《穿越空间福满园》 第1章 穿越 “容儿,是爹没用,让你被人欺负至此,爹想好了,明儿一早爹就去报官,断然不能让孙家逍遥法外……” 一道温和中透着坚决的男声,将庄容从昏昏沉沉的虚妄中拉回现实。 脸上传来一阵被手掌摩挲的触感,温热而又粗粝。 庄容缓缓睁开眼,顿时被眼前放大的一张陌生脸庞狠狠惊了一把。 她目光落在男子一身古色古香的装束上,迟疑地张嘴:“这是……” 她不是出车祸进医院了吗?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个男人又是谁? 环顾四周,庄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土炕上面,房间里摆着几件破旧家具,墙壁斑驳,处处透着贫穷破败气息。 “容儿,你醒了!”男子欣喜若狂地盯着她,激动的声音都在发颤,“你昏迷已有月余,爹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说话间,眸中似有水光一闪而逝。 爹? 她明明是个孤儿,什么时候多出一个爹来? 更何况眼前的男人看起来明明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 饶是庄容见多识广,也被此刻的状况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尽量平稳着面色,不动声色打量男子。 “容儿,你怎么不说话?感觉如何?饿不饿?渴不渴?”男子面上泛起焦急,碎碎念地往外走去,“是了是了,近来每日只食一些米汤,定是饿了,爹去给你盛饭……” 话音落下,人已消失在门外。庄容轻轻呼出一口气,思量着眼下的处境。 不久前,她刚出了车祸,按理醒来时应该在医院病房,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个古色古香的地方? 她从被窝里伸出胳膊,看着自己小了不止一号的双手,正惊疑不定间,脑袋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如同炸开了一般,许许多多纷乱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庄容实在承受不住,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庄容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经响起公鸡啼鸣声。 庄容挣扎着坐起身,谁知一使力,牵动了小腿上的伤口,她下意识“嘶”了一声。 外间立刻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咣——” 房门被推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冲了进来,激动地扑至床边,“阿姐!你醒了!爹,阿姐醒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灰衣男人端着一碗饭疾步走进屋,伴随着男子的脚步,一阵包谷珍的清香袭来。 男子把碗放在方桌上,就匆匆赶过来关切地问:“容儿,你感觉如何?” 庄容默默打量着围在炕边的父子俩人。 昨日涌来的记忆里,灰衣男子名叫庄文,旁边的小男孩是庄文的幼子,名叫庄小宝。 至于自己现在这具身体,名字和她在21世纪一样,也叫庄容,今年13岁,是庄文的大女儿。 ——没错,庄容已经确定自己这是经历了穿越。 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庄容脑海里接收了大量讯息,对庄家和所身处的世界都有了全面的了解。 “容儿,你怎么不吭声?是不是伤口还痛?”庄文紧张地问。 庄容打量着炕边的男子,身量高大,面容瘦削清俊,眼窝深陷,仿若一阵风便能吹跑了似的,他穿着一件灰色粗布长衫,袖口上打满补丁,正目光殷切地盯着自己。 庄小宝模样像极了庄文,粉雕玉琢,白皙的巴掌脸上嵌着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穿着一件松松垮垮不合身的长袍,袖口同样打满补丁,他乖巧地站在那,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庄容看。 父子俩关切的目光,让庄容感动之余,心头泛起一阵无奈。 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张口说:“爹,小宝,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伤口已经没那么疼了。” 第2章 既来之则安之 “那就好。”庄文大松一口气,起身端起碗勺走过来,“容儿,一定饿了吧,爹先喂你吃点东西。” 庄容从小就是孤儿,早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一看庄文的架势,立马就伸手接过碗,“我自己来。” 庄文也不勉强她,只是莞尔一笑,在她脑袋上轻轻摸了摸,“乖容儿。” 近距离打量,庄容发现,自己这个便宜爹长得还不赖,常年的病痛和匮乏的物资让他看起来面色苍白,形容枯槁,但却掩不住他浑身温文尔雅的书卷气质。 庄文坐在炕边不肯走,一直用脉脉温情的目光盯着庄容瞧。 庄容被瞧的哪哪都不自在,只好低下头匆匆喝着碗里的包谷珍。 饭后,庄文掀开被子查看庄容小腿上的伤口。 当他把缠绕庄容小腿的布条一层一层解开时,庄容才看清小腿上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的撕裂伤口。 原主最后的记忆片段,是被孙家饲养的一条恶狗扑倒,随后就失去了知觉。 后来,原主经历了一系列高烧不退、呼吸困难,昏迷等症状,看起来很像现代的破伤风,古人没有伤口感染的概念,庄家全家人都以为庄容这次是难逃鬼门关了,谁知庄容居然醒了过来。 庄文嘴上不说,但庄容感觉的出庄文失而复得的喜悦。 庄小宝不知从哪取来一个装满草药的小碗,小心翼翼地给庄容腿上抹着药。 伤口处稍一触碰,便传来一阵剧痛,庄容皱眉,忍了又忍。 庄文见状,眉目间又浮上一层担忧,握紧她的小手,安抚道:“容儿,爹知道你疼,但千万忍忍,今天加了一味药,对你的伤口有好处。” 庄容温驯地点头:“知道了,爹。” 作为一名现代人,穿越到古代,一时之间难以适应新身份是必然的,但庄容从小就是孤儿,经受过的苦难不计其数,练就了她极强的耐受力。 一顿饭的功夫,她便默默打定了主意,如若没法回到现代,她未来恐怕就要用这具身体一直生活下去,须得尽早适应这里的一切,既来之则安之,想多无益。 抹完药,庄文又急忙从外面接来烧开的井水,“容儿,喝点水。” 庄容配合地喝了水,这才躺下。 “你好好休息,爹要下地,回来再照看你。”庄文不放心地叮咛了好几句,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七岁的庄小宝也算半个劳力,每天都要跟着庄文下地干活,临走前他走到床边,皱着鼻子说:“阿姐,你会不会又睡过去?” 看着孩子纯真的双眼,庄容只觉得鼻头微酸,使劲摇了摇头,“不会的,这次阿姐是真的醒来了,再也不会昏过去了。” 再三保证后,庄小宝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起来。 庄容吃饱喝足,困倦来袭,刚打了个哈欠,准备闭眼休息,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一声大嗓门。 “阿文!”一个年迈的妇人扬着嗓门问:“今儿个阿容她怎么样?还是没醒过来么?” 第3章 别报官了 庄容一听到这嗓音,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一张年迈的老脸。 庄王氏。 ——庄文的母亲,庄容、庄小宝姐弟俩的奶奶。 说起这庄王氏,在原主的记忆里,实在谈不上亲切。 庄容顾不得细想,就听见庄文透着喜悦的声音响起,“是,今晨刚醒来。” “哦。”庄王氏虚笑了一声,“醒来了啊,醒过来就好,这丫头到底是命硬,我和你爹只当她不行了,前个刚把棺材抬到院子里,谁成想人就醒了,看来,阎王爷都不想收她啊!” “娘,这些东西以后都用不上了。”庄文收了笑意,正色说:“容儿精神很好,症状不似前些日子凶险,腿上的伤口也在好转,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 “那就撤了吧,那东西摆在院子里也晦气。”庄王氏有些心不在焉地踏上台阶,“可怜的容丫头……我得进去瞅瞅……” 不料,没走几步就被庄文给拦住,“娘先留步,容儿大病初愈,刚歇下,娘过几天再看也不迟。” “那行。”庄王氏没多犹豫就顿住脚步,回身说:“阿文,有件事儿……我思量着,和你商量商量,既然容儿醒来了,报官那事就算了!你不是不知道,孙仲的堂哥在县里有几分势力,且不说告不赢他们,这状子一旦递上去了,可就彻彻底底得罪了孙家……” “娘!” 庄王氏还要再说,却被庄文给打断,“您只一心想着别得罪孙家,却不想想容儿受了多重的伤,这次是容儿命大,险险捡回一条命,如若容儿没了,孙家就是罪魁祸首,容儿是您嫡亲的孙女,您就眼睁睁看着她含恨九泉?” “话不是这么说,人不是醒来了吗。”庄王氏讪笑一声,转了个语气,语重心长劝说道:“是,放狗咬人是孙家不对,但说到底,要怪也得怪容丫头,明知道孙家瞧不上她,偏要一厢情愿,说的好听点是痴心一片,说的难听点就是不知廉耻,她一个小姑娘家家,见天儿的往孙家那小子跟前凑,村里多少人看笑话儿呢……” “是孙家背信弃义,撕毁婚约,怎么能怪容儿?”庄文来了火气,拔高声音,铿锵有力地说:“哪怕一只受了伤的猫儿狗儿也是条命,何况是个人,事发到如今,孙家全无半点表态,实在是欺人太甚,我说什么也要为孩子讨个公道!” 庄文身体是真的不好,几句话的功夫,已是大汗淋漓,胸腔起伏不断喘着粗气。 “好了好了,你有痨病,我不和你争辩。”庄王氏见他急了,赶忙放缓语气,“就算这事是孙家的不是,看在容儿躺在那尚需照顾的份上,你也不该再东奔西波,再者说了……孙家也不是没有表示,老大年根不是要起新房吗,昨儿孙家的来了,一听说这事,立马和你嫂子说好了,两吊钱……” “娘你……”庄文气得脸色憋得通红,不可置信地瞪着庄王氏,“为了两吊钱就折了气节……咳咳咳……” 他气得剧烈咳嗽起来。 第4章 庄王氏的怨怼 庄王氏赶忙上前给庄文拍背,“是是是,是爹娘没志气,没骨气,可你大哥年头才添了新丁,你就算不为爹娘想,也要为你大哥考虑,一大家子挤在那几间漏雨的破土坯房里,日子长了,你大嫂怎么可能没怨言?家和万事兴的道理你不是不懂,要是没了这两吊钱,新房盖不成,你大嫂一气之下又回娘家,这家里可就又乱了套了。” 庄文沉着面容,紧抿嘴唇,站在那不发一言。 庄王氏心急如焚,又劝:“容丫头长得标志,又识文断字,今后不愁嫁的,这次醒来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又何必把事情做绝……” “阿文,你就消消火吧,要不,娘给你跪下?”庄王氏低眉顺眼地乞求,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 庄文看着眼前可怜巴巴的母亲,再一想屋里九死一生的女儿,面上不由得浮起一丝苦笑,哑着嗓音说:“容儿一身伤换来的两吊钱,你们用起来心里可有愧?” 说完,不理会庄王氏,领着庄小宝大步离去。 庄王氏长长舒出一口气,知道这事儿算是平定下来了。 庄文自小就心软,并不是个有魄力的男人,要不是他身患痨病,原本是庄家最大的依靠,可惜了。 庄王氏叹息一声,踏上台阶,提步往堂屋里走去,径直穿进右手边的厢房里,来到庄容炕前站定。 房间里,一直没睡意的庄容听见庄王氏的脚步,立刻闭上眼睛。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个奶奶可不是什么好打交道的人,她这会儿并不想和庄王氏有正面接触。 庄王氏仔细端详了炕上的庄容一会,叹息一声,用不大的嗓音抱怨,“哼,跟你那个娘一样,都是惹事精,大的跟了外面的男人跑了,小的也不省心!这才刚满十三就学会勾搭男人了,亏得孙家不要你。” 末了,又是冷嗤一声,这才转身离开。 待到房间里恢复宁静,庄容才睁开眼睛。 庄王氏的数落和怨怼,让庄容情不自禁回忆到了这具身体的母亲周冰清。 在庄容接收到的记忆里,周冰清是个慈祥善良的母亲。 说起来,庄王氏对周冰清的态度也并非从一开始就这样,当初周冰清刚嫁进庄家来时,一家人也曾经和睦相处,母慈子孝,兄友弟恭过一段时间。 周冰清是庄文在县学念书时认识的。 周冰清小小年纪,命运多舛。 从小就是流浪儿,无父无母,身世不详,除了长得漂亮外,最显著的特征是操着一口流利的北方官话口音。 逢人问起了,她便说是从北方逃难来的,父兄均死于饥荒。 当时的庄文,少年得意,参加院试后一举中了秀才,不到二十岁就去县学念书,庄家一时间可谓风光无两。 按庄老头和庄王氏的想法,庄文前途无量,是一定要取一个知书达理又识文断字的书香门第。 清水村虽穷,但出了个秀才,一时间各地前来说媒的媒人都要踏破了庄家的门槛。 庄王氏在一群媒人天花乱坠的描述下几乎挑花了眼。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庄文却突然提出要娶一个外地女子。 第5章 往事 庄王氏请媒婆前去相看。 人倒是精干利索,但却是个无依无靠的外地人,时年十五,在县里一家绣房里当绣娘。 庄王氏和丈夫庄显贵一门心思要找个家底丰厚的亲家,一听说对方是个孤女,顿时气的七窍生烟,放下话来,这世上的女人哪怕就是死绝了,也不准庄文娶周冰清进门。 庄文向来老实温顺,爹娘不同意,这门婚事就作罢。 就这样,五年过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这五年里,但凡有议亲,庄文总称学里忙,相看的媒人等的黄花菜都凉了,一次次的好事就都泡了汤,再加上庄文身患痨病,这五年里,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一来二去的,也没什么媒人再登门了。 庄家的好运气,似乎就在庄文考中秀才后就用尽了,庄文连续参加了几次秋闱都没能考中举人,连年来身体状况也是江河日下。 为了给庄文买药,庄家所有积蓄都消耗一空,庄王氏一心都在秀才儿子身上,指望着他今后做官光耀门楣,家里的母鸡哪怕多下一颗蛋,都被庄王氏收集起来拿去卖钱给庄文买药。 庄家的日子年年揭不开锅,大儿媳田氏受不了,闹着要和离,两口子见天儿的争吵不休。 田氏不是个软弱人,见日子过的没指望,硬是闹着要分家,好好的一个家鸡飞狗跳的。 当初为了供庄文念书,庄家可谓是尽了举家之力,现在眼看着庄文功名无望,书不念了,那副破败的身体,也无法为家里承担劳务。 这下子庄显贵老两口着急了,不禁后悔起来,要是早些年让他成婚,说不得孩子都打酱油了,身边多个人照顾,不至于成了家里的累赘。 老两口又想起了周冰清,托人一打听,姑娘竟然一直未婚。 周冰清虽然目不识丁,但她温柔娟秀,吃苦耐劳,生了一张漂亮端庄的脸蛋,煮得一手好饭,绣艺炉火纯青。 老两口思来想去,只得做了妥协。 就这样,周冰清顺顺利利嫁进庄家。 姑娘嫁进来没要半分聘礼不说,刚进门,老两口为了平息大房的怨气,就做主分了家,让庄文两口子单独过,老两口则跟着大儿子一家,从此庄文的药钱也中断了。 都以为庄文这一房日子怕是要艰难,谁知周冰清勤劳又能干,把小家料理的蒸蒸日上,她做的绣品出众,每每一拿到县里就被抢购一空,种地、做饭样样是好手。 肺痨本就是耗钱的病,手头有了闲钱,庄文得到了不错的滋养和调理,几个月后就能下床了,他也不肯闲着,立刻就动身去县里,去大户人家当私塾先生,每月都能从东家那领到一贯钱月俸。 周冰清就留在家里照顾孩子,打理家事。 周冰清性格温柔敦厚,孝敬公婆,最重要的是,自她嫁进来,庄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滋润,慢慢的,庄显贵两口子对她的成见也就消融了。 温柔谦和的庄文,乖巧懂事的庄容,再加上吃苦耐劳的周冰清,三个人的小日子过的幸福和美。 只是在原主的记忆里,这样的美好生活却并没能维持太久。 庄容七岁那年,周冰清刚生下庄小宝不久,突然间失踪了。 第6章 庄家现状 失踪前一天,周冰清还坐在炕上做绣品补贴家用,口里念叨着:省吃俭用些,说什么年底也要起新房。 谁知第二天一早,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全家人都找不到周氏的踪迹,可以说是消失的毫无征兆。 周氏孤身一人,没有任何可以投奔的亲戚,突然的失踪一度引得村里人风言风语。 有人说看见周氏走的那天在村口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说周氏定是和相好的偷偷跑了。 庄文不理那些闲言碎语,苦苦在外寻找了几个月,不但毫无音讯,还把身体再次给累垮了,一缠绵病榻就是数月,病情进一步加重,已经没办法再去县里当私塾先生。 再加上周氏出走后,留下七岁的庄容和嗷嗷待哺的庄小宝,庄文不得不留在家里,一边照顾孩子,一边料理分家得来的十亩田地。 原本庄文一家日子过的蒸蒸日上,自从周冰清失踪后,庄文病情加重,失去了教书的收入来源,日子就过的愈发艰难。 至今,周冰清已经离开七年了,庄家人渐渐接受了现实,不再对周氏的归来抱有任何期望,在庄王氏心里,已经认定周氏就是扔下丈夫孩子,仗着有几分姿色,和外面的男人私奔了。 连带着,她对庄容的态度也越发嫌恶。 当娘的就是个破鞋,生出来的闺女能好到哪儿去? 这些年,大房的日子倒是渐渐有所缓和,老两口眼见着庄文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就逐渐把重心放在大房身上,咬紧牙关勒紧裤带地帮衬着大房。 大儿媳田氏见日子越来越好过,才渐渐的不再闹腾了,安安心心和丈夫庄健过日子。 生活顺遂和睦了,田氏脸上终于有了笑脸,肚子就又大了起来,年头刚生下儿子,取名叫宝福。 儿子呱呱落地,一家人欢喜之余,田氏就又合计起建新房的事儿。 明里暗里的和庄显贵两口子提了多次。 当初分家的时候,庄文和周氏是在村北边儿单独开辟出来了一片地,建了简易的土坯房出来单过的。 庄健作为家里的老大,理所当然的和田氏继承到了家里的老宅,和老两口一起生活。 房子不小,是庄家留下的祖宅,虽然看起来有些破旧了,但经过几代人的勤奋经营,院子被打理的舒舒服服,井井有条。 猪圈、鸡窝俱全,一口水井、几分菜地,菜地边还种了颗核桃树,每到秋天,树上噼里啪啦的掉核桃,成为庄家额外的一笔收获。 对此,庄显贵两口子很是知足,起新房,那可是要花钱的,有钱人家折腾的起,自家情况才好转没几年,哪有那份闲钱。 儿媳妇田氏却说:“早些年我们膝下无子,只有秀娥一个丫头,到了岁数嫁出去就成,现在宝福出生了,将来可是要念书考功名的,娘没见东屋已经漏雨了吗?这要是把我们宝福冻病了,以后成他二叔那副病秧子身体,我和他爹今后还有什么指望?” 话里话外,颇有一种倚仗儿子扬眉吐气的味道。 第7章 慢慢融入庄家 庄显贵心中很是为难,问大儿子的意思。 庄健看了眼自家媳妇,闷声说:“梅芳说的对,是应该早做准备。宝福长大后知道爹娘为他吃的苦受的难,一定会好好孝敬爹娘,努力读书,考个举人的。” 老大一心向着媳妇说话,老两口还能说什么,只得勒紧了裤腰带,攒钱接济大房。 老两口育有三子,长子庄健,次子庄文,还有一个小儿子庄武。 庄武十七岁那年和老两口大吵一架后就离了家,投奔了外地的亲戚,这些年来很少归家。 在庄容的记忆里,对这个小叔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庄显贵两口子对这个小儿子也很少提及。 总而言之,现下庄文、庄武都指望不上了,尤其是庄文,得了痨病,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了,老两口能指望的,也不过就是大儿子一家。 为了建房,庄王氏咬牙卖了一头耕牛,东凑西借,却始终还是差着一部分。 正发愁之际,庄容出事儿了。 村里没啥秘密,庄家要盖房的事,左邻右舍早就传了出去,那日,孙仲的儿媳妇亲自上门来应了两串钱,明面上说是暂时支应,但两家人都清楚,这钱就算是孙家恶狗咬伤庄容的补偿。 有了这两吊钱,加上前头凑到的,足够把老宅全推倒重起一遍了。 庄显贵的意思是,既然要起新房,那就一不做二不休,把院子里所有旧房都换成新房。 银钱到位,老两口撸起袖子就是干。 这些天,大房那边欢欢喜喜推旧房,挖地基,早把庄容小丫头的遭遇抛在了脑后。 庄文眼看爹娘和大哥大嫂一家子的态度,不禁心寒,这些天对庄容加倍关怀。 如果不是自己这副身子骨拖累了前程,今后仕途无望,家里又过得破破败败,孙家也不会出尔反尔的不认当年的婚事。 以至于后来还发生了放狗咬人这些事。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当爹的太无能,保护不了一儿一女。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日子可活,但只要活着一天,就一定要担起一天的责任,想尽办法让儿女过得安逸舒适。 这不,天刚亮,庄文做好饭交代了庄容几句,就又扛着镰刀上山了。 他身体不好,没走几步就大喘气,劳作片刻就得稍事休息,否则就会剧烈咳嗽。 别人收一亩田,三五个壮劳力一两天足够,庄文和庄小宝却要多花出两天时间。 还好今年天公作美,这两天一直艳阳高照,尽管进度慢了,收成却没受影响。 庄容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的水井边儿托着腮望天。 最近农忙,庄文和庄小宝整天下地收玉米,她这个病号被强制留在家里休息。 前世,庄容无亲无故,一个人在商场上打拼,独自面对着各种尔虞我诈,所以很是知道人与人之间的真心有多可贵。 所以尽管和庄文父子没什么实质的交情,却也感动于他们给予自己的温情,慢慢的居然也融入进这个小家里。 看到庄文父子的艰难,庄容心里也跟着不是滋味儿。 在她看来,累死累活种那两亩田最多也就是个温饱,连给庄文买点好的药材都不够,要想让这个家彻底摆脱贫穷,非得想其他办法不可。 第8章 提早回来了 前世,庄容经营着一家红木家具厂,还利用闲暇时间倒腾着最喜欢的古玩玉器,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攒下数千万的家底。 可来到异世,一无资金,二无人脉,如何起步成了最大的难题。 庄容穿越的地方属于宋朝管辖,但这里的宋朝却不是庄容熟知的华国历史里那个大名鼎鼎的宋朝。 当今皇上姓陈。 还好,庄容原本对历史就一窍不通,对于只了解大概纪年的她,眼下是不是架空世界都无关紧要。 最发愁的还是如何挣到第一桶金。 对了,来到这里已经快半个月了,还不知道这具身体长得什么样呢? 从周围亲戚只言片语和偶尔投过来的惊艳目光里,庄容似乎长得很不错。 想到这儿,庄容赶忙起身去厨房里端出来一个大木盆儿,从井里舀水接满木盆儿。 然后找了个阴凉地儿,将水盆放平,蹲下身端详着水面上的倒影。 只见水面上映出了一张尖尖的瓜子脸,柳叶眉,一双大大圆圆的杏仁眼,鼻子翘挺,嘴唇略饱满,却又不显得过于丰盈。 可能是在现代见多了人工雕琢的美人儿,看到这幅样貌,庄容倒没被惊艳到。 说起来,庄容和庄小宝长得有些相似,姐弟俩都是大眼睛,巴掌脸,白皙肤色。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脸色而显得有些暗淡。 庄容对着水盆咧了咧小嘴,顿时那对灵动的双眼眼尾翘起,唇边还绽开两个小小的酒窝。 不错不错,算是个小美人胚子了。 庄容心下满意,她心里清楚,以貌取人虽然不对,但以貌取人可是宇宙第一定律。 就拿做生意来说,做生意可是要和人打交道的,不须长得多么天姿国色,一张干净利落的脸蛋儿,外加得宜的谈吐,绝对会给人留下一个不错的好印象。 “容儿,怎么又在发呆了?” 门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庄文和庄小宝一人背着一个大篓子走进院子。 篓子里装满刚收成来的玉米棒子,父子俩大汗淋漓,都被压弯了腰。 看到庄容凝神坐在那里,庄文不禁投来担忧的视线。 “爹,小宝,今天回来这么早?”庄容拍拍屁股,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微笑着看庄文。 往常父子俩都要赶天擦黑才到家,今天却是不到太阳落山就回来了。 庄小宝眼睛红红的,想说什么,嗫嚅了一下,又闭了嘴。 “怎么了小宝,发生什么事了吗?”庄容察觉到不对,立马走过去,拉住庄小宝的手柔声问。 以前的庄容是不怎么搭理庄小宝的,认为相差七岁的弟弟很无趣,更喜欢找村里其他同龄人玩耍。 自从庄容来到这里,对庄小宝态度亲近了不少。 庄容前世没的时候也只二十八岁,还没来得及结婚生子,看到庄小宝这么懂事听话,打从心眼里喜欢。 庄小宝偷偷瞄了庄文一眼,抿嘴说,“今个爹爹身子乏了,明儿一大早再去。” 他有些欲言又止,还想说什么,就被庄文给打断了。 “小宝,快去洗洗手进屋念书,把爹昨晚布置的功课誊写三遍。”庄文淡淡的吩咐,走到墙根儿,将篓子摘下来,把里面的玉米笼统倒出来,一根根铺开。 庄小宝不敢再多说什么,老老实实的回房。 第9章 病情加重 庄容是什么人,前世就是个会做买卖的人精。 一看庄小宝那幅欲哭无泪,吞吞吐吐的样子,心下就明白了个大概。 自打庄容出事以来,庄文一直疲于奔波,每天都要走七八里的山路去山上采草药,这半个月来,身体每况愈下。 庄文不许庄小宝多言,但庄容猜得到,一定是庄文今天做活时又呕了血。 “爹,我的腿好多了,明天我和小弟去收割吧,您在家歇着。” 庄文蓦地顿住动作,有些意外的抬头看她,“容儿,你……” 庄容顿时反应过来,以前的原主是不会用您字这样的敬语对她爹说话的。 庄容从小是娇惯长大的,庄文和周氏宠女儿,从不让庄容做活,而是教她像儿子一样念书写字,周氏离开后,庄容除了在家念书以外,就是负责庄文庄小宝父子俩一日三餐。 庄容不到十四岁就认了许多字儿,熟读四书五经,在村里同龄男童里绝对算是佼佼者。 庄王氏对此嗤之以鼻,撇着嘴说:“丫头家又不能考功名,认那么多字儿做什么,将来还不是要嫁人!不如让她跟着秀娥一起学秀活,还能补贴补贴家用。” 庄文笑了笑,回他娘:“识文断字,从书中汲取了道理,今后才能懂事识大体,我们虽然是乡野人家,养出的女儿也是有格局的。” 神色间洋溢着满满的自信和骄傲。 但眼下,这具躯壳里已经换了个灵魂,庄容是个坐不住的人,对于庄容来说,识文断字,缝缝补补都是次要的,她宁可像男人们一样出门干活,也不愿意守在家里数日子。 好在眼下这个大宋朝民风还算开放,出门在外,随处可以看见妇女们来来去去的身影。 她想了想,软声对庄文说:“爹,这次我大病初愈,想了很多,家里的情况和您的身体都不允许我再整日呆在家里饭来张口,我也想帮您和弟弟分担一点。” 庄文脸上闪过感动之色,却还是说:“乖孩子,你有这份心意爹已经很欣慰,你是女孩子,看好家就好,粗活重活轮不到你来做。” “爹,我不怕累……” 话还没说完就被庄文给打断,“听话,乖乖回屋歇着,爹去做饭。” 这段时间庄容腿脚不利索,家里的饭都是庄文在做。 庄容赶忙往厨房里跑,却又被庄文拉住袖口,他皱眉,脸上微微露出责怪之色,“腿伤未愈,不可劳累过度,快回屋去躺着!” 看到庄文坚持的样子,庄容叹了叹气,跨着小脸回屋去。 傍晚时分,屋里传来炒鸡蛋的浓郁香气。 庄容早就饿了,一咕噜从八仙桌上坐起身,就看着庄文端着两盘菜走进屋。 隔壁庄小宝也腾腾腾地跑了过来,“爹,今天不吃包谷珍了吗?” 庄文扯了扯唇,努力弯起一抹笑容,“鸡蛋是你们奶奶拿过来的,给你姐姐补身体。” 语气温和,却掩不住眼睛里的失落之色。 庄容知道,庄文还是在为那两吊钱的事情郁郁寡欢。 这件事,庄王氏一家人做的实在过分,在利益面前丧失了底线,漠视了亲情。 但事已至此,她不想让庄文再为这件事情心烦。 她赶忙捋起袖子,以一副吃货的姿态分散庄文的注意力,“爹爹,好香,我要吃三个馒头!” 第10章 玉石生变 庄文被她憨态可掬的样子逗笑,抬手摸了摸庄容的脑袋,温和道:“多吃点。” 这时候的馒头不像后世的白面馒头,面粉是带着谷壳一起磨碎的,蒸出的馒头看起来黑黄黑黄,口感粗糙,但嚼在嘴里却无比甜香。 配上天然无污染的鸡蛋和青菜叶,简直是庄文来到这里之后吃过最香的一顿饭。 吃过饭,庄容捧着碗盘往外走,再次被庄文给拦住。 “爹去洗,你歇着。” 明明是温柔的五官线条,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坚持。 庄容注意到,刚才吃饭间,庄文掩唇咳嗽了不下十次,每咳一次,他眉宇间的倦色就加重一分。 也就是为了一双儿女,他才勉强支撑着。 这个家里真正需要休息的就是他。 庄容没再坚持,鼻子酸涩地回了房。 “姐。”庄小宝跨过门槛走进屋,手里捧着一床薄被,“爹怕你着凉生病,让我再给你送一床薄被。” 庄容为难地摸了摸手边加厚的被褥,“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冷,现在这床已经很厚了。” 现在是初秋时节,秋高气爽,有时半夜热了,庄容索性把被子全都推到一边去。 “那不行,现在已经入了秋,别仗着身子骨年轻就胡折腾!” 庄小宝模仿着庄文的语气和神态,惟妙惟肖。 一下子把庄容给逗笑了,她无奈地点头,“知道了,我盖上就是,小宝也要穿暖和盖暖和,知道吗?” 庄小宝吐了吐舌,“我知道了,阿姐,我先回屋去念书,爹爹一会儿要考昨天教的《论语学而》篇,答不上要打手掌。” 庄文对庄小宝的教养要严格的多。 庄容看着庄小宝,小家伙站在那,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瞧。 七八岁的男孩却长得羸弱瘦小,小小的肩膀,不得不过早承担起繁重的劳作和课业。 看着庄小宝与年纪不符的成熟小背影,庄文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己所能,改善这个家的生活。 这天晚上,庄容失眠了,躺在那里辗转反侧,就是无法进入梦乡。 明月当空,乡野里万籁俱寂。 庄容胸前挂着的玉石吊坠在月光下闪烁着莹莹的光泽。 庄容抓着头发从被窝里坐了起来,下意识把玩着吊坠。 吊坠看起来不起眼,薄薄的玉片被雕凿成简易的环状,玉石色彩暗淡,没什么水头,是时下农村孩子们最常见的饰物。 这可能是庄容全身上下最值钱的物件了,在原主的记忆里,挂坠是满月时,她娘周氏挂在脖子上的。 这么多年来一直没离身,每当庄容思念起周氏时都会捧着这枚玉环偷偷的哭泣。 庄容低下头打量着吊坠。 前世,庄容利用业余时间,专门考察过玉石市场,还开了一家小店铺,小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对玉石也有一定的了解。 这枚玉环的品质,搁在后世,也就相当于下脚料的质地。 一百块钱可以在玉石市场买来几公斤这样的廉价废料。 看来指望用这枚吊坠当启动资金有点不现实。 而且不管怎么说,这是原主的娘亲留给她具有纪念价值的东西。 正当她绞尽脑汁时,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刺眼的红色光晕。 第11章 发现空间 庄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拿起玉坠在月光仔细下打量。 “嘶……” 眼前突然再次绽放开一束巨大的红色耀眼光芒。 刺的庄容睁不开眼。 她努力想看清楚玉环上发生了什么,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庄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柔软的青草地上。 青草不像是一般野地里常见的野草,根根分明,柔柔软软带着一股韧性,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闻着这股香气,身体的疲乏都似乎消失不见。 奇了怪,不是已经天黑了吗?她记得自己已经上了炕,因为思索着怎么挣钱,一直没能入睡。 后来被玉环上散发出的一股强光刺到眼睛,她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怎么会莫名其妙到了这个地方? 庄容迷惑地坐起身,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前方几丈远处,矗立着一座方方正正的茅草屋。 屋门前被开垦出了一块儿方正菜地。 小屋右侧是一片树林,云雾缭绕,看不清树林内部。 庄容索性站起身,往前走去,打算亲自查探一番。 她来到树林边站定,想要查看云雾缭绕的背后究竟是什么。 但当她刚伸出手往前摸时,却突然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弹了回来。 庄容不信邪,这回索性直接往前挪了一步,想要整个人穿行过去,这次,一股更大的力道直接将她弹坐在了地上。 迷雾的后方,就像是蜿蜒着一条看不见的边界线,牢牢地守住树林后的风景,让人窥不见,摸不着。 庄容惊疑不定不定地撑坐起身,站在原地迷惑了良久,慢慢琢磨出一个事实,她似乎进入了小说里才有的世界。 拦住她的那个东西叫做……屏障?或者说是禁制? 这一切看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已经经历过穿越重生,庄容对眼下的状况淡定了不少。 如果说拦住她的东西的确是禁制,那么她所在的此地,会不会是一处秘密空间? 庄容视线转开,望向不远处的茅草屋。 直觉那里一定有什么。 庄容深吸口气,起身朝茅草屋走去。 尽管屋门虚掩着,庄容还是戒备地先敲了敲门。 “有人吗?”叩响三声之后,庄容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里面的回应。 但等了片刻,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庄容握紧拳,推开门走进屋。 和她在屋外看到的一样,屋子很小,四四方方的,约有十五个平米。 迎面是一张古色古香的木制长桌,长桌后放着一张木椅。 靠墙摆放着一张木床,床边有个大大的柜子,但上着锁。 屋子看起来没什么神秘的,只摆着几件样式普普通通的家具。 庄容内心有些许失望,走上前打量着长桌。 长桌正中央摆着一沓雪白的宣纸。 庄容挑了挑眉,走上前,抬手抚摸着柔软的纸面。 这个时代,造纸业才刚刚兴起,庄小宝在家念书时用来写写画画的,不是竹片儿就是粗糙的网纸。 家里之所以有为数不多的纸张,那还是因为庄文早年在外念书的缘故。 庄小宝珍惜万分,为了省纸,经常在院子里用竹棍在泥土上写写画画。 在原主的记忆里,就算是考中秀才进入县学念书,每月学院发放的藤纸也是有定量的。 宣纸的昂贵可想而知。 第12章 玉简 桌上那叠宣纸粗略估计有两百张左右,庄容兴奋地想,有了这一沓宣纸,可不就解决了启动资金问题吗。 只是,不知道怎样才能把这些纸从这个空间里带回现实世界? 容不得她再细想,注意力又被旁边的毛笔和砚台所吸引。 狼毫上蘸满了墨汁,轻轻一点,纸上出现一个清晰的墨印。 砚台里放了一根四四方方的长条形墨块。 不知这屋子里多久没人来了,砚台里居然还有水。 庄容拿起墨块,轻轻在墨台上转了两圈儿,手感棉滑,立刻有墨汁源源不断的涌出。 庄容对笔墨没什么研究,但总觉得这块墨是一块上好的佳品,墨香浓郁,质地细腻,黑中透着清亮。 她忍不住又奇怪了起来,空间里空无一人,但笔墨就像是刚被使用过不久,毛笔上的墨汁并没有干涸。 空间里的一切奇妙而又未知,她心里闪过无数道念头,但最终还是将所有疑惑都压了下去。 这次的穿越重生让她明白了,这世上本就不是所有事情都该有一个答案。 在她所在的21世纪,整个地球也只被开发了不到10%,人类对地球内部的探索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足以说明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神秘而又未知的东西是人类无法了解的,说不定就让她给撞上了。 安慰了自己一番,庄容又起身打量起小床旁边的木柜。 先前她没细看,只隐约看见木柜上挂着一把锁,这会儿仔细地拿起锁在手心里端详,才发现这锁的锁眼和一般的锁子不同。 一个环状的凹槽,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庄容坐在床边泛起了难。 环状凹槽会是什么呢? 忽然,她灵机一动,想起来到这里之前她是被吊坠上的强光刺晕的。 而那枚吊坠正好是环状玉坠。 想到这,庄容急忙摸了摸脖子,还好玉坠还在,她立刻将红绳摘下来,拿起玉佩,对着锁上的凹槽印了进去。 果然,两秒钟之后,咔嚓一声,锁扣解开了。 庄容大喜过望,急忙打开柜门,想要一窥究竟。 只见,柜子里密密麻麻摆放着手掌大小的木盒,庄容随手拿了个木盒放在手里打量。 盒子上刻着精致古朴的未知图腾,看起来像是某种上古巨兽,但又不像是她所认知里的其中一种。 庄容试着打开盒子,但尝试了几种方法,都以失败告终。 她晃了晃手里的木盒,里面有什么东西滚来滚去,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动,这无疑更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庄容尝尽了各种办法,直到折腾得满头大汗,筋疲力尽,盒子依然完好无损的躺在手心里。 庄容不甘心,又从柜子里拿出另一个盒子,还是一样的四四方方,找不到开口所在,掰不开,砸不破。 这次,庄容再摇动盒子,里面没有传来叮叮咣咣的响声,而是一阵沙沙声。 接下来庄容又拿出第三个、第四个盒子。 每个盒子里装的东西似乎都不一样,发出的响声也各有不同。 但相同的是,所有盒子都无法用现有的办法打开。 就在庄容郁闷地想着要不要把盒子带回现实里,用榔头试试的时候,她手里的最后一个盒子突然发出一声脆响,自己打开了。 第13章 神奇的泉水 庄容急忙先往盒子里看去。 一枚四四方方的玉简。 玉简上刻着两竖排密密麻麻的文字,不知是梵文还是什么,庄文看得稀里糊涂。 研究了好一阵,也没研究出什么端倪来。 还以为这盒子里会有什么宝贝,居然又是块玉石。 她转而研究起玉石的成色来。 有点类似后世的昆仑玉的质地,光泽不够通透,质感不够细腻,而略显浑白,呈蜡状。 玉简上的文字也不属于她所认知里的任何一种。 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了。 对了,她离开这么久,外面会不会已经天亮了,万一庄文和庄小宝发现她不见了可就不妙了。 想到要出去,庄容就犯了难,这空间好是好,就是不知怎么出去,以后想进入时又怎么进来? 她想了想,学着在小说里看到的情节,心里默默念叨着想要离开。 念头一起,眼前忽然一花,身体仿佛被一股巨大的能量团包裹,再一回神,周围的景色全变了,又是庄容那间小小的西厢卧室,她置身在睡觉的那张炕上。 外面天色依然漆黑,星光闪烁。 庄容心里一喜,再次闭眼默念回到空间。 她刻意没去想那间茅草屋,而是想象着空间里那片青草地,转瞬,她又回到了空间里充斥淡淡香气的草地上。 果然是这样,看样子以后进出都可以默默地用意念操控。 这片空间对于庄容来说就是奇妙的新大陆,虽然夜已深了,身体很疲倦,可是脑袋里却异常兴奋。 庄容思量着,反正也没什么睡意,干脆再去探探空间,继续研究研究那块玉简。 这次,她直接想象自己置身于茅草屋里,果然心念一动,她又再次出现在茅草屋的长桌边坐着。 玉简完好无损的放在她上次临走前放置的地方,寸毫不差。 庄容拿起玉简,推开门来到屋外的草地上。 也是奇怪了,外面的世界日出日落,昼夜分明,四季轮转。 但在这空间里,却感受不到明显的季节,这里似乎是恒温的,人待在里面不冷不热,只觉得阵阵舒爽。 她仰头看向头顶蓝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无端端让人觉得心情明媚。 看样子,这个地方也有一套自己的生态循环系统,就是不知这里什么时间会下雨? 庄容神色微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那汪清泉上。 泉水池只有小小的三平米见方,泉眼在中心,泉水不断汩汩地冒出,却也不见溢满。 见泉水清澈透亮,庄容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好像有点渴了。 她来到泉水边,用手捧了一捧泉水,咕咚咕咚喝下,只觉得泉水甘甜可口,一捧水下肚,不但解了口渴,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舒爽。 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喝了这泉水后,一天没睡的疲乏好像瞬间消失殆尽,全身上下都变得轻盈了许多,思维敏捷,视线清晰,耳目异常聪敏。 看样子,这泉水也不是普通的泉水。 庄容绕着泉水池走了一圈儿,又来到屋门前的菜地边。 菜地显然被开垦过,松了土,土壤湿润松软。 要是能在这里种点东西就好了,说不定搭配上泉水的灌溉,作物能长得又快又好。 第14章 空间来历 想着这些,庄容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稻米成堆的画面。 看来,今后几天要做的实验还不少呢。 研究完菜地,庄容又转身看向之前挡住她的那片树林。 也不知这些是什么树,看起来枝繁叶茂,长势喜人。 昂头仔细看,影影绰绰的绿叶间好像还挂着几枚果子。 庄容仔细数了数,总共有三枚,现在果子还是绿色的,应该还没到成熟的时节。 把空间所有地方考察了个遍之后,庄容又回到了茅草屋。 她坐在椅子上托腮盯着玉简出神。 突然,庄容神色微动。 既然可以用小说里的办法进出空间,那为什么不能用同样的办法试试能不能感应到玉简里的东西? 说干就干,她立即闭上眼睛,想象着读取玉简上的内容。 几分钟过去了,庄容脑海里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相关的东西涌进脑海。 突然,她灵机一动,将玉简贴在眉心处,再次闭上眼睛默默感应。 这次果然不一样了,她只觉得脑袋一疼,旋即有大量信息跃入脑海。 由于信息量太大,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庄容便脸色惨白,头晕目眩,就在她几乎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涌入脑海的信息停止了,同时,玉简也化作一阵青烟,消散不见。 庄容满头大汗的趴在桌上,消化着得来的信息。 和她想象的一样,这个空间果然不一般。 这玉环名叫九想环,是一位修士的修炼场所,内有九重空间,庄容所在的是第一重。 树林旁那条禁制线就是第二重空间的大门,当达到一定修为时,方可自行通过。 外面的菜地不叫菜地,叫做灵田,以及那一小汪泉水也不是普通的池塘,叫做灵泉,全都含有灵气,就连这空间里的空气也含有相当的灵气,所以人呆在里面会觉得通体舒畅。 只是,这第一重空间里所含的灵气分外稀薄。 但要进入其他几层空间,非得要有一定的修为才行,庄容作为一名凡人,可能充其一生也就只能待在这第一重空间里。 九想环的原主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修行天才,只用了百年不到的时间就突破了九层空间,随着修为的增加,修炼时需要的灵气越来越多,空间里的灵气对他来说再无任何帮助。 后来,他外出历练时得到了一个更好的宝贝,就将这九想环送给了他的弟子。 可惜这位弟子资质不佳,还未来及探索完全部的九层空间就离世了。 日月斗转,沧海桑田,这九想环就被遗落在了凡尘当中。 理清了这空间的来龙去脉,庄容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下,现在她是九想环的主人,不用再担心有其他人闯入这空间。 在她之前,九想环一直处于无主状态,就在原主被恶狗咬伤时,血液不慎沾到了玉环,玉环就自动将庄容认作了主人,只是当时的原主由于伤势过重,还未来得及进入这空间就殒命了。 于是,自己一穿越来,就捡了这么个大便宜。 虽然以后只能在这第一层空间里活动,但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足够了。 人要懂得知足,有这么一个空间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第15章 腿伤大好 庄容心满意足地回到现实世界,外面的天也才刚刚蒙蒙亮。 没多久,院子里响起第一声鸡叫,接着是隔壁庄文房间大门被拉开的声音。 院子里传来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庄文父子俩相继去院子里喂猪、喂鸡,庄家繁碌的一天开始了。 庄容也赶忙从炕上爬起身,穿好衣服来到院子里。 厨房里炊烟袅袅,一阵浓郁的炒鸡蛋香气涌入鼻尖。 像庄家这样的条件,每顿饭用猪油炒菜是很奢侈的事情,但自打她受伤以来,庄文总是竭尽所能地拿出最好的东西给自己。 “阿姐早,怎么不多睡会儿?”庄小宝从猪栏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放猪食的篓子。 一眼看到庄容站在台阶上,不禁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昨天睡得早,已经休息够了。”庄容伸了个懒腰,深深地嗅了一口古代清新的空气。 “阿姐,你的伤怎么样了?”庄小宝走过来,目光落在她的脚踝上。 不等庄容张口,他就惊讶地瞪大眼睛,“那几道疤,今天怎么全变淡了?” 庄容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自己也差点被吓了一大跳。 腿上的疤痕比起前一天晚上足足浅了一个色号。 她突然想起,昨晚在空间里,她捧着泉水喝时不慎染湿了鞋子,就索性脱了鞋,捧了点水洗了洗脚丫。 看来腿伤大愈的原因就在这灵泉上。 庄容忍不住喜上眉梢,怕被庄小宝看出什么,赶忙掩饰性地咳了咳,正色说:“嗯,姐身体好,恢复的快,你快回屋念书去吧,我去给菜地浇水。” 说着,她麻溜地走到墙根,熟门熟路的拿起水桶,往菜地走去。 庄小宝看着她的背影,大眼睛里流露出几分疑惑和不解。 自从受伤醒来之后,阿姐就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的阿姐是从来不会主动做这些农活的。 和那些娇生惯养的娇娇女不同,庄容前世就是靠着辛勤的双手白手起家的,让她做针线活她或许不在行,但做这些体力活绝对不在话下。 三下五除二,她便浇灌好了一整片菜地,抬头一看,庄小宝已经不在院子里了,她赶忙弯下身,小心翼翼的将一株青菜连根刨起。 趁着院子里没人,急忙闪进茅厕里,心念一动,进入空间。 庄文在厨房做饭,随时会出来,庄容怕耽搁时间,急忙走到灵田边上,快速将青菜在土里种好,便回到现实。 “小宝,马上开饭了,叫你阿姐起床。” 庄文温文磁性的声音响起。 庄容立刻走进厨房,“爹,我来啦,今天吃过饭我想跟你们一起去地里。” 庄文立刻皱了眉头,“不行。” 往常都舍不得带女儿下地干活,更何况她现在还在病中。 庄容嘟起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爹,“我的腿真的好多了。” 说着,她把裤管撩起来,让庄文看她腿上的伤口。 仿佛就在一夜之间,女儿腿上纵横交错的伤疤不见了,露出了新的嫩肉,凹凸不平的皮肤也变得平整了许多。 庄文不敢置信地扬起眉梢,面上迅速挂上喜色,“瞧着情况,离大好不远了,听爹的话,今天在家好好歇着,不准再乱跑。” 第16章 堂姐秀娥 庄容郁闷地甩了甩袖,扭身回堂屋。 这些习惯性的表情和动作都是跟着原主学的。 庄文看着女儿又恢复了以往的精气神,心里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眉宇间的担忧之色也下去了不少。 早饭过后,庄容正想着找个借口缠着庄文一起下地干活,家里就来了客人。 “容儿,我来看你了!” 人未到,声先至。 听着这欢快爽朗的声音,庄文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大伯家的女儿秀娥的那张脸。 门外有哒哒哒的脚步声一路小跑过来。 秀娥跨进门槛,一眼看到庄文和庄小宝都在,立刻刹住脚步,拘谨地叫了声二叔,又笑眯眯地朝着庄小宝打了个招呼,“小宝最近晒黑了啊,更像个小男子汉了。” 庄小宝朝她咧嘴一笑,起身要去添碗筷,语气里很是熟络,“秀娥姐,进来坐,我给你添饭去。” 秀娥赶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在家里吃过了,这不是最近核桃熟了,奶奶让我装点核桃给你们送过来。” 庄文一改往常温和的样子,口吻有些不冷不热的,“不用了,拿回去告诉你奶,今年粮食收成还好,家里一应吃穿足够了。” 庄容一听这硬邦邦的话,就知道庄文分明还是为了那两吊钱的事儿跟老两口置着气。 别看庄文平时对人温声和气的,但真正生了气,板起脸来还是挺吓人的。 秀娥比庄容大半岁,也是懂事的年纪,家里近来发生的事情也都有所耳闻。 被庄文一句话呛得脸红到脖子根儿,讷讷地说,“容儿喜欢吃核桃,二叔您就收下吧。” 庄容也赶忙顺着话茬说,“爹,我想吃核桃。” 她不是以德报怨的人,庄王氏两口子和大房的做法固然不对,但这件事跟秀娥却没什么关系。 在原主的记忆里,秀娥和他爹娘很不一样,是个爽朗大气的姑娘,对人真诚实在,心里没那么多小九九。 再者说,她还需要几颗核桃当种子种在灵田里呢。 听女儿这样一说,庄文的神色才有了几分松动,朝着秀娥微微点了点头,“回去替我谢谢你爹娘。” 言谈间仍难掩生份。 秀娥难堪的快要哭出来了,“二叔您千万别说这么生分的话,咱们都是一家子人,哪来的谢不谢……” 庄文扯唇笑了笑,笑里却有几分讽刺的意味。 他放下碗筷起身往外走,“容儿陪秀娥多聊一会儿,爹下地去了。” “知道了,爹。” 眼巴巴看着庄文和庄小宝离开,秀娥赶忙凑了上来,眼里含着泪说:“这次我家能起新房,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受伤,孙家理亏在先,怎么可能给家里那些钱,这我是知道的,听奶奶说,二叔为这事儿不高兴,我只当奶奶开玩笑,二叔平时那么和气的一个人,没想到二叔是真的生气了。” 庄容弯唇笑笑,抬手在秀娥肩上拍了拍,“爹就算生气也不是对着你生的,别想太多,这些大人间的恩怨不是我们小孩子该操心的事。” “那你不生我的气?”秀娥忐忑地看着她。 两姐妹年纪相仿,从小是一起玩大的,感情甚笃。 “当然不生气啊。” 庄容深知言多必失,很快将这话题带了过去。 第17章 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姐,这些天你家起新房一定累坏了吧,盖的咋样了?”庄容入乡随俗,也开始习惯用当地的语气和口音。 “听爹说再有半个月地基就打好了,接着就可以动工盖房子了,赶年底前一定能盖好。”秀娥到底是年纪小,一说到新房,神色间难掩激动和兴奋。 “那太好了,以后下雨都不会再漏了。”庄容顺着秀娥的话题往下说。 对于庄健一家收了那两串钱盖新房的事,她虽然很愤怒,但却并不羡慕,因为庄容知道,以后自家的日子一定会比大伯家好一万倍。 秀娥一听这话,忍不住撇嘴儿感慨:“每次下雨,娘都要和爹生一次气,奶奶帮爹说两句话,娘又和奶奶生气,娘和奶奶一吵架,爹又帮着娘,奶奶就找爷爷哭,爷爷在院子外面大声骂爹,家里鸡飞狗跳的,快点把新房盖起来吧,奶奶和娘就再也不吵架了。” 庄容听的嘴角暗自抽搐。 知道田氏脾气不好,但没想到居然恶劣到这种程度。 她暗想着,秀娥想的也太天真了,田氏可不是容易知足的人,庄王氏也不是软柿子,就算盖了新房,以后这俩人也会为了其他什么再起争执。 “对了,你的腿怎么样了?我看看。”秀娥说着,就去撩庄容的裤管。 她生的骨相粗,力气大,一只手牢牢地抓住庄容的脚踝,就将她的腿提起。 拉开裤腿一看,惊了一呆,“好的这么快?” 庄容一想,就知道是庄王氏那天回去后,和大房一家人说了她腿伤的情况。 当时她腿上疤痕交错,真的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短短半个月,伤口全部愈合,还长了整齐的新肉,颜色也变淡了许多,的确让人惊讶。 不过好在她有庄文当挡箭牌。 庄容镇定地笑了笑,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我受伤醒来以后爹给我换了一种草药,效果非比寻常。” 秀娥好奇地追问:“好神奇的草药诶,你快告诉我它长什么样儿,回头家里人受伤,我也去采。” “附近没有,我爹为了采这种草药,每天要走七八里的山路,翻到隔壁那座山才采得到。”庄容囫囵搪塞过去。 “哦……”秀娥失落地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问:“这些天孙志远来看你了吗?” 庄容摇摇头,“没有啊,他干嘛要来看我?” 神色间颇有几分风轻云淡。 秀娥一听就急了,不忿道:“孙志远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从前对他那么好,这次你受伤,他竟然连看都没看你一眼!” 庄容听了这话,暗暗翻了个白眼儿。 她一个即将30岁的成年灵魂,对半大小子可没什么兴趣。 但原主对这个叫孙志远的是真的用情至深。 两家定亲定得早,还是孙志远的祖父孙仲亲自上门来定的,孙仲因有个堂哥在县里做官,所以对读书人很是看重。 当年庄文年纪轻轻就考上秀才,虽然后面屡试不中,但所有人都觉得他再沉淀个几年,考上举人是迟早的事。 也就是孙仲只有一个独子,要是有女儿,早就惦记上庄文了。 这不,孙仲的孙子孙志远出生了。 庄容刚呱呱落地,孙仲就亲自上了庄家门,和庄老爷子庄显贵两人笑谈间就定下了两个孩子的娃娃亲。 第18章 背弃婚约 对于这门亲事,庄显贵老两口是求之不得的。 都知道孙仲有个当官的堂哥帮持着,孙家的日子,那在村里是一等一的好。 孙家是村里最早住上青砖绿瓦房的。 遇上饥荒年,大家都挖野菜充饥的时候,孙家照样能吃白面馒头,可见一斑。 财大气粗,人的腰杆子就硬。就是里正见了孙仲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庄显贵认为孙家能主动过来定亲,那是高看了自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没想到随后的几年,庄文的身体一直没什么起色,眼看着考中举人无望,连他自己都放弃了,孙家的态度就变得模棱两可起来。 后来周氏又出走,庄家在村里闹了个大笑话。 这下孙家是彻底变了张脸。 往年年节孙家送过来的礼品再也没有了,在村里碰上,孙赵氏对着庄王氏冷冷淡淡的,庄王氏每每是热脸贴着冷屁股。 没几年,孙仲的儿媳妇马氏就放了话出来,两家当年定的亲不过是玩笑话,当不得真。 庄文是个有骨气的人,听了这风言风语,立刻也表了态,他可从来没想过要把闺女嫁到孙家去。 如此一来,这件事算是暂时消停下去了。 庄文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女儿已经悄悄地暗许芳心。 村里的私塾就是孙家开的,教书先生也是孙家出钱请来的,农村人不讲太多男女大防,私塾里也有几家的丫头,隔三差五过来念个书。 姑娘们不指望考功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来,图的也就是个新鲜。 庄文因是秀才出身,他教养庄容不比一般家里,早早就教庄容识字,进度比私塾里还快,同龄人还读百家姓、千字文的时候,庄容已经涉猎了四书五经。 年少轻狂,小丫头也存了炫耀的心思,没事的时候常常跑去私塾里听夫子讲学。 这一来二去的,不知怎的就对孙志远暗生了情愫。 庄家人都清楚,孙家是不可能再履行当年的婚约,但小姑娘天真,从别人嘴里听来两家有婚约的事,就在心里认了真。 俩人在村里来来往往的,被不少有心人看到,闲话就传到了两家大人的耳朵里。 马氏私下里就找了庄容,一顿尖酸刻薄的讽刺,小丫头当场就被骂得嚎啕大哭。 庄文知道后,极力劝说女儿死心,可小丫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这次原主被狗咬,也是因为原主收了孙志远的条子,约定在孙家门口的小树林里见面。 谁知那天也巧了,往常不养狗的孙家突然窜出来一只大狗,直接将门外的庄容扑倒在地。 在庄容的记忆里,小丫头对孙致远那就是纯纯的爱恋,孙志远倒是个守礼节的人,长了一副好皮相,只是为人有些清高倨傲。 他大抵对庄容也是有意的,对庄容的态度还算不错,话不多,但会从家里带一些糕点给庄容,庄容也经常做小绣品送给孙志远。 庄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几次三番的归劝,庄容就是不听。 小丫头秉性执着,还对当年的婚约抱有一丝幻想。 没想到,果真就出了事儿。 那天收到孙志远的纸条,庄容欢欢喜喜地赴约,谁知道一条小命就被葬送了。 第19章 和过去一刀两断 在原主身受重伤,躺在炕上最绝望最灰暗的那些日子里,孙志远没有出现。 可能是接收了原主的所有记忆,庄容对原主那段日子的绝望感同身受。 闻言,脸上不禁也带了嘲讽,冷笑说:“哪怕我这次被狗咬是场意外,他做的也太绝情了,经过这次的事儿,我已经彻底看清楚了他的真实面目,以后我和他再无任何瓜葛。” 秀娥怔怔地望着她,“容儿,你真的这么想的吗?” “当然,知道他是什么人品,我还要嫁给他,那不是往火坑里跳吗?” 庄容知道,秀娥回去会把她的话转告给大伯一家人,这也算是她对外表个态。 “哎……”秀娥轻轻地叹气一声,“之前我看他对你还成,以为你们就快要成亲了,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行了,秀娥姐,你别再唉声叹气的,这事儿不都过去了,我都不想了。”庄容朝着秀娥弯唇笑笑。 她巴不得这件事早点结揭过。 对于以后的婚事,庄容认真想过,虽然她代替了原主的身体继续活着,却不打算这么早嫁人,更不打算和孙志远再有什么牵扯。 反正庄健和田氏已经收了那两吊钱,正好就借着这次的事和孙志远一刀两断。 “我就是替你不值,唉,说真的,我也觉得我爹娘这次做的有些过了,那些钱原本就不该收,现在弄得你和二叔连讨个说法都不能……”秀娥低下头说,脸上闪过愧疚之色。 庄容摇摇头,“庄家早就存了背信弃义的想法,就算爹带着我去了,又能讨到什么说法?我爹是绝对不会收孙家的钱。” 即便闹到县里去,孙家也有的是钱和人脉和自家周旋,可庄文,要钱没钱,时间和精力都不容许他在这件事情上消耗下去。 春耕秋收就是一个农家人的使命,庄文有两个孩子要养活,守着家里这两亩田,哪儿都不能去。 听了这话,秀娥脸上更红了,连声说着对不住。 庄容摇摇头,幽幽地说:“有时候放下恩怨也是放过自己,不是不生气了,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不必把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无意义的消耗上。” 想必庄文也是知道这一点的,虽然生气,却也真的没有再去孙家闹。 在庄容看来,还以颜色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家过得越来越好。 秀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说好了,你不许和我生气,以后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好好的成不?” “一定。”庄容绽开笑颜。 姐妹俩又闲话了一阵,太阳渐渐落山,庄容要去厨房准备晚饭,秀娥也起身道别。 “容儿,我先回去了,这两天盖房,又赶上农忙,家里事多,改天再来找你。” 庄容点头微笑,“快去忙你的吧,等农忙过了再来串门。” 目送秀娥离开后,庄容直接去了厨房。 虽然庄文交代过最近不许她做饭,但庄容不打算继续闲着了。 按照原主的记忆,庄容打开存放粮食的木柜,舀出一碗包谷珍倒进锅里,熟练地端着锅来到院里水井旁。 看着清透的井水,庄容忍不住想着,要是能把空间里的灵泉拿来做饭就好了。 她小腿上的伤疤,不过用了一次灵泉水就好了个七七八八,如果庄文能喝上灵泉水,说不定肺痨也会有起色。 第20章 给灵田播种 说干就干,庄容直奔厨房,拿起水瓢,心念一转进入空间。 舀了满满一瓢灵泉水之后,再次回到厨房里。 看着手里满满一瓢灵泉水,庄容兴奋地比了个yes。 成功把灵泉水带出来了。 接下来,庄容直接把厨房里储水的大水缸腾空,花费了约摸小半个时辰,将灵泉水装满水缸。 完事之后,她累的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这灵泉水好是好,就是搬运起来很不方便,家里只有木桶,灌满一水缸就要几十桶。 要是能用意念操控灵泉水,直接注入水缸里该有多方便啊。 这样想着,她下意识又想起空间木柜里那些盒子。 上次打开的那枚玉简里只是简单介绍了空间的来历,如果能打开第二个盒子,说不定能找到类似的咒语或是法诀。 不过,这些事也不急,眼下能把空间里的东西带出来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庄容美滋滋地把灵泉水倒进锅里,熟练地生火做饭。 刚把锅盖盖好,庄文和庄小宝就回来了。 一眼看到厨房里升起炊烟,庄文脸色微变,立刻放下背篓,匆匆进厨房,忧心忡忡地大声质问:“容儿,怎么没听爹的话好好歇着?你腿伤还没大好怎么就下地做饭了?” 看着庄文眉头皱起,声色俱厉的样子,庄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有那么严重吗,就是做个饭而已,爹别这么凶嘛,老生气会长皱纹的。” 庄文:“……” 没想到往日文静素秀的女儿会出言调侃,他被噎的顿了顿,仍是不放心地说:“爹知道你躺着无趣,但腿伤不是儿戏……” “知道了爹,我心里有数。”庄容撇撇嘴儿,不情不愿地把大勺递给他,“我这就回屋躺着。” 说完,迅速溜出厨房。 身后又传来庄文絮絮叨叨的叮咛,“跑慢点,仔细碰了伤口,这孩子……不叫爹省心……” 庄容一口气回到房间里,忍不住露出幸福的笑容。 前世,她从没有被长辈这样关心过,原来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滋味这么好。 感动过后,庄容想起还有正事,赶忙把门栓从里面合住,手里捏着准备好的布袋子,闪念进入空间里。 来到灵田边,庄容看了眼早上才埋进去的青菜叶,比起刚摘下时似乎更水灵了,叶片也变大了不少。 庄容心下满意,连忙从身上掏出布袋子,里面装着刚才做饭时从厨房里收集来的粮食种子,以及秀娥带过来的核桃几枚。 分批分类的种好之后,庄容怕外面有什么事情,急忙回到房间里。 刚进屋,外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阿姐,你在做什么?怎么不开门?” 庄容赶忙打开门,“来了。” 庄小宝站在门外,大眼睛疑惑地闪动着,“阿姐你睡着了吗?我敲了好几次门,都没听见么?” “咳咳……”庄容理了理头发,正色点头,“今天不是你秀娥姐来了吗,下午一直在寒暄,这会儿有些困了,就小睡了一会儿。” 庄小宝恍然点了点头,“饭快好了,爹让我来叫你吃饭。”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模样看起来闷闷不乐的。 庄容心里一动,赶忙拉住庄小宝问:“爹今天情况怎么样?” 不问这话倒好,刚张口,庄小宝就瘪了嘴,“爹今天又咳血了,总共咳了三次,比昨天还厉害,一整条帕子都染了血。” 第21章 坚强的庄小宝 “小宝,你先别急。”庄容安慰着庄小宝,心里却想着,有了灵泉水,庄文的病说不定很快会好转。 但这话又不能对庄小宝说,她只能温声安抚着庄小宝:“爹是因为这两天农忙累的了,缓过这两天肯定会好转。” 庄小宝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不信,“真的吗?阿姐你别骗我了,大家都说得了痨病只能等死。” “别听他们瞎说,爹不一样,爹的病很快会好起来的。” 庄小宝低下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阿姐,你不用骗我了,王二牛的爹就是得痨病死的。” 庄容知道,她再怎么安慰,庄小宝也不会信,毕竟在这个时代,得了痨病就相当于得了绝症,这是众所周知的。 家里条件好一点,用足了补药或可将寿命延长,但最终逃不过病情加重。 更何况庄文现在没了庄显贵老两口的支持,一家三口人生活全靠两亩地支撑着,遇上年节好还能有点余钱。 遇上灾年,连吃饱肚子都困难,哪有闲钱去买药,全靠着上山挖些草药勉力维持着。 庄小宝明年就满八岁了,算是个半大的懂事孩子了,加上村里人都知道庄文有这个病,平时出门在外,总有一些闲言碎语传进庄小宝的耳朵里。 思及此,庄容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蹲下身将庄小宝搂进怀里,“小宝,你要知道,人吃五谷杂粮就难逃生老病死,阿姐没有办法跟你保证什么,但不管发生什么,阿姐都会陪在你身边,做你永远不变的依靠。” 这话落下,庄容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小身板狠狠一震。 小家伙压抑的哭声一下子爆发出来,呜呜咽咽的,“阿姐,小宝也是阿姐的依靠,以后小宝会扛起这个家,让阿姐过上好日子。” 庄容再也忍不住酸了鼻头,“说什么傻话,阿姐可不会让你苦着累着,你要好好念书,将来考中举人圆了爹的梦想。” 庄小宝重重地点头,“阿姐,我听你的话,好好念书。” “放心,阿姐昨晚还做了个梦,有神仙对阿姐顺,爹的病一定会大好。” 这话落下,庄小宝哭得更凶了,仿佛把连日来积压的恐惧和压力全都释放了出来,“阿姐,我很怕爹丢下咱们离开。” 看着怀里伤心无助的孩子,庄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可怜的孩子,刚出生就没了娘,从小没有感受过母爱的温暖,庄文又身体欠佳,小小年纪肩上却落了这么重的担子,除了念书外,每天有做不完的农活,本该最天真烂漫的年纪,可他身上却已经有了不符合年纪的成熟稳重。 “不会的,不会的,”庄容连声哄道,“你不相信阿姐,还不相信神仙吗?阿姐相信神仙一定会眷顾咱们家的,不信走着瞧,爹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窗外不远处,庄文站在房廊下,看着相拥而泣的姐弟俩,眼圈慢慢地红了。 不想让两个孩子目睹他的软弱,他转身踉踉跄跄地回到厨房里,从水缸里接了一盆水匆匆洗了把脸。 第22章 格外好吃的包谷珍 洗着洗着,他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 接了一捧水,鼻尖凑近嗅了嗅。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今天的井水有些不一样。 他将捧起的水灌进口中,味道格外甘甜,一口下肚,连窒闷的胸口似乎都舒服了不少。 奇了怪,喝了这么多年的水,怎么今日才觉得这水格外甘甜滋润。 庄文脸上露出一丝茫然,随即又失笑。 这水就是普通的井水,怎么可能会有变化,大概是身体太差的缘故,味觉也不大好了。 洗完脸,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庄文回过头,看到姐弟俩一起从屋里走了出来。 庄文赶忙收整好情绪,笑着吩咐:“饭好了,洗手吃饭吧。” 姐弟俩一个红着鼻头,一个红着眼圈,都心虚地不敢看庄文,闻言,两人齐齐安静地进厨房舀水洗手。 庄文只当看不见两人的异样,端着饭碗进了堂屋。 晚饭是包谷珍,窝头和素炒青菜。 庄小宝干了一天的活,吃什么都是香的,不大会儿,包谷珍已经下去了半碗,窝头也吃到了第二个,庄容却有些食不知味。 她慢慢吞吞的吃着窝头,不时的和庄文聊起犁地的事情。 收完玉米,需要把地里的桔杆弄走,然后把地全耕一遍,停几天,让土壤得到充分的晾晒,接着就要种冬小麦了。 但这些都是重体力活,眼下庄文的身体已经没办法再支撑他去做这些。 “爹,我的意思是,你在家休息两天,我和小宝慢慢来弄。”庄容知道庄文的担忧,赶忙又说,“伤筋动骨也才一百天,我的腿当时看起来虽然严重,却没伤到骨头,只是一些皮肉伤,哪儿就用的着一直躺着?” “话是这么说,爹还是不放心,怕你的腿伤再有什么反复。”庄文担忧地说。 这次大女儿病愈之后变得格外懂事,往常也从没提出过要干这些体力活,这几日却频繁的提起。 孩子懂事听话,庄文打从心里感到欣慰,却又滋生了一丝不忍和自责。 “爹,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你看我现在的精气神,像是随时会反复的样子吗?”庄容眨巴着大眼睛看庄文。 庄文仔细端详着女儿,脸色确实红润了不少,不像前些日子病怏怏的。 “这样,爹在家收整这些玉米,你和小宝也别逞能,把桔梗收好放在田边就行,爹去拉回来。”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庄小宝去年就会使用牛板车了。 只是他人小力气小,需要有个帮手。 “知道了。”庄容乖巧地点头,眼看着庄文又拿起第三个窝头。 看来庄文今天食欲还不错,往常他最多也就吃一个。 “今天的饭好香,爹也吃了这么多。”庄小宝嘴里塞得鼓鼓的,看着庄文手上的窝头,眼睛弯成一对月牙。 庄文莞尔一笑,“是,爹也觉得今天的饭格外的香,尤其是这包谷珍,很久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饭了。” 生病以来,他的食欲一直欠佳,病痛的折磨加上营养不良,整个人看起来面黄肌瘦。 庄容低头勾了勾唇,“锅里还有不少,我再去给你们盛两碗。” 第23章 香草茶 不多会儿,庄容盛饭回来。 窝头已经被吃完了,盘里的菜也吃空了,父子俩把各自碗里的包谷珍喝了个底朝天。 放下筷子,庄小宝美滋滋咂了咂嘴儿,“真香,明天还要喝包谷珍。” “行,明天姐还给你做。”庄容笑着说。 她起身要端碗出去洗,却被庄文给拦住。 庄文从她手里接过碗筷,“爹去吧,趁天还亮,你和小宝留在屋里看书。” 原本饭后庄文是打算回屋休息一会儿的,这两天繁重的田间作业让他有些体力透支,晚上歇得很早。 但今天也不知怎么了,下午回来时还疲惫不堪,全靠一口气撑着,吃了晚饭却突然缓过来了,也不觉得疲倦,反而精力充沛。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精神过了,端起碗筷走到厨房时都是步履生风的。 堂屋里,庄容托腮眯着眼睛看着庄文的背影,“小宝,你看爹是不是好点了?” 庄小宝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怔了怔说:“爹走路突然好快。” 不像往常总是塌着腰,佝偻着肩,今天的庄文看起来格外挺拔。 庄小宝又回忆道,“爹今天吃饭也顺畅多了,中间没咳嗽,没呕血。” “是啊,我在想,是不是昨天做的梦成真了,爹的身体真的越来越好了。” 庄小宝激动地站起身,“太好了,一定是菩萨显灵了!” 庄容唇边的笑意加深,这个时代有没有菩萨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庄文的好转一定和灵泉水有关。 庄文收拾完厨房还没有困意,他信步来到院子里,庄小宝朗朗的读书声透过窗户传了出来。 庄容正在东北角赶着鸡群回窝。 虫儿鸣叫着,微风将山花的香味带进院子。 晚霞燃烧到了天际边,明天大概又是一个好天气。 庄文突然有些舍不得回屋了,饭后这短暂的舒适感已经很多年没感受过了,自从生病以来,盗汗、乏力日日伴随着他,想做点什么事,总是提不起半丝精神。 他望了眼东北角被锁上的书屋,惆怅地叹了口气。 如果这病一夜之间消失该有多好,他可以去县里教书,每月丰厚的酬劳足以让一双儿女过上宽裕些的生活,想着这些,他唇边浮起一丝淡淡的辛酸笑容。 “爹,来喝点茶水吧!” 正出神间,一颗小脑袋凑了过来,庄容捧着一杯茶水来到他面前。 庄文意外地挑了挑眉,家里怎么可能有茶水? 他失笑,接过茶杯,低头嗅了嗅,“这泡的是什么?” 庄容吐了吐舌头,“我白天去外面采的野草,闻着味道很香,就采回来了。” 玉简上得到的信息有限,也不知这空间里的不知名小草对庄文的病有没有效果。 庄容事先尝了一根,嚼碎后略甜,嘴巴里甜香四溢。 试了试没毒,她果断从空间里偷偷拿出来泡给庄文喝。 加上灵泉水的加持,说不定会有奇效。 “闻着味儿倒是好闻。”庄文轻轻抿了一口,入口温润,一股淡香于唇齿间回味良久。 第24章 睡了个整觉 虽不是茶水,味道却比茶水还要香气悠长,回味清甜。 庄文不禁疑惑地挑眉,“容儿,这野草是在哪儿挖到的?” 看叶片的形状和花纹,十分陌生,不像是村周边的植物。 庄容早就想好了说辞,赶忙解释:“在屋后的竹林里,这野草数量很稀少,统共也就发现那么一两丛,我经过时闻到香味儿,觉得很特别就都采回来了,等再去的时候又没有了。” “闻起来好闻的草,不一定能食用。”庄文摇了摇水杯,低头看着杯中顺着水窝旋起来的草叶,微微皱眉。 他久病成医,曾经研习过一两本医书,多少懂一点药理知识。 这草的形状像是三叶草,但每瓣叶片的形状又和三叶草不同,呈椭圆形,边缘有锯齿状。 他回忆医典,没有相似的草药。 庄容挤挤眼,“爹就放心吧,我在家喝了好几天了,不但没毒,喝了这茶水,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肯定是好东西。” 她怕庄文不肯喝,赶忙又说道:“爹你试试看好不好?要是没效果,明儿起就别喝了。” 庄文瞧着她焦急的小模样,微笑着点了点头,“好,那爹就试试,咱们容儿九死一生,是个有福气的,有福气的丫头总能碰到好东西。” 说着,他端起茶杯,干脆地喝了一口。 庄容这才满意地笑了。 “容儿……”庄文似乎有些犹豫,欲言又止地看着她,“这次你受伤,算是亲眼目睹了孙家的冷血,你和孙……” “爹,这件事我早就想通了。”没等庄文说完,庄容就主动表态,她抿唇低声说,“从前是我太天真了,没听爹的话,现在我想通了,我和他本就不是一路人,以后我过好我的小日子,和他再无任何瓜葛了。” 庄文怜惜地看着她,“你能想通便好,爹眼看孙家的态度,你就算嫁过去了,也不会受到什么优待,爹宁愿你一辈子不嫁,也不想让你嫁过去受委屈,这门亲事就算了。” “嗯。”庄容乖巧地点点头,“爹说的在理,人活一辈子就是要活得舒心,今后就算要嫁,也嫁个如意郎君,过和和美美的日子。” 看到女儿仿佛一夜之间变得懂事明理,庄文笑的越发欣慰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这破败的身体,没考中举人,连累了女儿的亲事,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还好孩子懂事明理,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曾有过只言片语的怨言,反而比从前更懂事了。 这一晚,庄文难得睡了个整觉,不但没咳嗽,甚至都没失眠,躺在床上便自然而然的入睡过去。 次日一早,庄文神清气爽的起床,他打了一盆水,低头看着水面上的倒影。 往日总是乌青的眼窝白净了不少,苍白的脸上也有了淡淡的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气色一新。 他回头看桌上茶杯里余下的草叶,思量着这不知名的野草大抵是有安神静气的作用,甚至还有止咳平喘的疗效。 他舍不得丢弃,又倒了点水续上。 走出房门一看,庄容已经起床了,坐在堂屋门前的台阶上,手里捧着个碗,用小木锤捣着碗里的碎草叶。 满院子清香四溢。 第25章 给灵草起个名字 一看到庄文,庄容立马昂头,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爹醒啦?我刚去竹林里又摘了香香草,准备捣碎了熬进包谷珍里。” 庄文一怔,“香香草?” 庄容嘿嘿一笑,“是我随口叫的,它实在太香了。” 是啊,庄文不禁想着,昨晚屋里飘了一整晚这野草的香味儿,他再也没有烦躁失眠,宁神静气的一觉睡到大天亮。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头一次神清气爽的起床,胸口不闷,嘴里不发苦,也没有想咳嗽的刺痛憋闷感。 庄文沉吟片刻,有感而发道:“既然不知名,就叫它续命草吧。” 庄容听了,心下暗喜,“爹,这香草茶是不是起作用了?爹今天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庄文把喝了续命草之后一整晚的情况说给她听,接着又问她,“这草你是在竹林发现的?爹想亲自去看看。” 尝到了续命草的好处,庄文不禁起了心思,想找到这草的源头,每天采摘服用。 庄容犯了难,摊着手说:“就在竹林深处,只是……我今早已经把能找到的所有续命草全挖回来了,爹现在去怕是找不到了,不过,我留了几颗带着草根的放厨房里了,想着说不定能种咱们院子里。” 庄文双眸顿时一亮,立刻拔腿往厨房走去,拿起一颗完整的续命草,放在手心里仔细打量,研究。 庄容将他的样子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发笑。 长姿势了吧…… 可惜就算她爹再怎么饱读诗书医典,也不可能找到这草的出处。 九想环完全是另一个世界,如果多维空间存在于世的话,九想环最起码是比现世空间高级很多的高维空间。 九想环里所有的植被,现实里都不可能存在。 庄文研究了一会儿续命草,将几株草拿出厨房,朝着院里的小菜园走去。 庄容赶忙跟上。 “种菜园里试试看。”庄文头也不回地吩咐,“去给爹拿把铁锹。” “来了!”不远处,庄小宝刚从屋里走出,听到庄文的吩咐,立刻拿起墙根儿的铁锹飞奔过来。 庄容回头笑眯眯地问:“小宝起来了,今儿怎么起这么晚?” 搁往常,庄小宝是家里起床最早的,今天却比平时迟了足足一刻钟。 庄小宝把铁锹递给庄文,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一定是昨天晚饭太香,吃了太多,吃完就觉得困了,一觉睡到大天亮,睡得太死,鸡叫都没听见。” 庄容噗嗤一笑,“小孩子多睡觉才长个儿呢,别傻站着了,快过来看爹种续命草。” “这草就是爹昨晚喝的野草茶么?好香啊!”庄小宝深深地嗅了一口空气,“整个院子里全是这草的香味。” 经他一说,庄容冷不丁想起,刚才捣碎的那些草叶还放在墙根儿。 等下是要放进包谷珍的,险些给忘了。 她起身往墙根儿看去,却愣住。 “爹,小宝!你们快看墙根下面,围着一群黄溜秋的,是兔子吗?” 庄文停了松土的动作,抬头一看,也愣了愣,“是野兔。” 庄小宝激动得立马往厨房跑,“是野兔,姐快去把大门关上,我去拿笼子。” 第26章 活捉兔子 就连一向淡定的庄文都忍不住露出激动之色。 家里已经很久没开过荤了,鸡是舍不得杀的,得留着下蛋收蛋,猪栏里的那头猪更是万万不能杀,再养个小半年就能卖钱了。 山上野兔虽然多,但这东西很难抓,俗话说狡兔三窟,除了专职猎人,寻常人家想抓到兔子是很难的一件事。 谁能想到,今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一群野兔居然跑进了自家院。 庄容拔腿就往外跑,关好院门,回头一看,庄文父子俩已经一人拿了个竹筐,朝着兔群接近。 尽管两人放轻了脚步,但兔群还是机警地竖起了耳朵。 但说来也奇怪,寻常机敏的兔子,此刻却对人类的脚步充耳不闻,尽管听到了,却都没有躲开,而是争先恐后地抢食着碗里的碎草叶。 说时迟那时快,庄文把手里的竹筐往前方一抛,一下子罩住了三五只。 其余几只受惊,四散逃走,却也只是不远不近的躲在草丛边,留恋不舍地张望着地上剩那半碗续命草,久久不愿离开。 庄小宝小心翼翼地接近其中一只兔子,飞身一扑就抓到了一只。 他高兴得手舞足蹈,“爹,阿姐,我抓到了,这只好肥!” 总是不苟言笑的一张小脸上难得显出了属于少年人的活泼烂漫。 旁边几只兔子惊恐地散了散,却很快又向着续命草接近。 庄容三人相视一眼,面面相觑。 庄容嘴上不说,心里却笃定是空间的灵草把兔子们吸引过来的。 庄文父子不知缘由,却也不傻,一看兔子们争先恐后抢食续命草的架势,就都明白了。 “看来这续命草真是好东西,兔子们也吃上了瘾。”庄文有感而发,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又是一竹笼罩下去,逮住两只。 不大会的功夫,一家三口就把院子里的兔子全都活捉了,放在一个笼子里,数了数,总共九只。 这个季节秋草肥美,野兔也长得膘肥体壮,庄文看着笼里九只圆滚滚的兔子,又看看碗里只余下一点点的续命草叶,既有激动又有惋惜。 庄容看出他的心思,抿唇一笑,“爹你别可惜了,咱们不是种了两株草吗?一定能养活的,等结了草籽又能大批播种了。” 心里却想着,就算灵草在外面种不活也没关系,大不了她每天拔新鲜的带出来。 “嗯。”说到播种续命草,庄文正色踅摸起来,“竹林深处阴凉湿润,说明这草不喜光照,爹已经把那两株种在南墙根了,容儿,小宝,你俩记得勤浇水。” “知道了。”庄小宝眼巴巴地看着庄文,“爹,今天吃兔肉吗?” 庄小宝毕竟只是个不到八岁的小孩子,有了好吃的难免惦记。 庄文含笑看了他一眼,目光温和宠溺,“当然吃,吃了早饭你和阿姐下地收桔杆,爹在家里收整玉米,忙完了就杀兔子。” 分配好任务,他看着院墙,又沉吟了一句,“这墙洞该补了。” 这话落下,庄容和庄小宝才发现,墙根下居然有个小小的洞,怪不得兔子们一窝蜂都跑到自家来,原来都是顺着墙洞钻进来的。 第27章 孙志远捎话 “知道了,一吃完饭我就和阿姐去干活。”知道傍晚要吃兔肉,庄小宝干活的动力都比以往足了几分。 “爹去做饭,你们捡几块大石头把筐子压好,别让兔子跑了。”庄文吩咐完,弯腰捡起小碗,端着剩余的碎草末进了厨房。 庄容和庄小宝刚用大石块把竹筐压严实,大门突然响动了。 “咦,庄容,你们俩在院子里做啥呢?” 大门冷不丁被推开。 庄容抬眼望去,就看到隔壁余家的兄妹俩站在门外。 一人背着个大箩筐,显然是正要下地。 兄妹俩很熟络,不请自入地跨进门,余巧珍黄黄瘦瘦的,瓜子脸,唇边一颗黑痣,看起来很机灵。 身后跟着的余固身量挺拔,皮肤微黑,双目炯炯有神。 见到庄容,他不自然地别开眼,一眼瞥见房檐下放着的竹筐子,惊得睁大双眼,“小宝,你们家捉兔子了,这么多?” “哇,真的好多兔子啊,是你爹带你们去抓的吗?啊呀,你们院子里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香?我俩经过的时候就闻到了。” 余巧珍好奇地左盯右瞄,寻找着蛛丝马迹。 庄容暗道一声不妙。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兄妹俩为人都还不错,余家的老爹叫余良,因两家住得近,经常来往,不时也来帮衬庄文。 余良的媳妇张氏也是个勤俭善良的妇人。 只是这余巧珍有些大嘴巴,庄容和她走得近,先前总让她帮着给孙志远捎信儿,可是一来二去的,村里的人却都知道了。 家里收获兔子的事情让余巧珍碰见了,不用想,指定会传出去。 庄文就是一介孱弱的读书人,唯一的男丁庄小宝年龄又小,加上自己又是女孩子,这一家子居然闷生不响的抓到九只兔子,传出去不要太招摇。 庄容存心震慑震慑余巧珍,面上现出几分不快,“巧珍,你不用找了,这香味儿就是一些野草,村里村外常见的很,我爹生病,最近口里没味儿,我捣碎了用来给他泡水喝的。” 余巧珍一听只是寻常的野草,顿时没了兴趣,她挤眉弄眼地走到庄容身边,悄悄在庄容耳边吐出一句话。 庄容面上神色变了变,正色道,“什么老地方,我可不知道,你回去告诉他,我们男未婚女未嫁,经常私下里见面很不好,以后有什么话当面和我说就是!” 余巧珍被惊得一愣,“庄容,你怎么了?你以前都盼着他找你的。” “以前是以前!”庄容义正言辞地说,“那时候年纪小,乡亲四邻的在一块玩玩无伤大雅,但现在长大了,还是避避嫌的好。” 余巧珍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惊疑不定地看着庄容。 怎么大病了一场,突然变得这么有主意了。 而且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 她一大声说话,自己连半个反驳的字儿都不敢说。 昔日的朋友一下子有了距离感,余巧珍心里老大不乐意,垮着脸说:“庄容,你今儿怎么了?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是不是怕我和我哥分你家的兔子啊?你放心,我爹也会捕猎,吃不着你家的。” 第28章 不反悔 过犹不及,老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庄容可不想真把关系闹僵了。 这才又挂上笑脸,不紧不慢地说:“你这又生的什么气,咱们两家什么关系,兔子不用你们张口,我爹也会分给你们的。” “哼,那你朝我凶什么凶?我就是给你捎个信儿,你爱去不去,以后再想找我捎信,没门儿!”余巧珍可没被庄容三言两语的哄好,仍是撇着嘴愤愤不平的。 庄容扑哧一笑,“巧珍,以后不用麻烦你捎信了,我一点儿也不想见他。” 余巧珍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骗人,我可不信,先前你每次都求着我去的。” “我干嘛要骗你?”庄容挺起腰板,“今时不同往日,不信咱们走着瞧好了。” 女孩子俏生生地站在那,穿着一身简单的素衣,五官身量还没长开,但那股自信的气势却让她看起来莫名的吸引人。 一旁的余固悄悄红了脸。 走过来扯了扯余巧珍,“走了,该下地干活了。” 余巧珍跺了跺脚,“好你个庄容,说到做到,要不然你就是赖皮狗!” “知道了。”庄容淡淡地笑着,然后指了指屋檐下的兔笼,“余固哥,既然来了,顺便抓两只带回家吧。” 她一眼瞟过来,余固脸颊上像被针扎了似的,立刻局促不安地抿唇说,“爹这会儿也下地了,屋里没人,晚上回来再抓也不迟,那啥,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他急忙拉着余巧珍往外走,余巧珍一步三回头的,不甘心地追问:“庄容,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悔是不悔?你要再不改口,我这就去告诉他你刚才是怎么说的,到时你再反悔可就来不及了。” 她嗓门大,引的厨房里的庄文都朝外张望了一眼。 庄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当然不反悔了,巧珍,你现在也是大姑娘了,说话行事该稳重点儿,别总是一惊一乍的。” “哎?你竟然教训我,气死我了,怎么病了一场变得这么倔,哥你别拽着我,我要去找庄容说道说道,她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别闹了,地里还有活没做完……” 兄妹俩拉拉扯扯好一阵子,院外才清静了。 早饭正好也出锅,庄文把剩下的续命草放进包谷珍里,盛出的饭也是浓香四溢的。 知道姐弟俩要去干活,庄文特意煮了两颗水煮蛋,就着玉米面窝头饱餐一顿后,姐弟俩匆匆出了门。 村里的耕地零零散散的分布在村庄周围。 庄家的几亩田位置还算好,离清水河不远,在山脚下的一片向阳地里。 姐弟俩轻车熟路地赶到地里,开始收整桔杆。 原主从前是不经常做体力活的,胳膊生的细小,肌肉含量很低,力气也比一般女孩子要小。 不过庄容还是摆出了做活的架势,一整天里,跟着庄小宝在田地里走来走去,把地里的桔杆捡进背篓里,然后运到田边。 快傍晚时,余良带着余固和余巧珍过来帮忙了。 余巧珍还生着闷气,看到庄容“哼”的一声,扭过身不理她。 庄容失笑,走过去拉了拉余巧珍的手,她撅嘴甩开。 庄容又用狗尾巴草挠她的下巴,余巧珍这才咯咯咯的笑起来。 两个丫头打打闹闹,不知不觉忘了上午的不愉快。 第29章 狭路相逢 余良是个老实话少的庄稼汉子,干农活认真细致,渴了便就着桶里的小河水咕嘟咕嘟喝两口,累了就站在田间休息一会儿,目视几个孩子嘻笑打闹,脸上也跟着露出憨厚的笑容。 有了余良一家的帮忙,进度着实快了不少,太阳还没落山,庄家两亩地的桔杆全都收整好了,比庄容原计划提早了一天。 “先放着吧,明儿我家拉桔杆时顺便帮你家也拉回去。”余良擦了擦汗,扛着镰刀往田外走去。 “谢谢余叔,我家逮了兔子,回头让余固哥来我家拿兔子。” 人情往来都是相互的,在庄容看来,别人待自家好,自家也应该拿出三分回报来。 “我要那只灰白相间的!”余巧珍叽叽喳喳地说:“我今儿都瞅准了,只有那只颜色最漂亮。” “可以啊,不过那只是公兔,你不要两只母兔回家下兔子吗?” 这个问题余巧珍还真没想过,当下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她哥,“哥,你会养兔子吗?” “不好养。”余固说:“村里好些人家养过,没几天就养死了。” 余巧珍撅了嘴,“可我就想养,我想看母兔生小崽!” 余固挠了挠头,勉为其难地说:“行吧,我试试。” 几人说说笑笑地往村子里走去,刚拐过一个弯儿,就看见前方垂柳下矗立着一道白色身影。 村里男丁少见有打扮的这么白净光宣的,一般都是一身青灰色粗布衫。 冷不丁看着眼前这人,几人都是一愣。 余巧珍冒冒失失地惊呼一声,“孙志远!” 庄容定睛一看,少年长得唇红齿白,身量颀长,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可不就是孙志远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庄容可不想再和孙志远有什么纠葛。 赶忙找了个借口,“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落在田里了,你们先回,我去去就来。” 她打的主意,先脚底抹油,再找条其他小路绕回家。 “姐,我陪你去。”庄小宝还不太明白庄容和孙志远的事,懵懵懂懂的要跟着庄容离开。 “不用了,你跟余固哥他们先回吧,阿姐马上就来。”说着,她朝着庄小宝挤了挤眼睛,头也不回地跑开。 身后传来余巧珍说话的声音,“我给庄容传过话了,她说她不去见你,让你以后也别找她了。” 庄容下意识顿住脚步,就听见一道清清朗朗的声音响起:“她真是这么说的吗?” “是啊,千真万确,我看庄容是再也不想搭理你了,要怪就怪你家那条狗……” 庄容没心思再听余巧珍絮絮叨叨,急急忙忙顺着小路离开。 走着走着,身后却忽然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庄容,你等等。”男孩的声音透着一丝急迫。 唉,看来还是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紧走慢赶的还是被孙志远给追到了。 好在这里没什么人烟,不如就面对面一次性把话说个清楚。 想到这儿,庄容顿住脚步,回头无奈地说:“巧珍的话你不都听见了么,以后我们别再联系了。” “我知道这次你受伤,心里难免有怨言,听说你这几日大好了,所以我来看看你,有几句话想当面和你说。” 第30章 断了念想吧 庄容站在那儿,再不复往日的拘谨忸怩,大大方方地说:“找我有什么事儿,你说吧。” 孙志远眼底划过一抹意外,此刻的庄容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她站在那,目光平视着他,落落大方地任他打量,既没有绞手指,也没有用脚尖旋着地。 他愣了愣,转瞬,就想到了来找庄容的目的。 他不会娶庄容了。 这些话是迟早要说的,他知道说出这些话会深深伤害她,但如果不说清楚,庄容以后还会再惦记着他,于一个女孩子的名节没什么好处。 他语气里带了几分歉疚:“庄容,我无法娶你进门,以后……你还是对我断了念想吧。” “啊?”庄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看来是她想多了。 还以为孙志远是来纠缠的,原来是找她一刀两断的。 不错不错,这样的结局正合庄容心意。 孙志远看庄容的样子,以为她承受不了打击,目光不禁变得担忧。 谁知庄容只是略略惊了一惊,神色就恢复了正常,“哦,我知道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看的孙志远微微蹙起眉头。 “你别怪我,自古婚姻大事须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娘实在容不得你。”顿了顿,他艰涩地张口,“待日后我功成名就,或许你可以做我的填房,不知你愿意吗?” 他忐忑不安地看着庄容。 待他中举做官后,庄容可能早已嫁人了。 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怎么可能一直为他等待。 明知不可能,心里还是抱有一丝念想。 “不不不不……”庄容一脸惊恐地使劲摆手,“既然把话说清楚了,我们从此以后还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的好!” 庄容可是在21世纪一夫一妻制熏陶下成长的,让她现在再去接受一夫多妻制,比让她去死还难受,她宁可一辈子不嫁了。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孙志远回味着她坚决的口吻,扯出一丝无奈的笑,“你竟然这么恨我。” 庄容暗暗翻了个白眼儿,这孙志远委实自恋。 想想原主也是怪可怜,喜欢上这么一个负心汉,连背叛都说得冠冕堂皇。 不管怎么说,她占据了这个身子,原主临终前那些天的痛苦,让她没办法再沉默下去。 “说到恨,难道我不该恨吗,你们家瞧不上我,把话说清楚就好,我可不会死皮赖脸的纠缠,何必放狗咬我?这次我九死一生,险些没了性命,你们家却只花了两吊钱就摆平一切,我能不恨吗?” 孙志远听了这话眉头就是一蹙,语气里隐有责怪之意,“那条狼犬性子烈,那日我叔公刚托人带回家,还没来得及驯养,是你恰巧赶上了,你那天若不来,也就没什么事了,你出事后,爷爷深感不安,立刻就安排娘料理这件事,如不是拿了那两吊钱,想必我家人这些天也不得安生!” 这话说的,连讽带嘲,没有丝毫愧疚的意思。 庄容原本还想着,孙志远但凡能有一点愧疚,这事就揭过去了。 庄容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是场意外,孙家人再坏也做不出这种蓄意伤人的事。 却怎么也没想到,孙志远居然是这种冷漠迁怒的态度。 她冷笑一声,“这么说还是你家有恩于我了?要不是你递条子,我会那么晚赶过去找你吗?” “我递条子?我可没递过条子!”孙志远矢口否认。 他气的重重冷哼,“庄容,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为了诬陷我连谎话都说得出来!” 第31章 争执 “我诬陷你?”庄容也气坏了,握紧拳,据理力争:“我说没说谎,你心里清楚,我一个姑娘家,要不是收到你的条子,怎么可能腆着脸着脸主动上你家门?” 仔细回想原主的记忆,确实是收到孙志远递来的条子,那条子是村里一个面生的小男孩给的。 原主怕被庄文发觉,当即就撕毁了条子,晚饭过后,天一擦黑就悄悄赴约。 “好好好。”孙志远气得脸色铁青,“既然你说我递了条子,我愿意当场对质,你把条子拿出来,我倒要亲眼看看,我什么时候写了条子给你。” 事情过了那么久,庄容都忘了小男孩长什么模样了,条子又撕毁了,怎么可能拿得出证据。 但看孙志远的样子,又好似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电光火时间,庄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她面色凝重起来,“不是你,也有可能是你身边的人,你娘先头找我谈话时就放了话出来,要是我再缠着你,休怪她不客气!” “你简直血口喷人,不可理喻!”孙志远恼羞成怒,指着她说,“我家人断没有这种蛇蝎心肠,你既然能说出这种话来,我算是彻底看清了,我娘不让我娶你的决定实是英明。” “我也没想过嫁你。”庄重立刻反唇相击。 她越发肯定递条子这事不简单。 用这种歹毒心思对付一个小姑娘,要是嫁进这种人家,以后还不得上演步步惊心? 论起谁最有动机,当属孙志远的母亲马氏无疑,但她没有证据,只能将这口气咽下来。 “那最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这话是你说的。”孙志远冷冷盯着她,“下月我就要定亲了,姑娘知书达理,温柔静秀,这样的姑娘才是我该娶的,希望你别再来纠缠于我!” 这件事先前是不打算告诉庄容的,只是今天目睹了她血口喷人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心头的怒火被激起来,就这么当面说了出来。 说完再看庄容,她脸上却没有半点被打击过后的失落之色。 “哦,挺好,这么好的姑娘家,可千万得善待人家啊。”庄容风轻云淡地说。 说完,歪着脑袋踅摸了一下,朝孙志远伸手,目露一丝犀利,“既然一刀两断,麻烦你把我先前送你的帕子,荷包全都还给我,没得以后传出去坏了我名声。” 帕子和荷包上都用细细的绣线绣了庄容的闺名“容”。 这些东西以后万一要是传出去,对孙志远没有半点影响,倒霉的可是自己。 “你……”孙志远额角青筋都跳了跳,一向高傲的他怎么能忍受庄容如此满不在乎又强硬的姿态。 他咬牙从腰间扯下荷包,又从袖筒里掏出帕子,重重砸在地上,“还就还,你当我稀罕不成?庄容,我孙志远算是看走眼了,告辞!” 说完,甩袖头也不回的离开。 目送孙志远远去,庄容就地用镰刀刨了个坑,把东西埋了。 完事后,拍了拍手,一身轻松的离开。 一回到家,庄文就一脸担忧地走过来问:“容儿,你碰见孙志远了?” 第32章 粮食发芽 不用想,肯定又是余巧珍这个大嘴巴说的。 庄容无奈地叹叹气,温声软语的给她爹解释,“是碰见了,不过他是来找我把话说清楚的,下月他就要定亲了,让我离他远点。” 庄文握紧了拳,眉宇间闪过愤怒,但他到底是忍住了指责,转而劝说道:“好孩子,你也别伤心,爹答应你,以后一定为你找个好人家。” “我才不难过呢。”庄容没事儿人似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爹,我肚子饿了。” 一进门就闻到堂屋里飘出饭香,她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撇下庄文,往堂屋走去。 庄文跟在后面絮絮叨叨的进了堂屋,“你熟读四书五经,可还记得《诗经.氓》里的一句话?‘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意思是:当年的海誓山盟犹在耳边,哪料却反目成仇,别再回头想当初的盟约,既然已经终结,便就此罢休了。 亏得原主是真的肚里有料,庄容接收了原主留下的信息,一下子就翻译了过来。 难为庄文的一番苦心。 庄容往椅子上一坐,正色说:“爹,这事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上次不就和你说过了,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咱们一家三口能好好的过日子,成亲的事儿我可不急,爹可千万别帮我瞎张罗。” 庄文看她神色诚恳,不像是受了刺激的样子,终于松了口气,“炖了兔肉,爹和小宝已经吃过了,小宝去了你余叔家,爹去菜园里看看续命草,你慢慢吃。” 庄容赶忙问:“草长活了吗?” 庄文失笑,“上午才栽种,哪有那么快,两天后看看情况吧。” 说着便走了出去,庄容看着她爹的背影,一扫之前病病殃殃的模样,身形看上去比原先轻盈了不少。 她心情愉悦,连吃了两大碗包谷面糊糊,就着兔肉吃得满嘴流油。 待吃完收拾好碗筷,庄小宝回来了。 还带回来两个新打的木笼子。 他把兔笼放在院子里,“余叔说,养兔子用竹筐可不行,一定要盖专门的兔舍,他家正好剩点木料,先暂时帮咱做了两个木笼子。” “余叔手真巧啊。”庄容走过去,摸着打凿的结结实实的四方木笼,由衷地赞叹,“这要是拿到县里去卖,估计能卖不少钱吧?” 现代做家具已经用上了先进的机器,古人可是用刨刀、锯条一点点做出来的。 庄文站在一旁的屋檐下,闻言不禁笑了起来,“小财迷,这木笼不值什么钱,咱们青湾州盛产木材。” 这两天痨病神奇好转,头不昏了,胸不闷了,连咳嗽都很少,庄文的心情也变得舒畅开阔,一整天都是笑眯眯的。 “哦……” 看来,以后有机会还是可以重拾上辈子的老本行。 但目前,她还想不了那么长远,只希望在空间的帮助下迅速帮庄家脱贫。 庄容心里打起了小九九,陪着庄小宝把兔子移进木笼里,就说困了,回屋睡觉。 拉好门栓,庄容心念一动,进入九想环空间里。 还没走近灵田,庄容就大吃一惊。 前一天播种的各种粮食不但全都发了芽,还长出了一尺长的嫩叶。 就连她种在西边结界处的核桃树都长出了小树苗。 这生长速度,着实让庄容吃了一惊! 第33章 大大的惊喜 庄容本想着,空间最有价值的怕就是灵泉水了,滋养身体,治愈重病。 没想到这灵田再次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播种前,她还打算着,这些粮食再怎么快也得几个月以后才成熟,用灵泉水浇灌的粮食一定颗粒饱满,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分批偷梁换柱的把家里普通的种子全部换成改良后的种子。 没成想灵田种植的效率如此高,照这个速度下去,大概要不了两三天,田里的小麦和玉米就要成熟了。 也就是这灵田只有四五平米,要不光靠种点小麦,一茬接一茬的收麦,她就能指着粮食发家致富。 激动了好一阵子,庄容才平复心情,想起有重要的事,赶忙抓紧时间来到草地上。 空间里的续命草割不尽,长势绵延不绝,前几天连根拔除的那片草地,只隔了一夜就又长出了新草。 庄容麻利地用事先带进来的镰刀收割着续命草。 片刻后,她面前已经累积了一座小小的山丘。 这些续命草,庄容打算晾干以后带出去,用石磨磨成粉,平时就给庄文泡水喝。 毕竟这续命草的来历解释不清,她每天都拿大量新鲜续命草出现在庄文面前,容易引起怀疑,还不如精细加工,更方便携带也不易露馅。 将采摘好的续命草在阳光下铺平之后,庄容又额外采了几株连根的草,念头一转,回到现实世界。 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隔壁庄小宝的屋里也熄了油灯。 庄容透过窗户缝隙,看见斜对面庄文住的西厢房里还有着微弱的亮光。 自从病重后,庄文每晚都睡得很早,屋里几乎不点灯。 这会儿还亮着油灯,无外乎是在灯下看书。 看来这灵泉水和续命草对庄文的滋养真的起效了。 一整天的劳作,庄容也乏了,躺回到炕上,没一会儿就心满意足地进入梦乡。 次日,晨曦刚在东边露出一点微弱的橙光,庄家三口人就不约而同的都起身了。 庄文和庄小宝这两天一直喝的是缸里的灵泉水,夜里睡得好,早晨容光焕发的,浑身精力充沛。 庄文一洗漱完就去菜园子里看续命草,庄容和庄小宝则跑去兔笼看兔子。 送给余家两只,自家杀了一只,还剩下六只兔子,五母一公刚刚好。 隔了一晚,兔子状态还不错,活蹦乱跳,眼神透亮。 食槽里前一夜放进去的野草被吃了个精光。 “阿姐,余固哥说兔子擅打洞,我们真能养成吗?”庄小宝蹲在旁边,不确定地问。 庄容笑着说:“别急,先前没养过,还不知能不能养活,要是能养活,等农忙完了,咱们就盖一间兔舍,正儿八经的养。”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已经笃定问题不大。 不光是兔子,就是续命草,庄容也有把握能活下来,只要有灵泉的灌溉一切都不成问题。 前一天,庄容趁庄文不注意,已经在续命草上浇了几滴灵泉水。 她余光瞄见庄文蹲在田边细致认真地松土,几株续命草在晨曦中坚韧而立,根系分明已经牢牢抓紧土壤。 看来是种成了。 就是不知脱离了空间里的环境,这续命草在外界能活多久,效力会不会减退? 第34章 入秋后的打算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问题,九想环里是恒温的,但现实世界里已经入了深秋,过不久天就冷了,不知续命草能活多久? 庄容寻思了一阵子,转身拔腿往外跑去。 “容儿,你做什么去?”庄文在身后问。 庄容头也不回地说:“我出去一下,去去就来。” 她一口气跑到家附近的竹林里,假模假式的走到竹林深处磨蹭了一会儿,摘了几颗鲜蘑菇,然后从怀里掏出提前摘好的续命草,连着蘑菇一起捧回家。 “爹,我又挖了两颗续命草……” “真的?”庄文眼睛一亮,立刻走过来,接了她手里的蘑菇和续命草。 庄容揉了揉脸颊,犯愁地说:“爹,这两天不知怎的,竹林里的续命草越来越少,找了半天也就才找到这两棵,我想着估计是天冷了,续命草快没有了。” 她提前给庄文做着铺垫。 空间里的东西好是好,只是每样拿出来,都要绞尽脑汁的想个合理的说辞。 续命草和灵泉水就够她费神的,不敢想象以后要是把宣纸拿出来会怎么样。 “很有可能。”庄文捧着手里的续命草低下头仔细看,“还没结草籽,先种在园子里看看吧。” 他转身走向菜园。 庄容趁他不注意,飞快的跑进堂屋,把庄文杯子里舍不得倒掉的隔夜续命草全换成新的。 庄小宝在隔壁屋里朗朗念书。 不一会儿,厨房里升起炊烟,庄容开始做早饭了。 水缸里还剩下半缸水,她得找时间再偷偷把灵泉水装进去。 早饭是核桃碎面糊,庄容把秀娥拿来的核桃碾碎后掺合进面糊里。 配菜是拌萝卜丝、韭菜炒野蘑菇。 夏秋季蔬菜并不缺,庄家这样的清贫人家,菜园子里也有不少应季蔬菜。 前世,庄容把多数精力用在事业上,做饭也就是个家常水准。 好在这农家饭并不难做,庄容接收了原主的记忆,与自己的风格融会贯通后,口味和花样也更丰富了。 “容儿做饭的手艺进步了。”庄文放下碗筷,一大碗面糊被他吃得干干净净,窝头也吃了三个。 “阿姐做饭真香!”庄小宝也呼噜呼噜地喝着粥。 不知最近是不是胃口变好了,庄小宝的身量似乎展开了一些,个头明显往高里窜了窜。 “好吃就多吃点。”庄容把剩下的菜都推到庄小宝面前,一边说:“爹,这两天我想了想,以后还是别让小宝下地干活了,小宝正是进学启蒙的年纪,让小宝去学里念书吧,别耽搁了。” 这话一下子就说到了庄文的心坎上。 哪个父母不望子成龙? 庄文对庄小宝也有着极高的期望,要不是自己这身子拖累了,原本就不该让孩子一天到晚的务农。 村学里招收童生,满七岁就可以去听学,庄小宝七岁已经过了。 这两天续命草起了作用,病情一减轻,庄文的想法和憧憬也就多了起来。 是该让孩子们轻松一点了。 故而,想都不想就点了点头:“爹看行,小宝去学里念书,你在家绣绣花,念念书,帮爹打理那片菜园子就好,从今以后地里的活儿爹来张罗。” 第35章 达成共识 “不用了,爹,你的病才刚好转一点,还是在家休息吧,地里的活我一个人可以搞定。” 庄容也不是吹大话,这一个月来所见所闻,让她深知在这封建社会,家里有个主事的长辈有多么重要。 娘已经没有了,就剩下一个爹,她一定得把庄文的身体调理的好好的。 至于下地干活,原主做不了,可不代表她不行。 再说,要不了多久,自家的生活就不用指望那两亩地了。 庄文一听就失笑起来,“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让你下地,爹只要活着一天,哪有靠女儿养活的道理。” 庄容皱眉,“我怕你累着,病情又有反复。” 庄文摇了摇头,神情间自信了不少,“这续命草确实是好东西,爹的精气神恢复了不少,这几天总有用不完的力气。” 庄容明知故问:“这草真有这么神奇的效果么?听说咱们大宋朝的御医都治不好这个病,最多只能减缓病情,要是爹的病好了,传出去岂不是大家都跑过来问爹要续命草?” 她话里有话,意在提醒庄文注意保密。 庄容不是自私的人,只是前世经历了太多风风雨雨,很早就学会了如何自保。 如有余力,她愿意在不损害自己的前提下帮助别人。 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就是这个道理。 眼下的情况,说白了,庄文只是一介草民,家里无权无势,这样的人家手里握着如此重要的治病良药,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续命草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上的植物。 要是因此牵扯出了空间的秘密,九想环肯定保不住了。 庄文沉思片刻,“容儿,你怎么想的?” “我觉得,续命草的事还是别对外声张的好,以后要是有机会,可以不动声色的帮助别人,但目前……传出去对我们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左转》上说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庄文听了她的话,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容儿,爹很欣慰,你真的长大了,考虑问题也周到了。”顿了顿,庄文说:“爹和你想到一起去了,这个风头家里不能出,以后若能碰见可靠的医师,可将这野方子转告医师,不管怎么说,爹还是希望天下间所有得痨病的病人都能看得见希望。” 庄容暗暗叹了口气。 能说出这些话,可见庄文也不是个短视的人,已经想到了公开这件事会面临的局面。 可惜庄文不知道,这续命草根本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植物,兴许有一天真的可以在空间外大量培植,但效用肯定不及空间里的。 好在这件事父女俩能够达成一致,庄容轻轻呼出一口气。 庄小宝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的,“爹,阿姐,你们在说这续命草吗?” 庄容笑着点点头,“小宝,你要记住,以后这续命草能治痨病的事儿,不能轻易对外人讲。” 庄小宝见她神色郑重,赶忙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不会说的。” 用过饭后,庄文不听劝,执意背着锄头去田里干活。 第36章 田氏不请自入 庄文前脚刚出门,余固就来了。 这次他一个人来的,背了个背篓站在院门前喊庄小宝,“小宝,你们家兔子怎么样了?” “挺好的。”庄小宝放下书本走出屋,招呼余固进屋坐,“余固哥,进来坐,巧珍姐怎么没一起来?” “巧珍和我娘在家里做绣活,我就不进去坐了,准备上山割草料给兔子,一块去不?” 余光瞧见菜园子里那抹纤瘦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给菜地浇水。 他目光情不自禁地流连许久。 “要去,家里的草料正好没了,余固哥你稍等一下。”庄小宝赶忙去拿背篓。 走出来时一眼看见余固目光痴痴的。 他顺着余固的目光往菜园子那儿看,疑惑:“余固哥,你看啥呢?” “额…!”余固赶忙收回目光,挠了挠头,“没啥,那就赶紧出发吧,这两天得抽空多割点草,留着给兔子过冬吃。” 话说着,目光却又情不自禁地看向庄容的方向。 “我阿姐不去,她要在家料理菜地。”庄小宝解释。 余固脸上微有失望之色闪过,他赶忙掩饰好,若无其事的往外走,“走了,哥带你去割草。” 庄小宝赶忙跟他往外走去,回头朝着南边菜地扬声喊,“阿姐,我和余固哥出门去割草。” 庄容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知道了,注意安全。” 庄容要忙的事儿还挺多,把菜地浇灌好,趁着家里没人,急忙进厨房里,给水缸灌满灵泉水。 忙完这些,看时间还早,赶忙进空间跳进灵泉里,美美洗了个澡。 小腿上的伤几乎已看不见疤痕,只留下一片淡淡的粉印子。 她惬意地靠在池边,享受着空间里徐徐的暖风,和淡淡的花草清香,一边思索着,过不久得找机会去县里一趟,考察考察市场行情,顺便把空间里产出的粮食卖掉。 正合计着,脖子上的九想环突然微微发热,刺得她痛了一下。 庄容挑眉。 自打她发现空间以来,还从未出现过这种状况,难不成是外面有什么异动,九想环在给她报警? 想到这儿,她不敢再耽搁,匆匆用干布擦了一遍身子,就穿上衣服回到现实里。 刚在炕上坐稳,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走动的声音。 庄容警惕的起身,打开窗户往外看,一下子和窗外的人四目相对。 田氏挎着一只篮子站在堂屋外的廊下,似是被庄容开窗的举动惊了一惊,脸上流露出几分愕然。 方才,田氏见庄文家大门虚掩着,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不见里面有声音。 她想起今天听婆婆说的话,干脆就来个突然袭击,不敲门,也不吆喝,悄没声息地挎着个篮子走了进来。 一眼就看见鸡窝外面放置着两个木笼子,每笼各养了三只兔子,总共六只。 正想走过去看看,不料,屋里竟有人开了窗。 她赶紧收起了脸上的呆样儿,唇边浮起一丝笑,“容儿,伯母好些天没来看过你了,今天特意过来看看你。” 刚一照面,庄容就认出来了,来的人是她的大伯母田梅芳,秀娥的娘。 田梅芳外貌平平无奇,没什么特色,单眼皮,圆脸,皮肤倒是白皙,看起来很富态。 别看田氏长的无害,实际上却是个嘴巴不饶人的主。 庄容心里就起了几分戒备。 第37章 想不劳而获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病的那些天田氏都没出现,谁知道今天过来打的什么主意。 庄容面上甜甜地笑笑,“大伯母好!您进来了怎么也不吱一声呢?快进屋坐吧。” 她匆匆跳下炕,关好厢房门,走出去迎田氏进堂屋坐。 田氏一边四下打量,一边跨进门槛,在八仙桌旁坐下,“你爹下地去了?” “是啊。”庄容说:“一早吃了饭就去了。” “唉!”田氏叹气一声,同情地说:“你爹真是个苦命人,身子病成那样,还要整天下地养活你们姐弟俩。” 庄容唏嘘一笑,“没办法,这地里的活总得要干,不然我们一家三口吃什么喝什么,天上又不会掉钱儿下来。” 这话说的有几分内涵,似有所指,田氏莫名觉得心里头不舒服,但看庄容又一脸恭敬客套的样子,挑不出错儿来。 田氏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话是这么说,但你爹也太拼了,身子骨到底是最重要的,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留下你们姐弟俩也是造孽。” 庄容淡淡笑了笑,“收完桔杆要翻土,过些天就种冬小麦了,耽误不得。” “哦……那倒也是。”田氏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透过堂屋门看向西边鸡舍,“听说前些天还抓了兔子,一抓就抓了九只?” 听了这话,庄容顿时就对田氏的来意明白了三分。 她心里撇嘴,面上依旧笑着,“是啊,这兔子也才抓两天,大伯母消息还挺灵通的。” “你爹不是给余家送了两只吗,巧珍碰见秀娥,跟秀娥说了,说是你家给的。”说到这儿,田氏就有几分不是滋味儿,感慨道:“你爹对余家倒是好的很,比对自己亲爹娘都好。” 秀娥回到家,跟她奶奶庄王氏提了一嘴,她从庄王氏那儿才听到了这事儿。 要不是,她还不知道庄文这次吃独食呢! 为这事儿,田氏一大早就跟庄显贵拌了两句嘴,一气之下就直接过来了。 庄容嘴角暗暗抽搐。 余巧珍这个大嘴巴! “呵呵。”庄容也不接这话茬,直接站起身往外走去,“大伯母,我给您倒点水。” 她有意岔开话题,不想跟田氏再说兔子的事情。 “不用不用,你回来。”田氏赶忙叫住她,“看这样子你们是要养兔了,这兔子可不好养,还不如各家分了吃肉改善改善伙食,等你爹回来了,你给他说一声,你爷你奶那儿要一只,我和你大伯一只,你弟弟宝福虽说还小,吃不了兔子肉,但按着人头总归也该分一只。” 她三言两语的就分配好,“正好你家有兔笼,一家一笼,我就连笼子带回去了。” 庄容顿住脚步,回头笑着说:“大伯母,这恐怕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田氏立马尖利了嗓音,“你一个小孩子家,听我吩咐就是了!” 庄容在她眼里那就是个秀秀气气的小丫头,长得文静,性子也文弱,她当大伯母的说什么就得是什么,小丫头居然敢跟自己顶嘴了。 庄容细声细气的回:“这些兔子,爹还得养殖呢。” 田氏气的拍桌,“养个屁,你爹那身子别人不知道,咱们自家人可是一清二楚!” 第38章 冲突 “我爹身体就是再不好,这兔子是我爹抓的,我爹就有权利处置,给不给也是我家人说了算。”庄容寸步不让地回怼。 家里已经一穷二白了,平时也没见田氏过来帮衬,刚抓到几只兔子,就跑过来打秋风。 她打定主意,决计不能让田氏得逞。 “狗屁不通,你爹上有父母兄长健在,什么时候轮到他说了算了?”田氏叉着腰,气势汹汹地说:“再说了,他一个死痨鬼,养什么兔子?再过了病气给兔子,我们一家喝西北风去!” 庄容气得浑身直哆嗦,“大伯母,你说话客气点儿!我爹可从来不欠你什么!” 没想到一向老实软弱的庄容,今天居然硬气起来了,田氏眼睛瞪的滚圆,暗忖不拿出点气势来震慑震慑她还不得反了天了。 她一个箭步跨上前,站在庄容面前颐指气使地说:“跟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说话,我客气什么,我可是你的长辈!你爹教你念四书五经是怎么念的,见了长辈就是这副德性,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她长得身宽体胖,站在瘦弱的庄容面前,气势上呈压倒性胜利。 逼得庄容连人带椅子后退了两步。 “大伯母,您趁着我爹和弟弟都不在欺负我一个小丫头,算什么本事?你想要兔子,等我爹回来了自己去跟我爹说!” 田氏眼眉一挑,“我跟他说的着吗?我可告诉你,我过来拿兔子就是跟你打声招呼,你们家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说完,她转身一阵风似的往院子里走去。 庄容见势不妙,急忙追上前,她伸手扯田氏的衣衫,被田氏一膀子甩开,“走开,再给我不识好歹,信不信我揍你!” 庄容倔强地挺起小身板,“你敢揍我,我就去找爷爷奶奶!” 田氏可根本不把庄容的警告放在眼里,“你还有脸提你爷你奶,几只破野兔都舍不得孝敬你爷你奶,亏的你奶现在没在跟前,要在跟前瞧见你这副扣缩样儿,指定揍的比我还狠!” 前些年田氏还没生下男丁,脾气坏是坏了点儿,还不敢如此跋扈,自从生下宝福扬眉吐了气,说话做事越发专横,庄健对田氏又是一味纵容,就连庄王氏都经常受她的气。 “反正你说什么这兔子我也不会给你的,不请自拿视为偷!”庄容往前跑去,想护住兔笼,却被田氏一把抓开。 田氏力道大,一爪子下来,庄容的小胳膊立刻就红了一整片儿,她疼得呲牙咧嘴,“大伯母,你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就算爷爷奶奶不说你什么,你就不怕村里人指指点点,指着你的鼻子骂!” 也是,这庄文一家三口不是病就是弱,这死丫头万一执意不给,闹大了,搞不好丢人现眼的是自己。 田氏眼睛闪了闪,却又故作镇定地说:“我怕什么,就算你爹在这,兔子我也拿得!谁家里有了好东西,不惦记着爹娘?你爹要不愿意给,那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前些年你爹念书治病花了家里多少钱,他自己心里门儿清,现在轮到他报答的时候,就推三阻四的?传出去了,还不知道谁要被指着鼻子骂!” 她没理也辩出了三分理,越发底气十足。 第39章 大伯母杀人啦 “我爹可没说不给,只是这五只兔子我爹要留着养殖的,等以后生了兔崽儿,再给也不迟!”庄容憋屈地说。 心里想着,就算是缓兵之计,说出这些话,心里也不舒坦。 但没办法,形势比人强,田氏好大的力道,原主的小身板在她面前三个都顶不上田氏一个。 田氏冷笑一声:“养兔子?你爹个痨鬼,连自己都快弄不活了,还要养兔子!” 说完,她疾步往厨房里走去,地上还放着庄容刚才灌灵泉水的小木桶。 说时迟那时快,田氏赶在庄容追过来之前弯腰捡起木桶,舀了满满一桶水,大步走向鸡舍外,哗啦啦整桶全泼向兔笼里。 顿时,兔子们一身皮毛被浇得湿湿的,在笼子里惊恐地上蹿下跳。 “我让你养!我让你养!”田氏嘴里翻腾着狠话,“把一群畜牲看得比命还重,我现在就让一个个的畜生都去死,看你们拿什么养活!” “你快住手!”庄容急了,伸手就去夺田氏手里的木桶。 “死丫头,滚开!”田氏抬起脚,一脚就将庄容蹬倒在地。 庄容惨叫一声,在地上打了个滚儿,身子蜷成虾米状,捂着腿,痛苦地喊:“啊!疼死了……” 田氏脸色微变,动作冷不丁顿住了。 回想起刚才那一脚,心里也有几分后怕。 庄容毕竟才被恶狗咬过不久,听说腿上连皮带肉被狗撕扯了一大块,要多惨有多惨,昏迷了十多天,人都险些没了。 这要是被自己一踢,又踢出什么好歹来,她可不好给庄文交代了。 几只兔子,抢也就抢了,她笃定庄文奈何不了她,但要是真把庄文的宝贝姑娘给打坏了,那痨鬼急起来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哐……” 田氏撂下木桶,飞奔过去看庄容的情况,“容姐儿?” 刚弯下身,大腿根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庄容死死掐着她腿根的肉不松手,她使了吃奶的劲儿,田氏疼的冷汗连连,呲牙咧嘴的叫,直翻白眼。 “大伯母,你知道什么叫多行不义必自毙不?”庄容加重力道,田氏口里爆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死丫头,你给我撒开!”田氏毕竟力气大,疼得狠了,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你敢掐我,你反了天了!”她气急败坏,扬起厚厚的手掌,抡圆了朝着庄容的脸上拍去。 庄容就地打了个滚躲开,胳膊一撑,灵巧地爬起来,朝田氏“呸”了一声,往远处跑去。 喝了这么些天的灵泉水,别的没有,身体的轻盈可是田氏比不上的。 田氏气的目眦欲裂,捡起墙根的锄头追赶庄容,“你给我站住,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杀人了,大伯母杀人了!”庄容跑出院子,故意在门前的桔杆垛绕圈圈,田氏追她不着,气得脏话连篇,死死追在她后面,好几次,锄头尖险险擦过庄容的头发。 “死丫头,你等我抓着你,扒了你的皮!” “大伯母失心疯,要杀人啦!大伯母疯了!” 庄容有意扬起嗓音,不一会儿,乡里街头路过的村民,全都跑过来围观。 第40章 被围观 “这是怎么了?庄家的大儿媳怎么追着容丫头打……”几个妇人面面相觑。 “梅芳那是好惹的人嘛,连她婆婆都敢指着骂,容丫头今儿可要脱层皮了……” “哎,天可怜见儿的,爹病着,没了娘,前些日子刚病了一场,现在还被她大伯母打……” 有人看不下去了,出言相劝:“我说秀娥娘,多大点事儿,犯得着跟一个小丫头置气,算了吧!” “今儿谁求情也不好使!”田氏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那儿,满面凶狠的指控着庄容:“这个死丫头,竟敢动手打我,按我们庄家的祖训家规,那就是大逆不道,家法大于天,打两下都是轻的!” 她连祖训都扯出来了。 庄显贵祖上世世代代都是乡野田间的农户,哪里来的什么祖训家法,农家人连字儿都不认得,养儿育女就是教他们踏踏实实的养家糊口,相夫教子,哪有什么家规。 惹得几个年长的妇人都笑了起来,“咱们农家人又不是官门大户,讲什么家规,小丫头不懂事,你训她两句就得了!” “是啊,再不成,来两脚解解气就是了,做什么拿着锄头追,这一不小心可要出人命啊!” 庄容躲在桔杆垛后面,畏畏缩缩地抱着胳膊,“大伯母指定是被什么邪祟上了身,失心疯了!好端端的,居然冲到我家里来,竟要打死我才肯罢休!” 田氏被气的险些呕血,“死丫头,你胡说八道!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话落,又举着锄头穷追不舍。 庄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跑得飞快,“救命啊,大伯母发疯了!” 她越是喊,田氏越是气急败坏。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她一榔头敲在路边的槐树上,老厚的树皮顿时被砸出一个坑来。 庄容险险的避过,“哇”的一声哭了。 “大伯母,我错了,我不该在你抢兔子的时候护着它们……求求你别杀我……” “啧啧啧啧……” 围观群众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窃窃私语声不断传来。 “就是为了几只兔子啊,秀娥娘也太不知足了,她家新房眼看就要盖起了,为了几只兔子却又来找庄文家的麻烦……” “你这话说的不对,兔子庄家二老也拿得,他庄文再分出去过,还能不孝敬父母?可别忘了庄文前些年念书全是家里供的。” “那又怎么了?阿文可是出了名的老实本分,她当大嫂的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劈头盖脸的就教训容丫头,就不怕阿文心疼啊?” “再说了,前头容丫头被狗咬,孙家赔的那些钱儿,不都全给大房了?要没那点儿钱他家里拿啥盖房?做人可不能太贪心啊!” “还有这事儿?这老两口可真是偏心……” “可不嘛……眼看着庄文没啥指望,有好处都留给他大哥……” 众人正议论纷纷间,庄容又是一声惊叫,脚底不慎一绊,摔倒在地。 田梅芳三两步冲过来,抡起锄头就要打。 “哎哟哟,这一锄头下去可真要打出人命了,二狗,你快去里正家喊人!咱们拦不住,让里正出面!” 第41章 专泼污水 前头众人说什么,田梅芳一概不搭理,但一听有人说要找里正,她两只耳朵立马机敏地抖了抖,扔下锄头,扬声说:“各位乡亲们,既然大家都在,咱就来让大家评个理!看看这个死丫头是不是该打!” “是啊,有什么话说清楚的好,你这样一声不吭的打人,大家看了心里也不落忍。” 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娘,庄容抬眼看去,一眼认出是吴家婶子。 吴姓是村里的大姓,吴家婶子说话也有几分分量。 其余人都附和着。 田氏见状,就添油加醋地数落庄容的不是:“我家盖房,大家伙是知道的,这些天爹娘为了盖房的事忙的脚不沾地,我爹瘦了一整圈儿,娘的身体也大不如前,我可怜的宝福还不满一岁,整天就喝些米汤,我当娘的怎么能不心急,这不,一听说阿文家逮了兔子,这就厚着脸皮上门来讨要两只,想的也是给家里改善改善伙食,没想到这个死丫头不但一只都舍不得给,还欺辱毒打我这个做大伯娘的!不到如此,她还骂她的爷爷奶奶怎么不去死,你们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嘛?” 田氏可是惯来爱扯皮斗嘴的,几句解释不在话下。 一番解释听着也算合情合理,她把自己摆在楚楚可怜的位置上,立马就显得庄文一家不仁不义! 庄容明显感觉,周围乡邻望着自己同情怜悯的目光变了,变得挑剔数落。 她急忙扬起声解释:“长辈们,大伯母说了谎话,我可没骂过什么脏话,是大伯母欺负人在先,不但辱骂我爹娘,还趁着爹不在家动手打我。”说着,她把袖子撩开,胳膊上现出一片乌青。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哟,这打的可不轻啊!” “容姐儿,这兔子你是真的不愿意给吗?” “这兔子爹是留着养殖用的,大伯母非拿不可,我只好让大伯母等我爹回来,问过我爹再说,可大伯母不知怎的就发了疯,给兔子们泼冷水不说,还满院子追打我,说要打死我不可,今儿个要不是大家都在场,说不定我就要被打死了,我爹身子不好,弟弟还小,大伯母就是故意欺负我家。” 这死丫头,居然也学会哭可怜了,嘴皮子变得这么溜! 田氏急了,立马否认:“你们别听她瞎说,谁知道那伤是她自己在哪碰到的,凭啥赖到我头上?反倒是我身上,被这死丫头都掐肿了!” 庄容眨巴着眼睛,两颗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大伯母,你说这话也不怕天打雷劈,你说我打了你,麻烦你拿出证据来,亮出来给大家看看。” 田氏被噎住。 庄容这个心黑手狠的东西,掐伤她的地方专挑在隐蔽处,她怎么可能亮出来给大家看。 田氏又急又怒,气得脑仁直抽抽,“她掐我的地方……在那里!我哪有那个脸给大家看!” 这话落下,人群里立马爆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声。 田氏气的跺脚,“你们笑什么?难不成我还骗你们!” “秀娥娘,你说这话也太下作了,容姐儿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专往你隐蔽处掐,再者说了,容姐儿瘦瘦弱弱的,哪有那个力气跟你打,难不成你就躺在那里任她掐呀?我看你是认准了容姐儿好欺负,胡说八道冤枉她吧!” 第42章 有理不在声高 “我可没冤枉她!”田氏又急又怒,颇有一种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的感觉。 “顺子娘说的是啊,容姐儿瘦小,怎么可能欺负到你头上?” “你刚刚说家里揭不开锅,可看你一身的膘,分明吃的该比我们好才是啊……” 围观人群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摆明了所有人都不信田氏。 田氏气的浑身颤抖,原地大喊大叫:“你们爱信不信,她就是欺负我了!” 一个妇人揶揄地说:“秀娥娘,有理不在声高,你要是有理就好好的拿出你的理儿来,这可不是你家,随便你怎么撒泼,家里人都向着你。” “是啊,你让大家帮着你评理,就得先拿出你的道理。” 田氏怒冲冲地向着那个妇人说:“她忤逆长辈,这就是我的理,你还要我说什么?” 庄容见状,心知田氏已经被激怒到了爆发的边缘,她赶忙添一把柴火,说:“大伯母,我身上都湿成什么样了,是谁欺负谁,你以为大伙看不出来吗?” 这话落下,数道目光齐齐落在庄容身上,就见小丫头浑身湿透,头发也是湿哒哒的往下滴着水,小身板在秋天的凉风中瑟瑟发抖。 就有人想起庄容先前说的话,说田氏给那些兔子泼冷水。 恐怕泼的不是兔子,连庄容一起泼了。 “哎哟,怎么说也是一家人,这下手也太狠了……” “这么凉的天儿,八成要冻病了!” 听着大家的议论纷纷,田氏只觉得一股子热血直往脑袋上灌,她咬牙切齿地瞪着庄容,“你胡说八道什么?明明就是你自己洗了澡不擦干,我什么时候泼你水了?” 庄容没有田氏声大,她细声细气,委委屈屈地哭诉:“要是大伯母能消气,我就是受点委屈也不算什么,但今个不过就是一点小事,大伯母何必发这么大的火,让大家伙看了都笑话,这样吧,我给您赔个不是,您这就家去吧,也让大家都散了……” “这么看来,还是容姐儿识大体啊!” “被欺负成这样还愿意道歉,换成我家那个泼猴,可没这么大的肚量。” “读书人教养儿女就是不一样啊,可见阿文平时的为人!” 田氏太阳穴直突突,庄容这是想当着大伙的面三言两语的把她打发走。 开什么玩笑,事情还没掰扯清楚,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是她欺负了庄容,她就算带走了兔子,也落不下个好名声。 田氏越想越上火,冲上前去,指着庄容咄咄逼人地说:“你给我跪下来磕三个响头,承认你今天对我动了手,再把兔子拿出来,这事就算完了!” 庄容犯难了,小脸上露出苦涩的笑意,“磕响头……大伯母这要求是真的难住我了,至于兔子,我都说了等我爹回来,大伯母一定要抢,那我也拦不住。” 她回头看了眼大敞的院门,苦涩兮兮地说:“反正我家这道门也拦不住大伯母,等爹回来了,我跟爹解释,您只管拿就是了。” 庄容摆出配合的姿态,田氏反而不乐意了,“我呸!你意思是我偷了你屋里的兔子还是抢了你屋里的兔子?等你爹就等你爹!我倒要问问他,是不是一天到晚教唆着你不孝敬长辈!” 第43章 众矢之的 庄容眼圈立马又红了,抽噎着说:“大伯母,我下次再也不敢跟你顶嘴了,求求你别拿我爹撒气,我爹他身子不好,受不得刺激……” 有人看不下去了,“秀娥娘啊,你就别再为难她了,容姐儿不是说了,兔子就给你抓走,你抓了兔子走就是了,何必为难一个小姑娘家。” “阿文身体不好,家里又没个女人照应,这要是阿文被气出个三长两短,你让姐弟俩怎么活啊?” “表姑,大伙说得对,你消消气吧!”人群中一个年轻面孔站出来说:“我看容姐儿也不是有意忤逆你的,文叔常年生病要用钱儿,容姐儿舍不得那几只兔子,可能也是想给文叔补身子用的。” 田氏听着这声音熟悉,抬眼一看,冰冷的目光就热了热,“顺德!你来的正好,表姑在这里快被人欺负死了!” 田氏有个远房亲戚在清水村,这赵顺德正是田氏那位亲戚的儿子。 “说什么欺负不欺负,大家也是看容姐儿可怜,才帮着她说了几句,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了容姐儿这一回,时候也不早了,我送您家去吧。” 当表侄的出来劝,比其他人说话管用多了,田氏老大不情愿地哼了一声,用眼睛撇着庄容:“既然大家都给你求情,你打我的事儿,我姑且不计较,但兔子我是要拿的,没见过谁家小辈不孝敬长辈的,就是你爹在跟前,也越不过这个理儿!” 庄容含泪点了点头,“谢谢您宽宏大量。” “哼!”田氏看庄容终于服软下来,暗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眼看着周围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她也没心思再耗下去,就吩咐:“顺德,你去拿上兔子,咱们走!” 赵顺德只想田氏早点息事宁人,咬了咬牙,迈步跨进院子里。 没一会儿,手里提着木笼出来了。 经过庄容时,顿住脚步。 “容姐儿……”他面上透了几分愧疚,“这兔子就先给表姑拿过去了,改天哥有空了再带你上山去抓。” 庄容低眉顺眼地垂着脑袋,不反驳,只是闷声说:“我被咬伤在床上躺了月余,爹天天起早贪黑帮我采草药,眼看着瘦的皮包骨,身子更差了,可这些兔子,爹还是舍不得吃,说是要教我和小宝养兔,等学会了,我和小宝以后不愁饿肚子。” 这话落下,原本还嘈嘈杂杂的人群蓦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这是庄文为两个孩子以后做的打算,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快不成了,想给两个孩子教点活命的本事。 “哐……”赵顺德手里的兔笼重重落在地上,他握紧拳,忍了又忍,到底是忍不住,转身对田氏说:“表姑,这丧尽天良的事我不能干,回头我从家里抓两只鸡给你送去!” “你说啥?”田氏惊了一惊,反应过来,立刻气得破口大骂,“臭小子,你说谁丧尽天良,我就是让你拿几只兔子,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谋财害命一样!” “阿文家里还不够苦吗,你从他家里拿东西,可不就是谋财害命吗!”一个老者看不下去,扬着拐棍指着田氏说。 第44章 失了人心 “你……你们!”不知是急的还是怒的,田氏一张脸憋得通红,“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就是合着伙的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 田氏“嗷”的一嗓子大哭起来。 她哭天扯地的样子,引得围观的一众老小全都撇了嘴。 赵顺德也觉得面上无光,赶忙走过去拉她,“表姑,你别闹了成不成,咱们家去!” “你给我滚!”田氏一脚踹在赵顺德腿上,“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胳膊肘净往外拐!” 赵顺德可是经常田里干活的男人家,生的结实,饶是这样,也被田氏一脚踹的后退了几步。 他皱眉,耐着性子劝:“表姑,不大点事儿,用得着闹成这样?” “我呸,你少在这儿给我搅浑水,我看你就是看上这个没教养的死丫头,故意帮着她对付我!”田氏已经顾不得有多少人围观,口无遮拦地撒着气。 这话落下,周围的老少爷们全都倒抽一口气,摇头的摇头,摆手的摆手。 当表姑的,对自己的表侄说出这种话,实在是太下作了! 赵顺德一张脸霎时间胀得血红,气得胸腔起伏,“表姑,你胡说什么呢?你不知道我才定了亲,下月就要成亲了?” 田氏已经气得失去了理智,脱口骂道:“你定了亲,管好自己的媳妇儿就是!容姐儿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处处护着她,不是看上她又是什么?” “表姑,我看你真是失心疯了!”赵顺德这次是真的动了怒,冷声说:“你的事我决计再也不管了,你爱回不回!” 说完,气汹汹的转身离开。 “不识好歹啊!” “简直就是泼妇……连自己的表侄都不放过……” “说不定是真的失心疯了。” “老庄头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摊上这么个疯疯癫癫的儿媳妇?” 听着人群里传来的指指点点声,田氏气的大叫,干脆捶着胸脯往地下躺,“这是要逼死我呀,当表侄的要把表姑逼死啊……” 随着她的动作,人群如潮水一般往后退去,一个个躲瘟神似的,生怕被田氏给挨上。 “……走走走,散了吧,看这泼妇骂街也没啥意思,没得一会儿脏水泼到咱头上来……” 田氏还在地上扯着嗓子嗷叫,鬼哭狼嚎的声音刺的人耳膜都疼。 不大会的功夫,人群散了个七七八八。 几个好心的婶子过来把庄容送回院子里,叮咛她把大门关好。 田氏在外头哭号一阵子,见人群都散了,就连庄文家的大门也是紧闭。 她立马爬起来,冲到庄文家大门边上,连锤带踹,“容姐儿!你给我把门开开!你今儿不给我磕头下跪,这事别想完!” “你和你那个狐狸精娘一样,就知道靠男人,屁本事没有,就会勾男人!” “怪不得孙家不要你,你就是个贱蹄子,弃妇,丧门星!” 她越骂越来劲儿,专挑又难听又羞辱人的词儿来骂,大有庄容不出来,她就不肯走的架势。 院子里。 庄容坐在小板凳上,面色一反常态的平静,仔细用干布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只当没听见田氏的嚎叫。 第45章 老两口动身劝架 古人保守,今天这些事儿要真搁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被田氏当众羞辱,说不定难堪的都想自尽。 可庄容毕竟不是,前世的磨砺让她有一颗还算强大的内心,足够抵御来自外界的伤害。 这些小纠纷于她来说就像是平静湖面上的一点点小涟漪,转瞬即逝。 田氏的那点尖酸刻薄还打不倒她。 哭鼻子、诉委屈,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在这个崇尚儒家思想,讲究忠孝、纲常、等级尊卑的封建社会,所有人的核心价值观就是“三纲五常”。 再怎么争闹扯皮,还是要遵循着“长辈为尊”,她也一样,哪怕是有理在先,也不得不装可怜,诉委屈,末了,还要装作宽宏大量的孝顺小辈。 庄容思忖着,等以后家里这些兔子养成了,她爹少不得还要给庄王氏家送去几只,不为别的,就为了体现小辈的孝心。 明面儿上挑不出错了,才不会被人在背后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清水村不大,村北头吵架,正吵着,南边就听闻了。 庄显贵和庄王氏已经听说了田氏和庄容在门口扯皮的事情。 已经快晌午了,秀娥在厨房里做午饭,庄健还在前头盖房。 老两口却在堂屋里争执不下。 庄显贵让庄王氏出面去把田氏叫回来,庄王氏不肯。 “不就是两只兔子,容姐儿也太不懂事了,竟然为了两只兔子和她大伯母在门外大吵大闹,还把村里的人都引了出来,摆明了就是打咱们老两口的脸,我看让梅芳收拾收拾她也没什么错,我做什么要去拉人?” 庄显贵急得直跺脚,“你可真是猪油蒙了心了!阿文现今什么身体,咱屋盖房的钱又是哪来的?她却在外追打容姐儿,你再不去拉人,咱屋就要成村里的大笑话了!” “什么笑话?这事情就是阿文做的不对!得了兔子,立马先给余家的送两只,也不惦记着咱屋里,前些年可真是白供养他了!”庄王氏冷哼,“再说了,她田梅芳的凶名早就落下了,也不差这一次!” 私下里,庄王氏对田氏这个儿媳妇根本没半句好话。 庄王氏也存了私心。 自从生下小儿子,田氏一天到晚在家里作威作福。 每每她和老姐妹说起这些糟心事儿,以前总是安慰她的老姐妹们,却都变了口风。 “不管怎么说,人家生了宝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家阿健啊,总算有儿子了。” 前头庄王氏总拿田氏不能生儿子说事儿,现在儿子生了,庄王氏顿时失去了反击的由头。 “她又懒又馋……” “我屋里那个也不见得好到哪去,全家衣服都是我洗的。” “她牙尖嘴利的,动不动给我话听……” “我家那个又何尝不是……” 庄王氏再也没有了以前被众人关怀备至的待遇,说的多了,还显得她这个做婆婆的刻薄。 今儿个这样也好,让大家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她这儿媳妇是什么德行。 “你到底去不去?你不去,我自个儿去!”庄显贵撂下一句话,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你一个老公公,咋能跟儿媳拉拉扯扯的!”庄王氏急忙趿拉鞋下炕,不情不愿的跟上庄显贵出门。 第46章 田氏挨打 庄显贵夫妇俩往村北走去,一路上,但凡遇到乡里乡亲,无不对着两人阴阳怪气地说道几句。 “老庄头,你家那儿媳妇,哎哟,真是悍妇……” “庄家婶子,赶紧去看看吧,你儿媳差点儿要掀了阿文家的屋顶!” “那些话哪是一个妇人能骂出口的,听了都叫人羞愧啊……” “保不齐真是叫什么邪祟上了身,老庄头,你还是找几个道士做做法吧……” “害,梅芳就是脾气差了点,要说是悍妇,也不至于的……让大家见笑了,我和老头子这就去叫她回家……”庄王氏只能挂着虚笑回应。 庄家虽然日子过得平平,时常捉襟见肘,可庄显贵却是个很要脸面的人。 家里出过秀才,他自认比旁人多几分体面。 乡里人多穿麻,干活的男人们多是一身麻布衣,可庄显贵平时出门却总穿一身青布长衫。 那件长衫还是庄文考中秀才那年去县里扯的棉布,到如今快二十年了。 但凡不干活的日子里,庄显贵都穿在身上,是以,衣裳已经洗得发白,袖口上打了不少补丁。 庄显贵气得把布满补丁的宽袖一甩,手背在身后,沉声数落身旁的老太婆,“梅芳惹出这么大的笑话,你还有心情和人攀谈,还不快走!” “你冲我发什么火?在外头丢人的又不是我……”庄王氏嘟囔着。 庄显贵怎么能不气? 这些乡里乡亲的,相处了大半辈子,相互之间也都还算客客气气,这次还是大伙头一回用那种嘲讽的口气和他说话。 打了几茬照面的功夫,庄显贵一张老脸儿已经被气得铁青,脸部肌肉隐隐颤动,双眸积聚暗火,随时要爆发的模样。 见丈夫这个样子,庄王氏心里也有些犯怵,不敢再多说什么,沉默的急急赶路。 还没走到庄文家近前,隔着大老远就看见一个衣衫凌乱,披头散发的妇人在门前又踢又踹。 口里骂着粗鄙的脏话。 “死丫头!你再不开门,等你那个病鬼爹回来了,我就偏和他去说理,到时候气死了他,就是你这个女儿的大不孝!” 听听,听听,这是什么话? 庄显贵用怨怼的眼神瞪了田氏一眼。 庄文就算是痨病加重,不久于世,那也是他的儿子,还是曾经带给过全家荣耀的儿子,哪容得一个外妇指指戳戳! 这会儿被田氏那张肆无忌惮的嘴咒着去死,庄显贵只觉的一股火气直冲头顶,二话不说冲上前,从后头扯住田氏的衣裳,将田氏扯的一个趔趄,随后照着她的脸就是“噼啪”两巴掌。 “你这泼妇!净胡说八道,把屋里的脸都丢光了,还不赶紧滚回屋!” 庄显贵平时可没这么大的气性,虽然时常对田氏有所不满,却碍着儿子庄健,至多只是吼骂庄健几句,并没有直接对田氏发作过。 今儿个突然变了脸,田氏也是吓得一呆。 随后,她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公公给打了,立刻就不干了,捂着脸发疯一般的嚎叫。 “啊!!你们庄家人欺人太甚!我活到这么大,就是爹娘和阿健都舍不得动我一根指头,你竟然对我动手?” 第47章 发疯 庄显贵这两巴掌抽完,头顶的热血悉数散去,一下子冷静下来。 看着田氏愤恨发狂的样子,心里多少有几分后悔,却还是板着脸说:“就冲你刚才说那些话,就该打!阿健管不了你,我这个当爹的还管不得你?” 庄王氏一看情况不对,赶忙过来劝架,“好了好了,老头子,你们别吵了,有事儿家去说,没的让人看了笑话。” 家里的安生日子好容易过了两年,这要是再把田氏给气走了,不光是让邻里邻居的笑话,就连庄健也会埋怨到他们老两口头上来。 再说,宝贝孙子小宝福才十个月大,一天都少不了娘。 田氏挨了两巴掌,受了极大的怨恨,哪肯就此罢休,她重重地推开庄王氏,双眼死瞪着庄显贵:“我今儿可是为了给家里头要兔子才跑来受的辱,现在连你们也来羞辱我,好好好,这个日子我不过了!我要和离!” 说完,脚下生风一般朝家里跑去。 看这样子,就是要收拾包裹回娘家了。 这下,庄王氏和庄显贵都傻眼儿了。 庄显贵双眼中隐隐划过一道懊悔之色,嗡声嗡气地说,“看着我做啥,还不赶紧去追人!” 庄王氏气的也顾不上什么了,当场就埋怨起:“好端端的你打她做什么,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德性,这下在咱屋里受了打,还不得回娘家去哭,我哄不了,要哄你自己去!” “要怪也是怪你,平日里管不住儿子,儿子纵着她,才让她变成这般模样!” “我管不住儿子,你就管得住?你倒是让你儿子痛快点儿教训教训他媳妇,也不用累着你这把老骨头!” 老两口互相埋怨,一路上争吵不休。 庄显贵家里,却已经翻了天。 庄显贵这两巴掌,就如同点燃了一根炮仗。 田氏一进门,当下就摇散了门边的草料棚子,把里头晾晒好的干草和桔杆扔的满地都是,用脚狠狠踩踏着,口里喊着:“你们不让我顺气,我也不让你们好过,这日子不过了!” 她不解气,又旋风似地冲到厨房,将里面的锅碗瓢盆一应事物全都砸翻在地,又去端案上的蒸笼。 眨眼的功夫,热腾腾才出锅的窝头,被她撒了一地。 田氏疯狂地用脚踩着窝头,“你们老庄家欺负人,这日子谁都别想好过!” 闻声赶来的秀娥吃了一惊,眼看着窝头被踩得稀碎,心疼地冲上去抱住田氏,“娘,你快别糟蹋粮食了,有啥话慢慢说,爷爷和奶奶去接你了!” 她不提这话还好,一提到庄显贵两口子,田氏眸里的疯狂更甚,一把将秀娥搡倒在地,冲到院子里扯着喉咙骂。 “我田梅芳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嫁进庄家来!为着一家老小,我是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现在反过来都成了我的不是,这个破家,我早就不想呆了!庄健,你给我滚出来,咱们和离!” 说着,她逮住脚边的一只芦花母鸡,狠狠掐了鸡脖子,凶残地朝核桃树干上摔。 田氏多大的劲,母鸡被她折腾的没几息的功夫就没了气。 第48章 大闹庄家 庄健刚从南边起了木框架的新房里走出,一眼就瞧见这一幕。 他立时扔了手里的工具,心惊肉跳地飞奔过来,“梅芳,你这是在做什么?好好的日子不想过了!” 看着脚边咽气的母鸡,庄健一阵心疼,这鸡可是每天要下蛋的。 田梅芳扬手就在庄健胸前捶了一拳,破口大骂:“你有哪个脸来吼我,是你爹娘不想过安生日子了,你去问问你爹,他干了什么好事儿!” 庄健神情微张,“我爹怎么了?” 秀娥呲牙咧嘴地从厨房里跑出,“爹,你先前干活没听见,娘在北头二叔家门口和容儿吵起来了,村里人都知道了,爷爷奶奶去拉娘回家,可娘自己回来了,不见爷爷奶奶人影,娘一回来就成了现在这样。” 庄健一听就明白了个大概,愤声说:“这个混账容姐儿!又说错什么话了,把你娘惹成这样?” 跟庄王氏一样,庄健对庄容这个侄女一丝好感也无,只因她娘当初消失的莫名其妙,让庄家脸上蒙了羞。 田氏一大早去北头要兔子的事,他约莫听了一耳朵,只是这些天来一心都在盖房上,也没空去管这些琐事。 一听丈夫提起庄容,田氏满心的燥怒总算压下来一些,哪怕是和离,这件事情总归要说清楚的。 要不是这该死的小妮子,今天也出不了这么些事儿! 她就站在那儿,叉腰说:“容姐这个白眼儿狼,那兔子别说给家分,先把我这个当伯娘的狠狠羞辱了一顿,心黑手狠的东西,专照着我大腿根儿掐,当着乡里乡亲的面儿,她又装可怜,别人不知情也就算了,偏你爹娘冲过来照着我的脸就是左右开弓,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住你老庄家的事儿!” 说着,又凄凄哀哀地痛哭起来,“庄健,你自个儿说说,我嫁给你快二十年,勤勤恳恳相夫育女,还给你生下宝福,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也不是?” “前些年你兄弟念书考功名,咱屋过的啥日子你不是不知道,这两年你爹妈眼看着他庄文指望不上了,又用得着咱们了,这才给咱们点好日子过,我自己受点罪也就罢了,我这人,偏生就是穷不得饿不得孩子,我去他屋里要兔子有什么错?难道他不该想着他兄弟!你爹娘倒可好,二话不说对着我就是打,我还有什么脸面在庄家立足,这日子我没法过!” 哭诉完,又是铺天扯地的一通闹腾。 她就地捡起一把镰刀,满院子追着那几只鸡,要打要杀的。 “梅芳!”庄健大喝一声,拦住她,“你生气归生气,做什么拿家里的物事撒气!” “你少拦着我,你爹娘当着外人的面打我的脸,我还有什么活头!这日子还有什么过头?不如我这就把家毁了,全家人一起吃土!” 庄显贵夫妇在门口就听见了小两口的吵闹声,两个人眉头都蹙着,立在门外,久久不动。 都知道这一回屋,又是少不了一场“恶战”。 先不说田氏负气出走以后,家里该是怎样手忙脚乱的一番光景,就光说此刻,田氏在家里大闹一场就够老两口子受的。 第49章 寻死觅活 眼看田氏要撒泼,庄健就紧紧握住她双肩,承诺道:“好了,梅芳你别闹,我知道你委屈,这事我已经知道前因后果,等爹回来我跟他说,必然不让你白受委屈!” 田氏眼睛微眯,计上心头,“打都打了,你能帮我出什么头,他再恶也是你爹,总不能也动手打你爹一顿。” “爹是因为老糊涂了,听外头那些妇人胡说八道,才把所有的错都归到你头上,这件事根本就是容姐儿的错,她目无尊长,没有一点小辈的样子,别说是打,就算是赶出家也不过分。”庄健软声劝着,又吩咐秀娥,“先扶你娘进屋,给你娘打点水擦把脸。” 大门外,庄显贵一张脸阴沉的犹如锅底。 庄王氏也面露不愤之色。 看庄健的态度,果然是护着媳妇儿。 庄王氏想想当年拉扯三个儿子的不易,又一想早先这家里事事她做主,现在田氏却成了宝贝,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径直冲进院子。 庄健已经陪着田氏进了堂屋劝解,庄王氏进院子里,有心大发一通火,却到底是忍住。 拉长着一张脸,把那只被摔死的母鸡拾掇好,又打扫被田氏弄乱的院子。 田氏听着门外有响动,抬眼一瞧是庄王氏回来了,正拿着扫把在外头扫地。 田氏顿时哭声更大了,“我命苦啊!娃她爹,如今这家里也就只有你真心待我了,要是你也像你爹娘一样欺负我,我就真的没指望了,大不了抱着宝福娘家去,我爹娘总会容留我们母子俩,给我们一口饭吃……” 庄健一听这话就立马急了,表着态说:“你这话说的,爹也就是一时的气,哪能让你走,这家里咋能少得了你,回头我去跟爹说说,让爹给你赔个不是,这事儿咱就过去了,成不成?” 田氏狠“呸”一声,尖利地说,“你让我怎么过的去?我在老庄家连做牛做马的畜牲都不如,就是畜牲受了点伤,也不会任它晾在那儿……” 庄显贵刚进屋来就听见这话。 分明就是给他话听。 他眼冒火光,正想把庄健叫过来训斥一顿,谁知庄健就从屋里跨出来,不分青红皂白的出声埋怨:“爹,娘!你们今儿个做的也太过分了,我和梅芳成亲十多年,干活挣的都给了家里头,你们先是拿去给二弟供学,后来二弟生病了,你们又是搜刮着家里的一切给二弟治病,梅芳嫁了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今天也就是想给家里弄两只兔子改善伙食,咋就让爹不满意,还当众打了梅芳!” “你这混账!咋跟爹说话呢?”庄显贵被堵得又气又闷,冷声说,“你是不知道她今儿个在外头都骂了些啥难听话,丢的可是咱们庄家的脸面,我和你娘要是不去制止,这会儿指不定闹出什么大事儿来,惊动了里正,那可是要往官府送的!” 这话刚落下,屋里就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声,“啊!!我是杀了人了还是放了火了?我不过就是教训一个不听话的臭丫头,爹这话是要活活把我往死里逼呀……我不活了……让我去死!我死了,你们老庄家就不丢人了!” 说着就要起身找绳子上吊。 第50章 小木盒的妙用 庄健一听这还了得,急忙冲进屋去拉扯媳妇儿。 庄显贵和庄王氏也不敢再激怒田氏,手忙脚乱地冲进去阻拦。 庄显贵一家子被田氏折腾的鸡犬不宁。 另一头庄文家里却安静的好似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般。 庄容提前揉了面,放在案板上醒着,看时间还早,离庄文下地回来还有一个时辰,急忙就进了空间里。 禁制旁的核桃树已长了三米多高,树叶碧绿。比庄容前一日过来时又高了足足半米。 核桃树生长得慢,要放在空间外,恐怕要两三年才能长成现在这样,庄容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了。 三分灵田地生机盎然。 小麦玉米齐齐长成,庄容走到近前,拨开金灿灿的小麦,见里头的种子颗粒饱满,麦穗颤动间,好似有灵性一般,散发着一缕一缕清浅的麦香。 玉米棒子生的又大又粗,庄容没打开包谷皮,仅从那油亮粗壮,拢成一簇的包谷须,就能推测出里面是何等光景。 庄容又转头看被她随意种下的青菜,叶片已不复前一日的娇嫩,整棵青菜变得粗壮硕大,叶片散开,中间收拢结有菜籽的叶片。 “居然长这么大了,看来这菜要及时采摘啊……” 庄容正惊叹着,突然看到一株青菜旁边的土壤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有小芽破土而出,在阳光下茁壮生长,几秒钟时间,就生出了几片小叶子。 旁边那株老青菜却也没有凋零,只是在微风中轻轻摇摆。 庄容知道,若是放在外头,这菜的生命就已经到了尽头,也就是这灵气空间能让菜一直根须不腐,但叶片长得太大,吃起来口感不好,已经没什么价值了。 庄容有了经验,看来一颗青菜在灵田里至多只能停留两天,无论吃不吃,都要拔下来了。 接下来,庄容挽起袖子,anger将田里长熟的所有作物全都采摘下来。 这是庄容发现空间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丰收,一种难以言喻的获得感让她脸上浮现出一抹自得的笑意。 小麦还带着谷壳,需要晾晒后处理,庄容眼下没这个时间,就把所有作物先摊开晾在空地上。 收获的其余青菜由于数量太多,没办法一次性拿出空间。 可堆成小山一样的青菜放在草地上会不会晾干? 庄容站在原地思忖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想起小屋木柜里那些小盒子。 她起了做实验的心思,火速冲进小屋,打开木柜,拿出其中那个被打开的木盒。 当时感知到那块玉佩里留下的消息后,玉佩就消散了,但木盒却一直留着。 这么些天,庄容一直没顾上研究过木盒,这会儿却起了心思。 她蹲在青菜堆边,打开木盒,将一颗颗的青菜放进去。 果然如她想的一样,这木盒是个宝物。 虽只有巴掌大,却能将一颗又一颗的青菜全部储存进去。 庄容留了几颗青菜,准备带出去食用,其余的全装进木盒里。 她心念一动,将木盒拿起来贴在额头上感应。 脑海里缓缓现出一个二十多平方大的空间,青菜整整齐齐落在角落里,只占据了一点点空间。 第51章 提早赶回来了 庄容心念一动,那些青菜就如她所想一般,瞬时出现在空间里另一个角落,依然码放的整整齐齐。 看来这小储存盒不但能自动整理归纳,还能随着主人的心意调整位置。 果然是个了不得的宝物。 转念,庄容想到,平时她进出空间不方便,要能把这小巴掌盒子带在身边就好了,里面的东西随时取用,能省不少功夫。 这样想着,庄容打定了主意。 几秒钟后,庄容回到现实,手捧着空间里带出的四方木盒。 小姑娘家本就喜欢摆弄首饰盒,就算是并不宽裕的农家女也是如此,秀娥和巧珍厢房里,都有那么几个做工精致的小木箱,用来存放一些闺阁之物。 加上这储存盒看起来十分不起眼,放在厢房里,不易引人注意。 总而言之,这空间的秘密虽然惊世骇俗,但也不能因为太过紧张就投鼠忌器,反而埋没了空间的作用。 放好储存盒后,庄容又回了一趟空间,将前些天晒干的续命草全带了出来。 家里有石磨,处理起来十分方便,没一会儿,庄容就得到了一包沉甸甸的续命草粉。 庄容走过猪窝、鸡舍,掺了些续命草粉进家禽的草料里,来到兔笼旁,又给兔子的食槽里洒下不少。 只见一开始还眯着眼睛,一动不动享受午后阳光的兔子们,突然间都睁开眼,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凑到食槽边,三瓣嘴一张一合,拼命地嚼食着食槽里的普通草叶。 庄容又去菜地转了一圈儿,用灵泉水给那几株续命草浇了水。 忙完这些,庄容就回到厢房,仔细地把续命粉在储存盒里收好,刚跨出堂屋门,准备去厨房做晚饭,大门忽然传来几声响动。 庄文的声音在外响起,透着担忧和急切,“容儿,开门。” “姐……开开门……” 父子俩回来的时间比平时足足早了半个时辰。 庄容稍一想就知道,估计是她爹听说了今天的事儿,她赶忙跑到大门边把门栓拉开。 “爹,小宝,你们回来了。” 庄文“啪嗒”一声扔掉锄头,上上下下仔细地端详庄容,“爹听说你大伯母今天来闹了,没事吧?” 村子总共也就百来户人家,庄文在地里干活,太阳还没下山,就隐约听了些闲言碎语,他担心女儿,立刻扔下活计,和庄小宝一起回来了。 “能有什么事儿。”庄容不在意的笑笑,偏开身子让父子俩进来。 随后她关紧了门,脸上露出厌恶神色,“大伯母太贪心了,一大早就过来要兔子,一要就是三只,我不想给大伯母就在家里撒起了泼,拿着锄头追赶我,说要打死我才肯罢休……” 庄容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把白天发生的事仔细的讲给庄文听。 “要是没有我被狗咬这件事,这兔子也不是给不得,可一想到在我病的奄奄一息时,奶奶和大伯一家拿了那些钱,却对咱们不闻不问,我就越发不想给。”庄容撅着一张小嘴,“爹,我是不是给你惹祸了?” 第52章 做的没错 庄文面沉如水,沉着嗓说:“小宝,你先回屋去念书。” 庄小宝灵动的大眼里闪过一道担忧,却还是乖巧的放下工具,往厢房里走去。 庄小宝离开后,庄文才心寒地摇头,“容儿,你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你大伯母,我原以为得了那两吊钱,他们会消停一阵子,是我高看他们了。” 也就是他如今病好的差不多,万一没有这续命草,他这身子一天天破败下去,今后容儿和小宝让他如何放心托付给他们! 庄容被狗咬后,庄文没有再追究,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如若有一天自己不在了,两个孩子还要托付给爹娘和大哥大嫂一家,不求两个孩子能过上多好的生活,只求大哥大嫂念在他这个弟弟的份上能善待他的子女,给他们一口饭吃,有暖和衣服穿,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 可现在想来,这愿望就是痴心妄想。 他还在世,大嫂就敢趁着他不在对他的女儿喊打喊杀,他若不在了,这两个孤苦无依的孩子还不知道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庄容眼睫轻闪,流露出一丝担忧,“可是爹,大伯母回去后,肯定会添油加醋的给爷爷奶奶说今天的事儿……” 庄文弯下腰和她平视,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说:“随她去说,你爷爷奶奶就是怪罪下来,还有爹顶着,你且安心,爹不会让你受委屈。” 庄容抿了抿唇,脸色流露出几分惆怅,“爹,事后我也在反思,是不是我太要强了,要是今天顺了大伯母的心思,可能就没后来这些事儿了。” 这些天来,虽然表面上她的谈吐和行为都适应了这个朝代,可她骨子里还是个现代人,处事风格也是前世的模式,无法完全融入原主的生活背景和三观。 庄文听着她小大人似的语气,不由得弯唇笑了起来,“女孩子要强一点没什么不好,爹在一天,就护你一天。” “我是想着,这些年爷爷和奶奶早就断了爹的药钱,爹一个人拉扯我和小宝,又要种地,又要自己挖草药治病,日子过得多艰辛他们不是不知道,这次侥幸得了这么多只兔子,却不该是我们帮衬爷爷奶奶,前头我被狗咬,是大伯大伯母不顾念亲情在先,一味纵容,只会让他们索求无度,我不想助长他们的贪婪。” 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条理分明。 庄文讶然地看着庄容。 有些不敢置信,这番话竟是他的女儿说出口的,一个从小长在山村里,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委实让他有些吃惊。 庄文赞赏地点点头,“容儿,你说的对,所以这件事你不用自责。” 自从爹娘放弃了他,大房的日子是一年比一年好,赶上这些年连年丰收,每年吃不完的作物卖了又得一些钱,每年加养一头猪,现在猪栏里已有五头,平时吃喝是不缺的。 外加上月得了那两吊钱,盖房也绰绰有余。 而他却有一双儿女要养活,况且已经分了家,于情,这兔子不给也说得过去。 父女俩正说着话,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庄文回身把门打开,望着来人,惊讶的一挑眉,“陈叔来了?” 第53章 暖暖的乡情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皮肤黝黑,面容憨厚的老汉,胡须泛了白,肘上挎着个篮子。 庄容对这人有印象,这是老庄家附近的邻里。 “阿文,今天听说你屋里的事,我过来看看容姐儿。”老汉说着跨进门来,把篮子里用麻布包着的十来个鸡蛋交给庄文。 “这是我和你婶儿的一点心意,收下吧,两个孩子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多补补。” 庄文眼底划过感动。 陈家离老庄家不远,陈叔是看着他长大的。 没想到今天屋里出了事,老陈头第一个过来了。 但陈家也不富裕,这鸡蛋他不能收下。 思及此,庄文连忙推拒,“陈叔,多谢您惦记,鸡蛋您快拿回去,家里也养了鸡,不缺蛋吃。” “你屋那几个鸡蛋卖出去还不够你吃药,收下吧孩子,家里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就这一点鸡蛋,你婶子让你千万收下。” 庄文纵使不愿,但老者这样坚持,他也不忍心再拂了老人家的好意。 “谢谢陈爷爷。”庄容嘴甜地扬起笑容,“我没什么事儿,只胳膊青了一块,很快就好了。” 老陈头浑浊的双眸看向庄容,流露出温和和怜悯,“丫头,别委屈,今后你爹给找个好亲家,嫁过去就有好日子了,回头再帮扶你爹一把,苦日子就熬过去了。” 庄容一听这话,立马低了头娇怯地不出声儿。 “叔,你快进屋坐吧,吃了晚饭再走。”庄文赶忙招呼人进堂屋。 老陈头摆摆手,“不了不了,这就回去了,你小午哥两口子还在地里,几个孙子闹腾,你婶子一个人看顾不过来。” 他摆摆手,不要庄文送,转身出门,“阿文啊,别想太多,好生照料两个娃儿,尽早把身子养好,有合适的早些娶个续弦,身边也能有个人照顾你。” “知道了。”庄文苦笑着答应,站在门外,目送老陈头离去。 这些年,多亏了好心的邻里邻居相帮,家里才能一次又一次度过难关。 假设他的身子真能好转,这些恩情他一定会加倍报答。 他轻轻叹了口气,准备转身回屋,不料身后又是响起一道热情的呼唤。 “阿文!” 庄文回头看,微微一愣,“牛家婶子?” “嗳,我过来瞅瞅容姐儿!”牛家的个头不高,黑黑瘦瘦的,但双眼精神奕奕,同样挎着个篮子,三两步走到近前。 揭开篮盖,是两碗刚蒸好的鸡蛋羹,热气腾腾的。 “我估摸着这个点儿你屋还没开饭,正好让容姐儿和小宝把这鸡蛋羹喝了,我还带了几个果子来,洗了给娃们吃。” 庄文一眼就瞧见,鸡蛋羹旁边搁着几个青苹果,不大个儿,青中隐隐透着一丝红,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 牛家老两口日子过得拮据。 中年丧子,只有两个嫁出去的闺女,逢年过节才来探望一回,老两口平时日子过得很清贫,没想到却还惦记着自家…… 庄文只觉得喉头酸酸涩涩的,像被什么梗住了。 哑声说:“牛家婶儿,您太客气了,快进屋坐。” 老婶子送的蛋羹不值什么钱,但这两碗蛋羹里却蕴含着让人鼻酸的浓浓温暖。 “不坐了,不坐了,还要家去给老头子做饭,你快趁着热给容姐儿和小宝分了。”牛家婶子笑着告辞,临走还安慰着庄文,“阿文你是个好心肠的善人,菩萨一定会保佑你们一家顺风顺水,小苦小难不算啥,咱努努劲儿,挺一挺就过去了,千万打起精神来,照顾好两个娃儿。” 第54章 孙家夜谈 牛家婶子没念过书,没什么文化,但听着她措辞朴实的宽慰话儿,庄文只觉得心头一阵熨帖。 庄容也在旁边帮着她爹道谢,“牛家奶奶,我和弟弟这就去吃鸡蛋羹,明儿一早把碗给您送回去,谢谢您的惦记,我会帮着爹把家事料理起来,日子一定一天比一天好。” “真是个乖孩子,别送了,快家去吧。” 父女俩目送着牛家婶子离去,心头都是一阵温暖和感动。 小小的村落里藏不住什么秘密,这事儿经过晚饭时间一发酵,全村人家都知道了。 用过饭,庄容去洗碗,就听着外头又有来客。 这次同样是看着庄文长大的老邻居,送来了一袋子家里磨好的面粉。 庄文百般推辞不过,只好含着感谢收下了。 庄文平时在村里做人是有目共睹的,这次庄容被欺负了,全村大都义愤填膺,能搭把手的搭把手,送来些米面鸡蛋。 不能搭把手的,也跟自家老老小小议论着这些事,数落着田氏的蛮横无理。 村东边儿最阔气的一间青砖房里。 孙家也在饭后议论着这事儿。 孙仲的媳妇就撇了撇嘴,“一家子都是拎不清的,亏得我们致远早早和他庄家撇清了关系,这要是让志远娶了这样人家的女儿,今后咱家还能安生?” 儿媳马氏就附和起来,“娘说的是,还好定下刘家,刘家不但是书香门第,家里还颇有几分财力,在县郊有百来亩地,算是小地主了。” 马氏识得几个字,说话不像其他村妇带了土气,听着温温婉婉,用词颇有几分讲究。 孙仲就摇头叹了叹气,有几分惋惜地说:“这门亲事现在看来是我们高攀了,但刘家那淑姐儿却不识字,将来咱们致远有了功名,终究还是不大匹配,况且刘家也不算是正经的书香门第,亲家公做文书,但上一代还是庄稼人。” 说到这儿,他不知想到什么,再度惋惜地摇头,“他庄文是个好苗子,可惜啊,前途全毁在痨病上,要不是这病,他再好好念几年书,也能捞个一官半职的,再有,他家容姐儿从小就念了书,四书五经朗朗上口,就凭这一点,就胜过淑姐儿太多了。” 马氏一听这话,脸上现了几分轻蔑,立刻就反驳:“识几个字会念书算什么,终究是个女娃,难不成还能帮着咱们致远考功名?女子就要像淑姐儿那样,温柔秀气,厨艺精通,将来才能相夫教子。” “就算她识得几个字儿,有那么个娘,将来能好到哪儿去?”马氏嫌恶地数落:“她那模样也跟了她娘,保不齐今后就是个狐媚子。” 孙刘氏见状,也立刻把先前的事搬出来说,“看行事作风也跟那田氏不相上下,前头她缠着致远,致远娘好言好语的私下里劝她,她一个小姑娘家的,却把致远娘好一顿挖苦,小小年纪不尊长辈,就是个反骨!” “那倒是。”孙仲皱了眉头,“咱们致远是个心思单纯的,只知道埋头念书,这样的泼妇要是进了门儿,将来怕是压她不住。” 第55章 早做防备 孙仲这话刚落下,饭桌上一直默不作声闷头吃饭的孙志远忽然放下筷,嚯地站起来,面无表情道:“早先她还不这样,这两年或许是耳濡目染,脾气随了田氏,心思也变得恶毒,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马氏眉头狠狠一跳,抬眼问他:“难不成她造谣什么了?” 孙志远张了张嘴,却又一滞,气闷道:“娘就不要问了,总而言之,我不娶她,实是我的大幸!但不管怎么说,到底是我有负她在先,娘不是和赵媒婆交好,过些时候去找了赵媒婆帮她寻一门亲事吧,也好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全家人都惊得张了嘴,呆呆地看着孙志远。 孙家上下都以为志远还对庄容留了几分心思,生怕他再走回头路,没想到他这次这样坚决。 马氏心里暗暗高兴,但一寻思儿子的提议,又觉得荒唐,“开什么玩笑,她的婚事凭什么要咱屋来操持?她就是死了爹,还有祖父祖母在世,轮得上咱们?” 孙志远看了马氏一眼,“娘忘了今天发生的事儿?几只兔子尚且舍不得,为此起了纠纷,可见她家的日子已经潦倒到什么地步,现在又和老庄家闹翻,以后这日子就更拮据了,保不齐又会找上咱们,玩那泼皮无赖的一套。” “呸!她敢!”马氏气的拔高了嗓门儿,“她一个落魄户的野丫头,缺娘管教的东西,有哪个脸来纠缠你?你们前头不是把话说清楚了吗?” “话是说清楚了,但我看她气得不轻,她求嫁不得,心里对我有了恼恨之意,今后未必不会心生不甘再来纠缠。娘也知道,再过月余我就要进县里参加府试,能否考中秀才就在此一举,儿子八岁启蒙,苦读六年就等着这一试,这种时候我可不想出岔子!” 孙仲一脸凝重地点头,“远哥儿说的在理,这件事咱屋要提早防备起来。”他瞪了眼一直不吭声的孙刘氏,“你和致远娘一起张罗,给容姐儿说媒,不需要那家世太耀眼的,附近村里但凡有年岁合适的青壮年都可以让媒人去说。” “瞧爹说的,家世不俗的能看上她家吗,就她爹那痨病,哪家心里不膈应?我看条件还能再放宽些,只要是个男的都成。” 马氏想了想,眼睛忽然一亮,“我倒有个人选,山上那户……” 孙志远原本要走,听到这儿,忽然顿住脚步,面露一丝复杂,“那个猎户之子?” 马氏笑着点头,“一个没了娘,一个没了爹,可不是天生一对儿嘛!” 孙志远还要说什么,就被孙仲打断,他朝马氏点头,“你心里有成算就行,散了吧,远哥儿还要回屋去念书。” 一家人各有所思的散开。 孙志远也是个自觉的,起身就径直去了书房,不多会儿,油灯亮起,里面传来朗朗的念书声。 孙仲两口子倍感欣慰。 看远哥儿现今对那庄容的态度,是真的放下了。 孙刘氏望着渐黑的天色,“老头子,你歇吧,我这就去媒婆那儿坐坐,尽早把这事给办成了,前头那两吊钱可不能白花。” 第56章 田氏的算计 那两吊钱,纯属是打发庄家人的。 孙仲原本想的是,如果庄家不满足,就再提其他条件,总而言之,这事儿不能闹到官府,万一影响到远哥儿考学就糟糕了。 谁知,庄显贵和庄王氏欢欢喜喜就收下了,事后没提半句庄容受伤的话。 不但如此,庄王氏话里话外的意思里,还吐露了以后会严加管教庄容,决计不让她再纠缠孙志远。 两吊钱,孙家虽然不肉痛,却也是一笔很大的数目,没想到这钱却花得很值,不但把事情摆平了,那老两口拿到了钱,连口都松了。 马氏回来后,添油加醋的学给孙仲夫妻听,孙仲高兴之余,越发看不起庄家。 “去吧,别忘了再三叮咛媒婆,让她口紧点,这事儿我家虽然是好意,难保传出去不被外人误解。” “你就放心吧,我知道怎么说。” 孙刘氏的身影隐没在晚霞当中。 这一夜,村南边的老庄家也是不太平。 田氏在屋里扯着嗓子又哭又叫,庄健两头为难,又要哄媳妇儿,又要说服爹娘,两个时辰下来,精疲力尽。 秀娥抱着睡着的宝福在隔壁低声啜泣。 堂屋里,庄王氏和庄显贵俱是一脸阴沉地坐在八仙桌上。 隔了一道门槛儿,田氏在东厢房炕上坐着,指桑骂槐:“她娘是个什么玩意儿?抛夫弃子和别的男人跑了,生下的子女能有什么出息?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呸!” 这不就是借着庄容和她娘讽刺老两口吗?庄显贵和庄王氏脸色又更阴沉了几分。 庄王氏只当不懂田氏的刮刺,努力扯上一丝笑,放软语气劝和道:“梅芳,今天这事你爹是做的不妥,但都这个时候了,你的气也该消了,闹腾了一个下午,一大家子连饭也没吃上一口,总该消停了……” 厨房里冰锅冷灶。 被田氏砸坏的锅碗还在地上无人收拾。 往常这个点儿,家里已经吃过饭,消遣的坐在一起扯闲话了。 “我不吃!要吃,你们一大家子去吃,我算个什么东西,我不过就是个外姓人!” 庄王氏伸胳膊肘怼庄显贵。 庄显贵狠瞪她一眼,照旧默不作声。 儿媳妇闹着要回娘家,一家人是拿出了百倍的耐心哄劝,这个时候,他要是凭着意气说上几句不该说的,这一下午的话都白说了。 他极力忍着不痛快,坐在那儿,沉着脸不发话。 庄王氏说尽了好话,也渐渐没了耐心,心里对儿子的怨气又是徒增几分,“那你说这个事儿怎么办?你爹他是做的不对,但你不是不知道,你爹他这个人好面子,那就是一时之气,过了也就好了,你爹方才不是也给你赔了不是嘛,他这么大岁数了,跟你一个小辈儿低三下四的……你这气也该消了。” 田氏得理不饶人,“赔不是有啥用?他众目睽睽的扇我两巴掌,多少人看见了,这以后我的脸往哪儿搁?” “咚!”庄显贵握拳,重重砸了桌面,“打都打了,难不成要我这把老骨头给你跪下?” 田氏顿时又扯着嗓子哭了起来,“阿健,你爹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怨我不懂事!我挨了打也是我的错?活该我受辱是不?” “哪儿的话……”庄健赶忙给庄王氏使眼色,“爹娘这不是都知道错了吗,只要你能消气,就是把容姐儿叫过来说道两句也没啥。” “是啊,你有什么不顺气的都说出来,容姐儿那,我和你爹明儿个就帮你做主。”庄王氏赶忙附和。 田氏就冷笑,“既然爹娘这样说了,那我可就要张口了,当初分家,爹娘说阿文家艰难,给了它们十亩,可现在我看阿文对爹娘是一点感恩都没有,不如收回五亩地!” 第57章 算计落空 庄王氏一听就赶忙摆摆手,“这可不行,那些地当初分家的时候可是说好了给阿文种的。” 庄王氏和庄显贵都觉得田氏的要求是无稽之谈。 根本没得商量,于情于理都不合适,说出去让外人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 连庄健都是面露不解,摇头笑了笑,温声劝说田氏,“家里不是有三十亩地吗,也不差那五亩,收回那些地,阿文这日子就更艰难了,再者说,分家是在里正的主持下分的,亲戚们全来做了见证,哪有你说收回就收回的道理。” 田氏冷笑一声,满脸理直气壮,“你们以为这五亩地是我随口说说的吗?你们可别忘了,他家那十亩地里还有小叔的五亩,小叔去了外地,年年不回,这地只是交给阿文来打理的!小叔不在,这地里的收成按理说也有爹娘一份儿,可这些年阿文挣的钱,可没给家里给过半文,现在爹娘做主把这些地收回,有什么错?” 也难为田氏记性好,这么久远的事到现在都记得,要是她不提,庄王氏和庄显贵险些都忘了有这么一茬子事儿。 庄王氏眼里闪过一霎那间的心动,但转瞬她又摇了摇头,思量一番,觉得这事不成,“阿武都走了十余年了,生死不明,我和你爹早就当没这个儿子了,分家也是照着两个儿子分的,这时候又把他提出来,不合情理。” “娘你傻呀。”田氏唇边勾起一丝嘲弄,“大可以对外说,收到小叔的消息了,过不久小叔就要回来,人回来了,地自然是要种的,用这借口先把地收回来再说,这本就是小叔应得的,旁人还能挑出什么错儿不成?” 这话落下,全屋人都沉默下来。 隔壁有噔噔噔的脚步传来,秀娥推开门,带着哭腔喊道:“娘,你这主意出的太坏了,二叔家就这么点地,一下子收走五亩,将来容儿妹妹小宝弟弟怎么生活呀?” “你懂什么?去去去!五亩地还不够吃饱吗!”田氏尖锐地道:“他一个将死之人,要那么多银钱做什么?他不在了,以后容姐儿和小宝还不是得仰仗咱们出钱出力的养活,还不如早点把地交出来,你以为种地不辛苦呢?这算下来还是咱屋里亏了!” “话不能这么说,都是一家人,不至于算计的太精明,阿文身子再不好,现在也还没死。”庄显贵沉着脸站起身,“至于阿文的身后事,等他不在了再说也不迟,这收地的事,现在谁也别想!” 说完,头也不回出了屋,庄王氏赶忙跟了出去。 田氏见状,知道这打算没了一半的指望,心里一阵失望,哭的也更是凄惨了,“阿健,你爹娘到底还是偏帮着老二!” “这不是偏帮……老二他身体不好。”庄健为难地说:“这件事你以后就别再提了,爹不会答应的。” “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早些年你爹娘就偏心老二,现在他快不成了,你还是不如他!” 第58章 结草籽 一提起早些年,庄健脸上就隐隐浮现出几分不甘,不自觉握了拳,闷声说:“老二他自幼聪明,家里当然要培养他,你就别再说了。” “行行行,你大方,你不计较,你这个大孝子跟着你爹娘慢慢熬着吧!我要带宝福回娘家!”田氏一咕噜坐起身,打开炕边的大木箱子,收拾自己的衣物。 庄健赶忙上前去拉,“好了好了,这件事我慢慢劝爹娘总行了吧。” “哼!”田氏这才放下包裹,冷笑,“你知道就好,你爹打我也就算了,容姐儿这个小贱骨头也欺负我,这道坎我怎么也迈不过去,这事你可不能让我白受委屈。” “知道了知道了。”庄健连声哄道,“明儿就让爹娘收拾她!保管让你满意。” 次日一早,鸡刚打起鸣,庄文就起床了。 一出屋,第一件事就是去菜园。 他像往常一般走到续命草田边上,挨个观察几株续命草的长势。 突然就发现其中一株草叶中间,仿佛一夜之间多出来一个小苞苞,如不出意料,苞苞里应该结了草籽。 庄文心里一阵激动,连忙转身要去接水浇地。 一起身,就见庄容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桶水,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爹,你今儿起这么早呀?” 不知是不是天天喝灵泉水的缘故,庄容视力变得越发清晰,离得大老远就看见一株草结了草籽。 空间里环境特殊,续命草更新换代极快,压根来不及观测到续命草结籽,又有新草破土而出。 但在外界,结籽却用了好几天时间。 “嗯。”庄文说话间,掩不住满眼的笑意,“这几株草栽种也有四五天,一直没变化,爹心里难免忐忑,没成想刚刚发现一株草已经结了草籽。” 这样一来,就算竹林里再寻不到续命草,就靠自家的这几株草,就能一代一代繁衍下去,自此,他不必再担忧会中断了这救命的草药。 庄容眼睛一亮,“那敢情好,咱们小心护理着,过些天等草苞成熟了,就能再播种了。” 庄文不知想到什么,又轻皱了眉头,“眼看马上要入冬了,恐怕还要在屋里准备一块地,专门种这草。” 清水村在大宋国版图的北边,这里四季分明,到了冬天万物凋零,田间的野草野花全部枯败,来年春天才重新发芽。 庄容暗暗发笑,他爹还不知道,她早就为过冬做了准备,木盒空间里放着一大包磨成粉的续命草。 但看着庄文极其重视的样子,她也不敢露馅儿,赶忙点头,“屋里烧了炕,暖和,说不定也能种出一批,就算种不出也没事儿,我看爹你现在都不怎么咳嗽,说不定已经痊愈了。” 庄文轻轻点头,“你说的对,这件事爹不会过于强求,能偶然碰到这草药已经是天大的福气,就算冬天不能成活,等来年再采也是一样。” 庄容笑着说:“那倒不用,爹放心,最近我一有空就去竹林那边采摘,攒的多了,晒干磨成粉,效果也是一样的。” “好孩子,你尽力而为就好,不必太强求。”尽管十分需要这草药,但庄文也不苛求女儿。 挨个给续命草浇了水,庄文站起身,“等过些天播了麦种,就送小宝去学里念书吧,爹现在的身体,一个人照料十亩地不是问题。” 第59章 格外好吃的青菜 庄文虽是一家之主,却不独断专行,但凡有事,必和女儿一起商量着办。 庄容立马表示支持:“我看行,咱们小宝聪明,可不能埋没了,到时候爹下地,小宝念书,我就留在家里,把咱们家拾掇的井井有条。” “好孩子,辛苦你了。”庄文脸上现出几分歉疚之色,抓了庄容的胳膊疼惜地问:“昨儿被你大伯母打伤那里好点没?” “好多了,我机灵着呢,大伯母追着打我,我就使劲跑,哪能一直让她欺负。”庄容不在意地说,抽走庄文手里的水桶,往厨房走去,“爹快去辅导小宝功课吧,我去做饭。” 一大早庄小宝就已经起来了,洗刷过后便留在屋里念书。 这些年家里有变故,庄文身体差,精力不济,故而庄小宝认的字儿不如庄容当年多。 只念了百家姓,千字文这些启蒙科目。 但他对念书像是天生有兴趣,每每坐在那儿便雷打不动,注意力全在书本上,任何事都无法打扰到他。 庄文听着堂屋西厢房里传来的朗朗念书声,欣慰地点头,提步往堂屋走去。 他已过了当年意气风发的年纪,唯有一对儿女是他的骄傲和希望,这些天身体一天天在变好,又有了旺盛的精力,是时候好好教导小宝学业了。 庄容进厨房做早饭,麻利的擀了面,将青菜叶儿切碎和了面条一起下锅。 这几株青菜是她偷梁换柱从空间里拿出的,瞧着是粗壮了些,但汁水饱满,十分水灵。 不多会儿,香气喷喷的面条出锅,庄容盛饭进堂屋,招呼父子俩一起吃饭。 不出意料,庄文和庄小宝果然胃口大开。 连吃两碗,庄文直感到不可思议,不知是不是身体好后胃口开了的缘故,明明是简单的青菜,可吃着就是和从前的不一样,熟悉的青菜味里又有着一丝别样的滋味,难以形容,却叫人食髓之味。 庄容特意多下了一碗面,果真被父子俩分了个精光。 饭后,庄小宝抹着嘴,意犹未尽:“阿姐最近做饭越来越好吃了,小宝吃的肚子鼓鼓的,却还是想吃。” 庄容抬手在他鼻子上轻轻点了点,“小馋猫,已经吃两碗半了,不许再吃了,下午姐再给你下面。” 连日来天气好,庄文打算抓紧时间把十亩地翻了土,赶在霜降前把麦种下了。 一吃完饭就打算出门干活。 谁知,父子俩正在墙边拿农具,家里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开,一道人影跨了进来。 “阿文!”一道透着怒气冲冲的指责声响起,庄王氏的身影就出现在院子里。 父子俩身形一顿。 庄小宝怯怯的叫了声奶奶,瞧着庄王氏黑沉着面孔,吓得手背在身后,有些不知所措。 庄文则挺直身板站在那,定定和庄王氏对视,不冷不热叫了声“娘”。 “大清早的,您过来有什么事儿?” 庄王氏就噼里啪啦地数落起来:“我就不信昨晚的事儿你这么快就忘了,还问我做什么来?” 第60章 上门问罪 庄文唇角掀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嘲弄弧度,“娘说的哪一桩,大嫂抢夺兔子未遂,还是打我容儿的事?我没去找大嫂理论,怎么娘先来了?” 这话说的十分不客气了。 庄文以前从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对庄王氏说话。 昨儿个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儿,庄文压下了火气,但隔了一夜,心底的怒火却没有消减半分。 没想到庄王氏却先一步来问罪,他的口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庄王氏被呛得一滞,气上了头,大步走进院子就嚷嚷:“你别跟没事儿人一样,我就问你,平时你是怎么管教容姐儿的?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教养儿女还不如外头的乡野村汉!” 庄文面不改色地淡淡说:“昨儿发生的事儿,容儿一五一十告诉我了,依我看,容儿没什么不对的,要说不对也是大嫂不对在先,没道理因为容儿是小辈,就拿她出来撒气。” 庄王氏的来意,庄文心里跟明镜似的。 定然又是他那大嫂在家里哭闹不休,爹娘为了息事宁人,过来抓了容儿去陪罪的。 “你听她一个半大小孩胡说八道,你大嫂那人贪是贪了点,可她过来取兔子也不是为了自个儿,左右家里还有爹娘和宝福,你这闺女可好,不但吝啬那几只兔子,还对你大嫂破口大骂,听说还动了手!不为别的,就为了她欺负你大嫂这事儿,娘今天就该过来亲自教训教训她,带她去给你大嫂赔个不是!” 庄王氏口气异常强硬,大有不带庄容走就不肯罢休的态势。 庄文扯唇一笑,眼里却无丁点笑意,“大嫂可真会颠倒黑白,昨儿发生的事,村里的乡亲们可都看在眼里,容儿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欺负得了大嫂,娘想为大嫂出气就直说,何必扯了这些理由。” “你是她爹,你当然偏帮她,说一千道一万,就是容姐儿的不对!她要是乖乖把那兔子给了,你大嫂也不会动气!”庄王氏不想再和庄文理论,抬手往屋里挥了挥,“你快去把容姐儿叫出来跟我走,别和我扯别的,她一天姓庄,我这个当奶奶的就能教训得了她!” “娘回吧,我是不会让容儿过去的。”庄文也肃了脸色,“算起来,我未曾亏欠过大哥大嫂什么,即使真有亏欠,容儿前些时日受伤,那两吊钱足够偿还了,请娘转告大哥大嫂,做人还是知足些的好,莫太贪心了。” 他顿了顿,又说:“至于爹娘,早些时候你们供我念书,儿子打心眼里感激,后来我病重,自知连累了家里,也主动不再要钱了,待冰清嫁进来,日子稍有好转,我就开始接济爹娘,七个年头下来,怕也不少于十贯钱了,到底还清没还清,爹娘心里清楚。” 庄王氏站在那,被一番话怼的张口结舌,说不出半个字来。 她仔细的打量着庄文。 怎么总觉得二儿子最近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老二这痨病是不治之症,先前每逢遇上纠纷,都是一副息事宁人的姿态。 怎么今儿个说头这么多。 第61章 逼迫 可偏偏老二说的话,又确实让她无可辩驳。 庄王氏就咬了牙,愤声道:“你光记得给了几个臭钱,我和你爹从小养育你的恩情呢,就不算了吗?周氏出走后,这些年我和你爹就没帮衬你吗!你说这些话也太忘恩负义了!” 庄文扯出一抹苦笑,“一码归一码,我日后有余力定然会继续孝敬爹娘,但昨儿个这事儿,恕我没法让容儿去赔罪。” 庄王氏见他半个字儿也听不进去,气的铁青了脸质问:“你这是要公然和你老娘翻脸,为了你的闺女,要和整个老庄家作对?” 庄文硬是咬死了不肯松口,“请娘体谅我,我只有这一儿一女,他们自小没了娘,我这个做爹的自然要加倍心疼,娘真的要为了大嫂逼我至此?” 说到这里,他双眼里隐隐已有了几分濡湿的泪意。 庄王氏再不好,毕竟是亲娘,于他有养育之恩,他实在不想造成难以挽回的局面。 “我要是不体谅你,当初分家,就不该多分给你五亩地!”庄王氏咬牙切齿地说,“现在你大哥大嫂闹了意见,要收回这五亩地,容儿赔不赔这个罪,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这事儿庄王氏起先没打算说,可和老二把话说到这份上,老二还是无动于衷。 她算是看出来了,老二是轻易不肯让容姐儿去老宅赔罪的。 容姐儿不去,田氏那边又无法交差,定然又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庄健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震不住媳妇儿,只有让容姐儿去消一消田氏的火气了! 只有把这话说出口,庄文才能服下软来,毕竟少了五亩地,对于这个一贫二白的家来说,就等于要了老二的半条命。 庄文听了这话,身躯微微一震,好半天才问:“这是大哥的意思?” 庄王氏看他神情突然变得木木的,双眼里尽是一片黯淡之色,不禁生了几分懊悔。 庄显贵不同意,这事就办不成,她也就是吓唬吓唬老二罢了。 她囫囵说道:“你甭管是谁说的,反正你大嫂那头已经有了意见,容儿去赔罪,你大嫂消了气,说不定就不再提这事了!” 庄文坚持说道:“错不在容儿,我不会让她去。” “你!”庄王氏连声冷哼,“好好好!你如今是真长出息,把一个臭丫头心疼成这样,连老娘的话都不听了!” “娘不用再劝了。”庄文声音低沉,肩膀微微下垂,声音里透了酸楚,“娘回去转告大哥,想要分那五亩地,让他亲自来和我谈,他要是有理能说服我,我就把地给他。” 三十多年的兄弟,始终连着一份骨肉亲情,庄健把事儿做到这份上,心里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袖口突然被拽了拽,庄小宝昂一张小脸看他爹,大眼睛里满是乞求,“爹!” 庄小宝不到八岁,就已经知道少了五亩地,对自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庄文低下头,看着孩子可怜巴巴的眼神,再坚强的男人,也忍不住微红了眼圈。 他柔声说:“小宝,先进屋看会书,爹一会儿叫你。” 庄小宝咬住唇,双脚一动不动,小手死死捏着庄文的袖口,唯恐他爹出什么事儿。 第62章 讨了个没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同意分地了?”庄王氏挑眉,有些难以置信。 这叫什么事儿? 连分地他都愿意,却是只字不提让庄容去赔礼道歉的事。 庄王氏只觉得一股子火气往上涌,扬起声朝着堂屋的方向怒骂:“要死了,要死了,臭不要脸的丫头,你爹为了你连这个家都不顾了!” 伴随着“吱呀”一声推门声,庄王氏的声音戛然而止。 庄容端沉着一张脸儿站在门边,定声说:“奶奶请回吧,等晌午过了,我自个儿去找大伯母赔罪!” 庄王氏是个大嗓门,打从她一进院子里,和庄文说的那些话,她只字不落听了个清清楚楚。 知道今儿这事儿,她不出面是不能善了了。 家里那十亩地是当初分家时说好的,亲戚们都做了见证,现在庄健两口子说收回就收回,凭什么? 庄文有三纲五常的思想,她一个现代人可没有,不就是去一趟,去就去。 庄文皱了眉,压低声喝止她:“容儿,你进屋去,大人的事和你无关。” “爹,这祸是我惹的,我去和大伯大伯母赔罪就是了。” “容儿!你不听爹的话了是不是?”庄文难得的加重了语气,冷斥她,“凡事讲一个理字,就是大哥大嫂也不例外,你没有做错,不用去道歉!” 他虽然身子瘦弱,可是这一刻却目光坚毅,眉眼冷肃,浑身上下都透着一个男人顶天立地的铮铮傲骨。 庄容看着她爹这模样,心里暗暗感慨。 就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她从前哪时候瞧见过庄文发火,对谁都是斯斯文文客客气气的,今天却被庄王氏逼成了这副样子。 庄王氏一看庄文这架势,心下也就凉了,“好好好好,我请不动你们父女俩,我走!但我可要把话说在前头,我跨出了你屋这道门,打从今儿起,你就别再喊我娘!” 这话落下,庄容眼皮子就是一跳。 这话放在古代可是了不得的一句话,这是存了要和她爹断绝关系的心思。 “娘好走,不送了!”庄文脊背挺的笔直,冷声说。 庄王氏一连嗤出三声冷笑,恨恨瞪了庄容一眼,转身拔腿就走。 “哐……” 大门被庄王氏绊出一声巨响。 庄文站在原地,连续深呼吸,才压下起伏的心绪,平缓声音说:“容儿,你今儿也别在屋里待了,和爹一起下地。” 说着,他就去墙边拿工具,脸上透着不自然的僵硬。 庄容很是能理解庄文此刻的心境,任谁被自己的亲娘要挟,一连串吐出收耕地,断绝关系这些狠话,心头都不会舒坦到哪儿去。 也亏的庄文修养好,自始至终硬是没说半句狠话。 庄容想了想,站在原地没动,“爹,我今儿就在家里,我估摸着奶奶她们不会再来闹了,您别担心我。” 庄容已经想好了,她一个小丫头,面子对她来说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钱儿使,大不了就去让田氏刮刺几句。 虽然她有空间在手,但空间里的东西没办法正大光明地拿出,在她想到办法把这些物资合理化之前,家里的十亩地是决计不能流失的。 第63章 张氏上门 庄文想都不想便坚决地摇头,“不行,放你一个人在家爹不放心,你还是跟着爹一起去。” 田氏撒泼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别说破门而入,惹急了放火烧屋这种事怕是都做得出。 还没等父女俩争执起来,居然有人主动上门了。 来的女人四十出头年纪,两鬓已现了几点斑白之色,身材瘦削,宽鼻翼,厚嘴唇,五官看起来忠厚贤惠。 可不就是隔壁余良的媳妇张氏。 身后还坠了个小尾巴。 余巧珍一进屋就悄悄朝着庄容使了个鬼脸,大约也是感受到屋里的气氛不对,她立马又老老实实跟在她娘后面,站在墙角不说话。 “余家嫂子来了……”庄文极力扯出一丝笑意,“进屋坐吧。” 他丢了农具,转身招呼张氏进屋去。 “嗳,这是要下地去?我说几句话就走,你别忙活,水也别倒了。”张氏进堂屋坐定了,就张口说:“我今儿个过来,是带着巧珍这丫头赔礼道歉的,这丫头嘴巴大,从你屋得了两只兔子就到处去说,惹得你嫂子惦记,才有了后来这些事儿。” 张氏是个老实人,有什么说什么,一进屋就直来直去的,也不绕弯子,谈吐谦逊,朴实。 庄文哪儿受得起这歉意,赶忙就替巧珍开脱,“嫂子哪儿的话,巧珍还小,心思单纯,这事怪不到她头上。” 巧珍倒是机灵,立马走上前,低眉耷眼儿地朝着庄文说,“庄叔,这件事是我错了,你别怪罪我,我以后会改。” 庄文温和地笑笑,“好孩子,叔叔不怪你,你没什么恶意,只是心直口快,往后也不需要改,性子爽朗些有爽朗些的好处。” “巧珍是没有恶意,但架不住你家有个贪心嫂子,这才惹了祸端,为这事儿,我和你余大哥愁得一夜没睡好觉。”张氏脸上现出一抹忧愁,“刚才是你娘来了?我过来时远远的看见她往南边走了。” “嗯。”庄文低应一声,眉眼间闪过一丝落寞。 张氏叹了口气,“指定又是田氏闹得不可开交,你娘过来寻容儿的不是了。” 庄容就在旁边插了话,“奶奶要抓了我去老屋挨训,给大伯母赔罪,爹不让去,奶奶他们还要把给爹的地收回。” 庄文性子内秀,受了再多的委屈也不喜向外吐露,她可不一样,遭遇不公凭什么要自个儿担着? “还有这事儿?”张氏惊的瞪大眼,随后就气愤道:“你爹娘糊涂啊,怎么能任那田氏胡闹!你身体再不成也是她亲亲的儿,十月怀胎生下的,你现在日子过得艰难,就要收那些地,她怎么落忍?” 庄文轻轻地横了庄容一眼,眼有责怪之色。 庄容就撅了撅嘴,气鼓鼓地说,“事实如此,为什么说不得,爹就喜欢吃闷亏,做了好事也不吭气儿,前头娘还在时,爹和娘每年给爷爷奶奶给钱的事儿却不往外说,大伯母动辄就说爹花了家里的钱,实际爹也往家里拿了不少钱呢!” 第64章 好意劝说 邻里邻居这么些年,庄文给钱的事连张氏都不知道,这会儿听了,也是直摇头叹气。 “田氏逢人就说你娘当初供你念书治病拖累了家里,却从不说你为家里做的事儿,阿文,你这人实诚,嫂子知道,可该说还是要说,容儿年岁小,也都知道这个理儿。” “随她去说,我做事只求问心无愧就好。”庄文不在意地摇摇头,“只是这回的事儿,我大嫂做的委实过分,我本想着息事宁人,她却放我不过,现在爹娘是非不辨,帮着大嫂无理取闹,我既然已经忤逆了她,也就下定决心争这一口气,那些地……” 他话说了一半,就被张氏给打断,“阿文!你千万不能犯傻,嫂子知道你念了书,比旁人清高些,但这几亩地可是你们一家三口的口粮,嫂子今儿本来是带着巧珍过来道歉的,可听了这些事,嫂子不能不管了,你可别嫌嫂子多事儿,今儿嫂子要好好劝劝你,你是个男人家,心思粗,怕是很多事儿一时之间想不到,你听嫂子几句劝。” 说到这儿,她就顿了顿,看向巧珍,笑着说:“小珍,你和容姐儿带着小宝上外头完去,娘和你庄叔有话要说。” 她有意把两个姑娘支开,庄容哪儿听不出,赶忙就拽着巧珍往屋外走去。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闭户。 庄容几人走了,堂屋门仍是开的。 张氏和庄文隔了一张桌子,规规矩矩相对而坐,低声说着什么。 庄容伸直了脖子听,却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几句。 “万一你有什么……将来……孩子们……” “将来可是要嫁人的……媒婆来相看,少不得去老庄家打问……不求说好话……万一说了……” 庄容隐约听出是在说她,正要细细听,余巧珍已经不耐烦,拽着她往西边儿鸡舍门前走,指着门外的兔笼说:“庄容,听我娘说话有什么劲儿,我问你,你家这兔子到底是咋养的?为啥我瞧着比我家那两只精神的多?” 庄容心不在焉地说:“就喂山里割来的草,哦,那草还是你哥带着小宝去割回来的……” “我和我哥也是这么喂没错儿啊,可有只兔子却快不成了,趴在那儿不吃不喝,眼睛闭着,就吊着一口气。” 她看庄容还在发愣,急的摇了摇她胳膊,“喂!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 庄容没什么养兔经验,但一些常识她是有的,兔子难养,很容易生皮肤病,一旦兔群里一只有了病,很快便传染给第二只,接着一直蔓延下去。 现代有各种兽用抗生素,养殖业迅速发展,但在古代,养兔很难养成规模。 这些话自然不能对巧珍说,她只能随口胡诌着,“兔子耐寒不耐热,不用把兔窝建得太密实,要通风……算了,要不这样,你回头把那只病兔抱过来,我帮你养几天再还回去。” 巧珍对如何养兔是不怎么上心的,一听这话就立刻说:“那成,下午就让我哥送过来。” 第65章 想不想嫁人 “对了,庄容,我有几句话想问你。”巧珍突然笑嘻嘻的把庄容往东厢房里拉,拽她坐在炕上认认真真地盘问,“这次你被欺负,都是因为他们瞧着你和你爹没有依靠,要不你嫁人得了?” 庄容满脸莫名其妙的,“这次的事儿和嫁人有什么关系,我可不想急着嫁人。” “哦……”巧珍略有失望地应了一声,“嫁了人有婆家保护啊,以后你大伯他们肯定不敢再上门来欺负了。” “嗤!”庄容不屑地笑了笑,“你想得美,你怎么不说我家人丁单薄,我嫁过去还受欺负呢?” “呸呸呸,那怎么可能,你就算嫁人,嫁的也是好人家!” “说的好像你什么都算得准一样?”庄容没好气儿地刮刺她,“你要是有这预知的本事,那天就不该把拿兔子的事告诉秀娥,你咋就没想到我大伯母要上我家来闹?” 巧珍脸上立马现出一抹羞赧,嗔怪说:“庄容!不带你这样翻旧账的,我都给你爹赔礼道歉了,你干吗还抓住这事不放,我又不是故意的。” “好了好了,我没和你计较。”庄容放缓语气,目光深了深,“只是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要知道轻重了。” “知道了,知道了。”巧珍讪讪地应。 堂屋里,张氏已经把该劝的都劝完了,末了,她站起身说:“为了孩子,就服这一次软吧,田氏哪儿来的那么大火气,说白了就是想占些便宜,你及早去把这事化解了,也让她发作不起来。” 庄文点头应是,“余家嫂子,多谢你一番话提点,有些事我是思虑不周,听了嫂子一席话我自会好好想想。” 庄文起身送张氏离去。 张氏走到门边儿,看着庄文有些欲言又止,但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巧珍一出门就急着问,“娘,你问庄叔了吗?怎么说?” “唉!”张氏怅然地叹口气,“这些天容姐儿爹怕是没什么心思想这些,家里出了那些糟心事儿,我哪儿能提这些,以后再说吧。” 巧珍急得直跺脚,“那会不会耽误我哥娶媳妇啊?我哥明年可就十五了!” 张氏赶忙捂住巧珍的嘴,“这祸害丫头,你可快住嘴吧,以后再大嘴巴惹祸,娘可不给你收拾烂摊子了。” 庄家小院里。 不知是不是经了张氏的开导,庄文面色看起来平静了不少,他没有再勉强庄容下地,留着庄小宝在屋念书,自个儿扛着农具离开了。 庄容望着他爹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这一整天,家里很平静,庄王氏和田氏都没有再过来,可随着时间流逝,庄容却越发忐忑不安。 直到了傍晚下响十分,庄文推开大门走进院子,她捏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爹。”庄容赶忙迎了出去,帮庄文拿农具,一边问:“累不?” 她眼尖的发现锄头上根本没沾着湿泥,眉头微微皱了皱。 庄文疲惫地笑了笑,“不累。” 说话间,往前走了一步,却是一个踉跄。 庄容这才发现,庄文今天和往常很不一样,两腿膝盖间有泥印,脸上还有着不正常的红痕。 第66章 打定主意复仇 庄容脸色猛地一变,“爹,你今儿做什么去了?” “没事。”庄文掩饰地笑笑,故意错开身体,不让庄容看见他衣襟上的污痕。 庄容沉下脸儿,不由分说去拉庄文的胳膊,追问:“爹,你到底怎么了?你转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庄文眼睛闪了闪,却不肯转过身,“无事,爹饿了,想吃口饭,你去给爹下点面。” 庄容哪儿那么好糊弄,立马绕到庄文身前,昂着脸儿细看。 这一看之下才发现,庄文脸上分明就是个巴掌印。 庄容心口一沉。 哪怕她是个替身,此刻也结结实实的感受到了心口一揪的感觉。 “爹!”她沉下脸儿问:“你今儿是不是去南头了?” 结合张氏早上把她支走后和庄文说的那些只言片语,庄容越发肯定,庄文肯定去了老宅。 庄文不是个会说谎的人,僵硬地转开身体,不自在地偏开头,“没有的事儿,爹去下地了,这会儿有些乏了,让爹先回屋歇会儿。” “爹你别走!”庄容急得跺脚,“你分明就是去了南头,是奶奶朝你动的手么?” 女儿心思通透到这种地步,庄文还有什么可瞒的,叹了口气,就全说了。 “……你张家婶子今儿个提了醒,爹才意识到你今后的亲事少不得你爷爷奶奶那边搭把手,要是因了这事彻底得罪南头,你将来的亲事怕是要生波折。” “所以你就去找了爷爷奶奶,给他们认错,任他们打你骂你!”庄容气鼓鼓地看着庄文,微红的眼睛里含着浓烈的不甘。 “爹没什么事儿,你奶奶就是训了几句,脸上的印子是爹自己打的。”庄文温声安抚着女儿,“没什么,容儿别担心,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你奶奶他们不会再提了。” 庄容听了这话,一瞬间泪水就模糊了视线。 她急步走过去,抓住庄文的胳膊,闷声说:“对不起爹,是我让你受罪了。” 庄文立马蹲下身,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庞,安抚:“傻孩子,你是爹的女儿,爹为你们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更何况这事本不是你的错,何来的对不起,乖,不许哭了,去给爹做饭吧。” 庄容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倔强地说:“爹放心,我一定不会让爹白白受之羞辱的。” 她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老虎不发威,还当她是病猫呢,她一定要想办法把田氏给治治。 庄文失笑,“爹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只要你和小宝这一生顺顺遂遂,就是爹最大的心愿。” 这话又是让庄容原本就内疚心疼的心绪更加起伏不定,她趴在庄文肩头,不声不响,却有泪滴濡湿了他的肩膀。 庄文顿时不知所措,连声哄着:“乖容儿,不哭不哭,你不是最爱美了,仔细哭花了脸……” 庄容才反应过来,她一个年近三十的老姑娘,在这一世,居然以一个小丫头的身份,在爹的怀里狠狠哭了一场。 她前世没爹没娘,从未感受过亲情,没想到这一世,亲情却来得这样猛烈。 一时间,她心里是又别扭又是懊恼,赶忙从庄文怀里钻出,一溜烟地跑向厨房。 第67章 密谋 庄小宝听见院子里的动静,也从屋里走出来。 看到庄文,他眼睛放亮,“爹回来了,我去帮爹倒续命茶水。” 他毕竟年纪小,没有庄容那份眼力劲儿,但也知道大早上庄王氏来闹了事,心里有些担忧和不安。 这会儿见到他爹,看起来和往常一般无二,丝毫没有察觉到其他异样,顿时安了心。 庄文回屋换了身衣服,像往常一样去堂屋辅导庄小宝的功课。 “爹,你的脸怎么了?”庄小宝无意间瞟见庄文的脸,奇怪地问。 “没事儿,爹今天下地,不小心擦到了,一点小伤,过两天就好了。”庄文很快岔开话题,“昨儿念到哪儿了?” 庄小宝赶忙翻开千字文,“有几个字我写的不太顺,爹再教我写几遍。” 庄容在厨房里活着面,听着堂屋里传来父子俩朗朗的读书声,心底的郁卒也跟着散了散。 为了生计,庄文总是不着家,每天傍晚时分是一家三口难得的温情时刻。 只是她心里装了事,这一天,吃过晚饭后,没像往常一样和父子俩说说笑笑,而是和庄文说了一声去隔壁巧珍家,便出了门。 庄容进院子时,余家也刚好吃完饭。 余良和儿子余固在院子里收整晾晒的包谷。 张氏在厨房里洗刷着,嘴里碎碎念着巧珍。 “开年就十四了,过不上两年就要说亲,你好好收收性子,学学人家容姐儿,别每天就知道乱跑闯祸……” 巧珍就撇了嘴,“容姐儿整天闷在家里念书,有什么好的?又不能像男娃一样考秀才。” 正说着话,瞟见院子里进了人,她眼睛一亮,立刻跨出门槛,“庄容,你怎么来啦?” 庄容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少主动去余家串门。 余良和张氏好奇之余都赶忙走过来问:“孩子,是屋里出了啥事儿?” “没事儿。”庄容浅浅一笑,“这几天在家呆的有些闷,找巧珍说说话。” 也是,家里才发生了这些不愉快,指不定心里有多憋屈,找小姐妹聊聊也是好的。 张氏微微松了口气,“那成,你俩去南边屋里说话,阿固,去给你妹妹们把油灯点上。” 时值深秋,傍晚时,天已擦了黑。 余家没有读书人,油灯平时不点,几个屋里都黑着。 余固赶忙扔了手里的活,默默走到南边儿屋去点灯。 两姐妹手拉着手进了南边屋,门一关,压低声不知在商量着什么,纸窗上打出两个少女抵足交谈的剪影。 张氏就笑嗔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容姐儿来了,你怎么也不张口打个招呼,往年我看你们处的不是挺好的。” 孩子们长得快,一眨眼都是十四五的青葱少年了,岁数大了,也生了男女有别的心思,张氏早看在眼里,也就是故意拿这话打趣儿子。 余固红了脸,压低声说:“娘,你别胡说,容姐儿一个姑娘家,我什么时候和她玩的好了。” 张氏和余良对视一眼,夫妇俩都是呵呵一笑,却不再说什么。 厢房里,巧珍听了庄容的来意,惊得张大嘴,“这……能行么?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 第68章 明早见 “有什么不行的!”庄容拿话激她,“先前谁口口声声说是我最好的姐妹,这会儿却退缩了?” 余巧珍嘴巴大,心眼却不坏,邻里邻居这么些年,余家夫妇都是老实敦厚的人,庄容也了解余巧珍的秉性,有几分小聪明,心直口快,最重要的是,她胆子比一般闺阁女孩儿大。 原主和孙志远暗生情愫那几年,也曾央过大伯家的秀娥帮忙传口信,秀娥只说是别扭,每每推却了。 秀娥个性爽朗,做事却比巧珍拘谨,多少受了三从四德的束缚。 也就是这巧珍,骨子里有股子敢于冒险的劲头。 庄容要找个帮手,巧珍是不二人选。 “万一被发现了,咱俩岂不是倒霉了?我爹不得打断我的腿。”巧珍迟疑道,“还有,你说的法子真能成,肯定能把她招来?” “肯定能。”庄容一脸自信地说,“但这事儿就咱俩怕是不行,还需要你哥帮忙,你今晚就找机会和你哥说,明儿一早你俩来找我,今个不早了,我先家去了,明个见。” 她不给巧珍反悔的余地,急忙跳下炕往外走。 “喂!你还没细说呢!”巧珍急得趿拉鞋追她,“急什么,今晚就在我屋睡下。” 庄容朝她撇撇嘴,“都多大了还一起睡,我可怕你抢我被子呢,我走了,明儿见!” 庄容走出屋,跟余良夫妇道别,临走时还笑着叫了声余固哥,“那只病兔子别耽搁了,明儿一早就拿家来,我帮你养着。” 余固嘴巴都打了结,“额……奥……好……” 站在那里,目送着庄容一路离开,到底也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傻蛋。”张氏笑着摇摇头,“人都走远了,还看!” 余固赶忙收回目光,心虚地蹲下身拿起一根包谷,本要往绳上拴,却没头没脑地捧着包谷进了屋。 过了片刻,又从屋门槛跨出,却因为走得太匆忙,绊了个趔趄。 “你这孩子……”张氏无奈地笑了,“且等着庄家缓缓的吧,听你庄叔的意思,也不打算早早把容儿嫁出去呢。” 余固听了这话,心里就是怦怦直跳。 随后又是一阵羞恼,他佯装听不见他娘这话,扭头就跨进屋,“哐”的一声把门关上。 次日,庄文和庄小宝吃了早饭,前脚刚走,巧珍和余固果然来了。 庄容打开门,把两个人往里引,“你俩快进,地方我都选好了,就在村南头那片树林子里。” 巧珍说:“昨晚我跟我哥说了,我哥说你这法子怕是不成,兔子哪有那么抓的。” 她又说:“你要是真恨你大伯母,干脆咱们想点儿其他法儿,总之能整她一回不就成了么?” 巧珍一进屋就叽叽喳喳的。 余固手里拎着那只虚弱的兔子,站在巧珍身后不言语。 “兔子的事不用你俩费心,那陷阱帮我做好就成。”庄容麻利地倒了两碗茶水,“余固哥,你傻站那儿做什么?进屋坐,我慢慢和你俩说。” 余固用手掩了鼻,轻轻咳了两声,“陷阱我帮你,可兔子不一定能抓到。” 庄容笑了笑,“没事儿,兔子我来搞定。” 第69章 陷阱 瞧着庄容脸上自信的模样,余固就皱了眉头,“你打算怎么做?” 野兔机警,且跑得快,现在到了秋季,林子里野草依然茂盛,一旦被兔子察觉动静,三两下就跑个没影儿,寻常人哪有那么容易抓到。 除非,她手里有猎户捕猎用的工具,还要有比一般人敏捷的身手和眼力。 但看着庄容纤细娇巧的体态,他又觉得难以置信。 庄容在他眼里那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秀气小姑娘,一门心思倾慕着孙家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子,对他们这些男娃是看都不多看一眼的。 平时在田间地头几乎不见她的身影,两家住邻居,他是知道的,庄容一有空就在屋里念书,做绣活。 这样一个小姑娘居然要给她爹复仇,还想出了用陷阱的法子。 他本能应该怀疑,可不知怎的,隐隐的就是相信现在的庄容肯定能办到。 这段日子,余固总觉得庄容变了,主意变大了不说,身上还透着一股让人心悦臣服的气质,往那一站,就让人觉得莫名觉得信任可靠。 妹子巧珍性子跳脱,但最近和庄容在一起,隐隐的也受了她的指引,听她吩咐行事。 还有她昨日上门来,对上他爹娘,落落大方的样子和从前判若两人。 这种种变化,都让余固摸不着头脑。 “这是秘密,暂时不能告诉你俩,先进屋再说。”庄容不由分说拉着余巧珍往堂屋走去,打断余固的思绪。 三人进堂屋坐了,庄容坐在木椅上正色说:“抓兔子的办法我不能告诉你们,但我家前些天的兔子就是这么抓来的,所以你俩不用担心兔子抓不到。” “为什么不能说啊?”余巧珍嘟囔着,有些不满。 庄容笑一笑,无视她的小情绪,从衣襟里掏出一张粗草纸,递给余固,“余固哥,你力气大,我需要你帮我挖一个这样的陷阱,深六尺,在井口一尺处要设一个假层,这假层须得承受四只兔子的重量。” 余固下意识地接过草纸,只见草纸上画了一张草图,陷阱的尺寸和构造画得清清楚楚。 他看了片刻,马上就开了窍,“你大伯母走近陷阱,一看这陷阱只有一尺深,按你大伯母的身量,也就刚过小腿,她一定会踏进去逮兔子,但这假层又承受不了她的体重,紧跟着人会掉下去,你是想利用这一点让她中计!” “没错。”庄容唇边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她不是心心念念要兔子么,那就让她逮一回,南坡那片林子又深又大,平时没什么人去,六尺足够了,困上她一夜,也不至于叫她冻死,饿死。” 巧珍一听就兴奋地拍起了手,“太好了,我也早瞧你那大伯母不顺眼了,用这法子好好整整她!” 她托腮看着庄容,目露几分崇拜,“庄容,你这肚子里坏水儿真不少啊,念过书就是不一样,整起人来半点不含糊!你俩快商量,我已经急着想立刻动手啦!” 余固暗暗翻了个白眼,“等等,我还有不明白,一来,你怎么抓着兔子?二来,就算抓到了,兔子是活物,哪儿能一直在假层上老老实实呆着等你大伯母?” 第70章 完美的说辞 庄容早就知道这事没法儿一直装聋作哑。 好在她已经想好了说辞,就无奈地说:“我当然有我的办法,你们忘了我爹是干什么的吗?我爹可是读书人,他念书涉猎广泛,自然懂的小窍门也就多,找几味稀罕草药做成药包,兔子循着香味就来了,但这药包是怎么配的你们可千万别问我,我也不清楚。” 她这么一说,余固兄妹这才解了惑,纷纷露出懵懵然但恍然大悟的神情。 庄文身患痨病,定期外出采药,大家都是知道的,也就对庄容的说法深信不疑。 巧珍不知想到什么,眼睛滴溜溜地转,“那你家以后光靠抓兔子就饿不着了,地都不用种了,你爹整天还那么辛苦做啥?” 庄容噗嗤一笑,“哪有那么简单,这草药长在悬崖峭壁上,稀罕的很呢,一年能抓个一两回兔子就顶了天了,这次要不是为了整治大伯母,我也不敢偷偷拿这草药。” “哦……”巧珍这才绝了讨点草药回家的心思。 庄容微微翘起唇,“不过你放心,咱们两家什么关系,往后再抓兔子指定还是要分给你们的。” “你知道就好,这次我和我哥可是帮了你大忙。”一想到整治田氏,巧珍就兴奋地双眼直冒光,“那咱们什么时候开挖?” 庄容摇摇头,“别急,这几天农忙,各家各户都下地,可屋里还留了人呢,咱们等快晌午前,留在屋里的大人们也开始做午饭的时候,就神不知鬼不觉去南坡。” 巧珍点点头:“说的是,还是你想的周到,那咱们再等会儿。” 接下来,三人又商量了一番陷阱的细节,不知不觉,日头快要当中,三人连忙背着装了铁锨的篓子,悄悄出了门。 清水村南靠群山,东挨清水河,北边是连绵不绝的平原谷地,座落着大大小小的其他村落,沿着北边直走是往县城和州府的方向。 南边翻过山再往下可就过了江州府了。 村南头就坐落在群山脚下。 由村边缘的一片林子开始,渐渐往深,地势也越来越高,再往上就是野山,山里隐没着各种危险,除了猎户和采药人,寻常百姓是不常上山去的。 老庄家就在村南边,离南边山林不远。 因这片山林不时有村民去采蘑菇、伐木,里头没什么危险,只有一些野兔和松鼠出没。 庄容三人到了南边林子,对比来对比去,选了一处相对隐蔽的位置。 余固卸下肩上的背篓,挥起膀子就开挖,两个女孩儿家力气小,但也都挥舞着铁锹帮忙。 三人挥汗如雨,足足花了两个多时辰才把陷阱搞定。 余固擦了擦脑袋上的汗,咧嘴微笑,露出一口白牙,“假层今晚我回去做,明儿一早就装好,容姐儿,你看成不成?” 他的笑容简单真诚,庄容不由得也朝他会心一笑。 “没问题,反正今个时间也不多了,草药包明儿个一早我放进去,剩下的事就简单了,但巧珍得配合我。” “放心,现在咱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说咋做我都听你的。”巧珍收了工具往背篓里放,“哦嚯,今儿实在太累了,我身上都臭了。” 她转头嗅嗅庄容身上,非但没有半点汗臭味,居然有一丝淡淡的甜香。 第71章 母兔的异样 她不自觉露出艳羡的目光,纳闷地问:“你身上咋一点汗味都没有,刚洗了澡是不?” 自打发现空间来,庄容不时会在里面洗洗澡,擦擦身子,身上的香味儿都要得益于灵泉水的滋养。 这九想环不愧是修真人士专用,灵泉水对皮肤的净化和洗涤可是现代任何化妆品都无法比拟的。 庄容就发现,来了这段时间,她的皮肤变得越来越细嫩,肤质凝白,不见半丝毛孔,就连脖颈处的皮肤也白嫩的仿佛一掐就破的鸡蛋白。 当然,心里滋生出的这一点儿小自得,是无法对巧珍说的。 庄容谨记做人要低调,她佯作不在意地扯了扯领口,“怎么没汗味儿,只不过我平时洗的勤,味道不重罢了。” 余巧珍撅了撅嘴,“可你身上还香喷喷的,你说,你是不是去镇上买香粉了!还不快分我点儿?” 庄容翻了她一个白眼儿,忍着笑逗她:“我看是你平时撒懒儿,洗的少了吧,女孩子一定要注意卫生啊!” 气得余巧珍下意识拔高声音,“庄容,你现在居然嫌弃我!” “嘘!”余固立马打断妹子,审慎地左右望了望,“小声点,咱们可以悄悄走了,一路上仔细点,别给人发现。” 余巧珍这才收了声,三人收了农具,悄默声儿顺着林子偷偷离开。 回到余家门口,庄容顿了脚步。 “巧珍,给你个任务,待会儿去找秀娥叙叙话,打问打问我大伯母每天几时在院子里晒太阳,别太露痕迹,不在意的问,知道个大概时间就成。” 巧珍不服气地撅嘴。 从前都是她指使庄容,再不济也是两个人商量着办,可现在,庄容却处处使唤着她,她有些不情愿。 可是转念,她又似乎明白庄容的用意,再加上庄容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十足亲切,丝毫没有趾高气昂。 她转头忘了心里那一丝丝别扭,哦了一声,“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找秀娥,那你记得回去就赶紧看看我那只兔子,一定要把它救活啊。” “一定,你就瞧好吧,过几天它又活蹦乱跳了。” 和巧珍约了明儿一早见,庄容就回了家。 她来到兔笼边上,去看巧珍家送来那只病兔。 却只见,早上走时还蔫巴巴的兔子,此刻却已机灵的竖起耳朵,正在食槽前津津有味地嚼着掺了续命草粉的草料。 庄容放了心,正要离开。 谁知余光却瞥见另外一只装了母兔的笼子里,有两只母兔居然卧在那里一动不动。 食槽里还有一些没吃完的草料。 庄容生怕兔子养不活,一直在草料里掺着续命草。 磨成粉后,续命草的香味淡了不少,反而不怎么招摇了,外加这些日子庄容已经拿捏好了续命草的比例,故而,她蹲下身,凑近了嗅,才闻到一丝淡淡的属于续命草独有的馨香。 这两只母兔看起来状态有些反常,不似往常欢气。 难不成是病了? 庄容蹙眉,正纳闷儿着,突然就发现其中一只兔子的腹下露出一个绒绒的小团子。 庄容眼睛一亮,立刻将大兔挪开。 六七只刚刚覆上一层浅灰绒毛的小兔崽映入眼帘。 一只只凑在一起,就像几个绒绒的汤圆,煞是可爱。 庄容顾不得兴奋,急忙抱走另一只兔子,果不其然,那只母兔腹下同样有几只小兔,却是刚生下没多久,还是一个个没长毛的粉团子。 第72章 万事俱备 母兔刚生小兔,要下奶就要营养,庄容立马去菜地里挖了几根胡萝卜,用灵泉水浸泡过后,往兔窝里放了。 然后又取了一些续命草粉撒在食槽里。 她想起前两天庄文念叨过,兔子喜爱吃苜蓿草,正要拿了镰刀去外头转一圈,庄文和庄小宝回来了。 庄容立马扬声说:“爹,小宝,你们快来看,咱家兔子生小崽儿了。” 庄文和庄小宝都是面上一喜,扔了农具,急匆匆过来看。 “阿姐,我数了数,总共有十二只,这么多兔子,咱屋怕是又要建新兔笼了。” 他见着小兔子可爱,忍不住伸手去摸,却被庄文制止。 “别动,沾了人的气味,母兔保不齐会把小兔吃掉。” 庄文做事细致认真,既然养了兔子,就一门心思想要好好养。 不指望靠着这些兔子发家致富,若是能养活下去,今后也是一门财源。 这期间,他查阅了不少资料,尽管书房里关于农牧业的书不多,但他还是查到了一些养兔要领。 谁知那些书上写的办法却毫无用武之地。 自从养了兔子,基本没费什么心,便平平安安的养活了,不但养活了,现在还生了崽,实在是一份意外之喜。 庄文激动之余又有些疑惑。 他先前认为养兔是一件困难的事,没成想却这样容易,他曾见庄容将续命草拌进草料里,难不成也是这续命草的功效? 想是这样想着,他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一边打扫着兔舍,一边吩咐庄小宝:“小宝,趁着天还亮,快去割些苜蓿草,《农经》有云:苜蓿草其味鲜洁,性平和,不温不燥,食之防病去痢。” “知道了爹,我这就去。”庄小宝兴奋地连蹦带跳,拿了镰刀和篓子就出门。 庄文转身大步往柴房里走去,“容儿先做饭,爹忙一会儿。” “爹,你做什么去?” “两个兔笼是不够用了,爹去拿那些木料,趁着天亮,把北边儿墙角收整出来,建个兔舍。” 兔舍不是一两天能建成的,庄文平时要下地干活,只能利用下下晌时间。 看着庄文忙忙碌碌的样子,庄容心里感慨良多。 刚来那些日子,庄文身患重病,每天不是精神仄仄就是愁云惨淡。 说话虚着声儿,不时的咳嗽、冷汗,除了必要的重活和吃饭,其余时间都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了无生趣。 现在却活像变了个人,每天精神奕奕,身体好了,脸上笑容也多了,终于有精力来分担家里的杂事。 这天傍晚,父子俩都为这一窝新兔忙碌,庄容心里合计着事儿,晚饭过后就早早歇了。 次日一早,庄容吃过饭,便去了巧珍家。 巧珍说:“你大伯母每天巳时三刻都要抱着宝福在南边儿院墙下面晒太阳,今儿天气好,她准能去。” 两个姑娘叽叽喳喳的商议着待会的细节,到了巳时三刻,一溜烟跑出屋,往南边树林走去。 余固不放心,想要跟着去,被庄容拦了,“余固哥,接下来的事儿不用你出手了,昨儿个耽搁你一天没下地,今儿就去下地帮我伯和婶子做活吧,最近赶上天好,可别把地里的活儿耽搁了。” 第73章 寻晦气 两个姑娘往南边树林走,途经老庄家时,庄容见大门开着,往里瞄了一眼。 老庄家正是一片繁碌景象。 地基已经打好,新屋框架也搭出来了,一摞摞青砖堆放在院子里,庄健和村里几个来帮忙的青壮年正在一趟又一趟的运砖砌墙。 庄王氏和庄显贵都不在,估摸着是下地做活去了。 田氏果然正抱着宝福坐在东墙下。 晌午的太阳不刺眼,田氏舒服的窝在那。 余巧珍撇了撇嘴,“你这大伯母说话真是没个准头,前头还闹着要回娘家,现在又赖着不走了。” 庄容双眸敛了敛,一丝冷光泄出,“不走才好,走了还有什么戏看。” “噫……走了走了,瞧见她浑身的肥肉我就恶心,别看了。”余巧珍受不了地先一步离开。 庄容弯唇笑了笑,有意扬起声叫她:“巧珍,你等等我啊!” 田氏似有所觉,半眯的双眼猛然睁开,往门外瞟了眼,只来及看见两片衣角飘走。 她问不远处水井边儿上淘洗衣服的秀娥,“秀娥,刚那是谁过去了?” “娘,好像是余家巧珍过去了,边上那人我也没瞧清。” “还能有谁,肯定是那个不知好歹的死丫头,这巧珍天天和她玩在一起,也不是啥好玩意儿!”田氏愤愤挖刺了几句。 不知想到什么,又冷笑,“秀娥,你快别洗了,赶紧去南坡挖野菜!” 秀娥动作一顿,“娘,这些衣服今儿必须洗出来,要不我爹过两天没衣裳穿了,他那一身衣服早就让泥糊脏了。” 庄健最近忙着盖房,从早到晚一忙就是一整天,衣裳脏兮兮的。 田氏嫌弃他,让他睡在了北屋。 “我说让你去你就去,犟啥犟!”田氏火了,坐直身体狠剜秀娥,“那两个死丫头去南坡指定是割野草去了,还不就是为了她屋里养那些畜生,南坡上的野草都让她们几个割光了,你去和她们抢!看看她们割什么,你也割什么回来!” 被庄容狠掐一回,田氏到现在都没顺气,心里憋着一股子火气,卯着劲儿的想要狠整庄容,发泄一场。 秀娥哭笑不得,“娘你这话说的,南坡那么大,就是全村人天天都去割草也割不完,和她们抢这个做啥?我快些把衣服洗完,还要给爷奶做饭送饭去。”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知道争抢的死东西!”田氏张嘴就骂,但转念想到,把秀娥支走了,家里的活计可就没人干了,她可不想给那两个老东西做饭送饭。 她就冷哼一声,起身把睡着的宝福往屋里抱,片刻后从屋走出,“你弟弟在炕上,你听着点动静,娘出去一趟。” 秀娥“噌”地站起身,紧张地问:“娘,你做什么去?” 田氏瞪她一眼,丝毫不掩饰外出的目的,“做什么,当然是给那个死丫头寻晦气去,你不去,娘就亲自去!” 秀娥急得快哭了,“那天二叔不是都跪下认错了么?奶奶还扇了他巴掌,娘也该解气了,就别再去找容姐儿了。” 解气?那怎么可能。 好好的打算让庄文给搞黄了,田氏正愁找不到由头要回那五亩地,光天白日的,她不好再上庄文家去闹,既然庄容主动凑过来了,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第74章 起贪心 “你给我少掺合这事儿,要是你弟弟待会儿醒了掉下炕,仔细我扒你的皮!” 生怕秀娥坏事儿,田氏恶狠狠地警告了一句,就急匆匆出了门儿。 田氏走在路上,就暗暗打定主意,今儿一定要把庄容按在林子里狠抽一顿。 这个点儿可是赶上了好时候,村里的青壮都下了地,留在屋里的也都在忙着做饭,反正没人能瞧见,她只管专往庄容的隐蔽处狠狠打,叫那丫头也尝尝有苦说不出的滋味儿! 想到这儿,田氏的脚步不由得都加快了几分。 很快到了南坡,她循着声儿寻找庄容。 直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在一处隐蔽的小山洼处发现两个姑娘的身影。 这小山洼地势低,一眼望不见,非得走近了才能察觉。 田氏冷笑,这地方不错,待会儿就在这儿很抽庄容一顿,就算有人来南坡怕也瞧不见。 田氏没作声,藏在一棵树后,想等着庄容和巧珍分开后,待她落了单再出手也不迟,没得巧珍那个死丫头出去报信儿,搞得全村都知道了。 容姐儿这个死丫头,割个草竟然走这么深,她连追带赶,脚都走疼了,还不知道这俩人窝在那小山洼里做什么勾当呢! 这样想着,田氏越发不出声,就静静地猫在那儿。 小山洼那边,很快传来两个女娃的争吵声。 “庄容!你这人太不够意思了,你竟然要独吞!” “我爹还要花钱买药治病!这兔子理应都是我的!” “凭什么?咱俩一块抓的兔子,到头来你一个人独吞?” “就凭这地方是我先发现的,上回我不是都送你两只,你别太贪心了!” “我偏不!见者有份,更何况我帮你一起熏出来的,这四只咱俩一人两只,否则我可不让你走!” …… 两个姑娘为几只兔子争的面红耳赤。 田氏在不远处,隐约都听到了有撕扯的声音。 她暗暗冷笑。 就说呢,庄容家的兔子是打哪儿来的,一家子病弱竟然能逮到那么些兔子,惹得她眼红了好几天。 原来是这俩死丫头发现了兔子窝,用烟熏的办法把兔子给熏出来的! 见者有份,那她岂不是还有一份。 田氏眯起眼,双眸中闪过一丝贪婪。 要是这个时候出面,把这两个丫头给骂走,那这四只兔子可就是她一个人的。 田氏正犹疑不定间,就听到庄容突然放缓了语气,“你瞧瞧你,在这儿和我吵个没完,已经耽搁到了午饭时间,这会儿把兔子抱回去太招摇,让我大伯母瞧见了,指不定又要抢兔子!” “那你说咋办?” “咱俩先回屋,我得给我爹做饭送饭,吃了午饭再来协商。” “那这几只兔子咋办?不会被人给拿走吧?” “咋可能,这地方这么隐蔽,十天半个月都不来个人,不会被人给发现的,正好咱俩回去再商量商量这兔子咋分,一个时辰后林子里见。”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准偷偷过来抓兔子!” 田氏听到这儿,只觉得满身的热血都要沸腾了。 听着两个姑娘窸窸窣窣离开的声音,田氏一闪身,从树后转了出来。 第75章 人棍 她迫不及待往小山洼里跑去。 走到近前儿,果然看见山洼里被挖了个浅坑,里头定定伏着四只兔子。 田氏就愣在那儿,脑里闪过疑惑的念头:奇了怪,这坑这么浅,兔子咋也不跑,难不成给熏晕了? 甭想了,管他啥原因,这四只兔子近在眼前,只管抓就是了。 田氏生怕错过时机,也不再多思虑,原地一个飞扑,跳进小坑里。 霎时间,几只兔子受惊般地四散飞逃。 田氏脚还没踩稳,身体就是猛然一沉,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整个人就直直下坠,落进一个深坑里。 “哎哟!” 田氏重重地栽进坑里,五脏六腑都快要震出来。 她下意识地乱扑腾,却发现手脚都舒展不开,肥硕的身体完全被禁锢在小小的空间里动弹不得,宛若一根人棍。 前后不过数息时间,田氏就遭遇了重大变故,她顾不得浑身的剧痛,整个人傻在坑里,眼睛瞪得老大。 啥情况? 好端端的逮个兔子,咋就掉进坑里了? 这坑最起码有三尺深,足顶两个她那么高,田氏站在里面抬头往上看,在蓝色天际的映衬下,圆圆的坑口仿若一个圆盘。 田氏这辈子还是头一次遭上这样的事,心里是又急又慌。 她扯着嗓子朝天大叫:“庄容!你个死丫头,贱丫头,没娘养的野丫头!竟然刨出这么个坑人的陷阱,你给我滚出来!” 不远处,庄容和巧珍站在一个小山坡上,听着田氏叽里呱啦的叫骂声,忍不住咯咯咯笑了起来。 “艾玛,你大伯母太有意思了……” 庄容笑弯了眼睛,不忘了双手合十对天祈祷:“恶人自有天收,我希望今儿晚上下场雨。” “最好再进两只老鼠,吓吓她!”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纷纷笑得直不起腰,互相搀扶着走出了林子。 这天傍晚,庄容心情极好,庄文下晌刚进院子,就听见女儿哼着不知名的歌曲儿,在院子里推磨。 他急着走过去,从庄容手里抢了手杆,“爹来,你去歇歇。” 磨底盘放了晾晒干的包谷粒。 推磨真是吃力气的活儿,家里没有驴子,庄容力气又小,但她很会自娱自乐,只把推磨当成前世健身房里的无氧运动。 还别说,一个时辰时间她居然也硬生生的推出了两三斤包谷珍。 要不是庄容过来阻拦,她还想把这些包谷珍磨成包谷面。 庄容无奈地退开,“明儿再磨吧,爹去休息一下,我去洗手做饭。” 庄文摇头,“不成,今个傍晚天不大好,说不定夜里要下雨,早些磨完收拾了,省得浪费。” 庄小宝过来搭把手,也被庄文拒了,“这些活不用你做,你去屋里念书。” 按庄文的意思,是想让庄小宝这几日就去学里。 庄小宝却不放心他爹一个人犁地,最近赶上农忙,庄小宝也算得上半个劳力,等把那些地开垦完,撒上冬麦种,就进入农闲时分了。 前后也就十多天时间,庄文想想就同意了。 庄小宝很听庄文的话,立刻撒了手往屋里走去。 看着弟弟温文乖巧,庄容忍不住笑着说:“小宝,好好念书,姐今晚给你做兔子肉吃。” 第76章 烤兔肉 “知道了。” 庄小宝乖巧地看庄容,目露一丝亲昵。 想走过去好好跟姐姐说说话,却又不敢耽搁念书,依依不舍回了屋。 “今儿又杀兔子?”庄文问。 庄文不是独断专行、大包大揽式的家长,听了庄容的话,也只是好奇地抬头问。 “嗯!”庄容点点头,“爹,我瞧过了,咱屋总共有三只公兔子,可现在又有两窝小兔了,用不到那么多公兔,留只做种兔,其余两只杀了吃肉,过些天等小兔长大了再把多余的公兔拿出去卖。” 她美滋滋地合计着:“一只兔怎么地也得卖到六七十文钱,十五只约莫就有一贯钱,最快年前咱屋就有一贯钱的存款了……” 一贯钱是一千文,按原主的记忆,县里的馒头铺三个馒头五文钱,一斤猪肉四十文,菜价相对便宜。 若是不种地,只管买粮食吃,寻常人家一个月的生活费六七百文足够。 她们一家三口,吃粮吃菜自给自足,卖兔子的钱全是额外的。 等攒够了钱,她首要做的事儿就是买铺面,开粮店。 这样一来,空间里产出的粮食就能源源不断输出。 庄文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先别开心的太早,还不知那些小兔能否养活。” “指定能!”庄容撅起小嘴,自信满满地说,“咱屋有续命草,一直用续命草养兔子,不愁养不活。” 庄文笑着摇摇头,眼底满是宠溺之色,“过了年,若爹的病不再反复,爹想再去县里教书,家里那些地租出去种,教书的月俸就有一贯……” 说到这儿,他面上泛起些微愧疚之色,“只是你和小宝,爹怕是照应不上了。” 庄容一听就皱了眉。 教书好是好,到底比种地体面的多,可她不想让她爹出去打工呀…… 有了这想头,她就垮了脸,可怜巴巴地央求:“爹别去教书了,先试试养兔卖兔好不好?过了年我就十四了,以后要嫁人,陪不了爹几年,爹忍心丢下我和小宝去县里?” 庄文一听心头就是一阵酸涩,女儿说的对,十四的姑娘,家里留不住几年了。 他也就暂时断了这念想,“好,就听容儿的,咱们先养兔,待过些日子农闲了,爹在屋里收整一片地,专门种续命草。” 庄容心下开心,有个好爹就是不一样,什么事儿都顺着儿女。 她从厨房走出,熟练地扒兔皮,放血,动作利落干净,看的庄文愣了好半天。 感觉到庄文的视线,庄容心头一阵发虚,笑着给自己辩解:“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打从我病好那天起就决定了,以后再也不当娇气的姑娘,要能为爹分担家务活才行!” 庄文垂下眼睫,掩住了眼底满满的动容,他叹息道:“乖孩子,你娘若是知道你现在出落的这么懂事,心里也会欣慰。” “爹还在想娘啊,快别想了,等咱屋条件好了,爹娶个续弦好不好?” “不成不成。”庄文连连摆手,脸上露出羞赧的笑意,“你和小宝还没长成,爹哪有心思想别的。” 父女俩絮叨闲话间,庄容已把兔子收拾好。 拿进灶台里用火烤了,撒上粗盐和花椒粉,一阵香喷喷的味道惹的人口水直冒。 第77章 田氏不见了 兔肉事先用她自制的料酒腌过,外酥里嫩,焦香四溢。 庄小宝吃的小嘴都要拢不住,“姐,这次兔肉是我吃过最香的一回,比上回红烧的还香。” 庄容噗嗤一笑,“过些天再做一只,咱们拿到县里卖钱儿,卖来的钱儿就给小宝交束修。” 村学里要的束脩不多,一月二十五文钱,但庄容知道,庄文手里怕是一个铜板都没了。 送庄小宝去学里,指不定还要攒好些天的鸡蛋去卖。 庄小宝眼睛一亮,下意识看庄文。 从清水村到镇上要走一个时辰,从镇上到县城又要两三个时辰,要是没牛车拉,光靠徒步走,天都要走黑了。 家里没有牛板车,要去一趟县里,少不得要跋山涉水,往年去县里的机会也不多,只有到年前才能搭着村里的顺路车去一趟。 庄文略略一思忖,“那就去一趟吧,爹有几个故交也想去拜访一下。” 周氏走了这么些年,庄文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周氏的念头,为了养育一对儿女,不得不回了村,但走前他交代了县里的几个知交,有情况就帮忙留意着。 眼看一年多没去县里了,他忍不住想再去打问打问。 庄容一听她爹同意,知道能借着这次机会考察考察县里的市场行情,心里就是一阵欢腾。 “今年收成好,家里还有一些余粮要卖,卖了余粮,小宝的束修费就够了,再给你们姐弟俩一人添一身衣裳。”庄文说话间,加了一筷子木耳青菜进庄小宝碗里,“多吃菜,爹看你最近长高了不少,就是身板还太瘦。” 庄小宝猛扒了一口包谷珍,“知道了,爹。” 这头一家三口温温馨馨的用着饭,南边儿庄家老宅里却炸了锅。 田氏消失了一个下午,起先秀娥没怎么在意,她专程跑去南坡看了,没什么动静,又去余家附近转了圈儿,见庄家和余家门前都平静,于是安了心,又抱着宝福回了家。 一下午家里事多,秀娥又要下地做活,又要提早回来做饭给一大家子吃,忙得脚不沾地,直接把她娘离开这事抛在脑后。 直到傍晚庄显贵夫妇下晌回来,庄健也结束了一天的忙碌,一大家子齐齐围在饭桌上,才发现田氏不见了。 庄健就问秀娥:“你娘呢,跑哪儿去了?一整天也没见。” 庄王氏撇嘴,阴阳怪气地数落:“一大家子都忙得脚不沾地,她可倒好,跑得一整天不见人影,真会享福。” “娘晌午说要出去一会儿……”秀娥也不敢说田氏要去寻庄容的晦气,到底把那些话咽了下去,“说是上南坡转一圈。” “南坡有啥好转的,就是一片林子,难不成她还专程去给咱屋割草。”庄王氏讽刺着,只管自顾自地夹着菜,“怕不是又上谁屋里倒闲话去了。” 庄健忙了一天,饿得狠了,瞧见庄王氏那一筷子西红柿炒鸡蛋吃得满嘴流油,忍不住咽了唾沫。 他说:“这也到了饭点儿,难不成留在人家屋用晚饭了?” “指不定就是呢,不等了,先吃吧。”庄显贵就拿了窝头,又去夹盘里的辣椒炒肉。 猪肉是前两天庄王氏刚买回来的。 田氏一直在家里闹妖蛾子,一大家子为了哄田氏也是下了血本,田氏说口里淡,庄健立马就嚷嚷着饭菜太素了,庄王氏只好不情不愿割了肉回来。 第78章 暴雨来临 庄健眼看着庄显贵那一筷子几乎夹走少半盘子菜,再也不迟疑,立马也拿起筷子呼噜噜地吃。 一大家子都是能吃的人,一阵风卷残云,不到半会时间,碗盘都清空了。 田氏这个抢菜的主力不在,庄王氏吃的舒心,腆着肚子靠在椅子上用手剔牙,“这个点儿还不回,这心也是野,阿健你该好好管管你媳妇。” 庄健也有几分气闷,吊着脸说:“这几天太忙没顾上,今儿我就要好好和她说道说道,往后不能这样撒野。” 秀娥坐不住,起身把宝福交到庄王氏手里,“我去吴婶子刘阿姐她们几家瞧瞧我娘在不在。” 田氏有几个在村里常来往的姑婆,整体在一块儿没别的事儿,就是说闲话,传是非。 话刚落下,人还没走出堂屋,外头就是轰隆的一声雷鸣。 庄王氏赶忙摆摆手,“去吧,赶紧把人叫回来,一大家子都忙,就她有闲心思乱窜,这眼见要下雨了还不赶紧回,也不知是谁惯的毛病。” 庄健不吱声,眼底也有阴霾闪过,心里想着田氏委实过分了。 吃饱喝足,困倦就来了,庄健直接倒在东厢房里睡了过去。 庄王氏哄了宝福睡着,就去拾掇碗筷。 拾掇好碗筷,刚从厨房里走出,噼里啪啦的雨点已经落了下来,她看天不好,果真下雷雨,就叫了庄显贵一起收整外头晾的玉米。 两口子紧赶慢赶的把玉米收整好,天已经黑透了,雨势更大。 秀娥一身湿透,哭哭啼啼的跑回来说:“爷,奶,我娘没在她们家,我娘估计是出啥事儿了,你们快出去找找。” 庄王氏站在廊下,看着雨帘密布,就皱了眉,不情愿地冷哼,“也是个惹事精!” 庄显贵咧她一眼,“行了,赶紧把斗笠拿出来,出去找人吧!” 两口子正说着,东屋里传来哭声。 宝福睡醒了瞧不见娘,哇哇大哭。 庄健被吵醒,一咕噜坐起身,听着秀娥进来说没找到田氏,一下子就急了,起身往外走,“我也去找找。” 秀娥在屋哄着宝福,庄显贵夫妇和庄健都戴了斗笠跑出去挨家挨户的找人。 谁能想到,田氏就在南坡隐蔽处的一片林子下面淋着雨。 嚎了一下午,田氏的喉咙都哑了,筋疲力尽的在坑里睡了过去。 谁知一个惊雷把她给打醒,紧接着噼里啪啦的雨点就落下,田氏吓得直扯着嗓子鬼哭狼嚎。 她隐约听见不远处是秀娥的声音在扯着嗓子喊娘。 田氏眼睛一亮,想着就要得救了,哭喊的声音更大,可天上雨点也落得更密,雷声轰隆,将她的声音全部掩盖。 秀娥的声音没一会儿就消失了,田氏越发着急,雨水倒灌一般朝着坑里涌,这要是真把她给淹没了,她今儿就要死在这坑里了。 田氏这下是知道害怕了,不管不顾地用手扒着泥坑。 这暴雨激起了她的求生欲,还别说,没一会儿,真让她在身侧挖出两个小洞来,她咬牙继续刨着土,拿出了拼命三娘的架势,手指挖破出了血也毫不在意。 另一头,庄家三口人是挨家挨户的找人,快就找到了村北边。 第79章 四处寻找 这个时间,村里大部分人家都熄了灯,庄显贵三人挨家拍门,搅扰的各家各户不安宁。 庄显贵站在余家门口,砰砰砰地拍着门,庄王氏在旁边大叫:“余家的,快开开门!巧珍,阿固,我是庄家阿婆!快把门打开,有急事儿!” 张氏睡眼惺忪地开了门,身后跟着巧珍兄妹。 看清是庄王氏,她眼皮子微跳,说话就带了拘谨,“这不是庄家婶子,怎的了?大晚上的过来,有啥急事儿?” 庄王氏年轻时风评就不好,邻里皆知是个泼辣的主,余家和庄王氏素来往来不多。 庄王氏愁眉苦脸地说:“还不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媳妇,走丢了一整天了,到这会儿还不见回去,我和她爹只能挨家挨户的找人。” “都这时辰了,还没家去。”张氏面上带了关心之色,“反正今儿是没上我屋里来,怕不是上了娘家去?这么大个人,走丢也不至于。” 张氏身后,巧珍极力压抑着脸上的幸灾乐祸,面色看起来有几分古怪,“庄阿婆,都这个时候了,怕是找不见了,明儿个再找呗。” 余固赶忙把妹子拉到一边去。 庄王氏一听田氏不在,悻悻地摆了摆手,“那成,我再上别处找找……” 一路上和庄显贵嘟囔:“别不是真回了娘家,这贱人,生生想把家弄得鸡飞狗跳!” 张氏关了门,回身瞪巧珍一眼,“你还笑,这要是让庄家老婆子听见了,可有你好果子吃!” 余良披了衣裳走出来瞧动静,问了张氏,听说是田氏丢了,也跟着不解:“好好一个人,哪能就丢了,下这么大的雨,咱还是出去帮着找找。” 张氏气的把他往屋里推,“你可别多管闲事,也不瞧瞧他屋都是啥样儿人,前头刚欺负了容姐儿,又欺负阿文,这田氏丢了我是半点儿也不同情她。” “就是活该!”巧珍说:“爹,咱别管这闲事儿。” 她想起庄容的话,忍不住说:“恶人自有天收,这话说的太对了,老天爷都要下雨折磨她呢!” 张氏也没往多处想,笑嗔了一句,“这孩子,赶紧回屋去睡。” 另一边,庄容一家三口也到了就寝时间。 庄文是最后一个洗漱的,最近几株续命草每天都结籽,他每晚睡前都要再去菜田里检查一遍,确定没有遗漏的草籽才进屋睡下。 刚从菜田里走出,大门外就传来一阵砰砰砰的急促砸门声。 庄容和衣从堂屋里走出,“我去看看。” 知道田氏被困在南坡,这个点儿过来拍门,十有八九是庄王氏一家子,她心里有成算,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开门。 一眼看见庄显贵两口子,她打了个哈欠问:“奶奶爷爷,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庄王氏狠剜庄容一眼,对这个大孙女厌烦的连口都不想张。 庄容无辜地眨眨眼,“爷爷奶奶有事就说,我和我爹还得睡呢。” “睡个屁!你大伯母不见了!”庄王氏忍不住把火气撒在庄容头上,没好气地问:“你爹呢!” 第80章 吐露实情 不等庄容说话,庄文已从院子里快步走来,他手搭在庄容肩上,把她护住,语气恭敬中透着一丝疏离,“爹,娘,这么晚来,什么事儿?” 庄王氏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就是一阵气闷。 把一个死丫头心疼成这样! 她就反问:“咋?你的意思,现在你屋轻易上不得?这是不让我和你爹上门的意思?” 庄显贵一听庄王氏又嚷嚷,立马用胳膊肘狠怼她一下,正色问:“阿文,你瞧见你大嫂没有?你大嫂不见了。” 庄文微一怔,随后摇摇头,淡淡地说:“没有。” 他多余的问话一句没有,脸上更是不带关切之色,庄显贵只好主动说:“你大嫂晌午出门,说要去南坡,到这会儿还没回来,南坡上不见人,村里也找遍了,这可咋办?” 庄文摇摇头,事不关己地说:“这……我也不知。” 他向来秉直,做不出惺惺假态,不喜田氏,就多的一句问候都没有。 庄王氏恨恨地叹了口气,数落:“就算是分出去过,总归是一家人,你也太不讲情义了,好歹是你大嫂,你倒好,跟个木头人一样,急也不急!” 庄文任她数落,站在那里也不吭声。 两口子一看这情况,知道人是不在庄文这儿了,这会儿也不是赌气吵架的时候,人还没找见,庄王氏也没心思耽搁,只得又和庄显贵往家赶,顺便看看庄健找到田氏没有。 庄王氏两口子离开后。 庄文就定定地看着庄容不说话,面上透着几分严肃。 庄容佯作无视,打了个哈欠问:“爹,不早了,你不去休息吗?” 庄文直直望着她,语重心长地说:“你有事瞒着爹,这几天白日里你都不在家,做什么去了?” 庄容被瞧得一阵不自在,抿了抿嘴,交代:“我在南坡做了陷阱……” 她一五一十的把田氏是怎样掉进陷阱的经过告诉庄文。 “那坑只有三尺多深,里头都是软泥,她只要不是个死的,就能慢慢的把泥刨开,从里面钻出来,天儿下这么大的雨,她再蠢也能想法子自个儿出来……” 本以为庄文一定会训斥她没大没小,没成想庄文听了这些话,唇边却旋起一丝无奈的笑。 “以后不准再这样,万一闹出人命来……”庄文语气一转,“容儿,你若背了人命去坐牢,爹这辈子也难心安。” 弄了半天,她爹担心的不是田氏,而是她。 庄容心里暖暖的。 赶忙再三保证:“知道了,爹放心,我知道轻重,这次就是小小的教训教训她,谁让她不知足呢,要是她不贪心,也掉不进那坑里。” 庄文想到什么,沉声叮咛:“这事儿不可再对别人讲。” “知道了。” 庄容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庄文没批评她,但从庄文的神态里,她还是看出了不赞同。 都说读书人迂腐,庄文也不例外,在他看来,这次设陷阱的事儿不是君子所为。 庄容可没什么君子小人的概念,田氏三番五次来找事儿,小小惩戒一下才叫解气,做了小人又如何? 另一边。 庄王氏两口子回到屋里,庄健也刚回来不多久,三人浑身都湿透,两脚都见了泥,到处寻不见田氏。 一家三口就合计着明儿一早就上田氏娘家去瞧。 第81章 婆媳俩再生恶念 庄王氏打了个哈欠,声音里带了浓郁的倦意,“不早了,上炕吧,明儿再说。” 庄健面泛焦虑之色,坐在那儿没起身,发愁地说:“明儿一早去,大舅子那关怕不好过,爹和娘少不得要备份厚礼。” 庄王氏一听又要出钱儿送礼就急了,“狗屁不通,还给他屋送礼?他田家养出来啥样货色出来祸害别家,他自个儿不知道?” 庄健听得一阵气堵,“娘你这话说的!梅芳再不好,不也给咱屋生下宝福,前些年爹娘把家里的钱都给了二弟,对梅芳多有亏欠,梅芳还不是铁了心的跟我过!” 庄王氏一看儿子呲眉瞪眼的模样,再一想这一晚上风里来雨里去的狼狈,气的就拍了桌,愤愤说道:“要我说,她丢了才好呢!老话说的好,娶妻不贤祸三代,你这媳妇儿,非得把家里祸害的不成样子,把我和你爹两条人命给搭进去!” 母子俩正吵吵着,突然间,堂屋大门哐啷的一声响。 一个身材壮硕的泥人踉踉跄跄冲了进来。 庄王氏当场吓得一声尖叫,抬了桌上的油灯座朝着泥人儿砸去。 这泥人可不是别人,就是拼了老命从南坡跑回来的田氏。 油灯座打到田氏的脑袋,田氏吃痛,眼里划过一丝怒意,二话不说冲着庄王氏跑去,紧紧将庄王氏抱进怀里,两只泥手在庄王氏的脑袋上胡乱抓,“娘啊,我是梅芳啊!” 腥臭的泥水哒哒地往身上滴,庄王氏心里的火气噌噌往上窜,可一听是田氏的声音,也不好再发作下去。 “梅芳回来了?”庄王氏边说,边嫌恶地把田氏往外推,奈何田氏人长得胖,力气也大,死命地抱着她不撒手,哭哭啼啼的:“我在南坡被困到地洞里了,困了一天,到这会儿才跑回来,都是庄容这个贱蹄子,娘呀,你可要给我做主,我险些被暴雨给淹死了!” 她把头枕在庄王氏肩头,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庄健。 可把庄健心疼坏了,“秀娥,快去给你娘烧水洗澡,再去下碗面!” 他站起身,手叉着腰,火冒三丈地在堂屋里走来走去,“又是庄容这个下贱东西!梅芳,你说,今儿到底是咋回事儿?容姐儿咋欺负你的?” 田氏添油加醋地说:“她在南坡上挖了陷阱,特意骗着我上钩,今儿要不是我凭着一身力气爬出来,我小命儿就要留在那儿了,爹、娘,阿健,你们一定要给我做主,咱们老庄家是绝不能留她了!” 庄王氏心说,这话说的对,这几年容姐儿大了,看着越发反骨,每逢碰见了,都是离得远远的不冷不热打个招呼,对她这个奶奶比陌生人强不到哪儿去,这样的白眼狼将来就是过得再好,她老庄家也落不下半分恩惠。 还不如由老屋这边出头把她嫁出去,家里还能得点聘礼钱,也不枉这些年白养活她。 庄王氏哪能不知道田氏咋想的,她心里原本就有打算,这会儿一听田氏起了头,就立马说:“开年也十四了,不如早早找个人家嫁了去,省得在屋里生事,明儿我就去找媒人!” 第82章 越来越硬气了 “娘能这样为我着想,真是太好了,咱屋里但凡有庄容一天,我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啊!”田氏说着就放声急哭,喋喋不休说着自己这一天遭的罪。 “你放心,梅芳,这次娘说啥也要把她嫁出去。” 婆媳俩一唱一和,正说的眉飞色舞,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 庄显贵闷声说:“这事不能这么办,阿文不同意,哪个能把她嫁出去,妇道人家就是眼皮子浅,眼里就盯着那点聘礼钱。” 田氏立马委屈地说:“容姐儿这次害我还不够惨?要告到里正那儿,她得挨板子!就凭这个,他阿文就理亏,还能说啥?” “是啊,老头子,这次就是阿文也不能说啥。”庄王氏赶忙劝说庄显贵,她可不想错过这次绝好的机会。 庄显贵瞥了田氏一眼,“告人是那样容易的?你得和里正说明白那坑是咋回事儿,要是污蔑了人家,那就是咱屋的不是!” 田氏眼里闪过一抹心虚,声儿也不再拔高了,却还是半点不改口:“就是她庄容害的,我还能冤枉她不成。” 她打了个哈欠,人有些蔫儿巴巴的。 秀娥从屋外跑进来,“娘,热水烧好了,快去洗洗吧。” 折腾了一天,一家子人仰马翻,这话题也就没有再继续,一家人各自散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不大亮,田氏就去敲庄王氏的门。 婆媳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合计。 村北头,庄容一家也起了身。 吃了早饭,庄容拉着庄文走到一边说:“爹,昨晚我想了想,大伯母今儿指定要来闹事,我想跟爹一起下地去,没得留在屋里担惊受怕。” 田氏遭了罪,肯定不能罢休,庄容不怕她去找里正报官,怕就怕她过来撒泼。 这时候不脚底抹油,非得被田氏给赖上。 庄文自然是应允了,摇头无奈地笑:“现在知道怕了,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 “知道了,爹。”庄容去墙边拿了农具,一家三口往外走。 刚开院门,迎面就和前来的人打了个照面。 田氏手挽着庄王氏的胳膊,婆媳俩刚走到门前。 一眼看见庄家三口,她就黑沉了脸,冷哼一声说:“阿文,你养的好闺女,昨儿你大嫂差点死在南坡!” 庄文面无表情地扫了田氏一眼,见她换了身新衣服,看起来比平时干净利索的多,依旧是富态样儿,身上也没什么伤痕。 “我看大嫂容光焕发,没什么不适,娘说话夸张了些。”他淡淡地说:“再者说,昨儿大嫂没回去,和我容儿又有什么关系?” “你!”庄王氏四下看了看,压低声说:“有话进屋去说,在外头说,叫人听见了都是家丑!” 庄文看了一眼东升的太阳,轻轻皱眉,“娘有话就在这说吧,我还急着下地做活,没空闲聊。” 听了这话,庄容就是在心里竖了一个大大的拇指。 这些日子她爹对上老庄家越来越硬气了。 身体好了是一方面,渐渐看清庄王氏的为人,以及对老庄家心灰意冷才是主要原因。 第83章 不依不饶的大闹 田氏立马就不依了,眼睛瞪得老大,“阿文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家容姐儿险些害了我的命,这事儿就这么过了?” 庄王氏趁机说:“你家容姐儿自小没娘教没娘管,小小年纪就心思歹毒,差点害得她大伯母一命归西,这次的事儿按说是要报给里正,往县衙里呈的,可娘想着,她有再多的不是,毕竟是你的闺女,到底是一家人,娘也不想把这事闹到里正那去,这事儿还是咱屋里人关起门来自己解决的好!” 这话说的,三分怀柔,七分要挟! 庄文眉头蹙的越发深了,心底直发寒,“凡事讲个证据,大嫂说险些被容儿害了,能拿出证据来,我无话可说,若不能,就请娘和大嫂回去吧。” “证据……”田氏被噎的一滞,立马手指着庄容说:“你自个儿问问她,南坡上的陷阱是不是她挖的!” 庄容赶忙委屈巴巴地说:“爹,你可别听大伯母胡说八道,我就去南坡熏了兔子,可没挖过什么陷阱。” 田氏怒上心头,扯着嗓子反驳:“你胡说,明明是个三尺深的洞,不是你挖的是哪个挖的!” 庄文就笑了,“大嫂这话简直是无稽之谈,我容儿十指不沾阳春水,向来连农活都做不好,如何挖得三尺深的陷阱?” “就是。”庄容在旁边凉飕飕地说:“指不定是昨个下大雨导致南坡塌方了,大伯母恰巧被冲进泥坑里,就想来讹我!” 田氏被怼得无话可说,气得跳脚儿,“娘!你看看!我就知道他们肯定不能认,我是千真万确差点被庄容给害死,娘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庄王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而冷声痛斥庄文:“阿文,你为了这个死丫头,连一点道理都不讲了吗!早年你在外念书,承了你大哥大嫂多少恩情?你头一年去县学念书,那对儿兔毛袖筒子就是你大哥给抓的兔子,你大嫂亲自帮你缝的,你算算你大哥一年到头要上县里给你送多少回窝头烙饼?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庄文心软,她本指望着这样说,他就能服软下来。 谁知庄文眼里却毫无波动,淡淡地说:“人命关天,娘还是别翻旧账的好。” 庄王氏气得扭曲了脸,站在门外大声嚷嚷,“过路的,下地的,大家伙都别走,都快过来看看啊,我这个不孝的儿子,为了护住容姐儿这个野丫头,连一点为人子女的孝心都没有了,他忘了本啊,这些年供他念书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是要谋财害命啊!” 庄王氏扯开了喉咙,霎时间,附近的村民们全都听见了动静,纷纷走过来瞧热闹。 有路过下地做活的,也放下农具,站在路边观望。 读书人最重名节,被庄王氏当众污蔑,庄文一张脸登时憋得通红。 他想到那天为了保家里安宁,在庄王氏面前下跪,任由田氏刮刺数落,还生生挨了他娘一巴掌。 个中耻辱的滋味就不说了,本以为他娘就是再不喜容儿,也会消停阵子,没成想,时不过两三天,居然又上门来闹了。 庄容见他爹双拳握紧,指骨隐约作响,似乎就要发作的样子,顿时心里一动,立马站出来说:“奶奶不带这样冤枉人的,您说我和我爹谋财害命了,咱们这就去里正那儿把话说清楚,省得以后坏了我爹的名声。” 第84章 里正出面 庄王氏认定了庄文父女不敢上里正那儿,哪能想到庄容这么理直气壮。 顿时呆了一呆,下意识拿眼睛瞟田氏。 田氏心里咯噔一跳,心下发虚,目光不由自主的游移,明显底气不足,却还是扯着嗓子嚷嚷:“去就去,亏的你奶奶惦记着都是一家人,不想把这脸皮撕破,你倒好,不知好歹,既然这样,那就去里正那儿,大不了就上县衙,你谋财图我的命,就是死罪!” 庄容也不和她争辩,抬起脚就往里正家方向走,“那就按大伯母的意思办!” 她果敢的样子,看得庄文都是一愣。 女儿一副有把握的样子,他微微松了口气,也抬脚跟了上去。 庄王氏这下傻眼了,看了看围观人群,又看了看田氏,咬牙搡了田氏一把,“不是要上里正那儿吗?走啊,傻愣着干啥!” 她看出田氏的不情愿,可事情到这份上,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要不光乡亲们的唾沫都能把她给淹死。 一群人乌泱泱地往里正宅第走去,一路上,好心的乡亲们还在劝和着。 “庄健娘,多大点事儿,就真要闹到里正那去啊?” “就是,都是一家人,和和气气坐下来商量,容姐儿还小,就是做了什么错事,也不至于要见官啊。” “谁又想呢,我也是没办法啊,我那老二儿子为了护着她闺女,颠倒是非黑白,逼得我这个老娘想上吊的心都有了……” 庄王氏就越说越委屈,提前做足了被欺负的做派,哭哭啼啼地抹着泪儿。 田氏有样学样,也哭红了眼睛。 一大群人涌进院子,里正赶忙批衣服下了炕,推门走出来。 里正叫朱继光,是个四十岁开外的瘦高个儿男人,仪容严肃,一派刚直。 到底是一里之长,不说话,站在那儿,光是犀利的目光就让他看起来气势十足。 “这是怎么了?” 他一发话,村民们都自发的安静下来。 里正掌管户籍和赋税,小到偷鸡摸狗,邻里扯皮,村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归他管。 实在是管不上了,才由里正出面写状子,盖了印子交到县衙里去。 庄王氏在里正面前也不敢造次,目光都带了敬畏:“搅扰里长了,是我这不懂事的孙女,昨个在南坡上挖了陷阱,害得她大伯母险些死在里头,这不是谋财害命是啥?今儿我带着她大伯母上门说道这事,她却不认账,满嘴混账话,这不,气的我这儿媳就冲过来找您给做主了。” 清水村民风淳朴,命案是没有的,里正一听庄王氏连谋财害命的话都说出来,眼皮子就抬了抬,看向一旁亭亭玉立的庄容。 庄容立马挺直腰板儿,细声细气地说:“里正伯伯,大伯母纯属污蔑,我昨儿去南坡,是去熏兔子了,余家的巧珍可以作证。” 巧珍立马从人群里钻出来,脸不红心不跳地大声说:“千真万确,我和容姐儿一起的,我俩熏了兔子就回了屋,压根没碰见她大伯母。” 第85章 马氏也来搅浑水 “你胡说,你们要是只熏兔子,咋会有个三尺的坑?”田氏冷笑,“这还用说,摆明了就是挖来害人的!” “大伯母这是欲加之罪。”庄容委委屈屈地辩解,“我昨儿一整天和大伯母连个照面都没打过,你说我专门挖陷阱害你,可我又如何得知你去了南坡?南坡里每天来来去去那么多人,我怎么知道会不会误伤到别人?提前挖好坑岂不是容易被人给填上?大伯母这不是在说笑么。” 田氏被驳的哑口无言,是了,她咋就忘了,她是偷偷跟去的。 这小蹄子捏准了这一点,她还真找不出理来反驳了。 瞥见里正投来的目光,田氏脸上顿时现出一抹慌乱,支支吾吾的,吐不出一句整话。 这时,人群里一个穿着月牙白窄袖襦裙的女子似笑非笑的张口了,“梅芳妹子,你既然来告状,总得说清楚别个是怎么害的你,你再仔细想想,昨儿个是不是被什么人引到南坡上去的?” 庄容认出说话的是马氏,扯唇冷笑。 田氏得了提示,心思一转,立马就点头说:“自然是容姐儿把我哄骗过去的!” 庄容一听这话就笑了,这马氏简直就是个神助攻,不怕田氏答不出,就怕田氏不撒谎骗人,田氏越是撒谎漏洞越大。 庄容撇唇一笑,“那大伯母倒是说说,我是怎么哄骗你过去的?” 田氏握了握拳,信口开河:“就是你上我屋来,让我去南坡,说抓了兔子!大家伙都知道,我屋里前些年为了支援她爹,向来都是缺吃少穿的,一听有兔子,我立马就答应了。” 话说到这儿,她就把后续的遭遇都捋顺了,滔滔不绝地说着去了南坡后,是如何见到兔子掉进坑里的。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童生惊讶地问:“太不可思议了吧,这兔子既然没被拴着,哪能乖乖待在坑里等你去抓?” “春哥儿说的没错,兔子窜的可快呢,秀娥娘怕不是眼花了。” 听着大家伙的质疑声,田氏就急了:“我赶到那儿一看,兔子果真在坑里,我骗你们做啥,足足有四只!” “烟火熏兔子,我屋里也熏过,那洞也就一条大腿粗,人在外头用手掏进去抓兔子,不像秀娥娘说的那样,竟然有半尺宽三尺深的坑,怕不是熏兔子的坑吧?” 田氏被怼的满心怒火,“你们一个个的问我做啥,坑又不是我挖的?” “好了,都静一静!”朱继光挥了挥手,打断大家的议论。 “田氏,你再把昨个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一遍,有人证最好。” 田氏赶忙就絮絮叨叨又说了一遍。 “至于人证……”田氏回头看了一眼人群,突然一指人群中的秀娥,“我闺女就是人证,庄容把我喊出去时我闺女全瞧见了,秀娥,你快出来给你里长伯伯说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秀娥脸上。 “我……”秀娥脸胀得通红,慢吞吞站了出来,她瞧了眼庄容,又瞧了眼自家娘,低下头说:“我不记得了。” “你这混账丫头!就记得吃!”田氏大为光火,扬起手,作势就要打。 第86章 怕啥来啥 秀娥的表态,庄容并不惊讶。 原主和秀娥能保持多年的良好关系,足见得秀娥的人品还是不差的。 只是在大是大非面前,秀娥还做不到立场坚定地摒弃亲情。 她能一问三不知已经是最好了,庄容暗暗叹了叹气。 里正就高喝了一声,“住手!田氏,你说你是午时刚至和庄容一起出的门,这一路上可有人看见了?” 田氏面上立刻闪过一抹心虚。 她一路追到南坡,路上万一给人碰着了,那些个不开眼的,可千万别把她抖出来才是。 “没有!”田氏斩钉截铁地说:“这丫头存了害人的心思,哪能让别个瞧见,这一路上专挑没人处走!” 哪成想,怕啥来啥。 田氏话音刚落。 一个垂垂老矣的老汉站出来,指着田氏说:“撒谎可是坏了良心啊!” 老者回忆道:“昨个上午,田氏从我屋门前经过,一路往南坡走去,只有她自个儿,哪来的容姐儿?” 他老的掉光了牙,说话含混不清,但大家伙儿安静静的围在那,也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田氏一张脸唰地失了血色,却还是强自镇定地说:“他这么大岁数,一准看花眼了,里正,你可别信他的,我就是和庄容一块出的门,我敢对天起毒誓,要是撒了谎,我就不得好死。” “秀娥娘,你快给子孙积点德吧,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一个胖胖的妇人也站了出来,“昨儿晌午我给几个娃做饭,中途上菜园子里拔了根葱,回身就看见田氏往南坡走,上午太阳好,我屋大门敞着,看得清清楚楚,难不成我也老眼昏花了?” 田氏没想到出个门居然被这么多村民给瞧见了,一时间脸色青了白,白了青,语无伦次地说:“哦,我想起来了,我和容姐儿隔着有段距离,她走到前头了,凑巧没被大伙瞧见……” “快得了。” “你快住嘴吧!” “就是,坏了良心了,阿文身子不好,就这么一儿一女,你这当大伯母的不帮衬不说,还想着法儿的给侄女泼脏水……” “这一大家子心黑……” 庄王氏站在旁边都觉得老脸臊得慌,她铁青着脸冷哼:“梅芳,到底咋回事儿?不是庄容把你引过去的吗?难不成你骗了人?” “我没有!”田氏咬牙切齿地说,“就是她庄容害的我,她早就预谋好的,想要谋财害命!我说的都是真的!” “容姐儿谋财害命,能谋你什么财?你死了,那些嫁妆还不是你秀娥的。” 人群里姓赵的媒婆咯咯咯笑了说:“容姐儿可是快要嫁人的,平时规规矩矩连屋都不出,谋财害命,不可能啊……” “就是,她那把小骨头,别说挖三尺的坑了,挖两尺我都不信。” “你们胡说八道,我千真万确是被庄容给带去的!”田氏见所有人都不信她,干脆就地一跪,抹起了眼泪儿,“我的命苦啊,被这丫头欺负了,连个申诉的地方都没有……” “胡闹!”朱继光冷喝田氏,“你们一个个私下里扯皮也就罢了,现在还弄出了谋财害命的说头,污告人可是要挨板子的,秀娥,你站出来把来龙去脉说一遍,你娘是如何出屋的,临走前交代了什么?” 他当了多年里正,不消片刻就弄明白了来龙去脉,知道这事的关键在秀娥身上。 那丫头刚刚站出来时,目光闪烁,双眸不敢直视于他,明显有问题。 只要把丫头逮着仔细盘问,就什么都出来了。 第87章 闹了个笑话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于秀娥脸上。 秀娥难为情的快要哭出来了。 扑通一声跪倒在她娘面前,“娘,我求求你了,咱不告了,咱回屋吧。” 田氏劈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打在秀娥脸上,“没用的东西,让你说个话也不会说,我养你这么大还不如养条狗!” 庄容看不过眼,径直走过去拉了秀娥起身,“大伯母,你这是做什么,自个儿做错了事儿,别把气撒在秀娥身上。” “还是容姐儿大气!” “阿文这么善良的人教出的闺女不会差!” 田氏听了这些话,气的险些两眼一黑晕过去。 而一旁的庄王氏见势不妙,已经悄悄地从人群中心退了出去,她奋力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里往外挤,一脸的晦气之色。 容姐儿现在越发伶牙俐齿了,出了这次的事,还不把老屋往死里恨,以后就是家里的祸根! 不行,她就是不得半个子儿也要想办法赶紧把这丫头嫁出去,嫁的远远的最好。 “好了。”朱继光皱眉打断众人的七嘴八舌,再次发了话:“既然你们告到我这儿,这事情就必须要弄个清清楚楚,秀娥,你老老实实把昨天的事说清楚,但凡有撒谎,你娘这诬告的罪名定了,少不了挨顿板子!” 秀娥无助地站在那儿,双目泛着迷茫。 要是实话实说,就对不起娘,可是不说实话,娘诬告的罪名要是定下来,指不定要送到县里打板子,一时间她心中满是犹豫,实在不知该怎么应付眼下的局面。 “我听说县衙的板子就有这么宽……”人群中有人叽叽喳喳地比划着,“我去年瞧见过人行刑,直打得皮开肉绽,那叫一个惨啊,没几板子就昏过去,可还是得继续打……” 听着这些话,秀娥就是一阵后怕,她心里打定了主意,歉疚地看了田氏一眼,闷声说:“是我娘自个儿出去的,庄容没有来喊娘,娘出门时说是去南坡。” 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她还是给她娘留足了面子,没把她娘出门是打算收拾庄容这话说出口。 人群里登时沸腾了。 一时间,“缺德”“丧良心”“不是个人”种种的难听话像漫天雪花一样不绝于耳。 不知是谁朝田氏扔了个鸡蛋,紧接着,菜叶子、笋头子、胡萝卜,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田氏身上招呼。 田氏狼狈地抱着脑袋,臊得只想钻进土里去。 “我一条命险些没了,现在还要受这样的辱,我不活了!谁都别拦着我,我去投河自尽算了……”田氏爬起身就要跑,只是还没等她发作,里正严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田氏,你闹出这么大的笑话,还不知道收敛!” 田氏一下子顿住脚步,心虚地站在那不敢动。 “庄文就是从你屋分了出去,那也是你们庄家人,不求你们兄友弟恭的,一家人就该和和睦睦,田氏,这回你初犯,我只当给你记一笔,以后再敢寻衅挑事儿,看我不把你往县衙里送,连着这回的诬告一块儿定罪!” 田氏心里大松了一口气,捂着嘴只是哭,“话是这样说,谁不希望家里和睦,可我这大侄女儿根本就不把我这大伯母放在眼里,要不是她欺负我惯了,我也不会怀疑她。” 心里却在想着,那陷阱确实是庄容那小蹄子弄的,这回找不到证据,吃了个哑巴亏,她非得找补回来不可。 第88章 当众许诺 庄容脸色霎时黑了下来,“大伯母你要这样说,那这事我还不依了呢,咱们就上县衙去决断。” 庄文在旁扯了扯庄容的袖口,庄容却死死拘着,不肯松。 “我呸!里正都说这事不追究了,想去县里闹,没门!”被大家伙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田氏就有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派头。 庄容算是彻底明白了,这田氏是根本不要脸。 但这一回,她有的是底气,才不会轻易饶了田氏。 “大伯母要是不想把事儿闹大,就须得在大家伙面前给我爹道歉,前头你说我谋财害命也就罢了,还把我爹带上,我可以不和你斤斤计较,但我不准你污蔑我爹。” 里正听了这话,沉吟片刻,没有出言阻止。 庄容的要求不过分,这田氏,委实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要是田氏能当面赔个罪,庄文父女心里舒坦了,这事也就算圆满解决了。 朱继光颔首:“田氏,那你就给阿文道个歉吧,这事儿你做的不对,理应赔礼道歉。” 田氏一想到昨日夜里受的罪,心里的怒火就汹汹烧着,恨不得把庄容给撕碎了。 给庄容赔罪?想都别想! 但她刚要反驳,里正就说:“没得商量,这事儿就按容丫头说的办,阿文是读书人,最重名誉,你当众污蔑人家,该给人家赔个罪。” “不带这样欺负我的!”田氏只管哭得更凶:“就算我这回错怪了她,也不能不念当年的恩情,当年我们老庄家举全家之力供她爹念书,年年亏空年年供,还帮着养活他儿子闺女,一家日子过得潦倒,现在他闺女拉扯大了,翅膀硬了,就要上县衙告我这个大伯母,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话就是说给庄文听的。 庄文素来温文尔雅,脾气又好,话又不多,往日里是只知道吃闷亏的。 人群中就又有窃窃私语。 庄文果然面色微微变了变。 庄容气得冷笑:“大伯母,错了就是错了,还想用以前的事儿揭过去,那下次大伯母上我家杀人放火,我和我爹也得受着?” 田氏只管拿当初的事儿揪着不放:“你和你爹都是白眼狼,忘恩负义!吃着家里的,现在还反过来害家里人!” “容儿……”庄文轻声叫庄容,面上现出些许难色,“要不……” 刚说到这儿就被庄容给打断。 她给了庄文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转身朝向众人说:“各位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婶子嫂嫂,兄弟姐妹们,还有里正伯伯,今儿趁着大家都在,我也想把这事儿和大家说道说道。” 庄容一字一句地说:“这回是大伯母做错了,我就认一回死理儿,非得大伯母给我爹赔礼道歉才行。至于我爹那些年念书欠家里的,且不论我爹前些年给家里拿钱了,就当我爹什么都没接济,从今儿个起,三年之内我和我爹赔给爷爷奶奶家十贯钱,大家伙都在,也做个见证,十贯钱,只多不少,前些年我爹念书吃穿的花销就只当还清了,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再不欠她们什么,我这么做,不是不拿爷爷奶奶当一家人,是不想我和我爹被欺负了还不能吱声,稍有不从就被扣上一个忘恩负义的帽子。” 第89章 三年之约 庄容这话说的硬气,只是从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口里说出,实在让人震惊。 庄文倒还好,只是起先惊了一呆,随后就恢复了淡定,略略思索一番,随后吐出一口气。 看他脸上的表情,像是支持女儿这么说的。 但其余围观者,却都只当庄容说开胡话了。 都知道庄文重病在身,家里也就那么几亩薄田,还有个小儿子也该到了念书的年纪,怎么看都是一贫如洗,哪能在三年之内拿出十贯钱。 里正就皱了眉,不赞同地劝说道:“荒唐!少年人意气用事,你家原本生活就不富裕,不要当众许下这等诺言。” 田氏心里却乐开了花。 里正话音刚落下,她就迫不及待地张嘴嚷嚷:“别说的比唱的好听,既然当众许了这诺,就得做到,你要是做到了,以后我们全家绝对不再提半句当年你爹受恩惠的事儿!”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马氏也附和道:“容姐儿啊,话是你说的,三年后你要是不把这钱儿还上,你又待如何?” 除了这俩人,围观群众也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有劝说的、有起哄的,还有干脆就骂田氏不要脸的。 庄容也不理会这些闲言碎语,看向里正,弯唇笑了笑,“里正伯伯,这事儿我已经决定了,人穷不穷骨气,我和我爹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这钱儿给爷爷奶奶家凑上,人活一身清白,我和我爹宁愿过点苦日子,也不想时时处处受挖苦、受讽刺。” 里正见她思路清晰,话讲得条理分明,又颇能打动人。 原本想说什么,也收了声,看了一眼庄文,问:“阿文,你是一家之主,这事儿你怎么说?” 庄文没有多思索就说道:“我同意容儿说的,三年之内我们一家三口一定把这十贯钱儿还给我爹娘。” 庄容刚才那些话也算是说到庄文的心坎里了。 至于那十吊钱,若是放在以往,庄文还有所顾虑,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身体他心里清楚,过去困扰他的痨病症状已经很久不再出现,不但如此,身体还一天比一天结实,做活有力气,吃得多,睡得香,快赶上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了。 身体好了,挣些钱就不再是困难的事。 算上家里的耕地,这三年只要他出去教书,日子紧巴些,攒十贯钱还是没问题的。 更遑论现在家里还养了兔子,看兔子们的长势,指不定几个月后又有一波收入。 如能用这十贯钱儿彻底结清和老屋那边的恩怨,他也能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做人了。 闻风而来的庄王氏,正好就听到了庄文这话。 她抑制不住地喜上眉梢,只是面上却不得不做了不忍的姿态,挤进了人群说:“阿文,你又何苦这样,你身子不好,娘也是心疼你的,哪能要你的救命钱,但话又说回来,要是能趁着这几年攒些钱也是好的,你今后不在了,容姐儿和小宝少不得要用钱儿,给孩子们攒几个钱也是应该的。” 几个老妇人都撇了嘴,好话坏话都让她说了。 第90章 三年内不嫁人 里正见庄文出面把话说了,庄王氏又是首肯的样子,心里暗暗叹息,却也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他担忧地看了眼庄文:“你量力而行吧。” 庄文朝他笑笑,走出来作了一揖,“如今我娘和大嫂都同意了这事儿,大家伙也都在,还请里长做个见证。” 朱继光点了点头,朝着众人说:“阿文和他闺女定下的三年之约,大家伙都在,那就一同做个见证,自即日起,三年之内,庄文家要是拿出十贯钱还了他爹娘,以后,阿文念书从家里拿钱这情分就一笔勾销,谁都不许再提这事儿。” 他不忘叮咛庄王氏,“拿了这些钱儿,少不得要多花些在容姐儿和小宝身上,他们都是你最亲近的孙子孙女。” 庄王氏赶忙恭顺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那是肯定,我省得。” 话说到这儿,这一场闹剧也就差不多结束了,只是围观人群中有人却不甘心。 “秀娥娘,老庄婶子。”马氏似笑非笑地说,“你们可别怪我多嘴啊,这要是过了三年,阿文家拿不出这十贯钱呢?” 庄王氏和田氏脸色齐齐变了变。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庄王氏勉力维持着笑容说:“我是阿文的娘,又不是吸血的恶鬼,拿不出也就算了,当年供他念书也是我和他爹心甘情愿的。” 说到这儿,她话锋一转,“阿文这孩子没别的好,就是重承诺,过了三年就算凑不出十贯,想必七八贯也是有的,他有多少算多少,都是一家人,我和他爹没那么计较。” 庄文听这话,明着是不和他计较,可却仍是明晃晃伸手要钱,顿时心里一阵酸涩。 他站出来说:“娘放心,我既然承诺了,就是拼死也攒够这十贯钱。” “你得了啥病你自个儿不清楚?这痨病可治不好。”马氏佯做歉疚地“呸”了自己一口,“瞧我这嘴,净说些讨人嫌的话,可我想着,这家里少了一家之主,容姐儿无依无靠的,少不得要嫁出去,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这承诺也就成了一场空。” 田氏立马附和,“志远娘说的在理。” 孙家有钱,老庄家这次盖房还是得了马氏的两贯钱资助,因而对上马氏,田氏眉目都和顺了几分。 “大家伙可别怪我和我娘不讲情面,既然这事是容姐儿先提出的,那总该有个全须全尾的说法。”田氏说:“容姐儿,你就当着大家伙的面再多做个保证吧,你今后嫁人,这承诺仍要算数。” 庄容哪能不知道庄王氏婆媳在想什么,她也不含糊,立马当着所有人的面高声说:“奶奶和大伯母放心,我今儿就把话撂这儿,从今儿个起,这三年我绝不嫁人。” 庄王氏和田氏都是一愣。 俩人是怕庄容出嫁后不认这账,只是想庄容亲口保证,就是嫁了人,这笔账也不能一笔勾销。 谁知这庄容竟然对自己这么狠,再三年她都快十八了,哪有姑娘家到十八才合计亲事的。 第91章 田氏道歉 周围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就连马氏都一脸怪异地嘟哝了一句,“这话说的,谁也没说不准你嫁人,没准嫁了人这钱儿凑的还能快些呢。” 田氏听了马氏的嘟囔,想也不想的就大声说:“你不准不嫁人,到了岁数该嫁就得嫁,只是你嫁了人,这承诺可不能不做准了!” “好了!”里正喝断她:“容姐儿都这样说了,你们还想怎样?不要太得寸进尺。” 庄王氏和田氏瞧见里正脸色其黑无比,这才都不敢再说什么。 庄王氏心里还打了其他主意,脸色就有些异样。 庄容冷眼看着,就知道庄王氏心里还憋着什么坏水,至于什么事儿,她也能猜到七八分。 她就笑着说:“大家可别这样看着我,我一点都不委屈,这三年我家拮据,我可不想嫁过去连累夫家,只想留在爹身边帮着爹一起挣钱还账。” 一时间,看热闹的村民们全都向庄容投以肃然起敬的目光。 就有人说了:“容姐儿,像你这样深明大义的丫头不愁嫁的,三年后婶子给你保媒去!” “多好的姑娘,先安心和你爹过日子吧,阿婆在外村有亲戚,三年后帮你打听去,一定给你找个好夫君。” 赵媒婆讪讪地从人群里退了出去,和马氏对了一眼,两个人走到暗处窃窃私语。 田氏不知想到什么,眼睛闪了闪,搀了庄王氏的胳膊,压低声说:“娘,那就回吧,也过午了,宝福怕是要哭闹了。” 庄容一直拿余光撇着田氏呢,一看田氏的小动作,就知道她想脚底抹油,立马叫住她:“大伯母,你可别急着走啊,现在是不是该给我爹道歉了?” 田氏咬了下唇,心里愤愤不平。 庄容就是个贱种,当年她娘还在的时候,就狐媚的厉害,引得庄健老是胳膊肘朝外拐,现在大的跑了,小的长大了,又是害得自己被人指指戳戳。 她险些送了命,现在还要给赔礼道歉,要不是里正就在旁边杵着,她当场就要翻脸不认账。 庄容可不管田氏心里在想什么,她理直气壮地要求:“大伯母,既然你做错了事儿,这道歉我希望你能诚心些,别敷衍我爹,我爹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儿,当然也不能白白的被人羞辱。” 见田氏态度不积极,邻里乡亲的都纷纷催田氏。 “快点吧,还等啥。”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庄王氏只觉得老脸臊得慌,用胳膊肘怼了田氏一下,“容姐儿和阿文都立了承诺,你还等啥?”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田氏看在这十贯钱的份上,也一定赔这个礼到这个歉。 田氏就压着满腔的恨意,双拳握紧,不情不愿地说:“二叔,这回的事是大嫂错了,不该出言羞辱你,大嫂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二叔多多宽容,别和我计较。” 庄文倒是没说什么,他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只是摆了摆手,微微颔首就算过了。 庄容却多心说了句:“大伯母可要记得今儿个的教训,不能只认错,不改正呀,赶明儿万一又上我家去闹,那我可得上里正伯伯这儿来翻你今儿这旧账了。” 第92章 没有意中人 这话说的不好听,周围人都轰笑成一片,听的田氏心里窝的火一阵一阵的往上窜。 “知道了。”她吊着脸子说。 朱继光见事情完美解决,就挥了挥手,“行了,大家都散了吧,不早了,各回各屋去做饭,做活的去做活,今年朝廷减赋,各家各户只要不撒懒儿,都能吃饱饭穿暖衣,陈二虎,还站在那儿做啥,还不赶紧下地去!” 人群这才稀稀拉拉地散开了。 里正的身影刚消失在大门里,田氏便一把揪住秀娥的耳朵,凶悍地将她往回扯,“吃里扒外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她有意撒气给庄容一家人看,也做给那些瞧热闹不帮她说话的村民们看。 连着几脚踹在秀娥身上,疼得秀娥扯着嗓子哀嚎。 几个中年女人不落忍,去帮秀娥求情,哀求了田氏几句,被田氏好一阵刮刺,一路上指东骂西的,那几个妇人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求她消消气,别再虐待秀娥了,田氏连着骂了几个人,心里才舒服的多了。 庄容在不远处看着,悲哀地摇了摇头,以伤害自己的女儿为代价让别人服软,获得那么一点小小的平衡,简直是心理扭曲。 巧珍走过来,笑嘻嘻地朝她挤挤眼,“咋样?我今儿可没拖你后腿吧?” 庄容含笑朝她皱了皱鼻子,“以后姐有好日子过,一准带着你。” “我呸,庄容你要不要脸,别忘了你屋现在还欠了十贯钱,谁带谁过好日子还不一定呢。” “过不过得上好日子我不知道,现在都过午了,还没东西吃,肚子快饿扁了。”庄容捂了捂肚子,“我得赶紧家去做饭。” “我也饿,还不知道娘做的啥饭。”巧珍刚要叫庄容一起吃,身旁的余固突然咳了咳。 余固就说:“娘在家做了饭,要不你上我屋吃。”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庄文,“把庄叔也叫上。” “走走走,别自个儿做了,都这个点儿了,上我屋混一顿去。”余巧珍朝前头吆喝,“庄叔,今儿上我家吃饭。” 余良下地做活去了,张氏没跟着去看热闹,早就在门口焦急的等着了。 看见庄文带着几个孩子走回来,她松了一口气,手抹擦着衣襟说,“擀了面,上我屋凑活吃点吧?” “好,辛苦嫂子了。”两家和睦相处多年,庄文也不过分客气,转了方向就往余家走。 一进院门,巧珍就拉了庄容进屋,关了门问:“庄容,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咋能说出三年不嫁人的混账话来?” “这么说还不是要堵上我奶奶的嘴,她和我大伯母指定想着早点儿把我嫁出去,好得一笔钱呢。” “呸,庄叔还在呢,这事轮得着她们做主,你可别傻了,有中意的,明年就可以合计嫁人的事儿了。” 大宋朝女子多在十六岁上下说亲,过了十八岁就是老姑娘了。 “可我没有意中人啊。”庄容不以为意地说:“与其和一个不认识的人搭伙过日子,还不如在家陪着爹和小宝呢。” 巧珍看着她,欲言又止。 张氏在外头喊着开饭,两个姑娘只得推了门出去洗手吃饭。 第93章 出村 田氏来闹事,耽搁了一上午的活计。 想着北地里还有两三亩地没犁完,庄文匆匆吃了饭就和余固一起下地去。 庄容留在余家和张氏说了会话。 巧珍绘声绘色的给她娘学晌午的事儿,张氏听了庄容父女俩的承诺,连声叹气。 “你和你爹都太硬气,太要强了,何苦来,爹娘生了就要养,哪个把这恩情挂在嘴边儿让儿女还的,你奶奶拎不清,你和你爹也糊涂。” “没事儿。”庄容笑了笑,“婶子别担心,现在家里养了兔子,这两天我和我爹就去县里卖粮食,我还做了烤兔肉,能卖个好价钱,小宝上学的钱儿就有了,往后兔子一窝一窝的长,不愁卖。” “话是这么说,你屋统共就两个半人儿,十贯钱儿哪是那么容易的。” 巧珍就在旁边托腮说:“还不如嫁人,两家子使力总好过你和你爹忙忙碌碌的。” “噗。”庄容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巧珍,难不成你今后是想当媒婆去,对我的婚事这么上心?先给你自个儿挑个如意郎君成不?” 巧珍臊的脸一红,“我可不想早早嫁人。” “哦?”庄容挑眉,“愿闻其详。” 巧珍气的拍了她的手背,“就是不想,没有原因!” 张氏和煦地看着两个姑娘打闹说笑,露出温和的笑容。 直至快下响,庄容才起身告辞回了屋。 照旧是关上门就一闪身进了空间。 两天不来,灵田里的作物又金灿灿的。 庄容忙着把作物收割好,在太阳地里晾晒开,又播了新种。 趁着庄文父子不在,她把空间里晾好的包谷带了出来,和家里采收的玉米挂在一起。 厨房水缸也快吃没了,她又给里头蓄满灵泉水。 如今续命草是不缺,空间里海量的续命草一抓一大把。 庄文不在,庄容行事随意的多,采了不少新鲜续命草直接往兔笼里喂。 几只毛茸茸的小兔兔依偎在兔妈妈身边,看起来煞是可爱,庄容逗弄了半响,庄文和庄小宝回来了。 上午田氏来闹事时,庄文就把庄小宝支使了出去。 庄小宝也明事理,他爹说不许看热闹,就老老实实自己去外头割草,下地找活干。 这会回来,也是忙碌了一天的样子,但他不肯歇着,背了背篓要出去给兔子割草。 庄容喊他休息一会儿,他却说:“我吃了晚饭就要念书,没空帮阿姐做活,趁着还没开饭多干点。” 庄容心里一阵熨帖,走过去摸了摸庄小宝的脑袋,“等这回从县里回来,你就去念书,家里的活难不倒阿姐。” 庄小宝乖巧地出屋去,庄文去菜田,庄容也进了厨房。 前一天做的烤兔肉还剩了一半,庄容做了包谷面糊糊,清炒了茄子,又杀了另一只公兔,放在灶火上烤着。 她抽空探头往外看,见庄文在谷棚里收整几麻袋明个要带去县里的粮食。 庄容是埋头苦干的人,庄文也不例外,既然许了诺就一定要做到。 故而对白天的事,父女俩都没有再说什么,都有一种默契,今后这三年就是再吃苦受累也要挣钱还账。 第94章 门缝里瞧人 只是对庄容当众承诺三年不嫁的事儿,庄文欣慰之余,更多的是心酸和愧疚。 还是他这个做爹的没本事,才让女儿跟着受苦受罪。 但他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只是默默在心里合计着过了年就上县里去教书的事儿。 次日早。 因要去县里,一家三口起了个大早。 要带的粮食已被庄文收整好放在院子里,吃过早饭,庄文交代了姐弟俩几句,说是去借个牛车,便面色凝重的出门去。 庄容瞧出他爹心里有事儿,眉头也跟着蹙了蹙。 庄文一家三口往年出门都是去南头老屋里借牛车。 但发生了昨天的事儿,南头怕是要借此刁难。 原主不怎么出门,对村里的情况了解不多,庄容就问庄小宝:“小宝,咱村里还有谁家有牛车?” “除了爷爷奶奶家,相熟的老李家、老陈家都有,但最近农忙,牛都在地里犁地,爹一定怕麻烦了别家,是万万不肯张口的。”庄小宝犯愁地说。 也是,以庄容对庄文的了解,这个节骨眼上,庄文肯定不会去找乡亲们借牛车。 可去县里又少不了牛车,要不光这两大袋粮食,一家三口就拿不了。 想到这儿,庄容心里一动,“小宝,咱俩把粮食抬出去在门外等爹,姐跟去看看,你在门口等着姐。” 姐弟俩吭哧吭哧抬着粮食出了屋,刚把两袋粮食放在路边,不远处,一辆驴车缓缓驶来。 驴车上坐着个眉目疏朗的少年,面容姣好,但眉宇间却透着高傲之色。 见着来人,庄小宝倒是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面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庄容却暗呼倒霉。 她故意侧着身子,弯下腰假装收整那几袋粮食,想错过和来人的照面。 “吁——”车上的少年唤停了驴子,侧头俯视庄容:“庄容,你昨个儿好生出风头,十贯钱不是小数目,我原看着你说话做事都谨慎,没想到你现在倒是敢口出狂言。” 这人正是去往县里参加童生试的孙志远。 庄容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儿,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凉声说:“我自个儿应下的事我自会解决,用不着别人说三道四。” 孙志远面上掠过一丝恼怒,“冥顽不灵,为了一时的义气,不惜败了自己的家,亏我当初还以为你会是个贤妻,我真是看走眼了。” 庄容直接被气的笑了,先不说她和孙志远如今没什么关系,这小子就是狗眼看人低,凭什么觉得十贯钱就能败了家? “你可快别门缝里瞧人了,能不能还清我心里有数,用不着你来说风凉话。”庄容冷了脸,“好走,不送!” 孙志远失望地摇摇头,“我劝你好自为之,尽快找个人嫁了,过个安生日子,别再整天做些不知所谓的事,嫁过去了也须得孝顺公婆,再这样桀骜不驯,迟早会被休弃!” 庄小宝气得扬了拳,“不准你骂我阿姐!” “小宝乖,咱们不和不知所谓的人斤斤计较。”庄容急忙拉了庄小宝的手安抚。 转脸儿就对孙志远说道:“不劳你操心了,你只管管好你自个儿,别连个秀才都考不中,可就成了笑话了!” 第95章 借车风波(一) 孙志远抓了驴绳的手死死捏紧。 庄容淡漠不屑的态度,让他安心了不少,却又莫名的有些憋屈。 他冷笑一声:“我言尽于此,听不听随你,这也是我最后一回同你说话,下月我大婚,从此你我就是陌路人。” “那可太好了,以后碰着我,千万别主动搭理我,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日后你哪怕中了举人做了官,我也不稀得搭理你呢。”说到这儿,庄容就不耐烦地摆摆手,“再见!” 庄容原本就没太把孙志远放在心里,不过就是原主少年时懵懂无知的初恋,断了就断了,没什么可留恋的。 孙志远被噎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庄容竟比他还眼高于顶,再说什么就愈发显得他啰嗦。 “记住你说的话。”他咬牙驱动了驴车,沿着西边小路往村外扬长而去。 “阿姐,你可别难过,以后阿姐嫁谁都不会被休弃的,这人说话不分青红皂白,以后碰见他都别理他。”庄小宝年纪不大,心思却细腻,生怕庄容不开心,赶忙安慰她。 庄容心里却在想着庄文去了哪儿,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交代庄小宝:“小宝,阿姐没事儿,才不和他斤斤计较呢,你在这等姐一会儿,姐去看看爹。” 她想庄文指定不会去那几个相熟的村民家,就直接往北头走去。 乡下人一年的吃喝都押在那几亩地上,谁家农忙时节都含糊不得,庄文也在家务了几年农,自然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他不会麻烦其他邻居,也许会硬着头皮去老庄家。 事实证明庄容想的一点不差,庄文一路走一路思虑,脚步就停在老庄家门外。 脑海里闪过的却是昨儿个庄王氏那通明里暗里要钱的话。 他踌躇了半晌,打算离开,再往北看看。 村里也有几家富户,不但家里有耕牛还养了驴。 也许可以上门去问问,哪怕不熟稔,都是同一个村的,多半会帮这个忙。 生活的磨砺让他早就放下了读书人的虚名,该低头时也能拿起放下。 谁知刚转了身,老庄家大门吱呀一声响,里头有人走出来,接着就是一声冷笑,“阿文,你还好意思上门来!” 庄文听出是庄健的声音,回身看他:“大哥。” 庄文脸色也有几分僵硬。 兄弟俩原本感情就一般,再加上近年来和田氏的龃龉,见了这位兄长,庄文总是不知该如何相处。 往往就是打个招呼,说不上两句话就各自告辞了。 “昨儿你和容姐儿可是得了个好名声,全村人都在说娘和梅芳的不是!”庄健气汹汹地说:“前头爹娘真是白对你好了,你现在不但不感恩,还纵容着容姐儿上里正那去闹,这不是打爹娘的脸?” 庄文双眸敛着,站在那不吱声。 不是没道理可讲,而是不想和庄健再争执起来。 两家的矛盾越闹越大,何时是个头? 庄健却当他心虚,越说越来了劲儿,走过来搡他一把,“你嫂子待你不薄,你倒好,欺负她一个女人家,算啥本事,你有种冲我来!” 第96章 借车风波(二) 昨儿个庄王氏和田氏回屋后,没少添油加醋的形容庄文父女是怎么在里正家欺负她俩的。 嫌庄健毫无作为,田氏一口一个窝囊废的叫着,庄健心里头也不是滋味儿。 这会儿正巧碰上庄文,就想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弟弟。 他原想的是,庄文体弱,轻轻一推,他就是一个趔趄。 他占了体型优势,稍微动两下手,不消怎么使劲儿,就跟捏只鸡仔儿一样简单。 没成想这一推居然没推动,庄文仍稳稳站在那。 庄健一股无名怒火上了头,又推庄文一把:“你说,你现在鬼鬼祟祟在我屋门口,到底几个意思?想看家里的笑话是不是!” 这一推仍是没有推动,他明显感觉到庄文衣料下结实的胸膛。 庄文轻轻蹙眉,不想和庄健撕扯起来,他主动往旁边侧让了一步,低声说:“我今儿不想和大哥争执,昨个的事已经过了,还是别再提起的好,先告辞了。” “你想得美!”庄健冲上前撕了他的衣襟,扬起拳头怒目而视,“你现在就进去给爹娘跪下认错!” 庄文抬手攥住庄健的手腕,使力拉扯开,然后往前一推。 推的庄健一个趔趄,他站不稳,踉跄了好几步才站住,内心暗暗吃惊。 他这个三不五时下地做活,又盖房又搬砖的壮汉居然制服不住庄文这个病鬼。 他阴阳怪气地冷哼,“看样子最近这些兔子是把你身子补起来了,跟我这个大哥也动的上手了,也是,你连爹娘都不放在眼里,我这个当大哥的在你眼里算什么东西!” 庄文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看来找老屋借牛的打算是不能成了,大哥这个样子,足见得田氏和他娘对他有多恨。 庄健又是一顿奚落:“你这白眼狼,也难怪你媳妇落跑,留下个缺人管教的闺女,到处祸害人,还许了三年的承诺,我看你们不是想给钱,就是想在村里出风头,好让大家伙都指戳我和爹娘的不是!你好毒的心思,我且等着三年后你拿十贯钱来,否则我跟你没完!” 话不投机半分多,庄文已无心再逗留,他转了个身就想离开,却在这时,老庄家屋里又是传来一阵响动。 庄显贵牵着牛出来,一眼看见兄弟俩,气得脸都拉下来:“大早上的在外头吵吵?还嫌屋里不够丢人!” 庄健梗着脖子说:“他忘恩负义,我这个当大哥的还不能训他几句!” 庄显贵抬眼,打量着二儿子,半响后,叹气一声:“来屋里是要借牛吧?” 他心想着,庄文身子不好,那几亩地犁下来怕是吃力的紧。 男人家心眼毕竟不像针鼻儿小,在庄显贵看来,庄文这三年之约,地里的收成是关键。 做不了官,二儿子也没啥大的本事,无非就是靠着种地挣俩钱儿,这要是连收成都没了,上哪儿凑钱去? 老庄家那些地已经犁得差不多了,就算不用耕牛,也就是多出几分力的事儿,不如把牛借给老二,让他去用。 “打算去县里卖粮食。”庄文如实说:“地已经差不多犁完了,晾几天再下种。” 和他娘相比,他爹还算是讲几分道理的人,庄文自小念书开销大,庄王氏几次起了断供的心思,都是被庄显贵劝住的。 相比起他娘,庄文对庄显贵的感激之情更多一点。 “去县里?”庄显贵上下打量着庄文,心里暗暗吃惊。 第97章 借车风波(三) 他一个人几天内犁完了十亩地,就算是个没病的壮小伙也不一定做得到,何况他还患了痨病。 难不成找人帮了忙? 正想再问,庄健嘲讽的声音就又响起,“县里的粮商再过不几日就来收粮了,且等着呗,还需要你亲自跑一趟?” 话刚落下,斜里走过来一个少女,“爹,咱走,这牛咱不借了,大不了走着去,累归累,也不用听人的风凉话。” 庄容刚赶来就听见庄健那番讥讽,二话不说走过来要把庄文往回拉。 庄文暖暖地看了庄容一眼,就和庄显贵说:“爹,我再上别家去问问,先告辞了。” 庄健却还得理不饶人,“昨个才在里正那欺负了娘和你大嫂,你但凡是个有骨气的人,今儿就不该再张这个口,还借牛车,我家的牛就是老死也不借你!” “你少说几句!”庄显贵狠狠瞪老大,他疾走几步拉住庄文,“既然要卖粮,那这牛车你就借去吧,路上仔细着点儿,别把牛弄丢了,早去早回。” 他去解了牛耙子的绳子,正要把牵牛绳交给庄文,身后的庄健突然红了眼,冲过来就去夺那牛绳。 “我说不借就不借!前些年爹偏心他,是还指着他做个官儿,现在他就是个废人!爹再偏心他,他还能成啥气候!” 庄显贵也动了怒,脖子上现了青筋,“你给我撒手!” “我就不撒,这牛说啥也不借他!”庄健手上用了劲儿。 拉扯间,庄健一肘子将庄显贵怼倒在地。 庄显贵已年过五十,哪儿经得起这一怼,当下,脑袋重重碰到树桩上,当场就往外喷了血。 庄健动作僵在那儿,整个人慌了神,“爹……” 还是庄文蹲下身去搀扶老爹,他才反应过来,朝着屋里大喊,“娘,梅芳,快出来,爹快不行了!” “快赶紧闭上你的嘴!”庄显贵被庄健气的眼角直抽搐。 庄文冷喝了庄健:“爹这血要立刻止,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屋里找药粉和布条!” 庄健眼里闪过不甘,却还是转身往屋里跑,没一会儿,田氏和庄王氏也都各自放下手里的事儿,从屋里跑了出来。 一眼看见老头子躺在地上满脸是血,庄王氏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扑过来大哭,“这是要害人命了呀,光天化日的,你是要把你爹给打死!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田氏立马就跟着大声嚷嚷:“杀人了,杀人了,阿文上门杀人了!” “都别叫了,我这伤是阿健弄的!”庄显贵气的锤地,“家丑不可外扬,你们一个个的不嫌丢人!” 庄王氏和田氏这才消停。 “阿健咋会打你?”庄王氏满脸的不相信。 庄显贵摆摆手,指着不远处的牛对庄文说,“你先牵牛去,别耽搁了正事。” 庄王氏嗖的一下站起来,“咱屋的牛,给他牵去做啥?” 庄显贵流了半天的血,声音一阵阵发虚,“阿文上县里卖粮,回来就还。” 田氏第一个不依,“凭啥?咱屋的牛还要犁地,让他自个儿想办法去,这牛不借!” 第98章 赵家的上门 庄容就扯了扯庄文的袖口,示意她爹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一大家子都不讲理,大伯也是昏聩,净跟着庄王氏和田氏作妖。 也就是老庄头,虽然为人自私了点儿,却还知道顾大局。 庄文看了看地上的庄老爹,心里有几分不忍,好在庄健飞快从屋里取来了止血草粉。 乡下人的土法子,把草药晒干磨成粉,止血还是很给力的。 庄文眼看着庄健给他爹头上缠了布条,这才安了心。 庄显贵挣扎着站起来,对庄文说:“你当众承诺了要给家还钱,这事不是儿戏,牛牵去吧。” 庄容听了庄显贵这话,也不客气,走过去从地上捡了牛绳,“谢谢爷爷,不早了,我和我爹先告辞了。” 庄王氏余光瞥了庄容,心里就是一阵窝火,指着庄文说:“牛还要下地,哪有多余的给你上县里用,你不来倒好,一来就惹出事儿来,你滚!你爹也不用你看着,滚得远远的!” 她说着就要抢夺庄容手里的牛绳。 庄容把手往后一背,“奶奶,我和爹现在可是一心给屋里挣钱呢!” “你就少说几句吧。”庄显贵拦了庄王氏,“还不赶紧搀我回屋去!” 庄王氏还要再说什么,庄显贵强硬打断她:“阿文在县里故交多,指不定有其他挣钱门路,不让他去,哪来十贯钱!” 庄王氏一想,庄文当初在外头教书的俸禄钱儿不少,指不定这次又去打听了,这才闭嘴。 她冷哼一声,“家里这头牛就值七八贯钱,仔细着点儿!” 庄容心想着,你还好意思说呢,当初家里的牛还是她爹娘攒钱接济才买来的,后来那牛生了小牛犊,赶上老庄家盖房,两口子就卖了老牛,留了这一头小的。 要不是爹娘当年的接济,以老庄家的家底儿,能买起牛才怪。 不过,眼下牛能借到手就是好的,她也不和庄王氏再口舌之争,拽了她爹的手就走。 庄小宝一直规规矩矩在路边等着,见父女俩人回来了,微微松了口气。 三人把粮食驮上板车。 庄容胆子大,主动提出坐在牛背上,庄文带着庄小宝坐在板车里。 牛儿走得不快,一家三口就慢悠悠上了路。 前脚走,后脚就有个四十多岁的半老徐娘上了门,她脸上涂了粉,穿着一身绛红襦裙,脸上挂着殷切的笑意。 连拍数下门,里头没人应。 不远处有人喊她:“赵家的,找阿文什么事儿啊?一家子去县里了,没在。” 赵家的一听,脸上的笑容立马就散了,回头和跟来的女人叹了一声,“人没在,我也没法说了。” 她从袖子里取出两棵枣给女人,连哄带说:“要不你先回山里候着,下回我再来帮你说。” 女人接了枣,一股脑塞进嘴里,嘿嘿一笑:“好吃……” 赵家的瞧见女人黑长的指甲,撇了撇嘴,“成了,你回去吧,过不了几天我再去叫你,还给你枣子吃。” 女人得了应承,欢欢喜喜的往南边去了。 乡间小路上。 一辆牛车缓缓往前行驶着。 借个牛就发生了一通小风波,庄文心里大概不舒坦,一路都是无话。 第99章 卖兔肉 快到晌午,牛儿估摸着累了,庄容挥舞着小鞭子抽几下,牛儿只是摇头,前蹄刨着地,竟使起了小性子。 庄容往前看,见不远处路边设了几家饭摊子,就回头看她爹:“爹,放牛在路边吃吃草,咱们上前头茶寮里坐会儿。” 庄文生怕两个孩子奔波劳累,自然没什么不许的,三人把牛车停在外面,松了绳让牛去吃草。 庄容从行囊里取了干粮,分给庄文和庄小宝,她往茶寮里看,见里面坐了不少赶考的少年人,有些衣着朴素,有些则穿着棉布衫,看起来家境殷实。 她起了心思,从纸包里取了前一天烤好的兔肉,跟在她爹身后往茶寮里走去。 茶寮不大,其实就是个简陋的布帐子,供人歇歇脚,喝水吃茶的地方。 这会到了正午,一天里最热的时候,赶考的童生都集中在里头喝茶歇脚。 一家三口找地方坐了。 热情的老板跑过来招呼:“一碗茶水两文钱儿,一碗白水一文钱儿,糖糕五文钱一盘,三位想要点啥?” “三碗白水。”庄文从袖里取钱给了,问庄小宝:“想不想吃糖糕?” 庄小宝偷偷瞄了眼糖糕,立马低头说,“不用,我不爱吃糖。” 他那点儿小表情可瞒不过庄容,她笑着叫回老板,“再来一盘糖糕。” “阿姐……” 不等庄小宝再说什么,庄容就站起身,“爹,你和小宝先吃糖糕,瞧我的,一准把这五文钱挣回来。” 庄文放下手里的茶碗,“你做什么去?” 庄容晃了晃手里装着兔肉的粗纸包,“出去一趟,做买卖去。” 庄文看庄容一脸机灵古怪的样儿,既又好奇又不放心,“爹随你一道。” “不用,我去去就来。”庄容给了庄文一个放心的眼神,掀了布帘出门。 茶寮里都是些只吃茶水的清苦人家,要做生意,还得上旁边的食摊子去。 能在小食摊子里边吃茶水边用饭的,都是家里殷实的。 庄容瞅准了机会,走到一家食摊子边,给几个吃饭的少年推销:“几位小哥,要不要来一只香喷喷的烤兔肉?” 那几人吃饭的动作都是一顿,抬眼看向庄容。 庄容长的白净斯文,一双大眼流自然而然露出诚恳,“兔子是家养的,兔肉肥美,保证干净卫生,味道更别提啦,滋味鲜美有嚼头,几位要不要尝一尝?” 就有一个少年咽了口唾沫:“多少钱?” “五十文不讲价儿。”庄容嘿嘿笑着,“活兔一只都要四十文,我这兔子又肥又大,放了特制的调料,焖烤了几个时辰,算上这些工序,要五十文可不多。” 那几个少年脸上都出现神动之色,只是却迟迟无人掏钱。 其中一位年长少年有些汗颜地说:“不好意思,我已经用过饭了。” 另几个人也都纷纷张了口。 “闻着是香喷喷的,但着实太贵了,一只兔肉钱顶得上在县里住宿两天了。” “小姑娘,你口齿伶俐,再到别的摊上看看吧,说不准有人买。” 庄容也不气馁,面带微笑又往别处去。 “卖兔肉喽,香喷喷的烤兔肉。”她走到另一家摊前定住脚,刚往里张望了一眼,就瞥见熟人。 孙志远铁青着一张脸坐在桌子上,正冷冷瞪着她。 第100章 还不赶紧出去 庄容暗道一声晦气,不过想想也不算凑巧,他一早去县里赶考,这会儿也到了午饭时间,孙家不差钱,定然是要在路边吃了饭再走的。 她只当没瞧见孙志远,抬脚就朝里走去。 岂料这个动作,却一下子把孙志远给吓住,他坐在那儿,脸色都变得煞白,不自在地侧过身体。 旁边坐着的少年问他:“志远,你怎么了?” “没事。”孙志远闷闷不乐地说,余光一瞬不瞬盯着庄容,生怕她走过来似的。 “卖兔肉了,乡亲们都来看看啦,香喷喷、油滋滋的烤兔肉,吃一口满嘴飘香,只要五十文……” “志远,你想不想吃兔肉?”那少年来了兴致,“就当是积德行善,小姑娘衣裳都打了补丁,怪冷的天儿,不容易。” “不了。”孙志远低头喝一口茶水,岔话说:“刘兄,这次考试你有几成把握?” 那少年摇头,“我功课一塌糊涂,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我爹娘知道我不是念书的料,早就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大哥身上,倒是你,既然跟我妹子定了亲,这次你是非中不可了。” 孙志远刚要说话,余光突然瞧着庄容朝这边走来,他顿时直挺挺的绷直身体,把脸转到一边去。 “小哥儿,要兔肉吗?”庄容来到少年身旁站定,笑嘻嘻说:“新鲜肥美的烤兔肉,搭配着小哥这一碗白米青菜,荤素相宜,又有营养,又有滋味儿。” 她心里想着,前头孙志远已经撂下了话,再也不会主动找她张口,既然这样,那就只当他是空气就好,也不怕他会冒出什么话来坏了自己的生意。 少年对庄容很有好感,立马放了筷子笑问:“这兔肉怎么卖啊?” 庄容穿的简陋,但架不住她有副讨人喜欢的好皮相,皮肤雪白,一对大眼睛灵动,谈吐又格外伶俐。 少年瞧着她,心里就一阵没来由的欢喜。 “赶上大家都赶考,自然是优惠价儿,五十文就成。”庄容嘴甜地说:“兔子雪白无瑕,兔肉筋道鲜美,吃了这兔肉指定会带来吉运,保小哥儿高中廪生,前程似锦。” 兔肉素来没有这么多说法,少年明知道庄容是在胡诌,却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承你吉言,那就来一只。” “好嘞。”庄容露出大大的笑脸,双手把兔肉纸包捧上,甜甜说了句谢谢。 “你住在哪个村?”少年瞧着庄容心喜,忍不住和她攀谈。 “就在东边的清水村。” 少年挑了眉,疑惑地看了看孙志远:“咦,那你不认得志远?” 还不等庄容当口,冷不防身侧的孙志远霍地站起身,撂了筷子,寒着嗓说:“这里是学子们休息用饭的地方,你是什么身份?在这喧哗不止,还不赶紧出去!” 他已隐忍到极致,一听到庄容还要和孙志远攀谈,就再也忍不住发作出来。 少年脸上的笑意悉数散了,“志远,你这是做什么?” 孙志远铁青着一张脸,“为了几个臭钱,阿谀奉承,腆脸卖笑,女子的气节都没了,实在登不得台面,还不拿着这几个钱滚出去!” 他劈手砸在庄容身上一小串钱,不多不少正是五十文。 第101章 还以颜色 一时间,所有用饭的食客全都停了动作,各色目光投向庄容。 这当众的羞辱,饶是庄容两世为人,也被气得够呛。 打人还不打脸呢,她卖兔肉挣钱光明磊落,怎么就登不得台面了? 这回庄容是真被惹生气了,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呢。 她难堪地站在那儿,握紧拳,怒目瞪着孙志远,“孙志远你太过分了,我自个挣自个的钱又没碍到你,凭什么这样羞辱我?” 庄容叫了他的大名儿,孙志远脸上登时现出一抹慌乱,又是急又是怒。 那少年听了庄容的话,眼睛顿时瞪得老大,看看庄容,又看看孙志远,“你们竟认得?” 孙志远立马冷声否认,“刘兄想多了,我根本不认得她,只是觉得她这等市井贪婪之辈上不得台面,在这里喧哗不止,污了大家的耳朵,故而教训她几句。” 庄容嗤之以鼻。 打从她一进来起,孙志远就明显神经紧绷,似是在防备她接近。 又在她和那少年攀谈时突然暴跳如雷甩钱过来,这样对待一个女孩儿家,不就是想激得她羞愤离开么。 如此反应过激,不难猜出孙志远是不想他旁边那位同伴知道他们曾经的关系,甚至不想让那位同伴知道他们认得。 瞧少年的穿衣打扮,家里一定殷实,刚刚孙志远又叫了刘兄,庄容恍惚记得孙志远刚定亲的那家就姓刘。 种种推测下来,少年的身份不难猜。 她心下冷笑,就撅了嘴,面上现了委屈难过:“志远哥,你嫌我家穷,毁了当初的婚约,我不怪你,可我正大光明挣钱,也没碍着你什么,我知道你瞧不上我,故而见着你就假装不认得,没想到还是惹得你不痛快了,原先你总是数落我配不上你,你新定亲的那位家境殷实,望你好好对待人家,别再始乱终弃了!” 小样儿,跟姐斗,你还嫩着呢! “什么!”那少年大惊起身,目里含着暗火问孙志远:“你前头竟然定了亲,还因为姑娘家穷,推翻了婚事!” “不是这样的,她是小人之言,胡说八道,刘兄,你听我解释。”孙志远语无伦次地辩解:“我和她清清白白,从未订过亲!” 庄容又说:“志远哥,你这样没有担当就让我瞧不起你了,咱俩可是打从呱呱落地,两家就定了亲事,你怎么矢口否认?” 那少年更是火冒三丈:“孙志远!还待如何解释?” 孙志远急得一脑门子汗:“刘兄,你别听她瞎说,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的,当时是我爷爷一时昏了头,瞧着他爹……人品还算出众,后来两家早已把话说清……” “呵呵呵……”少年连着冷笑三声:“原来你还真定过亲,为何当初说亲时不把话说清楚?” 这一通闹腾,在偌大的食寮里,多少人看着热闹。 孙志远是面子也没了,里子也没了,他气得牙痒痒,可是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我倾慕淑姐儿,天地为鉴!只是怕这些往事说得太多会让淑姐儿误会,我原本就清清白白,这些事不说也罢。”他急切地恳求道:“现下刘兄知道了,万勿责怪,看在我对淑姐儿一片情谊的份上,请多多包涵,切不可让她知道了。” 第102章 第一笔钱 那副诚恳挽回的样子,看得庄容一颗心哇凉哇凉的。 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她不是赶尽杀绝的人,本意也不是想坏了孙志远的婚事。 不求他孙志远多有担当能承认他们曾经相好过,他哪怕掠过这些事不提,只是说些两人如今已无关系的话,她也就此罢休了。 一想到原主躺在床上伤心落寞的那半个月,对方却是这么一个不念旧情的自私凉薄之徒,在新舅哥面前把前头两人的事否认得一干二净,庄容心里就不舒坦。 她气得冷笑,“志远哥,你这么说,是否认曾经和我情投意合,我给你缝的荷包和帕子,前不久你还戴在身上,今儿晌午你还专程来我家门口和我说话……” 孙志远脑袋轰的一声,一张脸霎时白的毫无血色,他急急地看着少年:“刘兄,你万万不可听她胡言乱语!她是盼着我这亲事不成,想一辈子赖上我家。” 少年气的牙齿都打着颤,“她一个姑娘家,当众说出这些话,必然是真的,有哪个姑娘会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孙志远,你别再解释了,我不会再相信你半句!” 丢下这一通话,甩袖就要走。 孙志远赶忙追上去,苦苦哀求:“我发誓我对淑姐儿是一片真心,打从那回在县里见了她,就决定非她不娶,我对淑姐儿绝无二心。” “住口!你先毁了婚约,现在又来坏我妹子清白,我家也不过是普通人家,以后你若中了举,岂不是连我妹子也要休弃?!我告诉你,这亲事你想也别再想了!”撂下这么一句,少年就气汹汹的离开了。 孙志远重重握拳捶了桌,大步走上前怒斥庄容:“庄容,你做的好事!没想到你竟然心黑到如此地步!” 庄容缩着脖子往后退,瞳孔如小鹿般受惊,“志远哥,求求你别再打我了……你先前打我的伤都没好透……” 周围霎时传来一阵汹涌的指责声。 “小姑娘多可爱,竟然打她!” “不但是个没担当的人,还是个暴徒,简直丢了读书人的脸啊!” “这后生是哪儿的?” “清水村……孙家……” 铺天盖地的指责声砸的孙志远险些要站不稳,他气得面容扭曲,一连说了三声好,戾气森森地撂话:“庄容,若我这婚事被你坏了……” 庄容立马眼睛一亮,“那志远哥娶我吗?” 噎的孙志远脸都憋青了,“你休想!” 他冷嗖嗖瞪了庄容一眼,就急急地追着少年离开。 刘家在县里颇有几分势力,今后念书考学少不得仰仗刘家,况且那淑姐儿他见过,人长得温柔娟秀,早就是他认定要娶的人,这门婚事说什么也不能被庄容给破坏了。 庄容也不理周围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从地上捡了那串儿钱,吹了吹,揣进衣襟里,没事儿人似的出了食寮。 庄文父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看庄容手里那包兔肉不见了,回来就掏出五十文钱,父子俩都是面上一喜。 教书育人、下地做活庄文都是把好手,但要论做生意挣钱,庄文可是从没有过。 第103章 进县城 事实上这回来县里,他也没指着庄容带来的兔肉真能卖上钱儿,只当她是小孩子家的小打小闹。 孩子也是想为家里尽一份力,他就随着她去,但到底是女孩家,碰两回钉子,面子上抹不开,以后也就不再提这事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丫头竟然真的做成一笔生意。 他强压着激动的语气问:“怎么卖出去的?” 庄容就大致说了说方才推销的事儿,把和孙志远发生的不愉快掠过。 “阿姐好厉害。”庄小宝崇拜地说:“我和爹都没有这样的本事,换了我和爹去,只会干巴巴叫卖。” 他不到八岁,但性格比同龄人沉稳,喜欢默默做事,将来怕也是和庄文一样稳重的性子。 的确不适合经商。 庄容就笑着朝他挤挤眼儿:“小宝可以一直念书呀,只要阿姐能挣钱,就一直供着小宝念书,挣钱的事交给阿姐就好。” 说到这儿,庄容忍不住展望起未来,“爹,咱以后也买头牛,再买头驴子,坐驴车可比坐牛车舒服得多。” “不成不成。”庄文长声一叹,“先还了那十贯钱,以后有余富的,爹要给你攒嫁妆,没有牛,爹还不是照样照管那十亩地,爹出门在外也不讲究排场,有牛车就足矣。” 庄容笑了笑,不说话。 庄文现在的视野还很局限,只是想着怎么苦熬日子。 也是因为一直以来过的拮据,他不得不精打细算照顾一双儿女,高质量的生活他根本不敢想,等以后日子富足了就不会这样了。 用了干粮喝了茶,庄容有意拖延一会儿时间,想和孙志远拉开距离。 又放着牛儿多吃了会儿草才重新上路。 再次上路后,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镇上,打从镇上起,一路都是官路,两旁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各个村庄和田地,有农户在田里犁地,小孩子在田埂间嬉闹玩耍,年轻的妻子为做活的丈夫擦去额角上的汗。 一幕幕随着牛车的前进远去,却在庄容脑海里交织成一幅幅质朴的田园插画图。 庄容扭头打量着她爹和庄小宝,眼前的父子俩就是她这一世最亲近的人了。 感受到她的视线,庄文朝她一笑,眼里尽是关怀。 庄容头一次打心眼里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也还不错。 牛车又行进了一个时辰才到了县城。 因在镇上有短暂的逗留,到了县里一对比,就衬托出县城的繁华。 虽和后世没法比,却也是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 县城规划工整,井字形长街将整个县城分割成四个十字路口。 卖粮的、卖油的、蔬菜,肉类这些农产品都集中在东北角,摊位井井有条,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卖布匹衣服的在县城北边。 西边的金器、铜器,陶瓷瓦罐琳琅满目。 庄家三口这次开的主要的任务是卖粮食,故而一进城就往东北角走。 庄容头一回来,瞧什么都好奇,沿途除了打量那些商品,一直竖着耳朵听小贩和客人讨价还价。 穿过几条街的时间,她就大致弄明白了县城里的物价。 第104章 大采买 到了粮店,庄文去称粮食,庄容就在店里东瞧瞧西望望,不时捏两颗豆子瞧瞧,又用手掂起米放在眼前看一看,闻一闻。 “这是精米,稻壳都磨去了的。”老板娘笑眯眯地说,“来点儿不?一斤四十文。” 庄容所在的大宋国中北部不产水稻,多以面食为主,米从南边运过来,卖价格外贵。 庄容含蓄一笑,“大娘,我只是看看。” 心里却在合计着,等有钱儿一定要买点米,连续吃了几个月的面食和包谷,她早就怀念大米嚼在口里的滋味儿了。 老板娘呵呵一笑,“成,你看你的。” 各家粮店都给了收粮的标准价,庄家的粮食上了秤,小麦总共卖一贯钱,因新收的包谷还未晾干,这回来带的是去年所剩不多的包谷,总共只卖了半贯钱。 拿着这一贯半,庄文带着姐弟俩走近隔壁油店。 庄文吃油省,每隔个小半年才上镇上采买一回,今儿来了县里,庄文索性一口气采买好。 老板将膏状的猪油裹进油纸袋里上秤,“五斤,五十文。” 庄容见庄文低头拿钱,立马掏了卖兔肉挣的五十文钱给老板,“爹,我这儿有呢。” 庄文笑着伸手挡她,“你如今大了,身上留些钱,慢慢学着怎么持家。” 这话落下,想到庄容小小年纪没了娘,这本该是当娘的教给女儿的,他心头就一阵苦涩。 压住那阵酸涩之意,一从油店里走出,庄文就絮絮叨叨说:“你奶奶虽有各种不是,但也有值得你学习之处,她年轻时勤俭持家,从不铺张浪费,一文钱掰成两半花,有一回……” 庄容听的兴致缺缺,“知道了爹,勤俭节约是好,可我想着,能花才能挣呢,钱儿可不是靠勒紧裤带省出来的。” 庄文还要劝些什么,庄容忽然拉着他往右拐进了铺面,“爹,是调料铺子,我想要一些八角、大料,还有花椒粒儿。” 对这些要求庄文没什么不答应的,近来庄容做饭越发有滋味儿,她喜欢捣鼓各种新奇的做法,厨房里装调料的瓦瓦罐罐没几天就见了底。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就压下要劝说的话,跟着往店里走去。 木质货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调料,虽没有后世丰富,但庄容看到居然有白胡椒时也吃了一惊。 “桂皮来半斤,还有花椒来半斤,那边那个香草叶儿也要三两……”庄容踮脚着脚尖儿,把伙计支使的团团转,不一会儿就秤了一大包。 东西虽多,也只花了十文钱。 庄小宝很规矩,一直乖巧地立在旁边等待,“爹,姐,对面是盐铺子,我看屋里剩的不多,该续上点了。” 一家三口又去了盐铺,从盐铺子里出来,算是把需要采购的生活必需品采购完了。 庄文还要带姐弟俩去布店扯布,庄容摇了摇头,“爹,我这衣裳还能再穿一年,明年再说。” 一来庄容不在意穿着打扮,二来今儿个天也不早了,她爹还要去会友,她想趁着他爹不在,把空间里收成的粮食出手,这些都是耽搁时间的事儿,她怕赶不及。 庄小宝也摇了摇头,“爹的旧衣裳改改就能穿,我也不要新衣裳。” 第105章 偷偷交易 庄容心说,庄小宝不久后就要进学念书,总是穿着松松垮垮不合身的衣服也不是回事儿,一会儿路过布店,她就去给庄小宝扯布。 想是想着,她也不说出口,只是催促庄文,“爹,你不是还要会友,尽早去吧,赶夜路不安全,我瞧这天儿也不大好,怕是要下雨。” 庄文抬头看了眼天,“也好。” 他抬脚要走,庄容赶忙拽住他袖口,糯糯地央求:“爹带着小宝去,我想自个儿在街上溜达溜达,溜达完了去城门口等爹。” “这如何使得。”庄文想也不想就拒绝,蹙了眉一脸担忧:“县城不比家里,你不常来,万一走丢了该如何是好?” “不会的,我记得来时的路。”庄容往身后一指,“顺着这条道直走,再右拐,直直过了那条街再往上走就是城门方向。” 庄文见她说的都对,稍稍放了心,却还是没松口。 庄容就又央求着:“我一年到头来不上县里一回,就想到处走走瞧瞧……” 架不住女儿再三要求,庄文只得答应,再三叮咛了一阵子,才带庄小宝离开。 但到底是心有挂念,走不出去几步他又回头,“别乱跑,早些去城门等爹。” “知道啦!”庄容目送父子俩离开。 这一个多月来一家三口让灵泉水滋养的身体结实,庄容从城东走到城西头,转尽了铺面也不觉得累。 她来到一个拐角停下脚步,趁人不注意,跑进无人的小巷里,一个闪身进空间里。 木盒里已经积攒了不少晾晒好的粮食,庄容不便拿出去精细加工,只是晒干后就一股脑把它们装进布袋里,足足积攒了两大袋。 庄容又从小屋里取了几张宣纸装进怀里。 纸就只有那么一点,出手了可就没有了,庄容想着也不靠它发家致富,不如今后留着给庄小宝写字用。 故而她只带出来几张,能卖便卖,就是卖不掉,只卖空间里那些粮食也够了。 这回庄容专门挑了一家偏僻的粮店,进店前,她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手帕蒙了半张脸,只留一对眼睛在外面。 小心驶得万年船。 她一个小姑娘卖粮食不显眼,可这粮食品质万里挑一,就有些惹眼了。 一进店里就有伙计招呼她。 “小妹妹,来卖粮啊?” “嗯!”庄容把口袋打开,“我这些粮没加工,就按没加工的价给我算就成,不过我的粮质量好,可得多算点儿钱儿才行。” 伙计起先没怎么把庄容的话放在心里,待走过来一看,小姑娘这些麦颗粒饱满,籽粒大,硬度适中,无空壳。 他在这粮店上工十多年,还没见过这样优质的小麦。 伙计又去瞧另一袋玉米,照旧是颗粒硕大浑圆,色泽明亮,即使晾干了,也比普通玉米粒大得多。 伙计就上上下下打量着庄容:“小姑娘,你这粮食是自家种的?” 庄容一直没错过伙计的表情,从伙计目瞪口呆开始,庄容就想好了说辞。 “是自家种的,我家那边水土好,粮食长得好是好,就是产量不高,熟的慢,别处小麦泛了黄,我家还是青的,经常赶上一场雨就颗粒无收,这不,今年天好,收成还行,留些吃的,剩下的拿来卖。” 第106章 宣纸的妙处 伙计听庄容这样一说,面上现出了然之色,“原来如此,你家地肥,就是位置不好,不是北坡就是东北,太阳晒得少,庄稼熟的就晚,要是真被我说中了,这两片地你还是能出手就出手,种地就求个产量,没有产量,麦子长得再好也是饿肚子。” 庄容打了个哈哈,囫囵应了两句,“知道了大哥,你快帮我称吧,我还急着家去呢。” “那成,你这些粮真不错,我给你按高出市面上三成价收,亏不了你,以后有这样的好粮,别忘了再来啊。”伙计说着,把粮食抬到秤上,“小麦统共三十斤,玉米二十五斤。” 他噼里啪啦拨着算盘,“二百零八文,头一回做买卖给你二百一十文,别忘了常来。” “没问题。”庄容喜滋滋收了钱儿,拿着空兜子出了店门。 庄容又往南边走,县学就设在城南边,笔墨纸砚都在那一带。 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书生不时交头接耳议论着最近的童生试。 庄容有意把纸张揣在手里,一路上引来多人侧目。 就有个青年喊住她问:“姑娘,你手里的宣纸成色这样好,五福斋里买的么?” 庄容站定了,笑一笑不说话。 她对这个时期的纸张没啥了解,说多错多。 “看成色,多半是了。”青年的同伴看着庄容手里的纸,眼里也有同样的艳羡之色。 庄容暗想着,照这两个人的说法,她手里的纸虽然品质上佳,却也不是买不到,他们说的五福斋里就有这种品质的宣纸。 庄容生怕从空间这等神物带出来的东西全都惊世骇俗,没了这层担忧,心下稍安,这才脆生生地发问:“我这纸不是在五福斋里买的,是亲戚从外头带回来的,敢问两位小哥儿,五福斋里的宣纸多钱一张?” “一张二十文,赶上大考前还要涨价。” 庄容又问:“小哥儿一天写文章要用几张纸?” “大约三五张,这样好的纸,任谁也舍不得在上头练字,一篇策论两张足够。” 庄容思忖着,就按一天用两张,一个月就是六十张,光在纸上的花销就有一千两百余文。 的确不是一般家庭能消费起的。 空间里有二百张,算下来就值四贯钱,可惜她打算留着以后给庄小宝用,不然卖了这些纸也是小有资产了。 “这纸有那么好吗?”庄容挑了挑眉,“小哥们是读书人,自然知道它的好,但这几张纸于我无用,我正要寻个地方卖了,两位小哥可有兴趣买走?” “姑娘是外行,当然不懂这宣纸既可写字,又可作画,是不可多得的佳纸,其质地绵润,光洁如玉,不蛀不腐,墨韵清晰,层次分明,书院里提供的网纸,瞧着白净,写字也不过尔尔,质地完全无法和宣纸比。” 青年解释完,他的同伴就立刻走过来问:“既然要卖,可否给我俩人便宜些?” 庄容看这两个青年面善,谈吐又得宜,不想占他们的便宜,就笑说:“四张纸给我六十文,多的一张算送你们的,成不?” 两青年一听,这已是极大的优惠,互相凑了凑,凑足了钱交给庄容。 第107章 回程 庄容接了钱儿,笑嘻嘻道了声别,才转身离开。 先上文房四宝店给庄小宝买了小只狼豪笔和百张粗网纸,想着墨宝庄文那里还有不少,庄容就没再多逗留,直接去了布店。 布店里各色布料琳琅满目,棉麻绸纱应有尽有。 庄容去时恰巧有妇人带着小童过来扯布,庄容比照着小童的身量,扯了六尺七寸的青棉布给庄小宝。 本想给庄文也扯一块儿,可转念想到庄文先前提点她要学会持家那番话,也就作罢。 现在家里不富裕,不是出手阔绰的时候。 天儿也不早了,东边原本还放着晴,这会儿一阵阵乌云涌来,半边天都是暗沉沉的。 清水村在县城东边,等会往回走,指不定要下雨呢。 想到这儿,庄容就加快了步伐,照旧来到小巷子里,趁无人闪身进空间,把卖粮食用过的空兜子放回原处,又把身上的私房钱儿放在小屋的桌子上。 这才从空间里走出,直奔城门而去。 庄文和庄小宝已经在那儿候着了。 想来是等得着急,庄文站在城门口最显眼处翘首以盼,一张脸上满是焦急,双手合握在胸前,不停摩挲着。 庄容隔着老远扬起手和她爹打招呼。 天天在一处也不觉得,这会儿分开了半响,隔着老远看,才发现庄文身材高挺,虽有些瘦削,但脸上皮肤白皙,棱角分明,他集中了庄王氏和庄显贵各自的优点,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大宋朝并不强制续胡,庄文剃了胡须,显得脸上更为白净,往那一站,路过的少女都忍不住多瞧他两眼。 长期服用灵泉水和各色灵田长出的蔬菜,庄小宝脸上也褪去了几个月前的青黄,他本就大眼睛,翘鼻梁,哪怕穿得破破烂烂,也掩不住浑身粉雕玉镯的光彩。 “爹,小宝,我来了!”庄容走过去与父子俩会合,一家三口凑在一起,就更是引人注目了。 庄文松了口气,“回来就好。” 他瞧着庄容手上提了大小包,隐约看见布袋一角露出一截狼毫笔竹杆,就叹了气说:“乱采买。” 嘴里责备着,脸上却毫无半丝不快。 庄容嘿嘿笑,吐了吐舌头,“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今儿逛了市集才知道有钱的好处,以后我要发愤图强的挣钱儿!” 庄文见她满脸都写着财迷心窍,摇头笑了笑,套了牛车说:“不早了,回吧,以后有机会再来。” 庄容照旧像来时一样上了牛背,待父子俩在板车上坐好,她一挥牛绳,“出发!” 牛儿似也是想家了,回程的路走得格外快。 庄容心里合计,卖粮食的二百一十文,加上宣纸那六十文,总共二百七十文钱,这钱儿也没必要和她爹说,就是她的私房钱了。 空间里物产丰富,过不久那核桃树也要熟了,年前还得找机会再上县里来一趟。 一路上,察觉到她爹格外的沉默,庄容忍不住问:“爹,你今儿去会友,顺利不?” 庄文沉默了片刻,点头:“一切都好。” 这样说,就是不想多谈了。 第108章 暴雨 庄文不说,庄容也猜到了七八分。 说是去会友,肯定还是去打听周氏的消息了。 对这具身体的娘,因没相处过,她也就没有太多思念。 但原主留下的那些记忆实在太过深刻,有时庄容也忍不住想,周氏到底去了哪儿,是死了还是活着?如果活着,又为什么狠心丢下一双儿女不闻不问? 好的是,庄文对这事儿并不过分执拗。 失去妻子这么多年,并没有撂下身为父亲的责任,知道处境不好,他没有分散过多的精力在周氏身上,而是用心生活着,努力让一双儿女过得好一点。 牛车出了县郊,还没走多远,天上忽然轰隆一阵响雷声。 牛车猛地一停,牛儿前蹄刨地,鼻里喷着气,显得焦躁不耐。 “要下雨了。”庄容心里着急起来,狠抽了牛儿一鞭子。 牛儿再度上路,庄文就在后头说:“上午看天好,也没带雨具,还有两个多时辰路程,这雨要是下来,怕要淋个落汤鸡。” 庄容想回头说没事,说不定只是干打雷不下雨的天儿,没成想天上豆大的雨点就掉了下来。 庄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再坚持坚持,前头有破庙能躲雨。” 庄文张了张嘴,有些犹豫。 天色已不早,找地儿躲雨就意味着回去要晚了,路上泥泞且不安全。 可没办法,这雨实在是太大,又并着打雷,雷天上路风险大,若是把老庄家那头牛给劈了,他娘指不定连寻死觅活的事儿都做得出。 外加一家三口一整天只垫了那几口干粮,又走了一天的路,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要是再淋透生个病,保不齐挣的一贯多钱都要搭进去。 权衡再三,庄文也就收了声。 赶路间,雨势越下越大,转眼间便在天际间连成一片雨帘。 一道闪电划过,像天上裂了道口子,暴雨汇成小瀑布流往路边的田渠里。 庄文搂紧了庄小宝,把孩子的小脑袋按进自个儿怀里,好能叫他少淋些雨。 庄小宝老老实实趴在他爹怀里,双目担忧地紧盯前头的庄容。 好在过不上小半时辰,前头终于隐隐现出破庙的轮廓。 庄容松了口气,待牛车驶到庙前,急忙跳下牛。 庄小宝抱着采购来的那些调料物事一头往庙里钻。 庄文要帮忙牵牛,庄容摆摆手说:“这破庙也不知有没有野兽,爹先去看小宝,我找地方拴牛。” 庄文神色一凛,急忙跟着庄小宝进庙里。 好在破庙虽然满是尘灰,但还算清静安全,因破败时间太久,连供桌都被贼人盗去了,只剩下一座斑驳到瞧不清面目的菩萨雕塑坐镇中央。 一道惊雷闪过,小庙被照得透亮,庄容才瞧清是地藏菩萨,佛像庄严,不怒而威,庄容想起自己来到异世的经历,不禁心生了敬畏之情。 她对着菩萨拜了拜,才说:“车上有火折子,我去拾些柴,爹和小宝先歇会儿。” 毕竟是个女孩子,哪能当成男娃使,庄文就立刻起身,“爹去拾柴,你和小宝就在这儿别乱跑。” 第109章 举手之劳 庄文出去拾柴,庄容也不闲着,小庙前是杂草丛生的荒院,角落里却长了颗柿子树,上头挂了五六颗橘红的柿子。 庄容捡了石块走到西边屋檐下。 打着雷,她也不敢往树下跑,只是站在屋檐下瞄着位置,想着碰碰运气,万一砸中了也算是额外的收获。 一下不中,她又弯腰去捡石子,岂料这一蹲,却突然发现身前一米远处横着什么的东西。 仔细一看,惊的庄容头皮一阵发麻。 那东西有鼻子有眼儿,黑乎乎的头发粘成一坨,竟是个人。 荒芜人烟的小庙院子里,居然躺着个死人,细思恐极,她险些吓破胆。 不敢让庄小宝知道,她佯作无事地转回小庙里。 但到底是心有挂念,她心乱如麻地转了几个圈圈,又找了个借口走出小庙,来到那具“死尸”跟前。 借着天上闪电的亮光,庄容看清躺着的是个瘦弱的男子,不大岁数,大约是个青少年。 这人穿着很怪异,上穿兽皮褂子下穿兽皮裙,暮秋的天居然连件遮身的衣服都没有,裸露在外的胳膊腿上遍布伤痕。 那些伤痕像是棍棒打出来的,一道道横七竖八,呈鲜红色,皮下都是淤青,一直延伸到肩背部。 庄容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着胆,凑到“死尸”面前去瞧他的脸。 半张脸都被黏糊糊的长发遮盖着,只露出斜斜上挑的眼角和高挺的鼻梁轮廓。 庄容哆哆嗦嗦地伸手,按向他的颈侧,一边默念着阿弥陀佛。 她都已经是穿越过来的人了,严格说她也死过一回,就算这人真死了也没啥好怕的。 触手是一片冰凉的肌肤,庄容拿捏不准,想再去找脉搏的位置,却不料“死尸”突然动弹了一下。 他电光火石间惊醒,一骨碌起身,防备地盯着庄容。 昏暗的光线下,那对眼睛像是狼眼一般冰寒,杀气十足。 庄容被瞧得慎得慌,打了个激灵,惨白着脸说:“你别激动,我不是坏人。” 男孩似乎听进去了,目光有所缓和,却依然做着防备的姿态。 庄容见他没什么激进的举动,急促的心跳慢慢平复,怕归怕,却不似刚才那样恐惧了,毕竟活人还是比要比死人强。 男孩不说话,只是一声不吭盯着她,目光十足摄人。 庄容从怀里摸了摸,拿出一根布条,指了指男孩受伤的腿,“给你。” 布条是她出门前带着的,防备一路上磕破手脚用的,除了布条,她还带了续命草粉。 少年却在她伸手的瞬间,防备地窜出去两三米远,他似乎真的伤的很重,没跑出去几步,两腿一软,又栽倒在地上。 对方是活人,庄容反而胆子大了,走过去蹲下身,又从怀里拿出一小包续命粉,合着布条一股脑塞进男孩手里,“你伤的很重,要治疗,这个给你。” 庄容自问没有心系天下的胸怀,她知道自己做不了救世主,一颗心能装下的,也都是身边的亲人好友。 但架不住这夜黑风高的暴雨天碰上了需要帮助的人,反正也是举手之劳,能帮一把算一把。 第110章 好奇打探 男孩儿一语不发,攥紧了手里的草药和布条。 庄容看他行动困难,主动问:“要不,你也跟我一起进小庙休息?你这伤今晚肯定走不成。” 男孩耳朵动了动,狭长的眼儿眯起。 也就是在此刻,噼里啪啦的雨声中似乎夹杂了渗人的狼嚎。 庄容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这样的天儿要是遇上狼群可就完蛋了,他们一家三口手无寸铁,破庙连门都掩不住。 她这头心下惴惴不安,男孩却眼睛亮了亮,接着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挣扎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跑走,他不走正门,到了院墙边手扶墙一撑,轻松跳墙而出。 庄容看的大惊失色,赶忙追到大门边,却只来及看到一道黑黑的身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雨夜里。 同时那一声声狼嚎也消停了,雨声细密,一切仿佛是都是庄容的错觉。 庄容蹙眉盯着男孩离去的方向发起了呆。 总觉得这男孩儿哪里说不出的奇怪。 他受了伤,但能翻墙跳出,证明他还是保留了体力。 警惕防备,从头到尾不说话,却又像是知道她不是坏人,并没有伤害她。 庄容想着,那堵墙也有成年人高,受了伤还能单只胳膊撑起身体的重量,伤害她也是绰绰有余。 她忍不住有些后怕,要是刚才她但凡表现出些许恶意,指不定这会儿还能不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 对了,她的牛! 想到这,庄容赶忙狂奔出去,一口气来到小庙背后。 大槐树下,牛和板车都好好的栓在那儿,她这才大松一口气。 槐树有了年头,树干粗壮,枝繁叶茂,能遮不少风雨,这会儿牛正低着头啃着草,一切并无异样。 过不久,庄文拾柴回来了,一家三口点了火堆,拿出干粮凑合吃了口。 垫了肚子,庄小宝也不闲着,就着一小堆火的亮光,拿石子在旁边练字。 庄容就在旁边一脸好奇地问她爹,“爹,你见过穿着兽皮马甲和兽皮裙的人吗?” 庄文点头,“是野山里的猎户,爹偶尔上山采药能碰见。” 看庄容感兴趣,就又多说了一些:“咱们村往南边儿走,上了野山就生活着一对母子,以打猎为生,爹远远的瞧过,那小子穿着一身兽皮裙,拿着弓箭在山里穿梭,爹还想着和他打个招呼,不料一个闪神就不见人影了。” 庄容想着,山里那对母子,大概和刚才的少年没啥关系,就只是随口问:“他娘呢,也打猎吗?” 庄文唏嘘道:“她是村里刘五爷家的幼女,自生出来就痴傻,被刘五爷放逐到南山里,山里野兽多,都以为要死在山里了,没成想也是个有福气的,这么些年活的好好的,不时也能在村里见到她的身影,过来找农户采买一些生活用品,论年纪,也有爹这般大了。” 庄容就咂嘴,大眼睛滴溜溜转,起了好奇打探的念头:“人是痴傻的,又去了山里,没有谋生手段,自保尚且费劲,哪来那么大的儿子,难不成有猎户娶了她么?” 庄文摇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谁也没瞧见过她的丈夫。” 第111章 所谓人穷志短 又歇了小半个时辰,雨势渐缓,三人的衣服也在火堆前烤了个半干。 又一刻钟过去,雷声停了,小雨只是淅沥沥如牛毛一般。 庄文站起身,“准备走吧,太晚了不安全。” 他等不及雨停就张罗着赶路。 庄容和庄小宝立刻把买来的瓶瓶罐罐往板车上搬,没一会儿,一家三口再次坐了牛车上路。 到村里已是子夜,家家户户都熄了灯,泥泞的道路上只留下车辙压过路面发出的吱呀声。 但好在安全到了,庄文松了口气,跳下牛车。 “阿文啊,这是回来了?”院墙根儿下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听声音是庄显贵的。 暮秋的天一天比一天冷,这个时辰居然还在她家外头候着,庄容就撇撇嘴,一阵无语。 “爹,这个时辰还没休息?”庄文诧异地张望过去。 “哎,可别提了……”庄显贵抱着胳膊走来。 寒风里等了半宿,他冷的嘴皮子直打哆嗦,“回来就好,我这就把牛牵去。” 牛给庄文借去了,庄王氏就絮叨了一下午。 到了晚饭后,按说这个点儿庄文一家也该回来了,可一直没来还牛,庄王氏就再三催促庄显贵出门去看。 庄显贵上北头瞧了两回,屋里都没人。 再回去时,庄王氏就鼻子不是鼻子眼儿不是眼儿,连儿媳妇田氏也拐弯抹角的数落。 “咱屋也就这一头牛,比我这人还金贵,说借去就借去,保不齐人家是拉到县里卖钱了,自此就像小叔一样消失的一干二净。” 庄健和他媳妇一唱一和,“说的可不是,爹就是穷大方,阿文如今也不像当年那样老实了,他大可以卖了咱屋的牛,回来只说是牛丢了,就是告到县里去,咱没证据也不能拿他咋样。” “我呸,他还读书人呢,简直就是无耻小人,他要真敢这样,我拼着这张脸儿不要了,也要让他有好果子吃!” 庄显贵听着三人越说越过分,拔脚就出了门,一直在庄文家门前候着。 庄文透着月色,见他爹脑袋上还缠着晌午的布条,心里那点苦涩也淡了淡,“爹慢点走,仔细路上泥坑。” 庄显贵牵着牛离开,头也不回地说:“你也赶紧带娃们早点回去睡吧,不早了。” 一家三口目视着庄显贵远去了,庄容才说:“爹,我看这样不成,上奶奶家借一回牛就弄出这么多事儿来,奶奶家不情不愿的,像防贼一样盯着,以后再去县里,咱还是自己想办法。” 庄文点了点头,语气里有几分苦涩无奈的意味,“以后是不该再上门去借牛了。” “爹,书上说人穷志短,我总算明白为何人穷才会志短,就像今儿个,咱不向爷爷奶奶借牛,就去不了县里,可是去借牛,咱又低人一头。”庄小宝满不是滋味地说:“爹不是说咱屋的兔子以后能卖大价钱么?将来咱屋也买牛。” 他年纪不大,却也真实的感受到,被人瞧不起的滋味儿,不好受。 庄容低头摸了摸他的脑袋,“姐跟你保证,以后咱屋再也不人穷志短了,这回借牛是最后一次求他们。” 第112章 小宝上学 东方刚露出点儿鱼肚白,庄文就悄没声起了身。 浇了菜园子,喂了猪。 他便走到院子西南角,新兔舍还有一点未完工,家里没什么钱儿,盖兔舍用的红泥和着麦秆,前两天起了木框架,砌了两面墙。 兔子繁殖快,眼见着一窝又一窝小兔出生,那两个木笼也不堪重用,盖兔舍一事迫在眉睫,耽搁不得。 今儿再努力一把,赶在下地前,他想把西墙弄出来,回头让余良帮忙打个木门,也就完工了。 昨儿卖兔肉尝到了甜头,庄文就更重视起这件事,养兔子也越发上心了。 大半个时辰后,公鸡打鸣,庄容和庄小宝各自推门出屋。 洗漱过后,庄小宝去喂兔子,庄容生火做饭,过不了小半个时辰,一家三口像平日里一样围坐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吃早饭。 “小宝,姐一会儿送你去学里。” 清水村就一间私塾,在村西南角打麦场子旁边,一排青砖瓦房的屋舍就是了。 当年庄文念书时,还是几间不成气候的茅草屋,冬冷夏热,赶上暴风雨天,屋顶被掀翻也是常有的,那时念书吃的苦可不比下地轻松,教书的先生是村里屡试不中的老童生,水平有限,教教识文断字,儒学启蒙还是可以的,但凡涉及到深奥一些的算术策论,也就只能囫囵讲个大概。 庄显贵有远见,每回上县里都买些书回来给庄文看,加上庄文自幼聪慧努力,悟性又高,不到二十岁就考中了秀才。 像庄文这样努力又聪慧,能靠着自学摸索考中秀才的,几十年里也不见得出一个。 一时间,整个村里都以庄文为荣耀。 但如今已今非昔比,八年前,孙家出钱重新盖了茅草房,还从县里请了有经验的老秀才教书。 渐渐的,念书的孩子们多了,到了今年,一批私塾里学了六七年的少年都去县里参加了童生试,半月后出结果,照庄文推测,这些人里出一两个秀才还是没问题的。 “知道了。”庄小宝扒饭的速度都快了不少,大眼睛澄澈透亮,明亮的晃人眼。 看着庄小宝满足的样子,庄容不禁暗叹。 村里生活质朴,人心也简单,能上学念书,在庄小宝眼里就是最幸福的事儿。 这简单的幸福,让庄容深受触动。 前世,她手里有了很多钱,可以自由出入奢侈品店,可也只有在买单那一刻,短短一刹那的满足感。 什么都不缺了,物质富足,精神却贫瘠。 可现在不一样,家里虽然穷,这穷日子却过得有奔头。 庄文去书房里取来一盒墨,连同昨个庄容买的狼毫笔、粗网纸一起装进布挎包里,他收了脸上的笑,肃声叮咛:“从今儿个起要好好听先生的话,老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爹不求你怎样厚待他,却一定要尊重师长,和学里那些同窗和睦相处,念书是苦差事,无论严寒酷暑都要有一颗持之以恒的心,你若是不听话,嫌苦嫌累被先生打了板子,别哭着回来和爹告状。” 庄容就笑了笑,不说话。 爱之深责之切,庄小宝念书前,当爹的板着脸一顿谈话是不可少的。 第113章 撞上刘文菊 “爹教导的话我都记住了。”庄小宝一脸凝重地应承下来,“我好好念书不怕苦,将来一定中举人!” 庄文面上这才和蔼下来,摸了摸庄小宝的脑袋,“跟你姐去吧,爹前两天已跟严先生打了招呼,你只去就行。” 男娃不用养的太娇,今后他大了,要独立面对很多事,婚后承担养家糊口的责任,入学头一天,一家人都去相送,未免太娇惯了。 村学是私塾性质,交了钱儿就给上,他没啥不放心的,叮咛了两句,就去了南边继续干活。 庄文最近实在是忙,昨儿一场暴雨,地又要重新翻,盖了兔舍,屋里的草圃也要在入冬之前建好。 他闷头干活,没注意到院外进来了人,直到那人走到他跟前哎哟的一声,他才被惊的顿了动作。 “哎哟!阿文啊,你现在这身子骨可真结实,要不是知道你有那老毛病,都不敢相信你是个患了病的人!” 来人是村里的赵媒婆,既是媒婆,无事不登三宝殿。 庄文擦了擦脸上的汗,蹙了眉问:“婶儿,过来找我什么事儿?” 姐弟俩一路朝西南边走,没一会儿就到了村学门口。 “姐,我自个儿进去就行,你回吧。”庄小宝顿了步子,把庄容往回推,执意不叫她送。 “你知道怎么跟先生说?” “先跟先生问好,报了名字再给先生磕三个头,行个拜师礼。”庄小宝小大人似的催促,“我已经长大了,不用姐时时刻刻照看着,姐快回去歇着,赶明儿我功课好了,就能跟姐在家对对子了。” 庄容噗嗤一笑,败下阵来,“行行行,那你自个去,下学别乱跑,早点家去。” 庄容回身往家走,心里琢磨着昨个扯来那些布,少不得要拿到巧珍娘那儿勾勒个尺寸,再拜托她帮着缝制。 没办法,庄容就是不好女工,即便有原主留下那些记忆,她也不是个能闷头穿针缝衣的性子。 正想着,冷不防跟斜里巷道里走出来一个女孩怼了个满怀。 女孩挎着的竹篮子掉了地,里头装了两个卷饼,卷饼里的粉条和胡萝卜丝散了满篮子。 “抱歉啊,我没注意看路。”庄容赶忙致歉,蹲下身帮着把篮子拾起来。 女孩恼怒地夺过篮子,“庄容,你长不长眼啊?” 庄容定睛一看,这女孩不是别人,竟是孙志远的表妹,孙刘氏外家亲戚。 她努力回忆了好半天,才想起女孩似乎是叫刘文菊。 原主和刘文菊没什么交情,但因着孙志远,这刘文菊每回远远见了她神情都带了几分鄙夷。 原主长得漂亮,又识文断字的,在村里女孩子中是独一份,尽管自小没了娘,家里又贫寒,心气儿还是很高的。 表面儿瞧着文静,实则内心也有着一份小高傲,每回见了刘文菊,不是冷着脸假装瞧不见,就是立马转身离开,不屑于和这女孩打照面。 刘文菊见原主这样,更是恼怒,也就越发瞧不上原主,一来二去的,这两个从未说过话的人,竟像是结了什么死仇一般,每每瞧见原主,大老远的,刘文菊就重重呸一口。 第114章 泼妇行径 庄容心里暗叫晦气,这刘文菊老早就瞧不上原主了,就是原主一直不屑和她张口,所以俩人一直以来都没发生什么正面冲突。 今儿个可倒好,竟一不小心撞上了。 这要是撞上个陌生人,庄容少不得要陪笑脸说几句好话,既然是早就有了恶意的刘文菊,庄容也没什么好脸。 当下就冷冰冰说:“我没长眼,你不也没长吗?我这么大个人走过来,你瞧不见的啊?” 刘文菊个头极高,庄容目测没有一米七也有一米六八,站在庄容身前儿,高了小半个头。 她小麦色肌肤,颧骨略高,单眼皮,薄嘴唇,长了一头又黑又密的头发,在后头挽了个发髻,插了根明晃晃的银簪子。 刘文菊“砰”的一声把篮子砸在地上,怒不可遏:“你说什么,你撞了我,还给我扣屎盆子,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贱骨头!” 说了不几句,庄容就看出刘文菊性格泼辣,她就文邹邹地说:“君子易处,小人难防。我光明磊落走在大道上,哪成想窜出来一个小人挡了我的道。” “小人,你说我是小人?”刘文菊一张脸都被气红了,怒指着庄容说:“你有种给我再说一遍?” 庄容见她门牙都呲出来了,一副要打人的模样,赶忙缩了缩脖子,疾步往前走,“有什么可说的?你这么不讲理,我可懒得和你多说。” “你给我站住!你摔坏了我的卷饼,现在就给我赔!” “唉,小人无节,弃本逐末,喜思其与,怒思其夺。”庄容悠悠地吐出一句话,也不搭理刘文菊,抬脚就走。 “我呸,你少给我咬文嚼字的,念了几天书,不会说人话了是不是?” 庄容定住脚,回头似笑非笑地说:“没文化可真是害死人,这话的意思是,卑贱的人是不讲理的,她们不找根本原因,而是在细枝末节上胡搅蛮缠。” “你!”刘文菊险些气晕过去,她抬脚就要追庄容。 却被身后的妇人叫住。 “文菊,别跟她吵吵了,你老姑不是说了,让你见了她离她远点,省得她哪天算计着把咱们也埋坑里去,这种下贱丫头,心狠着呢!自家人都害,别说咱们外人了!” 庄容瞧着一个长得与刘文菊颇相似的妇人走了来,知道是刘文菊的娘,不想和她们多生是非,也不搭理这话,转头就走了。 刘文菊一脸阴郁地盯着庄容的背影,“这贱人,我真想好好收拾她一顿,表哥都不要她了,还有脸在咱村子里呆!” “快别说了,人家她爹好赖是个秀才呢,不像你爹娘,半个大字儿不识得。” “秀才算个屁,瞧她爹那穷酸样儿,走到人前像个病鬼,真怕他哪天把肺咳出来了……” “母女都是泼妇。”庄容撇着嘴说。 她是一点儿都不想听这些脏话,可没办法,最近让灵泉水滋养的耳目聪敏,已经隔了很远了,却还能听见这母女俩喋喋不休的声音。 不过,刚才听刘文菊说话,带着一股子酸气,难不成是瞧上孙志远,孙家没看上她? 庄容幸灾乐祸地想着,孙志远新定的那桩亲事怕是不成了,说不准刘文菊还有一丝机会呢。 第115章 逐出门 话又说回来,无论是孙家还是刘家,村里有些人一贯瞧不起自家,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家家贫。 若当年她爹不是因病拖累,一举考中了举人做了官,孙家怕又是另一副嘴脸。 庄文年纪大了,对功名一事看得越来越淡,只要庄小宝能学有所成,也算是了了她爹的心愿。 以后家里渐渐富有,为了小宝念书方便,迟早是要搬到县里和州府上去的,孙家和刘家这些人都会成为过眼云烟,不值得斤斤计较。 庄容很快就将这小风波抛在脑后,她走到余家门口,想先去找张氏打个招呼,没成想刚站定,就听见自家院子那边传来一阵吵吵。 庄容脸色一凝,慌忙跑回家去看。 一眼看见赵媒婆抱着脑袋往外跑,“阿文,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庄文拿了砌房的平铲站在赵媒婆不远处冷声斥:“我再三说了,这事没得商量,你还不快走!” “我说你这人,真不识好歹呀,都说了他娘傻,他脑子好使着呢,小伙又年轻又精干,长得那叫一个俊俏,稍微拾掇拾掇,能把村里那些小哥儿都比下去……” “你快住口!”庄文怒极而笑,“我家就是再贫,我也不会把容儿嫁给一个哑巴!” 说着他又上前两步,“你还不走,我真要轰你了!” 他扬起平铲,赵媒婆吓得抱头鼠窜,一眼看见庄容在门口,就立刻跑过来,拉着她的手说:“容姐儿,你快好好劝劝你爹,都到如今这个份上了,心气别再这么高,再把你婚事给耽搁了,你这么好的姿容,再拖成老姑娘,以后指不定要嫁给哪家死了媳妇儿的糟老头子呢!” “我呸!”庄容前一刻还平静的脸上瞬间乌云密布,“赵婶子,你不会说话就闭嘴,我家不欢迎你,请你立刻出去!” 以往庄容一直话不多,给村里的人的印象都是温婉而内秀,尽管那天在里正家指责了大伯母,显露了她要强的一面,但这么多年来,大家对她固有的印象还是没那么容易消融。 赵媒婆只当庄容好糊弄,在她面前说三道四,那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她以为庄容就是个小姑娘家,谁能想到她比她爹气性还大。 她惊得目瞪口呆:“你你你……你怎么说话的?我可是为你好啊!” 看来马氏说的的确不错,这庄容真不是个好相与的。 “我那天可是当着众人面儿许诺了三年不嫁,这三年里,谁打我的主意,别怪我不念着长辈辈分,对她不客气!”庄容肃声说:“赵婶子,你还不走?” 赵媒婆心里一沉,知道这事不好再说下去,可想起马氏应下的那些好处,她又不甘心,咬牙说:“你随我去见见那人就知道了!婶子拿名声给你担保,他人虽然哑巴,却是个勤勤恳恳,能靠得住的小伙儿,和你般配的紧,他那傻娘也不主事,婚后一家子的事儿都是你说了算,到哪儿去找这样好的亲事?” 庄容见她仍是不走,冷笑,突然间抽出麦草垛里的镰刀,“我一个姑娘家,赵婶就这样坏我名节,今儿我就把赵婶儿打出去,我自个儿也不活了!” 说着,她抡起镰刀就朝着赵媒婆打去。 赵媒婆先前被庄文警告也没这样怕过,她霎时间惨白了脸,脚底生风一般朝外跑去,“不说了,不说了,我走还不成……” 第116章 痴傻妇人 庄容也就是有意吓唬吓唬赵媒婆,想把人给打走,见她真的走了,也没再追出去。 赵媒婆一口气跑出院子,三魂六魄才归了位。 她一个媒人,往常无论上哪家去都受款待,今儿个竟然生生被人给打了出来。 她又羞又气,站在路边撂话说:“我今儿带着笑脸上门你不稀得,往后你求我我也不上你门!” “砰”的一声,庄家大门紧紧关住。 庄容关了门,大步走进院子说:“是奶奶让媒婆过来说亲?” 她一路走来,脸上透着冷冰冰的怒色,看得庄文一愣,他就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女儿。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女儿像转了性子,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参与,越来越有主见,遇到事儿也不像曾经那样胆小怯懦,竟然也敢动粗把媒人赶出去了。 这样的变化,庄文其实是欣慰的。 曾经想让女儿长成一个端庄文雅的大小姐,可现在却盼着她能粗鲁一点,娘家没什么倚仗,女儿个性强一点,今后嫁出去才不会在婆家受气。 庄文先前被气的顾不得想这事儿,这会儿思索片刻,却摇了摇头,“这事儿你奶事先没透露过,爹也不确定,媒婆来得蹊跷,若是你奶,这两天她一准要来。” 庄容回忆着媒婆的话,嘴角抽了抽,“该不是那对猎户母子吧?” 昨个儿在外头躲雨,她爹刚和她说过这母子的故事。 庄文苦笑,点了点头:“是爹跟你念叨那妇人。” 庄容闷着声说:“我今后的婚事,非我看中不嫁,谁来说亲爹都别应。” 庄文思忖着,“不管是谁打的这层主意,爹都不会让他得逞,你勿多想,爹决计不会把你嫁给一个哑巴,更不会让你给痴傻之人做儿媳。” 听了痴傻二字,庄容心里就生了几分不舒坦,皱了眉说:“傻子也没什么不好。” 她可能没办法和一个傻子产生爱情,共结连理,却一点不排斥生活中出现这样的朋友。 庄文微一愣,为女儿的想法感到不解。 “爹,其实我一点都不歧视残障人士,有些人心智残缺,却像五六岁的稚子一般单纯,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反而轻松。” 前世,她的古玩店因为一次社区爱心举荐,雇用了一个先天性脑瘫的妹子。 起初庄容很怕妹子伤害她,相处得久了,才发现妹子能交流,会干活,耐心一点教她什么她都能学会,只是口齿不清,智力较低。 她该有的情感一点不比正常人少。 其间也闹出不少笑话,比如客人来看玉器,中间出去接电话的功夫,妹子就把桌上的茶点全都收走了,顾客有时讨价还价会出现一时激动声音拔高的情况,妹子就以为顾客要伤害她,拿着扫把走过来要追打人家。 妹子很单纯,知道庄容对她好,每天一上班就围在庄容身边,绝不离开她的视线,周末休息时,每天都要给庄容打个电话,不断确定自己只是休息了,礼拜一还来上班。 她是生怕庄容不再要她了。 庄容出车祸,来到异世,也不知道那妹子后来怎么样了。 有了这段经历,庄容对残障人士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庄文是不理解的,皱了眉说:“爹没有瞧不起残障人士,只是不想你受委屈。” 第117章 马氏另有打算 庄容抿着唇说:“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若有机会碰到那妇人,咱们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帮扶她一把好么。” 庄文有些摸不透女儿的想法,也不知道她这些认知是从哪本书上看来的,疑惑地问:“容儿,你该不是真的看上哪个痴傻之人了?” “当然没有,爹你想到哪儿去了。”庄容无语地翻翻白眼,长叹一声说:“只是不想爹和外头那些人一样,咱们一家人,三观可一定要一致。” 好在庄文并不是极端的家长,豁达地笑了笑说:“你现在大了,越来越有主意了,今后好些事还需自己分辨好坏,爹只是不希望你过得辛苦,日后你有意中人,只要他品行端正,无论他贫穷富有,爹自会成全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庄容忍不住就鼻头泛了酸,来到封建异世,见多了一手包办的爹娘,能遇到这样一个好爹,真是她的福气。 “知道了,爹,这些年我还先不想成亲的事呢。” “你和爹说说,刚才说的‘三观’为何意?爹为何从未听说过?” 庄容暗掐了自己一把,怎么一不小心把后世的话拿出来说了。 她赶忙抬眼瞧日头,“都这个时候了,爹还不下地去?” “坏了,赵媒婆一来,把爹的正事儿耽搁了。”庄文赶忙去拿农具出门。 地原本犁的差不多了,可前天一阵暴雨下来,少不得又要重新收整一遍,好在前头那遍认认真真翻过了,再筛一回也费不上多大功夫,两天就够了。 庄文忙着下地,庄容在廊下把晾晒的玉米挨个翻个个儿,下雨天湿气重,粮食爱发霉,需要格外仔细。 而那赵媒婆,悻悻地从庄家离开,直往村东南去。 她来到孙家宅院门前,左右瞧瞧没人,匆匆推门入内。 马氏在堂屋里陪公婆说话,见院里来了人,急忙就起身走出去。 “志远娘!你交代我的事儿让我给办砸了,你这钱我怕是也没福享,你找别人吧。”赵媒婆满面羞赧,低头从袖筒里拿钱。 “快别快别……”马氏拦了她,“你先跟我细说,到底怎么不顺利?” 赵媒婆就把去庄家先见了庄文,庄文是如何一口回绝,接着容姐儿回来又是一通追打,把她撵出门的事说了。 “这小妮子果真不是传闻那样老实乖巧的!”赵媒婆恨恨地说:“她的亲事我以后保管不再张罗了,她喜欢当老姑娘,就让她去做一辈子的老姑娘!” “可别呀。”马氏眼睛一转,就凑到赵媒婆脸儿跟前低声说:“这事儿须得用巧办法……你明儿个……” 这般那般低声说了一会儿子话,赵媒婆脸上的怒色果然渐渐化开了,咧嘴一笑:“志远娘,还是你有办法,不愧是状元的娘啊!” 马氏乐开了花,连连摆手说道:“不敢当不敢当,这回也只是童生试,过了县试,还有府试,开春二月的府试过了才中秀才。” 赵媒婆只是一个劲儿的夸:“照我看,远哥儿一点问题都没有,保管考中个秀才回来!” 马氏听的咯咯直笑,合不拢嘴说:“承你吉言,若他真中了秀才,少不得包你个大红包。” 赵媒婆见她高兴,忍不住就张嘴打听:“志远娘,这事儿我就不明白了,你为啥对庄家那容姐儿的亲事这般上心的,她屋和你屋非亲非故的,叫我很生摸不着头脑啊。” 第118章 县里来了信差 马氏就敛了笑,“那容姐儿别看她岁数不大,就是个狐媚子,见天儿勾搭我家志远。”她往身后堂屋瞄了眼,凑到赵媒婆耳边压低声说,“也怨我爹当年糊涂,瞧着庄文是个秀才,以为他能考上个举人,这才想着结两家之好,原也只是嘴上说说的……” 赵媒婆恍然大悟:“还有这么一回事儿,这容姐真是不要脸,要不是志远娘你出面,我都不想给她保这媒!” 庄孙两家订娃娃亲这事,村里无人不知,赵媒婆当然也知晓。 前两年,两家为这事闹翻了脸,孙家硬是推翻了当年定亲那事,也是人尽皆知。 她先还纳闷马氏为啥这么好心要帮容姐儿说亲,偏偏说的却又是这六亲不靠的穷苦人家。 原来是怕这容姐儿挡了远哥儿的道。 “可不是,这事儿就有劳赵婶子多多费心了,事成了必有重谢。” 赵媒婆朝马氏挤挤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你就放心瞧好了。” 赵媒婆喜滋滋地离开,直往南坡山上去。 马氏就回身往堂屋里走,孙仲早在堂屋里瞧得清楚,上来就问:“就见你和赵媒婆叽里咕噜说了半响,那事到底成是没成?” “爹放心,眼见就要成了。”马氏笑说。 等那傻妇人缠上了庄容,村里起了风言风语,她就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 孙仲看她信心十足,也不再多说什么,“那就好,早些把她嫁出去,没得坏了远哥的前途。” 他掐指一算:“远哥儿去县里赶考也有两天了吧,还不知考得顺不顺,明儿备了驴车,咱们去县里头瞧瞧。” 孙刘氏正在饮茶,闻言,动作顿住:“急什么急,明儿上午才考试,张榜还要到五日后呢。” 孙仲就起身说:“你坐得住就在屋候着,我要和他爹亲去一回,今年这场要是考不中,刘家那头落个没脸,说不准连婚事也受影响,我还是去去安心。” “我和爹一起去。”马氏心里也没底儿。 跟刘家的亲事,原本按刘老爷的想法是定在明年初,也是存了看看他志远能否考上秀才的心思。 但那日志远和淑姐儿远远见了一面,许是女方瞧上了远哥儿,刘家那边突然松了口,两家很快一商定,把日子都给定下来了,下月十五下定,三天后迎亲。 就要成亲的节骨眼儿上,孙家人一个比一个焦灼,要是志愿落榜了,不知刘家那边会不会生变。 孙刘氏见丈夫和儿媳都急得上火,再去喝碗里的茶水,也有些不是滋味儿了,沉着脸说:“不至于的吧,我看亲家公为人很耿直,做不出背信弃义的事儿吧?” 她理所当然地说了这话,却不想想自家对庄文一家才是真正的背信弃义。 孙仲老脸莫名红了红,横她一眼说,“没听说过一句老话吗,良禽择木而栖,动物尚且知道歇在那舒坦地儿,刘家又不是傻的,志远要是没中秀才,他屋不反悔才怪!” 孙刘氏还想说什么,只听得有人在外头使劲拍门,便赶忙起身出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风尘仆仆的青年,穿着正通镖局的衣裳,扬了扬手里的信:“是孙仲家?有你家的信,刘县侍送来的。” 有人雇了镖局里的信使,快马加鞭的来给自家送信,这可真是几十年来头一回。 第119章 不在乎 孙仲别提有多长脸儿,立刻站起身大步往外走,站在院子外面有意拔高声音说,“是亲家公啊!快快快进屋坐!” “不坐了,我还有差事,信送上了就回。”信差把信递给孙仲,转身上马绝尘而去。 这天晌午,村里好些人都瞧见有人骑着高头大马去了孙家,不一会儿又风尘仆仆地离开了。 大家都在传,说孙仲给孙子攀上了好亲事,对方是县城做官的,家里良田百顷,又有高头大马,富得流油。 就有人想起孙家和庄文当年定的娃娃亲,感慨着庄容这孩子命苦。 张氏去地里给余良送个饭的功夫,也听了传言。 板着脸回屋,就见了庄容在堂屋里坐着,正跟巧珍说着话。 她叹气着说:“容姐儿,过去的就算了,咱往前看,以后有的是咱的好日子,可别听他们乱嚼舌根子。” 庄容和巧珍面面相觑。 巧珍问:“娘,你说啥呢,你快把话说清楚,谁又嚼舌根子了?” “唉!”张氏叹气说:“孙仲亲家来了,也不知道为的啥事儿,骑着高头大马过来的,好生惹眼,大家伙儿都在说这事儿呢。” 说罢,忧心地瞧着庄容,“他屋是没良心的,这样的人家错过了也就错过了,别往心上放。” 庄容对孙家的事兴趣缺缺,听了这话,也只是撇了撇嘴儿,悠悠地说:“亲家来了有啥值得炫耀的,说不准不是啥好事儿呢……” “也是。”张氏只当庄容是不服气,跟着笑了笑说:“我看你爹如今身体好了不少,脸色也不像从前那样差,这就是好事儿,往后再好好补补,指不定又好起来了。” “我爹也说感觉身子好多了,近来也不咋咳嗽了。”庄容说着,从桌上拿了给小宝扯的布:“婶子,还有事劳烦你呢,昨个上县里给小宝扯了点布,想做一身衣裳。” “放那儿就成,婶子下午就给你做,不出三天就弄好。”这点针线活对于张氏来说就是小菜一碟,笑着应下来。 巧珍就打趣她:“庄容,你以前最喜欢做针线活,我发现你自从养了兔子心就变野了,屋里也不呆,针线活也不做。” 庄容咧她一眼,“说的是,我这就回屋瞧我的兔子去,回见。” 见她面上挂着微笑,身形轻快地离开了,张氏还在摇头叹:“心宽一点好,她要是真钻牛角尖儿,寻死觅活去可该怎么办?” 巧珍翻了翻白眼:“庄容才不会呢,孙志远成亲,她压根不在乎,她如今心里头就只有养兔挣钱给她爹还账,哪还有功夫想其他的。” 说到养兔,张氏就一阵纳闷儿。 “也是怪了事了,你和你哥养兔就不成,容姐那兔却都活下来了。”张氏抱了那块布摇头叹气着出门:“合该咱屋没有养兔发财的命,老老实实种那些地,攒俩钱儿赶紧把你这懒丫头嫁出去。” “我才不嫁呢!”巧珍在后头嚷嚷,“村里的男娃我一个都瞧不上眼!” 张氏被气得笑了,指着她说:“没皮没脸儿,还不帮娘拿尺子去。” 另一头,孙仲一家三口回屋立刻拆了那信,发现纸上的字儿居然有三页纸那么多,还好马氏念过几天书,认得字儿,她急急抢了信,“爹,我来看看亲家公来信说了什么。” 第120章 种瓜得瓜 马氏起先还挂着笑,待一目十行地看完,脸色全变了。 “爹,娘,不好了!” “咋了这是?”孙仲心下一咯噔,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双目紧紧盯着马氏。 “亲家公说要把婚事退掉,明个就过来还彩礼!”马氏急得快哭了,“这可怎么办?” 孙仲眯起眼,“好端端的,他屋突然提出退亲,这事必有蹊跷,你把信念给我听!” 马氏逐条逐句地看,挑了几句关键的念:“小女虽不才,我和她娘也不愿将她嫁给背信弃义,反复无常之小人……明日就将当初订婚时所得一半聘礼如数归还……” “砰!”孙仲猛地拍了桌,怒道:“背信弃义,反复无常,说的可不就是咱们前头和庄家那门婚事,我看,这事儿刘家人肯定知道了!” 马氏和孙刘氏都是大惊失色,孙刘氏说:“这到底咋回事儿?当初这事儿捂得紧,这两年村里也没啥传言,刘家人是咋知道的?” 孙仲阴晴不定地转着眼珠子,“不管他是咋打听出来的,过去的事早已算不得准,咱家花了那么大力气才和庄家撇清了关系,不能让这亲事毁在这一步!” “爹说的是,那现在该怎么办?”马氏急得六神无主,“全村人都知道志远要娶淑姐儿,这婚事要是废了,以后我这脸往哪搁?爹,咱们快去县里找堂伯吧,当初是他牵的线,赶紧让他从中解释解释。” 别说马氏,这婚事要是不成,就是孙仲和孙刘氏,以后在村里也抬不起头来。 “这事不能再耽搁,也别去找你堂伯了,直接去刘家,把话说个清楚,先前的婚事就是一句玩笑话,她庄容是什么身份,怎么能配得上咱们志远,一定要把这婚事挽回!”孙仲大步起身去院子里牵驴。 一家子都慌了神,要上县里去,孙刘氏也顾不得再收拾打扮自己,和马氏匆匆趿拉鞋出了院子,一家三口就坐上驴车先往镇上去接孙宝全。 孙志远的爹孙宝全常年在镇上和亲戚合伙经营一家杂货铺。 这事儿,他当爹的自然也要出面。 村北头。 庄容家去后,照例趁着屋里没人进了空间。 灵田里的瓜果蔬菜又熟了一地,最让庄容惊喜的是,灵田一角居然结了两个脸盆大的西瓜。 说是脸盆大,一点不夸张。 就是在后世种植技术成熟,庄容也很少见到这样巨型的西瓜。 这个季节早已过了吃瓜季,还是庄容前两天打扫屋子时,在墙根儿发现了两小颗西瓜子,约莫是夏天吃瓜时一不小心掉在地下的。 自从有了灵田,她什么种子都想往里种,看见西瓜子儿,就立马收了起来,晚上睡前将西瓜子埋进灵田,就不再关注了。 不曾想今儿进来一瞧,居然收获了大西瓜! 庄容顿时喜笑颜开。 空间里恒温,大约在26度,这样的温度不冷不热,人呆着正舒服。 站在太阳下面,还要再热上几分,阴凉处又能稍微凉爽一些。 庄容摘了颗瓜,为了应景儿,特意坐在大太阳下的草坪上,用刀切了。 灵田出品必然好吃。 这一点经过数次验证,庄容深信不疑。 打开后果然是沙瓤,咬一口,清甜爽口,汁水饱满。 第121章 失而复得的宣纸 任何作物到了灵田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有了瓜子,庄容不担心以后没瓜吃,她也不心疼,三下五除二吃了最甜的部分。 瓜子全被她收集起来又撒进灵田里。 看着草地上一堆吃剩的瓜,庄容不禁泛起了愁。 放在草地上不管它,虽然不会腐烂发臭,却也着实碍人眼,可带出去吧,又实在解释不清。 眼下早就过了吃瓜的季节,带出去指定惹人生疑。 要是这空间里有自动回收垃圾的地方就好了。 可惜想也是白想,这些日子来,她不时会去柜子里翻腾那些没打开的盒子,却再也没有像头一次那样有盒子自动打开,掉出玉简什么的。 她就想着,难不成是自己的能力不够,不能触发那些盒子? 说到灵力,庄容一介凡人,压根不知该如何踏上修行之路,也就想不出半点提升灵力的法子。 她有时会走到结界边,昂头去看那颗结了三颗果的不知名大树,幻想着保不齐今后吃了那果子她就有灵力了。 可不知为什么,自发现这空间起,果子一直是青涩的,不知什么时候能熟透。 庄容抓了抓脑袋,甩开这些投机取巧的念头,与其指望那虚无缥缈的灵力,还不如想想养只动物可不可行。 要是能在空间里豢养动物,这样一来,多余的东西就不会浪费了。 说起来,这空间里风调雨顺,植被四季不衰,却独独少了动物,不知是因为先前的主人没豢养过,还是这空间里本就不能容其它生命成活? 想到这,庄容一不做二不休,立刻离开空间,从兔窝里抓了只兔子,又闪念进空间里。 她把兔子放在草地上,就见小兔一蹦一跳朝着草地跑去,伸鼻子嗅了嗅,便立刻贪婪地大口吃起续命草,庄容追过去逗弄小兔圆圆的尾巴,也不见它动弹半下。 看来空间果然可以养动物。 不过这么漂亮的空间,可不能让兔子东啃西啃的给祸害了,改天她要专门给空间里安装上篱笆围墙,把动物们集中在一起养殖才行。 合计了一番,庄容就进了小屋,在小床上翻滚了半天,又跳下床去书桌上坐着。 文房四宝和宣纸依旧在桌上放着,连位置都没挪半下,庄容对这些东西兴致不大,平时也不会动它们,但不管何时进来都是纤尘不染。 屋里像是被下过什么法术一般,所有的摆设不用擦拭,也不会落半点尘埃。 她拿起那一摞宣纸,无意识地翻了翻。 “奇了怪,怎么还是两百张?” 庄容纳闷儿地咕哝,昨个在县城不是卖出去四张,应该不够两百张才是。 难不成是她从前数错了? 庄容按下心头隐隐沸腾的心绪,重新数了数,不多不少两百张。 她从里面又抽走四张装在身上,离开空间后,把这四张纸放进厢房的储物小盒子里。 过了一会儿,她又回到空间小屋里,坐在那儿重新地数了数,共两百张,一张不多,一张不少。 庄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这次,她直接把一整摞纸都拿走,再进来时,原处又放着一摞纸,还是不多不少两百张。 “好神奇……”庄容高兴之余,不禁又赞叹这空间的绝妙。 第122章 送菜 先不说灵田的妙用,就说这宣纸,居然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她把目光投在旁边的墨宝上,心想着,这块墨怕也是永远也磨不尽的宝贝吧。 有了这么些好的资源,她可不能浪费了才是。 她在心里规划着未来美好的蓝图,又在小屋里磨蹭了一会儿,才起身来到外面,将新成熟的蔬果全采收带出空间,装进储物小盒里。 这几天庄容做菜全用的灵田里产出的蔬果,菜地里那些菜基本没动。 想着留着也是浪费,便将菜田里的菜收获了一波,全装在篮子里带到余家。 “婶子,我来给你送点菜。”庄容推门进院子,见张氏在院子里晾洗衣服。 她撂了话,把菜一股脑倒在廊下就往回走,“婶子,我还要家去给我爹和小宝做饭,就不多留了。” “哎,你等等,快把菜拿回去,婶子家里够吃。”张氏喊她不及,匆匆跑出来追,“容姐儿!” 庄容笑眯眯回头,“我家菜也够吃,今年菜地收成好,多的都吃不下,余固哥饭量大,婶子就多炒些给他吃呗。” 她摆了摆手,往家去,“婶子快回去吧。” “这孩子!”张氏是又高兴又不落忍,回到屋里就和巧珍念叨:“容姐儿是个好孩子,自己家里过成那样还惦记着咱们,你们自小就玩的好,以后一定要互相帮忙,可千万要待容姐好些。” 巧珍翘着二郎腿在床上缝鞋垫儿,“娘抓紧些,让庄容当我嫂子,不就最好了。” 搁在往常,张氏听了这混账话也就是笑骂女儿一句,可今儿,她却站在门边思忖良久才转身离开。 傍晚,庄小宝和庄文相继回屋。 晚饭是烧茄子,鸡蛋炒辣椒,辣炒白菜。 虽然都是些素菜,但有了上回从县里带来的调料,庄容做得越发有滋有味儿。 一家三口围坐在桌前吃饭,听庄小宝讲着学里的事情。 “先生平易近人,我今儿有个字笔画顺序错了,先生也没训我,还手把手教我重写了一遍……” “村东头的石头有些口吃,三字文叫他念得磕磕巴巴,大家都哄笑,先生就批评大家……” 他兴奋地细数一天里发生的大小事情。 庄容含笑听着:“先生这么好,你可要好好学习才对得住他。” “姐,等下月咱家又生小兔子,我想送先生一只,我瞧先生有些瘦,大概是平时吃不好……” 庄容瞧着他那副热忱样儿,噗嗤一笑,“自个儿家日子还没过顺,就先替先生操心呢?” “姐……”庄小宝央求着:“爹都说了要敬重先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对先生好是应该的。” “好好好,姐答应你,等哪次姐做了烤兔,你带去一只给先生吃。”庄容笑着看庄文,见他也是一副笑脸,就知道她爹一点都不反对。 吃了饭,庄小宝去念书,庄文看天色还没黑透,又去南头盖兔舍。 庄容烧一大锅水,想着让她爹和庄小宝都洗个澡,刚点了灶火,院子里有人喊。 “容姐儿……你来一下。” 庄容回头,就见自家院门口站着个黝黑的高个少年,手里拎着个瓦罐。 “余固哥?”庄容用布巾擦了手,走出厨房。 第123章 余固的反常 余固腼腆地点了点头,“我娘腌的酸萝卜,想着快入冬了,给你屋送些。” 说着,他把手里的瓦罐递给庄容。 像是生怕她推辞,他又赶忙说:“没多少,等吃完了再来取。” 庄容知道,一定是下午送菜,让张氏过意不去了,赶忙伸手接了来,“那就谢谢婶子了,余固哥吃了晚饭没,进屋坐会儿?” 按常理,余固是要告辞的。 庄容就发现,这少年好像很不情愿和自己待在一处,巧珍在时倒还好,但凡有独处时,他总会表露出不自在,找个借口离开。 没成想,他却一反常态,左右看了看,“饭吃了,庄叔在南头干活呢?我过去帮忙。” 他撸起袖子就往南边走。 庄容也就笑笑,由着他去了,两家知根知底的关系,也不用太客套。 有了余固帮忙,剩下一面墙很快砌好了。 “庄叔,明儿我让爹做个门带过来。” 余良木工活做得好,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比不上木匠,但比寻常庄稼人强了不知多少,庄文也不和他推辞,就点了点头笑着说:“有劳了。” 庄容从厨房里接了碗水走来,“余固哥,进堂屋歇会儿,喝口水。” 女孩儿站在廊下娇娇俏俏的,光线昏暗,墙上打出她精致的五官倒影。 余固两手捏紧了衣摆,两手心里都是汗,想起临走前他娘交代的话,不由得闷应了一声:“就来。” 庄文叫了庄小宝去南边屋里洗澡,庄容就和余固坐在堂屋里。 余固话本就不多,这会儿独处,更是没话说,坐在那半低着头,两脚拘谨地收拢着。 庄容倒是自在,手里把玩着两个核桃,喀喇喀喇作响。 “你屋地犁完了吧?”余固没话找话地问。 “犁完了,听爹说明儿个就下种,你家呢?” “今儿个刚下种,明后个儿还要忙两天。” 庄容点点头,又怡然自得地把玩着核桃。 余固一时无话,只觉得空气都窒闷,他端起碗喝了口水,又问:“小宝入学顺利不?” 庄容回神说:“挺顺利的,他喜欢学堂的氛围,和先生相处的也好。” “那就好。”见庄容投来视线,余固不由得喉咙发紧,“上回那事,你爹没训你吧?” “没有啊。”庄容嘿嘿一笑,眼里透出几分狡黠,“我没跟爹说你帮我的事,我爹只当是我和巧珍刨的坑,倒也没训我,就是让以后收敛,怕惹出事儿来不好收场。” “不打紧的,再有这样的事儿,就和你爹把错处都推到我头上。”余固说,“我身子皮实,我娘打我也不疼。” 余光瞥见庄容惊异的视线,他赶忙又加了一句:“我娘专照着我的背打,像挠痒痒似的,我还挺喜欢挨打的。” 庄容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余固哥,你可太有意思了,头一回见人喜欢挨打的。” 余固见她笑了,心里就是一阵没来由的欢喜,也露出笑容说:“不早了,我先回去,以后你大伯母再欺负你,我和巧珍还帮你报仇。” “好嘞,余固哥慢走,我就不送你了。”庄容笑着看他离开,转身回了厢房。 第124章 山上的女人来了 他种种反常,庄容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张氏支使他来的。 次日早,庄文要去播种,早早吃了饭就动身。 他从厨房的木柜里拿了装种子的布袋,打开一看,就奇的挑了眉。 “容儿,这是咱家的种子?” 庄容走过来,不明所以地说:“爹,有什么不对么?” 她心里门儿清,这批种子是从空间里置换出来的,原来的那批种子早就被偷偷调包了。 也不指望这事儿能瞒过她爹,毕竟新换出来的小麦种颗粒大,浑圆饱满,就好比芝麻比黄豆,明眼就能瞧得出。 “你看这些种,个个颗粒饱满。”庄文伸手在布袋里搅动,眼睛眯起,摇头:“种子间没有杂草、麦穗儿和草籽,爹记得咱家的麦种,不是这样。” “咦,我忽然想起来了,前头我没事做,就把麦种拿出来,把里头杂质都挑去了,对了,我还在里头拌了些续命草粉。”庄容解释:“我想着续命草功效多,有用没用的,先撒点再说,接着就把袋子封好,放回柜子里了。” 庄文心头一阵激荡。 照女儿的说法,这麦种是自家的无疑,可这些种子却莫名生出了变化,找不到其他解释,他只能归功于续命草。 “爹,这种子变大了不好吗?说不定来年咱们会丰收呢。”庄容寻思片刻,说:“爹要是不放心,去张婶子家借点麦种,种五亩地,剩五亩地就种咱自家的种,来年小麦收成了好做个对比。” 庄文想想,这办法可行,五亩地用普通种子,可以避免来年颗粒无收。 另五亩地用这变异的种子,说不定种出的地会不一样。 他点了头就往外走,“爹这就去借。” 村里有不成文的规定,谁家当年种植的小麦高产了,村民们都会去换一些种子,自己也拿回去种。 但成色这样好的种子,庄文也是头一回见。 他极力保持着镇定的面色去了余家。 余良夫妇看了他拿来的麦种都大为吃惊,一个劲儿问庄文这种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家关系不错,庄文原不想隐瞒,可又一想,续命草这事牵扯太大,它的功效实为逆天,不是不信任余良夫妇,而是不想节外生枝。 他避重就轻地说:“是容儿从去年收成的小麦里挑出来的,指不定有几株长势好,全被她挑来了,我瞧着籽粒又大又鼓,反倒顾虑了,也不知能不能发芽。” 庄文就把担忧说了。 张氏说:“试试的又怕什么?” 余良也摆手,“不打紧,就按你说的法子办,五亩地用我家的种子,另五亩用大种子,种一年看看情况。” 余良夫妇也决定试试庄文这大种子,余家共十二亩地,打算用这大种子种五亩再说。 商定过后,余良父子和庄文就结伴下了地。 庄容在家打扫,刚扫到院门前,只听着外头有什么东西拖行的声音。 她把门拉开一条缝往外看,居然看着个穿着破烂瘦皮袄子,下身襦裙满是补丁的奇怪妇人,扛着个大大的麻布袋子,朝着自家走来。 妇人一看到庄容,眼睛就是一亮,嘿嘿笑着加快了脚步,欢快跑来说:“儿、儿媳……嘿嘿……” 她把肩上的袋子放下,指了指,“吃的,给、你。” 第125章 桃红 冷不丁看到这样怪异的人,庄容不禁愣住。 脑海里似乎没有原主留下的关于这个女人的记忆。 庄容看女子的面相,双眼斜视、站姿异常,足尖向内翻,具有明显的脑瘫特征,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山上那妇人。 “婶子,你是?” 妇人呲牙笑得开心,听了庄容的问话,脸上居然泛起几分小羞涩,手捂在嘴上咯咯咯笑,“嘿嘿,我是娘……” 庄容哭笑不得,“婶子,你叫什么名字?平时大家伙怎么称呼你?” 妇人翻了翻眼皮子,连声说:“桃红,桃红,叫桃红。” “桃红婶这是要做什么去?”庄容目光落在妇人脚下的布袋上,鼓鼓囊囊的,瞧起来就很沉。 经她一提醒,桃红赶忙又拎起布袋,跛行着走到她面前,“给、给你。” 先前庄容只是猜测,这会儿看到女子走路的姿态,越发断定她确实是脑瘫。 脑瘫患者足部和髋关节多畸形,走路和正常人不一样,脚后跟不能着地,用脚尖走路,姿势比较难看,也不能长久站立。 庄容眨了眨眼,“给我的么?” 桃红重重点了头,指了指庄容,又指了指自己,“咱们、一家人。” 说完就忐忑不安地看庄容。 庄容轻皱起眉头。 脑瘫患者的认知程度是比较低的,除了简单的小常识外,一般是有人教她什么她才会说什么。 联想到前一天赵媒婆莫名其妙的上门,庄容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一准是赵媒婆心不死,骗了桃红过来和她套近乎,想着先缠上她再说。 只是,眼前的妇人是脑瘫,不能用对待常人的态度对她,庄容只能挂上和煦的微笑,拿出十万分的耐心说:“我与你不曾认识,当然不是一家人,这些东西我不能要,你快拿回去吧。” 桃红脸上闪过浓浓的失落之色,她食指伸进嘴里,放在门牙上咬了咬,不肯动弹。 那副落寞又倔强的神态十足像个孩子。 庄容就柔着声儿哄她:“桃红最听话了,快把东西拿回去好不好?” “不不!”桃红摇头,急着说:“吃的,好吃,你吃。” 说着,她费力地弯下腰,解开袋口的麻绳,窸窸窣窣一阵,从里面掏出一只野鸡来。 二话不说就往庄容怀里塞,“给,还有……” 她又要去弯腰,想从袋子里拿东西,却被庄容拦了,“桃红婶儿,你是不是想和我说说话,进我屋坐一会儿?” 桃红赶忙点头,掩不住脸上的喜色,羞怯地搓着手:“去,要去。” 她眼睛不大,还有斜视,看向庄容时,一双瞳仁里却满是灼人的亮光。 庄容心头一暖,不自觉就想到前世店里那个脑瘫员工。 一样的真诚,一样的暖心。 “那成,你把东西收起来,我就带你进屋坐一会儿,快下响了你就回去,好不好?”庄容和桃红打着商量。 桃红点头,依她言绑好袋子,站在那手舞足蹈,嘴里念叨着含糊不清的话。 庄容隐约听得像是口渴了,想喝水。 她轻笑着应一声,“知道了,走了,进屋去坐,我给你倒水喝。” 进到院子里,庄容把门闭了,拉着桃红的手进了堂屋。 她指了指堂屋正中的桌椅:“你上八仙桌那儿坐,我去给你倒水。” 第126章 进屋做客 桃红听话的去了,坐在那儿东张西望,一脸好奇。 过了会儿,还不见庄容,她面上泛起焦急,不时抬起屁股往外张望,直到庄容端着碗水回来,她才又坐定,嘿嘿笑了接了碗喝水。 “甜,好喝!”她咕嘟咕嘟将一碗水喝了精光,砸吧着嘴放下碗。 庄容朝她笑一笑,温声问:“你家在哪儿?家里都有什么人?” “山、山上……”桃红费力的伸手比划,“家里有布谷、赖猴儿……” 庄容听得稀里糊涂,皱眉问:“布谷是什么?布谷鸟吗?” “嘿嘿……”桃红被逗笑,捶着腿哈哈直乐:“布谷,布谷鸟,布谷,布谷鸟……” 庄容get不到笑点在哪里,跟着扯了扯嘴角,又问:“你有儿子么?他怎么没和你一起下山?” 桃红想了想,歪着脑袋说:“布谷、打猎……” 庄容再问:“你屋种地吗?平时吃什么?” “肉,果子。”说到果子,桃红眼睛一亮,起身就要去找她的袋子,“果子,甜,你吃果子……” 庄容赶忙按住她:“别别别,咱们好好聊一会儿。” 接下来,庄容又问了一些其它问题,遇到答不上的,桃红只是傻笑,偶尔能答出来,也是莫名其妙似是而非的答案,听的庄容云里雾里。 庄容敛下眼皮,陷入沉思。 看样子和桃红深入沟通是不行了。 算了,她原也没打算深究过桃红的身世来历。 不是不知道赵媒婆的打算,换了一般人这样目的性强的上了门,她指定立马把人给撵出去,可眼前的桃红,她于心不忍。 她愣怔间,只听着桃红嘿嘿地朝她笑:“漂亮,漂亮。” 她眼儿一眨不眨地盯着庄容,黑瞳亮晶晶的。 庄容能感觉到,桃红很喜欢她。 她放慢语速,一字一句地说:“我叫庄容,姓庄名容,你可以叫我容儿。” 桃红嘴里咕哝了一会儿,就开始容儿容儿地叫个不停。 庄容笑了笑,起身:“桃红婶儿,你先在屋坐会儿,我出去把地扫完,再烧些水做饭,你中午可以留下一起吃饭。” 闲聊归闲聊,可不能把活计耽误了。 桃红立马站起来,紧跟着她:“我去,我也去。” 庄容笑笑,也不阻拦她,她拿着扫把满院子扫地,桃红就蹩蹩脚脚跟在她身后。 她常年用足尖行走,布鞋前头破了大大的洞,露出黑黑的脚趾头。 庄容看得蹙眉,“婶儿,你这鞋子都破了,你脚冷不冷?我去给你拿双袜子吧。” 桃红像听到什么新奇物事,点着足尖蹦起来:“要袜子,要袜子!” 庄容把扫把立在墙根儿,进屋取了双布袜,站在廊下朝桃红招手,“桃红婶儿,快来。” 桃红欢欢喜喜跑过来,蹬了鞋子,露出两只大黑脚。 “等等等等……”庄容满头黑线,“我去打点水,你先洗洗脚。” 她打了盆水过来,让桃红坐在台阶上把脚洗了,足足洗了两盆黑水,到了第三盆,水才澄静了。 擦了脚,她把袜子套在桃红脚上,“好看不,以后记得都要穿袜子才行。” 桃红点点头,把脚伸在眼前,左看右看,高兴得合不拢嘴儿。 第127章 大胃口 庄容一看,桃红的鞋子也快要不成了,鞋面上黑乎乎的,积了一层不知是油脂还是泥的污物,早已看不清布料的本来面目,两个脚尖都破了洞,鞋底也快磨穿了。 她想起她爹屋里有一些旧鞋子,因打了太多补丁不好再穿,可又舍不得扔,就都收了起来,随便挑一双都比桃红脚上这双强。 桃红身量不低,脚掌也宽,那鞋子就算大点也撑得起。 想到这儿,她就叮咛桃红等一会儿,又去她爹屋里取了旧鞋子出来。 拿了鞋子蹲下身给桃红穿,“婶儿,这是我爹的旧鞋,你可别嫌弃,我弟弟脚小,我的鞋子你也穿不成,就先穿这双凑合着,赶明儿有合适的再换。” 脑瘫患者智力低下,却也是懂得人情冷暖的,庄容因和脑瘫患者相处过,知道他们内心感情真挚细腻,便从不把他们当弱智看待。 穿好了鞋子,庄容寻了个借口进屋,给桃红取了空间里产出的西瓜和核桃,让桃红坐在廊下吃。 空间里物产丰富,她一个人吃不完也浪费了。 桃红盯着瓜发愣,显是从来没见过。 庄容怕桃红出去乱说,有意不告诉她这是什么,只说是好吃的果子,切了两半,拿了调羹给桃红挖着吃。 瞧着桃红吃得香,她摇头笑笑转身进厨房做饭。 午饭简单下了面条,拌了水灵灵的青菜叶子和炒鸡蛋。 端着饭出屋时,廊下只剩了两半吃得干干净净的瓜皮,桃红拿着扫把,把瓜皮和核桃皮拢在一块,朝她嘿嘿笑:“好吃。” 庄容瞪大眼,“你全吃完啦?” 她足足拿出来好几斤核桃,一转眼居然都没了。 桃红捂着圆滚滚的肚子,羞赧地挠了挠脑袋,“好吃。” “可别撑坏了。”庄容朝堂屋挑挑下巴,“我要进屋吃饭,你一起来不?” 桃红赶忙殷切地跟上。 “我想了想,这午饭你还是别吃了,吃太多会撑坏胃的。”庄容拿了筷子拌面条,桃红站在旁边只差流口水了。 庄容抬头看她,她用手指头刮着下嘴唇,悄悄地擦去一丝口水。 庄容无奈笑了,“不是不许你吃,是怕你撑坏肚子,你要实在想吃,我分出来一点给你,尝尝味儿就行,改天再请你吃饭。” 桃红把头点的像捣蒜,急急的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了。 庄容无奈,又拿了碗筷过来,分了桃红一些。 桃红抓了筷子就往嘴里刨,庄容赶忙制止她,手把手教她怎么拿筷子,“起先会拿不稳,过些日子习惯就好了。” 桃红有样学样,笨拙地挑起一根面条,放嘴里吃了,“好吃!” 接下来完全不管庄容教她的方法,手掌握了筷子就往嘴里扒,不大会儿,一碗面被吃得干干净净。 庄容看得一阵心惊,这得是多大的胃口。 她也赶忙低头扒着自己的面,生怕桃红再要。 吃了饭,桃红打着饱嗝,“容儿好,面好吃!” 庄容噗嗤一笑,起身收拾了碗筷说:“桃红婶儿,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要去洗碗,收拾粮食,给菜地浇水,给鸡剁饲料,还得给我爹和我弟弟做晚饭,下午不能一直陪着你聊天。” 第128章 干活好手 桃红收了笑意,沉默地听着,也不知听进去了没,不时点点头,面上满是失落。 庄容出屋去洗碗,桃红亦步亦趋跟到水井边儿,也撸了袖子蹲下来,想接了碗去洗。 “不用的,这点活我自个儿来就成,桃红婶儿,你可以去园子里晒太阳,菜园旁边有把椅子。”庄容指着菜园子的方向。 桃红看看庄容,又看看菜园子,站在那不动。 洗了碗,庄容拿了大木盆儿,把廊下晾松的苞谷拿出来搓。 古代没有脱粒机,搓苞谷全靠手工。 这些搓好的苞谷,回头要磨包苞谷珍。 一天三顿饭,两顿都主食都是苞谷珍,苞谷算是家里的主要口粮。 庄容的手细嫩,原主从不干这些活儿,自打她来了,才慢慢接手弄一些,但她力气小,手掌皮儿又嫩,效率一直不高。 拿起一根苞谷,先搓出一整排空,接着手握住整根苞谷左右扭动,慢慢的,有苞谷粒儿掉进盆里,再多搓一会儿,一整根苞谷逐渐脱落,只剩下光秃秃的苞谷棒子。 桃红在旁边看了一阵子,就有样学样地拿了苞谷,往盆里搓包谷粒儿。 她一双大手粗糙,手心结满老茧子,一把搓下去,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大半根包谷粒轻轻松松进了盆儿。 庄容看得啧啧称奇,眼睛都瞪圆了。 庄文搓苞谷时,她也见过,一根苞谷也要来来回回搓那么几十下才搓干净。 她曾暗暗地佩服她爹一手搓苞谷的本事,可比起桃红这三两下一根的效率,那简直就是过家家。 桃红见她惊异中透着赞赏的眼神,不由得干劲十足,又拿了根玉米,三两下搓完。 笑嘻嘻看庄容,像是在等着表扬。 “桃红婶儿,你好棒啊,玉米搓得又快又好。”庄容问:“你手累吗?” 她瞧着桃红满脸轻松,似乎没用多大劲儿,心里就更是暗暗称奇。 “不累!”桃红笑容更灿烂,一根接一根的搓,中途都不带休息喘口气儿的。 一小会儿,堆成小山的苞谷全搓完了,大木盆立马满了半盆儿。 不等庄容起身,桃红又去拿墙边挂着的那些,提溜了一大串过来,往盆边一坐就开始搓。 接下来庄容眼睁睁看着,大木盆装满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她赶忙叫停了桃红,“盆快装不下了,咱俩一块儿把这盆往粮缸里搬,先倒进缸里。” 庄容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桃红轻轻推了她一把,然后蹲下身,一个人就将大盆端起,往厨房走去。 庄容担心他摔了也不敢耽搁,急忙先一步跑进厨房里,把缸口的木盖儿打开:“这里。” 桃红稳稳地站在缸边,倾斜了盆儿,苞谷粒哗啦啦倒进粮缸。 庄容原想说让她休息一会儿,可桃红却抢了盆往外走,“还搓!” 瞧着她干劲满满,又没有半点疲惫的样子,庄容只好依她去了。 接下来,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桃红硬是把北屋外头挂着的苞谷全都搓完了。 庄容生怕她累着,说什么也不让她再搓了,“婶儿,我再给你拿个果子,你吃着果子休息休息。” 第129章 天生大力气 桃红一听有果子吃,傻乐一阵子,就着台阶坐下来,昂着下巴等她。 庄容进了屋,过了会儿,手里捧着一颗西瓜,两个西红柿出来。 她把西瓜切好拿了调羹递给桃红,桃红伸手去接,庄容见她手掌微微泛了红,心里就是一阵过意不去,“婶,你可千万多歇会儿。” 桃红大口吃着瓜,傻里傻气地朝她笑。 庄容去南头浇了菜地,喂猪时,才发现猪食不多了。 她从田里拔了两棵白菜,熟练地在案板上剁碎,连着玉米粒儿搅和,一起倒进猪食桶里。 忙完这些,她瞧着时间还有余,就去厨房拿簸箕铲了苞谷粒去磨盘那儿。 桃红就跟了过来,好奇地绕着圈圈打量磨盘。 “这是石磨。”庄容吭哧吭哧推着把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着:“把粮食放在磨盘上,磨出来的就是碎粮食,要是肯花功夫,苞谷粒儿磨成苞谷珍,再磨还能磨成苞谷面呢。” 灵泉水虽有滋养作用,但到底是体格摆在那儿,她骨架子小,手腕生的细,尽管力气比原主大多了,推磨盘却还是费劲。 桃红就点了点头,两只手凑了过来,眼睛亮亮的,“我推,我推快。” 庄容见她跃跃欲试的,摇头笑了笑,起身让开,“你推推看。” 许是见她推的吃力,桃红也摆足了架势,两只手紧紧抓着木把手,使劲往前一推,磨盘吱呀的猛转了半圈儿。 用力过猛,她吓得呆住,看向庄容。 庄容也惊得一愣。 这桃红真有一身大力气,就是个男人怕也不如她。 “没事儿,你推得很好,就是太使劲了,这样很费力气,把速度匀好。” 第二下,桃红才拿捏好的劲儿,一直匀速不停往前推着,她推得轻松,踮着脚如履平地一般绕圈走。 “吃力不?”庄容不是滋味儿地看着她的脚。 一定很疼,她知道脑瘫患者的足部因为畸形,大多常年伴随着疼痛。 推动几十斤重的磨盘,她的脚每走一步都会承担许多重量。 桃红傻傻一笑,“不累!” 庄容去拉她的胳膊,“你歇歇,我来。” “不不不……”桃红不听她的,“磨完,你就没活了。” 她很少吐出完整的句子,这还是庄容头一回听见。 心里泛起一阵难言的滋味儿。 世人都笑她们傻,却不知道一旦走进这些人的世界,她们会不求回报,以最真挚最单纯的情感回馈给每一个愿意对她好的人。 直到那些苞谷全磨成了面儿,庄容急忙喊停,拉着桃红进了屋。 她把家里不用的衣裳和碎布收拾出来,包了个布包袱递给桃红,“婶,这些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你拿回去挑些干净的铺铺床,成色好的就挑出来裁剪了当擦手巾,擦脚巾。” 桃红欢欢喜喜地收下了,转眼去看墙边的麻袋,“里头吃的,你吃。” 庄容想推辞,可又一想,沉甸甸的大麻袋拿下山不容易,估摸着里头都是一些野味山货,就笑着点了头:“谢谢婶儿。” 见日头下了山,庄容就温声说:“婶儿,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我爹和我弟弟也快回来了。” 第130章 离傻子远点 一听要走,桃红立马垮了脸,露出依依不舍的目光。 “我还,还不走,要见你爹,你弟……” 庄容耐心地劝她:“改天再见,今儿太晚了,过不上多大会儿就天黑了,你一个人上山危险,再说你太久不回去,你的家人也要担心了。” 桃红听了这话,不知想到什么,眼里也有了几分挂念,点了点头。 庄容送她出门儿,“知道回去的路不?” “知、知道,在南头。”桃红指了指南边,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 庄容朝她挥挥手,“婶子再见,路上慢点走!” 桃红也学着庄容的样子挥一挥手,站在门外依依惜别,“容儿,再见!” 庄容看她磨磨唧唧,哭丧着一张脸儿,几乎要掉下眼泪来,无奈地笑说:“婶儿快走吧,要不天黑了。” 桃红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目送她的身影离去,庄容正要转身回屋,一个下晌路过的婶子停了脚步看着她说:“容姐儿,刚从你屋走那人是谁?我咋瞧着像是山上那个傻桃红?” 庄容赶忙喊人:“王家婶儿,今儿桃红婶从我门前路过,我瞧着可怜,就让她进屋来,给她弄了点水,让她在我屋休息了一会儿。” “哎哟!这可使不得,以后要离那傻子远点儿,那傻子力气大着呢,说不准会伤了你!”王家婶儿叮咛她,“你爹整日下地顾不得你,你一个人在屋可要多留着点儿心,别让乱七八糟的人上你屋门儿。” 庄容一听就知道当地人对痴傻的桃红有着很深的偏见,瞧她的态度,对桃红是避如蛇蝎。 她也不多解释,只是笑了笑说:“谢谢婶儿关心,婶儿,进来坐会儿不?” 王家婶儿笑呵呵说:“不了,不了,还要家去。” 庄容转身回屋去,关了门,快步走进院子,拿起地上的瓜皮闪身进了空间。 看时候不早了,急忙进厨房做饭。 不多会儿,庄文回来了。 饭闷在锅里,庄容走出厨房和庄文打招呼,“爹回来了。” 庄文一进院子就察觉出异样,站在廊下,看着空了的北屋墙,疑惑地问:“今儿搓玉米了?搓了这么多?” 庄容哭笑不得,把今个桃红来的事儿说了。 “那妇人突然上了家里?”庄文觉得这事儿不对,蹙眉说:“怕是赵媒婆从中使了什么法子。” 他脸色有些难看:“爹明儿亲去和她说,这门亲事,无论如何不让她再打主意了。” 庄容知道,赵媒婆是得了别人的指使,就算她爹再去也是徒劳,就岔开话题说:“我原想着是赵媒婆的主意,不想理会,可看她一个妇人家背了那么重的麻袋子站在门外也怪可怜的,就请她进屋坐了。” 庄文叹了口气:“她是痴傻之人,怕也不懂得什么,你说她帮着你搓玉米,还有这等事?” 庄容就绘声绘色地学了,“这一天她帮了我不少,搓了苞谷,还帮我推了磨,我瞧着她鞋子破了,就拿爹的旧鞋子给了她。” “她竟还有这样的心智。”庄文不可思议地说。 庄文没和痴傻之人打过交道,在他的印象中,傻子就是傻子,只会傻笑,什么也不会做的。 第131章 将计就计 “她不但有力气,学东西也很快,没有爹想的那样笨,只瞧着我搓玉米就学会了。”庄容回忆着桃红的一言一行,分析说:“我瞧着她的傻病不是很重,当初她家里人要是不放弃她,好好教她些生活技能,为人处事的技巧,没准嫁出去了也能好好的相夫教子呢。” 脑瘫也是分等级的,重度脑瘫因为肌张力过高,大多是四肢全瘫,丧失全部行为能力。 照庄容推测,桃红是轻度脑瘫。 庄文瞧着她说起桃红时神采飞扬的样子,犹豫了半晌,才问:“你很喜欢她?” 庄容笑了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只是若有所思地说:“爹,我今儿萌生了一个念头,正好想等着你回来和你商量呢。” “什么念头?” “赵媒婆既然这样不肯罢休,咱们不如将计就计,就是村里有些风言风语也没什么的,这样一来,这三年里咱们还落个清静呢。” “这怎么行?”庄文黑了脸,“你往后到底是要嫁人的,背了这么个名声,于你的婚事不利。” “爹前头不是答应我,我要嫁之人必是我心有所属之人,若是那人因为一些传言就不肯再娶我,那他必然不是我的良人。” 话是这样说,可庄文还是犹豫,“这样的男子世上又有几个?容儿,你万万不可拿未来当儿戏。” “这可不是儿戏。”庄容分辨道:“我想过了,这事儿对咱们百利而无一害,换了别家我可不敢这样,但桃红不一样,她心智不全,这亲事成不成,全在于咱们,我一心不肯嫁她儿子,只是一天天往后拖着,他岁数大了,自然要娶妻,他母亲心智不全,爹可以帮着张罗,待他娶了妻,那些传言也就淡了。” 庄文蹙眉不语,显是不大认同她的说法。 庄容又说:“这样一来,这些日子里也就再也不会有媒婆上门骚扰了,不管是不是奶奶在背后主使,也绝了她的心思,咱们得个清静,这是其一。其二,桃红婶儿不是坏人,相反她心性如稚子一般单纯,相处起来并不复杂,于我们家来说没什么潜在的威胁,再说桃红婶的儿子,听赵媒婆说是个哑巴,自幼无法开口讲话,这就绝了任何断我名声的可能性,他常年居于山里不见人,想来也是孤僻老实的个性,以后有机会我还想多多和他们走动,他是猎人,咱们搞养殖,有合作的机会也未可说。” 其三,桃红心智简单,和她相处可以放下所有的戒备,这样的人才值得信任,她又有满身的力气,今后空间里那些产出庄容是一定要找个信任的人帮忙一起处理的,换了谁她都不放心,但桃红不一样,她心智受限,即便是接触了很夸张的事物也无法完全理解,更不会到处去说。 就拿今天给她西瓜吃这事来说,庄容说是果子,她就开开心心的吃了,却不想这瓜是从哪儿来的,符不符合常理。 这一层她没对庄文说,但前头两个理由就足够了。 “而且,我瞧着赵媒婆挖空心思想要让咱们和桃红结亲,心里就好奇,到底是谁在后头指使着,等我知道了,一定要狠狠回敬回去,不白吃这个亏。” 第132章 妥协了 庄文只听她叽里呱啦的,一句接一句说着,还别说,分析的头头是道。 现如今的庄容,让他当爹的都刮目相看。 他惊异之余,就暗暗自豪起来。 当初他让女儿念书,实在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这搁在村里任何人家,他们的女儿都不可能设身处的分析出这些利弊。 庄文向来是宠女儿,不愿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她身上。 搁着他的想法,他还是希望女儿能离山里那母子远一点,既最终不能成亲,那么就别拿自己的名声做赌注,想办法摘清了,往后好好找一个情投意合的良人成婚。 这条路对庄容来说却是古板无趣,父女俩所接受的教育和认知隔了不知数千年,对于婚姻一事,还是有无法跨越的鸿沟。 再加上立场不同,庄文做父亲的总归是希望女儿能顺顺利利,别生波折。 所以任凭庄容说了这许多,庄文依旧是愁眉不展。 “爹,我知道你觉得不妥,可你想想,这次的事儿就算咱们侥幸推了,背后那人既然生了那心思,怎么可能罢休,一次又一次的,于我名声迟早不利。”庄容撅起嘴说:“况且我真的觉得桃红婶还不赖,和她在一处我也挺开心的,咱们两家多多走动帮衬帮衬他们我也是愿意的,管他周围人怎么说,他们觉得咱们两家定了婚约,走动起来岂不是更方便。” 庄文虽然仍觉得不妥,但却听出女儿强烈的意愿。 他狠不下心来再三反对,不由得就照着她的思路顺了一遍这件事。 庄容分析的都对,可,女儿家的名声到底是最重要的,既然将错就错了,不如就…… “听赵媒婆说他相貌英俊,姿容上佳,可惜是个哑巴,如果……”庄文顿了顿,“如果他品行尚可,对你又……” 庄容一听这话就知道她爹要说什么,笑着打断:“爹,我打小儿你就教我念书写字,与我情投意合之人,不说别的,一定要三观……咳咳,要能谈得来,她的儿子在山里,想来也不识字,他的认知与我不在一个水平上,我想我们很难产生内心共鸣,也许可以变成好朋友,但成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庄容也是实话实说,她心里暗暗想着,她可是穿越过来的,这世上所有男人的认知水平都不可能和她一致,所以她其实老早就做好了孤老一生的准备,那话不过就是说给庄文听的。 庄文听她这样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你再好好想想。”庄文叹气道:“你娘那时候最宝贝你,她要是还在世上,知道爹在这事上这么纵容你,不知该有多怨爹……” “爹,你别这么悲观嘛,我晚一点嫁人说不定能碰到一个绝世好男人呢。”庄容赶忙岔开话题,赖皮地说:“而且我又想了想我刚说的话,我有些后悔了,话不可说得太满,那小子万一打动了我,也不是没可能,就让他做上门女婿,以后我还在家里生活,也不用和爹分开了。” 庄文紧簇的眉头舒展开一些,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到底妥协了:“你这孩子……” 第133章 发现婚书 这事儿既然定下了,庄容就想着,找机会还是要去山里见一见那个少年才行。 吃过饭,余良带着余固、巧珍来了,还带来了给兔舍新打造的木门。 白天余良父子就帮着庄文一起播种,出了不少力气,这会儿又紧着过来送木门,庄文觉得很过意不去,装好木门就邀了余良进屋去坐。 余良是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但因为和庄文做了多年的邻居,早已熟稔,话才多了些,坐在那儿不时的张口和庄文说话。 聊一聊养兔子的事,又聊一聊庄文的病情。 “我的天,又生了一窝?!”巧珍站在兔舍门外目瞪口呆的,“庄容这兔子真的养得不错。” 余固走过来看了眼,又羡慕又钦佩,“容姐儿是挺有本事,原来我以为她只会念书,现在看来,她过日子的本领也不差。” 巧珍使劲捅一捅他,朝堂屋望去:“那你还不赶紧去和她说说话!” 余固懊恼地瞪她一眼,“催啥催,想去你自个儿去。” 巧珍气的回瞪回去:“你都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别扭,我要是你我早就去了,哪像你这么蠢笨木讷,追个姑娘都追不到手!” 余固就怒了,黑沉着脸说:“我三天两头往跟前凑,指定会把人给吓着,你和娘的法子我办不来。” 巧珍就插着腰训斥她哥:“好好好,你不急,那就等着庄容嫁别人吧,最近赵媒婆可是老来庄叔家呢,要不是让庄叔轰出去了,哪儿轮得到你?” “你别不讲理,我走了,不和你吵嘴!”他说着就往外走。 “你敢,信不信你迈出这道门,我就立马大喊你喜欢容姐儿的事儿!?” 余固立刻顿的步子,横眉冷对地指着巧珍,“你……!” “嘿嘿……”巧珍得意地蹦蹦跳跳往堂屋去,“还不快点跟上,再不来我可喊了啊。” 余固气汹汹的瞪她,却拿她没办法,只得低着头进了堂屋。 “咦!?”巧珍刚进堂屋就顿了脚儿,看墙边的麻袋子,里头鼓鼓囊囊不知装着啥,“庄容,你这放的啥东西?” 庄容本想着睡前拾掇了,这会儿见巧珍问,就走过去打开袋子,笑说:“你知道山上有个桃红婶儿不?她今儿来家里,带来的。” 她轻描淡写地说,绝口不提赵媒婆的打算,省得被巧珍调笑。 “哇,野鸡!”巧珍顿时来了兴致,走过去帮着庄容一块往外拿,“野兔、竟然还有条蛇!” 巧珍胆子不小,见那野鸡野兔和蛇都是死物,径自捏着蛇首提了出来,咂嘴儿说:“啧啧,山里的日子果然过得比咱们好,从前咱们可是小瞧了人家,这吃的一点儿不比咱们差。” “那当然。”庄容笑了起来:“山里物产丰富,会打猎当然能吃到野味,但里头的危险也是你想象不到的。” “这是啥?”巧珍连续掏出几个野果之后,突然拿出一张红色的硬本,打开一看,里头密密麻麻写了字,右下角还印了手印儿。 她虽然不识字,却认得这硬本是家家户户婚书常用的毛边硬纸。 第134章 齐齐松口气 她惊呼一声,捧着那毛边硬纸站了起来:“这是婚书?” 屋里顷刻间静了静。 庄文和余良的谈话戛然而止,齐齐转头看她。 庄容和庄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惊讶和一丝了然。 一旁的余固,脸色黯了黯,双拳无意识拢紧了,一眨不眨看向庄容,“哪儿来的婚书?” 庄容只是皱眉不吭声。 巧珍见她不说话,急得问:“庄容,你倒是说话啊,这袋子里头哪来的婚书?你给我念念这字儿是什么?” 庄容从她手里接了毛边硬纸,一目十行的扫完,“是婚书。” 红纸墨书,里头包括了订婚帖,彩礼单。 订婚帖上写了庄容和男方的生辰八字,介绍人以及双方父母的名字,下头还有个沾了墨的指印儿。 庄容头一回看到这东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看到男方名字一栏上居然写着“布谷”两个字,以及下方的彩礼单只简简单单书写四个字:所有家当。 她嘴角当即抽了抽。 庄文激动地走过来,一把抽走她手里的婚书,只看了一眼就气得浑身颤抖:“这赵媒婆,欺人太甚了!” “到底咋了庄叔,我咋听不明白,赵媒婆上你屋提亲了吗?可这野味是桃红带来的呀……”巧珍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捂住嘴,“难不成赵媒婆要保的亲是……可桃红没成亲,哪儿来的儿子?” 余固就在旁边说:“她有,我上山时远远瞧见过。” “阿文,这到底是咋回事?”余良放了茶碗,起身走过来关心的问。 这几天媳妇和闺女俩人合计的事他也知道,想让容姐儿嫁来自家。 容姐儿长的标志,谈吐也讲究,和她爹一样饱读诗书,余良没什么不满意的,要是儿子能娶上这样的媳妇,是上辈子做尽了好事才能得上这样的好姻缘。 庄文是个善良人,两家关系好,和他一提,这事一准也就跑不了,可媳妇又顾虑着庄容这丫头心气儿高,前头还是和孙志远定过亲的。 她家阿固,打小就光着脚在地里爬,懂事后也只从早到晚的种庄稼,怕配不上庄容。 媳妇这才起了念头,这事先不和庄文提,先让两个孩子处处,容姐儿若是乐意了,再提也不迟。 可眼下瞧着,这山上的桃红竟然把婚书给送来了,庄文和容姐儿又像是不知情的样子。 他心思百转,可又不好张口问,只得眼巴巴看着庄文。 “这事儿……唉!”庄文叹息一声,“说来话长。” 他大略地把前后因由说了。 余良和余固都私下里松了口气。 余良沉思着说:“明儿让你嫂子出面,你们一块儿上赵媒婆家,你是男人家,有些话不好说,她是妇道人家,让她去说,这事儿既然你屋不应,婚书就不该送来,不合规矩。” 庄文原想答应,可冷不丁想到这事就是赵媒婆故意的,明儿去说,保不齐又有大阵仗等着,到时候全村都知道他屋拿了婚书,就是长满嘴也说不清。 “还是别去了。”庄容见她爹拿不定主意,说:“赵媒婆玩阴的,咱就只当瞧不见,把这婚书拿出去说事儿反而不好。” 第135章 反其道而为之 “可不说明白,这婚书又算怎么回事儿?”巧珍拉了她的胳膊,“要我说,现在就去,趁着大天黑的,把婚书往她脸上摔了,再狠狠骂一顿。” “她们存了卑鄙的念头,就怕咱们不去呢,等咱们去了,就算是大黑天的,也能闹出事儿来。”庄容摇头:“她笃定了我爹是书生意气,一定气得去找,咱们偏偏不按她想法行事,一把火烧了,只当没这事儿,以后她提起来,咱们也不认,叫她白筹划这一场。” 到底是她粗心了,没想到赵媒婆会利用桃红到这一步,当时她瞧着桃红举止没有其他异常,也就没多想,要是那会儿仔细检查一下袋子就好了。 一旁的余良也没了别的主意,皱着眉头想庄容刚才那些话,默不作声。 “这赵媒婆做事儿这样阴险,也不怕坏了她的招牌,以后再没人让她去说媒!”巧珍义愤填膺地说,“她为啥对你的亲事这样上心,是谁求了她做的媒,你奶么?是了,肯定是她,这事你奶做的也太过分了,都想着把孙女往好处嫁,她可倒好,就怕你过得不够苦呢,竟然还打起了傻子的主意!” 庄文听了这话,心头也是一阵苦涩。 他左思右想,觉得庄容说的在理,他怕女儿的名声受损,投鼠忌器,反而不好硬碰硬了。 他这才说:“容儿,你快去拿火烧了,阿固,巧珍,你们也只当不知道这事儿。” “庄叔放心,我和巧珍谁都不说。”余固表了态,看了眼他爹,也是一筹莫展,没有半点主意的样子,就说:“叔,时候不早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爹,咱们走吧。” 庄文被这婚书气得心乱如麻,也没起身送,点了点头说,“路上慢点。” 庄容送三人出去,回到厢房里,顺手把婚书放进空间盒子里。 销毁了,那就是毁尸灭迹。 这婚书上头的指印儿要真是桃红婶她儿子按的也就罢了,要不是,那他们就是伪造婚书。 庄容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心里存了一层往后报复回去的念头,就把这婚书留了下来。 庄文掀门帘进来,问她:“烧干净了?” “销毁了,爹就别惦念了,没事儿,这么点小阴谋算计不到咱,退一万步说,这事哪怕真让她得逞了,最坏不过是大家觉得咱们和桃红家定了亲,前头我不是和爹说过么,躲不过就将计就计,先静观其变着,看他们还整出什么事儿来。” 她劝说了两句,庄文脸色依旧难看,只觉得赵媒婆实在是欺人太甚。 庄容坐在炕上,把发髻松散了,满头秀发垂下,拿起木梳一下下地梳理着头发,模样看起来丝毫不担心,“爹走着瞧吧,过不了两天,这背后之人就要浮出水面了。” 庄文冷笑:“十贯钱儿都填不满他们的胃口,往后这亲戚也不用走动了。” 虽没证据,可他已认定了这事儿八成是他娘做的,满心只觉得凉飕飕的,寒到心底了。 次日早,庄文照旧是赶早下地。 临行前,特意叮咛了庄容,万一赵媒婆再上家来,一定要把门关紧了。 第136章 上山做客 庄容却不在意,心里想着,赵媒婆上门也好,不上门也好,都改变不了什么。 想用一纸婚书和那些舆论就把她束缚住,岂不是可笑,她未来的婚事除了自个儿能做主,谁也别想干涉。 “姐,我去学里了,一下学就回来。”庄小宝站在门边和庄容道别。 “知道了,快去学堂吧,仔细迟到了,姐今儿晚上给你炖蛇羹。” 庄小宝听了蛇羹,扬唇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姐,桃红婶啥时候再来?圣贤说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下回见了桃红婶,咱们可以送她家里的粮食。” “你还知道有来有往了?”庄容笑着掐掐他的脸蛋,“我也不知,我瞧着她腿脚不便,也许……” 话说到这里,声音突然顿住,眼睛直直地盯着庄小宝身后。 庄小宝循着她的视线转身,就看到一个头发乱糟糟,穿着破破烂烂的妇人扛着个麻袋来了。 一看见庄容,她眼睛一亮,加快了步子,摇摇晃晃地踮着足尖奔跑而来。 庄小宝一眨不眨地盯着妇人的足尖,眼里流露出几分错愕和同情。 “桃红婶……” 公鸡打鸣还没一刻,晨曦都还没完全铺撒开,人却已经到了家门口,庄容不知该说什么好。 “容儿。”桃红站定在她身边,掩饰不住满脸的笑意,嘿嘿笑着说:“我、我送吃的。” 她歪着头看庄小宝,一脸好奇,冷不丁脱口说:“容儿、布谷。” 联想到布谷的含义,庄容哭笑不得:“桃红婶儿,他是我弟弟,叫庄小宝,你叫他小宝就好。” “小宝。”桃红有样学样地叫他。 庄小宝腼腆地朝桃红点点头,“桃红婶儿好,谢谢你昨儿个带来那么些吃的。” 昨儿吃了晚饭,他就自觉去庄文书房里做功课,只知道桃红送来了野味,对麻袋里掏出婚书这件事儿是一概不知。 他还小,庄文无意让他掺合这些事,庄容也是这个想法,怕家里的事儿让他分心分拖累了学业,故而并不和他说。 桃红只是憨笑,不时用手抓了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庄容笑着引导她:“婶儿,以后有人朝你说谢谢,你只管说不客气就成。” 桃红不懂,但学得快,立马就说:“不,不客气。” 她脸上带了份仔细和郑重,说完便眼巴巴看庄容。 庄容立马夸她:“对,就是这样,说的好极了。” 桃红嘿嘿直笑,双眸璀璨,嘴角险些咧到耳根子上。 “我上学堂去了,桃红婶儿,姐,再见!” 桃红赶忙朝他扬了扬手,“再见!” 前一天庄容已经做好了打算,回屋收拾了几样东西,挎了篮子就领着桃红往外走。 她得见见桃红的儿子,婚书上那个“布谷”。 “婶儿,咱们上山去玩儿,我想去你屋做客。” “回家好、做客好。”桃红欢喜的应了。 庄容搀着她的胳膊往外走,“一路上碰见村里人,你什么都不必说,只笑一笑就好。” 桃红似懂非懂点了头,立马就挂上了笑意。 第137章 根深蒂固的偏见 和桃红见了一面,庄容就摸清了桃红是什么样的人,可她背后那位“布谷”庄容并不了解,见见才安心。 反正她有空间在手,遇到危险也不怕,只要一个闪念就立刻进了空间,山里那些野兽可奈何不住她。 这个点儿,出门的大都是下地做活的人,有些瞧见庄容只是远远的看几眼,有些平时和庄文走得近些的,就主动过来攀谈。 “容姐儿,这么早做什么去?这人可是山上那傻桃红?你咋和她一道了?” “伯,我上山去给我爹采草药,请了桃红婶儿帮着带路呢。” “哦,也是,她住在山里,没有她不知道的路,不过她脑子可不好使,可得仔细她回头发起疯欺负你。” “不碍事儿。”庄容也不指望给这些人做科普,让他们了解脑瘫。 以他们对脑瘫根深蒂固的偏见,她就是长了十张嘴,从早到晚的科普宣传,怕也起不到什么效果,说不准还落个脑子也不正常的名声。 “那就好,可别让她受了刺激,一路多哄着些,山上有野兽出没,丫头早去早回注意安全啊!” “知道了,伯再见!” 庄容注意到,旁人说桃红发疯那些话时,她笑容微微有些牵强。 她可能听不明白那些话的意思,却绝对能从对方轻蔑的语气神态里判断出旁人的态度,大约是知道别人说了坏话,她有些闷闷不乐。 但又记着庄容的叮咛,还是努力扬着笑。 庄容就温声安抚桃红,“大家对你没恶意,只是他们不了解你。” 桃红自然是听不懂的,但看着庄容温温柔柔的目光,心里就暖洋洋的,笑容也变大了,伸出手掌贴了贴庄容的额头,“不怕野兽,野兽不来。” 大概是从没和人亲近过,不知该怎样表达亲昵,这特殊的动作惹得庄容愣了一愣,随后就笑了起来,“知道了婶儿,我不怕。” 没走几步,又在村南边儿碰着了熟人,还是前头刚碰见过庄容一回的王家婶子。 “哟!容姐儿,这咋又和傻桃红在一块了?”她顿住脚问:“你和她做啥去?朝这方向难不成要上山?” “我上山给我爹采草药,叫了桃红婶带路。” “这傻桃红这几天上咱村有点儿勤啊。”王家婶子就疑窦丛丛地瞟着桃红,“是她上门找的你,还是你喊的她?” 她一副好打听的样子,看的庄容心里暗暗生厌。 囫囵说:“刚好碰见了,婶子,那我先走了。” “哎,等等,你说你一个聪明伶俐的巧丫头,见天儿的和这傻子在一块算咋回事儿?”王家婶儿自以为瞧出了端倪,语重心长地说:“我看你采草药是假,上山打猎是真吧?还是给你奶还十贯钱这事给逼的了,婶儿可跟你说,别看那些野味值钱,这山里头可危险着呢,这傻桃红野惯了,你不一样,娇娇弱弱的,跑到山里头被野兽给吃了可咋办?听婶子话,心别太贪,为了图几个钱儿,把命都丢了!划不来!还有她那哑巴儿子,整天拿着把刀在林子里窜来窜去的,那些年山里头的命案指不定都是他干的,仔细他把你给杀喽!” 第138章 赶山路 庄容知道她约莫存了几分好意,但那尖酸的语气听得她有些不耐烦了,一句话回应过去:“婶儿,他要真是杀人犯,自有官府受理呢,咱们大宋国律法森严,哪能容一个杀人犯逍遥快活,这路口风这么大,您也不怕吹多了冻着,快家去吧。” “哎……你……”王家婶儿瞧着庄容已经离开,原地琢磨着庄容的话,气得跺了跺脚:“这死丫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就见那傻桃红猛地回头往后看,斜斜的眼睛直瞪她。 吓得她拔腿就走,拦了路边的妇人叨叨地说,“北头的容姐儿,和山上的傻桃红凑到一块去了,怕是想从桃红那儿弄些猎物补贴家用呢,小丫头真是不怕死,我劝她别去,她不听我的,以后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那傻桃红竟听她的?” “她一个傻子还不好骗,估计是给了点吃的……” “傻桃红的哑巴儿子可厉害着呢,我男人三月份上山,你猜瞧见啥了,他怀里抱着这么大个狼崽子,是真真的狼啊……” “可见那哑巴多凶残,上回邻村丢娃娃,说不准就是被……” 絮絮叨叨的话随着风飘进庄容耳朵里。 她扯唇笑笑。 有时眼见都不一定为实,更何况这些人云亦云的话。 山道陡峭,好在一路都是林子,遇上泥地陡坡,抓着树干将凑也能爬上去。 桃红倒是自豪不费力,到了山地她仿佛行动更自如了些,手脚并用飞快地穿梭着,不时回头拉她一把。 这一赶路就是两个多时辰,庄容走得双腿发软,脑袋直冒汗,一屁股坐在地下摆手,“不行了,不行了,婶儿,我得歇会儿。” 她渴的嗓子直冒烟,萎靡不振地靠在树干上,“再走下去真要人命了,我歇歇。” 亏得这些日子有灵泉水的滋养,这要是换了一般小姑娘,估计早就累趴下了。 桃红蹲下身仔细瞧她,眼里透出焦急,手舞足蹈的比划着,指着东北角的方向。 庄容半眯着眼睛,有气无力说:“你是说快到了么,可我得歇会儿,我太渴了,出了很多汗,有些脱水。” 桃红抬手贴了贴她的额头,往东北角看了眼,一转身消失在林子里。 庄容趁她离开,立马闪身进了空间,手捧起灵泉水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 她也不敢耽搁,一个闪念又回到外面。 不多会儿,桃红急匆匆回来了,手里捧了片碎瓦片,里头有水,不知是从哪接来的,瞧着干净清澈。 庄容还是渴,想也不想就着瓦片儿把水灌进肚子。 休息了小半刻,桃红见她似乎慢慢缓过来,终于松了口气,脸上又挂上笑容,催促她:“走,做客。” 庄容这才又打起精神,继续跟着桃红上山。 越往深处走,林子越茂密,山路也越发陡峭,不时能看见寻常看不见的野生动物出没。 松鼠、野兔,还有野鸡和不知名的飞鸟。 脚边草丛里不时响起唰唰的声音,庄容猜是蛇,脚下就越发不敢耽搁。 第139章 简陋的不成样子 桃红见庄容走得勉强,几次要俯下身背她,都被庄容拒绝了。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陡峭的山路渐渐平缓下来,庄容耳目聪敏,明显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吱吱叫的声音。 桃红三两下攀上最后一块峭壁,指着前头兴奋地说:“家!” 庄容面上也是一喜,攀了一半儿,朝桃红伸了手,“这块峭壁太陡了,婶拉我一把。” 桃红弯下身,刚伸了手,突然后头有金黄的物事跳上她肩头,吓得庄容险些一撒手掉下去。 桃红摸了它一把,“赖猴儿、不怕,不咬。” 庄容这才细细打量,这是一只色泽金黄的小猴子,有点像后世的金丝猴。 大圆眼儿黑溜溜的,皮毛油亮,通身金色,只有面部和胸部有点白色,尾巴极长,大约两岁孩子一般高,吱吱地朝她叫着。 她一使劲儿,借着桃红的力道攀上峭壁,眼前现出一片开阔地。 草地上分布着零星几颗粗壮的银杏树,这个季节银杏树叶全黄了,掉落在地上金灿灿的一大片,像铺了金色地毯。 不远处还有群山,庄容瞧了周围的地形,发现桃红的家就在山峰拦腰一处开阔的峭壁平台,背靠山壁,山壁上有泉眼,旁边盖了茅草屋,茅草屋边还盖了个小草棚子,大约是那猴儿的居所。 茅草屋前垒了简易的石头灶,上头一口锅,底下有柴火烧过的痕迹。 庄容从左环视到右,看得目不暇接。 这地方真不错,地处峭壁之上,后头靠山,安全又清静,既隔绝了野兽,也隔绝了其他人打扰。 平台最右边隐约还有一条一人宽的栈道,沿着山壁蜿蜒,像是直通山后的,后头有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婶儿,你家真漂亮,像个世外桃源。”庄容弯腰捡拾了一片银杏叶子,在后世,这可是受保护的珍惜树木。 “嘿嘿!”桃红见她喜欢,不由得笑得更开心了,拉了她往屋里走,“上炕,歇!” “等等。”庄容迟疑地看了眼茅草屋,“你家布谷呢?” “一叫、就来。”桃红脸上泛起小得意,朝着身前的山谷扬声喊:“布谷……布谷……” 也不知哑巴少年是什么样的人,庄容心里头莫名发紧,站在那握紧了拳。 等了片刻,却不见人来,桃红懊恼地抓了抓脑袋,“打猎。” 庄容本就心思通透,闻言立刻脑洞大开地想着,最近桃红连着两天上家里都带了猎物,说不准是把家里的吃食搬空了,那少年不得已又去打猎补充库存。 她跟着桃红进茅草屋。 一眼望去,茅草屋里简陋的让她难以相信,石头床,石头桌,桌两旁坐落着两个石凳。 除此以外就没了任何装饰摆设。 没有抽屉柜子,没有储物空间,也没有寻常家里该有的一应物事。 她目光落在石床上,发现床上连床被子都没有。 庄容就暗暗琢磨,清水村这地方物产丰富,林子里最不缺野生动物和树木,少年既有打猎的工具,肯定也有刀,想法子砍伐几棵大树就能造家具了,兽皮也能铺床,可家里物资匮乏成这样,想那少年也不是什么勤劳之辈。 平台上至少有半亩空地可以种些蔬菜庄稼,却白白让它们空着。 第140章 扑了个空 庄容最瞧不上懒汉,心里暗暗批判了半天。 桃红兴奋的叽里咕噜说个不停,拉着她到床上坐了,把怀里的猴儿也放在床上,“抱。” 猴儿像是能听懂她的指令,立马就跳在庄容腿上,还别说,沉甸甸的,有十来斤重。 庄容一阵头皮发麻。 颤颤巍巍地伸手摸了摸猴儿的脊背,猴儿立马乖巧地伏着。 性子瞧着倒是温顺,庄容依旧不敢大意,一只手撑着石床,随时准备脚底抹油。 桃红从外头端来水,照旧是用碎瓦片端来的,“喝。” 庄容接了水,喝了两口,把瓦罐递还给桃红,“这里只有一张床,你们母子平时就睡这儿吗?” 桃红嘿嘿一笑,算是默认。 庄容心里越发瞧不上那哑巴少年了,照赵媒婆的说法,他也有十四五岁大小了,怎么还和他娘睡一张床?再起一间新屋很困难么? 上山就用了两三个时辰,这阵儿早已至中午了,庄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 桃红听了,拍了拍床示意她等着,自个儿转身去外头,估摸着是拿吃的去了。 赖猴儿也跟着窜了出去。 庄容得了空闲,赶忙闪身进空间,摘了田里的西红柿,狼吞虎咽的吃了,又匆匆闪身出来,坐在炕上等。 过了会儿,桃红手捧着一块儿风干了的腊肉进来了。 “吃的,吃!” 庄容捏着硬邦邦的腊肉,无奈地咧了嘴,不知该如何下口。 “婶儿,你自个儿吃吧,我不太饿。” 桃红一阵风似的又跑了出去,过了会儿,手里拿着几个野果子进来了。 庄容见野果子红红绿绿的,有些是浆果,有些像是野苹果,就接来了,甜甜一笑说:“谢谢婶儿。” 桃红爬上石床,坐在她身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吃果子。 猴儿乖巧的在地上蹲着。 庄容边吃边问:“布谷打猎,什么时候回来?” 按上山的时间推算,再过不了一个时辰,她也该动身下山了,否则赶下晌前不回去,她爹会担心。 桃红指了指天,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只是摇头,急的蹙了眉,“布谷,布谷……” 庄容瞧她神色,知道她想说的话表述不出,试探着问:“他有时回来的早,有时天擦黑才回来,说不准,对吗?” 桃红连忙点头,看向她的目光又多了几分信任和欢喜。 桃红虽然心智不全,可庄容对和脑瘫患者相处有经验,一个说一个猜的,一个时辰下来,居然也没觉得无聊。 “我明白了,你是说这猴儿是布谷抓来的,从小就养着了,所以和你很亲?” 桃红点点头,抱起猴儿摸了摸,眼里似泛起了湿润,突然,她鼓起勇气,把猴儿往庄容怀里塞,“给,给你。” “别。”庄容连忙婉拒,“君子不夺人所好,你们相处这么多年,早就有了感情,我不要,婶子留着吧,山里常年没人,赖猴儿还能陪着你呢。” 心里却很是为桃红的举动而感动,喜欢一个人,就用最纯最质朴的方式表达,哪怕是格外心爱的东西,也舍得送出。 她想起来时提的篮子,赶忙拿出,揭了上头的布说:“里头有四双袜子,一些皂夹,还有些草纸。” 第141章 力所能及的帮助 早知道桃红家这么简陋,她就把家里那些陈旧的小物件带来了。 庄文家日子过得简朴,很多家什都是反复用,用到不能再用了才淘汰下来,舍不得扔,都堆在西边一间空屋里,拾掇拾掇也能收拾出一大堆,送给桃红母子,也算是物尽其用。 桃红喜的直咧嘴笑,拿着袜子上上下下地看,爱不释手,“袜子,布谷穿……” 庄容看她开心,也露出了笑容,心里满满都成就感。 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帮助弱者的确能让人获得巨大的满足感,但若是一味追求这种满足感,导致力不从心,生活品质下降,这也不是庄容理想的生活。 凡事都讲究一个度。 “对了婶儿,昨个我给你那些布,你放哪了,我帮你把石床铺了吧,总能软和些。” 桃红愣了一下,把手里的袜子一扔,拔腿就往外跑。 庄容喊了一声,“你做什么去?”却已经瞧不见她的背影。 她思衬着这方圆百尺也就这一间能住人的茅草屋,难不成那些布被放在了外头? 看来这母子俩不仅物资匮乏,连生活的常识也极度匮乏。 一会儿等桃红回来,她少不得还要教她常见物品的归纳。 想着这些,庄容一闪念又进入空间里,把蔬菜瓜果和粮食的种子各样都捧了些带出来。 不多会儿,桃红抱着布包袱来了,庄容瞧着包袱,就知道里头的东西根本没被使用过,她摇头叹了气,接了包袱说:“婶儿,这里头的东西我教你怎么用。” 她拿了大块的棉布出来铺了石床,指了指床头的位置:“那里要放上枕头,人的颈椎在入睡时需要枕头支撑,不枕枕头的坏处可多了,赶明儿我弄些麸皮,找点旧布帮你缝个枕头。” 桃红一脸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点头,也不知听懂没。 庄容又将其他布料一一规划好,“这是擦手巾,这块旧一点,就当擦脚巾。”说到这儿,她抚了抚额,“前提是你们得有脸盆和洗脚盆儿…!” 她忍不住又吐槽那少年,“山上这么多木材,弄个锯子刨刀就什么家具都能做了……不知是笨的还是懒的……” 瞧见篮子里的皂荚,她已经彻底放弃了解释的念头,这母子俩估计是从不洗衣服的…… 改天见了少年,她真得好好和他说道说道,再怎么说也是有手有脚的大人,居然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家里连基础用具都凑不全,哪家姑娘愿意嫁? 但她也知道,这样的改造不是一蹴而蹴的。 桃红本就痴傻,语言能力极差,那少年自小身边只有桃红,想必也得不到什么好的教育。 又坐了不大会,庄容心知今天怕是等不来人了,瞧着时候不早,就起身道别。 “婶儿,我该走了,这些种子你回头记得种在门口,能长出很多蔬菜瓜果和粮食,随便浇浇水,收成不好也够吃了。” 桃红点点头,脸上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 慢吞吞领着她走出茅草屋。 她指了峭壁,说:“我、容儿,下山。” 庄容知道桃红是想亲自送她,也不推辞,笑了笑说,“这山路陡,还真得麻烦婶儿送我一程。” 走不出去几步,她突然左右环顾,疑惑地问:“婶儿,你刚去哪儿拿的布?” 桃红指了指峭壁边那处仅容一人通过的栈道,“洞!” 第142章 余固来接 庄容稍一思量就明白了,狡兔尚且三窟,少年是猎人,想必在其他隐蔽处也安排了容身之处,她脸上划过了然,不再多深究了。 山路漫长,好在有桃红一路陪送,也没出什么意外。 到了山脚下,已能看见村里成排的房屋,庄容就催着桃红回去,“婶儿,你回吧,不早了,回的晚了你家人会担心。” 桃红伸手贴了贴她的额头,“还做客。” 打了两天交道,庄容已经了解了桃红的词汇量,知道她不懂得今天、明天、后天的含义。 但她听懂桃红的意思,就指了指西边的日头说:“等太阳落了,中间隔了个黑夜,第二天日头升起了,就叫‘明天’,明天你可以来我屋做客。” “明天……”桃红琢磨着,努力地记了这词,“明天、容儿家、做客……” “好棒,婶子说的真好。”庄容朝她竖起大拇指,“我走啦,婶子路上小心,再见!” 她往林子外走,刚走到南坡,一眼瞧见不远处站着个黝黑高挑的少年。 肩上搭了布巾,一手拿着锄头,像是从地里赶过来的。 “容姐儿!”余固匆匆走来叫了她,“回来就好,我等你半天了。” 庄容没想到余固在这儿,心里起了不祥的念头,“余固哥,是不是我爹出什么事儿了?” “没没。”余固赶忙摆手,耳根飘起不易察觉的薄红,“你爹好着呢,是我听说你跟着桃红上了山,不放心,就过来等着你了。” 庄容松了口气,笑着说:“我没事儿,桃红婶儿一路送着我下来的。” “就是怕她一不小心发疯伤了你。”余固边走边低了头说,“你真不在乎村里人闲言碎语吗?一路上他们见了我都说你跟着桃红进了山,让我快叫了你爹去瞧瞧,我没告诉你爹,自个儿先过来了。” “其实桃红婶儿没他们想的那样可怕,她只是智力愚钝,秉性很善良,脾气一点不暴躁,绝不会随意伤人的。”庄容抿了抿唇,“在意别人,活得多累呀,况且现在住在村里只是暂时的,等日子好点了,我和我爹搬走是迟早的。” “你们要搬走?”余固大为惊讶。 “是啊,俗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咱们有手有脚,一点儿不比别人差,做什么要一辈子窝在这小村庄里?我早就想去瞧瞧外头的繁华世界了。” 余固眼里透了难以察觉的失落,“搬去县里么,还是去州府?” 庄容想了想,摇头说:“县里和州府大约都是过渡,我还没想好最终要定居在哪儿呢。” “哦。”余固若有所思的低了头,不知是不是庄容一番话让他受了触动,他鼓起勇气说:“容姐儿,你就像只燕子,春天来了冬天也会飞走,我一直都觉得你不像我们这里的人,你说得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日后你去外头,别忘了常回来看咱们这些邻里乡亲。” 庄容听的心里一阵感动熨帖,“余固哥,我知道你勤快,以后若是有机会做些别的,你还会在这里种庄稼么?” 余固听的一怔,“你是说……” 庄容朝他神秘兮兮的一笑,“跟我一块做生意如何?” 她咳了咳,收住话头,“君子不打诳语,有些事得办出了眉目才好拿出来说,等以后我再告诉你。” 第143章 少年的烦恼 说完,她径直朝着自家的方向跑去,头也不回地说,“我回屋了,回头见。” 瞧着她洒脱的背影,余固有那么几分落寞地回了家。 站在院子里,脑海里全是庄容睿智又狡黠的笑,再一想昨儿夜里他爹说的话,心里就是一阵憋闷。 昨晚从庄文家离开,一出门,余良就拍了他的肩头说:“容姐儿长得俊,又有大主意大智慧,等闲少年怕是瞧不上,就此还是断了那些念头,别让你庄叔为难,不是我儿不好,是人家的闺女太出色,哎!” 余良话不多,可这一晚说出的话却相当有分量。 余固站在院子里,一颗心像被冷水浸透了。 连他爹都觉得他配不上容姐儿。 他发狂般地跑进厨房的水缸旁,连续捧了几捧凉水往脸上泼,才觉得冷静一些。 喜欢庄容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一直暗暗压着这心思,总觉得再过几年让娘去提亲,这事就能成。 这些天来瞧容姐儿的变化,他才发现他们之间隔了很多说不清的距离,她身上褪去了羞怯,再不是往日那个跟在身后叫着余固哥的邻家小妹妹。 可他爹那句“就此断了这念头”,又激起了他内心的不甘。 他抹擦了脸上的水,站直身体往外走,“娘,等播了种,我想去县里做工。” “啥?”张氏坐在水井边,手里的青菜掉了满地,“你去县里?” “念不上书,在屋种地就是了,你就这点儿出息!要跑到商铺里打杂?!”家里只有一个这么一个男娃,张氏舍不得他远离,更不愿意让他去外头瞧人脸色,吃苦受罪。 “咱屋里没啥本钱,给别人做事那就是一辈子的伙计,有啥用?今后娶了媳妇照样要养家,还不如安安心心在村里,娶个知根知底的贤惠媳妇儿,辛勤种地,一家人吃饱穿暖,你何苦想着往县里跑?” 张氏不等他说话就苦口婆心的劝。 “娘,我想学些本事,除了种地的本事,也想去外头开开眼界,瞧瞧别个是怎么挣钱的。”余固定声说:“娶媳妇的事我不着急,容姐儿那样出色都不急着嫁人,我急个啥?” 张氏不知儿子受了啥刺激,只是一味地劝:“咱屋在县里又没亲没靠的,你去了就是一个人,孤苦无依的,让爹娘哪儿放得下心?” 余固却像是拿定了主意,一意孤行地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想去看看外头的世界,学学外头的本事,娘就不想以后搬离村庄,去外头生活么?” “你这孩子,是受了哪门子的刺激,你是想气死我!”张氏扔了洗菜盆儿,哭着跑进屋。 余固站在原地,抿了抿唇,眼底仍是一片执拗之色。 巧珍就在屋里劝她娘,“娘你哭啥,哥去县城多好,万一哥发了财,咱屋日子岂不是过得更好了,娘,你考虑考虑,我和我哥一块去呗?” “你这个死丫头,快别添乱了!”张氏抹着眼泪,坐到另一边去。 第144章 决意离开 张氏知道儿子说一不二的性格,心里头充满了不舍,一想到他要离开,当娘的一颗心都要空了。 “娘,我每月至少回来看您和爹一回,农忙时节就回来给家做活。”余固站在门边低声说。 巧珍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哥你放心去,我帮你看着容姐儿!” 张氏还能说什么,听着他决然的口气,气得直骂,“小白眼狼,娘白养你这么大,翅膀硬了,说走就走……” 傍晚余良回来,听了这事儿,多的话也没说,只是拍了拍余固的肩,“碰上困难就和家里说,爹没有大的本事,有多大能耐就帮你多少。” 余固双眼唰地红了,强忍着才没掉出泪儿来,朝着爹娘扑通一声跪下来:“爹娘放心,我在外头一定照顾自己,学一身本事,让爹娘过上好日子。” 张氏哪受得了这场面,当下又抹起了眼泪。 麦种播了,往后几个月就进入农闲,余固决定第二天就走,吃了晚饭,张氏含着泪去给他收拾包裹,从炕旁的箱子里取出一串钱,塞在包裹下头。 “吃喝上别委屈自个儿,这些钱省着用,没了娘再给。” 余固湿润着眼睛站在旁边,仔细聆听他娘的叮嘱,有好几次,险些起了退缩的念头。 但到底是忍了下来,就为了庄容那些话,也为了从此以后做个能配得上她的人。 他握着拳说:“男子汉大丈夫,受些苦也没啥,就是惦记爹娘,爹和娘一定要保重身体,照顾好小妹,让我在外头无后顾之忧。” 张氏还是头一次听儿子说这些贴心的话,又是一阵悲痛,哭得险些喘不上气。 外头天色渐暗,庄容一家也围坐在桌前吃着晚饭。 她和庄文父子说起白天去山里的事儿:“爹是没瞧见,那么漂亮的地方愣是一穷二白,一件像样的家什都没有,回头我想把西屋里那些不用的东西拾掇拾掇送了桃红婶儿。” 庄文想起西屋里那些家什,好些都是分家时从老屋那边分来的,田氏最会算计,专挑了好东西,把那些破烂不堪的分了自家。 庄文也不和她计较,成亲前几年就和周氏用这些旧家什过着日子,待日子慢慢好转一些,才逐渐换了新的,这些旧的也舍不得扔,都堆在西屋里。 这些东西不值什么钱,就是有些年份,有几把椅子还是他小时候用过的,扔了让人怪不舍。 这会儿一听庄容要送给桃红,他当下就点了头说:“她一个妇人家在山里生活,着实不易,能帮就帮一把,除了那些家什,炕旁的箱子里还有两盏油灯台,旧了的锅碗瓢盆,你瞧着能用的都挑拣出来给她。” 兔舍建成了,小兔子一天天茁壮成长,南头那些续命草收了不少草籽,病情也稳定下来不再反复,庄文眉头一天比一天舒展。 用收获的草籽播了一茬种,发现出芽率不高,他就把在屋里盖温室草圃的事提上日程。 趁着傍晚没事干,他去院子里打造木架子。 庄小宝回屋里念书,庄容没什么事做,就去竹林里溜达了圈消消食儿,回来时隐约听见余家有哭声传来。 第145章 送行 庄容心下微微疑惑。 余家是为数不多她打从心里当成至交和亲朋的,她担忧地蹙眉。 好在哭声断断续续的,不像是撕扯吵闹,倒像是为了什么事在伤心。 她上了心,第二天一早起了个大早就往余家去。 张氏赶天不亮就煮了一大锅鸡蛋正一个个的往布袋子里搁。 庄容来时,她正在絮絮叨叨地叮咛余固,“做活要细致认真,别愧对了东家给你那些工钱,你刚去,少说话,多做事,苦活累活都要抢着做,让人家瞧着咱也是勤快人……” 庄容纳了闷儿,走上去问:“婶儿,余固哥这是要干嘛去?” “唉!”张氏长叹一声,忧愁道:“昨儿个起就闹着要去县里头做工,我说也不听,他爹也是个心大的,只说让他出去瞧瞧也好,容姐儿,你来的正好,快劝劝你余固哥,屋里呆着安心种田不好么,非得起了去县里头的心思,这往后我和他爹都照应不上,可该怎么好?” 说着又要抹眼泪。 庄容看了余固一眼,他立马眼睛闪了闪,转身到一边去,嘴里说着:“别听我娘瞎说,这事我早就想好了的。” “婶儿,你别难过了,依我看你该高兴才是,去县里有什么不好?我和我爹都合计着以后县里去呢,余固哥先一步去也好,将来还能照应上我和我爹呢。” 张氏哪能不知道,庄容这都是宽慰话,真要说照应,还不知是谁照应谁呢,庄文在县里念过多年书,对县里最是熟悉,要是她们父女俩去县里,那反倒是能照应上余固了。 她冷不丁反应过来,睁大眼睛问:“你和你爹要去县里?” “是啊,我家不是养了兔子,往后要卖兔子挣钱,在村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不说别的,光物流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就让人头疼。” “我昨儿还和余固哥说呢,往后我们一家三口指定要去县里呢。” 张氏看了看庄容,又看了看余固,似乎一下子明白这臭小子在想什么了。 弄了半天,他去县里学本事的由头里还有个容姐儿,傻小子竟知道为今后打算了,他当娘的心里总算宽慰了不少。 擦了眼泪笑骂:“他要是不闯出个名堂来,今后我和他爹都不饶他。” 收拾好行囊,余良已经从外头借了牛车回来,一家人送着余固往村口走。 到底还是不放心,张氏一路絮絮叨叨的叮嘱不停。 旁边风尘仆仆赶来一辆驴车,扬了满路的尘土,车上的男人见了几人就大声说:“余哥,嫂子,今儿出门啦?” 张氏认出是同村的王本田,回话说:“是啊,你这是做什么去?” “我家明春不是前些个上县里考童生试,明个张榜,我今儿就赶过去等消息。”王本田掩不住满脸的喜色,骄傲地大声说:“先生都说了,咱村要有人能中榜,除了孙家的志远,我家明春也是一个!” “孙志远功课有那么好?”巧珍撇嘴咕哝。 “志远啊,他学得不错,每回学堂里先生出题,答得比春哥儿还好。”王本田笑着说:“这几天他屋里没人,说不准一早就去县里等榜,听说今年要是考中了,要在村里办流水席庆贺呢。” 第146章 没啥好显摆的 巧珍就撇了撇嘴,“嘁,不过就是有几个臭钱儿,有啥好得意的。”她摇摇庄容的胳膊,“对吧庄容?” 庄容含笑看她一眼,小声说:“可不是,往后的路长着呢,中了秀才着实没啥可显摆的。” 更别说这回的考试才算是第一试,要过了明年的府试,才算正经八百的秀才呢。 古代科举之艰难,一点不比后世的高考轻松。 就算考中秀才进了县学,搁在后世,那也就才相当于是迈进了初中门槛,再考中监生,才相当于高中生,直至中了举人,才算是取得了高中毕业证。 进士再往上,才算是大学毕业熬出了头呢。 三十岁能进士及第,已经算是年轻有为了,不少进士,年龄已过了四十。 余良夫妇和王本田提前道了恭喜,说了没几句,王本田心急,先赶着驴车走了。 “爹,娘,就送到这吧,再往前路就难走了。”余固主动说:“你们回吧,我这么大个人了,没啥好担心的。” 在屋里哭够了,张氏此刻反倒平静下来,“儿,在外头好生照顾自个儿,去了一应吃喝都自个儿操心着,别饿了肚子,别操心爹娘,爹娘会保重身体。” 庄容也说:“余固哥一路顺风,过些时候我去县里卖兔子顺道找你,你安顿好就立刻给家捎个信儿。” 余固朝她轻点点头,“知道了,你们回吧,我这就走了。” 说完,他利索地上了牛背,一扬牛鞭,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氏长叹一声,眼看又要垂泪,庄容赶忙加重了语气:“婶儿!你可千万别再哭了,这是好事儿,余固哥成日在家里,过的无非也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村里民风淳朴,他不吃些亏,不受些磨练,不见点世面,以后怎么成家里的担当?在外头吃些苦受些罪,好好锤炼锤炼也好,就算闯不出啥名堂,今后性子也更沉稳呢!” 张氏听了,脸上的哭丧气儿立马一扫而空。 从昨儿个起巧珍就在劝,可千说万说都比不上庄容一句话好使,张氏只觉得她说的哪儿哪儿都对,一下子叫她心里那些不落忍的念头都散了。 张氏就悄悄擦了眼眶,难为情地说:“让容姐儿笑话了,婶子这是不舍啊。” “婶子想开些,好男儿志在四方,大事为理想,小事为儿女情长,没点儿抱负怎么成?” 念过书就是不一样,让庄容一番话说的,再回想起儿子刚才头也不回的背影,连沉默寡言的余良都体会到了那么点豪气万丈的意境。 “容姐儿说的好,可别再哭了,就让他去闯一闯吧。”余良说。 他悲痛难舍的心绪也烟消云散,快步朝自家方向走去,神情明显振作起来,“眼下农闲,我上林子里砍些树,把家里的旧家什翻新翻新。” “伯,做木工时顺手帮我打造几个木栅栏好不?”庄容赶忙央求,随口扯了个理由:“过几天我归整院子用。” “好。”余良应下,“三五日的功夫你上门来取。” “谢谢伯。”庄容和张氏母女告别,转身回了自家屋。 第147章 过往抉择 庄文虽然也会简单的木工活,但到底比不上余良。 木匠是手艺活儿,讲究细致精巧,要学好可不简单。 听庄文说起过,余良年轻时曾在镇上跟了一位有经验的老师傅学过几年木工活,因他有天赋,老师傅也格外看重他,后来老师傅过世了,去前写了信给远在州府的侄子,请他帮忙找个木匠师傅好好栽培余良。 只是去了州府,就要离开这片自小成长的地方,余良不舍家里,又因家里给说了亲,他便绝了去州府的念头,踏踏实实留在清水村过日子。 小小一方县镇还得受着州府的管辖,更别说清水村只是这县里上百家村落之一,闭塞而又不起眼。 在村里这片小地方,余良的木工水平虽没有大成,但也是排得上号儿的。 这些年他也勤快,没把这本事给落下,三不五时就做些木工,几十年过去了,手艺还是在的。 想到这些,庄容就唏嘘感慨不已,很多人说选择大于努力,这话不是没道理。 要是余良当年选了另一条路,说不准现在已是叱咤一方的名匠。 但话又说回来,也许现在这样温馨平淡的生活才是他心之所向。 好在余固不像他爹那样恋家,骨子里还是有几分魄力,愿意走出舒适区的。 庄容前世是孤儿,凡事只能靠自己,无论处在人生的任何阶段,只要有能拼一把的机会,她都不会落下,拼搏到最后,衣食都无缺了,可她却还是不敢停下脚步,不敢轻易放松自己。 这一世,多了庄文和庄小宝,她的想法好像又不一样了。 挣钱不再是为了摆脱那漂浮不定的不安全感,也不是为了回馈社会各界向她伸出援手的好心人,只是想全心全意的让家人过上好日子,这样简单的初衷让她虽然挑着担子却无比开心,心里是沉甸甸的满足感。 “发什么呆呢?”庄文从菜田里走出,见她愣在那,无奈笑了笑说:“桃红来了,人在堂屋里。” 冬麦下了种,暂时入了农闲,庄文却还是改不了早起忙碌的习惯,吃了早饭就在院子里给猪配食,刚忙碌上,院外就有人进来了。 庄文一眼认出是桃红,起了身正不知该怎么招呼,那桃红就“容儿,容儿”叫个不停,东张西望,在院子里寻人。 他只得把人请进堂屋里,告诉她庄容去去就回。 他给桃红倒了水,就离开堂屋去菜地里浇水,期间那桃红也没什么动静,只是端端坐在椅子上,眼睛直直盯着外头。 “这么早?”庄容咧嘴儿苦笑,“我进屋去瞧瞧。” 这桃红比起她前世那位员工的黏人程度,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在她从不乱来惹祸,教她什么一准都听。 桃红来了有一会儿了,见堂屋门前出现庄容的身影,第一时间起身嘿嘿笑,“容儿。” “婶来了。”庄容笑眯眯跨进堂屋,一眼瞥见八仙桌下又是一袋鼓囊囊的布袋子,她就收了笑,正色说:“婶儿,下回来不必拿东西了,这些野味虽好吃,可太多了也浪费,你前两回拿来的还没吃完呢。” 第148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桃红脸上闪过一丝委屈,讷讷地说:“养活儿媳。” 庄容听得扑哧一笑。 估摸着是赵媒婆告诉她“儿媳”这俩字儿,她倒是记了个清。 她就在桃红对面坐下,柔声说:“这些东西是挺好吃,可我家就三口人,太多真吃不完,咱们说好了,等家里这些野味吃完了再拿来成不?” 桃红似懂非懂地点了头,闷闷不乐地低了头,不吭声。 庄容顺着她的视线看着她脚下,还穿着她送的那双鞋,只是还没穿两天,又磨的快露大脚趾了。 既然瞧见了,不能不管,她今儿还得抽空再给鞋子多打几层补丁。 想到这儿,她叹了口气问:“昨儿讲那些事儿你都记下了?种子种进土里了吗?” 桃红翻着眼睛想了想,说:“种子,给布谷。” 庄容暗暗撇嘴,那少年也不知会不会播种。 正说着话,院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道苍迈的声音响起:“阿文,容姐儿?” 庄容一听这声音就皱了眉头,起身走出堂屋。 就见庄王氏正站在院子里东张西望,还没入冬,她就穿上了薄袄,袄袖紧紧绷在胳膊上,显得胳膊浑圆。 几日不见,好像有了发胖的趋势,脸盘大了一整圈,头上大约抹了头油,瞧起来油光锃亮。 一眼瞧见庄容,她挂上虚笑,却掩不住眼底的轻视,“你爹呢?” 庄容自然也没好脸色,不冷不热地说:“西屋里做木工活呢,奶奶来有啥事儿?” “找你爹商量点事儿。”说着就往西屋走。 庄容往前走几步撵上她,“奶有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你懂啥,这事儿你爹才做得了主!”庄王氏咧她一眼,就径直上了西屋南头第一间。 庄文家人口少,房子有空余,他把木料放在一间空屋里,闲了做活时就进屋。 庄王氏站在门口,看庄文正在刨木板,“哟,这是做的哪门子的活?” “娘来了。”庄文抬眼见了庄王氏,搁了手里的刨刀起身,语气也是不冷不淡,不温不火的,“做个室内草圃。” 庄王氏一脸瞧不上眼地撇了嘴,“你倒是有闲工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趁农闲了不上县里瞧瞧去?万一能寻个短工也成,到开春再回来种地,两头不耽搁。” 庄文低头,掩了眼底的晦暗,“回头再看,娘来什么事?” 听了这疏淡的语气,庄王氏心头就是一沉。 她是眼瞧着老二对她的态度一点点变得冷淡,庄容刚被狗咬那会儿,老二见了她还有一丝恭敬的意思,到现在,只差没冷着脸轰人了。 不过,谅他也不敢。 不管咋说,她都是庄文的娘,他一个读书人,最懂得三纲五常,她活着一天,他就不敢拿她咋样,心里再憋屈也得受着,她始终是他的娘。 想到今儿个来要说的事儿,庄王氏就压了心里的不满,笑呵呵地说:“娘今儿过来,是来给容姐儿说亲的。” 前几天她去找了赵媒婆几回,也不知那媒婆是嫌给的钱儿少还是怎的,就是不肯应,说是近来忙得顾不上,庄王氏好说歹说的,对方不肯,还闹了不愉快。 庄王氏索性就找了邻村的媒婆,打听好了一户人家,觉得还行,今儿就自己先过来了。 第149章 一口回绝 庄文一听,暗道果然如此。 这些天他一直为这事暗暗憋了口气,没成想赵媒婆没露脸儿,她娘倒先急不可耐地赶过来了。 “这是喜事儿,你拉长个脸儿做啥?”庄王氏看他不大乐意,就笑着说,“丫头家大了始终是要嫁人的,娘知道你不舍得,可你也不能让她一辈子守在家里陪你不是?” 庄文听了这话脸色就更难看了,冷笑着说:“我一个肺痨还能有几年好活,娘就见不得容儿在我身边多陪我些日子,非得早早把她打发出去?” “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打发?娘可没想打发她。”庄王氏违心地说,“她再怎么顽劣,到底是我亲亲的二孙女,我当奶奶的一心惦记着她的婚事,一天天愁得连觉都睡不好,这不,早早就去打听了,还别说,真打听上了这么一户人家,这家什么都好,两人八字也相合……” 她就要滔滔不绝往下说,却被庄文给打断。 “娘这是暗的不成又来明的了,这家人好不好我一概不关心,容儿的婚事,我还不想这么早定下。”庄文沉声说:“娘回吧,别白费口舌了。” 来之前庄王氏多少也料到庄文的态度,心里早有准备,听了这话,站在那儿不肯走。 连门儿都上了,不把话说完哪儿能甘心? “先不提应不应的,至少听娘把话说完不是?娘为了打听他屋的情况,可是辛辛苦苦险些跑断了腿。” 庄文冷了脸不吱声,庄王氏赶忙就说:“我亲去他屋里瞧了,是不错的好人家,虽在南边离得远,来回也不过两三个时辰,小哥儿老实本分,只是有点小缺陷……” 庄王氏就避重就轻地说:“这不妨事的,也不妨碍今后有后代,他长得是一表人才,那长相,搁在咱村里,能把所有小伙都比下去……” 庄文听她形容都和那赵媒婆差不离儿,气的就打断她:“娘别再说了!这三年容儿不嫁,娘还是收起那点心思,别打容儿的主意了,三年后,容儿的亲事,我当爹的自然会上心,也不劳烦娘操心了。” 庄王氏只觉得一口闷火堵在心口。 还真是为了这丫头要和家里反目,竟然用这口气和她说话,搁在往常,她指定要破口大骂了,可今儿个不行。 她忍住怒火,往后瞧了眼,见庄容就站在不远处。 晨曦打在她瓷白的小脸上,像镀了一层金光,浓眉大眼,长而密的睫毛隔了老远都能瞧见,小嘴粉粉的。 庄王氏就揉了揉眼睛,她印象里,前头庄容还没有这样出彩,这段时日也不知是女大十八变还是怎的,变得越发标志。 就这小模样,放在州府或省城里都是一等一的。 可惜她就是个山野丫头的命,能嫁出去就不错了,摊上这么个长相有什么用? 庄王氏心里暗呸一声小狐狸精,面上却笑着说:“容姐儿,你也听见了,你爹这是要把你拖成老姑娘啊,你过来和你爹说说,这家人奶奶是亲自看过的,绝不会有错,你放心嫁了去,决计受不了苦,今后还能常回来瞧你爹,多好的亲事,咱可不能不珍惜啊。” 第150章 装可怜也不管用 庄容就笑眯眯地说:“奶奶不是常嫌我忤逆长辈,让我懂事些么,今儿这事儿我可不好做主,我都听我爹的。” 庄王氏被噎的一滞,险些控制不住怒火骂咧起来。 “阿文,你就真不再考虑考虑,娘也是为了你们爷俩好,把她嫁出去了,随后几年你还轻松些,那十贯钱不是小数目,你总得为小宝考虑,小宝今后入学念书也是要钱的。” 他又扯了庄小宝,苦口婆心的劝。 庄文心里寒,脸色也煞白煞白的,冷着嗓说:“再苦再累,我当爹的扛着,断不会借孩子的亲事捞油水。” 当着面被儿子指戳,庄王氏老脸一阵羞臊,哑忍着说:“可我媒人都请了,已经说好了,过两日上你屋来议亲。” 庄文只觉得脸上像被人狠抽了一巴掌似的,气的愤声说:“我病再重,一日不断气,一日就是这家里的一家之主,娘没得我的同意,自作主张的安排算不得准,我记得分家那时娘说得清楚,往后就各过各的日子,你和我爹再不能支应我什么,叫我好自为之。” “哎哟,你把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出来做啥?话是那样说,娘还能真放着你们父子三人不管。”庄王氏见庄文横竖说不通,就抹起了泪,哭可怜说:“娘也有娘的苦处,这几年娘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在屋里又成日被田氏欺负,你怕还不知道,新屋刚盖好,田氏就撺掇着你大哥,给爹娘给了最北边那间厢房,那里头常年照不上日头,又冷又暗……” “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要时时处处在外编排她的不是,她好也罢,不好也罢,将来都是要给娘养老送终的。”庄文一脸的无动于衷,“我于娘来说已经成了彻彻底底的外人,小弟失去音信多年,只盼着娘能待大哥亲如一家人,将来老了也算有个指靠。” 这话实在不中听,庄王氏再也哑忍不下,气得大骂:“阿文,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你以为分家了就和爹娘没半点关系,再不愿给家出半分力气了是不?我告诉你,没门!就是乡里乡亲的,也要指着你的鼻子骂你大逆不道,今后小宝去赶考,也没人给他做保!” 庄文站在那,任由庄王氏哭骂,瘦削的脸上一片黯淡。 庄容瞧着他爹的模样,就知道他已经伤心到极致,虽然面上不显,可只有心如死灰,才会默默地承受一切,不带任何声响。 她急步走过去搀住庄文,“奶奶,你有完没完了,这婚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我爹都不情愿,你在这儿瞎嚎什么,是不是又要我叫了里正伯伯来你才罢休?” “你个死兔崽子,没娘养的臭丫头,你也配来教训你奶?”庄王氏早瞧庄容不顺,憋了不知多少火,走过去就想打她。 说服不了庄文,教训个小辈儿只当是出出气! 这丫头也早就该教训了! 不料身前突然横过来一个高壮的人影,硬生生将她给拦住。 这院子里啥时候多出来个人? 庄王氏受了惊吓,往后一个趔趄,惊疑不定地看着来人:“这……这不是傻桃红嘛??你在这做啥?还不快滚开!” 第151章 无功而返 桃红气恨盯着庄王氏,她会说的词儿不多,憋的脸通红,才憋出几个字儿,“你,坏人!” 她紧紧贴了庄容站着,手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摸了摸,抬起另一条胳膊护在她身前。 庄王氏也知道傻桃红的来历,心想着这傻子疯起来不管不顾的,可不能招惹,她忌惮地不再往前。 “这可真奇了,连个傻子都来教训我了,阿文,你现在这样行事,就不怕外头人骂你没良心!你就是这样对待你老娘的!” 庄文叹息一声,“今这事,娘再怎么闹,我也不会应的。” 庄王氏满眼盛着怒火,眼底却悄悄泄了气。 她撂下狠话,“这话是你说的,三年不成亲,我等着看三年后她成个老姑娘,嫁不出去没人要!” 说完,气汹汹的走了。 庄容站在那儿,若有所思。 前头一直觉得赵媒婆来说媒是庄王氏暗里做的,可瞧她刚才看见桃红时的反应又不对劲。 难不成这事儿还另有隐情? 想不通她就索性不想,反正这背后人迟早会浮出水面。 看了眼庄文说:“爹,你进屋歇会儿吧,喝点茶水顺顺气,休息会儿再锯木头。” “没事。”庄文悲哀地笑笑,“爹早已习惯。” 庄容就撇嘴说,“这种事哪有习惯的,我看咱屋以后也养条恶狗得了,奶奶三天两头来撒野,搁谁能受了。” 桃红轻轻拍了她的肩头,“乖,乖,不怕。” 庄文瞧了她对庄容上心的样子,感慨道:“现在想想你那日说的话,倒真是如此,心智不全的人反倒是比自家亲人还靠得住。” 他原本对桃红并不亲近,这会儿看着她的目光却变暖不少,“她这衣裳也要浆洗了,你去寻了爹的旧衣裳给她。” 庄容知道她爹在慢慢对桃红改观了,笑了笑,领着桃红往南屋去,“婶儿,你先在这坐着,我今儿给你烧水洗个澡,咱们换身衣裳。” 桃红就顺从地坐在炕上,看着她进进出出的忙碌,嘴角挂着憨笑。 烧好水,庄文出去割草避了。 庄容拿出大木盆,领着桃红洗澡。 她有意想试试续命草的作用,神不知鬼不觉给洗澡水里头撒了许多草粉。 洗好澡出来,桃红穿了庄文的旧衣裳,虽不大合身,却干净多了,头上也不再是乱蓬蓬的。 庄容拿把梳子给她顺头发,“以后头发每天都要梳,像现在这样。” 桃红傻兮兮笑了,捻起一缕湿漉漉的头发傻乐,“头、发。” 庄容见她还是懵懵懂懂,傻里傻气的,心里一阵泄气。 看来这先天脑瘫,连续命草都无可奈何。 也罢,她许多事不懂得,以后倒真能变成她的好帮手。 一下午时间过得快,很快就到傍晚,庄容煲了野山鸡菌汤,一大家子凑在八仙桌上吃饭。 桃红拿筷子照旧不利索,庄容就拿了调羹让她舀着吃。 饭后,桃红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每次和庄容待在一处,桃红总是格外的黏人,时间观念在她那里仿佛不存在似的。 庄文朝堂屋外看了眼,温声说:“天要擦黑了,还不家去?” 庄容眼睛闪了闪,一道念头滑过,说:“爹,不急,今儿反正已经晚了,上山也不安全,就留她住下吧。” 她心里打的主意,上回去没瞧见那少年,今儿干脆留桃红在家里,说不准那少年会下山寻她。 第152章 留宿 庄文如今心思全在给续命草搭建草圃上,这会儿天已经擦黑了,他却不肯歇着,点了油灯拿到西边屋继续做木工。 庄容收拾了碗筷,给厢房里点上灯,招呼桃红进屋。 “婶儿,你在炕上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这时代,大小解很不方便,茅房里臭烘烘的,庄容往常都是掩着鼻子进出,好在有了续命草粉,庄容不时会给茅坑周围撒点,还别说,真能压制住不少臭气。 庄文闻见了,一个劲儿说她浪费,可在这件事情上,庄容却难得的坚持,这关乎到生活质量,在能力可改善的范围内,宁愿忤逆了她爹,也要把茅厕卫生放在首位。 解了手回屋,刚挑开门帘子,一眼看见桃红坐在炕边,手上正拿着她储物用的小方盒子把玩。 庄容吓了一跳,慌忙走过去制止,“婶儿,这盒子不能碰。” 她只要一个念头,意识就能探进这盒子里查看,她不知道别人会不会这样。 这厢房往常除她以外是没人进来的,她一时大意竟忘了储物盒在这里。 按理说九想环因接触了她的血液才完成了认主,就只有她一人能进入九想环空间里,从空间里带出的物事,理应也只有她才能触发。 理论是这样,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其他可能,她也不敢放松警惕。 桃红立马犯错了似的撒开手,紧张地抬眼瞧她,“我……” 庄容把盒子放回原处,转身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问:“婶儿,你刚才瞧见什么没有?把玩盒子时,眼前除了这盒子,有没有其他画面?” 桃红困惑地摇摇头,“打不开。” 庄容微微松口气,“那就好,这盒子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是我的宝贝,所以我才如此紧张。” 她有心多解释几句,可想想,还是算了。 任何事情都不能以曝光她的秘密为代价,这是她的底线。 桃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睛瞟过盒子,立马就挪开了,“容儿,宝贝。” 庄容莞尔一笑,“桃红婶儿最明事达理。” 桃红脸上这才露出笑容。 庄容取出一床被子上了炕,“婶儿,快进来睡吧,你睡里头,我睡外头。” 桃红有些焦虑地看了看窗外,迟迟不肯钻进被窝,低下头说:“布谷……” 庄容心头了然,凑过去问:“你想布谷了?” 桃红点点头,“布谷、家。” 庄容柔声安抚她:“今儿太晚了,上山不安全,婶安心睡,明儿一早就回家。” 桃红听了这话,才点了点头,脱了鞋子上炕,她学着庄容的样子给身上盖了被子,大约是从没盖被入睡过,她新奇的左闻闻右看看,过了好一阵子才睡着。 庄容看她睡着,闪念进空间里,照例把灵田里收成的瓜果粮食采摘好。 从空间里出来时,房间里没有异样,桃红睡得沉实,呼吸平稳。 不大会儿,庄容也进入了梦乡。 夜里,庄容突然猛睁开眼睛。 木窗处传来“咔咔”的声音,这窗户不结实,因怕漏风,庄容在四边都塞了布条子,关得很紧。 她耳目聪敏,夜里有一点动静都听得格外清晰。 第153章 哑巴少年 等了片刻,那声音不但没消停,反而频繁了,同时“咔咔”的声音转为“吱呀吱呀”,像是有人想从外头把窗户给打开。 庄容隐约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可又不确定。 她悄咪咪掀被子下了炕,神不知鬼不觉走到堂屋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 同时扭头朝右看,这一看之下,愣住了。 窗户上居然扒着一只小猴。 月光下,小猴一身皮毛散发出金蓝色的光泽。 认出是桃红养的那只猴,庄容惊讶地叫出声,“赖猴儿?” 小猴子吱吱叫了两声,从窗子跳下,蹿进夜色不见了。 “哎?别跑……”庄容往前追了几步,怅然若失地停下脚。 这猴子真有灵性,主人不见了还会下山来寻。 反倒是那哑巴少年,娘丢了也不知道着急的。 庄容暗暗腹诽了一句,打了个哈欠,转身,打算回屋继续睡觉。 刚走没两步,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瞟见院子里多了一道身影,她心里咯噔一跳,猛然转身。 四下静谧,院子中央静静站了个人。 身量瘦削高挑,突兀的立在水井边儿,直直望着她,双眼泛着幽幽冷光。 庄容冷不丁被吓的手足无措,缓了好几息才镇定下来,她防备地靠着柱子,细细打量着人影。 这人穿的可真单薄,月光勾勒出他修长的身体,上身好似穿了褂子,两只胳膊在外头露着,下身约莫是件皮裙,里头是长裤,腿上绑了绑腿,脚穿布鞋。 这打扮像猎人。 庄容莫名觉得眼熟,一个想法冷不丁冒了出来。 她激动地鼓起勇气往前走,越是走得近了,借着月光她越是瞧得清楚,来人果然穿着一身兽皮衣裳。 从身形轮廓看,约莫是个少年。 长发披肩,脸上背着光瞧不清五官,只能看见他肩膀处露着一块儿深可见骨的伤疤,哪怕已结了痂,看起来依旧触目惊心。 庄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你是那天破庙里那个人吗?” 少年沉默不语。 庄容也倔,咬着唇定定站在三步外,一眨不眨盯着他。 气氛诡异的静默。 就在这时,围墙上突然跳下来一个物事,飞快地窜上少年肩头坐了,正是那赖猴儿,它似乎还认得庄容,朝她吱吱叫着。 庄容心念百转。 她想着,既然能带着猴儿找了来,那必然是桃红的儿子,可他同时又是那天在破庙里碰见那少年,这可真是太巧合了。 那天在破庙她瞧得清楚,少年身上的疤痕就数肩头那一处最重,再看眼前的少年,分明就是同一人。 分析到这儿,庄容心头的恐惧也就散了散,破庙少年不是坏人,桃红婶的儿子同样也不值得惧怕。 “你是来找你娘么?你娘在我屋炕上歇着,睡得很好,昨儿太晚了就没让她回去,怕不安全,明儿个一早再上山。” 少年不说话,警惕和防备却半点不少,庄容注意到,他一手始终把着腰间,天黑瞧不清楚,那里应该别着匕首。 她放柔语气说:“我知道你是哑巴,不能张口言语,这样,我说话你点头或摇头行么?” 说着,她慢慢往前走了两步,接近少年。 第154章 桃红告辞 离得近了,她总算瞧清了少年的面容,翘鼻梁,丹凤眼,眼尾斜斜上勾。 虽未长开,五官却透着锋锐凌厉,不说话时,让人心生莫名的寒意。 可没等她再细细瞧,少年就挪开了。 她进几步,少年便往后退几步,始终和她保持着距离。 庄容知道,这少年身上怕是有些故事,那天在破庙受的伤也定然有来历,他年纪小小就被人伤害成这样,防备心自然会重一些。 她也不气馁,又软声问:“你的伤好些了?我给你那些药粉好不好使?” 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少年,比如他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那婚书他见过没有,但顾及到他是个哑巴,也只能先挑些简单的问。 她等着少年点头或摇头,可等了半天,少年依旧直直的站在那儿。 “要不,我帮你瞧瞧伤势吧?”庄容尝试再往前走了一步,可刚迈了个脚儿,少年却像是受了什么威胁,立刻防备地往后退几米,双眸浮现幽幽的凶光。 “好好好,我不接近你了,你别激动。”庄容平摊两手,做出和缓的沟通姿态,往后退了些:“就站在这儿和你说话成么?听你娘说你叫布谷,我可以这样称呼你不?” 不知是不是这称呼起了作用,少年眼里的凶光散了散,盯了她一会儿,突然转身退到墙边,单手撑着墙壁,眨眼间便飞跃了出去,那身手,利落的不像话。 庄容原地咂嘴儿惊叹了半天,脑海里又浮现出破庙那天,少年带着伤利落离开的身姿。 她在院子里站了好半会儿,也不见少年,知道他是不会再来了,这才转身回屋去。 这一晚虽没沟通成,留了许多疑惑在心头,但总算有些收获,知道这布谷到底是何许人。 第二天一早,庄容还未睡醒就感觉到有什么暖暖的东西在脸上轻轻抚摸着。 她睁开眼,对上了桃红放大的脸,她的手在庄容脸上戳了戳,“可爱,娃娃。” 不知桃红从哪儿听来的词儿,许是隐约体味到其中的含义,就记下了。 庄容感觉得到桃红打心眼里对她的喜欢,许是当了娘的人都这样? 庄容自小是孤儿,从没在母亲那里得到过拥抱和爱,所以对亲近之人的亲昵一点都不反感,反而有些渴望。 她也不抵触,同样伸手在桃红脸上也戳了戳,“婶儿也可爱!” 桃红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从炕上坐起身,微微弯了腰,朝背上拍了拍,示意庄容伏上去。 庄容被逗得一乐,“婶儿,我都这么大了,才不要人背呢,咱们该起床了,你不想布谷吗?” 这话落下,桃红立马变了脸,匆匆趿拉鞋下炕,眼里明显透了担忧和焦急。 庄容有心逗她,“婶儿,你别走了,就在我屋住下吧。” 桃红眼里的焦急更甚,不停“布谷、布谷”地嚷嚷着,焦急地在房子里打着转转,情绪焦躁。 庄容赶忙正了正神色说,“逗你的,婶儿,吃了早饭就快上山去吧。” 得了她的应允,桃红大松一口气,推门就出了院子,指了指大门外,眼巴巴看她。 庄容知道她想立刻就告辞,也不再为难她,“饿着肚子可不成,我去厨房给你取点干粮,留着路上吃。” 第155章 扩建鸡舍 取好干粮,庄容想起一事,急忙进堂屋,滕空了桃红带来的大麻布袋子,去南屋装了几样家什进去,用布带绑紧。 她把麻布袋交给桃红,“里头是一些家什,回去就摆在屋里,多了怕你带不动,还有其余的赶明儿再给你。” 桃红一颗心早就飞到了山上,心不在焉听了她的话,接了麻袋就往外走,走到门边,却没忘了和她道别:“容儿,再见!” “再见。” 庄容话音刚落下,桃红已经飞快地跑走了。 她笑着摇摇头,转身去洗漱。 过不久,公鸡啼鸣,庄文父子相继起身,新的一天开始了。 用过早饭,庄小宝去学堂,庄文照旧进了木工房。 庄容去鸡舍喂了鸡,顺手从窝里掏出两个蛋。 鸡舍一角的箩筐是专门给母鸡孵蛋用的地儿,庄容瞄了眼,见箩筐上卧了一只母鸡,旁边地上又卧了两只,心想这箩筐要多准备几个了。 自从吃了灵田出品的菜叶子,公鸡长得更雄壮,母鸡下蛋也下得勤了,五只母鸡,大半个月就下了约有百十枚蛋。 一家三口吃不完,剩下的都可以拿去卖钱儿,但卖鸡蛋的钱始终比不上卖兔子的,庄容起先就没怎么在意。 可今儿却发现母鸡有了孵蛋的趋势。 她知道,母鸡一年四季虽然天天下蛋,却并不会天天孵蛋,母鸡孵蛋是有条件的,必须要在繁殖期,而这繁殖期多在夏天。 现在眼看着要入冬,竟在这时孵蛋,连庄文也是惊了一惊。 他扔了手里的活计,跑去鸡窝看,果然瞧见三只母鸡都卧在那儿一动不动。 “看样子是真要孵蛋了。”庄文心意,“爹去竹林里砍竹子去,今要多准备几个箩筐出来。” 三只母鸡一同孵蛋,就是庄文也是头一回见,喜出望外之下拿了镰刀就出门了。 庄容就留在屋里给鸡剁饲料,庄文不在,她大大方方从空间里取出一堆白菜和青菜,一边剁菜叶儿,不时往里头拌些续命草粉。 不多会儿,庄文扛着几根竹回来了,他坐在廊下,把竹削成竹蔑,叫了庄容一起帮忙编箩筐。 一上午的功夫,三个竹筐就成了型,庄文拿去鸡窝放了,出来拍了拍手,“这三窝鸡孵化出来,鸡舍怕又要扩建了。” 一只母鸡大约能扶孵十来个蛋,除去一些没受精的,成活率也有七八只,三只母鸡算下来,家里又要多二十多只小鸡。 “正好这鸡舍也有年头了,不如推倒了重建,赶在冬天到来之前也能盖好了。”庄容说:“爹只管建,钱不够就从咱们前头卖粮食那些钱里出,再过一个月,新长成的兔子又能卖钱了。” “嗯。”庄文沉吟着说:“就是少不得又要麻烦你余伯了。” 他嘴上说着麻烦人,可脸上却全是喜意。 吃了午饭,庄文就出门去找余良商量鸡舍木材的事儿。 余良常年做木工活,木料不够就去南坡上砍树,这回盖鸡舍要用大量木材,庄文就约了余良一块去砍树。 伐木是个力气活,两个壮汉也要花费大半天时间,余良也是行动派,见已经过了午,就立刻拿了工具和庄文去南坡了。 第156章 县里放榜 庄容独自在家,就如同往常一样闪身进了空间,她在空间小屋里躺着,只觉得神清气爽,小睡半个小时就比在外头睡一整夜还解乏。 双眼正半眯不眯的,要睡着之际,突然脖子一疼,庄容意识到外头来了人,急忙闪念又出去。 刚在堂屋椅子上坐定,巧珍就推了门,后头还跟了秀娥,两个人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庄容,县里放榜了,春哥儿考中了,里正发动了乡亲们在两边夹道欢迎呢,咱们也去瞧热闹去!” 顿了顿,巧珍又说:“还有孙志远,那小子也考中了。” 这次,声量小了点儿,也不如前头那句欢快。 秀娥在旁边觑着庄容的脸色,“管他是谁考中了,只当瞧个热闹,孙家今儿还要在村里大摆宴席招待大家呢,只要是村里人都能去,咱们不去吃席,瞧瞧热闹总行吧。” 庄容兴趣缺缺地说:“这热闹有啥好瞧的,还不如在屋睡午觉呢。” “别呀。”巧珍走过去拉她,“村里好久没这样热闹过了,去瞧瞧呗,孙家还雇了车队,一路吹着喇叭,风风光光回来的,那阵仗比迎亲还大。” 话刚落,庄容就听见西边儿隐隐传来一阵喇叭声。 “就是,你老窝在屋里做什么,出去瞧瞧吧。”秀娥说着,眼里流露出几分惭愧,“庄容,你是不是还为上回的事和我置气呢?” 庄容愣了一下,才恍然想起是什么事儿,连忙摇头说:“没有,你有难处我是知道的,你没帮着你娘指摘我,我就很知足了。” “那当然不会,我可分得清是非。”秀娥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说:“那天回去就让我娘打惨了,半只胳膊都是肿的,到现在还不利索,看在我受了这么大的罪的份上,你就消消火嘛,咱们一起瞧热闹去。” 她和巧珍一左一右拽了庄容的胳膊,庄容只得无奈的起身,“去吧去吧。” 于是三人一块出了门。 路边已聚集了好些村民,一个个脸上扬着笑,七嘴八舌的议论。 庄容听着这些人的议论,多是说村里好些年没人考中秀才了,只今年就两人入了初试,村民都觉得扬眉吐气,脸上也有了光。 “孙家真是阔绰啊,要摆三天流水席呢!” “也是他们志远争气,搁我那儿子,就是天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也考不中!” 孙家祖上就是清水村里有名的乡绅,家里人少地多,种不完的地都雇给别人种。 到了这一代,孙仲夫妻也会持家,多了的钱儿就拿去买地,这么多年下来,早已成了清水村有名的富户。 孙家平时行事虽势力了些,但也知道维护邻里关系,逢这样的大事儿,都会宴请村里一众老小,多的是人得了孙家的好,到处说孙家好话的。 那些婆娘说着说着就把话题引到庄容头上。 “可惜了……” “说到底就是没那命……” 巧珍听着句句刺耳,气的拉了庄容去一边儿,“别听她们嚼舌根子,谁说嫁不了她们孙志远就是命不好,我瞧着他可不一定真中秀才呢。” 第157章 迎车队 庄容本来就觉得这样的场面无趣,人虽然站在那儿,脑子里却都想着旁的事儿。 等小鸡孵化出来,偷偷抓几只进空间里养着。 过不了几天余伯那些栅栏就做好了,她得好好把空间规划一番。 冷不丁听了巧珍的话,她就掀了唇不屑地说,“我不嫁豪门,我自己就是豪门。” 这话非她原创,是后世一位女明星说的。 哪知她吐出这话,一声高亢的讥嘲立刻就传了来,“可笑掉大牙了,她屋还豪门呢,一个破落户,清高成这样,三年以后都成老姑娘了,就算能嫁出去都遭人嫌弃。” 乡里乡亲的,都顾及着点情面,能这样当面高声讽刺的没几个。 庄容听出说话的人是刘文菊的娘孟氏,旁边两个妇人大约是她交好的,三人就在那品头论足,说个不停嘴儿。 庄容就撇了撇嘴,意味深长地说:“一点自知之明都没,还不知谁才是被嫌弃那个。” 孟氏就变了脸,她闺女喜欢远房表哥孙志远,只是孙家瞧不上,孙仲几次三番的装聋作哑,后来又突然传出订了县里的姑娘,刘家闹了个没脸,却也不敢到处声张,知情人都不敢当面捅破这话。 却叫一个小丫头当着人面扯了出来。 她咬牙切齿地瞪庄容,心想着臊人要在明处,现在数落她几句不算啥,待会儿再给她点颜色看。 庄容余光瞥见她神色就知道她憋着坏水呢,拉了巧珍和秀娥走远了点儿,“离是非之人远些。” “二妹,我发现你现在嘴皮子越来越利索了,顶的旁人都没话说。”秀娥仔细盯着她的脸瞧,“奶奶回去也说呢,你现在嘴皮子不饶人。” 庄容不在意地笑了笑,“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原来不怎么说话,还不是老被她们欺负,不变厉害点儿,她们只当我是软柿子呢。” 秀娥看着她的神色,再不是从前那样,走到哪儿眉宇间都透着几分小心翼翼和刻意做出的清高。 而是打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淡然无惧。 她暗叹一声,只觉得姐妹之间的距离好似越来越远了,明明是从小到大玩在一块的,可现在的庄容却让她越来越摸不透。 不多会儿,车队远远的从西边过来了,伴随着一阵阵喜庆的喇叭声,一辆马车缓缓出现在地平线上。 马背上坐着的白衣少年头戴方巾,穿了一身雪白的棉布长衫,嘴角勾着一丝志得意满的笑意。 “快看!志远他们来了!” “志远真是有出息啊!” “还是他爷爷和他娘教导的好……” 车队越走越近,村民们都发出一阵欢呼声。 “恭喜啊,孙伯,志远这次给大家伙长脸了!” “谢谢,谢谢各位,家里今晚要备席,大家别忘了来。”孙仲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不住的抱拳和众人说谢谢。 马氏和孙刘氏就在另一边车窗也露了头,对路边的乡亲笑着回谢。 马氏脸上是一片风光。 这次全家去县里,远哥儿的亲事成功挽回了,接着又考中童生,这是双喜临门。 她一眼瞥见不远处人群里的庄容,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吩咐车队停了车,马氏跳下马车,对大家伙说:“大家不远前来道贺,我在这儿和大家说声谢。” 第158章 背后之人 “志远娘太客气了,春哥儿和志远给咱村里争了光,大家都是自愿来的。” “是啊,是啊,咱村多少年没出过童生了,远哥儿了不起啊!” “大家谬赞了,不过考中了童子试,不算什么的,明年开春的府试要中了秀才,那才是真的扬眉吐气呢。”马氏嘴上谦虚着,脸上却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她缓缓转头,将目光落在人群里的几个姑娘身上。 庄容注意到马氏的异样,她瞥自己那一眼,像是藏了极致的怨毒,当下轻轻眯眸,心里闪过防备。 “哟,这不是容姐儿,今也来看热闹了?”当着村民的面,马氏和声和气地笑说:“听说你收了婚书,过不些日子要成婚了,倒是巧了,我们志远下月也成亲。” 她说话有种拿腔拿调的作派,声音高亢,不知多少人听见了。 村民们哗然。 “什么?容姐儿定亲了?我咋没听说这事儿?” “阿文不厚道啊,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和邻里说。” “不对啊,前头不是在大家面前保证了三年不成亲的话,这才几天不到,居然要出嫁了?” 听着村民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马氏脸上的笑意更甚,“看来大家还不知道啊,确有其事,这事儿可是赵媒婆亲自说的,结亲那户人家,大家也都认得,南山上的桃红。” 庄容这个贱蹄子,竟然跑到淑姐儿兄弟那儿胡说八道,害得这亲事差点黄了,今儿她可饶不了她。 早就等在旁边的赵媒婆立马笑着说:“是是是,这媒是我给牵的。” 听到这儿,庄容一下子就恍然大悟,搞了半天在背后暗搓搓帮她说亲的人不是别人,竟是马氏。 她起先没想到马氏头上,是觉得她成亲的事儿和马氏不相干,可现在看来,这孙家人竟是防着她再缠着孙志远。 她忍不住腹诽,孙志远的自恋果然是有遗传基因的,一家子自恋。 “还真有这事儿啊,定的啥日子?咋一点风声也没传出,阿文这事儿做的真是不地道啊……” “容姐儿,给阿婆说说定了哪天日子,阿婆一定上你屋喝喜酒。” “是啊,透露一下呗!” 一时间,庄容定亲的消息就像在人群里扔了颗炮仗,大家关注的重点,一下子就从孙志远的童生试转到庄容身上来了。 无数道目光都集中在庄容身上。 有说她食言的,有说嫁哑巴作孽的,还有说庄文做事不厚道的,说什么的都有。 “他们胡说八道,庄容可没定过亲!”巧珍气的使劲捅庄容,“庄容你做什么不吱声,快站出来解释啊!” 秀娥也一言难尽地看她,“难怪奶奶昨儿个上你屋和二叔不愉快,原来二叔已经给你定亲了呀。” “放屁!”巧珍一嗓子吼回去,“庄容定没定亲我会不知道!” “那是咋回事儿?”秀娥被吼得有些委屈,茫然地看庄容。 庄容就笑了笑,“还能是咋回事儿,我成了人家的眼中钉呗。” 她原本想着,已经做通了庄文的工作,就算哪天赵媒婆当面扯出这事儿来,她索性来个默认,任凭旁人怎么议论也不解释。 第159章 终于水落石出 反正于她来说,名声是次要的,自个儿把日子过好才是主要的。 以一点名声的代价换来三年的清闲日子也是划来的。 可眼下,知道是马氏在背后做这些小动作,她就不肯让马氏轻易如愿了。 “赵媒婆是来了我家。”庄容不咸不淡地说,“可我爹没答应。” “没答应怎么还连婚书都收了?” “就是啊,这亲,到底定是没定?”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问。 赵媒婆赶忙说:“自然是定了,我当了半辈子媒婆,还会说假话不成?” 巧珍急得跺了脚,“你胡说!” 她站出来大声说:“赵媒婆是黑了心,收了人的肮脏钱儿就诬蔑容姐儿,我指天发誓,容姐儿可没定过亲,庄叔是不会把容姐儿嫁给桃红家的!” 赵媒婆嗤笑一声,“余家姑娘,这事和你有啥关系?你一个小姑娘家,少掺和这些事,也不怕坏了自个儿的名声。” 秀娥赶忙把巧珍往回拉,红了脸压低声说:“快别说了,你还没出阁呢!” “凭什么不说!你起开!”巧珍一把推开秀娥,她嘴皮子也利索,噼里啪啦地说:“桃红可是个傻子,她儿子又是哑巴,庄叔怎么可能把容姐儿嫁给这样的人家,都是那些坏了良心的人胡说八道,想坏容姐名声呢!大家相信就是中计了!” 话糙理不糙,众人就都疑惑地看赵媒婆。 有个阿婆就说话了,“巧珍说的是啊,阿文这个人我是了解的,他心疼他闺女,绝不可能应下这桩婚事。” 马氏状似无意地朝不远处看了看,立刻就有几个妇人七嘴八舌地说,“确有其事啊,昨儿个我还瞧见阿文在屋里招待那傻桃红呢。” “没错,他们两家从前是不打交道的,现在走的却比谁家都近!” “我还瞧见桃红背了山货上阿文家送东西呢,这要不是亲家,干嘛背那些东西?我可没瞧见桃红对旁人家这样大方过?” 一时间又众说纷纭的争执不下。 反观庄容这个当事人,却淡定地站在那,只是初初解释了两句就不吭声。 马氏瞧着她镇定的模样,和上回在里正家那副据理力争的样子判若两人,不由得也暗暗疑惑。 前头那阿婆就说:“春草娘,巨柱娘还有秋香,你们几个向来是喜欢嚼舌根生是非的,你们的话我是不信!” 一些村民纷纷说:“是啊,她们几个向来喜欢嚼舌根,说东家长道西家短,她们的话不能信。” “李阿婆,”一个富态的女人站了出来,“这事儿怕是真的,她们几个没扯谎,我也瞧见了,桃红上阿文家不是一两回,容丫头也几次和桃红在一起,两个人一块上南山都被我撞见过。” 这妇人赫然是前头警告过庄容的王家婶儿。 她男人在村里有几分威严,这王家婶儿在村里人缘也不错,她往那儿一站,就有一些质疑的村民不吭声了。 王家婶面色复杂地看了庄容一眼,叹气说:“你这丫头,真是可惜了,要是没订婚,婶子少不得劝劝你,眼皮子别太浅,只为了眼前的好处就把后半辈子赌上了,你模样长得好,又念过书,嫁个哑巴真是可惜了,可既然已经订了婚,婶子再惋惜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定了,留踏踏实实嫁去过日子吧。” 第160章 把话撂在前头 人群传来一阵哄笑,间或有人惋惜一叹:容姐儿这丫头,可惜了! 马氏没想到这事情这么顺利,以往嘴皮子利索的庄容,今儿就像锯了嘴的葫芦,半点儿回嘴的能耐都没了。 她止不住的神采飞扬,“容姐儿你放心,下回我碰到那桃红,指定好好和她说说,让那哑巴少年以后一定要善待你才是。大家都说你配他亏了,我瞧着却未必,听说那少年生的面如冠玉,器宇不凡,和你这长相倒也相配,往后好好过日子,可别学了你那娘,中途撒手就跑了。” 明眼人都听得出马氏的嘲弄。 想来也是前头那婚事闹的,如今孙志远要娶县城姑娘,当然要和庄容撇清关系才对。 一时间,人人都在心里暗叹马氏的精明和无情。 庄容听了这话也不恼,悠悠张口说:“先不说我和那少年相不相配,这婚事我爹还没答应,婚书就紧着送了来,行,既然赵媒婆当众说了出来,乡里乡亲的也都瞧着,我爹收了婚书也就只当吃了哑巴亏,大不了我嫁去就是。” “不过,”说到这儿,她话锋一转:“我把话撂在前头,这婚书要真是那哑巴少年送的,我也就自认了这场姻缘,谁叫我爹不慎收了婚书呢,可若不是,是有人瞧着他们娘傻儿哑的故意从中作梗,送了假婚书到我爹这儿,坑了我嫁过去,那这事儿少不得要呈到官府去受理,到时可别怨我不念着同村情谊。” 马氏一听,脸上的笑就僵住,一旁的赵媒婆,眼里也是不受控制的划过一丝惊惧。 两人心里都是各有盘算,却想到一块儿去了:任她庄容再精明,那哑巴少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赵媒婆是亲去桃红家瞧见过的,那少年不但不会说话,连简单的比划都不会,见了人就躲得八丈远,想近他身都难。 想到这儿两人就安了心。 马氏笑着说:“那是自然,姑娘家的婚姻大事,哪个坏了良心的也不该从中作梗。” “那就最好。”庄容也微微一笑。 马背上一直没说话的孙志远突然张了口,意有所指地说:“娶妻娶贤,若是女子不贤,任她嫁了多好的夫家,这日子也过不安宁。” 前两日爹娘去县里刘家,少不得又是赔罪又是解释的,刘家人却咬紧了要退婚,无论如何不肯原谅他,幸好那淑姐儿对他还有几分情意,出面给了话,才总算是把这事给平下了。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借故就宣泄出来了。 说完这话,他立刻抱拳,朝着众人说:“都是乡里乡亲的,我原也是好意提醒,多嘴了,还望姑娘们别放在心上,也是为了大家好。” 一众姑娘们都捂嘴笑,村民们纷纷夸赞:“远哥说得是。” “是啊,说的在理,远哥念过书,说出的话到底是不一样。” 如今孙志远身上有了童生的光环,大家一个劲儿都夸他好。 庄容却一听就知道,孙志远这是故意拿话给她听呢。 她总归是活了快三十年的老油条,哪能让一个少年阴阳怪气的话噎住。 当下她也站出来扬声说:“远哥儿一番话真是振聋发聩,精辟至极,只可惜这话还没说全。” 孙志远冷冷盯着她:“洗耳恭听。” 第161章 孟氏吃瘪 庄容微微一笑说:“原话该是:‘娶妻取贤不娶色,嫁人嫁德不嫁财。’男人娶妻,以贤为先,女人嫁汉,以德为先,若是男人无德,甭管他娶了再贤惠的女人,这家宅也是无法安宁。这不,远哥儿马上要成亲了,我也送了这话给你。” 这是在讽刺他失了德行! 孙志远气的脸都白了,握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 马氏见势不妙,生怕庄容在再和自家儿子攀扯起来,生出什么是非,赶忙说:“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姑娘家面皮儿薄,咱们也都别盯着容姐儿的婚事说了,有空就都赏脸家去吃席。” 眼看这一场争辩就要结束,一个身量高挑,容长脸,单眼皮的瘦高妇人突然站了出来。 先前大家七嘴八舌的,孟氏一直找不到机会出来说话。 这会儿逮了空子,赶忙就从人群里挤出来说,“远哥说的对,我也要替那哑巴少年说两句话,大家可都别觉得容姐儿嫁给他是亏了,我看呐,那哑巴少年才是可怜,容姐儿岁数不大,嘴皮子可了得,前头骂的我家那闺女直哭鼻子。” 她转向庄容说:“不是婶子心眼儿小,你未出阁就这样,嫁出去了可咋了得,那少年是哑巴,不得被你欺负死。” “孟婶儿,你说这话也不亏心。”庄容委屈地说:“你闺女刘文菊仗着身高体壮,一言不合就要上来打人呢,就因为前头我和孙志远定过亲,她才瞧我不顺眼,可那事又不是我决定的,孙家瞧不上她也不是因为我,这不是拿我撒气是什么?我虽然孤苦,早早没了娘,可也不能任由她欺负不是?” 孟氏张口结舌的,一张脸噌地红了,在围观人群各色目光下,不住地解释:“呸,胡说八道,哪个、哪个要把姑娘嫁孙家了,我文菊又不是嫁不出去……” 她是想臊一臊庄容的,没成想她竟这样不要脸,敢拿自己前头订婚被退这事儿出来说。 搁在寻常姑娘,避都避不及,她倒好,竟直接说出口,还借着这事儿倒讽刺了她一把。 马氏狠瞪孟氏一眼,这孟氏是生怕大家想不起她家和庄文家那些事儿,竟然在这种场合挑了这个头,给那死丫头胡说八道的机会。 马氏赶忙打着圆场:“嗨,都是些没影儿的事儿,我们志远早就和县里刘家定了,表姐也是知道的。” 孟氏赶忙说:“是啊,这丫头胡说八道。” 庄容挑了挑眉,“原来不是孙家瞧不上你们文菊呀,那前头文菊见了我怎么总是表哥长表哥短的?” 马氏脸色一黑,不等孟氏再说什么,立马打断:“好啦好啦,都别再说这些没影儿的事儿,伤了邻里邻居的和气,大家伙快散了吧,都别忘了上我家去吃席啊。” 赶紧吩咐孙志远赶着马车往前走了。 人群哗啦散去,孟氏气的呸了庄容一口,“不要脸!” 庄容朝她撇撇嘴,“孟婶儿也要像你闺女一样来打人么?我这身子弱,不经打哩,正伯伯那天也说了,大家伙要和睦相处呢。” 第162章 殊途 周围传来一阵哄笑声。 “你……”孟氏被闹了个大红脸,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走了庄容,我有话问你。”巧珍拉了庄容就往家走。 一进院子,垮了脸说,“你干嘛要在大家伙面前应下?” 庄容眨了眨眼儿,“我应下的前提是那婚书是真的啊。” 巧珍眼珠子转了又转,“你看出那婚书是假的了?” “没。”庄容摇摇头,“我还没问过那哑巴少年呢,但我见过他一回,他可不像是会给自己筹划婚事的,想来也是赵媒婆糊弄我爹,弄了假手印儿,她们敢这样坑人,我做什么要吃瘪?” “嘶……”巧珍倒抽一口凉气,“你连人都见过了!” 不忘了八卦一句:“长得俊不?”脸上的严肃全破了功。 庄容噗嗤一笑,“也就那样,没细看,五官倒是周正的。” “比我哥呢?”巧珍追问,直直盯着她。 庄容暗笑,巧珍到底只是个十三岁的女孩,稚气未脱。 就故意哄了她说:“当然是你哥更俊。” 巧珍这才给了她好脸儿,笑着在她手背上掐了把,“你要真嫁给那哑巴,看我和你绝交!” “放心,我才不嫁他呢。”庄容立刻说。 秀娥在旁听着她俩的对话,蹙了眉,“二妹,你刚才不是当众说要嫁过去么?现在私下里又说不嫁?” 庄容反问:“那婚书又不是真的,我干嘛要嫁?” “可万一婚书是真的?”秀娥问。 她想到庄王氏昨个回来说过,庄容不愿意嫁,是觉得嫁出去了没好日子过,留在屋里等着那十贯钱筹出了,就打那些钱的主意。 这念头一晃而过,她又觉得不可能,毕竟她和庄容从小玩到大,原先庄容一直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也就是从这个月开始才变的泼辣了。 巧珍咧她一眼,“秀娥你想啥呢?赵媒婆送来的婚书咋可能是真的?” “就算不是真的,刚才当这么多人的面儿,庄容也说了要嫁,这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大家可都看着呢。往后再说亲,万一男方家打听出来有这么一茬子,心眼儿小的,说不准就把亲退了。” 巧珍就回她:“你别这么死心眼儿好不?心眼儿这样小的人家,嫁去做啥?能因为这个就退亲的,不是婆婆心眼小,就是丈夫心眼小,去了也是受气,难不成要为了那些名声,把自个儿的后半辈子都祸害了?” “巧珍说的对。”庄容看看秀娥,见她面上仍是不能苟同的神态,就语重心长地说:“堂姐,以后你出嫁一定要瞧好了,不能奶奶说什么就是什么,也不能全听你爹娘的,日子可是自个儿过,一定要寻个良人才能嫁。” “尤其是你奶。”巧珍吐槽说:“她就只看重你那宝福弟弟,你和庄容都是孙女,嫁出去了就是泼出去的水,说不定为了俩钱就匆匆把你嫁了。” 秀娥听了,只觉得两人的想法不可思议。 她发现,庄容应了这婚事,巧珍虽有担忧,却只担心庄容要嫁过去,她哥那头落了个空,反倒对名声丝毫不在意。 庄容言谈间就更是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对旁人的看法置之不理。 第163章 满载而归 这两人的想法都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心里甚至有些惊恐,隐隐觉得再和她们玩在一处,将来怕是要坏了自己的名声。 不知何时起,巧珍也仿佛变了个人,从前她虽然不时做些惊人举动,但总归还是守规矩的。 现在却和庄容一个鼻孔里出气了。 秀娥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孩,只觉得与她们再不是一道人。 她压下心里的失落,闷着声不吭声了。 庄容和巧珍对视一眼,也都默契的不提这事了。 没说几句,秀娥就告了辞:“我得回去了,我娘她们待会要去吃席,宝福没人带,我指定得在家带弟弟。” “我也回去了,还得给我爹做饭。”庄容也和巧珍道别。 张氏从屋里出来喊她,说是给庄小宝的衣裳已经做好了,叫她过来取了再走。 庄容取了衣裳回屋后,庄文还没回来。 庄容知道砍树约莫费时间,就先进了空间,跳进灵泉水里美美洗了个澡,洗完澡,她躺在草坪上晒着天然的日光浴,空间里恒温,暖暖的微风吹来,简直不要太舒服。 另一头,孙家几人回了屋。 一进院子,孙仲就气的说:“原先看着她还算文静,现在咋成了泼皮无赖,她一个姑娘家,被退了婚也不知羞,还把当初的事儿当众拿出来说。” 马氏阴沉着一张脸站在旁边,盯着院墙下拴的恶狗,眼里粹着恨意,“她就是故意在坏志远的名声,什么狗屁嫁汉要嫁德,上回阿旺怎么就没咬死她?” 孙刘氏也气得胃疼,“不知羞臊,今儿庄文没在,他要在,我定得好好数落他,咋管教的闺女!” “行了!”孙仲打断婆媳俩,“志远下月就取亲,这中间可别再闹出是非来,你俩谁都不许去!她自个儿也说了,要嫁给桃红那哑巴儿子。等咱们志远成了亲,她再咋闹腾自然有那哑巴收拾她。” 马氏想想也是,这紧要关头不生事儿比什么都强,眼里的阴霾才散了些。 孙仲和孙宝全父子带了马氏去前院张罗流水席的事儿,孙刘氏留在外头接待来客。 孙家特意从县里请来了厨娘和帮工,十多个伙计进进出出的忙碌,没一会儿,孙家院前就摆了一溜桌椅。 花生、梅子干、杏子干,豆沙糕等干货糕点摆上了桌,很快就有村民陆陆续续来了。 庄王氏一家人也在里头,来了就腆着笑脸走过去朝孙刘氏恭喜:“宝全娘,我来给你道喜了,你家志远可了不得啊!岁数不大就中了童生,明年再中秀才,那就是光宗耀祖啊。” 孙刘氏想起庄容就是一阵气堵,不冷不热地掀了嘴角,“承你吉言。” “了不得啊,你家今后……”庄王氏还要奉承,话说了一半,孙刘氏就不耐烦地转身离去。 她一张老脸儿热了热,讪讪挑了张空桌坐下,低头跟田氏说:“他屋就是仗着有钱才清高,等咱们宝福长大念了书,比他们志远强到哪儿去。” 田氏面上笑着,暗地里也酸溜溜跟庄王氏说:“不就是地多了些,等咱屋拿了那十吊钱,也置几亩地。” 傍晚,庄文和余良砍了棵樟子松,满载而归。 两人一前一后,吭哧吭哧把锯好的树干扛回来。 第164章 周全 一路上有人瞧见了都纷纷劝庄文。 “痨病可不能受累,阿文,你这是不要命了?” 庄文只是摆手笑笑,“不碍事。” 路人看他脸色红润,身材虽瘦削但却不像从前那样单薄的风一吹就倒了似的,他两臂高举着木桩,袖下小臂肌肉鼓胀,看起来很有几分男人的阳刚气概。 哪还像之前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儿? “阿文,你这病是不是好转了?我瞧你现在健硕多了。” 庄文含笑说:“是好了不少。” 那村民就奇得停下脚问:“我舅公前两年诊脉也诊出这个病,吃的县里福和堂给的药,一直不见起色,你服了什么药?听说你都自己采药吃?” 这话可把庄文给问住了。 一头是关系不错的邻居,另一头又是牵扯极大的秘密。 但庄文知道轻重,心里只犹豫了一瞬,就面色如常说:“起先也是吃的县里福和堂开的药,前阵子上山去采药,偶遇一位老郎中,他诊了我的脉,又送我一包药,让我回去煎着服了,我想着,反正也是病入膏肓,不如死马就当活马医吧,连吃三日后,咳嗽竟就好转了,到如今已有月余,再没咳嗽过。” 这理由是早就想好的,他身子一天比一天强壮,自然瞒不过村里人,这才月余,已经有人看出端倪,时间长了任谁都瞧得出他的变化,总归要想个由头把这事给圆过去。 “那郎中是何方人士?” 庄文遗憾地说:“他只说是云游郎中,何方人士,家中情况一概不提,我后来也去寻过,却再没在山里见过他。” 村民脸上现出失落之色,“你运气好啊,约莫是碰上高人了,我舅公却没有这样的好福气,一直吃福和堂的药,却没半点起色,唉,我先走了,你慢点儿啊。” 休息了半会儿,庄文和余良继续扛着木材回家。 两人抬了木桩停在余家门口,都是大汗淋漓,余良也夸庄文:“你是真有劲儿了,这一路上就歇了一回,说不准这病是真的好了。” 庄文本就不善掩饰,听了这话也只是笑笑,就岔开了话题:“余大哥,今儿晚了,明儿再收整吧。” “成,这些木料先搬回院子,明儿一早你过来,咱们一块儿看着分了。” 两人又齐齐把木料搬回余家院子,庄文才离开。 一进屋就把这事儿对庄容说了,他轻叹一声:“李广的舅公我认得,往长过年常来村里走动,依稀记得是个心宽体胖的老人家,常年笑呵呵的,听着他也得痨病,我这心里倒不是滋味儿了。” 庄容就安慰她爹,“咱屋现在给外头人的印象还是一穷二白呢,就算有心想帮,也没个由头,反倒惹人生疑了,等往后日子好了,可以借着送点心的由头,把草粉掺进点心去,咱们尽力而为就是,这事儿爹不必自责。” 庄文听了这话,心里舒服了不少。 他思衬着这秘密眼下只有自家三口知道,又见庄容和巧珍走得近,忍不住提醒她:“这草的奇效实属罕见,爹的病、咱屋养兔、喂鸡全靠了它,还有那些种子……如来年真丰收,那这草一旦叫人知道了,必定掀起未知的麻烦,你有心想帮巧珍家,也要把事做周全了。” 第165章 小财迷 “知道了,爹,我看巧珍对养兔也没什么兴趣,等她有定性再说。” 庄文寻思片刻,又说:“爹想着,若是今年室内草圃收成好,明年开春就把这草种撒出去些,再想办法让大伙知道这草的效用。” 庄容理解庄文的想法,是想让大家一起受惠,可又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外头长的续命草远没有空间里的纯度高,香味也淡了不少,庄文不知道的是,她攒起的续命草粉全是空间里产出的,所以才有那些逆天的奇效。 自家田里产那些续命草,也全靠灵泉水浇灌,兴许哪天断了灵泉水就活不成了。 至于功效,庄容虽未试验过,却也知道不可能比得上空间里的。 毕竟,它们本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植物。 可这话也不能对庄文讲,她只是蹙眉说:“要我说,这事儿也不急,迟两年最好,爹,做生意可要讲先机,大家伙都知道这草的效用了,家家户户都养殖,竞争一激烈,咱家的优势都没了,咱们挣什么?你忘了咱屋穷困潦倒时,奶奶他们是什么态度?” 庄容前世是生意人,自然有着精明的一面,帮忙归帮忙,却也做不到牺牲小我成就别人,为了心系天下而把自己的路走绝。 庄文经她一劝,也渐渐冷静了下来,想起往日里因穷困遭受的白眼儿,不觉就握紧了拳,“我容儿说得对,是爹心急了,只是觉得自家得了好处却瞒着别人,心头有些过意不去。” “爹,你这动不动就自责的想法可得改一改,你见哪家发财的会主动把底牌交出来?县里的百年酱油坊会公开他们的酱油方子让大家共同致富不?” 庄文叫她说的一句回不上嘴,摇头失笑说:“好好好,是爹说错话了,险些挡了小财迷的财路。” 庄容朝她爹皱了皱鼻子,“爹不擅理家,以后这家里的事少不得我做半个主了。” 庄文本质上就是个简单质朴的书生,他个性善良,作事太守着底线,不适合商场里尔虞我诈。 好在她爹有时迂腐,却不执拗,能听得住劝。 庄文笑着点头应了,“容儿大了,会给爹分忧了。” 不多会儿,庄小宝回来了,父女俩默契的结束了话题。 过了两日,余良果然把栅栏都做好了。 庄容去余家拿了栅栏,足足有十多个,她乐开花,甜甜地谢了余良,分了两趟把栅栏拿回家,趁着庄文不注意就全送进了空间里。 庄文这两日心思全都在建草圃和鸡舍上,成日里在西屋做木工,没空注意她在做什么。 给庄文打了个招呼,说是去找巧珍,庄容就安安心心的掩了厢房门,闪身进空间里。 草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庄容目测约有七八百个平方。 她简单规划了下,决定把东南一角隔出来饲养家禽。 说干就干,她拿着栅栏去东南角,丈量了长度,比划好后,将栅栏挨个插进土里。 不多会儿,两个围好的小空间成型。 木制栅栏只能暂时用用,兔子会把栅栏啃坏,将来去县里还是要找铁匠铺打些铁栅栏才成。 第166章 再访桃源 地方归置好了,看着空荡荡的鸡栏和兔栏,庄容眼睛转了又转,又打起了新的主意。 明月高照,月光如水般倾泻在庄家院里。 小花园里鼠尾草开花了,一串串紫色的花蕾香气飘飘,混合着续命草的独特香气,清甜而淡雅,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姐弟俩搬了凳子在小花园里做对子。 外头秋风阵阵,发黄的树叶唰唰的往下落,更衬的这小院多了家的温暖气息。 庄文也被姐弟俩嬉笑的声音吸引,推了窗,站在窗前笑看着姐弟俩。 “姐,你倒是说呀,床前明月光,下一联到底是什么?” 庄容把玩着手里的核桃,慢条斯理笑说:“说出来就是要你对的,你问了我,那这对子不就算是我对上的?” “可我真对不出,先生还没教五言七律。” 庄容站起身撇眼看他,“那就去翻诗集,先生没教,你不会自学?什么都不会,和你对对子真无趣。” 庄小宝郁闷极了,鼓着小脸蛋闷闷不乐,“我字儿还认不全。” “这样,你每天多认十个字儿,姐就教你对个对子。” “十个?!”庄小宝瞪大了眼睛,“姐以前和爹念书的时候,每天也才认五个字儿……” “所以姐现在功课退步了呀,小宝可不能学姐。” 庄文笑着摇摇头,催姐弟俩去休息:“这么冷的天,还在外头,都快去睡吧。” 庄小宝一边听话地往回走,一边嘟囔着,“好,十个字儿就十个字儿,阿姐不能说话不算数。” 第二天一早,桃红又如期而至。 庄容想到她要来,早早就收拾好了东西,搬了大箩筐在院子,一见桃红就说:“婶儿,今天去你屋做客。” 桃红听明白了,她指了指南坡方向:“我家?” 庄容笑着点头,从箩筐里挑拣了几样物事说给桃红听:“里头有锅碗瓢盆,有油灯,还有一些布料,零零碎碎的工具,你屋都用得上。” 桃红高兴的喜上眉梢,背了箩筐,拉着她的手就往外去,“走,家去!” 庄容赶忙回头和她爹说一声:“爹,我和桃红婶出去了。” 庄文正低头拿了软尺丈量西屋的长宽,人也没出门,只是扬声说:“早去早回。” 第二回和桃红上山路,庄容已经轻车熟路,手里捧了家里拿的水壶,渴了就喝两口灵泉水。 两个多时辰后,攀上最后一块峭壁,就到了桃红家。 熟悉的茅草屋和金黄色落叶覆盖的地面映入眼前。 不远处山泉水叮咚作响,石壁上缠绕着稀薄的云雾,两颗不知名的松树从峭壁上延展出枝桠。 这样静谧又美好的风景,时光流经这里都仿佛变得缓慢而斑斓,简直就是陶潜笔下的世外桃源。 庄容不是头一回来了,却还是为这景色惊叹,“这里真漂亮,桃红婶儿,以后我就叫你家为桃源好不好?” 有年头的老银杏树杈上坐着个少年,一手抓了只野鸡,另一手熟练的拔鸡毛,鸡毛簌簌落下,飘了满院子。 听了女孩的话,他手上动作微微一顿,脸上依旧是冷冰冰的面无表情。 第167章 高冷 桃红喜不自胜地点头,“漂亮、桃源。” 庄容余光瞥见银杏树上的少年,笑着朝他扬扬手,“布谷,早上好啊。” 那少年看他一眼,继续拔手上的鸡毛。 见他不吭声,庄容也不在意,又笑着说,“前几天得了你娘送了好多吃的,今儿我也过来送点生活用品。” “咚”一声。 少年从银杏树上跳下,理也不理她,径直拿着拔光毛的鸡去了山泉边。 庄容瞧着他的动作,熟练地给鸡破膛掏肚,清洗内脏。 接着他拿了洗好的山鸡来到石灶前点了火,又给锅里添了山泉水,把那鸡拿在手里,用刀一块块削进锅里。 庄容心说,原来还是有些生活技能的。 不过这吃法也太粗糙了些,没放姜片和花椒,煮出的鸡肉能好吃才怪。 她暗暗在心里对少年评头论足一番,转头去看茅草屋前的空地。 土壤依然没被翻过的痕迹,看来她给的那些种子还是没种上。 桃红拉她的手,比比划划往茅草屋前走去,站定在石灶前:“鸡,吃。” 她又指了指少年,脸上洋溢着自豪:“布谷。” “我瞧见了,可他不理我。”庄容鼓了鼓腮帮子,一脸无辜。 “布谷。”桃红又去拉少年的胳膊,“布谷,看、容儿。” 见他眼儿也不抬,她急了。 少年在石凳上坐得好好的,硬是被桃红拽起,她指了指庄容,大声说:“媳妇儿!” 庄容暗翻了个白眼,她连字儿都吐不清楚,偏偏媳妇两个字儿却叫得清。 她又气又好笑,不知该说什么好,去分辩吧,又觉得不能和脑瘫计较,可不分辩吧,又觉得怪怪的。 少年皱了皱眉,脸上闪过浓浓的不情愿,他抽走胳膊,动动嘴唇,做了个清楚的“不”字口型。 庄容呆住。 心说,她才不愿意好不? 桃红跺了跺脚,她憋红了脸,大声命令出几个字:“媳妇,玩!” 那少年又再次抽走手,头也不回地朝着崖边走去。 他三两下顺着岩石攀上去,手脚灵活如壁虎一般,没几下就攀了几丈高,这崖壁几乎垂直地面,若是要掉下来,指定摔成肉泥,庄容都看得心惊不已。 咂嘴说:“这得是是猴子转世了吧。” 桃红被那少年气的五官都皱成一团,“笨,不和他玩!” 庄容噗嗤一笑,“婶儿说的对,他笨死了,咱们不和他玩儿。” 她转头看咕嘟咕嘟烧冒泡的铁锅,想起来时顺手装了点调料,就从筐子里拿出来,“这鸡汤我来做。” 她坐在石凳上,顺手用刚才少年留下的匕首切了姜块放进锅里。 煮鸡肉需要时间,她又吩咐桃红把框子带进茅草屋里。 一样样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教给桃红认:“这是碗、这是盘子、筷子……” 不出小半个时辰,院外传来一阵鸡肉香气,庄容起身来到屋外。 拿筷子尝了口,“肉还要再炖,汤已经可以喝了,桃红婶,帮我把刚教你认的盘子和大碗拿出来。” 桃红得令,飞快地进茅草屋取了大碗。 眼巴巴看着庄容盛了鸡汤,她馋得直冒口水。 庄容把鸡汤递给她,笑着叮咛:“烫,仔细着点,晾凉了再喝。” 桃红吹了吹,小抿一口:“好喝。” 两人正说话间,崖壁上传来一阵“铿、铿”的声音,接着有人落地。 第168章 一起合作如何 庄容已习惯了这少年来去如风,只当他不存在,起身去箩筐里拿干粮和篦子,放在锅上蒸。 桃红一边喝汤,一边笑得欢实,“布谷,汤,好喝!” 那少年看向桃红,见她笑得开心,眼里似乎漾起一丝暖意,快得来不及捕捉,便收回目光起身走开了。 庄容爬了几个时辰山路,早就饿了。 过了会儿,见鸡肉酥软,就立刻撒了盐盛了出来。 她盛了三碗肉,在每碗上都放了个窝头,招呼母子俩:“肉煮好了,快来吃。” 她转头,不期然见少年在不远处坐着,正一眨不眨打量着她,一对上她的目光,他就立刻起身走开。 这是对她这个外人有抵触? 庄容也知过犹不及,那少年防备心这样重,怕是从前让什么人伤害过,她一味的接近反而适得其反。 故而就当他不存在,只招呼了桃红一起吃饭。 吃了鸡肉,庄容从茅屋里取了种子和锄头,来到门前的空地上。 “婶儿,你叫了布谷来,我教他怎么播种,这地要先开垦才行。” 桃红就冲着峭壁栈道的方向喊:“布谷,布谷……” 不一会儿,那少年身形迅捷地从栈道上飞奔过来了。 桃红走过去拽了他来,指了指庄容手里的锄头,“学!” 那少年冷眼看庄容。 “其实挺简单的,就是把地翻开,用锄头刨地,让这些坚硬的泥土变得松软。”她做了两下示范,就把锄头递向他,“布谷,你来试试,师傅请进门,修行还要靠自己。” 少年无动于衷地站在那,桃急了,从庄容手里抽走锄头塞进少年手里。 庄容坐在石凳上指挥,“在我刚刨过的地方挨着刨就成。” 那少年却像是故意和她作对似的,她指东,他就往西去。 他学了庄容的样子,挥起锄头,没几下就刨开了一小片地,抬了抬下巴,看庄容。 庄容无语,同时又觉得好笑。 这不大的少年人居然也是有脾性的,瞧着很是桀骜不驯。 她从布包里挑拣了一些冬麦种子和一些适应严寒的蔬菜,走到田边撒了。 “这地不算干旱,不过隔天还是要浇些水。”她叮嘱少年:“我种了冬麦,白菜和白萝卜,都是抗寒作物,冬天也能发芽生根,这地还不够,你有空就多开垦些,把这麦种都撒进去,等收获了磨成粉,做成窝头,又软又好吃。” 少年身量比她高一个头,低了头定定看她,黝黑的瞳仁像一片死寂的湖。 庄容就发现,他似乎只在桃红面前才有些许的情感波动,对上她就是冷冰冰的。 起先见了她,陌生又防备,今儿总算好了点,兴许是桃红在旁边的缘故,他瞧她虽然不带什么感情,却也能近距离接触了。 桃红抱着庄容从空间里拿出来的水灵灵的大萝卜啃得欢,“好吃!再种!” “今儿怕是不行,我想狩猎,咱们一块去如何?”她说着话,眼睛却看向那少年,“你会狩猎,咱们分工合作。” 这才是她今个来的主要目的。 少年双眼里微微闪过亮芒。 庄容笑眯眯从怀里摸出一袋续命粉末,“这药粉你应该知道,我有药粉,你有弓箭,合不合作?” 他毕竟不是痴傻之人,虽然口不能言,但几次接触下来,庄容能感觉到,他什么都听得懂。 第169章 打猎 先前在破庙遇见少年时,她给了他些续命草粉,如果他用了,就该知道这草粉的神奇。 当时情况紧急,对于一个以后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见的伤重路人来说,给些药粉她是乐意的,要是知道往后还有这样的渊源,她指不定要犹豫了。 果然,那少年见了她手里的药粉,目光微微深了深,稍一思量,就利落地进茅草屋背上了弓箭。 桃红见少年听了庄容的话,喜得咧开嘴直笑,“一家人、打猎!” 庄容哭笑不得,一家人这词儿可不是这么用的,想着哪天找个机会还是要把话给桃红好好说说,她虽痴傻,耐心些教她却也能听得进去。 少年走到崖边,回头看她。 庄容朝他微微一笑:“你前头带路,找个开阔的林子。” 她话音落,少年就直直地从崖边跳了下去,连跳了三四丈远,落在一棵石块上,顺手攀住一棵树干,身形飞快地游走在林子里。 庄容可没少年的本事,她小心翼翼踩着石块一点点前行,桃红在旁边护着她,不时拉扶她一把。 少年在前头带路,走走停停,不时回头看庄容。 轻皱起的眉头,仿佛在嫌弃她腿脚慢。 庄容朝他撇撇嘴儿,“合作的前提是友善和沟通,你别总是黑着张脸催人成不?” 她有意逗逗他,撅了嘴说:“前头我救你一命,刚才又教了你锄地种粮,就算是你的恩人加老师呢,一日为师,终生须得孝敬。” 少年薄唇抿成了一线,虽未说话,可两只眼睛里都写着不屈服。 庄容拿他没办法,朝着桃红苦了脸:“桃红婶儿……” 桃红立马伸手拍了少年的头,“不凶,容儿。” 少年摸了摸脑袋,脸上满是错愕,先前那冷峻的表情也不见了,竟看起来有几分呆萌。 庄容险些笑出声来,“看吧,婶儿都说不许凶我。” 少年幽怨地看了桃红一眼,张了张唇,仿佛从唇间叹出一声气,转身继续带路了。 不多会儿,三人到了一处开阔的林地里。 庄容就把布袋子里的草粉均匀地撒在四周。 怕草粉的味道不够浓烈,她又从怀里早就准备好的油纸袋里掏出一把碾碎了的新鲜草糊,各处都散了些。 这草糊是新磨出来的,刚一撒出就香气四溢。 少年深深嗅了嗅,望向庄容的目光里透着几分掩不住的好奇和思量。 庄容没瞧见他的目光,心里一直在盘算着,今儿要是大收获,回到家里就只说是桃红婶儿带她狩猎。 往后再往家里拿兔子也就有了由头,都知道桃红母子是猎人,有了桃红婶儿当挡箭牌,她爹自然是不会怀疑什么。 这样一来,兔子的产量就能大大提高了。 只是,上回这草糊放在院子里,就招了附近的一窝兔子来,现在可是在大山深处的野林子里,万一有其他野兽来了,也不知这少年顶不顶的上事儿。 想到这儿,她正想叮咛少年两句,却见他忽然神情一凛,拉满了弓射向一个方向。 “嗤”一声,箭矢射进皮肉的声音传来。 庄容赶忙跑过,就见一只小鹿倒下来,胸口正中插着一支箭。 还来不及惊叹少年好箭法,又听着身侧嗖嗖嗖几声箭矢声,接着草丛里有接连不断的倒地声传来。 第170章 九想环丢失 庄容见他不多会儿就射死了几只野兔,赶忙说:“野兔全留活口,其他动物……小的就放生吧。” 再不起眼的小动物也是当地生态链的一部分,譬如蛇类和猫头鹰少了就容易闹鼠灾。 不能因为有了续命草做诱饵,就无所顾忌的猎杀,竭泽而渔的道理她是知道的。 她的目的是利用空间翻番养殖,对于血腥的猎杀,她可不感兴趣。 少年听了她的话,动作微顿,接着从怀里掏出弹弓,连着几下打晕了几个方向来的兔子。 “好眼力!”庄容忍不住朝他竖起大拇指。 桃红也有样学样,朝着少年竖起大拇指,“布谷,棒!” 庄容就发现,大约是野兽对续命草不感兴趣,吸引来的都是些食草动物。 一小会儿的功夫,就打了两头鹿,一头野猪,野兔更是不计其数。 “差不多了,箩筐都装满了。”庄容一边弯腰捡拾野兔一边喊了停,欣喜的自言自语:“这么多兔子,爹和小宝指定吓一跳。” 少年布谷收起弓箭,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她得意的小模样,眼睛忽而闪了闪。 “这些猎物你们都拿回去吃吧,我只要活的兔子。”庄容一边说,一边低头捡着,满载的收获让她乐开了花,身后有草丛被拨动的声音传来,她以为是桃红,没在意。 直到一个毛乎乎的东西贴上了她的腿,庄容才恍然回过神,一转头,居然对上了一颗大大的狼头。 狼目泛着冰冷的寒意,距离她只有不过十公分,齿缝间似有残肉挂着,张嘴呜嚎间,一阵腐败的腥臭气钻进她鼻腔。 庄容被惊得脸色煞白,连续后退几步,一个不慎,脚下一打滑,栽下旁边的山坡。 “容儿!”桃红急得伸手抓她,却没抓住。 耳边隐约传来一声口哨,接着就不见了那头狼的身影,庄容持续往下滑着,身子被干枯的树枝刮得生疼。 这坡不陡,庄容滚了没几下,胡乱伸手揪了根藤蔓刹住了势头,可脖子上的吊坠却不知挂到了什么树杈,猛一扯后,红绳绷断了。 九想环! 庄容心里咯噔一下,抬手一摸,果然不见了吊坠。 她一颗心像坠了寒窟,顾不得瞧身上的伤,立刻爬起来寻找吊坠。 桃红和少年也匆匆赶了来,那头狼跟在少年身后,少年站住脚,它就乖巧的坐在旁边,一副俯首称臣的模样。 “不怕,不咬!”桃红心急的跑过来指指狼解释。 “我没事儿。”庄容每空顾及那狼,四下张望:“就是脖子上的吊坠不见了,我得找到它。” 她心急如焚,到处翻开落叶寻找着。 大概是落叶层太厚,一时半会儿的也没寻见,她闭上眼睛,用心感应空间,却怎么都感应不到了。 霎时间,巨大的失落感袭来。 自从来到这异世,若不是这空间帮了大忙,她哪儿来的如今这些底气。 想想庄文的病,再想想她的养殖计划以及未来的脱贫计划,庄容坐在那儿,整个人失落的就像霜打的茄子,抱着双腿,往日明亮的双眸暗淡下来,满是浓浓的失落之色。 “不怕,找找。”桃红瞧出她不开心,也急得团团转,翻开叶子到处寻找。 少年站在不远处,瞧着庄容的样子,皱起眉头。 第171章 被识破的捉弄 他四下看了看,不多时,目光敏锐地在一棵树杈上定格,见那树杈上挂着一枚铜钱儿似的环形玉坠,眼中就是一亮,嘴唇动了动,似想要说什么,却又猛地闭住。 大步走过去,摘了上头的东西递给庄容。 庄容正闷闷坐着,见眼前冷不丁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皮肤粗糙,指间生满茧子,可两指中间捏的物事却让她眼睛猛一亮。 她眼中透出失而复得的喜悦,立马从地上坐起来,重重拍了拍少年的肩头,想说句谢,可转念一想,是那头狼突出现,吓得她失了分寸。 她脸上的笑收住,叉了腰上下打量少年,“你刚才是故意使坏对不?趁着我不注意,把这头狼放出来吓唬我?” 离得近,她翘长的睫羽根根分明,正如桃红每日夜里回来时形容的那般:雪白的漂亮娃娃。 少年被她质问的眼神盯住,受惊般往后退了退,头一次露出局促的模样,身子撞在一棵树干上。 身后那头狼嗷的一声叫,立刻在少年身前护住,警惕地盯着庄容。 庄容也不在意,估摸着少年是从没有和旁人这样近距离接触过,因为抵触,才有这么大的反应。 眯着眼睛又问:“心虚了?” 少年目光偏开不看她,将弓箭背在身后,捡拾了地上的两头鹿,转身就走。 “咦?你还有理了,被戳破了就跟我生气?”庄容看着少年消失的背影,一阵无语。 桃红疑惑地看了看庄容,又看了看布谷消失的方向,似是不明白两人间发生了什么。 她走到庄容身边,一眼瞧见她手里的挂坠儿,欢喜大叫:“有了,有了!” 庄容朝她眨眨眼,“是啊,找见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断掉的线头绑好,套在脖子上。 时候已不早,她在桃红的陪同下下了山,在南坡上定住脚和她道别,“婶儿,不早了,快回家去吧。” 庄小宝还没下学,庄文和余良正在院子里分割木料。 一眼瞧见庄容背了个大箩筐回来,庄文就停了手里的活儿,“今儿出去了整整一天,上山了?” “我和桃红婶儿一起上山打猎,收获颇丰。”庄容说着,大步进院子里,将箩筐解了,掀开上面的盖儿,露出里头满满的兔子。 灰的,花的,黄的,一层落着一层,险些将箩筐装满。 庄文倒抽一口冷气,“这么多?” 粗粗一看,得有三十多只,有些肚子鼓囊囊的,明显怀了孕。 别说庄文,就是余良都大吃一惊,好奇地问:“都是今儿打猎打到的?” “是啊。”庄容说:“桃红婶的儿子是射箭高手,我让他用弹弓打的。” 庄文一听这话,脸色微微有些僵,但碍于余良在场,什么话都没多说,只是轻轻颔首:“快去洗了手,厨房余火上热了碗苞谷珍和窝头。” “不了不了,我不饿,我先去收整这些兔子。”庄容兴奋地背着箩筐往兔舍去。 兔舍是新建的,分了好几个隔间,庄容把公兔和母兔分开,有孕和未孕的分开。 那些看起来蔫巴的,她就趁着左右无人,悄咪咪拿了新鲜的续命草塞进食槽里让兔儿吃。 第172章 收获颇丰 忙完这些,她又神不知鬼不觉的从中挑了两只有孕的兔子并一只公兔一起放进空间早就规划好的兔栏里。 见那几只兔起先还有些萎靡不振,和在外头没什么两样,进了空间没多久,便开始左闻闻,右跑跑,小范围的活动起来。 过不久便张着三瓣嘴嚼食起了地上的续命草,一下子变精神了。 庄容放了心,闪身出空间。 她深知外头那些兔子就是做做样子,今后要想挣大钱,还得靠空间的产出。 空间于她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想到这儿,她赶忙回了厢房,从针线匣子里重新取了结实的线,将那坠子紧紧地绑了,再套子上脖子,仔仔细细的在衣领里掖好。 她从厢房里走出时,余良和庄文还在院子里忙碌。 花园的石台边放了一块窝头,余良不时拿起就着碗水啃一口。 他木讷不多言,每每看着庄文时,眼里却透着温和的光,真是把他当成亲兄弟一样照应。 庄容稍一思量,说:“爹,余伯,这几天你俩辛苦了,今儿晚上我做桌好的,把婶儿和巧珍她们都叫过来,咱们两家搭在一块儿吃饭。” 庄文原本就有这想头,见她说了,心里一阵熨帖,笑着点头:“兔肉还像上回那样抹了料在灶堂里烤了,巧珍不是一直惦念着说想吃。” 余良听了也高兴,点着头说:“回头叫你婶儿来帮忙。” 庄容应了,想着来到异世这些日子,因为食材受限,她平时只是做些家常的,还没把正经的做菜本事都抖出来呢。 后世分八大菜系,烹制手法多样,又分煎、炒、炸、卤、炖等等。 她虽说手艺在后世一般,但照着前世的烹制手法,各样拿出来一道菜,也就够他们惊艳的了,正好趁今儿个大展身手。 说干就干,她去村里卖豆腐的姚家割了豆腐回来,又进厨房里偷摸在空间拿了最新鲜的果蔬,拔了葱,备了蒜,将一应食材拿出备好,挽了袖子在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切菜。 巧珍母女来时,她刚煮了一锅柔,端着锅上外头倒汤水。 张氏大老远就闻着香味儿,走过来打趣她:“今儿这是咋了,准备了这么些好东西,日子不过啦?” 庄容抿着嘴笑,“婶儿快别揶揄我了,我们一家在这村里也没什么相近的亲朋,也就是婶儿一家人常年关照家里才有点热闹气儿,热热闹闹聚个餐,就像一家人一样,自家人吃喝,哪有什么舍不得的?” 张氏听了这话,心里一阵舒坦,满面赞赏:“听听听听,容姐儿多会说话,你这个笨丫头,可得多向着容姐儿学。” 巧珍不服气地撅嘴:“昨儿还说我是你的贴心小袄,今儿就说容姐好,娘这脸变得也太快了。” 庄容在旁边笑看着,知道母女两个关系好,才能这样互相数落又不生芥蒂。 张氏二话不说,挽了袖子过来接她手里的锅,“婶子来。” 端进厨房就开始忙碌。 庄容在起火,张氏就帮忙切菜,没一会儿,瞧不见巧珍的踪影,气的喊她:“巧珍,快来,帮娘剥葱!” 第173章 聚餐 巧珍没啥别的毛病,除了说话直来直去大嘴巴,就是爱撒点小懒,在庄容眼里她就是个叛逆期的小女娃,自然从不计较。 她从案板上端了一盘切好撒了糖的西红柿往外走,“婶儿,你就让她自个儿呆着吧,灶房不大,三个人拘在里头也闷。” 巧珍立马迎过来,接了她手里的西红柿,先捏了块放到嘴里大块朵颐,“嘶……真甜,庄容,我发现你家的柿子特别好吃。” “就知道吃!”张氏给她气的笑了,在厨房里叨叨叨地数落,“哪时候有容姐儿这样贤惠,整天不是吃就是睡,女工也不好好做。” “婶儿,你可别这样嫌她,巧珍天性活泼,不拘一格,胆子也大,遇上事儿不怕。”庄容说:“是能担得起事儿的性格,她今后一准能帮婶儿分忧。” 庄容两世为人,经历颇丰,不说旁的,瞧人算是比较准了。 张氏和余良都是老好人,巧珍的生长环境相对宽松,个性没有受到外力压迫,这样的姑娘大多乐观开朗,只是在家里被惯的不知轻重,今后经一经风浪也就稳了。 倒是秀娥,家里有庄王氏和田氏成日争风斗气,又都是说一不二争着拿主意的人,秀娥的天性自小被压抑,养成了她胆小怕事,举棋不定的性格,表面上瞧着开朗,一遇事就退了缩。 原主是看不透这一层的,庄容毕竟是两世的灵魂,占了这身子,没个把月就将周围人的本质瞧得清清楚楚,一个个将原主原先留下的印象推翻了。 这话说的真熨帖,张氏瞧庄容更是喜欢了,满心只盼着余固能争点气,将来把庄容娶回家。 晚饭做了丰盛的八道菜:京酱鸡脯肉,糖醋鲤鱼、麻婆豆腐、鲜蘑炖野山鸡、腊味合蒸、土豆红烧肉、凉拌鲜蔬。 一些菜凑不齐调料,庄容就做了轻微改动,口味儿当然不如后世那般正宗,但也是入木三分。 一盘盘菜被端上八仙桌,余良一家三口看得眼睛都直了。 就是庄文也是暗暗心惊。 他面上不显,心里却在嘀咕,书房里那些书多是经史诗文,少量地理杂学,偶有几本杂读也都是一些各地猎奇,可没有哪一本书是专教人炒菜做饭的。 难不成容儿这是无师自通,对做菜突然有了悟性? 张氏夹了一筷子京酱鸡脯肉,一入口,是从未体会过的浓浓酱香味溢满唇齿间,她吃的满脸餍足,“容姐儿,这京酱鸡脯肉里的酱是咋做出来的?” 她先前帮忙时,只看着庄容在锅里熬着黏糊糊的汁水,闻着有些豆酱味儿,却不知是什么。 庄容笑说:“这是磨成糊的豆酱加了淀粉,按比例配了番茄酱做出来的,吃着甜丝丝的,又有豆酱的香味儿。” 张氏又问:“那这糖醋鲤鱼上头浇的汁又是怎么熬出来的?” “加了醋、糖、生姜汁调成的汁,再勾了芡。” 见她对答如流,显是对每道菜都了如指掌,张氏就忍不住夸她:“早先没发现容姐儿做饭这样好吃,你这水平就是到外头当大厨也不差了。” 第174章 长了脸儿 张氏又夹一筷子糖醋鱼,味道酸甜,鱼皮酥脆,鱼肉白嫩,有股说不出的焦香,配着酸甜味儿,溢满唇齿尖。 她忍不住啧啧称叹:“真是太好吃了。” 而旁边几人,早就专注于每道菜之上,各个腮帮子塞得鼓囊囊的,顾不得张口了。 庄容瞧着大家吃的香,心里的满足感无法言喻。 一大家人和亲朋好友一起吃饭,可比前世孤零零一个人在偌大的饭厅里吃着山珍美味幸福多了。 吃了饭,几人全是捂着圆滚滚的肚皮靠在椅子上。 “容姐儿做饭的手艺实在高。”余良终于吐了上桌以来第一句话,“有空指点指点巧珍,她将来嫁出去有这样的手艺,婆婆也高看她一眼。” 这话算是很高的评价了,庄文听了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巧珍吃得饱饱的,翻着白眼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可不是做饭的料。” 一桌人被她逗得笑起来。 张氏见她不上心,也是一阵无可奈何。 庄容这一晚的表现算是给庄文长了脸,听着余良和张氏一左一右的夸赞,他靠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家女儿,双眼清清亮亮,透着说不出的自豪。 送走余良一家人,收拾了碗筷,天已经黑了,庄小宝去西边书房念书,庄文总算逮着机会和庄容说话。 白天的事儿,他心里还有些疑虑,就拉了庄容细问:“兔子狡猾,一天的功夫,就是老猎人也打不下这么多猎物,那少年真是用弹弓打了这些兔子?” 庄容半真半假的解释:“我们找了开阔地儿,我用了些续命草粉。” 没等庄文再说话,庄容就说:“桃红婶儿懵懂不知事,不必担心,那少年爹也可以放心,我接触了两回,发现他与旁人存着重重的隔阂,不愿同人接近,更是口不能言,续命草的事儿,母子俩不会泄露。” 庄文稍稍安了心,“都安顿好了?共多少只?” “统共加起来三十二只,有五只怀了孕,单独放了,九只公兔,二十三只母兔。” 庄文惊喜。 转念想到这么多兔子可带来的经济效益。 只是,他眉宇间仍留着一丝顾虑,“那少年年方十四,你也是大姑娘了,既然不愿嫁他,们在一处还需谨记男女大防。” “爹。”庄容哭笑不得,“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接近他们母子,一来是和他们处的好,存了想帮他们改善生活的想头,二来也是看中了他们娘俩身有残缺,品行又好,要是日后能合作,可比随便找几个伙计强多了。” 她要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人脉圈,为以后经商打下根基,没几个亲信怎么行。 这些野心和抱负可不能对庄文说,他只会觉得她小小一个姑娘城府这样深,不可思议。 庄文听她这样说,心里没了顾虑,笑容也明快了不少。 至于做饭的事儿,庄容知道她爹心里必有疑惑,就有意无意地解释:“今儿做的菜爹觉得咋样?这些可都是我平时私下里琢磨出来的,有些还是第一回实践,没想到这样成功。” 第175章 扩大鸡舍 看到女儿悟性这样高,庄文心里又是欣慰又是自豪。 “爹看你对女红和功课也不上心了,这些日子来不是琢磨着养兔挣钱就是研究做菜的新手法,可是对这两样感兴趣?” “民以食为天,可前提又要手里有钱儿才能吃得好,这两样可都是务实的爱好。”庄容笑嘻嘻说:“说到挣钱,幸亏爹有远见,把兔舍盖得又大又宽敞,这鸡舍过不了几天是不是也要动工了?爹可得把鸡舍盖得宽敞些,保不准咱家的鸡也要大丰收了。” 当时当着全村人的面给庄王氏立了十贯钱的约定,记得当天回来后,他还是满心的忧愁。 没想到短短一个月,眼瞧着兔子一窝一窝的下崽,现在又捉了新兔扩大了规模,若是顺利的话,赶年前就能卖一波兔子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关乎到收入,庄文对这事儿自然不含糊,应了一声说:“等木料切割好,大约三天后就能建框架了,爹打算把南头的杂物清理出来,把鸡舍一直扩到墙边。” 有了清晰的规划,接下来几天,庄文就一颗心都扑在建鸡舍上,成日和余良两个在院子里切割木料,同时,室内草圃的事儿也没落下。 草圃用料少,次日下午就完工了,庄文特地寻了些肥沃的土壤放进去,又添了肥,把连日来攒的草籽一粒粒全播种下去,浇了水,静待发芽。 怕屋里冷着,他提早给暖房烧了炕,推门一进就是暖呼呼的热气飘出。 这样好的暖房也不能浪费了,他让庄小宝把桌椅搬了进来,晚上就在暖房里念书。 庄容放在空间里的几只孕兔第二天一早就生了小兔。 因空间里特殊的空气和水土,她并不担心小兔的成活问题,遍地都是吃的,也不用特意割草去喂兔子,反倒比养在外头还省心了。 过了三天再进空间一看,拳头大的小兔崽儿居然全长了毛,一下子长到七八个月份那样大。 庄容心喜,看样子空间里不但植被长得快,连动物也不例外。 照这个长法,再有个三五天就变成兔了。 她数了数,除了母兔,小兔崽儿加起来足有十八只,全部拿出去卖,小一贯钱又到手了。 这期间,桃红照旧是天天登门,风雨无阻。 每回来不是带了现成的腊肉,就是带了山里打的新鲜野味。 但到底是前头庄容说过一回,她心里有了数,不再扛着大麻袋拿一大堆,每回只带一两只。 庄容抽了空就教桃红一些简单的沟通话术,七八天下来,她竟也学会了不少。 见了庄文知道叫“庄兄弟”,见了庄小宝就喊他“小宝”,得了吃的喝的也会主动道谢。 她成日和庄容在一起,说话也模仿了庄容的语气神态。 这天走时,她竟然囫囵吐出一句:“我走了,明儿个再来,晚上被被盖好,别着凉。” 庄容心知,这些简单的话是桃红本该会的,只是长久以来无人和她打交道,村民们见了她避之不及,没有了说话的语境,用词儿就格外匮乏,多是东一句西一句,听了旁人的话学来的。 第176章 桃红的变化 庄容系统地教给她一应的生活用语,一段日子下来,沟通顺畅多了。 庄容从储物盒里拿东西,也不再避着桃红。 她每每一靠近那盒子,也没怎么做动作,手上就多了个果子,多几个核桃或是一把草,桃红瞧着又兴奋又好奇。 可庄容说了,那盒子是宝贝不许碰,她就果真一下都不再碰,将信守承诺贯彻到底,让庄容也是放心了不少。 期间,庄容再也没见过那少年,约莫是知道她靠得住,有一回太晚了,她留桃红在屋里歇下,那少年也没像头一次一样大半夜里寻人来。 有时庄容和桃红一起上山去,那少年远远的看见她,也不再防备地盯着,只是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这天,庄容又一次上山去,她背了大箩筐,箩筐里装了各色烹制好的野味,还带了俩枕头,以及一些过冬的旧袄子。 去的次数多了,路也就走得顺了,如今她上山,再也不像从前那样艰难,自个儿背着筐子跟着桃红一路往上攀爬,虽做不到如履平地,中间却也不需要再歇着,一口气就上了桃源。 入了腊月,桃源和外头一样变得萧索,银杏落光了叶子,草地也枯黄了,唯有山崖峭壁上那些野松树还带着厚重的绿色。 庄容穿上了袄子和棉裤,脚踩厚厚的棉鞋,一身臃肿的衣裤遮去了她玲珑的身形,远看像个白胖娃娃。 少年正在院子里头用匕首打造箭矢,盘坐在石块上,地上全是削下来的碎木屑,神情认真专注。 庄容照旧隔了老远就笑着和他打招呼:“布谷,早上好啊,你做什么呢,在做箭羽吗?我今儿带来了好吃的,你要不要吃?” 少年停了动作,瞧她一眼,默默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又一次被无视加鄙视了,庄容愤愤不平朝着他的背扬拳,气呼呼嘀咕他几句。 她也不怕少年听见,他总是不吱声,总是冷着一张脸,沉默寡言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仿佛与周围的世界隔绝开。 庄容就暗自揣测,这怕是自闭症吧? 桃红倒是开心,每回她一上桃园,桃红就格外兴奋,拉了她去茅草屋前看。 手拼命地指着新开垦出的菜地让她看。 只见土壤里稀稀拉拉发了些芽子。 不错,不错,看来这段日子少年倒是没闲着,孺子可教也。 庄容背着箩筐进茅草屋,里头的摆设还是前一回来的样子,只是石床上多了张兽皮,那位置恰好是她常坐的地方。 庄容只当是桃红铺上的,舒舒服服在兽皮上坐了,满意地说:“早就该铺了,这兽皮多暖和。” 桃红只是嘿嘿笑,眼里有种说不出的兴高采烈。 庄容仔细瞧着她的笑脸,怎么跟后世网络上流行的“姨母笑”有些相似? 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打了个激灵说:“这屋子冬天也太冷了,明儿去县里我采买几个手炉和铜盆送来,烧不成炕就放个火盆取暖。” 桃红一心一意的对她,她自然也要用同等的关照回馈她。 这会儿坐在茅草屋里,虽觉得手脚冰凉却也不至于坐不住,想来是山腰这处背风,要不然这冬天可就难捱了。 快到中午,桃红一个劲儿喊饿,眼睛不停瞄着庄容背来的箩筐。 第177章 不肯吃 庄容知道她是馋背篓里那些吃的,笑着走出茅草屋,把带来的各色烹制好的食品从背篓里取出,搁在了门前的石桌上。 庄容去山泉边洗手,桃红见了也有样学样地跟着去洗手,如今她和庄容在一块的时候多了,总是学着她的一言一行,变得讲究了不少。 洗好手回来,庄容拿了油纸包拆开,“婶儿,你尝尝这个焖烤兔肉,外酥里嫩,可好吃了。” 桃红依然接过,张嘴就咬了大大一口,兔肉在唇齿间散发出独有的酥香,她吃的欢实,芝麻粒儿沾了满嘴也恍然不觉。 庄容来前就吃了不少东西,一路上又啃了果子,这会儿不觉得饿,只是小吃了几口就把兔肉放下。 她目光落在不远处,见少年仍在削箭矢,就出声招呼他:“布谷,开饭了,你不饿吗?” 桃红心智缺失,自然处事不够周全,吃了好半天才发现缺了个人,这会儿瞧见布谷还在一旁坐着,赶忙喊他:“布谷,来,吃兔肉。” 少年放了匕首和木棍儿,起身扫了眼石桌上的兔肉,却迟迟不迈步子。 庄容知道他个性孤僻,心知对待这样不合群的人少不得要热情一些,就又笑着招呼他说:“来啊,这些吃的都是我前个晚上做好的,香喷喷的,你再不过来吃可就没咯。” 桃红也一个劲儿朝他招手,“好吃,来。” 可无论如何热情呼唤他,他就是不肯吃。 高冷又嫌弃地瞟了眼桌上的肉,随后便大步走到晾腊肉的绳子边,扯了根腊肉拿在手上撕着吃。 “也不嫌硌牙。”庄容嘀咕,“婶儿,他不吃就算了,咱们别叫他了,正好你爱吃,留着自个儿吃。” 说着话,她拿眼睛瞟布谷,见他靠在银杏树上半敛了眼睛扯着腊肉,不时地往嘴里送一根,仿若将她当成空气似的。 庄容就真不搭理他了。 “兔肉,好吃!”桃红往日里一直和少年吃着水煮白肉,要么是风干的腊肉,这会儿吃了这样有滋有味的兔肉,只觉得是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她吃得满嘴流油,将油纸包摊开,将剩下的兔肉一股脑全抓在手里吃。 熏烤兔肉的香味顺着风飘向少年,一阵又一阵的,芝麻香和着肉香汇聚成了勾人味蕾的香气。 少年咀嚼腊肉的动作越来越慢,脑海里似乎晃过了某种熟悉的记忆,香喷喷的肉嚼在口里的感觉,真实的让他咽了口口水。 他目光开始若有若无地朝着桃红身上飘。 偶尔被庄容捕捉到,他立马挪开眼睛。 他五官轮廓深,不苟言笑时瞧着很有那么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 庄容笑了笑,不说话。 她瞧着时候不早了,就和桃红告辞说:“婶儿,我得先回了,明儿你别上家来,我和我爹不在家。” 明天冬至,庄小宝学里沐休一天,庄文建鸡舍快收尾,也有些材料要上县里采购。 一家三口说好了上县里去,顺道把头一批长成的兔子卖了。 相处日子长了,桃红知道每一次的道别都只是暂时的,听了她的交代,老老实实点了头,注意力全在手上的兔肉上。 第178章 揶揄 “我走了。”庄容说着,就利落地往峭壁小路走去。 往常桃红少不得要送她,可今儿有那香喷喷的兔肉,她一时半会儿的注意力全在兔肉上头。 庄容熟练地攀爬下坡,几下就没了人影。 直至看不见母子俩,庄容忽然顿了脚步,眼里闪过一抹狡黠,反身又朝着桃源攀爬回去。 她动作快,刚在岩石上冒了头,就看见少年人已经站在石桌畔,嘴里正吞了只兔腿,见她杀了个回马枪,又是惊又是窘,口里的肉噎住,憋得脸都红了。 庄容瞧见他手足无措的模样,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怎么样?这兔肉好吃吧?” 揶揄了少年一句,她见好就收,真的攀着石壁走了。 少年站在那儿,听着庄容咯咯咯笑了一路的声音,心头不觉懊恼。 十五年来,他头一回因为羞窘而红了脸,过了好半会,脸上滚烫的热气儿还未消散。 自从认识她,种种从未体会过的情绪轮番让他体验了,让他觉得新奇又惶恐,有时想要逃离,有时却又渴望着。 桃红走过来,伸手贴了贴他额头,眼里满是担忧,“布谷?” 少年摇头,张了张嘴,口里吐出一个沙哑的字:“她……” “容儿,媳妇儿!喜欢!”桃红灼灼地望着他。 前几天在庄家,庄容拿了果子,对她说:婶儿喜欢吃果子,每回来我都给婶儿拿。 由此她大约知道了喜欢的含义,刚学来的新词儿她有时记不起,可当下却一下子想了起来。 少年不知想到什么,眼里晃过一抹冷意,抿唇说:“不。” 桃红像听了什么不得了的噩耗,期望的眼神一暗,整个人蔫儿了,霜打茄子一般垂下头,嗫嚅:“容儿好,喜欢。” 少年自有他的坚持,走到茅草屋旁,他身量高,取了屋顶上放的弓箭,背在身后转身走了。 另一头,庄容顺顺利利下了山,她有空间在手,一有风吹草动就躲进空间,寻常野兽也奈何不得她。 回到家时,庄文正在厨房里忙碌着。 鸡舍快要竣工,他难得有了空闲时间,庄容出了门,他就去厨房里烧火做饭。 听了她进院子的声音,庄文走出厨房笑说:“回来了,那几件袄子还合适?” 桃红见天儿就往家里跑,交道打的多了,庄文对她的偏见慢慢消融,知道她心智不全,却真不是随意撒泼伤人的。 今儿一早听说庄容要上山去,特意取了老旧的棉衣出来,交代庄容给那少年。 “别提了,”庄容想起那少年就忍不住咧开嘴角笑,“他估计有些自闭,对人防备的紧,我带去那些兔肉他都不肯当我面吃,我瞧着那些袄子,他也是不会穿的。” 庄文也是当父亲的人,那少年和庄容差不多一般大,大冷天却露着两只胳膊不穿棉衣,想来桃红也是顾及不到这些的,他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叹气说:“他在山野里,离群索居惯了,有机会该下山来,多接触外头的人。” 庄容却暗想,头一回碰面是在破庙,那地方离县里也不远,少年既然到了那儿,可见也不是不肯下山的。 就是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儿。 第179章 搭伴 想想他被打的浑身是伤,她就一阵纳闷,按说少年母子常年在山上,应该不会有什么仇家才是。 庄容抽了抽嘴角,该不会是少年身负什么绝世宝物,被仇敌追杀这种狗血剧情吧。 她摇了摇脑袋,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说了正事:“爹,明儿去县里的牛车上谁家借?” “村西边王全家,爹今儿已打好招呼。” 现在是农闲,借牛车很方便,哪家有牛,打声招呼就成。 庄文就思量着说:“今年才入冬就这样冷,怕是个凛冬,眼看你和小宝身量都长了,这次去裁些布,称些棉花,给你俩一人做一身冬衣吧。” 攒钱归攒钱,也不能苛待了一双儿女,庄文是宁肯自己缺吃少穿也不能亏了儿女的人。 “好啊。”庄容应声,“好久没去县里了,我也想转转。” 有些话不好对她爹启齿,棉袄裁不裁都不是紧要的,她的月事于十天前头一回造访,得去裁些软棉布用,身上贴身穿的小衣也小得不成样子了。 两人正说着话,张氏过来了,急匆匆进屋说:“听王家的说,你们爷几个明天要上县里?” “是啊,嫂子什么事儿?”庄文问。 张氏就说:“巧珍这死丫头,在家里头闹着要皂胰子,说是秀娥也有一块,田氏上县里买回来的,丫头家大了,成日就知道攀比打扮,可愁死我了。” 庄文听了这话,不自觉看了眼自家闺女,心头就暗暗有些愧疚,他一个大男人家,心思没那么细,自家的女儿过了年也要十四了,正是爱打扮的年纪,可他这个爹却从未想到这些。 他暗暗想着,明上县里去,少不得要给女儿买些小物件儿。 张氏嘟囔着说:“我想着就去给她买吧,省得她再闹腾,明儿我和巧珍一块去,顺道看看阿固,前个儿他托人捎回来的口信儿,说是在福满楼里头做了伙计,我心里头还是不大放心,得亲去瞧瞧他。” 庄文一思量,板车坐四个人,前头牛背上骑一个人,五人刚刚好。 就笑应下来,“成,明儿咱们一块儿走。” 商定好了,两家各自吃了晚饭就早早歇下了。 第二天,天不大亮就在庄文家门口集合。 巧珍今儿穿了一身簇新的蓝袄子,鞋子还是旧的,棉裤半新不旧,像是穿过一冬,头发梳的油光锃亮,仔细一看,发髻上还插了根细细的银钗子。 姑娘家大了,最知道臭美,每回去县城就更是要把自己打扮得干净体面。 庄容还是一身往年穿过的灰扑扑的旧袄子,和巧珍站在一处,立马就相形见绰。 庄容也不在意,神色大大方方,又是套牛车,又是搬箩筐,忙得不亦乐乎。 庄文瞧了,心头却不是滋味儿,天下间做父母的没哪个忍心瞧着自家儿女比旁人家儿女窘迫的,他心口一阵发酸,只想着今儿无论卖兔卖了多少钱,都要拿一部分出来给女儿买些衣裳首饰。 不由得又想到周氏,若是周氏还在,以她干净勤俭的性子,指定会把一双儿女收拾得利利索索。 第180章 再上县里 张氏大约是看出他的念想,笑着说:“这死丫头,硬是拿了我的钗子往头上插,我和她说了不好看,她偏不听,哪像容儿,简单素静才是小丫头该有的模样。” 巧珍就不服气的撇嘴反驳:“县里街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体面人,咱们虽是农家人,出了门也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才成,我可不想瞅着那些人的白眼儿,好些人就是狗眼看人低,穿得差些,她们瞧你的眼神都掺着瞧不起。” 她心直口快,说的却不无道理,庄文听的一阵沉默。 张氏见他模样,气得在心里直骂巧珍。 好在庄容张了口,出言纠正她,“人靠衣装是没错,有能力时穿得漂漂亮亮出门,不叫人瞧低了去,可没能力时又该如何自处?” 巧珍答不上来,想了半天说:“那就索性不去县里了,或是把头低着走路!” 庄容被她逗笑了,“外头人怎么瞧是他们的事,咱们可不能自个心里把自己瞧矮了,走在外头,就是没有好衣裳也要昂首挺胸的,咱们行得正坐得端,心里头底气足,做什么要低头走路?” 庄文听了这话,心里一阵欣慰,自家的女儿虽然穿着打扮不如巧珍,可她那份淡看荣辱的气度,是真把巧珍给比下去了。 巧珍被她噎得哑口无言,只是瞪着大眼睛看庄容,心里想着,难怪最近相处时总觉得有什么事都爱听庄容拿主意了。 她身上有一股不畏旁人眼光的坚强,她的想法和做派也总能让身边的人觉得心安。 “你这孩子。”张氏笑着戳了戳巧珍的脑袋,“听听容姐儿的话,说的多好。” 巧珍心里头早已折服,只是面上还有些不服气,嘴巴左抽抽右抽,嘟囔了几句。 搬好东西,两家子简单商量一番,庄容还坐牛背上,庄文和庄小宝坐板车一边,张氏和巧珍坐板车另一边,四人也不多耽搁,赶了牛往县里去。 老王家这头牛不像庄显贵家的牛认路,一路上庄文不时提醒庄容换个岔道。 庄容认真听了,暗暗记在心里。 头一次去县里是新奇,只顾着东张西望的赏风光了。 这回庄容上了心,一路上仔仔细细地看了沿途两边的标志建筑,尤其是没有官道的小路,地形崎岖,错综复杂。 上回只去了一回,她记不熟,再加上这回,约莫也能记个全了。 记清了去县里的路,往后她就能自个儿去县里了。 正午刚过,牛车就来到了县城外。 张氏和巧珍只是来采买,没有其他要事,所以就跟着庄容父子几个一道走。 一行人先在菜市街道上转了一个来回,庄文对县里熟,庄容听他说在县城街道摆摊也需要县府发的经营许可。 庄文一届读书人自然没有从商的许可,庄容正心急间,只见庄文转个圈儿,就领着几人往街北角的口市去。 庄容瞟了一眼,心下了然,原来是牲口口市。 南口市是县城交易生猪家禽之地,多有商人和农户辗转于此,询问最新的猪价儿。 继续往里走,商客渐渐稀少,地上的牲口也有了花样,除了生猪和家鸡外,也能瞧见兔子、野鸡和各种野生飞禽及罕见的兽肉摊。 第181章 交易 来来回回走了个遍,庄文就挑了一处交易兔子的小摊前,站定了问摊主:“小哥儿,这兔肉怎么个收法?” 他文绉绉的样子,叫人一看就知是头一回来。 那青年二十来岁,热情地介绍:“大哥,头一回来吧?小摊儿收兔肉看成色,成色好八文钱一斤,蔫巴的七文,死兔六文。” 庄文点点头,把背上的箩筐摘下,掀了盖子,捞出一只给青年看,“小哥儿瞧着我这兔子怎么样?” 那青年见兔子毛皮倒是油光发亮,不断在庄文手里挣扎,四蹄有力,双眸清亮,且个头奇大。 他眼睛一亮,“好成色!这时节能抓到这样的兔子,真是不多见啊。” 这时代还没有规模养殖家兔,兔子一般是在野外抓来的,现下已入了寒冬,野草枯黄,兔子口粮清减了,个头也都不大。 但有些客人就是好兔肉这一口,火爆时酒楼收都收不及。 有需求就有市场,附近山里的猎户经常捉了野兔过来卖,但一般都是五六斤一只。 他常年收兔子,一眼就看出庄文手里这只至少有十斤。 庄文含笑说:“是外头捉回来的,在屋养了几天,养壮了。” “这兔子可不好养啊,附近有猎人想自个儿养兔,长的两三个月,短的也就一半个月。”青年也是个健谈的,滔滔不绝说:“一只生了病,一窝全病死,到后来也就断了那养兔的心思,敢问大哥这兔是怎么养活到这样大的?” 说到最后,他眼睛精光直冒。 庄文有些语塞,摆着手说:“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青年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又见庄文面善,就打破砂锅问到底:“大哥不妨把这法子说出来,这兔肉我还能再多算一文钱。” 庄容就笑嘻嘻说:“叔,我爹年轻时研究过不少杂学,专门上山配了各种野草往饲料里拌呢,这法子一般人可学不来,算是独门诀窍,叔要刨根究底的问这法子,岂不是难为我爹么。” 那青年讪笑一下,“不瞒你们,我也起了养兔的心思,就是屡屡失败,所以才冒昧一问。” 庄文只是笑而不答,“这些兔子,你收的话就看看成色。” 那青年摊主伸了头往箩筐里看,见里头有十多只这样大小的野兔,最近正赶上收兔旺季,他巴不得一口气多收些,立马喜笑颜开地说:“大哥,这兔子活蹦乱跳的,给你算八文钱,价格合适的话就上秤?” 庄文朝对过另一家兔肉摊子瞧了眼,心里寻思,卖是不卖。 青年瞧出他的犹豫,笑着说:“大哥放心,大哥可以四处去打听打听,我张二小在这地儿收兔也有六七年了,童叟无欺,价格绝对公道。” 庄容就小声凑近了他爹耳边说:“爹你等等,我再多打问几家,他虽热情,咱们也得多长几个心眼儿。” 说完她就一溜烟地跑开,过了会儿回来,朝着庄文点点头,“周围摊子都是这个价,卖了吧。” 青年听了她的话,知道她刚刚跑出去是打问价格了,也见怪不怪,笑说:“这几个摊都是一个价,但我这摊位时间最长,城里三家酒楼都是我在供着兔肉。” 第182章 又有进账 庄文也就笑说:“头一次做你的买卖,小心了些,别见怪。” “不会不会,小心些自是应该,往后大哥家还有兔子,只管放心往我摊里送。” “那就有劳小哥给上秤了。” 念过书到底是不一样,谈话间进退有度。 反观张氏,却是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到了繁华的县城,面对陌生人,眼里总含着几分拘谨,不如在村里时那样自在。 青年动作利落,没一会儿就称好了兔,“十三只兔,一百二十八斤,就算大哥一百三十斤整头,统共一千零四十文钱!” “哇!这么多,卖个兔子就有一贯钱了!”巧珍激动地捏紧庄容的手。 庄容含笑看她一眼,“回头我给你买皂胰子。” 说着,接了青年递过来的一吊钱细细的数。 数了钱,不多不少正是一千零四十文,一行人便告辞出了口市。 走到一处小巷子里歇歇脚,张氏这才说,“哎哟,这可不得了,照这样卖下去,真比种庄稼来钱快多了。” 她眼里只有由衷的高兴,却没有半点嫉妒和不平。 “是啊。”庄文心情也愉快,满脸都是笑意,“多亏了容儿,此后家里的生计就不用愁了,说不定还能提早还了我爹娘那些钱。” 他只说多亏容儿,却不说为什么。 张氏想当然以为是庄容每天在照料这些兔子,也不多此一举地问。 庄文说到这儿,庄容忽然想起什么,就对张氏说:“婶,你要是有心想养兔的话……” 两家关系摆在这儿,当初又是一同养兔子的,自家的兔子一窝又一窝的卖,张氏那边,自然也得照应一二。 但无论如何,续命草的秘密是不该暴露,庄容也想好了对策,要是张氏愿意养兔,就定期把续命草粉掺在其他草料里送去些。 张氏却摆摆手说:“养兔子太费事,原先阿固在家倒还好说,现在他上了外头做工,就我和他爹俩人,侍弄那些地,再喂喂家里的鸡和猪,他爹还整天做木工活,就是有心也没空再打理兔子了,巧珍就更指不上,快要出嫁的大姑娘,指不定还能在屋里呆几年。” “才没有呢,我不嫁人,我要在家养兔!”巧珍皱了眉说。 张氏瞪了她一眼,“全家就数你最懒,做事也没个定性,就是养了兔子你也喂不活!” 巧珍跺跺脚,拉了张氏去一边说:“娘啊,你看容姐儿家挣得多好,咱们和容姐儿家一起养兔多好,庄叔上山割的那些草药真的灵,兔子爱吃,吃了也不生病。” 张氏就摇头说:“你愿意养,随你吧,娘是不会帮你的,养成了就是你的私房钱儿,养不成了,也别再去你庄叔跟前喊。” 巧珍得了她娘应允,眉飞色舞,跑回来拉了庄容,“我以后和你一同养兔!你那些稀罕草药可别扣缩着,多给我点!” 庄容瞥着她,似笑非笑,“再不半途而废了?” 前头余家那两只病兔,在庄容家养了没几天就活蹦乱跳,庄容就抽空把那两只兔子送到余家,因是一公一母,好好饲养着,要不了多久就能生小兔子了。 第183章 吃饺子 谁成想巧珍给兔子喂了沾了水的生草,没两天那兔子就开始拉肚,巧珍又闹着要吃兔肉,余固拗不过她,余良和张氏也宠女儿,没办法,就把兔子杀了吃了肉。 再后来巧珍就再不提养兔的事儿,每回说到这事儿,张氏只是拿话揶揄她。 “再不了!”巧珍双眸闪着灼灼的光,“我今儿瞧着你家卖兔子挣钱,才真正知道这养兔的好处,有了甜头,还愁不出力气?你就等着瞧好吧,我指定能把兔子养成。” “好吧,那就信你一回,等下一窝小兔子长成,分你几只,你先试着养,能成了再多匀你些,往后形成规模了,就建个兔舍。”庄容一边走一边交代她建兔舍等事宜。 两个姑娘在后头说话,前头庄文又和张氏提了提养兔的事儿,他看得出张氏是有些动心的,但她家里确实是人丁稀少,抽不出空来,也就没再勉强。 走出口市,庄文瞧了瞧天气不错,又合计到了正午吃饭时间,就停了脚步和张氏说:“嫂子,找个食铺带孩子们吃点东西吧。” “不用不用,他们几个都带了干粮,随便吃两口就成。”张氏赶忙摆手说,不愿给庄文添麻烦。 “婶儿。”庄容笑着走过来说:“今儿可是冬至,咱们别省着了,上饺子铺吃饺子吧,巧珍,小宝,你俩想吃饺子不?” 巧珍和小宝眼睛都是一亮,巧珍就跑到张氏身边摇她胳膊,“娘,吃饺子吧,咱们上县里从没吃过饭呢,我想尝尝外头的饺子。” 庄小宝懂事的多,他没张嘴哀求,只是乖巧地站在那,大眼睛忽闪忽闪盯着庄容,流露出几分期盼。 “走吧婶儿。”庄容说,“刚才来的路上瞧见饺子铺了,掌柜的吆喝,半斤素馅饺子六文钱,价格挺公道的,咱们寻常也不来县里,既然来了,偶尔吃个饭也不算铺张。” 张氏见所有人都拿眼睛巴巴地盯着她瞧,无奈一笑,摇头说,“这么想吃,就去吧。” 庄文含笑在前头带路,“走吧,嫂子,吃完了咱们去看阿固。” 张氏定了心,她一个妇道人家,往常在乡野惯了,一来到这繁华之地,就像无头苍蝇似的摸不着头脑,就算知道儿子的地址,也有三分怯意,一听有庄文陪着,心头安定了不少。 说走就走,一行人很快到了庄容途经的那家饺子铺,这会儿正是吃饭点儿,厅堂里热闹非凡。 食客将楼下十几张桌椅坐得满满的,小二引着一行人上了楼,楼上倒是空旷不少,进了个隔间,几人纷纷坐下。 “几位客官,您点点什么呢?”小二察言观色,一眼看出张氏年纪最大,左右又领了孩子们,以为她是主事的,就张口朝了张氏问。 张氏局促地扯出一抹笑,伸手摩挲着腿面,“我们也是头一回来县里的馆子,就想吃点饺子,在我们乡下,冬至这天,家里要包吃韭菜鸡蛋饺子,猪肉白菜饺子……” 乡野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她尽量地和声细气,却还是泄露了几分不安。 第184章 轻慢 那小二脸上就浮现了轻慢之色,“小店有不同品种饺子共十二种,您到底要什么?” “我、我……”张氏窘的耳根发烫,竟口吃起来。 “客官,您到底想点什么,小店儿客多,小二可不能耽搁久了。” 这话说的张氏更是羞愧,摆了摆手,看庄文:“你、你问我这大兄弟吧。” “小哥好急的脾气啊!”庄容用眼角瞟了那小二,慢声细气地说:“客人再多,还招呼不了我们几个人么?真招呼不了,我就下去喊掌柜的亲过来。” 张氏瞧出她有些生气,赶忙拽了拽她的袖口低声说,“容儿,算了,也不怪他,是我这嘴皮子不利索,几句话都说不清楚。” 她余光瞟着周围的食客,不是头戴方巾,身穿长袍的文气书生,就是穿了缎面袄子的阔老爷,再不济也是一身干干净净的素长袍,只有他们这一桌,穿的破破旧旧,腿脚上都是脏兮兮的灰尘,她这才真的体会到了巧珍出门前说的那话。 哪怕心里再想挺直腰板,在这些城里人面前,还是心感自卑,忍不住低声下气的。 庄容听了张氏这话,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儿,再看看旁边庄小宝也是半低了头,大眼睛里全是无辜和不安,想到他的三观还未树成,正是容易受外界环境影响时,她就更不想忍气吞声了。 抬手推了推张氏的手说,“没事儿。” 那小二被她敲打,脸上还有些不愤,“这话可冤枉小的了,小的这不是一直侍奉在旁嘛,几位客官想吃什么又点不出口,小的这不是也跟着急吗?” 庄容勾唇笑了笑:“无非就是荤素两种,有什么点不出的,给我们来一斤三鲜饺子,一斤白菜大肉饺子。”见那小二一脸不屑的要离去,她又叫住他,“别急走呢,你瞧这桌子,油乎乎的,让我们怎么吃得下?先把桌子擦了,再去给我们一人沏壶茶,端几样点心来。” 那小二起先就要发作,后头听小姑娘又要了点心,这才哑忍下来。 饭馆开门就是挣钱的,客人点的吃食多,就是掌柜的也会小心伺候着,要是知道他怠慢了,指不定要扣他工钱。 他满肚子憋屈气,无奈的应了一声,抽了肩上的布巾,低眉耷眼地擦了桌才下楼了。 这下子,一桌人都有了几分扬眉吐气的感觉。 巧珍在旁目睹了全程,“庄容,你咋就敢张口跟小二说那些话的?” 巧珍就算胆子大的了,出门在外却也没有庄容这样放得开。 刚才那小二一阵阴阳怪气,她听了都生气,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庄容心想,她的灵魂可是个成人,胆识和经验当然比小姑娘要强。 就对巧珍说:“一回生二回熟,我前回上县里卖过一回熏烤兔肉,卖东西总得和人打交道,脸皮也就练得厚了些,你只消记住,无论和谁说话,胆子要放大,就想着对方也是和自个儿一样的人,又不是吃人的野兽,更别说咱们是来花钱买东西,他一个店铺伙计,哪儿敢得罪了客人?先用话怼之,再用钱压之,他立马就老老实实了。” 巧珍听了,若有所思,只是身板儿却明显挺得直了直。 第185章 有些话要交代 两个姑娘说着话,旁边庄文父子及张氏也都是一脸深思。 张氏从前和余良两口子每来一回县里,就小心翼翼一回,从没想过要争一口气,哪怕碰上那些态度不恭敬的,也都是忍忍就算了。 可今儿庄容却结结实实的让她知道了什么叫真的挺直腰板。 庄小宝虽未说话,可今天的事儿在他年幼的心灵上也刻上了重重一笔,叫他知道真正的尊重是自个儿给的,以后无论对上身份地位多悬殊的人,也该不卑不亢。 不多会儿,那小二恭恭敬敬地端来了饺子和点心。 张氏抬眼再看他时,他果然不再轻慢了,笑着说:“几位请慢用。” 张氏下意识浮了笑,想说声谢,可转念笑容又凝固,低了眼皮子,只拿筷子夹饺子给几个孩子吃,“你们几个怕是饿了吧?多吃些。” 小二见他笑脸贴了冷屁股,更是不敢轻慢,给几人又添了水才离开了。 张氏也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一直提着一口气,见那小二走了,心头才一松,再看着庄容的目光,多了几分原先没有的器重。 “容姐儿,以后巧珍跟着你养兔,你可要多指点她。”张氏说:“将来无论做啥事儿,能拉扯她一把就拉扯拉扯她,我瞧着你现在行事妥帖的很,巧珍也爱听你的话,她往后有了错处,你可千万要纠正她,多教她些大道理。” 庄容心里巴不得呢,她如今最缺的就是人脉,看张氏这态度,俨然已经对她放心的不得了了,以后行事就更方便了。 含笑说:“婶儿放心吧,以后我吃肉,巧珍也跟着我吃肉,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那份敢拼敢闯的心?” 巧珍腮帮子里鼓鼓囊囊都是饺子,听了这话立马含含糊糊的表态,“有!挣钱儿可要带上我!凡事你拿主意,我听你的就是!” 庄文哪儿看不出张氏态度的转变,好似经了这事,再不拿庄容当个小孩子看了,眼里多了明显的爱重。 女儿能得到大家的认可,他心里倍感欣慰,虽未说话,眼里也带了笑意。 一顿饭吃了八分饱,庄容见巧珍和张氏的筷子也都不怎么动了,也跟着放下筷子,正了正神色说:“吃的差不多了,我有话要说,是关于养兔的事儿。” 张氏和巧珍都是神情一凛,直直盯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口市那青年说的不错,兔子不好养。之所以咱们的兔子能养成,的确多亏了一种草药,只是这草药很稀罕。” 她话说到这儿,顿了顿。 “我知道,你跟我说过。”上回给你大伯母做陷阱时,用了这草药招兔子。” 当时庄容就跟他们兄妹俩说过,巧珍是知道这事的。 “这草药的珍贵,不需我再赘述,巧珍,往后你要是真想和我养兔,就须得和我一同保密,这事绝不可让外人知道。” 巧珍也不蠢,稍一想就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若是这草药的事让旁人知道了,大家都去山里采,都养了兔子,她们还挣个屁钱。 第186章 巧珍的保证 她郑重其事地做保证:“庄容你放心,这事儿我保证就咱们两家人知道,多的人一个都不说。” 庄容有意拿话激她:“你向来是大嘴巴,前头因为嘴快坏了我多少事儿,我可不信你说的,今儿当着婶儿的面儿,你要给我做保证,万一把这事儿泄露出去,从此咱们俩这合作就中断,往后我再不会带着你发财了。” 巧珍立马头如捣蒜,“哎呀,啰嗦什么?我已经知道轻重了,断不会乱说的,要真是保守不住这秘密,就按你说的,以后你只管拿我当陌生人,再不跟我打交道了,也不带我发财了,总成了吧?” 庄容见她神色迫切,再逗就急眼了,这才笑着点头:“那就好。” 张氏也知道这事儿的重要性,又叮咛巧珍:“以后你这兔子要真能养成,旁人问了,你只说是按寻常法子喂的,知道不?” 这话糊弄不过口市的兔贩,却能糊弄过村里人,再者,就算大家不信,也心知定然是他们不想说这法子,也就不会再多问。 “知道了。”巧珍点头,神色间也有了几分乖觉,不再顶嘴儿。 张氏到底是岁数大,想的也细致,就又问她:“万一秀娥她们几个平时玩的好的来屋里找你借草料呢?” “不借!要喂兔子,自个儿去割去!”她气的哭笑不得,“那草药是养活兔子的关键,关系到我和容姐儿的荷包鼓不鼓,我脑袋被门挤了才告诉别人呢。” 庄容听她有了这话,彻底放了心。 “婶儿,你才吃了多少?再吃点儿吧。”庄容又劝着张氏动了筷,然后她起身,“我手帕落在路上了,出去找找,你们先吃着,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 庄文和张氏听了也没在意,只是叮咛她随意找找,不见就算了,让她早去早回,别耽搁了时间。 从饺子铺出来,庄容急急忙忙狂奔到口市,找了个暗巷躲了,走出时,背篓里神不知鬼不觉又多了二十多只兔子。 空间里兔儿疯长,没几天就是一窝成兔,想着明面儿上已经有了卖兔的由头,这回她没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背了筐子进口市,换了一家卖了,不多会儿再出口市时,她手头里就多了两贯钱。 庄文是念过书学过算术的,就算没那么精打细算,对家里的进账也是笼统有个数。 所以她手里这钱儿只能当私房钱使,家里那些兔子一茬茬接着卖,很快也就攒够十贯钱了,往后日子只会越来越松快,她手里的私房钱也就没必要费心洗白。 至于空间里产出的粮食和那些宣纸,她这回没打算卖,一是太惹眼了,尤其是那宣纸,万一被造纸坊的人盯上了追踪她,可就再也解释不清了。 二来储物盒空间充足,粮食蔬菜放在里头不腐不坏,照着现在的产出,足够存个一两年。 待以后她的产业慢慢做大,这些东西才能搁在明面儿上贩卖。 她心里早就合计好了要买的东西,先去铁匠铺子购买了足量的铁栅栏,接着她去了趟牙行,放了一贯钱儿定金,让掌柜的帮她物色清水村周边的田地,置办上好的田地五亩。 第187章 杂货铺买香粉 和那伢行掌柜约好一个月后再来,她这才匆匆离开,往饺子铺走去。 做这些事儿耽搁了不少时间,回来的一路上庄容走的心急,刚走到饺子铺门前,就见着庄文一行人走了出来,在门外着急的左顾右盼。 庄文一眼看见庄容过来,忍不住责备她:“找个帕子去这么久,爹担心坏了,差点分头去找你。” 庄容吐吐舌,“帕子没找见,可我见着街道两边店铺琳琅满目,忍不住转了会儿。” 张氏想先去采买,顺道买些东西去看余固,几人就先去了卖杂货的街道。 走了不大会儿,巧珍就兴奋地指着一处铺面说:“我瞧见柜台上的皂胰子了,走!” 庄容抬眼看,铺面叫王记杂铺,走进去一看,琳琅满目的商品摆在柜台上,有牙刷,牙粉,皂胰子,软布巾,还有香膏,胭脂,香粉。 种类倒是齐全,大约就相当于后世的日化品店吧。 前一回来县里,没上日化店,今儿亲来一看,庄容才知道这时代居然有卖牙刷的。 木头杆子,上面的刷毛听伙计说是山猪毛做的,软硬适中。 和后世的牙刷已经很接近了。 巧珍的注意力全被琳琅满目的香脂香膏吸引,拉了张氏就去瞧,庄容则让伙计取了根牙刷,拿在手里细细看。 难为她过了几个月柳条枝刷牙的悲催日子,这会儿见了真正的牙刷,说什么也得买。 “容儿想要牙刷?”庄文走过来问。 庄容点头,说:“爹,咱们以后都用牙刷吧,柳条枝刷不净,将来一张嘴,牙黄黄的,影响美观。” 庄文笑着摸摸她的头,“好,爹给你买,再去那边看看有没有想要的胭脂和香膏?” “不用了。”庄容想到答应巧珍的事儿,笑着说:“买几块香胰子吧。” “姑娘眼光可真好,咱店里的香胰子是十里八街出了名的,我给姑娘包两块?” 庄文问也没问价格就点了头,“三块吧。” 巧珍、小宝和容儿各一块。 张氏听了赶忙说:“别别别,巧珍那块儿嫂子来买。” “嫂子,别客气了,没几个钱。”庄文也不和她絮叨,直接从袖里里摸了钱就递了掌柜。 张氏怪不好意思的,想和庄文说几句谢话,却被巧珍缠得分不开身。 “娘,你瞧这胭脂,多好看,我想要一罐。” “你现在要胭脂还太早,你庄叔都给买了皂胰子,就回吧。” “你年头都说要给我买,拖到年末,这会儿又反悔了。” “这胭脂太贵,要三十五文钱,咱们上馆子吃两顿饺子也花不了这些钱。” “那要一盒香粉吧,才十五文。”巧珍一个劲的央求,张氏只好答应了。 巧珍就过来拉了庄容的手,“你过来和我一块看,我要和你一个味的香粉。” 庄容无奈的直翻白眼儿,“我都说了多少回,我真没用香粉。” “可你身上就是香啊。”巧珍凑过来细细嗅了,“像是鲜花和水果味混合在一处,太好闻了。” 张氏就过来虎着脸儿说她:“好了,你快别缠着容姐儿了,掌柜的都说了,香粉就一个味儿的,娘给你买一盒,你省着些用。” 第188章 碰上熟人 母女俩说话间庄文已经悄不做响地付了帐,走过来笑说:“东西都买了,走了。” 巧珍见他手里提了满满一包袱,喜上眉梢,“谢谢庄叔。” 张氏追出来,说什么也要给庄文钱,被他给拒了,“小姑娘家用的花不了几个钱儿,嫂子就别和我客气了。” 张氏余良夫妇平时对家里多有照应,这些情分是钱无法衡量的。 “娘,那边有布店,咱们该扯布了,不是要给我和哥做衣裳么?”巧珍又拽了张氏的手往布店走。 张氏顾不上和庄文说两句话,就被搡着进了布店。 庄文领了庄小宝的手,左右看看说:“容儿,小宝,这附近人多,你俩跟好,别走散了。” 街市本就人流多,这附近又是脂粉布店,是街市里人流最多的一条街。 庄容跟在父子俩身后往布庄走去,刚走了没两步,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咦,是你?” 她回头一瞧,见眼前站着个身穿湛青长袍的少年,大概是在风口里站久了,一张脸冻的煞白,鼻头泛着红,双手互搓着往手上哈着热气。 庄容恍惚了一下,“你是?” 那少年脸上现出失望之色,“你忘了,上回在路边的杂食摊子里,你带了做好的兔肉来卖。” 他这样一说,庄容立马有了印象,再看眼前的少年,天庭饱满,皮肤白净,五官瞧着也周正,不就是那天和孙志远一道坐着的“刘兄”吗。 她对孙志远身边的亲朋可没什么亲近之意,但伸手不打笑脸人,看那少年朝她扬唇笑着,也回了个笑,“想起来了,是那位买了我兔肉小哥儿,好巧啊!” “我记得志远说你叫容姐儿。”那少年抬手抚了下巴,饶有兴致地看她,“我名叫刘青州,字玉廷。” “哦。”庄容囫囵应了声,笑说:“你在这儿做什么?” “等人。”刘青州朝旁边的首饰店张望,“等了可有小半天了,真冷,你衣裳倒是穿的厚。” 见女孩穿了一身厚厚的袄子,颜色虽早已洗得发旧,好在那张俏生生的脸却足够让人转走所有的注意力。 所谓的人把衣服给比下去了,眼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入了冬,还是得穿厚些。”庄容客气寒暄了几句,就告辞说:“我也得跟我爹去扯布了,先走一步。” “稍等。”刘青州叫住她,正了正神色说:“你姿容出色,听说还识得几个字儿,不该在志远一棵树上吊死,虽然他前头那事做得不地道,可我妹妹心许他,我总归是希望他们夫妇琴瑟和谐。” 庄容稍一想就知道,孙志远怕是没少在少年跟前编排她的不是,她自认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当下就说:“多谢刘小哥提醒,不过,我可从没想过嫁他,往后他只要不来招惹我,我定然离他远远儿的,告辞了。” 她扭身就朝布店走去。 少年瞧着她的背影,眼底就滑过一道思量。 听志远娘说这姑娘手段好生了得,不但在村里兴风作浪,还把自家的大伯母都给算计了。 志远也说她不自爱,三番四次不死心的又去纠缠。 可他瞧着这小丫头说起孙志远时,眼里却满是倔强和不屑,哪有半点倾慕和留恋。 第189章 扯布 庄容前脚进了布庄,庄文就疑惑地问:“你刚刚和谁在外头说话?爹瞧着面生的紧。” 不像是村里的村民,反倒像是这县里的原住民。 打眼一看瞧着普通,但庄文却看得出他一身衣料考究,家境必定不差。 心头就起了疑惑,他家容儿怎会认得县里的少年? 庄容解释说:“上回咱们上县里来,不是带了只做好的兔子么?我去了隔壁食摊卖,就卖给这少年了,没成想他刚在这路口等人,咱们一家子走过来,他就认出我了。” 庄文恍然大悟,“竟是这样,萍水相逢,还能再遇,倒是有缘。” 庄容撇嘴说,“我可不想有这缘分,爹还不知道吧,他姓刘,叫刘青州,是孙志远大舅哥。” 庄文瞠目结舌,“还有这一层?” “嗯……”庄容说:“孙刘两家有通家之好,我想着还是少打些交道,只是打了个招呼就告辞了。” 庄文不知想到什么,蹙眉说:“这刘青州若是知道咱们从前和孙家那些事儿,以后再见面怕是要尴尬,容儿,若是下回凑巧又碰见,就只当不认识吧。” 庄容暗说早就知道了,知道庄文是个心思重的人,当下也就没告诉他,只是笑说:“知道了。” “容姐儿,怎么才来?快来看看这料子。”张氏在里头出声招呼她,背了巧珍给她使眼色,“要我说青色的好看也耐脏,可她非要这桃红色的,你好好劝劝她。” 巧珍手里抚摸着一匹桃红色的棉布爱不释手,“容姐儿,你别向着我娘说话,你仔细瞧到底哪种好看?” 庄容一路走来,见两旁柜台上搁着各色布匹,绫罗绸缎搁在一边,粗布细棉搁在另一边。 巧珍母女就站在粗布细棉那一头,旁边还有几位衣着普通的老百姓,也在挑挑拣拣地看着布料。 她走过去上上下下打量了巧珍一眼,摇头说:“你皮肤黑,这桃红色衬得你更黑瘦了,要我说就买藏青色吧,你爱美可以让婶儿在秀边上秀些花式。” 巧珍悻悻地撇了眼那块青色的布,神色颇不情愿,“可这颜色没什么出彩的。” “这颜色怎么不好?瞧着庄重素净,而且显得你整个人白了一个度,不信你叫小二拿一块,比划比划照铜镜试试。” 巧珍果然被说动,踅摸片刻定了下来,“唔,那好吧,就听你的。” 张氏大松一口气,立马叫小二扯了布。 半大的女孩子突然爱上了臭美,张氏当娘的也是忧愁的不行。 瞧着人家庄容就对这些物事淡定的很。 “容儿,选好了吗?”庄文走过来问。 庄容左右看了看,指着墙角的白棉细布说:“这个要五尺,我做些小零碎用。” 说是小零碎,张氏母女一听就知道是做小衣和垫布用的,母女俩互相对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笑呵呵地看着庄容。 “还有那块黑色的,”庄容说:“做衣裳。” “我的天!”张氏惊呼一声,“不可不可,那布太黑了,哪有女孩子家用黑布做衣裳的?” 庄容来这异世已有两个多月,就是县里也来了两回,照她观察,外头并不是没有穿黑衣裳的姑娘。 第190章 刘淑姐儿 就是穿的人少,姑娘家穿一身黑色十分与众不同,显得太过特立独行了些。 一般女孩家多用些浅色布料,像她们这样的农家女孩,不是深蓝就是绛红,再就是浅灰色,这几种颜色耐脏又好洗,还不易脱色。 庄文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问:“真要选这黑色?” 小二趁机劝:“您放心,您家小丫头生的白净,就是这黑色也没什么不可,穿上了越显得皮肤白呢。” “爹,婶儿,黑衣耐脏,也不易掉色。”庄容抿唇说:“况且比起其他几种颜色,我更偏爱黑色。” 这话也就是面上说说,庄容想买黑布,就是想着黑色吸热,没什么颜色比黑色衣裳冬天穿了暖和。 “姑娘有眼光啊,当年太祖尚黑,举国贵族都穿黑色,老百姓想穿且还穿不上呢,到咱们这一代,朝廷也不限制百姓穿着了,那真是穿什么的都有,前个儿还有小姑娘来扯了黑布,说是黑衣裳庄重大气呢。” 几人说话间,外头帘子一掀,又有人进来了。 庄容余光瞧见进来的好巧不巧是刘青州和一个面容与他颇相似姑娘。 姑娘大约跟她一般大,气质柔婉,皮肤生得细白,五官跟刘青州有几分像,就是脸型尖细了,眼角微微吊梢,目里似含了天生的哀愁,眉目流转间就让人想起了黛玉妹妹。 庄容怀疑她就是久闻其名的刘淑姐儿,故而多看了几眼,才收回目光。 “真不再看看旁的颜色了?婶儿看你穿这绛红色也好看。”张氏还是觉得那黑布太不出彩了,小姑娘家,干嘛穿得黑黢黢的。 “婶儿,就要黑布吧,我还没穿过黑衣裳呢。”庄容坚持让小二扯了布。 兄妹两个在不远处见了这一幕,刘青州瞧着庄容的目光就更透了几分好奇。 那刘淑姐儿自进了布庄起,一双眼睛也是一个劲儿地往庄容脸上瞟。 女孩子但凡见了另一个长相不输自己的,总是会忍不住地盯着瞧,暗自做对比。 又见那女孩儿扯了黑布,她不由低了头,看看自己身上穿了浅粉的襦裙,外套一件素白的棉背子,脚上是缎面的棉靴。 约是从这对比里找出了平衡,唇边不由就露出了一丝浅浅笑意。 挽了刘青州的胳膊,走到那缎面的柜台前挑布。 “小宝,你喜欢什么布?”庄容见他打从进门来,就一直乖巧跟在几人身旁站着,也不去挑布,就走过去摸了摸他脑袋问。 “姐,我不要新衣裳了,前个刚做了新衣裳。”庄小宝懂事地说,“爹挑吧,爹许久都没做新衣裳了。” 庄容含笑看庄文一眼,“爹的布料姐来挑,小宝只说自个儿喜欢啥样的,不说姐就帮你挑了。” 庄文本不想扯布,刚想张嘴制止,庄容已经招呼着小二开始裁布了。 这父子俩是一个比一个节俭,让他们挑布,他俩指定不肯挑,庄容索性就自作主张,选了两样颜色素净大方的,让小二裁了。 他心疼花出去的银子,叹气说:“你和小宝一人一身棉袄就行,爹那身棉袄还能再穿。” 第191章 水烟缎 不远处,刘淑贤听了这话,抬了手掩唇一笑,“哥,我想好好选块绸子,做件开春穿的长衫背子。” 小姑娘声音是真的柔婉。 刘青州当下一笑,宠溺地说:“你只管挑些好的,哥都买给你。” 他娘今儿给钱给的大方,叮咛了要带他妹子好好买些布。 兄妹俩的对话庄容自是听见了,两边离的远,她也无意前去打招呼,就只是笑着安慰她爹:“爹,没事儿,别为了攒几个钱再把自个儿冻坏了,身子骨才是最重要的,有了好身板,这些钱很快又能挣回来了。” 庄文听了这话,起初觉得是歪理,可仔细想想,倒真是这么回事儿,生病的人才知道健康的珍贵,他曾大病过,更是知道健康有多难得,的确不该为了省几个钱而亏待身子。 况且照今儿卖兔这势头,这些钱确实过不久就又能挣回来了。 他脸上愁云一扫而光,笑着摸摸庄容的脑袋,温和地说:“别光操心爹和小宝,你给自个再去挑一块好些的绸缎吧,方才水粉胭脂都没买,绸缎总该多挑一块,做些贴身的帕子荷包用。” 庄容心说帕子荷包不用,倒是家里的枕套该换换了。 粗布枕套每晚蹭得她脸蛋直疼,一直想着要换,经庄文一提醒,她点点头就去了对面专卖绸缎的柜台。 刘青州兄妹在左边,她就走到最右边去看,互不干扰。 “伙计,那块布我瞧瞧。”庄容指了指柜台角落,那里塞着一卷布头,只露了小小一角,庄容看颜色与其他绸缎不一样,一眼就注意到了。 伙计眼角一亮,“好嘞,那是块水烟缎,咱庄里可就剩这一块儿,这就给您取。” 这块水烟缎在店里压箱底儿几个月了,到如今还差三尺没卖出去。 不过也就剩这么点了,东家吩咐尽早处理掉,要是这小姑娘能看上,哪怕便宜些也可。 伙计取了水烟缎给庄容,庄容一眼就瞧上了,缎料的颜色似烟似雾,不像旁的绸缎色彩斑斓,这块缎蓝中透着点点灰色,似灰似蓝,瞧起来朴素大气。 庄容心里合计着,只余下这么几尺,正好足够给一家三口各做个枕头套,剩下的就用来给空间小床上再做个枕头套。 “客官瞧好了没有?可还合心意?”伙计笑眯眯地问。 “这水烟缎怎么卖?”庄容问。 “不瞒姑娘说,这水烟缎是今年州府上最流行的绸缎,男女老少都争相扯了做衣裳呢,咱们东家瞧着这水烟缎热卖,也进了些回来,谁知咱们县里偏就卖不动,大家伙还是偏好那些颜色鲜艳的绸缎,这水烟缎太素净了,好些个客人觉得它颜色不够宣净,不灰不蓝的,价格又贵,故而也就卖不动,可它质量是极好的,姑娘若是诚心想要,余下这三尺两百文就给你,原价是卖三百文的。” “原来还有这说法,那岂不是捡了便宜?”巧珍听了,和张氏两个奇的走过来看。 用手摸了那料子,的确比一般的缎面要厚实,只是这颜色,要蓝不蓝要灰不灰的,不够艳丽。 第192章 让给淑姐儿吧 “既然看中了就买下吧。”庄文走过来说。 难得看着女儿对一样东西感兴趣,从见了这水烟缎,眼睛就没挪开过。 庄文也就不计较这么贵的价格,吩咐伙计把水烟缎包上。 他正要从身上掏钱,忽然眼前走过来两个人,一个是那前头和庄容在外头说过话的刘姓少年,另一个小丫头与他面容相似,瞧着像是兄妹。 两人在柜台前站定了,女孩伸手指着水烟缎同她哥哥说:“哥,这缎好生素净,我想裁了做长衫背子,留了明年开春穿。” 妹妹这样说,当哥的立马应允,看了伙计说:“劳烦把这缎子包起来。” 伙计愣了愣,看了看庄文父女,又看看兄妹俩,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这水烟缎前头的客人已经指定要了。” 刘淑姐面色登时一黯,失落地问:“只剩这几尺,再没了么?” “是啊。”伙计说:“咱县里到底是偏远,识货的客人不多,这水烟缎在店里搁了几个月都没卖完,东家就不肯再进了,总共就那么一卷儿,今儿才总算让那位姑娘给买完了。” 刘淑贤顺着小二的目光看庄容,欲言又止的抿了抿唇。 “爹,把钱给我。”庄容被那林黛玉似的姑娘瞧着,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二话不说走上前接了庄文手上那串钱,快速地数了两百枚递给小二。 笑说:“麻烦你帮我装了,再称十斤棉花。” 说着,她又数出八十文棉花钱放在柜台上。 刘淑姐见庄容不但没客气地相让,居然还在她眼皮子下面匆匆的买了,像生怕她来抢一样,嘴角顿时沉了下来,哀怨地看了她哥一眼。 “等等。”刘青州忽然出声叫住伙计,转向庄容,客客气气地说,“容姐儿,咱们相识一场,也算有几分交情,能否看在我的薄面上,把这水烟缎让于我妹子?” 庄容面色凝住,站在那不说话。 她就知道。 打从那刘淑姐走过来,一眼瞧了那水烟缎,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可这水烟缎是她先看上的,凭什么要让,就因为她哥的几分薄面? 按照后世的爽文情节,接下来是要互相飙价格,砸钱打脸了吗? 庄容不说话间,脑海里已脑补了许多剧情出来,一时间拿捏不定到底是要争一口气,还是省些荷包里的银子。 刘青州见她不吭声,面上就带了几分惭愧,解释道:“真是对不住了,我这妹子,我一直当宝贝一样,舍不得她受半分委屈,这才张了口,还望容姐儿你多多体谅。” 庄容就暗暗翻了个白眼儿,为这少年的三观感到嗤之以鼻。 你哄你家的妹子,做什么要我体谅? “你的妹子宝贝,我的阿姐也宝贝。”一直安安静静的庄小宝突然走过来,面带不平地说。 他小小年纪,还是头一次在人前这样指责旁人,心头有些紧张,可转念想到先前阿姐在饺子店里勇敢的样子,不自觉就挺直了腰板。 拉了庄容的手摇了摇,“阿姐你要是喜欢,咱们就买上。” 庄容笑看他一眼,摊了手对刘青州说:“看吧,我小弟只有七岁,连他都知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不好意思,这缎我不能让。” 第193章 退让一步 刘青州面上一红,“这要求确实是我不该提。” 满面讪讪地拱手退开了,走到一边去安抚刘淑姐,“这缎她们先选中了,咱们再看看旁的布料?” 见这一幕,庄容小小的吃了一惊。 居然没按她脑补的情节开展? 倒是她小人之心了,看样子这刘青州人品倒是尚可。 就是不知他那妹子肯不肯罢休。 刘淑贤委委屈屈地站在那儿,一听刘青州这样说,一张脸便像霜打了一般,一言不发,眼泪漱漱地往下掉。 她不吱声,也不闹腾,只是站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哭,布庄里的氛围都被她哭得哀伤成一片。 看的庄容直咂舌,这还没怎么地,就先哭上了?一块布,至于么…… 刘青州一颗心都被哭酸了,无奈叹了气,“好了,别哭了,哥再去帮你问问。” 他咬牙,又转身来到庄容父女跟前,“容姐儿,请你再斟酌斟酌,我妹子难得看上这布料,也不是有意想同你争,只是喜欢的紧,你要是能让了她,我自是对你感激涕零,甘愿给你些别的补偿。” 他语气诚恳,面色也带了几分请求。 庄容暗道,这刘青州倒真是个十全好兄长。 只是这样娇惯着自己的妹妹真的好吗? 娟娟秀秀的小姑娘哭得伤心,庄文看了也动了恻隐之心,连张氏都在旁边不落忍,两个人就走过来,小声对庄容说:“不然这布料就给他吧,咱们再上别的布庄看看?” 张氏也说:“他那妹妹在家必然是娇惯的紧,瞧瞧都哭成什么样了,给他吧,省得他当哥的难做。” 巧珍和庄小宝齐齐撇了嘴。 “那是容姐儿没哭,要是容姐儿也哭了,这事该怎么办?左右都可怜,难不成谁哭的惨谁委屈么?”巧珍对淑姐这样的娇小姐自是看不惯,连讽带刺的。 庄文心头也是一阵不适,却还是劝说:“她兄长彬彬有礼,交谈间也算客气,你们从前也认识,不如就给他这个面子吧。” 他还有一层顾虑,这少年是县里本地人,怕是在县里有些三姑六婆的亲戚,这样的人家他们如何敢招惹,万一生了什么事,吃亏的可是自家。 “庄容,不给!”巧珍和庄小宝俨然成了同一战线,两人站在庄容一侧,纷纷朝她摇头。 庄文和张氏则是愿意退一步,站在另一侧说:“容儿,给他吧。” 庄容左右看看,直接被逗笑了,寻思了一下,说:“我想了想,前头刘青州照顾我生意,今态度也还好,就不和他争了,左右不过一块布,也不是什么重要物事。” 要是真闹起来,不合算。 她虽然有空间在手,可也不能为了意气之争把钱儿往外扔。 刘青州见几人嘀嘀咕咕地商议不决,耐性地等在旁边。 不多会儿,庄容走了过来,淡淡说:“我爹说了,让我把这布让给你,我左右想想,这布是我先买的,我也喜欢这布,给的是不情不愿,可看在前头你照顾我生意的份上,今就卖你个人情。” 刘青州一听她肯退让,当下喜不自胜,“要不这样你看可好?这缎就只当你买下了,你再转卖给我,我交于你三百文钱,算是补偿?” 一进一出差价就一百,这刘青州可真舍得。 “不用了。”庄容眼皮子没那么浅,不愿占他那些便宜,只说:“你要真过意不去,给我买两团棉线就好。” 两团棉线也就一文钱,意思意思收下,这事儿就当互不相欠了,她可不想刘青州一直觉得亏欠她什么,有个孙家横在那,以后还是不来往的好。 眼看这事就要完美解决。 “哥。”那一直未说话的刘淑姐儿忽然走上前来,泪痕犹挂在脸颊上,看起来惹人怜惜。 第194章 看望余固 她掏了帕子擦眼角,娇娇柔柔地说:“我心仪这布,是瞧着它素净纯洁,可现在它已经沾了那铜臭气,我实在是穿不下。” “怎么就沾了铜臭?”刘青州不解。 一旁庄文和庄容脸色也是齐齐变了变,张氏和巧珍也愣住了。 “这缎卖两百文,可哥又要去买旁的线去换,哥你自个儿想想吧。”留下这么一句,那淑姐竟拂袖而去,离开了布庄。 留下刘青州一脸尴尬,看了看庄容,“唉,算了,这布我妹子又不要了,多有打扰了。” 说完就急急慌慌地跑去追他妹子。 “什么啊!”巧珍气的大叫:“她算个什么东西,高傲成这样,一卷线都不肯让她哥出,还当自个儿是皇亲国戚呢,谁都得捧着她不成!” 那伙计都愤愤然,“真不识抬举。” “不要就算了!”庄容被那清高多变的淑姐儿折腾的也是满肚子气,“咱们愿意相让已是仁至义尽,哪有上赶着求人赏脸的道理。” 说完,拿了布和棉花,拉了庄文和张氏就走。 经了这风波,一行人都有些气闷,一路无话,走了老半天庄容才张口问:“婶儿,阿固哥地址在哪儿呢?” “瞧我让前头这事气的,都忘了采买东西了。”张氏猛地顿了步子,拍了大腿。 一行人又陪着张氏原路返回,去成衣店里买了双成鞋。 张氏在家里给余固做了身衣裳上带了来,生怕他在外头吃不好,另一个包袱里又背满了干粮,沉甸甸都是母爱。 张氏说了地址,庄文在前头带路,不多会儿,几人停在了一家偏僻的酒楼旁。 庄容抬眼一看,见酒楼叫福满楼,暗暗记在心里。 “嫂子,地方到了,确定叫福满楼?”庄文问。 “是叫这个。”巧珍说:“县东南角福禄巷子口。” 庄文点点头,“前头就是福禄巷子,是这没错了。” 就要见到儿子,张氏心里激动,忘却了紧张和不安,打头就往酒楼里走去。 有小二迎上来,“客官,您几位?快请进……额……娘?” 听了熟悉的声音,张氏眼窝一热,抬眼看向对面穿着一身粗布短打的精干小伙。 大半个月没见,模样没怎么变,就是瞧着机灵了不少。 “阿固!”走过去揽了他的两个肩头,上上下下的打量,“我儿好不好?” “哥!”巧珍眼圈也红了,冲过去抱了余固。 余固走时,她嘴上说着不想,大半个月不见,心里一下子就觉得空了,再见着余固,眼睛就忍不住红了。 “娘,小妹,我挺好的,你们别担心。”余固温声宽抚着张氏,转眼见庄文和一家三口立在旁边,庄容俏生生站在庄文身旁,带笑看着他。 他心头一阵异样,赶忙别眼,朝庄文点了点头,“叔来了。” “哟,阿固,这是你亲戚来瞧你了?”掌柜的从一大堆账簿里抬眼,见了这阵仗,含笑问。 “是。”余固极力忍了鼻腔的酸涩,推开他娘说,“我娘和我妹子来看我了。” 掌柜的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听了就笑指楼上说:“家人来了理应接待,允你休息半个时辰,快请了你娘他们上楼里雅间儿叙话去吧。” 第195章 福满楼 张氏先前不知余固打杂的酒楼到底什么情况,主事的好不好相处,有没有人欺负他。 白天倒还好,每到了夜晚,躺在炕上想到这些就忍不住揪心的流眼泪。 这会儿见那掌柜的慈眉善目,又这样好说话,心头就是一阵宽慰。 “谢谢谭掌柜,娘,庄叔,容姐儿,咱们上楼说话。”余固招呼着几人,打头往楼上走去。 张氏推了推他的胳膊,“你们先上。” 转身走到柜台前,脸上挂了笑,客客气气的跟那掌柜的说:“谭掌柜,我是阿固的娘,阿固在这儿上工,可多亏您照应了,这孩子没别的好,就是实诚,您有什么活只管让他去做,他做错了什么事儿只管训他,乡下人有什么不懂规矩的地方,您一定要多包涵。” 张氏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站在这儿和掌柜的说话全凭一份勇气。 搁在往常,她是决计不敢这样出头冒尖,可今个不一样,前头听了庄容一席话,她上前说话时,心里只想着面前的掌柜也不过是和自己一样的人,不是什么吃人的野兽。 庄容一个小女孩家都不畏不惧的,她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妇人又在怕什么? 别说,这暗示还挺管用,一番话说下来,脸不红气不喘,腰板自始至终都挺得直直的。 掌柜的眼里划过一抹意外,心说,这阿固的娘虽是一个乡野妇人,却没想到这样明事达理,就凭他娘这番话,他就要高看余固一眼。 这样明理的娘,教出来的儿子差不到哪儿去。 他赶忙摆摆手说,“这话说的太客气了,谈不上照应,你们阿固手脚勤快,也就是没经锻炼,嘴皮子有些笨拙,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咱们店里的中流砥柱。” 张氏听出这谭掌柜言谈间也是念过书的,她对读书人有着莫名的好感,心里头就更放心了,笑着辞别了掌柜才上楼来。 酒楼规模不大,客人也没几桌,整层二楼都是空荡荡的,余固招呼着几人进了雅间,把门一关,才微微放松了身体,神情再也不拘束,笑着问:“娘,庄叔,你们几个怎么想着今儿上县里来了?” 巧珍咧他一眼说:“娘天天记挂着你,吃不好睡不好,不亲眼看看你到底过得好不好,一颗心哪儿放得下!” 余固就温了声音看他娘,“娘,我挺好的,你别担心了。” 张氏眼圈又是一热,忍不住掉下两滴泪,“你只管在外头闯荡,哪想过娘心里头有多惦记你!” 这话说的十分埋怨。 庄容瞧见张氏这模样,知道再说下去保不齐母子俩又要抱头痛哭,赶忙岔了话题:“余固哥,你来县里后怎么安顿的?又是怎么找到这儿上工的,都跟我们细细讲讲呗?” 张氏也面露疑惑,好奇地看着他:“快跟娘讲讲你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 余固拉了张凳子坐了,慢条斯理说:“来县里后就先去了西市坊看了招工启事,因太晚也没上门去看,找了个客栈住下了,第二天一早就挨家上门去试,先去的一家杂货铺,掌柜的问了我几句话就摇了头,说我人瞧着不伶俐,嘴皮子也不利索……” 余固失望的离开,先后又去了多家店面,都以失败告终,不是嫌他年纪小,面皮嫩,就是嫌他瞧着呆板不伶俐。 第196章 近况还不错 任他说破了嘴皮子,人家就是不肯用。 再有一些上档次的铺面,瞧着他穿的穷酸,话没说几句就先赶了人。 如此在街头巷尾的徘徊了几天,有一日他就来到了这福禄巷子口。 瞧见巷口二层楼上矗立着福满楼的牌子,那会儿他已有些万念俱灰,几欲放弃。 可心里又想着,当初为了来县里,他娘流了多少眼泪,自个儿也是下足了狠心,既然来了,说啥也要找到活干。 若是连个工都找不上就偃旗息鼓的回去,实在无颜面对爹娘。 他就鼓足勇气进了这福满楼,甭管他招工不招工的,先走到掌柜跟前诚恳的表了来意。 他话说完那掌柜的就打量他,他以为又和前头一样黄了,没成想掌柜的却问他:“客人打碎了碗碟该怎么办?” 庄容听到这儿就挑了挑眉,这可是后世常见的hr择录员工手段,出这题无非就是想看看他如何应对工作中遇到的难题,以判断他适不适合当店小二。 几人都被被勾起了好奇,“你怎么答的?” 余固笑了笑说:“我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当时也稀里糊涂的,下意识回他说:要是有顾客不小心打碎了碗盘,我会先看顾客有没有受伤,递上软布给客人擦去手上的饭渍或茶水,若是顾客是因为吃醉了酒才打碎了碗盘,我会及时搀扶他,问问他是不是要上外头透透气,需不需要帮着送回家。” 庄容心里不由得暗赞一声。 一般人听到这问题首先想的都是赔偿问题,可余固却反其道而行之,心心念念为顾客着想,这样的答案就算放在后世也是标准的录用答案。 没想到这掌柜的倒是个能人儿,颇有识人天分呢。 “我后知后觉地想到碗盘打碎了,店里可是赔了钱,可没等我再说啥,那掌柜的就摸着胡子笑,告诉我明儿一早就上工。”余固神采飞扬地说:“这回我也是运气好,我想着,承蒙掌柜的不嫌弃我,我就好好上工报答他,打从上工第一天起,来的比旁人早,走的比旁人晚,不敢忘了本分。” 张氏激动地直说:“那可真是人家高看你一眼!往后一定要好好做活,千万别撒懒,让掌柜的瞧见了后悔当时招了你。” “哪能。”余固赶忙让张氏放心,“呆了几日我才知道这掌柜的原来就是老板,店里的伙计都是他的亲信,他为人很随和,其他伙计们……”他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却又飞快地说:“都挺好的,总之娘放心,我每天啥都不想,只是一心努力做活,很快就能站稳脚跟了。” 庄容从他的神色里瞧出了一丝不寻常,却也没多问。 他不愿意说,许是不想让张氏担心,她也没必要煞风景地在这个当口提出来,往后有机会了,私下问问就是。 张氏关心地问:“你现在住哪儿?” “掌柜的在福禄巷子里有座宅子,店里的伙计都在里头住,每天包着三顿饭,每月给着四百文工钱。”余固一口气说完,眼睛亮晶晶的,“娘,我省吃俭用些,一年也能攒几贯钱儿,以后你和爹不想种地了,就把那些地租给旁人,咱们花销也够用。” 第197章 买炭 儿子这样懂事,体恤爹娘,张氏感动的一塌糊涂,忍不住又掉了泪,“好孩子,你在县里头花销大,平时别委屈着自个,该吃就吃,该喝就喝,爹娘不要你操心。” 母子间互诉衷肠,庄容一家人都识趣,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也不插嘴。 庄容就发现,这回来县里,余固的变化挺大的,原先他话不多,不善表达自己。 可这回他却明显变得开朗了,话变多了,瞧人的时候也知道露着笑脸。 可见店小二这份工作真的挺锻炼人的,和人接触多了,胆子变大了,有眼力见了,嘴皮子也麻溜了不少,整个人瞧着朝气蓬勃,再不像从前那样死气沉沉。 说了会子话,几人就都了解了余固这些天在县城里的遭遇。 张氏看着时间差不多到了,生怕耽搁余固做活,就把带来的衣裳和鞋都拿出来让他试了。 亲眼看着儿子穿上簇新的衣裤鞋袜,张氏脸上才露出笑容。 一个时辰过得飞快,从楼上走下来,张氏依依不舍的和余固道别,没忘了又去感谢那谭掌柜的。 谭掌柜也大方,临走还一人送了两个大花卷,油纸包了,香喷喷还冒着热气。 “余固是个好孩子,他在这上工,你只管放心去吧,一应吃喝都不差他的。” 张氏终于放了心,擦干净眼泪,再不提舍不得这话,客客气气辞别了掌柜。 庄容笑说:“婶儿,看阿固哥这么出息,这下放心了吧?” “放心了,放心了。”张氏捧着热乎乎的花卷儿,心里别提多自豪,“原先总是不放心他来县里,怕他吃亏,怕他受苦,更怕他走了弯路,今儿个一看,全放了心。” 庄容笑笑说:“到终点前,谁又知道脚下走的是弯路还是捷径呢,年轻人闯一闯总是好的。” 说着含笑看她爹一眼,“等账还清了,我也要来县里做生意。” “都随你。”庄文温和地说:“容儿想做什么爹都支持。” 庄容心里淌过一阵暖流,这一世有了亲人,做什么事儿都有了坚强的后盾,再不像前世那样单打独斗,孤立无助,她忍不住想着,若是现在有机会让她重回到21世纪,她会舍得这里的一切回去吗? 只是想一想,她心头就是一阵巨大的失落,她不敢再想下去。 时候不早了,一行人出了东街,往城门口走去。 一路上,庄容瞧见一家杂货店,冷不丁想到答应桃红的手炉,就停了步子。 “爹,婶儿,你们等等我,我进去买个手炉。”她回头看庄文一眼,俏皮的挤挤眼睛:“用我的私房钱就成。” 庄文含笑摆摆手,“快去吧,不早了,得赶着回。” 庄容大步跨进店里,挑挑拣拣地挑了几个手炉,又买了几个铜盆。 结账时,瞧见偏房里堆着不少煤炭,她眼睛一亮,“煤炭怎么卖?” “一斤十文钱。”伙计说着,起身去称炭。 庄容点点头,“来十斤。” 要不是怕搬不动,她还想多要点。 庄容手脚麻利儿的捧着一大堆东西走出杂货铺时,张氏母女惊的都是一愣。 “容姐儿,你买这么多东西?”巧珍过来翻了翻,惊呼:“你竟然还买了炭?太铺张了吧!” 第198章 再生波折 张氏也说:“容姐儿,快把这碳退掉,咱们村周边到处都是树,木材又不缺,做什么花钱买炭?” 城里人烧炭,她们农村人可没那样讲究,家家户户都有柴房,还没入冬就劈满柴堆着,烧一冬天的炕也不觉着心疼。 庄容赶忙解释,“婶儿,这碳不是给家买的,是给桃红婶买的,她家里是石床,没法烧炕,只能烧火盆子,搁了碳还能烧久些,不用夜里一趟趟起来的添柴禾。” 张氏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是山上的桃红,“倒也是,山上冷,也不知道那天可怜见儿的母子怎么挨过大冬天的。” 张氏知道前头桃红每回来庄文家都带了山货,想着庄容小小年纪就知道有来有往了,行事也妥帖。 巧珍却在旁边不服气地撇了嘴,不是滋味地说:“炭多贵啊,他们在山里,拾柴多方便,干嘛不烧柴火?” “这是让他们晚上用的,这十斤省省用,也能用好几个月呢。”庄容莫名其妙的看她一眼,“你生的哪门子的气?” 巧珍绷了脸问:“你前头多买了一把梳子,是不是也给桃红买的?” “是啊。”庄容大大方方地承认:“置了梳子,让他们娘俩都养成梳头发的好习惯呗。” 巧珍想到自家大哥就不是滋味儿,阴声怪气地说:“庄叔,你快管管容姐儿,自从养兔挣了几个钱儿,越发主意大了,都敢自个儿花钱了!” 庄文心宽,从不计较这些,并且他现在对桃红母子除了怜悯,也多了几分同仇敌忾的意思。 外头人都传两家订婚了,话里话外都把两家归拢在一块儿,他也不想桃红家日子过的像从前一样原始不开化。 就笑着说:“他们母子都是心善的好人,帮一帮也是顺手,虽然花去一些钱,往后好好养兔还能挣回来。” 巧珍见庄文根本不以为意,郁闷的直跺脚,“庄容,你下回上山带着我一起去,我要亲去瞧瞧那哑巴到底是个啥样儿人!” “好啊,没问题。”庄容笑眯眯地说,“你就别小气了,对待亲人和朋友要像春天般温暖才对。” 巧珍那点儿小别扭,在她眼里就是孩子气,见着好朋友对旁人好了,心里吃味着呢。 张氏也含笑帮她说话:“容姐儿说的对,你大气些,往后有好东西也要和旁人一块分享。” 巧珍扁了扁嘴,不吭声了。 一行人一边说话一边赶路,很快就到了城门口。 庄容上了牛背,猛一挥鞭,牛儿听话的朝城外走去。 谁知走了没几路,身后却传来一阵马蹄声。 “吁……容姐儿,请留步!”少年晴朗的声音在身后大声呼唤她。 牛车上几人都是一愣,纷纷回头看去。 就见那刘青州架了一辆马车追了来,他速速下马,疾步走过来抱了拳,急切地说:“容姐儿,实在对不住,我又反悔了,想要那块儿水烟缎。” 他脸上满是羞赧之色,“实在对不住,还望你大人有大量,别计较前头的事儿,把这缎料卖给我可好?” 第199章 不欠她的 先前刘青州从布店里出来,好容易在街口追上他妹子,果不其然,她满脸泪痕的站在路边,不言不语,只是哭。 他想尽了各种办法,买了不少东西哄他妹子,却怎么也哄不好,直至回到家里,他妹子仍是哭个不停,好好的一张脸都哭皴了。 全家人都把他妹子疼得像个宝似的,他娘问起来,他妹子这才张了口,只说是看上了一块儿水烟缎,他当哥的不给买。 刘青州那叫一个憋屈呀。 他娘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他给训了顿,他原以为这样他妹也就能消了气。 不过就是一块布料,他妹子也不是那眼皮子浅的,没见过旁的好布。 谁知今儿也不知怎的了,他妹子却一直闷闷不乐,哭了一下午也不见消停。 他一再追问之下才知道,他妹子是脸皮薄,虽然前头嘴上说着不要,实际还是想要了那块布。 她先一步出了布店,就在街口心心念念地等着,见他空着手追来,就不乐意了。 天可怜见儿的,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小妹哭成那样,他又疼妹妹,只好再三保证一定要把这布弄到手,这不,又领着她又出来,架了马车就到处寻找庄容一行人。 他三番四次的改换主意,就是庄文这样好的脾气,也不乐意了,皱着眉说:“前头你妹妹不是不要了,说是嫌这布料有铜臭,不稀罕。” 刘青州叹气一声,“他女孩家脸皮薄,也不好意思说,那块布她确实是瞧上了,也怪我当哥的没有体恤到妹妹的心意,这才闹了个乌龙。” 马车后头的轿帘儿拉着,大约是没脸儿,那刘淑姐儿坐在马车里只是不露脸。 庄容听了这话,没觉得这淑姐脸皮有多薄,倒是品咂出了一丝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瞧着柔弱,实则内里却是个强横的。 为了一块布,竟都能把家人折腾成这样也是厉害,往后要是想要谁的命,那还不真让她如愿了才肯罢休。 他这样一说,态度又是极其诚恳的,庄文心里头的气也消了三分,转头看庄容,用眼神询问她的意思。 庄容扯了笑,语气微讽:“这回就不嫌有铜臭味了么?” 刘青州尴尬一笑,摸了摸鼻子说:“小妹自小娇弱,家里也宠着,说些气话也是有的,过后就好了,容姐儿一看就是大方人,别和她计较,我愿用五百文钱换你那块布,只求你看在咱们相交一场的份上,让我当哥的给妹子交了差。” 说到最后,只差苦笑了。 庄容就正色说:“前头我本不想收你钱的,可你这样来来回回的反悔,闹得我心里头很不舒服,你要买这布,那就按你说的,拿五百文钱换吧,要是你妹子不嫌有铜臭味儿,我这就拿了布给你。” “自然、自然。”刘青州被揶揄的脸色发红,为了妹子,只是硬着头皮道谢,“多谢你宽容不计较。” 庄容翻身下了牛,去板车里取了那缎子,递到刘青州手里,“不用谢我,前头那回我要是原价卖了你,就算是拱手相让了,但这回我多收了你两百钱儿,你不欠我的。” 第200章 巧珍要见那少年 刘青州讪讪地收了布,他到底是读书人,言谈间能看出是个重体面的,仍是客客气气的又谢了庄容一回,这才驾了马车调头离开。 庄容几人也重新驾了牛车出城。 一路上,巧珍挑了头,都在议论这事儿。 “孙志远就取这么个烦人精回家,我看他孙家也快败落了!” “姐,你别难过,下回咱们再来县里,买其他好布。” “我不难过,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哪值得生气呢。”庄容想了想说:“就是这淑姐儿的做派,让人心里不舒坦。” “惯子如杀子,由这事,可见一斑。”庄文感慨地说:“若这缎子容儿不给,这事儿怕是不好了结,我瞧着她那哥哥为了他妹子是什么事儿也做得出。” “要是我阿固今后娶妻,娶了这样的姑娘,我和他爹怕是得被折腾死。”张氏想想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直摆手,“现在想想也不多羡慕孙家了,他马氏就是个难缠的,和这样的媳妇儿还不知能不能合得来。” 一路闲聊,时间倒也过得快,天擦黑就到了村里。 这是张氏头一回自个儿出门儿,余良不放心,早在村口等着了。 见了几人牛车远远的来,他脸上挂上笑容,迎上去问:“还顺利?见了阿固了?” 张氏就絮絮叨叨地把福满楼的情况说给余良听。 余良听着余固这样攒劲,心里也安了心。 巧珍又说了要和庄容一起养兔子的事,余良听了,思忖片刻就点头说:“既然要养,就像容姐儿一样做出个样子来,爹明儿就给你打造个新兔舍。” 到了家门外道别后,庄容一家三口回了家,奔波了一整天,把采买来的东西简单归置一番,就都早早歇了睡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擦亮,巧珍就上了门儿。 “庄容,我今儿和你一块上山,瞧瞧那小子去!” 庄容起先只当她是开玩笑,没成想她真的一大早就来了。 无奈地摇摇头,“想去就一起去吧。” 两人在庄家用了早饭,背了背篓,装了昨个采购的东西一块去了南坡。 刚到南坡林子里,就碰见了下山来的桃红。 桃红一见到庄容就兴高采烈,拉了她的手叽叽喳喳地说:“布谷,今儿种地,麦子!” “那是好事儿啊。”庄容笑着说,指了指巧珍,“她叫巧珍,是我的朋友,今儿和我一起去桃源做客。” 桃红嘿嘿的一声,朝巧珍露出一个羞怯又善意的笑。 巧珍朝她扯扯唇,约莫是觉得和痴傻之人站在一处有些不自在,她主动转到另一边去,站到庄容身侧,“她真不会伤害人?” “不会的,你放心好了。”庄容微微皱眉说:“她虽然脑子不如我们灵光,很多事儿不大懂,可你表现的嫌弃她却也看得出。” “哦。”巧珍就收了脸上的轻蔑,扁了扁嘴说:“知道了。” 再和桃红说话时,也知道叫婶儿了。 三人进了林子朝山上攀爬,巧珍虽是第一次来,但她往日里就活泼好动,没那么娇气,爬得累了就歇一歇,立马又赶路。 桃红仍旧热情,一路上见巧珍走不动了,几次要蹲下身来背她,巧珍自然不敢到她背上去,扯了庄容的手吭哧吭哧往上爬。 第201章 不愉快 终于,两个多时辰后,攀上了最后一块峭壁。 “到了!” “就是这儿啊?”巧珍兴奋地抬眼看去。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平台。 不远处的峭壁上矗立着一座茅草屋,旁边一座小草棚子,草屋前是一块大大的石台,旁边搭了口石灶,再往右侧看去,是一片开垦出的耕地。 这里俨然是一片隐藏在大山里的幽闭小庄园。 巧珍绷大了眼睛,新奇地四处张望。 还别说,这地方空气新鲜,景色优美,有山泉从高高的崖壁上跌落,像一簇小瀑布,流经平台上,然后顺着平台一泻而下。 “好漂亮啊!”她忍不住赞叹。 可是下一刻,目光定格在一颗有年份的银杏树上,一动不动。 枝桠上坐着个少年,长发垂肩,一缕墨发遮住了半边脸颊,露出来的另半张脸,正凶神恶煞地盯着她。 巧珍惊了一跳,连忙拽了庄容的胳膊,“这就是那哑巴吗?好凶啊!” 来之前她想过,约莫就是个身形粗壮,憨厚朴实的木头疙瘩。 山上的猎人一般不都长这样,黝黑黝黑的,又壮又呆。 没成想见了面却跟她想象中完全不同,那少年虽坐在树上,却能看出来是个身量高挑的,垂着两条大长腿,长得倒是俊俏,深目高鼻的,就是脸上的模样太吓人,好像下一刻就要走过来吃了她似的。 庄容点头,“是他,他认生的很,大概是瞧你眼生,你别怕。” 正说着话,就见那少年利落的从枝桠上跳下,站在树下,远远地盯着巧珍,黑眸里闪烁着冷冰冰摄人的光芒。 庄容拍了拍巧珍的手,“你在这等等,我去和他打个招呼。” 她把背篓递给桃红,“婶儿,你先把这些东西拿回屋里。” 然后她看向少年布谷,走过去笑说:“她叫巧珍,是我的好友,今儿出门碰到了,知道我要上山来,心里觉着好奇,就跟着一块来了。” 布谷冷盯她一眼,眉头深深皱着,目里饱含着质问。 ——为什么要带个外人来? 庄容摸摸鼻子,放低姿态解释:“我知道你不喜和外人接触,不过巧珍是我的好友,你可以放心,她不会把这里的事儿告诉旁人。” 布谷从鼻中轻哼一声,夹杂了防备的嫌弃目光又落在巧珍身上。 巧珍嘿嘿一笑,羞怯地向他打招呼,“布谷,你好啊,我是巧珍。” 谁知那布谷却是冷瞥了她一眼。 巧珍也是个心气高的姑娘,自个儿都先低三下四打了招呼,那少年却还是满面嫌弃和不待见,她哪受得了这委屈,气的直跺脚:“庄容,你别和他废话,既然不欢迎我,我走就是!我还不稀得来这破地儿呢!” 少年布谷一听这话,嘴角下沉,目光更冷了。 左右都是倔脾气,庄容无奈,转身朝着巧珍使眼色,“山路野兽多着呢,你自个走我哪放心,别闹脾气。” 少年的性格她已了解,但巧珍头一回见,难免对他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生出意见。 巧珍嘟起嘴抱怨说:“爬了两个多时辰山路,一口水没见着,就冷着脸子给人脸色看,哪有这样的待客之礼?” “他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口不能言,你先进屋里坐了,我给你倒水去。” 庄容自是知道,想让那少年热热情情的待客是想都别想,只好先给了巧珍台阶下。 第202章 冤家 “好吧,我不和他一般见识……”巧珍嘟囔了一句,不情不愿往茅草屋里走。 布谷却又是从鼻子里轻哼出一声,以示不屑。 巧珍当下被气的又顿住脚,转了身说:“庄容,他到底拿不拿你当朋友,你是又惦记他们穿,又惦记他们用,怎么我瞧着人家根本就没拿你当自己人,咱们一来,跟防贼似的?” 话刚落下,她眼睁睁看着那布谷抬手摇指山下的方向,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巧珍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还真赶我走!?气死我了!” 她气昏了头,余光瞧见地上有个土疙瘩,顺手捡了朝少年砸去。 “咚……” 土疙瘩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布谷的眉骨,布谷躲也没躲,任那土块掉落,霎时间,眉骨上清晰的肿了个红包。 巧珍没想到能打中,自个儿也吓了一跳,愣在那不知所措。 “不要紧吧?”庄容横了巧珍一眼,赶忙上前去看他的情况,踮了脚尖,朝着那鼓起的小包吹了吹,温声说:“没事儿,吹吹就不疼了。” 固然是巧珍脾气冲了点,可庄容也有些自责心理在里面,毕竟这里是少年和桃红的住处,她没提前跟他打招呼就带着外人来,现在闹得不愉快,她多少有责任。 随着她接近,一阵好闻的馨香蹿入鼻间,布谷身子下意识绷得直直的。 脑海里恍惚闪过一张漂亮妇人的脸,浑身散着好闻的香味儿,绫罗绸缎加身,梳着高高的发髻,双眸含泪,充斥着不舍和悲戚,摸着他的头说:“我儿一定要活下去。” 这不知哪来的记忆激得他脑袋剧痛,那妇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可他心里却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他猛地推开庄容。 他无意识间使了极大的力道,庄容当下叫他推的一个趔趄,倒坐在地上。 “哎哟!”庄容疼得呲牙咧嘴。 巧珍立马冲过来扶起庄容,“喂,你太过分了吧!” 布谷却恍若未闻,他脸色有些发白,目光凝在脚下,像是陷入了什么痛苦的回忆。 巧珍气的走过去和他理论,“你这哑巴怎么还欺负人呢,容姐儿好说话,我可不一样。” 她照着他推庄容的动作,狠狠地推了把回敬回去。 布谷叫她推得身子一歪,撞在树干上,恍然惊醒,气得脸腾地红了,怒视着巧珍。 庄容见两人剑拔弩张成这样,郁闷的直苦笑,“你们别吵了,为点儿小事儿不值当。” 巧珍正在气头上,哪听得了劝,插着腰冷笑,“是你先推容姐儿的,咋?你还吃了我不成?” 话刚落,只见布谷瞳孔略微收缩,手搁在嘴里大声吹了一哨。 说时迟那时快,山壁的树丛中闪过一道灰影,不过片刻间,一头恶狠狠的凶狼蹿了下来。 “妈呀……”巧珍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野狼,身子惊恐地绷直,俩眼皮直往上翻白眼。 眼看着那凶恶的狼就要朝她扑来,她连躲都忘了,当下尖叫一声,直直地栽倒在地,竟当场吓晕过去。 那狼转了个方向就朝庄容扑去,少年眸中微漾,快速吹了个口哨,狼才堪堪在庄容身前刹了步子。 前后也就不过几个呼吸间。 庄容看着倒在身侧的巧珍,沉了脸。 第203章 不欢而散 她深吸一口气,直直看着布谷说:“巧珍毕竟是我的朋友,你怎么能这样吓她?我以为这些时日,我们好歹算朋友了,才带了巧珍上山做客,可你……朋友就该相互信任,你对我连这么点信任都没有,我很难过。” 他和巧珍两个推推搡搡的小打小闹也就罢了。 野狼毕竟是野兽,他这样不分轻重地招它出来,庄容是真的生气了。 布谷抿了唇,眼中似有一闪而过的懊恼,却还是倔强地盯着她,仿佛在说,他做的可一点没错。 庄容见他的模样,就知道是鸡同鸭讲了,长长叹出一口气。 算了,他毕竟成长于山野,与人打交道他不擅长,更是不懂得那些为人处事最基本的道理,是她强求了。 她蹲下身,从地上扶起巧珍,“巧珍,快醒醒,咱们家去。” 巧珍这才慢慢缓过神,脸色发白,眼泪不住地往下掉,竟说起了糊话,“不不不,不睡,我不睡,快跑!狼要吃我……” “不怕,咱们回家。”庄容搀扶起巧珍,看也不看布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桃源。 少年无措地站在干枯的银杏树下,身形瞧着竟有几分萧索。 过了好半天,听不见前方那攀爬的脚步声,他才背了弓箭蹿上树,站在那处经常眺望的高点,像往常庄容走时一样,拉满了弓严阵以待,竟是在替她们站岗放哨。 直到两个姑娘的身影慢慢变成两个极小的小点消失在视野里,他才收了弓箭。 靠在树干上,薄唇抿成一线,双眼里满是落寞。 桃红手捧了小炭炉欢欢喜喜跑出来,却不见院子里的人,她奇的左右去找,又拉了布谷,指着峭壁的方向,示意他下山。 布谷摇了摇头,冷不丁从嗓子里冒出低沉的一句:“不去,好好活下来,不需要旁人。” 好好活下来,是他有记忆以来,无数个夜晚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咒语,直到今个他才知道这话是一个妇人对他说的,可她又是谁?他到底来自哪里? 桃红急了,拉着他说什么也要下山,“找,媳妇儿!” 布谷却自她手里抽走胳膊,大步走向山崖,三两下跳进深山里不见踪迹。 “坏蛋!”桃红气的直跺脚,转身就往山下走,少年却去而复返,拽了她的胳膊说:“不去,她生气了。” “你凶、容儿?”桃红恨恨地在他身上拍了一巴掌,指了指屋里,嘴里乌拉乌拉说了一串话,“碳炉、容儿给的、暖和,容儿好!” 她讲话没什么逻辑性,也不够连贯,可少年却像是早已习惯。 眼里的懊恼又更深了一分,“天晚了,明天去。” 另一头,庄容带着巧珍下了山,直到回了家,巧珍脸色才稍有缓和。 想起自己先前那副怂包样,她又是懊恼又是来气,“照你说的,那狼竟是那哑巴养的,他也太坏了,竟然拿狼吓唬人!” 庄容心里感叹一把,对那少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叹气道:“是我思虑不周,你前头说要去,我没想那么多就带你去了,要是知道他这样防备外人,我指定不让你冒这个险。” 第204章 这仇她记下了 “别这样说,这事和你有啥关系?”巧珍撇着嘴说,“要怪就怪那哑巴,这仇我算是记下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往后我一定要报回来!” 想想那哑巴,她就气得呲牙咧嘴。 庄容笑说:“别别,我可不希望你们再对上,既然他不欢迎你,你也瞧不上他,往后就别打交道了。” “那可不行。”巧珍握了拳说:“我定要把他治得服服帖帖!” 庄容只当她是一时的气话,也没放在心上。 又在余家坐了会儿,见巧珍是真的没什么事儿了,她才告辞回家。 前脚踏进家门儿,庄文就奇地问:“今儿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往常但凡去山上就要耽搁一天,回来都赶上下晌了。 “是啊。”庄容可不敢告诉她爹那头狼的事儿,生怕把她爹给吓着,转了话题说别的。 “我去余家时,张婶正做棉衣呢,过不了几天,爹也有新衣裳穿了。” 庄文对吃穿一向不在意,莞尔一笑,又见庄容今儿个回来不似往常那样欢实,好像有些厌仄仄的,就好奇地问:“给他们母子教会怎么用手炉了?今儿又教了那哑巴少年什么?” 庄容这才想起,带去的东西只让桃红拿进了屋,还没来得及拿出来一一给那少年说,心里头莫名的也有些泄气。 “嗯……”她囫囵应了一声,抬脚迈进屋,“爹,我有点累,小睡一会儿。” “这孩子……” 庄容合住厢房门,隔绝了她爹的轻叹。 一进屋,她就闪身进空间里,小屋照旧照干净整洁,她躺在小床上,却头一次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 心里想着临走时对布谷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有些重了? 那少年虽孤僻,但他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她一心对桃红好,少年对她的改观也是她明显能感受到的,好容易有了这些突破,会不会又因为她一顿指责回到冰点? 又想着,走时也没和桃红婶打招呼,等她发现自己不见了,指定要着急。 说不准等会儿就寻了来。 想到这儿,她就再也睡不着,又从空间里出来,推了门出屋。 帮着庄文料理了家里的琐碎活计,从厨房出来,天都擦黑了,庄小宝踏着欢快的步子下学回家。 “阿姐,先生今在学堂上表扬我了!”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学堂里的事儿,庄容心不在焉地听着。 桃红到这时还没来,大概不会来了,也不知那碳炉他们母子俩会不会用?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竟也变得患得患失了,可见亲朋之于一个人的重要性,但凡是认真对待了的人和事,总是难免惦记吧。 殊不知被她惦记的桃红却突然一下子病倒了。 有气无力地躺在石床上直叫唤,怀里抱了庄容给买的手炉。 布谷点了炭火,手炉暖洋洋的。 布谷坐在石床边,手里捏着一把新梳子,安静地听着桃红叽里呱啦地说话。 她有时会冷不丁说出几天前发生的事儿,颠三倒四的,最近词汇量明显增加了,能吐出好些从前没吐出的词儿。 “……他们笑我,容姐儿说:不气不气,他们才是傻子……” 第205章 小鸡破壳 布谷伸手摸了摸桃红的额头,“还难受?” 桃红干咳了几声,呻吟道:“渴……水……” 他赶忙去拿水给桃红喂了,喝了水,桃红脸色看起来稍稍好了点。 谁知刚躺下,她突然弓起腰,一阵剧烈的干呕后,吐出一堆东西,捂着肚子直打滚。 布谷眼里划过一抹慌张,急忙冲出屋,不多会儿,手里拿着一把草冲进来,“吃了。” 桃红躺在那儿直摆手,脸上的冷汗簌簌往下落,指着肚子说:“疼……” 过了会儿,她又叫嚷:“容儿,容儿……” 少年皱眉说:“把这草药吃了就好,往常拉肚吃它有效,你忘了上回也吃了它。” 他平时极少开口,以至于声音粗哑,连自个儿听了都别扭,咳了两声,不再说话,只把那草药往桃红嘴里送。 桃红泪眼汪汪地看他,“媳妇儿……” 少年不为所动,别开脸说:“你生了病,不能下山,她明个来。” 桃红这才眯了双眼,老实咀嚼了草药,哼唧了一会儿,睡了过去。 晨曦铺洒在南山下的一片村庄里,家家户户公鸡开始打鸣,又是新的一天。 庄容早早起了身,照例走到鸡舍里去看那几只孵蛋的鸡。 今儿却有些不一样,还没走进鸡窝,就听见一阵叽叽喳喳的叫声。 庄容眼睛一亮,急忙拉了门进鸡舍,果然见着麦草从里多了碎裂的蛋壳,七八只奶黄色毛茸茸的小鸡正在上面吱吱叫。 瞧庄文还没起身,她神不知鬼不觉抓了几只小鸡仔儿就进空间里。 这次三只母鸡一块儿孵蛋,孵的蛋多,庄文心里也没个准数,她偷偷取了几只小鸡崽儿也不怕被发现。 从空间出来,庄文也才起身,听了鸡舍里传来的叽叽叫,喜的走过来瞧。 “这是第一批破壳了,后头的也快了。” 庄容瞧着地上颤颤巍巍刚学会站立的小鸡仔儿,蹙了眉头,“爹,这刚出生的小鸡要怎么养?瞧起来弱不禁风的。” 庄文见她感兴趣,就细致地教她,“苞谷珍用热水泡半刻钟,把水滤出去,加点青菜剁成的细沫,和泡好的苞谷珍拌在一起,每次一汤勺大小。” 他顿了顿,又说:“现在入了冬,鸡仔怕是不好养,饲料里头还是加些续命草粉吧。” 庄容点了头,“我帮爹一块弄。” 父女两个分头行动,没一会儿,小鸡仔的饲料就做成了。 看着瘪下去不少的续命草布袋子,庄文心疼的直皱眉,“下去的真快,往后得省着点用。” “那可不行,爹平时泡水喝的,该放多少还放多少。”庄容说:“暖房里那些慢慢都发了芽,过不久又是一大批,这草没那么难种,爹别担心。” 心里却想着,空间里那些续命草用之不尽,过些日子得抽空再晒干一批磨些粉出来。 她始终觉得只有空间里产出的续命草才是纯度最高的,外头那些就是掩人耳目。 可惜这事只有天知地知她知,每天少不得又要鬼鬼祟祟的多兑换几次。 不一会儿,庄小宝也出了屋,他念书念得晚,早上也起得晚了些,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见他爹和姐姐都在鸡舍门前,意识到什么,就立刻跑过来,“小鸡破壳了?” 第206章 赖猴儿出现 “嗯。”庄文含笑说:“你快去洗漱,别耽搁了上学堂。” 庄小宝好奇地问:“爹,我还从没见过哪家的母鸡冬天孵小鸡的呢,这回又是续命草的功劳吗?” 他人小却也懂了事,有些事瞒不过他。 “是,”庄容点了点他额心,叮咛:“低调些,出去别对别人讲。” “我知道了。”庄小宝乖巧地应声,转身去打水洗漱。 庄文从鸡舍里出来,想想还是不放心,冬至已过,气温偏低,他怕小鸡崽儿成活率不高,就上杂物间里取了床棉絮外露的破旧被子,往鸡窝里铺了。 庄容看他忙得不亦乐乎,顾不上自己,等着庄小宝上学后,也一个闪身进了空间。 刚好趁空把昨个在县城买的铁栅栏安装好。 兔子是啮齿动物,需要啃东西磨牙,在九想环这等神物里生长的兔子长得迅捷,一个个身强体壮,庄容只一个夜里没来,就发现木栅栏几乎被啃断。 安装好铁栅栏,这才抽空去看旁边鸡栏里的小鸡仔。 几只小鸡娃儿或啄着地上的续命草,或在草地间颤颤巍巍行走,黑豆般的小眼睛神采奕奕。 庄容想把她爹配好的鸡饲料拿进来喂,但转念又想,再好不过的饲料也比不上高纯度的续命草,干脆就撒手不管了,她有心再试一回这空间灵草,咬了咬牙,到底是没管,闪念出了空间。 从空间出来,院子里已不见了庄文的身影,庄容往墙边看,见割草的背篓和镰刀都不见了,估计是出门去割干草了。 她走到储物盒边,念头一起,手里就多了一捧晾晒干的续命草,拿到外头石磨上磨成粉后,装在布袋子里。 刚忙完这些,忽然听到院墙外一阵吱吱声。 庄容挑了眉头,往东院墙瞧去,一眼就看着一只金灿灿的猴子坐在院墙上,盯着她吱吱叫。 “赖猴儿?”庄容大吃一惊,“你怎么自个来了?” 见赖猴儿脖子上还挂着个布袋子,那袋子她眼熟,正是她先前装了种子带到山上去的那只。 “吱吱……”赖猴儿叫了两声,身子腾空跃起,跳进院子里,前后蹄并用的窜到她面前。 晃了晃脖子上的布袋。 “这是什么?送我的么?”庄容见布袋子里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什么,蹲下身解开绳结。 打开一瞧,居然装了满满一兜松子儿。 见她拿了东西,赖猴儿又冲她吱吱叫了两声,转身跃上墙头,飞快的不见了。 庄容手捧着一大袋松子,瞠目结舌。 这是知道惹了她不高兴,请了赖猴来哄她么? 这样想着,她只觉得啧啧称奇,那冷冰冰的少年居然具备这样的情商。 可要说是桃红婶,就更不可能了,她因智商受限,平时行事就像个孩子一般简单,于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兴许到现在根本就不知布谷和巧珍生了矛盾的事,就更不会思量着想了法子来哄她。 她哭笑不得地捧着松子儿进了屋,心里那点儿不快早已烟消云散,寻思着这两天要忙的事多,等过几天闲了再上山里去。 第207章 巧珍养兔 吃了午饭,余良带着巧珍过来了。 见庄文在鸡舍里忙活,余良走过去一看,冷不丁见了满地跑的小鸡仔,大为吃惊。 “这是才孵出的小鸡?”巧珍也吃了一惊,不敢置信地问。 庄文点头,笑着说:“今年也是奇了,头一回冬里孵蛋,也不知能不能养活。” “是你屋饲料好。”余良喟叹。 嘴上没再说什么,心里却越发相信那草的妙用。 因为庄文偶尔间得来的一味草药,他屋养兔挣了钱,母鸡也在冬里孵了小鸡,这样好的草药,却没自家闷声发大财,而是好心地拉了巧珍一块儿养兔,这份信任和关照让他发自内心的感激。 现在在想想,庄文的痨病痊愈,怕也是这草药的功效,说不准就是那云游郎中告诉庄文的法子。 站了片刻间,余良心里头就闪过无数念头。 但他不是个感情外露的人,只是点了头说:“冬天孵蛋,你屋在村里是独一份儿,别朝外声张,省得那些说是道非的妇人又开始胡说。” 庄文应了声,“我屋里平时没什么来客,今个也交代了小宝别上外头说。” 边说,边带着余良往兔舍走,“余大哥过来挑兔子吧。” 余良在外头挑兔子,巧珍就上了屋里去找庄容。 从那日回去,巧珍一直惦记着养兔的事儿,一进屋就说:“庄容,今儿可以开始养兔了不?我爹已经在盖新兔舍呢。” “你先养几只试试看,别贪多,等养熟了再扩产。”庄容交代着,往屋外走去。 巧珍只是点头应着,如今已经见识了庄容挣钱的能耐,庄容说的话,她是言听计从。 “家里的水一概不给兔子喂,甭管是井里的水还是烧热的水,乱七八糟的菜也别喂,平时就喂些苜蓿干草搭配了胡萝卜,我爹那药粉每顿拌在饲料里,不可多了,也不可少了,比例还要你自己慢慢掌握,我今儿只能大概给你说说。” 来到兔舍前,庄文已从里头挑了几只半大不小的半成兔。 “两母一公。”庄文说:“等你屋兔舍建好了再多抓过去些。” 余良赶忙点头应着,接了兔子放在笼子里,“知道了。” 庄容进堂屋取了一袋子草粉并一个空布袋,往空布袋里倒了些,“就我家洗菜的盆,一盆饲料里放这么多草粉……” 她比划着,仔细地给巧珍交代需要注意的,巧珍一反常态不再聒噪,认认真真听了,点点头说:“我都记下了,有什么不知道的随时来问你。” “对了。”巧珍突然想起什么,冷笑着说:“我娘今早晨上村东头割豆腐,碰见你奶奶了,远远就听着她和妙姐儿娘编排你呢。” 提起庄王氏,庄容就撇了嘴:“又说什么了?” 自打上回因为说亲的事不欢而散,庄王氏就再没来上门,别不是又在家憋什么幺蛾子呢。 “说给你找了门好亲事,你爹却顽固不化,宁可让你嫁了那哑巴,也不愿往好人家嫁,还说你岁数大了,心也野了,见天儿往山上去,保不准和那哑巴生了什么内情,你爹无法才只能让你嫁去。” 第208章 庄显贵上门 庄容听了,又是气,又是觉得可悲,“这话说出去也不怕落人笑,亲奶奶这样宣排自己的孙女!” “依我看,还是因为前几回的事,你奶奶恨上你了,宁肯外人连她也笑话进去,也不想让你落个好名声,这就是摆明的想毁了你呢。”巧珍说:“她们说了不大会儿话,见我娘过来了,知道我们娘俩和你走得近,立刻就不说什么了,我娘也只当没听见,可那是我娘,换了旁人听去了,还不得暗地里指指戳戳,说你不守妇道!” 庄容敛起眸,遮了眼睛里的冷光,心里就寻思着:那十贯钱是当初在乡里乡亲面前应下的,必须得给,但她也不想让庄王氏白白拿了她和她爹的血汗钱,她得想个法子好好教训教训庄王氏才行。 “知道了,她说就由着她去说,反正现在外头都以为我和桃红家定了亲,她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哎呀,庄容!”巧珍恨铁不成钢地说,“难不成你就咽了这口气?” 庄容摇了摇头,“不会,欺负了我和我爹的我都要还回去,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爹是读书人,讲一个孝字,凡事都不能由我家起头,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你且等着看。” 巧珍见她眉眼里深邃一片,像是酝酿着什么,知道她心里有谱就不再多说什么,和余良告辞了家去侍弄兔子。 到了下晌十分,鸡窝里又传来一阵叽叽声,庄容再去看,又是一窝小鸡娃冒了壳。 庄文喜出望外,急忙去拿饲料喂小鸡。 照顾了小鸡娃,母鸡的营养也得跟上,草料里还得多加些米粒儿。 父女俩为几只小鸡娃忙碌了一下午,待夜色降临,吃了晚饭才休息下来。 庄容站在院子里,望着稀薄的星空,想着今儿桃红没来,有些反常,明儿说不定就来了。 第二天一早,庄家的大门就被人在外头拍的砰砰作响。 庄容只当是桃红来了,赶忙跑出去开门,不成想站在门外的却是庄显贵。 他打量了庄容一眼,长叹一声,“你这个不成器的……” 话顿到这儿,像是骂不出口,紧接着就推了庄容跨进门,“你爹呢?” 庄文闻声走过来,一眼见庄显贵的气势汹汹的样子,蹙眉问:“爹?怎么了?” “你还问!”庄显贵鼻子里喷着粗气,“容姐儿订婚这么大的事儿,你却不作声就给定下了,要不是听外头人说起,爹都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儿!” 庄文一听他爹是为了这事儿,就淡淡解释说:“这还没影呢,是外头人瞎传的。” 那婚书早已经毁了,做不得准,桃红又是个痴傻的,自然没人张罗这事儿,过个几年大家议论的少了,这事也就没人记得了。 “狗屁!”庄显贵气的说:“你娘给容姐儿说亲,你可以不答应,爹也不说你啥,毕竟那人是个瘸子,他配不上容姐儿,可你也不能把容姐儿嫁给个哑巴,这不是糟践自己的丫头?她又不是嫁不出去了!” 话里话外的,竟仿佛含了另一层不可言说的质问。 庄文想也不想就知道是他娘在他跟爹跟前吹了枕边风,说了什么难听话,否则以庄显贵沉闷的个性不会轻易气成这样,他叹了叹气,解释:“不是爹想的那样。” 第209章 指责 “爹娘给说的亲,你一口回绝,转头却又把容姐儿嫁给个哑巴,你让外头人咋看我和你娘!”他说着,又瞪庄文,“外头都说容姐儿和那哑巴有了不可告人的关系,你被逼得没办法才答应了这婚事,你老实给爹说,是也不是!?” 庄文一张脸刷地沉了下来,“是谁编排的这话?” “都传开了,哪家哪户不知道?” 庄容听到这儿,就再也听不下去,打断说,“我也天天出门,怎么就没听见风言风语?爷爷你怕是被人给糊弄了,我从小在村里长大,大家伙是看着我长大的,都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我可不信谁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揣测我,捉贼还要捉现行呢,这没影的事也敢乱传,哎?这话该不会就是奶奶说的吧?” 庄显贵被噎的一滞,勃然大怒说:“当然不是你奶,大人说话,没你插嘴的份儿!” 庄容还想说什么,庄文走过来看了她一眼,眼里有着凝重,“容儿进屋歇息会儿,这事爹和你爷爷说清楚。” 她爹的面子总得给。 庄容深吸一口气,压下不快,扭身进屋去了。 庄文就说:“那些闲话都是无稽之谈,爹什么也别信,容姐儿是什么样的人爹还能不清楚,她从小就文静,绝不会做出那等不知廉耻的事,我也没像外头说的那样应了这门婚事,外头人怎么说,就由着那些人去说。” 家和万事兴,反之,家里就是些鸡飞狗跳的事儿。 庄文也想通了,就算没有桃红一事,有他娘在中间搅和,这些是非就如影随形的甩不脱。 如今这样也好,别人以为他们容姐儿定了亲,反倒少了是非。 庄显贵听了庄文否认,琢磨了一会儿,冷声说,“容姐儿真没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就好,咱们老庄家世世代代清白,没出过一个寡颜廉耻的女人家,她要真做了这事儿,非得逐她出门不可!” 庄文扯唇笑了笑,眼底有讽刺一闪而逝。 别说他容儿没做这些事儿,就真是做了,他也不会因他爹一句话就把女儿逐出门,只是他爹爱面子,又受了人挑唆,这话题再多说下去也是不欢而散。 他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强调道:“容儿是清清白白的,还望爹以后能多信任着容儿,要是自家人都不相信自家人,跟着有心人一起胡说八道,儿子的心也寒了。” 他这个“有心人”说的微妙,虽然没挑明了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些闲话就是从庄王氏口里说出来的。 庄显贵不自然地咳了咳,转了话头说:“听说昨个儿还去县里大采买了?装了一板车的东西带回来,一卖粮食就这样大手大脚的,往后这日子可咋过?” 他本意是想敲打庄文几句,让他仔细过日子,攒些钱。 谁知庄文却说:“能花才能挣,这些小事儿爹不用操心了,我自有分寸。” “你呀你!”庄显贵就伸手指他,恨铁不成钢地说:“手里有几个钱就穷显摆,忘了本分!” “我如今家务事自理,没花爹娘半文钱。”庄文淡淡说:“穷也好富也罢,都是我自个儿担着。” 第210章 瞧不起 “嘿!你还自个儿担着。”庄显贵不屑地说,“不自量力,你当你有多大的本事,前头的牛车要不是爹给你,你连上趟县里都去不成!” 庄文就不吭声了,话不投机,沉默以对。 “三个儿子,外头的那个不知死活,原先想着你是最有本事的一个,没成想白白栽培了你一场,你比你大哥差远了。”他嗡声嗡气地说:“你也再别逞能,为了十贯钱,再把自己给累死也还不上,往后见了你娘客气些,过年过节备了礼上门来,爹也好找机会给你娘打商量,把那十贯钱减成五贯,你到底是爹的儿子,爹不忍心看你过得没个人样。” 说着,还不忘了叮咛一句,“再上家里去就别带容姐儿了,如今家里谁都瞧不上她,你带上小宝来就成。” 庄文心里直发寒,淡淡说道,“爹放心,那十贯我就是累死也还上。” 庄显贵看他还顶嘴,气得骂他不知好歹,“别不服气爹教训你,你就是命不好,家里供你念书你考不中举人,娶了个好媳妇儿你留不住人,现在让你少还五贯钱,你还不愿意,你就是天生薄命的人!” 老庄头生起气来嘴也委实是毒,那些话像粹了毒的刀子,专往庄文心窝里捅,听的庄文心口发涩。 他心想着,这可真是应了那句俗话:一个人遇上难处,处于低谷期时,糟践你的往往不是外人,是自己的爹娘和兄弟姐妹。 他气不过,回嘴说:“爹也没必要这样看不起我,我如今身子爽利多了,否则也不敢应下还钱那话。” “你这身板顶啥用?”庄显贵摆手说:“看看你大哥,身体好又能干,不到两个月就把新房起了,你大嫂也争气,又添一儿,不像你那媳妇儿,跑了就不见踪影,不怪爹娘不偏帮你,就是你命不好!”庄显贵又嘟囔他几句才往外走,转身间,他恍惚看见西边鸡舍里有几只小鸡崽儿在鸡窝里头撒腿跑,以为是眼花了,眨了眨眼又望了过去。 这下,他不但清楚地看见了十多只幼鸡仔,还听到了一阵唧唧唧的声音。 惊的当场就愣住了,“你哪来的鸡娃,谁给的?” 他下意识想着,是庄文又受了旁人的恩惠。 “自家养的。”庄文冷着脸说:“爹的教训我都听见了,家里事儿忙,爹别耽搁了,快回去吧,我也要忙了。” 庄显贵看看鸡舍又看看庄文,心里一阵奇怪。 这季节,谁家的母鸡也不可能孵鸡娃,怪道去了,他屋里不声不响地多了几只鸡,仔细看,连鸡舍都是新盖的。 他就哼了一声:“算,你知道拿钱干点儿正事儿,念了几天书,没挣上几个钱儿,倒先把心气儿念的高了,爹说你几句,你还给爹甩脸子,爹的话,你自个想想,是不是为了你好?”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庄容早在窗户跟前立了半天了,听着庄显贵离开,就急忙走了出来,安慰她爹说:“爷爷就是门缝里瞧人,爹别往心里放,等咱们有了钱儿就扬眉吐气了,再者说,他总算是比奶奶强点,还知道给咱们少些负担,看在这份上,就别计较他那些刻薄话了。” 庄文叹气一声说:“爹生那场病就是一切磨难的开始,拖走了你娘,也让你爷爷奶奶瞧不上眼,好在我容儿争气,发现了续命草,否则爹这辈子真是要含恨而终了。” 第211章 老庄家的疑虑 父女俩说着贴心话,那头庄显贵回到老庄家,心里也直犯嘀咕。 庄王氏迎上来问:“咋样?教训了?” “一天天的就知道说些没影的事儿!”庄显贵瞪她一眼,“以后那事不许再提了,我去问了阿文,咱们容姐儿还是清白的。” 庄王氏还没说什么,田氏就在旁说起了风凉话,“他当然不承认,要不他的脸往哪儿搁,当爹的管教不好女儿,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 庄健也说:“要我说,爹就不该去废那些话,直接把话撂下就是了,他家里的丑事让他家自个儿看着办,早些把那十贯钱还了就断了联系,别连累了咱屋里也面上无光!” 庄显贵打断他,“行了,都别说了,阿文身子不好,都别逼着他。” “呵……”庄健冷嘲一声,“他身子不好?我看他身子早就好了,昨儿就听人说了,他在山里碰着了老郎中,吃了几副药那痨病就好了。” “痨病哪有治好的,这不是胡说八道?”庄显贵不以为然。 “千真万确,爹,我也听说了。”田氏搁了洗菜盆,坐在水井边,绘声绘色地说:“是阿文亲口对旁人说的,那天他和余良两人抬了木头从南坡回来……” 庄王氏和庄显贵都不信,庄王氏蹙眉问:“前头花了那么些钱买药都不见效,吃了几副野郎中开的就见了效,骗鬼吧!” 庄健说:“村里都传开了。” “难不成真好了。”庄显贵半信半疑地说:“我今儿在阿文屋里还见了几只小鸡娃,说是自家养的鸡孵了蛋,鸡舍也是新盖的,以他往常的身体,可没精力侍弄这些事儿。” 庄王氏仍是不信,但双眸里也浮现出疑虑,“我可不信,我这几日抽空去瞧瞧,看他到底闹啥幺蛾子呢!” 一连两天过去,鸡仔长势良好,一个个从小拳头大小肉眼可见的大了一圈儿。 庄容空间里那些小鸡娃果不其然也长成了。 虽没喂专门的饲料,靠着吃空间里那些灵气浓郁的灵草就比外头那批鸡娃长得快得多,庄容第二天晚上进空间时,小鸡已经长得半个成鸡那么大,一个个扑扇着小翅膀在里头扑腾的欢。 兔栏里又有新兔出生,庄容为了避免太拥挤,就把一批长成的雄兔分开放了。 心里寻思着,兔子在空间涨势实在太快,过段日子这兔栏就该拥挤了,看来又得抽空去县里了。 她从空间里出来,已是深夜,外头白茫茫的一片,推开窗户一看居然下了雪。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就这么在一个不起眼的深夜里不期而至。 庄容裹紧了被子,缩进被窝里,心里想着,屋里烧了炕,且还觉得冷得慌,山上怕是更冷吧。 也不知桃红婶用没用她给的碳炉? 起来也是奇怪,桃红婶一连几天都没来家找她,这委实有些不寻常。 她心里头生了疑惑,想着明儿早起上山看一眼。 正想着,隐约听见院子外头传来砰砰砰的拍门声,听起来无比急促。 庄容一骨碌坐起来。 这么晚了,会是谁? 第212章 昏迷 她匆匆披衣服下了炕,推门出了院子,另一头庄文也听见了动静,庄容走出屋时,南屋里的油灯同时亮起了。 片刻后,门被推开,庄文披了外衣走出来。 一眼看见庄容,疑惑地问:“你也听到拍门响了?” “嗯。”庄容正要说什么,就听门外的拍门声愈发急促了,和庄文对视了一眼,齐齐走出院子开门。 灯瞎火的,瞧不清人影,但隐约瞧着是个瘦高的身形,怀里横抱了个人。 庄容凝神盯了半响,不确定地张口,“布谷?” 大雪簌簌地落了一整晚,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就是这深夜,也被白雪映的有了几分亮光。 借着亮光,庄容越发瞧着门外的人像布谷。 那人从喉咙里嘶嘶哑哑的发出了一声,听不真切,可庄容一下子就确定是布谷,连忙闪身让了让,“先进屋再说。” 少年朝她点点头,毫不迟疑地抱着怀里的人冲进了院子。 “进堂屋。”庄容一路小跑开了堂屋门,站在门口招呼布谷,又说:“先把人放我屋里炕上,爹快去点油灯。” 庄文被这突发情况弄得懵懵的,却也心知,这么晚,少年抱个人来,说不准是出了什么大事儿,急忙应声了,匆匆进灶房去拿火折子。 片刻后,油灯点燃,照亮了昏暗的屋子,庄容父女才看清炕上躺的,居然是桃红。 她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儿,双眸紧闭着,庄容走过去摇了摇她的身子,却怎么摇也摇不醒人。 她回头看布谷,一脸凝重地问:“桃红婶儿这是怎么了?” 话问出口,才想到布谷是个哑巴,又懊恼地跺了下脚。 那少年布谷此刻再也没了往日里的高冷,走过来拉了庄容的胳膊,指了指喉咙,又做了往外吐的动作。 他嘴唇蠕动,似乎是想说什么。 庄容知道他口不能言,连忙猜测,“婶儿在家可有呕吐?” 少年立即点了点头,忧心忡忡地等她的下文。 庄容又问:“拉不拉肚?” 少年摇头。 “人昏过去了有多久时间?” 布谷伸手比划了一个数。 “一天?”庄容心里咯噔一下,咬了咬唇说,“不行,须得看郎中,我先喂她些药粉,要是赶天亮人还醒不过来,咱们就上县里。” 她自是知道续命草有多神奇,却也不敢真的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续命草上。 万一桃红婶儿因耽搁出了什么事儿,那就是人命关天的事儿。 庄文看了这情况,走上前把了把桃红的脉,蹙眉说:“情况不好,脉象微弱的很,先前是否吃坏了东西?” 他扭头看布谷,这是庄文头一回见这少年,打眼望去的确长得标志非凡,哪怕他穿着破旧的兽皮坎肩儿也挡不住一身的俊美之气。 不过眼下也无心顾及这些,知道少年口不能言,他摆了摆手说,“容儿去拿草药了,你别急,这草药有奇效,吃了兴许会有好转,若没有好转,连夜去镇上找郎中看。” 明个再去县里怕是赶不及,一来耽搁时间长,二来路途遥远。 镇上也有药堂,离村庄不过大半时辰路程,请郎中也比县里方便的多。 第213章 大病一场 话音刚落,那布谷却突然弯下腰,朝他深深作了一揖。 庄文看得一愣,没想到这山里的少年居然也懂这规矩。 他赶忙上前扶了少年的胳膊,“别这样,别说容儿和你娘私交甚好,就是互不相识,遇上这情况我们父女也不会见死不救。” 那少年直起脸儿,眼睛里竟隐隐含了水光。 “你……哎……你别担心。”庄文知道他担心什么,就温声安慰他说:“人吃五谷杂粮,免不了生些大病小病,相信你娘一定能好起来。” 口里安慰着,庄文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心想着这少年看起来高大,实则也不过是和容儿一般大小,自小没爹,和桃红相依为命,桃红虽是痴傻的,却也坎坎坷坷将他拉扯到这样大,如今看着身形高挑,身材健硕有力,俨然已长成了俊美的大小伙。 既是唯一的亲人,可想而知,这桃红于他的重要性,长大成人正是要回报父母恩情的时候,要是桃红有个三长两短,于他的打击说是天塌了也不为过。 门帘被掀开,庄容匆匆冲了进来,手里端了碗,碗里是冲好的续命草粉。 少年飞快敛了眼里的悲痛。 “过来扶人。”庄容坐在炕边指挥。 布谷赶忙过来将桃红上半身扶起,她人虽已陷入昏迷,却还知道本能的吞咽,庄容连喂带灌的,把半碗草水喂了。 擦了擦满头的汗,松了口气说,“等等看情况吧。” 少年也是一筹莫展,靠在墙边,目光钝钝地看着桃红,隔了丈远,都瞧得见他眼底密布的红血丝。 庄容往常见到少年时,他不是神采奕奕地坐在树杈上,就是身形矫健地游走在山间,那双明亮的凤眼时时警惕而防备。 她与他说话时,他经常会露出些不屑和讥诮,教他使用什么新事物时,他还会默不作声地和她对着干,虽口不能言,却暗搓搓用行动挤兑她。 那份小小的傲娇和顽劣曾让庄容气恼的直咬牙。 可现在,他却像变了个人似的,神态萎靡,目光涣散,深邃的眼角像是带着一抹晶莹而又悲凉的泪水。 这强烈的对比反差,让庄容也跟着不是滋味儿。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炕上的桃红依旧没什么动静,三人都不说话,担忧而又心焦地等着,房间静的落针可闻。 “一个时辰了。”庄文皱眉,上前去看桃红的情况。 她躺在那儿,照旧是呼吸微弱,毫无直觉。 少年涣散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里头冒出了强烈的不甘,他回头看了眼茫茫的夜色,眼底划过一丝决然,走上前就要抱起桃红。 “等等!”庄容猛地出声拦住他,“你娘现在的情况,委实不宜再挪动她,外头风雪交加,你就算背着她到镇里,可能病还没起色,人先冻坏了。” 少年目光剧烈的颤了一下,手捏着桃红的胳膊执意不撒开,似是在说:吃了草药还没好转,不能再耽搁了。 庄容又劝他:“我知道你救你娘心切,我也着急,可咱们也不能病急乱投医,这样吧,我上镇上去请郎中来,大不了多掏几个钱,让他亲自来家里瞧病。” “都别争了,我去请郎中。”庄文打断她,“你俩在屋里等着,爹去去就来。” 第214章 照顾 说完,拍了拍少年的肩头,语重心长说:“听话,叔去请郎中,很快就回。” 他刚才仔细瞧少年,见他脸色晦暗,也不知多久没吃过喝过了,嘴上干裂起了皮,脚上的冰雪全化成泥粘在草鞋上,许是因为下山赶得太急,脚腕上到处是纵横交错的刮伤,有些口子裂的极深,露出里头红色的血肉。 庄文一下子就动了恻隐之心,他也有儿子,若是有一天庄小宝成了这副样子,他当爹的只怕比疼在自己身上还难过。 他作势就要往外走。 “爹,我陪你去。”庄容赶忙跟上。 外头风雪交加,她不放心庄文一个人出门。 “不用,你下些面条给他吃了,留在屋里照顾桃红就行,爹去借了牛车,一个来回很快。”话刚说完,就匆匆掀帘子出门,身影很快消失在院子里。 布谷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桃红。 庄容心知,山里的猎户一般都有保命的手段,他们识得常见的草药,逢上小病小灾的会自己挖些草药吃。 今个能找上门来,必定是桃红病的严重,没了其他的办法,这才求助于她。 这也就说明了,少年是真拿她当朋友了。 庄容深吸口气,走上前安慰他说:“你别怕,人一辈子总会遇上起起落落,逢上这坎,咬咬牙也要扛过去,你不是一个人,我和我爹都会帮你。” 少年怔怔看着庄容恳切的脸色,握紧垂放在腿边的手轻轻松了。 庄容瞧他神色实在憔悴的厉害,就上外头去端了热水进来。 进屋时,见他仍旧立在床边,怔怔地看着床上的桃红,眼角潮润。 没想到他平时情感克制不外露,内里感情却这样细腻,那副伤心的样子,看得她都跟着心酸。 压下心里的波澜,赶忙拉着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说:“你的脚得洗洗泡泡,敷一层草药。” 少年也不说话,想是太过担心,也没心思想旁的了。 庄容不管他,进进出出的忙活,没一会儿,热腾腾的面端进屋,再过一会儿,一包续命草粉也搁在矮几上。 少年动也不动,只是一眨不眨盯着桃红,对旁的一切视若无睹。 庄容也不逼迫他,只是温声说:“记得吃面,吃了面泡泡脚,药粉放在矮几上了,你记得泡完脚敷上些,我知道你没心思,可你得先照顾好你自己,你的脚痊愈了才能好好照顾你娘,万一你倒下了,你娘怎么办?” 少年眼神微微动了动。 庄容走过去给桃红掖了掖被子,“我瞧着桃红婶的情况,虽没有好转,却也没再严重,呼吸弱了些,但是平稳,只是脸色发青,结合你说的呕吐,像是误食了什么毒物,现在多想无益,咱们只管等着郎中来,你先吃东西,我出去等我爹。” 她朝外走去,顺手把门给掩了。 出门后,庄容看了眼天色,微微亮了些,推测着过不久也该黎明了,就走到家门外的道路边,远远张望着村口的方向。 第215章 请郎中 这会儿风雪小了些,可还是冷。 庄容冷的两手拢进了袖子里,心想着那少年穿的单薄,脚上就只穿了双草鞋,难为他走了这么远的山路,又一想桃红病的蹊跷,也不知能不能救得回来,一时间脑子里乱哄哄的。 等了约莫一刻钟,远远的瞧见道路尽头似乎现出了个小黑点,庄容喜出望外,急得拔腿跑过去。 跑得近了,果然看见她爹驾了牛车来,板车上坐着个老头,身上裹一层厚褥子,捂得紧紧的,嘴里朝外哈着雾气,哆哆嗦嗦问:“还有多远的路?” “到了!” 庄文做事不紧不慢的人,生平头一次风风火火地跳了牛,拽了那老先生,连扯带拽的往屋里狂奔。 推开厢房门,少年已听了动静,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外望。 “郎中来了。”庄容一边说,一边引着老郎中进屋。 余光瞧见矮几上的面碗空了,药粉也被拆开了,心头就是一松。 她指着床上的桃红说:“她起先的症状是呕吐,脑袋疼,约莫有个两三天了,今个开始昏迷的。” 老郎中蹙了眉,提了药箱过来先把了脉,又掰了桃红的唇看她舌根儿,接着掀开眼皮望了望,一系列诊断后,脸色变得凝重。 “怎么样了?”庄容问。 “这怕是中毒。”老郎中摇头说,“体温较常人低,呼吸微弱,脸色发青。” 说到这,他扭头问庄容:“病患刚中毒时,是否口渴,喉咙痛,还有呕吐症状?” 少年布谷走上前来,对着老郎中点了点头。 老郎中嘴上不说什么,面色却已是了然,他斩钉截铁地说:“是秋水仙中毒了,快去煮了皂荚水给她灌,让她把胃里的东西吐空了,我这儿写个方子,你们立马去抓药,瞧着中毒已有多日,不可再耽搁。” 庄文听了立马就往屋外跑。 “大夫,秋水仙是什么毒?”庄容问。 她听着耳熟,像是后世的秋水仙碱。 新鲜的黄花菜含有秋水仙碱,吃了是剧毒,这在后世是人人皆知的常识,但她没学过药理学,只知其名,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每年都有这样几个病患,吃了新鲜黄花菜,野外的毒蘑菇,不消两三个时辰就毒发,症状与你家这病患都是相同,呕吐、喉咙痛、嗜睡,几日后便是昏迷。” 庄容恍然点了点头,担忧地看了布谷一眼,低声问:“能救回来么?” 少年紧紧盯着郎中,双目现出期盼。 “能不能救回来,要看她吃了多少,要是量小,吃几服药约莫能醒过来,量大……可就说不准了……”老郎中看了看桃红,欲言又止说:“人都昏过去了,吃的量怕是不少,事以至此,你们只管先去抓药,尽人事,听天命。” “劳烦您了。”庄容道着谢,心里却想,那会儿原主被恶狗咬伤,她醒来发现空间后,连续喝了几天的灵泉水也就彻底痊愈了,就连庄文的痨病也是连续喝了约有三四天,才有明显好转。 桃红婶儿只吃了一回灵泉水泡的续命草粉,效用怕是还不明显,接下来几天多用灵泉水和续命草将养着,再配上大夫开的药,应该能扛过去。 庄容收了方子,送着郎中到门外。 第216章 借宿 “老先生,今晚多亏您了,您出诊价钱怎么算?我这给您拿钱去。” 老郎中苦笑,抱怨着:“今儿下了大雪,天冷路又滑,可你爹二话不说抓了我就上门外,只说是人命关天,我连件袄子都没顾上穿!往常出诊五十文,可今儿你和你爹说什么也得多给几个钱儿,我把老骨头快被你爹这牛车给摇散了。” 庄容想了想,就笑着说:“给您六十文成不?路是远了些,待会儿我爹送您回去。” 老郎中环顾了小院子一圈,见一应事物都简单朴素,想想这家人也就是普通的农户人家,摆了摆手说:“六十文就六十文吧!” 庄文在旁听了,连声道谢,取了钱给老郎中,又匆匆去驾了板车,“事不宜迟,出发吧,还要上药房开药回来。” 他走时叮咛庄容照顾好母子俩,就带着老郎中离开了。 这一晚兵荒马乱的,到现在,庄容才是真松了口气,转身推门进屋去,见那少年站在门边,神色微微有些异样。 大概是听了她在廊下和老郎中讨价还价的话,他居然从兽皮坎肩的夹层里掏了几个铜板递过来,抿了抿唇,看庄容。 庄容就沉了脸儿,上前把着少年的手合住铜板,“你就是这样看我和我爹的?我们忙碌一晚上,就为了这几个铜板?” 少年薄唇抿得更紧了,好似心虚,低了头不看她。 “收好你的铜板,给桃红婶儿看病,不要钱!”庄容又是气又是无奈,撂下一句话转身往外走。 冷不丁,胳膊却被拉住。 少年一脸赧色,喉头动了动,嘴唇也张开,似是急切地想要说什么,却“吭吭吭”地连声咳嗽起来。 一下子把庄容给逗笑了,“早知道你这么想说话,刚才老郎中在时,应该连同你的哑病一起看了,行了,我不生气了,我上南边给你收拾屋,这几天你先在我家住下,等婶儿醒过来好转些再说。” 少年到底是把嘴闭住了,朝她点了点头,双眼里尽是谢意。 庄容出了门,后脚就去了西南边她爹种续命草的草圃暖房里。 暖房里大部分空地都种了续命草,至只余一张桌椅平时庄小宝做功课用,另一头的炕常年空着。 庄容取了褥子铺在炕上,想一想,家里似乎没有多余的被子了,倒是她的厢房里有一床春夏用的薄被。 庄容来自现代,也不觉得别扭,管它是谁的被子,只有这么一床,凑合凑合用呗,有被子盖就不错了。 把炕拾掇好,想着等会儿要煎药,她又去房里点了火,给锅里接了水烧着,忙活完这些,院外传来牛车声。 庄文带着大包小包的药材赶回来了。 一进院子就急着往厨房里赶,“每天一包,分三次煎服,连服七天。” “知道了,爹,你快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就好,对了,我把暖房拾掇出来了,这几天就让他借宿在咱家,睡暖房里。” 庄文马不停蹄地奔波了一整晚,也是真的累了,往北屋张望一眼,见那少年虽满脸疲惫,可眼里却也有了几分放松。 他思量着这一晚谁都没合眼,一家子同时熬着,怕是熬住,次日一早还得给庄小宝做饭。 第217章 可爱娃娃 就点了点头说:“煎好药喂着桃红喝了,安顿了那少年就早些去睡,爹去休息会儿就起来给小宝做饭,上午你撒会儿懒多睡会儿,爹就不叫你了。” “知道了。”庄容应声,“爹只管好好休息,他们母子有我照应着。” 女儿如今做事越发沉稳,庄文对她一百个放心,交代了两句就回屋去睡了。 庄容煎好药喂了桃红,就催了布谷去睡。 他起先不肯走,庄容就皱了眉,“这可是我的卧房,难不成你要瞧着我睡觉?” 说着,连连打了几个哈欠。 少年扭头看了看天色,居然快放亮了,再看庄容的眼光就带了那么几分歉意。 庄容就说:“有我在屋里时时瞧着你娘,你就放心吧,她刚喝了药,脸色眼见着红润了。” 布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桃红脸色果然好了些,这才放心,掩门出屋朝南边走去。 进了房,一股暖风扑面而来,他抬眼望去,见炕上已经铺了被褥,房间里用木板围了草圃,种了大片续命草。 这草他知道,上回受伤,多亏了这神奇的草药,那次一起合作打猎,庄容拿出的也是这草。 他走过去细细闻了闻,香味不似上回的浓烈,却也馨香宜人。 坐在炕边,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泥泞已经洗干净,伤口有了那药粉的滋养,早已不再痒痛了。 他想了想,拿起枕边的干毛巾,又擦了擦腿上的泥泞,这才翻身上炕。 自打桃红生病以来,连续几个夜里他没合过眼,可这一晚睡在这陌生的炕上,才刚一沾了枕头,困倦就莫名来袭了。 被子上有着属于那女孩身上的淡淡香味儿,他往上掖了掖,嘴角不自觉轻轻翘了,闻着满屋的馨香,很快入眠。 庄容忙了一晚,这一觉睡下,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庄小宝起身、庄文在外头做早饭,她一概听不见,等一睁眼时,太阳已经晒进了炕上。 她一骨碌爬起身,先去看桃红的情况。 照旧昏迷着,脸色瞧起来却比昨晚好得多,呼吸也凝实多了。 她穿了袄子下炕,刚推开门,就见着她爹和布谷正坐在堂屋八仙桌旁。 桌上摆了蒸好的窝头和两样简单的小菜,旁边搁着一碗汤汁黝黑的中药,正冒着热气。 庄文含笑看她,“总算醒来了,等这药凉些了就得进去给她喂了,一天三次都须按时。” 布谷也顺着庄文的目光望过去,和庄容的目光对上。 女孩刚睡醒,小脸粉里透着白,头发乱蓬蓬的,目光不像平日里那样精明沉稳,透着几分小迷糊。 他不由得想起了桃红见儿天说的词:可爱娃娃。 一想到桃红,他冷不丁敛了神色,噌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撂了吃了一半的窝头就往厢房里奔。 等他进了厢房,庄文才唠叨着赞不绝口:“布谷这孩子是真的懂事,早上起了个大早帮爹打了水,灌满了水缸,又去浇了菜地,还帮爹劈了一大堆柴火,他娘才刚遭受这大病,还能有这份心,是个知道感恩的……” 第218章 捉弄 庄容一阵默然,悲催地扶额往外走去。 从外头接来的水可是普通井水,居然还灌满了一大缸! 这也就算了,他还用普通水浇菜地?? 这不是等于帮她的倒忙么。 庄容进了厨房,果真见了满满一缸水,顿时更感无语。 等她洗漱好再回堂屋时,那少年布谷就敏锐地发现庄容的脸色不那么好看了,瞧着他时隐隐透着说不出的怨气。 他敛了眼皮,心里寻思着:早饭吃了三个窝头,是不是吃的太多,惹得庄容不高兴了? 遂默默地把手上刚拿的窝头放回篮子里。 一只纤瘦细白的手立刻捡起他撂下的那个窝头,张口狠狠咬了块儿进口里。 少年眼观鼻鼻关心,只当瞧不见,心里却更疑惑了。 吃了饭,庄文因前一天大半夜的上村民家借了牛,专程跑去道谢。 庄容见庄文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就推门进厢房,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说:“布谷,有个事儿得请你帮忙。” 布谷正坐在炕边,用湿布轻轻的给桃红擦脸,闻言顿了动作,转眸看她。 阳光下,他睫羽翘长,鼻梁高挺,昨夜大概是休息好了,薄唇又恢复了血色。 庄容暗暗不屑,可惜了这么张好皮囊,却是个天生的哑巴,还总是做些不讨喜的事儿。 她说:“厨房装水的大缸,帮我挪到屋外的竹林里,我要浇竹子。” 布谷眼里闪过困惑,起了身,微微挑眉看窗外的雪。 像是在说:刚下了雪,竹子也需要特意浇水么? 庄容暗暗嘀咕,他倒是不好糊弄,虽口不能言却也轻易指挥不动。 胡乱丢了个理由:“我在竹林里头埋了些种子,那点雪不够,还需多浇点水,浇好了水,把空缸搬回来就成。” 布谷压了眼底的困惑,将信将疑地出了门儿。 庄容站在窗前,不一会儿,见他吭哧吭哧的把那大大的水缸往外头搬,眼里就晃了笑意。 怪不得她捉弄,谁叫他多管闲事儿,乱给水缸里蓄水呢? 不多会儿,布谷搬了空缸回来,敲了敲窗,示意庄容去看。 庄容摇摇头,“不用再浇了,你进屋守着你娘就好,我去去就来。” 她出门时将门窗掩好,一溜烟跑进厨房里关了门。 过了小半个时辰,水缸里的水再次满了,这次是她从空间里弄出来的灵泉水。 庄容疲惫不堪地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推门走出灶房,却一眼就见那少年正在廊下直直地盯着她看。 目光里透了三分探究,七分不解。 庄容心里登时一慌,难不成她在里头的动静太大,被他听去了? 管他的,左右他口不能言,也问不出那些疑惑,省了她解释了。 可不解释,她又莫名觉得这少年不像桃红那般好欺瞒。 她抿了抿嘴,故作镇定地说,“这几天灶房有些乱,我收拾打理了一下,你娘好些了么?” 说着,就若无其事地进了厢房。 少年盯了灶房一眼,瞧见水缸附近的地上洒满了水,目里的疑惑更浓了。 不多会儿,庄文从外头回来了,惦记着桃红的病情,一进屋就先进厢房里瞧了两眼。 听出她呼吸比前一夜凝实的多,微微放了心。 第219章 无法拒绝的温暖 见布谷仍像前一夜一样,站在炕边守着他娘。 庄文这才得空细细打量他,见他穿的少,皱了眉:“你跟叔去南屋,有几件旧衣服给你,虽有些年头了,却比你这身暖和。” 庄容在旁听了,暗暗腹诽,前头拿到山上去的厚袄子,没见少年穿过一回,他爹怕是要白操心一场了。 没成想,那布谷竟不做迟疑地点了头,跟着庄文出了屋。 庄文找了两件有些发旧的袄裤,少年身量差不多和他一般高,稍微比了比,长短正合适。 “你试试看,旧是旧了,却也是拆洗过才收起来的。” 他转身离开,掩了门,留少年一人在屋里换衣裳。 不多片刻,门打开了,少年走出屋,一身兽皮坎肩兽皮裙已换成了灰扑扑的棉袄棉裤。 瞧着臃肿,不似往常精干了,却比从前更亲近了几分,少了野性,终于有了普通少年该有的模样。 庄文弯了眼睛直笑:“挺好,穿着合适,以后就穿着吧。” 布谷眼里划过浅浅笑意,点点头,往廊檐下看去。 没见到庄容的身影,他眼底微微有些失落。 这样的衣裳,庄容曾经带到山上过,再三让他穿,他却一次没穿过,不是不知道那袄子暖和,只是怕这样的温暖稍纵即逝,比起失去,他宁可不曾拥有过。 那身兽皮衣他穿了这么些年,早已习惯,如不是庄容父女出现,往后大概会一直穿着。 自他有记忆起,身边只有为数不多的亲人,桃红、赖猴儿、银狼,他们会一直陪着他,只有庄容是个未知数,他不知道哪天就再见不到这姑娘了。 她一时兴起上了山,也许以后倦了烦了就不再来了。 可如今不一样,这叫庄文的男子是个好人,他望着自己时,眼里有和桃红一样的暖光,他待自己和蔼亲切,让他不自觉放下了所有防备。 虽也知道失去的难过,却再也硬不起心肠拒绝这样的温暖。 中午,庄容从厨房里端了饭菜进堂屋,见了布谷一身打扮,少不了揶揄他两句:“咦?从前不是不肯穿么?今儿怎么就穿上了。” 布谷瞧出她眼底的戏谑,脸上微微滑过懊恼,只是低头啃着窝头,佯装听不见。 庄文就横庄容一眼,“他从前一直穿兽皮,一应吃穿也没个人张罗着,自然不懂那些,一时不习惯也是难免的,以后慢慢就适应了。” 庄容被噎的好一阵无语,这才刚认识两天,他爹就对这布谷这样偏帮了? 傍晚,庄小宝下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叫着布谷哥哥。 晨时已经见过一回,他知道这少年是哑巴,口不能言,可还是想亲近。 小男孩总归是愿意和年纪大些的男孩一起玩耍的,家里突然多了个大哥哥,瞧着也亲切。 他放了书包就冲出屋,手里拿了弹弓,拽着布谷的袖子直说:“布谷哥,听阿姐说你打猎可厉害了,你带我用弹弓去打家雀好不?” 布谷下意识看看庄文,见他含笑点头,这才伸手接了弹弓去摆弄,绷紧了皮绳,照着不远处的树枝瞄准了一打,立刻就落下一只鸟来。 庄小宝看的眼睛都直了,满脸崇拜:“布谷哥,你好厉害!教教我成么,我总是打不中!” 布谷又从地上捡了个石子儿,指了指院外,率先朝外走去。 庄小宝立刻喜滋滋地跟了上去。 庄文笑着看两人的背影,眼里明晃晃都是赞赏。 第220章 伤疤 庄容就不是滋味地走过来撇嘴说:“爹,你好像很喜欢他?” “是个好孩子,人又勤快又聪慧,可惜了……”庄文低声一叹。 “可惜什么?” “桃红不知事,布谷跟着她,无人教导,无人引导,否则他断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庄文感慨说:“不过现在这样也好,他不经事,虽不懂许多大道理,人却质朴,爹小时候也有个猎人梦想,瞧着他方才射箭时英姿勃发的样子,心里就欢喜。” 说着,就微微侧眸看庄容,悄悄观察着她的表情。 庄容撇嘴儿说:“会射箭也没什么,顶多算个长处,我不也有长处?我会算账,还会挣钱呢。” 庄文知道女儿心里对那少年没什么心思,摇头失笑,“爹老了,瞧着你们少年人朝气蓬勃,心里就喜爱。” 庄容暗暗撇嘴,心里想着,那是她爹没见过这布谷使坏时的样子。 这天傍晚,吃了药没多久,桃红短暂的醒了一回,一个劲儿喊着口渴,庄容赶忙拿了烧好的灵泉水和了续命草粉给她喝,喝完了,她又闭着眼睛昏睡过去,脸色竟一点一点红润起来。 布谷瞧着桃红的状态一点点好转,紧皱的眉头明显松散下来,再不像前一日来时那般哭丧脸儿。 庄容去洗漱时,他站在旁边看,伸手指了指灶房里的水缸,挑挑眉。 庄容嘴里叼着牙刷,含混不清地说:“那是水缸。” 身边传来无语的一叹,少年眉头都纠结在一起,又指了指水缸,然后抿起唇,一本正经的盯着她。 庄容哪能不知他想问什么,心里直发笑,只是面上却绷了,漱了漱口,盯着他严肃道:“好奇心害死猫,不该问的,少问!” 说完,理也不理他便转身回屋,留下少年独自在风中凌乱。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庄文便去镇上一趟,又抓了几服药,晌午不到就回来了。 他从包袱里取出一把剃刀,招呼了布谷到跟前来,“过来,叔帮你打理打理头发。” 布谷正在南头的鸡舍门前瞧那些小鸡,听了庄文的话,回过头,眼睛猛地瞪大,晃过了一丝骇然。 庄文笑着说:“你瞧瞧外头那些少年,是不是都束着发?显得人干散又整洁,你这样披散着,一来窝囊了些,二来仪容欠整洁,出门去让人瞧着也是不妥。” 庄容瞧出少年不情愿,只管托腮在旁边看好戏。 布谷一张脸绷得严肃,迟迟不肯抬脚,满脸写着不情愿。 庄文一心为他好,进灶房兑了热水,端出来放在太阳下,耐心地朝他招招手:“过来洗头。” 庄容越发兴味盎然地盯着布谷的脸色瞧。 不是装乖宝宝么,这下人设要崩塌了吧! 布谷双眸闪过一丝复杂情绪,深吸一口气,似乎鼓足了勇气才抬脚走过来,上了台阶,指了指自己被头发掩住的半张脸,摇了摇头。 庄文不解,“怎么了?” 少年就当着父女俩的面,将那束头发挑起,露出一直被遮掩的半张脸。 只见那本该是白皙的太阳穴上,居然有个铜钱大小的圆形伤疤。 庄文父女看的都是一愣。 “这是烫出来的?”庄文走过去瞧,见那疤痕鼓出皮肤,呈暗红色,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少年脸色黯了黯,似是不愿意多提,只是指着水盆摇了摇头。 第221章 焕然一新 庄文寻思一下,说道:“叔知道,你是怕这头发竖起来,让人瞧见了伤疤笑话,可不管怎么说,束起来总是精干些,出门在外,仪容整洁是礼数,咱们大宋国束发也有数百年历史了,你娘心智有缺陷,不懂得这些,你既然来到了叔这里,叔总归要教你打理自己,至于这疤,家里那些草粉大约能治好。” 他说着,就把前头庄容被狗咬后,腿上那些伤疤渐渐痊愈的事儿讲给少年听。 少年脸上闪过思索,片刻后,主动走到那盆水边,弯腰将头发浸了进去。 庄文赶忙走过去帮着他清洗,嘴里絮絮叨叨说:“这回洗了,往后每十天一洗,每回洗好了待它晾干再束起,待会我教你如何束发。” 庄容沉默地坐在旁边,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 对少年揶揄归揶揄,真瞧见这样可怖的疤,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同情,他自小没爹,娘又是痴傻的,从小到大怕也是受了不少欺凌。 少年的头发又长又乱,他从前大概有洗头的习惯,不似桃红那样脏,却因为不常梳,全都绞在一起,洗好在太阳下晾干,庄文足足帮他梳了小半个时辰才梳顺了。 庄文取了条青色的棉布发带,细致地帮他梳好绑了发带,又用剃刀去了他脸上柔软的胡茬,上下端详一番,大功告成。 “好了,你自个瞧瞧,是不是精神多了。”庄文含笑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可以站起来了。 庄容抬眼望去,对上的就是一张英挺干净的脸,本就出众的五官,没了发丝的干扰,变得更加立体精致,眉眼舒朗,目似星辰。 那对乌黑的眸子去了防备,看起来清澈而又深邃,如同被海浪濡湿的夜色,深不见底。 她小愣了片刻,立马就回过神,嘟了嘟嘴说:“我爹还没帮我洗过头呢,你都成了我爹半个儿子了,往后可得对我爹好着点。” 少年听了这话,抿住唇,嘴上虽没张口,心里头却是一阵激荡。 想起那夜匆匆赶来时的无助,褪去兽皮换上棉袄时的触动,心里有堵墙仿佛轰的一声倒塌了。 再看向庄文时,眼里就多了几分敬重,他做了拉弓的手势,又指了指灶房。 庄文莞尔一笑,“用不着,如今家里不缺吃,不缺穿,你有打猎的本事,只管照顾好你娘就行,叔做这些都是举手之劳,你们孤儿寡母在山上着实不易,以后有什么困难,只管来找叔。” 少年心头翻江倒海般,五味杂陈。 他轻轻点了头,利落地端起地上那盆水朝外走去。 庄容和她爹对视一眼,俩人都笑了。 日子过得快,转眼就是三天过去。 这天一早,庄容迷迷糊糊间居然听到了一声呻吟。 猛地睁眼一看,居然见桃红两只手都伸在了被子外,胡乱挥舞着,嘴里含含糊糊地喊着“布谷”。 “婶?”庄容凑到跟前去喊她。 桃红迷茫的目光慢慢清明,双眼焦距定格在她脸上,慢慢地张口说:“容儿。” 庄容喜出望外,立刻趿拉鞋下炕,跑出屋去喊庄文和布谷。 两人听了都是面带喜色,急急进了厢房去看。 第222章 庄文的提议 这次桃红是真醒了,知道喊饿了,庄容拿了饼子给她吃,她吃不了两口又打了哈欠,没说几句话就睡了过去。 见布谷脸上又现出担忧,庄容赶忙说:“人醒来了就是好事儿,估摸着是还没好透,郎中都说了要连吃七天药,今儿才是第五天。” 心里却想着,这么快就醒来,保不齐是灵泉水还是续命草发挥的作用呢! 桃红有了明显的好转,最开心的莫过于布谷,午饭都多吃了一碗。 庄容教他拿筷子,如今五天过去,他早已拿的顺手。 庄文瞧着他如今的举止,越发像个普通少年了,颇有一种家有少年初长成的自豪感,眉眼间都挂了笑意。 只是又一想,桃红病好后这母子俩又重回山里,往后这些好习惯怕是又要丢了,想到这,眉头就轻轻皱了起来。 庄容余光瞧着她爹变幻的表情,就猜了个七八分。 这几天布谷留宿在家里,她爹对布谷的喜爱明眼就瞧得出。 前一两天,庄文还私下里和她念叨过,外头虽说有那些传言,却也别觉得无所谓,男女大防还需严守,他怕少年住在家里,两人瓜田李下的生出些什么不妥。 可相处了几天后,他再没说过这话。 她看了看庄文,又看了看布谷,轻声问:“布谷,你娘的病眼看好转了,你有什么打算?” 布谷放了筷,指了指南边的方向。 庄容还没说什么,庄文已是忍不住提议:“你有没有想过搬到村里来住?” 布谷一愣,眼底流露出几分晦涩不明的暗芒。 “山上虽说清静,可一来不安全,二来也不方便,你往后要娶妻生子总归还是要和人打交道。上了年纪,离群寡居倒还好,可你这样年轻,总是住在那样僻静的地方也不是回事儿。” 庄文也知道布谷母子俩常年在山上生活,早已习惯了,原本不打算说,可这几天相处过后,实在是觉得这少年是个可造之材,干活是一把好手,学东西也快。 他有一日对着夕阳喟叹:夕阳落,黄昏近,青山青,乌发白。 那少年像是感受到了他感念时光飞逝,自身老去的忧郁,竟走过来朝他摇摇头,以眼神安慰他。 庄文心里头就暗暗吃惊,他不识字,居然也能听懂他的感慨,可见他秉性有多聪慧。 如让他这样的人在山里埋没一辈子,岂不是可惜了。 他又想着这母子俩怕是除了他家以外再无人可打交道,这些话他若是不说,就再也无人提及,他有心拉扶少年一把,当下就说了出来。 他又劝说:“村里空地不少,你和你娘都是身家清白的良民,上里正那儿报了户籍,再选一片址重新盖房就是,你瞧见外头那片竹林了,竹林外就有片空地,西边朝阳,南边宽阔,最适合盖院子不过,离我和容儿也近,时时能照应上。” 布谷瞧见他眼里的期盼,闷声坐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指了指隔壁的桃红,又摆了摆手。 庄文明白过来,他是怕桃红回到村里,受人欺负驱赶。 他长叹一声:“也是,是我思虑不周了,你只当我没提过这话,不必为难。” 话是这样说,心里却仍是一阵惋惜。 第223章 白行简 眨眼五天过去了,少年虽不会说话却手脚伶俐,遇上不会做的活儿也知道默默在旁边瞧着跟着学。 到了傍晚,已经学会了在案板上揉面。 庄文站在厨房外,乐不呵呵地看着少年揉面的背影,心里就寻思着,要是庄容能嫁这么个可靠的伴侣,虽没有大的本事,却也嫁得踏实,人勤快,不懒散,难得的是本性善良知道感恩。 他笑眯眯地走到庄容跟前,才提了一句,就被庄容给怼回去。 “爹!前头是谁说的男女大防,这会儿又不讲究了?” 庄文只好闭嘴,压下这话题,再不提了。 清晨,庄小宝去了学堂,庄文就招呼布谷来暖房书桌边。 他面前摆着一本厚厚的《百家姓》,翻了几页对那少年说,“布谷这名字是你娘给你起的?” 少年唇角轻轻弯了弯,指了指窗外树上的飞鸟,用嘴型说:“布谷。” 庄文恍然大悟,失笑说:“该是你小时候,你娘抱了你哄,恰好听到了外头的布谷鸟叫,就这样唤你了,倒也是有趣。” “不过。”他正了正神色说:“这名儿只算是个乳名儿,孩童时期尚可用,长大了再用就让人啼笑皆非了,你娘她身有残疾,让她替你取个名儿,也着实难为她。” 说着,指了指面前的书卷,“叔不才,念过几天书,也曾中了秀才,于县学念了五年书,离举人也只差临门一脚,你若是不嫌弃,叔帮你取个名儿可好?老话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在叔看来这姓名也是一样,它传承了长辈的情、意、志,你总得有了姓有了名,这辈子才不算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少年定定看着庄文,眼睛微微热了热,偏了头看窗外,轻轻点头。 庄文如何瞧不出他感动,也不挑破,若无其事笑着说:“你可知你爹姓什么?若是知道,在这百家姓里挑出来,若真是不知,也就只能先取个名儿。” 少年眉头拧起。 他自记事起,身上带了块玉佩,背面印刻一字儿:“白”。 后因那玉佩生了许多事情,他九死一生,险些被人打死,他便把玉佩收了起来,再也不带在身上。 现在想想,后头那“白”字儿,约莫就是他姓氏。 他点点头,目光落在百家姓上,连着看了几页,伸手在一字上点了点。 “白?”庄文看他。 少年点头。 庄文寻思了一会儿,片刻后,眼睛一亮,说道:“叫白行简可好?简单做人,简单行事,《论语·雍也》说: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叔瞧着这名字适合你。” 少年想也不想地点了头,朝着庄文又是深深一揖。 “自此往后你就叫行简了。”庄文殷殷地看着他,“若是你再小两岁,能去学堂念几天书是最好不过的,如今怕是迟了……罢了,你有这打猎的本事,想来这辈子好生经营日子,也是吃喝无忧。” 傍晚,庄文就叫来庄容和庄小宝,郑重其事说:“爹给布谷取了名,叫白行简,以后你俩叫他简哥儿,别再布谷布谷的叫了。” 第224章 无不散的宴席 庄容也觉得布谷这名字太儿戏了些,心想着她爹热心,算是办了件好事儿,从今往后布谷总算是有了个正式对外的名儿。 看他样子对这名字也满意,双眼亮晶晶的,听着庄小宝一声声叫他简哥儿,嘴角都轻轻翘了翘。 庄文看着桃红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红润,每天清醒的时间也一天多过一天,知道少年怕是快要离开了,又想起当初听容儿说少年家里一穷二白,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这天就招呼了白行简上柴房,拿了两根长长的木条,用刨刀刻出凹槽,手把手教他如何把木结构用卯榫连接。 “手法不难,你多学几次就会,叔做的不算好,隔壁余大哥做这些才是得心应手,有空让他亲自教了你。”庄文叮咛他:“山上木材多,有空就砍了树,做些简单的家什用。” 白行简默默地听着,蹲下身用刨刀凿了会儿木头,将两根木条横竖一拼接,一个简单的木结构,叫他轻而易举的做了出来。 庄文看了,更是暗暗惊叹他的学习能力。 他把这事儿对庄容说了,庄容笑一笑,“说不准他原先就会呢,总觉得他身上有不少秘密。” 她想起了桃源背后那条栈道,那后面也不知是什么,每回她无意间靠近那里,少年眼睛里便不自觉带了防备。 不过,庄容也不放在心上,更没心思探究挖掘,谁还没有点秘密?要说秘密,这世上可数她的秘密最大。 又是两天过去,桃红的病大有起色,这天大清早就醒了过来,吃了点饭菜,也没嚷嚷着困,一直坐在炕上和庄容说说笑笑。 白行简端了药碗进屋,她闻着那味儿就直皱脸,“不喝,苦!” 庄容就接了碗送到她面前,笑嘻嘻说:“婶儿,你还是喝了药吧,喝了药病就好了,你不想快快回屋里去吗?” 桃红一怔,然后猛摇了摇头,“不回,容儿家好。” 庄容哭笑不得,“可这里不是婶儿家,婶儿的家在山上呢。” 桃红便可怜巴巴看了白行简,“不回。” 白行简眼里划过一抹思绪,快的一闪而逝,胳膊作势在空里扬了扬,“咻”地指了外头的树。 桃红就垂了眼,嘟囔说:“赖猴儿……” 想是怀念起山上的那只猴儿和那头狼了。 这下,庄容再喂她药,她再不情不愿,也老实喝了。 吃午饭时,白行简轻轻碰了碰庄文的衣袖,指了指南边,又指了指屋里的桃红,再一指居中的太阳。 庄文这几天越发适应和他相处,他一做动作,立刻就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这是在说他娘病好的差不多了,想今儿太阳落山了就回去。 他叹息,心想着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寻思着说:“明儿一早再走吧,这几日雪也化了,再等一天,你和你娘上山还能轻松些。” 他得了庄文的应允,又去看庄容,见女孩脸上倒是平静,目光敛着,不知在想什么。 庄容察觉到他的视线,抬了眼说:“我在想你娘的病,郎中说了是秋水仙中毒,可我寻思着,山里可没有黄花菜,倒是村子里有些人家种了。” 第225章 没那么简单 说到这儿,她望着少年的目光,多了几份深意:“也许是我多心了,可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你回去后也多长几个心。” 白行简听了,黑眸凛了凛,蹦出一道冷光。 “也不必草木皆兵,这只是我的疑惑,兴许真是桃红婶儿自个儿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说是这样说,也不过就是安慰之词,桃红虽心智不全,对外头的野花野草可认得门清,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在野外生活多年,轻易不会吞下毒物。 白行简亦是低了头,默不作声地深思。 到了下午,庄容寻思着左右也没什么事儿,就坐在廊下搓玉米,桃红已经能下地,见她搓玉米,立刻奔过来一起搓。 她前头搓过一回,搓得又快又好,这回庄文也亲眼见识了,直在旁边咂嘴轻叹,“厉害。” 桃红听了,搓的更快,仰着脸直笑,“棒棒的!” 庄文一听就知道是跟庄容学的,笑看女儿一眼,“你都从哪儿学来这些怪词儿?” 庄容装傻充愣,岔了话题看桃红,“婶儿,你们明天就回,今晚说什么也得做一桌送别宴,想吃啥?” 白行简见桃红眉开眼笑,和庄容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着话,脸上不由得挂了些许笑意,走过去也蹲在旁边帮着搓。 有桃红叽叽喳喳,往日里安静的小院儿也难得嘈杂了几分,庄文看着三人在廊下忙活,唇边也露了笑意。 却就在这时,院子里不合时宜地响起了“啧”地一声。 庄王氏一进院子就见了这热闹的景象,桃红她认得,瞧她在廊下和庄容一块搓着包谷,可旁边却多了个少年,侧对着她,鼻梁高挺,侧脸的线条英俊非凡。 庄王氏立刻反应过来是谁,就嘲弄地“啧”了一声,阴阳怪气道:“这可真是前头刚定了亲,立马就不忌讳了,好歹等下了定再眉来眼去呀,就这么等不及,一个姑娘家,成何体统,阿文你也不管管她!” 她有意有挑刺儿,那话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庄容一听庄王氏的声音,脸就黑了几分,和她爹对视一眼,齐齐露了厌烦。 庄文面上比往日还要冷淡三分,“娘来了,什么事儿。” “没事!”庄王氏冷笑:“就过来瞧瞧你过得好不好,一段日子不见,听说你身子大好了?” 说着话,眼睛就朝西南边瞟,见鸡舍不但是新的,还建得极大,整个南墙占了半边儿。 旁边挨着似乎是兔舍,她见了几只毛茸茸的家伙,影影绰绰的在里头跑。 庄文也不否认,可多的话也不想给他娘解释,只是冷淡地说:“也就那样,总算是三五年内死不了,再怎么地,也能还上答应娘那些钱。” “你这口气倒是怨上我了?” “儿子可没那意思。” 庄王氏就理直气壮地说:“当初可是你自个儿主动在乡里乡亲面前说了要还十贯钱的话,我和你爹可你没逼你,你自己答应的,怨不得别人!” 第226章 寻衅 庄王氏心眼小,听不得半句忤逆话,庄文是知道的。 他不想在今儿个这样的时候和庄王氏嚷嚷起来,就顺了她的心意说:“儿子自然知道,这是当儿子的本分,应当如此。” 可这话说了,庄王氏却越发觉得他敷衍,明明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嘴上却要拿来应付她。 “你知道就好!”庄王氏心头火起,火冒三丈地说:“别想着我和你爹沾了你的光,这都是你欠我们的,打你小,拉扯到这样大,又供你吃喝,又供你念书,区区十贯钱,哪还得尽这些恩情!” 现如今,这母子俩站在一处,全无母子亲情,说话的口气都是冰冷僵硬,你顶我一句,我撅你一句。 “儿子自是知道,这十贯钱也不敢含糊,尽早凑够了就还娘!” 庄王氏每来一回,庄文的心情就压抑几天,实在是不想和他娘再周旋,索性就走到廊下拿了玉米搓,眼也不抬,不去看她,想着她无趣,自行也就离开了。 庄王氏却不肯走,人站在廊下,眼睛却一直朝着南边儿看,一会儿看看兔窝,一会儿又看看鸡舍,心里直纳闷儿。 打从庄王氏进门儿起,桃红和白行简都停了手里的动作。 桃红是认得庄王氏的,上回在庄家院子里,这老婆娘就险些打了庄容,见她又出现了,桃红心里别提有多恼,一眨不眨地盯着庄王氏,皱着眉头,眼里满是反感和憎恶,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白行简看起来倒是冷静,只是双眸轻轻眯了,从中射出两道锐箭般的冷光扎向庄王氏的脸,不动声色贴墙根儿站了起来,手里捏着根搓完的苞谷棒子,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庄王氏被他盯得一阵恼怒,数落道:“娘给选那家人,除了腿有残疾,哪儿不好了?看看这傻桃红,就像个棒槌一样,张了嘴就知道吃,屁事儿不会干,她这哑儿子看着也就是个吃白食儿的小白脸。” 庄文余光就看着白行简胸腔猛地一起伏,手上有了动作,心里一惊悚,立刻起身挡到他身前说:“娘!你指戳我和容儿也就罢了,他们母子在我家做客,娘积积口德吧!” 村里民风淳朴,谁家少年也不敢朝长辈出手,简哥儿要是这么做了,庄王氏再一通闹腾,今后简哥儿声名可就败了。 白行简手里的玉米棒子已经都扬起,眼看着身前站了庄文,立刻收了势头,只是双眸里却结满了寒霜。 庄容看了这一幕,心里就有点惋惜,要是她爹刚才不挡,那一棒子只怕已经准准的砸到庄王氏脑袋上了。 庄王氏越发来了劲头,“我这当娘的,如今在你心里头连两个外人也比不上了,不过说了两句实话,你就让娘积口德,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庄文气得脸色胀红:“娘今儿来,二话不说就是吵嚷,又想把好好的日子搅得鸡飞狗跳才罢休?” 庄王氏冷一笑,“我好心好意过来探望你,瞧瞧你身体好不好,倒成了我来找事儿?” 庄文一阵气苦,摇头说:“既不是来找事的,娘现在看到我了,可以走了吧?” 第227章 赖着不走 庄王氏最近来也来了两三回,次次都是让庄文给赶走,哪咽得下这口气,再加上今儿又好巧不巧见了桃红母子,想到前头那亲事,男方家允了八贯钱的彩礼,庄文不答应,这事硬生生黄了,心里就是一阵气恨。 她不但不走,反而气汹汹地往南边院子里走去,“我就是不走,你当儿子的还要拿棍子打走我不成?我今儿就是在你屋住下了,也是天经地义,你屋里哪样东西不是我和你爹分给你的,就是你这条命也是我当娘的给你的,我哪怕让你去死,你也得老老实实去!” 完全就是一副撒泼不讲理的架势。 庄文被气得身子簌簌发抖,抖着嘴唇说:“当儿子的没有不想孝敬爹娘的,娘但凡能对我宽容些,我纵使心里有再大的怨气,也会恪守古训孝顺娘,可娘如今越发的蛮横无理,这是要逼我……逼我……” 说到最后,竟吭吭哧哧的说不出话来。 “你倒是说!”庄王氏咄咄逼人地指着他破口大骂:“难不成你还要朝我动手了?你个大逆不道的逆子!你动动手试试?” “爹!”庄容见她爹脸色阴郁的像是雷雨前的天儿,急忙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说:“如今是在咱们自个儿院子里,咱屋人多,闹出去了,奶奶只会说咱们仗着人多欺负她,谁都摘不清了,不如由着她去闹,咱们上余婶伯家坐坐去,我就不信她有那个脸儿追过去闹,真去了也好,让余伯他们做个见证,到底是谁不讲理,今后在里正伯伯那儿也有个说法。” 庄王氏脸一垮,“你这个贱丫头,我当你爹为啥变成了现如今这样,都是你在背后出的馊主意!” 庄容瞧着她气得不轻,口吻愈发轻蔑,“说的是呢,我是我爹亲亲的闺女,我爹不听我的听谁的?” 说完,径直拽着她爹的胳膊就往外走,招呼了桃红母子,“婶儿,简哥儿,走,咱们上隔壁家串门子去。” 桃红看他们父女都往外走,立马也起了身跟着往外走,白行简则是冷盯了庄王氏一眼,也抬脚跟上。 见这几人竟真的扔下她出了门,庄王氏气得只差仰天咆哮,“阿文!你这是几个意思?!” 庄文理也不理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容儿说得对,在这院子里和他娘攀扯,到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家人,不如远远躲了眼不见心不烦。 庄容走到门边,回头似笑非笑地往院子里一瞥,“奶奶,这院子里有多少只鸡,多少只兔,我和我爹心里可都有数着呢,你可别乱来啊,您岁数也大了,可别落上个手脚不干净的名声。”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庄王氏险些气的背过气去。 “我当老娘的,还能偷你屋的东西不成?我光明正大的拿,也是拿得!” 她气急了眼,旋风般朝鸡窝里冲去,就见了两只小鸡娃正在外头的菜地里吃着嫩菜叶。 她眼里划过一抹激怒,冲上前照着鸡娃就是狠狠一脚,小鸡娃也不过就是个十多天大,哪经得住庄王氏一脚,连点声都没出就被踩成了肉泥。 第228章 治标不治本 庄文看得一阵心痛。 那些小鸡仔可是自家母鸡孵了好些天才孵化的,经过了半个月的精心喂养,又是怕冻着,又是怕饿着,好容易长成雏鸡,刚放出窝没两天,眼睁睁竟被庄王氏给祸害死了。 糟蹋粮食,他尚且会心痛,更别说小鸡仔是一条生命! 毛茸茸的鸡娃平时叽叽直叫,三五只聚集在一起,叨叨菜叶子,叨叨泥里的小虫子,憨态可掬的样子,给这冬日的小院子里不知增添了多少欢乐,眼下却死于非命,他心口一阵痛楚,气不过就要上前理论。 庄容却一把拉住他,“爹,我看你还是别和奶奶废话了,我这就去找里正伯伯,让他亲来看看奶奶是怎么祸害咱们家的。” 庄王氏在院子里头听了这话,心里的激愤倏地冷却下来。 糟了,这是那死丫头片子故意气她,她一时昏了头,拿鸡仔撒了气,现在这臭丫头又要找里正抓她的错处! 她眼里就闪过一抹慌乱。 庄容扯嘴唇笑了笑,朝庄王氏说:“奶奶,鸡窝里头还有十多只小鸡娃呢,您觉得祸害的不够,尽可以再去都踩了,就是不知道里正伯伯待会儿知道了,会不会直接让人把您送到县里去打板子?” 说完,她作势就转身要走。 庄王氏顿时急了,仿佛脚踩的不是鸡娃,而是要命的刀子,原地就弹了起来,匆匆地从院子里冲了出来,也不管脸上臊不臊,边往外跑边说:“不过一只小鸡,它那么小,也不会躲着人,不小心就踩死了,屁大点儿小事儿,也值当往里正那儿跑!也不嫌丢人!我今儿是没空和你们扯这些皮,要不我还要让里正看看你们一个当儿子的,一个当孙女的是怎么对待长辈的!” 撂了狠话,人已经跑出去数十丈远了。 庄文一声叹气,知道庄王氏这是一溜烟跑走,不会再来了,这才跨步进了院子,径直往南头去,拾掇那小鸡的尸体。 庄容紧跟了她爹,安慰说:“爹,没事儿,别心疼,鸡娃还能再养,这下她一准能老实几天了。” 心里却想着,今儿也就是拿里正出来震慑了庄王氏,她是因为怕受罚才给跑了,扬汤止沸的法子,压根没解决根本问题。 以后万一她又来,只是在屋里吵闹撒泼,却不祸害家里的东西,她爹可就半点法子都没了。 经了这一闹,庄文声音都透了疲惫,“是爹让你跟着受窝囊气了,要是爹那会儿中了举人,咱们一家子也不必遭冷眼,受欺负了。” “才不是呢,说到底是奶奶人品不好,就算爹那会儿中了举人,说不定奶奶又整出其他幺蛾子事儿呢。” 白行简沉默地站在大门口,看着庄文父女无奈忙碌的身影,眼底划过一道念头。 他快步走上前去,碰了碰庄文的肩膀,又指了指东边儿。 庄文立刻摇了头,阻止他:“用不着你帮叔出气,叔已经习惯了,只盼着早些把那十贯钱还清了,往后远着些,这些事你别操心,叔自己会处理妥。” 白行简脸色却是沉沉的,偏了脸过去,一副极有骨气的样子。 像是在埋怨庄文:为何要咽下这口气? 第229章 好奇心太强 庄容也是连声附和:“我倒觉得简哥儿说得对,应该给奶奶点教训才是!” 要她说,趁着夜黑风高,套个麻袋子揍一顿才解气。 白行简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眼里就流出几分同仇敌忾的光芒。 “少年人锐气强,可爹都这把岁数了,受点委屈也就过了,只想着你们几个安安稳稳的长大成人。”庄文摆摆手说:“都不许再提这事儿了,咱们行得端坐得正,不做那些亏心事儿。” 庄容泄气地撇了撇嘴,就知道她爹会这样说。 不过也无所谓,她自有办法狠狠整治庄王氏,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 处理好被庄王氏糟蹋的小鸡,庄文满手都是沾了血的鸡毛,再三叹了叹气:“造孽。” 白行简就朝他摇了摇头,又指了指竹林的方向,再点点头。 庄容看的一愣,“你要留下?” 今儿晌午不是还说要回山里,这会儿又变主意了? 庄文也疑惑看他,“当真?” 白行简又点了点头,指了指花园里的土坯墙,又指了指竹林的方向。 那意思是盖房。 他口不能言,但意思却表达的清楚。 庄容心思剔透,当下就猜到了他的想法,怕是瞧见了庄王氏来屋里闹事,不放心她和她爹,想留在这儿保护他们父女。 庄文难看的脸色总算浮起几分笑意,欣慰地说:“你有这份心,叔心领了,只是叔这里不需你护着,你只管过好你的日子就成,若是愿意留下,叔会帮你张罗往后的日子,你会打猎,慢慢的攒几个钱儿就置些地,往后也要学着种地了,忙时种庄稼,得闲再上山去打猎,日子也就慢慢有起色了。” 桃红在旁听的直拍手,“村里,住下!” 白行简看看桃红,眼里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吃了晚饭,庄容瞧着她爹去南头忙活,赶忙凑到白行简跟前说:“今儿我和你想到一块去了,就想教训教训我奶呢,可我爹说的也对,她毕竟是个老妪,再怎么说也和我爹有着一层的血缘关系,咱们朝她动了手,不厚道!可想起那只死了的鸡,我这心里头又怪心疼的。” 她眯起眼,乌黑的眼瞳里泛起丝丝狡黠,像一只精明的小狐狸,凑到白行简耳边,越发压低了声音…… 白行简心照不宣地看了她一眼,指了指灶房里的水缸,又昂下巴,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仿佛在说:你解了我的惑,我就去帮你办那件事儿。 “还惦记那事儿呢?”庄容一阵无语,这家伙也太拧巴了。 想了想,她说:“每个人都有秘密,我的秘密就是……” 说到这儿,见他眼睛越睁越大,像是提着一口紧张的气,她却顿住,嘿嘿一笑说:“我能变出水来!” 白行简脸色霎时一垮,黑眸里透着被戏弄后的愠恼。 她就知道他不信,可这事儿没法解释,那天之所以没在他跟前遮掩,不过是倚仗着他口不能言,若他不是个哑巴,那天那缸水少不得要等到夜深人静时,她才能偷偷倒掉,一来一回,折腾的不只是力气,还容易被察觉了。 他总归不能说话,庄容也就少了几分警惕,可没想到他好奇心却这样强,竟揪着这事不放了。 总不能真把空间抖出来,以他一个少年人对这个世界的粗浅认知,怕是要被结结实实吓到。 第230章 巧珍的警告 白行简一直盯着她,探究意味强烈。 庄容被瞧得不自在,正想找个由头溜之大吉了,外头却突然传来一声高唤。 “庄容!” 声音里含着几分怨气,紧接着,堂屋人影一闪,巧珍跨了进来。 一进屋,就郁闷地朝白行简翻了个白眼,冷不丁看了少年全新的面貌,她一愣,目光在他脸上短暂的停留了片刻,立马别扭地挪开。 朝着庄容问:“你爹真要容留他,还要帮他建房?” 这几天她一直埋头在屋里学着饲养那几只兔子,每天一睁眼就去给兔子割新鲜的菜叶子,同干苜蓿草和了,又配上庄容给那些珍稀的草粉,顿顿都亲瞧着那些兔子吃,有时夜里也起着一回去看,生怕哪只兔子死了,那可真是拿出了十万分的精力。 没成想几日不见,庄文竟默不作声的把桃红母子都弄到了家里。 刚才庄文上屋找了她爹,说是要一起帮着母子俩在竹林那头盖个房,以后他们母子要在村里定居。 言谈间,他对那小子夸赞有加,说他人又勤快,又善良,听得她爹也是连连点头,说是孤儿寡母,理应帮扶一把,立刻就撸了袖子要去帮忙。 一听这事,她立马就风风火火赶了来。 白行简见了巧珍,也是立马绷了脸,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微微侧头,偏到一边去不理她。 “哎?你还给我脸色瞧,你上回放狼,险些没吓死我!”巧珍气的跺脚。 提起这事儿,白行简脸色微微僵了僵,却还是没转脸儿。 庄容被他俩闹得有些无语,说实在的,她那会儿是想着,两人既合不来,以后互不来往就是。 可现在不一样了,简哥儿要搬来村里,以后少不得要常打照面,两人再这样僵持下去可不成。 她就清了清嗓说:“他已经知道错了,转天就送来了一兜子松子儿给你赔罪呢,这不是最近太忙,我忘了给你送去么。” “松子?”巧珍愣住,将信将疑地看白行简,“真的假的?” 白行简脸色略微有些不自在,皱了眉,薄唇抿成一线。 “当然是真的了,要不我现在就给你拿去?”庄容说着就进了屋,没一会儿,捧了一大堆松子儿出来。 巧珍知道这松子只有山里的松树上有,故而也就信了几分,心里的火灭了灭,撅着嘴拿乔:“这还差不多……但想用这么点小恩小惠就让我消气是不可能的,往后还得看你表现再说。” 白行简朝天翻了个白眼儿,嘴角嘲嘲勾起,大步出了堂屋。 “他啥意思?”巧珍瞠目结舌,“这是拽上了?” 庄容忍着笑说:“他就是这副德性,还在我家住着,时常对我也没个好脸儿呢,你别往心里去。” “哦。”巧珍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似乎心里有了事儿,也不像往常那样拉着庄容说长道短,没说几句就匆匆告了辞。 跨出堂屋门儿,一眼见少年在菜地附近转悠,手上拿了浇水的壶。 她冷笑一声,大步走过去,二话不说将少年拉到墙根,恶狠狠的警告:“告诉你,以后少在庄叔跟前装孝顺,离容姐儿也远着点儿,别以为外头有那些传言就能真的和她成亲了,她可是我哥未过门儿的媳妇!” 第231章 合得来 白行简蹙眉,强硬地从她手里抽走了袄袖,闪身到几丈外,双眸里一片冷然。 巧珍愣住,又嗤地冷笑起来,“原来你前头在容姐儿面前都是装的,松子儿也不是诚心给我道歉的!既然这样,我也不稀罕!” 说着,把怀里抱的松子儿一股脑丢到他怀里,气呼呼地走了。 庄容掀了门帘出来,疑惑地看了看巧珍离开的方向,再一看,被巧珍抱走的松子儿,居然又出现在白行简怀里,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你俩又吵嘴了?” 白行简指了指自己的嘴,无语地看她。 庄容失笑,“既不能说话,就干脆让着她点儿呗。” 白行简不以为然,干脆弯腰拿了水壶继续浇水,不理她。 不多会儿,庄文从余家回来了。 既然要盖房,总归要有个章程,按说入冬不是盖房的好时机,但庄文想着一口气吃不了个大胖子,砖瓦房就别想了,耗时长又花钱多,现下也掏不出这些钱来。 土坯房省时又省钱儿,虽住着没砖瓦房舒服耐久,却也足够过度一半年了。 土坯房又分多种,茅草顶,瓦片顶,木头顶。 他把其中利弊细细说给白行简听,又说:“你和你娘俩人住,一间堂屋配东西两间耳房,外建一间厨房就能凑合住了,余下的慢慢添补。” 白行简点了头,指指屋外的树,做了砍树的动作。 庄文就呵呵一笑,“不急,明儿个再去也不迟,我想了想,还是用陶瓦屋顶好些,烧陶要粘土,明儿上河边去挖粘土,砍树的事儿,我和你余伯来。” 上南坡砍树要穿过整片村庄,来来去去的太惹眼,他只想简哥儿母子低调的搬来住下,不愿他一来就出风头。 庄容在旁边瞧着俩人,一人说话一人手上比划,居然也聊得顺畅,不由就撇了撇嘴,腹诽那少年倒是上道儿,跟她爹这样合得来,可对上巧珍却又凶巴巴的,真是个脾气怪异的主儿。 这头庄文一家已经合计着盖房的事儿了,将上午那通不愉快抛在脑后。 那头庄王氏回了屋,心里的怨气却迟迟未消。 她哭哭啼啼和庄显贵说:“真是白养了这么个儿子,长大了还不如一头狼,哪有亲娘上门去,被赶着出来的道理?” 绝口不提踩死鸡娃那事。 庄显贵闷坐了半天,心里也是一阵窝火。 “容姐儿如今越发猖狂了,阿文也是,竟纵着她连自己的娘都糟践。”田氏火上浇油地说,“爹娘真是命苦,咋就摊上了这种忘恩负义的儿孙?” 说着就抱了怀里的宝福哦哦的哄说:“咱们宝福长大了,可是个孝敬的娃儿……” 庄健就受不了的起身说:“我去他屋找他,我倒要亲自问问他,把娘赶出去是几个道理!” 庄王氏自己有错在先,也不想真的闹大了,赶忙拽着他说:“里正上回都说了,让咱两家和睦着,今儿要闹了事,里正埋怨下来,咱们也吃不消。” 庄健这才歇了心思,他不怕庄文,总归还是忌惮里正的。 一整晚,一大家子就轮番数落庄文父女的不是,各自带着怨气歇下了。 夜里。 四下静谧,庄文家西南边儿一扇屋门突然开了。 白行简从屋里走出,轻轻打了个口哨,不多会儿,一道影子就窜进了院子里,吱吱吱地叫着,跳上他肩头。 第232章 鸡全死了 多日不见,他抬手轻柔摸了摸赖猴儿的脊背,小猴儿亲昵地弯下腰,用脖子在他脸上蹭蹭。 一番逗弄后,他正了正脸色,轻手轻脚走出院子。 推开院门,即刻便对上一对幽绿的狼瞳,像两颗萤火虫般闪烁着幽光。 白狼在庄文家院子对面静静坐立着,庄家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变得凝重,散发着阵阵恐怖的杀气,白行简一招手,那杀气立马四散消失,白狼狂奔过来,直立起身体,前蹄搭在白行简肩头,热络地舔舔少年的脸颊,哪还有前头那般冷静理性的捕猎者姿态。 月色下,一人外加两动物,悄么声地朝着村东南边走去。 这一晚,庄容睡了个好觉,早起听到公鸡打鸣,才伸了个懒腰醒转。 推开窗户,一眼就瞧见白行简已经起身了,正捧着一盆鸡饲料朝着鸡舍走去,庄文站在他身后絮叨:“成鸡和小鸡分开喂,小鸡只喂饲料不喂粮,成鸡一顿约小半盆,昨个那些剩菜汤伴饲料是留着喂猪的,你须得分开来……” 庄容心说,她爹别看读了大半辈子书,说起话来文绉绉的,一点不像个农户,实际对饲养和务农的事儿还是挺有水平的。 原先没有续命草时,他还因痨病病重,却也硬撑着破败的身体,把家里那些鸡喂养的壮壮实实的,姐弟俩吃鸡蛋全靠那几只母鸡。 她站在窗下看了会儿,就取了洗漱用具出屋洗漱,接着又去厨房做早饭。 桃红跟着进厨房给她打下手,熟悉了几天,外加庄容不厌其烦地指引,她已经能算的上半个小帮手了,洗菜、递葱、倒水,做的有模有样,省了庄容不少功夫。 庄小宝一睁眼就缠着白行简,简哥儿长简哥儿短叫个不停,一会儿拉着他去看昨个写的字,一会儿又拽着他打弹弓。 庄家小院里乱哄哄的,又是一个忙忙碌碌的清晨。 两三里外的老庄家同样也是鸡飞狗跳。 一大清早,庄王氏的一声尖叫打破了全家的宁静。 她端着鸡饲料盆儿傻眼地站在鸡窝前,“砰”一声儿,连盆带饲料全落在地上,饲料污满了脚面也不管不顾,只是白着一张脸,惶恐地瞪大眼儿:“鸡呢?鸡呢?昨儿晚上还在,都死啦!?” 庄健在廊下扎玉米,立马扔了活计冲上去看:“死了?” 田氏从南边推了窗,抱着宝福伸了脑袋往外看,带着满腔起床气:“这一大清早的,娘嚎给谁听呢,吓得宝福都醒了!” 正嘟囔着,庄健一声“鸡都死了!”惊得她心头一悚然,麻溜从屋里跑出来瞧。 鸡窝门大敞着,满地的鸡血鸡毛,里头二十多只母鸡,脖子全都被咬断,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有些已经被掏了肉吃干净了,只剩下一身薄皮,有些尚来不及动嘴,就连那两只公鸡都遭了殃,鸡毛被拔了一地,肚子被利齿撕开,肠肠肚肚洒了一地,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三人都被这场景震的头皮发麻,一时站在那说不出话来。 庄显贵气喘吁吁地从堂屋里赶了来,一看这光景,人就先站不稳,晃了晃。 庄健赶忙去扶他:“爹!咱家这是遭了狼灾,天可怜见的,那么多只鸡,几个年头的心血一夜全没了!” 第233章 互相扯皮 庄王氏只觉得欲哭无泪,话未张口,眼泪先止不住往下流:“老天不长眼的,咋就叫咱家遭了狼灾,昨晚上好好的啥动静都没听见,也不知道是哪头王八羔子狼,不抢别家的专吃我家的鸡,作孽啊!” 庄显贵稳住心神,进了鸡窝查看,统共二十八只鸡,没一只活的。 大部分都叫狼吃的只剩骨皮,尚有一些刚长成的成鸡,约莫是肉不肥,又或是狼已经吃饱了,这才留了全尸没动。 庄显贵黑着张脸儿从鸡舍里走出来,“一只没留!” 他蹲在屋檐下,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整个人丧失了精气魂,脸色暗淡愁苦。 庄健整个人也懵了,听了他爹这话,一下子才从血腥的场面里抽回心神,气的大骂:“这畜生,怕是昨个成群下了山,要不咱这院墙这么高……” 说到一半,顿住了。 老庄家新盖的房,连院墙都推倒重建了,一丈高的院墙,狼不会上树,又是怎么进院子的? 几人同时脸色一变,庄王氏下意识去看田氏,田氏立马往庄健身边贴了贴,“阿健,昨儿晚上是娘最后歇着的,娘关的大门。” 庄王氏立刻反驳:“胡说,昨儿我和你爹歇的早,大门可不是我关的。” 婆媳俩向来遇事推诿,庄王氏嘴上不承认,心里却明镜似的,昨晚上确实是她关的大门,可她记得清清楚楚,大门关的是严严实实,不但从里头槛的死死的,还又检查了几遍,要说狼是从大门溜进来的,她打死都不相信。 庄健就看向秀娥,厉声问:“你娘和你奶都没关门,那是你关的?” 秀娥连连摆手,“不是我,昨晚上我一直点灯在西屋纳鞋垫,睡下都不知几时了,连屋门都没出。” 庄王氏立刻就破口大骂:“你个糊涂东西,睡的那么晚,指定是你屋里点灯,那亮光把狼给招来了!要不咋能有狼进村,咱村子虽说在山下,可近十多年,都没闹过狼灾了!” 南山上植被丰富,就是严冬狼群们也有充足食物,轻易不会下山骚扰村民。 几十只鸡一夜间死光,老庄家的损失折算成钱儿就有两贯多,上个月卖余粮,也不过才卖了三贯钱,这一下子去了两贯多,打击不可谓不大。 田氏一听这话就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脚朝秀娥踹过去,大骂:“你个败家的东西,扫把星!谁让你晚上点灯做活儿的,你想死是不是!” “啊……”秀娥大叫一声,躲到庄健身后,疼得直冒泪,“我不知道狼咋来的,我每晚都纳鞋底,也没见着狼来,谁知道昨晚就来了……” “你还顶嘴!”庄健一把将秀娥揪出来,照着她的脸噼啪就是两巴掌,“看你惹的好事!” 庄健虽说对这个女儿没多重视,可往常却也并不动手打她,也就是田氏不时吼两嗓子动动手,可今儿不一样,面对家里遭受的巨大损失,庄健就气红了眼,把错处全归咎到秀娥头上。 第234章 近墨者黑 秀娥不敢置信地捂着脸,双眼里缀满泪,心里的苦楚已经不是委屈和羞愤可以形容,她一字一句期期艾艾说:“爹,狼真不是我招来的……” “不是你,难不成还是我和你娘!”庄王氏二话不说阴沉着脸冲过来,照着秀娥的胳膊上就是狠狠一拧,“你个死丫头,就是个丧门星!” 秀娥麻木地站在那,眼见着最亲近的爹和娘一个个冷眼抱臂在旁边看,心头就涌起浓浓的不忿,她突然间挣脱开庄王氏,扬声吼:“我看就是奶奶没关好门,狼才从大门外跑进来的,要是大门关好了,我就算点了灯,狼也进不来!” 庄王氏没想到她敢顶嘴,俨然一副小泼妇的架势,气的脸色铁青,“你胡说!门关的好好的,你哪只眼睛见了门没关好,你个小蹄子,指不定门就是你给打开的!” 庄显贵见这祖孙俩也开始互相攀咬,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气的起身说:“都给我住嘴!有吵嘴的空,把鸡窝拾掇了!” 往常老实的秀娥却变得不管不顾,冷笑说:“说不准还是从墙头上翻进来的,狼多聪明啊,你当它们不会想法子么,前头我爹盖房,想把院墙再多盖高一尺,奶奶怎么说的?说是四面围墙下来又要多花五六百文!硬是不叫爹把围墙盖高,现在好了,屋里进了狼,要怪就怪奶你心疼那些钱闹的!” 爹娘和庄王氏的拳打脚踢,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句句指责和怨怪,都仿佛化成了一头魔鬼,冲出秀娥的心门,再也拦不住。 田氏一听,怪里怪气一笑,“可不是嘛,秀娥一说我才想起了,前头娘为了省几个钱,硬是不叫盖高墙,今儿咋就半个字不提,只知道往我家秀娥头上泼脏水了?” “我呸!村里多的是矮墙,也没见别个屋里遭了狼,你倒怪上我了?我省钱是给我自个儿省的?”庄王氏戳着自己的心窝子直哭,“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和阿健能过上好日子,老头子,你就眼睁睁看着儿媳妇这样欺负人?” 田氏理直气壮地说:“爹,我可是实话实说,上回要是把墙头砌高了,咱的鸡也不至于遭了狼洗劫,你说是吧,阿健?” “是啊,前头应该把高墙砌上的。” 庄显贵见儿子儿媳一唱一和,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都少说两句吧!还嫌家里不够乱!” 说完,负手大步出了院子。 庄王氏就开始扑天喊地的闹腾,和田氏俩,一个赛一个折腾,不多会儿,老庄家院里的哭闹声就引得邻里邻居的都赶来了。 一听说老庄家遭了狼灾,村民们都是人心惶惶的,一个劲儿劝说庄王氏和田氏别再闹了,赶紧合计合计家里的损失,好好打理干净鸡舍,再买几只鸡回来,尽早把损失弥补上。 鸡舍空了总得有人张罗着买鸡,可老庄家没一个主事的,老庄头跑不见人影,庄王氏和田氏又互相扯皮闹架,庄健一个大男人家没半点担当,不知道规劝着媳妇和老娘,反倒拿了板凳坐在旁边看。 有人就叫来了里正朱继光。 第235章 做坏事就得遭报应 朱继光进了老庄家门,一看婆媳俩披头散发的架势,就气的摇头说:“家和万事兴,自己的家事都理不好,就是这窝鸡没给狼祸害了,你屋也富贵不起来!” 说完,管也不管,气冲冲走了。 里正都对这婆媳俩束手无策,过了晌午,看热闹的人也就慢慢散了,庄王氏和田氏今儿都在邻里邻居面前把对方数落的一文不值,看客一散,就都没了闹腾的兴致,庄王氏说田氏不孝敬,田氏就反说庄王氏为老不尊,俩人不分伯仲,闹腾不出名堂来。 直到太阳当中,时值正午了,才互相偃旗息鼓。 田氏回了西南屋,庄王氏回了北屋,都重重关了门。 与之形成截然对比的是庄文家。 这几天余良帮着桃红母子一起盖房,中午就叫了妻女留在庄文家吃饭。 午饭庄容做了简单的四菜一汤,几家人并在八仙桌上吃的有滋有味。 虽离得两里远,却也都从邻居们口中听说了老庄家闹事的动静。 张氏就发了感慨,“好端端的逢上狼灾也是倒霉,这眼看年根了,家家户户都要攒蛋杀鸡,凭白少了一窝鸡,你娘怕是心痛死了。” 庄文无奈笑了笑,“可不是,往常一文钱能掰成两半花,一窝鸡少说两三贯钱,损失惨重,还不知得闹腾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他神情里没有幸灾乐祸,有的只是一丝淡淡的担忧。 他爹那日说话难听是难听了点,总归还拿他当儿子,心里是有他的,知道他负担重,还想把那十贯钱减半。 还有秀娥和宝福。 都是小孩子,大人闹腾起来,小孩子无法自处,还不知被吓成什么样。 想想老宅里此刻该是怎样一副光景,他心里头也跟着不平静。 “你娘也是拎不清,既然已经遭了灾,只管拾掇了鸡舍重新再养就是,再互相攀咬怪谁有几个用?” 余良也说:“你大哥新房盖的气派,鸡窝也是砖木房,有这样好的鸡窝,还怕再养不出一窝肥鸡。” “说来也是报应,昨个儿才踩死了你屋里两只鸡仔,今儿自己家一窝的鸡都叫狼吃了,那话怎么说的,天到好轮回,老天饶过谁?”巧珍撇嘴说:“做坏事儿总得遭报应。” 说完,立马挨了她娘两记白眼。 庄文倒是没想到这一茬,摇头苦笑说:“我宁愿他们过的安逸些,也好过家里成日鸡飞狗跳的。” 他和爹娘的关系几近冰点,那个家让他失望了千百回,可纵使这样,毕竟是自己的亲老娘,总归盼着他们日子过的顺畅。 巧珍也知道说错了话,老老实实闭了嘴,张氏赶忙又拉扯些别的。 说是白行简晌午在竹林里头挖地基,一锄头下去,居然挖着了一窝竹鼠,也亏的他身手敏捷,愣是一只没跑全逮着了。 庄文晌午和余良去砍树,还不知道有这回事儿,听了直笑:“好些年没碰着竹鼠了,这些家伙狡猾,听了人动静,隔着还远就一溜烟跑不见了。” 说话间,脸上洋溢着淡淡的自豪。 ——他瞧中的后生,可一点不比别的少年差。 第236章 有猫腻 张氏绘声绘色地讲着白行简是如何活捉那些竹鼠的,“还没怎么瞧清动作呢,手里的弹弓就‘嗖’打了出去,哎哟,那准头,就见他把麻绳打了个结……” 巧珍“切”了一声,“没什么了不起的,是个猎人都会。” 张氏狠瞪她一眼,“你懂什么,简哥儿拿的可是个弹弓,石子儿都是就地捡的,再说那竹鼠跑的那样快,它就是定在那不动让你打一个你怕也打不中……” 相处半日,白行简给张氏留下了不错的好印象,他口不能言,人却伶俐聪慧,张氏吩咐他什么,他立马就心神领会,张氏瞧他勤快又聪慧,做活不拖沓,一身的好力气,哪有不喜欢的。 再者看他一个半大小子也着实是可怜,年纪小小没了爹,娘又是痴傻的,帮不了他半分忙,心里就生了亲近。 巧珍再嘟囔,“会打猎就会打猎呗,娘做什么一个劲儿夸他,我哥也会!” 张氏实诚地摆手,“你哥不行,他那三脚猫的本事……” 话头猛地顿住,偷眼看庄容,见她面色平静地低头吃菜,才讪讪收了话题。 巧珍咧了白行简一眼,“抓竹鼠不算本事,什么时候宰头狼吃,那才叫本事呢!” 她知道白行简身边有头狼,故意说了这话刮刺他。 谁知他连脸色都没变,四平八稳地坐在那,跟庄容两个齐齐喝碗里的汤。 巧珍这才注意到,只有庄容和白行简,一顿饭吃的空前沉默。 庄文几人议论老庄家遭狼洗劫这事儿,庄容就只当没听见,端了野蘑菇鸡汤喝的津津有味。 白行简本就不能张口,坐在那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一样,就是喝口汤都没个声响,让人难以注意到他。 张氏和庄文纷纷夸他,他脸上也不见喜色,只是偶尔侧眸打量庄容一眼,见她猫在那儿不出声响,嘴角就浅浅勾了弧度,也跟着默不出声儿。 巧珍聪慧,眼里闪过疑惑,吃了饭就拉了庄容进厢房,“庄容,我瞧着不对劲儿,你俩有猫腻,你奶奶家那些鸡是不是……” 话说了一半就被庄容捂住嘴,她警告地盯了巧珍一眼,做了“嘘”声的动作。 巧珍目瞪口呆:“还真是你们?” 庄容自是不肯承认,板着脸说:“才不是,就是怕你大声嚷嚷让我爹听去了胡思乱想,别看我爹面上不显,心里怕是也记挂着我爷呢,这事儿你别再嚷嚷了。” “哦。”巧珍满不是滋味地说:“你什么时候同那哑巴这么要好了?我瞧着你俩方才吃饭都一个动作。” 庄容笑瞥她一眼,“羡慕啦?那你也跟他好呗,要不我帮你去和他说说?” 巧珍一张脸唰地红了,气恼道:“我才不呢!我可半点儿都不待见他,先是哄了你爹,现在又哄了我娘也对他好的不得了,气死我了。” 庄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这就羞啦?前头不是还扬言要征服他么?” “我可没忘,你等着,我非得想个法儿让他吃吃瘪不可。”说罢,气鼓鼓地冲出了屋。 今天是个大晴天,庄文就和余良合计着,想趁着天好先把房子框架做出来,俩人在院子里切割木头,张氏就带着白行简和桃红去河边上挖粘土。 第237章 失败的作弄 原本庄容和巧珍也去帮忙,可巧珍一见了白行简就开始斗嘴刮刺,张氏受不了她,指派她和庄容一块回竹林继续挖地基。 姐妹俩刚走到家附近,朱继光远远来了。 瞧见庄容就招招手。 庄容赶忙小跑过去,笑着说:“里正伯伯,进屋坐!” “这是忙什么呢?”朱继光见俩人浑身都沾了泥,疑惑地问。 庄容边走边说:“我爹和余伯帮着桃红婶儿他们母子盖房呢,趁着这几天天好,赶赶工。” 朱继光恍然,“你爹倒是闲不住,昨个才说了这事儿,今儿就开始动工了。” 前一天庄文专门上门找他知会过这事儿,桃红母子都是正经良民,按规矩先得上原先户籍地销户,再来村里上了户薄,往后就算村里的一份子了。 但这对母子一直在山里,前头也没个户籍,眼下要在清水村落户就更方便了,他当下就登记了俩人的姓名生辰,只等着去县里交给文书盖了戳。 庄容抿唇一笑,“我爹和余伯都是热心肠,瞧不得他们母子没个落脚处,我家虽能住,但于礼不合,早早把屋盖了,他们母子才算名正言顺有了家。” 朱继光瞧着她赞不绝口,“你是个懂事伶俐的姑娘,好好帮衬你爹,别理外头那些闲言碎语。” 说着话,已经跨进庄家院子。 见庄文和余良果真忙着切割木料,便言简意赅地说,“你们忙你们的,我今儿来就是通知一声,想必你们也听说了,东头老庄家昨个夜里遭了狼,怕是南坡上的狼群又下山了,这几天切记天一擦黑就关门闭户,村里会组织几个青壮年夜里巡逻,家里要真有什么事儿只管喊人。” 庄文起身,客客气气说:“知道了,多谢里长惦念。” 里正又交代了几句就匆匆告辞,说是要去别家知会。 庄容心说,这朱里长权利不大,却也是个一心为村民办事的好父母官,每回处理乡里乡亲的矛盾也是秉公处理,不偏不倚,让人由衷觉得敬佩。 一下午,地基已经挖了大半。 房子建的简单,地基也不用挖太深,张氏和白行简回来后,四人又开挖了两个时辰,张氏瞧着差不多了,叫来余良一看,说是可以了,几人才停手。 眼见着太阳都快下山,忙碌了一下午,每个人脸上都有了疲色。 庄容回屋洗了西红柿端出来让大家吃,见白行简站在那不动弹,就张口叫他:“简哥儿,你想什么呢?过来吃柿子。” 白行简回头看她,目光掠过巧珍,冷淡地撇开,轻轻摇了摇头。 “这孩子,做起活来也不知道口渴的,快来,婶儿给你留了最大一个。”张氏招手叫白行简,顺手从巧珍手里夺了最大的柿子。 巧珍郁闷地直咬唇,余光见白行简朝着这边走来了,眼珠一转,待白行简经过她身侧时,她猛地伸腿,想将他绊个狗啃屎。 岂料白行简就如同脚下长了眼睛似的,身形紧急一顿,硬是收住了步势,转了个向,从她背后绕了一圈,走向张氏,顺顺利利接了那柿子。 第238章 桃红本家 回过头冷冷盯了巧珍一眼。 巧珍气的咬牙切齿,有气儿无处撒,只得恶狠狠瞪回去。 张氏和庄容都看见了巧珍的小动作,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三个孩子岁数都相近,庄容和简哥儿一个比一个沉稳,只有巧珍仍像个孩子一般,晚上家去,张氏就跟余良说起这事。 余良只是笑笑,让她宽心:“往后多和容姐儿在一块,慢慢就知事了。” 再往后几天,新房按部就班的起了框架。 有了余家帮忙,新房进度飞快,头三天就把地基和框架做好了。 第四天,庄文和余良就开始把木架深埋进地基里,前头挖的粘土也派上了用场,庄容瞧着庄文用米糊加麦草杆和的泥,一层层往框架上砌泥,心里就感慨古人的智慧,虽没有钢筋水泥,却也能把房子结结实实盖好。 到了第六天,四面院墙已经搭建好,庄文和余良用粘土在各面墙下垒了简易烧窑,白天黑天地烘烤着泥墙。 张氏就带着姐妹俩把粘土拓成薄片放在烧窑里烧了做瓦片,两边各有分工,几家人忙的不亦乐乎。 白行简一直跟着庄文和余良砌墙,他做活一个顶俩,桃红也是个力气大的主,有她加入一起推板车,去河边挖泥一个来回只要半刻钟。 第十天,小院里三间土坯房已经初步成型。 村里断断续续也有一些传言传开了,说是庄文把未过门的女婿安顿在了自家宅院旁边,往后是想并在一起过日子呢。 还有人说庄文是想收了那少年做上门女婿。 更多的非议却是在说桃红。 桃红痴傻前是本村刘五爷家的幺女。 如今刘五爷已经去世,桃红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刘长胜、刘长贵。 这两人近来听了这传言,本就对桃红没半点亲情,一听说桃红来了村,立马就对外撇清关系。 “二十年前老爹送她去南山上,就是让她自生自灭,从那会儿起就不是我们刘家人了!” “她在外头是死是活,过的好不好跟我们刘家都不相干。” 这些话传进庄文父女耳中,庄容倒还好,世态炎凉,本就如此,庄文却气的不轻。 他托张氏给刘家两兄弟带了话:桃红是痴傻的,早不记得当年出身刘家,更不会主动寻上刘家去,既然刘家再次发话不认桃红,那往后她生老病死绝不会上刘家去给刘家添麻烦。 当天下午,刘长胜的媳妇就来了,她站在竹林外,远远打量桃红和简哥儿,“她那儿子倒是精干,长得也俊俏,瞧着不傻,原本也该帮衬一二,可我家里孩子多,着实是照应不上了,他瞧着也是个半大小伙了,往后自力更生,不比什么都强。” 庄文扯了扯唇,回的硬气:“是这个理儿,这孩子有志气,往后靠自个儿也饿不着。” “庄兄弟,你可千万别笑话我家,家里也是有心无力,养着三个男娃,日子不好过。”刘家的支支吾吾说:“还有件事儿,我们老刘家祖祖辈辈有规矩,外嫁的姑娘就不说了,留在家里的丫头,痴傻的不进祖坟,坏了名声的也不进祖坟,红姐儿是个痴傻的,又是不婚而育,将来怕是……” 第239章 不进祖坟 话说到这份上,庄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呵呵一笑说:“她今后若是不在了,自是不会叨扰刘家祖坟上的列祖列宗。” “庄兄弟,现如今都传你家和红姐儿家是一家人,既然庄兄弟做主说了这话,那我可就安心家去了。”刘家的大松了一口气,没说几句就匆匆告辞了。 白行简就在不远处,庄文心知他定然是听见了,叹了口气走过去说:“你……别往心上放,他们多年不曾照管你和你娘,原也不该在意,无人照料,你们母子还不是相依为命走到了今天,往后只管好好过日子,过出个样子来给他们瞧。” 白行简朝他摇摇头,又指了指粘土堆,走过去继续和粘土。 庄文见他神情并无异色,这才放了心。 走过去压低声和庄容交代:“有空多劝劝简哥儿,他心思深,表面上瞧不出,心里头怕也是伤心失望。” 庄容很是不以为然,“爹,你想多了,我瞧着他才不难过呢,从没得到过,又哪来的失去?” 她远远瞧着白行简,少年正拿了铁锨搅拌粘土,微微弯了腰,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不时回过身去把地上的粘土片往烧窑里搁。 无论换任何一个角度,颜值都高的不像话,和刘家那两个兄弟可没有丝毫相似处,是不是桃红亲生的且还说不准儿呢。 庄文闻言,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暗叹一声,“身世天定,但愿他往后能顺顺遂遂的。” 眼看新房起的差不多了,这天晚上,庄文就拉了白行简到院子里,私下里给他一串钱,和他商量,让他过些日子拿这些钱置办一些家什。 白行简瞧那串钱约有五百文,惶恐地直摆手,摇摇头,指了指暖房,又指了指庄容所在的堂屋东厢房。 ——你还有儿女要照顾,不用顾及我。 庄文心里又是欣慰又是不忍,重重拍了白行简肩头,直说好孩子,又说钱不是白给他的,以后悉数还给他才成。 可白行简执拗,坚决不肯伸手。 庄文无法,那钱儿到底是没给白行简,可第二天晌午,他就叫了余良一起上了镇上。 再回来时,板车里多了不少锅碗瓢盆等家什。 白行简远远见了,眼里有惊讶的光芒一晃而过,又似带了旁的思绪,快的看不清,他匆匆赶过来帮庄文卸车。 庄文拉着他交代这些家什,他只是闷头听着,不点头也不做比划,拾掇好车里的物件,便扭身出了门,跑了个没影。 “这是生气了?”庄文看庄容。 庄容笑笑,“我看是心里感动的稀里哗啦,怕在爹面前哭鼻子才跑了,我去瞧瞧他。” 她跟着白行简出院子,直接往竹林方向去,还没走近,就瞧见少年正站在新院子外头,背对着她,望着西边竹林发呆。 “想什么呢?”庄容清了清嗓子,走过去叫他:“做什么不打招呼就跑了,我爹很担心你。” 白行简僵硬地转身,眼睑周围明显泛着不正常的湿润,却故作若无其事地摆手,指了指院子里的烧窑,往那处走去。 第240章 旧事重提 庄容心里暗笑他别扭,却也不戳破,只是对着他的背影笑笑说:“我爹这人心善,对人实在,总做些出力不讨好的事儿,可这次,我希望我爹能把好心落在一个值得的人身上,你可别让他失望啊。” 少年动作顿了顿,背对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庄容想了想,又说:“赶明儿跟我上县里去,这回盖房余伯家帮不少忙,你承了情,总要置办些小礼品送去,往后你要在村里定居了,就得学着人情练达些,余伯张婶儿不重吃穿,买些实用的家务什儿就成。” 边说边走到烧窑处,站在旁边看白行简拨弄里头的火星子。 白行简略一寻思,点点头,回头遥指了指南山上,做了射箭的手势。 庄容知道他想去打猎,用打来的猎物换些钱儿置办那些东西,就笑着点了头,“别猎蛇和飞禽了,野鹿和兔子最好卖,我爹千方百计促成你来村里安家,说到底是为了你以后的日子着想,你先前在山里打猎,每日吃饱喝足就好,可现在不一样,除了日常吃喝,还得合计合计怎么攒得下钱儿,往后翻新房,买耕地,哪样儿不要钱,你和你娘现在入了大宋国户籍,往后每年都要交税粮,你也是十四五的少年了,往后还得娶妻,该有些紧迫感了。” 她啰里八嗦说一堆,却只换来白行简夹杂着锐气的一瞥,仿佛在抗议她的少年老成。 也就是他口不能言,要不指不定得说出什么不满的话来呢。 庄容也不管他服不服气,摆出老大姐的架势说:“别不服我说道你,打猎或许你在行,可过日子你定然不如我,往后跟我在一处,你须得虚心点,多多受教对你有好处!” 白行简眼底就冒出些许无奈,长叹出一声,点了头。 庄容心知这家伙心里对她并不那么服气,可又欠了她和她爹的恩情,只好压抑着本性一味忍让她。 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然后正了正神色说:“我和我爹虽然救了你娘,可你也不用什么事儿都委曲求全,有想法大可以说出来,别弄丢了你身上的倔强和傲气。” 话说完,才想起他口不能言,扁了扁嘴说:“忘了你口不能言,我不是有意提及你的伤心事,你也别灰心,过两天上县里顺道去医馆打问打问你嗓子的事儿,没准能治好呢。” 白行简闻言,眼中闪过一道暗芒,既然叫他有话直说,那他便不客气了。 他忽地指了指墙边的水缸,又指了指他自个儿,然后微微昂下巴看庄容。 庄容一瞧他手势就明白了,郁闷地直翻白眼,“怎么还惦记这事儿,都说了,这是秘密!你往后也不许上我爹跟前透露半个字儿,否则……” 话说到这,却左右想不出能够拿捏这少年的手段,只瞪大了杏眸,威胁地盯着他。 白行简忍不住弯唇笑了,就地捡了根竹竿,在地上比比划划。 不一会儿,画出一幅图来:少女在灶房门边左右看看,鬼鬼祟祟地关了灶房门。 第241章 梁府 难为他一个目不识丁的,居然也能通过图画把意思明明白白表达出来,还别说,画里的她挺传神,梳着两个双丫髻,柔顺的齐刘海,外加四处张望的鬼祟模样,都被他用笔画展现的淋漓尽致。 庄容一阵默然,心里暗暗恼怒,这家伙居然观察的那般仔细! 白行简顿了笔,再择一处空地又画一幅画。 这次是一个男娃,脸上有块圆圆的疤痕,一看画的就是他自个儿。 他怕庄容看不懂,还特意指了指自己,接着又在男孩身后画了三个手拿鞭子棍棒追赶的凶狠打手。 他冰冷的目光凝在那三人身上,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庄容猜测了好半天,“是上回破庙里让你受伤的元凶?”没等白行简回答,又惊讶地问:“你的意思是,用你的秘密换我的秘密?” 这可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本以为这少年就是比普通少年聪明几分,大约有一段复杂的身世,却没想到他居然还知道用点小策略。 白行简朝她轻轻颔首。 庄容蹙眉,神色凝重起来,端详白行简良久,才慢慢地问出一句话:“不是不行,只是得看你的秘密值当不值当交换。” 她像只狐狸一样眯起眼,眸中精光乍现,似在权衡。 她佯装有意交换,实则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任这少年想什么法子,她也不会将自己的秘密说出口。 白行简也不忸怩,当下直爽地在地上画了块长方牌匾:上书“梁府”二字。 庄容一看那牌匾,就知道是府门外挂着的大门牌匾。 她盯着“梁府”两个字儿,心思百转千回,对这少年的好奇心又添了几分。 一般不识字的人,顶多记住字儿的大概轮廓,就算记忆深刻,能囫囵写出来就不错了,可白行简居然连笔画顺序都是对的,这就有些不合常理了。 难不成他识字儿? 这念头冒出来,庄容就眯起眼睛审视他:“你念过书?” 白行简不答,又指了指水缸,示意她该兑现诺言了。 庄容笑着,眼睛闪了闪:“你想知道那件事儿不能说,但我可以用另一个秘密和你换,其实,我背着我爹在别处养了不少兔子,我爹不知情,现在告诉你了,你须得替我保守秘密才是。” 秘密换秘密,也不算她食言。 空间秘密实在是太大,到现在为止,连她爹都不知道,在没百分百把握的情况下,她绝不会轻易告诉任何人。 白行简果然变了脸色,墨眉皱起,直直盯着她,目光里满是浓浓不忿与怨念。 庄容瞧出他生气,却仍是不肯松口,“好了好了,别太纠结这些……人最大的痛苦在于想的太多,能做的却又太少,有功夫寻思那些没影儿的事,不如做点实在的,还不去打猎?我可得回屋做晚饭去了呢,回聊啊!” 说着,在少年怨念的目光中,一溜烟跑不见了。 庄文正在廊下编簸箕,一眼见她回来了,连忙问:“简哥儿人呢?” “他好着呢,正在新屋做活。”庄容寻思着问:“爹,你以前在县里,可知道梁府?” 按简哥儿的说法,是梁府派人打了他,可这梁府又是什么来头? 第242章 生闷气 寻常百姓家门前并不悬挂牌匾,只有那高门大院的大户人家才挂了牌匾,想来小小一个县城,这样的人家屈指可数。 庄文停了手上的动作,蹙眉回忆片刻,摇摇头,“县里似乎并没有梁府,大多富户集中在城东三条巷子,其中却并没有姓梁的。” 庄容挑了眉。 这就奇怪了,简哥儿招惹的到底是什么人?居然不在县里么。 “你打问这个做什么?”庄文疑惑地看她。 庄容赶忙摸了摸鼻子,笑着往灶房里去,“没事儿,就是随口问问,上回咱们去县里,瞧着那些大院子外头挂的牌匾好气派,约莫是我记错了……” 搪塞几句,把这话儿给糊弄过去了。 这天傍晚,白行简回来的晚,回来时身后的布袋里背了满满一袋鼓囊囊的猎物。 庄文见了他身后背的弓箭,赶忙问他是否进了山,可还不待他比划,庄容就笑说:“简哥儿说要上山去打猎,回头拿到县里去换钱儿,给余伯家买几样东西当谢礼呢。” 庄文赞赏地点点头,说:“理应如此,不过不可铺张浪费了,你余伯也不是图回报之人。” 庄容就笑眯眯招呼白行简:“饿了吧?饭在锅里热着,快去吃。” 白行简瞧也不瞧她,弯腰搁了麻袋就往水井边走,洗了手直往灶房去。 他往常特立独行惯了,庄文瞧不出异常,可庄容却知道他生了气。 她撇撇嘴,暗诽他气性儿大,走进堂屋八仙桌旁坐了等他。 不多会儿,白行简端了饭菜进屋,他肃着一张脸儿,坐的离庄容老远,连半撇目光都没丢给她,只低了头安静吃着饭。 庄容故意找话头和他搭话,他恍若不闻,吃过饭,麻溜端了空碗去洗刷。 庄容讪讪地从椅子上起身,好吧,不想理她就算了,她一个近三十岁的老阿姨,难不成还得见天儿跟在他屁股后头哄么。 白行简生着闷气,她索性也不往他跟前儿凑了。 又过一天,余良给新房装了大门和木窗,前前后后经历十余天,新屋算是竣工了。 因刚盖好的土坯房潮湿不能居住,还得再晾十来天,庄文就只让白行简把家什搬了去,说是不着急,新房子多晾几天,等月底再搬家不迟。 白行简指指南山方向,做了打猎的手势。 庄文知道,前头他每天窝在家里,是因为桃红病重,现在他娘痊愈了,新房也竣工了,他必定闲不住,就笑着由他去。 冬日里白天短,地里也没什么活计,庄文父女在家里就一心饲养兔子和鸡。 猪圈里那头母猪涨势也好,才喂养了不到一年,瞧着却有五六百斤重了。 养猪成本远高于兔子和鸡,一般农户家只喂养一到两头猪,一头卖掉,一头留到腊月杀了自家吃肉,多出来的肉全都做成腊肉,省着点吃,足够一家三口接下来吃一年。 庄文只养了一头猪,眼看着靠续命草养兔儿挣了钱,庄文就和庄容商量:今年先不杀猪,留到明年开春找了村里的种猪配种,多育几头小猪养着。 庄容心里暗自合计了下,还是养兔最划算,养猪每年只能配种一次,小猪喂到肥也要一年时间,况且养猪成本高,实际利润率反倒不如兔子。 第243章 真沉得住气 但她又一思量,她是因有空间在手,所有动植物但凡在空间里都能翻番养殖,可供选择的挣钱法子多,心里头底气足,等闲办法就瞧不上眼。 但她爹不一样,多养几头小猪,每天左右也就是多花些时间照料,干脆由着她爹去折腾。 遂什么也没说,笑着点了头。 接下来几天,白行简早出晚归的打猎,庄文负责菜地和那些续命草,庄容就专心饲养兔子和鸡娃。 期间村里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儿。 孙志远娶亲了。 腊月十五一大早,天还未亮,一阵喜庆的喇叭声就从村口远远传了来。 庄容被吵的睡不安宁,索性起身。 听着外头传来的喜乐,冷不丁想起了孙志远娶亲这一茬。 她见过那刘淑姐儿一回,知道那丫头娇生惯养,做事自私自利,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儿,这会儿听着那此起彼伏的喜乐声,倒没听出半点喜悦,只觉得一阵讽刺,孙志远还当自己娶了贤妻,却不知自己才是那苦主儿呢。 庄文也起的早,披了衣裳出屋,脸色不大好看。 他看了眼庄容,见她面无异样,这才稍稍松口气。 早早吃了饭,庄文就背了斧头,说是要上山砍树,简哥儿新房虽然盖起,但一应家什还未备齐。 案板、桌椅、箱子,这些都是需要慢慢添补上的。 这些事儿原也不急于一时,可在家里头听着外头的喜乐,他心里头就不是滋味,只想上外头找点事儿做远远的避开,耳不听,心不烦。 庄容看了眼院墙根下绰绰有余的木料,也不戳破她爹,也跟着说:“我今儿也不在屋待了,我和简哥儿上县里去。” “上县里?”庄文愣了下,不放心地皱眉,“就你俩怕是不成,路远,爹一块去吧。” 相处了月余,他如今对白行简人品一百个信得过,只是这两个孩子年纪轻,庄容又从未一个人独自上过县里,总归是不放心他俩。 庄容赶忙说:“一路有简哥儿陪着爹怕什么?再说了,去了县里这么多回,我早记得路了,我先和简哥儿去口市卖野味,再采买了东西就回,哪用的得着跟去那么些人。” 白行简沉默地坐在旁边,闻言也不支应她,只是拿余光淡淡扫了她一眼,便敛了眼皮不知在想什么。 “爹~听着那喇叭声我就闹心,只想远远躲了,正好简哥儿要上县里给余伯采买礼品,我陪他把事情办完就立刻回来。”庄容又央求。 和牙行约定的时间到了,她今儿非得去趟县里不可,庄文不跟着去,她自是好办事儿。 庄文见她脸上都带了急色,这才妥协下来。 孙家成亲,于他来说就是莫大的讽刺,他也着实没什么逛县城的心情,就勉为其难地说:“路上小心,简哥儿,可得看护好容儿,你俩别走散了,到了县里时时处处在一块,早早办完事就回来。” 庄容本想着这小子定是不肯配合,没成想他却也点了头。 庄文放下心来,出门去借牛车。 白行简照旧不搭理庄容,起身去灶房取了这些天攒下的野味往门外走去。 庄容在后头跟着,小嘴儿撇的老高,心想着这家伙也太能沉得住气了,整整四天了,居然真不搭理她。 第244章 简哥儿笑了 孙家这场亲娶的声势浩大,又在家门口办了流水席,几乎全村人都出动参加喜宴,庄文不一会儿就顺利借了牛车回来。 他满不放心,又叮咛了两人几句,亲眼目送着俩人驾车离开。 牛车在大路上走着,庄容和白行简相对而坐,白行简低了头,只冷着张脸儿不吱声儿。 庄容无辜地瞪着他,又是气又是好笑,心里想,这样赌气下去也不是办法,到了县里还有正事办,总不能一直不搭话儿。 遂伸了手在白行简面前挥一挥,“简哥儿?你想什么呢?” 白行简只当瞧不见,把脸偏了个方向继续沉默,庄容就笑笑说:“别这么小心眼儿好不?你再不理我,我爹就该瞧出来了,昨个还问我怎么也不搭理简哥儿?” 白行简脸色这才微微缓了缓,瞥了她一眼,却仍是透着几分愠恼。 庄容冲他眨眨眼,狡黠一笑,“这样,你不是不想搭理我么,咱俩就打个赌,我讲两个笑话,一准逗得你张嘴笑,要是你笑了就算你输,不能再和我闹别扭了!” 白行简淡淡扫她一眼,冷峻的眸子里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仿佛在说:赌就赌。 庄容转着眼睛想了想,笑说:“从前有个男子进了深山,口渴的快要死了,忽然瞧见一猎人家的小院,他强撑着去讨水,猎人说,家里半滴水都没了,这男子只好失望地下山去,他拼着最后的力气走到半山腰,忽然听见猎人在山顶喊他,回头一瞧,就见那猎人手里举着一个水罐。 他原本渴的快要死了,一见了瓦罐,仿佛又有了生机,又气喘吁吁地爬上山顶,待他好不容易爬到山顶,心想这下有救了,谁知,那猎人却把水罐底朝天,口朝下,说道:你走后,我想你肯定说我骗你。男子闻言,俩眼儿一翻,卒。” 笑话讲完,她眼见着白行简紧绷的唇角微微松了松,眼底晃过一抹笑意,却到底是克制了,没笑出来。 “别得意,还有一次机会呢!”庄容又寻思说:“有一日在学堂上,先生说:尔等觉得自己蠢的请主动站起身。童子们互相看了看,都不敢起身,唯有一人听话地站了起来,先生就问他:你是觉得自己蠢吗?那童子摇摇头说:不是的先生,我只是不想你一个人站着。” 话音刚落,就见着白行简那张脸再也绷不住,嘴角抑制不住上扬,露出两排白牙。 他往常总像个冰山,还是头一回这样笑,看的庄容目瞪口呆。 不但如此,似乎还有一丝低沉的笑意从他喉咙里逸出,快如白驹过隙,可庄容还是捕捉到了。 她揉了揉耳朵,疑惑地看白行简:“你笑出声了?” 白行简倏地收了笑,一本正经摇头,指了指庄容,又指了指自己,再两手交握,做了握手言和的姿势。 这意思是:愿赌服输,不和庄容赌气了。 庄容得意地勾唇,小样儿,和姐打赌,且还嫩着呢! 接下来,庄容又和白行简说一些当日的行程:“……巧珍的哥,叫余固,在县里福满楼做工,我得抽空去瞧他,你不必跟我去,多个人还得给掌柜的添麻烦,我自个儿去,你找个地儿歇着等我就成……” 第245章 顺利 她随口胡诌了几句,目的是待会有正当理由把白行简支开,空间里兔儿太多,一个背篓装不下,她得分批去几回,这小子太精明,不把他支开,一准儿得让他瞧出端倪来。 相处了一段时日,也算有了几分了解,庄容再也不敢像当初一样轻视他,他虽哑巴,却是个喜欢动脑子的人,凡遇到想不通的,搁旁人也就过了,可他不,他总会想法子弄清真相。 这让庄容很是苦恼,不得不多加防备。 这天不算出行的好天气,天公不作美,从早起便阴沉沉的,牛车到了镇上,就开始飘起零零散散的雪花。 孙仲和孙刘氏在院子里待客,冻得手脚都麻了。 有个老秀才问起孙志远府试的事儿,孙仲自豪地说:“开春二月就上州府应试。” “不再念个两年?”那老秀才说:“他才十六不到,再念两年稳妥,万一不中,这一来一回少说要耽搁两个月,州府上吃穿住都要用钱儿,哪是寻常人家开销的起的?” 老秀才讲话实在,原也是好意。 孙仲却不以为意,甚至听了那“万一不中”的话,脸上的笑容有些发冷,“府试年年开考,今年不中,明年再去也无妨!那几个小钱儿,我孙家还是出得的。” 田氏远远的听了,心里头一阵羡慕,“娘,他孙家不就是地多,瞧瞧,说话多硬气啊,等阿文那十贯钱儿送来,咱也买几亩地,今后家里地多了,赶上丰收年,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儿。” 庄王氏想着,这话也对,反正家里新房盖了,眼下没什么大的开支,手里攒的钱儿还不如置办良田。 钱搁在手里迟早是要花没的,田地多了才踏实。 况且她也怕田氏打那些钱儿的主意,往后补贴娘家人。 买了地就不一样了,地契始终是握在她自个儿手里,待她百年后归儿子,便宜不了外人。 田氏则是想着,往后越来越有钱儿,回了娘家,也能在同村那些同龄人跟前儿扬眉吐气了,她也要像马氏一样穿缎面儿袄子,走到哪被人艳羡的目光盯着瞧。 婆媳俩各有心思,想到越来越滋润的日子,就忍不住都眉开眼笑。 庄王氏笑说:“回头再合计吧,谁知道阿文哪时候能把钱送来。” “年一过,可就是第二年了,娘闲了去催催,娘要是不方便跑这个腿儿,我去就是,既然答应了,这钱要是不如期奉上,我指定和他没完!”田氏恶狠狠地说。 另一头,庄容的牛车途径一番跋涉后,也终于赶正午到了县里。 她先带白行简去口市卖野味,前头去过两回有经验,这一次也顺顺利利成了交。 白行简姿容出众,长得大高个儿,往那一站,冷着张脸儿,倒真有那么几分震慑力,起码和小贩讨价还价时,庄容就发现小贩再怎么不情愿也没趾高气昂地拉着张脸儿。 两麻袋野味共卖了四百五十文钱儿,白行简一文不要,指了指庄容,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店铺。 庄容心里寻思,他倒是知道感恩,不过如今他们娘俩刚搬来村里,需要用钱儿的地方多,她和她爹养兔已经见了财路,并不缺钱,只是一切刚起步,还缺少系统的经营方式和成规模的经营体系。 遂就把钱硬塞回他手里,“你想感激我爹,以后多多跟我做事儿就好,我往后做生意,缺帮手。” 第246章 小心思 离开口市,庄容又带白行简去街市采买,连逛了几家店,终于买了块铜镜。 她想了想,心里起了促狭的心思,又上胭脂铺里买了巧珍上回嚷嚷着要买,张氏没给买的那盒胭脂。 白行简是个不错的少年郎,巧珍也不差,人机灵知变通,爹娘又老实善良,到现在也没说亲,这俩人要是能成,也算是一段佳缘呢! 再不济,俩人关系能破冰也算是美事一桩。 白行简不知她的小心思,一路默默跟在她身后,她买什么,他就拎什么,也不打断她。 他长的出众,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男女老少盯着瞧,他却越发低调,只把头低了,尽量减低着存在感。 庄容就想到他被梁府追打一事,有心想问问,但转念一想,他必然不肯再多说,上回因为这事儿还和她生了几天的气,万一又提起她的秘密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从胭脂铺出来,庄容也不和白行简打商量,转身就进了路边的包子铺,叫了笼肉包:“简哥儿,你先吃午饭,我趁空去瞧瞧余固哥,你吃饱了,我也就回来了,咱的事儿也不耽搁。” 家里的兔子还得有一个多月才长成,这回她上县里来背篓里没装兔子,对庄文和白行简只说是陪着白行简来卖野味。 可实则她要做的事儿不少,空间里那些兔子已经连续长成了十几窝,庄容前一天晚上粗略数了数,约有两百多只,这么多兔子一次性全出手,少说也有十贯钱儿。 白行简瞧着她眉目间隐约流露出的兴奋,眼底晃过一道疑惑。 不动声色点了头,示意庄容自去,自个儿在包子铺等着。 庄容交代了几句,一步三回头走了。 走到街口,她多了个心眼儿回头张望,没见白行简跟来,这才放心地走了。 一路上她也不敢放松警惕,不时回头看两眼,小心翼翼抵达了口市,在附近无人的小巷里装了一背篓兔子,快步进了口市。 收兔的青年小贩一眼就认出庄容,“小姑娘,这次自个儿来的?要卖多少只兔子?” 庄容微微一笑:“这回数量多,不知道你吃不吃的下,约有两百只。” 那青年一听,目中精光更盛,打探道:“你爹真是养兔好手,这么多只兔子都是家养的?” 庄容瞧见他热络的样子心里就生了警惕,无意多说,面上冷淡淡地嗯了一声,“筐里装不下,我在附近租了屋,待会儿还得回去拿,你要是拿不下,剩余的我再去别家卖。” 今儿她特意背了大筐,一筐里撑死装五十只,来回就得三四趟才能卖完。 青年苦笑,“小姑娘倒是实诚,不过这兔我可是诚心收,我粗粗算了算,约莫也得十多贯钱,手头现钱还真不够,这样,你回去取兔,我上银庄一趟,取了银票过来,咱们银票交易如何?” 庄容想想,也行,十几贯钱装在身上沉甸甸的不说,就是把她浑身的兜子都装满也装不下,还容易叫小贼盯上了。 小贩见她思虑不定,就笑着说:“哪有人把十贯钱带身上的,你一个小姑娘家,带了那些钱儿也不方便,往后但凡得了钱儿,可得立马存钱庄里,省得叫人给抢了。” 第247章 白行简跟踪 而且经他一说,庄容也对这时代的钱庄产生了好奇。 虽没去过,但也大抵推测的出来,这钱庄就相当于后世的银行,银票就相当于后世的存单,凭借银票可以上各地的钱庄里兑银钱。 她想了想,指着小贩身后的大竹筐说:“成,银票就银票,你得把大筐借我,咱们一刻钟后这里见。” “好嘞。”小贩哪有不愿意的,立马给她滕了筐,匆匆收拾了摊子就离开了。 庄容像来时那样,一路小心翼翼,找了条僻静小巷子,四下打量,确保周围没人,才带着大筐闪身进空间里。 待把所有兔儿装好,正要闪念出空间,脖子上的九想环却蓦地一凉,凉意刺得她浑身一个激灵。 离开的念头就此打住,她站在草地上蹙眉想:难不成是小巷里进了人,九想环在给她报警? 这九想环和她心意相通,前头在家时,因九想环不时给她报警,她才得以回回侥幸躲过她爹。 可眼下在这小巷里,不像在家里,身处厢房有门窗墙壁遮掩,若是此刻出去了,恰巧被人瞧见,非得被人当成妖怪捉到县衙去不可。 想到这儿,庄容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她举棋不定地在草地上走来走去,迟迟不敢离开空间。 心里就寻思着,也不知道外头是谁,脖子上的凉意迟迟不散,说明那人一直在小巷里,是小贩跟了来,还是无意间经过的百姓? 她心思百转,苦恼了半天,竟有些口渴了,想着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干脆就搁了筐子,往灵泉边走去。 来到灵泉边,眼前的一幕却让她猝不及防愣了一把。 只见一池清透的泉面上,居然现出了小巷外的景象。 待看见画面里的人,她结结实实惊了一呆。 不是小贩,也不是百姓,居然是本该在包子铺里的白行简。 他正在小巷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眉头紧蹙,双目搜寻间,透着疑惑和不解,那模样显然是在找人。 庄容就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一准是她刚走不久,白行简就偷偷跟了过来。 从口市出来,她一路上格外小心翼翼,不时回头看,所以他不敢跟的太紧,大约是瞧见了她走进小巷,所以隔了不多会儿,就追踪过来了。 庄容抱臂,双眸眯起,好你个白行简,居然玩跟踪! 亏得九想环通过灵泉给了她这副画面,要不她怕是想破脑袋也怀疑不到他头上。 小巷两边矗立两堵高高的围墙,一眼望去也没个藏人地儿,画面里,白行简把小巷从头到尾找了个遍,却是一无所获。 他站在那儿皱眉思索,眼底满满的惶惑,大约过了小半柱香的功夫,才转身离开了,同时,庄容脖子上的九想环也恢复了正常温度。 庄容长舒一口气,正想离开空间,脖子却又是一凉,只见白行简居然又出其不意地去而复返,站在巷子口往里猫了几眼,仍未见到庄容,这才再次失望地走了。 庄容在心里暗诽一句小狐狸。 这回她多长了心眼儿,又等了好半天,估摸着他已经离开附近,这才出了空间。 第248章 谈生意 匆匆赶回口市时,小贩果然已经等候多时了,正瞪大了眼睛左顾右盼,一眼见着庄容拽着个大竹筐吭哧吭哧赶过来,他面上总算大松一口气,赶过来帮着她一起抬筐:“小姑娘你总算来了,我还当你卖给别家了,可吓我一跳!” 庄容擦了擦汗,轻描淡写说:“遇到点儿事耽搁了。” “啧,真不轻啊。”小贩目露艳羡,再次赞不绝口:“你爹可真是能干。” 庄容总觉得这小贩今日格外热络,有意和她攀谈套话,便不想和他多说,“老板,我时间紧,还得去忙别的事儿呢,现在就上秤呗?” “行行,这就上秤。”小贩也不再多磨蹭,麻利儿秤了两筐兔子,噼里叭啦拨弄着算盘,“统共十贯零三百个钱儿,算你十一贯钱儿如何?” 这点零头让她这么多?庄容心里直纳闷。 没等她问出口,那小贩就爽快地掏了银票:“瞧好了,这可是官票,上头有户部盖的戳儿。” 庄容展开了银票细细看,按大宋朝的货币汇率,一千铜板是一贯,一贯钱又等于一两白银,小贩给她这银票的面额正好是十一两,数额没错,她又去看银票正中,果真见上头盖有“大宋宝钞”四个字,底下的花纹图案讲究,黑红交错,又有亲笔押字,难以造假。 小贩见她脸色满意,就笑着和她解释说:“拿银票提钱时每两须得付三十文利钱儿,名曰‘保管费’,不过我今儿可多给你七百文,亏不了你的。” 看来这时代的钱庄和后世的银行还是有区别,不但不给储户利息,储户反倒要给钱庄保管费。 庄容挑了眉问:“保管费是按月收取还是按年头收?” “姑娘问这话就外行了,存钱庄可没有月、年一说,哪怕存个两三年,也是这些钱儿。”小贩仔细解释着,瞧见庄容将银票塞进袖袋里,就要离开,立马急了,话锋一转,问道:“姑娘,你爹什么时候再来?” 庄容心生警惕,“说不准儿呢,你找我爹有事么?” “哈哈,姑娘别怕,知道你和你爹忌讳,我可再没想着打听那方子,找你爹是有一桩买卖和他谈。”小贩收了笑意,正色说:“我姓徐,名叫徐有银,人称徐三,你回去转告了你爹,就说口市的徐三找他有个买卖谈,请你爹得空了一定赏光来面谈一回。” 庄容心说,难怪今天给钱儿给的这样大方,原来还是有求于她爹。 她心念一转,就撇撇嘴看徐三,“你们生意人精明,说是做买卖,谁知道会不会坑了我爹,我劝你还是歇了这心思,我爹是农户人,别的不会,只会种地养殖,对做买卖也没啥兴致呢!” “哪能!”徐三忙不迭解释:“小姑娘你可真误会我了,告诉你也无妨,是这么回事儿,我在县郊有几亩闲置地,租出去给佃户一年也才收一两银,所以就合计着,想学了你爹一样养兔子,咱们渭州有吃兔的习俗,不愁销路,就是这兔子不像家猪能饲养,猎户毕竟少,这兔子年年都是脱销,要是有了你爹那养兔的本事,往后在这县城里可就是独一份儿,银子还不是大把的来。” 第249章 新的商机 庄容眼睛转了转,兴趣缺缺地说:“你这是想从我爹手里抢饭吃呢,万一给你学会了,我和我爹岂不是饿死了?” 说着就要走,徐三赶忙又拦住她,“姑娘可别生气,仔细听我把话说完,我在县里收兔也有十多年,手里头有销路,你爹有养兔的本事,要是咱俩家能合作,那可是互惠互利,只要你爹肯来帮我徐三养兔,每年给你爹这个数!” 庄容抬眼看,见他比划出四根手指,笑说:“才四两?” “四十两!”徐三魄力十足地说:“你爹在村里养兔,一年再多又能养几只?和我徐三合作就不一样了,场地、帮工,什么都不用你爹出,只要你爹能指导帮工们照料好那些兔子就成,你转告了你爹,要是愿意合作,随时来口市找我。” 四十两不是小数目,可见这徐三是真动了合作的心思,想用一大笔钱打动她爹。 庄容一路寻思着徐三的话,出了口市。 徐三是个精明人,知道她和她爹不可能一直上口市做低价批发的生意,这合作要是谈成了,相当于不费什么劲儿就把潜在的竞争对手收入麾下,顺道他还打的另一个主意,想趁合作之机偷学了她爹喂兔那方子,今后就可以独霸一方市场,没她和她爹什么事儿了。 说是互惠互利,实则就是一本万利,庄容信他的才有鬼。 只是这徐三说的话,却也提醒了庄容。 在村里养兔的确有诸多不便,一年到头也折腾不出几个银子来,要是能和本地人合作,有了大场地,手下再多招几个打杂的,不需多出什么力气,兔儿出栏后一应出售事宜徐三就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于她爹这种不会做生意的人来说,省去了很多麻烦,其实并不亏。 不过,庄容不是屈居人下之人,就算要和徐三合作,也须得重新洽谈合作事宜,她和她爹须得有股份占比才行,不然可真给那徐三做嫁衣了。 她想来想去,觉得这事儿可行:往后随着出栏的兔子数量越来越多,销路问题就是第一位的,徐三在县里贩卖了多年的兔子,总归有门路,她和她爹在县里没根基,与其费劲开拓争抢,不如顺势和徐三合作,就如同后世的厂家与经销商的合作关系,她爹就是厂家,只管出兔,怎么往外销售全交给徐三。 她也曾想过利用空间养兔占据市场,可仔细想想,一个州府了不起加起来也就百万人口,空间里兔子一窝窝疯涨,市场肯定会饱和,一样东西但凡泛滥就不值钱儿了,这还不算什么,她面临最大困扰将是:空间里的养殖没办法拿到明面儿上。 空间虽好,帮她累积了不少启动资金,但想要在这时代的商界立足,还需得脚踏实地做实业才行。 她爹在外头养殖,刚好弥补了初期实业的空缺,反正续命草的作用顶多是让兔子平安长大不生病,生长周期虽比外头的野兔快了多少,却也要三个月之久,如此一来,市场还是会维持着良性循环。 而她这边就可以暂时先腾出手做别的事儿,养兔可不是她的终极目的,挣钱儿才是。 第250章 购入一亩肥地 不过庄容也没忘了合作的前提:须得把续命草的秘密遮掩的严严实实的。 但这事儿还得另外再做合计,眼下,庄容刚从口市出来,也顾不得再往深里寻思,只管先去了牙行谈买地的事儿。 和上次约定的日子没差两天,庄容如期赶至,掌柜的一眼认出她,请她进内堂说:“姑娘来了,上次托付的事儿已经有进展了,这些都是清水村周边的地契,姑娘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说着,将一叠地契交于庄容手上。 说起来,眼前这姑娘还是他经手顾客里头最年轻的一位,她第一回来,张口就说要买耕地,掌柜的瞧她面儿嫩,并不当回事,以为是哪家姑娘不知轻重跑来开玩笑的。 直到这姑娘拿出两贯钱儿押金,一板一眼说了自己的要求,他这才正眼瞧了她,心里虽有犹疑,但看在两贯钱儿的份上,才接了这单生意。 约定好一个月,这姑娘又如期而至,掌柜的心知这怕是真的要买地,自然不敢大意,边上小心候着,觑着她的脸色等她回话。 这次,怀里揣够了银钱儿,庄容底气也足了几分,坐在太师椅上翻看着地契,问:“我瞧着这些地价格不一,怎么个说法?” 其中有一处青水湾河郊的地,一亩就卖着十两银,而另一处北湾的耕地,三亩统共才卖十五两。 “朝向好的贵些,朝向差的便宜些。”掌柜的介绍着:“清水村是个好地方,附近几片农田大都肥沃,价儿是不能再低了。” 庄容合计着牙行就是做中介生意的,总归要从里头抽成,实际算下来一亩地大约八两,她老爹种十亩地,扣除自家吃喝,每年净挣两三贯,照这个挣法,花十两银买一亩耕地,认真耕种,就算逢上天灾,七八年也就回本了。 至于朝向不佳的耕地,再便宜也不在她考虑范围内,人力成本也是成本,同样辛勤耕种一年,贫地收成不足肥地一半,没有比这再亏不过的事儿了。 庄容没多考虑就定下了一亩肥地,她手里资金有限,也只能先买一亩,扣去前头的两贯押金,又给掌柜的续交八两,顺顺利利拿到地契,这笔生意就算做成了。 庄容很满意,笑说:“掌柜的,还要劳烦你个事儿,这亩地我要租出去种,租金就按市场价儿。” “没问题。”掌柜的拿了张租契给她瞧,上头白纸黑字写了租赁合同,笑说:“这是张白契,白契无效,只是先给姑娘过目,姑娘瞧着要是没问题,我这就给姑娘留心着,待有消息了姑娘只管过来签字画押,这租契就生效了。” 庄容瞧着上头写着租种人一年须得给地主上缴两百五十个钱儿,心知这租金大都是约定俗成的,各地都有当地标准,也就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说:“没问题,劳烦掌柜的了,我下个月再来。” 把买地的大事儿解决了,庄容这才慢悠悠去往包子铺。 她也不着急,白行简这家伙都知道跟踪她了,想必对县里是熟的不能再熟。 不紧不慢掀了包子铺门帘,果然一眼就瞧见白行简仍在她走时那张桌子上坐着,不知在想什么难解的问题,双眉蹙着,如老僧入定一般。 第251章 造访钱庄 庄容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走上前故意笑说:“简哥儿,我回来了,等着急了吧?” 白行简原本在出神,听见庄容的话,猛然转眸看她,喉头鼓动,嘴巴张开吐出一个你字儿口型,伴随着一阵沙哑,喉咙里的音几乎要冲破喉咙。 就在庄容以为他要吐出什么话时,他脸色猛一滞,闭了嘴,指指庄容,脸上写着疑惑。 意思是问:她去了哪? “我不是告诉过你,去看余家大哥了么。”庄容脸不变色心不跳地说。 白行简显然不信,薄唇微抿成一线,定定盯了她一眼,接着也不打招呼便从椅子上站起身,率先朝外走去。 庄容瞧那背影竟似带了几分气恼。 是因为明知道她扯谎,却又无法拆穿吧? 瞧着他无可奈何的模样,庄容心里别提有多解气,对于一个好奇心强的人来说,没什么比蒙在鼓里更煎熬的事儿了。 叫你好奇,什么都打探不出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眼见白行简走远了,庄容赶忙跟上,正色说:“慢点儿的,急个什么劲儿,我还得去钱庄一趟。” 白行简这才放慢步子,只是脸色依旧闷闷不快。 到了钱庄门口,庄容只当瞧不见他低沉的脸色,笑问:“你在门外等我还是同我一起去?” 白行简还未张口,庄容就似笑非笑说:“我看还是随我一起去吧,省得瞧不见我又起了好奇心。” 白行简脊背下意识绷直,深深打量她一眼,像是在寻她脸上的破绽。 庄容就弯唇朝她甜甜一笑,“可得跟紧了哟,跟丢了我可不管。” 白行简立马局促地扭了头,咕咚一声咽了口水,活像是遭捉现行的小贼一样。 庄容咯咯一笑,也不理他,大步进了钱庄。 钱庄里和她想象的差不厘儿,一入内便是小厅,隔壁是处理业务的办公处,半人高的木质柜台后,两个掌事的忙忙碌碌地翻着账本。 余光瞧着有人进来,其中一个掌柜就立刻抬了笑脸问:“客人是要存钱儿还是取钱儿?” 庄容来到这异世还从未踏足过此地,顺路过来就是想打问打问钱庄里都有什么业务。 她随口问了句,那掌事的就说:“咱们钱庄里主营保管银钱和放贷,银钱取用一两三十文利息,借贷一两月利五十文,逾期不还按双倍利息每月。” 掌事的瞧着她就是个穿着朴素的乡下姑娘,故而也就不那么细致解说,大致说完,眯着眼睛瞧她。 “存钱儿竟然真不给储户利息。”庄容撇了撇小嘴,也不多逗留,转身出了钱庄。 她遗憾地想,这时代到底是落后,钱庄虽然已经具备了后世银行的初步功能,却还差得太远。 除了钱庄,居然没有信托机构。 她所在的后世,有位叱咤乐坛多年的hk歌后,因得了癌症去世,去世前留下了大笔遗产,这女星有位贪婪的母亲和大哥,女星生前其母就不断要了钱贴补大哥一家,好在女星也不是吃素的,临终前把所有遗产都委托给了信托机构,其母作为遗产继承人,每月只能从信托机构领取几万块的抚养费,在hk那种高消费之地,那点钱儿也就只够她维持不错的体面生活,补贴她那大儿子是决计不够的。 这样还不算,女星遗嘱上还说了,待老母亲百年后,那些遗产将全部捐于社会。 第252章 机会来了 如此一来,女星不仅尽了赡养义务,她大哥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 女星母亲急了,年年打官司,倚老卖老地向社会各界哭诉可怜,想要讨回那笔钱,可那钱哪有那么容易拿到的,除了收获一堆骂声平添气堵外,那钱儿至今也没要到手。 话又说回到自家头上,庄王氏比起女星的母亲可要过分的多。 前头庄容和她爹应那十贯钱时确实是心甘情愿,但凡庄王氏安分守己,这钱儿她还是情愿给的。 可庄王氏却仗着自己长辈,见天儿惹是生非,和村里人非议她早就失了身,安的就是想把她这辈子给毁了的心,想想她若是没有空间,若是没有后世的思想,只是一个普通的古代丫头,名声一旦被毁,往后还有什么前途。 庄容可不是以德报怨的人,女星尚且还愿意赡养她母亲,她却半点不想再给庄王氏贴补她和她爹的血汗钱。 庄王氏得了钱,只会助长她的贪婪和不知足。 正想着这些糟心事儿,冷不防肩膀被人一拍。 “姑娘,且慢。”拦住她的赫然是刚才银庄柜台里其中那个没说话的中年掌事。 庄容一愣,回头打量着这中年人。 他长了张柴瘦精明的脸,一对小眼睛透着精光,两撇小胡须下,嘴巴一张一合滔滔不绝地说着:“姑娘刚才可是想要存钱儿收利息?钱庄实际除了保管和借贷,还有一种买卖,叫放私贷……”他嘿嘿一笑,压低声说:“这不是朝廷不允许,所以这买卖见不得光,只能私下谈。” 庄容挑了挑眉,“什么叫私贷?” 那中年鬼鬼祟祟地瞟了四周一眼,压低声说:“打个比方,姑娘存了十两钱儿,到了一年期,贷铺子就给姑娘五两利,利息年滚年,您算算利钱儿合不合适,是不是比您做什么买卖都强?” 庄容一听就明白过来了,说是私贷,其实本质就是放高利贷,钱庄是朝廷开的,自然不敢公然放高利贷,可外头有私人开的放贷铺子,为了吸收贷金,和钱庄达成了某种合作,明面儿上走的是钱庄的合法存储手续,实际那钱儿全被贷铺子拿去放了高利贷。 庄容毕竟是后世摸爬滚打半辈子的人,一听就觉得不靠谱,且不说银庄是不是真的和外头合伙偷做这生意,就算是真的,万一私贷铺子卷款逃了,银庄来个死活不认,这笔钱儿可就鸡飞蛋打了。 不过,这不靠谱的放私贷,却让她心底生出一个念头。 她正愁着怎么回敬庄王氏一回,机会就来了。 庄容压下心底的念头,佯作了心动的模样,“十两银放一年贷就有五两,若是存着不取,连本钱儿带利息到第二年就是十五两?是这算法不?” “是是是……”男人笑着抚须,“小姑娘岁数不大,帐算的倒是清,怎么样?可想试一试?” 庄容就难为地咂了咂嘴儿,“想是想,可我现在手头没钱儿。” 那中年男子顿时失望,“这样好的机会,姑娘都要错过,那就算了!” 第253章 干着急没办法 说着,中年掌柜就要拂袖离开,庄容急的想上前拦他,不料斜里却伸出一只胳膊,将她绊住。 白行简轻轻朝她摇了摇头,目中有着隐忍的焦急。 庄容理也不理他,“别碍我事儿,我要喊住他呢。” 白行简再拦她,她立马怒瞪白行简,伸胳膊一推,人已经跑出去拉了那中年男,“大叔,稍等。” 白行简一张脸霎时黑了,索性赶车走得远远的,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那中年男子口气就很凉,“小姑娘啊,没钱可做不了这生意!你还是筹了钱再来找我吧!” 庄容急急地说,“大叔,我虽没钱,可我奶奶有钱,过阵子我和我奶奶一块上银庄来,您记着我的模样,到时把这话私下给我奶奶说,她一准儿答应。” 中年人的眼里顿时绽出一抹精光,仔细打量了庄容两眼,“可得快着些,这私贷生意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钱庄里一年也就十个名额,不赶紧着些,可就没这好机会了。” 他瞧庄容年纪不大,又是一脸单纯的模样,就有意放了话激她。 果然,庄容眉头越发深皱,忙不迭说:“名额有限么,这可该怎么好……大叔,拜托您再多等几天,我保证过不久我奶奶就来。不过……到时您可别告诉我奶奶是我让您找她的,要不我奶指定以为是我算计这钱儿呢,也不能跟除了我奶外的旁人说,他们不讲理,若是不信这些,指不定要去官府闹呢。” 中年男得了她的提示,自是从善而流,点头说:“知道了,小姑娘既然这样说,那我就静候你奶奶到来就是,须知这机会难得,可得抓紧了啊!” “一定一定!”庄容笑眯眯瞧着中年人走了才转身离开。 白行简全程在不远处冷眼旁观她和那中年人低声絮叨,神情冷峻而又深沉。 庄容走到他面前,仿佛什么事儿也没发生,笑盈盈的:“简哥儿,你这是怎么了?肚子不舒服么?茅厕在那边!” 白行简气得额上的青筋跳了跳,竟是连医馆也不去了,赶着牛车拔腿往城外走。 庄容眼底划过一抹笑意,故意一脸无辜地坠在后面。 牛车慢悠悠入了官道,远离了闹市,四下逐渐变得安静,只余车轴吱呀吱呀作响,白行简一路都不理她,偶尔目光相触,便冷盯她一眼又摇摇头,似是对她十分失望。 庄容心情极好,白行简不理她,她就就挂着笑自言自语:“只需出些本钱儿,每年就有大把的利润,呵呵!” 若不是她阅历深,听了这重利,大抵也扛不住诱惑,庄王氏应该能上钩吧? “咚!” 白行简一拳打在板车上,扯了她的胳膊,严肃地摇了摇头。 那模样,沉重而又隐忍。 庄容“噗嗤”一笑,故作不知:“你这是怎么了?瞧着不大开心的样子,眼瞧着我就要发财了,你怎么也不笑笑?” 白行简深吸一口气,口不能言,干着急也没办法,只能再对她摇摇头,用口型吐了“不可”两个字儿。 庄容满不在乎一笑,“我自有分寸,你等我发财了……” 话没说完,白行简就从板车上跳下,利落上了牛背,只留给她一个静默的背影。 庄容捂着肚子笑了一路。 第254章 不逗了 捉弄归捉弄,庄容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知道白行简瞧出端倪,担心她受骗,玩笑过了,该收手时还得收手。 牛车入了村,她这才笑说:“简哥儿,你别生气了,我明白你的意思,那男子不可靠,他说的那桩生意我也不会做。” 白行简蓦地回头,质问地瞪着她,腮帮子咬的紧紧的。 庄容忍着笑说:“好啦好啦,逗你玩是我不好,下回不这样了,你也是,我瞧着像是那么不长脑子的人么?这生意明显就不对,我怎么可能上钩。” 对庄王氏那些打算却只字不提,这本是她自家的事儿,和简哥儿没什么关系,上回已经帮她放了白狼出来解气,这回没必要又拉着他下水。 白行简沉着脸收回目光继续赶牛,他哑巴惯了,自个儿不说话倒是自在,可庄容却总觉得他还在生着气,心里头就有些不是滋味儿。 牛车在家门口停下,已是傍晚,庄容闻见院里飘来的饭香,招呼白行简进屋吃饭,“别往心里去,我没恶意,只是你这人有时一根筋,逗逗你挺有趣的,走了,进屋吃饭去,你想要这样黑着脸进屋去么?” 经她好言好语一解释,白行简眼里的愠色才算淡了淡,转身去拆卸板车,将里头的东西提进屋。 庄文早做好了饭,正在院子里和桃红说着话。 桃红也是近四十岁的妇人,两人独处原该忌讳着,可她毕竟痴傻,心性像个娃娃一样,相处久了,庄文只拿她当个小孩看,也就没了那些忌讳的心思,正站在院子里和她说:“约莫这时候该回来了,我去村口看看,你守着那锅苞谷珍儿,瞧着冒泡了,就把灶火熄了。” 正说着话,庄容和白行简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见白行简提着大兜小兜,庄文就迎上去问。 庄容笑说:“买了不少调料,余下的都是给余伯他们带的,一块铜镜,还有几样小玩意儿。” 庄文也不翻看,如今庄容办事,他越发放心,点了点头招呼两人进屋吃饭。 一整天没瞧见庄容两人,桃红在家里坐不住,从早嚷嚷到晚,饭也没好好吃,这会儿见两人一起回来了,开开心心喝了两大碗包谷珍。 庄小宝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人也吃了三个大窝头。 饭后,庄容去收拾碗筷,桃红照旧跟了来,她洗好碗筷,桃红就立刻从她手上接了去,搁在碗柜里,两人搭配的倒是默契。 庄容透过窗子见白行简站在廊下,身影有些孤单,又见他双目一眨不眨盯着看西边亮着灯那间暖房。 这时间,庄小宝正在暖房里念书写字儿。 庄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走出灶房扬声喊他。 “简哥儿,你想不想学认字儿?” 白行简挑了挑眉,不解看她。 庄容就说:“今儿我看着你有好些话想对我说,可你口不能言,有些事儿又难以比划清楚,不如跟着小宝一块识字儿吧?等你认了字儿,再有想说的话,就能写给我瞧了。” 庄文在堂屋里听见了,走出来笑说好:“我看这行,这时候启蒙虽晚了些,可能识几个字儿总归是好的,简哥儿,你可想认字?” 第255章 简哥儿认字 白行简蹙眉思量。 他对认字儿并无多大兴趣,只是刚才听着庄小宝朗朗的念书声,心里突然有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牵引着他,若是学会了认字儿,很多从前想不明白的事儿就都能想明白了。 那些不时出现在脑海中的记忆画面,总伴随着显眼的纸张和墨字。 说来也怪,自打入住庄家,那些莫名的画面出现的越发频繁了,有时无意间脑海里总能晃过一两句诗文,分明是梦里自他口中念出的,可他又偏偏想不起是谁教他的。 昨儿个他也做了梦,他在一间亭子里,廊柱间围满了轻纱帷幔,桌上香炉里点着袅袅的焚香,有人轻柔地给他打着扇子,他半坐在蒲垫上,手执一根笔,于宣纸上写出优美的诗句。 “你心性高傲,往后要是一辈子做哑巴,得受多少闷气啊?会写字儿就不一样啦。”庄容见他半晌不吱声,又劝说:“小宝今年入学正在启蒙,学的是最简单的三字文,你跟着他一起念,不求考出个功名,多认几个字儿就成。” 白行简收回思绪,看向庄容。 女孩话里有话,她知道是为着今天生误会那事儿说给他听的,心底就微微暖了暖,轻点点头,用口型做了“好”字儿。 庄文父女相视一笑。 庄文早就有这念头,但又想简哥儿从小长于山野,眼下能为着回报一点恩情搬来村里住已是难得,再让他跟着小宝念书习字,怕是有些为难他了。 他本想着这事儿从长计议,没想到他非但未抵触,反而一口答应下来。 “既是如此,叔就要好好教你了,以后每日吃了早饭上暖房,叔教你启蒙一个时辰,吃过晚饭就和小宝一起念书。”庄文不确定地看他,“认字儿枯燥,比你打猎无趣的多,你可能坚持得下来?” 白行简郑重点了头,双眼亮晶晶的,透着坚毅之色。 庄文就放了心,说教就教,立刻带着白行简去了南边厢房。 庄文教的仔细,白行简学的认真,因他口不能言,无法朗诵,就只能在粗纸上学写,庄文一笔一画地教他如何横平竖直,纸窗上透出两人一站一坐的剪影。 天色渐晚,庄容清扫了院子里的积雪,回厢房瞧见桃红已经入睡,便悄默声进了空间。 空间里照旧是一片繁茂景象,出手了一大批成兔,剩下的小兔正在围栏里蹦蹦跳跳跑的欢。 庄容先去灵泉池里美美洗了个澡,洗完澡出来照旧又去小屋里坐会儿,把玩把玩那些神秘的盒子。 她总想着有朝一日又能打开新的盒子,到时说不定又会得到什么不得了的物事,只要她得空,都会不遗余力的挨个拿在手里试一试,可这一天,照旧是没能打开。 她也不气馁,小憩了一会儿又出屋去结界旁看那棵参天果树。 三颗果子遥遥挂在树上,庄容眯着眼睛仔细一瞧,其中一颗果子似乎从边缘处微微泛了淡黄色,她心头一喜,难不成这是要成熟的节奏? 她深知这果树不比她从外头带进来的种子,它是这空间里本就生长的植物,仅此一颗,一旦结果,说不准有什么逆天妙用,心里就一阵阵沸腾,期待果子快些成熟落下。 第256章 野果 第二天晌午,白行简和庄文学完了一个时辰字,便背着铁锹出门了,快午时才回来,肩上居然扛了颗连根拔起的果子树,树冠上成群成簇的结了暗红色的野果。 庄容在桃源里见过这样的野果,有一回她去做客,桃红专门拿来了给她吃。 她觉得这果子味道不错,后来自己也去寻过,足足找了方圆几里也没见一颗,可见这树稀罕的很。 树上结出的果子十分美味,比樱桃略大,黑红色的浆果一入嘴便是满嘴醇厚的甜味儿。 白行简把果子树扛进新院子里,找了片阴凉处开始挖坑,果树搁在旁边,桃红早就馋了,兴奋地拉了庄容去摘上头的果子。 俩人坐在台阶上吃的欢,你一颗,我一颗,比赛似的狼吞虎咽,白行简挖好了坑,一回头,见那硕果累累的树上少了一小半的果子,霎时黑了脸,走过去狠狠剜了俩人,扛了树离开。 庄容平时虽端庄,遇到好吃的却也难掩吃货本质,吃的满舌满嘴都是黑的,走来朝他呲牙一笑,“简哥儿,这果子太好吃了,再拔一颗回来种我家院里成不?” 白行简脸色顿时又黑几分,嘲讽她一眼,弯腰继续往坑里填土。 庄容心知他吃软不吃硬,软了声音说:“好简哥儿,再帮我挖一棵呗,这果子太好吃了,待我种一棵就不朝你伸手了,你也不想我天天馋你家的树对啵?” 白行简手里动作没停,庄容却清晰地听见他口里叹出一声无奈的气。 不多会儿,果树栽好了。 白行简马不停蹄又背了铁锹出门儿。 再回来时,果然又背着一棵一模一样的浆果树回来了。 他跨进庄家院子里,给庄文打了个手势。 庄文头一次见这样的果子,大老远就闻着一股浓郁的果香飘来,奇地走过来看。 庄容摘一颗给他吃,“爹,你尝尝这果子香不香?” 庄文尝一口,立马赞不绝口:“好吃,味道浓甜醇厚,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这野果,怕是稀罕的紧吧?” “是不多见。”庄容又伸手去摘,可手还没碰到枝桠,就被白行简给拍开。 他瞪庄容一眼,防贼似地扛着树到了南头,选了片阴凉地挖坑,不时抬眼防备着庄容再过来。 庄容脸上讪讪的,到底是不再过去讨果子吃了,拉了庄文进屋说:“爹,前头咱家院子里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续命草香味儿,可自从这野果树进了院子,你还闻到了么?” 这话把庄文给问住了,他本没注意到这个,这会儿仔细一嗅,好似真没了续命草的味道,满园子只剩这果香。 就点了点头说:“确实把续命名草的香味盖住了。” 庄容眼睛就转了转,闪过一道念头,“我想试试这果子给兔儿喂了成不成,若是兔子能吃得,往后就把这果子晒干了磨成粉,添在续命草料里。” 庄文起先不解,稍一想,约莫猜出她的想法,问她:“你想遮了续命草的香味儿?” 庄容点头说:“昨儿我去口市转了圈,又碰上那收兔的小贩徐三……” 她把徐三邀请她爹合伙做生意的事儿细细说了遍。 “四十两?”庄文结结实实被惊了一呆。 第257章 新的打算 他是读书人,本就没有经商天分,自然一时之间想不通这里头的利益干系。 一时听了,只觉得这徐三怕是在胡说八道,四十两可是笔巨款,他一个小贩如何舍得掏出这些钱?就只是为了雇人养兔? 庄容见他爹脸上震惊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想啥,笑着解释说:“爹你想想,他若是把那些郊区的地都盖成兔舍大规模养兔,兔子繁殖得快,只要别有病灾,不消一两年,他这产业就成规模了,一斤好兔肉八文钱,一只兔平均就算六十文钱,若是手里有上万只兔呢?” 庄文一愣,顺着庄容的话算了算,“六百两……这么多兔如何卖得出去?” 兔肉毕竟是小禽,和猪肉没法比,老百姓的餐桌上少不得猪肉,却能少得了兔肉。 “能啊。”庄容说:“咱们大宋国可没有规模养兔的,若是这事儿办成了就是独一份儿,一个县里卖不出去,整个州府还吃不下么?” 庄文一时有些被惊住了。 “还不止呢,这徐三是个有野心的,他这兔子要真养成了,往后销往全国都有可能。”庄容笑看庄文一眼,“现在再想想一年给爹四十两,爹还觉得多吗?” “和他挣的那些相比,可真不多。”庄文思量了片刻说:“这人精明,和这样的人做生意总归会受剥削,任咱们算得再精也算不过他。” 眼里跃跃欲试的念头就淡了。 “那不一定。”庄容说:“他眼下是算计着爹养兔的本事,想请了爹过去帮忙养兔,顺便偷学了爹喂兔的饲料方子呢,没这方子,任他做多大的努力,始终是难成气候,他想利用咱们,却不知咱们反过来利用他把生意给做大了。” 庄文听着在理,只是又觉得风险太大,摇头叹说:“他既这样求财,必定会挖空心思从爹这里学养兔的法子,续命草万一被泄露……还是算了。” 说到这儿,猛的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庄容,“你刚才问爹,简哥儿带回来那颗果树上的香味儿能否掩盖了续命草,是打这事儿的主意?” 庄容点头,正色说:“一年四十两不亏,爹不妨去试试,只要咱们牢牢把续命草的秘密握在手里,这合作他就只能比咱们矮一头,至于怎么合作,也不能叫他说了算,还需从长计议,咱们只需把续命草改良一二,叫他揣摩不出方子就行。” 庄文寻思着她的话,站起身,在屋里走来走去地踱着步子,“也不知这果子是否真能盖了那味,如能行,这确实是一桩只赚不赔的生意。” 庄容摇头,眼底闪着不确定的光芒:“我这几天也在想这事儿,咱们须得把这兔饲料造的复杂些,添了各种各样配料进去,叫那些人就算手里捏了饲料也弄不清是怎么配出来的。” 可到底添什么料,按什么比例添,还需一一试验,不说别的,单说那些兔子能否接受旁的草料她就不得而知。 庄文点点头说:“能不能成,总得试试才知道。” 庄容又问:“爹,你前头服用治痨病那些草药时,药方子可还在?我闻着你那药刺鼻,其中怕是有一两种气味猛烈的药材,爹把方子写出来,我想分别找来试试。” 第258章 太子参 “那药方子?当然记得。”庄文立刻回屋拿了毛笔写在纸上,“其中有一味药材叫太子参,其气味奇香四溢,南山上就有,爹下午上山去一趟,若能挖回来,今晚就可一试。” 庄容知道这事马虎不得,想了想说:“我去兔栏里分兔,把做实验用的兔子单独分出来。” 庄文见她行事妥帖,走一步想三步,心里自是欣慰又骄傲不必多提。 父女俩从屋里走出,白行简已经栽好了树,正拿了水壶给刚填的泥土上浇水。 庄文背了镰刀往外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回头叫他:“简哥儿,你和叔一起上趟山,叔要挖些草药。” 简哥儿常年在山里活动,熟悉地形,带上他事半功倍。 白行简瞧庄文一脸意气风发,像是要去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又看庄容,她脸上也透着非一般的凝重和蓄势待发的生气,眼底不由透出些许疑惑。 庄文和他详细描述太子参的形状特征,末了,用镰刀作笔,在地上画了太子参的样子给他看。 他也不拿白行简当外人,据实相告:“你脸上那道疤涂抹过的草粉可还记得?那草粉散着股香气,叔要上山采些其他草药,掩盖那股味儿。” 庄容在旁边瞧着就撇了嘴,他爹俨然已经把简哥儿当成了自己人,怕是也和她当初一样,觉得少年是个哑巴,人又稳重可靠,所以才不多防备。 要是她爹知道简哥儿压根就是个好奇心强,且不弄明白真相不轻易罢休的顽固派,不知会不会后悔的捶胸顿足? 白行简一听说和那药粉有关,面色就凝重起来。 他用那药粉涂抹伤疤已有月余,伤疤眼见着变浅了,只留下淡淡的粉色印迹,约莫再过一阵子就能彻底痊愈。 他自是知道那草粉的神奇,再联想到庄文父女俩奇特的表情神态,大抵就猜测出他们大约要用那奇妙药粉出去做什么事儿,但又不想让人发觉了。 当下点了点头,做了请庄文放心的手势,背了箩筐就往外走。 庄文对白行简极其信任,一路上只是大致交代他这草粉的事儿不可对外人告知,便就真的不往心里去了。 两人前脚刚离开,巧珍和张氏就过来了,冬天地里闲,又是快过年的光景,张氏忙完了家里的事儿就心说过来看看庄文和白行简如今忙得如何了。 庄容请她俩进堂屋坐了,笑着说:“这些天劳烦伯和婶子跟着受累,昨儿我和简哥儿去了趟县里,他用打猎换来的钱给你们买了些谢礼,今早我爹还说呢,傍晚就让他给你们送去,这不,刚又被我爹拉着上山采药去了。” 张氏还没说什么,巧珍就先嘟囔出声,“他会有这种好心?肯定是容姐儿做主张罗的。” 张氏被气的笑了,在巧珍额心上重重一点,“瞧你那一脸酸相,简哥儿就不能有这样的好心?娘瞧着谁都好,就数你心眼子最小!” “唉!”巧珍阴阳怪气地撅嘴说:“你和我爹干脆认他当干儿子好了,我这个闺女爹不疼娘不爱,现在连个外人都不如。” 第259章 如花年纪 张氏笑嗔她一句:“胡说八道!” 又看庄容说:“原也就是顺手帮了点小忙,还买什么谢礼,你也不说劝着他点儿。” “这是他的一点心意,婶儿高高兴兴收下就好,简哥儿虽长在乡野,却也知人情世故,咱们帮扶他,他知道感恩。”庄容想起那天他卖了猎物得来的钱儿一分不要,就很是感慨:“比起简哥儿,我奶奶一家人把一文钱都看得比命还重,就让人嗤之以鼻!” “是啊,这孩子古道热肠,前头听你爹说他们娘俩原本是打算回山上的,又瞧着你奶奶上门来欺负,这才定了主意迁居在村里,想着住得近了照应你和你爹,这份担当就让人刮目相看。” 巧珍在旁边听了这话,脸上的不忿不觉收敛了,目光软和了几分。 一段日子的相处,她也看出来了,那哑巴少年并不是个坏人,可他千好万好,每回对上自己却是横眉冷对,没个好脸儿! 一想到这,她就又下意识撅了嘴。 庄容好笑地看着她,“还和简哥儿生气呢?我瞧你最近没少刮刺他,他也不同你计较,每回都远远的避了,你还要他怎样?” 张氏一听也是连声指责巧珍,“你哥在家就欺负你哥,现在你哥不在了,又欺负简哥儿,我看你是无法无天了!” “他才比不上我哥呢!”巧珍闷声说:“我为啥生气,容姐儿知道!” 庄容前头和她交代过,别把白狼的事说出来,要是让庄文和余良几人知道了,非得吓一大跳。 再者,前头庄王氏家鸡窝遭洗劫,她爹可怀疑不到她和简哥儿头上,要是知道简哥儿养了头狼,这事不就被戳破了。 庄文骨子里心善,宁可别人负自己,也不愿自己有愧于人,要是知道她和简哥儿合伙做了这事儿,指不定得郁闷成啥样,所以有些事该瞒还得瞒。 巧珍是个机灵的姑娘,自然想得到这一层。 张氏听得一头雾水,追问她到底是什么原因,巧珍白她娘一眼,“我们几个私下里的事儿,娘别掺和!” 张氏气的无话可说,笑骂她:“儿大不由娘了,那你自个儿出去单过!” “单过就单过,等我那窝小兔子出栏了,我也出去盖房单过去!” “成,家里那头猪也给你拉去,只要你往后自个儿能管自个儿吃喝,不要爹娘养活了。” 张氏待两个孩子都很好,成日里嘴上虽骂着,却从来没下过狠话,母女俩关系很是要好,巧珍经常没大没小的喊张氏的闺名“芬姐儿”,动不动和她娘以姐妹相称。 庄容静静坐在旁边,羡慕地看着母女俩斗嘴。 都说在母爱滋润下成长的孩子人格健全,从前世到今生她都没尝过半点母爱,她自小性格独立,从不敢依靠别人,恋爱中少了女子的柔婉,更是学不会撒娇卖乖,大好的年华硬是一直单到近三十岁。 这一世,她也在努力克服这一点。 这具身体十三岁,花一样的年纪,未来充满了未知数,若是身边出现一个能让她安心依靠的良人,真想试试放下紧张和操劳,也当一回被人宠爱的小女人。 第260章 这是在吵架 张氏和巧珍坐到日落便告辞,庄容摘了些院子里新栽的野浆果给娘俩拿回去吃。 张氏就呸巧珍,“这下记得简哥儿的好了吧,吃了这果子,以后就不准再和他置气了!” 巧珍不服气说:“他什么时候对我笑笑我才不生气,一日板着脸我就一日瞧他不顺眼儿。” 庄容听了,神秘一笑:“他会不会对你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今晚过了你也许就不气了。” 任巧珍怎么好奇,她就是不解释,只说是到了晚上就知道了。 傍晚,白行简和庄文从山上回来,一人背一大筐草药。 庄容隔了老远就闻着一阵奇特的香气,三五种香味交织在一起,霎是浓郁,她上前在背篓里翻了翻,果真有好几种不同的草药。 庄文上水井边舀水洗了脸,“今儿收获足,除了太子参,还挖了两三种草药,其中有一种不知名的野草味道刺鼻,要不是简哥儿带了路,爹还真找不见。” 白行简也卸了肩上的背篓,庄容见他双手虎口沾染了浅浅一层绿色,打了盆水给他,“我爹和你说没说,这几样草是打算喂兔子的,须得药性温和才行。” 白行简端了盆去洗手,闻言点了点头,拿了筐里其中一味草,直接搁进嘴里咀嚼起来。 庄容就稍稍放了心,脸上挂了笑意,搬了草药去堂屋,和庄文研究着明儿一早先从哪样试起。 白行简站在廊下,见她一脸笑意盈盈,嘴角也不自觉轻轻弯了弯。 商量好试药的步骤,庄容见白行简还在屋里,赶忙催他去余家,把采买来的东西送去。 “今儿张婶和巧珍来了,我提了提这事儿,说不准余家已经备了晚饭等你呢,你务必得送去。”说着就把他往外搡。 白行简站着不动,皱眉看她,像是在问:为何要多一道步骤? 庄容解释说:“我拿给她们算什么事儿?这是你的心意,总归你亲自去一趟比较好。” 庄文也说让他亲去谢一趟,往后再有需要帮忙的木工活,总得再劳烦余良。 但凡庄文开口了,白行简很少忤逆,利利落落取了包袱就往余家去。 不多会儿,黑着张脸回来了。 庄容眉头一挑,眼里漾出些许八卦色彩,走上前打问:“这么快,婶儿没留你吃饭?” 白行简两手比划了个圆形,正是那盒胭脂的形状,气愤地盯着她瞧。 庄容呵呵一笑,无辜道:“是胭脂,有什么不对吗?” 白行简抬手指着她,眼中暗火凝聚。 庄容噗嗤一笑,“你误会了,那胭脂可不是给我买的,我向来不用胭脂,怎么样?巧珍喜欢不,是不乐开了花?” 白行简气得脸都白了,勾唇,无声绽开一抹冷笑,又指着她正欲比划什么。 庄文却恰巧跨进门槛进屋,见两人的架势,疑惑:“这是在吵架?” 白行简立马收回手,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打招呼,然后把头一转,扭身就出了门。 “哈哈。”庄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捧着肚子笑个不停。 本以为他不通男女情事,没想到也是知道害臊的,这算是恼羞成怒? 第261章 真正安家落户 另一头,余家厢房里,张氏眉开眼笑的,“这又是送铜镜,又是送胭脂的,摆明了是想与你交好呢,往后你见了简哥,可别再撒小性子!” “哎呀!娘!”巧珍一张脸红到了脖子根儿,捂着脸愤愤大叫:“你别再取笑我了成不成,那铜镜全家人都能用,胭脂说不准也是给娘买的。” 她才不信那哑巴会专门买了这些东西来哄她。 张氏合不拢嘴地笑,也不戳破她的羞涩,“行行行,不说了,那娘出去了。” 出屋就扯了余良说:“你瞧着简哥儿怎么样?” 余良眼里也带了笑意,点点头说:“是个好孩子,勤快又稳重,就是口不能言……” 他忧愁地看了眼巧珍厢房,“两个孩子要是成了,往后巧珍怕是会欺负人家。” 张氏佯怒,打他一下,“呸呸呸,别胡说八道,还没怎么地,就说两个孩子成了?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得看咱们巧珍是什么想头,咱们嫁女儿,不求她嫁的有多富贵,孩子乐意才成!” 余良只是一个劲儿说好,眼里噙了温和的笑意。 两口子膝下就这么一个丫头,对她的婚事,张氏自然不含糊,虽收了白行简送来的礼物,心下略略生出了几分念头,可面上却也不挑明。 毕竟他来村里时日尚短,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须得日久见人心。 次日晌午,天还没亮,庄文父女就起了身。 试验的兔子统共分了五拨,每波兔子试一种草药,庄容依次给五盆饲料里添了浆果、太子参、野香菜、菩提草,以及另一种不知名的异香草药。 父女俩也不着急,决定连试三天,看看兔子能否适应新饲料,要是一切正常,就可以进入到下一阶段,将两种不同草药搭配在一起继续实验,到了第三阶段和第四阶段,这几种草药全混合在一起,要是都没问题,这实验才算是完成了。 不过兔子肠胃娇嫩,庄容也不敢抱太大希望,能成个两三种就不错了。 待这些实验全做完,算下来也要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刚好家里的兔子也出栏,再上县里去谈合作也不迟。 父女俩忙过了一整个晌午,也没见白行简人影儿。 庄容问桃红:“简哥儿呢?” 桃红指了指竹林那边,“新家、垦菜地。” 庄文听了心里一阵宽慰,简哥儿眼下早出晚归,又是栽树又是开垦菜田,哪件事不是实实在在为落户安家做筹备,可见他是真的想要安心在清水村生活,融入这里的一切。 没想到自己当时冲动的一句挽留,居然真就促成了他们母子下山。 既是冲着他家来的,那他肩上就多了担子,说什么也得帮扶着简哥儿。 这几天简哥儿的学业也没落下,每天早晚雷打不动的和他学认字儿,他聪慧机敏,一个字庄小宝往往要学写十多遍才记得住,可他只教一回,简哥儿就能一笔不错写下来。 也没见他私下里如何默读温习,可第二天照旧不忘,提起笔来就能写,字体方正,虽起笔落笔处稍显技巧生涩,可那字的结构却方方正正四平八稳的,要不是知道他是从山里来的,庄文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先头练过字儿! 第262章 浆果的效用 庄文把这怪事儿给庄容说了,她听后,微微一凝思,“爹,我总觉得简哥儿身世不简单。” 庄文疑惑地问:“怎么个说法?” 庄容犹豫了再三,没把梁府那件事说出口,毕竟那是两人间的秘密,也许简哥儿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就只说是简哥儿虽和桃红生活在一处,可他从未叫过桃红一声娘亲,他固然口哑不能言,可也不见得不是其他原因。 她又说:“简哥儿和桃红婶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和他那两位大伯五官更是没有丝毫相像处。” 庄文原本挂着笑意的脸上顿时凝了,沉吟了一会儿,摇头说:“若不是桃红生的,又是哪儿来的?” “这只是我的猜测,兴许是我想多了。”庄容摇摇头,“还有先前他脸上那块疤,不像是被灶火烫的,倒像是被烙铁按进皮肉烫出来的,他在山里,也有人迫害他不成?” 庄文想想也是,不过两人到底只是猜测,也说不出个定论,前头起名时,简哥儿自己指了那“白”字儿,证明他是知道身世的,知晓他父亲自然姓白,除了那一回,他对自己的身世绝口不提,兴许他爹已经去世了。 他就表了态说:“不管他是不是桃红的儿子,既然和咱家里有这样的缘分,咱们都不该介意。”他叮咛庄容:“眼下的日子风平浪静,这些往事大可不必追究了,你也别在简哥儿跟前提起,以免触了他的伤心事。” 庄容见她爹已经打定主意要照管白行简,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应了一声便去灶房里做饭。 午饭时白行简依旧不露面儿,桃红自个儿来了。 庄容心说,估摸着还是为昨晚那事闹别扭着呢,半大孩子面皮儿薄,就让他先生着气,等晚些时候再去瞧瞧。 庄文却是不放心,过去看了一回,回来后说是简哥自己在新家的简易厨房里熬了一锅苞谷珍。 他脸上洋溢着喜悦和自豪,就像是自个的儿子学会了做饭似的。 今个天气格外放晴,日头高高挂起,天湛蓝的不像话。 庄容吃了午饭就把各房的被褥都拿出来搭在院里的绳上晾晒。 庄文则把新收获的一批续命草摊开在太阳下头暴晒,不时又跑去兔舍去瞧那些兔子的情况。 庄容瞧着庄文没注意,剪了野浆果的枝桠猫进厢房里,闪身进了空间。 昨个庄文给那株果树浇水时,白行简过去比比划划说了一会子,事后听庄文说:这果子树耐雨不耐旱,天生不招虫子,只消往院里一种,只要把水浇足了,不必特意照料也能长得很好。 只是这野果树三年一开花结果,生长周期极缓慢,每逢开花结了果,山里的野禽、动物们都去采摘,所以这果子就稀罕的很,加上它往往生长在瀑布、水潭附近,若没有常年生活在山里的经验,一般人等闲寻不见它。 庄文还说,这果子对腹泻大有裨益,庄容听了也是精神一振,想着家里那些兔子兴许吃了它也有好处。 第263章 新婚燕尔 下午,张氏上门送了一篮冬梨,张氏娘家在东边的望河村,娘家大哥种了一亩梨树,每年丰收时都要送来几箩筐。 庄文眼下有什么好的都惦记着白行简,念叨着庄容快去分半篮给简哥儿。 庄容笑看她爹,“哪儿用得着爹惦记,张婶儿已经送过去了。” 庄、余两家交好十几年,默契自然非比寻常,余良夫妇瞧出庄文想要扶植简哥儿一家,自然处处帮衬着,也出一份力。 当然,不排除还有另一层原因,昨儿简哥儿那礼物送去,说不准老两口就合计上了。 庄容想撮合白行简和巧珍,但也知道有些事点到为止,不可强求。她起了头,余下的就看简哥儿自己的了,他要是有那份心,时时处处表现着,张氏夫妇自然看得见。 正寻思着这些事儿,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传来,桃红手里捏着颗冬梨跨进门槛儿,朝庄容兴奋地招手,“容儿,来!” 庄容笑问:“桃红婶儿,你又发现什么新奇物事了?” 自从搬来村里,桃红不是在新院子里就是在庄文家走动,有时还会跑到余家,她也知道跑的远了碰上那些村里人会对她指指点点,便也不往远处去,活动范围仅限于三家附近。 饶是如此,也瞧着什么都新鲜。 “姑娘,小子,亲嘴!”桃红笑弯了眼睛,“来看!” “什么?”庄容满脑袋直冒问号,笑着跟过去看究竟。 桃红就拽着她往西边大路上走,刚走到竹林,桃红指了指前头,庄容就瞧见大路上停了驾马车,马上之人下了马,正站在轿厢门口,透了窗子和里面的女子亲亲我我。 庄容瞧着那背影眼熟,一身绛红色棉布长袄,上套一件黑色对襟棉马甲,分明还是一身新郎装扮。 她脸上的笑意略略一凝,立时拽着桃红往回走,压低声说:“婶儿,你先回我屋,我爹刚叫你呢,堂屋桌上给你留了一根煮苞谷,你不是最喜欢啃?快去看看。” 桃红一步三回头的,仍对那轿子里的人念念不忘,“漂亮,姑娘。” 庄容就沉了面孔,“这漂亮姑娘咱可招惹不起,婶儿听我的,别瞧了,回去啃苞谷。” 她连哄带警告地把桃红推进院子,关了门,自个儿往竹林走去,找了个麦草垛后头静静站了,暗暗观察不远处那两人的动静。 算算日子,前几天刘淑姐儿和孙志远一起回门,今儿是打娘家回来了。 庄容瞧着这俩人就眼烦,原不想往跟前凑,可两人这轿子端端就停在简哥儿新家不远处,稍稍拐过半个弯就是竹林,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她得警醒着点儿。 过了好半天,那两人才算腻歪完,断断续续有细碎的说话声飘了来,透着温柔缱绻:“好淑贤,现如今我虽没功名,可你待我开春应府试中了秀才,往后你便是秀才之妻……” 说完,“啵”一声又在刘淑姐脸颊上亲了一口。 刘淑姐满面霞飞地推他一把,娇羞说:“相公,你说什么呢,我不是那等贪慕虚荣之人,无论相公中不中秀才,我既嫁于你,这辈子便跟定你了。” 第264章 刘淑贤不请自入 “能娶了你实是我孙志远之幸运,我必定不负于你!” “志远!” “淑贤……” 听着俩人互诉衷肠的亲昵话语,庄容只觉得句句雷人,不住翻着白眼儿,心说还有完没完了,站在大路上秀恩爱,也不嫌四九天儿冻手? 就听那刘淑姐儿又说:“志远,你扶我下轿,咱们上前头那片竹林里散散步,好不好?” 声音娇娇弱弱,让人一听就不忍拒绝。 “好。”孙志远果然纵容地答应了。 庄容很快听见这俩人走过来的脚步声,心头就更郁闷了,想走,可这会儿走出去定然会被发现,可不走,听着这俩人腻腻歪歪也着实是难受。 腹诽间,那两人已走到了竹林边。 “啧……好冷的风。”一阵冷风吹来,刘淑贤立刻拢了拢袖口,瑟瑟发抖地说:“志远,你搂紧我些,我好冷。” “淑贤,你身子弱,这竹林里阴冷潮湿,还有积雪未化,我怕你冻病了,还是回吧?”孙志远忧心地说。 “别这么早回去好不好,好容易出来透透气,我想和你私下里多待会。”刘淑姐说着,忽露满面哀戚,“我想我爹娘和兄长了。” 孙志远心疼地搂住她肩头,两人成亲当晚就行了夫妻之实,现在正是蜜里调油,难分难舍的时刻,他也一改往日里高傲自负的做派,对新媳说话声温柔的不像话。 “好,你想散心我就陪着你。”说着,他把棉坎肩脱下来给刘淑贤,“乖乖在这等我,我快马加鞭回去帮你取件厚披风就来。” 庄容听着就撇撇嘴儿,对孙志远的殷勤很是不以为然,眼下他刚新婚燕尔,正是情浓时刻,一时的好不算什么,待往后新鲜劲儿过了,能继续对媳妇好那才叫真的好呢。 “志远,别耽搁太久,我等你……”刘淑姐儿依依不舍地说,眼里含情脉脉,像噙了两抹泪儿。 “等我。”两人难分难舍地对望了片刻,孙志远才终于撒手离开,驾了马车先一步离去。 庄容被俩人撒的馊狗粮膈应的不行,眼瞧着孙志远走远,正要悄悄离开,余光却忽然见刘淑姐儿转了个向,朝着白行简新院子走去。 她当下收了脚步,微眯起眼,防备地盯着刘淑贤的背影。 竹林里阴风阵阵,刘淑贤实在冷的没了散步的心情,转头打量,瞧见竹林旁有间破破败败的农家小院。 虽是泥墙泥屋,但好歹有面围墙能挡挡风,不如先进去躲了,顺便等孙志远。 待走的近了,又闻见小院里散发出一阵格外诱人的果香,顿时就眼睛放亮,加快脚步跨进了院子。 刚进院门,一眼就瞧见院南边有个身量高挑的少年,正拿了锄头翻地。 他穿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袄裤,可架不住他长的俊俏,凤眼狭长,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面无表情的样子又冷又傲,让人忍不住想贴近了他,打破他身上那份倨傲。 没想到清水村还有这样出众标志的人物,刘淑贤心下暗赞。 “有人吗?”她娇娇柔柔地问,明明见了少年,却故作不见地四下张望。 第265章 聒噪 白行简停了手里的动作,朝外张望去,就见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踏进了院子。 她穿着一身耀眼醒目的大红色薄棉襦裙,身上披着件黑色绸缎面儿棉坎肩,头发不像村里那些妇孺盘着低髻,而是高高束起挽了个同心髻,发髻上插着根金光闪闪的发簪,一看就是富户人家。 他才搬来村里不久,还没把村民们都认全,当下也拿捏不准这姑娘是村里人还是从外头来的,心里就生了几分警惕。 他撂了锄头从菜田里往外走,一错不错地打量刘淑姐儿。 被如此俊俏的少年盯着,刘淑姐儿抑制不住地红了脸,羞答答说:“原来小哥儿在家,我路过这里,想讨口水喝。” 白行简见她长的娇弱,声音也乖巧,交握的两只手嫩的青葱似的,一瞧就是个没做过活的娇小姐,心里的警惕这才消下去,冷淡地指了指西边灶房。 刘淑姐儿顺势看过去,见灶房门开着,里头搁着个大水缸。 心念一转,她轻轻一笑,羞怯怯地拿眼睛偷瞥白行简,“就喝那水就行,多谢。” 白行简莫名奇妙地瞥她一眼,便丢下她,头也不回地又回南边锄地。 刘淑姐儿顿时就有点儿笑不出来了,她从小被人捧着,茶饭都是端到手边,想着这农家小子原该殷勤些的,竟这样怠慢。 她又说:“我一个外人怎么好进小哥儿屋里,于礼不合,还得劳烦小哥儿亲去一趟帮我接碗水,在此谢过了。” 说着,微微弯身,侧福了一福。 话落半响,却无人应答,她抬眸去看,那少年居然瞧都没瞧她,正铿铿挥舞着锄头,专注地锄着地。 头一次被人冷落至此,刘淑姐儿心头别提多难堪。 她不是滋味地咬了唇,大步走上前儿,来到菜地边娇嗔说:“小哥儿这是什么待客的道理,我路过此地口渴了,想讨碗水喝,就此而已,小哥也不愿与我方便么。” 白行简总算停了动作,疑惑地看她一眼,再指了指灶房。 意思是:你自去取水就可。 刘淑姐儿再度被冷待,一张脸倏地红到了脖子根儿,“你为何不对我说话?只是指着厨房,难不成要我一个姑娘家自去你屋里取水么?” 白行简就指了指喉咙,然后摇头。 刘淑姐眼瞳慢慢瞪大,迟疑地问:“你口哑不能言么?” 白行简点了头,这女子太聒噪,他眼底划过几分不耐,转了个向,走到另一边重新起了个头开垦。 刘淑姐目不转睛打量着他,约莫也没想到这么俊美的少年竟是哑巴,语气里的怨恼不觉散了,“原来如此,倒是我误会你了。” 她有心再说几句熨帖话安慰安慰那少年,可见他待人实在冷漠,便也就收了念头,抿嘴儿说:“小哥儿可是正忙着?待忙完了可否接碗水来,我赶了几个时辰路,十分口渴难耐,待我喝了水,给几个钱儿作补偿可好?” 白行简就有些不耐烦了,蓦地停了动作,拧着眉头指灶房,又指门外。 ——要喝便喝,不喝便走。 第266章 白莲 刘淑贤愣在那,琢磨着少年方才的动作,心里暗生气恼。 她都如此低三下气了,却还是指使不动他,难不成是讨厌她? 她咬了唇看少年。 见他翻好了一片地,放下锄头,捡了地上的扁担,挂上两个木桶,便走到水井边去打水。 他动作有条不紊,神情不慌不急,竟是丝毫没受影响,按部就班地做事,仿若她是空气般。 刘淑贤心下顿感委屈,想到自己如此主动,却还是讨个没趣,眼泪不由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委委屈屈冲着少年背影说:“是我来的不凑巧,打搅到你了么?” 白行简嫌她话多琐碎,自然不答她,连回头看一眼也不曾。 刘淑姐被臊的没脸儿,说话声都带了哭腔,扬声说:“既是这样,我走就是了,不叨扰小哥儿了,就此别过。” 说着,果真提步往外走去,刚走出菜地,眼前忽地现出一颗树,也不知是什么果树,上头挂着许多形如樱桃,颜色却通黑的小果子。 刘淑贤站在树下,瞧着小果子稀罕,瞧那少年也没注意,便朝枝桠伸了手,谁知下一秒,手就被人拍开来。 白行简大步走了来,冷眼瞪她,暗含警告。 一棵树统共就百来颗果,摘一颗便少一颗,他惦记着庄容要用这些果子做饲料,它们于庄容有大用处,故而一瞧见刘淑贤的动作,想也不想就过来阻拦她。 刘淑贤吓得后退半步,畏惧地看着他,结结巴巴说:“我……我只是好奇……小哥儿为何要打我?” 白行简冷盯刘淑贤一眼,指指门外,不客气地让她离开。 刘淑贤再也绷不住,啜泣出声儿,“你这人好生粗鲁,我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这树下看看,就挨了你的打,你家还有何人?父母在何处?我要和他们理论理论,哪有这样不讲理的。” 她哭腔越说越重,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白行简却无动于衷,任由刘淑姐儿哭声渐大也不肯放低姿态。 庄容因不放心简哥儿,一直跟了来,站在大门外瞧的清楚。 此刻见了这一幕,就知道简哥儿要吃亏,他口不能言,全凭刘淑姐儿空口白话,万一闹大了可就不妙了。 当下也不得不露面,清了清嗓子,大步跨进门槛说:“他什么时候打你了?我可没瞧见。” “是你……?”刘淑贤猛地转身,一见来人是庄容就愣了,回忆起上一回在布庄里的偶遇,脸色就越发凄楚,颤颤巍巍指着白行简说:“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的,你与她是一伙的,怪不得要对我动手。” 庄容就勾了唇,语气不无讥讽:“笑话了,这院子里就咱们三个,你说动手便动手了?可有旁人瞧见了?” “你们是一伙的,自然相互包庇,可他打我是事实,你们这样欺负人,我相公不会坐视不理的!”说罢哭哭啼啼朝外跑去。 庄容就蹙了眉,寻思这刘淑姐儿不是善罢甘休的人,这下简哥儿得罪了她,保不齐她得闹出什么动静儿来。 左右今个她就在边上,简哥儿从头到尾没惹事,刚才不过就伸手挡了刘淑姐儿一下,哪就算打人了,这脏水她别想往简哥儿身上泼。 她回神安慰白行简:“不必搭理她,她就是朵白莲婊。” 说着,随手摘了颗果子放在嘴里吃了。 白行简目光落在庄容脸上,眼睛微微睁大,目露询问。 ——你认得她? 第267章 上门理论 庄容唉声叹气,“认得,可我半点不想瞧见她,今也是不凑巧儿,她现在的相公叫孙志远,原是我从小定亲对象,后来他家嫌我家穷,觉得我爹没啥本事,硬是推翻了婚事,这刘淑姐儿就是他刚娶的老婆,别瞧她娇娇弱弱的,厉害着呢!” 她把前一回上县里去,偶遇刘淑姐儿的事慢慢和白行简道来。 院外。 刘淑贤狂奔出小院,刚到竹林外,就瞧见过来寻她的孙志远。 孙志远来了有小半会儿了,瞧不见淑姐儿,就上竹林里寻了一圈。 竹林里没寻见人,他心里不由发急,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就眼睁睁看着淑姐儿从旁边小院里哭着跑出来了。 “淑贤,你这是怎么了?”孙志远不知所措地看着满脸泪痕的爱妻,“先前还好好的,怎么又哭鼻子了?” 他不问倒还好,一问,刘淑贤哭的更伤心了,哽咽着说:“不怪旁人,是我不好。” 旁人? 孙志远面色顿时凝重起来,心知刘淑姐儿哭成这样,必定和小院里的人有关,他冷盯了小院子一眼,低头看怀里的爱妻,声色低沉地问:“可是那户人家欺负你了?” “志远,你别问了。”刘淑姐儿抽噎着说:“咱们这就家去,只当什么都没发生,原也是我的错,不该瞧着那果子树稀罕就多看几眼……” 孙志远越听越恼火,冷了嗓说:“你才嫁进来,我断然不能让你受委屈,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诉我!” 刘淑姐儿不肯说,拽了他便走,“你别生事,邻里间要和和睦睦的才好,我们多忍让一分就是了,吃亏是福,老天爷总会善待老实人。” 她越是这样说,孙志远越是不肯罢休,双脚定在那一动不动,脸色铁青地说:“你不说,我自去问!” “不要!”刘淑姐赶忙拦住他,终于神色暗淡地吐了内情:“我等你等的口渴了,就进院子里讨口水喝,原想着这家有好几口人,谁知院里不见旁人,只有个哑巴少年,他与你我年纪相当,我就想着避避嫌,只想早早离开了,可他却拦了我,指着院里一颗果子树给我瞧,我见上头结了樱桃大的黑果子,稀罕的紧,就想着摘来给远哥儿你尝尝,谁知刚走到那树下,那哑巴忽然出手打我……”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又气又怕,和他理论,却又突然从外头冒出一个姑娘,那姑娘好伶俐的口齿,张口便污蔑我,我说不过她,又怕挨打,只好跑出来了……” 孙志远气的火冒三丈,双眸只差往外喷火,“辱我妻就是辱我!待我去找他算账!” “志远,别去,我求求你了,你是读书人,怎么能和那些乡野村夫理论,也不怕跌了份儿。”刘淑姐赶忙哭哭啼啼拽他的袖子。 孙志远哪能咽下这口气,冷声说:“我爹在村里行善无数,大半村民都蒙了我家恩惠,我倒瞧瞧是哪个欺负你!” 说完,竟不顾淑姐儿拉扯,步履生风地冲过去,跨进院门,劈头盖脸说:“谁是那哑巴,出来,我有话同你说!” 第268章 碰瓷儿 “哟,这不是远哥儿吗?”庄容眯了眼,脸上现出嘲讽的笑意,“真没想到,你这样体面的人,也会不分青红皂白就闯进来大喊大叫,真是失了读书人的风度啊!” 孙志远看起来怒气冲冲,那模样显然是刚受了挑唆。 孙志远一眼先瞧见院子里站着个高挑的少年郎,还未细细打量,冷不丁又瞧见庄容,眼波微微一惊。 联想到刚才淑姐对他说的话,脸上顿时现出恍然大悟,冷笑连连,“淑姐儿说院里住着个哑巴少年,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和你那未婚夫!” 他自是听他娘说起了那哑巴搬来村里的事儿,据说还是庄文促成的,怕是今后要入了庄家当上门女婿。 他原就当笑话一样听了便过,谁知今儿偏巧碰见了。 不等他再说什么,刘淑贤直直冲了进来,拽了孙志远的袖口委委屈屈哭,说是都怪她多事,上门叨扰了旁人,这才惹的对方不快,一个劲儿央求他别伤了邻里和气。 孙志远就冷笑,“这不关你的事儿,即便你真叨扰了,只是讨口水喝而已,他就对你大打出手,摆明了是欺负你一个女子。” 庄容“嗤”的一声笑,“你俩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张口就污蔑我们简哥儿打了人,打了人还不算,另一个又说是大打出手,凭空捏造的本事一个赛一个,可惜我俩家一穷二白,你们就是碰瓷儿,也碰不到半文钱儿。” “是是是,你说的都是,他没有打我,都是我的错。”刘淑贤无措地咬着唇,担忧说:“志远,事情都是我惹出来的,是我不好,咱们家去好不好,我不要你帮我出头,别让我担心好么……” 孙志远见娇妻这样识大体,宁可自己忍了委屈,也不肯让他为难,心里越发熨帖,瞧着庄容的目光也越发冷了。 他轻轻按了按淑姐肩头,温声安抚她:“我是你的丈夫,你受了委屈,我怎能坐视不理?别怕,咱们占着理。” 他昂着下巴,一副高傲姿态对白行简说:“你院子里那棵树,我买下了,你速速挖了送到我家去,至于你打淑姐一事,看在她伤的不重,你立刻和她道歉,我也就不追究了,若是你冥顽不灵,我这就去请里正过来逐你出村。” 庄容一听这话就差点笑出声来。 孙志远这下是踢到铁板上了,简哥儿可不像她和她爹,做事还需得顾及着村里人的眼光,他脾气可臭着呢,想让他服软,孙志远那是做梦。 至于叫里正,她可不怕呢,朱继光人品正直,断案也是要讲证据的,他孙志远家就是再有钱儿也不能张嘴就诬蔑旁人打了人,更何况这淑姐儿身上没带半点儿伤,孙志远真要敢把里正叫来,那没脸儿的也只能是他自个儿。 再说马氏如今巴不得孙志远和她撇清点关系,这要是又攀扯上了,她和简哥儿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马氏却有诸多顾虑。 就见白行简冷冷勾了勾唇,指了指孙志远,又一指门外,用口型吐出一个“滚”字儿。 第269章 孙志远动手 “你!你简直是不知好歹!”孙志远气的瞪大了眼睛,大步走上前儿和他理论,“你若还是个男人,动了手,就和淑姐儿道歉!” 他言语激动,唾沫星子都喷了三尺高。 白行简冷蔑他一眼,抱臂站在那儿,不为所动。 庄容寻思着,孙志远就是个书生,他的恶毒都在嘴上,白行简不鸟他,他也就只会嚷嚷两句。 可白行简口不能言,未免吃亏,于是就接了话:“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简哥儿可是个有底线的人,你当谁跑过来嚎两嗓子碰碰瓷儿,简哥就要道歉么?” “你!”孙志远气得满面通红,“好你个庄容,如今和这哑巴沆瀣一气,竟是无耻至此!” 他这话落下,白行简脸色就更冷了,提了步要上前,却冷不丁被庄容按住。 庄容嗤笑一声,“你说我无耻我就无耻么,你当你是谁呀?还是那句话,果子树不可能给,道歉也别想,要么你就离开,要么就去找里正,一个大男人家在这儿唧唧歪歪,磨磨唧唧的,也好意思说是替人出头?” 她这是讽刺孙志远不但没办法为刘淑贤出头,还啰里吧嗦满脸小人姿态。 孙志远胸肺都要气炸了,想到他已是软硬兼施说了半天,那白行简却是无动于衷,总不能动手,他一个读书人如何和这身强体壮的猎户动手? 可当着娇妻的面儿,他如何能退缩。 他咬牙切齿道:“庄容,你别欺人太甚!” 庄容脸色蓦地一冷,“要说欺人太甚,还不知是谁欺人太甚呢,前头你家狗险些咬死我,怎么也没见你娘来道个歉?” 孙志远就被噎得一滞,“我不同你翻这些旧账!总之今儿这哑巴欺辱了我妻子,他就非道歉不可。” 庄容面露蔑视,转眸看了白行简,“简哥儿,他说的你都听见了,你可会去道歉?” 白行简直直盯着孙志远,目光摄人,他缓慢摇了头。 这动作就像是一巴掌打在孙志远脸上似的,他顿时怒火中烧,可面上却又臊得慌。 庄容似笑非笑,“喏,你也瞧见了,他是不会道歉的,你待如何?” 孙志远气急了,眼底划过一抹狠光,“你……我再问你最后一回,道是不道歉!” 刘淑贤在旁边擦着眼泪,如受惊的小兔一般,眼底深处却冷光涟涟。 她上前拉了孙志远,楚楚可怜道:“志远,咱们走,吃这亏我也认了,只求邻里间相安无事,那果子好是好,可一旦沾上了恶毒气,再好我也不稀罕要,咱们是念圣贤书的,怎可和乡野村夫一般计较。” 这算是给足了孙志远台阶了。 可他生性高傲,当着新媳的面被人这样不放在眼里,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他左右留意了眼,见那新砌的泥屋廊下散落着不少长短不一的木条,眼底就冒了寒光。 “你既是个不讲理的人,那我也没必要同你讲任何道理了!”他下了狠话,三两步走到廊下捡了木条就冲上来,挥舞着木条朝白行简打去。 第270章 面子里子都没了 眼瞧着庄容和哑巴打定了主意和他对着干,除了动武,他再无旁的法子震慑住这哑巴。 说是去找里正,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们,若是真是闹到里正那儿,脸没处搁是小事儿,一旦传到大舅哥耳中,让岳父一家人知道他又和庄容攀扯不清,保不齐又得生事端。 白行简余光早瞄见孙志远的小动作,他常年在山里与行动迅捷的野兽打交道,早练出来敏锐的反应力和精健的肌肉,孙志远那点动作在他眼里跟慢动作也差不离儿。 是以,孙志远人刚刚挥舞着木棍冲过来,还未碰到白行简一根头发丝儿,手腕就被死死捏住。 手腕上传来剧痛,像被巨钳给钳住了一般,手里的棍不由自主脱落掉在地上,孙志远当下疼的变了脸,“你、松……松手!” 白行简冷笑一声,竟直接提溜着孙志远的胳膊大步朝院外走去。 孙志远在他手里就如同一只瘦弱鸡子一般,身形随着他的动作踉踉跄跄,到了门槛处时,连一只靴子都蹬掉了。 白行简动作干净利落地把他提溜到门外,一撒手,连同地下那只鞋子一同踹了出去。 靴子在空中划了个抛物线,端端落在孙志远脑袋旁边。 孙志远下意识捂住头,狼狈地摔了个踉跄,新做的新郎喜服也扯开了,面子里子都丢了个精光。 他因羞愤而红了脸,胸腔上下起伏,表情仇恨扭曲,“哑巴,你竟这般粗鲁!我……我和你没完!” 遂失去了理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就要冲上来拼命。 说时迟那时快,刘淑贤突然冲出来拼命拦了他,哭哭啼啼说:“志远,你如今刚中童子,马上要去州府应府试,若是过了,就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点滴污行都会使你的仕途大受影响,你万万不可和他斗殴,咱家去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大宋朝律法规定:但凡坐过牢、受过拘役的,不得参加各级别功名考试,亦不可蒙荫受官,永生不得入仕。 庄容一看就是个诡计多端的,说不准就是想激的他们打起来,好拿这事做文章,毁了孙志远的仕途。 孙志远冷不丁冷静下来了,转念一想,的确如此,这哑巴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毫无前途的猎人,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是做几年牢,出来照样打猎,可自个儿却是将要考功名做官的,哪能和他一起毁了。 白行简徐徐走到他面前,低了头拿眼睛瞥他,目含挑衅,那意思是:想动手就来。 孙志远避开他的目光,盯着庄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说:“我孙志远在此立誓,待我来日入仕做官,必要一洗今日之耻!” 这话仿佛是他最后的尊严,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甩袖离开。 刘淑贤死死盯了庄容一眼,也急急追了上去。 见到两人一前一后灰溜溜离开,庄容和白行简对视,两人眼里都有淡淡的笑意。 她走上前拍了拍白行简肩膀,“好样的,下回见了他们就得和今天一样硬气,出了事有姐兜着呢!” 白行简就抽了抽嘴角,瞥向她细弱的胳膊,用嘴型吐出一个“妹”字儿。 第271章 灰头土脸回家 庄容也不生气,见他如今面上表情越来越丰富,越来越合群,知道她在开玩笑,也会和她对着开,这些天来的变化庄容实实在在看在眼里,心里也觉得无比欣慰。 即便简哥儿和桃红不能为她做什么,作为朋友,她也是真心希望他们未来会走一片平坦之路。 时候不早,两人去庄家院里吃晚饭,自是有默契的没把下午这事儿告诉庄文。 东边孙家却炸了锅。 孙志远灰头土脸的进家去,马氏一见到他就迎上来问,“我的好远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又去看后头跟来的刘淑贤,见她满脸都是泪痕,立时绷大了眼睛,“淑姐儿……这……到底是怎么了?你俩有什么不快就和娘说说,别互相生闷气……” 孙志远沉着张脸,一句话不肯说,一把推开他娘,大步进了书房,把门砰的一关,竟是闭门不见人。 “哎?”马氏瞠目结舌,“这孩子,倔脾气!淑姐儿,你可别生气,娘这就去训他几句,叫他往后对你温柔着些。” 这桩婚事算是刘家低嫁,刘淑贤的爹在县衙里做文差,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孙志远以后要在县里上学,少不了刘家的支持,往后再考举人,一应打点事宜也少不了刘家的鼎力支持。 打从刘淑贤嫁来,孙家人就不敢怠慢,无论喜不喜欢儿媳妇,马氏面上对她是真的好,整日和颜悦色的,没吐过半句重话,就连她嫁来第二天一早给婆婆的敬茶礼,马氏也是站起来弯腰接了,没敢理所当然的受了,更是没给新媳训话,哄着捧着她,就是想讨好着刘家,给她家志远铺往后的路。 要是志远争气,早早中了举人,那这光景就要倒过来了,他家在刘家面前才能真正扬眉吐气。 刘淑贤再也绷不住啜泣起来,“娘,你就别打扰远哥了,他今日受了辱,娘心疼心疼他,就让他自个儿待会儿。” 孙仲和孙刘氏听了前院有人哭,纷纷过来看,一来就听了这话,孙仲顿时气的吹胡子瞪眼,“这话怎么说?谁让他受了辱?” 刘淑贤像是想到什么伤心至极的事,哭得愈发伤心,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直瞧的老两口都揪心,马氏扶了她进堂屋椅子上坐了,孙刘氏端了热水给孙媳,好言好语地哄了半天。 刘淑贤这才哭哭唧唧地张口,把今儿个的事儿说了。 “欺人不欺冠,辱人不辱鞋,那哑巴着实粗鲁,将远哥打倒在地,还将他的鞋丢了出来,要不是远哥为了今后的功名着想,定和他拼了……” “简直是欺人太甚!”马氏气的咬了满唇的血,“我这就去找他算账去,一个哑巴也欺负到我家志远头上了!” 刘淑贤抬了眼皮喝止她:“娘长着点脑子,娘去大闹一场,拖累的可是远哥儿的名声,真要报复他,可不能这么干!” 这话说的,马氏脑袋一懵,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刘淑贤。 儿媳进门没几天,瞧着是个乖巧娇弱的,却突然张嘴这样教训家婆,她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儿,但转念一想,她是刘老爷的爱女,能嫁进自家已经算是低嫁了,且忍着她几年再说。 第272章 发现秘密 孙仲就吼她:“远哥媳妇说得对!你也是将四十岁的人了,怎么也不长脑子!” 马氏面上讪讪的,站在那儿不动了。 刘淑贤抹着眼泪说:“哑巴家还有个叫庄容的丫头,几次三番羞辱了远哥儿,她还说了,让娘亲自去给她赔礼道歉呢。” “反了她了,她算哪根葱!”马氏气得破口大骂,“这贱蹄子,也敢口出狂言了!光天白日的和一个……等等!”他目光转向刘淑贤疑惑的问,“你说欺辱远哥儿的是个哑巴?” 刘淑贤点头说:“听志远说,是庄容订了婚的未婚夫,不久前才搬到村里来的。” 话落下,孙仲和孙刘氏落在马氏身上的目光,就像要生剜了她似的。 “那哑巴不就是你喊了媒婆促成的婚事吗?害!”孙刘氏跺跺脚,气道:“这叫什么事儿?你找来的人,坑了咱们自家人!” 马氏就不乐意了,“前头爹娘都说好,怎么现在又都怪我?” “不怪你怪谁?那哑巴竟然敢这样对咱们远哥!”孙刘氏气的要呕血,“早知道这样,说啥也不能让你把那哑巴招来!你气死我了!” “我招他来,可是要祸害庄家的,爹娘当时都说好,也说庄容配不上好人家,我这才找了个没亲没靠的哑巴,还带了个傻子娘,怎么现在又都怨我?” “娘也真是的,瞧人也不瞧准些。”刘淑贤边哭还边说着风凉话:“他哪有祸害庄家?分明和庄容一唱一和,瞧那样子,俩人不知有多默契!” 听着儿媳口里说的尖酸话,马氏就来了气,先头瞧着儿媳是个小绵羊,却原来是个挑事儿高手,可又不能直接怼回去,她攥紧了拳头气道:“爹娘不必呲哒我!这事儿我会给志远出头!” 说完,竟气的扭头夺门而出,远远出了院子。 孙仲和孙刘氏也不知她是不是说的赌气话,就由她去了,两人安抚了刘淑娴一番,一时也想不出其他好办法。 去闹吧,怕是闹不出个所以然,还影响了远哥的仕途,不去闹吧,眼见着小人得意,心里头也不是滋味儿,没得还让新媳妇给瞧扁了。 刘淑贤听着老两口左一句劝,右一句劝,心里头就暗想这家人没本事,哭丧着脸儿说:“远哥儿有功名在身,爹娘和爷奶可没有,这事儿怎么能算了?你们若没办法为我和远哥出这口气,我明个就去找我爹,我爹总有法子。” 孙仲心里顿时一咯噔,赶忙许下诺言:“淑姐儿,你可千万别为这点小事儿叨扰你爹,这事儿爷奶不会不管,你娘刚不是发了话,自会让你把这口恶气出了。” 孙志远不出屋,新媳妇又冷着张脸,孙仲两口子愁得吃不下饭,直到晚饭过了,马氏才从外头姗姗回来。 孙仲刚起了个头要训哒她,马氏就先抢了话头说:“爹,我有法子好好治治他了,连着庄文家一块治了!” 孙仲挑眉,“什么法子?” 马氏冷笑一声:“我先还当那哑巴是桃红的儿子,却原来根本不是……” 第273章 马氏的恶念 她絮絮叨叨的,把下午打听来的事儿说给孙仲听。 孙仲眯着眼睛,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真有这么回事?” “千真万确。”马氏冷笑道:“爹还记得七年前官府下那道缉捕令?” 孙仲蹙眉一回忆,想起来了,点头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后来寻不见人也就不了了之了,这和那哑巴有什么关系?” 马氏就弯唇一笑,“爹恐怕想不到,那哑巴十有八九就是朝廷要找那人,虽过了七年,可我记得清,拘捕令上画那人像,脸上有道圆疤,算算年纪也吻合,要真是他,这回咱屋就来个斩草除根,他庄文父女窝藏命犯也是重罪!” 孙仲踅摸着说:“万一他不是,到头来如何收场?都是一个村的,你这样做不是让人落了话柄,让人指指点点。” 就算不是,只管哄了那桃红做人证,说他在山里头杀了人,一样叫他牢底坐穿! 马氏冷冷地想,双眼里粹了狠毒。 她劝说孙仲:“亲家公在县衙里做文职,和县老爷的交情非比一般,那哑巴但凡有半点把柄,判他个入狱也不是难事儿!” 孙仲到底一把年纪,做事求稳,就有些犹豫:“你当县衙是亲家开的?他说抓谁就抓谁,诬告可是要坐牢的,你先去查那哑巴身世,看看他是不是拘捕令上那人,旁的再从长计议!” 要真是,他家即刻报了官府,上头派发的赏银想来也有不少。 “爹放心,人我都已经找好了,只等拿了证据就去告发。”马氏想到什么,叮咛她爹一句,“这事儿只有我和爹知道,娘和淑姐儿远哥儿那,爹先别吱声。” 孙仲点头应了,说:“你仔细张罗着这事儿,万一他不是就算了,也别再闹出旁的妖蛾子,比起远哥儿的仕途,受那点子小气算什么?” 马氏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想着,打在儿身痛在娘心,远哥儿这打,可不能挨白白挨了。 况且这回要是不做出点样子来,让儿媳小瞧不说,以后她这当婆婆的可就再震不住儿媳了。 一连两天,庄家风平浪静的。 这天吃过饭,庄容就拉了白行简说:“我本想着孙志远夫妇上家去告一状,孙家怕是要来闹腾了,可到现在也没个动静,总觉着心里头发慌,这几天你看好你娘,晚上把门闭好,防备着点。” 白行简轻点了点头,她一眼,指指门窗。 庄容会意,笑说没事儿,“如今孙家不敢招惹我,他们巴不得离我远些呢,倒是你和你娘须得防备着点儿,你忘了上回桃红婶儿中毒那事儿。” 白行简指了指自己,又拍了拍胸脯,那意思是说:别怕,有他在。 庄容撇唇一笑,“别小看这小小的村落,有人起了坏心,咱们就危机四伏。” 正说着,就听着外头有人拍门。 这会儿天才刚大亮,早饭也才刚吃过,庄容以为是巧珍来了,打开门一瞧,外头却立着个富态的中年妇人。 她微微一愣:“哟,大伯母来了。” 田氏脸上挂着笑,将手里垮着的篮子摘下来说,“这不是好久没来,今儿拿了几个梨过来瞧瞧你和你爹。” 说着就往院子里张望,“你爹呢?” 第274章 田氏上门打探究竟 “在鸡舍里喂鸡呢。”庄容也不接那篮子,笑了笑,客气地说:“可不巧呢,昨个我们全家人吃多了梨,今正闹肚子呢,大伯母的好意我和我爹心领了,这些梨就都拿回去吧。” 她面上挂着笑,眼底却笑意全无,身子始终挡在门边,不叫田氏进来。 这死丫头摆明了是要逐客,搁在往常,田氏早就发作了,可今儿不一样,她非得进到庄家的大门里,瞧瞧那少年才行。 她眼睛转了转,笑说:“容姐儿你做什么和自家人这么客气,大伯母好长时间没见你,心里可惦记你呢。” 庄容意味深长的看她,“是嘛?那多谢大伯母惦记了,大伯母还有事?没事还是早早家去吧!” 说着,就要合住大门。 田氏急忙挤进半个身子,嘿嘿一笑,“哎哟,别急呀,大伯母今儿来,和你爹有些话要说。” 朝院子里张望了两眼,“快让大伯母进屋去,你放心,大伯母可不是那不讲理的人,咱们好言好语客客气气的说话。” “我爹和大伯母可没什么事可商量的。”庄容收了笑,脸上透着不符合年龄的威严,冷喝:“大伯母再不走,别怪我动粗了!” “哎,别,别呀……”田氏眼睛里精光直冒,忽然朝院子里扬手大喊:“桃红,桃红啊!我来瞧你了!” 桃红原在鸡舍里瞧庄文喂鸡,听了外头有人喊,匆匆跑出来看。 一看见田氏,她便笑得满脸春光灿烂,欢腾跑过去,“大姐!大姐!” 庄容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田氏撑死三十多岁,桃红可比她大多了,这田氏估摸着从前见过桃红,欺负她傻,故意在她面前称大了辈分。 她冷笑:“桃红婶儿,你瞧好了,这人姓田,是我的大伯母,你以后只管叫她秀娥娘就成。” 桃红懵懵懂懂,喊了声“秀娥娘”,挤眉弄眼对田氏笑。 田氏讪然一笑,目光落在桃红身上,软了声的哄她,“你不过来瞧瞧我这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桃红一听见吃的,立时就要把门打开,庄容蹙了眉,正要拦,田氏就趁着她不留神的功夫猛一搡门,冲进了院子。 “阿文,你这是在忙啥呢?”她来到鸡舍边,往里头张望,瞧见里头大大小小四十多只鸡,眼底就闪过一抹嫉妒。 老庄家的鸡舍被狼祸害了,过了五六天庄显贵才从镇上又买成鸡回来,这回总共只买了三只母鸡并一只公鸡。 鸡少了,蛋也不够几口人吃,生活水平下降了不少。 田氏嘟囔了几天,庄王氏却只说是等入夏母鸡孵小鸡,不出两年,鸡群慢慢就壮大了。 田氏又和庄健抱怨,说是婆婆岁数大了,想把掌家的权力拿过来,以后自个儿拿钱主事。 庄健旁敲侧击的提了一回,刚说了一嘴,庄王氏就破口大骂,“给你媳妇说,叫她想都别想!我活一天这家就我掌一天!你个糊涂的,想让她拿了钱去支应她娘家人,反过来再瞧不起咱家,跟你和离是不是?” 庄健一听是这么个理儿,田氏再和他嘀咕时,他对这事就不怎么上心了,左耳进右耳出,一个劲儿的敷衍。 第275章 不见了疤 总归都姓庄,任她怎么闹腾,这母子俩还是一条心。 田氏为这事儿,在家里气闷好几天了。 好在眼下又有了新的机会,这回这事儿要是替马氏办成了,不说多的,几百个赏钱总有的。 而且马氏还亲口答应了,说是事儿办成了,就安排庄健上镇上去上工,一个月将近四百文钱,一年就是四两半。 这些念头闪过,她眼底的郁色散了散,扬起笑容瞧庄文。 庄文早听见田氏的声音,知道她来了准没好事儿,原想着庄容在外头就把田氏给拦住了,便一直不吱声,没想到还是给田氏闯进来了,他只得出了鸡舍,边往水井边去洗手,边冷淡回应。 “是啊,忙着喂鸡,大嫂来有事儿?” “也没多大事儿。”田氏没话找话说,“上回娘来你家,不是生了一场气,还踩死了小鸡娃,我想着也过了这么多天了,气总该消了,今儿就拿些冬梨来给你和容姐儿,都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的,总归是做老娘的,就是做事儿泼辣些,咱们做子女的也得多忍让着不是。” 这话说的,一边安抚了庄文,一边又暗搓搓贬低了婆婆。 庄文不轻不重应了,也不和她搭话,又去刷洗脚边的饲料盆,手里的动作不停,就是想让田氏觉得没趣早些走。 田氏瞧出他不爱搭腔,也不强求,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直往南边看。 见南边一颗果子树下立着个少年,正往里头浇着水,不时瞥她两眼,目光冷冷的,透着防备。 田氏暗骂一声臭哑巴,面上就挂笑走过去搭话,“阿文,这就是你将来的女婿啊?长得可真标致,跟咱们容姐儿是金童玉女般的相配!” 她还要往近走,那少年噔的一声撂了水壶,直挺挺地瞪过来,目光像裹了刀子,吓得她顿住脚步。 只得站在原地打量:“听说你是叫简哥儿?” “简哥儿,布谷!” 白行简不搭理她,谁想桃红却欢喜地走上前去给她介绍。 庄容见桃红对田氏不寻常的热情,心里就生了疑惑,站在廊下喊她,“婶儿,你进堂屋来,我有话说。” 桃红踟蹰,看看田氏,又看看庄容,抿了嘴。 田氏就笑嘻嘻说,“好桃红,容姐儿叫你,你就去吧,我同你家这简哥儿说说话,咱们一会儿聊。” 桃红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神态间竟似对田氏十分留恋。 庄容垂下眸,敛住了眼底的思绪,招呼着桃红进屋去,把堂屋门紧闭。 外头。 田氏就笑模样地说:“啧啧,真好的孩子,瞧这面皮儿光的,比女孩子还光溜。” 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白行简脸上,她左右瞧这不见圆疤,心下微微纳闷儿。 马氏明明说他是朝廷要找的逃犯,脸上带了疤的,说是前头赵媒婆瞧得准准的,怎么今儿瞧着不见了疤。 她往前跨一步,还要走近瞧,白行简立刻眯了眼睛,不知道从哪儿窜出一只猴儿,跳到她面前呲牙咧嘴的,吓得田氏连连后退。 田氏就皱了眉头,心想着这事儿不寻常,得给马氏汇报一声。 第276章 是谁投的毒 “哟,这小猴子,山里跑下来的吧,可真凶!”田氏作势往后退,嘟嘟囔囔地往外走,顺手把搁在花坛上的篮子也提走了,“阿文啊,那嫂子就不留了,改天再来瞧你们。” 眼见她走出大门儿,庄文才暗松一口气,“简哥儿,刚才这妇人是我嫂嫂,性子刁钻好妒忌,平日里你见了她躲着些。” 白行简点头,看了眼堂屋,眼底露出一抹深思,他撂了水壶往堂屋里走去。 庄容和桃红正说起田氏的事儿,见他进来了,眉头蹙的死紧,“刚才我瞧桃红婶对我大伯母态度不一样,就问了问。你猜我问出什么来了?” 白行简挑眉。 庄容就说:“前头田氏给了桃红婶儿吃的。” 桃红在旁边点点头,说:“稀罕,好吃!” 她心智单纯,无法分辨人性的复杂,谁对她和颜悦色,再给些吃的,就拿对方当好人看,一个劲儿笑说:“大姐,好人!” 庄容无奈看白行简,一眼见他眼底冒着寒光,估摸着是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就说:“我大伯母这人你也瞧见了,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往常一年到头也不上家一回,没点儿好处驱动她能来才怪,怎么可能好心好意的给你娘拿吃的?但愿不是我想多了,她要真把鲜黄花给了你娘,那上回中毒的事儿就对上了。” 论起动机,老庄家那几口人都有嫌疑。 她爹拒了庄王氏说的亲,转而和桃红婶儿走得近,她们只当他爹要把她嫁给简哥儿,心里对桃红自然是恨得牙痒痒,加之她又愚傻好诱哄,所以就干脆弄点毒草给桃红吃,叫她一命呜算了。 白行简捏紧了拳,二话不说就要转身出门,庄容赶忙拉了他。 “你先听我说,咱们现在只是怀疑,还不知到底是不是田氏做的,明儿我去找颗黄花菜给你娘瞧,看看是不是田氏给她的东西。” 白行简深吸口气,眼里的怒火悄悄隐了下去。 庄容又说:“我知道你生气,可咱也不能打无准备的仗,要真是田氏做的,还须清楚是她自个儿的主意,还是老庄家人都参与进去了。” 她想着,庄王氏本性自私贪婪,要说她恶毒,为了出口气暗地里整人,庄容还有那么几分信,可要让她去杀条人命泄愤,庄容是不相信庄王氏有这胆量。 再说庄显贵,他是整个老庄家里相对讲道理的人了,性格古板又好面子,有那么几分贪财,却也不至于像庄王氏一样泯灭了亲情,上回那亲没说成,他倒是没多大怨气,只是埋怨她爹自作主张,没和父母参商着来,还叫她爹多回去瞧瞧,由此可见,心里多少是有她爹这个儿子的。 要说庄显贵做这事儿,她也不大相信。 白行简见她久思不语,深深看她一眼,目露问询。 “我想着,咱们先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明儿先暗暗的查,要真是田氏做的,也别私下里报仇,只等证据拿足了,直接送田氏去官府。”她语重心长地说:“你可别冲动,村里不像山里,这俗世有条条框框的限制,你动手打了人,叫人捏住了把柄反倒坏了事,咱们的目的是揪出凶手给你娘报仇,可不是把自个儿也栽进去。” 第277章 涟漪 况且她还想着,今儿田氏来得莫名其妙,背后说不定又有什么花花肠子。 简哥儿二话不说跑去算账,打草惊蛇不说,自家先落个理亏。 白行简垂下眸,琢磨着她的话。 半响,他轻轻点了点头,眼睛里再也没了初时的冲动。 “你放心,要是我奶和我大伯也参与进去了,我和我爹绝对不包庇!” 白行简闻言,蓦地抬头望向庄容,深邃的眼睛里仿佛多了一些东西。 庄容被他笃定又信赖的目光瞧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眨眨眼说:“别感动,姐对朋友一向很仗义,你光盯着我看,不浇树啦?” 白行简立马收回视线,指了指门外,匆匆跨步出去了。 心口的某一处暖融融的,从前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搬来村里是为着庄文来的,为了报答庄文的知遇之恩,尽自己一份力保护父女三人。 可此刻他无比确定,那天冲动之下做的决定只是为了能常常看见她,她或笑或嗔,或撇嘴儿或严肃,总能巧妙而又睿智地触及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吸引着他敞开心门不断接近。 三个月前也有个姑娘待他好,他不再装聋作哑,称她一声大姐姐,给了她全心全意的信任,可当他卸下所有防备后却身陷囹圄,才知所有的温情背后皆是利用,他九死一生,一路从州府逃回,才结束了那段噩梦般的日子。 他不再敢信任任何人,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一狼一猴,外加痴傻的桃红,老天却再次扰乱了他平静的生活。 这一回,他像只刺猬把自己武装起来,冷眼看她上山下山,装聋作哑,暗暗观察,小心试探,到后来不得已的求助,是庄容父女的出现让他再次体验到了何为温暖,何为信赖。 想着这些,白行简不自觉抬手摸了摸喉咙,轻轻咳一咳,里头发出沙哑的声音。 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深深望了堂屋一眼。 另一头,田氏从庄文家出来,径直就去了孙家。 她站在院外朝里张望,孙家的恶狗就一阵狂吠,不多会,马氏开了门出来。 马氏环视一圈,见四下无人,小声问:“办的如何了?” 田氏把今儿上庄文家得到的讯息原原本本说了,疑惑道:“是赵媒婆看错了吧,我瞧着他脸上光宣的很,哪有什么疤?” 马氏皱了眉,“不可能,赵媒婆上山上去拜访,是两个月前的事情,桃红亲领着去的,那哑巴当时就在不远处,她瞧得清楚,眼侧颧骨上方有铜钱大小的疤痕,和七年前那通缉令上一模一样。” “可我千真万确没看错呀!”田氏也不知哪出了问题,懊恼的直抓头。 “兴许这疤是用了什么草药消了,庄文一家邪门的紧,听说他那痨病也用奇药治好了。”马氏眼底思虑重重,“七年前他还是个孩子,如今长成了少年,若不是脸上那块儿疤,只怕官府的人也不好认。” 田氏就点头说是,“那该咋办?我可是查看也查看了,打问也打问了,他就是没疤,我有啥办法?” 她只关心从马氏手里能捞到多少甜头。 第278章 谋划 马氏余光见她那副贪婪外露的样子就勾了勾唇,“你放心,你帮我跑腿办事,无论这事儿能不能成,答应你的好处是少不了的,若是成了,你家阿健上镇上做工那事儿立马就算数。” 说着,就从袖里掏出一串钱给了田氏。 田氏喜的眉开眼笑,粗粗一数,就有五百个钱儿。 田氏得了甜头,腆着脸儿凑上前说:“志远娘你放心,我这人办事儿麻利儿,也不到处去说,但凡你吩咐的事儿,我一准给你办成!” 马氏就微微一笑,“我记得前些年南山上头丢过孩子,到现在也是一桩桩悬案,都说是在山里头被野兽吃了,我看可未必,那哑巴常年在山上,吃腻歪了野味儿,保不齐拿活人打打牙祭呢。” 田氏只是跟着笑,马氏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不,这事儿谁又能说得准呢。” “说不准,就想办法让它变成说的准。”马氏收了笑,双眸里泛出凌厉:“他要真杀了人,他那傻娘一准能瞧见,你去问傻桃红不就知道了,往后上官府去,也有个人证。” 田氏眼睛滴溜溜转,一阵惧意袭来,慌忙摆手:“这……怕是不大好吧,要是我去办了这事儿,往后是不是也得上公堂?我可不敢……往公堂里一跪,吓得腿直哆嗦,万一不小心被吓出了真话,还是算了……” “怕什么,你也知道我亲家公在县里做官,官府里有自家人好办事,你只要原原本本说了,自有人善后。”马氏笑着抓了田氏的手,硬往里头又塞了一串钱,“这事能不能成,可要看嫂子的了。” 田氏满心想拒绝,可手里又墩墩实实捏了一串钱,两头为难,“这……杀人是要砍头的吧?他要是没做过,这好端端的少年郎被砍了头也太可惜了,我岂不是造孽……” 嘴上说着不情愿,那钱儿却没递回给马氏。 马氏早就瞧出她心志不坚,笑着劝说:“你当他真没杀过人?那哑巴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嫂子做了这事,可是实打实为民除害。” 田氏还犹豫,“这男娃看起来凶悍的很,今儿差点儿把我盯成筛子,这事要是办砸了,他非得杀了我不可!志远娘你快收了这钱吧,我不能要。” 马氏呸她一声,“你就这点出息?难怪嫁进庄家十多年也没掌家,你想想,他只字不认,口不能言,只要咱们有了桃红的证词,他想抵赖也没办法不是?你只管去做,这事成了,我还有三贯给你,得了这些钱儿,往后在你婆婆跟前也硬气不是?” 田氏仍是犹豫不决,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个苍蝇,只一个劲儿说万一东窗事发,她可就解释不清了。 马氏就冷了脸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的打算全告诉你了,你又说你不做,万一今后你去外头诋毁我,我可就有理说不清了,你去做了这事,我保证你全须全尾的回来,还得一笔钱,到那会儿,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互相守口如瓶,往后你家阿健在镇上上工,我叫志远他爹好好照应着,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第279章 来路不正 田氏权衡了半天,心说若是不答应,马氏肯定不罢休,马氏多毒辣的心思,和她作对肯定没好果子吃。 她一方面不敢得罪马氏,一方面又听着那些钱心动不已。 干脆把心一横,想着做了就做了,马氏既然担保了,就不怕出岔子,万一出了岔子她再把马氏捅出来,马氏也不能善了。 遂咬唇问:“你确保到了公堂上,真能判他的罪?” “确保。”马氏笃定地说。 田氏就握紧了手里那串钱,“我且去试试!可不保证能做成呢,那桃红好骗是好骗,却和庄容走得近,那丫头不是好惹的,回头让她知道了,这事可就黄了! “不急,我多给你些时间让你周旋。”马氏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头写了密密麻麻的字儿,“先哄了她指认那哑巴杀了人,再想法子骗了她在这张纸上头画押。” 田氏接了纸,仔仔细细收好,忽然想到什么,“这事要成了不会连累的阿文也去坐牢吧?他屋可还欠着我娘十贯钱呢!” “不会不会。”马氏再三保证,心里却想着,到时非得给庄文父女安上个窝藏杀人犯的罪名。 两人又合计了半天,田氏才揣着那些钱离开了。 这事办成了,她能从马氏手里得四两还多,加上前头攒的私房钱,就能悄悄置一亩地了。 一路上,田氏想着有钱后是多么的扬眉吐气,渐渐也不觉得害怕了。 哼着小曲儿跨进屋,一眼见庄王氏在院子里把着宝福嘘尿,就笑着喊了声娘。 庄王氏冷哼一声,沉着脸说:“你今儿上了西头阿文家?” 村里没有不透风的墙,田氏上午去一回,好些人瞧见了,转头就说给庄王氏听。 庄王氏气不打一处来,只等着田氏回来和她算账。 “是啊。”田氏依旧满脸带笑,“这不是对那哑巴好奇的很,所以就去瞧两眼,顺道催催那十贯钱儿。” “哼,去就去,还提了一篮子梨,到头来阿文还不要,这不是让人家笑话吗?”庄王氏虎着脸说:“往后要去,什么东西都不带!” 田氏心说你懂个屁。 撇了嘴说:“上回娘和阿文刚闹一场,我不提点东西,阿文能让我进屋去?” “一个哑巴,有啥好看的!”庄王氏嗤了一声,起身,抱着宝福进屋。 田氏美滋滋的想,哑巴是没啥好看的,可哑巴能为她带来钱财啊。 她一时得意忘形,走到屋檐下,隔着窗户和庄王氏说:“娘是不知道,那哑巴来路不正!” 庄王氏如何能错过这八卦,立马抬头问:“怎么个不正?” “娘仔细想想,桃红被赶上山那年是大着肚子对不?” 庄王氏说是。 未出嫁的姑娘就先被搞大了肚子,刘家嫌她丢人,干脆把她扔到深山里遗弃了,村里人都知道。 “可后头有人瞧见了,她那肚子不久就瘪下去了,还没足月就瘪下去了,不是滑胎是啥?”田氏絮絮叨叨地说:“连续几年,有村民上山去,偶遇了桃红,都是她自个儿一人,平时就靠着吃些野果子野菜充饥,瘦的都不成人形,都说她快死了,不是快饿死,就是让豺狼虎豹吃了,可没过几年,呵,人不但没死,身边还突然跟了个半大小子,再往后,瞧她那身形,就一年比一年富态,还在山里头安了家。” 第280章 庄显贵来劝 庄王氏寻思着田氏的话,隐隐觉得有几分道理。 那哑巴要真是桃红生的,为啥早几年不见跟在她身边?倒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且这段时间听村里人说,那哑巴长得十分俊美,桃红她可是见过的,就是个神态痴傻,口眼歪斜的丑陋妇人,哪儿能生出来个俊美的孩子? 这事儿前后思量,还真不是一般的蹊跷。 田氏就压低了声音说:“咱们也就是私下里猜测,谁也没在大山里头生活,哪知道那小子到底是不是她生的,不过……有件事就更蹊跷了,我跟娘说,娘可别和别人说……” 庄王氏来了兴头,追问:“到底啥事儿,支支吾吾的,要说快说。” “后来,咱村有人上山,见了那少年,瞧着他脸上有个铜钱大小的圆疤,就有人想起七年前朝廷发那道缉捕令,那缉捕令上的画像,就是个半大的男娃娃,脸上有块圆疤,岁数都对得上,娘想想,他来路本就不正,莫名其妙出现在南山里,保不齐就是那逃犯!” 庄王氏听了也直说保不齐就是,撇着嘴说:“这是没人去举报,要是有那好事的上县里去揭穿他,我看他好日子也到头了!” 庄王氏完全就是一副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心态,容姐儿这门亲她本就不看好,眼下这哑巴又来路不正,说不准还是逃犯,哪天给人戳穿了立马就得被逮起来。 田氏不无惋惜地叹气,“唉,可又有了坏事,我今儿上阿文家去,见那哑巴脸上却又没疤,也不知是咱村里人看错了,还是他用啥法子把那疤给去了,娘你说,到底是啥原因?” 庄王氏低垂着眼帘,“七年过去了,还真不好说,兴许那疤长着长着长好了。” 想到什么,狠盯了田氏一眼,“这事你少掺和,他算是阿文家的人,要是他出点儿啥事儿,没得连累了阿文,阿文可还欠着家里不少钱呢!” “知道,知道。”田氏就笑着应了声,转身回自己屋去。 今个见过马氏以后,她心情激荡,像有数千只蚂蚁在爬,和婆婆絮叨几句反而还好受些,眼儿也没往别处撇就低头进了屋。 压根没瞧见庄显贵就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坐着。 田氏前脚回屋,庄显贵就起了身,大步出门。 他直往庄文家去,进门就劈头盖脸地喊庄文:“爹有话和你说!” 晌午田氏来一回,眼下他爹又来,庄文心里莫名其妙的,请了庄显贵进屋,蹙眉问:“爹来得这么急,是有事儿?” 庄显贵也不和他废话,开门见山地说:“快让容姐儿和那小子解除婚约,这婚,不能结!” 庄容在外头听了一耳朵,脸色微微一凝。 她走到南边和白行简交代了几句,他便领着桃红上隔壁新屋去了。 庄容上厨房里接了碗水进堂屋,就听见庄显贵和她爹说:“这话都能传到梅芳耳朵里,可见有人已经注意到了,村里向来有那好事的人,哪天真捅到县衙里,甭管他是不是,官府指定要来抓人,你这身子好容易有点起色,家里不能再出啥意外了,小宝那么小,一切可都指着你呢!” 第281章 意见不合 庄文听了这话,吃惊之余,心里倒是泛起些难言的滋味儿。 他娘和大嫂在家里有空议论这些是非,也没人来给他报个信儿,倒是他爹心里始终还是惦念着他。 前些日子让庄显贵嘲讽一通的怨气也散了散。 “爹别担心我,这事疑点多,也不能听风就是雨。”庄文沉思一下,说道:“七岁已是记事的年纪,他要真是逃犯,自个儿怎会不记得,待我晚上问了他再说。” 心里却沉甸甸的,别人瞧不出白行简脸上那道疤,他可是一清二楚,简哥儿刚来家里时,左脸上明晃晃露着铜钱大的疤。 也就是用了续命草后,他这疤才飞快地消退了,一时他不知是该苦笑还是该庆幸。 只是这话他万万不能对庄显贵提起。 和庄容对视了一眼,父女俩都看到了对方眼底深处的忧虑。 庄显贵听他口气似是不怎么重视,气的直拍桌:“阿文呀阿文,你真是读书读傻了,别个巴不得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你倒好,还要亲去问他,他要是有记性,还能承认?万一恼羞成怒对你们爷仨不利……” “承不承认无所谓,万一他真是,知道这消息,远远的逃了也是好的。”庄文怅然若失地说:“这孩子我了解,他不是忘恩负义的,断不会对我们有恶念。” 庄显贵气得伸手指他:“亏你是个秀才,现在一点大是大非都没了,原先念书时那些气节都哪儿去了?他要真是逃犯,你包庇着让他逃了,官府追究起来,不找你找哪个?你要听爹的,就立马把婚退了,再上官府把这情况说明了,事后官府也追究不到你头上!” 庄文就蹙了眉,“爹别说了,两个孩子原也没正式定婚,何来的退婚一说?” “你说没定就没定?外头人都传你们已是一家人,出了事不连累你连累哪个?” 父子俩争执了几句,一时都是无话,空气里都遍布着火药味儿。 庄显贵年事虽高,脾气却也着实是倔强。 庄容眼瞧着俩人再说下去怕也说不出啥所以然,就叹气说:“爷爷,你能担心我爹,还能跑来报信儿,我们全家都心存感激,可我爹是重感情的人,和简哥儿相处这么些日子,手把手教他做活儿识字,说是把他当成自家儿子也不为过,哪能在这种时候翻脸不认人,就是不帮他,也不能在这会儿落井下石呀。” “是这个理儿。”庄文接话说:“再者说了,是不是逃犯还没弄清楚,眼下说这些也是毫无意义,爹且先回家去,我自会斟酌着处理这事儿。” 庄显贵劝他不听,只得叹气说:“爹该说的都说了,你自个看着办吧!” 说完,起身大步离开了。 房间里,父女俩商讨了一阵,庄文却犯了愁。 按庄容的意思是:朝廷那道缉捕令画像里是有疤的,如今简哥儿早已没了疤,甭管他是不是逃犯,只要没证据,就来个打死不认。 反正古代没有成熟的dna检测技术,只要失口否认,咬定自个儿是桃红的儿子,就是官府也不能强抓百姓吧。 可庄文却说:疤虽没了,可朝廷的缉捕一天不撤销,他说到底还是逃犯身份,万一又有旁的蛛丝马迹让人识破,那就是死路一条,与其留下来面对这些,不如让他远走高飞,远远的躲了。 第282章 询问简哥儿 庄文有这想法庄容也理解,当长辈的总是难免瞻前顾后,怕东怕西。 她摇头说:“哪有这么简单,他一旦逃走了,就是异常,爹以为别人都猜不透么。” 庄文一滞,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左右都无法,该怎么办才好? 庄容想了想说:“爹,你先别急,越急脑袋里越乱,咱们理一理思路,现如今只是大伯母听了谣传,简哥逃犯的身份不能确定。咱们不妨假设他真是逃犯,大可以先把那些个潜在的威胁扼杀在摇篮里,趁着这事儿还没闹大,想个法子让大家伙儿去了疑心。” 庄文不明所以,“怎么扼杀?” 庄容就笑一笑说,“给简哥儿找个名正言顺的爹呀!” 庄文一听,先是一愣,接着眉头皱起,似在寻思。 庄容见他久久不说话,抿唇说:“我也就是顺嘴这么一提,想来想去办法有些不妥,还是算了。” 说是找个爹,实际合适的人选,也就只有庄文一个。 怎么算简哥儿的岁数也比庄小宝大七八岁,周冰清是庄小宝出生后才失踪的,要是让庄文做简哥儿的爹,岂不是坏了庄文的名声。 庄文却摆手打断她,“爹觉得这法子可行,你娘走了那么些年,兴许早已不在人世,爹孑然一身,也没个顾虑,再者说这些年什么样的冷眼没遭过,能保住简哥儿,遭些非议也不算什么。” 庄容看他神色,像是真的认真踅摸起这事儿。 便也不打扰他,推门往外走,交代了一声:“我去找简哥儿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出门径直朝右转,往竹林方向走去。 新院子大门敞着,桃红和白行简正一左一右坐在廊下,白行简手里拿了刨刀正在削箭矢,脚下落一堆碎木屑,桃红则拿了梨啃得欢,手舞足蹈和他说着什么。 “婶儿,你在院子里看着大门好不?我和简哥有些话要说。”庄容笑说:“谁来都不许开门。” 桃红答应的欢快,颠颠的去关大门。 庄容深深看了白行简一眼,神色透着非一般的严肃,率先往屋里走,“我有几句话问你。” 白行简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站起身,跟着她进屋。 庄容开门见山地说:“我总算知道大伯母今儿为什么巴巴的跑来家里,又是送礼,又是殷勤的问话。” 白行简抱臂靠在墙边儿,微微挑眉。 庄容说:“她是来瞧你脸上有没有一块疤。” 她紧盯着白行简的脸色,见他一脸坦然自若,又继续说:“七年前朝廷下了缉捕令,全国范围缉捕一个小男孩,那男孩脸上有道疤,硬币大小,位置和你先前那道疤相同,七年过去了,人一直没抓到,可田氏不知打哪儿听人说你脸上有疤,怀疑你就是那逃犯。” 说完,她大有深意地看白行简。 他自始至终没什么惊慌表情,只是在听完她一番话后,眼睛略微张了张,透出几分惊讶。 庄容心说,他要真是那逃犯,那伪装的也太无懈可击了,面上丝毫没心虚,也不露半点破绽。 “我爷爷无意间听见了大伯母和奶奶说的话,立刻过来和我爹说了。”庄容说:“这事儿非比寻常,所以先来问问你,你不用怕,无论你是不是,我和我爹都不会出卖你。” 第283章 记忆遗失 白行简摇摇头,否认。 庄容见他神色不像作假,心里就纳了闷儿,走上前直直看着他问:“你信我不?” 白行简一愣,随即轻轻点头。 庄容抿唇说:“那就告诉我你身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只有你说实话,我才能帮你想办法。” 白行简微微蹙眉,像是陷入什么沉思,可随即他便抬手摁了摁眉心,指了指脑袋,又摇摇头。 “你不记得了?”庄容诧异地看他。 白行简想了想,提步走到四方木桌前,伸食指在碗里蘸了水,在上头写:“忘。” 他认字儿飞快,和庄文学了仅有七八天功夫,已经认了两百来个,虽还不能拼凑成长段语句,可庄容他沟通起来到底是顺畅多了,不像从前完全靠猜。 看着那字儿,她蹙眉:“从小到大的事都忘了?” 白行简伸手比划了一阵,怕她瞧不明白,又在桌上写:“七。” 随即他又把这“七”字儿抹去,写了个“八”,神情里却还是流露出几分不确定。 庄容双眸眨了眨,猜测地问:“你是说,大约在七八岁前的记忆完全想不起来了,可你不确定是七岁还是八岁,或是更大一些?” 白行简长舒一口气,点点头。 亏得庄容聪慧,换了旁人,不知要比划到何时去。 他抬手摸向喉咙,又用余光暗暗撇庄容一眼,神色有些踟蹰不定。 若是此刻张口,必定会把她吓一跳,生气是必然的,认识这么久,他却一直以哑巴示人,不曾对她们父女拿出百分百的信任…… 庄容没瞧见他的小动作,只低了头寻思这件事。 白行简没了幼年记忆,这就难办了,连他自个儿都不确定自个儿是不是逃犯。 可眼下,这事儿又不得不解决,田氏已经知道这事儿,她可不是省油的灯,保不齐会拿这事儿做文章。 白行简见她思虑重重,心里哪有不明白的,他虽从小生长在山野里,可脑子里总归有许多杂乱无章的记忆,有些事稍一想便明白。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在桌上写了俩字儿:“我、走。” 走了,便不用连累庄容父女了。 庄容瞧见了一愣,不知为何,鼻子微酸,心头百感交集。 他一个人在山里照顾桃红多年,多苦多累也就罢了,其中的孤独和无助才是最让人难熬的。 他再坚强也就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大概也渴望温暖的怀抱和强有力的依靠,可他没办法软弱,没人替他承担,遇事只能自己想办法。 好容易经她和她爹的帮持,安了家,眼见着性子开朗了不少,却又碰上这样的事。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连累了她和她爹,这份真挚善良的情分,就让人倍感温暖。 庄容沉了脸,伸手就把那两个字抹去,没好气地说:“你这人怎么不识抬举?出了事,我和我爹急得团团转,只一心想办法把这道坎迈过了,你却好,就想着拍拍屁股走人。” 白行简瞧她生气,眼里登时闪过一抹慌急,下意识抬手想碰她,可那手到底又垂了下去,抿唇又蘸水写:“不走。” 第284章 解决之道 庄容见他一脸黯然的样子,心里一阵无奈,长出一口气,温和地说:“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我和我爹都是你的依靠,这样,今晚上我家去,咱们和我爹好好商量商量这事儿,我和我爹初步有个想法,还须得你配合才行。” 白行简定定看她,喉头微微鼓动,似有话要说,可一阵沉默之后,他却转身出了门。 庄容深深看他一眼,唇线抿成个凝重的弧度,也提了步往外走。 两人从屋里出来,喊了桃红去庄家。 庄文早就在院子里等两人,一见他俩回来就迎上去问白行简:“都听容儿说了吧?” 他心里吊着一口气,紧张地盯着白行简。 庄容长叹出一口气,无奈地说:“我和他说了,可简哥儿不记得幼时的记忆了。” 庄文一愣,心下瞬时涌出一股说不出的焦躁,原地走来走去地絮叨:“这可怎么办好?” 简哥儿要是能记得身份,自是知道当年因何事犯了罪,官府又为何缉拿他,缉拿归案后会判什么罪。 知道了这些关键的信息,这事儿不说迎刃而解,也叫人心里有了谱。 可现在一问三不知,只叫人心里毛毛的。 当年那缉捕令上只有个画像,只说是朝廷重犯,老百姓看个热闹,也不深究,可他却不得不想,简哥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既是全国缉捕,这事必然小不了,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又能犯出什么大事儿?莫不是家族里有人犯事牵连的?想一想他头更痛了。 庄容和白行简都是闷着脸儿沉默,显然这个问题谁也回答不了他。 “他不记得也是好事,说不准还有另一种可能,他原就不是那逃犯。”庄容想了想,又说:“如今过去七年了,也许这事儿已经渐渐淡了,要真是非抓不可的重犯,朝廷怎么可能七年都没动静?” 庄文过了最初的惶恐不安,心头略略定了,叹息说:“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想了,可咱们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 说着,他走过去手揽在白行简肩背上,“别在院子站着了,进屋去说。” 庄容跟着往屋里走,跨进门槛时回头望了眼,却不见桃红身影,又看厨房油灯亮着,只当她又去厨房里摸吃的了,便没多想,跟进去听她爹说话。 三人在八仙桌上坐下,庄文就咳了咳,不自在地把认爹的话引出来。 白行简瞠目结舌,瞪大了眼睛看庄文,不知想到什么,又略略一皱眉,放在桌面的一只拳头微微收紧。 庄文只当他心里别扭,就解释说:“叔出此下策也是不得已,一来你脸上这疤虽去了,可前头到底有人瞧见过,难免把你和那逃犯对上号,二来,现在有人说你不是你娘亲生的,拿这事儿做文章,说你来历蹊跷,只有给你安排个名正言顺的爹,外人才不会再对你的身世胡乱猜测非议。” 白行简眉头却皱的更深了,指窗外,又指指庄文,摇了摇头。 他就比划了两下,不知为何,庄文虽没看懂却似能明白他的念想。 若是把这消息放出去,相当于是对外宣告他曾在多年前诱骗了痴傻的桃红,于一个读书人来说,近乎是毁了他的名声。 庄文叹气,看看庄容,露出无奈的神色。 庄容踅摸着,眼睛滴溜溜转,“我倒有个想法,爹和娘先前成亲不是遭爷爷奶奶反对么,大可说简哥儿就是爹和娘生的,那会儿家里反对,爹和娘就暗结珠胎,孩子一出生,见不得光,就托人送走了,后来爹娘名正言顺的成亲,才生下我和小宝。” 第285章 桃红不见了 庄文稍一愣,顺着这想法寻思了一阵,眼睛就是一亮,“好注意,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庄容咧了咧嘴角。 她可是个现代人,受过诸多现代狗血剧的熏陶,这情节搁在现在就叫未婚生子,跟古代唯一的区别就是后世的私生子可以活得好好的,可在古代却要遭受诸多非议。 不过,总归能解决了简哥儿身世问题,旁的也就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庄容见她爹也说好,就转眸看白行简:“简哥儿,你倒是表个态?” 白行简默了一阵子,起身在堂屋里来回挪着步子,眼皮敛着,不知在想什么,迟迟不表态。 庄文也不好催他,只觉得这说法怎么推敲都无懈可击,可他却抿着嘴不说话。 庄容看得干着急,问他,他又不说。 庄文就苦口婆心劝说道:“简哥儿,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你亲爹?可眼下的情况由不得你犯倔,叔这几日就把消息放出去,你要是想往后安安生生过日子,就须得行此下策。” 这话就算是拍了板。 简哥毕竟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小事他可自行拿主意,可这样的大事儿,还是得他做长辈的做主定下来。 话音刚落下,白行简身躯猛地一僵,蓦地转过身,直直地盯着庄容。 他目光复杂,双眼里像含着许多呼之欲出的情绪。 庄容被他瞧得一愣,眨了眨眼,正要问,庄文却走上前去拍了拍白行简的肩头,“你若敬重叔,这件事就听叔的,叔总归不会害你,再者说,认爹只是明面上做给旁人瞧的,若是往后你有机会寻见了你爹,自可去尽孝,叔不会拦着你。” 他也心细,三两句把简哥儿可能会顾虑的都安排妥了。 白行简双拳握的死紧,一言不发,脸上的倔强却到底变成了妥协。 听了庄文大舒一口气的声音,余光瞧着庄容映在墙上的倒影,只觉得心都空了。 谈话结束,他木木地往院外走,自有记忆以来,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灰意冷。 “咦,你娘哪儿去了?”身侧庄容突然顿住步子,四下张望,朝院子里喊:“桃红婶儿?” 天已经擦了黑,小院里黑乎乎的。 喊了半天不见人,庄容又上各屋去找,都不见人。 她和白行简对视一眼,下一刻,两人同时默契地冲出院子,一路朝新院狂奔。 刚跑到竹林外,庄容敏锐地听到有人说话,立马拽了白行简,朝他摇摇头,做了嘘声的动作。 她常年饮用灵泉水,五感敏锐远异于常人,人站在竹林外不远处就听见了里头的说话声,可里头的人却因距离远,丝毫没听到外头的脚步声。 “好桃红,今天晚了,这些点心也吃得差不多了,大姐明儿早上来找你,再给你带吃的好不?” 这声音又软又柔,若不是亲耳听见,庄容都不敢相信是田氏发出的。 “好。”桃红开开心心地说:“叫容儿,来吃!”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田氏赶忙诱哄她:“大姐给你点心,带你来竹林的事,你切记别对旁人说,就是容儿也不可说,也不可对简哥儿说,这事只有你我知道,好不好?” 第286章 追踪 庄容和白行简双双站在麦草垛后,听了这话,两人都是一阵暗暗心惊。 白行简提步就上前,庄容立刻捏住他的手腕,低声说:“别打草惊蛇,看看她还说什么。” 黑灯瞎火,身边只有彼此,女孩的手温温热热的,被攥住的那一圈皮肉酥酥麻麻,好像都冒了汗。 一股难言的紧张情绪冒上心头,白行简紧绷着身体一动不敢动,脸蛋像被点着了似的,又烫又烧。 他惊异于这奇怪的感觉,一时惊恐,一时又不知所措,别扭地抽了手,往旁边站了站。 这下离得远了,一阵冷空气吸入腹,他顿觉整个人好多了,可不知为何,心里又腾起另外一股奇妙的感觉,像吃了蜜饯一般甜。 庄容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只竖了耳朵听竹林里的动静。 听着两人窸窸窣窣往外走,田氏边走边说:“咱俩可是好朋友,这是咱们之间的秘密,你告诉旁人了,大姐可就再不来了。” 桃红立马说好,“不说,谁都不说。” 田氏笑嘻嘻说:“好桃红,真听话,明儿一早辰时刚到,我就在这竹林里头等你,你记得自个儿悄悄来,别让别人发现了。” 两人在竹林外分别,桃红家去,田氏便顺着大路,往东边儿老庄家回。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庄文和白行简才从麦草垛后站了出来。 庄容只觉着这事儿不对劲儿,田氏这样殷勤,背后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她抿了抿唇说:“简哥儿,你说田氏费这样大的心机讨好你娘,到底揣了什么目的?” 要是投毒,只管哄了桃红吃了带毒物的东西就行,哪需要费神和她说那些话,又约了明儿早见。 这事太不寻常了。 白行简轻轻打了个口哨儿,赖猴立马从庄家院墙里的一棵树上翻了下来,三两下跳上他肩头。 白行简一指道路尽头那抹几乎瞧不清的人影,不消多说什么,赖猴就立刻窜了出去。 庄容心喜,“赖猴还会追踪呢?那敢情好,这几天让赖猴多跟跟她,看看她都去了什么地方。” 白行简点头应了。 两人朝新院里走去,一进屋,却见桃红已经一头栽倒在炕上,睡得香甜,还打起了呼噜。 庄容原本想问她话,见她睡下了,只得作罢,和白行简约好明儿一早竹林外见,就告辞回了。 回到家,庄容先进空间看了一会儿,里头一切安好,小兔不出几天又翻了两窝出来,另一边的鸡栏里,昨个刚孵出的小鸡已经有了成人手掌大,在老母鸡的带领下成群结队的跑得欢。 她去田边看那棵新栽的野果子树。 当时也就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只插进去两三根枝条,可眼下一看,枝条肉眼可见的粗了十多倍,变成手腕粗的三棵小树。 三年开花结果那是对外头而言,空间里时空如梭,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庄容眼见着野果子树变得枝叶茂密,发出了许多新的枝桠,心想着过不久怕是要结果了。 种种好消息总算将她一整天烦恼的心绪冲淡不少,她也无心多逗留,左右瞧了瞧,又拔了些续命草晾着,便出了空间早早歇了。 第287章 惊人的发现 天不大亮,庄家大门开了,悄悄走出个人。 不多会,两道人影从竹林外走出,前头还跟着赖猴儿,两人一猴悄无声息地走在村庄小路上。 赖猴儿一路领着白行简和庄容到了东边一处阔气的宅院门前,这宅院和旁的农家小院不同,是二进制的,加起来约有十五六间房,里头青砖白瓦,村里独这一家。 庄容冷笑,这阴谋里果然还有马氏一份儿。 俩人也不多耽搁,转身就回了竹林,在麦草垛后躲好。 不一会儿,田氏垮了篮子过来了。 她谨慎地左瞄右看,见大路上没人,才一溜烟儿地钻进竹林里。 桃红早等在那儿了,见了田氏就笑嘻嘻地递过去一棵大大的梨。 “大姐,吃!” 田氏接了梨,招呼桃红蹲下身,把盖了篮子的布揭开。 顿时一股香喷喷的气儿冒了出来,盘子里居然搁着一条炸好的草鱼。 色泽金黄,从里到外冒着香气儿。 “这鱼好吃着呢,大姐专门给你做的,你快吃吧!”田氏催了桃红吃,见桃红吃得满嘴流油,勾唇一笑说道:“大姐跟你说几句话,你可要记住,往后咱们上县里公堂上去,有官老爷问你,你就照着大姐的话说。” 桃红只一心觉得田氏好,虽懵懵懂懂,却也毫不迟疑地点了头。 接下来田氏使了浑身的解数给桃红教着话儿,庄容和白行简在外头听的脸色越来越沉,到最后,两人都是气得咯吱吱咬着牙。 一个时辰过去,田氏的教导小有所成,笑说:“大姐还有事,就先走了,你过半炷香再出竹林,今儿这些事可千万不可对任何人讲,这是咱俩的秘密!” 千叮咛万嘱咐交代了一番,田氏小心翼翼地出了竹林,快步离开了。 庄容白行简对视一眼,一起往竹林里走去。 桃红果然老老实实地蹲在原地,地上满是吃鱼留下的鱼刺鱼骨。 庄容有心试探她,笑着问:“婶儿,你刚是和谁在说话呢?” 桃红眼睛闪了闪,“不能说。” 庄容勾起一丝冷笑,转眸看白行简。 白行简咬住唇,大步上前拽了桃红起身,蹙眉看她,目里蹦出逼问之意。 桃红劲儿大,立马抽走胳膊,“不说,回屋!” 说完,大步往家去了。 庄容见白行简气的脸都白了,赶忙劝他:“别急,我有办法,你只管去外头找鲜黄花去,咱们先把上回投毒的事印证了,今儿这事交给我。” 白行简看她一眼,点点头,朝竹林外走去。 庄容就去了白家新院,拉了桃红进厢房,“婶儿,你今儿为啥这么高兴?” 桃红脸上挂着笑,有心想对她说,却不知想到什么,又闭了嘴,只是在自言自语说:“布谷,切肉,吃肉!” 庄容问:“切的什么肉?” 桃红迟疑了一下,说:“小孩。” 庄容目光冷了冷。 马氏和田氏好毒的心思,想哄了桃红去诬告简哥儿。 要说田氏做事也小心,昨儿夜里拉桃红去了竹林深处,亏得她一直喝灵泉水,才有聪敏的耳目。 要是没有灵泉水的加持,昨儿那一幕可就完美的错过了,如没能早早察觉这些事,再多等几天,她们的计谋成了,简哥儿可就万劫不复了。 第288章 扭转是非 庄容收回思绪,看着桃红说:“你若是把这些话说给官老爷,简哥儿就要坐牢,还要被砍头,你往后可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桃红虽痴傻却也仍旧有简单的思考能力,听了这话,顿时就吓得不知所措,使劲摇头说:“不、不,不害简哥儿,可……可……” 她吭吭哧哧,说不出整话来,庄容就似笑非笑说:“可你答应了那位田大姐,要把这些话告诉官老爷对不?” 桃红面上泛起惊异之色,“你、知道?” “我猜的。”庄容说:“你既答应了她,不如就这样,官老爷问你时,你只管说是田大姐教你说的,这样简哥儿就不用被砍头了。” 桃红有些犹豫,庄容又说:“我从前对你说过,不许说假话,发生了便是发生了,没发生的事儿不可拿来胡说,你哪时候亲眼瞧见过简哥儿吃小孩肉了?” 桃红迟疑片刻,摇摇头,“没见。” “那就是了,说假话官老爷可要打板子的。”庄容严肃地说:“没瞧见就是没瞧见,这些事儿都是田大姐教你说的,你如实说给官老爷就成。” 说完,她伸手指向桃红袖口,“婶儿,你身上是不是还有张纸,拿来给我瞧瞧呗。” 桃红眼目光闪烁着,别过身体,“秘密,不说。” 庄容噙着冷笑,“可这秘密被我猜到了,就不算秘密了,你只管拿出来,田大姐怪不到你头上。” 桃红迟疑着,慢吞吞从怀里掏出田氏给的那张纸。 庄容展开看了,果然是状词,上头详细写了桃红是怎么目睹简哥儿杀害孩童的全过程。 她气的深深吐息好几次,才忍住心头的怒意,和颜悦色笑着说:“在状词上画押,也是田大姐让你画的对不?” 桃红点点头,目露一丝愧疚,“不让说,秘密……” “你又没告诉我,是我自己猜到的呀。”庄容说:“你现在可是觉得愧对田大姐?” 桃红抿了唇说:“是”。 庄容就出主意说:“那你想不想田大姐高兴?” 桃红毫不迟疑点头。 庄容就说:“那就如实告诉官老爷,这状子上写的东西你不知情,是田大姐让你画的押,田大姐知道你这样懂事,不说假话,一定会很高兴的。” 桃红对她的话一向深信不疑,听了这话,立马高兴起来,连连点头说:“好,我听容儿的。” 庄容想了想,又说:“还有件事儿要注意,我今儿和你说这些话,先别告诉田大姐,虽说这些都是我猜到的,可你一旦告诉她,她没准就以为是你不信守诺言,泄露秘密了!” 桃红寻思着点点头,“好,不说。” 庄容微微松口气,靠在炕边,目光打量着桃红,眼底浓云滚滚。 这样下去可不行。 桃红婶儿轻度脑瘫,无法分辨是非,太容易被人利用,这回万幸是提前被她发现了,万一没被发现,简哥儿可就真神不知鬼不觉被自己人给坑了。 等这事儿过了,她须得想想法子,让桃红婶儿明辨点是非才行。 多半个时辰后,白行简回来了。 他大步跨进屋里,手心张开,里头赫然搁着一颗鲜黄花菜。 第289章 密会 桃红一瞧就眼睛发亮地从炕上坐起来,“稀罕,要吃!” 跳下炕就要上前去取。 白行简立刻敏捷地收拢拳,薄唇抿出冷冽的线条。 桃红急的跺脚,“布谷,给!” 庄容赶忙问:“婶儿,你以前吃过这个?” 桃红点了头,一五一十说:“大姐给的。” 这话落下,白行简和庄容齐齐对视一眼,困扰两人多日的黄花菜中毒一事终于找到了答案。 果然是田氏做的。 事情弄明白了,庄容没忘了前头答应白行简的事儿,正了正神色说:“你放心,我和我爹都不包庇田氏,前头咱们说好了,一查明就上官府去告她,可我现在又有个想法。” 她看了眼桃红,拉着白行简上门外,把刚才和桃红的对话说给白行简听。 又说:“她们谋划一通,这两天肯定有动静儿呢,咱们不妨等等,连着这事儿一起解决,投毒加污蔑,就算不偿命也非得判她吃好些年牢饭。” 白行简正要说什么,赖猴儿突然出现在陶瓦屋顶上,朝着两人唧唧唧叫,又抓耳挠腮,转了身做出带路的姿态。 庄容眼睛微亮,“是赖猴儿有新发现了?咱们去瞧瞧。” 交代了桃红几句,两人匆匆跟着赖猴儿离开。 不多会儿,赖猴停在南坡外的一块石头上,不肯往里走了。 它有灵性,约莫是人就在附近,怕露了踪迹。 白行简上前摸了摸赖猴脑袋,也不见说什么,赖猴儿便像是和他心意相通一般飞跑不见了。 白行简神情凛了凛,举步往林子里走去。 庄容跟在后头,两人走的小心翼翼,不多会儿,从前头一处山坡后传来说话声。 “志远娘,我看还是别等了,夜长梦多啊!”田氏的声音清晰地传来:“那桃红说白了就是个傻子,我这两天教了她多少遍她才记住,要是耽搁的日子长了,她忘了,那可就坏事儿了。” 一阵沉默后,山坡后响起马氏的声音,透着渗人的凉意,“那就明一早吧,这事儿我不方便露面,不过,我已经给亲家公捎了信,你只须带着桃红去县衙,事城后那三贯钱儿只管找我拿就成。” 田氏心里暗喜,赶忙连声儿道谢:“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一早我就哄了她上县里,没啥事我就先回了,省得给旁人瞧见了。” “别急。”马氏叫住她,声音低沉了几分,“你可得仔细想好怎么说,万一出了岔子……” 语气里透着恐吓的意味。 田氏赶忙做保证,“志远娘你放心,我就是再害怕也指定说不出错儿来,万一说错了话最先倒霉的可是我,我知道轻重。” “那就好。”马氏终于带了笑意,“你放心,答应你的事儿肯定作准,等这事儿过了,就让你家阿健上镇上做工。” “好好好。”田氏眉开眼笑,“那就多谢志远娘了。” 听着两人就要离开,庄容眼睛狠眯了眯,迅速拉着白行简转到另一边的矮坡下藏着。 直到那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树林,庄容才站起身冷笑,“大伯母这是为了几个臭钱儿,连最基本的人性都泯灭了。” 前头闹别扭,顶多也就是小打小闹,庄容一直心说收拾她,却也没想过真拿她怎么样,可这次田氏先害桃红,又害简哥儿,可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第290章 不信命 白行简虽不能说话,可庄容也真真切切感觉的到他的愤怒。 她转脸儿问白行简:“你饿吗?” 白行简双眉紧蹙,正沉浸在愤怒情绪当中,冷不防听了这么一句,面上顿时有些愣怔,半响才摇摇头,指了指庄容肚子,目露疑惑。 不久前才吃了饭,怎么就饿了? “我也不饿,可就是嘴馋,走,上我家去,我烤兔肉,咱们饱饱美餐一顿,明儿天不亮就上县里去!” 她目光里都燃烧着斗志,语气里透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白行简心头微微激荡,轻一点头,提步往庄家走去。 庄容一路无话,朝着庄家走去,可步伐沉着而又凝实。 白行简余光打量着女孩不高的身量,北风凛冽,她额头的刘海被风吹的飘起,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目光却清明而又坚定,他不自觉轻轻提了唇角。 回到家,庄容立马就张罗着美餐,除了烤兔肉,居然还从鸡舍里逮了只母鸡出来。 白行简抱臂在旁看着她忙碌,清俊的脸上透着淡淡的笑意。 庄文正和余良在屋里说话,冷不丁在堂屋里瞧见了,立马走出来疑惑问:“容儿,今杀鸡?” “爹,我嘴馋了!”庄容嘿嘿笑,把母鸡递给白行简,“你杀鸡,我去宰兔儿。” 庄文也不说什么,含笑看着他俩分工合作。 余良跟出来,见庄容果真捉了只兔子正在放血。 杀鸡宰兔在农家不算小事,一般是大人张罗着办,可他见容姐儿就只跟庄文招呼一声,心里就有些吃惊。 庄容笑看余良一眼,“伯,一会儿喊了婶子和巧珍过来一起吃。” 她一向不是个“听话顺从”的孩子,家里的事,除了大事会和庄文商量着办,一应小事都是自己拿主意,不是她目无尊长,前世独自闯荡的经历让她早习惯了凡事独立思考,独立行动,能靠自己解决的绝不求人,所以今生她也实在学不来怎么做个顺从家里安排的乖乖女。 拾掇好了兔肉,庄容提步往灶房走去。 白行简亦步亦趋跟进厨房,站在旁边看她生火烧水,面上透出几分欲言又止。 庄容笑看他一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不怕,你怕么?” 白行简也摇摇头。 庄容说:“也许马氏早打好了招呼,只等着咱们明儿一去,就都成了阶下囚,可有些事儿是明知道有风险也必须去做。” 庄家的地位实在是低的不能再低,她没办法接触到县城官宦圈子,更不知道县里官场风气是怎样的,县尉会不会因为刘淑姐她爹的关系就颠倒黑白。 这一去,什么都是未知数,可她不信命,非要信,她也只信种什么因结什么果。 白行简看着她自嘲中仍透着坚定的面色,只觉得有某种情绪铺天盖地的砸向他,下意识伸手握住庄容的手,紧紧捏住。 庄容忽闪着大眼睛,“简哥儿,你这人泪点这么低的么,这样就感动了?要是我说我帮你,是为了你以后给我当免费劳力,你还会感动不?” 第291章 表忠心 白行简被她一句玩笑话逗得翘起唇笑了,朝庄容郑重一点头,指指她,又指指自己。 ——以后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庄容把他的动作表情都看在眼里,虽不懂他具体表达的意思,却也知道他是在表衷心,心里说不欣慰是不可能的。 面儿上却笑说:“你可别自恋,我帮忙,不单单因为你和婶儿,实际上马氏的矛头可是对着我和我爹来的。” 嘴上说着话,不动声色把手抽了出来,“别矫情了,多大点事儿,快去菜园子帮我拔葱来。” 不一会儿,张氏带着巧珍来了。 巧珍循着香味走进厨房,“好香啊,今儿不年不节的,你怎么想到要做好吃的?” 庄容幽幽看她一眼,撇嘴:“这不是想好好犒劳犒劳你,万一哪天我出了什么事儿,还得指着你多多照应我爹呢。” “呸呸呸!你胡说什么呢?”巧珍走过来嗔她,“你不会出事儿!” 庄容挑眉看着她笑:“是我不会出事儿,还是你不想帮衬我爹?” “放屁!你要真有事,我怎么可能不管庄叔,别说是我,我爹娘也会照应他。”巧珍气的沉了脸儿,“好端端的你说这些晦气话做啥?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呢?” “没有啊。”庄容收了笑,正色说:“如今养兔的法子和秘方我都教给你了,你只要好好养着,以后日子不会过的差,可我想了想,也不能白对你好呀,万一我出什么意外,你有多的余力,帮我孝敬孝敬我爹呗?” 巧珍因这话结结实实愣住,慢慢湿了眼角,“庄容,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 庄容“噗嗤”一笑,“逗你的,我能有什么事儿?” 巧珍抬袖擦了擦眼角,狠咧她一眼,气道:“你居然跟我没轻没重开玩笑,看别个着急很开心吗!你气死我了!” 说完,气咻咻跑出灶房。 庄容笑着摇摇头,手上动作没停,把案板上的菜倒进锅里翻炒。 这顿饭庄容做的精细,每道菜都花了不少功夫,直到天快擦黑,四素两荤才搞定。 饭菜上桌,庄容拉了椅子要入座,身侧巧珍气咻咻起身,转到她对面坐了。 张氏就无奈地数落她:“你和容姐儿闹什么别扭呢,又任性!” 巧珍撅嘴,“凭啥每次都骂我,就不能是容姐儿任性?” 一大桌人都笑了,张氏指着她笑说:“你啥时候能有容姐儿沉稳,爹娘就再不说你任性了。” 巧珍无奈地直翻白眼。 庄容扯了鸡腿给她,笑说:“好了好了,消消气,尝尝烤鸡腿,我今儿没洒辣子面,撒了孜然面,你试试好吃不?” 巧珍朝她撇撇嘴,到底伸手接了鸡腿。 张氏仍是对庄容的厨艺赞不绝口,“往后有钱了,开个饭馆,就容姐儿这手艺,一准挣钱儿。” 庄文失笑,“真开了饭庄,她也做不成掌勺的,那小小的后厨可拘不住她,定要出去做点什么。” 一桌人又是欢笑出声。 张氏和余良自是不必说,桃红瞧着大家笑,便也跟着笑,就连往常不苟言笑的白行简双眸也亮晶晶的,透着星点笑意。 第292章 做准备 饭后,庄文就和余良商量白行简入族谱的事儿。 真要给简哥安排个身份,须得叫人瞧不出破绽,“认祖归宗”是必须的。 老庄家不是大族,老庄头上头两个哥哥相继去世,还剩了望林村一个堂伯父健在,是家族里能说的上话的最高长辈。 也算巧了,张氏娘家就是望林的,老张家和老庄家离得不远,两家时有走动。 庄文就打算拜托了余良夫妇去说这件事儿。 几人在堂屋里商讨,庄容就拉了白行简上书房去,支开庄小宝,坐在书桌前提了笔。 原主的记忆和习惯还是在的,她写了一手算是工整规范的簪花小楷。 “这是诉状,咱们明儿须得先发制人,拿了诉状先去告田氏……”她一边写,一边仔仔细细把打算给白行简说了。 白行简皱眉沉思,不时提笔在旁边写一两个字提问。 庄容一一答了,又说:“你口不能言,上了堂,官老爷问话或许会拿了纸笔叫你写,我现在就教你几句,到时候你只管写上就成,时间紧,你争取多学会几个字儿,能多写几句总归是好的。” 油灯亮着,窗户上现出俩人的倒影。 张氏和巧珍出门时一眼瞧见了,笑问庄文,“容姐儿和简哥儿这是在做什么呢?从刚刚起就不见俩人。” 庄文说:“简哥儿最近在学写字,容儿认字多,有时也指点他。” “好啊,学写字是好事儿,将来就是出去做事也用得上。”张氏想起了自家儿子,叹气说:“阿固要是会写字会算数,说不准也能当掌柜,只字不认,就只能当个跑腿的。” 庄文赶忙宽慰她:“嫂子别这样说,阿固有阿固的长处,他踏实肯干,未必就没有旁的出路。” 张氏点头应着,见巧珍下了台阶朝书房去,赶忙拉住她,笑骂:“小混账,你去做什么去,打搅简哥儿学字,回来,咱们家去。” 当着庄文面儿,巧珍不好说什么,回到余家却嘟囔了好半会儿,说是她哥不在,眼看着庄容和简哥儿越来越亲近了,保不齐将来真成亲了。 张氏艰涩一笑说:“容姐儿是个好姑娘,你哥也有那心思,可人家容姐儿却不见得有。” 看容姐儿的样子,对阿固也就是兄妹情意,前回上县里去也没去瞧余固,真有心意怎能不去? 余良也说,怕余固配不上容姐儿,这段日子以来,张氏也就想通了,甭管配不配得上,总得两个孩子愿意才行。 明知道容姐儿没这心思,他们再去张罗,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张氏是个豁达的人,也就看淡了不少。 巧珍长吁一声儿,“容姐儿性子好,又会挣钱儿,难得又跟我是好友,娘不想着法子让哥娶了,尽说丧气话,娘撒手不管了,我可不能。” 张氏拿她无法,笑着摇摇头进屋去了。 另一边,庄文敲门进书房,见庄容果真在教白行简写字儿,笑着在旁看了一会儿便掩门出去了。 庄容打定主意先瞒着庄文,也不露馅,等庄文离开了,才又把没写好的诉状拿出来继续写。 做好一应准备工作,已是三更天。 第293章 田氏状告 庄容蹑手蹑脚回屋取了包袱,临走前在堂屋桌上留下一张纸条,便和白行简出了门。 俩人没借牛车,在夜色里匆匆赶路,从村里到镇上步行大约需要一个半时辰,待到了镇上也快天亮了,到时再雇驴车去县里。 天快擦亮,田氏也赶了牛车,在竹林外焦急地等着桃红,没等片刻,桃红打着哈欠出来了。 田氏给了她包子吃,哄着说:“吃了包子就跟大姐上县里去,咱们去县衙看官老爷。” 因前一天庄容悄悄交代过,万一田氏让她出远门,只管跟着去就是,桃红遂开开心心应了。 田氏一路上就反复交代桃红,一会儿见了官老爷该怎么应答,桃红不时点点头,对田氏的要求一概应了。 田氏心头略安,想着今儿事情办成了就是三贯钱到手,紧接着庄健就能去镇上做工,眼底就慢慢冒出冷绝之意。 不是她对不住那哑巴,他见天儿跟庄容在一起,得罪了马氏,迟早要遭殃,倒不如就栽到她手里,换来的钱儿总归没便宜旁人。 这一路顺顺畅畅,辰时刚过了半便赶到县衙门口。 田氏抬手按着砰砰乱跳的心脏,把心一横,就牵着桃红上前去拿击鼓去捶门外的响鼓。 不多会儿,县衙大门开了,走出来个衙役上前询问,田氏忙把状子递了,就在门外等候。 这会儿街面上已是人来人往,老百姓见了有人在县衙外头击鼓,纷纷驻足观望,不多会儿,外头围满了人,指着田氏和桃红议论纷纷。 田氏心里没来由的紧张,手心里都冒了汗。 不多片刻,那衙役又来:“田氏,你且等候半柱香时间,等县尉大人传唤!” “好好好,有劳了。”田氏低着头顺从地说,满脑门子都是凉汗。 她头一回来县衙,不来不知道,此刻站在门外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县衙的肃杀气氛,只门前的两尊大石狮子就让人望而生畏,更别说里头还有个能判人生死的大官老爷。 也就是有马氏应那笔钱儿支撑着,不然她早就打退堂鼓了。 又过半刻钟,县衙大门再次开了,有人叫田氏进去,说是升堂了。 田氏一听“升堂”俩字,眼前就一阵发黑,紧张的话都说不出,几乎起了落荒而逃的心思。 “大姐,官老爷!走!”桃红指了指前头内堂里端坐的人,兴奋的双眼直冒光。 她拽着田氏往里走,田氏深吸口气,想着状子都递了,这会儿就是逃跑也晚了,只有按部就班的把事儿给办圆了,再没旁的退路。 她忙跑到内堂里头扑通一跪,看也不敢看上头的人,只照着马氏给的腹稿,张了嘴一股脑往外吐:“县尉大老爷,民女田氏,今儿来,是来告我村里一个哑巴小子的,状子上写了,这小子叫简哥儿,原在南山上住,是个猎人,一年多前,他杀了人,还把人肉烤了吃了,都都叫这桃红看见了……” 她指着身边的桃红说:“桃红是痴傻的,见了那一幕也不懂,直到后来我无意间听她说起这简哥儿杀人吃肉,详细询问了她,这才赶来报官。” 第294章 翻盘 话说完了,上头却一阵静谧。 田氏正纳闷这官老爷怎么也不吱声,突然,上头传来一声悦耳的轻笑。 有个清朗的男声传来:“你且稍等,我不是县尉大人。” 田氏大惊,抬头看去,就见主座上空无一人,而那旁边的副座上却端坐着一个相貌俊美的青年。 大约弱冠年纪,人长的白净周正,穿一身雪白的狐裘,满身不可亵渎的贵气。 田氏只觉得这人矜贵难言,只匆匆瞥了一眼就急忙低下头,讪笑:“是是是,小民认错了官老爷,这就耐心等着。” 话刚落,有帘子掀动的声音,县尉从后堂走了进来,一眼看见那青年端坐在堂中,立时手足无措起来,“这……您不是在后院歇息,怎么来了?” 青年笑说:“听着外头有人击鼓,好奇过来瞧瞧,王大人按流程审案就是,不必顾及我。” 他谈吐间从容大气,一举一动都显示出不一般的身份。 田氏在下头不敢抬眼,却也暗暗好奇这青年是什么来头,怎么县尉老爷瞧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的,难不成是州府里来的大官? “……是,下官遵命。”县尉赶忙应下,不敢耽搁,走到主位上虚虚坐了,看案上的诉状。 这县尉姓王,本地人,身材中等,容长脸,双眼里透着世故和圆滑。 他做县尉已有二十载,审案于他来说原本是再熟悉不过的流程,可旁边坐了贵人,他难免心头紧张,一张状子看了大半会才囫囵看完。 又想着昨儿县衙文书刘宁和他打了招呼,清水村这案子原是要卖他个人情的,可今儿偏偏贵人在场,他就是有心帮忙也着实是无能为力。 贵人在旁,他不敢造次,也不敢发官威,就连张口审案时那股严厉的风范都去了半截儿,声音不大不小地问:“田氏,你且道来。” 田氏就赶忙把先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她见这县尉也不怎么凶恶,胆子慢慢放大了些,说:“民女不识字,这状子是请了人写的,上头原原本本写了桃红的证词,下头有桃红亲手画押。” 那青年听闻,瞥了眼厅堂南北角,勾唇说:“这可真是奇了,杀人,烹肉,若真有这回事,其狠毒足让天下人闻之惊悚,是要好好审审了。” 那里站着两名衙役,衙役身后又跪着一男一女两名少年,听说是天刚亮就找来了,递了状子后,县尉却无故晾着俩人,迟迟不受理。 他心里奇怪,让人拿了状子瞧了眼,这会儿又一听下头那田氏的状告,状告之人果然就是那跪着的少年,心里就生了几分猜测。 县尉后背直冒冷汗,心里那点小九九全烟消云散了,挺直了脊背问桃红:“你是叫桃红?看着我回话。” 桃红笑呵呵抬了头:“官老爷!” 县尉问她:“田氏说的可是实话,你亲眼见了这简哥儿杀人,烹肉?” 桃红立时想到庄容叮咛的话儿,摇摇头,斩钉截铁地说:“没见,简哥儿,没杀人。” 田氏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瞪桃红:“你这傻子,怎……怎么变了卦,前头说的好好的,你现在倒是翻盘了?” 第295章 田氏反成被告 桃红脸上满是委屈之色,“大姐,我、我不撒谎,我说实话。” 田氏还待要说什么,县尉就打断她问:“桃红,那状子是你自愿画的押?” 桃红赶忙一指田氏,“大姐教话儿,大姐让按手指印儿。” 桃红彻底傻眼了,登时冲着桃红大叫:“你胡说八道,明明是你自个儿自愿说的,还自己按了手印儿!” 她慌忙对县尉说:“老爷,这桃红是痴傻的,怕是前头的事儿她自己都忘了,她眼下说的话,不能作准儿!” 王县尉就皱眉问:“此刻既拿不出证据,你又凭什么说简哥儿杀了人,吃人肉?” “我……我……”田氏心慌的厉害,前头连着几天她多次教桃红,没一回说错的,怎么到了今儿,全翻盘了。 她不信邪,拉着桃红又问:“桃红,你仔细和大姐说,简哥儿是不是杀小孩,吃小孩肉了?” 桃红记起庄容的叮咛,要是对官老爷说简哥儿杀人,简哥儿就要被砍头,就再也见不到他了,遂想也不想就摇头,“没吃,没杀小孩。” 田氏一屁股坐在地上,瞪着桃红,语无伦次地说:“不是,不是,你再好好想想,你昨个不是这么说的,你这傻子,咋就一会儿一变的,你可害死我了!” 她使劲儿给桃红打着眼色,桃红却恍若未见,还拉了她的手说:“饿,吃包子。” 田氏险些被气晕过去,急得掉了眼泪,“好桃红,你快好好想想,昨儿你不是这么对我说的,你好好说,说完大姐给你买包子。” 话音刚落,堂上那青年忍不住低低笑出声,转眸看王县尉:“这诬告要怎么判?” 王县尉赶忙回他:“视情节轻重,一到三年刑不等。” 说完,他一拍惊堂木,冷声问田氏:“田氏,你当上公堂是儿戏?你这诬告的罪名,暂且放一边,现另有张诉状待审,我问你,你且如实回答。” 前头那一男一女两少年递的状子他本不想搭理,可贵人就在旁边瞧着,他只得硬着头皮审。 田氏一张脸都吓成了青灰色,哪有不敢应的,急急地点头说:“是,我一定如实回答。” “你嫁与庄家后,是否常年与你二叔庄文一家不和?” 田氏心里一咯噔。 这话从何道来?县尉为什么莫名奇妙问她这个? 她脑袋都是木的,只能下意识摇头否认,“这……当然没有。” 王县尉的声音却又更冷厉一些,问她:“你是否和庄文一家发生过冲突,继而怀恨在心想要报复?” 田氏越听越不对劲儿,眼底现出慌乱,可来不及细想,赶忙摇头否认:“这怎么会,都是一家人,就是有些磕磕绊绊,也断不会想要报复。” 那王县尉就招来一个衙役,和他低低吩咐了几句,不多会儿,衙役拿着颗鲜黄花菜来给桃红认,“瞧好了,田氏是否给你吃过这个?” 桃红赶忙点头说:“给了。” 田氏双眸瞪大,满脸骇然,不敢置信地看王县尉。 怎么会……问到这事儿? 又一想,刚才王县尉似乎说了,还有另一个状子,难不成是告她的? 王县尉就冷笑说:“田氏,你把鲜黄花给了桃红,诱哄她吃下,导致桃红卧床半月,险些没命,你可认?” 第296章 田氏被捕 田氏失了魂儿,大叫:“冤枉啊!大老爷,不是我,我待她可是掏心窝子的好,又怎么会害她,一定是有人诬告我……” 她话音刚落下,角落里突然响起一道女声,冷冷说:“大伯母敢做可别不敢当,桃红婶儿虽痴傻,却向来诚实,现在她当场指认了你,你也要抵赖吗?” 田氏见了庄容,惊得目瞪口呆,一张脸惨白如雪,“容姐儿?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她目光又落在庄容身侧的白行简身上,对上他沉冷的目光,登时犹如见了鬼似的,站都站不稳了。 “我若不来,怎么能亲眼瞧着大伯母是怎么诬告简哥儿的。”庄容冷笑说。 王县尉就吩咐庄容,“你俩上堂来回话!” 庄容和白行简一前一后走到正堂上跪了。 诬告不成反成被告,一案中牵着另一案,且不说田氏有多吃惊,堂上那青年脸上都露出果真如此的表情,唇边的笑意也越发耐人寻味了。 王县尉就朝着白行简说道:“你既来告田氏,就当堂把前因后果说了。” “王大人,这诉状原该简哥儿陈述,可他是哑巴,口不能言,我代他说。”庄容遂把前因后果陈述了一遍,又说:“请王大人明察,还简哥儿一个清白。” 田氏一张脸渐渐失了血色,整个人发懵地跪倒在地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蛋了。 事到如今,田氏的脑袋瓜也转过弯来了,稍一想就想通了,定是她前头和桃红私下里见面,让庄容这个贱丫头偷偷瞧见了。 她假装不知,实则暗暗安排好了,就等着今儿看她出丑,可她万万没想到黄花菜那事儿,竟然也叫这臭丫头抓了把柄。 “田氏,你可有话分辩?”王县尉肃声问。 诬告这事儿就不说了,投毒害人可是重罪,田氏不得不高声替自己分辨:“苍天有眼,我可真没害人啊,就是要害也不会去害一个傻子,大老爷我冤啊!这傻子乱说,大佬也不能信啊!” “大伯母刚才还想让桃红婶儿指认简哥杀人呢,这会儿又说桃红婶儿说的话不作数了?再者说,您倒是想害别人呢,可也害不上呀,还不是看桃红婶儿痴傻好下手,要不是桃红婶儿命大,只怕这会子坟头都要长草了,大伯母自也能逍遥法外!可惜老天爷总算有眼,那天桃红婶儿发病,被我和我爹救下了,请了镇上的老郎中。” 王县尉一听,立刻就差人去找老郎中来。 这案子的确如下头那小丫头所说,案情并不复杂,事实是明摆着的,田氏仗着那傻子好哄骗,先是投毒害人,接着又哄了她过来诬陷。 他当下也不再迟疑,冷说道:“你以毒物谋害他人,心思歹毒,其心可诛!来人,先把这田氏关进地字号牢房里,待证据确凿听候发落!” 田氏顿时吓得眼泪都忘了流,一个劲儿嚷嚷着冤枉,衙役来捉她,她便拼命挣扎,大叫:“容姐儿!你连自家人都害,你不得好死!” 庄容默然,不是她不念亲戚情分,田氏做出喂毒害人的事儿,已经超出了她能原谅的底线。 这回若不严惩让她逃过去了,下回指不定又起旁的害人心思,这样的妇人留着对老庄家也是祸害。 王县尉就知会庄容:“我已差人去请了老郎中,这案子隔日再审。” 庄容应了声,她也知道,官府判案有官府的规矩和章程,所有的证据链缺一环不可,这案子今个儿只能先暂时画上句号。 第297章 神秘青年邀见 至于田氏诬告简哥儿杀人,因太过荒唐,官府压根不予立案。 那青年中途便离去了,只余庄容和白行简在堂上等候着。 待前去镇里的衙役把老郎中请来后,县尉又作了一番问询,前后印证了桃红的确是秋水仙素中毒,喂毒这案子证据算是确凿了,只等隔日再开堂审田氏定罪。 庄容和白行简走出县衙,已是过午时分。 她也没想到事情这样顺利,回望着县衙,感概了一句。 白行简就指了指堂上空了的副座,目露深意。 庄容点点头说:“我也有这猜测,不过,左右咱们今儿算是走了好运,不论是县尉审案公正,还是那男子的缘故,这案子总归顺利结了。” 她也清楚,马氏不可能不去找刘家。 她抱着诬陷的心思,不会轻易让简哥儿脱罪,招呼定然是早就打好的。 故而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这王县尉为人正直不阿,不肯为人情所动,要么就是有什么旁的意外,让这王县尉不得不秉公审案。 譬如那神秘青年。 “简哥儿,你说今个堂上那年轻男子是什么来头?” 白行简轻轻摇摇头,目里也透了疑惑。 他原本打算的是,今儿上堂时到了对质环节便主动张口,他原本不是哑巴,外加这事儿又是冲着自己来的,没道理让庄容一个姑娘家承担。 最坏的打算,县尉被刘家人买通了,要坐牢也是他自个儿担着。 可从上堂到结案,却顺利的出人意料。 两人脸上都笼罩着浓浓疑云,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所以然,庄容就抿唇说:“他年纪轻,撑死二十多岁,不像是大官,或许是世家子弟……算了不想了,反正眼下的结果是咱们想要的,至于马氏……” 她顿了顿,撇嘴说:“田氏今儿在堂上是被吓傻了,还来不及吐出马氏呢,待她入了牢房想起这茬,指定要把马氏交代出来。” 成了阶下囚,田氏可就再也不会顾及马氏给那几贯钱好处了。 庄容今个在堂上故意隐去了自己提前发现马氏和田氏相互勾结的事儿。 她怕田氏以这个当理由,反咬她事先“提点”了桃红,干脆就来个假装不知情,这样一来,桃红的证词也就更有说服力。 白行简点点头,一指路旁的面馆,目露询问。 庄容大早起就赶路,一直到这会儿早也饿了,正要叫了桃红一起去面馆,忽然,身后有个声音叫住她。 “两位请留步,我们公子请您二位到对面楼上一聚。”说话的是个中年小厮,三十多岁,长的眉清目秀,干干净净的一张脸上露着和颜悦色的笑。 “你们公子是?”庄容疑惑地看小厮。 小厮笑笑说:“刚才在公堂上已经见过了。” 原来是那个神秘青年。 庄容和白行简对视一眼,抿了抿唇说:“好,我们这就去。” 小厮在前头带路,两人径直往斜对面酒楼里走去。 待上了二楼后,小厮在一处包房外停下,笑说:“二位请进,公子在里面。” “有劳了。”庄容客气一笑,推门入内。 包间不大,被一块木质屏风分隔成两间,一边放了供人歇息的软榻,另一边是用餐的小厅,那青年就落座在圆桌旁,正面露微笑,目光灼灼地看着庄容二人。 第298章 谢公子 庄容不知这青年如何称呼,一时之间倒有些愣怔住。 青年莞尔一笑,“鄙姓谢,叫你们过来,只是小坐片刻,问几句话,你们不必惶恐不安。” 声音温润儒雅,犹如玉石之声。 “谢公子好。”庄容赶忙礼貌打个招呼,开门见山说:“刚才在公堂上,多亏谢公子帮衬我俩,这案子才能顺顺利利结了。” 谢公子明显听出她的刺探之意,却不买账,支了肘,微微歪了脑袋问她:“你又怎知我帮你们了,你倒说说看?” 一句反问,将皮球原原本本推回来。 庄容稍一想,就知道青年是有意在逗她,可他这句反问却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今个审案顺利,的确多亏了这青年。 她想了想,一板一眼说道:“不瞒谢公子,要害简哥儿那人背后有靠山,可今个在公堂上,县尉老爷却丝毫没为难简哥儿,除了忌惮公子,我想不出旁的理由。” 谢公子看着庄容,露出莞尔微笑:“我瞧起来很有威仪么?竟能震慑了县尉大人?” 这清蕲州果真人杰地灵,小姑娘机灵可爱,瞧年纪也就十三四岁,方才在公堂上对答如流,丝毫不怯,别说在这小小一方县城,就是放在京里,年纪小小,这样有胆识的小姑娘也找不出几个。 不过,仅是这样,却也无法勾起他关注的兴致。 他来此地还有旁的要事,本无心思关注其他,之所以叫来这姓庄的小姑娘,只是觉得她身后那哑巴少年很特别,给他一种十分熟悉亲切的感觉。 方才在堂上离得远,没办法仔细打量,眼下人就站在他面前,他细细把少年上下瞧过一遍,目光定格在他脸上,心头略略失望。 “我年纪虽小,又长在乡间,可也瞧得出高低尊卑,方才县尉在谢公子面前恭恭敬敬,连审案都多了几分严谨,想是谢公子在场的缘故,公子的身份震慑了他,就算有人和他打好了招呼,叫他在简哥儿的案子上头动动手脚,可碍着谢公子在,他也没胆子胡来,这才让我们俩有惊无险的上了诉状,把冤情说了,帮桃红婶报了投毒的仇。” 庄容这番话说的不可谓不诚恳,她知道,眼前的青年有身份有地位,在他面前,实实在在有一说一才能得到赏识。 那谢公子果真笑了,也不再否认,只是感慨道:“江山代有才人出,你这小姑娘,不过十多岁就有这样的见地,还知道审案须严谨,委实有趣,我且问你,你可曾念过书?” 庄容点点头:“我爹是书生,我自小跟着我爹念书习字,四书五经都有涉猎。” 她有她爹当挡箭牌,挡的是光明正大。 “原来如此,那便不奇怪了。”谢公子不知想到什么,目露一丝黯然,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轻叹一声,招呼两人入座,“坐吧,你二人想必肚子也饿了,我已叫了菜,不必客气,用了饭再走。” 庄容大大方方拉着白行简入座,“多谢公子体恤照拂,我和简哥儿就不客气啦。” 第299章 赏识 庄容虽猜不到他具体身份,通过一顿午饭却也感受到了他严苛的家教,食不言寝不语,从头到尾静悄悄用饭,碗筷相撞不出半点声儿。 这人最次也是世家大族子弟吧?兴许还是个皇族呢! 可他既然不说,就是不想透露,庄容也无意再去揣摩打听,遇到贵人能结个善缘总归是好的。 吃了个七八分饱,庄容便放下碗筷,“谢公子,你方才说有话要问,不知我和简哥儿能帮到你什么?我和简哥儿承了谢公子的恩情,但凡谢公子差使上的,必定不遗余力。” 谢公子看她的目光又多了几分赞赏,稍一寻思,说道:“倒也没什么,我从京城而来,原是来寻访旧友,可惜扑了个空,兴许他已搬到了别处,可我既然来了此地,便想游玩两天,你从附近村落来,倒可以详细同我说说这附近有什么可游玩的好去处,若是能在冬日里临湖赏雪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庄容微微簇了眉。 谢公子这话说得敷衍,其中又漏洞百出。 既是寻访旧友,哪怕旧友已经离开安家别处,只消去县衙找了那人户籍所在地,凭他的身份也不是难事。 他又说要去周边游玩,且不说大冬天不是游玩的好时机,他一个身份尊贵的人,只要吱一声,当地人就是削尖了脑袋也要争着给他当向导呢,何至于问她和简哥儿两个农村娃娃? 可若不是真心想找他俩打听事儿,那又为什么叫了他俩上酒楼相见? 心里疑惑着,嘴上却说:“我家住在清水村,附近有座山,山里倒是美景多,有瀑布,有湖泊,像公子说的临湖赏雪,在那座山里就能瞧见,可那山里头野兽多,就是我们这些山脚下的村民也不会轻易往深里踏足。” 说着,她惭愧一笑:“我自小在村里,从未出过州府,见识有限,就只知道家附近那些美景,公子要真想好好玩几天,还需得多打问打问呢。” 谢公子见她一言一行十分熨帖周到,心里倒真的生出了几分爱才的心思。 可惜她是个女娃,若是个男娃,收做书童也就带走了。 仿佛为了印证庄容的猜测,谢公子脸上果然就没什么兴致了,点点头说:“既如此,再做商议吧。” 他目光转向一旁一直默然坐着的白行简,“你可是叫简哥儿?” 白行简迎上他的目光轻一点头。 这年轻公子虽贵气不凡,却好似对他们毫无恶意,刚才公堂上也是多亏他。 他本不想过多和陌生人打交道,却也不是不知变通的人,当下朝着谢公子弯了弯唇角。 寡言少语的冷脸小少年忽而间绽开微笑,看的谢公子结结实实愣了愣,直直盯着他说:“你……父母可都健在?” 白行简被他直突突的目光瞧得有几分不自在,想到三个月前那些事儿,目光就戒备了几分,摇了摇头,便把脸偏开,似是不想再被盯着瞧。 庄容见谢公子脸上闪过尴尬,赶忙插话说:“说起他身世,十分坎坷呢……” 接着她面露一丝窘然,小声说:“他其实是我哥,我爹和我娘成婚前有了哥哥,因家族不同意,便送了别处,如今才辗转回家。” 既然决定了要让简哥儿入庄家,须得对外口风一致才行。 第300章 谢公子的心事 谢公子目露一丝恍然,很是体贴地不再多问了。 庄容看他刚才双眸里泛着灼灼的亮光,这会儿倒像是黯淡了不少,心里的疑惑就更深了。 接下来,谢公子好似突然间没了待客的心情,也不知想到什么,目光都泛着惆怅忧郁,却仍是站起身,客客气气地送客。 “你俩路远,既用了饭,便早些动身吧,今日之事,不用放在心上,我不过是个过客,凑巧撞见了,好奇瞧着县尉审案罢了,要说帮忙也委实不敢当。”他目光扫过白行简,略略停顿,说道:“听你小妹说你得罪了人,以后当小心些,别再着了人的道儿,我瞧你们这县里风气不怎么好,奔走打点蔚然成风,你们兄妹没有靠山,不是每次都能这样走运。” 这番话说的真心实意,白行简自是听得出,约莫也觉得刚才的动作失礼,这才又抬眼看他,深深作了一揖表示感谢。 谢公子摆摆手,笑得云淡风轻:“去吧。” 到此,庄容是真的相信这青年对他俩是真的别无所求,兴许就是一时好心请他俩吃个午饭。 她跨出包间门,心里转过个念头,转身说:“谢公子来到此地,却无意间帮我了我和哥的大忙,实是我俩的贵人,我们虽是小民,没什甚能耐,却也想回报公子。” 谢公子一愣,随即清朗一笑,“你这丫头,倒是知恩图报,好了,快和你哥回家去吧,接下来我会在县里留宿一段日子,这案子还未审完,我自会多多关注,想来县尉会给我个薄面秉公判决了。” 能得了青年这句承诺,庄容当下喜不自胜,扬起大大的笑脸说:“公子这几日若是想去山里游玩,只管来清水村找我,我哥曾在山上住了多年,熟悉地形,还是个打猎好手,我们兄妹给公子当向导。” 谢公子闻言,目光望向白行简,再度一亮,轻轻颔首说:“好,若是有机会,定当去找你们兄妹。” 庄容朝他扬起个笑容,拉着白行简转身离开。 来到酒楼外,她忍不住回头瞧楼上。 窗开着,那青年竟也正站在窗边俯视他俩。 说是看他俩,可庄容瞧着,那目光分明落在简哥儿身上多一点,眼里依旧是化不开的惆怅,又似乎夹杂了淡淡的思念。 庄容回过神,驴车就在路边等着,桃红正坐在上头吃着糕点,谢公子的小厮将她照顾得妥妥帖帖,她和简哥儿先后上了板车,不久就消失在道路上。 而那包房里,小厮推门进包间,觑着谢公子的脸色,小心翼翼说:“您可是累了,要去歇息会?刚才县衙过来传话,上房已经为您备好了。” 青年轻轻叹息一声,回身说:“你瞧那少年像不像?” “像。”小厮由衷说:“那眉眼和嘴巴简直像极了王妃,若是小少爷在世,如今也是十五岁的少年郎了。” “是啊。”谢公子低低一叹:“我方才瞧着他,竟忍不住失态了。” 小厮提议:“不若派人去查查他?” “不必了,找人这事绝不可声张。”顿了顿又闭眼说:“况且不是他,他脸上没疤,亲人也都健在。” 第301章 情思暗许 庄容三人一路回程顺利,赶下晌前到了镇上。 三人还了驴车便步行往清水村走去,因案子审的顺利,庄容心情也难得明媚,不时偏了头和白行简说话。 他虽口不能言,但相处久了,一个眼神或几个简单的动作,庄容便能明白他想表达的。 她把随身包裹打开,拿出一张烙饼递给白行简,“简哥儿,饿不?凑合垫两口。” 白行简接了烙饼却不吃,嘴角轻抿着,不知在想什么,长长的睫羽不时眨动,喉头不住滚动着,几次回转头看庄容,似乎欲言又止。 要不是他口哑,庄容都快要以为他打算张口对她说什么话儿。 “简哥儿,你最近天天在家侍弄菜田,跟我爹学字儿,是不是觉得闷得慌?你想出门不?年后我爹或许要出远门,你可以跟我爹一块去。” 白行简顿了下,轻点了头,但瞧着依旧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最近经历了种种波折,庄容眼下已经跟他十分熟稔,自认为两人即便不算过命的交情,那也是比普通友情要强上几分。 当下就张口询问:“简哥儿,你是不是有心事?我瞧你一路上闷闷不乐,若是有事儿拿不准主意,告诉我呗,咱们一块商量。” 她想着她比简哥多活了三十载,等闲小事儿帮他拿拿主意还是不在话下的。 白行简顿住步子,先以足尖在地上写了“兄”字儿,接着又打了个叉,把那字儿给抹去了。 庄容心下瞬间了然,张口结舌问:“你不愿入我庄家给我做兄长?” 白行简眼里闪过一丝隐晦的别扭,低头默认。 庄容就转着眼珠揣测:“是还惦记着你的亲爹?又或是怕连累我爹?还是旁的缘由?” 白行简深深看她一眼,目里竟透了难言的深沉。 庄容咬咬唇,一向镇定脸上也闪过一丝不自在,“都不是,那是为什么?难不成……你想娶我?” 在她眼里,简哥儿就是个比她小两轮还多的半大少年,她虽没把简哥儿当成外人,却也没生过旁的念头,简哥儿要真有那心思,她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白行简微微收紧拳,心里有个尖锐的声音说是,可瞧着庄容紧张尴尬的模样,好容易聚起的勇气一股脑又散了。 桃红在旁捅捅他:“容儿,媳妇儿。” 白行简目光深处一片失落,敛了眼皮,用足尖在地上写:“秘。” 秘密? 庄容寻思着,长舒一口气的同时,露出了笑容,“是担忧那个‘梁’府么?不碍事,俗话说得好,饭要一口一口吃,钱要一点一点挣,凡事一步步来,咱们走一步看一步,眼下先把你身世隐患解决了,往后有机会打探到梁府,咱们再想法子给你报仇就是。” 白行简足尖一顿,轻轻把那两个字抹去,重新提步往前走,让人再猜不透他的心思。 再度赶路,这一路上庄容却安静了不少。 她虽打消了疑虑,可心里总有一股朦朦胧胧的念头呼之欲出,回想起近来提起让简哥儿入庄家时他的种种表现,那股念头就更强烈了。 她使劲儿摇摇头,挥开脑海里不着边际的念头。 眼下她还小,只想先快快乐乐当一只单身狗,发家致富忙事业,还不想这么早就定下终身大事。 简哥儿很好,安稳可靠不多话,当朋友那是没得挑,可若是拿他当夫婿看,她虽不排斥,可一时半会儿却又难以适应。 第302章 下决心 快到村口时,隔着大老远就瞧见庄文的身影。 他矗立在冷风中,面上透着焦急,待瞧见庄容三人,立刻大步走过去,“容儿!” 庄容走前留了字条,只说是和简哥儿去趟县里办事儿,万一有耽搁,几天后回来也是有可能的。 怕她爹担心,旁的话没多说。 庄文晨起见了字条,立时感觉不对劲儿,他猜到两个孩子有事儿瞒着他,却怎么想也想不出个名堂,急得团团转,本打算今个人不回来,明儿一大早就上县里去找人。 眼下瞧着两人全须全尾回来了,他松了口气的同时,脸色一下子沉了,“容儿,你和简哥儿做什么去了?你现在胆子愈发大了,只给爹留张字条就敢和简哥儿两个偷偷上县里去?” 一向温和儒雅的人,头一次铁青脸质问。 庄容心知她爹是真的担心坏了,想着案子进展顺利,此刻倒也没什么好瞒的了,一进家门,立刻就把前前后后的事儿都说了。 庄文越听心下越是骇然。 他眉头皱在一起,像聚拢了一片阴云,无不后怕地说:“这次是天大的好运,要不是有那青年坐镇,简哥儿说不准真得被马氏害的入狱。” 他抬眼看向白行简,心头一阵酸楚。 无依无靠的孩子,要在这世间立足实非易事。 连马氏和田氏都合伙欺负他,经了这事儿,他更坚定了让简哥儿入庄家的决心。 吃过晚饭,余良夫妇和巧珍一起过来了。 一眼瞧见院子里白行简的身影,张氏就松了口气,直跨进堂屋说:“孩子们总算回来了。” 两家毗邻,庄家出了事儿余家第一个知道。 张氏夫妇一直在家里念叨,傍晚就急忙过来看,见人终于回来了,夫妇俩也松了口气。 庄容端了续命草泡的茶水进堂屋,就听着庄文正把今儿在县衙的事情给余良夫妇听。 余良老实木讷的一个人,听闻后也使劲将手里的茶碗往桌上掼去,“田氏过分了。” 张氏也说:“亏得容姐儿和简哥儿不慌不乱,悄悄上县里去把这事儿摆平了,简哥儿要入狱,家里可不得乱了套!” 都知道庄文喜爱白行简,十分看重他,若他刚搬来村里就受人陷害,庄文怕是得内疚一辈子。 庄小宝乖乖巧巧坐在旁边,闻言也说:“让大伯母坐牢吧,她做错事理应坐牢惩罚。” 巧珍笑看他:“你好好念书,将来也做判案的大老爷,给咱们几家人当靠山。” 张氏咧她一眼,“胡说八道,咱们小宝今后就是当了官也是清官!” 说着这话,又想到马氏,气的摇头叹气,“两家原也不是多深的矛盾,马氏咋就不依不饶,竟就起了收买田氏的心思专来整你家……”她看庄容:“你说,这案子马氏能脱牵连不?” 庄容也拿捏不准,“我想着大伯母今晚怕就要把马氏招出来了,明儿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后个我和简哥得再上县里一回,大伯母投毒的事儿,还得再审一回,等去了就知道了。” 第303章 共进退 张氏当即就说:“要去那就一块去,我和你伯陪着你们去,帮不上大忙,可有什么事儿也能照应上。” 她说的果决,庄文滞了滞,心头一阵感动。 虽说两家平时关起门来也是各过各的日子,可大事儿上从来是同仇敌忾。 庄容心里也是一暖,抿了唇说:“谢谢婶儿。” “你说的这是啥话,谢就免了。”张氏拉着庄容的手说着体己话儿:“最近巧珍那窝兔越养越大,半个月前刚下一窝,今个另一只母兔又下了窝小兔,年后能卖一批,待两个月后小兔长成受孕,又是几窝,婶儿算了算,到六月,二十多只母兔一起下崽,兔舍怕都要扩建了,说起来,要不是得了你屋的稀罕干草,她这兔子也养不成。” 虽未明说谢,可那谢字儿都写在了脸上。 庄容也就听明白了,她家挣钱儿带上了余家,余家心存感动,现如今多少有点和她家共荣共辱共进退的意思。 巧珍就恍然大悟说:“我昨个还纳闷容姐儿干吗给我说那些莫名奇妙的话,现在一想全明白了,容姐儿,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你可得带着我。” 她怨怼地看着门边靠墙矗立的简哥儿,恼道:“现在你俩倒成一伙的了,时时处处都在一块,干什么事儿都不叫我参与。” 张氏就笑:“这醋你也吃?简哥儿马上入了庄家,就是庄家的一份子,今后容姐儿还得喊他一声哥哥,有事儿就该一起商量着。” 说着,就和庄文说起白行简入族谱的事儿。 庄容拉了巧珍,给白行简使了个眼色出门,来到院子里说:“让赖猴去打探打探马氏在不在村里,她这会儿怕是坐不住了。” 白行简指指东边,点头。 庄容就知道,他早已经指派赖猴儿去了。 “简哥儿,这回这事儿都是容姐儿和庄叔在护着你,你可得心里有数才成,往后可不许亏待他们。”这回定下白行简入庄家,巧珍心头倒是松快起来了,没来由的心情好,瞧着白行简的目光也善意了不少。 白行简也不答她的话,静静眺望着夜色,神色清清冷冷的。 巧珍被无视,脸色霎时一黑,“喂,我同你说话,你别老装聋成不?” 白行简直接转身,往西屋走。 “嘶……简哥儿,你给我回来!”巧珍上前拦他:“你要是瞧我不顺眼,大不了咱俩打一架,我就瞧不上你这幅死眉瞪眼的模样儿,好像我欠你多少钱儿似的,整天给我脸色瞧,你今儿别走,给我把话说清楚!” 白行简却瞬间退了老远儿,全然不打算和巧珍纠缠,提步又往西屋去。 巧珍心头火起,冲上前儿伸手欲拽他,可说时迟那时快,简哥儿长臂一推西屋窗户,将窗户推开,两手在窗台上轻一点,身子轻巧如燕翻身入屋,当着她面慢条斯理关了窗。 巧珍气的浑身发抖,呲眉瞪眼儿地在外头喊:“简哥儿,你出来!白、行、简!” 庄容见这俩人转眼间就掐起来,头痛地扶了扶额,走过来劝巧珍。 可还没张口,却瞧见巧珍脸上竟挂了泪珠。 第304章 请假条 生病入院了,最近更新无法保障哦,出院后视情况恢复更新。 第305章 伤了自尊 庄容一愣,“巧珍……” 她只当巧珍和白行简针锋相对是犯倔,过些日子就好了,却没料到她竟委屈成这样。 转念一想,小姑娘家再怎么大大咧咧也终归是要点脸面的。 白行简整日冷冰冰的,巧珍在他那儿无数次碰壁,许是伤了自尊。 庄容回了神,急忙掏手帕给她。 巧珍抽走手帕,使劲儿擦着眼睛,“你不用宽慰我,我今个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子压根就没想过跟我做朋友,既然他这样能耐,往后我也只当他是空气就得了,谁对我好,我对谁好,这才是正理儿,我犯不着犯贱,见天儿的主动凑上去受气……” 嘟嘟囔囔说了好一会儿眼泪才停了。 庄容就拉了她回屋,拽她炕上坐了,说:“简哥不理你是他不对,是他没礼貌,没风度,可我说句公道的,你总是对他吆三喝四,他哪能给你好脸儿瞧?其实他这人挺好打交道的,你往后试着和他心平气静的说话,他指定不会不搭理你,你将心比心,换了旁人整天刮刺数落,你想搭理他不?其实他未必没有让着你,你回想你每次吼他时,他既不能和你针尖对麦芒,就只能避而不见躲着了。” 说白了,这事儿就是巧珍放不放的下脸面的问题。 巧珍撅着嘴,只一个劲儿说着往后不再搭理简哥儿了,谁先张口谁是小狗,诸如此类赌气的话儿,可脸上的委屈到底是散了。 庄容就知道巧珍把她的话听进去了,笑笑说:“你现在气儿不平,最近大可以先不搭理他,晾着他,等过段日子不生气了再说。” 送走巧珍一家三口,庄容才躺回炕上美美伸了个懒腰。 想想她自个儿也是心累,意见领袖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不过她既然比同龄人多了三十年的阅历,自然就得扛起担子多操心。 三两个同龄好友,外加爹和弟弟,这辈子亲情、友情都全了,哪怕就是累点儿,心里也觉得十分知足呢。 余家三口走了没多久,院子里传来赖猴儿的“吱吱”声。 庄容和白行简齐齐推门走出来。 赖猴就指指东边,不停抓耳挠腮地摇头。 庄容撇撇嘴儿,“果然得了消息去求助去了。” 她想起临走前谢公子说的话,要在县里逗留一些日子,想来谢公子在县衙,县尉肯定不敢包庇马氏,她倒是有点好奇刘淑贤的爹会怎么做? 一头是亲家,一头又是贵人,这下刘家可得伤脑筋了。 此时已过了戊时,外头早黑了,县城老庙街杏树胡同外,马氏站在一户人家外头,哭丧脸儿拍门。 “亲家公!是我啊。”马氏高喊,“亲家公,亲家母,州哥儿……快开门,我有要事相商。” 管家进去报了三回信儿,刘宁的夫人刘李氏就是不放人进来,冷脸儿说:“她愿意在外头拍门,就让她去拍,出了事儿第一个想到连累我家,她怎么不想想老爷的为难处!” 马氏接二连三吃闭门羹,明明听着院子里头有人走动,却死活不开门,心下也就明白了。 第306章 上刘家求救 她咬牙切齿地喊:“亲家公,你们家这是不打算再蹚浑水了是不?那我明儿就上县里去说,说这事儿亲家公也有一份!” 刘宁在书房里听了这话,又气又怒,拍桌起身说:“这个马氏,简直就是个乡野泼妇!” 他也是傍晚才得了消息,田氏被打入牢狱,不久前刚交代了诬告那事儿是马氏在背后指使的。 县尉知道后,说是明儿一早就要缉拿马氏去问话。 这会儿,他本就发愁,又听着马氏在外头嚷嚷,心里就烦闷不已。 李氏止不住冷笑,“老爷,你现在后悔了?早听我的劝不搭理她,也就没这些糟心事儿了,现在她找上了门儿,该怎么好?“ 刘宁沉声说:“不管怎么说,她是贤儿婆婆,还是让人进来吧。” 李氏横他一眼,“当初就不该让贤儿嫁给这等下三滥的人家,端看她马氏这品性,就教养不出有出息的儿子!可惜了咱们贤儿,这才嫁过去没几天,马氏就作妖惹了大祸。” 刘宁长叹一声,“也怪她运气不好,偏偏京里来了人。” 说完,推了门出书房,往堂屋走去。 马氏正等的万念俱灰,不料大门开了。 她面上一喜,推了管家就往里冲,哭哭啼啼嚷嚷:“亲家公,如今田氏被逮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咱们前头说好的,亲家公助我一臂之力,那是为着贤儿出气!可眼下田氏却被抓进去了,这可该怎么办才好?” 马氏心眼多,嘴上说着不便出面,实则今个一早人已经悄悄来县里了。 她乔装打扮,戴了斗笠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的,就等在县衙门外,一听说田氏被下了狱,又惊又怕,第一件事儿就是没命的往刘家赶。 李氏在廊下冷冷看她,“嚎什么嚎,有事进屋说。” 马氏这才收了声,憋着眼泪进堂屋。 刘宁身量不高,四方脸,细眉细目的,五官和刘淑贤有几分相似。 他端坐在堂中主位上,蹙眉说:“这回亲家母是摊上大事儿了,我也是无能为力。” 说着,把自个儿打听到的情况,原原本本告诉马氏。 马氏眼睛猛一跳,一张脸霎时没了血色,不敢置信地看刘宁,“连亲家公也没办法?” “京里来了贵人,就是县尉和知县大人也是提心吊胆的,不敢在这风口浪尖上出岔子。”李氏凉声说:“我家老爷只是个小小县侍,平日里也就只管批报县里来往的公文文书,除此之外半点权力也无,就是想帮,也没那个能耐。” “这可怎么好!”马氏眼睛转着,事到如今她依然嘴硬,“田氏那妇人经不得审问,说不准会被屈打成招,要是攀咬起我,说不准就是牢狱之灾,我当娘的要是入了罪,往后淑姐儿脸上也无光,都是一家人,亲家公快想想法子吧!” 李氏冷哼一声,“亲家母还是别装傻了,这案子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心里门儿清,所谓的屈打成招,也就是说了实话,亲家母不占理儿,还想让老爷帮着庇护,这不是把我家老爷往火坑里推吗?” 马氏当初来求见时,李氏本劝着刘宁不要搭理,可马氏却说了,那哑巴欺负了淑姐儿,她当婆婆的,是要给儿媳妇出口恶气。 第307章 官兵上门 两口子一听,这还了得,女儿在家里没吃过什么亏,嫁过去刚没几天就让村里的乡野村夫给欺负了,娘家要是不拿出点态度来,那以后淑姐儿可怎么在当地立足。 刘宁混迹官场多年,如何听不出马氏是诬陷,就见她双目露报复之色,言辞间遮遮掩掩,只一味诉说那哑巴是怎么欺负淑姐儿的,心下就猜到了八分,怕是那哑巴少年和姓庄的姑娘得罪了马氏,马氏想借着自家的关系公报私仇。 也就是看在女儿被欺负了的份上,刘宁遂才答应了马氏。 至于马氏的小九九,刘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戳破,并且当天就去找顶头上司王县尉通了气儿,说是过几天有个叫田氏的妇人要状告清水村一个哑巴,没旁的要求,一定要把那哑巴打入牢,最好能判庄家父女一个包庇的罪,一同关进去。 县尉那儿自然少不了好处,刘宁里外打点到位,这事儿就算是说成了。 可没成想就在这节骨眼上,京里头来了人,昨个儿偏偏还跟着县尉上了堂,也该着马氏倒霉,这事儿不但办不成,还大有可能因为诬告入罪。 马氏一听这话,瞬间慌了神,扑通一声跪下,抓着刘宁的衣襟哭哭啼啼说:“亲家公,你可要救我啊,我要是被抓了,远哥儿可怎么办,今后淑姐儿的颜面往哪搁儿?亲家公……” 刘宁无措地甩开她的手,“亲家母!你这是做什么,哭有什么用?田氏今儿已经把你给抖出来了,说你许了她好处,让她去骗那傻子诬告,明儿一早县衙就要捉你到案。”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马氏:“你说实话,可曾和田氏一起密谋?” 马氏擦了泪,唇边泛起一丝冷笑,“田氏这是胡说八道,都是栽赃!我可从没许过她任何好处,更没和她密谋过!” 刘宁瞥她一眼,徐徐吐出一口气,“既然这样,你去衙门后只管咬死了不承认,我再想办法去县尉大人那疏通一二,能不能全身而退就不保证了。” 马氏还要再说什么,就被李氏冷冷打断:“老爷当初帮你就是看了两家的情分,如今你有难,我家老爷又是冒着风险帮你打点,已是看在远哥儿淑姐儿的面子上尽足了情分!你要么就按老爷说的办,要么就自去找法子!” 话说到这份上,马氏哪有不敢从的,立刻点头应了。 感激涕零地说:“这回又给亲家添麻烦了,你们放心,待这事儿平息了,我定让志远加倍对淑姐儿好,淑姐儿在家里,那就跟我亲闺女似的……” 马氏得了指点,心满意足地从刘家撤了,前脚出门,后脚立刻找了同乡给清水村家里捎信儿。 另一头,宁静的清水村炸了锅。 傍晚,城里的衙役突然快马加鞭进了村,清水村民风向来淳朴,百姓们等闲见不着官兵进村的阵仗,听着小路上哒哒哒的马蹄声,家家户户都推门出来瞧。 就见着几位官爷骑着马,风尘仆仆朝村东南去,村民们顿时扔了手里的活计,各家各户都出动,乌泱泱一群人,吆五喝六地朝着村东南赶去。 庄显贵和庄王氏正在院子里打扫牛棚,三五个官兵突然从外头闯了进来,后头还跟了里正朱继光,院子外头更是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头,看阵仗,全村人大半人都来了。 第308章 是容姐儿栽赃 “是庄显贵家?”为首那官爷一进院子就不客气地问。 庄显贵怯怯诺诺地从牛棚里走出,目光不敢直视官兵,声音都含了敬畏和恐惧,“是、是、几位官爷来鄙宅可是有什么事儿?” 问话那人冷哼一声,将盖了官府大印的拘捕令呼啦啦展开,冷道:“庄显贵,你家儿媳田氏犯了诬告、投毒罪,现已被押在县衙大牢,后天一早提审,做爹娘的管教不好儿媳,实是家门不幸!” 庄显贵脑袋里咯噔一声,惊得说不出话来。 庄健听了外头的对话,匆匆从堂屋里跑出,“官爷,这……这不可能,我媳妇儿向来胆小,她……” 话没说完,就被官爷给打断,“住口!田氏投毒,证据确凿,另外一桩诬陷案,只等明天一早传唤另一同谋定罪,你等休得抵赖!” 这一声吼,吓得庄健浑身一哆嗦,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他也就是个乡野村户,生平做过最能耐的事儿就是给老庄家盖起了新房,眼前三五个官爷穿着衙役服,各个威风凛凛,他哪里敢招惹,被吼了两嗓子,顿时就像锯了嘴的葫芦,半个字儿都不敢吱声了。 那官爷冷哼一声,“眼下倒不是没有将功补过的机会,若有田氏诬告的线索,务必要如实禀告,若你们胆敢包庇,那就别怪衙门不讲情面!” 说话的官爷满脸络腮胡,声音粗犷,吓得庄王氏直往庄显贵背后躲。 庄显贵也从没经过这样的场面,当场就被震的愣在原地,哑巴似的站在那儿,那官爷目光扫来时,他机械地点头应诺。 直至官兵离开,庄显贵父子和庄王氏才从惊恐不安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几人脸上俱是无措和慌乱。 田氏好端端的怎么会诬告他人?竟还跑去投毒? 这事儿,让庄家几口人都是莫名奇妙。 院子外头,村民们指指点点的声音不断飘入。 “死刑”、“株连”,等等只言片语的议论声断断续续飘来,庄王氏只觉得天都塌了,双腿发软地瘫坐在地上,“阿健,这……这到底是咋回事啊!你媳妇这是背着咱们惹了大祸?” 庄健满脸发懵地立在那儿,闻言,目光茫然地看向里正。 见这一家三口的样子,明显是被蒙在鼓里,朱继光叹叹气,把拘捕令打开看了,转述给庄显贵听,庄家几口人才晃过神来。 庄王氏惊得张大嘴,随即眼里又发了狠,“桃红?这么说递状子的人是容姐儿?” 她脸上丝毫没有愧疚之色,反而透着憎怒。 “还用说,一准是她!”庄健瞪圆了眼,火冒三丈地就要往外冲,也不管里正在场,口里骂骂咧咧,嚷嚷着要打死庄容。 “站住!”里正喝住他,气的指着他说:“庄健啊庄健,你可真是个榆木脑子,你媳妇已经被抓,你要是再去打了容姐儿,我看明个你得跟你媳妇一块吃牢饭去!” 庄王氏一听这话,立马上前拽住庄健的袖子,担忧道:“里长说的是,容姐儿这死丫头是坏的冒水,连她大伯母都栽赃,可你要是动了她,后个她指定揪着这事儿不放,刚才官老爷不是说了,后个还开堂审案子,这节骨眼上你可别惹出岔子来啊!” 第309章 趁机落井下石 虽说田氏被抓,可儿媳到底是外人,庄王氏更担心庄健,生怕他冲动之下着了庄容的道。 庄健呼哧呼哧喘着重气,“梅芳是泼辣了些,却决计做不出投毒害人的事,这事摆明了就是容姐儿捣的鬼,她这是为着前头的矛盾,要置梅芳于死地,咱们老庄家可真是出了个大祸害,当年就应该捂死她!” “胡说,你这是污蔑县尉大人不公正?”朱继光听不下去了,压着火气说:“你们也不想想,容姐儿去告发田氏,若没证据,县尉老爷为何会把她打入牢房?容姐儿无权无势,难不成县尉老爷都要听她一个小姑娘的指令不成?身为一里之长,又是乡里乡亲的,我今儿奉劝你们一句,田氏自个犯的错,是她咎由自取,就让她去认罪伏诛,你们有再大的怨气也得收着,惹出旁的事儿来,到头来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通威吓,庄王氏母子俩脸色顿时都阴沉了下来。 难不成,田氏真跑去投毒了? 总算庄显贵还存了几分理智,走上前毕恭毕敬谢了朱继光,“儿子脾气急,让里长您见笑了,放心,我看着阿健,不让他胡来,官老爷审案有章程,最后咋样判,我和她娘都没二话。” 庄健还要说什么,庄显贵狠狠瞪了他一眼。 送走了里正,外头一群婆娘仍是不散,七嘴八舌地说:“阿健娘,梅芳和容姐儿前头就闹了矛盾,你当娘的也不说从中劝和劝和,这下可好,投毒害人那可是重罪,还不知道官府咋判呢!” “可不是嘛,不管咋判,这牢饭是吃定了。” “说起这傻桃红,命可真大,被人喂了毒都不死。” “那也是亏得人家阿文父女心善,救下了一条命。” “哎?阿健娘,听说田氏给桃红喂的是鲜黄花,这事儿你知情不?呵,你可别说你不知道啊,听说你们婆媳俩做什么事儿都有商有量的?” 庄王氏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虎着一张脸上前去反驳,“你们少在这指桑骂槐的,我王喜梅要是知情,我就是头畜生,不得好死!” “哟,真不知情呢?阿健娘,你话说的好听,可大家都觉得这事和你关系大着呐?” 庄王氏平时在村里人缘就一般,这会儿家里出了事儿,多的是平时里交恶的婆娘趁机落井下石的。 她有心冲出去和那几个婆娘好好理论一番,可眼下却不是闹事的时候,田氏这档子事儿就像当头一棒,砸的她到现在都回不过神来。 旋风般冲出去重重关了大门,隔绝了外头那些冷嘲热讽的脸。 转身进屋就朝着庄健劈头骂:“你娶的好媳妇儿!害人不成,还被抓了把柄,现在可好,说不准连咱们一家子都连累上了,你说这事儿,咋办!” “娘这是啥话,梅芳既然嫁进来,就和咱们是一家人!”庄健气红了脸说:“这事儿摆明了就是容姐儿陷害,娘何必怪到梅芳头上!要怪就去怪那个死丫头!” 不能去庄文家找麻烦,他气恨至极,心里像猫抓似的,转念想到田氏被打入牢房,又是一阵后怕。 “这可说不准!”庄王氏抱怨说:“你们还记得王家村大槐树院子里那个小王氏,平日里又老实话又少,最后还不是不声不响把自个儿男人给毒死了,你媳妇儿做了什么好事儿,只有她自个知道!” “哐!”庄健劈手砸碎一个碗,“娘再说这话,别怪我翻脸了!” 第310章 村里来了陌生人 “哎哟!”庄王氏吓了一跳,站起来往外走,哭哭啼啼:“有了媳妇儿忘了娘,难怪这家里头乱了,还不是被惯出来的,这是要宠妻灭娘啊!” 没走两步,一眼瞧见秀娥,她弯了身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就朝秀娥砸去,“娘恶毒,生下的闺女也好不到哪儿去!” 秀娥偏身躲了,冷冰冰说:“奶奶有空在这儿抱怨,不如想想咋救娘才是正事,我娘要没了,外公外婆和舅舅们不会罢休的。” 这话落下,庄王氏心里咯噔一下,庄健也变了脸色。 田氏娘家两个哥哥,都是遇事不讲理的主,犯起浑来六亲不认,尤其是田氏的大哥,素来不待见庄健。 想想田氏娘家来闹的场景,庄健头都大了。 厅堂里一时安静无话,秀娥就说:“我要是爹,就立马上门去跟二叔求情,求他和容姐儿放过娘,娘没有大恶的心思,就算给了桃红鲜花黄菜,至多也是想出口气,哪能想到那东西毒性那样强。” 庄健听了神色微动,转念不知想到什么,气道:“我和阿文素来有过节,就是去他屋给他磕头求情,我看他也未必肯给情面,这事儿还得爹和娘出面。” 庄王氏略一盘算,心说庄文如今还欠着家里十贯钱,要是不答应,只管拿这十贯钱儿说事,就算救不回田氏,到头来早些拿上钱也是好的,她知道庄文家最近养兔养的好,又有那会打猎的小子帮持,手里一定有些钱了。 最坏的结果:田氏入狱了。可反过来想,这家里从此也就清静了,只要把宝福平平安安养大,今后也不差什么。 她心头有些激动,转头看庄显贵,“老头子?” 庄显贵坐在那闷声思量了一阵子,直接起了身,拍板说:“求不求情的,现在先不合计,等后个开堂审了再商量。” 日落日出,一天一夜一晃而过,转眼就是两天后。 庄、余两家早早起身就动身去县里。 余固前一天晚上就从县里赶了回来。 庄容早就跟余良打了招呼,说是现如今两家养的家禽多,须得留个人看家,她怕两家都不留人,万一被有心人破门而入,打那些续命草的主意。 余良和张氏觉得她太过小心了些,却也没多阻拦,临行前就留着余固看家,其余人坐牛车离了村。 一行人离开不久,村里果然就进来了个面儿生的外地人。 余固当时正站在两家门外的空地上守着,一眼就看见那汉子从小道上走来,逢人便四处打问。 他来到庄家门口,东张西望一阵子,迅速走到庄家院墙外头,眼睛贼溜溜转。 余固大喝一声,问他从哪儿来,要找谁,那汉子被吓了一跳,赶忙说是过路的,匆匆绕去竹林里头消失不见了。 过了半柱香,他从竹林里冒出来,一眼瞧见余固仍在外头盯梢,眼睛闪了闪,讪笑解释:“水喝多了,进竹林里方便。” 余固在县里做了一段日子工,见识和胆量早已不同往日,板着脸轰他:“既然是过路的,还不快走?再鬼鬼祟祟的,我就叫大伙出来捉贼了!” 那汉子见他这样警惕,也不敢再逗留,打了几句哈哈便离开了。 庄容不知这小插曲,一行人到了县里就直奔县衙。 第311章 听者有意 案子不到正午就审完了。 和庄容预料的差不离儿,田氏当堂供出马氏,说是从接触桃红起,背后都是马氏在指使。 马氏以五贯钱和庄健在镇上做活为利诱,她这才和马氏达成了交易,有了后续那些引诱诬告的事儿。 马氏在堂上一个劲儿否认,田氏也就知道了,这马氏是要独独把自己给坑死进去。 到此刻,她也顾不得撕破脸皮了。 她给县尉老爷说:马氏亲家公在县衙里做文书,她倚仗着亲家公的关系,拍胸脯给自己保证,决计会判简哥儿坐牢。 这话在堂上说了,引起一片哗然,县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立刻叫人打了田氏十板子,说她满嘴胡说,污蔑官员。 庄容在下头听着田氏挨板子时的惨叫声,唇边浮起冷笑。 民不与官斗,这话简直是古今至理。 想她一个现代人,手握金手指而来,却也无法事事顺遂。 今个那位谢公子不在,县尉在堂上明显威风了不少,看他的态度,对田氏多有苛责,对马氏却和颜悦色的,显然是有人从中打好了招呼。 庄容知道这里头的猫腻,心里头有些无奈,倒也不失落。 投毒害人是庄容的底线,告倒田氏,她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至于马氏,她也不气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马氏这回就算脱了罪,这笔账她却记下了,眼下她无根无基,这次要不是得了谢公子的帮助,怕也斗不过刘淑贤娘家,等她有一定实力了,非得好好收拾收拾马氏。 案子审到最后,无论田氏如何说,马氏就是打死不认,田氏手上没有俩人交易的证据,马氏又矢口否认,再加上田氏和庄容一家早有矛盾,田氏这反告,县尉老爷不予采纳。 说起投毒的事儿,田氏倒是招认了,不过却辩称自己没打算毒死桃红,初衷就是想给庄容找点不痛快,没想到那黄花菜毒性那样猛烈。 田氏再度被打入大牢,投毒罪连同诬告罪,不说砍头,少也要判个几十年。 县尉叫人把田氏拖下去,田氏又是哭又是喊,在堂上扯了马氏的衣襟,要和马氏同归于尽。 马氏一脚踹开她,振振有词说:“先前我瞧着你时常编排容姐儿,还当你是一时的气,没成想你这人心思竟真的歹毒,我看你还是老实认罪,别想着抵赖才是正理儿!” 田氏被衙役往堂外拖,顿时像得了失心疯一般,嘴里胡言乱语的直叫骂。 “容姐儿,你连亲大伯母都害,你不得好死!” “马氏,你个恶毒妇人,你在幕后指使还不认,我做鬼也要杀了你!” “那哑巴就是个来路不明的朝廷命犯,他就是七年前官府通缉那人……” 她又疯又颠的叫骂,没人放在心上,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围观人群里就有个面容斯文的中年男人,听了这话,面色一变。 他匆匆赶到县衙内院的上房门外。 恭恭敬敬对里头说了堂前发生的事儿,末了,踟蹰一番,把田氏最后叫骂那话说了出来,“……世子,田氏提到了七年前官府的通缉令,那哑巴少年……” 第312章 给王府捎信 话音未落,书房门冷不丁被推开,华衣玉面的谢公子站在他面前,凛了目光。 “派人给王府里传信儿,说我迟一半个月再回。”顿了顿,又问:“前头那案子审得怎样了?” “田氏不肯认,扯了另一位妇人马氏,那马氏却矢口否认,田氏拿不出旁的证据,想来这案子没什么翻盘的可能了。” 那仆从莫可奈何地唏嘘道:“属下看来那马氏定然参与了,还有那没露过面的刘文书,少不了干系,可惜县官不作为……要不是您这回来清蕲州不宜宣扬,大可以叫了刑狱司的人过来督办。” 锦衣玉食的贵公子,只有爵位,没有实职,来到偏远地方,目睹不公,却也颇觉得无能为力。 好在县尉到底是忌惮他的身份,案子总体还算公正,田氏也得了应有的惩罚。 他默默怔立了一会儿,才走到窗前,推开窗朝外看,“过几日去清水村走一趟吧。” 另一头。 结了案,老庄家几口人全都低着头,脸色难看地出了县衙。 庄王氏呲眉耷眼儿的,庄显贵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庄健一路眉头皱着,走出胡同,才出声问:“现在咋办?” “还能咋办?”庄显贵痛心疾首地叹了叹气,说:“她自己存了害人的心思,做下这种事儿,还能咋办?” 庄健也是一时无话。 刚才在堂下他也听见了,这案子由诬陷罪开始,后来庄容和那哑巴突然出现,递了状子,莫名的扯到了投毒案,现在证据确凿,别说家里毫无门路,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怕也救不了田氏了。 可他仍是不甘,好好的媳妇儿,就这样被抓去了,马氏那边却一点事儿都没有,所有的罪过都落到了自家媳妇头上。 他恨恨地说:“要只是一通诬告罪,至多判个几年刑,现在又加上投毒,这是存心要把好好一个家给弄散了!” 庄显贵还没说话,却是一旁的秀娥先哭了起来,“爷,奶,娘要是被判了处斩,我和弟弟可怎么活?” 庄健要另娶妻,以后她和宝福落在后娘手里,哪还能过上好日子。 况且就算她爹不另娶,她娘犯了这事儿,累及了她的名声,她以后怕是难嫁了。 这话犹如平地惊雷,庄家人齐齐想到了田氏入罪后家里的日子,就连庄王氏脸上也隐隐有了担忧,今后一大家子被人指指点点,被全村人排挤,就是手里有了钱,活着又有什么奔头? 按庄显贵的意思,这事九成九是田氏犯错在先,他也没那个脸去求庄文。 可眼下,看着秀娥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想到自家以后的日子,他只能无奈叹息一声说:“我去找阿文说,要只是诬告,判不了几年,往后出来了,重新做人也就是了,可牵扯到了投毒害人,不但是重罪还连累家人,我只能豁出这张老脸儿,让阿文撤了状子。” 他抬眼望去,路边已经不见了庄文父女和那哑巴的身影。 秀娥扶着庄显贵:“爷,我上那头酒楼里看看,刚才好像瞧着进去了。” 第313章 酒楼议话 酒楼包房里,庄文一家和余家落了座。 白行简面沉似水地拿了茶壶给庄文添茶。 庄文瞧出他心情郁卒,只能叹气着宽慰他说:“往开里想,这次你和容儿能全身而退,且把田氏告倒就算是好事了,至于马氏……”他沉了脸色说:“刘家人肯定和县尉打了招呼,有刘家帮衬着,告不倒她也在预料当中,可经了这次的事儿,想来她得了教训,以后不敢再随意造次。” 白行简抿了抿唇,点头,然后推了推庄容的杯子,示意她喝水。 庄容喝着茶水,眉头蹙着,神思不定,突然放了茶杯对庄文说:“爹,我想着爷和奶肯定要来找你求情呢,要不,这两天你留在县里呗?” 庄文摇头:“这次的事不一样,任谁求情,我也不会答应。” 前头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救回桃红一条命,要是让田氏轻而易举地躲过去了,天理何容? 余良闻言就问庄容:“这案子啥时候判?” 案子审完了,大家都很关心田氏最后定了什么罪名,又怎么判? “估摸着还得月余。”庄容不确定地说。 按后世的司法程序:公安局负责抓捕和提审,检察院负责审核和起诉,法院负责最后的宣判量刑。 大宋朝和后世虽有不同,却也差不厘儿,县尉审案,拿到证据结案后,须得把卷宗交给上一级别的州府刑狱司,刑狱司复核案子,若没有疑点便可宣判。 庄文对大宋国刑法律典稍有了解,却也拿捏不准,推测道:“因桃红捡回一条命,她这谋杀罪名或可减轻,说不准是流放。” 说到这儿,他再次起了后怕的心思,沉着脸看庄容和白行简:“咱们无权无势,你俩怎么敢自作主张上县衙去?万一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那天若没有那谢公子坐镇,后果不堪设想!” 庄容没吭声,她爹担心,数落两句也能理解,可私心里她却没觉得这事儿做的冒失。 马氏当时已经设了陷阱,无论她和简哥儿主不主动,都面临着牢狱之灾。 主动拼一把,兴许还能博一线生机,若是前怕狼后怕虎的被动等着,那必然走投无路。 谢公子固然是个变数,可扪心自问,就算没有谢公子,再来一回她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带着简哥儿去县衙里先发制人。 她是可以仗着九想环置身事外,当个逃兵远比担起责任容易的多,可人这辈子,总要为值得的人做些义无反顾的牺牲,有些事儿是不得已而为之。 她虽活过两世,却也做不到完完全全的独善其身,朋友和家人对她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他们有难,她宁可铤而走险也做不到独安一隅。 再退一万步说,她还有九想环空间在手呢,真到了走投无路时,她和简哥儿的小命总归能保住,她这个携金手指而来的现代人,哪就那么不堪一击了? 张氏就劝说:“也别这样说,也亏得两个孩子机敏,觉察到了是田氏在背后下毒,要不这事儿哪能这样容易翻盘?” 庄文叹气,正要说什么,包间门突然哗啦一声从外头被推开了。 第314章 秀娥哭求 “二叔,容姐儿,求求你们放过我娘吧!”伴随着一声急促的哀求声,秀娥从外头冲了进来,扑腾一下跪在地上。 一句话的功夫,眼泪已是流了满面。 庄容瞧着秀娥的样子,微微沉了脸,放了茶杯说:“秀娥姐,有啥事儿,起来说,别动不动就给我爹跪下,也别哭哭啼啼的。” 秀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跪匐着前行,抱住庄文的腿一个劲儿哀求,“二叔,咱们两家可是最亲近的人,我娘就是有千般不好,万般不是,那也是咱们自家人,二叔真的忍心看我娘被砍头?” 一时间,包间里的几个人都皱了眉。 谁能想到庄王氏和庄显贵没来闹,倒是秀娥第一个跑过来哭求了。 张氏见这场面心里不落忍,赶忙劝说:“丫头快起来,这是你娘造的孽,和你没啥关系,你现在又哭又跪,不是为难你二叔吗?” 巧珍也撇嘴说:“快起来吧,秀娥,谁的娘亲不宝贵?你娘是你的至亲,桃红婶儿也是简哥儿的至亲,你娘给她下毒,差点儿害得简哥儿没了娘,这事儿怎么算?总不能犯了错不受罚吧,你倒先可怜上了!要我说,你要真是懂事善解人意的,就不该再来闹腾了。” 秀娥听了这话,身子一顿,骤然咬了牙,二话不说使劲朝着地上咚咚咚猛磕着头,直磕的脑门都肿胀起来,“我娘是有错,要我做牛做马,怎么偿还都行,只求二叔撤了状子饶她一命……” 说话间已经磕了不下十个,地板很快被血濡湿了一片。 庄文脸上闪过一抹痛心,赶忙伸手阻拦她,“好了秀娥,二叔知道你不舍你娘,可她犯了错,自要受惩罚。” 顿了顿又说:“原本亲戚邻里间有矛盾是常事,就是矛盾再深,动个嘴皮子,哪怕动动手,事情过了也有转圜余地,可你娘她却动了杀人的心思,不是二叔心狠,是你娘这错让人无法原谅。” 秀娥身子蓦地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庄文,“二叔说这话,是不肯撤诉,一定要置我娘于死地?” 庄容听她越说越咄咄逼人,不禁来了气,噌地起身说:“不是我爹置你娘于死地,是她自己把自己的路走绝了,千不该万不该动了害人心思,你这会儿哭哭啼啼来找我爹,倒像是我爹犯了错?不带你这样哭可怜的。” 她前脚起身,身侧的白行简立刻也跟着站了起来,身子微侧,隐隐护着她,目露凛然。 秀娥被她质问的噎住,目露惊诧和委屈,咬着唇看她。 庄容又扯了扯唇说:“要说哭诉,简哥儿才是那个最有资格哭诉的,他娘险些被你娘毒死了,可事发到现在他可有找过你们一家?倒是你们这行凶的,不见半点悔意不说,反而咄咄逼人的来逼迫我爹,这算什么道理?” 话落下,秀娥一张脸立时红了个透,她臊得慌,羞愤不已,喉头滚动了半天,方才自嘲一笑,吐出一句话:“你还是记恨我娘前头老骂你。” 庄容当下冷笑着承认了,“怎么,我就不能记恨么?我就该着咽下那些委屈?你娘做的事儿,旁人不知道,你该清楚,要是这世间没有律法,我倒也想狠狠教训教训你娘呢,可惜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像你娘,视人命如草芥!今儿我就把话撂这儿,你娘的事儿你不用再求了,我和我爹都不会答应,趁早省些口舌,咱们亲戚往后还好相见。” 第315章 备礼 秀娥被她一通指责,眼底登时现出一片愤恨之色,“我算是瞧明白了,平日里你和二叔都是一副随和有礼的样子,叫外头人瞧着只觉得你们一家多和善,事事都是我娘错了,可实际你们的心却一个比一个狠,揪着我娘一点儿错处不放,连亲情都不顾念了!” 明明是和庄容一般大的年纪,几个月前眼里还透着童真,可现在瞧着,却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眼睛里多了不依不饶的狠劲儿。 庄容看着她,深深叹了口气:“没了娘是不幸,可你不该把这恨落在我和我爹头上,你娘种了什么因就要承受什么果,这可不是你哭两嗓子就能解决的,你还不走?我们要吃饭了。”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没了娘是不小的打击,往后的日子也会很艰难,可她不是圣母,半点不想安慰秀娥,不凶巴巴的绝了她的心思,往后她还要再来求。 秀娥恨恨地看了她一眼,扫了一圈儿,目光落在庄文脸上,“二叔,我求你能多念着点亲戚情分,二叔要能饶了我娘,这辈子我给二叔做牛做马。” 说完,重重朝庄文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二话不说起身往外走。 到了胡同外,庄显贵几人都在七上八下地等着,一见秀娥红着眼圈出来,庄王氏就皱眉问:“你二叔在不在?” “在。”秀娥压着哭腔,双眸里满是心灰意冷:“她一家子、余家一家子,还有那哑巴母子,满满坐了一桌,正开开心心的吃着茶,我去了,又是磕头,又是哀求,二叔都不肯答应,容姐儿撂了话,叫以后也不用再去了,她和二叔决计不能答应。” “呸!简直是猪狗不如的畜牲!”庄健气得要往酒楼里去,“我亲自去找阿文,我就不信他的心就真那么硬!” 庄王氏立刻拽了他的胳膊,诚惶诚恐说:“那酒楼可是大馆子啊,里头的人咱们开罪不起,你在里头嚷嚷闹事儿,仔细被官府抓了!” 庄王氏向来是窝里横,出门在外,尤其来了县城,气焰就萎靡下去,一言一行都小心翼翼的,见了城里人更是缩头缩脑,畏首畏尾的。 庄建眼里闪过一丝犹豫,望着那近在咫尺的酒楼,却也真的不敢去了。 “回村去等吧,他再吃茶,总不能不回去。”庄显贵拍了板,一家几口人驾着牛车出了城。 经了秀娥这一闹腾,几家人也没有吃饭的心思,庄容招来小二,叫了两屉菜饼便离开了。 糟心归糟心,这事总算是解决了,回去的路上两家人倒也松了口气,有的没的一阵闲聊。 庄文就和庄容商量,过些天上县里备了礼再去县衙一趟,拜访那位谢公子,诚心道个谢。 他在县里念了多年书,于人情世故上倒也不死板。 庄容摇头说不必,“谢公子身份不低,寻常那些礼他也瞧不上,专门去一趟倒显得咱们过于奉承了。” 庄文寻思一阵,坚持说:“礼不嫌多,他帮了咱们,这恩情总归得惦记着,东西他即使瞧不上眼,也是咱们一番心意。” 庄容想了想,提议:“真要去,礼就别备了,咱家菜园子那些菜新鲜,鸡窝里的鸡又肥又大,再让简哥儿上山打些野味儿一并送去,比什么都强。” 张氏越看庄容越喜欢,笑着拉了她的手说,“容姐儿做事儿妥帖,越来越能帮你爹分忧了。” 第316章 余固和简哥儿相见 家去后,天色已不早,吃过了晚饭,余固专程来了趟。 一进门就神色凝重地把白天里碰到陌生人的事儿说了。 庄容笑了笑,“续命草的事儿我和我爹捂的严,外人不可能知道,能专程跑来打探的,多半是口市里那个徐有银,估摸着是没见我爹赴约,等的心急了,摸过来察看的。” “徐有银?”余固疑惑地问。 “是口市里收兔的小贩,外号叫徐三,收了几回我家的兔,就想和我爹一起合作,前头我爹透露过家在清水村,他也有心,居然找跑上门来打探了。”庄容说:“余固哥,你啥时候再回县里?” “明个一早就出发。” “你帮我给徐三带个话儿,告诉他合作的事儿我和我爹也有意向,过了年就谈,且让他耐心等着,别搞小动作!要不然这合作就算了!” 眼下是腊月二十五,再过几天就过年了,大宋国是从她所知历史里的唐代分裂出去的,虽不再是已知的宋朝,却还是秉承了华夏的老传统,春节要和家人一起团团圆圆。 再者,改良兔饲料的事儿还在进行中,这事儿没搞定前,合作就得先放一放。 “好,包在我身上。”余固应承着,也不告辞,沉默了一阵子,抿唇说:“再有几天就沐休,巧珍央着我买胭脂,你要是想要的话,我回头帮你捎……” 他耳根悄然发烫,在黑夜的掩饰下倒也让人察觉不出。 “不用啦。”庄容笑着打断他,真诚地道谢:“谢谢余哥总是惦记我,过年回来了别忘了和余伯他们一块来家里吃饭。” 两人正说着话,大门冷不丁一响,露出青色棉袄的一角。 外头那人似乎听见里头说话的声音,动作顿了顿才推门走了进来,一眼看见立在廊下的余固,愣住。 今晨匆匆离开时打了个照面,那会儿天不透亮,瞧得不那么清楚。 眼下再看这少年,身量高挑,皮肤黝黑,面相透着老成持重。 他知道这少年是余固,庄容青梅竹马的邻居,余巧珍前头警告过他,说是庄容将来是要嫁给余固的。 余固朝他轻一点头,大大方方打招呼:“是简哥儿来了?老听我爹娘说起你,今个才算正式见了。” 白行简强扯了扯嘴角,余光瞥见庄容笑意盈盈的模样,心头泛起没来由的涩意。 余固朝他身后望了几眼,见桃红没跟来,不由得微微蹙眉:“时候不早,这天也都擦黑了,你用过饭了?” 白行简如何听不出余固弦外之音,指了指南边暖房,比划了个写字的手势。 庄容就笑说:“简哥儿每晚饭后跟着小宝一起做功课呢。” 余固眼里流露出几分羡慕,“识字是好事。” 八年前张氏也想让余固念书,送到学堂没几天,余固就打了退堂鼓,他实在不是念书的料,让他下地做活种庄稼他是把好手,可看着书上密密麻麻的字儿,头都大了。 时光不等人,眼下他已是十五的少年郎,见识了外头讨生活的不易,若让他再选一回,就是书本难啃,也必定要尽全力试上一试。 庄容笑说:“简哥儿口不能言,自从认了字儿,能写几个简单的,交流起来方便多了。” 余固又看白行简,目光落在他垂在腿边,细长布满粗茧的手指上,“听说简哥儿擅长打猎,有空咱们一块去后山。” 白行简轻一点头,又指了指暖房,抬脚就要走。 第317章 像周氏 庄容本能感觉到他对余固的冷淡,又察觉到他情绪似乎有些低落,送走余固便上了暖房。 她将门推开一条缝,瞧着庄小宝正和白行简说着近来刚学的千字文,指了书本上的一句话说:“孔怀兄弟,同气连枝。先生说了,这句的意思是,兄弟之间要互相关怀,互相通气,就像一棵树上的枝叶一样,同根连枝。” 白行简垂眸盯着书本看,也不比划,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庄小宝眨巴着大眼睛看他:“简哥儿,你虽不是我爹生的,可你到了我家,我爹拿你当儿子看,我和阿姐也拿你当兄长,以后咱们三个也要同根连枝。” 白行简回过神,寡淡的脸上难得现出一丝笑意,朝着庄小宝郑重点了头,提起笔照着写了一遍。 庄容见状,也不多打扰,悄悄掩了门出去。 她进堂屋去,把简哥儿学习的情况说给庄文听:“我看他写字笔画顺序都对,字迹也工整,比小宝写的还要耐看些,说不准往后真能学成了。” 油灯下,庄文一双眼睛愈发明亮,“简哥儿是个好苗子,若他真是念书的材料,倾尽全力帮他就是。” 庄容吃味地瘪嘴,“爹,你为啥对简哥儿这么好?要不是知道简哥儿的身世,我都要怀疑简哥是不是你生的了。” 庄文笑瞪她一眼,正色说:“打从见过他第一面,爹就觉得这孩子性子跟你娘像,十分投缘。” “我娘啥性子?”庄文难得说起周氏,庄容自然抓紧机会打听。 庄文神色柔和,似乎陷入回忆中,“刚中带柔。” 庄容一怔,仔细想想,还真是,简哥儿不怕事儿,出事总是第一个站出来,总能给人安全可靠的感觉,内里却也知变通,沉得住气,把感激放在心里,家里那些喂猪浇菜的活计,他总是不着痕迹地做了,踏踏实实从不邀功。 原主的记忆里,周氏也是一样低调实在,从不耍嘴皮子,对人好的方式就是细雨绵绵,润物无声。 难怪她爹这样喜欢简哥儿。 父女俩小叙了一会儿,说到白天村里来人的事儿。 这事儿是个警醒,庄文蹙眉寻思一阵,说是过了年,打算找个时机把院墙推到了重新翻建。 又提到田氏的事,庄文再表了态,说是这次不管庄王氏她们怎么闹腾也绝不松口。 庄容瞧着她爹这次是定了心思,也跟着松了口气。 次日早,庄容还在被窝里,就被外头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给惊醒。 穿了衣裳下炕,刚推门出堂屋,就听见庄王氏扯着嘹亮的大嗓门在大门外喊:“阿文,开门!我和你爹有要紧事儿和你说!” 边喊边把大门拍的“咚咚”直响。 庄容掀了被子下炕,庄王氏会来她也不意外,反正她爹已经表了态,只要她爹不松口,那就没什么好为难的。 她挂着一张瞌睡又厌倦的脸走出去开门,恹恹地说:“奶,这大清早的,天都没大亮呢,我爹还睡着呢。” “火烧屁股了,还睡!”庄王氏推开她就往院子里冲,来到庄文厢房门前使劲拍门,“阿文!你大嫂都快被处死了,你还不出来?” 第318章 再污蔑就不客气了 庄显贵也来了,跟在庄王氏身后迈步进了院子,手背在身后,皱眉打量了庄容一眼,嗡声说:“你再聪明能干,也就是个没出阁的小孩子,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能过问!” 庄容撇嘴说:“爷爷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旁人的事儿我管不上,可自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我不帮衬着我爹谁来帮衬?” 庄显贵被噎得没脾气,重重哼一声,越过她径直往堂屋里去。 庄王氏还在西南边屋檐下拍门嚷嚷,不一会儿,门打开了,庄文睡眼惺忪地走出来,冷不丁见着他娘,心下顿时知道她的来意,脸色就沉了几分,冷声说:“娘要是为着大嫂的事儿来的,就请回吧。” 庄王氏早得了秀娥的传话,正为庄文的态度气恨不已。 她恶声恶气地说:“那会儿容姐儿被孙家的狗咬,险些去了命,也没见你上孙家去一回帮容姐儿出口恶气,自家姑娘受了罪就忍得,偏把一个外头的野种当回事,她桃红是什么人?那就是个被刘五爷家抛弃的弃女,说不好听的,她人疯癫,不知道被多少人玷污过,生的孩子名不正言不顺,连正经爹都没有!你倒好,把这俩上不得台面的母子搁在心里头了,又是给她看病,又是上县里告状你嫂子投毒!” 不等她喋喋不休地说完,庄文就气的打断她,颤抖声音说:“娘说这话也不怕良心疼,那会儿我为什么不上孙家去,娘心里不是一清二楚,容儿受伤第二天,娘就收了孙家送的钱儿,收钱儿不说,还在孙家人面前保证了不去闹,后脚又上我屋里来,逼着我不许去告官,我哑忍下那口气,还不是因为娘软硬胁迫!” “拿钱儿怎地了?她家狗咬了我孙女,我收几个钱儿不是应该?”庄王氏振振有词说:“说到底你就是太把那两个外人当回事儿!你媳妇就是跑了,你也不该把主意打到桃红身上,她一个痴儿弃妇,你为了给她出口气都要整死你嫂子,这不是让全村人都笑话你?” 庄王氏话说的阴狠,句句戳人心窝子,庄文叫她气的胸口都疼。 深吸一口气,说道:“算了,娘是惯来不讲理的,我何必和你扯这些过往。” 说罢,越过庄王氏往堂屋走去。 谁成想庄显贵正坐在堂屋里等他,庄文前脚进门,庄显贵就起身说:“阿文,这回这事你还得听爹的,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嫂子她虽犯了错,但看在她一双儿女的份上,也不该把事儿给做绝了,今后你怎么面对秀娥和宝福?” 庄文本想和庄显贵讲几句道理,可刚张了嘴,身子就被人从身后一搡,庄王氏从外头冲了进来,附和道:“老头子,你求他做啥?我看他就是被猪油蒙了心了,为了个傻子,连亲兄弟都不顾了!” 话音刚落下,一侧厢房里,庄容猛地掀门帘走出来,冷声说:“我爹和桃红婶儿清清白白的,奶奶再这样造谣,别怪我不客气了!” 前头她不想和庄显贵吵嘴,特意躲进屋里去了,心想着反正她爹主意拿定了,庄显贵老两口再央求也莫可奈何。 第319章 打人不成栽跟头 她想着,求人总得拿出求人的态度,想必庄王氏也不敢闹腾。 谁知这节骨眼上,庄王氏照旧是一副撒泼的架势,以她爹文邹邹的做派,还不得被欺负。 她实在忍不住,从屋里走了出来。 庄王氏顿时来了气,指着她说:“你这个小毒妇,还没说道你呢,你倒先跑出来找骂了,要不是你心思歹毒跑去县衙告你大伯母,能出这些事儿?打小你大伯母白疼你了,你个白眼狼!你倒说说你大伯母那么贤惠一个人,倒是哪儿惹的你不痛快了?值当你挖空心思整她!” “身正不怕影子斜,奶奶瞧我不顺眼,大可以也跑去官府告发我,但凡奶奶有理,这会儿蹲在大牢里的人就是我。”庄容昂了下巴,“照奶奶的说法,大伯母那样贤惠一个人,官府干啥抓她呢?反倒是我这个恶人还在外头逍遥自在呢?这不是没了天理了,奶奶还不快些去告我,还在这儿费什么口舌呀?” 事到如今,庄文对庄王氏早没了孝念,心头只有失望和反感,听着闺女一通顶撞,句句扎心,全是他碍于纲常礼数无法对着庄王氏说出的话,又见庄王氏脸色越发难堪,只觉得心里头舒畅了不少。 别说制止她了,站在那儿连动都没动半下。 庄王氏被噎得脸色铁青,又见庄文毫无反应,气的嘴唇都在哆嗦,“阿文,你太惯着她了!年纪小小就这样忤逆长辈,你当爹的但凡有几分担当,就该给她脸上两耳刮子!” 庄文一脸无动于衷,且还雪上加霜地说:“容儿说的在理,我为何要教训?娘总说容儿这不好那不好,却也没见容儿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再者说,她犯了错我自会关起门来管教,轮不上娘来骂她。” “你!”庄王氏气昏了头,两眼发红,戾气森森,“好好好,我教训不了她,我教训我自个的儿子总可以吧,我总归还是你的老娘!” 她当老娘的,打自己的儿子两下也不算什么,庄文再怎么也是个读书人,读书人讲礼义仁智信,挨了打也会乖乖受着。 话落下,她疾步往庄文面前走去,扬起巴掌往他脸上甩耳光。 庄文一日日喝着灵泉水,吃着灵泉水灌溉的蔬果,又有续命草调理着,身体强健,反应迅捷早不是一般人可比,见了庄王氏大巴掌呼过来,双眸一凛,立刻敏捷地闪开。 若放在一年前,他或许会因着儿子的身份站在那受了那巴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若要惩罚,就是杀了他他也得受着。 可眼下他早已活的通透,这一年发生的事儿多,他早看清楚了周遭的人和事,他娘这是柿子挑软的捏,还当他是原先那个老实儒雅的庄文,想把他震住再谈条件。 庄王氏没料到扑了个空,刚还站在那里的人转瞬就不见了,双腿刹不住势头,一头就往前头栽去。 “咚”一声,直挺挺摔了个跟头。 “老太婆!”庄显贵惊呼一声过去扶她,回身怒瞪庄文:“你这个不孝子,就眼睁睁看你娘摔在地上!” 庄文眉头轻皱着,眼底极快划过一丝嘲讽,“倒是我眼花了,以为娘要上厢房去,顺势躲了躲,娘没事吧?” 第320章 晓理动情 轻描淡写的解释,脸上不见半分愧疚、心疼之色。 “你是故意的!”庄王氏吭哧吭哧爬起来,狠狠推开庄显贵,一把掀翻了桌上的茶碗,“亏你还是个读书人,比村里的恶棍还不如!恶棍尚且知道孝敬爹娘,你竟然打我!我十月怀胎把你生出来,养到这样大,你就这样回报我!” 庄文早习惯了庄王氏的污蔑,一脸麻木,淡淡朝庄容吩咐了一声:“容儿,你去叫里长来,爹和你爷爷奶奶说会话。” “知道了,爹。”庄容作势出门,回头似笑非笑说:“地上的碎瓷片爹可千万别拾掇,仔细伤了手。” 说完便往外走,一只脚刚迈出去,就被庄显贵给叫回来。 “等等!”庄显贵瓮声瓮气说:“自家人谈事儿,叫里长来做啥,不嫌丢人!” 如今碰上这多事之秋,家里要是再闹出什么事儿来,传出去这名声可就彻底败坏了。 里正过来,别的不说,一眼瞧见这满屋子里的狼藉,心里指定就下了定论,他们两口子上庄文家是来找事儿的! 他心里一阵气苦,摇摇头,叹气看庄文:“你如今跟爹娘是真的生分了,把对付外人那一套对付自家爹娘。” “爹和娘又何曾把我当做一家人?”庄文喉头间微微有些哽咽说,“在我最需要爹娘帮扶时,爹娘不曾助我一臂之力,眼下却拿当初生养我的事来要挟?” 他想起几个月前庄容奄奄一息躺在炕上,爹娘只管收了孙家的钱置之不理,看着女儿一点点逝去的生命,每个深夜里,他站在空旷的院子里仰天流泪,尽管后来庄容的病好了,可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他眼圈还是忍不住泛红,胸口也疼的厉害。 “这事儿,是家里做的没人情味。”庄显贵沉默了一会儿,坦白说:“你娘也是看孩子伤的重,怕是活不成,这才收了孙家的钱。” “呵……”庄文扯唇微微晒笑,“过去的事,不提了,今个爹娘来的目的我清楚,可我不能答应。” 庄王氏立马就扯着嗓子干嚎起来,“你这是要逼死爹娘才肯罢休,田氏要是判了刑,往后咱们家哪有脸去见人,秀娥婚事指定得黄,宝福小小就没了娘,一家子可怜的人,命都握在你手上,你要是不肯答应,就是老庄家的罪人,到你死了,我看你怎么面对你爷奶,面对老庄家的祖先!” 她说到秀娥和宝福,庄文眼底果然闪过纠结和不忍。 庄王氏看他神色有所松动,赶忙说:“你要是肯放了你大嫂,你大嫂指定感恩,承了你的情分,往后两家子不计前嫌,亲亲的兄弟好好走动,就跟一家人一样,你大嫂待你肯定也比原先还好!” 庄显贵也趁热打铁说:“你那小侄儿白白胖胖多可爱,你就忍心他小小年纪就没了娘在身边,像你屋小宝一样可怜?” 庄文脸色微微僵住,眼底现出动容。 庄容见状,知道庄文心软了,赶忙给她爹使了个眼色,说:“爷奶咋不说大伯母投毒,简哥儿也险些没娘了呢。” 庄王氏话说的好听,可动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空话。 田氏要真无罪释放,回来后第一个怪罪的就是她家,以后还不得视她和她爹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况且要真做了这种没原则的事儿,以后怎么面对简哥儿? 第321章 利诱 经她一提醒,庄文原本已经有些动摇的心神又定了定,摇头说:“以后秀娥和宝福的事,我自会多帮衬着,将来宝福娶亲盖房,我当叔的愿出最大一份力,若大哥另娶,继室不肯容他,爹娘可做主把宝福过到我名下,我一个单身汉,总归不会亏待了侄子,至于秀娥的婚事,若有能帮忙出力的,我没二话。” 话说到这份上,庄显贵老两口就明白了,庄文是死活都不肯答应撤回状子了。 庄显贵颤巍巍起身,直直盯着庄文,老眼隐隐含了泪光,“算爹求你这一回了,看着爹的面子。” 说着就要下跪。 “爹,不可!”庄文面上闪过惊恐和内疚,立刻过去扶他,声音里只剩下酸楚和无奈,“我……” 庄容暗道不妙,她爹最重感情不过,老两口打起了感情牌,再这样下去,她爹非得“沦陷”不可。 她不待庄显贵再说什么,立刻走上前挡在庄文前头,扶了庄显贵说:“爷爷,你和奶奶别闹腾了,若你们能消停,并且答应我另一个条件,年后我和我爹奉还你们二十贯钱儿。” 这话落下,满屋的空气都像凝滞住了。 庄显贵狠狠一愣。 庄王氏也瞪大了眼睛,下意识说:“当真?” 问完了,才察觉这话不妥,赶忙咳了咳,哼道:“前头你屋说还十贯,尚且都紧紧巴巴抠不出来,二十贯,那可是二十贯!先不说你屋能不能拿出那么多,就是能拿出,我和你爷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大伯母被判刑啊。” 话是这么说,可语气明显不似先前坚决了。 庄容哪儿能听不出,一听庄王氏变了腔调,就知道这事有转机。 她给了庄文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抿唇说:“爷奶或许也听说了,我和我爹近来养兔子颇有些成效,加上简哥儿打猎的本事,家里挣钱比往年容易不少,二十贯我和我爹手里是没有,但县城银庄里有借贷,只要爷奶答应不再为难我爹,上钱庄借二十贯又何妨,先给爷奶凑上,我和我爹再慢慢还银庄就是!” 她一口气吐出这话,斩钉截铁的,不带犹豫。 庄王氏眼睛霎时一亮,精光暗浮,“这么多钱儿,银庄怕是不给借吧?” 庄容笑笑,“奶奶只管拿钱,怎么借的到就不要操心了,借贷的事儿,我和我爹想办法就是,年一过就把钱儿给奶送去。” 她说话的时候,庄文眉头一直蹙着,望着她的目光里隐隐含了担忧,却也没打断,任由她往下说。 自家姑娘主意大,他不是第一天知道,且先听听她要做什么再说。 “这样啊。”庄王氏眼睛转动着,有藏不住的激动之色溢出,却又假模假式地背过身抹了抹泪儿,“老头子,这事儿,咋办?” “你说咋办!”庄显贵怒瞪她,“问的屁话!二十贯钱就把你给收买了?儿媳妇的命不救了?” 庄王氏委屈地撇撇嘴,“可这状子都递上去了,怕是不好往回撤啊。” 庄容瞧着庄王氏变脸比翻书还快,忍住讥笑说:“是啊,况且递状子的人是我和简哥儿,就算要撤回,我爹也说了不算,我不答应,爷奶就是把我爹逼死也没用。” “小小年纪,不仁不义!”庄显贵痛斥她:“都是一家人,何至于此!” 第322章 庄王氏心动 庄容无辜地抿抿嘴儿,“爷爷要这么说,那可就冤枉我了,虽然这事儿是大伯母犯错,可我和我爹够仁义了,二十贯钱儿,只要爷奶规划得当,仔细过日子,供宝福吃饱穿暖念书不成问题,挤巴挤巴,等他成年了还能盖几间房出来呢!这事儿,爷和奶也先别急着拒绝,回去和我大伯好好商量商量呗,明儿给我回信儿。” 庄显贵还要再说什么,庄王氏立马就搡他,“老头子,今儿也不早了,先回吧。” “等等,刚才说了,给爷奶那二十贯钱儿,还有个条件呢!”庄容笑眯眯说。 庄王氏沉了脸儿,防备地问:“啥条件?” “也不是啥大事儿,我爹瞧着简哥儿很满意,可他没名没分的,外头有些嘴欠的总是编排他是朝廷通缉犯,所以我爹想着,干脆让简哥儿入了族谱,堵了那些人的嘴,五叔爷那边我爹已经知会了,只等着选个好日子行仪式呢,到时少不了爷爷和奶奶露脸儿点个头。” 虽然有老庄头堂叔出面,这事儿还须得庄显贵同意了,早晚都要说,不如趁着这机会一并说了,把这事儿解决了,省得庄王氏借着这事儿闹幺蛾子。 庄显贵就冷哼对庄文说:“认亲不是啥大事儿!你执意认儿子,家里也不会阻挠,可你大嫂这事儿,你别想着用二十贯钱儿平息。” 在庄显贵心里,儿媳再不好也是自家人,是宝福的亲娘,怎么比也比那二十贯钱儿重要。 他执意不肯让步,庄王氏眼里就闪过抱怨。 她拉长脸儿扯庄显贵的袖子,“你看阿文也不让步,今个是谈不出什么结果了,这眼看到晌午,宝福还在屋里,这会儿怕醒了,老头子,要不咱先回?” 她明显无心逗留。 同床共枕几十年,庄显贵如何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气的说不出话来,摔门走了。 两口子一走,庄文就蹙眉问:“容儿,爹知道你想平息这事儿,可二十贯不是小数目,难不成真要去借贷?” 他不知庄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但本能觉得女儿有计较。 顶着她爹三分不解,七分担忧的目光,庄容先老老实实认了错,“爹,这事是我自作主张了,当时灵机一动,来不及和您商量。” 接着她又解释:“爹也知道奶奶是啥样人,前头那十贯已是答应好的,不在这基础上加倍许诺,奶奶指定不心动。” “对咱们来说,二十贯钱不算什么,随着咱家养兔成规模,家里不会缺钱,我算了算,年后爹要去外头养兔,一年就是四十贯,这还不算咱屋自己养的,钱儿对咱们来说不是难事,却能把爷奶的嘴巴封死了,只要他们不闹腾了,爹耳根子就清静了。” 庄王氏就是个见钱眼开的,给了钱,一切好说,顺带把简哥儿入族的事儿一并解决了。 至于那钱能不能真落到庄王氏的口袋里,且还说不准呢! 庄文听了她的解释,脸色微微松了松,“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二十贯是巨款。”他有些心疼地说:“十贯已是仁至义尽,再多的钱儿,爹只想给你和小宝留着。” 第323章 改良饲料遇难题 庄容眼睛一弯,里头有精光闪过,话里有话说:“得了钱儿也要有福气花才行,说到底,自己挣的才最牢固,旁人给的,说不准就是一场空呢!咱们有挣钱儿的本事,还差那十贯?” 庄文笑横了她一眼,“贫嘴。” 庄容想起正事,连忙说:“爹,咱们的改良饲料得抓紧了,这事儿不搞定,生意就没法扩张。” 庄文说是,改良饲料是大事儿,至于那二十贯儿,年后再说也不迟,他正了神色,起身往兔舍里走去。 这段日子,父女俩将几种香味浓烈的草药分别搭配了原先的兔饲料喂给几组实验的兔子,就发现那野生黑浆果搭配着原先的兔饲料后,兔儿吃的格外欢实,短短十多天,皮毛都仿佛更油亮了些。 只是不知为何,待又掺入太子参后,那窝实验兔纷纷出现了厌食的症状。 前些日子被田氏诬告的事儿分走了精力,庄容一直没抽出空来解决,眼下不好再耽搁了,赶忙跟着庄文去兔舍。 庄文弯腰抱出一只蔫巴巴的兔子,庄容凑近看,见兔儿肚子鼓鼓囊囊,双眸无神,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庄文抬手按了按兔子脾胃处,皱眉说:“不消化。” 再进兔舍又捉了几只兔子,连续几只都是如此。 庄容抿唇说:“我前个进来看时,这窝兔子还勉强吃食,到睡前食槽里还有一半饲料,可现在食槽还是满的,证明昨个这窝兔子没怎么吃。” 庄文知道太子参的药性:调气养血,滋补强身。常用于病后体弱,倦怠盗汗,是十全大补的草药。 而黑色浆果是罕见的野果,庄文对这野果的特性摸不透,只知道它全株散发着异香,清甜可口。 庄容就推测:“这两样单独用都不成问题,可合在一块就出了问题,难不成野浆果也是大补之物,再加上太子参的药力,补的太过了,兔子们才出现腹胀厌食?” “有可能。”庄文点头,有些犯愁地说:“可这两味药都是难得的气味浓郁,前头分别单用太子参和野浆果时,隐约还能闻见续命草的香气,两种合用了,续命草的味道差不多被完全盖住了。” 至于实验用的另几味草药,气味都不如太子参和野浆果浓郁。 庄容和她爹一样不想放弃,寻思着说:“换个比例再试试?或许可以再加点碎山楂帮助兔儿排便?” 就是不知兔子对山楂耐受度怎么样了,兔子可是出了名的肠胃娇弱。 庄文也拿捏不准,不过他是行动派,寻思着便起身往外走,“试试看吧。” 另一边,庄王氏两口子家去后,庄健和秀娥立马上前来问情况。 庄显贵一言不发,脸色难看。 庄王氏抹着泪儿说:“我和你爹都豁出去老脸儿了,好说歹说阿文就是不同意啊,我看,梅芳这次是没救了,你们心里也有个数,咱们能做的都做了,这是实在没办法了啊……” 庄健浑身一震,喃喃说:“真不救?” 庄王氏悲痛道:“是啊,说什么都不肯松口,也怪你上回在门外推打了他,眼下他是半点情分都不讲了!” 庄健双目发红,牙齿紧紧咬着,握紧拳头就要往外走:“我去找他说!” “你可别去!”庄王氏死命拉住他,“他撂了话,再上门去就找里长,说咱们欺负他。” 第324章 老庄头夫妻争吵 “娘这会儿又不急了?梅芳都要被处决了,我还怕他找里长?”庄健对庄王氏的态度不解,撒开胳膊就要出门。 “好了!”庄显贵出声喝住他,“都别嚷嚷了,明个我再去一回!这事儿,只能我去求,你们一个个平时和阿文都起矛盾,现在跑去求情,阿文能不翻旧账?还上赶着要去闹?” 庄健经他爹一劝,冷静下来。 他也知道他去了作用不大,无非就是再和庄文整一回仗。 他和庄文素来不来往,兄弟情分几乎断了,上回因庄文借牛又起了冲突,他上门去求,的确会坏事儿。 庄王氏也在旁一个劲儿劝说,平日里最不肯善罢甘休的人,今个却像是转了性,说是这节骨眼上,不能再伤了和气,这事儿还得慢慢再商量。 吃过晌午饭,庄王氏心事重重收拾了碗筷,出了灶房,见庄显贵进了北边厢房,急忙猫过去,把门掩了。 她走到炕边,压低声音说:“老头子,先别睡,我和你商量事儿。” 庄显贵就知道庄王氏还惦记着那二十贯钱儿,气的转了个身,背对庄王氏,闭了眼睛不理她。 庄王氏就坐在炕沿喋喋不休说:“我算了笔账,就算阿文撤了状子她无罪回家,不吃不喝种十年的地也挣不到二十两,且不说她还不是个贤惠过日子的,前几年还跟着下地,自打怀了宝福,连点粗活都不做,就知道吃!连吃带喝带花销,逢年过节还得给娘家私带,十年里不赔二十两就不错了!” 她又说:“她下毒证据确凿,本就该入罪,阿文咬死了不肯撤状子,你又奈何的了他?还不如就答应了容姐儿说那条件,二十贯钱儿,咱们细发着使,松松快快过日子,不想攒手里,就拿去置办几亩地,人家孙家……” “别说了!”庄显贵气的坐起身和她理论,“有钱儿拿谁不喜欢?可这是用田氏一条命换,吃相也太难看,她好歹是宝福的娘,阿健的媳妇!” “那怎么地!”庄王氏针锋相对说:“她一条贱命换二十贯钱,够本了!” “你就是钻到钱眼里了!”庄显贵气的指着她说:“因为钱儿,和阿文闹的失了情分,现在又要打儿媳的主意,你我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要那么多钱儿还能带到棺材里去?这事儿,休得再提!” 庄显贵爱钱归爱钱,大事上倒还算有底线,坚决不同意。 庄王氏气的浑身冒火,嗖地起身说:“你以为你能求动阿文?他就是不答应,到最后田氏还不是要获罪!你跟死驴一样倔,非要挡了全家人的财路!” “我挡你哪门子财路了?”庄显贵浑身颤抖,气的拔高了嗓音,“儿媳出了事,正救人的关键时候,你可好,不想着咋把人捞出来,倒拿这事儿当成挣钱儿的门路?为了几个钱儿,儿媳的命你都不顾?你配当娘?” “我呸!你不爱钱儿?当初给阿文断药,我看你不也是心安理得的!” “那是以为他没救了!” “田氏现在也是个快死的人了,也没救了!” 第325章 上门要账 庄显贵气急了眼,不分轻重,恼怒道:“你简直就是胡搅蛮缠的泼妇,难怪田氏跟着你学不来贤惠,我看投毒说不准就是你指使的!” 庄王氏嗷的一嗓子,扑上去捶打庄显贵,“庄显贵!你说的是人话,你血口喷人,我不贤惠?我嫁到你老庄家几十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还不是为着一大家子……” 庄显贵烦躁地推开她,趿拉鞋下炕,掀门往外走,“要哭你自己哭!” 庄健不知两口子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北屋里渐渐响起震天的哭声和叫骂声,又见庄显贵黑脸走了出来,急忙过去问。 庄显贵没好气地说:“你娘犯病,不用搭理!” “爹,难道现在就只能干等着?”庄健愁眉不展地说:“听说等卷宗递到州府上,刑狱司就要量刑了,还不就是这几天的事儿?再不想办法,我怕迟了!” 庄显贵皱眉寻思,“阿文不松口,我只能上望林村你堂叔爷家去说道说道。” 说着就往外走。 庄健奇怪地问:“爹说了都不成,叔爷能制服阿文?” 庄显贵说:“这不是阿文想把那哑巴过到自家,到时绕不开你叔爷,他辈分最大,他要肯去说道,比爹去还强些。” 庄健冷笑着:“说来说去,都是这哑巴母子惹出来的事儿,现在阿文要认哑巴当儿子,不是明着在打咱家的脸儿?” 话音刚落,突然打门外处响起一道倨傲的声音:“可不是嘛,同根兄弟离心离德,到头来还不如个外人,这回你家出了这事儿,外头不知道多少只眼睛盯着瞧呢,你家缺了口人,那边立刻添人口,你家往后怕要成全村的笑话了。” 庄显贵父子齐齐望去,就见马氏穿了件体面的紫底宣花纹袄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脸上没擦粉,但抹了口脂,声气十足地进了门,身后还跟着孙家的一个粗活下人。 庄显贵登时脸若寒潭,“你来做啥!” 庄健脸上也不好看,那天在县衙,田氏当堂指了马氏说诬告那事儿是马氏在背后指使的,马氏不但不认,还将田氏狠狠羞辱了一通。 当时老庄家人都站在堂下,听闻目睹了那一幕。 是不是马氏指使的,庄家人心里门清,可一来孙家财大气粗惹不起,二来现在要命的是田氏的投毒罪,至于诬告罪,庄家人也没心思计较。 马氏主动上了门,庄健就没啥好脸色,板脸下了逐客令:“孙家嫂子,不带这样欺负人的,我家梅芳已经入了狱,你还想咋样?来看笑话是不!” “我也不想来,这不是有点事,非得走一趟不是。”马氏悠哉哉从袖里摸了张纸出来,展开说:“田氏前些日子从我手里借了五吊子钱儿,我寻思着原也不是大事,慢慢还就是,可现在田氏犯事坐了牢,这欠我的钱儿可就得说道说道了。” 庄显贵和庄健脸色都是猛一变。 庄健疾步走上前看马氏手里那张借条儿,他不认得字,就见密密麻麻的字下头,落款处有画押,大红的手指印分外刺目。 庄王氏在厢房里闻声也坐不住了,匆匆推门赶出来,“咋?梅芳借了钱儿?还有这回事儿?” 第326章 不认账 “有没有这回事儿,我手里的欠条上不是写的一清二楚吗?”马氏冷笑说:“白纸黑字儿写着,又画了押,你们不会不认账吧!” 昨个从县衙回来,马氏在家里左想右想仍是气不顺。 原本是要教训教训庄容和那哑巴的,可到头来竟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还让田氏当堂攀咬了,虽没定罪,可事情都传了出去,村里不知多少人都暗地里笑话她。 还好有亲家暗暗相助,要不她指定要被牵连的一起蹲大牢。 回到家里,受了公婆一顿训骂不说,儿媳刘淑贤竟也暗搓搓讽刺她一顿,说是:娘年纪大了,头脑总有不灵光的时候,就别总是抛头露脸了,像隔壁赵大娘一样每天坐在太阳下面绣绣花不好么? 一句话噎得她胃痛了一整晚。 更糟心的是,前头已经在田氏身上花了几吊钱儿,全打了水漂。 马氏心气不顺,可这节骨眼上又不敢去找庄文家的麻烦,便退而求其次,使了点小手段,跑到老庄家出口气。 欠条是临时准备的,上头的画押自然也不是田氏的,反正田氏人已经在大牢里,死无对证,她想怎么要挟就怎么要挟。 “梅芳没说起过借钱这回事儿啊。”庄王氏看也不看那“欠条”,皱着眉头说:“况且家里不缺吃少喝,好端端的她借钱儿做什么,志远娘你指定是弄错了。” 马氏沉了嗓,“欠条上可是她亲自画押,老婶子你可看清楚了!” “我不看。”庄王氏连连摆手,“我眼神儿不好,也不认得字,按个手指印,谁按不得?我就知道我家梅芳没借钱儿,就是借了,你只管上她娘家去拿,我家是一分钱没有。” “田氏既嫁到你家,就是你家人,上她娘家去是什么理儿?”马氏寸步不让,“上头写了,五贯钱儿,一个月五十文的利,这钱儿老婶子不早点添补上,往后利滚利,怕是不好还了。” 要说平时庄王氏不敢招惹马氏,可牵扯到了钱儿,她顿时声气也足了,据理力争:“这事儿可不好说,她人在牢里,连个对证都没有,你说借就借了?我可不信!“ 庄健也说:“是啊,梅芳不缺钱的,她手里有几个私房钱,断断不会随意借钱儿!再说,她就是借了,也会和我吱声,没吱声那就是没借,孙家嫂子别是趁着我家出事儿就来趁火打劫了来的吧!你家又不缺钱,干啥做这缺德事儿!” “是我趁火打劫还是你家死皮无赖?”马氏唇边浮起冷笑:“实话说给你们听,我今儿来,就没指着你们一家子认账,不过是知会你们一声儿,这钱要是十五前不归还,那就县衙里见,反正你屋已经有个阶下囚了,也不怕再多出一个。” 撂下这话,马氏也不多废话,转身就走。 留下老庄家几口人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屋漏偏逢连夜雨,田氏坐牢就不说了,在这节骨眼上又冒出马氏来要账的事儿,一家子都愁眉不展。 庄健说:“爹,娘,你们倒是说句话,这事儿咋办?难不成给孙家还钱?” 第327章 寒心 “还能咋办?”庄显贵没了法子,叹气说:“马氏那是啥人?话都撂下了,她手里头又有借据,亲家公还是县衙做官的,咱屋惹得起?” 他起了息事宁人的心思,转身看庄王氏:“家里是不是还有些余钱儿?拿出来给孙家,趁早把这事儿了结了,没得再让孙家给告了。” “家里哪还有钱儿?有几个钱儿,盖房早折腾光了。”庄王氏哀嚎一声,摸着泪儿叫穷:“简直就是上门生抢,没天理啊!天可怜见儿的,咋就让我家碰上这些糟心事儿!” 抹泪的间隙,不住拿眼睛瞧庄健。 庄健刚才说了,田氏手里攒了些私房钱儿,要还也是用那些钱儿去还账。 她心里的念头更加坚定了,答应庄容提出的条件,家里立马多二十贯钱,手里有了钱儿人心里立马跟着踏实,在这世上,没钱可寸步难行。 “娘,我也没钱儿。”庄健心里一咯噔,连忙说:“梅芳是攒了几个小钱儿,统共加起来也就几百个,顶不上事儿,我有意说给马氏听的,你咋还当了真?” 庄王氏冷哼着,“这会儿子心疼钱儿了?当初你们成亲,娘给打的那副银镯子不是正好派上用场?算算也有五六两。” 庄健计较了一番,只觉得把镯子还了账就像是割肉一般心疼,闷了声说:“那镯子中空的,也没多沉,再说她早拿回娘家了。” 又说:“都是一家人,爹娘去找阿文借几个顶顶事儿,反正阿文前头不是承诺了十贯钱儿,也该到他出力的时候了!” 庄显贵冷眼看大儿子转移话题,脸色就阴沉下来,“说到底是为着你媳妇擦屁股,到这时候还藏私?还不快上屋里头看,她留下什么财物事儿,先拿出来用!” 庄健顿时急了眼,“箱子里头什么都没有,就几百个钱儿!倒是爹,都到这时候了还不找阿文张口?都火烧眉毛了还替阿文着想?” 庄显贵气的骂:“你当我这把老骨头是皇帝老儿?我说拿钱,他就给拿钱!” 庄健哼道:“这事有啥难,大可以说娘在家里头因为没钱上吊了,我就不信他一个读书人还能放任不管,为着他那点儿名声也该接济家里了!” “我呸!”庄显贵险些气炸了,“你是想活活咒死你娘?我告诉你,那些乌七八糟的法子不好使,你二弟如今压根就不在意名声,要真在意,也不能起了认那哑巴当儿子的念头,到这时候了,你扣出来几个钱儿有什么用?难不成真要为了几个钱儿让马氏告到牢里去!有多少钱儿都拿出来!” 庄健见了他爹态度强硬,知道家里约莫是真没钱儿了,这才咬牙说:“我回屋找找,指不定有没有,兴许她拿回娘家了。” 说着,就匆匆进了屋,关了房门再不露脸。 庄王氏扯唇冷笑,拽着庄显贵回屋,“你瞧瞧!阿健抠缩成什么样儿!都说养儿防老,可儿子们一个个都指不上,媳妇在外惹的事儿,也要从咱们两个老骨头手里挤,别说手里没这些钱儿,就是有钱儿,也得长几个心眼存着养老用。” 庄健的表现庄显贵看在眼里,说不寒心是假的。 第328章 庄玉兰造访 闷坐了一会儿,豁然起身说:“我去堂叔那求一回,要能成,把田氏救回来,咱们当爹娘的,就算仁至义尽了,账也由他们自己去还,要是堂叔那谈不成……也没了旁的法子,阿文那,你看着去说吧。” 他对庄健的态度心灰意冷,又顾忌马氏的要挟,话里话外已经松了口。 庄王氏喜上眉梢,连忙催促他立刻去望林村。 庄显贵前脚走,庄王氏生怕庄文变了主意,麻溜就出门上了庄文家。 一进院子就喊:“阿文,容姐儿,晌午说那事,我和你爹有主意了。” 庄容和她爹正在南边配比兔饲料,闻言,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闪过诧异。 想着庄王氏要来,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上门了。 庄容心里不禁感慨,人性是真经不起考验,在金钱面前,亲情都变得不值一提。 她脸上挂着虚笑,问:“奶奶这是想通了,决定不再跟我爹闹腾了?” “哎!”庄王氏有钱儿拿,对她也不再像往常那般冷厉,满面愁苦地说:“形势不由人,田氏左右犯了错,她自己入罪,能换几个钱儿让宝福过好日子,就当是她做娘的一点贡献,再说了,你家拿钱儿也应该,你爹给是宝福的二叔,那些钱儿只当是看小宝福没了娘可怜,心疼小宝福的,阿文你说是不是?” “娘既然想通了,这事儿,就说定了。”庄文也不应庄王氏那虚伪话,沉声说:“家里每文钱都来之不易,不是大风刮来的,娘收了钱儿可得仔细着过活。” 庄王氏赶忙说:“自然,自然。” 又不迭问:“钱儿啥时候给呢?” 庄容勾了勾唇,嘲弄说:“怎么也得过了年,奶奶心急的话,就初十吧,到那天就一块上县里取钱儿。” “好好好,那就初十。”庄王氏得了应承,心满意足,走的时候脸上都挂了笑。 这天下午,张氏突然上了门,身旁还跟着个面生的小丫头,瞧着约莫跟庄容一般大小,天生的白皮肤,发丝微微发黄,穿了一身浅蓝色袄子,小姑娘生的一双月牙眼,见了人就笑,一对眼睛笑弯起来,十分讨人喜欢。 张氏介绍说:“这是望林村庄家大房里的小孙女,叫庄玉兰,老太爷专门叫她来带话儿的。” 小丫头第一次来清水村,是请了张氏娘家侄儿领过来的。 瞧见了庄容,大大方方问好:“容姐儿好。” “快请进。”庄容含笑请张氏两人进屋坐,端上了热水。 庄玉兰礼貌地接了水,“谢谢容姐儿。” 庄容瞧着她亲切,笑着说:“咱两家是亲戚,虽说不经常走动,但也别生分……咱们同一辈儿的,我翻了年十四,你多大?” “我翻了年十五,比你大一岁。” “那该我叫你玉兰姐。”庄容笑说:“叔爷让你带什么话儿?是简哥儿初七入族的事儿?” 庄文前头已经和庄老太爷商量过,把日子定在了初七。 玉兰正要答话,庄文从外头风尘仆仆进来了,一眼看见一个姑娘家,瞧着眼熟,认出是望林村老庄家的小辈,就笑着打招呼:“来了。” 第329章 简哥儿的私房钱 庄玉兰瞧见了庄文,立刻懂事地站起身问堂叔好。 待坐下了,才慢条斯理说:“是让带话,却不是入族的事儿。” 她口齿伶俐,打开了话匣子,把来的缘由说了。 “庄家大爷上家里求情,想让太爷从中说和,撤了状子,太爷当场训了庄家大爷,说他糊涂,哪有为了做了坏事的人脱罪的,投了毒就得认罪,庄家大爷说堂叔一对儿女可怜,太爷就说,儿女们有了这样的娘才叫可怜,要由着田氏抚养大,今后也不能成材,她去服罪了,对儿女反是好事儿,把庄家大爷噎得没话说。” 庄玉兰又说:“太爷怕这大事儿上二堂叔动摇,专门让我来叮咛,这事儿县衙咋判咱就咋来,朝廷的律法可不是摆设,太爷叫二堂叔别为难,谁来求情都只管别搭理。” 庄文稍稍一想,就知道今个他爹娘去望林村碰了一鼻子灰。 堂叔爷已有八十九岁高龄,没想到还能这样明事理,非但没帮着一块求情,还怕他为难,专门让小辈来捎话。 张氏娘家和望林村老庄家做了几十年街坊,最是了解老庄家为人,前头就常说那位老太爷为人忠良讲大义,现在看来,果然所言不虚。 “知道了。”庄文心里熨帖,笑说:“难为你个小丫头跑这么远来送话儿,今儿留在家里头吃饭,堂叔好好招待你一顿。” 张氏赶忙说:“你就别麻烦了,家里备了饭,已经让娃爹去割肉了,一会儿都上我家去,人多了热闹。” 张氏盛情难却,庄文便应了声,又问庄玉兰怎么自个儿来了。 庄玉兰笑眯眯说:“原本爹让我哥来,可我听说二堂叔家里有个容儿妹妹,长的好看又聪明,小小年纪就念书识字,就抢了我哥传话的活儿,亲自来了。” 庄容赶忙羞涩状,抿嘴笑,“抬举了抬举了。” “不抬举不抬举。”庄玉兰摆着手说:“聪不聪慧我瞧不出,可容儿妹妹模样是真出挑,像个粉嫩嫩的瓷娃娃。” 这话落下,整个堂屋里泛起一片笑声。 小姑娘们都喜欢扎堆,庄容虽是成年人,但也早习惯了这具躯壳的身份,小叙过后就请了庄玉兰进厢房里聊天儿。 过不多会儿,巧珍也来了,三个姑娘一见投缘,直聊到午饭才出门。 余家做了满桌好吃的招待张氏侄儿和玉兰,两家人并在一起,说说笑笑,一顿饭其乐融融。 傍晚,庄玉兰走时,庄容从田里抱了几棵大白萝卜,又拔了几颗绿油油的大白菜往箩筐里放,末了还在箩筐里头搁了十几颗她从空间里偷偷拿出来的黑浆果。 庄容给它取名叫“葡萄果”。 “这葡萄果稀罕,是简哥儿从大山里弄回来的,院里统共也就一颗,带回去给叔爷和几位堂伯尝尝鲜。” 庄玉兰高兴地合不拢嘴,拉着庄容的手依依不舍:“妹子说的对,咱们原本是亲戚,就该多走动,以后常来往,我有空就来找你玩儿。” 庄容笑着点头:“初七简哥儿行入族礼,玉兰姐别忘了来家做客。” 送走庄玉兰,庄容把从张家带来的扣肉放在锅里蒸了,喊了桃红母子来吃肉。 饭桌上,庄文说起办年货的事儿。 第330章 投缘 临近年根,各家各户早开始置办年货。 不少村民家地窖里已经堆满了过年的吃食,庄文家最近大大小小出了不少事,虽县里就去了不少回,却没人有心思置办年货。 直到眼下,该解决的事都解决了,一身的担子落下了,才后知后觉原来新年已经近在咫尺,急急地安排起采买年货的事儿。 庄容空间里本就什么都不缺了,可架不住她爹高兴,也乐呵呵地在旁边附和着。 “明儿晌午就出发去采买,让你们张婶过来看家。”他口里念念叨叨,“干果儿、点心、红包封子,这些都是必备的,出门拜年少不了。” 老庄家亲戚实在不多。 按理老庄家还有叔爷这个长辈在,每年都该上门去拜年,但因庄王氏亲娘家疏婆家,老两口多年都不上望林村去,两家这关系渐渐就淡了。 要不是这回简哥儿入族,托张氏联系上了叔爷,两家这关系几乎就断了。 庄文就想着,叔爷这人正直仗义,几个子女也都是老实本分人,可以相交,他想慢慢把这亲戚重新走动起来。 “我不去了,你俩去吧。”庄容说:“到了年根家家户户要忙的事儿多,就别让张婶儿过来了,我在家看门。” “也行,具体买些什么得好好合计合计,还须得列个采买单子。”庄文念叨着,起身去书房。 白行简望着庄文离开的背影,朝着庄容挑挑眉。 那意思是:明儿你真不去? 庄容撇撇嘴儿,“最近老去县里,好像也没啥新鲜的,我不想去了,你和我爹去吧,明儿我继续在家研究改良饲料。” 心里想着,近来都没空关注九想环,难得有独自在家无人打扰的机会,她得好好拾掇空间,清点清点里头那些动植物。 白行简点头,目光朝下,落在庄容脚面上。 鞋面上一块簇新的补丁格外惹眼。 她成日也不闲着,不是去侍弄兔子,就是去研究菜谱,前些日子光为了他和桃红的事儿就跑了几回县里,走的路多了,最先磨损的就是鞋子。 他收回目光,轻轻敛了眸。 “对了简哥儿,明你去县里,顺便带两块墨,两捆粗纸,两捆网纸,要是我爹问起了,只管说是我私房钱儿买的。”庄容说着,从袖里摸了一串钱出来。 可还没往前递,白行简便嗖地站了起来,后退半步,朝她摇摇头。 “不要钱儿?”庄容一愣,随即笑起来,“也是,再过几天就是一家人了,原也不该分那么清,可我怕你身上钱儿不够呀,前头你打猎去卖,我偷偷替你算过了,你手里撑死有八百文,还是留着当私房钱吧,来来来,我跟你细细算账,十张草纸是三文钱儿,一捆草纸是千张……” 她絮絮叨叨说着,眼前身影却一晃,她再抬眼,居然已经瞧不见简哥儿了。 “哎?我这不是怕你付不起钱儿尴尬,你倒好,这是嫌我啰嗦?”庄容无奈地朝外喊。 正郁卒着,就见门外人影再一闪,白行简去而复返,胸口处鼓囊囊一团。 第331章 葡萄果丰收 他跨进堂屋,锋锐的眉目上扬,举手投足间透了掩不住的傲气,阔步走到她面前,顿住脚步。 庄容挑眉,“干吗?不是不耐烦听我说?” 话刚落,就见简哥儿手伸进怀里,下一刻,八仙桌上噼啪一阵响,一串铜钱“咣当”落在桌面上。 庄容粗粗一看就知道有一千文,是标准的一贯钱儿。 她还来不及惊讶,又见简哥儿再伸进怀里摸索,这回抓出来一串松散的钱串子,叮呤咣啷放在桌面上,庄容粗一看,比先前那一贯松散些,约有八百文。 庄容惊呼,“啧,你还攒了私房钱儿呢?” 她满心惊讶和疑惑,摸着下巴问:“奇了去了,你哪来多余一贯钱儿的?” 简哥儿整天就在她眼皮子下,从早到晚去了哪她都知道。 除了外出打猎…… 她眼睛猛一亮,“你趁着出去打猎上外头卖野味儿去了?” 白行简不答她,慢条斯理收回那两串钱儿,昂下巴,转身出门。 “这人……”庄容这才明白他是在为刚才她无意中的“看轻”而不服气,顿时哭笑不得。 次日一早,庄文和白行简早早出了门。 庄容同样起了大早,简单吃了早饭便跑去兔舍里研究饲料。 经过改良,那笼实验兔明显欢腾多了,但食量比起单喂续命草和葡萄果时远有不及,要按这法子喂,非得三个月才能长到八斤…… 她寻思着,再把当天的太子参比例减少,调和好了饲料,这才提步进屋去。 关了窗,从里头上了门栓,心念一动,进入空间里。 灵田里早就成熟了一大片,庄容如今对收割作物早就驾轻就熟,挥舞了镰刀没一会儿就把金灿灿的小麦和苞谷收割下来,单分出去在太阳地里晾晒好,便又去看兔子和鸡。 成鸡小鸡加起来共有九十多只,兔儿繁殖能力更强,上回刚卖完一波,眼看着围栏里又要兔满为患。 成兔最多养到八九斤重,再养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和草料。 她手里捧了储物盒,眼睛一闭,心里默默闪过念头,再一睁眼,兔栏里果真只剩了五只母兔和两只种兔,其余成兔都被收进了储物盒。 储物盒不似九想环能自成一方世界,有着独一无二的天地运转规则,里头约莫只能放死物,上百只兔子放进去没一会儿,就全都没了声息。 好在内里的空间足够大,一大批兔子放进去,也就只被占用了二十分之一左右。 庄容又把旁边鸡栏里的成鸡装进去一大半,只留了少量公、母鸡孵蛋培育。 满地的鸡粪便和兔子粪便也被她一同收进储物盒里,这些粪便是上等的肥料,收集起来总有用处。 收整完毕,空间里顿时清爽了不少。 她看着结界旁高大的果子树,苦恼地皱起眉,尽管再不情愿,也只能耐心等待果子成熟的一天。 反倒是新栽不久的葡萄果,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磨合,已经完全适应了九想环的气候,根茎粗壮,枝桠茂密,叶间有花朵此起彼伏地绽开败落,直到上头结了黑色的果子,方才停止生长。 而那果子比起外头院子里那棵树上的果子,香味则要更加浓郁,也更饱满,每颗果子都要比外头的果子大一圈。 第332章 采购归来 庄容好容易进得空间一回,不用管外头的人和事儿,干脆就在空间里歇下了。 小憩过后,肚子有些饿了,她从储物盒里取了颗大圆西瓜,就地切开吃了,直吃的肚皮鼓鼓囊囊的,才又起身伸了个懒腰,开始干活。 把上午晾干的续命草和粮食收入储物盒中,又采割了一大片续命草重新晾晒好。 在做这些事儿的过程中,庄容就发现了一件怪事儿,最近她似乎和九想环的磨合度提升了,有时她弯腰割草,需要花几分力气,但有时却不等她行动,一个念头闪过,那镰刀便像是被使了什么神力似的,不受手臂控制,唰唰唰便割下来一大片草叶。 按说空间里的一应工具都是她在县里采买来的,并不属于这空间,故而不可能是工具有了灵性,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的思想和九想环慢慢有了更多的共通。 她不断挥舞镰刀尝试,想要摸清其中的规律,连续尝试了上百下,心里慢慢有了数。 每当她凝神专注地想割草这件事儿时,那神奇现象就会频频发生。 她抚摸着脖子上深绿色的碧玉圆环,忍不住想,随着她和九想环的默契度增加,以后是不是无论做什么事儿都只要一个念头就好? 这么想着,她不禁跃跃欲试。 从空间里出来,第一件事而便是走到厨房水缸边,然后闭上眼睛默默试验。 失败了,她也不气馁,继续凝神专注地再来第二次。 终于,在她默念到第六十次的时候,眼前的空气仿佛被撕开了个小口子,一注灵泉水从虚空中延伸出来,径直朝着几乎空了的水缸里倾注。 庄容摒气,惊喜又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幕。 原来九想环还有这样便捷的使用方法! 她第一次尝了甜头,难免高兴,一走神,那水柱就不见了。 她赶忙重新凝聚起念头,不多会儿,那灵泉水柱又出现了,这回她想象那水柱就在水缸正右方,果然水柱就从右方冒了出来,汩汩不断地给水缸里续着灵泉水。 她闭上眼睛,又凝神想象空间里的兔儿,这次费了一番功夫,足足想了大半个时辰,手心里才突然一沉,赫然是空间里养殖的一只母兔。 连续几个时辰动脑,她整个人已经有些疲惫不堪,前额闷闷的疼,一晃脑袋,整个脑仁都发懵。 心知欲速则不达,今儿已经探索到了往日里不曾察觉的秘密,已经算是意外之喜,往后还是一步步来,莫贪心的好。 她回到空间小床上美美睡了一觉,再出空间时,太阳已经落了山,她像往常一样进厨房里做饭。 没一会儿,大门外传来说话声,庄容赶忙迎出去看。 就见一辆牛车停在家门前,板车上堆了满满的年货。 庄文和白行简站在旁边卸板车,和过往的村民打招呼。 “哟,阿文今年采买了不少啊?” “是啊,叔,今年家里松快些,多给孩子们买些吃的。” “嚇!这鱼可是叫带鱼?听说是东边海里产的,运过来不容易,价钱儿也卖的贵,等闲人家吃不上,少见的很。” 第333章 村民议论 庄文笑笑,既然被瞧见了,也不再刻意低调,就点头说:“是,少买了几条给孩子们解解馋。” “阿文你可以啊,身体调养好了不说,听说家还养了兔子,眼瞧日子过得是越来越红火。” 庄文就摆摆手说:“也就是比前头稍微松泛了些,谈不上多好,我一个单身汉,亏得大家伙帮扶,孩子们也多亏邻里邻居照应。” 那长者就笑看白行简,“这是简哥儿吧?这大高个,模样也俊。” 这些天,庄文要收简哥儿入庄家的事,村里几乎都传开了。 庄文和张氏两口子有意放出消息,说简哥儿是周氏还在时,和庄文未婚先生的儿子。 大家伙得了消息,私下里议论纷纷,只是见了庄文也不戳破,落在白行简脸上的目光多几分好奇和打量。 庄文在村里口碑好,村民们得知简哥儿是他儿子,对简哥儿的评价果然就不一样了,原先常说他来路不明那些人,现在一致改口说他老实沉稳,态度宽容友好了不少。 毕竟那是庄文的儿子,庄文多好的人啊,他的后辈差不到哪儿去。 白行简也不吭声,只是对着那老汉轻提提嘴角,他向来不喜应酬客套,面上总是冷清清的,却也不显得无礼,只让人觉得这小子沉稳矜持。 一阵闲聊后,路人都走远了,庄容才走过去帮两人卸车。 “爹,这么一大车,都买了点啥?”她好奇地凑过去,左看右看。 “你仔细些,前头放了几斤猪油,别碰地上了。”庄文叮咛,笑着说:“蜜饯、干果儿、茶叶、点心,还买了红纸,简哥儿字写得大气,今年就让简哥儿动笔给咱们写几张福字贴了。” 庄容见她爹笑的合不拢嘴,不禁也跟着笑了。 在原主的记忆里,自从周氏走后,每年过年家里的气氛都是冷清而又孤凉的,庄文那会儿身体抱恙,能咬牙下下地浇菜喂鸡就不错了,哪有力气和银钱采买置办这么些年货。 可今年不一样,先是痨病好了,接着又遇见了简哥儿母子,家里养了兔后生活条件改善了,她爹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和往年比,总算有点过年的气氛了。 “好呀,简哥儿写福字,爹写对联,剪窗花就交给我了!”庄容豪气万丈地说。 原主会剪窗花,庄容来后因不喜欢做针线活和手工,这些技能渐渐生疏了,但也不妨碍她在过年过节时小小露一手。 东西置办的多,三人来来回回搬运了七八趟才总算搬完。 庄文去还牛车,庄容就招呼白行简进屋喝水,随口问:“交代你的都买了?” 白行简点头,指了指堆放在堂屋一角的年货。 庄容想着简哥儿办事稳当,答应了指定会一个不漏的买到手,也不必特意再细问,正要说别的,可简哥却坐不住了,见她不动弹,便主动起身去提了个沉甸甸的包裹递给她。 “没事儿,先不检查,等吃了晚饭再拾掇。”庄容随手把包袱搁在一边,起身往厨房去,“你先歇会儿,我去盛饭,等我爹和小宝一回来咱们就开饭。” 白行简目光落在被她随手放墙边的包裹上,薄唇抿了抿,目光竟似透了几分局促与紧张。 不多会儿,庄小宝和庄文先后回来了。 第334章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姐,学里从明儿开始放长假,明个起我能和姐一块养兔不?”庄小宝洗了手就进灶房,昂着脑袋看庄容。 小小的人儿却已经十足聪明,知道如今家里的事儿多半是庄容说了算。 庄文虽是长辈,为人父,有时会摆摆父亲架子,可他说到底就是个慈父,偶尔严厉一回也做不出严父的架势。 家里一应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庄容拿主意,说是和她爹商议,他爹多半都答应了。 就像前个,给老屋二十文,阿姐说许诺就许诺,事后也就给爹解释了几句,爹别说怨怪了,半个字儿指责也没有。 庄小宝虽忙着功课,家里的事儿耳濡目染,也知道大姐的分量。 “可以啊。”庄容笑着把菜从锅里盛出来,“去,端屋里去,叫爹和简哥儿洗手!” 庄小宝接过菜盘子,踟蹰了片刻,扁嘴说:“阿姐,我还想和简哥儿一起上山打猎。”他解释:“平时上学堂,都没空和简哥儿一起玩。” 庄容寻思着,他倒是和简哥儿亲厚,每晚和简哥儿一起做功课也是尽心尽力,把白日里从课堂里学来的知识一股脑告诉简哥儿,从不藏私。 父子俩一个个都对简哥儿亲近的不像话。 她晃了晃神,见庄小宝还在期期艾艾看她,知道小孩子难免贪玩,就笑说:“沐休里的时间你自个儿掌控,可每天的学业不能耽搁,爹在你身上投注不少心血,就盼着你早些成材呢,玩归玩,你自个儿心里得有点数。” “知道了。”庄小宝抿了抿唇,郑重其事说:“阿姐放心,我功课指定不落下。” 晚饭又是两家并在一起吃的,对于庄容做的饭菜,桃红向来来者不拒。 自从搬来清水村,眼见着她胖了不少,脸蛋圆润下来,笑起来就露出双下巴,瞧着十足富态。 饭桌上,庄文和白行简商量起入族后的一应事宜,说是既然“认祖归宗”,为免旁人议论一家子不亲厚,让简哥儿就带着桃红来家生活,一日三餐一起吃,到了夜里再回新院子住。 庄文说那片地选址选的好,冬天避北风,夏天东风又通畅,可谓是冬暖夏凉,虽说房子是差了点儿,眼下先将就着住,只等今后要成婚时就在原址上推倒重建。 白行简轻点头,对庄文的一应安排莫不遵从。 庄容就笑说:“选址再好也是乡下,过两年松快了,咱们早搬去城里了。” “即使搬走了,祖宅也要留着。”庄文坚定地说,他环视着堂屋,脸上泛起留念之色,“这屋子当初是爹和你们娘亲自盖起来的,你们娘不在了,也就留下这宅子算是个念想。” 他很少当着儿女提及周氏,每逢提起必要伤感好几日,可现在不同了,可能是家里喜事多了,也可能是身体好了,对未来重新燃起了希望,虽仍对周氏念念难忘,却也不再一味的伤春悲秋。 庄容撇了下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看爹应该考虑纳个继室,人生漫长,难不成就苦等娘的消息?身边有个贴心人陪着不是更好?” 周氏多年没消息,能找回来的希望实在渺茫,庄文不过四十岁将将出头的年纪,一个人委实太孤单了。 第335章 简哥儿的心意 庄文被她一番话气的笑了,叹息说:“这事儿不可再提了,爹已经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只一心想着把你们几个照料好,再没别的念想。” “可人活着除了吃饱穿暖,精神上也须得有追求呢。”庄容振振有词说:“找个兴趣相投的老伴,今后一起柴米油盐,游山玩水,互相扶持的日子才叫安逸呢,不然咱们挣钱儿是为什么?只为儿女活着也太委屈爹了。” 她一席话落下,白行简微身形顿了下,目光幽深了几许。 庄小宝附和说,“姐说的对,爹一个人是孤单。” 他自出生便没了娘,对娘的印象不深刻,也没什么感情。 庄文拿她姐弟俩没办法,虎了脸瞪庄容一眼,递了碗说:“别贫嘴,再去给爹盛碗饭。” 庄容知道再说下去她爹要恼了,也不再多说,笑嘻嘻端了碗出去了。 饭后,白行简照旧和庄小宝一起去暖房做功课。 庄容拾掇了碗筷,和庄文一起收整堂屋里的年货,收拾完毕,天已黑透。 梳洗完毕,她见墙角还留着简哥儿给那个包袱,也没多想,提着包裹便进了厢房。 打开一瞧,草纸、网纸、墨宝一样不缺,数量比她临走前交代的数目只多不少,最底层还有一包鼓囊囊的物事被一块黑布单独包着,她不知是什么,拆开一瞧,竟是双女式棉鞋。 鞋子做工精致,浅黄色的绸缎面,绣了两只圆圆胖胖的小肥啾,庄容仔细辨认,认得那是一对鸳鸯。 和脚上打了补丁的鞋子一对比,长短大小完全一致。 给她买的? 庄容纳了闷,简哥儿竟会悄悄给她买鞋么? 她脑海中晃过简哥儿不带烟火气的一张天然冷脸,很难把他和专心致志挑选女鞋的画面重叠。 不对不对,估计是她爹给买的。 上回她爹就念叨着要给她准备新鞋,兴许是前阵子事儿多耽搁了,昨个突然想起了。 她喜滋滋把鞋放在床头,第二天早起就换上了。 走出屋,瞧见庄文已经起身,正在鸡舍外剁饲料,便笑眯眯走过去,站在庄文面前,左右显摆,“爹,鞋子正正好,合适的不的了呢,又暖和,又舒服。” 庄文莫名地瞥她一眼,“何时买的鞋?穿着是好看,爹昨个采购的东西多,一时忘了给你买鞋,你自个儿惦记着买上了就好。” 庄文也知道她手里有几个私房钱,并不觉得诧异。 庄容一怔,笑容霎时僵在了唇边。 庄文看她神色有异,挑眉问:“怎么?” “额……没啥。”庄容虚笑了笑,赶忙一溜烟跑走。 回屋坐在炕沿,看着已经上了脚的新鞋子,苦恼地抓抓头,心想着,按说简哥儿成日吃她家的,用她家的,买双鞋子也不为过,可她为啥会觉得怪怪的? 送鞋就送鞋,干啥送双带鸳鸯的?这这这……由不得她不多想。 可别扭归别扭,既然已经上了脚,就没道理再脱下去。 她想着,不就是一双鞋子,她一个灵魂三十岁的阿姨,总不至于像小丫头一样扭扭捏捏,简哥儿既买了,就是他的一番心意,大大方方受了,和他道声谢,大不了年后上县里去回他个礼。 她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总算没那么别扭了。 第336章 反应淡定 不多会儿,庄容起身出屋。 一眼瞧见简哥儿已来到院子里,正帮着庄文筛苞谷面。 她眼皮一跳,强迫自己跨步出堂屋。 庄文从鸡舍走出,一眼瞧见她,笑着招手:“容儿,来。” 他说:“前个还蔫巴巴的,昨个才有些精神了,吃了大半槽,这么看,昨个那饲料配比能用,你重新调配一回,就按昨个比例来,再试几天。” 庄容应一声,忙走过去帮忙。 简哥儿在兔舍外搭了简易石案,上头堆放了不少没配好的原料。 庄容凝神想了想,先用簸萁铲了干苜蓿草,又抓了拳头大小的续命草粉,捏了五颗葡萄果,一小把太子参粉末,并两根大胡萝卜,“差不多是这个比例。” 不远处,白行简悄然停了动作,目光落在她簇新的鞋面上,眼底晃过一闪而逝的满意。 他很快挪开目光,专心做自个儿的活计。 好几回庄容偷眼看他,见他只顾忙碌,她忍了又忍,终于等到庄文去灶房生火做饭时,才清了清嗓子,走过去说:“简哥儿,那个……昨个你给我买鞋了呀?” 白行简动作一僵,好半会才迟钝地转头看她,他一阵无话,手上也不做比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似是被她直白的问话给惊住。 庄容尴尬地咳咳,自言自语说:“谢了啊,你还挺细心的,赶明儿我也给你买一双。” 然后没话找话地指指他的鞋,“你的鞋也很旧了。” 白行简顺着她的话茬敛了眼皮盯着自己脚下,点点头,转身继续做活…… 见他淡定的态度,庄容忍不住松了口气,暗道是自己多心了,性子这么沉闷无趣的一个人,搁在后世那就是个凭实力单身的单身狗,心里才没有那些风花雪月的念头呢。 这样也好,否则她非得为这事儿苦恼不可。 吃了早饭,庄文说起给谢公子送礼的事儿。 改良饲料有新进展,庄文去了心里的大石头,就合计着再去县里,“没几天过年,谢公子兴许快离开了,不如今个去县里看看,若碰不上人,便也不强求,若人还在县里,说什么也要再去道谢。” 庄容瞧出这事儿上头她爹执拗,也不多劝,心想着谢公子是个好人,又有些权势,若能打上交道固然是好事,可也不必抱有太大期望,自古寒门与贵族之间都有无法逾越的鸿沟。 古代读书人多对高门士族拥戴敬仰,她爹既是读书人,心底或许有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相交之意吧。 她寻思着说:“简哥儿前些时候猎的鹿肉还有一只存在地窖里,再备点新鲜菜,捉两只鸡,四只兔儿,这些就差不多了吧?” 庄文点头,“你看着备。” 他心里合计着事儿,急急忙忙往书房里去,边走边说:“他既身份贵重,贸然拜访总归失礼,还须得写张拜帖……” 正说着话,院子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嘚嘚”的马蹄声。 随后有“吁——”的一声,清晰地从院墙外传来。 第337章 谢公子来访 接着庄家的大门被人从外头敲响,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在外头问话:“有人吗?” 庄文顿了动作,回身朝院门外看,眼里含了疑惑。 临近年关,这会儿会是谁来了,听动静竟像是驾了马车。 白行简就站在廊下,闻声眸光凛了凛,往院外走去。 庄容父女一前一后跟在他身后。 白行简打开大门,就见一个随从打扮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前,他长的文气,戴了顶狐皮毡帽,穿一身利落的素黑短打,袖口有显眼的暗纹刺绣,脚踩着羊皮靴。 “请问可是庄家?”文气男子客气地问。 庄容一眼认出他来,前几日见过,是谢公子身边的下人,顿时微微一挑眉。 庄文没见过来人,却从他一身考究的穿着中判断这人有来头。 虽看起来是下人打扮,可他身上却穿了上好的衣料,穷人家冬天能有双棉鞋就不错了,哪儿穿的起他脚上那种厚实的羊皮靴? “是。”庄文应声,眼含疑惑看他:“请问阁下是?” “我家公子来拜访了。”中年男子笑着侧身让一步,霎时,几人就瞧见了他身后三步外立着个容貌出挑的青年。 那青年锦绣眉目高鼻梁,脸上挂了浅浅的笑意,尊贵中透着亲和儒雅,赫然就是前些日子才见过的谢公子。 “谢公子?”庄容吃惊出声,赶忙侧身把人往院子里请,“您竟然真的来了,快请进屋坐。” 庄文一听庄容的称呼,心下登时了然,含笑望向那青年说:“原来是谢公子,听小女说过公子,简哥儿的案子多亏有公子坐镇,快请进,咱们屋里说话。” 谢公子笑意盈盈地点了头,提步进了院,“本不打算来叨扰的,因故耽搁,怕要留在此地过年了,近来无事,想到庄小姑娘说起清水村南边那座山,起了赏玩的心思,这才顺路过来叨扰。” 说着目光落在白行简身上,唇边的笑意更柔和了些。 他身量颇高,足足比庄文要高出小半个头,虽是和颜悦色的,可人站在面前,还是给身为平民百姓的庄家人带来一股难以言说的威压感。 庄文心下微凛,站姿都挺拔了几分,“欢迎之至,快进屋再说。” 他引着谢公子往院子里去。 随从去牵马车,从马背上搬下来好几件封好的纸盒,连同瓶瓶罐罐的物事,足有十多件。 有过路的村民驻足观望。 先不说那些礼品了,光是那辆阔绰的马车就足够吸引眼球,轿厢里挂了黑帘子,神神秘秘的看不清里头的装饰,引得几个妇人在路旁窃窃私语,议论着那昙花一现的贵气公子。 白行简默默走过去想搭把手,那随从就笑:“不用不用,我来就成,哪就劳烦您了。” 庄文把谢公子带进堂屋,请他上座了,瞧着那公子干干净净的鞋面在院子里走了一遭,鞋帮立时沾了黄土,又看他一身华衣,雪白的狐狸毛大氅尾摆拖在地上,雪白的皮毛上沾了灰,心头就有些惶恐,窘迫说:“家里清贫,公子莫嫌弃。” “哪儿的话,庄大哥客气了。”谢公子不以为意,摆了摆手说:“入乡随俗,我上门叨扰已是心有不安,哪来的嫌弃一说。” 第338章 谦逊温和 庄文听了这话就暗暗心惊。 这青年实在是谦逊,没因为身份的高贵就高人一等,摆出颐指气使的架势,这也让他对谢公子心生好感。 他在一旁落坐了,问谢公子可用了早饭,几时出发的,谢公子一一答了,闲聊了没几句,庄容端了茶水进屋。 “谢公子这一路指定渴了,快喝点茶水暖暖身子。” 她想着,谢公子委实奇怪,前头已流露出萍水相逢,相忘于江湖的意思,今个却忽然上了门,许是真的无聊了。 不过既然来了,身边却半个向导都不带,竟真就带个随从便来了。 “几天不见,小丫头仿佛长高了?”谢公子笑着接了茶水,问她:“可有十四?” 庄容也不羞怯,迎着他的视线大大方方回:“我是四月初八的生日,年一过,就算十四了呢!茶水烫不?可用再添点凉水?” 白行简从外头走进来,恰听见了庄容温柔周到的问话,薄唇抿了抿,不着痕迹站在庄容身侧,好巧不巧地挡了谢公子视线。 谢公子笑说不必,端起茶碗饮了两口茶水,眉头一挑,低头看茶碗里的草叶,蹙眉观察了半响问:“这是金骏眉?可仔细品着又不像,看叶子形状也不同,倒让人猜不出来了。” 庄容赶忙笑说:“是茶叶铺里买的碎红茶,我爹喜饮茶,可这茶又实在没什么味儿,我爹就将上山采到的野花野草晒干了搭配在一块,冲出的茶水带着香味,叫不出名儿,算是野花茶吧。” 谢公子面上现出了然之色,微微一笑说:“原来是庄大哥自制的,味道实在是好,香气清淡,回味悠长,不比名茶逊色。” 这话说的发自内心,初来这乡下,第一杯茶就叫他刮目相看,没想到这清水村人杰地灵,野花野草制成的茶水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庄文赶忙摆手说:“乡野之地粗鄙,也什么体面茶具,招待不周处谢公子见谅。” 谢公子又和庄文客套了几句,吩咐仆从把带来的礼盒打开,指着其中一个盒子说:“小姑娘家都喜欢,我瞧着好看,便买来了。” 那随从打开礼盒,里头赫然放着一对珍珠耳坠子。 庄容眨眨眼儿,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明明是她家欠了谢公子人情,可他上门来却带了礼品。 可又一想,谢公子大约也是重礼数的人,想着年根上她家拜访,两手空空总是不好。 况且珍珠耳坠子,瞧着漂亮却不值当太多钱,想来谢公子也是衡量了再三的。 要是她二话不说拿出一根金钗啥的,她还真不敢收。 想到这儿,她正要张口道谢,却不成想简哥儿先朝着白行简比划起来。 指指庄容,又指指那耳坠子,摇摇头。 谢公子弯唇一笑,目不眨眼地看他,“你说她不喜欢耳坠。” 他用了肯定句,虽没和这少年相处过,却不知怎的,像是心意相通一般,少年稍稍比划,他便明了他心中所想。 白行简点头。 谢公子目里转过一丝促狭笑意,正要说什么,一旁庄文也赶忙推说:“公子太客气了,她虽是女儿家,可眼下还用不上这些首饰,公子的好意我们只管心领了,这些礼品还请公子都收回。” 第339章 出言试探 谢公子身份不一般,他亲自上门带了礼,庄文心里头难免惴惴不安。 他一脸难色,寻思一下又说:“原该我带着几个孩子备了礼拜谢公子,哪成想公子却亲自走了一趟,我家能有机会招待公子已是幸事,公子万万不可再赠礼。” 谢公子眼底浮起一丝赞赏,也不强人所难,笑说:“既如此,这耳坠子我就收回,其余都是些吃食,还请庄大哥务必收下。” 庄文也不好再拂他好意,这才点头应下了,连声道谢。 庄容余光瞥了眼白行简,心说这家伙今个倒是管的宽呢,居然也学会替她做主了? 庄容在堂屋跟着她爹和谢公子小叙了一会儿,见已到了过午,便起身说了声去备饭,离开了。 她前脚走,白行简也指了指外头,作势要离开。 谢公子却叫住他,温声说:“我这随从有几分医病的本事,你口哑不能言,可让他帮你瞧瞧还有没有的治。” 庄文也觉得好,期待地看白行简。 白行简却摇摇头,朝着谢公子做了一揖,算是道谢。 谢公子诧异,正想问他为何不治,可一闪神,人却已经跨出门槛出去了。 庄文赶忙笑着解释:“这孩子……他也不是诚心无礼,只是自小在山里长大,不擅和人打交道。” “无妨。”谢公子啜了口茶水,笑说:“前头听容姐儿略提起过他的身世,我瞧简哥儿长的俊美不凡,和庄大哥眉宇间有几分相似,却没想到性格却是南辕北辙。” 庄文一怔,也不知谢公子是不是有意试探,这话叫人不好回答。 点头认了,便是在对这贵公子扯谎,可不点头,又和对外的口风不一致。 谢公子从京城来,很有可能也记得七年前那道缉捕令,这事儿还是瞒下的好,想来谢公子对简哥儿身世也没什么兴趣。 想是这样想,可谢公子目光又实在太灼热,他难免有些心虚气短,不自在地笑应了,“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我三个儿女,个性也都不尽相同。” 谢公子将他下意识的反应收入眼帘,不动声色问:“简哥儿身量不低,瞧着也有十五六岁,他生辰在几月?听说出生在冬日里的孩子性格格外沉闷些。” 庄文哪儿曾合计过这些细致的! 登时被问的噎住,脸色略变了变,仔细回忆他当年和周氏相识的轨迹,才定下心思说:“生在建平年七月,今年刚十五。” 谢公子不作声,只拿目光盯了他瞧。 庄文被瞧得不自在,又因随口扯了谎,怕被瞧出端倪,心里七上八下的,只觉得浑身燥热,雪白的脖子都红了一片。 赶忙起身去给谢公子添茶水,又招呼那随从坐下喝水。 随从却不肯坐,只走过来取了碗茶水道谢,喝了两口便极规矩地返回立在谢公子身后。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好在谢公子主动张口聊了些旁的。 寒暄中他得知庄文曾是建元十四年应举的秀才,就笑着说道:“我瞧庄大哥谈吐得宜,人也稳重内敛,想来学问不差,怎么不中?” 第340章 亡母嘱托 庄文晦涩一笑,“当年我生了场大病,浑身虚弱无力,每日汗涔涔的,连笔也握不好。” 三年后他有心再去考,可又因痨病耽搁了,再往后几年,他回到村里成了亲,和周氏生儿育女,安稳过起了日子,便也歇了应试的心思,只在县城里找了份私塾先生的差事补贴家用。 到如今,他已是快四十岁的人,命运浮沉大半载,人生方向早已定,早放下了求功名的执念,如今他只想着抚养一双儿女成材,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些。 和谢公子说起这些时,他的口气有些遗憾唏嘘,却也并不苦涩,他说:“我曾为了求取功名苦读,再苦再累的日子也熬过,这辈子总算拼搏过,到如今也无憾。” 谢公子看出他如今的日子过的想必不差,便也不出言安慰,只是笑说:“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庄大哥胸怀豁达开朗,归隐田园自在度日未尝不是件乐事。” “算不得归隐田园。”庄文自嘲摆手,“原也没什么大志向,我生于这乡野间,虽念过几天书,骨子里却也喜爱事农,家里养了家禽,定期到城里贩卖,挣几个钱儿糊口。” 谢公子听着庄文由衷的心里话,明白他不是虚言。 他一个读书人如今回归乡下务农,外人瞧着或许扼腕唏嘘,可人生难就难在自在二字,恬淡自适,洒脱自在,方能感受到生活最平实处的快乐。 再一想府里乃至京城那一滩人事关系的复杂,倒有些羡慕这简简单单的农家小院生活了。 两人说话间,谢公子身后那随从不声不响地出了门,庄文见着他往外走,寻思着多半是去小解,想着庄容和简哥儿都在外头,便也没起身招呼,继续和谢公子小叙。 他探究地看谢公子,问:“谢公子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想必不是读书人便是官家子弟吧?” 起先庄文瞧着谢公子生分,又忌惮他的背景,不敢多问话,生怕唐突了,可聊了大半会子,知道谢公子是个知书达理的,言行举止不拘小节,他心里生出难言的好感,难免压不住好奇,顺嘴一问。 谢公子微愣,眼底随即流露出浅浅的温情,浅笑说:“蒙荫于祖上,家里有几处农庄和产业,我兄弟三个,大哥从军战死沙场,只余个小弟。” 说到这,他顿了顿,口气透了几分怅然,“只是我弟兄俩相隔甚远,自他七岁那年便分开了,这些年我十分思念他。” 庄文想着,既是亲兄弟,却无端端分开两地,这里头怕是有些内情纠葛,他一个外人再好奇也不方便多打听了。 就只是恍然点点头,宽慰他说:“亲亲的兄弟,血浓于水,他想必也思念你,往后多想想法子,总归还是要回乡团聚的。” “嗯……”谢公子神情略有些黯淡,过了片刻才收回思绪,淡淡道:“我母临终前曾嘱托我要好生照顾他,于我来说,这一生功名利禄、梦想情怀皆是次要,接回我弟弟却是头一桩要紧事。” 庄文听的心头一紧,这是什么样的执念才能说出这番话! 他直觉谢公子那幼弟可能正在遭受什么水深火热的苦,否则他断不会露出方才那般迷茫中交织着悲悯的神情。 第341章 给简哥儿摸脉 知道是家族秘事,谢公子既没细说,他却也不好再细打听。 他见谢公子先还兴致盎然,渐渐的聊到家里人,脸色便开始郁郁寡欢,便换了话题说:“谢公子这回来,可打算多住几天?乡下日子虽清贫,却也别有一番滋味,谢公子若住下,瞧瞧乡间热闹的年景倒也不错。” 这是在邀请谢公子多住几日。 谢公子是玲珑剔透人儿,知晓庄文的热情,也不推却,笑说:“怕是要叨扰两日,只是不能住久,还有些事待处理,须得早些回京。” 从清蕲州去往京城有水路和陆路两条线,走陆路快马加鞭也得七八天,眼下五九天,水路刚破冰开河,两三日的功夫就能抵达京城。 两人又闲聊了些当地的奇闻异事,话说的投机,谢公子面上渐渐才有了些笑容。 院外。 灶房里升起炊烟,庄容忙忙碌碌拨蒜切葱,简哥儿蹲在廊檐下宰兔,那随从慢步走过来,顿了脚,在旁看了会儿,问道:“简小哥,你这匕首别致,能否借我看两眼?” 白行简搁了手里正扒皮的兔,利落站起身,下了台阶递匕首。 随从伸手去接,可下一刻,他那手也不知怎么动作的,快如闪电般握住白行简手腕。 白行简双眸一凛,下意识抽回手,可握在手腕上的力道却像有千斤重,只消片刻他便知道这看起来文气的随从是个练家子,且还是个高手,和外头那些普通护卫不一样,他这是专门练过的手法,若没练过,寻常人再大的力气也难将所有力量灌注在一只手上。 他空有一身劲儿,可眼下被制住手腕,就像被铁拷套牢了似的,目里晃过冷意,一脚踢起脚边的木盆。 随从轻巧闪身躲开,这才撒了他的手,瞬间功夫,人已经站在三步外,脸不红气不喘地笑说:“小哥莫气,我方才只是给你把了把脉。” 白行简冷眼看他,眼底一片防备。 那随从就笑说:“鄙姓孙,名叫孙弼,自小参军,学了几套军拳,故而有些身手,方才一时唐突,还请简小哥儿多多见谅。” 白行简不吭声,手握成拳垂在腿边,被孙弼握过的那只手腕上已是通红一片。 庄容早听见外头的动静,悄悄从灶房里走出,一眼见两人在院子里对峙,气氛似乎不大友好,便朝那随从笑一笑,然后朝白行简招手:“简哥儿,你进来帮我个忙。” 孙弼见她谈吐行事周全,眼里闪过赞赏,笑解释说:“对不住,刚和这位小兄弟开个玩笑,惹的小兄弟不悦了。” “简哥儿自小在山里无人指导,虽练了一身打猎的本事,可跟正经习武人相比还是不如,不过不妨事,他皮实着呢。”庄容客套说:“外头冷,孙叔快进屋里坐。” 孙弼应了声,转身上台阶进堂屋去,庄容就赶忙拉着简哥儿进厨房。 蹙眉问他:“刚才怎么了?他对你做了什么?我只听见了动静却没瞧见。” 白行简抿唇,抬起手腕给她看。 庄容眯眼,眸里闪过疑云,“我刚才恍惚听他说给你摸脉,可这力道哪是摸脉?” 第342章 提防 白行简也跟着皱眉。 “我猜,他约莫是想试试你有几斤几两。”庄容分析说:“谢公子想上山打猎,又怕遇上什么危险,他惜命,便先让随从瞧瞧你的功夫。” 除了这个解释,她再想不出旁的,要说这随从是存着心挑衅,就有些不可思议了,主人尚且客客气气,做随从的没道理唐突,且观那孙弼言谈举止也是个有礼节的人,没道理无缘无故刁难。 白行简点头,心头虽安定了一些,但亲身体验了那随从的厉害之处,心里头还是多了提防。 他拿起柴禾棒在地下写:“小心”。 庄容看了,歪头思量说:“知道了,但我想着,咱们从没得罪过谢公子,也不必太把刚才的事儿放心上,我总觉得谢公子对咱们是有善意的,简哥儿,你发没发现,他每回和你说话,眼睛里总是暖暖的?” 白行简抿了抿唇,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他没注意过谢公子瞧他的眼神,但也能感觉得到,只要在一处,谢公子的目光总是会不经意落在他身上。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原地握紧了拳,也不肯和庄容多说,转身便出了门儿。 午饭吃的丰盛,庄容拿出看家本领,做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谢公子看着眼前一桌菜,眼底闪过诧异,“这些都是你做的?” “是。”庄容笑说:“我闲时常研究各色菜肴,时间长了,也学了几手,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谢公子口味。” 谢公子遂姿态优雅地执筷夹菜,慢嚼细咽,然后给出一句评价:“极好。” 食材鲜香,尤其是鸡肉和兔肉,烹制手法明明简单,可味道酥软鲜嫩,夹杂着一丝难言的香气,让人入口难忘。 这一顿,谢公子添了两碗饭,他那位随从孙弼足足添了四碗饭。 饭后,谢公子在庄文的陪同下来到院子里散步,见庄家的鸡舍和兔舍,不由得驻足观望。 他往兔舍里瞧了眼,挑眉,“庄大哥家竟养了数十只兔?” 大宋国畜牧业发达,他手里的产业便有养殖鸡鸭猪牛的庄园和衍生出的乳制品作坊,但养兔能成规模的他却从未听闻过,不由得好奇问:“这是如何做到的?” 庄文心知谢公子到访,自然躲不过这些,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指了院子里的野果子树说:“这野果树稀罕,饲料里添了些,兔儿吃了胃口好,长的也肥,还不常生病。” 续命草的事儿须得瞒下,至于这野浆果,谢公子若有意,让简哥儿去山上找一株送给他也无妨。 饲料改良后,谢公子闻不出什么,只嗅见了浓郁的果香,便绕到菜地边去看那颗浆果树。 “每日就给饲料里添这些果实?” 庄文忙说是,又说也是无意间发现的,虽不知这果子具体有什么作用,想来也有理气防痢的功效,因长得像葡萄,便给取了个名儿,叫野葡萄果。 谢公子含笑听着,伸手拨弄野葡萄果的叶子,若有所思道:“这野果树既是罕见,便总有果子摘完的一天,到那时该如何?” 第343章 谢公子表明态度 “谢公子有所不知,这果子树罕见,全因为它三年一开花结果,树苗本身却并不难成活,喜潮湿,像这棵树,是简哥儿从山里头连根拔回来的,栽种在院子里,勤浇水,便也活的很好。”说到这,庄文顿了下,指了指东南边靠墙根的地方。 谢公子顺势望去,就见墙根下一整排土壤都被翻过,间隔了一小段便插一根手指粗的葡萄果枝条,显然才刚插进去没几天,还没开始抽新芽子。 庄文说:“都是新栽种的,留着未来长成食用。” 庄容在旁听到这,就笑说:“谢公子别看那枝桠细,可我翻开土壤看过,根系已经生出来了,要不了几天就能长新叶,过个三年也就能结果了。” 谢公子点头,笑说:“未雨绸缪。” 庄容点点头,“打从发现这果子妙用起,我和我爹每天都在饲料里添几颗,用量大了,这才开始批量栽培。” 她觑着谢公子的脸色,心思转了几转,试探问:“谢公子可是对这果子树感兴趣?这果树虽是我家人先发现的,从不外传,可谢公子不一样,若想种植,我和简哥儿可以上山帮着找寻,山里倒是有不少,只是得花些时间找。” 谢公子出身高贵,也是极通透的人,庄容一番话听起来简单,可他却在心里过了几遍。 这果子听起来是好东西,若找回幼弟,他或许会考量考量,可眼下幼弟下落成谜,于经商一事他即便有兴趣也抽不出太多心神。 他便笑睨了庄容一眼,婉拒说:“小姑娘大可安心,家里有人负责打理产业,我自小于经商也并无兴趣。” 这话意思很直白了,不会抢了她家的“商机”。 庄容吐吐舌说:“想也是,我家养兔也是为了补贴家用,一年到头忙下来也挣不了几个钱儿,在贵人眼里,这些都是微末伎俩,谢公子多半是瞧不上眼的,只是头一次见,又闻着它香甜,心里头好奇。” 说着便上前去摘了几棵果子递给谢公子身侧的随从。 随从急忙捧了果子去水井边打水清洁,用随身带的软布擦了,捧于手心里递给谢公子吃。 谢公子捏了一颗果子送入口中,方一咀嚼眉头便是一挑,“确实美味,汁水甘甜,香味馥郁。” 顿了顿,又说:“既是你家发现的秘辛,便好好守着这秘密,兴许有一天能靠着养兔发家。” 这话,算是再次表明了态度,他既对庄家的商机不感兴趣,也不会把这事儿告诉旁人。 庄容听的心里头一松,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儿。 她笑笑说:“这果子山里虽少,却也能寻见,明个我多摘些备着,公子回京一路上当零嘴吃。” 谢公子似笑非笑看她,眼里含了赞赏,“谢了。” 庄家小院不大,没多会儿就转了个遍,庄文看谢公子脸上微有倦色,就说让谢公子进厢房歇会儿,他已把做木工那间房拾掇出来,安排谢公子住下。 谢公子点了头,也说有些倦了。 庄容领着谢公子和随从往东南屋里去,推了门说:“家里简陋,招待不周处还请见谅,这回实在是仓促,没准备新的被褥,不过这炕上的被褥也是拆洗过的。” 第344章 生疑 嘴里说着话,手脚麻利地端来了水壶和茶碗。 谢公子站在门边静静打量她,眉眼含着笑,突然打断她的话,“怎么不见上回打官司那位桃红?” 今个家里来了客,约莫是简哥儿抽空回去交代了桃红,多半天没见她上门来。 庄容就囫囵解释了一通,“她住隔壁儿,她原是简哥儿在山里碰见的,因痴傻被人遗弃了,我和我爹瞧着可怜,就在竹林里起了院子,接了她一块住。” 想来谢公子也就是随口一问,过不了几日他就要离开,不必解释的太详细,省得横生枝节。 谢公子点点头,果真不问了。 庄容离开后,随从关了门,才说起午饭前那事儿。 “属下摸他腕骨,一摸方知他骨龄已有十六,可断定他今年已有十六岁,断然不是庄文说的十五岁。” “这其中必有蹊跷。”谢公子眼底极快地划过一抹亮度,思量着说道:“今日和庄文相谈,他为人忠厚老实,秉性温良,绝非奸恶之辈,既撒了谎,应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内情。” 说到这,他吩咐孙弼,“过几日我回京,你便留下来调查这件事。” 孙弼说好,又笑说:“那小丫头聪慧,怕是瞧出什么来了,面上却也不显,客客气气,周周全全的,倒是那庄文,身上仍保留了读书人的书生气,在您面前总有些局促,减小哥口哑不能言,倒也是直来直去的做派,整个庄家就数那小丫头心思最多。” 谢公子眼里也带了笑,“的确是个伶俐聪慧的,她若是个男子,我定然收为己用了。” 孙弼也跟着摇头一笑,说:“离晚饭还得两个多时辰,您先歇会儿,我上外头转转,若能碰见简小哥儿,找个机会瞧瞧他那哑病。” “我于他接触不多,却也瞧出他个性刚直孤傲,你晌午唐突,他怕是对你生了防备。”谢公子抬手按太阳穴,孙弼忙转到他身后,替他轻轻揉了起来,劝说:“您也别为这事着急上火,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他既不是庄文的私生子,总得有个来处,顺藤摸瓜的查,哪有查不到的,这几日只管放宽心住下,您心喜他,即便他不是小少爷,只当来这乡下散散心,若他有能耐能为您所用,带回京里栽培也未尝不可。” 谢公子闭了眼任他按了会儿,才说道:“调查的隐蔽些,别让庄家人察觉端倪,那小丫头既不喜有人过问养兔的事,平日里就少往跟前凑……她那饲料里兴许还添了旁的方子,否则不会大大方方说了,你我总归是来客,也该避避嫌。” “您放心,我知道分寸。”孙弼说:“就先从那桃红调查起,按那小丫头的说法,简小哥儿当年是被送了人的,可后来如何到了山里,他父女俩皆对此含混不提,现又多了个养母桃红,照我看,这养母是真,庄文这个父亲却大有疑点。” 谢公子突然想到什么,眯了眼,交代说:“他既在山里生活多年,总归有痕迹,明个去山里,你多留心。” 第345章 别露底 孙弼应声后,转身离去了。 另一边,堂屋西厢房里,庄容父女和白行简也在说着私房话儿。 庄容把晌午白行简“遇袭”的事给庄文说了。 庄文一愣,难以置信说:“那孙弼还是个练家子?瞧着不显山不露水,我只当他就是个随从,至多是管家一类的……” 庄容撇撇嘴,“可见谢公子身份只高不低,今后说话办事也须得格外仔细些,咱们是存了一片感恩之心,却不知贵人怎么想的,可别说错话办错事惹祸上身了!” 庄文点头应是,想到晌午的事儿,不由苦笑出声:“晌午谢公子问起简哥儿身世,险些把爹给问住了,好在他为人温和的很,问话也不咄咄逼人,见我不愿多说,笑一笑也就翻篇儿了,再则,他瞧见咱们养兔养的好,也没流露出兴趣,这倒让人安心了不少。” 庄容皱起眉头,“谢公子是个不动声色的,未必就真的温和,他说对咱们的养兔不上心,不见得就真不上心了,须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无呢。” 她又说:“爹再和他说话,若他问起养兔的事,只管东拉西扯,爹可别动不动就心虚,你想想,他的事可有对咱们说半句实话?到现在咱们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人,说不准连姓“谢”都是编的,左右他是咱们的恩人,好吃好喝招待着就是,可别一时忘形把咱们的底儿都给露了。” 庄文叫女儿批评的汗颜,又听她说的在理,忙点头说:“知道了。” 心说这回谢公子来的突然,一家人都没个防备,兔舍就在院子里,养兔的事自然瞒不过去,谢公子虽宽厚,可他身上总有一丝让人惶恐的神秘感。 往后说话做事只能加倍小心,不求旁的,只求别惹祸上身。 庄容有意宽他的心,说:“他就是有兴趣,也没啥,给他几株葡萄果就是,只要守好了续命草的秘密,咱家这生意也不是谁都能抢走的。” 庄文点头笑笑,“嗯,我容儿说的对,今个容儿和他说起话来一点都不带怯,我容儿长大了,也能独当一面了,瞧见贵人也能平常心,这一点爹自愧不如。” 庄容笑瞥了白行简一眼,“我每回斟酌用词,小心翼翼的,那谢公子也只是多瞧我几眼,可简哥儿不一样,他就是出言不逊,我看谢公子也对他温和的很,方才他告辞回屋里歇息,立马就瞧着简哥儿不撒眼,生怕一觉睡醒再瞧不见简哥儿似的。” 庄文一愣,随即想到什么,就解释说:“你俩不知,谢公子却和我说了,他还有个小弟,常年不得相见,许是见了简哥儿就想到他幼弟,难免动容。” “还有这回事呀?”庄容喃声说:“怪不得。” 心里的疑惑一下子消解了。 几人正说着话,忽听得外头隐约有对话声,白行简目光一凛,先转身出厢房。 就见着谢公子那位随从孙弼正和桃红一左一右坐在台阶上,两人笑呵呵说着话。 孙弼问桃红平日里最喜欢吃什么,桃红不假思索说:“兔肉!” 孙弼就笑说:“我家公子也喜欢兔肉。” 桃红就说:“布谷,兔肉。” 孙弼好奇问:“布谷是何物?” 桃红还没答,白行简眼里已闪过防备,正要上前拉了桃红离开,却被庄容拦住。 她示意简哥儿别激动,走上前笑说:“孙叔,桃红婶儿头脑不伶俐,说话颠三倒四的。”又说:“你俩坐着,我去洗几个梨吃。” “不了。”孙弼忙婉拒:“这两日多有叨扰,实在过意不去,你们有事只管去忙,别因我和公子在这里耽搁了。” 第346章 及早赶路 “到年根也没什么事儿。”庄容顺势坐下说:“最近家里粮食足,前些天已把该备的年货备上了。” 孙弼就笑问:“都备了什么年货?” 庄容一一答了,顺嘴说了说清水村这边年节上的风土人情。 白行简在不远处,见她渐渐和孙弼聊的投机,这才放心离开了。 晚饭照旧做的丰盛,谢公子用过饭,又和庄文小叙一会儿,说是次日想上南山看看,庄文连声应了,说是简哥儿对山里熟,让简哥儿带着他上山最稳妥不过。 庄文一提起白行简,谢公子立马转眸看他,见他一直沉默坐着,一天到晚几乎一言不发,眼睛不由闪了闪,“简哥儿,你从小一直哑着?” 白行简点点头,便起身,朝庄文做了吃饱的手势,拾掇了碗筷往外走。 谢公子不同寻常的关注让他有些不安,三个月前那些经历又浮上脑海,城里有些阔少爷专门以亵玩标志少年为乐,谢公子瞧着不似那种人,可他却总能感觉到他若有若无的视线,只觉得分外别扭。 庄文赶忙笑着打圆场,“简哥儿性子冷,有时没大没小的,谢公子别见怪。” “自然不会。”谢公子瞧着他离开的背影,眉宇间有些怅然若失,“他虽性子冷,和庄大哥倒是亲厚。” 庄文就笑说:“总归是血浓于水的父子,我既认回了他,自当对他好些,他也知冷暖,虽不张口,该为这家里做的事却一件不少。” 这个时候有必要“巩固”下简哥儿的身世,就像容儿说那话,防人之心不可无,一切都是为了简哥儿有个名正言顺,不叫人质疑的身份。 到了夜里,谢公子回到厢房,孙弼和他说起傍晚的事情时,就似笑非笑说:“下午这父女俩和简小哥三人在屋里嘀嘀咕咕半天,想来是商量了什么,到了晚间庄文口风就斩钉截铁了不少,您可还记得晌午时他说起和简小哥的父子关系时,还不敢直视您的眼睛?” 谢公子盖了狐毛大氅靠在炕边,闻言就跟着笑起来,“倒真是善良的一家人,有些小九九,倒不让人心生憎恶,反让人觉得有几分好笑,你别忘了走时多留些银钱。” “是,我记下了。” 谢公子不知想到什么,眉头又皱起,“爹这次请命去北疆,又是个多事之秋,我至多再耽搁两日便要启程回京,他的身世你务必查清楚了,明儿想个法子把庄容支开,我想单独和他问些话儿。” “好,我来安排。” 次日一早,谢公子倒是起的早,庄家父女刚起身不久,他也起来了,在院子里闲庭信步,遇见白行简进门,他便弯唇和他打招呼,“简哥儿,今个可有空随我上山?” 白行简一愣,也不看他,只轻点点头,便不逗留,直直转身往堂屋去。 不多会儿,和庄文一前一后出来,两人去南边喂鸡喂猪,庄容就过来招呼谢公子进屋坐。 谢公子从善如流进了屋,饮了片刻茶水,庄容便背了个包袱走进来,“南山陡峭,咱们须得早些赶路,早饭和午饭的干粮我已经备好了,待会儿就出发。” 第347章 简哥儿的不安 谢公子就点头说好,不多会儿,庄文带着白行简进屋,当着谢公子的面和白行简交代,让他多多小心注意安全,保护好谢公子安危等等一席话,一行人便出发了。 天还不太大亮,村里尚且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夜色中,谢公子走在乡间小路上倒也不引人注意,不大会儿就到了南坡。 白行简走在最前头开路,身后依次是谢公子和庄容,随从孙弼善后,一行人几乎沉默地赶路。 庄容偶尔提醒谢公子几句哪里有滑坡,哪里有乱石,谢公子得她提醒,脚下格外注意。 庄容就在后头默默观察谢公子,见他步伐乱中有序,步态轻盈,虽已赶了一个多时辰路,却不见半丝气喘,脚程也没慢。 心里就知道这谢公子也是个身体强健的,兴许还会功夫,总之绝不是面上瞧着那般文秀。 听她爹说,谢公子兄弟有三,老大战死沙场了,他的随从孙弼也是行军出身,说不准谢公子还是将门子弟,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手无缚鸡之力,也就解释的通为何这回只带一随从便敢来这乡野之地了。 她胡思乱想了一阵子,就听得身后孙弼忽然张口说:“简小哥,我似乎听见不远处有流水声,前头可有湖泊瀑布?” 庄容就心里暗赞这孙弼好耳力,她能听见流水声还是得益于灵泉水的滋养,可孙弼一个普通人竟有这本事,心里越发不敢轻视谢公子。 白行简顿了脚,指指东南方向,点头。 庄容就解释说:“不远处是有个小瀑布,谢公子可要去看看?” 谢公子略一思量,弯唇笑说:“不必去看了,只是有些口渴了,去瀑布接些水回来就成。” “我随身带了水。”庄容忙把随身包袱打开,只见干粮都完好无缺地装着,唯独不见了木水壶。 她心下奇怪,恍惚了一下,蹙眉说:“明明记得走时装了,难不成忘了……” “不妨事,孙弼身上备了空水壶,去接些泉水来就好。”谢公子说。 孙弼忙应是,“我这就去,庄小姑娘,烦请前头带个路?” 庄容还未张口,白行简却先一步走到她面前,朝着孙弼比划,意思是:他跟着一起去。 孙弼就皱眉说:“留我家公子一人在此似乎不妥,我家公子身份尊贵,若有个什么意外,谁也担当不起。” 谢公子眸里便划过一丝笑意,“简小哥这是不放心庄姑娘。” 他朝着白行简弯唇一笑,“这样,你若不放心,便带我这随从去取水,我和庄姑娘留在此地等候,如何?” 白行简眸里登时闪过浓浓忌惮,防备地冷盯谢公子一眼,摇头不肯。 谢公子噗嗤一笑,白行简耳根便微微热了热,像是被窥破了心事,转了头不看他。 谢公子笑意渐深,“这样也不成,那便只能有劳庄姑娘带我这随从走一趟了。” 白行简眉头蹙起,手放在唇边,作势就要吹口哨呼唤白狼。 庄容见他模样就知道他心头不安,可为了这么点小事实在不值当争辩一番,更不值当把白狼给暴露了,孙弼若要害她,哪用的着专门上这山里头来,她也不知简哥儿这极度防备的心理是为何,便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走上前拽了他的胳膊说:“简哥儿,没事儿,你和谢公子在这儿歇会,我带孙大哥去取水,很快就来。” 第348章 简哥儿张口 说着,率先带路往东南边去了。 孙弼紧随她身后离开,两人的身影不多会儿便消失在树林里。 顿时,原地只留下白行简和谢公子。 谢公子原地清理出一片落叶,把大氅铺在地上坐了,朝白行简招招手,“简小哥,过来坐。” 白行简站的笔直,离谢公子足有五六米开外,闻言却一动不动。 谢公子似是习惯了他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以为意,幽幽一叹说:“听说你在这座山里生活了许多年?” 白行简自然是不答他,谢公子知道简哥儿不知何故对他防备的紧,心知他所说每句话少年必然会仔细听。 便自说自话:“我不知你何时到这里的,又是如何来此地的,想来也有多年了,当时年纪尚幼,必定受了不少苦头,你可有亲人在世?庄文并非你父亲,你若是肯对我袒露心扉,我或许可以帮你找到真正的亲人。” 白行简身形猛一僵,双眸眯起,泄出浓浓疑云。 这谢公子是如何得知庄文并非他生父的?又为何独处时对他讲这些?他究竟打了什么主意! 谢公子见他僵直的身体,唇角轻轻翘了翘,坦言说:“你不必害怕,我那随从有摸骨的本事,昨个一摸便知你骨龄已十六,绝非庄文所说建平年七月所生,若他是你生父,怎会不知你是何时出生的,这便是疑点,再者,他提起你时神情中有心虚之色,我推测他必不是你父。” 这话落下,白行简猛一转身,双眸如鹰隼般直直盯着他,居然缓缓张口,沙哑地吐出一句话:“你到底为何接近庄家。” 饶是谢公子淡定,也被他突如其来张口的话语惊得挑起了眉。 足足愣怔了好几息,才讶异道:“你竟不是哑巴?” 白行简冷盯他,又吐字说:“若有目的,直冲我来,与他父女无关。” 随着他吐字增多,沙哑的音色渐渐明朗起来,竟有种说不出的悦耳之感。 谢公子定定望着他,见少年眼里石头般的冷硬,心知他对自己已生了敌意,不禁喟然一叹,“你误会了,我对庄家父女无冒犯之意,实不相瞒,这次来清水村,是为你而来。” 说着,他站起身,手伸进颈间一挑,倏然现出一枚雕刻着狮身人面图腾的圆形玉佩。 一眼瞧见那玉佩,白行简瞳仁猛一缩。 就见谢公子将玉佩翻转,露出了另一面,上头刻了清晰的“白”字。 他极力掩饰着内心的震撼,抿住唇一言不发。 谢公子见他神情有异样,心口猛的一激荡,呼吸急促,紧盯他问:“这玉佩你认得?” 白行简否认:“不。” 顿了顿,又问:“这是你家传玉佩?可你姓谢。” 谢公子见他再不复方才的冷硬,竟像是有些关注这玉佩,居然主动张口打听,浑身的血液便沸腾了,立时解释道:“我父姓白,母姓谢,我名叫白靖安,这玉佩是家传,兄弟三人一人一枚,乃是用了上好的漓江软玉打造而成,正面雕刻家族图腾,背面刻有家姓。” 白行简目光流连在他颈肩的玉佩上好半天,忽而问道:“因我来清水村,何解?” 第349章 疑窦丛生 白靖安努力压下心头激荡,双目炯炯地盯着他说:“我第一次瞧见你,就注意到你了,你模样肖似家母,后来无意间听闻七年前那道朝廷缉捕令似乎与你有些牵扯,便愈发怀疑你的身份,这才带仆从上门造访,我幼弟因七年前一件祸事流亡,其后便失去踪迹,我查了许多线索,方知他当年逃亡时最后的行迹分布在清蕲州,只是我那幼弟当年被迫害时脸上留了块烫疤,可你并无那块疤,一时之间倒是难以分辨了,你身上可有一块和我相同的玉佩?” 白行简袖下的手无声握紧了,眼前的男人有着和他同样的玉佩,自称是来寻弟的,以及他知晓自己面颊上那块疤痕…… 种种迹象表明,他和眼前男子似乎有剪不断的干系。 只是眼下,他不知青年是否可信,万一是仇家寻上门,他若轻易暴露,必会给庄家带来灾祸。 他虽记忆不全,可当年从一处极大的宅府里逃出是有印象的,他连夜逃出府,每到一处,便引来无数官兵集结搜捕,后来他是如何逃脱,又是如何到了南山上却没了记忆,每回梦中浮现的场景皆是幼时断断续续的影像,记忆里没有眼前这男子,只有位美貌的中年妇人时时出现。 那些杂乱的记忆他至今无法衔接,更是对青年毫无印象,自然也无法肯定他的话。 青年自报了姓名,若没诓骗他,往后倒是可以查查,兴许查到了他的底细便能回想起一二,但此刻决计不能暴露了。 短短几瞬,他便在心里头暗做决定。 摇头说:“并无。” 白靖安眼底的光芒瞬间幻灭,仿佛失了神采的星辰一般沉寂下来,暗想难不成真是弄错了,幼弟逃离时已有七岁,早是记事的年纪,他今日已把话挑明,若他真是幼弟,又怎会不肯相认? 可方才他拿出玉佩时,少年眼底一晃而逝的震惊他瞧得一清二楚,若没干系,他为何会流露出那般异样的神态? 况且,听说庄文不日便要认他回归庄家,明明并非亲子,却要这般大动干戈,是否存了保护他身世不被泄露的心思? 种种疑窦上了心头,他暗自有了计较。 若真是小弟,他流亡在外多年,对外人警惕防备也是人之常情,必然不会轻易透底,只需留下孙弼暗中调查一番,迟早会查出疑点。 想到这儿,他便也不强求,只是摇头叹息:“既不是,那便是我弄错了,你大可放心,我明日便带随从离开。” 白行简不吭声,目光一眨不眨落在白靖安脸上,三分打量,七分思量。 白靖安任他打量着,忽而笑看他:“你明明不哑,为何却要装哑,我瞧庄文父女并不知你口能言语,他父女二人待你真诚,你却装聋作哑,今后若被识破了岂不是伤了情分?” 他语带关心,白行简却不领情,闷声说道:“不必替我忧虑,日后我自会解释。” 说完,便独自走开,转身拿脊背背对着白靖安。 表面看不出端倪,可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从前总想着慢慢把记忆拼凑,弄明白自己从何处而来,为何逃亡,可不等那些记忆拼全,自称二哥的人却忽然找了来,这极大的变故扰的他心神纷乱,一时想到梦境里的豪华府邸,一时又想起那温柔妇人,有心想去和白靖安问个究竟,却硬生生忍住了。 第350章 不同寻常的关注 他冷言冷语,白靖安却愈发觉得亲切,小弟幼年时他随父亲和大哥出征在外,极少归家,七年当中也只在他两岁时见过一回,虽不常见,却常听母亲书信里说起,小弟个性沉默寡言,却是个主意极大的小家伙,自小聪慧,三岁识字,不足七岁遍饱览群书,小小年纪心性沉稳,练得一手好字。 再看不远处的少年,分明和小弟的个性一模一样,如此想着,他心里头越发激动,望过去的目光里亦是饱含了浓浓的兄长情怀。 庄容和孙弼打水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谢公子直愣愣地盯着简哥儿背影,唇角上扬还挂了笑,犯了花痴似的。 她狠狠打了个寒颤,走过去挡了谢公子视线,“谢公子,喝水!” 谢公子方才回神,瞬间收了笑意,接了水壶正色说:“谢了。” 他打开水壶小啜了几口,便说继续赶路,又说:“听闻简小哥儿前些年一直住在这山里,可有落脚点?” 庄容心说桃源风景好,自打简哥儿搬来村里,好久没去过了,谢公子既然来了,领着他去瞧瞧也无妨。 可话还没张口,简哥儿却朝着谢公子摇摇头,做了劈砍的手势,意为:原先的住处已拆除了。 庄容心下诧异,却也不拆穿他,想着简哥儿大约是对谢公子格外防备,不想过多透底,便也不吱声。 谢公子眼眉一挑,但笑不语。 随从孙弼拍拍背后的弓箭,笑说:“那便出发吧,难得背了弓箭,不猎几只野味可就白来了。” 接着几人继续赶路,不多会儿,来到了一处地势平坦的密林,白行简停了脚。 庄容记得曾经和简哥儿一起打猎也是在这样的林子里。 几人的脚步瞬间惊起一群歇在树上的飞鸟,扑腾着翅膀飞离。 白行简从身后抽了弓箭,熟练地搭上箭矢,拉满弓,对着密林深处静静等候。 孙弼见状,知道白行简有经验,这地方恐怕出没不少猎物,便也跟着拉满弓,屏息等待。 忽地,白行简眼眸眯起,干脆利落对着虚空处就是一箭。 随着箭矢射出,几人就瞧见不远处,干草下的土洞里果然探头探脑钻出一只野兔,只是还没等它跑远,下一刻便被箭矢射穿。 “好眼力!好箭法!”孙弼由衷赞叹。 庄容听了,也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她家简哥儿,就是厉害! 一旁那谢公子更是目露欣慰的笑意,目光时时刻刻粘在简哥儿身上,满含着温情。 庄容就蹙了眉。 这要是她爹,她尚且不多心,可一个陌生男子对另一男子表露出如此不合常理的关注,就由不得她不多心了。 想到什么,她又打了个激灵,望向谢公子的目光就多了几分隐藏的讥诮。 察觉了庄容吐槽的视线,谢公子也不掩饰,笑说:“简哥儿射箭时身姿飒爽利落,我亦被折服。” 庄容撇嘴说:“那是谢公子瞧走眼了,他射箭虽利落,做事却拖泥带水的紧,给张家巧珍送盒胭脂也忸忸怩怩的!往后娶了媳妇儿,指定是妻管严!” 第351章 一箭双雕 这暗示已是十分明显——简哥儿将来可是要娶妻生子过日子的,谢公子若有不干不净的想法,趁早歇了心思! 谢公子一愣,随即唇边现出了然一笑,也不知是不是逗她,却又说:“简哥儿若愿意,随我回京城也可,天子脚下,他一身本事不愁无用武之地,我自然也会好好照拂他。” 言下之意,竟是要把简哥儿带走! 庄容心头顿时警铃大作,她对各人性向不予置评,可那人是简哥儿就不行。 就咬住唇,急声说:“这可万万使不得,简哥儿性子不讨喜,对人无礼的很,且他睡觉磨牙打呼流口水,不仅如此,他脚臭无比,不爱洗澡,还有个喜吃生肉的习性,他若去京里了,甭管有再大本事,没几天准要被赶回来。” 简哥儿虽才来不久,可不知不觉间,她早已把他当成重要的朋友乃至家人,若是有一天他离开了,过的好也就罢了,要真被谢公子网罗到京城做了见不得光的男宠,她非得呕气死。 不远处,白行简朝她忽悠一瞥,庄容自知理亏,赶忙朝他咧咧嘴儿,嘿嘿傻笑两声。 谢公子挑眉看她,面上似笑非笑,“竟有脚臭么,旁的小疾倒是无碍,我性喜洁,这脚臭之人是万万不能留在我身边了。” 庄容心里一阵暗喜,嘀咕着说:“没法子,许是从前在山里头没好好保养,他这毛病已是根深蒂固,治也治不好。” 谢公子便遗憾道,“那便只能做罢了。” 余光瞧见庄容暗吐一口气的模样,心里一阵好笑。 两人说话间,孙弼也连续射出几箭,两人你来我往的,林子里已然多了七八只野兔的尸体。 孙弼走上前儿卸下弓箭,“公子,可要展展身手?” 谢公子就笑着接了弓箭,“也好,松松筋骨。” 他慢条斯理抽了箭矢,忽而眼神一凛,迅速将箭矢搭在弓箭上,一只腿弓着,身子后仰,将箭矢朝着天空射出去。 他动作迅捷,那箭矢“嗖”地飞了出去。 天空传来一声飞鸟哀唳,接着,“啪”的一声儿,几丈外落下一根箭矢,正中穿着两只麻雀。 竟是一箭双雕。 庄容瞧得暗暗心惊,猜测谢公子有些拳脚本事,却没想到竟这样厉害。 别说庄容了,就是白行简都看的微愣,再看谢公子时,目光就变得复杂。 有一丝不服气,又像是多了什么别的思绪。 孙弼却面色平静,仿佛早见识过他家公子的本事,又递了箭矢过去,谢公子却摆摆手,将弓箭递回给他,“你们猎吧。” 不多会儿,林子里倏然有什么动物窜过,孙弼眼睛一亮:“简小哥儿,比一场?看谁先猎到那头黄鼠狼?” 白行简当下点头,提了弓箭往前去,和孙弼分头去追赶。 他自小没朋友,一直在这山林间独来独往,今个头一次有人提出要比拼,自然心潮澎湃,激发了男子与生俱来的好胜心。 不多会儿,孙弼提着那只黄鼠狼回来了,白行简空手而归,他面色紧绷,指了天空中飞过的几只飞鸟朝他昂下巴,目露挑衅,意思是:再来。 第352章 暗窥 孙弼豪气一笑:“方才承让,简小哥莫气馁,咱们继续比就是!” 谢公子静立在旁,面带微笑,瞧着两人你争我赶的比拼,眼里流露出淡淡暖融。 庄容对打猎没多大兴致,瞧了一会儿就无聊了,背靠在棵树干坐了,眼睛滴溜溜转,寻思着谢公子到底是在逗她,还是真对简哥有意? 比拼持续一个多时辰,以简哥儿多猎出三只飞鸟胜出。 庄容清点猎物时,足足捡回来二十多头野物,有野兔,黄鼠狼,竹鼠,若干只野鸡。 接下来,庄容和白行简又带谢公子在山林里穿梭,寻找着近水处的野葡萄果,待下山时,来时空着的背篓里已满是猎物和各色野果。 谢公子满面笑意,仆从孙弼也满头大汗,红光满面,显是这次打猎让他两人十分尽兴。 回到村庄已是傍晚,一行人走在村间小道上十分惹眼。 庄容虽想低调,可没办法,谢公子和孙弼主仆俩一身光鲜的衣着,举止气度不凡,外加谢公子模样又拔尖,哪怕不言不语的走在路上,也足够吸引目光。 有相熟的邻里叫了庄容好奇打问,庄容就笑说:“这两位是我爹在县里的故交,我和简哥儿带他们上山采采风,摘些野果。” 她囫囵搪塞过去,堵了那些妇人的口,妇人们再细打听,她就只是笑,说是不早了,赶紧回去吃晚饭。 道路西边,一户人家大门开着,正是老庄家。 庄容一行人从老庄家门前经过时,院子里,秀娥倏然停了手里浆洗的动作,急匆匆跑到门外瞧。 一眼就见着庄容和简哥儿领着两个面生的村外人正往西边走去,简哥儿身后背了背篓,看起来沉甸甸的,几个男人家又都背了弓箭,想来是刚上山去打了猎。 那两个陌生男子身量都极高,其中一人穿着狐裘大氅,气宇轩昂,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平民百姓,会是那位谢公子么? 秀娥就蹙起了眉,她清楚记得上回在县城酒楼里找庄容求情那一回,当时她刚赶到包间门外,就听了庄文在里头的说话声,说是这回这官司多亏了谢公子,当时她便上了心。 前两天她上县衙牢房里探望田氏,一问田氏才知道,那谢公子当日就坐在堂上,约莫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官宦子弟,县尉大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的。 田氏说谢公子身份尊贵,是从京里来的,问秀娥打听这个做什么。 秀娥就把在包间外听到的那些话告诉了田氏,田氏气的咬牙切齿。 她整日在牢房里以泪洗面,天天想的都是怎么脱罪释放,一问秀娥家里的情况,得知庄家人去求庄文,他却不肯罢手时,方知自己这回是真的栽了。 她拉着秀娥的手直哭:“我的好姑娘,容姐儿这个黑心的,你要替娘报仇啊,还有马氏,娘要不是受了她那点子好处利诱,也不至于招惹上官府,你但凡还有点孝心,非得给娘报仇不可!” 秀娥气的撒开手,哭道:“我有什么办法,我不过是个在家里不受待见的姑娘家,娘的仇我是没法报了,往后爹万一再娶,我和宝福还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哪有那份心给娘报仇,娘当初但凡知道轻重好赖,也不该起了下毒的心思!”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353章 打谢公子的主意 “秀娥!”庄王氏暴躁的声音突然从院子里传来,“人又跑哪去了?浆洗个尿布洗了一下午也洗不完,我看你今儿就别想吃晚饭了!” 秀娥登时回神,也不敢再在外头耽搁,心事重重地回了院子。 田氏出事后,老庄家气氛一天比一天沉闷,庄健见天儿买酒来喝,从早喝到晚,整天醉醺醺地说些胡话,一撒起酒疯来就要上庄文家闹事,好在庄王氏和庄显贵都拦着他不许去闹。 庄王氏一有机会便和邻里哭诉,说起田氏,只管哭哭啼啼说是儿媳妇出事,比自个儿子出事心里都疼,悲伤之情溢于言表。 可回到家里,却也不见她怎么悲痛,秀娥暗暗看在眼里,心里对庄王氏的怨怼是一天比一天深。 庄显贵也愈发沉默了,最近也不再提上庄文家去求情的事,晌午秀娥问了一回,庄显贵就别开眼睛,叹气说:“事到如今,这事怕是没啥余地了,你娘自己作孽,咱们谁都救不回。” 眼下看来,一家人都没了办法,竟是要眼睁睁看着她娘判刑,秀娥嘴上不说,心里蠢蠢欲动的念头,却一天比一天强烈。 田氏再不好,到底是亲娘,往后她爹再娶续弦,黄花大姑娘是没戏,若再娶个丧夫的和离的,领回来几个拖油瓶,往后她和宝福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眼看爷奶起不上作用,她决不能干等着,今个就是个好时机,那位瞧起来贵气的公子说不定就是那位谢公子! 二叔虽心冷,可谢公子那说不定能想到办法,但凡能救了她娘,就是给谢公子为奴为婢她也心甘情愿。 她拎着木桶去晾尿布,阴阳怪气地说:“奶,你和爷都不愿再去求情,到底是二叔不答应,还是承了别的好处。” 庄王氏被噎得一滞,“你胡说什么八道,你爷你奶可不是那种不念情分的人!又是哪个碎嘴的东西在你跟前儿嚼舌根子了?” 秀娥撂了木桶,冷声说:“没有就好,我想爷奶也不是见钱忘义的人,我晚上再去求二叔一回,二叔要不答应,我就彻底死了心,可要我像爷奶一样整天什么也不做,干看着我娘判刑,那我就是不孝。” 庄王氏没了脾气,“行行行,你不死心你就去!回来了可别又哭鼻子,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还不够窝火,没人惯着你!” 心说庄文父女早定了主意,哪是她求两句就能回心转意的,她不信邪就去,以后也好彻彻底底死了心,没得整天话里话外带着怨气。 另一边,庄容一行人归家,打猎又赶了路,全都饥肠辘辘的,庄文早已烧好了菜,把几样清淡小菜端上桌,笑说:“我做饭的手艺比不上容儿,谢公子莫嫌弃。” 谢公子自然笑说无妨,待所有人落了座,纷纷拿了筷子正要开动,院外却突然有人进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少女清脆的声音,“二叔,容姐儿。” 秀娥一脚迈进门槛,一眼就对上了谢公子清润的目光,她脸颊蓦地泛了红,挪开视线,局促说:“这是家里来了客人?” 庄文脸上的笑容一凝,面上掠过惊讶:“秀娥?” 打从上回庄王氏两口子走后便再没上门过,庄文心说应承那二十贯到底是起了作用,也好,虽有些心寒,可老庄家到底没来找事儿。 第354章 目的被看穿 眼下秀娥再来,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来求情的。 可当着谢公子主仆的面,田氏那些乌七八糟事儿拿出来说,实在叫人尴尬,当初全因谢公子在场,才有了公正的审判,如今却叫谢公子听着他们有了撤诉替田氏隐瞒罪行的念头,叫谢公子情何以堪?他自个儿都觉得脸上臊的慌。 “我不知道二叔家来了客,对不住了。”秀娥慌乱解释了一句就往外退。 庄文赶忙喊住她,人都来了,总不能真看着她出去,他心知田氏犯了错,她一儿一女却是无辜的,他做二叔的,应对这两个孩子加倍好才是。 这样想着,就又挂上笑容,说:“快进来吧,容儿去添把椅子,今个秀娥和咱们一块吃。” 心里只盼着秀娥识些大体,别当着谢公子的面说那些事。 他说着,还朝谢公子解释一句:“这是我兄长家的老大,我的大侄女秀娥。” 谢公子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稍一打量秀娥便收回目光。 庄容暗撇撇嘴,腹诽秀娥来的可“真是时候”,慢吞吞起了身,还没动脚,就见秀娥后退一步出了门槛,连声说:“不了不了,我来的不是时候,搅扰二叔一家吃饭了,我上院子里等。” 这话说得矫情,她既然上了门,她爹怎么可能关起门来吃饭,让侄女干站院子等着? 庄容心里便有些不快,张了嘴想说话,庄文却已是被臊的坐不住,起了身去招呼秀娥,“这孩子,说的什么见外话,你什么时候来二叔家,都有你一席之地,快来坐了吃饭,正好也刚开饭,大家还没动筷。” 秀娥眼圈顿时一红,“我娘犯了这么大的错,二叔还能这样抬举我,我实在是没脸坐,只等着二叔吃完了再和二叔谈事儿。” 这话说得庄文就更不是滋味了,拉了她往椅子上带,“容儿,你起开,让秀娥坐,你再去搬把椅子来……” 话没说完,就被庄容给打断,她笑笑说:“爹!你瞧瞧你,干吗强人所难,秀娥姐哪是不肯和咱们吃饭,是瞧着有外人在,不自在呢!这样吧,你们先吃,我带秀娥姐一块上灶房里吃去,锅里不是还留了菜?秀娥姐最近心情不好,我正好开导开导她。” 庄文一听,这样也好,田氏毕竟是秀娥的亲娘,出了这样的事儿,她心中想必悲苦,两人都是姑娘家,岁数相当,在一起说说体己话儿宽宽她的心也是好的,也省得叫谢公子得知这件事后尴尬。 遂点了头,“也好。” 秀娥眼神登时一滞,“二叔,我……” 话是对庄文说的,可余光却不自觉瞟了谢公子。 庄容将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心底冷笑,不等秀娥再说什么,直接上前拽她出堂屋,“秀娥姐,你就别和我客气了,咱们先上灶房吃饭去,天大的事儿也得先填饱肚子再说。” 说着,连拽带拖地把秀娥拖出去。 一进灶房,她便立马关了门,沉了脸说:“姐,我爹不知你想做什么,我却瞧得出,你想着谢公子今个在我家,就想打了谢公子的主意,想在他面前哭可怜博个同情好能救回你娘么?” 秀娥被揭穿心思,咬了唇瞪她:“我救我娘有什么错?凭良心说我娘做的事就真值当受那天大的惩罚?我娘是下了毒,可桃红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往日里也没发现你这样狠的心!” 第355章 姐妹决裂 往日还算亲厚的堂姐妹俩头一回这样针锋相对地说话,竟似带了决裂的意味。 庄容叫她一番狡辩气的肝都疼,沉了嗓说:“且不说你娘那些错值当不值当受罚,你想救你娘是没错,女儿想救娘的这份心到哪儿也没人能说你一句不是,可你得明辨是非对错,千不该万不该的,你不该上门使那些心眼子,你要真是实实在在来求情的,我和我爹虽不答应,却也会感念你对你娘的深情,可你倒好,明知道我爹心软,连奶奶那套装可怜噎人的手段也学了个十成,从前你是个实在姑娘,可现在,短短日子不见,你好的不学,偏学奶奶那套,聪明人一眼看透了反而瞧不起你!” 秀娥万万没料到自己的打算被庄容一语揭穿,脸上顿时挂不住,握紧了拳恼羞成怒说:“你瞧不上我?你凭啥瞧不上我?你自个儿没了娘就盼着旁人都没娘是不是!被关在牢里的不是你娘,你自然不着急!往日里常说和我是好姐妹,这会儿却只知道落井下石!” “你娘犯了错就该受律法制裁,我和我爹若不大义灭亲了,怎么和简哥儿交代?她心思恶毒,一味纵容她,往后咱们两家还能安生?”庄容心里一阵气苦,摇头说:“算了,也不提大义灭亲那话儿,你现在根本不辨是非,就说你娘坐牢这事儿,你当我爹心里头好受?近来在家一直念叨着你和宝福今后的生活,甚至都打算好将来收养宝福,你的婚事我爹也不会置之不理,就这样你还觉得我和我爹都是冷硬心肠,实在叫人寒心了。” 秀娥冷笑一声,“我和宝福遭难也是你家害的!我们姐弟俩可承不起你爹这份好心,真是为我们姐弟俩好,就把状子撤了让我娘回来!” 话已至此,庄容就知道,再说什么也是徒劳,她深吸一口气,漠然道:“撤状子的事儿,你不用想了,也不用徒劳在谢公子身上下功夫,你回吧,若不回,等会难堪的定是你。” 秀娥眼底泻出绝望下的浓浓愤怒,呵呵地冷笑起来。 笑声停歇,她一字一句说:“庄容,奶奶常说你是祸害,到今个我总算明白了,没想到十多年的好姐妹,到头来却是害的我们一家妻离子散的罪魁祸首!” 她梗着头,脸儿朝窗外,视线直直穿透堂屋檐廊朝里看,“不管你用啥大道理压我,也拦不住我救我娘,只要有一丝半点可能我都要救,你拦不住我!那些大道理也不用和我讲,我只想救我娘回来!” 说完,竟是不管不顾的冲出灶房,想要进堂屋去。 庄容眸光一冷,追着秀娥出去,紧紧拽了她的胳膊,“你站住!” 她爹已经够自责的了,一直在想办法弥补,尽到一个做二叔该尽的责任,这要是让秀娥这么一闹,尤其当着谢公子的面儿,她爹还不知得多为难。 可秀娥常年干活,力气自然大,庄容拉她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跑进堂屋里。 第356章 被拦了 庄容后脚儿追进去,只见秀娥已哭成了泪人,竟二话不说跪倒在庄文面前,“二叔,求求你了,我和宝福就这么一个娘,二叔不看我也看宝福的份上饶了她吧。” 庄文坐都坐不稳了,慌忙起身扶她,语气都透着心痛和为难,“先起来说话,地上凉,仔细冻病了。” “我病了没啥,只求二叔能看在宝福弟弟的份上饶了我娘……”秀娥一遍遍哀求,痛哭着又去磕头。 “可别!”庄文尽力拦,却还是拦她不住,一屋子人都听着她不要命似的把脑袋撞在地面上咚咚咚的响声。 连上首坐着的谢公子主仆也面露尴尬,仆从孙弼微微蹙了眉,谢公子则是眉头微挑,若有所思地盯着秀娥。 庄文实在没了办法,抬眼一瞧,见庄容抱臂站在门边,赶忙悄悄递给她求救的目光,“容儿,宽解宽解你姐,这样哭下去怎么成。” 庄容闷丧着脸儿,抿抿唇,先朝谢公子窘迫一笑,“对不住,让谢公子看笑话了,上回投毒那妇人是我大伯母,我堂姐这是过来找我和我爹求情来了,情理上我和我爹是该宽容些,可律法不是摆设,做错了事儿不受罚怎么成?这不,我和她多说了几句她便想不开了,又来找我爹哭。” 谢公子自是不好多说什么,了然一笑,很是识趣地起身说:“既然家中有事,我和孙弼也不便在场,这就先一步告辞去歇着了,明儿一早须得启程了。” 听说谢公子竟然次日就要走,庄文原本想出言挽留几句,可这关头他也顾不得再去和谢公子说客套话,只是窘迫应了声,说了几句早些休息的话,便去开解秀娥:“你先上椅子上座,二叔知道你心里苦,可你这样跪着不是折煞二叔了?” 秀娥擦了泪,这才站起身,一眼瞟见谢公子主仆起身往外走,她眸中微动,提步便要上前张口。 说时迟那时快,庄容快步拦在她面前,“堂姐!你这是做什么去,不是要和我爹说话么,咱们一家人关起门来慢慢聊就是!” 她话音刚落,简哥儿已利落地走到门边将两扇门合住,关的严严实实,隔绝了谢公子主仆的背影,矗立在门边冷眼看秀娥。 秀娥眼睁睁瞧着门被关了,心里头又急又怒,就要冲上前要把门栓拉开,简哥立时堵在她面前,不言不语,冰冷的双眸折射出一片冷意。 庄文见了秀娥这模样,再怎么迟钝也想到她方才想做什么了。 秀娥自小也算识大体,懂规矩,说话办事从不偏激,可在这件事上,却展露出非一般的倔强和不示弱,庄文没忘了她上回在酒楼包房里“咚咚咚”磕头的样子,那会儿就透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心思,想逼着他和容儿撤状子。 她一个姑娘家,瞧起来人畜无害,整天哭哭啼啼的哀求,叫旁人看了会怎么说?单这一点,庄文就忧心不已。 放低了声调温和说:“秀娥,事已至此,你就是闹到谢公子那也是徒劳,谢公子与这件事毫无干系,你这样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闯,未免叫人瞧了笑话。” 第357章 问心无愧就好 “你们一个个盼着我娘遭报应,自然不说好话,我不去想法子,又怎知没希望?难不成眼睁睁等我娘去死?”秀娥红了眼睛说:“谢公子若不肯怜我,我也没了旁的法子,这就是我和我娘的命,二叔若真的心疼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跑去求一个外人!” “你……哎!”庄文无奈长叹一声,眼瞧着秀娥变成眼下软硬不吃的模样,心头涌起说不出的无力感,“你这样为难二叔又是何苦。” 秀娥自嘲一笑,“是我让二叔失望了,是我不懂事明礼,咄咄逼人了,可我都是为了救娘,只要二叔能高抬贵手放了我娘这一回,往后我就是给二叔做牛做马都愿意。” 秀娥说完话,敛了眼皮往外走,停顿在白行简面前,恨恨瞪他,说:“你也不用拦我,我不去找谢公子,这就家去了,难不成真要跪到天亮,二叔总说我这个大侄女亲,可我看我就算是跪死了也不能让二叔手下留情。” 白行简巍然不动。 “简哥儿,让她走吧。”庄容出了声。 白行简这才侧了身,秀娥将门打开,回头又望了庄容一眼,眼里含了凄苦和妒忌,“我和你不一样,你就算没了娘,二叔宠你疼你,我却没有那么个好爹,若是我娘回不来,我以后的日子就再没指望了!” 庄容一愕,听的心头一酸,纵然心里怨怪秀娥不懂事,到这会儿也还是有些同情她了。 抿了唇说:“你娘的事儿,我和我爹实在无法通融,哪怕咱们是亲戚,也抹不去你娘犯罪的事实,犯错就要付出代价,她没有特权要求别人无偿原谅,我和我爹能做的只是尽力保障你和宝福过的好,不管你愿不愿承情,以后遇到什么困难,都能来找我和我爹,但凡能帮……” 话还未说完,门“砰”的被关上,空气中留下一道不屑地冷哼,秀娥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庄容摇头轻叹了下,没作声。 屋里静默了好长一会儿,好半天庄文才说:“你也别恼恨她了,她是被逼急了,过段日子想必也就想通了……” 庄容叹气,幽幽说道:“她不知道的是,没有娘比有个混账娘好多了,死钻牛角尖,任咱们讲再多的大道理,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母亲的做派会潜移默化的影响到儿女今后的所思所行,田氏不在了,别说对一双儿女,对这一大家子都是好事。 庄文跟着叹了叹气,一时想到他娘把钱看的比命重,一时又想到大哥执拗不讲理的样子,再回忆秀娥痛哭哀求的模样,只觉得心里头闷闷地难受。 庄容瞧出她爹自责,就说:“爹也别自责,这事儿不怪咱们,田氏自己先起了害人的心思,难不成咱们就得默默忍受着?告了她不是应该的么,反成了咱们不对,谁弱谁有理么?那这世道岂不是乱了,叔爷都知道的理儿,爹可千万别动摇了。” 庄文也知道她的意思,摆手苦笑说:“算了,不提这事儿了,只盼着田氏的案子早些定下来,这次既然没留余地,再想别的也是徒劳,往后有余力多多照顾秀娥和宝福,尽了力问心无愧就是。” 第358章 庄家人 庄容拾掇了堂屋,从灶房出来,见庄文屋里灯还亮着,心知这一晚她爹心里估计不好受,怕是要失眠了。 洗漱完,一脚刚跨进堂屋,竟看见白行简还在八仙桌前坐着,眉头微微拢着,眉宇间全是思绪。 她挑眉,“这么晚还不去睡?” 好像打从今个打猎回来起,简哥儿就格外的沉默,庄容猜想和谢公子有关,却也没顾上问他。 白行简回了神,起身拿了身后案桌上的纸笔,唰唰唰写下几个字给她看。 若说这世间还有值得信任之人,庄容父女便是唯二,他思来想去,决定将这事儿对她袒露。 庄容凑过去,见纸上依次写了:谢公子,白靖安,认弟。 难得简哥儿只学了月余的字,便能一连写出这许多字儿,只是,庄容顾不得惊讶这些,视线便牢牢被“认弟”两个字儿吸引了。 她本就聪慧,心思通透,一眼看了那俩字儿,脑海中晃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简哥儿身世。 搁了纸,压下心头震惊问:“你是说谢公子名叫白靖安,你的身世与他有关么?” 白行简点头。 庄容眼皮一跳,“当初我爹给你取名时,你指了白字儿,看来真不是随便选的,想必你身上有什么信物?或是你还记得你的亲人?” 白行简眼底闪过迟疑,轻轻摇了摇头,接着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 庄容立马接过来,上下翻转仔细看,眼睛便瞪大了,“你的意思是,这块玉佩谢公子也有一块?” 见白行简点了头,庄容心下仿佛一下子豁亮了,这么说来,谢公子莫名奇妙的拜访,对简哥儿超乎寻常的关注便都有了解释。 可她又想不通,“谢公子私下和你说了身份?” 这话刚问出口,她立时便反应过来,上山打猎时,她曾因去瀑布取水短暂离开了一段时间,谢公子想必是趁着那会儿和他说了什么。 可打猎归来,她瞧着谢公子并无异样,难不成这事儿又有隐情?且看简哥儿的模样,似是颇有些顾忌。 她脱口道:“你怀疑你的身世,可又不确定谢公子到底是不是你的亲人,便先瞒着了?” 白行简长舒口气,轻轻点头,稍一思量,提笔又写:“仍未记起。” 庄容便彻底明白了,简哥儿对曾经的记忆一片空白,见了谢公子,不敢贸然拿出玉佩相认。 “也是。”庄容蹙眉思量,“我若是你,也不会贸贸然相认,现如今一来是要想法子恢复记忆,二来也要暗中查查那白家是不是有白靖安这么号人,白家又是什么样儿的人家?说起来我都有些好奇了,对了,简哥儿,若他真是你兄长,你愿意随他回京城不?说不准白家是勋爵世家,你回去了这辈子便衣食无忧了。” 白行简一愣,似是没想到庄容会突兀地问这个,随即摇摇头,指了指庄容,又指了指西边相连的两间厢房。 他不言语,庄容却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我已算是庄家人了,不回京! 庄文就对着他露出欣慰笑容,不枉她和她爹一心一意对他好,从不把他当做外人,简哥儿也是个重情份的,这回应叫人心里暖洋洋的,十分熨帖。 第359章 谢公子辞别 她扬起一抹笑,抬手拍了拍白行简肩头,“你可别犯傻,我爹前头也说了,让你入我家族谱就是为了给你这身世打掩护的,你若真找到了家人,且能确定回去后也不会有性命之忧,那自然还是要回去的。”说着,又朝他挤挤眼,打趣道:“会奋斗可比不过会投胎,我和我爹再不舍也都盼着你好。” 白行简越听脸色越寒,胸腔不住起伏,忽而愤愤拿了毛笔在纸上写:不稀罕。 几个龙飞凤舞的字落下,旋即扔了毛笔,人也气咻咻往外走。 “哎哎?”庄容也不知道他哪来的气性,自己不过开了个小玩笑调侃他,见他走了许久不再来,就知道人估摸着已经回去歇下了。 她也不生气,心知这事于简哥儿来说算是头等秘密,可他却第一时间告知自己,足见得对她的信任。 摇头失笑一阵子,收了桌上的纸放在油灯上烧了。 次日一早,庄容特意起了个大早,白行简刚进院子,她立马走上前扬起笑,压低声说:“昨儿那事先不告诉爹了,我爹心事重,说了没得他又想东想西的,咱俩回头私下去查。” 白行简见她主动提及,抿紧的唇角微微松了松,也不回她话,沉默以对。 “还生气呢?”庄容讪讪说:“我只是想告诉你,若你今后有更好的出路,只管离开就是,别有思想包袱,毕竟我和我爹都盼着你过的好。若你不愿走,宁可割舍下家业也留下来,我和我爹当然最开心不过了。” 简哥儿这人有时别扭,脾气生的莫名奇妙,却好在不是听不进解释的人,经她一解释,浑身那股拒人千里的冷意立马就消融了。 他像往常一样进灶房去瞧水缸里的水,一眼瞧见里头的水是满的,一连几天如此,他就疑惑地看庄容,眼里透着询问。 庄容心虚,囫囵解释说:“估摸是我爹接了水。” 自打发现取用空间物品的诀窍,庄容时不时就用厨房里的水缸来练手,因此那缸里的灵泉水总是满的。 解释完,赶忙一脸若无其事上兔舍去瞧兔子。 不多会儿,谢公子主仆也起了身。 洗漱过后,孙弼去驾马车,谢公子便进堂屋和庄文辞别。 庄文挽留他,说是:“再有两天除夕,谢公子这会儿离开想也赶不上回京过年,不如留在家里,村里每逢年节热闹,想来谢公子还没见过乡野新春气象,家里早备足了年货。” 谢公子笑着说谢,又说往后有机会一定再来,这次却得离开了,家中还有些事儿等着处理。 庄文也就不好再挽留,吃过早饭,庄容抓了四只兔,六只母鸡并一篮子鸡蛋往马车上装,孙弼推辞了几句,推不过,便也欣然受下。 谢公子站在廊下,面带笑意看着她忙碌,不一会儿,目光便在院子里四处张望,问庄文:“简哥儿今日没来?” 庄文笑说:“打猎去了,这孩子坐不住。” 谢公子便心下了然,知道简哥儿是有意避着他,心里虽怅然失望,可隐隐又直觉简哥儿身世多半与他相关,这念头愈发肯定了些。 第360章 拦路 待孙弼收拾好行装,庄容父女送着俩人出院子。 谢公子上车后忽而掀了轿帘,从窗口递出来一柄精致的匕首,笑对庄文说:“我与简哥儿投缘,这柄匕首就送给简哥儿,我瞧他喜欢舞刀弄枪,这匕首最适合他不过。” 庄容就挑了挑眉,心里头百转千回。 谢公子自是清楚这匕首亲自给简哥儿,他是不肯收的,所以才要她爹转交。 匕首瞧着华丽,不是等闲物,牛皮套子上还镶了三颗宝石,庄文心下犹疑,“这……太贵重了,使不得使不得,谢公子快快收回,简哥儿哪就用得上这等好物。” 谢公子笑着摇摇头,将匕首朝着庄容隔空抛去,“丫头,接着。” 庄容也不客气,笑盈盈收了,“那我便替简哥儿收下了,回头一定转交他,往后有机会让他当面谢你。” 庄文见状,急的想再说什么,可马车却已驶出,眼瞧着谢公子远去,他只得作罢,咧了庄容一眼,“你呀你,谢公子一出手就是如此贵重的礼物,怎么好收?” “爹不懂,这是谢公子对咱们简哥儿的关照。”庄容嬉皮笑脸挤挤眼:“谢公子看重简哥儿,咱们可得替简哥儿仔细收好了。” 庄文想想,也挺心酸,简哥儿这孩子可怜,自小没得到过什么关爱,随身连一件像样的配饰也无,这匕首精美,简哥儿用着刚好,他心里其实也高兴。 就是这东西贵重,让他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他无奈摇头,瞪庄容:“只这一回,下不为例。” “知道了爹。”庄容吐吐舌,拉着庄文往家去。 另一边,谢公子的马车行至村口,突然从路边跑出来一个姑娘,直直站在大路正中,双臂展开拦了车辇。 赶车的孙弼立时减缓了速度,眯眼一瞧,认出是前一晚上庄文家求情那位小姑娘。 好像是叫秀娥。 他急停了马车,蹙眉问:“小姑娘拦我车辇是何意?” 秀娥脸上透了孤注一掷的决然,一字一句说:“我知道拦车无礼,可我二叔不许我见谢公子,我也没别的法子,只好一大早就在村口候着,我想求谢公子替我娘在县尉大人面前说说话,大发慈悲饶了我娘。” 说完,扑通一声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 孙弼一惊,朝着她大喝一声,“你这丫头,谁让你跪了,还不快起来!” 秀娥再抬起头,脸颊上已满是泪水:“我实在没了别的法子,只能来求谢公子,谢公子心善,若能叫他们放了我娘,我为奴为婢,做牛做马都愿意!” 孙弼又呵斥她,“你一个姑娘家,在我家公子车辇前哭哭啼啼像什么样?我家公子无官职在身,你这事情我家公子可管不了,还不快让开。” 秀娥早已打定主意,谢公子如今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任凭孙弼怎么呵斥也不肯起身,只是一个劲儿跪在那哭。 轿厢里传来低声一叹,接着轿帘被掀开。 秀娥猛一抬头,和谢公子目光直直对上。 她眼一热,哭声更大了些:“我知道我娘犯了错,可桃红已是被救回来了,凭啥不给我娘改错的机会?我娘若没了,往后我和弟弟该怎么办,求求您大发慈悲,可怜可怜我和弟弟吧!谢公子若能救我娘,我这条命都是公子的。” 这话落下,脸都胀红了,却还是咬牙说:“往后公子到哪我就跟到哪,伺候您一辈子。” 第361章 严词拒绝 谢公子定定望着她,那模样不似在庄家时那样温和,眼中透着清冷和隐隐的凌厉,“你如何知道我能帮你?” 声音悦耳动听,如玉石相撞。 秀娥人生中头一次遇到这样俊美又贵气的公子,他端坐在车辇里,衣裳是崭新华贵的料子,抹额中央镶嵌着一块温润透亮的璞玉,仿佛他每根发丝都是清爽洁净的,近距离看谢公子,她方知道什么叫做从里到外透出的尊贵。 再看看自己,破衣烂衫,面黄肌瘦,前一晚磕多了头,脑门上到现在还是一片淤青,铺天盖地的窘迫似要将她淹没,可在这片窘迫当中,突然又生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一家子的糟心人,糟心事儿,若是谢公子能带她离开,往后伺候着谢公子,也许这一生就再也不用受苦受难了。 这念头刚划过脑海,她突然如芒在刺,慌忙回了神,就见谢公子望着自己的目光陡然犀利了几分。 她急忙压下纷杂的念头,一五一十说:“听我娘说,那天在堂上,谢公子旁观了审案,县尉大人待谢公子毕恭毕敬的,我虽不知道谢公子身份,却知道你一定能帮上我。” “我大宋国律法向来严明,你让我帮你去县尉那里求情面,这是让我目无王法?”谢公子唇角提起,眼底闪过讽意,严辞拒绝:“恕我不能答应。” 他拒绝的干脆,秀娥像是兜头被浇了盆冷水,从头到脚冰凉成一片,伏在地下哀声恳求:“我知道为难公子了,只求求您看在我和我弟弟可怜的份上大发慈悲吧。” 她眼泪一滴滴落在土里,花季的姑娘没半点儿欢脱稚气,脸颊皴皱发红,嘴唇干裂,像一朵风中凋零的花朵,让人看了心头不忍。 谢公子幽幽一叹,“你弟弟年方几何?” 秀娥一愣,心知有希望,立马断了哭声说:“才刚满一岁,原本还吃着我娘的奶水,自从我娘被关进了牢房,他就没了奶喝,这才不到半个月就瘦的皮包骨。” 谢公子眸光微动,脑海里不由得闪过当年王府突遭变故,皇帝下了诏满门抄斩,母亲带着幼弟连夜逃出京城,刚行至河川县,突然被数千官兵包围,几十名王府侍卫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母亲当日不幸被擒获,幼弟自此失踪。 那场劫难让他从此失去年幼的小弟。 他沉默了一会儿,摇头叹道:“罢了。” 说着,摘下腰间荷包递给孙弼,“连着那副耳坠子都送了她。” “是。”孙弼连忙从行囊里拿了首饰盒,连同谢公子的荷包下车递给秀娥。 秀娥怔住,迟疑地看着孙弼,不敢伸手。 孙弼就说道:“收下吧,我家公子怜惜你,赠给你的。” 秀娥慢吞吞接了东西,又看那谢公子,本还想张嘴哀求,可谢公子却抬手制止她,“有了这笔钱,你应当安心了,好好照顾你弟弟。” 说完,挥手合住车帘,只余一道淡漠的声音从里头传出,“你娘的事,不必再求,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遑论你娘。” 孙弼跳上车:“姑娘,回吧,我家公子已经仁至义尽,你再闹腾未免不识好歹了!” 第362章 必会调查清楚 语毕,他挥舞着马鞭驾车前行,厉喝:“让开!” 秀娥后知后觉退到路边,眼睁睁看着马车疾驰远走了,朝霞漫天,道路尽头只余一团滚滚烟尘。 秀娥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猛回过神,打开手里沉甸甸的荷包,匆匆瞥一眼,足有十几个银裸子……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多的钱儿,不是脏兮兮的铜板,是一颗颗银灿灿的足银,顿时傻眼呆住,心头泛起难言的激动。 另一头,疾驰的马车渐渐匀速缓行下来,孙弼见马车里迟迟不出声,便停了马车关切问:“公子可是想小少爷了?” 白靖安怅然一叹,语带忧愁,“也不知我们兄弟何时能团聚。” 孙弼便安慰道:“您该高兴才是,这次来清水村收获极大,简小哥儿身世存疑,见您那块玉佩时神色又分明异常,再加上他肖似王妃的模样,说不准、说不准……” 他看着白靖安的脸色,后头的话语微微迟疑,生怕这次或许又像从前那般空欢喜一场。 果然,白靖安抬起手,打断他的推测,他眼眸清明了一些,定声吩咐道:“你务必好好查。” “您放心,我必会查个一清二楚。”孙弼不知想到什么,笑问:“方才那小姑娘,您既对她姐弟动了恻隐之心,为何不多给些,怎么才给几十两银子就打发了?” 白靖安骤然一笑,似晒似讽,“若真像她所说那般在乎幼弟,又怎会流露出想随我离开的念头。” 孙弼眉头一挑,一下子回味过来,摇头叹息道:“世人都向往富贵安逸,您这一身风华迷了小丫头的眼……难怪容小姑娘不许她上桌。” 说到庄容,白靖安便是摇头一笑,“鬼机灵的小丫头。” “是啊。”孙弼重新驱动了马车,笑道:“心眼子多,却也不招人烦,行事知进退,还做的一手好菜,她那道闷烤酥鸡叫人回味无穷,也不知往后还能吃到否。” “呵……”白靖安也轻笑出声,“乡下虽清贫,饭菜却异常美味可口,这几日连我的胃口也养刁了。” “胃口好是好事儿。”孙弼笑说:“小姑娘大方,临走装了不少山货,回县里后我收整收整,那几只鸡和兔肉都给您备上,带回京里让家里的厨子仿了容小姑娘的做法做给您吃。” 白靖安点头,笑道:“能把野兔养成家兔并养成规模的,倒是头一回见,也亏得她父女能发现那有趣的果子,且看她能折腾出什么产业来。” 老庄家院里。 庄健一大早又喝的醉醺醺的,在院子里指了棵树骂骂咧咧,“阿文,阿文,你倒说说你配不配当庄家人,从小到大没给家里办过件好事,自小念书,每月四十文束脩钱儿雷打不动,笔墨纸砚流水般的花销,举人老爷没考上倒早早成了痨鬼,买药又是钱儿!总算分出去不祸害家里了,却是憋着干了这么件大事儿……你个白眼狼,书念到狗肚子去了!” 他酒后骂咧早成了习惯,庄王氏和庄显贵对此也是无奈,俩人一左一右坐在廊下筛玉米面儿,只当他是耳旁风,谁也不搭理。 第363章 被发现了 秀娥一脚迈进门,庄王氏就嗖地站起身质问,“一早天不亮就不见人,你去做啥了?” 秀娥路上把首饰盒塞进怀里,又把装了银子的荷包放了袖兜里,怕叫庄王氏瞧出来,身姿有些佝偻。 闻言,也不吱声,大步就往屋里走。 谢公子给的银子是压箱底儿的银钱,这钱不能到奶奶手里,奶奶拿了钱,甭想再往外扣一厘儿。 仔细留着这钱,往后不管爷奶待她如何,到嫁出去就不愁过日子了。 只是还不知爷奶会张罗她嫁到什么样的人家,若夫婿老实纯厚倒还好,要是个不着调的,那这些钱是万万不能叫夫家知道的。 短短一路上,秀娥心里一直飘着这些念头。 往日里她不曾往深里合计这些,可今个不一样,手里有了笔巨款,她也开始为未来做打算。 过了年就是虚岁十六的大姑娘了,这家里她怕是留不了几天了,这笔钱该怎么使,都要慢慢合计。 可最要紧的就是仔细捂好了不能给她爹和奶奶发现。 “你站住!”庄王氏瞧出她不对劲儿,快步上前儿拦了,上下打量着,疑神疑鬼地问:“你做什么不吱声,问你话儿呢,上哪去了?” 秀娥簇了眉说:“还能上哪去,去二叔家求情去了!” 庄健听了就脸红脖子粗地冲上前嚷嚷,“我呸,求他,那就是上赶着受辱!” 庄王氏冷笑,“知道你二叔不答应,还总往他家跑,有那功夫,还不如死了心,老实在家里头带宝福,你娘这一走,屋里躺着个奶娃娃,家里多少事儿!” 秀娥提了一口气,似是憋了话想反驳,可眼睛一闪,又不吭声了,闷声说:“知道了。” 侧身绕了庄王氏就往厢房里去。 庄王氏起先没察觉什么,可庄健却指了秀娥的胸口说:“你怀里鼓囊囊装了啥东西,是不是偷了你娘的首饰!” 田氏走后,他将田氏这些年攒下的私房银钱儿和首饰都归拢在一处,每日都要看几回,今个喝了酒也不知怎的就突然冒出这话儿来。 庄王氏听得莫名奇妙,只当庄健说的醉话,没当回事,转身就要进堂屋,谁知院子里传来秀娥的尖叫声,“爹!别掐我耳朵!” 庄王氏转身瞧,就见庄健撕扯了秀娥,将人扯到地上,手就往她怀里探,秀娥翻了身躲,谁知从怀里摔出来一个巴掌大的松木盒子。 松木因自带香味,常用来做首饰盒子。 那盒子骨碌碌滚到地下,秀娥惊慌失措爬过去要捡,庄健一脚将她踢开,三步并作两步跑去捡了,打开一看,竟是一对成色崭新的珍珠耳坠子。 珍珠浑圆透亮,一看就是大作坊里造出来的好东西。 “好你个王八羔子,偷你娘的首饰,啊?”庄健气不打一处来,撕着秀娥就要打。 往日里他就是个脾气暴躁的,田氏走后更加喜怒无常,又天天酗酒,这几天秀娥挨打已是家常便饭,庄显贵说了他一回,他恶声恶气的反驳,追到堂屋里去和他爹理论,撒了一下午的酒疯。 第364章 不说清楚没完 从那后,庄显贵和庄王氏就撒手不管了,总归是他自个儿的姑娘,自个都不心疼,旁人还能说啥? 庄王氏只把宝福细心哄喂着,那是庄家的宝贝孙子,自是得好好养活着,秀娥一个丫头家,年一过也到了要说亲的年纪,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了。 庄健狠狠一巴掌打过去,“你个贱货!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偷你娘首饰干啥?你这是要把家财都往外搬,这是上赶着给你二叔送去了?” 提到庄文,他面色蓦地阴狠,又是一巴掌甩过去。 “啊!”秀娥疼的尖叫,捂了脸狠瞪着庄健,“我没偷!” “还不认!”庄健气的又要打,庄王氏眼皮子一跳,赶忙冲过去拦他,“你别急着动手,丫头家不禁打,我和她说!” 庄健喝醉了,她可没醉,她瞧出那耳坠子不像是田氏的,她可没见过田氏啥时候戴过珍珠耳坠子。 说着她从庄健手里抢了首饰盒,打开细细一看,越发确定这耳坠不是田氏的。 “还不起来!”庄王氏走过去拧了秀娥耳朵往厢房里扯。 进了厢房,反手把门一关,冷哼,“说,这耳坠子哪来的,你不说清楚了今个没完!” 耳坠拿到手上还没捂热,甚至还没来及戴过一回,眼下却被奶和爹发现了,秀娥不禁想到谢公子,心底不知怎的便酸酸涩涩不是滋味。 咬了唇不吭声。 庄王氏气的戳着她的眉心说:“你可是没出阁的姑娘家,私下里收了旁人给的东西,那可是要有个说法的,你说,你是不是私下里许了人了,你个不自爱的下贱货!” “我没有!”秀娥委屈的直哭,知道不把这话说清楚,今个这事儿是不能善了了,这才咬牙切齿说:“这耳坠是贵人给的!” “贵人?”庄王氏呸了一声,“狗屁的贵人,是张三还是王五你倒是说出来!” “是谢公子给的。”秀娥哽咽把谢公子上庄文家的事儿说了,末了,还解释了一通谢公子的来历。 庄王氏面上一阵恍惚,转着眼睛问:“你说谢公子是贵人?县尉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的?这样尊贵的人能送你耳坠子?” 秀娥气的跺脚,“千真万确,奶奶有啥不信的,放眼村里谁能送的出这样精细的首饰!” 庄王氏再看那首饰,心里头已经信了八九分。 这耳坠子的做工精细巧妙,指定是大首饰行里买的,珍珠形状浑圆,必定是千挑万选的材料,一看就是好东西,这样好的首饰,村里人可拿不出来。 她就眯了眼问巧珍:“他还给你什么了?” “就这一对耳坠子,再没了,不信奶奶搜!”她理直气壮展开胳膊。 庄王氏方知她可能没撒谎,若有所思地说:“照这么说,谢公子竟是高看你了,这事儿,不对劲!” 秀娥只盼着庄王氏赶紧走,没得发现了袖里的银子,便也不吱声。 庄王氏就拉着她说:“他无缘无故做啥会送你首饰,指定是看上你了,呵呵,傻孩子,你快要走好运了!” 第365章 想入非非 她一脸眉飞色舞加上这话,秀娥立时红了脸儿,“奶奶,你胡说什么,人家谢公子就是可怜我,可没别的意思。” 庄王氏撇嘴哼一声,“可怜你?给些钱儿打发了就是,做啥送首饰?你这笨丫头,他就是看上你了,这还瞧不明白?” “不会的,不会的。”秀娥连连辩解,脸已是红到了脖子根儿,摇头说:“谢公子身份尊贵,还是从京里来的,我一个乡下丫头,哪比得上京里的姑娘体面,奶奶快别瞎说了!” 庄王氏瞧见她羞涩的神态,心里更是笃定了三分,眉尖一挑,犀利道:“奶奶活了大半辈子,吃的盐比你走的路多!他要对你没心思,可不会随随便便怜惜你!你敢说你心里头就没动点心思?” 心里隐蔽的念头被挖出来见了光,秀娥脸颊顿时烧的更凶了,“没有,没有,没有,我还没出阁,奶奶别再胡说这些话儿了!” 庄王氏横了她一眼,“你就死不承认着吧,走着瞧,过阵子,这谢公子一准儿得派人来信儿,咱们虽不知他是做什么的,可瞧着出手大方,县尉都不敢得罪,那家世必定不差,回头就是做妾做小也不亏的!” 秀娥咬住唇,眼底却悄悄亮了一下,“奶奶别乱说,他这一走,兴许不会再来了。” “来不来,就得看他心里头惦不惦记你了。”庄王氏破天荒大方起来,把耳坠子塞回秀娥手里,“既然是人家的心意,这坠子你就留着,往后再见了,只管戴上让他瞧。” 说完,喜滋滋出了门,把这事儿说给庄显贵听。 庄显贵听了却一冷哼,“你想的倒美,咱们秀娥何德何能高攀得上这样的贵人,说不准还是看阿文和容姐儿的面儿上,顺手给她的。” “你就不能少说点丧气话。”庄王氏撇嘴,“秀娥说了,人家谢公子是过来打猎借住阿文家的,你还真当他家攀上贵人了?不过就是在县里见过一回,再说了,咱家倒霉了一整年,总该开开好运了,你说秀娥嫁给个村汉,真不如嫁给贵人,就是当个妾那也是出人头地,往后家里还能缺吃少喝?” 庄显贵见她一脸春风得意,仿佛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了,就忍不住泼她冷水,“就算人家不嫌咱们门第低,那先看上的也得是容姐儿,秀娥是长得比容姐儿顺眼,还是说话办事比的上容姐儿妥当?” 庄王氏气不打一处来,“她不就是念过几天书,会说些一套一套的大道理,咱们秀娥除了不识字,哪哪也不比她差,做活利索,模样也周正,打扮打扮也是个漂亮姑娘!” 庄显贵摆摆手出门,不和她理论。 庄王氏心情舒畅,笑的格外开怀,挎了篮子上庄文家去探口风。 一进院子,见这一家子正大扫除,东边房檐上站着个大小伙,正拿了扫把扫房顶上的灰,他剑眉星目面如玉,目光凛冽桀骜,高挺的鼻梁下是两瓣噙着冷意的薄唇。 庄王氏不是第一回见白行简,却仍是又一次的被他英气非凡的模样给惊艳住,暗叹这哑巴真是好模样。 第366章 扣缩 她往里走两步,回头就见庄文也在北边堂屋顶上,正拿着扫把打扫屋顶。 院子水井边,庄容蹲在木盆旁淘洗抹布,不远处廊下,傻桃红正捏了块抹布仔仔细细擦着廊柱。 “哟,这是一家人都出动了,这都腊月二十八了,才开始打扫?”庄王氏率先出了声,抬脚往廊下走。 桃红一见她便瞪眼,“坏人!走!” 庄王氏眼睛一沉,随即却又笑起来,“这傻桃红,就会胡说八道,我可不是坏人,我是阿文的亲娘,容姐儿的奶奶!论理,你也要叫我一声婶子呢!” 庄容已经瞧见庄王氏老半天了,实在不想搭理她,可又怕桃红不知轻重,再和庄王氏争吵起来,惹的庄王氏又撒泼儿。 这才起身挂着虚笑说:“奶奶来了,今个可不巧,我们一家大扫除呢。” “不碍事,不碍事,我放了东西就走。”庄王氏把篮子往地上搁了,“炸了点豆腐干给你和你爹送过来过年待客用。” 清水村当地有在过年前炸制年货的风俗,到了年前,一般人家都杀猪,留些猪肉剁碎搓了丸子下油锅炸,除了肉丸子,各家各户早早熬制了红豆沙炸春卷。 这就算是农家人一年到头最丰盛最奢侈的年货了,哪怕再清贫的人家,到年前也会给孩子们炸些丸子备着吃,丸子在年饭里极常见,炖汤、土火锅,都少不了丸子做配菜。 除了丸子春卷,有些人家还炸肉签子、鱼、豆腐干,家里头越殷实的,年前炸制的年货品种越丰富。 庄容就暗暗撇嘴,庄王氏好容易来一回,也不带丸子,就只带点最不值钱的炸豆腐干,实在是扣缩。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就笑说:“奶奶来就来,带了东西多破费呀,还是留着自个儿家里吃吧,我和我爹也备了。” “你这孩子,客气啥,都是一家人。”庄王氏说着就抬头看房顶上的庄文,吆喝:“阿文,你倒是歇会儿的,你身子弱,爬高上低的娘瞧着都害怕,仔细再摔了。” 庄文也早瞧见庄王氏,母子俩如今隔阂深,他打心底已对庄王氏失望寒心,可人已经进了院子,又满脸带了笑,总不至于晾着她。 遂放了手里的活,循着梯子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没事儿,一年到头也就打扫一回,今年有简哥儿在,大多数活计三两下也就忙完了。” 庄王氏便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说是田氏被抓后,一家人心情抑郁,都没心思过年,老宅今年就不里外大肆打扫了,只把屋里的桌椅家什擦了,被褥也没翻洗。 又说是庄健见天儿的喝酒,整天杵在家里也不知道帮忙,数落了庄健半天,又说自个儿和庄显贵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身子也一年不如一年,原本是要将养的年纪,可庄健靠不住,老两口只能把家里的担子扛起来。 庄文沉默了半响,说:“酒不是好东西,还是少碰为妙。” “哎!说了他不听,我和你爹想着,算了,田氏被抓去了,他心里头也不好受,想喝就由着他去,等过了年春耕,到那时他总得振作起来种庄稼,一大家子六张嘴都要吃,田氏没了日子也得照过不是。” 第367章 贪婪本性 庄文只略提一句便不多话,庄王氏回了话,他也只是点头说是。 看了眼庄王氏过来带的篮子,就吩咐庄容:“把咱家炸的年货也给你奶装些回去。” 他如今是半点不想沾老宅人情,也省得庄王氏到处去说,当年他念书花用家里的钱儿,庄王氏逢人便说,每逢争执便拿出来打压,这件事伤透了他的心。 他的想法庄容再明白不过,因而心里再不情愿,还是给庄王氏装了满满一篮子。 家里不缺鸡兔,除了肉丸子和各样炸货,又取了三只腌好炸制的炸鸡,她从灶房里走出,提了一篮子沉甸甸的年货。 庄王氏一眼瞧见上头搁了三只烤鸡,眼睛就透了喜色,“哎呀阿文,你这是做啥,留着让小宝吃,我和你爹吃不下这么多……” 庄文摆摆手,“家里不缺,娘只管拿去。” 庄王氏也就再不客套,面上笑容更舒畅了几分,没了先前的虚假和掩饰,瞧着真切了许多,她笑说:“我听说前些个你屋里来了客人,是姓谢?” 庄容一听就知道这话是秀娥传的,谢公子主仆来了三天并两晚上,中间出去了一回,邻里邻居碰上了,她只囫囵解释了谢公子的身份,决口没提他姓什么叫什么。 庄王氏张嘴就说了他姓“谢”,指定是秀娥说的。 庄文点头,“是,他去山里打猎,请了简哥儿做向导,留在家里住了两晚上,今早已经告辞走了。” 庄王氏眼睛微微睁大,问:“那这谢公子,到底啥来头?” “我也不清楚。”庄文实话实说:“瞧着行事做派都不像是普通人,可能是世家子弟。” 庄王氏一阵心花怒放,连忙问:“他可留了姓名住处?听说是京城的,他爹是做啥官的?” 她连声的打问,庄文陡然意识到他娘上门来的目的,心头便有些不快,敷衍说:“他的底细我一概没问,他身份地位超然,总归不是咱们这些小民能高攀上的,他父就是宰相与我们何干?” 庄王氏脸色大变,下意识脱口埋怨,“你说说你!不识好歹!他可是贵人,你也不想着巴结着点儿?啥都不问,就叫他走了?” “我有手有脚,种地养鸡自给自足,做什么要巴结外人。”庄文冷了语气。 他心里很清楚,导致母子俩如今渐行渐远的便是庄王氏身上的贪婪和自私,正因她这些特性,他才渐渐和她失了亲近。 前头庄王氏刚进门时只说些客套话还好,庄王氏不时问问家里的事儿,你来我往,总算有点母子间的温情,可三句话没过,庄王氏又透了占便宜的目的,他心里又开始反感,胸腔里隐隐有些疼,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在他还不懂事时,也曾依恋母亲,也曾将庄王氏当成此生最亲近的人,后来懂事些,才慢慢瞧清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供他读书唯一盼着的就是他飞黄腾达,在得知他的痨病再无起色后,就狠心断了药分家过活。 庄王氏也垮了脸,“你这话说的,你再有手有脚,能比的上人家世家子弟,贵人手一抖,从指缝里漏出来点好处,咱们就能吃几年!” 第368章 谁的福气 庄文嘲弄一笑,笑着笑着,眼底涌出悲伤,再无心和庄王氏掰扯这些,冷淡说:“娘要是打了想通过我和贵人攀关系的念头,趁早歇了心思,一来在贵人面前我没这么大脸面儿,二来我的心气儿也不允许我折辱了气节去做阿谀奉承的事。” 庄王氏嗖地起身,想嚷嚷,蓦地看见身旁篮子里满满的吃食,这才硬忍住气头,吊脸儿说:“你这气性是真大,娘和你说几句贴心话,你也顶撞。” 到底是不甘心,又软了声气问:“那这回他走,就没说往后再来的话儿?” “呵呵。”庄容笑了下,接了话头说:“奶奶,谢公子家在京城,这次是恰好有事儿才来咱们县城,事情办完了自然得回去,大概再不来了。” “不来了……”庄王氏面上显而易见地失落下去,怅怅然地说:“咋就不来了呢……” 这么说来,秀娥嫁过去的事或许就黄了,她心念着攀上这么个富贵人家,今后威风过日子的想头也彻底没指望了。 “唔,大概是家里头娇妻美妾的,顾不上了吧。”庄容有意臊哒庄王氏,说道:“谢公子常常说起思念家人,临走前我和我爹挽留,他执意要走,说是走水路快些回京,得赶回去陪家人过年呢。” “他成亲了?”庄王氏眼中的失落更甚。 “是呀。”庄容说。 谢公子年纪轻轻,庄王氏跑上门打探能有什么目的,想就知道是图得什么,她也不客气,就说是谢公子早已经成亲,且家眷管的严,连个妾室都不许纳。 庄王氏彻底没了盼头,讪讪点了头,提了篮子说:“那我就家去了,你好好照顾你爹,你爹身子弱,就别老让他出力气。” 装模作样关心了几句,便提着篮子走了。 她走后,庄文哭笑不得指着庄容,“你呀你……” 庄容撇撇嘴,“对奶奶这种人不能太实诚了,爹就是太实诚了,才老被奶奶打主意呢,得适当骗骗她,才能断了她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呢。” “是是是,我容儿说的都对,我容儿聪慧,知道怎么应付你奶。”庄文眼里涌出欣慰,“现在容儿大了,都快成了爹的主心骨,家里有我容儿坐镇就是爹最大的福气。” 庄容笑笑,心说有庄文这样一个善良又民主的爹才是她的好福气呢。 时候尚早,一家人继续打扫卫生,庄容又去水井边淘洗抹布,叫了桃红一起上屋里擦洗,简哥儿和庄文将屋顶细致打扫完,顺便修整碎裂的瓦片。 忙完天已经擦了黑。 吃过晚饭,庄文拿出上回从县里采买回来了红纸,把庄容几个都叫进堂屋,笑说:“今年简哥儿写福字,容儿想不想写对联?” 庄容想了想,原主虽写得一手好字,可到她这儿,因懒得练字,多少荒废了一些,怕她爹叨叨,干脆不写了。 就说:“对联没什么好写的,你俩写字儿,我剪窗花。” 分工好后,庄文和白行简留在堂屋写字,庄容招呼了桃红进厢房里,盘腿炕上坐了剪窗花。 第369章 田氏定罪 原主有双巧手,剪的窗花在村里那是数一数二的,庄容脑海里虽继承了剪窗花的方法和技巧,但到底换了个灵魂,平时又疏于练习,没啥自信能剪出和原主一样的水平。 也就不敢挑战复杂花式,选了简单的样式,力求完美不出错。 剪窗花讲究心静手稳,稍一分心,剪刀下的弧度就有了偏移,连续失败两次后,庄容不由得嘟囔,“我可真笨啊!早知道写对联好了!” 听着庄文和简哥儿在堂屋里不一会儿已经写了好几对出来,庄文念念叨叨,说是今年多写几对,给余家送一对,老宅送一对,再去望林村给堂叔爷送一对…… “容儿不笨,布谷说,容儿聪明,喜欢!”桃红听了她的话,冷不丁张口说。 庄容听了一愣,若有所思。 要说实诚,整个村里怕都挑不出一个比桃红婶儿还实诚的人,先天缺陷让她脑子里没那些弯弯绕绕,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不说假话。 可简哥儿明明哑巴,她为什么说简哥儿说话呢? 她问桃红,“简哥儿会说话么,他在哪儿说了话?” 桃红抓了抓脑袋,回忆说:“新院子,说话,容儿家,不说。” 庄容蹙眉,一把握住桃红的手,盯着她眼睛问:“他几时说的话?” 桃红急于表述,脸憋的通红,手舞足蹈比划,“前天、前个、他……啊啊啊……” 她尽力表述,可词汇量和表达力有限,急得抓耳挠腮,最后一脸无奈,苦哈哈地看庄容。 庄容将信将疑地揣测:“你是说,简哥儿说话的时间不固定,有时说,有时不说,前个说了,昨个没说?” 桃红急忙点点头,松了口气,脸上现出愉悦,抬手在庄容额心上抚了抚,又张臂将她抱个满怀,直把她稀罕的不行。 庄容望天,寻思了良久,也没想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次日,她私下里和庄文把这事儿说了,又说了自己的揣测,“前头上县里,我提了几嘴,想带他去医馆瞧瞧嗓子,可他也不上心,掉头就走,要搁着一个真哑巴,那还不得急着想恢复嗓子,可他的表现就像是毫不在意,爹说简哥儿是不是装哑的?” 庄文想了想,说是不可能。 “他要装哑,那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在咱们面前也要装着?”他摆手说:“你多心了,许是桃红乱说的,她心智不全,她的话也不能全信。” 庄容想想也是,可心里到底存了疑,和简哥儿相处时也不像往常那样没心没肺,常常不着痕迹地暗暗观察他。 晌午饭过后,庄文就带了写好的春联出了门,说是亲自去各家送,上望林村一个来回也得一个多时辰,中间还得在望林庄家逗留一阵子,午饭就不在家吃了。 吃过饭,里正朱继光突然造访,一进门神色匆匆,先问庄文人在哪儿。 庄容说了她爹去外村亲戚家,又问什么事儿,朱继光手里拿了官府的判决文书,展开了给庄容看:“你大伯母的案子判下来了,以诬告罪判了三十大板,谋杀未遂判了刺配充州十年,杖刑十天后即刻发配。” 第370章 又起念头 庄容急忙在脑海里搜寻充州,这地名陌生的紧,原主也没什么记忆,她便问:“充州在哪儿?” “在极北地,全年冰雪覆盖,寒冷刺骨,是咱们大宋最贫瘠之地啊!”朱继光叹息说:“于她来说,流放充州,也算是保住一条小命,算好事了,那地方磋磨人,那些犯妇或被分配到军营驻地里做些粗活、浆洗做饭,或种粮食,总归都是苦活累活儿,有专门的监工盯着,一日除三餐外便是埋头做事,十年后若能归来,恐怕也早就洗心革面了。” 庄容怔了一下,点点头说:“知道了,谢谢您专程跑一趟,您吃过饭了么,家里刚做了馄饨,多包了一篦子,给您下一碗,吃了再回。” “不了。”朱继光笑说:“还得去趟老庄家,这案子判了,总归得去说一声儿。” 他往外走去,突然又回了身,不解说:“原本我思量着这案子怕判决下来要拖到年后,谁知今个一早县里就快马加鞭送来判决文书,你瞧,这判决书上还盖了州府刑狱司的加急戳儿,这事耐人寻味,田氏就是个乡间妇人,所犯案子也是寻常,上头何至于此?” 这话,也有几分试探庄容的意思。 庄容就一脸蒙圈,摇头表示不知,“我也不知晓,许是被州府上哪位大人格外关注了?” 朱继光见她不知内情,也就作罢,摇摇头说:“估摸着就是如此了。” 说完,才提步离去。 消息传到老庄家,秀娥正在院子里洗刷碗筷,闻言脸上的表情滞住,“咚”地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庄健也傻眼了,木木地问:“充州?那岂不是十年见不上一回?” “是啊!”朱继光说:“刑狱司还判了她三十杖刑,打了板子须得修养,十天后上路,这期间尽管带些好吃的好喝的去见她一面吧。” 庄健一张脸上霎时没了血色,颓败靠在墙边,说不出半句话来。 庄王氏只是哀声哭,“怪就怪老二,原本这状子撤回来就什么事儿都没了,如今田氏流放了,丢下宝福这么个小奶娃娃,可让我们一家人怎么活呀……” 那哭声里也真的有几分哀切。 庄王氏平日里虽不招人待见,可到了这会儿,朱继光也忍不住同情,安抚她说:“事到如今,老婶子千万再别提这个,朝廷律法严明,传出去了惹是非。” 又说:“阿文先前不是承诺了十贯钱儿,这事儿我会时常敦促他,家里现在少了个劳力,那钱儿说什么也得给上,老婶子放宽心,以后有困难大家帮扶着,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 “十年,我家等的黄花菜都要凉了,阿健还年轻,这么些年也不能一个人过活呀……”庄王氏还要哭诉,庄显贵意识到她想说什么,立刻上前儿狠剜她一眼,说了几句客气话,把朱继光送走了。 庄王氏呲哒庄显贵说:“你拦我做啥?难不成咱们就等她十年?十年功夫,阿健再娶个媳妇儿也儿女遍地了。” 她打心里瞧不上又懒又馋的田氏,干脆趁着这回田氏流放,让庄健和田氏和离了。 话是对着庄显贵说的,眼睛却看的是庄健。 第371章 情义能当饭吃 庄健哪能听不出他娘的教唆,顿时虎了脸儿烦躁地吼,“娘少说几句吧,梅芳才判了刑娘就张罗着和离,传出去了,别个会说我庄健无情无义!” 他对田氏并不是毫无感情,夫妻十多年,虽有磕磕绊绊,可到底是枕边人,一时让他抛弃田氏,心也硬不下来。 庄王氏就撇嘴说:“情义能当饭吃?你再娶回来个能干的,像当年的周氏一样,能挣钱又能持家,往后这日子会越过越好!” 庄健只觉得更加烦躁,甩袖进了堂屋,庄王氏不死心,跟进去絮叨。 秀娥在旁冷眼看着,庄王氏平时为人便是自私自利,满心算计,眼下会这样撺掇她爹,她也不吃惊,甚至近乎麻木。 想到如今没了娘,这家里怕是要天翻地覆,还好谢公子可怜她,给了那些钱,叫她哪怕在眼下这样艰难的境况当中也能心头安定。 堂屋里,庄健闷头喝酒,庄王氏就在旁说:“军营那是什么地方,里头都是糙爷们儿,她这岁数,正是有几分姿色时,说不准瓜田李下的就给你戴了帽儿,你倒仁义,一心一意在家里头等她,说不准过十年她早抛这个家跟别人跑了,你想当王八别害的我和你爹也丢人,她就是不跟别人跑,身子也干净不了,老庄家的女人世世代代清白,还能让她进这个门?” 这话落下,庄健面色就是一沉,似是想到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整个人往外直冒寒气。 庄王氏见他神色有松动,眼底一亮,急忙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她田梅芳有啥好的?你只管再娶个比她年轻漂亮的,你一个老爷们儿,难道独守空房等她不成?你可想好了,这十多年的日子可不好熬,有了媳妇儿那可不一样,找个温柔贤惠的,每天伺候着你吃喝,有人嘘寒问暖,回头再生俩胖小子,旁人看了才叫眼热!” 又说:“千万别学老二死脑筋,你瞧瞧他过得什么日子?膝头上的补丁都快戳破了也没人张罗着添新衣……没个女人管着,姑娘大了更是不省心,见天儿替她爹拿主意,这要是娶了媳妇儿,能让那哑巴进家门?他家里如今主事的不像主事的,姑娘和外人拿着主意,早就乱了套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好半会子,起先,庄健还不时露出不忿神色,和她辩驳几句,渐渐地,庄健也不吱声了,只拿手紧紧捏了酒杯,眼珠微动,似是认真思量上了。 另一头。 庄文从望林村归来,一进门就卸了满满一箩筐年货。 脸上洋溢着开怀微笑,“容儿,简哥儿,小宝,快来看爹带什么回来了。” 庄容从堂屋里迈出脚,招呼着桃红下炕,白行简也和庄小宝一块出了暖房,纷纷走上前看。 就见庄文掀了箩筐盖,露出里头满满的水果,冬梨、枣儿,苹果几样果子满满装了半筐。 望林村地势平坦日照丰富,好些村民种了果树,这回老庄家给庄文装的就是三房果园里产的果子。 第372章 讨红包 “你三堂叔三堂婶儿还做了卤味、腌菜和辣椒酱,一个劲儿让带回来给你们几个吃。”庄文说着,从筐子里拿出各种大小不一的陶罐。 庄容心里暗叹,真是热情好客的一家啊。 因往年从不来往,庄容对望林村老庄家几房的情况十分陌生,问:“三堂叔三堂婶儿是哪房的?是庄玉兰的爹娘?” “是。”庄文笑说:“上回玉兰来家里,也没怎么好好招待,可你三堂叔两口子却客气,东西给装的满满的。” 他神色十分动容,自家亲亲的兄弟干戈相向,反倒是从这些远亲身上体会到了亲情。 “还有年糕,你大堂伯不是在外头走货,从南边带来的,你叔爷让他们给装了些回来,听说是一种叫‘糯米’的粮食做的,吃起来软糯劲道。 庄文从一堆东西里掏出来一个纸包,当宝贝一样介绍着。 庄容笑盈盈的,“爹今天好高兴啊!” “是高兴。”庄文感慨说:“多去几次你叔爷家,才知道什么是举家和睦,几房人做事有商有量,妯娌们说说笑笑,齐心团结,不是咱们和你爷奶家能比的。” 庄容心想,那肯定,家里头辈份最大的叔爷就是个三观正的,子女能差到哪儿去?家庭氛围必定好。 “唔……”庄容点着头说:“上回来的庄玉兰小姑娘很不错,我和巧珍都挺喜欢她。” “玉兰一个劲儿问你怎么没跟着去。”庄文笑的无奈:“说是初七就来找你叙话,你上回和她讲的话本说了一半,她急着想知道后续。”庄文好奇地追问:“你什么时候看过话本了?爹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儿?” 庄容咯咯一笑,“小丫头家的秘密,爹别打听那么多!” 几人把庄文带回来的东西分别归置好,庄容和白行简便开始杀鸡宰兔,准备第二天的年夜饭。 这天,一家人一直忙碌到很晚,气氛却是欢喜而又激动。 第二天一早,天不大亮,外头响起断断续续的炮仗声,一家人都兴奋地起床了。 年三十祭祖,这是庄家男丁的分内事,庄文早早就带庄小宝出门了。 庄容把各样干果点心摆上桌,在各屋门外贴了窗花,又叫了白行简一起上外头贴春联。 桃红也知道过年是大喜庆的节日,仿佛受了年节气氛的感染,一早就笑的合不拢嘴,怀里抱了赖猴儿在院子里东转转西瞧瞧。 庄容见白行简也不笑,仍像平时那般清冷沉默,便撇了嘴逗他:“过了年我可就十四了,谁瞧见我都说我身量长高了,可我瞧着你变化却不大,说不准你其实比我还小呢,来,叫声姐姐听!” “……”白行简薄唇抿紧,心头泛起懊恼,一言不发地拿着小板凳进堂屋去了。 庄容尾随进屋,“你要想当哥也行,红包先拿来。” 她赖皮地朝白行简伸手,跟进来的桃红也有样学样地朝白行简伸手。 白行简斜了她一眼,目露清高。 庄容笑容放大,四平八稳站在那不动,打定主意要“讹”他,“不给也行,以后都得管我叫姐。” 白行简眼角一抽,转身无视她,抬脚跨出房门。 不多会儿,再次进来时,手里竟真多了个红包。 第373章 试探还是巧合 “啧?办了年货还有钱儿呢?”庄容心头一阵不可思议,接了红包封子拆开一瞧,见里头只可怜巴巴躺了十来个铜板,顿时憋不住,噗嗤地笑出声。 白行简面上闪过一丝窘意,偏了头用脚尖在地上写:“补”。 庄容就知道他是说:等开年上山打猎卖了野味再补给她个大的。 庄容眼珠转转,摇头,“我不要大红包,小的就挺好的,这可是除了我爹外头一回收的红包,我得仔细收着不能乱花,今后留着当嫁妆。” 白行简听出她的揶揄之意,脸色更显羞赧,伸手就要夺走红包,庄容猛把红包背在身后,往后退两步,笑嘻嘻说:“送出手的可就不能再收回了,你等等,我也有回礼给你。” 说完,自顾往厢房里跑,来到小方桌前,展开笔墨和红纸,捻了细狼毫笔唰唰唰地写。 简哥儿: 值此除夕之际,我祝你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康健,事事顺遂,同时也祝你早日张口,开怀大笑,说想说的话儿,做想做的事儿,心想事成,年少得志! 下方落款:你的庄容姐姐。 三两下写好,左看右看十分满意,笑嘻嘻递了红纸给桃红:“婶儿,把这个给简哥儿,记得给完就跑,可仔细着点儿他发火。” 桃红立马接了纸张往外走,到了堂屋里,白行简竟还没走,手负在身后等在厢房门前儿。 他接了纸张一看,唇边情不自禁露出星点笑意,再往下看,脸却蓦地黑了,一脚跨进厢房里,蹙眉瞪庄容,眸光里透了质问。 庄容咯咯咯直笑:“别那么小气,我错了成不,你是兄长,我是妹妹,可哪有当兄长的那么小心眼儿的?” 说完,又是一阵笑,桃红不明所以,也跟着哈哈大笑。 白行简无语地朝她俩摇摇头,气的转身走。 出了门,疾步走出院外,步伐却越来越慢,脸上的懊恼不再,唇边扬起些许淡淡笑意来。 他将红纸仔仔细细折好收进怀里,蓦地就想起庄容收下红包时说的那话儿。 他又何尝不是头一次收到过年礼物,往年春节,他总是独坐在山中那颗千年古树上,眺望着群山脚下村落里热热闹闹的景象,鞭炮声,喜庆的喇叭声,家家户户走亲串巷的热闹喧嚣都仿佛离他很远,像被分隔成两个世界。 今年不一样,收到庄容题的字儿,他心头溢满了暖融,好似多年来的寂寞和孤苦都在这一刻画上了句号。 回到新宅,他忍不住又打开纸张看,细细从头到尾默读。 当念到“早日张口”这四个字儿时,他却冷不丁顿住。 那丫头聪慧,到底是凑巧还是有意,是察觉到什么,在试探他? 他抬手,抚上喉咙的位置。 自有记忆以来,唯一一次对外人张口就被骗的险些命丧州府,从那后,他对外界所有人都抱了防备心,庄容父女的出现,才让他学会重新接纳和信任。 他本是打定了主意升堂那天张口的,可白靖安出现的意外,案子审理的异常顺利,让他失了张口的先机,事后,他想过找个时机和庄文父女坦白这件事儿,眼下也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方不显得突兀。 第374章 没生病 低头看着红纸上刺目的“早日张口”四个字儿,他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另一头。 白行简一走,庄容便收了笑,寻思着白行简看到题字后的反应,可会暗暗心虚或不安? 她眼睛一转,心生一计,拉了桃红说:“婶儿,简哥儿每回张口说话,都是自言自语?” 桃红摇摇头,“不是。” 庄容就笑说:“那就是你同他说了些什么,他回了你?” 桃红点点头。 庄容见桃红不似乱说,心里愈发疑惑,同时又生了一阵恼意,亏得她爹这样信任简哥儿,他要真不是哑巴,能伪装这么久,心机未免也太深沉了些! 就对桃红央求说:“今晚你想法子哄简哥儿说话,你只管问他问题,各式各样的问题,只要能让他张口就成,我晚些时候去你屋外头听着,说起来,认识这么久,我还从没听过他声音呢。” 桃红满口答应下来,又说:“好听!” 庄容嘻嘻一笑,垂眸敛了眼里的恼意。 到午饭前儿,庄文和庄小宝终于回来了,他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眼睛黯淡,精神仄仄,全不似早晨出门前的意气风发。 庄容要扶他,他摆摆手,自己在椅子上坐了,“简哥儿呢?爹没事,你和简哥儿一起去备饭,爹休息会儿。” 庄容听他声音就不对劲儿,大过年的不见欢脱,却沉甸甸的透着阴沉,以为他生病了,赶忙把棉门帘放下,又把厢房里的火盆端出堂屋,搁在庄文脚边。 庄文虚笑笑,“爹没事,别大惊小怪的。” 庄容不信,伸手摸了摸庄文额头,温度并不烫,她就懊恼说:“爹,你到底怎么了?上坟回来怎么就变了个样儿?有事儿你倒是和我说说,别憋着。” 庄文摆摆手,不言语,过了半天,见她沉了脸,这才有些讨好似的笑说:“爹渴了,快去给爹倒些茶水。” 庄容站着不动,咬唇不语。 庄小宝忍不住,在旁小声嘀咕说:“在坟地里碰上大伯,他喝的醉醺醺的,趁爹不注意把爹推了个趔趄,爹不与他计较,可回来的路上他又骂骂咧咧,骂了爹一路,说爹不厚道,不该把大伯母整进牢房里去,爹没和他理论,他越发过分,又说,说是姐和简哥儿先订了婚,现又做兄妹,把庄家的人都丢完了,还说……” 庄小宝还要再往下说,庄文猛坐直身体警示地看他,截了他的话头,“今个大过年的,别说这些扫兴事儿,去叫简哥儿,你们几个没事做去外头放炮仗去。” 庄小宝不敢再说什么,可怜巴巴看了庄容一眼,抿了唇出门去。 “爹,你做什么不让小宝说,他还编排我和简哥儿什么难听话儿了?”庄容气哼哼说:“我和简哥儿的事就不说了,田氏这事儿怎么也算不到爹头上,爹怎么也不和他理论,小宝说他还推你了,摔着没?” 庄文提着嘴角笑笑,笑容牵强,“好了好了,知道我容儿担心爹,可爹真没事儿,他喝醉酒说些浑话,我跟一个醉汉有什么好理论的,只当是被狗咬了口,难不成还要反咬回去。” 又说:“爹就不去你爷奶家了,等会你和小宝提了点心取了对联去拜年,也别多耽搁,送了东西就回。” 第375章 给老庄家的定制对联 庄容来了气,冷笑说:“送什么送,不送了!昨个不是刚给奶奶一篮子炸货,田氏不在,够他们摆几桌了。” “不去,这不是让人揭短。”庄文一脸为难,软了声音说:“一年到头也就去这么一回,就算是看在爹的份上。” “知道了知道了。”庄容撇着嘴儿点头,嘴上应了,心里却不以为然。 她把炭盆拨旺了些,叮咛庄文好好歇着,抬脚就跨出了门。 简哥儿正带了庄小宝在院子里放炮仗,一眼见她面色阴沉走出屋,便顿了手里的动作,抬手在庄小宝脑袋上摸了摸,提脚朝她走来。 目露问询。 庄容拉着他去西边廊檐下,低声把事儿说了,“眼下爹让我去,可我真不想去,可不去又不成!” 白行简眼睛里闪过一道冷意,指指自己,拍了拍胸脯。 “你要去?”庄容愕然,抬眼儿看他,有些踟蹰。 她知道简哥儿的意思,怕她上老庄家受气受委屈,可他一个外人去了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还不如不去呢。 白行简身板站的笔直,目露坚持。 庄容寻思,如今家里头人丁单薄,小宝还小,她爹又是宅心仁厚之人,庄健是个欺软怕硬的,只怕是瞧着家里头没个顶事的人,才敢这样咄咄逼人。 简哥儿去一趟也好,叫庄健知道她和她爹也不是好欺负的,就说:“也成,那你和我一块去,不过不许冲动,咱们客客气气的,我有好东西要送给他们。” 说着,掀了暖房门,直直走到书桌前,取了昨个剩余的红纸用毛笔唰唰唰写下一幅对联。 —— 大宋律法教做人,洗心革面新气象。 横批:痛改前非 收笔,庄容唇边浮起一丝讽笑,扬起红纸给简哥儿看,“如何?” 白行简原本沉着一张俊脸,待目光挪至那对联上,一看之下竟没忍住笑出两排白牙,唇边酒窝若隐若现,伸手朝她比划了个大拇指。 庄容撇撇嘴儿,嘲讽说:“咱们不动粗,就用文明的法子回击,这对联再适合不过了。” 白行简定定看着她,眼里除了笑意,多了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异样情绪,快的一闪而逝。 庄容轻轻吹吹墨迹,待干透了,折叠好,又去取了几包点心,全部收整好,和庄文打了个招呼便出了门。 刚走到老庄家院门外,就听着里头“乒乒乓乓”好一阵摔东西的声儿。 少女尖锐的声音在里头喊:“爹!你疯了!再砸咱家可就没碗了!” “闭嘴!快去,再给爹端碗酒来,快些!” “没酒了,最后一坛子也被爹喝光了!” “阿健!”庄显贵暴怒的声音传出:“我看这年你是不想好好过了!你这个不孝子,是想把爹和你娘给气死!” “我不孝,那你们去找老二去啊,爹不是一个劲儿帮老二说话,那就去啊,老二好,你们都拾掇了东西去投奔老二,让我这个废物死在家里算了!” 庄容和白行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撇了嘴。 她拍拍门,在外扬声说:“爷爷奶奶,我代我爹来拜年了。” 第376章 冲突升级 不多会儿,庄王氏过来开门,一眼见庄容和白行简来了,身后却没庄文的身影,就蹙眉说:“你爹没来?” 她面上有些不快,“他倒是清闲,遣了小的过来,大过年也不说上门来问候一声。” “我爹上坟路上摔了一跤,正浑身发软在炕上歇着呢。”庄容客客气气说,把提来的点心递给庄王氏:“奶,我和简哥儿就不进去了,这些点心奶收着,对了,还有这个。” 她从点心盒子下头取出对联,瞟了眼老庄家光秃秃的门框,笑说:“这是新对联,我亲手写的,奶奶可别忘了贴上。” “哟,今年你爹让你写的?”庄王氏稀罕地拿在手里,问:“这写的什么呀?” “有关于新年新气象的。”庄容说:“我跟我爹一样,也盼着家里好呢。” 庄王氏可不把她的祝福放在心上,只是连声问:“上头写没写求财?家里今年是真变穷了,非得好好求求财不可。” 庄容按下嘲弄心思,笑说:“奶放心,这上头什么都有,只管贴上就是。” 庄王氏就朝院里吆喝,“秀娥,去拿浆糊来,把容姐儿送来的对联贴上。” 秀娥迟迟半会儿才应了声,从屋里端了浆糊走了出来,也不拿正眼看庄容,只从庄王氏手里接了对联,二话不说转身去贴。 庄容寻思也该主动打个招呼,便说:“堂姐,过年好,后儿上我家吃饭去,我爹给你准备了红包。” 秀娥冷呸一声,“不稀罕。” 庄王氏气的骂她,“胡说八道!哪家孩子不收压岁钱儿?” 又朝庄容说:“明儿你只管送来就成,还有宝福那份儿,你爹当二叔的,原该给的大方点儿。” 庄容听了这话,扯唇笑笑,“奶,那我就先回了。” “去吧。”庄王氏脸上总算有了笑意,搓了手说:“家里今年紧张,前头刚盖了房,没两天屋里的鸡又被狼叼了,紧着你大伯母就出了事儿,你大伯这不省心的又成日饮酒,连年货也没张罗着办,今年小宝的红包先记着,奶明年加倍的给。” 庄容知道她这话就是托词,压根不放在心上,笑说:“知道了,奶,我们先走了。” 她给简哥儿使了个眼色,转了身正要走,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你个小贱蹄子,还敢上门来?看我今个不打死你!”庄健红着眼睛,抬张板凳冲了出来,胳膊在空里一抡,那板凳就直直朝庄容面门砸来。 庄容惊了一呆,整个人都是懵的,就见一道黑影直直朝她飞来。 说时迟那时快,简哥儿一只手臂陡然横过来。 “咔嚓”一声,板凳打在他手臂上,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庄容一阵后怕,可见庄健使了多大的力道! 庄容没说话,冷瞧庄健一眼,拽了白行简便走,“走,简哥儿,咱们不和醉汉争辩。” 一拽,却拽他不动,耳边只听见他急促的鼻息。 她心里咯噔一下,正要说什么,身边却一空,她急得转身,就见白行简已快步走到庄健面前,一手提溜着他的衣领将人提起来。 第377章 整治的服服帖帖 庄健猝不及防被人揪了衣领,脸上登时划过恼怒,怒骂道:“你个不知死活的哑巴!” 下意识伸手去抓白行简手腕,用力想把他给掰开。 他就不信他一个常年务农的壮汉还打不过眼前这个只是身量高大的小少年。 可一掰之下,他却在心里暗暗吃惊,少年那手就跟铁钳似的,丝毫未动,反倒是他的手腕因发力太过而扭的生疼。 他不信邪,咬了牙再掰,这回,白行简不但没撒开,反而收紧了,衣领缚在庄健脖子上越勒越紧。 “哎哟!这是要杀人了啊!”庄王氏见势不妙,立刻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庄健眼底滚过浓云,咬牙切齿说:“撒、撒手!” 白行简唇边泛起冷笑,再度发力,庄健立刻呼吸不畅,几乎晕厥过去。 庄容看着庄健,往日在老庄家见他时,他脾气总是很爆,对上原主没个好脸儿,数落些难听话是常有的,哪怕见了庄文,也常是讽刺挖苦,可眼下,被简哥儿拿捏住,他起先还挣扎,逐渐地一张脸胀红成猪肝色,眼里也透了哀求。 这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简哥儿今个教训他了,往后他总归能忌惮些。 这么一想,她倒是敞开心怀了,便冷眼在旁看着,也不去说情。 “容姐儿!你傻愣着做啥,还不快让他住手,想勒死你大伯是不!”庄王氏急了,走过来死命拉她。 庄容把胳膊一抽,事不关己地说:“大伯方才那一板凳要是砸下来,指不定我现在脑袋见了血呢,简哥儿也是气的了,我可劝他不住。” 庄王氏气的眼皮直跳,“你可真是叫你爹给惯坏了,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眼睁睁看这个外人打你大伯!” 她心急,干脆自个儿上阵,捡了块石头照着白行简的脑袋重重扔去。 白行简余光一凛,将庄健撂到墙根,顺势躲了庄王氏的偷袭,再一撒手,庄健就跟没了魂儿的木偶似的顺墙软下去。 他撑着肘想爬起身,胸口却蓦地一痛,白行简一脚狠狠踩在他身上,回头指了指庄容,又朝他眯缝眼,无声警告。 庄健“哎哟”的一声儿,那痛楚几乎要将他撕裂,除了哀嚎,已说不出半句话来,他吓得脸都白了,冷汗涔涔,惊惧地看着白行简。 “你个小王八羔子,当我老庄家好欺负是不是?”庄王氏一击不中,眼底划过阴霾,突然从斜里冲上前扑在白行简身上,张口便咬。 白行简哪经得起她近乎无赖的进攻,耳廓猛然间吃痛,一肘子将她打飞出去,再伸手去摸耳朵,掌心里已满是血。 庄容心里一咯噔,赶忙凑上去看,就见简哥儿耳朵根被庄王氏一嘴咬的撕裂开来,那裂口足有一粒米长,她赶忙掏帕子帮他擦,“疼不?没事儿,回去我给你上药。” 白行简收了浑身戾气,目光温软下来,朝她摇摇头。 庄王氏栽倒在地上,明明无甚大碍,却匍匐在地上不起来,扯嗓子直叫唤,“杀人了,哑巴这是要杀人了啊!” 庄容眸光凛了凛,大步走上前儿,弯腰压低声说:“奶奶今儿要是把这事儿闹大了,我可不保证过几天那二十贯还能作准。” “你!”庄王氏顿时忘了哭,瞪大眼,“你想耍死皮无赖?” 第378章 送酒 庄容呵呵一笑,说:“无赖不无赖,我可不在乎,奶奶想拿钱儿,就消停着些,你已经咬了简哥儿,瞧着你是长辈的份儿上,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你要不听劝闹腾,咱们就走着瞧!” 说完,也不再搭理她,二话不说拉着白行简离开。 而那墙根的庄健,自始至终只是目带恐惧和一丝阴婺盯着白行简,却是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庄王氏眼底神色几度变幻,却到底是不敢追上去嚎,偃旗息鼓地收了声。 他俩走后,庄王氏气的回到堂屋侧厢房里躺着,嘴里也不停歇,一连声絮絮叨叨地咒骂庄容和白行简。 庄健一瘸一拐地进了屋,阴沉地看她,“她刚和娘说了啥?” 庄王氏立马声气十足地说:“还不是拿那十吊钱说事儿!叫咱们不许闹大,否则那钱儿就不给了!” 庄健闷着头不说话,过了好半响,冷笑一声道:“且等着那钱儿拿到手的。” 庄王氏只当他说的气话,也没放在心上,心里却七上八下,愈发急盼那二十贯。 庄健和田氏和离,不是什么难事儿,朝廷律法有规定,刺字的犯人家眷可自行和离,难的却是和离后怎么再娶回个称意的媳妇。 老大岁数大了,又成过亲,要想娶个黄花大闺女,非得下血本不可,等拿到那些钱儿,一切都不是问题。 她就劝庄健:“他虽打了你,可娘也没让他好过,他那耳朵非得将养几个月!”又说:“这小兔崽子邪门的很,哪来那么大劲儿!” 庄容和白行简回到家里,自然不敢惊动庄文,俩人悄么声进了暖房,庄容取了续命草粉给他敷上了,又缠了层软布。 简哥儿也坚强,一声不吭,老老实实站在那任她摆弄。 看着他俊俏的模样硬生生变得滑稽,她坐在炕沿直忿忿不平,“这是下了死口,多狠的心!” 要不是简哥儿一肘子将她怼出去,这耳朵非得给她咬下来不可。 庄小宝推了门进来,一眼瞧见简哥儿包的严严实实的耳朵,小脸就是一白,仓皇地冲过来问:“姐,简哥儿是怎么了?大伯动手了?” 庄容凛声说:“叫你奶奶咬的,不过大伯也没讨上便宜,被简哥儿一顿收拾,窝在墙根下不敢吱声。” 白行简忙朝他摆摆手,示意没事儿。 可庄小宝眼圈却红了,走过来拉着他的手说:“简哥儿,疼不?” 白行简摇头。 庄小宝明亮的眼睛里全是一片担忧,“大伯挨打……待会奶奶岂不是要上门来闹?” 庄容摇摇头,“别担心,他们今个不敢闹,不过这事儿可千万别给爹知道了,没得他又瞎想。”她眼睛眯了眯,“小宝,你快上外头放几个炮仗去,待会儿爹瞧见简哥儿问起了,只管说是放炮仗不小心炸到了。“ “知道了,姐。”庄小宝对她言听计从,立马转身出了门。 处理好简哥儿的伤势,庄容瞧着时候也不早了,便抱了捆柴禾往厨房去,虽只有五口人,可年夜饭她却不想草草了事,非得弄出一桌丰盛的。 刚从柴房出来,院子里却突然进了人,笑着叫她,“容姐儿!” 庄容扭头一看,却是余固和巧珍兄妹。 余固穿了一身崭新的黑衣短打,头发束起,梳的光溜,皮肤依旧黑,可人看起来精干了不少,手里抱了个大坛子。 她惊奇地问:“余固哥怎么来了,今儿不上你爷奶家去?” 余固抓着脑袋一笑,透出几分憨厚,说:“就准备出发了,我娘叫我带来的,家里自制的果酒,想着你家不做酒,初七那天用的上。” 第379章 热闹 巧珍在旁挤眉弄眼儿,“娘本来说后个送来,我哥说庄叔不喝酒,可今年多了个简哥儿,怕你屋用的上,非得今儿就给拿来。” 庄容咧嘴一笑,大大方方说:“谢啦,过几天闲了别忘了来家吃饭,咱们两家可得好好聚聚。” 余固应了声,把坛子搁在廊下,抬眼见不远处白行简正带着庄小宝在空地上放炮仗,笑着打声招呼,“简哥儿,小宝。” 巧珍顺着他目光瞧见了,脸一沉,把头偏过去不屑看。 自打上回撂了那狠话,她果真一回都没主动搭理过简哥儿,瞧见了只当没瞧见。 白行简对此自是不介怀,可庄容却无比尴尬。 白行简抬头,朝余固点点头,目光掠过巧珍,也轻点了下头。 庄小宝跑过来和余固打招呼,“余固哥,这回回来歇几天,啥时候回县里?” “过了十五就回去。”余固摸摸他的脑袋,笑说,“赶明儿叫上简哥儿咱们几个一块上山打猎。” “好啊,简哥儿猎鸟的本事可大了,随便一颗小石子,用弹弓就能打下来,竹林里的鸟都有了长性,瞧见简哥儿就飞的远远的。”庄小宝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得骄傲。 余固听了哈哈一笑,“早听说简哥儿的本事,这下可有人教你了。” 庄文在屋里听见动静,出来一瞧是余固兄妹,就招呼着他俩进屋坐。 余固摆摆手,“不了,庄叔,这就家去呢,我爹娘备了礼正准备出发去我爷奶家。” 庄文遂才不再挽留,送着余固兄妹离去,进了院子,无意间就瞧见了简哥儿缠了软布的耳朵。 庄容说是放炮仗炸的,他听了一阵心焦,先责备了几句,便开始絮絮叨叨说些叮咛的话。 白行简只是安静地听着,面色沉静,不时点点头。 许是从小没父亲,庄文的出现填补了缺失的长辈关爱,对上庄文他总会拿出十足耐心。 庄容瞧着就想笑,赶忙出声帮他解围,“爹,你再絮叨下去我和小宝耳边都要生茧子了,简哥儿再伶俐偶尔走神也是有的,下回他就长记性了。” 说完,拉着白行简去灶房帮忙做饭打下手。 庄文中间进来一回,一眼瞧见各色食材在案板上堆放的满满的。 鸡、兔肉,带鱼、年糕,饺子馅…… 锅里正热了满满一锅热油,刺啦一声,庄容把年糕和带鱼同时下锅,带起一串串气泡。 白行简则有条不紊地在旁揉着面,偌大一团面团在他手下搓圆捏扁,毫不费力地揉成条又对折成团继续揉。 桃红坐在小板凳上淘洗着葱姜,脚边搁着个碗,里头装了几颗炸丸子,不时捏一颗进嘴里,哼唱着欢快又不成调的小曲。 对比以往冷清清的年节,家里今年简直热闹的不像话。 庄文胸腔激荡着,走进厨房里说是要一起帮忙,谁知刚挽了袖子就被庄容往外赶。 “爹只管坐在堂屋里喝茶水,等着吃就成。” 庄文无可奈何,摇头笑着从怀里抽出两个红纸封子。 第380章 年夜饭把话叙 “容儿一个,简哥一个,爹给你俩的红包。”见庄容在灶火前忙碌着,他一并递给白行简。 白行简只抽一张红包,接着便对庄文微微摇头。 庄文就二话不说把另一个塞进他手里,在他肩头拍两下,温声说:“收着,我虽不是你亲爹,却也担得起长辈,又一直将你当成家人看待,往后每年都有你一份。” 白行简默了默,体味着庄文的话,只觉得手里的红包沉甸甸的。 庄文深深看他一眼,笑叮咛他:“仔细着耳朵,可别再沾了烫油。” 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等到庄容把年夜饭准备的差不厘儿时,已过了下晌十分,原本杂乱无章的大案板上整整齐齐摆放了十道菜肴。 她和简哥儿每人端着两盘菜往堂屋里走,庄小宝早等着急了,冲进灶房帮忙端菜。 堂屋里,庄文早已准备好鞭炮,脸上笑意盈盈的,似是已忘了晌午的不快。 准备开饭前,按习俗要放炮,一家几口人来到院子里,随着鞭炮噼里啪啦炸响,年夜饭正式拉开帷幕。 古时除夕夜虽没有电视节目,可一家人凑在一块说说笑笑,体味着团圆的喜庆气氛也别有一番滋味。 红烧带鱼、烧鸡、合碗肉、年糕、丸子大杂烩,以及各色炒菜,将宽敞的八仙桌摆的满满当当。 每人脸上都挂了笑,这一天,所有人都放下了全年的紧张和疲惫,眼里只有举家团聚庆贺新年的欢快喜乐。 饭到中旬,庄容起身去灶房里下饺子,和在后世一样,吃饺子是当地乃至整个大宋国北境和中原的习俗,年三十儿吃肉饺子,大年初一吃素饺子,饺子——交子,寓意着辞旧迎新,吉祥如意。 这一晚,尽管大家肚皮都吃的圆滚滚,却还是自觉地把盘子里的饺子分了个精光。 一大家子说说笑笑,结束除夕宴已是深夜,因要守岁,庄容就叫了所有人进厢房炕上坐了,炕桌上摆了果子和点心,一家人围在一起谈谈头一年的乐事和经验教训,畅想着来年的好日子。 “爹,不如咱们每人许个愿望?等明年春节再回首看看谁的愿望实现了?” 庄文说好,率先起头说:“爹的愿望是这一年家里人平平安安,咱们养鸡养兔的事业能更上一层楼。” 他心里合计着,年一过就上县里去,着手和徐三儿谈合作的事,若像容儿说的那样,自家能占到大头股份,一年下来挣的钱儿可要比在家埋头养殖多多了,这些事情虽未开始,却已让他心潮澎湃。 接下来轮到庄容,她寻思一下,笑说:“我的愿望是家里能挣到一千两以上的银子。” 庄文笑骂她财迷,又去看简哥儿,还没张口催他,庄小宝已是等不及,争先恐后说:“我的愿望是爹身体康健,千万别再犯痨病。” 庄文目露一丝温情,柔柔看着他:“别担心,爹身体已经没了大碍,不会再犯病了。” 白行简早准备好了纸笔,这会儿也提笔在纸上写:“保护。” 简简单单两个字儿,庄容却看的眼圈一热,庄文要出口的话也在冷不丁瞧见这两个字时猛地哽在喉咙里。 “好孩子……”他脱口而出,眼睛里满是动容之色,“你口不能言,保护好自个儿是大事。” 庄容也赶忙收起情绪,朝白行简努努嘴儿,“等咱家今年养殖有了起色,眼红的更多,保不齐又树了敌,你想保护我们的愿望是任重道远,可不轻松呢!” 第381章 简哥儿喝醉 白行简闻言,目光却愈发坚定了,笔尖顿了顿,继续在纸上写:不是父,却胜父。 庄文看了,眼睛竟蓦地有些湿,心里涌上浓浓的感动,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容儿,去把余固送那坛子酒拿来,难得今个大家都高兴,爹要和简哥儿喝两杯。” 庄容笑应一声,翻身下了炕,不一会儿,将酒坛子抱了进来,给她爹和简哥儿一人倒一碗。 庄文极少饮酒,她是知道的,可今个却破了例,足见心头是多么激动和开怀。 她想了想,干脆拉了桃红和小宝上外头拾掇桌子,留下她爹和简哥儿好好叙话。 中途她进去,瞧见简哥儿碗里的酒没了,只管给他续。 她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子时一过就是大年初一了,守岁完各自去歇着,简哥儿喝了酒,说不准就露馅了。 庄文难得高兴,虽然白行简口不能言,他一个人却也自得其乐,借着酒劲儿滔滔不绝地说着话,时而说起当年和周氏清贫却快乐的生活,念露悲伤,说这一生最懊悔的事便是当年没守护好周氏,时而又聊到庄容小时候的事情,兴之所至,还又说起当年在县城念书时候的事儿。 他平日里难得和小辈说起这些,当真说起了也风趣幽默,简哥儿偶尔一笑,提笔在纸上问一两句,他便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说。 庄容在堂屋里听着她爹在里头滔滔不绝的声音,心里只觉得暖洋洋的,体会到往日从没体味到的幸福和安定。 家里有了简哥儿,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她是姑娘家,庄文虽对她宠爱,却也不常和她吐露心事,小宝又太小,对大人的世界似是而非,简哥儿却不一样,庄文对他是真的投入了情感,当成了自家孩子,相处时无形中还带了那么点哥俩好的意味。 子时,炮仗声纷纷响起,庄容带着桃红和小宝也上院子里放了鞭炮。 回到厢房里一瞧,炕上的庄文聊性正浓。 两人也不知喝了多少酒,一个个脸上都泛着酡红,庄文坐在那,身子已有些摇摇晃晃,回头看她,笑说:“容儿,你和小宝先去睡,爹还要再和简哥儿喝一会。” 庄容嗔他一眼,抱走酒罐子搁在窗下,“不许喝了,明儿一早怎么起得来?再说你俩占着我屋里喝酒,我可怎么睡?我困了!” 说着就打个哈欠,不由分说搀着庄文下炕。 庄文脾气好,喝了酒也没那些酒脾气,依依不舍看了眼白行简,却也老老实实任由庄容搀着他出门。 照顾着庄文歇下,庄容又回厢房里,就见白行简半靠半坐在炕边,平日里神采奕奕的眼神变得有些呆滞,唇边却挂着一丝诡异的笑。 显然喝多了。 她撇嘴走上前儿,伸手在他眼前晃晃,“简哥儿?” 白行简蓦地收了笑,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眼前仔细看看。 庄容无奈地翻白眼儿,“你酒量怎么比我爹还差?” 正要抽回手,冷不防简哥儿突然拿着她的手掌放进嘴巴里重重一咬。 刺痛感立时蔓延开,庄容疼得脸色扭曲:“……白、行、简!” 第382章 亲密 简哥儿这才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猛打了个激灵,撒开手,嗖地站起身,惊疑不定地盯着她,双眸快速眨动不停。 庄容低头一看,白皙的手背上现出一圈深深的牙印。 她气的咬牙切齿,瞪他,“你是属狗的么,喝醉酒居然还咬人?” 她撅了嘴儿,大眼睛里满是委屈和怨愤,像一只受惊挥舞利爪的猫咪,白行简瞧着她的模样,突然皱了眉头,伸手按平她的眉心,又提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挨了挨。 庄容:“……” 这是什么迷之操作,是亲了她? 她瞪圆了眼睛看白行简。 下山数月,许是不总在山林里奔波,他皮肤渐渐显露出天生的白皙之色,因为皮肤白,俊美的五官看起来格外立体,尤其是墨眉下的那双眼睛,酒后少了平日里的锐气,桃花眼里像是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薄唇粉粉的,像涂了胭脂,却丝毫没有女气,握住她那只大手骨节分明,满是粗硬的茧子,既阳刚又充满危险性。 庄容心脏不知怎的就不受控制跳了跳。 可旋即她内心又警铃大作。 知道简哥儿长的好,可平日里相处起来也从没因为他的长相而另眼相看,怎么这会儿一颗心就砰砰跳个不停了? 她就那么一脸呆张地立在那儿不知所措,连手都忘了抽回。 白行简见她不吭声,顿时眼露懊悔,低头,温柔地摩挲着她手上的牙印子。 庄容这下是真回过神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急忙撒开手往后退,恼怒说:“都几时了,还撒酒疯不回屋睡觉?!” 桃红闻声冲进来,拍胸脯说:“容儿不气,我,扶。” 庄容微微松口气,和桃红两人一左一右搀着白行简往外走。 他似乎真喝多了,一路上也不吱声,只眼巴巴朝庄容看,脑袋微微垂着,露出优美细长的颈线。 好容易安顿简哥儿躺在炕上,庄容吩咐桃红去拿水来,回过头再瞧,人已经闭了眼沉沉睡过去了。 她无奈地直翻白眼儿,看来今晚夜探的事儿只能等明天了。 第二天一大早,张氏就叫巧珍来传话,说是余家备了饭菜,让庄文几个中午去吃饭。 庄文自然是高高兴兴应下。 远亲不如近邻,这话不是没道理,庄家和余家虽没亲缘关系,可两家一直关系密切,眼下又一块养兔挣钱,一般亲戚怕也没他两家关系紧密。 庄文就说:“给余家拿最好那份点心,再拿些你叔爷家送来的年糕,各样炸货也拿些,你张婶儿热心,昨个还送了酒,咱们也不能寒碜了。” 庄容应声,“知道了爹,这些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我知道怎么张罗。” 庄文欣慰一笑,左右看看,问:“简哥儿还没来,怕是昨晚喝酒喝多了,不成,我得去瞧瞧。” 话音刚落,门帘被人从外头一掀,白行简走了进来,眼底微微有些泛青,像是一夜没睡好似的。 庄文眼睛顿时一亮,“起来就好,中午上余家去吃饭。” 白行简点点头,目光刚和庄容对上,立刻挪开。 庄容暗自腹诽,这家伙这么别扭,估摸着是想起昨个酒后的事儿了,便笑着揶揄他,“简哥儿,你昨个儿睡的踏实不?” 第383章 杠上了 白行简抿了抿唇,不看她,也不应她话儿,径直去拿水壶给庄文添茶水。 庄容又说:“我睡的可不踏实,一晚上做梦叫狗咬呢。” 说完,满意地撇撇嘴儿出门。 赶晌午前,一家人一起去了余家,张氏和巧珍在灶房里忙碌,其余人坐在堂屋里叙话。 余良说起巧珍养兔的事儿,说是年前又出了两窝,其中一只母兔最近又怀了小兔,要不了几天又得一窝,他笑的眯缝了眼睛,“起初也想不到这兔子吃了容姐儿给调配的饲料长的这样好,照眼下情况看,明年只干养兔不种庄稼也能挣不少钱儿,她一个人连配种带饲喂,渐渐就忙不过来了,我和她娘腾出手帮她,多分出几栏养着。” 张氏进来添水,听了这话笑说:“不种庄稼怕是不行吧,甭管灾年旱年,只要庄稼落了地再不景气都有口粮食吃,饿不着。” 庄容就说:“依我看余伯说的在理呢,婶儿想想,以后兔子越养越多,巧珍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那些地租出去种收几个租钱儿得了,把力气都花在种地上浪费。” 张氏就看余固,“开年就别上县里了?帮你妹子养兔?” 余固眼底透出些许心动之色,可他稍一沉思,还是坚定摇摇头,说:“我还是想上酒楼去。” 说着,余光看了眼庄容。 张氏想劝,可又知道他的心思,遂不多说什么,笑说:“这事儿,改天再商量,不管咋说,今年是个丰收年,家里养兔养的顺,多亏了容姐儿,今个咱们两家人趁着年节好好庆祝庆祝。”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庄容笑的格外欢畅,把年后她家准备和徐三儿合作的事儿说了,“若这事儿能成,往后我爹只管去养兔,我就能腾出手一心做别的,先攒第一桶金再说。” “第一桶金?”余良不解。 庄容赶忙解释:“就是第一笔巨额资金,有了它,就能展开手脚做别的啦。” 白行简坐在庄文身侧,隔着不远,瞧着庄容神采飞扬的样子,眼底隐隐带了笑意。 余固就问她:“你想腾出手做什么?有需要帮忙的就吱一声。” 庄容摇摇头,“还没想好,不过前阵子谢公子来家里,我瞧着他那件狐裘大氅心里突然有了点念头,家里养兔,兔毛不扒也是浪费,我想着以兔毛为营利点,做点什么产业出来,你们想,兔毛可以做围脖,可以做坎肩儿,还能做兔毛棉衣,虽比不上狐裘珍贵,可它易得呀。” 张氏听了她的话,手一拍,哎哟的一声说:“你说起这事儿,我记起你叔爷家三房,玉兰她爹就是鞘皮子的皮匠,村里皮匠少,你要打兔皮的主意,非得去找他打听不可。” 庄容若有所思,“知道了婶儿,过几天去叔爷家我顺便打听打听。” 不多会儿,饭菜上了桌,庄文前个才喝了酒,今个甭管余良怎么劝都说滴酒不沾。 倒是简哥儿和余固两人,不知怎的就杠上了,你一杯我一杯的,要不是中间庄文叫停,两人险些把张氏才拿出来的一坛酒给喝没了。 第384章 夜探 好在两人都有几分酒量,庄容看白行简虽脸上红扑扑的透了几分醉态,可眼神却不混沌,比起前一晚清醒不少,心里就暗暗惦记起试探的事儿来。 张氏走过来打圆场,笑说:“两个毛头小伙子,喝点酒怕什么的,能喝到一块才叫投缘,要我说就让他俩去喝,大过年的也不耽搁事儿。” 庄文摆摆手说:“昨个简哥儿喝了不少,今个不能再喝了,他没什么酒量,况且他俩已经喝不少了,点到为止吧。” 张氏这才把两人的酒碗都撤下去。 庄容瞧着俩人,心里就分外疑惑,两人挨在一块坐,一个话少,一个口哑,到底是怎么杠上的? 俩人面色瞧着都平静,没红脸也没斗气,看起来分外和睦。 简哥儿人冷清,不擅应酬张罗,余固在外头打长工学了眼力见儿,但凡有简哥儿够不上的菜,他就主动起身帮简哥儿夹菜。 庄容暗暗瞧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可疑的,也就不再关注了。 倒是巧珍,在她耳边咕哝说:“要不是你爹拦着,我哥准把他给灌趴下!” 庄容知道她对简哥儿有敌意,笑一笑,也不接话儿。 这一餐聚到傍晚,天擦黑,庄文一家人才道别出来。 回家路上,庄文说起和余固飙酒这事儿,问简哥儿怎么就和余固喝上了,他只是抿唇沉默,也不做解释。 庄文无奈,笑说:“阿固这孩子也是个耿直脾气,像他爹,话不多,人实在,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今后你和阿固要好好相处,他值当你相交,像我和你余伯,他虽不识大字,却心善朴实,原先家里落魄,那些旧时同窗纷纷躲着,倒是你余伯,从不曾嫌弃,总像大哥一样照应着,待你岁数大些方知交友须看品性,旁的都是虚的。” 他对简哥儿也像对待庄小宝一样,不忘了敦敦善诱,抓空灌输些人生道理。 白行简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敛着眼皮看不清思绪。 到了家门外,天色已不早,庄文就催着他和桃红早些回去歇着,说是明儿一早就上望林村去给叔爷拜年,别耽搁了正事儿。 在余家说了一下午话,庄文也乏了,回到家陪着庄小宝做了功课便歇下了。 堂屋侧厢房里,油灯忽一灭,庄容悄悄摸出屋,径直去了竹林外白行简新院子里。 桃红下午在余家就得了她悄悄知会,早早给她留了门。 她轻手轻脚推门入内,径直来到堂屋里,猫着身子跨进门槛。 一侧厢房油灯亮着,里头传出桃红的声音,“水烫,吹吹!” 接着是她“呼呼”吹气声儿,不多会儿,她说:“慢些喝。” 庄容就知道,白行简还没歇下,应该是下午喝了酒,这会儿口干。 不多会儿,桃红又说:“酒难喝,以后,不喝。” 庄容听了这话,立马将身子贴在门边,竖起了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但凡简哥儿会张口,这会儿私下里总该说点儿什么了吧。 可屋里还是一片静谧,过了会儿,“咚”一声,是陶碗被放在桌上的声音。 第385章 叔爷家 庄容一阵失落,心里暗想着,难不成真是桃红婶儿乱说的? 她转了身,正要离开,忽地,从里头传来一道沙哑的嗓音,“水……” 庄容浑身一震,蹙了眉头,这声音可不是桃红婶儿发出来的! 仔细踅摸,这嗓音和一般人不一样,粗哑的厉害,像是呼吸道感染时的破锣嗓子,又像是长久干渴的人艰难发出的呻吟。 加之隔了道门,那声音只是隐隐约约传来,并不明晰。 可饶是这么点小发现,就足以让她震惊了,心里的疑惑也更深了。 简哥儿到底是不是哑巴? “水,给。”桃红赶忙说。 庄容仔细再听,就听得里头“咕嘟咕嘟”喝水声儿。 过了好一会儿,桃红才说:“盖被,睡。” 接着屋里便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庄容心知,白行简估计是睡下了,再留下来也听不到什么了,只得咬咬牙,不甘心地溜出堂屋。 次日一早,她像什么事儿没发生过一样和白行简打招呼,又喊他进屋来帮忙,“简哥儿,快来帮我把这几个纸包捆上,搁左边包袱里,最下头是鸡蛋,换个位置仔细压了……” 白行简听她呼唤,脚步登时加快,快步跨进堂屋,走上前去帮她拾掇今个要给叔爷家带的年节礼品。 他弯腰,低下头细致地整理,眼皮敛着,从庄容的角度看,他翘挺的鼻梁格外惹眼,她盯着简哥儿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就别开视线忙碌起来。 庄文也在院子里忙碌,南边墙头新栽的葡萄果前天刚抽了新芽,他挨个给每株苗浇水,前几天院子里那颗旧树上的果子摘空了,他不由得有些愁眉不展。 庄容问:“爹,东西拾掇好了,现在就出发不?” 庄文想了想说,“太早,赶中午到就成,那天送对联时给你叔爷打了招呼,你叔爷知道咱们今个要去,估摸着得摆一桌,这会儿恐怕正忙前忙后的,咱们去了添乱,不如晚些到。” 庄容想了想,时候还早,那正好回屋去,把前个剪出来多余的窗花带些送给望林那几个平辈的兄弟姐妹。 转了身正要走,冷不防庄文喊住她,说:“地窖里的葡萄果不多了,算上简哥儿院里那些,最多也就够几个月的量,得合计合计葡萄果的事儿了,年一过就得派上用场。” 家里只做实验那两栏兔子用了葡萄果,谢公子走后,其余兔子又用回了从前的配方,算起来用量不大,可今后去外头养殖,这葡萄果和太子参就轻易断不得,太子参原料好找,可这葡萄果稀罕,故而他有些发愁。 “别合计了,这事儿包我身上就成。”庄容说着,转身回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小纸包。 她摊开给庄文看,竟然是一堆黑紫色的粉末,散发出浓烈的果香。 庄文看得一阵目瞪口呆,嗅了嗅味道,就好比是浓缩的葡萄果儿。 一旁白行简也不着痕迹挑了眉,望向庄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 第386章 上门拜年 庄文目露疑惑看她,“这是?” “我把新鲜葡萄果烤干磨的粉。”庄容解释说:“前头上山摘的,存地窖坛子里了,前几天没事做,就用灶火加工了一下。” 庄文诧异地看她,“这些粉得用去不少果子吧?你何时摘的果子,爹怎么没瞧见?” 庄容脸不红心不跳地扯了白行简搪塞,“早就摘了,简哥儿知道,我和他说过。” 白行简:“……” 面对庄文投来的目光,他只差翻个白眼儿出来。 抿了抿唇,艰涩地点了头。 庄文遂不疑有他,可眉间还是忧虑重重,说道:“这野果子就算山里能摘到也是杯水车薪,按现在家里家禽的数量倒是够用数月,可上外头养殖,场地大了,家禽数量也多,不比在家里一天只用两三颗,爹想着,开春还是滕出一亩地专种葡萄果,提早未雨绸缪的好。” 庄容想想,说行,“须得专雇两个人日日夜夜看着果园子,这果子稀罕,三年才长成,万一给人祸害了,三年里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庄文深以为然,点头说是,又说:“好在这果子一年四季都能结果,一时半会儿倒是顶的上,过些天闲了得专去山里摘些备着。” 庄容就皱了眉说:“爹,葡萄果的事儿你就别管了,放心交给我和简哥儿,爹只管养殖的事儿,别瞎操心,哪怕葡萄果真的弄不到,我也指定赶在用完之前找到旁的代替品。” 庄容含笑看她一眼,“容儿大了,会给爹分忧了。” 说是这样说,心里到底是有些不放心,容儿再能干也就是个十四的丫头,也不知能否持续供的上那些葡萄果。 不过眼下也不是发愁这个的时候,一家人简单用了早饭,快晌午时提着拜年礼出发了。 清水村离望林村隔了条河,一处在河上游,一处在河下游,脚程快些也就一个多时辰,赶到望林时,距离正午还有小半个时辰。 老庄家门前张灯结彩,十五没到,就挂了两个大红的纸灯笼。 庄文上前刚拍两下门,门立刻开了,玉兰和一个小个子男人笑脸相迎,“阿文兄弟来了,快快进来,爷一早就念叨着。” 庄玉兰则朝庄容吐吐舌,“容儿妹子,你可算来了,我从刚睁眼就眼巴巴等你一上午。” 庄容朝玉兰弯唇一笑,再打量她身侧的男人,见他身量瘦削,个头不高,可五官却长的极为清秀,笑起来时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和玉兰如出一辙,遂在心里头判断这人是玉兰的爹,她的三堂叔庄献。 庄文回头说:“玉兰你们几个见过,这位怕是不认得吧,这是你们三堂叔。” 庄容赶忙笑眯眯朝庄献问好,“三堂叔过年好!” “好好好。”庄献打量她一下,露出和善的笑,“这是容姐儿?记得她小时候见过一回,眼下这么大了。”又指着庄小宝说:“这就是小宝吧?” “是啊。”庄文笑说:“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庄献哈哈一笑,朝右指了指,“那是我老大彦波。” 庄容就跟着往右边看去,见一个文气的少年站在墙根下,手里正拿了个铁锨往炭盆里铲地上的煤炭。 第387章 彦波堂哥 庄容看着少年的动作,心里就寻思,能烧的起炭盆,且那堆炭粗粗一算就有七八十斤,可见望林老庄家是不穷的,生活水平至少过了温饱线。 那少年转过身,腼腆一笑,“二堂叔好,庄容妹妹好,小宝弟弟好。”看了眼庄文身侧的简哥儿,不知如何称呼,点了头微笑。 庄容和庄小宝都纷纷和庄彦波打了招呼。 庄献就看简哥儿,“这孩子就是上回说的简哥儿吧?跟我老大一样,也是个闷葫芦。” 庄文点点头笑说是,庄献就仰头仔细看简哥儿,眼里透了赞赏,“瞧这大高个儿,人长的也攒劲儿,今年多大啦?” “十五了。”庄文知道简哥儿不能张口说话,怕他心头尴尬,便岔开话题说:“叔爷这会儿在哪歇着?” “爷没歇着,一早就等着你们呢,这会儿还和我爹在堂屋坐着,走,去堂屋坐会去。”庄献立刻前头带路,领着庄文一行人去堂屋。 一进院子里,就听得里头热闹非凡,庄容朝灶房喵了眼,见几个妇人进进出出的忙活,有刷洗炒锅的,有摘菜的,一边说说笑笑,气氛很是和睦。 隔着老远,那几个妇人纷纷和庄文打招呼,听着他们客套几句,庄容才知道,她们分别是大房庄明的媳妇大李氏、二房庄坤的媳妇刘氏,和庄献媳妇小李氏。 庄叔爷老大儿子中年病逝了,只余下一个小儿子庄金,庄金膝下三儿两女,两个姑娘分别远嫁出去了,因离得远,大年初二等闲回不来。 三个儿子到现在也没分家,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只是把院子扩了扩,东、西、南三房人各占了一边,北边是灶房和鸡窝猪圈。 进了堂屋,庄老爷子就在主位上坐着,他年纪大了,眼神却还不错,一眼瞧见庄文,立时撑着拐杖要站起来,“阿文来了,快快快,坐。” 庄文赶忙放了拜年礼过去扶了他坐,说:“叔爷你腿脚不利索,快坐下,有玉兰招呼着容儿他们,您只管歇着。” 庄金就在老父亲旁边坐着,他不似老太爷精神,虽年轻了二十多岁,却也是年过六十的老汉,头发都花白了,身形不高,一张脸柴瘦干瘪,耳朵似乎不怎么好使,庄文朝他笑说:“堂叔,过年好。” 他摆摆手,一本正经说:“饭粘了不好,快叫玉兰娘添水,苞谷珍稀稀的好吃。” 逗得全屋人都笑了起来。 庄叔爷先问了问家里的事儿,又问了几句庄容话儿,听说庄小宝在念书,就立刻让庄献把庄彦波喊了进来,说是彦波也入学五年了,打算今年考县试。 长辈们叙话,几个小的也不闲着,庄玉兰忙前忙后的端水果点心,招呼着庄容几个吃,见几人只是嘴上答应着,手上却不动,她干脆起身给每人手里塞了个大梨子,“你们可别客气,来了我家就跟到自个儿家一样,家里果子多的是,今个专挑大的给你们洗了,都尝尝我大伯种的梨。” 走到白行简身前,也热心地塞给他一个,“简哥儿,你别跟我哥一样文气,该吃吃,该喝喝,你看容姐儿都吃了。” 玉兰性格活泼不怯场,反倒是她大哥庄彦波个性腼腆像个姑娘,打从进门起就坐在角落,文文气气的也不吭声,但凡有人目光掠过他,他就回以温吞一笑,和庄玉兰比起来,愈发像个姑娘性格。 第388章 出面解围 老爷子却格外疼爱他,说是家里统共三个曾孙,另两个都是调皮捣蛋鬼,见天儿的上房揭瓦,只有彦波能沉下心思看书写字,今后他若打定主意要走考功名这条路,举家之力也要供他。 庄文就笑说:“性子沉静些是好事,念书做文章须得静下心思。” 老爷子看自己的曾孙,满眼都是宠爱,“彦波,给你二堂叔背背你在学里学的诗。” 被多道目光同时注视,庄彦波一张俩唰地红了,极慢地站起身,捏紧拳头说:“我诗文背的不好,就不在堂叔面前献丑了……算学倒还成,《九章算述》已自学到第五篇了……” 后面的声儿越来越小,几乎听不见。 “不妨事。”庄文就笑着说:“胆子是越练越大,都是自家人,没什么见笑不见笑的,就是背错了也没什么,堂叔早年念书,也经常背错了被先生用戒尺打板子。” 庄彦波只得硬着头皮背了首诗,因太紧张,中间有些磕磕绊绊。 一首诗背完,老爷子直说好,庄献笑容却有几分牵强。 庄容赶忙给庄小宝打了个眼色,两人齐齐拍手说好。 “诗文并茂,就是有些紧张了,不妨事,以后多多练习就好了。”庄文宽慰他别放在心上。 庄彦波却仍是有些下不来台,脸已红到耳根儿,抿唇说:“我于诗文实在是没天赋,让二堂叔笑话了。” 说着,低下头去。 庄献听了这话,笑容微收,“念书可不讲什么天赋,算学再好,今后考科举还是要会做文章,你要是能把算学上下的功夫放在四书五经上,中个举人也不是难事。” 这话就有些严厉了,庄彦波登时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庄容就瞧出来了,庄献虽看着和蔼,却是个严父,对子女的教养十分严格。 庄容瞧着庄彦波垂下去的脑袋,心里怪不是滋味儿,就说:“三堂叔这话对也不对,四书五经是科举敲门砖,可越往后念书,用到算学的地方就越多,连朝廷国子监都开了算学监,算学学的好,将来入工部,修大桥、造水渠,建城池……哪样不需要精密计算?非得精通算学的人才主事不可,彦波哥算学有天分,学的好也是特长啊,今后可比别人省劲儿多了。” 庄彦波没想到得了她的鼓励,脸上闪过惊讶和欣喜,“容儿妹子,你真这样看的?” “当然。”庄容话锋一转,又说:“不过堂哥眼下还须得打好国学基础才成,秀才举人两科都不考算学,堂哥想在算学上有所成就,非得先中了举,待有资格上国子监念书才能实现。” 庄彦波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妹妹好意提醒,我今后会努力念书的。” 话音刚落下,外头一阵脚步声,两道人影风一般窜进堂屋。 待看清堂屋里坐了许多客人,那两人才受惊般定了脚步。 “哎?你俩这一大早的,风风火火做什么去了?”庄金指着两个孙子,笑着摇头,介绍给庄文说:“这是老二家的庄坤和庄虎,俩小子是双胞胎,今年刚十六。” 又指指庄文一家人念叨:“这是你清水村庄二叔,容姐儿,小宝,简哥儿,你俩还傻愣着,还不快给你堂叔问好。” 第389章 往事 “知道了,爷。”庄坤说着,扯着弟弟庄虎来到庄文面前。 两个小子瞧着调皮,可在长辈面前却也极有规矩,恭恭敬敬弯腰一揖,齐齐叫:“二堂叔好。” 老庄家也是投桃报李,清水村庄显贵那一房多年不来往,今年庄文却突然走动起来了,意思还不是明摆的,想恢复两家多年前破裂的关系。 一家人私下里也说过这事儿,后辈们不知道当年的渊源,庄金就回忆说道:“头年你娘给你们三兄弟一人做了件新袄子,也是省吃俭用攒来的钱儿,为这家里喝了一个月苞谷珍,王喜梅领着阿健和阿文来了,衬得她俩儿子穿的寒酸些,她脸上不欢气,在饭桌上为琐事和你显贵叔拌了嘴儿,你们娘去说和,她却借着泼劲儿把你娘骂的下不来台,你显贵叔气的训了她,她当场撂了碗走人,到第二年,你显贵叔一个人来了,不见她的面儿,说是娘家有事儿,那都是托词……第三年,显贵也不上门,指派老大阿健上门来,搁了东西就走。” 老大庄明至今想起仍是气:“提来的那些点心果子,艳秋拆开一看,早发霉长毛了,这是明摆着应付咱家,但凡心里当咱们是亲戚,也不能这样办事儿,几包点心能要几个钱儿?这是在打咱家的脸。” 庄明身为兄长,比庄海和庄献大十多岁,当年庄海庄献不过七八岁,他却已经年满十七成了亲,那时候的事儿都还记得。 “你奶气的不轻,当年的回礼硬是没去送,下一年他们果真也不来走动了。”庄明叹气说:“这关系啊,打从那起就凉了。” 庄海和庄献都是一阵沉默,庄王氏再不好,毕竟是堂婶子,几人心里都有些不快,却也没出言指摘。 庄金就又说:“你们爷常惦记,庄王氏自年轻时就出了名儿的撒泼,也不知道后来和显贵那日子过的怎么样,孩子们大了,娶妻没有,前些年就念叨着,说是主动去走动走动,毕竟是亲亲的侄儿,显贵当年和爹是一块玩泥巴长大的,你们爷爷他放心不下。” 没成想,庄显贵前阵子却主动上了门,却是为了儿媳田氏求情来的。 老爷子深明大义,几句重话把他给打发了,事后想想,这一家子也可怜,就张罗着让庄明趁着春节清水村去一趟,带些节礼拜个年,儿媳刚出了事儿,正逢上人家的难处,能拉一把算一把。 玉兰快言快语,说:“上回清水村去,我看二堂叔家很不一样,院子虽破了些,可什么都不缺,只屋檐下头风干的肉就七八种,兔舍里养满了兔子。”她顿了顿,说:“听隔壁张家婶儿说,二堂叔不受家里那位叔奶待见,分家专分了小头,叔奶叔爷跟大堂叔一家过活,见天儿的找二堂叔麻烦,二堂叔他们一家子也争气,堂婶儿虽不在了,他自个儿带着容姐儿和小宝也把日子过的有滋有味儿的。” 庄献也点头,“阿文确实很不错,这几回接触让我刮目相看,念过书到底是不一样,人知书达理,孩子教养的也好,绝不是那不讲理的人。” 庄明就说:“他前回来送春联就说了,春节上要来拜年,既然人家存了交好的心思,咱们也不能怠慢了,早年那事儿也不是他的错儿,都是同宗同祖的一家人,往后能帮就帮扶着。” 第390章 熟稔 一家人私底下说了一回后便达成了共识,初二家里没亲戚,想着庄文该是初二过来,一大家子赶早就开始准备,果然人就来了。 庄文含笑点头,也不含糊,从怀里掏了红包封子给兄弟俩人每人一个。 “不可不可。”庄坤忙摆手,“爹说上了十五就不拿红包了,二堂叔快收回去。” “哪有这规矩?没成亲就是小孩子家,都收着吧,堂叔的一点心意。”庄文执意把红包往兄弟俩手里塞。 庄坤只得转头去看他爹。 庄献笑说:“别惯着他俩毛病,眼下都是大小伙了,不兴再拿红包,倒是小宝还小……” 他笑盈盈从袖口里取了红包给庄小宝。 庄小宝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立马起身,手背在身后,“阿虎哥阿坤哥收下我爹的红包,我才能收二堂叔的,否则不公平。” 逗得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两边小辈这才顺顺利利拿到了红包,庄文没忘了玉兰和彦波,硬是给他俩挨个塞了红包封子。 这边玉兰兄妹刚收了红包,那边庄海马上拉了庄容和简哥儿,在他俩手里一人拍个鼓囊囊的大红包。 按说走亲戚给红包就是走个礼节过场,你方给罢我方给,可庄文却分明感觉到老庄家人刻意的照拂,几个孩子鼓囊囊的红包让他心头一阵感怀。 虽是多年不来往,可到了望林庄家,却总有股亲切感,庄海三兄弟待他如家人一般。 望林庄家显然早有准备,到了开饭时间,大李氏小李氏齐齐把庄容拉到一边去,两人不由分说又往庄容手里塞红包。 庄容已经从庄海那儿得了红包,实在不想收,可大小李氏盛情难却,庄容也不好再推,只得甜丝丝笑着谢过了,掂了掂分量,不比庄文给的轻。 酒过三巡,庄明几个才问起田氏那事儿,前头也就听个大概,知道是田氏没安好心下了毒,却也不知道具体原委。 庄文就叹气,把事件始末说了。 说到简哥儿身世,只是一语带过,简哥儿非亲生这件事儿,他不打算让再多的人知晓了,不是不信任望林庄家,而是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简哥儿才越安全。 大人们在主桌上说着事儿,几个小辈的就在另一张桌叽叽喳喳。 老大庄明膝下只有一个姑娘,叫庄文杏,去年刚嫁出去,夫家离得远,估摸着初三初四才能赶回来。 长方桌对面坐着老二庄海家两双胞胎庄坤庄虎、庄献家玉兰和庄彦波,另一边坐着白行简、庄容和庄小宝三人。 七个同辈是第一回过年相聚。 除了简哥儿不张口,庄容和玉兰都是谈吐大方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不多会儿,庄坤庄虎俩小子也一块加入了话题,庄彦波腼腆,话不多说,却知道细心地给大家伙添茶夹菜。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庄容和老庄家几个小辈就混熟稔了,庄容虽是倒数第二小的,可她说话风趣平易近人,又总带着几分道理,在庄坤几人心中,她和一般姑娘很不一样,几人目光里都隐隐有些崇拜。 第391章 同辈情谊 饭吃过了,庄明招呼庄文进堂屋里聊天,见几个小的聊的欢畅,就笑着留他们继续。 他进了屋,感慨说:“阿文教养孩子很有一套,容姐儿年纪小小,我看却有了小大人的模样,说话做事又规矩又体面,懂的道理也是家里那几个没法比的。” 庄献也点了头:“这孩子眼界高,小小年纪就知道算学好了能修桥造城,我们几个做大长辈的还不如她,往后几个孩子还是要多多走动才好,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孩子,还要多跟容姐儿学着些。” 见两位堂兄都对自家女儿给出了如此高的赞誉,庄文心里高兴,面上却谦虚,“可别这么说,玉兰一点不差,聪明又会说话,将来嫁去了也是兴夫旺家的,彦波沉静,于念书一途上迟早有收获。” 小李氏捂嘴儿直笑:“玉兰上回回来就惦记着容姐儿,她从小玩伴多,我看她从没把哪个姑娘这样稀罕过,到家里连着几天念叨容姐儿。” 外间。 庄容几人说笑,唯独白行简独自坐在一旁,他气质清冷,眉眼间又时时透着锐气,不言不语的样子委实把庄家几个小的震慑住了,除了玉兰不怕他,庄坤庄虎和彦波三人都有些犯怵。 直到庄小宝说起简哥儿打猎的本事,那几个小子瞧着他的目光顿时不一样了,庄虎先张了口,“简哥儿,你本事可真大,我大伯种果树,每年最头疼那些叼小果的麻雀,我和我哥常用弹弓打鸟,可准头不行,总拿它们没办法,你闲了带带我们好不?” 白行简稍一思量,点点头,起身指指院外,目露询问。 庄容就咳了咳,解释说:“简哥儿他口哑,只能做些动作。” 顿时,庄家三兄弟和玉兰脸色全变了,再看简哥儿时,目光里就没了先前的陌生和忌惮。 玉兰恍然大悟说:“上回在张婶儿家吃饭,简哥儿就不曾张口,匆匆吃了饭便不见人影,我还当他喜欢独来独往,没想到……”她抿唇歉意地对简哥儿说:“我前头还觉得你性子高傲不爱搭理人,是我错了,简哥儿,对不住。” 白行简朝她弯弯唇,表示不介意。 庄虎从屋里取来了弹弓,一路小跑过来,哥俩好地揽住简哥儿肩膀,“走,咱们现在就上外头试试去!” 白行简朝庄容望过来,手虽没比划,庄容却明白他心意,笑嘻嘻说:“你去吧,咱们大概傍晚才走呢,这会儿还早,多耽搁会也不碍事。” 白行简这才提步和庄虎兄弟俩出门去。 庄虎见彦波没跟上,去而复返扯了他往外走,“就差你了,难得过年,今个说啥也别扫兴!” 几个男孩一拥而出。 玉兰笑说:“你和简哥儿可真是感情好,别看他不能张口,可上哪儿去还知道和你知会一声儿,不像我那两个哥哥,成日没心没肺的,二伯叫他俩去看果园子,他俩倒好,经常跑个没影儿去抓兔抓鸟,也只有大伯能治住他们。” 第392章 做皮子生意 她说:“可我看简哥儿就有分寸,还知道护着你,方才二哥搡了下桌子,你面前的茶碗险些掉你腿上,他眼疾手快就给扶住了。” 庄容听了一怔,闪了闪神才说:“是呀,他心细。” 大人们都在堂屋叙话,院子里也没了人,玉兰就拉着庄容进厢房里,说是要听那天没讲完的话本。 两人去了厢房,先说了会话本,庄容就趁机问:“玉兰,有个事儿想请你爹帮忙。” 玉兰正起神色,“什么事儿?你说,但凡我爹能帮上的,指定随叫随到。” 庄容就把想制兔皮的事儿说了,“张婶儿说三堂叔早先在镇上做皮匠,我想请教他怎么制兔皮。” “这事儿找我爹就对了。”庄玉兰也是行动派,拉着她下炕就往堂屋去。 “爹,容儿妹子想请教你怎么鞘皮子呢!” 屋里众人顿时停了话头,一阵静谧后,庄献一挑眉,问庄容:“怎么想到要鞘皮子?” 庄容笑笑说:“我家不是养了些兔子,我见那些兔皮不用可惜了,就想学了鞘皮子,今后做兔皮生意。” 她这话落下,不但庄献,就是庄明庄海都是眉头一皱。 庄献皱眉看庄文,“你屋要做皮子生意?” 庄文点头,笑笑说:“是容儿自个的主意,我不懂这行当,可她有兴趣,就放手让她试试看,成不成都没关系,她每日也闲不住,总喜欢折腾点儿什么。” 庄献听了,嘴上没说话,心里却暗暗震惊。 庄文当家作主,竟对女儿这样支持……说是支持,可这支持委实有些放任了,且不说皮子行当不好做,就是能做成,怎么放心让一个小姑娘抛头露脸儿的? 他就不赞成地说道:“咱们镇上也就那一间皮铺子,你可知道这皮铺子如何运转?老板从猎户手里收了皮子,雇了皮匠制作好挂出来卖,寻常小兽皮就不说了,单一张整狐皮就卖着八两银,若是白狐皮,价格还要翻番,算是厚利的行当。” 顿了顿,又说:“只是,利润虽高,这行当却不好做,要开店就得先在镇上登记,每年须给朝廷缴纳赋税,单买屋、购皮子就是一笔巨额开销,决计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办成的。” 他想着把其中利害说给庄容父女听,好打消他们冒险的念头,皮铺子做不成是小事,万一亏了钱儿那就是大钱儿,三五年也难翻身。 两家既是亲戚,他万万不能看着庄文父女傻傻走了弯路。 庄容哪能听不出庄献的好意,赶忙说:“多谢三堂叔提醒,不过我想制皮子,却没想过从别人手里头收购,只想着用自家养来的兔子做皮子,我也想好了,现在手里没啥钱儿,就先不开铺子呢,等我熟悉这门技艺了再说。” 庄献哦了一声,沉吟说:“兔皮倒是不贵,常用来做兔皮袖筒子,买的也都是寻常百姓,这样,你要打定主意想学,明个我上你屋里去教你,说难也不难,半天时间你就能学会,只是得勤动手,否则日子一长就生疏了。” 第393章 老爷子的善意 庄容笑着点头,“二堂叔指点的是,我都记下了,回头只要有功夫就练练手,这生意能不能做成的先不说,只当是又学了样糊口的本事。” 庄献见她态度谦虚诚恳,不是听不进劝的人,也愿意和她多说,他沉思一会儿,说:“你既然想学,有几样东西要提前准备了,锯末、滑石粉、明矾,碎布头,最要紧的是屋里还得备一口大缸。” 庄容一一用心记下了,“旁的都有,就是滑石粉和明矾须得明儿晌午去镇上跑一趟,二堂叔明儿中午来,正好在家里用饭,吃了饭咱们再开始?” 庄献笑着应下,玉兰忙说:“爹,我和你一块去。” 老太爷在旁听了两人商议好这事儿,就指着庄献说:“别忘了备些礼上你堂婶儿那去一趟。” 庄献赶忙应了声,“知道了,爷,你把心放稳,明儿我就去看堂叔堂婶。” 说完,张口问庄容,“你爷奶牙口可利索?家里的果子倒是多,就怕他俩牙口不成,若不成就少带些果子,多备点软烂点心。” 这几年望林庄家不差钱,庄明三兄弟都是勤快人,这些年种地种果树,几个媳妇也贤惠,在家里养鸡喂猪,得闲就做些针线活补贴,三兄弟不分家,三家人齐心协力,供了彦波念书,每年仍能攒下余钱。 手里头殷实了,人情打点就大气。 庄容稍一想就知道,前头庄显贵来求情,老爷子一口拒绝,心里多半存了几分内疚心,瞧他家落难于心不忍,想让庄献主动上门去,一来缓和关系,二来伸把手,帮扶帮扶他家。 不过,庄容私心里却不看好这两家的关系,总觉得老爷子一番好心用错了人,望林庄家是不计前嫌了,可庄王氏压根不是感恩图报的人,堂叔上门去,指不定不欢而散。 这些心里话也不方便多说,就只是笑了笑,说:“牙口都挺好的,年轻人吃得的,他们老两口都能吃,胃口也不差,奶奶一顿饭能吃一大老碗面呢!” 玉兰隐约觉得她是在变相贬损庄王氏贪吃,忍不住噗嗤一笑。 庄献嗯了一声儿,“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有准儿了。” 庄海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庄献还没说话,庄明就摆摆手,“老三先去探探口风,就怕堂婶子怨恨上回爷把堂叔回绝的事儿……去的人多反而唐突了。” 这话一说,几兄弟都点了点头。 老大的顾虑不是没道理的,从他们爹口中就能得知庄王氏并不是个大气的长辈,就怕她还记恨当年的事儿,又气恨老爷子没答应帮田氏求情这一茬。 庄文在旁目睹几兄弟有商有量,心头就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再想想自家三兄弟,老三早年和家里闹了场矛盾便远走高飞不知去向,剩下他和庄健,却是多年来一直不和睦。 都说家和万事兴,望林庄家就是典型的例子,一家人心齐,力气往一处使,再大的难再大的苦都能扛过去。 庄明走过来拍了拍庄文的肩头,“阿文,咱们几个就是怕贸然去的人多,惹的堂婶子不高兴,没旁的意思,你可多担待,别多想。” 第394章 催嫁 庄文自然知道,庄明几个能当他面儿说出这些话,就没把他当外人。 他当即也就说:“明哥说的哪的话,叔爷和几位兄长一心想修复和我爹娘的关系,我又怎么会不明白,只是……我娘一个妇道人家,大道理懂得不多,小时候遇上蝗灾过了几年苦日子,家里子女又多,不争不抢就吃不饱饭,难免养成了……” 他没好意思说“自私贪婪”,换了个词儿说:“细致过日子的习性,斤斤计较了些,若有说话不得体的地方,几位哥哥别和她一般见识。” 庄明几个忙都摆手,“哪里的话,长辈们再苛刻,咱们做小的也都得忍让着,我爹还不是古怪脾气,不时莫名发一通火,大家也都不记那些委屈,哄着抬着,把他哄开心了也就过了。” 他脸上带了几分促狭与无奈,惹的大家哄然笑起来。 好在庄金耳背,竖着耳朵仔细听半天也没听清楚老大一番话,不明所以地跟着大家伙一起乐呵。 这一幕十分滑稽,就连庄文都弯了嘴角,庄容险些笑出眼泪,抬手擦了擦眼角儿,无形中被望林庄家的和睦氛围深深感染。 时间过的快,快到下晌,几个妇人家就要起身去厨房忙碌。 庄文赶忙拦住她们说:“嫂子们快别忙了,中午那些菜热热就成,都是一家人,别这样客气。” 他惦记着桃红,早晨走前把她安顿在余家,这会儿怕是要着急了,再者也不想再让老庄家破费。 可大李氏几个却执意款待,说是厨房里还备了新鲜鱼和五花肉,晚上再炖个鸡汤喝,庄文推拒不过,直摆着手说过意不去。 老太爷看他急了,这才发了话,说是今个天也晚了,让几个孙媳妇简单置办一桌就成,往后有的是时候再聚。 少年们难得聚首,玩的也尽兴,打鸟归来饭已上桌半会儿,大李氏絮絮叨叨数落他们好一通儿,一家子这才齐齐坐下吃饭。 庄容几个从庄家告辞时月已当空,庄明三兄弟一直送着一家子到河边才停了脚,两家人互相道别,三兄弟仍站在河边,目送着庄文一家人顺着吊桥过了河才转身离去。 一路上,庄文回忆这一天的经历,就感慨说:“叔爷家才是个家的样子。” 庄容甜甜一笑,“爹别羡慕,以后咱家指定也这样。” 庄文眼里多了几分憧憬,就逗她说:“待你成亲,早些给家里添丁添口,比起望林,咱们人丁单薄了些。” 庄容摆摆手,一脸敬而远之,“我才不着急想成亲的事儿呢,现在挣钱的事都忙不过来,爹还是先把日子过滋润了,再想添丁添口的事儿。” “可万一有中意的呢?”庄文不过顺嘴一问,可这话问了,就瞧见身侧简哥儿脚步明显迟滞了一瞬。 他心头猛然晃过一道念头。 “就算咱中意,还不知道人家中意不中意咱们,我可不情愿倒贴,往后要找,指定也得找个先中意咱的,不过这事儿现在说早了。”她又说:“我在村里放了话,三年不嫁呢,这话当着乡里乡亲面儿说的,以后谁敢笑话我?” 第395章 庄献上门 庄文有些心不在焉嗯了一声,暗暗倒是真动了心,若是简哥儿和容儿凑成一对那是再好不过,可眼下的情况,前头刚放了话儿出去,说简哥儿是他的儿子,两个孩子若要成亲,少不得要花一番功夫解释。 这都不是主要的,两个孩子若有意,他豁出一张老脸把事情圆回来就是,可惜早先他问过容儿一回,容儿并无此意。 婚姻大事他自是不会逼迫儿女,早年他和周氏因庄王氏的阻拦,波折不断,他吃够了父母干涉的苦头,自是不会对容儿和小宝太过严苛。 次日。 庄献应承了庄容,当天晌午就过来了。 庄文正兔舍里喂兔子,就听着桃红院子里喊来客了,探出头一看,就见庄献肩上扛了根扁担,前头都吊了大箩筐,他个头小,脊梁被压的弯下,显然带来的东西挺沉。 玉兰跟在他身后,手上也提溜了一大块五花肉。 庄文急忙擦了手迎出去,又喊庄容招呼她三堂叔。 庄献笑着把扁担搁在廊下,“左边这筐是给你家的,右边这筐是一会儿给堂婶家送的。” 庄容出来一瞧,见两筐里都放了不少水果,红枣和冬梨个顶个儿的大,心知必然是他们在家里头提前挑选好的,把最大的拿来送了他家,小的留着自家吃。 给庄王氏那筐还装了好几个纸包点心,两只活鸡被栓了翅膀和鸡爪正窝在里头咯哒哒叫,最下头的纸包里往外渗了油,一看就是一包猪油。 她心里暗叹,三堂叔准备的可都是“硬货”,可见这家人行事都实在,不来虚的。 念头转过,她赶忙把庄献和玉兰往屋里让,笑说:“简哥儿上镇上采购滑石粉和明矾去了,约莫也快回来了,三堂叔先歇着,咱们吃了饭再开始。” 又去端茶倒水,把暖盆端进堂屋里。 庄文和庄献在堂屋寒暄,庄容去灶房准备饭菜,玉兰跟了出来,一进灶房,瞧着案板上满满的食材就惊得呼出声儿,“天,容儿妹子,你这是做什么?我和我爹就俩人,你把招呼一家子的菜都拿出来了,快收回去些,仔细别浪费。” 昨个儿望林庄家的盛情让人难忘,今个虽只有三堂叔玉兰俩人来了,庄容也打定主意要款待丰盛。 闻言就笑一笑说:“这些食材瞧着满当,好些却是配菜,真做出来了也不多,那边几只烤鸡和烤兔肉是留着你和你爹带回去给祖叔爷和叔爷他们吃的。” “说到烤兔,昨个你们拿家里去那两只,今早就叫我们几个分光了,没想到兔肉烤出来这么好吃,你撒了什么调料啊?好香。” 庄容神秘一笑,“烤兔要想烤好吃,功夫要下在腌制佐料上,放灶膛前得提前腌制才入味。” 玉兰崇拜地看她,“你懂得门道可真多,那些话本就不说了,瞧这样子做饭也是一绝,往日里咱们两家走动少,我家多是通过隔壁儿张家才打听到你家的些许情况,只听说你漂亮能干,漂亮是见着了,能干却得再瞧瞧呢,今儿我可得好好尝尝你的手艺。” 第396章 不被看好 庄容朝她挤挤眼儿,“那你可得瞧好了。” 她洗菜切菜,玉兰在旁打下手,不多会儿,张氏领着巧珍过来了,三个姑娘叽叽喳喳说着话,好不热闹。 不多会儿,白行简和余固也从镇上回来了。 一大早庄文就指派白行简去镇上采买,又担心他口不能言,上隔壁喊了余固和他一块去,张氏和巧珍也就听说了庄献上门的事儿。 张氏娘家和望林庄家那是几十年的老交情,张氏虽外嫁,但每回娘家去,时常也能碰见庄家人,因而和庄献并不生分,跨进了堂屋门,和庄献寒暄起来。 白行简搁了肩上的背篓,听着堂屋里有人声儿,估摸着庄献来了,便进堂屋去见客,余固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堂屋。 庄献就说:“这是阿固?上回瞧见还没这么高。” 张氏笑了,“去年个头就窜了一大截儿,他能吃能睡,身上不长肉,光长了个头了。” “开年也十七了吧?几时娶妻?说亲没有?”庄献笑问。 张氏就摆摆手,“我和他爹说是要给他张罗,他却不情愿,说是想在县里多打几年长工,学学本事再说。” “本事要学,亲事也不能耽搁啊。”庄献笑着看庄文,随口说:“容姐儿也不小了,往后你们两家结个亲家岂不是好事一桩?” 原也就是开玩笑,庄容这会儿没在屋里,说起来也不怕姑娘家害臊。 庄文倒还好,笑了笑,没说话。 张氏也跟着笑,不吭声。 心里想着,庄献这话提的好,她一直不知庄文心思,也不好贸然打问,借着庄献这话刚好探探庄文怎么想的。 容姐儿是姑娘家,这事儿虽该男方家主动些,可因着两家多年的交情,余良和张氏都觉得不该贸然问,亲事说不说的成是次要的,别为此伤了和气是真的。 但凡庄文有半点意思,她心里也就有了数,往后再张口才有把握,这亲事顺顺当当就成了。 这事儿上,张氏考量的周全,庄文当然也有他的考量。 现今还不知道容儿的心思,女儿是个有主意的人,他虽当父亲的,却不好背了她私下表态,故而就只是笑笑,宁可尴尬也硬是没张嘴说什么。 两家家长都淡定。 余固面上却陡然胀红了,皱了眉说:“伯,你可别瞎开玩笑,眼下容姐儿不在,要是叫她听见了,她一个姑娘家哪好意思,这事儿,你们千万别再提了。” 庄献呵呵一笑,意味深长说:“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 从堂屋里出来,余固脸色便有些黯淡,庄文的态度于他来说算是不小的打击,往日里什么都好说的一个人,偏偏刚才不吭声了,多半是并不看好他,他像被一盆冷水浇透了,心里头涮凉。 他迈出院子,袖口冷不丁却被人一扯,他顿住脚步,回头看,见是简哥儿跟了出来,便打起精神,强扯出笑脸说:“庄叔叫中午一块吃饭,我回屋喊我爹过来。” 白行简指了指他,又一指灶房,轻轻摇头。 余固微微瞠圆眼,“你是说我和容姐儿?” 白行简点点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灶房,清冷的双眸陡然间射出两道炽热的锋芒。 第397章 四个字 尽管他口不能言,可在这一刻,余固却一下子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你要娶容姐儿?”余固愣了下,愕然地看着他。 白行简抿抿唇,目光仍是坚定。 余固心里便是一咯噔,简哥儿主动找他摊牌,对他的震撼不可谓不大,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让自己往后别再惦记容姐儿了? 他不由得想到上回两家一起吃年饭,这小子不声不响的,却直把目光往容姐儿身上落,他坐在简哥儿身边,自然是感应的一清二楚。 他心头有气,拿了酒碗二话不说去碰白行简那碗,一饮而尽。 而那小子居然也毫不退缩,立马也端了碗喝的一滴不剩,两人虽无话,却是进行着一场无言的比拼,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 那天过后,他心里还存了几分歉疚,懊悔当日有些太针对简哥儿了,他不过就是庄文养子的身份,入了族怎么可能和庄容有什么。 或许简哥儿只是格外感念庄文父女,仅把她当妹子看,是他关心则乱,小人之心了。 可眼下,那些说服自己的念头都成了一场笑话。 正不是滋味地想着,就见白行简脚尖旋地,写出四个字儿来。 余固大字不识,蹙了眉问:“你写的什么?我不认得字。” 白行简微愣,旋即有些无奈地一叹息,摇摇头,转身走了。 余固盯着地上那四个字儿,神思不定地回了院子,先前庄文给的冷水还不算什么,简哥儿这一通摊牌才让他的心冷了个透彻。 想想他们从早到晚朝夕相处,庄文对简哥儿不同寻常的宠爱,又一想简哥儿高大俊美的外表,头一次觉得所有期待都成了幻影。 他躺在炕上,眼睛瞪着屋顶,双眸无神黯淡。 忽然,他猛然翻身跳下炕,直奔着门外去,来到院子里,取了根柴禾棒在地上反复写写画画。 正写着,门外闪过一道人影,“余固哥?余伯怎么还没上家去?” 庄容边说边进了院子,“我爹看你去了半响没回,让我过来瞧瞧。” “哦……就来。”余固赶忙应声,慌乱地以脚擦去地上的痕迹。 庄容隐约觉得他不对劲儿,挑挑眉,立时走过去瞧,“这写的什么呀?咦……有几个笔画像是错了,可瞧着像‘公平竞争’,余固哥你这是要和谁竞争?” 余固脸上立时一热,来不及多想什么,慌忙把剩下的字迹都擦干净,窘迫辩解说:“没,这些字儿我不认得,是在别处瞧见了,没事做就写着玩。” 庄容这才想起余固不认字儿,也就没往心上放,笑说:“那余固哥,别忘了叫余伯上屋吃饭,我先过去了。” 余固站在原地,寻思着简哥儿对他说的这几个字儿,心里极端的失落感似乎平复了不少,他握了握拳,眼里又燃起了斗志,提步往台阶上去,出声喊他爹,说是上庄家吃饭。 正午时分。 庄献和庄文聊的正热络,那头庄小宝从厨房里跑进堂屋,“爹,三堂叔,开饭了。” 就见庄容简哥儿和玉兰几个鱼贯端着一道道菜进了屋。 十道菜肴依次放上桌面,庄献就是一愣,“这些菜都是容姐儿做的?” 第398章 大吃一惊 “是呀,爹,都是容姐儿一个人做的,我们几个只给她打打下手。”玉兰笑说:“爹也被这些菜吓一跳吧?” 巧珍她们几个早习惯了,可她第一回瞧见,直被惊得够呛,一个劲儿追问庄容是不是得了做大厨的亲朋指点,要么就是在城里做过学徒,专门学了一手。 庄容就笑,“都不是,是自己闲了没事儿琢磨出来的。” 说这话她也心虚,这些菜可都是汇总了前人手艺的精华,可又不能把重生的事儿抖出来,只得心虚冒认了。 看着桌上十道菜肴,不提搭配和摆盘有多讲究,只扑鼻而来的香味就引人垂涎,庄献心里别提有多震撼。 他早年在外头做皮匠,不是没有眼界儿的人,一眼瞧过去,十道菜肴各具特色,食材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家常菜材料,可她却有能耐两这些食材搭配得宜,绿叶菜脆嫩,糖醋鱼橙红,每道菜盘边儿都用香菜和胡萝卜等食材雕刻了点缀的花朵,精心程度让他暗自不可思议。 前几回见容姐儿,给他的印象最多是聪慧懂事善言辞,岁数不大,谈吐却很老成,许是跟着庄文念过书,见识就是比寻常姑娘强,至于外貌,人长的漂亮那是老天给的,算不得什么,在他看来,容姐儿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有见识,会说话。 直到了今天,他才知道容姐儿还有烧得一手好菜的本事,心里对容姐儿的赞赏已无法用语言表述,聪慧和贤惠她都占了,以后得什么样的夫家才敢张口求娶? 恍然间他似也明白了为何方才那句玩笑话,张氏明明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含笑不语,余固又是那般紧张不安。 若换了他做家长,怕也是一样的反应,姑娘家太优秀,男方可就得掂量掂量自个儿够不够配得上了。 张氏夫妇也早见识过庄容的本事,主动给庄献介绍:“大兄弟尝尝这糖醋鱼,鱼是整条入锅油炸的,上头浇了糖醋汁,味道鲜美的很。” 余良比较偏爱另一道照烧鸡翅,也含笑说:“这鸡翅吃着也有滋味,下饭。” 几个小的这会儿已经吃的顾不上说嘴了,嘴巴里都塞得鼓鼓囊囊的。 庄献也跟着提了筷,尝过几道菜后,心头对庄容的评价就更高了。 “容姐儿,这豆腐鸡蛋末是怎么炒出来的?还有那道鱼香肉丝,你快教了我,我回去学着做。”玉兰手里舀了一满勺豆腐鸡蛋末,眼睛发亮地看庄容。 庄容就笑着说:“这道菜特简单,豆腐用刀背压成碎末,搁进鸡蛋液里搅拌,加了盐和葱花下锅煸炒,把水分炒干就成了。” 玉兰点头,又说:“其他菜也都好吃,容姐儿,你得闲了教教我成不?” “没问题啊。”庄容笑眯眯说。 吃过饭,庄容应了玉兰的要求,把每道菜的做法简单概括在纸上塞给玉兰,说:“这些就是今个的菜谱,彦波哥识字,只管给他瞧,往后做饭忘了步骤就按菜谱上的来就成,火候和时长须得自己拿捏着,多做几次也就差不厘儿了。” 庄献就在不远处看着两个姑娘的互动,容姐儿也不藏私,大大方方分享了菜谱,他瞧在眼里,心里就打定了主意,鞘皮子的事儿得手把手教她,细致到每个环节,务必把这手艺全须全尾传了她不可。 第399章 教制皮子 瞧着时候不早,因惦记还要去庄显贵家,庄献便指挥几个小的去准备。 他让余固和简哥儿将一口空置的大缸搬进院子,先里外涮洗干净,又叫来庄容手把手教她怎么去皮。 庄献蹲下身,先用榔头将兔子锤毙,问:“可有趁手的小刀?寸长就够了,须得锋利。” 庄容起身正要去寻,冷不防斜里伸过来一只手,握着一把套了精致牛皮套的匕首递了来。 庄容登时一笑,“差点儿忘了简哥儿这把刀最锋利。” 那天白行简回来后,庄文将谢公子赠与这把刀交给他,他沉默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便收下了,事后也从没见他拿出来用,今儿倒是拿了出来。 “这匕首真不错。”庄献拔了刀鞘用食指沿着刀锋试了试,手指立时被刀锋割出长长一道血痕,他也不在意,抹了抹衣襟擦去血痕。 疑惑地问白行简,“是在县里买的?” 庄容忙笑笑,替他回答:“不是,是我爹一位朋友赠给他的。” 庄献点点头说:“是把好刀,仔细瞧好了。” 话落,他在兔子的两个后腿离脚不到两寸处各用刀转圈划开,然后从开口处分别沿大腿内侧向裆下划开,左右两条切线交汇。 庄容仔细瞧着,这时的兔皮就像是一个筒子,一端开口。 做完这些,庄献放了刀,开始小心地将兔皮从大腿开始与兔肉剥离,并叮嘱说:“别使太大劲儿,以免撕破,皮子不完整可就不值钱了,越罕见体型越大的野兽越是如此,非得全须全尾的不可。” 中间遇到皮肉纠缠不分,他便仔细地用快刀削开,剥到四条腿处,因早已转圈划开,在离兔脚一寸处用匕首转一圈,便顺顺利利将兔腿取了出来。 庄容瞧了一遍,暗暗感慨这可真是技术活,她虽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却心知换成自己一定做不到庄献那样流畅。 庄献继续往上剥皮,笑说:“剥到头部一定要小心,因为头皮和头骨之间没什么肉,这里的皮子很脆弱容易撕破,若是拿不准就配合着匕首削开。” 说着,他用匕首轻轻一划拉,将整张兔皮完完整整地剥了下来。 “这就剥好了?” 庄献摇头,“这还不算完,拿剪刀来。” 庄容立马递上一把剪刀,就见庄献将筒状兔皮从胸部直直剪开,展开给她一瞧,说:“这才是一整张皮子。” 庄容点点头,“前头的步骤我都记下了,现在皮子剥成了,是要放在大缸里泡明矾么?” 庄献摇摇头,“别心急,皮子剥好了,须得先处理一二。” 他做示范,庄容就见他用剪刀剪去兔皮内里残留的肌腱,然后用小刀沿着兔皮臀部的方向向头部刮去,把皮子里残留的脂肪沉积物和结缔组织一一去除。 做完这些,便让庄容几个去拿碎布头和锯末,先用这些清理皮子内里余下的碎脂肪,最后才用滑石粉再清理一遍。 这些步骤瞧起来容易,可庄容却知道并非一两天的功夫就能熟练操作。 “算是半成了。”庄献左右看看,指着不远处的晾衣绳说:“找根竹撑子把皮展开撑好,背阴通风处晾两天。” 第400章 把承诺记在心上 庄容按他支使的做了,又虚心地问:“两天后便能下缸么?” “嗯。”庄献说:“第一缸先用清水浸泡,五个时辰后加皂荚水,时间不可过长,以免损坏了兔毛,一刻钟就须得捞上来,生皮僵硬,这一步的作用是清洗加软化。第二缸就是鞣制了,按明矾四份,食盐三份,清水一百份的比例调配,把兔皮放进去浸泡七天后取出。” “鞣制好的皮子须得再挂在晾衣绳上暴晒至晾干为止,取下后用砂纸将皮面磨平,再用梳子梳被毛面,最后用剪刀修剪毛面,你要真想做兔皮生意,还须得好好学学如何修剪才能让毛面整齐美观才成。” 庄容听得仔细,因最后几步步骤繁琐,便在心里反反复复演示,蹙眉站在那儿半响不吱声。 庄献看着她,就笑着说:“步骤是复杂了些,你头一回学,要全记住不容易,今个先晾晒,三天后我再来一回,亲自教你怎么下缸鞣皮。” 庄容自是知道庄献半点儿没藏私,把过往的经验本事都教给她了,这些经验若不是三堂叔,她去皮铺子打上一半年短工也不一定学的到。 赶忙点头,诚恳道谢,“谢谢三堂叔,往后要真能开成皮店,每年指定给三堂叔份子钱儿。” 庄献听了哈哈一笑,也不放在心上,“份子钱儿就不用了,这手艺说难不难,却也考验耐性,你好好学,没准往后真能开个皮店,三堂叔不用你给份子钱,给你阿坤阿虎哥留两个工位就成。” 他也就是随口一说,庄容却抿了唇,把这事儿当成承诺,暗暗记在心里。 忙完了这些,庄献便告辞说要去南边老庄家。 他从未上过门,庄文怕他不认得门,就指派了庄容领着他父女俩过去。 本想着自己陪着过去,可一来实在不愿再去和老宅打交道,二来又想着望林庄家几兄弟做事有章法,自家兄弟都没跟着去,他这个堂兄弟还是不凑热闹的好,有些话儿两家还须得关起门来私下说。 庄献父女提了来时带的东西,就随着庄容一块出了门。 两家相距不到一里地,不多会儿就走到了。 庄容在门边顿了步子,说:“三堂叔,这里就是我爷奶家,你们和我爷奶说说话儿,我就不进去了。” 庄献听了这话,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让她早些回。 心里却想着,明明是一家人,却弄得如此生分,大孙女到了奶奶家门口,竟然都不愿进去多待会儿。 再想想张家那边听来的传言,就越发肯定庄王氏不好相与了。 “容儿,过几天我跟我爹一块来。”玉兰上前拍庄家门,回头依依不舍和她挥手道别。 “吱呀”一声儿。 门从里头被打开了,露出庄王氏一张瞠目结舌的脸儿。 “你们这是……找谁?”庄王氏脸上带了陌生和防备,上上下下打量庄献。 不远处,庄容听了这话,脚步微微顿了顿。 庄献就笑说:“是堂婶子家吧?我是望林庄家的老三庄献,今个带闺女给您和我堂叔拜年来了。” 庄王氏也不说笑脸相迎,反倒下意识后退一步,拉着脸儿说:“哎哟,这吹的是哪的风?不是早不走动了,前几天你堂叔上门去被你爷一通臭骂,硬生生骂出了门儿,今儿你们倒上赶着过来,是来瞧我儿媳妇笑话儿来的吧?” 第401章 请进门 这话说的难听,可庄献早有准备而来,虽心里不舒坦,面上还是带着笑,耐心解释说:“堂婶儿真的想多了,我要是瞧笑话,何必带着我姑娘一起来?玉兰,这是你叔奶,快叫人。” 玉兰也是极有分寸教养的,瞧见庄王氏那副尖酸刻薄样儿,心里不喜,却也明白那是长辈,便扬起笑,彬彬有礼叫了声“叔奶”。 “可别喊了!我可担不住,你们呀,赶紧走吧!家里出了事儿,这年还有啥好过的,拜个啥年?有啥可拜的!”她想起当年的龃龉,满肚子怨气,阴阳怪气说:“回去给你爹说,我家就是再倒霉,也轮不上你们来笑话儿!” 这是要把人拒之门外。 庄献心里想着走前老爷子殷切的嘱咐,想着他老人家还在家盼着消息,不想就此放弃,只得软声又解释:“堂婶儿,我真不是来瞧笑话的,你确实是误会了,我们今个来……” 他话音还没落,庄王氏突然脸色猛一变,瞪着眼睛打断他:“来借钱儿的?我可告诉你,我家是一个子儿也没有,现如今儿媳妇被判了流放,家里少了个劳力,往后不知得难成什么样儿,你们一家子不说帮扶帮扶,反倒跑过来打秋风,这是多黑的心肠,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玉兰顿时急得跺脚,“不是,叔奶,我和我爹是来帮扶你们的,我们不借钱儿,你瞧,我们还带来拜年的礼品。” 她闪身让开,露出庄献搁在身后的箩筐。 庄王氏蹙着的眉肉眼可见舒展开,这才把身子侧了侧,请庄献进门,唉声叹气说:“堂侄儿啊,你可别嫌堂婶儿话难听,我家出事你家不帮着说话,现在却跑来说是拜年,搁谁不多想啊?你说是不是。” 庄献算是见识了庄王氏诡辩的能耐,心头对这老妇人就看轻了不少,面上却也不显露,一个劲儿“是是是”地附和,这才领了玉兰进了院子。 庄王氏把人请到堂屋坐了,说是老大今个上地里挖地瓜去了,不在家,又去外头喊庄显贵。 不多会儿,庄显贵进来了,瞥了眼庄献,脸色不大好看,嗡声说:“叔爷让来的?” 他还来气上回叔爷严词拒绝他的事儿,认为叔爷一家分外不讲情面,又想着两家多年不来往,亲情早就淡了,今个他家突然来了个小辈,说是拜年,庄显贵也是措手不及。 “爷惦记着堂叔,叫我们几个过来瞧瞧。”庄献客气有礼地说:“堂叔和我婶近年身体可还成?” 庄显贵哼了一声,不答反说:“这是上回落了我的脸儿,心里头过意不去,这才让你来的?” 庄献被噎得一阵无话。 老爷子嫉恶如仇,如何能答应他帮田氏求情?这一拒绝反倒成了庄家不满的借口。 他心头一阵无奈,想去宽抚庄显贵,却又没忘了自己身为庄家子女的坚持。 爷一生为人正直不阿,做事堂堂正正,教育家里的小辈也是以身作则,告诫大家坏事不能做,有错就须得改,就是因为爷一辈子不亏心,不犯错儿,才让所有小辈和乡亲们信服,他决计不能在外头说半句编排爷不是的话儿。 第402章 哭可怜 他尴尬笑笑说:“堂叔心里有气,我知道,可我爷有我爷的道理,我想着,这事儿既然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今后家里有啥困难我们一家能帮就帮,毕竟是同宗同祖的亲人,我爷不会看着堂叔家里有难不搭把手。” “你家能帮啥!”庄显贵也是个倔脾气,听了这软中带硬的话,心头就不满,强硬地说:“念书是最烧钱儿的,你家供着个学子,能剩几个钱儿?不用你们多操心,过好你们自己的日子就成!” 庄献摇头一笑,“那是堂叔还用老眼光看人,这些年家里早不是过去那么穷了,大哥在山上种了十亩果园子,二哥种地,我前些年在外头做长工,如今回来了,帮着大哥一起料理果园,三兄弟齐齐使劲,供彦波一个人念书还是供的上的,您还不知道,我爹如今都不下地了,只跟着爷一起在家颐养天年。” 庄显贵一听,不由得就想到自家三个儿子,老三不见踪迹,老大如今烂泥扶不上墙,老二则是最让他伤感和怒其不争的。 遥想三十年前,他家日子过的和望林庄家差不多,清水村水土好,种地收成也好,碰上好年节,还要比望林家多挣几个钱儿,眼下却反过来了,真应了那话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时光白驹过隙,两边却过成了两种光景,一边是子孙和睦日子红火,另一边却是官司缠身债台高筑,几个儿子都指靠不上,他一把老骨头,年年还在地里忙碌。 他眼底透着无奈和心酸,倔强说:“不用了,我和你婶子都是坚强人,不用你们可怜!” 这话刚落下,庄王氏就从外头急急进来,蹙眉说:“咋就不用?家里还欠孙家五吊钱儿,十五一过就得还回去,到现在连一贯也没筹出来!这钱儿还不上,人家孙家就要报官,阿健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日子还有什么指望?不如让我去死……” 她哭的稀里哗啦的。 庄显贵瞪她,她反而哭的更大声,瞥着庄献说:“叔爷有心帮咱家,那是把咱当一家人,你还不领情,你当你手里有钱儿是怎的?叔爷都知道家里艰难要来搭把手,你倒好,还在这打肿脸充胖子,你这是想拖着全家和你一块去死呀!” 庄献把她混不吝的劲儿看在眼里,就暗暗感慨,他娘在世时曾絮叨过清水庄家,说庄显贵是娶妻不贤祸三代,往后有他好受的,他那会儿还小,不理解这话。 现今他终于明白了,老庄家日子过成这样,三个儿子,一个不成器,一个不知所踪,一家人分崩离析不团结,庄王氏就是那罪魁祸首。 庄王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不就是说给他听的,庄献也坐不住了,站起来手往怀里摸,取出来一吊钱儿放桌上,“堂叔堂婶儿,这点钱是家里的一点心意,想着屋里一时少了嫂子持家,怕有个艰难处,钱儿不多,能支应个把月的,也不用你们还,二老别嫌少,收下吧。” 第403章 不识好歹 庄王氏顿时停了哭泣,往桌上一瞄,见那一串钱儿松松散散,稀稀拉拉,至多就是五百文,登时失望极了。 她扯扯嘴说:“难为你家还能惦记着咱们,可如今家里的困难真不是一般的大,就孙家那五贯钱儿的欠账就能要了我老两口的命,几百个钱儿哪够,哪够啊?我寻思着,你刚才刚说都是一家人,既然你屋把咱当一家人了,这点帮扶也太不够看了,堂侄儿,你说是不是?” 这话落下,庄献唇边的笑顿时凝住,眼底现了几分低沉。 玉兰听了都目瞪口呆,吃惊于叔奶竟会这样说话,这不是摆明了嫌少,硬生生张口索要吗?这……也太不知进退了! 庄献心里已是泛起一丝怒火,但到底是哑忍住了,耐着性子说:“堂婶儿看这样成不成,我今个回去,把家里的情况给爷和我爹他们说说,容我们一家子再商量商量,争取再多帮扶些钱儿,堂婶也多担待些,如今我家日子虽不像过去那样苦了,却也是靠天吃饭的普通农家,多的钱儿恐怕拿不出,不过婶儿放心,我一家去就和家里人商量,大家伙一起想办法,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再难的坎总归有法子跨过去。” 这话已经拿出满满的诚意,可庄王氏却是不屑一顾,哼笑说:“说这些借口做啥?刚才还说的好听,说来帮扶的,可几百钱儿够干啥?口口声声说是一家人,真当咱们是一家人,也不能这样打发人,几百个臭钱儿就想换咱们感恩戴德?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庄献气的浑身发颤。 全家人为了挣钱儿从不敢懈怠,每分每厘都是家里人的勤劳汗水换来的,在庄王氏口里怎么就成了那几个臭钱。 他一颗心直寒到底了,沉了声说:“堂婶这话说得不公道,我家当年遭难时,也没见堂婶出半分力,我娘十年前生病,光吃药看诊就是一笔大钱儿,几乎把家里掏空了,那年我爹带着大哥二哥给地主种了整整一年地,从早忙到黑,娘腊月底去世,大侄女文杏刚嫁夫家没多久,听闻噩耗当月就滑了胎,我爹从那后就生了场大病,耳朵也不好使了,这些苦处难处我家可从没麻烦过堂婶儿家!” 庄王氏被噎得说不出话,吭哧了一下,说:“谁家老人不过世,女人家滑个胎算啥大事儿,就你家最苦,就你家最艰难!” 庄健再深吸一口气,冷冰冰看着庄王氏说:“我家出手帮你们是情分,不帮也是本分,堂婶儿,不是我做小的说你,这节骨眼上能帮一把都是雪中送炭,可你心也太贪了,把别个的好心放在地上踩……” “你!”庄王氏理屈词穷,憋红了一张脸儿,指着庄献怒骂:“你一个小辈也来教训我!我算是瞧明白了,你上门来,就是来挤兑我们的,说啥帮扶,帮个屁!你给我滚!回去告诉你爹,我家不稀罕你家那点臭钱儿!” 庄献摇头冷笑一声,拉着玉兰就往外走。 庄王氏目瞪口呆看着他的背影,气的抓起桌上的钱儿就往外跑,庄显贵想拦她却没拦住。 第404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庄献刚下一级台阶儿,就见庄王氏飞一般撵出来,把那串钱儿当垃圾似的扔在他脚下,“带着你家的臭钱儿,滚!” 庄献还没张口,玉兰已是委屈地红了眼睛,盯着地上沾了土的铜板,眼泪在眼眶里转着,“爹,咱们不吵,咱们回吧,往后再不来了。” 庄献自小到大还没受过这样的羞辱,长到三十多岁这是头一回被人欺负成这样,脸已经黑的不成样,但他到底克制,握了握玉兰的手,扯唇说:“这钱儿是我爷的意思,他老人家一番好意,既然给了,没有拿回去的道理,堂婶儿不想要,随意处置,我家做事不求人感激,但求问心无愧。” 说完,竟连廊下的箩筐也不要,就领着玉兰大步出了院门。 庄王氏在院子里骂骂咧咧的,却不忘了把地上的几百钱儿拾起来揣怀里,又去看箩筐里都装了啥东西。 本想着望林庄家能多支援几个钱儿,谁知却闹的不欢而散,她目的没达成,心里那叫一个气恨,扑天喊地的骂咧,说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家里遭了难,亲戚们先跳出来,上门欺负人。 不多会儿,四邻都过来瞧热闹,庄王氏就絮絮叨叨说望林庄家个个儿都是没良心的狼,当年一块光屁股玩到大的堂兄弟,如今过上好日子就来讽刺挖苦自家。 秀娥都看不下去了,“砰”一声把厢房窗户关严实,隔绝了院子里的七嘴八舌。 如今她心如死灰,早已没了当初那份初心再为这个家付出半分心力,由着庄王氏去闹腾,只盼着早些嫁出去耳根子清静。 庄王氏不消停的空档,庄显贵一言不发出了门,一直追到村外,瞧见了庄献父女的身影,他疾步过去叫住人,唉声叹气说:“别和你堂婶一般见识,她也是急的了,家里事儿多,老大又不成器,她是有气没处撒,那些话原不该说,堂叔知道你受了屈,可还是得嘱咐你,回去后千万别和五叔提这些,那些钱儿,等家里缓过劲儿,我给你们送去。” 庄献听了这话,心里这才顺气点。 堂叔虽倔了点,倒总算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叹气一声,说:“今个这事儿,我也不敢给我爷提,爷年事已高,知道了,万一气出个好歹来,家里还不得乱了套。” 庄显贵再叹气,望着夕阳说:“唉,日子咋就过成了这样……” 夕阳打在他身上,衬得他背影愈发佝偻,头发已斑白,满脸的倦容,不知为家里的事忧心了多少日子。 庄献瞧他模样,也就是个被苦难生活所负累的可怜老头,到底是心软,说:“算了,我一个小辈,受婶子几句重话没啥,也不往心里头放,堂叔快回吧,那些钱儿不用还了,虽然少了些,也是家里的心意。” 庄献家去后,全家人都问他什么情况。 他脸上明显不欢气,却也没把受委屈的事儿拿出来说,只说是庄显贵收了那些钱儿,说是来年来还,他赶忙回绝了,说是家里的心意。 庄老爷子听了,总算松了口气,了了心头一桩心事。 三日后,庄容的兔皮也晾好了,一大早,庄献带玉兰如约而至。 第405章 一五一十说了 那天庄献走后,庄容又从兔舍里选了几只皮毛鲜亮的,和简哥儿两个蹲在院子里一起照着庄献教的法子杀兔剥了一回皮。 抓的是公兔,庄容也不心疼,按后世驯养家畜的经验看,野兔要驯化到真正家兔的水平,须得繁殖三五代以后。 她在养殖的过程中就观察到,越往后繁殖出的兔子野性越小,体型也比最初那一批野兔大的多,续命草当然是最主要原因,却也保不齐是在驯化当中发生了体型改变,她回忆在后世看到的情况:家兔耳朵比野兔短,野兔体型瘦长,家兔则肥短,驯化后的家兔安静胆小,喜静不喜动。 公兔食量大,产能低,除去配种的公兔外,庄容家里用来吃肉送人的都是公兔。 她和简哥儿的手艺比庄献差得远,剥好的皮和庄献剥的那张挂在一起,对比之下,四个角儿明显参差不齐,一瞧就是兔腿没剥好,可两个人却孜孜不倦,一口气剥了三五张。 随后两天,天公作美,晾在院子里的兔皮干的快,庄献伸手一摸,皮子发硬,已脱干了水分,他就点点头,开始教着他俩下一步。 下缸浸泡洗涤加鞣皮都是重点环节,庄容和白行简就在院子里认认真真和庄献学了一下午,他各个环节都亲力亲为的演示,调配鞣料比例时更是反复叮咛庄容。 到傍晚,庄容就掌握的差不多了。 这天,庄献照旧留在家里吃饭,饭桌上,庄文才有空和他寒暄几句。 他问起庄献那天去老庄家的情况,庄献只说坐了会儿,送了年礼就走了,对过程却语焉不详。 庄容想起那天在院门外听到庄王氏那番不客气的问话,就笃定庄献那天拜访的不顺,可在他爹面前,有些话兴许不好张口,估计也就是为了保全庄显贵两口的脸面,才不好多说什么。 饭后,玉兰和庄献说是要跟庄容说会儿私房话再回,她叫了白行简,拉着庄容,三人进了厢房,门一关,就一五一十把那天的事儿说了。 “……她追出来,把我爹给的钱儿狠狠往地上掼,就扔在我爹脚下,我爹气的七窍生烟,那天堂叔爷专程追到村外头和我爹解释,我爹这人厚道,瞧着堂叔爷怪可怜,在家里被叔奶压的说不上话,只能可怜巴巴跑出来让我爹别生气,我爹就咽了那口气,回去后也没跟我爷和太爷说,现在家里人都不知道。” 庄容蹙了眉,白行简也面色紧绷捏了拳。 玉兰见他俩脸色不对,急忙去拽白行简,“简哥儿,你可不能声张,也千万别去给我爹出气,这事儿得咽在肚子里。”她看着庄容说:“我把你俩当好友,也就和你俩絮叨絮叨,可你俩千万得保守秘密,这事儿说出去了谁都不高兴,你爹不高兴,我一家子也不高兴,太爷还不定得气成什么样儿。” 庄容抿着唇,眼中满是不忿,说:“平时在家里撒撒泼也就算了,这回真是丢人丢到三堂叔那儿去了!” “谁说不是呢。”玉兰说:“我长这么大可从没见过这样不讲理的老妇人,堂叔爷也命苦,怪不得一家子过成这样,我先头还想,你为什么和她不亲厚,就是上一辈有什么磕绊,祖孙两个也总该和和睦睦的,等见了堂叔奶,就什么都明白了。” 第406章 准备 庄容知道望林庄家人都讲道理,平时家庭氛围和和睦睦,玉兰恐怕也是平生头一回被人这样羞辱,就好言好语开导了玉兰一阵子,想着别让她郁结在心里才好。 走的时候,玉兰总算脸上又有了笑颜,拉着庄容的手在院门外依依惜别,“你写的菜谱彦波哥看了,说你写的字儿又规整又漂亮,我娘试做一回鱼香肉丝,全家都说好吃,我大伯二伯他们也都夸你心灵手巧,让我以后没事儿就多多和你走动,初七简哥儿不是行入族礼,那天我跟着太爷他们一块来。” 庄容噗嗤一笑,“往后走动的机会多的是,初七我和我爹在家等你们。” 玉兰挥挥手和他俩道别,又朝简哥儿说:“简哥儿,初七我坤哥虎哥都过来,他俩一直念叨你,咱们回头见,天不早了,快别送了,你和容儿妹妹快家去吧。” 说完,匆匆追上庄献的步伐。 她性格爽朗大方,不似巧珍和简哥儿动辄就起矛盾,也不似秀娥,见了简哥儿总是躲得远远的,玉兰一视同仁,对每个人一样热情周到,简哥儿也似乎很待见她,站在那儿目送她,双眼里亮澄澄的都是暖意。 庄容笑看他,“原来你也不是对谁都冷冰冰的,多交几个性子相投的朋友感觉是不是还挺不错的?” 白行简一愣,旋即轻点了下头,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又沉了下来,旋脚在地上写:“二十贯。” 庄容一瞧便明白他的意思,心知今天从玉兰口里知道这事儿,简哥儿也跟着气的不轻,知道她答应庄王氏那二十贯的事儿另有乾坤,这才催她。 她点点头说:“这事儿忘不了,初十那天就办,你等着瞧好戏吧。” 自从知道三堂叔拜年事件始末,她对庄王氏的厌恶和反感又多了一层,甭管多好的人,多真诚对待她,在她眼里永远只有利字儿。 本来,她还顾忌着庄王氏始终是庄文的娘,可经了这事儿,再想想过些天那打算,心里也不再觉得有任何不忍了。 日子一晃就到初五。 一大早张氏一家四口就上了门,庄文吃过早饭早已在堂屋里等着他们。 人到齐后,几人就商量初七入族礼上乱七八糟的事儿。 入族礼在古代算是大礼,繁琐程度不比办婚事容易,庄文一个人支应不开,老早就跟余家说好过来一起帮忙张罗。 庄文身侧小几上放着一张写满字儿的清单,他展开念:“三捆香、蜡烛五根、大鼓、方桌十张,凳子若干、干果点心、茶叶、八十头盘,一百头碗筷……” 张氏帮着别家操持过婚事,到底有经验,三两下就分配好,说:“点心干果茶叶这几样要现采买,我带阿固和简哥儿这俩小子一起县里去,阿文就和阿固爹去借桌椅碗盘,容儿留在家里煮鸡蛋准备食材,巧珍,你就和桃红一块收整收整院子,咱们这席一家摆不下,就分开摆,阿文院子摆四桌,竹林新院再摆四桌。” 第407章 四邻来帮忙 每逢村里有大事需要办席面,桌椅碗筷不够用多是找关系好的邻居凑借,这回简哥儿入族礼预备摆八桌,光碗筷就够头疼了,好在庄文人缘好,不到半天时间就敲定了这些琐碎物事,他和余良先去里正家通知,又挨个知会平日里关系还不错的邻里。 庄容留在家里煮鸡蛋,入族礼结束后,按当地的风俗,要给来参加的亲朋每家各准备十个煮鸡蛋带回去。 闻讯赶过来帮忙的几位妇人见了她在厨房里老到的样子,直笑着说她贤惠,又说:“多添了人口,又是个大小伙子,这家里从此有了顶梁柱,孙家再想欺负人可就得掂量掂量,以后谁都不能招惹咱们容姐儿!” 庄容笑着听她们七嘴八舌,见了生面孔就叫婶子,也不轻易接那些是非话茬儿,过了半会子,那几个妇人也习惯了她的沉默,纷纷夸她稳重。 “听说孙家新进门的孙媳妇怀了身孕,嗬!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孙老头子指派马氏隔三差五去县里头采购补品……” 庄容眼睫颤了颤。 另一个妇人就说:“马氏每回见了咱们,那鼻孔都冲着天,我呸,得意个屁,到头来还不是给儿子娶回来个姑奶奶亲自供着,指不定出力不讨好呢!” “可不是,有几个臭钱儿顶什么用?还不是给人做牛做马的,咱们虽没多少钱儿,可日子过的安逸,家里头被儿媳妇孝顺着,单这一点就把她给比下去了。” “当初她眼光别那么高,老老实实让志远娶了容姐儿,眼下过的也是享福的日子,瞧瞧人家容姐儿多贤惠……呵,娶个中看不中用的官小姐,活该她当老妈子一样伺候人家。” 巧珍就用胳膊肘捣捣庄容,凑到她耳边说:“你听听大家伙怎么说他家,真不招人待见!” 庄容扯唇笑笑,对孙志远这个人她一直无感,他过得好与不好都与她无关,唯独马氏上回指使了田氏打算谋害她和简哥儿的事让她无法忘怀。 虽马氏死不认账逃过去了,可这事儿却不能这么算了。 说起来,待简哥儿入了族谱就是庄家人了,几月前马氏找媒人坑她和简哥儿那事儿她可没忘,得找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马氏。 她心里默默踅摸着这些事儿,只是,一想到白行简就懊恼起来。 这家伙也不知到底能不能张口,这事一天得不到答案就像是心里住了百只蚂蚁,急得慌。 上回偷听,也只是印证了她的怀疑,可简哥儿到底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这时候找他去质问可就露了馅儿,须得再等等不可。 众人拾柴火焰高,到下午,一应食材就准备的差不多了,那几个妇人忙完了,庄容给每人装了几个鸡蛋并一些点心和水果,妇人们欢欢喜喜离开了。 及至傍晚,张氏和余固简哥儿才从县里采买回来。 余良喜欢捯饬木工,平日得闲就打造用来装东西的木箱子,这回派上了用场,上头一盖盖儿,从外头瞧不见里头装了什么。 第408章 公道话 庄容帮着他们几个卸货,板车上四个大木箱子沉甸甸的,她抬得直费劲儿,简哥儿过来搭把手,她说不用,简哥儿却执意堵在她前面,两手横过来一抽,硬是从她手里夺了箱子往堂屋里搬。 余固在旁瞧见了,卸箱子的动作一顿,再给手里的箱子加码一个,两个箱子落一起往屋里搬,他一路小跑,硬是和简哥儿一起挤着进了堂屋门。 庄文看他俩争先恐后,干劲十足,笑说:“俩小子都是干活的好手,半大小子力气足,腰劲儿大,不像咱们都老了。” 余良笑说是,又和他说起明个摆桌的准备。 庄文就招呼他进屋去,“今个劳动余大哥和嫂子忙了一整天,这会儿也不早了,容儿做了饭,先吃饭,咱们边吃边说。” 两家人进堂屋去吃饭,饭桌上,把明个摆桌等事宜商量妥了。 张氏踟蹰一下,问:“你娘那边?” “已经提前知会了。”庄文自嘲笑笑说:“说初七一早就过来。” 张氏余良双双对望了一眼,眼底都有些不可思议,庄容就接了话儿,把答应给庄王氏二十贯钱儿的事儿说了。 “看在那些钱儿的份上,奶奶指定来呢。” 余固叹气:“哎!” 张氏就摇头唏嘘,“真是把钱儿看的比命还重了,二十贯放在如今,你家养了兔宽裕些倒不是没指望,若像前些年手里没钱儿呢?这入族礼他们来是不来?儿子有事不想着帮衬一把,净图着那几个钱儿了!” 庄文闷坐了一会儿,说:“不瞒你们说,起先打算简哥儿入族时,我唯一担心的就是爹娘会在这事儿上头使绊子,更怕我娘撒泼把这事儿搅黄了,前前后后一直吊心着,直到容儿开了那二十贯的条件,娘满口答应后,反倒松了口气。” 他苦笑一声,“不把她当成娘,只看成个有过节的亲戚,她把钱儿看的重反倒不算坏事,至少用钱还能打动她。” 他知道这样说有些大逆不道,搁在谁面前都不会吐出这些大实话,可余良夫妇不是外人,两家知根知底,他们是最了解庄王氏为人和他的苦处的,听了不会指责他的不是,反而感同身受。 余良和张氏脸色又是一沉,都摇头叹气。 张氏就劝说他:“你也别想太多,就像你说的,二十贯钱儿,换个清静。况且年后你要县里去养兔,说不上一两年就能带着容姐儿他们几个往县里搬迁,离得远了,也就没了那些是非,逢年过节送个礼,就算是尽到孝心了,说句自私些的话儿,庄健分了老宅,这些年你爹娘帮衬他一房,没少出钱出力气,往后他就该着多多孝敬他们,你也就卸了肩上的担子,只管照顾好自家儿女就成。” 庄文听了这话,心头松了松。 封建社会孝敬父母的大枷锁压的他喘不过气,不是不想孝敬,而是心有委屈和不忿,外人但凡一两句公道话,都能让他舒坦不少。 到初七一早,庄文就叫简哥儿和庄容上镇上去雇驴车,亲自去望林去接庄老爷子,他年事已高不宜奔波,这些庄文早就考虑到了。 第409章 细心周到 天不大亮,望林庄家各房都亮起了灯,庄明给他爷里里外外换了新衣裳,庄他媳妇大李氏亲自给老爷子梳洗,头发打散新束了,绑了崭新的布带。 老爷子身体还成,就是年纪大了,走路有些颤颤巍巍的,要人扶着。 他喊了重孙彦波过来扶着他出门,站在大门外不住朝西南边眺望,口里念念有词,“可该来了……再不快些迟了。” 家里有牛板车,可几兄弟怕他路上受罪,一大早,庄海就上村里去借驴,想着驴车平稳速度又快。 望林村和清水村情况差不厘儿,家里殷实才养得起驴,一般人家有头牛就很了不起了,一般人家不出远门,不上外头送货,养驴就是浪费,干活还是牛实在。 不多会儿,地平线上出现一辆驴车,彦波眼睛一亮,“太爷,二伯回来了!” 庄老太爷心焦地把拐杖在地上顿了顿,“总算来了,早些过去,可别让阿文等急了。” 庄献庄明两兄弟随即跑出去看,庄献瞧着眉头就是一挑,“这来的不是二哥,瞧着赶车的少年像简哥儿?” 几人睁大了眼睛瞧,果然是简哥儿来了。 不到片刻,那驴车风尘仆仆赶过来,停在庄家门外,老太爷见真是简哥儿,眼底顿时现出几分动容,连声说:“阿文叫你来接?雇驴车破费了,破费了。” 庄海几人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都熨帖,庄文想的周到,这样体贴看重老爷子,让他们心里舒坦极了。 白行简翻身下驴,矜持地轻轻掀唇,露了个吉光片羽般短暂的微笑,朝着老爷子和庄海等人一拱手,上前搀扶老太爷,指指车厢,做了上车的手势。 庄明点头说:“驴车上能坐四人,阿献陪着爷和爹先行一步,还有一个位置……” 话音未落,庄坤神色激动,张嘴就要说话,身侧玉兰眼疾手快地踮了脚尖捂住他的嘴,抢先说:“大伯,我想跟太爷一起去。” 庄坤急得胀红脸,拿开玉兰的手,“凭啥,我比你大,我先跟三叔他们去,有帮忙使力气的地方,你一个丫头家哪成?” 庄明笑着看他一眼,“那就玉兰跟着去,丫头家细心,路上照料好你爷和太爷。” 一锤定音,庄坤面上不情不愿却不敢再嚷嚷了。 玉兰和庄坤得了令,进屋去扶庄金出门,刘氏瞧庄坤垂丧一张脸,噗嗤笑了,“奇了怪,清水庄家藏了什么宝贝不成,引得你们几个争着去。” 玉兰一脸神采飞扬,“我前个都答应容姐儿了,一大早就去。” 庄坤就悻悻说:“我也想跟简哥儿多待会。” 庄海听了笑笑,说:“阿文几个孩子成器,难得跟咱家这几个合得来,往后是可以多多走动起来了。” 刘氏把洗好的衣服扑闪开晾在晾衣绳上,闻言说:“可惜离得远了些,你别说,阿文家的容姐儿我是最喜欢的,小嘴会说,手又巧,烧菜的本事就是我们几个大人也比不上她。” 一行人带着给庄家的礼先后上了车。 赶到时,就瞧着往日冷清的庄家已是热闹成一片,院子外头落了一地的碎炮仗,院里已摆起了桌椅,来帮忙的村民进进出出。 第410章 告状不成反被训 白行简扶着庄太爷和庄金进了堂屋,庄文正在里头和朱继光等人寒暄,见了庄太爷进门,立刻起身,请他入座主位上,庄容后脚就上了茶水点心。 庄显贵和庄王氏也在屋里坐着,庄家太爷前脚进门,庄王氏便暗自撇了个嘴儿,庄显贵扯了她好几下才扯动,两人到庄太爷跟前儿去问好。 毕竟那是长辈,耷拉着张脸儿非得叫外人暗地里骂,庄王氏再不情愿,也只能挤出笑容,假惺惺地过去和庄太爷问好。 生分多年的亲戚又团团坐在一起说说笑笑,老爷子心里一阵高兴,往外头张望了几眼,问庄王氏:“今个这席,咋没上家里去摆?你们是简哥儿的爷奶,大孙子回归,当祖父祖母的理应多操持些才是啊,咋就看着容姐而一个人忙前忙后?” 庄王氏瞥一眼,见庄文侧着头和里正说着话儿,没注意这边,立马就委屈地诉说:“他说简哥儿是他的儿子,堂叔就信?这事儿,悬乎着呢!” 她又说:“再者说了,不是我不想张罗,我如今说的话,在他家里是半点没分量,大清早进院子一瞧,嗬,余家的张罗着把桌椅往前院摆,我说该摆在后院,后院地方宽敞,离堂屋灶房又近,谁家孩子上个茅房也方便,我去和余家的说,余家的不吱声也就罢了,容姐儿后脚就跑过来给我一通挤兑,说是谁操办,谁做主,旁的人吃好喝好就成,堂叔,你听听这是什么话儿,这丫头已经被阿文彻底惯坏了!” 庄太爷听了这通哭诉,脸立马拉长了,直拿拐杖重重戳了下地,斥责:“不像话!” 庄王氏心里一喜,“可不是吗,唉,我这当奶奶的,不是不想多操持,而是人家不待见咱们,嫌咱们指手划脚了。”现如今她也不敢和庄容撕破脸,生怕叫她听见了拿那二十贯钱儿做文章,赶忙见好就收,“算了算了,今个是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啥,不提也罢。” 谁知话音刚落,庄老太爷非但不收声,反而斥责的更响亮了,盯着庄王氏连声说:“简直是太不像话了!早先在娘家,你爹娘没教你不可在外头随意编排家里人?容姐儿那是你正儿八百的亲孙女,她做事做的好不好,不用你说,大家都看在眼里,辛苦张罗这些席面出来,你不对外称赞她一声好,反倒鬼鬼祟祟避了阿文数落抹黑她,你这祖母当的太不像话!” 老太爷眼神儿好,牙口不错,口齿比庄金还清楚,平日里虽瞧着和蔼,可一旦让他发现了谁的错处,那是半点情面不留。 庄王氏被吼懵了,万万没想到,老头子这通数落,是向着自己的。 老爷子中气十足动静大,先前满堂屋的谈笑声,瞬间静默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落在庄王氏脸上,有惊讶的,有见怪不怪的,更多的是轻蔑。 庄文唇边的笑也滞住,眼底散开些许苦涩意味,白行简站在庄文身侧冷眸盯着庄王氏。 庄容和玉兰才说上不到两句话,听见庄太爷中气十足的斥责,俩人也停了话头,齐齐沉了脸。 第411章 下不来台 “我……”庄王氏难堪地扯出一丝讪笑,“堂叔,你这说的啥话,我可没说啥啊。” 老太爷哪管她的狡辩,伸了食指,痛心疾首地戳着庄王氏的脑门子说:“早年就和你说过,一家人要心齐,劲儿往一处使,白教你了,这些年,你可半点儿长进都没有啊!” 庄王氏被臊的没脸儿,身子往后捎,躲开庄老太爷的手,起身尴尬地笑:“呵呵……大家伙别见怪,他叔爷快九十岁的人,难免说些怪话儿……” 她笑的比哭还难看。 搁着别人,这样当众叫她下不来台,她早不干了,可庄老头子是庄家现存辈份最大的长辈,庄家虽不是大族,可散落在县周边大大小小村落里的庄家后代没有一百也有数十,传开了她非得被唾沫星子喷死。 这口气,只能忍住。 “阿文他娘,庄家五爷说的在理啊,你这毛病,是该改改了,人前儿就别总数落自家孙女了,大家伙都瞧着容姐儿这孩子不错,又机灵又勤快,没了娘,就她一个姑娘家,帮着她爹操持家里的大事不容易,你口下积点儿德吧!” 旁的妇人或多或少顾及脸面不好出声,说话的却是朱继光的媳妇朱陈氏,她仗义执言,对着庄王氏也不用敬称,反倒显得她言之有理,中气十足。 庄王氏就更臊的慌了,站在那下不来台,闷声说:“多大点儿事,哪儿是数落她,就是瞧着那席面不该摆在前院儿,和老爷子絮叨几句,老爷子疼小辈,这才听着不乐意了,原也不是啥大事儿,里长媳妇儿这话说得叫人往后都没脸儿做人了……” 她说着,手抓了衣襟往外看一眼,那样子竟像是要撂挑子走人,庄显贵就使劲拽住她。 还是庄文先发了话儿,打破了尴尬局面,“说到席面,原本是要摆后院,可我后院栽了些山上挖回来的野草野树,怕孩子们跑来跑去误采了,里头有些大补的药材,万一误食就难办了,这才让容儿摆到前院,却没考虑到大家伙不方便这一层……” “这有什么的,谁要去茅房,各家回家去解决,摆前院就挺好的。”一个妇人说。 “是呀,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前院多亮敞。” 满屋的人这才七嘴八舌重新热闹起来,大家也知道庄文的意思,有意说些话叫庄家人不再尴尬。 庄显贵死死扯住庄王氏的袖口不许她走,压低声说:“你少说几句吧!见天儿的生口舌是非!” 庄王氏心里又怒又臊,但偏偏发作不出,老家伙坑死人没商量,她冷着脸子偏开头,打定主意再不和庄老爷子寒暄半句。 老爷子瞅着庄王氏也来气,指指庄王氏屁股下的板凳,又指指庄显贵,说:“显贵你来,你坐这儿,和叔说说,阿健这会儿人呢?咋没瞧见那孩子,还有你家大孙女,叫啥……来着?” 庄显贵搓着手笑笑,“他晌午有些事儿耽搁,就快了,大孙女叫秀娥,这会儿怕是也快到了。” 庄容见事态平息下来,这才拉着玉兰出了堂屋,说:“我和我爹早习惯了,就是让曾叔爷他们看笑话儿了。” 玉兰问:“你爷刚说秀娥,是大堂伯的姑娘?今儿怎么没见?” 第412章 开席 庄容摇头笑笑,说:“估摸着不来了。” “那又是为什么?”玉兰说:“论岁数还不知道我和她谁更大些,都是堂姐妹,我倒想见见她呢。” 庄容抿唇说:“她娘入罪那事儿,眼下恨上我了。” 玉兰恍然大悟,“明白了,她是怨怪你没看她的情面对她娘手下留情……”话到这顿住,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想了想才说:“说起来,那位堂婶儿再坏好歹是她娘,倒也让人同情,往后有机会,咱们只管多照拂照拂她。” 庄容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院外又一群人进来。 回头一看,是望林庄家后一批到的,庄明两兄弟带着媳妇和几个小辈提着大包小包进了门儿。 庄容赶忙又去迎客。 堂屋平时瞧着宽敞,今个却显得逼仄,从里到外坐满人,几乎没个落脚处,她便把望林家的客人带到竹林外的新院里去坐。 那头清静,没什么人,一大家子坐那儿倒是自在。 庄容和几位亲戚寒暄了会儿,便要回家去准备席面,今个要忙碌的事儿不少,虽来帮忙的人多,但席面还是庄容掌勺,她也马虎不得,说了声就往回赶。 大小李氏和刘氏立刻起身跟着她往外走,说是要过去帮忙。 庄容还没张口推拒,大李氏就说:“好孩子,知道你怕咱们累着,可今个这事儿说白了是咱们庄家的大事儿,咱们亲亲的一家人不帮忙,难不成叫外人在灶房里忙活?你可千万别把咱们都当客了,别忘了咱们两家都姓庄。” 她把手搭在庄容肩头,三人拥着她往外走,庄容无声地咧开嘴笑了笑,心头暖融融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几人进了厨房,因前两天准备充分,案板上食材早就分类、分份儿摆好,冷盘热盘分放在两处,大李氏三人也都是麻利儿人,很快商量好分工,庄容掌勺,大李氏几个戴了围裙,也迅速进入忙碌状态,切菜的切菜,摆盘的摆盘。 不到正午,饭菜陆陆续续出锅。 前来帮忙的邻里也都过来帮着摆菜,庄容上外头一看,见院外席面上,前来的亲朋被余良夫妇安置的妥妥当当。 她又去新院扫了眼,再坐宾客里果真不见庄健和秀娥,心知今个这父女俩多半是不会来了,好在眼下人乱哄哄的,也没什么人注意。 乡下人资源有限,老庄家不分什么一族之长,也不设祠堂,更没有族谱,祖祖辈辈都埋在南山北侧的祖坟里,简哥儿入族礼就定在祖坟。 待安顿了这些宾客坐下吃席,庄文几个就得去祖坟上香行礼告祖先。 现今庄叔爷辈份最大,就由他来出面代庄家致辞。 “我做为老庄家辈份最大的长辈,今个亲自来主持入族礼,感谢大家前来捧场,能来的都是咱们庄家的亲戚至交,今儿个还请大家做个见证,咱们老庄家阿文老大儿子简哥儿今儿正式认祖归宗,从今以后简哥儿就是咱们庄家一分子。” 人群一阵叫好,简哥儿和庄坤庄虎几个在外头燃起了炮仗,一阵噼里啪啦声儿中,唢呐鼓声响起,宴席热热闹闹开始了。 第413章 不舒服 因入族礼在庄家祖坟进行,吉时定在未时末,简单吃两口,庄文便带白行简和庄家几房男丁去家坟。 女眷不能入祖坟,庄家这几房男丁理应都在场,可一行人到了南坡上,庄明一清点,独独少了庄健。 庄叔爷问庄显贵,他便支支吾吾,说是可能有事儿耽搁了,让大家干脆别等。 庄叔爷重规矩,听了这话,眼儿一瞪,摆手说:“再忙也要去,他可是你家老大!子嗣入族是大事儿,他身为老大能不出面?” 庄显贵皱了眉,面上现出难色,蹲在路牙子上闷不吭声。 庄文走过去问他爹:“又喝酒了?”虽是问话,语气却笃定。 庄显贵也知道这事儿瞒不下去,叹了一声,说:“我和你娘都拿他没办法,这事儿就别叫他了,醉醺醺的咋上祖先坟头去?” 庄五爷一家人在旁听了,面色各异,老太爷本想说什么,瞧着庄显贵那副颓丧样儿,就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 庄献顿时就明白过来了,上回庄显贵家去,庄王氏说老大去地里挖地瓜,那话儿就是骗人的,最有可能的是,庄健当时就在家里,喝醉了不省人事,才无法出来待客,老两口怕他笑话,也不敢声张。 今个庄文家认祖归宗是大事儿,他亲兄弟因喝酒缺席,也太不像话了。 “算了,他既然不来,那就不等他了,他就是来了,还能指望他一个醉汉。”庄老太爷发了话儿,看了庄显贵一眼,摇头叹,心里有多少话儿都憋了回去。 阿文是多善性又知书达理的孩子,老两口偏选了阿健一起过活,儿媳妇又不是省油的灯,到头来日子过的是一地鸡毛。 另一头,庄容和大小李氏几个在家待客,大小李氏都是贤惠擅张罗的人,甭管来的是邻居还是远亲,走到哪桌都是一视同仁的贴心周到。 村里几个妇人见了,也私下里交头接耳。 “还是望林那一支攒劲……三个儿媳妇个个儿能干,今个多亏她们几个帮忙,阿文可怜,总算有这么一房靠得住的亲戚。” “可不是,他家几男人家也都会办事,你们瞧见没,刚才打头出去的是他家老大,叫庄明,听说在望林种果子,个子最小的叫庄献,最会来事儿……” “王喜梅连张罗都不带张罗,净坐在那儿挑好的吃,和人家一比,她也好意思!” “她家阿健,连面儿都不露,我看这两兄弟,是彻底反目了。” “不至于的吧?就他媳妇那事儿?” “咋不至于,前头阿健喝醉酒就在院子里嚷嚷,放了话说,不让阿文家好过……那话儿顺着院子传出去,叫人都听见了……” 妇人们挤在一处闲话总是最多,庄容在不远处听了几耳朵,扯唇笑了笑。 估计是忙碌了一上午,她双脚有些沉沉的,全身发虚,脖上的九想环也莫名奇妙发热。 交代玉兰帮忙支应一会儿,她抬脚进了堂屋,推开厢房门本想歇会儿,没成想外头大李氏又在喊,说是门口几桌的酒不够了。 今个来赴宴的有几个能喝的老爷们儿,一个劲儿叫着再来些酒。 也不好扫了宾客的兴,庄容只得又起身,上地窖里去拿酒,拿完酒,邻家的孙子哭闹,当家的老妇叫了庄容,说是前头桌上摆的桂花糕好吃,请她再拿些哄孙子。 第414章 庄文的欲言又止 庄容又去取桂花糕,前前后后又被喊着东跑西跑忙了些琐碎事儿。 玉兰瞧出她精神仄仄的,关切地问:“你没事儿吧?脸色瞧着不对劲,要不你去屋里歇会儿,今个事儿多,你只要人在院子里候着,两条腿就闲不下来。” “算了。”庄容打起精神摇头说:“再坚持坚持,到下晌这席也该能散了,到时就清闲了。” 家里本就没什么人支应,多亏余良夫妇和大小李氏玉兰她们,她总不好扔了这摊子自个儿去歇着,让来帮忙的人忙的喘不过气儿。 她咬牙坚持着,随着时间推移,浑身愈发难受,脖子上的九想环也开始滚烫滚烫的。 “容儿妹子,你这是发烧了!”玉兰过来摸了摸她脑门,跺了跺脚说:“你不能再撑着了,回屋歇着去!” 庄容这会儿也没了力气,浑身一个劲儿打冷战发寒,玉兰说什么是什么,任由她扶着上台阶儿进屋。 一只脚刚跨进门槛,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伴着说话声,庄容回头看了眼,是庄文一行人从坟上回来了,她恍惚看见庄文脸上的异色,还有曾叔爷和几个堂叔,纷纷都是一副奇怪的表情,曾叔爷手放在简哥儿肩头,把他推到前面,张嘴像是要对院子里的人说什么。 庄容直觉不对劲儿,想过去瞧,却被玉兰一把拦住,硬是拽她进了厢房,又掀了被子让她上炕。 “都病成这样了,还操心外头的事儿?”玉兰给她盖上被子,虎脸说:“你先躺会,太爷和你爹他们回来了,凡事都有他们在,你什么都不用操心,我去给你熬姜汤去,你可千万别再起来了。” 庄容有气无力应了声儿,因她这会儿实在难受的厉害,人一躺在炕上就再也不想动弹,隐约听着院子里闹哄哄的,却也听不明晰,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傍晚,外头天已经全黑了,嘈杂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庄容是被一阵碗勺碰撞声给惊醒的。 睁眼儿一瞧,见庄文就坐在炕边,手里端着热姜汤,殷切地看着她,“容儿,你醒了,快把姜汤喝了。” 庄容强撑着坐起身,从庄文手里接了碗勺,“我自个儿来。” 她喉咙干干的,浑身上下被一层汗浸透,只觉得口干舌燥,睡了一觉倒是精神好点了,端起碗咕咚咕咚把姜汤喝了个精光,抬眼见了庄文担忧的神情,就说:“我没事儿,爹不用担心。” 今个这病来的突然,可庄容总觉着有些不对劲儿,平时偶尔也会发烧生病,可总不至于连九想环都是烫的,她抬手抚着脖子上滚烫的九想环,打算待会找个机会进去瞧瞧。 庄文定定望着她,有些欲言又止,“容儿……” 庄容听他口气分外踟蹰,就挑了挑眉,“爹,怎么了?外头宾客都散了?曾叔爷他们也都回去了么?” “简哥儿驾驴车亲自送的叔爷,已经走了大半时辰了,估摸着快回来了,倒是爹,有件事儿要和你说。”庄文正说着,厢房门被人从外头叩了叩。 随即简哥儿风尘仆仆从外头走了进来。 第415章 空间异象 他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透了几分担忧之色,一进门,先张了张嘴,随即却又猛顿住,走上前儿以目光问询。 庄容摆摆手说没事儿,“估计是累的了,加上昨个晚上窗子关的晚,受了点儿风,喝姜汤睡一觉就好了,再不济,还有续命草粉呢,一点儿小毛病可奈何不得我。” 说起来,方才睡了一觉似乎已经好些了,精力又有些许回转,她也能靠着说会话。 她又看庄文,“爹,你刚要跟我说什么事儿?” 庄文回身看了白行简一眼,思忖片刻说:“既然简哥儿回来了,还是他和你说吧。” 话落,起身拍了拍简哥儿肩头,两人交换了个目光,便出门去了。 庄容眨了眨眼,莫名奇妙地看白行简,“我爹今个是怎么了,说个事儿瞻前顾后的,难不成是大伯过来惹事了?” 白行简摇头。 庄容就愈发纳闷了,“那到底什么事儿,我怎么觉得你俩神神秘秘的?” 白行简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别急,走过来摸了摸她额头,还有些烫,他便眯起眸,目里射出两道锐利的光芒,直盯着她推开的被角儿。 庄容翻了个白眼儿,无奈说:“知道了知道了,我盖好被子。” 她躺下,把被子一扯,却就在这时,颈窝里的九想环猛一烫,这次和先前不一样,来的剧烈,贴着的那层皮肤立刻被灼的疼痛难忍。 庄容心里咯噔一跳,也顾不得再问简哥儿她爹要告诉她的事儿,忙说:“我有些乏了,刚喝了姜汤,这会儿困困的,想睡会儿,你先出去吧。” 她得把简哥儿支走,好立刻进空间里瞧瞧到底怎么回事,这次九想环的异动来的突然,从前从没发生过这样的怪事,她眼底悄悄涌上的焦躁,都被白行简不动声色看在眼里。 他点点头,示意庄容早些休息,明儿一早再来看她,便拿了旁边桌上的空碗勺,转身出门了。 他前脚走,庄容立马心念一转进了空间。 两腿刚落地,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空间里不似往常那般晴空万里,气候得宜。 头顶的天空阴沉沉的,翻滚着浓云,稀里哗啦的雨水密如雨帘,不远处的结界处,几道闪电在空中交汇,爆燃起“轰隆”的一声惊雷。 庄容被这意外惊得不轻,急忙跑到小屋外的屋檐下避雨,看着眼前风雷大动的空间景象,心里直纳闷。 空间里有风有水有太阳,可下雨却还是她头一遭碰上。 刚发现空间时,她特意做过实验,分别在不同的时间进入空间,就发现空间里无论何时都是艳阳高照,没有晨曦傍晚之分,也从不见外界繁星点点的夜色,她一度以为空间里的太阳是某位大能随手创造出来的,永远挂在天上照亮并温暖这一方小世界,不会日升日落,也不会昼夜循环。 而且,她还发现空间里的时间流转和现实世界是两套不同体系。 比方说空间里作物熟的快,外界几个月长熟的作物在空间里最多三五天时间,按说这里的时间流转应该快过现实世界才是,可无论她在空间里待多久,再回到现实世界后,时间依旧是按照她离开的时辰算,比方说,她进空间一个时辰,出来后便是一个时辰后。 第416章 胖果 她把这些奇妙现象的原因都归咎于那颗永远高高挂在天上的太阳上。 可今个这番景象,却让她把从前的认知全都推翻。 太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浓密的阴云,暴雨和雷电交织着,天空忽明忽暗,疾风骤雨仿佛要把人吞噬。 她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忽然,心中一动,冒出一个想法来。 先前她就觉得空间里有些奇怪,外界连续三五个月不降水,地里的土一准儿会干裂,天一旱,河水干涸,庄稼会颗粒无收。 可空间里从不下雨,灵泉水却能源源不断形成水循环,这就解释不通了,即使空间自成一方天地,也该遵循着大自然最基本的循环法则才是。 她心想着这里既然不下雨雪,那灵泉水是哪来的?又是如何一直保持着水量? 不下雨,空间里的泥土从不干涸,难不成这一切都是有能者在操控。 可据她所知,这九想环的主人,原先那位道人也是偶尔得到它的,那么九想环最初是谁创造出来的呢? 那会儿,她想不明白这些,只当是九想环的神奇没办法用现世的道理解释的通,可眼下,她突然有些恍然大悟。 九想环里不是不下雨,而是每隔一段时间降雨一次,大量的降水足够保证空间里一段时间的生态平衡。 因为等闲不下雨,一旦下起雨来动静就特别大,所以才引得九想环本体频频发热,导致她浑身不适。 想到这儿,她再摸额头,居然一点不烫了。 空间兔舍和鸡舍全是露天的,空间里气候温度正好,当初她建鸡舍和兔舍就没想过加顶棚,可眼下这场雨,小动物们都被淋了个透,这会儿正四散成几群,围在一块瑟瑟发抖。 庄容有些担忧地看着天际,不知这场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正想着,天际边又传来一道惊雷声,庄容下意识看过去,见那闪电爆开处正是结界旁的参天大树。 大树上三颗果实在雷雨中颤颤巍巍地晃荡着,其中一颗浑圆饱满,在闪电的亮光下,几乎能看到果实表面淡淡的粉色。 那果子被闪电一劈,剧烈地晃了晃,突然,它所在的枝桠咔嚓一声折了一半。 庄容心口一阵揪紧。 回忆自进空间起,不知是不是巧合,几次闪电全集中在参天大树的方位,保不齐那闪电再打下去,就把果子劈坏了。 可她肉体凡胎,也不敢贸然过去,只能站在屋檐下紧盯着那处束手无策。 “咔……”又是一声巨响,几道耀眼的闪电划过黑沉沉的天空,瞬间把乌云撕的四分五裂,爆开的亮度几乎照亮了整个空间,灼的庄容睁不开眼,她下意识用手臂护了眼睛。 几息后,电光消失了,庄容缓缓睁开眼,就见漆黑如墨的天空倏然放亮,滚滚浓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开,露出当中而立的红太阳,而那颗参天大树依旧深深拔根在结界处屹立不倒,恐怖的风雷也只是折断了些许细嫩的枝桠和叶子,树下,掉落着一颗粉莹莹的胖果子。 第417章 空无一人 至此,那所有的异象全部消失了。 庄容眼睛顿时一亮,快步走过去拾起那果子,捧在手心里仔细检查。 果子完好无损,虽从数十米高的高空掉落,表皮上却也没任何磕破裂开的痕迹。 庄容仰头看天,啧了一声,“好坚挺的果子啊。” 突然,一道不可思议的念头划过脑际。 在后世时,她曾看过一些奇幻电影电视剧,知道在那种“奇幻”的体系当中,每当有伟人或某些珍贵物事降世时,天空总会出现异象。 方才那一阵狂风闪电过后,这胖果子就掉了下来,难不成雷电都是它引起的? 这么想着,她瞧着胖果子的目光愈发稀罕了,把它拿近鼻尖凑近闻,立时,一股形容不出的浓郁香气飘入鼻尖,闻了这香气,整个人瞬间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庄容立马在心里下了结论:这胖果儿不是凡物,一定是好东西! 她拿着果子走回茅草屋,放在桌上细细观察它,浑圆饱满,表皮总体呈奶白色,只在果实顶部有一抹嫣红色,渐渐向下渐变成淡淡的粉色。 庄容犹豫了再三,决定先不吃掉胖果。 一来,她怕贸然吃了这果子,身体承受不住,会出现什么无法掌控的意外。 二来,她还想等两天,看看它是否还会有其他变化。 今个空间里发生的事儿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她一时间忘了回现实世界,只把胖果爱不释手地摸来摸去,不时凑近了仔细观察。 同一时间,厢房门吱呀一声,白行简从外头推开门,见了空荡荡的床铺,瞳孔猛然一缩。 他方才离去,人并没走远,一直在堂屋里坐着。 迟迟听不到里头的动静,结合他临走前庄容眼底流露出的不同寻常的焦躁,让他心里隐隐生出浓烈的不安,明知道于礼不合,还是坚定地推开门。 眼前一幕让他狠狠惊了一呆。 只见被子被掀开,他走上前儿一摸,被窝里早无半丝热气,可见人已经离开至少半个时辰了。 诡异的是,地上的鞋子却完好无损摆在炕边,他下意识去看两扇窗,见窗关的严丝合缝。 种种迹象表明,庄容并没出这道门,她还在这间屋子里,只是去了一处他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 寻常人见了这诡异的一幕,恐怕早就吓傻眼了,可白行简却相当淡定,只眯了眼,陷入长久的沉思中,片刻后,他回过神,走到厢房门与木柜夹角处的阴影里静悄悄站了,目光一瞬不瞬紧盯着炕上。 而那空间里的庄容,不是没察觉到脖子上的九想环忽而发热的异动,搁在往常,她就知道那是九想环在向她报警,早飞奔到灵泉那儿去看“监控”了。 可今个情况特殊,打从下午九想环就没正常过,不时发烫,任性的很,故而它此刻在脖子上如何发热警醒,庄容也没放在心上,只一心去研究那胖果子了。 又坐了两个多时辰,庄容掐指算了算外头怕是快天亮了,屋里还点了油灯,一直亮到这会儿怕是要引起怀疑,这才依依不舍放了果子,闪念回到现实世界。 第418章 被发现了 周围景色一变,转瞬她又回到熟悉的厢房中,人也保持着离开前的姿势,盘膝坐在被窝里。 折腾到这会儿,她总算有点瞌睡了,打了个哈欠,转了身去吹立柜上的油灯,打算歇下。 可嘴巴凑到油灯边,她动作忽地一顿,眼睛盯着对面墙上的光影,若有所察地回头。 这一看不要紧,居然冷不丁看到一个颀长的人影站在木柜边上。 他站的笔直,整个人安静的仿佛和屋里的家什融为一体,连点儿声响也不露,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庄容心下大骇,待看清楚是简哥儿,微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又提了起来! 她和白行简大眼瞪小眼好半天,才骨碌碌转着眼珠,指着他说:“简哥儿……你怎么在这儿?” 白行简抱臂从阴影里走出,一步一步,缓缓站定在炕边,双眸一眨不眨仔细盯着她瞧,看她的目光不似以往,就像是在看一个外星人,有审视,踅摸,更有一丝隐晦的揣测意味…… 庄容被盯得瘆的慌,心知刚才凭空从空间出来那一幕指定被简哥儿看见了。 眼下这情况是她万万没料到的,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再加上心虚,不等他问就先来个死不承认,“我在被窝睡的好好的,你来做什么?” 白行简嘲弄一勾唇,指了指她,然后摊开手,表示她的突然消失,最后眯眸,目露询问。 庄容自是不会承认,瞧见了他的动作只当瞧不懂,装傻说:“我困了,得睡了,我可是个病人,你别总打扰我休息成不?” 说完,竟一骨碌缩进被窝里,拿背对着白行简,打定主意当鸵鸟。 她忐忑等了半会儿,身后再没动静,不多会儿,传来关门的声音。 庄容嗖地坐起身,再无睡意。 事到如今懊恼也无济于事,只能想想该怎么弥补。 眼下这事儿被简哥瞧见了,就算不知道九想环的存在,也等于是知道了她大半的秘密,杀人灭口这事儿她做不来,更何况这人还是简哥儿。 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明个见了简哥儿,该怎么解释? 这一晚,她苦恼地翻来覆去,一直睁眼儿到天亮,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天刚蒙蒙亮,堂屋里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庄容心知该来的躲不掉,叹气一声,披了衣裳下炕,拉开厢房门走了出去。 简哥儿果然已在堂屋里等着她了,一眼望过来,目光犀利,带着刨根究底般的坚定。 庄容苦笑一声,知道这事儿须得给个交代,不然简哥儿往后非得把她当成异类不可。 也就不再抱有侥幸,张口说:“简哥儿,我知道你在疑惑昨晚那事儿,我想说的是,我不是妖怪,也不会妖术,你相信我么?” “那是什么?”白行简蓦地张口,声音低沉悦耳。 庄容没察觉到不对劲儿,下意识咬唇说:“这件事儿太匪夷所思,你还是别知道为好,况且这事儿关系到我的秘密,这秘密我须得终生保守,连我爹都没告诉,所以你别再问了。” 第419章 简哥儿不是哑巴 白行简却不依不饶,走上前儿两步直直盯着她的眼睛说:“两月前,口市外珠玑巷子里,你无故消失。一月前,灶房里,无水源而水缸自满。昨夜,人在炕上又突然消失,究竟为何?” 他字字句句犀利,逼的庄容哑口无言。 这家伙,居然连几个月前的事儿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有上回水缸接水那事儿,她只当是搪塞过去了,没成想他惦记到现在! 蓦地,她猛然间反应过来什么,瞪大眼儿,指着白行简,“你刚才说话了?” 白行简抿唇看她,目光沉冽如一汪冷泉。 庄容越发肯定刚才听到简哥儿张口了,蹙眉说:“原来你一直以来口哑真是装的?” 反问的声腔里透着一丝质问。 简哥儿显是不习惯张口,下意识想比划,动作顿了一下,才抿唇说:“昨个……” 庄容劈头盖脸打断他,冷声说:“打从你下山,我和我爹待你如何?我爹把你当亲儿子看,我和小宝也从不拿你当外人,千好万好,可你从没对我们一家敞开心扉,直到今个儿,为了问清楚心里的疑惑,搞明白我是不是个怪物,你不惜暴露会说话的事儿?” 她眨动着睫毛,努力想把眼睫根部的湿润眨出眼眶,怒火伴着心寒在胸腔里搅动,扯得她一阵闷闷地疼,她也知道这番质问有些失理智了,可任谁得知一直以来掏心掏肺对待的人,对自己却全是防备和警惕,都无法不心痛吧! “我……”白行简眼睛闪了闪,眸底透出一丝懊悔,上前儿一步想解释什么,庄容却猛然后退几步,退到门槛边上,直直盯着他冷笑,怒斥一声:“骗子!” 转身头也不回跑出去。 白行简面上闪过一丝急色,疾步往外走,刚出了堂屋却被庄文喊住,“简哥儿,昨个和容儿说了?” 白行简顿住步子,摇摇头,说:“她昨夜生病,分外难受,我没提那话儿,方才才说了。” “那就好。”庄文笑笑说:“容儿不是听不进解释的人,你好好和她说说,可别因为这事儿让你俩生了嫌隙。” 又说:“你常年不张口,刚张了口,这喉咙怕是不舒服,还是要养,今个须得给你配些药,爹晌午去趟镇上,你和容儿别忘了清点好碗筷数目,挨家给邻居们送回去。” 昨个一行人祖坟里去,行入族礼时庄叔爷按规矩叫简哥儿烧香祭祖,又让他在庄文面前跪了,说是简哥儿口哑,按礼要叫庄文一声爹,就免了,连磕三个头这礼就算成了。 谁也想不到,庄叔爷话音刚落下,简哥儿却突然清了清嗓,当着众人面儿张口哑哑叫了声爹。 在场十多号庄家人被他一声爹震的目瞪口呆。 庄文惊呆地看着他,眼底恍惚间闪过一道伤心,“你竟是能说话的?为何这些日子都瞒着?” 白行简这才一五一十地对庄文说了原委。 他小时候因意外坠下山崖,丧失了知觉,他那回伤的重,清醒过来后方知是桃红救了他,从此便跟桃红相依为命。 桃红因智力不足,平日里几乎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山里等闲见不到活人,久而久之他就养成了沉默寡言的习性。 第420章 负气 后来,他又因轻信了旁人,觉得那人待他极好,被骗到州府上险些丧命,自那后,他便打定主意不再张口轻易与人交流。 直到来到庄家,起先自然是防备,数月相处,当他慢慢去了防备之心时,他哑巴的形象却已是根深蒂固,他曾想过张口的时机,却始终踟蹰不定,到那会儿,不张口已不是因为防备,而是害怕失去。 望林庄家对简哥儿身世知道的不多,却也知道简哥儿是独自在南山长大的,从小没长在庄文身边,后来庄文才从蛛丝马迹认回了他,具体庄文没多说,望林庄家人也不好多打听。 听了简哥儿诚诚恳恳这么一席话,庄文心头也是五味杂陈。 一时觉得惊奇不可思议,本以为这辈子无法张口的人竟然张口了!一时想到过去几个月的相处中,甭管有多亲厚,简哥儿竟真能一直忍着不做声,便有些怄气。 可听了他后头的解释,所有的不快到底还是烟消云散了,心里只剩下理解和释然,不说别的,单他这份当着众人坦白的勇气就让他气恨不起来。 叔爷他们几个也吃惊不小,一路上,看着简哥儿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样,这小子小小年纪就深藏不露,往后还有什么难事儿是他办不成的? 后来回到院子里,叔爷第一件事儿就是把简哥儿口哑突然好了的事儿当场宣布出来,在村里也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叔爷的意思是,这次他既然选择在入族礼上张口了,那就是打定主意以后不想再做哑巴了,既然这样,就正好趁着这次办席面,家里头热闹,把他能说话儿的事当众公布出去,省了后头再零零碎碎地朝旁人解释。 当时公布后,院子里便沸腾了,邻居们七嘴八舌,有说是碰着奇郎中的,有说是简哥儿吃了庄文给配的药的,更有说是庄家老祖宗显灵的,大家笑一笑,七嘴八舌的议论过后,这事儿便也顺顺当当被认可了。 庄文取了些干粮便出了门,院子一空,只剩下南边暖房里庄小宝朗朗的念书声儿。 白行简上暖房交代了庄小宝几句,便匆匆出门了。 余家不见人,村里常去的地方也不见人,正当他走到家门外,踌躇着要不要再去老庄家瞧一眼时,斜里突然冲过来一道高挑的人影。 余固带着怒火,上来照着他便是一拳,白行简躲也不躲,任由他拳头狠狠打在他胸前,往后踉跄了一步。 余固怒气冲冲地质问:“简哥儿,你太过分了,容姐儿跟你那么好,你一出事儿,她和她爹立刻就想着保护你,可你倒好,装聋作哑到现在?你安的什么心?” 白行简抿紧唇,倨傲地不发一语,任由他一通发泄质问,直到余固话音落了,他才说:“这件事儿,我承认我是隐瞒的久了,但我却从未待庄叔和容姐儿不真诚过,我想保护他们一家人的心也从未变过。” 余固冷笑:“这事儿你都能瞒,保不齐往后还有什么事儿可以瞒着骗着,你让人怎么信你?” 第421章 简哥儿和余固对质 “我问心无愧,信不信由你。”白行简无心多争执,转身往院子里去。 余固目里划过一丝忿满,怒声喊住他,“你站住!话还没说完就想跑?” 他三两步走上前儿,揪紧了简哥儿衣领说:“从前我还当你是个实诚人,我爹娘一个劲儿说你好,没想到我们一家人还是看走眼了!你装聋作哑卖可怜,让庄叔和容姐儿同情你,收留你,眼下你终于达到目的进了庄家,可那声爹你叫的也好意思?你分明对容姐儿没安好心!” 白行简听了这话,目光便一凛,猛抽开余固的手,他自小在山里生存,力气比起余固更胜一筹,他把余固推开了半丈远,两人拉开一些距离,才冷盯着他说:“我身世复杂,幼年时便远离家乡,还牵扯一桩案子,庄叔为我不被怀疑,做了认祖归宗的安排,这事儿你爹娘参与其中,你该清清楚楚,庄叔为我筹谋到如此地步,我不会拂他的好意,再者,我若被朝廷缉拿,便无法实现照顾庄家人的承诺,认祖归宗势在必行,至于容姐儿,那日我跟你说了,你若对她有意,便凭本事,我知道你们自小邻居,情同手足,若她愿嫁给你,我断不会借着这层身份妨碍于你,你方才还说当我实诚,却终究是低看了我。” 余固就狠狠愣在当场。 一直当简哥儿口哑不能言,万万没想到他一朝张口,谈吐竟如此不俗,逻辑清晰缜密,话意层层递进,一番合情合理的话儿噎得他哑口无言。 他不知道的是,白行简虽多年不说话,可幼年的碎片记忆仍在,他出身尊贵,自小便得到了最好的教育,三岁习字,六岁读史,七岁便能自己作诗,因早年的那些经历,即便中间十多年毫无寸进,他光吃过去那些底子,谈吐和见识也非乡下孩子能比。 尤其是近一两个月,不知是下山后生活惬意了,一应吃喝都要强过在山里,还是庄家那神奇续命草粉的作用,他不但身体强健了不少,记忆力更是比从前强了许多,那些儿时的零碎记忆不时居然也能拼凑成连贯的场景,这让他再度习字变得十分容易,幼年学过的东西不需要刻意去记,重温一遍又历历在目。 说完这些话儿,白行简深深看他一眼,转身进了院。 余固盯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转身离开。 昨儿简哥突然张口,余良和张氏也惊得不轻,当晚家去,说起这事儿,余良就叹,说是他怎么就能忍得住这几个月来都不张口,那会儿和庄容两个上公堂,险些被马氏算计,在那种紧迫的状况当中,他都没露出半点儿痕迹,端的那叫一个四平八稳,足见他心志有多坚毅。 张氏也说是,“说句不那么好听的话,会咬人的狗不叫,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至理名言,简哥儿可不就是那个不张口的狠角色,沉默寡言几个月,不声不响瞒过了所有人。” ——两口子虽觉得简哥儿能说话是好事儿,可这么大点儿少年,藏的也太深了,总让人觉得瘆的慌。 第422章 替简哥儿说好话 余固进家去,听了巧珍和张氏絮叨,巧珍说:“以我看,他就是想借机和容姐儿套近乎,这一声爹叫上了,往后可不就是一家人了。” 张氏正拿抹布擦着桌,听了这话就泛起愁,抹布撂在那儿,人往椅子上一坐,叹息,“上回庄献提了一嘴子,她爹硬是没张口,照你这么说,难不成他还真打的这主意,认儿子是假,招个上门女婿才是真?” 余固跨进门槛,听了这话,冷冷喝她俩一句,“你俩快都别说了!庄叔咋想的我不知道,简哥儿他不是那种人。” 巧珍脸色微微一变,“哥你咋了,昨儿你还说要收拾他,今个口风全变了?” 余固自嘲一笑,“他这次入庄家,是从了庄叔的安排,庄叔收留他母子俩,他想留着报恩,进了族谱有了身份,往后才不怕被人揭穿身世。” 他三两句把简哥儿对他说那些话说了,末了,闷声说:“咱们嘀咕归嘀咕,也得摆清楚自个的位置,这事儿,庄叔和容姐儿都没生气,咱们犯得上在这儿忿忿不平的?” 顿了顿,又说:“不是我偏帮他,他今个对我说那一席话,不像是虚情假意,我瞧他这人鸡贼是鸡贼了点儿,人却不坏,还知道报恩,他对容姐儿是有那么几分心思,可也不会拿认祖归宗这事儿当跳板子,这小子有几分心气儿,不是那种没皮没脸儿的,你俩那些不着边儿的猜测可以作罢了。” 张氏听他说话,觉得在理,点了点头说:“仔细想想,这几个月在咱们眼皮子下,瞧着人是个实在的,做事本分踏实,除了隐瞒能说话这事儿,挑不出啥别的错儿。” 巧珍本想反驳,可一想,那家伙确实心气高傲,这她是领教过的。 张氏说:“好好好,不说简哥儿的事,就说说你,你和容姐儿这事……如今不上不下的,今年你也十七了,婚事还没个着落,你倒说说,容姐儿到底对你有意不?” 余固皱了眉说:“娘!我的亲事,不用你和我爹操心张罗,若我有本事,姑娘自会高看我一眼,若我没本事,爹和娘就算豁出去老脸儿去球,除了叫姑娘家里为难,还能有什么用?” 他没好意思点名道姓,可谁都知道他说的是庄容。 张氏叹息一声,不吭声了。 巧珍却说:“大不了我去和容姐儿说,凭着我俩的关系,指定让她嫁给哥。” 余固就板起脸训斥巧珍:“开年你也十四了,往后做人做事要学着知进退,前些个给庄家帮忙办席,我瞧望林家的玉兰做事就比你得体,忙前忙后尽心尽力,你倒好,见天儿瞎转悠,你们几个一样大,玉兰能想着张罗,你为啥不能?手脚勤快些总没错的,不说别的,咱家养兔就多亏了容姐儿,你往后跟着她干,钱儿没有,跑腿出力的事儿总该多干,这世上再没人能像爹娘一样惯着你,往后你就是嫁出去过日子,到了夫家也一样。” 他到底是在县里磨练了小半年,眼界不再局限于某件事儿上,看事情比原先透彻,格局也大了。 第423章 一家人没隔夜仇 巧珍愣愣地看着他,脸有些胀红,“你的意思是,容姐儿往后会嫌弃我看不上我。”她激动起来,嗖地站起身,红了眼眶说:“可我跟容姐儿一条心,我俩从小一块玩到大的,玉兰她能比吗!” 张氏听老大把话儿说的重,赶忙打圆场,“不会不会,容姐儿不是那种人,阿固,你好端端说这些做啥,你妹子还小,慢慢就明白了。” “已经不小了。”余固说:“有些道理须尽早说给她听,再不长进点儿,往后还能靠爹娘宽容她一辈子?” 他看巧珍双眼和鼻头都红红的,显是叫他训的下不来台,这才软了语气,“我问你,情分能当一辈子使不?是,你是把容姐儿当成自己人,可你问问你自个儿,能做出什么事儿帮得上容姐儿的?你不做点实实在在的事儿,光把一句情分放在嘴边上,哪个能记得你的情分?望林庄家这次出了大力,庄叔他们往后都能记着这情分,你是帮容姐儿做了菜还是帮她家招待了客人?” 巧珍被他呲哒的越发羞愧,“可咱爹娘……” “爹娘帮的忙那是爹娘的,你自个儿出没出力你不清楚?”余固摇头说:“你别犟嘴,哥上外头上工去,这半年来也见识了不少,听哥这些话儿,害不了你,今个说的这些,你自个儿好好琢磨去吧!” 说完,转身出屋去。 留下张氏跟巧珍面面相觑。 张氏嘴上不说,心里别提多欣慰。 儿子离开家出门打长工,是真的学了本事和做人的道理,这些话儿搁在半年前,他可是半个字儿都说不出,如今是真的大变样儿了。 另一头。 庄文从镇上回来,刚进院子,见厨房里冒着炊烟,却是简哥儿和桃红在里头忙进忙出的,他诧异地往里瞄一眼,不见庄容,纳闷地问:“容儿呢?” 桃红指指北堂屋侧厢房,沮丧道:“生气。” 庄文挑挑眉,看简哥儿。 白行简沉默着盯着灶台不说话,突然,他猛上前揭了锅盖,可还是晚了,锅里的面汤咕嘟嘟溢了满灶台,面条洒的到处都是,他赶忙和桃红去拿抹布和柴火,两人手忙脚乱。 庄文扶额,“你俩这是要把面条给煮囊了,快起开,爹来做吧,这面汤滚开了要接着倒一瓢凉水让它继续滚着,连着开两开,锅盖也不能一直盖着。” 白行简和桃红悻悻退到一边儿去,他默默看着庄文煮面条的步骤。 往常都是庄容忙碌这些,他虽学会了揉面擀面,下面条却总是不得要领,原来中间还得加凉水。 面条出了锅,庄文把素哨子浇在面条上,回头一看,见白行简还站在那儿,心下便明白了八分,“容儿今没下厨,你俩这是闹别扭了?” 白行简抿抿唇,说:“是我的错。” 庄文摇头笑笑,“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去端饭,爹和容儿说。” 白行简点点头,端了碗筷进堂屋。 庄容是快正午回来的,晌午气的出门后就去了南坡,她知道简哥儿会去找她,专门挑了人烟稀少处,整整坐了一上午。 第424章 越看重越在意 她脑子里一团乱,想简哥儿隐瞒会说话的事儿,又想从空间出来暴露的事儿,越想头越疼,越想越无头绪。 快到中午,她才回了屋,眼见着简哥儿和桃红在灶房里忙碌,也不搭把手,一进屋便关了厢房门。 这会儿,听着堂屋里的脚步声,和阵阵传来的饭香,她这才推门出来,闷着张脸儿去端饭。 庄文瞧她脸色好点儿了,放了心,笑着问:“还烧不?” “不烧了。”庄容把饭碗一端,往厢房走去,“你们吃,我有些不舒服,进屋去了。” 白行简噌地站起身,盯着她的背影,一字一句说:“庄容,对不住,我往后绝不再欺瞒你任何事儿。” 这还是他头一次连名带姓叫她的名字,庄容脚步一顿,没吱声,进屋去了。 心里想,九想环的事儿她也瞒简哥儿了,从这个角度来说,两人互不相欠。 可这两件事儿到底不一样,打从那个雪夜简哥儿背着桃红第一次上家来,她和她爹便无条件给他善意和帮扶,他的心就是石头做的也早该被捂热,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了。 而她的秘密则不一样,不说别的,她的到来本就是天地间的bug,庄容这具身子都换了个灵魂,这些事儿,是她终其一生的秘密,保密是出于本能,她没办法对任何人敞开心扉,不告诉他也是情有可原。 她坐在炕上出神,虽和简哥儿生着气,自己也并不好受,饭也没吃几口。 庄文敲敲门,推门进来,掩了门叹气说:“还生简哥儿气呢?” 庄容抿唇说:“也不是生气,就是突然有些不了解他了,没想到他能把这个瞒这么久,从前咱们都当他不能说话,却不知在他眼里,咱们是不是笑话儿。” 庄文走过来坐她身边,“爹起先知道时也生气,可仔细想想,他小心些也不无道理,前头被人骗过一回,大约是骗怕了,他自个儿也说,早就对咱们放下了戒心,可那时候全家都当他是哑巴,他也骑虎难下,生怕说了会叫咱们难过,后来爹不是把他认祖归宗的日子定在初七,他就下了决心入族礼时当着亲朋的面儿张口。” 他把昨个在祖坟的情况说给庄容听,说完后,庄容脸色微微好看了些,说:“算他迷途知返。” 庄文笑说是,又说:“换个角度想,也是他对咱们看重,越是看重,才越怕失去,不知该如何是好,昨个他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诚心认错,爹是真不怪他了。” 庄容翻白眼,“爹就是偏心他,遇上他的事儿就没底线,算了算了,爹都不生气了,我也没什么可生气的。” 这事儿不计较了,可她莫名消失那事儿,却还不知该怎么收尾。 前头简哥儿口哑,她时有露些破绽也不放在心上,一来他口不能言,二来简哥儿的品性她信得过。 可现在,他突然张口说了话,她好似真没点儿法子拿捏他了。 想到这儿,就是一阵懊恼,她一向不敢大意,可千防万防,咋就没防住简哥儿呢! 第425章 猜测 庄文不知她在烦恼什么,只觉得把事儿说开就没什么了,笑着:“好了,我容儿最是大气,别生简哥儿的气了,他刚才不是也说往后再不欺瞒你了,你这一生气,让他往后可怎么安生?” 庄容憋憋嘴儿,“好吧。” 说完,端了碗出屋,一眼瞧见白行简还在八仙桌前坐着,她前脚儿跨出门槛,他的目光立马追随而至,往日清冷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忐忑。 她脚步定在堂屋,说:“等我拾掇了碗筷,有话和你说,你上灶房等我。” “嗯。”简哥儿立时站起来,眼底划过一抹亮光。 庄文瞧着他俩果真有和好的迹象,遂宽了心,喊了庄小宝去暖房检查他的功课。 庄容洗好了碗筷,端着盆进灶房,刚跨进门,只见白行简已在里头站着了。 两人盯着对方,齐齐张了张嘴,又同时顿住。 还是庄容叹气一声,先咕哝出一句:“前阵子桃红婶儿说你在新院子说话了,我还半信半疑的,只当她随口胡说的,没成想是真的,这小半年没能畅快张口,可给你憋坏了吧?” 白行简明知她是挤兑,却还是一板一眼回答:“有时也忍不住想说,可每回都忍住了。” 庄容撇撇嘴儿说:“这下好,你可以尽情的张嘴说话了,昨个儿一张嘴,不光亲戚们,连我爹都被你收服了,我也不是小气的人,我爹方才帮你求情,又讲了昨个的原委,这事儿我不和你置气了,我叫你过来,是为昨晚的事儿。” 庄容思来想去,决定跟白行简坦白一部分。 这事儿让简哥儿撞个正着,瞒是不大可能了,她本想着这回简哥儿因装哑的事理亏,正好借由他的愧疚心胁迫他不许打问了,若仍要打问,就是不信任她! 可想想又觉得不妥,这法子多少有点赖皮,而且没解决什么实际问题,只是把该面对的事儿推后,到往后依然还是要面对,简哥儿的怀疑不但不消融,反而好奇心更重,日后她再要悄悄做什么事就更吃力了。 与其这样拖着耗着,不如一次性把话说清楚,一劳永逸。 另一方面,她也有点自己的小打算,就像当初没瞒着桃红一样,对简哥儿若是适当透露一二,从此便能省下许多麻烦,比方说再和简哥儿上县里去卖兔,也不用再遮遮掩掩的了。 白行简面上划过一丝意外,“你愿告诉我这秘密?” 庄容苦笑,“坦白说,我其实不想说,可不说你能就此罢休么?” 白行简一怔,看着她愁肠百结的模样,不知怎的,心头就泛起一丝莫可名状的不舒服。 “既然如此为难,你不用说了,我来猜。”白行简手负在身后,踱了两步,思忖道:“结合前几次你身上那些不寻常,我推测你去的那处十分神秘,不似我们肉眼所看到的世界,那是一处有水的地方,且水质要优于水井里的水。” 不然庄容也不会费心费力盯着水缸,只要它稍有不满,立刻把它续上,而且从不在白天,都是在深夜避开所有人进行的。 第426章 理解 庄容眼睫眨了眨,强压下心里的震惊,“你继续说。” 白行简寻思一下,又说:“我不确定那些神奇的续命草是否跟你这秘密之地有关联,但很肯定那地方有兔子,上次县里去卖兔,你先支开我完成交易,又悄悄摸去牙行,大约是去做了什么交易,要去牙行做买卖,手里没几贯钱儿是不大可能的,可那回卖兔的钱远远不够,除非你又卖了我和你爹不知道的兔子,你曾对我说过,在别处养了兔,原来真不是一句玩笑,你做这些事儿,须得瞒着全家人不可,这就是你那天避着我的原因。” 庄容越听心下越是惊讶,惊讶于他缜密的推理能力,竟能将事件还原个七七八八! 原本还有几分侥幸心理,听了简哥儿这一席话,彻底断了念头。 别看简哥儿长于山野,却聪慧的紧,也不知他幼年有什么奇特的经历,刚学认了几天字儿,就有这样强大的语言能力,实在让她刮目相看。 “那地方入口在何处?如何进入?可是你屋里?”白行简微微皱眉思量,摇了摇头,“不对,你在珠玑巷子里便消失过一回。” 庄容简直有些怕了他了,生怕他再推理下去九想环都要让他给推测出,赶忙打断他,“别猜了。” 顿了顿,似下定了决心,看着他说道:“这件事儿非比寻常,你知晓了,须得守口如瓶一辈子,你能做到么?” 白行简深深看她,目光里透出些许欣慰,却摇了摇头说:“若你为难,就不必说了,你不说,我不会强迫你,你说的对,每个人都有秘密,不求你此刻坦诚不公,只盼当有一天你想告知你爹时,也能想到我,你若信任我,相信总有一天会告诉我。” 庄容没想到他竟说出这番话,一时间,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儿,五味杂陈的。 原本已经打算张口了,那些话儿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好半天,她才点了点头,抿唇说:“谢谢你的理解。” 白行简微微扯唇,笑了下,说:“我知道你在意这件事儿,自会替你保守秘密。” 他转身往外走,回过头又说:“以后再去那‘秘密’的地方,记得小心些,若被旁人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庄容看着他利落离开的背影,不自觉噗嗤笑出声儿,心里头一阵暖融融的。 入族礼的大事办妥,庄家近来就没什么大事儿,一下午清闲,庄容知道没人打扰,就进空间里去瞧那果子,和前一晚没什么变化,倒是兔栏里那些兔子,虽经历了一场风雨,却还是活蹦乱跳的。 她照旧把兔栏和鸡栏里的粪便清理干净,将多出来的公兔收进储物盒里,便在草地上练习用意念割草,直到下晌十分才出来。 庄文给简哥儿煎了镇上买回来的草药,说是有润喉生津的效用,庄容走出屋时,简哥儿正坐在廊下板凳上喝草药,桃红和小宝在院子里追逐嬉闹,庄文絮絮叨叨和简哥儿说着话。 “你要是没那心思,咱们只当没发生过,石榴娘原也就是过来打问一二,不想对外声张,往后见了也不必尴尬。” 庄容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哪家过来说亲的。 第427章 一口回绝 遂挑了挑眉问:“是村东北头打头那家,王家的石榴不?” 庄文说是,又说:“那姑娘我有印象,长的富态,可从没听过她张口说过话,见了人就躲在她娘身后,我瞧她不大灵光,若说定了她家,似乎有些亏着咱们简哥儿了。” 自家的孩子当然怎么瞧都顺眼,庄文尽管仍不富裕,心里却一直高看简哥儿一眼,眼下又正式招简哥儿入了庄家,以后简哥儿的婚事不必说,自是要亲自张罗起来。 在他心里,简哥儿娶亲,那非得是他家容儿这样出色的姑娘不可,不说旁的,就他那大高个儿,俊美的容貌,等闲姑娘都配不上。 一想到简哥儿将来娶了平庸的姑娘,庄文不知怎的,心里头就有些不大乐意,总觉得美玉蒙了尘,不过这话也不好张口说,只是问简哥儿的意思。 白行简摆手,“不了,我无意早早娶妻,这几年养兔种树,容姐儿又说做皮子生意,家里正是缺帮手的时候,三十晚上许愿挣钱发家,心愿还没办成,我和家里一起努力。” 庄文听他话里的意思完全不考虑,又听他说了“家里”两个字儿,心里别提有多熨帖,笑说:“那就只当这事儿没发生过,往后再有人打问,我一律先回绝了。” 庄容笑看白行简,揶揄:“娶了媳妇儿就不能帮我和我爹了么?须知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的道理。” 白行简淡淡扫她一眼,眸色微有些沉,抿唇接了她的调侃:“不急。” 庄容笑笑,心里很是不以为然,不过转念一想他那身世,又能理解了。 白家不是一般人家,谢公子那样的人物,多半不会容许简哥儿草草成婚。 庄容又问庄文,才从她爹口里得知,那天家里办席面,石榴娘来了,一眼相中了简哥儿,知道他如今没婚配,今个就特意过来,借故说是讨口水喝,七拐八绕地打问些有的没的,说是石榴开年也十五了,正想着找媒人说亲,又问简哥儿一些情况。 这些话儿就够明显得了,只差对庄文明说了,不过说亲这回事没有姑娘家主动张口提的,石榴娘试探了一阵子,见庄文一直不表态,就悻悻回了。 庄文见庄容和简哥儿不时搭话,心知那嫌隙已经彻底解除了,心里一松,笑着说:“你俩今后的婚事,爹自当多考虑你们的意思。” 这话刚落下,门边咣当的一声儿。 紧接着,巧珍提着篮子踉踉跄跄走进来,“谁两个成婚?” 庄容把石榴娘来打问的事儿说了,巧珍听了,这才稍稍镇定,走上前儿摸了摸庄容脑袋,不烫,就把篮子往她怀里推,“给你的。” “什么呀?”庄容低头一看,见篮子里装了几双棉布袜筒,几对鞋垫,并着两对袖套,几块方方正正的棉帕子,旁边还搁着纸包包着的什么物事。 “我做的针线活,送你的。”巧珍说:“去年底就开始做了,原本打算赶年前送你的,可惜没做出来,我娘骂我最近几个月疲懒,让我今个起每天做半个时辰针线活,往后这些小物件你缺了就找我要。” 又说:“纸包里是我大舅去年挖的太子参,硬给了我娘补身子用的,可我娘身子一向好,用不上这玩意儿,咱们养兔那饲料粉里不是配了这个?正好拿来给你用。” 第428章 变得稳重了 庄容看着巧珍,心下就有些怪怪的。 巧珍什么时候变得体贴成这样了?好像比从前更懂人情世故了,今个来家里,收敛的厉害,没像从前一样咋咋呼呼,似乎一夜间沉稳了不少。 她也不拂巧珍的好意,笑了笑,大大方方收下了,说:“啧,你来的正好,我刚好没帕子用了,前头那块洗的发旧,正好换你送的新的。” 巧珍抿了唇一笑,双眸亮亮的,眼底似有所动,说:“容姐儿,你过了年要上县里谈生意是不,我跟你一块去吧,我哥也说要去,怕你和庄叔在外头吃亏。” “好啊。”庄容问:“你哥呢,怎么没一块来?” “今个一早就回县里去了,酒楼里缺人手。”巧珍搬了张凳子,絮絮叨叨说:“福满楼里那几个伙计和厨子都是掌柜的亲信,掌柜的是好人,可下头那些人各个儿都是混吃等死的,撒懒儿不说,还偷吃,我哥撞见了几回,瞧不下去,和掌柜的说了,掌柜的把那两个厨子训了一回,可自那起,他们几个总是刁难我哥,这不,我哥不敢耽搁,今个一早就去上工了,生怕让那几个借了由头整他。” 庄容就蓦地想起上回县里去,瞧着余固神色有些不对,一直想问他,却总因忙了别的事儿,把这事儿抛在脑后了。 她宽慰了巧珍几句,心说下回县里去,还是得找机会见见余固,问问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她前世做买卖出身,懂得的门道多,能搭把手的自然不在话下。 聊了一阵子巧珍才离开,庄文评价她说:“今个倒是文气,见了简哥儿也没对他呲牙咧嘴的。” 庄容听了一笑,“我倒觉得她先头胆大冒失的劲儿更对胃口,不过文气些也好,瞧着稳重端庄了。” 初九一大早,外头有人敲门,庄容开门一看,竟是玉兰。 她神色有些匆匆,进来就拉着庄容上堂屋说话,见庄文也在,打了声招呼,才坐下说:“算算日子,大堂婶儿后个就启程去北地,我大伯找人打听了,这事儿里头门道多,若能提前打点好,一路上能少受不少罪,出钱打点的,一出城郊,官差就把犯人脚铐都卸了,没打点的那些,一路上只能戴着脚铐赶路,官差可不管你累不累,走慢些就是一鞭子,等走到北地,一双脚跟废了也差不厘儿,歇三五个月都养不回来。” 庄容听了若有所思,“大堂伯要做什么?” 玉兰说:“我大伯想着,到这会儿他家估计也拿不出几个打点的钱,前头我和我爹去那回,老堂婶儿直哭穷,说是欠了五贯钱儿还不上,我大伯去和太爷商量这事儿,太爷也说搭把手,筹些钱给送去,把这事儿交给我爹办了。” 她看庄文一眼,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爹想着,这些钱儿直接给到老堂婶子手里,说不准她心疼孙子,钱儿就扣手里不去打点了,就让我悄悄来找容儿妹妹,一块去找秀娥,把这钱儿私下给她,她救母心切,拿了这钱儿指定去办正事儿,二堂叔,容儿妹妹,你俩觉得这事儿这么办成不成?” 第429章 一起上门 庄容听了点点头,“你爹想法再稳妥不过了,若要接济,这钱儿的确不能给到我奶手里,我奶拿了钱儿,那就是有进无出,别指望她拿钱儿去帮田氏打点。” 顿了顿,又说:“最近村里有传言,我大伯要跟田氏和离,这话儿不知道谁传出来的,可无风不起浪,照我奶一贯的风格,田氏流放十年,她指定不会等了。” 玉兰听了一怔,眼里泛起同情,说:“大堂婶满打满算嫁进来也快二十年了,叔奶对她就这样无情?真要和离,那她往后的日子可就彻底没指望了。” “谁说不是。”庄容跟着一叹:“可我说句马后炮的话,田氏当初不起那恶念,今个也不会是这下场。” 玉兰叹气一声,“说一千道一万,这事儿,咱们管不上,咱们如今也就能尽点绵薄力,甭管田氏还是不是庄家人,她总归是秀娥和宝福的娘,我爹的意思是,拿两贯钱儿接济了,虽顶不上什么大事,总归也能全了秀娥一点孝心。” 庄容听了,心里再度感慨望林庄家的正气家风。 不说庄老太爷,就是庄献的气量也非一般人能比,那天在庄王氏那儿受了一通羞辱,到底还是念了亲情,这份大度就值得人尊敬。 她想了想,说:“这事不能只你家出力,我和我爹也该出一份力。” 庄文听了点头说是,“算起来咱们跟秀娥更亲厚些,原也该出一把力,你俩等等。” 他起身进了厢房,没一会儿,拿出来三贯钱儿。 庄容粗粗一算就知道,这些钱儿大概是庄文手里最后的存款了,先前卖兔卖粮虽存了点儿,可架不住年前各种花销,后来入族礼又是一笔大开销,现今手里估摸着也就剩这点。 庄文走过来把钱儿递给庄容,说:“既然要打点,就打点到位,别太寒碜,这钱你一并送去。” 庄文出三贯,加上玉兰那两贯钱儿,总共兑五两银子,打点几个衙役刚刚好,不至于拿不出手。 庄文叮咛她俩说:“你俩私下找了秀娥把钱儿给了,说些宽慰话,切切注意背着你奶。” 两人纷纷应了声儿,揣着钱儿就出了门。 走到余家门口,庄容突然定了步子,抿唇说:“玉兰姐,不瞒你说,秀娥如今记恨我,怕是不肯见咱俩,若不能把人叫出来,这钱儿就没法私下给,叫我奶看见咱俩不免生疑,我想着叫了巧珍去喊她。” 玉兰没意见,“她也就是一时置气,就按你的来,先让巧珍把她叫出来,咱们再细细开导她就是。” 两人商议定,就去了余家。 张氏听了两人来意,也说这钱儿决计不能让庄王氏知道了,叮咛了巧珍几句,让她想法子把秀娥叫出来,私下把钱儿给了。 三个姑娘一起出门,不多会儿就到了老庄家院门外。 大门开着,隔了老远就见秀娥在院子里浆洗尿布,庄显贵在菜地里锄地,灶房里有炊烟飘出,估摸着庄王氏在里头做饭。 第430章 记恨 庄容和玉兰先躲在院墙下,巧珍轻手轻脚进院子,轻声唤了秀娥,朝她勾勾手指往外走。 不多会儿,秀娥虎脸儿走了出来,站在门边蹙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不去找庄容,跑来找我做什么?” 她知道巧珍和庄容亲厚,连带着对巧珍也没个好脸儿。 巧珍被呛得心里别提多窝火,可又记着她哥临走前儿叮咛那些话儿,让她往后做事别总孩子气,这才忍着不适,说:“是望林庄家的玉兰和容姐儿找你有事。” 秀娥一听,眉头蹙的更深,转身就要回院子,巧珍一把拽住她往外拖,“想不想见的,先听她俩把话说完再走!” 秀娥甩开她的手,不情不愿抬眼看墙根儿,扫见了庄容和一个面生的姑娘,便恨声说:“都到这时候了,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玉兰就走上前,挂着笑说:“秀娥,咱们该是第一回见,早想见你了,可上次和我爹去你家没见上你,初七简哥儿入族你也没来,一直没个机会,今个来的仓促了些,是想和你说说你娘发配去北地的事儿。” 秀娥扫了玉兰几个一眼,哼一声,“我爷亲自上你家去求情,你家太爷把我爷好一顿训,还给赶了出来,这会儿又说惦记着想见我?你自个儿不觉得脸儿烫?” 庄容站在玉兰身后,眼看着秀娥如今一张嘴就是怨怼,心里便涌起一丝难言的滋味儿。 玉兰叫她怼的一阵话滞,却还是耐着性子说:“我太爷这人刚正,这事儿别说是你家,就是搁在我自己家,太爷也不讲情面,可他私下里总和我们说,惦记你们一家日子过的不好,上回叫我爹上你家就是太爷的意思,今个我来,也是太爷让过来给你送些钱儿,想着大堂婶过几天不是启程去北地,你拿着钱儿抓紧去衙门打点,虽顶不上太多事儿,总归能让她在路上轻松些。” 秀娥本想反驳什么,但越往后听,脸上越是愣怔。 她约摸有几分感动,但心里还是气苦,眼底满是失落,摇头说:“你家这又是何必,再多的钱儿,也救不回我娘。” “快别这样说,眼下你能为她做一点是一点,十年时间不长,一晃眼儿她也就回来了。”玉兰宽慰她,见庄容半响不吱声,急忙回头给她使眼色。 庄容这才走上前儿,从袖里摸出钱袋往秀娥手里递:“我……” 话刚起了个头,秀娥就狠“呸”一声,打断她说:“你可别给我,我嫌脏了手,我就是穷死饿死,也不稀罕你家那几个臭钱儿!” 庄容扯扯唇,瞧见了秀娥的态度,就知道再多说什么也是徒劳。 她把钱袋子往玉兰手里塞,“你误会了,这是玉兰带来的,搁在我身上保管,你不要,我给她就是。” 玉兰也机灵,立刻把那钱儿拢进袖子里,转了身佯做去掏钱儿,飞快把自家带来那两贯并着装进去,才递了秀娥,“好秀娥,收下吧,你就是有再多的气,为了你娘也要把这钱儿收下,悄悄上县里去打点了,别让你奶奶知道了。” 钱袋子松散,多装了两贯钱也不怎么瞧得出。 秀娥听她语气殷切,眼底悄悄红了,却仍说:“不用了,你拿回去吧。” 第431章 看得开 玉兰这回来就是专程送钱儿来的,哪能轻易放弃,立刻就拉着秀娥的手,好一阵劝说。 她把钱塞进秀娥手里,说:“你要是过意不去,就好好振作起来,将来咱们走动的机会多的是,保不齐哪天换了你帮我呢?” 秀娥手握着那些钱,嘴唇剧烈颤动,突然扑通一声就要给玉兰下跪。 玉兰赶忙眼疾手快阻止了她,见秀娥已是满脸泪,急忙掏帕子给她擦,又是好一阵儿劝说。 巧珍在旁瞧得直撇嘴,心里头火大,实在忍不住,拽了庄容往回走。 “瞧瞧她那恨死你的脸,你也忍的下去。”巧珍一边走,一边忿忿不平说:“气死了,一边儿不承你的情,一边又给玉兰磕着头,这是在打你的脸呢!以后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儿,咱再别做了,玉兰要做就让她自己去做好了!” 庄容哭笑不得,“我不是能忍,秀娥那样对我,我也不好受,可咱们来这趟是为送钱儿的,她拿了钱儿咱们目的就达到了,又不是图她感激,我可没想着给些钱儿就能让她就此对我和我爹感激涕零,只是尽些情分,仅此而已。” 巧珍就说:“可她也太不知好歹了,她娘先害桃红婶儿,又和马氏合计着想害简哥儿,坐牢那不是应该的,你上各家各户去打听,谁不说她娘活该,可你瞧瞧她那副恶狠狠的模样,倒像是你和你爹是害了她全家的仇人似的。” 庄容眉眼沉着,没吭声。 巧珍就又说:“你们愿意帮她就是大恩大德了,还得瞧着她的脸色不成?既然不承这份情,大可以别帮了,做啥要看她脸色。” “你……哎!”庄容再度哭笑不得,“好了好了,这些话咱们说说就成了,别和玉兰说了,没得打击她积极性,这回望林庄家是真心帮扶我奶家,就为人家这份心,我和我爹也不能置身事外不是?” “我就是来气她那副在理的样儿,明明她娘先犯错,咋还就揪着你和你爹不放了,这不是连是非黑白都颠倒了?也就你不计较,搁了别人,谁搭理她!” 庄容毕竟经历过两世生活的洗涤,可巧珍就只是个十四岁的姑娘,遇到不平自然没她想的开,她想了想,就温声说:“你来气的缘由,我都清楚,我也不是泥做的,我心里也不舒坦,可这事总归得做,打从她恨上我那天起,我就没指望再能和她做回从前的好姐妹,到眼下帮些忙就是为着我爹心安,你也知道,小宝福才一岁多点,我和我爹也不能把事儿做绝了和他家互不来往不是?至于她原不原谅感不感激,我全没放心上,我倒情愿她不知道那钱儿是我爹给的。” 巧珍听她这样说,情绪才渐渐没那么激动了,“你倒想的通透,反正你自个儿悠着点,她既然仇恨你,以后别往她跟前儿凑了就是,咱干嘛作践自己。” 两人站在余家门口等玉兰,好半会儿,她才一路小跑喘着气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说:“总算劝着不哭了,你俩怎么就不等等我?” 巧珍撇嘴说:“反正秀娥也不待见我俩,杵在那儿多碍事儿。” 玉兰情商高,约莫看出巧珍心里对她起了几分不满,立马就诚诚恳恳解释:“我方才也不是为了讨好她,一来这是我爹给的任务,二来也着实是瞧着她可怜,这钱儿今个先哄着她收下,等她来日用上了,我再找机会和她说明了,里头有三贯钱儿是你和你爹给的,人心都是肉做的,你帮她,她嘴上不领情,心里指定也记得你的好。” 第432章 够仁义了 庄容摆摆手说没事儿,“我和我爹也不图她感谢,知道不知道都无所谓。” 说话间就朝玉兰笑笑,“我知道你想让大家都满意,可这事儿没法儿调和,秀娥平日瞧着是个脾气温吞的,可倔劲儿上来了就跟我爷一个样,在她眼里她娘就是犯了天大的错我和我爹也该看在亲戚情分上宽恕了,所以这事儿就是个死结,我不求她感激,只要她往后日子过的好,我爹能放心,这钱给的就值。” 巧珍就接了话头说:“这世上原本也没谁欠谁的,你们两家子做到这样,已经够仁义了,总不能回回让容姐儿伸了脸儿给她打?那成什么了?上赶着找气受么。” “说的也是。”玉兰叹气一声,“容儿的话在理,那往后咱们能帮就帮帮,亲戚一场,不图她感谢,只要她日子过好了,咱们都松一口气。” 这天庄容回去后,庄文问起,她便把这事儿大概给庄文说了。 他听了一阵苦笑,却也松了口气说:“这事儿你和玉兰办的好,钱儿送到才是实在的,不图她感激。” 寻思了一下,又说:“你不说这事儿,爹还不知道她如今这样恨咱们,眼下这情况,爹的意思,往后咱们能不露脸就不露脸儿,再有帮扶的让玉兰代着去吧。” 庄文心疼自家姑娘好心跑一趟却被刮刺,不舍得她再去受气。 庄容说好,又说玉兰靠谱,“三堂叔教的好,玉兰说话办事妥贴,她出面倒能让秀娥领情,往后让玉兰出面也成。” 简哥儿从外头进堂屋,刚听了一耳朵,脸色便有些沉,说:“她爹不长进,帮再也没用,眼下去帮忙,反倒碰一鼻子灰,不如再等等。” 他说的隐晦,但庄容听出他的意思,也只笑一笑,说:“你说的倒也是,她成亲也就这一两年的事儿,还不知道嫁去哪,我估摸着,以我奶那贪钱的性子,她婚事怕是不能太和美。” 简哥儿意思是:到那会儿,秀娥有了切身难处,再帮她一把,反倒能记她家几分情,眼下她毕竟是个没出嫁的丫头,家里日子再难过,吃喝有家里人顶着,难也难不到哪儿去。 庄容就把先前给巧珍说的话又和他说了一回,她本也不图秀娥感激什么,全当是为了她爹心安。 简哥儿见她神色间真不怎么介怀,这才不作声了。 正此时,院门口有脚步声走了进来,三人齐齐朝堂屋外望去,就见着庄王氏和一个壮汉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庄容起先还纳闷庄王氏把谁给领来了,仔细定睛一瞧,那男人可不就是庄健么。 一段日子不见,他整个人瞧起来窝囊了不少,原先走到人前至少把自己打理的干散利落,现今是全然不在意外表了,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蓝短打,裤腿上布满脏泥,两只脚随意趿拉鞋子,头发乱蓬蓬的,面上失了精气神,晃晃荡荡跟在庄王氏身后就上了台阶。 庄文看清是庄健,马上站起来,目光在他身上兜转一圈,就落在庄王氏身上,“娘,你这是?” 第433章 图钱 庄王氏半句也不客套,开门见山说:“孙家的又来要钱儿了!” 她一脸天塌了般的模样儿,眼里透了忧愁和焦虑,絮絮叨叨把田氏欠马氏五贯钱儿的事说了,“这事儿,娘看的清清楚楚,说白了就是孙家的故意在讹咱们家,田氏在牢里头,这事儿哪说得清?” 庄王氏上赶着哭诉,而那庄健,打从一进门就阴恻恻盯了简哥儿一眼,便根棍子似的杵在门边上。 庄文听了简直不敢置信,孙家这是欺人太甚。 他有口气堵在心口,沉了脸,“苍天在上,马氏竟做这种让人不齿的事儿,他家已是富户,为何要为难爹娘不放?娘肯定家里没拿孙家钱儿?若能肯定,不妨就公堂上走一遭,状子我来写。” “没拿!”庄王氏斩钉截铁说:“可你能拿她咋样?上公堂?算了吧!她那亲家公就是县衙里的文书,上公堂去,咱告不赢不说,到头来再判个几板子,我和你爹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谁吃得消?万一她亲家公再黑心些,随意寻个罪名给阿健,那咱们这个家可就真散了!” 庄文听了这话,一时也拿不出办法,他虽念书多年,如今却也只混到个归乡种田的境地,对官场上的黑暗哪有什么法子。 一时间也是束手无策,可想到白白赔给马氏五贯钱儿,又于心不忍,拧了眉头说:“五贯钱于咱们普通农家来说可不是一笔小钱,娘真打算去还这笔钱?” “不然能咋样?眼下只能吃这个哑巴亏,我和你爹是实在没了法子,这才上门来找你合计。”庄王氏说着就抹起了泪儿。 庄容在旁听着庄王氏把话儿说到这一步,就知道她接下来要说重点了。 果然,不等庄文再说什么,庄王氏话锋便一转,说道:“孙家家大业大,咱们开罪不起,娘思来想去,这钱儿,就当买个平安吧!前头说好的,你和容姐儿不撤回状子,我和你爹也不闹了,咱们息事宁人,事后能给二十贯,初十就给,这可是你和容姐儿亲口答应的,眼下田氏罪名都落实了,判了流放十年,你答应娘的事儿,也该有个说法了?” 起先这二十贯钱的事,庄王氏两口子瞒着庄健,怕他冲动犯浑,直到前两天田氏罪刑判了下来,庄王氏心中大定,这才把此事和盘托出。 庄健有心想怨怪庄王氏,可一听足足二十贯那么多,加上又被庄王氏说的天花乱坠,说是得了这些钱儿,能给他娶回来个黄花大闺女,他心动了不说,还咬牙应下了要和田氏和离。 要他打十年光棍,再被田氏戴个绿帽那是万万不成的,对田氏,他虽心有不忍,可相比那十年苦等的岁月,他宁可先负了田氏。 庄文一听庄王氏哭可怜卖惨,说来说去到底是图那二十贯,心下就一阵气苦,沉吟着没吱声。 庄王氏见他没立时答应,眼睛瞬间瞪大,夸张叫道:“阿文!你可不能不认账啊!爹娘眼下可是遇到要命的难处了,眼看明儿就是初十,答应下的事儿,不做准那是不成的!孙家那钱儿还不上,就是要了爹娘的老命,你可别怪娘到时候豁出去不给你脸儿!” 第434章 上吊的戏码 这话的意思分明是:不给钱儿就走着瞧。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庄容实在听不下去,暗自摇头,讽刺说:“奶奶都这样艰难了,做什么不豁出命去和孙家闹,孙家好面子,最怕奶奶去闹呢,干吗非得跟我爹豁出去,讹你们的又不是我爹,我爹比孙家人好欺负些么?” “你一个小孩家,懂个屁!”庄王氏气怒道:“当初就是你张口答应的,眼下你爹还没说话,你先跳出来反悔?” 话刚落,白行简便上前挡住庄容,冷盯着庄王氏,“你闹一个试试。” 他目光幽冷,透了渗人的寒光,庄王氏霎时浑身打了个激灵,却还是不管不顾指着庄文大声嚎:“好你个阿文,我就知道你认这小子进庄家没安好心,仗着他人高马大的,想赖账是吧!你今儿有本事让这小子宰了我,要不然,我和你大哥就死在你屋里,反正活路都被你断了个干干净净,不如死了算了!” 她说完,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俩的决心,庄健立马从背后掏出来一把菜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瞪着眼睛,一脸决绝,仿佛随时能下狠心给自己个了断。 庄文听庄王氏吵的头都大了,又见庄健的举动,顿时被这母子俩给弄怕了,起身说:“娘急什么,谁也没说这钱儿不给,可娘也知道,借贷总归是要利息,娘多等几天,有桩生意,若谈成了,立马就把钱儿凑上……” 他还想好言好语的商量,可庄王氏已是急不可耐,愤声打断他,“等不了了!等不了了!再等可就要死人了!你要是不稀罕你大哥一条贱命,就让他死在你屋里,娘也吊死在你屋里得了!” 她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根绳,就往横梁上甩。 庄文哪能眼睁睁看着庄王氏死在自己面前,那就是大不孝,他急得额角都渗出了汗,要上前去拦。 庄容眼明手快拽住她爹手臂,似笑非笑说:“奶奶不想活了,就了断吧,回头我和我爹保管用那二十贯钱儿给您打造一口顶级棺木。” 庄王氏险些气厥过去,绑好了绳子,头已经套了半颗,立时就踹了凳子,跳下来指着她大骂:“你个不孝女,瞧你爹给你惯的,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儿……你……”说着,眼睛一翻,就要晕厥过去。 庄健见状,立时便怒气冲冲上前来指着她骂,“你个贱蹄子,这种诛心话儿都能说得出口!”他扬起刀冷笑:“今个谁都别活了!” 庄容撇嘴,不以为然。 庄健见她有恃无恐,眸里发了狠,扬起操刀的胳膊就要照着她劈,可还没等近庄容身,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霎时间摔个狗啃泥。 简哥儿立时走过去夺了他手里的刀,连着房梁上的绳子一并抽走。 这下子,没了要挟人的“武器”,庄王氏没了辙,气的直撒泼,躺在地上打滚儿哭:“这是把人往死里逼啊!不活啦!不活啦!” 庄文抚了额,神经就像一颗紧绷的弦,轻轻一拉扯就能断掉。 他也算看明白了,庄王氏和庄健就是来撒泼来的,压根没存了死志,只是千方百计想要钱儿。 第435章 筹谋 到如今他心里早对母子亲情兄弟亲情幻灭,想着与其这么周旋着,闹的家里鸡犬不宁,不如遂了他娘的意。 容儿说的对,不是靠本事挣来的钱儿迟早会以另一种方式撒出去,这是他最后一次为他娘做的,从此以后决计再不会受她要挟给半个子儿。 他压下心寒与怒意说:“好了,娘,你再这样闹腾下去,这事儿就别想解决了,你要这钱儿,可以,明个一早我和容儿去银庄借了取给你。” 他松口的瞬间,堂屋里尖锐的哭叫声猛顿住,庄王氏抬眼望他,眼周还挂着泪,眼底却分明有了喜色。 “那、就说定了,明早?” 庄容瞧她瞬间变脸,嘲弄一笑,接话说:“我爹说了,是明早,不过。” 她话锋一转,“去是去,可没个见证人不成,当初我和我爹当着全村面儿许了诺,明个既然兑现诺言,还是叫几个见证人一起去,亲自看着我和我爹把钱儿交到奶奶手里的好。” 庄王氏如今一心惦念着那钱儿,只要得了钱就成,至于叫不叫见证人,完全不在意。 她立刻点头,对庄文说:“对,是这个理儿,见证人你屋随便去叫,只要给了钱儿,我和你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事儿就算是了结了,往后我们绝不会再多嘴半个字儿。” 庄文呵呵一笑,“那就好,时候不早了,娘快家去吧,我一家子都这会儿了,连晚饭都没顾上吃。” 这话说得不客气,可庄王氏已是完全不在乎了,拍拍身上的土,起身说:“明儿一早我就上你屋来,可别再反悔了!” 庄王氏母子走后,庄文就一蹶不振,坐在椅子上愁眉不展,思绪重重。 庄容知道他爹心里的顾虑,抿唇说:“爹是不是发愁那二十贯?这事儿前头我和爹说过一回,我早就上钱庄打听过了。” 庄文脸色凝重起来,“可是不好筹?” “筹是筹得到,我早打听好了,银庄能借贷,得用些值钱儿的抵押,家里这几间屋不值什么钱儿,须得把家里的耕地和家禽都抵押了。” 好在这抵押是活的,不必立时把耕地交给银庄,只扣了地契,若是一年之内连本带利还不上,抵押的耕地就归银庄所有了。 家里那头母猪庄文今年没舍得杀,因不缺肉吃,年前便拉去配了种,过四个月才能产小猪,算下来能折不少钱,外加那些兔子,还有家里十亩地,借二十贯是没问题的。 庄文听了,点点头,无奈说:“借贷到底是有风险,爹本想着不作抵押,等年后和徐三去谈那生意,可她偏偏几天时间也等不得。” 庄容冷笑:“到现在爹还看不清奶奶么,她本性贪婪自私,给她再多的钱儿,她只会变本加厉,敲骨吸髓,根本不会管爹的难处。” 她索性一口气把要说的说完,“爹,有件事儿,我须得和你说明了,这二十贯,奶奶拿了也不一定守得住,明儿我自有安排,若她最后痛失了那钱儿,爹可会埋怨我?” 第436章 不想再以德报怨 庄文叹气一声,端了桌上的茶水闷喝一口,半响才说:“傻孩子,你做任何事儿,爹都不会怪你,爹知道你是个有成算的好孩子,做事有自己的分寸,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爹尽管不知也猜想的出,你多半不想让你奶顺遂拿上那钱儿,至于你要怎么做,不必和爹细说了,你奶记恨,爹给你担着。” 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不阻拦她做些什么,可见庄王氏已经把他伤的透透的。 这话还有另一层意思:她要做的事儿,若告诉庄文,他必定心生不忍,若背着他做了,他反倒两耳不闻图个清静。 庄容心知,她爹这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顿时松了口气,她转眸看白行简,见他朝自己轻点点头,便说:“爹,你先歇会,我和简哥儿去做饭。” 庄文哪能不知道他俩是去合计明个的事儿,叫住她说:“你俩记住,无论做什么事儿,须得遵守朝廷律法,凡事三思后行,田氏的下场你俩要引以为戒,凡事不可过了。” “知道了,爹。”庄容哭笑不得说:“您别操心了,我这回不是一时冲动,早就合计好了,她失了那钱,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庄文点点头,遂不再多说什么了。 他毕竟是近四十岁的人,哪能看不出几个孩子在想什么,前头说起这二十贯钱儿时,容儿便满脸不忿,似有打算。 说来说去还是他当爹的行事太软了,他娘做的过分,两个孩子都看不下去了,这两个孩子都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他就是拦着,他俩也非得做出点儿什么来不可。 搁在往常,他或许因着儿子的身份出面劝阻几句,可这次,他却是心灰意冷,不打算再以德报怨。 他碍于身份,没法做出和他娘对着干的事儿,可两个孩子不一样,他俩正是少年锐气的时候,只要别过分,能叫他娘吃些苦头得个教训也没什么不好。 庄容和白行简一前一后出了堂屋,庄容拉着他进南厢房,抿唇说:“简哥儿,今晚你得上县里去一趟,想法子找个人,给他带几句话儿。” 白行简点头说好,庄容把要带的话儿叮咛了,简哥儿也不耽搁,揣了些干粮便出了门。 傍晚,庄文见白行简没回来,心里约莫猜到一些什么,却也没多问,吃过饭,他和庄容说了一声,说要去里正家一趟。 明儿要给庄王氏拿钱儿,庄文打算叫了里正,由里正出面再请几个德高望重的村民一块去做见证。 离开半个多时辰,他便回来了,庄容问他说的如何了,他点点头,说谈的顺利,朱继光明儿一早便来,同来的还有村里几个大家族里有分量的,加上里正,共四个村民。 次日一早,天还不大亮,庄王氏母子就在外头拍门了。 这一晚庄文没怎么休息好,早就起来了,此刻早已收拾利落,打开门便说:“里长和几个见证吃了早饭才到,等他们一来便走。” 庄王氏心急要说什么,话儿被噎了回去,悻悻看着天色嘟囔,“吃了早饭就快晌午了,也不说早些过来!” 庄文不理她话茬,转身进了院子。 第437章 赖猴儿的本事 庄王氏和庄健对视一眼,立刻紧跟着庄文进院子,母子俩看庄文的目光,活像是在看一枚行走的银锭子,生怕他落跑了。 庄容出门洗漱,瞧见这一幕,嫌恶地撇撇嘴儿。 她洗漱完,简哥儿也过来了,目光和她对了一下,轻点点头,往堂屋走。 庄容忙跟上,两人进堂屋侧厢房把门掩了,简哥儿才说:“去了,那中年人姓胡,该说的都说了,机会给他了,成不成看他本事。” 庄容听了心里一定,“他怎么说?” 白行简勾勾唇,“心花怒放,说必定把事儿办成了。” 庄容就扯唇讽刺笑笑,“他既然答应了,那这事儿就成了一半,端看我奶上不上套儿。” 白行简瞧她笑得像只狐狸,眼底也含了几分笑意,忽然又问:“一个多月前你就有此打算了?” 庄容说是,回忆起那回和简哥儿在银庄门口碰上那姓胡的,为这事儿简哥还险些和她生一回气。 不由得就摇头失笑,“是早有这打算,不过,这些钱儿我可没打算白白给这姓胡的,明知他是骗子,可不能白白便宜了他,明儿咱们让赖猴儿跟着他,寻个机会把钱儿悄么声偷回来。” 这顶多算是黑吃黑,姓胡的不敢报官。 自从简哥儿村里来后,赖猴儿便常常在庄家院子出没,它大抵还是眷恋山上的密林,也不天天来,但每隔几天总会下山来看看简哥儿和桃红,庄容瞧它可爱,常把家里的窝头和炸货喂了它吃,小猴在山里没吃过这些美味,吃了几回就惦念上了,回回见了她都主动来讨吃的。 它也不白吃白喝,有时手里捧了野果送来,有时又叼些不知名的小虫、漂亮的石子儿,当做礼物送给庄容。 庄文见了,直夸这小猴子有灵性,知道谁对它好,转过头就来报恩。 起先,庄容还不知赖猴儿有偷东西的本事,年前家里炸了年货,她爹上外头买的带鱼因数量不多,庄容炸好后就多了个心数了数,统共六十块儿。 庄容把这些带鱼都收在坛子里,搁在地窖,只等每次需要时取用,到年初一,家里做年夜饭,庄容去取带鱼时,隐约就觉得数量不对,当时也没多想,没过几天开席宴请庄献那天时,坛子里的带鱼只剩了约一盘的量。 庄容心里就纳闷上了,六十段怎么也得做三回才是,她又清点一回,估减了头一次用的量,发现整整少了二十多块。 去问桃红简哥儿和小宝,他们几个都说没动,庄容就更纳闷了。 直到前两天,庄容无意间发现赖猴儿脚背有一处红红的,仔细一瞧,竟是一根扎进皮肤里的鱼刺,因在皮肉里留的时间长了,引起局部发红,她顿时起了疑心,跑去赖猴儿常卧的那颗矮柳树上一瞧,嗬!树杈上到处是吐出来的带鱼骨刺儿。 真相大白后,她跑去问简哥儿,这才知道赖猴手脚灵活,上蹿下跳自是不在话下,除了抓握工具外,还能做简单的人类动作,比方说开地窖盖、启坛子盖、插门闩。 庄容问白行简有几分把握,他想了想,说:“八成吧。只要咱们别露了马脚,就是不成,再寻机会也不难。” 第438章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着院子里有断断续续的谈话声,庄王氏在外头高声叫道:“容丫头!简哥儿!人都来齐了,还不快些!” “知道了。”庄容推开窗瞪了庄王氏一眼,略带不满,“奶奶急什么,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当着里正和几位乡亲的面儿,庄王氏被臊的没脸儿,自给自找台阶儿下:“急是不急,可如今田氏走了,丢下个没娘的奶娃娃,可不就把我和他爹手脚栓住了?阿健又伤心他媳妇儿的事,家里日子过的是快要揭不开锅了,阿文这孩子也是孝心,昨儿就说了要给二十贯接济家里,也算是把前些年念书的情分还了。” 庄文听了,心里头更是厌烦他娘的虚伪姿态,扯了扯唇,没说话。 那几个来做见证的村民无不是四十岁以上的,活了大半辈子,谁听不出庄王氏说的是虚话儿,再加上庄文姑娘满脸不情愿的脸色,心里都知道怎么一回事儿,却也都默契的不戳破。 庄容和简哥儿一前一后从屋里走出来,挨个问了好:“里正伯伯好、王二伯好、李伯伯好、牛爷爷好,今个劳烦几位长辈为我家的事儿奔波这一回,待闲了我一定做一桌好吃的招待大家。” 简哥儿没跟着喊人,却也一一朝他们躬身致谢。 “容丫头别客气,都是邻里邻居的,这些忙原也应该帮。”朱继光笑着摆摆手,“牛车在外头,那咱们这就县里去,早些把这事儿了结了,也算是了结了你和你爹一桩心愿。” 这话就不知是否带了讽刺意味,就是有,庄王氏也听不出来,闻言便笑呵呵说:“是是是,阿文总说这事儿,说是当着全村面儿答应的,须得早些兑现上,那咱们就走吧,赶早不赶晚。” 里正及三位乡亲,外加庄王氏母子,庄文一家人,一行人坐了两辆板车,浩浩荡荡往县里去。 自始至终,庄显贵也没露个脸儿,他自然是知道庄王氏和庄健冲上门去讨钱很不厚道,可如今家里是真没办法,庄王氏铁了心要让庄健和离,娶媳妇就是一大笔钱,外加还欠着孙家那五贯,他既拿不出钱儿,也阻止不了庄王氏,更没那个脸儿去见庄文,干脆就独自在家里哄孙子。 秀娥一大早就被庄王氏支出去上外头捡柴,庄王氏有意不想叫她知道这些事儿,瞒了没说。 按她的说法——姑娘家大了,迟早要嫁人,嫁出去就是外姓人,老庄家的事儿和她有什么说头? 却不知秀娥打从出了老庄家门,就没往后山上去,而是趁着路上人少,悄么声出了村。 秀娥出村后就直奔镇上,租了驴车往县里去,明儿田氏就启程,今个她得拿着玉兰给那些钱儿去打点,顺道把谢公子赠的那些银子搁钱庄里存着。 几十两银不是小数目,装进荷包里鼓囊囊一团,手一掂,明显沉甸甸的,搁在屋里迟早得让庄王氏发现,她担惊受怕了几天,今个干脆就打定主意去县里存了。 第439章 借贷 正午刚过,秀娥刚从钱庄里出来,冷不丁瞧着不远处稀稀拉拉走过来几个人,分别牵了两辆牛车,男女老少都有,因离得远,她没瞧清楚,隐约瞧着那几个人衣着款式陈旧,布料暗沉,浑身冒着土气。 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秀娥自个儿就是个乡下姑娘,对同乡的感知格外敏锐。 她赶忙躲到街角一墩石狮子像后,定睛一看,竟真是清水村同乡。 里正朱继光打头走在前,后头跟了几个眼熟的村民,接着是庄文一家人,庄王氏和她爹都赫然在列! 他们走到钱庄门口便停了脚,朱继光回头和庄文、庄王氏分别说了什么,一行人就鱼贯进了钱庄。 秀娥皱起眉,心里别提有多好奇,再联想到庄王氏一大早就把她支走,越发肯定家里有什么事儿瞒着她。 想到这儿,她便趁着他们都进了钱庄后,才深吸口气,悄悄尾随了过去。 钱庄掌柜见一下子进来这么些人,打扮虽都不阔气,却也仍是露出笑,“几位贵客可是要存钱儿支钱儿?” 庄容往柜台前儿一站,说:“我们是来借贷的。” 掌柜的一听,顿时眼睛滴溜溜转,看看庄容,又看看她身后的庄文。 庄文就上前笑说:“是借贷,借二十两银。” “可想好拿什么抵押?房契地契都带了?”掌柜的问。 庄文便从怀里掏了地契与牙牌,掌柜的接了去瞧,不时抬眼打量庄文一眼,说:“你是秀才?可这抵押太少了点。” 牙牌是大宋朝的身份证明,上面刻有持有人的姓名、籍贯、居住地、履历以及所在的衙门、职务,和现代意义上的身份证已经非常接近了。 掌柜的就又反复打量庄文那块牙牌,待还要再说什么,庄王氏已是迫不及待挤前儿说:“十亩就够了,这可是我们全部家当,你放心,还不起,你们立马把地都收走,我们全家都没二话!” 这话落了,别说庄文一家,就是朱继光和来做见证的几个乡邻面上都是微微一变色。 庄文叫他娘臊的脸上一阵发热,窘迫说:“这十亩地已是我家里全部资产,可能贷否?” 那掌柜的抬手摸着下巴似在寻思,就在这时,忽从里间走出来一个小个子男人,上唇边蓄着两撇小胡须,瞧起来一副精明样儿。 他余光扫见了庄容和简哥儿,眼角便挑起来,上前儿在那掌柜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也不知说了什么,掌柜的立刻就变了脸,笑着点头允诺,“成吧,这就给你们办手续。” 他前后不一的态度,让庄文很是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给借贷,那自然是最好,他也不便多嘴问,只接了掌柜的递来的纸笔在借契上头签字画押。 办完手续,庄文顺顺利利拿了那钱儿,揣进怀里。 他出于礼节朝那掌柜的做拱手礼,话儿还没来及说,庄王氏便走过来伸了手,“阿文,钱儿还是现在就给娘吧,娘今个特意带了个厚实钱袋子,这么一大笔钱儿,可马虎不得啊!” 第440章 见证 庄容是半点瞧不惯庄王氏难看的吃相,撇嘴说:“急什么,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它还能飞了不成?” 又说:“前头往右转有户人家后院有片小竹林子,我看那儿清静,没什么人,咱们上那儿去,把话说清楚了这钱儿才能给。” 朱继光也点头说是:“既然叫了咱们几个做见证,总该有个章程才是,老婶子,请吧。” 他带头往竹林里走去。 庄王氏不情不愿跟上,她用胳膊肘狠怼了庄健一下,埋怨他关键时刻不吱声。 她是不知道,上回简哥儿狠狠修理了庄健一回,他到现在都对简哥儿心有余悸,今个简哥儿就在,再加上里正也在场,他哪儿敢说什么过火的话儿。 庄健沉着脸儿,盯着白行简的背影,目光里满是浓浓恶意,压低声说:“阿文仗着个外人保护,总有一天,我得把那口气出了,不是他,梅芳也不会遭这场灾!” 庄王氏只当他惧怕里正,撇撇嘴,骂他没出息,“你就是窝里横,见了姓朱的,屁都不敢放一个。” 一行人到了竹林里,朱继光便清了清嗓子说:“阿文,眼下我们几个都在,你可以当大家面儿放心把这钱交给你娘,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就要做到,如今你屋不但做到承诺的十贯,还多余给了十贯,算是尽了十全孝心了,大家都看在眼里,回去后自会一五一十告诉乡亲们。” 又朝庄王氏说:“老婶子,这笔钱不是小数目,阿文硬是抵押了耕地给你凑上的,你收了这钱儿,回去好好过活,往后可不好再当众指戳阿文什么不是了。” 庄王氏眉头一皱,听了这话有些不大乐意,可又反驳不出什么,就只点头说是,“那当然,当然了。” 朱继光见她眉眼间闪动了几分不逊,便沉了声又说:“前头你总絮叨说阿文当年念书花了家里多少多少钱儿,看病又拖累的家里出了多少多少钱儿,这下阿文一口气拿出来二十贯给你,你往后可得收了那些埋怨,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他虽分出去过,可对你的孝心和阿健是一样的,你当娘的,对孩子们也多宽待些,都是一家人,母慈子孝多好?” 庄王氏急着要那钱儿,心里暗埋怨里正啰嗦,一连的点头说是,眼睛一直没离开庄文胸脯。 庄文见朱继光交代完了,这才从怀里取了两颗大银锭子,银锭呈马蹄形,一颗十两分量,两颗共二十两。 他把钱掂在手上,却没直接给庄王氏,而是说了一番话:“我也想多孝敬爹娘,奈何儿子没太大本事,虽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要养活,这二十贯给了娘,娘须得仔细着花销,远的不说,这些钱能保爹娘十年内生活无忧,若过些日子再喊穷来要钱儿,那只能恕儿子无能为力了。” 庄容听了这话儿,就暗赞一声说的好,她爹还是有几分头脑的,猜到她要做什么,这是提前在给庄王氏话儿听呢。 “这话说的!”庄王氏不满道:“娘过日子可是个细致人,一文钱儿恨不得掰开花,邻里邻居谁不说娘精打细算?过日子就得细水长流,这二十贯你就放心给娘,这是你的孝心,娘哪能不珍惜?” 第441章 有便宜就得占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庄文也再没什么可交代的,反手就把钱儿推过去。 庄王氏立刻喜滋滋接了。 银锭手感和铜钱儿就是不一样! 她下意识放在嘴里咬了咬,见咬出牙印儿来,才放心揣怀里,笑模样说:“爹娘可真没白养我儿一场,家里这回遇了难处,多亏我儿了!” 庄文满心麻木,可该有的礼节不能少了,转身对里正说:“今个劳驾里长和几位叔伯跑这一趟了,明个上家去吃饭。” 那几个村民都朴实,知道庄文往后怕要艰难,借贷二十贯不是小钱,谁也不忍心他再请客花销,纷纷都摆手说不必,一行人边说话边出了林子。 还没到城门,身后突然跑过来一个年轻小伙计,上气不接下气拦了几人说:“我是银号里的跑堂伙计,庄大老爷留步。” 一行人面面相觑,庄文疑惑问:“怎么了?” “是这样。”那小伙计笑说:“您是年后头一个来借贷的客人,咱们掌柜的特意备了十斤面粉送您,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请您回去取,原本方才就要给您,可您走的急,掌柜的一时没来及说,待想起来,您已经走了大半会子了。” 庄王氏一听有这好事,眼睛立刻冒了光,“还有这么好的事儿?十斤面粉,那得值不少钱儿哩!” 庄容弯弯唇,对那伙计说:“知道了,我们马上就到,我爹有些乏了,就不去了,换我们几个去取成不?” 伙计摆手说没关系,“几位的面貌掌柜的都记得,谁去都成。” 撂下这话,笑眯眯走了。 庄容喊了简哥儿,“走,拿面粉去。” 庄王氏心思一动,立马拦住她说:“你等等。” 她看向庄文和里正几个,苦巴巴说:“阿文,娘也不瞒你,面缸里的面粉早就见了底,如今我和你爹就靠秋收那点苞谷撑着,一天到晚的苞谷珍,窝窝头,怕有大半个月没尝过面条滋味了,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不如这面粉就让了娘吧?里长,让你见笑了,不是我老婆子不知足,实在是我家老的老,小的小,都吃不上几口饱饭,眼下可是有现成的十斤粮,不花钱儿的……” 她是一点好处都不想落,那三个村民看不过眼,都气的转身摇头。 庄王氏可不在意,她都豁出老脸儿要了借贷来的二十贯,还怕再张嘴要点儿粮食不成。 朱继光有心想帮庄文说几句话,可转念又想,这毕竟是庄家自家的事儿,他一个外人委实不好偏帮谁。 就只说了句:“这事儿我不便插手,你们一家子商量着来。” 想了想,到底是拗不过良心,又建议说:“宝福还小,总吃苞谷面儿也不是个事儿,不行就把那些粮分一份儿给你娘,你自家也留些。” 庄文听了一笑,说:“不用,娘想要,就拿去吧,今年有简哥儿支应地里的活计,家里不愁粮食吃。” 里正几个听了,都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一个个在心里都对庄文做了过于“善性”的评价。 庄王氏高兴地合不拢嘴儿,“还是我老二好,知道心疼爹娘。” 拉着庄健就往银庄走。 第442章 碰见秀娥 庄容看着他俩兴高采烈的背影,扯了扯唇,说:“爹,大伯天天酗酒,你说这钱儿奶奶他们能细水长流用不?” 这话是故意说给朱继光几人听的。 庄文还没说话,朱继光便沉了脸,说:“阿健这个不长进的,现在竟连日子也不好好过了,阿文,你今个委实已经仁至义尽,大家都帮你们一家做了见证,若这钱被他们败光,往后再想上门要,不只是我们几个,全村人都不答应。” 他是一里之长,说话极有份量,寥寥几句话,庄文惨淡的面色便平复了不少,朝里正几个拱手道谢。 一行人说着话儿,把牛车牵到城门口等庄王氏母子,却不知为何,等了小半个时辰,两人迟迟不来。 里正有些急了,抬眼望西斜的日头,蹙眉说:“取个面粉用得上这么久?该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他哪里知道庄王氏母子此刻已经被胡姓掌柜给绊住了。 “要不咱们几个去看看,别出什么事儿才好。”那几个村民也面露忧色。 庄容忙说:“叔伯们歇会儿,我和简哥儿去看看。” 庄文点点头,“你俩快去快回。” 庄容点点头,和简哥儿两个身影很快没入街市人流中。 两人来到钱庄外,庄容往里瞄了眼,见庄王氏母子果然不在,心里便有了成算,她看简哥儿,挑了挑眉,“估摸着还得一会儿,咱们上福满楼溜达溜达去?顺便瞧瞧余固哥?” 白行简嗯了一声,似有什么话儿要说,却又收住。 两人往县城东南边走去,突然,简哥儿脚步一顿,若有所思地往后看了眼。 庄容回头看他,“怎么了?” 白行简抿唇,盯着一处猛瞧,“那人,像秀娥。” 庄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沿街一间首饰行外站着个姑娘,虽只是个侧影,可身量和身形都像极了秀娥,上身穿着一件铁锈红长襟夹袄,下穿灰裤子,脚踩一对黑棉鞋。 庄容越看越像,赶忙拉着简哥儿往巷道里躲,蹙眉说:“秀娥今儿也来县里了?按说今个这事,奶奶该瞒着她才是。” 白行简也有些不得其解,摇了摇头,“不知。” 庄容又朝那处看,就见秀娥目光不断流连在首饰行,似有些犹豫,但终于下定决心般走了进去。 庄容张了张嘴儿,“这是要买首饰?” 可秀娥哪来的钱儿? 田氏和庄王氏都是一毛不拔的,按说她身上不可能有私房钱儿才是。 白行简随口猜测:“兴许是帮你奶买。” 庄容摇头,“不可能,我奶这人,只喜欢旁人送的,不花钱儿的,但凡自个儿要花钱的,决计不干。” 两人又在外头守了一会儿,秀娥终于从首饰铺子里出来了,手里捧着个方形盒子,低下头爱不释手地看,唇边还挂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也不知道她买的什么首饰,也不拿出来佩戴,只是稀罕了一阵子便塞进胸前的暗兜里,生怕被发现似的,低头反复检查了好几遍。 “……”庄容疑惑地看白行简,白行简便摇头,说:“兴许她背着你奶攒了钱。” 第443章 上钩 庄容想想,也是。 秀娥总归是大丫头了,也该知道知道为自己将来合计,眼见庄王氏靠不上,想着自己给自己添些嫁妆。 但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一股怪异的念头,总觉得秀娥身上藏了什么秘密。 藏好首饰盒,秀娥没立即离开,而是东张西望地朝斜对面巷子里走去。 “这秀娥……今个到底来县里做什么呢?难不成要去见什么人?走,跟上去看看。”庄容纳闷。 俩人急忙悄悄跟上。 庄容拉着简哥儿在巷子口墙边躲了,偷眼去看,就见秀娥停在巷子中段一户宅院门前,她举止有些鬼祟,先是猫着身子往那户人家院里探了一眼,紧接着便急忙冲到对面杂物棚子里躲了。 庄容正心里纳闷,就瞧见从那户宅院里走出几个人。 打头的正是钱庄里那位胡姓掌柜,后头跟着庄王氏和庄健。 庄王氏手里拿着张写满字的纸,笑的合不拢嘴儿,朝那胡掌柜说:“掌柜的,你放心,要是这利能每月按时给到,往后我家的钱儿都给了你存。” 庄健肩上扛着袋粮食,面色也不再像先前那般阴沉,双眸透了一股子意气风发,接了话茬说:“我手里也有些钱儿,梅芳走前留下来的,今个却忘带了,赶明儿送过来存上成不?” 那胡掌柜却摆摆手说:“那是不成了,今个是最后一天,银庄里有规定,每月收够一百两银子便不收了,你们也知道五成的利润有多高,要是人人都想靠这个发财,钱庄也吃不消不是?” 庄健就一脸惋惜,“那下个月我一定赶早。” 那胡掌柜没走几步便留了步,说:“两位慢走,回去了还须得保密才是,这买卖是银庄私下里开的,只给那有诚信的客人机会,你们闷声发大财就是了,可千万别到处去说。” 庄王氏忙不迭说好,“这种好事儿,指定不告诉旁人,胡掌柜,那咱们下个月见。” 待出了巷子,庄王氏赶忙收好手里的存根,眉开眼笑说:“这下好了,二十两银下个月就挣十两,连本带利的,到再下个月就是十五两……” 她喜滋滋地算着,庄健也笑的露了牙,松了口气说:“田氏入罪这事儿,总算不必瞒着田家了,赶明儿我就去田家送和离书,她兄弟要闹,应他几个钱儿打发了就成。” 庄王氏立马蹙眉,“应什么钱儿?现在手里头哪还有钱儿,你好意思背着爹娘独吞田氏那几个私房钱儿!等会回去就赶紧交出来,娘拿着还要给你娶媳妇儿用。” “娘,这胡掌柜会不会是骗子?”庄健突然有些心头发虚,回头看了一眼巷子深处说:“总觉着他鬼鬼祟祟的,连签存条也避着钱庄里的人,万一下个月寻不见他人,上哪讨说法去?” 庄王氏狠瞪他一眼,“瞧你那点儿出息,胡掌柜可是钱庄有名有姓的人物,钱庄可是朝廷开的,他是钱庄的人,指定不能骗咱们,你想想,他这私贷的钱儿都收到地下钱庄里去供那些赌徒借了,朝廷知道了哪能让他们这么干?这才不敢朝外声张,咱们闷声赚大钱就是了,你管他鬼祟不鬼祟!” 第444章 反常 庄健一想,也是,这人要是骗子,怎么可能在钱庄里当掌柜。 他娘的话在理儿,没准这天大的好事还真就让他家给碰上了,心里的那点儿怀疑瞬间烟消云散。 “等会见了里正他们几个,可别说漏嘴。”庄王氏撇嘴说:“一个个明里暗里都帮着阿文,数落咱们不懂规矩,这下等咱屋有了钱儿,让他们一个个眼红去。” “知道了。”庄健说:“问咱们做什么去了,就说去集市转了转。” 两人说着话儿,一前一后拐出巷子,往城门方向走去。 也就不到片刻功夫,秀娥也从巷子里走了出来,她盯了眼庄王氏和庄健的背影,并没跟上,而是谨慎地走向另一条街道。 庄容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简哥儿,你说秀娥知道了今个的事儿?会怎么做?” “猜不到。”白行简思量着,说:“不过,昨个我给胡掌柜送信的事,她应该不知晓。” 庄容沉了眉眼,“看我奶和大伯的样子,根本不知道秀娥来了县里,她独个儿过来,是为了跟踪我奶,还是只是为买首饰呢?” 她心里有许多问号,有心想去问秀娥,但转念想到两人如今的关系,想想还是作罢。 白行简见她似有担心,抿唇说:“别担心,若她出事,能帮则帮。” 庄容想的却不是这个,只觉得秀娥如今行事有些奇怪,让人摸不着头脑,她若是只因为田氏的事恨上她和她爹那倒无所谓,怕就怕她近来家里变故多,遭受打击之下,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她毕竟是姑娘家,若不走正道,今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经过那家首饰行时,多了个心,喊住简哥儿拐进去打问。 伙计听了她的问询,回忆一下,方说:“那位姑娘买了块玉佩。” 庄容和白行简听了,同时一挑眉,庄容立刻问:“什么样儿的?多少钱?” 见那伙计的眼里浮上疑惑和防备,她赶忙不好意思地笑笑,解释:“我俩与她是同乡,今个一起来的县里,分头逛了集市,方才瞧见她进来,却不知道她买了什么,好奇问问,没旁的意思。” 那伙计这才从柜台里取出一块方方正正的玉佩,“是这块玉,要价三两银,小姑娘也大方,价也不砍直接就买了。” 庄容接了拿在手里看,见玉佩也不过就是一般的普通材质,正面刻着鱼跃龙门的图案。 她微微蹙眉。 这分明是给男子的玉佩。 姑娘家的玉佩多刻些并蒂莲,荷叶等图案,寓意举案齐眉,圆圆满满。只有男子佩戴的玉佩才雕刻鱼跃龙门,暗含连中三元,功成名就的意思。 和伙计道了谢,两人从首饰店里走出,一路上,庄容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既不是给自己购置嫁妆,那玉佩会是送给谁的? 待走到城门口,一行人已经在等着了,庄容瞟见庄王氏,大吃一惊说:“奶,你竟然回来了?这可奇了去了,我和简哥儿一直在钱庄门口等着你们,怎么也不见你?” 庄王氏赶忙说:“噢,我们是去附近集市转了转,本想扯些布给宝福做衣裳,没合适的就作罢了,这才耽搁了些时间。” 第445章 幸灾乐祸 她随口解释着,也没人把她的话儿往心里去,人到齐了,一行人分别驾牛车回了村。 这天过后,庄文借贷二十贯接济老庄家的事儿就在村里传开了,不知道内情的,都夸庄文一片孝心,但凡知道点内情的,无一不暗地里骂庄王氏剐儿子的血。 消息传到孙家,孙仲很是幸灾乐祸,说:“他也不看看自家是什么情况,还有个儿子要念书,姑娘大了难道不给置办嫁妆,一穷二白的家底还要抵押了耕地筹钱儿给他娘,这不是有孝心,是读书读坏了脑子,难怪常年叫他娘和大哥欺负,活该。” 心里也暗自庆幸着,多亏当年没让孙志远娶了庄容,和这样的泼户结了亲,那糟心事儿会没完没了。 孙志远听了一晒,说:“自不量力。” 刘淑贤眼睛闪了闪,“我上回和娘上外头去转,听了一位村妇说,他家如今日子过的可不差,只野兔就养了一窝又一窝,拿到县里卖钱儿就卖了不少。” 孙志远嗤笑说:“不过是微末伎俩,他一个读书人,沦落到市井小贩的地步,有什么可得意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刘淑贤柔柔弱弱地说道:“他手里兴许真有些钱儿了,或是得了什么挣钱儿的法子,不然也不敢大方抵押那些地。” 孙仲听了这话微微蹙眉,眼儿就朝孙刘氏瞥去,“还有这事儿?” 孙刘氏不以为然说:“约莫是养成了几窝兔子,可满打满算那几窝兔子能有几个钱儿?都说兔子不好养,他要是能靠养兔发家,咱们村人人家里都能养,你们说是不是。” 孙家不缺地,早些年,孙仲也曾试过养兔,起了做兔肉生意的主意,却总是养着养着便莫名病死一只,继而接二连三的生病,到头来,一窝兔能全须全尾养超过半年都难,繁殖出的小兔更是不好成活。 下了几次大力气后,孙仲就歇了这念头,认为养兔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是这个理儿,他能有多大本事把野兔养好?”孙仲一直瞧不起庄文,这些年在他的印象里庄文就是个一事无成,又病又弱的的窝囊废。 即使眼下都传庄文挣了钱,他也还是下意识拿老眼光看他,说:“他要是都有本事把野兔养成规模了,那搁谁谁不行?生意还能留给他做了,笑话。” 全家人都顺着他的话儿说,只有马氏,悄么声出了门。 她直奔老庄家方向去,走到他家院子门口,装模作样理理头发,瞧着周围没人,立马扭身进院子。 庄王氏和庄健兴高采烈在院子里和庄显贵说放私贷的事儿,见了马氏,立刻没好脸儿,“志远娘,前头不是说十五过了才给钱儿?怎么今个又来了,这是要把我们一家子往死里逼啊。” 马氏似笑非笑说:“瞧婶子这话说的,没事儿就不能来串串门?那钱儿啊,不急!我今个来,就是想问问婶子,阿文家那兔子是怎么回事儿,听说他靠养兔挣了不少呢?” 第446章 马氏来探话儿 庄王氏一愣,忙摆手说没有,“他能有几个钱儿?他养那些兔子瞧着是多,可架不住见天儿的病死,死的兔子多,兔肉吃都吃不完,这不,年头上光给我屋就拿了四只烤兔。” 庄文见天儿就在她眼皮下,别说挣大钱,给她家那二十贯还是借贷来的,这她是一清二楚的,所以就理所当然以为庄文那兔子养的并不顺,她猜测庄文一家之所以整天吃兔肉,那都是因为兔子难养活,死在兔圈里了。 马氏一听,放了心,轻飘飘丢下一句话儿:“那五贯钱儿,最近婶子不急着还了,等春耕过了再说。” 说完,也懒得和庄王氏客套什么,转身就出了老庄家门。 上回闹上公堂那事儿,马氏心里清楚,自己是把庄文父女得罪了个透,那一家人保不齐怎么恨上自己呢。 他家眼下是拿她没办法,可万一挣钱儿翻了身,那可就说不准了。 故而,一听说庄文养兔有些成效,她比孙家任何人都上心,立刻就上老庄家去探话儿。 只有庄文家一直落魄下去,她心里头才能安稳。 院子里,庄王氏一家人面面相觑,庄王氏朝着大门口呸了一声,“黑心的臭娘们,见天儿来生事!” 庄健不明所以,站在那蹙眉问:“这婆娘前头要钱要的急,生怕咱们不给,又是狠话又是要挟咱们要上县衙,今个又说不急,到底想做啥?” 庄王氏就撇嘴说:“还瞧不出来?这是想用那欠条拿捏着咱们,往后再上门问话儿,咱们就得和她一五一十说呗。” 庄健仔细一想,脑子才终于转过弯,冷笑说:“说到底,她还是看阿文不顺眼,憋着一口气想整他,这正合了我的意,梅芳的仇还压在他身上,不出了这口气我庄健就不算个男人。” 庄显贵听了,气的指着他说:“这事儿已经过了,你还有完没完了?人已经判了流放,你现在记这个仇有啥用?有这份心就好好下地干活,把自个日子过出个样子来,比啥都强!” 庄王氏也说庄健,“马氏可不是个好东西,上回梅芳着了她的道,你可不能犯傻,这婆娘是害人精,你离她远点,她满肚子坏水,脑子可比你玩的转,你人蠢,可千万别叫她给算计了,咱们惹不起总躲得起。” 庄健今个没喝酒,被数落几句倒也没犯浑,只是心不在焉地皱眉,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下月那钱儿就是三十贯,再翻到下下月就是四十五贯,只要不取出来,那就是利滚利,我算了算,到年底……” 庄王氏正和庄显贵眉飞色舞说着,秀娥跨了个篮子从外头进来了。 庄王氏立马收声,见秀娥快下晌才家来,头发梳的油亮,竟似抹了头油,心里就一阵闷火,劈头盖脸指责,“上哪去了?一整天又不见人?” “上外头给牛拔干草去了。”秀娥淡淡说,眼睛里不见亮光,一片死寂。 庄王氏瞅她那模样更是莫名火大,气道:“你也好意思,上外头割个草也抹个头油?骚气给谁瞧呐?你但凡是个有用的姑娘家,那谢公子早就该过来瞧你了,屁本事没有,哪来的脸儿臭美?往后头油不准再用了!” 第447章 心灰意冷 “知道了。”秀娥说,她挎着篮子往院子里走,余光看了庄健一眼,见他竟没半点儿前些日子的伤心颓丧,站那不说话,眉眼里都透了得意。 她唇角弧度冷了几分,说:“奶和爹今儿上哪去了?” “你管的宽!宝福尿布洗了没?一点活拖个一整天,你如今是越发懒了,再这样下去,往后可怎么嫁的出去哟!”庄王氏像往常一样絮叨数落。 秀娥回头看她,眼睛眨了眨,“奶,你准备啥时候给我说亲?” 庄王氏一愣,没想到秀娥会主动提这个事儿,倒被噎得顿了顿,才虎脸儿说:“女大就是不中留!” 又说:“吴家的挺好,上回给容姐儿说,你二叔却把人家给推了,人家吴家也没说咱们半个字不是,还叫奶帮着留心有合适的人家,就凭人家这大度,这家人就不错。”她边说边看秀娥的表情,似笑非笑问:“你看吴家成不成?” 秀娥脸色唰地一白,“可他是个瘸子……” 秀娥自是知道吴家的情况,前头她娘和庄王氏要把庄容嫁去吴家,早打听的一清二楚,那男人腿瘸不说,家里爹娘身子也不利索,老爹成日在床上瘫着,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他大嫂刁钻蛮横是那村里出了名儿的。 她要是嫁过去了,能有一天好日子过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瘸子咋了?你当你好到哪儿去了?还当你是金枝玉叶呐!”庄王氏劈头骂她:“别把自己看的多高,那是从前儿,你眼下可是罪妇之女,人家不计较你娘的身份,肯要你就知足吧!” 秀娥咬着唇说:“不就是他家给的聘钱儿多,我能嫁个更好的人家。” “啊呸!你个不自爱的!”庄王氏可算找到挖苦秀娥的方向,讽刺她说:“这是还惦记着谢公子呢?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姑娘家可不能这么不要脸,人家谢公子什么身份,你就是猪圈里一坨猪粪,叫人家调戏过了就一脚踹了,还当自个儿有几个本事能嫁贵人呢?但凡有本事,贵人早来接你了,叫你奶你爹都能高看你一眼,说到底你就是下贱命,跳不出乡下一亩三分地,配吴家老二怎么你了?人家不嫌弃你就偷着乐吧,还挑三拣四的,想嫁进城里去,想得倒美,啊呸!” 说到这件事儿,庄健也忿忿不平,跟着骂说:“就说那谢公子,你明知道自个配不上,还低贱着自个儿往跟前凑,把老庄家的脸儿全丢完了!” 秀娥站在那儿,垂着眼睛,一脸心若死灰。 事到如今听了庄王氏这打算,又见她爹是这么个态度,她一颗心彻底凉了个透,不知想到什么,眼底便闪过一丝决然。 另一头,庄容几个家去后,早早吃了傍晚饭,一家子围坐在一起,开始制定年后的合作方案。 庄文提议说,明个先去见徐三一回,大致了解他的打算,然后自家这边再做调整,况且,自家一推再推,这事儿一直没给个答复,他心里总是吊着。 庄容笑说不用,“爹放心,咱们就是再等半年一年的,那徐三也等得!” 第448章 有成算 徐三那儿庄容一直不担心,她是知道,眼下徐三只能和她爹合作,放眼整个清蕲州,能把野兔养殖好的也只有自家,手里有技术,到哪儿都吃香。 庄文听她分析,定了定心思,说:“爹是这般想的:头一年先试试这合作成不成,一来看养兔能否养顺,二来也看看徐三到底是不是个能合作的实诚人。” 庄容听了一笑,庄文到底是外行,做生意可不能对人不对事儿,她摇摇头说:“爹可别这样想,但凡做生意的,谁不想多挣几个钱儿,谁又不精明算计?能把生意做好的,人未必实诚老实,咱们大可不必不管他为人如何,只要他能遵守契约,该给的钱儿不少就成。” 庄文蹙眉,“他若是个狡诈之徒,算计了咱们可怎么好?” 庄容笑的眯了眼睛,“算计是必然的,爹去后,他指定会想方设法的学咱们的饲料方子,技术学到手就踢开咱们单干,可爹觉得他能算计到?” “你呀你!”庄容被她逗乐,笑了笑,才正色说:“爹说不过你,容儿直接说吧,合作的事你是不是心里早有成算了?” 庄容端起茶碗咕咚喝一口,续命草芳香扑鼻,满嘴淡淡清香,让人神清气爽,她慢条斯理说:“爹有一点说对了,合作是得要由浅入深,切不可急躁,那徐三手里头有钱有地,咱们只有养兔技术,头一年咱们还得靠着他,须得韬光养晦着些。” 她顿了顿,说:“头三个月就按徐三说的薪酬来,第四个月起五五分成,待过了头一年,咱们要拿大头!” 庄容算过了,按兔子的繁殖效率,基本上三个月一翻倍,待三个月后,头一批兔仔长成成兔,徐三瞧见了她爹的本事,再提出五五分账,一年过后养殖场规模初步成型,到那会儿徐三要想把这生意长久做下去,就须得好好考虑重新分成的事儿了。 庄文听的一阵愕然,“拿大头?徐三会同意?” “爹要相信咱们的饲料。”庄容朝他挤挤眼说:“他离了咱们单干,不出两个月就得回来求咱们。” 庄文沉吟一阵子,“我容儿说的在理,起先是不可冒进了,先让徐三认可咱们的本事,才好再进一步争取分成。” 庄容笑笑说是,又软声说:“爹,我想着,明个就由我出面和徐三谈,既要合作,还须得把各个细节捋清楚了,爹于读书种地是强些,可谈判须得头脑灵活,反应机敏,爹还是全权交给我吧。” 庄文自是爽快应允,庄容如今的办事能力他瞧在眼里,不像早先那样吃惊,反而已是习惯。 这大半年来她主事也不是头一次了,从未让他失望过,不知不觉间,他已不拿她当个孩子看,每逢家里有什么事儿,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和她商量,听她的看法和意见。 这回去外头合作养兔不是小事,也是他人生中头一次正经八百的合伙做生意,可有容儿帮着分析合计,又有简哥儿支应着,两个孩子在身边,他心头反倒极为安定。 第449章 庄文改头换面 统一好思路,次一日早,庄文一家便早早动身准备去县里。 庄容想起上回巧珍说要一块去,便去隔壁喊人,余良夫妇听说她家今个就去县里谈买卖,也说要跟着去。 余良说:“还不知那人牢不牢靠,我和你婶子虽帮不上大忙,可跟着往你爹身后头一站,哪怕不说话,也叫他知道咱们不是好欺负的。” 张氏速速换了件体面衣裳从厢房里走出来,“你伯说的是,你和简哥儿虽说都机灵,可毕竟是半大孩子,你爹又是个文邹邹的,他一个人上县里去谈生意,究竟不叫人放心,我和你伯一定得跟着去。” 庄容知道两口子好心,也不推拒,跟着余家人一块回了自家。 庄文见余良夫妇来了,似乎也在预料中,朝着两人笑了笑,点头示意。 余良见他把一身儒衫换了,破天荒穿了身农户行头,奇地挑了眉:“今个怎么换了身短打?瞧着不如往常文气了。” 庄文笑着摇摇头,不在意地道:“今个去谈生意,若谈成了,往后就正式从了商,再不是从前的秀才身份,一身短打做活儿反倒利索了。” 张氏从他眼睛里隐约瞧出一丝不安,知道他如今没钱的压力,忙说:“阿文,别担心,没事儿,谈成了咱们就好好去挣钱,谈不成,哪怕在家忙活一年,养养兔种种地那二十贯勒紧裤带也还上了,不成了,还有我和你余哥帮忙呢。” 庄文轻点点头,眼里划过感动,“是,嫂子说的是。” 两家说了不大会儿话便出门上路,一路上,庄文说起往后要上县里,言辞间有些担忧,说:“只容儿他们三个在家,我总有些不放心,还得劳烦余大哥和嫂子多多照应。” 张氏哈哈一笑,“你呀你,真是当爹又当娘,你把心放安稳了,一来孩子们都是懂事省心的性子,二来嫂子见天儿看着他仨,就跟照看自家孩子一样,简哥儿和容姐儿大了,不费什么事儿,至于小宝,他整天念书就更让人省心了,又乖巧又听话,你只管放心去忙外头的生意,你走后,两家就并到一块吃饭,容姐儿也别开伙了,到饭点儿上家来就成。” 她淳朴爽朗的笑声一下子缓解了庄文的忧虑。 他回头看看庄容,笑着说:“旁的不担心,就怕这孩子和老屋又起什么争执,我娘那人嫂子也知道,断不会心疼她是个小的就让着她,万一闹出什么事儿来,可让人怎么放心的下。” 庄容听了这话就嘟囔起来,说让她爹别担心,她能照顾好自己,且家里头事多,又要养兔又要做兔皮,压根没功夫和奶奶家闹别扭。 庄文听了她保证,安心不少,话说回来,他就是再不安心也必须得动身去谈这桩生意,家里那些耕地抵押后,手里头最后一点保障也变得不确定,手里没了钱儿又没了耕地,嘴上不说,心里哪能不焦心,就是再不舍,他也得迈开这一步,上外头多挣几个钱儿,解决了窘境再谈别的。 到县城后,一行人就直奔去了口市。 直往里走,到了野味摊子附近,果然就见着徐三蹲在摊位前。 约摸是过了太久没给信儿,徐三只当他家是不打算合作了,正想着等过完年寻个机会上门去求,猛一瞧见庄文父女,结结实实惊了一呆。 第450章 徐家 他吃惊地站起身,“你们……” 他有些记不清庄文的面貌了,可庄容那小姑娘他记得清楚,大眼睛,白皮肤,瓜子脸儿,一张口,声音清清脆脆的。 就算穿着黑溜秋的衣裳,可姿容实在太出众,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认出她。 他有些不确定地把目光滑过庄容,又流转在张氏身上顿了顿,一下子想起上回这妇人也来了,这才把目光放在庄文身上,欣喜道:“哎哟,是庄老爷!我瞧着就像,果真是啊!” 庄文笑点点头,不习惯地摆摆手,“别叫庄老爷了,我比你大得多,称呼我一声庄叔就成。” 徐三可是个伶俐人。 庄文没说几句话就知道该怎么和他打交道,立马也正了脸色,收起满脸的市井气,一改歪扭的站姿,站得笔直,正色说:“庄叔今个来是卖兔还是?” 庄文人实在,不爱说虚话,开门见山就问:“来谈生意的,你前头和我姑娘说要把耕地建兔场,请我去饲养,如今可还有这打算?” 徐三连忙应:“自然还是有的,庄叔,你且等等,我拾掇了摊子,咱们找个地儿谈。” 他麻利儿的三下五除二拾掇了摊位,带着庄文一行人来到口市附近一条巷子里,朝里拐后,没走几步便是一座小民宅,他朝里吆喝一声,推了门走进去。 一个妇人正在院子里浆洗,瞧了自家乌泱泱来了一群人,面上微张。 “这是庄叔,往后咱们两家可要合作着一块养兔呢,还不快去招待客人。”徐三笑着吩咐了,“这是我媳妇陈氏。” 陈氏也乖巧,闻言立刻露出笑容打招呼,“几位客人快屋里坐,我这就去烧茶水,准备些吃的。” 庄文赶忙说,“可别忙了,我们坐坐就走。” “别别,来者是客,今个这生意就是谈不成,叔也是我徐三的客人。”徐三给陈氏打了个眼色,就赶忙请着庄文一行人进了堂屋。 纷纷坐落座后,自是你来我往的客套一番,好在张氏也不是第一回见徐三了,这回没那么生分,也能张两句嘴帮着庄文一起客套寒暄。 庄容就暗自里打量着屋里的摆设。 这徐三儿果然是个贩夫走卒,品味倒也符合身份,厅里摆放了个镂空置物架,上头本应该摆些高雅的字画摆件,可他倒好,又奉了文武财神,又奉了关公,其余格子里又是三足金蟾,又是瑞兽吐珠,全是些招财的摆件,把心里那点野心全暴露在居家装饰里了。 堂屋里全套的桌椅几柜瞧着都是普通木材,庄容打量了一圈儿就在心里下了结论。 这徐三手里约莫有几个钱儿,比小老百姓殷实的多,毕竟做了多年生意,估摸着积攒了一些财富,可离真正的富户还差些。 那头,没聊上几句,庄文便先起了头,“即是打算养兔,可有一个详细的章程?” “不瞒庄叔,我有这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这兔子不好养,自从知道庄叔能把野兔养好,我心里就萌生了请您来帮忙的打算,我家在县郊有几亩闲地,原往外租给佃户的,年后已经收回来了,若庄叔肯合作,建兔场自然不在话下,早日建成也好早日开工。” 第451章 提条件 庄文听了点点头,照着徐三的意思,一切准备工作还没正式开始,看来这徐三也不是个冲动之下说干就干的人,思量周全是好事儿。 不说别的,兔舍对通风、光照和温度都有特殊要求,他若是自凭感觉便匆匆盖了兔舍,保不齐就派不上用场了。 他点了头,说:“要在几亩田地里建兔舍,不是小工程,兔舍建成后,还须得招些人手,我虽能帮你,可我一个人却也忙不过来,这些徐小兄弟可都有安排?” 这话说的委婉,实际是在问徐三手里头的资金够不够。 徐三聪明,立时便领略了庄文的意思,笑着说:“庄叔放心,我也不托大,起先只打算开辟一亩出来建兔场,往后若养得顺,其余的地再留着慢慢开发也不迟,原本这兔场也该建了,可我想着还是和庄叔商量着开工好些,庄叔养兔有成算,这兔舍怎么盖,须得听从庄叔的意见,贸然动工反而坏了事儿。” 庄容听他这么说,就笑着插了话说,“且慢,合作的事可还没敲定呢,我和我爹虽有合作的意向,却也有几点要求,你不妨先听听?” 那徐三就有些紧张,目露一丝迟疑看庄文,“一年四十两,这钱儿已是不少了,难不成庄叔还觉着不够?” 庄文就笑指庄容,“具体怎么合作,我姑娘和你说吧,她虽年纪小,懂得却不少,你可放心和她谈。” 这话落下,徐三不得不对庄容另眼相看,打从一见面起,他就总觉着这小姑娘不简单,前几回来卖兔,甭管他怎么套话,她就是滴水不漏,年前他叫了个浑汉去清水村找庄家试探,原也存了偷偷看看他家如何养兔的心思。 谁知那浑汉被发现了不说,小姑娘还托他带了话,小小的警告了他一回,这事之后,他懊恼了好些日子,生怕庄家因此对自己起了防范。 好在,这父女俩今个又来了,看样子也是想谈合作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初那浑汉可是坐过牢的,眼下是街市里的大混混,专收钱帮人做些掩人耳目的事儿,小偷小摸的更是手到擒来。 连他都在庄家折了戟,可见这一家子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老实,听庄文刚才话里的意思,这家里的大事儿,还由着小姑娘拿主意? 他心里头满满都是疑惑,面上也不显,笑着看庄容说,“庄家妹子,你有什么想法大可以说出来,咱们商量着办。” 庄容抿一口茶水,说道:“第一:须得把这合作的性质弄明白了,你出钱儿建兔场买兔,我爹有养兔的技术,我爹加盟后,咱们两家是合作关系,我爹可不是给你打长工,但凡养兔相关事宜,须得由我爹说了算。” 徐三瞧着她小小年纪一板一眼的样子,脸上还真有些威严,心里就更是诧异。 别说徐三了,就是余良一家三口瞧了都是暗自震惊不小。 巧珍呆呆地看着庄容,嘴唇不时的蠕动,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庄容方才那番话,模拟着若是自个儿说了,该用什么样的语气。 第452章 初步谈妥 余良和张氏都在心里想着,庄容这姑娘家太厉害了,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外头谈事儿,一点儿不怯不说,说出那些话儿思量的周全,条理分明,就是个大人也不如她。 徐三目瞪口呆了一阵子,方回过神,咂摸着她的话,皱眉说:“养兔相关事宜,庄叔全权做主,这没问题。不过,我出钱建兔舍又出钱买兔,庄叔又是我高价雇来的,怎么就不算是给我上工?照你这说法,难不成他算半个老板?” 他语气里有明显的抵触和不赞成,都在庄容预料当中,她也不急,又抿一口茶水,气定神闲说:“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我来告诉你我的理由:你这批量养兔的生意若想做成,关键在于我爹,我可以打包票,你就是找遍全州府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像我爹一样能帮你把这些兔子养活的人,就凭这个,难道我爹没资格当半个老板?” “可……”徐三儿那对精明的眸子不停转动,显是犹豫不决,内心充满不甘,他寻思着问:“你是想签了工契一次性付清?直说吧,你们要加价到多少?我考虑一二。” 庄容就笑说:“我爹这钱儿需按月领,我也没打算一次性问你要四十两,头三个月就按你说的年俸禄四十两,一个月约三两半,按月给到我爹。”说到这儿,她语气一顿:“三个月足够你检验我爹的本事了,三个月后若兔子翻了规模,我爹这钱就得涨。” 具体怎么涨,她却不说了。 徐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这小姑娘打的是这主意,说到底还是想涨工钱。 徐三儿沉吟不决,暗暗在心里算了笔账,若是这兔子能养成,给庄文涨些钱儿不是问题,况且三个月时间……庄家的养兔的技术也早被他参透了,到那时他们就没什么可要挟自个儿的,头三个月每月只给三两半,这于他来说风险极低。 怎么算,都是个合算的条件。 他当机立断就做了决定。 心里是乐意的,面上却还是做出勉强答应的样子,“也好,三个月后若兔子翻番了,这工钱可再商谈,我徐三也不是重利忘义的人,有钱大家一起赚。” 对三个月后如何涨,却也是只字不提。 庄容勾唇一笑,“兔场里兔子多,喂养繁殖可是个没日没夜的活计,我爹恐怕须得在兔场附近住下,他身体不大好,日常吃喝你可要费心照应到呀。” “这是自然,兔场里包吃包住,指定让庄叔住的踏实舒服。”徐三忙不迭答应。 吃喝住花不了几个钱儿,这些不算什么。 “就这些条件了?”见庄容不再说话,他不确定地问。 “是啊,就这些了,至于兔舍如何建造,我已画好了图纸,下头标注了注意事项,你拿去瞧就知道了。”庄容说着就从怀里掏出张纸递给徐三。 徐三接了图纸收入怀中,小姑娘没再提条件刁难,答应的爽快,她那爹又在旁不言不语,任由姑娘做着主,他心里反倒觉得不大踏实。 刚还觉得小姑娘精明,可现在又迷惑不解,她居然不为她爹多争取几个工钱?每月三两半着实不算多。 第453章 商谈顺利 庄容看他神态,就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她之所以如此镇定,所有的底气都在自家养兔的本事里,要不了三个月,这徐三也就明白了。 她笑一笑,也不把话说穿,适当保持点神秘感,反倒叫徐三儿不敢小看他们。 “庄家妹子,就真只有这些了?”徐三再三和她确定,“若还有旁的条件,不妨拿出来说,我是诚心诚意心邀请你爹来,但凡能办到的,尽量满足你们。” 庄容笑笑说:“真没了,以上这些条件你能做到就成,为表诚意,咱们最好签个工契,为时三个月,三个月后再议。” 徐三暗自琢磨着庄容的话,想着这小姑娘反复提到三个月后,难不成还真想三个月后要个天价? 说实话,他是个生意人,可不是什么活菩萨,花大钱儿把庄文挖过来可没想过一直指靠他,而是想尽快把他手里养兔的技术学到手。 为此他早已准备好了几个人手,就等着庄文前脚答应,后脚就跟着去学,待学会了这一手养兔的技术,庄文若想继续留下来,给的工钱必然少了,不过,他也不过河拆桥,若庄文老实本分,往后在自己手下分些工钱酬劳也没什么,若他起了散伙单干的心思,那往后就是竞争对手。 他想的简单,庄容的野心可不止这么点儿,她想着,再怎么提高工钱也是从徐三手里拿钱,不是从自家的企业里拿钱,说到底还是给人打工,她可不干。 三个月后她爹工钱自然要涨,却不是从徐三手里拿钱,而是从合作项目里直接拿抽成,若徐三不同意,那就拆开单干,到那会儿,她手里也该有一笔钱了,小规模的建个养殖场也不是难事儿。 徐三巴不得早些把这事儿落实下来,一听要签工契,自是满口答应。 徐三认字儿不多,两方便商议工契也不私下里签了,干脆就去衙门里花钱儿上个公契。 说定后,两家各派了代表,庄家这边,庄容和简哥带了庄文的牙牌,和徐三本人一起外出签契。 陈氏是个贤惠的,没一会儿,好酒好菜都端上桌,招待庄文和余家两口子用餐,“吃……吃……吃……都别客气。” 张氏不习惯在陌生人家里用饭,私下里扯了庄文的袖子,庄文笑笑和她说既要合作,事先多打打交道,熟悉熟悉也好。 庄容和徐三几个再度归来时,庄文一行人已在桌边就坐了,只等着他们三个回来。 一顿饭后,基本将建筑设计等琐事商定了下来,徐三请庄文就留在县里,指导泥瓦工们建兔舍,明个起就算是第一天上工。 庄文也不含糊,既然签了工契,就拿出认真做事的态度,也不再想着回家的事儿,当下就应下来。 事情谈得顺,到傍晚,一行人就从徐家辞别出来回了村。 庄文回来收拾些衣物细软,第二天一早便要去县里,他心知这一去,再回来怕得月余,总归是不放心,在旁叨叨个没完。 白行简跨进堂屋,手里提了个包袱,进门就说:“我也去。” 第454章 临行交代 庄文皱了眉看他,“你去做什么?别瞎凑热闹,留在家里好好照应容儿和小宝。” 容儿再能干,也就是个女孩子,小宝还小,桃红又傻里傻气的,家里没一个男子汉支应着,叫他怎么放心的下。 白行简眼里透出几分纠结,抿唇说:“爹实诚,那徐三狡诈,我陪着爹一起安顿了,过几天再返回。” 庄容也说好,“爹刚去,总要有收整打理的活计,简哥儿帮你打点,等几天步入正轨了,他再回来。” “不用!”庄文摆着手,“爹早年念书在外,还不是自个儿照顾自个儿,哪就用得上简哥儿陪着。” 他语气里带了点儿急和怒,态度十分坚决,简哥儿这才放了包裹,不再坚持了。 “爹,你不叫简哥儿陪你也行,可明个我和简哥儿得一块送你去,帮你安顿下来,认个地儿,当天就回。”庄容说:“小宝学堂里明个开讲,我和简哥儿左右也没什么事儿,正好做皮子还得批量采购些明矾。” 庄文见两个孩子都坚持,也就不再说什么,孩子们惦念自己,当老爹的哪能不高兴,心里极是熨帖,更是打定了主意,上县里去后要好好挣钱,远的不想,养兔就是第一位的大事儿。 想到这儿,他便往南边走,木工房里放了续命草粉以及太子参,黑浆果做成的浓缩粉末,这些是饲料成分的关键,须得多准备些。 庄容跟了他一块出门,絮絮叨叨叮咛,“爹也别藏着掖着,反倒容易让人起了觊觎心,那徐三儿若是请了人打下手,爹只管大大方方当着他们的面掺这配方,他们问起了,只管说是独家绝密,概不外传,若有人偷拿了去研究,只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 庄文听了点头一笑,说:“是无妨,只管叫他们瞎忙活去,能研究出来才怪。” 惊蛰一过,深夜,院子里也不冷,庄容和庄小宝早已睡下,庄文和白行简爷俩并排站在廊下。 “爹这一去,不能时时照应着家里,容儿和小宝就交付给你了,容儿遇事虽讲理,可也有犯倔的时候,若和老屋起了冲突,你千万拦着她,有事儿等爹回来处理。” 白行简嗯地一声儿应了。 “腊肉不能淋雨淋雪,味道会变酸,天气不好,记得把外头的腊味儿都收了……” “你张婶儿虽说让上家里去吃饭,可也不好天天劳烦人家,你俩可自行商量着开伙。” 又从袖筒里取出来小小一吊钱,“这百十文先省着用,爹过不久就送钱回来。” 白行简抿唇收了,说:“爹放心,有我在,必不让容儿受欺负。” “好孩子,早些休息吧。” 庄文虽絮絮叨叨和庄容叮咛了大半晚,却到底还是和简哥私下里说一回才安心,把该交代的交代后便放心去睡。 而简哥儿出了门却没回自家院子,而是朝着大路旁的参天大树一招手,不一出片刻,从上头飞快地蹿下来一只猴儿。 静谧的深夜里,一人一猴顺着大路往村外走去。 第455章 另一件事儿 次日天不亮,庄容早早便起来了,瞧着堂屋里庄文放在桌上的小小包袱,皱了皱眉,转身又出了屋,上地窖里取了不少储藏的烤兔肉,又上厨房取了腊肉和干粮,直装的包袱满满才罢手。 庄文在旁无奈地笑,“少装些,爹在外头,一应吃喝都不讲究。” “那可不成,我可不想爹瘦了!”庄容不由分说把包裹往外拿。 简哥在板车旁立着,眼底微微有些泛青,瞧见她,立马接了她手里的包袱往上搁,说:“那件事儿办成了。” 他在村里生活的日子不短,和庄文家关系要好的那几户人家也都相熟,想着今个要去县里采购,一大早便借了牛车回来。 庄容一挑眉,立马拉着他到墙角,“这么快?” 她财迷似地伸了手,嘿嘿笑,“快快快,我瞧瞧,拿回来多少?” 白行简见她渴望的目光,忍不住牵了唇角,从怀里一掏,一伸手,赫然两个银锭。 庄容先喜上眉梢,后又有些遗憾,“真就才二十两啊,难道他只骗了我奶么?” 白行简蹙眉看她,“骗别人的,咱们拿了就是不义之财,这二十两是咱们实打实借贷来的,怎能一样?” 庄容撇嘴儿,揶揄他:“你倒正直,一张嘴就会说教我了。” 她也就是一句玩笑话,不指望别的,只要赖猴取回那二十两就算保了本儿了。 又问他这回去的可保险,有没有被察觉。 “没,赖猴儿上房入室的本事你是知道的,那人毫无察觉,估计这会儿还睡着。”说着,轻轻打了个哈欠。 庄容见他面容有些憔悴,本就干净剔透的肤色比往日还白几分,想着前一晚又是赶路,又是盯梢,说不准为了教赖猴识别银锭子还花了些别的功夫,到这会儿该早就困了。 就说让他回屋去歇歇,白行简却摇头,“一会儿送爹,安顿好了不是还要上福满楼去,我和你一起。” 庄容“啊”了一声,心里有些吃惊,这家伙倒是知道她的心思,前一回没顾上去福满楼,今个她正打算要去看余固一回,倒让他猜了个准。 她问:“可今个来回奔波,你能熬住?” 白行简居高临下扫她一眼,神气飞扬的眸子里暗含了一丝不屑,提步往屋里走去,虽没说话,可那意思明摆的……别小瞧他。 庄容轻笑着摇摇头,真是个倔强的家伙。 想到什么,她眼睛一转,三两步追上简哥儿说,“还有件事儿,等爹走了咱们一并办了呗。” “什么事儿?”白行简秀挺的眉微微一蹙。 庄容就凑到他耳边说:“上回我奶不是说马氏存心骗家里五贯钱么?赖猴既然有这本事,不如咱们偷她个五贯,我奶这人虽说贪心不足,可毕竟沾了亲戚,那二十贯已是空欢喜一场,再多赔给马氏五贯,往后的日子可就不用过了,保不齐又去折腾我爹,咱们神不知鬼不觉把这事儿办了,偷着把钱儿放回到老宅里去,自始至终不露脸儿,谁也不知道是咱们做的。” 白行简前头身世险些让马氏给翻出来,自是对这妇人隐忍了一口气,听了庄容这提议觉得可行。 他寻思着,正要说话,庄文从南边儿房里走了出来,见两人凑在一块儿嘀咕,挑眉问:“你俩说什么呢?” 第456章 信任 庄容立马收了唇边狡黠的笑容,正色说,“和简哥儿说采购明矾的事儿呢,爹拾掇好了?” “嗯,赶早不赶晚,拿些干粮路上吃,这就出发吧。”庄文照旧是一身短打,这些日子调养的好,早不是早先那副瘦弱的身量,仔细一瞧,肩宽背阔,竟也有了几分田间壮汉的体态。 照旧把桃红托付给余家照看,一家三口人坐了板车去县里。 路上,庄容把简哥儿给的两颗银锭拿出来给庄文,说:“爹,这钱儿你拿着。” 庄文冷不丁瞧见这么大笔钱,猛愣住,过了半响,似乎反应过来什么,瞪大眼睛问她:“这是……你奶奶手里那些钱儿!?” “算是。”庄容把前因后果说了,“赖猴儿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这事咱们就算是从里头摘清了,奶奶往后要怨起,也怨不到咱们,而那胡掌柜也必然不敢上公堂,奶奶往后怕是找不见他了。” 庄文听了,摇头叹气,“爹虽没听闻过这私贷,可一听就知道那胡掌柜的必然在行骗,你奶奶这是糊涂啊!” 白行简说:“她若不贪,这钱咱们也弄不出来。” 庄容到底是怕她爹心里头不舒服,拿眼睛使劲瞧他脸色,“爹,这法子损是损了些,可确实是解气,爹要是觉得这事做得过了,往后找机会再接济他们一点儿就是。” 她哪里知道,庄文如今心里对老庄家已全然没有半点愧疚了。 想到那天在银庄里,他娘眼里只有钱,半点没考虑他死活的样子,他不但没半丝内疚,反而一阵说不出的顺气。 只是这话在儿女面前却不好说了,无论他娘做人做事儿如何不妥,教育儿女时总归要坚持正道理念。 他说:“你大伯有手有脚,他身子骨结实,种起地来也是一个顶仨,若肯勤快度日,家里日子必然差不到哪儿去,咱们做小的,往后怎样尽孝心,还是走一步瞧一步吧,万一你爷奶到了饭都吃不饱的地步,也不能眼睁睁瞧着他们饿死,总归是血肉至亲。”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确了,短时间内不想资助老宅呢,只要他们有口饭吃,就不会再上赶着去送钱儿! 庄容和白行简对视一眼,纷纷笑了,心里提起的石块也落下。 “对了,爹,这钱你可别急着去还贷,且先留在手里,等三五个月再去还,若还的早了,恐怕那胡掌柜起疑,若猜出钱是咱们偷的可就不妙了,保不齐他暗地里怎么打击报复呢。” 庄文一听是这么个理儿,他想了想,干脆把两个银锭都递给了庄容,“你俩倒腾兔皮,这钱儿正用得上,拿着,仔细着用,万一遇上拿不定的事儿,和爹商量着办。” 庄容听了这话,鼻尖就是一阵酸涩,接过钱,低了头掩饰住眼睛里的泪花,“爹,我一定不负你的期望,认真把生意做起来。” 说不感动是假的,在这样一个古朴陈旧的年代,父母对子女一应包办,尤其是身为女子,能从父母那得到的自主权少之又少,可庄文却想也不想便把钱儿给了自己,可见对她寄予了多大的信任和支持。 这笔钱就是搁在二十一世纪也不是笔小钱,有几个家长能放心将这钱交给尚没成年的子女自行去安排? 第457章 徐家村 庄文拍拍她的头,目光里满含柔色和深沉的父爱,“爹若有能力,只想让你们几个不问成败,放手去搏,趁着年轻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儿,大不了一切重头再来,人这辈子短暂,若年轻时不拼搏,到老来追忆起往事,只余下无尽的懊悔。” 又说:“好在你们几个都是心里有成算,做事不冒进的孩子,爹相信你俩能把这钱用到刀刃上。” 庄容咬了咬唇,白行简目光也凛了凛,一路上两人都是无话,各自在心里认真思量着今后的人生方向。 到徐家后,徐三果然早等候着了,见庄文来得早,嘴上不说,心里倒是对他多了几分肯定。 昨个的交谈中,他已知道庄家的情况,三个孩子没了娘,只庄文一人带着,眼下他上县里做工,扔下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在家里,虽是无奈之举,却让人发自心里的敬佩。 “庄叔,可用了早饭?”他张口问,就要招呼庄文一家进屋去坐。 庄文摆手,“已经吃过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吧。” 徐三早准备好了驴车,一行人上了车,沿着东城门出县后,便往县郊驶去。 那几亩地离县城不远,大约又走了一刻钟,驴车在大路边停了下来,徐三下车后,指着东北边一片空荡荡的耕地说:“年前已经雇人把地里收拾干净了,只等着盖兔舍用。” 庄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空旷的耕地里围坐着几个泥瓦工匠,田埂边堆放了不少青砖和沙土,显然已准备充分,打算今个就开工了。 他尚来不及说什么惊讶的话儿,徐三儿就讪笑着解释,“不瞒庄叔,我这心里头着急啊,从年前就开始筹备,可迟迟得不来你的信儿,昨个终于谈妥了,傍晚就去通知了那几个泥瓦匠,给了图纸,叫他们一早就来上工,沙土和砖瓦也是一早就拉过来的。” 这正符合庄文的心思,他也怕徐三这兔舍迟迟盖不好,耽搁了挣钱,便笑着点头说:“早点动工是好事儿,一窝幼兔长大最少也要七八十天。” “叔,我先带你上宅子里瞧瞧,安顿下来再说。”徐三解释着:“这附近有个村落,叫徐家村,离耕地不远,我本家就在那儿,宅子是家里的老宅,我爹娘都已过世,那宅子就空了,庄叔安心住下,每日我叫人送来新鲜的水果蔬菜和口粮,缺什么叔就吱一声。” 庄文恍然点头,这才知道徐三儿老家是徐家村的,难怪那几亩耕地都离村落不远,约莫是从过世的父母手里继承来的。 一行人继续坐驴车往村里去,不多会儿,驴车在一处小院子前停下。 下了车,庄容便抬眼打量,见院墙建得高,瞧不清里头,虽是老宅子,大门倒比他家里的还要崭新些,应是重新换过的,心想着这么久不住人,老屋也没荒废,可见徐三儿手里还是有几个小钱的。 徐三掏钥匙开了门锁,推门引着几人进院子,庄容几人这才看清里面。 四方院子,主屋坐北朝南,砖瓦崭新,看起来刚翻修过不久,西边是灶房、柴房和鸡舍猪圈,因没住人,禽圈里便是空的,东边三间屋瞧着旧些,可窗纸却都严丝合缝,没有破漏的。 第458章 安置 院中心是座青砖垒起的圆形花园,里头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种。 北墙边上种着一排柳树,干枯的枝条上隐隐约约冒了新绿。 久不住人的老宅子却也干干净净,就是缺少了点人气,可怎么瞧都比自家十多年的宅院要体面的多。 庄文打量了一圈,嘴上没说,心里却涌上了沉沉的愧疚感,这徐三也不过是个三十岁刚冒头的青年,却已能靠自己的本事把家里操持的有模有样,只叫他汗颜。 士农工商,都说士子最高贵,可他念了多年的书,却还是落落魄魄穷了半生,从今起,他心里便再没什么农商之分,只要能挣到钱儿,让家里过上好日子,那便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称职的父亲。 徐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叔可千万别嫌弃,这院子没怎么住人,好在离得近,拙荆偶尔过来打扫打扫,不至于叫人看不下去。” 庄文忙说:“这话说的见外了,我出门在外也不讲究,有个居所就成,何况这宅子干净宽敞,所有工具一应俱全,在我看来已是很好了。” 客套了一阵,徐三就引着庄文一家去了堂屋,桌椅地面都干净,像是刚打扫过的,桌上还摆着一套茶具,徐三掀了一边厢房门帘,说:“炕上的被褥都是拙荆昨个放进来的新的,厨房水缸也蓄了水,柴房里新添了柴火,一应物件都齐全。” 庄文哪有不满意的,眼下这一切比他想象中好得多,自是连忙点头说满意。 “原本我爹娘在院子里种些时令蔬菜,后来便空置了,庄叔若有闲工夫随意摆弄,你们读书人讲究风雅,哪怕种些花花草草也好,铁锨锄头这些工具都搁在柴房里……” 他俩人在堂屋里说着话,庄容和简哥两个便把带来的行李往厢房里规整,原想着过来了要好好打扫收拾一番,没想到徐三准备的这样充分,庄容打开木箱盖,见里头被擦得干干净净,手一拂,连一丝灰尘也无,遂放心把庄文的换洗衣裳都放了进去。 两人左右瞧瞧,站在厢房里干瞪眼,竟找不出什么活儿可干的。 她心想,徐三一个男人家做不来这些,指定是陈氏做的。 便由衷感慨说:“可见取个贤妻多么重要,我大伯当年要好好娶个媳妇儿,家里不至于过成这样,简哥儿,瞧见了么,你往后娶媳妇儿,非得好好上心了挑,娶个贤妻能帮你分担不少。” 白行简也不见半丝了悟,反而心有成算地说:“我不娶妻,留在家里也知足,爹是勤快人,你虽疲懒了些,可于外事上却比男子还有本事,家务事今后或可指望小宝媳妇。” 庄容听了他的混话,气得直翻白眼儿,也知道他是玩笑话,他身份不简单,以后的婚事哪是她能操心的上的,本想又拿这事揶揄他两句,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话儿煞风景。 前头说过一回,简哥儿好似不怎么爱听,一张脸儿当场就拉得老长。 庄文和徐三在外头聊了不多大会儿,便说要上耕地去看,今个动工须得先丈量尺寸,规划方位,这些事马虎不得。 徐三自是是对他主动积极的态度感到满意,立刻张罗了往外走。 第459章 只字不提 庄容虽早有心理准备,可真到了要分别时刻,也有些依依不舍。 打从来到这异世,每天一睁眼就和庄文抬头不见低头见,到今个,算是第一回分开,心里头莫名的发酸。 她交代庄文几句注意身体,又想再说什么,喉咙却直发紧,抿了嘴,站在那儿不敢说话,生怕一张嘴,那强烈的情绪就不受控制。 庄文看着她的样子,只差眼泪流出来,不敢再看女儿,抬脚就迈出院门,迎着日头眨干了眼睛里的湿润,叫了简哥儿说:“这里离县城不远,你俩往县城走吧,不是还要买明矾,早去办了事儿早往家回,爹一有空就给你俩捎信。” 白行简把他眼里的焦灼和不忍看在眼里,别的话也没有,只说了短短几个字:“爹放心,家里有我。” 这几个字沉甸甸的,却让庄文提起的心再度放下,他重重拍了拍简哥儿肩膀,和徐三儿一起上了驴车。 白行简回头看了眼,见庄容仍站在院门口不动弹,知道她心里难过,也不去戳她的痛处,他走到路边的麦草垛旁拔了几根麦秆,纤长的十指将麦杆编织成不同的形状,没一会儿,一只金黄的蚂蚱在他手心里活灵活现。 他这才返身走向庄容,居高临下的一伸手,“给。” 声音冰冷干脆,睫羽下的目光却柔柔的。 “我爹他们走远了?”庄容瘪了嘴,几乎都要冒出哭腔来,白行简突然说一句:“等挣够钱儿,咱们也在县里买院子,方才我瞧你一直盯着徐家的大花园瞧,是不是喜欢?” 庄容听了这话,心里的那点儿柔肠百结立时烟消云散,接了他手里的蚂蚱,往前走,边走边说:“我以前的愿望是:有间乡间小宅,院子里搭满葡萄架,花园里全种上金盏菊,没事做就在亭子里泡壶茶赏风景,听着蝉鸣蛐蛐叫,吹着夏天的晚风,一边荡着秋千……” 白行简不合时宜地说:“会被蚊子咬的满身包。” 庄容狠翻他一个白眼儿,“这叫浪漫!有驱蚊药,我不会点些艾叶来么?” “艾叶味道熏人。” 庄容气得没话说,跺跺脚,快步走远了。 白行简也加快脚步坠在她身后说:“有一种驱蚊香料,放在香炉里的,点燃后屋里不会有蚊虫飞进,也可在亭檐挂上薄纱……” 说着说着,他猛顿住。 庄容正凝神听着,见他突然不言语了,脚步一顿,回身看他,就见他轻轻眯着双眸,脸上透着一丝迷惘。 她猛地回过味儿来,“简哥儿,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你刚说驱蚊的香料,是小时候见过的么?” 白行简皱了皱眉,好半响才说,“都是梦里的场景……我方才仿佛记起我爹是谁了。” “是谁?”庄容下意识追问。 白行简抿了抿唇,却不张口,摇头说:“又记不清了。” 一路上,庄容反复的旁敲侧击,他却是一个字不提,又沉默做起了聋哑。 弄得她是一点脾气也没有,想帮着他分析分析吧,可连个猜测的方向都没有。 第460章 不离开 她想着,先不提简哥想到的是什么,就冲谢公子身上有和他一样的玉佩,这两人干系就不浅。 谢公子本名叫白靖安,若没说谎,她朝外打听打听,总能打听出眉目。 到时也就知道了简哥儿那位疑似爹叫什么,是什么身份了。 他眼下这样瞒着,对身世态度暧昧不清,庄容心里不大舒服,撇嘴说,“你这会儿不告诉我,以后我也打听得到,说不定过阵子白公子又来寻你了,问问他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白行简脸色猛一黯,“只盼他再不出现,眼下生活很好,认不认家,都是一样。” 庄容顿时气馁,“你这人想法好生怪异,谁不盼着和亲人相认,难不成你家人有什么对不住你么,白公子上回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 白行简一阵默然。 方才说起那香炉和亭子,他脑海里陡然闪现过一个画面,穿着一身将领服饰的中年男子从前院门廊里走来,亭台水榭间,他身形高大,双目透着坚定的光芒,快步走向他,气势震人,所过之处两旁的风都像被带的飒飒作响。 他欣喜地叫了声爹,飞扑上去,那人哈哈一笑,豪气地上前一把将他扛上肩头。 “哈哈哈……半年不见,吾儿又长高了!” “英章,快把他放下来,仔细摔了,都多大了,还整日抱在身上……” 说话的是那数次出现在梦里的美丽妇人,站在一侧的廊庑里,温柔妩媚地目视着男子。 那男子是头一回在他的脑海中出现,那样伟岸的身材和面貌,几乎叫他瞬间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英章,他爹叫白英章。 他猛地回过神,使劲摇了摇头,“没什么,你别问了,也许他认错了。” 不是不想认祖归宗,而是一旦相认,便有一万种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他转眸看庄容,午后的暖阳下,她那双灵动的眸子清亮,忽而眨了又眨,透着善意和担忧。 “简哥儿,无论你有什么事,别瞒着我和我爹好不?说起来你是半路儿子,可我爹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庄容有些落寞地说:“其实我也不希望那是真的,若你今后要走,必然有你的难处,只是你一走,对我和我爹来说都是不小的打击……唉,算啦,不提这个了,不管怎么说,我俩都希望你过得好。” 白行简望着她,目光深了深,“谁说我要走,我还有承诺在,答应爹要保护你们,一起努力挣钱,今后给小宝娶妻。” 说到这儿,他突然勾唇笑了,难得用了调侃的语气说:“你不是羡慕徐三媳妇,小宝的媳妇必然是更贤惠能干的。” 庄容见他笑了,也跟着咧嘴一笑,“说的对,你答应我爹的事儿还没办到呢,再说,我那么大的秘密都叫你知晓了,往后你要是离了我眼皮子,可叫我怎么放心的下?” 单纯而又快乐的微笑,看得白行简心口一颤,抓了她的手说:“嗯,我不离开,还要守着你的秘密,若离开了,我也怕哪天你就消失不见了。” 庄容别别扭扭地抽了手,往前一张望,快到城门了,打起精神说:“今日的分开是为了往后的团聚,咱们在家可要比爹还要努力才是!” 第461章 不肯直言 白行简无声笑了,“好。” 进县城后,两人直奔福满楼而去。 这次是庄容第三回来,街面上照旧人群熙攘,正是午饭的点儿,可酒楼大堂里却略显冷清,食客稀少,十张桌儿上只靠窗那张桌坐了个读书人模样的中年男子,面前只摆了一盘西红柿炒鸡蛋,配着米饭慢条斯理地吃着。 掌柜的清闲坐在柜台里,左手噼啪打着算盘,右手边放着一摞账目,正聚精会神盘着账。 庄容记得掌柜的姓谭,便笑着上前打招呼,“谭掌柜好。” 谭掌柜抬眼儿看,见面前立着个笑容灿烂的姑娘,怔了一下,指着她回忆道:“你是……阿固同乡,那个女娃娃,上回来过?” 他虽然瞧着已是花甲之年,可脑子半点不糊涂。 庄容就笑着点头,“是我,今个办事来县里,顺道看看余固哥,帮他娘捎些话儿。” “好好好。”谭掌柜的对她印象不错,一脸和颜悦色,“他人不在后厨就在楼上,你们自去寻吧。” 庄容便先上后厨去看。 一掀门帘,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的大案板,各色主菜配菜毫无章法地乱摆着,地上到处是菜叶,泡发木耳的水桶里飘着不知什么的絮状物,竹簸箕里晾着炸好的豆腐干,可看表面的颜色和形状,像是时间挺久,已不怎么新鲜了。 大厨和两个厨娘正坐在板凳上压低了声儿说闲话。 见了这场面,庄容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大约是余光见了有人来,那三人蹭蹭蹭站起身。 大厨瞧着四十多岁,肥胖高大,站起身足有一米八,高颧骨,眉眼有些刻薄,望着庄容一脸警惕地说:“这里是后厨,客人要点什么菜,叫店小二就是了。” 庄容忙说走错了,歉意地合了门帘退出去,和简哥儿对视一眼,双双沉默地往楼梯上走去。 福满楼共两层,余固不在一楼,指定是在二楼了。 果不其然,一上二楼,就瞧见一个伙计打扮的正弯腰蹲下了专心致志地擦着桌腿,他动作飞快,手脚麻利地擦了一遍,又去擦第二条桌腿。 “余固哥!”庄容喊他。 那人受惊般地转了脸儿,不是余固又是谁。 见了庄容简哥儿两人,他眼睛微微放亮,立刻收了抹布走来,“你俩来了?还有谁?我娘她们也来了么?” 说着,眼睛往楼梯下头瞟。 庄容笑笑说,“她们没来,我爹今个上工,上县郊养兔去了,我和简哥儿来送,顺便看看你。” 余固点点头,笑着指指一侧包间,“上雅间儿去坐吧。” 他面上瞧着有几分郁郁寡欢,虽用强打的笑容遮掩了,可那笑容实在牵强,瞧得出他这回不似上次见到时那般精神奕奕。 庄容留了心,一进雅间儿便问:“余固哥,今个不忙?” “嗯,不忙。”余固勾唇笑,像暗含了自嘲,却又跟着解释一句:“年后生意还没回暖。” 他这样说,庄容就心知他是没好意思说实话,余固这人性子强,轻易不朝外说自个儿的难处。 她正想说点什么缓和缓和,顺便打开话题,就听身侧简哥儿清冷的声音响起:“我方才过来,路上那些酒楼生意都比这儿好。” 第462章 难处 庄容扯了他袖口示意他婉转,可他却置若罔闻,继续说:“大堂里冷冷清清,后厨又脏又乱,你这店小二不在一楼候着客,却在二楼闷声干活,说明无生意可做。” 他这番话委实直白,余固脸上的笑霎时凝住,僵硬解释道:“偶尔冷清一天也是有的。” “别遮掩了。”白行简眯眸看他,“说实话。” 余固就朝他瞪了眼,“你这家伙,到底是来看我的,还是来打架的?” “我无意冒犯。”白行简敛了语气,淡道:“只是想提醒你,这里若做不成,便及早回村,养兔也有钱挣。” 余固原本只是干瞪眼,约莫是简哥儿这话不顺耳,霎时一张脸都气红了,倔强道:“我才出来半年,哪就要回去了,掌柜的昨儿还说介绍我去……” 说到这,猛顿住,脸上讪讪的。 庄容见他已经把话儿说穿了,干脆就接了话说:“余固哥,简哥儿也是关心你,我俩来看你,就是想看看你最近过得好不好,若遇到什么难处,不妨和我俩说说,兴许我们能帮你一起出出点子呢?” “哎!”余固心知瞒不住他俩,这才叹气一声,拉了把椅子坐下,闷声说:“你们不是都看见了,那大厨是谭叔侄子,向来偷奸耍滑,厨房脏乱已不是头一天了,掌柜的也拿他无法,只能由着他去。” 庄容就挑眉,不解地问:“他顶多偷吃偷拿,不至于让生意冷清成这样,是菜品出了问题?” “倒也不是。”余固摇头否认。 他在福满楼也呆了小半年,基本摸清了状况,就说道:“这福满楼是三十年老店,大厨叫谭丰,是老掌柜唯一的侄子,迄今在这店里已经上了二十多年工,他手艺尚可,当年老掌柜花了大钱儿送他去省城酒楼里做学徒,学成了一手做菜的本事。” 顿了顿,又说:“原本他夫妻二人偷吃偷拿,可靠着那些多年的老客人,酒楼生意尚还说的过去,直到开年谭丰叫来她小姨子,辞了原本负责洗菜洗盘的李氏,自打他小姨子来了,饭菜碗盘俱不干净,近来那一批老客也不常光顾了,比起年前冷清不少。” 庄容一边听他说,一边心里暗琢磨,同时也有点动心。 老掌柜不是没有经商头脑,当初能一眼瞧中余固,证明他很具备做餐饮服务至上的理念,可他似乎又有点过于重人情,家族生意的弊端就在这儿,管理不到位,容易自上而下的懈怠、腐败。 余固到了福满楼没多久,就发现谭丰采购食材上的猫腻,明明花大钱儿买的肉菜,客人却总喊菜叶太老,肉排不新鲜,他暗暗盯梢,就发现谭丰两口子偷偷吃回扣的事儿。 他发现这些猫腻后,旁敲侧击和掌柜的说了,掌柜的虽知道他们几个懒散,却没想到已到了这种地步,气的要命,狠狠说了谭丰一回,事后,那谭丰收敛了没几天又原形毕露,余固瞧不过眼,和谭丰起了冲突,那男人也是个小心眼儿,放了狠话要把余固赶出去。 那会儿正赶上过年,这事暂时消停了,年后复工,谭丰几人便栽赃陷害了余固好几回,好在,掌柜的脑子不糊涂,无论那几人怎么构陷,始终选择相信他。 第463章 一点想法 这不,前几天谭丰小姨子来酒楼,因消极怠工的事儿余固又和老掌柜说了好几回,可也不知谭掌柜是年纪大了心有余力不足,还是确实忌惮那谭大厨,虽气愤,却也只是嘴上说说那李氏妇人,并不开除,甚至连工钱都没扣。 庄容估摸着,掌柜的一是不想得罪侄儿,毕竟是亲戚,兴许他自个儿没儿子,想靠着侄子养老送终呢。 二来,谭丰做大厨多年,一手做菜的功夫算是福满楼的招牌,开了他,掌柜的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两人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可照这情况发展下去,福满楼怕是开不久了。 她心里冒出一个点子,不过,当下却没拿出来说,只是敛了心思问:“余固哥,那你有什么打算?万一酒楼倒闭了,今后打算做啥去?方才你说谭掌柜还给你介绍了旁的活计?” 余固苦笑说:“谭掌柜待我着实不赖,近来生意冷清,掌柜的许是怕我起了跳槽的心思,昨个晌午私下和我说,他有个同乡在城南开了间茶叶铺子,最近正招长工,我若愿意,就引荐我卖茶去,每月工钱儿比酒楼高一百文,若卖出茶叶还有额外份子钱儿拿。” 庄容听他这么一说,更在心里确定了谭掌柜是个不错的老板。 她问余固:“那你怎么打算的?一个是累死累活的跑堂小二,整日遭人算计,一个是体体面面的茶叶铺伙计,干的活儿不脏不累还有份子钱儿拿?” 余固想也不想摇头说:“我不会走的,谭掌柜是个好人,他眼下生意遇到难处,我不想法子帮他渡过难关,转头就另谋了差事,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庄容佩服地看了他一眼,说:“想扭转眼下的情况,就须得方方面面都做改变,这样,余固哥,我倒是有些想法,你听后可以去和掌柜的谈谈,不过你可千万别和他说是我告诉你的,我从没开过酒楼,外行人指教内行,掌柜的未必肯采纳呢!” “你说。”余固期待地看着她,“你从小就识字念书,懂得比我们都多,你说的点子指定有用。” 庄容蹙眉看他,“余固哥,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咱们想到的点子,掌柜的未必想不到,他若不愿做改变,谁也救不回生意,到了那会儿,你还肯留下来坚持?” 余固听了这话,犯起了难,纠结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道,但总归要试一试。” 庄容寻思一番,说道:“无论是饭馆、胭脂铺还是茶叶铺,但凡开店做买卖,就好比渔民的捕捞船,渔船去哪个区域捞鱼收获最大,伙计不知道,掌舵的才知道,掌舵的确定了方向,大家伙才能齐心协力直奔而去,最后才能满载而归,咱们开店和捕鱼是一个道理,生意好不好,其责任主要在老板身上,谭掌柜就是全店上下的主心骨,可他眼下的做法,我实在不能苟同,一来他无法有效管理手下的伙计、大厨,该撵走的须得马上撵人,不可手软,不得用的人要来做什么?二来他没能制定一个严谨的规则。” 第464章 另一个念头 “规则?”余固不解说:“酒楼里自是有规则,只是谭丰他们几个不肯遵守罢了。” 庄容摇摇头,“我说的规则,不是寻常店里约束伙计的规则,那些表面上的管理办法,每个店家都可以拿出一套来,我所谓的规则,更多的是指运营方法,从采购到菜品再到服务,环环相扣,进而形成一套坚固不催的盈利体系。” 余固似懂非懂,看庄容的目光却变了,崇拜地说:“听着很有道理。” 说着,抓了抓脑袋,“可你说了这些话儿,我记不全,有个词儿叫什么……运营?我可从来没听过,可能要不了一会儿就全忘光了。” 庄容哭笑不得,“这些说起来复杂,一时半会儿的说不明白,这样,今晚回去我把见解写纸上,回头让简哥儿给你送来,当面教你理解了,你再去拿给掌柜的瞧,就说是请别人代写的。” “好。”余固感激地说:“容儿,多谢你了。” “余固哥,你可别和我客气。”庄容想了想,放缓语速,说道:“我知道你对谭掌柜忠心,一心想帮他稳住生意,可你也知道,谭掌柜无后,若他早定了心思百年之后把这店儿传给他侄子,如此一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开除谭丰的,你又待如何?” 余固听了这话,握紧拳头,咬牙说:“这店是掌柜的一辈子心血,给了他就真真糟蹋了。” “那余固哥,有没有想过把这酒楼转手来,咱们自己做?”庄容朝他甜甜一笑,挤了挤眼。 余固看的一晃神,微红了脸,忙紧张地咽口水,摇头说:“我可从不敢想这事儿,我不过一个小伙计,家里就是攒三辈子的家底儿也买不来这样一间酒楼……” 庄容笑着打断他,“不是买来,是承包来,酒楼还是掌柜的,咱们接手做生意,定期给他一笔钱,盈余的算咱们自己挣的。” 余固听了若有所思,“我没想过这一层,可就算掌柜的答应,咱们自己怕也做不成。” “怎么不成?”庄容笑着指了指自己,“我可是现成的大厨。” 余固也跟着莞尔一笑,“那怎么成,庄叔绝不会让你做厨子的,你可别想了,做厨子可是辛苦活儿,从早到晚闷在厨房里,又热又累,你一个女孩家,哪能受这份罪。” 庄容面上却敛了笑,一板一眼说:“累怕什么?挣钱儿哪有怕累怕苦的,只是我也不敢打包票咱们接手了就能做成……可我想着,凡事不都是一点一点摸索来的?” 她想起望林庄家,三堂婶儿前阵子得了她给的菜谱,听玉兰说,新做的菜也有模有样的,若她接手了,大可以叫几个婶子来搭把手,大堂婶做的包子面点不比外头买来的差,采购算账有她和简哥儿,跑堂余固最拿手,人手可不是问题。 这只是她的初步设想,如果望林家的对这事儿没兴趣,雇人就是了。 余固眼睛里闪过一丝雀跃和激动,可很快又沉寂下来,摇头说:“我想着,掌柜的恐怕不会答应,眼下先不想那么多,赶明儿只把你那些建议给他瞧,先看看他如何说。” 第465章 不避着 说定这事儿后,庄容又和余固略说了说家里的事儿。 余固记挂家里,问得也仔细,庄容便笑说:“余伯和婶子都挺好的,前些天我爹上县里谈买卖,还随着我爹一块来了,可那天谈的晚,就没顾上来看你,听婶儿说,年后打算再把兔舍再翻建一回,今年把重点全放在养兔上。” 余固点点头:“是好事儿,可我就是不放心巧珍,她性子跳脱,自小被我爹娘惯的没个样子,经常口无遮拦的,你得闲了可得好好说说她。” 他如今沉稳了不少,说话也克制,可庄容还是从字里行间听出来点什么。 再结合巧珍最近的表现,便猜测到和余固有关。 就了然一笑说:“余固哥,你盼着巧珍快些懂事,初心是好的,可她今年刚十四,正是最叛逆的时候,咱们也没必要硬按着她做个淑女,她做事有自己的想法,坏心眼没有,就是快人快语了些,我瞧着这样很好呀,半点不虚伪,难不成余固哥希望她往后说话办事变得油滑,那可就一点不像她了。” 余固听了一怔,仔细品,有几分道理。 庄容又说:“不过,也要分情况,小事可以随着性子,大事可不行。” “是啊。”余固赞成说:“我想着,她总这样任性也不是办法,爹娘有时也头大,眼见成了大姑娘,也该为爹娘分担了。” “余固哥放心,往后她有言行不得宜处,我时时提点她就是了。” 说了不大会儿话,她起了身,“余固哥,我和简哥儿不能久留,还要置办些东西家去,天儿不早了,我俩得先走,今晚我把建议写好,明儿一早就让简哥儿给你送来。” 余固忙送着他俩去楼下,谭掌柜瞧见两人要走,赶忙喊住余固,“等等的,你上厨里取些包子点心给两个娃娃装着路上吃,清水村可不近啊。” 庄容赶忙道了谢,却不要余固拿来的吃食,说:“谢谢掌柜伯伯的好意,可今个我们带够干粮了,告辞,下回见。” 说完,笑嘻嘻拉着简哥儿出了门。 “这孩子,是个好姑娘!”掌柜的笑夸她,又看余固,“是你未过门的媳妇?” 余固登时红了脸儿,“没,不是,您快别这么说,她就是我家邻居。” 掌柜的呵呵一笑,看出少年人的窘迫,也不戳穿他。 庄容和简哥儿集市里去后,先去采购了明矾和碱面,又采买一些生活必需品,食盐、猪油、调味品一口气采购了两三个月的,从集市出来,又上了粮店。 几个月过去,空间收获的粮食已积攒了不少,这回趁着庄文不在,庄容索性把这些存粮一口气卖了,手里又得了几两银子。 她这回也不避着简哥儿,以简哥儿的聪慧,恐怕早也猜出她那秘密的地方不单有兔,还有旁的作物,她反而没有偷偷摸摸的必要了。 简哥儿也识趣,她没主动说,他便自始至终也不多嘴问,只是在看到她只转了个身,怀里便多出来一包粮食时仍难掩眸里的惊异。 第466章 练手艺 家去后,庄容便和简哥儿商量,因空间里不缺兔,近期先批量的制作兔皮,赶五月份冬小麦收割前,先把鞣皮的手艺练纯熟。 她也不急着去外头营业挣钱儿,心知手艺不过关,就是开了店儿也没生意。 两人商量过具体事宜后便各自去歇息。 庄容连夜写好给余固的建议书,次日一早便让简哥儿往县里送,她则在家里给兔剥皮。 巧珍中间来了一回,瞧见堂屋廊檐下摆放了密密麻麻带血的兔皮十多张,直捏着鼻子喊血腥,踮脚尖走到她身边,捂着胃说:“这也太残忍了,我先回,你慢慢弄着。” 庄容睨她一眼儿,笑嗔:“每回做兔肉你吃的可比谁都香,这会儿又说残忍?回什么回,还不快点过来搭把手帮忙清皮子。” 巧珍撇着嘴儿,不情愿,却到底搬了板凳,坐在准备好的锯末前呲牙咧嘴地清理着皮子内部的血污。 庄容余光看她,笑了笑,“这是门手艺,别人想学且还学不来呢,你今个从头到尾瞧一回,学会后你家那些兔子也能自个儿做皮子了。” 又说:“别光想着眼前,眼下你家是有兔要养,可卖兔也不是长久之计,一来用时长,回报率不算高,二来等我爹和徐三那兔场建成了,县里各大酒楼不缺兔,兔子就不好出手了,就是能出,价儿也会变低,不如趁眼下多学点其他谋生本事。” 巧珍没啥危急意识,摇头说:“我眼下能把家里那些兔养好就阿弥陀佛了,可不想这么快就倒腾别的,再说,养兔不成了,我就跟你干别的,你总不至于不带我一起?” 庄容无奈笑笑,拿她没办法,心说这大概就是代沟。 巧珍忽而想起什么,说:“对了,今个晌午马氏来家里,上兔舍转了圈,打问来打问去的。” 庄容挑了眉,“问什么?” “问给兔子喂的饲料怎么香喷喷的,又问这兔子养了几窝,怎么都活蹦乱跳的,也没见蔫的病的,反正一大堆问话儿,话里话外想套出咱们养兔的诀窍,讨人厌得紧。” “那你娘怎么和她说的?” “我娘最瞧不上她,防备着她使坏呢,可又不敢撵走她,别的不说,村学先生可是孙家请来的,如今小宝还在村学里念着书,只看着这一点,也不能明里得罪她了。”她撇嘴说:“我娘往我和我哥身上推,说我们兄妹俩自个儿倒腾的,马氏又问我,我哪能对她说什么,应付了几句便寻借口溜了。” 前头马氏撺掇田氏诬告这事儿,谁也没忘,张氏本就一心向着庄家,马氏上门,没冷脸子轰人就不错了,马氏讨了个没趣,讪讪走了。 庄容寻思一下,轻笑笑,“没事儿,她就是眼热,咱们养咱们的,平日里注意院门兔舍,仔细着外人进出,她使不上坏。” 白行简傍晚回来时,张氏正过来招呼庄容上屋去吃饭。 庄容还要说什么,巧珍直接上前儿,一左一右拖着她和庄小宝出了门。 晚饭张氏做的丰盛,一直招呼着白行简多吃,两人也不客气,庄容连吃了两个烧饼,又喝了一大碗苞谷珍,吃的肚子鼓囊囊的。 白行简照旧不多话,只闷头吃饭,张氏问起他上县里去的情况,他就简单说两句。 第467章 亲疏分明 巧珍急得蹙了眉,有心想问酒楼里那个坏厨子最近使了什么坏,可又想到和简哥儿那矛盾,当初立誓不搭理他,说到就得做到,一时不好开腔,只能怨念地皱眉,脸色瞧起来极是怪异。 这世上怎么有简哥儿那么讨厌的人,明知道人家想打听,偏偏不多说! 张氏瞧着他像锯了嘴的葫芦,也心急,一连串问:“他瞧着怎么样?掌柜的待他如何?酒楼里忙不忙?” “挺好。”白行简放了碗筷,起身说:“伯,婶,我吃完了,先回去了。” 张氏:“……好。” 虽相处了挺长时间,但有时还是摸不清他脾气,有心想多和他交谈两句,可他却并不像一般小辈一样嘴甜迎合长辈,说来说去也问不出什么。 他走后,庄容才笑说:“余固哥挺好的,酒楼生意虽冷清,可我瞧着掌柜的对他很好,昨个走时还叫他拿包子给我和简哥儿带了路上吃,要是不看重他,可不会对我和简哥儿这样热情呢。” 张氏听了这话,心里就高兴,欣慰地说:“他总算做出点样子来,婶觉着,甭管遇上多大的难处,就是有人故意整他,只要掌柜的赏识他就成,咱们阿固是实心肠,人老实,从不坑害别人的,怕就怕他勤勤恳恳做事,还得不到掌柜的首肯,那可真委屈咱们孩子了。” 又无奈笑说:“简哥儿这孩子话也太少了些,到底是从小没和人接触,养成了孤僻的性子,想多问他几句吧,他竟给走了。” 庄容也笑:“他在我家住了也小半年了,见天儿在一块,这才跟我和小宝话多些,先前也生分。” 张氏听了这话,仔细想了想,确实是这样,有时上庄家去,见简哥儿说话做事半点不像孤僻的样子,尤其是和庄文说话时,瞧着跟正常父子没两样儿,但除了庄文一家之外,他是从没为别人操过什么心,从不多说过半句热络话儿。 本觉着他就是清清冷冷的性子,但这么一回忆却又不是,说来说去,不多话那是因为在他心里亲疏分明,看来是个慢热性子。 这晚告辞前,庄容说往后就不上余家吃饭了,虽说庄文不在,可跟往常没什么不同,顶多少做一个人的饭,还是在家开伙方便。 张氏听了坚决不同意,说:“你爹走时把你们几个托付给我和你余伯,刚走没两天你们就单开伙?那哪能成,你和简哥儿要做兔皮,每天忙前忙后,哪有时间再开伙,桃红又是个指不上的,听婶子的,就上婶子家吃。” 庄家一直供应着余家续命草粉,庄文为叫他们省事,从自家暖房里运了一批鲜草给余家,让余良单开了间屋偷偷种植上,可惜余家那些续命草长势不好,没几天就死了个精光。 庄文父女也没二话,定期送续命草粉过来,张氏夫妇对此自然感激的很,连带觉得庄文这一走,三个孩子并一个桃红那就是他们的责任。 庄容也就不推辞了,告辞家去后,瞧着天色有些阴沉,约莫要下雨的样子,便喊了桃红一起把廊下的兔皮先收进堂屋。 来不及收拾的那些便都摊开放在地上,用软布盖了。 第468章 小贼 拾掇完,也到了就寝时间,桃红却磨磨蹭蹭不肯走,指着庄容厢房说:“容儿,睡。” 打从新院子盖好,简哥儿和桃红夜里便去新院子住,那会儿桃红就不愿去,可庄容想着多个人一块住,晚上进空间里总归不方便,就软磨硬泡地哄着桃红去了。 可今个她又提起,说:“陪,容儿。” 庄容满脸无奈,眼珠转着,正想找个由头哄她回去,这时庄小宝从外头跑进来,说:“阿姐,简哥儿晚上就住咱屋成不?” 庄容不解,哭笑不得地看他:“你现在大了,爹在时你都一个人睡,怎么这会儿又要简哥儿留下?” 庄小宝抿唇说:“平日上学堂看不见简哥儿,吃了晚饭又要念书习字,一天到晚也说不上几句话,一个月沐休才一天,到那天,简哥儿又要忙别的事儿。” 庄容就想不通了,这小家伙竟对简哥儿依赖的紧。 他小脸儿上满是落寞,瞅瞅庄容,又瞅瞅桃红,眨着无辜的大眼儿央求说:“桃红婶儿陪姐睡,简哥儿陪我一块睡,好不?” 白行简从外头跨了门槛进来,听了这话,非但没反对,反而顺着小宝说:“我夜里陪你,你安心睡。” 又看看庄容说:“我看,从今个起,我和桃红婶留下来,夜里万一有什么事你和小宝应付不来。” 他瞥一眼庄容细弱的手腕,抿唇说:“别看桃红婶话说话不利索,可她力气大的很,关键时刻能保护你。” 庄容打心眼里没觉得她和小宝需要保护,但又一想,约摸是庄文走前那两天总是焦虑唠叨,无形中让简哥儿也起了担忧,生怕她们姐弟俩出什么事儿。 便寻思一下,说:“也好,我打算过阵子把新院子改成咱们的皮坊,你俩这会儿不搬过来过几天也得搬。” 不过,她始终没把简哥儿的担忧当回事儿,谁知,当天晚上,真叫简哥儿给说着了,三经天时,出了点意外。 庄容正睡的香甜,迷迷糊糊间听着院子里传来一阵拳脚声儿,接着有男人哼哼的求饶喘气声,她一骨碌从炕上坐直了,凝神听。 “轻……轻点儿……哎哟……” 她听得真切,这声音是个男子发出的,听着有些陌生,随即便披了衣裳下炕。 桃红被她的动作惊醒,揉了揉眼睛,见庄容推门往外走,也急忙披衣裳跳下床,趿拉鞋追出去。 到了院子里,黑乎乎的一片,庄容顺着声音来源处看去,就见着南边院墙根下隐隐约约有两团人影。 便立时冲了过去。 走的近了,借着月光才看清,地上蜷着个瘦小的青年,十七八岁,贼眉鼠眼儿的,瞧着面生。 他躺在那求饶不迭,身旁洒了不少兔饲料。 白行简一脚踩在他胸口,“目的。” 那人只是哎哟哎哟的叫唤,却不肯交代,白行简将人揪到槐树旁,抽了根晾衣绳把人拴在树干上,打了个死结,冷道:“不说,明一早报官。” 桃红见了这情况,摸不着头脑,“……坏人?” 庄容也走上前问:“怎么回事儿?” 简哥儿说:“半刻前我听着院墙有动静,起先没留意,可没过片刻又听着母鸡叫了几声,兔舍门有掀动的声音,出来一瞧,就发现这小贼刚从兔舍里潜出。” 第469章 对策 兔舍? 庄容吃了一惊,看着青年面生,不像是村里人,清水村约有三百户人家,不到两千口人,庄容不见得都认识,可只要是本村人,打个照面准能有印象。 她仔细盯了那青年看,断定他不是村里人。 就走上前问他:“你叫什么,籍贯何处?半夜三更来我家里有啥目的?你若是现在说了,姑且念在你没盗走什么东西,我俩就放你走,你若不说,明个里正来了,指定把你送到官府去。” 那青年起先大概看简哥儿年纪不大,想着糊弄过去,可听庄容一板一眼一席话,面上再绷不住,流露出浓浓惊惧。 急忙张口说道:“我是桃园村人,姓李,排行老四,因家里太穷,这才起了偷盗的念头,我也知道错了,请姑娘和小哥儿手下留情,我保证往后再也不做偷鸡摸狗的事了,求你们放了我吧。” 他言语间,目光虚浮,庄容就知道他没说实话。 庄容又问他,桃园村和清水村相距甚远,为何不就近找个村落偷了,既是家穷,为何不偷鸡捉兔,反而偷了把兔饲料,他便言辞闪烁,支支吾吾的顾左右而言他,反复推说那兔饲料味道太香,一时没忍住便拿了。 庄容冷笑一声,“你说你是桃园村人,明儿我就去查,若没有你这号人,你怎么说?” 那青年不住保证,“真有我这号人,不信姑娘就去查,只求别把我送官啊……” 庄容心知这话应该不假,看了简哥儿一眼,率先往堂屋走去。 发生了这场意外,谁也没心思歇下,庄容点了灯,和简哥桃红三人围坐在八仙桌上。 她拖着腮寻思,“若真是小偷小摸的人,误打误撞到咱家也就罢了,就怕是有心人派来的。” 白行简点头说是:“我也在担心这一点,他必然没交代实话,我瞧他神情,似乎隐瞒了什么。” 庄容想到什么,摇了摇头,“不该是徐三派来的人才对,我爹已经答应了他合作,再说他那兔场还没建起呢,不至于这样等不及。” “会是你奶家?”白行简睫羽轻颤,疑惑地看庄容。 庄容思忖片刻,摇头,“不确定。” 突然,她想到什么,猛一拍桌,“今个上午巧珍和我说,马氏去她家打听养兔的事,不过张婶和巧珍嘴都严,什么也没告诉她。” 她越想越怀疑马氏,白行简表情也凝重起来。 “我捉到他时,他手里捏了把槽里的饲料。”白行简说:“他自称因家穷而偷盗,却不抓兔反而抓了把饲料,这不符合常理,照你的说法,背后那人是马氏就说得通了,她去余伯家无功而返,这是狗急跳墙,雇了人来偷饲料,想取回去了研究。” “可他打死不承认,咱们也没办法,送去县衙至多打两板子。”庄容犯了难,看简哥儿,“不如将计就计?” 白行简顺着她的念头一想,勾唇说道:“我倒有个主意,不如把他放了,让赖猴儿跟着,且看看他去了何处。” 庄容也觉得这法子行,眼下左右猜测,也不能确定背后那人,亲眼见了才作准。 她眼底浮起一道念头,说:“这事儿还须得让里正知道了,明儿咱们抓他个现行!也叫里正瞧瞧整天满肚子坏水的人是谁。” 第470章 报备 两人商议过后便各自行动。 庄容先去大槐树下佯装询问,把那小贼的注意力绊住,简哥儿伺机溜出院子,上里正那报备。 白行简身手灵活,从院墙翻出,那小贼愣是没瞧见,只顾着朝庄容装可怜,“你当我想小偷小摸的,我也不想,我爹死的早,三个哥哥早已分家,各过各的,只有我和老娘留在老宅里艰难度日……” 庄容一改方才的凶相,反而面露同情地放软了语气,“日子艰难,你不去想着怎么挣钱儿,反倒要去偷,连兔饲料都不放过,我家那些饲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闻着香,那是添了些果子,我家里多的是,你家若有家禽,我可以赠你一些,只是以后你不能干这些小偷小摸的行当了。” 青年听了,眼睛顿时一亮,“当真?你不报官抓我,还要送我些饲料?” 庄容见他的模样,就越发肯定这小贼有问题,笑了笑说:“我瞧你可怜,认罪态度又好,只要你往后不偷盗了,这回我就放了你。” 另一边,简哥儿出门后,径直到了里正家门外拍门。 这会儿已是四更天,等了不大片刻,里正果然披了衣服出来开门,见是白行简,奇了怪,皱眉问:“大半夜的叫门,是出了什么事儿?” 白行简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又说道:“我和容姐儿本想着天亮再来找您,可那小贼破绽极多,我俩问询他,他顾左右而言他,我俩猜测他背后说不准有人指使,便想请您跟着我们一块去抓个现行,您亲自做见证,到时那人也不好抵赖了。” 里正沉吟了片刻,有些不赞成:“放了他,保不齐就叫他脱了罪,明儿还能跟踪上?若他报的户籍地是假的,往后上哪儿去找这人?我看明个就带他到县衙里,把这偷盗的罪名定了,至于后头有没有人指使,再慢慢审。” 他有他的道理,这样做自是稳妥。 白行简早料到里正要这样说,他解释道:“您担心的不无道理,可我也有些手段,保证叫他跑不掉,我在山上生活多年,曾豢养了一只猴儿很得用,它极通人性,追踪的本事一流,即使是白日,也不易叫人发现。” “竟有这样聪慧的猴儿?”里正吃惊了片刻,转念想到简哥儿从小在山里生活,能指使猴儿也就不稀奇了。 他想了想,若简哥儿这办法可行,便可拔出萝卜带出根来,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他再三确认白行简是否真能把这人控制住,白行简郑重承诺说:“您放心,我若没有把握也不会来找您,如今我和容姐儿就只想把这背后之人揪出来,若只惩罚了这小贼,却叫背后那人提高了警惕不敢再妄动,往后就真成一桩悬案了。” 朱继光笑着看他,“你们这两兄妹,可真是见本事了,你爹不在,你俩倒好,又是抓贼,又是查案,半点不慌,好吧,这次就按你俩的意思办,我倒也想瞧瞧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儿,查出来了,必定严惩!” 第471章 里正的问询 得了里正首肯,白行简这才回了院子,他悄默声的站在墙下看了会儿,见那小贼和庄容正哭诉着什么,突然走上前儿,清了清嗓子说:“你真要放了他?” “我和他说了半会儿,他家里情况也着实可怜,要不这回就算了吧。”庄容可怜巴巴征求着白行简意见。 那小贼也不住哀求着:“小哥儿,我是真的知道错了,这回就饶了我吧,往后再不敢了。” 白行简冷哼一声,“今个就看在我家妹子的份上饶了你,往后再让我抓住,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说着,走过去,解了那小贼的绑,“还不快滚?” “等等。”庄容忙跑去兔舍,片刻后,手里捧着一纸包饲料出来,“这李四家里也有家禽,他瞧着咱们饲料好,就送给他些吧。” 说完把饲料递给李四,“我今儿放了你,也不全是可怜你,是瞧着你有位老母亲,你回去了可要好好孝敬她,别再干偷鸡摸狗的事儿,快走吧!” 那小贼接了他给的饲料,眼底划过一抹庆幸之色,也不敢再翻墙,老老实实顺正门溜了。 他前脚走,后脚白行简就打了个口哨,只见前头绑着李四的大槐树上窜下来只小猴子,落在简哥儿肩头,吱吱叫了两声。 白行简拍拍它的背,往外一指,“去跟上那人,待他和什么人见了面,就速速来带我们去。” 那小东西竟似真能听懂人言,简哥儿话音刚落,便如离弦的箭般蹿了出去。 庄容这才松了口气,看看天色,已快亮了。 她交代桃红一声,到了天亮,记得和小宝去厨房案板上拿了饼子吃,她和简哥儿得去里正家,有事要办。 桃红虽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却也心知和刚才的小贼有关,立马点头说:“照顾小宝,送学堂。” 庄容扯出一抹笑来,“婶儿记得在家看好门,可别到处乱跑,等着我回来。” “不跑,小偷!”桃红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盯着兔舍外那面墙。 庄容瞧见她的模样,心知今个这事估摸着桃红也受了惊吓,她虽智力有所不及,却也知道是外人闯进家里偷东西来了,眼下她能乖乖在家看家就是好事儿,旁的也不能指望太多。 遂就放了心,和白行简一起出门,往里正家去。 里正一家让这事搅得也没睡成个囫囵觉,早在堂屋里等着了。 朱李氏见他俩来的早,端了两碗苞谷珍进堂屋,“可怜见儿的,爹刚出门,家里就遭了贼,来来来,你俩先喝点苞谷珍,吃些饼子填填肚子,查小贼的事儿不紧要,你们伯不会坐视不理,总归给你们查个水落石出。” 朱家的大儿子在外从军,余下一个姑娘前两年刚嫁人,李氏为人很低调,平常不总在村里露面,可就冲着前头简哥儿入族那天,李氏狠臊了庄王氏一回,就瞧出她也是个仗义执言的正直妇人。 庄容接了苞谷珍,朝她甜甜一笑,“谢谢婶儿。” 吃了饭,里正就问她家里那些兔子的事儿,说:“照你俩的说法,背后那人是惦记上了你家养兔饲料,我也听说你家养兔颇有些成效,你爹是找了什么好方法?” 第472章 滴水不露 庄容回他的说辞与和旁人说起时没什么不同,只说是饲料里除了苜蓿草和胡萝卜,还配了些山上摘的野果和他爹折腾来的草药,旁的就不多说。 她心知,她家养兔的事也瞒不住,日子长了,议论的多,这事儿迟早要拿到台面上说。 眼下朱继光不过就是随口一问,可她若是答得好了,再有人问起,里长和大家解释起来可比她家有权威的多。 朱继光果然笑着问她:“那若是同村乡亲们打问这饲料方子,也想跟着你家学养兔,你家是藏着还是给大家伙说了?” 庄容笑了笑,说:“余家想养兔,我爹不也没藏私。说句自私些的话,这方子是我家琢磨出来的,就是不说也在理,若说了,大家都养兔,于我们有什么好处?” 里正听了,点点头说,“话是这么说。可藏着捂着就会招来人觊觎,今个招了小贼,保不齐明儿个又有,况且乡里乡亲的,不卖个情面,总归叫人指指点点,你也知道你爹前头得了不少人帮助,就是不给那些不相干的人,这些帮过忙的村民总不能忘了情分。” 庄容点头,“您说的是,其实这事我和我爹商量过,与其叫大家眼热,还不如把这方子贡献出来,我爹也不是自私自利的人,前头挖了草药送给了余家,可惜那野草不但十分罕见,还娇气的厉害,在山上就活得很好,移植到家里很快就死光了,我爹和简哥儿也就是常往山里去,才寻得了那么一些,这么算起来,用我家这方法养兔,还真不像大家想的那样简单,咱们农家人一年到头最重要的就是春种秋收,总不能让乡亲们都放了地里的活计不做,跑到山上去采草药,算算得失,费劲养那么些兔子,还不如种地划来呢。” 她一番话解释得滴水不漏,里正听她这样一说,才知道还有这样的内情,点头说:“原来是这样,看来你家养兔也不是件易事儿。” 庄容笑说是,“我和我爹总想着法子把这草药去了,经常换方子,这不,最近又换了一种野果儿,兔儿吃的也好,只是这野果也极其罕见,三年才结果。” 她絮絮叨叨地说,里正夫妇听了,总算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儿,李氏就说:“看来这方子就是说了,大家也不见得都能养成,有些懒汉种地都不愿下苦,更别说上南山去挖草,山里又高又陡,还有野兽出没,几个人能吃这苦。” 里正也点头说是,本想着这方子若人人易得,就劝着庄容一家为村民做些贡献,可听了庄容这一番话,顿时就歇了这念头,既是人家辛苦采摘,琢磨出来的配方,该着人家能挣这份儿钱。 他对庄家养兔这事儿解了惑,便再不多问了。 说不多会儿话,外头天已然大亮,简哥儿忽然从外面匆匆进来,赖猴儿倒挂似的挂在他脖子上,进了门便说:“那人眼下就在南坡。” 里正顿时站起身,凛了神色,“前头带路,咱们立刻去瞧!” 第473章 讨价还价 这会儿天也就刚亮不久,村民们大多才起身,各家厨房里刚冒了炊烟,道路上冷冷清清没半个行人。 简哥儿一言不发在前头带着路,朱继光夫妇和庄容紧跟其后,一行人急步朝着南坡走去。 刚到南坡口,赖猴儿便蹿下简哥儿肩头,定在那儿不走了,吱吱叫着,朝着林子里抓耳挠腮。 白行简回头看朱继光一眼,抿唇说:“咱们放轻些脚步,悄悄进去瞧,这会儿林子里安静,若发出一点动静,便会惊动里头的人。” 朱继光自是知道这案子已到了紧要关头,若一个疏忽,便会功亏一篑,他一个一米八的汉子,硬是勾肩搓背地踮了脚尖,姿态滑稽地朝里走去。 走到林边,他捡了根棍,轻轻拨动着沿途的枯枝干草,余下几人跟在他身后,俱是小心翼翼朝林子里走去。 没走多远,朱继光脚步突然一顿,弯腰蹲下,扭头示意大家伙别出声。 他在干草丛里猫了腰往前看,不知看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庄容几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那李四小贼就在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下站着,他身旁站着个穿了暗红绸罗坎肩,月白襦裙的中年妇人。 两人正说着什么话,因离得远,听不大清楚,可从那妇人的侧影一看便知是同村的马氏。 庄容和简哥儿倒还好,两人来之前便分析了,一致认为最有嫌疑的人便是马氏,此刻真见了马氏,也没多吃惊,只是纷纷在心里暗暗对马氏咬牙切齿。 吃惊的还数朱继光两口子,一来马氏这人平时极体面,因念过书识过字,说话都和旁的村妇不一样,文绉绉的,透着几分傲气,人前儿总是穿着考究的衣裳,把自己收拾的利利索索,谁瞧了都羡慕。 二来,孙家是村里有名气的富户,从老孙头往上数三代,皆是手里有些良田的地主,到了老孙头,他为人精明善经营,手里的余钱都买了地,数十年下来,积攒了一笔财富,要说整个村里谁最有钱,那就属孙家莫属。 孙家觊觎庄文家养兔,这事儿若不是亲眼瞧见了,里正夫妇简直不敢相信。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因离得远,听不清两人说的什么,朱继光心里也着急,又怕被发现了,脚下只能慢吞吞地往前挪着。 好在那俩人一直说着事,不知说到什么,马氏眉头紧锁着,也没注意周边干草丛里的动静,一行人慢慢挪到近处,总算听了个大概。 就听李四嬉皮笑脸说:“我这一晚上下的力气,抵得过给你家种半年地的,时刻得防备着叫人抓去了,咋不得再多加百十个钱儿?” 马氏气的呸他一声,不肯让步,“少来!谁不知道你平时就干些偷鸡摸狗的行当,前头说好的两百个钱儿就是两百个钱儿,给这些钱都便宜你了,还不快把东西给我!” 庄容撇了撇嘴,弄半天是在讨价还价。 李四嘿嘿一笑,就是不肯把东西交出,眼里冒着精光,“嫂子这话说的,账可不是这么算的,我上他家去,担着多少风险?真要是一百个钱都舍不得,那嫂子就另请了人去,别一个不小心被抓进了衙门,再招认了嫂子,嫂子以后可就没脸做人了。” 第474章 抓现行 他是仗着手里有东西就开始坐地起价,马氏哪是轻易吃亏的人,只是她有顾忌,尽管一肚子气,可又顾及着怕被发现了,眼下虽没人,可过不久陆陆续续就有人上后山砍柴割草了,再攀扯下去于她不利。 马氏极不情愿又取了钱给了李四,顺带恶狠狠捶了他胸口一下,“东西呢?” 李四得偿所愿,这才从怀里掏出个纸包来,满脸堆笑说:“喏,就这个,还别说,她家这饲料真香,人都想吃,更别说那些畜牲们了。” 马氏盯着他手里的纸包,眉头一皱,“这是你偷来的?” 偷来的饲料哪有用纸包包的规规整整的? 马氏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立时怒目而视,“你个混球,竟拿这些把戏来骗我,我叫你去偷她家的饲料,不是让你拿些冒牌的搪塞我!” 李四叫她吼的当即一愣,收了笑,狡辩说:“确实是他家的饲料,我总不能揣着饲料在怀里不是,草纸自是早就备好的。” 从李四这些话,庄容就听出他是刻意隐瞒了被简哥儿发现的事儿,只想顺顺当当领了钱儿。 马氏也精明,一点风吹草动就起了疑。 马氏审度的目光反复在李四脸上打量,半信半疑地接了纸包,说:“你去时可有小心,没叫他们发现吧?” “嫂子放心,他一家子都在睡觉,神不知鬼不觉的。” 马氏这才冷哼一声,“那就好,你还不快走,这事儿给我烂在肚子里,否则有你好看的!” “好嘞,往后再有这样的好事儿,嫂子可得第一时间想起我啊!”那李四嬉皮笑脸的溜了。 目睹了整个交易过程,朱继光脸色已是黑如锅底,身体轻微颤抖,足见得有多愤怒。 马氏尚不知自己的一言一行早已被人瞧得清清楚楚,揣着那包饲料就露出了一抹轻蔑的冷笑,转身便要离开。 刚走到南坡口,突然,斜里走过来几个人拦住道儿。 马氏被吓得打了个激灵,见是朱继光,才后怕地拍了拍胸脯说:“哟,里长大人,今儿这么早就出来了?” 说话间余光瞥见朱继光夫妇身后还站着庄容,她面色登时就一变,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朱继光皮笑肉不笑说:“志远娘这么早上南坡做什么去呢?” 马氏心里咯噔一跳,勉强笑说:“这不是志远初十上州府赶考,眼看着没几天,我当娘的心里头着急啊,整晚整晚睡不好觉,这不,天一亮就上外头透透气。” “是吗!”朱继光唇边的冷笑放大,“别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要避着人吧!” “哎哟,那哪能呀!”马氏撩了撩耳边的头发,掩饰着心里的不安,笑说:“里长和嫂子也够早的,这是上南坡做什么去?” 这回朱继光还没张口,朱李氏便忍不住插了话,冷笑道:“我俩特意来看看那些不要脸儿的人怎么背着人害人的。” 这话只差明着骂了,马氏哪能听不出来什么,心里的不安顿时压都压不住,一时间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嫂子这话我可就没听明白了……”她左顾右盼的瞧着,“是哪个不要脸的呀?” 第475章 打麦场子示众 “谁不要脸,谁心里清楚的很。”李氏话音刚落,几人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马氏抬眼望去,居然瞧见白行简那小子手里拎了个人走过来,那人被五花大绑着,赫然是刚才得了钱溜走的李四! 马氏登时吓得一阵腿软,惊惶不安地看向朱继光,慌乱道:“里长,这……这……” 朱继光一张脸阴沉似水,冷盯了她说:“你指派李四去庄家偷东西,人赃并获,我们几个可瞧得清清楚楚,你嫁来孙家二十多年,不缺吃不缺穿,过着全村最上等的日子,如今却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儿,今儿个既让我当场撞见了,必须得严惩了!行简,把那李四带到村里打麦场子上,叫全村人过来!” 说完,率先怒冲冲出了南坡。 白行简立马就推着五花大绑的李四往外走。 马氏顿时慌了神,手下意识伸进怀里,就想把那包烫手的饲料给扔了,朱李氏眼疾眼手快走过去揪了她的胳膊,“还想玩花招?” “哎哟!疼!”马氏奋力推着李氏,“你们说我有罪我便有罪?且放了我,我要回去叫我爹娘来!” “你放心,你爹娘我们自会遣人去叫,眼下你哪也不能去,先去打麦场子里,在全村人面前露个脸儿!叫大家看看你私下里是什么德行!” 李氏态度极强硬,压根不顾马氏的哀嚎,拽着她就往外走。 天刚蒙蒙亮,南坡里的动静不小,很快周边的村民都推门出来瞧动静。 朱继光火大地走在前头,见了村民挨个告诉他们往打麦场子里去,全村人须得到齐,有要事要当众说。 众人又瞧见庄家的行简揪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青年,马氏在后头哭哭啼啼的被李氏揪着,往常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挣乱了,衣摆上全是土,脸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一副狼狈样儿,中途几次想逃跑,都被李氏重新抓回来。 她气的大骂李氏,“你个粗鲁的婆娘,快撒开,我要回家见爹娘!” 李氏平日里素来低调,那是没把她惹急,今个瞧见了马氏做的好事,她可是半点儿不手软,沿途见人就说:“志远娘指使了小贼上庄家偷盗,大清早被我们几个抓了个现行,大家都上打麦场子里去!” 她嗓门洪亮,轻易将马氏那点儿哭骂声压制。 一时间,马氏盗窃被抓现行的事儿是一传十十传百的,不一会儿,大路两边全围满了人,人群乌泱泱的都随着朱继光一行人往打麦场子里去。 马氏是又急又臊,眼珠不住转着,寻思着应对的法子。 待到了打麦场子,那尖嘴猴腮的李四浑身上下已被闻讯而来的村民们扔满了烂菜叶子和鸡蛋,而马氏,她总归是同村人,大家伙虽群情激愤,却也没让她难堪,一时间也都想听听她怎么说。 家家户户听了这事儿,那些还没顾上来的,男女老少纷纷放了厨房里的活计,搁了桌上正在吃菜的筷子就往打麦场子里奔,不多会儿,大麦场子几乎被全村人挤满,只留中间一小圈儿空地,马氏和那李四站在正中央,朱继光沉着面色站在旁边。 第476章 白眼和指责 “里长,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志远娘是犯了什么错,咋和这小贼一块被抓了?” “简哥儿,志远娘到底偷了你屋里啥东西?你和容姐儿倒是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一时间,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庄容和白行简齐齐被七大姑八大姨拉拉扯扯地打问。 庄容无奈地抽回胳膊说:“爷爷奶奶叔伯婶子们,里正伯伯既然叫大家都来这儿,自然是要给大家把话说清楚的,大家都别吵,仔细瞧着就是了。” 不远处,孙家一家人也前赴后继赶了来,孙仲和孙刘氏站在人群外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人群里的马氏,两口子不知发生什么事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心想去找个人问,可身旁的人见了他们一家不是交头接耳的议论,就是翻个白眼儿避之不及。 孙家在村里向来声望好,因家里有钱儿,常在村里做些花钱买人心的“善事”,出手又阔绰,也得了些人缘,几时受过这种白眼儿? 孙仲当即就气得老脸发白,胸口生疼,几乎站不稳。 孙志远和刘淑姐儿忙一左一右扶了他,孙志远眯着眼说:“爷先别着急,听听他们把话说完,我就不信娘会去做偷盗的事儿。” 他说话间,目光落在庄容身上,“这事儿,兴许有内情。” 刘淑贤顺着他目光看去,了然一笑,柔声说:“我方才来时,听说庄家的容姐儿是跟着里正夫妇一块来的,娘出了事儿,兴许与她有关?” 这话落下,孙家人脸色更难看了,孙志远冷哼一声,隔了老远,眼神几乎都要把庄容给射穿。 “好了,大家都别吵。”朱继光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说道:“昨夜三更天时,这叫李四的小贼溜进了阿文家院子欲行偷盗之事,叫简哥儿逮了个正着,简哥儿第一时间来我家报备了,想着这小贼背后有人指使,果不其然,到天亮我们几个赶到南坡竹林里,就见这小贼与马氏攀扯着要钱,细听下来才得知这小贼上阿文家就是受马氏指使,乡亲们,村里向来民风淳朴,我作为一里之长,绝不容许马氏这等害群之马把村里搞得乌烟瘴气,按咱们大宋刑律,偷窃便要游街,今儿个我把大家伙叫来,就是让大家伙儿都瞧瞧马氏做的好事,我已差人去县里报了官,县衙理案的大人中午便赶至,待马氏罪名定了,就是咱们村里头一个游街示众的!” 一番落下,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里爆发出哗然议论。 有劈头盖脸骂马氏的,有冷嘲热讽的,顷刻间,马氏身上就被扔满了番茄鸡蛋,簇新的衣料被扔得乌七八糟,她一张脸烧得通红,恨不得立刻钻进地缝里。 就见打麦场子一角突然人群攒动,大家自发的汇聚到一起,将孙仲一家隔离开,孙家人莫名其妙的被单独晾在那儿,承受着所有村民的白眼儿和指点。 “这……”孙仲一张老脸都没地方搁了,勉力扬起声说:“我这儿媳向来规矩,怎么会做出这等事儿,还须得县衙的大人明察啊!” 孙刘氏也扯着嗓子说:“谁都知道咱们里长格外善待阿文一家,要我说,是不是谁在中间捣了鬼,咱们里长不知情,一心偏帮了,把我家好好的儿媳妇污蔑了!” 第477章 惹众怒 这话刚落下,孙刘氏立刻就遭了好几记白眼儿。 “宝全娘,你这话说的可就昧良心了,咱们里长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大家伙可清楚的很,我问问你,乡亲们谁没得过里长帮扶?” “咱们里长可是最公正无私的人,年前村里闹狼灾,里长夜夜不睡,带着村里的守夜队值夜,为了保护大家,里长操碎了心,你倒好,自己儿媳妇犯错,还敢污蔑咱们里长!” “简直是丧了良心啊,不就是家里有几个臭钱儿,我呸!” “说起来,她家那些地,还不是靠着咱们大家伙辛勤耕种,她家好吃好穿的在家数钱儿,佃户们的血叫他们抽的干干的……” 孙刘氏自知这话犯了众怒,眼看就要掀起阶级矛盾来,不得不低眉耷眼儿败下阵来。 孙仲狠瞪她一眼,“里长别和我这婆娘一般见识,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若我家儿媳犯了错,咱们绝不姑息,可她万一是叫人陷害了,依我看,这事儿不能草草处决啊!” 他一边说,一边朝朱继光走去,人群自发给他让开一条道路。 朱继光顶天立地,做事向来问心无愧,一直受乡亲们敬重,他自是不在意孙刘氏那些污蔑,见孙仲步履蹒跚走来,到底念他是一方乡坤,年纪又大,这才放缓了语气,说:“我夫妇二人和庄家两兄妹跟到林子里,把他二人如何交易的经过目睹的一清二楚,孙叔,这事儿就是板上钉钉,你也别想着翻案了,从今往后好好教养你这儿媳才是正理。” 孙仲听了朱继光斩钉截铁一番话,心里就一沉,心知马氏多半是真做了。 可她做就做,却这般不小心,竟叫里正给逮了个正着,朱继光这人软硬不吃,在村里声望又极高,眼下自家可谓是十分被动! 若这事儿真拍板定了案,孙家的脸那就是真是丢了个精光,以后在村里再难抬起头来! 想到这,他老眼里划过一抹精光,赶忙软着声儿和里正说:“里长这样说,我也无话可说,兴许我家儿媳真是一时糊涂了,可否现在就把我这不争气的儿媳押往县衙?交由县衙审?” 里正是虽是村里最大的长官,却只有管辖权,并无司法权,村里但凡有人犯事儿,都须得交由县衙定案。 “不必了。”朱继光淡淡说:“我已差人去请了巡检大人,不时便到!马氏就留在这儿等候吧!” “这……”孙仲不死心地说:“都说县尉大人审案公正,还是上县里好些,车马我家来安排……” “不用了!”朱继光打断他,说:“谁都知道你家孙媳妇的爹在县衙做文书,把马氏送去,你们孙家在亲家面前也难堪,再者说,这么点偷鸡摸狗的小案子犯不着县尉大人亲审,巡检大人三言两语便审了!” 他这话说得委婉,嘴上说着避免孙家难堪,实则是怕孙家靠着刘家那关系翻案。 先前田氏那桩案子时,村里便有沸沸扬扬的传言,说田氏背后是马氏在指使,可最后结案却判了个马氏无罪。 第478章 颠倒是非 故而朱继光早防备着这一层,原本就没打算着让马氏县衙里去,叫全村人来打麦场子,一来是当着大家伙面把马氏这罪行公布于众,二来,也是为着扣了马氏不放,先一步差人去请巡检,打孙家个猝不及防。 眼下派去的人估摸着已经到县衙了,孙家就是再快马加鞭的也赶不及偷偷去知会。 孙仲见他态度强硬,自知再没商量的余地,顿时把拐棍狠狠在地上顿了顿,扬起便朝马氏打去,“你这个混账!就知道哭哭啼啼,里长大人说你偷盗,做没做你倒是说一声儿,若没做,自有县尉大人给你做主,你倒说说,可是这小贼污蔑你?!” 马氏只道自己这回叫抓了个现行,指定完蛋了,却不想老公公一番话登时叫她醍醐灌顶。 她背上结结实实受了一杖,人却清醒了不少,就势跪在地上大哭:“爹啊!我是冤枉的,我压根不知是怎么回事儿,今个起的早的些,就上南坡林子里散步,不巧碰见了李四,他一见了我,便二话不说把一纸包塞给我,还说些莫名奇妙的话,什么‘东西照我的吩咐拿到了’,我听不懂,觉得他怪里怪气的,正要离开,不想里正大人紧着便来了,张嘴就说我指使李四偷盗,老天明鉴,我可什么也没做啊!” 朱继光气的瞠目结舌,“李氏,你不老老实实认罪,还在这胡说八道?” 马氏被他吼的身子一瑟缩,却仍是迎着他冷厉的目光说:“里长大人,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想不明白,你也是被人糊弄了,是庄家的容姐儿特意带你上南坡去的,这李四指定是她提早安排好的,您这是被设计了!” 马氏话音落,周围的喧哗声儿止都止不住,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的,有说马氏死不认账,血口喷人的,有提起孙家和庄家那些旧矛盾的,也不乏转了口风帮马氏说话的。 庄容死死瞪着马氏,心里恨的那叫一个牙痒痒,只恨这时代没相机没监控,任由马氏在这颠倒是非黑白。 简哥儿亦是和她一样沉了眉眼,他死死捏了拳,隐忍着巨大的怒火。 再看朱继光和朱李氏,俱都是被马氏气的青筋直跳。 可再怎么气,也不能上前儿和马氏攀扯,孙家的目的就是把事态搅混乱,在村民面前混淆视听,明明铁板钉钉的事儿,只要人证物证俱在,巡检大人来了就能定罪,可要是这会儿上去和她扯皮,保不齐闹出什么事端来。 想到这儿,她轻轻拽了拽白行简袖口,低声说:“别冲动,里长大人不会让他们得逞。” 白行简轻嗯了一声儿,眼下想想,这次亏得叫了里正一起捉现行,若没叫里正夫妇,仅凭他和庄容两人,到最后便是两厢扯皮的结局,不出意外那小贼看着孙家财大势粗,还会毫不犹豫反咬他俩一口。 阵阵议论声中,突然,朱李氏搡开人群朝空地走去,一字一句冷喝马氏:“志远娘,念在多年乡里乡亲的份上,我再给你个机会,当着大家面儿好好把事情说清楚,别动那些歪脑筋,你和李四在树林里怎么两相交易的我们看的清清楚楚,可不是你颠倒是非就能抹去的!” 第479章 爆打 “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马氏见有了公公的帮持,心里安定了不少,以无辜的语气抵赖道:“嫂子可不能为了帮庄家,连是非公理都不讲了呀!” 她振振有词,气的李氏当下呵呵冷笑了两声,眼神都变了,黑黝黝的瞳仁里一片戾气,“怪不得你这妇人心如蛇蝎,我道是为什么,原来有家里的公婆包庇着做坏事儿,既然你家公婆不教你做人,我来好好教教你!” 话音落,她陡然冲上前,撕扯着马氏衣襟,照着她面门便是左右开弓,噼啪连打了七八下,她打的夯实,巴掌抽在脸皮上发出一声又一声脆响,别说马氏被抽懵了,围观群众也全看懵了,一时间,整个打麦场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瞧着李氏揍人。 连续抽了几巴掌,李氏手心打的烧疼,却硬是没停手,照着马氏的嘴又是重重抽三下,“我叫你胡说八道!” 马氏嘴角很快渗出了血,面颊高高肿起,几次想张嘴叫骂,都被从天而降的巴掌给打断,化作一声声尖叫哀嚎。 李氏还不解气,又是一拳直捶她面门,马氏疼得两眼冒金星,几欲晕厥过去,李氏提起她,扯了她的头发,豪气万丈地往李四面前一撅,“你来说!马氏是怎么指使你的!” 李四被朱李氏的凶相吓得不轻,扭头一看,又对上朱继光杀人似的目光,霎时间腿软,哀嚎道:“小的是马家地里的长工,是马氏吩咐,让夜半上庄家偷盗兔饲料,事成后共给了三百个钱儿,都是她指使我的,我不敢不去啊!” 他把袖筒里的钱全倒出来,叮呤咣啷地撒了一地。 这下子,围观群众顿时都明白过来了,原来马氏刚才那些话儿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想污蔑庄家容姐儿和里正他们,这才气的里正媳妇儿动了手。 一时间,叫骂声不绝于耳,马氏脸全黑了,孙仲见状,转了身就想走,却被愤怒的乡亲们拦住,菜叶子、胡萝卜、土鸡蛋,全朝他脸上招呼去。 刘淑贤见状就怕了,扯着孙志远要家去,“这可怎么好,大家被教唆的都失了控,志远,我好怕,你带我家去好不好?” 孙志远直直盯着场子中央,眼睛瞪得通红,双拳死死捏紧,他猛抽走胳膊甩开娇妻,“要回你自个儿回,爷爷和娘被人羞辱成这样,我自要留下来替他们做主!” 说着,他推开人群硬往前冲,厉声喝:“都给我住手!你们如此这般对待我爷,是触犯了律法!” “你个毛都没长全的臭小子,念了几年书,还知道拿律法压人了,给我滚一边儿去!”一个壮汉一把推走孙志远。 他人长得文弱,登时被推的趔趄,踉踉跄跄栽倒在地,周围顿时一阵哄笑声。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周围几个青年对视一眼,纷纷走上前,提裤脚的提裤脚,抓胳膊的抓胳膊,合力把孙志远举起来。 有人喊:“孙家的德行还配供个书生?当娘的偷盗,当儿子的念什么书,把祖宗的脸儿都丢光了,走,咱们先架着他游街去!” 刘淑贤又急又气,抹着眼泪直跺脚:“奶奶,他们太过分了,你倒是去救救志远!” 第480章 认罪 眼看着自家孙子被那帮坏小子们戏弄,孙刘氏那叫一个心疼,心里哪有不着急的,迈着小碎步急急慌慌冲上去阻拦。 那几个青年都是顽劣出了名的,家里穷惯了,压根不把孙家看在眼里,反倒十分仇恨孙家这样的大户,今个逮了机会,哪能轻易把他给放了,孙刘氏哭哭啼啼在后头跟着嚷嚷,那几人却压根不搭理她,他们把孙志远绑起来,如撞钟似的往树干上怼,每堪堪撞到树上便陡然停手,几次下来,孙志远一张脸惨白,再也提不起半点儿文人的风骨,裤裆里湿了一片。 “哟,这是尿裤子了,刚才不是趾高气昂的,这会儿怎么怂了?” 众人哈哈大笑,一时间奚落声,耻笑声不绝于耳,孙志远一张脸白了红,红了白,煞是精彩。 庄容瞧着这一幕,别提多解气。 里正也是被孙仲和马氏给气坏了,干脆任由乡亲们出了会儿恶气,直到孙刘氏老眼儿直翻,眼看就要气的晕过去时,这才抬手发了话儿,“好了,大家伙都静一静,你们几个皮猴子,把志远放下来吧,马氏虽做了缺德事儿,咱们也不该拿她的儿子出气,志远有句话说的好,若是你们手脚没个轻重,伤了人,那就是触犯了刑律,所以大家伙都稍安勿躁,只等着巡检大人到场,咱们整治不了他,自有大宋律法惩治!” 朱继光张口,大伙儿自然都不敢再造次,那几个青壮这才放了孙志远,他刚一落地,混混沌沌地扶着大树才站稳,却立时指着朱继光说:“以我家的家产,会去偷盗庄家一点饲料?里长大人实是昏庸!” 说完,目光越过重重人群看向庄容,他眉峰蹙起,眼里含了尖利的怨恨,说道:“你几次三番针对我娘,我本想着男子汉大丈夫不与你计较,可事到如今,我若不给你些教训便算不得男子汉,你且别得意,走着瞧。” 他声音虚弱,压根没传到庄容耳朵里。 周围几个青年却听了个一清二楚,有人笑话他,“朝一个姑娘家撂狠话,亏你孙大少说的出口,有种的就像个爷们儿一样找简哥儿干一架去,也叫大家看得起你。” 孙志远轻蔑地看那人,“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我与你们不是一路人!不需你们看得起!” 孙刘氏扑上来,将他抱住,护的紧紧的,“哎哟我的乖孙孙啊,你就少说两句吧!” 县里的巡检是在午时三刻到来的,日头高照,打麦场子依旧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人,村民们自发留下来给里正夫妇作证,再加上那李四的证词,马氏自是再也没话可狡辩,耷眉丧脸儿地认了罪。 孙仲见这场面,知道再无翻案可能,叹了叹气,摇头拄着拐杖往家去了。 巡检是位年轻大人,约莫三十多岁,审案倒是公正严明,捋清了来龙去脉,当即就判了马氏和李四各大十板子,游街示众。 一时间,整个打麦场子都响起了村民的欢呼声儿。 案子虽审完了,朱继光却清了清嗓子,张口让大家先别走。 “我还有几句话儿,趁着人多,和大家伙说说,这回马氏让李四去庄家偷盗,大家都瞧见了,盗走的是庄家那些兔饲料。” 第481章 兔皮工坊 说到这儿,他语气顿了顿,看向庄容,表情柔和了几分,含笑说:“想必一些人也听说了,阿文家养了些野兔,都知道兔子难养,可阿文家偏偏养成了,因为这个,让有些人起了不该起的念头,譬如那马氏,明明家里殷实,却不知足,仍要去做那偷鸡摸狗的肮脏事儿,如今得了个打板子又游街的下场,乡亲们都要引以为戒,须知阿文家能养兔,那靠的不是运气,而是人家的努力和智慧,他家也不是自私自利的人家,原也想着把那养兔的法子贡献给大家,只是我在这说句公道话,就是人家说了,你也未必能养成。”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告诉大家庄家养兔是如何不易,不说别的,光里头的辅料就十分难得。 一番话落下,人群难得的安静了不少,有若有所思的,有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的,有悻悻摇头的。 起先,有些村民也起了跟着庄家学养兔的念头,一直没上门去,不外乎是觉得去了庄家人也不肯说,有些人家则是因着和庄家不走动,也就不好意思上门去。 直到今个听了里正这些话,才知道他家那养兔法子也不是件容易办到的事儿,大多数就歇了那心思。 打麦场子大会结束后,庄家的人缘仿佛一夜之间变好了,走在路上甭管认不认识的,都朝庄容笑一笑,叫她一声容姐儿。 庄容就知道,这是得益于里正在众人面前的一番仗义直言,叫大家不再因为他家养兔的事儿眼热。 也有好奇上门打探她家那浆果树的,庄容就大大方方给他们看,并告诉他们南山上什么地方容易找到这些树,慢慢的,好奇的人渐渐少了,对于庄家大规模的养兔,村里人似乎习以为常,平日里议论的也少了。 张氏对此很高兴,说:“还是咱们容姐儿聪明,里正帮咱们一说,上门打听的都少了,先前有人问,还真不知怎么应对呢。” 庄容笑了笑,“打问还是次要的,就怕眼热的人多了,又起什么事端,眼下去了这块心病,咱们才能安稳的养兔。” “是啊,马氏这回被抓,也让那些人都瞧见偷鸡摸狗的后果,谁再想暗地里做那些坏事儿,可就得掂量掂量了。” 那天马氏被打了板子,还当众游了街,家去后孙仲便一病不起,听说这些日子一直断断续续吃药,也没见大好。 巧珍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说孙家现在整日关起门来过日子,先前孙刘氏最喜欢出门儿显摆,眼下却再瞧不见她人影了。 庄容只听了几耳朵,对此并不怎么关心,雨季马上要到来,她得赶在雨季来之前,把头一批皮子全都制作好,每日吃了早饭,便安安心心和简哥儿一起批量制作兔皮。 两人把隔壁竹林旁的院子改造成庄家皮坊,所有正在晾晒鞣制的皮子都搁在新院进行。 他俩小打小闹的,也没对外宣传,知道的人不多,没隔几天,有村民路过,才瞧见院子里挂满了白花花的兔皮,便好奇进去瞧一眼。 第482章 婆媳矛盾 “容姐儿,你这皮子鞘得可真好,卖不卖钱呀?” “卖呀!”庄容笑说:“眼下只是练练手艺,这些皮子算不得上品,婶儿要的话,十文钱拿去。” 她要的价儿不高,有些村民问过后直接入手一两张,拿回去做了袖筒围脖,总归是不亏的,有些则是瞧个热闹就散了,庄容也不在意,只是一天天熟悉磨练着手艺,渐渐的,来院子里买皮子的村民就多了起来。 消息传到孙家,孙刘氏恨得牙痒痒,马氏端饭进屋伺候患病在床的孙仲吃饭,孙刘氏得空数落她:“你干的好事儿!为了个不值钱的方子,把自家的名声都搭进去了!他庄家倒是得了个好人缘!” 马氏沉着脸说:“娘可不能这样说,我也是一心为着家里,事儿办成了,对咱家有利,事儿没办成,错处也不能全归在我一个人身上?要怪也是怪庄家那丫头,要不是她去喊了里正……” 孙仲气得打断她,狠用筷子敲碗,“你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庄家那小丫头是好惹的?事情败露了,现在可好,全村上下谁不骂咱们,老孙家祖祖辈辈儿都在清水村,可从没叫人指指点点的骂过,如今祖祖辈辈积攒的那点儿好名声都叫你败光了!” 越说越激动,一阵剧烈咳嗽。 “哎哟哟,老头子,你可别吓我。”孙刘氏急急地冲过去给他拍背喂水,回头吼马氏:“你还不赶紧出去,你爹不用你伺候了!” 马氏心里暗想着,出事的那天要不是老公公暗示她对庄家泼脏水,她也不至于当众闹个没脸儿,眼下怎么全怪她一个人? 有心想再说什么,可瞧着炕上的老公公面色铁青,坐在那儿摇摇欲坠的样子,又有些后怕。 她讨了个没趣,从厢房里跨出门来,满心里不是滋味儿,想着到儿子房里说会儿贴心话,没成想刚走到门边,就听着里头哭哭啼啼的,“远哥儿,我嫁给你,没图你家富贵,你知道的,你家那点钱,我和我爹可没瞧上眼,只瞧着你这人聪慧又善性,这才下嫁了来,可眼下你去外头听听,看别个怎么说?我不过是出去溜达了一小会儿,叫人当面呸了我三回,难不成往后出门都要给脸上蒙个纱罩子?若今后日子都这样,可叫我怎么活?” “好淑贤,我知道最近委屈你了……且先委屈一阵子,事情总会过的,我家在村里行了许多善事,那些人眼下是被庄家迷惑了,缓过神来都会记得我爷的好。” “才不是,这些人都是端起碗叫娘,放下碗骂娘的人,指望他们念起爷的好,不如咱们远远的避了。” “眼下爷正病着,娘经了这次的事,一直郁郁寡欢,我当长孙的,如何避了?” “呜呜呜……志远,你心里只有你娘,不再心疼我了么?” 马氏在外头听得心里糟心,气得跺跺脚,扬声说:“远哥儿!娘腰痛,给娘打些热水来端进屋里,娘顺便跟你说些事儿。” 她自打被打了十板子,腰上的淤血还没散。 孙志远心疼他娘,立马站起身,刘淑贤咬住唇,有心想再说什么,他却避开她的目光转身离开,匆匆的出门去见马氏。 刘淑贤心知这是婆婆在给她脸色瞧,气得咬牙切齿,手指用力,狠狠把帕子绞得变了形。 第483章 挑拨 她一直在厢房里七上八下地等着,足过了一个多时辰,孙志远才从外头回来,沉着脸。 她关心地上前儿问:“娘腰痛好些了么?” “还好。”孙志远淡淡地说,便脱了外套去书桌前坐了。 刘淑贤瞧他态度明显变得冷淡,咬了唇走过去说,“远哥儿,你是生我气了么?” 孙志远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是忍不住,指责她说道:“你嫁了我,就该与我家人一条心,眼下家里遇上变故,这种时候你怎么能教唆我走?” 刘淑贤一听他话里话外的怨气,就知道是婆婆他跟前数落了自己。 她顿时语塞,站在那儿不发一语,眼泪叭嗒叭嗒的流。 孙志远心烦意乱地合了书本儿,眼底闪过不忍的同时又有些矛盾,吼她说:“别哭了!” 刘淑贤几时被他大吼过,顿时惊呆,目里透出极致的委屈,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一出门儿,她那如水的眼泪便立刻收了,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挂上一抹笑,往孙仲房里去。 孙仲与孙刘氏正在炕上相对无言,事情已经发生好几天了,可阴云还笼罩在全家人头顶。 刘淑贤瞧孙仲的样子,一时半会儿是过不去这道坎儿。 她规规矩矩的上前,行了礼,坐在炕边的椅子上关心地问:“爷胸闷咳嗽的症状好些了么?” 对待这个孙媳妇,老两口是又忌惮又喜欢。 忌惮的是:姑娘是城里的,她爹曾中举人,眼下又在县衙里当文差,这份家世他家原本高攀不起。 喜爱的是:和马氏那半吊子不同,孙媳妇是真正的书香门第。 他们的儿子孙宝全是个碌碌无为的,平日里沉默寡言,又常年在镇上和别人合伙开铺子,对家里的事不闻不问。 这些年老两口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孙子志远身上,连带着,对孙媳妇也是看重的很。 嫁进来几个月,孙媳妇表现的很好,一来她说话有分寸,毕竟是城里人,有见识,有规矩,每个清晨都要到老两口房里问安。二来她对这个家无所图,一点儿也不像儿媳妇马氏,每回甜甜地叫爹娘,接下来一准是想要钱,让老两口瞧着就糟心。 若不是年纪小些,怕她担不住事儿,老两口都想要把持家的财权交给孙媳妇。 孙仲心里气苦,可听了孙媳妇暖心的问候,也还是挤出笑容,温声说:“略好转了些,估摸着再吃两副药就大好了。” “可我今儿一大早听着爷的咳嗽声比昨儿个还严重呢,我心里急,想着我爹正巧认识县里一位专治胸闷症的大夫,想亲请了他来看诊,可我问了娘……”她微微一停顿,目光有些黯然,随即却又强笑了笑说:“……去不成也没事,我给我爹送信,叫我爹差人送他来,只是如此一来却要多耽搁两天。” 孙刘氏一听这话就不对,追问她:“好孩子,你是真有孝心,你前头说和你娘说了,你娘却又说什么了?” 刘淑娴抿了抿唇说:“娘怕药吃的太多,爷的身子遭不住,说爷年纪大了,慢慢将养着就好,爹和远哥儿那儿不叫去说,怕他念书分了心。” 孙刘氏一听,当即气得脸色铁青,马氏这是想活活的拖死老头子,等老头子一死,她这个掌家的好能理所当然当家作主了。 第484章 孙刘夫妇上县里 “奶,这话是我多嘴了,你可别怨娘,娘说的也在理,算算日子,志远初十就去赶考,也就不到半月时间,爷身子不利索,我多照顾些,就不让他分心了,他若知道了,指定担心的念不好书。” 孙仲听的一阵欣慰,孙媳妇儿真是越来越把自个儿当孙家人了,她句句话说的在理,考量的也周全,叫人听着极舒服。 孙仲想了想,说:“你说的对,眼下没有什么比志远考学更重要的事儿,他娘给咱们惹出这些破事儿来,害的远哥在家里也不能安心复习,爷想了想,不如你俩上县里去吧,他念书还能专心致志些。” “我和爷想到一块去了,昨个也问了他的意思,可志远放心不下娘,娘近来心情郁郁,今个还叫了志远哭了一回,我想了想,也是,眼下家里的情况,我和志远哪能扔下一家子自去县里。” 孙仲气的猛拍了炕桌,“红梅这个糊涂的!明知道志远要赶考,却拉着志远说那些有的没的,她天大的委屈,也大不过志远考学!” 孙仲在心里定了主意,绝不能让孙子在家呆着了,若是为此考不中秀才,旁的不说,先在亲家那儿落个没脸做人。 他发话说:“你自去收拾细软,明儿一早就上路,你娘那儿,不用搭理她!” 刘淑娴犹豫了一下,说:“那也好,早早去县里给爷请大夫,志远念书固然重要,爷的身体才是全家头等大事儿。” “好好好,你去吧,去和志远说,他要是犯倔不听你的,就说是爷的意思!” 孙媳妇这样懂事明理,再和满肚子算计的儿媳妇相比,立刻分个高下。 刘淑贤回到房间时,孙志远正心思烦乱地翻着书,见她终于回来了,有心想去问,却又不知想到什么,蹙了眉。 刘淑贤眼睛红红的,主动走到他身边来,牵住他的手撒娇,“远哥儿,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刚才去瞧爷和奶了,爷最近身体每况愈下,从爷房里出来,正好碰见娘,就和娘商量着想去县里给也请大夫,娘不肯答应,我又担心爷,又不想忤逆娘的意思,这可怎么好?” 孙志远一听这话,眉眼间的冷意顿时散了,动容道:“我当你去闹脾气了,原来去看爷了?” “在你眼里我这么不识大体么?咱们小两口吵归吵,可我既然嫁进家里,就是这家的一份子,爷奶平时待我好,如今爷生病了,我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刘淑贤抹着眼泪说,“爷怕你忧心他的病,不准我告诉你,反倒让我劝着你上县里去念书,说那儿清静,你方能心无旁骛。” “好淑娴,没想到你这样惦念家里的事儿,方才是我口气重了,你别往心里去。”孙志远懊悔地说:“至于娘不准请大夫的事儿,我去和娘说。” “可别……眼下这事儿只有我和娘知道,若你去说了,娘指定以为我在你面前说了什么,往后和我生了芥蒂可怎么好,我一心一意的待娘,只盼着能和娘和和睦睦的。” 又说:“你若真想心疼我,就全了我孝顺爷的心,好不好?明儿咱们就上县里去,你清静念你的书,我请了我爹去给爷叫大夫。” 孙志远心里一阵柔软,哪有不答应的,立马就点了头,“都听你的。” 第485章 里外不是人 小两口本就成亲没多久,正是情浓时刻,虽有一些小芥蒂,很快便在刘淑贤一番暖心的话儿里消融了。 次日早,吃了早饭,两人便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袱出了门儿。 马氏打堂屋里出来,见了这一幕,惊得瞪大眼,“志远,你俩这是要做什么去?” “娘,我们去县里。”孙志远说,他把包袱放在驴车轿厢里,体贴地扶着刘淑贤先一步上了车。 马氏瞧他动作,气恼地眯起双眸,厉声说:“胡闹!还不赶快把她叫下来,你爷还在病中,你俩倒先惦记着跑路?” 孙志远听他娘语气极不客气,再一想刘淑贤昨晚委委屈屈的模样,脸色登时就有些难看,抿唇说:“这不是跑路,淑贤好意,要去给爷请郎中抓药。” “抓哪门子药!你爷不缺药吃,你俩快下来!”马氏明知故问地说,“你俩真涨本事了,这是谁的主意?也太不懂事儿了!家里长辈病得重,当小辈的不在身边伺候着,却惦记着往县里跑,远哥儿,娘知道你向来是个懂事的,今个怎么糊涂起来了?你一个男人家,自个儿得拿的定主意,别总是叫人牵着鼻子走!” 马氏话音刚一落,身侧窗户突然被推开,一把木梳直冲她脑袋砸去,“混账!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远哥儿去县里是我的意思,两个孩子孝顺,要去请大夫抓药,你当娘的非但不支持,反倒阴阳怪气说些怪话儿,我看你是盼着我这把老骨头早早去死!” 马氏被老公公吃人般的目光震的脸色微微一变,陡然想起昨个刘淑贤从老两口屋里出来,她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收敛了戾气,回头解释说:“原来是爹的意思,我还当这俩孩子不懂事儿,想跑去县里游玩,既然远哥儿要念书,去就是了,爹,我和远哥儿他俩一起去吧,淑贤这孩子年轻面儿嫩,去办个什么事儿我不放心,须得有人帮衬着才好,我和淑贤一块仔仔细细的给爹请个好大夫,再多抓几副药回来。” “淑贤办事可比你让人放心的多!我看你是这些年好日子过腻了,不知足!你爹病成这样,家里能少得了人?”孙刘氏再也顾不得孙媳妇在场,气的劈头盖脸骂马氏,“给家里惹了天大的祸,你哪儿也别想去,出去了就是丢家里的人,老老实实在屋伺候你爹!” 马氏气恼的只差把舌尖咬破,满心熊熊的怒火,恨不得把儿媳那小贱人一把烧了。 面上,她也只得不情不愿地沉着脸儿应了,走上前去叮嘱孙志远:“儿啊,在外头念书,千万注意着点身体,这才刚入了春,衣裳穿厚些……” 她絮絮叨叨的还要说,却被孙志远打断,他绷着张脸,面色不豫地说:“娘别瞎操心了,有空多看看《女书》和《四德》,淑贤是文雅人,娘以后还是少在她面前说那些粗话。” 他因为马氏的粗鲁,在媳妇面前有些难堪,说的话也重,说完便愤愤跳上驴子,连一句告别也无,便抽鞭子离开了。 “你自个儿瞧瞧你现在什么样子,连儿子都瞧不上你了!”孙刘氏火上浇油地数落马氏一句,砰地关了窗户,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马氏胸口里火烧火燎的,嫁进孙家几十年,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屈辱。 第486章 丢钱 刘淑贤没进门前,她在家里的地位那是数一数二的,公婆也从不会这样当众不给她脸。 她的远哥儿也一向对她极孝敬,处处维护,她说东,远哥儿绝不会说西。 可自从刘淑贤进了门,一切都变了,马氏暗恼这回她是真看走了眼,还当刘淑贤是只小兔子,不成想她却是头豺狼,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内在却是个心机极重的贱丫头。 她这会儿是真的后悔了,当初怎么就死皮赖脸的给远哥儿求来这么一桩婚事,到头来却是害苦了自己。 马氏站在院子里深吸一口气,眼底全是阴霾。 那小贱人她暂时奈何不得,可庄家那份气必须得出了,亏得她当时多了个心眼儿,用一张欠条把老庄家捏得死死的,眼下是该派上用场了,她迫不及待想给庄家添点儿堵。 想到这儿,她脸色稍稍恢复一些,大步进了厢房里,打开木柜,从里头拿出个箱子来。 掀开箱子盖,里头整整齐齐放了数十颗银锭子,并着数不清串成串儿的铜钱。 这些都是嫁进孙家这些年敛来的,马氏检验着自己的财富,唇边总算露出些许笑容。 她从最底层掏出借条,揣进怀里,打算趁着公婆午休时去老庄家走一趟。 就在合住箱子盖儿时,她突然手一顿,接着皱了眉头,把里头一串又一串的铜钱全都取了出来。 仔细一数,只余下三十串,少了五串。 马氏惊地猛站起来,左算右算,怎么算都对不上数。 这三十五串钱,是年后刚从佃户手里收来的,原应收七十家,只上缴了三十五家,名单还在里头搁着,可五串儿钱却不翼而飞。 这下可急坏了马氏,她在屋里翻箱倒柜,满头大汗找了个遍,却怎么也找不见丢失的五贯钱。 “指定是家里遭了贼!”马氏咬牙切齿地冲出屋,直直上了外院灶房旁的一间屋里,一脚将门踹开,怒道:“王婆!你打扫屋时翻动我柜里了是不是!取了箱子里的五串钱是也不是!” 王婆是孙家新添的粗使婆子,因刘淑贤嫁了进来,孙家人怕孙媳妇受委屈,特意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仆役,主要做些灶上的活计,每天还要将各屋打扫一遍。 她听了这话哪能依,当下就和马氏攀扯起来。 马氏一口咬定是王婆偷的钱儿,那王婆也不是好欺负的,两人在院子里吵翻了天,惹得邻里邻居都顺着大门往里头瞧。 “你是没听见,孙志远他娘骂的话有多气人,诅咒人家王婆祖宗十八代穷死饿死,这话也忒难听了,那王婆也有骨气,立马就撂撅子不干了,那婆子平时做事儿精心,走的时候灶上还搁着给他爷熬的药,没忘了把药端进屋里给他家老爷子搁桌上才告辞,人家执意要走,他爷他奶挽留不下,说是给多少钱都不肯干,伺候不了马氏,他老两口气的又骂马氏。” 竹林新院里,巧珍坐在板凳上,眉飞色舞地和庄容说着打听来的事儿。 她托腮问:“庄容,以你看,这钱儿到底是不是王婆拿的?” 第487章 摸黑送钱儿 庄容似笑非笑瞟了简哥儿一眼,“这我可说不好,兴许是她为富不仁,做了什么缺德事儿,叫人报复了。” “我想也是,管他是谁做的,瞧见她家这样,我反正挺欢乐。”巧珍幸灾乐祸说:“这都是报应,谁叫他家人坏得流油。” 庄容含笑看她一眼,“你这家伙,别光顾着看别个笑话了,我又剥几张皮,你清理了没?” 巧珍悻悻地收了笑,拿起脚边的兔皮,熟练地用木屑打理着,“你说这些兔皮真能卖上好价钱?眼下十文一张往外卖,亏大发了,想想咱们又是剥皮,又是泡鞣,连着晾晒的功夫加起来也要十多天,就这些工序往外少说得卖三十文。” “眼下就是在村里试试水,主要是练技术,有没有人买是次要的,等真掌握了技术,就去县里开家店儿。” 庄容想过了,头一家店,先开间皮工坊作为起步,一来能把家里多余的兔皮物尽其用,二来也借着开兔皮坊的功夫了解县里其他行业的行情。 庄容虽有九想环在手,却不见得对所有行当都有把握,她也不冒进,俗话说三百六十行,她就只摸清了区区一两行,一口气吃不了大胖子,还需得一步一步来。 巧珍又在院子里帮了会儿忙便说回去照看兔子,如今余家的兔子也养了满满两间兔舍,前两天余良上县里去卖兔,小赚了一笔,回来后,给全家人都添置了新衣裳。 张氏母女俩见了利润,养兔的精神头就更大了,说是五月份收了冬小麦,就干脆把地租出去给佃户种,全心全意来养兔。 余良也有心,知道庄容正要用兔皮,这回卖兔时便和小贩打了商量,只卖扒了兔皮的兔肉,价钱儿低些无所谓,说是自家那些兔皮预定给了皮工坊。 因价格算的便宜,小贩那边自是高高兴兴的答应了,反正收了兔也是卖给各大酒楼餐餐厨,兔皮于这些酒楼没什么用处。 张氏来和庄容说这件事儿,她却笑了笑说不用,“我家不缺兔皮,就缺人手呢,婶儿要是有功夫,上我这儿来学学怎么做兔皮,做好的兔皮回头我出钱儿收。” 张氏哪能要她的钱,一听她说缺人手,暗自琢磨了一会儿,心里便有了打算。 她嘴上不说什么,回去后,就指派巧珍见天的过来学。 巧珍这段日子到底是成长了不少,心里虽不大喜欢鞘皮,可也知道,这回自家该帮着庄容,她每日吃了早饭便来和庄容学习怎么剥皮清理和泡鞣,一段日子下来,倒也掌握了要诀。 巧珍走后,白行简便停了手里的活计,从怀里掏出五贯钱说:“这钱不宜在手里留着,今晚就送去吧。”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以何种方式给老屋送去,一致决定顺着墙边扔进院子里,庄王氏瞧见了,绝不会打问这钱的来历,更不会声张,只会悄悄摸摸地收起来。 当天晚上入夜后,白行简便在夜色中出了门。 他沿着小路一直走到老庄家侧院墙外,面前是北屋,庄容自是提前交代过他老庄头两口子厢房的位置。 他算计着屋门口的距离,轻轻一抛,钱袋子便入了院墙,不偏不倚地抛进廊下。 第488章 阴差阳错 做完这些,他便如来时一般身形轻巧的消失在夜色里。 这个点儿,正是入睡时间,庄家院里静悄悄的,却在这时,北边屋门打开。 秀娥从屋里走了出来,她原先住在庄健与田氏那间屋旁边的屋里,坐西朝东,冬暖夏凉。 前些个庄王氏却直喊自己腰疼腿疼,年纪大了不宜住北屋,把自住的北屋收拾出来,硬是叫秀娥搬了进去。 夜色朦胧,秀娥推开门,深吸一口气,望着满天星辰,忍不住思念起田氏,她娘走前那会的日子虽也磕磕绊绊,却因为有娘的照应,总归算是无忧无虑。 可现在田氏走了,她才真切体会到什么叫爹爹不疼奶奶不爱。 她往前走了两步,脚下不慎碰到一个物件儿,低了头仔细一瞧,竟是个钱袋子。 袋子沉甸甸的,打开一看,居然有五吊钱儿。 她下意识往对面屋看,见爷奶和她爹的屋里都已熄了灯,这才悄悄松了口气,把钱袋子收进怀里。 她环视一圈儿,心里起了浓浓的疑惑,又隐约听着院外的小路上似乎有脚步声,当下便好奇地飞奔出大门,想上外头去瞧个究竟。 院门打开,她却猛的怔住。 面前不远处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借着月光,秀娥看清他的脸,心头便是一震。 竟是谢公子的随从孙弼。 她还当他已经走了,没想到他竟然还在? 秀娥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儿,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惴惴不安地叫了一声,“孙叔。” 孙弼朝她点点头:“秀娥姑娘。” 秀娥心头七上八下,想到院里那多出来的五贯钱,似乎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她脸蛋莫名得发烫,低声说:“谢谢公子和孙叔照应我,那些钱儿我自会留下来好好度日,往后有机会也是要报答公子的。” 孙弼一语不发,心里推算着白行简约莫已离开了附近,过了片刻,才点头说:“不早了,快回去歇着吧。” 秀娥脸上闪过失落,她心头沸腾,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又不知从何说起,站在那磕巴了两声:“额,孙叔,你这回来,是还有关于简哥儿的事儿要打问么?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如实相告。” “没了,要问的上回姑娘已经答得很清楚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在此处逗留已久,孙某不日就要离去,望姑娘好生保重,莫再因你娘的事生事端了。” 说完,便真的转了身要走。 秀娥心里一急,追出去两步喊他,“等等,孙叔。” 她鼓起勇气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扭扭捏捏走上前,低着头声音嗫嚅如蚊蝇,“谢公子是我的大恩人,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块玉,想请您代转交给他。” 孙弼瞧着她羞涩不已的模样,心下了然,接了玉佩,点头应道:“好。” 他目光极其冷淡,语气也凉薄,秀娥却察觉不到,捂着滚烫的脸颊,一溜烟跑回了院子。 孙弼望着她的背影,唏嘘摇了摇头,心里叹,到底是穷乡僻壤里的农家姑娘,不知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她尚不知,有些人是她这辈子都无法触摸到的。 第489章 找不到原因 是夜,月光如水,光华湛湛。 庄容躺在炕上,翻来覆去,丝毫没什么睡意。 制作兔皮也有些日子了,第一批成品出来后,她左看右看很满意,还喜滋滋想着,鞘皮子的手艺并不难,难的是熟悉的过程,只要日复一日的累积经验,出来的成品一定会越来越好。 她信心十足,叫了张氏和巧珍帮忙,又连续制作了几批,除去箱子里这些,还有大批正在绳子上晾着。 表面上看起来一切顺遂。 直到今晚睡前,她心血来潮去整理放兔皮的箱子,当拿起其中一张皮子时,轻轻一拉扯,一张整皮竟然从中间断开了。 她惊了一呆,头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直叫她摸不着头脑,又反复检查了箱子里余下的皮子,统共一百五十五张皮子,其中有五十五张都是一样的情况。 她把皮子摆在一块仔细对比了,发现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皮质干硬,手在毛面上轻轻一拂,兔毛纷纷掉落。 可她记得当初收拢皮子时明明是好的,为何搁置了一段日子,其中一些皮子发生了变化? 这意外给了庄容不小的打击。 她眼下无法确定剩余的好皮子会不会某天突然变质,也无法断定变质的原因是因为制作的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还是是储存后发生的变化。 弄不明白这个,情况一时间变得有些棘手。 她躺在炕上,反复地回想着每个制作环节,一晚上没怎么休息好。 次日一早,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出了门,白行简瞧见了,微微一愣,问:“你怎么了?” 庄容急匆匆地往水井边打水去洗脸,语速极快地说:“咱家皮子出了点问题,我今儿要去望林庄家一趟,你别忘了去前头买了咱家皮子的村民家,额外送他们一张好皮子,再把大家买皮子的钱都归还了。” 白行简稍一想,意识到什么,挑眉问:“皮子出什么问题了?” 庄容掬起清水洗了脸,用干布擦了擦,就着盆里的倒影,将睡毛糙的发髻拆开又重新打理好,边说:“皮子都在我厢房箱子里,你自个儿去看,这会儿来不及和你说,我先走一步。” 她怕去的晚了,庄献上果园干活去扑个空,不如早些去逮了人仔细问问。 “等等!”白行简喊住她,快步进了厢房,没一会儿,取了张裂开的皮子出来,“你今儿怎么也毛毛躁躁的,把这个拿上,既是去讨教,总得叫人看看失败的样品。” 庄容悻悻朝他咧咧嘴,接了皮子,头也不回地跑了。 刚跑出院子,碰上迎面过来的巧珍,她蹙着眉头,一脸急色,“庄容,你先别走,我有事儿和你说。” 庄容心急,正想回她回头再说,冷不丁见巧珍手里捧了张皮子,同样皮质干硬,从中间断开,登时不等巧珍说就明白了,眉头一锁,问:“你手里的皮子也变质了?” 第一批成品做成后,庄容就送了张氏十张皮子。 “嗯,是啊。”巧珍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皮子上,“你发现了?” 第490章 意想不到的人 “昨晚发现的,我这会儿要拿了皮子去请教三堂叔,你跟我一起去瞧瞧不?” “走,一块去。” 巧珍跟上她,一路上,两人分析猜测着,却都想不出什么原因。 庄容说:“按说明矾和碱水的比例我调的差不厘儿,刚出来的成品皮面也柔软,为何放了一阵子就成这样,昨个儿我想了一晚上没想通。” “会不会是有人捣了鬼?”巧珍疑神疑鬼地说:“趁着咱们不注意,使些坏,给缸里加些别的什么?” 庄容脸色微凝,“可这些日子新院也没什么人来,买皮的乡亲们来时我都在场,经了上次的事儿,我俩多留了心眼儿,傍晚一收工就把那边晾的皮子搬去家院子里晾,简哥儿在南头住着,他耳目聪敏,有人进来也能察觉。” “那可真奇了怪了……”巧珍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庄容加快了脚步,“咱俩别瞎猜了,先去让三堂叔看了再说。” 两人加快脚步,赶到望林庄家时,他家刚吃了早饭。 大李氏在水井边洗着碗筷,南屋有庄彦波朗朗的念书声传来,堂屋里隐约瞧见庄老太爷和庄金的身影。 院子里,玉兰和她爹庄献站在台阶旁说着什么,旁边还站了个面熟的姑娘。 庄献脸上挂着柔和的笑,说道:“这事急不得,一回生,二回熟,你回去告诉你爹,若真想学这本领,上外头皮工坊里做半年工也就会了。” “我爹是想学,可家里事多,一时半会儿走不开,我想着先和三堂叔学会了,往后我再慢慢教给我爹。” “这也是个办法,昨儿个我教你的剥皮你都记下了?” “嗯,差不多。” “那今儿咱们就来学学怎么下缸鞣制。”庄献看向墙边儿的竹篓子,里头似有活物在蹦达,“还是先从剥皮起,你先瞧着我剥一回。” 庄容一眼瞧出竹篓子里头装了几只兔,可她万万也想不到,此时此刻找庄献学鞘皮的竟是她……一时有些震惊,站在那儿,不知该怎么打招呼了。 巧珍却偏绷不住,“庄家叔叔好,我和容姐儿过来了!我俩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耽搁庄叔忙活了,要不庄叔先教秀娥学手艺,我俩改明儿再来?” 庄献把头一抬,就见了院门口的庄容和巧珍。 他眼里闪过些意外,随即就笑了笑,热情招呼她俩进院子,“容儿来了,快进屋坐。”又笑指秀娥说:“你这贫嘴小丫头,说的哪儿的话,哪就忙到顾不上你俩了,快进来。” 他不知这对堂姐妹之间的龃龉,心里还寻思着这俩人一前一后的到,怎么也不约着一块儿来。 玉兰却是一清二楚,知道秀娥如今瞧着庄容只有恨,庄容对这个堂姐帮忙归帮忙,似乎却不愿亲近。 她咧出几分尴尬的笑,走过去拉了庄容的胳膊,“容儿妹妹,你总算又来看我一回,我最近都想你了,先进屋坐吧。” 方才巧珍那话儿,听着是问好,可明显有股阴阳怪气的味儿,玉兰自是听出来了,暗暗埋怨着秀娥来得不是时候,走过去同样掺了巧珍胳膊,“哪能让你再跑一回,我今儿就是什么都不干,也得把你陪好了。” 第491章 找到原因 伸手不打笑脸人,玉兰笑眯眯的,巧珍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撇了撇嘴,不吭声了,眼睛看向庄容,打算依着她行事,若庄容扭头走人,她也跟着走。 而那边,秀娥瞧见庄容和巧珍到来,起先吃惊了一瞬,很快便神色如常,她和庄献说:“叔,我也不着急,兔子先在你家放着,我先回了,赶明儿来。” “别别别,你难得来一趟,叔也没什么事儿,就留着吧,和庄容你们几个一起在家里吃了午饭再回。”庄献不叫她走,又笑看庄容:“你婶子得了你的方子,最近做饭是越来越好吃了,今儿都尝尝她的手艺。” 庄容心里再别扭,面上也做的大气,笑笑说:“好嘞,我今儿来的着急,也没顾上给老太爷带些吃的,下回一定得补上。” 庄献就哈哈一笑,说不碍事,一家人别说两家话,招呼着她们几个进屋去坐。 秀娥依旧对庄容充满敌意,进了屋,也不挨着庄容巧珍两人,自寻了一处没人的角落坐下。 老太爷见了庄容,热情的寒暄了一阵子,问了问家里的情况,对角落里的秀娥也十分关爱,不时和颜悦色对她说,往后有困难便上家里来。 秀娥话不多,瞧着比原先沉静了不少,老太爷问她话,她便答,不问话,她便静悄悄坐在那儿,也不主动和人攀谈,叫人不知她在想什么。 庄容和老太爷、庄金聊了会儿,便把来意说了。 庄献眉头一挑,“还有这事儿?” 庄容把出了问题的皮子拿给他看,“三堂叔可能瞧出什么?” 庄献将皮子在手上翻转,正反看了看,又拂了拂面上的兔毛,沉吟不语。 过了半响,才说:“该是碱面放多了,碱水浓度太高,伤了皮子。” “可我是照了当初三堂叔教的比例,即使稍微多些,也不会差太多。”庄容纳闷地说:“最奇怪的是,这些皮子刚鞣制好时,摸起来渲软光滑,兔毛也不脱落,约莫放了有七八天,昨儿个才出现这情况。” 庄献一听立马就得出结论,和前两缸无关,是第三回下缸入明矾水时出了问题,明矾缸里碱性大,兔皮刚制好时瞧不出,皮质会慢慢变硬,这才导致放些日子过后才出问题。 他问庄容下缸前是否没清洗缸里余留下的碱水,庄容一时半刻的无法确定,“滕缸清洗这些活儿都是简哥儿在做,我记得他是洗了缸的,不过,还得回去问了他才确定。” 庄献点点头,让她回去后注意碱面比例,比例合适了,皮子才不会干硬。 找到了问题根源所在,庄容总算松了口气,心想着等回去后要把各个环节重新把把关。 闲坐了一会儿,庄献才察觉出不对劲儿,这两姐妹坐在同一个屋檐下,竟连个眼神交流都无,半句话也不说,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看了秀娥一眼,说道:“说起来,容姐儿先一步从我这学了鞘皮子的法子,眼下瞧她进展很顺利,基本全掌握了,你往后有不懂的,去请教容姐儿,她那儿一应工具齐全,你去学了岂不是更方便。” 他不说这话还好,话音刚落下,秀娥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冷冷说道:“我可没那么大的脸儿。” 第492章 不知轻重 庄容听了这话,脸色好不微妙,想着秀娥是真没轻重,兴许她是故意的,如今她家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可自个儿却不能由着她来。 这是在望林庄家,自家的那点儿破事儿,犯不着闹到曾叔爷面前嚷嚷,没得叫堂叔他们瞧笑话,曾叔爷也跟着忧心。 便无奈扯了扯唇,起身说:“我去外头帮三堂婶子摘菜去。” 这下子,庄献哪儿有瞧不明白的,秀娥虽然话里话外不客气,好在庄容大度,也不和她吱嚷,只寻了借口离开,足见得她的肚量和处世的老道。 再一想先前田氏那事儿,庄献陡然也就明白了,秀娥是有了仇怨,他一时有些后悔刚才多嘴,把这两人的不合当场挑明了。 他有心想规劝这两姐妹和好,可瞧着秀娥紧绷的脸色,又压下了这想法,万一调和不好,这两人吵吵起来,反倒激化了矛盾,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便笑说:“好好好,你婶子见天儿说叫你得空去指点,今个是碰上好时机了。” 庄容一笑,回头见巧珍没跟上,而是坐在那,怒目瞪着秀娥,一副随时要发作的样子,她赶忙说,“巧珍,走,咱俩一块去。” 她上前儿拉了一把,却拉她不动,巧珍推开她,咬牙切齿说:“我就不明白了,到底要让到什么时候去,在村里咱们让着她,这会儿到了亲戚家,凭啥还得让着她,她有个坏娘她还有理了?”又冲秀娥说:“庄容忍着你,我可不惯着你,大家瞧你可怜让着你,你还蹬鼻子上脸儿了!” 她自小在余家,爹娘都惯着,受了气向来不哑忍,快人快语惯了,也顾不得眼下是在望林庄家,当场就发作了。 庄容瞧她愤怒的样子,顿时就歇了劝说的心思,说实话,她心里也不舒坦,巧珍说这些话,何尝不是她心里所想,事情已经过去,就是再有气总该有个头,做人得知好歹。最让她无法忍受的是,秀娥有意无意的把这些矛盾摆上亲戚家台面儿上。 “我娘再坏也轮不到你来指戳!”秀娥也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通红了一张脸怒怼巧珍,“我娘是坏了你家的地还是坏了你家的屋!是偷了你家的鸡还是摸了你家的蛋?你家尽得了她家的好处,帮腔就帮腔,你凭啥骂我娘?” 巧珍可不是吃素的,知道怎么骂能戳中秀娥心窝子,当下就嚷嚷:“就凭你娘办的那些亏心事儿,是个人都能指戳她,要我说,流放还是判得轻了,就该叫她偿命!有那胆子投毒,没胆子受罚呀?” “你再给我说一遍?”秀娥气的簌簌发抖,眼睛里充斥着血丝,“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巧珍挺胸呲牙瞪她,“我怕你不成?你瞅你现在的样子,跟你娘那泼妇有啥区别?老话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我看你也是满肚子坏水儿!” “贱蹄子,我打死你!”秀儿气急败坏,端了桌上的茶碗便冲上去。 整个屋子人都惊了,没想到这两人说开吵便开吵,越吵越凶,说动手便动手,庄老太爷大骇,疾呼庄献,“还愣着做啥!快去拦了!” 庄健和玉兰回过神时,庄容已挡在巧珍前面,动作敏捷地抬手将秀娥扔来的茶碗挥开。 “啪……” 茶碗碎裂在地上,冒着热气儿的茶水泼了一地。 第493章 告辞 一屋子人都被这陡然来的巨响震得愣住,一时间,堂屋里诡异的静默。 庄容沉着脸儿死盯着秀娥,一字一句说:“你娘的事儿,我自问问心无愧,也不欠你什么,你若知好歹,便识大体些,安生过日子,若再这样下去,伤了亲戚情分,我和我爹倒没什么,只怕你往后的日子更艰难,你也是十五的姑娘了,眼界儿放长远些,自个儿好好琢磨琢磨吧!” 她平日里待人和气惯了,一直是笑模样,难得生一回气,今个却是气到了极致,脸也冷肃了下来,语气尖利,透着说一不二的决绝,听着就叫人浑身发冷。 庄献听了这话,几不可察地点头,庄容说的对,秀娥但凡是个明白人,这时候就不该得罪了亲戚们,她家眼下的情况,也没那份底气得罪任何一个可能帮忙亲戚。 没成想秀娥却是底气十足,“我呸,狗屁的亲戚情分!我在你家跪了无数回,求了无数回也求不来半点情分,这会儿和我谈情分?” 她仇恨地冷笑着,眼睛里却流出一串凄楚的泪:“我娘若在,我日子何至于艰难?这一切都是你家造成的!” “你可得了吧,你娘若在,保不齐你家的祸事还在后头呢,指望着你娘能带给你好日子,不如指望太阳打西边出来呢!”巧珍嘴快,当下把上回庄容给钱的事说了,“你当那五贯都是玉兰给的?里头有三贯都是庄容的钱,得了人家的恩惠,你好意思在这骂?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秀娥听了便是狠狠一愣,继而眸里蹦出极致的怒火,发疯般冲上前就要和巧珍厮打,“我才不稀得用她的臭钱!” 庄献和玉兰慌忙上去挡秀娥。 秀娥叫那三贯钱的真相气得失了理智,还要往前冲,嘴里嚷嚷着“臭钱”“烂钱”,庄献一把抓住她,大声说:“好了!你一个姑娘家,哪能像泼皮一样的吵打!” 另一头,大李氏小李氏两人在外头听了动静,慌不迭冲了进来,见了屋里剑拔弩张的情况,赶忙就去拉架。 小李氏向来高看庄容一眼,立刻拉了她说,“好容姐儿,你也消消气,走走走,和婶儿上外头去散散火。” 大李氏也把巧珍往外拉,“我的姑奶奶哟,哪来这么大火气,走走走,上外头喝茶去。” 庄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转头看主位上的庄老太爷,“对不住,曾叔爷,我们几个不懂事,让您担心了,我家里还有些事儿,今儿就先告辞了,改日一定上门来给您赔礼认错儿。” 又朝庄金和庄献分别告了辞,看了玉兰一眼,轻点了点头,不等众人再说什么,便拉着巧珍往外走去。 这俩人已闹成了死敌般的局面,眼下走了一个反倒是好事儿,庄献也没去拉庄容,叹气一声,敦敦善诱地规劝着秀娥,说些庄文的好话,叫她凡事想开,别钻牛角尖。 不劝倒还好,劝起来方知这姑娘骨子里有多犟,几次将他怼得哑口无言。 第494章 亲疏分明 小李氏听了一会儿,听到秀娥说“三堂叔这样帮着她家说话,是不是也得了她家的好处”这话时,嘴角便沉了,拉着玉兰上外头,压低声说:“容姐儿这会儿指定没走远呢,你快去瞧瞧她,估摸着气得不轻,你俩合得来,切不可因秀娥坏了你俩的交情。” 这话说的亲疏分明,相比起秀娥,小李氏更喜爱庄容。 “知道了,娘。”玉兰闷闷不乐说,“都是亲戚,一边是庄容,一边是庄秀娥,一个是我的好姐妹,一个又那样可怜,她俩怎么就不能好好相处,可愁死人了!” 说完,跺了跺脚,朝外跑去。 庄容和巧珍出门后,见巧珍仍是愤愤不平,一个劲儿劝她。 “她家出了事儿,眼下她是弱势群体,你须得知道,世人都对弱势一方抱有同情心,我明白你是为帮我出气,可咱们太咄咄逼人了反倒不好。”庄容说:“对她这种人,可千万不能喊打喊杀的,她哪怕就是刀子嘴整日刻薄咱们,可在外人看来她仍是可怜,咱们若还了嘴,知道情况的说她是活该,不知道情况的,就得说咱们是对落魄亲戚落井下石。” 巧珍正在气头上,听不进劝,吐槽她说,“你的意思,我今儿说她还说错了,她可怜些就得要让着她,任她在亲戚面前不给你好脸儿?” “我不是这意思,你今儿说她,原也没什么错,她是过分,该着被骂,可你想想,如果不起这场冲突,咱们至多是叫她刻薄一两句,表面上瞧是吃了亏,可你当望林庄家都是傻的么,自然瞧得出到底是谁不识大体,起先我想拉着你出门避了,就是这个理儿,你却忍不住和她吵起来,我又不能丢下你不管,只能大声呵斥她一顿,惹得她哭鼻子,越叫堂叔他们瞧着她委屈,还不知曾叔爷得吓成什么样儿,老爷子年纪大了,可千万别被吓出个好歹。” “好好好,你顾全你的大局,往后上亲戚家别再叫我,我再也不给你添乱行了吧!”巧珍大吼出一句气话,眼睛殊倏然红了,飞快地擦了擦眼角,就要甩开她一个人先走。 庄容哭笑不得,暗说真是小孩儿心性。 立马上前抓了她的手,“好巧珍,别和我置气呗,我是怕你往后在外头吃亏,这才多几句嘴,想着教你变得圆滑些,许多时候咱们冲动了,效果反而不如隐忍着好,我这些话都是贴心话儿,可不是指责你,你哭什么鼻子?” 她掏出帕子给巧珍擦眼泪,巧珍一把夺过去,狠狠擤了把鼻涕,瞪她:“你就是瞧我不顺眼。” “才没有,你今儿说的那些话,我听着也解气。”庄容弯起唇角一笑,“可我方才说的话你也须得听,今个算是出了气,往后咱们再碰上她,绕道走就是,她若有难了,瞧在我爹份上暗里帮一帮,算是全了亲戚情分,图个问心无愧就好。” 两人正说着话,后头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却是玉兰跑过来了。 “容儿妹妹,巧珍妹妹,你俩等等。”玉兰上气不接下气跑过来,拍了拍胸口说:“你俩这脚程可真够快的,我赶都赶不及。” 第495章 玉兰解释 见她目光看过来,巧珍慌忙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清了清嗓子说:“那位还在你家哭哭啼啼诉苦呢?” “唉,别提了。”玉兰苦笑,“我爹和我娘他们正劝着呢。” 庄容心知玉兰怕是心里过意不去才追了上来,便笑一笑说:“我俩没事儿,这会儿家去后还有事忙,改天闲了再过去找你玩儿,你别送了,快回去吧。” 玉兰又是郁闷一叹,说:“秀娥来我家学鞘皮这事儿你得容我解释,昨个她突然莫名其妙上了门,那会儿我和坤哥虎哥上果园子去了,没在家,我爹回来的早,一听她说要学鞘皮,起先劝了她几句,你也知道,她家不像你家的情况,你爹宠着你,你做什么都行,可她家要什么没什么,光学了鞘皮子有什么用?” “可秀娥却说是她爹想学的,指派了她过来,来时还带了两只兔,我爹听了这话,寻思着既然是她爹的主意,不教她反倒不好了,就当场教了她怎么剥皮,天色晚了,她才回去,说是得空又来,没成想今儿一早就来了。” 说到这儿,玉兰就疑惑地问她:“你大伯真就那么着急着想学鞘皮么?他往后想靠这个营生?可开铺子要钱儿,他家里哪来的钱儿?” 庄容微微蹙眉,思忖道:“这就不清楚了,自打田氏流放后,他见天儿的喝酒,不省人事的,瞧着像摊烂泥,压根不像是有精力弄些营生的样子。” 玉兰就说:“我问她,她也不多说,只说是她爹要学,可学来做什么,是不是存了想抢你家生意的想法,我们谁也不知道。你鞘皮子就是我爹教的,秀娥后脚又来学,搁着谁都不舒服,你可千万别多想,她从不上门的,上门一张口就说学鞘皮子,都是亲戚,我爹哪能不教?就是我爹不教我太爷也不依,太爷可怜她没娘,说是她提的要求,我家能帮就帮。” 这番解释算是很有诚意了,庄容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当下就点了头表示谅解,说道:“我没放在心上,你和你爹也别有顾虑,退一万步说,即便他家今后真开皮工坊,和我成了竞争对手,那也没什么,都是各凭手艺吃饭,谁有能耐谁挣钱儿。” 玉兰听了,总算大松一口气,“可我到底不希望这样,听巧珍说,她原先也是明事理的好姑娘,却不成想眼下变得这样死心眼儿。” 三人慢吞吞地往村外走去,玉兰问起庄容接下来的计划,她便说:“雨季前我想把这手艺练熟了,简哥有时上山打猎能猎到其他野兽,除了兔皮,再试试旁的,把种类扩大些,到了雨季就着手在镇上开家皮工坊,开店需要些时间,算算时间正好,等店面开张了,雨季刚过,第一批库存也刚好派上用场。” 玉兰听她筹备到这一步,只觉得不可思议,“你真打定主意了?” “是啊。”庄容笑说:“不然学这手艺做什么,我的时间可宝贵着呢。” 玉兰暗暗惊叹于她的魄力,佩服地说:“容儿妹妹,你可真有主意,回头有需要帮忙的就张口。” 庄容想到当初和庄献开的玩笑话,开了皮工坊就叫庄坤和庄虎过来做帮工的事儿,心里动了动,不过也没说出口,想着等生意步入正轨再说。 第496章 就近照看 另一头,庄献几人在堂屋里劝说着秀娥,其实劝了没几句,庄献就看出来了,秀娥在这事上极端坚持,任谁说什么也难以转圜。 说的多了,反倒叫秀娥不高兴,大抵是不满他们一个劲儿帮庄文和庄容说话,午饭也没吃便也告辞了。 午饭前,外出干活的庄明和庄海都归来了,一大家子齐齐坐在餐桌上说起晌午这件事儿。 庄明听了老三媳妇说完原委,叹气一声说:“这是把她娘流放的错儿全归到庄容头上了,要我说,你们今后谁也别再劝她,她若能想明白,早就化干戈为玉帛了,到眼下还记恨着,这仇就是个死仇,这辈子都解不开,今后阿文和容姐儿对她再好,她也不会领这个情。” 庄献就问玉兰,“你今儿追出去,容姐儿可生气了?” “容姐儿没生气,她还说了,哪怕就是秀娥学成鞘皮子后再开一家皮坊和她家争,她也不往心里去,开店靠的是手艺,谁有本事谁挣钱儿。” 小李氏极喜爱庄容,立刻就赞不绝口:“这才叫大气,庄容这姑娘真不简单,就凭这份大气,也叫人高看她一眼。” 大李氏和小李氏想法差不多,也点头说:“秀娥这孩子可怜归可怜,可我瞧她真有些不知好歹了,别个上赶着对她好,她却不领情,再有福分,不知道惜福,那福份也长远不了,她也不想想,她没了娘,奶奶是个靠不住的,爹迟早另娶,今后的指望是什么?不就是那些热心帮忙的亲戚,反倒要和亲戚们死磕着她娘那档子事,真是个傻姑娘。” “兴许她娘还是给她留了后手,手里攒了几个钱儿,不然哪来的底气。”小李氏说:“这姑娘是一根筋,只盼着往后嫁出去了能多攒些福分,她娘是罪有应得,早些把这事放下了,对她,对谁都好。” 对于田氏入罪的事儿,望林庄家口风出奇地一致:犯了错儿,那就得受罚,没二话。 老二媳妇刘氏倒是心善,和另两位妯娌不同,她格外体恤秀娥,“她娘再有不好,毕竟是亲亲的娘,一夜之间没了娘,搁谁不怨恨,想她自小是她那刻薄奶奶带大的,她娘又是个刁钻的,说话刻薄些也就不奇怪,咱们私下里说归说,对这孩子还是要格外宽容些。” 这话说到了庄家老太爷的心坎上,他欣慰地点头:“说得对,你们三个闲了瞧瞧咱们望林有没有合适的少年郎,秀娥嫁过来也能就近照应了。” 小李氏有些不情愿,“爷,你这媒说的不当不正,她婚事自有她爹和奶奶做主,咱们没得好心办了坏事儿,且说到没娘,容姐儿不也没娘,不照样也出落的善解人意?” 刘氏劝她说:“那不一样,容姐儿虽没娘,可她爹心善,不曾另娶,对子女也竭尽所能的好,秀娥眼下有什么?她那个爹也是不成事儿的。” 小李氏想着二嫂的话,倒也是,秀娥性子虽有些不讨喜,身世到底是没法和庄容比的,便不再说什么,“行,爷放心,我们几个这两天就去打问。” 第497章 怀疑 庄容家去后,把望林庄家发生的糟心事儿和白行简大略说了说。 他不喜议人长短,只简单说了句,“谁是谁非,望林庄家自有分辨。” 庄容点头说是,“几位堂叔都不是糊涂人,这事儿他们怪不到我头上,不过,他家家风正,曾叔爷又心善,他们只会更心疼秀娥,想了法儿的帮助她,只盼着她能记着点儿望林庄家的情。”又说:“其实我也没想着和她攀比,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哪怕她比我更得亲戚喜爱,只要她日子过得顺我也乐意,可今个我俩大吵一场,我好像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白行简看她,黑眸微动,“怎么?” 入春分后,他便换掉了薄棉夹层袄,穿上了张氏得空帮做的新衣裳,湛蓝色的衣料衬得他皮肤极白,眼周皮肤薄的几乎能看见微青的血管,翘长的睫羽根根分明,尖端微卷,更显得眸光透亮,熠熠生辉。 庄容眨巴两下眼睛,“我发现你和白靖安一点不像,兴许像了你娘,你娘一定是个美人儿。” 这话儿算是变着相的夸他了,可白行简却丝毫不领情,反而横她一眼,“你也不像你爹。” 庄容回忆起原主遗留的记忆,她该是像了这具身体的娘,便笑笑说:“嗯,我也像我娘。” 白行简直深深看她一眼,忽而没来由吐出三个字儿:“三色堇。” 庄容脑子直冒问号,听起来像某种花的名字,可她从没见过,脑海里一时现不出画面来。 纠结了一会儿便作罢,白了他一眼,言归正传说:“原先我是想着,她这样恨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就是,可现在又觉着没那么简单,你想,她家为什么突然去学鞘皮子?是不是存了和咱们针锋相对的意思?若是这样,往后的事儿可就不好说了。” 白行简眼睛眯了眯,“这不寻常,她兴许打了别的主意,背着你爷你奶。” “我也这样想过,可她手里又没钱儿,一个人能翻出什么浪来?”庄容摇了摇头,总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 两人分析了一会儿,都是莫衷一是,便也不再说这事儿了。 白行简问她兔皮的事儿是否找到原因,庄容点了头,“弄明白了,是碱面,可我记得每回放碱面时都按了比例,差也差不到哪儿去,所以……问题会不会出在换水时,先前缸里的碱水没冲刷净?” 白行简蹙眉,回忆着前些天的步骤,轻摇了摇头,“每回都冲得一干二净,投洗第二遍才蓄水。” “那就奇了怪了。”庄容一时想不到缘由所在,说道:“巧珍怀疑有人捣了鬼,可我更倾向于是咱们自个儿把什么步骤弄错了。” 倒不是她相信那几个嫌疑人的人品,主要是每回下料时,并无外人在,晚上晾皮子时又在自家屋里,有简哥守着,就是有人来使坏也会被发现。 白行简没吭声,心里却想着,绝不会是自个儿失误了,这其中一定另有原因。 突然,他越过庄容往堂屋里走,一掀门帘转身进了厢房,从箱子里取出剩余的明矾粉。 庄容意识到什么,眼底猛地迸出一道冷意,“你怀疑有人在明矾里加了料?” 第498章 多长点心 “嗯。”白行简把明矾重新裹好收入怀里,说道:“这批料别用了,明儿我上县里重新采购,从明个起每个环节仔细着来,且再看看。” 庄容想想,眼下也就只有按简哥儿的办法来了。 简哥儿的怀疑不是没道理,这明矾买到手时是结成块的晶体,大小不一,这样的晶体可没办法按比例调制下缸,两人便用榔头砸成粉末,瞧起来和碱面极其相似,若有人在里头动手脚,又添些碱面进去,倒真分辨不出了。 她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巧珍的声音在院外响起:“庄容,我娘喊你吃饭。” 她和白行简形同陌路,知道他在也不吱声,只喊庄容一人,白行简自是不多计较,上院外洗了手,便和庄容一起出门上余家去。 余良夫妇已经听说了晌午的事儿,就问简哥儿是不是换水时没仔细。 “还不知,明个再试试。”简哥儿说。 庄容知道他是不想说没把握的话,明矾料理是不是被加了料,眼下谁也无法确定。 便也没把怀疑说出口,只说是从明天开始再仔细试一回,若出来的皮子仍有问题,就排除了自家的原因。 张氏母女俩对视一眼,说:“巧珍回来跟我说了说,婶儿也想到这一层,就想了个法子,你看看成不成,眼下巧珍也会了鞘皮子的法子,明儿个让你伯置两口空缸在家,按了你调的比例,咱两家比例相同,做出的皮子也该一样,若不一样,那指定就是有人捣鬼。” 这样做确实更好分辨,庄容便点了头,“是个好办法,回头试试看。” 吃过饭,张氏把庄容拉到一边儿,叮咛她道:“秀娥学鞘皮的事儿,你和简哥多长几个心眼儿,唉,这怕是你奶又要打什么主意呢。” “知道了。”庄容说:“婶儿别担心,这两天让简哥儿多留意着她家就是。” 说到秀娥,张氏就唏嘘叹气,“她从小常来你屋找你,婶儿也算瞧着她长大的,这丫头从前没什么不好,见了人总是笑模样,性格也爽利,如今竟变成这样儿,到底是打田氏肚子里出来的,都说闺女儿像了娘,她横起来真像了田氏。” 张氏想起巧珍回来学的话,秀娥抄起木几上的茶碗就朝她脸上砸,满脸咬牙切齿的劲儿,只是想一想就心惊肉跳。 庄容也跟着轻轻叹了叹,幼年的事儿她虽没亲自经历过,可原主的记忆仍在。 十多年的姐妹情,从前相好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转眼就成了仇人,说没感觉那是假的,她澄澈的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遗憾,过了片刻,摇摇头说,“眼下说这些也没用,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怎么想,怎么做,已不是咱们能干涉的了。” “说的是,她如今变得太快,要还是从前的秀娥,也闹不出这些事儿。”又说,“不过也快了,婶儿今儿出门儿,听说你奶奶又托了媒人去说亲,估摸着是想赶今年把秀娥嫁出去,等她嫁出去了,过往的事儿就让它随风散了。” 第499章 亲厚 下午,庄容家去后,就彻底停了鞣皮的事宜。 她把先前那批兔皮全下了缸,先清洗一回,再加了糖水,想试试看能否软化。 不过,她心知这法子也不一定奏效,皮子变硬的原理是皮子内部的油脂被碱水过度侵蚀,破坏了皮脂膜,导致油脂挥发后彻底干裂,眼下再做补救其实希望很渺茫。 可左右也没什么事儿,索性试试看能否挽回些损失。 白行简留在家里喂鸡兔,打理好兔舍鸡圈,便背着弓箭上山去,说是一段日子没去打猎,准备猎些野兽回来留着做皮子,顺道上山去看看银狼,他与银狼感情深厚,一段日子不见,十分惦念。 到傍晚时分,庄容用过饭从余家回来,白行简才背着沉甸甸的箩筐进了院子。 庄容打开箩筐盖一瞧,见他收获颇丰,就笑说:“正好明儿拿这些兽皮做试验。” 白行简点点头,稍一寻思,问:“明儿办了事顺道再去看看爹,你有什么话要捎带的?” 庄容听他叫爹叫的顺,心里就开心,笑眯眯说:“叮咛他好生照顾自己就成,对了,顺便再带些饲料粉给爹,他走时只拿了一小包,这东西多筹备些总没错。” 说着,她心念一转,手心里赫然现出水瓢大的包裹,“给。” 白行简如今已对她身上这些神神秘秘的手段习以为常,再不像从前一样惊愕,面色淡然地接了包裹,拆开一瞧,满满当当装了续命草粉、黑浆果粉、以及太子参粉调制的混合饲料粉。 他眼神微动,睫毛一忽闪,锐利的目光瞧过来:“你那秘密的地方还种了葡萄果?” 两家院里的葡萄果树加起来也就够几个月的量,算上地窖里储存的,全烘制成粉末至多也就成年男子两个拳头大小,可庄容一口气给了他数倍的量。 “明知故问。”庄容呲哒他:“你须得想想怎么诓过我爹才是。” 白行简对着月色轻轻一叹,“有我在,你确实去了不少麻烦,当初打定主意告诉我,图的便是这份省心吧。” 庄容被他一语道破心思,咬了咬唇,撇嘴儿说:“这叫有福同享。” 白行简似笑非笑看她:“若我有事外出,没法帮你打掩护,你当如何应对爹?” 庄容不以为然说:“等收了冬小麦,家里的地空了,全种上黑浆果,坚持个三年,到结了果就省心了,这三年里你可就别想着成亲的事儿了,算起来,里里外外得不少事瞒着我爹呢,你须得帮我支应着。” “嗯……”白行简轻轻牵了嘴角:“我陪你三年。” 庄容得了他亲口承诺,不知怎的,心里一松快,大抵是在一块生活惯了,简哥儿已成为她最大的助力,办什么事儿有了简哥儿在,那便不是一个人,他又知晓她的秘密,单这一点,这世上就再没人能比他更亲厚。 庄小宝闻声从南屋里出来,“简哥儿,你可算回来了,我今儿又学了篇新文章,走,咱们上屋去看。” 他拉着简哥儿就要往南头去。 第500章 服用仙果 庄容哭笑不得,“简哥儿晚饭还没吃,我去炒两个菜,饭好了叫你。” 白行简回头,飘忽一瞥她,清冽的语气里似乎透着往日不曾有的轻快,“嗯,知道了。” 一手搂着庄小宝肩头就往南头去了。 庄容站在原地纳闷了许久,他高兴个什么劲儿? 是夜。 庄容躺在炕上,直到身侧传来桃红均匀的呼吸声,这才念头一转,人消失在房中。 几日不来,空间里又大变了样,新栽种的粮食又熟了一波,金灿灿的玉米颗粒浑圆饱满,生掐一粒儿搁嘴里嚼着就甜丝丝的,小麦、油菜、柿子、大白菜等等不同时令的作物齐齐大丰收。 结界边上,核桃树、枣树和浆果树缀满了果子;兔栏里,大大小小的兔子成群结队在草地里蹦蹦哒哒;隔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宝在草地上闲庭信步。 一派丰饶景象,叫人瞧着就开怀。 庄容审视了一会儿丰饶的庄园,便惦记着那枚神仙果,急忙进了茅草屋。 站在门边放眼望去,神仙果照旧在书桌上,可今个不知为何,庄容总觉得这果子有些异样,她走近了看,发现果子顶部的浅浅红色不知何时变成了绛红色,底部的白皮上现了黄斑。 庄容惊得眼皮子一跳,这是果子要腐败的征兆。 怎么会这样?前些天不还好好的? 她一直以为空间里有灵气庇佑,任何事物都不会腐坏。 难不成…… 庄容突然想到,这果子不算死物,也不算活物,从树上摘下来那一刻起便没了生命,难不成是在外头放的时间过久,里头仙气慢慢流失,所以才会有枯萎的征兆? 如此一来,她是万万不敢将这果子继续放置下去了,难得一见的仙果,盼了这么久才落下,可千万不能浪费了,哪怕担着风险也值得品尝一回。 念头闪过,庄容便下了决心,今儿个就要把仙果吃掉。 正好明个简哥儿要上县里去,屋里没他在,若有什么意外,只桃红一个总归好应对。 打定了主意,庄容便捧起果子,放入口里轻轻一咬。 霎时间,一阵甘甜的果汁溢满唇齿间,这果子不愧是奇物,入嘴时,不像寻常果子那样吞入果肉,雪白的果肉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化作一阵果汁涌入口腔,而后,那果子便迅速瘪了下去,只余下一颗薄薄的果核。 而那果汁涌入口腔后,不消她吞咽,便化作一股浓郁的气息涌入四肢百骸。 庄容从来没品尝过这样神奇的果子,只觉得浑身上下暖洋洋的,伴随着一阵舒畅感,这感觉隐约有一丝熟悉,她陡然想起当初第一回进空间里,嗅着空间灵气时的感受。 难不成那果肉全化作了灵气?只不过这灵气要比空间里的灵气浓郁的多。 正寻思着,腹部突然一阵绞痛,好似有一团气体淤积在那儿,她抬手捂住腹部,寻思着这位置似乎就是传说中的丹田,难不成从果子里吸的气全涌入了丹田,所以丹田的位置才会鼓鼓胀胀? 来不及细想,那股痛意愈发剧烈,她再也支撑不住,捂着腹部倒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打滚儿。 第501章 服用仙果后的变化 丹田处像有一团火在烧,庄容痛苦地蜷缩成虾米,口里发出隐忍的抽气声。 她活了两辈子,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疼,剧烈的疼痛仿佛要将人撕成两半,抽不出半丝心神去想解决的办法,只能由着那痛楚向四肢百骸蔓延。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息自丹田处向外扩散,皮肤上热度蔓延,温度滚烫的吓人。 起先,她尚能缩成虾米状,在地上痛苦挣扎,渐渐的就一动不动了。 而那股丹田里的气流却并没有停止肆虐,照旧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凡人经脉细弱,难以经受仙果里浓郁灵力的洗涤,虽痛苦,可每根筋脉肉眼可见的强壮了不少。 这些变化都在身体内部进行,而此时的庄容,已经痛得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庄容指尖微微颤了颤,下一刻,她蓦地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趴在茅草屋的地面上,迷茫的目光陡然变得清明,一骨碌爬了起来。 这一觉大概睡了很久,她立马跑去灵泉水边上,透过泉水瞧见外头的世界已是蒙蒙亮了。 桃红照旧在炕上睡着,只是不时翻身,显然快要睡醒了。 庄容赶忙收回念头,水纹波动,外界的景象转瞬消失,紧接着,水面恢复平静,倒映出一张漂亮姑娘的脸蛋,小小瓜子脸,大眼睛,翘鼻子,唇红齿白,目光里正透露一丝期待。 见了倒影里的自己和往常并无不同,庄容微微有些失落。 奇了怪,吃完果子反应奇大,可一觉醒来竟然什么变化都没有? 理论上也不应该呀。 庄容心不在焉地往茅草屋里走,走着走着,心中一动,停在灵田边上,摊开手掌,对着田里的一株麦子默念。 念头起了,那麦子果然不再像从前那样纹丝不动,像是有外力拔动一般,麦秆晃了晃,接着,根部剧烈地抖动起来,仿佛要挣脱土壤的桎梏,冲入她手掌心里。 庄容也并不轻松,她心神专注,才能保持着念头的连续,渐渐的,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全身上下软绵绵的,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僵持了片刻,见麦子仍是无法冲出土壤,她怕体力不支,这才收回了念头。 瞧见这样的变化,庄容心里大喜,虽然麦子到底是没能从土壤中一冲而出,可却证明了一件事儿。 ——服下仙果后,她对空间的控制力增强了。 又或者是:她体内的灵力增强了? 想到这儿,庄容眼睛一亮,急忙冲进茅草屋里,打开小床旁的木柜,叮铃咣啷地从里面翻找出一堆小木盒。 她想着,既然灵力增长了,那么从前未能开启的木盒是否又能开启? 她满心期待地拿起一个木盒放在手心里,心里默念着打开它,果然,念头一起,盒盖便弹开了。 往里瞧去,只见盒子里装着个黑色的瓷瓶,瓶子呈漏斗状,比一只小鸡仔大不了多少,十分袖珍。 庄容知道空间里的物件都是神物,大多自带空间,虽不知这瓶子起什么作用,却也毫不犹豫用意识探进了袖珍瓶里。 第502章 宝瓶 庄容用意念检视了一圈,见里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不过,这瓶子里的空间不像先前的储物盒那般有限,她扫视了一圈,仍没看见尽头。 正想将视野再扩大搜寻,那股体力不支的感觉又来了,双腿软绵绵的,浑身的精气神都在不断流失。 庄容不懂修行,却也能揣测出一二,想来这瓶子空间要比先前那储物盒空间高级,意识进入这瓶子空间,非得消耗不少灵力才行,而这样的消耗是她目前无法承受的。 只得依依不舍地收回了意念。 她坐在桌旁,手里捧着黑宝瓶左思右想,既然这瓶子更高级,她该用它来做点儿什么? 单只是储物的话,空间里就足够了,外加她还有个小盒空间,到现在也没用满,完全不需要再开辟一个新的储物地儿。 怎么才能开发出宝瓶的其他用途呢? 咦,对了! 她眼睛突然望向桌上那块仙果核,精光一闪。 昨个吃完仙果,果核还留在桌上,本想着把果核种进灵田里,试试看能否长出鲜果树来,可眼下有了黑宝瓶,不如先放进宝瓶里试试。 起了这念头,她便毫不犹豫地把果核丢进宝瓶里,只等过几天再来瞧瞧果核有什么变化。 做完这些,她又想到宝瓶空间里似乎是平整的地面,而不像灵田那样充斥着土壤,果核丢进去了,兴许加点儿灵泉水才能发芽? 想到这儿,她赶忙抱着宝瓶走出茅草屋,来到灵泉边上,可人刚蹲下,脖子上的九想环却突然无预兆地发烫,同时,灵泉水面上现出外界的画面。 天刚蒙蒙亮,厢房房门被简哥儿从外面拍的铿铿响,将桃红从好梦中惊醒,桃红揉了揉眼睛,眼看就要醒过来,电光火石间,庄容念头起,人也迅速离开空间,躺在了炕上。 正要掀开被子,才发现宝瓶还在手上,情急之下带了出来,桃红已经醒了,稀罕地指着她手里的宝瓶说道:“瓶子?我看。” 庄容本想拒绝了,可话还没出口,却变了主意。 先前那储物盒倒也就罢了,这宝瓶可是级别更高的宝物,她吞了灵果才有足够的灵力探入意识,桃红可是个普通人,就算给了她,至多是把玩把玩,察觉不了什么秘密。 想到这儿,她便放心地把宝瓶给了桃红,叮咛她别弄丢了,穿了衣裳,翻身下炕去给白行简开门。 白行简已收整的利利索索,背上背了背篓,站在门边挑眉:“今个有些晚。” 庄容干笑一声说:“昨儿失眠,睡得晚了,起迟了。” 又问他:“你这就出发去县里?” 白行简点了头,转身往外走去,“最迟傍晚回来,你和桃红婶在家注意些,若有事,等我回来。” 庄容送他出院子,说:“你放心好了,我俩能有什么事儿,倒是你,路上注意安全。” 白行简抿了抿唇,说:“可要顺道带些东西,皂胰子,胭脂粉?” 庄容摆摆手,“都不要,咱家的泉水最好,你今儿怎么这么啰嗦,还不快去?” 白行简起先还面色如常,听了她这话,脸上蓦地闪现一丝尴尬,偏了头,望着脚下说:“须得要二两银子。” 第503章 桃红误食果子 庄容豁然明白过来,原来是荷包空空没钱采购,不由得噗嗤一笑,从怀里取了两颗银锭子给他,心说简哥这人好不别扭,要钱儿就要钱儿,却扯些别的。 她不笑倒还好,一笑,简哥儿立马黑了脸,极快地从她手里抓了银子,转身便走。 留下庄容满脸莫名其妙地站在那儿。 庄容就扁了扁嘴,按说简哥儿岁数不大,没想到骨子里却是个大男子主义,从自家人手里拿钱儿,居然也能别扭成这样。 由着这件小插曲,庄容就不得不考虑到往后一起做事儿,须得给简哥儿一些分成才是,手里没钱总归是不方便。 这段日子他一直帮着她鞣皮子,很少上山去打猎,私房钱儿自然断了源头,他又是个心高气傲的,难得从她手里拿钱儿就别扭成这样,日子长了可不行。 她寻思着这事儿,跨进堂屋门槛往里走去,刚进屋,就听见厢房里传来一阵沉闷的“砰、砰”声儿。 心里不禁有些奇怪,这大清早的,桃红婶儿在里头做什么呢? 再一想,刚才送简哥儿一块出门,也不见桃红跟出来,心里就起了疑惑。 掀了帘子一看,她惊愣在原地。 就见桃红手里捧了个圆圆的果子,正在手里一抛一抛地把玩着,那沉闷的砰砰声就是果子落在手掌里的声音。 让她惊讶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那果子的外观和她昨夜里吃的鲜果一模一样! 庄容回过神来,二话不说冲进屋,朝桃红伸了手,“婶儿,这果子是哪儿来的?快给我瞧瞧!” “瓶子里。”桃红傻傻一笑,说:“一倒就出来了。” 庄容顿时蹙起眉,顾不得想那果子是怎么从宝瓶里掉出来的,先上前儿一步,不由分说从桃红手里取了果子,拿在眼前上上下下的看。 果子顶部是绛红色,底部原本白的透亮,却因为放的有些久了,呈现出大片的淡黄色斑点,就连那斑点分布的位置都和昨夜她食用的那颗果子一模一样。 “好奇怪啊……”庄容怔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说宝瓶可以重新让果子长成,那果子也该是新鲜且饱满的。 她记得她服用的那颗仙果起先刚从树下掉落时,果皮莹润而又透亮,顶部透着浅浅的粉。 可手里这颗果子看起来明显就是和昨晚一模一样的复制品! 难不成这宝瓶竟能复制么? 为了印证,她急忙去炕上取了桃红放在枕边的宝瓶,将意识探入其中一看,果然不见了果核。 “太不可思议了!”庄容喃喃说。 正惊叹间,忽然听见一阵吸溜吸溜的声音,庄容回头一看,只见桃红捧了她放在桌上的果子,正津津有味的吃。 “婶……”庄容大惊失色,想去阻拦,却已来不及了,只见桃红把果子整个吞进口里,过了一会儿,吐出个核来,笑弯了眼睛,“果子,好吃!” 庄容呆呆看着她,然后,欲哭无泪地仰天抚了个额,“我的天,婶儿,你做什么要吃它?” 倒不是她舍不得,而是昨夜服用完果子后那种剧痛还历历在目,若桃红婶儿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她真不保证她能睡一觉就缓过来。 第504章 变得不一样了 想到这儿,庄容心里一沉,忙走上前拉了桃红的手问,“婶儿,你吃完后有什么感觉?肚子疼不疼?” 桃红莫名其妙地看她,“肚子,不疼。” 不知是不是错觉,庄容似乎觉得她眼神澄澈了不少,目光多了几分灵动。 可仔细一看,还是斜眼儿,憨憨傻傻的面相。 庄容指了指她上腹的丹田处,“这里,不痛吗?” 桃红低头瞧,摇了摇头,蹙眉说:“我觉得……舒服的紧。” 庄容惊诧地看她,一直以来傻里傻气的桃红,居然会使用“我觉得”这样的开头句式了,这句式是典型的表达自己,可她从前却从不会这样说话。 她愣怔间,桃红已是拉了她的手要往外走,“给小宝做饭,快到上学点儿了。” 她竟又吐出有逻辑关系的两段句子。 庄容愕然地看着桃红,“婶儿,我问你,简哥儿大名叫什么?” “白……”桃红刚吐了一个字,忽而眼睛转了转,改口说:“叫庄行简,他入庄家,姓庄不姓白。” 同一个问题,两天前她问桃红,桃红尚且只能嘟囔着“布谷”或是“简哥儿”,于她来说,记着一个人乳名儿就够了,连名带姓的可从不放在心上记,又或者是智力不足,压根儿无法记得那么多东西。 可眼下,她却全须全尾地说出了逻辑清晰的答案。 难不成是果子的功效? 庄容看着桃红的背影,眼底满是震惊和激动。 俩人走到厨房门边儿,桃红的脚步却陡然慢了下来,她猛扶住门框,摇了摇脑袋,回头看庄容,可怜巴巴说,“瞌睡,容儿自己烧火。” 说完,身子一软,竟就地倒下,眼一闭,不省人事。 “婶?!”庄容急忙扑上前看她的情况,翻了翻她眼皮,见人只是睡过去了,这才稍稍安了心。 南屋房门突然一开,庄小宝走了出来,见这情况,瞪大了眼,匆匆的跑过来,“阿姐,桃红婶儿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你过来帮忙,咱俩一块把她弄回屋。”庄容招呼着庄小宝,两人合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桃红扶回厢房炕上。 庄小宝抓了抓脑袋,“姐,桃红婶真没事儿么?若是睡着,咱们搬动她,她怎么也不醒?” 庄容哪说得清,她这会儿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存了不少疑问,生怕那果子会吃出什么问题,只一心想打发了庄小宝赶紧去学堂,再好好想想是怎么回事儿。 便说:“年上余家送来的酒搁在柜子里,指不定桃红婶儿拿着喝了,这会儿是喝醉了,你别担心,估摸着睡会儿就好了,姐给你做饭,你安安心心上学堂去。” 说完,给桃红盖上被子,便拉着庄小宝出门。 好容易吃过早饭,送了庄小宝出门,她便急忙返回厢房里,用续命草兑了水喂给桃红喝过之后,坐在炕沿看她。 见她面色红润,呼吸平稳,不知在做什么美梦,连嘴角都微微翘起,完全不似痛苦的样子,这才打消了要带她进空间里泡个灵泉澡的念头。 一整个下午,庄容都守在炕边,随时查看桃红的情况。 直至下晌前后,桃红突然动了动,自被窝里翻了个身,紧接着一骨碌坐起来,吐出一句话。 第505章 意外惊喜 “我梦见余家做了香喷喷的鸡汁面。”她转头,目光从迷茫变得清澈,咽了咽口水,“容儿,余家开饭了?” 庄容目瞪口呆地盯着她看,“婶儿,你的眼睛……好了?” 桃红眨眨眼,迷惑地说:“眼睛,怎么了?” 庄容瞬间被一阵巨大的喜悦充斥,没想到灵泉水和续命草粉都对桃红婶儿的痴傻毫无功效,却是一颗仙果意外地改变了一切。 如今桃红的面相瞧起来和正常人无异,原本偏斜的双目恢复到了正常位置,眼珠也不再朝斜上翻,与人对视时,目光清澈坦然,再也瞧不出半丝傻气。 庄容激动地咧开嘴笑,“婶儿,你快去照照镜子,你眼睛好了。” 说着,就拉着桃红下炕往外走。 桃红趿拉着鞋跟在她身后,“慢点儿,姑娘家别毛毛糙糙。” 庄容听了噗嗤一笑,带她来到铜镜边,指着镜面说:“你看。” 桃红认真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倏而,弯起唇角笑了笑,指了指自个儿眼角的一丝细微褶皱,“老了,没有容儿好看。” “婶儿才不老呢。”庄容朝她努嘴儿,绽开笑颜,“比我爹娘都年轻。” 她算过,桃红今年至多四十岁出头,当时刚下山,她瞧着有些显老,那是因为常年在山里,皮肤粗糙,又不懂得收拾打扮。 可在村里住了小半年,皮肤早已细润柔滑,头发梳的光洁整齐,眼下那奇怪的眉眼也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瞧起来就是个模样周正的中年女人。 桃红用手捋着她垂下来的光溜发髻,目光慈爱,“我容儿最好看。” 庄容听她如今说话一下子变得条理分明,面上只是笑着,眼睛却悄然红了,心里的激动无以言表,背过身去抹了抹眼睛。 桃红没察觉到她的异样,笑问:“容儿,简哥儿呢?晌午出门做什么去了?” “他去县里买明矾,顺便瞧瞧我爹。”庄容忽然想到什么,急忙拉着桃红进堂屋坐下,一板一眼问:“婶儿,你可记得今早吃下的果子?” 桃红点点头,“记得,那果子味道出奇好,只是吃了没多久便打瞌睡。”说到这儿,猛坐起身,惦记起庄小宝来,“小宝吃饭了?学堂去了没?” 庄容哭笑不得,又按她坐下,说:“小宝瞧见你睡下,不知有多担心,吃了饭又进屋来看你,说是要请大夫,我诓他你喝了酒,睡着不动是醒酒呢,他这才一步三回头上学堂去了。” 桃红听了喜滋滋,嘿嘿一笑,抓抓脑袋说:“这么说,我很得小宝喜欢哩!” 庄容就发现了,虽然桃红眼下智力恢复到正常人水平,可到底是从前懂得太少,底子不足,又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以至于眼下虽恢复了,可言谈举止仍是稍显稚嫩。 她问桃红:“婶儿,你眼下恢复了,往后上哪儿去别人都不会再说你是傻子,开心不?” 这话搁在往常,桃红听了立马就得沮丧,她原先心智就像小孩子,时而高兴时而难过,全然不知道掩饰。 第506章 全明白过来了 可这会儿听了这话,却再不似从前那般单纯,竟然托着腮思考了一下,才点头说:“容儿,不瞒你说,我也觉着我脑袋瓜突然清明了,一下变得顶用的很,许多从前弄不明白的事儿,突然都想通了,照你说,都是吃果子吃好的?” 她从前虽然傻着,可耳濡目染,眼下恢复了,说话的语气和常用词儿,几乎是庄容的翻版。 “是。”庄容微笑看她,“那果子极其罕见,所以这事儿不可对外说,婶儿明白不?” 她仔仔细细盯着桃红的眼睛看,见她眼睛里闪过一丝凝重,继而郑重点点头,“是不能说,有好东西要捂着藏着,咱家养兔都招来贼,果子是好东西,指定不能说。” 这下,庄容是彻彻底底放了心。 桃红婶儿真的不一样了。 从前的她,可想不明白这些,在一个痴傻人的眼里,这个世界非黑即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可眼下她懂得思考了,以后只会越来越明辨是非。 整整一下午,庄容拉着桃红聊了不少事儿。 桃红回忆起几个月前田氏跑来诓骗她时候,一下子恍然大悟,顿着脚说:“那娘们太坏了,整天带些炸鱼干来哄我,教我照着她的话儿说,还拉我上公堂害简哥儿,幸好教容儿听去了,不然要害了简哥儿。” 她不知又想到什么,面上透出一丝窘迫,嘿嘿笑着,“眼下我恢复了,往后见了张氏可不能再跟着你和简哥儿喊婶子,要叫嫂子。” 庄容定定看着她,目光温软,“婶儿,你现在懂得真多,叫我刮目相看,等简哥儿回来,瞧见你现在的样子,指定也要吓一跳。” 桃红咧嘴笑笑,目里淌过一股心酸,伸手在她瓷白的小脸上摸了摸,说:“我已被家人抛弃,你和简哥儿就是我的家人,往后我要好好照顾你们几个。” 庄容听了这话,就知道桃红定然已经回忆起当初被家里人抛弃,扔进深山老林里的往事。 她起身走过去,轻轻抱了桃红,“别伤心,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别忘了咱们是一家人。” 桃红把头靠在她怀里,呜呜哭了半响,眼泪濡湿了庄容半边腰,嘴里一个劲儿嗫嚅着:“好容儿,好容儿……” 庄容又宽慰了她一阵儿,到快下晌,桃红才擦了眼泪,打起精神说:“他们不要我,几十年不闻不问当我死了,我也不再惦记他们,往后各过各的。” 又起身往外走,念叨着要去余家。 她如今不再痴傻,自是清楚自家和余家铁打的关系,心想着第一时间让余家人知道她的新面貌。 庄容赶忙拦了她,“婶儿,别着急,等简哥儿回来咱们一起去。” 说到简哥儿,桃红冷不丁问:“容儿,你和简哥儿啥时候成亲?” “咳咳……”庄容被口水呛到,“婶儿,你可别乱说,简哥儿如今入了庄家,是我名义上的兄长,这话传出去非得叫人指指点点。” “怕什么,在自家说的。”桃红摇摇头:“不成,这事不和你说,回头我找你爹说。” 第507章 催婚 如今桃红有了自己的思想,庄容拿她无法,只当桃红还像从前一样想一出是一出,她反正不接话儿,要不了多久桃红也就把这事儿忘了。 转眼到傍晚,庄家大门吱呀一声响,有人进来了。 庄容和桃红正院子里坐着吃梨,一听到声响,桃红立马站起身往外走着瞧,眉眼一挑,“简哥儿回来了,我和容儿等了多半天,正说去村口接你。” 白行简脚步一个踉跄,堪堪站稳,抬眼不可思议地看桃红,瞧着她不再歪斜的眼睛,愣愣说不出话儿来。 桃红走过去麻利儿从他背上卸篓子,“买这么多明矾?累不?上院吃果子去。” 白行简歪过头,震惊地看桃红,嘴唇动了动,却到底是没吐出半个子儿。 不是不知说什么,而是震撼地说不出话儿来。 “走呀,站这做啥,这孩子脑瓜变傻了。”桃红摇头叹气,拽着简哥儿进院子,用食指重重点了他脑门一下,“你再傻乎乎,容儿该不稀罕你了。” 白行简仍说不出话,目光终于动了动,落在庄容脸上,微微一挑眉,流露出疑惑。 庄容哪会不明白他眼下的震惊,下午桃红刚起来那会儿,她自个都觉得不可思议,要不是心知是那果子起了作用,只怕到现在都缓不过神来。 就笑着和他解释:“说来话长,总之,桃红婶儿的傻病现在好了,从前的事儿也都能记起来了。” “好了?”白行简再度将目光落在桃红脸上,从头打量到脚,眯了眼问:“怎么办到的?” 不等庄容张口,桃红便说:“早起容儿给了个瓶子,从里头倒出个果子,吃了果子睡了觉,起来就好了。” 她指指自个儿的眼睛,显摆地嘿嘿笑:“我眼睛好了,不歪不斜,和你们一样。” 白行简稍显迟钝地应声着,庄容却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激动。 她识趣地起身,笑说:“也到下晌了,你俩先说会话,我上余伯家去帮帮忙,你俩早些过来。” 她走后,白行简第一句便问:“婶,你想想从前的事,我当时如何进了山,可还记得?” “怎么不记得。”桃红说:“有一回,我又在山里寻吃的,刚走到山沟沟外,瞧见沟里头躺了个男娃娃,我下去把你捞上来,你满头是血,昏了过去,三天后才醒,我把你带回茅草屋里,自那起,咱们一块过活。” 她说的都对,可见是真的恢复了。 白行简强忍着满腔喜悦,点头说:“恢复就好,先前你痴傻,总叫人欺负,往后总算叫人放心了。” 桃红不知想到什么,撇了个嘴,“你这个笨蛋,你入庄家,再娶容儿,不合礼数。” 白行简一愣,眼底悄然划过一丝笑意,却矜持地说:“她不嫁,我不娶,倒也挺好。” “那不成,你糊涂。”桃红随着他往余家去,絮絮叨叨说:“娶了才是媳妇儿,不娶是妹妹。” 白行简但默不语。 桃红气苦,踮了脚尖想像从前一样拧他的耳朵,不料却被他敏捷躲了。 第508章 余固带话 桃红愣了愣,她原先脑子糊涂,两人又相依为命,简哥儿对她十分孝顺,眼下她灵光了,臭小子待她反倒没早先亲厚。 桃红气道:“你个小白眼儿狼。” 嘴上骂着,眼睛里却带着笑。 她一生无子女,早年失去一个孩子,便把简哥儿当成自己孩子一般,那时虽傻着,却也知道把他当个宝一样稀罕,眼下清醒了更不用说,瞧着简哥儿的目光里满满都是慈爱。 白行简只当没听见,回头肃着张脸儿,一板一眼说:“上余家去,不可再说些成亲不成亲的话。” “不一样。”桃红说:“余家是外人,不是自家人,这话不该和谁说,我知道。” 又说:“你别瞎操心,赶明儿我给庄大哥说,他喜爱你,准能同意把容儿嫁给你。” 白行简扶了扶额,“别说。” 桃红摇头,看向他的目光里充斥着期冀,“你大了,我须得给你操持。” 说完,也不理他,昂首挺胸地跨进余家大门。 余良夫妇已经得知了桃红突然病好的事儿,听了有人进来,全家三口哗啦啦从堂屋奔出来瞧。 见了桃红五官果然已经恢复正常,三口人顿时就面面相觑。 还是桃红先张了嘴,“余哥,嫂子。” “哎,哎,桃红来了啊……”张氏目不转睛盯着桃红看,“容姐儿说你想吃鸡汁面,婶儿……哎不不,嫂子给你做了鸡汁面,快进屋吃。” 桃红咧嘴一笑,和从前一样,也不生分,大步进了堂屋便在常坐的位置上落了坐,拿起筷子低头嗅了嗅面前的面碗,“闻着就香。” 张氏和余良又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了惊奇。 起先听庄容说,就已经觉得不可思议,这会儿真见了桃红,那股震惊根本无法言表,两口子慢吞吞落座,目光齐齐粘着在桃红身上,瞧着她的一举一动。 巧珍绷不住,挨了桃红坐下,张口问:“婶儿,你真清醒了?” 桃红大口吸溜一口面条,笑着伸手点她脑门一下,“你这个小丫头,脾气不小,可心眼儿好,容儿喜欢你,婶儿也喜欢。” 这话落下,余家三口人全惊呆。 张氏感性,眼圈立刻就红了,摇头唏嘘地说:“不容易,不容易啊!” 桃红是个苦命人,因为痴傻被赶出家门,没想到这辈子她还能清醒着过日子,简直是菩萨保佑。 庄容跟着一笑,既开心又激动,瞳仁里浮起润润的水光,“是不容易,婶儿现在恢复了,往后不会再受苦,好日子不远了。” 话刚落,一块鸡肉落入碗里。 白行简飞快收了筷子,抿唇说:“去福满楼看了余固,带了几句话。” 顿时,全桌人注意力被他吸引,张氏忙问:“阿固说什么了?” 白行简看了庄容一眼,说:“上回那信,谭掌柜看后,说想见见你。” “见我?”庄容眼睛转转,稍一想就知道,约莫是余固露了馅,被掌柜的瞧出来那些法子出自别人,只得把她给招了。 “嗯。”白行简说:“另还捎来话,叫伯和婶别挂念,他一切都好,月底沐休三天便家来。” 第509章 想找个百依百顺的 “那我哥说没说……”巧珍话吐了一半,陡然间意识到什么,脸色便是一僵,靠在椅背上把身子扭转了转,背对着白行简,懊恼地低哼了一声。 庄容噗嗤一笑,帮着她把没吐完的话问完:“阿固说没说给巧珍带什么好玩意儿?” 白行简浅浅一勾唇,“说了,若她好好养兔,听爹娘的话,月底便带两斤蜜饯回来。” 他倒是不计较巧珍先前的气话,可巧珍却满面的不自在,撇撇嘴儿,“唔”了一声儿,不忘了朝简哥儿方向抛了个白眼儿。 张氏一看就来气,咧刮她:“你个小混账,简哥儿给你传话,你瞪他做啥?” 余良忙打圆场说,孩子家家的闹别扭,不碍事,过两天就好了。 又看白行简,说:“她闹脾气,你多担待。” 庄容噗嗤笑了,接话说:“没事儿,巧珍是真性情,简哥儿也没放在心上,待她什么时候消气了,大家照样仍是好朋友。” 白行简也朝余良点头说是:“我没放在心上。” 一句话给余良夫妇吃了定心丸。 两家关系好,当然不能因为两个孩子的矛盾闹出不愉快。 庄容和白行简走后,张氏就劝巧珍:“这都多长时间了,你那点儿气也该消了,我瞧着简哥儿倒大气,从不和你计较着,倒是你,见天儿绷着个脸儿,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余良也说了巧珍几句,“你娘先前跟我提着,本还想把你和简哥儿撮合到一块,如今看这情况,你偏和他不对付,这事就悬了。” 巧珍像受了什么惊吓似的从椅子上蹿起来,“你俩可趁早歇了这心思,我要嫁的男人,须得什么都听我的才成,嫁给他我非得委屈死!” 简哥儿长得俊,起先她也不是没对他生过好感,可几次接触之后,那点好感早就化成了不忿和怨怼。 她想起庄容先前和她说的:简哥儿这人心高气傲,才不受女人拿捏,你若真心实意和他做朋友,他自会好好对你,可你动辄对他趾高气昂的,只会碰一鼻子灰。 张氏听了这话,气的笑出声来:“啊呸,不知羞,你还当你是啥金枝玉叶不成?有这样的好人家,姑娘们不得抢破脑袋了,还轮得上你?” 巧珍不以为然,说:“我爹不就对娘百依百顺的,我就找个爹这样的!” 张氏没了脾气,和余良对视一眼,双双笑了。 另一头,庄容几人家去后,白行简朝她使个眼色,两人来到屋外。 他开门见山说:“桃红婶到底是怎么好的?” 庄容心知这事儿玄乎,要想让简哥儿完完全全明白,须得把空间里的一切都全盘托出,包括空间的构成以及那些奇奇怪怪的小箱子,神果树,会复制的宝瓶等等…… 倒不是她不信任简哥儿,而是说起来太复杂,其中的奥妙连她自己都没弄明白。 稍一思量,便囫囵说:“我今儿早上拿了颗秘密空间里的果子,不小心叫婶儿瞧见了,趁我不注意吃了。” 又说:“这事儿我已经叮咛了婶儿不往外说,回头咱们须得想个理由应付爹和村里人。” 第510章 益处 白行简手支着下巴,定定盯着她瞧了一会儿,“你那处秘密空间里,还有什么是惊世骇俗的?” 庄容噗嗤一笑,“多的去了,你可是羡慕了?可惜我这空间认主,这世上怕也就只有我一人能有这等好运气。” 她说笑间,也不忘了标榜自己对空间绝对的占有权。 白行简哪有听不明白的,扯了扯唇道:“你大可对我放心。” 说着,有意无意的盯了她脖颈一眼,正色说:“秘密多了,便要绞尽脑汁想办法遮掩,我倒宁愿胸怀坦荡,自自在在。” 庄容对这话倒是认同,不过比起空间带来的好处,那点绞尽脑汁的遮掩也算不得什么了。 说到好处……她猛然想起一件事儿。 她手掌张开,手心里赫然现出一个黑色沙漏形瓷瓶。 上午桃红服下果子后,庄容便立刻把她吐出的果核又放进瓶子里,不知这会儿怎么样了。 她把瓷瓶倒扣在手上,轻轻拿开,手心里居然现出一枚果子。 观那果子外形,和桃红上午吃的那枚如出一辙。 庄容愈发能断定这瓶子具有复制的功效。 简哥儿毕竟不是外人,若这果子对家里人都有益处,庄容自是巴不得每人都吃一个。 “给你。”庄容似笑非笑看他:“把它吃了,这果子虽是功效斐然,可我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它对你有用,若你不怕,大可试试。” 白行简接了她递来的果子,看也不看,便毫不犹豫放进口中,果子只有一颗杏子般大小,他吃的斯文,三五口才彻底吞下。 庄容双眼一眨不眨盯着他瞧:“感觉如何?有没有犯困?” 白行简摇摇头,总结道:“滋味甘甜,尚未来及咀嚼完,果肉便化作一股甘甜的汁液滑入腹中。” “你可别掉以轻心,桃红婶儿起先也说不犯困,可话没说几句,人便倒了,你要不要先回厢房炕上躺着?” “不用。”白行简轻轻闭目感应着,说:“小腹有些温热。” 那股热气极快的弥漫向全身,他出门在外忙碌了一天,原本腿脚已有些疲惫,可被这股热气温养着,竟又觉得精神百倍,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 庄容守着他等了会儿,见他仍不见犯困,稍稍放了心,可同时又有些疑惑,“奇了怪,你没任何反应么?” 白行简起初也不觉得,正要答是,可当他张开眼,目光透过庄容望向对面的墙壁时,竟连土坯墙上的细小麦秆都瞧得一清二楚。 他又看向院子里,洋槐树刚抽了新芽,即便在昏暗的夜色中,只借着那么点月光,他也能将新芽幼嫩的纹理瞧得一清二楚。 这变化搁在一般人,早就乐得一蹦三尺高了,他倒矜持,微微握拳压抑了激动情绪,说道:“瞧东西更细致了。” 说着,他大步往堂屋里去,不一会儿,拿出把弓箭来,对着昏暗的天空拉满弓。 须臾之间,箭矢倏然隐没在天际中,片刻后,砰的一声,院子里砸进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两人连忙走过去看,就见一只北归的大雁被连心射穿。 第511章 意外发现 别说庄容,就连白行简自己也惊了一呆,大雁不像麻雀鸽子,一般只在高空飞翔,更别说此刻是夜里,光线昏暗,按照大雁的习性,夜里会找落脚地休息,此刻仍在高空中飞翔,多半是急行。 一击即中,足证明他的视力已经远远超过常人。 白行简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越发惊异那果子的功效。 他将手里吃剩的果核递给庄容,“想必这个你有用。” 庄容接了果核,想也不想又抛回宝瓶里,算算时间,简哥儿服用果子已有小半个时辰,可看他双目明亮,月光下泛着灼灼亮光,哪有半点犯困的样子。 她不由得便生出一个猜测。 ——这宝瓶虽有复制的功效,可复制出的果子效用却是层层递减,起先她服用果子,因灵力太强大,着实难受了一整晚,到了桃红婶儿,就只是昏睡了大半天,再到简哥儿,听他描述,也就只有刚服下时丹田处一点微微的暖意,视力增强了些。 正想着,冷不防白行简张口问她:“容儿,你方才变出来的瓶子可否让我看看?” 庄容知道他聪慧,既然对宝瓶好奇,想必猜到了什么,当下便笑着把宝瓶给他,“不瞒你说,这瓶子从外头看就只是个瓶子,里头却是一处存物空间,不过,你没得到过空间滋养,想必也瞧不见里头。” 宝瓶的事儿,她到底没做隐瞒,想着鲜果都给他服下了,也不差知道这个。 白行简接了瓶子,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见瓶口黝黑,内部深邃,仿若里头是无底洞一般,庄容先前明明把果核放进去,却再寻不见它踪迹,轻轻晃荡瓶子,也不见里头有碰撞声儿。 他不由起了好奇心,想着伸手往里探探。 谁知念头刚起,他眼前便出现了一处无边无际的空间,一粒果核静静置于地面上,赫然便是他方才服用过的那枚。 他头一回看到这样神奇的景象,正想细看,脑袋里却突然感受到一股剧痛,继而浑身发软,仿佛所有的力气被抽干了一般,同时,一股无名的力量将他的意念弹了出去。 庄容眼见他突然露出痛苦表情,不由得挑挑眉,“你怎么了?” 眼前景象恍然一变,现出庄容关心的一张脸,白行简抬手摁了摁额心,“你说的那处空间,我瞧见了。” “啊?”庄容心里大惊,眼睛绷得老圆,“你瞧见了?” 白行简便将方才看到的景象说了,又问她:“那里便是瓶子内部?” “是。”庄容目光复杂地盯着他:“你居然能瞧见,难不成你身体里也有灵力么?” “什么是灵力?”白行简一副懵懂样儿。 这问题让庄容不大好回答,想了想,说:“灵力是秘密空间里的一种特殊能力,若有了灵力,便能办成好多事,譬如说可以用意念操控里头的物事,我如今也不过只摸到一些皮毛,和你一样,用意念进了这瓶子,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弹出来。” 她这番描述白行简听得似懂非懂,却也大抵明白了,知晓这宝瓶算是件神物,须得拥有特殊能力才能驱使。 他把瓶子抵还给庄容,“收好,此事不可被第三人知晓了。” 第512章 村民围观 庄容笑了笑,接过瓶子:“知道了。” 这回,她没再叮嘱简哥儿替她保守秘密,这话前头说过不止一回,眼下她对简哥儿已有了百分百的信任,自是不再啰嗦。 念头微动,瓶子便消失在她手心里。 她嘴上不说,心里却始终有些疑惑不解,回到厢房里,左想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按说简哥儿吃的那颗果子效用大减,早已不剩下什么灵力,可他为何能轻松进瓶子里查看?难不成他原本就有些灵力么? 可又觉得不大可能,简哥儿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人,连灵力是何物都不懂得,怎么可能从别处弄来灵力。 左右想不通,她便也不再伤神想了。 次日,庄容便对外宣布,皮工坊暂时不卖皮子,等过阵子再恢复营业,之后便专心致志重做一批皮子,好在眼下有了桃红帮忙,她心智恢复后,原本做不成的复杂工作也能接手了,简哥儿教她剥皮,她看了几遍便学会了,抢着要把剥皮的活计全包了,起先,庄容还不大放心,待亲眼看她剥了一回后,立马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桃红做活话不多,又利索,家里算是又多个助力,庄容每天脸上都笑眯眯的。 有人问起她家的皮工坊咋不开了,庄容便实话实说,前头做的皮子有些瑕疵,想等着手艺练好了再开门营业。 她用上简哥儿新买回来的明矾,将大缸刷洗的干干净净,每道工序都亲自盯着,没过几天便到了下缸鞣质的环节,这回庄容不敢再大意,仔仔细细按当初庄献教授的比例配了,鞣质时间也严格把控,等清洗出缸晾晒,一切步骤循规蹈矩。 而余家那边也同一时间制作了一批皮子,所有鞣料都是庄容亲手调制的,两家同步制作,只等着过几日晾好再做对比。 几天下来,桃红傻病痊愈的事儿在村里传开了,起先还没人信,都说是谣言,天生的痴傻儿哪有治好的?村里活了一大把年纪的老头老太太也没见过这样的先例。 庄容因惦记着谭掌柜的邀约,心想着总得去一回,赶早不赶晚,忙过了几天的鞣制便动身了。 这天早上天不大亮,庄容便和桃红一块出了门,简哥儿留在家守院子。 两人还没出村口,便有几个村民好奇围过来瞧。 “这不是容姐儿和刘家的傻桃红吗?” 一眼见着桃红口不歪了,眼儿也不斜了,那几个村民便惊得面面相觑。 “我的老天哟!你们快瞧,她斜眼儿的毛病真的好了,莫不是真不傻了?” 瞧见他们大惊小怪的样子,庄容扯了扯唇,正想说话,桃红却先张了口,“是好了,前头疯疯癫癫的事都不记得了,眼下我和你们一样,不疯不傻。” 问话的女人吓了一大跳,直往她男人身后退,“哎哟!我的妈呀!你们听听她说话,还真就一点都不傻了!” 就有个村妇拉着庄容问:“容姐儿,你快和婶儿好好说说,她咋就突然好了?前些个不是还疯疯癫癫的?” 庄容早和简哥儿商量好了说辞,笑说:“吃大王蛇苦胆吃好的。” 大王蛇是本地有名的毒舌,毒性强,中毒后药石难救,令人闻风丧胆。 那妇人听了,眼睛里精光直冒,“还有这回事儿?那这大王蛇胆岂不是老值钱了?” 第513章 急不得 “这是我爹从书上看来的偏方,不见得对谁都好使呢,兴许桃红婶儿运气好些,旁人可不敢保证。”她瞧着那眼冒精光的妇人,似笑非笑说:“大婶儿可千万别想着这苦胆好就上山去抓蛇,被毒了可别埋怨我家啊。” “那不会,不会的。”那妇人大约是想到大王蛇的毒性,目光有些退却,悻悻道:“还是你爹命好,半路认回来个能干的儿子,这又是打猎,又是抓蛇,有本事呐。” 庄容虚笑了笑,也不再多说什么,拉着桃红离开了。 身后,那几人细碎的闲话声儿传来。 “啧……不瞧不知道,那傻子还真不傻了呢!” “你们说这事儿稀奇不?这下刘家人兴许认回她呢……” “认什么呀,就她当初大肚子那事儿,刘家到现在还抹不开面儿,见了她都得绕道走,认回去?不嫌丢人!” 庄容耳力好,听了这些闲言碎语,立马加快脚步,“婶儿,你饿不?我取些干粮给你?” “不饿。”桃红摇摇头,说:“还是我容儿聪明,拿话儿诓他们,那几个,不是好东西!” 庄容笑看她一眼,思忖着如今桃红不痴傻了,记忆力和理解能力与常人无异,眼下是见的少,听的少,等再过些时候,保不齐就练成个利索嘴皮子。 两人说说笑笑往镇上去,这条路桃红跟着庄容几个时常走,一点儿不认生,行至镇上常租车那家商户门前儿,她竟主动扬起嗓子喊:“掌柜的,租驴车。” 脑袋清醒后到底是不一样,她不再像从前一样东张西望嘿嘿傻笑,懂得如何和人打交道了,虽言谈青涩了些,却也下意识把庄容惯用的那些话儿挂在嘴边儿。 庄容第一次见她这样张罗,便抱臂站在旁边看她忙活。 可惜,那果子对简哥儿似乎没太大效用。 桃红三两句和车夫说好行程,先一步跳上轿厢,笑盈盈看她:“容儿,上车。” 上车后,她便叽叽呱呱说不停,“什么时候再去望林庄家,你和你爹去两回没带我,上回你自个儿去,又没带我。” 庄容瞧她脸上落寞模样,噗嗤笑了,“往后我去哪,只要婶子想跟着,咱们就一块去。” “昨天,你说往后赚的钱儿给简哥儿分三成,三成是几个钱儿,能凑上一两银子不?” 桃红毕竟欠缺许多常识,庄容便耐心解释给她听:“你须知道一千个钱儿才是一两银,比方说咱们卖兔皮净挣了一千个钱儿,简哥儿就得三百个,若挣两千钱儿,他就得六百个。” “两千……六百……”桃红掰着十根手指头算来算去也没算明白,眉头皱的死紧:“太笨了,不算了,不算了,往后容儿算钱儿,我出力,出力省事儿。” 庄容心知,这些简单的运算对桃红来说却是件复杂的事儿,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一股脑灌输反而起反效果,这事儿急不得,便岔了话题和她说别的。 不到两个时辰,驴车便到县里,庄容直奔福满楼去。 第514章 见谭掌柜 路上,她絮絮叨叨和桃红说:“婶儿,咱们沿途每路过一家酒楼我便停一停,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桃红脸上写满问号:“那是为什么?” “我在观察每家的生意,现在是午饭时,客流量最多的时候。”顿了顿,又说:“到现在为止,咱们共观察了六家店,这六家算是县里上规模的酒楼,算上福满楼,统共是七家,在这七家里,福满楼客源最差,店面也属他家最破旧,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 桃红听了若有所思,不时瞥向不远处的福满楼,见门口真的空无一人,便皱着眉问她:“是他家饭菜不香?” 庄容先摇摇头,却又点了点头,“是,却也不全是。他家能在县里开张多年没倒闭,饭菜自然是有些水平的,所以主要问题还是出在别的上头。” 这话勾起了桃红的好奇心,若搁在从前那会儿,她便要不管不顾地问了,可眼下恢复了智力,自然而然的懂得独立思考。 庄容稍一点拨,她便在心里画上问号,跟着庄容走进福满楼时,庄容就发现,桃红整个人安静了不少,默默地站在她身侧上下打量,看看楼下,又看看楼上,不时又瞥向厨房,又转身看看柜台,眼里透出思索的样子。 “容姐儿?” 余固刚打楼上下来,一眼看见庄容和桃红,疾步走过来叫了声桃红婶儿,冷不丁就是一愣,盯着桃红的眼睛说不出话儿来。 桃红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咧了咧嘴,笑说:“我如今好了,不痴傻了。” 庄容自是没把桃红吃了仙果儿的事告诉余家,只说是突然清醒了,兴许和每天喝两大碗续命草粉泡的茶水有关系。 余良夫妇倒也没多想,毕竟庄文的痨病就是这草粉给喝好的,养兔又多亏了它,在他们看来,续命草本就神奇,能治好桃红也就没那么稀奇了。 这会儿,她也用同样的理由和余固解释了,笑说:“伯和婶儿刚瞧见时,也惊了一呆,这几天才渐渐习惯了。” 余固就抓抓脑袋,咧出一嘴白牙,“冷不丁看着婶儿变了,还真有些不习惯。” 桃红朝他暖暖一笑,“你饿不?我和容儿给你带了几只烤兔肉来。” 她一张口,熟悉的憨厚语气和关心的目光,都和从前没什么区别,看的余固一愣,那股生分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不见,笑笑说:“婶儿,我刚吃了,这会儿不饿,我先带容姐儿去见掌柜。” 他引着庄容上楼上去,“掌柜的这几天染了风寒,一直抱病在楼上歇着,我带你去见他。” 庄容吃了一惊,“天都见暖了,怎么还病了,要不要紧?” “还成。”余固说起掌柜的,眉宇间现出几分担忧,叹气道:“要不是那些糟心事儿,掌柜的身子骨也不至于这样差。” “又出什么事儿了?” “哎,说来话长,回头我再和你说。”余固摇摇头,解释道:“上回你给我写那些法子,掌柜的一瞧,便说我后头有高人指点,我又不能凭空捏造个高人出来,更不敢再昧良心说那些都是我的想法,这才实话实说了。” 第515章 交谈 “那掌柜的怎么说?” “倒是没说什么,只说是叫我有空给家里捎个信儿,想见见你。”余固转头看她,“容姐儿,掌柜的是个好人,这大半年对我多有照拂,你若能帮他就帮一把。” 庄容回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明白,可我毕竟岁数小,我说的话,也不知道掌柜的肯不肯采纳,总之我尽力,成不成的,待我先见了他再说。” 说话间,余固已经领着她来到甬道尽头那处包间门外,他笑看桃红,温声说:“婶儿,你跟我下去坐会不?” 桃红病好后已不再像从前那般不知事,知道庄容要谈正事,余固是怕她捣乱,当下便急忙解释:“我不吱声,只在旁听着,我也想听听容儿怎么说。” 余固看着她,难掩目光里的惊讶,“婶儿,你眼下真的不糊涂了。” 又失笑摇头,“好,你想和容儿进便进吧,掌柜的就在里头。” 说着,扬起手轻轻叩了叩门。 里头立马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是阿固吧?进来吧。” 庄容推开门,入眼的便是谭掌柜有些苍白的病容,三月的天儿,寒意早已消散,可他竟仍穿着一身厚棉坎肩,手里抱了个暖炉,腿上盖了张小褥子,坐在太师椅上,瞧见了她,微微露出惊讶神色。 “哎?是庄小姑娘来了,快快快,进来坐,阿固,快给看茶。” 余固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庄容和桃红这才进屋,在客位上依次坐了。 “谭爷爷好。”庄容轻笑笑,彬彬有礼地问:“听余固哥说您病了,可看了大夫?” 谭掌柜点点头,“看了大夫,不碍事,每日按时服着药,约莫也快好了,就是年纪大了身子不比当年,逢上染病便怕冷。” 他说话间,虽努力微笑,可满是病容的脸上却难掩眉宇间的忧思。 “话是这样说,可您还是得注意休息,切莫操劳,听余固哥说您一年到头坚持来酒楼收钱儿算账,这人又不是铁打的,病了就该休息。” 这话庄容也是发自内心,前几回见谭掌柜,他穿着考究的缎面大褂,算盘拨的啪啪响,目光清亮,瞧着还算精神,可今个瞧着却像是变了个人,仿佛一下子失了精气神,苍老而又孱弱,想他本该是颐享天年的岁数,却成日围着个酒楼团团转,即使庄容与他非亲非故,瞧见老掌柜这般吃力,也心生了同情。 谭掌柜便悠悠叹气一声,“我若休息了,这偌大的酒楼该怎么办?” 庄容一时无话,想到谭掌柜的种种处境,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 就听谭掌柜又说:“你那封信上写的法子我看了,极是巧妙,分析的透彻,把我这店里的弊端与隐患一一道来,后头还附上改进方法,你不过一个幼龄姑娘家,哪来的这些见识?可是上头有长辈教过你经商?” 庄容不疾不徐地笑笑,解释说:“我虽是个小姑娘家,可我爹是读书人,我自小便跟着我爹饱览群书,许是看书看多了,知道的就比旁的同龄人多些,不瞒掌柜的,我家也做着小本生意,养了兔卖肉,兔皮做成皮子,也在村里开了个皮工坊,未来还打算把皮工坊开在县里,我爹外出离得远,这些事儿都是我在操持。” 她意在表明,自己不光有理论经验,还有过硬的实践基础,故而才能发表出那一番见解。 第516章 招揽之意 谭掌柜听了,微微颔了颔首,“原来如此,可饶是这样,你这小姑娘也委实是让人刮目相看,西边那家知味馆,他家少东家自小便跟着他爹学做生意,可到如今已弱冠之年,却连账面也算不明白,可你这小丫头,不过小打小闹做些买卖,就有这样的见识和悟性,实属聪慧啊!” 庄容赶忙谦虚说:“只是一些不成熟的见解,让掌柜的见笑了,在您面前不敢托大。” “你这小丫头倒是谦虚。”谭掌柜笑笑,直言说:“我本想着这番见解是你家中哪位长辈写下来的,便起了招贤纳士的念头,眼下我这身子骨是一年不比一年,若有一日我年迈干不动了,总能有个贤明的掌柜的帮持我那不成器的侄儿,不想却是白高兴一场。” 庄容想想,也是,以掌柜的眼光和阅历,自然不相信那些想法是出自她一个小姑娘家,哪怕她诚诚恳恳解释一通,掌柜的只怕也没打消疑虑。 这会儿说这话,不过是表明个态度,盼着她能把家中那位长辈引荐来。 她稍一思量,笑着说:“谭掌柜,我上回和您提了,要想扭亏为盈,须得一套坚不可摧的经营体系,可这并非易事,要想把这体系建立好,员工的管理是头等大事儿,您是不是不忍在自家亲戚头上动刀子?” 谭掌柜听了这话便是一叹息,“谈何容易,他就是再不成器,我毕竟将他照管到今日,这店面是我半生心血,可我那侄儿又何尝不是我最大的挂碍,眼下他尚且还有个正事可做,将他逐出去,我如何放心的下?我已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下有堂兄弟几人,安居各方,家业殷实,所有亲人皆是幸福安康,唯有谭丰这侄儿最没出息,也最叫我挂念不下。” 庄容虽不赞成老掌柜的仁慈,可听了这些话,却也有些理解他了。 他那侄儿谭丰十多岁时,爹娘双双去世,作为唯一的伯父,谭掌柜便当仁不让,把侄儿接来城里,一直生活至今,上回她听余固说起过,谭丰如今也有四十多岁,照这么算下来,已是一起生活了三十余载。 人心都是肉长的,谭掌柜的妻子早年因一场病丧失了生育能力,两夫妇无儿无女,便将侄儿当了儿子,辛辛苦苦养出来的侄儿,到如今就是瞧出他没出息,却也狠不下心来驱赶他。 且以那谭丰的懒惰和贪婪,若不是谭掌柜肯包容,他出去后或连生计都困难,别家店可万万不会收留这种贪吃小拿,得过且过的大厨。 福满楼的症结,庄容都清楚,可面对眼前的谭掌柜,她却忍不下心劝说了,抿了抿唇,说道:“掌柜爷爷,兴许谭大厨渐渐会明白些道理,这店总不能总是您一个人辛苦支撑着,您岁数大了,总有卸下担子的时候儿……” 谭掌柜叹气一声,目光沉沉地望着前方,似乎陷入了过去的记忆,声音悠悠地说:“我这辈子无子女,把他从乡下接到身边来,至他十二岁送他去学厨艺,学成后便一直跟着我做事儿。” 第517章 谭丰 “那些年酒楼生意好,他又勤快肯干,家里颇攒了些钱儿,本想好好为他说一门亲,没成想他却叫那不安好心的薛氏给勾骗上了,我和他伯母心疼他,到底由着他娶了薛氏,侄儿原本是个老实敦厚的,早年他兢兢业业,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做好菜品,可自打娶了薛氏入门,一日日变得懒散不知进取,手艺没长进,嘴皮子却越发油滑!前些年尚且能安分守己,可近两年越发过分,后头的事你也知道了,酒楼生意不复往日,我与他好言好语的说,叫他打发走薛氏那妹子,却叫薛氏从中挑拨,眼下他是吃定了我不能赶他走,这是要逼的我……我……” 说至激动处,他脸色陡然铁青,连咳带喘,几乎喘不过气来。 庄容和桃红连忙一左一右上前去,又是拍背又是递水,好一阵子,他才平复了,摇头哀叹:“薛氏毁我侄儿啊!” 庄容瞧着他的模样心里也跟着难受,可这种时候,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突然,她想到先前和余固提过一次的承包一事。 这件事儿她本不想今个说,虽然心里有些念头和想法,可随着对谭掌柜的了解,心知这店儿是他的心血,他必定不会轻易拱手给别人,只能先歇了那心思。 可眼下听了这些隐情,她又突然觉得这么做未必不是最好的办法,眼下,谭丰夫妻和小姨子已成为店里的毒瘤,可谭掌柜又心存仁慈,任她再有妙招,这店也难以起死回生,倒不如一劳永逸,从谭掌柜手里把酒楼接手过来。 她坐回到位置上想了下,便索性把话说了:“谭爷爷,我这儿倒另有个解决的办法,可这办法有些剑走偏锋,不知道您愿不愿意。” 谭掌柜一听,怔了一怔,“你是想劝我把这店兑出去?不成不成,这是我半辈子的心血,我那侄儿眼下本就被那婆娘带的昏聩不顶事,再没了这店儿,靠那几个钱儿他们迟早要坐吃山空。” 似是怕庄容劝,不等她再说什么,便连连摆手说:“小姑娘,你就歇了这心思吧,这话不是没人劝过我,可这铺子我决计不能兑出去,就是再艰难,哪怕亏空着,也得想办法支撑下去,你若是劝老朽这个,就不必张口了。” 他话音刚落下,庄容还来不及解释什么,房门突然哐当的一声响,一个极高的大个儿从外头冒冒失失闯进来,进门便忿忿不平说:“大伯!你倒说说,打晌午到现在没一个客人,咱们哪来的办法?最近打烊已推到亥时,再这么下去,我也非得累病不可!” “你个混账东西!”谭掌柜气的嘴唇直哆嗦,“你有空上我这来偷听墙角,就没空拾掇拾掇后厨?后厨都被你们几个祸乱成什么样儿了!我一日三回的检查碗筷,尚且能查出饭粒菜渣,你叫客人们如何安心在咱们酒楼里用饭?” 原来这人就是谭丰,之前庄容误闯后厨,短暂打过一回照面。 眼下仔细瞧,他面黄,眼角遍布细纹,眼窝深陷,且目光里透着一股自暴自弃的赖皮劲儿,的确不像个积极向上的。 第518章 伯侄争论 他果然没皮没脸儿地走到椅子上坐下,视老掌柜的批评如耳旁风,翘了二郎腿说:“大伯说了半天,还不是连半个客人都没有,客人都不来,几个碗盘又有什么打紧?何必见天儿的唠叨?若往后客人多了,我自会和巧妹说,让她手脚勤快些,保证把碗筷洗的干干净净。” 庄容听着,心说原来谭丰小姨子叫薛巧妹。 “你糊涂啊你!”谭掌柜捂着心口,艰难喘息却仍是苦口婆心劝道:“以小见大,小事做不好,大事又怎能做好?你若执意留着薛巧妹,下个月她的工钱儿可一分不给她,这样的人留在酒楼里于你不是益处,我早说过你须交良师益友,而不是薛家那些懒惰贪婪的亲戚……” 谭丰越听脸色越越沉,目里渐渐透了怨色,非但不听,反而跳起来气急败坏说:“大伯瞧不上我就直说!别整日拿几个碗盘不洁的小事呲哒我,说来说去,不就是想扶植姓余那小子,呵呵,你瞧着我不顺眼,就想另寻个人接你这酒楼的摊子,还当我不知道?枉我一直拿你当爹一般看待,在你心里,我不过就是个打长工的厨子!” 这些话句句诛心,谭掌柜尚在病中,听了这话身子便是摇摇欲坠,几乎要被气厥过去。 庄容心里的火顿时就压不住,赶忙上前扶了谭掌柜,怒目瞪着谭松,斥责道:“谭大厨,你还有没有良心了?是谁把你从小带大,给你吃,给你穿,供你学艺,帮你娶媳妇儿?你如今听了几句挑唆就对自家亲人生二心,谭掌柜本可以兑了酒楼逍遥自在享晚年去,他眼下一日日苦熬着,熬坏了身子都是为了谁?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吧!” 谭丰登时嗤笑一声:“我和我大伯说话,有你说话的份儿!你是余固家的?你回去告诉那臭小子,我在一天,他就别想哄了我大伯,抢走我家这份基业!” 谭掌柜气的登时说不出话来,呼吸急促地摆了摆手,“滚、你给我滚出去……” 谭丰没达到目的,哪能甘心被赶走,梗着脖子说:“大伯,要我说,把酒楼兑出去才是正理儿!近来日日不挣钱儿,算上那几个伙计的工钱儿,咱们还得倒贴,再这么下去,谁都得饿死,难不成咱们白养着他们?等铺面兑出去了,手里得一大笔钱儿,有了这笔钱儿,大伯就安享天年,也不用再整天奔劳,我和凤娘指定把您给伺候的妥妥贴贴的。” “你个混账!这铺子还由不得你做主!”谭掌柜重重拍了榉木扶手,“你且回去和薛氏说,我老头子在一天,就由不得她做半分主,叫她少打那些歪主意!” 见掌柜的态度如此之坚决,谭丰眼底霎时间浮满失望之色,目的始终无法达成,他十分不甘,又软了声音说:“大伯,我可都是一心为您着想,这想头也不是凤娘提的,是我自个儿的主意,侄儿实在是不愿整日在后厨里做些不见天日的活,况且酒楼又不挣钱儿,不如趁机卖了,这铺面是大伯的心血,兑来的钱儿我和凤娘只拿一小半,拿去做些旁的营生,另一半,大伯和伯娘收着当养老,既解决了咱们的燃眉之急,大伯往后也不用再操劳苦累,还省得叫姓余的眼馋咱们的家业,岂不是两全?” 第519章 庄容的主意 庄容听了这话,眼底便是微微一亮。 本想着承包的事儿怕是不好谈,没想到谭丰眼下已是再无心经营了,任谭掌柜的再能干,他毕竟年纪大了心有余力不足,谭丰又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若能好好利用这一点,倒成了说服谭老爷子的助力。 “啪”的一声儿,谭掌柜砸碎了手边的药杠子,怒不可遏,“你也知道这铺面是大伯半生心血,你想都别想,这是要活活气死我,还不快滚下去!” 谭丰霎时也气急了,把围裙系带一松,二话不说往地上一甩,“说到底,大伯还是惦记着想扶持姓余那小子!我今儿也不怕把话说在明面上,大伯要觉得他往后能给你养老送终,只管认了他当儿子就是,我这个不受待见的帮工收拾细软走人!不再碍您的眼!” 这话的意思那就是明摆着的,今个就要和余固撕破脸,再容不得余固了。 话音刚落,就听着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茶碗碰撞声儿,房门未关,庄容回头一看,见余固端着托盘站在外头,脸色难堪,因为气怒而双手颤抖着,手里的托盘也跟着轻颤。 谭丰见他来了,索性把话说明白,“大伯,你今儿就表个态,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你!”谭掌柜捂着心口,双眸泛着涟光,可想而知有多心寒,他闭了闭眼,强自镇定下来,说道:“你再这么胡闹下去,我……” 庄容听到这,不等他把话说完,立马上前儿去打断,“谭爷爷,谭大厨说的可都是气话,您别放在心上,您正病着,千万别动怒,伤了和气。” 又给余固使了个眼色说:“余固哥,谭爷爷药碗打翻了,你帮着下去取一个。” 她借着这话儿把余固支走。 余固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也明白她必定是为了缓和矛盾,当下毫不犹豫点头,转身离开了。 庄容这才把门关上,走上去给气头上的谭掌柜拍拍背,“谭爷爷,我有个主意,能叫您和谭大厨都满意,您可想听听?” 谭老爷子这会儿已是万念俱灰,只满心悲哀地想着几十年的照看竟换来了如今的境地,哪怕听了她这话,都是一脸无动于衷。 倒是谭丰,冷笑了一声,“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这没你说话的份儿,滚蛋!” 庄容也不搭理她,把计划有条不紊地道来,说道:“谭爷爷不想兑了铺子,只怕不是不愿安享晚年,而是担忧绝了谭大厨往后的路子。可谭大厨如今却已是厌倦了后厨的工作,他大厨出身,跑堂洗碗筷自是不能去干,况且眼下生意不佳,即便他愿做掌柜的收钱儿算账,每日也无多少进账。” 她说到这,顿了一顿。 就看见方才还满心沉浸在悲伤之中的谭掌柜突然收起悲色,凝神一动不动,像是仔细思索着她的话儿,对她的下文起了兴趣。 而那谭丰仍是一脸不以为然,“你说的都对,那又如何?这些还不是明摆着的,你一个小丫头,能想出什么办法?” 庄容勾勾唇,“我这法子,既不用把酒楼兑出去,每月谭掌柜还可得到可观的一笔钱儿,至于谭大厨,也不必每日起早贪黑的在后厨忙活,大可以在家闲坐了当个富贵闲人,若想重新开辟一番事业也不难,只须多积累几个月的钱儿就是了。” 第520章 谭掌柜的顾虑 这话落下,谭丰立马瞪大了眼睛,现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这天大的好事上哪去找,你倒说说,我若整日赋闲在家,每月那笔钱儿从哪来,难不成你给我?” 谭掌柜也由起初的凝神倾听变得有些失望,他虽没说什么,却是皱起了眉头,显然不想再听下去了。 “你说对了,这钱儿是由我来出。”庄容微微一笑,看向谭掌柜:“我想承包了福满楼,说白了,其实就是租借贵地儿,所有菜品和上工人员由我来安排,虽然这铺面是谭爷爷所有,可我承包后,所有与经营相关的事宜,谭爷爷都不得干涉,须得完全由我自主组织,自主管理,每月我会从盈利的银钱儿里抽成一部分付给掌柜的当做承包钱儿,谭爷爷什么不用操心,只需每月从我这儿拿租赁费就是。” 大宋朝的商业规模不比后世,根据庄容所了解,“承包”这个词对当地人来说还很陌生,兴许在京城或一些大城镇有类似的经营体系,可眼下,她观掌柜的先惊诧,后凝思的神色,就知道这“承包制”是他头一回听说。 谭掌柜不说话,那谭丰却眼睛一亮,随即却又皱眉说:“把店交给你,你每月上缴钱儿?这听起来倒是好办法,可眼下店里生意吃紧,你如何能确定挣到钱儿?万一挣不上,那我家岂不是亏了!” 庄容就白了他一眼,“眼下按福满楼的客流量,一个月下来,去除伙计工钱儿,怕是连一两银的营收都做不到吧?就算是照着去年年底时的流量,我估摸着一个月到手最多也就三五两银子,我若接手了,不敢多说,每月给你家至少在五两银以上,若我无能,没法儿让生意兴隆,亏本的钱儿我自个承担,该给的银钱照样给。” 谭丰盯着她,不敢相信她一个小女孩家有这样的魄力和能耐,“你家大人呢?你一个小姑娘,还想承包酒楼?就凭你,能玩的转?” “谭大厨可别门缝里瞧人,能不能成,不试试怎么知道?”庄容笑模样答着谭丰的疑惑,看眼睛却始终没离开过谭掌柜。 眼下这福满楼,到底还是掌柜的做着主。 若不能打动谭掌柜,说什么都是白搭。 就见谭掌柜思索了一番,目里似乎滑过心动,却只是一闪而逝,随后便重新闪过谨慎和考量,沉吟了半响,才说道:“你小孩子家家的,不可胡言乱语,爷爷就当你说着玩了,好了,你们都退出去吧,我累了,想歇会儿。” 谭丰眼见着快要谈成的一笔生意被掐了尾,立时就急了,帮腔道:“她瞧着面儿嫩,估摸着也有十七八了,再说了,她自个儿说的又不算,这主意必然是她家大人出的,有她家人帮衬着还愁开不起店来?” 他急功近利的模样,越发让掌柜的怒其不争,压根不理他,只摇摇头,冷哼一声。 庄容就了然笑笑,说:“谭爷爷可是怕中途转了手,便会丢失了传承几十年的老招牌菜品?二来,您也是担忧着,若我承包后生意一落千丈,反而坏了福满楼的老牌子,往后掌柜的再接手就更难上加难了?” 第521章 再考虑考虑 她这话落下,掌柜的冷不丁就是一愣,抬了眼,惊诧地看她,过了半响,他竟是呵呵笑出声来,“你这个丫头,聪慧极了,眼下老朽是真的相信那些法子都是你自个儿的本事了。” 他看庄容的目光温和了许多,透着喜爱,又说道:“你既猜到我的担忧,又待如何说?” 庄容不疾不徐笑道:“谭爷爷思虑的,我都想到了,若您真能放手让我来接管福满楼,我第一件事儿不是开业,而是认认真真跟着谭大厨把店里的招牌菜本领学到手,往后即便推出新式菜肴,谭大厨那几道拿手菜仍是本店的招牌菜。” 顿了顿,她又说:“至于谭爷爷担忧的第二件事,我确实没办法跟您做保证,但凡开店便会有盈亏,我也不瞒您说,我家里从未涉足过餐饮,这回也是我头一次打算开餐馆,我确实没十成十的把握把它做起来,兴许一炮而火,又或许要经历几个月的低迷期,更坏的可能,一直没什么起色。我无法保证什么,可我能保证的是,我一定会把福满楼当成自家产业一样努力耕耘,让它变得更好,我会珍惜它的招牌,哪怕没办法重振它当年的辉煌,也必不让乡亲市民们说出半个字儿不好的。” 这番话说的诚诚恳恳,何止是说动了谭丰,谭掌柜经历了大半辈子风风雨雨,能人见过不少,眼下都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替庄容喝了一彩。 可承包酒楼毕竟是大事,不能单凭小姑娘一番动人的话语就草率下决定。 到了该表态的时候,谭掌柜到底是迟疑了,他皱眉说道:“这件事不是小事,老朽自当回去和拙荆好好商议,庄小姑娘且也回去冷静冷静,切莫凭着一时意气冲动行事,做买卖没有你想的那般容易,过些日子,你若执意想承包,不妨再多和你家大人商议一二,这事儿不急。” 庄容一听就知道,一来是掌柜的不足够信任她的本事,二来,掌柜的怕也是仍对自家店儿抱有一丝期望,期待随着天气转暖,惨淡的生意会渐渐回升。 该说的都说了,到这会儿,再执意强求反倒惹他不快。 庄容心知这事儿就算能成,怕也得几经周折,绝不可能顺顺利利谈下来,当下也不多失望,只是笑笑说:“我的诚意不会变,只等谭爷爷的消息。” 谭掌柜点头说:“老朽活这么大岁数,你是头一个年纪小小就叫我刮目相看的女娃娃,说实话,你的法子真叫我有些心动,可这事儿毕竟不是小事,你且得容我好好想想的。” 庄容连忙痛快答应了,事情说毕,她便寻个借口告辞。 只有谭丰仍是满面不甘心,不肯离去,待庄容和桃红两人从厢房里出来,仍听见房间里传来他絮絮叨叨的话音,“大伯,这还有什么好想的?有人替咱们出力挣钱儿,咱们只管坐享其成就是了,我瞧着那小姑娘又聪慧又能干,保不齐真就把咱家招牌做大了……” 庄容扯唇笑笑,心知掌柜的可不是个没主见的人,任他再说什么,今个怕也是难以扭转他的想法,变也不逗留,拉着桃红下了楼。 第522章 新院出意外 “余固哥。”下楼后,庄容瞧见余固在柜台里神情黯淡地坐着,便上前儿叫他,大致把一下午商谈的情况说了说,末了,说道:“结果的确如你所想,谭掌柜很是犹豫,说是再考虑考虑。” 余固看她小脸儿泛起几分落寞之色,不由得心里一揪,忙起身说:“若有机会我也劝劝掌柜的,他每日实在是太辛劳,那谭丰……我十分瞧他不上。” “可别。”庄容忙劝他:“该说的我今个都说了,你再去说反倒会坏事儿,谭掌柜可是个极具智慧的老人,他欣赏的便是你这份务实和踏实,若你心思太多反倒不好,你只管好好做你的伙计就是,旁的什么也别操心。” 余固就点点头,灼灼地看她:“容儿,你句句说的在理,每回听你一席话,我总能学到不少,这些道理庄叔常对你说么?还是你自个儿看书悟到的?” 庄容心说那当然,她积攒了两世的智慧,点拨一个青少年还不是手到拈来。 可这话又不能对余固说,她便咧嘴笑笑,把这话敷衍过去,“余固哥,时候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等你月底沐休回去咱们再聚。” “呃……好。”余固忙挠挠头,掩饰了眼底的微微失落,笑说:“你捎来的烤兔肉,够我这几日解馋的了,多谢。” 庄容莞尔一笑,“客气啥,时候不早,我和桃红婶儿先告辞家去了。” 说完,朝余固摆摆手,便洒脱地离开。 余固盯着她的背影,轻轻叹气一声,他时常忍不住想与庄容亲近,可一旦说上话儿,却又总会生出一种疏离感,接触的越多,就越发觉得庄容是他永远高攀不起的。 可他是个堂堂男子汉,总得迎难而上,想到这,他便把那些卑微暗藏在心底,打起精神继续帮掌柜的理账目。 他认字儿不多,好在勤奋肯学,平时总找了机会向掌柜的请教,谭掌柜看他有心学,便不时点拨他。 到如今,他虽还看不懂复杂的账目,却把百位内数字牢记的清清楚楚,也学会用算盘拨算百数以内的算术,算是不小的长进。 傍晚,庄容家去后,和白行简说了白天发生的事儿,他听了,愣了一下,说道:“接手福满楼,你可有把握?” 庄容摇头,“没有,可我想试试。” 她又遗憾说道:“可惜掌柜的是死脑筋,总之,这事没法强求,若不成,咱们就安心做皮工坊,闲暇再想想做点别的。若能成,便是最好,桃红婶儿眼下也学会做皮子了,回头开了皮工坊再雇俩伙计,婶儿平时看着店,咱俩便能抽出手去料理福满楼的事儿,两边正好都能兼顾上。” 白行简静静看她,“你这样,会很累。” “我可不怕累,什么都不做闲在家里才着急。”庄容说着,忽然想起,因她县里归来,简哥从新院赶过来和她说话,这会儿三人都在堂屋,新院那边没人守着。 便急急忙忙起身,脚不沾地又上新院里去看皮子。 简哥也意识到失职,立马跟着她往外走。 待三人走到新院门口,庄容轻轻一推门,竟没推开。 再一推,才发现大门被人从里头坎上了。 第523章 捉现行 “奇了怪?”庄容看简哥儿,“里头有人么?” 白行简蹙眉,目光沉沉盯着大门,“我走时确定里头没人。” 庄容算了算,简哥儿离开前后不过半刻的功夫,难不成有人趁着简哥儿不在溜了进去? 白行简似乎和她想到一块去了,立马凛了目光,对桃红说:“婶儿,你去后墙盯着,若有人翻墙逃出,一定拦下。” 又看庄容:“容儿去侧墙守着,我翻墙进去看个究竟。” 匆匆说完,他便身手矫捷地来到墙边,攀着墙壁轻轻一跃便上了墙头,随即跳进院中。 庄容也不敢耽搁,赶忙跑去西侧墙守着,因东侧院墙外挨着庄家,那贼人若不是傻的,逃走的路线必然选西边,西边墙外便是竹林,直通村外,是最佳逃跑路线。 等了一会儿,院墙处没动静,却听着简哥儿忽然在院子里喊她:“婶儿,容儿,你俩可以进来了。” 他语气低沉晦涩。 庄容心里蓦地腾起不祥的预感,顾不得多想,连忙跑进院子瞧,另一边,桃红听了简哥儿那话也从后头奔了进来。 两人一前一后冲进院子,待瞧见院子里的人,齐齐都是一愣。 只见简哥站在院子中间,身侧是几口大缸,其中一口大缸旁站着个女孩,咬着唇,满脸倔强神情,许是被发现后有些懊恼,可眼里却没半分害怕和内疚。 竟是秀娥! 简哥儿森冷的目光盯视下,她却依然站的笔直,眼皮垂着,眼缝里隐隐透出冷光。 庄容怎么也想不到偷偷溜进来的竟是她,当下,眼睛微微瞠了瞠,惊愕了一瞬,才大步往院子里走去,“怎么回事儿?” 白行简眯眼睛看秀娥,声调微冷,“在屋里抓了现行,她正翻动咱们放明矾粉的箱子,袖里藏着包碱面。” 庄容本还抱着一丝侥幸,想着秀娥或是为了学鞘皮子来的,见院子里没人,便等着了。 可听了简哥儿这话,瞬间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秀娥果然是来暗地里搞破坏的,她拿着碱面儿,目的就是为了混在明矾粉里让她分不清,待皮子做成了,过不久必然开裂! “秀娥,你一次又一次这么做有意思么?上次我家皮子出问题,就是你做的吧,这次又来?” 庄容就搞不明白了,田氏入罪那是有理有据,她既然害人,自然要付出代价,秀娥就是恨她怨她也总得有个度,真迈不过去这道坎,大可以老死不相往来,何必做这些害人害己的事儿! 秀娥轻蔑地冷笑一声,眼睛仍看着脚面,“是又怎么样,你俩有本事就把我送官,我既做了,也不怕去蹲大牢!” 这话反倒狠将了庄容一军。 她连连点头,冷笑,连说了三声“好”,“你是觉着我家该着你欠着你的,真就不敢把你往官府里送?” 秀娥眼睛微微闪了闪,随即猛抬眼怒瞪她,“这种残害亲戚的事儿你自是做的出来,可我也不是个没骨气的,你既抓到我了,送我见官就是,官爷怎么判怎么是,只是你,别想着羞辱我!” 第524章 故意激怒 庄容登时被她一番理直气壮的话气的胸口生疼,千算万算,没想到那使坏的贼人是秀娥,尽管如此,她言语中还是留了余地,但凡秀娥有半点内疚知错的态度,保证以后不在犯,这事儿她也就息事宁人了。 没成想,她眼下的态度竟这样强横,死不认错也就罢了,竟摆出油盐不进的架势! 她冷笑,“我不和你扯这些皮!我只问你,今个这错你认不认,若认了错,保证以后不再犯,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你也别说我不顾念亲戚情分,我不是没给你机会,端看你自个儿识不识抬举。” 顿了顿,又道:“你若执意不肯认错,摆出一副所有人都欠你的架势,那不好意思!别怪我这回不惯着你!” 她是真心寒,田氏再不好,她也没半丝迁怒,直至她流放后,一家人心里反倒对秀娥多有怜悯,暗里资助就不说了,哪怕是知道秀娥去望林堂叔那学鞘皮子,她也还暗暗劝服着自个儿大气些,别和她计较,毕竟她眼下不易,能学会点谋生手段也是好的,说到底秀娥再怎么对她恶言相向,她打心眼里还是盼着秀娥能把日子过好。 可她一片善心,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伤害,一次次的退让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若她再忍下去那就是对自个儿不仁不义,今个儿若秀娥再不知悔改,就真怪不得她不念亲戚情分了。 秀娥眼见她气的牙齿打颤,反而轻蔑笑了笑,“我是来你家使坏来了,可我不会认错,我报复你家,是因为你家罪有应得,也就是老天没长眼,偏帮着你,今个才叫你察觉了,要不你这皮工坊别想顺顺当当开下去!” 庄容再度被气的眼睛发红,心里已是暗暗下了决断。 秀娥既然这样不领她情面,就不能怪她了,她咬牙说:“好,这是你说的,简哥儿!你去请里正。” 白行简也在气头上,应了声,登时往外走去。 庄容待吐出那话儿,心里的气瞬间散了,又有些莫名的难过。 说不上后悔,也不是心软,就是有些闷闷的,她看秀娥,却见她正仰面看天,一脸无所谓地笑着,眼睛里却饱含了水光,像是努力把泪水逼回去。 可她嘴上却依旧强硬:“叫什么里正?里正来了,必然会替我求情,你也知道,大家现在都瞧我可怜,里正一张口,反倒叫你为难了,不如痛快些,现在就送我县衙去,早早判了早早省事儿!” 庄容听见这不知死活的话,又瞧她神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回忆起秀娥的言行,恍然间察觉到哪不对劲儿了。 秀娥似乎在故意激怒她。 可究竟是为什么? 她蹙眉,冷不丁喊住简哥儿,“算了,今个让她走,她说的对,咱们不叫里正了,省得不相干的人求情。” 又对秀娥说:“三天后,你若不上门来道歉,咱们再分说!” 说完,不再搭理她,抱臂往堂屋去。 秀娥愕然地看她背影,随即眸里划过一丝不甘心。 果然扬声大喊她:“庄容,你倒是有点骨气,我上你家来捣乱,你就没点儿骨气今个就送我见官?” 庄容回头,似笑非笑看她:“听说奶给你说了吴家的婚事,这几天就下定了?你若是在这紧要关头坐了牢,婚事可就黄了,这事儿,还是等等再说吧!” 第525章 算计成空 秀娥震惊地看着她,随即脸色大变,怒不可遏道:“好你个庄容,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就这么盼着我嫁去吴家,嫁给那瘸子?” 听她这话,庄容越发确定她的目的了。 她眼底划过一丝冷意,“吴家有什么不好?不过是有残疾,若是人实在,没什么嫁不得的!我若是你,能早日逃离那个家,吴家的我也肯嫁!想必你是有心上人了?我不知晓!可说到底婚事是你自个儿的事,你嫁或不嫁与旁人无关,真不愿嫁,自有许多法子能逃了去,可你也太自私了些,为了不嫁给吴家,算计到我头上来?” 秀娥打的好算盘,借着今个的事儿吃上官司,好叫那吴家人嫌弃她不肯下定,顺带着,又是将她拖入舆论的深渊里。 头一回田氏叫她和简哥儿送进牢里,旁人瞧着田氏做的事儿,尚且有句公道话,可事不过三,老庄家就那么几口人,个个儿都因她获罪,传出去了,就是她有理,外头也会起些闲话,说她蛇蝎心肠,专拿自家人开刀。 再者,在旁人看来,秀娥今个来家使坏,算不上什么大事儿。 想必秀娥日后也会哭哭啼啼的狡辩,说是来送些碱面儿,却好心办了坏事儿,将黑的反说成白的,她若因“这点小事儿”被衙门打了板子导致吴家退婚,外人怎么看,庄家人各房又会怎么看? 庄王氏断了财路,自是会恨她恨的牙痒痒,她爹虽不会说什么,可对秀娥的愧疚却只会比先前更甚,以及望林庄家,往后可还敢与她打交道? 想到这些,她便是暗暗心惊,说不准秀娥今个选这时机上门来就是故意的,原本就没想着能成事,只是设了这么一局,在等她和简哥儿上钩。 还好她刚才反应快,叫住了简哥儿,否则真懵懵懂懂叫她给算计了。 这下,秀娥再也绷不住,流下泪,哭道:“你先害了我娘,现在又逼着我嫁给个瘸子,呵呵,这便是亲戚,从小到大称姐道妹,眼下却是这样落井下石的!” 庄容冷眼看她,方才被简哥儿抓现行也没见她掉半滴眼泪,眼下却为着不嫁吴家哭成这样,她心里没了半丝怜悯,冷声道:“你想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就自个儿去争取,永远别想着拿旁人当垫脚石!” 这事儿如果打从一开始秀娥来找她商量,她必会帮忙出主意,帮秀娥把这婚事摆脱了去,可秀娥不闻不问的就起了算计的念头,头一回给明矾粉里加碱面儿约莫是真的仇恨报复,到今个这第二回,就全变了味儿。 庄容细思极恐,一个女孩家,竟能使出以吃官司躲亲事这样极端的手段,就冲这个,秀娥如今已变得不择手段了,她心里警钟直响,以后不能再用老眼光看秀娥。 秀娥恨恨瞪她一眼,“好得很!你明知道我奶让我嫁瘸子,反倒故意跟我对着干,宁可不送我见官也要瞧着我嫁那吴家,你放心,我就是不见官,也不会让你如意!” 恨恨撂下这句,便头也不回地冲出院子。 桃红目瞪口呆,渐渐回过味来,走上前说:“她想逃婚,借咱们的手?” 第526章 认命 “嗯。”庄容冷笑说:“她本可以好言好语的和咱们商量对策,可她却用了最让人不齿的损招,咱们岂能让她得逞?” 桃红叹气一声,摆了摆手,“行了,咱们把这事儿给你爷奶一说,就不管了,若把她关去了,你爹又不好受。” “说了反倒生是非。”简哥儿走过来,瞧着庄容面色阴沉,安抚她道:“往好处想,皮子出问题的元凶算是确定了,往后能安心了。” 话是这么说,可庄容还是气的晚饭也没怎么下咽。 余良一家听了这事儿也是啧啧叹气,谁也没想到如今秀娥成了这样,巧珍心直,直接贬损她说:“她嫌吴家的男人不好,大可以上望林去,她前头不是私下和你堂叔学鞘皮,可见也是脸皮厚的,做什么不请望林家的帮忙在望林寻一门亲事?何必专来祸害你!她就是故意的,瞧见你现在在村里有口碑,心里记恨,想着法儿的祸害你!” 另一头,老庄家今个傍晚也不安宁。 刚过了饭时,马氏便大摇大摆上了门,进院子便说:“听说你家给秀娥定亲,想必银钱充裕了,我今儿来收那五贯钱儿。” 秀娥正水井边洗碗筷,听了这话,哗啦一声将碗筷扔进盆里,满脸怔然。 庄王氏当即从里屋冲出来,虎了脸儿,“志远娘,不是说下个月?咋今个就来要钱儿?” 马氏先游街不说,后脚又丢了五两银,最近又日日在家里头受公婆数落,正是满心怨气无处撒,早惦记着上老庄家要钱儿。一直没动身,那是想着他家没钱儿给。 偏巧近来她听说老庄家要嫁秀娥,寻思着那正好,两家一下定,对方便送来礼金,她赶趟儿去要,正好把丢的那五贯钱儿给填补上。 马氏脸上的笑意一沉,“婶子这话说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前头宽限你家一个月,那就已经是看在乡里乡亲的情分上了,如今我来要钱儿那是名正言顺的,怎地,你还要反悔不成?” 她说着便抖了抖手里的借条,气定神闲说:“不给,我也不强求,让你家阿健县衙里去分说就是。” 这话戳中了庄王氏的软肋,她眼底滑过一丝怒意,面上却带了讨好的笑,“这几日是真没钱儿,秀娥虽说亲事定了,可人家老吴家还没下定哩,婶子手上是真没钱儿,你瞧,家里的牲口都饿瘦了。”她指指牛棚里的牛。 “你别以为这么说就能再糊弄几天,反正我是提前知会你们了,五天内这钱儿再不给就上公堂去。”马氏撇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冷不丁想到什么,回头看秀娥,似笑非笑揶揄说:“丫头过不上几天儿就嫁人了,怎么哭丧个脸儿,怎的?你奶嫁妆给的少?” 她是瞧热闹不嫌事儿大,生怕老庄家不闹起来,故意挑事儿。 庄王氏听了就狠狠皱眉,目光落在秀娥身上。 秀娥猛站起身,不哭也不闹,冷道:“这就是我的命。” 说完便转身往自个厢房里走,谁也没瞧见,她眼底浮起的非一般的决然。 庄王氏心里倒松了口气,撇嘴看马氏,挤兑道:“瞧瞧,我家这大孙女就是乖巧听话,知道体恤家里,志远娘,怎么还不走,还有事儿?” 第527章 大小李氏上门 马氏走后,庄王氏便上堂屋和庄健一块算计,按说后个下定,下定后须得挑个吉日才上门送聘礼,可马氏又说那五贯钱五日之内必须给。 眼下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和吴家说,把日子提前了。 要么就得动用存在银庄那笔放贷钱儿。 可眼看着放贷钱儿还有十多天才满一整个月,庄王氏又不甘心。 庄健也摇头,不赞成:“不到一个月不算利钱儿,那咱们可就白存了,明个就去和吴家的说,家里有些急事须得用钱儿,叫他们快些把聘礼送来。” 他近来眉眼间总算有了利落样儿,大抵是想着自家马上变富户,人也不颓丧了,头发梳的光溜整洁,一连好几日不饮酒,今个还把家里的菜地翻了一遍,吃过午饭又去牧牛,庄王氏瞧着老大慢慢恢复正常,又指望着吴家给那八贯钱儿礼金,那钱约莫过几日就能拿到手,喜事连连来,她心里别提多高兴,走出堂屋,得意地哼起曲儿。 庄显贵迎面走来,哼了一声,“秀娥晚饭又没吃,这丫头到底咋回事,你也不去看看!” “呵,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庄王氏说:“别理她,她就是不想嫁去吴家,可有什么用?除了吴家,谁家还能出的起八贯的礼钱儿?家里眼下可一大笔账要还,她不嫁吴家嫁谁家?” 庄显贵想说什么,可到底沉默了,叹气一声说道:“让阿健把田氏那些首饰拾掇拾掇,丫头在家里十五年,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姑娘,如今要嫁出去,也别太亏待她。” “这些事儿我会不知晓?你就别操心了。”庄王氏不耐烦地摆手,继续哼着小调走了。 次日一早,庄王氏起了个大早,换了新衣裳,又抹了头油,把自己收拾的体体面面,准备亲自上吴家去一趟。 按说这事儿有媒人出面是最好,可一来每次跑腿都须得给媒人些吉利钱儿,二来,因着是催吴家早给钱儿,传出去不体面,庄王氏便亲自动身了。 她刚要往院外走,却在这时,大门从外头被拍响了。 庄王氏往天上瞄了眼,见天还没大亮,便嘀咕道:“这么早,哪家的,这么不知趣,大清早的过来拍门……” 把门打开,就见着外头站着两个妇人,年长些的个儿高些,瘦高体型,容长脸,柳叶眉,细长眼,面上挂着和气的微笑。 年轻些的个头不高,皮肤倒是极白,杏仁眼,唇边一颗痣,瞧着十分精明利落,她也朝着庄王氏微笑。 庄王氏隐约瞧着眼熟,有好几次都几乎要晃过神来,却到底也没想起是谁来。 倒是那年长的妇人见庄王氏左右端详没个反应,脸上尴尬了一瞬,便急忙笑说:“堂婶儿,我是艳秋,庄明家的。” 庄王氏恍然大悟,怪不得瞧着眼熟,原来是望林庄明家的媳妇儿大李氏。 她再看旁边那年轻些的妇人,吐出一句话儿:“你是庄海媳妇刘氏?” 那妇人抿嘴一笑,“堂婶你看岔了,我是庄献媳妇,姓李,叫春杏。” 第528章 说话硬气 “哦。”庄王氏打量着她两人,不讨喜地说道:“这不能怪婶子眼拙,咱们两家呀,是二十年不打交道了,你说你在路上碰着个二十多年前认识的,你能认出不?” 小李氏本就因丈夫庄献曾在庄王氏面前碰过壁,心里头对她存有些看法。 这会儿听了这话,更是心生厌恶。 可今个来的目的是帮着秀娥说亲,任她庄王氏说话儿再难听,为了秀娥的婚事,也得和和气气的谈下去。 大李氏忙说:“是是是,婶子说的是,我嫁进来早些,跟您见过几回,春杏她嫁进来最晚,您估摸着也没啥印象了。” 按说报了家门,这会儿庄王氏也该把她们请着进屋去了,可她仍是堵在门边,说:“你俩好端端来做啥?今儿来的不巧,婶子我正有要事要出门呐!” 大李氏听她这口气,微微蹙眉。 上回听说庄献来时,庄王氏一顿哭可怜,摸着泪儿说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想多要几个钱儿。 怎的今个说起话来这样硬气了? 丝毫不把她两妯娌放在眼里,而且她说话间,隐隐有一丝显摆的意思在。 “哎呀,那倒是我俩来的不是时候了。”大李氏忙笑着说:“婶儿做什么去呢?我俩坐了驴车来,顺道送堂婶一程就是。” 小李氏则在旁没吭声,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心里忍不住蔑视着庄王氏那副德行。 庄家的亲戚来了,她连引进门都不肯,更别提倒些茶水嘘寒问暖,这样的妇人,当初家里的老太爷是怎么同意堂叔娶进门儿的? 庄王氏着急去吴家说事儿,无心和她俩多客套,一听说能顺道坐驴车,这才终于露出一星半点笑意,“这样,那成,我也借借你俩的光,上北边北坡村去,不远,坐驴车大半时辰就到了。” 大李氏忙说好,提着脚边的东西转身往驴车走。 庄王氏瞧见篮子里搁着各色点心水果,登时顿了脚,“你看看你俩,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见外了不是,那啥,提来提去的也麻烦,仔细累着你俩,不如就先搁屋里吧?” 饶是大李氏脾气好,当场也微微愣住,吃惊于庄王氏这番不顾脸面的做派。 她稍一愣,随即勉强笑了笑,“好,我给婶子放回屋里去。” 庄王氏这才推开大门把她俩往屋里引,“阿健,秀娥!快快快,家里来客了,望林庄明家、庄献家的来串门了!” 庄献在厢房里懒懒散散应了一声,连人影都没现,秀娥更是连声都没吱半下。 她倒好,假模假式地抱怨,“真是的,客人都进了家了,连碗茶水也不赶紧上来,我家这老大,没别的不好,就是耳朵有些背,你们堂叔天不亮就上外头砍柴去了,这会儿没在家,秀娥也不知跑哪去了。” 说着,还兀自笑了笑。 大小李氏对视了一眼,为了迎合她,也都僵硬地笑笑。 庄王氏引着大李氏进堂屋,笑说:“东西搁墙边儿就行了。” 大李氏忙把篮子放在堂屋一侧墙边儿,刚直起腰,庄王氏便说:“你说说今个多不赶巧,原本你俩常年不来一次,我当婶子的该好好招待,可不巧的很,我今有急事儿非得上北坡村去一趟,你看你俩是先回呢?还是顺道先送婶子一程?” 第529章 王家 饶是大李氏性子好,也被庄王氏这话噎得脸色难堪。 她想着,总归是亲戚上了门,庄王氏再怎么不待见,面儿上也得把人情做足了,哪怕没吃没喝没招待,嘴上总该客气点儿。 可眼下,她庄王氏丝毫不顾情面,完全是认钱不认人,要钱不要脸的市侩嘴脸。 大李氏娘家都是忠厚老实的善性人,嫁到庄家后,无论是长辈、丈夫还是妯娌,一大家子和和睦睦,都懂得彼此尊重,哪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和怠慢,本一气之下想着说媒的事儿便作罢,拉着小李氏就走,不受这份窝囊气。 可转念又一想,越是这样没谱的奶奶,才越是要赶紧把秀娥从火坑里拽出来,这门亲事她十分看好,男方是村里王木匠的独子,名叫王天宁,人长的白净秀气,性子极温和,如今才刚十七,就已接了他爹大半的活,和他爹一样有双巧手,十里八乡的,谁家打家什都找王家。 王木匠夫妇还育有两个姑娘,老大已生儿育女,二姑娘也在去年早些时候嫁出去了,如今就剩下王天宁这么个独苗苗。 偏巧王木匠和庄明交好,那日老太爷说叫她们三个打听合适的人家,夜里两口子回去一合计,头一个满意的人选便是王天宁。 一来王木匠靠手艺吃饭,家里殷实,他媳妇王周氏又是个老实的不能再老实的,王家家世清白,人又和善,嫁过去必不受欺负。 二来王天宁这小子也配的上秀娥,庄明看他很是顺眼,他脾气虽软和温吞了些,可贵在人勤快,性子又文静,从不惹事端,年纪轻轻便能踏实下来从早到晚安安分分守着院里那些木工活做,村里那些鸡飞狗跳的事他从不参与,对爹娘又孝敬,想必今后对媳妇也是百依百顺的,这样的姑爷他老庄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为这事儿,庄明和大李氏亲自上了门去和王家说,王周氏见丈夫满意,庄明又几次三番提及对方的姑娘是个身世可怜的,一下子勾起了怜悯心,笑说:“我和他爹给天宁娶媳妇,本就不求着高攀,对方家境若能比咱们低半头那更好,阿宁性子弱,姑娘家太强势咱们反倒招架不住。” 这就是首肯了。 那天庄明走时,碰上院子里埋头做活的王天宁,笑着调侃他几句,他立刻红了脸,说是婚姻大事一切听爹娘做主。 庄明夫妇心里便有了谱,这桩亲事,只要清水村庄家乐意,就算是促成了。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大李氏思来想去,觉得这门亲事要是错过,于秀娥来说可就太可惜了,待嫁的贤惠姑娘不少,可好少年却是抢手货,给自家姑娘留着总没错。 这才又勉力浮起笑,说:“不瞒堂婶,今个若不是有要事,我俩也不至于这么唐突赶过来。” “什么事儿也不及我今个上北坡村重要!”庄王氏摆摆手,就要往外走。 小李氏已隐忍了半天,听大李氏说话温吞,叫庄王氏怼了一回又一回,便再绷不住,把大李氏往旁侧推了推,冷声讽刺道:“再大的事儿也及不上儿孙婚事重要,我俩今个来,是给表侄女秀娥议亲来的,堂婶再忙,也得容我俩把话说完吧,别说咱们两家是亲戚了,就是个面儿生的媒人上了门,堂婶也不能把人往外赶不是?” 第530章 闹的不欢而散 庄王氏瞬时把眼睛瞪得老大,看小李氏,“你俩给秀娥说亲来的?” “可不是。”小李氏瞥她一眼,扯唇说:“堂婶这下有空和我们说几句话儿了?” 话里仍不乏讽刺意味。 庄王氏哪能听不出,立马朝小李氏呸一声,“你们家阿献就是这样纵容媳妇的?我告诉你,就是你们老爷子在这,也得对我客气三分,你一个小辈,说话给我放软和着些!” 她瞧着小李氏便勾起上回和庄献闹矛盾的回忆,一肚子气,又数落说:“我当你俩急匆匆赶来有什么要紧事,弄半天是给秀娥说亲,那可对不住,我家秀娥已经议了亲,过不上几天就下定贴了!” “什么?已经议亲了?”大李氏踅摸着庄王氏话里话外的得意劲儿,似是很满意这门亲事,难不成对方家里条件十分优渥? 庄王氏立时扬眉吐气地昂首挺胸说,“那可不,我秀娥那是十里八乡出名的贤惠,哪愁嫁人,想娶我们得排着队!你们呐,别操这份闲心了,有这功夫倒是想着自家闺女,怎地,自家闺女瞧不上,倒过来假做人情惦记我们秀娥呢?谁知道你家从中得啥好处,我秀娥就是嫁不出去也轮不上你们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识好歹?”小李氏气的满面通红,和她理论饭:“我和我嫂子一片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既然你说你秀娥好,不稀罕我俩说这桩亲,那便算了!可堂婶,做人不能太刻薄寡恩了,我家前头看你家穷,老太爷好心专门让阿献上门送钱儿,你倒好,把他大骂一顿轰出去,你有骨气倒是别拿我家那钱儿!” “你个小贱人,空口白牙的污蔑我?我几时轰他了?是他自个儿摆出好大的架势,几句话不对付就给人脸色瞧,他自个儿走的可不怪我!再者说了,不就几个破钱,来我家当打发乞丐呢?你倒有脸说起!” 大李氏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赶忙拦了小李氏,沉了面孔说:“堂婶,你口下就积点德吧,我们来也是一番好意,既然你家秀娥已经定了人家,那便算了,我们告辞。” 说着便要拉小李氏离开,以免闹的太难看。 庄王氏仍在后头骂骂咧咧的,“谁要你家好心?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带上你们的破东西,滚!我家可不稀罕!” 小李氏听了这话,想起临走前老太爷的一番叮咛,自个被刮刺一顿倒也就算了,想想老爷子如今快九十岁了,还能活几年?老人家满心的善意却被庄王氏这样践踏,她气的浑身直打哆嗦,抖抖索索对大李氏说道:“嫂子,往后你们说我不识大体也好,说我斤斤计较也好,但凡他家的事儿,我和我家阿献一律不管!” 大李氏也气的不轻,“唉”了一声,便赶紧拉着小李氏迈出门槛,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气,有什么咱们回去说,和她撂这些狠话做什么,回头又是咱们做小辈的不是。” 谁成想,就在这当口,院子里传来一声焦灼的呼唤,“大堂婶儿,三堂婶儿,留步!” 第531章 哭诉 话音刚落,从院子里飞快地跑出个人来。 大李氏定睛一看,居然是秀娥。 她恍惚了一瞬。 刚才庄王氏不是说秀娥不在家?两人进门去,也不见秀娥出来迎个客,这会儿倒跑出来了。 小李氏便冷笑:“留什么步?再多留两步,非得被你奶奶给气死不可。” 秀娥满面羞赧,咬唇说:“两位堂婶儿,对不住,我先前没听见,待听见了却晚了,不然说什么也拦住我奶,不叫她口无遮拦的。” 庄王氏见秀娥追着大小李氏出了院子,又说些有的没的混账话,顿时火冒三丈,追出来大骂:“送什么送,和她俩有啥好说的,你给我回来!” 秀娥回头恨恨看了庄王氏一眼,气道:“奶奶,你就少说几句吧,两位婶婶赶天不亮就来,一番好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但不体恤她俩,还和她们吵吵嚷嚷的,奶做事儿太过分了!” 大小李氏听了这话,心头才稍稍舒服一些。 想着先前秀娥没出门迎客,大抵是那会儿还睡着没起身,又听她如此耿直,当着她俩外人面指责庄王氏,都暗暗心道这姑娘也没那么差劲儿,到底还是明些事理的。 “你再给我胡说八道,仔细我撕了你的嘴!”庄王氏气的脸色铁青,“还不赶紧滚回来!你是咱家的姑娘,不是他望林家的,吃着家里的饭,别说那些狼心狗肺的话儿!” 秀娥再绷不住啜泣出声儿,“奶要当我是自家姑娘,也不能这么对待我!” 大小李氏听了这控诉,互相对视一眼,眼底都闪过讥嘲。 庄王氏还待要说什么,秀娥便絮絮叨叨哭诉:“奶为了那几个聘礼钱儿,就要逼我嫁给北坡村的瘸子,要当我是自家姑娘,能这样糟践我?我娘但凡在家里,也决不能让我嫁给个瘸子!我如今没了娘,活的连一条野狗都不如,奶说什么便是什么,对我如此也就算了,今个两位堂婶婶好心上门来,连口热茶都没喝上,就被奶骂骂咧咧的轰走,我实是看不过眼了!合着叫人指指点点我也得说句公道话儿,奶今儿做事,太不像话儿了!” 她站在院门前,声音又响亮,生怕不叫邻居们听见,庄王氏气的浑身的血都往头上窜,抄起柴房里的斧子就要追打她。 “你个白眼狼,平日里装的人模人样的,我还当你是个听话的,原来坏水都憋在肚子里,今个当着外人面才往外使呢!看我今不打死你!” 大李氏力气大,上前儿一把夺了庄王氏手里的斧头,冷喝道:“堂婶儿,你就消停消停吧,这可是在院外头,邻里邻居瞧着呢,人得知道点羞耻!” 便再不搭理庄王氏,走过去拉了秀娥的手说:“好孩子,你和堂婶儿说说,你是真不想嫁那瘸子?” 秀娥闻言,那眼泪就和断线的珠子似的,“想不想有什么用,奶逼着我嫁,这就是我的命。” 庄王氏恨恨瞪着秀娥,“你个王八羔子,我看你在外人面前能演出什么好戏,你就是再能演,这吴家你也得嫁,我还奈何不得你了!” 大李氏瞪了庄王氏一眼,朝秀娥安抚笑笑,说:“不管你奶逼不逼你,只要你给句准话,若坚决不想嫁,咱们就帮你一起想办法。” 第532章 苛刻的条件 秀娥坚定摇摇头,“婶儿,我不想嫁!” 大李氏拍拍秀娥的手,回身看庄王氏:“堂婶儿,那吴家给你家几个聘钱儿?” 庄王氏心里一动,眼睛转了转,冷笑说:“八贯钱儿!你俩能耐,要能给秀娥说个强过吴家的,我也不拦着,亲亲的大孙女,她能嫁的如意,我老婆子也算积了德!” 八贯? 大小李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一丝惊诧。 王周氏给大李氏悄悄透了底,愿出六贯钱儿聘金,王家殷实,这钱儿给的不算抠唆。 这年头娶妻,家贫些的,也须得凑够至少三贯钱聘金,家境尚可的,六贯八贯就顶了天了,再往上数,富户乡坤才能大手笔给出十贯朝上的数儿。 大李氏一时也犯了难,原本还想着底气十足,把王家的六贯聘金说了,好叫庄王氏改主意。 可眼下,吴家给庄王氏八贯钱儿,这事儿庄王氏要没打诳语,那就有些棘手了。 庄王氏看大李氏面露难色,心里登时就明白过来,她们俩给说的那桩亲,给不到超过八贯的数儿,她立时讽刺出声儿,“我早说了,你们手里要真有那殷实的好人家,早给自家闺女备着了,还能想起我们家秀娥?这会儿记起秀娥了,八成是那穷的揭不开锅连媳妇都娶不起的人家,想来糟践我秀娥?没门!” 大李氏气的心口直发麻,真想不管不顾就走了,可余光见秀娥哭成个泪人儿,又不忍心。 她也是一个姑娘的娘,当娘的若知道女儿未来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那比剜了自个儿的心还疼。 想到这,她到底是忍住怒火,和声说:“今儿堂婶说要上北坡村,是要上那吴家去议亲?这是还没下定?” 庄王氏自是没脸儿说要钱去的,冷哼道:“亲家邀着上屋里去吃饭,走动走动罢了!下定也快了,要不了几天。” 大李氏寻思一下,笑说:“既然没下定,那一切都来得及,堂婶看这样成不成,我们来前也没和王家说起过聘金的事儿,今个上门原也就是打问打问堂婶的意思,把那少年的情况说了,叫堂婶思量个。眼下堂婶也说了,还有分说的余地,那我俩今个回去就找他家探个底儿,若能多出几个聘金钱儿,不妨就定了他家,堂婶也是一心为秀娥好的,那王家少年又英俊又有手艺,总比吴家的瘸子强。” 庄王氏听了这番话,心里盘算着那王家能出多少,若能比吴家多出但凡一贯钱儿,她就松口让秀娥嫁过去,还能顺带上吴家那边讨价还价,说不准吴老头为了儿子能顺利娶媳妇,能加钱儿到十贯。 是以,她阴沉的一张老脸终于有所松动,嗡声道:“那成!不过,你们得快些,别耽搁了我秀娥的亲事,老吴家和我家那是早就说好的,你们要从中截胡,还不得多拿出点诚意来?你去和那家人说,若能出九贯,这亲事就再议,要不能,叫他们趁早歇了心思,连想都别想!” 第533章 三天给准信 大李氏把眼儿闭了闭,强忍心中不忿,“好,就按婶儿说的办,我们尽量快些,一有信儿就立刻来递话儿。” 庄王氏哼道:“我秀娥婚事可等不了,三天内就要见准信儿,没准话儿,我就立马给她下定!” “三天?堂婶也太难为人了,九贯钱不是小数目,王家是娶媳妇儿,不是买媳妇儿!你这是把王家当了肥羊一样宰,你也不想想,把他家掏空了,就算秀娥嫁过去了,能过上宽裕日子?”小李氏肺几乎气炸了,哪有嫁孙女嫁得像是卖孙女一样,亏她庄王氏还是当祖母的,贪婪无耻的嘴脸叫人不齿! 庄王氏如今有吴家兜底,硬气的很,闻言就插了腰骂咧:“不情愿你倒是直说,我还省了事儿了,今个就上吴家去说,早早把定贴下了,省得有些不三不四的净来打我家秀娥主意!” 大李氏听见庄王氏骂咧,头都大了,好容易说服她再等等,哪怕三天也是好的,若能成,算是拉了秀娥这孩子一把,若不成,当亲戚的也算尽力了。 这当口,庄王氏再怎么强横也得忍着,眼下可不是和她翻脸硬碰硬的时机。 是以,她重重拽了小李氏一把,以眼神示意她少说几句,便去安抚秀娥,“好孩子,你也听见了,咱们这就去给你想法子,你也别多想,这几日且老老实实等消息。”说着,瞟庄王氏一眼,暗示秀娥先顺着她奶,隐忍几日。 秀娥自是感激涕零,对着大李氏就要下跪,“两位堂婶儿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不能忘。” 大李氏哪能真让她下跪磕头,急忙拦了,安抚几句,便匆匆告辞,拉着小李氏上驴车。 大小李氏离开后,秀娥家去,刚迈进门槛,庄王氏当即照着她脸就是一大耳刮子,“瞧不出来啊,你还真是个能耐的,比你娘还能耐几分,你娘她就是在,怕也没能耐让望林那几娘们拿正眼看她,倒是你出息了,婶儿长婶儿短叫的欢,当着外人面学会数落你奶了,你倒是再数落一回我听听……” 骂着不解气,又是一巴掌抽上去,秀娥半边脸顿时肿起来。 她也不反抗,一副天打雷劈也不为所动的样儿,默默站在那儿,不说话,任庄王氏撒气,眼底却隐隐有暗光浮动。 庄王氏骂咧了一阵儿,也暗暗觉得奇怪,最近她就是踅摸不透秀娥,总觉得这丫头像是憋着什么事儿,且还心有成算。 偏什么也问不出,她整日不吭声,三脚踹不出个屁来。 庄王氏也不是傻的,心里清楚秀娥如今已不和她一条心,丫头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 可有时她不说话,眼底直冒寒光的样子怪渗人的。 好在,这也没什么,她是待嫁的丫头,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翻不出什么浪来。 另一头,大小李氏的驴车快要行至村口时,冷不丁在庄文家门前停了下来。 小李氏心口还闷着一股子气,却也不忘了惦记庄容。 她和大李氏说:“虽说今个不愉快,可来都来了,顺道看看容丫头去,瞧瞧她那皮工坊怎么样了,没得回去后玉兰又问起,这丫头,见天儿惦记庄容。” 第534章 来龙去脉 大李氏点点头,和庄王氏一场交锋,几乎透支了她一整天的精气神,靠在轿厢边目光有些无精打采的,“是该去瞧瞧,上回她上家里,饭也没顾上吃就走了,这姑娘怪懂事,是个好孩子。” 小李氏摇头叹叹,忽然神色一动,说:“今个这事儿,虽暂时拖住了,可回去后却难办,容儿这丫头聪明伶俐的,咱们不妨听听她怎么说。” 大李氏也极是待见庄容,不过,到底觉着她年纪小了些,“她怕是也没什么法子,这事儿就是咱们大人也觉得头疼,何必叫她一个小姑娘跟着忧心。” 她说归说,小李氏有自己的想法,她高看庄容一眼,觉着这丫头做事稳重妥贴,即使想不到什么法子,听听她的看法也是好的。 毕竟她两家离得近,最是了解庄王氏为人,说不定能提点些什么。 便打定主意把这些事儿一股脑说给庄容听。 大小李氏上门的时候,庄容正院子里用锯末清理皮子,简哥儿上山猎来的鹿皮和野山羊皮被她整整齐齐剥了,桃红和简哥儿则在新院里照旧处理兔皮。 这会儿家里就她一个,听着外头有脚步声,一抬眼,就见着大小李氏并排进了院子。 她脸上现出惊喜,“两位堂婶儿来了?快进屋坐。” 急急忙忙去水井边打水洗了手,一左一右拉着大小李氏上堂屋坐了。 大小李氏落了坐,庄容见两人嘴皮子都有些发干,估摸着她俩一早出门到这会儿都没喝上半口水,顾不上说话,又急忙去烧水。 待把茶水端上来,大小李氏二话不说,都是纷纷端了茶碗先咕嘟嘟喝了个精光。 放下茶碗,大李氏意犹未尽的,“还是你家茶水好喝,清甜清甜的。” 庄容瞧她有些心力交瘁,笑意十分勉强。 又看小李氏,亦是面上压着几分心事,像是不大高兴,可又不确定什么原因,她便抿唇一笑,问:“两位堂婶儿今个得闲了?怎么没见玉兰?堂叔们呢?怎么没一块上家来?” 大小李氏都是一窒,齐齐静默了片刻,好半天,小李氏才苦笑摇头,“也不瞒你,我俩今个来,是先上你奶那去的。” 庄容赶忙又给她俩一人续了一碗温度适宜的茶水,说:“原来是上我奶家去了,可是曾叔爷又惦记秀娥了么?” “唉!”大李氏看了小李氏一眼,“你嘴皮子顺溜,你给容儿说吧,今个这事闹得,我都不知该如何说了。” 小李氏这才把晌午在老庄家发生的那些事全盘说了。 庄容听得脸色就有些阴沉。 小李氏说毕后,喝了口茶水润喉,才又叹气说:“我和你大堂婶眼下也没了主意,前头王家其实给了个数,六贯钱儿,不少了!可你奶狮子大张口,多出的那三贯,怎么好去和王家再张这个口?叫咱们哪有那个脸儿上门去和王家分说?可不张口,难不成咱们自家掏了这三贯钱儿?” 她是一筹莫展,面上现出迷茫和挣扎,“怎么合计都不妥,这事儿我和你大堂婶私自应下了,也没和你几个堂叔商议,按说不该的,回到家里还不知怎么给家里交代。” 第535章 维护 小李氏说的详细,庄容算是明白了来龙去脉。 说白了就是庄王氏又起了贪念,听闻有另一家求娶便坐地起价,原本这事谈不拢,黄了就是,可大小李氏偏偏又不忍秀娥水深火热的嫁给个瘸子,这才私下起了周旋的心思。 庄容思量了一下,审慎地张口说:“说起来两位婶婶是一番好心,想给秀娥寻个好人家,可我想着,咱们做好事归做好事,却不至于让自家人举步维艰的地步,这事儿,两位婶婶可要好好思量,若打定主意管到底,必然有些麻烦的。” 这话说得很委婉,她打从心底不想大小李氏蹚这个浑水,可这话儿没法直白说。 “你说的是。”大李氏说:“各家过好各家的日子,对亲戚们,有余力就帮一把,没余力也不该逞强,原该是这样。可我今儿瞧着秀娥哭成那样,到底是心软,姑娘是个好姑娘,嫁给瘸子太可惜了。” 庄容听到这儿,眼底几不可察划过一丝轻蔑。 秀娥如今的眼泪还能叫人相信么?大小李氏相信,她却无法再动容了。 这事儿她想要置身事外也简单,只消说些有的没的安慰安慰大小李氏就是,至于怎么做,等她们回家和庄明三兄弟商议过后自见分晓。 可她又觉得,如今她若不张口提醒个一半句,望林庄家怕是要办件后悔事儿,帮亲戚本不是坏事儿,可也要看那人值不值得,秀娥如今的品性一言难尽,总不能眼看着望林庄家不计成本的蹚这趟浑水,往远里想,若秀娥真嫁王家,往后安分过日子倒还好,万一又出什么幺蛾子,作为媒人的望林家夹在中间情何以堪? 她私心里想着,如今秀娥心里头存了恶念,算计起人来毫不手软,就是对自己也狠得下心,让人不寒而栗。也不知是仇恨叫她迷了眼,还是多年在田氏膝下本就将那些做派耳濡目染的印刻在心里,一旦有合适的契机便生根发芽。 想到这儿,庄容便说:“我近来也听了村里一些传闻,说吴家人挺本分的,家里地不少,日子比普通人家还要殷实些,那男子除了腿瘸,旁的也没什么不好,听说也是个勤快的,就是身有残疾,做活慢些,还有传闻说,吴家的大姑奶奶是个豪泼的,可我觉得没什么,说到底,嫁过去过的顺不顺还是看自己,自个儿硬气些,和丈夫一块当家作主,也就没大姑姐什么事儿,若自己不硬气,嫁到谁家也难说能过的好。” 大小李氏听了这话,对视一眼,各有思量。 小李氏蹙眉说:“照这么说,这吴家还算是可以的,也没我俩想的那样糟糕。” 庄容点点头,“他身有残疾,算不得格外好的亲事,可也没两位堂婶想的那样差。” 大李氏却仍是有些不大相信,“你也说了,这些都是传闻,那家人好,秀娥为何会哭成那样?她是个本分善良的孩子,若男方是个老实勤快的,也不至于哭着不肯嫁,我想那吴家多半没传闻的那样好。” 庄容听大李氏话里话外维护秀娥,便心知不好劝说,却仍是劝了两句:“我说句心里话,秀娥早年是个纯善正直的,若那会儿两位婶子帮人做媒求娶她,就是花再大的代价,我也举双手赞成,可如今……” 第536章 私下打问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叹息道:“许是她娘那事儿,她受了刺激,她如今心思深的很,我对她真有些不了解了,我且问两位堂婶,若一意促成她嫁去王家,待她真嫁去后,却不能安分度日,两位婶子又待如何?” 小李氏知道她平时谨言慎行,眼下说这么一番话,听着像是话里有话,就知道她没把话说开,里头约莫还有什么内情。 便多了个心,想着寻机会打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庄容一向谨慎的人,不会无的放矢。 大李氏嘴角牵了牵,“这些都是后话儿,眼下还是想着先让她嫁去王家再说,她自个儿也说,无论如何都不想嫁那瘸子,那瘸子就是再好,她不愿意,嫁过去了还不是要过一生的苦日子?” 庄容听了这话就知道,自己一番话没能成功劝动大李氏,反而让大李氏觉得她是对秀娥有偏见。 她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说是若到最后望林家决定凑钱儿也要帮着王家娶秀娥,那自家也跟着出一份力。 秀娥嫁人,她就是再不情愿也非得凑一份钱儿,若在这事儿上自家没能支持一二,免不了又被人指指点点,说她爹薄情寡义,有钱了便不认兄弟,自家吃饱穿暖不管亲侄女。 所谓人言可畏的道理她比谁都通透,虽说出几个钱儿看似倒贴,可如此一来,秀娥乃至外人就再没由头指摘她家的不是,再者秀娥说到底是自家这边的人,于情于理她爹不能眼看着望林庄家出大头。 就这么,秀娥议亲这话题就暂且搁下了,大小李氏又打问起庄文的情况,庄容略和她俩说了说,原本想着午饭留大小李氏在家吃,可她俩心里有事儿,都说是不留了,赶着家去商量秀娥这事儿。 庄容挽留了几句,她俩执意告辞,她便送着大小李氏出院门。 小李氏长了个心眼儿,大李氏上车后,她脚步一顿,拉着庄容低声询问:“容儿,你方才说那话儿,说秀娥如今你也摸不透,这话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是因为上回你俩在望林闹那一场,秀娥回来后又找你了?” 庄容踌躇着,本没打算说,可小李氏又说:“有什么你千万告诉堂婶,别有顾虑,堂婶儿知道你不是说是论非的人,你只实话实说就是,堂婶绝不上外头去说,再者说,那王天宁他爹和你大堂叔交好,秀娥嫁过去真要有什么不妥贴的,到那时后悔都来不及。” 庄容听她这么说,想着小李氏到底还是有些理智,便把秀娥头一次上皮工坊使坏,第二回又假借着使坏算计她的事儿说了。 末了,她苦笑说:“各人有各人的立场,我不想评价她什么,说起来是一家子同姓姐妹,她嫁王家我该大力支持,可近来她做这两件事真叫我心寒透了,眼下我也不便多说什么,三堂婶知道这些后,心里头该有些思量了。” 小李氏脸色便有些沉,心里想着,秀娥着实骗过了所有人,方才还哭哭啼啼的诉苦,又义正言辞说些她奶奶的不是,她只当秀娥是个善良正直的,没想到私底下做事却这样没底线。 若只是帮她保不相干人家的媒,也就没了这些顾虑,可王家和自家交好,就让人不得不犹豫一二了。 第537章 三房商议 这天傍晚,望林三房齐聚堂屋,每房儿女都跟着进来,除了庄老太爷和老爹庄金不在,三房人全到齐了。 午饭后,大小李氏已把晌午在清水庄家发生的事儿私下里同老二媳妇刘氏说了,几妯娌各自回去知会家里的爷们儿,到这会儿,所有人都知道了来龙去脉。 老太爷和庄金歇下后,三家子忙聚在一块紧急商议。 几个半大的小子姑娘非要跟进来凑热闹,庄家三兄弟倒是没避着他们,只说是今个商议的事不许叫他们爷和太爷知道了,孩子们也都听话叫人省心,纷纷点头承诺。 庄明作为老大,先张了口:“一来,堂婶那话是不是属实,明儿一早咱们须得上北坡村寻人打听打听那吴家是不是真给庄家八贯聘金。二则,秀娥有个准话儿没有?若推了吴家,是不是真心肯嫁天宁,若那头吴家的事儿黄了,这头天宁又说不定,咱们白忙活一场不说,两头不是人。” 庄海庄献两兄弟都赞成地点点头,全看向大李氏。 大李氏忙就解释说:“头一件事明儿一早咱们就去确定,阿明说的第二则,秀娥虽没有个明确话儿撂下,可我想也是十成十愿意,今个秀娥在场,我和春杏俩人当着她面儿说的那些话,她若不同意,早吱声了,没吱声那就是默认了,眼下差就差在那三贯钱儿上头,若这事解决了,她必能顺当嫁去。” 庄明就看她一眼,“这事你须得要她个准话头,万一又不肯嫁了,咱们怎么好给王家交代?” 大李氏想想,也是,议亲是大事,须得每个环节都妥妥贴贴的才是。 她寻思着点头说:“堂婶子那倒好说,她放了话儿,只要王家能给出九贯钱儿就愿意,至于秀娥,下回去要她个准话就是。” 庄明松了口气,看老二和老三:“再说回这聘金的事儿,这事有些难办,若去王家提,伤了和气是小,只怕他家就此对秀娥生了不满,另择人选了。我思量着,这事咱们若要插一脚,多出的那三贯钱只能私下凑上了,既这样,咱们几家非得先商量妥了才成,阿海、阿献,你两家的意思,这个忙,帮是不帮?” 庄海先点了头,说:“大嫂都说要帮,那就帮呗,哪能让大哥一家担了,要出咱们三家就合在一块出,一家出一贯。”顿了顿,又说:“我听说容丫头也表了态,若凑钱她家愿意出一份子,按道理她家是该出这钱儿,可我想着这事儿到底是咱们先起的头,到头来却牵扯着让阿文跟着贴钱,叫人怪过意不去,想想他家小宝念书每年就是笔大开销,容丫头过不上两年也要嫁人,简哥儿娶亲钱儿还不知他攒没攒够,手头怎么算也比不上咱们三家子合在一块宽裕,这事儿要我说咱们三家私下办了,就不叫阿文凑份子了,你们说呢?” 庄明自是没什么意见,大李氏也说好。 到了庄献该表态的时候,大家才发现,他一整晚没说半句话儿,脸色有些凝重。 庄明只当他不乐意蹚这个浑水,又或是小李氏不情愿,怕叫他为难,赶忙说:“老三,大哥的意思,你也别凑钱儿了,你家彦波念书要花钱儿,玉兰也没嫁,不比我家轻松,这钱儿大哥给你担了。” 第538章 争执不下 庄献见老大误会了自己,赶忙解释:“大哥,我不是这意思。” 他想了想,说道:“我是想着,给秀娥说王家这事儿,还是多思量思量再做定夺。前回秀娥和容姐儿在家里闹那一场,我瞧她做事有些欠稳当,再者,她性子刚烈执拗,天宁性子柔,娶了她今后怕是降不住,要我说,天宁还是适合娶个老实文秀的。另外,我还听说,那吴家其实也没那么不好,人虽瘸着,家里却殷实,他本人也算是勤快的,秀娥明知她眼下的境况,这样的人家都瞧不上,怕是有些拎不清。” 这话落下,庄明、庄海目里都划过深思。 老三顾虑的是有些道理,秀娥上回家来和庄容闹一场,老二媳妇刘氏也颇有几句微词,听了这话便说:“你顾虑的是,其实我对她也有些拿不定,若他俩今后过的不和美,说媒的可就里外里不是人了。” 小李氏嗯了一声,接话说:“秀娥是咱们庄家亲戚,咱们做长辈的,自是都盼着她嫁得好,可你们都别忘了,王木匠也是咱家多年的好村邻,这些年里外里帮衬咱们不少,哥哥嫂嫂们,你们真觉得这桩婚事稳妥?” 大李氏对这话就有意见,说:“论起亲厚,自然是秀娥和咱们更亲近些,总不能真冷眼看她去嫁那瘸子,而眼下,王家是最好的人选。”她又说道:“你们想想,那吴家真那么好,想嫁去的未必没有,那男人指定年岁过大,又兴许家里那位姑奶奶着实不好想与,或是爹娘疾病缠身,总而言之,他家必然是个火坑,秀娥嫁过去了,极可能过不上什么好日子。” 小李氏面上便有些不快,“大嫂说的句句是,可归根结底,她不过是咱们远亲,她爹和爷奶至今仍不怎么和咱们往来,为了秀娥,咱们有必要又出力又出银子的?” “春杏,你怎么又改口了?”大李氏不解看她,“今个你也瞧见秀娥有多可怜,当时你也没说不情愿帮她的话儿,眼下却又说不愿帮?是,咱们是花了几个钱儿,可嫁人是终身大事,难不成咱们帮她还得求着她回报一二?亲戚一场,出手帮她是为着她过的好些,咱们心里也舒坦些不是?” “为她好?那她也得是那种拎得清的人才行,她若是拎得清的人,也不会把容姐儿记恨死了,你们是不知道,她……”小李氏顿了顿,到底忍不住,把秀娥上庄家使坏两回的事儿说了。 满屋子人脸色都变了变,庄明几兄弟神色不定,庄坤庄虎几个小的脸上则是透出几分鄙夷和不屑。 庄虎小声说:“她往后瞧天宁哥爹娘不顺眼,会不会也使坏整他们?” 大李氏听得一怔,瞪了庄虎一眼,说:“她俩之间有矛盾,两姐妹之间的龃龉,谁又能说清楚?她这是一心给她娘出气,才做些失了理智的事,那也就是眼下,慢慢的,这仇就淡了,还能记恨一辈子去?” 第539章 意见统一 小李氏就叹气说:“大嫂你是心大的,压根没注意听容姐儿那番话,我今个瞧她神色分明是想劝咱们,却又不方便多说似的,临走前便多心问了几句,这才知道了这些事儿。” 她又解释说:“容姐儿不是个喜欢背后嚼舌根的,原是没打算说这些,也就是我执意问才问出来的。” 大李氏叫她怼的有些急了,“那你们说,这事儿到底怎么办才好?这样也不妥,那样也不成,我是好言好语的在堂婶儿跟前应了话儿,才拖住三天,秀娥眼下只怕正一心盼着咱的信儿,若不行,明儿我趁早去说,省得叫孩子白期盼一场。” 庄海打断她俩,“大嫂,三弟妹,你俩也先别急着争执。” 又说:“老三的顾虑不是没道理,眼下看,她做事的确不那么稳当,若嫁去后过日子又出幺蛾子,那可就为时晚矣。” 大李氏始终对秀娥存着宽容,是一心想促成这件事,说:“为什么凡事不能往好处想?王木匠夫妇都是善良人,和清水庄家不能比,秀娥嫁来了,夫家人善待她,我就不信她不知道感恩?” 庄明面上则神思不定,有心想帮秀娥一把,却又对这姑娘拿捏不定,再想到她娘田氏的品性,想帮却又顾虑重重。 庄献也不说话,等着老大老二做决断。 小李氏因和大李氏拌了几句嘴,面上有些晦涩。 几房一时都无话,都等着庄明发话。 却在这时,玉兰突然张了口,说:“要我说,这忙可以帮。” 全家人都看她,庄献皱眉说:“你一个小孩家,别瞎掺和。” 玉兰忙说:“我是想着,秀娥除了她爹和她爷奶,也就二堂叔一个亲叔叔,她上二堂叔家使坏,算是把亲叔叔家得罪了个透,她就此没了娘家依靠,往后嫁人过日子,还不得指望着夫家,若不安分过日子,往后哪还有她的一席之地?指望娘家是不可能了,她孤立无援的,指定得和婆家抱成团,安安分分过日子呢。” 庄献寻思着这话,点点头,“玉兰分析的在理,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她手里头想必没什么私房钱儿,以堂婶的小气,绝不会给她备几个像样的嫁妆,她今后想要把日子过好,非得和婆家拧成一股绳不可。” 大李氏忙说:“王家的听说她眼下的处境,也考虑到这一层,说是对方家境低些反倒是好事儿,王家不嫌她落魄,她再能争气些好好过日子,王家又哪能亏待她。” 庄海听了老大夫妇的话,神色总算稍微定了定,“那就这么着吧,总不能真撒手不管了,良心上也过不去,赶明儿爷问起,话儿都不好回,不如帮她到底了,至于往后日子成不成,还得看她自己。” 小李氏见他们三言两语统一了意见,知道这事儿再难转圜,总不能为了反对而伤了兄弟妯娌间的和气,到底不说什么了,庄献看她一眼,便去应了老二的话:“成吧,那就帮她一回。” 从堂屋出来,小李氏叹了一声,她不太能理解几位兄嫂对秀娥莫名的信心,可是,全家已经商量妥当,帮秀娥议亲的事儿是怎么也阻止不了了。 第540章 内疚 玉兰瞧出她不高兴,踮着脚尖将小李氏搂住,拥她进了卧房说:“娘,你别生我气成不成,我和大伯母一样,都是瞧她可怜,咱们出手帮她了,就等于是给她个机会重新过上好日子,咱们若不帮,可就真没人帮她了,她和容儿妹妹闹成这样,身边还有谁能依靠?” 她软声软语的,小李氏无奈笑了,“你呀你,净知道想着别人,娘只盼着咱们这份儿善心别用错人才是。” 又说:“娘不用你宽慰,咱家如今比他家强,帮扶一把也没什么,你当娘看不出来,你大伯二伯他们其实都想帮,娘也犯不上和全家唱反调,只盼她感恩些,好好珍惜过日子,算了,她也不是我闺女,我自个儿的闺女儿子都操心不过来。” 玉兰松了口气,“娘,我往后一定叫你省心,嫁去后我勤奋克己,婆媳妯娌都处的和和睦睦的。” 小李氏笑嗔她一句,略一沉吟,摆摆手说:“不早了,你快去歇着,娘也要早些歇下,明儿一早还去北坡村打问正事儿。” 庄王氏给的期限是三天,明儿去打问后,若吴家真给八贯,确定这事儿没作假,自家这边就得立马去王家回话儿了,至于那三贯钱儿,只能私下里以自家的名义给庄王氏。 她是个要钱不要脸的,这钱儿她自是有那个脸皮收下。 到了次日,大小李氏一大早便赶去北坡村,找人一打听,果然吴家的确实放了话儿,给庄家八贯钱聘金。 回来的路上,两人便绕道上清水村老庄家去了趟,把自家的打算说了:王家仍出六贯钱儿,至于那三贯,由自家私下里补贴给庄王氏,若成的话,今个回去就给王家说,让王家的做准备,两家长辈先互相相看,再议下定的事儿。 说这话的时候,大李氏还有些忐忑,生怕庄王氏以此刁难。 没成想庄王氏立马就笑的见眉不见眼,松了口说:“你俩办事倒是利索,一个晚上就说成了,那成,你们得空去请王家的来吧。” 今个来,庄王氏总算给大小李氏上了茶水,庄显贵正好也在家,他先前还不知道这事儿,如今听了大小李氏的话儿,才知道庄王氏从中提了苛刻的条件,脸色便不怎么好看,也就是当着大小李氏的面儿才没发作。 大小李氏告辞时,他把两人送到外头,说:“听你们说,这王家也是个好人家,这事儿多亏你们给张罗着,你们且放心回去给王家说,这婚事我赞成,秀娥嫁去这样的好人家我也放心,至于那三贯钱儿,我和你们堂婶再说说,都是一家人,怎么好再叫你们因为这事儿贴钱。” 小李氏知道他在家里没什么地位,庄王氏和庄健母子俩怕是都不听他的,如今这么说,愧疚是真的,可要指望他能把庄王氏说通那是不大可能。 面上便笑笑,说:“这不单是我们几个热心,主要也是为了完成爷的心愿,爷总惦记着秀娥,这回给她说亲也是爷提议的,就是看在爷的份上,我们三家出这份钱儿也没什么,如今堂叔家紧巴,还欠了外帐,堂婶儿多张口要几个钱儿也情有可原,这事儿堂叔就别搁在心上了,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秀娥若嫁的好,咱们都高兴不是。” 第541章 庄文归来 大小李氏的大气,让庄显贵满心羞愧,更是没脸提望林那位叔叔。 他心里清楚大小李氏是在给他台阶下,什么有难处,说白了就是他无能,家里的事儿做不起主。 知道这事时他心里充满了愤怒与无奈,他也想不管不顾的硬气一回,当家做一回主,可转念想到欠孙家五贯,这钱儿只能从秀娥聘金里抽,顿时什么火也发不出了。 这天,大小李氏家去后,便直接上了王家门,说是姑娘家和老庄头夫妇都愿意这门亲,这话落下了,王家夫妇自是十分欣喜,可又听说女方家有些心急,想在五天内下定,一个月内就办婚事,老两口都是一惊,本想着婚事也不急于一两个月内,时间宽裕些,两口子好能多做准备,让新媳体体面面嫁进来。 王天宁的爹王顺来本还想着趁着婚事前给儿子和新媳打造一套新家什,王周氏给新媳做的新被面、喜帕等等的绣品活也还没完工,一听女方家里着急嫁孙女,都觉得措手不及。 大李氏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说老庄家急着要钱儿,那不是连自家的脸也打了,只能笑着打哈哈,寻个理由说:“我这表侄女的娘自打出了那事儿,老两口心气儿大受打击,眼下就盼着大孙女能嫁个好人家,约莫是看咱们天宁是个好少年,生怕给人抢去了,这才着急要催婚,说是早早办了早松一口气。” 王顺来夫妇本还有些疑惑,又夹杂着些许不舒坦,听了这话顿时松快下来,庄家那边给了敞亮话儿,自家这边也不好拂了人家的热心期盼不是,当天王周氏就点了头,说是两天后便去下定。 庄容自打听说了这事儿,每日都留心外头的传闻,直到三月初九那天,桃红匆匆从外头跑进来,说:“秀娥定了亲,望林王家!晌午王家夫妇俩来送定贴,村里不少人瞧见了,这会儿都在外头说。” 庄容蹭地从椅子上起身,“坏了。” “怎么?”桃红看她。 庄容咬唇说:“我上回跟大堂婶三堂婶说过,若她们执意给秀娥保这个媒,我和我爹也得出一份力,可她们到底是不声不响把钱贴上了。” 她生怕望林那边觉着过意不去,背着她和她爹把钱儿筹上,这几天有意打听老庄家的事,谁成想还是没赶的急。 算算日子,今个也才第六天,这亲事说的也太麻利儿了些。 “婶儿,咱们得上望林去一趟。”庄容说了句,便匆匆进屋去换件衣裳。 桃红跟着她进去,絮絮叨叨说:“秀娥给咱家使坏,转头你堂婶子却给说桩好亲,也不知祸害不祸害别家。” 庄容听了动作一顿,无奈说:“这事我原也不赞同,可劝她们不住,眼下就只能盼着秀娥能知些好歹,事已至此,咱们该做的事儿还得做,你快上外头喊简哥儿,咱们三个一块上他家去把钱儿送上。” 桃红叹气往外走,“望林家心善,可别吃了大亏。” 刚走到门边,就听着院子外头有车辙响,接着有人跨进来,竟是大半个月不见的庄文。 桃红又惊又喜的,“庄大哥回来了,容儿,你爹回来了!” 第542章 她不走 庄文已听白行简说了桃红痊愈的事儿,这会儿见了她,眉眼不歪斜了,眼睛里有了灵气,言行举止也和正常人无异。 就是手上动作夸张了些,两臂展开欢欢喜喜跑进堂屋去喊人,跟个孩子似的。 他面上便是一笑,回头对白行简说:“瞧着是真好了。” 白行简后脚从外头进来,肩上扛着庄文采买回来的物事,闻言舒展了眉头,“嗯,最近能耐,跟着容儿什么话都学会了。” 庄文前脚刚踏上堂屋台阶,庄容已奔出来了,二话不说给了她爹一个大大的拥抱,“爹!” 又说:“本还打算过几天和简哥儿再去县里看看你,爹也不惦记我们,出去这么些天,总算回了趟家。” 庄文笑笑说:“怎么不惦记?兔舍昨日刚完工,这几天晾凉潮气,到月底正式养兔,爹合计着最近左右没什么事儿,和徐三打了招呼,把沐休的日子提前,回来看看你们几个。” 他目光转向桃红,虽她已恢复神智,可庄文却总觉得她仍像从前一样孩子心性,下意识把她当个半大孩子看,笑问:“这些天惹没惹祸?” 桃红老大不情愿白了庄文一眼,“庄大哥,你还当是从前呢?从前那会我不懂事,眼下都懂了,你问容儿我现在好不好?” 庄容噗嗤一笑,拉着庄文进屋去,絮絮叨叨说起家里的事儿,“婶儿好了以后,天天跟我和简哥儿在新院忙活,眼下她剥皮剥的又快又好,饭量还和以前一样大,使不完的力气,自打婶儿进皮工坊,涮洗大缸的活儿都包了,一点儿不要我和简哥儿操心。” 庄文笑模样听着,不时转眸看桃红,桃红则有些暗自得意,下巴抬得高高的似在等庄文赞赏。 庄文笑着摇头,“打从一进院子那声‘庄大哥’,爹就知道全好了。” 又看桃红,“既好了,可有打算回刘家看看?” 桃红笑意猛一凝,愤声说:“不回!他们当初撇下我,把我送到山里头自生自灭,眼下我好了,也不和他们攀亲戚!” 似是想到什么,她猛转向庄文,惊恐道:“庄大哥要赶我回刘家去?” 庄文赶忙摇头,哭笑不得说:“这是哪的话,你和简哥儿是一起进家来的,往后简哥儿在哪你在哪,你不说要走,谁也赶不走你。” 桃红吃了定心丸,嘿嘿笑着,眼底滑过一丝隐蔽念头,瞧瞧白行简,又看看庄容,笑的合不拢嘴,“咱们可是一家人,我不走。” 白行简看她一眼,轻咳了咳,站起身,肃声说:“走,上新院,你那皮子只清理了一半。” 似在有意打断什么似的。 桃红冷不丁想起这事儿,拍了拍脑袋,“得去把皮子拾掇拾掇,下午不干活,容儿说去望林。” 说着便和简哥儿一前一后出门去。 庄文挑挑眉,“上望林去?” 他说到这个,庄容忙把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儿说了,从秀娥使坏到望林家帮议亲,再到今个亲事下了定,全须全尾说了一通。 庄文听了,沉沉一叹气,“本是个值得高兴的事儿,可秀娥如今却叫人放心不下,这孩子小时候品性纯良,如今成了这样,实在叫人操心。” 第543章 不肯收钱 “这事儿,我明里暗里劝过两位堂婶子,可她们到底还是没听进去。”庄容说:“说的太多,倒成了咱们见不得秀娥好,好心却叫人误会,我想着,这事儿既然铁板钉钉了,咱们与其再说那些丧气话儿,不如做点锦上添花的事儿,今个去把钱儿还了他们,算是咱家也出了份力。” 庄文点头说:“秀娥总归是咱们这一房的,哪能让望林家出钱,于情于理不合,也叫人落话柄。” “我本还想着由我出面去递钱儿,几位堂叔面上抹不开,就叫简哥儿一起去,正好爹今个回来了,有爹出面,这事儿更好办了。” 庄文思量一下,点头说好,“赶早不赶晚,这就走吧。” 两人说话间,白行简和桃红也进了院子,说是新院那边收整好了,四人一合计,当下就出了门。 到望林庄家时,庄明三兄弟正好都在,大小李氏和刘氏却没在,说是上王家去了,帮着王周氏一块合计应采买的物事。 下了定贴,下一步就是迎亲,庄王氏的意思是一个月内就办了,时间这样紧,周氏急得团团转,险些没了章法,可又一想是儿媳要进门,虽手忙脚乱心里却乐意的很,大李氏三妯娌自然义不容辞去王家帮忙。 庄明把庄文一家子引进堂屋里,他也是通透人,心里约莫猜测到庄文的来意,一坐下便歉意地对庄文说:“阿文,这事说起来原该和你商议再定夺,也怪你堂嫂,那日去了,眼见秀娥哭的可怜,又叫堂婶子一激,当场应了话儿,说是三天就给回话,回来后我们三房一合计,总归秀娥不是外人,出几个钱儿能嫁过来也是好事一桩,又想着你如今养兔的事也才开始,要忙的事情不少,就先没去知会你,那边堂婶子又催的急,你三个嫂嫂这几天险些跑断腿,今个晌午才下定,正想着这几日得空上县里和你去说道。” “大堂兄哪的话,那吴家秀娥左右是不入眼的,多亏几位嫂嫂给说了王家,我常在外顾不上家里的事儿,这次亏得堂兄们帮了忙,她嫁的好,家里长辈也放心,她自个也满意,这就算是皆大欢喜的事儿了。” 说话的当口,庄海和庄献两兄弟也一前一后进来了,互相打了招呼,庄文便不耽搁,说了来意,他从袖袋里掏了三贯钱儿出来,含笑说:“论亲疏,我是给秀娥当二叔的,眼下我大哥正艰难,侄女婚事我本该一力承担了,却叫几位堂兄破费了,这事万万不妥,这钱儿几位堂兄一定收下。” 庄文来前,望林三兄弟早就商定过了,这事儿是自家挑起来的,即便庄文父女日后上门来分说,也决计不叫他出半个子儿。 庄明立刻从位置上起来去和庄文推拒,硬把那钱儿塞回进他手里,说:“阿文,你这样客气可就把咱们都当外人了,都是一家人,亲叔叔堂叔叔有什么分别?谁出钱儿帮还不是一样?” 庄海庄献也纷纷劝他,说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儿,先前来往的少,那会儿家里还不富裕,眼下条件好了,有余力帮亲戚了,他家不出手帮哪个帮? 庄文被推的好一阵懊恼,苦笑说:“堂兄们本就出了力,再出银钱儿叫我怎么好承这份重情?” 第544章 真情 庄明见他实在是执拗,当下就沉了脸,“阿文,咱们虽不是亲兄弟,前些年也疏于往来,可从小爷就和我们几个说,叫我们几个别忘了,望林还有两个堂兄弟,若今后他俩日子过的富裕,不许咱们三个去添麻烦,若他俩过的落魄,便须得摈弃上一辈的恩怨,尽力帮扶。这是我爷的原话,如今我们几个日子过的宽裕,办这事也算是全了爷的善心,你今儿非要分出个彼此,这事儿若叫我爷知道了,他老人家不知得难过成什么样儿,我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若还要执意留这钱儿,那我们几个就收下,只是往后若我们几家有什么难处,却再也没那个脸儿上门去求你帮忙。” 话虽这么说着,可他目光始终殷切诚恳,庄文鼻头一酸,喉头哽咽,一时再说不出半句归还钱儿的说辞。 本想着和望林家重新走动起来也就是多一门亲戚,家里热闹些,倒没指着望林能帮自家什么,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叫他感动,再联想到和庄健亲兄弟间的不睦,更加觉得这份兄弟真情可贵。 他叹气一声,到底是从善如流收了钱儿,说:“大堂兄这么说,我心里实在感动,这次我便承了兄长们的情,不再和几位兄长客气了,秀娥这事儿,我必铭记在心里,往后哥哥们有需要的,我自当不遗余力。” 他哪会不清楚,这是庄明几个怕他因这事儿拮据,宁可各家分摊些,也不肯叫他为难吃紧,这事说起来虽是他们望林自作主张,可到底为的还是自家这边的姑娘,说到底是自己家欠了望林庄家的情。 庄容坐在旁边,瞧见这一幕,也暗暗感慨。 庄明几人执意不肯收钱儿,是她事先没料到的,古今多少事例证明亲戚之间一旦牵扯到利益便容易翻脸,可望林庄家却次次让她刮目相看,他们始终把义气和亲情放在第一位,这一点让她暗暗佩服。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庄老太爷的功劳,家里有个正直善良的长辈,一家子家风正,上上下下齐心协力。 倒是简哥儿,站起来依次给庄明三兄弟深深作了揖,郑重其事说:“今后几位弟弟若有需要,我也和我爹一样义不容辞。” 庄明听了哈哈一笑,大力在他肩头上拍了几下,往屋外瞥了眼。 庄坤庄虎见了简哥儿来,一直在外头猫来猫去的往里瞧,却知道里头大人在说事儿,不敢进来打扰。 庄明余光瞧见几个小子贼眉鼠眼儿的样,便摇头笑笑说:“好孩子,你去教教阿坤阿虎他们射箭就成,晚上和你爹留在家里吃饭。” 庄献也笑着看庄容,“容丫头难得来一回,去和玉兰上外头转转,玉兰盼你好些天了。” 庄容就知道,是几位堂叔还要和她爹说什么话儿,立马识趣地笑笑往外走。 这一趟下来,钱儿是没归还成,倒是庄坤庄虎拉着简哥儿学了一下午射箭,一家几口人又留在庄家吃了顿丰盛的晚饭,到傍晚才告辞离去。 第545章 孟氏来了 家去后,庄容便好奇问:“爹,今个堂叔他们把简哥儿我俩支开,又和爹说了什么?” “是彦波考学的事儿。”庄文说:“他月底不是上州府应试么,同村的作保秀才已找好,县里还差个作保的,明个初十,县学学政便开了,截止月底前报名审核,你堂叔有些心急,想着托别人不如自家人想办法,爹当年在县学念书,问问爹能否给引荐个县学里的在读廪生。” 这件事儿对庄文来说自是轻而易举,他同窗多,寻个做保人不在话下。 第二天他便上县里去走动,庄容则和简哥儿两个又重开了皮工坊,两人在新院外头放了炮仗,对外说皮工坊又开了,同村来买,价钱儿仍是走低价。 开张了不多会儿,就有个少女来买皮子,再隔一会儿,一个老妇牵着小孙女进来了,瞧着她家皮子好,一口气买了五张。 就这么,稀稀拉拉地来着客,一上午,统共出了七张皮子。 庄容也不在意,清水村千多口人,不见得每人都用得上,卖到顶至多也就出几百张,她眼下主要的目的是累积制皮经验,顺便去去库存,毕竟空间里兔子繁殖太快,兔皮是不缺的。 这一点她虽没和简哥儿明说过,可他天生聪慧,约莫是心知肚明的,每天早晨瞧见前一天空了的萝筐里又堆满兔,他倒是见怪不怪。 庄文早上去县里前来了一回,瞧见箩筐里的兔子,奇的问:“都是咱家繁育的?你俩见天杀兔剥皮,怎地也不见兔舍里少兔子?” 庄容还未张口,白行简便神色淡定地说:“家里地方不够,我俩又在山上养了批,加上余家送来的,这才不缺。” 鞘皮周期是二十天,三到四个鞘皮周期出一窝成兔,自家和余家加起来,再加上两个孩子单独养的,一个月约莫也有近两百张皮了,这么算算是差不厘儿。 庄文对算学并不怎么精通,粗粗算了算,便也没再细究,惦记着彦波寻保的事儿,急匆匆出了门。 想到这些,庄容便是摇头一笑,看白行简,“要不了多久便不用遮掩了,等爹那养兔场做成了,兔皮要多少有多少。” “那是明面上。”白行简深深看她一眼,“你那秘密之地里的兔子只怕比外头的多,要愁也是鞘皮子人手不够。” 庄容摸摸鼻子,识趣地不再接话儿了。 桃红从屋里抱着个大箱子哼哧哼哧出来,搁在廊下,擦擦汗说:“真要扔了?太可惜了。” 庄容朝她点点头,语气坚定,“舍不得扔,婶儿自个留着也成,总之这批问题皮子是不能卖了,卖出去就是砸了咱们招牌。” 话音刚落下,外头稀稀拉拉进来几个妇人。 打头的竟是孟氏,她身后跟着刘文菊,以及刘文菊几个交好的姑娘,最后头进来两个老妇,都垮着篮子,和孟氏几人约莫不是同一路来的。 庄容对孟氏可没什么好印象,那是个整日跟在马氏后头溜须拍马,见天儿败坏她名声的碎嘴子,前头孙志远县试录取风光归来那回,孟氏在她这儿吃瘪了一回,自那起,逢人便找机会编排她。 第546章 专程寻衅来的 有些话儿传到庄容耳里,她也不稀得和孟氏生气,毕竟,她志不在这小小的清水村,人一旦格局放大,看问题的角度则会处在更高的层面,而不会狭隘的只关注周边小恩小怨。 村里那些暗里编排她的小人,庄容从不放在眼里,包括孙志远夫妇,他们有钱儿也好,高中做官也罢,谁都碍不着她前进的脚步。 孟氏一进院子,先四下打量了一番,“嗬,这就算是皮工坊了?这院子太不体面了,四面土坯墙,东北角还漏着风,多简陋……啧啧,就这地方能做好皮子?” 说着,捂着嘴咯咯笑。 庄容也不搭理她,面上带了笑去招待那两个老妇,“两位老婶子要皮子?” “是啊,听说你家皮子又好又便宜,多钱儿一张?我想买回去给孙子做件坎肩。” “一张皮十文钱儿,老婶子您做坎肩须得买六张皮呢,若是十岁下的小童,至少也得四张。”庄容一边说一边领着那老妇上堂屋里去挑皮子。 孟氏瞧着她的背影,撇撇嘴,“这是记恨着咱们,不想搭理呢。” 刘文菊嗤了一声,“这可由不得她,咱们来买皮子就是客人,她一个卖皮的有什么可拽的。” 她有意把“卖皮”的“皮”字儿念的重些,听着就有了歧义,同来的几个姑娘都面含讥诮,咯咯笑个不停。 正笑的欢,冷不丁一个高挑的少年走过来,他面沉似水,语气冷冰冰的,透着渗人寒意,“你们买不买,不买就出去。” 几个姑娘吓了一跳,刘文菊打眼扫过去,见少年长的俊逸非凡,当下一怔,想想自个儿刚才故意说那话儿,脸腾地红了。 “你就是那简哥儿?”孟氏看他也看的愣了愣,眼底浮起一层探究,“听说你先前是个哑巴,入了庄家就不哑了?庄文给你喂了什么仙草不成?” 白行简不客气地说道:“与你无关。” 孟氏啧了一声儿,“你家是卖皮子的,我们来买皮子,你不客气着点儿,反倒凶巴巴的,想来你家人这样的态度也卖不出皮子,你们几个,蹦哒不上几天!” 简哥儿也不理她那讽刺,指了指大门,“既然不买,麻烦你们都出去。” 孟氏今个来,原也没想着真买几张皮子,晌午她路过,见皮工坊开张了,想到庄容几个月前叫她当众出的丑,就咽不下那口气,这会儿带着闺女过来,说白了就是存了上门来嘲弄挑衅的心思。 简哥儿让她走,她若走了,那不成了被轰出去了,她就是要走,那也得是昂首挺胸自个儿愿意离开才成。 孟氏这妇人欺软怕硬惯了,觉得庄文好说话,眼下他不在家,就几个半大小子姑娘,能奈何得了她? 便冷笑说道:“我愿意来就来,愿意几时走便几时走,你管的上我?难不成你家这皮工坊还挑着客人?” 这话落下,身侧刘文菊忙戳了戳她娘,凑到她耳边压低声说:“娘仔细他真的朝咱们动手,这哑巴……呃,这简哥儿厉害的很,他在山里头粗野惯了,根本不知礼数,前回把志远哥从这院子里扔了出去,可给表婶气坏了。” 第547章 没讨上好 孟氏听了这话,非但不收敛,反而大声嚷嚷起来,“要动手?我看他敢!我还不信邪了,我就站这儿让他打,打出个好歹来就上县衙去,他家不是喜欢上衙门告人,那就叫他们也尝尝挨板子的滋味儿!” 话音刚一落,她只觉得一道风唰地迎面扫来,接着一个壮壮的妇人已站在她面前,“这可是我家的地儿,轮不上你猖狂!” 桃红在旁瞧了半天,见这姓孟的妇人和她的姑女儿俩人话里话外的不客气,像是故意挑事儿来的,她怕简哥儿降不住这几个刁钻妇人,便插了腰过来助阵。 孟氏定睛一看,竟是庄文家那个傻桃红,可她眼睛竟不歪斜了,吐字清楚了不说,此刻满面怒容看着自己,真有那么几分骇人的泼辣劲儿。 孟氏可不愿示弱,顿时挺直了脊梁,厉声说:“你算什么东西,又傻又疯的蠢物,这还轮不上你说话!” “我是庄大哥妹子,容儿管我叫婶儿,简哥儿管我叫干娘,你说我是什么东西?”桃红吐出这话,手已经攥住孟氏胳膊,把她朝外拉,“你们几个女人家,合起伙来欺负容儿,有我在你们可别想闹事儿!” 孟氏吓了一跳,待要说什么话,人已被桃红提溜着往外扯。 刘文菊是个大高个儿,立刻跑过去帮忙,哪成想她那胳膊刚放在桃红手臂上,立时被桃红狠劲儿一甩,整个人后退出去好几步才站稳。 这当口,庄容和那两个老妇正好也从堂屋里出来了,她瞧见院子里拉拉扯扯的架势,不用想就知道是孟氏又在挑事,桃红这人和气的很,但凡给她好言好语,这架也扯不起来。 刘文菊一眼瞥见她,立时冲过来大骂,“庄容!你看看你家人干的好事儿!还不赶紧让傻子把我娘撒开,我娘要给打出三长两短,我和你们没完!” 庄容抱臂,没半点拉架的意思,笑模样看她,说起风凉话:“我瞧着你娘在我这院子里颐指气使的,好大的火气,既然不开心,那正好我婶儿把她送出去,若在我家院子里气出个好歹,我家可担不起。” “你!”刘文菊气结,五官都皱在一起,咬牙切齿说:“你个臭不要脸的,就是故意欺负我娘!仔细我上衙门去告你!” “这哪是欺负?我婶儿也是好心,怕你娘留在我家院子里受气,你说去报官,可你娘身上带伤了没有?大家伙可都瞧着呢,你娘火气那么大,可别把我婶儿打伤了才好。” 刘文菊气的两眼直往上翻,她可听说了,这庄容巧言令色的很,上回马氏当众游街,就是她糊弄了里正一家,里正出面给她做的主。 那头,桃红三两下把孟氏“请”出去,“砰”地关了院门,拍拍手走进来,一指刘文菊,“你们几个,是自个儿走还是我请着走?” 刘文菊恨恨瞪庄容一眼,“算你们狠,你等着,今个这仇我若不报就不姓刘!” 说完,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那几个同来的少女也都乌泱泱随着刘文菊走了。 送走那两位婶子,庄容转身去看桃红,见她仍神情紧张盯着门外看,双眸泛着灼灼光芒,不由暗自失笑,“婶儿,别看了,她们没讨上好,估摸着今个不来了,你方才使多大劲儿?没把人弄伤吧?” 第548章 应对之策 “没使劲儿。”桃红说:“使劲她们不得闹翻天。” 庄容见她如今全然知道了分寸,也比从前明事理的多,便笑笑说,“婶儿今天做的好。” 桃红摸了摸手臂上被孟氏挖破的皮,“原先我不知事,现在清醒了,她们想坑你,坑简哥儿,没门。” 庄容摇头笑笑,转身去大缸里看皮子。 不过了会儿,简哥儿也从外头回来了,脸色沉着,说道:“孟氏去而复返,身边多了刘淑贤。” 庄容正用竹棍拨弄着缸里的皮子,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看来她们今儿个是真要和咱们过不去,不用拦着了,她们要进就叫她们进来。” 她又看桃红,“婶儿,你现在就出门,上各家各户外头去吆喝,就说咱们皮子特价,头回来的十文钱儿,老顾客八文。” 想了想,她又说:“若大家没什么兴致,你只管说孙家的淑贤也上咱们皮工坊来了,孙家财大气粗,再不买可就被买光了。” 桃红不知她想做什么,小心地问:“容儿,你这是怎么了?十文钱已是亏着本,还降价儿?” 庄容朝她笑笑,“没事儿,婶你就去吧,多来点人也好多几个见证,真出点什么事儿不至于叫她们只手遮天了。” 桃红瞬间明白过来,“怪不得你叫我嚷嚷刘淑贤上家来了,那些好事的婆娘知道咱们两家不和,就算不买皮子也得上门来瞧热闹,我这就去。” 瞧这反应,不知道的哪能看出来她曾经是个痴傻的? 庄容和白行简对视一眼,眼底都有笑意闪过。 白行简收了笑,正色说:“你回屋歇着吧,我来应对,她们冲你来的,我不搭理便是。” “不用,咱们既开了皮工坊,日防夜防也防不住那几个想挑事儿的,不如叫她们来闹一场,谁吃亏还不一定呢。”庄容说着,转身瞧见了桃红放在廊下的那箱皮子。 里头装的是头一批的残次品,本想着叫桃红扔了,可眼下,她眼珠微微转了转,计上心头,走上前吭哧吭哧把那箱皮子重新往堂屋里搬。 白行简立时过来帮忙,他隐约察觉到什么,问:“等下要用?” 庄容嗯了一声儿,和聪明人沟通就是省事儿,她挑挑眉,“本还想着全扔了浪费,这下有去处了。” 白行简语气里透了一丝淡淡笑意,“爹这几日在,约莫下晌就回来了,若叫他知道了又要念叨。” “那就别告诉他。”庄容笑眯眯说:“你也知道爹那人,脾气一向好,受了气但凡能忍就忍着,这事儿给他知道了,反倒不美。” 白行简嗯了一声儿,正要说什么,忽听着外头有拍门声儿。 庄容赶忙把箱子摆好,拾掇利索了去开门,见几个相近的村邻来了。 她心知是桃红上外头吆喝起了作用,刘淑贤和孟氏几个还没来,倒先把村邻给招来了。 “容姐儿,你家皮子今个又便宜了?嫂子上回在你家买了三张,算是老顾客了吧?” 说话的是个年轻妇人,也在村西头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和庄家很是熟络。 第549章 挑唆 庄容忙迎上去招呼她去看皮,“是便宜呢嫂子,你先前买过一回,是老顾客,今个咱们工坊老顾客特价,八文钱儿一张。” 来的人多,白行简见庄容一个人招呼不过来,也上前帮忙,带另几个妇人堂屋里挑皮子。 院里一番热热闹闹的景象,全被站在门外的几个年轻姑娘收入眼底。 刘淑贤站在门边,微微蹙着眉,“她家皮工坊生意这么好?我记得前头开过一回,因生意不佳歇业了,怎么今个这样奇怪?人来人往的。” 她往东西各看了一眼,竟瞧见许多妇人朝着庄家新院赶来。 刘文菊心里也直纳闷,刚才和她娘来那一回还不见这么热闹,怎么突然人就多了? 不过,人多是好事,她叫来刘淑贤就是想帮着出口气,人越多,事情闹的越大才越合她的心意。 “以她家做买卖的态度,想来生意也好不到哪去,偶尔多来个把人而已。”刘文菊讥讽道,转向刘淑贤,立马满脸堆笑,“嫂子,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和我娘被欺负也就算了,她还顺道踩你家一脚,那话儿多难听,啥叫孙家的亲戚不配上她家皮工坊去?这不是明着在打孙家的脸儿。” 那几个和刘文菊交好的丫头也都纷纷附和,又七嘴八舌说些庄容嚣张跋扈的话儿给刘淑贤听。 刘淑贤敛眸听着,脸上倒是没现半丝波动,反而柔柔一笑,大度地说:“你们也知道,她早年是差点说给远哥儿的,不过,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后来远哥儿大了,出落得又俊逸又有出息,公婆觉着她配不起远哥,这才歇了那心思,她盼了数年,到底一场空,想她一个姑娘家,没被我公婆相看上,着实难堪,这事儿想必给她造成了打击,她心里头怨恨孙家倒也让我气恨不起来。” 刘文菊的小心思不算什么,那点伎俩都是她玩剩下的,想撺掇她当出头鸟和庄容对抗罢了,这一点刘淑贤心里清楚,这会儿,人已经来到庄家皮坊门口,却就是不进去,存了心想看刘文菊吃瘪。 见她不为所动,刘文菊是干着急,额角都冒了汗,继续挑唆说:“可她还说了,哪怕就是志远媳妇来,照样给她颜色看。” 刘淑贤牵唇一笑,“哟,瞧给文菊妹妹急的,妹妹长了人高马大的个儿,连妹妹都拿庄容没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嫂子这话不对,嫂子可比我们几个有排面的多,老姑家在咱村里那是一等一的富户,她一个卖皮的小工坊,能比的上老姑家显赫?她也就是逞个口舌之能,嫂子要真进去了,她指定吓得囫囵话儿都说不出。” “是啊是啊,她也就是在我们几个跟前儿发发威,淑贤姐姐去了,她一准儿连个屁都不敢放!” “不说别的,就说她刚才讽刺姐姐那些话儿,姐姐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几个陪着姐姐去出气,咱们人多,她要敢放肆,就一块告到里正家去。” 刘文菊的小姐妹也都纷纷出言说服着刘淑贤。 刘淑贤笑盈盈看她们:“那你们几个去,我在外头等你们便是。” 第550章 有猫腻 “不成不成,这事儿非得要嫂子打头才成呢。”刘文菊卯着劲千方百计劝她,说道:“她心里指定还有志远哥儿,这是故意在跟嫂子做对,这回嫂子不去找她算这个账,往后她指定连更过分的话儿都说的出口。” 她又说:“嫂子你看,她家今个来来往往都是人,咱们正好趁着人多落落她的脸儿,叫大家往后都不上她家买皮子,好好给嫂子出了这口气。” 刘淑贤悠哉地掰弄着手指,慢条斯理说:“庄容口舌伶俐,我是说不过她的,保不齐叫众人都瞧了我的笑话儿,再者说,我和志远哥昨个才从县里归来,爷身体刚利索点,我总不能刚回来就给老人家添堵不是。” 话里话外,竟是不想蹚这个浑水。 刘文菊听她说起孙仲,眉头顿时一挑,“嫂子,你今个要去了,老姑丈身子骨说不准一下就痊愈了,你是不知道,庄容家不知道从哪捣鼓出养兔的法子,家里养了一窝又一窝,就是靠着家里那些兔才开了皮工坊,我听说她家还放了话儿出来,一年之内要把你家挤下去,当咱村里最富的人家,我呸,她算哪根葱,还想凭着间小破工坊就和嫂子家叫板?嫂子今个去杀杀她的威风,也好叫大家以后都不上她家买皮,叫她家这皮工坊彻底黄了!” 刘淑贤眼底微微动了动,随即便掩唇噗嗤一笑,“妹妹你真是异想天开,难不成你觉得我进去吵闹几句她家这工坊就开不起了?姐妹们被欺负了,心里头不舒服,我是知道的,可我即便进去了,和她打几句嘴仗,又有什么意思?她这皮工坊照样开,除非……” 她顿了顿,刘文菊立马眯起眼睛问:“除非什么?” “除非她家不老实做生意,专做些坑蒙拐骗的事儿,你们也知道,我爹在县里做官,我爹这人正直,若她买卖做的不干净,我自会知会了我爹,叫我爹请衙门来查抄她,叫她做不成黑心生意,也算是为咱们村里惩恶除害了。” 刘文菊顿时大喜,顺着这话头说:“作假倒是没听说过,不过她家的皮子卖的也太便宜了,同样的兔皮,县里的皮工坊开价就卖四十文,她家才卖十文钱儿,指定有猫腻,咱们买回去好好查查不就是了?” “十文?”刘淑贤一脸难以置信,随即面上现出思索之态,蹙眉喃喃自语:“这么便宜,若是皮子没问题,拿到县里的皮工坊转手……” 她越说越小声,越说面上越激动,刘文菊看得疑惑,“嫂子,你说什么呢?上什么县里?” “没什么。”刘淑贤赶忙摇摇头,笑笑说:“既然她家这价儿水分大,咱们就去瞧瞧。” 这才提起裙摆,抬脚垮进了门槛。 刘文菊和她交好的几个小姐妹对视一眼,全都兴高采烈地一拥而入。 小院里一下子进来六七个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叽叽喳喳一阵喧嚷,庄容在堂屋里便听见了。 搁下皮子在案上,笑说:“几位婶儿自个挑吧,挑好了把钱儿给简哥儿就成,我上外头迎客去,听着是有贵客来了。” 第551章 有戏可看 她走出堂屋,一眼就看见刘文菊那几个先前来过的又进了院子,打头的姑娘却是刘淑贤,一段日子不见,她照旧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儿,柴瘦的身躯顶着件藕荷色襦裙,眉眼细小,小口小鼻,说不上多好看,却惹人怜惜,标准的小家碧玉模样。 几人绕着她家鞣皮的大缸转来转去,评头论足。 庄容乍一看,就知道这些人是以刘淑贤马首是瞻,刘淑贤走在最前头,一边跟着刘文菊,另一边则是刘文菊最要好的赵灵巧,后头四个都是小跟班。 庄容唇边浮起淡淡讽笑,“啧,前头说走就走了,我只当你们不买了,这会儿又改变主意了?” 刘文菊登时嗤出一声儿,“要不是淑贤嫂子要过来看看,你当我愿意进你家的门?请我我都不愿来。” “好啊,既然是来看皮子的,那我欢迎。”庄容笑说:“我家除了兔皮,还有七八张珍奇的野兽皮,有喜欢的可得赶紧了,慢些就叫人买去了。” 正说话间,外头又来了三五个买皮子的乡亲,庄容忙又去招呼,余光却始终扫量着院子里那几人。 只见刘淑贤轻轻瞥了刘文菊一眼,她立马摸摸鼻子不说话儿,庄容便是扯扯唇。 “容姐儿,听说你家皮子今个八文钱儿?”一个村妇进来便问。 庄容笑笑说是,对前新进来买皮子的村民扬声儿说:“前头买过一次的老顾客八文,若没买过,今个是头一次买,十张以上也算八文钱儿。” “真实惠,我今个可得好好选几张。” “好嘞,婶进堂屋去选,简哥儿在里头。” 她话落下,真心来买皮子的都上堂屋去了,有专程来看热闹的则聚在堂屋廊下,三三两两说着不着调的闲话儿,目光却一直往刘淑贤和庄容身上瞥。 庄容只当瞧不见,笑眯眯站在门口,不时招待几句。 “哎呀,这地好不平,险些绊到我。”刘淑贤侧了脚,弯身一看,鞋帮子上已沾了一层土,她便无奈说:“起这房子时,该铺上青石地板才是,若下了雨,院子里多泥泞。” 一个妇人凑趣地说:“青砖地板是好,可你当谁都像你家那样有钱儿,想铺就铺?” 刘淑贤弯唇一笑,“庄容这不是开了皮工坊,很快就有钱儿了。” 说着,提裙摆踏上台阶儿走了来。 那妇人就摆摆手:“容姐儿卖的是良心钱儿,一张皮子得鞘多久?才卖十文八文,这钱儿挣到死也比不上你家有钱儿啊。” 刘淑贤听出这话里的揶揄,便不搭理那妇人,笑看庄容:“庄容,按说你开了皮工坊,我早该来转转了,可前阵子不在村里,和志远上县里小住了些时日,这不,昨个儿才回来,听说你开了皮工坊,立马就过来瞧瞧了。” 先前揶揄她那妇人就撇撇嘴。 志远媳妇可真会说,谁不知道老庄家跟孙家那是结了死仇,一个月前马氏指使人上庄容家行窃被抓个正着,为这事儿还游了街,臊的她近一个月都没怎么出门。 孙家不说恨死庄文一家那也得是恨的牙痒痒,哪还能专程上皮工坊照应她家的生意?指定是来找事儿的。 这下,有戏可看了。 第552章 都要了 庄容也回以她一个虚笑,说:“淑贤姐说的哪的话,你身份摆在那儿,志远是马上要中秀才的人,要不是我这皮工坊开张,委实忙了一阵子,怎么也得上你家去送张帖,再请抬轿子抬着淑贤姐过来转转,就是不买皮子,也给淑贤姐解个闷儿才是。” 这话听起来像是好话儿,可刘淑贤总觉着里头有股揶揄劲儿。 “噗嗤……”周围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笑声。 自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顺着庄容的话儿说:“说的是,人家淑贤是城里姑娘,上门做客都讲究递帖。” “可不是,城里姑娘出门都坐轿子。” “志远马上高中秀才,往后淑贤就是秀才夫人,身份是不低!” “咱们容姐儿也不差啊,容姐儿她爹也是秀才。” “要我说,光中秀才没啥用,还得是中了举人老爷朝廷才录去做官。” “没错,秀才不算啥,中举人那才叫有本事呢,秀才差得远,中听不中用。” 刘淑贤听着这些闲话儿,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勉强笑说:“志远还年轻,继续往上考,中举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我爹当年中秀才已是二十有六,四十才中举,如此一对比,志远已经很提早了。” 庄容就似笑非笑看她,“俗话说的好,虎父无犬女,照这么说,淑贤姐可得早些给志远生个一儿半女的,才好继承家里传下来这份聪慧能耐。” 村妇们纷纷附和:“是啊,早早生个儿子是正理儿!” “说起来淑贤已嫁过来不少日子了,肚子还没动静呢?” “年纪轻轻的,没个动静儿,可别是得了什么妇人病才好?” “我娘家村里有个郎中,专看妇人病,好几家子嗣艰难,找他都看好了,用不用我帮你家打问打问?” “谁子嗣艰难了?”刘淑贤气的脸通红,心知庄容是有意引这话题叫她难堪,忍不住替自己辩驳,可惜她的话儿已尽数被淹没在妇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中。 她从城里嫁来,归根结底不适应农村氛围,庄容却不一样,继承了原主记忆,外加在清水村生活这一年多,早已适应了此处的环境,相当于半个土生土长的,最是了解那些妇人们喜欢说道的话题,稍稍点拨一两句,风向全变了。 刘淑贤气的说不出话儿,刘文菊几人也是忍无可忍,大声打断那几个妇人,“淑贤生不生养,关你们什么事儿,碎嘴子!” “哎?刘家丫头,你怎么说话呢?谁碎嘴子了,我们也是热心为她好……” 刘文菊恨瞪那几个妇人一眼,便朝庄容说:“你家的皮子,拿出来我们瞧瞧,淑贤嫂子要买些皮子!” 庄容听她直奔主题,心中一动,笑说:“皮子都在堂屋里,你们要买多少?” 刘淑贤强忍着心头的不适,抿唇说道:“只要皮子好,你有多少我买多少。” 庄容听了这话唇边笑意放大,“我家的皮子当然好,不是我自夸,乡里乡亲都买,不信你问问大家伙?” “既品质有保证金,那我都要了,你数数,统共几张皮,我给你钱儿。”说着,她便低头解了荷包,要从里头拿钱儿。 周围又是一阵啧啧的艳羡声儿。 “孙家就是有钱儿。” “财大气粗……” 第553章 涨价 “我粗算了算,也有三百张。”庄容含笑说:“你先进来瞧皮子,确定皮子没什么问题再给钱儿不迟,今个乡里乡亲都在,正好也都给做个见证,若今个瞧着没毛病,往后又说我这皮子不好,那我可不认。” 刘淑贤抬手按了按发髻,无奈一笑,“容姐儿你这话就见外了,前头有些事儿,我两家虽有些误会,可我却从没往心里去,眼下我来买皮子,也是真心瞧着你这皮子好,可从没想过那些下作手段,我家志远哥也说了,往日的事儿是他对不住你,害你丢了名声,叫我若有机会一定照拂你。” 谁也没想到,她会直白地把先前那事儿说出来,围观群众的脸色登时精彩纷呈,全都看向庄容,期待她有什么反应。 可惜庄容自始至终都是一脸的淡定,不见她有半分激动,只是点了点头,说:“哦,没事儿,你们不用对我愧疚,婚事是早年两家大人定的事儿,就是他家不反悔,我也得叫我爹去退婚。” 刘淑贤瞪大眼儿,“怎么……?” 庄容朝她眨眨眼儿,笑道:“因为他丑呀,人还蠢,有句话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难道你不觉得你家志远和我家简哥儿站在一起,就像是个下人一般?” 周围立马响起一阵压抑的笑声。 最让刘淑贤呕血的是,那些笑的合不拢嘴的妇人们居然都纷纷点了点头,“容姐这么一说,好像真是,简哥儿那模样比远哥儿是拔尖的多,俩人站一块,远哥肯定被比下去了啊。” 乡间的妇人不比城里人讲究,清水村是个淳朴的地方,一里之长朱继光尚且没什么官威,村妇们说话也都自在散漫,开起玩笑来就图个尽兴,他孙家再有钱,又不能拿钱砸死别个,谁还能忌惮他家不成。 “你……”刘淑贤一张脸登时红了个透,羞愤道:“我好心好意上门来瞧你,还想着买些皮子助你的生意,你却这样羞辱我家远哥儿?” 庄容也只是淡淡地说:“对不住啊,我这么说叫你不舒服了,可我也只是说了点心里话,皮子你还要吗?” 刘淑贤心里那个恨呀,当时脑子怎么就转不过弯来,给了她羞辱自己的机会,千不该万不该,她就不该多嘴问那句为什么。 想到这,她就气恼地瞪了庄容一眼。 庄容忙缩起双肩,无辜说:“淑贤姐还真生气了?也怪我,不该嘴快说了心里话,惹的淑贤姐恼恨我也是活该,既这样,我也不好意思再挣淑贤姐的钱儿,不如我白送你张皮子,你拿回去使?” “不必了。”刘淑贤面上笑意尽数敛去,咬牙维持着温柔的语态,说:“我既来了,照应你生意是自然的,你先前说有三百张,算下来就是三千文,三两银是也不是?” 庄容歉意一笑,说:“不好意思,三百文不能卖你,你要买,二十五文一张,三百张就是七千五百个钱儿,给你打个九折,统共六千七百五十文。” 刘文菊立刻瞪圆了眼睛:“你这人也太刁钻了,前头说是十文钱一张,到我嫂子要买,就涨价到二十五文?也太黑心了,你不如去抢!” “是啊,怎么能这样呢,前头还说是十文的。”赵灵巧也帮着腔,斥责她:“怕是开张这么久都没怎么见上钱儿,淑贤姐姐来了,知道她有钱儿就想很宰一笔呢!” 第554章 支走刘文菊 一时间,院里三三两两的妇人都交头接耳,看向庄容的目光里就有了那么几分质疑的意味。 庄容也不慌,慢条斯理说:“我涨价儿自有我的道理,乡亲们来买皮,买回家自用,我也乐的给大家优惠,可淑贤姐什么样的皮子没有,去年冬里我瞧见她穿过狐皮袄子,我家的兔皮在淑贤姐眼里怕是根本看不上眼的,买回去也是放着,既这样,不如留着这些皮子造福乡亲们。” 她一番解释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刘淑贤眼底却现出一丝讥诮,扬声说:“我自个儿瞧不上,就不能拿来送亲戚,送给那些有需要的人么?” 有个妇人看不过眼,帮腔说:“她说的也是,容姐儿,你做买卖不能这样,还得一视同仁才是,给我们十文了,给她也算十文吧,你家皮子好,回头客指定多,少赚些却能让大家伙都便宜得了好皮子,传出去大家也都光顾你生意。” 庄容仍是笑眯眯的,“婶儿,你是不知道,县里的皮工坊三四十文一张兔皮,成色还没我家的好,要是淑贤姐把这三百张皮子拿去卖了,我白忙活一场,钱岂不是都落在她口袋里了?也不怪我多心,乡亲们上门来,至多要着一两张,就是有心拿到县里去,那家店怕也是不肯收,可淑贤姐一口气就要三百张,崭新的皮子低价给了她,我哪晓得她是不是另有打算?” 那妇人听了这话,觉得有理,悄么声下去。 此刻,院子里稀稀拉拉站着同村十来个妇人,下至三十多岁,上至五十多岁,有些是专程来瞧热闹来的,有些则是买了皮子还没离去,每个人看着刘淑贤的目光都带着些许探究意味。 孙家是地主,每年吸佃户的血毫不手软,到了春天上缴租钱儿时,孙家那是一文钱儿都计较着,这样的人家,有了倒卖挣钱儿的机会岂能不干? 刘淑贤被当中戳穿心事,心里是又气又怒。 庄容这个小贱人,竟清楚她的打算。 她之所以这么打算着,都是因为前阵子婆婆马氏刚丢了家里五贯钱,若她趁着庄容开皮工坊,从中倒卖小赚一笔,一来填补上婆婆丢钱造成的损失,二来孙仲和孙刘氏从今后必高看她一眼,她既孝顺又会理财,两相一对比,往后还不得把家里的财权交给自己?婆婆就哪两块哪歇着去吧! 可眼下,计划被庄容当众宣扬出来,几乎要落空了! 她眼睛眯了眯,寻思着能克制庄容的法子,陡然间,她想出一条毒计,就踮着脚尖在刘文菊耳边说了些什么。 刘文菊听了,眼睛蓦地升起一道亮光,接着就匆匆从院子里跑了出去。 庄容见了这一幕,眼皮子一跳。 她知道刘淑贤想去倒卖,就把价格提到了二十五文,既不叫她多挣钱儿,却偏偏又留了十文左右的利润空间,哪怕只剩余那点儿利润,刘淑贤也不可能就此放手。 倒是刘淑贤的表现让她有些刮目相看,没急着表态不说,偏就在这时把刘文菊给支出去了。 庄容眼底闪过浓浓疑惑,她想要做什么? 第555章 风向变了 “淑贤,要我说,二十五文就二十五文吧,容丫头很仁义了,你要没存着往外倒卖的心思,二十五文钱儿你家也不差这点,反过来说,你家真要贪这点钱跑去倒卖,一张二十五文,你还有个五文十文的挣头哩,你说是不是?” 其中一个妇人帮庄容说了公道话,其余人等,纷纷也都应和出声。 “是这个理儿没错,你孙家多有钱儿,不像咱们小老百姓,一年到头也攒不上二两银子,十文钱儿的兔皮那是容丫头体恤咱们,可你家都富得流油的,也好意思争这十几文钱儿优惠?” 刘淑贤脸色微微发僵,扭过身去擦了擦眼睛,“我确实没有倒卖的意图……容姐儿这么说我,我心里很难过。” “有什么可难过的,要不,你别买了就是呀!” 庄容听了这话就一笑,“田家婶子说的是,淑贤姐为难的话,大可以不买了,这桩生意我不强求,说起来,你一口气买走我三百张皮子,我还怪心疼,这些皮子是我们几个一张一张清理鞣制出来的,三百张够几十户家采买的了,卖给大家伙,大家伙穿在身上暖和,还都念着我的好。” 刘淑贤听了这话,心里直冷笑,面上却做伤心欲绝状,抿唇说:“我说句心里话,不是钱的事,而是你误解我,叫我心里难过。我公婆家虽说是地主,每年从佃户手里收不少钱,公公又在镇上做着买卖,可我丈夫他是个读书人,我是读书人的妻,远哥儿他品性高洁,视金钱如粪土,平日里总叫我别惦记这些身外财物,我一直谨记在心,没成想今个却让你人这样糟践……” 说着说着,竟真流出伤心的眼泪来,她一个十六刚出头的姑娘家,长的细瘦孱弱,又哭哭啼啼啜泣着,登时叫人看的心里头直不落忍。 先前说话那田氏就讪讪改了口,“大家伙儿也不是有意糟践你,你既这样说了,我们也都相信你不是那种人,可人家容姐儿做的本就是不挣钱儿的生意,看在邻里邻居的份上,不挣咱们的,你家又不缺那点儿钱,做啥还要计较这些?这样吧。”她看向庄容,“容丫头,你看她也委实是可怜,因着咱们几句话哭成这样,婶子瞧着都怪难受的,要不你看能不能再给她少些?二十文就给她拿去?” 另一个妇人也走上前,拉了庄容的胳膊劝,“二十文也有些贵,我看十五文差不多,淑贤这姑娘人倒是正直,她家远哥在外念书,回头念成了保不齐上县里给咱们做父母官,你今儿大度些,叫她承了这份情,往后你们两家不是顺顺利利和解了?” 一时间,众人纷纷张口劝庄容,话风都一转,向着刘淑贤了。 刘淑贤那眼泪还坠在眼角边,可唇角已是不由自主翘起了。 庄容暗暗撇了撇嘴。 最烦那些不清楚情况,张嘴就叫人大度的,合着卖的不是她们的心血? 再者说,她们还以为孙家多善性?今个在她这儿便宜拿了皮子就记她一分好?只怕转头就讥嘲她人傻活该。 她该说这些人是心软还是愚钝? 第556章 态度硬气 庄容便深吸一口气,“婶儿,这价不好再低了,她一口气要三百张,去了我的库存,赶明儿我又得加紧赶制,二十五文不能再少了,或者她要的少些,我还能便宜点。” 那田氏就蹙起眉,“你这丫头,咋不知好歹呢?淑贤不是和大家伙解释了,绝没有倒卖的意思,你就当她和咱们一样,都是同村的乡亲们不就是了吗?饭要一口一口吃,钱儿要一点一点赚,你做皮就是再辛苦,也不能抓着淑贤一个人狠挣钱儿啊。” 话里话外,竟是有些指责意味。 刘文菊虽不在,她那几个好闺蜜这会儿倒是都跳了出来,一个个七嘴八舌说,“你家兔多,一张皮子才几个本钱儿?一缸鞣料能鞣出多少皮子呢,要十文也就算了,还要二十五文,挣着大家的钱儿却还说是做善事?合着好事都让你家占全了。” 田氏几个就纷纷附和:“是啊,我上你家买了三回了,算上今个这三张,统共七张皮了,还有她们几个,哪个不是又来你家支持你的买卖?你也挣了大家不少钱儿了,钱这东西挣多少是个够?何必呢!” 庄容一听这话就沉了脸,本还心说这些人只是愚钝,没想到墙头草也不少。 她冷了腔调:“婶子这话儿倒是怪我了?合着我这皮子就不该卖给大家伙,而是免费送才成?我刚说了,县里的皮子可是卖着三四十文,我十文卖给大家,现在却有人说我是图挣钱儿?既这样,那些觉得亏了的,不值当的,今个都可以退,我把钱儿原原本本退给你们,不叫你们在我家皮子上花半个子儿冤枉钱儿。” 那妇人登时不说话了,附和的几个人也闭了嘴。 劝说归劝说,叫她们把皮子还回来那是不可能,她们心里都清楚,十文钱儿确实不贵,可能还够不上日日夜夜鞘皮子的辛苦钱儿,也就是看刘淑贤哭的可怜,想偏帮几句,没成想庄容这丫头嘴皮子这样利索。 庄容环视了一圈,“大家都不愿退?那还是觉得买我家皮子买的值,既这样,往后就别再说我卖的贵这些话儿。” 刘淑贤冷眼瞧她在那一句句解释,心里别提多欢畅,竟还插话说:“县里开店一要店铺租金,二要缴赋税,卖贵些也情有可原,你这工坊没什么成本,卖十个也是有的赚。” 庄容也懒得和她掰扯,当下便说:“我还是那个话儿,别人买,头次来的我卖十文,回头客八文,换了是你,便是二十五文一张,今儿谁劝我都不好使,你也给个痛快话,买是不买?” 她隐隐察觉出,刘淑贤是在故意拖时间,却想不明白她到底在等什么。 “十文便买,哪怕贵一文钱我也是不会买的!”刘淑贤挺直了脊背,态度强硬,“我本也不想和你多计较,听说你家的皮子好,想买来搁在手里往后送人使,可你却污蔑我倒卖皮子,既是这样,我今儿也硬气一回,这三百张皮你若是不肯十文卖给我,我是不会买来找冤枉气受的。” 不买了? 庄容微微蹙眉,心里疑惑不止。 第557章 要么送要么买 还没等她想明白刘淑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接着,众人就瞧见,老庄家的秀娥从外头走进来了。 她来的匆匆,微微喘着粗气,想来走的急,一只鞋子脚后跟竟没蹬上,刘海被风吹的凌乱,进门后,便走到庄容对面站定,微微抿了唇,像有话儿要说。 这下,围观那几个妇人脸上兴味更浓了,刘淑贤身边那几个姑娘都是刘文菊交好的,专给刘淑贤帮腔,庄容一个人显得势单力薄,这下好了,庄容大伯家的堂姐也过来了,她自然是和庄容站一边,今个这场戏更精彩了。 可叫她们大跌下巴的是,秀娥进来后,第一句不是支应堂妹,却说是要买皮子。 她问庄容,“还有皮子么,我要买些皮子。” 语气听着干巴冷硬,不像是亲戚,倒像是仇人。 围观群众顿时都一头雾水,搞不清楚这两姐妹是什么状况了。 刘淑贤面上的笑容似乎更灿烂了几分,笑说:“瞧瞧,东边下雨西边晴,我不买皮子,却有你家亲戚来买。” 几个帮腔的姑娘立马叽叽喳喳说:“就是不知道她给她家亲戚几个价儿?总不至于也拿二十五文宰自家亲戚吧?” 说着,都纷纷露出鄙夷不屑。 庄容打量着秀娥,心思百转。 她心里隐隐有一个答案浮出水面,可仍不愿相信秀娥会和刘淑贤沆瀣一气,便微微簇了眉问她,“是你自个儿要买皮子?还是奶和大伯让你来的?” 秀娥冷笑一声,“怎么,我来买些皮子有什么不妥?你是觉着我家穷的买不起皮子还是怎么地,我要买皮子,跟我奶我爹有什么关系?” 这反问可谓是咄咄逼人,听得众人都是一呆。 听秀娥这般语气,这两姐妹关系显然不怎么和睦啊。 有人冷不丁想到了田氏入罪的事儿,脸上晃过一丝了然,互相之间低声耳语传话儿。 就有嘤嘤嗡嗡的议论声传出。 “好好的姐妹俩闹成这样,竟要花钱买皮子……” “田氏不是个好东西,就是可怜了秀娥丫头。” “阿文和容丫头应该多多照顾着秀娥些,不能自家开皮工坊,忘了亲戚……” 庄容听了这些议论,心头便冷笑不已,眼下的情况,正是秀娥想要看到的结果吧! 趁着人多上门,故意说要买皮子,更把对她的怨恨表露给旁人瞧,让乡邻瞧着她两家的热闹,再指责她和她爹为富不仁! 她深吸口气,扬声说:“既不方便说,那我不问了,你要几张?都是自家人,说什么买不买的,你需要的话,我送你就是了。” “你家余下的皮子,我都要。”秀娥冷冰冰看着她,说:“你若送的起,那自然好,若不舍得送,我自个儿掏钱买就是。” 她句句刻薄,犹如刀子刮在人心上,庄容再想息事宁人,也被这话儿给噎得满心怒火。 自有好事儿的赵灵巧几人凑上来插话儿说:“她还有三百张皮子,方才卖我们淑贤要二十五文一张呢,你要全买去怕是买不起。” 第558章 非买不可 “二十五文?”秀娥嗤笑一声,“我明明听说十文钱儿一张皮,今个特意带够了钱来的,怎么又涨价到二十五文?翻脸快过翻书,难怪当初能做出那些残害亲戚的事儿。” 她话有所指,任谁都听的出这话是在讽刺庄容当初把田氏投毒告到官府上的事。 庄容立时眉头一沉,怼了回去,她话说的也不客气:“秀娥,你若诚心买皮,就只说买皮的话儿,扯那些不相干的,倒叫大家都瞧了你家的笑话儿,我想你娘在北地也不愿看着你整日阴阳怪气的卖惨度日,你娘原先在时,也是个心气儿高的,想必不能忍受有人一日日把她最不堪的事儿拿出来说,让大家淡忘了不好吗,非得不消停?” 秀娥万万没想到这回庄容竟不沉默了,这架势是要和她针尖对麦芒,顿时气的紧咬牙关,握紧双拳,语气里夹杂浓浓怨恨,“难不成我不说这些,我家就不是旁人的笑话么?我娘脸上给刺了字,往后就是从北地归来,从此以后也见不得人了,要不是你执意揪着她不放,我家何至于此!” 庄容丝毫不示弱,扯扯唇表示无辜,“怪不得我,若不是她做了丧心病狂的事儿,我家想揪也揪不上她不是?” 前回在望林庄家,她不想和秀娥闹,那是因为身边都是自家人,望林家人明事理,没人给田氏叫屈,秀娥闹腾,只会叫人说她不明事理。 可今个不一样,院子里这些村妇,哪一个单独拎出来都是擅长议人是非长短的,今个她若沉默了,传出去就是她庄容内疚自责,因“害了”大伯母而在秀娥面前抬不起头! “好你个庄容!”秀娥气的颤抖,“到现在你未曾有半点愧疚心,我从前真是看错你了,把你当了十多年好姐妹,最后你害我娘时却半点不手软,眼下还说这些风凉话!” 庄容便冷笑一声,“你既这样恨我,还来买我家的皮子,也不怕用上了对不住你娘?” 她大约猜测出几分猫腻来,只是,私心里还是不愿相信秀娥会那么做。 这话噎得秀娥半响说不上话儿来,立刻红了眼睛,抹泪儿说:“我若不是手头紧,只能就近采买你家的皮子当嫁妆,你当我愿意来不成?” “这么说,便是瞧不上我家的皮子,既这样,又何必委委屈屈的采办,钱儿也花了,瞧着皮子心里却不美。成婚是人生大事儿,嫁妆也须得办的合心合意,堂姐还是和奶一块上县里采办去吧,我这皮子,不能卖你。” 有人赶忙上前来拉架,“行了行了,一人都少说两句,没多大的事儿,何必呢,都是亲戚,和气最重要。” 另一个妇人附和说:“是啊是啊,事情过也过去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秀娥,听说你下月初就嫁人,今儿就过来采办嫁妆?” “是。”秀娥面上现出倔强,带着哭腔说:“她家已是做了对不起我家的事儿,如今我来采办嫁妆也要刁难我,婶子们嫂子们给评评理,我家虽和她家有仇,可我今个上门来,真金白银带了钱儿来,又没要她家半分便宜,凭啥不许我买?” 她这话儿落下,庄容心头冷意霎时间凝结。 就冲她此刻非买不可的架势,九成是已和刘文菊通上气儿了。 第559章 成全 庄容冷眼看着秀娥和那几个村妇强辩,抱臂站在那儿不说话,寻思着这事儿庄王氏到底知不知情,若不知情,秀娥又哪来的钱儿跑过来叫板买皮子的,若说钱是刘文菊给的,庄容不信,短时间内刘文菊可筹不到这些钱儿,况且她和刘淑贤也不可能算计到这一步。 “哎哟,容丫头!你快别发呆了。”田氏已等不及拉着秀娥走到她面前,“这次不怪婶子偏帮,说句公道话,人家秀娥她娘流放,家里正是艰难的时候,下月又嫁人,姑娘家嫁人没点儿嫁妆哪能行?你当堂妹的,不说她娘那事儿你做的欠不欠妥,就冲着两家亲亲的关系,你也该帮一把手。” 田氏最爱管闲事儿,另几个年岁大些的,也上前出言附和,劝她说:“田氏那事儿,就是她自个儿罪有应得,大家伙也没说你什么,可秀娥她是无辜的呀,她今儿也不过就是想过来买些皮子,你何苦为难她?” 庄容听了,心头冷意更是直往上窜。 今个这买卖,按理说要吃亏也就刘淑贤一个,秀娥自己冒出来,就真不怪她了。 只是心里到底是难受的,今个她是心有成算,知道自己吃不了亏,若换成别的事呢?若是生死攸关时,自家亲戚跳出来倒打一耙呢? 想到这儿,她脸色愈发晦涩沮丧,扯唇苦笑了笑,说:“都是亲戚,我也不难为你,如你的愿,那三百张皮子,也不多要你的钱儿,就按给乡亲们的十文算。” “要我说,十文都算多了,你先前不是还说要送她?怎么,又舍不得了?”刘淑贤有意搅混水,说道:“秀娥是你堂姐,也是你爹的亲侄女,她出嫁办嫁妆,就是你爹也不能什么都不表示,你家还收她的钱儿,过分了吧?” 庄容就扯扯唇一笑,赶在众人议论之前扬声说:“秀娥成婚,我爹自是不会冷眼瞧着,我家给她的那份嫁妆,只会比三百张皮子更值钱儿,眼下还没到日子,回头大家不就知道了。”说到这,她语气一转,“丁是丁卯是卯,今个我这工坊是开门做生意的,秀娥要的皮子若少,三五张我送她便是了,可三百张皮子,我总得收一半本钱儿,亏了的那一半就当是帮扶她了。” 她言下之意,十文钱也还亏着一半,是贱卖,有人想张口说什么,但转念一想,自家的皮子也是十文钱儿买来的,便讪讪不好再说什么。 秀娥恨声泪下,“十文就十文!我原也没想过你能好心送我,今个我钱儿备足了,三百张皮统共是三贯钱儿,给你!” 说着,便从袖袋里摸了三吊钱儿出来。 庄容嘴上笑着,眼底的冷光却犹似寒冰,一字一句问:“秀娥,我再问你最后一回,真要花三贯钱儿买我三百张皮子?” 被她冰冷目光盯视着,秀娥目光猛闪了闪,却随即透出几分坚定,冷声道:“来都来了,当然要买,只是你这皮子我须得好好瞧瞧,可别把那残次品给我了。” 第560章 检查不出问题 庄容瞧她态度,似再无转圜余地,非要这么做不可了,心头叹了叹,当下就回头看了眼堂屋,“简哥儿,把咱们剩余三百张存货拿出来,当面儿叫大家检查。” 白行简应声,不多会儿,从里搬出一个木箱,搁在廊下。 他冷瞥了秀娥一眼,弯腰打开木箱盖子,露出里头或雪白、或灰黄、或亮黄,各种颜色的野兔皮。 “皮子都在这,你过来检验检验,最好大家伙都一块过来帮忙挑挑瑕疵,若有个别不好的,当场便白送你了。” 秀娥走上前儿,弯了腰去翻捡,一张一张仔细入目,再伸手细摸,检查的极为细致。 满院子的妇人也都呼啦啦拥过去帮着她一起挑看。 “啧,庄容家皮子真好,又宣软,皮毛又油亮。”田氏夸赞说:“咱们容姐儿手巧,修剪的也比外头的整齐漂亮,我瞧着都想再买几张了。诶,那张黑色的真漂亮,给我家老头做个兔皮领儿正好,方才挑皮子咋就没瞧见,真是。” 秀娥也不理田氏几个夸赞,手上一直细致翻检着,她心里清楚,庄容家如今的皮子,应该只剩下上品,前头掺碱面做出的那批皮一个月前就发干开裂了,搁不到今个。 况且从那后庄容下料必然会注意比例,做出的皮子不会差到哪儿去。 她手下越发细致,每张皮都摸了个遍,心里头断定这些皮子绝不是那批残次品。 不多会儿,三百张皮都被她检查过一遍,她在人群中抬起眼,朝着刘淑贤的方向微不可察点点头,大家乱哄哄的,也没人注意她的小动作。 只是这一切,都被抱臂站在不远处的庄容看的一清二楚。 过了会儿,田氏几个便说:“秀娥丫头,我看,你就别再检查了,三百张都翻了个个儿,婶儿给你说,她家皮子质量真是不错,过阵子婶儿都还得再来她家买一回。” 秀娥面上很不以为然,淡淡的“嗯”了一声,“庄容自个儿也说了,这是我嫁妆,马虎不得,我仔细检查检查,省得今后出了岔子大家扯皮。” 庄容听了她这话儿,轻笑:“眼下检查完了,可有话儿说?” 皮子全是那批残次品,前阵子她用白糖水泡了做过软化,捞出后晾干,皮质软和了不少,从外头瞧,根本瞧不出什么破绽,可庄容心知这些皮子已是从内里变了质,碱水破坏了皮质里的油膜,糖水虽能软化,作用却只是暂时的,要不了几天皮子里头的水分彻底蒸发干了,就又会重新发硬,变干,甚至裂开。 眼下任她们检查也检查不出什么来。 秀娥虽不情愿,却还是冷声说:“质量还算成。”说着,噔噔噔踏上台阶儿,把钱儿往简哥儿身上一甩,“钱儿给你们,三贯,数仔细了。” 至此,这交易就算是完成了,秀娥从箱子里取皮子,用绳子捆了要往家里头搬,妇人们也闹哄哄一阵调侃,三三两两往外走,眼看就要散了。 却在这时,一直没张口的刘淑贤,突然叫住了秀娥。 第561章 又生波折 “等等,秀娥,我有些话和你说。”刘淑贤踱步走上前儿,笑盈盈说:“这些皮子可否卖给我?” 院子里众妇人听了这话,顿时都是一愣,将要迈脚出院门的,动作也一顿。 秀娥这买卖都做成了,买回去是给自个儿做嫁妆用的,刘淑贤此时按理说不该打问。 有几个反应快的,似乎隐约揣摩到了什么,看向秀娥的目光就充满着不可思议。 只有庄容面上淡定,仿佛早料到有这么一出,望着那两人,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浅浅嘲讽。 “你要买我的皮子?”秀娥顿了动作,抬头看刘淑贤,她面上带着笑,可那笑意却很是古怪,让人觉得有些刺眼。 刘淑贤点头笑说:“我知道这些皮子你是打算用来做嫁妆的,原也不该开这个口,可我想着,女儿家的嫁妆还是规格高些好,我家恰巧有张狐狸皮披风,用来做嫁妆又华贵又体面,你若喜欢,回头我卖给你,只是你采购了这三百张兔皮,手里估摸着没钱儿了,不如将这些皮子卖给我?” 这话落下,所有人都看向秀娥,本以为事情结束了,竟还有一出波折。 看来,刘淑贤这是前头没买上皮子,眼下打算着截和。 不……兴许秀娥和她就是一伙儿的,在场的妇人们年岁都不小,一个个都经历过和婆婆姑子斗法的琐碎生活,都是些“身经百战”的妇人,起先瞧不出,待刘淑贤把买皮子这话说出来,几乎人人都反应过来了。 就看秀娥如何回应了,要是她二话不说便把皮子卖给刘淑贤,那事实就是明摆着的,她本就和刘淑贤是一伙儿的,今个上门来,也不是采买什么嫁妆,压根就是演一出戏,说白了是和刘淑贤合起伙来整庄容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直直望向秀娥,等着瞧她如何应对。 果然,秀娥几乎没怎么考虑便应了声,“那敢情好,用这些不值钱的破玩意换张狐皮披风倒是值当的很。” 她连逢场作戏的虚话都懒得说,当场便应下,把手里捆好的皮子一股脑递给刘淑贤。 “你可是考量周全,不反悔了?”刘淑贤说着话,眼睛却看向一侧的庄容,露出胜券在握的得意微笑。 秀娥干脆利落地说:“考量好了,这些破皮子哪顶的上一张狐皮体面,不要也罢。” 说着,眼角瞥了庄容一眼,目光不似刘淑贤那般得意,却透着报复后的快意。 刘淑贤便从荷包里捏出一颗碎银块给她,大方说道:“你掂掂,分量只多不少,三两多了。” “我自是相信你。”秀娥二话不说把钱接了收进袖筒里。 两人交易的顺溜。 周遭立时传来一阵压低的议论声儿,夹杂着几道指责的目光落在秀娥身上,有几个妇人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 今个这事儿,大家伙都看在眼里,庄容的确是顾及了亲戚情面,可秀娥眼下这做法委实太不地道了,明知容姐儿和刘淑贤有龃龉,不愿十文卖给她,却一股脑低价转给了刘淑贤,庄容不得气死? 秀娥扯了扯唇,把那几个妇人没出口的话噎了回去:“你们也别替她抱不平,我花钱儿从她家皮工坊买了皮,这些皮子就是我的了,我想卖给谁就卖给谁,难不成我还犯了王法了?” 第562章 得意 这话就是有意说给庄容听的,所有人都觉得,庄容被自家堂姐摆了一道,估计会气个半死。 那田姓妇人想到自个儿刚才的规劝,这会儿看着庄容的目光别提多闪烁。 谁成想,庄容也不怒,倒是极淡定地走上前去,把空了的箱子盖合上,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莫须有的灰,慢条斯理说:“你既愿意卖给她,那是你的事儿,与我无关,我伤心也好,难过也罢,这事儿我无法阻拦,只能眼睁睁瞧着辛苦鞣出来的皮子被自家堂姐低价儿转给别人。只是,我也把话儿说在前头,你俩自行交易的,往后再有什么,切记别来找我扯皮就成。” 先前对秀娥,她和她爹一样,多少怀有些补偿心理,可如今,一桩桩一件件事儿,几乎已透支她所有的同情心。以前秀娥对她的恨,叫她虽生气,更多的却是无奈,可自从算计吴家那桩婚事过后,再到今个这事儿,她是真明白了一件事儿,秀娥和她结的是死仇,她就是把心掏出来给秀娥,她也不会领情半分,反而一心只想着报复,她若再妄想着和秀娥好如初那就是真傻了。 心中感叹了一把,她又例行交代说:“皮子拿回去后,切记好好保养,莫沾了污水,莫要让阳光直晒,否则皮革会越来越干,弹性及柔韧度都会渐渐消失,避免用皂荚水清理皮子,若脏了,铺上苞谷面轻弹抖落,连着灰尘也带走了。” 刘淑贤立时笑着说:“这些保养皮子的法子我都知晓,我今儿才发现,容姐儿你是真大气,这会儿还有功夫交代的这样仔细,我若是你,只怕要哭鼻子了。” 话落下,几个跟班儿姑娘顿时嘻嘻哈哈笑作一团,这些人像打了胜仗似的,一个个扬眉吐气。 庄容叫她奚落也不怒,面无表情淡淡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若整日哭哭啼啼的,日子怎么过?且得打起精神来鞘皮子呢,你们几个皮子也买了,还有什么事儿?若没有,我这皮工坊今个要歇业了。” 围观的妇人们见庄容这态度是要息事宁人了,一时也没什么话可说,吃了亏的苦主都作罢了,她们跟着折腾什么?再说热闹也瞧够了,纷纷一叹,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地离开了。 庄容也不搭理刘淑贤几个,转身取了笤帚打扫廊下,她垂丧脸儿,眼皮子敛着,瞧着是半丝气焰都没了。 刘淑贤见她面色黯淡,已是一副不想多说话的颓败模样,心里别提有多欢畅,抱着一捆皮子,脸上挂着餍足的笑容离去。 那群姑娘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你们瞧瞧她,就像是斗败的公鸡,我瞧她这会儿别说是笑,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呵呵,还说什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真会给自个儿找台阶下,前头还死鸭子嘴硬不肯卖给淑贤姐呢,最后还不是被咱们淑贤姐十文钱买下了,还是被自家堂姐给卖了,我都替她臊的慌。” “你们说,她今晚上会不会气的吃不下饭?” 刘淑贤就笑盈盈接了话儿,“吃不吃得下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今个过了,她心里头对我家的怨恨想必更深一层,可惜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她自以为聪明,如今只是被我小小使了个计谋就败下阵来了,可见她也没什么能耐。” 第563章 束发 庄容和白行简耳力自是非比寻常,听了这话儿,简哥倒还好,庄容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儿来,抬起脸去瞧白行简,脸上哪还有半丝颓丧? 白行简摇摇头,“且让她们几个先得意一时,过几天把今个没流的泪都补上。” 庄容笑嘻嘻点头,今个对外说是去了库存,其实并未,卖出三百张皮都是前头遗留的残次品,她进厢房清点了一下,还有一箱足足四百张好皮。 但她想着,经过今个这事儿,明儿起估计不少人来买皮子,当天下午便又忙忙碌碌杀了一批兔,老话说勤是摇钱树,俭是聚宝盆,这话庄容谨记在心,想着以后家里的箱子都装上满满当当的银子,面上就露出餍足的笑,做起活儿来更有干劲儿。 到下晌十分,白行简搁了手里的皮子,抬头看了看西下的夕阳,站起身说:“爹还未归,别剥皮了,上村外看看。” 庄容倒也不担心她爹出门办事,倒是忙碌了一天真有些疲惫了,便欣快应下,两人和桃红交代一声儿便出了门。 三月初的天儿,莺飞草长,桃花、迎春花开了满坡,庄容背了背篓,一路上顺道割些新鲜草叶子,春季虽日渐暖和,可傍晚的春风依旧有些冷意。 田间小路上静谧,山风不时吹过,将道边植物吹的斯拉作响,走过一段山坳,正是风口处,庄容的发髻冷不丁被迎面来的风吹散。 白行简一回头,就见她披头散发弯腰在地上捡发带的样子,他晶莹的眸子里映出星点笑意,走过来摸了摸她脑袋,竟二话不说捻起她的发丝在头顶上旋出个小团子。 两人离得近,庄容心里虽说有些别扭,可又想着平时相处惯了,倒也没什么可拘谨的,简哥儿眼下算是家里的老大,总归是把她当妹妹看待。 便一扬手,把发带递给他,笑说:“你眼下越发能耐了,会给人梳发髻了,日子过得真快,想想小半年前,我爹还手把手教你梳过一回头呢。” 白行简让她别乱晃,伸手把发髻固定好,一圈圈用发带缠上,末了,打了个结,后退两步,左右看了看,露出满意神情。 一路上,他唇边总是若有似无挑着一抹浅笑,庄容也不知他开心个什么劲儿,可瞧见他面带笑意,竟也莫名跟着开心。 两人又走了不多时,就见着前方不远处走来个人,一身粗布短打,面容却文气,赫然是归来的庄文。 庄文见他俩来接,笑呵呵走过来,问他俩今个皮工坊生意如何,怎么跑出来,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儿等等,庄容摇头笑着,“没什么事,爹别担心,今个皮子卖的挺好,只秀娥就来买了三百张。” 庄文听了这话儿,有些不可思议,却又总觉得事情不简单。 一来秀娥这丫头十分倔强,自田氏流放后便不肯和自家打交道,二来她买皮子本身就不寻常,他娘的秉性他自是知晓,决计不舍得叫秀娥一口气买下三百张皮。 待回到家中,庄文换了身清爽的短打,便把疑惑说了。 庄容扯扯唇,凉声说:“我也不知,兴许奶奶发了善心,给她蓄点嫁妆。” 秀娥手里是有笔庄王氏不知道的钱儿,这一点她能肯定,先前在县里,她和简哥儿目睹秀娥偷偷买了块玉佩就是最好的证明,只是不知数目是多少。 庄容没把这事儿告诉庄文,暗自思忖了片刻,说道:“爹,我出去下,割草的镰刀落路上了。” 第564章 需要印证 出门后,她给简哥儿打个眼色。 白行简走过来,挑眉看柴房里的镰刀,“又做什么去?” “去趟我奶家,有些事儿需要证实。”庄容往堂屋看一眼,“若我耽搁的久了,爹问起你别忘了打个掩护,详细的我回来再和你说。” 白行简二话不说便跟上,“我和你一块去。” “不用,我今儿去,不是和我奶打嘴仗去的,我有分寸,就是她瞧不惯我,也攀扯不起来。”庄容做了保证,朝他挤挤眼,便往大门外走。 另一头,刘淑贤家去后,第一件事儿先去马氏那。 孙志远留在县里复习,过不上几日便要去州府赶考,这回没跟着一块回来。 刘淑贤顾不得进屋洗把脸,便先去马氏房里,敲了敲门,走进去说:“娘,我今儿上了庄容皮工坊。” “你去那儿做什么去了?”马氏脸上有些皮笑肉不笑的。 前个她刚在公婆跟前儿数落刘淑贤,说她长留在县里不归家探望伺候,当初说是为寻大夫才走的,眼下看来就是找机会开溜,公婆听了,一个个脸色都发沉。 谁知这话儿刚说完,昨个刘淑贤便独自回来了,还带来了不少公婆喜欢的点心吃食,这两天孙刘氏瞧她的目光讽刺中带着揶揄,马氏心里头又憋又气,难受的慌。 刘淑贤笑了笑,说:“是啊,买了些皮子。” “什么?”马氏目瞪口呆,“你花咱们自个儿的钱儿,去照应她家生意?” 刘淑贤弯唇一笑,“那有什么不可?我瞧着她家皮子怪好的,就花三贯钱儿买了些,想来她今个都要乐开花了。” “三两银?”马氏黑了脸,“虽说你嫁来,你爹娘给你不少体己钱儿,可也不是这么用的,你这孩子,怎么能让庄容做咱们买卖?” 刘淑贤非但不听她教诲,反倒说:“我这钱儿虽是出去了,却好歹换回些皮子,值当着呢,总好过娘,五贯钱儿莫名奇妙丢了,连个响都听不见。” 孙志远不在,她便傲慢得很,连呛带讽。 马氏气的胸口痛,刘淑贤却笑盈盈说:“娘不舒服就歇着,我回屋去洗把脸歇会儿就去看爷奶。” 马氏冷盯着她背影,直到看不见,噌地起身,径直去公婆屋里去告状,说是刘淑贤上庄文家去照顾了她家三两银的生意。 刘淑贤在屋里,隐约听着孙仲屋里传来狠掼茶碗的声音,寻思着马氏估摸着说了不少她的坏话儿,她却不急,悠哉洗了脸,换了件衣裳,又拍了香粉,把自个儿拾掇的利利索索,这才慢悠悠出门上孙仲屋里去。 一进门,孙仲和孙刘氏都拿黑脸对她,孙刘氏劈头盖脸说:“淑贤啊,你到底是年轻,不知道咱家跟庄家的恩怨,听你娘说你去庄家买皮子去了?” 刘淑贤盈盈一笑,走上前儿坐下,说:“是有这么回事儿,这回叫庄容吃了个闷亏,我心里头高兴,一回家就先去和娘把这好消息说了,娘这么快告诉爷奶了?” 孙仲一听这话儿和儿媳妇马氏来学的不一样,似乎有隐情一般,顿时蹙了眉,“你花钱买些不值钱的破兔皮,还叫占便宜?你怕是被庄容那丫头给坑了。” 第565章 人蠢活该 刘淑贤瞬间瞪大眼睛,“听爷这么说,难不成爷和奶还不知道这事儿的来龙去脉么?” 老两口双双一愣,孙刘氏问:“咋回事儿?” 刘淑贤登时咬唇,哭笑不得说:“指定是娘没和爷奶说清楚,事情不是爷奶想的那样,我今儿本是去瞧热闹的,刘家的文菊和庄容不知怎么闹起来了,庄家那位傻桃红把文菊和她娘从皮工坊轰了出去,文菊气不过,叫我去给她评理,我原想着,家里今年是多事之秋,不好再给爷奶惹麻烦,便想劝她两句便走,谁知就听说了庄家的皮子卖着十文钱儿一张,我去瞧了眼,那皮子做的是真好,倘若花十个钱儿买到手,转手拿到县里皮工坊就能卖个好价儿。” 她顿了顿,又说:“爷奶不常买皮子,怕是不清楚这里头的行情,我先前在县里,每年入了冬都上皮工坊去挑皮子,最是瞧得明白皮子的成色,县里一张兔皮,瞧着还没庄容做的好,尚且就卖着四十文,我瞧着她皮子好,心里就有了念头,想着若能采购数百张,倒卖了正好能把娘前回丢的五贯钱儿给挣回来。” 孙仲和孙刘氏听得都是一愣一愣的,孙仲眼底闪过疑虑,“容姐儿精的像沾了毛的猴儿,你既知道能倒卖,她会不知道?只卖十文钱儿,指定是皮子有什么问题,不然,她绝不会做亏本买卖!” 刘淑贤笑了笑,解释说:“问题就出在这儿,她给同村人卖十文,说是不挣大家的钱儿,权且只收回个本钱儿,为的是叫全村人人有便宜又暖和的皮子用,这般拉拢人心,叫大家觉得熨帖,满院子的婶子姑娘都替她说话儿,她倒好,一听说我要买,立刻就把价钱儿加到二十五文,爷说气不气人?” 孙仲一听这件事一波三折,不由得被她激起了好奇心,追问说:“后来又如何了?” 刘淑贤笑的眼睛都弯了,“我瞧着她那样儿,吃准了我似的,心里就想着,大家都十文钱儿买了,我凭什么不能?我叫文菊去喊来老庄家的秀娥,她娘流放后,听说她一直记恨着庄容,文菊去后,秀娥听了我们这打算,果然一口答应了,紧跟着就上庄容跟前儿要了三百张皮,说是要办嫁妆,庄容起先不肯卖她,可哪架得住旁人指指点点,不情不愿卖了。” 孙仲听到这,什么都明白过来了,脸上的褶皱渐渐舒展开,老脸儿上红光满面的,开怀大笑,说:“爷猜测,她刚买到手,立刻便把那三百张皮子转卖给你了,是也不是?” “是,爷脑筋转的可真快。”刘淑贤得意,连带着嘴甜儿夸赞孙仲,眉飞色舞道:“爷奶是没瞧见,当时庄容的模样,就像是亏了多年心血似的,起先还在院儿里趾高气昂的,瞧见我买了皮,气的连话儿都说不出了。” 孙仲听了这话,登时哈哈大笑起来,这回狠狠叫庄容吃了个哑巴亏,不可谓不畅快。 孙刘氏也笑的合不拢嘴儿,哼说:“她想用那点破皮子笼络人心,没成像倒给咱家占了大便宜,人蠢,活该!” 第566章 借机提议 刘淑贤瞧着老公爹和婆母娘一个个笑的开怀,眼底悄然闪过一丝冷意,笑说:“我急忙赶回来给娘说了这事儿,想着梳洗梳洗便来把这好消息告诉爷奶,没成想娘先一步来,竟说岔了,爷奶说,我今儿这事办的,可算是吃了亏?” “当然不算是吃亏,你娘是个蠢的,瞧着谁都和她一般蠢,不必搭理她!”孙仲笑的慈祥,“我淑贤好孙媳儿,真是咱家的宝贝,这回这事儿办的漂亮,三百张皮子转手出了,怎么着不得回本个两三倍?” “我算了算,就按三十五文卖出去,咱们手里三百张皮子,也能挣到手个十贯半,减了花去的三两银,净挣了七贯半。” “七贯半!”孙刘氏惊呼,继而激动地重重拍了炕桌,“我淑贤太有本事了,了不得啊,一进一出转手就挣七贯半!” 那点钱倒不是让孙刘氏高兴地根本,她高兴的是:一下子亏掉这么多钱儿,庄容得呕气死,单想一想这画面,就叫她兴奋的像打了鸡血。 笑着笑着,孙刘氏便突然丧了脸儿,阴沉哼道:“也就只是叫她亏了些,咋没叫她倒闭,倒闭了才好!” 自从马氏被庄容带了里正抓包那次后,孙仲身体大不如前,孙刘氏每每想起庄容,暗自恨的牙痒痒。 孙仲冷哼,悻悻地说:“她如今养兔养的好,皮工坊做起来是迟早的。” 刘淑贤听了这话儿,眼波微动,“我听文菊说,她家对外放话儿说,要在一年内超过咱家,成村里第一富,知情人说,她眼下不过是在村里练手艺,亏钱也就亏着小半载,等手艺纯熟了便要上县里开工坊。” “就凭她一个丫头家?”孙仲嗤之以鼻,“给她十年她也未必能比的上咱们。” 刘淑贤看了孙仲一眼,压低声小心翼翼说:“爷,话儿也不能这么说,我想着,咱们不能掉以轻心了,书上说居安思危,若今后她家做大了,以她家对咱们的怨恨,指不定要来报复,爷想想,志远如今念书考学,今后若上县学,须得要家世清白,往后做官,更是马虎不得,这是多大的干系?若让她家压一头,往后可保不齐闹出什么事。” 读书人身上若有了污点,仕途可就全毁了。 孙仲听了这话,神色渐渐凝沉下来,“你说的对,是不能叫她家给压下去。” “爷,我想着等过些日子也在县里开家铺子做买卖。”刘淑贤见时机成熟,便试探说:“一来找些事情做,二来贴补贴补家用,我好生操持着,若生意旺,往后家里的日子就更上一层楼了。可就是挂念爷和奶,若这打算爷支持,可否思量思量咱们全家搬去县里的事儿?我爹在县里有些人脉,无论做些什么自是游刃有余。” 搬家不是小事,孙仲虽是一方富甲,但也仅仅局限于小小的清水村,他的那点财富拿到县里去根本不够看,顶多算是个殷实人家,再者,挪窝就是挪了根本,他下意识有些反对。 第567章 阻拦 可刘淑贤又说做买卖,这事儿却说到他心坎上,当初和刘家结亲,孙仲就存了这想法,想借着亲家的人脉,让马氏上县里去做些什么买卖。 只当地主是清闲,可年复一年就是那些钱儿,要把家业做大,非得踅摸着做点儿什么不可。 如今看来,马氏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倒是淑贤,很有几分做生意的头脑,账算的清,话儿也说的得体漂亮,无论哪方面都要强过马氏,她嫁进来,家里算是来了个强有力的助益。 孙仲寻思着,也没反对,只是点点头,模棱两可地说道:“这想法好是好,你且先按下心思,一切等志远这回州府应过试再商议。” 话音刚落,外头有脚步声,紧接着,厢房门帘被掀开,露出马氏探究的脸。 她往里照了一圈,看公婆脸色红润,没半点生气的样子,刘淑贤也甜笑着站在炕边和他们说话儿,心里就是一阵疑惑。 不等她想明白什么,孙仲便是一声厉喝,“要进便进,不进便出去!门帘掀着,冷风全进来了!” 马氏吓得手里的热水盆险些打翻,也不敢多说什么,委委屈屈进了门,“爹,我给你梳洗。” “不用了!你呀你!就会给家里惹祸,什么时候给家办过半件好事儿?”孙刘氏数落她说:“这回咱们淑贤给家办了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儿,你当婆婆的,还不如媳妇有手段有见识,往后好好跟淑贤学学!” 孙刘氏知道刘淑贤吃了委屈,这是故意在刘淑贤跟前儿落马氏的脸。 马氏脸色霎时沉了下来,不必猜测,必然又是刘淑贤给她下了套,她闷着张脸儿,听公婆你一句我一句讲今个这事儿的始末,心头却一阵冷笑。 他们以为庄容是傻的不成?连她都连吃亏两次,刘淑贤哪来能耐占这么大便宜,她且等着瞧那三百张皮子怎么烂在刘淑贤手里头。 而另一头,庄容也刚好行至老庄家院门外。 院门半掩着,她一推门,跨步走了进去。 这个点儿,各家各户正准备晚饭,老庄家厨房里也冒着炊烟,庄容一进院就瞧见秀娥正蹲在厨房外的石阶上摘菜。 却不见庄王氏和庄显贵几人,隐约听着堂屋里有说话儿声,大抵都在堂屋。 秀娥似有所感,蓦地抬头,猝不及防见是她来了,目里登时划过一丝厉色,嗖地站起身冲到院门口,压低声冷道:“你来做什么,我家不欢迎你!” 说着,使足了劲儿把她往外撵。 庄容见她这架势,心里头便明白了什么,眼底漾起一丝讽意,脚上却连拐带绕和秀娥纠缠着,“堂姐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吃人的豺狼,亲戚间上门走动也没什么吧。” 她动作远比秀娥敏捷,说话间,人已经绕过柴房进了院里。 秀娥又急又怒,从后头扯住她衣袖,“我说不让你进你便不能进,你出去!” 庄容回身,似笑非笑看她,“你越是阻拦我,我越是要进去。” 说着,另一只手捏了秀娥捉她袖子的手往起一拿,也不见怎么使劲儿,秀娥的脸却唰地憋红,吃力地撒开,后退了几步。 第568章 揭穿 她暗暗心惊,庄容如今的劲道怎么突然这么大了,那手跟小铁钳子似的,可不管怎样,她得拦住庄容不可。 遂恶狠狠说道:“庄容,你还真不要脸,我家如今没有哪个人欢迎你来,你趁早滚回你家去,仔细我爹揍你!” 瞧着秀娥气急败坏的样儿,庄容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笑说:“还不知谁要挨捶呢?” 话落,她猛往前走几步,躲过了秀娥又一次拉扯,往堂屋瞄了眼,见里头隐约坐着三个人,便快步踏上台阶往里去。 秀娥不死心,还要上前拉她,庄容却像后脑勺长眼睛了似的,动作先她一步跨进堂屋门槛,笑盈盈打招呼,“爷,奶好,大伯好。” 庄显贵三口人正说着话儿,冷不丁瞧见庄容来了,都是一愣。 庄王氏立马黑了脸,“这是哪吹的风把你给吹来了?” 自从那十贯钱儿的承诺应验后,庄王氏再碰上庄容,又恢复了从前那副鼻子不是鼻子,眼儿不是眼儿的嫌弃样儿,见庄容手里空着,更是没好气瞪她,“啥事儿?” 庄健干脆就放了手里的茶碗,冷冰冰盯着她,仿佛随时要跳起来发火似的。 庄容笑了笑,说:“我来已经有一会子了,想进堂屋来和爷奶大伯说几句话儿,秀娥姐却偏拦着不让,唉,我好容易才进来。” 庄王氏冷哼,“你做的那些事儿,就不招人待见,秀娥不待见你,我和你爷,你大伯都不待见你。” 庄容今个不是来吵架来的,听了这话儿,也只当耳旁风,耸耸肩说:“爷,奶,我过来瞧瞧秀娥在我家工坊买的皮子好不好,万一有个把瑕疵的,拿回去给你们置换张好的,咱们是亲戚,我做买卖总得先顾着自家人。” 庄显贵一家三口全目瞪口呆,庄健看看庄显贵,又看看庄王氏,“爹娘叫她买皮子去了?” “没有的事,好端端买什么皮子。”庄王氏气的变了脸色,“她哪来的钱儿买皮子!” 庄容见她否认,心里就更亮敞了一些,这么算下来,这事儿庄王氏一家子都不知道。 秀娥在外头听了这话,咬牙切齿,冲上来气愤道:“庄容,你别胡说八道!” “我哪胡说八道了,你今儿在我家花了三贯钱儿买三百张皮子,真金白银的我会打诳语?”她又和庄王氏说:“奶不信去打听打听西边那几户,刘家的田婶儿、李家两妯娌、孙老太太、周家姐妹,她们几个可都在场。” 秀娥登时哑口无言,盯着庄容,目里透了浓浓怨恨,“你个心黑的,你喜欢编排我,只管去说!” 话落,狂奔出去不见人影。 庄王氏气的起身要追她,却又惦记这事儿说不明白,往外走了一半,拉了庄容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庄容便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她先花钱儿买了皮子,接着又转卖给孙家的淑贤,孙家淑贤给了她三两碎银,有没有这回事儿,爷奶去她身上搜搜有没有银子不就知道了?” 她往身后看了眼,院子里已不见了秀娥,便似笑非笑说:“只是得快着些,保不齐秀娥姐一个机灵,把那碎银给藏起来了。” 庄王氏一听,好家伙,这还了得,且先不说她这钱儿是哪来的,只想到她要藏钱这一点就叫她又急又气。 “她要敢藏起来,看我不打断她的腿!”却是庄健一听秀娥藏钱,立刻急了眼,怒吼一声,先冲了出去。 第569章 交代了 庄显贵瞧着媳妇儿子都冲出去,也急得坐不住,起身走到庄容面前,气怒道:“容姐儿,你也不说拦着她!三贯钱,那可是家里一年的收入!” 他顿了顿脚,也着急火燎地跟了出去。 庄容瞧着这一家子乱哄哄的,撇撇嘴,意兴阑珊往外走。 出了大门,隐约瞧着东边小路上站着俩人,个儿高的像是庄健,她挑一挑眉,连忙朝东边走去。 走的近了,才瞧清果然是庄健,他撕扯着秀娥,嘴里骂着,另一只手在她怀里、袖筒里摸来摸去的搜寻。 庄王氏也小跑冲了来,上气不接下气问:“银子呢?!” “娘,没寻见!”庄健咬牙切齿说,又把秀娥扯得踉跄了几步,“你个王八羔子,胆子大了,学会和家里人玩心眼子了,赶紧说钱儿藏在哪,不说,今个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我哪来的钱儿,我没钱儿。”秀娥嘴里一直否认,又惊又恐盯着庄健的手,生怕她爹一巴掌抡下来。 庄健扬起手便要打,秀娥赶紧抬臂挡住脸,庄王氏从另一头冲过来,二话不说上前儿拧住她耳朵,“你说,是不是上哪偷的钱儿,你哪来的钱儿!今个不说清楚,打死你还是小的!” 这母子俩闹起事儿来可是不嫌丢人,在路边吵吵嚷嚷的,如此大的阵仗,不一会儿就有三三两两的邻居出门瞧热闹。 有看不过眼的过来劝阻,“阿健!阿健娘!你俩这是做什么,秀娥是个姑娘家,身子骨细弱不经打,有什么事儿家去好好跟丫头说,可仔细把丫头打坏了。” 庄王氏立马回怼过去,“我管教自家孙女,你管的宽!” 那人顿时来气,可又觉得不值当跟庄王氏计较,摇头唏嘘着退开。 庄王氏面上发狠,又去扇秀娥的脸,“你还不说!” 秀娥疼的呲牙咧嘴,声音里都带了哭腔,“我真没钱儿。” “没钱儿?那三百张皮子是谁买的,没钱儿你去买皮子,还不说老实话是不是?”庄健发了狠,一脚将秀娥踹翻在地,阴恻恻说:“这是仗着快要嫁人了嘴硬了,我告诉你,你且还没嫁人,翅膀还没硬实呢!你眼下还是庄家的姑娘,老子就是扒了你的皮也是天经地义!” 说着就又去扯秀娥的头发,将她撕扯起来,“快说!钱儿放哪了!” 庄王氏也在旁怒吼,“钱儿是哪来的!” 秀娥被打得实在吃不消,寻思着若不说,今个这事儿没法善了,可若说的话,周围那些邻居都在场,大家听见了四下一宣扬,自个定然落个没理,叫人看低了,往后再有什么事儿,怕是没人同情她了。 正犹豫间,就听着一道声音不远不近传了来,悠哉悠哉的,透着说不出的嘲讽,“大伯,奶,你们别问了,没凭没据的,她指定不肯认,不如你们等等,我去叫田婶儿她们过来,叫她们当面做个见证,秀娥今个是众目睽睽掏的钱儿,当时她说是置办嫁妆的,我们都当爷奶知道这回事儿,这么看来,这钱儿说不准是她私房钱儿呢。” 这话落下,秀娥脸色顿时更沉,到眼下,由不得她不认清现实。 庄容今个来,就是拆穿她来的,再怎么抵赖也无济于事。 她心头定了定,没等庄王氏和庄健再动手,便大声哭道:“今个那些钱儿都是刘淑贤给我的,她叫我去买的皮子,又从我手里头买去,事后那钱儿指定是要归还她的,我早已给了她,爹和奶就是把我打死了我也吐不出三两银!” 第570章 狡辩 庄王氏和庄健一听,弄了半天没钱,面上霎时都泛起失落之色。 庄王氏还不信,扯着她又问:“刘淑贤叫你买皮子?她自个不会买?” “她想十文钱儿一张买了去,容姐儿不卖给她,这才叫了我去帮着买,不信,你们四处去问!”秀娥斩钉截铁说,便梗着脖子一动不动,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庄王氏总算明白过来到底怎么回事儿,再看周围那几个围观的村邻,每个人脸上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她顿时意识到什么,刘淑贤去买皮子,庄容不愿意卖,她就叫秀娥去演双簧,先买了皮子再倒腾回刘淑贤手里。 庄容这死丫头今个来这一趟,那是因为被算计了不甘心,上门找秀娥麻烦来的。 可她却仍不死心,狠瞪秀娥问:“你真没藏私房钱儿?” “没有!”秀娥又急又恼,否认道:“奶几时瞧见我对皮子感兴趣?我就是有私房钱儿,也断然不去买皮子!更别说我半个子儿都没有,奶可别着了旁人的道,合了旁人的心意打骂自家孙女,叫旁人瞧着解了气!” 她斜眼瞪着小路对面瞧热闹的庄容,恨不能上去和她打一场。 “是吗?”庄容不紧不慢说:“对皮子不感兴趣,又怎么会跑去望林堂叔家学鞘皮?还打了你爹的名头,说是大伯叫你去的,大伯,有这回事儿没?” 庄健先是一愣,随即摸不着头脑说:“什么鞘皮子,她去望林家学鞘皮?” “是啊。”庄容一五一十说:“我上回和巧珍上望林家去,碰见秀娥了,听三堂叔说,她是去学鞘皮的,每回上门还自带一笼兔,也不知那些兔子哪买的,油光水滑的,一看就值当不少钱儿呢,大伯竟不知道这事儿?” 瞧着庄健和庄王氏吃惊的样子,庄容心里顿时有了数。 她大抵推算了一二,从秀娥去学鞘皮,到去买玉佩,再到昨儿个买兔皮,她手里至少有十贯钱儿以上的私房钱。 她不知道秀娥哪来的这些钱儿,眼下她当场拆穿,倒不是想落井下石让秀娥挨打,而是想着,把这些挑明了,若秀娥私心里酝酿了什么不靠谱的念头,正好叫庄王氏和庄健给掐灭了,于秀娥而言兴许还是件好事儿! “你还跑去望林家学鞘皮了?!”庄健气的目眦欲裂,“说,这又是咋回事?你上她家去还备了兔子?哪来的钱儿?” 秀娥几乎要恨死庄容,目光怨毒地盯着她,“庄容,你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我就是上望林家去了,只准你学鞘皮,不准我学?那些兔子,都是玉兰帮着买的,我可没花半个子儿!” 又说:“爷奶不信,大可以让庄容请玉兰来对质!” 庄容撇撇嘴,她可没那闲工夫去请玉兰来。 秀娥就是吃准了玉兰那人心思活泛,秉性又善良,就是没出钱儿帮她买兔,当着庄王氏的面也会帮她圆过去。 如此这般,还不如不对质的好,今个这么一闹,不说别的,往后庄王氏和庄健对秀娥指定多了警惕,她若酝酿着做些什么,总该要歇了心思了。 第571章 真相 庄王氏和庄健自是不可能为这点事真上望林家去请人对质,说到底,他们内心是不相信秀娥有私房钱儿的,听了秀娥解释,说是学鞘皮是想今后嫁出去多个能耐,兔子又是玉兰出钱儿买的,也就懒得再追究了。 庄王氏刁钻,这会儿反应过来,知道今个自己当众打了大孙女的脸,反倒给庄容正了名儿,心气就不顺。 她把矛头对准庄容,呲哒她说:“你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你堂姐好好的,叫你上门来说道一通,你安的什么心呐你?” 庄容印证了猜测,便无心逗留,振振有词说:“我哪知道秀娥姐和刘淑贤合起伙来诓骗我的皮?只当秀娥姐自个儿买来做嫁妆的,好心好意过来瞧瞧皮子有没有问题呢,哪知道不小心捅出个秘密来,唉,世道艰难,人心不古啊!” 说完,竟就拍拍衣裳的灰,从槐树干上直起身,失望地转身走了。 秀娥哑巴吃黄连,气得咬牙切齿,胸口起伏不定。 邻居们都在小声议论,说是秀娥这事儿做的不地道,再怎么也不能帮着外人去骗自家亲戚的皮子。 有些话儿当着庄王氏的面儿不好说出口,却不乏有人在心中想着:秀娥虽说可怜,却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往后再这么做事儿,就不值得人同情了。 庄王氏听着若有似无的议论声,气的眼冒金星却也没办法,只能恨声吼秀娥,“你干的好事儿,就不能家去说,非要在外头嚷嚷,叫人都听见了,往后说你坑自家亲戚!” 秀娥丝毫没半丝懊悔,冷笑说:“我不说爹就把我往死里打,再说,大家知道又怎么样?不过是便宜买了她几张皮子,怎么叫坑?她害我娘流放的账又什么算?” “这话说得不错。”庄王氏就有意无意朝向那几个围观的邻居说:“秀娥她就是一心想为她娘出口气,孩子家家的,真是!” 自找了个台阶儿下,便气咻咻拉着秀娥往回走。 庄容回到村西头,直接去了余家,拉着巧珍把今个发生的事儿说了,吐了疑惑。 “刘淑贤找秀娥,是临时起意,她人未离开院子,就在我眼皮子下头,钱儿是没给到刘文菊手里,可刘文菊出去后,没多久秀娥就拿了钱儿来,这钱儿不该是刘淑贤她们给的。” 其实在她心里,基本已经证实了猜测,就是缺少个确确实实的证据。 巧珍思量下,说:“我明儿上刘三巧家去寒暄寒暄,她二姐和赵灵巧交好,我套套她们话儿,到底怎么回事儿,你等我问问再说。” 庄容听了,便说好,家去后,到了次日快晌午时,巧珍果然来了。 进屋便说:“你料的没错,那钱儿不是刘淑贤给的,就是秀娥自个儿出的,那天刘文菊上她家去,把目的说了,刘淑贤的意思,原说是让秀娥上皮工坊要三百张皮子,且先想办法赊着账,待买到手倒卖给刘淑贤,自有刘淑贤来出钱儿,一来一回也不耽搁她们买皮,没成想,秀娥那天竟自个儿掏了钱,赵灵巧她们几个没料到,心里都挺吃惊的。” 第572章 代价 巧珍就撇嘴说:“你说她蠢不蠢,当时就该赊着账,没得让自个儿露了马脚。” 庄容扯扯唇,“她大抵是想那戏演的逼真些,若赊账,指不定我答不答应,反倒不容易成事,自个儿便耐不住掏了钱儿,她是打算着,一旦事后传到我奶耳里,只说是刘淑贤给的钱儿便糊弄过去了,我奶知道她没钱儿,不会起疑,不过,她却没想到我当天就上她家去,把所有事一股脑捅穿,打她个措手不及,她被逼无奈,只能当着邻居面甩锅给刘淑贤,不过,那三两银到底是被她藏起来了。” “你这么说,还真是。”巧珍冷笑说:“她如今本事大,说谎不带变脸的,为了报复你,和刘淑贤抱上团儿了,这下我看她怎么收场,刘淑贤若知道她口称那钱儿不是自个的,可就有意思了,不过,我就是好奇,她又是买玉佩又是买皮,手里到底哪来的钱儿?” 庄容摇摇头,“我也猜不到,这事是最让人费解的地方,我猜测兴许是田氏走后藏私钱儿的地方被她寻见了,偷偷拿了。” “多半是。”巧珍脸上越发讥嘲,“再过些日子她就出嫁了,人走茶凉,回头刘淑贤发觉皮子不对,也只能来找你的麻烦,她倒是算计的好。” 庄容笑着,眼睛里却冷芒闪闪,说:“她想找麻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她家再有钱儿,也得讲个理字,况且过不了几天她家孙志远应府试去,她家估摸着也没那心思大闹,相比起来,我更担心的是秀娥,总觉得她要做出点什么来。” “她能做出什么来?”巧珍撇嘴,“不是我看低她,老早前她做事还算光明磊落,现在却把她娘那些肮脏手段学了个十成十,就是嫁去了,上婆家去也顺遂不了,她若不改,到婆家去有的苦头吃,婆婆不整治她,还有大姑子呢,还能叫她无法无天了?” 庄容愣了下,“你说到婆家,我想起她先前买那块玉佩,显是要送给哪个男子的,唉,这桩亲也不知道顺不顺。” “咱们呀,别替她操心那么多了,这事儿也怪你几个堂婶子,就不该对她那么热心,你又不是没劝过,今后出什么岔子,谁也怪不到你头上去。”她拉着庄容起身,“走,上我家吃饭去,我娘知道你爹回来,特意做了一桌子菜。” 庄文前一天事情办得顺,事儿办完了,还去望林那头知会了一声儿,这几天左右没什么事儿,今一早便和余良上外头砍树,这会儿刚忙完,人已经在余家堂屋里坐着了。 他一个月不回来,便和余良说起在县里上工的种种,时而说到一些见闻,余良话儿不多,偶尔搭句话儿,庄文倒也说的津津有味,说:“下月起便要养兔,届时怕要忙起来了,只是忙归忙,心里却踏实了。” 余良看了眼张氏,说:“今年家里养兔养的好,一直想着把田地租出去,你嫂子却担忧的很,不知稳不稳妥?租了地,手头时间宽裕了,还能上县里去给你搭把手。” 第573章 租地 庄文就轻点点头,“我明白嫂子的顾虑,往年种地,日子虽没多富贵,却也不少吃穿,突然间扔了锄头,心里头一下子空了,没个倚靠。” 庄容和巧珍走进来,恰好听了这话,庄容就笑了笑,说:“婶儿,你可别这样想,咱们就不算兔肉的钱儿了,只兔皮一样,我皮工坊开业至今,兔皮拢共卖了四贯多钱儿,前后也就不到两个月时间,可种地一年到头刨去吃喝,撑死也就存四贯,这还是人不生病,家里头没有大支出的前提下,婶说是不是?” 张氏寻思着,点点头,“话是这么说,养兔来钱快,可我想着,卖兔皮它不像种地是个长饭碗,那些人今年买了兔皮,明年不见得再来买,村里就这么些人,迟早卖不动。” “兔皮再耐用结实,也比不上棉布,一件兔皮坎肩成人穿,保养的好些也就能穿三四个冬天,若给小童穿的,撑死穿两年就有磨损,就算不磨损,小童要抽个儿,隔两年还得另做,再者说,村里虽就这些人,可邻村慕名来的也有,退一万步说,就算都卖到头儿了,大不了上县里去,婶儿几时见过县里哪家皮工坊卖不动的?” “县里人口多,是没什么。”张氏仍是有些顾虑,“可上县里去开铺子哪有那么容易?” 她自是知道养兔比种地划来,前回去县里卖兔回来,得了三贯多钱儿,这才是巧珍养了不到三个月的,挣是有的挣,她也乐得养兔卖钱,可真让她租了家里的地,彻底丢了锄头,又觉得不稳妥,农家人没了地,那就像是没了根的浮萍,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庄容就笑了,“婶儿要是觉得不放心,不如把地租给我得了,我一直合计租些地种野葡萄果,婶儿喜欢侍弄农事,没事做就去照料葡萄果树,连租钱儿带工钱儿,一年少不了婶儿的。” 她朝张氏挤挤眼,一脸财迷样儿,满屋子人都被她逗乐。 张氏笑着嗔她,“这孩子,提啥钱不钱儿的。” 庄文摇头失笑,便正色说:“租不租地是次要的,嫂子的观念是真要变变,种地是安稳,可若只图个安稳,怎能挣上钱儿?” 巧珍也帮腔说:“娘你怕什么,就是往后养兔不再挣钱儿,咱们跟着庄叔干别的不行?我爹去县里做木工,我上县里给人当粗使丫头,还有我哥呢!娘哪怕上我哥那帮着刷盘子,哪样不比种地强?没了那点地,还真能把人给饿死不成?更别说是租不是卖,你看庄叔,前头还不是什么都没有,他一个人种地,收成也不好,可自从养了兔,什么都有了,你不往外迈步子,就停在原地,哪能更上一层楼?” 她和庄容相处久了,如今也是满嘴大道理,张口就来。 庄容听了巧珍这话儿,忍不住咧嘴笑起来,这话说得很合她心意,就是俗话版本的“走出舒适区”。 张氏笑着:“我这是老了,总是瞻前顾后的,听你们说一说,心里头亮敞多了,那就租!”她看巧珍,笑着学她的话儿,“还能饿死不成!” 说通了张氏,次日,她就和庄文去里正家,请着里正作保,把家里十来亩地租给了庄文家。 第574章 忙忙碌碌的生意 按两家的关系,原也不用走这繁琐流程,张氏是不情愿的,说是那些地庄容只管去种,等葡萄果栽培好了,她立马就去帮忙照看,至于租金什么的,待庄容有闲钱再说,就是不给也没事儿,两家互相帮忙,不急那几个租钱儿。 张氏如今是想通了,心里头也豁亮,可庄容坚持要去,她想着,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张氏毕竟上了年纪,冲劲儿不能和年轻人比,有了租赁契,她心头能安定不少。 这事儿办成的很快,庄容拿到租契,只等着麦收过后将麦秆去了,重新犁一回地就开种。 张氏也定了心思,每日去庄家学种树,庄容栽在墙边的那几棵葡萄果树涨势不错,过了一冬又冒出许多新芽来,张氏瞧着树苗好侍弄,只浇够水便不用再管其他的,心头也略略放了心。 余家那几亩地靠近河边,浇水不愁,但要见天浇灌十亩地不是件容易事儿,比起侍弄庄稼还要辛苦些,也就是每逢雨季能松泛几日,庄容早打定主意雇人来侍弄果园,至于张氏,每日负责走动几圈,做做监工就成。 瞧见张氏这样上心,她便把打算说了,张氏听了,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头却暗暗舒了一口气儿,倒不是怕累,苦活累活不是没做过,可侍弄果树是头一遭,真怕人手不够耽误了果园子。 有了庄容这话儿,她心里有了底,连忙做保证,说是指定把果园照看的好好的。 这事儿敲定了,庄容就一心一意去忙皮工坊。 那日刘淑贤买皮子后,皮工坊的生意果然又有起色,前来买皮的人是先前的几倍还多。 刘淑贤是城里姑娘,一口气在庄家皮工坊买了三百张皮,可见庄家的皮子也能入她的眼,这就是最好的活招牌,一连两日,来买皮子的人多,庄容忙的脚不沾地,巧珍那头喂养兔子的间隙也过来帮忙,再加上庄文沐休在家,几人轮轴转,总算是勉强支应上,饶是如此,每天也忙得晕头转向。 这天刚过午,大李氏却突然来了。 她挎着篮子进了新院,一瞧院子里头站着几个妇人,手里捧了皮子说着话儿往外走。 大李氏往堂屋照了眼,见堂里也有两三个,庄容和庄文几人正和她们笑着张罗生意。 大李氏心想着,庄容这皮工坊生意竟然很不错,出乎了她的意料,起先觉得她是小打小闹,没想到真让她做成了,很叫人刮目相看。 她瞧着父女俩这会儿子忙,便站在院子里等候。 没成想这一波人刚走,院外又呼啦啦走进来两个妇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十多岁的大丫头,牵着个小童,大李氏往侧让了让,那四个人和她面生,也不打招呼,径直堂屋去,过不上半响,里头就传来庄容对话的声音。 “两位婶儿,看个皮子?” “是啊,给我姑娘和侄女一人做个皮袖筒,想要两对浅色的,再给我幺儿做个兔皮帽,要灰的,耐脏些。” “灰色都在左边案上,婶儿自个去挑,我家兔皮又软和质量又好,穿一冬没问题……做袖筒的皮子跟我来这边挑……” 大李氏听庄容对每位上门的客人都似游刃有余,不由得更是对她暗暗赞许。 第575章 十分重视 大李氏左等右等,不见里头的人出来,反而打外头又来两个,进门就说是邻村慕名而来,要买皮子的,问是不是这家。 大李氏忙给她们指引,见人进堂屋去了,寻思着庄容皮工坊生意也太好了,这么等着不是办法,便上了台阶进堂屋。 大李氏迈进门槛,庄容一抬头便瞧见了,她扫量了一眼便是一愣,定睛一看,露出笑容来,“大堂婶儿来了?快快,厢房里坐会儿。” 庄文也忙和她见礼,“嫂子。” 又招呼说:“堂屋里乱哄哄的,堂嫂先厢房去坐。” 新院早被庄容改造成专卖皮子的地方,屋里简陋,炕上没被褥,只摆了几口大箱子,四方桌上全搁着皮子,大李氏局促地拉了张板凳坐下,说:“你家容儿真能干,皮工坊生意真好。” 庄文笑说:“近几天生意是好了不少。”又问:“今个堂嫂得空了?堂哥怎么没一块来?” 大李氏忙说:“我今儿是上堂婶儿家去了,谈完了事,顺道过来瞧瞧。算算日子再有五天王家便上门迎亲,王家那头已张罗的差不多了,新喜被,新用具全准备齐全,新家什来不及做全套的,王木匠叫了你堂哥一块上镇上买了木柜、鸳鸯屏风、铜镜和一对欢喜凳,零零碎碎还有些东西,把新房布置得妥妥帖帖的。” 庄文听得暗暗吃惊,这么置办一通下来,得花不少钱儿,可见王家对这门亲事十分看重,这次是真花了血本。 大李氏又笑说:“王家的心细,看重秀娥,连新娘子里里外外的穿戴都备了几套,屋里院里前前后后打扫两回,擦桌擦椅拾掇箱子,横梁柱子上陈年的积灰都清了,我们几个去帮忙的,几天下来全累的腰酸腿疼,眼下她家里是又亮敞又干净,王家的寻思着叫我再上清水村来一回,问问老堂婶儿宴请宾客的单子,这几日就要筹备着宴席了,没成想堂叔堂婶还没合计好,说是今个再理一理,明儿再托人送去。” 说话间,庄容已端了碗茶水和一盘点心进来,听了这话,便是晒然一笑,“我估摸着我奶家能请的宾客不多,除去她本家刘家两房,算上田家,再算上我家,约莫也就二十来人,三四桌撑死了。” 田氏流放,田家听说庄健要另娶,早和老庄家闹翻了,听说前头田氏大哥来过一回,嚷嚷着要找庄健算账,后来不知庄王氏和庄健用了什么法子,竟不闹了,和和气气走了,走后也一直没来闹过。 这话儿也是庄容听说来的,她想着,庄王氏无非是用些银钱把田氏大哥给说动了,田氏那位大哥,听说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当地也是个不学无术的混皮赖子,这种人绝不会为了流放的妹子和钱儿过不去。 大李氏诧异看了她一眼,“村里就没有要宴请的?” 乡里人家但凡家里有红白喜事,亲戚是头一位的,其次便是同村街坊,不多说,每家子少也有那么一二十户有人情往来的,这回张三家随了礼金,下回轮上李四家随,你来我往没个头儿。 庄王氏再怎么混不吝,也不至于混到连个走动人情的街坊没有。 第576章 断了人情往来 “应该没几个。”庄容看她爹,“爹,你算算我奶还能请谁?” 庄文苦笑,“是没几家能请的,早年还走动着几家,我和你娘成亲时已是不多,那些年家里艰难,渐渐少了走动。” 他是没好意思说,先前走动那些人家后来家里再操办事儿,庄王氏每每就寻个借口不去了,人情断了先不说,还差着不少随礼的份子钱儿,各家各户都有杆称,谁都记着这一笔,为此老庄家遭了不少白眼。 这话儿他说不出口。 早年那会儿家里头困难,不走动人情倒还情有可原,自他和周氏分出去过,眼见着家里有了起色,可他娘到底没把那些断了的人情续上。 大李氏蹙了眉,“王家人丁算单薄的了,他媳妇周氏娘家就来三房,王木匠只一个弟兄,本家没多少人,可光村里要宴请的就八十多人,王家的意思,就这么一个儿子,非得办的体体面面热热闹闹的不可,也不叫亲家看轻了,他家生怕堂婶那边去的人多,桌椅借不够,早早就去各家凑借。” 这让她回去怎么回话儿?说出去都嫌丢人,偌大一户人家,嫁孙女竟请不来宾客。 庄容跟着叹气一声,“这事儿还真没办法,人情断了,就不好再去下帖了。” 大李氏气的直跺脚,“堂婶也真是,该走的人情就该走动着,这就不是艰难不艰难的事儿,哪怕再艰难,还挤不出几个人情钱儿?叫邻里邻居的怎么看,眼下他家嫁秀娥,闹的没个排场。” 她话里话外透出满肚子的委屈,有些话儿,不好说给庄文听,今个去老庄家,除了传话儿,周氏还塞给她几盒姑娘家用的胭脂水粉,并着一面小铜镜和铜梳子,让捎带给秀娥,这些都是天宁亲自上县里采买的,天宁这孩子,人看着温吞不说话,心却细到骨子里,媳妇还没进门就这样上心。 反观老庄家,亲事一说定,那位堂婶儿就像是撒手不管了,进她家去,还是破破落落的样儿,台阶上糊了半寸厚的泥,几乎瞧不清石阶本来的面目。 里子不说,面儿上最起码打扫打扫,好歹嫁孙女,里外里拾掇拾掇叫人瞧着也眼前一亮,堂婶子家可好,什么变化都没有。 更气人的是,她把天宁采买这些东西送去,话儿转述了,庄王氏却眼皮子浅到立刻就把铜镜铜梳收进厢房里,说是秀娥手里不缺这些个,用了也是浪费,正好给她家阿健将来要过门的媳妇使。 大李氏听了那话儿险些呕血,只得不停给自己灌茶水压下火,到了晌午,庄王氏起身,说是要做些好吃的好喝的招待大李氏,这话儿落了,紧接着又哭穷,说家里的粮食不够吃,肉都买不起。 大李氏哪还敢留下吃午饭,在老庄家喝了满肚子茶水告辞了。 她不说,庄容却也猜得到她碰到哪些遭遇,望林庄家几位婶子都是有规矩的人,虽为农家妇,为人处事却一点不比城里媳妇差,就算在老庄家遇到委屈和怠慢,这会儿也不会给她和她爹学,也就是气到极致,才说了几句庄王氏不该断人情往来的气话。 第577章 庄容出手帮忙 庄容就安慰大李氏几句,支了个招说:“大堂婶儿,你回去了不妨就拿我大伯母流放这事儿当借口,和王家的这么说,因我大伯母犯了错,我奶家面上无光,颇受了些指指点点,如今一家人只想着低调做人,嫁孙女也不愿张扬,就不广下喜帖了,只去几房自家人。” “如今也只能这么说。”大李氏平复了下来,踅摸着,也只有这说辞能让人信服,总不能真跑去说了实话,因为老庄家做人太差劲,没人愿意走动。 “只是……唉!”她又叹气说:“心里到底是有些对不住王家,这亲事是我和你堂伯一力促成的,前头大茶礼就没去送,这回又空手而归,同样的借口多用几回我都觉得脸上臊得慌。” 大茶礼是当地婚俗,下定过了礼之后,女方家须得炸了麻团,喜饼等等寓意吉祥的点心送去男方家,花不了几个钱儿,就是费些功夫,庄王氏懒于操持,只把年上各家上门送的点心一股脑拿出来,说是叫大李氏给送去。 大李氏一瞧那点心封子就眼熟,不就是庄献上门提的那些,一模一样的点心王家早准备了待客用的,庄王氏如此不走心叫她心寒,若把这点心送去了,王家人瞧出她家敷衍,非得气死不可。 后来,大李氏便用田氏流放,庄王氏大受打击,身体抱恙为借口去王家说,要把大茶礼免了,王家人大度,也不计较这些规矩,说是往后小两口成亲,两家多的是机会互相赠礼。 想到这些,大李氏是又饿又气,胸腔里堵着一团火,连捏了三块点心吃,嘎吱嘎吱嚼的用力。 还有今个,她过来送胭脂梳子,按说媒人上门带了男方家给的礼,庄王氏须得备一份同样轻重的礼回了,庄王氏当然什么都没准备,把那“我穷我有理”的泼皮行径贯彻到底。 庄容是聪慧人,瞧着大李氏面上又愁又怒,又瞧着她不停捏点心吃,就知道中午没留在庄王氏家吃饭,再一看她随身挎的篮子是空的,心里就明白了。 她笑一笑,说:“这没什么,今儿大堂婶从我这拿些皮子回去给了王家,就说秀娥在我这采买来的,回个礼给王家,有来总得有往,王家的瞧了心里指定舒坦不少。” 说着,就走到炕边打开其中一个箱子,把里头的皮子往外拿,“五十张兔皮堂婶觉得如何?只兔皮是不够的,简哥儿前头上山打了旁的猎物,我得空鞣了皮……再搭两张鹿皮,对了,我还存了张狐皮,不过我那会儿没经验,鞣皮过程里有些失误,这狐皮毛色瞧着不怎么鲜亮,不成不成,回礼的东西还是讲究些,还是就鹿皮吧,这几张成色都好……” 庄容口里念念叨叨,手下挑挑拣拣的,庄文则笑呵呵看她,也不发话儿,似乎一切都任由女儿做主。 大李氏就盯着父女俩看,眼底慢慢泛起一层水雾,她赶忙低头掩饰过去,手支在眉心说:“这桩亲事说的我真是没了脾气,头一回做媒人,有心想把事儿办的圆满些,却次次碰壁,到头来还是麻烦到你家。” “快别这么说。”庄文温和地劝她:“堂嫂跑前跑后的忙活,是我娘不知礼数了,堂嫂必定受了不少委屈,我是秀娥她二叔,这些原该我分担,堂嫂再道谢,叫我如何自处?” 第578章 应邀约 这话儿点到大李氏心里去了,大李氏这些日子忙前忙后,又怕王家觉得不美,又怕老庄家这头生事端,明里暗里担了不少事儿,小李氏跟着来了庄家几回,受不了气便不上门了,这几回都是她独个儿张罗,心里的苦无处说,再一听庄文和声软语的安慰,心酸就直往上冒。 她眼睛闪烁着,眨了眨眼眶里的湿润,急忙掏出帕子佯装擦擦汗,顺带着悄么把眼泪擦去,叹气说:“难是难,可再难也是一时的,就怕亏了心。” 庄容忙说:“大堂婶儿别急自责呢,王家娶的是秀娥,我奶好不好是次要的,只要秀娥嫁去后好好过日子,堂婶儿心头就不亏。” “是,你说的对。”大李氏勉力笑了笑,“朝前看,一切都是值当的。” 那一家人那副德行,秀娥早早脱离了苦海比什么都强。 不多会儿,庄容便拾掇好了皮子,找了块崭新的布包裹了,打了个漂漂亮亮的结,递给大李氏说:“大堂婶儿,我这一手鞘皮的功夫还是跟着小堂叔学的,家里如今最不缺的就是皮子,这会儿我和我爹不出力哪个出力?你可别推拒了,快收下,也代我和我爹朝王家问个好。” 大李氏既感动又熨帖,拿了包裹,又和父女俩说了多半会儿话才告辞了。 临到走,她在大门边上才想起来上门来还有一桩正事,忙对庄文说:“前个阿献几个上学政记了保人,那李秀才人很敦厚,不但给作保,还好生叮咛了彦波上州府考场上的一些注意事项,事毕你堂哥几个要请他去酒楼,他不肯去,给他塞些辛苦钱,他也拒了,说是称着阿文兄弟一声叔,帮这些忙是应该的。” 李秀才便是庄文给引荐的,叫李凌。 庄文闻言便一笑,“多年前我和他叔父是同窗,他叔父后来应举多次落榜,便开了私塾教书,这些年我与他一直有些私交联系,这李凌别看外表敦厚,学业却精通,今年也才二十有二,是个年少有为的,他是前年县里钦点的廪生,学识品性都不在话下,往后彦波若想拜他为义兄我也可从中牵引。” “那可太好了。”大李氏自是欢喜,县里每年也就点那么一两个廪生,哪个拎出来都是品学兼优的人中龙凤,能与这样的人称兄道弟对彦波来说是天大的幸事。 庄文就问:“彦波何时动身?” 大李氏说:“后个动身。”想起正事,忙说:“等他考完归来约摸得半个月,放榜也得等下月中旬了,爷打算着,无论他考不考的上,咱们一大家子先一块聚聚,烧几样好菜好好给他送个行,彦波瞧着不慌不忙的,阿献他心里急,可也不敢对他说什么,怕说的多了反倒影响他发挥,阿文你是过来人,入过考场见过大世面,你出面点拨他几句是最好不过,后个别忘了带简哥儿容姐儿家去用饭。” 庄文自是知道这一顿饭意义重大,当下便点头应了,目送大李氏远去。 第579章 有本事 大李氏家去后,便把今个在清水村发生的事儿和家人学了一通。 庄王氏为人吝啬贪婪不是一天两天,庄明几兄弟反倒见怪不怪,谁也不想提起她惹一肚子气,默契地只当没她这个人,倒是听了庄容皮工坊络绎不绝来客的景象,几人都是不可思议。 庄明啧啧称叹:“这丫头,还真有些本事,把皮工坊做成了,几月前她和老三学鞘皮,只当她是小打小闹,图的一时新鲜,没想到这丫头是有章法的,那会儿来学鞘皮时可能已打算好要做这门生意,眼光倒是长远。” “可不是,她家养兔养的顺,兔皮那是现成的,眼下做哪门生意不要投些本钱?她养兔顺道做兔皮生意反倒节约了本钱儿。” 三房十来口人坐在一块,都对庄容赞不绝口。 大李氏又说起庄容赠皮子的事儿。 庄献忙让大李氏把庄容给带来的包袱打开,取了兔皮一张一张翻看,末了,点头说道:“皮子鞘的很不错,从剥皮到剪毛,瞧不出半点手生,看的出她这几个月来的努力。” “是啊。”大李氏伸手平铺在柔软的兔毛上,前后摩挲,“你瞧这皮剥的,边缘平平整整,绒毛也修剪的薄厚如一,不比小工坊粗工滥制的强?我看她就是上县里去开工坊也能混出名堂来。” 小李氏就接话儿说:“我听玉兰说,自从她跟阿献学会鞘皮,家去后没日没夜的在家练,起先不是失败一回,上门求了经验,再往后就没出过岔子,容丫头打算的长远,她把皮工坊开在村里,说是不为挣钱儿,一张卖十文钱就是保个本,目的是练手艺。” 这话落下,庄明几个男人都沉默了。 就凭这份谦虚和毅力,她不成功哪个成功? 庄明就借着这事儿教育两个侄子,让他俩往后得空就多和简哥儿和容姐儿学学,十五六岁的小子也不小了,该知道为往后的日子做打算了,若不甘心在家侍弄果园,便要像容姐儿一样给自个谋个出路。 庄坤想了想,说:“大伯,我也想做生意,堂叔过几天来了我多请教容儿妹妹和简哥儿。” 庄虎则和他名字一般,人瞧着虎头虎脑的,心思也单纯些,“我哥做啥我跟着就行。” 刘氏看着两个儿子,目光里泛起迷茫和忧虑。 庄坤庄虎不像彦波,自小对念书有天赋,老太爷就发了话儿,举家之力也要供他念到头。 她家的两个小子,从小顽劣,上房爬树,调皮捣蛋没个正形,好在,调皮是调皮了些,却都是知好歹的,从不去做损人利己的坏事儿,眼下,孩子们大些了,也都渐渐规矩了不少,一直跟着老大一起料理山上的果园。 对此,原本刘氏也是心满意足的。 可如今看看阿文家的庄容,小小年纪就规划着未来,肯学又能吃苦,也不见庄文怎么搭把手,她凭着自个儿的本事就把皮工坊做起来了。 再看看自家两个儿子,她就有些不是滋味儿了,儿子们不如容姐儿聪慧,却都是能下苦的人,聪慧不足,勤劳来补,她想着,让儿子们去县里学艺,吃吃苦头也好。 她心里有了这想法,夜里便和庄海絮叨。 第580章 自学木匠 庄海听了直点头,“我这几天也有了这念头,若只和村里那些小子们比,咱们阿坤阿虎不差什么,可彦波书本上都说,人不能坐井观天,瞧瞧那几个有本事的孩子,再看看咱们儿子,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还是盼着他们能再争口气,更进一步,咱们老了,可儿子们正是能拼的时候。” 前头一直觉得家里出了个彦波就很了不起,彦波念书还成,在村学里总是名列前茅,前年考县试又轻而易举中了童子,只差临门一脚就是秀才。 直到前些个陪着老三去县学政给彦波作保,见了一回李秀才,方才知道人外有人。 今个又听说庄容把皮工坊做的有模有样,一个个优秀的姑娘小子们都冒了头,两口子委实是受到了冲击。 刘氏见丈夫和自个儿想到一起去了,便定了心思,说:“这月忙着天宁和秀娥的婚事,且不得闲,下月清闲了你就上县里打问打问,送他俩去当个学徒学点本事去。” 两天后的早上,天亮后不久,庄容便起了身,今个要去望林家,用过早饭,她便上隔壁皮工坊去,把外头晾着的皮子拾掇好,临走给大门上落了锁。 连续忙碌几天,今个正好借着上亲戚家休息一天,本想去喊巧珍过来支应,可转念想着,这几天余家三口也着实跟着忙坏了,总得叫他家喘喘气,便没上余家去。 家去后,庄文几个早已收整利索,望林村步行倒不远,半个时辰便到,一家五口人并着桃红便在清晨的微曦中出门了。 到望林庄家时,他家果然已敲锣打鼓的开始预备午饭了,大小李氏几个妯娌围在厨房案上剁肉馅,和面团,庄明几兄弟在院子葡萄架下的石桌上围坐着说话儿,堂屋门大开,庄金和老太爷在厅堂里喝茶,旁边围着几个小的说说笑笑。 庄容每回来,都在心里感叹一把望林庄家的和睦,今个也不例外。 知道他们要来,大门早就大敞着,一家子刚跨进门,庄明几个便起了身,招呼庄文过去坐了说话儿,庄容如今也不生分,径直就上堂屋里和庄老太爷打招呼问好。 问完好出来,庄坤庄虎就拉着简哥儿往外头走,俩小子一人拿着个弹弓,一人拿着把弓箭,一瞧就是早准备好了迎接简哥儿的。 简哥儿被他俩一左一右架着出去,脸上绷得严肃,眼睛里却有淡淡柔光,庄容就知道,他心里还是挺喜欢这俩小子的。 桃红主动去厨房支应三妯娌,庄容无事做,听了会儿她爹和几位堂伯叙话儿,便上厢房找玉兰。 玉兰刚起身没多会儿,人正跪在炕上整理被褥,神情无精打采的,目光里透着迷糊劲儿,瞧见她来了,眼睛才亮了亮。 庄容捡了炕头上的笤帚帮着她扫炕面,“你今儿怎么了?瞧着萎靡不振的?” “别提了。”玉兰抹了把脸蛋,抱怨说:“昨儿坤哥虎哥不知道从哪弄了个锯子回来,说是要自学木匠,拉了我入伙一块锯木,到夜里大人都睡了,他俩还不肯歇息,拉了我又偷偷上院子,锯到快半夜……”她打了个哈欠,“可忙到头,一块木板都没锯成,困死我了,今儿他俩说啥我也不参与了。” 第581章 考前点拨 庄容听得噗嗤一笑,“学木匠?他俩不是帮着大堂伯一块料理果园子,怎么又想到学木匠了?” 玉兰利索穿好衣裳,趿拉鞋下炕,一边说:“我二伯倒是没说什么,不过,我大伯前几天说了他俩一通,让他俩别不长心,该为往后的生活思量思量,平日里没事儿多请教请教你和简哥儿。” 庄容寻思着,点头笑说:“没问题,若他俩想做些别的,我或许能帮点忙,不过,眼下还不行,我自个儿的生意还没做利索呢。” “你呀,别操心他俩了,专心忙你的皮工坊就是。”玉兰笑了笑,也没把她这话儿往心里去,问起她最近的情况,说:“听大伯母说你那工坊生意可好了,你怎么做到的?” 庄容赶忙谦虚说没有,“我走的薄利多销的路子,一张皮才十文钱儿,哪怕是家里困苦些的,咬咬牙便买得起,这不算什么。” 她没提秀娥上家里买三百张皮转手卖给刘淑贤的事儿。 一来这事儿已经翻篇了,多余再说一回显得她碎嘴子。二来秀娥大后个就要嫁来望林,于望林庄家来说,她品行端不端事情都已成定局,这个节骨眼上,她们绝不会愿意听到秀娥的负面消息,何必说了叫大家都不欢气。 反正秀娥嫁过来的事儿已成定数,知道了反倒叫她们心里七上八下,对王家愧疚,反倒不美。 两人来到院子里,就见庄明三兄弟和庄文坐在石桌前,彦波站在旁边,正津津有味听着庄文说些当年赶考的事儿。 “堂叔赶考那年,府里共考五场,前三场都是《四书》题的策论,第四场考做赋和古诗,到第五场才是算学。每年次序都略有不同,可科目不变,你策论我瞧过了,观点谈不上新颖,却也中规中矩,行文流畅大气,过考试关不难,算学是你强项,该是最有把握的,唯独古诗做赋这场,须得提起万分精神好好作答,若临场发挥的好,足以弥补平日里的不足。” 庄彦波余光瞥见廊下的庄容,侧头朝她腼腆一笑,便又追问庄文:“二堂叔,你那年考试考场设在府学么?五场考试可是一连五天不间断?” “是,每场考试都是一天,早晨天不亮时点名,最迟天擦黑交卷,若你提早交卷,须得等足十人交卷才可出考场,学政安排了住宿,每日晚间有四菜一汤,荤素搭配,菜色很不错,每日到天快亮时,每人只发一块白饼,考场里一进便是一天,所以你夜里须得吃的饱,第二天才有力气答卷,仔细着穿暖和,切不可受寒生病了。” 庄文因经历过,由他和庄彦波指点几句到底是不一样,当年考试的场面被他形容的十分生动真实,庄家几兄弟听着都觉得如临其境。 庄彦波心里本有些没来由的慌张,只是一直不敢在家人面前表露出来,如今听了庄文家这一番话儿,他才轻松了不少,不由自主和庄文袒露心事,“原先一想到入州府考场,只消想一想便两腿发软,眼前发黑,可今个听了二堂叔一席话,又觉得没什么可怕的。” 这话儿若搁在以往,叫庄献听了,指定要大发一顿脾气,训斥他没出息,可儿子如今大考在即,如此紧张时刻,他反倒不敢多说什么,听了这话儿,强压着焦灼,几乎以哄劝的口吻说:“没啥怕的,害怕就提起一口气,缓缓吐出去,反复三次,保管不再紧张了。” 第582章 送行饭 庄文听了也是点头应和,“你爹说的对,你是从未出过远门,今次是第一回上州府去,更是头一次经历岁考,心里头紧张在所难免。” 彦波又问:“学政来的监考大人们凶么?听说往年都能揪出些舞弊不端的。” 庄文就笑说:“学政的主考只一位大人,底下的监考官就六十多人,每位考生寮舍内皆是三面实墙,入口处不设门,只卷起一道竹帘子,开考时间一到,竹帘子便落下,满场寂静无声,你切记不可随意发出声响,更是不可做些小动作,只管专心答题。若交卷后,身体有些不舒服,想讨口水喝,监考官大多会通融,叫人送水送些干粮吃食与你。” “这么说来,学政里的考官倒是很体恤学子们。”庄彦波脸上慢慢有了放松的笑意,“我起先只怕我是小地方来的,万一说错话,办错事,坏了规矩,会惹的大人们生气。” “哪会?”庄文就笑着开导他,“他们有职责在身,监考时须得秉公负责,可一旦下了考场却也并不会对考生们横眉冷对,若遇到困难,你只管找他们便是。” 这些都是庄文经历过的实情,他也不夸大,只是实话实说。 可这些消息对庄彦波来说却是极其需要的,听了他一番话儿,整个人已由先前的死气沉沉变得活泛了一些。 到了午饭时,他主动站起身,端起面前的茶碗去给庄文敬酒,“二堂叔,今个多亏你开导我,我以茶代酒敬你。” 他性格腼腆文气,难得如此主动,庄文当然不拂他的美意,本不打算喝酒的,也举起酒碗一饮而尽,说道:“二堂叔祝你马到成功,但也须知考试也有天时地利人和一说,你如今才十六,就是今年不中,只当去州府长了一圈见识,明年再考也不迟,切莫给自己太多压力。” “是是是。”庄献忙说:“爹平时教养你严,那是盼着你读书细致认真,可你若是本领没到,真没考中,爹也不会责怪你,回来好好学,来年再考就是。” 庄老太爷听了这话,就连连点头,“不怕,考多少年家里都供着你。” 庄金耳背,却独独能瞧懂他爹的口型,听罢也是端起酒碗干了,“我孙儿能进州府考场上,已是给咱们老庄家争光了,考不上咱们学几年外去,年轻轻的少年人不怕失败。” 庄彦波眼睛逐渐变得温热,吸溜鼻子,抿唇说:“我一定仔细审题,认真答卷,若我不中,必是实力不够,而不是粗心大意坏了前程。” 他话儿落下,小李氏眼泪只差流下来了,“我儿懂事了,知道为前程搏一搏,娘支持你。” 在座的所有人庄家人全都不约而同站了起来,举起酒碗干了,庄容本不打算喝酒的,可身处眼下的氛围当中,也被激起了感动和豪气,端起身侧简哥儿的酒碗直接干了,说:“彦波哥,你一定能成功,你想想,四书五经旁人不见得就比你强,可算学这一科你就胜过大多数人,这一点优势就比大多数人强了。” 第583章 他娶 庄彦波重重点了点头,弯唇笑,“放心,容儿妹妹,我没那么紧张了,按水平发挥就是。” 十几个茶碗酒碗碰撞在一起,每人都给彦波打了气。 再次落座,庄明几个就问起庄文在县里的情况,大人们说着事儿,几个小的早早吃过后进了堂屋说话儿聊近况,彦波也自觉,用过饭便进屋去读书,丝毫不受外头闹哄哄的而影响。 庄明几个聊兴正浓,饭菜吃了半饱,席面却也不撤,留着凉菜喝酒寒暄。 庄文今个兴致也高,和几兄弟直喝到傍晚,一顿饭才算落下帷幕。 庄文喝的有些多了,脸上透了微醺的醉态,桃红和简哥儿一左一右搀扶他出了门。 庄明在后头不放心地叫他俩等等,说是叫辆牛车来,让庄文坐牛车回,庄文听了却摆摆手,回头笑说自个儿没醉,又笑模样看彦波,“今个一别,下回再见时,彦波便是秀才郎了。” 这话儿逗得庄家三兄弟都是合不拢嘴的笑。 庄容瞧着她爹走路还算稳当,偶尔才打个摆子,心里寻思着没事儿,便说:“大堂叔,没事儿,我爹年三十也这样喝过一回,比今个还醉些,今儿还能顺当走路,就叫他走走吧,难得他心情好。” 庄明三兄弟又送着一家人走到河边才止了步。 回到家里,庄文已是有些支撑不住,一手扶着柱子,一手扶着额叫着头疼,庄容赶忙去煮了开水,添了续命草粉作醒酒汤给他,这当口白行简已把人扶进屋里躺下,等庄容端来汤水,瞧见她爹已经睡的沉沉,唇边还缀着一抹笑意。 她看看简哥儿,两人都没说话,悄悄闭门走了出去。 站在廊下,庄容看着黑漆漆的天色,目光清透,对着天际感慨一声儿,“好久没见爹这么开怀了。” “你今个也很高兴。”白行简扭头看她,眼底带了笑意,“是不是很喜欢望林家?” 庄容闻言,本来就翘着的嘴角又朝上弯了弯,“是啊,喜欢,我前……” 前世便没尝到过什么亲情,到这一世,先有了庄文和小宝,又多了简哥儿和桃红婶,再加上望林庄家,这些亲人们都让她觉得温暖。 可这话儿没法和简哥儿说,她只好僵硬转了语调,“……前些日子太忙碌,今个总算忙里偷闲放松了些,今个休整一天,明儿继续鞣皮子,我发现,人还是忙碌起来好,忙起来的日子才充实。” 白行简定定看她,冷不丁张口说:“爹今儿和大堂叔说起你以后的婚事。” “呃?”庄容一愣,她爹什么时候说这话儿的?乱哄哄的她也没注意,估摸着是下午和几位堂叔聊天时拉扯了这些闲话儿。 “爹说什么了?”她问。 白行简翘翘嘴角,“爹说不会强迫你嫁谁,一切由着你心意来,他只管操心着抱外孙。” 庄容就噗嗤一笑,不以为然说:“爹先前也私下这么和我说过,不过,等我嫁人不知猴年马月去了,爹想操这份儿心且还没机会呢。” 白行简目光一深,凝成两道灼热的光,落在她脸上,“你若没心仪的,我娶你。” 第584章 突发状况 “咳咳咳……”庄容一口气上不来,险些被自个儿的口水给呛着,大惊失色地看简哥儿,正要问这话儿是什么意思,却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砰砰”拍门声儿。 庄文家平日里来的人少,更何况这个点儿已是深夜,两人也顾不得再说话儿,都是凛了神色,齐齐朝外走去。 打开门,还未来及瞧清是谁,就见门外的模糊人影“噗通”一声朝地上一跪,张口的声音却叫庄容吃惊。 “容姐儿,快救救宝福吧!” 庄容和白行简对视一眼,蹙眉看地上的人,“秀娥?” 秀娥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哭的几乎失了声,“宝福入夜后突然发高烧,眼下晕厥过去了,我奶和我爹这会儿不知情,万一知道非打死我不可,求求你和二叔,快想想法子救救宝福……” 说实话,秀娥突然到来让庄容挺意外的,瞧见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又有那么一丝厌恶。 可听她描述,宝福情况紧急,庄容也就顾不得想别的,赶忙把她拉起来,“先进屋再说。” 秀娥抽噎了一声,“给你家添麻烦了,我先前……” “眼下哪有功夫提这些,先救宝福是正事儿。”庄容沉了嗓冷喝她一句。 秀娥登时便收起了欲言又止,匆忙起身抱着宝福跟随庄容进了屋。 宝福如今也就才一周岁多点儿,小小的人儿被包在襁褓里,因高烧脸色通红,估计是病的重,鼻息微弱,庄容轻轻按了按小家伙的脸蛋,也不见他醒过来,更不见哭闹。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她咬咬唇,“简哥儿,你快去上镇上找大夫,秀娥,你帮忙去灶房烧些热水,得快点给宝福降温。” 她打算把秀娥支出去,先给宝福喂点续命草粉再说别的。 “我去请。”秀娥说着就转身要走,却被简哥儿堵在门口。 白行简抱臂冷盯着她,凉声说:“我去,你留在这里。” 秀娥咬咬唇,“那我去烧水。” 她绕开简哥儿往外跑,白行简看她真去了灶房,这才收回目光,第一句话儿便沉了声说:“今个会不会又是她的圈套。” 庄容趁着秀娥不在,立刻从空间里取了续命草粉,用灵泉水兑了一点点慢慢喂了宝福,忙完这些才回话儿说:“管它什么圈套,孩子发烧是真的,若咱们不救,那就是见死不救。” 白行简目光微凛,“若救不回,宝福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就是一条人命,兴许她打的就是这主意。” 庄容凝了眉,“她要是连亲弟弟的性命都能加以利用拿来复仇,我无话可说。” 她想着,秀娥再坏,却也不至于坏成这样,不过,经简哥儿一番提醒,到底是心里有了顾忌,抿唇说:“简哥儿,你快去把爹叫醒,咱们救宝福的事儿得让爹知道不可,爹醒了先让爹去请爷奶和我大伯过来。” 白行简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点头便出了门。 过不了片刻,庄文便和简哥儿一前一后进了门,他睡下不久,目光还有些混沌,可一瞧见炕上有进气无出气的宝福,浑身的醉意立马都散了。 恰巧秀娥端了热水进来,庄文立刻拉着她问:“到底怎么回事?宝福怎么了,你爹呢?” 第585章 好转 秀娥早哭成了泪人儿,对着庄文,再没了前头的仇恨和不屑,理直气壮的态度也没了,连话儿都说不利索,抽抽噎噎说:“傍晚吃了晚饭,爹上周老七家寒暄去,奶说身子不舒服早些睡,和爷一块进了屋,我在厢房里哄着宝福喝了羊奶睡下,他那会儿还好好的,到了约莫子时,突然啼哭起来,起先我当他睡不安稳,像往常一样抱在怀里哄阵子便睡了,谁知哄着哄着他便开始抽搐,口角吐白沫子,我褪了襁褓一摸,他浑身滚烫。” 庄文蹙眉听着,“没去喊你爷奶?” 秀娥咬唇哭道:“奶要知道宝福病了得打死我不可,再说,大半夜郎中也不肯来,我想着就先不知会奶,宝福往常有些小病小痛,服些药就能缓解,我点了油灯,取了些家里常备的柴胡粉给他服了,他安稳了不少,过了小半个时辰便睡了,待到一刻钟前我突然惊醒,再点了油灯看,就瞧见宝福满脸憋红,印堂发青,已经没了直觉……” 庄容在旁听着,隐隐觉得这事有些不合理,微微一笑,讽刺道:“所以,你不敢打扰爷奶,却直接上我家打扰我爹来了?往常你可是最不屑上我家来的。” 秀娥被她怼的脸发烫,怒目瞪她,“你要觉得我俩是拖累,我现在就抱着弟弟回!” 庄容撇撇嘴儿,“来都已经来了,再说你也知道我爹不会让你走的,何必说这个话,我也不是嫌弃你们,只是觉得宝福生病这样的大事儿,你不该不知会你爹和爷奶,我爹再怎么亲厚,也只是二叔,你这事儿你做的没分寸。” 秀娥被她说急了,顿着脚说:“我又急又怕,哪顾得上周全,脑子里第一个想到二叔,就拼命跑过来了,二叔常上山菜药,连桃红的傻病都治的好,没准有法子也未可知!” 庄容还要说什么,余光突然见炕上的小宝福手指微微动了下,紧接着小脚也蹬了蹬,居然有直觉了。 她心知是续命草粉起了作用,心里顿时安定了不少,立刻走上前去看。 只见小宝福脸色不似先前那般通红,再摸摸额头,热度已经褪去。 庄文跟过去瞧了两眼,长长舒口气,“瞧着是好多了。” 他心里清楚庄容怕是背着秀娥把续命草粉给宝福喂了,这事儿不能说破,他便只是安慰秀娥说:“约莫就是受了风寒,烧一回就好了,抽搐吐沫子那是高烧不退的症状,眼下他身子不烫,应不会再抽搐了,再观察一夜,说不准明儿就好了。” 秀娥不敢置信地把宝福抱起来,“哦哦”地轻轻晃着哄,小宝福在她怀里难耐地拱了拱身子,小手动了两下,瘪了瘪小嘴儿。 秀娥顿时激动的再次冒了泪儿,“老天爷长眼,我的乖宝,你总算好些了,可吓死姐了,你要有什么三长两短,姐就跟着你去了。” 庄容在旁暗暗瞧着秀娥神色,起先的着急和眼下的激动都不似作假,看起来情真意切。 她心里就想着,到底是一手带大的亲弟弟,弟弟出了事儿,姐姐不着急才怪。 若秀娥没别的歪心思,今个这忙帮的也值当,田氏再坏,可那小婴儿却是白纸一张,往后好好教育,未必不能长成个正直善良的好少年。 第586章 留宿庄家 说起来,什么东西都是小的可爱,宝福眼下小小的,肉胳膊肉腿儿,脸蛋上的肉肉突起像两颗小包子,可爱的模样她都想去抱一把。 连她都瞧着喜爱,更别说庄文,已忍不住围在秀娥身侧,伸手碰了碰小家伙肉嘟嘟的粉脸。 “宝福今晚可遭了罪。”秀娥背过身去擦了擦眼泪儿,不忘了问:“烧的热水还用么?” 庄容寻思一下,摇头说:“既然退烧了就不用了,他若能安稳睡下,就别折腾着把他闹起来了。” 庄文也点头,“眼下看着是好多了,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免得宝福再受风寒。” 他正想叫简哥儿去拿小褥子顺道送着秀娥回去,冷不防秀娥说:“二叔,我还是不怎么放心,他那会儿抽搐的厉害,我总觉着他是得了什么严重的大病,万一回去后又烧起来可怎么好,二叔可有什么特效草药,我带回去备着些,以以防万一。” 庄文沉吟,眼睛不由自主看向庄容,似是征求她的意见。 庄容知道,她爹是想着,包些续命草粉给秀娥带回去备用,只是又有顾虑,便问她的意思。 她想也不想对着庄文轻摇摇头,暗示他不必,又朝秀娥说:“你要不放心,就带着宝福在我家住一夜,明儿一早再走,我厢房里暖和,这会儿孩子睡得香,也别来回的折腾了。” 近来发生的那么几件事儿,她是不会再相信秀娥了,续命草的功效只有全心全意相信的人才能告知,像余良一家,庄容就知道往后无论如何,哪怕两家日后渐渐少了往来,余家也不会把这事儿说出去。 可对秀娥,她却没这份儿信任,她爹是老来心软,瞧见秀娥这会儿一把鼻子一把泪的可怜样儿就不落忍,那是她爹没见过秀娥算计报复她时那副六亲不认的样儿,可庄容忘不了。 秀娥听她这么说,眼底悄然闪过失落,点了点头,抿唇说:“那成。” 眼下宝福情况好多了,庄文自然也没必要再去把庄王氏两口子叫过来,这会儿天也是不早了,便叫大家都先散了,各自去睡,等天亮再看宝福的情况。 秀娥倒是很配合,把宝福放在炕上便脱了鞋上炕,侧身守望着宝福,轻轻拍着奶娃后背,眼里满是柔情,朝着门边的庄容说了句:“别熄灯,我多守他会儿。” 庄容顺手把油灯靠着炕边那头放下,冷淡说了句早歇息,便抱着枕头出了屋。 白行简果然站在院子里等她。 庄容想起那会儿他莫名奇妙那句娶她的话儿,正要问,白行简却打断她,“不早了,你快去歇息。” 庄容一滞,问:“你呢?” 白行简扭头,清寒的目光落在对面亮着油灯的厢房窗户上,“我守着,总觉得她动机不纯,若她有目的,今晚必然还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庄容本想说什么,可转念一想,就连自个儿对秀娥也不放心,可惜眼下她揣测不出什么,便也不劝说他,只说是叫他注意安全,便进了屋。 下半夜,她也没敢敞开睡个安稳觉,和衣躺下,迷迷糊糊间刚睡着,忽然听着外头有人大声叫喊她,听着是秀娥的声音,冷不丁警醒,立马跳下炕推门出来。 第587章 反反复复 月光下,秀娥披头散发站在堂屋门前,哭道:“二叔、庄容,你们快过来看,宝福他又不好了……宝福,我的小宝福,是姐对不住你……” 庄容目光一凛,立马往堂屋方向跑,正当时,隔壁屋门也是一开,庄文也走了出来,显然也没睡着,衣裳都穿的利利索索,急急忙忙往堂屋里赶。 一进厢房,庄容便惊了一呆。 只见前头已经有所好转的宝福,面色又呈现出灰败,像是受了惊一般直挺挺躺在炕上,小手紧紧蜷握着,眼底和唇角均是发青,额头上隐有灼人的热度。 “你什么时候发现他不对劲儿的?”庄容问。 “就方才。”秀娥一边擦泪一边说:“我起先守着他,可又实在太瞌睡,守着守着忍不住打了个盹儿,方才猛一惊醒,就发现宝福不好了,立刻就出门喊你们。” 说话间,秀娥紧紧盯着宝福,目光里全是担忧。 白行简最后一个进了屋,进门时,目光四下转了一圈,落在秀娥鼓囊囊的袖筒上,眼睛轻轻眯了眯。 庄容就上前儿掐了掐小家伙的人中,小家伙毫无反应,她伸手探了探小家伙的口唇,发现鼻息微弱,面色便沉了下来。 按说刚给喂了续命草已经有所好转,怎么又严重了呢? 她目光落在秀娥脸上,见她哭的伤心,一遍遍焦急问庄文可该怎么办才好。 庄文皱眉说:“这么着可不成,须得请郎中来了。” 她看庄容和简哥儿,正想吩咐,庄容便打断他说:“爹,你快去我爷奶家叫他们过来,我先给宝福喂点药汤,等爷奶来了再做决断。” 庄文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刚一着急险些乱了套,眼下想想,容儿说的对,宝福若病的重,那就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儿,请哪里的郎中,做什么治疗喂什么方子,都须得庄健和庄王氏等人在场不可,否则出什么意外,责任全落在自家头上。 虽救宝福是大事儿,可他也不愿因为这事儿闹出什么纠纷来。 嘴上答应了一声儿,人已经利落地出门去了。 庄文走后,庄容便去厨房里兑了一小碗续命草粉调制的药汤,想了想,她从沙漏宝瓶里取了复制的仙果,打算挤点鲜果的汁液进药汤里。 她想着,仙果在宝瓶里复制过几回,功效虽一次次递减,可总比没有的强,又怕小家伙承受不住仙果的灵力,只敢稍稍挤出几滴,先试试效果再说。 她端着汤药碗进屋,就见秀娥捂住袖口说,“女儿家的私物你也要看?不过是些布条子,你可别欺人太甚,防我像防贼似的!” 这话儿就差明说来了月事,简哥儿脸色顿时僵了僵,冷哼一声,不自在地转了头不看她。 庄容这会儿也顾不上他俩为什么事儿争执,径直走过去抱了宝福,用汤勺一点点喂给他。 秀娥也像是没了主意的样子,愣愣在旁瞧着她的动作,问:“你喂的什么?” “我爹上山采的野草药,能退烧。”庄容随口敷衍着。 汤药喂完,原本已是没了直觉的小宝福突然“哇”的一声啼哭出来,接着皱眉哭闹不止,小身子在庄容怀里翻来覆去的打着挺,小嘴儿张开,“吭吭哧哧”地叫着。 第588章 全睡死过去 秀娥见状,眼底滑过一闪而逝的震惊,喃喃说:“你这药真灵。” 便赶忙走上前从庄容怀里接了宝福,轻柔地出声哄他,她瞧着宝福的脸色以肉眼可见慢慢恢复了正常,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儿来。 庄容也不搭理她,目光一直盯着宝福,见他呼吸又渐渐恢复正常,稍稍松了口气,心里却疑窦不已,续命草的功效早已经过证实,寻常家里谁有个小病小痛,服用续命草很快就痊愈,宝福不过是发烧而已,怎么就反反复复的? 秀娥见她半响不答话儿,又问:“这草药叫什么,长什么模样,我得空上山也去采。” 庄容随口敷衍她,“叫什么不知道,梅花形状的,我家也只一点,刚才全给宝福用上了,否则送你些也无妨。” 这话儿把秀娥即将出口的请求给堵死,她咬了咬牙,“你是在防备我。” “我防备你做什么?自个儿把自个儿日子过好才是正理儿。”庄容意味深长说:“你有空问我这些,不如想想你爹和爷奶来了你怎么回话儿。” 她总觉得,秀娥有些太淡定了,照她的说法,怕庄王氏发现宝福病了打她,这才先来求助她爹,可这会儿眼看庄王氏要过来了,她怎么半点不慌? 秀娥一滞,正要说话儿,外头廊檐下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庄文匆匆推门而入,进门便说:“奇了怪,拍门却没人应。” 庄容蹙眉看了白行简一眼,见他眼底也闪过疑惑。 她本能觉得不大对劲儿,“爹,你别着急,我刚又喂了宝福咱家最后剩的那点草药,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我和简哥儿上爷奶家去瞧瞧再说。” 她扫了眼秀娥,见她面上也有些愣怔,面对几人问询的目光,她连忙解释说:“怎么会没人开门,奶夜里一向警醒,是不是今个睡死了?” 庄文就纳闷地摇摇头,“我拍了多半会门,在外头又喊了好几声,若人在家里,就算睡的沉也该听见了,容儿,你和简哥儿快去瞧瞧怎么回事。” 庄容就嗅到了一丝不寻常,拉着简哥儿往外走,临走前,回头看了庄文一眼,说:“爹,宝福眼下不宜挪动,你守着他俩。” 这话儿意在暗示她爹仔细着秀娥,庄文听了,稍一愣,便点了点头。 庄容出了门便和简哥儿便飞快往老庄家院子赶去,两人心里都有不妙的预感,一路上也不说话儿,直至到了老庄家院外,庄容立刻上前拍门,“爷,奶,大伯,开开门,我是庄容!” 静谧的深夜,她的嗓门格外嘹亮,不远处不知谁家的狗都吠叫起来,院子里却悄么声没半点动静。 “不对劲儿!”庄容脑袋里猛然间晃过一道念头,“简哥儿,你翻墙进去瞧个究竟,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 白行简轻“嗯”一声,动作轻盈利落地翻墙而入,庄容便焦灼地在门外等着,过不了片刻,只听院里有动静,紧接着院墙边一道人影闪过,简哥儿动作敏捷地跳了出来,沉嗓说:“你爷奶和大伯此刻都在屋里炕上,一个个睡的极沉,像是被人下了蒙汗药。” 庄容眼睛瞪大,一道念头瞬间在脑袋里炸开了,“遭了!” 吐出俩字儿,就立马头也不回地往家的方向冲去。 第589章 秀娥出逃 一口气冲进院子,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台阶,夺门而入。 厅堂里,庄文正怀里抱了宝福,“哦、哦”地哄着,宝福睡得香,小脸蛋也恢复了正常肤色。 庄容咬咬牙,径直冲上前掀了右侧厢房门帘,厢房里空无一人。 她心里咯噔一下,瞪圆了眼睛看庄文,“爹,秀娥人呢?” 庄文听她火冒三丈质问,顿时无辜地怔了怔,正要说什么,白行简从外头大步走进屋,冷道:“一直追到村口,没见人,路上有车辙痕迹,怕是早备了马车走远了。” 庄文听了这话儿,更纳闷了,蹙眉问:“你俩火急火燎的是做什么,秀娥刚上外头请郎中去了,很快便回。” 庄容端起八仙桌上的茶水咕嘟嘟喝了几口,气道:“千防万防,还是让她跑了!” “跑了?”庄文身体一僵,不解道:“这话什么意思,她为何要跑?你和简哥儿去老屋可见到你爷奶了?” 庄容无奈地摆摆手,心里有股气没处发,心说,刚才走前怎么就没多叮咛她爹几句,早知道她爹这样好糊弄,她非得自个儿留下来不可。 她郁闷地往椅背上倚靠,咬牙说:“麻烦了,她就这么跑了,不声不响的,爷奶那就先不说了,望林王家那边怎么交代,这回非要坑死望林家不可。” 庄文一听这话,手顿时就一抖,怀里的小包子险些掉地,他急忙兜稳了,匆匆进厢房把熟睡的宝福搁在炕上,出来便沉声问:“到底怎么一回事!” 庄容这会儿心里对她爹有埋怨,噌地起身,不答反问:“走时不是给爹交代好,看好秀娥么,爹怎么让她离家了?” 庄文一阵瞠目结舌,几时见过闺女发过这样的火,难不成他做错了什么…… 庄容又说:“眼下人跑了,留下一大堆麻烦事儿,我懒得说,爹要问,问简哥儿。” 话落,气呼呼一屁股又坐下,她手扣在桌上,几个指头敲击桌面,眉头蹙的死紧,思量着什么。 庄文心急知道真相,跺了跺脚,看白行简,“到底怎么一回事儿,简哥儿,你和爹说。” 白行简面上也是一片沉寂,闻言,抿唇道:“她不是去请郎中,而是从家里逃了,再不回来了。” 庄文惊得后退一步,险些站不稳,扶了扶边上的椅背才站定,“她为何如此做?方才你们走后,秀娥便说要去邻村找孙郎中,那郎中爹听说过,颇有些医术,他常年不在村里,一直在各地行医,秀娥说他前些日子归家不久,我瞧着她是真着急,便让她去了。” 庄容听了这话儿,脸色顿时更沉了,像是笃定一般说道:“她可是哭鼻子了?兴许还和爹下跪了?多半还说了些没钱儿请郎中的话儿,爹一心软,钱儿怕是也给了吧!” 庄文脸色蓦地白了白。 闺女一句句的猜测,全说中了。 他懊恼地揉了揉额,“爹想着前头她说亲,那三贯钱儿原该给你几位堂叔,可你堂叔他们不要,这钱儿就当成秀娥的陪嫁,反正迟早要给,正好借着她去请郎中,一块给了,省得再上老屋去叫你奶瞧见。她当时收钱收的利索,爹也没往旁处想,却不成想竟是为了逃离,这孩子糊涂啊!” 第590章 摆了一道 他脸上现出几分自责,不敢看庄容,只是着急地原地转着圈圈,碎碎念说:“已是要嫁人了,怎还如此骗人?扔下终生大事就跑了,若是对王家的不满意,大可以说出来,何必要跑了,你们说,会不会是咱们想多了,她眼下走了有半刻,再等等看,兴许又回来了?” 他还抱着一丝期望,盼着秀娥能归来。 可庄容却愈发肯定秀娥这回是走的彻底,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她事先是做好了精密的筹谋,不说别的,那停在村外的马车就是最好的证明,她筹划的如此充分,今个这一走,怕是举家之力都难以找回她。 白行简有心想说什么,但一瞧庄文的模样,又住了嘴,拉了张椅子坐下,“若去隔壁村,至多半时辰,等吧。” 庄文坐立不安等了大半个时辰,直站的双脚发麻,公鸡都快打鸣了,秀娥人还未归,他脸色先是焦灼,渐渐黯淡下来。 这半个小时里,他想了太多,从秀娥要出逃的原因,到她走后扔下这些烂摊子该如何处理,想得他头都疼了。 再看一旁的庄容,她人虽四平八稳坐在那里,可那双眸子却黑沉,嘴抿成一线,两手交握放在腿面上,那样子,仿若暴风雨前的夜空,他从未见过女儿这样,她越不说话,气息里越是透露出惊人的愤怒。 再回想到秀娥,想到这一晚上的种种,庄文心里的那点侥幸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又是小半刻过去,白行简看了看外头天色,起身说:“快天亮了,爹还不死心吗?” 庄文咧开嘴,苦笑着摇头,“她一个姑娘家,离了家又能去哪?不如去县里找找,兴许是一时负气,劝劝就回来了。” 说着便要起身往外走。 “爹!” 他身后响起一道沉冷的声音。 庄文蓦地顿住脚步,回头看庄容,“容儿,今个是爹不好,你别急,爹这就去找人,再难也把人找回来。” 庄容摇摇头,“别去了!她打定主意逃,怕是筹谋了不止两三天,既然连马车都能安排好,想必落脚处早准备了,你上县里去找她,上哪找?难不成满大街嚷嚷?不是我泼爹冷水,就是去了也是白跑一趟,除非爹有能耐发动官兵连夜封城,挨家挨户翻个底儿朝天,可爹觉得咱们能办得到?” 庄文听得一愣怔,也觉得此去结果渺茫,不由得喃喃说:“那该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庄容没回答他,如何收场,她也不知,眼下能把自家摘出去就算好的,至于望林家,她也想不出办法来。 庄文又是自责,又是懊悔,在堂屋里踱着步子,一连的发问:“她走便走,宝福又是怎么回事儿?眼下想想,宝福病的也太巧合了些,你俩方才说是上你爷奶家,都睡得死沉……像被下了蒙汗药……她这又是何必?大半夜的,若她真想走,谁也发现不了。” 庄容冷笑:“借宝福病重上门来才是第一步。她知道咱们必然要去叫醒爷***一回爹去没叫开门,我和简哥儿定然又要去瞧一回,可里头没人给开门,我俩如何进院子,情急之下只得翻墙进,那蒙汗药虽能让人睡的沉,却也不是叫不醒,若我和简哥儿草率把爷奶他们给摇醒了,恰好爷奶家里丢了钱儿,等我俩带了爷奶过来,她早已骗过爹跑的不知去向,爷奶回到家里,后知后觉发现钱儿没了,第一个怀疑的是谁?爹说我和简哥儿怎么摘得清?” 第591章 回过味来 庄文听这话儿,也踅摸过来了,前前后后,秀娥竟安排的环环相扣。 宝福反复发病,他必然慎重去请庄显贵夫妇,如此一来,简哥儿察觉不对,自然要翻墙入院,钱儿没了,简哥儿和容姐儿就是第一个被怀疑的。 只是宝福那样小,她竟能下这个狠心离开? 想着这些,他就像吞了黄连,满心都是苦涩,愣愣地看着庄容,“她竟算计了这些,她还是咱们家的秀娥?” 庄容明白她爹的意思,嗤笑一声,“她早就不是从前那个老实直爽的秀娥了!她做的远不止这些,宝福病的蹊跷,我怀疑她给宝福喂了什么东西,导致他发病……前头宝福喝了续命草明明好转了,可半夜里又反复,那会儿只她一个人在厢房里,谁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她顿了顿,又道:“简哥儿瞧她袖筒里鼓鼓囊囊的,有些不寻常,想去查看,她三言两语把简哥儿怼回去,爹想想看,她今个走了,若把王家连同望林庄家给的九贯钱儿一并带走了呢?” 庄文听了她这猜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庄容又说:“她设计的好,先嫁祸我和简哥儿偷钱,接着,她把宝福丢在咱家里,明个爷奶来了,若宝福病好了倒没什么,若缠绵病榻迟迟不好,或是往后留个体弱的病根子,爷奶和大伯可肯罢休?” 庄文听得不敢置信,“她好歹也是当亲姐姐的,宝福病重,我瞧着她哭的伤心欲绝,怎能对亲弟弟有这等算计?” 庄容摇摇头,“我猜测,她给宝福下的那药不至于叫他丢了性命,却能叫他隔三差五出些小毛病,慢慢自愈。可饶是这样,咱家也没法交代,好好的孩子,一夜之间却莫名奇妙出现在咱家里,咱们说是秀娥抱来的,可秀娥又不见踪影,爹说爷奶和大伯会相信咱说的话儿?说不准,连丢了秀娥的事儿也一并算在咱们头上,这村里本就有些看不惯咱们的人,若叫这些人知道了,谣言一发酵,传出去就是咱们一家做的好事儿,王家丢了媳妇儿,必然去责怪望林堂叔家,他家若相信咱们倒还好,若有质疑,咱们拿什么去摘清?” 庄文听的一阵后怕,“幸亏续命药有用,宝福眼下看来是一切都好,否则还不知要惹多少麻烦。” 庄容听了她爹这话儿,就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连白行简也忍不住张口说:“听爹的口气,竟还要插手?要我说,这事儿不能揽,眼下天不亮,我把宝福送回去,只当一切没发生,不可上了她的套子。” 庄容也立即点头附和:“她的目的便是临走前坑咱们一回,爹切不可上当,再则,老屋不讲理是惯常的,他们手里没了钱,又寻不见秀娥,这笔帐就是死赖也要赖到爹头上,爹若留下宝福,就是给了他们讹诈的机会。” 庄文听到这里,顿时咬牙跺了跺脚,懊恼道:“是爹糊涂了,她既跑了,咱们留下个孩子来算怎么回事儿!眼下天快亮了,简哥儿你赶紧去一趟老屋,把宝福全须全尾的送回去,可别叫人发现了。” 第592章 按兵不动 白行简应声便要走,庄容急忙叮咛他一句,“你务必别留下痕迹了,快去快回!” 白行简知道这事儿的重要性,当下也不耽搁,火速抱了宝福往外走。 他前脚走,庄文便出了堂屋,在院子里焦灼等待,庄容抱臂靠在柱子上,心里寻思着秀娥这一走,望林庄家那边该怎么办。 不多时,白行简便悄然潜回来了,进门便说:“那边几口人仍睡着,我把宝福搁在炕最里头,走时又朝鸡舍里扔了几块石子,要不了多久他们该能醒过来。” 庄文总算大松一口气,伸袖沾了沾额角的汗。 他脸上浮起倦色,说:“都早歇息吧,明儿又是一场鸡飞狗跳。” 说是休息,出了这样的大事儿谁又睡得着。 庄文和衣靠在炕上,寻思着昨儿一晚上的事,心里是百般滋味,尤其是想到王家次日便要来接亲,便愁的无法合眼。 庄文进屋后,庄容和简哥儿便进堂屋落坐下来,合议着想办法。 白行简到底是男子,做事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喜欢单刀直入。 按他的意思,立马就上门去和望林家把这事儿说了,他家赶紧上王家那头去解释,且先暂停了婚事再说。 庄容听罢,摇摇头,“早也就早那么一时半刻,我奶察觉秀娥跑了,必然要上望林去找人,与其咱们去说,不如叫我奶去说。秀娥赌的就是咱爹那份担当,盼着咱爹留着宝福和爷奶他们扯皮,可她不知,爹也不是不顾后果的蠢人,咱们按兵不动,是她最不乐意瞧见的。至于望林家……旁人到好说,单那位老爷子,为人太刚正不阿,若知道秀娥走前先来的咱家,必然把这事儿原原本本如实说了,如此一来,又无法避免和老屋扯皮,我想来想去,秀娥来家这事儿,待事后我私下和三堂婶去说反倒好一些。” “你别去了,我去说。”白行简蹙眉思量着,“那三房里,数庄献一家最喜爱你,我去找庄献说就是,想必他会信任咱们。” “不用你。”庄容摇摇头,嘴角边露出几分促狭笑意,“你平日里不多话,嘴比我拙,我去说,好歹能掰扯清个四六来,你去了干巴巴说一通,叫三堂叔听的莫名奇妙的。” 话虽如此说,心里却是感动熨帖的,简哥儿是为了她着想,想把所有困难都独自揽下,可她已是灵魂三十岁的成年人了,遇到点麻烦不算什么。 出了这事儿,气是真的气,可想到这桩婚事黄了,她心里头又有些松快,听说王天宁是个极其腼腆和善的少年,他值当娶个更好的,错过这一回,反倒是好事儿。 也就是望林家从中保了媒,没法给王家交代。 可往长远里想,秀娥即使嫁去了,若无法安生过日子,望林家迟早要头疼,眼下不过是把头疼的时机提前了。 总的看来,秀娥落跑反倒成了好事儿。 两人说着话儿,不知不觉天已大亮,白行简起身去给鸡兔剁饲料,庄容本想小眯一会儿,谁知她爹从外头进来,因一夜没休息好,步调有些沉,进门便说:“这个点儿,老屋也该起了,怎么还没风声传来,容儿,你上余家去趟,叫巧珍上那头看看去,有什么风声赶紧回来知会一声。” 第593章 谢不嫁之恩 庄容本想劝她爹别心急,可她自个儿都如坐针毡的,就是上了炕怕也难合眼,干脆去了余家。 余家三口这会儿也才刚刚起身没多大会儿,各在院子里,洗刷的洗刷,摘菜的摘菜。 巧珍听闻她呼唤,打了个哈欠走出屋,“我的天,大早上就来喊人,什么事呀?” 庄容可没心情和她调笑,沉嗓说:“巧珍,你快拾掇了和我出门。” 巧珍一愣,迷惑地看她,“咋了?” 张氏看她神情透着非一般的凝重,立马嗅到了什么,“容姐儿,发生什么了?上屋说。” 庄容跟张氏进屋里,言简意赅地把昨晚的事儿说了,“我爹一晚上没睡,天刚亮就念叨着老屋那头的情况,说是叫巧珍去瞧瞧,心里好有个底儿,他心里是真急,眼下谁也猜测不出秀娥走后老屋那边会是什么反应,又担心望林家,想着他家快点得了消息。” 张氏忙点头,“行,巧珍立马去,你也别急,这事儿错在秀娥,你和你爹是帮了一晚上的忙,又是救孩子又是出门喊人,没道理她走了叫你和你爹拾掇烂摊子,孩子抱回去就对了,不这么做,难不成等着你爷奶打上门来?秀娥这个白眼狼,临走也要算计你和你爹一回,且等着看,你爷你奶上县里找人去,要找见了非得扒她一层皮下来不可。” 巧珍听得也是怒火直往上冒,“庄叔也太好糊弄了,居然还给她三贯钱儿?气死了!” 她说着就要往外走,“我这就上老庄家外头守着去,看看她是不是真顺走了你奶家的钱儿!” 庄容后脚要往家去,却被张氏叫住,张氏和余良说了声儿,便摘下围裙和她一块往外走,“今个你家指定鸡飞狗跳的,婶儿跟着你一道回,万一你爹应付不来总还有个帮着说话儿的。” 庄容点头,应了声儿,“好。” 回到庄家,张氏一眼见庄文脸色垂丧坐在椅子上,不住哀叹。 便赶忙宽慰他,叫他也别着急上火,“秀娥铁了心要走,哪个能拦住她?你和容姐儿能做的都做了,钱儿都叫她一把鼻子一把眼泪骗去了,算是对她不薄了,如今还得给她挂心着,别说是亲叔,就是亲爹也不过如此了,眼下你还闹心啥?望林那头,自有你爹娘出头去解释去!他王家少年又俊俏又老实,往后还怕缺媳妇儿?秀娥不嫁他反得谢她不嫁之恩!” 庄文摇头,想到王家那位好少年,原本该是秀娥的丈夫,嫁去了不知惹的多少姑娘羡慕,她却自个儿不珍惜这姻缘,选择一走了之,她一个大字不识的姑娘家,就是手里有几个钱,往后又靠什么度日呢?想到这些,他心里是又惋惜又痛楚。 桃红见他不吭声,就说:“我嫂说的对着呢,这回好,叫望林家看清她的嘴脸,往后帮人也掂着些值当不值当。” 张氏和桃红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话儿,庄文听着她俩絮絮叨叨,焦躁的心绪反倒好了不少,渐渐平静下来,叹气说:“那三贯钱倒是次要的,她命由她不由旁人,选择走了这一步,她往后别后悔就是了。” 第594章 果真找上门来 庄容听着张氏和桃红陪着她爹在堂屋说着话儿,便上外头帮着简哥儿做了会农事。 她想着,今个这日子注定非比寻常,可越是不寻常,越要做出寻常的样子,皮工坊还是要照开的,以免叫有心人瞧出端倪。 便又去隔壁院子开了门,把皮子挨个取出摆好,又上院子里重新晾起皮子。 不多会儿,有村民进来瞧皮子,她像往常一样进进出出的张罗着,瞧不出异样来。 这一忙就是一个多时辰,巧珍迟迟不见来,庄容心里头也有些着急了。 就在这时,简哥儿突然匆匆进了院子,一眼瞥见她,便朝她挑挑眉,“巧珍来了,正在家里堂屋和爹说着话儿,叫你过去。” 庄容知道巧珍一定打听到什么,交代了简哥儿看着皮工坊,连忙往家跑。 还没进堂屋,就听着巧珍义愤填膺的声音。 “……没见过这样不知好歹的,她爷奶再不好,到底是一块生活了十五年的,这一走,把家里的钱儿全卷走,做的也太绝了些……” 庄容跨进堂屋,听了这话儿,顺嘴就问:“有情况了?” 巧珍赶忙拉着她说:“有了,我起先去时,老庄家倒还安静,估摸还没起身,我怕站路边显眼,便上附近麦草垛后头坐着,过不了半刻钟,就听着你奶家院子里有争执声儿,起先声音不大,听也听不清,可前后没半柱香时间,里头就鬼哭狼嚎的,引得周围四邻都去瞧,我也赶忙过去看,就见你奶,你爷,还有你大伯他们几个在院子里互相指责搡骂,你奶连外人都不顾了,哭哭嚷嚷说是秀娥偷了钱儿走了。” 她歇了口气,喝口水,继续说:“现在你奶家乱成一锅粥了,你奶在院子里哭天抹泪,你大伯跟疯了一样在院子里骂人,说是今个抓住了秀娥不是他死就是秀娥死,你爷在外头挨家挨户的找秀娥……这会儿消息怕都要传开了……” 庄文心里一阵后怕,想着幸亏昨夜让简哥儿把宝福抱回去了,若让他爹娘知道宝福在自家,眼下闹哄哄的就不是老庄家,而是自家了。 他站起身,刚要说什么,张氏生怕他吃亏,忙又把他按坐回去,“你急什么,只管坐着等他家人上门来,这事儿咱们可急不得,急了反倒叫人起疑。” 庄文无奈一笑,“我是要给茶壶里续水去。” “我去。”庄容拿起茶壶往外走,她凝神寻思着什么,不多会儿,捧着茶壶进门来,说:“婶儿,等会我奶来了,你只管说昨个巧珍留在我家睡的。” 张氏立马会意,点头应声,“是个好法子,万一掰扯起来多个人证,省得叫她把污水往你爹身上泼。” 这话儿刚落下,几人就听着门外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 “阿文!快出来!出大事儿了!” “哎哟,老庄婶儿,你可慢着点儿,仔细把阿文家门槛踩破了。” “阿健,你上亲弟弟家,手里举着锄头怕是不好吧?” “就是啊,你家丢了姑娘,又不是人家阿文给弄丢的,干啥气势汹汹的。” 厅堂里,庄文几人对视了一眼,面色都是一凛。 第595章 四处寻不见 庄文匆匆往外走,只见庄王氏和庄健两人一前一后冲进院子,大门处乌泱泱挤了一群看热闹的。 庄王氏进门便嚷嚷,“你家大侄女不见了!” 庄文蹙了蹙眉,“怎么回事儿?” “今个早起刚睁眼,就听着宝福在厢房里头直哭,我进去一瞧,嗬,秀娥她人没了,只留了宝福娃在炕上。”庄王氏絮絮叨叨说:“我和你爹起初以为她上外头去割草,可早饭过了还是不见人,又上柴房里看,割草的镰刀还在架子上搁着,我俩又想着,怕不是出去找哪个小姐妹叙话儿去了,可直等到快晌午也没见人!” “这也就算了,她还偷了家里十贯钱儿,娘把钱儿搁在木箱子里头锁着,钥匙竟叫她翻走了,连钱儿带人都不见了!”庄健接话儿说,口气阴森森的,“阿文,你知道秀娥上哪去了?昨个到今个可见她了?” 庄文忙摇头,“不知,昨夜我和容儿几个也歇的早。” 庄王氏就冷笑,“呸!你可别睁着眼睛说瞎话,李牛媳妇刚和我说,瞧见你家昨个三更半夜屋里还亮着灯,她家就住你家对过,瞧得是一清二楚。” 她又疑神疑鬼地说:“秀娥别不是上你家来了吧?那些钱儿别不是都给了你这个二叔了吧?” 这话儿简直就是不讲道理,直接往人头上扣屎盆子,庄文哪能认,正要解释,冷不防张氏从堂屋里走出来,说:“昨个我闺女和容姐儿两个说话儿说的晚,两人大半夜还点着油灯,后来干脆就歇在了庄家,你问问李牛媳妇儿,她瞧见亮着灯的屋是不是庄家堂屋侧厢房?” 李牛媳妇连忙从人群里探出头来,不好意思地笑说:“是堂屋耳房里亮着,原来是两个丫头家大半夜叙话儿。” 庄王氏登时没法再见缝插针,又虎了脸哭诉,“这杀千刀的死秀娥,明个王家就来接亲,她倒好,跑个没影,还把家里的钱全卷走,这是逼着全家去死啊。” 庄文眉头轻皱下,不知该说什么,也只能象征性问询几句,“她走前可说了什么?” “没有!”庄健火冒三丈说:“平日装聋作哑的,临到快嫁人,给家里来这么一出,我咋踅摸都觉着不对劲,以她往日里的胆量,万万做不出这事儿来,别不是有人在背后撺掇着,要叫我查着了,有她好受的!”说着,眼睛透过庄文,狠狠剜了他身后的庄容一眼,似有所指。 庄文哪能听不出来,当下就沉了脸儿,“眼下说这些没用,找到秀娥才是正经的,大哥有空在这数落,不如快些去寻人,明个就出嫁,人寻不见,这婚事怎么办?” “你当我们没找?把全村都翻了个遍,半个人影也找不见,这才上你家来问,是不是昨个见了秀娥,要见了,赶紧带着我和娘去找,后个结亲是大事,你耽误了,你就是全家的罪人!” 话里话外的意思,俨然已经把庄文当成撺掇秀娥离家那人。 第596章 哪来的办法 庄容听着庄健越说越过分,便走上来说:“秀娥离家跟我爹有什么关系?她是大伯的女儿,她偷钱也好,离家也好,都是大伯家的家事儿,这会子上我家来对着我爹嚎有什么用?” “你个臭丫头,怎么说话的?”庄健顿时怒目而视,指着她说:“说不准秀娥就是叫你给撺掇着跑了,你是向来见不得她好的!” 庄容扯唇,“大伯这么说也不怕遭雷劈,秀娥心气高,可不屑和我来往,前些日子还坑了我三百张皮子,这事儿全村谁不知道?” 巧珍也帮腔,“别是秀娥在外头好了什么人,私奔去了吧!” 人群里立马腾起一阵沸沸扬扬的议论。 庄王氏听得一阵气赌,眼下她没空和庄容扯皮,一想到丢了的十贯钱,心里就像点了把火,急得跺了跺脚,说:“阿文你别愣着,倒是赶紧说说怎么办!王家给了聘礼钱儿,到头来接亲不见新娘子,钱儿又叫秀娥给拿去了,你说该咋办!这家里就数你有办法,你到是给娘支个招?” 庄文无奈摊手,“娘和大哥都找不见人,我又怎么能找见?” 他本还想宽慰宽慰庄王氏母子,可一听庄健那些话儿,顿时连嘴都懒得张,更别提支什么招,只是敷衍着。 庄健大怒,“阿文!好你个阿文!平日里人模狗样的,都说你仁善,大侄女丢了你倒说起风凉话?你还配当秀才?啊呸!” 他又指着庄文说:“你要还是庄家人,这事儿你就得管到底!秀娥她是你的大侄女,不是外人,你当二叔的,不想办法帮家里解决问题,你就是愧对老庄家,不配姓庄!” 这话儿若搁在从前,庄文早就气的发抖,他早先脸皮薄,重风评,可眼下不一样,自从痨病痊愈后他心态发生了很大变化,加上养兔挣了钱,底气早不似当年。 听了这指责,他居然无所畏惧地笑了笑,硬气地说:“我生来便姓庄,这是我无法选择的,若能选,我也不愿。至于秀娥偷钱逃离这事儿,我确实无能为力,不是我不想管,而是我管不了,不过我还是提醒娘一句,上望林庄家去找找的好,她去望林庄家做客也不是没可能。” 庄王氏立马和庄健对视一眼,眼睛里双双都冒了光,这下,庄健也顾不上留在庄家扯皮,立马就往外走,“娘,快上望林去找人!” 庄王氏也急匆匆跟着老大冲出去,一溜烟跑个不见。 人群这才呼啦啦散了,有几个妇人留下来,和庄文说些贴心话儿,大意是别和庄王氏母子计较,他俩如今跟疯狗一样乱咬,公道自在人心。 庄文便朝那几个支持自家的妇人作揖谢了几句。 风波消停后,一家人把门关上,回到堂屋里,都是微松口气。 这下,望林庄家要不了多会儿就知道这事儿了,指望庄王氏出面上王家去解决那是不可能的,这事儿也只能是望林庄家去周旋。 “还不知道望林那边又该被这母子俩闹腾成什么样儿。”张氏坐立不安,起身说:“我上娘家去一趟,顺便打听打听消息,回来再和你们说。” 第597章 全村都在议论 张氏走后,庄文也无心干别的,支了桃红上外头去转一圈。 这会儿是正午十分,趁着皮工坊午间休息,简哥儿从隔壁回来。 他一进门便被庄容叫进厨房,两人开了灶火,一边做饭一边商议着什么。 庄文绕着小花园踱着步子,心里合计着秀娥这一走,若卷走的是老庄家所有的银钱,往后他爹娘没了钱儿那就是麻烦事儿,心里烦乱的只差去撞墙。 没多大会儿,桃红从外头回来,进门便说:“传开了,传开了……现在全村都知道秀娥卷着钱儿逃婚的事,家家户户都议论着这事儿。” 她进堂屋喝了口水,把打听来的消息一桩桩告诉庄文。 “里正眼下正安排村里年轻力壮的小伙上后山去找人,我从他家门外过,听着他正给小伙子们指派路线,里正媳妇和两个妇人在旁小声说着话儿,说秀娥不知好歹,起先说吴家,那人腿瘸她不愿意也就罢了,可王家那样的好少年都要逃婚,真是拎不清。” 里正媳妇的话儿,差不多就是眼下全村人对这件事的看法,在外人看来,这桩亲已经是高攀了,秀娥长相只能说是普通,性子也没有特别讨喜的地方,摊上个罪犯娘,爹没大本事,爷奶也小气抠门口碑差,能说给王家那样的人家那就是天大的幸事,村里但凡有待嫁闺女的人家,哪家不在背后吐酸话儿? 可如今她竟不珍惜,临出嫁前一天逃婚,不是不知好歹是什么? “一路上,但凡听人说起秀娥,就没哪个人说她半句好话儿的。”桃红说:“还有人猜测着,说她怕是眼界儿太高,奔着更好的少年郎去了,要不也不能这样坑王家。” 庄容和简哥儿端面条进屋,听了这话儿就冷笑,“想必不是眼界儿高,是有心上人了。” 她把和简哥儿误打误撞看见秀娥买玉佩的事儿说了。 庄文一听,脸色陡然大变,“坏了,她这保不齐就是私奔去了,容儿,你怎么早不说?” “早说有什么用?”庄容沉声分析:“只是一块玉佩,怎能证明那男子的存在?又不是抓了现行,贸然告诉爷奶,她至多是遭一顿打,玉佩和身上的钱儿被夺了,可那玉佩是给谁买的,钱儿又是哪来的,咱们一样也搞不清楚,我和简哥儿知道这事后,便打算暗里观望着,没成想她倒跑的快。” 简哥儿也说:“她外头有没有人,与我们何干?” 庄文下意识想说什么,可话儿到嘴边,不上不下的,硬咽下去了。 秀娥如今做的缺德事儿,真是把他心里对她那点歉疚和怜惜消磨的一干二净,庄文不想再说半句她的好话儿。 一心为她好,也得她领这个情,她不领情不说,做的这些事儿只让人心寒。 “爹,别想了,吃饭吧,下午怕又有糟心事儿。”庄容把筷子递给庄文,招呼他吃饭。 吃饭间,庄文有些欲言又止,待到一顿饭吃完,他终于忍不住说:“容儿,简哥儿……”又看了眼准备端碗出去的桃红,叫住她,“你们等等,我有件事想和你们商议。” 第598章 计划搬家 “什么事?”庄容起身给茶碗里续了水,抬眼看庄文。 “爹想着,徐三那兔舍建起了,至多三个月后便能挣钱儿,到那时,咱们一家搬去县里可好?” 他说这话儿时,眉宇间透着忧愁,把心中的顾虑说了。 “爹本想着过些年手里殷实了再合计这事儿,可眼下,秀娥走了,又卷走家里的钱财,你爷奶没了那点老本儿依仗,以后怕要生事端,咱们惹不起便远着些,总好过爹远在县里一日日担心你们。” 庄容听了,一时间没说话,心里合计着,县里普通小宅院大约二十五到三十两银,若地段好些,宅子多些还要贵十两二十两,把空间里多余的粮食和各种能贩卖的家禽果子都算上,差不多能购置一间中上等的宅院。 至于那些取之不竭的宣纸,她是没打算大批贩卖的,太露头会惹人注意。生意要做,稳字当先,发家致富也得慢慢来。 按她原本的打算,是等着皮工坊在县里开张营业后,再“合情合理”拿出这笔钱购置一桩高档宅子。 眼下若要提前,计划就不得不打乱,总不能真让她爹东拼西凑去租宅子住。 庄文见她不吭声,以为她有顾虑,便解释说:“爹手里虽不剩什么钱儿,先租几间屋,待日后有了钱再买宅子,你觉得如何?” 当着儿女面,他自是不好正大光明说出不想和爹娘来往这样违背礼法的话儿,只说是:“家里如今也不剩什么钱儿,这月得来的工钱儿除去用度全给了秀娥,你和简哥儿又都是快要嫁娶的年纪,小宝念书也须得花钱儿,眼下就是想帮扶你爷奶,怕也没那个能力,秀娥卷钱走后,你奶那儿怕不能安生,搬去县里反倒清静了,以后若有能力再适当帮扶他们,眼下却是半点法子也没有。” 他话儿说的委婉,庄容却听的出,她爹是想远远走了和老屋再无瓜葛,只是这话儿说出来有违他教育子女的本心,这才换了温和说辞。 桃红先开了腔,“我上哪都成,你们父女俩拿主意。” 庄文又看白行简,他轻点点头,“爹想搬,那就搬。” “容儿,你怎么说?” 他自然最在意庄容的想法。 庄容想了想,“这些天开皮工坊挣了几个钱儿,可上县里开店又差着些,不如再等等。” 若县里开皮工坊,往后用钱儿时就不用再躲躲闪闪的避着她爹,眼下她缺的不是钱儿,而是一个“合理”拿出钱儿的渠道,皮工坊就是最好的幌子。 庄文对做生意并不精明,往后只怕也是个甩手掌柜,挣多少花多少还不都是自个儿说了算,到那会儿,行事就方便的多了。 至于老庄家,庄容倒并不怎么顾虑,她有理走遍天下,任庄王氏再怎么撒泼耍混也没用。 庄容又说:“上县里去,小宝念书的开销可要比村里贵的多,匆匆搬去县里,手忙脚乱的安顿,只这些琐事就难以周全,不如再等些日子。” 经她一劝,庄文沸腾的心思稍稍沉淀了,“也是,村学一个月四十文,县里至少也三百钱,那就再等几个月吧。” 第599章 该怎么办 虽不能近期搬离,但瞧着庄容和简哥儿几个都是支持的态度,庄文心里也算松了口气。 一家人议完了这事儿便各去忙各的,庄容惦记着皮工坊,正要出门,谁知刚走到柴房边,就听着外头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紧接着大门被重重拍响。 不等庄容去开门,白行简已是一个箭步上前将门打开,两人眼前现出小李氏一张焦灼不安的面庞。 “三堂婶儿?”庄容一愣,随即闪过神,急忙请她进堂屋坐。 小李氏进门便机关炮似的说:“你奶你大伯大清早就上屋去,说是秀娥昨个夜里跑不见了人,还卷走了家里的钱儿,到底怎么回事?” 她一边上台阶一边说:“你大堂伯和大堂婶出面保的媒,眼看明个就接亲,正高高兴兴等着王家娶新媳妇,听了这事儿险些没气死,你大伯是个不讲理的,非说秀娥与我家走的近,这事我家必然知情,险些和你大堂伯打起来,家里眼下乱慌慌的,我瞅空跑出来,先上你家打听情况,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庄容瞧她急得满头大汗,便长话短说:“秀娥是跑了,她约摸早有合计,昨晚上简哥儿追出去,直到村外也没见人,地上有车辙印子,我们推测她提前雇好了车夫。” “简哥儿追出去?”小李氏听出端倪,踅摸着问:“简哥儿知道她要逃?” 庄容遂把昨夜前前后后的发生的事儿都告诉小李氏,小李氏本就沉了脸儿,越听到后头脸色越愤怒。 直至庄容把话儿说完,她重重拍了桌,起身咬牙说:“当初就该听你的话儿,不该帮她这个忙,眼下她是跑的没踪影,留下烂摊子谁来收拾?” 说着,气咻咻往外走,顾不得和庄文辞别,丢下一串话:“既然确定她已是逃了,我就先不留了,这就家去了,眼下家里乱成一锅粥了……” 小李氏家去后,庄王氏和庄健仍在院子里,望林家男丁多,庄健许是闹了会子见闹也闹不过,便歇了声势,只垂头丧脑坐在石凳上。 庄王氏匍匐在地上直哭,嘴里说着找不见秀娥就去死的话儿。 母子俩都没有离开的意思,看架势,还要在家里闹腾会儿。 小李氏进门瞧见他俩就一阵心烦,也不搭理这母子俩,径直上了堂屋。 她自是知道庄文一家的苦衷,眼下瞧见庄王氏和庄健的泼皮样,就更能理解为何他们要瞒着,她把全家人叫进堂屋,对昨夜秀娥去庄文家的事儿只字不提,只说是:“我上清水村去打听,又上阿文家去,确定秀娥是真跑了,眼下,咱们家该怎么办?” 庄明朝堂屋外望了眼,沉声说:“既跑了,这亲事算是黄了,当初定亲的钱儿就该退,一块商量商量,这事儿咋办。” 刘氏阴沉着脸儿说:“老婶子说秀娥卷了十贯钱,口说无凭,我是不信,万一秀娥只是逃婚,没卷那些钱儿呢?” 小李氏就蹙眉看她,“二嫂,你现在说这些没用,不管他家秀娥拿没拿那些钱儿,这钱他家必须出,咱家私下出的三贯就不说了,王家那六贯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第600章 翻脸 大李氏已愁的说不出话儿来,当初她要保媒,容丫头不赞成,小李氏也提出反对,可她那会儿偏就猪油蒙了心,只觉得秀娥可怜,一心一意想帮她,只凭着见过几回面的了解,就敢下赌注她是老实可靠的,一意孤行要去帮她。 眼下秀娥跑了,她又是自责又是内疚,愣愣坐在那,眼里含着泪水,全然没了主意。 三妯娌表过态后,庄海又补了一句:“王家那头我和大哥一起去说,这回这事儿,怪咱屋瞧不清人,瞎保了一通媒,王家怪罪也是理所应当,咱们上门去请罪,哪怕是给王大哥打骂几句也在所不惜,可那六贯钱……” 他顿了顿,看向老大,“哥,我看老婶子那副样子,怕是半个子儿也不肯出。” 庄明冷笑,“事到如今也顾不上亲戚情分了,她家不出,就告到官府去,当初定亲,多人见证她家收了钱儿,定贴是两家孩子都按了手印的,到如今她家不想吐也得吐出来!” 庄明到底是老大,从小带着两个弟弟,凡事都是他拿主意居多,后来各兄弟成家,一大家子再有什么事儿都是商量着来,可一旦遇上大事,庄明仍是家里当仁不让的主心骨,眼下大家都没了章法,他反倒最镇定,说:“咱们仁慈,换来的是什么?先用全家的心血钱添了三贯,眼下又凑六贯?咱们可不是家财万贯的人家!这回这钱儿,咱们一分不能出!” 他话儿说的硬气,声音也大。 庄健在外头隐约听到什么,当即瞪圆了眼睛,起身大声嚎,“婚事是你家保的,眼下秀娥跑了就撒手不管了?没这个理儿!” 话音刚落,庄明和庄海一前一后出了堂屋,两人都黑沉着脸。 庄明大步上前去揪了庄健的领子,“你当爹的,姑娘跑了,不先想着上王家去赔礼道歉,反倒想赖在我家里头为那九贯钱扯皮?你还配当个男人?” 庄家几兄弟一涌而出,庄坤庄虎两小子也走出来,围在大伯身边严阵以待。 庄健是个欺软怕硬的,平时在家里,对上庄文,那就是一副你不服气那就干仗的姿态。 可眼下,望林庄家三兄弟往他面前一站,各个都是孔武有力的大老爷们儿,那几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咬牙切齿站在旁边,仿佛随时扑上来和他拼命,他登时就腿软了。 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嗫嚅道:“我家没钱,是真没钱……秀娥她是真把所有钱都偷了,别说六贯,一贯钱儿也拿不出啊。” “拿不出,那就让官府判,用你家的耕地赔!”庄明冷声说完,走到庄王氏面前。 庄王氏这会儿哭声也小了,伏在那不吱声,她也知道,望林庄家这是先礼后兵,眼下是为了这九贯钱儿准备翻脸了。 “老婶子,你是长辈,我本不该和你说重话儿,可你摸摸良心这事儿到底谁家该站出来担责任?我今儿把话儿撂在这,你家若不拿钱,我庄明也就顾不上亲戚情分,咱们上官府去理论。” 小李氏也走过来说:“堂婶儿,大堂哥,你俩起来吧,今个就是哭死在我家院子里,这事儿我家也拿不出别的法子,你们再不起来,我就上外头去喊里正,你俩闹腾,最后丢人的还是你俩,你俩看着办!” 第601章 耗着 庄王氏一听这话儿脸色就黑了一大截儿,以往,望林庄家这几妯娌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可今个,这刁钻的小李氏竟放话逐她出门,她好歹是个长辈,被一个小辈当众驱逐,哪咽得下这口气。 当即就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堂屋一侧的厢房方向大喊大叫,“庄金,你给我出来,把你家老头子也叫出来!你们爷儿俩,都来瞧瞧你家媳妇什么德行,你家庄献娶了个悍妇就是你家门不幸!” 庄金耳背,自是什么都听不见,庄家老太爷却听着外头一阵叫骂,他上了岁数,本就受不得气,登时胸口直突突,脸色铁青地起身要出去看。 玉兰忙按住她,“太爷,您不能去,清水老堂婶是什么人?年轻时就泼皮,仔细把您给气着了。” 大伯吩咐了,务必要守好老太爷,不可让他出门见庄王氏,就怕老太爷因她泼皮气出个好歹。 庄老太爷胸口起伏,一阵剧烈咳嗽,“造孽啊!” 院外,庄明庄海等人听着老爷子在里头气的咳嗽声儿,脸色都是大变,庄海指着庄王氏厉色道:“你个老婆娘,今个要敢把我爷气出好歹来,我庄海非得和你同归于尽了!” 他骇人的气势,吓得庄王氏瞬时噤声,却还是不愿就此离开,虎着脸儿说:“我家老头子,可是你们的堂叔!你们家如今是人丁兴旺了,可不能仗着人多就欺负人,不念亲情不念辈份儿的!” 庄明就嗤笑一声,理都不理庄王氏,直接走上前儿,抓住庄健的手臂,往前一带,把他连推带搡往门外撵。 庄健还想耍赖,手抓着门就是不放,小李氏和刘氏眼底的发了狠,两妯娌一左一右上前,每人照着庄健腿上就是一脚。 庄健被踢的一阵钻心疼,不得不撒开了手,庄明随即“砰”一声把门关了,回头说:“不早了,就是咱们不吃饭,爹和爷也得吃,你们几个该下灶去下灶,艳秋去陪着爷,阿海阿献,你俩随我上我屋商量事,阿坤阿虎你俩在院里守着你们老堂婶,她若走便叫她走,若不走……”他冷冷看了庄王氏一眼,“那就耗着!” 庄王氏被他森冷目光盯的,顷刻间打了一哆嗦。 看来,想在望林家闹出什么成效来是不大可能了,望林家这三个儿子个顶个的凶悍,偏她家阿健在人家面前半点骨气都没有,三两下就叫人给推搡了出去,扔下她一个老婆子在院子里,还被两个半大小子盯得死紧。 庄王氏闹腾大半天没喝过半口水,挪步想上厨房里找口水喝,庄坤庄虎立马反应迅速挡在她面前,“老堂婶,你哪也不许去!” 庄王氏一阵火大,伸手就在庄虎胸膛上搡了一把,“走开!” 庄虎被搡的微微打个趔趄,他也不还手,立马又站了回去,死死守着庄王氏。 庄王氏又饿又渴,瞧着石桌上摆了盘糕点,就想去拿,可念头刚起,那俩小的便又是寸步不离堵着她。 就在这时,西边一间屋门突然开了,走出一个个头不高,目光却灵动的姑娘。 庄王氏认出这姑娘长的像庄献,上回似乎随着她爹上家来过一回,庄王氏瞬时就变得和颜悦色,抬着笑脸朝她看去,“你是……” 第602章 柿子专挑软的捏 庄玉兰面若寒蝉,大步走来,冷冷看了庄王氏一眼,摇头说:“做人若不知羞耻,那便没救了。” 说罢,端起那盘糕点头也不回的离去。 庄王氏气的头顶冒烟,直在院子里哭哭啼啼的嚎,一会儿说是望林家的欺负他们母子俩,一会儿又嚷嚷要饿死渴死在望林家了。 可惜望林庄家根本没人关注她,任她叫的再响,没一个来搭理她的,各忙各的,只当她是空气。 不多会儿,厨房里冒出阵阵香气。 刘氏和小李氏相继端出一盘盘冒着热气儿的菜肴,荤素搭配,菜式丰富,足有六七盘。 庄王氏闻着这股味道,肚子便咕咕叫了两声儿,馋虫直在肠胃里鼓捣。 她终于咬了咬牙,跺脚朝外走去,临出门前,指着庄坤庄虎说:“给你家大人说,你家人这样做事会遭雷劈的!再有,秀娥跑了,又不是我和她爹让她跑的,谁知道是叫谁撺掇的,这媒是你家保的,要赔钱儿你家也得出,我老婆子今个把话儿撂在这,想叫我家当冤大头,没门!” 说罢,推开门气冲冲走了。 庄健在望林庄家门口蹲了大半时辰,早就不耐烦了,一瞧见庄王氏出来,生怕他娘数落他不顶事,便先一步埋怨道:“娘!你怎么才出来,和他家人废那些话儿的功夫,咱们早上阿文家把钱要上了。” 庄王氏瞪他一眼,“你一个男人家,不冲在前头帮娘说话,还叫人给撵了出去,丢不丢人!” 庄健立马不服气道:“他家三个大男人,又有两个愣头小伙子,我就是再能耐,一个人还能打过三五个?” 庄王氏嗤笑,“阿文家男丁少,换了他家你就能对付住?” 庄健立马不屑道:“娘只管看我的吧,不过……”他顿了顿,说:“他家那小哑巴有几分能耐,娘想法子绊住他,阿文就交给我,我当大哥的,还收拾不住他?” 庄王氏听他这么说,总算有了几分好脸色,今个来望林庄家这一回,她也算是看出来了,望林家不是好欺负的,她想在望林家占到什么便宜怕是不容易,柿子得挑软的捏,不如上庄文家去,他家养兔早不缺钱了,如今家里有难,就该出手帮衬。 越想,她目光越是阴婺,脚下加快了脚步,说:“赶早不赶晚,要上钱儿是正经的。” 母子俩火速回到清水村地界儿,家都赶不及回,蹲在河边各捧了几口河水下肚解渴,便气势汹汹直冲庄文家而去。 这会儿正是下晌十分,小路上来来往往的村民多,瞧见了都是议论纷纷的。 庄王氏也不在乎,狠狠拍着庄家大门,嘴里吆喝:“阿文,快开开门!娘有要事要说!” 有人在身后指指点点,她丝毫不在意,丢了十贯钱就是要了她的命,这会儿哪管他外人瞧不瞧笑话儿的,只一心想从庄文手里弄回几个子儿。 庄健也喊:“阿文,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你忘了当初你娶周氏回来,你嫂子怎么善待她的,你忘了当年你瞧病花了家里多少钱儿,你对的住家里这些亲人,你个丧良心的,还不快开门!” 第603章 忍不住了 院子里,庄文气的脸色发沉。 庄健谩骂,若是骂的自个儿也就罢了,他偏偏提起周氏,他不由得想到当年周氏进门后,没少受田氏欺凌,直至后来分了家才消停一些,别说承他们夫妻什么恩惠,受的那些气至今想想都叫他不忿。 他气的浑身颤抖,又听着庄健将门拍的咚咚响,想着他实在是欺人太甚,便握了拳,想开门去和他理论。 “爹,别去。” 庄容走上前拦了庄文,“这会儿上咱家来,指定是在望林堂叔家碰了一鼻子灰,这是想上咱家来扯皮要钱儿来的。” 庄容一语中的,庄文霎时间冷静了些许,蹙眉看大门处,“今个若不开门,还不知他们在外头闹几时,他们不消停,骂的那些话儿,爹也听不下去。” “没事儿,他们不嫌累,就叫他们去喊,咱们只管当耳旁风。”庄容不由分说拉着庄文进屋里,说道:“爹想想,他俩上望林家去,吃了一肚子气,这会儿来咱家,不得在爹身上找补?今个若把门开了,还不定闹成什么样儿。” “也是。”庄文思量着说道:“可躲着也不是办法,有些话儿爹得和你奶说清楚,她不辨是非,咱们却不能袖手旁观,王家那头,于情于理都不能扔给你堂叔他们,秀娥跑了,你大伯理应上王家去赔礼道歉,他若不理不顾的,落下一堆骂名,今后怕是要累了咱家的名声,你往后出嫁……” “爹!”庄容打断他,嗤笑一声,“爹可别拿我当一般姑娘,爹觉得我是欠了容貌还是欠了本事?须得靠名声才嫁的出去?爹放心,他家就是再累了咱们名声儿,也影响不到咱们,至于爹的顾虑,明儿抽空叫爷上门来,给爷说就是,比起奶和大伯,爷总算能讲点道理。” 庄文想想,也是,只要跟庄王氏和庄健对上,什么道理都是讲不通的,母子俩定然三句话不离一个钱字。 他俩说话间,外头的拍门叫骂声愈发汹涌,桃红大步冲进堂屋,气的跺脚,“容儿她爹,你听听你听听,他们骂的是人话儿?我想撕烂你娘的嘴!” “嗯……”庄文心不在焉说,他此刻已冷静多了,心里思量着事情。 他想着桃红耿直,做事不会转弯,若自己走后她和老屋那边起了冲突反倒不好,正想开导她几句。 念头刚起,桃红已是一阵风似的冲出堂屋。 庄文惊得站起身,匆匆追出去,愕然看她离开的背影:“红妹子,你要做什么?” 后面的话儿全被噎在了嗓子眼儿里。 只见桃红自花园里捡了块大石头,大步冲到院墙下,踩着凳子跃上墙头,端起那石头便朝大门外扔去,“混婆子,我叫你骂!” “咚”的一声儿,石头落地,外头骂的正欢的母子俩齐齐没了声音…… 庄文心里一咯噔,想开门去瞧,却被庄容拉住,她唇边噙了丝冷笑,“爹,没事儿,你别担心,桃红婶儿下手有准头。” 庄文哪能真放心,急忙上大门口顺着门缝往外瞧。 一眼就见着庄王氏瞠目结舌站在那,显然被吓住,一脸怪异地看墙头的桃红。 庄健则是单腿跳着,显然一只脚受了伤,他手抓着那只脚不停揉着,满脸暴躁。 第604章 惩治 “你……你!”庄健捂着被砸痛的脚,昂头看着桃红,双眸喷火,气的声音直颤。 一个傻婆娘竟然也敢对付他。 “我什么我,你再在我家门口犯浑,别怪我不客气。” 庄王氏此时也回过神来,跳着脚骂:“你个疯婆娘,说的哪门子疯话,这啥时候成了你家,这是我儿子的家,有本事你给我下来说,看我不抽你一顿!” 桃红狠狠翻了她一个白眼儿,“你说我下我就下?要我说,你俩才是白眼狼,黑心的老太婆,逮着二儿子不要命的压榨,你怎么不去压榨老大?你家老三都被你气的跑了,往后容儿她爹也跑,叫你家老大给你养老送终去!” 庄王氏听了,那叫一个气呀,她狠狠地瞪着桃红,嘴唇抖动,挤出一个阴冷的笑,三两步走上前儿,一把就要抓住桃红的裤腿把她往下扯。 桃红见天儿喝灵泉水可不是白喝的,眼疾脚快把腿缩了回去,“老太婆,你再不滚蛋,别怪我不客气!” 庄王氏见抓她没抓住,咬牙切齿的,“我老婆子今个就是不走了,我上我儿子的地界儿来,没你说话的份儿,还不叫庄容那个臭丫头把门打开!” 庄健不知道从哪儿又弄来一把铁锨,冲过来朝着桃红抡起,瞪眼说:“我叫你骂我娘!” 桃红立马跳下墙,只能外头“砰”的一声过后,哗啦啦的,墙皮掉了一地。 “坏我屋?”桃红气的浑身打颤,目里透了凶光,“容儿,拿盆水来!” 一转身,竟冷不丁瞧见白行简迎面端着个臭气熏天的木盆走来。 桃红立马捂鼻子,“简哥儿,这什么?” “洗菜剩的水,我舀了点猪粪进去。”白行简凉凉一笑,“咱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儿,婶儿想好好出口气,那就出吧。” 庄文在不远处瞧见了,也没制止,只是叹气一声,心里想着,闹吧,他想息事宁人,可他娘却不依不饶,如今桃红和简哥儿都看不过眼了,大不了闹到里正那儿去,有事他扛着。 遂也不说话儿,冷眼看着门缝外。 桃红眼睛就是一亮,简哥儿这盆粪水,那就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她正愁怎么整治外头那母子,遂立马端了粪盆上墙头。 庄健就在墙根下守着,手举着铁锨严阵以待,心里寻思今个非要把傻婆娘打残不可,也叫庄文瞧瞧他狠起来有多厉害。 反正刘家不认桃红,她在村里就是无依无靠,受了伤也没人给她出头,至于告官这些,他已是顾不上了,气红了眼的人,只一心想寻个人出口气再说。 他死死盯着院墙,寻思着桃红不是说要朝外头泼水,只等她一端着盆露出头来自个儿就是一铁锨,保管叫她连人带盆栽下去。 正想着,忽然余光就瞧见墙头上果然冒出桃红的脑袋,他大吼一声,眼底浮起一丝残忍,扬起铁锨便朝桃红脑袋上重重打去,“我打死你!” 可还没等他这一下打中,忽然闻见一股巨臭无比的味道,熏的他皱了皱眉,没等他反应过来,“哗啦”一声,漫天的臭水一股脑倾倒在他脸上、眼睛、口鼻里,他万万没想到倒下来的是盆臭水,下意识扔了铁锨,狼狈地躲避。 第605章 吓的逃走 “哈哈……”院墙上传来桃红得意的笑,“不是要打死我?快来快来,我这别的没有,粪水要多少有多少。” 庄健抬手抹了把脸上的粪水,又气又怒,却也不敢在桃红附近逗留留,忌惮地往庄王氏身边跑。 庄王氏见庄健一身湿漉漉朝自己逃来,立马捏着鼻子躲的老远,叫骂:“阿文,你给我滚出来,你瞧瞧你家做的好事儿!指使个疯子给自家大哥身上泼粪,你这个不孝子,你能耐了你,你有本事给我出来!” 话儿刚落,突然一阵臭味袭来,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兜头便被一盆粪水泼中,那股臭味熏得她几欲作呕,半个子骂人的话儿都吐不出。 庄健叫那臭味熏得,原本刚刚缓过来神,不成想又一次被泼的浑身都是,肩膀上还挂了可疑的条状物,他险些把眼珠子瞪出来,“阿文!你给我滚出来,缩头缩脑躲在院子里泼粪算个屁本事!” 他身侧的墙头上,赫然坐着个神色清冷的少年,凤眸开阖间,一串冷冰冰的话语吐出:“我爹懒得理你们,还不走?” 说着,他将手里的木盆朝下一扔,从背上拿出一把弓箭来,搭了箭矢,瞄准庄王氏。 庄王氏冷笑,她可不相信白行简真的敢光天化日的射箭打死自己。 便有峙无恐地说:“你倒是打,有种的你就把我射死,我倒看看你有没有这胆量!打不死我你就是个小王八!” 白行简唇边浮起一丝冷笑,不多废话儿,随即便绷紧了弓弦。 庄王氏瞧他似乎要动真格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不可置信地盯着白行简的手,脑袋里一片空白。 而她身侧的庄健,早已贼头贼脑躲进了旁边的麦草垛里。 “噌——” 箭矢窜出箭弦的声音。 庄王氏瞪大眼睛,眼瞧着一支锐利的箭头朝着自己飞来,眼前登时一黑。 “娘诶!”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大叫,整个人发软地往后倒。 “嗖”一声,箭矢直接没过她头顶,插进了她的发髻里,发带顷刻掉在地上,束好的发髻瞬时打散。 庄王氏一屁股坐在地上,才发觉那箭矢没把自己打死,而是打中了头发。 她劫后余生,心里极致的惶恐被愤怒替代,披头散发地跳起来大喊大叫,“死人了,死人了,庄家的简哥儿杀人了!” 白行简目光愈发幽冷,再度掏出一支箭矢,搭在弓弦上,瞄准麦草垛。 这回,不等他箭矢落下,庄健便火烧了屁股似的弹跳起来,拽着庄王氏便跑,他目里流露出惧意,直跑到余家门外,才远远地扬声说:“好好好,好你个阿文,叫这小崽子欺负人,你给我等着!” 白行简转了弓箭方向,直直又对准他,庄健再也不敢多逗留,沿着余家旁的小道溜了。 直到看不见他俩的身影,白行简才从院墙上跳下。 “爹,人走了。”他走到庄文面前,抿了唇,似是等着庄文训诫他几句。 不等庄文说什么,庄容赶忙说:“爹,今个怪不得简哥儿和桃红婶儿,咱们忍让也须得分时候,不给他俩点颜色瞧瞧,只当咱家好欺负。” “你……唉!”庄文哭笑不得,“你们几个就是合起伙来蒙爹,容儿你说,是不是你的主意?” 第606章 非这么做不可 庄容见被她爹猜出,弯唇笑了笑,坦白承认:“简哥儿射箭是我的主意,可扔石头和泼粪水都是他俩临时起意的。我和简哥儿晌午就商量好了,等大伯他们再来闹时,就关起门不给他们进,若他们不肯死心,在外头吵吵,咱们也不必留情,简哥儿在墙头上射他几箭,好好治治他,简哥儿手上有准头,打不死人,保管叫他们吓得屁滚尿流。” 她看一眼桃红,摇头笑笑,“我本想着哄了爹进堂屋,我们三个自行解决,桃红婶儿却被气的没忍住,这才有了扔石头和泼粪的事儿。” 庄文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别提多解气,只是那点小小的舒心在儿女面前不好表露出来,便绷了脸儿说:“你们几个这么做,算是把你奶和大伯给激着了,他俩若上里正家去,又是一堆麻烦事儿……” 庄容就笑了笑说:“爹放心,他俩眼下顾不得上里正家扯这个皮,秀娥把钱儿拿了不告而别,明个王家就来接亲,这会儿回去了怕是急得团团转,根本顾不上找咱们的麻烦。” 白行简也说:“今个我和容儿非这么做不可,爹想想,往常忍忍他们也就算了,两家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可他们现今手里没了钱儿,急疯了狗急跳墙,根本没道理可讲,庄健此人欺软怕硬,不给他颜色看,他是不知道怕,执意要赖上爹要钱。” 他难得一口气说出这样多的话儿,庄文听了,心里别提多熨帖,知道他俩行事都有章法,今个虽然做的过了些,可面对的是他那位不讲理的娘,也就都情有可原。 他突然想起什么,忙往外走,“小宝快下学,爹不放心,还是去接他一趟。” 庄健那人睚眦必报,今个受了泼粪的气,没准把气撒在小宝头上。 白行简立刻阔步跟上他,伸手一拦,“爹歇着,我去接。” 他弓箭仍背在背上,从后头看,身量已经比庄文高了不少,庄容瞧着他的背影,心里莫名的踏实,“爹,就让简哥儿去吧,大伯在简哥儿手里吃亏不止一回,他不敢怎么样,你去了反倒要扯皮。” 庄文一听,脸色微窘,这是妥妥的被女儿给嫌弃了,遂无奈摆摆手,“好好好,简哥儿去,爹不去了。” 桃红在不远处瞧着他们几个,咯咯咯笑的十分狡黠,夸道:“我简哥儿长大成人,能保护全家了,等容儿今后再生出个小简哥儿,指定和他爹一样能干。” 庄文迷惑地朝她望了眼,“你叽里咕噜说的什么话儿,什么小简哥儿?” 庄容仰天翻了个白眼儿,不等桃红解释,连忙上前搂了她的胳膊扯着人往厢房走,压低声:“婶儿,你可别胡说,我和简哥儿眼下是兄妹,你听过哪家兄妹能在一块生娃娃的?” 桃红不以为然,“那怕啥,反正都叫爹,你们成亲就是。” 庄容一阵无语,赶忙分散她注意力,“婶儿,打明儿起,咱们都不能掉以轻心,尤其是皮工坊那,得仔细着我奶和大伯他们使坏。” 桃红一听这话儿就握紧了拳,“放心,我睁眼儿就上那头看着去,他们再使坏我可不客气。” 第607章 误解 庄容往外看了眼,见她爹进了书房,这才稍稍吐出一口气,郑重其事看桃红,“婶儿,你想把我和简哥儿凑一块,是想着咱们一家一直不分开,对不对?” 桃红微怔,心想着简哥儿和容儿在一块多般配,若他俩成亲,往后这家也不散,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遂点点头说是。 庄容就拉着她的手说:“难怪你最近总说些引人误会的话儿,我明白婶儿的心思,可世人都知道简哥儿入了我庄家,眼下管我爹也叫着爹,是我的兄长,婶儿这话儿就是不对旁人说,只对我爹说,我爹怕是也不能同意,你也知道我爹这人古板,若他不同意,往后我和简哥儿相处起来岂不是尴尬?” 桃红眨了眨眼,一时踅摸不出庄容什么心思,便蹙眉问:“那你倒是想你爹答应还是想他不答应?” 庄容笑了笑,心说桃红的痴傻当真是好了,连问问题都变得一针见血。 想了想,说:“这事儿眼下我不考虑。婶儿,我也不想诓骗你,成亲是大事,须得情投意合,就像牛儿不肯喝水,你总不能强按牛头去喝水,牛儿犯了倔,反倒拿牛角顶起主人,都是一个道理,成亲这事若不是两情相悦,反倒适得其反。” 桃红失落地抿了抿唇,“可你年岁也大了,为何不考虑,难不成不想嫁人?” “不是不想嫁人,而是不能接受为了成亲而成亲。”她想着,归根结底还是古人和现代人意识形态的诧差异,这个问题,她不想和桃红往深里说,便只说是:“总而言之,我近些年都不想考虑,所以也不想耽搁简哥儿,婶儿若盼着他成亲,大可以瞧瞧别家姑娘,我爹是一心拿他当儿子看,他若成亲,家里必然倾尽全力。” 桃红恍然点了点头,“明白了,不是不欢喜他,是不想早早成亲。” “哎?”庄容哭笑不得,怎么听都觉得桃红理解错了。 她想解释,桃红却摆了摆手,面上重新喜笑颜开,“我明白了,那等你想通我再和你爹去说。” 这些日子,简哥儿也总是私下里和她说,不可去找庄文说这些话儿,他说庄家眼下最要紧的事儿是挣钱,往后脱了贫,庄文才有心思想儿女的婚事,叫她稍安勿躁。 再加上今个从容儿这知道了她暂且无心嫁人的事儿,桃红便想着,先观望两年再说,反正容儿在眼皮子下头也跑不了,等往后她想成亲了,自然还是和简哥儿成亲,简哥儿若不娶容儿,换了谁她都不乐意。 “呃……”庄容看着桃红满面春光走出屋,心里好一阵无语。 虽然她没听懂的样子,但好歹答应自己不去她爹跟前絮叨这些了,这就是好事儿,眼下家里刚安定下来,简哥儿的身份也慢慢被村里人所接受,她不想再发生任何变动,以免外头又有风吹草动,起了不该起的谣言。 不多会儿,白行简带着庄小宝从外头回来。 庄小宝仍旧像往常一样欢快,庄文最近归家,小家伙心里头别提多开心,每日下学都挂着大大的笑脸,进门就去找庄文显摆学里学的课业。 第608章 商议不出结果 晚饭后,庄文支着庄小宝去书房念书,一家人围坐在八仙桌旁商议起秀娥留下的烂摊子。 庄文就征求他俩的意思,说:“若你奶和你大伯铁了心赖这笔帐,该怎么办,这钱不是小数目,于情于理不能让望林庄家去承担。” 庄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凡是个有血有肉有良心的人,都不会这样做事儿,望林庄家一番好意,到头来却让他家出这些钱,那欠下的就不止是人情债,而是良心债。 “可若是咱家掏这笔钱,爹又觉得心头不甘。”庄文苦笑一声:“也不瞒你们几个,爹是一点也不想出这份钱,可想想你奶和你大伯的泼皮相,只觉得这事难棘手的很,另一头又是望林庄家,实在让人左右为难,爹想着,望林庄那三吊钱咱们私下里给了,至于王家那六贯钱坚决不妥协,若王家去告,便走官府程序,你们觉得如何?” 白行简先冷声表了态,“爹是又心软了?可依我看,这回这钱,咱家一分不该出,不是为着三吊钱舍不得,而是为着个理字,若咱家把钱出了,往后村里人怎么看?是不是谁家都能欺到咱家头上来?” 庄容也点头说:“简哥儿说的对,这回若不秉公按理把这事儿办了,旁人看笑话不说,知道的说咱们仁慈,不知道的指定背后骂爹愚钝软弱。” 庄文没想到他俩都是如此激烈反对,倒是怔了一下,而后苦恼叹气说:“当初那三贯钱,是你们堂婶和你奶私下约定的,王家下聘下贴,明面儿上也只写六贯钱儿,王家且还能凭着当初的婚书去官府状告,望林家的三贯拿什么去告?你堂婶上门去送钱儿,你奶你爷又没给出借据条子,这笔账成了糊涂账,怎么算?” “指望着我奶他们凭良心还钱儿那自然是不可能。”庄容敛眸寻思着,眸里冷光涟涟,“爹别管了,这事儿我和简哥儿来想办法。” “也好,你俩头脑机灵,这事儿若能想到办法,自然是你爷你奶还钱最好,爹也着实不想当这个冤大头。”庄文也实在是没了主意,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庄容和简哥儿身上,两个孩子头脑灵光,做事也叫人放心,说不准真能想到什么好办法。 “爹,不早了,今个都早些睡,明儿等张婶儿回来了就知道望林那头什么情况了,到时候爹少不得要亲自跑一趟。”庄容起身,催促着庄文去休息。 前一天便没睡觉,紧接着今个白天又担忧了一天,一家人也确实是累了,事情又暂时商议不出什么结果来,便各自散去早早歇了。 庄容躺在床上,总结着这两天发生的事儿,心里也是烦乱不堪,她便也不再多想,闭了眼睛强迫自己睡下,养足精神好应对接下来的事儿。 天刚蒙蒙亮没多久,庄容自炕上睁开眼,还未及起身,便隐约听着外头有人大门。 听拍门声儿一下一下有间隔,又十分规律,不像是庄王氏和庄健母子俩毫无章法的乱拍一气,倒像是哪个相熟的邻里。 庄容急忙披了衣裳趿拉鞋下炕。 第609章 出了大事 庄容出屋时,南边简哥儿和庄文也是听了动静,一前一后出了屋。 几人开了大门一瞧,就见着张氏一脸着急忙慌站在外头,手臂上还挎着篮子,装着满当当的水果,一看就是才从望林娘家归来,还没来及上家去就直接来了庄文家。 “不得了,王家出大事儿了!”张氏一句话,如同一颗惊雷炸响在院子,庄容几人都是惊得一呆。 庄容赶忙把大门关上,拉着张氏进屋,“婶儿,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张氏一进堂屋,上气不接下气说:“昨下午望林庄家老大、老三亲自上了王家门,把秀娥卷钱这事儿告诉天宁她爹,谁成想那会儿他爹正在院里劈柴,听了这消息,也不知是受刺激了还是怎么地,一个晃神,那斧头劈下来方向一偏,竟劈断了自个儿四根手指。” “什么?”庄容听了这话儿,不敢置信地惊呼了一声,庄文也是受惊一般整个人滞住,喃喃地问:“手指劈断了?” “谁说不是呢!”张氏叹气说:“望林庄家老大老三就在旁目睹了这意外,当场给吓得没了魂,原本上门来是为着秀娥这事儿请罪来的,谁能想到王木匠一斧头劈下去,四根手指哪,你们想想得有多疼,人没坚持多会儿就晕了过去,天宁他娘多么老实的妇人,被气的二话不说拿了锄头,硬生生把庄明两兄弟往外打。” 庄容虽然没亲见那场面,可听了张氏一番话儿,也大概能想象的出当时的惊与乱。 望林庄家本就对王家带着愧疚心,眼下王木匠的手断了,他家只怕是更愧疚了。 “周氏一通哭天喊地的,庄家老三赶忙出去叫郎中,庄家老大也顾不得周氏哭叫,赶忙扯了布条子给他止血,把人往屋里搬,谁知就赶上天宁从外头回来,听了他娘把情况一说,再一瞧他爹那样,冲上来就要和庄家老大拼命,说当初保媒的是庄家,为何看不准人就上门说亲,一家人欢欢喜喜盼着,他爹娘为了这桩婚事忙里忙外一个月,每日盼着新媳妇进门,结果可好,新媳妇卷钱逃了,他爹给气的手都误切了,木匠最重要的就是那双手,眼下少了四根手指,往后怎么做精细活儿?” “你两位堂伯被问的哑口无言,老大当场就给周氏许了承诺,说是这事儿他家会负责到底,可任凭他怎么说,周氏母子就是不肯原谅,傍晚王家大闺女听了消息赶回来,一进院子就哭得不像样。 庄老三带着郎中进他家院子,就瞧着满院子堆着迎亲用的物事,天宁像疯了一样把喜凳踹的稀烂,要不是庄家老三硬拦着他,连亲戚邻里家借来的桌椅指不定都得毁了。” 庄容听着王家凄惨的景象,也跟着动容,张氏长话短说,把王家的事儿说完后,急忙又说道:“今个一大早,大李氏上我娘了门,央我赶紧上望林来,秀娥这头总要来个长辈上王家去给个交代,大李氏又说了,清水庄家只有阿文兄弟你能担这事儿,那庄献她瞧都不想瞧见,要是阿文你方便的话,想请你务必今个速速去王家瞧瞧。” 庄文忙点了点头,“嫂子放心,我洗把脸这就动身。” 第610章 白的说成黑的 就是不出这档子事儿,他原本也打算今个去望林家,他很清楚爹娘和大哥都顶不上事,论谈吐和礼仪,他们都上不得台面,如今的情况,王家怕是气恨的牙痒痒,非得使出极大的耐心和诚意,才能请求他们一丝一毫的原谅,也只能他出面不可。 起先要去王家,心里就惴惴加惶恐,如今又听着王家突发了如此凄惨的意外,他心头更是难过,打定主意,上门去后姿态格外放低些,哪怕王家人气头上骂几句也不在意,定要先把王家安抚好。 张氏跟着他上水井边,庄文洗脸,张氏就絮絮叨叨叮咛,“十指连心,王木匠那是疼的死去活来,话儿也没心思说,你先去瞧了他,致了歉再和周氏说,周氏是个通情达理的厚道人,昨儿也就是一时之气,你好好宽慰宽慰她,一通软和话儿下去,叫人家也知道咱们清水庄家不是撂挑子不管的混账人家,该应承的就应承,大李氏说了,她家不会出半分钱儿,今个下午就叫了村里识字的秀才上县里报官,告你爹娘叫他们赔钱儿,至于王木匠切断手指的医药钱儿,望林庄家全包了,可比起那六贯钱,那几个医病钱又算什么,你去了务必表个态,让王家人安心。” 庄文听着她的叮咛,嘴里不停“嗯”声,心情更是阴沉的不像话儿,想着望林庄家这样厚道的人家如今都打定主意不再出半个子儿,可见对爹娘和大哥有多心寒。 正说着话儿,突然,外头大门轰然被推开,两个人疾步走进来,一道粗犷的嗓音进院子便朝着张氏气势汹汹说:“张家婶子,你这话儿当真?望林庄家真要告我?” 来人却是庄健,庄王氏也随后跟进来,臭着一张脸,“安抚什么?表态什么?秀娥落跑又不是咱们把她给藏起来了,我家且还冤屈着呢,谁来安抚我家?” 噎得张氏脸色发青。 “呃……”张氏脸色有些尴尬,应了一声算是默认了,又说:“婶子这话儿也不对,王家如今够凄惨了,是该上门去安抚。” 庄王氏立马呸了一声,“凭啥!” 母子俩昨个夜里就商量好了,六贯钱,全叫庄文补。 至于望林庄家私下补贴那三贯,决计不在赔偿的范围里,一来是他们犯贱自个儿愿意倒贴的,二来两家有亲戚关系在,就是不还,他们也奈何不得自己。 谁成想大清早一进庄文院子里,居然就听见张氏说望林庄家要告官的事儿。 这下可不得了,庄王氏和庄健越说越激动,都暴跳如雷的骂咧起来。 庄王氏冷笑说,“他家要告官,正好我家也告,当初给大孙女说了吴家,吴家给的聘钱儿又多,吴家老幺又老实,家境也不差,这样好的一桩亲,硬是被他家大李氏威逼利诱的强换了,说什么王家好,非得要我家收下三贯钱做补偿,她也不想想,我家秀娥压根就不情愿嫁那王家小子,这下可好,把我秀娥逼急了,干脆跑了,她家倒有理了,我还要告她家仗势欺人,叫他们还我大孙女来呢!” 第611章 阻拦 “娘说的对,家里这回是一口气丢了十贯钱儿,别说那六贯钱一分不给,她家还倒欠我家三贯!要不是秀娥对那王天宁不满意,也不可能拿了钱儿跑了!”庄健也振振有词叫嚷着。 这些话儿就是说给庄文听的。 庄文听着就头大,有心想当耳旁风,却怎么也忍不下胸腔里那口气,当即就讽刺说:“娘也不想想丢的那钱儿是哪来的,王家给六贯,还有三贯是望林庄家的血汗钱,望林庄家老太爷念旧情,专门让几位堂嫂操心着秀娥婚事,堂兄堂嫂们宁可自己贴补了也想着把秀娥往好人家嫁,这样好的亲戚娘往后再上哪去找?今个竟要把事做绝,倒打一耙?” 庄王氏立马振振有词说,“胡说八道!要不是他家先起了告官的心思,我才懒得去报官,这可都是他家先不仁义,都是被他家逼到这一步的!” 庄文气的胸口直突突,盯着庄王氏直冷笑,忽而摇了摇头,心灰意冷道:“我已是把该说的都说了,娘要还执意如此做,那就不必再多说了。” 他冷声说道:“容儿,简哥儿,咱们走。” 又回头看了眼桃红,再看看西南边的兔舍禽圈,桃红立马会意,从墙根拿了把锄头立在身前儿,“庄大哥,你们且放心去办事儿,家有我看着,谁也别想来搞破坏,就是树上少颗果子也我要叫她好看!” 说着,把那锄头使劲在身前顿了顿。 庄王氏见状,瞪圆了眼,这话儿不就是说给她听的。 她正想回骂,不料张氏也接了话儿,“阿文你们就安心去吧,嫂子也过来帮你看着家,你们几个放心去。” 说着,声音嘹亮地冲着隔壁院子喊:“阿良、巧珍,我在隔壁阿文家,你俩赶紧上这头来。” 这是要把丈夫和闺女都叫过来壮势,摆明了说给庄王氏听的。 庄王氏气的直翻白眼,可眼下,她已是顾不上和张氏斗嘴扯皮,阻止庄文出门才是正经的。 她立马冲上前拦在庄文面前,“你不能走!今儿这事没掰扯清楚,谁也不能走!” 庄文冷了脸,“娘,你让开,今个我必须去,王木匠受伤已过去一夜,再这样耽搁下去,王家人的怒气只会越来越重。” 庄王氏嗤笑一声,“亲家反正是做不成了,我管他怒不怒!” 庄文听着他娘这是要撒泼皮了,一时间气的浑身发抖,话儿都说到这份上了,怕是非要要闹一场不可。 他横了心,正想喊了简哥儿强突围出去,一道柔和却又干脆的嗓音响起:“奶要是执意阻拦,别怪我和我爹不讲情面,请了里正伯伯来主事。” 庄容说着,便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庄文身侧,冷盯着庄王氏母子,摆出不退让的姿态。 庄王氏眼里划过一丝忌惮,却到底是拦在那不动,咬紧牙关说:“你们要去请就去吧,我老婆子如今没了大孙女,没找王家出气就算好的,就是里正来了也是这个理儿!” 庄容冷笑,“好好好,奶既然这样说,那咱们就请里正来。” 第612章 孙弼来了 说着,瞄了眼白行简,“简哥儿,你现在就上里正家去请人。” 白行简轻点点头,警告似地盯了庄健一眼,大步朝外走去。 庄文被庄王氏一番泼皮相弄的又气又无奈,侧过身站着,眼底一片冰凉。 人若是丧失了做人最基本的仁善,那就不值得再打交道,他痛恨自己为何偏偏出生在老庄家,有这么个自私贪婪的娘,又摊上个不扛事儿的昏庸爹。 事情发生到现在已有两天,却没见过庄显贵出面哪怕一回半回,这个家如今变得乌七八糟,他爹的责任不小! 白行简前脚走,庄健眼底的忌惮之色立即便消失不见,趁着他离开的空档说:“阿文,我和娘来的目的,一来是和你把道理掰扯清楚,这回这事儿,怪也怪不到咱家头上,你可别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了,没啥对不住的,往后只管和他家不来往便是!二来……” 他一个大老爷们张口要钱,约摸也是有些丢人的,自觉得底气不足,声音小了一大截儿,嗡声说:“那六贯,他家真要报官,说不得就叫他家占了理去,当初那婚书上头记了六贯,眼下不是我和娘不想给,秀娥还不知道跑到哪去了,钱都给她卷走了,咱们拿什么给?爹娘的意思,这钱儿你先垫上,省得给家里招官司!” 庄文听了这话儿,一连串的呵呵冷笑,摆摆手说:“大哥也知道咱们不占理?今个我上王家去,一来是弥补秀娥的过错,给王家去道歉,二来也是帮着望林庄家一块处理那些烂摊子,难不成大哥觉得一句不来往就成?望林家几时亏待过咱家,眼下出了事儿,就只管丢给他家去承担?” 庄健只等着庄文一声附和,谁知他却专挑自个儿不爱听的话儿说,气的他立马瞪圆眼睛,“那是他自己家的事儿,关咱们啥事儿?当初是我和娘求着她大李氏过来保媒的?她自家惹的事儿,自家去解决!” 庄文深吸口气,“我没钱,帮不了娘和大哥这个忙。” “你放屁!你如今养兔,还做了皮工坊,听说又上县里头和人合伙建大兔场,你说你没钱儿,鬼才信!”庄健急了眼,威胁道:“这六贯钱儿你要是不给,别怪我当大哥的不念骨肉亲情。” 这话落下,庄容听得都是一真不可思议。 庄健他哪里来的自信能要挟的了她爹的? 还没待她说话儿,门口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稳重的嗓音,“这事不难办。” 一时间,院子里所有人齐齐朝外看去。 就见着一个穿着猎户衣裳,背上背着把弓箭的脸儿生中年站在门边,瞧他两脚踩着的方向,俨然不是路过,而是专程进庄家来的。 庄王氏、庄健和张氏几人不认得他,都奇怪这是哪里来的怪人,庄容和她爹却是先吃惊,后反应过来,脸上闪了惊讶。 一段日子不见,孙弼整个人大变样,换了身猎户衣裳,皮肤比较先前更黝黑了几分,整个人的气质也变了,前头十足是个文气儒生,眼下却像个常年在深山老林里生活的猎手,浑身充斥着男性荷尔蒙,连双眸里都透着老百姓没有的锐利骁勇劲儿。 第613章 巴结不成 孙弼来了,是否白靖安也一同来了? 庄容心里疑惑,寻思着还好简哥儿眼下不在,不然瞧见这人,心里得多别扭。 她当即朝孙弼笑了笑,正要打招呼,冷不防庄王氏却走过去,不分亲疏地拉着孙弼衣袖说:“大兄弟,你可是路过听了我们争执,转道过来的?我和你说,你可不能听他们一席话,他们都是一伙的,就是想诓骗了我老婆子的钱儿去堵王家那烂摊子,我和你说,事情是这么一回事儿……” 遂絮絮叨叨把先前的那一通歪理又再次说了一遍,末了,咂叹说:“大兄弟你说,我秀娥可是个刚满十五的黄花大闺女,把闺女养这么大不容易啊,说走就走了,若换了是你妹子,你不得急死嘛?眼下我家还急着想找回大孙女,没上他家算账已是看亲戚情面了,他家好意思去报官找我家索要钱财?” 庄王氏一眼看见孙弼,就知道他不是一般的农村汉子,他虽穿的土,一身猎户打扮,可那双眼睛里隐隐流露出的霸道,让人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与其让他出主意偏帮着庄文家,不如先下手为强,拉着他一通哭可怜。 老太婆年纪大了,口里约摸有坏牙,吐出来的气味着实不好闻,孙弼微微蹙眉,把袖口自庄王氏手里往外抽,侧身半步拉开距离说:“你孙女离家原因暂且不论,你家既收了那彩礼钱儿,眼下无法嫁闺女,自然应当把钱儿归还了,待寻见你孙女,这婚事怕也是不做数了,既不嫁去,便没道理占着那钱儿。” 他从年前腊月二十七便逗留在村里,直至半月前离去,短短一个月时间,早已将老庄家和庄文一家的关系掌握的透透彻彻,别看头一回和庄王氏打照面,可心里却对这老妇的性子了若指掌。 今次来,是特意来寻小少爷,世子有些话儿要捎带给他。 不料刚进门,便碰上了这两家在院子里攀扯是非,别看他长相文气,他本行武出身,乐于打抱不平,更别说小少爷是自己人,小少爷如今在庄家,庄家便是自己人。 于公于私他都无法袖手旁观,故而就张口说了句公道话。 庄王氏本还对他和颜悦色,听了这话儿立马拉长脸儿,“大兄弟你这话儿可不公道啊!我大孙女走时把那些钱儿都带走了,我料想我孙女也不是见财忘义的人,既要悔婚,指定把那钱儿拿去望林庄家一股脑归还了,可他家却说没见人,也没见那些钱儿,如今我大孙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怎就不说是他家谋害了我大孙女,吞并了那些钱儿?” “老婶子这话儿纯属臆测,可当初王家上门提亲给的却是真金白银,事情总分个先后,当务之急是先偿还了彩礼钱儿,老婶子若再有疑窦,大可上县衙报官再做调查。” 他句句说的在理,直说的庄王氏无可辩驳,她恼羞成怒:“调查个屁,再耽搁下去,我大孙女的坟头都要长草了,就是你们这帮可恶的人,到处搅混水,恨不得我家家破人亡才好!” 第614章 为老不尊 庄王氏越说越激动,扑天喊地地嚎哭起来。 孙弼是什么人,带过兵打过仗的,胸腔里有颗铁血丹心,庄王氏这么哭闹,他全然不放在眼里,真理就是真理,公道便是公道,不是什么人撒泼耍混便能改变的。 庄王氏见他目光冷硬,哭的更凶,指着他指桑骂槐,“越是你们这样长的周周正正,瞧起来人模狗样的,才越是满肚子坏水。” 说着还有意瞟了庄文一眼,“我一个老妇孺,家里出了泼天的大事儿,还得受你们这些人指摘,当小辈的没了当小辈的恭敬,当儿子的没了当儿子的孝敬,我活的还不如个畜生,畜生还知道体恤老的,为了几个钱儿,人比畜生还不如啊!” 话越说越难听,满院子人,都听着孙弼双手握拳,捏的咔嚓作响。 “你要做啥?”庄健盯着孙弼紧握的拳头,登时怒气冲冲走到他面前,“你打我娘半下试试?看我今儿不扒你的皮!” 说着,扬起拳,警告似地挥舞了几下。 这男人一身猎户打扮,暴露在外的手臂粗壮结实,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庄健并非不忌惮,只不过他想着,这是个外来人,就是再孔武有力又怎么样,难不成还敢动手伤人?里正约摸着也快来了,他敢动手,正好抓他的现行,反正今个这场面,越乱越好,庄文索性也别去望林,就留在家里解决那六贯钱儿的事儿,这么想着,他这才猖狂的上前耀武扬威。 谁知,他话音刚落,扬起的拳头倏然一阵剧痛,他还没瞧清对方用了什么招式,他两臂紧接着又是一痛,双臂被人反剪着背在身后。 孙弼的功夫不是盖的,这一点庄容父女心里清楚,一时间都纷纷退开了几步,冷漠地看着孙弼怎么收拾庄健。 孙弼把庄健双手反剪了,狠狠踹一脚他膝窝子,庄健顿时不由自主跪在地上,双膝结结实实碰地,他“哎哟”一声发出痛苦嚎叫。 “像你这般无耻小人,便是这家的主人不动手,我也瞧不下去,你倒先来招惹我?”孙弼冷岑岑地说。 庄健疼得浑身直冒冷汗,再绝对的武力优势面前,他早已吓得面色惨白,半句多余话儿不敢说,只是一个劲儿的哀嚎。 孙弼瞧他竟只有这么点骨气,自觉与他动手都脏了自己的指头,当下便松了他两手,嗤笑一声,“还不快些带着你娘滚,准备好了彩礼钱速速送来?” 庄王氏也被方才的阵仗吓傻了,听了孙弼这话儿,才堪堪回神。 让她回去拿钱儿?这还了得! 这钱她家决计半个子儿都不出,想到这个,浑身的泼皮劲儿顿时战胜了一切,她眼里冒出狠光,抽了身后柴房里的一根柴禾便朝孙弼疾步走去。 她扬起柴禾棒,想给孙弼来个狠狠一击,谁知他却像身后长了眼睛似的,闪电般回身,炯炯有神的双目怒瞪着庄王氏。 庄王氏吓得动作一滞,手里的棒子让孙弼一脚踹飞出去。 孙弼毫不掩饰眼底的奚落和鄙夷,“老婶子这样大的岁数,还为老不尊,企图偷袭,也就莫怪我不尊老了。” 第615章 管到底 “你要干啥?”庄王氏眼底闪过怨毒,一个外乡人,居然也横到她头上来了。 她顿时“哎哟”的一声儿,身子一歪便栽倒在地。 “娘!”庄健登时大叫一声,“你把我娘怎么了!” 孙弼也没料想到只是吓唬吓唬庄王氏,谁知她竟倒地不起,当时想也没多想便冲上前去扶人。 待他弯下腰,伸手去探庄王氏鼻息时,冷不防手腕突然被一口叼住,孙弼吃痛闷哼了一声。 他往日里来往的不是各府贵族就是达官贵人,都是些极有素养的,眼下也是头一遭吃了这样的无耻算计,千算万算没想到给一个泼皮老妇算计上了,庄王氏下了狠劲儿咬,他皱了眉头,冷喝:“松口!” 若按照在外头遇袭的反应,这会儿他一脚便能把这泼皮的老妇人给踹出去十丈远,非得去了她半条命不可,可到底是念她年纪大,咬牙道:“你再不松口,待我一发力,你满嘴的牙齿怕要掉光。” 说着,拳头收紧,庄王氏顿时觉得两排门牙受了强力的挤压,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才不甘不愿地松了口,瞬势“呸”的一声儿,扬起手,打算给孙弼一耳刮子。 孙弼已是吃了一记闷亏,哪还能容她再如此算计,当下钳了她的手一拧,庄王氏登时杀猪般嚎叫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孙弼是气的狠了,手上也没把控力道,庄王氏叫的一声比一声惨,渐渐的,声音沙哑下来,脸上也透了祈求之色。 满院子人,除了庄健皱着眉头敢怒不敢言外,其余人全露出解气的表情。 庄容瞧着这一幕,心里直乐呵,庄王氏天大的胆子,也不看看孙弼是谁,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下好了,她是彻彻底底得罪了孙弼,往后可有她好看的。 不过,庄容笑着笑着,就有点笑不出来,若孙弼再不停手,事情怕要不妙。 她耳力非比寻常,听着不远处有一阵脚步声儿由远及近地传来,推测里正他们怕要来了,赶忙上前儿说:“这位壮士,还请停手吧,我奶虽刁蛮不讲理,可我哥已去请了里正,这会儿人马上就来了,是非对错,全由里正来主持。” 本应该叫一声孙大哥,可当着庄王氏面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佯作不认识。 孙弼是聪明人,听了这话儿,知道里正即刻便到,虽然他也不惧区区一个里正,却是知道不该在小事上纠缠。 旋即松了手,站起身盯着庄健冷道:“你家原该还钱,却刁蛮不讲理,如今闹到老二儿子家,怕是又起了歪念头想让老二掏这份钱儿,既如此,我这个多管闲事的人便管到底了!” 丢下一句莫名奇妙的话儿,他转身便大步离开,竟头也不回出了院子。 庄王氏呆了呆,才回神,立马炸了,“他要多管闲事?我呸,他算哪根葱,一个外乡人,还敢在村里耍横,我怕他个锤子!” 庄健心里头总有些莫名不安的预感,不过,眼瞧着那人走了,料想他该是听了庄容一席话,生怕里正带人来把他给拿了,这才寻了个借口溜之大吉,如此安慰着自己,便没放在心上。 第616章 赖账 “阿文,你到是张嘴说句话儿,别指着外头有人能帮你,他们就是偏帮你,你不过躲得了一时。”庄健有些心急了,怕里正来了坏事,威胁道:“这事儿说白了就是咱们自家的事儿,你但凡点个头,这钱儿归你还,我和娘立马就撤,你急着上望林家去也别耽搁了,耽搁了对谁都没好处!” 话音刚落下,打外头疾步进来一道高瘦人影,进门便说:“耽搁什么?阿健,你个不成器的,又上阿文家闹事?” 庄健在里正面前还是有几分惧意的,顿时蔫巴下来,俩手合拢在小腹,服服帖帖说:“朱伯,我是没闹事,今个来纯属是为了家事。” 他这么说,也是想堵住里正的嘴,别人的家务事,你是里正也不好掺合。 “为了家事?”里正明显不信,冷哼说:“听简哥儿说,你和你娘堵了门口不许阿文一家子出门,可有这事儿?” 庄王氏立马讪讪上前儿解释:“那没有,想必里正也听说了,秀娥逃婚跑了,我这家事急,等不得他出去办事,非得先掰扯清楚不可。” 老庄家的事儿,早传遍整个村庄,朱继光哪能不知道,当下他不屑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儿,“怎的?没钱儿赔给王家,又来讹诈阿文?” 庄王氏顿时急了,跺脚说:“这不叫讹诈!秀娥走时把家里的钱儿全带走了,就是我家想还也没那本事还钱儿,不信,里长大可以带人搜屋,就是把家里掘地三尺,我老婆子也无二话,但凡能找出钱儿来,全赔给他们都成!” 庄王氏倒也没撒谎,家里仅剩的十贯钱的确是叫秀娥全卷了,至于在县里放私贷那些钱儿,还没到取钱的日子,并未到手。 里正看她焦急的姿态不似作假,便说:“真没钱儿,用耕地顶上便是,听说彩礼给了九贯?你家有几亩肥田,卖两亩地也就还上了,往后辛苦几年再把地买回来就是。” 庄王氏是一百万个不想卖地,卖了耕地就像是剜了心头肉,哪能愿意,当下一把鼻子一把眼泪哭道:“说他家给了六贯钱我认,可九贯钱我不认,当时大李氏来保媒,说的清清楚楚,这钱儿是私下补贴给我家的,人家吴家就给着九贯,他家来抢亲,不多许几贯能过的去?说白了那三贯钱是馈赠给我家的,可不是彩礼,王家真金白银也就出了六贯钱儿!” “分明不是。”庄容再也忍不住插了话儿,“一来那三贯钱不是馈赠,是彩礼的一部分。二来当初大堂婶也没主动应这三贯钱,是奶提了条件,王家聘礼若少于九贯钱,就不肯嫁秀娥,我大堂婶怕王家为难,自己私下补了三贯,没写在婚书里头,这才让我奶钻了空子,眼下想赖了这笔帐。” “哼,任你说的天花乱坠,有什么用?丁是丁卯是卯,婚书上写了六贯,就是县衙官老爷来了,至多也只判我家赔偿六贯钱儿!”庄王氏摆出抵死不认的架势,“里长大人,容丫头这么说,就是想推脱责任,这事儿他家也参与了,前头大李氏保媒都是和他家商议的,保不齐就是阿文的主意,眼下出了事儿,他家想摘出去,做梦!” 第617章 悄悄溜出去 朱继光一时沉吟不决。 馈赠和礼金性质相去甚远,若是彩礼,须得一分不少退给人家。 可若是馈赠就难办了,既不属于借钱也不属于彩礼,真要有纠纷,也只能两家私下里解决,就是报官也解决不了问题。 除非能证实那三贯钱是彩礼而不是馈赠。 这事儿有点难办,两边都是各执一词,他心里自是清楚以庄王氏的为人,那三贯必然是大李氏当初为了促成这桩婚事,私下掏的三贯补聘钱儿,可庄王氏决计是不会承认,这么一来,没个证据,这事儿不好评断。 可怜的庄文,摊上这么个娘,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他就是有心想帮庄文,可没证据,也不能凭关系浅厚就贸然偏帮,他这个里长虽有些权利,可办事儿向来因公允为人所称道,从未因为偏帮而叫人说三道四过。 庄王氏也瞧出他为难,顿时得意道:“里长大人,这三贯钱我家本不该赔,他家就是无理取闹。” 顿了顿,又说:“其实今个我上门来,为的可不是掰扯那三贯钱儿,而是那六贯!你也知道耕地卖出去就是贱卖,阿文是我亲生的儿子,他既然有钱,凭啥不帮家里一回,放着个儿子不靠,竟要去卖家里的耕地,这是哪门子道理?传出去别人不戳阿文脊梁骨!” 那得意劲儿,看的庄文一家都是咬牙切齿,白行简站在那儿,目光冷盯着庄王氏,即使站在远处围观的人都能感受到他双眸中汹涌的杀气。 而庄容,却在此时,趁着围观人群乱哄哄的,悄么声从院子里挤了出去。 里正掐了掐眉心,“阿健娘,话儿虽是这么说,可你不能真这么做事儿,这么做,昧了良心!前头阿文父女一口气给你家十贯钱儿,也就才刚过去不到一个月,当初你也亲口保证了,那笔钱儿拿到手后再不问阿文要了,是也不是?” 庄王氏被噎得一滞,狡辩道:“此一时彼一时,家里没遭难,我是决计不再麻烦老二,可眼下家里碰上这事儿,实在是没办法了,有个老二儿子能倚靠,总比卖耕地来的强吧!”不忘了冲着人群发问:“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上门围观的人,大多以中老年人居多,家里的活计都给儿女做,他们平日里得闲,才有空上门瞧热闹,这些人岁数大了,自然和庄王氏想到一块去,人上了岁数,不靠儿子靠哪个?难不成家里出事儿老两口自个儿解决? 所以尽管他们都知道庄王氏剥削庄文的德行,却真没有人站出来当场反驳庄王氏的,隐隐的,还有几道赞同的声音传出。 庄王氏见大家都不吭声,顿时更得意了,朝里正说道:“里长大人,你瞅瞅,大家伙儿也都是这么想的,你可是咱们的父母官,不能为了帮阿文一家,和村里人对着干,寒了大家伙的心啊!” 里正脸色顿时一沉,冷笑一声,“好的很,照老婶子的说法,这钱儿还非找阿文要不可了?你膝下可有两个儿子,又不是阿文一个!” “阿文家养兔挣了不少钱!”庄王氏振振有词说:“他手里有钱!” 第618章 没丢 庄文就立马说:“前回给娘的十贯钱还是找钱庄借来的,这娘是知道的,那钱儿眼下还没还清,我哪来的钱?” 里正听到庄文这样说总算放心了,暗暗松了口气,说道:“既然阿文没钱儿,老婶子还是想其他办法吧,儿子孝敬爹娘天经地义,但也不能强逼着他不是,眼下他没钱,老婶子再耍泼皮也要不出半个子儿,还是早早回吧!莫在这搅的大家都不得安宁,你们几个瞧热闹的,还不散了?” 里正张了口,人群立马往后倒退了一大截儿,却到底没散,谁都好奇,想知道今个这事儿到底怎么解决的,庄文既然一口咬定没钱儿给,庄王氏母子俩指定不肯罢休,还会闹大的。 这当口,正是瞧热闹的好时机,那些围观人群才不情愿早早离开错过一场好戏。 “他没钱可他家有地!”庄王氏急了,大声嚷嚷,“都养了兔了,想必他家的地也不种了,正好拿去卖钱给家里还账!还有他家的皮工坊!那些兔皮折算了也不少钱呢!” 庄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里正的身后,闻言嗤笑说:“还好我爹有那几亩地能叫奶惦记着,若是连地都没有,奶是不是要我爹卖儿卖女的帮着还账了?” 里正一直都知道庄王氏贪婪,却没想到她竟会这样疯狂,今个也是开了眼了,摇头啧叹说:“庄稼地是农户人的根本,你叫他卖地,不想想他们一家子往后如何生活?” 庄王氏哪能让里正占了理儿,早想好反驳的话儿,噼里啪啦说:“他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还愁过日子?眼下痨病都好了,你们就不要同情他了,我老婆子才叫可怜,辛辛苦苦带大的大孙女叫人算计着丢了,我上哪哭去?” 庄容眸光一动,等的就是庄王氏这话。 她突然走上前一步,和庄王氏、里正呈三足对立,笑笑说:“奶说的是真可怜,像个受害者似的,秀娥带着钱儿跑了也是别家的错,你不但不肯归还彩礼钱儿,还反咬一口说是望林庄家把秀娥害了,把那钱儿私吞了,还好老天长眼,要不然大伙差点就叫你给蒙了过去,里正伯伯,今个趁着您在,也给做个见证,她家秀娥没有丢!” “什么?” 一时间,不只是庄王氏和里正,旁观人群里,也有无数道惊呼声同时响起,不断有人发声问,“不是丢了吗,怎么没丢啊?” “秀娥没丢?” “天呀,秀娥找回来了?” 庄王氏被她突然的转折整的一懵,暗道坏了,难不成秀娥被她们逮回来了? 可又一想,这不可能,若秀娥被他们抓回来了,哪还等得到现在才拿出来说,他们早就把秀娥给带出来了。 她心里又惊又疑,一时间无法断定庄容什么意思,眯着眼睛不吭声。 里正挑了挑眉,也表示惊奇,问:“容姐儿,你这话什么意思,秀娥不是卷钱逃了吗?” 庄容勾起唇笑了笑,“是卷钱儿了,也逃了,好在简哥儿把她给抓回来了,里正伯伯,这回多谢你了。” 朱继光听得一怔,心里莫名奇妙的,为何要谢他?容丫头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619章 真的回来了 “自然要谢您,您忘了,胖虎和刘为他们几个,都是您安排着找人的,多亏您安排了这些人,昨个夜里我见他们从后山下来,一无所获,干脆就让简哥儿带着他们几个上镇上去找,他们几个挨家挨户的上门找人,本没抱什么希望,直到快到天亮,打算回村时,竟在一家农户人家里寻见了秀娥。” 朱继光眼睛一转,立刻了然,容丫头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啊。 这话儿犹如一道惊雷落在院子里,人群顿时沸腾了。 有人就问:“既然人找见了,怎么不带出来?” “是啊,把秀娥丫头叫出来,叫她当面和阿健娘把话儿说清楚,钱儿是不是被她拿了。” 庄王氏一脸半信半疑的,“容丫头,你可别胡说八道,既然找见了,你干啥不叫她出来,正好我和她爹找的她好苦,你快让我大孙女出来!” 庄容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人是找见了,不过,她这两天在外头也吃了不少苦头,当天夜里逃走是顺着西山跑的,怕咱们上镇里寻人,她先在西山里藏了一晚,实在饿的扛不住了才下山去镇上寻吃的,谁知也是倒霉,就在下山途中她竟受了伤,让野猪咬伤了脚踝,这会儿正在我屋里躺着呢。” 说着,她扭身朝堂屋侧厢房里看了眼,“我可没胡说,人这会儿真就在我厢房炕上躺着养伤呢。” 庄王氏眯着眼睛看她,眸底满是踹度。 这庄容到底在搞什么鬼,难不成秀娥真的回来了?若她回来了,身上还揣着那十贯钱是最好不过,若没了钱儿,回来还不如不回来! 除开这个,她还担心秀娥这蠢丫头不知道掩饰,要是当着里正他们的面儿拿出那些钱儿,大家一看她家有钱儿,那六贯钱决计是没办法从老二手里要了。 若是这样,到时候少不得再和王家周旋周旋,再把秀娥嫁过去,如此一来,彩礼钱不用归还,倒还能少些损失。 她心里做着最坏的种种盘算,因为这种种思虑,站在原地一直没吭声,沉默的都有点不像她往日的做派了。 庄容余光瞥了眼庄王氏,笑说:“奶,秀娥找到了,你不高兴么?” 庄王氏冷哼一声,忍不住把心里的念头说出来,“她若回来了,就还得嫁去王家,反正彩礼钱是不退!” 有几个好奇的妇人,倒是忍不住说了:“容丫头,秀娥真找见了?既然找见了,老在你屋里躺着也不是办法啊,你总得让她出来和大家把事情解释清楚,到底为啥跑了,那三贯钱儿又是不是彩礼钱儿。” 庄王氏听到这,也跟着说:“是啊,你说把人找回来了,就叫她出来!” 庄容淡淡道:“我不是说了,她脚踝被野猪咬了,大家不相信,自个儿进屋去瞧。” 庄王氏见她如此理直气壮,眼皮子就是一跳,难不成秀娥真回来了? “这样,我去瞧瞧。”里正张了口,“她既行动不便,就先躺着养伤,我进去瞧一眼,确认一下便是。” 说着,他大步跨上台阶进了堂屋,不多会儿,神情肃然地走出来。 大家伙都直勾勾盯着他,七嘴八舌问:“里长大人,秀娥倒是回来了吗?” 第620章 真相暴露 “秀娥是回来了,这会儿正醒着,我问了她两句话,倒是对答如流。”里正面不改色道。 里正声望高,既然他发了话儿,那秀娥确实是真回来了。 一时间,那些质疑的声音全都戛然而止,大家不约而同看向庄王氏,看她有什么反应。 庄王氏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心里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谁知想什么来什么,偏在这时候,庄容扬着声儿朝里头问:“秀娥,眼下我有几句话儿想问你,你可否和大家做个解释,你腿脚不方便,不必出门,把厢房窗户打开,让大家瞧见你就是。” 话落,里头却传来呜呜的哭声,一道委屈的声音说:“我被你们捉回来,已是无脸再见村里人,眼下我不想出屋,你有什么要问的,在外头问就是了。” 大家听这声音,果然是秀娥的,尤其是庄王氏,常年和秀娥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对她的声音十分熟悉,基本就确信秀娥是真的回来了。 这下子,庄王氏最后一点疑虑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庄容就问:“奶说你走时卷了家里十贯钱儿?可有这事儿?” 秀娥闷声答说:“是卷了,我打定主意逃婚,上外头去不备些钱儿怎么成?” 庄王氏见庄容还要问,不由自主捏紧了手,有心想阻拦,可里正却狠狠瞪了她一眼,“老婶子,稍安勿躁,且等庄容把话儿问完!” 庄容又问:“前头你和王家定亲,望林大堂婶送来三贯钱儿,是馈赠还是彩礼?里正伯伯眼下就在外头,你须得如实说了,你已犯过一回错,这回再不如实说,不光是我和我爹看不起你,望林家那几位婶子也得对你寒心了。” 屋里沉默了半响,才幽幽说:“望林庄家几位婶子一心为我好,对我有大恩,是我猪油蒙了心,一时想不开才逃了婚,那三贯钱是奶朝大堂婶要的彩礼钱儿,说是少于九贯钱儿就不答应这门婚事,大堂婶没办法,私下凑了三贯交给我奶,交的时候说的好好的,是补上奶要求的彩礼钱儿。” 庄王氏听了这话,几欲晕厥过去,但她也知道,众目睽睽之下,这次是狡辩不过去了,索性耍起了赖皮,大叫着:“是又怎么样,她那些钱儿又没写在婚书上,私下里给的钱儿,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到眼下,她也不惧怕这事儿暴露,反正秀娥回来了,为了不退钱,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再把她嫁到望林去! 庄容没想到庄王氏三两下就承认了那三贯钱的来龙去脉,登时笑了,“里正伯伯,你听见了,我奶自己也承认了那三贯钱就是我大堂婶当聘金送去的,这事儿怎么说?” 里正冷眼看着庄王氏,发了话:“须得和那六贯钱一样,还给望林庄家。” 庄王氏承认在前,里正发话儿在后,这下,满院子的看客,没人再敢多说半句庄王氏的好话,庄王氏的做法分明就是耍泼赖账。 而且秀娥眼下找回来了,庄王氏想再污蔑望林家强行说亲也没人信她了,秀娥自己都说望林家待她有大恩,这样的人家怎么会强行逼着秀娥嫁人。 第621章 无话可说 庄王氏听着周围阵阵的议论声,却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朝着堂屋大声嚷嚷,“秀娥,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敢帮着外人说话,坑自己的奶奶和老爹,看我回头不打死你,还不赶快把偷的钱拿出来!” 屋里却传来噗嗤一声笑,随即堂屋侧厢房的窗户被人从里头推开了,露出的却是巧珍一张巧笑嫣兮的脸,“庄家阿婆,你也太不经诈了,谁知道你家秀娥逃到哪去了,我不过装了两嗓子,就什么都诈出来了。” 庄王氏登时又惊又怒,全反应过来了。 弄了半天,她这是被庄容和里正还有巧珍那个臭丫头联合起来摆了一道。 说什么秀娥找回来了,根本没回来! 想起方才她自暴自弃说的那些话儿,她气恨的险些咬破舌头,早知道就死命的不承认,她咋就绷不住给承认了! 她气的捶胸顿足,指着庄容说:“好你个小骗子,我和你没完!” 里正冷哼一声,“好了,老婶子,现在咱们该好好算算这事儿该怎么办了。” 他奚落地看了眼庄健,又把目光落在庄王氏身上,冷冰冰说:“王家给的六贯钱,必须立刻还上,望林庄家那三贯证据确凿,老婶子也赖不掉。” 里正不是个和稀泥的人,办事丁是丁卯是卯,这回他是铁了心要主持公道,容不得庄王氏哭穷卖惨。 没等庄王氏哭穷之前,他便说道:“没钱就卖耕地,老婶子别再想着祸害阿文,你自家惹出来的事儿,自家去解决,还有你。” 他冷嗤一声,朝庄健说:“老大不小的了,看你身材魁梧也是个做活能手,别动不动就想着啃你二弟的,你也是个大老爷们,爹娘分家既然你分了大头,就得把家撑起来,你要是有本事,你娘也犯不着四处的耍混耍赖算计钱儿,说白了就是你这个老大儿子不顶事。” 被里正当众数落一通,庄健一张脸霎时涨成了猪肝色,他紧紧攥着拳头,要不是多人在场,恨不得把庄容这个奸诈的丫头给打死。 庄王氏还想抵赖,“阿文真的有钱,他家容儿开了皮工坊,生意不知道有多好……” 里正立马打断她,“生意再好也不是你家的钱儿,今个大家都在场,我这个里正既然来了,就须得给大家一个交代,我说的解决办法你若不肯照办,那咱们立刻就上官府去,想必官老爷的判决你是服气的。” “算了吧老婶子,摊上这种事儿又有什么办法呢,就当破财消灾吧,何必去见官呢,忍忍痛把地卖了给人家赔上,毕竟咱不占理儿不是。” “就是,不是自己的钱儿,何必呢!” “庄家婶子,别傻站着啊,赶紧跟着阿文一块上望林去赔礼道歉去啊,不带这么做事儿的,亏心不亏心哪?”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庄王氏就是再厚的脸皮,听了这些话儿老脸也讪红讪红的,绷了脸不吱声。 庄容冷瞥着她,讥讽道:“奶不说话是几个意思,是想上官府去?” 庄王氏深吸一口气,张口道:“九贯钱,那等于是要了我的命!” 第622章 官老爷来了 “奶这话儿说的好没道理,好好的婚事,因为秀娥落跑泡汤了,如今王木匠听这消息受了刺激,不慎砍断了四根手指,一个木匠没了四根手指意味着什么奶不会不知道吧,如今只是让奶还那些彩礼钱,没多要半个子儿,已是仁慈的不能再仁慈了!若换了别家,非得闹上门来让奶补偿不可,望林庄家仁义,王家善良,奶也别净欺负老实人才是!” 围观群众一听这话儿又是大片哗然,一时间,数落庄王氏母子,催促他俩去善后的声音是络绎不绝。 庄王氏吞了黄连似的,几次想狡辩,都是刚长了个嘴就被邻里邻居的骂声给呛回去。 庄文在旁欣慰地看着自家女儿。 今个这事儿她办的漂亮,先是诈了他娘一回,诱着他娘承认了那三贯钱的名头,眼下说的这些话儿又是有理有据,完全让人反驳不出,于他家来说是好事儿,周围那些瞧热闹的村民经过这次的事,也该知道他家不是好欺负的,惹到他闺女,根本讨不到便宜,以后估摸着也没人主动招惹他家了。 庄王氏眼见着已是没人吃她撒泼这套,顿时两脚一跺,萎顿地倒在地上卖惨,“我老大媳妇流放去了,秀娥又跑不见,如今剩下我们老两口和老大仨人,生活已是困难,眼下还欠了一屁股钱儿,这是逼着人去死哪,你们要报官,我只管找棵树吊死,也省得往后失了地,忍饥挨饿,临到老了还得受这种罪……” 庄文冷漠地看着他娘在地上哭天喊地,走上前儿朝里正抱拳谢:“多谢朱大哥今个仗义执言,帮我家主持公道。” 朱继光忙摆摆手,“都是应该的。” 话落,他走到庄健跟前儿,冷声道:“你娘眼下是听不进好话劝,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你来发句话儿,这钱儿是赔是不赔,大伙家里都有事儿,没人有空陪着你们母子在这儿耽搁时间。” 庄健哪有什么主意,私心里压根不想赔偿,闻言下意识就把目光扫向地上的庄王氏,等着他娘来解围。 朱继光见他这副没担当的模样,摇了摇头,“既然这样,这就上官府去吧。” 庄健目里登时露了惧意,这么多人都听见他娘刚才承认了那三贯钱是聘礼钱儿,到了公堂上到处都是人证,这一去肯定是凶多吉少。 他双腿登时发软,站在那发出一连串的“不”字儿。 却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上官府就不必了,我请了巡案大人来,今个这事儿,就在此地解决!” 所有人都回头看,就见着方才离开的那位中年猎户,竟然又去而复返,不但如此,他身后还跟着个穿着官服的老爹,另一个儒生打扮的文气中年,后头还带了四个腰间别刀的当差衙役。 这阵势,在农村一般也见不到,人群自发地往两边退,给他几人让出一条路。 孙弼便大步走进院子,冷道:“这是县衙负责审案的刘大人,李文书,今个来,专门审老庄家欠礼金不还的案子!” 第623章 就地审案 自瞧见那几个穿着县衙统一制服的带刀衙役起,满院子看客心里便多多少少有些明白,再等孙弼把这话儿说了,倒也在众人的意料当中。 大家伙看着孙弼的目光都透着几分不可思议。 县衙里的办案大人那是什么人,岂是普通人能随随便便请上门的,他不光请来了巡案大人,连文书都带来了,这是想就地取证词,就地写案卷,就地判决的意思。 一个不起眼的猎户,怎么可能请的动人,他指定是在县衙里有什么亲戚,否则谁理他? 庄王氏和庄健也都在心里想着,这下坏了,惹上了个有背景的,尤其是庄王氏,心里懊悔的直想撞墙,要早知道这猎户这么有能耐,当时就不该对他又咬又呸的,眼下却要倒大霉了! 她立马换上一副逢迎笑容,挤上前去,“这位官爷……” “住口!”那刘大人不由分说喝退庄王氏,“你便是那个拿了九贯聘礼钱儿不归还的农妇?” 庄王氏叫他一声厉喝吓得满脑子空白,愣愣地应了一声是,直到看见刘大人身后那文书捧着个册子低头写着什么时,才意识到他在写证词。 她这才后知后觉懊恼起来,忙说:“不是不是,我可没欠着九贯不还,只拿了六贯,今个来老二儿子家,就是商讨那六贯钱如何还的。” “问你什么你答什么便是,没问的,不必多说!”刘大人再度斥责她一句,冷冷问:“姓什么叫什么。” 庄王氏总算认清了现实,在这位刘大人面前,压根没有她说话的份儿,心里不情愿,却也不得不乖乖说:“王喜梅。” 刘大人是个审案有经验的老道人,有条不紊地围绕着这桩亲事相关的问题一个个问话儿,他句句问的直白刁钻,庄王氏答的吃力,脸色越来越白。 直到刘大人问起庄王氏那三贯钱的名目时,不等庄王氏张口撒谎,围观人群已经七嘴八舌替她回了。 “她起先不承认,刚才自个儿承认了,说那三贯钱儿是望林庄家给补的聘金钱儿。” “没错大人,我们都在边上听的一清二楚。” 刘大人点点头,朝里正说道:“既然大家都是人证,一会儿选三个出来按手印。” 里正欣然点头,“是。” 案子审理的快,不多会儿便审完了,庄王氏母子脸色灰败地立在那儿,不用问结果,她也知道今个这案子必然对自家不利。 “叫人去跑一趟,请望林庄家那头的当事人过来录一份案卷,这案子才能结。”刘大人看里正。 里正忙说:“请刘大人稍事等待,人马上来了。” 庄容知道,古代司法程序跟现代差不厘儿,要结案须得各项人证物证、证词、手续齐全,刘大人走的正规程序,自然得请望林庄家来,因此在刘大人他们刚进门起,她就立马支着简哥儿去了。 这会儿,里正把话刚落下,门口就进来俩人。 白行简打头,后头跟着大李氏,她一进门,见了这阵仗就是一愣,心里直打鼓,眼里透了几分怯懦。 第624章 灰溜溜离开 她环顾四方,见了满面肃容的刘大人,又瞧见那些官兵,腿都有些打颤,最后,目光落在庄容身上,有心想过去和她说两句,却不想那刘大人张了口,“你就是望林庄家的李氏,名唤什么?” 民畏官,大李氏几时见过这么大的官老爷,更别提还当场被问了话儿,哪怕来之前听了简哥儿的话儿,心里有底,此刻也怕的直发抖。 好在,她立刻收到庄容递过来的鼓励和支持的眼神,这才深吸口气,提步上前说:“我叫李艳秋。” 刘大人待她倒是温和,不似对上庄王氏那般横眉冷对,和颜悦色说:“你不必害怕,我问你什么你如实说便是。” 接下来,刘大人按例询问大李氏,文书在他身后奋笔疾书地记录着。 庄王氏和庄健见事已至此,知道这回怕是凶多吉少了,都垂丧着脑袋,中途庄王氏借口想小解往外走,立刻被那四名官兵拿下,说是刘大人没审出来个结果前不许她走。 庄健见状,再也不敢生事,默默站在墙根下,端看他一张老实怯懦的脸,与平时嚣张的态度判若两人,谁瞧见了都忍不住鄙夷他的欺软怕硬。 刘大人见惯了谋财害命的大案,眼下这案子不过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钱财纠纷,结案很顺利,他当众宣布:“老妇王喜梅,限定你家在三日内归还望林庄家三贯钱、归还望林王家六贯钱,否则官府便强制卖你家耕地来偿还。” 庄王氏颓败着一张脸儿,哭都哭不出来,庄健则站在那唯唯诺诺应是。 母子俩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奚落中灰溜溜从庄家溜了出去。 庄文自是知道,刘大人今个能专程来这一趟,必定是看在孙弼的面子上,而孙弼的身后是谢公子,想来多亏了上回合谢公子有了那份交情,虽不至于表示什么,可留人吃一顿便饭还是很有必要的。 他便彬彬有礼上前儿邀请刘大人一行人进屋坐。 刘大人却摆摆手,这会儿人群早已散去,他便也卸下了官架子,言谈随和,笑说:“应该的,且不说今个是孙老弟张了口,就是他不来请我,这案子拿到县衙审理也是一样的判法,庄兄弟你这样就太客气了,我还有公事在身,就不打扰了。” 庄文知道他说的是客套话儿,县衙哪有他说的那样公正公平,这回审案这样迅速,还不是看了孙弼的情面。不过,也不驳他,只是笑笑,说:“不用饭也带些吃食上路,今个辛苦几位了。” 说着就赶忙叫桃红几人去地窖里拿自家做好备用的炸货和各种点心。 刘大人走向孙弼,抱拳说:“孙老弟,这案子结了,我自会交代下头的人盯着,你大可放心。” 他言谈间虽和庄文说话时没什么区别,可目光里的尊敬是装不出来的,庄文活了四十年,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心里就寻思着那谢公子的身份绝不是他当日来时说的富商那样简单。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可以深究的,不管如何,今个这案子判了,于自家和望林庄家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儿。 第625章 顺道来的 送走刘大人,庄文邀着大李氏和孙弼进屋坐,原想着孙弼一身猎户装现身,怕是要进南山打猎,便叫简哥儿一起进来说话,喊了两嗓子却不见人。 庄容端着茶水进屋说:“简哥儿出去了,说是借辆牛车和大堂婶一块上望林。” 说罢,看了眼孙弼,敛眸想着,也不知道这回孙弼来为着什么事儿。 孙弼看了她一眼,笑问:“我走时那三贯钱儿尚未掰扯清楚,方才过来怎的你奶就招认了?还有那么多同村向党给作证,你这古灵精怪的丫头用了什么法子?” 庄容抿唇笑笑,谦虚说:“一点雕虫小技。” 对孙弼,她本能的不想亲近,虽也知道白公子和孙弼主仆俩对自家没有恶意,可问题是,白公子和简哥儿之间的渊源,让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对于今后,她拿捏不准,与其走的太近,不如保持距离观望着。 庄文看她不愿多说,便笑着把她和巧珍、里正三人一起演一场戏的事儿说了。 孙弼听罢,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懂得用巧法子,容儿妹子不简单。” 他的夸赞让庄文满脸自豪,笑说:“我这闺女是聪慧,如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归她拿主意,她如今办事越来越老道了,今后嫁出去也是持家好手。” 他平时为人低调从不自夸,唯独对自家女儿的自豪溢于言表。 一屋子人笑了起来,大李氏从未见过孙弼,但也从庄文的话儿里听出今个之所以快速断了案,多亏这人,故而也一直保持着笑脸坐在那。 其实她心里愁,王家那头出了事儿,今早起她和刘氏一起上门去探望,刚走到门口,王家的大姑娘硬是把大门重重关上,让两人吃了闭门羹。 回到家去,老太爷的意思,全家最值钱的就是那三十亩果园,把自家果园卖了,卖来的钱儿补偿给王家,毕竟王木匠往后没法再做木匠活,等于下半辈子少了一笔可观的收入,自家没了果园,继续种耕地就是。 可小叔庄献不赞成,说自家的果园没了,再多奋斗十年也不见得买的回来,彦波若考中秀才,县里念书一个月的束脩钱儿就是一两银,外加笔墨纸砚,没有二两银打不住,一家人到底也没商量出个准数来。 心里愁着,也不敢在外人面前表露,只一心盼着孙弼快些走了,她好和庄文父女俩说会话儿。 庄文哪能瞧不出大李氏的急迫,家里出了事儿,总不能一直在自家耽搁着,便也没和孙弼多聊几句,便直接问他:“阁下这回来村里,可是为着打猎?” “倒也不是,前些日子来县里办事,来清水村是顺道。”孙弼模棱两可地说。 庄文就点点头,正要踅摸着说出今个不便叙话儿,有事儿要去望林村这话儿时,孙弼已识趣地起了身,笑说:“想必庄大哥还有些要事要忙,我先别过,有空再来。” “对不住了,今个确实有些要紧事儿。”庄文把他送到门口,眼瞧着孙弼离开,才后知后觉回味起他的话儿。 第626章 白行简的牵绊 有空再来?莫不是改日还要上门来?难不成真有什么事儿? 这疑惑一闪而逝,不过眼下他也顾不得深究,惦记着屋里的大李氏,急忙进屋和大李氏说:“嫂子,家里那边如何了?” 孙弼已经离开,大李氏总算露出愁容,苦哈哈说道:“王木匠若不出事儿,这件事倒还好办,眼下他出了这事儿,一家人都在气头上,今早我上门去,吃了个闭门羹,回到家去,爷又气的吃不下饭,全家在一块商量着怎么补偿他家,却也没商量出个办法来……” 她遂絮絮叨叨把家里的情况大致说了,又问:“阿文你眼下可有空上望林一回?我想着,你代阿健去和王家说和说和,不指着他家消了火,总归心里能好受些。” 庄文自然没二话,起身说:“赶早不赶晚,这就动身吧。” 一行人也不耽搁,往外走去,简哥儿已经借来了牛车,站在院门外,神色不似往常瞧着精干,有些木愣愣的。 一路上他也不多话儿,庄文和大李氏在前头说着家里的事,庄容瞅了个机会凑到简哥儿跟前问:“你碰见孙弼了?” “没。”他摇头,睫羽低垂着问:“他走了?” “嗯。”庄容说:“说是过不了几日再来,这回他来,估摸着是找你有事说,你怎么想的,见不见?” “见,为何不见。”白行简低沉道,目光有些晦涩。 近些日子来,过去的记忆又恢复了不少,不过,却仅限于当年在白府发生的事儿,七零八碎的片段被拼接成一幕幕过往,可又并不是全部,他当年为何被追杀,直至逃亡到清水村中间的种种还是一片空白。 在他恢复的记忆里,母亲在他的生活中扮演着极重要的角色,那是个十分温柔体贴的妇人,父亲和两位兄长常年征战在外,他身边只有母亲,从牙牙学语到识字启蒙,总有母亲陪伴在侧。 若说父亲和两位兄长于他来说只是个称谓,或是久远的模糊记忆,母亲对他来说则不一样。 恢复记忆后,他才开始对母亲有了挂念。 起初不觉得,眼下的生活正是他想要的,过去那些事随风而去似乎也很好。 可近些日子来,他却总是不经意想起她,许是母子连心,那份牵挂怎么也剪不断,每逢想到母亲,心里便不受控制的一片郁涩,以至于每每深夜里,他总是从梦中惊醒,梦里全是幼时和母亲相处的一幕幕,等回过神来时,眼泪早已濡湿了枕巾。 他虽珍惜现在的生活,可因为和母亲这一层羁绊,让他对京城那个白家充满了复杂情绪。 母亲的事暂且不去想,曾经往事看似不重要,却是一个人完整不可分割的部分,那些是非恩怨看似远去,却留下一个个费解的谜题,若有机会,这些事情他都想弄个明白,而非稀里糊涂地过日子。 庄容见他沉思不语,便也善解人意地不问,这些事儿总归是他要面对的。 第627章 要卖果园 不多会儿,牛车在庄家大门外停下,庄文匆匆下了车,原想着立刻就上王家去,可临到此时才发现,因来的太匆忙,竟没准备上门的礼品。 去赔罪的,哪有空手的道理? 大李氏寻思一下,推了大门,“先进屋说吧,礼品家里都有准备,正好跟你堂兄合计合计说辞。” 这会儿刚过了午,望林庄家吃了午饭,全家人坐在堂屋,一片愁云惨淡。 见大李氏回来了,庄明忙起身走出来,一眼见庄文几个一块来了,忙问:“怎么样了?巡案大人可判了?” “判了。”大李氏焦愁的脸上总算有了星点笑意,“说是三日内勒令他家赔偿,若不赔偿,自有官府介入卖他家的地。” 庄明这才欣慰点点头,“这事儿亏得阿文兄弟了,快,先进屋坐。” 庄文一边进屋一边说:“听堂嫂说王家怨气很重,我今个过来,想着……” 说着话儿,一眼瞧见老太爷和庄金都在厅堂里坐着,连忙刹了步子去和两位老人家见礼。 庄文和简哥儿也赶忙上前一一问好。 出了这样大的事儿,就是庄家子女想瞒着老太爷也不可能,他坐在上首,一脸忧愁,摆了摆手,“你们几个孩子快坐,艳秋,快取些水果给娃娃们吃。” 庄文赶忙叫住大李氏,“大嫂别忙,我们一家先去王家探望是正经的。” 又转过头征询庄明几个人的意见。 庄明皱眉说:“你上门去,怕是要吃闭门羹。” 庄文赶忙表态:“这我也料到了,可今个既然来了,断然没道理轻易回去,他家总不至于不出门,我在外头候着,总能有机会面谈。” 庄明见他态度执着,心里头顿时好受了不少,自从秀娥落跑后,庄王氏母子来了一回,不想着怎么解决问题,全是推卸责任,叫他的心凉了不少。 一心一意的帮助亲戚,到头来落得这样的下场,搁谁不心寒。 好在今个庄文来了,叫他心里舒坦多了,清水庄家总算不都是没担当的。 庄明又听大李氏说了今个庄文来的急,没备礼品,赶忙催着大李氏去准备,大李氏离开的空档,他扣着庄文的肩头,两人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提点着庄文一些什么话儿。 玉兰就挪到庄容跟前儿,低声说着这几天的情况,“大伯已愁的两晚上没睡,大伯母心里头自责,白天瞧着倒还好,一入夜就在房里头哭,太爷又说卖家里的果园补偿给王家,可我哥还念着书,用钱儿的地方多……” 她忍不住,不时有啜泣声儿溢出口,却怕叫老太爷瞧见,匆匆擦眼角。 庄容赶忙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谁又能想到她中途跑了,不过换个角度想,就当破财消灾,她嫁过去指不定会有什么事儿呢。” 玉兰迷茫地叹气一声,“就是眼下王伯伯的手……太爷心里过意不去……” 庄容瞧见她凄楚的模样,再想想出事前她活泼开朗意气风发,两相一对比,心里也难受,想了想说:“太爷有大义,卖果园虽亏本,可情理上能少欠王家几分就少几分,钱的事儿你别发愁,我皮工坊开了阵子,手里头有些盈余……这事儿我回去和我爹商量,回头让我爹和你爹他们说。” 第628章 王家人的愤懑 玉兰听了这话儿嗓子眼里就是狠狠一哽,重重点了点头,“容儿妹妹,谢谢你。” 家里遭了难,才知道身边谁是真心为自家好,昨个外祖家的两位舅舅前来说了几句宽慰话儿就匆匆走了,娘到底也没机会张口从他们手里筹钱儿。 “谢什么,都是自家亲戚,互相帮扶不是应该的?”庄容摆摆手,说的云淡风轻。 不多会儿,庄文从外头进来了,一脸凝重,“容儿,简哥儿,你大堂婶备好了上门礼,时候不早,这就走吧。” 庄家几位堂叔堂婶一直送他们一家到门外,大李氏殷切期盼,“阿文兄弟,你饱读诗书,你去了一定行,好好和王嫂说道说道,这件事我家有错,可不至于断了两家多年的交情。” 庄文只是点头,也不敢托大应承什么,沉声说:“自当尽全力。” 一家三口很快来到王家门外,王家会不会见,见后会怎样,庄文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越是这样,越是心头打鼓,他勉力浮起一丝微笑,抬手叩了叩大门。 庄容瞧出她爹紧张,抿唇说:“爹,没事儿,咱们来了就表明了诚意,甭管他家原不原谅,瞧见咱们来了心里都好受些。” 这话到底是缓解了庄文的紧张,轻嗯了一声,“爹知道。” 不多会儿,王家大门被人从里头打开一条缝,露出一个约莫四十多岁妇人憔悴的脸,她打眼儿一照,瞧见庄文和他身后的少男少女,蹙了眉,“你们是?” “是天宁娘吧?”庄文赶忙温声说:“我是清水村庄家的庄文,排行老二,是秀娥的二叔。” 王周氏一听见秀娥两字,眉头狠狠皱了皱,冷脸道:“到如今你家才想着来人?她爹呢?你一个二叔上门来算什么?赶紧走吧!” 庄文一脸尴尬地还想说什么,周氏已是做了关门的动作,情急之下,庄文急忙推了把门,僵持在门口,急声说:“她爹自知秀娥闯了祸,心头愧疚,不敢见嫂子,这才托我来给王大哥和嫂子致个歉,还请嫂子容我进屋去瞧瞧王大哥。” “不必了!”周氏怒声说:“我家被你家害的还不够惨?求求你们消停消停,别再出现在我家人眼前了!” 庄文见她怒气在盛头上,叹气一声,“既如此,明日我再来拜访,这些东西还请嫂子收下。” 庄容和白行简忙把提过来的礼品往里拿。 不成想又一次被周氏拦住,周氏手一指门外,疾言厉色说:“我家不稀罕你家那点破东西!只求你们快点走!” 周氏话音刚落,院子尽头一间厢房门打开了,一个二十多岁,模样肖似周氏的年轻妇人走出来朝庄文喊:“你们走吧,去告诉庄明,我爹有生之年都不会再当他是好兄弟,信了他家一回,却害的我家如今变成村里的笑话,你们两家就是提再多的礼也补偿不了我爹的手,何必假惺惺的,你们去和秀娥那位不知礼数的奶奶说,三天内就把我家给的聘金钱儿还来,否则咱们就上官府!” 庄容就心知,这位是王天宁上头已经出嫁的长姐。 第629章 油盐不进 庄文被噎得脸一红,他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如今被庄健一家连累的让人如此指责也是头一遭,赤红着脸解释:“这件事是我家愧对了你家,今日来就是请罪……” “请什么罪!事已至此,我家不需要你家上门请罪,带着你们的东西走!”周氏怒不可遏道。 平日里越是忠厚老实的人,有朝一日气到极致,心肠反倒比一般人更冷硬坚决,周氏便是如此,她的油盐不进,是庄文没料到的。 该说的都说了,还能说些什么安抚的话儿? 庄文想了想,又说:“嫂子,我也为人父的,能体谅你和王大哥的心情,只一心盼着天宁娶个好媳妇儿,愿望却落空了,你们放心,天宁的婚事我家一定会放在心上,保证给天宁再寻个合适姑娘。” 庄容听了这话儿就暗说不妙,她爹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周氏当即气的浑身颤抖,“一次不够还要再来一次?你家这是想存心气死我和他爹!”她咬牙切齿地走到柴房里捡了根柴火棍把庄文往外轰,“你这是欺到我门上了,还不快走!” 庄文顿时急了,左支右拙地躲闪着,“嫂子,我不是这意思……” 白行简赶忙去帮忙,拦在庄文身前,他自然是知道轻重,并没有抢夺周氏手里的柴禾棍,只是默默地替庄文挡着棍子,没一会儿,身上就挨了两三下。 庄容蹙眉在旁看着这一幕,这样下去可不行,她爹虽是一番诚心诚意,可他讲话太实诚了,不分个时候,照她爹这样的劝和法,指望王家原谅,得说到什么时候去。 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走上前眼疾手快地抽走周氏手里的棍棒,“周婶儿!” 又朝廊檐下神色冰冷的王家大姑娘看去,“王家大姑奶奶!”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爹即使是说错了话儿,今个来也是一番好意,周婶该出的气也出了,我们既然来一趟,婶子总得容我们说几句吧。” 周氏这才注意到跟着庄文来的姑娘,想必是他的女儿,起先没多看她,现下再细细瞧,这女孩竟有副难得一见的漂亮脸蛋,唇红齿白,大眼睛,巴掌脸儿,十里八乡也难寻见这么个漂亮姑娘。 她回过神来,冷笑说:“你一个小孩子家家,大人的事,不要掺合,庄文,我话儿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你们走吧,不是我家铁石心肠,而是这回这事儿,没法和解。” 庄容见她态度坚决,也顾不得长幼尊卑,当下给她爹使了个眼色,插话儿说:“能不能和解,婶子先听我把话说完,这回的变故,表面上看,婶子家受了奇耻大辱,实际上却是件幸事!我说这话儿,不是为给我大伯家脱罪的,只是实话实说,婶子想想,当初我这位堂姐秀娥是要被我奶许配给吴家的,就因为我家大堂婶觉得天宁哥人好,一心想撮合着两家,不瞒周婶儿,为这件事,望林家的堂叔堂婶们私下里还凑了三贯钱给我奶,我奶这才答应,我大堂婶保媒的代价可见一斑,若换了其他姑娘,必定心存感恩,嫁过来好好过日子,可我堂姐秀娥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眼狼,卷了家里的彩礼钱儿跑的无影无踪。” 第630章 不能用钱衡量 周氏和大女儿王槐听着她的话儿,一时间都愣在那,并未打断。 庄容说出了她们不知道的内情,有些匪夷所思,望林家竟私下补贴了聘礼,这事儿就够她们震惊的,顾不上打断庄容,任她往下说。 “堂姐的做法不单寒了堂叔堂婶们的心,更是寒了我们自家人的心,更别说周婶儿家,可换个角度想想,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真要嫁进王家,说不准带来的不是好日子而是灾祸,她如此低劣的人品,逃了婚,反倒是王家家门之幸。” 周氏听着这些话儿,神色里隐约透出几分赞同,这个理儿她也想过,那姑娘既然不肯一心一意嫁来过日子,就算强逼着她进门反倒是坏事,可仅这个理由还是说服不了自己,那姑娘兴许是觉得王家不够好,兴许是外头有相好的了,无论什么原因,都让王家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王槐更是直截了当打断庄容说:“你到是会巧辩,你怎么不说新娘落跑了,我爹娘在村里遭了多少人嘲笑,以后天宁怎么抬的起头来?” 庄容面色一凛,直盯着王槐说:“和安稳舒适的日子相比,大姑奶奶觉得那点名声算什么?王家这次不娶我堂姐,实是幸运!我大堂婶当日保媒,仅是瞧着我堂姐可怜,又瞧着她平日里老实温吞,实则她对我堂姐的了解也不过是皮毛,经了这次的事儿,我大堂婶才醒悟过来,也直说幸亏她没嫁来,不然才是真对不住王家。” “是,听了你这话儿,我家是庆幸了。”王槐突然激动地眼角发红,“可我爹的手呢?若不是出了这意外,他身体健壮,至少能再做二十年的木工活,我倒宁可她嫁进来,哪怕她是个好吃懒做的,我爹多做二十年木工活,白养三五个闲人都不难,可我爹眼下这样了,这笔账又该算在谁头上?” 她话儿问的犀利,可庄容早有准备,当下抿唇说:“这婚事可不能用几个钱儿来衡量,大姑奶奶该听过一句话,娶妻不贤祸三代,我堂姐无德,进门后不见得只是好吃懒做,她以后有了生育,祸害了王家的后辈怎么算?当娘的言传身教比学堂夫子的教诲还重要,况且天宁哥是个敦厚持重的性子,若夫妻不睦,这样的日子过一辈子,受的憋屈和苦累是多少钱儿也无法弥补的,大姑奶奶不会不明白这个理儿?” 王槐一时无话,她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耍横的妇人,听了庄容这话儿,心里便思量着,她这话是有些道理的,一时才沉默下来。 庄容顿了顿,又说:“我说这些话儿,是宽慰着婶儿和大姑奶奶别为这婚事惋惜,万万没有推脱责任的意思,该承担的我家必会承担,那六贯聘金钱儿,三天内指定送来,当初伯和婶儿为了这桩亲事筹备的物事,但凡有损毁的,我家一律按原价折返现钱儿赔给你家。” 她把这两点说了,周氏和王槐脸色都是无动于衷。 想想也是,新娘子都落跑了,谁又会在意那几个置办家什钱儿。 第631章 接断指 “就这些,说完了吗?”王槐冷冷说:“你说的这些补偿,庄明已说了好几回,可事情发生了便是发生了,若不是他家没看清姑娘的人品,保了这桩媒,我爹也不会变成这样,我兄弟天宁日日闷在屋里不说话,他往日里是个多精干的少年,如今却……”她说不下去,哽咽了一声,扭转过身擦眼睛。 庄容听王槐的话儿,就听出王家人如今约莫也听到了一些庄王氏和秀娥的事迹,对秀娥的执念恐怕早没了,眼下全家人放不下的是王木匠的手,和大受打击的王天宁。 既如此,从这两点入手解决就是。 稍一思量,她立即说道:“我话儿还没说完,王伯的手,我和我爹兴许有办法,我爹常年在山上菜药,手里攒了几样珍奇药材,我不敢百分百做保证,但可以试上一试。” 这话儿落下,周氏和王槐脸色都是一变,周氏情不自禁朝庄文看去,“你闺女说你有办法?” 庄文事先也没想到这一层,家里的续命草是有奇效,可他也不敢保证能医治好王木匠的手,却也不想让周氏失落,赶忙问:“嫂子,当时王大哥切断的那四根手指可有保存?” 庄容也一脸紧张地看向周氏,断指在不在,是王木匠能否恢复的关键。 这个时代医疗技术远远落后于后世,在原主的记忆里,哪家有妇人不慎切菜切断手指的,都是立刻把断指接上,裹了纱布等那伤口自行愈合,若三天后断指腐败掉落,就是失败了,相对来说,重新续上的几率很低。 总而言之,眼下这个时代,接断肢全靠运气,一般是自行处理,若上医馆去,接断指的起步价就要二两银,还不算此后流水般的花费,农家人没钱上医馆去,都是用些草药包了手指自行解决。 周氏一愣,摇头:“不曾续上,一根手指能续上已是万幸,他一下断了四根,若只能复原一两根,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落个残疾,我也不想他遭那份罪,当日只让郎中把伤口清洗包扎了。” 庄容理解周氏保守的做法,续接手指有风险,若三天后未能接上,断掉的手指腐败会导致伤口处感染溃烂,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很容易要人命。 手指没了命在就好,毕竟性命比手指重要。 庄容有些失望,“若手指还在,我们或许能想办法把它们复原,可没了手指,也只能尽力让王伯少些痛苦,让断指伤口处早些愈合。” 王槐神色一动,将信将疑地看她,“你家的药材真有那么好用?若我爹手指还在,可有把握能接上?” 庄容没错过她眼底掠过的一道灼芒,心里寻思着,难不成王木匠的断指没丢? 她想了想灵泉水的神奇处,又想着漏斗宝瓶里还有仙果,一股脑都用上总归能有些效果,便说:“五成把握吧。” 她这话儿落下,不待王槐再说什么,周氏已是喜极而泣,“槐儿,快,上地窖冰桶里把你爹那四根手指拿出来。” 原来王家人并没有扔掉那四根断指,当天包扎了手,周氏便吩咐王槐把那四根手指放在地窖冰桶里存着。 第632章 回避片刻 为了王天宁娶妻,这回王家下了血本,周氏把家里的存款拿出大半来给了聘金,剩余的又都用来置办了家什、采买婚庆用品,留在手上的数儿已是不多,周氏想着要负担老伴往后的药钱儿,家里怕是得苦一阵子,左思右想,不敢上医馆去,只是请了郎中配药。 周氏母女哪怕知道断指再续的希望渺茫,心底还是存了星点希望,便把手指存在了冰桶里。 庄容一听,唇边总算露出些微笑意,“婶儿先别把断指拿进厢房里,我和我爹回家取些草药马上过来。” 算算日子,王木匠是前一天傍晚砍断手指的,到眼下还不到十二个时辰,又用冰桶保存着,抓紧时间续接上,再凭着灵泉水、仙果和续命草三样东西,未必就不能复原。 周氏早让喜悦冲昏了头脑,不自觉忘了两家恩怨,对庄文软了语调,殷切道:“庄兄弟,那就全靠你们了。” “王家嫂放心,我会尽力。” 庄文也不耽搁,立刻告辞出门往家里赶。 还没走到村口,白行简突然顿住步子,“我和爹回家取药,容儿留下来给堂婶儿他们知会一声,再提前上王家去看看王木匠的手恢复的如何。” 说完,给她打了个眼色。 庄容意会,知道简哥儿是为自己取用仙果和空间泉水找机会,忙应声说:“我看行,咱们分开行动。” 这当口,庄文满心都是焦灼,想着一来一回的功夫就要小一个时辰,争分夺秒回家取了续命草粉,便应了一声继续匆匆赶路。 庄容回头就朝着王家走去。 见她再度来到自家,周氏挑了挑眉,“怎么又回来了?” “我爹和我哥上家里取药去了,走时交代我先去瞧王伯手指的情况,先给他处理处理伤口,把把脉,待会我爹来了好节省些时间。” 周氏不疑有他,立马请她进屋。 庄容来到厢房里,就瞧见王木匠奄奄一息躺在炕上,王天宁沉默不语地坐在炕沿守着。 想必方才她们在院子里说的话儿都被王天宁听去了,见了庄容进屋来,神色也不见诧异。 周氏和王天宁叮咛了几句,他才依依不舍走出屋,临走前,深深看了庄容一眼,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地出去了。 他什么话都没说,可庄容还是从他沉甸甸的眼神中看出了满满的托付。 想想若此时躺在炕上的是自己的亲人,她又该是何种心情? 想到这,庄容突然张口叫他,“天宁哥,没事儿,你爹一定会好起来的。” 王天宁朝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转身掩门出去了。 “婶儿,你也须得避让片刻。”庄容笑说:“我得给王伯把脉,我家有一套家传的诊脉法子,须得周遭安静才成,婶儿若在,我没法静下心来。” 周氏忙点点头,这种小事自是不和她纠缠,掩上门出去了。 庄容这才看向炕上的王木匠,约莫疼了一晚上没睡,他这会儿才沉沉的睡去,眼底两片青影,嘴唇苍白无血色,许是还没顾上换,棉被上大片的血迹早已凝固,瞧起来十分刺目。 庄容深吸口气,悄悄走上前,手掌摊开,掌心赫然现出一枚仙果。 第633章 催促 王木匠睡的很沉,双眸紧闭着。 庄容轻轻挤压仙果,让果汁一点一点滴进他口中,动作也不敢太快,生怕他呛醒了。 如此反复,直到一整颗仙果已经挤不出什么汁水来。 接着,她动作轻柔地打开缠在王木匠手上的棉布,一层层揭开后,就看到断指上的污血,伤口处白骨森森,瞧着就毛骨悚然。 庄容环顾一圈,见床头木柜上搁着个铁盆,里头装了清水,约莫是用来给王木匠擦脸的,便心念一动,端着盆进了空间,在灵泉水中清洗过后接了一盆灵泉水,便立刻回到现实世界,轻柔地冲洗着伤口。 如今庄容已经很熟练地用意念操控空间里的事物,想了想,又用意念取了些续命草粉兑进灵泉水中,喂给王木匠喝下。 做完这些,她赶忙拾掇好柜面和铁盆,清了清嗓子,推门走出屋。 周氏立刻迎上来问:“怎么样了?” “王伯眼下脉象很稳,不过有些虚浮,想是这几日失血过多造成的。”她赶在周氏发问前便说:“不过婶儿别担心,我家那些珍惜草药有极强的愈合功效,除此之外还补气血。” 说这些话儿时,她心里头也直发虚,毕竟不是专业通晓雌黄之术的医师,只能凭经验瞎掰几句。 好在周氏对此也是外行,听了她的话儿,眉间的忧愁略微散了散,却还是催问:“你爹他们几时能来?” “就快了,婶子耐心等待。”庄容忙说。 周氏忧愁地叹气一声,王槐从外头进来,手里捧了一碗煮好的鸡蛋,“娘多少吃些东西吧,这样下去身体可怎么熬得住。” 周氏摆摆手,“你爹这样,我哪来的胃口。” 庄容不动声色听着她俩的对话,心念一转,怀里突然多出一包鼓囊囊的物事。 她起身,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摊开,露出里头黑圆黑圆的小果子。 把果子捧到周氏面前,“婶儿,你吃几个葡萄果,这是我家自己种的。” 周氏心里本对清水庄家有嫌隙,拒绝的话儿已到了嘴边,可又看着小姑娘黑亮的瞳仁里一脸担忧之色,到底把话儿咽了下去。 寻思着清水庄家如此讨好,这是想求她原谅。 怨气仍在心头,宽恕哪有那样简单? 可不管怎么说,庄文父女上门来态度极好,又是忙活着去取药给丈夫治手,看在这件事的份上她也不好再横眉冷对。 便伸手捏了一颗吃了,她如今哪有心思品尝果子,饶是如此,也嘶了一声儿,诧异地看庄容:“这是什么果子?味道竟这样香甜?” “是简哥儿上山挖来的野果树,我爹把它们栽种在院子里,没想到也成活了,这果子生津解渴,又补充体力,婶儿多吃几颗才有精神照顾伯伯。” 王槐长这样大,也是头一次见这果子,她对庄容这小丫头倒是印象不错,瞧见小丫头诚惶诚恐站着,有心想让她落座,只是一想到庄家做的那些事儿,又寒了脸色。 周氏就摆摆手,如今什么样的美味也抵不过老伴重伤在床的忧心,只吃了一颗便不肯再吃,目光一直顺着堂屋看向大门外,盼着庄文快些来。 第634章 态度有所软化 倒是王天宁宅心仁厚,想是看她一个小姑娘,大老远来也没喝上水,便端了杯水进屋,放在庄容身侧的小几上,王槐见状,在旁冷哼了一声,却也没阻止。 庄容正要道谢,王天宁却不等她说什么便转身进了厢房,又坐回炕沿直愣愣瞧着他爹。 从这就能看出王家人的厚道,家里因庄家蒙羞受难,他们气恨归气恨,却改变不了骨子里善良的本性。 又过了不到半时辰,门外闪过两道人影,周氏和王槐忙起身往外走。 庄文快步进院子,带了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额头上渗满汗珠,说着话儿,脚上也不耽搁地往厢房里走,“王大嫂快去地窖里取断指来。” 周氏和王槐立马往外跑,取了断指进屋后,王天宁早已细心地端来水盆给庄文洗手。 庄文洗干净手,便去看王木匠的伤势,王家母子几个目不转睛地看庄文,就见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把一种墨绿色,带有异香的粉末往王木匠的手指上洒,接着把那断指用沾了烈酒的棉布清洁了,续接在手上,最后一层层缠上新棉布。 做完这些,庄文总算大松一口气,他知道续命草的奇效,却也不能保证这断手真能接上,言语间还是有所保留,说是这草药稀罕,简哥儿脸上曾有道疤,用草药敷过没几日就消退的一干二净,想来对断指是有些效用的。 王槐沉着脸儿说:“若是三日后我爹的断指腐坏了,连累了整只手,少不得要上医馆去买更贵的药材,我家因这回的婚事吃紧,已拿不出这些钱儿了。” 母亲和弟弟都是实诚人,这话儿也只能她站出来说,出嫁为人妇的闺女到底是不一样,娘家出了事儿,她表现得十分强势。 她有此顾虑,庄文也表示理解,忙说万一续接不成,一切药材钱儿包在自个儿身上。 王槐见他答的痛快,便不再说什么,但转瞬她想到什么,面色又沉了一截儿,说道:“你们一家三口上门致歉,又给我爹医手,我们娘几个心里是熨帖了不少,可说到底我爹会受伤也是你家秀娥出逃引起的,秀娥没了娘,自有她爹和奶奶,说起来这事儿原不该你家担,怎么如今也不见秀娥她爹和她奶奶来一趟?他们是觉着这事儿自家没错,还是想默不作声把这事儿给揭过去?” 她句句针锋相对,庄文听得心里苦笑连连,这话儿该怎么答?总不能说他大哥和娘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想着过来致歉,只一心想撇了这烂摊子不管。 几次话到嘴边,都觉得不合适而顿住。 王槐瞧他支支吾吾的模样,脸色就更难看了。 庄容见状,生怕又激起王家人的仇恨,赶忙解释说:“我奶和大伯这几日为了凑钱儿焦头烂额的,秀娥出逃卷了家里的钱儿,我奶没办法,这几日东凑西借的,就想赶紧把钱儿凑上给王伯伯家送来。” 王槐脸色顿时好了不少,坐下来叹气说:“谁家都有难处,听你这样说,想必他家眼下也困难,可说起来,我家才是最无辜的,一心一意想着把秀娥娶回来,临到头却给我家这样的打击,我爹伤了手,断指今后就是续上也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利索。” 第635章 不赞成 “是是。”庄文赶忙应和,宽慰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回确实是我家的不是,我们一定会想尽办法补偿。”他看向周氏,说道:“也不瞒嫂子,我今个来也是受了大堂嫂重托,大堂嫂十分珍视两家多年的情分,想着事情已经发生了,该补偿的断然不会推卸,也请嫂子宽恕则个,别让两家往日的情分散了。” 周氏深吸口气,眼泪就在眼眶周围打着转,摇摇头,凄楚道:“出了这不光彩的事儿,两家往后还是少走动吧,你转告艳秋,她是一番好心,为何却给我家说了这么一桩亲?如今害的阿宁成了笑话儿,他爹又变成这样,往后两家还怎么像从前一样往来?” “娘……”王天宁赶忙掏了帕子上前去宽慰周氏。 “你们走吧,和我娘在这说这些也没什么用,这几日就看我爹的手能不能好,若续上了,我们一家的损失总算弥补了些,若续不上,往后你们也不必来了,三日内叫他们把欠的聘金钱儿还上。” 她这话儿虽也是在赶人,却比庄文一家刚来时的语气温和多了,庄容踅摸着她的语气,像是有些松动,但心结并未打开。 今个只来了一回,得到眼下的结果已算很好了,她便悄悄拽了拽庄文衣袖,示意她爹告辞。 庄文也知道,眼下断手续上了,也就没了继续逗留的必要,说的多了,周氏和王槐必然又想起秀娥逃婚的事儿,反倒愈加来气,便果真起身告了辞,说是过两日再来看。 走时庄容把一兜子野葡萄果留在木几上给周氏吃,周氏和王槐看也不看,一个背过身去叹气,一个直接进了厢房去看王木匠,倒是王天宁,送他们出门时,朝她抿抿唇,眼底滑过些微的感谢之意。 庄容瞧了心里暗暗一叹,这少年心思这样柔软善良,秀娥错过了他,往后再怎么寻觅怕也寻不到这样好的夫君了。 一家三口告辞离开后,立马去了望林庄家。 大李氏把他们迎进门,急得问:“怎么样了?” 庄文把大致情况说了说,自然没敢转告周氏那一番不相往来的话儿,只是宽慰她说王木匠的手兴许能好,若续上了,庄健家再把欠的六贯钱还回去,过阵子约莫周氏也能消些气。 大李氏听了,眼底转过一道懊丧,低声叹了叹,“进屋坐吧。” 庄明三兄弟都在堂屋里等着庄文,自从出了这事儿,几兄弟连着几天没上果园去,只让庄坤庄虎两个不时去照料,如今都是赋闲在家。 听庄文说了情况,庄明几个都是松了口气,这会儿庄老太爷和庄金不在堂屋,说是进屋休息去了,庄明这才把老太爷的决定告诉庄文。 庄文听了,倒是没说什么,只说是王木匠的手若万幸能接上,卖果园补偿的事就可以暂缓缓了。 私心里他是不赞成庄老太爷的做法的,这三十亩果园是三兄弟奋斗了多年才渐渐置办上的,一口气全卖掉补贴了王家,自家的三房子孙今后用钱儿怎么办?只靠一点耕地,怕是又要回到十多年前紧紧巴巴的日子。 老太爷做事虽正直仁厚,可因为他这份仁厚却让家里人跟着受苦,他是有些不赞成的。 第636章 试探王家 不过,他也识趣的没吭声,两家关系再好,到底也只是亲戚,并非一家人,卖果园的事儿是望林庄家的家事,容不得他拿什么主意。 大李氏小李氏几个早备好了饭,见已经下晌十分,便热情地留着庄文一家三口用饭。 晚饭后,庄文便急着要走,想起今个巡案大人判他娘赔九贯钱儿,他心里总有些莫名担忧,怕他娘又上门来闹,桃红和小宝两个在家应付不来。 吃过饭便匆匆告辞。 回村后,家里倒是风平浪静,桃红絮絮叨叨说着:“下午里正又来一回,说是这些天要是老庄家来闹事,只管上他家去喊人。” 里正的态度,让庄文心里安稳了不少。 当天晚上,风平浪静,到了次日,庄王氏没来,倒是庄显贵上门来了。 他一进堂屋便沉着脸儿说:“听说你昨个上望林了?” “是。”庄文点头,他爹一连几日没现身,让他心里有些怒气,当下也没客气,淡淡说:“我不去又换哪个去?难不成指望爹娘和大哥去?秀娥是跑了,可丢下这些烂摊子总归要有人去拾掇,谁都知道这事麻烦,吃力不讨好,可不做,良心上过不去,有些事儿,人在做天在看。” 庄显贵老脸霎时变得又羞又怒。 他也知道这几日缩在家里不像个样儿,可老伴和儿子上外头又哭又闹,让他怎么办?和他们一块上外头闹腾他嫌丢人,可别的法子他又半点想不出。 眼下他的一番不作为被老二儿子点破,面上挂不住,便气急败坏地冷声说:“你是读书人,也该知道仁孝,有话直说,别在爹跟前儿阴阳怪气的!” 不等庄文回话,他又是吼出一嗓子,“你上望林家去,就该上家里知会一声,你倒好,也不说,自个就去了,叫人家王家看着这家的人都不懂规矩,你但凡说上一声,你大哥哪怕不去,爹也会跟着去瞧瞧。” 先发制人的质问,多少能掩盖他的心虚。 庄文哧的一声冷笑,“爹扪心自问,若是我吱声了,爹真的愿意拉下那个脸去?我今个和王家的解释了,爹娘正忙着筹那六贯钱,王家倒是没说什么。爹要这样说,三日后我还要上望林家去,爹是随我去还是不去?” 庄显贵噎得一滞,嗡声说:“自然去。” 又问:“他家还说啥了?王木匠的手好些没?” 庄文笑的有些凉,“爹总算想到问一问了,四根手指断了,能好到哪儿去?” “你这是什么狗屁话,他家出了事,难不成咱们心里头好受?没第一时间赶过去,一是手里头没钱,再一个,也怕你娘和你大哥不懂说话,叫人家更生气了,你去这一趟也好,他家这就算是罢休了?” 庄容在外头听了半响,听了这话儿,当下明白了庄显贵来的目的。 弄了半天就是跑来旁敲侧击的问话儿的,想知道望林王家是不是不肯善罢甘休。 她撇撇嘴儿,意兴阑珊地走远,省得再听下去来气。 第637章 夫妻扯皮 父子俩交谈的并不愉快,庄显贵走时,庄文也没起身相送,庄显贵绷着张脸儿独自跨出堂屋,不经意瞧见院子里欣欣向荣的景象,不由得愣了愣。 鸡舍门被桃红打开,乌泱泱拥出来三十多只肥鸡,鸡群直奔菜地而去,争相啄着菜田间的虫子。 庄显贵自是不知道,灵泉水浇灌的菜地,连菜地里的虫子都格外肥硕,每日庄容总要把鸡群放出来散养半天,日子长了,鸡群知道菜地里能吃到好吃的,便专往菜地找虫子吃。 庄显贵又往墙根看,见白行简拿着个木水壶在果树下浇着水,果树上结着黑亮黑亮的不知名果子,瞧着就好吃。 庄显贵心里就郁塞起来,阿文家日子是真不一样了,就连他家菜地里的菜叶都仿佛比自家菜地那些叶子大了一倍。 当他神情郁郁走向大门边时,忽听得厨房里一阵呲啦声儿,有什么东西下了油锅,接着,一阵袅袅的肉香袭来,庄显贵便知道是庄容正在厨房里炸肉丸子,顿时饥肠辘辘的。 这不年不节的,竟也吃的这样好,想想自家,自打年后,顿顿苞谷珍青菜大萝卜,他有几回实在受不住,让庄王氏上外头去割肉,庄王氏只说是叫他再忍忍,等放贷那钱儿收回利息就立马去买肉。 算算日子,明个就满一个月了,庄显贵总算提起些精神,大步往家走去。 庄显贵回到家,家里不出意外又是冰锅冷灶的,他跨进厨房,只在案板上找到一颗发硬的窝头,顿时气的往堂屋去。 庄王氏和庄健正在堂屋合计着事情,不成想庄显贵冲了进来,指着庄王氏便说:“都几时了,饭也不做?” 庄王氏叫他吼的一呆,随即嗖地从椅子上站起身,顶撞道:“如今家里判赔九贯钱,谁有心思做饭,要做,你去做!” 庄健也跟着嘟囔一句:“爹那嘴莫不是比皇帝老儿还金贵,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吃。” 庄显贵气的脸色白发,被媳妇数落也就罢了,连儿子也这样不尊重自己,这个家,他如今是越来越说不上话儿了。 “你不做,全家都一块饿死好了!”他撂下一句,气呼呼地走了。 庄王氏哪料到他一回家便莫名奇妙发一通怒火,顿时憋屈和怨气直往上窜,立马在他身后叫骂:“要死你自个儿去死,反正你活着也是屁事不顶,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和阿健急得冒火,只差去抢,你可好,有空就上外头去闲转悠,这回筹钱儿,你但凡能上阿文家筹半个子儿,我也给你好吃的好喝的伺候上,你屁事儿不干,还想吃好的?呸!老不知羞!” 身为一家之主,被媳妇如此数落,庄显贵感觉到极致的屈辱,气的转身厉声道:“我不顶事,你顶事?你顶事就不会把钱箱子的钥匙给秀娥偷去!” 庄王氏简直气到了极点,立刻叉着腰从堂屋冲出来,咬牙切齿说:“这事儿可怪不得我,夜里你不也睡的死猪一样?丢了钱儿就怨我?再说了,要不是我前头和阿健早做打算去放了私贷,家里可就真穷的揭不开锅了,你倒说说你给家里做了啥事儿?自个儿没屁本事不说,阿文那也要不来钱儿!” 第638章 做美梦 庄显贵让她贬损的脑羞成怒,双眸冒火地盯着庄王氏,心里酝酿着一个可怕的念头,这老婆子不收拾收拾是不行了,再有难处也不能叫全家饿着肚子,她饭也不做,一口热水也不烧,压根就不是个过日子的人。 眼下竟还振振有词数落他这个一家之主,亏他当年不嫌弃她娘家穷,把她娶回来,到如今看来就是场笑话儿。 就在他气的恨不能冲上前教训庄王氏时,庄健却突然从屋里走出,“爹,你就消停着些吧,我和娘存那些钱儿,明个就能取回一个月的利息钱儿了,再算上梅芳留下那点私房钱,刚够还账,还完账再坚持一个月,下个月又有利钱儿,到那时咱们日子就真好起来了,爹弄不着钱也没关系,消停着些,等着过好日子就成,别整日嚷嚷,吵的我头都大。” 说着,护着庄王氏进堂屋去。 庄显贵这才发现,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庄王氏一个鼻孔通气了。 他脸色发白,已然处在发作的边缘,却到底说服自己隐忍下去。母子俩背着他去弄了私贷,说是能挣大钱儿,若真是这样,且让她气焰嚣张一阵子。 庄王氏每一文钱儿都算的精细,眼下入不敷出,自然不肯再破费,傍晚就做些玉米面糊糊,配上春日里的野菜充饥,庄显贵不是滋味地吃着,听着母子俩商议明个上县里去取钱儿的事,闷声道:“这事儿不要大张旗鼓的,这么大的利息,叫别人听去了遭人眼红,没准都争着抢着去。” 庄王氏和庄健听了纷纷白他一眼。 庄健说:“爹当这样的好事儿人人都能碰上?人家钱庄一个月也就收百两银子,多的就不收了,我和娘也就是运气好,正碰上他们收本金,换别人去打听,恐怕连门路都摸不到。” 庄王氏对白天的事儿心里还有余火,撇嘴说:“你爹知道个屁,别听他的。” 庄显贵心里窝火,“啪”地一声儿把筷子撂下,头也不回地出了屋。 再到次日,天不亮庄王氏母子便穿戴整齐地牵着牛车出了门。 经过庄文家皮工坊时,庄健见里头又是络绎不绝有人进出买兔皮,不由得心里发酸,狠“呸”了一声儿,说道:“等还了账,且等着再缓一阵子的,等咱们手里有了足够多的钱儿,非得好好臊臊他家。” 同是兄弟,眼下庄文日子过得这样滋润,他心里是又眼红又来气。 这话儿说到庄王氏心坎里,她嗡声道:“说得对,让村里人都看看,到底谁家是真体面,尤其是里正,叫他家好好瞧瞧,往后村里谁家最富有,看他以后还向不向着阿文说话。” 说完,仿佛自家真成了首富,昂着下巴,好不扬眉吐气。 庄献也越发迫不及待上县里去拿钱,狠狠抽了牛背一鞭子,牛车顿时急行起来,牛儿不要命的赶路,母子俩赶早就上了县里。 牛车停在钱庄门口,庄王氏立刻跳下车,没头没脑冲进钱庄里,“刘掌柜呢?” 柜面里的掌柜抬头,莫名奇妙瞥了庄王氏一眼,心说哪里来的泼妇,脑袋病的不轻,复又低下头,不搭理她。 第639章 早跑了 庄健顿时蹙了眉,不满道:“我娘说话儿,你咋也不理人,问你呢,你们刘掌柜哪去了?” 他虽是乡下人,可自觉如今入了放私贷的伙,已是比大多数城里人都强了,说话儿也硬气了不少。 那掌柜冷哼一声,冷淡地盯着庄健说:“我们钱庄里可没有个刘掌柜,鄙人姓李,还有位朱掌柜,另有四位伙计,却都没有姓刘的。” 庄健和庄王氏面面相觑。 他不死心地又问:“这不可能,真有个刘掌柜,他留着两撇小胡子,瘦瘦小小的,眯缝眼,前回来钱庄他还在,还送了我家十斤粮食。” 掌柜的面色不变,心里却已是了然。 钱庄虽是朝廷开的,可各地钱庄总会有些背着朝廷的利益勾当,中间牵扯到见不得光的利益,他们钱庄自然不例外……前头的确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包庇了一家地下钱庄。 只是那刘老板早就跑了,那姓刘的和钱庄本没关系,打着钱庄旗号招摇撞骗也是他自个儿的事儿,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给自己惹麻烦。 当下便冷斥,“去去去,哪里来的捣乱的,我们钱庄可没这个人,睁大你们的狗眼瞧瞧,钱庄可是朝廷产业,这里是朝廷的买卖,你加再乱喊乱叫的,可别怪我报官了。” 报官,又是报官! 庄王氏和庄健如今一听见报官就头大,瞧着那掌柜的一脸蛮横,根本不给他俩说话的余地,三句话没有就说要报官,顿时也不敢再造次,灰头土脸从钱庄里退了出来。 “娘,咋办!他们可不会不认了吧?”庄健面上透了紧张不安。 庄王氏把心一定,“慌什么!咱们上刘掌柜宅子里去。” 上回交易时的小巷子,庄王氏记得一清二楚,当时刘掌柜也说了,往后找他时若钱庄寻不见人,可到那处私宅去。 庄健勉强按下焦灼的心思,母子俩立马往刘掌柜私宅去。 半刻钟后,两人已站在那处私宅门外,庄王氏刚要上前敲门,冷不防院门突然开了,一个胖妇人端着一盆洗菜水径直往外泼。 庄王氏和庄健躲闪不及,双双被泼的浑身湿透。 庄王氏又气又怒,却也不敢开骂,抹擦了一把脸上的脏水,抬笑脸挤上前问:“劳烦这位小娘子,我们找刘掌柜,还请让刘掌柜出来见见,我们有急事。” 那胖妇人满脸横肉,一看便是个蛮横的,庄王氏说话都透了几分小心翼翼。 “我们这儿,没有刘掌柜,你找错了!”说着,便要关门。 庄王氏和庄健见状急了,赶忙挤过去拦她。 胖妇人“砰”一声撂了盆儿,恼火道:“怎的?要碰瓷儿?我可告诉你们,我在我家屋外倒水天经地义,是你俩自己不开眼凑上来的,怪谁?” “不是,我们不是碰瓷儿的,我们是奔着刘掌柜来的,前头在他这里存了钱儿。”庄王氏嘿嘿一声笑,“这不,刚满一个月,我们想把一个月的利钱儿先取回来,当时说好的,一个月满够利息钱儿,我们可以随时上门取用。” 说着,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张纸,打开说:“手续我们都带着呢,这上头有刘掌柜亲盖的章子。” 第640章 意识到被骗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这里可没有刘掌柜,你们是聋了还是瞎了?”胖妇人见庄王氏这样聒噪,怒了,狠推庄王氏一把,把她推的踉踉跄跄退下台阶儿。 庄王氏心头一慌,顺着门缝往院子里瞧去,一眼瞧见晾衣绳上搭满了孩子的衣裳,又见着院子里有两个三四岁的小娃娃在玩闹,院中间放了口石磨,旁边的大桶里装了满满的豆浆。 明明还是相同布局的院子,可瞧起来又陌生的厉害。 她记得上次上门时,里头干干净净,廊檐下放了把太师椅,一侧矮几上摆了全套的烹茶器具,刘掌柜舒舒服服坐在太师椅上,身后有两个侍女服侍着,连立字据盖戳都有人代劳。 可这回,院子里竟大变样,居然住进来一个做豆腐的胖女人。 庄王氏心里顿时慌了,“敢问小娘子,你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胖妇人狠瞪了庄王氏一眼,“半月前儿!你俩到底走不走,不走我可不客气了!” 她闪身从墙根取了把铁锨照着庄王氏母子便追打。 母子俩登时狼狈不堪地躲闪,“砰”一声儿,大门紧闭,里头传来胖妇人尖锐的大嗓门,“当家的,你是头猪吗,快日上三竿了还在睡,咱屋被贼人盯上了,还不赶紧出来!” 庄王氏和庄健齐齐打了个激灵,也不敢多逗留,赶紧往胡同外走。 走出胡同,两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阴郁。 “娘,会不会记错了?” “绝对不会,这胡同里就他一户院子,从外头看,东北角和西北角各有一颗柳树,位置都没变!就是化成灰我都记得!”隐约意识到什么,庄王氏心里天塌一般的失望,却还是打起精神说:“说不准是搬家了,咱们一家一家找。” 十贯钱不是小数目,加上利息钱儿总共是十五贯,这钱儿若是被骗走了……庄健压根想都不敢想。 他沉默地跟在庄王氏身后挨家挨户敲门。 两人每到一处便被人给轰出去,倒也不怪县城民风彪悍,搁谁身上,大清早被陌生人敲门,问东问西不说,又一脸窥探之意地往院子里瞧,叫人不防备才怪。 就这样,寻遍了半个城北,母子俩吃了不知道多少闭门羹和冷言冷语,庄王氏脸色越发惊慌不安,庄健也累了,气急败坏地把手里的干粮包袱往地上一砸,就地坐在地上歇下,“不找了!这姓刘的指定是骗子,卷了咱们的钱就逃了,咱们上官府报案!早些抓回来早些还咱的钱儿!” 他终于绷不住捅破谁也不愿张口戳破的事实,庄王氏再也压抑不住满心的失落和绝望,“啊”的一声儿,双臂扑打着膝盖大哭,“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手里就那俩钱儿一文不剩给骗去了,这是要逼死我哟……” 立马围过来一群人对着庄王氏指指点点的,到眼下庄王氏已顾不得面子不面子的,可庄健却嫌她丢人,余光瞧见围观人群里有好几个颇有姿色的妇人,立马红了脸儿,撇了老娘躲到一旁去。 庄王氏哭了几嗓子,意识到什么,立刻跳起来在人群中搜索庄健的身影。 第641章 吃哑巴亏 她擦了擦眼泪,瞪了瞪围观群众,佯装无事地走到路边把庄健拉走,小声嘀咕,“咱们放私贷这事儿……能报官?” 庄健叫她问住,面色变幻不定。 当初那刘掌柜似乎说过,这事儿是私底下的,没法搁在明面儿上,故而签存根时选择去私宅保密进行,说是官府禁止放私贷。 那些话儿他还记得,顿时就拿捏不准了。 “这可咋办。”庄王氏慌乱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杀千刀的刘掌柜,难不成真卷钱儿逃了!咱们寻不见人,又不能报官,可该怎么好?” 庄健咬咬牙,“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走,咱们上县衙看看去!” 庄王氏有心想劝他,却也拿不定主意,浑浑噩噩跟着庄健往县衙方向走。 母子俩到了县衙门口,见了两个守门的衙役在外站岗,庄健灵机一动,按了按庄王氏肩膀,低声说了几句。 庄王氏听了,一连的点头,“就这么办,还是我儿脑袋机灵。” 庄健瞅准时机,小跑上前,点头哈腰地对其中一个衙役说:“这位官爷,小的想和您打听个事儿。” 那衙役是个中年人,五官周正,一身正气,倒也不无视他,扫了他一眼,“问便是。” “是这样,我听说县里有放私贷……” 话儿还没继续往下说,那衙役竟然双眸瞪圆,冷冷盯视着庄健,呵斥:“放私贷违反朝廷律法,你打哪儿听说的,又是听谁说的?” 竟是一副追根究底的架势。 庄健一听这话心里便是一咯噔,想着完蛋了,连忙摆手,解释说:“不不不,我也是多年前在街上不知道听哪位路人说起过,那人现在早寻不见了。” 那衙役便一本正经教训了庄健几句,叫他遵纪守法,莫要想那些一步登天的违法勾当。 庄健哪里敢不虚心听,不迭地点头应是,挨了好一顿教育之后,讪讪地回到庄王氏身边。 也不敢在衙门门口多说什么,拉着庄王氏便往远处走。 母子俩走到城门附近,庄健才跺了跺脚,咬牙切齿道:“这回完蛋了,放私贷违反朝廷律法,衙门知道了,不但不帮咱们找回那些钱儿,咱们还得被抓进去坐大牢!” 庄王氏登时眼前一黑,险些就要倒下,庄健眼疾手快拉她一把,“娘,眼下可咋好?钱儿全没了,王家又要聘金钱儿,官府也盯着咱们,难不成真卖耕地?” 一想到卖耕地,庄王氏心口像被人剜走一块似的,“不行,把耕地卖了咱屋可就损失惨重,往后更艰难了,不成不成,说什么不能卖!” 她挣扎着站直身体,发狠道:“让我卖耕地,不如让我去死,阿文有的是钱儿,叫他出!” 庄健连忙说是,“娘说的对,我就不信他宁可看着爹娘水深火热的,也舍不得出几个子儿,他到底是娘肚子里出来的,没有爹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养大,他哪有今天!” 母子俩都定了心思,决定回村去找庄文掰扯,事到如今,也没了别的法子,放贷这事儿吃了场哑巴亏,只能先顾好眼前,把还钱儿的事给解决了。 母子俩空欢喜一场,双双神色阴霾地回了村。 第642章 庄显贵暴打庄王氏 这个时间,午饭刚过,庄显贵也没心思吃早上的剩菜剩饭,两手背在身后,焦灼地在院子里绕着圈,一心盼着母子俩归来。 按说他俩天不亮就动身,取个钱儿的功夫赶正午也就回来了,可眼下,午饭时间都已过去了,庄显贵越等越心慌,眼皮子直跳,总觉得出了什么意外,正要出门去看,一转身,冷不丁见门前走进来俩人,正是母子俩。 他眼睛一亮,激动地迎出去,“老婆子,钱儿到手了?” 庄王氏一路上强忍着满心的失落,到这会儿,那一口气再也提不起来,没等进堂屋就瘫倒在石阶上,抱着柱子痛哭:“我这是遭了什么报应哟,老天爷不长眼,偏不让家里发大财,反而要和咱们对着干,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庄显贵顿时愣在那,不敢置信地说:“钱儿,没拿回来?” 没人搭理他,庄王氏只顾着哭,庄健深吸一口气,想说些什么,却提不起精神张嘴,一脸懊丧地进了屋,把门摔的震天响。 母子俩的反应,让庄显贵意识到什么,他顿时没了耐心,疾步走到庄王氏面前,揪着她的头发把人提起来,咆哮道:“你倒是说话儿,到底咋回事!不是说好上钱庄去拿五两银子,钱儿呢!” 庄王氏被吼的一懵,头皮一阵生疼,她哪里知道,庄显贵多日来隐忍的怒气早已在这一刻濒临失控,咬牙切齿地瞪着庄显贵,“你给我撒手!钱儿没了!被骗了!你这会儿知道着急上火了?晚了!” 庄显贵双眸几欲喷火,松了庄王氏的头发又去抓她衣领,近乎把人提起来,“你说啥?钱儿没了?被骗了?” “咳咳……”庄王氏一阵憋喘,“你个屁事不顶的……你给我撒手……你伤了我阿健他和你拼命……咳咳……” 她此刻嘴上若知道服软倒好,却偏偏又说了一句“屁事不顶”,庄显贵连日来的憋屈在这一刻顿时积压到了极致,当下不但没松手,反倒一把掐住庄王氏的脖子,颤声说:“那五两先不说,阿文凑给家里的十两银子呢,也叫骗去了?” 庄王氏咬牙和他较着劲,用力瞪庄显贵,“没了,一文都没了!” 她表面凶横,心里却有些慌,这时候的庄显贵让人感到害怕,身上有股子疯狂劲,像得了失心疯。 “你个败家的臭婆娘!”庄显贵用力又掐了一把,庄王氏险些给掐晕过去,脸上已现了哀求之色,若这会儿能张口,她指定不再嘴硬,立马求饶了。 庄显贵仍不放手,像是要宣泄心中所有的怒气,扬起一拳狠狠揍在庄王氏脸上,他拳头像是围了一圈铁板似的,庄王氏整个人被打的飞出去,一头栽在对面的堂屋外墙上。 “啊!要杀人了啊!!”庄王氏沙哑地大喊大叫,眼瞧着庄显贵像个杀神似的黑着眉眼又上台阶,顿时吓得从地上爬起来,没命地往庄健房里狂奔,“阿健!阿健!你爹要杀人了!” 庄健听了外头的动静,开门便瞧见他爹正阴气森森地追赶他娘,他立刻跺跺脚,“爹!娘!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庄显贵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任何话儿,他三步并作两步的从后头抓住庄王氏,照着她的脸上又是一巴掌,“我叫你去放私贷,我叫你做美梦,这下好了,十贯钱给我败的一个字儿不剩!” 第643章 明白了原因 不多会儿,老庄家小院里便响起一阵杀猪般的哭声,伴随着庄显贵明显拔高了嗓门的叫骂和责打声,间或有庄健焦急的拉架声。 平日里家家户户都低调过日子,就数老庄家动静最大,邻里邻居听着他家院子又鬼哭狼嚎的,早已习惯,不知道今个又是为了什么,纷纷都出门瞧热闹。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一里外的庄文家。 午饭后一家人正坐在堂屋里小憩,庄文说起望林王木匠,心里有些不放心,虽才过去了两天,可堂哥那边没传来消息,他有些坐不住,和庄容简哥儿商量着,打算下午去望林看一回,瞧瞧王木匠伤势如何了。 庄容的意思是,既然去,就把上次落下的礼带上,从两家定亲以来,王家前前后后给老庄家送了不少东西,满满的诚意,着就冲着这一点,自家上门去,除了点心吃食,也该带几样值钱的,叫王家人心里舒坦些。 上回皮子送过了,这回送什么叫庄文犯了难,想着若不然就和简哥儿专门上县里采购一趟,然后再去望林。 正合计着这些事,张氏和巧珍母女俩忽然从外头进来了。 张氏神色匆匆上了台阶儿,进屋便说:“阿文兄弟,不好了,你爹娘在院子里打起来了,你爹发了狠,要把你娘往死里打,你大哥拉都拉不住,全村有半数人都上他家去瞧热闹了。” 庄文脸色一变,大惊失色起身说:“出了什么事儿?” 在他的印象中,他爹庄显贵是个喜欢当甩手掌柜的,凡事不爱较真,家里大小事全是他娘说了算,他娘嘴皮子利索,为人又强势,他爹多半情况不和他娘计较,偶尔吵的急了,也是两手一背上外头去闲转。 为这,邻里邻居的同辈经常明里暗里取笑他爹,说:“老庄头,你家到底谁做着主?” 他爹每每听了,便是虎着脸儿说:“柴米油盐的婆娘做主,大事我做主!” 话儿如此说,不过是为了挽回一些颜面,关起门来他照样事事妥协。 几十年来,几时听过他爹发火动手打他娘的? 所以张氏的话儿,让他震惊。 张氏也有些模棱两可,“你爹打你娘时,一直骂咧着把十贯钱儿败光了,好像是,你娘在县里被什么人给骗去了,到底怎么回事儿,谁也不知道,只知道约莫是为了钱的事儿。” 庄文听了这话儿,心下突然有些明白,他看向庄容,见她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为着什么事儿,庄文心里便有了底,当初闺女说过,十贯钱给是给了,却要看他娘有没有那个本事留住,眼下看来,钱儿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张氏母女在场,也不好当场讨论这个,只问张氏:“打的很严重?” 张氏啧了一声儿,“怎么不严重,你娘两个眼窝子都是青的,牙齿也给打掉了,流了鼻血,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又说:“也不知你爹哪来那么大的火气,你大哥去拉架,也被你爹一脚踢在了身上,他那模样叫人瞧了就害怕。” 第644章 豁出去 张氏和庄文说着话儿,庄容便拉着简哥儿上门外,低声说:“我奶手里没了钱儿,这回只能卖耕地了,可她必定不愿意,可以肯定她还得上家来闹腾……” 顿了顿,交代说:“你和桃红婶儿先上隔壁皮工坊,若听到咱家院子里有动静,就立刻去请里正来。” 白行简点点头,“你自己多小心。” 说完便转身出门去了。 庄容回到堂屋,听着张氏问:“阿文,你可要去看看?” “不去了。”庄文摇摇头,“毕竟是爹娘的家事,我不好插手。” “也是,这档口你就别去蹚浑水了。” 庄文的态度张氏也不意外,庄王氏种种做派,让母子俩生分的几乎没了感情。 她起了身,眉宇间隐隐有忧色,“就怕你娘闹着闹着又上你家来,这样,我再上那头去瞧瞧,有情况再和你说。” 说完拉着巧珍又出了门。 另一边,老庄家院子里被村民围得水泄不通,庄王氏躺在地上指着庄显贵骂骂咧咧,庄健则死死抓着他爹。 围观群众也有劝架的,更多的却是看热闹的。 有几个妇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挑事说:“老庄叔,你打起老婶子来可真能下死手,就是不念在老婶子多年操持家事的份上,也得看在阿健哥的份上手下留情啊。” “不不不,话也不能这么说,老庄叔可是一家之主,一家之主就得说一不二,搁在我家,我娘要敢像老婶子一样说话儿,早被我爹揍回娘家了,还能等到今天?” 庄王氏听了这些话儿,喉咙里更是抽搐的厉害,叫骂的也更响亮了,“他就是个王八蛋!还一家之主,我呸!” 庄显贵顿时又要冲上来打庄王氏,被庄健死死拉住,他赤红着眼睛大叫,“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个臭娘们儿!今个你别活了,谁都别活了!” 庄王氏没了钱儿,心里本就存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眼下众目睽睽的挨打受骂,老脸早就丢光了,干脆豁出去,“噌”地从地上起身,叫嚣道:“我老婆子嫁来他庄家四十多年,伺候了他四十多年,生儿育女,把几个孩子拉扯大,到如今却连个畜生都不如!庄显贵,你不叫我快活,我也不叫你快活!你不是叫我死吗?我这就去死,叫大叫都瞧瞧,你是怎么把媳妇逼死的!” 说着,旋风般冲进堂屋,把大门从里头坎住。 围观群众一下子沸腾起来,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真要去上吊?” “阿健,还不快进屋去看看你娘!” “哎哟,老庄头,你瞧瞧你家这叫什么事儿,好了好了消消火,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总这么闹着也不是回事儿,快去劝劝你媳妇儿,说几句好话儿,可别真叫她想不开了。” 庄健也顾不得再拦庄显贵,松了手就往堂屋跑,砰砰砰敲门,里头不开,他干脆起了姿势,打算一脚把堂屋门给踹开。 正在这时,堂屋门却打开了,庄王氏穿着一身纯白的寿服跨出门槛。 看客们都是一愣,不敢置信地发问:“阿健娘,你这是干什么?” “好好的穿什么寿衣,多不吉利,快换了!” “哎哟,多大点事儿!何至于想不开呐!” 庄王氏冷笑一声,徐徐从里走出来,“我这条命就是贱命,不配死在家里,要死我就死到祖坟上去,顺便问问老祖宗,我做错了什么?今个我老头子当众这样糟践我,就是不想叫我活了,既然这样,我就上祖坟里吊死,一了百了,是非对错,自有下头祖宗们瞧着!” 第645章 风向变了 所有人都被庄王氏这一番话儿震的大惊失色,只有庄显贵冷笑一声,显然对此不以为然。 成亲四十余载,他是最了解庄王氏为人的,谁都可以去自杀,她王喜梅绝对不会,这婆娘不知道有多惜命,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去上吊。 眼下当着众人面寻死觅活的不过就是做个样子,好显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谁相信谁就是傻。 村民们瞧着事情越发不受控制了,庄王氏像是动了真格,纷纷劝说庄显贵:“庄叔,你就去给婶子说几句软话儿吧。” “是啊,人可就一条命,钱儿还可以再挣,为着几个钱儿的事,至于吗?” “叔啊,钱这东西多少是个头呢?一家子平平安安和和睦睦比啥都强。” 庄显贵听了这些话儿,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指责他把钱看的重,立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少见地较了真,脸红脖子粗地大声嚷嚷,“她是被骗去了十两银子!不是十文钱儿!农家人要攒多少年才攒够这个数儿?这钱本是要去归还望林王家的,眼下没了钱儿,就只能卖地,你们说她该打不该打!” 这话落下,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暗暗心惊。 都知道秀娥逃跑那会儿偷走了老庄家十贯钱,眼下庄王氏又丢十贯,这么算下来,老庄家的家底,不薄呐! 不过,再是不薄的家底,短短几天内损失二十两也是不小的打击,难怪一向沉默寡言的庄老头跟疯了似的打起老婆,搁谁怕都得气的发狂。 就有人跑去指责庄王氏,“婶儿,你也太不小心了,难怪叔生这么大的气,好好的钱儿咋就让人骗去了呢?” 庄王氏脸憋的通红,有心想解释,却怎么也不敢把放私贷的事儿拿到明面上说。 “就是说啊,搞不明白婶子咋想的,手里握着这么些钱儿,安安分分过日子就是了,还到处折腾什么啊?这下好,被骗光了,瞧把庄叔气成什么样了。” “啧啧,十贯钱呢,要搁着我家当家的,非得把我腿打断不可。” “我家那口子指定也打死我,庄叔还算是厚道着呢……” 听着越来越多邻里站在庄显贵的立场上出言指责自己,庄王氏险些气疯了,“嗷”的一嗓子嚎哭起来,哭声盖过了人们的议论。 “为了几个臭钱儿就这样糟践我,也不想想我为家里做的贡献,这么多年来,他管过什么啊?”她指着庄显贵,一桩一桩数落道:“两个儿子成亲,分家,带孙子,全都是我一个老太婆操持着,他长了张嘴就知道吃!” “老姐姐这话儿不对,张罗亲事带孙子,那不都是咱们妇人家的分内事儿吗,我家老头子也什么都不做。” 人群中顿时传来阵阵不赞同的声音,瞧着那些挑剔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庄王氏心头便一阵火气,干脆叫道:“好好好,他为了几个钱儿要逼死我,你们都顺着他!那我就去死,如了你们的愿!” 说罢,趁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时,旋风般往院子外面冲。 第646章 见老二最后一面 围观人群顿时发出一阵惊呼声,一窝蜂般追出去瞧究竟。 庄健也火急火燎追在后面,他娘胆小他是知道,可她娘惜钱儿也是真的,这回保不齐受了刺激真的想不开去寻死,那可就遭了。 往后再成亲,生儿育女,少不得还得他娘操持,没了他娘可万万不成。 人群乌泱泱走完了,院子里就剩下庄显贵一个人,冷不丁安静下来,他才听到西边屋里传来一阵阵婴孩啼哭声儿。 这才冷不丁想起,打从天亮到现在,宝福还在那屋里,一直没人管过他,约莫是饿的狠了,啼哭声不似往常响亮,反倒像小猫叫一样,听着就惹人心疼。 宝福是全家最得意的孙子,他心里划过一丝内疚,这些日子以来,家里出了不少事儿,实在忽略了这个孩子。 搁在往常,他定然赶紧去外头打羊奶回来喂他,可今个闹成这样,他正心烦意乱,哪有那心思去管宝福,转身便大步出了门。 他倒要看看王喜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以他对王喜梅的了解,哪怕就是天塌了她王喜梅也不会上吊。 到屋外,就见着人群都拥在道路两边,庄王氏却冲着西边走去。 有人在她身后喊,“老婶子,你不是要上庄家祖坟上吊,祖坟在东边,可不在西边啊。” 庄王氏是心里早打定了主意,不慌不乱,嘴角噙着冷笑说:“你们这些看热闹的懂个屁!我就是要死也得死的了无牵挂,眼下我老二儿子阿文还不知道他娘就要去了,我死前说什么也得回去瞧他一回,怎么?你们是生怕我不死?我连寿衣都穿上了,还怕耽搁这么一小会儿?” 这话儿落下,顿时没人敢接话茬,谁接了那就是被扣上逼死庄王氏的罪名,一时间也没人敢再多说什么,都不远不近地坠在庄王氏身后,徐徐往城西庄文家走动。 人群最后,庄显贵站在那嘲弄地低哼一声,别人不知道庄王氏打的什么主意,他是最清楚不过,这是又要借着这回的事儿去老二家薅羊毛去了。 事到如今,就是王喜梅上吊了,家里也欠了一屁股账,这些欠账不解决,日子就没盼头,王喜梅这么上门去闹,也不知阿文能不能松口。 想到这,他也急忙跟在后头,去往庄文家。 庄王氏一路哭哭啼啼,不多会儿就到了庄文家院门口。 庄容和她爹早得了张氏提前知会,这会儿都在院子里,一听着外头有动静,就知道是庄王氏来了。 庄容瞧她爹神色郁卒,双目空洞无奈地盯着门外,便说:“爹,你不用现身了,进屋去吧,交给我就成。” “不成,乌泱泱来了一群人,你一个应付不了。”庄文摇摇头,叹气说:“爹在,你奶总归不能对你怎么样。” 庄容撇撇嘴儿,“简哥儿已经去叫里正了,她翻不出什么浪来。” 庄文仍是不放心,对她说道:“一会儿你奶来了,你记得别作声,爹和她说。” 庄容抿了抿嘴,没出声,心里却想着张氏刚过来报的信儿。 第647章 孟氏起哄 张氏说:庄王氏寻死觅活,架势足的很,连寿衣都穿上了,走到家门外却变了方向,说是要上这头来瞧她爹最后一面。 她嘴上说的好听,其实就是跑过来接机卖惨的,若是她爹不出面制止,不帮衬着庄王氏解决家里的难处,落在全村人眼里,那就是大不孝,今个她是有准备来的,非得要从自家撬出银子来,可她偏不松口。 她轻轻眯起眸,眼底滑过一道念头。 正思量着,庄王氏人已经跨进门槛,打从进门起,哭声就响亮了好几倍,“阿文啊……我的儿啊……娘来看看你,见你最后一面……” 她哭哭啼啼冲进院子,身后跟进来一群人,直把庄家的小院塞得满满的,庄容往外看去,见小路上也围得水泄不通。 心里就冷笑一声儿,今个这阵仗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原想着庄王氏挨打是好事儿,没成想她连挨了打也有办法牵扯上她爹。 一眼见着院子里涌进来一群人,庄文面上微怔,站在廊下目瞪口呆,说不出话儿来。 心里明知道庄王氏上门是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可当着村民的面儿,只能压下怒意佯作莫名奇妙。 有时候他也很迷惑,大宋朝崇尚孝道,读书人尤其把礼义仁孝看得比命重,以至于有多少人不明不白的愚孝,更有人明明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却仍坚守着孝字当先,宁可苦水往肚子里咽,只为了不背上不孝的罪名,难道这就是真的孝顺吗? 随着年纪慢慢增长,他常常想,圣人们写出四书五经教导后辈,历代读书人皆是心悦诚服的奉为真理,他亦是知行合一,所以早年间,即使他知道他娘并非慈母,却也多番忍让,避免争执,眼下看来,这些道理于老百姓来说根本毫无用处,反倒成了桎梏一个人的枷锁。 后来,他彻底得出一个和真理相悖的结论:若父母仁爱,则子女孝顺,若父母不仁,便该独善其身才是真理! 在心里把那些个圣人真言讽刺了一通后,他才抿唇说:“娘这一身装扮,是怎么了?” 不等庄王氏开腔,自有人帮着说:“你娘不慎叫人骗了十两银子,你爹气坏了,和你娘闹了起来,你娘眼下想不开,要去寻思,说是死前再见你一面。” “阿文,你快劝劝你娘,也叫你爹消消火,钱儿还能再挣,人命可就一条啊!” “是啊阿文,你是读过圣贤书的,你娘如今成这样,你可不能不管啊!” 最后说话儿这人,是跟着围观人群一起过来的孟氏,孟氏上回在皮工坊吃了瘪,心里别提有多气恨,今个得了机会,自然冲在最前头,起哄的最起劲儿。 “大伙说的对,娘别想不开,爹也是一时心急的,为了几句口角想不开才最是不值当。”庄文嘴上劝着,语调平缓,眼睛里丝毫没半点担忧之色。 不知从何时起,庄王氏的眼泪和可怜相,已是再也无法打动他了。 只要庄王氏出现在他面前,伴随而来的不是扯皮就是要钱,亲情早已被消磨的精光。 第648章 道德绑架 “那十贯钱儿就是家里的最后一点底子,钱儿没了,你爹就是不发火,娘也没法活下去了,眼看衙门给的期限就到了,明儿个就得还账,拿什么去还……”庄王氏说的伤心,老泪纵横,“娘的一条老命但凡能抵这些钱儿,娘死了也值当,不给你和你大哥添负担了……” 庄文听着庄王氏这话儿,有意往钱上引,心里就一阵厌恶,没等庄王氏再往下说便打断道:“前头官爷也说了,拿不出钱只管卖耕地就是,家里有二十亩耕地,就是卖出去几亩,余下的也够几口人生活,仔细些过还有余粮,哪就到寻死觅活的地步,娘这条命可比那些耕地值钱多了,切不可糊涂了。” 庄王氏暗自里咬了牙,哭着辩驳道:“那些耕地难道不给阿健和宝福留着?卖出去是容易,往后想再买回来可就难上加难,娘不如去死了算了……” 说着,一头往庄文家的柱子上撞去。 围观的几位妇女离庄王氏近,赶忙“哎哟哟”地急喊着过去把人拉住。 孟氏立刻就站出来伸张正义:“阿文,你这人怎么半点孝心都没有,你爹娘眼下难成什么样儿了,再瞧瞧你家,那两头猪膘肥体壮的,你家养的鸡怕得有三五十只吧,还养了兔,隔壁又是你家皮工坊,你家日子过的可真叫滋润,就眼见着你爹娘受难不帮帮?说不过去吧!” 孟氏的男人刘强也跟着说:“是啊,你娘如今寻死都到你门上了,你只说两句不咸不淡的话儿应付,说白了就是不想管你娘呗?” 孙仲一家因前头马氏偷盗一事落的没脸面,近来已是不大出门,但和马氏关系好的那几个妇人却都来了,一个个帮着腔,说道:“你爹娘就是和你有再深的矛盾,那也是一家人,好歹生养了你一场,含辛茹苦把你给养大,没你爹娘,你哪有今天,大家伙说,是也不是?” “老话儿说的好,救急不救穷,眼下你爹娘遇到急事儿,你当儿子的,怎么也得拉扯他们一把才说的过去啊。” “可不是,我前阵子还上她家皮工坊去买皮子,生意不要太好。” 叫她们几个一煽动,人群里顿时就冒出一些闲言碎语。 有说庄文大逆不道的,有说庄文白眼狼的,还有说庄文不识大体的,说什么的都有。 庄文脸色越来越寒凉,他们这是要逼着自己表态,出资把这十贯钱给垫上不可。 他硬是不肯表态,只说:“无论有再大的困难,总归不能拿性命开玩笑,我当儿子的,这些年扪心自问已是对娘帮扶了不少,我还有三个子女要抚养,不比娘松快多少,娘不如也体恤体恤我,把耕地卖了还账,来日我若手里有了余钱儿,一定好好孝敬爹娘。” 这些话儿放在往日他是决计不会说的,搁在那会儿,若是有人当面指指点点说他不孝顺,他只会脸上一阵羞臊,难为情的不知如何是好,可现在不一样。 这话儿落下,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围指责的声音更凶猛了。 第649章 站出来反驳 “阿文你实在叫人失望啊!” “你一个读书人,怎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儿来?” “阿文是变了!如今有了钱儿,人也变得小气抠搜的,连他爹娘都不管了……” 在这些非议声儿中,就属孟氏说的最起劲,她好容易逮到今个这机会,能借势好好羞辱羞辱庄文,非得把他的名声搞臭不可。 孟氏几个拱火,围观人群被她们几个撩拨的越发义愤填膺。 庄文站在那受着千夫所指,显得孤立无援,可他却面不改色,既没服软,也没替自己辩解半句。 那意思是,任你们如何指指点点,我今个也打定主意不松口了。 庄王氏见了,心里一阵冷笑,面上也哭的更绝望了,“我当娘的,没别的心愿,只要你一家子过得好,过的滋润,娘到地下去也没了牵挂……阿文,你可得好好爱惜你的身体,早些娶个续弦照顾你,娘这辈子,是再也看不到你娶妻了……” 煽情的一番话儿,几乎将人群的情绪鼓动到了极致,有个壮汉推开人群站出来,一把揪住庄文的衣领,“亏你还是个念书人,老母亲有难,去寻死且还惦记着你,你可好,有钱儿也不管?你还配不配当个人?” 庄文定睛一看,是本村出了名的孝子王大壮,这人不仅孝顺,还是个热心肠,只是头脑简单了些。 他也不去与王大壮争辩,只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实是无能为力。” 王大壮登时瞪圆了眼,攥紧拳头,“你再说一回?” “住手!”庄容实在看不过眼,也不管她爹的叮咛,站出来说:“照孟婶儿的意思,往后甭管谁家有难,只要哭哭啼啼的上别家去寻死,那家人就非得掏钱出来不可?不掏钱就是见死不救,就是不顾念亲情,这理儿可说不通!” “你个丫头家,小小年纪怎的也半点孝道也不守?”王大壮听不下去,斥责她说:“她是你的祖母,你爹亲亲的娘,你们都是一家人,都是骨肉至亲,到这个时候还分什么彼此,把你的家猪卖了,鸡卖了,兔子全卖了也得先给你祖母筹钱!”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搁在我奶身上,不做准!当年我被孙家的狗咬伤,躺在炕上奄奄一息时,爹也上我爷奶家求过,我奶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儿:听天由命吧!这事儿又该怎么说?照王叔的意思,都是骨肉至亲,我奶当年也该卖鸡卖猪的帮我爹凑钱带我去医馆咯?可她们不也见死不救?那会儿怎么没见王叔出来给我和我爹伸张一回正义?” 围观人群里,也不全是头脑简单的,起初的热度过了,开始寻思庄文平日里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为何独独对他娘做的这样绝情。 听了庄容这话儿,指责庄文的心思也就淡了,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的事情外人都说不清,当爹娘的做的事儿也不一定都对。 孟氏几个妇人想反驳,可左想右想都想不出什么佐证来,仔细想来,这些年似乎真没听过老庄家帮扶庄文一家,反倒是庄文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把日子过顺溜的。 第650章 仔细掰扯掰扯 庄容见大家都沉默了,便又说:“那会儿我还小,我家过的什么日子?每日三餐都是清汤寡水的苞谷珍,我爹又要养活我和弟弟,又要花钱儿买药治病,空有那些地,却没个劳力,地里年年欠收成,全家忍饥挨饿。那年我爹病重,想请大伯帮着犁几亩地,大伯怎么说的?说是没空来,若我爹没功夫种,就把耕地还了他家,大家伙听听这是人话儿?” 这话儿落下,村民们的舆论风向又是一变,就有人低声说起老庄家的不厚道,连带着,看向庄文的目光也宽容多了。 摊上这么一家人,难怪阿文前些年过的这样艰难,好容易日子好过些,老庄家又来要钱儿,搁谁也不乐意呀。 庄容又朝着村民说:“大家伙是瞧着我奶眼下可怜,可大家想想,当初我和我爹可怜的时候呢?可有人为我们父女俩说半句话儿?我爷我奶可伸出过援手?人呐,得先学会自己思考,别被有心人捏着鼻子走,一个人好不好,须得自己接触了才知道,千万别人云亦云。” 孟氏哪能容她给自己开脱,当下就冷笑说:“你爹要是不管你奶,甭管你怎么开脱,他也是只白眼狼,爹娘养育恩情是随随便便能抹去的?你咋不说,你爹当年吃了你爷奶多少粮食,念书花了家里多少家底,你爹成亲还不是你爷奶给出的钱儿?” 她寻不出例子,只能再次拿早先庄文念书花钱的事儿来说。 以往听了这些,庄文只是暗自心里难受,从未当众辩驳过。 可今个他却再也不想沉默下去,当即挺直了胸膛大声说:“刘家的,你这话若不说,我也不想提那些陈年旧事,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今个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好好算笔账给大家听。”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怔了一下。 算什么账?庄文念书成亲用了老庄家的,那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这事谁都知道,还用的着算账? 孟氏就等着看庄文的笑话儿,巴不得他赶紧算,“好啊,你倒是算算,你就是把十根手指头都用上了,不占理就是不占理。” “我自小念书是花了家里一些钱儿,可我和周氏成亲后,每年拿出三五贯钱不等,私下里贴补爹娘,断断续续加起来也贴补了七年之多,直至周氏失踪,这些钱儿,完全抵得上我这些年念书的花销。再说成亲,我和周氏成亲,爹娘没出半个子儿聘金钱,周氏是怎样嫁进来的爹娘心里清楚得很。” 顿了顿,他又说:“周氏嫁进来,吃苦耐劳,没几年就让爹娘也刮目相看,大嫂心里格外不痛快,心生不满,日日和大哥吵闹不休,爹娘因此便做主让我们两兄弟分家,大哥继承了老宅院和全部家当,我和周氏算是被扫地出门的,这座院子是我夫妇二人用积蓄盖起的,家什也是一点点置办上的,从头到尾没花家里半文钱儿,故而,我可以问心无愧的说,早些年念书,成亲早已不欠家里什么了!” 他铿锵有力地话儿落下,满院子人都震惊的不可置信瞪大眼,看向庄王氏。 庄文虽然排行老二,可到底是男丁,他成亲庄王氏居然一分钱没花?分家竟然给老二什么都不给? 第651章 当年的见证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所有人看着庄王氏的目光,都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些鄙夷,又夹杂了不齿。 养儿育女,不就是把孩子们拉扯大,给娶媳妇抱孙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是为人父母的职责。 老庄家倒好,不花一分钱给老二娶媳妇不说,连分家都一碗水端不平。 庄王氏见这些往事被庄文揭破,顿时脖子一梗,耍起了赖皮,“你们别听他胡说八道,他零零总总用家里不少钱儿!他成亲我怎么没花钱儿?私下里没少给周氏补贴。”又看庄文,伤心道:“你真是端起碗叫娘,放下碗骂娘,只记爹娘的坏,不记爹娘的好,一点都不知道感恩!” 孟氏赶忙帮腔说:“是呢,都过了几十年了才否认,嫌分家不公平,当时为啥不说?眼下却昧着良心指责你爹娘,谁信啊?哪家分家不是几个儿子匀分的,过了几十年,当年的事儿谁说的清?” “这事儿我能作证。”张氏立刻站出来说:“阿文两口子搬过来,和我家成了邻居,我和我家老余是亲眼目睹他俩一块在荒地上起了院子,他家起初家徒四壁,阿文娘连把破板凳都舍不得给,更别提锅碗瓢盆,好像就给了一口破锅,一袋子旧衣裳,几件农具,这院子里所有东西都是他俩慢慢攒钱儿置办出来的,可以说阿文从成亲到分家,没花过老庄家几个子儿!” 这话刚落下,孟氏作势还要和她争论,却在这时,一个年长的老者点头说:“当年他家分家还是我出面做的见证,阿文一家分到的东西少的可怜,确实是余良媳妇说的那样。” 这老者是清水村上一任里正,当年恰好见证了老庄家分家。 谁都知道余良家和庄文关系好,张氏有可能偏帮,可这位老者不一样,他说的话儿远比张氏更有分量,他既然点头说是,那当年老庄家确实没给庄文分到什么。 当下把孟氏噎得脸色胀红,说不出话儿来。 起先还对庄文横眉冷对的王大壮,脸色也是微微变了变,一丝羞赧爬上脸庞,讪讪说了句对不住,匆匆挤进人群。 “阿健娘,你这么做不厚道啊,你当年对阿文着实刻薄了,难怪阿文现在都不想管你,人家阿文真不欠你们两口子的,今个有的,都是人家实打实自个儿拼出来的。” “算了吧!别为难阿文了,阿文有今天不容易,该还的恩情也都还了,刚才阿文不是说了吗,先把耕地卖了把账还了,人家也不是不管你,都说了今后有钱儿一定孝敬上。” “呸!”庄王氏立刻对着说这话儿的妇人呸了一口,“雨没下到你门前,你当然不着急,按你说的卖耕地,我们一家以后吃啥喝啥,指着他往后给钱儿?他现在都不给,往后能给?” 说话间,凶横毕露,完全忘了自己半刻钟前还要死要活的,打着死前再见一回老二的幌子跑过来煽情的。 那妇人被她噎得有些不痛快,“哪有当娘的这样做事儿的,你家有吃有喝了,让你家老二喝西北风去?” 第652章 尝试甩锅 “就是啊……” 人群一边倒的响起一大片赞同声儿。 “你们别听他瞎说!”庄王氏急得恨不得全身都是嘴,狡辩道:“那会儿家里困难,家里本就没东西给他分的了,他咋不说那周氏跟外头的男人跑了,这种德行败坏的妇人,我凭啥给她多分?早就瞧出她不安分,这才不给她多分!” 她干脆把锅甩给周氏。 可惜围观人群不买账,好些人听了这话儿都是绷不住笑了。 “哎呀,阿健娘,你就不要在这强词夺理了,周氏再不好,分家那是给老二分的,看在老二的面儿上也得一碗水端平啊。” 庄王氏火了,不管不顾朝那人大叫:“这是我家事,你管我端不端平!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人群里登时爆发出一阵唏嘘摇头声。 庄王氏还是庄王氏,仍旧是那个不讲理的的老泼妇,今个大家瞧着她寻死觅活的可怜,本都是偏帮她说话儿,没想到她还是犯起浑,一下子把围观人群的好感给败光了。 庄王氏眼见着村民的态度一变再变,眼下,不论她再说什么都没人再向着她说话儿,眼中登时闪过一丝怨恨,指着庄文说:“分家的事儿,哪怕就是爹娘对不住你,你这些年看病的账你可没算上,算上给你抓药的钱儿,你还倒欠着家里!” 孟氏总算逮着了机会,立刻站出来帮腔:“没错,他前些年有痨病,那病我可是知道,那是花钱如流水的病,阿文,你前头算了那么多笔账,咋就没把看病的账算在里头?这么算下来,你还是欠了你爹娘大把的钱儿!” 庄文冷笑,本不想提上回给庄王氏十贯钱的事,因后来容儿和简哥使计让他娘落了空,这钱儿其实不算给了他娘,他向来有底线,想着既是没出的钱儿,没必要占口头上的便宜。 可到眼下这份上,这是逼的他不得不说了。 只是,还未等他张口,忽然院门处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阿文看病的钱儿早还上了,只多不少!” 里正怒气冲冲进了院子,身后还跟着个官差打扮的中年人。 朱继光来了,满院子的看客立刻自发地让出一条小道给他腾位置。 他走到人群中央,停下脚步,皱眉看着庄王氏,“老婶子,你消停消停吧!阿文上回给你十贯钱,这才刚满一个月,今个又来要钱儿?” 上次那钱儿,虽是当着全村人应下的,可最终给到庄王氏手里那天,也只有村里几个长辈和里正在旁,这些人平时都不是多话儿的人,所以至今为止知道的不多。 眼下都听了里正的话儿,人群顿时哗然不止。 “阿文一个月前刚给了他娘十贯?” “怕就是阿健娘被骗去那十贯吧,我说他家哪来那么多钱儿,他家阿健整天懒得不干活,按说家底不该有多少,这下算是明白了,原来是阿文给的。”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霎时蔓延开。 庄王氏被里正训的哑口无言,她想说什么,可脑袋却木的根本组织不起语言,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里正身后那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给吸引了。 第653章 事情还没完 里正就原原本本把当日庄文叫了见证,上县里取钱儿给庄王氏的事说了。 并说:“据我所知,当时阿文手里也没十贯的家底,可他娘要的急,他只好向银庄借贷了十贯给他娘,眼下才刚满一个月,他欠银庄的钱只怕还没还上,他娘又来要钱,这是要把阿文往死里逼!” 说着,他还看了看庄文,“可是没还清?” “还没。”庄文摇摇头。 村民们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再看向庄王氏时,目光已不是单纯的鄙夷,而是带有些愤恨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王喜梅这是把老二儿子当成人血馒头一样吸,如此不知足,天理都不容啊! “上回给钱儿时说的清清楚楚,阿文给了你家这十贯钱儿,往后就不可再四处提及当年他念书欠了家里多少多少,可今个老婶子又旧事重提,这么做可不合约定!” 庄王氏自知理亏,沉着脸儿,没吱声。 “好了,这场闹剧,也该停止了!”里正皱眉看庄王氏:“老婶子,你也别闹了,赶紧随我家去丈量你家的耕地,这位是县衙里专门过来督办的沈大人,你家欠望林庄家和王家那两笔钱若凑不上,今个就须得登记卖地。” 话说到这份上,庄王氏也知道,今个再怎么闹也闹不出结果来了,再一听说要丈量耕地,她就知道要完蛋。 所有人都直勾勾盯着庄王氏,想着这下好了,县衙都来人了,卖地一事是铁板钉钉,她不会真跑去上吊吧? 让人意外的是,庄王氏却出奇的镇定,老实诺诺地说:“知道了。” 这下,所有人就都明白过来了,敢情闹了这么大半天,大家都被庄王氏给耍了,她哪里是想寻死觅活,分明就是借着寻死上庄文家要钱儿来的。 真要是死活都不肯卖地,这会儿也该干干脆脆去上吊了。 就有人忍不住奚落出声儿,“阿健娘,往后可别再闹今个这回幺蛾子了,白白叫人瞧笑话儿。” “为做场戏,寿衣都能穿上,也真豁得出去,那东西多不吉利……” 还有人调侃孟氏,“刘家大嫂,你不是口口声声可怜着阿健娘,你倒是帮她家凑几贯钱儿呗?” “就是啊,方才就属你喊的最凶,怎么没点儿表示吗?” 孟氏横那两人一眼,“我凑什么凑,她全是演的,压根没存了死志,跑过来是给阿文哭可怜来的,亏我同情她!”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边调侃孟氏边要散去的时候,庄容忽然张口,叫住准备带着庄王氏离去的里正。 她扬声说道:“里正伯伯,今个这事儿还不算完,正好县衙的官差大人来了,我要告我奶一家人谋杀!” 一句话落下,四下静寂了一瞬,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她。 庄王氏原本就黑沉的脸霎时更沉了,勃然大怒道:“胡说八道,我几时谋杀了?” 连人群里的庄显贵和庄健,这时候也顾不得被人指戳,拼命挤到前头呵斥她住口,“容姐儿!在官爷面前不可乱说话!” 庄健更是双眸充斥了仇恨,威胁道:“你个死丫头别胡说八道!” 里正就蹙了眉,“容丫头,这话儿怎么说?” 和他同来那位沈大人却眉头一挑,转过身来定定看她,“小姑娘,你有什么状要告,说来听听。” 第654章 谋杀还是虐待 今个是县丞大人专门指派他来清水村督办老庄家欠账有一事的,说白了就是为了给庄文一家帮到底,他虽不知为何,可既然县丞大人都巴结着庄文家,可见他家背后有什么不得了的贵人。 眼下他家的小姑娘当场叫冤屈,他自然要管到底。 庄容见这沈大人的态度,心头更安定了几分,当下说道:“我要告我奶、我爷、我大伯谋害我大伯的儿子庄宝福。” “放屁,我家的宝贝孙子,我们能谋害?”庄王氏立马否认。 庄健和庄显贵也是立即否认,斥责她无中生有。 乡亲们也纷纷说:“容姐儿,这种事儿你一个姑娘家可不能胡说啊,你爷你奶他们怎么能谋害亲孙子呢?” 面对一众人质疑的目光,庄容面色淡淡,有条不紊说:“我大伯母入罪前,我见过宝福堂弟,那会儿他小身子又胖又壮,前阵子瞧着身上就没什么肉了,再说今个,想必我奶家大清早的闹腾,到现在都没人管过他,一个不足两岁的幼儿,被独自撂在炕上无人照管,无人喂食,那就是任由他自生自灭,不是谋杀是什么?” 她又说道:“我奶为了不卖耕地,就跑到我家难为我爹,却不想想小孙子在家里怎么样了?眼下已过了午,这半天时间想必宝福是无人过问,这不是摆明了要饿死小堂弟?即便不是谋害,往轻里说,那也是虐待!” 这话儿说的是在理,今个来的人多,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谁都看见了老庄家三个大人一直在外头扯皮闹事,根本没人见他们抱过孩子。 庄王氏听了周遭细碎的议论声,怒不可遏,“我天不亮就喂了宝福两碗羊奶,一直能顶到中午不吃奶也没事儿!你瞎操心个啥劲儿,没听说过哪家的娃娃饿几个时辰就死了,我宝福娃是最好养活的,这阵子指定在炕上睡觉,根本不用大人操心,官爷,她分明就是诬告!” 她表面上理直气壮,心里也直发虚,不由自主扯谎给自己解释。 沈大人压根不搭理庄王氏,直接对里正说:“还请里长派几个人去看看孩子如何了,是不是虐待,把孩子抱过来瞧瞧再说。” 里正连忙叫了三个妇人,亲自带着出门了。 没过小半刻,一行人就回来了,还没跨进院门,就听着一阵虚弱的啼哭声儿。 庄王氏脸色阴沉,不等里正等人说什么,便上前要抢孩子,“这孩子认熟脸,指定是睡醒了不见我,要我抱,这才啼哭的。” 那妇人背过身去躲了她的手,气愤道:“婶子还好意思说,瞧娃娃饿成什么样了,连哭喊都没力气,说啥睡醒了不见人,婶子心不亏吗?” 当下,就有个尚在哺乳期的年轻妇人主动上前儿,和里正说可以帮着奶几口。 里正有意想看看孩子是不是饿了,当即便点了点头。 那妇人把宝福抱在怀里,小家伙早被饿得狠了,立刻往妇人怀里拱,狼吞虎咽地吸食起来。 沈大人见状,眉头不由得皱起,冷笑一声,“王氏,这就是你说的孩子不饿?” 庄王氏心里咯噔跳了一下,语无伦次解释:“今个确实是有所忽略,也都是为了还钱的事儿闹的,这才顾不上宝福了,可我们万万没有谋杀他的心啊!那可是我的亲孙儿,我疼他都来不及,怎么会故意饿死他!” 第655章 抱养 庄健也连忙上前解释:“沈大人明察,宝福是我的骨肉,我咋能存心害他!是我这侄女乱说了,大人可一定不能相信啊!” 庄容随即冷笑一声,“你们一个是当爹的,一个是当奶奶的,明知道宝福那么小,需要人时时刻刻的照看,竟还丢下他大半天不管,让他孤零零哭闹挨饿,还说不是谋杀?再有,你们忘了去年闹狼灾的事儿了?小堂弟身边无人照看,真要让狼叼走了,或是让贩卖孩子的坏人抱走了,又怎么说?” 她说的句句在理,立刻引得周围一阵赞同声儿。 庄王氏听着乡里乡亲的指责,心里是一阵窝火,这个庄容,越来越难缠了,今个竟然把宝福给扯进来,指责她的话儿更是让她气的吐血。 更来气的是,沈大人竟然也赞同她的鬼话儿,说:“照料婴孩本就是琐碎差事,需要家里人细致耐心,你们母子如今以忙为借口,说不过去。” 庄王氏赶忙说:“沈大人您是不知道,这孩子命苦,他娘……远走了,就剩下我们老两口和他爹,我俩年纪大了,是有心无力,他爹叫一个奶娃娃绑着哪能甩开膀子好好种地?眼看着这回又欠了账,往后怕是给宝福的羊奶都买不起了,我家是有难处啊,能把他拉扯活就不容易了……” 她本意是想哭穷让大家伙看在宝福的份上同情自家,多少让庄文帮扶一二,没成想,那沈大人立刻黑了脸儿,“你这老妇,怎么句句话儿都是难处,难不成天下间就你家最艰难?他一日姓庄一日就是你庄家子孙,就是大人饿着也须得把孩子将养好!” 庄王氏霎时闭嘴,脸色难看的像吞了黄连,唯唯诺诺不敢争辩。 庄容瞧着庄王氏吃瘪的样子,心里暗笑,又补刀说:“没了娘的娃才更应该精心养活,奶奶若觉得自家养不动宝福,我和我爹可以代劳!” 她看了庄文一眼,目光微动。 庄文立时反应过来什么,赶忙上前征询庄王氏的意思:“容儿说的不错,也正是我想说的,我这些日子思前想后,一直想和爹娘商量,爹娘若觉得抚养宝福负担重,大可以把宝福送来我家寄养,我家虽也不富裕,可多养个孩子努努力还是办得到的,如此一来,既能给爹娘减少了银钱上的负担,我大哥也可有余下的精力下地干活弥补家里的亏空。” 庄王氏脑袋一懵,完全没想到庄文父女俩会提出这种无理要求,下意识就反驳,“不成,你们可养不好我的孙子,我不答应!” “为何不答应?”庄容笑笑,说:“宝福来我家,吃饱穿暖,可比在奶家好多了。” “是啊。”庄文就接话说道:“容儿、简哥儿和桃红妹子都是勤快人,有他们三个轮流守候照料着,必能把孩子养的白白胖胖的,我又略通些雌黄之术,总归能把宝福平安带大。” 庄王氏打定主意不同意,撇了嘴说:“你自个有儿有女的,别来惦记你大哥的儿子,他可是老庄家最宝贝的乖孙儿!你别再说了,我不会给你养!” 开什么玩笑,以后老庄家就指着宝福光耀门楣,怎么可能给老二家。 第656章 坚决不同意 话刚落,那半响没张口的沈大人却冷不丁吐出一句立场鲜明的话儿:“我倒觉得这提议很好。” 他看向庄王氏,“他虽没了娘,却也是条生命,你家既然无力抚养,不如寄养到他二叔家,成年后再归家。” 沈大人拍了板,那意义可不一样,相当于是强制把宝福判给庄文去养。 庄王氏整个人慌了,激动地原地炸了毛:“沈大人这话儿,老婆子我不能同意!别以为你是县里的官老爷,就胡乱判案!宝福在我家好好的,有他亲奶奶,亲爹照顾着,你这是要硬生生让他们父子分离,让我们祖孙分离,说不定你这官老爷就是个贪官!收了阿文家的好处钱儿,专门向着他家说话儿的!” 事到如今她反倒豁得出去了,也不管沈大人多大的官,当场耍起了泼。 沈大人气的脸色一沉,冷了声音:“你这是不服判决?竟还污蔑本官?” “我是不服!我好好的孙子凭啥给他家!”庄王氏叉着腰指着庄文大叫,“我就是死,也不能把宝福给他!给了他,那将来还能孝顺我们?!” 最后一句话,才是说出了她的心声。 而一旁的庄健,不知是不是心里在剧烈的挣扎,只见他脸色数度变换,已是沉默了半响,却不曾张口说什么。 庄容也不在意他怎么想的,她自是知道抚养个孩子有多艰辛,搁着一般人,决计不会给自己找这样的麻烦。 可她奶家情况不同,看看秀娥的成长经历,就不难猜测宝福的未来,身边没有个以身作则的监护人,好好的苗子养在老庄家非得毁了。 与其再培养出个品行不佳的,将来祸害老庄家所有人,不如她和她爹接手了,正好她也喜欢小孩子。 当下便朝着沈大人笑了笑,“沈大人,您别跟我奶一般见识,如今全村人都见了我奶是如何抚养宝福的,您这样判,没人说您半个字儿不是。” 又对庄王氏说:“奶瞧瞧宝福最近瘦了多少,你们把宝福忽略成了什么样儿,怎么好意思说把他将养的好?不出意外,他身上指定还有别的伤。” 说着,她走上前,从那名妇女怀里接过宝福,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探进襁褓里,“裤子都湿透了,也不知多久没给换过尿布了,奶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不给换尿布会长疹子的么?” 庄王氏被噎得一滞。 沈大人不给她辩解的机会,立刻一声令下:“把孩子的襁褓打开看看。” 庄容应了声儿,当众褪了宝福的襁褓,又把孩子翻了身,小宝福喝饱了奶,倒是十分老实,乖乖的趴在庄容怀里,小圆眼睁得圆滚滚的,好奇地看向周围此起彼伏的人潮。 “嘶……”庄容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叫出声,周围一群大娘也都围了上来,众人就看的清清楚楚,宝福身上的开档连身裤早已被排泄物污染的不成样子,白嫩的小屁屁上布满可怖的红点,有些颜色深,结了痂,有些则是新发出来的,一颗颗疹子被捂的溃烂,往外流着脓水加血水,从屁股上的新旧交叠的疤痕来看,这疹子决计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第657章 就这么定了 看着孩子身上触目惊心的溃烂伤口,人群里登时传出一阵又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天哪!阿健娘,你咋能这么亏待孩子?” “小宝福太可怜了,怪不得天天哭,隔着墙都能听见他家宝福日日夜夜的哭叫,只当孩子是没了娘,想娘,却原来是身上烂了不舒服!” “这……挨千刀的,孩子还这么小,咋能这样疏忽?” “这得是多久没给孩子洗过了!但凡干净点儿,都不会捂成这样!” 庄王氏瞧见宝福的伤口,自己也吃了一惊,这些天为了筹钱,是忽略了宝福,尿布换的不勤了,澡也不给洗了,她心思全在筹钱上,哪有空管宝福,前天早上她见宝福屁股上的疹子又复发了,就用土办法,寻了些草木灰涂上去了,当时也没溃烂成这样,怎么一个晚上不看,竟严重成这样? 再怎么,也是一手带着的孩子,自小也是百般疼爱,眼下看到宝福这样,心里哪能不心疼,她立刻就要从庄容手里接了宝福,庄容当即转身,冷声道:“奶奶,事到如今,就是你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再相信你的话儿了。” “你把我孙子还来!”庄王氏怒不可遏,就要上手抓她。 谁知下一刻就被一个气头上的妇女给搡开,那妇人刚当了娘没多久,最是见不得虐待孩子,事情发生在她眼前,她控制不住地指责庄王氏,“白白胖胖的孩子让你和你家阿健给养活成什么样儿了?你家就是再穷再艰难,还烧不起一盆水给孩子洗洗吗?我看你们压根就对这孩子不管不问,先是不给换尿布,任由孩子出疹子,今个又不给喂饱,存心想饿死他,孩子若还跟着你们,小命儿也活不久了!你还好意思抢孩子?” 一连串的质问,噎得庄王氏脸色青青白白,反驳不出。 这下,根本不用沈大人再张口,群情激愤的围观群众已是等不及地叫嚷起来:“沈大人判的好,就该让阿文收养这个可怜的孩子!” “阿文是个细致人,指定能把孩子养好!” “阿文靠谱,这孩子如今只能在阿文膝下养着!” 沈大人赞赏地看了庄容一眼,这姑娘很聪慧,做事知道迂回,三两下就让所有人都打消了他判决不公的疑虑,眼下不须他再说什么,乡民们也容不得庄王氏母子再抚养这个孩子了。 他便清了清嗓子,“庄文是老庄家直系后人,是孩子的二叔,孩子放在二叔家寄养,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既然大家也都相信庄文的人品,乐意让庄文家抚养,那便再好不过,我看,此事就这么定了,庄王氏,你若再出口污蔑,休怪我不客气了。” 沈大人今个出门办差,虽没带官兵,可他身份摆在那里,比不上县丞权力大,却到底是个官老爷。 庄王氏眼下冷静下来,回想起刚才头脑一热,忍不住在沈大人面前造次,已是把这沈大人得罪的透透的,那会儿他尚且有所顾忌,不敢贸然对她怎么样。 可眼下,村民们一股脑都拥护他,自个儿若再拎不清的闹腾,这沈大人指定要借机好好治治她,想到这些,顿时就不敢再像方才那样撒泼。 第658章 自抽巴掌 只是,她眼睁睁看着庄容把宝福抱在怀里哄着,想到以后这孩子就归了庄文家,心里气恨的只差跳脚儿。 偏偏在这时,沈大人又开了腔:“老庄家几口人可都在场?若没来齐的,劳烦里正去喊人,今个这事儿要当面把话儿说清楚,立上字据为好。” 众人一看,才发现庄健在一旁,却不见庄显贵人影,里正赶忙叫了两个青年去找庄显贵过来。 庄王氏见事情已无转圜余地,顿时泄了气,瘫坐在地上大哭,“我的小宝福,我的乖宝福,你们这是要剜我的肉啊……” 先前那指责庄王氏的妇人立时嗤笑一声,“老婶子这会儿知道心疼孩子了?早干啥去了?别不是又哭哭啼啼做给大家看的吧!” “那还用想,她是最会哭可怜的人,又想借着这事儿从阿文身上搜刮钱儿呢!” 听着这些指指点点,庄王氏气的几欲昏厥,她眼下真心实意舍不得孙子而流下来的眼泪,瞧在别个眼里竟是个笑话儿。 当下也顾不上哭了,一骨碌爬起来,狠踹庄健一脚,“你倒是说句话呀!自个儿的儿子都要给送人了,连句话儿都不说,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孬种!” 庄健被踹的一个踉跄,顿了顿脚,皱着脸看庄王氏,“沈大人做主判了,我能说啥。” 说完,便背过身去不看他娘。 庄王氏看着人高马大的庄健,愣了一下。 眼前这个畏畏缩缩,怂包一样的男人,还是家里那个说一不二的老大? 当初老两口打定主意和老大过日子,就是看中老大身体结实,干活有劲儿,脾气虽然大了点,可他做事硬气,有一股别人轻易不敢招惹的蛮横劲儿,老两口左看右看,觉得老二那病弱的身体和软弱的性子比不上老大,老大才是能担事儿的人,只有跟了老大,才能不受欺负,日子才能过的安稳踏实。 可眼下,他唯一的儿子要被判给老二抚养,他这个当亲爹的,竟然默不作声?庄王氏到今个才突然发现,一直是她看走眼了,她看中的老大,就是个没骨气,没血性的软蛋! 可已经做了抉择,再反悔有什么用?她再看向庄文,见他神色冷淡地立在那儿,她这个当娘的披头散发在地上哭闹,也不见他有半分动容。 庄王氏就明白了,如今是真的回不到过去,已经选择了就是覆水难收,再想转圜关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儿。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忽然抬手,“啪”地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她用了十成的劲儿,嘴角当即出了血。 这动作,把看客们都看得惊呆了,没想到庄王氏对自己这么狠,这是气疯了吗? 没等大家惊讶散去,院子外头走进来几个人,赫然是里正几个带着庄显贵进来了。 庄显贵先前一直在人群外围,本想着看看庄王氏会怎么闹腾,直到里正过来当众说了那十贯钱儿的事,又替庄文说了公道话儿,他就知道庄王氏今个是闹不出什么结果来,直到宝福被牵扯出,他站在那只觉得老脸发烫,便默不作声离开了。 他佝偻着肩膀走到人群中央,低头不敢看沈大人,只嗡声说:“大人叫我来有事?” 第659章 尘埃落定 沈大人嗯了一声儿,便让里正把方才的事儿说了一遍。 庄显贵越听脸色越发难看,宝福的疹子……他是知道的,可他一个男人家,料理婴孩到底是不如妇人家顺手,只是他心头虽愧疚,到底也没什么作为。 以至于他听着这些话儿,只觉得老脸羞愧,连半句反驳的话儿都说不出,只是低着头闷听着。 里正说道:“说到底你是一家之主,今个你也当着大家的面儿表个态,若同意,这事还须得签个契,你和你家阿健都画个押,往后就不得上门来闹事了。” 庄显贵苦笑一声,点头顺从地说道:“既然沈大人是这个意思,阿文也愿意,那就交给阿文吧,阿文是心细,这孩子跟了他日子不会差,只是有一点,他还是我老庄家的孩子,成年后是一定要回归本家,今后给阿健养老送终的。” 他说的是心里话儿,听在围观群众耳朵里,倒是都暗想,亏得老庄家还有个能讲的上理的老庄头。 里正赶忙宽他的心,“庄叔放心,孩子仍是你家的,这事儿没那么复杂,只是寄养在阿文家,宝福的户籍仍在他爹名下,你们若思念孩子也可经常来瞧他。” 庄显贵就深吸一口气,说:“好吧。” 庄王氏见自家老头子也表了态,就知道这事儿已是铁板钉钉不可抗拒了,想到她的宝贝乖孙今后不能养在膝下,她心里难受的几乎喘不过气,想走,却又不敢,硬是坚持着等沈大人亲笔写了契子,画了押,这才丧了魂儿一般离开庄家院子。 这场闹剧持续了大半天,到快下晌才终于落幕,人群乌泱泱散了。 沈大人办成了事儿,便和里正告辞,说一块去丈量老庄家那几亩地,庄文也不多留他们,再三相送,一直到门外小路上才停脚。 关上大门,庄文回身,朝着庄容笑了笑,“好容儿,今个给爹长脸了。” 庄容朝他吐吐舌,“爹今个和奶奶算账也不赖。” 她瞧着她爹笑容里充满了释然,像是放下了一直以来的担子。 想想也是,今个她爹当众和庄王氏为当年的恩情扯皮,搁在以前难以想象。 不过,既然她他决定这么做,那就是早已想通,过了心里那道坎,往后不会再拿孝敬父母的枷锁束缚着自己,总归是好事儿。 怀里的宝福吃饱喝足睡过去,小手忽然无意识动了动,庄容赶忙低头去看他,“我先给宝福上药去。” 桃红和白行简也赶忙跟进屋,今后要养育这么小点奶娃娃,两人觉得新鲜,想帮忙,却不知该做什么,齐齐站在旁边一直盯着小宝福看。 庄文则去收拾往日淘汰下来的贴身衣物,打算全做成尿布给宝福用,养育孩子他自然是有经验的,宝福如今来家,他不但没觉得给家里添了负担,反倒由衷的开心和感恩上天,小小的奶娃儿如今还是一张白纸,今后变成什么样全在于大人如何教养,眼下宝福归了自己,今后累也好,苦也好,好好教养他,将来看着他长成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660章 是好事儿 另一边,里正和沈大人老庄家去后,由庄显贵出面,带着沈大人去耕地里丈量尺寸,沈大人委托了伢行,明个伢行自有人来和老庄家做交接。 当天傍晚,庄显贵是黑着脸回到家里的,他满面阴郁地进了堂屋,一抬眼,见饭桌上空空如也,庄王氏一脸失魂落魄地坐在那,动也不动。 庄显贵便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狠踹了桌子腿,“事情过也过了,饭还不打算做?” 庄王氏叫他一吼,冷不丁想起了晌午庄显贵是如何殴打自己的,登时心里像点了熊熊火焰,习惯性就想叫骂回去。 不过,话到嘴边,到底是顿住。 一来,闹了一整天,她精疲力竭,没精神再闹腾,真打起来又打不过庄显贵,吃亏还是自己。 二来,庄显贵这次出手让她知道了,平日里再老实沉默的人,一旦发起脾气来,那是半点夫妻情分都不讲的,女人家不经打,她又这把岁数了,到底是知道怕,学老实了,不敢再像从前那样骂骂咧咧。 当下,便吊着脸站起身往外走,“我浑身疼的哪有力气下灶,叫阿健去做!” 说着,揉了揉被庄显贵捶破的脸颊。 庄显贵咬牙,“这日子是真不打算过了?” 别的老爷们儿回到家里,热饭热菜热茶水,到了庄王氏这,两手一撒什么都不管了! 庄王氏一哽,霎时掉起眼泪儿,“亏我跟你过了一辈子,你一点也不知道心疼我,当众打我就不说了,眼下宝福娃儿被抱去了,我心里头难受的像是被人插了一刀,哪有心情弄饭菜,你有胃口你自己去吃,再不成,你就休了我,娶个肯伺候你的婆娘回来!” “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儿!”庄显贵气的双眸喷火。 眼看着两夫妇又要攀扯起来,庄健急忙冲进来劝架,“爹,娘!你们要是再天天吵吵嚷嚷,咱屋这日子就真没法儿过了!” 他不露面倒好,一露头,庄王氏就想起了宝福被送养的事儿,指着他大骂:“你们一个个的都心宽,宝福娃可是你亲儿子,他如今叫老二抱养去了,你当爹的屁都不敢放,算哪门子爹?自个儿的儿子都保不住,这日子还有啥过头?” “哎呀,娘!”庄健就顺势拉了庄王氏和庄显贵去八仙桌上坐,说道:“其实这件事对咱家来说反倒是好事儿!” “我可没看出来哪点好!”庄王氏劈头盖脸又骂他:“你就是个没出息的!一个沈大人就把你吓得没了魂!” 庄健翻了个白眼,赶忙说:“我可不是惧怕他,娘想想,咱家如今卖了三亩耕地还账,本就缺钱了,再加一个宝福,负担岂不是更大?他阿文不是想抱养宝福吗,就给他去养,里正今个把话儿说的明明白白,是寄养,不是过继!宝福娃他走到哪,都是咱们老庄家的后,都是我庄健的儿子!” 庄王氏冷哼一声儿,“想得美,儿子是自己的,不养在自己膝下,那成什么了?今后眼睁睁看他孝敬着阿文?” “他敢?!”庄健瞪眼睛,“我庄健的儿子,不可能不认亲爹,养在阿文家,那是他家欠着咱们的,要不是容姐儿,宝福也不可能早早没了娘,宝福长大懂了事,不恨他们就不错了,孝敬个屁!他家出钱出力帮咱们养儿子,那是赎罪,那是天经地义!” 第661章 吃不了亏 他又说道:“爹娘,我给你们算笔账,打从现在起,宝福每年吃的喝的都算上,一年咱们也能省两三两银子,待他到了六岁启蒙入学,村学里一月束脩钱儿40文,再算上笔墨钱,一年就是一两,这还不算平日的吃喝,他再大些去镇上县里念书,束脩费用更贵,一年就得四五两银,零零总总算下来,他把咱宝福养活到二十岁,少也得花七八十两银子不可。” 庄王氏起先也没想这么细致,如今听着庄健算这笔账,就暗暗心惊,割舍不下小孙子的念头,霎时间也就淡下去了。 她眯着眼儿,“这么算起来,是省了一大笔,可万一他日后亲他二叔,不认你这个爹了,又当如何?” 这回没等庄健说话,庄显贵便冷哼一声,“那不可能,阿文是读书人,必定教养咱们宝福孝敬长辈。” 庄王氏撇嘴,“那是先前没结仇时,眼下他指不定恨咱们牙痒痒,还能教宝福好的?” “你这婆娘,就是不知足,阿文他愿意养活宝福,善待他就够不错了,宝福在阿文家,决计不会比在家里过的差,他可是阿文亲侄子,总比留在家里,往后来个后娘成日克扣他的强!”庄显贵拍板说。 对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前几回上庄文家,他观察的仔细,早就看出如今庄文的日子过得十分滋润,往后也只会越来越好,今个他之所以痛痛快快答应把宝福寄养过去,不是惧怕那孙大人,而是为着宝福的未来着想。 庄显贵毕竟是个男人,眼光和格局都没庄王氏那么小家子气,他认为宝福这孩子留在家里怕是长大后也没什么大本事,但在阿文那可不一样,他本就是念过书的,宝福稍稍长大一些,他必定会送宝福去念书,将来若考中举人老爷做了官,老庄家出了第一个官老爷,祖祖辈辈都要跟着长脸。 就冲着这一点,他把宝福送去也无怨无悔。 至于说宝福今后长大了养活不养活老两口,已是不在他考虑范围,毕竟到那会儿,说不准他早就入了土,孙子再有出息也享受不到。 当年他不顾反对培养阿文,就是抱着能培养出个举人老爷的心愿,可惜阿文是个不争气的,到头来也就止步秀才,这些年来,他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想着老庄家怎么也得出个官老爷不可,这愿望没能在阿文身上实现,小孙子若争口气,他今后就是早早入了土,在祖先跟前儿也有脸儿。 庄健也搭腔说:“爹说的是,田氏这一走,我今后迟早是要另娶的,爹娘若在世,宝福总归能有个好日子过,可爹娘百年后,我那新媳妇难保还能一碗水端平。” 这话儿听得庄王氏眼底微微亮了亮。 也是,若拉扯着宝福,阿健婚事就成了难题,没了宝福,家里再努力攒攒钱儿,没两年就能给阿健再娶个媳妇儿,回头再生俩小子,宝福就不再是独苗苗,这么说来,把他放在老二家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今后他万一孝顺倒还好,不孝顺,她就把当年他娘是怎么入狱的事儿一股脑告诉他,总归不让他孝敬老二就是。 第662章 新成员 老庄家这么闹一场,算是在村里把人缘败了个精光,这天回去后,家家户户说起这事儿,都说庄文仗义,不计前嫌接手抚养了庄家老大的儿子。 说起庄王氏,则都是一副不齿的语气,说她钻进钱眼儿里,想尽办法克扣老二一家,连带着对庄健也没什么好话儿。 说庄健是又懒又横,有功夫不想着种地挣钱儿,反倒专门踅摸着整他二弟,打他二弟的主意,一个大老爷们,整天和他娘凑在一起撒泼耍诨,不像个爷们样儿。 这些指指点点的话儿,自然少不了指摘庄显贵的,说他制不了媳妇,若早些年就知道发狠拾掇庄王氏,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让媳妇白白把十贯钱叫人骗去,再加上他平日里的不作为,背地里落了个无能的名声。 倒是庄文,那天当着乡里乡亲的掰扯了一笔账,村民不但没怪罪他,反倒对他十分体谅,毕竟庄文这些年给老庄家的已经够多了,别家的儿子谁也给不了爹娘那么多,况且他虽没松口给老庄家支援钱财,却担起了抚养宝福的责任,只出了这份力,就是给他老庄家帮了个大忙。 这些都是后话儿,眼下,庄容一家才收养宝福,一家人是手忙脚乱的。 天刚蒙蒙亮,睡在庄容身侧的宝福便醒了,瞪圆眼睛四下看了看,许是看周遭环境变了,瘪了瘪小嘴,哇的一声啼哭出声儿。 霎时惊醒了庄容,她连忙穿衣服,把宝福翻个个儿,眼瞧着敷了一夜续命草粉,宝福屁股上的红疹已经消退大半,原先流血流脓的伤口全部愈合,这才松了口气,抱着小奶娃出门。 家里突然多了个小婴孩,全家人一早都被啼哭声吵醒,这会儿都不闲着,齐齐出动,桃红匆匆洗漱,提了木桶冲出屋去给小宝福打羊奶。 庄容喊着简哥儿过来接了宝福抱,便去昨夜她爹挑选好的旧衣裳里挑了些最软和的裁剪尿布。 庄文则上灶房烧热水,不多会儿,热水烧好,庄文准备了一大盆温水,这才算是仔仔细细把宝福全身洗了一回。 庄容打算给小家伙换衣服,瞧了眼昨个换下来的那条棉裤,直皱眉。 好在,庄文翻箱倒柜的找到一些庄小宝小时候穿过的衣裳,虽都有些旧了,却浆洗的十分干净,这几天没空给宝福裁剪新衣,便先穿旧衣裳将就着。 给小家伙垫好尿布,换了干净衣裳,小家伙总算瞧着干净利落了许多。 他东瞧瞧西看看,伸出小手不停抓着庄容的长发,庄容便笑嘻嘻捏了嘬头发逗他,“小乖乖,叫堂姐……” 头发扫过小家伙软嫩的脖子上,小家伙“噶”一声儿,笑的露了光秃秃的牙龈。 庄文一瞧,叹息摇摇头,“一岁过后原也该出奶牙了,这孩子怕是营养没跟上。” 话里话外有些埋怨他娘。 “没事儿,往后咱们指定把小家伙养的白白胖胖。”庄容对此很有信心,空间里多的是瓜果蔬菜,有些果子不方便给她爹知道,放在那儿也是浪费,往后都是小宝福的零嘴。 第663章 带来好消息 不多会儿,桃红打来羊奶,庄文对宝福心生喜爱,笑说:“这孩子倒是恬静乖巧,容儿去热奶,爹抱他一会儿。” 庄容便把宝福给庄文,哪料到,他刚一接手抱怀里,小宝福立时便瘪嘴哭起来,一双眼睛巴巴地追随着庄容,伸出两只胳膊要抱抱。 庄文霎时失望,“为何不让二叔抱抱?” 小宝福却哭的更委屈了,小嘴瘪起的样子叫人瞧了就忍不住心软,庄容就暗道,难怪庄王氏舍不得,这孩子确实是叫人心疼。 眼瞧着小家伙眼泪马上要掉出来,庄文只好不再逗他,把小家伙交给庄容,“看来他还是喜欢你,你抱着吧,爹去热奶做饭。” 桃红从外头进屋,瞧着小奶娃稀罕,也想接过去抱,刚伸了手,小家伙便把脑袋偏过去不肯看她,桃红一阵愕然,眨了眼又换个方向接近他,“乖宝福,来姨姨抱。” 宝福立时便把小脑袋拱进庄容怀里,两只小肉手抓着她前襟不撒开。 庄容哭笑不得,只好又抱着他出门去转。 不多会儿,羊奶热好了,庄文端出锅,搁在案板上晾了会儿才端出来,庄容指了指廊下,让桃红坐板凳上,试着把小宝福搁在她腿上,立马又从她爹手里接过羊奶,仔仔细细地吹温才用小汤勺喂他。 有了吃的,小宝福注意力果真不再集中在庄容身上,这孩子的确如庄王氏所说,是个好带的,喝饱了奶便不由自主趴在桃红身上犯困,桃红便抱着他四下走动,学着庄容“哦哦”地轻声哄着。 庄文瞧见宝福脑袋担在她肩头睡的甜香,忙让桃红把奶娃儿放炕上,先吃早饭。 桃红只是摇头,呵呵笑,“我多的是力气,一点不累,再抱会儿,你们先吃。” 庄文见她兴头大,想着她眼下是觉着新鲜,过几日才知道带奶娃娃的苦处,便也不劝她。 早饭时,他说起去望林王家的事儿。 原本昨个就要去,却让庄王氏一家闹的没去成,算算日子,今个已是第三天,王木匠那断手能不能续上,今个怕就有眉目了。 他心里头焦灼,说是吃了饭先带简哥儿去瞧瞧,留庄容在家,如今家里有了奶娃娃,只桃红一人带着总归不放心,他叮咛庄容也时刻不离盯着点儿。 正说着话儿,外头突然进了人,“阿文兄弟!” 庄文听着声音耳熟,目光往堂屋外头一照,就瞧见庄健和小李氏一块来了,后头还跟着庄玉兰。 一家三口上了台阶,直接往堂屋进。 庄文赶忙迎着几人进屋坐下,知道望林庄家来人必然有事说,没等他们坐稳便问:“堂兄,什么情况? “王木匠的手接上了!”庄献面上总算流露出笑意,振奋地说:“这次多亏你了,前几天你说用草药帮王木匠接手,谁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死马当活马医,多半是没希望。没成想竟然真续上了!今晌午你嫂子上王家去看,那会儿周氏也才给王木匠拆了绷带,一瞧,那断手处竟没腐烂,伤口结了痂,眼见就要愈合了!” 这可把小李氏高兴坏了,王木匠家原谅不原谅的已是次要的,他的手恢复后,太爷那总算有了交代,若他的手不恢复,太爷指不定还想着用果园做补偿。 第664章 庄文的打算 消息传回到家里,全家人都是一扫先前的阴霾。 庄家太爷知道了,大松一口气,说是这回老天长眼,没让王木匠真断了手,否则就是赔偿了果园,良心上也过不去。 他那几个断指接上后,虽不能再做精细活儿,可平日里吃穿行动却能渐渐恢复如初,种地不受影响,就是木工活儿,简单活计也不成问题,不至于歇在家里什么也做不成,如此一来,王家人高兴,庄家也算是去了一块心病。 最高兴的要数三房庄献和小李氏两口子。 庄彦波今后念书,家里没些银钱支持是不成的,如今幸好王木匠的手指恢复了,这样一来,即使给他家补偿些许,也不至于把果园赔进去伤筋动骨,庄献本发愁这件事儿,连日来夜不能寐,到眼下却是真的大松一口气。 第一件事儿就是带着媳妇和姑娘上庄文家道谢。 庄文自是开心,笑的露出满口牙,“三堂兄可别跟我客气,说什么多亏不多亏的,这回的事儿还不是秀娥引起的,倒是让我心里愧疚难安,那天我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没成想他的手果真痊愈了,我总算能卸下几分包袱。” 庄健听了便是哈哈一笑,拍了拍庄文肩膀,说道:“这事可不能怪你,也罢……不提这些,好赖已经都过去了,大嫂也直后悔,说是吃一堑长一智,往后该思量思量心善用在什么人身上了。” 庄容从外头端来茶水和点心,笑着和庄健两口子寒暄几句。 大李氏眼尖,瞧着桃红抱着个奶娃娃在院子里转悠,蹙了眉问:“谁家的孩子?” 庄文便把昨儿个发生的事略说了说,末了,说:“他娘是心术不端才入狱被流放,可我爹娘和大哥却埋怨我们不该告这个状,我始终觉着,于情于理我家做的不差什么,唯独对秀娥和宝福这俩孩子心存歉疚,秀娥就不说了,原想着好好帮扶她,她却不领这份情,如今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往后怕也是没脸回来,宝福却还小,我思前想后,不如把他抱来抚养,一来吃穿用度要强些,二来今后送他入学,识字念书学道理,不指望他光耀门楣,今后做个正直仁善讲道理的好孩子就好。” 庄献认真听着,点了点头,“有条件是该送去学堂,读过书到底是不一样。” 他是不看好老庄家,念书可是要用钱儿的,老庄家人心不齐,又都是自私自利的人,如何给宝福攒到念书的家底?以庄健那种为了几个钱鼠目寸光的,怎么可能苦了自己省吃俭用坚持送孩子念书,就是去念了,怕也是读不下来,一旦家里有什么困境,第一个中断的就是孩子的学业。 不过这些话儿,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必说出口。 庄健寻思一下,又问:“这事儿可商量妥了?老婶子不会过来闹?” “商量妥了,也写了契书,等宝福成年后便送回去。”庄文对此倒不在意,“孩子大了,便有他自己的想法,到那会儿谁能拘的了他?就是不签那契书,我也断断不会阻拦他归家认他爹。” 庄献听着庄文这些豁达的话儿,便知道庄文这回抚养宝福,是真心实意为这孩子好,没有半点儿私心杂念,心里暗暗佩服。 第665章 守口如瓶 虽然王木匠手指已有了痊愈的迹象,可庄文仍惦记着上他家去看望,顺便再换一次续命草粉巩固巩固伤势。 况且上回临走前说好了,三日后便上门去,总归不好食言。 和庄献两口子说了不多会儿话,他把打算说了,几人便起了身,说是一块去望林。 庄文只叫了白行简同去,留庄容和桃红两个带宝福,小家伙初来乍到还不适应新家,庄文也怕出什么意外,走时千叮咛万嘱咐。 小李氏见了他絮絮叨叨的样子便笑他,“阿文你放心好了,容姐儿做事稳当,再者说,你今个才走这么半天,就担心成这样儿,过几日你回县里去,他们几个日日不在你身边,那得担心成什么样儿?” 庄文听了这话,皱皱眉,心里再次晃过一道念头。 搬家。 几个孩子离得远他到底是不放心,先前便一直想着这事儿,那日和容儿商量过后,容儿和简哥儿都觉得搬家的时机未到,他想了想,花钱儿租宅子不如多攒攒钱儿,实打实买一间属于自己的院子,毕竟,自家日子有好转也不过这半年的事儿,根基还浅薄,每一文钱都不该浪费,这才暂时歇了这念头。 可眼下多了宝福,他心里又浮起搬家的念头。 他想着,等养兔场晾干后就立刻张罗养兔事宜,待有了第一波兔子出栏,最迟不超过四十五天,到那会儿就和徐三提合作分成事宜,分得钱儿后,这次说什么也把家搬了。 庄献和小李氏实在是佩服庄文这一手医病的本事,先前不但把自己的痨病给治好了,眼下又能接上王木匠的断手,仔细想想,就是附近几个村里经验老道的郎中也不见得有这本事。 还是小李氏先张了口,问庄文那些草药的来历,说是也想趁农闲和庄献上山里采摘。 问话的不是外人,庄文哪能藏私,把早就想好的说辞拿出来说:“那几样草药委实不好寻觅,倒是我家里有些,过几日让容儿和简哥儿送去些给叔爷和堂叔平日里泡茶饮,无病滋养补身,有病也能压下去七分。” 小李氏一听有病也能治愈七分,面色就有些激动了,“那再好不过了,太爷一直有咳喘的毛病,可他年纪大了,我们也不敢给他下重药,生怕他身子骨遭受不住。” “三堂嫂不必担心,这草药药性极为温和。”庄文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斟酌着说:“也不瞒堂兄堂嫂,这草药效果非比寻常,只一点不好,它长在山野深处,极为罕见,有时瞧着邻里邻居生病,心头想帮,可想想这草药的珍奇,总该用在刀刃上,寻常小病小灾的,吃些对症的药总归能痊愈,便也没出手,再则,贸然把这草药拿出来,也怕惹出是非,故而这草药的事儿,知道的人不多……” 这些话瞬时打消了小李氏的疑虑,两口子都是伶俐人,对视了一眼,庄献便说:“这草药既然这样珍奇,是该捂严实些,外人总归是不理解,只当你是藏私,一来二去反倒起了事端,阿文兄弟你且安心,往后家里对外一律守口如瓶,若太爷气色好,有人问起了,只说是吃了寻常的补药。” 第666章 态度好转多了 得了庄献夫妇的承诺,庄文这才安心了。 到了望林后,庄文没在庄家逗留,先上王家去,大小李氏带了些吃食,也跟着庄文一起去探望。 周氏打开门,一眼见着庄文,一改上一回的冷脸,和气了不少,“阿文来了,请进。” 再扫了眼庄文身后的大小李氏,态度到底是好多了,叹气道:“都进来吧,他爹手上的伤好多了,你们不必日日来探望,怪麻烦的。” 话儿是说给大小李氏听的。 大李氏赶忙说:“嫂子快别说见外话儿,王大哥一日伤不痊愈,全家心都跟着吊着,太爷急得在家坐立不安,我们几个再不来勤着些,心里就更是愧疚不安了。” 这话儿大概戳到了周氏内心深处的脆弱,当即眼睛红了红,“谁说不是,这几日我和天宁、槐儿也是整夜整夜担忧的睡不好。” 大小李氏对望的一眼,眼底都现了松弛。 周氏今日的态度,平缓了不少,虽不像从前一样和大李氏说笑叙话儿,可话里话外明显少了埋怨,语气平和了不少。 周氏带庄文进堂屋,掩不住喜色,絮絮叨叨说:“你走那天,没多久他醒过来,醒来后便说伤口不怎么疼了,当天晚上便能吃得下饭了,到第二日,胃口开了不少,槐儿准备的烈酒,原说让他疼痛难忍时喝两口,他却说不那么疼,一直也没喝,那天晚上天擦黑便睡着了,夜里也没因疼痛惊醒,昨个还有精神与我说笑几句,到今个早上我拆了布条一看,断口处竟结了疤,像是快要长好了!” 说着,推开耳房门,“顺来,庄家的阿文和艳秋他们过来看你了。” 王木匠是个大度人,那天醒来后,听周氏和王槐学了庄文父女过来治疗断手的事情,心里对秀娥一家的怒火已经消弭了大半。 到今个早上发现断手有再生的迹象,他心情大好,不久前才和周氏说,若庄文再来,对人家好一些,不管怎么说这手伤多亏了他,于情于理要留着吃顿饭。 经了这次的大喜大悲,周氏也从中悟出一个道理,无论是银钱还是面子名声,都不及自家人平平安安来的重要,丈夫的手若能痊愈,这回秀娥逃婚的事儿……只当一切都过去了。 大李氏虽没保好媒,可事情发生后,他家人的懊悔和弥补是一家人实实在在看的见的,既然丈夫的手没事,也没必要再一直揪着这事不放。 “是庄兄弟来了。”王顺来趿拉鞋下炕,走出来和庄文见礼。 上回庄文来时他正睡着,今个才算是第一回见了,庄文给他的印象是个文气的中年,说话彬彬有礼,性子十分温和可亲,两人没说几句,他就切切实实感觉到他对自己的诚挚,心里熨帖了不少。 庄文寻思着,上一回来赔罪时,王木匠睡着,今个他既醒来,这件事儿总该当面再给他赔个不是。 当下便诚诚恳恳地向王木匠赔不是,说是这回的婚事,是自家的过错,不日他爹娘便会把欠的礼金钱儿筹齐归还,若他的手需要开药花钱儿,这钱儿一律自家出了,只盼着他的手快些好,能和望林庄家重修旧好。 第667章 心病 王木匠这几日躺在炕上养伤,早也把前前后后的事儿过了无数回,说实在的,打从心底原谅清水庄家,没那么容易,毕竟喜事变笑话儿,这样的伤痛没个几年谁家都过不去那道坎。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一直捏着不放有什么用,尤其是听说庄家老太爷要把家里的果园子卖了赔偿他家后,他就感受到了庄家这次是真的拿出了诚意,想必他家一开始也并不知道那秀娥是那样不堪的人品,可即便如此,他家也没在事后多辩解什么,而是想着法的弥补。 庄家不推诿的态度叫他十分受用,再思及两家多年的情份,若自己一再拿捏着这事儿不原谅,庄家往后在村里怕是没法做人,想想又何必? 今个正好大小李氏都在,王木匠当着她俩的面表态,说:“天宁这孩子命运多舛,他的婚事如此不顺,也怨不得旁人……以后你们两家都别再提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了,谁都别往心里去。” 这就算是松了口,给庄文和大小李氏台阶下。 大李氏心里清楚,不是天宁的命不好,王顺来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叫她们好受些,当下就红了眼眶,“王大哥,王大嫂,是我对不住你们,往后若有机会,只盼着还能弥补一二。” 她没敢再说给王天宁保媒的事儿,也不敢再想,只是盼望着小侄儿彦波读书出息些,今后成为一方父母官,若能在不渎职的前提下,帮扶着王家做点儿什么是最好不过了。 周氏也在旁哭泣起来,摇头说:“他阿姐明儿就回夫家,回头托人远远的找门亲事,他亲事赶紧定了,我和他爹揪着的心才能放下。” 小李氏赶忙安慰她,“天宁这孩子又俊俏又贴心,不愁找不上个像样姑娘,嫂子只管宽着心,等亲事定了,有需要帮忙跑腿出力的,嫂子只管说。” 屋子里气氛出奇的压抑悲伤,庄文也感受到了流动的哀切,当下不知道该安慰什么好,他看了白行简一眼,“天宁是不是在外头?这么半天也没见进屋来,你去瞧瞧,你们岁数相近,宽慰宽慰他,这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 白行简应声,转身出了屋,刚下台阶儿,就见院墙角落里站着个清瘦的人影,对着墙角呆呆站立。 白行简遂大步走上前儿,叫了声:“天宁。” 王天宁受惊般回过身,慌忙抬起袖在眼角边擦了下,挤出一抹笑容,“我爹的手能续上,多亏你们一家人,今个容儿妹妹怎么没来?” 白行简总觉得他方才像是哭了,仔细盯他看了两眼,才说道:“家里有奶娃,她在照顾,改天来看你们。” 说着,走上前和王天宁并肩站着,“你从未见过秀娥,谈不上喜爱,为何如此难过?” “我……”王天宁叫他问的一愣,随即,眼底隐约有哀伤掠过,闷声说:“她本该是我妻子。” 白行简便知道,王天宁和这乡间大多数少年一样,是个思想守旧的,他想,若是容儿在场,指定能说出许多新鲜的大道理劝服王天宁。 第668章 吐露心事 “容儿曾被人退婚,那人是我们同村,时常碰见,我瞧她神色如常,从不放在心里,她一个姑娘家,尚且知道拿得起放得下,你是男子,须得坚强些。”说着,伸手在王天宁孱弱的肩头拍了拍。 王天宁神色一动,眼前的少年身材挺拔,眼神刚毅果决,虽只见了两回,却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简哥儿给他的感觉很不同,十分沉稳可靠,虽未深交,他却莫名的知道,在简哥儿跟前,可以放心分享心事。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眼看爹娘为我的婚事吃不下饭,愁的日日唉声叹气,爹的手还险些废了,我心里很自责,若不是我无用,未过门的妻子也不会逃婚,爹娘也不会成这样,我有时想想,活着如此疲累,倒不如一死了之,若没了我,我爹娘会轻松许多,我阿姐也不会被娘家嘲笑……” 白行简凤眸猛地睁大,王天宁的话儿让他心头骇然,一个少年人为何心底会藏了这样大的悲伤和无助,他说的这些,原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任何人家碰上这些糟心事都会烦扰一段时日,可王天宁却意志消沉至此,十分不寻常。 只是他向来话儿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王天宁,想了想,便说:“凡事别往坏处想,你若有空可上清水村找我,我带你打猎散心。” 王天宁摇头,笑了笑,“简哥儿,你一定在心里笑话我竟这样软弱不成事,我也常常鄙夷我自己,默默宽解自己一切都会过去,可脑中那些想法总是不由自主的冒出来,我已努力不去想了,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白行简寻思着,怕是王天宁这段日子承受了过多的压力,这才萌生了想不开的念头,若能出去散散心最好不过,便说:“过几日你可有空?我家有些木工活须得寻个有经验的木匠指导,我听说你木匠活做的好,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王天宁一愣,眼底闪过一丝动容,却很快消融,推却道:“我爹还有伤在身,等过阵子……” 白行简不等他把话儿说完便打断,“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可是……” 王天宁还想说什么,白行简干脆打断他,“就这么说定了,后个一早你便来,清水村西村口进村后,沿着竹林往东边走,第二间院子就是。” 说完,不给王天宁回绝的机会,转身离开。 进屋时,周氏正和庄文几个说起王天宁。 “天宁这孩子,凡事喜欢闷在心底,有了不开心的事,从来也不跟我和他爹说,我瞧他这几天安稳乖巧的过了头,心里总觉着不美,前个夜里睡不着,寻思着去他房里瞧瞧被子盖的好不好,一进屋,借着月光就瞧见他眼睛睁得滚圆,那会已经是四更天了,他却还没睡下,可见心里头藏了多少事儿,他往日可从不这样……” 庄文和大小李氏都是当爹娘的人,听了这话哪能不跟着揪心,好在周氏又说了:“他自小就比旁的男娃儿心软,瞧见谁家的猫儿狗儿没了,回来都要伤心好几天,这几天我和他爹也不敢在他跟前提这桩亲事,他这样不吭不哈也好,真说出来什么,我俩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他了,估摸着,他过阵子自个儿也就想通了。” 第669章 询问玉兰 当爹娘的是最了解自己的孩子,听周氏这样说,大家便也不放在心上,大李氏说:“天宁向来是让人省心的,嫂子眼下别想太多,只管照顾好王大哥就是,亏的大哥的手续上了,这是好事儿,好好将养着,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了。” 周氏就点了点头,愁容散了散。 叙了会子话儿,庄文便叫王顺来上里间去,拆了绷带,清洗干净,又给重新上了药粉,“王大哥,三天后我要上县里上工,怕是不能来瞧你,回头让我那姑娘和小子上门来上药。” 夫妇俩见他这样贴心,自然受用,说是要留着他们几个吃饭。 眼下王家的情况谁也不好意思留下来麻烦周氏下灶,庄文和大小李氏都推辞,说是让她只管照顾好王顺来就是。 从王家离开,一行人便回了望林庄家,大小李氏把王木匠的原话儿同家里的男人们说了。 老太爷和庄家老爹庄金听了都是大松一口气,这事儿解决了,算是去了块心病。 庄文坐了不多大会儿便要告辞,庄明几个却硬是不许他走,非要留着他吃下晌饭不可,庄文推拒不过,只好又留下。 另一头,庄容哄着宝福睡下,悄悄掩了门出来。 一天下来,她也算是摸着了些许规律,小宝福每日起得早,喂过奶后带着他转转,陪着他玩会儿,快晌午时他便犯困,一直睡到午饭后,等大人们吃过饭,他刚好睡醒,喝一回奶,一下午倒是精神,直到快下晌又犯困,这孩子不难哄,抱着他绕着院子没转两圈便趴在大人肩头睡下了。 把小家伙安顿好,庄容拉着玉兰出门叙话儿。 晌午庄文和庄献夫妇一起回望林,玉兰却说要留下来,说是想和庄容说说话儿。 大李氏想着两姐妹好些日子没聚,也清楚自家姑娘喜欢和容姐儿往来,便笑着应允。 一天下来,玉兰已是把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所有事儿大致都告诉了庄容。 “彦波哥眼下还不知道这些糟心事,等过几日从州府赶考回来,怕是又得影响的他几日念不进书,说实在的,若太爷执意卖果园,我大伯和我爹他们也只能听从,影响最大的就是我哥,万一不中秀才倒还好,万一中了秀才,且没点中廪生,入学便要自掏束脩,我爹娘指定砸锅卖铁都要供他,可越是这样,他心里头负担越是重,我哥见不得家人受苦,以他的脾性,说不准就不肯念了。” 庄容就宽慰她:“不会的,眼看王伯手痊愈了,他家若能原谅,曾叔爷去了包袱,指定不再提卖果园的事儿了,再退一万步,哪怕就是真把果园卖了也没什么,玉兰,你可有想过做些小买卖?” “想是想过,可我没你那么巧的手,也没你脑袋瓜灵。”想到什么,她脸上现出苦恼之色,“我爹娘也不会像你爹一样支持,一给就是几贯钱儿,若我想做什么,我爹娘怕是轻易不肯给本钱儿,就是给了,也须得插手,不放心我自个儿做。” 这一点,庄容早想到了,笑说:“你跟着我,不就不要本钱儿了,咱们合作就是。” “可以么?”庄玉兰盯着她,目光透亮,“我能帮你做什么?” 第670章 心里不舒服 庄容想了想,“不急,等过些日子我和你细说,你最近有空记得多上县里成衣店和皮工坊瞧瞧,有什么好看的样式用心记下来,若不会做,回去请教村里擅长针线的长辈们,你针线活基础好,再学学复杂样式,往后都用得上。” 庄玉兰听她这么说,大概猜测到了什么,心里隐隐有些激动,眼里跳动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容儿妹妹,你说,我真的行?” 庄容笑笑,“不怕失败,就怕原地等着什么都不做,行动远比心动来的实在。” 玉兰听了若有所思,随即重重点头,“容儿说的对,我虚长了你半岁,道理虽都懂,却不如你通透,眼下听你这么一说,心里豁亮多了,甭管拿不拿的下,总归得行动起来。” 两人叙着话儿,庄容眼看到了下晌,便上灶房去烧水和面。 玉兰也是做饭好手,在家经常帮大小李氏打下手,见庄容忙碌起来,便提了菜篮子上菜地里摘菜,洗菜切菜的活儿她做起来得心应手,等庄容醒好面,案板上已经摆好了两盘切好的青菜和西红柿。 庄容暗暗看在眼里,寻思着玉兰果然是个手脚勤快的,拉她一起挣钱儿的信心又坚定了几分。 不多会儿,一锅香喷喷的蔬菜打卤面做好了,仲春后天气变长,这会儿夕阳还挂在山头上,玉兰也不急着走,就留在庄家和庄容桃红一起用晚饭。 庄小宝也下了学,对玉兰这位堂姐他喜爱的很,平日缠着庄容问东问西,玉兰来了,他便找着和玉兰聊天,玉兰也不嫌他小,嘻嘻哈哈和他说个没完,逗得小宝笑的合不拢嘴,眼里全是亮晶晶的光芒。直到庄文和简哥儿从望林回来时,玉兰才告辞。 庄容因要哄宝福,便让白行简去送她,玉兰前脚走,桃红后脚就说:“这姑娘爽朗大方,我喜欢的很!” 庄容笑说:“让她做简哥儿媳妇好不好?” 话儿落了,自己先一愣,心里就突然觉得怪怪的,想到简哥儿若和玉兰成了亲,般配是般配,可心里总像是少了什么,不得劲儿! 桃红寻思着,撇撇嘴儿,“玉兰是好,可还是不如我容儿好,再说了,简哥儿前些日子都说了,他不急着成亲,想先挣钱儿呢,照他这么说,玉兰就是愿意,怕也是等不起。” “你俩在嘀咕什么?谁等不起?”庄文迎面走进堂屋,脸上挂着笑,挑眉问。 “没啥。”两人异口同声说。 庄文顿时更疑惑了,还要再说什么,庄容赶忙打断他思绪,笑说:“爹,你今个从望林回来就眉开眼笑的,是王伯的手真好了?” 提起这个,庄文脸上的笑意便收也收不住,点头说:“是好了,切口处已是有了明显痊愈的迹象。” 接下来,他把王顺来夫妇原谅望林庄家的事儿说了,又说了答应庄献夫妇送给庄老太爷续命草粉的事儿。 庄容想着,这次治好王木匠的手,续命草的事儿瞒也瞒不住,望林庄家左右不是外人,她爹这么做也在情理中,又听庄文说暗示了庄献两口子,两口子都保证了不外泄,心里顿时踏实多了。 第671章 帮不帮 不多会儿,白行简送完玉兰从外头回来,突然和庄容说起王家的天宁。 他把王天宁的反常说了,皱眉疑惑地看庄容,“我记得年前爹有几日情绪低落,你那会儿说爹有那个什么……抑郁倾向?今个看天宁这样,总觉得他的行为像是你说的抑郁。” 庄容听的愣了愣,抿唇说:“听你这么一说,的确不排除这个可能,若得了抑郁症,会表现出对任何事物丧失兴致,严重的话便会一心求死。” “若真是,咱们帮不帮他?”白行简问。 庄容瞧见他紧皱的眉头和眼底的忧色,忍不住笑起来,意味深长地挑眉:“呵呵,简哥儿,你好像很在意他嘛?” 她笑的耐人寻味,白行简自然是完全get不到她的内涵,一本正经道:“王家之所以原谅爹和望林庄家,一是王木匠的手伤有好转,二来是看在曾经和望林庄家的交情,在他们老两口心里,对这件事绝不会这么快释然,若王天宁遇到困难咱们伸出援手,王木匠夫妇心里的疙瘩自是能慢慢化开,这是其一,其二,他爹是有名气的木匠,他的手艺想必也不差,你脑袋里有各式各样的想法,今后若有用得上他时,早些打好关系岂不比临到头才去求人的强?” 他一口气说出一大段话,却是叫庄容狠狠吃惊了一把。 简哥儿什么时候起竟知道审时度势了,不但如此,他想的长远,连未来都算到了。 一个长于乡间的少年,年纪小小脑袋就能转这些弯她是不信的,兴许他七岁前的记忆已都恢复了,高门子弟小小年纪家里便请老师,底子到底是不一样。 庄容撇了嘴儿,“你说的也是,可这些理由未免太没人情味了。” 白行简听了,弯唇一笑,“倒也不全是因为这些,他性子仁善,待人真诚,我对他是真心实意同情,盼他坚强些。” 庄容就想到前一回上王家去,那王天宁尽管忧心难过,却也没忘了倒些茶水给她喝,虽是小小举动,却足以见得他是个细心又善良的少年。 想到这,便点头说:“若有机会,想办法帮他就是,可我也没十全把握。” 抑郁症在后世也是难以治愈的疾病,须得长期服药治疗,定期做心理疏导,可在大宋朝,根本不具备这些条件,而她也不是专业的精神科医师,能为王天宁做的,其实很少。 “我约了他后个来家帮忙做木工。”白行简说。 庄容点头,寻思着说:“那敢情好,先瞧瞧他情况重不重再说。” 接下来两天,日子过的风平浪静,老庄家三亩耕地次日便和伢行做成了交易,沈大人早有交代,卖得了钱儿转手就给了里正。 里正第一时间联系庄文,亲自走了一趟,和庄文一块上望林庄家和王家把庄王氏家欠的礼金钱如数归还。 又过一日,晌午太阳正好,白行简上望林家去送续命草,顺便叫王天宁来家,到这会儿还未归来。 庄文去了自家地里瞧那些葡萄果,庄容和桃红留在家哄宝福,这天太阳好,庄容便把宝福抱到院子里晒太阳。 忽听着有人在院外轻轻叩门,叩的极有章法,不轻不重,隔两秒叩三下。 第672章 孙弼的请求 庄容寻思着怕是简哥儿和王天宁回来了,便给桃红打了个眼色。 桃红赶忙跑出去看,竟看见一个皮肤黝黑健硕,中等偏高个儿头,双眸平和中透着几分锐利的中年男子。 她瞧着眼熟,仔细一瞧,猛记起是前几日来过家里的孙弼,立刻出声叫人,“容儿,是那位孙大哥来了。” 庄容眼底滑过诧异,忙从椅子上站起身往外走,“孙大哥?” 孙弼朝她点头一笑,旋即走进院子。 “孙大哥是来找简哥儿的吧,简哥儿出门了,还未回来,怕要快晌午才到家,我爹这会儿也上我家耕地去了,午饭前才回来。” 孙弼听了,面上并无意外,像是早知道他们不在家,面上浮起淡淡笑意,“不,我特意来找你。” 说着,很是自来熟地拉了把椅子坐下,指了指对面椅子,“容小姑娘坐,我有事和你说。” 庄容心里就泛起了嘀咕,这人前几天才来,也不说什么事儿,留下一句有空再来的话儿便消失不见。 今个突然上门,不说找简哥儿,也不说找她爹,居然找她说事儿? 她寻思间,面上也不忘挂上笑容,在椅子上落了坐,“那天的事多谢孙大哥,沈大人十分尽责,昨个还差人给里正带了话儿,叫他全程督办着给我堂叔和王家送钱儿的事,这事办的圆满,多亏孙大哥。” 孙弼不在意地摆手,“举手之劳不足挂谢,我家小少爷承蒙你爹照应,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话里话外,俨然已是把白行简当成自己人。 庄容神色倒还算镇定,桃红先绷不住挑眉问:“谁是你家小少爷,简哥儿?” 庄容笑一笑,“婶儿,你先抱宝福进屋去,哄着他玩会儿,回头我叫你。” 桃红就知道庄容这是有意把自个儿支开,她如今神智与常人无异,自是知晓他们两个有话说,心里虽是好奇,却也分得清轻重,便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抱了宝福进屋去。 庄容开门见山地问:“孙大哥,你找我有什么事?” 与其猜测,不如直接问个究竟。 孙弼便说道:“我家少爷回京后,一直惦念着小少爷,只是他公务繁杂,一时却抽不得空再来见他,便命我在县里置办好一处宅子,如今宅子里一切已安排妥当,只等着小少爷入住。” 庄容眉头几不可察皱了一下。 让简哥儿搬去县里?白靖安这是要让白行简认祖归宗了? 且不说简哥儿身世是否存疑,即便真的是白家人,他难道就不该问问简哥儿的意思么? 孙弼自然是看出了庄容说不出口的疑惑,苦笑说:“我接触小少爷虽不多,却能瞧出他是个外冷内热的,只要容小姑娘肯劝劝他,他必是能欣然前往。” 庄容恍然大悟,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当下,她收起笑容,正色说:“孙大哥,这忙我不能帮你,就是因为简哥儿很看重我和我爹,所以于这事儿上头,我们父女俩才不好开口,若简哥儿不愿前往,只是因为我和我爹张口才去,这违背了他内心的愿望,这样的事儿我是不会做的,我爹也不会。” 第673章 不能答应 她拒绝的很明确,孙弼却并未死心,而是望着东边冉冉升起的太阳,叹息道:“小少爷从小便聪慧,三岁识字,四岁可诵读古诗,到五岁便能自己作诗了,六岁跟着启蒙先生学习《资治通鉴》,已能像模像样地论史了,王……老爷因此对小少爷寄予厚望。” 他殷切地看着庄容,继续说:“……没成想后来却出了那件事儿,我知道这些年少爷一直困在山里,中断学业是迫于无奈,可如今既然寻见了,自是要把前头撂下的功课补上,少爷自京里精挑细选了一位学识渊博的老翰林,亲来给小少爷授业,如今人就在别院里,若容小姑娘能劝少爷回别院念书,我家少爷自是感激不尽,少爷知道容小姑娘对经商颇有兴致,自是不会袖手旁观……” “等等……”庄容打断他,“孙大哥的意思是,我劝简哥儿去白家在县里的别院,白公子作为感谢,会扶持我经商?” 孙弼一怔,旋即点头笑:“容小姑娘聪慧,正是此意。” 庄容佯作有兴致地歪着脑袋寻思一番,却又摇了摇头,咂嘴儿说:“听起来很诱人,不瞒孙大哥,我很心动,可……哎……还是得说声对不住了,我想来想去,不能答应你。” “这又是为何?”孙弼不解地看她:“你爹在县里参与养兔,虽是个挣钱的买卖,可那不过是本小利薄的买卖,一年到手能挣几个钱儿?至多不出百两,若你得了少爷扶持,这些钱儿一个月便能挣到。” 庄容笑了笑,“我虽喜欢钱,却不愿以此为交换去说服简哥儿,兴许他真是你们白家走丢的小少爷,可在我这里,他就只是我最信任的朋友和兄长,恕我不能为了钱儿说昧着良心的话儿,利用兄长给自己谋好处。” 孙弼不敢相信她丝毫不心动,“宁可继续过穷日子?” 庄容摇头失笑,“我想过的日子我自会去争取,这件事儿孙大哥还是去找简哥儿商量吧,我和我爹能做的便是支持他,简哥儿若发自内心的愿意,我和我爹不会干涉,可他若不愿意,我和我爹也不会帮你们劝他。” “容小姑娘不为金钱所动,如此坦诚实叫我佩服。”孙弼由衷地说,“可我还是希望你和你爹能考虑一二,这八年多小少爷已是错失了念书的好时机,若眼下不尽快弥补,再等两年便晚了,我家虽是武将出身,家中几位少爷却个个文武双全,小少爷今后回了京城,仍是大字不识,恐会误了他前程,我看的出,你和你爹都是真心为小少爷好,既是如此,为何不劝他亡羊补牢,早日于学业上有所进境?” 庄容不否认,孙弼这番话儿是有些道理的,她甚至都有些被说服了。 只是,她好歹多活了两世,对人生有一番自己的感悟,想了想,反驳道:“我听明白了,白少爷和孙大哥是希望简哥儿今后做个有成就的人,不想他碌碌无为下去,可你们想过没有,他若真朝着你们预定的“成功人士”方向努力,学富五车,封将拜相,可换来的是这辈子不快乐,这样的进境真的是为他好么?若你们心疼他,就该让他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 第674章 不为所动 孙弼沉默地品砸她的话儿,好半晌,点了点头,“容小姑娘另辟蹊径的见解着实让孙某开了眼界,可如今的世道,一切秩序都是你所谓的“成功人士”制定的,在大宋国想要过上自在舒心的生活,只有出人头地不可,少爷若能常保荣华,自能一直庇佑着小少爷,可若有一天少爷有不测,不说旁的,京里白家那些政敌可会放过小少爷?他若不变强,往后何来的安宁?眼下那些人并不知晓少爷的存在,若不抓紧时间提升学识能力,往后他可能自保?” “我不否认秩序是强者制定的,可这世界并不是强者的世界。”庄容下意识说,可反驳的话儿总有那么几分无力,她皱了皱眉,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孙大哥,这件事儿,你别在说了,恕我不能帮你。” “这是少爷的诚意。”孙弼伸手探进怀里,掌心赫然现出两颗金裸子,瞧着分量十足。 庄容来到这个世界近两年,还是头一回瞧见金子,可她眼底却半点贪念也无,摇了摇头,淡淡说:“孙大哥快收起来,若不收下就是看扁我了。” 孙弼听了这话儿,便知道这小丫头心思坚决,无论怎么劝都无法达成共识。 思及此,他重重“哎”了一声儿,起身道:“既是如此,孙某也不再难为容小姑娘,这便告辞了。” 庄容也没起身送他,心事重重地蹙了眉沉思着。 她不知道的是,院墙外,已是有人把方才两人的对话儿一字不落全听了去。 白行简面上泛着一丝冷意,他身侧的王天宁识趣地没敢多问什么,方才听到的话儿让他心里暗暗惊骇,只觉得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鼓起勇气想说些什么,白行简飞快捂住他的嘴,拉着他闪进麦草垛后。 又过了片刻,道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待那脚步声远去,白行简才蓦地松开他握着他肩头的手,低声说:“走吧。” “简哥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王天宁心里直犯糊涂,却又隐约猜测到了一丝什么。 白行简摇摇头,“没事,方才听到的,你只当什么也没听见,回去后也别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你爹娘和大姐。” 王天宁毫不犹豫点点头,“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白行简点点头,随即抬脚朝院子里走去。 庄容听着有脚步声走进,蓦地抬头,见简哥儿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清瘦白皙的少年,赫然是王天宁,他穿一身洗的发白的湛蓝短打衣裤,背上背了装满木工工具的竹篓,见了庄容,腼腆地打招呼:“容姐儿。” 桃红听了动静,从堂屋里走出来,一眼瞧不见了孙弼,挑眉,“咦,人走了?” “嗯。”庄容怕她当着白行简的面儿问出什么,赶忙收起心头杂念,笑说:“婶儿,是天宁哥来了。” 王天宁讷讷一笑,“叨扰了。” 桃红头一次见王天宁,见他和简哥儿差不多大,人长的白白净净,性子又安静随和,顿时心生了好感,也顾不得再问庄容方才孙弼来的事儿,笑呵呵招呼他进屋坐。 第675章 庄容的分析 “来,天宁,吃点心。” “渴不渴?婶儿给你倒水去。” 王天宁拘谨地坐在那儿,面对热情的桃红,面上好不自在,一连的摆手,“婶子不必忙活,我不渴,来前也用过饭了。” 庄容笑说:“那怕什么的,再吃些点心也不占肚子。” 说着就把点心往王天宁手里递。 王天宁只得接了,斯斯文文放在嘴边咬一小口。 桃红瞧着他文秀的模样,活像个小姑娘,面上忍不住带了急色,“你这孩子可真秀气,大口吃,多吃几块。” 王天宁面上顿时更窘了,庄容哭笑不得,白行简眼底也带了笑意,说:“木工活不急,你先垫垫肚子,吃完我带你上山打猎。” 王天宁惊了一呆,直愣愣看简哥儿,“打猎?” “嗯。”简哥儿点点头,“你从前可去过?” “从未。”王天宁睫毛忽闪了两下,细嚼慢咽地吃着点心,咽下一口,才抿唇说:“可你今个请我来不是想帮你看木工活儿?” 桃红说:“木工活儿有什么好做的,你们半大孩子不都喜欢上山里疯玩?让简哥儿带你去猎野味,比做木工活有意思。” 王天宁愣了一下,想到什么,立时难为情地笑笑,“我不擅打猎,从未拉过弓,去了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没关系,我教你。”白行简不在意地说:“其实很简单,经常打猎就有了准头。” 他三两句便定下这事儿,王天宁性子软和,自是拗不过,只得点了头。 桃红又拉着王天宁问东问西的,大多时候他有一说一地答,偶尔也被问的磕磕巴巴。 庄容也不说话儿,坐在旁边默默观察着。 严格来说抑郁症属精神类疾病,不是简单的心理干涉就能解决的,但好歹她前世念书期间曾经辅修过心理学课程,对这病略知皮毛,想着先观察看看王天宁到底怎么回事儿,若只是抑郁情绪作祟,通常经过一阵子的调节便能好转,而抑郁症则需要服药治疗。 她瞧着王天宁略略发青的眼圈,以及谈话间偶尔的目光放空,心里大概有了底。 失眠,焦虑,注意力不集中,不喜主动和人交流,这些都是抑郁情绪的表现。 可同时,他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衣裳鞋袜干净整洁,指甲修剪的整齐圆润,谈吐间虽反应慢了些,却逻辑分明,显然不是抑郁症。 若得了抑郁症,是根本没心思打理自己的,不叠被、不洗澡、不换衣裳,不理家务,每天浑浑噩噩什么都提不起精力,吃饭也是随便,几乎丧失所有行动力。 可她听桃红婶问他今早吃了什么时,王天宁说是大早上上林子里捋了榆钱儿,桃红又问他脸上怎么出了个红疹,他解释说昨个晒被子,许是沾上了桃花粉。 庄容分析着他的话儿,心里大致就做出了判断:王天宁不是抑郁症,应该是这次秀娥逃婚的事儿外加王木匠砍断手指,让他受了些刺激,这少年大概是个情绪分外敏感的,遇事容易胡思乱想,这才有了抑郁情绪,导致他这些天来焦虑失眠,睡不好又进一步加重了他的情绪障碍,以至于总是萌生出悲观念头。 第676章 外出散散心 对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偶尔脱离原环境,外出散散心,再加上周围人适当的开导。 庄容也不敢保证自己的猜测全对,可人既然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于是便定了心思,说:“天宁哥,我今儿也一起去,正好好久没上山打猎了,山里景色很不错,你若不喜欢打猎,咱们寻一处有花有水的地方烧烤怎么样?” “烧烤?”王天宁一头雾水,显然头一回听说。 白行简和桃红倒是一脸坦然,先前在桃源时,他们便一直用石灶烤肉吃,日复一日早已吃的厌烦,毫不觉得新鲜。 庄容嘻嘻一笑,“用石头垒个烤灶,再以竹签子串了肉串和蔬菜放在火上烤,撒上椒盐和辣椒面制作的调料粉,味道很不错,三五个好友聚在一起吃着烧烤,唱唱歌,说说话儿,可比闷在家里有意思的多啦。” 王天宁眼睛里瞬时萌发出一丝期待,可是转瞬又浮起一丝难为情,“我从未吃过,也不懂得该如何置办,若跟着去,容儿妹妹恐要受累。” “那有什么?大家在一起,忙活起来也是开开心心的。”庄容笑说。 说了没几句话儿,再结合听简哥儿形容的那些,庄容就有些了解王天宁了。 这孩子很懂事,考虑问题凡事都以照顾别人和奉献自己为第一出发点。 无论遇到什么事儿,他总是下意识地先考虑自己能为别人做什么,是否会麻烦到别人,出了问题也总是第一个检讨自己,认为是自己的原因造成的,芝麻大点儿的小事都会让他自责内疚,痛苦不安。 说白了,就是在人际交往中太过于体谅别人而忽略自己,这种人会不自觉给自己套上许多枷锁,懂事是真懂事,可活的太累。 听她这样说,王天宁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好吧,我们何时动身?” “一刻钟后,得先准备吃食去。”庄容笑笑,招呼他说,“走,一块去,简哥儿削竹签,我切菜,天宁哥帮我打下手。”回身看桃红,“婶儿是不是也想去?” 桃红眼睛发亮地点头,忙进屋去抱宝福。 庄容摇头失笑,“山里湿气重,别带宝福了,让张婶儿帮着看。” 话刚落,只见走在前头的王天宁一只脚刚迈出门槛儿,忽地惊呼一声,不知和什么人撞上了,那人往里冲,他往外走,两人撞了个满怀。 外头紧跟着也传来一声女孩子的惊叫。 “你你你……你谁呀?” 巧珍摸着撞的生疼的鼻子,眼泪都快撞出来了,皱眉看着眼前的少年。 王天宁捂着胸口,有些不知所措,回头看庄容,又看看巧珍,想到刚才的状况,一丝红晕慢慢浮上脸颊,“我叫王天宁。” “王天宁又是谁?”巧珍懵了一下,似乎对这人有点印象,可一时又记不起来。 庄容正要解释,巧珍却猛拍脑门,“我想起来了,你是被秀娥逃婚放鸽子的王家小子。” 说完,眼瞧着王天宁变了脸色,她蓦地捂住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庄容翻了个白眼儿,赶忙岔开话题,“巧珍,我们几个打算上南山烧烤,你去不?” 第677章 雪狐 巧珍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偷看王天宁一眼,见那少年面上只是现出羞愧和不安,却并没有半点恼怒,心里顿觉得过意不去。 “自然是要去的。”她悻悻地抿抿唇,看向王天宁,“那个……刚才我不是故意的,一时说顺嘴了……” 王天宁苦笑一下,“没什么,不必放在心上。” 说完,便往旁边侧身,朝外走去。 庄容知道,他是借着离开来遮掩难堪和失落。 她立马剜了巧珍一眼,压低声说:“你呀你。” 巧珍吐吐舌,王天宁说没什么,她瞬间就不把这波折放心上,笑嘻嘻拉着庄容出门去,指了指廊下的篓子,“庄容,你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你瞧了保证开心。” 几人都是一愣,廊下的王天宁也回了头去看那篮子。 庄容摇头,“猜不出。” 她隐约从篓子缝隙里看出里头装了个白色物事,不由得猜测道:“你家又出一窝小兔?” 可想想,又觉得不对,巧珍养兔早已过了最初欣喜激动的阶段,兔子繁殖快,以她家的繁殖速度,一个月至少三四窝,往常也没见她这样神神秘秘的。 白行简轻轻眯眸,猜测:“是野山羊?或是某种白色飞禽?” 桃红摸着下巴,“像羊羔。” 巧珍不停摇头,神秘兮兮不肯说,又看王天宁。 王天宁本没打算吱声,对上巧珍的目光,只好猜测:“一只白色的小狗?” “都猜错了。”巧珍得意洋洋走过去,揭了竹盖子,从里面提留出一只白色的动物。 这家伙体型中等,与田园犬差不多大小,浑身皮毛雪白厚实,吻部尖细,此刻双眼儿正眯着打盹,叫巧珍一提溜,立刻惊恐地踢腾着四蹄挣扎。 “这是……狐狸?”庄容瞪大眼睛。 这东西稀有,简哥儿去年冬天上山也打到过一只,却是棕黑色皮毛的,庄容后来把狐皮扒了做成皮草,又厚实又漂亮,一直舍不得出手,后来大李氏过来,她把那张唯一的狐皮给大李氏拿去送了王家当回礼。 白行简眸里也闪过一道诧异,随即却摇摇头,说:“此物并非本地所出。” 巧珍正洋洋得意要细说,冷不丁被他戳破,悻悻撇了撇嘴儿,说:“我爹昨个去县里卖兔,无意中发现的,有人带了这家伙在早市上卖,说是从东北边云州捉来的,名叫雪狐,我爹想也不想就买回来了,说是你做皮子生意,这雪狐皮漂亮,鞘了皮一准能卖高价。” “是好东西,那我可就收下了。”庄容就弯腰打量这毛茸茸的白狐,一只手伸过去抱,谁知她刚接手,这野性十足的家伙却突然用尖利的爪子袭击她,亏得她反应快,堪堪躲过去。 简哥儿见状,立刻走上前揪了雪狐后颈把它提起,狭长的凤眸里透出冷冷杀意。 这小家伙也颇有灵性,似乎是感应到他浑身的冷意,立时老实下来,四蹄不敢再乱动。 庄容一阵无语,敢情这东西还欺软怕硬?都说狐狸狡诈,看来这话一点不虚。 “这雪狐真漂亮。”王天宁走过来,直盯着它瞧,“容儿妹妹打算怎么处置它,要剥皮么?” 第678章 新的商机 他到底是和简哥儿熟稔一些,先前巧珍抱着雪狐,也不见他凑过来,眼下换简哥儿抱,他立时便走来爱不释手地摸了摸雪狐的软毛,面露不忍,说道:“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狐狸,杀了委实残忍了。” “残忍什么,容姐儿可是卖皮子的,你是没瞧见容姐儿杀兔子,起先我也觉着血腥,可习惯了就好。”巧珍下意识搭了话儿,王天宁性子文静憨厚,让她不觉得半点生分,虽头一次打交道,不知怎的,和他说起话却自然顺溜的很。 王天宁讪讪一笑,不吭声了。 庄容笑了笑,摇头说:“不杀,我想留着繁殖,可惜只有一只。” 她刚瞧了,这只雪狐是只母狐,若和山里的野狐配种,兴许能下出个把白色狐狸,再有选择的把白色狐狸放在一起培育,说不准能培育出白狐来,若今后批量生产白狐皮,档次和利润可都要比兔皮高多了。 这打算浮上心头,她便暗暗打定主意,这些天闲下来就开始育种计划,正好眼下的季节莺飞草长,夏天马上到来,正是动物交配的好时节。 “这打算好,狐皮已属于罕见,白狐皮更难得。”简哥儿一下子想到里头的商机,眼眸微微亮了亮。 巧珍听得也是惊喜,“那岂不是更挣钱儿了?” “若能成的话,是比兔皮挣钱儿。”庄容说。 几人都是喜出望外,尤其是桃红,神情激动地问:“啥时候培育,只有一只可怎么成?” “今个不就去打猎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准猎的到狐狸。”庄容笑笑,往西边屋子走去,顺口交代桃红:“我先安置雪狐,你们几个先去准备今个要带的吃食。” 她走进西边书房,回身关上门,心念一动,把雪狐丢进空间里,这才出屋。 桃红和巧珍已开始准备烧烤食物,简哥儿取了弓箭带着王天宁去院子里,对着树上的麻雀给他示范。 王天宁微笑看着他射箭,眼眸里有掩饰不住的崇拜和艳羡。 庄容看出来了,王天宁很喜欢简哥儿,他这性子大概是没什么朋友的,平日里怕是独来独往惯了,没什么同龄人和他玩,眼下遇到简哥儿,简哥儿沉稳可靠,又有主见,和他正好互补。 若合得来,往后倒是可以多打交道,庄容暗想着,转身进厨房帮忙准备吃食。 几人齐心协力,不多会儿,要带的东西便置办齐全了,将宝福托付给张氏后,几人便背着背篓出发了。 算算日子,庄容也好些时间没上过南山了,不过一直有灵泉水和续命草调养着,这回上山也不觉着累,不知不觉她和简哥儿便走在了前头,桃红不远不近坠在他俩身后,王天宁和巧珍则在最后头走着。 王天宁到底是男孩,比巧珍体力强些,巧珍走走歇歇,累的直喘气,他便主动要了巧珍背上的干粮包袱,“我来。” 巧珍心里一暖,也不客气,把包裹给他,边走边说:“天宁哥,你见过秀娥不?” 王天宁一愣,没想到巧珍突然提起这个,面上笑意顿时收敛,摇头说:“并未。” 第679章 遇蛇 “她长的一点都不好看!”巧珍形容道:“个儿才到我和容姐耳朵这儿,单眼皮,颧骨高高的,皮肤黑黜黜的,厚嘴唇儿,身材又壮实,腰身不显,也就鼻梁高一些,随了她娘,旁的都随她爹!” 王天宁默默听着,也不吭声,巧珍知道他话儿少,完全不以为意,又说:“你不娶她,实是你的运气,你瞧我和容姐儿长的如何?” 如此直白的问题,听得王天宁心里头大骇,面上登时红了,“这……” 他窘迫的样子惹的巧珍哈哈直笑,“我自然是没容姐儿好看,可秀娥比起我来又有不如,你想也该想到她有多难看了,模样就先不说了,她品性也不佳,按说她和容姐儿可是处了十多年的堂姐妹,容姐儿待她不薄!可自从她娘犯了事儿被流放,就把仇恨都算在容姐儿头上,你该听说过,容姐儿不是开了家皮工坊么,前回我村里一个叫刘淑贤的来了……” 她絮絮叨叨,讲故事似的把先前秀娥是如何帮着外人算计庄容的事儿讲给王天宁听。 山路陡峭难行,可一路上多了巧珍叽叽喳喳的聒噪话儿,王天宁突然就觉得没那么累了,从小到大他身边从没什么人和他说这么多话儿,巧珍是头一个,她说的认真,他听的也细致。 忽然,巧珍的声音停顿下来。 王天宁正听了一半,不见后续,不由得回身看她:“后来呢?那些皮子果真被刘淑贤买去了?” 话儿落,他意识到什么不对,竟对上了巧珍一双惊恐的眼眸,她定在半路上一动不动,眼睛盯着前方的树梢,王天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一条竹叶青盘踞在树梢,对着巧珍嘶嘶地吐着信子。 那树杈延伸至小路中央,恰好挡了巧珍的路,她吓得脸色发白,说不出话儿来。 王天宁面上登时闪过一抹急色,“是竹叶青!有剧毒,你站在那别动。” “好、好。”巧珍僵着脖子,一动不敢动盯着那条蛇,眼珠子只差给瞪出来,“天宁哥,你快救我,再不把它打走它就要咬我了。” 王天宁正要去喊容姐儿和简哥儿,听了这话儿,动作冷不妨一顿,似下定决心般抿抿唇:“你别怕,我来救你。” 他倒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决定要救巧珍,行动上也颇有章法,第一次打蛇,也知道不该轻举妄动,轻手轻脚折了根手指粗的树枝,一点点朝着那条竹叶青靠近,渐渐接近那条蛇,猛地用棍子一挑,竟直直将竹叶青勾起,那蛇受了惊,尾巴卷起,身躯立刻紧紧缠绕上树枝。 “天宁哥,你小心点。”巧珍眼瞧着竹叶青被王天宁的棍子给勾走,不由得担忧地紧盯着王天宁的动作。 王天宁脸色发白,虚浮地笑笑,安慰她说:“没事儿。” 正待他把蛇丢进一旁的山林里,谁知就在这时,那竹叶青突然攀着树枝迅速朝王天宁手臂袭击而去。 巧珍瞪大眼,电光火石间,想起怀里装了煮鸡蛋,眼下也顾不得了,一股脑拿出来朝着那条蛇砸去。 第680章 脚伤 王天宁眼瞧着竹叶青吐着信子闪电般朝自己袭来,顿时慌了手脚,慌乱间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连惊带吓地瘫坐在地上,余光只瞧见眼前掠过一道残影,他暗道完蛋,当场吓出一身冷汗,下意识闭紧双眼大喊:“危险,你别过来!” 只是,久久等待,却不见预期中的疼痛来袭。 他缓缓睁开眼,才瞧见巧珍呆呆站在对面,手上还捏着颗煮鸡蛋,身边不远处有细碎的声音,他回头瞧,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条蛇顺着草地迅速游弋逃走,旁边的草地上零碎地散落着摔碎的煮鸡蛋。 他顿时明白过来,关键时刻是巧珍救了自己一命。 好半天,巧珍才“呼”地一声儿吐出一口气儿,整个人终于从高度紧张的情绪中抽离,走上前来,身子一歪,倒坐在王天宁身侧,拍着胸脯后怕道:“哎哟娘诶,真吓死人了!亏得今个庄容煮了鸡蛋,要不你刚才指定要挨咬,你不知道,它离你只有那么一丁点距离。” 她用手比划着,全然不知身侧的王天宁脸已是红到脖子根。 记事起,便从没和女孩子这样亲近过,如今这女孩却大喇喇地挨着他肩头坐下,两人彼此依靠,鼻尖甚至能闻见她身上散发出的香粉味儿。 他脑袋懵懵,全然听不见巧珍在说什么,只听着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直响。 巧珍见他不吭声,忍不住用肩头怼他一下,自鸣得意地说:“天宁哥,你倒是说呀,我准头怎么样?平时一只麻雀也打不死,今个居然打中蛇了,哈哈。” 王天宁听着她俏皮地邀功,一丝笑意悄悄爬上眼角,“嗯,是多亏你了,否则我定要被它给咬中,多谢。” 巧珍翻了个白眼儿,“你说话做什么一板一眼的,你就不会开开玩笑吗?” “我……”王天宁支吾着说不出话儿来。 巧珍噗嗤一笑,转头去看他,冷不丁却对上了一张不知所措中略带羞赧的俊脸,她心头莫名一动,随即偏开头,急忙拍打身上的杂草,从地上站了起来,“咱们走吧,不然庄容她们几个该等急了。” “哦,好。”王天宁后知后觉站起身,刚发力,便觉得一只脚吃痛,想是方才绊倒时扭伤了,他本不想说出口,以免坏了大家出门赏玩打猎的心情。 可巧珍却敏锐地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儿,立时蹲下身,“你脚扭了,我看看。” 王天宁局促地缩了缩脚,“没事儿,不疼。” “哎呀!”巧珍皱眉,瞪他一眼,“别废话,快把鞋子脱了,今个上山,庄容特意备了跌打膏,在我包袱里装着呢,涂了药再走!” 说完,不见王天宁行动,她索性上了手,直接去脱王天宁的鞋子。 王天宁大惊失色,连忙后退,急道:“我自己来。” 巧珍看他坚持,便也不强求,拆了包裹从里头掏出跌打膏药递给他,“你这人瞧着性子慢吞吞的,想来也是个会照顾自己的,没成想这么没心没肺的,脚伤了都不管?” 第681章 缘分很奇妙 她指着头顶的巍峨山脉说:“咱们现在才走到哪儿,接下来可还有好几里山路呢,你不管脚上的伤,下午回去指定得肿个大包不可。” 她絮絮叨叨一顿数落,王天宁听了,心里却莫名泛起一丝甜意。 嘴上应着,“好,听你的,这就上药。” 他麻利地褪了鞋袜上好药,忍着疼痛站起身,“好多了。” 巧珍上上下下打量他,“真的?要是坚持不住,我送你下山好了。” “不用。”王天宁赶忙摆手,他努力站的挺拔,笑笑说没事儿,“只是轻微扭伤,不妨事儿。” 巧珍将信将疑,“你走两步我瞧瞧。” 王天宁只得走几步给她看,巧珍见他行走如常,这才放心,就地捡了根树杈递给他,“喏,当拐杖用。” 王天宁顺从地接过,“谢谢。” 巧珍撇撇嘴儿,“你可真不会照顾自己。” 两人复又上山,这回没走一段就碰上下来寻找他俩的白行简。 见两人安全无恙,他便又掉了头往山上走去。 “刚才那家伙叫简哥儿,他曾经住这山上,对山里熟悉的很,不过……”巧珍毫不掩饰成见:“他这人脾气差极了,我听容儿说简哥儿今个去找的你,你和他倒是熟稔?” 王天宁一愣,旋即不赞同地说:“简哥儿人很好,又沉稳又有见地,还曾开导过我……” “切,他那个大冰块也会开导人?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只管同我说,我来开导你也比他来的强。” “不是的。”王天宁有些急了,解释说:“简哥儿真的很好,他和容姐儿怕我无趣,特意带我来打猎散散心。” “他还有这份心?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可他那人脾气不好是真的,往后你就知道了。” 王天宁有些疑惑,明知道这样的事不该主动打听,却还是忍不住张口问了,“你为何总这般说他?” 巧珍撇嘴,“说来话长,我也不想背后嚼舌根,咱们还是别说他了,说说你,你有什么烦心事儿?” 走在前面的简哥儿耳力非比寻常,听了巧珍那些话儿也不恼,只扯唇笑了笑。 庄容自然也听见了,转头无奈地看了眼简哥儿,笑笑说:“没想到巧珍和王天宁倒是能聊得来。” 白行简撇唇一笑,“她口无遮拦,天宁倒会包容她。” 庄容听的一愣,可仔细一想,天宁和巧珍是挺互补,缘分这东西谁也说不准,他俩兴许就成了,若成了话,简哥儿今个邀请天宁过来,倒成了巧珍的红娘了。 又行了半小时路程,几人来到一处悬崖峭壁边,庄容抬头看看,阔别数月的桃源已是换了一副新景象,桃花开的正繁茂,银杏树抽了嫩叶。 一行人本说先去打猎,可庄容瞧着巧珍精疲力竭的,王天宁又扭了脚,就提议先去桃源烧烤休息,待到下午日头正好不那么晒了,下山途中再打猎。 “这地方好漂亮。”王天宁由衷感慨,他第一次来桃源,立时就被这里的美景触动,眼里闪动着惊讶和欣喜。 第682章 愿赌服输 巧珍见他唇边漾起微笑,也跟着绽开笑颜,“喜欢的话儿有空常来,我们几个也好久没来过了,以后咱们几个可以约着一块上山玩儿。” 王天宁抿唇笑笑,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腼腆地没张开嘴。 稍事休息后,几人便各自分工准备生火烧烤。 庄容就发现了,巧珍向来是个懒于动弹吃白食的,可今天不知怎的竟手脚勤快起来了,又是捡拾柴禾,又是帮着清洗蔬菜,东奔西走,跑的不亦乐乎。 再看一边默默点火的王天宁,她心里就隐约明白了什么,也不说破,面上一笑,说:“今个好容易出来聚一次,咱们来比赛怎么样?” 巧珍立刻积极响应,“怎么个比法?” “咱们就比穿签子,今日统共带了两百根竹签,待会将肉和菜分一分,两人一组,一边一百根签子,一根签上须得串五颗食物,看哪一边先把签子串好,输的两个人要答应赢得两人两个条件。” 巧珍玩性大,立时拍手说好,“这提议不错!” 庄容笑看其余几人,桃红表示没问题,白行简自然也是没有异议。 王天宁犹豫了一下,踟蹰道:“我参与怕是会输掉,我从未穿过签子,怕是要连累和我一组那人……” 巧珍不等他说完就皱眉打断,“别啰嗦,你跟我一组就是了,怕什么,就算输了不过是答应他们两个条件,若赢的话……哼哼,可有他俩好看的。” 她唇边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奸笑,看的王天宁一乐,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点头说道:“好。” 接下来,五人开始忙忙碌碌的洗菜升火,好在各有分工,不多会儿便准备就绪,接下来就到了穿签子的环节,四人分别坐在石灶周围,桃红一声令下,纷纷埋头开始。 庄容自是知道简哥儿的本事,原本想着必然胜券在握,谁知王天宁却出乎她的预料,他手上功夫居然也不弱,到底是木匠出身,双手十分伶俐,速度快的简直要和简哥儿不相上下。 庄容还想着借此机会撮合那两人,哪敢松懈,立时收紧心神拼命穿着签子,幸运的是,她手速比巧珍稍稍快些,比赛最终以她和简哥儿领先了十多个签子结束。 眼瞧着自己这边输了,巧珍心里别提有多懊恼,好一阵捶胸顿足,“你俩也太快了,庄容,你做什么这么不留情面,也不让让我?” “说好是比赛,当然不能让,你俩可准备好接受惩罚了?”庄容笑盈盈问。 巧珍悻悻点头,“愿赌服输。” 王天宁赶忙安慰她,“不要紧的,你的条件,也包在我身上。” 庄容笑着把菜肉串子往石灶上放,一边拨弄着里头的火苗一边说:“我和简哥儿一人说一个,我的条件是,月底你俩须得一起张罗一顿饭,邀请我和简哥儿赴宴!不得让旁人帮忙,非得你俩下厨不可,地点就选在我家,食材呢……我家菜地里的菜你俩随意取用,可荤菜须得你俩自备了,总不好叫我和简哥儿吃的太单调,你俩觉得如何?” “这有什么难?”巧珍原想着她要提什么不得了的条件,却原来只是犒劳他俩一顿饭菜,心头顿觉一松,拍胸脯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就是。” 第683章 愉快 说完,又看王天宁,“你爹娘可会让你出门?” “让的。”王天宁忙说:“爹娘并不限制我出门。” 只是他喜静,很少出去结交朋友,更是不会跑出去游玩,有时爹娘怕他无趣,催着他出门,他才不情愿出门转转。 那会儿觉得出门没意思,可眼下不同。 他看着眼前的几位同龄人,双眸泛着亮晶晶的光芒,“我一定到。” 想了想,又认认真真地询问巧珍的意见:“来时提五斤五花肉,一条鲜鱼,再来只鸡,如何?” “不用啦。”巧珍拍拍胸脯,“这些荤菜都包在我身上,你只管来打下手就是。” 王天宁赶忙摆手,“不不不,你是姑娘家,怎么好叫你破费,还是我来……” 巧珍就无奈地翻个白眼儿,“随你好了,反正到了那天你须得早早赶来,可别食言了才好。” 王天宁抿唇一笑,“知道了。” 庄容见他笑意虽仍腼腆,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不再是因为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眼角眉梢都泛着欣喜,比起今早上瞧见他时那种克制沉闷的笑意瞧起来舒心多了,说明今个叫他出来散心是个明智的决定。 她看了简哥儿一眼,白行简会意,敛眸想了想,说:“前阵子做木工活时发现几处不明白的,今个本想请教天宁,可眼瞧着时间不够,明个起我又要忙,不如天宁有空时教了巧珍,再由巧珍转教。” 王天宁欣然应允,并未察觉到任何不妥,说道:“好,这不是什么难事,我寻个日子亲自教她便是。” 巧珍瞪大眼儿看白行简,又看看王天宁,那表情就像是在看两个傻瓜,“我爹就是木……” 话儿说到一半,却被捂住嘴,庄容绷了脸儿说:“愿赌服输,可是你亲口说的,这会儿不许抵赖!” 巧珍无语,连翻了好几个白眼才不情不愿点了头,庄容这才撒开手。 桃红在旁边笑看着他们几个玩闹,仿佛明白了什么,忽然一指灶火,打断巧珍注意力,“烤串熟了,赶紧吃!” 几人本就年纪相仿,原本王天宁和他们三个都有些生分,可一顿饭下来,却像是萌生出了友谊,瞧着每个人都倍觉亲切,话儿也不自觉多了。 庄容不时问他些什么,他便轻声细语回着话儿,巧珍不时插科打诨地打断他,他也不生气,微笑着停下来听巧珍说。 庄容见这回出来收到成效,没准今后巧珍还能觅得良婿,心里就盘算着多给他俩些独处的机会。 吃过烧烤后,几人歇了会儿,见日头西斜,便动身下山,她照旧拉了桃红和简哥儿走在最前头,留那两人在后头墨迹着。 下山途中,简哥儿寻了一处平坦的密林狩猎,王天宁是第一次出来打猎,瞧着他拉弓射箭眼底就满是艳羡,白行简瞧见了,把备用的弓箭给他,搭好弓箭亲身示范如何射中猎物。 王天宁起先紧张,箭矢总是虚发,慢慢的倒也摸着一些门道,到快下晌时,背篓里装了三只野兔,一只野猪,几只野鸡,其中有两只野鸡都是王天宁猎中的。 第684章 情愫萌芽 日头渐渐下山,一行人满载而归。 白行简倒还好,可巧珍和王天宁分明都有些意犹未尽,巧珍直说是下次还来,王天宁虽未吭声,眼底却也流露出些许留恋。 庄容立刻暗暗戳了戳简哥儿,他会意,对王天宁说道:“我看你进步很快,过些日子我进山你若想来便一起。” “好。”王天宁受宠若惊,眼底暗暗滑过一丝跃跃欲试,却还是谦虚道:“我也没想到今个竟能打中,没给大家拖后腿已是万幸。” 他拿起白行简放在背篓里的箭矢瞧了瞧,说:“这样式和尺寸我记下了,回头我做些箭矢送你。” 又说:“容儿妹妹,我今个瞧见你家廊下那几把椅子有些破旧了,我做的椅子很结实,很稳,改日我送几把椅子过来。” 他一番诚挚的谢意庄容和白行简自是不会拒绝,可还没等他俩说什么,巧珍已是撅起嘴,“我呢?独独漏掉我是几个意思?” 话儿里有一丝明显的吃味。 这可难为了王天宁,眼瞧着巧珍有些生气,他面上现出一抹急色,“我、我只会做木工,你,你……” 想了半天,也不知巧珍缺些什么。 巧珍跺跺脚,“什么你你你的,你忘了今儿我救你一命的事儿了?就冲这个,你非得好好感谢我不可,至于送什么,你自己瞧着办。” 说完,气呼呼下山。 王天宁面上就更是局促不安了,看看庄容和简哥儿,无辜地问:“巧珍妹妹生气了,该如何是好?” 庄容噗嗤一笑,“天宁哥,你也太实诚了,她和你说着玩,故意逗你的,她一时晴一时阴的,我们都习惯了,不信你等着,过会儿又和没事儿人一样了。” 王天宁将信将疑,下山路上,心里都是惴惴不安。 直到下了山,巧珍忽然跑过来,“你们几个饿不饿,上我家用晚饭?” 嘴上问着话儿,眼睛却直勾勾看王天宁。 这话儿说白了就是在问王天宁几时回望林,急不急着走,庄容和白行简都听得明白,默契地不出声儿。 王天宁心里一动,明明想的是留下,可转念想到天色不早,也该回去了,且莫名的上一个新认识的姑娘家用饭总是不妥,叫她的父母见了,若是开明些的,知道是容姐儿和简哥带来的,若计较些的,怕要数落巧珍了。 短短数息,他脑海里已是转过数道念头,寻思着万万不可带累姑娘家被爹娘责问,尽管心里头有些失落,却还是摇头说:“不了,我得早些家去,今晨出门和爹娘说下晌就回。” “哦。”巧珍讪讪点头,有些依依不舍:“那下回再见。” 庄容赶忙叮咛一句,“天宁哥可别忘了指点巧珍木工活儿的事。” “嗯。”王天宁应着声儿,不自觉看向巧珍,好在她看起来不生他的气了,他这才略略安心。 到庄家后,王天宁便辞了别,简哥儿送他往村外走,庄容则去巧珍家抱了宝福往回走。 一进屋,冷不防瞧见庄文坐在堂屋里,面泛忧愁。 第685章 有意隐瞒 一眼瞧见庄容,他急忙收起忧色,勉力笑说:“回来了。” 走上前伸了手轻轻捏了捏宝福的小脸蛋,逗的宝福咯咯笑。 庄容仔细盯着她爹的脸色,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儿,联想到她爹今个上自家耕地去,心里登时有了猜测,问:“爹,是地里出了什么事儿?” “没什么。”庄文摇摇头,寻思着这事儿虽然麻烦,但也不是解决不了的,无非多花几个钱儿,容儿原本做皮子就很忙,眼下又多了宝福要抚养,不如少给她添些堵。 想到这,他心思定了定,后个便是和徐三约定好回县里上工的日子,最迟明日下午前把事儿解决了便是。 庄容半信半疑地挑挑眉,“真没事儿?” “能有什么事儿。”庄文故作自在地笑笑,转而问起庄容,“你们几个是上外头去了?” 庄容大致说了和王天宁一起上山打猎的事,庄文听了,点点头,“那孩子不错,又老实又文气,你们几个和他打交道,爹放心。” 庄容不知想到什么,噗嗤一笑,“我瞧着巧珍和天宁倒是般配,他俩今个也聊得来,说不准就成了。” 庄文听了,寻思片刻,却摇摇头,“王家刚出了这档子事儿,王木匠夫妇对天宁的婚事避讳的很,若是咱家再牵扯上,反倒不美,他夫妇俩嘴上说是原谅了,心里却少不了还有芥蒂,这疙瘩不是一天半天能消下去的,昨个爹上门去,听周氏的打算,是要让天宁他大姐在外村求个媒,尽早把婚事定了。” 庄容面上微微愕然,又有些惋惜,“天宁哥是个宽容大度的性子,和巧珍最是般配,要不是出了秀娥的事儿,两家结亲多好。” 这时代婚配仍是父母做主,以王天宁的性子,想必不会忤逆爹娘的意思,周氏既然已经做了打算,巧珍和天宁的事儿怕要黄了。 “且先看看吧,兴许又有转机。”庄文想到什么,叮咛她:“你大堂婶的教训你要吸取,切不可好心办坏事儿。” “知道了。”庄容说:“我和简哥只是给他俩制造些机会,至于成不成的也不强求,若他俩互相有意,还须得自个儿想办法努力才是,爹说得对,咱家是不好再出面张罗。” 父女俩说了不大会儿话,庄容听着简哥从外头回来了,便把宝福交给庄文,面上挂笑,不动声色出了屋。 一出门便拉着简哥儿上外头说:“简哥儿,你去瞧瞧咱家果园,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爹今个回来,神色不对……我去巧珍家问问张婶儿。” 两人兵分两路出门去打听。 张氏听了庄容的来意,就蹙了眉,“要说出事儿,倒也没出啥事儿,最近那几个长工浇水、除草都勤快的很,婶子一天瞧着两三回,没见他们几个有偷懒儿的。” 果树栽培好后,张氏便负责看守十亩果园,下头还有四名请来的长工,专门负责打理,张氏和余良也尽责,两人轮流着,每人守着一天,每日早中晚绕着果园检查三回,生怕那几个长工疏懒。 第686章 打听到了 庄容进门这会儿,余良也就才从地里回来不久,听了张氏的话儿,也点头说:“下晌前把整个果园都翻个儿检查了,每株果树坑里都浇了水,没人偷懒。” 庄容就纳罕起来,“我爹今个从果园回来,神色不对劲儿,像有事瞒了我。” 余良寻思一下,突然说道:“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今个下午我瞧见那几个长工里最年长的胡老汉和你爹在田埂头说话儿,离得远,也没听清他们说了啥,大概有一炷香时间。”他猜测道:“难不成是他们几个要涨工钱儿?” “我听伯这话儿,像是还有什么内情不成?”庄容敏锐察觉到什么,说:“我当初定价一个月三百文,不算低了,孙家给下头的长工一个月才给着两百五十文,按说他们没道理要求涨工钱才是。” 那会儿刚过了年,新一年的工契还没开始签,庄容趁机把消息放出去,立刻有几个原本给孙家干活儿的长工联系她,愿意帮她照料果园。 张氏就接话儿说:“是比给孙家干活多五十文,可有一回我无意间听胡老汉他们几个私下说,给咱们干活儿,不划算。他们先前给孙家种粮食,苦累活都集中在收割和栽种那几个月,像是冬天,孙家的农田不用锄杂草,他们得了闲,都猫在家里头窝冬,每天去田里转一圈瞧瞧就成,可咱们果园子一年四季都要浇水,日日不得空,虽比不得锄地收割下力气,可一日日的打水浇水,一刻也不得闲。” “他们几个私下议论那话儿,你婶子听见了,只当没听见。”余良说:“三百文已是不少了,只是做些浇水锄草的杂活,根本比不得种庄稼苦,是他们几个不知足。” 庄容恍然点点头,怪不得余伯有方才的推测,原来那几个长工私下里议论过工钱儿的事。 庄容想着,若只是为几个钱儿的事,倒没什么,她也知道浇水的活不好干,只要那几个人肯用心,就算再涨五十文也在她可以接受的范畴内,野葡萄果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做饲料,这果子味道甜美,即便拿出去当水果卖也亏不了本,所以雇人照料就算多花几个钱儿也没什么。 当然,想归想,她还是不会拿它们当水果去卖的,当初种葡萄果时本就没打算当成挣钱的买卖来做,初衷只是为了掩饰续命草的香气做辅料,这才需要大批量种植。 这葡萄果易栽培,头一年拉出去卖,大家瞧着新鲜兴许能大挣一笔,可再往后,大家慢慢都会知道这果子插根枝桠浇些水就能活,种的人多了它也就不值钱了。 再者,它成熟期长,辛苦两三年后才能收到利润,对庄容来说周期未免太长了些。 庄容一路沉思着回到家,不多会儿,简哥儿也从外头回来了。 进门瞧见庄文没在,他便开门见山说:“是出了点麻烦,姓胡的老长工今个向爹提了辞工,说是孙仲家涨了工钱儿,要回孙家种地,咱爹仁义,也没拿工契挟制他,放他走了。” 庄容哦一声,好奇起来,“孙家涨了多少?” 第687章 卖关子 白行简冷笑一声,“不多不少涨了五十文。” 庄容轻哼,“依我看,这事儿绝不是偶然,是孙家有意和咱们过不去,故意抬杠呢!” 她家十亩耕地,外加余家的十二亩,统共加起来也就二十二亩地,年后她和简哥儿只雇了四名长工,这几人原本是给孙家干活的,听说她家给的工钱儿高,便来了,来时他们身上没工契,是自由人,又个个儿都有务农经验,庄容没道理不收。 孙家有近三百亩,这三百亩地,其中有一小半租借给了佃户种,余下另一半雇了长工自种,庄容大致推测,孙家光长工怕就得有五六十人。 少那么几个长工,对孙家的耕地根本没什么影响,本村就不说了,远近几个村子都知道孙家是地主,慕名来给他家做工的不知道有多少,他家缺什么也不会缺长工。 如今却莫名奇妙涨工钱儿,若说是为了长工的福利着想庄容可不信,想也不用想,八成是得知她家雇佣来的那四个人原本是自家的,心里不舒坦,便出了高价儿想把那几个给挖回去。 白行简也点头,“是他家作祟无疑了,我看,明个余下那三个人也得辞工。” 庄容便眯了眼睛,“怪不得下午回来时瞧着爹愁眉不展的,既然这事儿是他家先挑起的,就别怪咱们出手反击了。” “你有办法了?”白行简惊诧地看她,随即思索着说道:“你打算重新雇人,已想好人选了?” 庄容弯唇笑了笑,“是要雇人,却不是重新雇人,孙家不是不想咱们用那四个长工么,我偏要他们心甘情愿的回来。” 白行简面上现出几分不赞同,劝她说:“孙家家大势大,这几个这次走了,怕很难再招揽回来,除非涨工钱儿,咱们何必较这个真,反倒多花了本钱,我看,明个还是我去周边村子里雇人吧。” “退一步是省心,可难保孙家不再折腾咱们,他们本就想借财大势粗整治咱们,不算计回去哪能让他们消停?”她知道简哥儿要问,索性卖起了关子,“今个不早了,先休息,明儿你就知道了。” 前世她可是标准的生意人,经商就避免不了各种人才竞争,价格竞争和资源竞争,她可从来没怕过谁。 她大致有了主意,不过,还有些细节问题她还得再好好想想。 白行简疑惑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能想到的法子他都想到了,无非是多加工钱儿,可孙家若执意要招揽那几人,大可以不断把工钱儿往上加,自家手里那点家底他是清楚的,比财力比不过孙家雄厚,到头来抢也是抢不过。 可瞧着庄容方才心有成算的样子又不像是开玩笑,他忍不住开始好奇,她到底要怎么做? 很快到了次日。 早饭刚过,果不其然,家里来了三个长工,正是庄容和简哥儿雇佣来的那四人中的三个。 他们几个一大早上门,庄文心里便是咯噔一跳,也不敢把他们引进屋,生怕昨个那坏消息让庄容知道了,就只站在大门边压低声儿问:“李虎,你们几个有什么事儿?” 第688章 应对之策 那李虎直接从怀里掏出工契,干干脆脆说道:“东家对不住,我们几个是来辞工的。” 这话儿打了庄文一个措手不及,昨个胡老汉才辞了工,他见胡老汉年迈,便没拿工契说事儿,挽留了一番,可胡老汉心意已决,他只得无奈地放他走了。 可今个余下这三人又不约而同前来,齐齐要求辞工,饶是庄文再好的脾气也被惹的满肚子火,皱眉说:“当初说好的干满一年,工契都签了,你们这么做,就是撕毁契约,按照工契上写的,要赔偿每月工钱儿的三成,一个月九十文,十二个月,算下来是一千零八十文。” “我们签的工契我们认,东家执意要追究,我们赔这个钱儿就是!”那李虎已经下定了决心,梗着脖子说:“实在对不住,家里有媳妇和娃娃要养活,我们也想多挣几个钱儿。” 他身侧那两人也是纷纷点头,都把工契拿出来,当着庄文的面儿欲要撕毁。 “你们等等!”庄文急忙喊住他们几个,“既是有家有室的,你们可知道偿还一千多文钱儿意味着什么?” 那李虎正想解释什么,冷不防庄文身后响起一道姑娘家脆生生的声音,“爹,你就别替他们心疼了,他们有了更好的去处,孙家一个月给他们开三百五十文呢,扣去违约那一千文,也比在咱家上工一年得的多。” 庄文回身,怔怔看着庄容,“你都知道了?” “爹就别想瞒我了,昨个瞧着爹神色不对,我让简哥儿出去打听了,才知道孙家在挖咱们的长工,给他们几个应允了每个月三百五十文的工钱儿。” 庄文叹气一声,知道这事儿是瞒不住了。 庄容便抱着胳膊走上前,目光沉沉地看那几个长工,“李叔,你们几个若执意要走,我和我爹不拦你们,咱们合作一场,有些交情,也都知道大家拖家带口不容易,违约钱儿不要你们的。” 那几人脸上登时浮现出感激之色,李虎忙说:“那就最好不过,一贯钱儿对咱们几个来说也不是小钱儿,谢谢容丫头了啊。” 庄容收敛了笑意,“我话儿还没说完,我和我爹不会逼大家留下,也不会要你们的违约钱儿,只是,你们须得先听我把接下来的话儿说完,若我说完了,你们还想走,只管走便是。” 那几人面上都客气了不少,“容丫头,你只管说,我们听着就是。” 庄容抿了抿唇,说道:“若我家往后给长工每月开四百文工钱儿,实行轮班制,每人上工一天休息一天,且每干满一年,工钱便提升二十文,上不封顶,各位叔叔可会考虑留下?” 她想过了,按自家果园的规模,每日最少须得留下三人照看,若实行轮班制,只要再招揽两人,统共六人分成两个班就可周转开。 至于按工龄加工钱儿,完全是照搬了后世企业留人的办法,一年涨二十文,十年也才涨两百文,乍一看很多,可自家的事业也在发展,多出来的那点用人成本不算什么,能长期留下来的也都是有恒心有毅力的老员工,这样的雇员有足够的忠诚度,往后派去做别的事儿也信得过。 第689章 怦然心动 那三人听了,眼底都闪过惊讶。 孙家给开三百五十文,已是开了先河,十里八乡的,没有哪个地主开这样高的工钱儿,除非是手里还有些其他技能的,普通长工撑死一个月三百文,有些黑心地主,一个月只给开两百多个钱儿,可穷人照样愿意干。 三百五十文已是超出他们预期了,庄容竟要给他们开四百文! 这就不说了,竟还有年限累积? 另两人脑袋里直冒问号,李虎到底是年轻,脑子转的快,当下就问:“每满一年涨二十文钱儿,若满了五年,就是一百文?” “是,打个比方,李叔今年刚来我家第一年,工钱儿按一月四百文算,到明年这个时候就是四百二十文,直至干满五年就是五百文,十年便是六百文,若李叔在我家干够二十年就是八百文。” “有这么好的事儿?”李虎喃喃地说。 他娘早年生了场大病,为治病这才把家里的耕地都卖了,可他也是曾经有过耕地的人,那会儿家里种着六亩耕地,一年省吃俭用刨除吃喝用度,实打实到手里也就二两多一点,这还不算家里人生个病,出点什么意外。 若是按庄容的说法,只需要干满五年,一个月能拿五百钱儿,一年加起来就有六贯,刨除吃喝手里也能攒两贯多,基本和家里当年有耕地时的进项持平。 若庄文家真能做到这样,在他家干活,可比在孙家干活有盼头多了,更遑论庄容刚才还说了,上工一天歇一天,这么算下来,歇下来那天他可以上山打猎,或是制作些农具和农产品拿到镇上卖,时间宽裕了,不愁找不到挣些小钱儿的事做,如此算下来,每年都不止两贯钱盈余。 要不了几年,赞够了钱儿他就能重新置办耕地了! 到那时,庄家若还雇佣他,那他就继续干,若不雇佣,自家也有几亩薄田,饿不死了。 他想了想庄文的人品,在村里都是有口皆碑的,这次若不是孙家开了高价儿,他是宁可给庄文上工也不愿意去孙家的,以庄文的人品,若答应了这些条件,指定会做到。 他越想越激动,眼睛里迸出不敢置信的喜悦光芒,高兴的连话儿都说不出来。 庄容见他们几个也不说话,只是面色各异地思索,就笑说:“梧桐花开,凤凰自来。我家开这样的条件,大家都是卖力气的人,应该知道这条件不差,可以说是十里八乡独一份儿,你们若不干,自有别人争抢着来,可咱们毕竟合作了一场,这些日子大家尽心尽力的帮我家照看果园,我和我爹都看在眼里,有这样的好事还是第一时间想着各位。” “容丫头,你不用说了,我给你家干!”其中一个三十岁开外的壮汉迫不及待地抢先表了态。 他原本是个普通农户,分家时候分得了十几亩田,只因年轻时在县里做工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这才把家里的财产和耕地输了个精光。 眼下他已过而立之年,早已洗心革面,只想着用人生余下来的时光努力干活挣钱弥补早年的荒唐,唯一的心愿就是能给家里的儿子置办耕地,盖新房娶媳妇儿。 第690章 有远见 庄容开的这些条件,每一条都让他心动,尤其是每月四百工钱儿,若他再省些,要不了几年就能攒一笔钱儿,加上媳妇在家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很快就能给家里再置办耕地了! 有了耕地,儿子今后就不必像他一样四处做长工,再给儿子攒出一笔娶媳妇钱儿,他这辈子也就担得起一个父亲的职责了! 他抢先表态,另两个也不甘落后,纷纷应了下来。 “我同意!” “我也同意!” 李虎忽然想到什么,忧心地和同伴说:“胡叔还不知道这事儿,说不定这会儿已经上孙家签工契去了,咱们得快些拦住他,告诉他庄大哥家的差事孙家比不上!” 庄容知道他们说的胡叔,就是昨晚上提前和她爹说要辞工的胡老汉。 说是老汉,也不过五十岁出头,因家境贫寒才出来务工的。 遂忙说:“既然这样,两位叔叔快去找胡老伯吧,签契的事儿不急,晚些时候你们一块来就是。” 那三人见她宽容又体谅,纷纷露出感激神色,“庄大哥和容姐儿都是大好人,体恤咱们穷人,咱们回头一定好好给你家做活。” 说完,匆匆离开庄家去寻胡老汉去了。 三人走后,庄容关了大门,回身一看,愣住了,见她爹和简哥儿并排站在柴房口,都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瞧她。 “咳咳。”庄容咳了咳,“爹,这事儿昨晚我就知道了,想了一晚上才想到的解决对策,这法子明面上瞧着咱们是亏了,可仔细算笔账……” 庄文摆手打断她:“不必和爹解释了,你这么安排很好,按年限算工钱儿,这办法实在妙,很有远见,换爹来,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如此一来,那些长工生活上有了更好的保障不说,自家心里也安稳,毕竟,能来自家上工的都是打算长期留下来吃这碗饭的,要想长期做这份工,就须得吃苦耐劳,不敢怠慢,否则因疲懒被辞了岂不是划不来。 他越想越觉得庄容这法子极好,眉宇间一扫先前的忧虑,望着庄容的目光也满满都是欣慰。 而一旁的白行简,看向庄容的目光更加幽深了,眼底似又有些灼灼光芒在闪动,看的庄容心里怪别扭,赶忙抿唇说:“也别高兴的太早,这事儿传到孙家人那儿,且看他们怎么应对。” 白行简寻思一下,“咱们可要提早做什么安排?” 庄容想了想,说:“只他们四个人也不够,咱们还须得再招两个,凑齐六个人,简哥儿,你吃了早饭就和桃红婶儿上外头挨家挨户散布咱们招工的消息,至于具体的人数,不必多说,只把消息散出去就成。” 庄文站在旁边完全插不上话儿,女儿主意又多办事又稳,他也乐得当甩手掌柜,便无奈地笑笑,“你俩自行安排,若遇到什么困难,该爹出面的时候爹出面就是。” 这头庄文一家有商有量便把事情定下来了,另一边,孙家宅院内。 马氏和孙刘氏一个个气的脸色发青。 第691章 婆媳被气坏 马氏指着胡老汉,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人太不知好歹了,三番四次反悔,昨儿刚说要签我家工契,转眼就变主意了?你以为我家这份工是你想做就做,想撂挑子就撂挑子的?” 孙刘氏也鄙夷他说:“你要知道,这些年都是我家赏你一口饭吃,若不是我家给你们点事情做,你们这些穷光蛋都喝西北风去!” 马氏紧跟婆婆话茬儿,“就是,越穷越刁,不知道感恩!” 胡老汉年纪虽大,却也不是个唯唯诺诺的,听了婆媳俩高高在上的指责,当下就挺直腰板说:“我是穷,可我在你家干活,出的是实打实的力气!你家嫌我刁,自有不嫌我刁的东家,庄家就肯要我,出的工钱儿还比你家高,我凭啥还要在你家干活?” 他方才在路上已经听李虎他们几个说了庄文家最新给开的工钱,自然毫不犹豫想给庄家干活。 “庄家?”马氏就嗤笑一声儿,“我不是说了要给你们涨五十文钱儿了吗,这事儿进财没和你们说?” 孙家的长工上头还有个统管的管事大长工,叫刘进财,是孙刘氏娘家亲戚,多年来一直在孙家帮忙管理着长工们,说是管理,实际就是盯梢,瞧着哪个干活不出力气便去呲哒几句,时间长了大家都叫他“工头”。 “是说了,我今个来,原本是打算签你家工契的,可半道上碰见李虎他们,他们已和庄家说好了,给我们开的工钱儿是四百文!” “什么?”孙刘氏惊疑不定地看看马氏,又看老胡,“这不可能,他家能有几个钱儿,不就开了个皮工坊,一张十文钱儿的皮子,满打满算他一年能挣几个钱儿?把他家那些兔子都算上,也开不起四百的工钱儿,一人四百,四个人就是一千六,一年十多两银子,除非他家个个儿疯了!” 马氏也不相信,冷笑说:“老胡头,我看你怕是被骗了吧!你们去帮他家浇树,我瞧着那树苗光秃秃的,今后还不知能不能结果子呢,说不准就是个赔本买卖,你们傻傻的跑去给他干活,就等着血本无归吧!” “我不信!”老胡的火气上来了,说:“庄文不是那种人,他可比你家仁善多了,指定不会坑我们这些长工。” 昨个晚上他提出辞工,原想着已经签了契,庄文若拿这工契说事儿,指定要赔偿一笔,却没想到庄文宅心仁厚,先是挽留他,见他执意要走,最终摆摆手,说是由他去,违约的赔偿也不要了。 这样一个厚道人,绝对不可能欺骗大家白白给他家干活儿! 马氏气的眼皮子直跳,孙刘氏更是听不得半句庄家人的好话儿,当下指着胡老汉大骂:“好好好,你说他庄文好?我家大发慈悲多开五十文钱儿叫你们几个回来,你们几个倒好,还不满足?眼下上我家来和我说他庄文好?我呸!老娘活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你这种白眼狼,给我滚,从我家滚出去,你这种人就是不要工钱儿我家也不用你!” 胡老汉也硬气,二话不说,当着孙刘氏和马氏的面儿,把手里那张马氏给的工契撕得粉碎,转身走了。 第692章 闹罢工 “老王八蛋!”孙刘氏气的头晕眼花,指着胡老头的背影直骂咧。 马氏连忙上前去给她拍背,“娘,您可别动怒,跟这种白眼狼犯不上。” 她顿了顿,说:“倒是庄家,这回能耐了,也敢跟咱们家叫板了,娘说,这事儿怎么办?要不要给他们点颜色看。” 以往遇上这样的事儿,马氏向来是直接做主了,可自从偷盗被游街示众后,马氏在家里便矮了一头,儿媳不消停,三番五次的算计,让公婆是越发瞧她不顺眼,前几日干脆把家里日常需要采买的一应事务都交给刘淑贤,说白了就是变相的在架空她! 也就是刘淑贤才嫁进来,对地里的那些农事儿不明白,加上她一个刚成亲没多久的小媳妇,面皮薄,和那些长工打起交道来远没她这个半老妇人得心应手,这才保留了她放租收利息的差事。 可饶是如此,她办事也束手束脚的多了,凡事都先请教婆婆,生怕又哪里做的不好让刘淑贤抓住把柄去公婆那里上眼药。 孙刘氏气的数落她,“这还用问,你也是越来越软弱了,几个长工都搞不定,听这胡老头的意思,另外三个也不回来了?还要上庄家去干活?” 马氏被怼的一阵气堵,勉强笑着解释:“他家不就是又给多开了五十个钱儿才能把人留住,待我去和那三个人一说,再给他们涨几个钱儿,他们指定还回来,这胡老汉,娘不喜欢他,咱们不用他便是。” 孙刘氏冷哼,“这还差不多,你赶紧去办,往后谁上庄家做长工,立刻把人打发走,我就不信他家那果园还能顺溜种出果子来。” 她打定主意,要让庄文家忙活一年颗粒无收。 “知道了,娘放心,这事儿我指定办好。” 孙刘氏嘟囔了几句,正要返身回屋,忽然就听得院外一阵急促脚步声,接着一个三十多岁,体型肥胖,满面油腻的男子冲了进来,呼哧呼哧喘气说:“堂姑,不好了,家里那些长工聚在打麦场子里,说是要闹罢工。” 这人正是孙刘氏的亲戚刘进财。 “罢工?”孙刘氏和马氏都是一惊,马氏赶忙问:“你慌什么慌,慢着点儿说!出什么事儿了,好端端的为何要闹罢工?” 眼下春暖花开,莺飞草长,正是锄草开垦的黄金时节,耕地里的活计一天都不能松懈,这个时候闹罢工,那不是要人命吗。 孙家没有别的产业,一年到头所有的收入就指着那些个耕地,收成好不好就成了收入高低的关键。 孙刘氏一听罢工,立时火急火燎的,“进财,你倒是说呀!” 刘进财擦了擦汗,“还不是李虎闹的,他不知和那些人说了什么,起先只有五六个撂挑子不干,慢慢的人越来越多,说是咱们家心黑,若不加工钱儿,就不在咱家做工了!” “胡闹!”一道苍老而又愤怒的声音在几人身后响起。 孙仲脸色铁青,拄着拐杖走出来,指着马氏怒斥:“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儿,家里的事儿管不好,地里的事儿也叫你搞的一团糟!你要是没这个能耐就让淑贤来!” 这罪名不小,马氏不得不反驳,丧着张脸儿说:“他们闹事是要加工钱儿,可这工钱儿当年可是爹娘定的,如今都几十年了也未变过,我当媳妇的,只管收租,工钱儿多少我可做不了主。” 第693章 打麦场子暴动 “你还顶嘴!”孙仲痛斥她:“你要是治管有方,下头那些长工也不敢翻出这么大浪来!” 说着,拄着拐杖疾行至刘进财面前,“还有你!叫你当管事,该管的事儿不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日有酗酒的毛病,成日醉醺醺的不省人事,耕地上的事儿你管过多少!” “哎哟,姑丈,您可消消气,仔细气坏了身子。”刘进财面上讪讪的,“瞧您说的……年后我也就喝了一回,还是大晚上喝的,地里的事儿半点没耽搁,都是那些长工不知足……” 孙刘氏赶忙替自家堂侄儿说好话,“进财今年是不太喝酒了,他爹娘也说他改了,你瞧瞧你,发那么大火,都冲着自家人,又是何必。” 孙仲狠瞪她一眼,朝着刘进财冷喝,“还愣着干啥,还不赶快带我过去瞧!” 长工罢工不是小事情,若这件事儿不处理好,损伤的是孙家根本利益,不但孙仲亲自赶去了,孙家上下除了孙志远他爹孙宝全以及在外赶考还未归来的孙志远,其余人都去了。 一行人冒着大中午热辣的太阳,来到打麦场子。 当场就被眼前声势浩荡的一幕给惊呆。 只见百来人围聚在打麦场子,有长工,也有瞧热闹的村民,场子中央站了几个穿着短打的农家汉,正一脸义愤填膺地细数着孙家的“累累恶行”,下面的人听了,无不附和。 孙仲当即气的胸口发闷,手指尖一阵阵发麻,险些呕出一口血。 孙刘氏怕他气出什么好歹,赶忙上前去搀扶他,“当家的,他们说的都是屁话,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别当一回事儿!” 这话儿刚落下,打麦场里有长工发现了孙仲一家的身影,立刻愤怒地指着他们说:“是孙家当家的来了!” 远近周围的人都听得分明,一个个悉数朝着孙仲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透着仇视与不忿。 “姓孙的,你来的正好,大家伙也正好找你家有事儿说!” 说话的正是那位站在大麦场中央,一直带头鼓动村民的刘全海。 马氏见状不妙,赶忙上前呵斥:“刘全海,你这是要干什么,还不赶紧让大家伙散了,地里的活儿难道不做了吗,你们一个个大白天的偷懒,像什么话!” “我呸!” 马氏话音刚落下,周围立刻响起一阵排山倒海的叫骂声儿。 刘全海冷笑说:“到今个你家惦记起地里的活计了,可你家克扣我们这些长工的工钱儿呢?几时给?!” 马氏知道这刘全海,是常年给自家干活的长工,往日里憨憨厚厚,见了她总是卑躬屈膝的,甚至打照面时连看她都不敢,只会畏畏缩缩退到一边去。 可今个,他却变得让马氏震惊,他目里满是鱼死网破的狠劲儿,马氏离得老远,都能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的暴虐之气。 马氏强撑起底气,叉起腰,拔高声音说:“你们想讹钱,没门!” “那我们今个起就都不上工了,你家有本事,自己下地耕种去!” 长工们一听马氏这强横的话儿,一时间纷纷怒吼起来,吼叫声中满都是愤怒,声音彻响打麦场子上空。 第694章 丧尽天良 原本还想要和孙家交涉和谈的人,一见马氏这种态度,顿时都绷不住怒火,一时间群情激愤,大家团结一致,几十张嘴一同叫嚷着罢工。 听得孙仲心里是又急又怒,瞪了马氏一眼,示意大家安静,说道:“大家且听我解释,迟发工钱的事儿,情有可原,有些兄弟没签工契,想是翻了年,地里事儿忙,耽搁了,你们没续上工契,工钱儿自然不算,等你们签字画了押,工钱儿才能给结,这是规矩,到哪儿都是这么个理儿,你们就是想要钱儿,也不能不讲理不是?” “我呸!”有人立刻回怼他,“那我去年的工钱儿呢?就因为琐事得罪了刘进财,他就污蔑我做活不出力,克扣了我整整两百文!” “还有我的!我的工钱也叫刘进财克扣了!” “我也是!” 一时间,回应这话儿的人多达二三十人,这些人平时都被刘进财克扣过,平日里隐忍着,有苦往肚子里咽,今个得了机会,谁也不想忍下去了,这架势是要和孙家撕破脸皮。 孙仲尴尬地看了眼刘进财,刘进财慌忙擦汗,“堂姑,你和姑丈可别听他们瞎说,他们那几个好吃懒做,我惩罚他们完全是照着工契上的规定来,可不能听他们信口胡说!” “进财当管事十多年了,一直尽职尽责,你们说的这些,不可能发生!那些没被扣工钱儿的,证明你们做活认真,扣了的,从你们自身找原因!可别被有心人故意利用了,挑起咱们主雇之间的矛盾!” 孙仲心里也知道媳妇娘家这侄儿不是啥好东西,可当下却只能嘴硬,若是当着这么多人面承认自家克扣,那可就一点都不占理儿了。 “好好好,你们不承认是吧!”刘全海突然从人群里拽出来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王六年前病故,他人没了,丢下弟妹孤儿寡母的,你家不可怜她们娘俩,不把王六的工钱结了就罢了,反倒污蔑王六偷了地里的粮,扬言要去告弟妹,王家弟妹没办法,东筹西借给你家还了一贯钱儿,这事儿才作罢!你家要但凡有点人性,也不能这么欺负一个拉扯孩子的寡妇!” 那妇人抹着眼泪直哭,忍不住朝孙仲哭诉道:“若不是你家儿媳妇和刘进财合起伙要挟,我也不会卖了最后一亩薄田,眼下吃穿全靠娘家施舍。” 一时间,人群中不忿的叫骂声更汹涌了。 这些事儿,孙仲压根不知道,不过就算知道了,在他看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家穷命苦,能怪谁?眼下他们把这事儿当众抖出来指责自家让他难堪,那就是他们不识抬举了! 他不阴不阳地扯了唇,冷笑说:“王六偷粮是板上钉钉,否则他媳妇不会不敢上官府,选择和我家私了,我家念在她们孤儿寡母,只要了区区一两银子,不感恩也就算了,反倒拿出来栽赃我家?” 那悲苦的妇人一听就立时气的簌簌发抖,紧跟着一头歪倒在地,幸亏好心人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摔着孩子。 这下,孙仲一家是彻底把长工们给激怒了,带头的几个立时朝孙仲一家冲过去,“你家这就是丧尽天良,今个大家伙都在,你家还狡辩,弟兄们,咱们找他好好说道说道!” 第695章 松口 一时间,所有人都涌向孙仲,孙仲一看这架势,立马怕了,直往后退,连连摆手说:“你们可莫要胡来!有事儿好好商量,咱们商讨着解决。” 可惜他那点声音,早被群情激愤的众人给淹没,刘全海打头第一个冲过来,指着孙仲的鼻子怒道:“姓孙的,你家今个若不把克扣大家的钱儿偿还了,再给大家涨工钱儿,从此谁也不会再上你家地里干活儿。” 人挤人,总会有推推搡搡的,孙仲叫人围在中央,结结实实吃了几记黑拳黑脚,心里是越发惊骇,连忙疾呼:“你们敢动手殴打我,我非叫你们牢底坐穿!” 这话儿落下,孙仲身上立刻又挨了几脚,他疼得嗷嗷直叫,苦着脸说:“你们快停手,我老汉岁数大,经不起折腾!大家有话儿好商量,若不停手,谁可都逃不了干系!想想你们拖家带口的……” 马氏原本还在他身侧,见这架势也怕了,神不知鬼不觉溜进人群里往后退,而那刘进财也偷偷摸摸地躲到后方的一颗大树后,贼眉鼠眼地观望。 孙刘氏紧抓着孙仲胳膊,在他耳旁低声道:“当家的,他们这是要造反,你可别再放狠话了!先说些好话儿把他们稳住再说!” 孙仲总算见识到这些穷人为了几个钱儿有多拼,也不敢再斤斤算计,情急之下,忙松口说:“克扣的钱儿,今个下午就给你们结算!” 有了这句保证,躁动的人群这才稍稍平复了些许怨气,刘全海又说道:“那工钱儿呢!我们这些人,有的给你家做了十年工,就是做了二十年的也不在少数,你可给我们涨过半个子儿!人家庄文家招工,工龄满一年就涨着二十文钱儿!亏你家还是大地主,真把我们这些常年给你家干活的人当牲口使!” 这刘全海和李虎关系不错,今个听了李虎说起庄文给他们几个开的工钱和福利,再一对比自家在孙家的境况,当即就不干了,可是打听之下,知道庄家才只有二十多亩地需要雇人,远不需要那么多长工,便知道希望渺茫。 可若不去试试,他又不甘心,左想右想还是想去看看再说,他要养家糊口,靠给孙家种地的收入实在太微薄,若能去庄文家做活,生活改善了,妻儿也能跟着过上好日子。 于是,他叫了几个关系不错,平时常一块干活的长工,把这事儿说了,叫大家一起去庄文家试试。 以往没有对比,大家伙尽管多年被孙家克扣着心里有怨言,却也都为了安生过日子而隐忍不发,可今个有了庄文家一对比,大家伙顿时就心头不平,纷纷要去庄家干活。 恰在这时,地里也有人传开了,说是庄家今个招工,待遇和给李虎跟他说的一模一样,长工们听说了庄家的福利,一个个都炸了锅。 庄家说要招人,可却没说招多少人,以他家那二十亩地,怕是招不了几个,去的晚了可就没份儿了。 一时间,人人都想着抢先拿到工契,当下谁都顾不得干活,全都扔了活计,争先恐后往庄文家冲去。 第696章 对比 谁知走到半道上,竟叫管事儿的刘进财撞了个正着,刘进财二话不说对着擅离职守的长工们就是一顿臭骂,他趾高气昂将长工们训斥了一番不说,还扬言要惩罚他们,说是他们白日里矿工,每人都罚五十文! 原本有几个长工已经打了退堂鼓,可刘进财这话儿,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长工们本就对孙家不满,又想起这些年在孙家做活受的压迫,叫刘进财一激,顿时就有几个汉子扔了锄头说不干了。 有人带了头,登时一人高呼百人应,所有长工全扔了农具,成群结队离开孙家的耕地。 刘全海口才还不错,为人也仗义,平日在他们这些长工里说话儿就有些分量,这回带头不干的人里就有他。 他也有些头脑,为了防止长工里有个把孙家的“走狗”挑拨,当下便召集了不少人来打麦场子,有条有理的细数了这些年孙家的剥削,并带头号召大家和孙家抗议。 他想着,庄文家给的条件是好,可他家满打满算也招不了几个工,所有人一窝蜂的拥到庄文家,僧多粥少,必定会因为区区几个名额内讧。 与其这样,倒不如另寻出路,反正眼下大多数人已经和孙家翻了脸,既然矛盾爆发了,索性就趁着这机会带着大家伙一起和孙家谈判,赔克扣,涨工钱儿! 他把想法说了,一群人早就看不惯孙家,当下就都纷纷表态支持。 其实,抗议的大多数长工,都是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他们能受得苦,更能忍得委屈,往日就算被压迫,也从没想过反抗,可今个不一样,庄文家雇人的条件都传开了,有了庄文家的对比衬托,孙家的无良欺压瞬间被放大了数百倍,那不甘压迫的心绪一旦挑起来便轻易压不下去。 很快,打麦场子里围聚的长工越来越多,有些长工起初不知情,后来听了消息,也急忙赶过来支援,还有些态度摇摆不定的,在到了打麦场子之后,听见刘全海他们几个义愤填膺的号召时,也当即就加入了进来。 这会儿,一个个都怒瞪着双眼,看向孙仲,仿佛随时都要和他拼命。 孙仲瞧着这架势,浑身就直冒冷汗,说:“克扣的钱儿,照数目发给你们,至于涨工钱儿……总得容我回去合计合计。” 立时有人不依不饶。 “不成,今个就得给咱们个准话儿!” “就是,别想着三言两语的糊弄咱们!” “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孙仲被逼的急了,态度反倒再度强硬起来,“你们要涨工钱儿,我没说不考虑,可现在就让我表态,那和抢钱有什么区别,你们是农民,不是强盗!” 刘全海也知道,把孙仲逼急了,至多就是个两败俱伤,他们要的只是孙家的适当让步。 当下便站出来,朝着那几个激动的长工轻轻摇了摇头,制止大家的喧哗,说:“大家都安静安静,他既然说回去思量,咱们给他思量的时间。” 第697章 孙仲吃瘪 说完,语调强硬却又不失诚恳地对孙仲说:“我在你家做活十年,你也是我的老主雇,这么些年,就是和地里那些庄稼都生了情分,若不是你家实在剥削的厉害,我们也不至于奋起反抗。 我们要的不多,一个月四百文的工钱儿,你回去思量思量,明个晌午就给我们个结果,若答应了,须得和大家把工契重新签了,我们往后自是加倍努力给你家干活。 若不答应,我们索性也都不在你家干了,大家都是有手有脚的人,上镇上、县里去打杂务工,勤快些全家都能吃饱饭,留在本村,无非是顾着家里的老人和娃娃,可你家要是把我们逼到那份上,我们宁可上外头做工去!” “刘大哥说的对!我们都有手有脚,不懒不笨,到哪吃不上一口饭!” “我们听刘大哥的!” “涨工钱儿我们继续干,不涨工钱儿我们走人!” “河溪村的王地主家,一月给下头的长工开三百五十百文,到年底还有奖励,算下来一月也有四百文,就属你家最黑!” “我们要涨到四百文!” “没得商量,就是四百文!” 孙仲被疯狂附和的人群噎得瞠目结舌,他们竟把涨工钱儿说的这样理直气壮,要知道每人每月涨一百文,六十个长工就是六千文,一年得多掏七十多两银子!想着多掏出来的钱,他的心都在滴血,有心想破口大骂,叫他们别做这春秋大梦。 可转念想,最近的节气,谷雨一过眼看农忙就要开始了,锄草上肥就不说了,紧跟着又到夏收小麦时节,小麦收完下一茬就是秋玉米,地里的重活连轴转,若这些人一气儿走光,一时间上哪找这么多人填补上?若没了劳力,那么多耕地,他不得眼睁睁看着那些庄稼烂在地里,损失可比掏几个月工钱儿大多了。 不成,不成,还是得先把这些刁穷的长工给稳住! 他面上神色数度变换,最终,压下所有心绪,和气地朝刘全海一笑:“全海,你说的在理,那就容我回去好生想想,明儿上午就给大家一个交代。” 不远处的大槐树下,庄容笑眯眯看着打麦场子里的动静,“我瞧着那个打头的长工挺不错,脑子转的快,口才又好,简哥儿你留意着他,万一他来咱家找事儿做,就把他留下,这人当个长工可惜了,就是做个小管事的也担得起。” 白行简轻嗯一声,“回吧,他们就快散了。” 庄容眼瞧着那伙人暂时得了孙仲的安抚和承诺,就要散去,赶忙悄默声和简哥儿先一步离开了。 孙仲当了几十年地主,头一回在长工面前如此低三下四的,一腔火气全压在心底,一回到家里就朝着马氏怒喝,“你瞧瞧你做的什么好事!那些人往年老实的跟什么似的,如今怎么全乱了套!你有那些心思往旁门左道上使,不知道多管管自家的耕地!你但凡上上心,下头的人也不能乱成这样!” 长工们提出罢工,恰恰在这个即将农忙的时节,相当于是捏住了他的七寸,叫他无可奈何! 第698章 讨说法 马氏满心委屈,总不能硬生生担了这责任,连忙把锅往庄家甩,“爹,这事儿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庄文,要不是他家给那几个长工开了四百钱儿的工钱儿,又提了工龄钱儿,长工们也不会眼热到要闹事儿!” 孙刘氏早恨的庄家牙痒痒,闻言就说:“要我说,这次的事儿就是他家故意的,他家那点地,满打满算能招几个长工?故意把工钱儿定那么高,传出来叫咱家长工眼热!他家怕是早就打的这个主意,趁着农忙快到了,挑唆着咱家那些长工出来闹事儿!” 孙仲本就气的要死,听着媳妇一句儿媳一句,顿时就更是怒不可遏,还没走进堂屋,立时便转身,苍老而又臃肿的脸上迸出一丝狠意,“往日里那些事儿,我懒得和他家计较,今个他庄文欺人太甚,敢在我头上动土,我再容忍着他,我看他要当我死了!我现在就找他去!” 马氏巴不得公公赶紧去庄文家发泄一通,想也不想地说道:“爹先别急,咱们要去就声势浩大些,等等进财,再把孟氏一家叫上……” 孙仲眸中先是一动,转而却又沉了,“你是猪脑子吗,刚把那些闹事的长工摆平,你又叫上七大姑八大姨的去庄家,是存心想叫那些长工过来再继续闹腾吗!” 马氏后知后觉,也回味过来不妥,赶忙讪讪一笑,“爹说的是,这事儿不能大张旗鼓的,那我陪着爹去?” “不用你陪!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淑贤呢,把淑贤叫来!”孙仲四下张望,这才想起,刚才出门时是一家几口人一起去的,可回来却不见刘淑贤了。 马氏眼底浮起一丝嘲讽,“方才长工们闹事时,我见淑贤怕的很,趁着他们不注意溜走了,这会儿怕是在什么地方躲着不敢出来呢。” 孙仲对马氏的话儿不以为意,“她年纪小,胆子小些也情有可原,你当婆婆的怎么方才也跑?别以为我没瞧见,长工们围过来,你那脚底就跟抹了油似的!” 马氏见公公分明有意偏帮刘淑贤说话儿,心里又气又酸,讪讪说:“爹前几日还说淑贤是个有胆识的,怎么今儿又瞧出她胆小了?” 孙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你去把她叫回来,家里出了大事,她嫁进来就是孙家人,家里有难她却躲着,往日里吃喝也没少她的!出了事却跑得快!” 马氏心里乐开花,正要说好,谁知就在此时,南边屋门却突然开了,刘淑贤手里拿着张宣纸匆匆跑出,“爷,奶,娘,你们可算回来了,方才我听着那些长工吆喝,就知道他们想借着闹事涨工钱儿,我心里有了主意,也没顾上和爷奶吱声,就立刻赶回来把解决的办法写下来,心想着爷指定能用上。” 孙仲方才还对孙媳妇有了成见,经刘淑贤软软糯糯这么一解释,那点不痛快立刻烟消云散,“好孩子,还是你知道给爷奶分忧。” 顺带着狠瞪了马氏一眼,“你从小长在城里,地里的事儿,你知道的不多,这事儿你不须操心,你眼下只管陪爷走一趟,咱们上庄家要说法去!” 第699章 硬闯庄家 刘淑贤眼睛一亮,立刻说道:“我也正有这念头,原来爷也有这打算,今个这事儿说白了是庄家引起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若他能想办法解决眼下的局面,则这事儿作罢,若他不能,家里的损失须得由他家承担了!” 孙仲听着孙媳妇说话儿心里就满意,当下点点头,欣慰道:“是这个意思,事不宜迟,现在就去!” 翁媳俩一块出了门,也不敢大张旗鼓,一路上避着村里人,不多会儿,来到庄文家门外。 孙仲大致扫了眼,见庄家的院墙仍旧是土坯墙,脸上便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若是挣了钱儿,总该把房子拾掇拾掇,可看他家眼下这穷酸样儿,说明根本没挣几个钱儿,一直以来怕是为了维持挣到钱的印象,做了不少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儿。 瞧见了庄家眼下的境况,他反倒有些担心,今个来这一趟,怕是要白来了,他家穷成这样,想必拿不出几个钱儿来。 他心里寻思着种种念头,身侧刘淑贤已是先上前一步扬起手拍门,孙仲见状,急忙严肃了脸色。 片刻后,大门被人从里头打开,露出桃红一张圆润白胖的脸,她瞧见刘淑贤,当即撇了撇嘴,又看她身侧站着孙仲,眉头就是一皱,不客气地道:“你这老贼,上我家来做啥?” 老贼? 孙仲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指着桃红,“你……你这无知蠢妇、泼妇!还不让开!” “凭啥?”桃红堵在门口不动,“你这老贼不安好心,不把话儿说清楚别想进我家门。” 孙仲脸都气红了,这一整天下来血压起起伏伏,到这会儿只觉得头晕眼花,四肢发麻,可他是什么身份,总不能跟一个傻子争辩,只得愤愤骂道:“缺管教的无知傻妇,快去叫庄文出来见我,我有事同他说!” 桃红朝他翻个白眼儿,心想着今个孙家闹出了长工罢工的事儿,沸沸扬扬,闹的全村都知道了,眼下上家来,八成是为了这事儿上门来扯皮的。 她打定主意不给这两人进,插了腰说:“庄大哥可没话儿和你们说,慢走不送!” 刘淑贤见桃红不好打发,忙开口:“好狗不挡道,这桃红大婶儿,劳驾让让,我和我爷今个来,是找庄叔有些急事儿说。” “哟,今个你娘不来,换你了?”桃红讽刺道:“你娘和你奶的坏水加一块都没你多,上回骗了容儿一箱皮子,这会又想来打秋风?门儿都没!” 说着就要把大门合拢,孙仲和刘淑贤情急之下都去掰门,桃红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门合住,当下就听得门外“哎哟”“哦哟”的两声惨叫。 桃红毕竟心不黑,手也不狠,见刘淑贤白嫩的手指夹在门缝里,想也知道有多疼,便把门松开一条缝,透了门缝说:“你俩还不快走?” 刘淑贤赶忙把手抽走,声音里都透了哭腔,“婶子,你下好狠的手,我手快断了……” 桃红一愣,她方才留了几分力气,至多是夹的有些疼,断手绝对不至于的。 第700章 吃闷亏 就在她愣神时,门缝里突然毫无征兆地伸进来一根拐杖,重重敲在她脑门上。 桃红被打得猝不及防,往后踉跄了一步,也就这么一下的功夫,外头的祖孙俩趁机推开门闯了进来。 桃红又急又气,上前去拽孙仲,可双手难敌四脚,刘淑贤趁机冲进了院子,往堂屋跑,大喊:“庄容,你出来,我和我爷找你爹有事儿说!” 彼时庄容正在堂屋里和她爹说孙家罢工的事儿,没想到刘淑贤找上门来了。 她起身,冷了脸往外走,“你们来做什么?” 问归问,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孙仲亲自上门,可见这次罢工的事儿让他坐不住了。 孙仲瞧见她,立刻冲过来气急败坏地大骂:“你家人还有没有点规矩,上门便是客,你们不迎也就罢了,还叫这疯婆娘在外头打人?” “你胡说,我可没打人!”桃红忿忿不平地摸着脑袋上被砸出的一块包,“反倒是你们,用拐杖打我!” “你胡说,我们明明没打你,倒是你,把我的手都夹肿了!”刘淑贤伸出胳膊,委委屈屈地控诉,“我和我爷是诚心诚意来和你家说事儿的,没想到你们这么不讲理!” 桃红倒也会变通,一听他俩不认,当下也梗着脖子否认,“我也没夹过你俩的手,都是你俩污蔑!” 刘淑贤大眼睛瞪着她,“……你怎么能说谎?” 庄容听着他俩扯皮,心里便一阵不耐烦,沉了嗓说:“你俩大白天上我家来,就是为这些琐事扯皮?若要扯皮,咱们也别在我家院子里,上村里打麦场子去,也叫全村人都评评理。” 说着就往外走。 孙仲顿时乱了方寸,大声喝她,“你给我站住,我今个上你家,可不是扯皮来的!” 他就是有心想计较被桃红夹的手的事儿,瞧见庄容这做派也立时歇了心思,去外头扯皮,开什么玩笑,叫那些长工听见岂不是又得翻天。 只得暗暗吃了这闷亏。 庄容似笑非笑地站住,“既然不扯皮,就好好说话儿,你们有什么事儿,直说吧。” 孙仲冷哼一声,冷眼看庄文,嗤笑,“亏你还是一家之主,你家的事儿,到底是你姑娘说了算,还是你自个儿说了算?” 他见自己进来大半天,庄文只是站在容姐儿旁边不吱声,任凭容姐儿撒野,心里就对庄文越发鄙夷。 庄文沉脸道:“我做得主的事儿,容儿也做得主,孙叔也不必阴阳怪气的,有事儿直说便是。” 他往日见了谁都客客气气,可对这孙仲,却是上来就摆了张冷脸。 早先退婚的事儿就不说了,这回家里果园招长工,孙家又来使绊子,他心知对孙仲就是再和气,也换不来孙家真正的尊重,他家仗着财大气粗,又和县衙的刘文书攀了些关系,一直都是目中无人,既然这样,倒不如直来直去,没必要虚伪客套。 “你!”孙仲没想到以前文文气气的庄文突然间硬气起来了,讲话时眼睛都不看他,鼻孔快翘到天上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你干的好事儿,你自个儿不清楚?” 第701章 心里犯嘀咕 庄文摆出一问三不知的样子,“我不知!” 孙仲气的直翻白眼,“我家那些长工,一月开两百五十个钱儿的月晌,这是多年来的规矩,祖祖辈辈都是这么定的!你可倒好,你家那点破果园撑死雇三五个人,你从我家挖人就不说了,还把工钱儿涨到四百文,弄出什么工龄钱儿来,现在闹的所有长工都来找我涨工钱儿,你这是要做什么,你安的又是什么心!” 庄容听着这些质问就笑了,冷声说:“地是我家的地,钱儿是我家的钱儿,我家愿意开多少,那是我家的事,和你们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全村上下三百多户人家,每日吃什么喝什么都得听你家的?” “不带你家这么做事儿的!算了,我和你一个小丫头也说不上话儿。”孙仲转而怒指庄文,“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是个男人就站出来说句话儿,这回这事儿,你须得给我个交代!” 庄文扯了扯唇,“我叫你一声孙伯,已是看在你年长的份上,还请你说话放尊重些,别在此胡搅蛮缠,这事与我家无关。” 孙仲面上的鄙夷顿时更盛,“我胡搅蛮缠?庄文,枉你还念了书,你还真以为,给长工涨工钱儿,是你家想涨就涨的?你家这样乱搞,引起民愤,这事儿要是传到别的村,别的县里,十里八乡的乡坤都饶不了你!” 庄文脸色微微一变,这一点,他倒是没想过。 先前容儿给长工涨工钱儿时,他只考虑到一来能让长工们多拿几个钱儿,二来对自家也是好事,毕竟来干活的人都是奔着长期稳定来的。 倒是完全忽略其他地主的利益。 而庄容,倒是不以为意,抱臂在那看着孙仲和刘淑贤还有什么目的。 刘淑贤立马就接话儿说:“庄叔是读书人,也该知道凡成市集,必有规矩,就好比县城里每日的早市晚市、每月一次的赶集,都有朝廷监督,小商小贩卖东西定价儿,向来受朝廷约束,没人可以想定多少就定多少。” 顿了顿,又道:“说回到长工的月晌,我爷刚说了,几十年来我家都这么定价儿的,我家乐意出这份钱儿,长工们拿了钱儿也高兴,可庄叔你眼下突然涨了四百工钱儿,惹得那些人变得不知足,纷纷罢工要挟我家涨价,你这就是破坏了行规,国有国法,行有行规,你坏了行规,就须得给我家一个说法,我家蒙受的损失,你家也须得一文不少的赔偿了,否则我家不会善罢甘休。” 她一番强词夺理的大帽子扣下来,听得庄文面色怔了又怔,就是庄容自诩淡定,心里都有些泛嘀咕了。 难不成刘淑贤所谓的行规这样重要? 她爹一介文人对经商所知甚少,平日里很少同她说这些,以至于她在这方面存在不少盲区。 不过,她有几次去县城时,似乎从小贩口里听说过,县里有专门管物价、月晌的衙门,叫平准署,里头设有平准令丞、监事、典事,类似于后世的物价局和劳动监察部门,担负着平衡市场物价、监管百姓薪资的职能。 若刘淑贤说的这些话儿没有危言耸听,那就难怪她和孙仲今个上门来这样理直气壮,不慌不慢。 第702章 恐吓 庄容眯起眸,心里思量着,也不知《大宋律》对地主雇佣长工开出的工钱儿有没有明确的规定,眼下她就是有心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对这方面一无所知。 她想着,等闲暇下来一定要把《大宋律》通读一遍,就算在落后的古代生活,也不能做个不懂法的法盲。 一时间,父女俩都没吭声。 庄文是完全被刘淑贤一番话给警醒了,心想着恐要坏事儿,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表态。 庄容则想着,既然孙仲上门来,必然已经想好了解决方法,待他们把话儿说完再表态也不迟。 孙仲见他们父女俩齐齐沉默,就知道孙媳妇的一番话儿起了作用。 他暗自庆幸,今个幸亏带着能说会道且又有见识的刘淑贤来了,若来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马氏,她只会撒泼吵闹,到这会儿这谈判指不定谈成什么样儿! 现在有孙媳妇出面,到底是不一样,只瞧着庄文一脸大惊失色的表情,就知道他们父女俩此刻已经怕了。 想到这,他面上更是得意了,有恃无恐道:“原本我家是不会依着那些长工的心思给他们涨工钱儿的,可你也知道,眼下到了农忙的关键时刻,若是一口气撵走他们,一时间难以再雇佣这么多人,工钱儿事小,耽误我地里的活计是大,今年也只得退让一步,明知道吃亏,也须得给他们涨工钱儿到四百文。可这件事说到底是你家破坏了行规引起的,我家损失的钱儿须得一文不少由你家来承担!” 庄容听到这儿,就知道重头戏来了。 可孙仲阴险狡诈,到现在也没亮出底牌,她寻思一下,心里定了定,说道:“有句话儿你们说的对,国有国法,行有行规。可你们说了半天,却没拿出半点真凭实据的东西,这行规到底是什么,我和我爹都没瞧见,你家要让我家赔偿这损失说不过去,除非你家能拿出证明来,证明我和我爹这么做违反了律法。” 刘淑贤当即不悦道:“我方才不是同你说了么,你家的错处就在于哄抬薪酬,让其他地主受损失,你还要怎么证明?” 这解释分明就是避重就轻,庄容听了这话儿,心里就大约知道,这刘淑贤八成也没什么底牌,今个来就是恐吓她和她爹来的。 她暗暗松了口气,说:“譬如说,官府有明确的公文,勒令地主招长工的月晌钱儿不得超过四百个钱儿?我家若违反了朝廷的律法,自是无话可说,若没违反,凭什么要我家来负责?” 刘淑贤被噎得一滞,没想到话儿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庄容不但没被吓住,反而脑子转的快,想以她没证据来抵赖。 证据自然是没有的,她今个敢上门来,就是抱着搬出官府恐吓庄文父女的想法。 刘淑贤一个闺阁姑娘,于经商一事也是似懂非懂,只知道搬出官府来压人,但让她说出个条条框框来,她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 “你这就是胡搅蛮缠!”刘淑贤咬唇说:“你上外头去打听,哪家地主会给长工开这样高的工钱儿,我就是没证据,可只消把平准署的人叫来查上一查,信不信立刻罚你家钱儿?平准署出手,那可是重罚,你确定你家赔的起?” 第703章 不妥协 果然提到平准署了。 庄文听她说的铿锵有力,又对平准署形容的头头是道,再一想到刘淑贤的爹在县衙做文书,说不准她真的了解这些。 当下心头有些慌了,悄悄扯了扯庄容袖口,压低声说:“他们如此理直气壮,想必是确实捏了把柄,不如退让一二,万一招惹了平准署,恐有麻烦。” “爹,你就是太老实了,经不起吓唬,若他们有十足的把握,何必来咱家恐吓,早就直接上平准署告咱们了,你且别吭声,我来和他们周旋。” “怎么,就这么点小事你也拿不起主意,还得和你姑娘商量着来?这个家到底是你在当家,还是你姑娘当家?”孙仲很是鄙夷地说:“我今个上门来,也就是看在咱们两家乡里乡亲的份上,先来找你家私了,若你们不同意,那咱们就上平准署分说!” 庄容就看向孙仲和刘淑贤,不紧不慢说:“好啊,你们倒是说,以你家的意思,这事儿该怎么私了?” 刘淑贤早想好了,立刻侃侃说道:“第一,你家须得辞退了今个招来的几个长工,另择人选。第二,今年我家已是被逼无奈,不得不给长工们涨工钱儿,这六十个人,每人每月涨一百五,到年底这些钱儿须得你家赔偿给我家,替我家平这些损失。” 庄文粗粗算了算,一个人每月贴一百五,六十人就是九两,到年底就是一笔巨款,就是把所有家当卖了也赔不起! 孙家也太无耻了,这相当于是喝人的血,吃人的肉! 他气的浑身发抖,“这绝无可能!我家不过是为果园招了几名长工,瞧着他们可怜给涨了些工钱,怎就要背负你家应给长工的酬劳了?若是按你家的说法,我家的果树也不必种了,我也不必上县里务工,因为我全家累死累活忙一年,赚那点钱儿都填不起你家的窟窿!” 庄容也听得哭笑不得,刘淑贤是怎么想的,居然想着让她和她爹赔偿那些银子?她们脸皮也太厚了,哪来的自信自家会愿意的? “你家要怎么挣钱儿我不管,我只管要回属于我家的赔偿。”孙仲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要求有多么过份,理直气壮说:“你现在就给个准话儿,是私了还是上衙门!” 庄文瞧着他嚣张的嘴脸,简直欺人太甚。 本想着为息事宁人而退让,可眼下听到这笔巨款,他算是彻底否决了这念头,孙家本就是抱着欺负他的态度赶过来的,柿子专挑软的捏,他再退让,孙家只会更过分,当下就说:“绝不私了。” 庄容也跟着撇撇嘴儿,说:“与其让你家这么讹诈,倒真不如上衙门去了,我倒想开开眼界,平准署会怎么罚我家。” 她瞧出刘淑贤没底气,自然丝毫不担心。 庄文听了她这话儿,则是把心一横,也跟着说道:“是,我容儿说的在理,我不会答应私了,你家若还不依不饶,咱们就上衙门去!” 孙仲一听庄文父女这表态,当下也直暗暗犯难。 上什么平准署,他可从来没这么打算过,工钱的事自家占理不占理的就不说了,他可是清楚,自家克扣了不少长工的钱儿,那些长工多半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被克扣也不敢站出来反抗,可若是去了衙门,不小心扯出这些事儿,那就是得不偿失。 第704章 莫名来了个人 刘淑贤自然也知道孙家地里那些破事儿,根本经不起衙门盘问,上衙门去,那就是给自家找事儿。 当下,眼睛转了转,退一步说道:“我瞧出来了,你家不是不想私了,而是筹不到那么些钱儿,这好办,我家可以退让一步,这些钱儿也不须你家一次性给完,可以容你缓两年,每年给一部分,只是这欠条须得今个就打好了,省得你家日后推诿欠账。” 庄容被她一番理直气壮地话儿,直接给逗笑,“你想的到是美,欠条?我家是不会写的。” 孙仲顿时怒不可遏,“庄容!你别给脸不要脸!淑贤说的办法,已经是给你家宽容了不少,你还想怎样?莫不是想抵赖?” 庄容随即沉了脸儿,“我今还就把话儿撂这,我和我爹是一分钱不会给你家出,你家再咄咄逼人,咱们就上衙门去理论。” 这下,反倒成了她在要挟孙仲了。 “你……”孙仲怒指着她,气的说不出话儿来,却是刘淑贤,眼睛又是一转,说道:“你家不想给钱儿,也不是没办法,只要你家出面,把这次的事儿压下去,让我家那些长工别闹腾,这事儿就算了结了,你不是鬼点子多,想想办法就是。” 庄容听了这话儿,就越发断定这爷俩儿底气不足,若有拿捏她家的手段,何至于一再退让。 她心里有了谱,说话儿也更硬气了,“你家遇到困境,凭什么我家给你家想办法,不要脸到这种程度,我还是头一次瞧见,我再说一遍,你家的事,和我家无关,钱不会给,办法你们自己去想。” 刘淑贤见她左右说不通,态度又强硬,一时骑虎难下,咬住唇不吭声了。 孙仲自然也不甘心白跑一趟,索性又阴恻恻地威胁庄文,“庄文,你今个要是把这事儿压下去,清水村还能容你一家人一席之地,若是不管不顾,任由这事儿闹大,明个来找你的可就不是我一家,到时候那些地主们会不会对你客气,我可就说不准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回坑的可不是我一家!” 庄文听到“坑”这个字眼儿,当即无语地摇摇头,“我家之所以给长工们涨工钱儿,为的不是坑谁,更不是要和谁家过不去,只是瞧着那些长工家境窘迫,想让他们日子好过些……” 孙仲听着就露出不屑地神情,正待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大气中正的嗓音,“你和他们谈老百姓的苦处,谈情怀,谈良心,他们眼睛里却只盯着长工能给他们带来多少钱儿,既然他们要法办,那便合了他们的心意。” 伴随这声音,走进来一个面生的男子,他头戴一顶乌纱帽,穿着官服,腰间系着象征品级的绶带,刘淑贤打眼儿一看,见是个六品官,两腿登时就软了。 孙仲瞧见院子里进来个外人,便面露一丝恼羞成怒,正要张口斥责,刘淑贤赶忙扯了扯他的袖口,在他耳边低声说:“爷,此人是六品官。”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孙仲当即一愣,刘淑贤的爹刘文书,也不过是个从九品,六品官,那得是多大的官! 另一头,庄文和庄容也在面面相觑,心里疑惑家里怎么莫名的来了个官爷。 第705章 法办 上回来过的周大人,在彻底了结老庄家赔偿礼金钱儿之后,便再也没出现过。 这回来的这位,瞧着面儿生,看的庄容心里直犯嘀咕,她虽不知道这人是什么官,可一看她爹满面凝重的模样,就猜测到这人品级应该不小。 院子里静默了一瞬,谁都没张口反驳那中年官爷的话儿。 还是桃红先张口打破了平静,“这位官爷,你贵姓?又是打哪儿来?你方才说你能法办,你可是县里的大官?” 那中年人听她似懂非懂的问话儿,不由得笑了一笑,抬脚走进院子,身后立马有几名官兵紧跟着走了进来。 站定后,他微微敛笑,端肃道:“本官姓赵,是宝江县平准署的令丞,今日接到你村几个长工举报,有人长期克扣长工月晌,且每月发放的月晌低于朝廷指定的标准,故而,本官特来清水村查办!”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儿铿锵落地,孙仲的两条腿都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他就说么,庄家哪来的本事请来官老爷,却原来是那些个不知足的长工跑到县里去告发他家。 当下,他也顾不得去想区区几个长工凭什么能请的动官差大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家克扣月晌上,一颗心惴惴地往下沉,脸上再也不见了跋扈的神情,站在那两手不停紧张地交握着,连声否认:“赵大人明察,都是一些刁民瞎说的,赵大人您可万万不能相信他们的鬼话儿,我家可从来没克扣过长工月晌。” 庄容瞧着那赵大人,眉头轻蹙了蹙,心里浮起疑惑。 大宋国实行中央集权,各个藩王只有封地,并无实权,整个国家法度严明,官员总体算是廉洁。 不过,这廉洁也不是自上而下的,小地方难免有些腐败滋生,这在大宋国这样疆域辽阔的国家不算什么稀罕事,毕竟山高皇帝远,远在京城的皇帝再能耐也是鞭长莫及。 她所在的清蕲州本就是偏远州,距离京城跨度了四个州,州府约等于后世的省会,比起小地方繁荣,自然是法度严明,监管职能齐全,各衙门大多清廉守规,各司其职。 可县里的情况又不同,由于小地方缺乏监督,总有些官员层层腐败,玩忽职守不作为,冷眼蔑视百姓苦难。 几个长工跑去平准署告一状,居然能请得动平准署的二把手亲自登门调查,这让庄容觉得不可思议,他们什么时候效率变这么高,这么体恤百姓了? 不是庄容不相信这赵大人为官廉洁,而是在她的印象里,县城那些官员大多好逸恶劳,玩忽职守,在其位不谋其政。 莫不是难得一见的清官被她给碰见了? 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可当下也顾不得那些疑惑,赵大人既然来了,对她家来说就是好事儿。 “是么?你家平日里到底克扣没克扣,我自会派人去清查,眼下要说的,却是你家发放月晌不合规一事。”赵大人是个办案麻利儿的,三两句说到重点,“孙仲,据本官了解,你家可是雇佣了六十名长工?” 第706章 要完蛋 孙仲听了这话儿,就知道举报他的那些个刁农指定是把所有事儿都捅出去了,这赵大人连他家的底细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直奔这里来找他,一定是那些人带的路! 他抬袖擦了擦汗,抖抖索索地回:“回赵大人,在我家签了工契的约有四十人。” 翻年后,还有些长工没来及上家里签工契,他前些日子总催着马氏,可眼下却无比庆幸,那些人没签契子,就不算自家雇来的长工,万一掰扯起来,总能少赔些钱儿。 赵大人见他还打小算盘,心里就泛起一丝厌恶,冷声问:“月晌多少?如实报上!” 孙仲自知这事儿瞒不过去,须得实话实说了,否则那赵大人随便拉个村里人一问就问的出,再加上签了工契的人不在少数,到时候把那些工契拿出来一看就知道月晌是多少。 当下只得苦着脸说了实话,“是每月二百五十文。” 赵大人一听,眉头便是一横,冷道:“《大宋律》有规定,连续三年风调雨顺时,长工月晌不得低于每月每人每亩一百钱儿,按你家租给长工的一百九十八亩耕地算,四十个长工,每人均摊,四舍五入后约五亩,便是每人每月五百个钱儿,你家只给二百五十文钱儿,已是远远低于朝廷要求的最低月晌,按《大宋律》,你家与长工所签订的工契无效,且,你家须得把往年克扣长工的如数归还!” 他引法据典,别说孙仲和刘淑贤,就是庄容父女都听的一愣一愣的。 孙仲立马哭丧了脸儿,提出质疑,“赵大人,我们村雇佣长工,向来是这个数,就是周边其他村子,也是差不离儿啊!一名长工一个月五百钱儿?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庄稼交给他们种,岂不等于白养活了他们?我自家一年到头什么都捞不着了!我可是地主,那些地可都是我家的!” 庄容听了心里就暗暗发笑,这孙仲又阴险又狡诈,打着小算盘,想着少说几个长工,真要惩罚下来能少罚几个钱儿,没想到朝廷规定的月晌钱儿不单单是按人头算的,这下是抱起石头砸了脚,活该。 “若你舍得多雇些长工,均摊到每人头上自然少些,你说你家只有四十长工,按律法规定计算,就是这个数!”赵大人依照《大宋律》办案,成竹在胸,完全不认可孙仲苦哈哈的哭诉。 “不、不、不,我想起来了,还有几十人,约莫翻了年还没顾上签工契,这些人也都在我地里干活,已经上工好些天了,过几天就把工契补齐。”孙仲赶忙改了口。 赵大人皮笑肉不笑地看他:“到底多少人,不是你说了算的,本官既然收到你家长工举报,今个来便是有职责在身,须得替这些长工们查实、申冤了!” “这……”孙仲如遭雷劈地张大嘴。 查实,申冤?这不是摆明了要整他! 而一侧的刘淑贤,也是大受打击地歪了歪身子,险些站立不稳。 听说平准署不出手便不出手,一出手就是重罚,公公家要是被大查了,非得掉一层皮不可。 第707章 事有蹊跷 其实,早在赵大人说出那番《大宋律》时,刘淑贤心里就已经明白了,这回平准署介入,公婆家说什么也逃不掉了,她此刻面如死灰,只差坐在地上。 赵大人将平准署开具的文书往孙仲身上一丢,“照你方才的说法,这清水村工晌不合规已是由来已久,周边九村想必也是同样乌烟瘴气,须得好好整顿整顿了,官府不出手,你们这些乡坤都当《大宋律》是摆设不成?” 孙仲面色发白,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萎顿道:“官爷,我知错了,往后再不敢克扣长工们的工钱儿,明个就换新工契,保证按朝廷律法来。” “知错便要受罚,否则还要《律法》做什么?”赵大人铁面无私,压根不理会孙仲的哭求,冷着脸吩咐两侧:“去孙家,找账簿和名单,把所有长工集中到宽阔地,本官要当着全村面办案!” 赵大人雷厉风行,说完这话儿便带头出去了。 孙仲如失了魂一般,再也没那份精力和庄文父女扯皮,急急地追随那赵大人出门去,想着眼下之际,唯有找个机会私下贿赂贿赂那赵大人,自家方才能有一丝生机,否则一旦被罚,怕是要亏掉多年的收入! 刘淑贤见势不妙,也急忙追出去,临走前,恨恨回头看了庄容一眼,“庄容,你且别得意,总有你哭的时候。” 说罢,气咻咻跑出去。 庄容也不搭理她,蹙眉看着一行人离开,急忙追到门口去看,见赵大人一行人果真朝着孙家方向去,这才收回目光,心事重重往屋里去。 “爹,你不觉得这事儿很蹊跷?” 庄文先点点头,不知想到什么,又摇了头,“那赵大人也说了,是长工们上县里告了状,故而才来村里查办的,往日里极少见平准署的人出门办案,今个却开了眼界,证明这赵大人也是个廉洁奉公的好官。” 庄容心头一动,正要说什么,外头大门忽然吱呀一声,白行简匆匆从外头进来,沉声说:“官府的人来村里办案,听说要替长工拿回往年被孙家克扣的工钱儿,眼下村里不少人都往孙家瞧热闹去了。” 庄文便把方才在院子里发生的事儿告诉他,白行简听了,面上微微露出愕然之色,随即便看向庄容,“你觉得这事儿古不古怪?” 庄容摇摇头,“我也不知。” 她心底隐隐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却一时无法证实,想了想,说:“宝福这会儿也快醒了,留个人在家里看宝福,其余人孙家去,瞧瞧到底怎么判。” 庄文也说是,平准署的人来了,总归是件大事,后个他便要回县里上工,不亲眼见了这事了结心头总是不安。 简哥儿自是要去,桃红眼巴巴瞧庄容一眼,“容儿,让婶儿去瞧瞧,你是不知道,方才那贼老汉用拐杖打我脑袋,疼死我了,我非得亲眼瞧着他家被罚才解气。” 庄容心想也好,她寻思着,那只白狐丢进空间里也有两天一夜了,得找机会进去瞧瞧,万一那家伙不老实,把她空间里的庄稼果树给祸害了倒是小事,若是进了茅草屋,把里头的几件宝贝损坏了,那可就损失大了。 第708章 庄容的迷茫 心头正惦记着,没成想来了机会,当即笑笑说:“好,你们去瞧,我在家守着宝福。” 待庄文几人走后,庄容一脚迈进堂屋,正想掩了门进空间,忽然听得院子里一声轻咳。 咳嗽声厚重而又沙哑,不像简哥儿和她爹的,她当即回身,警惕地朝身后看。 竟看见孙弼不知何时站在自家院子里。 庄容眨了眨眼,“孙大哥,你不是走了么?” 孙弼似笑非笑看她,“容小姑娘,实不相瞒,那赵大人是瞧在我家少爷的面子上特意来给家里解围的,容小姑娘如今可还觉得自由比权势重要?” 庄容听了这话儿,稍一想就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儿了。 原来孙弼那天告辞,应该是没走多远,或是又去而复返,她家涨价雇长工的事儿以及孙家长工罢工的事儿他想必知道的一清二楚,这才在关键时刻请了赵大人上门,时间掐的不早不晚,正正好。 而他这么做,为的就是动摇她的决心,说到底,他奉了他家少爷的命,这次来清水村就是来带走简哥儿的,自然是先打她的主意,不达目的不罢休。 庄容叩了叩脑袋,有些无语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原来这些事儿都在孙大哥的掌控当中,当初是我小瞧孙大哥的决心了。” 孙弼走上前,熟稔地拉了椅子坐下,叹息道:“我也是没了旁的办法,做这些事,也只有一个目的,想请容小姑娘重新思量思量,若能帮着劝服简哥儿,请他入别院拜罗老为师用心苦读,往大里说,盼小少爷他日做个造福于国家社稷的好男儿,往小里说,哪怕小少爷胸无大志,只做个怡然自得的闲散勋贵也无不可,可若小少爷一意孤行,此生蜗居在这乡野之间做个乡野猎户,那我此行来,便是愧对大少爷的嘱托,我只好自裁以谢罪!” 庄容回味着他的话儿,心头直发沉,勉力压下那股难言的滋味,挑眉问:“听孙大哥这意思,你已经同简哥儿会过面了?” “是。”孙弼苦笑说:“小少爷不肯离去,满脑子只想着同你们一家人平凡度日,我说服不过,只得又想了办法来恳求容小姑娘,我家大少爷没别的心愿,不求他为家门争光,不求他日成为左膀右臂,只想着若他今后有什么不测,小少爷能堂堂正正以白家人的身份在这世上安身立足。” 饶是庄容起先有些反感,到这会儿也开始由衷的敬佩那位白靖安了,明明带着目的,还用了手段,可他的一番苦心竟让她无力反驳,那是一个兄长真心实意为弟弟的未来做出的打算。 她心里五味杂陈,眼睛里蒙上了一层迷茫。 孙弼已经问过简哥儿了,简哥儿不同意……是因为她和她爹吗? 相处近一年,她看的出简哥儿骨子里是个心气高傲的少年,许是脑海里一直存着幼年勋贵生活的记忆,他总会在无意间流露出那么几分不屈不挠的清贵劲儿,他沉稳聪慧,寡言而又值得信赖,还练就了一身打猎的本事,无论在哪都会过的很好,以他的聪慧,即使去拜了那位老翰林,中途捡起书本,也必然能把书念好。 第709章 不舍 可他却毫不犹豫选择了平凡,选择了庄家。 庄容从前是笃信每个人应该遵从内心的选择,遵从内心想过的生活,可现在却不由得开始质疑,简哥儿的选择真的对吗?这样一个优秀的少年,难道就甘心一辈子过平凡的生活,甚至是,明明有着尊贵的身份,却要一辈子作为农民和猎人,作为小商小贩,被那些城里人戏谑称为泥腿子?被读书人鄙夷? 这样的生活,难道真的是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么。 起初,她想的简单,这是简哥儿个人的事情,无论他做出什么选择,她都可以支持,却不可以干涉。 可现在想想,她却又开始深深的怀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毕竟她和简哥儿不同,加上前一世的岁数,她已活了三十多岁,经历了前半辈子所有的酸甜苦辣,经受了生活中足够的历练和打磨,她很清楚并深知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什么是可以放弃的,什么是必须选择的。 可简哥儿却不过是个实打实的十六岁少年,他年少,尚未经历过人事风雨的敲打,有些事儿不是他不懂,而是根本没那份心境去体会和领悟,他眼下心智尚幼,所做出的选择今后是否会后悔? 若后悔了,他可会想,当初若有人苦口婆心的拉一把,将他推向正道,若当初不是年少轻狂,选择了另一条康庄大道…… 孙弼注意到,这一次,庄容没像前一次一样毫不犹豫地拿出各种理由反驳他,她不但没再提那个“自由比权势重要”的荒唐言论,反而像是被他说服了,眉头皱的紧紧的,面露一丝纠结。 他登时松了一口气,“那日回去后,我对当天的举动十分自责,容小姑娘和庄大哥并非见财忘义之人,是我冒进了,不该拿那些钱出来羞辱你们父女,这件事儿是我糊涂,还望容小姑娘别见怪。” 顿了顿,又斟酌说道:“若容小姑娘真心体恤小少爷,拿他当亲人和兄长一般看,自是能理解我家大少爷的心情,不求容小姑娘看在我家大少爷的面上,只求你看在和我家小少爷的这份情意,好生规劝规劝小少爷,请他入县城别院,若你家今后需要帮忙,我家大少爷自是有求必应。” 庄容喉间一哽,真到了要表态的时候,不知为何,心里却又那样难受,想到简哥儿往日里在家沉默寡言干活的身影,无论出什么事,身后必然有他挺拔的身影和坚毅的目光陪伴支持,难道简哥儿和家里的缘分就只有这么点,真的到了要分别的时候了么。 她心口泛起一阵阵苦涩,他知道她的秘密,是她最忠实的朋友和伙伴,就此分别实叫她伤感与难过! “即使权势能让我荣华加身,不受小人欺凌,我也还是选择自由。” 突然,一道略微低沉的清冽嗓音,毫无预兆在院门口处响起。 简哥儿不知何时去而复返,他面色沉静,目光直视着孙弼,一字一句道:“我倒要问问,你们是如何断定我就是白家人的?” 庄容听得一呆,怔怔地往院门口看去。 孙弼立时从椅子上站起身,恭恭敬敬道:“小少爷。” 想了想,回答说:“上回小少爷问起这些时,我便说过,若小少爷愿意回别院,我自当把一切都告知。” 白行简抿住唇,定声说:“我不做背信弃义之人。” 当初是庄容在路边救了他,后来庄容父女又救了桃红,是他们收留他和桃红,是庄文一砖一瓦帮他建房,帮他起名,帮他洗头束发,将他当做至亲儿子一样对待。 第710章 摊牌 眼下庄家正是用人之际,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撇下他们父女俩离开,更不想撇下桃红不管。 在桃源那些年亏得和桃红相依为命,他还记得当年自悬崖下醒来,睁开眼看见的是桃红伸出手臂,她将他拉起,背在背上带他进桃源。 他还记得去年的除夕夜,一家几口一起许下了心愿,他亲口答应庄容陪着她一起壮大她的事业,守护她的秘密。 不知不觉,在庄家也快一年了,他早已把自己当成庄家人,融入了庄家平凡却又温馨的大家庭里。 所有的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使他更坚定了一个念头:他若抛弃了这里的一切,去寻找属于白家子弟的身份和地位,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孙弼听他拒绝的如此决绝,眼底的光芒立时黯淡了不少,不过仍是恳切地说:“小少爷,你到底是白家人,白家子弟怎能流落在外?难道你就不思念故土,思念王……老爷,难道你不想重新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庄容在旁听着两人的对话,总觉得自己在这里会影响简哥儿的判断,去或不去,始终要做个了断,他应该面对而不是逃避。 她想着,孙弼难得来一回,且足够有诚意,若他能说动简哥儿,对他来说并不是件坏事。 想到这,她心里即使难过非常,却还是清了清嗓子,“简哥儿,我想你该趁着这次机会好好和孙叔谈谈,有些事儿还须尽早做决断,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对上孙弼感激的目光,她抿唇笑了笑,回身往屋里走,“我抱宝福上外头转转去,你俩有话儿慢慢说。” 说着,匆忙进屋抱了宝福出门。 她走后,简哥儿仍站在那,抿着薄唇,刚毅棱角分明的脸上一片严肃,他望着孙弼,淡淡道:“在我印象中,爹与兄长们常年在外打仗,与我并不亲厚,只有娘是那个家里唯一的牵挂,若她还在世,我必会去见她,我生在白家,这条命是父母给的,往后当尽孝时我自会尽孝。” 只是眼下,他暂时不想离开。 孙弼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简哥儿,“小少爷都想起来了!” “我只记得年幼时的一些零碎。”白行简扯了扯唇,“出事后的一切都不记得了。” 孙弼激动的眼睛都红了,却又松了一口气,说道:“拿到那块玉佩时我尚且还存了疑,听小少爷这么一说,果真是您!” 白行简一听这话儿,瞬间面色一变,再往怀里一摸,掏出一块玉佩来,手指在上面摩挲一遍,冷不丁眯起眼。 孙弼叹气一声,“不用分辨了,您那块是假的,有一回您睡着,我趁您不备时取走了您那块玉佩,怕您发现,塞了块赝品,您身上原来那块我已交给了大少爷过目,过些时候大少爷来了自会亲自交还于您。” 原来如此。 看来他那位兄长对他的身份早已了然于胸,早在过年那时他们就拿到了他身份的关键。 孙弼解释说:“大少爷第一次见您时,瞧见您和夫人相似的面庞五官,心里就存了疑,年前大少爷上门来,我先摸了您骨龄,接着大少爷又试探了庄文,他连您实际岁数都不知,怎会是您亲生父亲?” 第711章 苦口婆心 “……那会儿大少爷大致就已确定了,嘱托我日后留在清水村查探,我找人查过,您是八年前出现在南山上的,且不是桃红十月怀胎生出来的,您出现的时间点恰好和当时的逃亡路线吻合,加之您身上那块玉佩,这种种线索加起来,您的身份,必然是小少爷无疑。” 白行简微一挑眉,“即便我不是他亲生的,也不见得就是白家人,玉佩也可能是捡来的。” 孙弼就笑笑说:“您可还记得秀娥?我调查时,那姑娘告诉我您不少事,您虽成长于山野,可下山后很快便适应了与人共处,听说您念书识字都极有天份,过目不忘,这世间天才罕有,想必小少爷是幼年习字的记忆尚有残存,再则,当初村里有人记起了多年前的缉拿令,怀疑到您头上,庄文为了保护您,这才匆匆让您入了族,是也不是?这些事儿秀娥全盘告知,大少爷是多聪慧的人,如此多的巧合和线索,自然推测到了真相。” 白行简听了这话儿,倒也不意外,以他们的手段,还有什么是查不出的。 他迟疑了片刻,才问道:“我爹可好?” 孙弼面上微微掠起一抹隐晦之色,“很好。” 白行简又问:“当年我和母亲被缉拿,到底是为什么?” 孙弼面上登时现了难色,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白行简,“这是别院的钥匙,您若肯搬去别院,这些事儿过些时候大少爷来了自会和您说的。” 白行简立刻将手负于身后,“我方才说了,眼下我不能离开,想必我兄长对京城隐瞒了我还在世的消息,既是如此,我离你们越远反倒越安全。” 孙弼听他这话儿,险些就要反驳出口,话儿到了嘴边,蓦地一收,无奈笑道:“您这是在套我的话儿,恕我眼下不能告知,当年的情形以及眼下京城的状况,这些您疑惑不解的事儿,自有大少爷告诉您,您眼下什么都不必烦恼,只需去别院安住,拜了罗老为师安心念书便是。” 白行简见这孙弼精明,竟是问不出什么来,心里一时有些迷茫。 难不成只能等他再次见到他的兄长。 想起上次和白靖安的接触,他心头便泛起一丝说不出的滋味,陌生,却又并不反感,他送的那把匕首眼下还带在身上,既是兄长,想必不会害他,孙弼这仆从人也很好,虽有深不可测的功夫,却从不曾强迫于他,想必他们是全心全意为他好的,可在他心里,对兄长的情分,兴许是有那么点,却似乎还没庄文一家来的亲厚。 在他对京城白家的记忆里,除了母亲,便没什么能勾起心弦的故人了。 孙弼见他沉默良久不吭声,知道他必然迈不过心里那道坎,忙又转了话锋,语速放慢,恳切劝道:“我知道小少爷想留下,无非是为了容儿姑娘和庄文大哥,可小少爷想没想过,若有一天容儿姑娘和庄大哥碰上麻烦,就譬如说这一次,若不是我招来平准署的赵大人,小少爷又待如何?” 第712章 白行简的底线 他话儿说一半,点到为止,但白行简是聪慧人,一听便知他引申的含义。 若他在白家的庇护下快速成长,今后独当一面,便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白行简暗自寻思着,也有些心动,庄家眼下日子虽蒸蒸日上,可到底只是一介平民,无权无势,日后家业再大,也不过是手里有些钱的殷实人家而已。 白家有权势,他幼时的记忆早已恢复,知道他父亲是王爷,那位兄长不出意外应该是世袭的世子,虽然孙弼话语间只用老爷、夫人和大少爷替代,可他清楚白家是什么人家。 想到这儿,他目光又看向孙弼,“请你转告我兄长,我若回别院,须得带庄家人一起,他们救了我,是我在这世上不可缺的亲人,若让我和他一家划清界限,恕我办不到。” 他知道这件事孙弼怕是做不得主,便干脆让他去回禀白靖安。 “这……”孙弼见他退让一步,却又加了条件,一时也有些犹豫。 庄家那几口人宽厚、仁善,他并不厌烦,只是小少爷毕竟是贵胄之后,今后也是要入京的,他的婚事嫁娶非得要门当户对不可,眼下尚可留着庄家人,未来迟早要与他们分割界限。 若小少爷不明白这个道理,今后恐怕又生事端。 只是眼下,白行简已经做了让步,他若直接拒绝,只会让他退缩。 想了想,便委婉说:“有道是人以群分,鸟以类聚,庄家人是小少爷的恩人,可毕竟身份地位相差悬殊,今后的际遇也大不相同……小少爷可放心,大少爷自会妥善安置他们。” 白行简登时寒了面色,抿唇说:“你是瞧不起庄家?” “当然不是。”孙弼还要再解释什么,却被白行简打断。 他冷声说道:“庄家一定会变强,如你所见,家里如今正在一步步变好,去年此时庄家尚且一无所有,今年却已是大变样,容儿有经商天份,以后未必不能出人头地!” 孙弼算是听出来了,庄家眼下就是小少爷的逆鳞,庄家的半点不是都提不得。 他忙笑笑,“是,大少爷上回见了容小丫头,也曾说她非池中物,往后怕是要出人头地,只是……” “你不必说了,若你们只想我回归白家也就罢了,却还打着叫我和庄家断绝联系的念头,这一点,恕我不能遵从,我虽是白家血脉,可我的事儿却容不得别人为我做主,即使那人是我兄长也不行。” 孙弼听他态度决绝,登时后悔不迭,早知道不该冒进,说那些有的没的。 没想到小少爷瞧着沉默寡言,内里却是个十分倔强的,如此一来,对他的态度只可迂回,绝不可强迫。 思及此,他忙说:“您误会了,大少爷并没有阻拦您和庄家往来,大少爷不是不念恩情的人,您方才的话儿,我会转告大少爷,只是这钥匙……您还是先收下,尽早搬去别院的好。” 白行简摇摇头,“我方才说了,要走便和庄家人一起走,若只是我自个儿,我宁可留在庄家。” 第713章 退让 孙弼见他倔强的模样儿,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又想起当初离开前,大少爷交付给他的两项任务,一是让他尽快接小少爷入别院,日后跟随小少爷贴身保护。二来,可适当提拔提拔庄家,感激庄家收留小少爷的恩情。 他知道,大少爷这是要把自己拨给小少爷当随从,自己这条命往后就是小少爷的,须得用心辅佐小少爷,和小少爷一起同甘共苦。 他在白靖安身边已有十五年,是他最为信任且得力的下属,可见大少爷对他的信任和期盼,此次肩负的责任之重,叫他不敢有所松懈。 可眼下,谈话儿近乎陷入僵局。 不过,他毕竟年纪摆在那儿,阅历丰富,又是个善用谋略之人,也只惆怅了一瞬便理清了思路。 当务之急,还是要稳住小少爷,小少爷至诚至善,是个重情义之人,他既依赖庄家,自己便只能徐徐规劝,他已吃了冒进的亏,心知此事急是急不得。 寻思了片刻,便说:“小少爷,您的要求我会尽快修书一封请大少爷定夺,这段日子还请您保重身体,属下近日在县里置办了一些产业,须得回去打理,不日再来看您。” 他手伸进怀里,本想掏出备好的银子给白行简,可转瞬动作又顿住。 小少爷连别院钥匙都不肯收,银子必定也不会要,与其惹的他逆反不如给彼此都留些周旋的余地。 想到这儿,他手从怀里撤出,干干脆脆躬身拜别。 走出庄家大门,他深吸口气,正要沿着小路离开,冷不丁瞧见竹林外站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怀里抱个奶娃娃,正翘首以盼。 瞧见他,她眼睛一亮,笑了笑,走上前来,显是专门在等他。 “容小姑娘。”孙弼朝她抱拳道谢,“今日得容小姑娘大义体谅,孙某在此谢过了。 庄容款款走上前,“孙大哥,你把那钥匙给我吧。” 想了想,又说:“我虽没听见你们如何谈的,可以我对简哥儿的了解,这钥匙他必然不肯收,不瞒孙大哥,起先我是不赞同你们迫他离开,可今个我听见孙大哥一番话儿,知晓白公子对简哥儿的一番苦心,对先前的观点就有些动摇,我也是当姐姐的,若我家小宝处在同一立场上,我怕也做不到放任他,到那时,我所思所行恐怕和白公子也差不厘儿。” 孙弼听得愕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儿,怔怔说:“容小姑娘这是愿意帮着规劝小少爷?” 庄容苦笑一下,又说:“算是,却也不算是。我和简哥儿相处近一年,还是有些了解他的,他这人骨子里至刚至强,决计不受胁迫,孙大哥若相信我,还请把钥匙交给我,这段日子就先别出现在简哥儿面前,更别想法子胁迫他,请给他一些时间让他成长。 老话儿说的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过些日子我想带简哥儿去州府,他不能只蜗居在这乡下,非得到外面去见识见识,开拓开拓眼界,到那时他的格局就不会局限在此地,想法也必然会有所改变。” 第714章 察看空间 “……其实,我的打算恰恰和孙大哥期望的相反,我不会出口规劝他,但我却会设法让他瞧见外头更广阔的天地,见识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到那会儿,简哥儿若改变了主意,钥匙搁在我这儿,总算给他留个台阶儿下,孙大哥是不知晓,简哥儿这家伙骨子里清高的很,今个当面说重话拒绝了孙大哥,往后生出后悔怕是不好意思再回头,宁可跑去谋别方出路了。” 她说到这,唇边不禁露出一丝促狭的笑容,可目光又极其柔和,这一刻,孙弼恍惚间都要将她看成一个阅历丰富的成年女郎,这哪是大少爷的妹子,分明就是个关心他的大姐姐。 他心底暗暗吃惊,据他的调查,庄容是个实打实的农家女,平生去到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县城那方地界儿,今竟能说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话儿,可见庄文将她培养的极好! 难怪大少爷都对容小姑娘赞不绝口。 他看向庄容的目光,不由得透了七分感激,三分敬佩,“枉我读书行军多年,竟不如你一个小姑娘看的通透,听容小姑娘这一番话儿,实在叫我自惭形秽。” 庄容笑笑,“没什么,我和简哥儿日日相处,自是最了解他。” “既如此,我便耐心等候小少爷归来。”孙弼拿出钥匙递给庄容,又是一番道谢之后才离去。 庄容回到家,简哥儿已离开,估摸着是惦记着孙家那边的事儿,出去盯梢去了。 对家里的事他倒是上心得很,孙弼那边都火烧眉毛了他却只顾着自家的事儿,庄容摇头无奈一笑,进厢房把门关了,闪身进空间。 眼前景物刚一转换,她头顶便湿了一片。 自打上回仙果现世,空间里就多了雨水,不时来一场蒙蒙细雨,且庄容注意到,在那蓝天白云的深处,靠近结界处,隐约有金光灿烂的一团光影透出,想必那便是空间里的太阳。 她想着,根据玉简上所说,这九想环共有九层,如今她尚未探到第二层,想必到了第二层,便有太阳现世,这第一层里虽一直有阳光普照,可她从未窥见过太阳真身,想必入得第二层后,九想环的体系又比这一层健全不少。 不过,眼下只有第一层,她就已经很知足了,并不贪多。 想到这儿,她收起思绪,环顾周遭,搜寻着白狐的踪迹。 她先往兔舍和鸡舍看去,见鸡群和兔群如往日一般茁壮,并不曾被破坏过,心里便稍稍安了心。 鸡舍外零散落着几根鸡毛,想是那白狐进空间后肚子饿了,便捕杀了几只鸡填饱肚子,见鸡群数量未受影响,她也不放在心上。 寻了一圈没寻见白狐,她蹙眉往茅草屋走去,桌椅上的摆设倒是和从前无二,并未被破坏,不过,搁在桌上的黑色沙漏宝瓶却倒在桌面上,旁边还搁着个果核,显是里头的果子被倒出来吃了。 这刁钻的狐狸,居然知道吐出果核来,庄容唇边浮起一丝冷笑,想着待会儿再找狐狸算账。 接着,目光又落在她平时睡觉的那张小床上,见小床被褥有些凌乱,走进一瞧,看痕迹,像是什么东西在上头打过滚一般皱皱巴巴。 庄容用手捻了捻,指尖顿时出现一嘬白毛,她登时翻了个白眼儿,跺了跺脚,转身快步走出茅草屋。 这么大个活物总不能不见了,她又四下搜寻,终于在灵泉池水中瞧出异样。 第715章 有灵性 只见那小家伙正在池水里嬉戏,欢快地钻进钻出,一对狐狸眼愉悦地眯着,欢喜时竟在水里翻起筋斗,带出一串串水花,一只狐居然也玩儿的不亦乐乎。 想想那是自己平日里洗澡的地方,庄容登时不能再忍,疾步走过去拎着白狐脖颈将它提溜出来,皱眉瞪它:“你这小畜生,趁我不在,鸠占鹊巢,倒比我会享受?偷了我的果子,吃了我的鸡,弄脏了我的床,现又来霸占我的洗澡池?” 那白狐冷不丁被人打扰,顿时炸了毛,露出尖牙,朝她呲牙咧嘴地嗷嗷叫,力气之大,庄容足足用了两只手才将它提稳,不至于叫它给逃掉。 “还想偷袭我?”庄容眯起眼。 那白狐瞧见她目光不善,顿时扑腾的更狠了,两只后蹄每每擦着庄容的胳膊而过,她粉嫩的胳膊上被利甲挠红了一大片。 庄容见它野性难驯,登时气急,厉声说:“你当我两手提着你便腾不出手治你了是不是?” 说着,她转头望向灵田,念头一转,田边的一把铁锹登时随着她的念头腾空而起,飞过来朝着白狐肥胖滚圆的身子狠抽一下。 约莫这几日在空间里日子过的太滋润,吃喝不愁,这白狐短短两日便比刚买回来时肥了一大截儿,肚子肉眼可见的隆起,两腮也发了福,皮毛油量,被铁锹一打,黝黑透亮的狐狸眼里立时透出野性与不甘。 庄容冷笑,又用意念操控铁锨,继续狠抽了白狐好几下。 白狐终于“嗷”的一声惨叫,狐眼里总算流露出几分惊恐,连挣扎的动作也迟缓了不少,垂下脑袋,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哀求声儿。 “知道怕了?”庄容这才把白狐丢在地上。 那狐狸狡诈地四下看看,正要逃,方才那根铁锨毫无预兆出现在它脑袋面前,它冷不防撞的眼冒金星,歪倒在地,哼哧哼哧喘着气。 庄容两手叉腰站在它身侧,哼道:“今个起这空间你是不许再呆了,到外头去,若不肯听话,咬我家的家禽,看我扒了你的皮!” 她也知道,白狐听不懂人话儿,可不知怎的就临时起意说了这些,她想着,空间是远古大能留下来的宝贝,里头的泉水和花花草草无一没有妙效,白狐在里头享受了两天,又吃了仙果,且不说化身为人这种不大可能的事儿,它总该比普通狐狸有点灵性吧。 只是,这也不过是她的揣测,这点还需要时间来验证。 当下,她揪起白狐闪身出了空间,来到自家院子里,把白狐安置在早先空出的一间大号兔笼里,站在笼外指着它说:“我知道你牙尖嘴利,这木笼奈何不得你,可你若是逃了,必然被别的猎户捉去吃肉扒皮,留在我家,你想吃多少鸡便有多少鸡,你也是得了际遇的好运狐狸,怎么选你自个儿看着办,只一点,你若逃了叫我捉回来,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说完,她敏锐地察觉到,笼子里的白狐仿佛浑身抖了一抖,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便也不再搭理白狐,从空间里取了只鸡丢进兔笼里,便转身离开了。 第716章 大快人心 那白狐自笼子里站起身,抖了抖浑身湿哒哒的毛发,接着才苦逼地重新卧倒,眼巴巴瞧着庄容的背影走远,两颗黝黑的狐狸眼儿里失去了光泽,满是哀怨。 下晌十分。 庄文和简哥儿几个终于回了家。 庄容赶忙迎上去问:“情况如何了?” 庄文面上满是振奋,“那赵大人可真是雷厉风行的好官,他先查了孙家的账簿和工契,从马氏那搜出克扣工钱儿的账本,这些年马氏和刘进财合起伙来克扣了长工达四十多两!这钱儿当即就被赵大人没收……” 庄文将今个发生的事儿娓娓道来,说是从孙家拿到证据后,赵大人便让里正把所有长工都集中到了打麦场子,当众把从马氏那搜来的私房金库里的银子分发给大家,补上了孙家多年来克扣长工的窟窿。 紧接着又判罚了孙家三百两罚金,勒令他家修改工契,往后招收来的长工,不得低于每人每月四百两。 赵大人效率高,这案子尽管牵涉人数众多,却也只短短半天就结了案,除了长工们,村里大多数人家都去瞧热闹,半下下来,没人不夸赵大人廉洁爱民的。 桃红笑说:“容儿你是没瞧见,孙仲受了罚,一家人灰头土脸的,我看那老贼指定被气出了好歹,走时连路都走不稳,他家老太婆和儿媳一左一右搀回去的!” 她脸上透着扬眉吐气。 简哥儿也难得一笑,说:“三百两不是小钱儿,孙家这次载了大跟头,想必要消停一阵子了。” “赵大人可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临走时还警告了孙家,若因为这事儿报复村里任何人家,指定饶不了他,你是没瞧见,全村人都炸了锅,赵大人走时,村民们直送他出了村还不肯停脚,颇有十里相送的架势。” 庄容听着这些振奋人心的消息,面上也笑的开怀,不过她心里知道,这哪是赵大人廉洁爱民,分明就是全村都沾了简哥儿的光。 赔克扣、涨工钱儿,这些举措不但让那六十名长工受益,还惠及他们全家人,真金白银实打实落进了口袋,往后的福利待遇又有提高,村民们不欢呼沸腾才怪。 一向克制的庄文,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今个实是大快人心,赵大人还说了,明个起就逐村去排查,挨家整顿那些克扣长工的乡绅,往后这些乡绅只能把搜刮农户的钱吐出来,十里八乡的村民日子都要好过不少。” 庄容心不在焉听着这话儿,余光瞧着简哥儿,见他面上也是一派喜色,看不出有半点异样,心里稍稍安了心。 眼看到了下晌十分,她正想叫简哥儿上外头摘菜,顺便和他说道说道今个的事儿,没成想这时外头有人拍门。 简哥儿先一步去开门,庄容几个也走出院子,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国字脸,浓眉大眼,满面刚毅忠厚之色的中年汉子出现在门外。 庄容一瞧就认出来,这人是孙家长工里带头反抗的刘全海。 第717章 断了后路 庄容一家人齐齐看向刘全海。 刘全海面上露出感激的笑意,快步走上前朝着庄文躬身一揖,“庄大哥,我今个来,是代表全村长工们来感谢你的。” 庄文赶忙让简哥儿去扶他,摆着手惶恐说不必,“这功劳我实在担不得,要谢也是谢赵大人,若不是赵大人为大家做主,让孙家吐了多年的克扣,他家哪有那么容易妥协?” “话不是这么说,听闻赵大人来村后,先来了庄大哥家,庄大哥当着赵大人的面和孙仲理论,替全村长工说了公道话儿,再则,若不是庄大哥当初把工钱儿开的高,也不会激起大家对孙家的怒火,这才合起伙来反抗。” 庄文见他执意道谢,推脱不过,也就无奈笑笑,任由刘全海谢了几句。 “刘叔,快进屋坐。”庄容端着茶水进堂屋。 两家原没什么交集,只是同在一村,互相都知道有这么个人,平日里路上碰见了最多点个头,今个也是刘全海第一次上门。 好在他这人也不忸怩客套,点点头应声,大大方方和庄文几个一起进了堂屋落座。 庄容特意冲泡了茶叶,滚水冲泡后茶香浓郁,刘全海端起茶水,也不抿着茶叶,连茶水带叶子吸溜着往肚里喝,他粗犷的喝法,一看就是个不拘小节的农家汉子。 庄容不由得笑了,“刘叔,这茶水烫着呢,你慢些喝。” 刘全海不好意思地笑笑,搁了茶水,正色说:“今个这事儿,叫全村人都高兴,唯独伤了那些个耕地多的富户地主的元气,我上门来也是想叮咛庄大哥,往后要多留几分心,叫这些人记恨上了,没准暗地里给使绊子。” 庄文听了这话儿,一时也表情凝重起来,心里寻思着要不了多久便要搬家去县里,至多几个月,这几个月里平安无事即好。 他后个便要回县里,离开前非得仔仔细细和容儿简哥儿两个叮咛一番不可。 庄容见她爹未说话儿,目光微一动,便接了话茬说:“谢谢刘叔提醒,不过我家在村里一向低调,常来往的也就那么一两家人,我家不惹是非不生事,万一有人来找茬,他也得有凭有据才是,若无凭据,闹大了也是对方不占理儿。” 刘全海点点头说:“庄大哥一家都是好人,只是就怕他们暗地里给使绊子,往后仍得多上点心防备着。” “放心吧刘叔,我家警惕性一向高,倒是刘叔你。”庄容顿了顿,目里泛起一丝担忧,“这回长工抗议罢工,明眼人都瞧见是刘叔带的头儿,孙家自然也知道,眼下问题瞧着是解决了,刘叔可有什么打算,可还想着回去给孙家种地?” 庄容话儿说的委婉,实际上,刘全海眼下的境地,十分尴尬。 在庄容看来,刘全海这么一闹,虽是给大家都谋了福利,可也同时彻彻底底得罪了孙家,断了后路,孙家这回被查,往后的确是不敢再克扣工钱儿,可他家毕竟是雇主,雇佣什么人还是自家说了算的。 枪打出头鸟,作为那个出头鸟,孙家是不会再给刘全海一口饭吃了。 刘全海心里也清楚这一点,怅然一笑,“村里是留不得了。” 第718章 商议去州府 他眉宇间闪动着几分对未来的不确定,大掌拍了拍膝头,踅摸着说:“我打算着去县里,县里繁华,务工机会多,我旁的没有,唯有一身力气,若有凭力气吃口饭的活计,兴许能站住脚。” “可县里到底是远,无法随时照应家眷,不方便。”庄容叹气一声儿,紧接着又笑笑,诚恳道:“若能在本村上工,是最好不过,刘叔,我家也在招工,今晌午我和我爹招了一名长工,连同先前给我家做工那四人加起来是五人,眼下还缺着一个,刘叔可愿意来我家做工?” 刘全海眼睛霎时一亮,惊喜地看看她,又看看庄文。 庄文也笑着,徐徐朝他点点头,“统共招六个人,眼下是还缺一个,全海兄弟若不嫌弃我家果园子里的繁琐活计,不妨就来我家?” 他满目殷切地看刘全海,十分盼望这个有担当的汉子能来自家。 刘全海万万没想到还有名额,想也不想就噌地站起身,朝庄文抱拳,“庄大哥,我来!只要你们肯要我,我明个……不,今个就上工!” 庄文好笑地摇摇头,“不急这一时,你明个来就是,不过你可想好了,我家这果园子,一年四季须得浇水,不像种耕地还能得闲个把月。” “不用考虑。”刘全海毫不犹豫地说:“庄大哥家里的活儿若都算不上良心活计,那全村可就找不出第二家了,庄大哥肯用,我刘全海没二话,一定全心全意给你家干活。” 庄文说:“全海兄弟你为人耿直,我家自然乐意的很,工契是容儿制定的,我虽是一家之主,反倒没她说的头头是道,你回头听容儿和你细说,仔细斟酌后,若无问题,便签了工契,明个就上工。” 刘全海听了这话儿,心里好一阵吃惊。 再看庄容的目光就有些惊讶,没想到一个十四五的小姑娘,在家里能拿起这么大的事儿,不过,仔细回想,自进门起,这容丫头言谈举止,一举一动都像是颇有主见,能拿主意的。 他心思便定了定,“好。” 刘全海本就打定主意上庄家来做工,工契自然签的利索,没等庄容再细说什么便签字画了押,起身要告辞。 他面上泛着喜色,“我赶紧回去把这好消息说给屋里的听,她只当我要上县里务工,这会儿怕是还在家里唉声叹气。” 庄容笑笑,起身送刘全海出门,“刘叔,慢走。” 送走刘全海,一家人才各自去忙碌,庄容拉了简哥儿去厨房,一边切菜,一边说:“月底州府放榜,望林堂叔家指定要上州府去看榜,我想趁着这机会跟着一块去,上州府采买些东西,你跟我一块去呗?” 她本想着,只要张口提了,简哥儿必然像从前一样立刻答应下来,他总会默默支持她所有的决定,只要她想做的事儿,简哥总是第一个支持,这一点庄容从不怀疑。 可这回却有些出乎她预料,简哥儿听了州府两个字,眉头立时蹙紧,眼睛里极快地迸出一丝厌恶。 他没立刻表态,而是抿唇说:“你想采买什么?托堂叔带回来不就是了。” 第719章 不放心她 庄容见他态度有些踟蹰,隐隐像是不大乐意,不由得心里纳罕,仔细盯着他的脸瞧,“倒也没什么急迫要买的,真想采买,县里不是买不到,就是想着州府繁华,万一有什么瞧着喜欢的,顺手放进我那处空间里就是,可若要让堂叔托带,就须得有名目,还得劳烦他们一路扛运回来,哪有咱们自个儿去转转方便?” 果然,简哥儿没像往日一样干脆点头,而是目光望向别处,淡漠道:“我想想,明个和你说。” 庄容眉头微挑,眼底迷惑更深。 不就去趟州府,居然犯难成这样,难不成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瞧着你不大欢气,是不是不想离开家?”她问,顿了顿,笑说:“家里好是好,可咱们从未出过县城,也不晓得外头的集市是什么样儿的,往后要开店做买卖,自然得先开开眼界,上外头瞧瞧,好汲取旁人的经验,就拿皮工坊来说……” 庄容说着说着,瞧着白行简渐渐低沉下来的面色,冷不丁住了嘴。 她好像突然记起一件事儿,初遇简哥儿那时,他浑身带伤,而且他似乎提起过那么一回半回,当初他被一位生平除了桃红外第一个信任的朋友背叛出卖,以至于在州府遇到麻烦,险些回不来。 这大半年风平浪静,小日子总体过的滋润,她险些把简哥儿这件不堪回首的往事给忘了! 想到这儿,她基本断定简哥儿不高兴的缘由,当下,也不劝他,只笑笑说:“不急,堂叔他们就算要去,最早也得等七八天才出发,你若不去,我自个儿去瞧瞧就是。” 桃红在旁听见了两人的对话,面色微一变,急忙拉简哥儿上外头去,皱着脸儿说:“容儿长的漂亮,这你是知道,你竟然放心她一个人去州府那么远?” 白行简有些烦躁地锁了眉头,“她与堂叔他们一起,自然是安全的。” “安全什么呀!”桃红撇嘴,“庄海他们几个去也是为了给彦波看榜的,哪有功夫上集市里溜达?容儿是闲不住的人,你指望她天天在书院门口等着?她才不会,她指定每天上街上闲逛,你想想,她一个小姑娘,在州府举目无亲,又长了张漂亮脸蛋儿,回头再叫坏人盯上了……” 她话儿还没说完,只见白行简眼皮子猛一跳,随即转身便进厨房,绷着脸儿说:“我陪你去就是。” 桃红在外听了,叉着腰仰天哈哈直笑。 灶房里,庄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着外头桃红婶儿得意的笑声,又见简哥儿不情不愿的样儿,不由得纳闷,“你不是不乐意去,怎么又反悔了?是婶儿和你说了什么?” 她心中一动,想到什么,噗嗤笑了起来,“你是不放心我?” 白行简睨她一眼,目光里颇有几分埋怨之意,嘴上却不肯承认,只解释道:“你一人去,秘密空间保不齐叫人察觉,我去则有个照应。一来帮你打掩护,二来,你说的也对,要从商赚钱,总要去瞧瞧别人怎么做生意的,我曾说过要助你一臂之力,于情于理该和你一道去。” 第720章 一番开导 庄容知道他口不对心,忙压下心头的感动,抿唇说:“简哥儿,有些事儿既已经发生了,便无法改变,人总归得向前看,换个角度看,你曾经吃过大亏,后来不也学会了对人防备?人活在世谁没摔过跟头,爬起来腰板挺直勇往直前就是。” 她也不点破简哥儿当初遇到的事儿,只絮絮叨叨开解他说:“我小时候没少受人欺凌,我娘失踪后,我爹痨病每况愈下,那会儿我们一家三口连饭都吃不饱,我爹每日拖着病怏怏的身体去种地,把我和小宝留在家,我俩没少挨欺负,可眼下你几时见我对那时候的事儿耿耿于怀了? 孙家来退婚,闹的沸沸扬扬,全村都看我笑话儿,可你哪时候见我放不下,碰上他家人转身便逃? 不是我比你坚强,而是我想通透了,苦难过后人须得成长,而不是逃避退缩。 我知道,比起你受的背叛和伤害,我遭受的不算什么,我这么说,兴许让你觉得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我只知道一点,若你不能从过去的难堪和痛苦里走出来,就永远不会成长,内心亦不能变得强大。 话儿说回来,不愿面对过去的痛苦是人之天性,可你想想,相比于过去和未来,最重要的可是当下,把握好眼下能把握的每一天,未来才不会重蹈覆辙。 咱们上州府去长见识,不就是为未来铺路?若让从前的事儿影响到未来,那可得不偿失了。” 白行简若有所思地听着她的话儿,明明句句听得仔细,面上还透了思索,可口里却半点不服软,撇唇道:“又来说教,爹的大道理也没你多。” 丢下这句,动作利落地提了水壶跨出门槛去。 瞧着他重新决断起的步伐,早已没了先前的沉闷颓然。 庄容就知道他听进去了,登时朝着窗外的桃红挤了挤眼儿,咧嘴儿笑起来。 不过,开导归开导,过去那件事儿,若有眉目,她还是想帮着简哥儿报了仇,如此才算是真正做了了断。 吃过晚饭,一家人都跑去南墙根去看那只白狐。 笼子里那只鸡已经被白狐折腾的断了气,可白狐却并没吃它,将它丢弃在窝角,恹恹地趴在笼里,翻着白眼儿瞅着庄文一家。 庄文已经从桃红口里听说了白狐的来历,这会儿见了白狐这萎顿的模样,不禁笑了,“你们瞧它,萎靡不振的模样儿,莫不是知道往后失去了自由,故而心情不佳,倒是颇有些灵性。” 庄容撇唇一笑,想起这家伙昨个在空间里没少吃她的鸡,这会儿却不肯开动了,保不齐是叫她胖揍了一顿,正郁闷着呢。 她笑说:“动物也有灵性,这会儿怕是想着怎么逃出去呢。” “可要把笼子加固?”庄文挑眉,“听闻狐狸牙尖嘴利,这笼子怕是困不住它。” 庄容紧盯着白狐的眼睛,“我看不必,它若逃了,自是知道后果。” 话儿刚落,那狐狸竟在众目睽睽下转了个身,拿胖屁股对着她,这举动惹的庄文等人都是呵呵笑起来,直说这狐狸有灵性。 “不如给它取个名儿?总不能成日白狐白狐的叫。”桃红提议。 第721章 白胖子 庄容食指放在下巴上,稍一寻思,笑道:“就叫白胖子吧,瞧它肚子圆滚滚的,这名儿贴切。” 庄文忍不住笑了,“白胖子,是个好名字,听着就叫人忍俊不禁……” 说到这,他忽然顿住,“嘶”的一声儿,弯腰凑近了白狐肚皮看,“它似乎有身孕。” 庄容眼睛登时一亮。 若真有身孕,反倒省了她一番配种的功夫了。 她赶忙凑过去看,庄文试探着将胳膊伸进笼子里,想摸摸白胖子的肚子,谁知这家伙敏锐,立刻跳到另一边,虎视眈眈盯着庄文。 庄文一时也不敢有动作,“你们几个帮忙抓了它瞧瞧。” 一家人养兔早养出了经验,若白狐有身孕,小腹定能摸出端倪。 庄容随即一声儿冷笑,眯了眼凑近盯着白胖子,阴测测说:“你若敢伤人,我今个就扒你的皮!” 白胖子立时打了个激灵,随即一动不动地呆立在地。 庄容趁机打开笼子将白胖子拎出,简哥儿赶忙上前帮忙固定住白狐的两只后蹄。 庄文在白胖子小腹摸了又摸,片刻后,面露喜色,又扒开它胸前的软毛,见哺喂那处也有变化,就笑说:“是怀孕了,摸着约莫有三四胎。” 他也知道庄容打算培育白狐的计划,若这白狐已经有身孕,培育起来就省了许多功夫,他闲不住,当下便进屋去查阅农书,想着走之前给白狐搭配好一套有营养的饲料,白狐虽是肉食动物,一应蔬果也不能落下。 庄容本想说不必这样麻烦,这白狐往日在野外如何逍遥自在也比不过在她家日子过的滋润,可瞧着她爹兴头大,便也不说什么由着他去。 到傍晚前,白胖子的笼舍里便多出了一盆庄文亲自调制的,加了续命草干粉、葡萄果、胡萝卜,等等各色蔬菜混杂在一起的营养加餐。 夜色如水,庄容洗漱完毕后,临时起意,跑到木笼跟前瞧了眼。 就见白胖子依旧缩在笼子一角,将圆胖的身子缩成一个圆团,尾巴蜷成枕头枕在脑袋下,狐狸眼半眯不眯地打着盹儿。 她爹给调制的加餐一口没吃不说,还被嫌弃地刨出去大半。 庄容顿时来气,叉着腰训斥白胖子,“你这是在我的地盘吃刁了嘴儿,瞧不上干草和外头的蔬菜?既这样,你也不用吃了。” 她可不是说说而已,当即打开笼子把那盆加餐取走,顺势走到鸡舍里,把营养加餐全洒进鸡食槽里,又抓了只母鸡栓在木笼外。 拍了拍手,大功告成。 这家伙野性难驯,她可不想轻易妥协它,如此一来,它若饿了,非得动一番脑筋才能捉到栓在笼外的母鸡。 本想着那狐狸指定要气的炸毛,凑近一看,它倒是镇定,仍趴在笼角一动不动,隔着一道笼门都能感受到里头散发出的哀怨之气。 庄容也不搭理它,径直回房休息。 到次日一早出来一瞧,映入眼帘的是满院子鸡毛,庄容挑挑眉,走近一看,居然看到一只被扒光了羽毛的母鸡光溜溜地在笼外走来走去。 白胖子本百无聊赖地趴在笼子里一动不动,瞧见她来了,立马从笼子里站起身,骄傲地昂起头颅,一双狐眼儿里仿佛有得意流露出。 第722章 白胖子的变化 这是在向她示威? 庄容默了默,随即心底闪过一道念头,背着手走上前儿,“留给你的食物,你不吃也就罢了,还这样戏弄它?看来你是不饿,既这样,这鸡也不留给你了。” 说着,作势要牵拴着母鸡的绳子。 白胖子狐眼里登时闪过一道紧张,飞快自笼子里站起来,以嘴衔着鸡绳将母鸡拽至笼边。 母鸡吓得咯咯哒直惨叫,拼命挣扎,可这白胖子却不是吃素的,狐嘴自笼缝中钻出,精准地叼中鸡脖子,将它拖拽进笼内,并把奄奄一息的母鸡压在肚子下面,昂首看庄容,像是在宣誓着所有权。 这下,由不得庄容再怀疑,这白胖子果真能听懂她的话儿。 庄容心知,搁着一般狐狸,就是再通人性也不会有如此逆天的本事,想来是这白胖子偷吃了她空间里的仙果,以至于阴差阳错的竟提升了智力。 不然她解释不出别的理由来。 狐狸本就是狡诈的动物,更何况一只得了奇遇的狐狸,她往后可得多加防备才是。 不过,好在眼下这狐狸看起来除了智力有所加强,与旁的野狐没什么区别,这一点变化尚在她能掌控的范围内,倒也不怕它能翻出大浪来。 吃过早饭,庄容悄悄把简哥儿拉至廊下,把白胖子的情况告诉他。 白行简听了,挑挑眉,走到白胖子笼外,就地捡了块石子,朝它飞弹而去,他极有准头,白狐脑袋登时吃了一记,它饱餐一顿正在打盹,冷不防被扰了清梦,愤怒而又不解地站立起来,弓背炸毛,虎视眈眈地盯着简哥儿。 白行简勾勾唇,又捡起一块石子,在手里掂了掂,朝白胖子命令道:“趴下。” 见白胖子不肯如他吩咐行动,他便威胁:“让你趴你便趴下,否则我这石子可不长眼。” 说着,扬起手,又做了投掷的动作。 那白狐一眨不眨盯着简哥儿,似是在心里衡量抉择,简哥儿却不给它机会,拇指已作势要弹,它瞬间泄了气,在简哥儿动手之前老老实实依言趴下。 白行简回头,不可思议地看庄容。 庄容点点头,“它确实像是听得懂。” 遂把方才如何吓唬那白狐,引得白狐快速抢夺母鸡的事儿说了。 白行简颇觉不可思议,接下来又用各种不同的方式试探这白狐,得到的结论是:它果然听得懂简单的人言,若语句复杂些,它虽不能完全明白是什么意思,却能从说话人的表情神态和语气里判断解读出那人想表达的,从而做出相应的应对。 这也就是才吃了仙果,并不熟悉人言,假以时日,它只会越来越通人性。 庄容也说不清这到底算不算是件好事儿,不过从目前看,却是利大于弊,至少往后和这白狐沟通起来方便的多,这白狐秉性狡诈,桀骜不驯,想要让它乖巧懂事,从此臣服于主人,非得下一番功夫不可。 她干脆把这项任务交给了简哥儿,自己则当了甩手掌柜,说:“我瞧着它对你十分忌惮,驯养白胖子的事儿就包在你身上了?” 白行简乐意的很,他多年在山中和各种动物打交道,又有驯养白狼和赖猴儿的经验,对付这只白狐不在话下,当即点点头说好。 第723章 孙家出事了 又过一日。 这天到了庄文启程去县里的时间,一家人吃过早饭,庄容帮她爹拾掇了行囊,桃红留在家带宝福,庄容和白行简一直送庄文到村口。 三人依依惜别,庄文临到村口都不忘了叮咛他俩近来若遇上麻烦须得隐忍些,待徐三那边一有收益便在县里买屋置院,切不可和孙家发生冲突,一旦遇到困难就上余家去商量着来。 庄容赶忙连声应了,心里想着她爹实在是多虑,孙家眼下可不敢大摇大摆来自家找麻烦,赵大人临走前那话儿说的很清楚,他家若因为这事儿报复村民,必将受严惩。 至于暗处使绊子,庄容就更不怕了,全家人的身体都经过灵泉水洗涤,五官灵敏程度都要异于常人,她有自信任何人暗地里使绊子她和简哥儿都能化险为夷。 庄文千叮咛万嘱咐后,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庄容和白行简回到家,立刻就去皮工坊做皮子,最近几天因宝福才来,又出了招工的事儿,皮工坊歇业了两天,眼下没什么事儿,庄容便收了收心,从储物盒里取了百八十只兔子,和简哥儿坐在廊下剥皮。 间或偶尔来一两个买皮子的,两人中的其中一人便去招呼生意。 快到晌午时,进来了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妇,进门便滔滔不绝说起孙家的闲话。 庄容无意听了一耳朵,听她们话里话外提到王地主,便疑惑地问:“两位婶儿,你们方才说的王地主是谁?他来村里闹事,闹的谁家的事儿?” “你还不知道呀?就在半个时辰前,隔壁村的王地主带了十几个人上孙家去算账去了!”那妇人津津有味说道:“还不是这回孙家克扣长工工钱儿的事,事情闹大被长工举报到官府,官府不但查了咱们村,还把隔壁几个村也顺手整顿了,那些地主眼下都不敢找长工的麻烦,一个个都把这账算到老孙头身上,今儿就上他家闹了一回。” 庄容沉默地听着,末了,笑了笑,“原来如此。” 那妇人知道她和孙家不对付,见她不吭声,反倒不乐意了,问:“容丫头,你说说孙家这是不是活该?你是没瞧见,老孙头叫王地主一推,立时倒在地上,气的吐了血,啧啧,大家伙都说他这回伤了元气,怕是活不长了。” 庄容哪能不知道这老妇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想听听她对这件事儿有什么幸灾乐祸的表态,再顺道上外头传几嘴。 她脸上笑眯眯,嘴里也不客气,“婶儿,我就是个开皮工坊的,能顾好我自家的生意就不错了,外头的事儿,和我家没啥关系。” 那老妇讨了个没趣,知道她是个有脑子又会克制嘴皮子的,讪讪也不再说什么了。 这两个老妇走后,庄容便把这件事儿抛到脑后,白行简本就是话儿少的,自然也不提,这段时间,两人剥皮的手法和熟练度又有精进,不到下晌时间便把百余兔皮全剥了,接着开始清理皮毛上的污垢。 这头两人忙忙碌碌,孙家院子里,却是一番难以形容的景象。 第724章 做对 王地主带人来闹腾了一通,惊动了里正,里正带了几个村民赶过来,才算把事情平息,这会儿人刚散去,外头还零星站着几个瞧热闹的村民。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马氏气的走过去把自家大门狠狠关上。 回头瞧着满目疮痍的院子,不禁一阵头大。 王地主带人把前院的花园砸了,水缸、石桌,各式景观和摆设无一幸免,要不是里正及时带人赶过来,就是屋里的摆设也不能幸免。 老公公在争执中不慎跌倒,还吐了口血,这会儿被婆婆和刘淑贤扶进屋,婆婆丢下一句让她去请郎中,便再不理会院外的事儿。 想到这一片不堪还得自个儿张罗人去拾掇,请郎中也须得自个儿去跑腿,苦活累活是自己的,儿媳却只会在公婆跟前嘘寒问暖的献殷勤,马氏心头就一阵说不出的窝火。 可腹诽归腹诽,请郎中也不敢耽搁,若耽搁了又成了自己的不是。 马氏嫁进孙家几十年,从没像今年这样惨,地位一落千丈。 她阴沉着脸,喊来院子里的粗使婆子去请郎中。 婆子只有一个,支使出去了便没人打扫院子,马氏咬着牙抬了把大笤帚,不情不愿地清扫着满地的杂物。 她这头苦哈哈干着活儿,南边厢房里刘淑贤殷切的声音不断飘出,马氏越想越来气,把笤帚一扔,大步上了台阶儿往南边屋里去。 还没走近,就听着刘淑贤说:“爷想想,如今叫官府这么一折腾,当地主也不像从前那样一本万利,每年光给这些长工就要分出去多少钱儿?况且这回得罪了远近十里八村的地主,那些人可不和爷奶讲道理,只一心埋怨是咱家招来平准署连累了他们,指望这些人把矛头对准庄家怎么可能?” 屋里一阵沉默,显然公婆一时没了主意,都没表态。 刘淑贤又说:“爷奶再想想,这回家里出了这件事儿,村里那些往日得咱们恩惠的,一个个都是什么表现,还不都是跟着桥热闹,可有人站出来替咱们说句话儿的?一个个全都是落井下石的货色,与其留在这,不如索性把耕地卖了,全家人上县里做买卖去,靠着我爹的关系,咱们手里又有些本钱儿,做点什么不比租庄稼来的强?” 马氏听到这,就知道这刘淑贤又开始撺掇着公公往县里搬迁。 她面上浮起冷笑,立马掀了门帘跨进屋里说:“爹,娘,淑贤这话儿我不同意,咱们的根基可是在村里,上了县里,谁知道生意做得顺不顺?万一亏了本钱儿怎么办?没了那点耕地,家里可就什么指靠都没了!” 她倒也没觉着搬去县里不好,这件事的利弊各占一半,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诱惑和风险,安居村里有安居村里的好处和弊端,这会儿跳出来,不过就是想着和儿媳妇对着干。 刘淑贤眼见着孙仲眼底有了动容之色,谁知却在关键时刻让马氏给搅合了,心里登时恨的牙痒痒。 第725章 病来如山倒 她强压着怒火,笑看马氏,“娘这话儿说的有理,可我相信爷的眼光,爷看准的生意,再有我和娘一起努力,指定能做红火,生意红火了,往后不愁吃穿,就更没理由留在这乡下,不说别的,只说乡下的学堂就跟县里的没法比,我和远哥儿若是育了后代,只念书就是大问题。” 这话儿说到孙仲的心坎里了,点着头附和,“小玄孙念书,是不能在乡下。” 噎得马氏干瞪眼,正想反驳,孙仲突然又捂着胸口一阵剧烈咳嗽,咳出一口脓血来。 三人登时吓白了脸,孙刘氏急忙给孙仲喂水,怒喝马氏,“让你请郎中,怎么到这时候还不去,你是想瞧着你爹活活病死是不是!” 马氏连忙委屈道,“已经让陈嫂去请了,约莫快到了。” 孙仲喝了水,平复了片刻,看着刘淑贤,苦笑道:“自打平准署的人来立过规矩后,这地主是越来越不好当了,你说的这些,爷都在考虑,可眼下爷这身体,哎……” 他长叹一声儿,卖地搬家,那都是耗心劳神的事儿,作为一家之主,他必定要凡事亲力亲为,可眼下身子骨突然间就犯了病,叫他干着急没办法,俗话说心有余力不足便是眼下的情况。 刘淑贤听了这话儿,有心想再说什么,也不好再张口了,抿唇说:“爷的身体自然比什么都重要,爷只管好好将养着,明个我就动身去县里给爷请福安堂的郎中来。” 马氏幸灾乐祸地看了刘淑贤一眼,“爹眼下是不宜折腾了,且安心好好养病,家里的事儿有我和宝全,爹只管安心养病。” 孙仲勉强点了点头,他脸色发白,浑身乏力,说了会儿话便支撑不住,浑身冒着虚汗,不多会儿便闭了眼。 孙刘氏瞧见他脸色不对,急得摇醒他,“老头子,你快醒醒,你可不能睡过去啊!” 如此反复,摇醒了孙仲好几回。 就连斗着气的马氏和刘淑贤,也都面色微变,各自放下了小九九,担忧地紧盯孙仲。 于马氏来说,公公那是当仁不让的一家之主,她男人孙宝全虽是家里的独子,但他脾气温吞,常年不理家事,平日里难得回家一趟,回来便是斗蛐蛐逗鸟,没半点一家之主的样子,公公若不在了,这家里的一棵大树便倒了,他就是要死,也得等家里的财产全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撒手而去。 公公若眼下走了,婆婆那蠢猪一样的脑子,指定被刘淑贤哄的团团转,家里的钱儿说不得都给刘淑贤哄去了,难不成今后老了要看儿媳的脸色度日。 于刘淑贤来说,孙仲平日里十分看重喜爱她,今后她要在县里做生意大展拳脚,少不了孙仲的支持,她眼下刚嫁进来,半个子儿还没捞到,若孙仲此时不在了,那些钱财保不齐落进婆婆手里,往后想让婆婆吐出来那指定比登天还难。 两个人各有心思,也都顾不上往日里的矛盾,纷纷围到炕边去喊孙仲。 好在村里的郎中赶来的及时。 第726章 确诊 郎中一进门,瞧见孙仲不大好,急忙上前给孙仲把脉,孙刘氏和马氏几个都一脸紧张地看郎中,不停问怎么样了,郎中面色却慢慢凝重起来。 把完脉,他没立刻说结论,而是又详细询问了孙仲近些日子来的情况,得知孙仲这数月间经常胸闷、咳嗽不止,夜里又常常盗汗,再根据脉象一推断,登时就皱眉说:“这怕是得了肺痨。” “什么,肺痨!”刘淑贤和马氏异口同声地惊呼,两人下意识都往后退了半步。 只有孙刘氏紧紧靠在自家老头身边,闻言就啜泣出声儿,“老天爷!这……这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肺痨?我家当家的身体向来好,能吃能睡,也就是近来家里连出了几桩晦气事儿,给他气成这样的,他不可能得肺痨,你莫不是诊错了,你再给仔细把把!” 郎中毕竟行医多年,肺痨这种病又不是什么难以诊断的疑难杂症,他心知孙家人一时半会儿怕是无法接受这事实,便只是委婉说:“初步看脉象,再结合他的症状,是有那么几分像肺痨,不过,我也只是一介村医,见识浅薄,婶子还是请城里的郎中再来诊诊的稳妥。” 说完,连诊金都没要便急忙告了辞,匆匆背着药箱离开孙家。 孙家是出了名的霸道,尤其是马氏,为人倨傲,仗着有钱十分轻狂,他可不想留在孙家被马氏质疑,况且肺痨易传染,万一被传染上可就倒了大霉,相当于是染上了治不好的慢性绝症,既花钱儿,人又受罪。 郎中为了躲晦气,索性连诊金都不要了。 厢房里,孙刘氏跌坐在炕上,“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好,淑贤,你快快上县里去请大夫!” “好,我马上去。”刘淑贤急忙退出屋,她感觉屋里的空气浑浊又肮脏,听到孙刘氏的话儿,便头也不回地冲出厢房。 马氏也紧跟着要往外跑,“娘,我和淑贤一块去!” 婆媳俩急急忙忙赶了驴车去县里,马氏花了大价钱,请来了福安堂最出名的老郎中,赶回到孙家时,天都黑了。 老郎中在路上便听闻了孙仲的病情,一进孙家门,二话不说掏出一张面巾帕子罩在面部蒙了,这才进屋去。 马氏和刘淑贤有样学样,也都用帕子蒙了脸才进屋。 老郎中经验十足,诊了脉,起身说:“是肺痨,今个吐血,是痨病急性发作,待我开三个月疗程的药给他每日煎服,期间注意调养,不可见风,不可受刺激,三个月后病情方能稳定,届时再调整用药。” 孙刘氏提起的一口气,在听到肺痨这两个字时,瞬间烟消云散。 她身子歪倒在炕边,“老天爷啊,你不长眼那,庄家的阿文肺痨治好了,偏我家的老头子却得了肺痨,你不长眼,不开眼呐……” 那老郎中听了孙刘氏这话儿,嘴唇便不以为然地撇了撇,这无知老妇懂个什么,肺痨是不治之症,没听说过哪个人得了肺痨能治好的,就是皇帝老儿得了肺痨,也只能用药压制、将养着,调养得当,十年二十年的活头还是有的,若无钱调养,硬撑至多三五年便撒手去。 第727章 连夜跑了 老郎中看这家人的条件,在农村应属上乘,想必治的起,临出门前便好意和马氏交代:“这病往后不可断了补药,你家趁早留些钱儿出来给他买药医病,平日里切记不可离病人太近,饭菜须得分食。” 马氏一愣,往常听说过肺痨,知道肺痨会传染,她想着,往后离得公公远些,应当是安全的,却不知道还有这些禁忌,不由得紧张地问:“吃饭也不能在一处?那岂不是要分餐?” 老郎中沉了脸色,“口沫、共用碗筷皆会传染。” 马氏心头一沉,“这……有那么严重么,不至于的吧?” 老郎中听她再三质疑,登时有些不悦,满面严肃地道:“我可不是危言耸听,若你家人不当回事,只当我这话儿没说便是!” 说完,气咻咻地踏出门槛走了。 刘淑贤站在不远处,把老郎中和马氏的对话儿听的一清二楚,她心里一动,急忙冲进厢房里,站在门边匆匆说道:“奶,这郎中是县里出了名的名医,咱们今个大晚上请他来,茶水也没备,是有些懈怠了,听娘在外头还和他争辩了几句,那郎中颇有些不高兴,我想着,爷往后治病可指着他,我亲自送他回县里,顺道安抚安抚他,可好?” 孙刘氏心里乱慌慌的,闻言觉得有道理,想也不想点了头,“好孩子,还是你贴心,快去快去,可得好好巴结着他,你娘这个不成器的,都这个时候了,连福安堂的郎中也敢得罪,我看她是盼着你爷死!” 刘淑贤得了孙刘氏应承,大松一口气,也顾不得再宣排马氏,匆匆回屋里收拾了几件衣服细软,便狂奔着出了门。 路上遇上马氏,马氏叫她,她也不理,只仓促出了院子。 驴车还在外头停着,那老郎中坐在轿厢里,皱着张脸儿抱怨,“请我来时倒殷切,眼下要回,连个驾车的也不安排?” 刘淑贤忙笑着赔不是,她从未驾过车,这会儿却顾不得了,扬起皮鞭狠抽了驴屁股,驾着车走了。 马氏追出来一看,见驴车走了,登时反应过来什么,气的脸色发白。 背后又传来孙刘氏喊她的声音,“红梅!你上哪去了!还不赶紧给你爹烧些热水来擦擦身子,大夫刚说了,你爹这虚汗若不及时擦净,容易招致寒气入体,痨病可最怕寒气!” 马氏一阵气苦,跺了跺脚,扭头进了院子。 当天晚上,孙仲得痨病的事儿,就在村里传开了。 次日一早,庄容刚开了皮工坊,就有几个来买皮子的妇人议论这件事儿,那几个妇人说的头头是道,说孙仲为了治病,连夜把县里的名医都请来了,还有说今个一大早马氏黑着张脸儿,带了家里的粗使婆子上镇上去抓药的。 “她家就是活该,克扣了长工那么些钱儿,挣这些黑心钱儿遭的报应!” “可不是,听说他家那孙媳妇,一听老孙头得的是痨病,连夜走了。” “哈哈,当初他家志远娶个城里媳妇,别提多得意,这下好,城里媳妇跑了。” 第728章 提前防备 庄容默不作声地听着这些闲话儿,面上只当没听见,待这几个人走了,她微微皱起眉。 当初她爹痨病治好后,对外的说法是:她爹运气好,在山上碰见游方的神医,给了两副药看好的。 后来她家养兔,对外称是山上采的珍惜野果做了兔饲料,兔子才喂养的茁壮。 慢慢的,村里人的说法就变了味,说是她爹读了几本医书,经常上山采药,不但那些兔子吃了草药长的好,就连他自己的痨病,也是自个儿采药治好的。 这话儿起初只有几个人传,庄容每每听见了,都要解释一回。 渐渐传的人多了,庄容也就懒得搭理了。 眼下孙仲得了痨病,孙家若是听信了流言来找她求药…… 想到这儿,她赶忙起身洗了把手往外走,来到余家,进门便叫巧珍。 说:“待会儿张婶儿回来,让婶儿给地里那几个长工带个话儿,这几日辛苦他们几个,夜里多巡逻几回。” 巧珍忙应声儿,见她面上有些心事,不由得疑惑,拉着她问:“怎么了,是孙家的要来找事儿?” “倒也不是。”庄容摇头说:“孙仲得了痨病,他家怕是要来我家求药,我心里总觉得不美,小心提防些总没错。” 巧珍瞪大眼,“痨病?” “嗯。”庄容说:“昨儿夜里发的病,村里徐郎中上门诊断的,今早马氏去镇上抓药,村里人不少碰见了。” 巧珍脑子转的快,思量片刻,脸色凝重起来,“他家来求药,你自然是不会给,你怕他家心怀怨恨,报复你家?” 庄容点点头,想到什么,忙说:“我皮工坊还有活儿,不和你说了,你别忘了给婶儿说一声。” 说完也没多坐,便匆匆回了趟家。 桃红正在院子里哄宝福,这几日她已是哄奶娃哄出了经验,喂了奶便抱着宝福娃在院子里转悠,瞧瞧葡萄果,又去瞧瞧白狐,宝福娃在她怀里咯咯笑着。 一眼瞧见庄容面色不虞地进来,忙问:“怎么了容儿?” 庄容把事情大致说了,说:“婶儿,这几日孙家的怕是要来,万一打起咱家草药的主意可就不妙了,咱们和他家往日里虽有仇怨,他们思及自家不占理,倒也不敢对咱们做出什么事儿来,可这回不一样,孙仲得的是痨病,这病要命,我怕他家做出什么不择手段的事儿来,这几日咱们须得小心防备着。” 桃红听了这话儿,面上也收起了漫不经心,“知道了,这几天我不带宝福出门,只带他在院子里转转。” 又看了眼院墙,“大不了夜里让简哥儿把白狼招来守着,我就不信他们还能进来偷盗不成?” 庄容想了想,摇头,“先别轻举妄动,白狼虽听简哥儿的,可毕竟野性十足,若一个不慎咬死人反倒坏了事儿,咱们先观望着,我也只是猜测,兴许他家有那么几分自知之明,不来打咱家的主意,那就没必要大动干戈的,这几日先多加防备就好。” 第729章 避而不见 把这事儿叮咛了,庄容便回了皮工坊,因有了这层顾虑,这天下午,皮工坊关门格外早,刚下晌她便和简哥儿早早收工,拾掇好皮子出了门。 简哥儿上村学去接了小宝回家,一家人紧闭大门足不出户。 吃过晚饭后不久,简哥儿正带小宝在院子里用弹弓打鸟,庄容和桃红在廊下处理下午刚剥的兔皮,带着暖意的晚风徐徐从东边吹来,院子里飘荡着一股清甜的槐花香。 气候一天天变暖,庄容瞧着一家人身上仍穿着开春的夹层衣,稍一干活就发汗,思量也该换单衣了,便合计着下回上县里去扯些布。 正想着这些,忽听着外头大门被人叩响了。 全家人动作都是一滞,桃红和简哥儿齐齐看向她,那意思是:果真让她猜对了,孙家来人了? 庄容无奈地耸肩笑笑,起身轻手轻脚上院门处,顺着缝隙往外瞧。 古代晚饭吃的早,这会儿天也还擦着亮,庄容往外猫了两眼,就瞧见马氏和一个四十多岁穿着朴素的妇人站在门外,那妇人估摸着是孙家新雇来的粗使婆子。 那婆子右手提了一篮子鸡蛋,左手提着个黄纸包,里头约莫是点心一类的。 庄容直起腰,面色沉了沉。 往日里对她家打压算计,想着法儿的欺负她家,如今有求于她了,便提了礼品上门来,他们当她是个没原则的么? 且不说两家的仇怨了,单说续命草的价值,哪怕就是无仇无怨,她也不会把续命草给他们。 她这回若当了圣母,想那孙仲病好了也不断然不会感激她,反而说不准还会打起续命草的主意,这就好比东郭先生和狼,庄容是不会让自己陷入东郭先生那般被动的下场的。 她放轻脚步走回到堂屋廊下,桃红和简哥儿纷纷走了过来,以询问的目光看她。 庄容点点头,压低声说,“是来了,提着鸡蛋和点心,一看就是来求药方子的。” 白行简看了眼大门方向,朝她挑挑眉,意思是:可要出去回绝了? 庄容摇摇头,“爹不是叮咛咱们别招惹她家么,若这次她家没求到方子,连同雇长工这事儿,新仇旧恨加在一块,说不准要怎么报复咱们,与其这样,能拖几天算几天。” 庄容虽不怕孙家报复,可想想最近要忙的事儿多,完全没必要分出精力对付孙家,再者说,月底就上州府去,只需要拖个七八天,到那会儿全家都上州府去,孙家寻不见她人,便没了发难的由头。 马氏在外头敲了会门,见里头半点动静也没,不由得烦躁地叉起腰,吩咐身后那婆子,“你上余家去问问,怎么庄家到这会儿都没人。” 婆子走后,马氏寻思了一下,就往隔壁庄容开的皮工坊走去,走到门外,见大门也是紧锁,她不由得皱起眉。 这庄家是在搞什么,今个难不成都出门去了? 马氏失望地回到庄家门口,婆子也从隔壁余家回来了,回话说:“那张氏只说是不知道,反倒拉着我盘问了半天,问咱们来庄家做什么。” 第730章 追到皮工坊 “你怎么说的?”马氏问。 这婆子在孙家做下人,耳濡目染的,自然知道两家的不对付,当下赶忙解释说:“什么都没说,我告辞出门,那张氏还跟了出来,在我后头瞧了半天,那模样就跟防贼似的。” 马氏嗤笑一声,“谁不知道他两家是一伙的,庄家养兔,余家立马沾光跟着养,如今余家地里的粮食也不种了,租给庄家种劳什子果树,这两家,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走,咱们明儿一早再来!” 马氏回到家里,孙刘氏忙上前问:“这么快回来了,事情说成了?她家可愿意给方子?” “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也不知道是出门去了,还是有意不肯给我开门。”马氏满面阴沉。 孙刘氏听了,气的顿了顿脚,“那容姐儿是个狡猾的,保不齐是瞧见了你,不肯叫你进去!你这样,明儿一早上她家皮工坊去,我还就不信她家连生意都不做了。” 马氏也不敢说不去,如今婆婆打定主意要让她上门去求方子,明知道两家有仇怨,还非得让她去吃这个瘪,她想着,事情是明摆的,就算是见了庄容,那丫头也指定不肯给方子,去了也是白白受气。 她面上应了一声,觑着婆婆的脸色,问:“若是这死丫头不肯给,又或是狮子大开口,怎么办才好?” 孙刘氏眯起眼,冷笑,“她家要是见死不救,那就别怪咱们翻脸,拾掇她家的办法,多的是!别的不说,她家小宝可是在咱们村学里念书,先生都是咱家花钱儿请来的,到时候只管寻个由头把他赶出去!” 马氏一想,这办法不错,亏得婆婆能想出这损招,她目光一亮,说道:“附近几个村落都未开办村学,离得最近的能去念书的村子,步行也得走个二十多里地,到时候提前塞几个钱儿给夫子,只管叫他们别收庄小宝就是!” 孙刘氏眼底冷意更甚,“不错,他有本事就搬家去镇上,只要他一天在清水村住,他家小宝就一天没书念,我看她还不老老实实交出方子!” 如此说定了,到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马氏便又带着粗使婆子上庄家去。 她见庄家大门紧闭着,皮工坊却开了,急忙走进皮工坊。 “容丫头?我是你马婶儿,今个来找你谈个事情。”她扯出笑意,在院子里叫唤。 下一刻,屋里闪出来一个人影,却是简哥儿,他手里捧着一包鞣料,冷冷淡淡看了马氏一眼,理也不理她,径直去院里的大缸旁下鞣料。 马氏暗自撇嘴,走过去扬着笑说:“简哥儿,你家容姐儿呢?” 白行简手上动作不停,冷淡道:“不在。” 马氏脸上的笑意几乎维持不住,“去哪了?你家还养着个奶娃娃,她出什么门?” 话儿刚落,桃红抱着宝福从屋里出来,“孙家的!你来的不巧,容儿上外头办事儿去了,不在!” 马氏被噎得一滞,“她几时回来?” “不知道。”桃红说完,也不搭理马氏,低头自顾自哄着宝福。 马氏越想越觉得是庄容故意避而不见,出什么门?往日也不见她出门,偏巧她上门有事说就出了门,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躲着她。 第731章 碰钉子 她当即冷笑说:“你家这么做,可不厚道!我可是诚心诚意来和她商量事儿,避着不见算什么?她是心虚还是怎么的?有什么不敢见人的?” 她连嘲带激,简哥儿和桃红却一直各忙各的,没人搭理她的话茬。 马氏心里一阵急躁,寻思着公公那病若没方子治,往后就一直有传染的可能,她作为家里的儿媳,风险最大的就是自己。 当下就走到屋檐下,笑看桃红,“她不在,我同你说就是,容姐儿她爹前头得了痨病,听说用上山采的草药给治好了?我今个来就是想问你家讨些药,你家若没有,把那药在山里什么位置告诉我也成,就这么个事儿。作为谢礼,我家不会亏待了你家。” 说着,她朝后看了眼,粗使婆子立刻把手里的鸡蛋和点心都搁在台阶上。 桃红撇了撇嘴,“快把那点东西拿回去吧,我家可要不起,这事儿,你求容儿没用,庄大哥当初是碰见了高人,高人赠了两包药才吃好的,他可从没挖过什么能治好痨病的药。” 马氏心里咯噔一下,狐疑地看桃红,“当真?你可别蒙我,村里谁家不知道容儿她爹喜欢上南山采药,他那病就是自己采药治好的,你们不想给就说不想给的话儿,别拿这些搪塞我。” “信不信由你。”桃红懒得和她争辩,指指门外:“你们走吧,别耽搁我家做生意。” 马氏没达到目的,自然不肯走,杵在那扯皮,“你家这是嫌谢礼少?你们放心,只要你家把草药告诉我家,一旦有了效果,事后我家还有谢礼,少不了你们的!” “啧,这会儿又说是‘你家’?前头你们不都说我和简哥儿不是庄家人么?既这样,何必费口舌与我俩说这些?”桃红冷了脸色,“容儿不在,你再吵吵嚷嚷扰了我宝福娃睡觉,仔细我上里正家告你欺负人!” 到这儿,马氏就彻底明白过来了,庄家这是不想给药。 她留在这,不但求不到药,反倒要被这傻婆娘奚落。 她深吸口气,咬牙说:“好好好,既然和你们说无用,那你们就给容丫头捎带句话儿!她若帮了我家,前头那些事儿,我家只当什么都没发生,等我爹病治好了,少不了你家的好处,若见死不救,那就别怪我家不客气了,咱们新仇旧账一起算!” 说完,带着婆子气咻咻走了。 庄容这会儿正在隔壁院子里清理皮子,马氏嚷嚷,她自是听见了,马氏又上门来在她意料当中,她想着,这次碰钉子之后,马氏兴许还要来一次才肯死心。 果不其然,当天傍晚,家里的大门再度被敲响。 马氏在门外,脸上已经没了前一天的客气,阴沉着面色,边叩门边嚷嚷,“容姐儿,你若识好歹,就不该在这当口躲起来,咱们可是同村向党,你爹不是一向自诩仁善,如今我爹得了痨病,求上门来了,还不快把你家方子贡献出来,事后不但成了你爹仁善的美名,我家还给你家好处!” 庄容听了不屑地撇撇嘴,照旧不给马氏开门,由着她在外头嚷嚷。 第732章 有人使坏 这天过后,马氏便不再上门了。 庄容知道这事情必然还没完,却没想到孙家的报复来的这样快。 这天中午,一家人刚上余家去吃饭,刘全海忽然神色匆匆地推门跑了进来。 一进门便朝着庄容走来,急声说:“小东家,地里突然多了许多地鼠在果树林里乱窜,只昨晚我和李虎就抓了十多只,还有好些没抓到,今个一瞧,更多了,好好的果园子,叫这些地鼠到处打洞钻洞,这可怎么办好?” 张氏脸色一变,“难不成闹了鼠灾?” 庄容噌地起身,皱眉说,“地鼠穴居,擅打洞,对周围庄稼的损害倒是其次的,损伤最大的是咱们的果树,地鼠打洞时破坏泥土结构,啃食树根,破坏果树根系,若任其发展,咱们的果树怕都要死光。” 虽说她不指靠着这二十多亩果园发家,可续命草还要拿到见光处使用,非得有葡萄果的香气遮掩不可,可以说,葡萄果这一环节比卖兔皮还重要! 张氏急得没了主意,“这可怎么好,眼下去放老鼠药可还来得及?” 刘全海叹气一声,“这地鼠繁殖可快了,两三天一窝鼠崽子,往年我在孙家地里上工,他家地里有些年节也闹地鼠,这东西赶是赶不尽,就算放了鼠药,这一季治理,下一季才见成效,可咱们果园里那些果树都是幼苗,哪撑得住一个季?” 因孙家都是种麦和苞谷的耕地,地里有个把地鼠实属正常,农田宽阔,庄稼地一马平川,地鼠安家做窝一般分散开来,也不会挤在一家地里。 如此一来,地鼠相对分散,其对粮食的破坏也就微乎其微,远不如蝗虫危害大。 那么点损失,孙家人自然不放在心上,长工们若瞧见了,便想法子打死,若瞧不见的,也就任其发展。 可庄家和余家地里都种了果树,若果园里有地鼠打洞,破坏了果树根系,果树便会从根部一点一点枯萎坏死,其后果不堪设想。 庄容定了定心思,问:“刘叔,这几天果园里有什么异动,有什么陌生人出现过么?” 刘全海被她问的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什么,皱眉说:“你是怀疑有人动手脚?” “我不确定,可我想着,几天内突然多了这么多地鼠,绝不是偶然,若不是有人专门搞破坏,我想不出旁的理由。”庄容在厅里踱着步子,回忆说:“我爹书房里有本《农经》,我先前闲来无事看过,你们该道这地鼠喜欢啃食庄家嫩叶,尤其喜爱红薯地,红薯甘甜,连茎叶也是甜滋滋的。” 张氏和刘全海等人,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自然知道红薯地里地鼠多,只是他们没念过书,不知晓这里头的原理。 刘全海当下就问她,“这和咱们地里闹鼠灾有什么关联?咱们种的可不是地瓜。” 庄容推测说:“按《农经》的说法,想必这些地鼠嗜甜,刘叔可能还不知道,咱们这果树结出的果子味道甜美,极大可能果树根茎也有甜味,怕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利用了这一点,暗地里放了地鼠给咱们使坏。” 第733章 找出线索 她的怀疑不无道理,刘全海张氏等人,第一时间想到了孙家。 刘全海只知道这次涨工钱儿的事庄家得罪了孙家,却不知道马氏上门求药一事,当下还有些不敢确定,疑惑地说:“有没有可能是这些地鼠自己寻上门来的?这野果树是头一年种,往年连我都没见过这果树,想必这些地鼠先前也没品尝过这果树的滋味,若有那么一两只在附近打了洞,品尝了野果根茎,便留下来繁殖壮大?又引了周边的地鼠过来做窝?” 庄容一时也不好确定,可她直觉始终怀疑这件事儿和孙家脱不开干系,当下便说:“劳烦刘叔今个再仔细搜查一圈,看看地里有什么异常处,这些地鼠若是人特意放进来的,必然有痕迹。” 刘全海听了,点头说好,庄容和他商定了一番投放鼠药灭鼠事宜后,他便匆匆回了果园。 到傍晚,刘全海又再次上了门。 “小东家,地里果然有猫腻!”刘全海摊开手掌,手心里赫然是几粒裹着泥土的物事。 庄容挑挑眉,“这些是什么?” “小东家仔细看,这些可都是大米!”刘全海用拇指捻了捻那些小颗粒,捻碎后,内部顿时现出白色的粘稠质感。 庄容急忙凑过去细看,又拿起其中一粒上水井边清洗了,放在手心里一瞧,竟真是煮熟的大米。 她问:“这东西刘叔在哪儿发现的?” “果园里每棵树附近都被撒了这些熟米。”刘全海说:“起先我没留意,今个午后我媳妇上地里送饭,把前个洗好的布鞋顺道给我带了来,她一直嘟囔说我那鞋底黏糊,问我可是在地里踩到了什么,我想着地里的活计无非是浇水锄草,除了踩些泥还能有什么?便也没放心上。” 庄容点点头,安静地听着刘全海继续说。 “小东家不是让仔细查找地里有什么可疑的?我吃了午饭就又去仔细搜寻,直到无意间发现了这些个小米粒,再一看脚底,果真沾了不少,因为外头沾了泥土,不仔细看是辨别不了的,我再一想小东家晌午说的那话儿,地鼠嗜甜,这大米可不就是甜的么?这才匆匆赶了来。” 庄容了然,冷笑一下,说:“熟大米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咱们地里,必然是被人放进来的。” 刘全海见她变了脸色,立马挺直腰板解释说:“小东家,我们给你家干活,可绝对没有二心,我们几个感激你和你爹都来不及,绝不是我们做的,李虎他们几个都是憨厚老实人,断断做不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庄容忙摆摆手,“刘叔,我不是怀疑你,大致是谁做的,我心里有谱。” 刘全海眼底的紧张总算散去,他不等庄容吩咐便说道:“小东家放心,我们几个也不是白拿月晌的,我和他们五个说好了,今个晚上起我们几个假意轮班,另三人悄悄躲在东南北三个角,若有人再使坏,指定抓他个现行。” 庄容听得心里暗暗点头,这刘全海果然是能担起责任的人,他有头脑,出了事儿知道怎么应对,能带头当先指挥同事,不至于等着她这个东家来拿主意,若好好倚重他,今后能替自家解决不少杂事。 第734章 从容应对 她想了想,点头说:“可行,不过得做好扑个空的准备,那使坏的人既已达成了目的,今晚不见得会来。” “今晚不来还有明晚,明晚不来还有后晚。”刘全海说:“小东家不是叫我去灭鼠,我想着,明儿我们几个灭鼠时声势足些,把消息传出去,那使坏的人瞧着咱们这么快就有了应对,自然不甘心,指定还会来。” 庄容见他想的周全,不由得更对他刮目相看,笑笑说:“这几日就麻烦刘叔你们几个了,等这事儿结束了,我给你们发奖金。” “不不不。”刘全海忙摆手推辞,“这都是应该的,小东家,没什么别的事儿我就先上地里去了,还有浇水的活计没做完。” 刘全海走后,庄容便沉了脸色,脑子里浮现出那日马氏要挟桃红时说的话儿。 既然马氏不消停,这回她也绝不会手软,等刘全海那头捉住了马氏的把柄,这回她也不去找里正处置,直接上县衙去告发,连同去年马氏骗简哥儿保假媒的账一并算了,这两桩就够马氏打板子的了,旁的不说,孙志远若这回能中秀才,县学是别想上了。 保险起见,当天晚上,简哥儿也带着赖猴上地里头去帮忙捉贼,不过这一晚却风平浪静。 次日一早,简哥儿回来时,面色有些疲惫,不过说起捉贼的事儿,他却成竹在胸,“刘叔大张旗鼓的灭鼠,今个又让那几个长工往外头传话儿,说用了特制的鼠药,地里的地鼠已经除的差不多了,马氏得了消息想必又有动作,最迟不过几天,必然能抓住她把柄。我想了想,为了防止他家赖账,还须得多找几个见证人,我吃过饭就去里正家,请他安排几个人夜里和我们一起守着。” 他目光灼灼,闪动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劲儿。 庄容眼底闪过笑意,忙去厨房端出丰盛的早饭,招呼他进屋用饭,“形势再好你也得好好休息,这件事儿我去办,你吃了饭就去歇着,别仗着年轻逞能,想我当年……” 她想到前世,因为工作太忙忽略了睡眠,时间长了落下个头疼的毛病。 可话儿到嘴边才察觉到不妥,赶忙停了嘴儿。 “你当年如何?”白行简狐疑地看她。 庄容咳了几声,装傻充愣地把话题带过,“好汉不提当年勇,总之,你得保证充足的睡眠,夜里才能精精神神的,对了,你今晚去时别忘了带些掺了续命草粉的茶叶给刘全海他们几个喝。” 说着,便起身去准备茶叶。 白行简休息后,庄容便去里正家把事情说了。 朱继光欣赏庄文的为人,本就对她家十分信任和关照,他清楚,孙家刚出了克扣工钱儿的事,记恨庄家也是情理之中,便想当然怀疑是孙家做的,对孙家的印象是一落千丈。 听了这件事儿,立即点头应承下来,说是请她放心,马上就安排几个信得过的后生悄悄进她家的果园里守株待兔。 办完这件事儿,庄容便回了皮工坊,和往常一样,一边鞘制皮子一边做着零零碎碎的买卖。 下晌前,工坊里来了个面生的妇人。 第735章 出乎她的意料 庄容不认得这人,见她耳垂上有颗黑黑的圆痣,仔细一想,约莫有了点儿印象,这人好像常和孟氏一起走动,好像是住村东边一带,因从前和她家没什么往来,姓什么叫什么她一概不知晓。 这妇人进来后,先是大大方方买了三张皮子,接着便不走了,站在院子里热络地和庄容拉扯些有的没的。 先问她家皮工坊生意如何,又说讨生活不易,接着便说起自家地里的收成如何如何不尽人意。 庄容只是虚虚客套着,起先对这妇人也没怎么留意,直到这人状似无意地问:“听说你家地里最近遭了鼠患?” “是啊。”庄容敛去了眼底的疑惑,笑说:“也是倒霉,往年种庄稼,也没这么多地鼠,今年刚种了果树,谁成想就闹了鼠患。” “容丫头,这鼠患可不是小事儿,你可得赶紧解决呀,你家买了老鼠药没?没买就快些去,省得日子长了那些树根全被啃坏了。” 庄容听到这儿,嘴唇勾了勾,“我家用不上外头的老鼠药,我爹自制的鼠药比外头的好用多了,前个晚上就用上了,今个听几个长工说,地里的地鼠已经不剩几只了。” “哦。”那妇人恍然大悟,“是这么回事啊,你爹可真能耐。” 接着又和她掰扯了几句,便匆匆离去了。 庄容盯着那妇人的背影,眼神冷了冷。 到这会儿,她几乎已经认定了做这件事儿的人是马氏。 想想也是,若不是马氏,这村里还有谁会这样不遗余力的给她家使绊子? 结果直到了次日一早,简哥儿和刘全海出现在她面前时,庄容瞧见被他俩五花大绑的人,却傻了眼儿。 她指着那人,眨了眨眼,意外地道:“大伯?” 这一路上被村民们围观,庄健一张脸儿又羞又臊的,却又不得不说软话儿求饶,他老大不情愿地瞥庄容一眼,气闷地说:“侄女,你这是做啥,还不赶紧让他们把我松绑了!都是一家人,你何必把事做绝?” 白行简冷森森地盯着他:“你若不去使坏,谁也不会凭白绑了你。” “我可没去使坏!我是夜里路过你家果园而已,咋,田边小道也是你家的地方,不给别人过?”庄健仍然嘴硬。 白行简毫不留情地戳破他,“无意路过?怀里的熟米也是无意携带出的?你不肯认也无妨,咱们去县衙分说。” 庄健立马急了,嚷嚷道:“容姐儿!你就眼睁睁瞧着一个外人欺负你大伯!亏得我儿子给你和你爹养,他今后要是知道他爹叫你家送了官,指定恨死你们!” 里正派来的几个青年见状也都不好再说什么,其中一个上前说:“容丫头,既然是你大伯,这事儿还是你们一家自个儿解决,若解决不了要去县衙,我们几个再去帮你家作证就是。” 庄容忙谢过他们,目送着他们出院子,才不客气地朝着庄健呸了一声儿,“我叫你一声大伯,亏你还是我的长辈,你瞧瞧你做的是人事儿?我家种了果树,你不说帮忙也就罢了,竟然在暗地里捣鼓这些歪点子?我家那些果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家好?” 第736章 还有话问 庄健瞧着外人走了,院子里剩下的几个都是自家人,当下也不再费口舌狡辩,垂丧着脸儿说:“是,大伯是一时昏了头,可你要真把大伯送到官府去,你爷奶今后可咋办?容姐儿,你可不能糊涂!哪怕就是瞧在一家人的份上,这回也不能和大伯计较,大伯和你保证,往后真的再也不敢了。” 庄容心里冷笑一声儿,庄健的满口的承诺,她是半句不信,这回能在暗地里使坏,若不给他惩罚,下回给了他机会,他照样还能做的出这种龌龊事儿。 她本不想留半点情面。 可回头看了眼厢房,想起炕上的宝福娃,又皱起眉。 若庄健真被官府逮捕了,一个流放的娘,外加一个小偷小摸的爹,今后叫宝福如何做人?宝福若念书不成才倒还好,若是个念书的料子,今后念到举人往上,朝廷审查家庭背景时,一查就瞒不住了,到那会儿,官是做不成了,这么些年的书岂不是白读了。 一时间,庄容没吭声,心里犹豫不决。 庄健瞧出她的迟疑,赶忙又趁热打铁说:“好容儿,你放大伯回去,大伯指定不敢再折腾了,这回全是大伯猪油蒙了心,你可得给大伯一次认错悔改的机会啊,就是看再宝福的面子上,也不能把事儿做绝了,我好歹可是你大伯!” “你住嘴!”庄容冷冷喝断他,看了眼简哥儿,转身往堂屋走去。 白行简像是看出了她的心事,跟进屋,抿唇说:“不送官也可,须得叫他当着里正面认错,往后再有什么,把这事儿拿出来便能制服他。” 庄容心里是十万个不乐意,可为了宝福娃,到底是决定退让一步。 她走出门,站在廊下冷眼看庄健,“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去县衙伏罪,要么去里正家认错,我会把你今儿做的这些事儿写成悔罪书,你当着里正的面儿画押。” 庄健想也不想地选择第二条,“我上里正家去,别说是当面悔过了,当面给你磕头都行。” “我不需要你磕头,这回是看在宝福娃的面儿上,我才饶了你,往后你若不老实,我只管拿着悔罪书上县衙去,这罪名你还是逃不掉。” 庄健听了这话儿,眼底极快闪过一丝阴婺,有心想耍赖扯皮,可抬眼一对上的,却是庄容冷飕飕的目光,眼底丝毫不带感情。 他才想到,如今容丫头是和过去不一样了,她当时能把田氏弄进牢里去,自然也不会对他留情面,与其和她争辩,不如先脱身了再说,免得牵扯到更多。 想到这,他赶忙头如捣蒜地说好,“你放心,大伯往后再也不敢随便给你家使坏了。” 说着,他便挣了挣身上的绳子,“就这么去里正家,指定得叫人笑话儿,你叫他们把我身上的绳子撤了,咱们这就上里正家写悔过书去?” “急什么。”庄容似笑非笑地问:“大伯,我还有句话儿问你,你须得老老实实回答。” 庄健脊背微僵,目光慌乱地往四下飞瞟了几眼,才坑坑巴巴说:“咳,有啥话,你问就是。” 庄容死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给我家果园里招地鼠这事儿,可是有人在背后撺掇你?” 第737章 有安排 许是她问的太过直接,又或是她的目光太过犀利,庄健一时间竟没能承受住她灼热的拷问目光,眼睛飞快地闪了闪,言辞闪烁地解释:“啥、啥人、哪来的人,没、没人撺掇啊?” 庄容瞧着他闪烁的目光,心里就断定,这件事儿不简单,庄健的背后,指定有人支使,而那个人…… 想到这,庄容眼睛眯了眯,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几乎压制不住的愤怒,扯唇一笑,“那就好,咱们这就去里正家解决这事儿。” 庄健登时大松一口气,抬袖擦了擦额上虚惊的冷汗。 这一幕让庄容瞧见了,紧抿的唇角更冰冷了。 一行人到里正家后,庄容说明了事由,得到了里正的大力支持。 朱继光对他俩的决定十分赞许,“这事你们兄妹办的好,顾了大局,又叫他忌惮你们,今后有所收敛。宝福这孩子若能长出息,头一个该感谢的就是你俩。” 眼下让庄健写下悔罪书就等同于是捏了庄健的把柄,叫他以后不敢再上门欺负庄文一家。 庄健低眉耷眼地站在院子里,等里正亲自提笔写好悔过书后,他老实配合地在上头画了押,又连连给里正保证往后再也不干糊涂事儿,这件事儿才算过去了。 回到家中,白行简第一句张口便问庄容:“你打算怎么查?” 庄容能意识到的问题,白行简自然也不会错漏,他也瞧出庄健有问题,回来的一路上又看庄容神色凝沉,便猜测她不想就这么算了。 庄容坐在八仙桌边蹙眉思量,“这事儿若只是我大伯一时猪油蒙了心,看在宝福的面儿上,写个悔过书也就罢了,可明显他后头有人指使,若这次不趁着机会治治她,把咱家这隐患去了,往后她怕是还不能消停,我思来想去,不能就这么算了。” 白行简寻思片刻,分析道:“以你大伯的为人,今日没招认她,想必不是好心替她顶罪,只怕她许了你大伯什么好处,你大伯尚未拿到手,不甘心罢了,所以眼下指望他主动张口招认怕是不大可能,我猜测他和马氏还要会面,且就在近几日,你大伯这人贪婪,兴许今个就按耐不住了。” 他分析的逻辑缜密,和庄容不谋而合。 庄容笑了笑,“夜半私会这事儿咱们可捏不准点儿,这回又该轮到你那赖猴出场了。” 白行简眼底也闪过些许促狭,“我有安排,你安心等着就是。” 这日夜里,庄家各屋早早就点了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仍不见赖猴归来。 庄容无心睡眠,又听着院子里有动静,索性去院子里瞧。 简哥儿正在白胖子笼外蹲着,隔着大老远,庄容隐约听见他肃声对白胖子警告:“若不吃胖,影响了产崽,就立刻剥你的皮……” 白胖子蔫巴巴睡在笼子里,角落里那只母鸡一口没动,听了简哥儿的话儿,嘴巴咧了咧,露出两颗尖牙,只是不待它完全露出凶相,下一刻便怂了,飞快伸出两爪捂住嘴。 简哥儿打出去的石子精准地招呼在白狐脑袋上,白胖子“嗷呜”的一声儿,委委屈屈地抱着脸不动了,一双狐狸眼儿直勾勾盯着面前的空气,像是生无可恋一般。 第738章 决定散养 庄容瞧见这一幕,忍不住失笑,走过去说:“这家伙那几日在我空间里吃刁了嘴儿,眼下喂它外头的食物,它便没兴致了。” 说着,她手里赫然多出一只半大不小的母鸡,这只鸡介于成鸡和幼鸡之间,鸡肉最是鲜嫩美味。 白狐呆滞的目光登时一亮,迅速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毛,眼底流露出贪婪渴望的光,它将脑袋都挤在笼缝中,伸出细长的狐狸嘴,使劲嗅着空气中猎物的诱人香味。 庄容寻思片刻,逗弄着白胖子说:“你若是在笼子里原地转三圈,我就把这只鸡给你。” 话音落,白狐眼睛里飞快闪过一丝雀跃,接着便毫不犹豫地在挤巴巴的笼子里连兜了三圈,做完庄容要求的动作后,便屁股坐地,两只前蹄撑地,乖乖巧巧坐在那看庄容。 它知道眼巴巴的等待可以取悦到庄容,不但如此,为了吃到那只鸡,它竟恬不知耻地露出一抹微笑。 是的,庄容起初也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擦了擦眼睛,惊讶地看着白胖子咧开的嘴,和它脸上勉强能称之为“甜美”的笑意,顿时囧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在你如此卖力表现的份上,给你了。”她痛快地把手里的鸡塞进笼子。 白胖子立马咬断鸡脖子,大快朵颐起来。 白行简看着这一幕,心里说不出的震惊,虽说万物皆有灵性,可白狐聪慧到这等地步,已是远超白狼和赖猴,他从未见过如此狡诈如人的动物,若能驯服,想必很有成就感。 他抿了抿唇,问:“你那些鸡,可否给我一些,用来驯服它用。” “当然没问题。”庄容笑着叮咛他:“不过这家伙实在狡猾,你莫要被它可怜巴巴的样子给骗了,往后驯养它,须得给它立规矩才是。” 白胖子在旁听了,吃鸡的动作微顿,两前蹄暴躁地刨了刨地,宣泄着不满。 简哥儿立刻弹过去一颗石子儿,正中白狐滚胖的屁股,它哀嚎一声儿,立刻老实,叼着鸡缩到角落里,鼻子里愤怒又无奈地喷着气,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模样儿。 庄容见状,便知道自己想多了,简哥儿驯养动物很有一套,她手里虽有空间,却也不见白狐对自个儿如何忌惮,反倒每逢简哥儿沉了脸,白狐立刻老老实实的。 白行简睨了它一眼,说道:“明个起,我打算把它从笼里放出来养。” 庄容听了,皱皱眉头,“以它桀骜不驯的个性,散养怕是有些难度。” 白行简解释道:“圈养之下它慑于威胁乖乖听话,却只是因为被逼无奈,若想建立起感情,使它对主人忠诚,还须放它散养,狐狸天性狡诈多疑,不会轻易信任主人,若关着它,压抑它的天性,只会适得其反。” 庄容惊叹于他对动物的了解,问:“原先你养白狼时便是如此么?” 白行简轻嗯一声,回忆道:“我头一次遇见白狼,它还是一只幼崽,蜷缩在受伤的母狼身边……” 正待往下说,院墙边却突然响起“噌”的一声儿,紧接着有什么东西飞快地一跃而下,“吱吱”叫了两声儿。 第739章 马氏态度强硬 是赖猴来了。 它一跃至简哥儿脚边,猴爪二话不说扯着简哥裤腿,扭头朝着大门外吱吱叫。 赖猴此时来,必然是庄健那边有了新动静。 庄容两人对视一眼,顿时停了话头,跟着赖猴悄么声出了门。 同一时间,村东北边一处废弃的宅院院墙内,庄健正和蒙着面的马氏据理力争。 马氏愤愤道:“前头说好的只一贯,被抓住是你自个儿不顶用,我凭什么多给你两贯?” “就凭我被容姐儿他们抓住了,险些被送去县衙,也没把你给抖出来,就冲这个,你不该给我多加两贯儿?” 前头庄健为了和田氏和离,怕田氏娘家人闹,就答应了给田氏兄长一笔钱儿,而那钱儿自答应起,迟迟没能兑现,前几天,田氏兄长上了门,气势汹汹闹了一场,还放话儿说,若不在十天内筹到钱儿送到田家,就叫庄健断子绝孙。 庄健是又怒又怕,田氏那兄长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老实人,那人狠起来说到做到,庄健坐不住了,两天前,他无意间瞧见马氏上庄家去求药,被容姐儿拒之门外后,就打起了从马氏身上捞钱儿的主意。 他立刻私下去找马氏,说愿意帮马氏出气,事后绝不会把马氏牵扯出来,马氏自是巴不得花几个钱儿好好拾掇庄家人,当下一拍即合,两人说好了,当初田氏欠她家那笔账就抹平了,事后还另外给他一贯赏钱。 可庄健今个在里正家画了押后,左想右想,都觉得自个儿这次是吃了大亏,虽说从马氏那得了一贯钱儿,可往后就有把柄落在庄容手里了,处处受制于人的滋味,不好受。 他便起了和马氏扯皮多要几个钱儿的心思,反正马氏眼下忌惮他,也不敢拿他怎么样,还不是得乖乖给钱。 没成想,当他把加钱的话儿说出口后,马氏却当场拒绝,一丝商量的余地都没。 马氏想也不想的拒绝,“再加两贯?这不可能,我多一个子儿也不会给你!” 庄健也是急红了眼,放狠话要挟马氏,“反正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既然你孙大夫人的脸皮不想要了,那我索性就豁出去,上容姐儿家里招认是你指使我去她家地里使坏的,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 马氏冷笑说:“威胁我?你还差了点火候!我要是个在乎名声的,也不敢找你去拾掇他家,信不信咱们就是一块去了县衙,我也能靠着我亲家的关系完好无损的出来,而你?呵,不判你个重罪我就不姓马!” 庄健被噎得一滞,马氏强硬的态度,让他知道,自己就是再怎么威胁,马氏也不会就犯,反倒是自己,真要把马氏抖出去,自己也吃不了好果子。 人被逼急的时候,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他当下扬起手,狠抽了自己嘴巴一下,哀求说:“嫂子别气,我也是一时着急说错的话儿,嫂子也知道我家眼下缺钱,请嫂子看在我这回没把你给抖出去的份上,好赖给我加点儿。” 第740章 又生毒计 马氏是什么人,算计了一辈子,可从不会让自己吃亏。 她唇边浮起一丝讽刺,“你可别不知足,你家欠我家那五贯,我可是给你清了账,看在你可怜的份上,这次的赏钱多给你几百文,这些你拿去。” 说着,丢给庄健一吊钱。 庄健立时给手上吐了口唾沫,聚精会神地低头数钱,数完才发现只有一千两百文,马氏也不过多施舍了他两百个钱儿而已,他瞬时就懊丧下来,闷声说:“帮你做事儿,不划算!以后我也不会来找你了。” 马氏微勾起唇,不紧不慢说:“这次这件事儿,没什么难度,给的赏钱自然不高,你若是缺钱缺的紧了,不妨再帮我做件事儿。” 庄健本都要走了,听了这话儿,脚步一顿,“啥事儿?不会又是整阿文家?” 马氏冷笑说:“上次长工闹事,就是你那侄女引起的,我爹痨病,她又不肯给我家方子,这是摆明了要看着我爹死,你说,我能不恨她么?” 庄健瞧见她愤恨的模样,心里的仇恨不由得也被点燃,点着头说,“是该恨,阿文这狗东西,现在挣了几个钱儿,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连我这个亲大哥都不放在眼里,他家容姐儿更是可恨,把我媳妇儿送了官不说,今个又叫我在那悔罪书上画了押,害得我抬不起头来!往后要有机会,我非得好好收拾她不可!叫她狂!” 他咬牙切齿地说了一通,忽然想到马氏说的另一件事儿,忙问:“你方才说你让我办件事儿,难不成你又想到什么对付他家的主意?” 马氏揪起身侧垂下来的一片柳叶,拿在手上撕得粉碎,目光阴冷道:“你不是想要钱儿么,眼下有个机会,能从容姐儿那丫头手里名正言顺的拿钱儿。” 庄健目光当即火热起来,“到底什么法子,你快别吞吞吐吐的,直说就是!” 马氏从怀里掏出一包物事,递给庄健,“你们两家再如何交恶,毕竟是亲戚,明个你找由头上她家去,把这粉末洒在她家水井里,待庄容和那简哥儿双双中了药后,便会发生令人不齿的关系,你再带几个见证人当场捉奸,到时候你想要她多少钱儿还不是任你说?等把钱儿弄到手,就立刻把这件事儿在村里传扬出去。” 庄健眼睛发直地听着,他此刻满脑子都是钱,完全丧失了道德论理,更是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只一门心思想着搜刮庄文家的钱儿。 “好办法,那小子来路不明,当初阿文非要认他入族,我就感觉这事儿不对劲,狗屁私生子,根本就不是他亲生的,他俩对外以兄妹相称,哼,等明个过了,我看他们还怎么兄妹相称,这次非得叫他俩的名声烂了臭了!” 马氏就笑了,“阿健,这事儿就看你了,若成了,不单阿文家有钱给你拿,嫂子也有赏钱给你。” 她伸出手指比了个数,庄健登时就乐的笑了,一口答应下来,“好,这事儿我应下了,明个看我的!” 马氏忙叮咛他,“这药叫迷魂散,药性缓慢,不过发作起来却烈得很,服药后尚能保持片刻清醒,你须得看好了,别叫他俩睡错了人,前后的时间你可得把握好。” 第741章 冷言冷语 这两人又嘀嘀咕咕地商议了好一会儿,才各自离去了。 不远处的一颗百年老树后,庄容紧紧攥了拳,身侧的白行简,更是眯起双目,额上青筋直跳。 若不是庄容死拉着他,方才他已是忍不住要出去狠揍庄健。 “简哥儿,你千万冷静,他俩既然起了这心思,又叫咱们知道了,那还不是送上门的把柄,咱们何必戳穿,索性来个将计就计……” 有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没想到如今庄健也走上了田氏的老路,竟跟着马氏一起算计她,她已给过庄健一次机会,他既不信守承诺安分做人,这回可就别怪她不看小宝福情面了。 回到家中,庄容拉着沉着脸儿的简哥儿上堂屋去,商议第二天的对策,待她把应对之策说了,简哥儿起初的愤怒慢慢平息,看着她的目光就有些一言难尽,“你平日瞧着正经,没想到也有如此邪恶的心思。” “咳咳……”庄容也怪不好意思的,面儿上只得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扯着理由:“这不叫邪恶,这叫以恶制恶!” 次日早,早饭刚开动,庄健便来了。 他在庄家四口人鄙夷和厌烦的目光中,死皮赖脸的踏进堂屋,嘿嘿笑说:“还别说,你家的早饭,闻着真香啊!” 庄容扯扯唇,“婶儿,你先送小宝上学里去。” 桃红狠瞪了眼庄健,不情不愿从盘子里拿了两个大白馒头,拉着小宝出门。 待他俩走后,庄容才翘起二郎腿,扫量着庄健说:“大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个来,有什么事儿直说。” 庄健在椅子坐下,嘿嘿一笑,“瞧你这话儿说的,你可是我大侄女,我当大伯的来看看你不是应该的,再说了,我儿子可在你家寄养着,这几日不见,我可是想他的紧。” 庄容哦的一声儿,朝厢房瞥一眼,“宝福正在屋里睡着呢,大伯想他了,自去瞧就是,动作放轻些,别吵醒他。” 庄健随口应付道:“既然睡着了,那就先算了。” 他顺手从盘子里拿了个大白馒头叼在嘴里,往院子里看去,“你家如今真是不一样了,吃的又好,穿的又好,可真是今非昔比啊,这一对比,叫大伯这张脸往哪搁?” 庄容压根不想和他虚与委蛇,撇唇讽刺说:“我怎么没看出来大伯还在乎这张脸儿呢?” “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庄健半是玩笑半是责怪地皱起眉头,面色始终透着善意和气。 他心里是真的气,可眼下还不是闹翻的时机,今个他来,是有重要的事情办,可不是跑来和这死丫头扯皮来的。 他一改往日的暴躁脾气,好言好语的样子,看的庄容险些都惊掉下巴,没想到这庄健还是个擅长卧薪尝胆的人才,为了坑她一回,连被她冷嘲热讽也生生忍了。 庄容冷哼了一声儿,“大伯,我可不比你悠闲,吃了这碗饭还要上皮工坊去卖皮子呢,你有什么事儿直说,若没事儿就赶紧走吧,别在这儿耽搁我事儿。” 第742章 茶水 庄健忙说:“急啥急,自然是有些别的事儿,大伯来是想问问你,你家地里种那些果子树到底啥来路,瞧着新鲜的很,往年都没见过,它结出来的果子能卖上钱儿不?不瞒你说,村里好些人瞧见你家的果树,都来找我打听。” 庄容似笑非笑说:“能啊,那果子要多甜有多甜,滋味赛过蜜桃,若卖不上钱儿我种它做什么?” “当真?”庄健一听到能卖上钱儿,表情都认真了三分,“能卖多少钱儿?” 庄容随口胡诌道:“我家这十亩地,少说也能卖六七百两吧。” “七百!”庄健险些惊掉眼珠,“我可不信,你这丫头别不知道天高地厚,就是孙家一年也挣不上七百两,你那破果子能值这么多钱?我不信!” 庄容面上就泛起一丝怒色,“大伯可以不信,但却别说我这宝贝果子是破果子!”她伸手往八仙桌上一指,“凡是你没见过没吃过的,可别轻易下结论,眼下我茶壶里就有这果干泡制的茶水,大伯尝尝好不好喝,就知道值当不值当这些钱儿了。” “是么,我倒看看它有多甜。”庄健当即不信这个邪,端起茶壶,顺着茶壶嘴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 “啧……倒是真甜,又甜又有一股说不上的香气,好喝!”庄健赞不绝口,接着又仰头咕咚了几口下去,才意犹未尽地放下茶壶。 庄容见他喝掉大半壶,嘴角便一勾,“现在大伯知道我不是诳你了吧。” “是是。”庄健打着哈哈,心里想着,再好吃的果子,也不可能卖出个天价来,他今儿来的主要目的不在于打问果树,还是干正事儿要紧。 想到这,他急忙说,“害,喝的时候没注意,全洒手上了,你这茶水里指定果子放多了,手上黏黏糊糊的,大伯上你家水井里洗把手去啊。” 庄容笑笑,“快去吧。” 庄健赶忙起身往水井边走,他背对着堂屋,悄悄从怀里拿出一包物事,趁着打水的功夫一股脑撒进水井里。 装模作样的洗完手,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滴,笑着进堂屋,“容丫头,你这茶水都快被大伯喝光了,大伯哪好意思,这就给你再接一壶去。” 话落,二话不说拎起茶壶上水井边儿上灌满水,拿进厨房灶火上墩着。 庄容从堂屋走出,面上笑盈盈的,“谢谢大伯了。” “客气啥,你和简哥儿一会儿别忘了喝点再去上工。”庄健想到昨晚马氏的叮咛,这药劲儿得服用后过阵子才起效,他须得想法子让他俩赶紧把茶水喝了才是。 “好啊。”庄容笑呵呵地说,“那我俩等水开了喝点再走。” 奇了怪,庄健心里直犯嘀咕,这容丫头刚才还急着要走,这回儿怎么不紧不慢了,照理她应该急着去皮工坊,顾不上再喝茶水才是。 他暗暗疑惑着,没察觉自己胸口红了一片,只是隐约觉得气息有些灼热,他只当是今个太阳好,自己穿的太多的缘故,并没放在心上。 过了会儿,听着厨房里有咕咚声儿,他立刻殷勤地把茶壶提出来,招呼庄容,“容姐儿,茶水烧好了,你和简哥儿快来喝茶。” 第743章 反击 可奇怪的是,他连续叫了几声,屋里都没人应,反倒是提着茶壶的那条胳膊越来越软,越来越没力气。 不但如此,他两条腿也没了力气,踩着地就像是踩在棉花上,明明眼前就是堂屋门槛,可他抬了几次腿,竟怎么迈也迈不过门槛。 “哐——” 茶壶摔在地上,庄健不受控制地撕扯着衣襟,“咋回事,我好热……” 他此刻目光已是不由自主地涣散虚浮,满脑子竟无缘无故想的都是那些个不堪的画面,他扶着门框,终于摇摇晃晃地进门,面前却冷不丁现出简哥儿的脸来。 庄健直勾勾盯着他的嘴唇,咕咚一声咽下了口吐沫。 该死! 他居然想照着面前的嘴啃上去! 意识到不对劲,他又是错愕又是懊恼,在心里埋怨着自己,简哥儿可是个男人,他怎么对一个男人都想入非非的,想到这,他拼命地摇头,想让自己清醒起来。 可不知为何,脑袋却越来越混沌,身体也像是不再受大脑控制,某种疯狂的念头折磨的他快要发疯,只想立刻寻个人来纾解一番。 庄容瞧着差不多了,给白行简打了个眼色,他点点头会意,转身走进厢房,将早已被打晕过去的马氏拖出来。 马氏成熟而又有风韵,身材丰满,庄健一眼看见马氏,就像是看到猎物的豺狼,眼睛都冒了绿光,早已失去理智的他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往马氏跟前跑去。 简哥儿不由分说拎着他后颈将人提溜到门外去,回头看庄容,催促道:“快些。” 昨个夜里,庄容和白行简商议过后,白行简便摸黑上庄家去,悄悄把庄健那包粉末给调了包,真正的药粉早已落在他俩手里。 今个又到了给孙仲抓药的日子,马氏一大早就坐驴车往镇里去,简哥儿瞅准了时机跳上车将她打晕过去,直接把人拖回家。 庄容将马氏嘴巴捏开,一股脑给她嘴里倒了不少药粉,然后意念催动,把马氏装进储物盒里,接着,迅速走出屋,又把外头的庄健也用意念装进储物盒内,为了保险起见,她和简哥儿给两人都用黑布蒙上了眼睛。 她自然不可能在马氏和庄健那儿暴露九想环空间,储物盒虽是一方空间,却并未自成一方世界,它比九想环低级的多,里头无门无窗也无路,只有黑漆漆的一小片方地,四周都是透明看不见的结界,里头氧气稀薄,活物无法储存。 庄容先前做过实验,将活兔丢进储物空间里,约莫现实世界的半小时后,活兔便死了。 也就是说,只要速度够快,马氏在里头待小半柱香时间不成问题,即便她醒来扯掉黑布瞧见了四周,别说那会儿药劲在身顾不得思考,哪怕她就是完全清醒,庄容也有信心她根本弄不明白自己身处在哪儿。 做完这些,她两便向往常一样若无其事出了家门。 庄容手里提着个篮子,简哥儿背上背着把镰刀,左邻右舍的在路上碰见了打招呼,庄容便笑嘻嘻说上东南边割点野菜去。 第744章 上周家 如此走了一阵儿,两人来到村东边。 庄容脚步一停,四下看了看,见北边孟氏家院子外头有片小林子。 说是林子,不过就是一片被林子围起来的草地,外围长了一圈柳树,将中间一片开阔的草地圈起来,飘逸的柳条挡住太阳光,这里便成了村民们乘凉的好去处,草地上被村民安放了大小不等的石块当桌椅。 庄容往日路过这里,常看到小孩子们的身影在里头打闹玩耍,傍晚也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在这片草地上乘凉。 这个点儿,大多数人家都刚吃过早饭,家里的男人们下地的下地,干活的干活,女人们在家带娃,做针线活,也有趁着早上天气凉爽便结伴上河边浆洗衣服的,清晨的村庄生机勃勃,小道上也开始热闹,不时便走过来几个下地的汉子。 庄容盯着草地上那处被村民垒起的石桌,笑看白行简,“简哥儿,你说那石桌后头怎样?” 马氏和庄健既是偷情,总不能光天化日毫无一丝遮挡,这不符合逻辑,叫人生疑。 可若是寻一片隐蔽的密林不叫人发现,又等于是做了无用功。 庄容思来想去,这地方既要适度隐蔽,却又不能太隐蔽了,最好是在村东边,这里聚居的村民多,一旦有热闹瞧,几十户人家不出一分钟就能赶到现场。 白行简见她地方寻的不错,四下警惕地看看,见暂时没人来,便火速拉着庄容进了树林。 两人来到石桌后,庄容用意念把庄健和马氏放出来,不等那两人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简哥儿便飞快地抽走马氏头上的簪花,拉着庄容往树林外走去。 身后先是传来一阵衣料摩擦声儿,接着传来的声音就有些露骨刺耳。 庄容神色倒算淡定,毕竟是二世为人,前世什么没见识过? 白行简面上却有些绷不住,白皙的面庞上现出一抹绯红,那绯红一直飘到耳朵根上,不知想到什么,拽着庄容袖口的手闪电般松开。 庄容一怔,“你……” 可不待她再说什么,简哥儿便飞快转了头,他仓促地往孟氏家对面的周家跑去,弓着腰,脚步显得十分凌乱。 庄容瞧着他不自在的样儿,心里直想发笑,简哥儿这般年纪,心思想必还单纯,今个头一次瞧见这一幕,不知对他的冲击该有多大,本想调侃几句,可又想着这种话题她一个女孩子不宜主动提起,还是保持缄默的好,再者还有正事儿,她连忙正了正神色,快步跟了上去。 抬手叩叩门,不多会儿,一个年轻的妇人开了门,是周家的小儿媳妇。 见了庄容和白行简,她面上有些意外,“你俩是村西边庄家的孩子?” “嗯。”庄容腼腆地问了好,说:“我俩正要去南山割草,谁知刚走到你家门外,就在大路上捡了根簪花,就来问问是你家丢的么?” 周家儿媳接了简哥儿递过去的簪花,低头细细看了看,说:“你俩倒是热心肠,可这簪花不是我的,你们瞧,它是银子做的,这可是好东西,你们瞧瞧我头上戴的是木簪子,咱们普通人家哪用的起这么好的头饰?” 第745章 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她说话儿间,目光赞赏地看着白行简和庄容。 都说庄文是个品性善良,极重规矩的人,传言果然没错,她家虽没和庄家打过交道,可看庄文把一双儿女教养的如此优秀,就看的出庄文本人一定是个善良的大好人。 他的儿女,在路上看到根银簪子,没想着据为己有,反倒第一时间上她家来打问,这样耿直善良的好孩子走到哪儿都招人喜欢。 “嫂子再细细看看,保不齐是家里其他人的?”庄容又问。 周家儿媳温和地看着庄容,摇摇头,“好姑娘,这簪子真不是我家丢的,你俩若一心想找失主,我可以帮着你俩四下打问打问。” 她一抬下巴,朝孟氏家看去,“许是对面刘家的姑娘文菊丢在路上的。” 那刘文菊虽然模样不尽人意,却是个喜欢捯饬打扮的,刘家日子过的比周围几家邻居都要阔绰些,周家儿媳常见刘文菊穿新衣裳,头饰也是五花八门的,因此第一时间想到她。 “那就谢谢嫂子了。”庄容笑说。 “客气啥。”周家儿媳正要带庄容两人去对面,不曾想,外头的说话声儿招来了周家老太太和她的丈夫,周家的老二儿子。 母子俩出来一问,得知这簪子是庄容兄妹在自家门口捡来的,也都怀疑上了对门的孟氏家里。 周家人都是热心肠,老太太和周家二郎不由分说便要去帮他俩上附近打问。 几人走到大路中间,正要分头去找人打问时,不知从哪儿,传出来一阵男人急促的喘息声儿,夹杂着妇人妩媚的嘤咛,周家人顿时奇怪地顿了脚步,四下看看。 周家老太太奇怪地用手掏了掏耳朵,“老二,你们听见啥动静没?” 周家儿媳离得最近,也听得最清楚,当即脸色一红,羞答答地指了指孟氏家旁边那片树林,“好像是从草地里传来的。” 这话儿落下,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儿,树林里突然间爆发出一阵女子的尖叫。 “哦……我的天……” 这不堪入耳的话儿一传出来,庄容和白行简登时齐齐低了头,盯着鞋面不说话。 周家老太太哪还能听不出是什么声音,晦气的脸都皱在一起,“哎哟!这是哪对不要脸的狗男女在林子里苟合!” 周家二郎瞧见庄容和白行简羞怯不安的样子,气的咬牙切齿,“行龌龊事,关好自家大门,谁也碍不着,如今却跑到外头来恶心人,也不瞧瞧还有两个半大孩子在,太不要脸了!” 周老太太也是个狠人,二话不说冲回自家柴房里捡了根柴火,走出来说:“走,跟娘去瞧瞧,是谁这么不要脸,大白天的就往林子里钻!” 说着,母子俩就往那树林里去。 外头的大动静,惊动了孟氏一家,孟氏跑出来一问,听了周家儿媳说了缘由,爱瞧热闹的她,当即就指着树林里破口大骂,“简直是伤风败俗呐!光天化日的在外头做这种事儿,大家伙快来瞧瞧,有一对不要脸的男女上林子里苟且去了,都来瞧瞧是谁家的那么不要脸!” 她喊声大,不一会儿,走过路过的乡亲都赶了过来,一听说是捉奸,大家纷纷撂了农具就冲进林子里瞧究竟。 第746章 抓了个正着 当急于探求真相的村民们从柳树林里穿进草地时,听到的是更加不堪入耳的声音。 孟氏最积极,不由分说地冲到声音发源地大石桌后头,所有人紧跟她身后拥了过去。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便是难以言表的龌龊一幕:庄健将一个妇人压在身下,正做着禽兽不如的事情。 那女人显然不是被胁迫的,单从她配合的动作和放肆的声音里,就看得出她有多么的享受。 周老太太抬眼一看,周围的人群里,还围了四五个小孩子,这会儿都被各自的娘亲给捂住了眼睛,她登时气的扬起手里的大棍子,往地上那男人打去,“你个有伤风化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庄健挨了一记闷棍,嘴里发出“哎哟”一声惨叫,从下头的女人身上翻滚下来。 这下子,庄健的脸儿露了出来,也露出了那女人的脸,围观的村民看着两人,全都傻眼了。 “啊!”孟氏不敢置信的一声尖叫,打破了现场诡异的静默。 人群登时沸腾了一般,所有人都面色各异地指着草地上的马氏和庄健议论纷纷。 人多了,自然少不了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立时有几个人从树林里冲出去喊人,“快来瞧,不得了了,孙家的儿媳妇马红梅和老庄家的阿健偷情啦!” “真的假的,这怎么可能,马氏什么眼光?就是偷情也瞧不上阿健啊。” “两人在草地里被捉了个正着!还能有假,不信?你亲自去瞧就是,看了就知道了!” “天哪……老头子,咱今个不下地了,快去瞧热闹……” “哥,嫂子,地里的活儿不急,先去看看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走走走,去瞧瞧去,这马红梅瞧着一脸正经,没想到还好这一口……” 一时间,原本东奔西走正要去各处做活儿的村民,全都转了道,一路小跑往树林里跑去。 更远处的人得了消息,也匆匆往孟氏家门口赶。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全村上上下下差不多都知道了此事,不大的村落沸腾了,各家各户都跑去瞧热闹,往常冷清的小道上摩肩接踵,堪比集市一般。 庄健和马氏经过了一段时间纾解,各自身上的药性,都散的差不多了。 眼下,两人瞧着面前里三圈外三圈围满了人,纷纷对着他俩指指点点,当场给吓得完全清醒过来。 马氏已是顾不得想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下意识先保护自己,她慌慌张张捡起地上不知是谁的衣服往胸前一捂,扬起手“啪”地狠狠抽了庄健一巴掌,哭道:“你个臭瘪三,敢欺负老娘!” 庄健此刻也全身光溜着,饶是他一个大老爷们,被众人鄙夷和不齿的目光盯着瞧,面上也羞窘的几欲寻死,在这当口,马氏偏偏又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抽的他脑袋更是发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说实话,他连自个儿怎么到这草地上的都没想清楚,脑袋里就跟断了片儿似的。 “阿健,你可真不要脸,自家媳妇儿没了就惦记人家宝全媳妇,孙家媳妇也是你这种糙汉子能睡的?” 第747章 墙倒众人推 庄健听了这话儿,发懵的脑袋冷不丁清醒过来。 马氏这是想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在自己身上!这个贱娘们儿! 当下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了,扬起胳膊狠狠一巴掌反抽在马氏脸上,“胡说!明明是你勾引我的,你不勾引我,我能碰你?” 马氏登时气的火冒三丈,“我勾引你?我马红梅要是主动勾引你,我不得好死!” “你个臭娘们,明明就是你勾引我,你家男人常年不归家,是你生了二心!” 马氏气的目眦欲裂,连胸前的衣服掉落也全然不在乎,扑上去便和庄健厮打成一团,不过转瞬间,两人又是赤身相对,倒叫瞧热闹的村民好一阵哄笑。 围观人群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俩扭打,有人就饶有兴致地说:“红梅,你说是阿健强要了你的,可咱们刚才进来的时候,分明瞧着你配合的很,我看你也别解释了,大家伙看在眼里,心里都清楚呢。” “可不是嘛,被捉住了就都怪到阿健头上,这不公平啊!这回不是咱们大家伙向着阿健说话,实在是咱们瞧得清清楚楚,你俩分明就是你情我愿的,谁也别栽赃谁,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就是……奸夫**啊!” 马氏听着周遭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登时绷不住大哭起来,冲人群大叫:“我没有!” “哎呀,你就别不承认了,都叫大家抓住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马氏登时疯了一般扑向那说风凉话的妇人,当即就把妇人的脸上抓出五道血痕。 这下可不得了了,那妇人也不是好欺负的,身旁还站着她男人,那男人见自己的老婆被马氏给打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照着马氏就是连踢带踹的,那妇人的脸被抓的稀烂,也咽不下那口气,骑在马氏身上左右开弓地抽打着马氏的脸。 往日里,马氏在村里地位不低,她向来爱摆出高人一等的模样,甭管男女老少,是个人都卖她几分面子,哪怕背地里嘀咕几句,当着马氏面儿也绝对都恭敬敬的,尤其是孟氏那几个妇人,天天围着马氏团团转,只差把她捧上天。 之所以没人敢惹她,那都是瞧着她夫家有钱有势,那些人有的想占便宜,有的想借势,这才都极力和马氏搞好关系,捧着她说话儿。 可今个不一样,马氏被抓奸,孙家成了全村人的笑话儿,孙宝全哪有不休妻的道理,马氏娘家就是一户很一般的人家,要是被休了,那她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一时间墙倒众人推,往日里巴结马氏的,只管站在旁边瞧热闹,往日里瞧不惯马氏的,眼下逮住了机会,不是讽刺就是谩骂,还有更甚者,干脆跑上前去踹她两脚。 不多会儿,马氏就被打的鼻青脸肿,奄奄一息。 里正得了消息,匆匆带人闯进来,瞧见这不堪的一幕,登时叫人把带来的两张大床单往马氏和庄健身上一裹,这才算给马氏和庄健遮了羞。 里正气的吹胡子瞪眼,指着庄健恨铁不成钢地说:“庄健,你个不成器的东西,你瞧瞧你干的什么好事儿,当着乡里乡亲面儿,把你们老庄家的人都丢完了!” 第748章 互相推诿 说完,他目光转向一旁的马氏,眼前的妇人披头散发,形态粗鄙不堪,哪还有往日的光鲜持重。 里正不由得狠狠叹了口气,要不是马氏这会儿被打的有进气无出气,他少不得也要狠狠数落马氏一顿,孙家的好日子她不过,非要和庄健这等农家汉子私通,这下好,叫全村人抓了个正着,自己的名声全毁了不说,还叫老孙家丢尽了人! 庄健梗着脖子,摆出一副杠到底的姿态,“我是有罪,可要怪也不全怪我,都是这娘们勾搭的我!” 被抓现行,左右是无法狡辩,可你情我愿和强迫马氏的结果差得远了,他说什么也不能让马氏把这顶帽子扣在自己头上。 马氏被打得奄奄一息,听了这话儿,拼着一口气弹坐起来,又朝着庄健扑过去,“你个王八蛋,我叫你胡说八道……” 事已至此,马氏心知自己这次是丢人丢大了,对一个妇人而言,最大的罪名和打击非私通莫属,一旦被扣上这顶帽子,往后可就完蛋了。 她一定得让别人认为,今个这件事儿都是庄健强迫自己的,自己是受害者。 她索性也顾不得仪表整洁,便又和庄健扭打在一块。 庄健可不是什么谦谦君子,马氏扑上来厮打,他便狠狠还击回去,又是吐口水,又是扇巴掌,口里还骂骂咧咧的回击马氏。 不消片刻,这两人身上的被单都被踢腾开,这下子,两个人连点遮羞布都没有,又招了围观群众不少哄笑声儿。 “快拦住他俩,像什么话!”里正气的直跺脚,赶忙吩咐几个年轻人上前把厮打中的两人分开。 庄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扬言道:“说我玷污她,我可不认!这事儿我既然做了,我也不抵赖,但这一切都是她马红梅心甘情愿的,可怨不得我!” 里正立刻喝断他,“你还有脸儿说?快住口吧你!大家伙都看着,今个你俩私会是不能私了了,我这个里正,于情于理都不能坐视不理,我已经让人分别去你家和孙家请人来,到底怎么办,你们两家自去商议!” 马氏一听说里正去孙家请人,想死的心都有了,想到公婆震怒的模样,又想自己怕是要被休弃,当即白眼一翻,来个装晕。 说来也是巧了,马氏的丈夫孙宝全,一个月都不见得回村一次,今个却偏巧回了村。 他听说父亲得了痨病,今个特意从镇上带回来不少补药,赶着驴车回了村。 驴车刚走到村口,就被眼尖的村民瞧见了,纷纷跑过来暗搓搓戏弄孙宝全。 “宝全啊,你可千万得振作起来,切莫冲动!切莫想不开!” “说得对,你家今年是多事之秋,先被平准署的查办了,眼下又遭上这种事……你要是不振作起来,叫你爹娘和远哥儿怎么办啊?” “就是,宝全,你今个说啥也得想开点儿,你爹已是病了,你媳妇又那样,你可不能再有事儿啊!” 孙宝全听得云里雾里,但瞧那些村民看着自己的目光里都含着一股莫名的讥诮,他便意识到家里一定出了什么事儿。 忙逮住一个村民细问,那人起先不肯说,孙宝全再三追问下,他才一言难尽地摇头叹气:“孙大哥你就别逼我了,这件事……我实在是说不出口!你想知道,就自个去孟氏家旁的林子里去看吧,赶紧去,晚了可就看不着了。” 第749章 乱局 孙宝全听到这儿,心里不妙的预感更是强烈。 他想着,地点在林子里,难不成是家里那娘们和他娘起了矛盾,上林子里上吊去了? 这么一想,顿时不敢耽搁,急忙跳上驴车,甩鞭将驴子抽的一路狂奔。 离孟氏家越近,周围的人潮越多,以至于驴车都无法再前进半步,孙宝全心里的疑惑更甚,连忙跳下驴车往林子方向走去。 “哟!是孙宝全来了!”不知是谁眼尖,发现了孙宝全。 登时,浩浩荡荡人群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样整齐有序地往两边退去,既然孙宝全来了,那接下来就是他的主场,大家默契地给孙宝全让出了一条宽阔的大道。 孙宝全被这场面震的愣在那,一脸不明所以,步子都忘了迈。 有人等的着急,催他,“宝全,你还愣着做啥,还不快去看你媳妇儿!” 说来也是巧,孙宝全今个恰好绑了一根墨绿色的发带,他往林子的方向走去,就有几个妇人面带异色,开始窃窃私语。 “哈哈,他头顶那丝带都快绿的发黑了……” “这孙宝全可真会捯饬自己,绑什么带子不好,绑根绿的,瞧吧,这下真绿了……” “说不得早就是一片绿油油了……” 这些议论声传到孙宝全耳朵里,他当即意识到什么,咬紧后槽牙,迅速朝柳树林里赶去。 都听说孙宝全来了,草地里的围观人群早已经给他腾出c位,孙宝全一脚刚迈进草地里,迎面就看见地上躺了俩人,一个是庄家那老大庄健,还有个女子身上盖着被单,面上鼻青脸肿的,他仔细一瞧,登时倒抽了一口冷气,整个人僵直地站在那儿,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眼角和嘴角都低沉地垂下,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到现在,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那帮妇人说他的头顶一片绿油油,原来马氏这婆娘竟背着他,给他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 “庄健,你赶动我的人,我今个非得让你断子绝孙不可!” 围观群众还在津津有味地欣赏孙宝全的面部表情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着孙宝全突然双拳紧握,眼睛发红地冲到庄健面前,毫无章法地挥拳暴揍庄健。 庄健才刚刚从强劲的药效中恢复些许神智,紧接着就跟马氏厮打了一场,这会儿哪有力气招架孙宝全,饶是孙宝全体格瘦弱,他一时间也抵抗不过,被打得倒在地上只知道抱着脑袋闪躲。 正主来了,村民们自然识相地不去拉架,就连里正也是沉着张脸站在旁边不说话,任由孙宝全殴打着庄健。 这都是他活该,谁叫他碰别人的媳妇,眼下人家男人来了,就是打他个半死也说得过去,总得让人家消消气吧? 偏就在这时,庄王氏和庄显贵,也都风尘仆仆地赶了来,庄王氏刚一挤进人群,就看到自己的儿子,正被孙宝全拳打脚踢的暴揍,她登时就不干了,一阵风一般冲过去,撕扯孙宝全,“你凭啥打我儿子,你快撒开他!” 孙宝全在气头上,正打红了眼,别说是庄王氏,就是天王老爷来了也拦他不住,当即一脚把庄王氏踹翻在地,“死婆子,滚开!” 庄显贵见自己老伴差点被踢断了气,顿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当下冲过去加入乱局,和孙宝全厮打在一块。 第750章 更乱了 马氏“晕”倒在地上,见事情越闹越大,羞愤的几欲去死,可看着庄家老两口都冲上前去打自己的男人,登时也装不下去了,捂着床单上前想去帮忙。 却不料下一刻,庄健和孙宝全这两人仿佛心有灵犀般的,每人伸出一脚,齐齐将马氏踹翻在地。 “你这个贱妇,滚开!回去我再和你仔细算账!”孙宝全看着马氏的目光里全是厌弃。 而庄健,早已在庄显贵夫妇赶来支援时,趁机穿上了亵裤,他从地上捡起上衣,一边绑着带子,一边鄙夷地看着马氏,落井下石地说:“你个臭娘们,你瞧瞧你现在的模样,衣裳索性都不穿了!往日里你勾引我就不说了,今个这是想勾引全村男人是不是!” 马氏登时受不了地尖叫一声,捂紧了身上的单子。 孙宝全听了庄健的羞辱,只觉得自己的脸被抽的火辣辣的疼,立马又和庄健扭打在一团儿,庄王氏两口子也匆匆的上去支应儿子。 围观群众都看傻眼了,有些人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如此激烈的阵势,这不是两个人在厮打,而是两家人。 这场大戏可算是成了那些妇人们枯燥生活中的美味“加餐”,大家看的目不转晴,一时间,啧啧称叹的,幸灾乐祸的,说什么的都有,妇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全然都忘了上前去拉架。 里正站在那,也是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他本想着,等孙家人来了,或许事情能暂时压下,毕竟孙家是要脸要皮的,这种丑事,他家是不愿意闹的满城风雨的,与其他一个外人出手,不如让两家自行去解决。 可孙宝全的态度,又叫他拿捏不准了。 庄健和马氏撕破脸,动手也就罢了,孙宝全如今这样打自己的媳妇儿,说明这女人他肯定是不想要了。 眼下这情况已经够乱的了,没想到更乱的还在后头。 孙仲和孙刘氏,同样是被人上门通知了儿媳妇的奸情,老两口一脸的不相信,急急忙忙地赶到现场时,就看到儿媳体貌不整地被人群圈在中央,而另一边,自己的儿子孙宝全,居然正被庄家三口合起伙来殴打。 孙仲和孙刘氏顿时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孙仲身子骨本就不利索,自从染了痨病,全靠每天服药吊着一口气,这会儿经受了这样的打击,他当场就气的浑身直打哆嗦,不停朝上翻着白眼儿,胸腔一喘一喘的,几乎要支撑不住晕厥过去。 可有人偏偏看热闹嫌事儿不大,扬着嗓门说:“孙伯,你家儿媳这回可真给你长脸儿了,要我说,您老还是赶紧回去查查家里的账本,看看这些年你儿媳妇是不是把你家的财产,全都拿去给庄家了?” 周围立时响起一阵哈哈哈哈的笑声儿。 孙仲当场气的胸口剧痛,口里涌上一股甜腥,他死死瞪着庄健,“你们庄家这是欺人太甚!” 话落,咬牙切齿地扬起拐棍冲上去。 孙刘氏生怕自家老头子吃了亏,赶忙也冲过去帮忙,这下子,场面就更是混乱了,两家老的打作一团,两家的儿子又打成一团,里正实在看不下去,就叫人去拦,可两拨人打红了眼,尤其是孙仲,一副不把庄健打死不罢休的模样,几个青壮年上前,一时半会的都拦不住他。 第751章 腿打折了 里正没办法,只得号召大家齐齐上前儿去拉人。 看热闹的人里,十个有九个都盼着这两家越打越凶才好,故而他们上前去拽,也就是做个样子,压根不拿出全力来。 大家津津有味地看着庄健和马氏这两个犯了错误的人,在混乱的厮打中被对方家里人一次又一次打倒在地,面上不好说什么,却是纷纷在心里头叫好。 直到孙仲的口里呕出了一口鲜血,这场闹剧才算暂时被制止。 马氏被孙家人连拖带拽地弄了回去,庄健也被庄王氏和庄显贵两人拖了回去。 一场轰轰烈烈,震惊全村的热闹总算是消停下来。 庄容站在人群的外围,本想拉着简哥儿早些离开,刚走了没两步,听见有人问周家的儿媳,“你手里这簪子瞧着好眼熟?” “这簪子是有人落在我家大门外的小道上的,原本我们一家几口出来是寻找簪子的失主,谁知道就碰上这晦气事儿……” “嘶……你别说,你这簪子我好像知道是谁的了。”一个妇人一把抽走周家儿媳手里的簪子,仔仔细细辨认,突然恍然道:“这簪子就是马红梅的呀!” 这下子,左右一群妇人全明白过来了。 “这恬不知耻的贱妇为了给她家宝全戴绿帽子,什么都顾不得了,上好的银簪子都能遗落到柳林外头,呸,还真是赔钱的贱货!” 庄容听到这,和简哥儿相视笑了笑,匆匆走远了。 这天之后,全村人都在议论马氏和庄健偷情这事儿,并且极快的传到了周边几个村落。 当天马氏被弄回去,后头的事儿庄容虽然不知晓了,可听村里人说,孙仲被气的不轻,刚走到院子外头,就气的一头载倒在地。 当天晚上,也不知孙宝全用了什么法子惩罚马氏,孙家那院儿里一整晚就持续传出马氏哭丧般的哭声儿。 这还不算完,第二天一早,天不亮孙宝全就出了门,直接上马氏娘家去闹了一场,说是要休妻,让马家的人赶紧去把马氏给接走。 庄健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如今庄显贵和庄王氏还得靠他往后养老送终,自然没把他怎样,可田氏娘家大哥不知从哪听说了这件事,第二天晚上就上了门。 庄健本就因为被孙家人殴打的伤势严重,躺在炕上动弹不得,田氏兄长直冲进厢房里将他从炕上揪下来暴揍了一顿,他毫无招架之力,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当时具体怎么个情形庄容不得而知,只是听张婶儿说,田氏那兄长下手不轻,把庄健的一条腿给打骨折了。 张氏笑了笑,说:“这下好,他孙家出了这丑事儿,我看他家往后是再顾不得找咱们麻烦了,别说找麻烦,怕是以后都没什么脸儿在村里行走了。” 庄容听了,倒也不觉得有多开心,虽然老话儿说恶人自有恶报,可于她来说,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愿轻易用这种以恶制恶的手段对付别人的。 她笑了笑,岔开话题说起过几日去州府的事儿,问张氏一家要不要同去,若不去,可要帮着捎带什么东西。 第752章 喜爱 张氏听了,正要说什么,庄家大门却在这时被人从外头叩了叩。 庄容寻思着,门明明开着,怎么只听着叩门声儿却不见人?村里人什么时候这般知礼数了? 走出去一瞧,竟看见王天宁背着个大箩筐,面上露出一抹清雅的笑意站在门外。 庄容瞧见他就不意外了,他前后来过家里三回,每回进门都彬彬有礼,甭管大门开着还是闭着,一定要叩叩门,耐心等待主人家出来才肯迈进院子。 “天宁哥?”庄容恍惚了一下,冷不丁想起几人前些日子下的赌注,今个似乎是聚会的时间? 王天宁朝她抿唇笑笑,“容儿妹妹,今个可是家里有事儿?” 一段日子不见,他瞧着竟精神了不少,今个来,照旧穿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 “不不,没事儿,你快进来坐。”庄容忙把他往屋里引。 王天宁进院子后,一眼瞧见廊下坐着张氏,张了张嘴,似乎想打招呼,却又不知该如何称呼,面上立时现了几分不安,低声说:“容儿妹妹,这位长辈是?” “这是张婶儿。”庄容瞧他拘禁的模样,噗嗤一笑,“是巧珍的娘。” 这下子,王天宁面上登时更拘谨了,两手紧张地握住,连话儿都不会说了。 张氏本想和这个后生打个招呼,可庄容没顾上介绍,她一时间也不好张口,便上下端详着眼前这男孩子。 他长的白净,五官不似简哥儿那般出尘,搁在一起却显得面庞温润,十分顺眼,他笑起来老实温吞,青涩朴实的样子让张氏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余固,可眼前的这男孩和余固又不一样,余固身上有股莽劲儿,这男孩安静又秀气,毫无半丝锐气。 张氏心里对王天宁的第一印象十分不错,笑着说:“容姐儿,这少年瞧着眼熟的很,是谁家的?” “是望林王木匠家的天宁哥。”庄容笑嗔张氏,“婶儿,巧珍姥姥家就在望林村,你们经常走动,来来回回的难不成没见过?” 张氏恍然大悟,就说这男孩怎么如此熟悉,怕是先前回望林娘家时打过照面的,只是她娘家和王家没什么往来,便从不曾打招呼。 秀娥和王天宁婚配不成的事儿,张氏心里门清,眼下瞧见王天宁,心里头难免有些疼惜,朝他扬起个和煦的笑,“孩子,一路上可累坏了吧?快把箩筐卸了坐过来歇歇。”又问:“你爹近来可好?” “好。”王天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依言摘了箩筐坐在张氏身侧,“婶儿,我不累,我爹的手恢复的很好,这段日子多亏简哥儿不时上门送药,眼下已经能握筷了。” 张氏和煦的态度让王天宁一扫心头的紧张不安,说起话儿来利索了不少。 张氏就点点头,瞧见箩筐了放了鱼和肉,还有不少新鲜蔬菜,忍不住笑问:“哟,你这筐里装了不少吃的,今个这是?” 庄容趁机说:“月初我和简哥儿跟天宁哥闲聊时提议的,等他得了闲就上我家来小聚,我和简哥儿都快忘了,天宁哥倒记得清。” 张氏听了这话儿,心头对王天宁的喜爱就更胜一层,笑看王天宁,“你这孩子可真实诚,容姐儿他俩随口说几句,你可好,背着大箩筐就来了。” 第753章 再相见 这说明什么?证明这孩子重承诺、实心眼儿! 张氏一把岁数,看人有自己的门道,当下又是在心里替秀娥惋惜了一把,这样好的少年她却坑了人家,将来她又能嫁个多好的? 王天宁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在家也挺无趣的,平日做完了木工活便无事可做,幸得交了简哥儿容姐儿两位朋友,上回得了他俩的邀约,我心里头一直盼着。” “好孩子,你是该多朝外走动走动。”张氏明着没敢提起秀娥那事儿,只是不着痕迹宽慰他说:“多出来走走,心放宽些,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王天宁是个敏感的性子,张氏没明说,他却也听出了端倪,登时抿抿唇,“谢谢张婶儿。” 张氏惦记着去果园,忙从椅子上站起身,笑说:“你们几个聚会,婶儿就不打扰你们了,告辞啦。” 她往外走去,没走出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庄容,笑说:“我喊巧珍来和你们一块聚,你们几个是同龄人,能玩到一块去。” 庄容正愁着怎么和张氏说请巧珍来的事儿,没成想张氏主动张了口,赶忙笑笑说好。 背过身去就挑了眉,难不成张婶儿看上王天宁了?有意叫他俩接触接触? 她不知道的是,张氏可没想那么多,在她看来,王天宁就是个老实可交的少年,巧珍和老实人打交道她是一百个放心,她想着几个同龄人多聚聚是好事儿,完全没想到别的上头去。 张氏前脚走,没到半柱香时间,巧珍便提着篮子过来了。 庄容就注意到,她今个穿了一身新衣裳,小嘴红艳艳的,一看就是浅浅涂了一层口脂。 往日里也不见她这样费劲打扮,是因为王天宁? 她似笑非笑看了眼巧珍,也不戳破,“怎么才来,快进。” “天宁哥,你来了!”巧珍兴冲冲地冲进堂屋里,把篮子搁在桌上,急忙走出来和王天宁叙话儿,“我只当你把这事儿抛在脑后了,没成想你这家伙还记得,不错不错,总算没坑了咱们几个。” 她面上嘻嘻笑,露出两个酒窝来,王天宁含笑望着她说:“我不会忘的,答应了就该办到。” 想到什么,忙解释:“简哥儿要学木工的事儿,前些天我来过一回,本想给你教木工活,却听说你有事忙,这件事儿才耽搁了。” 巧珍翻着眼睛一寻思,前些天可不就是庄容家雇长工的时候,接着她家地里又闹鼠灾,她爹娘都去地里帮忙,家里事儿只剩她一个张罗,哪有功夫和王天宁请教木工。 因这些原因耽搁了,她自然不生气,相反心底还有些甜丝丝的,没想到答应的事儿王天宁都放在心上,说明他很看重他们几个,连带着也看重自己。 她唇边浮现出几分少女独有的娇羞笑意,慌忙掩去,“这些都是小事,你就是忘了也没什么的……” 庄容拿了王天宁带来的鱼在厨房外去鳞,瞧着他俩话儿说个没完,顿时叹了叹气,“谁先前答应的要主厨,这会儿是打算闲坐着等吃现成的?” 那俩人被点醒,面上纷纷闪过一丝郝然,急忙取了篮子筐子上水井边洗菜。 第754章 顺眼 不多会儿,白行简带着白胖子从外头回来了,白狐懒洋洋趴在他肩窝上,正打着盹儿,很快意识到家里来了生人,它狐狸眼蓦地张开,从白行简肩头跳下,嗖嗖嗖几下窜进南边花园里,把自己隐藏在花草后头,防备地打量着王天宁。 “啧,这家伙在你家倒是吃的肥,皮毛也油光水滑的。”巧珍洗着菜,不可思议地朝后看:“你俩居然也敢散养?” 庄容一愣,便又笑笑,随口解释说:“它有了身孕,知道家里有好吃好喝的,自是不肯走,我俩这才放心散养。” 简哥儿走过来和王天宁打了招呼,他话不多,对谁都是淡淡的,可王天宁却似很能接受他的个性,也不介意他话少,偶尔和他搭上话儿,面上一直挂着笑。 四人一起洗菜效率高,不多会儿就到了切菜环节,厨房不大,容不下四个人,庄容便整整衣衫,叫了简哥儿先去皮工坊,临走前给巧珍说了一声儿。 巧珍是个大咧咧的,头也不回应了一声儿,只管哼着小曲继续切菜。 倒是王天宁处事周全,回头笑看她俩:“你俩只管去忙,午饭好了我去叫你们。” “啧……你这人好没趣,说话一本正经的。”巧珍白他一眼,“她俩就是躲清闲呢,今个只想当甩手掌柜,不过……哼,愿赌服输,今个该让他俩也见识见识咱俩的手艺。” 话刚落,手里的菜刀突然被王天宁夺去,他脸色凝沉,盯着巧珍的手指说:“你这样切菜方法不对,容易切到手,我来吧,你去烧一锅开水,豆角要下水煮沸。” “凶什么凶……”巧珍嘟囔着去了。 她自然知道王天宁是挂心着自己呢,因为心急语气才重了些,跟爹娘挂心自己时的语气一模一样,这么想着,心头就暖洋洋的。 王天宁不愧是木工,手指灵活,切菜刀功也极好,他切菜时细致认真,专心致志起来连话儿都不说。 巧珍站在灶台前等着锅里的沸水,几次悄悄回头看,王天宁都毫无察觉。 看着他清减的背影,巧珍就撅撅嘴。 翻了年后,爹娘总玩笑般地问她,往后想嫁个什么样的夫婿,她每每在心里想着,那人的身材要和她哥一样伟岸,五官要像简哥儿一样精致,性格还得柔柔的,哄着她宠着她。 可眼前这人个头非但不高,身材又瘦削,五官也只是中等偏上,却不知为何,她每回偷眼瞧他,都觉得无比顺眼。 巧珍困惑地收回目光,难不成她今后嫁人,还得参照着王天宁这样的少年找夫婿? 她一时出了神,连锅里的水开了也没察觉,王天宁捧着豆角站在她身侧,看了看沸腾的锅,叹了叹气,无奈笑说:“交给我吧。” “哦。”巧珍触电般闪远,两腮迅速浮起一抹薄红,好在灶房里光线暗,瞧不清楚。 她暗暗松口气,忙往外走去,“那个……既然用不上我了,你自个忙着,我去洗果子,拾掇堂屋。” 王天宁点头应了,温和地叮咛她,“好,若无聊了就歇会儿,今个这些菜有些费时。” 他说话的语气莫名叫巧珍觉得宠溺,她只觉得脸上更热了,匆忙应了一声儿,往外跑去。 第755章 惯坏了 王天宁忙碌一上午,一直没见到巧珍身影,他心里奇怪,收拾屋要收拾这么久么? 抽空走出灶房看究竟,一眼就瞧见巧珍正面对着一根柱子,时而烦恼地抓抓头发,时而愤愤地捶胸顿足,不时又食指放在嘴边嘿嘿傻笑。 他登时默了默,只当看不见,悄悄退回厨房里继续忙碌。 到正午,庄容三人被巧珍叫回家时,桌上已经摆满了四荤四素八道菜。 桃红惊得瞪大眼,“不错呀巧珍,你个懒丫头居然做出来一桌子菜,闻着就香喷喷的,话说你手艺什么时候变这么好的?” “呃……嘿嘿。”巧珍坐在那,尴尬地笑笑,顾左右而言他,“还行。” 王天宁也不戳破她,含笑说:“饭菜还热着,可要先留一部分出来送到余伯和张婶儿那去?” 这下子,庄容三人都不吭声了,所有人都看向巧珍。 巧珍面上似笑又不带笑,眼睛闪了又闪,“也好。” 王天宁忙站起身,“你们先吃,我去取碗。” 庄容笑着叫住他,“天宁哥,你这样是要惯坏她的,本就很懒了,取副碗筷怕什么的?” 王天宁赧然一笑,“怎么会,巧珍……” 话儿说了一半,巧珍突然噌地站起身,一阵风似的往外跑,“我去拿就是。” 王天宁愕然地看她离开,无奈摇摇头,眼睛里却闪闪亮亮的,全是笑意。 这两人的互动庄容都看在眼里,心里清楚他俩这怕是互相生了情愫,作为朋友她本该撮合一把,可想想王家的打算,以及那天她爹那些话儿,瞬时又打消了念头。 眼下的情况,顺其自然或许才是最好的,这时代有诸多限制,互相倾慕的人不见得到最后能名正言顺在一起,若他俩到底没能成,总归要顾及巧珍的名声。 一顿饭吃的气氛和睦,王天宁不但和简哥儿相处的好,与桃红也很是能聊到一起去,庄容几个一致喜欢他,要不是饭后巧珍就借口去给张氏上地里送饭一溜烟跑的没影儿,庄容还打算再组个局,教他们几个打麻将呢。 饭后,几人坐在一起聊天,庄容和简哥儿说起过几日去州府的事儿,安排着家里的事儿。 王天宁听了,便问她:“你们去几日,皮工坊的生意可会受影响?” “我也正寻思这件事儿,怕是得去个十天半月的,目前手里还有一千多张皮子,这些皮子搁在手里也没用,反倒积了库存,须得尽早出手了。” 她本想托付巧珍帮着卖几天,可左右想想,不合适! 巧珍说话做事不够圆滑,而村里那些妇人,多是些心直口快碎嘴子的,和她们打交道须得讲方式方法,巧珍性子急不说,遇上瞧不惯的人和事儿,决计不会隐忍,平日里她帮着打打下手还成,若叫她一个人支应皮工坊怕是要生事端。 她家皮子物美价廉,吸引的周围村落常有人来买,皮子卖不出去事小,坏了皮工坊名声可不成。 可张氏和余良又要顾着地里的事儿,刘全海是新来家里的长工,干活没得说,做生意怕是生涩的很,庄容和简哥儿商议了半天,一时竟找不出一个可以托付的。 第756章 自告奋勇帮忙 王天宁听了,思忖片刻,试探着问:“我或许可以试试看,我爹的手恢复的不错,近来也能做木工活儿了,我只跟着打打下手,家里的活计并不多。” 白行简不由得挑挑眉头,“你行么?” 不是他瞧不上王天宁,主要是王天宁的气质,和生意人差太多了。 他性子腼腆沉静,见了不熟的人连话儿都不好意思讲,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拉的下脸张罗生意的。 王天宁面上登时闪过一丝羞赧,“你俩当我是好友,我总该在你们有困难时帮一把,方才一时情急,也没想过我到底做不做得来,是我唐突了。” 庄容噗嗤一笑,“我倒觉着行,做买卖也不见得都要吆喝,更不一定要追在客人身后喋喋不休的推销,热情有热情的卖法,腼腆有腼腆的卖法。” 王天宁本已是有些退却,正为自己的不自量力而暗暗懊恼,听了庄容这话儿,又似乎提起一些勇气。 朋友有难他自是应该挺身而出,再者,他还有那么一丢丢私心:若常来清水村,总能多碰见巧珍几回,她古灵精怪的,不似庄容那般沉稳,却十分有趣,每回见面他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开心和放松,总是期待着下一次。 想到这,忙正了神色,虚心请教道:“容儿妹妹,我需要注意些什么?” 庄容想了想,说道:“只一点,来我家的客人大多是些年长的妇人,她们过日子细致,来买皮子就喜欢讨价还价的,议价时总归会有些不愉快,若她们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话儿,只管由着她们去,尽量别起冲突,谨记做买卖就要和气生财。” 她笑着给王天宁举例子,“好比说上个月的某一天,巧珍恰巧在皮工坊里帮忙张罗,来了个邻村婶子,她是瞧上了咱们的皮子,却想着花三十文买四张,讨价还价儿了好半天,说是她闺女婆家村里的皮工坊一张皮只卖八文钱,说咱家的不值当,我瞧出她心动,那些话儿不过虚晃咱们,到最后迟早是要掏四十文的,可巧珍倒好,一听那话儿就气不打一处来,说:别家好,你还上我家来做什么?上八文钱儿她家买去呗! 那老婶子也是要面子的人,叫巧珍如此一嘲弄,噎得说不出话来,立刻转了身骂骂咧咧走了。 你瞧,这就是个反例,原本咱们让让那老婶子,她至多念叨几句也会掏钱儿的,可巧珍把那狠话儿一撂,叫她听着恼羞成怒,偏那老婶子心气儿高,人家为着争那一口气,再喜欢也不肯买了。” 王天宁恍然地点点头,“明白了,和客人斗气只会损失一桩买卖,态度温和些,少计较些,挣到这份儿钱才是主要的。” 庄容见他悟性不错,理解得很到位,就点了点头,又总结道:“咱们做生意须得一视同仁,切不可嘲讽顾客穷酸,不可以貌取人,这些都是大忌讳,天宁哥你脾气好,想来也不会为点儿小事儿和买家起冲突,至于皮子,能卖出去几张算几张,咱们皮子的质量摆在那,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嗯。”王天宁寻思着,下定了决心,“你们几时走?我回去后和爹娘知会一声,到了那天便来帮忙。” 第757章 暗中纠结 庄容掐手算了算,“今个二十二,最迟明后个也该出发了,明儿我上堂伯家问问他们几时走,要去也是和他家搭伴上路。” 说完这事儿后,庄容便带王天宁去了皮工坊,叫他在旁瞧着自个是怎么张罗的。 王天宁学的很认真,简哥儿给他拿了把椅子他也不坐,一直跟在庄容身旁认真看着,俨然一个虚心的小学徒。 而此时巧珍还在家里左右纠结,算算时候,王天宁怕是还没走,她起身就想出门去庄容家,可脚步每每顿在门边。 今个已经独处了一上午,中午也在一块吃了饭,算是把上回的赌注履行了,这会儿她又急吼吼跑去,岂不是显得她是专程去见王天宁的? 这可不成,她也是个十五岁的大姑娘了,叫庄容她们几个瞧了像什么样儿,指不定暗地里笑话儿她不讲忌讳。 她内心十分纠结,时间就这么一晃,晃到了日头西落。 她想着这会儿王天宁怕已经走了,她再上庄容家去,可没人能说什么了。 嗯,他肯定走了。 巧珍心里念叨着,连自个儿都没察觉到自己的脚步走的十分急促。 先去庄家,见院门锁着,她心头一阵失落,急忙又去皮工坊。 一脚跨进院门,就瞧见几个婶子正拉着王天宁一顿夸,“小哥家的皮子是真好,小哥说话也腼腆,多大啦?婚配没有?” 王天宁难为情的直擦汗,“还未婚配。” “你是刚来的学徒吧?家是哪的?” 王天宁还没回答,门外便传来“咳咳”的两声儿清嗓子的声音。 巧珍垮着张脸说,“天宁哥,你过来一下!” 王天宁顿时眉眼一松,朝她笑笑,赶忙扔下那几个话多的妇人朝巧珍走来,“巧珍妹子。” 巧珍立马拉着他往柴房旁边走,压低声说:“笨蛋,你可别告诉他们你家住哪姓什么,那些人整天闲着没事做,就喜欢给人保媒,保不齐过几天媒人就真上了你家门。” 王天宁摸了摸鼻子,“多谢你提醒,我以后会注意。” “以后?”巧珍心里一动,就昂了昂下巴问:“你要来皮工坊帮忙么?” 王天宁把过几日要过来帮忙的事儿说了,巧珍听了,眼睛转了转,“卖皮子这事儿不难,不过你才上手,还需得人帮衬着,过几日我来帮你就是,你一个人可不成,指定要被那些老婆子刁难。” “真的么?”王天宁掩不住眼里的惊喜,“可这样,会不会耽误了你家里的事儿?” “不会不会。”巧珍摆摆手,“我提早和我爹娘打招呼就是。” 王天宁微微一笑,心头隐隐沸腾起来,他强压着开心,抿唇说:“好,我刚接触,还很摸不着头脑,到时少不得请教你。” 巧珍得意一笑,瞥他一眼,“你虚心些,我把我会的都教给你。” 说完,蹦蹦跳跳出了门,心头像是抹了蜜一般甜。 王天宁一直待到天快黑时才告辞离去。 庄容还不知道他和巧珍已经私下说了一起帮忙的事儿,正想着请张氏过来帮衬王天宁一二,谁知张氏就上了门。 她先说果园里的事儿,接着又说起晌午没说完那话儿。 第758章 议定 “婶子寻思着,你们这回去州府,还真有几样东西想让你俩帮着捎带。”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微沉的荷包,递给庄容,然后把要采买的东西一一道出。 庄容听着居然有一对耳坠和一只镯子,惊讶地眨眨眼,“婶儿怎么想到买首饰了?” 张氏笑着叹叹,“巧珍这丫头一眨眼就长得这样大了,当娘的总该着手给她备嫁妆了。” 庄容一愣,“巧珍不是说,婚事要往后挪几年么?” 张氏眉眼含笑,眼底全是慈祥的母爱,“说是说,她一个姑娘家,那是拉不下面子来,我和她爹哪能真的由着她,姑娘大了,都是要嫁人的。” 张氏说了大致的要求,耳坠要一对金的,镯子要玉镯。 款式和价格都由庄容看着办,毕竟张氏给的银子也不多,能买回成色差不厘儿的就好,庄容办事,张氏自然是一百个放心。 庄容接了荷包,把这事应了下来,让张氏放心。 次日上午,吃过早饭,庄容和桃红简哥儿两人知会了一声,便准备出门去望林庄家,和几位堂叔商议一起去州府的事儿。 没成想,她前脚出村,还没走多远,就在清水河的小吊桥上瞧见了小李氏的身影。 小李氏越走越近,瞧见迎面走过来的庄容,急忙朝她招招手,小跑过来,“容丫头,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三堂婶儿,我正要上你家去,想着月底学政放榜,堂叔他们指定要给彦波哥看榜去,我和简哥儿想跟着一起去,给彦波哥加油鼓劲儿,再则州府繁华,逗留之余我俩顺道采买采买东西。” 小李氏听了这话,就在心里暗暗的赞不绝口,这姑娘太会说话了,明明是去州府采办的,许是怕生,想着和她家搭个伴儿有照应,可说出来的话儿叫人听着就舒坦。 小李氏两手一拍,“巧了,我也为这事儿来的,你大堂伯订了日子,大后个动身,先走水路,再走陆路。你堂叔让我过来瞧瞧你们需要帮带什么。” 顿了顿,说道:“你俩想一块儿去也好,一路上有个照应,你俩先前没去过,去见见世面,总归有好处。” 州府繁华,平常百姓毕竟很少有去见识的机会。 两人一边往庄家走,一边说起各自的近况。 庄容说到家里最近发生的事儿,小李氏听了啧啧称叹,“难怪最近不见你和简哥上门儿来,我只当你俩有事忙,怎么也想不到家里出了这么多大事儿,那孙家……这下是结结实实吃了个哑巴亏,指定怀恨在心,你俩往后千万得仔细应对着,也叮咛你爹,在外头小心些,她家亲家公不是在县城做着官儿么?” 刘淑贤的爹就只是县衙里一名文书,搁在后世,充其量就是机关单位坐办公室的普通公务员,无非是认识些大人物,自个手里确是没什么实权的。 和简哥儿那惊人的后台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况且,庄容也不相信孙家这亲家会为了孙家不计后果的下场报复。 第759章 兔场走上正轨 “堂婶儿放心,我家也做了打算。”庄容便把搬去县城的计划告诉小李氏,“我爹原本的打算是早早搬去,可我又想着手里的银钱不够,仓促搬去反倒不美,算算日子也快了,我爹那兔场再有一个来月就能繁殖出成兔,回头再跟徐三商量入股的事儿,多的也不说,手里只要有五十两银子就能从容不迫的搬去县里了。” 小李氏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暗暗心惊。 俗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庄文家短短时间能搬去县里,就十分了不起了。 没想到他家折腾兔子,倒真折腾出了一条门路。 再想想自家,小李氏便暗暗下定决心,苦也好,累也好,说什么也要学着阿文家努力挣钱,有朝一日也能搬去县里。 种庄稼,种果园,至多就是个小富即安,前提还须得一大家子一起努力,春夏秋冬,日日不敢懈怠。 可眼下彦波念书需要的可不是一星半点银钱,往后往里砸的银子只会越来越多。 她心里也暗暗生出一个念头,学着庄文家上外头做生意去。 事实上,小李氏有这念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庄献耳边念叨。 也就是正逢上彦波大考结束,全家人还顾不上把心思放在他处,待揭了榜,若彦波能考中秀才,接下来就要认认真真合计如何做生意了。 小李氏在庄家坐了不大会儿便告辞,说是要去县里采办一些路上带的吃用。 接下来的两天,庄容全家也在为两日后的启程做准备,头一天先和简哥儿上县里,采买了不少方便携带的干粮点心干果蜜饯,第二天上午,她又上成衣坊给家里每个成员都添置了新衣裳,毕竟要出远门,不像平日里在家,总不好穿得灰头土脸的。 办完事,两人便上县郊养兔场去,见了庄文,把去州府的打算说了,问庄文可要一块去。 庄文起先是不赞成的,毕竟州府离家远,这一路上庄文照应不到,生怕几个孩子出什么意外,可又听了她俩要和望林庄家一起启程,这才稍稍放了心,仍是叮咛了好一阵子。 连日来,庄文忙的是脚不沾地,那徐三也是个有本事的,早在建厂初期就着手从各处收购野兔,再加上庄家贩卖过去的,不到一个月就已经筹集了四百多只。 这些兔子,被庄文分类分笼的安置好,如今早已平平顺顺进入了批量繁殖期。 吃了续命草的野兔,长得又快又壮,徐三兴高采烈之余,就动起了偷师的脑筋,请了七八个帮工整日跟在庄文身后,打着帮忙的旗号暗中“学习”。 日子久了,他们也瞧出这些兔子长的好诀窍,就在饲料里一种粉末上,庄文每日调制饲料时都会按比例撒进去。 庄文也没刻意避讳着这些人,他们要看就由着他们看,问起来就说是自家的秘方,不外传的。 有一日,他发现那几个帮工悄悄的拿一盆饲料离开了厂房,就猜到是徐三按捺不住想要私下里研究了。 这些事早在庄文的预料中,他不慌不乱,每日仍是按部就班地养着兔。 第760章 走前的安排 大约是徐三把饲料里的粉末分离出来后,发现毫无头绪,便也就知道一时半会儿离不得庄文,对他态度越发恭敬起来。 不过他也并不死心,那批帮工丝毫没有懈怠,每日仍是变着法儿地跟在庄文身边学习技巧,有些个嘴甜的,则想法子套着话。 庄容听了这些事儿,就撇了撇嘴说,“初期咱们没钱,徐三出钱,咱家出力,原本是分工合作的事儿,他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一点呢。” 人呐,最大的悲哀就是不知足,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却还想要更多。 不过,庄容倒是能理解徐三的想法,毕竟前世她也是生意人。 做生意的,哪个不想把经营权全都收拢在自己手中,可她爹手握着秘方一天,徐三就没办法实现真正的一手掌控。 至于马氏和庄健的事儿,庄容也略提了几嘴,里头的内情他和白行简则默契的没提。 庄文听后大惊失色,很是不敢相信,马氏竟然和庄健搅在一块儿去。 “如此看来,你们几个去州府一趟也是好的,这节骨眼上,你大伯被打断了腿,家里没了劳力,你爷你奶那,怕是又要生事了。” 出了上次领养宝福的事儿后,老庄家在村里是半点理不占,民意全向着庄容和她爹。 不过,庄显贵老两口如今也都六十有余,年纪大了,健康状况越来越差,干庄稼活儿是不成的。 家里的劳力就主要靠庄健,眼下他断了腿,怕是得养个小半年,如果她奶这时候家上门来求支援,自家拒绝了,怕是又要引的那些同情心旺盛的村民七嘴八舌。 世人总是对好人太过苛刻,十恶不赦的坏人做了一辈子坏事,临到山穷水尽时,哭几句可怜就有人同情,而好人做了一辈子善事,哪怕只有一次例外,就难以被人原谅,世人便觉得他们不是真心向善,而是失了初心,变成为富不仁的。 所以,为了防止这样的局面,也该早早和老庄家拉开距离。 去县城后一切局面是崭新的,到那会儿,自家索性就再也不背那“好人”的名头,老庄家若再来闹,自家不搭理他们,叫人指点几句又怕什么,坏人洗白可比好人变坏容易得多。 这些事庄容早已想到,有了应对之策,当下就安抚了庄文几句,让他别担心,只管顾着养兔场的活儿就是。 傍晚回家去,庄容便开始收拾行装,小宝学堂那边已和先生知会好,简哥儿亲去的,回来后脸色有些不大好,庄容问他,他才说那先生一听小宝要去州府,要请二十天假,面上不高兴,说了几句苛刻的话。 庄容劝他别往心里去,这老秀才来村里教书已有几年,却是一个秀才也未教出,自从发现小宝天资聪颖,博闻强识后,一直将小宝当重点培养,眼下听说他要离家二十多天,自然不高兴。 简哥听了却仍是面色泛冷,他没再说什么,庄容便也没往别处想。 这两天中,还发生了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儿是马氏回了娘家,紧接着就有村东的媒婆和邻村的媒婆上了孙家。 第761章 刘家上了门 故而,孙宝全纳妾的消息不胫而走。 村里人私下议论纷纷。 有个妇人和孟氏几个关系好,大约是打听出了点内情,据她说是:“出了这么大的丑事儿,可把孙家几代人的脸都丢光了,别说是孙宝全了,就是她公公孙仲也容不下这样的儿媳妇,原本是要休弃的,可马氏一哭二闹三上吊,又扯出了远哥儿,孙家人瞧着远哥儿的面儿上,这才打消休妻的念头,只把马氏赶回娘家,不许她再进孙家一步。” 又有一个说法,说是马氏这些年掌管着孙家地里的事儿,给娘家捞了不少钱财。 马氏的大哥跟着沾了光,两口子在县里开了家青砖坊,原本生意做得不温不火。 听说两个月前,县里突然来了个贵人,一出手就收购了城西两三间宅院,将这些院子推倒重建成一座大宅院。 马氏的哥哥做青砖生意的,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揽上了这活儿,光盖那间大院子就用不少青砖,他靠着这个,一口气挣了五六百两,眼下手里有了几个钱儿,一下子变得硬气了,也敢和孙家叫板。 这回他来给马氏撑腰,说是孙家若把他妹子逼到绝路上,往后就和孙家没完。 孙仲一家人见马氏兄长现在成了气候,碍着马氏兄长,也不敢把事做得太绝,这才没给她休书,只是赶回了娘家。 这两种说法听着都有鼻子有眼儿的,庄容听后,却是对马氏那位哥哥起了些好奇心,也不知他接到的是哪位贵人的活计? 第二件事儿,还是关于孙家的。 孙家的亲家,刘淑贤的爹刘宁,竟亲自上门来和孙仲一家商量和离。 也没旁的理由,就是为着马氏和庄健私通这件事儿,这事早已传开了,纸包不住火,刘家虽远在县里,却也渐渐听到了传闻。 作为亲家,刘家觉得面上无光,想到自家的女儿竟嫁进了这样的人家,有这样一个让人抬不起头的婆母,当爹的便坐不住了。 这可愁坏了孙仲老两口,老两口是费尽了口舌,怎么也不肯答应刘淑贤和离,在刘宁面前点头哈腰,姿态低到了地上,好说歹说的,才把人给劝回去了。 可这事儿却还不算完,刘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和离止损,第二天又派人来将当初孙家送的聘礼原本本送了回来,撂了话,说是刘淑贤往后不会再上门来,孙家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他家的姑娘都不会再上孙家来跟着丢人遭罪了。 这件事又让孙家在村里丢了好大的脸,听说村里不少人都去瞧热闹了。 因他们来那天,庄容和简哥儿正在县里办事,所以错过了。 余良一家和桃红几个说起这事儿都是合不拢嘴,只有庄容,一脸淡定。 桃红就说她:“孙家遭了报应你怎么也不高兴?想想她家前头怎么欺负咱们的,眼下解气了,也不见你笑笑。” 庄容哼哼两声,“我可一直没把他家放在心上。明儿一早就出发,头一次出远门,想想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的?” 第762章 出发去州府 自家地里那些地鼠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除了坚持用灭鼠药外,那只白狐也奉献了不少功劳,白行简每日抽空带它去一趟耕地,有意让它释放精力,没想到它一只狐狸,捉起老鼠居然也有模有样的。 鼠患清除后,便可以安安心心的等待葡萄果长成,按照野外葡萄果的生长期,须得2~3年才结果,不过人工种植后,每天都有水浇,庄容估量着,一年左右便能结果。 这批葡萄果,庄容不打算用灵泉水和续命草来干涉它们的成长,而是放手让它们遵循着植物本来的成长规律。 一来,二十多亩果园,每棵树若都用灵泉水浇灌,施以续命草粉,需要的人力成本太大,而这秘密只有她和简哥知晓,没法雇人来操作,若强行干预,势必会把她俩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耗费在这里。 二来,这果子插枝成活太容易,以后迟早会传出去,当其他人亲自种过,便会慢慢摸清这果子树的成长规律,别人家一年结果,自家几个月结果,绝对会引人注意。 反正空间里已有两棵葡萄果树,隔些天便开花结果,靠着那两棵就足够支撑每月给她爹送去的量。 庄容找到刘全海,叮咛了几句果园的事儿,接着又上皮工坊去,把各色皮子整理好,交代了张氏。 回来的时候,见西南边屋里灯亮着,她走到门口照了一眼,只见小宝和简哥儿坐在桌前,一个写着字儿,一个读着书,桃红坐在不远处搓着麻绳,她想起自己白天随口说了一句,出远门还是带一卷麻绳的方便,不由得笑了笑。 庄容没出声儿,往堂屋厢房走去,见宝福睡得香甜,便关了房门,闪念进入空间里。 其实上路压根不需要准备什么,空间里一应吃喝用具齐全,兴许是头一回出远门的缘故,不自觉有了即将远行的兴奋和焦虑。 她用意念把灵田里的瓜果作物收割了一波,又把兔栏里上百只成兔装进储物盒内,便跳进灵泉水洗了个澡。 出来后,仍是把明个需要带的东西梳理了一遍才上了炕。 次日一早。 天不亮,一家五口人便出发往望林庄家走去。 望林庄家这次去的人有庄明和庄献夫妇,小一辈儿只带了玉兰一个,其余人留在家里照料耕地和果园。 庄容几个赶到时,庄家人早已准备好,驴车就停在院子外头,驴儿身侧已驮满了行李。 小李氏进进出出看了好几回,一眼瞧见庄容几人来了,连忙招呼他们进屋吃早饭。 这次去的行程是:先到县城,到县城之后稍作休整便去县城南边的渡口镇,从渡口镇搭船往江口镇去,次日到江口镇,直接坐驴车,傍晚便能到目的地蕲城。 一行人吃过饭后,便不耽搁往县城出发,不到晌午就坐上了船。 庄容来异世后,头一次领略沿江两岸的美景,一上船便和玉兰坐靠在甲板上,一边欣赏着风景一边说着话。 玉兰这才有空和她说起近来的近况,“我按你说的,这段日子常往县城跑,皮工坊里的情况摸到了一些皮毛。” 第763章 船上偶遇 庄容好整以暇地看她,“仔细说说。” “县里最大的那家皮工坊,主要卖皮袄、皮裘、披风、坎肩,其次还卖一些小物件,皮腰带,皮荷包,我观察过,近来天暖和了,皮工坊似乎到了淡季,来的买家大都买些小物件,从吃过午饭到下午申时末,进店有三十波人,这三十波人里,有十五波人买了皮子走了,其余只是逛逛空手而出。” 庄容听着这些,就知道玉兰确实是用心观察过,从望林村赶到县城也快午时,她应该是一赶到县里就上皮工坊蹲守观察,直到申时末才离开,一下午时间只守着皮工坊,算是下了一番苦功。 玉兰又说:“眼下天热,皮子卖不动,可到了秋冬季就不一样了,我和里头的活计闲聊打问,得知冬季来买皮子的人要多好几倍,按眼下他家的客流,淡季每天大致能挣一到两贯之间,算下来一个月就是……” 玉兰絮絮叨叨说着,庄容一直面带微笑听着,客船桅杆上,两个姑娘在东升的太阳下,面庞泛上了一层金色,格外朝气蓬勃。 庄容不知道的是,甲板不远处的一间客房里,有人正透过窗户怨毒地盯着她。 这人正是刘淑贤。 她今个上船,目的地同样是州府蕲城,这次去,是为了给孙志远看榜去的。 因马氏的事儿,她娘刘李氏是打定主意要让她和孙志远和离,不想让她受连累,往后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的。 不过,刘家表面上大张旗鼓的嚷嚷着和离,又差人退了聘礼,那不过是刘李氏在气头上的举动。 这几日刘淑贤的爹刘宁一直在家里思量着,这件事到底要怎么办,他思来想去,对和离仍有几分顾虑。 一来淑贤已经嫁出去过一次,不是完璧处子,若和离归家,二婚可就没那么好嫁了,但凡讲究些的人家都不会要一个嫁过人的当主母,到时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一些书生落魄户,盼着今后的夫婿考中举人飞黄腾达。 刘宁自己就是读书人,他深知考中举人有多艰难,若淑贤嫁的那书生不堪大用,这如意算盘就算是落了空,到时又待如何? 嫁的男人没了功名傍身,若她往后在夫家再有什么不顺心的,可就苦了自家的女儿了,他夫妇俩总归会老,不可能一辈子照应着女儿。 如此算来,倒还不如先观望观望孙志远,不管怎么说,这孙志远可是淑贤自己相中的,两人郎情妾意,女儿十分满意,要不是马氏出了丑,小两口的日子倒是恩爱有加。 退一步说,马氏虽臭了名声,可她还有个念书的儿子,若这次孙志远一举考中秀才,这婚事也不是维持不下去。 若没考中,就立刻叫淑贤和他和离止损! 刘宁打定主意后,就去问刘淑贤的意思,刘淑贤虽有些舍不得孙志远,可想想老公爹的肺痨,再一想马氏如今的名声,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思来想去,她还是应下她爹的建议,打算先看孙志远这回应试的结果再说。 这不,一家三口一大早就登上了客船,准备去往州府蕲城,打算一揭榜,就去看个究竟。 第764章 冤家路窄 刘淑贤在窗户上意外瞧见庄容,先是吃了一惊,她也不知道庄容为何会在这条船上,不过,一看见庄容,她就难以抑制地回忆起这几次在庄容手里吃过的亏。 她气的把窗户狠狠推上,转身朝屋里走去,“爹,娘,庄容也上了这条船。” 刘宁夫妇正坐在圆桌旁说着话儿,听了女儿的话,刘宁眉头一挑,“庄容是谁?” 刘淑贤红着鼻头说:“爹,我前头和你们说过她的来历,她早先和远哥儿订了婚的,后来孙家不要她了,我嫁给远哥儿,她便处处针对我,欺负了我不少回。” 刘宁夫妇瞧见女儿委屈的模样,不知道有多心疼。 又听女儿这番话,夫妇俩终于对庄容有了印象,刘宁冷哼一声,“上回上衙门去告状,险些让远哥儿她娘牵连进去的,就是这庄容吧。” “是她。”刘淑贤心事重重地坐在圆凳上,拿出帕子抹了抹眼睛,“爹,娘,如今女儿嫁出去了,在外头受人欺负,你们也不着急了。” “哪有,爹娘怎会不管你。”刘宁忙安抚女儿。 刘李氏也忙拉起刘淑贤的手,“宝贝女儿,你受委屈了,娘心里比你还难受,这庄容咱们往日碰不上,今个既然碰上了,爹娘指定让她好看。” 她咧一眼刘宁,“那丫头今个就在船上,你还不快想想辙,帮咱们闺女出了这口气。 “依夫人的意思,该如何出这口气?” 刘李氏想也不想地说:“自然是去训斥她一顿,你在县衙多年,就是自个儿没官威,也见识过大人们的威严,她一个农村野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惯了,你拿出威严随便教训她几句,就够她受的了,叫她也知道知道咱们这样的人家,不是她一个下贱丫头能开罪起的,以后离咱们淑贤远着点儿!” 刘宁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妥,不妥,十分不妥。我一个有官职在身的中年人,怎么好放下身段去教训她一个农村来的小丫头,也不怕跌了份儿,你是女人家,你去。” 刘李氏就蹙了眉,觉得自家相公没担当,嗤笑说:“我去?我怎么知道她身边是不是还有乡下的七大姑八大姨,那些乡下人闹起来是没规没矩的,你让我去,万一那些莽汉泼妇急眼了,动手了,可怎么好?” “你怕挨打,难道我就不怕?”刘宁顾虑道:“我有正职在身,是朝廷在编官吏,吃着朝廷的俸禄,出门后一言一行代表的是官府的形象,若在外头被那些个乡野莽夫打了,颜面何在?” 刘李氏叫他噎得一阵气堵,气闷道:“你就知道顾着自己的体面!女儿受了气也白受不成?” 刘宁再一看自家女儿,见她面上更委屈了,心里又分外愧疚,忙安抚她说:“乖孩子,爹不是不肯帮你出气,而是出门在外,实在是顾虑重重,贤儿你看这样可好,待这次回去后,爹找个狱卒,叫他寻几个刚刑满释放的,上她家去狠狠揍她一顿,给你解了气,如何?” 第765章 让她不好过 “不。”刘淑贤轻轻启唇,别看她声音柔柔的,目光却坚定不二,一字一句说:“我片刻也等不得,今个就要让她不好过。” “这……”刘宁难办地摊开手,只得继续劝说女儿忍一时之气。 刘淑贤左耳进右耳出,任刘宁说什么,都是无动于衷,突然,她眼眸一动,打断刘宁,说道:“爹,我方才瞧见她随行来的人里,有个妇人抱着孩子,那孩子是她大伯家的,寄养在她家……” 她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宝福的来历说了。 刘宁听得莫名奇妙,“那又如何?” “咱们大可以拿这孩子做文章。”刘淑贤眯起眼,将自己的打算说给刘宁听。 这一切,庄容自然是不知晓,自家和堂叔家不是阔绰人家,登船时,庄明买的是便宜的甲板船票。 而刘家讲究,买了客房票,客房里一应家具齐全,吃喝拉撒全在里面,还有供人休息的床铺,到了午饭时间有船工上门把午饭送进客房里,伺候的殷勤周到,故而,虽都在一条船上,彼此却根本碰不到。 她和玉兰在桅杆上聊的欢快,直到快过午才回到甲板上自家的位置。 买了甲板票的客人,都被安置在一个个相隔两米的凉棚里,凉棚有遮阳遮雨的效果,小李氏抱着宝福坐在里面,庄明兄弟坐一侧,桃红和简哥儿坐在另一侧,几人正说着话儿,都面带着笑意,面前一张毡布上,摆了一些干粮。 小李氏见庄容两人进来了,忙叫她俩吃东西。 到这会儿,庄容也有些饿了,盘膝落座后便拿起一只烤兔肉扯着肉吃。 江风阵阵吹进凉棚,庄容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听着庄明讲起往事,十分惬意。 却在这时,一阵不合时宜的脚步声突然响起,一行三个穿着船工服饰的青年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旁侧还跟着个粗布长衫的妇女。 那妇女一进凉棚便指着庄容说:“是她,就是她!他们手里抱那个孩子是抢来的,上船前我亲眼瞧见的,他们从一对农户夫妇手里抢了孩子便跑了上了船,这伙人就是拐卖孩童的黑人伢,指定是要把这小男娃带到蕲城卖了!” 庄容等人听了这话儿,都是啼笑皆非。 庄明一脸莫名奇妙地站起来,“这位大姐,你瞧错了吧,我们是去往蕲州给孩子看榜的农户人家,不是什么黑人伢,这孩子是我堂侄儿。” “胡说!”那妇女激动起来,信誓旦旦朝船工说:“这几人可不是好东西,我亲眼瞧见他们抢了孩子,我敢以性命担保,他们就是黑人伢子,你们今个若放了他们几个,往后官府追究起来,就是你们的失职!” 那三个船工是船长雇来的保镖,虽没有官兵的权限,却随身带刀具,平时在船上负责客船的治安,时而也抓抓小贼,处理处理船上的纠纷。 其中一人明显是他们的头儿,听了妇人这话,就皱眉看向庄明,“你说这孩子是你的侄儿,可有证据?” 庄明被噎得一滞,气红了脸。 宝福是庄健的儿子,可不就是他的堂侄儿,这还需要什么狗屁证据,他气的怒指那妇女,“你这妇人胡说什么,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故要在船工面前冤枉我们?” 第766章 解释不清 “我冤枉你们?”那妇女理直气壮道:“你们说这孩儿是你家人,他总该有牙牌,你有理,把他的牙牌拿出来让大家伙看看不就清楚了!” 牙牌,也叫麟牌或麟符,相当于这个时代的身份证,每个人在出生后都要去衙门办一张牙牌,牙牌上记载了出生年月日和籍贯住址,每十年一更换,若有功名在身或户籍变动,牙牌上都写的清清楚楚。 先前庄容去钱庄存取钱,又上牙行买地,都带了牙牌去,才给她办手续。 牙牌的作用自是不必说,大宋国只要年满十六岁的,但凡出门在外,无论是行车乘船还是通关入城,都须得随身携带牙牌。 宝福因是寄养在庄文家的,户籍和身份仍在庄健名下,牙牌自然也在庄健手里,他年纪尚幼,出门不须携带牙牌,庄容便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谁成想今个来了个挑事儿的,这下拿不出宝福的牙牌,反倒吃了哑巴亏。 那船工也点头说:“这位大姐说的对,你们几个口口声声说不是黑人伢,我们拿什么相信你们?若想自证清白,最好把孩子的牙牌拿出来我们瞧瞧,若拿不出来,那么对不住了,等船一到江口镇停靠时,我们就会通知官府的人来,到那时,你们自去和官府理论去。” 这话儿落下,庄容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拧起眉头。 到了江口镇,距离自家清水村可远了去了,她们拿什么和官府证明自己?指望庄健到场证明不现实,别说他愿不愿意,他眼下被打断了腿连路都走不成。 这么一来,只能等官府的人亲自上清水村去查实,若办差的大人办事效率慢些,她们说不准要被抓进牢里等候个十天半个月的,如此一来,不但揭榜错过了,少不得要在大牢里受几天罪。 她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妇人,心里就疑窦丛生。 方才妇人提议让她们拿出宝福牙牌的时候,一脸的理直气壮,仿佛早就知道她们手里没有牙牌,可这妇人瞧着面生,听口音,也不像是清水村周边的人,应该不认识才是,既然不认识,又为何如此笃定,像是早就知道了她家的情况。 奇怪,实在太奇怪了。 当下她也顾不得细想,赶忙先站出来解释说:“牙牌在我大伯手里,我大伯摔断了腿没和我们几个同行,堂弟还小,这次出来便没随身带他的牙牌,是我们考虑不周了,可几位大哥瞧,孩子在我堂婶怀里玩的很开心,若是人贩子,他早该嚎哭了。” “这可说不好,这么大点儿小孩懂什么?”那妇人撇嘴说:“保不齐你们给他喂了东西,先把孩子哄住了。” 那打头的船工,见庄容讲话彬彬有礼,凉棚里的其他人,瞧着也都面善,不像是坏人,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摇头说:“既然有人举报你们,你们还拿不出证据,就只能靠岸后找官府的人来了,对不住,这是我们职责所在。” “这……”庄明眼底就闪过一丝急色,好言好语解释着:“小师傅,我们几个真不是坏人,更不是拐骗孩童的。” 第767章 无措 可不管他如何辩解,那三人都是铁面无私地摇头,“你们要真是黑人伢,我们几个放了你们走,回头官府追究起来,我们连同船长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庄容见这情况,就知道这回这麻烦是逃不掉了,她朝庄明轻轻摇了摇头,又看向那三个船工,笑笑说:“几位大哥,我理解你们的难处,既然这样,等船靠港口停泊后,我们见官就是。” 那三人这才态度好了一些,叮咛了他们几句别乱跑,更别想着跳江逃跑,之后才转身离开,分散在凉棚不远处的三个方位,呈包围阵势,不远不近地监视着他们。 小李氏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好,容儿,你怎么叫他们走了,难不成还真去见官?咱们手里头没牙牌证明,万一真给扣上了人伢的罪名可怎么好?” 庄献噌地站起身,想要出去找他们理论,“我再去和他们说说,哪有如此办事的,有人诬告咱们,偏还不听人解释?” “三堂叔别去。”庄容抿唇说:“他们根本不相信咱们,争执下去也不是办法,眼下咱们可还在船上,明儿一早才到江口镇,这期间最好别和他们起冲突。” 白行简立时接了她的话儿点头说是:“方才不远处还站着六七个船工,手里拿着刀具和绳子,想必是打算若咱们不老实,就把咱们捆了带到船舱里封闭看守。” 庄献听了这话儿,心头才闪过一丝后怕,“也是,这大船上少说有一二十个船工,真要闹僵了,指定把咱们关起来。” 庄明皱眉说:“可这么也不是办法,明儿一早官府的人来了,咱们如何说的清?都坐过来一块想想主意。” 小李氏心急如焚,这次是去给儿子看榜,偏在这节骨眼上生了意外,以至于她都有些病急乱投医,低声说:“我看那妇人穿的朴素,说不准是想讹咱们几个钱儿,咱们取些钱儿给那妇人,叫她翻供?再不成,给那些船工,叫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咱们。” 庄容立时摇摇头,“咱们清清白白,为何要贿赂?那女人若把这事儿原原本本告诉官府的人,咱们就更解释不清了。” 庄明点头,“容儿说的对,这事儿,咱们须得想个正道法子。” 一行人登时都是无话,默默围坐成一圈想着办法。 庄容一时也想不到别的主意,便把随身包裹打开,里头装了备用的纸和笔,她摊开纸笔,开始给她爹和里正朱继光分别写信。 等官府的人来后,当着他们的面儿把这信交给船上的人,明个这船就返程,到县城她爹手里大约是后个傍晚,她爹收了信便回村去找里正,让里正去庄健那儿要了宝福的牙牌,最好能让里正亲自出面来一趟江口镇,如此一来,便能在最快的时间里解决误会。 这是最笨的法子,却也是最稳的法子,眼下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别的主意,她只能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庄健等人见庄容开始写信,也不打扰她,只在一旁低声的商议。 第768章 小李氏的交代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一直到傍晚时分,两家人仍是没想到应对之策。 到这会儿,江岸两边已经陷入了昏黄暮色,甲板各处烛台上点起了灯,除了两家外,甲板上其他人家都陆陆续续吃起了晚饭,可庄明这边因迟迟想不到法子解决这事儿,谁也没胃口动快。 “大堂伯,三堂叔,堂婶儿,你们好歹吃点东西。”庄容劝说他们:“发愁归发愁,不吃饭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见他们不开动,她又说:“咱们问心无愧,就是官府也不能把咱们怎样,往坏处想想,即便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被扣两天,我信已经写好,明儿一早就发回去,请了里正和我爹带牙牌过来作证,事情一了就往蕲城赶,算算日子,恰好赶得上放榜那天。” 说着,给桃红打个眼色,两人起身把包裹里的干粮分给庄明等人。 庄明接了干粮,嚼在口中不是滋味地下咽。 他知道,庄容说的对,可任谁遇上这样突如其来的麻烦,心里也不会好受,他们又都是无权无势的乡下人家,招惹上是非,心里头自然惴惴不安,尤其是凉棚外,始终有三个船工轮流监视着他们,这让本就心情郁涩的两家人更觉压抑。 庄明就叹口气,喊庄献夫妇别担忧,“凡事有大哥在,若不成的话,明儿我亲自随官差走一趟,你俩安心等着就是,吃饱了才有余力照顾好玉兰和容儿她们几个。” 庄献和李氏听了这话,这才打起精神拿起干粮。 吃过饭,两家人早早歇下了,只是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大家躺在甲板上,担忧的彻夜都没能合眼。 长夜漫漫,时间过得缓慢,也不知捱了多久,天际边才滑过一道黎明的橙光。 庄容第一个坐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起身端了木盆去不远处的淡水箱里打水洗脸。 回来时,庄明几个已经起身,小李氏抱着宝福给他喂着调制好的米糊,桃红趁大家都起了身,便开始拾掇着地上的行装。 马上就到江口镇了,等待一行人的还不知是怎样的状况,庄明满脸掩不住的愁色,他离开凉棚,主动走到其中一个看守的船工身边,嘴角挂着和气的笑,打问着情况。 李氏吃过东西,把宝福交给桃红,招招手,叫来庄容和玉兰,压低声说:“玉兰,昨个你爹和你大伯商议过了,等会到了江口,官兵来了,你和容儿还有简哥儿,你们三个只管闭紧了嘴巴不吱声,官兵问起来,不论问什么话儿,自有他俩应对,你们几个小的不要强出头。” 庄容下意识摇了摇头,“这可不成,两位堂叔伯都是憨厚人,不擅口才,我虽小,却读了几年书,官兵问起话儿来,我自然要在旁帮衬着。” 小李氏摇头笑笑,“傻孩子,你大堂伯昨个思量来思量去,觉得昨日那妇人不安好心,江口镇的官府也不知清廉不清廉,咱们平头百姓落到了官府手里,还不是任人宰割,若他们不是为民做主的好官,而是那懈怠公事,草草了案的,说不准咱们一进去就给咱们来个屈打成招,你两位堂叔伯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几个小的受罪,若实在没了法子……到时他俩会把一应罪责都担了,只要能保你们几个平安。” 第769章 官差来了 庄容听的一怔,原来她昨个说的那些,在庄明庄献心里,还不算是最坏的结果,庄明和庄献已经合计好了最坏情况下该怎么办。 庄容眼睛一热,赶忙摇摇头,“堂婶儿,我知道堂伯和堂叔是为了我们,可这事儿咱们家清清白白,就是遇上了屈打成招,也决计不能招认,一旦招认可就麻烦了。” 玉兰也在旁哗哗地掉着泪,扯着小李氏的袖子说:“不会的,不会的,大伯想岔了,官府指定不会这么对咱们的,宝福就是咱们家的亲戚,不是偷来拐来的,爹和大伯凭什么招认。” “好了好了,乖孩子,别哭,你伯也说了,这是最坏的打算,娘知会你俩,是让你俩有个心里准备,待会千万记得,他们问啥也别张口,没得受了牵连,你们几个都是小孩子,他们理应不会难为你们。” 小李氏又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庄容无心再听下去,丢下一句:“就是真让大伯说中了,到了那般地步,我也绝不会让大堂伯他们受刑狱之灾。” 说完,转身走出了凉棚,径直走到桃红身侧,伸了手,“婶儿,我抱会孩子。” 小宝福刚吃了饭,精神头正好,瞪着大眼睛左右环顾,庄容在他小脸蛋上亲一口,“宝福,叫姐姐。” 宝福“嘎”一声笑,把小脑袋埋在她肩窝上,摇摇晃晃地撒着娇。 庄容苦笑一声,一般孩子一岁多点就会张口叫娘了,可这孩子就很奇怪,来自家也有十多天了,每日除了喝羊奶,辅食皆用灵泉水调制,间或她还给孩子喂些续命草水,可这么多天过去,这孩子仍是未张过口。 “快看!前面就是码头!” 身旁几个船客匆匆跑到桅杆边,喜出望外地大喊。 整条船上的人都沸腾了,经过了一天一夜的航行,总算要到目的地了。 而那三个船工,互相对视一眼,纷纷朝着庄明所在的凉棚走去,守在门外寸步不离。 外头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船客们欣喜地奔走相告,拾掇着行装准备下船。 凉棚里,庄明一大家子却是低眉耷眼地坐在那儿。 约莫半刻钟后,船只在港口停泊下来。 船停稳之后,甲板上的船客陆陆续续下船走光,只余下那三个船工还在严阵以待地看守着庄明一行人。 不多会儿,从甲板西边的登船口处传来一阵铿铿铿的脚步声儿,紧接着,一个穿着官服的巡案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官兵,旁侧还跟着那个举报他们的妇人张氏。 庄明等人知道来的必然是江口当地的官差,当即全都站了起来,忐忑不安地看向打头那位大人。 那人四十来岁,体态清瘦,面容严肃,两道浓眉下嵌着一对犀利的眼睛。 上来便将庄明一行人从左到右打量了一遍,目光定格在庄容怀里的宝福身上,冷冷问身侧的船工,“这些人就是那民妇张氏口里的黑人伢?” “是。”船工把前后事因说了一遍,看向张氏,“何大人,这一切都是张氏亲眼所见,所以才把他们几人扣押下来,等候大人您亲自来发落。” 第770章 叫姐姐 何大人瞥了眼张氏,“你确定没认错人?” “当然没有。”张氏一口咬定说:“民妇看的真真切切的,就是他们几个,错不了。” 庄明一听就急了,立马张口辩解:“何大人,我家世代清清白白,绝不是这妇人口中说的黑人伢,我们一行人来蕲城,是为了给我侄儿看榜来的。” 何大人眉头挑了挑,吩咐手下,“去把他们几个的牙牌收上来本官瞧瞧,再差人去宝江县查问昨日可有丢了婴孩的夫妇去官府报案。” 这话儿落下,旁边那妇女张氏眼睛就不着痕迹地闪了闪。 庄容见这何大人像是个秉公办案的,且办案手法很专业,反倒放了心。 她把自己的牙牌连同简哥儿和桃红的一起交给官差。 何大人一一拿在手中细看,不时对照着各人问些问题,当他看到其中一张牙牌时,眉头蓦地收了收。 这异常的举动让庄容心里一咯噔。 那张牙牌是简哥儿的,难不成简哥儿的身份有什么不对么。 “庄行简?” 简哥儿面无表情站了出来。 何大人压下眼底的情绪,抬眸极快地扫量他一眼,便收回目光,例行问:“宝江县饶河镇清水村人?” 简哥儿答是,何大人点点头,便不再看他了。 接下来,他挨个询问庄明一行人,到了庄容时,偏巧她怀里的宝福不知是困了还是尿了,突然张嘴哇地哭了起来。 庄容赶忙“哦哦哦”地拍着小家伙的脊背哄着他,小家伙却没像往日一样一哄就老实,反倒哭的更凶了。 张氏接借机朝何大人说:“大人您瞧,这孩子要是她家的,怎么会哄不住?小孩子最是认生了,他们几个分明就是黑人伢!偷了别家的孩子出来!这下露馅了吧!” 张氏话音刚一落,突然,小宝福停了哭泣,小嘴吧唧一下,口里发出“即”的一声儿。 庄容一愣,看向宝福,“宝福乖乖,你可是困了?” 宝福纠结的双眉都皱起来,又发出“即”的一声儿。 庄容心里一喜,这孩子莫不是是在叫姐姐? 她赶忙哄问:“乖乖,可要姐哄着睡?” 她把姐字儿念的极慢,小宝福学着她的口型,终于叫出了完整了一声“姐”。 这下,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庄明兄弟和小李氏等人,本都以为宝福发育慢,至今无法张口,这会儿听了他突然张口叫姐,别提多高兴。 他们几个也不蠢,虽高兴,却都把喜悦压在心底,面上只做出习以为常的样子。 小李氏立马张口怼那张氏,“孩子分明在叫姐姐,你污蔑人也不能张口就来,他要真是我们抢来的孩子,还能张口叫姐?” 话音刚落,小宝福便在庄容怀里扭了扭小身子,转向桃红,伸出小胳膊,“婶儿……” 估计是常常听着庄容把桃红叫做“婶儿”,小家伙也跟着学会了这么叫,一开口就结结实实震到了庄容。 “坳哟我的小乖乖,这是要婶儿抱呢?”桃红赶忙过来从庄容怀里接走宝福。 宝福来家里十多天,就数桃红带他时间最多,这么点小奶娃,桃红喜欢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早已培养出了感情,看向宝福的目光里,满满都是慈爱,而小宝福在她怀里拱啊拱的,找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张氏在旁,瞧见这一幕,张口结舌的。 第771章 认错 那位夫人明明和她说过,这孩子既无牙牌也不会张口,是以她才敢放下心来诬陷他们一家子是黑人伢,可眼下又张了口,又叫姐姐又叫婶儿的,这算怎么回事儿? 她面上现出一抹慌张,咽了口吐沫,打算解释些什么。 何大人却不等她张口便厉喝一声儿,“张氏,你诬告他人,还不认罪?” 张氏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下磕头,“何大人,民妇没有诬赖他们呀,瞧是瞧见了,可保不齐民妇眼花,是不是瞧错了……” 她见势头不妙,赶忙改了说辞。 庄容冷笑一声,“方才你还口口声声说绝对瞧不错,眼下怎么全换说法了?我就纳了闷,你是和我家有仇还是怎么地,我们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要陷害我们?你今个儿须得当着何大人的面儿,把话说清楚了。” “小姑娘别和我老妇人一般见识。”那张氏腆着一张脸,抽了自己一嘴巴,“我也是好心,生怕孩子被抱错了,可不是有意找你们的事儿,你说的对,咱们素不相识,我也是无心之错,呵呵……这误会既然说清楚了,我老妇人在这给各位道个歉,你们可别往心上去。” 说着,不停地朝着庄明等人鞠躬作揖。 庄容淡淡地说:“就因为你眼花,害我们一路上被怀疑,眼下又引得何大人百忙之中前来调查,总不能因为一句无心之错就逃脱责任吧?” 张氏动作一僵,还要再说什么,何大人冷冷打断她,“带走!” 他手下那些官差,立刻将张氏缉拿住,往船下走去。 “何大人明察,多谢何大人替大家伙申冤了。”庄明赶忙上前致谢。 何大人淡淡嗯了一声,目光却又似不经意地在简哥儿身上逗留片刻,才说道:“应该的。” 说完,便挥一挥手,带着来时的人全部撤离。 庄明兄弟和小李氏等人,都没想到事情竟会解决的这样顺利,小李氏就笑着看桃红怀里的宝福,“宝福这孩子还真是个宝,能给家里带来福气。今个要不是小宝福突然张了口,这事儿可就麻烦了,咱们非得被那张氏诬陷的进大牢。” 庄明和庄献都纷纷笑了起来。 那三位船工,见事情解释清楚了,都纷纷过来和庄家人致歉,还把庄家上船来时掏的船票钱也一并退了,说是往后庄家人再坐这艘船,亮明身份便不收他们的船费。 庄明自然不会和他们扯皮争执,这事情全因张氏引起的,他分得清是非黑白,对于船工的道歉和补偿,亦是欣然接受。 小李氏和玉兰两个欢欢喜喜拾掇着行礼准备下船,只有庄容,站在甲板上,望着何大人一行人的背影,微微蹙眉。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在何大人看到简哥儿牙牌时,神色中便显露出一丝不寻常,只是他却什么也没多问,将那丝异样掩饰的极好。 到后来,宝福张口叫了人后,按说这案子还存在疑点,可何大人居然就草草打发了张氏。 也就是那张氏心理素质不佳,若换了她,可没那么容易被吓住。 第772章 幕后人 何大人后来的态度,可以说有些敷衍,摆明了是想放他们一马。 是因为懒得审理这等小案么?不对,何大人起初上船时,分明是个严肃认真的官员,问话时每个环节都按了章程来。 一个严谨的人,没道理突然坏了规矩。 似乎只有一个理由能解释他前后态度不一致的原因。 ——因为简哥儿。 “喂喂喂,容儿,你想什么呢?下船了!” 桃红在她肩头轻拍了一下,抱着宝福往登船口走去,庄明兄弟等人也都背好了行礼预备下船,回头喊她跟上。 “你们先下,我马上来。”庄容朝简哥儿打了个眼色,转身走向甲板深处。 片刻后,简哥儿跟了来,“怎么?” “你就不好奇,方才那张氏为什么要诬陷咱们么?”庄容说着,喊住一个路过的船员,看这船员行走的方向,是要往驾驶舱去,估摸着是船长近身的船员。 庄容笑着从怀里捏出一颗碎银子递过去,“大叔,可否行个方便,把今个登船的花名册给我瞧瞧?” 那船员极少碰到如此怪异的客人,虽然心里对小姑娘手里的碎银十分心动,却还是挑了眉问:“小姑娘要花名册做什么?” 庄容笑说:“我方才整理行礼,才发现少了根簪花,仔细一回想,记起昨个傍晚在甲板上碰上个幼童,十分可爱,我便拆了簪花逗着他拿在手上玩,眼下想想,怕是忘记收回了,还请大叔行个方便,叫我看看花名册,我好想法子去寻他家人拿回簪花。” 那船员见她口齿伶俐,模样又长的极为俊俏,瞧着可一点不像别有用心的坏人,想了想便收了银子,“你稍等,我这就去给你取,这花名册须得留了做底子,你们只能看,不能带走。” 庄容赶忙点头道谢。 不多会儿,那船员从驾驶舱里走出,手里捧着一本名册。 庄容拿在手里,迅速按上船时间找到前一日的登船记录,仔细翻看。 看着看着,她眼睛一眯,“果然。” 白行简顺着她的目光低头扫了眼册子,唇角的弧度便一冷,“刘淑贤。” 庄容当场也不好发作,笑着把册子还给船员,拉着简哥儿下了船。 庄明几人已经上了小渡船,朝两人招手。 庄容边往渡船方向走,一边冷笑说,“她会出现在船上,怕也是去给孙志远看榜的,她一家三口买了客房票,估计咱们一上船就瞧见咱们了,故意收买了张氏给咱们使绊子!” 这刘淑贤,还真是一点不消停。 若不是她多了个心去看了花名册,今个这亏就吃的不明不白的。 虽这事儿到底没能让刘淑贤得逞,可想到这一晚上的紧张和担忧,所有人的彻夜不眠,庄容就握紧了拳头。 白行简瞧出她的愤怒,抿唇说:“别担心,现在知道了,起码我们有所准备。” “嗯……”庄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心里却在寻思着,这亏可不能白吃,她得想个法子教训教训刘淑贤。 第773章 蕲城 约莫半柱香后,一行人顺利下了渡船,到达江口镇。 庄容环顾四周,发现此地虽也是城镇,但因来往商客众多,看起来格外繁华,江边客栈林立,一路上租赁马车的小贩比比皆是,价位也很实在。 庄明兄弟早先陪彦波赶考时就来过一回,见庄容和桃红两人一脸新奇,左顾右盼的样子,就笑着介绍:“此地不比咱们镇,租辆驴车就要十文钱儿,此地水路陆路四通八达,费用也不高,租架马车到蕲城也才十五文。” 庄容寻思着,到底是沿岸城镇,占据了交通便利,来往商客人流多,促进了此地繁荣。 她笑笑说:“我说怎么没见牛车和驴车,原来江口镇这样繁华。” 小李氏捂嘴笑笑,一左一右搂住她和简哥儿的肩膀,“婶子也没坐过马车,你俩怕也没坐过,今个咱们一家坐一回马车,体验体验城里人的感觉,一会儿你俩就去挑一匹高头大马。” 她笑的时眼睛透亮,有一种乡下人特有的质朴无华。 庄容瞧着小李氏略显骄傲和扬眉吐气的笑意,慢慢扬起一抹笑,“那敢情好,我和简哥儿今个跟着堂叔堂婶儿享一回福。” 她俩一番话儿刚落下,立刻招致身旁几个城里人打扮的中年妇女无语的白眼。 那无语的目光中,不难品砸出一丝不屑和鄙夷,仿佛在说:一群乡下人,没见过世面! 可这这丝毫不影响庄容的好心情。 财富、地位,受人敬仰,世人追求的这些东西,在她这儿,和友情亲情比起来,那点儿虚荣根本什么都不是。 简哥儿毕竟不是头一回来了,许是勾起了他不愉快的往事,他脸色不像庄容几个一般欢脱,反倒臭臭的,抱臂走在最后头。 庄献停在马厩前,喊他去挑马,他也不积极,微微出神眺望着远处。 庄容见状,就把包袱一股脑塞进他怀里,走过去和庄明庄献一起挑马匹。 不多会儿,便挑好了马匹,赶车的很快套上轿厢上了马,七人共分两辆马车往蕲城驶去。 马儿到底跑的快,一路平坦官道,一个时辰不到便到达了蕲城。 一行人下了马车,付过钱之后,往城内走去。 庄明兄弟俩先前来过,故而认得路,带着他们直直穿过主干道,往城东方向走去。 “学政在城东十字街口,再往东北角穿过府学胡同就是府学,两地距离近,步行也就半柱香时间。”庄明怕庄容和简哥儿不明白情况,把自己知道的说给他俩听,“听彦波说,如今学政里管事的学监是柳大人,全名叫柳士谦,建元二十三年的两榜进士,学政下头还设了六堂,分六位学管夫子,每位都大有来头,最次也是翰林院庶吉士出身……” 桃红和小李氏对这类消息无感,庄容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这么说来,这府学里可真是人才济济,彦波哥今后若能来府学念书,一定收获良多。” 庄明还未及张口回答,旁边一个路人青年听了,倒是先啧了一声儿,搭茬说:“难,府学生员可不论出身,非得先中举人不可,亦不能通过旁的途径,非其他私塾杂流可比。” 第774章 奇怪的青年 庄明就点头说是,面上也现出了不轻松的神情,“他今后若能考中举人,还得经多位师长引荐作保,方才能进府学。” “这位大哥,可是帮家中学子看榜来的?”那青年听到这,停了步子,笑问。 庄明赶忙客气地点点头,“是啊,我们一家也才到蕲城,正准备找家客栈歇了。” 那青年倒是热心,指了指东北边,“从此地往东北方向穿过三条街,便能看见一条名叫“效忠街”的街道,那条街道距离学政只隔了一条街,离府学也不远,方便看榜不说,客栈的食宿也不贵,最是适合留宿。” 这青年应该是本地人,十分了解此地的情况,庄明听了暗暗记在心里,连忙向他道谢,青年含笑摇摇头,“大哥客气了。” 说着,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庄容,极快地眨了眨眼,便消失在人流中。 庄容一怔,青年的目光并不轻佻,反倒有几分暗示的意味。 是在唤她说什么话儿么? 她微微蹙眉,想着要不要跟过去问问,不过,也只是踟蹰了一瞬,便打消了念头。 毕竟她眼下身处人生地不熟的蕲城,街头人流密集,就是再好奇也不想撇开庄明他们去寻究竟。 “当家的,等等。”小李氏瞧见旁边有家包子铺,忙叫住庄献,“眼看到午时了,吃点东西再找客栈客栈吧?孩子们怕是都饿了。” 庄明往旁侧一看,见果真是家包子铺,便笑呵呵答应。 一行人往包子馆走去,庄容还在想方才那青年的目光,一不留神走在了最后头,脚刚迈上台阶,冷不防肩膀被人一拍。 她回头一看,却是方才那青年去而复返,对着她摇着头叹气,“小丫头,我方才叫你,你也不跟我走?” “我又不认识你。”庄容防备地看着他,抿唇问:“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 那青年摇头一晒,说道:“我并无恶意,只是想告诉你,方才给你们家大人指的那条街道上,有家客栈名曰‘端礼堂’,你想寻那人就在端礼堂入住。” 庄容奇怪地看着他,“我想寻那人?” “是。”青年神秘地笑笑,正想解释什么,突然,目光却往她身后看,“小兄弟不必如此防备,我并无恶意,只是传个话儿,去不去在你们。” 庄容一回头才瞧见,原来简哥儿不知何时从包子铺走了出来,正冷飕飕盯了那青年看。 白行简闻言,眼底的警惕丝毫没有散去,淡淡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那青年居然也不生气,朝天翻了个白眼儿,“我说了,我只是传话儿,你们若不去,我也不强迫。” 接着说了句告辞,便真的潇潇洒洒走了。 庄容和简哥儿对视一眼,“这人怎么莫名奇妙的。” 白行简盯着他的背影说:“这人不对劲儿,他虽穿一身儒衫,却不像是读书人,我方才瞧了,他拇指与食指处均无茧子,一看就不是读书人,反倒是虎口上有茧子,显是个常年握兵器的。” 庄容听着他的分析,眉头就蹙了起来,“难不成是官兵么?” 话儿落,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看了白行简一眼,心里暗自琢磨着:这次她和简哥儿来蕲城的事,孙弼是知晓的。 第775章 打听归来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孙弼提前知会了蕲城的衙门,事先打点过,请他们暗中照应简哥儿? 以白家的势力,做到这些并不难。 所以方才在船上,当何大人瞧见简哥儿的牙牌时,才会神色异样,更是在接下来不曾有半点为难,爽快地放了他们。 若方才那青年是官差假扮来传话儿的,会不会是何大人派来的。 白行简见她迟迟不张口,挑眉问:“你想到了什么?” 庄容赶忙眨眨眼,说:“我是在疑惑,那人说我想找的人,到底是指谁。” “想知道,去看看便是。”白行简想了想,说道:“我去瞧瞧,很快回来,等我。” 他做事雷厉风行,兴许也是不想庄容出面面对那些未知风险,丢下这么一句,便匆匆往城东方向走去。 庄容想跟着一块去,正要说话儿,谁知一抬眼,简哥儿已不见了人影,又想着没跟庄明他们知会,两人莫名奇妙消失的话,指定会引得他们着急,这才跺跺脚,扭身进了包子铺。 小李氏忙招呼她落座,“容儿,你多吃点,到晚饭还得三个多时辰呢。” 庄容心不在焉地应声儿,拿起一个包子慢吞吞吃着。 “简哥儿人呢?方才出去叫你,怎么没见回来。”庄献发现了不对劲儿,张口问。 庄容忙说:“他先去探探路,看城东哪间客栈实惠又便宜,很快就回。” 庄明听了就赞不绝口,“简哥儿这孩子,瞧着不坑不哈的,可做事有成算,是个稳当可靠的。” 庄容跟着嘿嘿一笑,便低下头默默吃着包子,不时朝窗外看看,尽管心里头焦急,却不敢表现在脸上。 待到一家人吃过饭,简哥儿还未归来,庄容面上已有些掩饰不住的急色,站起身说,“堂伯,堂叔,婶儿,我去瞧瞧简哥儿。” “别,要去大家一块去,蕲城这么大,你一个人走丢了怎么办,简哥儿好歹是个男孩,你一个姑娘家,可别擅自行动。”大李氏不放心,站起身从荷包里取了钱给小二,招呼着一大家子出了包子铺。 庄明看了眼街面流动的人群,安排道:“艳秋,你和桃红妹子带容儿玉兰在这等着,我和阿献上东边看看去。” “堂伯,我和你一起去。” 庄容寻思着,简哥儿应该是去了青年说的端礼堂,堂伯他们不知情,只怕找不对地方,不如跟着一起去。 庄明瞧着她面上焦急,便点了点头,几人刚走出去没几步,庄献眼尖,指着前方说:“那人是不是简哥儿?” 众人一看,果真是白行简,他背着行囊大步往这边走来。 庄容心里登时大松一口气,庄明也赶忙招呼小李氏她们几个一起往简哥儿那边走去。 小李氏问他:“简哥儿,你瞧得如何?” 白行简稍一愣怔,随即反应过来,知道必然是庄容在大李氏等人面前打了圆场,忙说:“有家客栈叫‘端礼堂’,价位实惠,离府学和学政都不远,只隔了一条街。” 第776章 入住 他不着痕迹和庄容对视一眼,轻轻点头。 庄明听了心里便有了谱,点头说:“那就去端礼堂。” 他想,简哥儿虽然年纪不大,但做事很稳重,他挑的地方错不了。 一行人有了目标,便直直往城东去。 一路上,白行简趁着众人赶路,刻意放慢脚步走到庄容身边,低声说:“你猜我在端礼堂瞧见谁了。” “谁?” “刘淑贤一家人。” “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异常么?”庄容问。 白行简摇摇头,“端礼堂共三层,每间有客的房我都悄悄查看过,除了刘家,并不见还有咱们认识的。” 说实话,庄容对这个答案很有些意外,再一细想这一路上的事儿,难不成那青年知道她想寻了刘淑贤出口恶气? 若真是这样,反倒有些说不过去了。 假设,那何大人抓走张氏后,逼问出什么,随即知道了刘淑贤是背后黑手,这才叫人传话儿过来引他们过去。 可若是白家提前打了招呼,何大人为何不直接把刘淑贤一家三口逮捕起来,干脆利落地替简哥儿出口气呢? 她困惑地摇摇头,想了半天都没想通这到底是为什么,甚至于,她都怀疑一开始的猜测是错的,孙弼根本没和当地官府打过招呼。 如是这样,那这青年的来历就更难猜测了。 她蹙眉看白行简,“会不会与你的身世有关?京里有人注意到你了?” 说这句话儿的时候,她格外小心翼翼,将声音压低到只有简哥儿能听见。 白行简思量了片刻,摇摇头,“不会,我如今入了庄家,身份合理,京城那些人查不到我,况且白家人并没有把寻到我的事散布出去,我曾私下又见过孙弼一回,他言谈间提及过,眼下除了他与白靖安之外,并没有第三人知道我的身份。” 庄容稍稍松口气,“不想了,先住进去再说,刘淑贤在那儿,也省得咱们花力气找。” 白行简也点头,“眼下的情况看,那青年似乎对咱们没什么恶意,反倒帮了咱们一把,不如先住进去,见机行事。” 庄容又问了简哥儿刘淑贤一家三口居住的客房位置,两人一番商议计较之后,便都各自定了心思,跟上庄明等人往城东走去。 不多会儿,一行人便抵达了端礼堂。 庄容昂头一瞧,见头顶牌匾上龙飞凤舞的草书“端礼堂”三个字,暗道不愧是省城靠近最高学府的客栈,连客栈名字都起的颇有文化气息。 走进客栈后,庄明便上前订房,一行七个人,一间房是不够住的,庄明询问过后,掌柜笑着给庄明介绍二层空余的几间房,“您来的正巧,二层正好还剩余两间房,一天三十文的房价儿,您可要订下来?” 庄明合计着掌柜的给出的价格,相比起他先前来时住的那家,的确不算贵,正想掏钱儿,冷不防庄容走上前说:“堂伯,咱们还带一个宝福娃,难免不方便,不如住三层清静些?” 她回头,往第三层的西边指了指,“那两间房采光好,又离楼梯口近,位置挺不错的。” 庄容这么做,也有自己的打算,刘家三口住宿的位置,刚好在二层的西边,她们住她家楼上,方便行事。 第777章 好事多磨 当下便点了点头,“也好。” 掌柜的倒是热情,立刻就叫小二去安排三楼的客房,庄明交了住宿钱儿和押金,准备上楼时,掌柜的还体贴地介绍店里的招牌菜肴,“本店的糖醋小排远近闻名,到了傍晚一楼饭堂常常是人满为患,不过几位住宿在此,大可将饭菜点了,自有小二送上楼,不必和食客们一块挤着。” 有道是穷家富路,庄明虽是农家人,可出门在外也不想叫人瞧轻了,听了这话儿就点头笑笑,说:“好,晚饭时一定尝尝贵店的特色菜肴。” 玉兰和桃红两个就咽了咽口水,玉兰也是头一回来州府,瞧什么都新奇,虽在船上遇到点不快,这会儿早已抛在脑后,到底是少年心性,受了委屈忘得快,立马就拉着小李氏低声说:“娘,咱们尝了人家的招牌菜,想法儿学了,回家自己做。” 小李氏刮刮她的鼻子,“好,咱们晚饭就点招牌菜。” 庄容听了,笑说:“这一路让堂伯堂叔们操心惦记了,傍晚我和简哥儿做东,叫上彦波哥,咱们一家一块吃顿好的。” 庄明兄弟听了都笑起来,却都没打算让她一个姑娘家破费,“说胡话了不是,跟着堂伯出来,哪能让你们几个掏钱。” 回到客房后,庄容刚把行礼放下,那头小李氏就上了门,叫她们几个下午别乱跑,都在客房里歇下,“昨个夜里在船上都没睡好,这会儿瞧你们几个些没精神,都各自去睡,你们堂叔上府学去接彦波了,有话儿傍晚再说。” 交代完小李氏便回了房。 舟车劳顿,小宝福比平时困的早,桃红抱着宝福先进厢房里睡下,庄容则和简哥儿在外间拾掇床铺,外间设有一张供人休息的软榻,虽和里间的大床没法比,不过出门在外,简哥儿也不计较。 拾掇好后,庄容才进屋去,靠着床沿眯了会儿觉。 这一觉不知不觉睡到太阳下山,小李氏来敲门,庄容才迷迷糊糊醒来。 小李氏站在门外,换了身衣裳,午休过后疲惫的脸色好看了不少,“容儿,快洗漱洗漱,咱们上楼下吃饭。” 庄彦波跟在小李氏身后,笑眯眯朝着庄容和简哥儿眨眨眼。 简哥儿朝他轻点点头,庄容则笑问他:“这回应试如何?心里可有些底?” 庄彦波摇摇头,“我也不知,刚考完那些天心里头委实忐忑,这几天才慢慢看开,我近来在州府遇见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同窗,有几个还是咱们县里的老乡,不时和他们结伴相聚,作诗吟赋,谈天论地,心情疏朗了不少。” 庄容听他语气,是比前些日子在家时活泼开朗了不少,便笑着给他打气,“好事多磨,再耐下心来等两天就是。” 小李氏也笑说,“今年家里发生了太多糟心事儿,总该来桩好事儿冲冲喜了。” 几人聊了会子话儿,小李氏便带着彦波先下楼,说好一会儿楼下见。 庄容梳洗了一番,便和简哥儿,桃红三人一起往楼下去。 这个点儿刚好是晚饭时间,一楼厅堂里坐满了食客,好在庄明兄弟提前占好了一桌位置,见几人从楼梯上下来,赶忙招招手。 第778章 碰面 庄容几个下楼梯往一楼厅堂走去,还未走到,忽听见一道震惊的尖叫声儿,“爹,娘!她怎么在!” 庄容耳力强,尽管楼下乱哄哄的,也还是第一时间捕捉到了这丝声音。 循着这声儿看去,就看见刘淑贤一家三口正坐在楼梯口靠近南边的一桌座椅上,好巧不巧的是,隔壁桌就是庄明庄献兄弟占的位置。 刘淑贤瞧见庄容,自然是无比震惊,她抓紧了刘李氏的袖子,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心惊。 刘宁就板脸看她,“客栈开门营业,自然是谁都来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他目光里满是警告,示意自己的女儿淡定一点,不要心虚露了马脚。 刘李氏也在旁轻轻拍了拍刘淑贤的手,低声安抚她说:“咱们做的天衣无缝,他们必然还蒙在鼓里,你像平日里一样就好,切莫慌乱。” 刘淑贤定了定心思,捧起面前茶杯里的茶水,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庄容一行人。 庄容唇角的笑意深了深,大大方方走到自家所在的位置落座,佯装不经意般转头,看了刘淑贤一眼,故意抬高声音说:“简哥儿,这可真是巧了,没想到咱们出个远门还碰上熟人了。” 这话儿落下,刘家人自然听见了,也就知道庄容这是瞧见他们了。 白行简配合地朝着刘家三口看了眼,撇唇说:“他们是来给孙志远看榜的。” “切。”庄容撇撇嘴儿,有意扬起声儿说:“来了也是空欢喜一场,他能中秀才才怪。” 话音刚落,隔壁桌上立时传来“咚”的一声儿。 刘淑贤把手里的茶杯狠狠掼在桌上,咬牙怨恼地瞪着庄容,隔了桌子说:“容姐儿,咱们可都是同乡,在蕲城碰上了也算有缘,瞧在同乡的份上你也不该口出狂言,我家远哥儿不中秀才,难不成你家那亲戚中?” 先前庄容几个没下楼之前,庄明和庄献已经在位置上和庄彦波讨论了好半天应试的事儿,是以,刘家三口就知道了庄家这位应试的学子叫彦波,是庄容的亲戚。 庄明庄献两个听到邻桌的话儿,面色都有些发沉,小李氏皱眉看庄容,“容儿,他们是谁,你像是认得?” 庄容扯扯唇,“认得,不过不熟。” “怎么不熟?”桃红接话儿说:“是我们村孙大地主家的孙媳妇一家。” 小李氏觉得耳熟,不确定地问:“是前阵子出了丑事的孙家?” 这事儿早传遍了附近村落,都知道清水村的孙家儿媳妇和人私通被抓现行了。 尽管小李氏声音不高,可两桌离的近,刘淑贤还是听见了,顿时气的险些把嘴唇咬破,庄家这些卑微的农民,这是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当着面也敢指指点点的议论孙家的事儿。 而那刘宁和刘李氏,亦是被气的都变了脸色。 不过,刘宁却不是冲动无理智的人,当下压了火气,“贤儿,你想吃些什么,听说这家的招牌菜糖醋小排还不错,你往日里不是最喜欢吃这个?” 第779章 穷酸 刘淑贤面色依旧难看,勉强镇定下来,应声,“爹看着点就好。” 她自小受了她爹的熏陶,把名声看的极为重,这次婆婆的丑事发生后,闲言碎语传出,让她受了不小的打击。 她一度想过要和孙志远和离,就是怕遇到今个这种情况,被别人当着面指指点点,却只能哑忍着。 尤其是,嘲讽她那人还是庄容,这就让她有些不能忍受了。 她坐在那,攥着拳头,指尖几乎插破掌心。 就在这时,小二笑着走了过来,看看庄家一桌,又看看刘宁一桌,笑问:“两桌客官,可都选好吃什么了?” “我们要……” 庄献话儿刚起了个头,刘李氏就立刻不悦地打断他,抢先说:“我们来一盘糖醋小排,一盘白蒸鸡,肉末茄子,再来一盘素白菜。” 一群衣衫褴褛的乡下人,也敢抢在她前头点菜,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 出门在外,庄献自然不会和刘李氏计较这些,他只面上尴尬了一瞬,便耐心地等刘李氏把话儿说完,才对那小二说:“听说糖醋小排是你们店的招牌菜,我们来一份糖醋小排。” “好嘞,除了糖醋小排,您还要点其他什么?” “小哥儿可还有推荐的?我们一家从外地来,也不清楚咱们店里什么菜式好吃些。” 小二倒是不嫌他墨迹,耐心地吐出一串菜式,分别介绍着每道菜的特色。 庄献听了片刻,点点头,问:“你方才说的葱爆羊肉怎么卖?” “一盘二十八文。” “哦,这样啊……”庄献轻轻皱了皱眉,这道菜在县城里只要二十文,他踟蹰着,打算换一道菜。 不过,还没等他张口,小李氏就用胳膊肘怼他一下,笑说:“彦波这几日都瘦了,容儿简哥儿他们也须得补充营养,再说咱们难得出门一次,别嫌贵,就点吧。” 庄明也附和,“是啊,咱们大人就不说了,得让几个孩子吃好,贵就贵些,无妨。” 庄献想想也是,出门在外,还是别亏了孩子,便朝那小二笑说:“那就再来道葱爆羊肉。” “好嘞,客官,你们八个人只点两道菜怕是不够吃,再来两个吧?” 庄献想了想,又点了盘豆腐,一盘豆角,外加一盘花生米,这些都是寻常的家常菜,可一家子难得出门吃一次饭,心情总归是愉快的。 “坏了,方才忘了要大米饭。”庄献忽然噌地站起身,打算追那小二。 庄彦波噗嗤一声儿笑,“爹快坐下,大米饭不用单点,一会儿每人送一碗,若不够吃,自去盛就是,管够饱。” “竟然还送大米饭?比咱们县里的馆子可大方多了。”小李氏惊讶道。 庄明笑着看几个小的,“你们几个长身体,多吃点,往日在家里也吃不上几回大米饭,既然这里免费吃,就多吃点。” 刘家三口在旁听着庄家人这番朴实的对话,面色都有些微妙。 刘李氏哧了一声儿,忍不住低声奚落:“土包子。” 刘宁则是在心里嘀咕着,这些人简直就是上不得台面的穷酸鬼,和他们斗气都是降了自己的身份,层次差太多了,没必要! 第780章 上菜纷争 刘家人以为自家暗搓搓的鄙夷没人注意到,实则都被庄容收入眼中。 她寻思着,往日里累死累活挣银子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今后能阔阔绰绰不至于捉襟见肘,眼下就是使银子扬眉吐气的时候儿。 刚才她没吭声,只是不想强出头拂了两位堂叔伯的脸儿,他们为人勤勉,自然不愿在这些吃喝上头多浪费钱儿。 且让刘家人得意一时,心生鄙夷自然会自负傲慢,她和简哥儿已商量好了对策,明着出不了气,暗里还拿他们没法子么。 端礼堂用饭的食客多,后厨自然是忙的连轴转,两家人点过菜后,半晌不见上菜,庄明一桌倒还好,说说笑笑,也不觉得等待有多煎熬。 刘家人那边,刘李氏面上已是泛起了焦躁,面前的茶水一杯接一杯续着喝,不时回头朝后厨方向张望一眼,显是饥肠辘辘,等的心焦。 好一会儿,那跑堂的小二风风火火端着盘糖醋小排来,二话不说搁在庄家人面前的四方桌上,“客官您的糖醋小排,慢用。” 刘淑贤早饿了,正等的心焦,突然发现庄家这边上了菜,她不由得支起身子看了眼刘李氏,“娘,怎么他们先上菜?方才不是咱们先点的菜么。” 刘李氏登时就不乐意了,叫住准备离去的小二,沉声质问道:“方才我们点菜在先,我家也点了你们的招牌菜糖醋小排,为何却先给他们上菜?” 庄明正招呼着几个小的吃菜,闻言,庄家人纷纷都停了筷。 店小二先一怔,随后意识到上错了顺序,不由得懊恼地抓抓头,“对不住啊这位客官,我这就催催后厨,立马给您上菜。” “什么叫这就去催?明明刚才那盘菜就该给我们上才是。”刘李氏皱着眉头,不依不饶,“凡事都得有个先来后到才是,你们开着这么大的馆子,怎么这么点小事都乱了章法?” 店小二只得再次道歉,“实在对不住,眼下到了饭点儿,小店食客多,一时忘了分不清个前后也是偶有的,您多担待,我这就帮您去催。” 其实也不怪这小二,实在是庄明一家人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那几人显然是从小地方来的,点菜时半天拿不定主意,他好一阵儿介绍,那桌人才把菜式给定下来,故而小二才能记得清清楚楚,糖醋小排一上来,就先惦记着那桌客人了。 小二陪着笑脸,不停赔不是,刘李氏仍是心头愤懑,愤愤道:“若不是他们等不得先戳了几筷子,那道菜原该重新换到我家桌上才是!” 庄献庄明两人听了这话儿,心头都有些不舒服,那“等不得”三个字,不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嘲讽他们这些人没出息吗。 可饶是这样,兄弟俩也还是不想招惹是非,庄明当即站起身,“这位夫人,还请消消火,别责怪小二了,他也是无心之过,你瞧,我这筷子都是没入过口的,也就刚碰了一下,夫人不嫌弃的话,这盘菜尽管拿去,我们一家也不饿,多等等就是。” 小二看着庄明的眼神,就透着几分心酸和感激。 第781章 好心不领情 还是农家人实在,没想到那汉子能在这时候张口帮他解围。 庄明不说话倒还好,这话儿就像是撞到枪口上,刘李氏登时撇了嘴,看都不看庄明一眼,昂着下巴说:“不必了,你们讲话声音那么大,口沫横飞的,谁知道口水喷进去没有,我可吃不下去。” 庄明也不是软骨头,听了这话,就知道这刘李氏是个不知好歹的妇人,心里头还很是瞧不起自家人,既是这样,又何必多此一举的凑上去给人打脸。 他当即也沉了嗓,“既这样,那便算了。” 说完便不再搭理刘李氏,坐下来继续招呼着一家子吃饭。 小李氏也是个受不得窝囊气的直脾气,眼见着大伯哥好心解围,却被刘李氏一顿冷嘲热讽,心头不快,“啪”地放了筷子,“有些人穿的干干净净,嘴巴却不见得比我们乡下人干净,想必口水也干净不到哪儿去。” “你说谁不干净?”刘李氏气的怒瞪小李氏。 小李氏敛着眼睛,“谁觉得我在说谁,那就是在说谁了。” “你……”刘李氏气的胸腔起伏,眼看就要张口理论。 却被刘宁给打断,他端着副高人一等的架子说:“好了,夫人,莫要跟这些闲杂人等计较,你我是什么身份?也不嫌跌了份儿。” 另一侧,庄明也忙示意小李氏别吱声了,“弟妹,算了算了,出门在外,何必多事。” 庄献附和道:“你少说几句,咱们一家子吃顿饭,没必要为些小事闹的不愉快,她再嘀咕什么,你只当空气就是了。” 小李氏怒气沉沉地拿起了筷子,还不忘了讥讽一句:“她高贵,别和咱们乡下人坐隔壁呀,二楼不是还有雅间儿?嫌咱们话多口水多,雅间里清静,怎么不去呀。” 这话儿落下,周遭好几桌人,都发出了一阵暗搓搓的闷笑声儿。 刘李氏气的脸色发青,却到底是顾及着身份,忍住没吱声。 小二瞧着两桌人剑拔弩张的样子,也不敢逗留,赶忙跑到后厨去催菜。 二楼的某个雅间内,一位青年正坐在窗边喝着茶水,楼下的一幕,被他一幕不差地收入眼中,他吩咐身后的管事,“盯着点楼下那两桌,别让他们闹起来。” “是,少东家。”管事匆匆出了门,站在围栏旁边,目不转睛盯着那两桌的动静。 楼下大厅。 两桌停止争论后,不多会儿,各色菜肴陆陆续续上来。 刘家三口人点的菜也陆续都到了,小二领会了刘李氏挑毛拣刺的能耐,这回不敢再得罪她,连送米饭都是可着刘家先送去。 饶是这样,刘李氏瞧着这小二心里也是一阵窝火,尤其是想到方才隔壁那农妇竟讽刺她没去雅间,脸色就气的铁青。 她拿起筷子食不知味地吃着菜,特色菜肴吃在她嘴里如同嚼蜡。 偏在此时,隔壁桌传来庄家人其乐融融的声音,小李氏夹了一块排骨进庄容碗里,笑说:“容儿,你多吃几块排骨,他家的糖醋小排真不错。” 庄容抿了一口,笑说:“是好吃,难怪是招牌菜,糖醋汁儿很地道。” 第782章 挑三拣四 “好吃就多吃点。”小李氏又给简哥儿和玉兰分别都夹了排骨。 “呸——”刘李氏吐出嘴里的骨头,大声叫小二过来,训斥道:“你们家做的这是什么排骨?酸死人了!这是人能吃的下去的东西吗?” 刘淑贤见状,也放下筷子,略带一丝不满地附和道:“是啊,好酸,根本没法下咽。” 那小二不服气,忍不住顶嘴说:“这位夫人,这道糖醋小排可是咱们店里的招牌菜,一半食客都是为着它来的,掌勺的大厨早将它做的炉火纯青,怎么会能酸的无法下咽?” 刘李氏嗤笑一声,“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在没事找事了?” “小的不是这意思。”店小二皱着眉头苦笑:“如果您觉得不满意,我可以把菜端回后厨里叫他们给您适当调整。” “怎么调整?你告诉我怎么调整?调料都加进去了,难不成用水淘洗了重新加料?那我这排骨还怎么吃,肉都炒老了。”刘李氏振振有词,发泄着心中的不满,“你们就是没诚意,开这么大一家店,却连这么一道小菜都做不好,酸成这样,也就乡下人能咽的下去,但凡吃过地道糖醋小排的,根本就吃不下去你家做的。” 刘李氏在气头上,难免失了态,有些口不择言了。 旁边有个老妇听着这话儿刺耳,便站起身笑着说:“这位夫人,消消火气,大家都吃的好好的,就你们说酸,兴许是你们母女俩口味太清淡了,伙计说了给你们调整调整,大可让他去调整,这家店的掌勺师傅很有本事,一准能调出合适你家人口味的味道。” 这老妇本是好意,谁知刘李氏根本不领情,还觉得这老妇是故意在羞辱她,当即站起身怼她,“你一个老人家,岁数大了,味觉怕是不灵光,就不要在这多管闲事了!” 那老妇错愕,“我怎么就不灵光了。” 刘李氏劈头盖脸说:“也不看看你多大岁数了,怕是他家把老陈醋倒进去你都会说好!” 这下,周遭原本只是低声议论的食客们,纷纷都对刘李氏抱以责怪的目光。 这女人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挑毛拣刺就挑毛拣刺,何必对一个老人家如此不敬。 一直站在二楼观望楼下的管事算是看出来了,这一家三口是故意找事情的,他急忙敲门走进身后的雅间里,朝着那青年汇报:“少东家,又是楼下那桌在嚷嚷,又说咱们的排骨有问题。” 青年走到窗边,目光落在一楼厅堂正滔滔不绝数落小二的刘李氏身上。 管事的忙说道:“这妇人许是刚才和隔壁桌起了争执,心中不忿,这才拿着咱们家的菜品不好来泻火。” “下去看看。”青年推开门走出。 而楼下,刘李氏仍是不肯答应小二给出的置换方案,“你家厨子在后厨做菜,我可瞧不见,他做的菜被客人退回,若是心怀不满,往我这菜里吐几口口水再端上来,我一家岂不是全然不知情吃了脏污的菜品?” 第783章 不识好歹 “这怎么会……夫人您多虑了。”小二都无语了,从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妇人。 再看这夫人身旁那位老爷,坐的是四平八稳,一张脸上满是严肃,话儿不多,官架子十足。 这家子一看就是官宦人家,他一个店小二可开罪不起,尽管心里头不适,也只能尽力劝说,“请夫人相信我们,厨子绝不会这么做。” “呵……说到底还是你们的菜品不行,还说是招牌菜?有把招牌菜做成这样的么?”刘李氏看出小二词穷,就更是得理不饶人了。 其实哪里是菜品不好,她就是瞧着隔壁庄家人使劲夸赞这道菜,所以故意撒撒火气给他们添堵的,她自是知道出门在外要低调,可庄家人她开罪的起,一群乡下人而已。 刘李氏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位华服年青人已站在旁边看了她半天。 她依然在那滔滔不绝的数落小二,“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在找事儿,在我们老家,糖醋小排可不是这么做的!” 不远处,青年听了这话儿,眸光就暗沉了几许,他侧头吩咐身侧的大管事,“让她重新挑选一道菜,糖醋小排的钱免了,新菜也不要她的钱。” 他离得不远,本身又长的气宇轩昂,朝身侧下人这么一吩咐,登时吸引了大堂食客们的注意。 刘家三口,顿时也都朝青年看去。 刘李氏上下打量着青年,见他衣着华贵,心里便有些打鼓。 她是给庄家人气受的,可不想得罪有权有势的。 不过,这老板一身衣裳料子虽好,瞧着却也就是一般殷实商贾的打扮,加上他又年轻,说不准没什么气势。 想到这,刘李氏便定了定心思,抬了下巴说:“你是这店里的老板?” “不才正是,敝姓候,是端礼堂老板。”候老板朝着刘李氏叩了叩手,“今日招待不周处,还请夫人多多包涵。” 刘李氏一听这候老板如此客气,原本有些七上八下的心情陡然一松。 她想着,既然毛病已经挑了,就必须得把店家的错处给落实到底,否则岂不成了她没事儿找事儿。 “候老板倒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刘李氏点点头,面上终于浮现出满意之色,不过,话锋一变,仍是固执地说:“不过啊,你们家有些菜品,是真的需要变变口味了,我一家三口之所以慕名前来,就是为了你家的招牌菜,可明显你家的糖醋小排达不到招牌菜的水平。” 候老板面上客套的笑意,在听到刘李氏这话儿的瞬间,收敛起来。 他给这妇人几分面子,可不是因为这妇人有道理,而是想尽快摆平了此事,眼下吃饭的堂客多,她喧哗吵闹,会影响了自家的声誉。 谁知道这人,却并不知道见好就收。 既如此,他也不必客气了。 候老板眼底泛起一丝冷光,正待张口,却是那一家三口的隔壁,站起来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笑说:“那依这位夫人之见,什么样的菜肴才配做招牌菜,夫人觉得端礼堂的糖醋小排不好,又是不好在何处?” 第784章 下套 庄容从位置上走出,来到候老板和刘李氏之间站定。 “我和你说的着吗我?”刘李氏一看见庄容,顿时就怒不可遏,指着她说:“我要说也是和老板说,你算什么东西?” 庄容也不生气,勾唇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解释:“我也是这里的食客,偏巧也点了份糖醋小排,可我一家人都觉得端礼堂的糖醋小排好吃极了,担得起本店招牌菜,我相信在坐的不少食客也是这么认为的。” 话落下,周围立刻有不少人赞同地点点头。 庄容满意一笑,话锋突然一转,“可夫人在这里大叫喧哗,方才已经劝退了好几波准备落座用饭的食客了,很多人都是慕名而来,让夫人这么一闹,还没品尝就先吓跑了,夫人这么做可不厚道,你要是真觉得这道菜不好吃,大可以仔细说说哪里出了问题,若你说的有理,店家自会去改进,食客们也不会觉得你聒噪了不是?” “是啊,你若是说的有理,店家也信服你不是?” “说不出个头头是道,那明显就是找事儿啊。” 食客们听着庄容的话儿都觉得有道理,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不乏有赞同之声传出。 刘李氏本想着再说几句抱怨的话儿,这件事就算结束了,没想到中途这丫头跳了出来,现在是逼的她没法不把话说清楚了。 她咬紧后槽牙,冷笑道:“我当然说的出哪里不好,小丫头,你听好了,这糖醋小排里没放番茄熬制成的浓番茄酱,这是其一,再来,这道菜太酸了!” 庄容挑挑眉,“哦”的一声儿,表示了解,又继续笑问:“夫人这么说,必定是曾经吃过比端礼堂更好吃的糖醋小排了,不然的话,没了参照物,夫人拿什么做对比?” “那是自然,我女儿喜欢吃糖醋小排,这道菜是我家经常点的,可以说我对这道菜已经很熟悉了,自己在家也不是没做过,我若是没资格评判这道菜,你们在座的怕谁都没这么资格。” 庄容面上笑意更甚,“既如此,还请夫人给我们这些人开开眼,介绍一下夫人觉得好吃,配的上招牌菜的糖醋小排是什么样儿的?” 刘李氏一滞,总觉得庄容在设了个套,慢慢把她往套里引。 可话儿已经说到如此地步,周遭食客数十双眼睛,此刻都在紧盯着她看,等待着她的回答,她但凡露一丝怯,那就等于坐实了自己胡搅蛮缠,无理取闹的事实。 她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不从肉质上挑毛拣刺,万一这老板有应对之策,岂不是打她个毫无还手之地。 是以,她谨慎地总结道:“我在老家吃过一家馆子,他家的糖醋小排是以番茄酱做辅料,勾了芡浇在小排上,可这家店,却用的是糖醋汁,好好的小排,被这糖醋汁浇的酸死个人。” 庄容听到这,就摇头了然一笑,看向那位候老板。 不出意外的,也在候老板脸上看到了一丝嘲弄。 不说大宋朝了,就是在她所在的后世,最正宗的糖醋小排也是糖醋汁浇灌的。 沪,浙,川,淮扬四个菜系中都有糖醋小排这个菜。 第785章 刘李氏恼羞成怒 而番茄酱浇汁成的糖醋小排,起源于沪系,因当地人口味清淡,偏甜口,所以才有了沪系糖醋小排的分支。 但要说起正宗,绝对还是淮扬系的糖醋汁小排最正宗。 想来在大宋朝,情况也不会差太多,端看候老板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在嘲讽刘李氏外行。 庄容朝候老板笑笑,“候老板,看来并不是这位夫人在故意挑刺,而是在她的认知里,根本分不清什么才是正宗的。想来是因为她吃过的糖醋小排实在太少,只局限于一地的缘故。” 那候老板也是个伶俐的,当下就笑着接了她的话儿,“小姑娘说的不错。” 他朝着刘李氏说:“夫人想必还未有机会品尝过大江南北的美食吧,更是不懂得最正宗的糖醋小排是用糖醋汁做的,而不是番茄酱。” “这……”刘李氏一时之间也被唬住了,蹙眉道:“这与我出不出远门有何关系,我只认口味!” “果然如此。”候老板挑了挑眉头:“敢问夫人来自何处?” 刘李氏踟蹰了一下,没吭声,她毕竟是从小地方来的,如今却在蕲城的客栈里叫板,显得有那么几分不自量力。 不过不等刘李氏回答,庄容就笑接了话儿:“巧了,这位夫人我虽然不认得,可我却认得她的相公刘大人,刘大人在宝江县衙任职,是我们当地的名人,刘大人一家三口,也都是宝江县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朝着刘宁看去。 刘宁一直静静地旁观着事件的进展,到这会儿,早已经敏锐地嗅到了刘李氏要吃亏,心里正盼着刘李氏赶紧见好就收,把事情了结,谁知就在这关头,庄容竟故意把他给揪出来,叫他当众露了脸儿。 他心里气的直骂娘,面色更阴沉了,也不说话儿,黑着脸冷哼一声。 “原来如此。”候老板恍然大悟说:“宝江县虽和蕲城一样,同属清蕲州辖内,可因地处北边,靠近充州,老百姓的饮食口味偏向充州一带,以清淡酸甜为主,当地的糖醋小排用番茄酱做汁也就不奇怪了,夫人却是有所不知,论起正宗,我家店里的糖醋汁小排才是最正宗的。” 说到这,他微微沉下语气,“夫人久居一隅,未见识过大千世界,各系菜肴,眼界未免狭隘了些,方才无知的话我不会计较,只是日后若出去,可万万别再说出这些外行话儿徒增笑柄了。” 庄容听到这,就暗暗挑挑眉,这候老板也是个狠人,先礼后兵,起先还客气,眼下却半丝情面也不给刘李氏留,眼界狭隘?这话说的一点不客气,刘李氏要被气呕血不可。 不过仔细想想,她倒也能理解,这件事可是关系到端礼堂名声的事,糖醋小排是他家镇店菜肴,决计不容有任何质疑,刘李氏今个在人家的地盘上如此胡搅蛮缠,本就触了候老板的利益。 刘李氏被噎得张口结舌,恼羞成怒道:“我就是觉得你家排骨酸,难道说不得么?提点意见,倒成了我无知了?有你们这般做生意的么?” 可惜,眼下甭管她再说什么,大堂里的食客就先不买账里。 “哈哈……这位夫人,你就少说几句吧,丢人都丢到省蕲城来了,你连什么是正宗的糖醋小排都搞错,凭什么说人家候老板店里的糖醋小排不好?” 第786章 扬眉吐气 “就是,还当她是从京城来的呢,挑三拣四成这样,没想到只是宝江县来的……切,装什么贵人!” “宝江县那地方我去过,又破又陋,街上好吃的馆子都没几家,难怪她这么没见识……” 刘李氏被噎得脸色青青白白,羞愤的想死,而一旁位置上的刘宁和刘淑贤,也都羞恼地低下头。 刘淑贤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疼,周遭嘲笑的目光几乎让她坐不稳,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刘宁气哼哼地喊刘李氏,“你少说几句吧!还不过来吃饭!饭菜都凉了!” 刘李氏正想如何下台,听了丈夫这话儿,灰溜溜回了座位。 候老板转向庄容,莞尔一笑,“你这小姑娘倒是见多识广。” 庄容嘻嘻一笑,“候老板,你家菜肴很美味,我虽是外地人,可今后若来蕲城,必然还来你家用饭。” “欢迎之至。”候老板笑着吩咐身侧的大管事,“吩咐下去,再给这位姑娘上一盘糖醋小排。” 紧接着,又朝向众多食客抱抱拳,“今日我候某十分荣幸,鄙店的菜肴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鄙人在此多谢大家的支持,今个所有食客的饭钱一律打半折,本店欢迎大家以后经常来光顾。” 登时,大堂上响起了一阵叫好,喝彩声儿。 候老板三言两语解决了一场闹剧,再次朝着庄容点头笑笑,便和随行的管事转身离开了。 庄容回到座位上,庄献兄弟和小李氏看着她的目光别提有多赞许。 “你这丫头……”庄献笑着摇头,“机灵鬼!” 本还想说她几句,丫头家出门在外,还是莫要贸然出头的好。 可又一想,容丫头这回站出来,表现得落落大方,既没有和那刘家妇人争吵扯皮,也没有借着此事尖酸刻薄的挑事端,她四两拨千斤,笑谈间很快就和候老板配合在一起,将那刘家妇人说的哑口无言。 这样的胆识和魄力,不该受到长辈的压制。 想到这,他压下本打算劝她的话儿,笑说:“伶牙俐齿的,也不知跟了谁,我瞧着你爹也没你口才好。” 庄容就吐吐舌,“我只是抛砖引玉,还是候老板会做生意,三两句话儿就让大家信服,不但大大方方给了大家伙优惠,还帮自家店赢回了名声。” 她话音刚落,隔壁传来“啪”一声儿,邻桌的刘淑贤突然把筷子放下,站起身说:“没胃口了,不吃了,爹娘,我先上楼休息了。” 刘宁也站起身,“吃饱了!” 见父女俩丢下筷子起身离开,刘李氏哪儿还坐的住,赶忙也放了碗筷起身离去。 一家三口前脚走,小李氏就噗嗤笑出声儿,“丑人多作怪!” 一家人相视一笑,被刘李氏欺辱后的沉闷心情一扫而光。 而另一边,刘家三口回到客房之后,刘宁立刻就绷不住朝刘李氏就大发了一通火气。 “妇人之见!愚蠢不堪!你瞧不惯他们,嘲讽几句便是,何必在菜色上头纠缠不休,连东家都被你给闹了出来,那姓候的东家一看就是个狠角色,你还同他叫板?” 第787章 吵醒了 刘李氏极是委屈,辩解道:“那候老板起先也说得好好的,不但给咱们换一道菜,还赔了不是,原本这事情就这么过了,谁知道姓庄那贱丫头跳出来挑拨是非,这才害的我出了丑!你不也瞧见前因后果了,做什么只埋怨我!” “埋怨你,是叫你以后出远门知道点天高地厚!”刘宁气的口沫横飞,指责刘李氏,“你以为此地是咱们县城?这里可是蕲城,我一个九品小官,在蕲城可什么都不是!那候老板是本地人,强龙还不压地头蛇,你却不知天高地厚和他叫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刘李氏平日里当着家,可真到了刘宁震怒的时候,她也是知道怕的。 当下被训斥的沉了脸,不敢再反驳。 “爹,你就别怪娘了,要我说,怪也要怪庄容,是她耍了手段,故意激怒了娘和候老板的矛盾,这才有了后头的事儿。”刘淑贤替刘李氏说着好话儿。 刘宁气的以拳捶桌,“这个庄容,屡次三番和咱家做对,非得找个时机好好教训教训她。” 饶是刘宁这样说,刘淑贤还是有些闷闷不乐,“今个已经丢光了脸,我只盼着后个揭榜,远哥儿能中秀才,到时我在那庄容面前才好扬眉吐气一把。” 另一边,庄容两家人用过晚饭后,天色已不早。 蕲城的夜市十分繁华,玉兰一直嚷嚷说要去转转,可小李氏不许,说是前一天所有人都没休息好,让他们几个今个晚上老老实实在客栈里休息,次日再去。 就这么,两家人吃过饭便各回各房里,早早歇了。 庄容回到房间后,和桃红两个耳语了几句,桃红眼睛顿时放亮,“好主意,叫他们使坏,今个晚上他们也别想休息好。” 庄容笑笑,说:“咱们的目的是叫他们休息不好,可咱们却不能跟着一起熬夜,你,我,简哥儿,咱们三人轮流值夜。” 白行简早知道她的打算,闻言便说:“宝福这会儿睡得香,我和干娘先休息,待子时换容儿,三更过后换干娘。” 三人说定后,便各自去歇着。 夜幕拉开,白日里喧嚣的客栈,渐渐安宁下来。 庄容坐在圆桌旁,看着墙边立柜上的沙漏,默默算着时间,酉时刚过,她噌地起身,从空间里拿出一柄小锤子,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地板上敲击。 这个时间,大家刚进入了梦乡,刘家三口也不例外,发生了傍晚的不愉快,一家三口心情自是难以平复,各自都在床上辗转了良久,才勉强睡下。 刘淑贤刚入梦,却突然被一阵嘈杂的“咚咚”声儿吵醒,她猛的打了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仔细聆听,发现这噪音很奇怪,一下又一下居然十分规律,像是锤子之类的工具打在地板上似的,轻重缓急都一致,响个没完没了。 刘淑贤寻思着,兴许是楼上的人睡得晚,此刻正在砸核桃。 便腹诽了几句,倒头把被子蒙在头上继续睡。 第788章 打算去交涉 而另一侧的卧房里,刘宁和刘李氏,也被这阵声音吵的够呛,刘宁在床上翻了个身,睁开眼,暴躁地问:“怎么回事儿?” 刘李氏带着瞌睡腔说:“不知道,是楼上在砸什么东西吧,也不瞧瞧几时了,指定是那些乡下来的泥腿子,不懂规矩!” 端礼堂地处学政街,能住宿在端礼堂的,有一多半都是各地赶过来给自家孩子看榜的,这些人里,士农工商,贩夫走卒,不一而足。 刘宁皱着眉头冷哼一声儿,继续闭上眼睛睡。 刘李氏也委实乏了,昨个赶路赶了一天,今个下午又没午休,紧跟着到了晚上还闹出了一桩糟心事儿,以至于一躺上床就失眠了,好容易浅浅入了眠,竟被这一阵恼人的噪音给吵醒。 制造噪音的人,委实该死! 两口子带着腹诽的心情,努力地闭上眼睛入睡,可那声音非但没消停,反而不停不休的,刘宁气的翻身下床,从小圆几上拿起一杯凉茶咕咚咕咚喝着,饶是如此,都压不住胸中的怒火。 外间的刘淑贤也好不到哪去,敲击声就在她头顶,时间久了,她被吵的耳朵嗡嗡嗡直叫唤,别说入睡了,就是睁眼躺在那儿,脑海里都是一阵阵耳鸣声儿。 她索性把被子一掀,直接坐了起来,面容扭曲地瞪着天花板。 这哪里是砸核桃,分明就是砸地板,哪有人砸核桃一直不带停歇的? 不行,她得上去找那家人理论去。 只是她又有些迟疑,她一个姑娘家,贸贸然上楼去敲门是有些不妥,万一开门的是男子,只怕要惹出什么误会,远哥儿今个和同窗有事,明儿一早就来,若是耳闻了什么,只怕要不痛快。 想到这儿,她索性把衣服都穿好,走到耳房门边敲门,“爹,娘,你们睡下了吗?” 话音刚落,刘李氏便打开门,她脸色憔悴,蹙着眉头,满面黑气,说道:“睡什么睡,楼上跟耗子打洞一样,根本吵的人睡不着。” 刘淑贤就把打算说了,“明儿咱们还有正事儿,总不能让这噪音吵的休息不好,不如爹娘和我一块上楼去瞧瞧,看看是哪家人这么不懂规矩。” “我看行,大半夜扰民,就是欠教训!”刘李氏说着,也去拿挂在屏风上的外衫,准备出门。 刘宁沉吟了片刻,先想着,上楼去怕是要有冲突,万一那家人是个官宦人家,自家是开罪不起。 可又一想,左右这声音是吵的他睡不好觉,不如上去瞧瞧,若只是一般的老板姓,训斥几句也无妨,若真碰上个达官贵人,客气些就是了。 想到这,他便叮咛刘李氏,“一会儿上楼了,你们母女俩都别吭声,我出面交涉就是。” 说着,便拿起外衫将自己穿戴整齐。 很快,一家三口便出了门,三人顺着走廊往楼梯口走,谁料刚走出去没几步,楼上的噪音却冷不丁停了。 “当家的,好像又不响了?”刘李氏走在最后,正要关门时,往里退了一步,探出头来又叫住刘宁父女。 刘宁父女俩赶忙又返身回屋,发现那噪音果真没有了,四下一片安静,只剩下一家三口交谈声。 第789章 再次惊醒 “总算消停了!”刘宁哼道:“既如此,就不上门去找了,今个才出了回风头,得罪了客栈东家,这几日在这家客栈里,咱们还是低调些的好。” 刘李氏自然什么都听丈夫的,闻言便招呼刘淑贤去睡,“好孩子,既然不吵了就早早歇息吧,明儿还要见远哥儿,把精神养足了。” 刘淑贤闷闷不乐地坐上床,往天花板上翻了一眼,阴沉沉说道:“这家人最好是再别吵了!” “想是哪家不懂事的孩子,估摸着被大人训斥了,应该不会再吵了,睡吧。”刘李氏撂下一句话儿,便打着哈欠,和刘宁进了耳房。 一家三口再次褪了衣裳,钻进被窝里。 房间里难得安静,两口子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外间的刘淑贤,也很快睡着了。 就在刘家三口纷纷都进入梦乡之后,“咚咚”的敲击声儿却再次死灰复燃,同样的位置,同样的频率,不紧不慢响了起来。 刘淑贤嘴角正噙着美梦中的笑意,翻了个身,下意识捂住耳朵。 可耳边的噪音越发刺耳,她拧起眉头,拿被子蒙住头,打算继续那美梦。 可是,楼上的声音,根本没有消停的迹象,“咚咚咚”绵延不绝地透过楼板传进屋。 这下,刘淑贤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的无影无踪,瞌睡劲儿全然被吵没了。 也不知是哪家的贱人,难不成为了制造噪音,一整晚都不带睡觉的? 刘淑贤虽长的柔柔弱弱,说起话来文文静静,那不过都是表面现象,她自小受爹娘宠爱,性格骄蛮自私,不是个能受委屈的主。 按照她的脾气,从美梦中连着被人吵醒两次,是决计要出了这口恶气的。 她火冒三丈地从床上坐起来,点了灯,然后到处在屋里搜寻,终于,在门边的墙角,找到一根用来拉窗帘的竹竿。 刘淑贤举着竹竿,朝着楼顶狠狠捅了十多下,楼上那噪声,蓦地就消停了。 她甚是得意地冷哼一声,回到床上躺好,可那声音却再一次响起。 刘淑贤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气的脸色发黑。 屋里面,刘宁和刘李氏也是一样的情况,两口子刚进入梦乡,就再一次被楼上的“咚咚”声给砸醒。 刘宁狠捶了一下被褥,从被窝里坐起来,揉着嗡嗡的两耳,怒喝道:“简直太过分了!” 刘李氏早也被吵醒了,趿拉着鞋子下床,气道:“这般扰人睡眠,我看就是故意的!” 她看了眼刘宁,撺掇道:“当家的,眼下怎么办?还是上去找他家说说吧!再这样下去,这一晚上都别想休息了!” 刘宁阴沉着脸,沉吟不决。 心里想着,再等一炷香,若楼上还不消停,那就上楼去找! 刘淑贤在外头听着耳房里有动静,立刻站起身推门入内,“爹,娘,楼上且还不消停,怎么办?” “淑贤,你也被吵醒了?”刘李氏见女儿也被吵醒,顿时就更来气了,“走,咱们娘俩摸黑上楼听听动静去,看看是不是他家人故意搞鬼!” 刘淑贤想着,眼下被吵的头大,左右也睡不着,正好有她娘陪着,索性上楼去查看查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第790章 要抓现行 母女俩穿好衣裳,便摸黑出了门。 一路上,两人没点灯,动作也放的极为轻缓,为的就是先悄悄摸摸探听一下情况,若是那人家没睡,房间里自然是亮灯的,到时候只管把纸窗捅破一个小孔,看看里头的情形再说。 不多会儿,两人便上了三楼,来到自家楼上的那间客房外。 看着黑漆漆的窗户,刘李氏和刘淑贤都有些傻眼。 “娘,这什么情况?”刘淑贤悄声说。 刘李氏皱着眉头,摇摇头。 两人凑近了门边,把耳朵贴上去,听了好半天,都没听到里头有动静。 这可就奇了怪了,朗朗乾坤,莫不是还闹了鬼? 两人一头雾水地回了自家客房。 刘宁正在厅里等待,见了母女俩回来,便说:“你俩方才走了不久,那噪音就停了,可是和那家人交涉过了?” “并没。”刘李氏摇头,把在楼上看到的情况说了。 刘宁冷哼一声儿,“声音是从他家传出来的,人怎么可能睡着,照这么看来,必然是那家人听见了你俩上楼的动静,故意停下来了!” 刘李氏气的眼前发黑,“竟有如此恬不知耻的人家,这是想做什么?把咱们当猴子一样戏弄?老爷,我看咱们也别等了,你跟我和贤儿一块上楼,咱们找他理论理论去!” “算了。”刘宁敏锐地嗅到那户人家兴许不好惹,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说:“眼下不是消停了,抓紧睡吧,能睡一会儿算一会儿,明儿大不了换家客栈就是,出门在外,何必惹事。” “爹,我不同意。”刘淑贤皱眉说:“咱们不能走,若咱们就这么一走了之,算怎么回事,岂不是被欺负走的?爹什么时候如此大度,竟宁愿吃哑巴亏不吭声了?” “是啊!”刘李氏也分外不解,“一走了之,怎能解心头之恨?这件事儿,咱们占着理儿,他哪怕是个举人老爷,也不能无理取闹,老爷你什么事都没做错,他再蛮横还能罢了老爷的官不成?” 刘宁让母女俩撺掇的,心烦意乱。 他想想,也是,今晚这事儿,自家的确是无辜,就是闹大了,也不怕占不住理儿。 想了想,便说:“捉贼还捉赃,他家此刻消停了,咱们这个时候上去理论,不明智,听我的,先各自去睡,若再有动静响起,便上去理论罢!” 他说的也是有道理,刘李氏母女这才都妥协不语。 闹腾了大半宿,一家三口再一次褪了衣裳,各自躺下。 三口人已被这噪音给吵出了心病,虽都躺在那儿,却是各个无心安眠,只等着楼上一有噪音就立马翻身下床,出门去理论。 这时刻,房间里哪怕十分安静,哪怕一家三口各个都困的要死,可躺在那儿,反倒不敢安心睡下。 就这么,一直睁着眼睛煎熬了半个多时辰,楼上却再也没传来噪音。 刘李氏打了个哈欠,困的眼角都挤出泪来,“老爷,他们怎么还没动静,我是在熬不住了,要不咱们就去睡吧?” 第791章 存心的 刘宁困意浓郁,翻了个身,把脸贴在枕头上,半死不活地说:“估摸着他们也睡了,熄灯吧。” 刘李氏总算松了口气,起身吹了蜡烛回床上躺下。 外厅屏风后,刘淑贤躺在软榻上,也是一阵头昏脑胀,越来越坚持不下去。 她眼皮子睁了又合,合了又睁,实在抵不住困意,闭上眼睛睡去。 渐渐的,屋子里传来一家三口酣睡的呼吸声。 却在这个时候,那扰人的“咚咚咚”打击声儿,再次响了起来! 这回的声音和前几次相比,更是尖锐,且频率极高,一声又一声,不间断地回响着,宛如和尚敲木鱼,大有一种要敲到天亮的劲头。 刘家人又一次的被这魔性的声音给吵醒。 这回,刘宁和刘李氏根本没二话,连抱怨的精力都没了,从被窝坐起身之后,各自阴沉着脸下床,直接上屏风拿衣服,快速地穿好之后,推门走出。 刘淑贤亦是没能幸免,她被吵的不堪负累,早就起了,这会儿正面色憔悴地靠在太师椅上,头上固定着一圈棉巾子,如同一个月子婆。 见状,她软绵绵地站起身,疲惫的快哭了,“爹,娘,今个说什么也要找他家算账,他家就是天皇老子,我也不怕。” “不错,楼上实是太欺负人了,爹非和他们理论。”刘宁率先推开门往外走。 连续被从梦中吵醒三次,他就是泥人做的,也得被气炸。 这会儿正是气头上,索性就不管不顾了,眼下谁也拦不住他,哪怕那家人是朝廷命官,他也得豁出去和他们掰扯掰扯。 刘李氏举着烛台,一家三口人怒气冲冲地往楼上赶。 一口气来到三楼那间屋子外,刘宁二话不说地“砰砰砰”拍门,“开门开门!” 连续叫嚷了一阵子后,里头却丝毫没动静。 刘宁冷笑一声,再次重重锤了几下门,“装什么装,我知道你们没睡,还不快些出来!” 刘李氏在他身后叉着腰吆喝,“你家既然不睡觉,那咱们索性陪着你家一块,谁都别睡了!” 刘淑贤也跟着说:“敢欺负人就别当缩头乌龟,你倒是开门!” 一家三口轮番地吆喝,可房间里依旧是静悄悄的,没人出来开门。 反倒是刘家三口气势汹汹的大阵仗,把附近沉睡中的住客给吵的七荤八素,不少人已是醒了过来,穿着中衣打开窗户朝外看,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儿。 房间里,庄容镇定地坐在圆桌旁,唇边噙着一丝冷笑。 她刚换了桃红的班,也就醒来没到半时辰,算上白天时下午休息的那觉,这会儿正精神百倍。 简哥儿执拗地坐在她身侧,庄容催他去睡,催了几次,他都不肯去,说是要陪着庄容一块应对。 庄容也不再劝他,这会儿,两人坐在厅里,安静地听着刘家三口人在外头大吼大叫。 不多会儿,那三口人的声音中,就夹杂了其他声音。 “怎么了?”有人打着哈欠问:“大半夜的闹腾,还能不能叫人好好休息了?” 刘宁立刻回道:“我们是楼下的住客,这一整晚都被这家人吵的睡不着觉,不是我们家闹腾,是他家存了心不让人好睡!” 第792章 非要说理 说完,不管不顾地又是狠拍大门,“快出来!你家大半夜扰民,今个须得把话儿说个清楚!” 这话儿刚落下,眼前的门没开,斜对面客房的门却开了,就有个中年妇人,满面凶横地走出来,带着瞌睡腔骂道:“我怎么没听见别家吵闹,就听着你们一家三口吵吵了!你们三个到底什么意思,不想睡觉就滚出去,别干扰大家休息!” 刘宁被怼的一滞,正要反驳,冷不防不远处又是一间客房门被打开,走出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你家人这是要做什么?还不赶紧滚下去,再吵吵看我不把你们一个个扔到外头去!” 刘宁起先语气不好,除了仗着自己有理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毕竟,楼上住户敲地板,左右四邻不可能没听到响动,如此一来,被吵到的就不止是自己一家人。 可眼下再看,周遭出来这几家人,全是被自家吵醒的,反倒没有一家和他家有相同的遭遇。 他不知道的是,庄容特意选了楼上这间房,是早就做好了考量,得益于简哥儿提前来侦查过,她就知道三层西北角的客房里,就只住了自家一家,左邻右舍都没人。 再往远处的那几户离得较远,这客栈又是青砖结构,如此一来,能被吵到的也只有垂直的楼下。 就算是左邻右舍两间房中途住进来人,估摸着也听不见多大动静,所以她并不担心。 刘宁也不敢惹众怒,忙收敛了语气,抱拳说:“请大家宽容则个,我家也是没了办法,从入夜起,每每刚睡着,就被楼上砸地的‘咚咚’声惊醒,如此已是三四回,眼看着已经四更天,待天亮后我家还有事要办,可这噪音扰的我家人一晚没睡,这才携着家眷上来瞧个究竟,叨扰到各位,实是抱歉。” “你说他家砸地,我们怎么没听见?” “就是,我们睡的正香,全是被你家人喧哗声儿给吵醒的,你家睡不好,便要拉着所有人陪葬是不是?” “自私自利!” 刘宁隐忍着怒气,憋屈地说道:“我一家也是被吵的没了法子,抱歉,今个哪怕就是搅扰了各位,也非得和他家讲这个理了!” “行行行,我们说不动你,我们让店家来和你说!”那胖女人朝屋里一声招呼,“当家的,睡什么睡,还不快起来叫掌柜的去,叫他来看看这店里这么吵,咱们怎么睡,一晚上三十文的房钱难道是白掏的!” 刘宁懒得搭理那胖女人,反正自家占理儿,就是掌柜的来了也有话儿说。 是以,他不但没退缩,反倒给刘李氏打了个眼色。 刘李氏立马上前,夫妻两个只管把面前的客房门拍的咣咣作响,一副里头的人不开门就誓不罢休的意思。 这下,周遭的住客,也差不多全被这一家子给吵醒了,各间房,都亮起了灯。 有人推开窗,一边骂咧一边观望,有人则是直接打开门,来到走廊里看热闹。 事已至此,刘宁是打定了主意要把楼上这户人家的门敲开,否则自家这么大张旗鼓的上来,吵醒了那么多人家,回头再弄不到个说法,光这些人的唾沫就能把自家人淹死。 第793章 果然有人 他瞧见刘李氏还傻站在那儿,气的吼她:“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跟着我一块拍门,今个他家非得出来给个说法不可。” 刘李氏母女反应过来了,赶忙一左一右的上前,去拍客房的大门。 屋里,庄容压低声和白行简说,“他们再这么吵下去,宝福娃怕是要被吵醒了,他一醒,咱们立刻开门出去。” “嗯。”白行简左右环顾了一圈,走到屏风后,将被褥打散,显得更凌乱些。 而外头的状况,也在此时,变得更加纷乱。 先前被自家凶悍婆娘支使下楼的那位丈夫,已从楼下叫来了人,正噔噔噔地从楼梯上走上来。 围观人群一看,打头的可不就是白日里在大堂现过身的少东家么,他俊颜上染满寒霜,沉着面孔走在前头,身后跟着噤若寒蝉的掌柜的。 大家一看,这下有戏看了,瞌睡劲儿都没了,纷纷都从屋子里走出来,站在走廊里看热闹。 刘宁见那姓候的东家来了,立刻摆足了姿态,义正言辞道:“少东家,我一家三口,给贵店添麻烦了!原不该大半夜的喧哗,扰的大家睡不好,可我们一家这么做,也实属无奈之举!” 接着,他便把一晚上如何被楼上制造的噪音吵醒无数回的事儿,变本加厉诉说了。 且不说围观群众如何议论的,单候老板和他身后的掌柜就都疑惑地蹙起眉。 侯老板并不用敬称,“照你的说法,这户人家是针对你家在制造噪音,这恐怕说不过去,我家店里住的都是南来北往的客人,如今这几日,入住的外地人多半是来给孩子看榜的,怎会有那闲心去挑事情?莫不是你家听错了?” “是啊,我们一家住在不远,也没听见他们说的‘咚咚’声!” 刘宁冷笑一声,不屑道:“要按你们的说法,这户人家若清清白白,他为何不敢开门?只当个缩头乌龟缩在屋里?” “倒也是……” 围观群众也都纳了闷,盯着面前黑乎乎的屋子,有人说确实可疑,有人说兴许是没住人,说什么的都有。 候老板蹙眉问身侧的掌柜,“这间房可开出去了,可有人入住?” “有。”掌柜的一五一十道:“查过了,是个妇人带一对兄妹俩,还有个一岁多点的孩子。” 候老板微微挑了眉,正打算派掌柜的亮明身份去喊门,却在此时,屋里突然传出一阵婴孩的哭泣声儿,紧接着,房间内的灯亮了。 外间众人齐刷刷噤了声,一眨不眨地盯着房门,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给楼下制造了噪音。 刘宁见里头果然住了人,此刻还亮起灯,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他赶忙扬起拳又连砸几下大门,“里头的人,你速速出来,眼下候老板和掌柜的都被你家惊动了,你若是不给大家伙个说法,怕是说不过去!” 他又是拉大旗,又是扯虎皮,俨然一副替所有人讨回公道的正义嘴脸。 这话落了,里头果真就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在所有人目不转睛的盯视中,房间门被推开了。 第794章 原来是报复 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俊俏小姑娘,抱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站在门边。 她身桌着中衣,明显是才起来,打了个哈欠,困眼朦胧地抱怨说:“谁在外头吵吵嚷嚷的,把我弟弟都吵醒了,大半夜的这是要做什么?” 看到庄容的一瞬间,刘家三口人,头皮都要炸开了。 千算万算,就没算到住在他家楼上的,居然是庄容这贱丫头。 这么看来,一切都说的过去了,两家本就有私仇,若是这丫头住在他家楼上,那都不用想,她指定是想着法儿的折腾他家。 “是你!”刘李氏绷不住,先气的走上前,指着庄容说:“我道是什么人,半夜三更的使坏,使劲的拿东西砸地板,弄了半天,是你这丫头!瞧你长的也是白白净净,五官端正的,心眼儿怎么那么坏!” 庄容看都不看刘李氏,“哦哦哦”地哄了几声宝福,才哈欠连天地抬眼扫了眼走廊人群。 见候老板在其中,她便直接看向候老板,懵懂地问道:“候老板,这么晚了,大家上我屋里拍门,为着什么事儿?” 候老板是什么人,自小便跟随父亲打理家族生意,见过的尔虞我诈太多了,傍晚在大堂时,他便瞧出这少女和那姓刘的一家不对付,而那刘家妇人,也处处针对着少女。 这两家人,又偏偏都来自同一个地方,定然是两家原本就早有矛盾。 今夜里又偏偏出了这样的事儿,他虽还没弄明白前后细节,但对这件事儿,心里已经略有了成算。 当下便一五一十把刘宁诉说的那番话儿,再次说了一遍,“小姑娘,我见你哈欠眼泪的,不像是一夜没睡,可你楼下的客人却说声音是从你屋里传来的,你最好还是和大家做个解释?” 庄容一听这话,霎时反应过来什么,愤怒地指着刘宁说:“你这人一大把岁数,怎么这样记仇,不就是昨个傍晚在大堂里,发生了那么点不愉快么,没想到你堂堂一个官老爷,竟这样小气,为了报复我,连无中生有的话儿都说得出来!” 刘宁登时气的吹胡子瞪眼,可庄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向着围观群众说道:“大家别听这姓刘的一家人胡说,他们不过是为了报复我傍晚在楼下多管闲事,落了他们的脸子,我和我家婶子、兄长和小弟弟是昨个入住的,一入夜就熄灯睡下了,谁知楼下不知拿了什么东西捅屋顶,吵的我们一家人到子时才勉强睡下,正是睡的香甜时,要不是外头喧哗,客房门一直被拍打吵醒了我弟弟,我们一家三口怕是到这会儿还睡着。” 她瞪向刘宁,“我没先指责你家捅楼板就不错了,你家竟然恶人先告状?” 庄容给的是完全不同的说法,这下,围观群众都傻眼了。 到底是谁捅了地板?怎么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 刘宁气的咬住后槽牙,指着她说:“亏你还是个姑娘家,鄙人生平从未见过你这样的无耻之辈,你家敲击了一晚上地板,反倒污蔑我家捅楼顶,我家歇的好好的,作甚要去捅你楼顶?如此幼稚的污蔑,说出去都叫人笑话儿!” 第795章 那就调查吧 庄容呵呵一声,嘲弄地笑了:“你家连着捅了半宿楼板,我家虽被吵的没法休息,却还是本着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默默忍受着,不曾下楼去闹事,可你家倒好,把附近邻居全都吵醒不说,眼下还要反咬一口?既是这样,那我不依了!” “你什么意思?”刘宁厉声说:“这是心虚了要使出那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给大家看?” 刘李氏也立马跳出来了,“你敢使坏,就得有被人打上门的自觉,现如今装什么白莲花,我告诉你,今个不是你不承认就能说的过去的,候老板和掌柜的都在此,邻居们也都做着见证,你须得给我们一家三口认错,赔偿才是!” “我认什么错?你家说被吵,难道就真的被吵了么?”庄容嗤笑道,“我瞧着大家伙都跟我一样,穿着中衣,披头散发的,独独你家人里外里穿了一整套,连头发都打理过了,大半夜的打扮给谁看?我看你们也莫要再狡辩了,分明就是你一家根本没睡,连夜在楼下使坏,见我家隐忍不发,便变本加厉,找上门来欺负我们娘仨!,这是欺负我一个没了娘的小姑娘,爹也不在身边是不是?” 说着,嗓音一哽咽,几乎要哭出声儿来。 “哎哟,小姑娘你可别难过。” “这位夫人,我们听你们掰扯了半天,也没觉得这小姑娘心眼有多坏啊,你是不是听错了!” “呵,她说小姑娘弄出噪音吵到她了,却又拿不出证据,这么吵吵来吵吵去,小姑娘怀里那小家伙怕是连觉都睡不好了,何必呢,为难人家一个小姑娘!” 刘李氏的脸色一僵,“绝无可能听错!” 没想到庄容这么牙尖嘴利,蛮不讲理的争辩,居然也能说的头头是道,她现在摆明了就是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该怎么办好! “请大家听我说两句。”这次是一直未张口的刘淑贤,她咬着唇,委屈辩解,“我们一家根本不知道楼上住的是谁,何来的欺负小姑娘一说,我和我爹娘,也只是想求个公道,任谁被吵的一夜无法入眠,都不可能心平静气的,我爹娘激动之下,言辞是刻薄了些,可你们也不想想,这一切还不是都怪她家在暗处折磨人,难不成现在的公理都不是偏向有理的一方,而是看谁可怜偏向谁么,我若是个没爹没娘的,岂不是可以举着刀剑上街上杀人了?” 她也是个巧言令色的,一番话儿说的头头是道,堵住了不少人的嘴。 登时,先前那几个帮着庄容说话的,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一时间,都纷纷不吭声了。 候老板见两方争执不下,稍一寻思,说道:“既这么争执不下,这件事须得好好查查了,我作为东家,自然义不容辞,你们两方如何说不作准,且先查查看到底怎么回事儿,以证据说话,若你们两家无意见,我这个东家就出面调查这件事儿,看看到底是谁撒了谎。” 他虽年轻,可到底是掌舵专权多年的老板,说出口的话儿威信十足,让人不由自主的信服。 庄容立刻说,“那敢情好!” 刘家人也不甘示弱,“我们举双手赞成!” 第796章 举证 “这位大哥,麻烦你们一家三口接下来站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候老板和刘宁说完,又转向庄容:“小姑娘,你一家也一样,你弟弟可先交给店里的厨娘帮着照看,寻个清静处休息。” 庄容摇摇头,“谢谢候老板,不过不用了,我弟弟眼下还小,黑天白日的只要他犯困,总是能睡得,候老板既要调查,我一家一定配合。” 候老板当即吩咐掌柜的,“你进屋去查看,既然那位大哥言之凿凿,说这小姑娘在敲地板,屋里总有迹可循,你去搜搜看。另,叫几个伙计去楼下,搜搜有没有可疑的物件。” 这话刚落下,庄容就敏锐地察觉到,刘李氏身侧的刘淑贤,眼睛蓦然间睁大,随即闪过一丝惶恐。 她撇撇唇,只当瞧不见,大大方方把门推开,“简哥儿,起来了,把婶儿也叫起来,掌柜的要带人进去瞧瞧。” 不多会,屋里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以及一个模样十分俊美耀眼的少年,这两人都抬着一张瞌睡脸,面泛困乏之色。 却也都无二话,配合地走了出来。 掌柜的立刻带人进屋去查看。 桃红揉着眼睛走过来问:“容儿,这是怎么了?” 庄容把先前的经过说了,桃红就恍然大悟“哦”的一声,“也好,可见候老板是个公道人,咱们配合着就是。” 围观群众瞧见了庄容一家几口人无论从面相还是言谈举止看,都是老实敦厚的,和那刘家三口比起来,不知道要亲切多少,一个个虽都看着热闹,心里也是评头论足了一番。 不多会儿,掌柜的从里头出来,回禀道:“东家,一切正常,房间里没有可疑物,桌上放着几块干粮,除了喝水的茶壶茶杯,并无其他硬物,可我方才细细瞧了,茶壶茶杯上均无磕痕,他家随身携带的细软,从外头摸着也都是些衣裳,并无硬物。” 茶杯茶壶没有异状,那就等于撇清了嫌疑,毕竟,若是用瓷器敲击一晚上,定然会留下些痕迹。 可见这家人,并没有什么趁手的物事。 候老板想起什么,张口问:“门后可有挑窗帘的竹竿?” “并无。”掌柜的忙解释道:“三楼窗棂低,这一层的客房里,都没准备竹竿。” 庄容不着痕迹挑了挑唇角。 当初打算住在刘淑贤家楼上时,她就做好了夜里报仇的打算,一进客房就四下看过,别说三楼本就没给客人准备竹竿,哪怕就是有,她也会提前想办法,抹掉这证据。 竹竿这东西不值当什么钱,没了也就没了。 可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就有些巧合了。 刘宁立刻说道:“准是她家人为了洗脱嫌疑,给藏起来了!” 候老板就哧的一声笑了,“客官有所不知,一入夜,客栈大门是关闭的,她就是想藏起竹竿,怕也不那么容易,至于藏在客栈里,那就更不可能,各家房门都紧闭着,就是未开出去的房间也挂了锁,要藏的天衣无缝,谈何容易?” “房梁上也看了?”刘宁蹙眉问。 “看过了,没有。” 刘淑贤绷不住站出来说:“不是竹竿,许还是别的东西呢,凳子,烛台,褪下来的鞋底,手镯,簪子……” 她一口气列举了不少。 第797章 查清楚了 庄容索性把这些东西都拿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挨个在地板上试验,得出的结果不是敲击不响,就是声音微弱,根本不具备吵到楼下的音量。 除了那几把木凳。 凳子腿打在地上吵是吵了点,却完全不是刘家人说的‘咚咚’声儿,而是沉闷的‘梆梆’声儿,声音都对不上号,自然被排除。 “这……”刘淑贤皱着眉头,绞尽脑汁地想着反驳之词。 庄容就笑了笑:“照刘家小姐如此吹毛求疵的‘怀疑’法,怕是又要说我们几个以拳砸地了?且不说人拳是肉包骨,那点硬度能不能砸出吵到楼下的声响,只说拳头砸一晚上地,必然要红肿留下痕迹,请大家瞧瞧就是,婶儿、简哥儿,咱们把拳头伸出来让大家伙和候老板看看。” 三人亮出手背,围观群众立时涌过来看,见三人骨节处全都白皙正常。 这下子,刘家三口人,面上都有些尴尬和无措了。 “你们家这是强词夺理!”刘李氏气不过,说道:“我可不管你们用了什么东西,我只知道,声音就是从你家发出的,只这一点,你们就别想抵赖。” 这下,庄容还没说话儿,候老板就先沉了嗓,“这位夫人,方才说了,这件事由我出面调查,夫人也同意了,眼下就要认可调查结果。既然屋内找不到器具,小姑娘一家人便洗脱了嫌疑,且周围邻居也反应,并没有人听到噪音,小姑娘一家的嫌疑,已能排除了。” “什么?”刘宁大为恼火,“你什么意思,不是他们做的,你意思是说我们一家三口在撒谎?” 即使被他怒吼着,候老板依旧是下巴微微扬起,神色淡定,淡淡道:“我不会妄自揣测,一切结论只按证据推断。” “候老板说得是,人家小姑娘一家,手里根本没有硬物,你家非说是他家吵了你们,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 “小姑娘,你不用在意,大家伙都相信你。” 庄容莞尔一笑,“谢谢候老板和邻居们帮我一家说公道话。” 眼下舆论偏向她家,可她也并没有利用这个就立时指责刘家三口,在外人看来,她这个小姑娘善良极了,顿时又赢回了一波好感。 庄容今个这样大费周章弄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让刘家三口也体验一回被人冤枉的苦处,顺带着,叫他家人也尝尝夜不能寐的滋味儿。 眼下,目的都达到了,面子上也不好太咄咄逼人,她心知过犹不及,太过得理不饶人,反倒败坏路人缘。 刘李氏见周遭群众都向着庄容,气的浑身都打着颤,“庄容!你这个黑心的丫头,想装可怜颠倒是非黑白是不是?” “哟,这位夫人连这小丫头的名字都知道呢?还说不是寻仇来的?” 刘李氏一噎,立时就要解释,可周遭围观的人里,多的是能说会道的妇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根本不给刘李氏解释的机会。 “刘夫人,我看你啊,就别费心思冤枉人家小姑娘了,谁要是信了你,谁脑子才是有坑。” 有人提议:“既然事情都查清楚了,都散了吧,半夜三更的,困死人了!” 第798章 道歉吧 这话音刚落下,突然,楼梯口传来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 掌柜的带着几个店小二,神色匆匆地从楼下冲了上来,朝候老板禀告道:“东家,按您吩咐去了楼下客房,发现有些不对劲儿。” “哦?”候老板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刘宁,“怎么个不对劲儿,说说。” 刘宁脊背微微一僵,刘李氏则是有些不明所以,只有刘淑贤,轻轻咬住唇,握紧拳头,死死瞪着掌柜的。 周遭那些原本打算离开的人,听了这话儿,也都顿住脚步。 “我们几个进屋查看后,发现堂厅圆几上,搁着竹竿。”掌柜的看了眼刘宁,“按说每日夜里拉窗帘,是要用到竹竿,可巧就巧在,厅堂上方的天花板上,留下了几处被竹竿捅过的印记,地上还散落着些许掉落的墙灰。” 这话儿落下,周围人都是到抽一口冷气,继而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所有人看着刘家三口的目光,都充斥着不屑和鄙夷。 挑事的人倒先跑来恶人先告状,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等候老板说什么,刘宁就已绷不住站出来解释说:“这绝无可能,我一家三口向来遵纪守法,绝不会做出这种事儿来!” 候老板轻轻扯了扯唇,“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我家客房有规矩,每房客人退房后,小二都会仔仔细细检查屋内设施,别说是一块墙皮,就是桌椅家什上哪怕多出指甲盖儿大小的刻痕划痕,小二都辨别的出。” 候老板说完后,其中一个小二立刻站出来说:“东家,他俩所住的那间是二楼戊字二号房,是由我负责检查的,他们入住前,天花板完好无损,并无半丝裂痕。” 候老板很是淡然地点点头,道:“既如此,那事实便明了了,调查到此结束。” “什么?”刘李氏惊呼出声,“凭什么不查了?” 怎么就调查结束了,姓庄那贱丫头莫名躲过去了不说,反倒给她家扣一脑袋屎盆子,这就不查了? 候老板也不恼,妥协地说:“既然夫人要继续查下去,我没意见,那夫人便先说说吧,是谁拿竹竿捅了天花板?” 围观群众登时哄笑起来。 刘李氏气的脸色发红,指着庄容说:“我说什么说,我是让你继续调查,不是让你向着那丫头说话!” “事实已经摆在这,今夜里,夫人一家三口之中,必定有一人用竹竿捅了天花板,夫人若要继续调查,那就只能查查到底是谁做的,亦或是你一家三口都参与了?” 周围的哄笑声再次放大。 刘李氏气的险些厥过去,指着候老板说不出话儿来,“你……你……” 事到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候老板完全就是向着庄容的,再这么说下去,就是闹到第二天清晨,这件事也闹不出个所以然。 偏偏庄容在这个时候还往前走了两步,生怕刘李氏气不死似的,抿抿唇说:“算了,刘家婶子,你的年纪算起来都能当我娘了,你是长辈,我一个小辈总该让让你,况且我家人也都不是锱铢必较的,今个这事儿,你若是当着大家伙的面,给我们一家口头上道个歉,这事儿我们就不追究了,只当没发生过。” 第799章 不简单 这话落下,立时收到一波好评。 “这丫头好大度!” “好样儿的,不过,丫头你这么大度,却要看看是对什么人啊,这一家三口可不是好东西!叫他们赔礼道歉都是便宜他们了,我看你家也不富裕,应该让他们赔偿些许银钱,再请候老板把他们给赶出去!” “说的对,品行败坏的人,不配和大家一起住店!” 刘李氏本就气的要死,又听了围观群众七嘴八舌的指责,当场就身子歪了歪,险些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刘淑贤赶忙扶住刘李氏,满面委屈地道:“事情还没查清楚,大家先别急着说我家的不是,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大家想想,若真是我家做的,我们为何要留下那么多破绽?” “你家蠢呗!”一个妇人嗤笑道:“你那个娘,脑子一看就不怎么灵光,还想学人家害人,这下自己露马脚了吧。” 一片嘲笑声中,刘淑贤的脸颊滚烫滚烫的,像被烙铁狠狠烙过似的,羞愤的只想去死,她哭丧着一张脸,眼泪顷刻间濡湿了眼眶。 庄容见状,不屑地勾勾唇。 先前已经见识过一回刘淑贤哭可怜的本事,自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当下就清了清嗓子,说道,“怎么,刘家婶,不愿意吗?” 刘李氏恶狠狠地瞪着她,“你休想!” 庄容失望地说:“我虽没进过学堂,却也知道,做了坏事须得有所担当才是,我家不贪钱不要礼,只要一句口头道歉,婶子都不愿意吗?” “是呀,太欺负人了!” “人家小姑娘这么通情达理,你家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说白了就是欺负人家年纪小,想抵赖!” 一时间,议论声高涨,大家的情绪,都不由自主的愤怒起来。 而候老板一行人,这个时候反倒不说话儿了,只静静站在一旁看庄容和刘家三口“斗智斗勇”。 看来看去,还是姓庄的小姑娘技高一筹,她把一个纯良大度的乡下姑娘演绎的逼真到位,接下来不必她一家再说什么,只那些围观人群都放不过刘家人。 为什么说是“演绎”,因为他早瞧出这姑娘不是个简单的,若不是前一天傍晚在大堂里见识过她的能言善辩,他眼下只怕也和这些围观群众一样,满心激愤只想帮她找回公道。 什么叫兵不血刃,他今个算是见识了。 候老板寻思着,这姑娘做事老成,将人性拿捏的通透,可看她年纪又不大,想来还没嫁人,不过,以她的能耐,往后就是嫁进派系复杂的大户人家,也是个宅斗好手。 他不由得想到自己去年刚嫁出去的小妹,若她有庄小姑娘的手段,也不必在婆家受气了,想到这,惆怅地轻轻叹了一声。 “候老板,能不能把这家人赶出去!” 一个汉子突然冲到候老板面前,粗声粗气地问,他身后,围观群众齐齐附和。 候老板回过神,沉吟道:“大家听我说,做生意讲的是诚信,我虽是端礼堂的老板,这里我说了算,却不好带头坏了行规,客栈开门营业,原则上,不论入住的客人品性好坏,只要交了钱便提供住宿,他一家三口交了房费,驱赶他们怕是不妥。” 况且这件事,虽然闹了大半夜,可说白了,不过就是个小纠纷,根本不足以闹到官府去处理。 第800章 请愿驱逐 “候老板,我们知道你开店,不好往外驱赶顾客,可这家人实在是太气人了,有他们住在这,我们这些邻居都不安心啊!谁知道今晚他家有没有把咱们都惦记上,明个再来个报复!” “说的是,候老板,你别光想着你自己难做,也得考虑考虑我们这些住客的心情,反正这一家三口要是不走,我明个就带媳妇退房!” “我家也是,他们一家三口不走,我们走!” 刘宁一家三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本想着,宁死不肯道歉,庄容也拿他们毫无办法。 谁知道这丫头竟然挑唆的所有住客都和他们做对,有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十根筷子折不断,这么下去,说不准他们真得被赶走! 自己走是一回事,被赶走是另一码事,他刘宁好歹是宝江县响当当的人物,若是被人从客栈驱逐出去,脸面还要不要了? 他紧张地盯着候老板,等着他发话儿。 候老板收到了众人的意见,这回倒是没再坚持,而是看向刘宁,以商量的口吻道:“你们也瞧见了,所有住客如今齐齐请愿,让我驱逐你们,叫我十分为难。不过有一说一,这件事,确实是你家人作恶在先,这么办,要么你家人和庄小姑娘一家道歉,这件事儿就算揭过了,若执意不肯道歉,那么,抱歉,我这小店怕就真容不下你们了。” 刘宁当即沉了脸,“候老板,我只当你处事公正,没想到你却是不断在包庇这丫头,既如此,我一家三口也没必要死赖在你这客栈里,不需要你请我们走,我们自行搬走!往后,你家这客栈,我一家绝对不会再踏入半步!” 他把话儿说的铿锵有力,试图给自己扳回一点面子。 刘淑贤也是个擅长惺惺作态的,当下也接话儿,义正言辞地说:“爹,咱们走吧,这件事儿咱们一家人问心无愧,没必要在这受这些冤枉气。” 先前那汉子立马叫嚷着:“这年头真是世风日下,坏人竟然如此有理了,说的好听,自行离去,也不瞧瞧大家伙容得下你们不?” 登时,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如浪潮一般响起,刘宁一家三口的脸色各个气的发黑,不去理论吧,听着那些难听的话儿,肺都快要气炸,可理论去吧,三张嘴又根本说不过几十张嘴。 候老板见刘宁自己先打了退堂鼓,自然爽快点头,“你们想好了就是,既要退房,那便去吧,眼下已过了五更天,你们早些收拾了细软离去,也好让大家伙早早休息。” 他也是半点不客气,眼下天还不亮,就放了话儿让刘家三口早些走人。 刘宁气的就是一窒,外头这么黑,旁的客栈都关着门,叫他们上哪去?就是要走,也得等到天亮啊。 可他一想,自己方才又当众说了要走人的硬气话儿,眼下再纠缠反倒自己先打了脸。 他随即重重冷哼一声儿,皮笑肉不笑说:“候老板,你真是好公道!贤儿,咱们走!” 第801章 多了个包袱 刘宁倒是想硬气,可围观人群根本不买账,在一片哄笑和议论声儿之中,刘宁携着妻女气愤又狼狈地离开了。 候老板见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便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时间已不早,想必各位明天都有事情要办,就请诸位早些回去歇着,候某就不打扰了。” 话落,便带着掌柜的众人离开了。 事情得到了圆满解决,围观群众也就三三两两地散去,方才还吵吵闹闹的客栈里,瞬间安静下来。 庄容一家人,在谢过了各位邻居之后,看着大家纷纷回了房间,一家三口才返身进了屋。 桃红把好容易睡熟的小宝福抱回耳房里,她兴奋的毫无睡意,悄悄掩了门走出来,笑着说:“今晚真解气!可话说回来,容儿,你到底把那柄榔头藏哪了?他们那么多人都没搜出来?” 庄容寻思着,把榔头收进空间里不过就是一个念头的事儿,哪还需要费神去藏。 不过眼下桃红问,倒把她给难住了。 搁在早先桃红还有傻病时,或许随口胡诌就糊弄过去了,如今却难。 不过左右桃红婶儿都是值得信任的人,说了也无妨,但她又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后若有一天真瞒不住了再说也不迟。 遂赶忙把锅甩到简哥儿身上,“呃,我也不知道简哥儿藏哪了。” 白行简登时横她一眼,隔了老远都能感觉到他眼风的凌厉,庄容咳了两声,摸了摸鼻子。 桃红果然又去问简哥儿,“放哪了?” 白行简绷着张脸儿,一本正经瞎说八道:“不在房间里,我放到别处了,有空去取回。” 桃红还想说什么,简哥儿的目光却突然落在圆几上,疑惑道:“那是什么?” 庄容和桃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圆桌上除了自家的几个包袱外,居然多了个黑色缎面包袱。 自家的包袱之所以会放在圆桌上,那是因为方才掌柜的要带人进来检查,庄容这才拿出来给他们看。 可这黑色缎面包袱瞧着就眼生,一看就知道不是自家的细软。 三人登时围上前去看,桃红端来两个烛台,点亮蜡烛放在桌面上。 烛光下,那包袱约有脸盆大小,上头打着结,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 “什么情况?”庄容蹙起眉,“这包袱一看就不是咱家的,怎么会莫名奇妙出现在圆桌上?” 白行简和桃红也都是一头雾水。 白行简提议,“不如打开瞧瞧?” 庄容想了想,便上前把包袱打开。 只见包袱最下头放着两三件换洗中衣和一件长裙,最上头居然是三块牙牌。 白行简拿起其中一个牙牌,只一眼,眼睛瞬时眯起,“刘宁?” “什么?”庄容从他手里接过牙牌看了眼,又迅速拿起余下两张牙牌,分别是刘李氏和刘淑贤的! “容儿,你看出什么了?”桃红紧张地问。 “是刘宁一家三口的牙牌。”庄容把牙牌搁在旁边,又翻了翻下头的衣物,发现其中一件红色外衫特别眼熟,好似先前瞧见刘淑贤穿过,再结合那三张牙牌,这包袱的主人九成九是刘家。 “刘家人的包袱。”庄容嘶了一声儿,“如此重要的物事,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咱们屋子?” 第802章 不蹚浑水 白行简摇摇头,表示迷茫。 庄容就寻思着说:“不对,这件事儿很不对劲儿,你俩想想,方才咱们都在外头扯皮,期间掌柜的带着几个小二进来过,刘家三口和围观的邻居也进来瞧过,人多眼睛多,这包袱不大可能是那时候出现的。” 白行简听着她分析,忽然意识到什么,猛转身走向窗边,拉开窗帘一看,只见两扇窗棂果然没关严实。 他立在窗边,蹙眉分析道:“先前刘家三口人下来找咱们掰扯,那会儿他们房间里没人,我猜是有人趁着那时候去他家客房里盗走了包袱,又从外翻窗进来,搁在咱们桌上,从时间上推测,应该晚于掌柜的带人进屋检查,大概候老板请刘家人离开前后。只有那个时候,这屋里是一个人都没。” “会不会是店里的小二做的?”庄容下意识问。 白行简摇摇头,“应该不会,小二们上来时,我仔细瞧过,每人都空着手,这包袱不小,不可能藏匿于身上。” 说着,他把庄容叫到窗边,指着窗棂说:“昨个睡前我明明关死了的,可这窗户明显有条缝,那人像是故意留下这么个破绽叫咱们察觉,可到底是为了什么却又不知了。” 庄容忽然想到一件事儿,“简哥儿,你可还记得昨个咱们在包子铺门口碰见那青年,他给咱们指引了端礼堂,并说这里有咱么要找的人,咱们来之后,果然就碰上了刘家三口。” 说到这,她目光落在桌上的包袱上,“不知道这包袱是否和他有关?若是他做的,他又打了什么主意?” “不知。”白行简摇摇头,一时间也推测不出个所以然,“那青年来路神秘,却又不像是要为难咱们,若这包袱是他送来的,他的目的是什么,又希望咱们怎么做?” 庄容揉了揉太阳穴,“算了,不想了,咱们还是先讨论讨论怎么处置这包袱吧,这包袱既不是咱们的,留在手里就像是个烫手山芋。” 桃红听他俩说半天,突然问,“你俩说了半晌,怎么也没人怀疑刘家,说不准是刘家故意放的,给咱们挖个坑让咱们跳,回头再诬陷咱们个偷盗的罪名,要我说,趁着黑灯瞎火的,叫简哥儿把包袱拿出去一把火烧了,在大船上他们不是支使人诬告咱们,拿宝福的牙牌说事儿么,眼下报仇的机会来了,咱们也毁了他们的牙牌,他们一家三口没了牙牌,看他们怎么办。” 庄容和白行简对视了一眼。 桃红婶儿说的也在理,不排除刘家人故意埋雷的可能性,虽然可能性低,但庄容心里还是升起了防备。 庄容定了定心思,说道:“我想来想去,不管给咱们包袱那人是什么心思,是想帮咱们出口气,还是利用咱们做什么,也不论那人身份到底是谁,这趟浑水咱们都别蹚的好。要报复刘家,咱们自己来就是,用不着用别人递过来的刀子,谁知道背后那人安的什么心。这会儿天也不早了,咱们抓紧时间休息,明儿一早就把包袱交给楼下掌柜的,掌柜的问起,就说是客栈里捡的。” 第803章 深夜街头拌嘴 桃红听了,蹙眉说,“的确不能说实话,若说是咱屋圆桌上冒出来的,谁会信?到那会儿可就解释不清了。” 白行简想了想,说:“只说是楼梯捡到的就是,他家连夜被驱离,黑灯瞎火的,丢件行礼也解释的过去。” 三人商量定了这件事儿,接下来,便各自去睡下,庄容趁着桃红进了屋,立马眼疾手快把包袱送进空间里,以免在交出去之前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另一边,刘家三口人,背着大包小包的细软行李,走在黑漆漆的街道上。 从端礼堂出来后,他们便沿着这条街,挨家挨户地找客栈拍门,只是这地方并不在城中闹市区,眼下这时间,开门的客栈极少,好容易拍开了一家,谁知里头却是住满了人,再腾不出房间了。 刘家三口只得继续往前寻找。 在这过程中,一家三口自然少不了拌几句嘴,按刘宁所想,今个自家占着理儿,整治庄容那丫头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他怎么也没料到结局会是如此的讽刺。 他虽只是个九品官,但身份搁在那儿,他在县衙任职,打交道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连带着自己的身份地位也是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 不然,当初刘淑贤相中孙志远,他也不会那么的不乐意,以他在县城的人脉和资历,完完全全可以把女儿嫁给更好的人家。 往日在县城,别说是大家看在他当差的份上,不敢有所不敬,就是碰上那些不长眼的起了纠纷,也没有他刘宁辨不过的理儿。 可今天他这亏是吃的莫名奇妙,到现在他也没想通庄容一家到底是怎么躲过盘查的,思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就是候老板故意帮着庄容,交代手下查房的时候放了他们一马。 想到这,他就气恨的直咬牙,那候老板,嘴上说是公正,实际上心是偏着庄容,若搁在宝江县,有这么号人得罪了他,他指定想尽法子的报复,可候老板是蕲城人,任他手伸得再长也够不到,只有干受气的份儿! 他心里头满是窝火,便把火气往母女俩身上撒。 “谁让你去碰那竹竿的,你就是节外生枝!你要不碰竹竿,咱们也不会叫人冤枉!” 刘淑贤委屈巴巴地说:“爹也知道楼上吵成什么样了,我不过是以牙还牙,把竹竿顺势放在圆桌上,谁知道他们会下来搜查。” “你还顶嘴?你若是做每件事都能滴水不漏,就是有人查你,他能查出来什么?爹一把岁数了,叫你连累的今个被人扣上了人品低劣的帽子,还大半夜被赶了出去,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啊!” 刘淑贤听着她爹不善的语气,苛刻的指责,顿时所有的委屈都涌上来,不管不顾地坐在路边哭泣起来。 刘李氏心疼女儿,气的和刘宁嚷嚷,“你怎么不说,是你自个儿没本事,你但凡有能耐,亮出身份来,叫他们都怕着你敬着你,也不会叫人处处针对着!”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刘宁气的胸口震颤,不敢相信第地瞪着刘李氏。 第804章 找不见 “我说错什么了我。”刘李氏将心里的不满全宣泄出来,“出了事儿,你尽是埋怨贤儿,也不想想看,到底是不是贤儿做错了!” “你既嫌我无能,还跟着我做什么!”刘宁也在气头上,咬牙说道:“带着你的女儿滚就是!” “好好好,你让我滚。”刘李氏惨笑一声,“滚就滚,贤儿,咱们娘俩走。” 说着,她便把肩头上的各种包裹细软卸下来,寻找放牙牌的包袱,嘴里嘟囔着,“牙牌还给你,你的细软也还给你,你瞧不惯我们娘俩,你自去找地方住!我们娘俩也不杵在你面前惹你烦!” 刘宁沉脸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搁在往日,这夫妻俩倒算是和睦,两人育有一儿一女,往日里家庭算是和睦,可今个受了奇耻大辱,两人心情都是不佳,吵到眼下的地步,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至于和女人家低头。 是以,刘宁不但没有半句软话儿,反倒催促刘李氏,“这是你说的,你别后悔就是,快些,把我的牙牌给我,你们不困,我可困死了!” 刘淑贤见爹娘吵成一团,更是心烦意乱,捂住脑袋不看两人,只一心寻思着,明儿见了远哥儿该如何形容今个的事儿才能既摆出弱者姿态又不至于失了体面。 刘李氏一股闷火窝在心头,快速地在各个包裹间翻找着,渐渐的,额头上渗出汗来。 她抬起头,看刘淑贤,“贤儿,咱们放牙牌的包袱呢?” 刘淑贤闻言,抬起头,淡漠地道:“包袱是娘拾掇的,我怎么知晓。” 一晚上没睡觉,头晕脑胀,她哪里还顾及的上包袱的事儿,临出门前,是刘李氏匆匆拾掇了包袱。 “坏了!”刘李氏咬牙,“咱们搁牙牌的包袱,不见了!” 这下,刘宁父女都是一愣。 刘宁再也顾不得生气,赶忙冲上前和刘李氏一块寻找,两人找遍了所有细软,都找不见放牙牌的包袱。 刘李氏瘫坐在地上,“这可怎么好?” 刘宁冷哼一声,数落道:“拿个包袱都拿不好,你还能做什么!” 又问:“那里头除了牙牌,可还有什么值钱事物?” “只装了牙牌,银子都在身上。”刘李氏庆幸地说。 刘宁蹙眉寻思道:“想是丢在路上了,咱们原路返回寻找,实在找不见,明儿上官府去报失。” “哪有你说的那般容易,上报给官府,补上牙牌,也得好几日功夫。”刘李氏说:“况且那里头还有几件贤儿的换洗衣裳。” 刘宁不耐烦听,“妇道人家,就是啰嗦,几件衣服能值当几个钱儿!有你啰嗦的功夫,早就回头去找了!” 他甩下刘李氏母女俩,自行转身按原路返回,寻找着包袱。 刘李氏母女俩见状,也急急忙忙拾掇了地上的行礼,跟着刘宁原路返回寻找包袱。 一家三口找的细致,将整条街摸索了个遍,却是未见到半点蛛丝马迹。 眼看着东边的天际,几乎亮起鱼肚白,缺瞌睡的一家三口,情绪都越发暴躁,刘淑贤跺跺脚,“爹,娘,我不找了,我只想找地方住宿。” “可是,找不见牙牌,咱们拿什么住店?”刘李氏忧愁道:“这可怎么办!” 第805章 邋遢的一家人 刘宁压下怒气,定下心思说:“别找了,想必包袱已经叫人给捡走了,眼下天也亮了,先上府学外头去等着远哥儿,用远哥儿的牙牌去客栈开一间房就是!” 这怕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刘淑贤母女俩,自然没有异议,一家三口又再次往府学走去。 当打更人打完了最后一更,渐渐的,天也开始大亮,街道上慢慢有了行人。 刘家三口在到达府学门口之后,就歇在门口的台阶上,等着府学开门。 这回参加科举的各县子弟,大多都留宿在府学给提供的住处,地方在学府内偏北的杏林院里。 杏林院原本是在府学念书的生员住处,因这回科举考试,都放了大家沐休,这才滕出地方给这些应试秀才的童生们住。 一夜没睡,一家三口脸色都难看的发黑,刘淑贤靠在刘李氏肩头,绷不住睡了过去,刘李氏脑袋一顿一顿的,也坐在那打瞌睡,刘宁顾及着自己的形象,尽管困的要死,仍是极力在坚持着。 好容易捱到辰时三刻,府学总算开了大门,刘宁立时起身,请看大门的小厮帮忙去喊孙志远出来一趟。 小厮走后,不多会儿,孙志远便步履匆匆地走出来了。 他一听闻来找他的是老丈人夫妇,便把自己上上下下打理了一番,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衫,发髻梳的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一本书,干净利落又充斥着文人气息。 出了大门,一眼就看见台阶上,坐着三个形容枯槁的人。 他当即愣住,不敢相信坐在台阶上那三个蓬头垢面,满身灰尘的人会是刘家三口。 岳父他们怎么也不讲究,穿的窝囊不说,居然就地坐下? 他压下满眼里的震惊,疾步走过去和岳父刘宁见礼,“爹。” “嗯。”刘宁一晚上没休息好,自然谈不上有什么好脸色,淡淡应了一声,便朝刘淑贤走过去,拍拍她肩头,“贤儿,醒来了,远哥儿来了。” 刘淑贤一听到远哥儿,猛地从瞌睡中惊醒,急忙起来转过身,见果真是孙志远,她脸上立时现出激动又委屈的神色,眼泪花在眼睛里打转,咬着唇走到他跟前儿,“远哥儿,你都不知道,昨个夜里我和爹娘受了多大委屈……” 她一晚上没睡觉,早上自然也没洗漱,此刻一张嘴,口里便散发出一阵难闻的口气,孙志远皱起眉头,下意识捂住鼻子往后退了步,“淑贤,你今日怎么如此……” 他本想说“邋遢”,可看了眼身旁的岳父大人,识趣地把这话儿咽下,换了个说法道:“……怎么来的如此早,不是说好了,辰时过了我便去客栈里和你们接头么?” 他不问倒好,一问这话儿,刘淑贤登时委屈地抹起了眼泪,“昨个我们在客栈里碰上了庄容,本想着井水不犯河水,谁知她却大晚上的闹事,害的我和爹娘觉也没睡成,折腾到了现在,包袱也丢了,牙牌和衣裳都在里面。” “什么?”孙志远目光一凛,下意识看向刘宁,“爹,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刘宁冷哼一声,不愿意再提昨晚的事,只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去客栈再说。” 第806章 划清界限 孙志远不敢忤逆刘宁,连忙点头说好,“爹娘和贤儿辛苦了一夜,就先随我寻家客栈,好好休息休息吧。” 他言语间都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意味。 前几天他爹从镇上捎来信,信里把马氏和庄健偷情的事儿说了,又略提了几句刘家打算和离的心思。 且不说刘家打算和离对他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单说他娘偷情,这事在他看来就是匪夷所思,绝不可能的事儿。 可他爹在信里又说得言之凿凿,说是,全村上百号人当场捉了奸,由不得他不信。 故而这几日,他虽表面上阳光明朗,整日与那些学子们谈天论地,交流文采,可私心里却一日比日一日焦灼,只盼着快点揭榜,自己能中秀才,这么一来,刘家兴许会收回这念头。 至于他娘,若真做了这种不要脸的事,他爹要休弃便休弃吧,总归别影响了他的仕途才是第一要务。 昨个儿,岳父一家突然来到蕲城,托人往府学里送了信,他得了消息后便打定主意,这几日要好好带岳父一家三口在蕲城游玩一番,只管以周到妥贴来挽回他在岳父心目中的位置。 四口人正要迈步离开府学,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少年明朗的嗓音,“志远兄。” 孙志远回头,见是隔壁宿舍里的同乡学子,便也朝那人打了招呼,“彦波兄。” 谁知话音刚落,对方扫了眼他身后的岳父岳母及刘淑贤,脸色便是微微一变,也不再同他寒暄,便急匆匆走了。 孙志远正在心里纳闷这人怪异的举动,刘李氏迁怒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志远!你方才同那少年打招呼,你可认得他?” 孙志远一头雾水的看着岳母脸上的怒色,一五一十道:“这人叫庄彦波,与我们是同乡,不过具体家住哪儿我倒是不清楚了,只知道他同是宝江县人,这几日我们几个同乡常常一起小聚,混熟了些。” “你!”刘李氏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气得转过身不说话。 孙志远无措地看向刘淑贤,“贤儿,娘怎么了?是我说错了什么话么?” “远哥儿,你可真是糊涂呀,你可知方才那人是谁家的!”刘淑贤皱眉看着他,“这人是庄容家的亲戚,不但是近亲,还与庄容他们走得极近,昨儿个晚上,我和爹娘一起吃饭,亲眼见他和庄容他们几个坐在一起!你怎么能与这种人相交!?” “这……”孙志远惊了一呆,怎么也没想到这里头居然还有这样的渊源,难怪那人姓庄,他怎么早没想到这些。 “娘,贤儿,你们听我说……” 不等他解释出口,岳父刘宁便气的劈头盖脸的数落他,“你简直是胡闹!这书院里成百上千的学生,难道还找不出几个谈的来的,偏要和他庄家的人混在一起!方才你同他还以兄弟相称,你这是要气死我!” 孙志远面色登时一黯,懊恼不迭地说:“我起先不知他的身份,如今听爹娘这样说,我自然不可能再与他相交,先前都是我糊涂,还请爹娘原谅则个,我这就去和他划清界限!” 第807章 嘴碎如同妇人 说完他便大步转身离开,追赶着走在前面的庄彦波。 好在庄彦波并没有走远,刚离开没几步,便在路边遇到几个学兄,正在一起寒暄。 孙志远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大叫:“庄彦波!” 庄彦波登时收敛了唇边的笑意,转头看孙志远。 孙志远看起来面色不善,不过,庄彦波心里清楚他是为着什么。 方才看见刘宁一家三口的时候,他也是大吃了一惊,再一回想起似乎曾听庄容说起过,那刘淑贤嫁了她早先的订婚对象,那人便就姓孙。 这么一寻思,他就全回过味来了,敢情前些天一直称兄道弟的同乡,竟是老庄家的仇人孙地主的孙子。 为了避免两人尴尬,所以他方才也没寒暄,便匆匆走了,打定了主意,以后再碰见这孙志远躲得远远的便是。 谁知,这孙志远居然满面愤怒地冲了过来,先朝他发难。 “什么事儿?”庄彦波的语气比起以往冷淡了不少。 “你还好意思问我!”孙志远冷笑,质问道:“你既然早知道我是什么人,为何还要处心积虑地接近我?你说!你到底有何图谋?” 庄彦波懵了一下,不明所以说道:“为何要这样说?我记得应试过后的那两次聚会都是你主动邀请的我,在那之前我并不认得你,后来几回碰面也都是你先与我示好,但凡碰上,也是你先张口打招呼,于情于理我总该回应你,怎么就成了我图谋不轨了?” “你!”孙志远被庄彦波当场揭破这几日相交的过程,一张脸立时羞红透顶,怒道:“我是主动与你打招呼,那不过是瞧着你是个品行高洁的人,谁知道你竟然如此不堪!” 庄彦波更是莫名其妙,心里对孙志远的反感又更深了一层,本想着井水不犯河水,眼下瞧着孙志远怕是打定主意寻衅了。 他虽性格文气,却也不是软弱挨欺负的主,当下也沉了脸色,“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便须得言之有物,你随口栽赃诬蔑,与骂街的泼妇有何区别?” “你说谁是泼妇?” “谁泼谁心里清楚。” 庄彦波不知道的是,孙志远之所以会这样激动,完全是因为老丈人和丈母娘就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他若不表现的强势一点,和庄彦波决裂到底,顺便讥讽他一通,岳父那边就不好交代。 旁边几个学子瞧见孙志远和庄彦波这样激动,纷纷都张口劝架。 “致远,彦波,你们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怎么吵起来了?” “有什么话大家好好坐下来谈,做什么这么激动?” “是啊,你俩还是同乡,有什么解不开的误会。” “我呸,我孙志远羞于和他这种人为伍,同乡?他简直要丢尽了宝江县学子的脸面!” “我有何对不起你的,你倒是说说!”庄彦波冷冷看着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好闭上你的嘴!” “彦波说的没错。”一位年长的青年站出来调停,“志远,我虚长你几岁,你还是听我说几句的好,你俩有同乡情谊,若今次你俩都中秀才,今后又是同门情谊,有什么话好好说不得,非要剑拔弩张的,你今个就把话说清楚,彦波倒是怎么你了?” 第808章 立场不同 “都是些家事罢了,你们既然要听,说出来也无妨!这庄家人在我们家乡可是坏的出了名,这人的堂妹,几次三番的坑害我爹娘,我是早先不知道他是那家的亲戚,今个知晓了,自是不会与他为伍!” 庄彦波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你是说上回你家被长工罢工的事儿,这件事儿堂妹昨个与我说了,我很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 说着,他便洋洋洒洒的把事件的经过说给几位学长听。 若放在几个月前,庄彦波兴许还没有这样的胆识,可经过这次出远门的历练,他多了不少见识,和各地的学子们交流过后,性格变得开朗了不少,尤其是交了几位出色的朋友后,也学着他们一样,敢说敢表达了。 那几人都是家境普通的学子,他们的父母也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把事情缘由一听,当即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孙志远嘴上指责庄家人如何如何不好,说白了就是庄家人损害了他家的利益。 他是地主之子,庄家人就是普通的农户人家,所在的立场不同,互相看不惯本就是见怪不怀的事,但要非说出个谁对谁错,立场相同的他们自然是支持庄彦波。 那几人心知肚明,既然立场不同,压根没必要为这件事吵吵嚷嚷,因为永远不会吵出结果。 年纪最大那青年就张口说:“我当是什么,这些不过是家里的事情,说白了是上一代的恩怨,你俩从前不曾相识,更无从谈起结怨,此次赶考,结识于府学,这是缘分,彼此该要摒弃前嫌,互相帮助,互相促进才是。” 他这么说,其实是给孙志远一个台阶下,毕竟大家都是同来赶考的考生,没必要撕破脸皮,若是他们当面张口维护庄彦波,这脸皮就撕破了,以后见面了谁都不好看。 但在他们几个的心里,一致都是支持庄彦波的。 几人家境类似,又都是大度开朗的人,不说别的,就说刚才彦波送他们每人十张宣纸,据他说那宣纸就是他那位堂妹送的。 若他那位堂妹那般不堪,又怎会这样惦记堂哥,两家亲戚能把关系处得这样好,可见他那位堂妹并不是个坏心眼儿的。 “和他这种人彼此促进,只怕要耽误了我!”孙志远眼下哪听得进去劝,当即就反驳说,“他这种人就该是孤家寡人,我劝几位学长也别同他过从甚密才是!” 那几人听了这话,脸上纷纷都露出了不屑。 孙志远见他们不以为然,立时沉下嗓音,“你们这是听不进我的忠言?” 有人瞧不惯他那副张狂的样,当即不客气说:“王兄那般说是给你脸面,你但凡是个聪明人也该听出来了,还在这叫嚣,彦波兄好脾气,我们可没他的教养,你再咄咄逼人的,别怪我们几个不客气了!” 孙志远没想到这人竟会当场羞辱他,气得正要反驳。眼前却是人影一闪,他的娇妻刘淑贤走了过来,抓着他的胳膊按了按,笑说,“远哥儿,大家可都是未来的同门,何必吵得这样难看,我记得咱们有好些多余的宣纸,不如给几位学兄一人赠一些吧,算是方才不愉快的歉意。” 第809章 到底谁的劣质 她压低声音在孙志远耳边说:“刚才你与爹说话时我瞧见了,那庄彦波给了他们几人每人一沓宣纸,他们几人眼下已都被笼络了,能帮你说话才怪。” 孙志远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自家的宣纸凭什么送给这些不长眼的人? 可刘淑贤死死按住他的手臂,暗示他。 他想着,刘淑贤的心思,或许就是岳父的意思,这才不情愿地嗯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叠随身携带的宣纸,高傲道:“这些你们拿去,别以为只有他庄彦波给得起,他算什么?不过就是贫寒的农家人,用几张宣纸充充门面罢了。” 他不说这话倒还好,一说这话,那三人纷纷变了脸色,年长的人呵呵笑了一声,“不必了,我等出身卑微,不配和孙少爷这样的地主之子为伍!” 刘淑贤就暗暗翻了个白眼,本意是想让孙志远笼络这几个人,没成想他竟理解不了她的意思,到这时候还在傲慢。 她赶忙陪着笑说,“我家远哥儿不是这个意思,请各位息怒,远哥儿方才说了,庄彦波家里只是普通的农家,想必那些宣纸得来十分不易,可他却不知珍惜,如今还把这些宣纸当作人情四处散给,他在外这样大手大脚,不懂持家,如何对得起远在家乡辛辛苦苦种地的爹娘?” 孙志远面上仍有些抗拒,他凭什么要笼络这些人? 也就是看在刘淑贤的面子上,才不情不愿说是,“我就是这个意思,他喜欢充大方,若凭自己的本事,没人敢说他什么,可他却拿着爹娘的血汗钱在外笼络人心,算什么本事?”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把那叠宣纸分成几份,分别塞进那几人的手里,“这宣纸是在我们县里最好的笔墨阁里买的,六十文一张,质地都是上好的。” 同时,脸上流露出盛气凌人的神色。 那年长的青年摸了摸手里的宣纸质地,看向庄彦波,“彦波,你那些宣纸……” 还没等他说完,孙志远便得意一笑,打断他说,“许是他爹娘从哪儿弄来的劣质宣纸吧,他给你们那些货色,你们只管扔掉就是。” 一旁的刘淑贤也露出了得胜的笑意,假惺惺地看着庄彦波说,“你回去告诉庄容,从前的事儿,我爹娘念在她年少无知,早已不与他计较了,只要她改过自新,我家自会不计前嫌,还有你,若不打算真心相待,往后就离远哥远着些,别老想着拉帮结伙的欺负远哥儿,你那点宣纸,就别拿出来丢人了,留着自个儿慢慢使吧。” “这位姑娘真是好大的口气,谁说彦波给的宣纸不如你家的好了?”年长青年突然张口说。 他也不知这冒出来的姑娘是孙志远的妹妹还是家人,便称她为姑娘。 刘淑贤一愣,下意识说:“自然不如,我家采购的宣纸都是从城中最贵的笔墨铺里买来的,他家可绝对买不起。” 那青年就嗤笑了一声,“井底之蛙。” 随即从怀里掏出庄彦波给的宣纸,和孙志远给的那一沓放在一起对比。 登时,两沓不同的宣纸一白一黑,一薄一厚,差距之处清楚明了的呈现在众人眼前。 刘淑贤不可思议地呆住,孙志远也张开嘴巴,不敢置信地指着那叠成色宣净,品质上佳的宣纸,半晌说不出话来,“这……” 第810章 重回端礼堂 那三人纷纷撇了撇嘴,不客气的把孙志远给的宣纸甩回到他身上,“你这纸和彦波给的差远了,就这样,还好意思奚落彦波?说什么最贵的笔墨铺子买的,原来孙大少爷的家底儿也不过如此!” 另一人干脆说了实话,“别说你这纸成色不佳,就是再好,你以为我们几个会收下?” “没错,我们做人堂堂正正,交朋友也是心无杂念,断断不会屈服于你给的那点儿好处,想笼络我们疏远彦波?倒不如把这些劲儿都使到念书学习上!”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每人都是一番不客气的说词,孙志远被羞辱的一张脸渐渐红了个透,他目光落在庄彦波赠的那叠白净的宣纸上,内心惊涛骇浪。 县里居然有这样精美华贵的纸张,他怎么从未见过? 这庄彦波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纸,竟然比他用的纸好出数倍,这叫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庄彦波万万没想到几位学兄会这样帮助自己,忙露出感激的微笑,“感谢几位学兄仗义执言。” “都是好兄弟,客气什么?走了,懒得再和这种人说话,没得受一肚子气。”那三人纷纷拍了拍庄彦波的肩头,拥着他离去。 孙志远满面羞愧地站在原地,紧握双拳,仇恨地瞪着庄彦波的背影。 身侧刘淑贤恨恨跺了跺脚,“这庄家人怎么到什么时候都留一手,太鸡贼了,那纸一定是他事先准备好的,专门等着羞辱咱们的!” “好了,别再闹了,不过是一帮无知少年,逞强斗胜几句有什么用?只看那年长之人,怕也有二十多岁了,却还只是个区区童生,这般庸碌之人有何可交的!?”刘宁不耐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还不快些去找客栈!” 孙志远不得不收回心思,带着刘淑贤一家往城中的客栈走去。 只是这一回受辱,让他的内心充斥着阴霾,接下来始终都不曾笑过。 到达客房后,一家人坐在圆桌上,孙志远这才听刘淑贤细致地把昨夜的事说了。 孙志远狠狠握拳砸向桌子,“这庄容,简直是欺人太甚,还有那庄彦波,爹娘放心,这仇我迟早会报回来!” “呵。”刘宁不满地说:“说的好听,迟早是多早?” 孙志远就听出老丈人这是有意在敲打他,他寻思着,若是这回能帮着岳父岳母出了这口气,他家总该不会提出和离了。 他当即定了定心思,说道:“两日后揭榜便是最好的机会,我若中了秀才,必定要狠狠训斥那庄家小子。” 又说:“眼下爹娘和贤儿的牙牌都丢了,依我看,还是先从这包袱入手,找回牙牌,行事也方便些。爹娘只是在街上找寻了一个来回,为何不返回端礼堂查看?说不定那包裹是丢在了端礼堂?” 这话才算是把一家三口给点醒了,刘李氏一拍脑袋,“对啊,怎么把端礼堂给忘了,昨夜走的时候黑灯瞎火的,说不准包裹就是丢在客栈里了。” “既这样,事不宜迟,这就动身去看看。”孙志远立马起身说。 他正好也打了主意,想去会会庄容,就昨晚的事很狠质问她一顿,这样岳父岳母和贤儿心里头会舒服不少。 第811章 拿给掌柜的 同一时间,庄容和白行简两人,正在楼梯间和几位邻居说着话。 在他们的脚边的台阶上,遗落着一个黑色的缎面包裹。 这包袱自然是庄容趁着无人注意,从空间里拿出来丢在地上的,再当着邻居们的面假装成凑巧看到。 这时间刚天亮不久,一些房客洗漱过后纷纷下楼去吃饭,上下楼梯的人多,三五个邻居都过来凑热闹。 “几位阿叔阿婶儿,哥哥嫂嫂,这包袱估计是谁不小心丢在这里的,还请大家看看,这包袱是不是你们遗留的?” “不是,这包袱不是我家的。” “也不是我家的。” 有人提议:“小丫头,既然包袱是你先发现的,要不你拿到楼下掌柜的那,交给他保存,等会若有失主询问,由掌柜的交给他便是。” 庄容笑了笑,顺势起身捡起那包袱,“没问题,不过……” 她转了语气,不好意思地挠头笑笑说,“昨个儿的事,已让我知道人心难测,我虽是好意,却保不齐万一失主拿到了包裹却又说里头丢了东西,我想着,不如在此请大家为我做个见证,把包裹打开瞧瞧都有些什么,再由我交到掌柜的那,大家觉得如何?” “不错不错,小姑娘经过昨晚的事儿,学聪明了!” “我看可以,这包袱掉在地上,谁也没碰过,小姑娘也是才发现的,这一点咱们几个都可以作证,眼下当着大家伙的面,把它打开,大家一块做个见证,看看都有些什么财物,小丫头拾金不昧,也不图失主如何感谢,怕就怕遇上坏心眼的失主扯皮,反倒讹小姑娘一把。” “是个好主意,小姑娘想的周到,以后做好事儿就要这样办,万一碰上别有用心的,不至于让自己吃了亏。” 当下,三五个热心群众,自发的围成一团,由一个年长的妇人,当着大家的面打开了包袱。 只见里头层层叠叠总共放了三件中衣,一件外衫,最上头还搁这三张牙牌。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妇女把包袱里所有东西清点了一遍后,把包袱重新绑上,交给庄容,“小丫头,这下你可以放心去了,若有人找事儿,只管叫我们给你作证。” 庄容感激一笑,“谢谢各位叔伯婶子。” 她和简哥儿对视了一眼,往楼下走去。 这时间,楼下大堂里人并不多,稀稀落落坐了一些吃早饭的人客人。 庄容见掌柜的人就在柜台里坐着,便径直走到柜台前,把刘家的包袱搁在台面上,笑说:“掌柜伯伯,刚才我和我哥下楼时在楼梯口捡了个包袱,不知是谁丢在那儿的,问了左右邻居,都说不是他们的,婶子们便出了个主意,让我把包袱拿给您,放在您这里保管,万一失主来了,还给他就是。” 掌柜的笑眯眯抚了抚须,“当然没问题,你这小丫头心眼儿倒是实在。” 庄容便把包袱往里推了推,“那就劳烦您费心了,您收好。” 掌柜的寻思着,这包袱是缎面的,看起来就不像穷人家用的,万一来一两个见财起意冒领的可就不妙了。 正打算询问她里面放了什么东西,突然,店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 第812章 撞见了 “爹!娘!你们快看,那柜台前站的人可是庄容?她手里拿的包袱,我怎么瞧着这样眼熟?”端礼堂门外,刘家四人刚刚赶到就瞧见了庄容。 刘李氏定睛一看,顿时气的跺了跺脚,“确实是咱家丢的那个,庄容这个贱丫头,连咱家细软的主意都敢打!” 还是孙志远反应快,听了岳母这话,当即一阵风般冲进大堂里,不由分说从庄容手里夺过包袱。 庄容被他突然的动作,给撞得往后趔趄了一步,还好简哥儿扶了她一把。 孙志远劈头盖脸指着她骂,“好你个庄容,光天白日的,竟就敢偷我家的包袱,原本只觉得你这人无知又贪财,没想到你竟是这般见利忘义,不择手段!” 他身后,刘宁一家三口也急步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先开骂。 “好你个庄容,以往你手脚不干净也就罢了,今个居然敢在省城里行窃!” “这下被我一家四口抓了个正着,我看你有什么话好说。” “你既然能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儿来,就别怪我们一家不顾念同乡情谊,今个就要把你送官!” 庄容一见这阵势,心里就明白了个大概。 要么这包袱是在刘家人不知情的情况下丢了,他们一家人返回来寻找,恰好看见她送还包袱的这一幕。 要么这包袱就是刘家人故意想法子送到她手里,想栽赃她的。 这两种可能,不论是哪一种,她都有应对之策,当下,扯扯唇,不慌不忙地说道:“说我偷盗?我可真是冤枉,你们也不分个青红皂白的……” 没等她把话说完,孙志远就激动地打断她,“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不成?我们几个亲眼瞧见的,掌柜的也是人证,你就是再能颠倒黑白,这件事儿,你也洗不清!” 掌柜的苦笑一声,他哪能想到情况会变得这样混乱,人家小姑娘明明是拾金不昧,拿着包袱跑过来请他保管的,根本不是这家人说的偷盗,他摇摇头,张嘴就要解释,谁知,再一次被打断。 这次开口的是刘李氏,她满面阴冷地疾步走上前,“你个不要脸皮的贱丫头,给脸不要脸,我叫你偷!” 说着,竟扬起手,狠狠朝庄容的脸上扇去,她用足了力道,似是要将前一晚上在庄容那受的气一股脑发泄出来。 只是,她手掌还没落下,手腕便被人出其不意地捉住了,面容俊美的少年拦在庄容面前,冷冷盯着她,“话没说清楚就想动手?” “你放开我娘!”孙志远立时跑过来想拉开白行简,人刚到近前,冷不防白行简手一松,一股劲道推着刘李氏往后踉跄了一步,直直撞的孙志远也跟着一趔趄。 “岂有此理,你们一家做了小偷,现在还如此猖狂!”刘宁气得大喝出声,出拳重重锤在了柜面上,“掌柜的,我家遗落的包袱丢在了你家客栈,如今被这几个小贼偷去了,你家客栈管是不管!若不管,我们便自行去官府报案,到时候影响了你家的生意,可别怪我没打招呼了!” 第813章 是他家的 他看出这叫简哥儿的不好对付,只是靠动动嘴皮子,怕是把他兄妹俩拿不下,便打算把客栈搬出来,他有自信掌柜的一定会干涉,帮着他家把庄容一家人扭送到官府。 开什么玩笑,事情出在他端礼堂的地界儿上,若不帮着处理,影响的可是他家的生意,若再担上个包庇小偷的罪名,他家客栈的名声就算是完蛋了。 掌柜的无语地看着趾高气扬的刘宁,撇了撇唇说:“这位客官,您这么说可就不合适了,庄小姑娘何时偷盗过你家的包袱?你们一家不分青红皂白的嚷嚷,现下还想动手打人,到时谁要进衙门还不一定呢!” 刘李氏见证据确凿,这掌柜的却还在推三阻四的找借口,心说不拿出厉害的态度怕是镇不住他,登时放高了嗓音,“呸,你少在这信口胡说,这包袱是我家的,此时却出现在她手中,你明知她偷盗,却还向着她说话,我看你也是想吃官司了!” 刘李氏有意把声音放大,好容易逮着了自家占理儿的机会,若不抓紧机会把事情闹大,可就错过了好时机。 这会儿,下楼用饭的住客渐渐多了起来,几人在门口不小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就有人走过来说:“你说包袱是你家的,里头有什么东西你总该知晓的?” 孙志远正要说话,被刘宁按住,刘宁走上前,冷哼一声,道:“自然知晓,这包袱里搁了我一家三口的牙牌,难道这还不能证明?” 掌柜的听了这话,就挑挑眉,刚才原本要打开包袱看,谁知这一家四口突然冲进来耽搁了。 如若真是他家的,早些还给他们打发了便是,这一家四口都不是什么讲理的好人,否则昨晚也不会逮住庄容闹腾大半夜。 食客们听了刘宁的话,纷纷催促掌柜的:“掌柜的,他既然这样说,你快把那包袱打开,看看是不是他家的?” 庄容也不吭声,就站在旁边冷眼看着。 “既如此,那我就当着大家伙的面把这包袱打开,且看看是不是你家的再说。” 掌柜的说着完,便把包裹打开,拿出那三枚牙牌仔细检查,牙牌上虽没画像,却有年龄、籍贯,再结合刘宁一家三口的面貌和口音,基本上对上了号。 掌柜的点点头,闷声道:“对得上号。” 孙志远见他无话可说,顿时嗤笑出声,好似在嘲笑掌柜的识人不清,语气更是充斥着鄙夷,“你这掌柜的,委实有些老眼昏花,好言好语和你说,你却只是一味偏帮这庄容,眼下瞧见了证据,总该知道接下来怎么做了吧?” “这包袱是你家的没错。”掌柜的说,“我可以立即把它还与你们,只是,你们拿了包袱就立刻走人,别在这里大喊大叫的影响我们生意,说这包袱是庄小姑娘偷来的,纯属是无稽之谈,人家小……” “你这不识好歹的老头子,证据确凿,竟还向着她?”孙志远毕竟年少气盛,到了激动处,就难以抑制的口不择言,直接打断掌柜的说:“我告诉你,今儿个不给我们个说法,我们是不会离开这里的!你想包庇了她,没门儿!” 第814章 吃瘪 叫他连番讽刺,掌柜的就是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了,脸色便一沉,“你这混账小子,瞧着人模狗样的,却是个没教养的,等不得我把话说完,几次三番都要来插嘴,看你打扮也是个念书人,怎么小小年纪旁的本事没有,净跑出来撒野!简直是丢了文人的脸!也不知道你的夫子姓谁名甚,要是他知道教出你这么个无知无礼的东西,非得一头碰死在柱子上不可!” 这掌柜的不开口则已,骂起人来嘴巴也是真的毒。 孙志远一张脸,登时涨成猪肝色,他向来以读书人的身份而自傲,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人羞辱至此,当即气得青筋直冒,“你说谁没教养?信不信我现在就喊官差来,告你个包庇罪?” 掌柜的也硬气起来,挺直腰板说:“随你便,你想去寻,自去寻来便是,我老头子行得端坐得正,还怕你的威胁不成?” “好的很,远哥儿,咱们也别和他废话了,直接去官府。”刘淑贤余光瞥着庄容,唇边浮起冷笑,“这回人赃并获,倒要看看她还有哪个本事抵赖。” 心里得意的想着,庄容这下是真的完蛋了,前一回在大船上让她一家侥幸逃了过去,这回说什么也得也得被定罪,脸上刻个贼字! 刘淑贤说着,直接拉着孙志远往外走,打算出门去报官。 只是,两人还没跨出门槛,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嘲讽的声音。 “人家小姑娘可根本没有觊觎你家这包袱,今儿早上小姑娘下楼,瞧见楼梯上落了个包袱,捡起来立马就送到掌柜这儿来了,好心好意的请掌柜的交给失主,偏巧你们一家人狗眼看人低!非说人家是偷盗,你们想请官府的人就去请,可我们这些人自会给小姑娘作证,看看到时难堪的是谁!” 仗义执言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方才在楼梯上目睹了全过程,此时实在看不过眼,张了口。 刘淑贤面色登时一僵,孙志远也愣了一下,回过头,不敢置信的看向庄容。 “我们也听见了,刚才这小姑娘在柜台前的确是这么和掌柜的说的,我一家三口座位离的近,听得清清楚楚,你们可就别再冤枉人家小姑娘了!” “这年头真是人心不古,做好事还得被冤枉,活该你家丢包袱,这回有人帮你捡,下回可就说不准了。” “黑心的一家子!” 大堂里沸沸扬扬的,到处都是吐槽刘家四口人的声音。 这下,就连起先气焰嚣张的刘宁和刘李氏,面上也闪过尴尬之色。 怎么搞的?这庄容竟是来给掌柜的交还包袱的,怎么可能,以她的人品,难道不是把这包袱据为己有? 太假了! 刘宁惊疑不定地说道:“她会这样好心?” “呵……”庄容露出心寒的笑意,“随便你们怎么想的,这包袱我是原原本本送回来了,不图你们感谢,你们若想报官,去就是!” 到这会儿,刘宁哪还有报官的底气,自己的媳妇,女儿和女婿全都像锯了嘴的葫芦一样,闷红着脸不吱声,他不得不顶着周围嗡嗡的骂声,强自镇定地走到柜台前伸手,“既是如此,这包袱也该物归原主了!” 第815章 又栽赃 经过了这么一场风波,掌柜的瞧着这一家四口就厌恶,虽然打心眼里不喜欢这几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可不管怎么说,这包袱确实是他家的,与其继续扯皮,争个你死我活,倒不如痛快点还给他们,早早把他们打发出去也好。 就是可怜了这姓庄的小姑娘,原本是好心一片,却被人无端辱骂一顿,到最后连个公道都讨不回。 他狠剜了刘宁一眼,把那包裹往前推了推,“你最好当面清点好,拿走后便不要再来我家店里说三道四的。” 刘宁闷丧着一张脸,为官近二十年,从未遇到这样尴尬的场面,他怎么都想不到,昨儿傍晚和今天两场风波,将他的老脸丢得干干净净,亏了这是在蕲城,若是在县里,传出去,他连人都不要做了。 他把包裹接过来,刚要打开清点,胳膊却突然被刘淑贤给握住。 “爹,我这回给简哥儿带来的金杆毛笔也在里头,你仔细清点清点,这东西最是贵重,旁的丢了都无所谓,这支笔若还在就好。” 刘宁面上一怔,随即立即反应过来,女儿这是什么意思。 也是,这包裹是庄容捡的,可里面丢没丢东西却是他家说了算,到这节骨眼上,他总不能真的一声不吭吃了这闷亏,总该有所反击才是。 想到这儿,他心思定了定,当下便把包裹拆开,装模作样地翻找。 一旁的庄容,早在听到刘淑贤那番话时,就知道这一家四口又要作妖了,她登时无比庆幸自己多了个心眼儿,捡到包袱时,硬拉着几个围观群众当场验了货,要不这时候可就说不清了。 她四下看看,见之前在楼梯间那几个帮她作证的邻居们此刻都在不远处站着,个个露出愤懑的神色,心里就更安定了。 不知情的刘宁,自以为这第二次栽赃庄容无从破解,当下就开始了表演。 他翻找来翻找去,始终不吭声,面色反倒越来越焦急,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只把那几件中衣翻来覆去的展开看,“金笔呢?哪去了?怎么寻不见了?” 这一番表演可谓是演技炸裂。 庄容不动声色地看着,想看看这一家四口还能演出什么绝活来。 “贤儿,你确定那笔是装在这包袱里了吗?” “自然能确定,我和娘一起收拾的行李。” 对于无中生有这件事,刘家人实在是默契,刘李氏立马点头说,“不错,我亲眼看着贤儿把笔装进去的,它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不在了?定是叫人偷去了吧!” 这话落下,四周都静了静,围观群众的脸上都流露出了思索之态,大家心里都在好奇,难不成包袱里还真丢了金笔? 若说是假的,可刘家一家人焦急的神色又不像是作伪。 一时间,数道目光纷纷不自觉的看向庄容。 孙志远随即就冷笑起来,恍然大悟点了点头,继而狠狠瞪向庄容,“我当怎么回事儿?好你个庄容,明着是把我家丢失的包袱送回来,暗地里你已经拿走了最值钱的金笔,你这是既做了婊子,又要立牌坊,还不快些把金笔交出来!” 第816章 贡院洪老 掌柜的同情的看了庄容一眼,姑娘也太倒霉了,做好事却连番遇到刁难栽赃。 出于信任庄容的本能,他辩解道:“这不可能,小姑娘捡了包袱都没打开就送来了。” “你怎么知道她没打开,说的好像你亲眼见过似的?你人在柜台里站着,这包袱可是她在楼梯上捡到的,谁能保证她中间没打开过,再说了,你也说了,这包袱是她捡到的,自始至终在她手上,除了她,再没别人接近过,不是她偷的又是谁?” 到底是个念书人,口才比起常人是有两把刷子的,他一连几个发问,逻辑缜密,环环相扣,倒还真把掌柜的给问住了,纵然想帮庄容说几句话,一时间却都无从张口。 毕竟,他确实没看到庄容是怎样捡到包袱的,从楼梯到柜台这段路,他也并没有目睹庄容是如何走过来的,有没有动手脚,刘家人捏住了这一点反驳他,让他无从辩驳。 孙志远见掌柜的被他问住,面上更是得意了,如今他自觉占着理儿,胆子自然大,转身向着大堂里的食客说道:“大家也听到了,并不是我家不知感恩,而是这姓庄的根本就是个手脚不干净的,我家这包袱里唯有一根金笔值钱,余下那些衣裳和牙牌,于她来说并无用处,她便索性拿走了金笔,又将剩下的东西一股脑交出,顺道捞个拾金不昧的好名声,大家说,这算不算是婊子立牌坊?” 喧闹的人群不由自主安静下来,竟没有一个替庄容说话的。 虽说食客们都对刘家人印象不佳,可眼下这少年一番有理有据的说辞,却似乎很是能站得住脚。 二楼雅间里,靠窗坐着三个衣着考究的,三人用饭间,被楼下吵闹的动静惊动,便一直关注着楼下的形势。 这会儿,随着楼下的局势一再反转,用饭的其中一人便放下筷子,抚须笑了笑,“依老夫看,要么那小姑娘能设法证明自己并没有碰包袱里的东西,要么她得想法子证明那包袱里根本没有那根金笔,可要证明这两样,对于她一个小姑娘来说,谈何容易?” 另一人也跟着道,“老师说的不错,若这刘家人成心无中生有,捏造出来莫须有的金笔,这小丫头怕是说不清楚了。” 先前说话那老者,便看向对面端坐的青年,笑问:“依候老板之见,这件事,到底谁是谁非?” 候老板将目光从轩窗处收回,客气地说道:“洪老您调任贡院前,曾在渝州担任十年知县,见过的疑难杂案何其多,鄙店这点小纠纷,想必您心中早有分晓,晚辈就不在您面前班门弄斧了。” “无妨,你说就是。” 候老板便也不再推辞,不知想到什么,笑了笑,“在晚辈看来,小丫头被冤枉是显而易见的,不过,眼下说她占据劣势且还为时尚早,这丫头精明,行事缜密,未必没留一手。” 那洪老很是诧异地“哦”了一声,便再度饶有兴致地看向轩窗外,“那便拭目以待,老夫倒要看看这小丫头是如何破局的。” 第817章 末等 楼下大堂里,孙志远这一番话落下,起初大堂里安静了一会儿,很快就有人提议,“拿没拿金笔,搜她的身不就知晓了。” 孙志远瞥了庄容一眼,冷哼:“怕是搜不出什么来,她行窃后应该早已转移,蕲城这么大,想找回区区一根毛笔,如同是大海捞针,恐怕难以找出。” 孙志远自然知道这金笔是莫须有的,就只把关注点放在偷窃这件事本身,而不是找回金笔。 庄容听了这话,就好笑地撇了撇嘴,“孙志远,你还真有脸说出这种话,你自己心里清楚,这根笔根本就是莫须有的,张口就说是我偷了?那么我也想问问你,你又如何向大家证明这包袱里有金笔,就凭你家人的说辞吗?” 她提出的质疑不无道理,那些食客们原本看着孙志远目光有些同情的,也变的审度了不少。 一时间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孙志远像是早料到她会如此说,不慌不忙地回答:“你也知道,我是今年参加科举的考生,这根金笔是岳父岳母大人特意买来送我的礼物,寓意金榜题名。” “不错。”刘宁立刻搭腔说:“我们一家来蕲城看榜,就是打算把这跟金笔送给贤婿,这有什么可质疑的?” 楼上包间里。 那洪老“咦”的一声,朝着孙志远扬了扬下巴,“他是今年参考的童生?” 他右侧那位三十岁出头的中年男子立刻恭敬敬地说:“回老师,这少年瞧着是有些面熟,待我回去查查。” 洪老不屑地嗤了一声,“年纪不大,害人之心却一点不少,这样的学子,纵是文采斐然,德行却有所缺失,培养他就是浪费朝廷的资源。” 他一把年纪,面上竟露出几分倔强的小儿之态,身侧那两人纷纷都是一笑。 洪老咧一眼身侧男人,“裴常,如此严肃的话题,你笑什么,科举乃是为朝廷选拔人才,才华固然重要,德行亦不容有失!” 裴常立刻收起脸上的笑意,肃声道:“老师放心,今个是阅卷最后一日,明个一早点榜,若那考生考中,点榜时将他排在末位便是。” 候老板听到这儿,就有些疑惑,“他既德行有损,为何不是除名?” “侯老板有所不知,这科举阅卷全部采用糊名誊写之法,考生姓名保密,其试卷也由专门的誊写官誊写过后,才送给去衡鉴堂阅卷,如此一来便排除了作弊的隐患,凡中者,阅卷官亦不知其名其姓。” “如此说来,若这小子有能耐考中秀才,连洪老亦是无法剥夺他秀才的名分?” 裴常点头:“是,不过明日的点榜才是重头戏。” 所谓点榜,就是将所有考中秀才之人的成绩拿在一处对比,分出名次,依次为一二三等和末等。 第一名称做廪生,每月享有朝廷发放的米面津贴,免试保送进各县中书院念书。 这回各县来省城参考的考生加起来约有八千人,其中只录取百人,而这百人中,排行末等的十位秀才,只能算是半步秀才。 第818章 又改口了 末等秀才,顾名思义,便是半步秀才,就是随时可能会被剥夺秀才身份。 这些人每年此时都需要来贡院再参加一次小试,若小试不通过,则取消秀才之名,直至该考生中举后,方才得以解脱。 楼下。 两方各执一词,不过在座的看客见刘家四口人穿着皆是富贵,再一结合孙志远考生的身份,多半有些信了孙志远的话。 孙志远趾高气扬地看着庄容,“我劝你最好老老实实承认,别想着什么歪点子脱罪,你现在承认,总好过去衙门里挨板子。” “没做过的事儿,我怎么承认?”庄容余光看向不远处那几位邻居,那几人先前就要站出来,不过,庄容数次暗示,让他们先别急着出来作证,此刻,那几人都是一脸焦急,她微不可察地朝那几摇摇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这样,你若现在承认了,看在同乡的份上,我们不会把你送官,你只需赔偿我们金笔就是。”刘宁假意仁慈地说:“若你已经转手卖出,便将那钱退还回来,少也得百两银子!” 周围的人听到这话,议论的声音变大。 “看着小姑娘穿着朴素,不像是家里有钱的样子,难不成还真是这小姑娘拿的?” “到底是年轻,经受不住财物的诱惑。” “哎,小姑娘,要不,你就承认吧?他都说了,不刁难你,还不赶紧把笔给人家还过去。” 庄容没有理会周围人的议论,而是将刘宁从头到脚扫量了一遍,似笑非笑说:“赔偿一百两?原来刘大人口里所说的这跟金笔价值百两,我就纳了闷,刘大人不过是宝江县衙区区一文书,出手却如此阔绰,难不成往日里常常贪腐?我看刘大人的好日子快到头了,今个这事传出去,朝廷指定要来人调查刘大人!” 围观群众里,立时有人反应过来了。 “咦,对啊,一个文书,一个月的俸禄撑死不过三,五两银子,他家一出手竟就是一根儿金笔,说不定真是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 “你胡说!”刘宁听到沸沸扬扬的议论声,才猛然意识到不妙,气得吹胡子瞪眼,情急之下连忙说:“哪值当百两,那笔不过是镀金的,也就十两出头。” “哦……”庄容唇边笑意更深了,“刘大人好歹是官老爷,怎么说话也没个准儿,一会儿一变的,你确定这笔又成了镀金的,价值十两?” 刘宁自然也意识到自己出言反复无常,很是不妥,可如今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也没了什么回旋的余地,便按下心思咬牙说,“十两!十两银我家总还出得起!” “那么,敢问刘大人这根笔购于何处,据我所知宝江县的笔墨铺和金店里,都没有镀金毛笔售卖。”庄容分析道:“刚才孙志远说了,这根笔是你们夫妇二人送给他赶考的礼物,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根笔是在近期购买?” 眼看刘宁马上要张口,庄容特意好心提醒他:“刘大人可别再出尔反尔的了,这么多人瞧着呢,可否说句实话?” 第819章 逼问出真相 “不错,是半月前购买的!”刘宁气的直咬牙,不过他已经敏锐地意识到庄容这么问的目的,便多了个心眼儿,补充说道:“自然不是在宝江县买的,也不是在蕲城买的,而是在隔壁凤城买的!” 他虽振振有词,可心里也是叫苦不迭,庄容一连串的发问,指向性明显,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了。 可眼下的情况,硬着头皮也要撑下去,一旦被拆穿,可就丢大人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这丫头让他指认出蕲城的哪家店,他可就无话可说了,说是凤城,她再有能耐还能跑到凤城去查? “哦,由此便可推断出刘大人半月前离开过宝江县,去往凤城。大家都知道,出远门,须得牙牌在身,进出城门登记,想必无论是刘大人一家亲自去,或是托付旁人去购买,官府都能查到行踪。” 她说的头头是道,围观群众听得一愣一愣,全都安安静静等着刘宁回答。 楼上包间里,那名姓洪的老者及他的学生,看着这楼下这一幕,都纷纷露出了赞赏的笑容。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刘宁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心虚,却又生怕被看出,挺直了胸膛说:“我是没出城,我托付与旁人买了!” “敢问那人姓谁名甚?” “他姓谁名甚,关你屁事!”刘宁粗声粗气说:“眼下是在说你偷我家金笔的事儿,别把话题往别处扯!” 庄容悻悻一笑,“哎,刘大人这样说就没意思了,你家若真买了这金笔,有什么不敢说的?我看,金笔是假,诬赖栽赃才是真吧?” 围观群众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出言帮腔。 “小姑娘说的对啊,你干嘛不把购买金笔那人身份说出来?是不是心虚啊?” “要不心虚你怕什么?有什么不可说的?” 刘宁被逼问得满头大汗,他心知再这么掰扯下去,自己就要露馅儿,急忙改了口,“你这女子,牙尖嘴利的,我方才会这么说全是被你带偏了,实话实说,这根笔,其实是我祖上传下来的!” 他这话落下,不用庄容说什么,周遭的看客都是爆发出了一阵哄笑。 事以至此,刘宁反倒厚着脸皮坚持道:“我所说句句是真话。” 殊不知他被庄容一步一步引诱,到眼下已是破绽百出,越来越无法自圆其说。 庄容就扑哧一笑,“这就更不难查了,听说刘大人祖上是宝江县周边村落里的乡民,当年刘大人苦读二十载方中举人,算是寒门出才子的典型,不过我就很好奇了,农户人家竟能给子孙后代留下一根金笔?” “这……我……”刘宁在周围看客的起哄声中节节败退,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庄容朝他眨眨眼,“刘大人莫不是又要说这根金笔并非你家所传,而是您夫人的传家宝?” 这下,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 “姓刘的,你可打住吧,再这么说下去,我都替你尴尬。” “瞧着人家小姑娘好欺负,还想诬陷人家,没想到小姑娘又聪慧又能言善辩,这下露馅儿了吧!” “还有脸在这待着,还不赶紧拿了你们的包袱滚蛋。” 第820章 没底线 别说是刘宁,就是孙志远和刘淑贤,此刻也憋红了脸,站在那儿无地自容,那些嘲讽的目光像一把把刀子割在脸上,羞愤的只恨不得立刻去死。 刘李氏见形势不妙,眼疾手快地夺走柜台上的包袱,拉着刘宁就想往外走。 庄容立刻扬声说:“等等!我话还没说完,你们急着跑什么?” 刘淑贤咬牙切齿的转身看瞪着她,“庄容,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今儿别把事做的太过了。” 庄容也不搭理她,回过身朝那几位邻居看了眼,“麻烦几位叔叔站出来替我作证。” 那几人早就憋不住了,有了庄容这话,立马站出来。 “我叫刘彩霞,是住这客栈里的住客,今个上午,是和这小姑娘一块下楼的,我们两口子瞧见小姑娘在楼梯上捡到了刘家的包袱,当时还有另外三个住客,我们几个都看得一清二楚,小姑娘可没动这包袱里任何一件东西,我们几个怕失主扯皮,当场把包袱打开验了验,里头就只有几件衣裳和三张牙牌,验完后我们和小姑娘一起下的楼,眼看着小姑娘把包袱交给了掌柜的,这中间小姑娘根本就没有再打开包袱。” 她说完,其余四人也是纷纷点头,“我们都能作证,当时打开包袱后,里头就只有几件衣服和三张牙牌,说什么金笔,根本就是这刘家人胡诌出来骗人的!” 登时,整个大堂都沸腾了起来。 “瞧着他一家四口就不像好东西,原来还真是他们在骗人!” “居然还是个当官的,宝江县衙竟能容下这种品行败坏的官员吗?” 在这些尖锐的指责声中,刘宁早已是尴尬到无地自容的地步,他浑身不由自主的发僵,鼻间不断冒出细密的汗珠,双唇紧抿,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马上在此地消失。 “爹,他们都是一伙的,没什么好说的,咱们走!”到此时,刘淑贤仍在嘴硬,拽着刘宁的胳膊就想往外走,来个溜之大吉。 谁知,面前的大门,不知被谁砰的一声关上。 “讹完人就想走,不给小姑娘给个交代?”这人是店里的一个伙计。 “小伙计说的对,给小姑娘道歉!” “道歉!道歉!” 相比起前几次庄容的反驳,这一回算得上是实锤,毕竟有这么多目击者在场,眼下他们都站出来给庄容撑腰,真相是明摆着的。 一时间群情激愤,不知是谁带的头,一个热乎乎的包子,从餐桌上直直飞跃人群,砸向门边的刘宁,不偏不正的砸到他的脑门上。 紧接着,馒头、煮鸡蛋、筷子、勺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扑向一家四口。 这几人再也顾不得体面,抱着脑袋四处躲避,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这时,掌柜的出来放话了,“这位刘大人,你们一家四口讹诈小姑娘,今个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看的一清二楚,你们要么道歉,要么咱们就扭着你们上官府去说道,看看你家这女婿往后仕途还走不走得通!” 这话刚落下,刘宁夫妇和刘淑贤都没说什么,却是那孙志远,面上闪过一丝惊恐,当即不顾脸面地走到庄容面前,长长地作了一揖,“庄容,今个都是一场误会,是我家的错,请你宽恕!” 第821章 不原谅 “咣——” 楼上包间里的洪老,在看到这一幕后,气的把手中的碗筷重重放在桌上。 “你们瞧瞧他现在的模样,还有半分文人的傲骨?简直把读书人的脸都丢光了!” 他的学生裴常,亦是毫不掩饰眼底的鄙夷,摇头道:“他先陷人于不义,若将错就错执拗到底,倒还能叫人高看他一眼,日后做一方枭雄或也是另一方出路,没想到他如此轻易快就抛却立场,弃了尊严,此子不堪大用。” 而楼下大堂里,对孙志远的指责就更是尖锐了。 “简直是不要脸啊,方才还满嘴喷粪,辱骂小姑娘,眼下竟又求人家原谅。” “恬不知耻,连点最后的体面都不要了。” “啊哟,丢死人了,就他那熊样还妄想着入仕?” “枉为男子,没有点儿好男儿的气概!” “真是人以群分,他岳丈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怎么成了一家人呢?” 每句话都像是尖利的刺刀扎进刘家四口人心里。 孙志远的脸几乎成了绛红色,表面虽俯首认错,可在他的心里,却暗自咬牙,把今个所有的不是,全都归拢在庄容身上。 若不是庄容巧言令色误导了岳父,他们一家四口,也就不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至于自家冤枉庄容一事,在他看来,根本就没做错,错的是庄容,自家这么做,只是想借机教训教训她,她这种人就是受了冤枉也是活该。 而刘淑贤,更是意识不到半点错误,一脸的愤愤,面容扭曲地狠狠瞪着庄容。 刘宁夫妇毕竟年长一些,看事情要比刘淑贤练达的多,在他们看来,孙志远这么做,实在是光彩不到哪儿去! 刘宁虽也知道孙志远这么妥协都是为了小事化了,不至于影响以后的仕途,可当真在旁边瞧着女婿那副前后不一的妥协样儿,又分外不是滋味,只觉得自己是把女儿嫁给了个窝囊废。 “小姑娘,这小子给你道歉了,你怎么说?” “也是,咱们都别吭声了,让小姑娘说。” 一时间,大堂里再度安静下来,数十双眼睛,都直勾勾看向庄容,等着她表态。 庄容就摇了摇头,不留情面道:“不好意思,你的致歉,我不能接受。” 这一回若轻而易举原谅了刘家,叫他们觉得陷害自家的成本如此低,往后岂不是一有机会就陷害?她总得让他们得个大教训才是。 孙志远将拳头握的咔嚓咔嚓响,眸中充血,咬牙切齿道:“庄容,我已经诚心诚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大丈夫行走于世就要敢爱敢恨,做了不悔,错了就认,畏首畏尾的算什么本事?”庄容毫不掩饰对他的奚落,“你若大大方方承认这件事儿是你家故意捏造了金笔刁难诬陷于我,我尚且能看在你诚实的份上不计较了,可你听听你说的话儿,什么叫误会?” “你!”孙志远立时谴责她,“我能给你道歉,已经是退让一步,你别不知足!” 庄容据理力争,“我好端端被你家陷害,现在你家的道歉没诚意,我不肯原谅,倒成了我不知足?这就好比有人欠我银子不还,我去催账,那人不但不还钱还骂我小气抠门是一个道理,你若意识不到自己错在哪,就干脆别张这个口!” 第822章 狠宰一笔 她通俗明了的一番话,立时引起了在座众人的共鸣。 孙志远想辩解什么,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周围看客的七嘴八舌给打断。 “小姑娘说的对啊,你家做错了事,就该拿出诚意道歉,别扯那些没用的!” “就是的,哪有人道歉态度还高高在上的,你要是不想道歉,那就让官府出来说道说道,咱们这些人都会给小姑娘作证,你家是如何栽赃陷害她的,看谁吃不了兜着走!” 孙志远之所以乖乖的认错道歉,就是生怕这件事闹大,甚至引来官府,眼下听了这话,他眉头不由自主又锁紧了几分。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在心里暗暗说服着自己。 然后便咬牙切齿说:“你说不是误会,那就不是误会,权当是我家做错了,你且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他耷拉着脸,眉骨蹙成一团,满面青筋,可见根本不是发自内心。 任谁都看得出,他的这番道歉毫无诚意,看客们压根不买账,纷纷叫嚷着让他重新再说。 可庄容却有些意兴阑珊了,她不打算再陪孙志远浪费时间,因为她深知孙志远这种人是绝不会发自内心对她感到歉疚,就算他在大家的逼迫下,迫于无奈更换了语气,在他的心底,照旧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甚至会变本加厉的憎恨她。 既然是这样,要这套形式也没什么意义,况且,道歉这种精神慰藉远没有物质上的赔偿来得实在。 她想了想,说:“做了错事就须得受到惩罚,只是一句简单的道歉,谴责力度未免太小,我提议,今个所有堂食顾客的饭钱,由你家来掏这个腰包,算是一点小小的惩罚,大家觉得如何?” “小姑娘说的不错,是该让他家出点实在的东西!” “我们赞成!” “姓孙的,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买单!” 孙志远强忍着胸中的怒火,恨恨看了庄容一眼,仿佛在说,好你个庄容,这回我记住了。 庄容回给他一个无所谓的笑,“怎么,有难处还是不愿意?” 她就立刻喊旁边的小伙计,“小哥儿,麻烦你上官衙去,请巡按大人来。” “慢着!”孙志远一个箭步冲上前拦住那伙计,火急火燎道:“不就是一顿早饭,我又不是出不起!” 说着,他走到柜台前,气闷地问:“掌柜的,算算多少钱?” “急什么,咱们可还没吃完呢,小二,再要三笼肉包!” “小二,去拿菜单来,几口豆浆下肚好像没吃饱,再点几道菜好了。” “相公,我想吃他家的酥皮鸡……” “爹,我想吃糖醋小排……” 都知道孙志远不是好东西,大家这会儿多少都有点故意整他的心思在里面,就连楼上一间始终没人露面的包间里,也传来一位老者吆喝叫菜的声音。 孙志远越听越是脸色发沉,这些人简直是拿他当猪宰,忍无可忍的打断这些人,“有完没完了,一顿早饭,谁会点这么些菜!” 庄容瞧见他抠嗦嗦的模样,就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儿,“谁规定早饭就不能吃菜了?你既然要请客,只管给大家管饱管够就是,至于大家吃什么,是大家的自由。” 第823章 贵人相邀 “就是,莫不是你不想付账了?” “不想付账你就明说!” “真当咱们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打发了?小姑娘去叫官府的人来,大家少吃他这一口,亲眼看着官府的人主持正义心里也快活!” 孙志远眼看着又把群众的愤怒勾起来了,哪还敢再说什么,急得顿了顿脚,“我既答应了,你们管饱吃就是!” 有了他这话,大家纷纷放心的叫来小二点菜,最终一结账,统共竟然有十五两之多。 孙志远肉痛地从怀里拿出银票,当场给了掌柜的,没好脸的说:“这下,我们几个可以走了吧!” 掌柜的面上笑眯眯的吩咐伙计,“去给他们把门开开,好走,不送!” 刘李氏第一时间气呼呼拿着包袱往外走去,刘宁和刘淑贤紧随其后,孙志远再度狠瞪庄容一眼,也忙追随着他们离开。 庄容打量了一圈,见小李氏和庄献他们几个都下了楼,正坐在昨晚坐过的那张桌子上,连忙走过去。 “容儿,你可真是……”小李氏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她本就真心喜爱庄容,这次一块儿出门,短短几天时间就发现了庄容各种过人之处,由不得她不对这姑娘多了几分敬佩之心。 拉着她絮絮叨叨的叮嘱,“你虽年纪小,可堂婶看出来了,你才是最叫人放心的,上哪都吃不了亏,往后玉兰和彦波他们几个,你可要多照应些。” 玉兰坐在旁边,看向庄容的目光里满是崇拜,“容儿妹妹,你真的太厉害了,他们一家四口都斗不过你一个人,简哥儿都没说上话,今个这事儿若搁着我,只怕难堪的不知怎么好,只会在那儿哭鼻子了。” 庄容嘿嘿地应着,心里想着,我不过比你多了几十年阅历罢了。 “三堂婶,你可别再说见外话了,彦波哥和玉兰姐是我为数不多的知心人,我们岁数接近,往后大家都会彼此照应着。” 小李氏见她神色真诚,心里别提有多熨帖。 心里想着,当初刚见面的时候就觉得庄容这小丫头行事老练,如今再看,她不光是行事老练,头脑又聪慧,口齿又伶俐。 自家的几个孩子和庄容放在一块比,差的太远了,往后她若能稍稍提携提携自家这几个孩子,总归是好事儿。 “几位客官打搅了。”一个小二突然笑着走来,对庄容说,“庄姑娘若得空,可否上二楼雅间儿去,候老板请您上去一趟,有位客人有几句话想同您说。” 满桌人都是一愣,白行简先一步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自个儿上去就成。”庄容朝他摇摇头,心里寻思着,前一天她可是在候老板那刷过一波好感的,候老板此时请她上去,未必不是坏事儿,叫个人作陪,显得疑神疑鬼,怪小家子气的。 小李氏却有些不放心,放下筷子说,“这样,我同容儿一起去,我是她的婶子,她毕竟是姑娘家,单独进入陌生男人家的雅间儿,很是不妥。” 小二很是通情达理,忙转身带路,“好嘞,您二位请跟我来。” 第824章 洪老的喜爱 很快两人便来到包间门外,庄容伸手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请进。” 庄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入。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质朴典雅的小厅。 靠窗摆着一张方桌。 侯老板坐一边,正对着他坐着俩人,一人白发苍苍,年逾花甲,另一人则三十多岁,五官周正,面目和蔼。 庄容飞快扫量了一圈,便笑看侯老板,礼貌地问:“侯老板找我有什么事儿?” “是这位洪老想见见你。”侯老板连忙起身介绍:“洪大人,曾官拜国子监祭酒,如今已告老归田,近日恰好来此地造访故友,这位是裴常裴大人,洪老的门生,如今在府学任学监大人。” 庄容是不知道这洪老的分量,若她事先稍稍与士子们了解一下,便会知道这姓洪的老者背景有多深厚,他是大宋近百年科举考试中第一个“三元及第”,还曾任五年帝师,他门下的几位学生皆是朝廷栋梁,如今虽卸甲归田,却在文人中有着很高的声望。 庄容虽不知道这洪老的名望,却一听说他曾是国子监祭酒,心里就明白了这人来头不小,搁在后世,大约是教育部部长的职位,有多大权利先不说,这老者念书时一定是位科举牛人。 而他旁边那位门生裴常,居然是蕲城府学里的一把手? 这两个人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让路边的学子大惊失色,这会儿一块出现在端礼堂不说,竟指明要见她? 庄容很是有些受宠若惊,呆愣了好半天,才想起回话,“洪老好,裴大人好。” 她身侧的小李氏,已彻底傻眼。 彦波时常和她夫妇两个提起学里的事儿,旁的她不确定,只一点她是知道的,那就是明个的点榜,是由府学两位学监大人和其下六部一起完成。 也就是说,她家彦波若没中秀才倒也就罢了,若中了秀才,能得一等还是末等,全凭眼前这叫裴常的中年人一个念头! 小李氏站在那眼睛瞪得滚圆,直勾勾盯着裴常,连大气都不敢喘。 洪老温和地朝庄容笑笑,“呵呵,你这小丫头,能说会道,老夫方才在窗边,听闻你一席话,妙哉!” 裴常就重复道:“大丈夫行走于世就要敢爱敢恨,做了不悔,错了就认,畏首畏尾的算什么本事?” 说完,笑吟吟看向庄容。 庄容赶忙摸摸鼻子,谦虚地说:“我这番说辞不知天高地厚,在几位长辈面前献丑了。” 洪老摆摆手,夸赞她:“献什么丑,说的极好,这话说得甚得老夫心意,你这丫头年纪不大,见识却不低,有些男子都不及你,你可念过书?” 庄容听洪老如此问,眼底悄悄闪过一丝狡黠,忙说:“我只跟着我爹识得一些字,这些大道理都是跟着堂哥学的,方才那些话儿,也是常听堂哥说起。” “哦?你还有位念书的堂哥?”洪老好奇地问,“今年多大,可应过乡试了?” 庄容就笑着回答:“我堂哥叫庄彦波,十六有半,也是今年应试的童生。” 这话儿落下,身后小李氏的身子都忍不住激动地颤了颤,心里别提多感激庄容。 第825章 意外之喜 不说别的,若是这裴常能把彦波的名字记下来,留下个不错点的印象,明个点榜时一定会照应他一番,不说让彦波拿个一等二等的名次,三等该是能有吧? “庄彦波,好好好,老夫记下了。”洪老笑说:“能说出这番话的少年,今后必能有一番作为。” 接下来,那洪老似对庄彦波产生了不小的兴趣,又询问了几句庄彦波的情况,还吩咐庄容去喊他进来回话,得知庄彦波此刻并不在此处,才歇了心思,“小丫头,你且回去,告诉你那堂哥,明个放榜,叫他安心等待便是,他若能中秀才,名次……” “咳咳……”裴常赶忙张口打断洪老,“老师,考生里人才济济,这名次可说不好。” 洪老白他一眼,朝庄容笑笑,“你虽出身贫寒,出门在外却不卑不亢,这很了不起,更难得的是你聪慧善辩,懂得因势利导,望你今后能保持初心,坚韧不拔地面对生活中的困难,好孩子,去吧去吧。” 这番评价不可谓不高,饶是庄容一直以来从没因自己比同龄人的“早熟”而自傲过,这会儿心里都甜滋滋的,毕竟,她可是得到了洪老这种重量级人物的认可,说不开心是不可能的。 等她和小李氏告辞后,洪老便不快地瞪了眼裴常,“你方才为何要打断为师?那小子既能说出这番话,点他个一等廪生又何妨?” 裴常哭笑不得,“若他没考中,学生即使想点他也是无可奈何,学生知道老师您爱才心切,老师且再耐心等两日,方知结果。” “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办事太一板一眼。罢了,这件事你须得仔细斟酌着办,总之那孙志远是万万不可抬举此人,为师明个便要离开此地前往宝江县去,故友前些日子已在宝江县安顿下来,我可得第一时间去造访那小老儿。” 另一边,庄容和洪老告辞出来,小李氏神情仍是木木的。 庄容瞧见她的模样,噗嗤一笑,“婶儿,别发呆了,今个洪老召见咱们,是好事情,万一彦波哥能因为这事儿被那位裴大人看重,往后可就不愁前途了。” 小李氏回过神来,激动地握紧她的手,“容儿,今个多亏你了,婶子知道,你堂哥断断说不出那番话来,你是有意在洪老面前抬举你堂哥,这份恩情婶子不会忘,往后你和你爹的事儿,就是咱们庄家全家人的事儿。” 小李氏十分清楚,今个的事意味着什么。 那洪老虽然没明说,可她看的出来洪老对庄容的欣赏,连带着才对彦波赞不绝口。 而那位裴大人如此尊敬他的老师,明日点榜时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小李氏回到房间后,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儿告诉丈夫庄献。 庄献自然是无比欣喜,两人急急忙忙出了门,上府学去见庄彦波,把今个的事儿告诉他后,郑重问他这次考试可有把握。 庄彦波哪能想到自己应试结果还没出,就先引起了裴常的注意,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又紧张又激动。 第826章 不留脸面 这一家四口都是知道感恩的人,不必小李氏和庄献再说什么,庄彦波已是默默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以后庄容妹妹但凡有需要的,自己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庄献和小李氏回到客栈后,又把这件事儿告诉了庄明。 庄明听了,不无感慨,说道:“格局不同,做事儿就是不一样,你们看清水村庄健那一房,日子过的鸡飞狗跳,有了好处自家独享,从不想着亲戚们,他家秀娥卷了钱至今不见踪迹。再看看容丫头,却是个有格局的,自己一家发达了,却不忘了提携亲戚朋友,如此互相帮助,往后身边的人都不会差到哪去,到那时再互相帮扶,于两方来说都是互赢互利的事儿。” “大哥说的不错。”庄献点点头,“容丫头做的已经很好了,想必那位裴常大人对彦波也有了不错的印象,接下来就看彦波的了,他若出息些能考中,裴大人说不准能看在今日之事,点他个二等三等。” 同一时间,刘宁一家四口,灰头土脸地进了附近一家客栈,登记好住房后,便都沉默地走进屋子。 刘宁和刘李氏脸色都不好,刘李氏放下行李便一言不发进了耳房,刘宁则是坐在小厅太师椅上,沉着脸。 房间里气氛低迷,就连刘淑贤也沉着脸,坐在贵妃塌上默默收整衣物。 孙志远把东西放好后,干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毕竟刚才在端礼堂,他为了自己的声誉和仕途,不但给庄容赔礼道歉,还结结实实出了十五两银子才平息这件事。 从一路上起,岳父岳母就没说一句话,现在来了客栈,更是没给他好脸色。 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孙志远伸手放在唇边咳了咳,“爹,方才的事,我也是实属无奈,若不那么做,庄容肯定会找来官府的人交涉,我如今揭榜在即,实在不想横生枝节,不过爹放心,这次的事儿我记下了,以后一定会替爹娘和贤儿出了这口气。” 这话落下,他本以为刘宁总该看在往日翁婿相处还不错的份上,给他个台阶下,但凡随便说几句话也成,可惜刘宁照旧板着张脸,一副不闻不问的样子。 孙志远尴尬地抿住唇,求助的目光看向刘淑贤。 刘淑贤自然也看出她爹的不快,可又不能真的把孙志远给晾在那,毕竟这人眼下还是她的丈夫。 遂,才打起精神问:“也闹了一晌午了,远哥儿你累不累?可要进耳房里歇会儿?” “砰——” 一声巨响,砸的刘淑贤和孙志远都是狠狠呆在原地。 只见刘宁手掌狠狠拍在雕花木几上,咬牙切齿道:“你爹娘一晚上没休息,早饭也没吃一口,紧接着就在端礼堂被人羞辱至此,你不问问你爹怎么样了,不问问你爹要不要上耳房去休息,倒只顾着惦记着你的丈夫,你好大的心,爹平时白疼你了!” 孙志远和刘淑贤,都是呆了一呆。 这话是给孙志远一点脸面都没留,这明着是在骂自己的女儿,实际上,不就是在撒气给孙志远看嘛。 第827章 迁怒 刘淑贤倒还好,发火的毕竟是她亲亲的爹。 孙志远听着这番话,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双拳微微收紧,压抑着甩袖离去的冲动。 他心里很清楚,若说以前他在岳父面前还有一席之地的话,这次他娘和庄健私情的事发生后,他是再也没了任何骄傲的资本,岳父岳母嘴上不说,心里都是瞧不起他家,更是连带着看低他三分,再加上今个发生这件事,他为了仕途给庄容赔礼道歉,又是触怒到了岳父的尊严。 岳父眼下,不过就是借着跟淑贤发火,来排解心中对他的不满。 眼下岳父这些话儿,还算是留了情面的,也就是因为他还未曾揭榜,若放了榜,他未能中秀才,只怕岳父都要指着他的鼻子骂,然后再命令自己的女儿,和他和离! 想明白了这些,孙志远沸腾的心绪,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越是在情势不那么明朗的时候,他越是要稳住,眼下自家已经是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若是再出了他被刘家嫌弃和离的事,那他孙志远这辈子都要抬不起头来了。 他目前只能忍,一切都先等放榜后再说,若他落了榜,更是需要岳父和妻子的支持,这桩婚事,岂能是说断就断的。 刘淑贤面上登时泛起委屈,急忙走下贵妃塌去刘宁身后给他捶着肩膀,“爹,你这说的什么话嘛,我怎么可能不关心爹。” 又说:“爹困不困,困的话,我和远哥儿先回房了,爹先睡一觉恢复恢复精神。” 因为牙牌找回,四人进客栈的时候,开了两间房。 “哼!”刘宁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休息?爹有你那么宽的心,还能睡个安稳觉?” 耳房里的刘李氏也忍不住走出来,添油加醋说:“丢人丢到蕲城来了,我和你爹活了这么大岁数,就从没像今天一样丢人现眼过!娘只要躺在那,眼前闪过的就是远哥儿给庄容那个贱丫头赔礼道歉的话。” “这事可不能怪远哥儿。”刘淑贤下意识替孙志远辩解,“明明都是庄容的错,远哥儿不那么说,难不成真叫他们去叫官府的人?” 孙志远本质上和刘淑贤就是同一类人。 刘淑贤眼看着老公爹得了肺痨,吓得立马回县城,比起孝顺善良,趋利避害是放在第一位的,今个这事儿,孙志远也是一样,他宁可损伤一些面子,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妨碍了仕途。 在刘淑贤看来,他这么做很是合情合理,三观如此相投,也难怪这两人能互相看对眼。 刘李氏就冷着脸道:“事在人为,若再能言善辩一些,也不至于又是道歉又是折进去十五两银子。” 没点名道姓,却是在指责孙志远无疑。 说白了,刘宁夫妇的心结其实在庄容身上。 两口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庄容身上栽跟头,目睹了庄容是如何巧言善辩,心里就有些埋怨自家的女婿孙志远,他怎么就不能像庄容一样能说会道,把事情解决的漂漂亮亮,反倒要用道歉赔钱的方式。 他没把事情处理好,就是他无能! 第828章 走后门 孙志远沉默地承受着岳父岳母几近点名道姓的指责,只字不发。 他也是个有心气儿的少年,若搁在往常,早就甩袖走了,刘家再能耐,也不是什么皇天贵胄,他孙志远难不成离了她刘淑贤还娶不上媳妇了。 可如今形势比人强,他能强忍着窝囊气,说道:“不过是十五两银子罢了,爹娘不必挂怀,我孙志远也不是任人欺凌的,如今我只是一介童生,那庄容就是狗眼看人低罢了,我若中了秀才,她才会高看我一眼,往后和我说话也得客客气气,收起那副张牙舞爪之态,到时候她便再无嚣张资本。” 这话是既讽刺了庄容,又顺带讽刺了刘宁夫妇。 对这夫妇俩,孙志远也是怨气满满,这次他们来看榜,目的就是第一时间知道他是否中了秀才,若他没中,这两人怕是第一时间要逼迫淑贤和他和离的。 对此,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几日只不过是不想撕破脸皮罢了。 可今个,岳父居然这般不给他脸,那就别怪他暗搓搓的出言讽刺了。 刘宁老奸巨猾,哪儿能听不出孙志远的一番暗嘲,他老脸当即一黑,心里暗火丛生,要不是顾及着眼下还不是翻脸的时机,他都想对着孙志远破口大骂。 他忍无可忍地“噌”地站起身,沉声说:“我有事,出门去一趟!这个觉,不睡也罢!” “老爷,你做什么去?”刘李氏忙问。 刘宁深深看了孙志远一眼,收回目光,冷道:“今个未时末阅卷结束,到那时衡鉴院内部总该出个结果了,我有位同窗,在府学六部中任职掌学,我去拜访他,豁出我这张老脸求他帮忙打问打问,他若肯想想法子,总能查到志远中没中!” 按说,明个下午就张榜,至多也就再等一天,可刘宁已是坐不住了,孙志远这小子竟暗搓搓的口出狂言,讽刺他这个岳父是狗眼看人低,他哪里能受的了这份气,只想快快查明了结果,若孙志远未考中,便直接带着女儿回宝江县,速速和离,以后和他孙家再无瓜葛。 刘李氏如今对孙志远也有了成见,想着早一日知道结果,早一日心里有底,便说:“若能提早得知结果倒是件好事儿,老爷你就去吧,别忘了多采买些礼品,上门去求人办事,总不好空着手。” “我自有安排。”刘宁没好气道。 “爹竟然还有熟人?”刘淑贤一听说她爹有同窗,立时就打起了歪主意,“俗话说上头有人好办事儿,不如爹再请他帮帮忙,若考卷有什么问题,帮着修修改改,事成后……” “想得美!”刘宁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科举考试关乎国运,岂能儿戏,所有答卷全是糊名誊写制,就是京城里的世家贵族也不能走后门!爹去找同窗,至多也就是查查志远有没有落榜,提前得知个消息罢了!” “哦。”刘淑贤失望地道:“既如此,便算了,再有一个时辰就未时末,结果眼看就出来了,爹还是快去吧,我和远哥儿在客栈等爹的好消息。” 第829章 打探回来 孙志远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目送着岳父出门离开,便一屁股跌坐在位置上,手心都冒了汗。 “远哥儿,你别担心,以你的才学和能耐,必然能中秀才。” 刘淑贤安慰着他,心里却直打鼓。 面上则是强颜欢笑,继续说:“连学堂夫子都说你是今年村里最有希望考中秀才的,夫子是最有经验的老夫子,他看人不会看错。” 这么说,其实也是在宽慰着她自己。 若孙志远中了秀才,则一切好说,若他没中秀才,自己今后该何去何从。 孙志远心里没底,却也不敢在岳母和妻子面前表现的太过不安,强压下紧张的心绪,抿唇说:“等着便是。” 一家三口焦灼地等待着,刘李氏尽管困的要死,却也没心思再睡下,整个下午都在屋子里坐立不安地走来走去。 孙志远表面上看似淡定,实则心里也是惶惶不安,一时发愁没中秀才后该如何挽回刘家,一时又后悔刚才一时气盛暗讽了岳父,一时又想着,若中了秀才,该是多么的扬眉吐气,顺便诅咒那庄彦波灰头土脸的落榜。 他心里思绪纷纷,煎熬无比,茶几上的茶水喝下去一杯又一杯,光茅厕就去了无数回。 终于,在天刚刚擦黑后,刘宁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他猛推开门,一眼看见房间里三个人都是紧张不安地望过来,登时便哈哈大笑起来。 “爹,什么情况?” “老爷,志远考中没?” 刘李氏和刘淑贤,齐齐冲上前,将刘宁围住。 刘宁再度大笑一声,抚须道:“瞧你们一脸急色,这才多大点事儿,至于这般失态。” “哎呀,人都急死了,你就别磨蹭了,快说吧。”刘李氏急得直跺脚。 刘宁笑的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一边笑一边往屋里走,“急什么嘛,总得容我喝点水。” 孙志远立马去拿茶壶给岳父倒一杯水,嗓子发紧地问:“爹,到底如何了?” “哈哈!不愧是我看上的贤婿,不愧是我家淑贤看上的夫婿,志远,你这次考中了!”刘宁激动地说。 孙志远慢慢睁大眼睛,“当真?” 他脸上渐渐浮起一丝狂喜之色,嘴角抑制不住地咧起,由于太激动,两只胳膊都在不由自主的打着颤,手上的茶壶盖都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自然是真的!”刘宁滔滔不绝说道:“爹都已经拜托同窗帮着查看了,落榜人的名单里,没有你,这就说明你这次中榜了!” 登时,孙志远心头涌起了一股巨大的喜悦。 “哈哈……”他抑制不住地大笑出声,“老天有眼,老天有眼!不枉我日日夜夜苦读,今日终于有了回报!我今年尚未满十七岁,如此算来,我便是家乡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秀才,若明日点榜能点到廪生或二等附生,就是在县里,也是独一无二……” 刘宁温赞许地看他,“说的不错,贤婿这次是给全家都争了光。” 两人之间,再度涌动起爹慈婿贤的和谐气息,十分有默契地将几个时辰前的不愉快抛在脑后。 第830章 全家狂喜 别说孙志远了,一旁的刘李氏和刘淑贤,全都激动地抹起了眼泪。 刘淑贤都顾不得爹娘在旁,直接扑过来,冲进孙志远的怀中嘤嘤地哭泣,“好远哥儿,我就知道你能中,我就知道你会是个有本事的,我到底没看错人……”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在这里腻腻歪歪的,爹娘都在跟前,像什么话。”刘李氏笑着嗔怪这对小夫妻,语气和蔼的像三月春风。 刘淑贤这才放开孙志远,面上仍透着喜色,“老天总是公平的,走了这么阵子霉运,咱家的好运总算来了!呵,比起远哥儿高中秀才,这些天来受的那些委屈,根本就不算什么,她庄容再能耐,还能能耐过咱们远哥儿来?” 她几乎要把孙志远夸到天上去,刘李氏心里高兴,也跟着说:“说的是,现在想想远哥儿今个晌午不与她计较,倒是极有远见,咱们远哥儿已是秀才了,大可不必和他们那些白丁斤斤计较。” 说到这,刘李氏话音突然一顿,就看向刘宁,“庄家那个庄彦波可中秀才了?” 刘宁摆摆手,“这我如何得知,想必也是没中吧,参考八千人,只录取一百人,他是有多大的能耐,才能像咱们远哥儿一样考中。” “爹既然都求熟人去查了,怎么也不顺便查查。”刘淑贤仍有些不解气,“爹不知道那人有多可恨,为了勾结同窗对付远哥儿,连宣纸也往外送,那就是个无耻小人。” 刘宁不以为意地摇头,“你当爹有多大的面子?爹这同窗也是看在和爹多年同窗情意的份上,才肯帮忙,本来已属违纪,查问一回已是麻烦人家,怎么好为了这么个无足轻重的小人再度张口。” “说的也是,料想他也中不了。”刘淑贤撇撇嘴,便不把庄彦波放在心上了。 她拉着刘李氏便要出门去,“娘,咱们既然已经知道志远中了秀才,明个去看榜,可得穿的喜庆些,咱们上成衣坊里添衣裳去!” 刘李氏哪有不同意的,孙志远才不到十七岁,考中秀才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巨大的惊喜,这意味着孙志远已经一只脚踏进了仕途,意味着往后他前途无量,和这些比起来,花几个钱算什么。 她当即大大方方说:“好,爹娘出钱,好好给你和志远一人做一身衣裳,明天咱们雇匹高头大马,体体面面去看榜,叫那些落榜之人好好看看咱们远哥儿的出息。” 刘家这头高兴的欢天喜地,而端礼堂客栈里,庄容一大家子,却是被紧张不安所笼罩。 这日晚饭,两家人把饭菜叫到房间里吃,气氛虽融洽,却有些莫名的低沉。 府学里有严格的住宿规矩,彦波早已回去了,他走后,庄献和小李氏面上就再也没笑过,这会儿,夫妻俩沉默地吃着饭,都不说话,只有庄明不时地出言宽慰宽慰紧张的夫妇俩。 庄容玉兰和简哥儿三人,也只敢在旁窃窃私语,谁都识趣地不敢多提什么。 原本计划今个饭后就去夜市,小李氏答应的好好的,到吃过饭,她却怎么也提不起心思,玉兰也担忧她哥,说是不想出门了。 庄容便把宝福交给小李氏,和简哥儿桃红一块出了门。 第831章 放榜日 蕲城的夜市可要比宝江县繁华的多,沿江夜市上遍布商贩,衣食饰物、文房笔墨应有尽有。 庄容沿街但凡看到卖布匹、成衣、皮具的摊位便驻足考察一番,她想过了,只靠卖皮子,每年只有一季旺季,很难将生意规模扩开,布匹才是老百姓不可或缺的,她打算等皮店稳定后,进一批布料,以皮子加布匹混卖的方式,开一家纺品皮具店。 到底是省城,光布料的种类就要比宝江县布庄里多不少花样,庄容一边细致的辨认布匹种类,一边用心地记下价格,遇上格外喜欢的也不吝惜,大手一挥便买下来。 这一晚上,连续走过七八条街市,三人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收获颇丰。 回到客栈后,三人美美洗了个热水澡便睡下了,次日天刚蒙蒙亮,大门便被敲响。 庄容穿好衣裳打开门,见庄明庄献两兄弟和小李氏已穿戴整洁的站在门外。 庄容揉了揉眼睛,“堂伯,不是下午才放榜,这么早就起了?” 庄明苦笑一声,“越到了跟前,心里反而越不踏实了,昨晚我和你三堂叔三堂婶一样,都是没睡好,我们一思量,不如早早起来,去府学外头等着就是,想必这会儿看榜的人也都聚集在那处了,都是给孩子看榜的,凑在一块儿说说话解闷,总比呆在这客栈里忧心忡忡的好。” 庄容想想也是,忙说:“我这就洗漱。” “不忙,我们来就是跟你打个招呼,你们几个昨晚去了夜市,想必正乏着,多歇会儿也无妨,等午时吃了饭再去也不迟。” 庄容哪能真着歇着,忙笑笑说,“那怎么成,我们几个这回来州府,最大的事儿就是给彦波哥看榜,堂伯,你们先下楼等着,我们马上就到。” 庄明点点头,“也好。” 便和庄献等人先下楼去,不多会,庄容三人也收拾利索,抱着小宝福下了楼,几人匆匆吃过早饭便往府学走去。 穿过府学胡同,面前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府学便坐落在广场的尽头,只外头的围墙就有数百米,里头涵盖了贡院、衡鉴院以及书院,书院里头又分学生们住宿、用饭之处,及授课的博学楼等。 从外头看,高低不一的大殿鳞次节比,错落有致,住在这里的举子们,都是半只脚踏入仕途的,因此也显得这府学很有一种宏伟庄严,常人难以高攀的味道。 庄容等人赶到广场时,广场上已是稀稀拉拉的来了些人,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人越来越多。 这些人多是来给自己家儿孙看榜来的,有农户,有商贾,有读书人,更有官老爷,这些平时难有交集的人们在这一刻却都只是焦灼等待的家长,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议论。 辰时一到,府学内响起了钟声,不多会儿,大门打开,一群学子从里头涌了出来。 今个放榜,学子们出来的也比往日里早,一个个到了广场上便左顾右盼,寻找着自己的家人。 庄容几人也在人群里寻找着庄彦波的身影。 突然,她余光里瞥见了一道鲜红的身影,那人衣裳颜色实在是太过鲜艳,以至于周边的人很难不注意到。 第832章 高调的刘家人 那人背对着,身影看起来却有几分莫名的眼熟,庄容正疑惑着,忽然听到一声呼唤声响起。 “志远,这边!” 那红衣人听闻后,登时回过身,朝喊话之人走去。 这下,庄家人都是看清了他的脸,竟然是孙志远。 他急匆匆朝着刘宁一家三口跑去,面带着志得意满的笑意。 在刘家人不远处,停着一架装饰华贵的马车,看起来排场很大。 庄容注意到,在刘宁一家三口身侧,还站着孙志远的亲爹孙宝全,其余的孙家人倒是没来,许是因为马氏的事心情不佳,孙宝全看起来有些窝囊,只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长衫便来了,站在刘家三口旁边,活像个赶马车的车夫。 桃红见状,就撇了撇嘴,“这家人做事也太高调了,昨个才吃了瘪,今个就全忘了,不就张个榜,你瞧他穿的,一身红装,连发带都是红的,还有他那岳父岳母,一个穿紫色,一个穿黄色,还都是崭新的,一看就是新买来的衣裳,这哪是来看榜的,跟娶亲也差不多了。” 庄明庄献几人听见了,都纷纷往那头看。 孙志远似乎感觉到了庄家人的视线,猛回头看过来。 他立时抬起下巴,露出一副傲慢的神色,尤其是看向庄容时,眼眸微眯,流露出压不住的浓烈愤恨。 庄明等人都不是喜欢惹事儿的人,也不与孙志远计较,都收回了目光。 庄容微微蹙起眉,心里疑窦丛生,低喃,“看孙志远一副张狂的样子,难不成他中榜了?” 正常情况来说,刘家人该是像她三堂叔和三堂婶一样,满心里挂怀着放榜后有没有中榜,而不是把注意力放在买新衣裳上,她是知道,哪怕起先计划的有多好,真到了临近张榜,当家长的说是茶饭不思也不为过,根本没有那份心思关注别的。 可刘家那几口人看起来面色轻松,个个眼角眉梢都透着喜色,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那头孙志远和刘淑贤说道,“家里才出了不光彩的事儿,要我说,这请客吃饭就免了,自家人小聚一场就是。” “那怎么行?你中秀才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儿,就是我爹娘这边说得通,爷奶也不会答应,他们指定要为你大办一场……”刘淑贤说话间眉飞色舞,她似是有意将声音拔高说给庄容听,说完了,还以余光得意的瞥一瞥她。 庄容心里就更纳闷。 小李氏也听见了,惆怅地叹息声,“他家人又穿红戴绿,又说是要请客,那保不齐是真中了,哎,还不知彦波什么情况。” “非也非也,她家如此穿,无非是想讨个好彩头,若他家儿子中了榜,一家四口光鲜亮丽的返回家乡,岂不是风风光光?”一个考生的兄长听了小李氏的话,顺口搭了茬。 这人也来得早,刚才一直和庄明兄弟在攀谈,他性格外向,能言善谈,不一会儿几人都是熟稔了。 小李氏一愣,“可他们方才已在商量着回乡后宴请宾客了。” 第833章 并不羡慕 那人就扯唇说道:“可别给他们唬了,你们有所不知,这科举考试可都是糊名誊写制,他一介小小的童子,怎有能耐舞弊,眼下大家都不知结果,谁都是在焦心等着,你看那边那位穿着官服的老爷,还有那边那几个,他们可都是当地的大官,连他们都是老老实实在等待,这一家人怎可能提前预知?” 小李氏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还未及说什么,就听着那头孙志远一声不屑的冷哼,吐出四个字回敬那人:“井底之蛙。” 那男子脸上顿时一阵难堪,只是,他也不是多事之人,再加上小李氏朝他摇了摇头,他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甩袖走到另一边,继续和庄明等人说话。 不多会儿,庄彦波和另两个学子一起走了过来,“大伯,爹,娘,你们来这么早?” 他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浮着一层黑眼圈,显然是昨夜根本没休息好。 另两个学子也都是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 想想也是,临近揭榜,家长焦心,考生本人思想负担就更大了,若今年考不中,来年还得备战再来,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小李氏见他面容憔悴,急忙安慰他别太放在心上,庄彦波只是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谁都知道,这档口,但凡是参考的学子,谁都不可能真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大家都是提着一口气。 小李氏也不敢说太多,倒是玉兰,拉着庄彦波到庄容身侧,低声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问出心里的疑惑:“哥,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家怎可能提前预知结果?” 庄彦波寻思道:“昨个阅卷结束,按说结果是能出来,不过今晌午才点榜,过午后才张榜,张榜前,所有考试的信息一律不可泄露,我看,兴许是昨个他家当众出了丑,今个就是故意扳回一些面子罢了。” 庄彦波同来的那两个考生也点头说是,“朝廷规定今个午后放榜,那便是今个午后才出结果,他家怎会提前预知了?” 这两人正是那一日孙志远预备送宣纸拉拢的那两人,他们本就对孙志远没存什么好感,言语间便有些奚落,另一人说:“若有真才实学,何必走这些歪门邪道,只管耐心等着便是,水平到了,自然能中,水平不到,任他玩什么花样,也是无济于事。” 庄彦波深以为然的点头,“不错,刘兄说得对,以我看,咱们大可不必羡慕他什么,踏踏实实等着放榜,便是若不中,大不了明年再来。” 不远处,刘淑贤夫妇都是伸长了耳朵在听这边的议论,原以为会听到庄彦波几人酸不溜秋的羡慕之词,没想到这几人却是凑在一块儿贬损他。 孙志远气得不轻,“真是一群土包子!” 庄彦波不屑地摇了摇头,一左一右拉着那两位学子转身,“咱们不必和他一般见识,惯骗罢了。” 孙志远狠狠瞪着他的背影,目光里充斥着愤恨。 若说上一回闹得不欢而散,是因为那两人不重视他童生的身份,可今天起,他就已经是秀才身份了,在这几个童生面前,何必客气。 孙志远抱着一雪前耻的目的,大步走过去理论,“庄彦波,你好大的口气!” 第834章 胡言乱语 庄彦波根本懒得搭理他,直接拉着两位同窗走到另一边去。 孙志远打定了主意要奚落他,怎可能就此作罢,他立时也跟过去,“庄彦波,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谁是惯骗?” “还有你俩,刘永才,李牧!你们往日里被他们骗的还不够,今个我看你们需要洗洗眼睛,好好看看谁才是值得相交之人!” 这口气不可谓不张狂,先前他说话时,虽偶露轻狂,却还知道时刻掩饰一二,今个却是将所有的锋芒都外露。 庄容在旁听着就觉得不寻常。 这小子能这般自信而又傲慢,一定是有所倚仗。 是以,她原本不想搭理孙志远的,也因为这些疑惑而起了试探的心思。 她走上前,清冷的眸子直射孙志远,“我说,你这人也真是无聊,没见着我堂哥和两位哥哥都不愿理你么,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是一路人,你何必纠缠我堂哥,自讨没趣?” 终于有人出言搭理,孙志远立时把矛头对向庄容,不屑道:“你以为我愿意和你们这些人说话,大家虽同是童生,却也分个三六九等,譬如有些人能凭着本事考上秀才,有些人则年年落榜,燕雀与鸿鹄到底不是一个层次的,我之所以过来,不过是听着他们三个大言不惭,心中不忿罢了。” 庄容就挑挑眉说,“我堂哥说的句句在理,到底是谁大言不惭还不知道呢。” 孙志远冷笑一声,“你一个无知妇人懂什么,还有你那堂哥,你们一家不过都是些井底之蛙,看在同乡的份上,我好意提醒你们,这世上虽有规矩二字,却是给你们这些底层平民准备的,你们以为靠着几年苦读便能成为人上人?大错特错,像你们这种毫无人脉根基的,眼睛里看到的,不过就是井口大的天空。” 他这句话意有所指。 成功将庄彦波和那两名学子激怒,对于一个观念正直的人来说,根本听不得这些,三人纷纷转过头,怒瞪着孙志远,“你在这里胡扯些什么?读书人便要以学业为本,专心致志读书,钻营什么人脉根基,不知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孙志远面上,更是泛起一丝鄙夷,“正是因为我有了人脉,昨个夜里我才能高枕无忧的一觉到天明,此时此刻我才能成竹在胸的等待揭榜,而你们,只能在这里焦灼的等待未知的命运。” 他深深看了庄彦波一眼,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口吻说:“纵使你现在得意,等揭榜后,便会像天上的流星一样迅速陨落,且容你得意一阵,等放了榜,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哪副嘴脸同我叫板。” 说完,便是重重一甩袖,转身离去。 庄彦波三人,都是叫他气的不轻,“满口胡言乱语,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周遭的一些学子,目睹了这一幕,有那些正直的,纷纷走上前,宽慰庄彦波等人,别和这种狂徒一般见识。 不过,在这些人里,却有几个心术不正且又擅长钻营的,他们大约对这次参考没什么信心,听了孙志远这一番话,便起了旁的心思。 第835章 被挖苦 纷纷走过去巴结于他,“孙兄,听闻孙兄方才一席话,我等茅塞顿开,敢问孙兄可是提前得了什么消息,可否透露我们一二?” 孙志远何时被人向众星捧月一般对待过,顿时满心的得意。 他想着,岳父既然已打探过,他中秀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那么,提前告诉这几个人也无妨,正好,也让不远处的庄家人都听听。 其实方才他便想说了,庄家人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张口,他早已憋得有些难耐。 他强压着喜悦,淡淡道:“我家岳丈大人的同窗,便是这府学六部里的官员,参与了这回的阅卷,故而我们昨夜便得了消息,百名中榜秀才当中,我名列其中。” 尽管极力压抑,他仍是掩不住的面泛喜色。 庄彦波三人听了都是面色一僵。 怪不得孙志远今个一来便这样猖狂,原来他早已知道自己中秀才的结果。 那几个谄媚孙志远的书生,听闻这话,面上都是露出了艳羡的表情,其中一人忍不住腆着脸追问,“原来孙兄身后有这样可怖的后台,不知可否帮忙引荐?” 认识了阅卷的官员,保不齐便能在最后时间里力挽狂澜,眼看马上要放榜,最后一丝机会,他们也不愿放过。 庄彦波对那三人很是不齿,站出来说:“若是本身实力不到位,便是有那些后台又有何用?寻私舞弊可要不得!” “堂哥别理那些人,我看他们是想多了。”庄容有意扬声说,“孙志远所拜托之人,也不过是帮着查看了成绩罢了,并没有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说到底还是要看考生自个儿的实力。” 周围不少人都很是认同。 其中一个穿戴皆是考究的学子,更是站出来指责孙志远,“我可没瞧出他有多大能耐,却瞧出他爱吹牛了,六部下头那些学官也称得上官员?那些不过就是平日里授课的老师,今次被派去阅卷罢了。” 那人接着说道:“我伯父便是其中一位,原本我家也能提前打探到结果,可这么做毫无意义,我伯父也不是那般不守规矩之人,何必难为于他?左右是要放榜的,耐心等着就是!这姓孙之人,请他岳丈去求人也就罢了,竟好意思吹嘘自家的背景,也不知谁才是井底之蛙!” 这少年的穿着打扮皆是华贵,一看就是城中的大户子弟,有他带头仗义执言,一些原本就觉得不妥的学子们纷纷站出来指责。 “不过是拜托了六部的学官,瞧他那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的后台是皇室贵族呢。” “这么点关系也好意思说自家有根基。” 孙志远听着周围七嘴八舌的挖苦声,脸上顿时臊得通红,因中秀才而满心欢喜的情绪也荡然无存,他恼羞成怒地握着拳,“你们可知道裴常裴大人,六部的学官算不得什么,裴大人总不是寻常小官了吧?” 他被羞辱之下,不管不顾的就将裴常抬了出来。 张口撒谎是小,损失了面子是大,反正到底有没有关系别人也无从知晓。 第836章 牛皮越吹越大 果然,周围那些学子听到裴常大人的名字,面色纷纷都是微变,看向孙志远时,再不是先前那般轻视他的模样。 “你说裴常大人是你的后台?”那华衣少年怀疑地问。 语气虽与先前没什么不同,可庄容注意到,他袖下的手不自觉的捏起,可见心里有些紧张。 足以见得这裴常大人在士子当中的名望。 孙志远见这么一说,就把所有人都吓住了,有几个先前还鄙视他的学子,眼下看他的目光不由得都有些敬畏。 虽然他心头有些心虚,可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容不得他再反悔,眼下若摇头,那些人的口水都会把自己淹死。 “后台谈不上。”孙志远模棱两可地说:“只是裴常大人十分赏识我罢了。” 人群中一阵哗然,那华服少年捏不准孙志远说的是真是假,一时也不敢再妄语。 毕竟,裴常大人是学政里的最高长官,同时也是府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学,他出身望族,年纪轻轻就被派到地方予以重任,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想拜在他门下的学生不知有多少。 孙志远见大家都不说话了,面上登时泛起得意,他身侧的刘淑贤也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志远,你也真是的,和他们这些人计较什么,不过是一群井底之蛙,走了,咱们上那边去,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说着,给孙志远打了个眼色,示意他赶快走。 毕竟自己的相公是在吹牛,这里人多,这些人七嘴八舌的,你一句我一句,万一拆穿了可就不妙了。 孙志远十分会意,立刻就昂首挺胸地要离开。 “等等。”庄容似笑非笑的叫住孙志远。 孙志远一番话,诳得了别人,却骗不了庄容。 前一日在客栈里扯皮时,那裴常大人明明就在楼上,若认识他,为何不叫他上楼上去叙话,可见这孙志远就是在虚张声势,故意吹牛皮抬高自己的身份。 想到这儿,她嘴唇冷冷一勾,语气尖锐地问:“照你的说法,裴大人十分欣赏于你,那就是说,你与裴大人认识了?” 孙志远见她冒出来,心里就是一沉,昨个才在这女人手里吃过亏,令他不得不防。 “我凭什么要同你这种不入流的女子解释?”孙志远瞪她一眼,打算来个避而不答。 那华服少年见状,眼里也闪过一丝疑惑,追问道:“既然有人提出疑惑,我看你还是说清楚的好。” 周围人也是一脸的好奇,都想多知道些内情,七嘴八舌说道:“说的是,裴大人既然都欣赏于你了,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就是啊,这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难不成你在吹牛皮,你与裴大人根本不认识?” 孙志远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硬着头皮道:“自然是认得。” 为了取信于人,他又补充说道:“我平日里的作业文章,时常找裴大人指点一番。” 周围顿时炸了锅,“竟是裴大人高徒!” 孙志远原本只是想找补回一点面子,见牛皮越吹越大,生怕破灭,也不敢再说什么,更不敢多加逗留,哼道:“可还有疑惑,若没有,我便告辞了!” 第837章 救场 “急什么呢?”庄容弯唇笑笑,“何不与我们一起在这里等等裴大人,听说裴大人马上就到了,你既然是他的爱徒,怎么好不留在这里迎接呢?” “裴大人竟要来吗?” “裴大人何时来?” 周围的学子全都沸腾了,一个个面色激动地看向庄容。 庄容指了指不远处的告示牌,“大家可能是来的晚,还没瞧见,那告示牌上都贴了,裴大人今个会亲自张榜,想必过不久就来了。” 孙志远心里便咯噔一下,恨不得立刻离开此地,以免谎话被拆穿。 他强压着心头的慌乱,解释道:“裴大人是什么人物,我只是有幸得到他的教导,还不算是他的高徒。” 华服少年也是个聪慧的,他看出孙志远面色有异,心里就明白了大半,冷笑一声,“教导?裴大人既然对你有教导之恩,你于情于理也该在此等候裴大人,与他问声好。” 庄容见这华服少年再度出面质疑,就知道他对这件事较了真,当下便笑眯眯地退到一侧,等着看孙志远的笑话。 孙志远余光见庄容幸灾乐祸的模样,心里将她诅咒了数百遍,强压着慌乱,定声道:“这位学兄说的是,我是该再此等候裴大人,不过,我眼下有些内急,须得离开片刻,稍后便来。” 华服少年果然不松口,“这附近可没茅厕,不过我府上便在这胡同里,孙兄不嫌弃的话我叫两个家丁带孙兄去我府上方便就是。” 说着,他招招手,立刻从不远处跑来两个家丁。 孙志远让他步步紧逼,再也无法保持脸上的笑容,皱眉说,“孙某不习惯用别人家的茅厕,学兄的好意我心领,但不必了!” 华服少年越发肯定心中的猜测,唇角一勾,嘲讽道:“是不习惯用茅厕,还是怕谎言被拆穿,想要逃跑?” 话到这份上,几乎已经要戳破事实,周围不知不觉安静了下来,数十道目光都落在孙志远脸上,等着他表态。 “什么逃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孙志远仍嘴硬,“我孙某人行得正,坐得端,何须逃跑!” “既不想逃跑,为何却总要急着走?” “对啊,你若想证明自己没撒谎,不如在此等候裴大人。” “别忘了,你方才可是说你是有后门的,还鄙夷我等是井底之蛙,不说别的,只要你能跟裴大人说上几句话,保管我们都不再质疑你。” 面对众多的质疑,孙志远一颗心一点一点发沉,面上也流露出烦躁,眼下的境况让他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收场。 “志远。”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刘宁走了过来。 原来是刘淑贤见自己的丈夫马上要露馅,慌忙把他她爹找过来救场。 其实方才孙志远与这几个学子吹牛时,刘宁在不远处便听见了,不过他认为这不是多大的事儿,就是一些学子之间互相攀比,算不得什么,便默认了女婿在外的不妥言行。 反正他已是秀才了,有了秀才的功名,自然便有他自傲的倚仗,他当岳父的也没必要太过苛求。 谁知这孙志远却没把握好一个度,让人当众质疑,闹了个下不来台。 第838章 推三阻四 他心里暗暗把女婿数落了一通,走上前来却是浮起笑,“听贤儿说你有内急,既如此,便先去吧,爹在此等候裴大人便是。” 孙志远面上登时一松,装模作样回道:“是,我去去就来。” 庄容见状,不由得眯起眼。 刘宁显然是来给孙志远解围的,搞不好孙志远这一去可就不会再回来了。 周围那些学子见孙志远的家长来了,纷纷也都住了嘴,毕竟,刘宁一脸沉稳,年纪又摆在那儿,看起来还是有几分威慑力的,而这些学子不过都是十六七岁,撑死二十出头的青少年。 他们和孙志远争辩一番倒没什么,眼下来了个四十多岁,又有着那么几分官威的中年人,他们便不好再张口了。 庄容随即就打算站出来说什么,不料,却被身后简哥儿一拽。 他指了指身后不远处,庄容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就见路边停了辆朴素的马车。 庄容一挑眉,简哥儿轻轻嗯了一声儿,低声解释:“轿厢里有两人对话,其中一人称另一人为裴大人,想必就是。” 庄容诧异的看了眼简哥儿,自打上次将仙果给他后,起初只说是眼前清明了,后来便没听到他反馈过什么,现在看来,兴许他的眼力和耳力早已超过了自己。 目测马车距离此处只有三十多丈远,可这广场上实在是人声鼎沸,有了这些干扰,庄容什么也没听清,没成想简哥却听得一清二楚。 庄容余光看见孙志远就要离去,而周围那些学子,虽然面有不忿,却也无可奈何。 她当即大声喊道:“裴大人!” 孙志远脚步不由得一顿,浑身紧绷,下意识的转身朝她看来。 而那些不明所以的学子们也纷纷看向庄容,疑惑道:“裴大人在哪儿?” 庄容指了指路边那辆马车,“裴大人就在轿厢里坐着。” 华服少年立时反应过来,立马上前一步拦在孙志远面前,“劳烦孙兄上那马车处走一趟,拜见裴大人,大家可都等着看呢。” 孙志远脸色微微一白,“那辆马车一看就不是裴大人的,你们别听庄的女人瞎说。” 华服少年见他推三阻四的模样,心中更是笃定,冷笑一声说:“是不是,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难不成你内急还憋不了片刻么。” 孙志远哪儿敢真去,他此刻也顾不得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了,面子丢了事小,被拆穿事大,说不定裴大人还要追究他的责任,登时退出两三步远,神色慌张的想要逃跑。 “孙兄,你急什么?”一位学子堵在他面前。 孙志远慌忙又朝另一边走,不料,又是一个人堵在他眼前:“跑什么,裴大人就在眼前,你不去打个招呼?” 越来越多的人围在面前,将孙志远的路堵得死死的,孙志远眼看自己插翅难逃,情急之下,涨红着一张脸改口:“我没说不去,只是,裴大人日理万机,指点过的学子不知几何,想必早已忘了我,别以为我不知你们在想什么,便是如此……也不能证明什么,我早先是得他指点过的。” 第839章 不受带累 “噗嗤……” 一个学子憋不住笑出声来。 越来越多的人听到孙志远这番强词夺理,都是忍俊不禁。 孙志远自知自己这话漏洞百出,已是丢大了人,当下恼羞成怒道:“你们爱怎么想怎么想,清者自清,我何必与你们多解释,你们这么多人难为我一个人,算什么本事,让开!” 围堵住孙志远的这些人里,多半是些考生,这些半大少年一个个都是意气风发,喜欢较真的年纪,孙志远早先那番口出狂言将他们得罪的不轻,这些人大多一心一意只想念好书,观念正直,且抱有参加科举报效国家的信念,听了孙志远那番没有后台便是井底之蛙的话,所有人都不服气。 起初孙志远拿出裴常来炫耀,学子们尚且还忌惮着他,这会儿,眼看他只是吹牛皮,根本无法自圆其说,哪儿还能放过他。 刘宁见势不妙,自己的女婿被围得水泄不通,眼看着怎么也无法逃身,他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在外围怒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一个个都是读书人,怎么像强盗一样无理!” 可惜哪有人理他,他干嚎了两嗓子,发现反倒把动静弄的越来越大,引来越来越多的考生关注此处。 许是听到了动静,路边那架马车上的帘子忽然被人掀开了,露出一个中年人的面貌来。 刘宁飞虽也是举人老爷,可他岁数大了,这些年又一直在县里,听过裴常大名,却从没见过他本人,一时间也拿不住是不是这人。 可他到底是忌惮,顿时就连忙住嘴,转身飞快的离开是非中心,以免牵连到自己。 待他走回到刘李氏身边时,回头一看,果然从那轿厢里走下来一个年轻人,正朝着学子们的方向走去,刘宁立时擦了一把汗,庆幸还好自己跑得快。 孙志远的爹孙宝全,没什么文化,见状只是蹙眉问:“亲家公,这是怎么了?为何这些人要围住志远?” 刘宁是什么人,半点亏都不吃,生怕亲家埋怨自己不帮女婿,立刻先声夺人地反问:“你还好意思问我,你家志远惹了大祸了,这回我也帮不了他了,不祸害到我家就不错了。” 孙宝全一听,二话不说便要上前去拼命,刘宁慌忙拉住他:“使不得,使不得!这里可是省城,这府学附近都有衙门的官兵值守,你若是敢在这儿闹事,非得被关起来不可。” “亲家公可是九品官,还怕这些学子,我去和他们评理!” 刘宁气得嘴都歪了,厉声说道:“九品算什么,不远处那马车里坐的可是二品大员,我有多少个脑袋都不敢凑到他跟前去嘚瑟!” 这话落下,孙宝全迈出大半的步子立刻收回,他本就不是什么胆大的,一时间也不敢擅自行动了。 刘淑贤匆忙跑回到刘李氏身旁躲着,“娘,怎么办,他们都在说马车里真的是裴大人!” 刘李氏气的埋怨,“亲家公,我可得好好说道说道你了,志远这孩子是个有才学的,眼看这回中了秀才,可他却偏偏管不好自己的嘴,敢和朝廷大员攀关系,若是你们夫妇平日里多教导他一些为人处事的规矩,也不会闹成这样,我把话说在前头,若是裴大人怪罪起来,我们家可不受带累!” 第840章 撇清关系 孙宝全见这夫妇二人都是只顾自家,心中就涌上一股怒火。 不过眼下也不是发作的时机,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一群人堵在中央,周围都是推推搡搡辱骂他的,他也顾不得和刘李氏拌嘴,只是焦急的在旁关注着那边的形势。 不一会儿,那从马车上走下来的青年便走到了闹哄哄的人群边,板着脸发问:“今日是张榜日,现在张榜时辰还未到,你们这些学子不在外老老实实等着,却凑在一起大声喧哗吵闹,还不快散开!” 有眼尖的,认出这青年,登时惊呼出声,“这位大人好像是裴大人身边的随从!” “来的正好,就让这位大人听听这姓孙的说了什么话!” “他到底是不是啊?” “就算不是,能斥责咱们大声喧哗的,也定然是这里的管事掌学,咱们只管把情况汇报给这位大人就是!” 顿时,围观人群哗啦啦地从两边散开,将堵在中间的孙志远露出来,七嘴八舌地向这青年告起了状。 “这位大人,烦请转告裴大人,这里有人冒着他的名声在外招摇撞骗!” “这人姓孙,来自宝江县,方才他竟然大言不惭的说裴大人是他的后台,说裴大人十分欣赏他……” “对对对,他还说些人脉后台之类的混账话,殊不知咱们这些人都是一心一意念书的学子,岂能容他这种人在这里混淆视听!” 那青年眼眉一挑,看向人群中央衣冠有些不整,满面通红的孙志远,“有这种事儿?” 孙志远张口就想辩解,可不等他说话,周围七嘴八舌的告状声又响了起来。 他又羞又恼,只觉得无地自容,下意识的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刘家几口人所在处。 谁知他刚望过去,他的岳父岳母立刻就目光回避,扯着自己的女儿转过身不看他,生怕被连累一般。 只有他爹,站在那儿束手无策,张着大嘴,一副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 那青年随从听了半响,大概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鄙夷地瞪了孙志远一眼,“这件事儿我知道了,自会去禀报裴大人,你们还须得散开,不可凑在一起喧哗。” 说完,便返身往路边马车走去。 学子们纷纷安静下来,一个个眼巴巴地看向路边那马车,只见那青年随从停在轿厢外,透过帘缝向里头汇报着。 大家三三两两的都在低声窃窃私语,裴常知道了,会怎样惩罚孙志远? 孙志远双拳握紧,咬牙站在那儿,裴常来了,让他着实羞恼。 更为恼火的是,岳父岳母一家事不关己的态度。 方才他之所以会如此说,也是为了扬眉吐气,顺便奚落庄家人,给岳父岳母出气,眼下出了事儿,他们却第一时间划清界限。 他心里寻思着最坏的结果,他这个秀才是凭本事考出来的,难不成裴常还能剥夺他的功名,只是,就算功名还在,若因为这件事得罪了裴常,往后他的仕途怕是不好走了,无论如何,他得在裴常那儿扳回点形象。 正想着,突然听见周围有脚步声,这些学子不知怎的都退到一边去,孙志远意识到什么,赶忙抬头一看。 就见着一个三十多岁,面貌斯文俊秀,穿着一身儒袍的男子缓步走了过来。 第841章 请求宽恕 “是裴大人!” 一时间,学子们全都肃然起敬,一个个站直身体,激动地看着裴常。 他们中的好些人,都是听过裴常的大名,如今却是第一回见。 “我听闻有人冒充我的学生?” 让人没想到的是,裴大人一张口,声音非但不凌厉,反而像是暖暖的溪流,让人在不知不觉间被他的儒雅所折服。 “是他,是这个人!”有人把孙志远推出来。 “这人姓孙,叫孙志远!” 孙志远面上早没了先前的嚣张,低头红着脸,朝着赔偿一揖,“裴大人,今日之事是我之过,我与您本不相识,却在各位学兄面前谎称是你的徒弟。” 就在一炷香之前,他还在面红脖子粗的和这些学子据理力争,可裴常一来,却像换了个人,神态恭恭敬敬,一番老实诚恳的话语,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不远处,庄容就撇了撇嘴,低声和玉兰说道:“这是见势不妙,不敢再大言不惭了,他知道裴大人不是好惹的,这会儿是在有意示弱呢,想博得裴大人的怜悯,好能从轻处罚他。” “这人好恶心,全无一点男子汉的铮铮铁骨。”庄彦波很是瞧不起他,“只当他嚣张惯了,却原来是个敢做不敢当的。” 孙志远一上来就承认,裴常听了,面色依旧柔和,不过那双眼里却没什么温度,淡淡盯着孙志远问道:“听说你还有意给学子们灌输一些念书不如人脉的言论?” 其实,在他刚走进广场时,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孙志远便是那一日和老师在端礼堂包间里无意间目睹到的那名诬陷庄小姑娘的少年。 故而,他在心里已经把这少年的人品定义为最末等的。 尽管孙志远现在是在低声软语的认错,可他的内心却丝毫不信任这少年,前有栽赃陷害,今又有一番学识不如人脉的狂言,眼下孙志远就是嘴上开了花儿,他也是半句都不相信。 孙志远不知这些内情,他只当裴常好说话,便卯着劲儿的解释,窘然说道:“不过只是一些意气之争,我知错了……还请裴大人宽恕,我自小就以裴大人为榜样,在我心中裴大人便是我的奋斗目标,我十分仰望您,却从未得见,亦是未能得到您指点垂青,这才一时昏了头,在学子们面前大放厥词,说是您的徒弟,这一切都因为学生实在太过仰慕于您,请您宽恕学生的不知轻重。” 周围学子听了他这一番又肉麻又恶心的话,一个个险些呕吐出来。 谁也没能想到,孙志远这么一个看起来还有几分骨气的,为了在裴常面前开脱,居然连这种谄媚无底线的话都说得出口。 裴大人原本就清淡的目光似乎变得更加淡漠了,启唇说道:“你仰慕于我,这番解释听起来倒是情有可原,我可以宽恕你。” 这话落下,孙志远心头登时一阵窃喜,忍不住抬起头,目光发亮的看向裴常:“裴大人,谢谢您对我的宽容!” 而周围那些学子,却是一个个面色憋屈,敢怒不敢言,纷纷不解地看向裴常。 看来,这裴大人也不过是个饱读诗书,空有满腹才华的人,于做官一事上还是太过怀柔,太过儒雅了,孙志远今个这样大放厥词,他竟都能宽恕! 第842章 赶出贡院 就在所有人都暗暗不忿憋屈时,那裴大人却又朝孙志远笑了笑,淡淡说道:“不必谢我,我的话还没说完,你是学子,你的任务便是好好念书,如今却在这里攀比身世,大肆传播些蛊惑人心的言论,这般有辱书生形象的言行,我虽原谅了你,学府里的正义和规矩却无法宽容你。” 孙志远笑容猝不及防僵在脸上,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说不出话来,“您……我……” 裴常朝身后那随从淡淡吩咐道:“吩咐下去,让这姓孙的少年立刻收拾包袱,从贡院里搬出,他今日这等言行,不配再进入府学。” 今个放榜时间晚,大多数外地考生若要赶回家,须得明日一早才出发,府学都会多行个方便,让大家多留宿一晚。 是以大家的行囊全都没收拾,只等着明儿一早才离开。 可裴常大人现在就要把孙志远赶出,那他的意思就很明显,要驱逐他! 并且,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今后孙志远就是能考中举人,也不允许他来府学里念书!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要知道,这府学开设了这么多年,从未将任何一个赶考的学子驱逐出去过,孙志远可以算是开了这个先河,若是传回他的家乡,他往后怕是没脸再做人了。 这下,先前那些认为裴常怀柔的人,终于是明白,裴大人哪里是怀柔,分明就是个铁面无私的,惩罚起人来手段狠厉,半点都不留情面。 孙志远僵硬地看着他,眼底深处有错愕和不敢置信,“老师……不、裴大人,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网开一面……” “你不必再说了,科举是为国家选拔精于学术的人才,同时也是选拔品德上佳的人才,而你……” 他说到这儿,顿了一顿,而那孙志远,一张脸立刻白得像纸一般,身子微颤。 他知道,裴常接下来吐出的话,必然是让他万剑穿心,让他今后都无颜立世,这些话传出去,他往后就是能考中举人,也会被人瞧不起,岳父一家更是会因此而在心中看低他几分。 裴常笑了笑,又接着道:“……你虽凭实力考中秀才,却年少轻狂了些,往后还需修身养性,品德须得与才学兼备,才是朝廷愿意提携的人才。” 孙志远听着这番话,心里大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这裴常大人到底是给他留了几分颜面,没用那最刻薄,最严厉的话语批评他,算是给他留了最后的一点尊严。 “今日点榜,我点你个末等,你可有意见?”裴常垂眸看他。 孙志远赶忙就坡下驴,咬牙诚恳地说道,“学生不敢有意见,学生自知做错,老师怎样惩罚都毫无怨言,往后也一定会听取老师的教导,将品德放在第一位。” 裴大人满意的点点头,“既知道错了,虚心改正便是。都散了吧,你们也不必再为难他,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且看他日后如何改正便是。” 学子们都被裴大人这一番处理结果而折服,纷纷朝他拱手作揖,然后四下散开,再不敢围着孙志远嘲讽奚落。 解决了这边的风波,裴常便打算离开,他走出去没几步,不知看到什么,脚步突然一顿,朝着一处招招手。 第843章 三年之约 庄容左右看看,指了指自己,见裴常朝她笑,赶忙跑过去,“裴大人好!你找我啊?” “你这小丫头,今日倒来的早,你那位堂兄可是叫庄彦波,他人可在?” “我堂兄在的。”庄容赶忙朝不远处的庄彦波招招手,“堂哥!” 庄彦波知道裴常要见自己,急忙整了整衣衫,大步走过来。 裴大人和庄容这边说着话,周围不知有多少学子都在暗暗关注着他俩的动向,他们不敢大张旗鼓的围观,却都是竖起耳朵听着。 见裴常与这小姑娘似乎认识,这些人心里就已经够震惊的了,眼下又见这小姑娘招手叫庄彦波前来,这些人更是险些惊掉了眼珠子。 要知道,这庄彦波方才还被孙志远三番五次的奚落,说他是乡下的井底之蛙,没本事没后台,怎么这少年居然会被裴常大人亲口召见,太不可思议了。 庄彦波前一日已听说了那洪老和裴常大人召见庄容和他娘上雅间叙话一事儿。 庄容为了提携他,专门在洪老面前透露了他的姓名,这件事他心里有数。 因此,眼下裴常叫他问话,他反倒没那么吃惊,只是有些紧张,人还未走到,手心里已出了一层汗。 他忐忑不安来到裴常面前,恭恭敬敬地叫了声裴大人。 裴常朝他微笑点点头,“原来你就是庄彦波,这次应试,你的算学试卷答得很好,成绩在数千考生里独占鳌头。” 周围立时就传来低低的惊叹声。 原来这姓庄的少年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竟是个学识如此优秀的! 眼下连裴大人都注意到他了,那么他的成绩必然是十分优异,百分百中榜了! 围观学子看着庄彦波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庄彦波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解释道:“我平日里喜欢算学,堂妹也鼓励我,若算学学得好,今后大有可为,我便在算学上倾注了许多心血。” “你堂妹说得对。”裴常莞尔一笑,“不过,你虽在算学上取得了一些成就,比起真正的算学大师却还差的远,今后还需戒骄戒躁,回乡后用心念书,如若你三年后能中举,我便收你为门生。” “什么!” 一个学子忍不住惊叫出声。 越来越多的人绷不住张嘴惊呼。 “天哪,庄兄的运气太好了,竟然能得到裴大人垂青!” “庄兄的算学一定是好到让裴大人惊艳的地步,据我所知,裴大人可是从未收过亲传学生的!” 连庄彦波本人,亦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站在那,嘴巴微微张大,不可思议地看着裴常。 庄容噗嗤一笑,连忙拽了拽他,“堂兄,你还不快答应?” 庄彦波方回过神来,极力压抑着心中的狂喜,磕磕绊绊道:“我、您、是……我,我一定加倍努力,不辜负您的期望。” 裴常摇头一笑,“收你为门生,可是有条件的,你若能在三年内中举才可,接下来还须得好好努力才是。” “是!”庄彦波郑重应下,看向裴常的目光里,满是仰慕和坚定的追随之心。 不远处,孙志远眼睛发红地看着这一幕,胸中妒火中烧。 第844章 廪生 凭什么! 这庄彦波根本就不如自己,竟能得了裴常的许诺,要收他为门生,这中间一定有猫腻! 早在考完试过后,他们这些学子就时常聚在一起赏文作诗,因此,常接触那几人的水平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这庄彦波念起诗来有口吃不说,还经常在轮到他时,磕磕巴巴对不出对子,分明就是个草包! 孙志远又是不甘,又是愤恨,胸中像有一团火熊熊燃烧,恨不得立刻上前将庄彦波撕成碎片。 而另一边,刘宁一家几口也都是震惊于方才的一幕。 刘宁眯着眼,阴晴不定地寻思着,庄家人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裴常这样优待他们。 刘淑贤则是愤恨地说:“若是庄家人拜了裴常为师,庄家可就要鸡犬升天了,到时还能让咱家有好日子过?” 孙宝全忙说,“是啊,亲家,你快想想该怎么办,要不,再去求求你那些同窗,给远哥儿也找些门路?” 刘宁就嗤笑一声,“裴常说了条件,他就是再能耐,我看也未必能在三年之内中举,你以为中举是容易的。” 孙宝全这才略略安心了一些。 裴大人走后,广场上渐渐又恢复了热闹,学子们三三两两围聚在一起,讨论着方才的事件,也有不少人来到庄彦波面前出言恭喜他。 庄彦波把方才裴常的那句戒骄戒躁谨记在心,面上丝毫丝毫不敢露出半点得意,每每都是谦虚的和来人应承,只说是自己的实力还远远不够,往后还要多加努力才是。 他一番谦虚的表态,自然让那些本来心里就酸溜溜的人舒坦了不少。 不过,如今有裴常的欣赏在这摆着,也没人敢再来找庄家人的麻烦,一个上午算是平平顺顺的过去。 午后一过,府学里终于敲响放榜的钟声。 陆陆续续有学官走出来,手里拿着帛布卷轴,展开了宣读。 广场上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只余下学官朗朗的宣读声。 庄彦波算学果然得了甲等上,也是这数千名考生里唯一一个甲等上。其余科目也都是甲等,只有诗文一门得了甲等下,最终点了个一等秀才。 一等秀才,那可就是廪生! 庄献兄弟和小李氏早在裴常和庄彦波说话时,就已预感到他是中了秀才,却不知达到了什么名次。 此刻一听他被点了廪生,纷纷都是喜出望外。 小李氏喜极而泣,抱着庄容直抹眼泪。 广场上乱哄哄的,几家欢喜几家愁。 中举的家长们欢天喜地奔走相告,而那落榜之人,有仰天长叹的,有捶胸顿足的,皆是颓丧着脸,连带着他们的家人都是一脸心灰意冷,暮气沉沉的相携离去。 孙志远果真被点了末等秀才,他听闻庄彦波被点了一等廪生,面上再也没了意气风发之态,心里就像吃了酸柠檬, 外加他还被裴大人当众从贡院里驱逐出去,不得不尽快回去收拾,一家子没脸再逗留下去,闷闷不快地迅速离开了。 庄家人几口人欢天喜地的回到客栈。 小李氏心情大好,决定在省城多逗留两天,毕竟彦波能考中一等秀才,是天大的喜事儿,中了廪生,每月能领取米面粮油不说,还可保送去县学念书,且不收束脩费。 这就相当于是给家里省了一大笔钱,孩子既然这样争气,当家长的,哪能不好好大肆操办一场。 第845章 免住宿费 她和庄献商量过了,留在省城里多采买些笔墨纸砚,连带着置办全家人的新衣裳,阔阔绰绰的锦衣还乡。 庄容三人逗留了一会儿,想着小李氏一家人要说说体己话,便告了辞。 天色还尚早,她叫了简哥儿一起上外头去采买。 往后要搬去县城里,新家总归还需要些家什,这些都需得提前备上。 省城的家具铺子花样多,她有空间在手,自是方便携带。 要买家具,手里没钱可不成,庄容就把主意打在了空间里那些宣纸上头。 省城毕竟人多,她一个小姑娘去卖宣纸,倒也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 两人直奔笔墨铺子,庄容将早准备好的数千张宣纸拿出来贩卖,一口气得了六十两银子。 接着,两人便去往城东专门卖家具的一条街,挑选到合适的家具后,付过钱,庄容便指定了一处胡同,让老板只管帮忙把家具送到胡同里就成。 两人提前去胡同里等待,等家具陆陆续续送来,结清了尾款,两人目光一对视。 白行简警惕地四下环顾一圈,确保周围没人,朝她点点头。 庄容意念一动,满胡同的家具全都收进了空间里。 买好家具后还要添置锅碗瓢盆、生活用品,庄容早罗列好了清单,心中有数,便直奔各家店而去。 一下午的时间,将所有东西采买的七七八八。 第二天,小李氏上门来,邀着庄容三个一起去街市上采买,庄容欣然应允。 如此连着两日,小李氏一家把该买的东西也买齐了,一大家子便筹划着动身回县里。 这天大清早,全家人便下了楼,来到柜台前准备结账。 掌柜的摆摆手,笑说:“不必了,候老板已经把你们的单免了。” 庄容几人正错愕间,掌柜的又从袖筒里拿出一块样式简单的竹牌,递给庄容说:“我家东家说了,这一回既得了姑娘一家的帮助,他又十分欣赏姑娘一家人的人品,这竹牌就算是个谢礼,往后您一家若再来省城,有需要帮忙的,带着竹排来此地便是,我家东家但凡能帮上,必定在所不惜。” “这怎么好意思。”庄明赶忙摆摆手,“我们一大家子在此居住了这么些天,总不能白住,这钱……” 掌柜的很会说话:“您太客气了,您家的小哥儿这回高中廪生,全州府也就这么十个,我们东家是个惜才之人,就冲着小哥儿这样出息的份上,住宿费也得给您免了,您留着这钱,拿回去培养小哥儿,今后中个举人老爷,为官后早日造福四方,我们东家也算是做了善事。” 庄明见掌柜的把话说到这上,这才不再推辞,他不是那种爱占便宜的,得了候老板一番人情,心里总是有些别扭,郑重道了谢才告辞离开。 庄容就寻思着,这候老板是个精明之人,一定是那日在包间里瞧出了洪老和裴大人对堂哥的欣赏,加上堂哥又被点了廪生,顺手做一把人情何乐而不为。 她笑笑说,“堂伯,你也别过意不去,往后彦波哥中了举,就能拜入裴大人门下,候老板今日此举未必不是看在裴大人面子上。” 第846章 行方便 经她点拨,庄明稍一想就想明白过来,生意人心中有丘壑,早已把未来算进去了,候老板此举,瞧着是在为他一家人行方便,可五年十年后却很有可能因为今日的善举为自己行了方便。 他便叹气一声,“彦波眼下就只是个学子,心思单纯,一心只想着念好书,只是他今后若中举,面对的便不只是那些文章算学,往后这些复杂的人情世故都须得他一一领略。” “爹就别操心这些了,人都会长大,彦波哥也会成长,该明白的迟早明白。”玉兰接了话儿,顺嘴问庄明:“可我还是想不明白,候老板身为端礼堂老板,为何却要巴结城中这些文人?” 庄明叫她问的一噎,一时竟答不上来。 庄容笑了笑,说:“玉兰,咱们先前住店时,不知你瞧没瞧见端礼堂大堂内那块题字的牌匾?” “瞧见了。”玉兰说。 庄明兄弟和小李氏都对那块牌匾有印象,纷纷疑惑地看庄容。 庄容就说:“那牌匾是洪老提的字,右下角有洪老的印章。玉兰,你再想想,这几日咱们吃饭时,是否常见到城中有很多学子呼朋引伴而来?” “是有。”庄玉兰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一亮,说道:“我起先还纳闷,为何学子们进了这条街,大都直往端礼堂而来,却不进别家店,闹了半天就是因为这块牌匾?洪老名望高,学子们为了一睹他的题字,纷纷前来?” “是,也不全是,这牌匾起了一定作用,却不及裴常大人亲自到场来的作用大,这两人时不时过来吃顿饭,小坐一会儿,又或是引几个学生过来雅间清谈,广告效应可比那块牌匾大多了。” 她推测,候老板便是借此认识了裴常,他心思活络,与人打交道手段高超,既能让裴大人与他相交,却又不至于招致他的反感,想必也是花了一番功夫的。 庄献等人不知广告效应为何意,庄容就解释了一阵,两家人说说笑笑的往府学门前走去。 等了大半炷香时间,庄彦波才从府学里走出,看到他们,急忙跑过来,“刚才和几个同窗道了别,耽搁了些时间。” 他如今考中秀才,庄明庄献等人瞧着他的目光都是温和欣慰的。 “不碍事,你在外能多交些朋友也是好的。”庄献一改往日的严厉,温和笑道,“不过回去后还是要收收心,把心思放在念书上头,别忘了裴大人与你有三年之约。” 庄彦波悻悻地摸了摸脑袋,“知道了,爹。” 他向来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如今虽然取得了廪生的功名,可与他爹说话时,依旧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作答,不曾有半点轻狂之色。 庄献夫妇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安心。 集合后,一行人便分别雇了两辆马车去往码头。 今个天气很不错,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庄明便带着两家人在码头附近的小馆子里用了午饭,这才上船。 第847章 简哥的不对劲儿 回程票照旧买了甲板票,不过这次庄彦波中了榜,两家人心情和坐船来时的忐忑不安截然不同。 庄明庄献兄弟和小李氏面上都带着笑意,坐在一处说话。 庄容四个小的围坐在另一处,听着庄彦波侃侃而谈这些天在府学遇到的人和事儿。 “对了,容儿妹妹,我险些忘了,还有东西要送你。”庄彦波一拍脑袋,连忙拿过身侧的包袱,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个彩色的面人儿递给庄容。 面人捏的栩栩如生,是个风情万种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身粉色纱裙,也不知外头涂了什么颜料,头发如墨,嘴唇嫣红,面上还敷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十分逼真。 面人用一根竹签穿着,应该也买了三四天了,里头的水分完全蒸发,摸起来硬邦邦的。 “这是前两日和玉兰一起逛夜市时看到的,想着你会喜欢,顺手就买了来。”庄彦波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谁知却忘得一干二净,险险忘了给你。” 庄容正要细看,忽而,一只手从斜里伸过来,将那面人夺去。 白行简手里握着那面人,面无表情道:“这东西一摔碎,我帮你收着。” 说着便打开身侧的包袱,将面人儿丢了进去。 庄彦波对此并不多心,简哥儿这人向来特立独行,从不卖谁的面子,前几日他让简哥儿陪他去夜市看看沿江边的字画,简哥儿直接说不去。 后又过了一天,他再度邀请简哥儿去府学转转,他又是直接拒绝,说是有事。 但放榜前一天,简哥儿却主动找到他,也不说什么事,只与他在府学外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会子话,走前才说到重点,叫他夜里好好休息,别太挂心。 相处的次数多了,庄彦波就知道白行简这人性子有些沉闷,不了解的人便以为他很高冷,甚至有几分拽,其实他只是话少,做事直来直去,行事遵从本心,不似庄容那般圆滑。 不过你但凡与他真诚的交往,他就会真诚的待你,并不来虚的那套。 这种人十分纯粹,喜欢便是喜欢,不喜便是不喜欢,从不为人情拖泥带水,反倒是他喜欢打交道的。 玉兰也习惯了白行简这人的脾气性格,对此也不当回事。 只有庄容,微微蹙了蹙眉,她总觉得简哥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可要说他刻意针对庄彦波,又不大可能。 那又是为什么呢? 有了这念头,接下来的一天,她便暗暗关注着白行简,就发现他今日格外的沉闷,时常坐在角落处静静的发呆。 傍晚,吃过饭后,甲板上一片热闹,大人小孩都走出各家的凉棚在外头寒暄玩耍。 庄容掀开帐帘,见简哥儿独自一人躺在地上,两手背在脑后,眼睛却没闭,幽幽盯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她便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笑着说:“这次出远门感觉如何?” 白行简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省城很繁华。” 庄容听了他简单的回应,就知道他不愿意多说,她暗暗抽了抽嘴角,又找话题道:“是不是还在想那神秘青年?” 第848章 深谈 “不知,也许便是你想的那样,与孙弼有关。” “哦。”庄容见他好容易搭了话,却好似又有些兴趣缺缺,就又变了话题说,“先前一直忘了问你,你现在听觉这样敏锐了?” “嗯。”白行简应了一声。 庄容无奈,感觉话题完全进行不下去,只得开门见山:“我总觉得你这几日不怎么高兴,可以告诉我是为什么么?” 问出这话时,其实她心里隐隐有几分猜想。 这回来省城,发生了许多事情,其中和孙志远刘宁等人就发生了数回摩擦,这样的事情发生多了,简哥儿心里怕是会有一些无力感,毕竟到了省城,不像是在乡下。 他眼下只是一个有些打猎本领,面貌俊秀,却无财无势的少年,彦波尚且有功名傍身,而他什么都没有。 在村里,他靠着满身练武的本领总归是能保护他一家人不受伤害。 可到了外头的地界,碰上了旁人的刁难和挑衅,他却无法只用武力解决一切。 简哥儿心气高,想必心里多少是有些懊恼和不甘的。 他虽然很优秀,但来了省城之后却再也不是最吸引目光的那个,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彦波身上。 前几日雅间儿叙话后,裴常与洪老关注的也只有庄彦波;张榜那天发生口角冲突时,庄容注意到,有好几次简哥儿有心想要站出来维护庄彦波,只是在那些学子中间,他的身份极其不显眼,有一回,他说了句什么,立刻被旁边的路人嘲讽,“那些学子们互相争辩,你这家丁就别出来添乱了,你又不是读书人,还是在旁安静些的好,也省得给你家里主人添麻烦。” 简哥儿不是小心眼的人,可听了那话却到底再也没张过口。 庄容那时一心想带简哥儿出来的目的,其实正在于此,让他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了解到自己的不足,回来后才能早日回归白家,利用白家的一切资源发愤图强。 不过,当真瞧见那一幕时,她心里也跟着一酸,那种耻辱感或许旁人不能体会,她却感同身受,但凡一个心气儿高的人,无论走到哪儿都不愿意被人当做小喽啰一般看待。 可这些天住在客栈里,进进出出碰上邻居和小二,他们全都自动将简哥儿边缘化,在他们心里,这人就是这家最不起眼的人,兴许是专门叫来帮着扛东西的亲戚,又或是临时请来的家丁。 简哥儿这样聪慧,如何看不出来来? 白行简目光微微一顿,不答反问:“你呢,这回来省城又有何感想?” 庄容想了想,无不感慨地说道:“自是跟你一样,长了见识,同时也越发觉得自己渺小,或许在村里是个让人刮目相看的人物,可到了外面却什么都不是,别人只当我是个有些机灵劲儿的农村丫头,事情做得再好,得到的看重却是很有限的,若不是彦波哥点了廪生,候老板再赏识我,怕也不会给那块儿竹牌。 说实话,我原先只觉得士农工商不分职业贵贱,可这次却不这样想了,在眼下大宋的体制内,想要获得旁人的敬重和话语权,非得走科举一路不可。” 第849章 再次拒绝 见简哥儿沉默不语,她就又说:“你瞧,彦波哥就不一样,他和我们一样是从乡下来的,衣衫朴素,口才中庸,可他考中了廪生,往后即使在省城里也没人敢小看他,足以见得,商人果真不能同士子比,今后我要走的路还很长,任重道远啊。” 一番掏心掏肺的话说完,她想,怎么着也该引起简哥儿的共鸣,然后忍不住与她讨论一番未来的计划。 谁知,他却扭过头来,直直盯着她,问了个不着边的问题:“你日后可想嫁个读书人?” “咳咳……”庄容猝不及防的一噎,“怎么扯到这件事儿上头了?” 白行简扯扯唇,“你方才说了,读书人有地位,正巧,你的机会来了,昨个夜里,你三堂叔三堂婶儿在屋里商量起彦波的婚事。” 庄容听到这儿,心里咯噔一跳。 “他们说什么了?” “你堂婶儿很看重于你,询问你三堂叔,若是向你爹求亲,让你嫁给彦波如何。”他说话间,目光深处隐隐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自嘲。 “还有这事儿?”庄容张口结舌,但她心里知道,简哥儿既然说了,那必定是他真的听见了,以他现在的耳力,听见这些并不奇怪。 “是。”白行简胳膊一撑,从地上坐起身,直直盯着她,垂眸道:“你可是心动了?” “怎么会。”庄容内心还处在震惊当中,寻思着这时代虽也有姑表亲事,但到底是亲戚,她一个现代人穿过来的,在她的观念里,堂哥堂妹之间那就真的是单纯的兄妹关系,就算再隔一辈的堂兄妹也是一样。 再者,在她的心里,一直把庄彦波当成小辈看待,平日里虽然堂哥堂哥的叫着,在心里却一直觉得他是个孩子,她怎么可能会嫁给彦波。 她渗渗摇摇头,“堂叔堂婶儿最好别有这种想法,我是不会同意的,他们就是再喜爱我,彦波哥也不是我心仪的类型。” 白行简幽深的眼底隐约亮了亮,“可你尚未婚配,爹又与望林庄家交好,若是爹答应了,再来说服于你,你总不至于像秀娥一样逃婚。” 庄容一时被他问住,突然,她反应过来什么,猛的回头看白行简:“她家若想与我家婚配,你娶了玉兰不就好了?” 白行简白她一眼,“我曾说过要娶你,绝不食言。” 这意思是,除非庄容不肯嫁他,否则他便要执意娶庄容。 庄容愣在那。 自打前一回说过这个话题后,她一直很小心的避免再提到这些,没想到白行简眼下又再次提起。 她无奈地笑笑,“简哥儿,我知道,你是想照顾我和我爹,想报当时我们收留你的恩情,可你不了解我,我的观念和这里的姑娘不一样,婚姻于我来说不仅仅是完成父母的心愿,也不仅仅是把自己嫁出去有个安身之所,我若是成婚,就一定要找个志同道合,互相欣赏,且终身不纳妾的。” 白行简默默寻思着她的话,她提的这些要求自己都能满足,却不知在庄容的心里,自己是否是那个志同道合,互相欣赏的。 “简哥儿,你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了,我不会嫁你的。”庄容温和却不失强硬地说:“婚姻须得情投意合,若是因为感激而结合在一起,不是我想要的。” 第850章 心如磐石 这话虽然伤人,可庄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须得一次性把话说清楚不可。 她和简哥儿日日在一起,若是简哥儿心里头生了不该有的想法,对两人来说都是不妙。 “并不只是因为感恩。”白行简偏开头去,模样看起来有些局促,“我心仪于你,若你不愿嫁给你堂哥,我去同他们说,你已经安排给了我。” 安排?? 噗,庄容虽内心苦逼,可听了这朴实的不能再朴实的求婚,却莫名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你这家伙,越说越离谱了,你才多大,你知道什么是真爱?” 到这会儿她算是想明白了,为何简哥儿方才抢走彦波送给她的面人儿,原来……是心生醋意? 这家伙也真是分外搞笑,若是喜欢一个人,哪能每日在那人面前保持一本正经的?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进进出出近一年,她从没察觉到他的心意,如今张口却说心仪于她,多半是为了赌气吧,若是真爱,便会不由自主的在那人面前流露出异样,可赌气就不一样了,他眼下赌气,才能把这些话说得顺理成章。 “我比你大,你都知道何为心仪,我为何不知?”白行简反问她,脸上现出一丝可疑的薄红。 庄容哭笑不得,“那你说,你心仪我什么?” “聪慧。”白行简毫不迟疑地说,“身上还有个宝贝,须得我时时刻刻帮你遮掩。” 庄容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到底还是个少年郎,不明白真爱是什么,岂是几句浅显的玩笑话能说得明白的。 她估摸着,是他从小缺乏关爱与陪伴,自从来了她家后,日日朝夕相处,多少有几分日久生情的原因在里面。 这顶多算是一丝朦朦胧胧的好感,算不得什么真爱。 可若任由他这些想法不加纠正,放任下去,往后就说不好了。 还须得好好引导他一番,将他引到正途上才是。 但庄容知道,简哥儿是个倔强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动,只是当面拒绝他,怕是不能打消他的念头。 想到这儿,她灵机一动,“可就算你对我是真爱,也不是我心目中心仪的类型,你刚才不是问我,想不想嫁给读书人,我仔细想了想,若是能嫁给个举人老爷倒也挺好。”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压根没瞧见,白行简的面色越来越黑,几乎是有些愤怒地盯着她,“你竟是嫌贫爱富之人。” “非也非也,他有功名在身,有没有钱都无所谓,反正以后我有的是产业。” “那也是爱慕虚荣之人。” 庄容摸摸鼻子,顶着他阴森的目光说,“如果想要嫁给举人算是的话,那也许真的是,这次来城里,我才发现读书人有多么受人尊敬,以后嫁给个读书人,我便会跟着他风风光光,总之,我心意已决,现在你终于知道我的真面目,可还想要娶我?” 白行简冷冷一嗤:“从未变过。” 便是庄容杀了人,放了火,他也不会改变心意。 前头之所以将这件事放下来,是想在接下来几年改善了生活后再提婚事,可庄献夫妇的筹谋让他有些沉不住气了。 第851章 赌约 庄容暗自嘴角一抽,庆幸自己还真是非常了解简哥儿,他果真就是这么一个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强之人。 好在,她已有了应对之策,当下便说:“可你未曾考取功名,连童生都不是,你若能考上举人,再来同我说这些话也不迟。” 如此一来,白行简若还想要坚持,那就必然得回到白家去好好念书,这也算是间接的帮了他一把。 若干年后,他真有本事中了举人,到那会儿,他眼界自然是今非昔比,再想起今日这番话,只怕也只会莞尔一笑,觉得有趣。 白行简一眼看穿她的拖延之计,眯起眼,一针见血地问:“我若在三年内考中举人,你可会嫁我?” “三年?你与彦波哥的起点可不同,他早已是童生了,又念了这么些年书,他和裴大人的三年之约尚且没有把握,我大可以允你五年时间,若你在五年时间内能中举,我便答应嫁你,如何?”庄容信心十足地说。 “如此,一言为定。”白行简目光深不可测地看她,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从前他不知她心里如何想的,每每想到这件事,心里总会有些茫然,今个不一样,面前的天空拨云见日,她既把话撂在这儿,那么他便有了目标。 人一旦有了目标,那就有了十足的动力,收起杂念和享乐的心,每时每刻朝着目标前进。 庄容就发现,面前的少年一下子变得不一样了,原本有些失意消沉的眼睛里瞬间绽放出踌躇满志的光芒,亮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前世,庄容其实是有一个暗恋多年的对象,那是个科研狂人,身材和长相都是普普通通,他不修边幅,经常因为工作而忘了理发刮胡子。 可他心思单纯,常年在实验室里捣鼓着各种芯片,年仅三十岁,便成为所在行业内鼎鼎有名的专家,成为业内众多人膜拜的领袖级人物。 庄容因为业务方面的往来,偶然间认识了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男人,他并不浪漫,甚至于在生活中有些缺根筋儿,用当年流行的话说,那就是个凭实力单身的人。 可他每每一进入实验室,整个人就全变了,平日里沉默甚至于有些迟钝的人,却可以对着一个新的芯片方案侃侃而谈,他眉宇间的自信和霸气,以及身上那股朝气和蓬勃的热血总是能吸引庄容的目光。 “在想什么?”白行简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分神。 庄容赶忙从思绪中抽离,“我在想,为了让你安心,这五年,我谁也不会考虑嫁,如何?” “好,一眼为定。”白行简悄悄压下眼底的不羁之色。 五年,太久了。 庄容见他重新燃起了斗志,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有些人注定是不可能平凡的,就算今日她不以激将法激着简哥儿下赌注,等回到县城后,白靖安那边也不会死心的。 或是她,或是她爹,又或是清水庄家,一一都会被牵扯进来。 简哥儿还年轻,或许意识不到这些,可庄容却是知道,一个为弟弟做打算的兄长,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第852章 逗趣 回程一路十分顺利,次日一大早,客船在江边停下。 庄海前两日就收了信,知道一家人今个返程归来,早早便和刘氏大李氏带着庄坤庄虎兄弟俩在码头等待。 一行人刚下船,庄海夫妇就激动的走上前来,拉着庄彦波,“彦波!好孩子,这回给家里争了光了!” 庄彦波浅浅弯起唇,“二伯,我这回也是侥幸,运气好,得了容儿妹妹抬举,上头那裴大人才点了我廪生。” 庄容噗嗤一笑,“那才不是呢,算学考中甲等上是彦波哥自己的本事,人品好也是实实在在的,裴大人亲自和彦波哥说了话,彦波哥是什么样的人,得不得他的心,又怎是我能决定的?他若是不喜欢你,就不会说出那三年之约了。” “容儿妹妹,你再这样抬举我,我可就忍不住骄傲了!” “你有骄傲的资本,为何不可以骄傲,我若是你,想必这会儿早已忍不住叉着腰仰天大笑了。” “这……怎可如此放浪形骸,不过只是考中秀才而已……” “只秀才算什么?你可是廪生,廪生那是什么人,秀才里的第一等,享受朝廷每月发米发面发粮……” 庄彦波叫她说的难为情的红了脸,眼里却亮晶晶的透着喜悦,“停停停停……容儿妹妹,你就别再逗趣于我了……” 一家人听着这堂兄妹俩拌嘴,全都哈哈笑了起来。 望林庄家三房团结,庄海是真的高兴。 这么些年家里就出了彦波一个念书人,只盼着他有出息,没成想头一回出远门考试,就考了个廪生回来。 他强压着激动,欣慰地说道:“咱们村,祖祖辈辈,秀才是出过,可是廪生却是头一个,那日消息传回去后,全村都热闹起来了,连里正都说,过几日要协助咱们家大办一场,请个戏班子,好好唱他三天戏!” 一大家子说说笑笑的往路边走去,庄海他们早已雇好了马车。 庄容临上车前叫住庄明,“大堂伯,我和简哥还有我婶儿到县里后就不顺道回了,我们打算先去县郊我爹那看看,大半个月没瞧见我爹,心里总有些惦记,顺便把彦波哥考中秀才的好消息告诉他。” 庄明听了,和庄海庄献交换了个眼神,说道:“既这样,咱们一块儿去,我们也好久没见你爹了。” 这回庄彦波上州府考试,庄文帮了大忙,引荐了两位极有才学的后生作保。 彦波今后去县学念书,少不得仰仗这两位文采斐然的学兄,如今他中了秀才,于情于理都要亲自去和庄文致谢。 大小李氏和刘氏都是懂事的妇人,立刻就结伴到路边的商铺里买点心,说是多带些吃食去看庄文。 半炷香后,两大家子人纷纷上了马车,赶往宝江县。 这一路也就用了半天时间,到达县城正是午后过一点。 下马车后,大李氏张罗着大家吃了些干粮,便往县郊走去。 走了约有一炷香时间,一马平川的耕地上现出了一排砖瓦建筑。 庄容往前一指,“到了。” 第853章 翻脸 离的大老远,就能看见那处建筑十分热闹,几个帮工手里拿着装了饲料的箩筐,进进出出的喂食,打扫兔舍的帮工,将兔舍里的粪便清扫出。 庄容眼睛一亮,半个月不见,这里已然井然有序起来。 看来她爹这边的兔场运转得十分顺利。 几人走到养兔场外,说明了来意,一个帮工直接指着不远处的村庄说,“徐老板和庄大哥方才一前一后的回院子了,你们去院子里找。” 他所说的院子,就是徐三老家的房子,他把这房子腾出来给庄文住,平日里庄文下了工就去那院子里休息。 庄容还记得那间院子怎么走,便在前头带路,不一会儿就找见了。 一行人走到院外,见大门敞着,正要扬声喊里头的人,却不曾想,里头传来一阵争吵声。 “不是我徐三过河拆桥,而是你庄大哥做人先不厚道,你手里握着养兔的饲料方子,甭管我怎么朝你要,你始终不肯把它拿出,你若是真心想和我合伙做生意,也不会这样藏私!” “我记得我与你搭伙前,事先便说好了,这方子是我家秘而不传的,这件事你知道,若你那时无法接受,为何要邀我来此?到现在又因为此事而发难!” 庄文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愤怒和难过。 他又说道:“自从我来这养兔场,每日兢兢业业,除了方子,其余但凡养兔的方法,我哪一样没有传授给你请来那些人?” “你那些法子谁不知道?但凡是养过鸡喂过猪的农家人,哪个学不来?最重要的还是那方子!你捂着方子不肯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是想着以后挣了钱拿大头对吧,做你的春秋大梦去!这养兔场是我徐三的耕地盖起来的,花的钱也是我徐三一人掏的,就是这些兔子,也是我徐三出钱采购来的,你手里不过就握着方子,就想拿大头,想得也太美了!” 庄容听到这儿,就沉了眉眼。 本想着养兔场赚了钱,再向徐三提出加大股份的想法,没想到她家还未张口,这徐三到先翻了脸。 只是她有些不明白,徐三既然知道自己得不到方子,为何还敢得罪她爹,眼下听他的口气,竟是要撕破脸。 她所了解的徐三,可是个十足的生意人,生意人利字当先,但凡能挣到钱,哪怕心里有些不痛快,都不会和合伙轻易撕破脸的,徐三到底是为了什么突然发难,难不成他有什么依仗? 庄容沉思时,庄家三兄弟都看不下去了,庄明走过来,低声问庄容:“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那徐老板不是和你爹合作的好好的,前头因为彦波作保的事情,我和你三堂叔来过一回,见那徐三对你爹恭恭敬敬的,完全不是今日这样张牙舞爪,怎么今个却这样发火,他这些话说的难听,我们几个都听不下去了,要不要进去说道说道?” 庄容摇摇头,示意庄明几人先别着急,又看了眼简哥儿,暗暗摇摇头。 压低声音说:“他们估计是才吵起来,咱们再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第854章 踢出局 徐三那话说完以后,房间里有了短暂的静默,庄文是觉得心寒,气的浑身都在颤抖。 好一阵子才深吸一口气说道,“合作之前,你就上门来要过几回方子,想出重金购买,我那时便早已与你言明,这方子不能卖,既是家传秘方,如何能随意告诉别人。” 他又说:“这两个月,我见你做事勤快,为人不错,不像是为了那蝇头小利就翻脸的人,也就兢兢业业的为你做事,每日夜里都要起来三回去看那些幼崽,怕它们被母兔压死,怕它们被母兔吃掉,操心操神,劳心劳力,原本这些事帮工便能做,我不放心他们,宁可自己辛苦一点,不为别的,只因为你对我这份信任,你请我来这里主事,我便要把这些兔子养好,就是苦一些,累一些,换来这兔场欣欣向荣也是值得,没想到你今个却翻出这旧账来,你若介意这方子,为何早先还要与我合作?” 那徐三就冷笑一声,“我不巴结着你,哄着你,你如何肯来帮我养兔?若没了这方子,谁都知道野兔难养活!呵呵,你也知道这几个月我对你有多敬重,每日大哥前大哥后的敬着你,可这样都换不得你一点真心,捂着那方子就是不肯说,到如今,我的耐心已用尽了!我不需要你那方子,做完了这个月,你就走吧,我徐三没了你,这兔场照样能开办的起来!” “眼下听你这话,是已经决定要撇开我自个儿干了?既然有了这打算,为何不把话说得清楚明白,你叫我走,总要让我走得明明白白,何必说些场面话。” “你果然不是表面那般纯善!”徐三嗤笑道:“好,既然你看出来了,那我也就不妨直说了,有人已经把你那方子里的配料告诉我了,这方子里总共有两味药,其中有一种果子是关键,叫葡萄果,就生长在清水村后的南山上,那果子虽然难寻,却并不是寻不见,长够了年份,一年四季都有可能开花结果,我昨个一天没在,就是带了几个兄弟上了南山去采野葡萄果了,我采到那果子一尝,果真和你这方子味道是一模一样,可见,告诉我这件事之人并没有骗我,庄文啊庄文,你瞒得我好久,这几个月我是夜夜夜不能寐,总想着你手头捏了方子,以后会用这件事来挟制我,将这兔场变成你一人的,直到昨个我,总算是解决了这个隐患!” 庄文就低声一叹,有些自嘲地说道:“是我天真了,我虽年长你十多岁,平日里听着你大哥大哥的叫着,渐渐还将你当做了自己人,却不想你从头至尾都在防备着我,我今个才知道,从一开始你恳求我一起做生意,不过是想从我手里得到了方子,再把我踢出局,谢谢你给我这半截身子入黄土之人上了一课,知道这世上人心险恶。” 那徐三还要说什么,冷不防见院子里冲进了一个姑娘。 “爹,他把话既然说到这份上,咱们走人便是,何必在这里受气!” 第855章 庄容怒了 这小姑娘徐三自然认得,是庄文那个聪慧的女儿。 “你家姑娘既然这么说,你们痛痛快快干干脆脆的走就是最好,至于这月的工钱……” 庄容直接打断他,“那几两银子我们不稀罕,徐三,你记住你今日说的话,可别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你说有人教给你我家的方子,你可想过那人的动机?连你都知道,谁有了这方子,就是掌控了这兔场的命脉,那人却又为何这样好心!” 顿了顿,她又说:“你说的没错,我和我爹是仗着这方子,打算等兔场一成气候便挟制于你,可我们打算的,也不过是占了这兔场股份的大头,尚且会留一部分给你,让你什么也不用操心,便能滋滋润润的过好日子。可你倒好,手上一得了方子,便露出这般自私自利的嘴脸,竟要将我爹直接踢出局,我爹说的没错,你真是自私的让人心寒,你不配再得到我爹仁善的对待!既是如此,我们两家便一拍两散,今后你做你的生意,再无任何瓜葛!” 说完这话,她直接拽着有些惊讶的庄文冲进屋里收拾细软。 而那徐三,叫她狠狠辱骂了一顿,面上也是恼羞成怒,不过,他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咬牙切齿的冷哼了一声,转身大步出了院子。 房间里,庄文满脸诧异,“容儿,你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白行简,桃红,以及庄明家三房众人全都走了进来。 “阿文,刚才的事情我们在外头都听见了,你不用和这种人一般见识,他不是声称他拿到了方子,那你干干脆脆抽身而退就是,且看他如何把这兔场经营下去!”庄明先张了口,他向来老成持重,少见的气得眼睛发红。 大李氏也气得声音发颤,“你堂兄说的没错,那就是个无耻小人,和这样的人合作,那就是与虎谋皮,他一旦用不着你了,就会立刻把你给踹开,不顾念半点情分。” 玉兰和庄彦波也纷纷说,“二堂叔,那人着实是品行低劣的小人,和这种小人做生意能讨到什么好处?早些抽身而退就是!二堂叔会做文章,哪怕再去县里当私塾先生,哪还愁每月挣几两钱了。” 庄文听着亲戚们七嘴八舌地宽慰,心头的愤懑和难过,不自觉消退了不少。 点了点头,苦笑说:“是我识人不清了,相处几月,才知道这人是言而无信的小人。” “兄弟,这不怪你,这年头小人隐藏的有多深,若不是他偷偷弄到了方子,说不定还能继续演下去,说白了,咱们一家都是实诚人,根本不是这种生意人的对手,你对他掏心掏肺,却让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是,堂兄们说的是,今个我虽吃了亏,却不见得是坏事,早日认清,也好过以后吃大亏。”庄文叹息道:“罢了罢了,吃一堑长一智。” 庄容飞速拾掇了庄文的衣裳细软,提着包袱跨出耳房,冷声说:“爹,这件事可不能就这么罢了,且等着看,那徐三还会有再上门来求咱们的一天,到那会儿,他再想合作,别说是三成、五成,就是一成利,我都不会痛痛快快给他!我倒要看看,背后给他方子那人是谁!” 第856章 假方子 庄明等人听着她一番强势而又霸气的话,纷纷都是一愣。 在他们的观念里,出嫁的女子以夫为天,未嫁出去的女孩儿也以父兄为重,可庄文家里,好似已是庄容在当家了一样。 眼下的情况若出现在别人家,那是相当不可思议,可换了庄文父女俩,却又并不违和,他们心里都知道,庄容这小姑娘早已能够独当一面了。 这次去省城,她的表现庄明和庄献夫妇都看在眼里,心里哪有不折服的。 几人面色反倒相对淡定一些,不似庄海那般吃惊。 庄海就咳了咳,“容丫头,生气归生气,你可莫要冲动了,他若不来找,这件事就此作罢,他往后若找上你和你爹,这样的人又何必搭理他?” “二堂伯,你是不知道,这徐三人品低劣,自以为拿到了方子,可他却是急于求成了些,其实他拿到手的,并不是真正的方子,那葡萄果不过是我和我爹用来遮掩味道的。”庄容凛然解释道,灼灼的目光里像藏了一根待出鞘利剑。 “如此一来,他这兔场没了我爹,约莫再有十日左右便转不动了,花了这么多钱建这兔场收购兔子,他怎能甘心就此失败?他必然要再来求我爹,到那时,合作不合作是另一码事,我自会把今日的事好好分说分说,绝不叫我爹白受了这羞辱。” 庄海一听这件事她竟这样有把握,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倒是小李氏,敏锐地反应到了什么,“真正的方子,就是王木匠接断指的那些草?你爹上回交代过,这东西十分珍贵,嘱咐我们不要外传,我和你三堂叔回去后,只给家人说了说,嘱咐他们别往外说,你爹送的那些,每日我们也舍不得用,只给爹和爷泡泡茶水,说来也是奇了,爹和爷最近身子越来越硬朗,爷喘气的毛病也像是痊愈了,每日饭量都比前些日子大了一倍。” 庄容点点头,“是那草药。” 这下,庄家三兄弟都明白过来,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都知道,庄容父女手里握了这样珍贵的东西,一再瞒着外人,却并没有对自家藏私,他们也都在心底暗暗的感激和认可庄文父女俩。 庄明目光一动,就想说什么,庄文赶忙摆摆手,打断他,“好东西自是要和自家亲近的人分享,堂哥不必说些见外话,过些日子我再让简哥儿给你们送些回去。” 庄明见他看破,也就笑了笑,不再说感激话儿,只是叮咛道:“你和容儿有成算就好,只是这徐三实在是个小人,往后不可再合作了,便是合作,也只能是咱们用他,决计不能再被他利用了。” 庄容知道,这是大堂伯在为自家担心,忙点点头说道:“您放心,我心里有谱,往后这徐三在我家是决计讨不到便宜了。” 不愉快的事儿说到这儿,便翻了篇儿。 庄文问起彦波考试的结果,庄明几人便笑着说他中了廪生,又把一家子赶到省城前前后后半个月发生的事都说了说。 庄文当年也是年纪轻轻便考中了秀才,却也只点了个二等,他本就是读书人,知道廪生有多难。 第857章 心灰意冷 原以为庄彦波能考中秀才应是八、九不离十,没想到他竟点了廪生,这是庄文怎么都没想到的,当下也是震惊之余又替他高兴。 “裴大人亲自见了彦波,自是对他认可,容儿在里头起的作用不大,他算学考了甲等上,也是凭自己的能耐,堂兄以后可莫要再把容儿那番抬举挂在嘴边了。”庄文笑说。 庄容也笑说:“这件事纯粹就是个巧合,说起来咱们还得感谢孙志远,要不是他家在楼下找茬栽赃陷害,洪老和裴大人瞧不见那一幕,也不会对咱们起了好奇。” 大小李氏纷纷都是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他家孙志远就只点了个末等秀才,听说这末等秀才很不保险,每年都需得上府学里重考一回小试,若有哪一年不合格的,这秀才的功名便被夺去了。” 庄容就撇撇嘴说,“裴大人那日还是给他留了余地,没把事做绝,如若不然他往后是没法再做人了。” 庄明就点点头说,“我看那裴大人是个有格局的,兴许也是想给他个机会,叫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庄文方才听小李氏几人说起这回在省城发生的事儿,便下了定论,摇头说:“此人心术不正,往后必定走不长远,不提他也罢。” 庄明就转了话题,说起彦波去县学念书的事儿。 庄文曾在县学念过五年书,对里面情况很是清楚,大致说了说之后,想了想,说道:“这回咱们宝江县只彦波一人点了廪生,想来县学会重视于他,这几日我抽空再去拜访我那位同窗,请他那侄儿往后多多照应彦波,你们放心送彦波入县学就是。” 又说了会话,一行人便一起离开了县郊。 庄明本还要叫着庄文一家人下馆子去,庄文却笑着婉拒,他知道,这回彦波中了廪生,庄家人回去后要忙的事儿还多,不说别的,只操办筵席就要忙得人仰马翻,也不好意思再去叨扰,便只说是过几日一定去道贺。 小李氏忙说等日子定好后便让玉兰过来知会。 两家人在县城北城门道了别,各自去往各家。 重新坐上熟悉的牛板车,庄容总算有了几分归家的喜悦,见庄文最唇边带着笑,眉宇间却透着几分忧思,便知道他还是为徐三那件事而感到懊丧。 她出声安慰:“爹,我想了想,往后你还是在家歇着吧,侍弄侍弄咱家的果树和兔子,也别出去做生意了,我和简哥儿这些日子靠着皮工坊挣了些钱,准备上县里去开铺子,等生意一上正轨,家里就不缺钱了。” 她只说挣了些钱,到底挣多少钱也不具体说,庄文自然好奇,他张口问,却被庄容用三两句话搪塞过去,“账面上的事爹就别管了,只需安安心心在家养老便是,钱的事儿,不用您操心。” 简哥儿也劝他,“爹太重情义,对人总是掏心掏肺,可外头人心复杂,倒不如在家里乐得自在。” 庄文叹了一声,“你们说的对,爹是不适合在外做生意,经此一事,爹是伤透了心,那徐三即使过些日子再来找,爹也不想再与他有所瓜葛。” 第858章 薛仁 庄容心知,她爹这次是对外人投注了太多情感,以至于被伤透了心。 庄文说着,面上现出几分迷茫,“可爹又想着,眼下正是需要挣钱的时候,你们几个一天天大了,小宝今后念书也要用钱,一日不得松懈,你们整日忙忙碌碌为家里挣钱,爹哪能安心在家歇着,你们也知道,爹是闲不住的性子。” 他咬牙,说道:“爹不信,不与那徐三合作,难道就做不成生意了么,爹再试试看,找找别的门路。” 庄容想了想,仍是不赞成,“今日彦波说起爹去县城教书那会儿,我看爹神色一动,是不是又想念教书的日子了?我想着,不如爹还是重新拾起教书匠的活计,与学生打交道总归是单纯一些。” “可教书挣来的钱总是有限……”庄文还有些踌躇不定。 庄容就笑着打断他,“我倒是支持爹去教书,一个月怎么也能得个一两二两的,那就足够了,别忘了还有我和简哥儿呢,爹大可不必有后顾之忧,只管去选择自己想做的事儿便是。” 庄文听了他俩都是支持和赞成的态度,心里的天秤不觉又倾斜了一些。 如果没有生活压力,叫他来选择,他自然是更愿意教书,只可惜教书得来的银钱却不够看。 他思量着,说道:“这件事容后再议,爹须得好好考虑。” 几人正说话间,牛车突然一停。 迎面驶过来一辆马车,正正的堵在牛车前。 刚出了城,官道尚算通畅,明明有旁的路可以走,这马车却不偏不倚停在正前方,牛儿见没了路可走,踏了踏蹄子,停了下来。 马背上的是个家丁打扮的中年人,看起来憨厚老实,并不像是故意找茬的。 牛背上的白行简眉头轻蹙,朝着那车夫说道:“烦请让让。” 下一刻,马车轿帘一掀,露出一颗年轻的脑袋,那人朝着白行简和庄容弯唇一笑,随即便掀开轿帘跳了下来。 “小的叫薛仁,小少爷好,容小姑娘好。”那人拱了拱拳,又看向庄文,彬彬有礼的问候:“庄老爷好。” 白行简冷不丁回头,对上庄容同样惊讶的视线。 两人一眼就认出,这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在蕲城碰到的那位神秘青年。 庄文不认得此人,面上便有些疑惑,暗自琢磨着那句小少爷,莫不是认错了人,可他又能准确的叫出自己和容儿的名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等他问,白行简已跳下牛背,蹙眉看着他,“你竟真是孙弼的人。” “是,小少爷好记性,竟还记得在下。”薛仁一看便是个阳光开朗的青年,说话眉眼就带着笑,“属……小的来自京城,是孙弼大人挑选来看家护院的领事,如今就住在城西那处给您置办的院子里。” 白行简冷淡地哦了一声,“孙弼在何处?” 薛仁笑道:“孙管事知道您今个回来,在城西宅子里等着您,有些事想与您商谈,顺便引荐您见见罗老,您方便的话,眼下便可乘着马车与我一起回去。” 他说话间态度很十分谦和,并无强迫之意。 “知道了。”白行简转身看向庄文,“爹,我有些事去去就来。” 第859章 简哥儿离开 复又看了庄容一眼,那目光暗含着一股子骄傲且不服输的劲头,庄文瞧不出,可庄容却心知,这是在提醒她那日打的赌。 庄容知道,过了一夜,想必有些事已在他心中拨云见日。 他今个既没有拒绝孙弼的邀约,心中应该是有了决断。 说不伤感是假的,就像是捡来一手养大的小雏鹰终究要放飞天空,心里空落落的,难受的发紧。 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比起留在农家碌碌无为,她更愿意看到简哥儿年少有为,鲜衣怒马的模样。 这次去州府,她的想法也在悄然转变,从前尚觉得简哥儿只要自己过得舒坦便是,不必去追求世俗人眼里的成功,可现在想想,她要挣钱买铺面做大生意,又何尝不是在追求世人眼里的成功? 她不愿再看见简哥儿被称作家丁时消沉的面色,更不愿看见简哥儿被人轻视,些许的离别换来一个全新的简哥儿,那些离别之痛比起日后现实带来的刺痛根本不算什么。 “简哥儿。”庄容抿了抿唇,温温柔柔地朝他一笑,“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儿,我也不会忘记我的承诺。” 这话落下,她鼻头竟微微有些酸涩,赶忙掩饰一般的叮咛道:“罗老一定是位有成就的大儒,你可得虚心些拜他为师,在罗老面前不可造次,再有……县城离家里不远,不管你做任何决定,都回来与我和爹说一声,还有婶儿,我们三个是永远支持你那后盾。” 白行简睫毛轻颤,眼底极快的划过一丝动容,像是被她这副要哭不哭的模样给感染了。 随即他便皱眉低嘲一声,“想多了,前一回孙弼答应我,那件事要与我那位……兄长请示,我只是去问问他,请示的如何了,若得了肯定答复,我第一时间回来接你和爹,别胡思乱想,等着就是。” 说完,再不留恋,径直踏上马车轿厢里。 留下庄容面色尴尬的张在那儿…… “容儿,这是怎么回事?” “简哥儿做什么说这些奇怪话?” 庄文和桃红一左一右同时发问,两人心中如今都冒着许多问号,尤其是庄文,总觉得有什么事自己是不知道的,这两个孩子一定是瞒了他。 “爹,前头有段日子你没在家,发生了一些事儿,这些事儿与简哥的身世有关。” 这一次,庄容把所有内情全盘托出。 本以为她爹会不舍,或是担忧简哥儿的处境,没想到庄文却说:“照这么说来,这白靖安的身份不简单,简哥儿的身份竟这样尊贵,咱们父女若强留着他,反倒是坏了他的前途。 他若是个女孩儿,怎样都好,就是执意不肯认她那哥哥,留在家里也无妨。 可他是个男子,男子要在这世上立足,可比女子需要考量的东西多,财富倒是其次,他既有那样的家世,身份和地位都需要传承,他的家族不会允许他流落在外,他需得承担起自己该担的责任。 他若不能及早接受他兄长的安排,接受贵族良好的修养和学识教育,往后再回归家族时,叫他如何在家中安身?” 第860章 逐出 庄文到底是年长,又是这时代土生土长的人,看问题一针见血。 庄容听了这些话,更加庆幸自个儿去了趟省城,将自己之前那些偏颇的观念转变了过来。 这里是大宋朝,不再是后世了,衡量一个人成功的标准更为简单苛刻,而她的想法,也需得顺应这个时代。 只是,这样一来,简哥儿以后只会越来越优秀,等他完全继承了应继承的身份,到那时,两家便像是两条平行线,再也不可能有任何交点。 庄文正是看清了这一点,面上才有些惆怅,叹息道:“简哥儿这孩子重感情,日后必然还会与咱们有瓜葛,只是咱们一家三口须得拎得清些,交往归交往,却别再想着与简哥儿有多亲厚,便当咱们结识了个贵人便是。” 庄容轻轻嗯了一声儿,“是啊,身份地位不同,以后就会渐行渐远,直至再也没有瓜葛。” 只有桃红,没心没肺地笑着,“不会,简哥儿说过,咱们走到哪儿都是一家人。” 她对简哥儿有着没来由的信心。 庄容父女都是一时无话,各自在心里惆怅着。 回到家中后,匆匆忙忙放下东西,一家人便去到隔壁余家。 刚进院子,堂屋里便传来动静。 “爹!阿姐!桃红婶儿!”庄小宝从台阶上飞奔下来,扑进庄文怀里,眼睛发红地说,“你们总算回来了!” 庄文赶忙拍拍他的后背,“好孩子,爹近日先不去县里了,好生在家里陪你几天。” 这回去省城,原本是要带着庄小宝,把这打算告诉庄文后,他考虑到还要带宝福,再加上小宝一个半大孩子,生怕庄容和简哥儿路上分不过来神。 再加上这一来一回就要耽搁半个月时间,庄文怕耽搁了他的学业,故而,庄容临走前才把他交付给张婶儿。 余良和张氏纷纷从屋里走出,虽都是面带笑容,却能明显看到眉宇间有一丝愁容。 “阿文,先进屋坐。”张氏出声招呼。 庄文尚且没意识到什么,笑着领着庄小宝的手进了堂屋。 一进屋,他才察觉张氏夫妇神色不对。 张氏一边给他倒水,一边发愁的叹气一声,“你们走后没几日,村学的张夫子便亲自来了趟,说是小宝在课堂上不讲规矩,要将他撵回来。” 庄文唇边的笑意一凝,“竟还有这事儿?” 庄容也敛了笑意,站在门边静静地听张氏回忆。 “是啊,我和你余哥都不相信,小宝这孩子最是听话,说哪个在课堂上捣乱,都不可能是咱们小宝。”她顿了顿,说道:“可这村学是孙家出的钱,张夫子也是他家请来的,张夫子不分青红皂白说咱们小宝不懂规矩,谁知道是不是孙家的授意,我和你余哥思来想去,咱们也不能吃了这哑巴亏,任他们说什么便什么,这学可以不上,可小宝不懂事的名声,咱们不能背,那日便带着小宝去了里正家。” “里正常和你家打交道,自然知道小宝是乖巧的孩子,了解了情况,就做主去了学堂,和那张夫子当面对质,张夫子支支吾吾不说实话,可学堂里的孩子们没一个说小宝上课捣乱的。” 第861章 比他爹都不如 “里正就训斥了那张夫子,叫他对每个学生一视同仁,不可再生事端。” “后来呢?”庄文知道这件事必然还没完。 “哎!”张氏叹气道:“他存了心想赶咱们小宝出去,怎么可能让小宝安安心的上学,那天有里正出面,张夫子无话可说,只能又让小宝回去念书,可过了没两天他就又将小宝逐了出来。” 庄容听到这儿,就觉得很奇怪,“这张夫子我以前见过,和蔼可亲,眉目间都透着仁善,我还记得我送小宝第一天去学堂念书时,张夫子见小宝口齿伶俐,十分欢喜,只叫我放心回去,定会好好栽培他,没几日,那张夫子还同我说小宝十分聪慧,对他赞不绝口,并不像是那种无缘无故针对学生的。” “哎呀,容姐儿,你可算是说对了,这张夫子是有他的苦衷啊!”张氏气苦道:“小宝第二回被赶回来,我就知道坏了事儿了,前一回已是硬着头皮去求了里正,这回怎么好再去求里正,那天晚上,我和你余伯就提了些好吃好喝的,亲自上张夫子家中去拜访他,寻思着说些好话,问问缘由,把这件事给给闹明白了。” “酒过三巡,他才和你余伯说了实话,这一切都是孙家逼得,孙家那老太婆孙刘氏,给张夫子放了话,让他在几日内赶走小宝,若是赶不掉,他这夫子也不用做了,孙家另择人选,你们也知道,张夫子在咱们村教了七八年书,早就对这些孩子们有了感情,和村里人也相处的如同家人一样,叫他收拾包袱滚蛋,他怎会舍得?” 庄容早就觉得这事儿和孙家有关,听到这儿算是印证了。 “事情还远没完。”张氏冷笑说,“就在五天前,省城里放了榜,孙家得到消息,他们的志远中了秀才,立刻就给张夫子说,叫他收拾包袱走人,说是她家往后不会再出半个子儿请先生了,他家志远中了秀才,往后去县里念书,这村学也用不上了,好好的村学,他家说不办就不办了!” 孙家会做出这种言而无信的事儿,庄容一点都不意外。 她冷笑:“就是她家志远考不上秀才,这学堂他们也不会让小宝念的。” 庄容把这次在蕲城的事儿略略和张氏一家人说了说。 张氏和余良听的都是目瞪口呆,“以往瞧着她家孙志远,也是个清秀礼貌的少年,还想着他念了这么多年书,总归是比他爷奶和他爹娘知礼数些,人品也要好一些,可听你说了这些事儿,我反倒觉得这孙志远连他爹都不如!他爹只是好玩儿了些,尚且没这么多害人的心思,心胸也没他那么狭隘。” 巧珍也直撇嘴,“才中了个末等秀才而已,你都不知道,孙家人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我听说她家还要在村中大办一场流水筵,还要请戏班子过来唱戏。” 余良还在惦记着庄小宝念书的事儿,便和庄文说:“庄兄弟,事已至此,孙家那边是指望不上,小宝的念书的事情可不能耽误了,咱们还是另想想其他办法,你可有什么法子?” 第862章 不再遥不可及 “也不瞒余大哥,我早已有了搬家的打算,这回小宝没办法在村里念书,更是坚定了我搬家的打算。”庄文沉吟道,“只是搬家是个大工程,一来要用钱,二来耗时间,我和徐三那兔场停止了合作,本想着月底便能拿到一部分,眼下看是泡汤了。” 他目中现出难色,一时也有些一筹莫展。 庄容忙说:“爹,我手上有些钱,这次去省城卖了些兔皮,挣了有几十两。” 余良夫妇听的暗暗心惊。 几十两,搁着一般人家得挣三五年,穷苦点的人家十年都不一定能挣到这个数,容丫头去了趟省城就挣了这么多,这丫头简直太有本事了! 两个人的惊讶都写在脸上,庄文也不例外,本想着他们几个就是去省城凑个热闹,居然还挣了钱? 庄容就囫囵解释道:“村里的皮工坊,一张兔皮我卖十文,拿到省城去,一张卖着四十文,照样有人买,挣这些钱也没啥稀奇的。” 又说:“爹,我这次挣了点钱,再加上前头在村里卖兔皮也挣了些,买间院子足足够了,我看过县里的屋子,普通院落也就三十两上下,余下的钱还够添置东西。” 其实,她手里的钱,全是先前偷偷卖兔和在省城卖宣纸攒下来的。 女儿这样能干,庄文心里说不高兴是假的,没想到在徐三那碰壁之后,回到家还能听到这样好的消息,容儿手里有了钱,那就意味着不用再为搬家的事犯愁了。 庄文就点点头,笑着说:“既是这样,搬家这事便能提上日程了,只是挑选院落,商谈价格,不是一天两天能办成的事儿,在这期间还是得给小宝暂时找个学堂上。” 有了钱,许多问题便迎刃而解,起先他还在犯愁,和徐三闹掰之后,今后做什么,他那会儿想着,若是能搬到县里,去私塾当先生便是不错的选择,可惜手里没钱,搬家的事只能搁置。 眼下这件事不再遥不可及,他眉目都舒展了起来。 余良夫妇听了他俩的打算,既是替他们高兴,同时心里又有些惆怅和不舍。 他俩还没说什么,巧珍先红了眼圈,“庄容,你要搬走了,往后见面岂不是不方便了?” “也不会啊,县城又不远,你和余伯,婶儿经常去串门子不就好了。”庄容看出她不舍,赶忙宽慰说道,“我和我爹也会经常来村里看你们的。” 生怕气氛太过凝重,她赶忙把临走前答应张氏代购的几样首饰拿出来,打趣说道:“喏,婶儿给你准备的嫁妆,说不准过几年你嫁到县里去,咱们不就又能经常见面了。” “呸呸呸,我才不急着嫁人呢!”巧珍说着,微微红了脸,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浮现出王天宁的脸来。 “对了,你们走后,皮工坊一直照常开着,存货也卖的差不多了,都是多亏天宁,他每日天刚亮便来,傍晚过了才走,一天也未停歇。”张氏对他赞不绝口,点着头说:“天宁这孩子是真不错,又勤快又善良,把皮工坊打理的又干净又整洁,进进出出的村民都说他好。” 第863章 亲自去相看 说到这儿,张氏就叹息,“也就是秀娥不懂珍惜,这样好的男孩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要不是他娘给他定了亲,婶儿都想上门去撮合撮合巧珍。” “娘!”巧珍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双眼红红的,透着薄怒,“能不能别老拿我说事儿,人家天宁哥是有未婚妻的人了!” 说着,跺跺脚,头也不回地冲出屋。 在张氏等人看来,她就是面皮儿薄,不想总被张氏提起婚事。 可庄容却从巧珍莫名过激的情绪里,品咂出一丝痛苦。 难不成她离开的这半个月,巧珍和王天宁之间发生了什么? 庄容寻思着,这事儿问巧珍不合适,这姑娘是个口是心非的,只等过几天上望林时,顺道问问王天宁,探探他的口风就是。 “天宁又订婚了?”庄文问:“前些日子只听王木匠说要尽快给他找门婚事,不曾想这样快就定了?” “可不是。”张氏笑道:“大约五天前吧,我去皮工坊给天宁帮忙,大李氏恰巧也在,那天天宁她娘有些事儿,顾不上过来给他送饭,便叫大李氏来了。” 大李氏和张氏寒暄后,张氏才知道,天宁他娘是去那女方家里喝茶相看了。 女方家境并不好,只一个娘相依为命,爹早早去世了,家里一穷二白,可那姑娘却是个勤快懂事的,在当地口碑很不错,王家在天宁婚事上头已经次过一次亏,这次便格外的谨慎,王李氏亲自去相看,力保这亲事不会再出幺蛾子。 “原来是这样。”庄文点点头,“天宁是个好孩子,婚事却屡屡不顺,这次订婚若顺利,非得上门去给他送上大礼不可。” 张氏点点头:“是应该,毕竟秀娥坑了人家,这件事儿怎么说也是咱们这边不占理儿。” 两家人又寒暄了一阵子,桃红怀里的小宝福忽然哭闹起来,庄文一看天色也不早,便起身告辞。 回到家中,庄容和桃红带着小宝福下厨做饭,给小宝福准备辅食,小家伙见到熟悉的厨房,咿咿呀呀嚷嚷着,笑得露出软软的牙龈。 庄文则拿了扫帚抹布打扫各个房间。 他走到白行简那屋里,床铺还是他走前的样子,被褥叠的方方正正,房间里没有多余的摆设,却到处都留有他的气息。 庄文轻轻的叹息一声,双眸里泛起哀伤,走进屋把桌椅都擦了擦,依依不舍的看了一会儿才返身离开。 简单用过饭后,庄文便和庄容商量起去县城置地的事儿。 考虑到搬家的繁琐,若迟迟找不到房源,说不好要耽搁一两月,须得先给小宝找个附近的学堂就读,再者,简哥儿虽然走了,可他一天没正式回归白家,就还算自家一口人,购置房屋一应事宜自然也要和他商量着一起办,只等过几天他回来后,三人一起去县里先看看房源,再做下一步打算。 忙碌了一天,入夜后,庄容便早早回房休息。 她把从州府带回来的包袱打开,准备把衣物放置在柜子里。 左翻翻,右翻翻,却不见了彦波哥送的那个面人儿。 庄容记得清楚,面人儿明明放到包袱里了,怎么又不见了? 第864章 不习惯 起初她还纳闷儿,仔细一想,冷不丁想到什么,脸上便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一定是简哥儿这家伙,在路上趁着她不注意偷偷拿走了。 他倒是忌讳,如今还未到五年,便惦记着不许她收别的男孩儿送的东西了。 到底是少年心性,庄容再次无奈地失笑。 转天,一大早起,庄文便带着庄小宝去邻村学堂求学。 庄容则像往常一样,将皮工坊开张后,脚不沾地的忙个不停。 这次离开十五天,空间里的兔子几乎要泛滥,一上午时间,她和桃红婶儿几乎两手不停歇地剥着兔皮。 空间在手的事儿,桃红婶儿并不知道,往常简哥儿在,有简哥儿帮着掩饰,庄容一点不担心。 今个只余她一人,她才体会到没了简哥儿有多不方便,一个上午,可谓是绞尽脑汁。 不时找个借口偷偷溜出去,再回来时,每每背进来一箩筐兔,桃红见了,好奇问,庄容便打着马虎眼,说是从前就杀好放在地窖里的。 再不然就是寻个借口把桃红婶支走,等她再回来时,廊下又多了许多宰好待处理的兔。 桃红纳闷极了,狐疑看着她:“容儿,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儿,你会是妖术还是怎么?这兔子越来越多,咱家兔舍有这么些兔吗?” 庄容只得绞尽脑汁的想理由,编借口,实在编不过去便板着脸说:“婶儿,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只管宰兔鞘皮就是!” 桃红再问,她便佯作生气:“手里还有那么多活儿,头都大了,婶儿就别问问题了,兔子多了难道不是件好事儿?” 空间的奇妙实在是超出常人理解的范畴,庄容暂时并不想给桃红婶儿知道,毕竟,她那傻病治愈后,人还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 中午吃过饭后,庄容开始把清理好的兔皮下缸,缸里全是半个月前的旧料,自然要重新清理淘洗。 “婶儿,堂屋桌上那些皮子是备好准备下缸的,一会别弄错了,你去取明矾来,简哥儿去给缸里接水……” 她像往常一样吩咐着,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才猛然意识到,简哥儿已经不在了。 身旁传来桃红的叹息声:“容儿,你可是想简哥儿了?” 庄容抿抿唇,没有作答。 桃红满面忧愁和哀思,又叹了一声气,“往常简哥儿在时,洗缸接水这些活儿,何时让你操过心了?” 庄容被她说中心事,心口微微有些发涩,却倔强的不肯承认,“这缸我是搬不动,可婶儿搬得动,再不济,咱们还能雇个人来……” “雇个人能一样吗?到底是和咱们简哥儿不一样的,只有简哥儿对你才是忠心耿耿,没有外心。”桃红唉声叹气地坐在台阶上,“要不,咱们现在就去县里把他找回来?你也别提什么劳什子的五年约,爽爽快快嫁给他得了,往后简哥儿就再也不离开咱们,他要念书,和小宝一样在家念书有什么不好?” 庄容虽不想承认,可事实上,听了桃红这话,她竟闪过了一瞬间的动容。 她赶忙摇摇头,把这荒谬的想法归咎为一时间的不习惯,毕竟日日相处的人突然不在了,搁了谁都会失落和想念,这不算什么,过些日子就好了。 第865章 在家自学 “婶儿,你快歇了这念头吧,简哥儿回白家别院儿,那是为了前途回去的,咱们怎么能因为儿女私情又把他叫回来?” 桃红撇撇嘴,又碎碎念,“往日瞧着你俩进进出出,一块儿干活习惯了,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人,婶儿心里不得劲儿,要不我去和你爹说……” “打住打住……”庄容赶忙打断她,沉声道:“我爹最近已经够烦的了,就别让他再闹心了,小宝念书的事定不下,今个天刚亮就出门儿,这已经过了午还未回来,说不准又是不顺。” “不说不说,开个玩笑你急啥眼。”桃红咧她,“可五年后,你说什么也不能辜负了简哥儿,简哥儿这次为了你,下了这么大的决心,你说什么也得嫁他。” 庄容暗暗抽抽嘴角,“知道了,婶儿快过来帮忙,咱俩一块把缸抬到排水渠边。” 两人这头吭哧吭哧地干着活儿,庄文那边也不顺利。 他先到邻村学堂去问,见了夫子后,还没把来意说明白,那夫子便摆摆手,“不收不收,我们这里已经有四十五个学生,再多就教不过来了,你们去别处看看吧。” 庄文又朝他说了些好话,可那老夫子不为所动,直接把人往外轰,“再不走,我可叫里正来,告你闹事了!” 庄文无法,又带着庄小宝去了更远的其他村庄,说来也是奇怪,这些私学里都是二话不说就赶人,口径还极其一致,都是说人满了不再收人。 就这么,这天傍晚,庄文一无所获地带着庄小宝回来了。 把情况一说,庄容就蹙了眉,“保不齐又是孙家捣的鬼,他们上门求药那回就说了威胁话,爹,你也别发愁了,明个也不用再去求人了,要解决这事儿并不难。” 庄文疑惑地看她,“你有什么法子?眼看小宝没学上,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若能想到解决办法是最好不过。” 庄容就说:“这种时候,咱们也没必要去和孙家扯皮,扯皮是小,耽搁了小宝念书是大,要我说,只等搬去县里,直接让小宝去县里的私塾,县里私塾多的是,孙家不可能一一贿赂到,至于这段时间,爹先在家教导小宝就是,爹本就当过私塾先生,小宝跟着爹学,一点也不比上外头去学差。” 庄文寻思着她的画话,本要说自己在家学哪比的上学堂的氛围,可左右一想,眼下也没了其他办法。 干脆就咬牙点了点头,“是这么个理儿,这时间上门去和他家理论,讨不到讨得到便宜另说,耽搁了小宝的学业不划算。” 商量好这件事后,当天晚上,庄文便给庄小宝制定了学习计划,到次日一早,天还不亮,庄文便督促着庄小宝起床读书。 庄容起身时,小屋里已传来了庄小宝朗朗的念书声。 这天天气好,庄容早早把鞘好的皮子晾在了绳子上,余光闪过人影进了院子,她回头一看,是张氏母女俩。 张氏一进院子便说:“孙家竟然要把耕地全卖了!” 庄容一挑眉,“婶儿从哪儿听来的?” 第866章 不必羡慕 “村里都传开了,现在还有谁不知道的。”张氏说道:“孙宝全的媳妇当众出了那丑,孙家是抬不起头做人了,我看孙志远他爹回来都好几日了,也没出过门,往日里他可是最喜欢溜达的。这次他们要往县里搬,恐怕一来是为了他家远哥的学业,再来,还是和这桩丑事有关,孙家老两口无颜在村里再待下去。” 庄容寻思着,说:“照这么说,他们是铁了心要举家搬迁了,就是不知要往镇上搬,还是要往县里搬。” 她记得孙志远他爹,好像在镇上有间杂货铺,是和孙家远房亲戚合伙开的,也算是半个老板。 “那肯定是要往县里去,她家志远中了秀才,说不得往后就在县学念书了,婶儿粗略算了算,他家那些耕地都卖了钱,怕是能卖两千多两,去县里买间好宅院,再上县郊置办六七十亩地也是够的。” 她眼中有着单纯的羡慕,叹息道,“若是我和你伯手里有这么些产业,这会儿也就都卖出去,跟你爹合计着一起往县里搬了,咱们两家还住邻居,可就是没钱。” 住了十多年的邻居,一直以来都是和睦相处,互相帮忙,庄家突然之间决定要搬走,张氏一家说不惋惜是不可能的。 庄容赶忙安慰她:“去县里置办宅子,算上零零总总需要置办的,百两撑死,伯和婶儿很快也会挣到这些的。至于孙家,咱们也不必羡慕他们,眼下看着是殷实,往后会怎样,且还说不准呢。” 庄容确实是没把孙家那点家底放在眼里。 孙家祖祖辈辈在此地,数代累积来的土地,全卖光也不过才两千多两,没了耕地,这些钱就是他家所有的资产,若是往后好好经营,或许能保本或翻番。 若是不善经营,就此败落下去,那也不过就是五年三年的事儿。 “也是,孙老头现在得了肺痨,使不上什么力气了,就靠着他家宝全和孙志远,若是这父子俩没出息,孙家就是有再多的家产,迟早也得给败光。” 三人这边议论着,另一边,孙家院里,除了马氏在娘家外,孙家人全都到齐了。 他们围在院中的石桌上,亦是在说起庄家。 听到了庄容那位堂哥庄彦波被点中廪生的消息,孙仲就气得一夜没睡好。 在他的心里,附近的十里八乡乃至整个县里,最出息的学子就是他的孙子孙志远,他庄彦波算什么东西,竟然越过志远得了个廪生。 这些怨气,化作行动那便是麻利地把村学解散了,把那张夫子送走,接着又让刘进财去附近但凡有学堂的村庄里都打好招呼,各处都塞了银钱,不许他们收庄小宝入学。 “现在他家什么情况?”孙仲问道。 刘进财赶忙幸灾乐祸地说:“昨个儿庄文带着他那小儿子去了隔壁各村四处碰壁,没一家肯收他家小宝的,从今个起,他家小宝便没出门了,庄文也窝在家里并未出门,想来是死了心了。” “哼!”孙仲冷哼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这下好了,我看他家小宝往后还去不去学堂!”孙刘氏心疼孙子,为孙子只中末等秀才而抱不平,认为是庄容在里头捣了鬼,自然是对庄家恨得牙痒痒。 第867章 大字不识只配种地 只有刘淑贤,没像众人一样把幸灾乐祸表现在脸上,她反倒是蹙起眉,担忧说道:“咱们这么做,会不会把她家给逼急了,索性上县里去谋生。咱们前脚往县里搬,她家后脚就去了,往后若在县里碰见了,总归是晦气。” “哈哈。”孙仲当即不屑地笑出声来,“去县里买屋置地,没有百两银子那能打得住?他即便就是买一处最便宜的小院落,那也得四五十两,他就是勒紧裤带凑够了这四五十两,买到了院子,总不能放着空空落落的院子家徒四壁,他总得要置办些家什吧!别看这置办家什,这可是花钱的大头,他们手里没有个百两银可打不住,县里吃穿用度都要花钱,私塾可不像村学,一个月须得一两银的束修费,一年就是十二两,不是我瞧不起他庄文,就是把他和他闺女都卖了,也凑不够这些钱。” “可是,庄容一直在村里开着皮工坊。”刘淑贤抿唇说:“还有那叫简哥儿的小子,据说他打猎很在行,我总觉得他们手里是有些银钱的,要不然,上回也不会一口气给长工们一个月开四两银。” “贤儿,这件事你恐怕真是多虑了。”孙志远撇唇嘲讽道:“别忘了,庄文今年一口气给了他爹娘十两银子,她家一张皮子才卖十文,一年到头能赚几两,就算能赚到十两,也都给了庄老头家了,你说起那简哥儿,我更是可以肯定的告诉你,那人就是个没出息的,只会在庄家吃软饭,这次咱们去省城,你又不是没瞧见,他跟在庄家人身后,名义上是庄容的哥哥,说白了,不过就是庄容家里的使唤仆从。” 他毫不掩饰对白行简的奚落,“像他这种空有几分长相,半个大字都不识的粗人,也就只配种种地,弄到些卖力气的辛苦钱。” 刘淑贤听着,好似的确是这么回事儿,不过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她又蹙眉说道:“可庄文自己便是读书人,他要送儿子念书走科举之路,岂是那么容易死心的,即便他无钱搬迁去县里,也可以带着儿子去县里找份活计干,送他去私塾念书。” 孙仲摆摆手,“他去县里做工,我们便不管他了,做工的苦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他也一把年纪,还要跑到外头风里雨里的打拼,若过得那样心酸,咱们还有什么不解气的?不是我看不起他,他就是做了工去培养他那儿子也是徒劳,他那儿子如今也七八岁了吧,连个童生都不是,想跟咱们志远比,远了去了!” “可他们万一把皮工坊开到县里去了呢?” 这回没等孙仲说话,孙志远便抬起下巴说道:“咱们这次去县里,不也要置办自己的产业,就凭她家,拿什么和咱们比?别人不知道她家是个什么情况,咱们可是一清二楚,她家若开皮工坊,咱们也开一个,凭咱们的实力,不出一个月,她那小铺面就要破产。” 他这番话虽然赌气自负了些,却一下子说到孙仲的心坎儿里,“远哥说得对极了,男人家便要有斩奸除恶的胸襟,便是咱们不开那皮工坊,换换别的法子,她家未必就能做得起来。” 第868章 华贵的马车 孙刘氏就得意地说:“到时候,她家可就别再想着找里正偏帮他们了,那可是在县里,朱继光算个什么东西?” 一家人脸上都露出了轻慢的笑容。 “好了,既然已决定了,搬家这件事儿,事不宜迟。”孙仲拍了板,“老婆子,这几日你和进财就开始操办,去请戏班子,准备全村的流水席,务必要办的热热闹闹的。志远和贤儿,你俩只管去县里看宅子,有合适的便下定金。” 他不忘了叮嘱刘进财:“咱们孙家祖祖辈辈在清水村,那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这次要不是她马红梅给家里丢了脸,想咱们志远中秀才那是多风光的事儿,你听好了,这次协助你姑好好给我操办,要不了几日咱们也要搬走了,这场宴席就是走前最后一回,必须得办的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除了庄文家,把全村人都给我请过来!不不……把庄文家也请来,就是要让他家看看咱家如今的风光!” 孙家人将这件事敲定后,便各自去忙,孙志远因为刚参加过府试,按规定在学子放榜后,有一个月的沐休时间,他便和刘淑贤坐着家里的驴车往县里去,打算去看看新宅院。 驴车行走到庄家院外时,一阵朗朗的念书声从院子里传来。 刘淑贤听了,扑哧一声笑:“看来,他家是没办法,只能让庄小宝留在家里自学了,想想也怪可怜的。” 她嘴上说着可怜,眼里哪有半丝怜悯之意,只有冰冷的嘲笑。 孙志远冷冷一勾唇,“古往今来,自学成才的人能有几个?不过是自欺欺人。” 驴车继续往前走去,就路过了庄容的皮工坊,刘淑贤眼皮子一跳,突然想起一件事儿,“远哥儿,上次在庄容家拿的皮子,全是劣等品,我拿到县城皮店去后,那些皮子就全碎成一块一块的,别说十文了,一文钱都不值,我还被人看作是那骗钱的给赶了出去,这个仇你可一定要给我报。” 这件事儿,刘淑贤始终憋在心里没有吱声,更是没敢告诉孙仲和孙刘氏,生怕他们觉得自己愚蠢,竟然上了庄容的当。 但孙志远不同,孙志远如今是将庄家恨得牙痒痒,刘淑贤巴不得再多说几件事儿,让孙志远更怨恨庄容。 孙志远伸手握住刘淑贤的手,目带冷意,“不急,咱们眼下最重要的是搬去县里,等一切安定下来,有的是时间和他们算账。” “嗯……”刘淑贤甜甜的一笑,依偎在孙志远肩头。 一阵风吹起,带起了车厢上的轿帘,她就瞧见一辆马车从自家的驴车旁擦身而过。 “停!”刘淑贤登时惊呼了一声,让前面赶驴的家佣停下车。 若搁在县里,她不会如此大惊小怪,可眼下却是在清水村,村庄里能有马车就够稀奇了,更何况是如此贵气十足的马车,车帘都是用明黄的绸缎做成的,上面绣了许多祥瑞之物。 而那匹马身量高大,四蹄踏雪,肌肉紧实,更不似凡物。 刘淑贤急急忙忙拉着孙志远下了车,“远哥儿,你快看那辆马车,如此华贵的马车,怎会来咱们村里?” 第869章 认错马车 孙志远起先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地顺着刘淑贤的目光看去,这一看之下,他却结结实实地愣住了,眼睛瞪大,张大嘴,不可置信地说:“那可是京城产的踏雪宝马!” 男孩子总归是对马匹热衷的多,刘淑贤看不懂,孙志远却是一眼就看出,这马浑身呈枣红色,鬃毛简短而又坚硬,四蹄踏雪,一看就是京城特有的踏雪宝马。 这马性情坚韧,活泼机警,浑身肌肉发达,擅长山林中行动,冲锋陷阵也是锐不可挡,是两军交战时最好的战马,十分昂贵,即使是在和平时期,一匹至少也要二百两朝上的价位,还不一定能买到纯种的。 “这马车莫不是……莫不是……”孙志远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间喜出望外,激动的双手都在颤抖。 “莫不是什么?”刘淑贤奇怪地问。 没等孙志远回答,那马车却忽然在庄文家的院门前停了下来。 孙志远面色倏然一变,“这怎么可能,一定是车夫走错路了,这马车一定是去往咱们家的!” 说着,他不管不顾的就向前走去。 “相公,到底怎么回事儿?你知道这马车的来历?” “我中了秀才,按每年的惯例,县尉大人都要备一桌酒宴,宴请本县内考中的学子,这辆马车这样华贵,一定是县尉大人派来接我的。”孙志远说着,突然停下脚步,紧张地上下打量着自己,“淑贤,你快帮我看看我这身衣裳有没有不得体之处,头发可梳好了,有没有乱掉?” 刘淑贤也激动起来,赶忙帮他打理了一番,“眉目俊秀,穿着得宜,哪儿哪儿都得体,远哥儿,咱们快去吧。” 孙志远唇角微勾,流露出几分意气风发,率先走在前面,朝着那处马车走去。 “敢问车上是哪位大人?”孙志远来到马车前,恭恭敬敬朝那马车之中作了一揖。 车上之人却是嘲讽一笑,淡淡道:“你又是谁。” “学生是清水村学子孙志远,在这一回的科考之中考中了秀才。” 孙志远等了半天,不见轿中之人说话,便忐忑不安地问道:“大人可是怪罪学生迎接的礼数太过简单,还请容学生解释,学生今日原本是要出门,在路上看见了大人的车辇……” “咦,那不是孙家的志远吗?他在庄家门外做什么?” 不远处,有几个村民看见了孙志远,叽叽喳喳的在议论,都知道孙志远这回中了秀才,如今他可是村里的名人 “这两家可是死对头,莫不是又有什么幺蛾子了?” 那几个准备下地做活的乡亲们,都停了下来,站在路边好奇的看着孙志远。 当他们看见孙志远面前是一辆华贵的马车时,似乎明白了什么。 就有人不确定的地说:“这怕是县衙里过来接孙志远的马车吧,他今年可是考中了秀才,按理说县老爷是要请他吃饭的。” “不对呀,既然是接他的马车,怎么会停在庄家门外?” 众人的疑惑越来越大,不一会儿,路边便围了七八个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儿。 而那马车轿厢里的人,终于再次张了口,意味深长道:“你是孙志远?” 孙志远听出这话音里有一丝不悦,身子便莫名的一抖,整个脊背上爬满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忙把腰又弯的低了些:“是学生。” “哦。”里头的人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孙志远总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而且还透着几分冷意。 可想来想去,他也想不出什么可疑的地方,只当是自己多心了。 第870章 丢了大丑 毕竟是县里的大人,排面总归是有些大,气性也就大些,说不准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得他不高兴,才会如此冷漠。 突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 坏了坏了,这位大人已经在此等了多时,他虽打了招呼,却并没有将人迎接下来,怪不得这大人有些不高兴了,他简直太糊涂了。 想到这儿,他急忙走上前,“大人,您可要下轿?” “嗯。”里面的人态度不明地嗯了一声。 “这处没有脚凳。”刘淑贤轻轻捣了孙志远一下,低声提示他。 孙志远一愣,心里寻思着,他可是秀才,见了官老爷都不必下跪。 没有脚凳,这位大人又迟迟不出来,总不至于跪下来让那人踩着他的背下车吧,这也太有辱他的风骨,如此做,他与那些下人又有何异。 可若不去,这大人又迟迟不肯动身,难不成是在生他的气。 一时之间,孙志远左右为难,额头上都渗了一层汗。 转瞬,他想到了一个点子,连忙说道:“大人,还请稍等片刻,待学生把外套和靴子脱下来,置于地上,您踩着学生的衣裳下轿。” 里头那人再次嗯了一声。 孙志远心里就有些纳闷,这人的声音听着倒是怪年轻的。 当下,他也来不及多想,在左邻右舍稀奇的目光中,别扭地脱了外套,又将靴子退下,把靴子铺在最下层,又将外套叠的整整齐齐铺在上面,放置于轿厢前。 “学生放好了,大人请。” 孙志远余光瞧见轿厢里伸出来一只胳膊,广袖云纹,一看这布料,就知该人的身份不凡。 他忙不迭地凑上前弯下腰,两手伸出,扶着那人的胳膊,殷勤仔细地将人扶出。 眼看着这位大人脚踩着他的衣裳下了脚,他心里立时松了一口气,抬起头腆着笑脸说道,“大人,您……你……你、你、怎么是你!” 他先是震惊,说到最后,几乎是勃然大怒,满面胀红地指着面前的少年,“庄行简,你还要不要点脸,居然敢冒充县衙大人!” 围观的乡亲们见孙志远面色剧变,先还恭恭敬敬,突然就暴跳如雷的样子,不由得都围过来看,这一看之下,全都忍不住轰笑出声,这哪是什么县衙派来的大人,根本就是庄家的简哥儿嘛! 这孙志远也真是心切,不看看清楚是谁,就大人长大人短的叫着,还脱了衣服鞋子给人家当凳子,简直是闹了个大笑话嘛! “我可从未冒充过,我在自家门前停下,并未露面,更未声称自己是哪位大人。”白行简似笑非笑地看着孙志远,眼底有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孙志远一张脸已经羞成了血红色,一想到方才自己那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就气得险些吐出血。 孙志远早反应过来是自己弄错了,他也知道现在迁怒简哥儿站不住脚,周围多少双眼睛都看着,他从未在轿子里露过面,说他冒充是有些牵强了。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庄文家的简哥儿,凭什么坐这么华贵的马车?这可是踏血宝马。 不过,没等他说出口,身旁的刘淑贤已经忍不住质问出声来,“你不是县衙的大人,坐什么马车,装什么人模狗样?这马儿是踏雪宝马,凭你一个庄稼汉怎么可能雇得起?该不是你从哪偷来的吧?” 第871章 成长 白行简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无可奉告。” 刘淑贤想得理所当然,当着大家伙的面提出质疑,这白行简就不得不出来解释,到时她只管拿这马车说事儿,凭她的口才混淆几句,就算这马车来路正常,也非得叫邻里邻居都暗暗怀疑,对白行简指指点点。 可她却想错了,白行简是什么人,旁人的几句议论算什么,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在他看来,自己做什么事都是理所应当,无需对任何人解释因由。 他冷淡的态度和不屑的语气顿时激怒了刘淑贤,想她也是个城里人,下嫁来村里,那就是独一无二的淑女。 这简哥儿三番四次的对她无礼,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 偏偏这少年又长的俊美异常,被这样的人瞧不上,心头更是有一股说不出的酸涩和怨恨。 她气得双眸泛红,“你……这世上怎会有你这种粗鲁无礼之人?” 孙志远见自己的妻子受了委屈,顿时火冒三丈,双眸喷火地说:“庄行简!你可知身份为何物?你本是个农家汉,却坐这样与你身份不符的华丽的马车,害我生出误会一场,丢尽颜面,而你却心安理得的站在这儿,连半句歉意的话都无,不愧是庄家教出来的,和庄家人都是一模一样不讲理!” 白行简扯扯唇,“我自是心安理得,今日若换成是我,便是来的马车再华丽,我也不会腆着脸上去溜须逢迎。打铁还需自身硬,你在此猴急跳脚,埋怨于我,却不想想自己做了什么,让你丢尽颜面的是你自己,不是旁人。” 这话落下,就不说孙志远和刘淑贤了,便是旁边围观的那些村民,一个个全都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看向简哥儿。 这少年往日里给他们的印象就是沉默寡言,话极少,常常能见到他在庄家进进出出的,有时抬个大缸倒水,有时又带着弓箭出门打猎,有时又上庄家的地里帮忙,他时常忙前忙后地服务于庄家人,大家都觉得他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勤快人,说白了就是个卖力气的小农家汉,和读书人半点不沾边儿。 谁都想不到,他竟然众目睽睽说下这么一番一针见血的话,噎得孙志远哑口无言,双眸暴凸地狠狠瞪着他。 不远处,庄容站在皮工坊外,看着不远处的一幕,面带一丝欣慰。 不是简哥儿变了,而是他本性如此。 或许从前他还未曾发觉自己的应变能力,遇事不是冷漠以对便是武力相向。 这次去了州府,他一夜之间成长了不少,看着他眼下有模有样的在那儿与孙志远夫妇辩理,庄容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高兴。 “啪啪啪……” 忽然,有人带头鼓起掌来。 越来越多的村民跟着鼓掌,但凡一个明辨是非的人,看到方才那一幕都知道是谁对谁错,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庄行简口才竟如此出彩,一时间那鼓掌声都盖过了孙志远的辩驳声。 孙志远气的狠狠甩袖,怒瞪着那些村民,“你们这些小民,休要喧哗!” 第872章 全家都不是好东西 “快得了吧,也就才中了个秀才,装什么大老爷,方才是谁不要脸皮的巴结简哥儿的?” “别觉得人家简哥儿老实就欺负人,人家从头到尾都没露面,是你自己跑上去大人长大人短的,咱们大家伙都是瞧得一清二楚,你现在又上来找事儿,不是欺负人是什么,不就中了个秀才嘛,听说也只是个末等!” 孙志远愕然地看着那两个说话的村民。 怎么回事,往日里这些村民都对他很是客气,怎么今个全变了,居然敢指责他。 他不知风水轮流传的道理,孙家如今在村里的声望早已不如往日。 刘淑贤也是脸色难看,瞪着那俩人说道,“你们懂什么,末等秀才也是秀才,见了县尉大人都可不必下跪,与庄行简这等小民更是云泥之别,你们有什么资格评判我家远哥?” “哈哈哈哈……” 围观村民发出一阵不约而同的哄笑声。 “快得了吧,这些话你们拿出去说还能唬唬人,都是同村的,你们吓唬谁,谁不知道你家的情况,一个出去偷汉子的娘,一个坑长工血汗钱的爹,你们这一家子的名声都臭了,还在这儿显摆,秀才怎么了,县里秀才不知凡几,可有一官半职?真等中了举人老爷再回来摆阔!” “你爹见村里待不下去了,就要卖耕地搬走,同村的村民想去买你家的耕地,他竟把价钱抬的死高,丝毫不顾念几十年的邻居情,你们这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 刘淑贤这话是结结实实勾起了大家的怒气,一时间,所有人七嘴八舌的痛骂孙志远,连带着孙家人也被骂了个遍。 饶是孙志远肚里还有很多反驳的话,面对这样的场景,也是被骂得站不住脚,他双眸血红的狠狠瞪了白行简一眼,“呵呵,你给我等着,有你好看的。” 说罢,拉着刘淑贤,匆匆跳上路边的驴车,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离开。 这俩人一走,围观群众也就渐渐的散了。 孙志远往日都是在家里闷头苦读,很少在村外溜达,是以,大家对他的印象都是有才气的书生,并不知他真实的人品。 可经过今日这事儿,传开后,孙志远就落了个媚上欺下的势利眼的名声。 白行简与那赶车的车夫低声知会了一声,便转身大步走进院子。 庄文正在家里教导庄小宝的功课,方才隐约听到院外闹哄哄的,他也没有去理会,没想到是简哥儿回来了,顿时放下书本,走了出来。 迎上来急切地问:“怎么样了?可见到孙弼了?那位罗老呢?可有拜师?” 白行简双眸里透着笑意,面上却克制,只轻轻牵了牵嘴角,“爹,谈成了。” “简哥儿!”庄容和桃红一前一后的从外头走进来。 看到简哥儿回来,两人自然是顾不上皮工坊的活计,把那边的门关掉后回了自家院子。 白行简回头,深深看了庄容一眼,压抑着眼中的喜悦,“成了。” “走,进堂屋说,都别站在院子。”庄文面上带着笑意和欣慰,手搭在白行简肩头往堂屋里去。 庄容和桃红也急忙跟进,一进屋,迫不及待地问:“怎么谈的?那罗老可考教你学业了?” 第873章 不能去 白行简无语地白她一眼,“我所说的谈成了,是孙弼已经答应我,可以把你们都接进城西别院。” 庄文和庄容面上都是微微一僵。 白行简似乎真的很高兴,并未注意到她俩异样的神色,仍是浅浅勾唇说道,“爹不是早计划着搬家,这次直接搬去别院便是,那地方很大,只房屋就有几十间,亭台楼阁,湖光水色,十分惬意。” 他难得的话多,足见心中有多开心,又说道:“昨日与孙弼交谈过后,天色已不早,便只能次日拜见罗老,要不是我昨个晚上就回来了,谁知也不巧,罗老在京中的挚友云游至此,听说也是位卸任的老翰林,还曾做过帝师,罗老一大早便出门会友去了,今日才又错过了。不过孙弼说,兄长将罗老请来,便是教授我课业的,这件事应是十拿九稳。” 一口气说了这些话,他才突然察觉到庄容父女俩异常的沉默。 只有桃红,没心没肺地笑问:“这罗老比起咱们在省城见过的那位洪老如何?” 白行简狐疑的目光飘过父女俩,蹙眉道:“不知,应该是不相上下。” 桃红喜滋滋道:“那敢情好,咱们在省城时,我见那裴常大人都对洪老尊尊敬敬的,可见这罗老也差不到哪儿去,你若是能拜罗老为师,在这县里可是独一份儿,那些学子们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爹。”白行简疑惑地看着他,“你为何不说话?” 庄文勉强笑了笑,压抑着心中的不舍,说道:“爹是在想,往后你拜了这罗老为师,学业一定会进度飞速,前头耽搁的那些年,说不定要不了两年便补上了,这是好事儿,爹在心里为你高兴。” 白行简总算略略安心了一些,下沉的嘴角又再次扬起,“明日正式拜见师父,我会努力念书,早日追上进度,只是这样一来,家里的事儿,只能爹和容儿多操操心了。” 不过这些都没什么,一家人在同一屋檐下,有难处,他自是会及时照应,况且那别院里有许多家丁,以后那些费事的活计都让家丁去做便是。 庄文没说话,轻轻皱着眉头,眉宇间全是欲言又止。 白行简一眼就看出来庄文有话要说,他直觉那话并不是他愿意听到的。 他又看向庄容,轻轻蹙眉,“你怎么也不说话?” 庄容扯扯唇,勉力一笑,“我和爹一样,都是替你高兴,看到你如今有了前进的方向,心里不知有多开心,皮工坊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和桃红婶儿能搞定。” 白行简听了这话,浑身沸腾的血几乎在瞬间冷却,有些无法肯定的念头,一下子肯定了。 他太了解庄容,她既这么说,就是有了别的打算了。 他沉下眉眼,再也不见刚进门时的意气风发,直直盯着庄文,抿唇说:“爹,我已和孙弼打好招呼,你们随时搬入即可,爹打算何时动身?” 话说到这份儿上,庄文不得不表态。 他叹气一声,“简哥儿,好孩子,爹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可是爹和容儿不能搬去。” 第874章 别回头 白行简心头一沉,蹙眉问:“为何?” 庄文苦笑一声,“简哥儿,你听爹说,你如今的机会来之不易,你既下了决心,往后便要好好念书,将来成为人上之人,从前的日子便不要再挂念了,有些事情决定了便不能再反反复复,从今日起,你便是城西别院的白家少爷,而不是我庄家的庄行简。” “我……”白行简听了这话,浑身像被一盆冷水浇过似的,急切的想要说什么,却又被庄文打断。 “你的身世,容儿已经和爹说了,你兄长既找到了你,往后就绝不会放任你在外头,好在你那位兄长并非等闲胸襟,从未曾难为过你,便是你先前不肯就范时,他那手下孙弼也从未为难过咱们一家,可见你那兄长对你用心良苦,你于他来说,不仅仅是白家流落在外的血脉,还是他的至亲兄弟,他若是对你无情,便不会这样宽容。 你也知道,爹当时收养你进庄家,只是为了平息悠悠众口,你与爹没有血缘关系,你若无依无靠倒也罢了,咱们就是一辈子的父子,爹自然是把你当成亲生看待,可眼下你找到了亲人,你那兄长身份贵不可言,难得的是对你又很是不错,人活在这世上,总要落叶归根,你迟早是要回到白家,既是如此,便要争分夺秒的让自己变得有本事,那样的人家,决计无法容纳一个庸碌无为的,想明白了这些,你只管在别院安心住下来念书识字便是。 至于爹和容儿,我们本就出身农家,我们也有我们该过的生活,眼下家里是遇到一些困难,暂时费劲些,可爹和容儿无论如何也不愿成为你的负担,切莫为了爹和容儿耽搁了自己的前程,你何时见过那展翅高飞的雄鹰回头看了,既飞上了天,便别再回头,努力飞得更高才是。” 白行简愣愣地看着庄文,眼睛竟一点一点被湿意渲染。 庄文这番话便是要与他一刀两断,往后他不再是他的儿子,也不再是庄家之人了。 他听着这些字字句句,心口竟泛起钻心的疼,可他却没有半点恨。 他爹字句句全是在为他着想,即便不肯搬去别院,也是不想拖累于他,成为他的负担。 他何德何能,竟遇上了这样善良而又体恤的家人,在他富贵后没有争先恐后沾他的光,而是避之不及,只盼着他好。 这样的人家,他早已把自己也当做了这家人,叫他如何能放心的一飞冲天而不回头? “扑通!” 他眼里含着热泪,二话不说,直挺挺的跪在庄文面前。 “请爹看在我一片孝心的份上,收回那些话,随我搬去别院里。” 庄文年纪大了,人便容易伤感,瞧见白行简如此难过的模样,心里哪能好受,他抬起头使劲闭目,一滴泪顺着脸颊滑下,急忙抬袖擦了擦,仰头看着天花板说:“行简,好孩子,别的什么事爹都能应,可这件事关乎到你的未来……你也不必难过,我和容儿这几日便去县里看房,往后住的近了,常来常往,总是会见到。” 第875章 好好想想 “可我要的不是邻居和陌生人!我只愿一家生活在一起,从前我不能给爹和容儿更好的生活,只想着日后变得出息,却没想到会因此丢了家人,叫我情何以堪?”白行简猛地抬头,愤然而又不甘地质问庄文。 庄文深深叹息一声,“这孩子!你快起来,不许跪着了,仔细着凉!” 孩子太懂事,叫他心痛得无以复加,今日这难过,也就只有当年周氏离开后才有过。 说罢,竟是难以自持心中的悲伤,大步跨出堂屋离去。 桃红急匆匆的追了出去,带着哭腔,“庄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要把简哥儿逐出去……” 堂屋里。 庄容抱臂站在那儿,面上也是一派肃穆和哀伤,“你打算就跪在这里不起吗?” 白行简也不看她,垂着眼睛一字一句说:“爹若是不答应,我便长跪不起,直到爹答应为止。” “可你有没有想过爹为何这么做,你想想,你那位二哥是何等手眼通天的人物,他人虽然在京城,这里的事情未必不知道,你是他的兄弟,他必然会以最仁慈的一面对你,可我和爹不是,想必你那位兄长此刻也正在京城默不动声的观察我们父女,但凡我们有半点对你不利……” 她没有说下去,话到了这份上,她依然不愿意用那些不堪的揣测来形容他的兄长,毕竟那是简哥儿的亲人。 “……我想告诉你的是,爹做这样的决定都是为你好,你也须得站在我和爹的立场上好好想想这件事,作为兄长,他想看到的是你出息的一面,而不是为了这些儿女情长耽搁你的未来,当你有本事了,身边交往的便都是同一层次的,你要入朝做官,还要议婚娶妻,你的家族……算了,且先不提这个,只说爹,爹从来没说过和你一刀两断,你自然能同我和爹来往,也可以像从前一样照应着我和爹,却不能再以庄家人的身份,你须得把握一个度,若超过了那个度,谁都不知会发生什么,我和爹只是小民,难道你想让我和爹惹祸上身?” 这番话算是掏心掏肺,把她和庄文的顾虑全都说出来。 白行简将腿边的双拳捏得死紧,“你也知道我会强大,你又如何断定,在我强大后不能保全你和爹,难道我入了白家,便要一辈子仰仗白家的脸色么?” 庄容仍坚持,“不确定的事,总归是要提前规避风险。” 白行简直直盯着她,一字一句道:“若我的富贵,需要牺牲我在意的人换来,我宁可不要!若我的兄长是如此冷血无情的人,我宁可不认!” 庄容看着他倔强的模样,眼圈慢慢地泛红,咬牙说:“你过于理想主义了,我说的这些话,你好好想想,自个儿冷静一下。”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堂屋。 院子里,桃红正和庄文掰扯着这件事,在她看来,简哥儿这次回来,明明是带回来了好消息,好好的一件事,却被庄文拒绝,竟还要让简哥儿脱离出庄家。 气得她一个劲儿数落庄文,不该这样伤简哥儿的心。 庄文哪里和她解释得通,正焦头烂额之际,庄容走了出来。 第876章 心软 庄容见状,直直走到桃红面前,冷冰冰不带感情地说:“婶儿,这世上没那么多公平,贵族是不会允许曾经痴傻的你成为简哥儿的干娘,你若真是为他好,就别再执着于这些虚名,咱们默默守护简哥儿,在暗处支持他,帮扶他,才是最对他最大的成全。” 桃红听的一愣,这些直白的话,瞬间将她身上的怨火浇熄,她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喃喃地说:“简哥儿再也不是咱们家人了么,留着他就是害了他……” “对。”庄容走过去蹲在桃红身边,轻抚她的肩头,看着她肩膀从轻微颤抖到剧烈起伏,终究是不忍心,“婶儿别难过,一切只是暂时的,等以后简哥儿出息了,有本事了,在家族之中有了话语权了,咱们一家就是他正大光明的亲人。” “当真?”桃红止住哽咽,抬头看她。 “当然是真的,婶儿,你与简哥儿一起生活了八年,你是他最亲近之人,你说话他总是要听的,你快去劝劝简哥儿,快别再跪着了,他再这样跪下去,爹怎么能忍心?”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桃红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堂屋跑去。 半个时辰后,她悻悻地跨出门槛,朝着庄文父女两人摇摇头。 “这孩子!”庄文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连连叹气。 “算了,爹,你去书房辅导小宝功课吧,给简哥儿留些时间,让他自己好好想想,若傍晚时他再不起我再同他说。” 庄容知道,白行简并不是没理智的人,眼下会坚持,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待他想明白了,不需她和她爹再说什么,他便自然该知道如何做。 一整天时间过得漫长,到了傍晚,简哥儿仍未起,庄文从书房里走出,身后跟着一脸懵懂的庄小宝。 庄容站在廊下,朝庄文苦笑摇摇头。 简哥儿这次竟这样执拗,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或许是他们一家三口对他来说都极其重要,甚至已经超过了他的家人和兄长。 庄小宝意识到什么,快速冲进堂屋,看到脸色苍白的简哥儿,急忙走过去拉他,“简哥儿,哥,你快起来,你做什么跪在地上,你是和爹吵架了?” 见拉不动人,他急忙又冲出屋,来到庄文身边使劲摇着他的袖口,“爹,你快让简哥儿起来,简哥儿到底做了什么错事要让他跪着。” 庄文心口泛起一阵苦涩,是啊,这孩子做错了什么?他什么也没做错,他只是想一家人不分开而已。 他再也硬不起心肠,大步跨进门槛,站在门边说道,“好孩子,你快起来,这件事,容爹再好好想想。” 庄容就知道,她爹向来心软,简哥儿坚持下去,她爹迟早会溃败。 她没有上前去阻止,她知道,亲情和理智的抉择是这世界上最痛苦的抉择,这个时候无论她爹做出怎样的选择,她都没有埋怨他的立场,就连她自己,内心也是摇摆的,更何况是庄文。 她甚至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再不济她还有空间在手,就是那白家权势滔天,今后再也容不得她和她爹,凭着空间,她也能保全家平安。 第877章 钱不用你们操心 屋内。 简哥儿一动不动的姿势终于有了变化,他豁然抬起头,似乎琢磨出庄文的退让之意,双眸中终于迸发出亮光,干涩的双唇扬起,可随即却又抿住,“爹考虑好了,告诉我结果便是。” 庄文唉声叹气,“你这孩子,你迟早是要回归白家的……” 话说了一半便被白行简打断。 “这些事我早已想明白,往后当着白家人的面,我自会换个称呼,绝不带累爹和容儿,可在我心里,咱们早已是一家人,还请爹收回先前那话。” 庄文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走上前去要将他扶起,“好孩子,爹不再坚持了,你快起来,至于搬家一事……” 他的话卡在这里,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身后却响起庄容的声音。 庄容跨步进屋,心平气和地看着简哥儿,“你住那地方可是城西的杨柳林巷子?” 白行简不知她是何意,惊轻嗯了一声。 “那地方富人云集,房价一定卖得很贵,不过你放心,我和爹会努力把院落买在你家隔壁,回头咱们动动脑筋,将院落打通,便也勉强算是一家人了。” 白行简心知,这是父女俩做出的最大让步,饶是如此,他也欢喜极了。 “容儿说的对,爹和容儿想办法将宅子选在你附近,如此一来,便不算是分开。” 庄文也知道,那杨柳巷子的宅院,不是一般人买得起,故而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死,只是在心里盼望着,先将简哥儿安抚好,其他的事,尽自己最大努力便是。 白行简深深看一眼庄容,“我不会让你和爹难办。” 说着,豁然从地上站起身,大步朝外走去,顺便抽走了柴房上的弓箭,不交代一声就要出门。 庄容顿时急了,“你做什么去?” 庄文也追出来,“这孩子,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 白行简回过头,温柔地看着父女俩,“爹,我上山去打猎,容我些日子,至多半个月……” “不成!你这一天一口饭也没吃,水也没喝半口,眼下上山太危险!爹买宅院的事,和容儿想办法便是,不用你来掺和!” “你昨日才和孙弼说好,明个要见罗老,眼下又消失半月,若让他们知道你是为了给我和我爹凑钱买屋上山打猎……”庄容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殷切的看着他。 白行简紧握弓箭的手慢慢松弛下来,心灰意冷地说道:“是我心急了,你们且等着,我明个便去念书,可那些钱,我会想办法。” 说完,头也不回地扭头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这孩子!”庄文叫他气得捶胸顿足,“也不想想他眼下最重要的是什么,谁要他操心银子的事儿了!” 桃红靠在廊下的柱子上,泪流了满脸,幽幽说道:“他一直是这样,所有的苦和难都自己扛着,就是个操心的命,我那时痴傻,什么也不懂,常跑到外头去,林子有豺狼虎豹,这孩子整日跟在身旁保护着我,不知操了多少心。” 庄文就叹了一声,更是担忧简哥儿了,“他回去念书,如何能弄到钱?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可该怎么好?” 第878章 看宅子 庄容抿抿唇,劝他说:“爹别太担心,以我对简哥儿的了解,伤天害理,违法犯罪的事儿他是不会做,白家的钱他必定也不会要,他若能弄来钱,那一定是凭本事弄来的。” 话虽这样说,可庄文哪里就能放心了,“明儿一早咱们便上县里去,先上柳林胡同瞧瞧那些宅院,了解个大致的行情,心里好有个数。” 庄容知道,她爹是想早早将院子买入手,省得让简哥儿分了心,当下便点了点头,默默在心里合计。 “爹,我也跟着去。”庄小宝撅着唇说。 他与白行简感情深厚,如今目睹了这一切,小小年纪的他并没有太多想法,心里唯有一个念想,那就是快快搬到柳林胡同去,每日仍能见到简哥儿,一家人像从前一样开开心心的生活在一起。 “你就别去了,乖小宝,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在家学习。”庄容温声说道:“大人的事儿不用你来操心,爹和姐会解决的,你安心学习,只等着过些天我们搬家便是。” “真的?”庄小宝不放心地问:“搬家后,每天都能见到简哥儿?” “能。” 庄小宝眼睛里的紧张霎时间松弛下来,总算流露出几分笑意,“爹,阿姐,我现在就好好念书去!” 噔噔蹬蹬跑回书房。 这天傍晚,一家人都是愁眉不展,既担忧买房的事,又惦念着简哥儿,生怕他为了筹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第二天,天还不大亮,房门便被庄文敲响。 庄容其实早就起了,正在炕上坐着,寻思着手里还有什么能卖的物事儿。 眼下入了下夏,各地的西瓜陆陆续续上市,她空间里还储藏了好几吨的西瓜,全是往日里收割下来积攒出的。 若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些瓜全部出手,想必也能赚个几百两银子。 钱从来都不是她担心的问题,倒是简哥儿…… 不成,她得去柳林胡同找简哥儿,问问他到底要做什么。 父女俩吃过早饭便匆匆去往县里,不到正午,便赶到县城。 庄容直奔牙行去,说明了来意,那牙行掌柜的立时就劝阻她,“我这的确登记了好几处柳林胡同往外出的房子,只是价格都不低,均在两百两以上,小姑娘,我看你也不富裕,便是凑够钱买了那大宅院,光每年的修葺费用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院子大了,房屋也多,就不说每年置换瓦片了,便是院内的湖水你还要请人清理疏通,亭台栈道若有松散腐坏的木头还得请工匠重新打造,那房子里可没有土炕,到冬天,每间屋需要的炭火……” 庄容打断掌柜的。 “谢谢掌柜伯伯的好意,您不用说了,这些我和我爹都知道,钱我们会努力赚,可屋子也要买,您帮忙给看看,找个价位合适的,我想先去瞧瞧房子。” “哎,这……好吧好吧,倒是有一间稍小点的院落,却也要两百五十两,你们若下定决心买,我请人带你们去瞧瞧就是。” “谢了。”庄容笑道。 掌柜的十分效率,不到半炷香时间就安排了一个活泼机灵的小伙计,带着父女俩往柳林胡同而去。 第879章 低调不显眼 “说是柳林胡同,其实这一片统共分为五个胡同,六排宅子,统一都叫做柳林胡同。”一路上,小伙计尽职尽责的介绍。 他抬起手,一指不远处一间极大的宅院,“瞧见没,那宅院是前不久刚建好的,宅院的主人一口气买了三间宅院,将这些宅院全部重新改造,改成了一间大宅子。” 庄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见了高高的围墙,里头被绿树掩映着,但依稀还能看见房屋的房檐,看起来十分精致古朴。 和四周豪华的宅院相比,那院子并不奢华张扬,她心里寻思着,这处应该就是白家在这儿的别院了。 以白家的实力,在全国各地兴许都有私宅,在这小小的宝江县里造一处华贵的别院不是难事,说不准,白靖安是有意低调,才只置办了这么一处看起来朴素并不显眼的宅院,从外头看精致却并不华贵,里头说不准十分安逸舒适呢。 “您可别小看这宅院,从外头看不显眼,里头可是花了大价钱,只那些园林拱桥用的都是上好的紫金椴木,紫金椴木可比沉香木都值钱。” 小伙计噼里啪啦地说着,庄容不动声色的点头,也不搭话,只笑笑问:“我看那院子在胡同口,不知是几号院儿?” “哦,那院子是柳林胡同一号。” 庄容和他爹对视一眼,心里顿时都有了谱。 简哥儿昨日回来时提过一句,是在柳林胡同一号。 她接着又问:“掌柜给我推荐的那件院子在几号?” “也巧了,就在这柳林胡同一号的隔壁,这院子不大,两侧又都是大宅院,生生将它挤成一个长方形,里头是三进院落,植被少了些,并无内湖,不过旁的该有的却都有,一进院子是下人住的,二进院子是厅堂和接待客人日常办公居所,三进是内宅……” “是这样啊,这宅子总共占地多少顷?” “我给您查查,册子上登记的是……” 几人一边说一边就进了胡同。 迎面远远地走过来一波人,似乎也是来看房的。 这胡同很长,走到尽头大约要数千米,是以,离得远了也瞧不清那些人的长相。 小伙计就笑着说:“您别看这柳林胡同的宅子贵,可来看宅子的人却络绎不绝,大约还在二十多年前的时候,这柳林胡同也只有一位富户,慢慢的富户多了,此处的治安就变得非常好。” “这又是为何?” “富户缴纳的赋税高,赋税都充了公钱,这片区域的衙门便油水大,捕头们数量也多,连带着治安自然要比旁的区域强不少,如此一来,吸引越来越多的富户都在这里安家落户,到如今,已经成了气候,但凡是这县里的有钱人家,打算买宅子,第一选择就是在柳林胡同或附近置办。 就是那些没钱的,咳……不不……就是那些像您这样有上进心的,也愿意努努力,搬到这儿来,您想想,搬到这儿来,进进出出瞧见的也都是这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好处自是不用我多说了吧。” 第880章 冤家路窄 “也是,人往高处走。”庄容顺嘴应着,就站定在了要相看的宅院门口。 小伙计刚准备掏了钥匙去开门,不知余光看见什么,动作一顿,嘟哝出一句:“今个是怎么了,全都跑来看宅子。” 庄容父女两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着旁边也走过来了几个人,纷纷也驻足停在宅子门前。 在这些人里,居然还夹杂着两张熟悉的面孔。 庄容眼眉一挑。 刘淑贤和孙志远。 她也只是惊讶了一瞬,便淡定下来,毕竟刘家卖耕地往县里搬的事,她早就知晓了,眼下能在这里碰见也不算意外。 这对小夫妻身旁站着一个小伙计,看打扮应该是带他们来看宅子的牙行伙计。 另两人看着面生,一个三十多岁的妇道人家,从穿着看像是周边村落里的,兴许是孙家的亲戚,另一妇人则是穿着考究的襦裙,头上佩戴着插环,看起来有四十多岁,她挽着刘淑贤的胳膊,应该是刘家那边的亲戚。 这几人也看见了庄容父女,别人就先不说了,孙志远夫妇就像是惊掉了眼珠子一样,大惊小怪地瞪着庄容。 “贤儿,怎么了?这几个人你认识?”挽着刘淑贤那年长妇人问。 “二姑,这两人就是庄家父女。”刘淑贤蹙眉看着庄容,咬牙气恼地说:“怎的他俩也来这儿,难不成是看房,可是,这边的房子,他们如何能买得起?” 这妇人是刘宁的妹妹,与刘家走动的亲近,故而早就听闻过庄家,立时沉下脸:“真是晦气!她家不是普通的农户人家吗?怎么到这来看房?” 说着,她便开始数落身侧那牙行的小哥儿,“你们牙行现在办事儿也是越来越没成算了,也不看看什么样的人,就往这边带,这边的房子是他们那些泥腿子能买得起的么?” 她这话就是说故意说给庄文父女听的。 庄文转过身去,只当眼不见心不烦,庄容则是敛下眼皮,暗自在心中寻思着什么,也不搭理那边。 那小伙计登时面色尴尬,挠了挠脑袋,“抱歉,夫人,我们牙行是有规矩的,客人提出看房,我们便要带客人前来相看,不分什么身份。” “这么说还是你们有理了?既这样,那你们便慢慢带着他家相看,我们一家不看了,贤儿,志远,咱们走!”说着便要带着刘淑贤和孙志远离开。 急的那小哥儿连忙抓耳挠腮,跑上前挡住他们,“别别别……夫人,您消消火,咱们慢慢商议,前头可是说好的要来看这间院子,眼下都到了门口,怎么能不进去看看?万一就入了夫人的眼,就此定下也说不好,这宅子来看的人多,足以证明它的价值,您可千万别为了一点不值得的小事,而错过了这么好一处房产。” 这话刚落下,不远处便响起少女的声音,“小哥儿,说了半天了,我和我爹还没瞧见里面是什么样呢,咱们进院子瞧瞧去。” “好嘞,好嘞,这就给您开门。”小伙计急忙掏出钥匙串去门边。 第881章 没必要客气 刘淑贤的二姑名叫刘娥,家也在这城中,丈夫是一介商人,家境殷实,她擅长买屋置地,手里握有不少产业。 刘淑贤夫妇俩要来看房,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二姑,便把这刘娥叫来一起参谋。 刘娥本就说的是吓唬伙计的话,他们一家今个过来就是来看房的,眼下瞧见刘家的死对头也来看房,还甚是中意这宅子,怎能就此放手? 一听庄容要进去看房,她顿时急了。 立刻走上前几步,拦住准备开门的小伙计,“慢着,你难道不知道先来后到吗?他们来的晚,就应该在我们后头看房!” 说着,扭头朝身后的小伙计打个眼色,“还不快些过来开门!” 那小伙计会意,连忙走上前用钥匙开了门,“夫人,您请。” 负责接待庄容父女的小伙计,一时间犯了难,站在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苦哈哈地看着庄容,“这……您……还看吗?” “看,怎么不看。不要紧,他们要去就让他们去,咱们在后头看就是,早一步晚一步又有什么区别,买到手才是正经的。”庄容并不争一时之气,淡淡地说。 那刘娥冷哼一声,大步跨进院内,刘淑贤紧跟在她后面,走在最后的孙志远却是狠狠瞪了庄容一眼,有意停顿在她身边,嘲讽道:“一个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想要的太多,能得到的太少,也不看看你家是什么条件,这地方根本就不是你们该来的,何必在这丢人现眼?” 这人也真是好厚的脸皮,昨个才在简哥儿那吃了瘪,今个居然就有脸在她面前说三道四了。 庄容嗤笑了一声,“我来看房与你有何相干,这房子眼下没买主,谁都能看得,谁用得着你在这唧唧歪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一个女子,动辄口出秽语,简直是不堪入耳!”孙志远哪能想到她如此牙尖嘴利,气得浑身颤抖,“便是你如今一次又一次的暴露你的本性,才叫我万分庆幸当时家里人的决定,若我娶了你,还不知如今该是怎样一番惨淡的光景!” 这话不过是来羞辱庄容的,当时即便是他爹娘都同意,他也决计不会愿意娶庄容的,毕竟门不当户不对,他今后是要入仕做官,怎么可能娶个农女。 “哦,是吗……”庄容淡淡道,“幸亏你没来祸害我,你不过是个末等秀才,我庄容要嫁的可是举人老爷,你算什么东西?还入不了我的眼。” 往日里她还顾及着有村民在,不会把话说得太难听,以免损了自己的形象,可今日左右无人,她也没必要对孙志远客气。 “你……”孙志远气得脸红脖子粗,若不是怕有辱文人的斯文,他都想扬起手给她一耳光。 他双眸阴沉地死瞪着庄容,“别以为你有点姿色就可以口出狂言,举人老爷是什么人,最不济也是九品官,怎会娶你一个农女?凭你这份姿色去做妾做小,倒还有那么几分可能,想做正室,做美梦去吧!”丢下这话,他恨恨地一甩袖大步走进院子。 他如今是把庄家当成死仇看待,全然不顾庄文就在身边,便当着他的面儿羞辱庄容。 庄文毕竟是当爹的,听了这些话险些没给气个半死,浑身都在颤抖,“这孙志远如今竟成了个搬弄口舌的……亏他还是个读书人……” 庄容倒是镇定,反过来安慰庄文,“爹,别和他一般见识,咱们来可是看房来的,搭理这些人做什么,他不过就是在省城里吃了大亏,昨儿个又在简哥儿那丢了一回丑,心里的怒火无处发罢了,与这种可怜之人计较什么?” 第882章 洞悉人心 两家人一前一后进了宅院,谁都没发现,不远处的胡同口,站着一个面容黝黑却五官端正,气质正派的男子。 此人正是孙弼。 牙行掌柜恭恭敬敬地侧立在他身侧。 孙弼瞧见这一幕,就沉着脸道,“乳臭未干的小子,竟也在我的地方乱吠!” “孙管家莫要动怒,这宅子自从您交代本店代为售卖起,每日都来好几拨看房的客人,这些人中素质参差不齐,像这小子这般大放厥词的也不是没有,您放心,这种人,我只管多卖他几个钱,狠宰他一笔便是。” 孙弼却是不赞同地摇头,“若和这种人做了邻居,恐会影响我家少爷,这宅院,不能卖给他家!” 掌柜的意识到这孙管事动了怒,赶忙凛声说:“是是是,既然您吩咐下来,这宅子我一定交代下去,不卖给这姓孙的一家。” 掌柜的虽不知道这孙管事背后是什么人,但能一口气买下整条胡同的人,别说这县中了,就是放在城里也是屈指可数。 且孙管事言谈之中带有凌然的气度,掌柜的看人老辣,自然知道他背后之人惹不起,是以,对上他也是恭恭敬敬,不敢造次。 掌柜又小心翼翼地请示道,“那位小姑娘呢,我看他父女二人对这房子也很有兴致,若是她们备足了银钱,不若就卖给他们?” 孙弼蹙了蹙眉,一时之间没吭声。 说来也奇怪,原本这一排房子世子交代全部买下,装修时他是预备要整排打通。 可世子却传信告诉他,留下那间两百尺的小院别动,却又不告诉他留着院子的目的。 这次他回京城去,世子又说了,这院落不必装修,只放到牙行里售卖就是。 孙弼并不是个愚钝的,昨个小少爷回来时告诉他,庄容父女不愿搬进城西别院时,他便隐隐觉得不对。 先前为了这件事,他专门回京当面请示世子,世子一口答应下来,还给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若他们父女俩肯搬,便让他们搬去,一应吃喝,好生照顾着。” 谁知道这父女俩却竟然不肯领这份情,他能看得出小少爷十分落寞,心里也十分奇怪,这庄文家也就只是普通的农家,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搬来城里吃喝不愁,父女俩却全然不在意,竟拒绝了小少爷的提议,难道往日里他们对小少爷的一番情意都是假的?倒也不至于,经过观察,这父女俩的人品他还是很肯定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父女俩是忌惮白家的势力,不愿惹祸上身,这才打定主意躲远。 就是苦了小少爷,一片情谊却不及旁人的自保来得重要,说到底,没有血脉关系,到底是不同。 直到今日,看见这父女俩过来看房,他才反应过来,事情远不是他想的那样。 这父女俩竟要把房子选在自家宅院旁边,那这意思就是明摆的,为了简哥儿来的。 看样子,这庄文倒是个有几分担当之人,既是陪伴在简哥儿身侧,又不愿沾白家的光,叫自家落了话柄。 世子怕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所以才提前让他留好宅院。 想到这儿,他心里更是对白靖安佩服的五体投地,世子洞悉人心,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第883章 相中了 “孙管事?”掌柜的还在等他示下,见他半天不说话,不由得发问。 孙弼回过神,沉吟说道:“这么办,若他家一时半刻筹不出钱来,可先将这宅子留着,待他家备足了银钱,卖给他就是。” “得嘞,知道您的意思了,那这宅子就留给这父女俩。”掌柜的豁然开朗,“我这就叫孙家人离开。” “等等……”孙弼叫住他。 孙弼这些日子把庄家的人际关系是摸得清清楚楚,知道那孙志远一家不是好东西,若是庄容小丫头能借着此事整治他家一顿他也乐见其成。 想了想,便说道:“若这孙家执意和庄容父女俩抢这套宅院,可让他家先得意几日,便是付了定金,又不是不能退,总归一句话,这宅院最终只卖庄文父女俩。” 掌柜的是什么人,一听这话顿时就心领神会,嘿嘿一笑说道:“明白明白,这孙家人今个若能交了定金,回去后必然是四处宣扬此事,便让他家空欢喜一场好了……” 另一边,宅院内。 孙志远夫妇和刘娥已将这宅院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 三进的院落,与周边那些宅院比是小了些,可对于孙家全家人来说是正正好,统共有十三间房,足够孙家一家人居住了,更不用说这宅院位于柳林巷子,是城中最好的地段。 刘娥十分满意,低声对刘淑贤说:“这院子很好,要想办法鼓捣你那相公和公婆把这处买上,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院子了,大小合适,价位也合适,地段又好,周围住的,不是巨富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说出去都有面子。” 刘淑贤本就对这处宅子极其满意,又听了二姑的话,相当于吃了一剂定心丸。 她垂下眼皮,暗暗定下心思,“知道了,二姑。” 她走到孙志远旁边,挽着他的胳膊笑说,“远哥儿,你瞧这院子又干净又漂亮,房屋也盖得精致,一点儿都不比隔壁那间大院子差,咱们家就这么几口人,住这院子绰绰有余,反倒是那些大院子我还瞧不上眼呢。” 孙志远对这院子也说不出的满意,笑道:“二姑怎么说?” “二姑说了,这样的宅院难找,就是价位贵一些咬牙买上总归是不亏的,若咱们不买,回头立马就会有别人抢着买。”说着,意有所指地朝庄容父女瞥瞥嘴。 孙志远立时沉下脸,“就凭他们!” 话音刚落,庄容父女俩正好随着那小哥从内院走了出来。 “这房子是真不错。”庄文点头赞许地说,“格局很好,几间房子规划的错落有致,更难得的是内院与二进院子中间还有亭子与葡萄藤,一家人常坐在院中乘凉赏月,必定十分惬意。” 小伙计见他喜欢,赶忙跟进,“听您这意思,是看上这处宅子了?可还要到另外几家看看?” 孙志远夫妇和刘娥都竖着耳朵听着。 庄文就点头说:“这房屋的地理位置我很满意,内部格局也是我喜欢的,只是价位……” 他顿了顿,面上现出几分窘迫,“小伙计能否给个最低价?” 第884章 别狗眼看人低 “这宅子原本可要着二百六十两,不过房主人很通融,特意交代了,若是碰上真心喜欢的买家,便宜个十两也未尝不可,二百五十两,不议价。” 庄文面上就流露出几分失望之色,便宜个十两和没便宜差别不大,这小伙计这么说也只是他们牙行里惯用的说辞。 想到自家面临的资金缺口,差得远不是十两银子。 今个来这一趟,庄文本就没指望买到宅子,只是过来探听探听行情,有了小伙计这番话,他心里也就有了数。 看来想在这柳林胡同买房,手里没个三百两是打不住的。 只是,他仍旧有些不死心地问:“再请问小哥儿,这附近还有没有比这再便宜些的宅子?” “这附近大都是大宅院,要价也高,像这座小而精致的宅院并不多,另还有一两处都离这胡同有些距离,价位也都在二百五十两左右。” “都这么贵?”庄文倒抽了一口冷气。 怪不得都说这柳林胡同是富人区,连一座小宅院均价都在二百多两,这哪是一般百姓买得起的,家里若没个产业,没个百亩耕地,想买这样一间宅院,可谓是比登天还难。 那边刘淑贤夫妇和刘娥在听到这些后,都是情不自禁的嗤笑出声,鄙夷的目光看过来。 就庄文家那点实力,还想自不量力的来柳林胡同买房,简直是笑掉大牙。 庄文自然听见了,他也不想在这里受人耻笑,看了庄容一眼,有些落寞地说:“容儿,今个要不就看到这里,咱们回吧。” “爹,急什么,既然来了就好好看看,我也觉得这宅子甚合心意,既然爹也喜欢,不如就定在这里。”庄容余光瞥了眼孙志远夫妇,淡淡说道:“两百五十两,并不算贵,这宅子值这么多。” “还真是上下嘴皮子一碰什么话都敢说。”刘娥嘲讽道:“二百五十两不算多,你家倒是能拿出来呀?” “你怎么知道我家拿不出?”庄容挑衅地看着她,“我和我爹既然来看房了,便是打定主意要买的,你们几个平白无故嘲讽我们买不起,和狗眼看人低有什么区别?” “你!”刘娥简直要气疯了,这个死丫头,看穿着打扮就是个农村人,本想说一对农村父女,再厉害也不敢对她怎么样,因此她才敢一直找机会嘲讽他们,没想到她居然都敢张嘴骂她,简直反了天了。 她立刻叉着腰急步走过来,厉声道:“谁狗眼看人低了?你有本事你现在就交钱,明明买不起,在这充什么大老爷!” 刚才庄文一连问了好几回价格,在得到小伙计回答后,都是面带难色,是以,刘娥笃定他们俩决计买不起。 庄容白了刘娥一眼,直接向小伙计说道:“小哥儿,我和我爹是诚心诚意买房,不过到底定不定这处,我们还需得再商讨商讨,况且你也知道,买房不是件小事儿,需得多看看房才好定夺,今个我们也才来看了这一处,不过我和我爹很喜欢这里,可否让我们交一些定金,将这房子保留下来,过些天给你个答复?若买的话,就一口气把余款付清。” 那小二倒是彬彬有礼,并没有因为庄容一时拿不出来钱就冷眼相待,而是笑着说:“当然没问题,不过,定金需得要交两分。” 第885章 好办法 庄容默算了算,两分就是五十两,自己手里的余钱加起来足够付五十两。 她朝庄文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他自己有成算,便再次朝小伙计说道,“没问题,我家今个就能把这定金交上。” 那小伙计得意的看了眼跟随在刘家身侧那位同行,笑嘻嘻道:“您真是个爽快人,我这就给您登记上,把这宅子先给您留上,余款结清的期限是五日内。” “且慢!” 一道阴沉的声音突然穿插进来,孙志远大步走上前,指着那小伙计冷声道:“这宅子是我家先看上的,也是我家先进来挑选的,我家还没说话,你凭什么把这宅子给他们留着?” 小伙计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看孙志远,又看看庄容,“您这话怕有些不妥,这位小姑娘已经先一步提出交定金了,您虽然先来看房,可您方才并没有吭声……” “胡说!我们早就说了这房子很合适,也给小伙计说了要买下,不信你问问他!”刘娥把身侧的小伙计揪出来,往前一推。 “是是……刚才这位夫人的确说了要买。”那伙计不敢得罪刘娥,再加上若刘家人从他手中买了这套屋宅子,自己也有分成,便昧着良心点了头。 孙志远不屑地看向庄容,“不好意思,这宅子我家先看上的,我家定了!” 说着,从荷包里取出五颗敦实的大银裸子,交给身侧的伙计,“这是五十两,拿好了,现在就给我登记!” 一向温和的庄文,都被他狂妄的样子激起了怒火,“孙志远,亏你还是念书人,怎如此不讲道理,是我家先订了这宅子,你后出钱,却说什么先一步定了,若是出门办事,都像你这般不按规矩不讲道理,那这世界岂不是乱套了,容儿,我们也给钱。” 庄容立马也拿出五十两银票,递给身边的伙计。 银票是早就兑好的,今个要来看房,以防万一,她便提前在怀里揣着了。 孙志远冷冷一勾唇:“庄叔,你也一把年纪了,为何要跟着庄容胡闹,你明知道你家买不起这宅子,何必为了赌一口气做出这些幼稚的行为,俗话说得好,有多大脑袋戴多大帽子,这宅院本就不是你们这种人住的,亏你还是个老秀才,何必要与我一个后生争强斗狠,到最后输掉的可是你自己的脸面。” 庄容身侧的小伙计见两边吵得不可开交,灵机一动,站出来调和说:“两位买家都别吵了,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你们两家谁若能立刻付全款,这房子就归谁,若是不能,只看谁交的定金多一些,就为谁家留下,如何?” 这的确是个解决办法,不过,对眼下的庄容来说却十分困难,毕竟她手里还凑不到全款。 刘娥一眼看见庄容父女像哑巴了似的不吭声,且都面露为难之色,顿时就明白过来什么,立马站出来说:“这办法好,很公平!远哥儿,咱们既是来看房的,也没必要再多耽搁,你直接把钱给他就是,这宅子咱们买下。” “自然是。”孙志远抬袖擦了擦汗,走到刘娥身边低声道,“二姑,小侄今日有些囊中羞涩,二姑可否支援我一些?” 这次出来,他也只是奉爷爷孙仲之命提前过来看房的,至于买到哪里,花多少钱,这些都是要请示孙仲,他自己可做不了主。 第886章 着急筹钱 就是方才拿出那五十两,也是临走前孙仲交给他,以防万一要交定金用的,这点钱根本不够付全款。 可眼下,既然已经和庄文父女斗气至此,这宅子他是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非得把这钱凑到不可。 刘娥就蹙眉,将孙志远拉到一边去,小声低估,“你和贤儿来县里看房,你祖父和你爹就没给你给些钱吗?既是来看房的,身上不备了银子哪能行,便像今个,立时就要交款,没钱如何交得上?想你祖父也是个大地主,是拿不出这些钱,还是怎的?” 刘娥话里话外都流露出埋怨,在她的心里,其实也是有些看不上孙志远的。 孙家虽有几个钱,但却是地地道道的乡下人,自己的侄女嫁给孙志远那就是下嫁,对着孙志远态度自然有些优越感。 孙志远自然听出了刘娥的轻慢,若放在以往,他必定不会张口再求她半句,可今天不一样,为了在庄文父女手里把这套宅子抢来,他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他压下心里的不忿,勉强笑着解释,“这次出来,爷是给了点钱,不过只是一点定金。” “你如今也是个秀才了,你自个儿就没有点钱吗?出门在外随身怎么也没带些银子。”刘娥目里闪过一丝不明显的鄙夷,乡下人,到底是抠缩了点,就算家里有几个钱,也没有那份城里人那份气度。 孙志远暗暗咬着牙,他身上原本是有着百两银票,是去州府赶考前,孙仲交给他让他留着花销的。 只是那些钱,在省城的端礼堂里全部被榨干了,这一切都要怪庄容这个贱人,要不是她,自己怎么可能白白折了这百两银子去给一群陌生人付账。 “二姑……”孙志远软下声音,“无论如何,您先借我一些,把这房款补齐,明日我从家里取出后便送到您府上。” 刘淑贤也急忙走过来央求,“二姑,你就帮帮我们吧,这房子一定要买到手。” 亲侄女张了口,刘娥就不好再拿乔,不情不愿说:“二姑身上也没带那么多现钱,满打满算也只有四十两的银票,差的那些,需得回去取。” 说着,还用眼睛瞥了瞥孙志远身后那妇人,那人是孙家的亲戚,今日陪着一起来看房的,却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说。 孙志远眼睛一亮,立刻拱手谢道:“既这样,就劳烦二姑回去取一趟,侄子在此谢过您了。” 这话刚落下,就听到旁边庄容父女对那小伙计说:“烦请小哥多等等,我今儿下午就去筹钱。” 说完,那父女俩就凑在一起商量,隐约有着“去同窗家借钱”这话飘出。 孙志远心里顿时一咯噔,他怎么忘了庄文早先是在县里念过很多年书,他认识的那些同窗如今都是年逾四十,保不齐里面就有一两个富户,若能向这些人借钱,短时间内筹到二百两并不难。 他顿时急了,“二姑……您快些回去取钱。” “怕什么,就是给他们两三日他们也筹不到,你以为借钱是那么好借的?”刘娥一语双关地说:“这年头,最好别为一点钱就去麻烦人,若不是血脉至亲,谁会把钱借给你。” 第887章 一唱一和 孙志远听着这些贬损的话,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可事到如今,也只能求刘娥了,他眼下回村,再从村中返回,耽搁大半天时间,天色晚些时,说不准庄文已筹到钱了。 却在这时,那一直没说过话的农村妇人走了出来,根本不拿正眼看刘娥,拉着孙志远说:“志远,你还差多少银子,咱们几个凑一凑就是,你交了五十两,你那亲戚不是声称有四十两,余下的,舅母一次性都给你掏了!” 孙孙志远先是一呆,随即眼里迸出一阵欣喜,“舅母,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这人便是马氏的嫂子马林氏,这次陪着孙志远夫妇来看房,是马氏的授意。 马氏自从被捉奸后,一直在娘家闭门思过,孙家不许马氏回家,马氏日日憋屈,就是有心想掺合宝贝儿子的事,也只能从暗处想办法。 “自然是你大舅的钱,你且等一炷香时间,舅母这就上银庄去兑银子。”说完,冷冷瞪了刘娥一眼,便转身离开院子。 刘娥一张脸青青白白地站在那儿,尴尬至极,刘淑贤则是若有所思的盯着马林氏的背影。 心里寻思着,马家之所以这么有钱,都是当时婆婆掌家时偷偷贪走的钱,拿回给娘家哥哥了,这些钱说白了都是她和孙志远的财产,想到这儿,她就气得胸口憋闷。 不过眼下,不管如何这钱是凑够了,那小伙计见孙家的人这样迅速去取钱,便欲言又止言地看向庄文。 庄文自然也听到了孙家的动静,心里也是一筹莫展,着急却半点法子都没有。 就算去向昔日的同窗借钱,还需得准备上门的礼品,这哪是一时半刻便能办到的,可孙家那亲戚去取钱,不过也就一炷香就能回来。 他叹息一声,无奈地看着庄容,话里似乎有放弃之意,“容儿,不如咱们再去看看别处?” 庄容抿了抿唇,心里寻思,如果孙家真能在一炷香之内把这钱凑齐,这回就算是空间也帮不了她了。 既然如此,也没必要逆势而为,在这附近的小宅院里再寻一处便是,若不必急着凑钱,她反而有更多时间处理空间里那些西瓜。 在县里出手会引起怀疑,去一趟州府,来回也就两天时间,若寻了端礼堂的东家候老板帮忙,分他几分利钱,想必这件事并不难。 她低着头寻思这件事儿,但在孙志远看来,她这副不言不语的样子就是吃了瘪。 连日来他在庄容那儿受的气,一下子疏解了不少,他不由得绽开得意的笑容,走上前来讥讽道:“我早说过,没这个实力就别来凑这个热闹,自不量力!” 刘淑贤立时在旁添油加醋说:“庄容,不是我打击你,人和人生来便不同,争强斗狠也得先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这院子打从我刚踏入起就瞧上眼了,这便是我以后要生活的地方,而你,怕是永远也无法踏足这处,趁着今个还能看看,好好和你爹在这里游览游览吧。” 她得意地眉眼上挑,笑容中掩不住的讥嘲,和孙志远两人一唱一和道:“远哥儿,你说,咱家这宅子叫什么好?你有文采,还需得给咱们家宅好好想个名儿。” 第888章 抢先一步 孙志远微微昂起下巴,“我看也不用费力再想什么名儿,就叫孙府!” “这名字贴切,咱们自家的宅院,叫孙府恰如其分!”刘淑贤得意地用余光看庄容,吩咐那小伙计,“一会我家把钱交上了,你们须得早些把地契送来,明儿我就要换牌匾!” “房契这件事不急。”孙志远眼里挤出一丝冷光,说:“三天后便是我的谢师宴,你们只管把地契送到我家中就好,我要当着乡里乡亲的面,当面收这房契。” 庄容无语地看着这夫妇俩上蹿下跳,摇了摇头,感慨道:“俗话说人狂没好事,狗狂挨砖头,宅院还没买定,也不知你们得意什么?” 说完,直接拉着庄文往外走,“爹,你不是有几个同窗手头不差钱么,咱们去拜访看看,说不准还是咱们先赶来呢。” 孙志远一听见这话就皱了眉头,心中涌起不祥预感,“伙计,你可听好了,是我家先付的这些钱,我舅母最迟半刻钟就来了,方才可是说好了,谁先拿出这笔钱,这房产就归谁。” 庄容回头,似笑非笑地说:“话不是这么说,买卖买卖,有买才有卖,若我和我爹能拿出更高的价钱,这宅子归谁还说不定呢!” 说完,嗤笑一声,直接拉着庄文离开。 这话其实就是故意恶心孙志远夫妇,顺带着也透露出自家的意愿,这两个小伙计回去后必然会禀告掌柜的,若掌柜的肯通融,说不准这宅子还有商讨的余地。 孙志远站在原地,眉目阴沉地皱起,“就凭你们父女,还想和我家比钱多,自不量力!” 刘淑贤将手里的帕子揪得死紧,“远哥儿,这件事不会出什么意外吧?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孙志远楼住她的肩头,“不会有意外的,等舅母一回来,咱们马上就把全款付齐了。” 说着,清高地瞥了刘娥一眼。 你刘家说风凉话,我孙家又不是没人。 刘娥哪能看不出他的心思,再加上被孙志远的舅母落了脸,心中很是不忿,见状便走上前说道:“二姑可是也凑了四十两呢,二姑已经帮你到这种地步,这宅子说什么也要拿下来,若是志远你拿不下这宅子给贤儿,你可就白当个男人了,连给妻子一处舒心的居所都给不到,你日后就是中了举人,也不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孙志远叫她这话一激,顿时有些恼羞成怒,“请二姑放心吧!我孙志远在此立誓,这宅子我若买不到手,我孙志远便永远考不中举人!就如同那些泥腿子一般,一辈子碌碌无为!” “好了,远哥儿,你快别这样说,眼看这宅子都要买到手了,这可是件高兴的事儿,做什么诅咒发誓。”刘淑贤到底还是帮着自家的相公,毕竟,买宅子出钱的可是孙家人,她这辈子是要留在孙家过活的。 不多会,马林氏便取钱归来,几人将钱一凑,刚好两百五十两。 这下,那小伙计眉开眼笑,连忙说道:“您要是定下购买,还需得随我回牙行去签订契约,交了房款后,牙行帮着去官府代办房契地契等事项,您留下牙牌,三日后便把这地契送到您府上。” 孙志远二话不说,从腰间抽出牙牌递给那小伙计,昂首阔步地往外走去,“宅子都订了,签契的事最好抓紧,事不宜迟,这就去牙行签契。” 为了不给庄容一点机会,他决定立刻就把这契子签上。 第889章 挨了打? 而另一边,庄容父女从宅子里走出后,便离开了杨柳林胡同。 庄文见庄容一路上低头沉思,也不说话,以为她是十分不舍那宅子,便抿唇说道:“爹知道你心里很有不忿,这样,爹还是去那几位同窗家一趟,他们几人眼下家中都是殷实,爹试试看能否筹借到银钱,想办法把这宅子买上。” “不用了。”庄容摇摇头,心里寻思着两手准备,便说:“爹先联系了牙行去看别处合适的宅子,我去瞧瞧简哥儿,昨个他说走就走,还不知打了什么主意,我得与他谈谈去。” 庄文见她已有安排,稍稍放了心:“也好,你俩毕竟是同龄人,你去劝劝他也好,好生开导开导他,叫他不要钻牛角尖跑去做那些危险的事,眼下他最重要的便是念书。” “知道了,爹,咱们未时末在城门口集合。”庄容把小伙计那退来的五十两银票塞到庄文手里,“爹留着应急,若有合适的宅子,直接下定金也可。” 庄容拿捏不准牙行掌柜会怎么做,相比起她家的空口无凭,孙志远给的是实实在在的房款,掌柜的兴许会立刻促成和孙志远的买卖,毕竟到手的钱是看得见的。 若这样,也就没必要再纠结这处宅院,换一处便是。 两人告别后,庄容直接回到了柳林胡同一号,拍了拍大门。 不久,便有看门的小厮走出来,“您是?” 庄容微微一笑,“我叫庄容,我找简哥儿。” “是庄小姑娘,孙管家提起过您,说是您若来了直接进来就可。”小厮赶忙把她往里让,“二少爷在书房,您先在花厅里稍坐一会,我去给您喊二少爷过来。” 庄容客气地道了一声谢,坐在花厅里四下观望,小厅装饰的极其古朴精致,房梁和廊柱上都有讲究的雕花,一看就是大师的手笔。 而且这一路走来,庄容就发现,宅院里伺候的下人很少,她只瞧见了几个小厮,一两个粗使婆子,并没见丫鬟。 可见这白家的家风很不错,顾及到小主人正值青少年,丫鬟们多了莺莺燕燕恐会让他分了心,宅院里只配一些男性家丁和年纪大的婆子,院里十分清静。 不多会儿,廊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花厅的门被推开,露出了简哥儿一张熟悉的脸。 即使是回到了白家别院里,他也并没有舍弃往日的朴素,只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儒生袍,腰间系了一条浅灰色的腰带,上头挂着的荷包还是庄容给买的。 不过,他面容俊美,天生自带贵气,任何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是陪衬作用,让人一眼注意到的都是他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庄容往日里瞧惯了,本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今日她的目光却一直落在简哥儿的脸上。 怎么瞧都有些不对劲,她从雕花木椅上站起身,奇怪地问:“简哥儿,你的脸怎么了?是挨了打?” 白行简的唇角边有着一处明显的淤青,而且方才他跨进屋里的姿势也怪怪的。 白行简低咳了咳,别扭道:“怎么会,这别院里哪有人敢打我,就是罗老,对我也是客客气气的。” 第890章 没说实话 “是吗?”见他否认得干脆,庄容就更是狐疑了,大步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仔细的盯着他的嘴唇看,“那你嘴巴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儿?” 白行简不自在的以手掩了唇,“不小心磕的,你怎么来了,爹呢?” 庄容不回答,板着脸一语不发的盯着他,眉头越皱越深。 白行简目光闪了闪,“孙管事给我请了武学师父,昨日切磋时不小心受伤了。” 说到这儿,他赶忙转变话题说:“我每日卯时便起床,跟着武学师傅练武到晨时,用过饭后便去见罗老,跟着罗老一起席字念书,午时吃过午饭,休息一个时辰,再从未时一直学到申时末。你听我这安排就知道我没空去做别的事儿,怎么可能是被人打伤了。” “别骗人了。”庄容心里绷着一股子气,肃声道:“你这人根本不会骗人,撒起谎来一点儿都不像,你不愿意说,不说便是,我还会逼着你说不成。” 白行简讪讪地掀了掀唇,想说什么,却又到底没说。 庄容就知道,他是打定主意不肯说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着一股闷火道:“不说就算了,我今来,是想告诉你,爹让你好好念书学习,别整日想着去赚钱,买宅子的钱我已有成算了,只是还需要几日,回头你还得配合我在爹那儿打个掩护,只管和爹说那钱是你在外筹来的。” 她话音刚落,却瞧见白行简面上透出一丝小小的得色,从怀中掏出三张纸拍在桌上,“三百两银拿去,不必谢我,你今日就是不来找我,到晚间休了课我也会把这钱给你和爹送回去。” 庄容眼睛瞪大,看了看白行简,又瞟了眼桌上那三张百两面额的银票,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了。 她一张脸瞬间拉的老长,“我昨个还给爹说,你是不会去做伤天害理违法犯罪的事,也断然不会要白家的钱来资助我们,没成想……” 话音未落,便被白行简打断。 “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我何时要白家的钱了?更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儿。”他微微昂起下巴,满眼都是凛然傲气。 庄容一怔,面色古怪地看着他:“可一夜之间筹来三百两银子,你做什么去了?” 这时间收到三百两银子,可谓是雪中送炭,说不动心那是不可能,可简哥儿不说清楚这钱的来历,她是决计不会要。 白行简别开视线,不耐烦地说:“这你就别管了,总之这钱是正途得来的,你拿去便是。” “你不说清楚,我可不会要。”庄容蹙眉说:“该说的话都和你说了,只求你别再让我和爹担心,你念书去吧,我告辞了。” 说罢,竟是沉着脸大步往门外走去。 白行简往日里何时见过她如此生气的样子,眸中顿时滑过一抹焦急,匆匆的追出去,谁知刚走了两步,膝盖传来一阵剧痛,他不由自主的趔趄了一下,扶住门框方才站稳。 庄容不知何时早已停下步子,转身站在廊下,定定看着他仓皇的样子,“你还不说实话?嘴上有淤青,膝盖也受了伤!” 第891章 乞儿 白行简沉默了片刻,抿唇说:“我不是有意要瞒你,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你不说我才会担心,以往我有什么事儿可曾瞒过你?哪一件事不是和你商量着办?你倒好,有事竟然背着我?”庄容气得胸腔起伏,“说到底,你是没把我当成一家人。” “当然不是。”白行简面上现出一丝急色,一瘸一拐地走到她面前,蹙眉说:“在我心里,你和爹还有干娘,一直都是我的家人。” “那就别啰嗦,快点说。”庄容急的顿了顿脚。 白行简眼底浮起些许无奈,“你可还记得城中那帮骗人放私贷的骗子?” 庄容一惊,随即想到什么,“你又从他们那儿抢钱了?” 白行简白她一眼,“他们收来的银钱都是老百姓的银钱,我自然知道轻重,只是暂时拿来用用,以后会归还老百姓。” 见庄容不明所以,他又说道:“自从上回后,我一直留心着那些人,将他们的动向摸得清清楚楚,他们每隔一个月便换个管事的持续行骗,昨日我从村里回来后,想到你和爹若要搬到柳林胡同,须得一大笔钱,便又想到了这伙人,他们手中必然有数百两银子,我便直接去了他们的据点……” 庄容聚精会神的听着,这才明白了这三百两是怎么来的。 简哥儿去到那据点后,发现那窝点里只有三个人,除了管事的老大,下头还有两个打手,那管事的倒是一副文气的中年人模样,只那两位打手有些不好对付。 简哥儿虽然有几分身手,但毕竟年少,而那俩人却是膀大腰圆的练家子,手里还都有棍棒。 可简哥儿当时也顾不得了,只想能早些弄到钱,破门进院子后,便直接和那三人摊了牌,让掌柜的把所骗得的银两全交出来。 遇上黑吃黑,那骗子老大自然不愿意,两个打手很快和简哥儿动起手来,其中的过程自然是十分血腥,简哥儿拼着受了一身的伤,将那两人打得动弹不得,只剩下那哆哆嗦嗦藏在角落里的骗子老大。 简哥儿也不同他多说,直接把这据点里的银钱全取走,顺手还拿了账本,又警告这掌柜的以后不准再来宝江县行骗。 他料定这人不敢报官,只是冷冷警告了几句便离开了。 谁知,事情还没完。 白行简准备离去时,却从外头进来了两个乞儿,这两人穿着破破烂烂,一个断了胳膊,一个是哑巴,两人一进院子,发现两名打手倒在地上,面上先是一片慌乱,紧接着,互相对视一眼,便慌不择路的往外逃。 简哥儿察觉不对,上前阻拦了那两人,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两人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原本并不是残疾人,那两名打手将他俩抓来,分别将他们毒哑打残,禁锢在身边,逼迫他俩出门讨钱,将每日得来的银钱挥霍一空。 这两人年纪都不大,一个十八,一个十九,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却突遭此劫难,两人曾经动过逃跑的念头,被抓回来后便是一顿毒打,每日过着浑浑噩噩,不见天日的乞儿日子,他们早就受够了,见那两打手纷纷被打倒在地,这才想都不想就要逃掉。 第892章 简哥儿的打算 白行简当时进到这窝点也不过打了主意要取银子,没成想却恰巧撞破了这件事儿,他没道理不出手帮忙,怕那两人苏醒过后继续为难这两个乞儿,便先将这两个乞儿带回了别院。 听完了事情的经过,庄容沉吟半饷,肃声问他:“他们手里的银子是行骗得来,你这又算什么,抢来的?若是把这银子还回老百姓手里倒好说,可你给了我,我和我爹又用赃款买了房,那岂不也成了骗子?” “我话还未说完。”白行简说道:“我看了账簿,上头记着那些借私贷之人的牙牌信息,将这钱还回去不难,可我想着将钱拿去做合法的投资,未必不能连本带利的挣回一些,至于那两个乞儿,我打算留下做我的小厮,我须得培植一些自己的势力,要培植势力,我手里就须得有些银钱才成。” 庄容心中一动,“你可有什么想法了?” 白行简笑了笑,“那些钱,幸而是他们两天前才骗得的,距离最近的一个月赎回期也还早,在这一个月中,想法子补上这窟窿,挑个月黑风高的日子,悄悄还给他们便是。” “你说的轻巧,想办法补上这窟窿……”庄容撇嘴揶揄他,“你整日习文学武,日程安排的满满的,哪来的精力在琢磨这些事儿?” 白行简把头一偏,打定主意不说,“你不用管,我自有打算。” 庄容眼下听了这话就头大,虽知道简哥儿是为了不想让她担心,可再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她哪有眼睁睁看着不插手的道理? 只是,她转念又一想,简哥儿这么做,想必,也是为了他作为男子的一些自尊吧,不愿什么事都靠着她。 想到这儿,她便软下声音,好言好语地说:“我以前同你说过,我那处空间里有许多瓜果,收成快,产量高,若不是这次买屋急用钱,根本不用想旁的法子,日后靠着这空间,咱们也不会缺钱,更别说我还要开皮工坊,有了实业就更不会缺钱了,你往后要培植自己的势力,根本不需要自个想办法去弄钱,我挣来的钱……” 她正苦口婆心的说着,不料却被白行简打断,“你的钱留着给爹和小宝用,我自行想办法就是,我是男人,我的钱可以拿去给你和爹用,可我没了钱,却不愿从你和爹那儿要钱。” 顿了顿,又说道:“这三百两你先拿去周转,过些日子能还个本儿就是,至于挣钱的门道,我心里已经有了些计较,却不一定十拿九稳,待成了再告诉你。” 庄容见他不肯告诉自己具体的计划,便也就歇了打问的心思。 今日简哥儿的一番话让她明白,他终究是不愿意靠着她。 可仔细想想,这也算是好事儿,一个男人若是有了自立的念头,那便是长大了成熟了,若不迈开这一步,永远不能独当一面。 她径直跨步进屋,拿起那三百两的银票:“那我就收着了,你这钱来得及时,我确实有急用,待过些日子我从州府回来还与你便是。” 白行简挑眉问她:“你方才说要去州府,可是你那空间又有什么产出?” 第893章 凑到钱了 庄容便把打算卖西瓜的事儿告诉他,“粗粗算了算,大概有五六吨,县里没法出手,我须得去趟州府,大约也就几日的功夫便能把这三百两填补上,你早些还了,至于挣钱的事儿,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强问,只是有一点,你在外做事切忌冒进,小心上当受了骗。” “知道了,比爹还啰嗦。”白行简嘴角边浮起一丝无奈的笑,看了眼木架上的沙漏,突然脸色一变,噌的从椅子上坐起,“又到念书时间了,我得去罗老那儿。” 庄容见他眼睛里划过急色,猴急的模样哪还有往日里的从容,便知道这罗老一定是个严厉的老师,不由得扑哧一笑,“我也告辞了,争取买到隔壁的宅院,你等我的好消息就是。” 从柳林胡同出来,庄容急急忙忙去城门口,见庄文果然已在那候着了。 他见了庄容,面色不大好,叹气说:“借款并不顺利,两位同窗都愿伸出援手,只是,满打满算也只能借来八十两……” “不用了,爹,这件事已经解决了,简哥儿给了钱。”庄容笑眯眯说:“咱们这就上牙行,把那屋子定下来。” 庄文先是一脸震惊,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就皱起眉,“简哥儿从哪儿弄来这么些钱?” 庄容寻思着,私贷这事儿,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她爹这人向来有些迂腐,知道了这事儿一准得坏事儿。 实话是不能说的,她就打着马虎眼说:“爹还不放心简哥儿,杀人放火的事儿,他是绝对不会干的,今个给我三百两银票,说是从别院里一个管事手里借的,让咱们应应急,不急着还,有了钱,慢慢给就是。” 庄文登时松了一口气,欣然道:“天无绝人之路,这位管事可真是个心善的好人,往后咱们不但要把这钱还了,还要连本带利一起还,走,容儿,咱们现在就去买宅子,也不知那牙行掌柜会不会改变主意。” 庄文一听说能买房,便走得极快,几乎是飞奔一般往牙行赶路。 庄容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他后头,无奈笑道,“爹,你走慢些,也不急于这一时,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倒也不是庄文心大,只是对这两个孩子极其信任,既是简哥儿筹来的银票,那必然不会错了。 庄文停顿一下,庄容急忙跟上他的步伐,笑着说,“我和简哥儿也觉得那管事的人很好,那管事的老家在州府,听说家里有位母亲身体不是很好,我便寻思着,这几日左右也没什么事儿,干脆去州府,上他家拜访,给他捎带些家里的特产,顺手给些续命草粉让老太太调养身体,简哥儿听了也说好。” “这是个好主意,人家一出手就借给咱们三百两银子,可见对简哥儿有多大的信任,这个忙咱们是该帮。”庄文一听就大力赞成。 “爹就别去了,小宝的功课离不了爹,我和简哥儿去就是。” 庄文一听他俩结伴去,稍稍放了心,“也好,你俩一路上多加小心,办完事就早些回来。” 第894章 顺利过户 父女俩一边说话一边赶路,不多会儿,就到了牙行。 和掌柜的说明了来意,庄容见掌柜的面上有些异样,就真诚地说:“我知道,这宅院已经被人先一步交了钱,我和我爹虽慢了一步,可我们是真心实意想买这宅子,我们愿意多出十两,您是生意人,开这牙行也是为了挣钱,孰优孰劣您自然清楚,况且那家人才交了钱不久,想必手续都还未办,您这头临时换了买家,若有需要赔偿的,赔偿金我和我爹一力承担,还请您看在我们一番诚意的份儿上,给我们通融一下。” 掌柜的听着这些话,心里是暗暗的吃惊,一个十四五的小少女,能把姿态放得这样低,话说的这样面面俱到,着实是让他惊讶。 即便是那位孙管家没有交代下来,就凭眼前这少女一番话,必然也会打动他。 “小姑娘,你不用说了,我答应!”掌柜的顶着庄容父女惊讶的目光说:“我这牙行虽是为了挣钱,却也是希望能给大家提供便利,看得出你们父女俩是真心喜爱这宅子,钱的话我不多收你们的,都按先前说好的两百五十两,不过,我们拒了他家,应付的违约金却要麻烦你们二位代为支付了。” “没问题。”庄容立刻欣然应下。 接下来,庄容交了钱,牙行也效率也高,立刻给她办了过户手续,前后不到半个小时,所有的手续办完,最终,将房契交于她手中。 如此高的效率,倒让庄容心里有些纳闷儿起来。 孙志远上午便交了房钱,也没见他们如何高效的办了过户手续,怎么到了她和她爹这儿,竟如此效率。 庄容临走前,多了个心,回头又笑看那掌柜的:“掌柜的,上午交钱那家人为何还没与你们办手续,我瞧着他们也是心急想买这套宅院,怎的耽搁到现在?” 掌柜的心说,就是他们着急也不可能给他们办呀,钱是收了,总归有办法退回去的。 这话不能明说,他便笑着打哈哈:“这家人有要求,说是他们三日后要在村里举办谢师宴,许是那小秀才的家人想当着全村的面长一把脸,让我们牙行三日后才把房契送去,这才耽搁了。” “原来如此。”庄容想起,上午那小夫妻在她面前似乎说过这话,当下便笑着与那掌柜的道别。 走出牙行后,绷不住笑起来,“爹,孙家那谢师宴想必又要丢丑了。” 庄文眼里也闪过一丝嘲讽,“爹这辈子从不与人争强斗狠,就是有人故意相争,爹也多半是退让,唯有这孙家,爹是一点不想退让,如今抢到这宅子,再一想他家心里该是如何的失望,想必比起小宝不能上学时爹的失望也差不到哪儿去,心情好似都舒坦了不少。” 新宅子买到手,搬家这事儿便要提上日程,古人重迷信,多是要找人卜算一个吉日,庄文也不例外。 庄容寻思着最近要去州府去,便和庄文说先不急着找人占卜,等从州府回来了再合日子也不迟。 第895章 把消息放出去 回到家后,父女俩把这个好好消息告诉桃红和小宝,两人也都是高兴的眉飞色舞。 桃红一脸与有荣焉的自豪,“我就说了,简哥儿是有本事的,他说能筹到钱,必然能筹到钱。” 庄文认真的看桃红,“过些日子便要搬家了,这一别,往后回来的机会怕是少了,你可要去见你那两位兄长?” “我可不去!他们既然当没我这个妹妹,我又何必去讨嫌!”桃红沉下脸,“庄大哥,你以后切莫别再我面前提起这家人了,我与他们早就一刀两断!” “罢了罢了,你不喜欢他们,不来往便是。”庄文歉意地说:“我以后不会再提了。” “对了。”桃红沉着一张脸,突然想到一件事儿,脸色愈发沉了,“我今个背着宝福出门捡柴去,遇上了村南边的吴家嫂子,她对我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说是:孙家人要搬家,那是他家有那个实力,他家的耕地全卖了,少不得能赚几千两银子,你家又是急着搬去做什么?别老和孙家比,犯不上的。” 桃红一听就不乐意了,“我家要搬家,是为了小宝念书,谁和他们比了?” “哟,还不承认呢?听说是在外头碰了壁,手里只有十几两银子,却要买两百多两的大宅子,被牙行的伙计轰出来了?要我说,何必呢,倒叫人看了笑话。” 桃红把这话转述给庄容听,庄容一听就知道,是孙志远夫妻俩回村后,在村里散播了谣言。 “理他做什么,他家尽管去吹嘘,过几日有他们脸疼的时候。”庄容很是不以为然。 孙家院子里。 孙仲今日心情大好,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还是我志远和贤儿能给家里长脸,他庄文是什么东西?还想买柳林胡同的宅子,要我说,那些牙行的伙计还是客气了些,就该狠狠的他们一顿,手里没钱看什么房?” 孙志远勾起唇,眉目间全是不屑与嘲讽,“我凑到钱后,他们父女俩灰溜溜走了,和被赶出去也没什么区别。” 孙刘氏走过来,笑说:“我已经让进财媳妇把这件事儿给村里人散播了出去,要不了几天大家伙可就都知道他庄文的这档子丑事儿。” “做得好!”孙仲畅快地说,“好好落落他的脸,不光是这次的事儿,往后他家有什么丑事儿,就交代给进财媳妇和孟氏她们几个,抖出去叫大家都看看。” 孙仲对庄文一家原本也没有这样愤恨,总是听儿媳妇马氏絮叨,他也便跟着瞧不起这家人,但要说有多恨,那倒不至于。 可自打他得上了肺痨,庄文不肯把治好肺痨的方子交出来,他的心态就变了,每每说到庄文一家人,总是气得面容扭曲,就仿佛是自己得了这肺痨全怪庄文,日后若是因这肺痨而短命,也都是庄文的过错,庄文在他的眼里就像是夺命的仇人一般,想起庄家便无法心平气和。 这天一早,庄家一家人吃过早饭,庄文和庄小宝进了书房,庄容正收拾着细软,准备动身去州府。 外头的大门却在这时被人敲响,随后走进来两个人,竟是玉兰和王天宁。 第896章 王天宁到来 “容儿妹妹!” 也就几日不见的功夫,玉兰的身高好似猛窜了一截儿,大步走过来时,面带微笑,英姿飒爽。 反倒是王天宁,近日来似乎消瘦了不少,眼底又有着淡淡的青影。 庄容赶忙招呼他俩进堂屋坐。 “玉兰姐,是彦波哥的谢师宴筹备好了?” 庄玉兰在椅子上坐定,笑着点点头,“定了明日。” 庄容一愣,“这么赶?” 玉兰咧嘴苦笑,可笑容里没有半点苦涩之意,“原本是打算多筹备些时日的,谁知县里传了话,让我哥三日后便上县学去,掌学的学官和咱们县里的父母官一起出面为我哥办一场鹿鸣宴,庆贺这次我哥点中廪生。” “想想也是,这回咱们县可就点了彦波哥一个廪生,县里怎么会不重视起来,这是好事儿。”庄容笑笑说:“礼都备好了,你放心,明儿我和我爹一定到。” 庄容微低头一沉思,因这事耽搁了,她去省城的事怕要往后推迟,以两家的关系,她怎么都要出席的。 玉兰连忙摆手,“可别备什么重礼,你和二堂叔可千万别破费了,人到场就成,太爷和我爷都惦记着你和二堂叔,刚定下这事儿,第一个就打发我过来传话。” 庄容又问了问庄家准备的如何,戏台子戏班子之类的琐事。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的欢,过了好半天,庄容冷不丁才发现王天宁坐在旁边一直没说话,两手搭在膝头上不停地摩挲,看起来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她吃吃一笑,一拍脑门儿,“天宁哥,对不住,玉兰姐一来就把你给忘了,你今儿来是来找简哥儿的?” 她正预备解释简哥儿上县里去了,至于简哥儿去县里念书,以及他的身世,就连庄玉兰都不知道,一时半刻说不清,只等哪次两家人聚在一起时才好分说。 王天宁就涩然一笑,“我今个跟我爹出去砍树,半道上遇见玉兰出门,便和她结伴一起过来,看看你们兄妹和庄叔。” 庄容就有些不好意思,“我们最近挺好的,上回去州府,多亏你照顾皮工坊,你将皮工坊打理得井井有条,账也记得清晰明了,我回来后一直都没找出机会谢你呢,最近有些忙,所以耽搁了,你可别往心里去。” 王天宁赶忙摆摆手,“也不是我一人的功劳,余家的张婶儿隔三差五过来帮忙……巧珍也日日都来帮忙。” 庄容就注意到,他说起巧珍时,眼中有着一丝不明显的落寞之意。 玉兰笑着打趣他,“他可是马上就要成婚的人了,还不勤走动着些,等成婚娶了媳妇,往后再生个胖小子可就再没那份心和我们几个小聚了。” 搁着一般人听了这打趣的话,都会笑笑寒暄上几句,可王天宁煞是奇怪,他笑得比哭还难看,屁股局促不安的在椅子上挪了几挪,“玉兰妹妹就别笑话我了,我爹的手恢复的好,心里对庄叔一直感激,常催我过来走动。” 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带过。 玉兰是个心大的,也不多想,便笑着接了话,庄容坐在那儿,则是若有所思,从州府回来后,她发现巧珍就一直闷闷不乐的,也不像往日那样,见天儿的过来烦她。 第897章 心事 算算到今日,她已经好几天没见着巧珍了。 搁着巧珍那种跳脱的性子,不出来找她聊天是不寻常的。 王天宁既然来了,解铃还需系铃人,有什么话大可以说个清楚明白。 她想着这些,心里主意定了定,突然站起来说道:“你俩好久才来一回,今个说什么也要在家里吃个午饭,你俩先坐会儿,我上外头去割豆腐买肉去。” 玉兰脸上刚现了一丝难为情,庄容就先一步把她的话头截住,“不准走!把天宁哥也看好了,你俩都要留在家里吃午饭。” 说着,笑眯眯朝他俩挤挤眼儿,转身离去。 庄容割完豆腐,买了肉,直奔余家。 余良下果园做活去了,答应了庄家之后,他便一直尽职尽责,每日都去照看。 张氏在水井边淘洗衣服,庄容打了声招呼,张氏听了她来,头也不回的笑,“巧珍在屋里呢,这孩子最近乖巧了不少,见天儿在房里做女红,再也不乱跑,省了我不少心,你进去瞧她吧。” 庄容笑应了一声,走到巧珍的卧房门边,先拍了拍,然后推了门进屋。 一眼就看见巧珍盘膝坐在炕上,手里拿了个荷包,认认真真做绣活。 “你怎么转了性儿了?”庄容坐在炕边揶揄她,“这几日也不来找我?简哥儿去县里这么大的事儿你也不来送送他,和他说几句鼓励的话儿。” 两人那矛盾倒是无声无息的和解了,不过,兴许是简哥儿在巧珍心里留下了阴影,她一直对简哥不甚亲***日里能不说话就不说,庄容就发现,巧珍喜欢温和好脾气的男子,像是王天宁那样的,对简哥儿这种高冷不近人的并不感冒。 巧珍放下针线,强颜欢笑说:“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有些提不起精神,庄容,你可别怪我啊,我都不知道简哥儿什么时候走了。” “我才不怪你呢,你每日不来烦我,我耳边不知有多清静,简哥儿也不会怪你,他才不是小心眼的人。” 这话若搁在往常,巧珍一准炸毛,可今个她却微微一愣,然后抿唇说:“爹娘也常说我咋咋乎乎的惹人讨厌,庄容,我是不是真的不讨人喜爱?” 她眼睛呆板地张着,里头透着迷茫,全然没有从前的开朗和自信。 庄容唇边笑意慢慢凝住,伸手握了巧珍的手,用力捏了捏,“谁说咋咋呼呼不好了,你往日里嬉笑怒骂是真性情,你现在这副样子才不讨人喜爱,一点精神都没有,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了?” 巧珍赶忙掩饰般的低下头,闷闷地说:“哪有,估计是这两天天热,人有些没精神,过几日就好了。” 庄容暗道一句口是心非,直接起身拉着她下炕,“今儿就别做绣活了,上我家吃午饭去。” “我不想去。”巧珍皱起眉,胳膊往回缩:“我没胃口,改天吃吧。” “玉兰来了,专程让我来喊你,她好久没见你了,想与你说说话都不给面子?” “玉兰?”巧珍目光微微一动,想说什么,直接被庄容拉出了屋。 “婶儿,我带巧珍去我家帮忙做饭,午饭在我家吃,你也别做饭了,回头给你送来。” 庄容匆匆和张氏交代了一声,便直接出了院子。 第898章 支开 “你这人……做什么这么着急,你瞧我蓬头垢面的都没拾掇……”巧珍嘟嘟囔囔的,被庄容牵进院子。 刚迈上台阶,目光往堂屋看去,她表情就是一僵,下意识的转身要走。 却被庄容又往里拽了拽,“玉兰姐,天宁哥,你们看我把谁带来了。” “巧珍来了。”玉兰笑着起身,从庄容手里接过豆腐和猪肉放在桌上,“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忙什么呢?” 巧珍怨念的瞪了庄容一眼,咧嘴一笑,说道:“也没忙什么,在家养养兔,做做女红。” “她呀……最近正忙着绣……” 庄容话说到一半儿,巧珍双眼猛瞪起,突然打断她,“别胡说!我就是帮我娘做一些绣活。” 庄容听出她话里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就猜测那荷包是给王天宁做的,微微挑了挑眉,却没拆穿。 接下来,四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王天宁话不多,主要是庄容和玉兰在说,巧珍也是一反常态的不吭声,只是面上挂着浅浅的笑,坐在那安静的像是不存在似的。 就连玉兰都瞧出了不对劲儿,一个劲儿的盯着看巧珍,总觉得这丫头今个怪怪的。 她正想问什么,冷不防庄容起身叫她,“玉兰姐,我打算去做饭,你上厨房帮我。” 话音刚落,巧珍便立刻起身,“我也去帮忙。” 庄容噗嗤一笑,“你快坐下吧,你几时这么勤快了,下厨可不是你的强项,别给我帮了倒忙才是,你和天宁哥坐屋里等着就是。” 桃红从厢房里探出一个头,怀里正抱着宝福哄着,冒着宝福被吵醒的危险叮咛说:“可千万不能让巧珍去厨房,这丫头做饭不好吃。” 巧珍提起一口气憋在胸口,气闷地坐下。 王天宁不自觉的被逗笑,抿唇说道,“巧珍妹妹,多日不见,你近来可好?” 巧珍交握的手微微出了一层汗,闻言,勉强笑了笑,生份地说:“还好。” 屋外,玉兰一出门就拽住庄容,在她耳边低声问:“巧珍今个是怎么了?怎么一点都不欢气,瞧着像变了个人似的。” 庄容叹息一声,“我猜是和天宁哥有关,但具体的我说不好。” 玉兰是个聪明人,眼珠微微一转,似乎明白过来什么,恍然大悟地指着她,“怪不得你叫我出来帮忙,原来是让他俩私下说说话。” 随后她不知想到什么,立刻炸了毛一般拉着庄容走远了些,紧张地问:“天爷!她俩可不会有什么吧,天宁哥订了婚,下个月初八就下定帖,月底就迎新媳妇!” 庄容叹气,“应该是没来及有什么,天宁哥定了婚,就更不会有什么了,只是巧珍心里有些纠结,我想着解铃还需系铃人,不管如何,总该把话说清楚,去了这心结,往后才能打起精神过日子,堂姐说是也不是?” 两人正说着,屋里突然传来说话声。 庄容指指厨房,示意玉兰先进。 玉兰原地磨蹭了会,蹲下身佯装挑选竹簸箕里的野蘑菇,赖皮地看庄容,指指身后的厨房,示意庄容先去。 庄容翻了个白眼儿,玉兰这家伙好奇心倒是强,不过,连她都很好奇这两人会说些什么,索性走到玉兰身边,和她一起装模作样的挑拣蘑菇。 第899章 爆发 屋里。 察觉到巧珍的冷淡,王天宁心口不知怎的,莫名有些发闷。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没话找话说:“你这几日瘦了不少,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巧珍脸色难看地扯了扯唇,没吭声。 王天宁心头越发不是滋味,心像被牢笼困着,莫名的焦躁,忍不住又说道:“上回道别时,你说第二日有东西要送我,可后头几天你却再也没去皮工坊,是生病了?” 巧珍深吸一口气,像是隐忍着什么,淡淡说道:“不想去,便没去了。” 王天宁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随即目光暗了暗,“巧珍妹妹,你怎么了,可是最近遇到难处了?” “你是管得有多宽。”巧珍终于再也忍不住,声音猛地变得尖利,“你有这份闲心管我的事儿,不如多管管你自己的事儿,我们不过就是认识了几天的泛泛之交,若不是庄容,我认识你是谁?” 这话像一柄开了刃的匕首,猝不及防扎的王天宁心头一阵骤痛。 他微微睁大眼,呆呆地看向巧珍。 这感觉前所未有,他从不曾像现在一样心口痉挛,喉咙像被捏住了一样,以往就是家里出了事儿,未婚妻跑了,爹的手受伤了,天大的难处,天大的祸事,他也不曾像这一刻一样无措而又难过。 巧珍一句话却轻易的让他难过的不能自持,像吃了烈性毒药,五脏肺腑都蔓延着苦涩,他苦闷地扯扯嘴角,“对不起,是我多嘴了。” “你是多嘴,你不但多嘴,你还犯贱!”巧珍冷冷盯着他,不带一丝感情地说:“你订了婚就该老老实实在家呆着,等你那未婚妻上门,你倒好,见天儿的往外跑,又是和玉兰说笑,又是跑来看庄容,眼下还来朝我嘘寒问暖,你但凡知道点忌讳,也不该这样管不住自己的腿和嘴!” 王天宁错愕了一瞬,呆呆地看着巧珍,喉咙仿佛被利器刺穿了一般,说不出半个字来。 连日来堵心口的大石头仿佛被一下子搬开,巧珍一鼓作气地说,“你若不出现在我面前也就罢了,我只当你这个人从来没出现过,你倒好,又往我跟前凑,你就是找骂!你一个有了未婚妻的,不惦记着你未过门的妻子,反而跑过来朝我嘘寒问暖的,你是我什么人,你还真当你是我的亲哥?我也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你和我什么关系,用得着你来关心我?我有没有难处,凭什么要告诉你?你管得也太宽了!” 她索性站起身,一字一句说道:“王天宁,你既然订了婚,我劝你安分守己的,别再到处招惹别人!你从前送的东西,还给你!我不稀罕!” 说着,飞速的从头上拔下来一根木簪子,砰的一声砸在王天宁身上。 木簪子咕噜噜的滚在地上,瞬间从中间裂开。 王天宁眸中划过一抹骤痛,还来不及消化这刺心的一幕,便瞧见巧珍要离开,下意识叫住她,“巧珍,你等等!” 巧珍回过头,嘲讽地看他,“等什么,难不成还等你的喜帖?我余巧珍不稀罕!” “是我不好,巧珍妹妹别生气了,是我没有顾虑到这一层,我……这段日子多有冒犯……”王天宁声音哑哑的,满眼都是委屈和忧伤。 第900章 被撞破心事 “亏得你有几分自知之明,你既然知道你冒犯我了,还叫住我做什么?别再同我说话了,往后你好好过你的日子,只当我们从不相识!”丢下这么一句绝情绝义的话,巧珍头也不回的从堂屋里跑出。 王天宁大步追出来,急喊一声巧珍,却不知该如何解释,急得满面通红。 短暂迟疑的功夫,巧珍便跑的不见人影。 “坏了!我去瞧瞧巧珍,玉兰姐照看下天宁哥。” 庄容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一出门,只来得及看见巧珍的身影没入隔壁的竹林里。 庄容也没想到事态竟会发展成这样,懊恼地跺了跺脚,二话不说朝竹林里冲去。 事到如今,她是有些后悔了,早就该知道巧珍是这么一个藏不住心事的脾气,面上瞧着不言不语变温吞了,却原来是在心里酝酿着这样一场火。 早知道这样,她又何必把她喊过来,本想着这两人把话说清楚,往后还是朋友,眼下看来,怕是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巧珍那些话太决绝了,就是她一个外人听着都觉得心口憋闷,难以想象天宁哥此刻是什么样。 她冲进竹林,看见巧珍蹲在地上,急忙挥走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走上前蹲在她身边。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和天宁哥那样发火,多伤感情啊……” 本想着巧珍还有余火,谁知这姑娘却突兀地一头扑到她怀里,呜呜地痛哭。 “庄容……我是不是很过分……天宁哥这么好的人,我却将他骂走……我还把他送给我的簪子摔坏了……” 庄容哑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若巧珍震怒,她尚且还有大道理可说,可她现在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看的庄容也是一阵心痛,叹息一声儿,说道:“好啦好啦,难受就哭一场吧,心里有憋闷就告诉我,多个人知晓,你总归是能舒坦一些。” 庄容于感情一事本就不是很擅长,在前世,她仅有的那么一两段感情经历,不是草草结束便是未来得及开始,没什么值得回味的。 眼下劝服巧珍,委实叫她为难了些,可她却能真真实实的感觉到巧珍的伤痛,当下唯有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默默陪伴。 “我从没告诉你……其实我早已把天宁哥看成要嫁的人……可我却不知他娘竟给他定了亲……那天我娘丛皮工坊回来后,告诉我天宁哥他娘去相看那姑娘,我便知道再也不能对他有念想了……可是……可是……”她哭得肝肠寸断,泣不成声。 “可是你放不下对不对,心里头还是想着他,惦记着。”庄容怅然地说。 “庄容,我是不是特别没出息,你是不是特别瞧不起我,天宁哥若知道我这份心思,也一定会在心里瞧不起我,他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对每个人都好,可我却对他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不远处,王天宁愕然地站在竹林边上,面色惊愕而又复杂。 他身侧的玉兰则是瞪大眼睛,抬手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看着前方哭成泪人的巧珍。 第901章 心里乱 竹林里,两个姑娘的背影靠在一起。 巧珍断断续续地哭道:“天宁哥就要成亲了,可我做给他的荷包还没绣好……就是做好了又有什么用,我好恨我自己,做事拖拖拉拉,若是往日里勤快些,早早将它完工送给天宁哥,就不至于是现在这样……” 庄容只是轻轻的拍着她的脊背,良久才说道:“所以,难过的话哭一会儿就好了,却不能一直沉溺在悲伤里,哭坏了眼睛还怎么做绣活,这荷包你不想送他了?” 巧珍黯然地摇了摇头,“于礼不合,他已是要成亲的人,没道理收我做的荷包,就是送去了,他怕也是不稀罕,听说那女子又贤惠又温柔,她们村里没有说她不好的,她做的绣工一定更好。” 说到这儿,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冒了出来。 自怨自艾地说:“听说她长得漂亮,人也落落大方,很得人喜欢,我既无长相,平日里又懒散,脾气也不大好,凭什么想要嫁给天宁哥,我根本就不配……” “怎么会,你也有你的优点啊,你活泼开朗,对朋友义气,当初全村都在取笑我时,只有你从头到尾都支持我,你心地善良,总是把朋友和家人看得很重,虽然口无遮拦了些,但这又何尝不是你招人喜欢的一面,兴许天宁哥就喜欢这样的你,感情这回事儿,根本没什么道理可讲,天宁哥喜欢谁,全凭他一颗心,不在于你们谁更贤惠,谁更得人好评。” “真的么?”巧珍泪眼迷茫的看着她,随后又泄了气,“可那有什么用,他已经要成亲了,天宁哥是最老实孝顺的人,爹娘给安排的亲事,就是他不喜爱也会娶的。” 庄容抿唇说:“说句老实话,我是不赞同你牵扯上这样复杂的事儿,可他眼下并不算有妇之夫,他与那女子并未成婚,而你又伤心成这样,总得为了你试一试,明儿我去望林参加彦波哥的谢师宴,和我三堂婶商量商量这件事,再去王家打探打探口风,我三堂婶这人你大可以放心,就是事不成,她也不会乱说什么。” “不不不不不……”巧珍使劲的摇着头,眼冒惊恐,“我生出这种不该有的想法就是该死,除了你,我再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了,你须得替我保密……” “可你会不甘心,明明是你和天宁哥相识在先,你对他有意,而他也对你很好,若是眼睁睁看着他去成亲,你会难过很久。”庄容叹气说:“我的提议你好好考虑考虑,时间不多了,也许你的努力没有用,可如果不努力一把,你会后悔一辈子。” 不远处。 王天宁面色复杂地站在那儿,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是有些欣快,有些悸动,又夹杂着怅然和悲伤。 玉兰已经完全没了主意,怎么都没想到巧珍这姑娘会看上了王天宁,轻轻揪了揪他的衣角,小声问:“天宁哥,怎么办?” 王天宁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心里乱的很,玉兰妹妹,我先家去了。” 说着,大步走出竹林。 玉兰脸上涌起失望,正想过去找庄容两人,忽然,身后响起王天宁的声音,“别告诉巧珍我听到了这些。” 第902章 心意不明 巧珍听了庄容的话,若有所思,却仍是下不定主意似的,烦躁地抓了抓脑袋。 庄容坐在那儿,思绪飘回到两个月前,那会儿王家便放出话,要尽快给天宁找个媳妇,因为这一层,她隐约看出巧珍对天宁有些不一样,却也没有撮合他俩。 一来,前头秀娥逃婚的事,王家和庄家有嫌隙,她身为庄家人,不便出面,二来她那会儿以为巧珍就是小孩心性,她一直嚷嚷着不愿早早成亲,庄容就当她是年纪尚幼,还不懂得什么是喜欢,就此,便没把这件事放到心上。 谁知一趟州府归来,这半个月时间竟让巧珍在皮工坊里对王天宁产生了感情。 她心头也就生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感,若是那会没想着置身事外,主动把这件事告诉张氏,让张氏上门去说,未必就不能成,何至于到现在这种绝望的境地。 可话又说回来,那会儿的巧珍是否又能明白自己的感情,若不是王天宁一纸婚约下来,她兴许还处在懵懵懂懂之中。 不管怎样,眼下到了这个地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巧珍伤心,她做任何事都会全力以赴,凡事不争取就放弃不是她的风格。 “巧珍,庄容,你俩怎么在这儿?” 玉兰调整好面部表情,佯作不知情地跑过来。 巧珍慌忙擦干净脸上的泪痕,低下头不敢看玉兰,庄容则解释说:“这不是方才和天宁哥拌了几句嘴,有些不开心,我正宽慰她着呢,天宁哥呢?” “天宁哥已经先回去了。”玉兰目光复杂地看着巧珍,心知她必定是难为情,便也没戳破,只笑笑说:“巧珍,你也别难过了,有什么话进屋去说,竹林里冷飕飕,怪渗人的。” 庄容拉着巧珍起身,她面上还有些不自在,闷声说:“最近月事来了,脾气大,你们多包涵些,午饭就不吃了,我家去了。” 说完,挣脱开庄容的手,头也不回往家跑去。 庄容和玉兰对视一眼,面上都泛起苦笑。 两人回到家中后,庄容便听玉兰说起王天宁先前在竹林外,恰好听到了巧珍那番话。 玉兰说:“我瞧着天宁哥的样子,不像是无动于衷的,他面上一时喜一时悲的,还有些激动之色,我怎么觉得他好似也对巧珍有心意?若真是这样,这件事儿不见得就没有转圜余地。” 庄容面上若有所思,“眼下最关键的是天宁哥的心思,玉兰姐,你今儿回去想办法问问天宁哥的心思,其余的……咱们明儿再商议,我有些不放心巧珍,再去她家瞧瞧去。” 两人告别后,庄容便去了余家。 刚进院子,就听见堂屋里传来一阵数落声。 “你说你在容姐儿家吃饭,可没到午时就回来了,眼下娘做了饭你又说不饿,娘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了,眼睛哭的肿肿的回来,倒是谁欺负你了不成,你再不说话,娘就去问容姐儿去!” “娘!你别去了,谁也没欺负我!” “没人欺负你,你眼睛怎么哭得比核桃还肿?” “我自个儿愿意哭成不成!”巧珍起身,快步走到厢房,将门重重推开,又狠狠关住。 第903章 想嫁的人订婚了 张氏气得直叹气,收了桌子上的饭菜往外走,一眼看见庄容站在院子里,冷不丁顿住脚。 “容儿?你来的正好,快给婶儿说说,巧珍到底是怎么了?” 张氏匆匆进厨房放了东西便走出来,拉着庄容的手不停问,“她从方才回来起就一直不吭声,我瞧着她哭过了,问她她又不说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庄容心里一动,有意扬起声说:“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在隔壁和天宁哥拌了几句嘴不开心了。” 张氏一听,顿时大松一口气,“和天宁闹了别扭,唉哟,那肯定是巧珍这孩子不懂事,天宁那么好的脾气都能和她拌起嘴来,肯定是这丫头又不知轻重说了难听话,生生把人家给气的了。” “可不是,天宁哥走的时候一脸伤心。” “这孩子!真是被我和他爹给惯坏了,改天婶儿要去和天宁说说,让他别和巧珍一般计较。” 庄容叹叹气,“天宁哥成亲在即,往后怕是不怎么常来了。” “也是。”张氏有些艳羡地说:“听说他娘给他挑的这姑娘又老实又善良,除了家里穷些,没啥别的毛病,往后天宁这日子是苦尽甘来了,有人照顾他,小日子指定会红火起来,他爹他娘也算是去了一块心病,你余固哥啥时候能定下终身大事,叫我和你伯放放心……” “婶儿,你就别忧虑这些了,顺其自然多好,余固哥眼下在县里做工,又得掌柜的赏识,他自个儿心里也踏实,说不准他的缘分还在后头呢。” “也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啊,我和他爹就是想管,人家也不让管。”张氏唏嘘感慨,笑看庄容,“巧珍赌气进屋去了,你进去劝劝她,哪有姑娘家脾气这么大的。” 庄容就摇摇头,“我过来瞧瞧她回来了没,既然到家了,我就放心了,她上午刚生了场气,下午就好好歇着吧,我回去了,皮工坊还有活计没做完。” 厢房里,巧珍听着庄容离开的声音,忿忿地将手里的荷包丢在炕上。 她都难过成这样了,庄容好意思说些不痛不痒的话丢下她走人,说到底都是事不关己,痛在自己心上,最难过的还是自己! 她耳边又回响起庄容那句话……天宁哥走的时候一脸伤心。 时而又想到竹林里庄容说的话……也许你努力没什么用,但不努力一把,你会后悔一辈子。 她心中一动,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噌的一声从炕上跳下来,推开厢房的窗户,对着院子里的张氏大声说:“娘,你不是老盼着我嫁人,连嫁妆都给我采办好了,我今儿想告诉你,我心里已经有了想嫁的人。” 张氏一呆,晒萝卜干的簸箕一抖,萝卜块哗啦啦掉在地上。 “你说什么?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 “我说,我心里有了想嫁的对象!”巧珍的声音很大,很清透,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说着,她掉下一串儿泪来,却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可是他定了亲,他娘前些天去女方家里相看很满意,说不准就要下定帖了。” 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窗子。 第904章 劝说无果 张氏足足在原地愣了半天,才消化了听到的话,她一下子慌了,二话不说,冲进厢房里把门推开。 “你这丫头,你是胡说八道还是说真的,你看上谁家的儿子了?” 巧珍坐在炕上,不住地啜泣,看向张氏的目光里满是委屈和心痛,“娘,天宁哥就要成亲了。” “什么……你……你竟然……”张氏只觉得晴天霹雳,说不出话来。 怪不得今上午去了一趟庄容家,就眼睛红肿的跑了回来,怪不得前些日子她天天去皮工坊,自那日听说天宁订了婚,便再也不出门了,一连多日都是闷闷不乐。 张氏把前后串起来,越发意识到女儿不是在胡说八道,而是真的对王天宁动了真心。 “孩子!”张氏痛心疾首地走过去拉起她的手,“你看上谁不好,你非看上王天宁,你知不知道人家是订了亲的!”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我……呜呜呜……”巧珍一脑袋扎进张氏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与天宁哥相识时,秀娥才逃婚没多久,他也并未订亲,那时我又不明白我的心意,后来我明白了,可是却传来他订婚的消息,我不敢对你和爹说,也不敢告诉任何人……娘,我一想到他订了婚,心口就像被剜了一样疼,娘,你去王家和王伯伯说,不要让天宁哥娶那个姑娘好不好?” “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张氏一双老眼渐渐红了,落下泪来。 从小到大当成宝贝一样疼大的女儿眼下哭成这样子,当娘的怎么可能不伤心。 若搁了任何人家,为了女儿,她都能拉下那个脸去求,哪怕豁出去老脸,也要为女儿谈拢亲事。 可对方是王家。 天宁第一桩婚事泡了汤,王家人对此本就忌讳,这次又定了亲,王家决计是不会让这亲事有任何波澜。 张氏愁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走来走去,眼看着巧珍哭得伤心,这样下去可不成,她索性换了件衣服就上地里去找余良。 余良听了这事也是震惊不已,连忙就往家赶,两口子回到家后,先是轮番劝了巧珍,可巧珍正在伤心时,哪听得进什么劝。 余良没说她两句,反倒激起了她的倔脾气,“你们谁都说我做错了,是,这件事我是做错了,我不该看上天宁哥,我给你们丢了脸,给你们添了麻烦,我离开这个家,不再给你们丢脸就是!” 说着,竟要收拾细软离开家。 余良夫妇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负气离开,连忙又是拦住她好一阵哄,一下午,余家是鸡飞狗跳的。 余良夫妇也没了主意,夜里,巧珍闹够了,睡下了,两人才神色憔悴的去了庄文家。 庄文听说这件事后,震惊之余也是觉得棘手。 他皱起眉,分析道:“这件事还是要先确定天宁的心思,若天宁对巧珍有意,且还有商量的余地,若天宁无意,即便咱们就是豁出脸去王家,也没什么用。” 庄容就走过来,给张氏手里递了杯热水,“婶儿,你也别太忧心了,明儿去了望林就知道情况了。” 第905章 低调的重要性 次日一早,两家人早早就赶去望林。 一大早的,谢师宴还没开始,不过庄家门外已经摆起了戏台子,全村的流水席也已经摆好桌椅,庄家门口连放几十挂鞭炮,走过路过的村民都是上前恭贺,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庄献和小李氏在门口迎接着各方的来客,见了庄文和余良两家人,赶忙请他们进去。 小李氏见机把张氏叫到一边去,又给庄容使了眼色,三人在路边低声说了会话。 “张大嫂,巧珍的事,我已经听玉兰说了,昨个玉兰去探了天宁的口风,他只说是心里乱的很,想自己静一静,玉兰问他可喜欢那赵家姑娘,他只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曾远远和那姑娘打过个照面,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小李氏顿了顿,又说道:“张大嫂,你听听天宁这话,也不是对这桩亲事死心塌地的,你且先别心急,今个王家也要来,总能找上机会搭上话。” 张氏心知这次为了女儿的事麻烦到望林庄家了,赶忙一连的道谢。 小李氏就笑着看了眼巧珍,“这姑娘是个泼辣的,先头在我家,险些和秀娥打一场,这孩子嫉恶如仇,是个好孩子,就是瞧着她的品性,我当婶子的也得出手帮一把。” 话是这样说,张氏心里却明镜似的,这事是个烫手山芋,望林庄家之所以帮忙,那都是看在庄文的份上,知道两家是多年的邻居,关系要好,这才把这事揽下来。 巧珍眼睛仍有些红红的,不过看起来比昨日好多了,她打起精神朝着小李氏感激笑了笑,“是我让大家为难了,庄家婶子,给你添麻烦了。” “添什么麻烦,你既然对天宁有心思,就应该早早说出来,不过还好,眼下他还没娶亲,这件事不见得就没有机会。” 几人寒暄了几句,余家三口人回了张家,庄文一家则是去了庄家。 白行简今个特意和罗老告了假,亲自过来到场祝贺。 他去县城念书的事儿,望林家也才听说,庄老太爷和庄金都好奇地问庄文,庄家三兄弟也是一脸疑惑,前头一直知道简哥儿是猎人,从没见他读书写字,怎么半道上突然念起了书,他从小未打过基础,怕是字都认不全,眼下中途跑去念书,能有所成? 庄文知道这件事儿想瞒也瞒不住,迟早要给外人有个说法的。 但他不想牵扯到太多,京城那位白公子都如此低调,只是暗地里把简哥儿接回去,请老师培养,一看就知是不想在城中大肆张扬,再联想到简哥儿曾被官府追杀,当年追杀他那股势力兴许还在,他就更知道低调的重要性。 他作为简哥儿的养父,绝不会言行疏忽带累了孩子。 这些利害关系,庄文拎得很清,便隐晦地提了句别院儿,只说是简哥儿偶遇到一位极为欣赏他的老者,那老者却不是一般人,是位老学儒,简哥儿拜他为师,方能跟随老者一起在县里念书学习,详细的却没多说。 第906章 会面 庄老爷子和庄家几兄弟恍然明白过来了。 在他们看来,庄文就是读书人的执念,想让家里的儿女都识字念书,简哥儿尽管没基础,他却仍是不想放弃。 放眼大宋朝,哪个有名的大儒不是三四岁起便习百家姓读千字文的? 简哥儿如今已经十六七岁了,这么大的岁数才开始启蒙,今后恐怕是难以登科。 搁着关系一般的,纵使心里不太支持,面上也是一笑而过,可庄家三兄弟是什么人,都是耿直的老实人,再加上他们把庄文当成自己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庄文一条错路走到黑,怕他白花费银钱,精力,最后却落得个失望的下场,当即就劝说他。 庄文活了一大把岁数,自然能分得清忠言与虚话儿,心里别提有多感动,可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便在这个时候,庄容笑着张了口,“几位堂伯,你们先别忧虑,我想,简哥儿说不定真的能学有所成,他被这位老师看上,就是因为记性好,凡见过的字,只需看一遍便能写出,当初我爹教小宝千字文,他也就是每日听小宝念过几次,便能毫不费力的背下,事实上,在他拜那位老者为师之前,就已经识了字,他还会写字,他写的字方正大气,一点都不比童生们写的差。” 一番话落下,整个屋子都是静了静,望林庄家全家人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所有人的目光带着不可置信和惊艳,看向白行简。 庄明就说道:“闹了半天,简哥儿原来是个稀罕的神童。” 白行简唇边透着几分笑意,瞥了眼庄容,起身说:“没有容儿说的那样夸张,不过记性好一些是有的,老师也是看上了我这点才肯培养我。” 这下,庄明三兄弟才不再劝说了,简哥儿是神童的话,那就另当别论,说不准真能有所成。 再加上今个来的客人多,忙里忙外要张罗的事儿实在太多,也没什么时间一直在这里叙话,庄家的女人们都在后厨忙得脚不沾地,外头来客又多,只靠那几个亲戚完全照应不到,两家小聚了片刻,便都各自先去忙。 过了不大会儿,张氏也带着巧珍过来帮忙。 张氏回到娘家去后,把事情说了,张氏的大哥就有些无奈,张家在村里和王家来往的不多,要说关系好,那还得是庄家,大小李氏和王家的主母那是几十年的交情,虽然因为天宁的婚事生了一些嫌隙,可是很快又和好如初,这事儿最好是能让庄家的大小李氏出面。 不过,张家人知道了这事后,便格外注意王家一家人的举动,注意到王李氏去了庄家,张氏也赶忙带着巧珍过来帮忙。 这不,就在后厨碰上了王李氏。 张氏走上前去寒暄:“王家嫂子。” 王李氏面上带着茫然的笑意,看看身旁的大李氏,“这是……” 大李氏忙说:“这是清水村余家的张嫂子,和阿文住隔壁的,她娘家就是咱们村张鸿家。” “哦,是张家呀。”王李氏恍然大悟,见张氏是个和气的妇人,面上一直带着笑,便对她印象十分好,两人一起帮忙摘菜,互相聊着家里的事儿。 第907章 跑腿儿 另一边,玉兰的厢房里,庄容巧珍和玉兰三人一进屋便掩了门。 巧珍知道玉兰已经得知了这件事,面上便透了些许不自然,难为情的说:“我……” 玉兰噗哧一笑,打断她,“好了,你就别解释了,事情是什么样的,容儿已经和我说了,你和天宁哥本就相识在先,你心仪于他,就该趁着他未成亲之前努力一把,这么做很勇敢,我可不会瞧你半点不起。” 巧珍感激地看她,“玉兰,谢谢你这次这样支持我,你放心,以后你有什么困难,我余巧珍一定会鼎力相助。” 庄容见她俩婆婆妈妈的,翻了个白眼儿,“好了好了,咱们长话短说。” 庄容正色道:“玉兰,巧珍想见天宁哥一面,还需得你跑趟腿儿把天宁哥叫出来,趁着这会没开席乱哄哄的,巧珍有些话想同他说。” “成,我这就去喊他过来。”玉兰说道:“我家今日办宴席,进进出出都是亲朋,没什么地方比我这屋里更安全了,我直接让天宁哥过来,你俩在屋里等着。” 说完,拉开门离开。 庄容看了眼巧珍,见她面上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不由得摇头一笑,“巧珍,你可想好怎么和他说了?” “还能怎么说,便是问他对我是怎么看的,想不想娶我为妻……”巧珍羞红了脸,羞答答低下头说:“他别想温温吞吞,我只要一个肯定答复,左右不过是两种可能,若他不喜爱我,那我便放手,若他也对我有意,我爹娘才好去和他爹娘说。” “可我把话说在前头,你这回也算是为了终身大事放手一搏了,无论结果怎样,你都要坦然接受,千万不可在今天闹出什么事儿来,别的事小,你的名声事大,你不嫁他往后也是要嫁别人的,总得顾及着名声。” “知道了,知道了,你比我娘还啰嗦……” 庄容就半信半疑地看她,又再次问:“他若并未心仪于你,你又待如何?” 巧珍目光一黯,“还能怎么样,难不成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可不会,你说的对,我得顾及着我的名声,若他不愿意,就只当我错付了一颗心,痛也好,恨也好,我自己受着,绝不在今个出洋相。” 庄容听她这样说,总算放了点心。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玉兰却迟迟未归,巧珍不停地往窗外瞄,“怎么还不来?难道是他不愿意见我?” “怎么可能,天宁哥不是那种人,他即便是不喜欢你,也绝不会避而不见。”庄容宽抚她,心头却是有些纳闷,王家他可是去过,两家的路程又不远,一来一回5分钟就到了,可玉兰去了一炷香还要久。 就在两人渐渐都有些焦灼之时,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玉兰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来。 巧珍眼睛登时一亮,吃溜从炕上滑下来,冲过去抓着玉兰的胳膊,“他在门外吗?” 玉兰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天宁哥没来……” 巧珍一怔,随即眼里的亮光慢慢溃散,呆呆地说道:“我知道了。” 第908章 探口风 “你又知道什么了?”玉兰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她。 巧珍眨了眨眼睛,有湿润的液体蔓延到睫毛根部,她快速的摇了摇头,“没事儿,我巧珍又不是嫁不出去……” 玉兰一见她这副样子,面上现出懊悔,赶忙去哄她,“不逗你了,我话还没说完,你伤心个什么劲儿,天宁哥虽不来,可他让我带一样东西给你。” 巧珍愣了一下,庄容也好奇走过来看,“什么东西?” 玉兰从袖筒里一掏,手心里赫然现出一个木簪子。 庄容一瞧就觉得眼熟,似乎前些日子巧珍一直戴着。 她意识到什么,双眼突然间瞪大。 就见巧珍突然破涕为笑,一把抢走玉兰手里的簪子,捂在手心里咬唇说,“他还说什么了?” “要你等他三日。”玉兰笑吟吟看她,“我看,我娘和你爹娘都不必张罗了,天宁哥的意思还不是明显的,三天后要去你家说亲。” 巧珍面上现出羞恼,可眼底又有着小小的喜悦,“才没有,这些话都是你说的,他可没这样说过。” 玉兰撇撇嘴,揶揄她,“没有什么啊?定情信物都送了,他若不这样想的,做什么让我捎簪子给你?” 巧珍被怼的哑口无言,忿忿跺了跺脚,红着脸走到一边,低头摩挲着手里的簪子,不肯搭理玉兰。 庄容就寻思着,别看巧珍平日里性情跳脱,心智不怎么成熟,可他挑人却有眼光。 这王天宁确实是个有担当的,知道了巧珍的心意之后,怕是不愿意让巧珍的家人主动上门来说这件事,而是想自己告诉了他爹娘,由王家出面来提亲,他把一切困难都揽在自己身上,这样的男子,值得巧珍托付一生。 这事儿解决了,她明显觉得巧珍心头的阴霾去了,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眼睛里也重新焕发了光彩。 “天宁哥既然是这样打算的,我可得早些告诉我娘,万一我娘这人嘴快,和天宁哥他娘说漏了嘴可就不好了……” 巧珍对自己的姻缘可是上心的很,在庄容和玉兰揶揄的目光中,冲出屋子往后厨跑去。 玉兰就扑哧一笑,“你这邻居巧珍可是有趣得紧,不过,她可比秀娥强多了,她若能嫁给天宁哥,也是一桩好姻缘。” “是。”庄容点着头说,“巧珍在家里有些娇生惯养,因此性子有些懒散,今后她嫁来望林,玉兰姐姐可得多多帮帮持她。” “这还用说,倒是你,可有心仪的人了?”玉兰突然直勾勾看着她。 庄容本想说没有,可忽然想起简哥儿之前在客船上对她说的话,想到三堂叔和三堂婶的心思……兴许玉兰就是来探口风的…… 她话锋一转,笑着说:“有了。” “什么?”玉兰果真一惊一乍的,往日稳重的她,此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把抓起她的手问,“你怎么从没和我说过,他是谁?” 庄容一时也不知该编出个什么样的人,下意识拿简哥儿说道:“他性子有些冷,平日里不苟言笑,可他重感情,谁只要用心对他,他便默默记下,在那人有需要时,他总会奋不顾身的挺身而出,他十分聪慧,模样也长得俊俏,他还有些大男子主义,最是受不了女孩子照顾……” 第909章 赵彩蝶 说着说着,顿了一下。 从前不觉得,今个把简哥儿的优点一一总结出来,竟觉得这少年十分不错,若能嫁简哥儿,好像也是不错的选择。 呸呸呸,一定是她最近忙昏头了,怎么开始胡思乱想了。 玉兰定定地看着她,见她眉目间的温柔和纠结,目光就有些泄了气,“你竟有心仪之人了……” 那人一听就不是他哥,而是别人。 “是啊。”庄容佯作看不见她的失望,“我也十五了,要不是想多留在爹身边几年,说不准今年就嫁了他。” 玉兰一听这话,面上更是有些不是滋味,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往后有机会,一定要介绍我们认识,我想看看你喜欢那人到底长什么样,他一定很优秀。” 庄容摸了摸鼻子,“没问题啊。” 两人一边叙着话儿,一边往外走,眼下快到正午,人也差不多来全了,戏台子上唱开了戏,庄家的后厨陆陆续续开始往外上菜。 庄文一家自然是被安排到主席上,周围几桌坐的,都是庄家三妯娌的亲戚。 庄容这桌除了有庄文一家人,张氏也被安排在列,张氏本还觉得唐突了,余光见小李氏又把王李氏引过来时,就心知这是小李氏故意安排她和王家主母亲近的,便安然就坐下。 王李氏坐在张氏身边,两人互相一笑,又是愉快地的拉起家常。 庄容见状,暗搓搓的给巧珍递着眼色,朝她挑挑眉,目光里都是揶揄之色。 巧珍就朝她皱皱鼻子,可转念想到那人是未来的婆婆,眉眼间便全是小女子的羞赧之态。 庄文和余良瞧见那两位当娘亲的处得这样和谐,发现事情似乎有转机,也都是乐见其成,也在旁乐呵呵地叙着话。 却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穿插了进来。 “娘,你在这儿呢,叫我好一阵好找。” 庄容抬眼一看,就看见王李氏的大女儿王槐,领着一个十六七的小姑娘走了过来。 那姑娘一看见王李氏,眉眼透出羞怯,微微低下头乖巧的叫了一声:“李婶儿。” 她身量不高,瘦弱弱的,肤色有些黑,眉目却清丽,声音娇脆,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 “哟,彩蝶,你怎么来了?”王李氏一惊,随即面上露出欣喜的微笑,起身拉着这姑娘的手,按坐在自己身边,“快来,到婶儿身边坐。” 巧珍疑惑看了眼庄容,因这姑娘实在是面生,又和王李氏认识,而且两人看起来十分亲密的样子,由不得人不好奇。 庄容摇摇头,表示不认识。 便在这时,听王槐说道:“我今个出门时碰上彩蝶了,想着村里热闹,就带她过来凑凑热闹,她往日里也太清静了,守着她娘,哪儿也去不成,难得出来散散心。” 庄容听了这话,心里就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余光再看余巧珍,她脸色已经微微发僵。 张氏好奇地问:“这位是?” 王李氏唇角含着笑,骄傲的说:“余家嫂子,这姑娘姓赵,叫彩蝶,她眼下是叫着我一声婶子,可半月后就要改口了。” 这话落下,任谁都听得出,这赵姓的姑娘是天宁的订婚对象。 第910章 离席 张氏僵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一时间,只听满桌上都是恭喜王李氏的道贺之声。 王李氏乐得合不拢嘴,一连的感谢大家,不时的转头对张氏说起赵彩蝶的好,张氏哪敢反驳,原本还有心给王李氏介绍一下自家的女儿,眼下也没了心思,只僵硬地挤出笑脸应和着。 王李氏十分关照赵彩蝶,一直不停的给她碗里煎菜,赵彩蝶瞧着也是个有眼色的姑娘,“婶儿,你别老顾着我,你也多吃些菜。” “好好好。”王李氏脸上笑得像朵花,开开心心吃着东西。 这一幕幕都被巧珍一错不错的收入眼中,她神情落寞地低头戳着碗里的饭菜,食不知味。 庄容赶忙悄悄戳了戳巧珍,在她耳边低声说,“别往心上去,咱们换一桌?” 巧珍摇摇头,惆怅地说道:“她长的比我想象中好看,她嘴可真甜,也许天宁哥娶她是对的,庄容,咱们回家去吧,我有些累,不想在这呆着了。” “这哪能行,咱们今个来可是庆贺彦波哥点中廪生来的,哪能说走就走,你不开心,我陪你四处转转好了。”庄容掏出帕子擦擦嘴,起身拉着巧珍离席。 几个妇人看见了,纷纷问:“这两个丫头是做什么去?这才刚开席。” 王李氏也看过来,目光落在巧珍身上,似乎觉得面熟,又看了一眼张氏,便猜测这是母女俩,心下了然,朝着巧珍笑了笑,“姑娘,吃饱饭再走啊。” 庄容抱歉笑了笑,“伯伯婶子们先吃,我俩有些事情出去下,很快回来。” 说着,拉着巧珍离席而去。 她俩没注意到的是,席间那赵采蝶盯着她俩的背影,眸中微微闪过疑惑,然后便起身说:“婶儿,我去看看两位妹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说着,后脚便也离开。 从庄家出来后,一路上,庄容都在开解巧珍,“我要是你,不但不会不开心,反而会在心里偷着乐。” 巧珍自嘲一笑,“为什么。” “天宁哥今天是不是没来见你,只送来一个簪子?”庄容继续笑说:“我猜测他原本是要来见你的,只是,他知道了这赵彩蝶今个来了,所以,他是为了避嫌才不出现在庄家,更是连门都不愿意出,你想想看,他心里要是中意这赵彩蝶,今个怎么可能不来?别忘了,他和彦波哥交情很不错,按理彦波哥的谢师宴他怎样都不会缺席。” 巧珍听了她的分析,前一刻还阴霾的心情,瞬间转晴,可是转瞬,她又苦恼地皱起脸,“他娘好像很中意这赵彩蝶,又是说关心的话,又是夹菜,还四处和别人说这赵彩蝶有多好,我瞧着她心意已决,就是认定了赵彩蝶当她的儿媳,就算天宁哥去说,她也不会答应的。” “你怎么知道,王家可就这一个儿子,不顺着他的心,还能顺着谁的心?”庄容说:“坏就坏在赵彩蝶今儿来了,偏偏又当着这么多远近村民的面儿认了这身份,王家要是退了亲,这赵家脸上怕是抹不开。” “是啊……也就才相定,连定礼都未下,她急什么急,没见过这么迫不及待的。”巧珍咬着唇说:“庄容,你说,天宁哥真的也对我有意吗?” 第911章 见面问清楚 “簪子都送了,那还有假,你要是不放心,咱们去问问不就知道了,这会儿全村人大都在吃席,天宁哥不出来,咱们便上门去,左右不会叫人发现。”庄容豪气地拽着巧珍往王家走。 “见天宁哥?不不不,我才不要去!”巧珍扭扭捏捏的不肯走,庄容就使劲拽她,“你这丑媳妇连未来公婆都见了,还怕见相公?走啦走啦,你到时只需沉默寡言的站在一旁,有什么话我来说,不叫你难为情就是。” 巧珍脸上悄悄飘过一丝红晕,这才不情不愿随着她往前走。 今日庄家办喜事,村里到处都是戏台子唱戏的声音,庄容即便是五识敏锐,也没察觉到身后有人,两人走出小道,转向大路,压根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麦草垛边,走出来一个女孩子。 她面上还带着来不及收回的震惊,随之便是一片忧心忡忡。 这两个女孩,坐在主席不远的地方,一看就是在这村中很受待见的人家,又是年龄相近的,往后要嫁来,少不得打交道,她跟出来原本是想看看有什么帮忙之处,为自己提前博个好人缘。 却不曾想竟然听到了这档子事儿。 她蹙起眉,原地思量了一阵子,便头也不回地往庄家跑去。 另一边,庄容和巧珍很快来到王天宁家门外,见大门敞着一条缝,她便直接推开门走进院子。 “天宁哥?”她站在院子里呼唤。 巧珍第一次来到王家,只觉得一切都是陌生又新奇的,好奇地左顾右盼,打量着王家的房子和摆设,见院子里堆着大批的木料,房子也盖得比一般人家要好,堂屋廊柱上都雕有考究的雕刻,不愧是木匠家。 她又往西边的一排屋看去,见门窗全都是崭新的,台阶干净的纤尘不落,便在心里想,这家人可真是勤快。 只是转念,她又想到王天宁订了亲,不久就下定成婚,也难怪把家里拾掇得这样干净,想到这儿,便郁闷的皱起脸。 “是谁来了?”堂屋耳房的窗子突然被打开,露出王天宁苍白的一张脸。 他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面色苍白,神情落寞。 当看到庄容和巧珍的一瞬间,他混沌无神的双眼倏然一亮,里面的死灰仿佛被点燃了一般,“容儿妹妹,巧珍妹妹!” 他身影立刻消失在窗前,紧接着就推开堂屋门跑了出来。 “天宁哥。”庄容微笑着,话里有话说:“我寻思着你家这会儿没人,就带着巧珍过来了。” 巧珍咬了咬唇,心里约莫是有几分怪异的,只把头低着看着脚面,不言语。 王天宁的目光迅速地在她身上滑过,也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目光,温润一笑说:“你们……请进屋坐。” 庄容摇摇头,“不了,天宁哥,我俩来找你,是有几句话想问你,咱们长话短说,得了答复我们便离开。” “好。”王天宁直直看着她,“你问。” “方才玉兰姐带来个木簪子,是你亲手做来送给巧珍的么。” “是……”王天拧抿抿唇,“昨日巧珍妹妹的簪子摔坏了,我回到家中便又做了一个给她。” 第912章 被撞破 庄容就以此为切入点,笑说:“所以,我俩是来还簪子的,都知道天宁哥你是订婚的人,巧珍却是个黄花大闺女,你已订了婚,再送她簪子不合适。”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就算你这婚事不做准,你莫名其妙的送一个大姑娘簪子,总得有个说法,你让玉兰带话说是让巧珍等你三日,这话又怎么说?巧珍愚钝,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若能当面说清楚是最好了。” 到了此时此刻,庄容也不想绕弯子,尤其是在巧珍见到了赵彩蝶之后,迫切需要王天宁一个肯定的答复。 她能感觉到身侧巧珍捏着自己的手越发收紧,连吐出的气息都灼热不已,可见是十分紧张。 王天宁就更是不用说了,一张脸已是羞成了蕃茄色,讷讷一笑,“让容儿妹妹见笑了,这簪子是早就答应好巧珍的,至于婚事……我会与爹娘说清楚,这两日我考虑清楚了,爹娘为我筹谋亲事,是一片拳拳深情,盼着我好,可是,我和巧珍一样,心里已有了想娶的人,这次只能对不住爹娘的安排,我不想耽误赵姑娘,只是须得给我三天时间说服家人,再带礼品上赵家去赔罪,等这些事了结,我会让我爹娘去余家,给巧珍妹妹一个交代,若是余伯和婶儿不嫌弃我,我、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庄容听了这话,眼睛里就浮现出赞赏,王天宁果然没让她失望,不是个推三阻四没担当的。 这番话,可算是解释的清清楚楚,既是当面肯定了对巧珍的心意,又把未来三天的计划都告诉了她俩,算是给她俩吃了一剂定心丸。 巧珍的脸更红了,低下头连看都不敢看王天宁,可是王天宁的字字句句都在她脑海中回荡,她怎么也想不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心里就像是抹了蜜一样甜滋滋的。 庄容就笑说:“天宁哥,你这样实诚,给了我们一颗定心丸,我也给你透个底儿得了,你对巧珍一片心意,巧珍也不会负你,她爹娘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儿,只要你家上门去提亲,一准会答应下来。” 王天宁透亮的眼眸里掠过一抹喜色,“多谢容儿妹妹告知。” 庄容有意逗他,就问:“可是,若是你爹娘不答应呢?” 王天宁抿了抿唇,“我从小到大从未忤逆过爹娘,唯有这一次,这一次我想从了自己的心意,我想爹娘会体谅我。” “你的心意?我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一道陌生的声音穿插进来。 三人正在说话间,谁也没料到冷不防的院门被推开,阔步走进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妇人。 三人惊了一呆,齐齐朝外看去,就见到王槐怒不可遏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满脸泪哀伤的赵彩蝶。 王天宁面上一慌,“姐……你怎么来了?” 王槐冷笑一声,“我若是不来,你就在这儿背着爹娘私下里应承了别的姑娘,是不是?你胆子是越发大了,爹娘给你相中的亲事,马上要下定,你却在这里做些大逆不道的事,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庄容轻轻蹙了蹙眉,她临走的时候,见到王槐在其中一桌里吃席,这个时候宴席根本不可能结束,王槐怎么会莫名其妙的突然杀回来。 她看向王怀身后的赵彩蝶,目露疑惑。 第913章 姐弟冲突 王天宁被批得面红耳赤,急切的解释:“姐,我和巧珍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什么不是,我在门外都听见了,你打了这样的主意,你对得起爹娘对你的期盼吗?你对得起彩蝶姑娘吗!” 说着,王槐冷冷看向巧珍,“还有你!” 她怒指余巧珍,“你也是未出阁的姑娘,怎的这样没皮没脸,我家天宁已经是订过婚的,你还来纠缠他做什么?你爹娘是如何教养的你,这世上哪有如此不知自爱的姑娘!” 这话说的可就有些重了,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娘,巧珍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当场便沉了脸,只是碍于这人是王天宁的姐姐,她尽力压住火气,咬住唇不吭声,双拳却已经捏得嘎吱嘎吱作响。 “姐,我不许你这样指责巧珍,要怪也是怪我,和她没有关系。”王天宁挺身一步,站在庄容和巧珍身前,愤怒地道:“这件事我自会和爹娘说,根本不是姐想的那样!” 王槐出嫁得早,要比王天宁大上十多岁,往日里她说话,王天宁从没有不虚心听的,眼下竟这样反驳自己。 王槐就更是气恼了,指着巧珍和庄容说,“你们两个,明知道我家天宁定了婚,还跑来祸害他,你们安的什么心?庄容,别以为你帮我爹把断手续上了,我就能容许你坏我家天宁婚事!” 庄容深吸一口气,压住满心的愤懑,好言好语地说:“王家大姐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天宁哥和巧珍早就认识了,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逾越的举动,只是两情相悦,心生好感,眼下天宁哥也未成婚,大姐姐何必把话说的那样难听,你是过来人,应当知道,无论娶妻还是嫁汉,若那人不是自己的心仪之人,这辈子心里有多苦,纵使这位赵姑娘如愿嫁给了天宁哥,天宁哥若不欢喜她,苦的还是赵姑娘,这样的安排真的对她来说是好事吗?” 她这话是有意说给一旁的赵彩蝶听,可那姑娘却倔强地说:“我不在意天宁哥是怎样想的,娘给我订了亲,我便要嫁来,好好和天宁哥过日子。” 有了她这话,王槐心里底气更足了。 “我只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王槐凛然说:“我告诉你们,天宁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彩蝶是我和我娘都相中的姑娘,谁都别想从中作梗,我家里不欢迎你们,你们还不快从我家里滚出去!” 话说到这份儿上,巧珍自知再也没了机会,她灰心地看王天宁,眼里含着泪,努力不让那泪花掉下来,抿唇说,“既然大姐姐不欢迎我们,我们走就是,天宁哥,我知道你的心,可我不想看你与家人为敌,请收回刚才那些话。” 说着,她依依不舍地从怀中将那颗木簪子拿出来,放在手上摩挲,还未来得及还给王天宁,王槐便一个箭步走过来抢走簪子,“你既然把话撂在这,咱们就走着瞧,可别办那说一套做一套的事儿!” “姐,你说够了没有。”王天宁一张白皙的脸气得青筋直冒,深吸了几口气,缓声说道:“容儿,巧珍,今日实在对不住,我送你们,改日再向你们赔罪。” “你给我站住!”王槐气的厉声喊他,“不许你送她们!” 第914章 求你成全 巧珍自嘲地摇摇头,笑的比哭还难看,“天宁哥,别送了,我们这就走了。” 说完,拉着庄容头也不回地离开王家院子。 王天宁脸色分外难看,理也不理王槐,直接往外走去。 王槐勃然大怒,就要冲出去阻拦,赵彩蝶急忙过去拦住她。 “王槐姐,你可别这样,天宁哥已经很难受了,让他出门静一静也好。” 王槐忍了又忍,方才无奈叹了口气,“你这姑娘就是太心善了,今日这姓余的险些就把天宁的魂勾走了,你倒是好脾气,若是搁着旁的姑娘,非得气出个好歹不可,好彩蝶,你也别生气,这件事我家定会给你个交代,你放心,那余巧珍,我们决计不会让她进门。” “我不生气的。”赵彩蝶懂事地摇了摇头,“我和天宁哥以前素未谋面,他有他的过去,这些事我没法改变,可我能做到的是,往后我嫁进来,尽心尽力的服侍爹娘,照顾好他,慢慢的,他就知道我的好,也会一心一意和我过日子,忘了那位余姑娘。” 王槐听了这些懂事的话,心里一阵熨贴。 这次,她可真是相中了个好姑娘,说什么也要让天宁娶回家。 却在这时,王天宁却是去而复返,冷硬的声音响起,“彩蝶姑娘,你也知道咱们素未谋面,我一向听爹娘的话,这才应下爹娘说这门婚事,可如今我才想明白,我心中另有所属,所以趁着我们两家还未下定,请你成全我。” 赵彩蝶面上现出一抹难堪,“天宁哥……” “叫我王天宁就好。”王天宁歉疚地看着她:“对不起,我无法成为你的丈夫,不求你原谅,只求你能成全我。” 搁在往日,他是不论如何不会将话说得如此极端,可今日他姐当着他的面辱骂巧珍,点燃了他的怒火,方才追出去后已是不见了巧珍和庄容的身影,他心底一片心灰意冷,不知怎的就起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心思,既然这姑娘在家里,便与她把话说清楚。 赵彩蝶脸色顿时一僵,“我……婚事是父母之命,怎可作废,无论如何我等你回心转意。” 王家是殷实之家,这次能高攀上王家,也算是她的福气,王家的父母好相处,王家的姐姐喜爱她,就连王天宁都是生得俊俏,更重要的是王家给的聘金十分优厚。 她家境贫寒,爹去世的早,娘又多病,况且家里出了一些事,正是需要钱的时候,王家都是仁善之人,等她入了门,把那件事说出来,王家一定会帮忙…… 可若是这时候亲事告吹,她和娘将会落入绝望的境地。 王天宁还要再说什么,直接被王槐打断,“天宁你住口!这件事爹娘已经做主定了,没有你说话的余地!姓余的小姑娘你就不要再惦记了,就冲着她今日偷偷跑来家里与你相见,就不是什么好姑娘,便是没有彩蝶,我也不会让爹娘答应你迎娶她!” “姐!”王天宁哀求地看着她,“我什么事都能顺着爹娘,唯有这一次想顺着我自己的心意来,姐为什么就不能成全我?” 王槐闭了闭眼,“先前庄家退了婚,咱家已是在村里受了嘲笑,你现在想让赵家也和咱家一样受人指责非议?咱们王家祖祖辈辈没做过这样的缺德事儿!” 第915章 有手段 一句话说的王天宁如遭雷击一般,身子一晃,面上现出死寂一般的绝望,却仍是喃喃的哀求,“姐,我愿意代爹娘去赵家请罪。” “没用的,爹娘不会答应的,你早点死了这份心吧。”王槐深吸一口气,不再看他,转身对赵彩蝶说,“好彩蝶,你娘身子不好,今日这些糟心事别对她说,省得叫她难心……天宁是我的弟弟,我当姐的会好好教训他,你且别影响了心情,先上外头等我。” 赵彩蝶就知道,这是姐弟俩有话说,赶忙识趣地告辞,“婶儿还在席上等我,我先回去了,大姐别生气,有话慢慢说,今日这些我不会告诉我娘,天宁哥有苦处,我会和他一起担着。” 说完落落大方的一席话,转身离开。 院里传来王槐恨铁不成钢的劝说声,“你倒是好好睁眼看看彩蝶是个多好的姑娘!” 赵彩蝶苦涩一笑,那笑容中有着几分自嘲,大步朝着庄家走去。 另一边,庄容和巧珍回到庄家门外,就见了着急等待的玉兰。 她草草地把在王家的经过说了,玉兰听了大惊失色,“天宁他姐可是个说一不二的脾气,她今个放了那话,巧珍和天宁哥的事怕是要不好。” 她同情地看向巧珍,安慰道:“不过也说不准,巧珍你别急,且再等等我娘,我娘今晚就去找天宁哥他娘去说道,回头一有信儿第一时间告诉你。” “不用了。”巧珍敛着眼睛,落寞地说:“我刚才已经答应过他姐,不再纠缠他了,他的家人都不喜爱我,何必犯贱的送上门去给人羞辱。” 庄容和玉兰见她一副心死如灰的模样,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忽然,玉兰想起一事儿,“刚才你俩前脚离席,彩蝶就跟出来了,我当你们三个碰见了,心里害怕,赶忙跟出来瞧,却不见你们三个的人影,等我再一回到院子里,却又见彩蝶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和王槐低声说着什么,不多会儿她俩便离席了。我想着,她是王槐夫家村里人,两人早就相识,关系还不错,便也没多想,听你俩说王槐突然回了王家……该不会是……” 她惊疑不定的看着庄容。 庄容冷笑了一声,“我早就存了疑惑,看来这姑娘不是省油的灯,原本先前还有些对她不住,现在想想,这姑娘可不需要别人同情,凭这些手段就知道她的厉害,方才在王家院中,她应对得体,按理瞧见未婚夫变心,是个人都要伤心,可我在她脸上瞧不见任何伤心。” 玉兰眉头微蹙,“我先前听旁人说,一直以为她是个忠厚老实的,既是这样有手段的人,天宁哥要是娶了她,保不齐日子过成什么样,王槐姐这次可是看走眼了。” 她给庄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多安慰安慰巧珍。 庄容朝她点点头,“你和简哥儿我爹说一声,我先和巧珍回村了。” 巧珍面上恹恹的,低落地随着庄容往村外走。 两人刚离开不久,突然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余巧珍。” 巧珍步子一顿,回头看去。 第916章 撞破 “是你。”巧珍皱起眉。 庄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竟看到赵彩蝶款步走过来了。 她面上挂着笑容,仿佛之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 不……一个女孩子当场被未婚夫否定,怎么可能当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她如今这样,是做给外人看的。 果然,那赵彩蝶走到巧珍近前,面上虽带着笑,口里却吐出一句刻薄的话,“余姑娘,我虽不知道你为何要纠缠天宁哥,却好心奉告你一句,毁人姻缘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你……”巧珍猝不及防,震惊地瞪大眼,没想到这女孩面带微笑的走过来,竟是为了警告她的。 巧珍也不是好惹的主,尽管心里难过悲痛,可叫人当面数落,还是被天宁哥未婚妻,她哪里就能咽下这口气,立时怒目圆瞪,冷声道:“去你奶奶腿儿的十八层地狱,说的好像你已经嫁给天宁哥了一样,你既不是他的媳妇,就算不上王家人,谁毁你的姻缘了!” “你服气也好,不服气也好,下个月我就要嫁给天宁哥了,到时我便是他的妻子,我会与他举案齐眉的过日子,日后还会生下儿女,还请你珍惜自己的声誉,离他远一些。”说着,竟是面带微笑的朝着巧珍低身福了福。 她那句举案齐眉,生儿育女,果真刺激得巧珍心头一沉,咬牙切齿道:“天宁哥的大姐,是你喊来的对吧,你故意跟踪我们!” 赵彩蝶本想说什么,可她余光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立刻后退两步,面上仍保持着微笑,“我言尽于此,还请你往后自重。” “自重?”巧珍咬着后槽牙,“今日到底是谁不自重?” 庄容也看不过眼,冷声说:“赵姑娘,如今你还未嫁王家,就以王家的媳妇自居了,今日更是上蹿下跳的激起矛盾,论起自重,你只怕还不如我们。” 赵彩蝶眼底有冷意滑过,勾勾唇,便要转身离开。 “你站住,把话说清楚,王槐姐是不是你故意叫去的?”巧珍猛地眯起眼,上前去拽她。 谁知,她的手刚触摸到赵彩蝶的衣裳,她却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余姑娘,我求你成全我们。” 巧珍被她猝不及防的动作惊得缩回脚,恼恨又不屑地说:“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方才还说你是王家的媳妇,眼下又下跪求我成全你?” 庄容敏觉得哪里不对,就在这时,她余光忽然瞧见一道人影急速的走过来,想叫巧珍却来不及了。 巧珍嗤笑一声,这赵彩蝶让她很是不齿,继续说道:“你怕是连你爹娘都没好好跪过,为了个男人,竟然朝我下跪?你还有没有点儿骨气?你想跪,就慢慢跪着去,若是能跪得来天宁哥的心意,也算是你的本事!” 这话刚落下,忽然一道暴怒的声音在赵彩蝶身后响起,“她怎么没有骨气,她马上就是我王家的媳妇,你这小姑娘不要欺人太甚了!做什么让彩蝶给你跪下?” 巧珍愕然地望过去,只见王李氏不知何时赶了过来,震怒地站在那儿。 第917章 蒙蔽双眼 赵彩蝶凄楚地抬袖擦了擦眼睛,“是我家境不好,配不上天宁哥,可我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余姑娘与天宁哥相识是早,可从未听过你们有婚约,天宁哥的名声事小,他毕竟是男子,可千万别坏了自个儿的名声,我只求你速速回去,别在这里惹人注意,王家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事端了。” 王李氏一听更是气得浑身颤抖,慌忙走过来,将赵彩蝶扶起,“好孩子,你给她跪什么跪,你是我王家的媳妇,不用求任何人,婶让你进门你便进门。” 巧珍瞬间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赵彩蝶在演戏,故意下跪,说出那番话,分明是看着王李氏过来了给她下套。 从前听说过也见识过阴险狡诈的人,秀娥就是其中一个,可人生中却头一次被这样的人害到头上,巧珍又是震怒又是憋屈,连忙辩解:“我什么时候叫你下跪了?我的名声我自然看中,用的着你废话?” 不等赵彩蝶说什么,王李氏便冷眼看向巧珍,怒斥道:“你说够了没有?我不知道你和天宁是怎么回事,可彩蝶是我王家要娶的媳妇,你不用在这难为她,有什么冲着我来。” 巧珍眼里闪过一抹急切,“王家婶儿,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叫她下过跪,是他自己跪下的。” 庄容也立刻说道:“我也能作证,巧珍是我的好友,她向来单纯,从不做这种刁难人的事儿,婶儿可得擦亮双眼,别被蒙蔽了。” 王李氏冷笑一声,“你们俩是一派胡言,你们人品好,我彩蝶人品就不好?庄容,你治好了你伯的手,婶心里感激,可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掺和我王家的事儿,往日里瞧着你也是个懂事的姑娘,今日怎么这样势利了,伙同着别人一起欺负我的儿媳。” 说着,她厌恶地看向巧珍,“刚才在席间,我与你娘聊了不少,你娘是多么耿直善良的妇人,怎么生了你这么个闺女?且不说我家天宁定了亲,他就是没定亲,你这样的姑娘我们也娶不起。” 巧珍面色惨白地看着王李氏,“原来婶儿就是这样评价我的?你宁可相信这赵彩蝶也不相信我俩的话,既然这样,我们多说无益。” 她嗤笑一声,自嘲地摇摇头,直接拉着庄容转身离开。 王李氏爱护拉起赵彩蝶往家的方向走去,“你衣裳跪脏了,婶儿家里有干净衣裳,带你去换。” 这时刻,宴席也吃得差不多了,张氏刚从庄家的大门跨出来,一眼就看见庄容和巧珍往村外的方向走,她和小李氏对看了一眼,慌忙追上去。 “容儿,巧珍,这才几时,你们就急着回村,这是怎么了?”小李氏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上她俩,见巧珍面上一片泪痕,惊讶地看向张氏。 张氏也是不明所以,“方才还好好的,是不是见了那赵彩蝶……”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巧珍怒声打断,“娘,你可别和我提赵彩蝶这个贱人!” 张氏张大嘴,她的女儿何曾用这样恶毒的字眼形容过别人,今个这是怎么了,就是这婚事不成,也不该这样贬损人家。 张氏板起脸,“巧珍,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还有点女孩家的样子。” 第918章 按兵不动 “婶儿,你就别说她了。”庄容握着拳,双眸里也满是怒色,把方才发生的事儿与张氏和小李氏说了。 “什么?”小李氏不敢置信,“这赵彩蝶心眼儿竟然这样坏,还把天宁他娘都给蒙蔽过去了?” 庄容点点头,不忿道:“我和巧珍百般解释,可王家婶儿就是不信,一心一意护着赵彩蝶,闹的不欢而散的。” 张氏气得胸口直起伏,“他王李氏是什么东西?我当成宝贝疙瘩疼大的姑娘,却叫她在这里教训,她自己眼瞎也就罢了,凭什么教训我巧珍,我这就找她算账去!” 小李氏和庄容赶忙一左一右拦住她。 “余家嫂子!”小李氏苦口婆心地说,“我知道你心里不舒坦,可这事千万不能闹大了,巧珍的名声是头等大事,天宁他娘我了解,那就是个心软的,方才瞧见那一幕,是叫彩蝶蒙蔽过去了,以为咱们容儿和巧珍欺负赵彩蝶,这才说了那些过激的话。” 张氏仍是来气,不过顾及着巧珍的名声,到底是冷静了不少,“我巧珍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说什么样的人家说不上,她还当他家天宁是香饽饽不成,这样糊涂的人家,这样不分是非的婆婆,不结亲才是好事儿!” “娘说的对!”巧珍嗤笑一声,“先前是我太天真了,以为天宁哥对我有意,这亲事就有谱了,今日见了他娘,我方才知道嫁进王家才是跳进了火坑,他们喜爱那赵彩蝶,就让赵彩蝶嫁去得了,这种人家我不稀罕嫁!” 张氏立刻点头,“好闺女,说的好,那姑娘心术不正,且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庄容知道,巧珍此刻说这些,是有一些赌气的成分在里面。 她苦笑着看小李氏。 小李氏会意,立马劝说,“巧珍这孩子今日是受了委屈,嫂子也消消气,别和天宁他娘一般见识。” 顿了顿,又说道:“可话又说回来,天宁这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巧珍嫁人,左右嫁的是天宁,往后也不跟公婆过一辈子,巧珍小孩子家家的,净说些气话,嫂子可得想清楚了,真想就这么算了?” 张氏一滞。 心头纵是有千般万般的气恼,可她也知道小李氏说的是实话,王天宁这小伙确实不错,而且女儿偏偏又喜欢他。 她也没了主意,皱眉说:“她方才把我巧珍教训成那样,心里定是瞧不上我姑娘的,这时候去她家说道,岂不是找上门叫人羞辱?” “不是还有天宁。”小李氏说:“我听玉兰说了,天宁这孩子对巧珍是有心意的,还叫巧珍送来了木簪子做信物,说是等他三天,既这样,咱们这边就按兵不动,且等等看天宁去和他爹娘说。” 张氏就看向巧珍。 见她面上想反驳,不知想到什么,却又咬住唇不吭声,明显是心里还对王天宁有着一丝的念想。 张氏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息,“那就等三天再看吧。” 出了这意外,张氏也没什么心情再逗留,和小李氏说了一声,早早便告辞回了村。 第919章 孙家的邀请 回到村中后,庄容见巧珍心情不好,便直接去了余家,一直和张氏两人轮番的安慰她。 庄文和余良几人是在傍晚吃完席回来的,见庄容不在家中,便直接去了余家。 两人听说了今日在庄家门外发生的事后,都是一阵愤怒。 余良人老实,却也是个硬气的汉子,当下就提出了反对,“非要嫁王天宁不可吗?他娘这样是非不分,这样的人家你还怎么能嫁得去?” 巧珍心头一团乱麻,“爹,你就别逼我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是气恨天宁哥他娘,可天宁哥答应我去给他爹娘说,我也承诺他在家等着,眼下你们又不同意,到底要我怎么办?” 张氏在旁直叹气,“你可要想清楚了,还未嫁进门就先得罪了婆婆,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巧珍就冷笑一声说:“我会等天宁哥,那是因为信守答应他的承诺,若是他爹娘不同意,我索性也就把心思断的一干二净。” 张氏两口子听了这话,心里才好受一些。 只是,谁又能知道王天宁与爹娘说后会发生什么状况,除了等,别无他法。 就在两家人都心情低落,焦头烂额之时,院子里却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嗓音。 “余家嫂子,在吗?” 张氏走出堂屋,探头一看,居然看到同村刘进财的媳妇来了。 刘进财是孙刘氏的亲戚,一直给孙家当着个管事,刘进财的媳妇朱氏自然也从不把庄余两家放在眼里,往日里见了面连个招呼都不打,今个却破天荒的来了。 张氏心情本就不佳,见了朱氏便没给什么好脸色,吊着脸说:“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来我家里有什么事儿。” 朱氏也不生气,笑盈盈地往里走,“嫂子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就不能来。” 说着,朝堂屋里猫了一眼,竟看见庄文一家都在。 她立时拍了手,“庄家的也在,巧了,我今个是送帖子来的,这不是孙家的志远考上秀才了,想必你们也知道,孙家最近一直筹办着谢师宴,明儿是吉日,请全村都去参加,孙家这回是大手笔,备了三天的流水席,你们两家可别忘了去啊,尤其是庄家,孙家老爷特意叮嘱了让我通知到,一定得请你全家到场。” 张氏还当什么事儿,一听是这事儿就没什么兴趣,摆了摆手,“知道了,有时间会去的。” 而堂屋里的庄文,明明听到了朱氏的话,却硬是当做没听见一样,压根不理会朱氏。 朱氏嘴角一撇,“庄大哥,你可别听见了当没听见啊,孙老爷让你明天务必要到场,你若是不来,咱们可就派台轿子去请你了,庄大哥身份贵重,还是个老秀才呢,乘着轿子去也算对得住你这身份。” 她半是讽刺半是讥笑地丢下这话便转身走了。 张氏呸了一声,“阿文,你别理她,咱们和孙家原没什么人情走动,何必要跑去受气。” 庄容就冷笑说:“他们这是想借着谢师宴让我和我爹难堪呢。” 说着,把在县城买房的经过告诉了张氏。 第920章 索性去瞧笑话 张氏原本是没心思去参加,可一听孙家是为了买房的事儿炫耀,而那房子刚好被庄容父女女俩给买走了,就转变了主意。 她本就心情不佳,当下就冷笑一声,“也好,他请着咱们去看笑话,咱们就去瞧瞧,白吃一顿宴席还能瞧着他家出丑,这样的好事儿,不去都对不起他孙家的安排。” 庄文听了,也说是要去。 他说道:“虽然买房的过程有些不愉快,可到底是买到手了,原本这事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将那些不愉快时时记在心上。可他家现在又来翻旧账,还想借着这事羞辱我父女俩,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既然他家不肯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便去会会他们又如何。” 孙家这场谢师宴办的是敲锣打鼓的。 天还未亮,村里就又是喇叭,又是锣鼓,吵的庄文一家全都起来了。 孙志远中秀才,冲淡了孙家这段时期的低迷,孙仲虽然抱恙在身,却因为有了这件喜事,整日里都是精神焕发的,再加上过了肺痨的急性发作期,整日里有着补药的滋养,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 一大早,他便满脸喜气地站在门口迎客,孙家和刘家的远近亲戚都来了,就连刘淑贤的爹娘和兄长刘青州,也从县里赶了来。 刘青州去年考秀才落了榜,今年又没把握,索性决定苦读一年,明年再试。 眼下他就站在孙志远旁边,孙仲一看,这两个少年个头和身量都差不多,可那刘青州不管怎么看,都比自家的孙子矮了一头,经过这次应试,两人好似一下子拉开了距离,更加衬的他孙子的出息,在亲家面前很是长脸。 刘宁和刘李氏也不再像先前那般趾高气昂,面对着孙家人,不但笑脸多了,语气也和蔼了不少。 这一切都让孙仲老怀大慰,看着自己的孙子,目光里流露出自豪。 他把亲家一家人安顿在堂屋留着老婆子招待,自个出了门继续迎客,抽空把刘进财招过来问他:“让你去请庄文一家,他们怎么还没来?” “放心,他们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我连轿子都备上了,他要是敢不来,就用轿子上门去接他,我看他有哪个脸在全村人面前坐着轿子来。” 孙仲对此很满意,“来了后记得给他家选个显眼的位置,就坐在主桌附近,今日非得好好让他们一家出出洋相。” “知道了。”刘进财笑着说,“我自有安排,姑丈放心。” 不多会的功夫,全村人陆陆续续的到场,在纷纷出言恭贺了孙仲之后,都被孙家亲戚安排到了打麦场子上。 打麦场子宽阔,是个占地几公顷的方型场地,一般村中有喜事,都是各自在各自家办,很少能用到打麦场子,可这回孙家是大手笔,只宴席就准备了上百桌,能容纳全村人到场用席。 庄文一家人到场后,刘进才媳妇立马上前来张罗,孙仲眼尖,瞧见了父女俩,立刻主动走上前来,皮笑肉不笑道:“阿文,你来的可真好啊,正盼着你呢。” 第921章 当众炫耀 庄文知道他不安好心,自然也不虚客套,淡淡道:“你这么希望我来,我便来了,末等秀才也是秀才,大办一场,应该的。” 孙仲眼睛阴冷的眯起,冷唤道:“进财媳妇!还不快点招待他们去席上,戏台子都搭起了,好戏马上开始了。” 朱氏赶忙上前来,将庄文父女俩往打麦场子带,将他俩安排在最显眼的位置上,离主桌只隔了几米远。 庄容就坐后,四下看去,见今日来的人不少,几乎全村的人都到了。 甭管相熟的、不相熟的,所有人坐在一起讨论的都是孙家这回的盛事。 “他家这回可真是大手笔呀,听说只这一天的流水席就得十几两银子。” “他家有钱,不在乎这几个小钱,再说她家志远中了秀才,这是何等的大事,是该大办一场。” “我听说,他家这回可是双喜临门。” “还有什么喜?” “孙家不是要往县里搬,听说他家在县里购置了一间大宅子,那宅子在柳林胡同,是全县城地段最好的宅院,周围住的全是富贵人家。” “哟,这是马上要搬家了,高中秀才外加乔迁之喜,可不是双喜临门嘛?” 今日这样的场合,甭管是和孙家交好的还是关系一般的,基本都到场了,毕竟有免费的流水席可以吃,何乐而不为。 一时间,村民们都是津津乐道,讨论着孙家这回买的宅院花了多少钱。 当然,议论声中也不乏一些吃味的酸话或是指责声。 毕竟,孙家当初克扣长工的事儿大家可都记得,前阵子卖耕地,他家又是死按着价钱不松,伤了乡亲父老的心。 庄容和她爹两人安静的坐在那里,偶尔有交流,也都是压低声音说话,不想引起任何的事端。 不多会儿,宴席渐渐坐满,孙仲一家老老小小也都前赴后继的赶来了,孙仲在孙志远和刘淑贤一左一右的搀扶下,走到场地正中央的主桌上落座,大声说道:“父老乡亲们,今日,大家能赶到这里,就是捧我孙家的场,我孙家也为大家准备了美酒和佳肴,大家都尽情的敞开了吃,不过在开席之前,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沸腾的人群登时安静下来,数百双眼睛都直直的看向孙仲。 “今年是我孙家的收获之年,今日也是我孙家的大喜之日,先是我家志远考中了秀才,接着我一家人便要乔迁到县城中居住,真的是双喜临门,祖上积德啊!”孙仲见一干人等反应并不强烈,不由得加重了嗓音,“说起往里搬迁,大家伙也知道,举家搬迁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我孙家祖祖辈辈都居住在清水村,对这里有着很深的感情,这里就是我孙家的根,这回要搬走,也是为了孙儿往后的学业,不得已而为之。” 这番话说下来,很多人都是心中动容。 孙家就是再有什么不好,毕竟也都是老街坊老邻居了,这下要搬走,还说了这么一番煽情的话,勾起了大家心中的不舍。 孙仲语气又是一转:“我本人是非常不舍,只是我的孙儿志远,他承载了将家族发扬光大的重任,为了他的前途,只能含泪与大家道别,嗐!在村里住惯了,去县里可真是十分不适,不说别的,只那杨柳林胡同的宅子,纵横交错,叫人不辨东西,回个家也常常是晕头转向。” 他话音刚到这儿,场子里就传来一阵抽气声。 “孙老爷,你家竟买了杨柳林胡同的宅子,那可是黄金地段啊!” 第922章 显摆 孙仲看向那人,含笑说道:“是在那处购置了宅院。” 周围顿时就响起一阵艳羡声儿,大家七嘴八舌的和孙仲道贺。 孙仲一一朝众人叩手致意,“不过就是沾了祖上的光,有几分薄田和一些家底,不算什么。” “怎么就不算什么,孙老爷,你太谦虚了,咱们这村里世世代代能搬去县里的能有几家?更别说还是柳林胡同的宅子,你们志远中了秀才,又住在那样富贵云集的地方,往后,肯定是平步青云啊。” 孙仲赶忙摆摆手,“不就是柳林胡同的宅子,算不得什么,据我所知,咱们村里也不是只我一家去看了那边的宅子。” 这话顿时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一时间,宴席上乱哄哄的,四处响起追问的声音。 “咱们村除了孙家还能有谁有这样大的手笔?” “孙老爷,你方才说那人是谁呀?” 孙仲状似一脸惊讶,“怎么?你们还都不知道吗?我以为大家都是知晓的。” 坐在不远处的孟氏,见机就笑了起来,“说的不会是庄文家吧?他家也能叫看宅子?身上统共就揣了几十文钱,叫人给赶出来了。” 孙家老早就将这件事放话透露出来,村里有不少人是知道的。 登时,不少幸灾乐祸的目光就瞥向庄文父女俩。 有人调笑道:“阿文,真的有这回事儿?你怎么也不看看自家有几斤几两,那大宅院孙老爷买得,咱们一般人家可是买不起啊,做什么要去受那个辱。” 孙志远与那人一唱一和,“有一种人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挣了几个小钱就晕头转向,摸不清自己是谁了,不就是和我家有几分旧怨,什么都想着与我家比,他也配。” 有道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大部分村民今日前来是吃着孙家的宴席,嘴上自然是附和着孙家。 “说的是,阿文心眼儿是小了些,人家孙家买房是孙家的事儿,没必要什么事儿都上赶着和孙家比,你也没那个能耐比,到头来还是落了自己的脸。” 庄文面色僵硬地坐在那儿,目若寒潭。 不过他心里清楚,那房子自家是买到手了,今日孙家的洋相是迟早要出的,眼下他家多得意一分,待会他家便会多丢脸一分。 想着这些,他才克制着自己,一直都没有张口。 庄容也是闷头坐在那儿喝茶水,只当周围的议论声和自己无关。 孙仲见了他父女俩的反应,心中很是不满。 当下便以长辈的语气说道:“大家伙也不能这么说,想要离开村庄搬去县里,是件好事,最起码说明他庄文是个有上进心的。” “光有上进心有个屁用?”邻桌孟氏立刻接话道:“没本事挣钱,就是有再多的上进心,天上还能给你掉一处宅子来。” 这话落下,周围顿时传来一阵哄笑声。 眼看着庄文被一句句难听的话羞辱着,孙仲面上不显,心里却乐开了花。 我叫你见不得我家好,叫你不拿出治肺痨的药方,我就要一直狠狠地把你家踩在脚底。 却在这时,他身侧的刘淑贤笑盈盈张口了,“庄容,买不到宅子没关系,你也别气馁,你有时间常上我家来玩儿,四处游览游览就是。” 第923章 莫不是疯了 庄容本不想搭理她,转了头看另一边,只是,她无意间在打麦场子与村东头的小路交接处,看到了几道熟悉的人影,其中一人是县里牙行的宁掌柜。 她的五识被灵泉水改造过,在村民们看来,那只是几个辨不清模样的身形,可是在她看来,却能将那几人的面貌看个七七八八。 既然宁掌柜来了,孙家的美梦也快被戳破了,庄容勾勾嘴角扯出一抹不屑的笑。 谁都能听出刘淑贤话里揶揄的意味。 不知是谁忍不住“扑哧”的一声笑,紧接着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哄笑声。 大家都以为庄容会像方才一样装哑巴不吭声,却不曾想,她却慢悠悠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谢谢淑贤的好意,可惜这话不该是你对我说,而是我对你说。” 这是庄容今日当众说的第一句话,却充满了火药味。 刘淑贤眼睛狠狠一眯。 终于坐不住了? 她要的就是庄容不忿的回击,不怕她吭声,怕就怕她不吭声,只要她吭声了,自己能把她损得无地自容。 “你对我说?”刘淑贤似笑非笑,唇角透着嘲弄的弧度,“难不成你也有宅子,想请我去游玩?说的莫不是你家在村里的宅院?庄容,你可别开玩笑了,我家搬去县里后,便没什么机会再来村里了,不像你家,这辈子都要留在村里,下一辈兴许还是要在村里居住。” 庄容撇撇嘴,“你理解能力真差,我说的宅子,自然不是村中的宅子,而是县城柳林胡同二号的那间宅子,那宅子被我和我爹买下来了。” “什么?” “他家怎么可能去柳林胡同买宅子,刚才不是说之前去过,被轰走了。” 不等刘淑贤有所反应,周围的村民已是听不下去了,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不过这议论声中却是贬损嘲讽的居多。 庄容也不介意,毕竟这些人都是一群被蒙蔽的无知群众,她看向刘淑贤,一字一句道:“我就纳了闷儿,那宅子,明明被我和我爹买去了,你家却公然在这里撒谎,说什么宅子是你家买去了,你们孙家为了脸面,做事可以这么没底线的吗?” “你胡说什么。”刘淑贤咬牙,委屈地看向身旁的孙志远,“远哥儿,你看,庄容简直疯了,她是不是受不了咱们买宅子搬家的刺激,整个人都不好了,眼下竟当着大家伙的面疯言疯语的,说什么宅子是她家的,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孙志远便嗤笑了一声,“庄容,我劝你还是冷静一些,接受现实,你要是再在这胡言妄语,我就叫人把你赶出去!” 反正今日羞辱庄文父女的目的已经达到,眼下他们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他可不想让这父女俩白吃他家的饭菜,当众将他们父女俩轰走就是今日最解气的最后一步。 庄容冷冷盯着孙志远:“我说了,这宅子就是我家的,房契地契都在我手里,胡言乱语的可不是我。” “哈哈哈哈!”孙仲大笑起来,“这丫头是病得不轻,看样子是受了些打击,乡亲们莫与她一般见识,我前头说了,我家今日是双喜临门,其实,话还未说完,在此,我还有一件重要的喜事要宣布。” 第924章 刘淑贤有孕 “什么,竟还有喜事要公布?” “孙家今日已经是双喜临门了,再多一喜,岂不是三喜临门!” “哈哈,大家说的没错。”孙仲一脸得色地应声,“我家今日的确是三喜临门!” “什么喜,孙老爷,你快说呀!” “就是呀,快别卖关子了,让我们大家也一起乐呵乐呵。” 孙仲就含笑看向身边的刘淑贤,“这第三件喜事,便是我的孙媳妇淑贤怀了身孕,我孙某人即将有曾孙了!” 顿时,打麦场子里沸腾起来,一片此起彼伏的道贺声响起。 就连庄容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这小两口,速度倒是快。 有人不是滋味地说:“还真是生来命不同啊,怎么孙家把什么好事都占了,我家的孙媳妇嫁进来两年了,还都没有动静,他家淑贤也就才嫁进来不到一年就有好事了,孙老爷真是好福气啊!” 听着四周的恭喜道贺和艳羡的声音,刘淑贤心里别提有多得意,抿唇笑道:“多谢各位的祝福。” 说罢,挑衅地看了庄容一眼。 一旁位置上的刘宁和刘李氏也都是露出了与有荣焉的自豪笑容,刘李氏瞥了眼邻桌的庄文,冷笑道:“有道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我们淑贤和志远生出的孩子必然是人中龙凤,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几辈子都别想比得上。” 今日在这席间坐了这么久,刘李氏终于找到机会公然讽刺庄文父女。毕竟前阵子在蕲城受的窝囊气太多了,以至于她到现在都是耿耿于怀的。 一时间,周遭各色嘲弄的目光都看向庄文,今日孙家故意将庄文安排在了主席旁边,周围坐的全是与孙家交好的,而与庄家交好的张氏等人家,全都被安排在犄角旮旯处,离这中心处八丈远,就是想帮忙说两句话也是鞭长莫及。 庄文心里虽气,可他是个厚道人,哪里能说得出什么贬损讽刺之话。 庄容却是煞风景的说了句:“走运时可要多想想倒霉的事情,切莫得意过了头,须知月过满则亏。” “这话说的是不错!”刘李氏冷哼:“不过,你得先有得意猖狂的资本才行,便是我家往日倒过霉又怎样,此时此刻,我家是好事连连,春风得意,你又能如何?” 庄容眼皮子都不抬,丢出一句,“不如何,是喜事还是丑事,还未见分晓呢!” 这话落下,又是惹来周遭一片压低声的哄笑。众人都只当她家是吃了瘪,如今只是说些不服气的酸话。 孙仲今天大出了风头,一连宣布了三件孙家的喜事儿,这才作罢,扬扬手说道:“已过正午,想必大家也饿了,都开席吧。” 说着,还给了庄文一个冷厉的警告:“庄家父女!今日是我家大喜的日子,你俩既来了,就安分守己管好自己的嘴巴,若再不消停,别怪我不念情面把你俩轰出去。” “你这席面又粗糙又简陋,不吃也罢。”庄容扯唇笑笑,直接把面前的筷子拨拉开,“我和我爹就坐在这儿,也没碍着谁,你家今日这样得意,怕是几十年来最得意的时候,没有我和我爹的见证可不成。” 第925章 交易未成 “倒也是。”孙仲嘲讽的一笑,“那你们且慢慢见证着。” 说罢便不再关注庄文父女,而是招呼着席间的刘宁等人吃菜喝酒。 刚吃了没几口菜,不远处突然走过来几个人。 刘淑贤眼尖,立刻笑道:“爷,快看,是牙行的人来了,来的还是他们的掌柜。” 孙仲立刻站起身,“快快快,请掌柜的上坐。” 他说话间,宁掌柜三人已经来到主席旁边,面带一丝歉意的笑容,“您就是孙老爷吧?” “是是。”孙仲笑得开怀,忙不迭把这几人往旁边空位置上引,“这回我孙儿与孙媳买房,多亏了掌柜的热心推荐,今日是我家三喜临门的日子,宁掌柜不要客气,快快就座。” 孙仲本想着今日不过就是送房契,牙行派个小伙计来就是了,没想到宁掌柜会亲自莅临,看来自家中了个秀才,待遇也是水涨船高,宁掌柜大小也是县里唯一一个牙行的掌柜,与他搞好关系总不会错。 “不了,我们就不坐了,把东西送来就走。”相比起孙仲脸上的笑意,宁掌柜的脸色则是有些尴尬。 宁掌柜看了眼身后的小伙计,那人手里捧着个小木箱子,宁掌柜一使眼色,小伙计赶忙上前一步,“孙老爷,这些是您家当初付的……” “不急。” 小伙计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孙仲给打断,“房契的事不着急,今日是我孙家的大喜事,宁掌柜既然来了便是客人,不坐可就是看不起我孙某人了。” 周围的乡亲们登时好奇的议论起,孙志远见状,勾了勾唇,解释道:“这位是宁掌柜,我和贤儿在县城置办宅院,就是委托宁掌柜置办的,今日他们是为我家送来柳林胡同二号那间宅院的房契和地契。” 围观群众登时恍然大悟。 再看向庄文父女时的目光,就透着几分鄙夷,人家孙家把房子买到手,房契都送来了,她庄容还敢大言不惭的说房契是自己拿到了,怎么这么虚伪。 宁掌柜面色就有些不豫。 他常在县里,什么大人物没见过,孙家之于他来说就是个普通的地主乡绅。 今日本就不是送地契来的,何必要卖孙仲这个面子,他当下便摆了摆手,再次拒绝道:“不了,孙老爷家里办喜事,我不便多打扰,给你家送完了东西,我还有事要办。” 说着,他不顾孙仲铁青的脸色,吩咐那小伙计将箱子打开,里面赫然放着几张银票。 孙仲一怔,顾不得生气,蹙眉问道:“宁掌柜这是何意?这箱子里可不是房契。” 刘淑贤也赶忙紧张地站起来问:“是啊,宁掌柜今日不是来送房契的吗?这些银票是什么意思?” “箱子里装的本就不是房契,而是你家当初买房的房款。”宁掌柜理所当然地说:“我今日来,便是将这些银票送还于你家,至于柳林胡同二号那间宅院,抱歉,宅院的主人说了,不愿卖给你家,是以,这桩生意并未交易成功,钱还是退还给孙老爷。” 宁掌柜本就是中气十足的嗓音,在说话时,生怕周围的琐碎议论声盖住了自己,便有意放大了嗓门,这下子,不光孙仲一家人听的怔住,就连周围吃席的群众也都纷纷愣住。 第926章 奉陪到底 这什么情况? 说好的孙家购置的大宅院呢?怎么到头来交易没成? 若是这样,孙家的三喜临门可就凭空少了一喜啊。 围观人群登时议论纷纷时,孙家人也是如遭雷击。 “没买到?”孙志远面上的喜色霎时间消失殆尽,喃喃地说:“怎么可能,我明明交了钱,还签了契子,怎么可能没买到?” 刘淑贤也是面色发僵,“是啊,怎么可能,宁掌柜你莫不是在开玩笑,那天我也在场,掌柜的你明明答应的好好的,还要走了远哥儿的牙牌,要全权为我们代办房契,还答应要在今日把房契地契给我们送来。” 宁掌柜四平八稳地站在那儿,面上毫无愧色,理直气壮地说:“当日是说好了,可也并未交易过户,这桩生意既没做成,我牙行自然会按契子里的规定,赔偿你们百分之一的赔偿金,也就是违约金二两银,已和这些全款都放在箱子中,你们上来查验就是。” 孙仲一眨不眨的看着宁掌柜,见他这番话并不像是开玩笑,登时脸色大变,险些站不稳,“当初说的好好的,你们牙行也是答应得好好的,哪有如此出尔反尔的!” 宁掌柜就公事公办地说,“孙老爷这是外行话,做任何生意都没有百分百能谈成的,更何况买房置业,我牙行能按照当初的契约主动上门赔偿该赔的赔偿金,就已经很地道了,这件事儿就是闹到官府去,我们也说的过去。” “你!”孙仲气得七窍生烟,面色僵硬得说不出话来。 今日原本的三喜,硬生生让这宁掌柜破坏成了两喜,他方才是当着全村的面宣布自家买上了这间宅院,如今却又当众把银钱退还给他,要他一张老脸怎么抹得开? 他憋着一股子心火冷笑,“好好好……如今倒成了你们牙行说什么是什么了,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没有个公理了。” 一旁的王宁立刻站起来,摆出官威来,声援亲家老爷:“你们牙行这么做,出尔反尔,也不怕吃官司!” 宁掌柜寸毫不让,“事已至此,你们家若执意把这事闹到官府,那我门牙行也是奉陪到底。” 眼见着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孙仲全家人的脸都绿了,周围吃席的那些乡亲们也都是不约而同收起了面上的笑,互相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偏在这时候,庄容凉凉的讽刺声响起,“早就说了,得意时不可太张狂,这下好了,瞧吧,这宅子你们根本就没买到手,有什么好炫耀的。” 她话音一落,周围就传来几声压低的笑声。 “庄容!”孙志远怒不可遏地指着她,“你就是个落井下石的小人,你放心,我家就是买不上这处宅子,也一定会在柳林胡同买到别处宅子,而你和你爹,这辈子都别想搬到柳林胡同!” “是啊,我是落井下石,只是谁是小人,谁心里清楚。”庄容一反常态,并不避讳和孙家的冲突,反而站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孙志远反驳道:“今日乡亲们都在,我就叫大家来评个理,我该不该落井下石。” 第927章 真被庄容买走了 孙志远双眸喷火的看着她,“你倒是说,我看你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庄容扯扯唇,说道:“那日我家也去柳林胡同看房,我和我爹先一步交了五十两的定金,只是那日身上未带够全款,你倒好,趁机从你亲戚家筹来钱把全款交上,逼得我和我爹不得不悻悻离开,可这件事儿,一回村你们便宣扬开,你若是实话实说也就罢了,你偏偏说些莫须有的,让乡亲们嘲笑我父女俩只带了几十文钱去买宅子。” 她顿了顿,嘲笑道:“几十文?动动脑子也知道不可能,柳林胡同是什么地方,我和我爹去那里看房怎么可能只带了几十文,你家不仁不义,栽赃打压在先,这是其一。后来我家补足了全款,用比你家更高的价位,拿到了柳林胡同二号的宅子,连房契地契都到了手,可方才在宴席之中,你家却失口否认,非说这宅子是你家的,反而讥嘲我父女俩买不起,狗眼看人低,这是其二。” 她脸上的嘲弄之色放大,“乡亲们,你们听听孙家做的事儿,搁了一般人,早就当场骂起了,我和我爹是好涵养,也不过才张口讽刺他几句罢了,他家做了这么多不地道的坏事儿,难道还不能叫人讽刺几句了?” 一时之间,近处就不说了,远处的席面上,许多村民纷纷都暗暗点头。 他们大都听说了有这档子事,还以为是真的,没想到全是孙家在背后鼓捣出来的假消息。 庄容父女俩也真是好涵养,明明是人家父女俩买到了宅子,却叫孙家人黑白颠倒的在这里羞辱了人家好半天,这时候人家站出来说句话也是应该的。 “你说你买到了这间宅子?”孙志远嗤笑一声,“这宅子可是要这二百多两,怎么可能,就凭你和你爹?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他这话刚一落下,那宁掌柜便面色古怪地反驳道:“孙家少爷,你还是慎言的好,那间宅子最后的确是被庄家父女所购买。” 这话落下,孙家满桌人全部都愣怔在场。 四下里的食客,也再也绷不住嘤嘤嗡嗡地议论起来。 孙仲一张老脸上,满是震怒和不可置信之色。 如果说只是他家未买上宅子,他气归气,却也不见得气出个好歹。 可眼下竟然听说这宅子被庄家父女买走了,那岂不是在打他家的脸。 他登时气得面容扭曲,一张老脸上的肌肉都在不规则的耸动,他孙仲一辈子都没受过今日这样大的羞辱,越想越是耿耿于怀,忽地,一股甜腥之气涌上喉间,再也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孙刘氏吓得急忙去拍他的背。 庄容浅浅勾起唇,冷漠地看着手忙脚乱的孙仲夫妻,眼里丝毫没有半点同情,“没错,这宅子的确是被我和我爹买了,刚才我说话时,你们谁都不信,眼下宁掌柜在这里发了话,你们总该相信了。” 一旁的刘淑贤脸色也是难看的像是暴风雨前的阴云,她死死攥着拳,狠瞪着庄容,从齿缝间逼出几个字,“小人得志。” 第928章 咎由自取 庄容就以牙还牙地说:“好淑贤,你可别生气啊,买不上宅子没关系,往后有空多去我家转转,游览游览也未尝不可。” 分明就是在模仿刘淑贤的话来羞辱她,周围霎时传来一阵哄笑。 刘淑贤死死咬住唇,只觉得怒气沉胸,连下腹都有些坠痛,不自觉把手捂在肚子上,“远哥儿,她太欺人太甚了!” “庄容!”孙志远立马护住娇妻,怒火中烧道:“你和你爹是故意的,你们故意截胡我家的宅子!你这个贱人!住在本该属于我家的宅子里,你们住得安心吗?” 想到那宅子被庄容父女买走,他气得几乎要发狂。 庄容笑眯眯地看着他,“我和我爹都是有上进心的人,也有本事挣到这些钱,这宅子是我们花钱买来的,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怎么不安心?” “你……”孙志远气得大口喘着气,“你给我等着,我要让你好看……” 说着,再也顾不上庄容,便急急忙忙冲向孙仲的位置,“爷,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孙仲脸色苍白中透着青灰,连咳带呛地呕出一口血,短短片刻时间就没有了方才的意气风发,看起来就像是个不久于世的病患。 他吭哧吭哧地大喘着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见此情况,在座的宾客心中都是大呼晦气。 “还不快把你爹扶回家去!”孙刘氏忙不迭地大叫。 孙家上下顿时一团乱,哪还有张罗吃席的心思,就连刘宁一家也主动上前去帮忙。 刘淑贤刚跟着人群往前走了几没几步,突然下腹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像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流淌出来,她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惨白着一张脸大喊:“爹,娘,我身子怕是要不好了!” “什么!”刘宁两口子急匆匆的奔赴过来,“贤儿,你忍着点儿,爹娘现在就带你回县里。” 说着,直接抱起刘淑贤,飞速地往打麦场外跑去。 有眼尖的瞧见了这一幕,便是一脸唏嘘感慨地说:“三喜先是变成两喜,眼下怕是只剩一喜了!” “怎么回事,又发生什么事儿了?” “孙家的孙媳妇淑贤怕是要滑胎了。” “我的天!” 孙家人走的走,散的散,不多会工夫便走了个光,打麦场子上只剩几个孙家的亲戚在勉强张罗着,维持着场面。 庄容父女见事情告一段落,也没什么留下的必要,便离席回了家中。 张氏夫妻后脚跟到家里来,生怕庄文心里有不舒坦,宽慰他道:“阿文你可多别多想,今日他家闹成这样都是自作自受,原本咱们好好的,谁也没想招惹他们,是他们非要来下帖子,他们先在席上羞辱你们,得知没买到宅子,自个儿又受不了打击滑胎,他这是咎由自取。” “兄嫂说的是,这件事,我不会觉得愧疚。”庄文坦诚道:“孙家人不值得同情,滑胎是造孽,可起因不在我家,我今日即便是想要相安无事,也是不可能,他们是打定主意要把我请去的。” 张氏两口子听着他一番话,知道他想得通透,便放心地走了。 他俩前脚走,外头却不消停,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径直冲进了庄家的院子。 第929章 打秋风 “阿文?你在屋里?” 庄容起先还想着会不会是孙家的人来闹事,可凝神一听,这声音竟是有些耳熟。 她与庄文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惊讶和一丝厌烦。 外头那人见没回应,索性直接上了台阶,往堂屋里猫着看,“哎哟,这是在家呢,怎么也不应娘一声。” 正是许久未见的庄王氏。 自打上次庄健和马氏出了那档子事儿后,老庄家变低调了不少,平日都是关起门来过日子,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怎么在村中出现过了。 今日孙家大摆宴席,庄王氏一家人自然是去了,因为庄健的缘故,老庄家和孙家关系也好不到哪儿去,今日庄王氏本也就是去混一顿饭吃。 谁知,在席间,她竟然得知庄文父女俩在县里买了房,那宅院儿还是位于寸土寸金的柳林胡同里。 这说明什么?说明庄文家有钱了! 她起先还以为他家开皮工坊,顶多也就是比一般人家宽裕些,没成想竟然挣到了这么多钱,眼看着庄文父女从席间退出,庄王氏也坐不住了,心潮澎湃地后脚追了过来。 庄文神色淡淡的:“娘来了。” 庄容则是侧过脸去佯装拾掇桌上的东西,不想搭理庄王氏。 庄王氏虚笑一下,踏上台阶进了屋,一进来便说:“阿文,你如今是真出息了,瞧这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的,还在县里买了房。” 庄文不搭她的话茬,“娘请坐。” “哎,好好好。”庄王氏抱着有求于人的目的,面上便是和颜悦色的,落座后,笑着说:“我儿如今真是出息了,今日在宴席上真是解气,瞧孙仲那个老东西气成什么样了,说不准得气死在家里。” 庄文轻嗯一声,“娘来看宝福的吧?容儿,你去看看宝福醒了没。” 庄王氏尴尬一笑,“是,好久不见小宝福了,娘是怪想他的。” 庄文淡淡道:“宝福在我这里很好,桃红照顾得很尽心,娘放心,让爹和大哥也放心,有我们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这孩子。” “我自然是放心的。”庄王氏笑道:“娘也看明白了,哪怕就是我和他爹亲自养着,也没有放在你这里好,毕竟你现在是有钱了,连县里的大宅院都买得起。” 庄文唇角扯扯,“小孩子吃不了多少,喝不了多少,重要的是陪伴与照顾,娘放心就是。” 庄王氏笑容僵在唇边,面色有些低沉,她几次三番的提起买宅院的事,老二都是不搭话!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就是有意不想提起这茬,呵呵,现在有钱了就想躲着亲戚们远远的,门都没有! 想到这儿,她便干脆直截了当的说:“娘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见庄文不吱声,她便自顾自的说:“你大哥自从出了那档子事儿,人就变得颓废,从早到黑躺在炕上,地也不下,吃饭喝水都是我和你爹给送进屋,咱家那几亩地,眼下都是你爹在照料着,可你爹他这阵子腿疼,一到夜里疼得睡不着觉,我倒是想带他去医馆瞧瞧,可家里没钱啊。” 第930章 一毛不拔 说到这儿,庄文就知道了庄王氏的来意,当下扯了扯唇说道,“娘不用担忧,明日我便带爹去医馆医病,所有的医药费我出。” 庄王氏一滞,忙说道:“不用了,你和容儿生意多,事情忙,整日都是忙得不可开交的,这么点小事我带着你爹去就成,只是那看病钱……” 庄文见她说的直白,便也不绕弯子:“娘,前头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钱是一分都没有了,但你们生育了我,我不会眼睁睁瞧着你们饿死,更不会眼睁睁瞧着爹有病痛,明日我带着爹去看病就是。” “阿文!”庄王氏急得直抹泪,“你如今挣了几个钱,怎么变成这副不近人情的样子?你连县里的大宅子都买得起,娘不过是张口问你要几个钱,你怎么就不能对娘宽容一些,早先那些事儿非得要记到死吗?” 庄文心寒地叹了叹气,“娘不问问我最近过得怎样,今日在宴席上,孙家那样羞辱我,娘也没站出来为我说半句,眼下却只惦记着要钱,是不是在娘心里,钱才是最重要的?” “你竟这样说你老娘!”庄王氏气急败坏地瞪着他,“娘只要二两银子,你就直说吧,给不给!” “没有。”庄文不容商量的拒绝:“柳林胡同的宅院我是借钱买的,需得还两百多两银子的账,眼下别说是二两,就是两百文钱也没有多余的。” “你……”庄王氏勃然大怒,重重拍了桌子,起身说:“你以为你说不给就能不给了,我可是你的娘,我和你爹将来还是要指望着你养活的,以后你搬到县里去,住在那样富贵的地方,你也不想自己的亲爹娘天天上门来讨钱吧,我劝你最好是快点把钱拿出来,别等到我们都饿死了,让人戳着你的脊梁骨骂!” 庄文面容沉冷,一字一句说:“钱是没有,爹娘若老的干不动活,没了收入,我每日送三餐饭给你们,保证你们吃饱喝足就是。” “你!”庄王氏没想到如此恫吓都没有用,老二像是铁了心的一毛不拔,顿时扑天喊地地抹起了眼泪,“你这是要把爹娘往死里逼,你个不孝儿,娘白生养你了!” 庄容眼看着庄王氏又要撒泼打混,顿时听不下去,插嘴说:“奶奶你可别欺人太甚了,我爹已经说了带爷去看病,还管着你们一口饭,你还想怎么样?我们就是一文钱都不给,就是把你往死里逼又怎么样,难不成你还真去死?” 庄王氏哪想到她在那不声不响的,突然就冒出这番狠话来,气的青筋直冒,“你这个不孝的孙女,你等着,我这就叫里正去,我非得让里正过来看看你是什么嘴脸。” 庄容唇边浮起冷笑,“去啊,奶奶可要抓紧点,别等到过几日我和我爹都搬走了才想办法,到那会儿就是里正也管不上你这摊烂摊子。” “好好好好,你当我治不了你们了,去就去!”庄王氏作势就要往外走。 都走到堂屋门边了,却没有人拦她,她心里顿时一沉,回过头咬牙说:“阿文,难道你真的要这样绝情?” 第931章 一分没有 庄文长长的叹出口气,深深的看着庄王氏,“娘,你若是听我一句,就别闹了,早些回去安安分分的过日子,我不想咱们母子间的情分就这样消磨干净。” 搁在以往,庄王氏是软的不成来硬的,可到如今,她才发现,她已经没有了任何压制老二的办法,来硬的还能真的去找里正吗?前一次因为宝福娃的事,里正和全村的村民都是对他家指责不已,里正更是放了话,让他家以后不准再来庄文家找事儿。 今日若是去找了里正,还是为了要钱的事儿,不用想都知道里正会偏帮着他庄文,到头来,自家还要被村民们嘲讽奚落。 老大天天瘫在炕上,根本就指靠不住,眼下家里是彻底没人能制得住老二了。 她除了服软,哭可怜,没有别的办法。 庄王氏顿时顺着门框往地上滑,坐在那儿痛哭流涕,“老二,我可是你亲亲的娘,娘一辈子没求过人,今日却在这里哀求你帮忙,家里是实在没钱了,就靠着你爹一个人侍弄那么些地,他的身子迟早会垮的呀……” 这一招用多了,庄文早就麻木,面上没有丝毫动容,“既这样艰难,爹娘都不用干活了,自此在家歇着颐养天年就是,每日的米面菜我送回去,你们若不想做饭,我送现成的吃食回去。” “可是……”庄王氏哪甘心就这样被打发,顿时哭得更伤心,“可你们要搬去县里,这一去,两边离那么远,平时哪还能照应到我和你爹,不如给些银子我们自己去买米。” “娘放心,我就是要搬走,也会提前和余良大哥交代好,请他代为把每日的粮食送去。” 庄王氏抽噎着说:“你那宅院那么大,几十间房子你们住得下?怎么不想着把我和你爹还有你大哥都接去一起住?” 庄容听到这就是一阵冷笑,原来是打着这主意。 “奶奶,没记错的话,咱们是早就分了家的,当初我爹和我娘刚成婚没多久,就分家搬出来了,这件事全村人都知道,既然分了家,怎么好在一起住。” “去!我和你爹说话,你一个小孩子家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庄王氏狠狠地剜她一眼,“你们挣了钱,就扔下我和你爹在这穷乡下不管,自个跑到城里去享福,哪有这么个理儿。” 庄文听着他娘越说越过分,心下就已经有了决断。 打了一辈子交道,他娘这人他太了解,无数次的拒绝她也会无数次的闹腾,唯有来硬的不可。 他肃着一张脸,冷冷看着庄王氏说:“我挣的钱和娘没关系,能管着爹娘一口饭吃,给你们看病已是尽了当儿子的本分,如今家里过成这样,你们不去骂醒大哥,反倒过来刁难我这个早已分出家门的老二,这又是什么理?” 庄王氏一滞,“你大哥要是能靠得住,娘也不会苦巴巴的来求你。” “不管他靠不靠得住,这是你们当初的选择,既然你们选择了和大哥一起过日子,眼下就本本分分的在一起过,我还是那句话,要钱,一分没有。” 第932章 吓走 庄王氏还想说什么,庄容已是冷笑一声,“奶奶,你说,若是我告诉里正伯伯,你上门来闹腾,死皮赖脸的要钱不肯走,还想动手打我,被我家养的护主狐狸给咬伤了,里正伯伯可会判你个医药费自理?” 庄王氏面色一僵,正在回味她话里的意思,难不成是在要挟她,突然就听庄容冷声朝外喊,“白胖子!” 话音落下,庄王氏只觉得身侧有一阵劲风袭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衣摆就被一个突然蹿出来的动物给咬住。 庄王氏低头一看,嗬!居然是一只硕大的狐狸,这狐狸被养的身材肥硕,油光水滑的,此刻正呲牙咧嘴叼着她的衣摆,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将她撕碎。 “天爷!”庄王氏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再一想起庄容方才要挟她的话,心知这丫头可不是嘴上说说的,登时什么也顾不得,仓皇的冲向大门处,不到两息便跑了个没影。 庄容砰的关了大门,气恼地进堂屋,受够了般的皱眉说:“爹,我明儿一早就上蕲城去,等办完事回来咱们就立刻搬家!” 庄文点头,“也好,你奶奶今日没讨到便宜,保不齐过几日又来打什么主意,与其留在这里是非多,不如早早搬走。” 不光是这个原因,他还想着孙家和自家抢房没抢到,未免夜长梦多,早日搬进去才是正理儿。 这天下午,父女两个便开始收拾东西,将所有能带走的细软分批打包,一些沉年的旧衣物索性拾掇出来扔掉。 桃红哄睡了宝福便抽空来帮忙,她对清水村也是感情深厚,眼下就要搬走,一直在那里唉声叹气的,说往后有机会还要回来小住。 庄容就笑着揶揄她,“县城的日子还能比不过村里?只怕你这一去就乐不思蜀的不愿意回来了。” “县里有简哥儿在,搬去也好,这村里除了余家,也没什么可惦记的。” “话不能这么说,还有好些街坊当初都是帮过咱们的,这些邻里邻居也相处了有几十年,这一搬走,往后就慢慢生分了。”庄文面上也有些惆怅,不过他知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道理。 搬去县里也会慢慢交到新朋友,慢慢与新邻居相处和谐起来,况且还有他往日里那些同窗,更别说简哥儿和小宝的学业都会更进一步,这些都是曾经憧憬不已的。 想着这些,倒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这头庄文一家人在为搬家而作准备,另一边的孙家和刘家就不是那么太平了。 孙家就不说了,孙仲气倒后,全家人都忙得团团转,一场好好的谢师宴败兴的结束了。 刘淑贤被刘宁夫妇带回县城的家中后,退了衣裳一看,血早已染红了裙摆,刘宁叫来郎中把脉,说是孩子保不住了。 眼看着女儿面色苍白的躺在那里,刘宁面若寒蝉,旁边的刘青州脸色也是难看的铁青。 刘李氏双眼早已哭红,带着仇恨咬牙切齿说:“实在是欺人太甚,这次若不是她庄容,我贤儿也不会受刺激滑了胎!” 刘青州噌的一下起身,二话不说往外走。 第933章 未知的危险 “你做什么去?给我回来!”刘宁立刻张口喝止大儿子。 刘青州顿住脚步,双拳捏紧,头也不回地说:“小妹腹中的胎儿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眼睁睁就毁在庄容父女手里,我非得要替小妹报这个仇不可!” “胡闹!”刘宁勃然大怒,“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日后是要参加科举挣功名的人,怎可意气用事?” 刘青州将双拳捏得咯吱咯吱作响,“爹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小妹被欺负至此?孙家人不管,咱们娘家人也不替她出头吗?” “要出头也不是由你来出,你本本分分念好你的书就是,还不快去书房里温习功课!” 刘青州梗着脖子站在那一动不动,刘李氏见状,走上前来煽风点火。 “老爷,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瞻前顾后的,那庄家父女欺负咱们至此,你还能忍得下这口气?” 刘宁气得吹胡子瞪眼,“不忍又能怎样,难不成还去他庄家杀人放火去?!” “老爷能忍,我可不能忍,要我说,就让青州去找他们算账,咱们养儿子是来做什么的?家人受了欺负,他不出头哪个出头?他如今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王李氏狞笑着说:“青州你只管去,给我狠狠地教训庄容父女俩,出了事娘给你兜着!” 刘青州本就咽不下胸中的怒气,有了他娘这话,登时头也不回的离开。 气得刘宁捶胸顿足,“胡闹,你简直是妇人之见,青州他就是一介书生,他去了能做什么?” “你以为我能劝住他,咱们青州,自小就重感情,他妹妹受了伤害,他能忍得下这口气?就是我不说,他也必定会去给他妹妹出气!”说完,刘李氏便回到床边坐下,疼惜地看着床榻上昏睡过去的刘淑贤,“好孩子,你哥哥去给你报仇了,绝不叫你白白受气。” 刘宁见与她说不通,急急忙忙冲出去寻人,可哪里还有刘青州的身影。 远在清水村的庄容,自是不知道未知的危险。 一个下午,一家几口人都在各房间整理衣物细软。 那几个长工听说了庄家要往县里搬的事儿,当天晚上都过来了。 庄容在与他们解释人虽搬走了,耕地却会还留着,每月的工钱也不会少算时,这些人才都安了心,一个个说了些恭喜的话,告辞离去。 最近汛期将至,常常下雨,傍晚还晴着,天刚擦了黑,便落一场雨。 庄容赶忙去皮工坊将晾晒的皮子收起,看着密布的雨势,寻思着明儿个动身去州府,走的是水路,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庄文也有些担忧:“要不再等两天?最近在汛期,江里怕是有大浪。” 父女俩正说话间,外面的雨却突然停了,庄容就无奈的摇头笑笑,“这几日只是三不五时地下下阵雨,若是再等过几天,说不定连绵阴雨就到了,那时候水路就更不好走了,还不如早去早回。” 她没说的是,手里那批西瓜,要趁着炎热干燥时早日出手,雨季到了销量会受影响,价格也会受影响,而她急用钱,简哥那边只给了一个月的期限,左右等不及雨季过去。 第934章 纵火 庄文想了想,也是,雨水等得,那管事母亲的病情却等不得,早日把续命草粉送到了,早日安心。 遂叮咛说:“去州府后别贪玩误了事,早日将那家老太太医治好。” 庄容摸了摸鼻子,有些汗颜的说:“知道了。” 又说不大会话,一家人便各自歇去。 直到深夜,庄容正在睡梦中,冷不防脖子上突然传来一阵一阵滚烫的触感,直接将她给惊醒。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将手放在九想环上。 空间里一切安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 庄容只当自己是做梦时感觉错了,正要躺下,却就在这时,鼻里忽然嗅到一阵烧糊的味道。 这下,她冷不丁清醒过来,立马翻身下炕,点了烛台去外面查看。 跨出堂屋门,她便闻到那股糊味来自门边的柴房,走过去一看,果真不少柴火都冒着浓烟,很快就要起火的架势。 柴房所处的位置在一进大门的右侧,连着堂屋三间房,若是柴房着火,三间堂屋决计不可避免。 庄容看着四下无人,想也不想地用意念调动灵泉水,悉数浇在柴房当中。 不多会儿,柴房的浓烟便熄灭了。 庄容站在那儿,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间是深夜,万籁俱静,全村几百口人都在沉睡当中,自家柴房怎么会莫名其妙的着火? 除非是有人故意纵火。 而自家院里养了白胖子,狐狸是注重领地的动物,若是有人侵犯,白胖子一定会有所异动,可她往南边看去,白胖子正无精打采的缩在窝里睡大觉。 由此推测,那人并没有进到院子,而是悄悄地在院外投掷火种。 想到这儿,庄容急急忙忙打开院门,来到院外柴房对应的地方。 果真见墙下有一串泥脚印,因下过一场雨不久,地上的泥地并没有干透,来人的脚印全被留下。 看脚印的方向,是从村外方向来的,相隔不远处还有一串离去的脚印,可见这人已经离开了。 她再一抬头,果真见柴房顶部有一块被烧漏的痕迹,显然是被人投掷了点燃的火折子。 她盯着那处看了一会儿,总觉得不对劲,当下便攀着墙壁往上爬。 她身体的敏捷性早已不同往日,轻松攀上了墙边,用手一摸,房檐上湿乎乎的,她又摸了摸旁边堂屋的房檐,却明显是干燥的。 傍晚是下了一场雨没错,可那场只是过雨,房檐早已干了,瓦片上透着一丝潮意。 可柴房上却是湿乎乎的,像是刚被人泼了一盆水,而她刚刚在院里灭火,并未把水浇到屋顶。 庄容就回想起刚从堂屋出来时,见到柴房里只是冒着浓烟,并没有明显的明火。 当时她以为是火要烧起了,现在看来,没准柴房早就被点燃了,只是后来又被人用水扑灭了,柴房上的水就是证据。 可这就有些令人费解了,若是那个纵火之人帮忙扑灭的,岂不是自相矛盾,他既然要纵火,就没道理扑灭。 可若是别人,又说不通,谁会半夜三更的跑来她家院外帮忙,事后却又不叫醒他们。 庄容沿着院墙往前走了几步,见到院外放置的一口残破的大缸也有被挪动的痕迹,里面原本是蓄了些雨水的,可缸里眼下却是空空如也。 第935章 奇怪的动机 显而易见的是,那位扑火的人是用这破缸里的水帮忙扑火的。 庄容站在原地,眼里透着沉思,且不说扑火的人是谁,只说纵火的人,会是白日里出尽了洋相的孙家吗? 一时半刻的想不明白,眼下又是深夜,四处都黑乎乎的,她便先举着烛台回了院子。 不远处,小路对面的一棵大树后,刘青州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夜色与树影的掩映之中,见了庄容进了院子,他才缓步走出。 原本他是给柴房投掷了火种,眼见着那柴房燃起了熊熊火焰,要不了多久这火便会烧到堂屋里,他知道一般堂屋是不住人,如此一来便能给庄家个教训,等这场火烧过后,庄家的经济损失一定不小,也算是给妹子报了仇,若是烧到他家放银钱的箱子,那就更是大快人心。 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庄家房里传来一两声婴儿的啼哭。 而这啼哭声竟在堂屋的耳房传来,距离柴房只有一墙之隔。 许是这家的大人睡的比较沉,小婴儿啼哭了两声,屋里竟没亮起灯,他一下子慌了神,眼见着不远处有口接雨水的破缸,想也不想,立刻就端着缸将才燃起的火焰熄灭。 他人在墙外,能够到的地方不多,就是不知柴房的那头有没有火星子,若是有,便仍有火灾的危险。 想他也是个学习孔孟之道的儒生,即便是和庄家有仇,也断断没想过害一个小婴孩儿的性命。 他正焦灼犹豫着要不要翻进墙去时,院里却突然闪动着微弱的烛光,他便知道是这家人起来了,立刻躲在大树后藏好行踪,悄悄地注视着庄家院外。 这才看到了庄容出来查探一幕,直至她进院子,他才放了心。 他快步的离开清水村,一路上,眼中闪动着浓烈的情绪。 庄容,这次算你好运,接下来你可就再没这样好的运气了。 次日一早,天刚亮,庄容便再次出门查看,如果说纵火之人和扑火之人是两个人,地上的脚印应该是两个人的。 可他分析着墙边这些杂乱无章的脚印,完全是一个人的。 这就更是奇了怪,既然来纵火,做什么又扑灭? 回到院中,庄文已经起身,庄容便把昨夜里发生的事告诉庄文,并将自己的推测说了。 “你是说他先放了火,紧接着又帮忙扑灭?”庄文是大为惊诧,急急忙忙去院外查看。 不多会儿,他拧着眉头回来,“怪哉怪哉,脚印还真是一个人的,看方向又是往村外,到底会是谁?” 庄容摇摇头,“我也不知,这些脚印的方向不能代表什么,也有可能是孙家人故意混淆视听,只是,他们扑火的动机我就猜不到了。” 庄文眉头拧得更深,“会不会是你奶和你大伯?” 庄容摇摇头,“深更半夜的,抓不到现行,不好下定论。” 她连忙叮咛庄文,“我一会儿吃了早饭就动身去蕲城,爹这几日在家小心些,今日这事无论是谁做的,咱家算是被人盯上了,清水村已经不安全,不如今天就去找人相吉日,早早搬了。” 第936章 试探客房 庄文沉思着点点头,“你说的对,我们几个就不说了,小宝福还小,不能让他生活在危险当中,今日就去找人看日子。” 早饭后,庄容去和桃红道别。 蕲城热闹,搁在往日,桃红指定要猴急慌张的跟着庄容一起去,如今却是一心一意的抚养着小宝福,再也不想着出去玩儿的事情,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围着小宝福转。 “去吧,去吧,早去早回,这几日我和你爹张罗搬家,你什么都不操心,早些办了事回来。”末了又说:“别忘了从蕲城多给宝福多带些衣裳和玩具回来。” 庄容一一应下,笑着与她道别,便出了村落。 赶到县里后,她直接坐驴车去隔壁县码头。 一路上的繁琐略过不提,午后刚过,她才算是顺利登上船。 今日的大船上很是不一样,船客除了她外只有那么稀稀拉拉的两三个。 不远处的客房里约摸住了人,窗户半开着,里头有人影走动,却不见那客人出来。 甲板上坐着夫妻两人,说是去蕲城访友,另一边是一个满脸落腮胡的中年汉子,此去蕲城去寻亲戚的。 庄容与这三人相谈甚欢,不时的还有船工过来寒暄,庄容就听船工说,最近赶上了汛期,选择水路出门的人不多。 大船去蕲城是亏损的,好在从蕲城回宝江县的客人有不少,这才能勉强维持。 船工笑着说:“这一趟就载了五个客人,回程约能有二十来个,约莫再过半个月,汛期过了就好了。” 庄容听了这话,目光就落在不远处客房窗户上。 这人也不嫌闷,一整天都不出来透透气。 晚饭时,庄容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烤兔肉,分别分给夫妻俩和那位络腮胡大叔,她又看向不远处的客房,心中一动,走过去敲了敲窗,对着里面说道:“我是这艘船上的船客,请问里面有人吗?” “什么事!” 里面立刻传来一道冷冷的质问。 声音听起来十分年轻,像是个青年的,庄容总觉得有股说不出的熟悉感,可仔细分辨,又不像是她认识的人。 当下便笑着说:“大家在外头吃晚饭,留了一些烤兔肉,这位大哥你可想出来尝尝?” 屋里,男子双眸登时一亮,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还记得淑贤尚未嫁给孙志远时,有一回在县郊的茶寮里遇见庄容,她那会儿便是拿着一只烤兔来卖,他记得他花了四十文钱买到手,那味道实在是特别,令他吃过一次之后一直都念念不忘。 “大哥?”庄容见迟迟没有回音,便张口又问:“你若是没兴趣,我便告辞了,打扰啦。” 她专门跑来这一趟,倒也不全然是因为热情好客,而是前一次吃过刘淑贤一家的亏,这次又见这客房里的人鬼鬼祟祟的不露头,心中难免不放心,这才来查探。 眼下听男子的声音,应该是不认识的人,便也就松了一口气。 客房内,刘青州纠结地将手交握,又松开,霍地起身,走到窗边,也不将窗户全部打开,而是探出一只手,手心里搁了一小串钱,嗡声说:“我买就是!” 第937章 一路跟踪 这男子手臂不粗,袖下的小臂雪白,一看就是个文弱的读书人,庄容再一次打消了疑虑。 她粗粗一看,他手心里竟有几十个钱,顿时一阵好笑,“不要钱的,大家一同坐一条船,便是有缘人,同是天涯赶路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兔肉我不收你的钱,你拿去吃就是。” 说着,直接将油纸包放在他的手心里,便转身离开。 客房内,刘青州正纠结着怎么回话,忽然感觉到窗外那片阴影消失,想必是庄容已经离开了。 他悻悻收回手,寻思着那句同是天涯赶路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冷笑着将窗关好,返身在圆桌边坐下。 金灿灿的兔肉,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他忍不住大吞一口。 明明兔肉还是像从前那样香,可是,不知为何,吃在口中却半点都不是滋味,想到小妹躺在床上苍白的面色,他冷不丁的扭身将口里还未咀嚼完的兔肉全吐到地上。 他慢慢收紧拳,一字一句道:“贤儿,哥会给你报仇。” 当天夜里,又下了一阵过雨,江中水位上涨不少,不过,航途却是风平浪静。 第二天晌午,大船在码头旁停靠。 庄容已是第二次来州府,上岸后便熟门熟路的雇马车去蕲城。 来到蕲城后,庄容并没有先去找候老板。 要卖西瓜,总得有安置它们的地方,事先做些准备才是,省得让人怀疑。 来到城中集市,她先去牙行租了间没人住的破落小院子。 这院子位于城南的大杂院中,因年久失修,院子破败的很,故而租金也就不高,庄容只将这里当做仓库,便不做太高的要求。 签订了租赁合约后,庄容来到院子中,考虑到院子破旧,院墙也不高,西瓜堆放在院子里怕不安全,再加上最近雨多,西瓜不能受潮。 她便直接进堂屋,将里面乱七八糟的家什收拾到一堆,腾出一大片空地来,后意念一动,将储物盒里的西瓜全部堆放到堂屋中。 顷刻间,原本空旷的堂屋里堆满了西瓜,由于西瓜的数量实在太多,直从地面堆到了屋顶,塞得满满当当,以至于庄容都只能小心地侧着身子退出堂屋。 忙完了这件事,她心下满意,便直接离开大杂院,去到城中专门卖瓜果的集市打探行情。 在她走后不久,巷道里拐进来一个人,赫然是一路跟随过来的刘青州。 他一路直行到小巷尽头,停在一处院墙外,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身体便猛地一跃,跳上院墙,攀进了小院中。 看着破败的院子,他眸露疑惑,皱着眉往堂屋的方向走去。 堂屋大门只是虚关着,并没有落锁,刘青州疑惑地走到门边,拉开门一看,登时傻眼儿。 这屋子里竟满满当当堆着硕大滚圆的西瓜。 他一路跟随庄容到牙行门口,又跟随庄容到这杂院里,便知道这里是庄容租住的宅院,可奇怪的是,她只身一人前来,连包袱都未背一个,这些西瓜又是哪儿来的? 他又退出堂屋,目光在院子里四下环视,终于,在小院的西北角看到了一个小侧门。 原来如此。 他眸中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这些西瓜一定是从后门运进来的,看样子庄容是在与人做什么生意。 第938章 盗瓜 这么多的西瓜,无论是买还是卖都是涉及一笔巨款,若是这些西瓜消失了……看她庄容如何收场。 想到这儿,他眼底浮起一丝冷意。 他立刻转身出了宅院,出了巷子后,先去牙行租了隔壁的小院,紧接着,去到城中的杂役坊。 刘青州两年前来州府求学过一年,对蕲城这地方不陌生,他知道,杂役坊这地方聚集着不少打零工的,俗话也叫临时打杂的,雇主一般会雇佣他们做些力气活,工钱以日结,方便快捷。 不到半炷香时间,他身后跟随着五个壮汉,回到小院中。 “堂屋里有些西瓜,你们速速从院墙把这些西瓜挪运到隔壁去。”刘青州吩咐完,便回到隔壁租住的院子,跳上院墙,这里是最佳望风位置,只要庄容一进胡同,他便会立刻察觉到,让那几人停手从后门离开。 因两间院子只有一墙之隔,三个人接力搬运,院墙两边踩着凳子各站一人,将西瓜传递过院墙就是,所以搬运起来十分快。 也是老天相助,从庄容离开后算起,一直过了几个时辰她都未归,眼看着太阳都要落山,那几个壮汉终于将西瓜全部搬运完。 干完这些活后,他们一个个都是累得满头大汗,有人就忍不住问他:“小兄弟,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些西瓜?它们在堂屋里放的好好的,又搬到一墙之隔的隔壁去,这是为什么啊?” “不该你们多问的,不要多问!”刘青州直接从荷包里掏了工钱给他们,又额外给每人多出几百个钱的封口费,“今日之后,我希望你们只当没见过我,没做过这些事,否则惹到了麻烦,你们自己兜着!” 那几个汉子一听这话大概就猜测到了,这些西瓜并不是这人的,而是趁着主人不在盗走,而他们几人在不知不觉间充当了帮凶。 这些人都是家中有困难的穷苦人,自然不愿意惹到麻烦,每人分得了不菲的钱财后,都咬牙答应他,随后纷纷离开。 看着满院子的西瓜,刘青州心下安逸了。 勾勾唇角,心说,这满院子的西瓜卖掉后也能挣好几百两银子,只需等两天风声过了,待庄容一走,把这些西瓜运到隔壁府上卖掉,自己弄得这些银钱,就能为小妹在柳林胡同再购置一处房子,到时给小妹一个惊喜就是,她心中的郁气也会很快好转过来。 而另一边,庄容哪知道自己这神不知鬼不觉得的卖瓜计划会被人觊觎上,她在瓜果市场里了解到了本地西瓜的不同品种,批发价与零售价,心中大致有了成算。 忙完这些已是饥肠辘辘,先找了间包子铺垫了垫肚子,这才往端礼堂走去。 掌柜的十年如一日地立在柜台前拨算盘,听着有人来,眼皮子也不抬,“小姑娘,要用饭还是要住店?” “掌柜的,是我。”庄容笑了笑,“我今日来蕲城办些事,想见候老板。” 掌柜的嘶的一声,抬起眼惊讶的看着她,小姑娘面上风尘仆仆的,手里还抱着个西瓜,正一脸笑盈盈的看着他。 “容小姑娘?快快快请进,掌柜的在楼上,我去给你通传。” 第939章 商议卖瓜 上回庄家的庄彦波点中了廪生之后,候老板就给了庄家人一块竹排,亲口交代下来,若他们有事来找,便第一时间引荐。 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找了来,掌柜的心里有些惊讶,不过还是不敢耽搁,立刻就上了楼。 二楼包间里,候老板听了掌柜的传话,眉头微微一挑,“是姓庄的小丫头,就她一人?有没有说所为何事?” “是,此次就她一个人。”掌柜的说道:“倒是没说什么事,不过,我瞧着她眉宇间并不焦急,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您看,是见还是不见?” “让她上来吧。” 掌柜的得令下楼,很快将庄容引到二楼包间外。 庄容叩了叩门,听到里头传来一声温和中带着一丝笑意的“进”字,心下便微微松了口气,微笑着推门进去,笑着打招呼,“候老板好。” “你这小丫头,才回家乡没几日,怎么今日又来了?”候老板坐在圆桌前抬头打量她。 庄容便开门见山地直说:“候老板,我今日来,是想同你商量一桩买卖。” “哦?”侯老板眼底的笑意放大,“你这小丫头,做生意居然做到我头上来了,说吧,什么买卖?” 庄容走上前几步,把手上的西瓜放在圆桌上,“这是我手里的西瓜,我有大概数十吨,因家里急用钱,着急着出手,可我对蕲城人生地不熟的,没什么人脉,想请侯老板帮着引荐买主,最好能一口吞下这些瓜的。” 侯老板再也掩饰不住眼底的惊讶,将目光落在这西瓜上,瓜皮上的绿色纹路已长开,瓜蒂枯黄,他伸手敲了敲,回声十足,可见是已熟透的好瓜。 “你有数吨的瓜?”他忍不住再次确认,粗粗估计,若庄容采购数吨这样的瓜,至少也要花数百两银子,她一个家境平凡的小姑娘是怎么弄来这么多钱的。 “是啊,都是从京城收购的。”庄容脸不变色心不跳的扯谎,“为了收购这批瓜,我和我爹这些年挣的老本钱都投进去了,可眼下我家急用钱,便索性来蕲城卖瓜,想着能早些出手,若是您能从中牵线帮忙,我愿意付上一些利钱。” 说着,她又把打算出手的价位说给他听:“瓜果市场上零售价,一斤西瓜七文钱,若有人一口气收购,我愿给他算五文钱一斤,只求保个本儿早些出手。” 候老板听到这儿,眼睛就是一亮,“价位是不高,只是不知你这瓜好不好。” 庄容自信地说:“自然是没问题的,每棵瓜都是保沙保甜。” 候老板沉吟了一番,“这忙我可以帮你,不需要去找别人,若你这瓜好,我本人就可收购,不过今日天色已不早了,你那批瓜放在哪儿,明日一早,我要亲去看看再做定夺。” 庄容就神秘地笑笑:“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明日一早我来找您,带您去看瓜。” 候掌柜扑哧一笑,“你这丫头,鬼机灵的,既这样,就说定了,明日一早你来找我便是。” 说定了这件事,庄容便告辞离开,在她走后,侯老板立刻让下人将桌上的西瓜切开。 第940章 西瓜不见了 刀只切进去了三分之一,就见那瓜“叭”的一声裂开,看着切开的西瓜,他不由得暗赞一声好瓜,皮薄如纸,汁多如泉,再拿起一块一尝,味甜如蜜,竟是瓜中的上品。 这样的瓜不愁卖不出去,若是她手里的瓜都是这般的品相,那这桩生意他便接了,他在这城中人脉遍布,用不了几日时间,这些瓜便能出手,轻轻松松到手百两银。 与其说是庄容这小姑娘求他办事儿来的,不如说是给他送钱来的,这是一桩合作两利的买卖,没有不接的道理。 而另一边,庄容从端礼堂离开之后,便回到了城南的大杂院中。 她寻思着,看今天候老板的态度,只要明日她的瓜没问题,便能敲定买卖,如此算下来,她明日中午便能坐上返程的客船,后个就能到县城。 其实,她空间里除了西瓜外,还囤有不少杏子核桃以及各色蔬菜,空间中瓜果成熟的快,她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将大批的瓜果存进储物盒中,小半年下来,各样东西都存了数吨,只是她不想一次性出手太多东西引人怀疑,只能作罢。 此时天色也不早,庄容便准备休息了,她有空间在手,自是不用收拾这脏兮兮的院子,忙碌了一天双脚早就疲惫,迫不及待的想要进空间里休息。 不过,想到堂屋里存放的那些瓜,稳妥起见,她还是走上前拉开门去看了眼。 谁知拉开门之后,看到的却不是预料当中的满当当的西瓜,而是空空如也的房间。 庄容整个人呆在那里,愣了好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些瓜是遭到了窃贼? 坏了,今日她是大意了,只想着没人知道她要卖瓜的事儿,便只是草草地把瓜存放在杂院儿中,不曾留心。 她心下慌乱了一瞬便镇定下来。 奇了怪,她走进这杂院时,身上明明什么都未带,窃贼又怎会知道她院中有这些瓜? 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窃贼先是进她院中查看,无意间发现这些瓜之后才将这批瓜运走,这些瓜有数十吨之多,凭一个人是不可能运走的,说明是多人作案。 盗瓜之人不会那么傻,留下太多人证线索,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不会把瓜运得太远,很有可能就在附近的某处堆放着,只等着她过几日离开了再出手。 还好,她这次来州府多了个心眼,将白胖子一起带过来了,想到这儿,她直接从空间中唤出白胖子。 白胖子爪里捧着一只鸡腿啃的正香,吃到一半便被召唤出来,顿时狐脸上全是不情愿,抗议般的呜呜的叫了两声,扔下鸡腿,原地暴躁如雷地刨着前蹄。 它到如今还是有些不服管教。 庄容站在那儿,神色清冷地说道:“莫以为我把你放进空间里,那里就是你的地盘了,你须得知晓那是我的地方,我想让你进就进,不想让你进你也只能乖乖听我的安排!” 白胖子嗷呜了一声,气的转身拿胖屁股对着她。 这家伙如今是越发能听得懂人言了,庄容是丝毫不怀疑她说的每句话,白胖子都听得懂。 当下便说:“你吃了我那么多鸡,总该办点事情了,我的西瓜叫人偷去了,我推测盗瓜之人不会把瓜运的太远,你去附近帮我找找瓜在哪里,若找到了,速速来叫我。” 第941章 狡诈 白胖子起先不情愿,两只狐耳耷拉着盖住耳孔,做出一副掩耳盗铃状,只当什么都听不见。 庄容就冷笑道:“你如今能有这些造化,全亏了偷吃我的灵果,你既然不能为我驱动,便自行离开吧,我这里也就不留你了,随便找只阿猫阿狗养在空间里,喂些灵果也比你强,你既不能为我做事,我何必养着你!” 说完,意念一转,整个人消失在原地不见。 进到空间后,庄容立刻走到灵泉水旁,观测外界。 就只见那白胖子发现她不见后气得嗷嗷直叫,围着她消失的地方连转了三圈儿,狐眼里透着慌乱和不甘。 庄容就撇了撇嘴。 狐狸只能算体型中等的野兽,在林间照样有着许多的天敌,若不是有幸被她收养,搁在林子里,它还得每日辛苦的捕猎,防范着猎人和其他天敌,那日子怎可能有在她这里舒坦。 而且它现在开了灵智,和一般的野兽不同,眼下她就是驱赶着这家伙走,它也未必愿意离开。 她不为所动,继续站在灵泉池边观测外界,只见白胖子嗷了几嗓子后,气馁地伏趴在地面上,两只胖爪放在狐嘴两侧,狐狸眼透着委屈和屈服,乖巧的不像话。 它为了取悦庄容,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居然像狗一样四下摇摆,显露出讨好之意。 难怪人都说一个人太过狡猾,便是狡诈如狐。 这狐狸本性狡猾,为了达到目的,可是什么底线都没有的。 庄容撇嘴嗤笑了一声,从空间闪身出现。 白胖子见她出现,顿时高兴地冲过来趴在她脚边,两只前爪讨好地抱拢着她的小腿不放,软软的胖肚子贴着她的腿,狐眼里全是谄媚,也就是这家伙不会张口吐人言,否则庄容丝毫都不怀疑它接下来立刻要哀求她不要抛弃它。 “想通了,愿意为我驱使了?”庄容斜着眼睛看它,“那就快去干活儿,你嗅觉敏锐,这点事不在话下,若找不见就别来见我了。” 白胖子悻悻地嗷了一声,转身隐没在夜色中。 夜色如水,隔壁院中。 刘青州在忙碌了一天之后,浑身疲惫地走进厢房中,顾不得床帐内全是尘土的被褥,仓促打扫了一遍便倒头睡下。 他是不担心庄容会找过来,寻常人丢了东西,除了像无头苍蝇一般四下寻找之外,便是去报官,可今夜天色已晚了,这样晚去报官也是来不及,等明儿一早她即使去报官,官府查起来也需要一些时间。 他只要在明日一早离开此处,找个地方藏匿起来等待就是,若是过些日子风声过了,此处的瓜还未被搜走,那他便正好捡了这个便宜,若是此处的瓜被搜走,官府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故而,他这一夜睡得十分香甜,到夜半十分,院子里响起一声轻微的响动,他都丝毫未曾察觉。 庄容在白胖子的带领下,悄悄的翻墙爬进了院子,借着月色,一眼就看见院中堆放着数吨西瓜,可不就是自己丢失的那些么。 呵,这人还真是胆大包天,竟把瓜运在了一墙之隔的隔壁。 庄容想也不想地蹲下身,将所有的瓜收进空间里,然后,她起身,看了眼不远处的厢房。 第942章 庄容的反击 那里有着轻微熟睡的鼾声传来,她五感敏锐,听的出里面只有一人。 看来这人应该就是偷盗之人无疑。 庄容轻手轻脚地朝那间屋子走去,轻轻将窗户推开了半扇,朝里望去,就见到床上躺着个男子,借着月光,她得以看清这男子身量高挑,身材有些瘦,五官倒是柔和,从五官轮廓上看,竟有几分眼熟,此时光线不佳,看不明确,她一时半会儿的想不到什么线索,便决定明日再来会一会这人。 今晚算是人赃并获,可庄容并不打算去报官,一来牵扯到官府必定要交代自己这批瓜的来路,她怎么可能交代的清楚,再者也会耽搁她的交易时间。 不过这亏她不会白吃,当下就果断地悄悄转身离开。 从院墙中跳出,她摸了摸怀中白胖子的脑袋,“这回你立了功,可以放任你几天,除了那屋子不能进,空间里的东西都随便你取用。” 白胖子立刻兴奋地手舞足蹈,四蹄朝天的在她怀里撒着欢。 它大约是感受到庄容待它刻薄归刻薄,却对它并无恶意,得意忘形之下竟然也敢在庄容面前露出柔软的肚皮了。 庄容顺势就伸手在它肚皮上揉了一把,吓得白胖子立刻窜到地下,发出委屈又不满的呜呜声。 庄容斜眼瞥着它,“还有一件事要交代给你做,你进屋去,将那男子的衣裳与细软全都叼出来。” 白胖子得令,迅速消失在院墙中,不一会儿,叼着包袱和一件外衣出来。 回到院中,庄容立刻打开包袱,见里头放着十几两银子和一件换洗外衣,却不见牙牌。 她推测那男子把牙牌放在贴身的中衣里,若强行取走恐会打草惊蛇,便暂时按下心思。 这地方已是不安全,她连夜离开。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庄容便出现在牙行之中,重新租了一间位于城西的独立宅院。 这宅院比起大杂院要高级不少,也要安全的多,昨日得了教训,庄容自然不心疼多出的几百个钱,给牙行伙计交了尾款后,便来到宅院中,关上院门,将西瓜安置在房间里。 做完这些,她便直接出了门,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一路朝着城南大杂院的方向走去。 同一时间,大杂院中的刘青州也醒来了。 美美的睡了一觉,他感觉精神焕发,伸了个懒腰之后从床上坐起。 正要伸手去旁边的矮凳上拿外套,手一抓,却摸了个空。 奇了怪,衣裳怎么不见了?他莫名其妙地坐起身,抓了抓脑袋。 床上也不见外衣,他四下看去,整个屋里都没有,登时慌了,跳下床到处翻找。 不但没找到外衣,他还发现他随身的包袱不见了,里头装着他所有的盘缠,若没有这些钱,别说找地方藏身,就是吃顿饭都艰难。 难不成这是遭贼了? 突然,他面色一沉,随即二话不说推开房门往外看去,只见院子里堆放瓜的地方竟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留下一整片西瓜压出的压痕。 他先是不敢置信,继而面色大变,气得在原地捶胸顿足。 第943章 竟然是他 一定是白日里帮他搬瓜那几个壮汉,见他这里有瓜,又是独身一人,所以心生歹意,夜里偷偷过来偷走了西瓜。 他如是想着,气得咬牙切齿。 这下可怎么好,既不能报官,又不能声张,这批瓜恐怕是找不回来了。 为今之计,只有先离开这个地方再另做合计,他在蕲城还认识一些同窗,总能凑来些盘缠。 至于那些瓜……便宜了那几人了,虽给小妹买宅子的事泡汤了,可庄容丢了瓜也讨不到好去,这仇算是报了。 他倒不怀疑这西瓜是被庄容拿去了,毕竟,以庄容那种睚眦必报的个性,若是发现他偷了瓜,怎么可能任他逍遥法外。 不过,眼下他得早些离开才是,庄容丢了瓜,一定会在这附近寻找,若是碰见可就不妙,想到这儿,他便急匆匆打开后门离开。 谁知刚开门,冷不丁迎面一个人影跃进他眼帘中。 少女身着一身白色的襦裙,面容素淡清丽,正站在那儿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乎她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见他出来,没有半丝意外,只是嘴角冷勾了勾。 刘青州结结实实地惊了一呆。 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庄容此刻竟出现在这里。 她来此处,是为何意?是发现他偷了瓜,还是恰巧在这儿?从她站立的方向来看,明显是刻意在这里等着他从后门出来,她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居住在这里的?为何能笃定他不走正门而走后门? 一时之间,他心里冒出无数个念头来,脸色变了又变。 他不知道的是,庄容面上虽镇定,可看到他的时候也是结结实实的被惊到。 本想着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陌生小贼,这小贼做了亏心事,今早肯定要从后门溜走,她便在后门等待,却没想到竟是刘青州。 看到刘青州的一瞬间,她脑海中立马想的是刘青州是何时注意到她的,是一路从宝江县跟踪过来的,还是巧遇? 若是跟踪过来的,大船客房里那个奇奇怪怪的青年是否就是他? 她还记得那青年伸出的一截手臂,骨节清瘦,像个读书人,此时再看刘青州的胳膊,眸中顿时就闪过一丝了然。 她就直直的盯着刘青州不说话,看的他一阵惶然,忍不住张口打破平静:“你来这里做什么?” 庄容挑了挑眉,“啧,刘公子,咱们可真是有缘,我难得来一趟蕲城,住这么偏僻的地方也能碰到你,而你看到我,居然也不意外,倒像是早就知道我在这里。” 刘青州眸光一冷,“我怎么知道你为何在这里,我此次来蕲城是来访友的,就租住在这城南杂院中,倒是你,为何出现在这儿?” 庄容笑而不答,目光却冰冷,“刘公子不如说说,为何大白日的不走正门,而要从后门仓促而逃?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刘青州心里一咯噔,面上却是一副理直气壮,“这院落是我租的,我愿走正门就走正门,愿走后门就走后门,与你何干。” 他心知庄容这样问,那必定是怀疑到他了,到此刻,他反倒是庆幸那批瓜已被人偷走,找不到物证,任凭庄容怎么怀疑都没用。 第944章 弄清原委 “是吗?若是没做亏心事,怎么连外套也不穿,只着中衣就要仓皇逃离?”庄容嘲弄道,“不如你与我坦白从宽,看在同乡的份上,我不报官抓你如何?” 刘青州瞳孔深处微微一缩,却仍是嘴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过是出门散散步,从未想要逃离。” 看样子,庄容是认定他偷了那批瓜,不知是出于猜测,还是有了人证,想到那个最坏的可能,他心里有些隐隐发毛。 “还嘴硬?”庄容沉下脸,“刘青州,我既站在这儿,就是对你做了什么心中有成算,我也不想与你绕弯子,日前我置办的一批西瓜丢了,是你偷去了。” “什么西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刘青州愤声道:“你大清早堵在我门口,到底是何意?你的瓜丢了,自去找官府,与我何干!” “好好的瓜怎会莫名其妙丢了,难道不是被人搬走了?刘公子就没什么想解释的?比如,为何这么凑巧出现在蕲城,为何又恰巧住在我隔壁,为何院中有堆放西瓜的痕迹?” 她一连三道发问,直问的刘青州恼羞成怒,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让刘青州隐约间明白了什么。 他冷笑道:“看样子,昨夜你也来我这院中做了一回贼,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也不必和我在这里废话,直接去官府告发我便是。” 庄容眯起眼,“刘公子,你还真是理直气壮,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做了坏事怎会这样无动于衷?我还记得早些时候曾偶遇过你几回,那时的你可不像现在这般死皮无赖,我虽了解你不多,却一直认为你是个懂事明理的人,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今日总算看清了你的为人,亏你还读孔孟圣贤书,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鄙夷的目光看向刘青州,口中更是不客气的训斥,刘青州面色瞬间胀红,“够了!你不配在这里指责我,是我做的又怎样?你这种人,丢了瓜也是活该,你丢了瓜,不过损失一些财物而已,你以为这些能抵得了一条生命?” “刘公子这话蹊跷的紧,我不明白,难不成刘公子小偷小摸的还不够,还想娶我性命,我也不知我何时得罪了刘公子,让刘公子这样仇视于我。” 她云淡风轻的样子,看的刘青州心火直往外窜,想到家中虚弱的妹子,忍不住怒斥道:“你少装糊涂,你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不清楚,若不是你和你爹,我妹子怎么可能会滑胎,她腹中胎儿难道不是一条生命?我做兄长的,就是为妹子报仇又怎样?还是那句话,你有证据便去告我,但你不配在这里指责我!” 庄容听到这儿,就全然明白过来了,原来这刘青州是为了刘淑贤来的。 可他凭什么把刘淑贤滑胎的罪过算到她和她爹头上?这个锅她可不背。 庄容就深吸了口气,“原来你这么做是为了给你妹报仇,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根本就是你妹一家咎由自取。” 第945章 不可信 “你少在这含血喷人,那日我也在场,我亲眼所见,你父女俩在大喜的日子跑上门来挑衅,眼下却又怪到我妹子头上,庄容啊庄容,难怪我爹娘都不喜于你,我曾多次在爹娘和小妹面前帮你说好话,到今日我才方知我有多傻,你根本就不是那日卖烤兔肉时机灵善良的乡下姑娘,你就是条狠毒的毒蛇!” 庄容一听这些话,就知道他对自己误解颇深,说什么都没用,当下便自嘲一笑,说道:“你是念过书的人,怎么是非不分,净相信那些内宅妇人?那日若不是孙家人非要将我和我爹叫去筵席上讽刺挖苦,也不会出后续这些事,你有功夫跟踪我来到这里,不如去清水村把事情打听清楚再来埋怨。” 顿了顿,她深吸口气又说道:“当日我和你妹子看上同一匹布,你尚且知道花些钱沟通解决矛盾,前几日你先去我家放火,随后却又扑灭,证明你还不是个泯灭良知的,看在这些的份儿上,这次的事我留你一条活路,不去报官抓你,只希望你好自为之,以后别再为了你那妹子做些傻事,不值得!你以为你妹子是什么好人,她与孙志远俩人三番四次挑衅刁难于我,我从未主动招惹过她,次次都是还击,难不成我连自保都不许?我知道,我说这些话你未必能听进去,只是我的警告你最好听一听,我这次不与你计较,是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我再发现你心怀不轨,我不会再对你客气!”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走出去几步之后,回头警告地又看了眼刘青州,“别再跟踪我,那批瓜既然回到我手里,我便不会再让你有机可乘。” 刘青州气得咬牙切齿,捏紧拳羞恼地说:“你先把我的衣物与盘缠还我!” 庄容冷冷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都在隔壁,你既然翻墙攀越不在话下,自去取就是,以后莫要在我眼皮之下干蠢事。” 她走后,刘青州站在那,久久的回味着她的话,难道他这次来复仇是做错了么? 他知道小妹有几分任性,因在家时被爹娘娇惯,嫁去后难免不知天高地厚,可在他眼里,小妹一直是个单纯的女子,即使有些刁蛮,也断断不至于像庄容说的那般不堪。 他站在原地纠结了许久,仍是觉得庄容不可信。 去隔壁取了衣物和盘缠之后,他匆匆离开大杂院,沿着道路打听庄容的踪迹。 庄容直接去了端礼堂,候老板早就等着了,两人碰面后她直接带候老板去了城南独院中。 候老板在查验了西瓜之后,仍有些不大放心,随机抽取了十几个瓜切开,只见个个瓜都像昨日那颗瓜一样皮薄汁多,当下才放了心。 他毕竟是个生意人,见这桩生意是有利可图,当下也是爽快,立刻就着人和庄容签订了合约,以每斤五文钱的价格收购了庄容所有的瓜。 一整个上午时间,庄容和候老板都在独院中交接这批瓜,称好后总共是十二吨,六百两,因庄容要的急,候老板给钱也给得也爽利,当天就完成了交易。 第946章 候长安 庄容拿了合约上下扫了眼,按上手印,提笔签名,收过钱之后,笑着说:“打了这么多次交道,今日才知道您叫什么。” 因合约上要签名,她才看见侯老板本名叫候长安。 候长安弯唇一笑,“你这小姑娘,总能给人带来惊讶,起初以为你不识字,眼下看来你不光识字念过书,懂得还不少,这次你这些瓜是很不错,想必我们的交易会十分愉快,以后再有这样合适的买卖,随时来找我便是,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候某也会略尽绵薄之力。” 庄容赶忙道谢:“谢谢候老板,我与我爹这回要钱要得急,是要在县城中购置房产,接下来便要在县城中做生意,往后说不准真要与候老板有些生意往来。” 候长安眸中一动,“欢迎之至。” 这次的交易算是愉快达成。 候长安起了心思想探探她的底,要留庄容吃个午饭,她婉言谢绝,说是要早日回家。 眼看着天际边飘过浓浓的阴云,是要下雨了,候长安便也不再多留她,派了辆马车直送她到码头边上。 从马车上下来后,庄容便直奔客船,每日下晌前有一辆客船是去往宝江县方向的,错过了这趟便只能等次日下午的。 可巧不巧的,此时天空却下起了雨,庄容无伞遮挡,只能以手臂抱着头,快速的跑到码头边。 她狼狈地在码头处站定,等待渡船,冷不防就在三步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刘青州撑着一把伞,站在那冷冷看着她,对上她惊诧中带着几分防备的视线,冷哼道:“我可不是跟踪于你,我总得要回家,况且我先来一步,谁知你后脚到了,到底是谁跟谁还说不定。” 庄容也不确定他是不是放下了心中的执念,不过她知道,这刘青州是个不稳定的因素,不说别的,他对他的妹子的宠爱和信任就有些过了头,也不去了解事实的真相,便凭着一股意气跟到州府上坏她生意。 这样的人不能说他有多坏,毕竟他很重感情,可却绝对好不到哪儿去,为了亲人他会做出许多不理智的事情,包括伤害到与他无冤无仇之人,对庄容来说,这样的人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能不打交道便不打交道。 要不是那批西瓜不适合让官府出面插手,她这次是不会轻松放过刘青州,希望他能看在自己网开一面的份上把那些执念都收起,相安无事的是最好,她也不想多树一份敌。 庄容斜睨着刘青州的脸色,淡淡道:“变天了,刘公子还是早些回到家中去的好。” 话音刚落,眼前却出现一把伞,庄容惊异的抬眼看去,就见到刘青州直接将伞递了过来,自个却站在雨水中,直勾勾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少淋些雨,至于你今早与我说的那些,我自会去调查,若是让我查到你骗了我,我与你之间的仇就不算完,我虽没什么本事,却也是个当兄长的,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子,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受欺负。” 说完,转身背过去,不再搭理庄容。 庄容愕然地看着他的背影,目光说不出的复杂。 第947章 暴雨 天空阴沉沉的,浓云朵朵,暴雨下的不停歇,庄容尽管打着伞,浑身也是湿透,等了好半天,穿着蓑衣的渡船工才划船而来。 好在乘坐客船的客人并不多,只有稀稀拉拉的五六个人,依次登上客船后,庄容匆匆买了客房票,进到房间后,急忙把湿衣服脱下来拧干,换上换洗的,又用软布擦着头发。 她打开窗户往外看,甲板上空无一人,这种鬼天气,船客宁可多花几个钱买客房票,也不愿在甲板上呆着。 庄容把自己拾掇利索,眼看到了开船时间,大船却一动不动,甲板上却传来一阵喧哗声,不由得拉开门往外看。 几个船客拉着一个船工议论纷纷。 “到底什么时候能开船啊?我还急着回县城呢?” “是啊,我家中的娘子快生了,在着急地盼着我回家,眼下再不开船,明日中午可能按时赶到?” “各位都稍安勿躁,今日的天气实在是太差了,又是刮风又是暴雨,江面上都是浓雾,根本瞧不清航向,眼下贸然开船是有风险啊,若是与迎面的船碰上了,或是触了江中的暗礁,大船翻覆都有可能,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各位尚且都耐心等等,待雨小一点再开船最为稳妥。” 尽管船工解释的耐心,却仍是有人抱怨催促。 “我家中住县城,平日里在蕲城做生意,一年就要往来个无数次,什么样的天气没见过,就是下着冰雹,大船照样走,你们也太小心了些,江中的风浪再大,哪有大海中的风浪大?” 船工仍是不遗余力的解释:“客人还请再耐心等等,船长说了,待雨一小就开船,若是半夜里天气好就加快航速,保证赶在明日正午前赶到。” 如此劝说了一番,那几个焦急的客人才都悻悻的回了各自的房间等待。 庄容合住门,回到圆桌边坐下,心里寻思着,近几日一连的下雨,却都是阵雨,不像今日,从午后一直下到这时快傍晚都未停,汛期怕是已经来了,好在她有倚仗,若是遇到危险,万不得已时还有空间在手。 有空间在手,她自然是比其他船客都要镇定,到天擦黑时,雨势仍不见小,旁的客人全都从房间里走出和船员理论,只有她静静地站在窗前观看外面的局势。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船啊?再耽搁下去,明日都开不了船。” “对不住啊,实在是天气太糟糕了,这会儿的雨比下午还大,一时半会儿是无法开船。” “既不能开船,就让我们几个下去,我们想办法走陆路,多耽搁几天也都到了!” 那船员无奈地说:“这会早已经没有渡船了,你们没见外头的风浪有多大,这场雨若不停,渡船也不会来,你们怎么回岸上?” 那几人仍是吵闹不休的。 庄容就注意到,刘青州也从屋中走出,站在屋檐下观望,目中带了几分忧愁,却并未上前去争辩。 庄容就在心里嘀咕,这人也不是个毫无耐性的,瞧他说话做事都有些涵养,还知道给她一个姑娘家让伞,可惜,就是智商不怎么高,连自家的妹子是什么样的人都看不透,做事还容易冲动。 第948章 风暴更猛烈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庄容正在空间小床上小憩,忽然听到外头有欢呼声,急忙从空间出来。 就见到外头的暴雨不知何时停了,晴朗的夜空挂着一轮弯弯的月亮。 船工船客们都在甲板上高兴地欢呼着,船长一声令下,船工下了锚索,扬起帆,大船开动。 一开始,大家还汇集在甲板上谈天说地,渐渐的,交谈声停止了,大家焦虑了一天,早就累了,见此刻大船稳当的在江中航行,纷纷放下心中的包袱,回到各自客房中休息。 庄容反倒是没了睡意,船舱里忽然变得不同寻常的燥热,坐在客房中没一会儿浑身就出了一层薄汗,她总觉得这样异常燥热的天气,随后必然会伴随雷雨。 果不其然,到了半夜三更时,庄容再次被外面的声音给吵醒,她立刻从空间出来,就听到外头雷声滚滚,又是狂风大作的天气,大船摇晃的厉害,甲板上一阵跑动声,有船员在外头拍客房门,大声疾呼,“都起来了,快起来,暴风雨来了!” 不多会,庄容和另外几个船客全都走出房间,看着外头的天气和不断剧烈晃动的甲板,所有人面上都是一片惊恐。 庄容拉住一个疾行穿过甲板的船工问,“大哥,这是怎么了?” “你没见这狂风大作,马上要下暴雨了吗?江上风浪太大,咱们这客船不像货船,吃水不深,风越大航行越不稳,大家都不要睡的太死,万一有什么危险听船长指挥。” 船工说完,便匆匆地离开了,不一会儿,庄容见先前那个船工和另几个船工跑到桅杆边降下了中帆。 另一边,几名船工放下备用大锚,将锚索放到最长,深深的抛进了锚地。 这下,大船总算稳当了一些,甲板上的人同时松了口气。 船副特意走过来安慰大家:“没事了,今晚天气是有些不好,好在咱们咱们挺着风浪坚持到了此处,现在抛锚的地方是一片良港,只需要在这里等着风浪过去就能再度航行。” 在见识了先前的纷乱和大船的摇摆之后,船客纷纷都安静下来,再也不催促着船长开船,毕竟此刻是在深夜的大江之中,安全才是第一位。 却不想,众人还没来得及重新上床入睡,一阵倾盆大雨倾泻落下,伴随着更加凶猛的狂风大浪。 大船再度开始摇摆,风势陡然增大,所有人都坐不住了,纷纷跑到甲板,这次,全船的人一起出动,船客们帮着船工将船上的少量东西安置好,以便船能抵御狂风,船长则是吩咐下手将备用的两个锚都落下来,抛进锚地。 可这次却毫无用处,风暴来的太可怕,固定了三个锚索的大船仍是摇摆不定,船头好几次栽下,灌入大量的江水,暴雨浇泻在倾斜的甲板上,甚至于船长的脸上都露出惊恐失措的神色。 在这种情况下,从未经历过风暴的船客们都是惊慌失措,凭着本能纷纷跑回到自己房间里,收拾细软,打算随时有机会就逃离。 只有庄容留在甲板上,看着船工们跑来跑去,心里寻思着办法。 第949章 意料之外的帮助 江上大浪滔天,每隔半柱香就朝大船上扑来,一浪过后,船上不少物件都被损坏,再这么下去,整座船都要散架不可。 庄容听到船长和副手大声争执:“不能在此处停留了,扬帆起航兴许还有一丝活路。” “可是现在风浪这么大,贸然启航更危险!” 庄容知道,风暴之中很可能偏离安全航路,安全航路之外遍布着暗礁和危机四伏的水中漩涡。 此时无论是停下还是航行,这一船的人都是冒着生命的风险。 最终,副手被船长说服,他们重新扬起帆江船驶离。 庄容看着他们跑来跑去的做着最后的努力,微微蹙起眉。 她眼下是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到进入到空间之中躲避,可是风浪过后呢,若是这条船解体,那么她除非一直呆在空间里,只要出来便会置身于江水之中,她一个不会游泳的旱鸭子,留在江中就是送死。 况且周围这些人,也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庄容以前一直认为危机时须得独善其身,甚至于眼下也是这么认为的,可真到了面临抉择的时候,心中还是会无比难过。 此时大船震动的更厉害了,不知是碰到了什么江中的东西,一阵剧烈的晃动之后,大船明显的沉了一截儿。 一个船工急匆匆的从船舱跑出来,“船长,不好了!船底漏水了!” “天哪!完蛋了完蛋了!老天保佑,船千万不能沉啊!” 庄容听见船长绝望的哭喊声,他甚至跪在地下祈求老天。 船客见船长如此,一个个都更加慌乱,拼命的往客房里跑去。 到此时,庄容就知道不能再犹豫了,顾不得风暴之后会怎么样,眼下她需得立刻进入空间中躲避。 却在此时,身后的客房门突然打开,从里头伸出一只胳膊,将她生拉硬拽的拽进客房之中。 “你疯了,现在船震荡的这么厉害,你还在甲板上呆着,不怕被江浪卷走,你不要命了!” 庄容一抬眼,对上的是刘青州带着怒意的双眼。 “知道了。” 庄容压下心中的波澜,转身说,“那你保重,我回房了。” “走什么走,给,拿着!”刘青州显然没听出她话里的某种含义,不由分说地将一个长条木板塞进她怀里。 庄容愕然,再往屋里一看,发现地上放了不少工具,兴许是他趁乱跑进船长室偷来的,竟然不声不响地拆了圆桌和床板,卸下来几大块木板。 刘青州用榔头铛铛铛的敲着木板,“这船挺不了多长时间了,你可会游泳?” 庄容摇头,此时她心中已开始焦灼,明显能感觉到大船越陷越深,江水没入脚踝,她得快点进空间才是。 就听刘青州又苦笑道:“你与我一样,我也不会游泳,你抱着它,等会儿落入江中时,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撒手,这木板子能保咱们的性命,若是运气好,坚持到天亮,经过的船只一定会救咱们。” 庄容怔怔地看着刘青州。 虽然这男子一路跟踪她,做了不少坏事儿,可是眼下,他意料之外的关切还是让她心里头暖暖的,更是生出了一股自责。 她原本是想着弃这一船的人不顾,自己躲进空间里的。 庄容捏紧手上的木板,使劲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你!” 第950章 逃生 刘青州朝她撇唇笑笑,笑中满是无奈与苦涩的滋味儿,“我是活该,若是不跟着你去蕲城,也不会遇上这档子事儿。” 说完,复又回身去继续拆另一半的床板,“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帮我一起拆,能多救一个算一个。” 庄容因为他最后一句话,微微握了握双拳,二话不说上前帮着他一起拆卸床板。 不多会儿,两人又多了一块板子,刘青州迅速冲出房门,在甲板上喊住一个慌乱逃窜的妇女,把木板递给她。 这时房间里只有庄容一人,原本可以毫不引人注意的隐入空间之中,只是,她到底没有这么做,看着刘青州跑来跑去的身影,她苦笑一声,抱着木板出了客房。 这时,船长也带着一群船工跑上了甲板,朝着这边呼唤,“几位船客,对不住,我们已经努力在下面抽水了,可是水越来越多,会游泳的跳江吧,船要沉了!” 他的声音混杂在雷雨之中,众人只看见他大声张嘴呼唤,却听不见他说的什么,庄容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心头一沉,知道这次的事故是无法避免了。 随后就见这些船员们纷纷爬上船边的栏杆,朝着江中扑通扑通跳下。 一道大浪打来,众人亲眼看见一个船工被大浪卷走,抛进不远处的漩涡之中。 船上的几个船客登时慌了,有人看向刘青州,“我们怎么办?他们都跳下去了,难道咱们也要跳吗?可是……跳下去就活不成了呀,我们夫妻都不会游泳。” “快跳吧。”刘青州将身上的木板递给那男子,“这个给你,拿着它保险些。” 他的妻子当即感激的大哭,“谢谢谢谢,你真是个大好人,给了我一块木板,又给了我相公一块,你自己都没有了。” 她话音刚落,咔嚓一声,大船从中间断裂,汹涌的江水一下子灌进来。 “别耽搁了,活命重要还是啰里啰嗦的重要,快跳!”刘青州大喝一声。 那夫妇俩急忙抱着木板跳下船。 刘青州深吸口气,正要转身去别的客房里寻找木板时,一个人挡住他。 “给!你用我的木板。”庄容不由分说将自己的木板塞给他。 刘青州暴躁地挥开她,面露焦急,“我不要,你怎么还在这里,赶紧走啊!” “你现在去撬木板来不及了。”庄容直直地盯着他,“刘青州,你本质并不坏,是个善良的,希望你渡过这一劫。” 说完,把木板往他怀中一塞,转身头也不回地跑走。 “喂!庄容!你给我回来!” 身后传来一道暴怒的声音。 庄容不管不顾的往驾驶舱中跑,跑到一半,看到了一对倒在地上的母子,这次,她丝毫都没有犹豫,想也不想的携着这对母子进入到空间之中。 周围景色瞬间变幻,再也不见狂风暴雨,而是春光明媚,气候适宜的空间草地。 庄容坐在草地上,摇头一笑。 刘青州。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结有仇怨,甚至于她有些讨厌的人,在今天却结结实实的给她上了一课,让她在今后每一次面临人性考验之时,坚定的抛开利己主义,选择无愧良心的做法。 她看着草地上昏睡的母子,也许今日没有刘青州,她也会救这两人,但那不一样,从今以后的她,对生命又多了一丝敬畏。 第951章 得救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从树上摘了一根手腕粗的树枝,扬起树枝朝着母子打去。 空间之中灵气茂盛,母子俩要不了多久便会醒来,除非将他们再度打昏,这么做有些不地道,可她却不能再承担更多风险了,在离开空间之前,这母子俩决计不能醒过来。 做完这些之后,她便急忙去到结界边上,在那里种了许多果树,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挑选了一棵粗细适中的树,将树砍下,用工具一点一点的劈成木条,然后用绳子将它们固定成木筏。 做木筏有些复杂,庄容用了很长时间砍树削木条,在这过程中,但凡能用到意念时她便用意念,这才在几个时辰之后勉强做成。 木筏做成后,她来到灵泉边,透过泉水看着外面的景象。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外界仍旧是一片江浪,不过雨势渐小,风力也小了不少,不远处散落着不少解体的船只。 再远一点有一艘大船停在江边,甲板边似乎围了不少人,正往江中甩着绳子,像在打捞江里的什么东西。 庄容知道,这一场风浪,江中的不少船只都会被江水吞没,此刻风雨渐小,这大船兴许是在附近救人。 这对她来说是个好机会,她蹲下身试了试木筏的坚固程度,再度检查了几遍,然后回到那母子俩身边,给他们一人喂了几滴灵泉水,接着,把那母子俩搬到木筏上,自己也坐上去,心念一动,离开空间。 下一秒,她便置身于一片江水之中,好在这木筏够大够结实,此刻江中的风浪也不怎么大,木筏虽摇摇晃晃,却不曾翻覆。 母子俩很快醒过来,见了旁边的庄容,立刻意识到自己被救,再三的道谢。 庄容把先前的大船倾覆,三人眼下面临的情况说了说,那妇人便明白过来。 “咱们在这江中漂行也不是个办法,需得早日找到救援。”庄容指了指不远处的大船,“婶儿需得和我一起朝那边努努力,咱们把木筏划过去。” 那妇人也是个干惯了活的,立刻就和庄容一起划着水,努力在风浪中把木筏往那边滑。 没过多大会儿,大船上的人就看见了她们这只小木筏,因离得有些远,那船上放下个小舟,牵了绳子朝这边划来。 救援很顺利,一切都在庄容的预料当中,很快,她们三人便得救。 到了甲板上,庄容居然碰见了先前那条大船的船长和几个船工,这才知道昨夜他们跳江后一直在江中游行,时间一长,有些人体力不支,溺毙在江中,只有少部分人活了下来,一直支撑到大船救援。 庄容环视了一圈,见营救上来的人群里没有刘青州,赶忙四下打听:“你们可有见过一个白衫青年,十八……或是十九,大约将近弱冠的年纪,长得白白净净的,体型瘦高。” “没有。”这些人都是摆摆手。 有人有似乎有印象,“小姑娘,你说的人我记得,是咱们船上一位船客,先前在江中游行时我见过他,这小子体力不行,游的比我们都慢,兴许是没躲过这场灾难。” 第952章 隔壁有吵闹 庄容听完,心头不由一阵涩然。 屈膝靠在船壁上,心头沉甸甸的。 不久后,大船开始航行,沿路上又救助了不少落水的人,却都没有刘青州。 断断续续的停停走走,到达宝江县区域时,已是两天后。 庄容下船前,那对母子对她千恩万谢,庄容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刘青州,怅然笑笑,与她们告别。 回到宝江县,她没有先去村中,而是先到了柳林胡同的新宅子。 宅院门开着,庄容刚跨进一步,就看见几个工匠正在那里修葺屋顶的瓦片,院中站着一个面目疏朗,容姿俊俏的少年。 察觉到有人进院,那少年回过头,眸中迸出一丝喜悦,“容儿,你回来了。” “简哥儿,爹呢?”庄容匆匆的进院子,发现中院处放着几口大箱子,很是眼熟,是家里的。 “爹还在村里,找人相看了吉日,定在后日搬家,今日只是把一些家什细软先搬过来,我瞧着有些瓦片有破损,趁着得闲就让工匠来拾掇拾掇。” 见她脸上不欢气,他眼眉微一挑,闪过疑惑:“你去了也有五天,这回耽误的时间倒是长,还可顺利?” 庄容先从怀中掏出三张银票递给他,“三百两银,收好了。” 随后又说道:“是发生了一些事,你可还记得刘淑贤有个哥哥叫刘青州?” “记得。”白行简微愣,“他怎么了?” 庄容便把去时发生的事,以及回来遇到风暴的事儿说了,末了,摇头叹,“兴许他遇难了。” “照你说的,这人的品质倒不是太差,比他爹娘和妹子都要强多了,没想到他最后关头竟肯把自己的木板给那对夫妇,这样的人若是遇难,可惜了。”白行简也是感慨不已。 “是啊,我心中也怪不是滋味的。”庄容如实说,神情有些落寞。 “别担心。”白行简安抚她,“你且安心回村去,我这几日让人留心刘家的动静,他若能回来,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又说了说这次去州府卖瓜的事,看时候不早,庄容便先一步回了村。 回到家中,院子里却没人,庄容直接去厢房中找桃红,却见床铺上有些凌乱,宝福的小被子还搭在炕沿,人却不在屋里。 庄容纳了闷,从屋中走出,正要去余家查看,便听到隔壁院子里一阵不忿的吵闹声。 她急急忙忙赶到余家,一进院子,就见两拨人正在廊下激烈地对峙。 一边站着余家四口,她爹和桃红赫然在列,另一边是怒气冲冲王槐和一个面生的男子,里正朱继光在中间着急地搓着手,不停地调和。 庄容刚上台阶,就听那面生男子说:“我们天宁从小到大也没忤逆过他爹娘,这一次却铁了心的不愿娶赵家姑娘,分明就是你们巧珍从中作梗了,你们家到底安的什么心,我两家好好的婚事却叫你们搅成现在这样,这下好了,岳母被你们气病了,你们家可还满意!” 庄容听到这儿,就知道这男子是王槐的丈夫,王天宁的姐夫。 按他的说法,王李氏生病在炕,大概是没了出面的人,王槐便带着自家相公过来了。 第953章 不如撕破脸 张氏气得大骂:“放你的狗屁,我们巧珍前些日子就与你媳妇说清楚了,绝不会干扰你们天宁的婚事,他要娶谁是你们自家的事,就是不娶也是你自家的事,与我巧珍有什么关系?” “你这么说话就不厚道了,你们巧珍上门去找天宁,是被我当场捉住的,现在又来撇清干系!”王槐怒指着余巧珍,“若不是你把天宁的心勾走了,他怎么会忤逆爹娘?” 巧珍站在那,双眸含着泪,一句不说。 今日王槐夫妻来,上门就指责她爹娘,搁她往日里的脾气,早就和他们对骂起,可她今日却什么都不能说,每多说一句,就会让天宁哥的家人更生气一分,他们回去后难为的还是天宁哥。 庄文就沉着嗓在旁调和,“事已至此,你们找上门来叫骂也不是个解决的办法,有什么事坐下来商谈。” “是啊!”里正说道:“你们这大清早的从来我们村就喊打喊杀的,天大的事儿也不是这么个处理办法,我作为里正,倒也不是一心护着我村上人,就算他家有什么不妥的,你们两方好好商量,而不是上来就骂。” “我们不骂,能解气吗?若不是余巧珍,我娘能病倒吗?”王槐冷笑说:“自家的姑娘,不教育着她本分这些,反而勾搭个有妇之夫,还不死心地与我们天宁说什么三日后来提亲?我告诉你们,只要我爹娘还有一口气在,都不会取消和赵家的婚事,你们就死了这条心!” 话音刚落,一道清冷的声音自大门处响起。 “王家姐姐,我劝你适可而止,再说下去就过分了。” 一院子的人纷纷都向院外看去,就见着庄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 庄文几个眼睛都是一亮:“你从州府回来了?” 庄容冷笑一声,“回来了,刚进咱家院儿,就听着隔壁喊打喊杀的!王槐姐,你们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你们家天宁定了亲事,马上要娶妻,可我们巧珍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你们在此处喧哗,就不怕坏了巧珍的名声!” 庄容刚才来时,余家的门外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村民。 王槐冷哼一声,“我王家已被你们闹得鸡犬不宁,我还能顾得上你家巧珍的名声?我王家的名声都快臭了!” “造孽啊!”张氏气得直哭,“我们巧珍可是个黄花大闺女,哪容得你们两口子在这里胡说八道!” “娘……”巧珍飞奔过去,抱住张氏的胳膊,缩在她怀中也是眼泪直冒。 都是她不好,害得爹娘在这里被人指着鼻子骂,娘一大把年纪却叫人骂得直哭,她当女儿的,心里就像刀割一般的难受。 看着这一幕,庄容的心里也跟着难受,脸上不显,目光却冰冷:“王家大姐,俗话说做人留一线,你们夫妇今日太过分了,你们在这里大吵大闹,引来了一群人在外面围观,从今日起这些话传出去,巧珍的名声左右是没了,你以为你们两口子就出了这口气?你们若是不来,我们兴许还会为了名声成全你们天宁,可你们既然把这事闹开,我们左右丢了名声,还有什么可在乎的,不如就撕破脸到底!” 第954章 如何解决 先前庄文和里正两个劝说时,都是一味的劝说两家和平解决,从没人说这些狠话。 庄容却不一样,她知道不下一剂狠药,今日这事是没办法圆满解决。 冷不丁听了庄容这番话,王槐霎时就怔住,眸中闪过浓浓的忌惮,“什么叫斯破脸,难不成你家还想赖上我们天宁?我告诉你,我们天宁是绝对不会娶她!” “是吗?”庄容冷冷说道:“天宁哥是个重承诺的人,只要我们不松口,他怎么也不会娶赵家姑娘的,要不然你们夫妇俩也不会急着跳脚,跑来闹事。” “你……”王槐气得胸腔起伏,怒指着她,“你个小丫头片子,再在这里胡说,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庄容回身一指门外,“你们既不愿解决问题,还请你们现在就离开,我们与你们没什么好说的,余家不欠你家的,绝不会纵着你们两人在这里大吼大叫的。” 王槐夫妇自是不愿离开,尤其是在听到庄容那句撕破脸的狠话之后,生怕他们再对天宁做出什么来。 形势好似突然间反转过来,他们由主动,变为了被动。 王槐的丈夫就朝着余良说道:“你们家是没人了,容着一个外人在这里说三道四的。” “容儿的话,跟我两口子的话是一样的。”余良也是气到了极点,只差对庄容那番话拍手叫好,冷说道:“我们一家宽容你们,多番让着你们,倒成了你们叫嚣的资本,你们不但不收敛,反而越闹越大,眼下外面围满了人,我们巧珍的名声怎么说?容丫头让你们滚还是客气的!” “谁说不愿解决问题了,那你们家说怎么解决?”王槐的气势明显弱了一截儿。 这话一下问住了余良夫妇,两人面面相觑,显然,至今还没有一个统一的说辞。 也不怪他们,今日突然被人气势汹汹的打上门来,他们哪里有什么主意,只盼着这两人赶紧离开,别影响了巧珍的名誉。 庄容就立刻站出来说:“余伯,张婶儿,这件事我是从头看到尾的,我清楚这里头发生了什么,也知道你们的处境和巧珍的想法,不如由我出面和他们谈一谈?” 她的口才和能力,张氏夫妇是半点不怀疑,当下都纷纷点头。 余良说:“好孩子,巧珍亏的有你这么个好友,你口才好,就代我们和他们交谈吧。” 王槐夫妇早就听出庄容这小丫头难缠,面上是几欲反驳,可听了余良这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冷嗤道:“连这等大事都交给外人定夺,怪不得你们教不好自己的女儿。” 余良打定了主意,哪搭理她的冷嘲热讽,“容儿,你和她们说就是。” 庄容思忖了一下,说道:“解决这件事之前,这件事儿须得有个定性,不能由着你们给我们巧珍扣黑锅。说白了,问题出在你家人身上,天宁明明不想娶赵家姑娘,你们逼着他娶,即便他是因为对巧珍心存爱慕,那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儿,可你们却没来由的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在巧珍头上,这不合理。” 第955章 谈判 王槐一听,总觉得不对劲,可好像又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她眉头皱了皱,任由庄容继续说下去。 “你们也知道,上次巧珍就表明了态度,任你们天宁娶谁,我们这边是不会再阻拦,也不会再去找他,这些承诺我们都做到了,这些日子巧珍足不出户,从未找过他,你们今日却又来咄咄逼人,未免欺人太甚了。” 张氏几人都是在旁不住的点头,“没错,我们姑娘老老实实的留在家中,谁知人在家中坐,祸却从天上来,你们夫妻两个不问缘由就来吵闹,欺人太甚!”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要的是解决的办法!”王槐的丈夫梗着脖子说:“这件事若是不能妥善解决,你们巧珍的名声也别想要了!” “急什么?我没说不解决,只是在解决之前要把这些事掰扯清楚,事到如今,错处不在我们巧珍。”庄容淡淡道:“解决的办法很简单,从今以后你们王家人不许来闹事,至于你们家天宁的婚事,他娶不娶赵家姑娘,何时娶,这些都与余家无关,余家不会插手,也请你们明些事理,不要再来刁难,你们若能明辨是非,我和我爹也不吝惜用我家的秘方上门去给天宁娘治病,作为回报,你们夫妇二人明日须得来村里当众解释清楚,巧珍并没有掺和天宁哥婚事,今日都是你夫妇两个无理取闹,如此一来,两家相安无事,这事就算是过了。” 王槐越听越是咬牙切齿,“合着什么好处都让她家给占了,还要我们两口子道歉?要不是你们巧珍,天宁怎会这样?我娘也不会气病。” “你如果还坚持你这套歪理,那么今日什么都不用解决了,大可以撕破脸试试。”庄容冷然说:“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们如此不讲理,为何不去埋怨赵家姑娘?天宁与她说的清清楚楚,对她毫无爱慕之意,她却仍然死缠烂打,但凡一个有自尊的姑娘都不会这样委屈自己,须知自尊心和羞耻心是一个女孩最重要的东西,她既视这些为无物,恐怕也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好姑娘,再换个角度想想,莫不是她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想靠着这桩婚事解决?你们不去把事情调查清楚了,反而一味的刁难余家,愚昧而又无知!” 王槐听的就是一怒,倒是她的丈夫,微微皱了皱眉,眼底划过一抹深思。 “你简直是胡说八道,颠倒是非,赵家姑娘才是我们明媒正娶的,她为何嫁不得?”王槐怒道:“余良!你们两口子亲自来和我说,我不想和姓庄这丫头废话,她说的解决办法,我不同意!” 余良立刻说:“容姐儿说得很好,就是我们两口子的意思,天宁想娶巧珍,你家中不同意也就罢了,你娘那日还对我们巧珍破口大骂,这些我们都忍了,最近这些日子,我们从未做过什么逾越的举动,巧珍一直是安分在家,你们却还来找事,是欺负我一家善良么?” 第956章 不能忍 眼看着两方再度僵持起来,却在这个时候,王槐的丈夫轻轻地摇了摇王槐的胳膊,示意她安静下来,然后他站出来说:“这小姑娘方才说的解决办法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加上一条。” “什么?”张氏立刻警惕地问。 “你家是承诺不会干涉我家的婚事,可天宁却不听劝,他眼下一心惦记着巧珍,和赵家的婚事恐怕无法顺利进行,我们今日走这一趟,不单单是要个说法,也是想你们二老能做出点表率,要是你们有诚意,就亲自上我家一趟,亲口告诉天宁,绝不会把女儿嫁给他,叫他死了这条心,断了这个念想,只要你们点头,我们保证以后不会来闹事,明日也可以像这姑娘说的,当众来道歉。” 这话落下,庄容便是一愣。 这要求提的是狠,若是答应了,天宁和巧珍的事儿只怕是自此再无指望。 张氏和余良两口子也都纷纷沉默下来,张氏不忍地看向巧珍,眼中的泪在打转,余良也是满面悲伤,一时之间未有表态。 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个要求,他们一旦答应下来,那么女儿是再不可能嫁给她心仪的王天宁。 王家人再咄咄逼人,为了女儿她们都可以忍让,即便是到了今日这种地步,在他们老两口的心里,其实还是压着那么一丝小小的念想,若是王家和赵家的事到底不成,她们兴许会回心转意考虑巧珍……到时候哪怕自家是爱着一头,为了女儿的幸福,他们也愿意受这个委屈。 可现在,王槐夫妇这要求,相当于把这事情做绝。 他们的巧珍,怎么办? “怎么,你们要是真不惦记我们天宁,为什么不答应?”王槐见状,好似真的印证了心中的怀疑,冷笑说:“原来你家从头到尾都打着主意,要把女儿嫁给天宁,还在这里假惺惺说什么不干涉,要真是不干涉,你们两口子为什么不敢去我家把话和他说清楚!” 庄容看着张氏夫妇的表情,就知道此刻在他们心中也是经历着剧烈的矛盾。 她立刻站出来说:“你们别咄咄逼人了,这么做对天宁真的好吗?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弟弟,难道他不幸福了你们才高兴?” 王槐坚持说:“这些不用你们管,我们只要和赵家的婚事顺利进行!至于天宁,以后娶了彩蝶,自然会慢慢知道她的好,不用你来操心!” “可你们的要求太无理,你们走吧,既然商谈不妥,我们也没必要退让!” 王槐气的怒火中烧,“好好好……看来你们是要打定主意祸害我天宁,既然这样,我现在就在你们村里到处宣扬去……你们两口子教不好女儿,祸害别家,以后她别想嫁出去,你们当爹娘的也别想要脸了!” 说着,她作势就要往外冲,却不料在这时,一直站在那儿不言不语的巧珍突然跑过去,狠狠的推了王槐一把,一字一句道:“我们答应你的条件,明日我爹娘就去你家说!” 所有人都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张氏再也忍不住,流出不知是感动还是难过的眼泪来。 “我前头一直忍着,可你们不消停,骂人骂到我爹娘头上,这口气我不能忍!”巧珍说着,突然踮起脚,扬着胳膊就狠狠扇了王槐一巴掌。 第957章 硬气 王槐被打的猝不及防,正要发怒,余固已经闪身站在他妹子面前,满面防备地护着妹子。 巧珍冷笑,一把推开余固,双眸圆睁,怒视着王槐说:“你们想得倒美,既想我家与你家扯清关系,让我和天宁哥走到万劫不复的境地,还想我家能忍你夫妇今日这口气?我不妨告诉你,我忍你,一是不想让天宁哥为难,二是在心中还幻想着和天宁哥兴许还有着一丝的缘分,但你们亲手掐断了,我何必要忍你们!你辱骂我爹娘的字字句句我都记得,我余巧珍可从来不是个任人揉捏的,这巴掌是教训你方才大呼小叫,对我爹娘不敬!” 见到女儿此刻这样硬气,别说是张氏,就是余良的眼睛都红了,今日叫人骂上门来的委屈让他们老两口无可奈何,可女儿一番话,却让他们觉得一切都值得,心里是又感动又酸楚。 “你竟敢打我,果然是个没家教的野丫头!”王槐险些气炸,正待说出什么狠话来,庄容却走过来打断说:“你是可以继续撒泼,不过我劝你,仔细想想到底是你弟弟的婚事重要,还是在这里闹事重要,眼下巧珍已经答应你们,你们已经达到了目的,再闹下去,把我们惹急了,对你家可没什么好处!你今日敢在我村中胡闹,明日我就去你村里和赵家村里以牙还牙,你还真当余家没人了!” 王槐眼中登时闪过一瞬间的犹豫,庄文和里正见状,也纷纷过来调和,“好了好了,既然事情解决了,你们夫妇就赶紧回家去吧,明日余家就上你家去说。” 里正和桃红就一左一右拉着王槐往外走,庄文也在后头劝着王槐丈夫,把人往外面推。 王槐被打,心里自然是不忿,对巧珍恨得牙痒痒的,可想到这件事解决了,的确不宜再生事,这才压下这口气,和丈夫一起离开了。 院子里,巧珍一反常态,没有像前几日时那样,一提到王天宁就哭成泪人,反而十分平静,走到余良夫妇面前,扑通一下朝着余良和张氏跪下,“爹,娘,这次的事,你们为女儿担待了太多,女儿太自私了,对不住你们二老,往后不会了,我不会再让你们担心。” 张氏喉头哽咽,忍不住哭出声来,“起来,傻孩子,你是爹娘的孩子,爹娘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巧珍拉着她的手,安抚道:“娘别担心,往后我就一心和庄容一起挣钱,哪怕不嫁人也没什么,或是过些年在远处找人家嫁了,我就不信,我长得这样标志,会嫁不出去。” “好好好,什么都依你。”张氏泪眼朦胧地看着女儿,觉得她好像一夕之间长大了。 巧珍撒开张氏的手,突然朝屋里跑去,过了一会儿,手里拿着个荷包出来,直接扔给余固:“哥,拿着这个,你在外做工辛苦,妹子却从未想过你的艰难,从未尽到妹子的关怀,以后不会了。” 余固收起荷包,满眼都是动容之色,“好妹子,哥从来不嫌弃你什么。” 庄容站在旁边,明显觉得经过这件事,余家全家的凝聚力更上一层楼。 第958章 闲言碎语无法避免 王槐夫妻走后,这事还没完,门口本就围了不少村民,大部分都是匆匆的散去,毕竟余家遇上这种事,不是什么光彩事,谁都不好腆着脸上去打问。 可偏巧就有那么几个是非精,相携走进院子,佯作一脸关心地问:“哎呦,巧珍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巧珍怎么就勾引了人家的未婚夫。” 余良和张氏没想到竟真有人跑进来打问,都是一脸难看。 巧珍气的呲哒那人:“这关你什么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是哪只眼睛瞧见我勾引人家未婚夫了?没瞧见就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哟,小嘴还挺厉害,怎么也不见跟王家人耍横,在我们跟前撒什么泼?” “就是的,你干了什么不要脸的事儿,你自己心里不清楚,还不让问了?” 余固气的冲上前就要把这两人往外赶,“你们再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了,赶紧从我家滚出去!” “哎哟哟,这是要打人呢,惹不起惹不起……”两个妇人纷纷退了出去,只是,院外却飘来她俩刻薄的嘲弄声。 “小卖皮……装什么烈女?” “就是,岁数不大,连点儿脸都不要,勾,引人家有妇之夫,人家家长都找上门来了,怎么那么不要脸。” “年纪小小,不洁身自好,往后我看是没人娶她……” 听着这些闲言碎语,张氏浑身的精气神像是抽走了一样,踉踉跄跄地走回堂屋,扶着门框叹气,“这两个媳妇都是最爱议论东家长西家短的,只怕往后她们在村里也不会消停,巧珍,我的儿,你往后可该怎么办……” “娘,你发这些愁做什么,理那些嘴贱的,叫她们说去呗,大不了我跟我哥去县里讨生活。” 庄文也忙说:“巧珍来县里住些日子也成,我那儿新屋房间多,她哪怕就是常住也没问题。” 张氏又是一阵长吁短叹,倒是余良,理智不少,皱着眉头说:“明日必须得叫他夫妇俩上村里来澄清,咱们好好的姑娘,不能叫他夫妇俩这么一闹,毁了名声。” “伯,明个你们上望林,我一同去。”庄容面色沉甸甸的,心理寻思着,续命草是可以轻易救人,可王家这回做事太过分,她就算去,也不见得非要把王李氏那病治到位,大可以分成几个阶段,王家若以后再欺人太甚,那这病就没得治。 两家又说了会话,大意是商定明日上望林去,余良夫妻该怎么说怎么做,商定过后,庄容一家人便先告别回家。 余固送他一家出门,叫了声庄容。 庄容问:“怎么了?余固哥?” “这次我来前,掌柜的让我带话,请你抽空前去见一面,有事要与你说。” 这几日事多,庄容也没放在心上,只点了点头,“知道了,这几天我家搬家,忙完了家里的事就去。” 到了次日一早,张氏和余良夫妇早早就过来了。 原本庄文是要跟着一块去,只是左右想了想,今日这事,是余家与王家的私事,不便太多外人出面,便只叮咛庄容去后多帮衬着余良夫妻,至于王李氏的病,尽管把续命草粉让她喝了,若能治好,王家少了块心病,兴许态度都会好起来。 庄容自有成算,也不和庄文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爹就放心吧。” 第959章 说清楚 早饭过后,三人便离开村庄,没过多大会儿便来到王家门外。 还没进门,就听见王槐在里头训斥王天宁,“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昨日余家老两口都说了,他们断然不会把女儿嫁给你,你又何必在这里坚持,想想娘的身体,这次若不是因为这事儿能一下子病倒,你是最孝顺的孩子,怎么现在愈发不体谅爹娘了?” “我不信巧珍爹娘会这么说。”王天宁的语气十分倔强,平时温文尔雅的人,这几日不知在家里遭受了什么,态度变得暴躁,“况且我也和赵彩蝶说得清楚明白,你们为何非要逼着我娶她?” “彩蝶是个明事理的姑娘,你虽然不懂事,彩蝶却不计较,为了大局肯原谅你,你就知足吧!反观那余巧珍,她才不是真心对你,我们去时是她亲口所说,不愿嫁给你,她爹娘也把话说得清楚明白,不可能把巧珍嫁给你,都这样了,你还坚持什么?” “我不信,除非我亲耳听见。” “你……你这个不孝的东西,爹娘白养了你这么大了!” 张氏听到这里,心中百感交集,深吸一口气,直接将虚掩的门推开,跨进院内,大声说道:“你姐说的对,我们夫妻俩是这么说的。” 王天宁愣住,如遭雷击地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张氏和余良。 “婶儿……”他使劲儿地摇摇头,像是要将那些话当做幻听一般,疾步走上前问,“伯,婶儿,你们怎么来了?” 张氏冷眼看着王槐,一字一句说:“我们今日来,就是要与你家说清楚,天宁!既然你爹娘给你说了赵家,你就安安心心的娶赵家的姑娘为妻,别再惦记着我们巧珍,我们巧珍很快也要说人家了,她是绝对不会嫁给你的。” 王天宁不敢置信的愣在那,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低沉。 张氏话语里冷冰冰的,不带半丝感情,“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早些把赵家姑娘娶了,对咱们两家都好。” 想到什么,王天宁急切的辩解道:“婶儿,我是真心实意想娶巧珍,原本说好三日之后便去提亲,只是我家中……” “好了,你不要再解释了。”余良打断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巧珍是个听话的孩子,绝不会忤逆我们,你也早些听你爹娘的劝,把赵家姑娘娶了。” 王天宁一张脸登时白的如同一张纸,这几日爹娘与大姐轮番说服他,他尚且能坚定本心,可眼下听到张氏夫妇的这些话,他胸中的希望一下子浇灭了大半。 面如死灰的站在那儿,不发一语。 “这下你知道我不是骗你了吧!”王槐冷哼一声,“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屋去,我与他们有几句话说。” 王天宁再度不死心的又抬起眼,直直的看向张氏。 “婶儿,是不是我姐和我姐夫昨日上门去逼你们的?逼你们亲自上门来与我说清楚?” 张氏不忍看他的目光,偏过头去。 庄容见状,就站出来说:“倒也不是,毕竟你拒婚之事与巧珍有关,巧珍爹娘听说你娘气病了,心中很感过意不去,所以今日才来说清楚,顺便叫我一起来你家,想用我家那治病的方子给你娘看看。” 王槐冷脸说:“既这样,那你们进屋坐。” 庄容冷冷看向王槐,“余家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接下来怎么办,王家姐姐应该心里清楚,不坐了,我们同你家没什么可说的,早点治完你娘的病,我们便告辞了。” 王家这院子太压抑,人站在这里就不舒服。 第960章 不客气 庄容话说的不客气,王槐心里大约是对她有怨愤的,只是大局当前,她知道庄文父女手里那方子极好,为了给她娘治病,到底是忍了忍,沉着脸在前头说:“跟我来。我娘她前日晚饭后突然说头疼,这几日一直躺在床上……”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说了一半,却见庄容没有跟上来,不由得转身看她。 “不了,我今日来可不是探望她的,只是送方子的。”庄容从怀中掏出一个手掌大的小纸包,走过去往王天宁手中一递,“把这包药分三次给你娘冲水服用,这是头一个疗程的,三天后,你们到我家来拿下半疗程的。” “什么意思?你来送药,却只给一半的药!”王槐立刻质问她,“要给就把全部的药都给到我们手里!” 庄容再也忍不住,溢出一声冷笑,“王家姐姐,做人不能太自以为是了,你命令谁?我今日来送药,是不想让两家的过节越来越深,我便是不送药,你又能奈我何?” 王槐气得额上青筋直冒,眼看就要发作,庄容又再次出声打断她,“你要搞清楚了,余家是半点不欠你们的,而我送这个药,治你娘的病,也是希望你们能感些恩,别再去我村里找事儿!至于这药,既是我家的秘方,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找得到的,我家从深山里把药采出,晾好又把它们磨成粉,花用的时间和精力不是你们能想象,一个晚上能凑出这么多已是不易,你们若再咄咄逼人,这包药我也不给了。” 王槐被顶的哑口无言,有心想说什么,可看着那包药,又咬牙不做声了。 “言尽于此,我告辞了。”庄容意有所指地说,“王家大姐也别忘了自己该怎么做才是。” 说完,庄容直接转身,拉着张氏就往外走。 三人刚走到门口不远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庄容一回头,居然看到王天宁满面焦急的跑了过来,二话不说往她手里塞了一张叠成小方块的纸,又朝余良夫妇说道:“昨日的事十分对不住,我大姐与姐夫去村上一定给家里添了麻烦。” 事后,王槐没说,可从今日张氏夫妻与庄容的态度中,他也能感觉的出来,心中是一片愧疚。 庄容不动声色收起了手里的纸张。 余良叹气一声,“算了,都过去了,你这姐姐太强势,你还是顺着她些好,别再忤逆她。” 说完摇着摇头,拉着张氏转身。 而在下一刻,身后也传来了王槐气急败坏的声音,“天宁,你在做什么?还不快回来?” 王天宁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说了句告辞便匆匆离开。 一路上,张氏还在唏嘘感慨,“这王槐强势,可上回秀娥逃了婚也没见她如何闹腾,怎么轮到我家就这样得理不饶人,害得我巧珍在村中丢了名声。” 庄容眼底掠过一丝冷意,“还不是那日赵彩蝶闹的,巧珍被王李氏误会了,眼下王家人都认为巧珍是不自爱的,心中对她的仇视不知有多深。” “哎!”余良叹息安慰张氏说:“好在这事儿已经过了,等她夫妻俩上村中澄清,多少能堵住那些人的嘴。” “她就是澄清了有什么用,嘴在别人身上,别人愿意拿这件事来说,咱们有什么办法,到底还是毁了我巧珍的名声!” 第961章 走一趟 余良听了这话,也是叹息一声。 庄容走在旁边,听这两口子一声声的抱怨和哀叹,并没有吭声,她知道,如今怎样安慰都无法消除他们夫妇心中的愁苦,毕竟事情在这摆着,就算王槐夫妇事后做出一点修补,巧珍的声誉还是会受到影响,这没办法。 除非她以后还是嫁给王天宁,但这可能性又有多少。 回到村里,庄容告辞回家,一进家中就打开王天宁给的那张纸。 看完之后,她皱起眉。 这信是给赵彩蝶写的,全篇的内容总结成一句话就是:我对你并无好感,并不想和你成亲,且那日你在村口冤枉巧珍妹妹让你下跪,你品行不端,我是绝不会娶你,请你转告你娘,速速上我家来退亲。 王天宁大概是念过几天书,认得几个字,字迹歪歪扭扭,谈不上好看,但是从字里行间,都能看出他退婚的决心。 他大概是每日被王槐看得太紧,没办法将这封信送出,所以方才情急之下才给了她。 哪怕是张氏夫妇上门去传了话,他都还未曾死心。 庄容叹了叹气,算了,就帮他走这一趟,当是做最后一点努力。 庄文和桃红心心念念着这件事儿,听到她回来,赶忙出来问话。 庄容把王家的情况说了说,说到王天宁时,庄文就唉声叹气:“王家就是棒打鸳鸯,天宁明明那么喜爱巧珍,容儿,你以后但凡相中什么人就和爹说,爹绝不会干棒打鸳鸯的事儿,若是人家不同意,爹拼着贴出去这张老脸也要让他家同意。” 庄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儿,丢下一句不急着嫁人,便说有事,匆忙离开了家。 王槐所在的北杏村在望林村的上游,约莫要走个七八里地,远是不远,不过,庄容途经望林村外时,却是面露犹豫。 前回打过一次交道,就知道这赵彩蝶是个有手段的,今个自己单独去送信,可别叫她借机生出什么事来好。 她脚步一转,直接往望林村走去。 来到庄家,她和小李氏把这件事儿说了,小李氏听了,当即说道:“你做的对,这姑娘既然满肚子坏水,你一个人去是不好,婶陪着你一块去,她但凡做点什么,咱们两个人总能摘得清。” 庄献要跟着一块去,小李氏摆了摆手,“用不上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你去了往那儿一站,那母子俩指不定还以为咱们上门去闹事儿呢。” 在她心里,赵彩蝶是那副德性,她那位娘指定也是一个惯会哭弱的。 庄容也说是,“人不宜太多,我和三堂婶儿去就行,没得叫她们借题发挥,说咱们是去欺负人。” 说定后,两人便直接出了门,庄献送两人到河边,叮咛道:“去了把信送上就回来,莫耽搁,与她们没什么好说的。” 小李氏摆摆手,“知道了。” 两人脚程都快,七八里的路,走了大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随便在村中找个路人问路,那人就一指村西北边,“哦,你们是问犹寡妇家呀,她们母女俩呀,就住在西北边的一片树林子后头,地方是不好找,进了林子且要走一截儿呢。” 庄容见村中横竖一排排房子规划得十分整齐,很少有零星分布的杂乱院落,忍不住问:“她家怎么住的这样偏僻?” 第962章 偏僻 “这犹寡妇早年就死了丈夫,宅院早让公婆家收回去了,母女俩没地方住,还是村里一些好心人帮着她们在树林里盖了屋,所以那地方偏得很,毕竟村里的地皮她们可是买不起。”那村民好奇地问:“你们找她们母女俩有什么事儿啊?” 庄容忙笑笑,“我们是望林来的,捎个话。” 北杏村的人都知道赵家的女儿快出嫁了,男方就是望林村的,这村民顿时一脸了然,笑着说:“原来是望林来的人,你们只管往西北边树林去就是,进了树林七拐八绕地走,找到几间木屋,就是她家。” 谢过路人后,庄容和小李氏便径直朝着村西北边走。 不得不说,赵家母女住的树林是真的偏,在大路上还能碰到来来往往的村民,拐进树林后,越往里走,越是空无人烟。 小李氏皱着眉四下看,“什么鬼地方,心头渗渗的,这母女俩怎么也住得下去。” 庄容撇嘴,“是太清静了,好在清静了也不都是坏处,这里安静没人打扰,母女俩平日里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儿,都不会轻易被看见,省了不少是非。” 小李氏撇嘴,“这算哪门子好处,若是有恶霸过来欺负她们母女呢,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 庄容就咧嘴笑,“总不至于这么倒霉吧,不过说起来,这赵家人是真的怪,她家那彩蝶脸皮比寻常姑娘厚多了,我一直疑惑赵彩蝶她娘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若我是天宁哥的家人,只怕早就悄悄摸过来调查了,总觉得这家人有些可疑。” 小李氏听她这样一说,不由得问:“你说她们收到这信,她娘到底会不会打退堂鼓?” “不会啊。”庄容想也不想地说:“天宁哥以为拆穿了赵彩蝶那日的所作所为,会让她羞愤难当,继而自动退出,可他想的也太天真了,在我看来,这赵彩蝶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也是,若会放弃,当日看到巧珍和天宁在一起就放弃了,哪个女孩能受得了这个委屈。”小李氏一边走,一边往前张望,突然,她指着不远处林子里隐约现出的房屋轮廓,“就是那边了吧?这地方真不好找呢。” 既然已经找到,两人就加快了脚程,加速朝木屋走去,走到附近时,小李氏正要张嘴喊木屋里的人,庄容猛地拽了拽她,低声说:“婶儿,我总觉得赵家母女不对劲儿,既然来了,咱们先悄悄摸过去,看看再说。” 小李氏反应过来,眼睛转了一转,“也是。” 两人尽量放轻脚步声,来到赵家的篱笆墙外。 只见赵家的木屋门关着,似乎有人在里说话,但又听不清。 大白天的,门窗紧闭,这就很有些奇怪。 庄容看了小李氏一眼,两人十分有默契地绕着篱笆墙走到院子后头。 后窗虽没开,可这边离得近,里头说什么轻易就能听到。 “哼哼……我早看过了,村东边有一块地很好,在那里盖屋再合适不过,等我还了账,和里正要了地皮,在那盖起屋,便立刻与你成家……” 这声音居然是个男子的,听起来油里油气,十分惹人不喜。 “我求你了,这都几时了,你赶紧走吧,就不要赖在这儿了,让人发现怎么办,盖什么屋,你欠的那些债还清了再说吧。”这女声也陌生,听起来就上了年纪,应该是赵彩蝶的母亲犹氏的。 第963章 惊天秘密 “等彩蝶嫁去了不就有了吗?”那男子嘿嘿一笑,“我的好花妹,如今也只有你能救我了。” 庄容听到这儿,不难猜出,这男子与犹氏明显关系匪浅。 小李氏脸色有些沉,两人都没有吭声,静静的听着屋里的谈话。 “你怎么能这样,当初不是说好的,一半你自己筹?我总得留上些钱给彩蝶置办嫁妆,她两手空空嫁进王家,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好花妹,你就放心吧,那王家人不错,就是你不准备嫁妆他们也会善待彩蝶的,倒是我,再不还账,那些人只怕会要了我的命,你也知道那些追债的人日日在找我,你早已是我的人,总不能见死不救。” 犹氏就啜泣起来:“你每日来我这里躲避,还不如逃得远些,上隔壁府里打份零工弄些钱回来。” 那男子顿时恼羞成怒,“犹氏!你这是翻脸不认人,难道你忘了我曾经是怎么对你们母女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早打听到了,王家出十两银的聘礼呢!你把这钱拿来给我还账,咱们的好日子可就来了。” “不成不成……”犹氏连声拒绝,“这可是彩蝶的聘礼,我当娘的,姑娘出嫁,怎能不给她准备嫁妆?” “犹小花!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怎的,我这些年对你太好了,叫你忘了我的厉害了!”男子突然愤怒地咆哮起来。 外间叮铃咣啷的传来一阵碗盘打碎的声音,紧接着,赵彩蝶的声音突然在内室中响起,显然是从外头急匆匆奔进去的。 “大奎叔,你和娘好好说话,别动怒。” “彩蝶,你来得正好,你这就劝劝你娘,把你那些聘礼全都拿出来给叔还账!” “大奎叔,这钱不能全给你,我要留些钱置办被褥嫁妆,王家给的钱不薄,我不说体体面面的嫁去,也不能太寒酸了,叫王家怎么看我?” “呵呵,我总算知道什么是婊、子无情,你们母女俩怕是忘了这些年我是怎么照顾你们的。”男子发了狠,耍起无赖道:“这钱我是拿定了,否则我就宣扬出去,你和你娘都是我王大奎的掌中物!如今你肚中已有了……” “你给我住口!”犹氏气得咬牙切齿,“我已是这般年岁,可彩蝶今年只有十五、你…你若是把这些宣扬出去,就是逼着她去死!” “那就快把钱拿来,我如今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还不上账那些人也不会让我好过,你们母女俩能眼睁睁见着我去死,我还管你们的名声?晚些时候我上门来拿钱,你最好别耍花样,否则,我就把这些丑事都泄露出去,让大家都知道知道,这些年你们母女两人是如何一起在炕上服侍我,三人共赴云雨的。” 说完这话,他估计是离去了。 房屋中,只留下母女哭泣的声音。 “好孩子,是娘害了你啊,当初若不是为了他那几亩地的粮食,断然不会让这杀千刀的王大奎糟蹋了你的身子……” “娘,你快别这么说,咱们孤儿寡母的,又有谁能替咱们做主?他早就对我动了歪念,就是娘阻止了,他也会想办法得逞的。” 第964章 别掺合了 “是娘有眼无珠,早没看出来他是这么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祸害了你啊!” “娘别这么说,他早先也是个老实安分的,若不是染上了赌博,后头也不会变成这样,这一切娘哪里能提前料得?” “话是这么说,可娘心里头仍是日日愧对你,更是担忧你的将来,如今你肚中有了这么个孽种,嫁去王家后,也不知……” “娘,我不会把这孽种留下来的!” “孩子!你要做什么,你可别胡来?若是让人知晓了……” “娘放心,谁都不知道,我那日在县里雇了个小童去替我买滑胎药,如今已连服了两天了,至多再一天就起效……” “造孽啊,你小小年纪就要遭受如此大罪……” “若不这么做,今后指定会露馅儿,王家的天宁哥哥长得是一表人才,这孩子生下来与他无半分相像之处,保不齐却像了王大奎那孽障,我这辈子岂不是全毁了,娘别担心,我心中有成算,绝不会让王家人起疑。” 接下来,母女俩又说了些有的没的,大致是先要把那王大奎稳住,将钱给他,等他还了这笔账后,再也没人追债,往后应该不会再来威胁母女俩。 “若他仍是不知足,再来威胁,娘就想办法把他药死在家里,娘已是这把岁数,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毁了你。” “娘……” 赵彩蝶哭的伤心,母女俩抱在一块痛哭流泪。 外间。 小李氏轻轻拽了拽庄容的袖子,庄容这才回过神,心中五味杂陈,再看向小李氏,饶是她经历过人事,此刻面颊也是烧红如霞,一脸尴尬。 两人也知道,今日听到的内容事关重大,若是让母女俩察觉了,必然要生出大浪来,当下比起来时更是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任何响动,悄没声地离开了树林。 来到村外,两人找了片无人的树林子里,在草地上坐下,小李氏这才张口:“容儿,依你看,这事儿咱们该怎么办?” “这封信左右是不能送了。”庄容说:“一来今日这时机太巧,怕她们母女起疑。二来,她家眼下的情况,别说天宁哥是送信,就是送刀子,赵彩蝶也绝不会答应退婚,眼下嫁去王家,是她们母女俩唯一的出路。” “不成!这彩蝶已是残破之身,还怀了个孽种,怎能嫁给天宁祸害了他!”小李氏凛声摇头。 庄容点头说是:“她母女俩可怜归可怜,却也有可恨之处,不去报官解决,反倒要利用王家,想她若是顾及颜面不愿报官,怎不知早早把这王大奎给药死,若是我,早就动手了!便是不药死,想些别的办法惩治他,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反正清白都没了,母亲让人逼迫至此,还有什么可怕的?说白了便是她自私,只想着逃避这些烂摊子,快些嫁出去过好日子,目光短浅,可气可恨!” “容儿,堂婶想来想去,这件事,你还是别插手了。”小李氏心事重重,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凝重起来,“我一个妇道人家,听了这事都脸红,你可是个未嫁人的姑娘家,撞见这些本就是晦气,若是再掺和进去,只怕于你的名声很不利。” 第965章 乔迁宴 庄容想说什么,小李氏又打断她,沉声说:“你记住了,你不但不能掺和,还须得将这件事情守口如瓶,不可告诉任何人,只当是今日这些什么都没听到,余下的事,堂婶儿去解决就是。” 庄容忍不住问:“堂婶儿,你打算怎么办?” “这你就别管了。”小李氏打定主意不要她插手,只说道,“总而言之,这门亲事是绝不能让她两家成,就是不看和王家这些年的交情,只说天宁这么好一个好孩子,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跳进火坑里。” 庄容定了定心思,她也是这么想的。 一个人遭受伤害和痛苦,最好的办法是直面解决,而不是转嫁给他人。 赵彩蝶母女此举,与骗婚无异,从道德上来说,就是不光彩的! 小李氏心中有事,便也不耽搁,匆匆地返回望林,临别前,还再三叮咛庄容切不可说出去,便是连她爹与白行简几人都不可说。 回村后,庄容佯作无事,这时庄文已经置办起了乔迁宴,找了几位相熟的村民家里借桌椅,张氏与余良帮忙去县里置办干果与酒水,余固和几位村民留在院子里帮忙,庄容进院子时,大家忙的热火朝天的。 家里操办这样的事,掌勺的总是庄容,搁在往常,她早已脚不沾地去筹划菜肴了,今日却兴趣缺缺的,一直待在房中。 庄文过来看她,见她脸色不欢腾,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庄容也不说,只说是累了想歇会儿,到下午,才打起精神去厨房里准备。 按庄文的意思,家里这回的乔迁宴只是小规模举办,没必要像孙家一样花大钱置办一场全村流水席,一来庄家来往的村民不多,有人情来往的也就那么七八家,二来父女俩也不指望通过一场宴席炫耀什么。 庄文原本办都不想办,又想到在村里住了这么些年,眼下要搬走了,该走的人情过场是一定要走的,总不能悄默声的搬走。 庄容听后点了点头,“爹,席面的事就交给我吧,你不用管了,你只把邀请的人家张罗好,碗筷桌椅张罗好,酒水干果准备好到位就是。” 她知道,庄文如今手上是没几个钱了,去县里置办那些吃的估计就要花干了,宴席才是花钱的大头,好在她有空间在手,成本几乎是不要。 庄文里里外外忙碌时,她便抽空从空间里拿出各种蔬菜水果,当天晚上把冷盘做出。 次日一早,开始准备那些热菜。 帖子早已下出去,天亮不久,就有村民们过来。 这回庄家虽未办得声势浩大,可全村人几乎都知道,庄文是买到了柳林胡同那间宅子要搬走,唏嘘感慨的有,羡慕的有,别家就不说了,只孙家人就气得吃不下饭。 孙仲在休养了将近十天,总算能下地,他立刻安排儿子孙宝全去县城置办宅院,不知是上一回得罪了那牙行的掌柜还是怎么地,牙行那边只说是柳林胡同没有空宅,最后孙宝全只买到了城西一间普通宅院。 宅院买到手,孙仲的面上却没有喜色,整日阴沉沉的,听闻庄家今日在办乔迁宴,更是气得吃不下饭。 第966章 上门警告 孙刘氏就劝他:“且让她家先得意一时,不过是间宅子。咱们还有远哥儿呢,他日后考中举人做了官,任他庄家住什么好宅子也是比不上。” 孙仲听了,心头的窝囊气总算是平复了一些。 正想说派刘进财夫妇两个前去筵席上臊臊庄家,谁知,院门却被人拍响。 孙仲夫妇立刻让粗使婆子去开门。 门外站的竟是刘淑贤的兄长刘青州。 他瞧起来身形清减了不少,白皙的脸被晒黑了一截,穿着一件乌漆抹黑的长袍,整个人看起来又脏又落魄,哪还有往日的风流倜傥。 孙仲惊了一呆,“青州,你这是怎么了?” 他心里十分疑惑。 刘淑贤自滑了胎后,便一直在县城娘家中养小月子。 眼下还没出月子,刘青州前来,莫不是刘家又要作什么妖蛾子? 他立马带上了三分警醒,脸上也挂了微笑,“快进屋坐,王婆子,赶快去给亲家舅哥上茶。” “我就不坐了,今日来,就是想问问你们,那天家里办宴席,庄容父女俩可是被家里威胁着去的?” 孙仲一听这话就皱了眉,“没有的事,你听谁瞎说的。” 孙刘氏赶忙帮腔:“谁威胁庄家了,谁还能威胁的了他们,他家如今猖狂的很!谁不知道他们父女挣了几个臭钱!” “亲家祖母这话怕是没说实话。”刘青州沉下嗓,“我在村里打问了几家人,怎么听说是你们派刘家的上门去催着人家来,若不来还要派轿子去请,可有这回事儿?” 孙仲面上讪讪的,“这些人都是胡说八道,你听他们给你胡说,那日家里办宴席,自然是邀请全村人,我们一家都是心胸宽广,不记仇之人,邀请他庄文一家也没什么,至于他来不来,那是他的事,他们父女俩早就打定主意上门来羞辱咱们,早和牙行串通好了,看咱们的笑话,就是那日咱们不去请,他也得亲自走这一趟!” 他三两句话就将所有的过错推得一干二净。 刘青州扯了扯唇,“据我所知,他父女俩只是普通的农户人家,也就是养兔挣了些小钱,县里比他家有权有势的人不知凡几,牙行掌柜如何会卖他们的面子?” 这话将孙仲噎得一够呛,面色胀红的气怒道:“你这小子,今日来这里是几个意思,难不成你还要教训我一个老家伙,这是你爹的意思还是你娘的意思?” 刘青州直直地看着他,“她主动上门挑衅是一回事,被你们强行叫来又是另一回事。你们那日若不主动惹事,也不会当众出了这些丑,我妹子也不会气的滑胎,我今日来只是想告诉你们,与庄家的恩怨最好就此了断,庄家姑娘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好欺负,这梁子结的再深点,以后叫她报复回来带累了我妹子,我当兄弟的不会坐视不理。” 这次去州府,他才知道庄容有多能耐,她愣是一个人弄回去那批瓜,一番话又是说的他哑口无言,这样厉害的姑娘,怎么可能是个好欺负的弱女子。 况且他此次与庄容相处,发觉她并不是爹娘和妹子所说的那样卑鄙无耻,说不得就是这孙家老两口长期在中间挑拨离间造成的。 第967章 不知足 孙仲哪里能听得进,当下就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你要知道,咱们孙刘两家可是一家人,咱们两家是要齐心协力,我念在你年纪小,只当你年少气盛,不与你计较,你今日来就是说这些,怎么穿成这副样子?” 刘青州气得咬牙,这老头实在是又倔强又固执,难以沟通。 这人毕竟是淑贤的老公爹,他总得顾及着这一层关系,若闹僵了,反倒让妹子在孙家不好做人。 想到这儿,他只冷冷说道:“我言尽于此,告辞了!” 说完,便大步离开。 村西边。 庄容家的宴席正在热热闹闹地举办。 今日前来的这些人家大部分都是与庄家交好,庄显贵与庄王氏也赫然在列。 对于老二这次在县里买房,庄显贵心情很复杂,既有些不是滋味,同时又有些莫名的欣慰。 毕竟老二在外代表的是老庄家,他如此出息,就是给老庄家争了光。 反观老大,整日人不人鬼不鬼的躺在炕上一蹶不振,庄家的脸都让他丢完了,当初怎么就眼瞎看上了老大。 庄王氏坐在旁边耷拉着一张脸,满心不是滋味儿,上回上门来讨钱未果,她便窝了一股子火。 只是今日不比当初,她再也没有在这里闹事的资本和倚仗,心里再不痛快,也只能老老实实在那里坐着。 午时一过,庄文起身致辞,他的致辞很简单:“各位乡亲们,今日坐在这里的,都是往日里帮助过我庄家的老邻居,这些年在村中,我们一家人多亏了大家的帮扶,如今我们要搬走了,却不敢忘记大家的恩情,往后有事尽管来县里找,但凡我庄文能帮上的,一定义不容辞,今日是我家的乔迁宴,还请大家别客气,快快动筷吧。” 一番话说得满院子的人都十分动容,大家纷纷端起酒杯。 “阿文你就要搬走了,舍不得你啊!” “是啊,这一走等闲也见不上面了。” “你家这皮工坊可继续开下去?” 庄容忙笑笑说:“会的,大家有空去县里,我会在县里开一间皮工坊,只要是清水村的乡亲们,一律打折。” “那敢情好,真是谢谢你和你爹啊,搬走了还惦记着乡亲们。” 大家正说的开心之际,庄王氏却是不合时宜的哼了一声,起身说:“阿文,刚才你说以后他们有难处都可以上你家去求助,你还会义不容辞,这话是真的?” 她明显不安好心,可当众质问之下,庄文也不得不站出来,落落大方地说:“自然是真的,我曾得过大家不少帮助,回馈乡亲们也是应该的,只要是我份内所及之事,有力出力,有钱出钱。” 庄王氏半点都不客气,“那好啊,爹娘以后有困难就上你家去。” 这话落下,还没等庄文回答,旁边的村民就看不过眼了,讽刺道:“老婶子,你家就算了吧,阿文这些年帮你们不少了,已经给出去几十两了,搁着谁家的儿子能给这么多?你就知足吧,不要再去麻烦阿文了。” 第968章 上门道歉 “就是啊,你家如今也就三口人,能吃用多少,家里那么多亩地,好好耕地,日子差不到哪儿去,也不能光指望着老二儿子啊!” “话说回来,你家老大可有些日子没见了,这是忙什么呢?” 庄王氏叫这些邻居们三句两句的怼的说不上话来,脸色发青的说:“他身子不舒服,在家里调养。” 顿了顿,又要说什么,身旁的庄显贵却是猛地将筷子砰的一声放在桌上,吓的庄王氏住嘴。 庄容冷眼看着这一幕,暗暗撇了撇嘴。 一场宴席吃的宾主尽欢,用过饭后,乡亲们也不离去,坐在席间相互寒暄交谈,庄文挨着桌的给每一位长辈敬酒,气氛一派祥和。 庄容忙了一上午,扶着有些发酸的腰进堂屋,打算休息一会儿,刚迈上个台阶儿,忽然,余光见门口似乎有人影闪动。 那人也奇怪,身子刚往里冒了一截儿,却又退出去。 大白天的,也不知道是谁在门口鬼鬼祟祟。 庄容纳了闷,直接走出院子查看究竟。 刚出大门,一转身就看见一道灰扑扑的身影,这人极为狼狈,长衫不知是泡在泥水里泡久了还是怎的,呈现出一种灰褐色,衣摆上全是黑泥。 面容也不似从前白净,黑黑黄黄的,只一双眼睛有些神采,一看到她,便讪讪一笑说:“我原本是上门来给你赔罪的,没想到你家今日在办宴席,我这身衣服委实有些寒碜,想来想去便没进去。” 庄容不可思议地看他,“你居然回来了?” 刘青州嗯了一声,“那日你们都下船后,那船解体了,我也是运气好,刚一掉入江中便被一块船板砸中,我又不会游泳,只能在江中漫无目的的漂流,亏的那块船板宽大,我一直在江水中漂浮,后半夜我太乏了,一不小心打了个盹儿,惊醒时才发现我居然飘到了岸边,木板搁浅在淤泥里……” 他苦笑道:“也不知是好运还是背运,我上了岸才发现周围是一处无人烟的深山野林,走了两天一夜才走到附近的镇上,一打听,才知道我竟到了隔壁府,盘缠全丢在江里,费了好一番周折才回到宝江县。” 他说不过简单几句话,可庄容想着,其中肯定是经历了一番很大的周折,瞧他晒得黝黑的皮肤就能揣测一二。 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在蕲城有了这么一回接触之后,双方都消融了当初对彼此的误解。 庄容就邀请他进院子坐,“进屋去坐吧,我家里备了饭。” “不了。”刘青州摇摇头,诚挚地说道:“那件事我已经调查清楚了,是孙家不对在先。那日,我险些烧了你家的屋,还有在蕲城……为了给我妹子出气,偷走你的西瓜,这些事都是我的不对,还望你不要见怪,往后我自是不会再针对你,也会告诉我妹子与妹夫他们,不要再为难于你,不求我们两家能重修旧好,只求往后再无恩怨。” 庄容琢磨着这番话,知道刘青州的本意是好的,只可惜她家与孙家的矛盾不是他几句话就能化解的,即便她不在意,孙家那边必然也不会罢休。 第969章 好感 庄容想了想,表态说:“那日你虽然险些酿成大祸,可你到底是把火扑灭了,在蕲城的那些事……你做的是过份了些,可我说过放你一马就不会旧事重提,那件事,只当翻篇儿了,其实你人并不坏,在大船上时你很勇敢,为了救别人,可以将唯一的木板送出去,这让我十分佩服,只冲着这个,我可以与你冰释前嫌。”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再次说道:“至于孙家……我还没那么大度,可以完全不记仇,重修旧好是绝无可能,往后只要他们不先来招惹我,我自会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他们又来招惹我,对不住了刘兄,我还是要还回去的。” 她把意思说得明明白白,刘青州瞬间就懂了,知道再劝下去便是强人所难,当下只摇头苦笑,“我会劝小妹与妹夫的。” 两人一时无话,刘青州咳了咳,两手捂住胃部,面露一丝尴尬,“那个……我自回来后还未归家,仅剩的一块干粮在路上吃了,可否向你讨块白饼,再不吃点东西我怕我走不回县里,非得死在半路上。” 庄容听了扑哧一笑,“我家正在摆席,满桌好吃的,要不你进去吃两口再走?” “不不不了,让你爹和你家亲戚瞧见我这副样子,还不知该怎么想。”刘青州赶忙摆摆手,“给我点干粮就好,若是有你秘制的烤兔就更妙了,反正来日方长,改天我再请你吃顿好的。” 庄容寻思着,这人倒是有趣,性格和简哥儿简直是两个对立面,简哥儿冰冷,这人却是开朗。 只是,恩怨解除就是最好的结局,交友还是算了,他的身份太过敏感,两人并不合适成为朋友。 她笑说:“我去给你拿便是,往后你也不必请我吃饭,我们私下里还是别来往的好,让你爹娘瞧见了,又该不欢喜。” 这话说的很是婉转。 刘青州微微皱了皱眉,嘴上什么都没说,心里却是寻思着,爹娘那儿好说,他们从前对庄容颇有成见,那是因为过去有种种误会在,多半是因为孙志远,只要他把这次的事解释清楚,爹娘便会恍然大悟。 想到这儿,他就决定回去后要好好与爹娘解释一番,不知为何,他对庄容这姑娘生出一种说不清的好感,她又聪慧又有主见,小小年纪懂得却一点都不少,前几日他一直担心着她是否平安归来,今日见了她,内心又觉得无比的开心喜悦。 不多会儿,庄容便取来了两个白饼外加一只烤兔,用油纸包好了递给他,“早些家去吧,你这一趟离开这么久,你爹娘非得担心死。” 刘青州面上的笑意一凝,“说的是……我爹指不定急的跳脚,我赶紧告辞了,回见!” 说完,匆匆捧着那包吃食离开了。 庄容自是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更是不知道,因着那些想法,刘家几口人当天晚上,剧烈的争执了一宿。 刘青州家去后,刘宁与刘李氏夫妇都是喜极而泣。 要知道他这次离开了这么多天,毫无音讯,险些没把全家人吓个半死,刘李氏起先是憋着一股子火,寻思着让刘青州上门来好好教训教训庄容,谁知他当天就未归,其后的几天,全家人一连的打问,都没打问出他的行踪来,刘宁想了许多办法,找遍了县郊各地,都是寻人未果。 一天天的下来,两口子越来越焦急,刘李氏天天在家以泪洗面。 刘宁正想着去官府报官,谁知刘青州却回来了。 第970章 刘宁夫妻气炸 刘宁心中的大石头稳稳落地,起先是高兴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板起脸训斥他,“你这个臭小子,一连消失了这么多天,到底是去哪儿了,你给我说清楚了,不说清楚今日就家法伺候。” 刘青州赶忙又是斟茶,又是赔罪,“爹,我去了趟州府,原本前几日就能回来,这不是中途碰上水灾,耽搁了些日子。” 他生怕爹娘担心,没敢把大船倾覆的事说出来,只是略略带过。 “你去州府做什么去了?” “庄容去了,我要给淑贤出气,自然是跟去了,谁知道这一趟去的是阴差阳错。” 刘李氏疑惑地问:“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庄容这小姑娘并非是爹娘认为的那种无耻之徒,爹,娘,我这次和她接触后,才发现她并非那样不讲理的姑娘。” 他没有意识到刘李氏和刘宁快速阴沉下来的脸色,滔滔不绝说道:“相反,她通情达理,人也不坏,非但原谅了我先前的过错,在船上时……总之,爹娘只需要知道,从前咱们两家都是误会,这误会多是孙家引起的,当然,淑贤也有错,爹娘也是,平日里太惯着小妹,让她养成了自我为中心,把自己看得太重,旁人稍有不是,她便记恨在心里去挑衅人家,没有容人的肚量。” 刘宁额角上的青筋抽了抽,皮笑肉不笑道:“说完了?” “没有。”刘青州赶忙急不可耐的说:“今日我又去了清水村,专门去调查庄家与孙家的矛盾,这才发现,孙家往日在村里经常欺压于庄家,上次孙家办宴席,也是孙志远他爷非得请庄家人到场,目的就是羞辱他们,不料却来了个反转,害人害己,还害得小妹因为受刺激滑胎,我已经上孙家警告了他们,叫他们往后别再去找庄家的事,爹娘以后也别再记恨庄容了,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而且她也说了,往后只要咱们不招惹,她必然会不计前嫌……” “啪……” 刘青州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可置信的捂着脸看着刘宁,“爹,你为何打我?” “呵呵?她不计前嫌?”刘宁嘴上笑着,双眸中却是一片阴冷,“你为何不问问你爹娘和小妹在州府时,因为她,生了多大的事端!若不是这姓庄的在客栈里捣鬼,你爹娘犯得着大半夜的流落街头?若不是这姓庄的从中作梗,你妹夫何至于只点了个末等秀才,想让我们不再记恨于她,那简直是做梦!” 刘李氏立刻就接话道:“你就是该打!爹娘养你这么大,从小便送你去念书,对你寄予了多少希望,谁能想到你成了这么个糊涂蛋子,竟然口口声声说着仇人的好!” 刘青州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解释道:“在州府那些,想必也是因为误会引起的,淑贤她从小娇生惯养,她若是不主动挑衅,庄容绝不会难为她。” 刘李氏听着儿子庄容长庄容短的,气的心口直突突,“你……你简直要气死我,你怎么能口口声声说你妹妹的不是,反而去相信那庄容!” 第971章 离别前夜 “我有相信她的理由!”刘青州据理力争道:“淑贤未出嫁前就是个闺阁姑娘,整日想的不外乎是怎么打扮自己,寻些好吃好喝的,去哪里游玩,出嫁后就是个坐享夫家吃喝的闲散娘子,可庄容不一样,她养着兔,每日要开皮工坊,还打理着旁的生意,哪有那份心思和淑贤一样勾心斗角,沉迷在这些闺阁琐事上头,她两人之间的误会多半是淑贤的不是。” 听着这些话,刘宁两口子险些气晕过去。 “你这个孽子!”刘宁二话不说上去又是一个巴掌,“老子今天非得打醒你不可!” 刘青州被打得踉跄了一步,眸中闪过浓浓的不忿,“爹,我说的有什么错,你们对庄容就是成见,你们只是不愿承认小妹做的有多错。” “你还顶嘴!”刘宁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把将桌上的茶盏砸在地上,“你要还是我刘家的人,还是我刘宁的儿子,以后就给我记清楚了,姓庄的不是个好东西,咱们刘家与庄家结的那就是死仇,你要是再向着她说话,你就给我从家里滚出去!我刘宁没有你这么个不辨是非的儿子!” “走就走!我没想到爹娘会这样不讲理!”他转身拉开房门就往外走,气的刘李氏直跺脚,想出去追他,却被刘宁喊住。 “你去拉他做什么,就让这孽障滚!滚的远远的才好!” 刘宁那叫一个气呀,在心里把庄容咒骂了数百遍,竟然花言巧语连他的儿子都魅惑上了,他非得寻机会好好教训她才是,连着在州府上受的气一并还回去。 “老爷,这可怎么好啊!”刘李氏焦心的没了主意。 “什么怎么办?他既然要走就滚得远远的,难不成我这家里没了他日子还不过了。” 刘李氏苦笑:“青州这倔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怕他今后就是认定了那庄容是个好姑娘,吃亏的还在后头呢!” 刘宁双目阴晴不定的转了转,冷声道:“也不必等他明年应试了,你最近就去寻媒婆,给他说一门亲事,等娶了媳妇他的心自然就收回来了。” 天色渐暗,庄容一家热热闹闹的宴席也散了,送走宾客,收拾好残羹剩饭与桌椅,全家人都在院子里围坐着。 明日全家人便要搬去县城,今日是居住在这小院儿的最后一晚,虽然心中十分期待,可即将离开此地,说不伤感是不可能的。 庄文的目光徐徐落在每一间屋上,轻声和姐弟俩及桃红讲述这些屋子的来历,当时和周氏是怎样一砖一瓦盖起的。 庄容静静听着,心头也是感慨万千,想想她当初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一睁开眼就是躺在堂屋右侧那间耳房里。 这一年多时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酸甜苦辣都有,这间小院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爹,这院子咱们就一直留着,以后有空,常回来小住就是。” 庄文已经和隔壁余良夫妇说好,这院子就借给他们用,顺便帮忙打理。 巧珍因为发生那件不愉快的事,未免在村中被人议论纷纷,张氏夫妇便听取了庄文的建议,叫她明日也和庄家一起搬去县里小住,平日里就在县中找份零工,等两年风声过了,再考虑给她说亲的事儿。 第972章 新家 次日一早,庄家全家早早便起了身,因要搬去的家什细软早就陆续搬走了,家里也没剩什么可带的。 庄文将每个屋都转过一遍后,细致的落了锁。 庄文年纪大了,总归是容易伤感,明明所有东西都已收拾好,该出发了,他却站在院中迟迟不动,目光滑过院子里的菜地,花园里的草木,双眸中充盈了湿润的泪,似极有感怀一般,胸腔激动地起伏着。 庄容和庄小宝面上倒是一直挂着笑,庄容是想着搬走后,从今往后便脱离了那些不喜欢的人和事,庄小宝则是一心在心里惦记着简哥儿,只想快快搬去了每日和简哥儿见面。 “爹放心吧,菜园子和花园,张婶儿一家都会帮着照料的,咱们每月回来一次便是。”庄容安慰他,顿了顿,说:“我和小宝先去外头装车,爹快些来。” 桃红路过,看到庄文一脸不舍的模样,捂着嘴吃吃地笑,“庄大哥,你就别难过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想想咱们县里的大宅院,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庄文摇摇头,摆手说,“罢了罢了,走吧。” 他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离开小院儿,一家几口人坐驴车往县里去。 到柳林胡同时,远远就看见简哥儿和两个小子站在自家院门口,地上还放着六挂鞭炮。 院门外搭了个梯子,一个少年站在上头,手里拿着抹布使劲的擦着大门。 庄容知道那俩人,一个手有残疾,一个哑巴,是白行简当初从募款骗子那里救回来的。 他倒是好,将那两人指挥的团团转,一会儿叫他们挂红灯笼,一会又叫他们把门匾左右挪挪,重新安置。 似有所感,白行简猛然抬起头看向胡同外,一眼看到庄容父女等人都过来了,唇角微勾了勾,“快些,吉时马上就到了。” 那两个小子很有眼力见,白行简话音刚落,他们便急忙过来帮着庄文一家卸驴车上的东西,匆匆往院里抬。 庄容朝着白行简眨了眨眼,“你今儿不念书么?” “和罗老告过假了。”简哥儿不由分说拿走她肩上的包袱,往里走去,“爹,你看看屋里规制的如何?” 庄文跨步进院,连走了三进,来到内院之中,堂屋大门敞开着,他只看了一眼,面上便掠过一丝惊讶。 “这些家什……?” 他满脑子冒着问号,当初买这宅院就已经很费劲,所以一家人并没有采购新的家什,按理说堂屋里应该是空落落的,只摆两张旧桌才是。 可大老远的,他便看到里头崭新宽阔的桌椅,漆面微微反着光,一看就不便宜。 家具这件事儿,庄容是知道的,两人当初去州府时,便买了一批崭新的家什,前两日庄容将它们全放在院中,交给白行简来安排,便没再插手这件事。 她淡定地站在那儿,笑看简哥儿如何搪塞。 “爹别管了。”白行简一本正经说道:“这些东西不值什么钱。” 庄文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顾不得说什么,先抬脚进堂屋里,将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又推门进旁边的屋子,越看越是心惊。 这些家什全是成套的,一套下来没有个几十两银子哪能够。 第973章 可以放心信任 庄文满脸严肃走出屋,白行简像是早知道他要说什么,不等他发问便立刻说道:“前些日子我抽空上了趟山,猎了只豹子,豹皮卖了些钱。” 庄文一滞。 “当真,你没有拿白家的钱?”他直直地盯着白行简。 “没有。”白行简将腰板挺得老直,面容沉下,“爹不信我?” 庄文脸色这才松了松,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好孩子,你为这个家已经做了不少了,如今你来到白家最重要的就是念书,这次就算了,以后切不可再分心。” “知道了。”白行简说:“我准备入秋后就去考童生试。” 说到童生试,庄文顿时来了话头,喋喋不休地叮咛他童生试的要点,不知不觉间话题偏离近,再想不起提家什的事儿了。 “少爷,吉时到了,可要点炮仗去?” 父子俩正说话间,从外头跑进来一个穿着蓝布短打的小子,他右胳膊从小臂处折断,袖口空荡荡的。 “知道了,爹,咱们去放炮。”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与庄文父女介绍这两人,“断臂这人叫张正,口哑不能言的叫王猛,这两人是我新收的小厮,都是机灵得用的,爹以后有事只管吩咐他们。” 那两人赶忙都朝庄文父女行礼,张正说:“庄老爷,往后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我们,我们两人都是命苦人,多亏了白少爷搭救我们,如今一心一意地跟在他身边伺候,少爷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儿,少爷的亲人,就是我们的东家。” 王猛口不能言,却也是一脸恭顺之色。 庄文连忙将他两人扶起,“好好好,两位小兄弟,以后就要多叨扰你们了,别说什么吩咐不吩咐的,互相帮忙就是。” 这举动倒让那两人受宠若惊,呆在原地不知怎么好了。 白行简就咳了咳,拉着庄文到一边,低声说:“爹不用客气,他们反而惶恐了,他俩的卖身契都自愿交于我手里,可放心信任,有什么事儿就支使他们做。” 庄文听了,摆摆手,笑说道:“咱们家不讲究这些。” 又冲那两人说:“你们信任简哥儿,愿意跟随他,我们一家也绝不会亏待你们,只要你们手脚勤快,不起坏心,不做坏事,堂堂正正的做人,就和咱们自己家里人是一样的。” 在他眼里没什么主子下人之分,即便是小厮,那也都是自己人。 那两人没想到这位庄老爷这样好相处,平易近人,没有丝毫架子,而且很拿他们当人看,再看向庄文时,目光里少了敬畏,多了发自内心的敬重。 放过炮仗后,一家人又去佛龛上了香,简单的入住礼算是成了。 这院子在整个柳林胡同来看算是间小院子,可对于庄文一家人来说却太过宽敞了,三进的院子,头一进几间房都是空着。 简哥儿建议雇几个仆从来,庄文想了想,摇头:“等以后再说,眼下哪儿就用得上这样大的排场。” 对于庄家来说,眼下还在奋斗期,远不到享受的时候,一家人搬进来,一切从简就是,除了地方变了,日子还是和在清水村一样。 可白行简再三坚持,硬是让张正出门去牙行雇了个做饭浆洗的婆子,说是多个人好照料一家的生活,往后庄容做生意忙起了,家里的事顾不到,总归要有个搭把手的。 第974章 柳婆子 这婆子姓柳,五十多岁,早年丧夫,带着个姑娘在县中讨生活。十五年前姑娘出嫁,就剩了婆子一人,她不愿闲在家中,从此便四处打零工,人看起来非常善良和气,面上总是挂着憨厚和煦的笑容。 庄容就喜欢这样正能量的下人,心态好,不抱怨,容易知足,到哪儿都是乐呵呵,总能带来一片笑声,而不是那等整日愁眉苦脸,怨气满满之人。 是以,原本是想要婉拒了的,可见了这柳婆子,心生喜欢,便把她留下了,左右一个月四百文的工钱还是拿的出。 她把柳婆子安排在一进的院中,挑了间宽敞的屋给她,叫她拾掇拾掇,休息半天再上工,可她前脚出门,柳婆子就跟出来了,非说是休息好了,问庄容一家有没有换洗的衣物,若不洗衣,就要开始打扫屋子,庄容笑了笑,由着她去。 灶上的一应事物也都归置好,到了中午,一家人在新灶上开了头一顿伙。 中院的凉亭内有张石桌,第一顿午饭就是在那里吃的,白行简下午要念书,吃过饭便匆匆告辞,庄容起身习惯性的收拾碗筷,柳婆子慌忙拦住她,笑说:“庄小姐,使不得,我来就是,你快和老爷歇着乘凉去。” 匆匆端了碗盘筷去后厨。 庄小宝很喜欢她,追在她身后叮咛“柳婆婆可得仔细些,洗碗别伤了手。” 庄文瞧着柳氏的背影,感慨道:“咱们本就是农家人,何须用得上下人了,瞧这妇人年岁比爹要大,却要整日忙前忙后的伺候咱们一家人,心中有些怪怪的。” “爹只是不适应,慢慢习惯就好了,咱们也是付了工钱的,若是爹过意不去,每月给她加些工钱就是,再换个角度想想,她在咱们家里反倒有福气呢,咱家没什么规矩,爹对下人又好,吃住都不苛刻,干的活儿也不多,你要是把她辞退回去,她去了别家,指定才受苦呢。” 几句话说的庄文哑口无言。 庄容又说:“这婶子人很勤快,也知进退,我今日掌勺,她一直在旁忙前忙后打下手没闲着,有空当聊天了,也都是说些无关紧要的,一句没打听咱家的事儿,简哥儿手下的人倒是很会挑人。” “是啊,一段日子不见,简哥儿是越发有主见了,不知是认了亲的原因,还是怎么,爹瞧他脸上的笑容都比从前多了。” 庄容心说那是因为认祖归宗,加上又念了书,活得越来越有方向了。 人活在世上,不只是吃饱穿暖便知足了,人们都会追求一种社会认同感,就像是到了一定的年纪便要娶妻生子,若是年过四十不婚,就成了另类。 “我也发现了,他现在自信了许多,话也多了。”庄容咂嘴儿叹叹,“有些怀念刚认识的简哥儿了,分明能说话,却要装着哑巴,也不知他那时候急不急。” 庄文莞尔一笑,“爹可不赞同你这话,那几年深山野林的生活让他有些自闭,眼下才是他该有的样子,他若是从未离开白家,还不知该是何等灼灼光华的人物。” 父女俩正说着话,隐约听着外院传来脚步声,庄容连忙从亭子中走出,刚走到拱门,就看见余良一家四口来了。 第975章 巧珍入住 余良和张氏两人都是背了大包小包的细软,余固和巧珍走在后头,巧珍的眼睛有些发红,紧紧拉着余固的衣袖。 “余大哥,嫂子。”庄文赶忙迎出去,“不是都说了,家里什么都有,怎么还带了这么些东西。” 他居然看见余良扁担上挑了两筐粮食,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余良把扁担放下,嘿嘿一笑,张氏忙说:“巧珍这丫头又懒又馋,活不会干,吃的比谁都多,我呀,知道阿文兄弟你是不介意她那些臭毛病,可我们两口子心里头却难为情的紧,若不拿些粮食过来,怕是连觉都睡不踏实了。” 这话落下,庄容就看见巧珍眼圈又红了一层,知道今日巧珍搬过来,一家人要分别,心中不舍,赶忙拉着巧珍往里走,“伯,婶儿,你们先和我爹聊着,我带巧珍去看看给她准备的屋子。” 两个姑娘走到内院儿,巧珍的脸色才缓和了不少。 “庄容,这回还好有你,要不然往后的日子都不知道该如何过了。” 自从发生那件事后,巧珍再出门去,总是会被异样的目光盯着瞧,村民们在她背后指指点点的,往常相处和谐的同龄姑娘们也不再搭理她。 庄容赶忙安慰她,“怕什么,反正你现在搬过来了,在这里谁认识你?你快快乐乐的过你的日子,在我这里就和在自家一样,你不用拘着你自己,往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寻个人家嫁出去,什么也不耽误。” “你可千万别提嫁人的事了,还不够我烦的,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往后就想跟着你做生意。”巧珍定下心思说:“我好好给你干活,你多发我些工钱,可比嫁人靠谱多了。” 庄容扑哧一笑,推开面前的门,“放心,咱们可是从小到大的邻居,有我一口饭吃还能少了你的。” “那是。”巧珍莞尔一笑,“咦,怎么不见白行简那家伙?” “吃了饭回去念书了。”庄容带巧珍走进内室,将床帐拉开,被褥都是崭新的。 “哇,木床就是比土炕干净。”巧珍坐上床,两手拍着被褥,满意的不得了,接着问:“也奇了怪,原来你做什么他都跟着,现在可好,回了白家去就不见露面了。” “他如今也有许多身不由己处,你以为念书是件容易事儿?”庄容说:“我看过他的作息,他日程安排的满满的,每日天不亮就起床了,除了念书习字作诗作文章,下午还要跟着武师傅学武。” “原来这样啊。”巧珍恍然,“倒是我错怪他了,以为他回了白家就看不上咱们这帮穷朋友了。” 白行简的身世,余家全家都知道,巧珍如今行事稳重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样管不住自己的嘴,庄容倒也放心。 庄容又叮咛她两句,让她在外守口如瓶,巧珍忙不迭点头,“你放心,这事儿我知道轻重,对了,今上午有人上村里找你们父女俩。” 同一时间,院外的余良也正在和庄文说这件事。 “那人瘦高个,模样瞧着有几分精明,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上门,说是寻你赔罪来的,我在门前见着了,起先还没认出来,仔细一瞧,不就是那徐三吗?” 第976章 迟来的道歉 余良夫妻早先是见过徐三,后来庄文和徐三合作弄兔场的事儿,他一家也是知道。 “我一寻思,这徐三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还理他做什么,他还在那儿腆着笑脸问你搬去了哪儿,我也没告诉他!”张氏气呼呼说:“你说他怎么还有脸来?” 提到这人,庄文脸色也是不大好看,“还好我早搬了一步,实在是不想见到这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如今来找我,八成还是为了养兔的事,可我已不想再与他合作。” 话音刚落,庄容从内院走出,“爹,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就是,这几日刚搬了新家,要张罗的事儿多,明儿你带着小宝上学堂去,徐三再来,我和他说。” 庄文身上还是有些文人的矜高,认定了这人不可打交道,便不想再来往,“与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只想知道那方子是谁给他的。”庄容沉下嗓,“这件事要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不想被蒙在鼓里。” 庄文听了,微微一愣,“险些把这个忘了,给他方子那人一定是熟悉咱们家里的事,多半是在村中。” “可要我帮着出面问他?”余固有些担忧,“你毕竟是个姑娘家,我怕他被逼急了万一狗急跳墙。” 庄容凉凉一笑,“余固哥放心,眼下他是巴不得求我和我爹回去接管那兔场呢,不怕问不出。” 余良夫妇见她有成算的样子,纷纷在心里暗赞庄容如今是越来越有本事了,两人把巧珍放到庄家来心里也是一万个放心,不求她以后多有本事,天天跟在庄容身边耳濡目染,做事总能慢慢像个样儿。 几人说了不大会话,余良夫妇便要告辞离开,果园还有事要处理,一天都离不开人。 庄容一家将余良三口送到门外,正告别时,远远的就看到胡同口走来一个人,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面上带着讨好又愧疚的笑意。 可不就是徐三。 张氏撇撇嘴,“你们父女俩有成算就是,别再叫他给算计了,我们就先走了,你们小心些。” 张氏夫妇离开,那徐三也走到近前,点头哈腰地说,“阿文大哥,你怎么搬到这里来了,可让我一通好找,这里的房子可不便宜啊。” 庄文淡淡道:“我以为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了,我还有些事去忙,告辞。” 说着,便转身进了院子。 庄容方才说这件事交给她,他便全心全意的相信女儿能够处理好,果真半点都不打算插手。 “阿文叔!”徐三急得满面通红,“我这大老远赶过来可是专程给您赔罪来的,您说什么也得先听我说几句话啊。” “我爹不想见你,也没什么和你可说的。”庄容冷眼看他:“徐三,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诚信,你丢失了诚信二字,我父女俩都不会再信任你,你如今再跑来又是何必。” 徐三叫她贬损得满面通红,愧疚地说,“是我的错,是我私心太重,自私自利,全都怪我,这些日子我反思了许久,知道这兔场没有庄叔是万万不成的,庄姑娘,你就帮我和你爹说说呗。” 第977章 没诚意 庄容嗤笑一声,“我和我爹瞧起来有那么蠢,同一个坑里摔两次?” “不会不会,决计不会了!”徐三忙不迭地保证,“我保证这次把你爹请回去后,像供菩萨一样供起来,以后凡事都听他的,绝不会再随意拆伙。” “呵……”庄容凉凉笑道,“可我看不到你的诚意。” 徐三笑得有些无奈,“诚意绝对有,至于分成的事,我会做出让步的,庄姑娘,你且先让你爹出来,我与他面谈。” 庄文毕竟心性宽厚,可比眼前这小丫头好糊弄多了,若是能取得庄文的原谅,他有自信能花最少的代价把他劝回去。 他的那点小心思,庄容怎么可能看不出,掀唇冷笑:“你死了这条心吧,我爹是不会见你的,而我,之所以跟你废话半天,不过是想看看你的诚意,现如今看来你并未拿出诚意,你还是走吧!” “我怎么没有诚意?”徐三急得抓耳挠腮,“我今日上门来便是诚心诚意来认错来的,庄姑娘,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你爹这样好的人,我不该把他赶走,往后我绝对不会再做这种过河拆桥,背信弃义的事儿。” 庄容看徐三一直在这里装糊涂,也不想再和他多废话,直接了当地问:“当初你拿到那方子,是谁给你的?” “这……”徐三面露难色,“这人……我并不认得她……” “既这样,那咱们没什么好说的了!”庄容丢下他,转身便往院子里走。 “别别别!”徐三急急忙忙叫住她,“我说,我说便是……” 庄容回过头,轻蔑地扫视着他,“你如今已经没了任何谈判的资本,若还想与我和我爹做生意,这件事你须得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了。” “来给方子的是位姑娘,只是,她从未露过真容,与我见面时都是面戴纱帽,年纪不大,约莫就同庄姑娘一般大小,我不知她姓什么叫什么,更不知她住在哪里,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若有一句不是的,我愿天打雷劈!”徐三一口气说了一串儿话。 “你还敢撒谎!”庄容突然怒目而视,“你敢说我爹走后你没去寻找她解决方子的问题?那方子既是她给的,出了问题,你会不去找她?” 在庄容看来,那女子既然铁了心要把她爹驱逐出局,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兔场出问题坐视不理,因为一旦兔场无法运转,徐三还是要来上门求她爹,她的目的也就无法达成。 徐三听着她语气笃定,心头登时咯噔一跳。 “好了好了,容姑娘,我说就是,我是去找过她一回,她给我方子那日说了,以后若有事找她,就去城北的菩提茶庄找小二,自有小二传话,我依言去了,寻了那小二定了时间地点,次日我们在城中一间酒楼见的面,她仍是戴着纱帽……” 庄容听着徐三事无巨细地说着,原来,那人在得知徐三兔场中的兔子相继出现腹泻、病死时,倒是给徐三出谋划策了一番,不过,徐三按着她的法子回去折腾了几日,到底也没能奏效,等徐三再想见那女子时,她便杳无音讯了。 至此,徐三才知道这女子不靠谱,便不再信任她,这些日子想方设法的找她爹。 第978章 悔不当初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这次我绝没有保留!”徐三急的只差给她跪下,“方才不说,倒不是她给了我什么好处,而是这事儿说出来实在丢人,起先不觉得,第二次见面后我就察觉不对,这姑娘教给我的都是一些乡间给猪牛医治痢疾的土法子,在乡下养过猪喂过牛的都知道,我猜测她不过就是个乡下姑娘而已,哪有什么养兔的能耐,我徐三这回啊,是着了她的道了!” 庄容听到这里,神色微微一动。 徐三看到她不言不语,急得额头都冒了汗,“庄姑娘,这次我说的可是实话啊,你要是不信,我带你去菩提茶庄问那小二就是,只是,寻不寻的见她我可不保证,她自知坑了人,估计早就跑了。” “到底是不是真的,我自会去查!”庄容淡淡说:“你可以走了,合作的事儿,没门儿!” “这……庄姑娘你怎么能这样,刚才不是说的好好的,我已经拿出了诚意,我可是诚心诚意的在这里说了半天……”徐三急得想磕头的心都有了,不住地作揖哀求,“庄姑娘,你大人大量,我求求你了,这兔场可是用了我所有的积蓄,还从外借了钱,若是任由那些兔子死去,我可就要倾家荡产了,我家中还有妻儿,我如何对得住他们?” 庄容冷冷望着他,“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一次不忠,终生不用。你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我和我爹怎么可能再和你合作?” 徐三听了这话,心里凉了一半儿,突然,他扑通一声朝着庄容跪下,痛哭流涕:“庄姑娘,我求求你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只要你爹肯回去,我愿意让你爹拿大头利润!” 他也知道,这是他最后能拿出的交换条件,若是这样说,庄容仍不答应的话,那就是逼着他去死。 庄容扯唇笑笑,“我说了不会与你合作便是不会,但你也不必急着给我下跪,远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你想要的不过是那方子,在你心中,可从未把我爹当成合作伙伴,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你既然要方子,我可以给你。” 徐三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她,满面惊喜,“当真?” “自然是真的,不过,给你是可以给你,却不是无偿的,你想经营你那兔场,你自去经营就是,我家每月分批卖给你些饲料就是,至于你如何经营,与我和我爹无关,我们只卖祖传秘方做的饲料,不会再帮你出任何一份力!至于饲料价格,也是我说了算,你嫌贵,也可以不买。” 以前庄文在徐三那里是呕心沥血,起早贪黑,凡事亲力亲为,忙活了几个月却没落下半点好,既这样,再合作也就没有必要,直接卖方子就是,省心又省力。 徐三听了,眼中的希望瞬间黯淡下来,买饲料,那岂不是更不划算? 到此时此刻,他是真有些后悔了。 当初偏听偏信了那陌生姑娘,以至于失去了庄文这么一个敦厚的生意伙伴,眼下,他的姑娘又是那样狠心难缠,他根本讨不到半点便宜。 “我只给你半炷香考虑时间,买不买就一句话,不买的话我进去了。”庄容冷冷催促他。 第979章 嫌疑 徐三咬牙,“我买!” 除了老老实实买庄家的饲料,他实在没了别的选择。 “这几日我忙着,后日先送两百斤过去,以后每月一送,数量再定,一斤四十文钱,不还价!” 饲料全包,空间里那些萝卜正好派上了用场,对庄容来说反倒是好事。 徐三粗粗一算,两百斤饲料就是八两银子,可这两百斤饲料按照现在的规模也就才能喂多半个月,这庄容也太狠了,只饲料就把他一半的利润都扣去了。 可他别无选择,若不这么做,兔场就无法起死回生,他得先保住那些兔子再谈别的,否则连一文钱都赚不到,还得赔钱! 他咬牙点头:“好,我答应,只是能否快些?如今兔场里每天都有一大批兔子死去,每天要损失不少钱……” 庄容嗤笑一声,“这难道是我和我爹造成的么?若不是你当日欺人太甚驱逐我爹,我爹又怎么会离开,我爹不走,兔场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 徐三哪敢和她顶嘴,“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只求庄姑娘别再和我一般见识,都是过去的事了,往后咱们好好做生意,我徐三绝不会再做对不起你们父女俩的事儿。” 庄容心说,如今你就是想算计,也没那个机会。 “你有前科在先,与你做生意,我不得不防着,你今日先付一半的定金,给我几日准备饲料的时间,最晚后日下午送去。” 庄容将谈判拿捏的死死的,徐三一脸不情愿却毫无办法,咬牙从袖中掏出四贯钱给她,又再三要求她一定在后日下午之前送到,这才如释重负地走了。 庄容知道庄文不待见徐三,便也不拿这件事去烦他,只与巧珍说了个大概。 巧珍听了,就摸着下巴寻思道:“跟你差不多大……又带着纱帽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嘶……难不成是秀娥?” 她越想越觉得是,眼睛里蹦出冷光,“肯定是她,她知道你家养兔并且种了野葡萄果,呵呵,我还当她逃婚跑去什么地方享福去了,却原来还窝在县里等机会使坏!” “先别这么早下定论,一切须得调查清楚才知道。”庄容抿唇说:“若是秀娥,她还敢留在县里,不愁抓不到她,别忘了咱们如今可都搬到县里来了。” 巧珍想到的,她早就想到了,这人很有可能就是秀娥,只是,眼下找不到人,便只能是猜测,无法定性。 她站起身,“走,咱们上菩提茶庄去会会那小二。” 巧珍立马跟着她往外走,“这件事可要和你爹说?” “不用了,我爹这人心性安静闲散,不适合掺和这些事儿,咱们自己解决。” 两人一路来到城北,打听之下很快找到了菩提茶庄,一进门便和店小二打听这事儿。 小二解释说:“半个月前是来过这么一个姑娘,只是,我也是收钱办事,她塞了我五百个钱,让我做中人帮着联络徐老板……事后她就没出现过了,前几日徐老板也来打听过,这姑娘是怎么了?” 庄容和巧珍对视一眼,心里都清楚,这是那人的障眼法,看样子凭这小二是找不到人了。 第980章 暗号 巧珍一路上都是气呼呼的,“肯定是秀娥,瞧她做事小心翼翼那样儿,可不就是做贼心虚,怕被人发现行踪了,咱们若找到她,非得问她要当初骗了王家那些银子!” “别想得太好。”庄容眉头轻蹙,“她隐藏的很好,如果就此销声匿迹下去,咱们未必找得到,除非……” “除非什么?”巧珍疑惑地看她。 “除非咱们在这县城中有一定的人脉,可以让那小二叙述了她的身形,画成画像,让人在城中地毯式的搜寻,大概率能找到一些踪迹,不过,这是件长期耗下去的事儿,耗时费力,咱们一无人脉,二无精力,做起来是有些困难。” 庄容说到这儿,眼睛微微一亮,“咱们没时间,有人却有时间,这件事让简哥儿去办再合适不过,他最近收了两个手下,人很机灵。” 巧珍忙不迭取笑她,“我怎么发现你越来越倚重他了,什么事儿都想着他?他如今都跑去念书了,你怎么还是凡事不忘了他。” 她笑得不怀好意,很有些奇怪的意味。 庄容一怔,急忙一本正经地解释:“我爹平日里怎么待他的你也见了,拿他当亲儿子也不为过,眼下用用他怎么了?” 心里却是暗自嘀咕,难不成她真的有些依赖简哥儿?不不……说依赖谈不上,她不是个惯于依赖别人的。 不过,她好像的确是已经习惯了凡事和白行简一起商量主意,她相信简哥儿也是这样,一年多的时间里,两人都已经习惯了彼此对事物默契的解决方式,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是他俩商量着办,就是背着庄文也私下解决了不少事,况且还有空间的秘密做纽带。 庄容这样想着,又有些心安理得了。 次日一早,一吃过早饭,庄容便在院墙旁的一棵歪脖柳树上挂了红线。 这是她和白行简商定的联络暗号,庄容觉得,虽然两家如今做了邻居,可她总不好有事无事地登门去找人,让孙弼知道了,再汇报给白公子,倒平添了事端。 对白公子,她谈不上了解,之前相处过几日,对他的感觉是,性格平和,端庄有理,颇有大家风范,可涉及到白行简和自家的关系,庄容不确定他是怎么想的,只能先以小人度君子之腹,自己谨小慎微些的好。 不多会儿,大门被敲响,庄容还以为是白行简来了,面带笑容地开了门。 门边站着的却是孙弼,身后还跟了几个家丁,旁边的地上摆放着几口木箱子。 庄容笑容凝在唇边,眸中闪过惊讶,“孙管事?” 孙弼朝她笑了笑,“容小姑娘,听闻你和你爹搬过来了,那日赶不及来道喜,今日送些礼品过来,算作是贺房之礼。” “孙管事你太客气了。”庄容赶忙推辞,“我和我爹原本也是想给你发请帖的,可想着你整日有事要忙,便没好意思去打扰你,并非有意不告知,其实我家这回搬家章程挺简单的,我们东西少,人也少,搬来时也没惊动村邻,就是不想给大家添麻烦。” 第981章 礼品太贵重 “你这小丫头,跟我客气什么。”孙弼听着她一通解释,眼角笑出了褶子,“你大可不必谨小慎微,你们一家与我们小少爷交情匪浅,你们乔迁新居,我作为管家,理应代着小少爷过来为你们送贺礼的。”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庄容再不收就显得有些不识抬举了,可看着这几口箱子,她又十分纠结。 “那就谢谢孙管事了,你快请屋里去坐。”说着,庄容扬声喊柳婆子,“柳婆婆,家里来了客人,快给上茶水。” 孙弼进了院子,“这宅子不错,适合你们一家,难得的又离小少爷很近,往后可以常来往了。” 庄文从里头迎出来,正好听了这话,脸上现出一丝惶恐,赶忙说:“哪里的话,行简现在念起了书,还是要以学业为重,我们父女俩如今是能不打扰他便不打扰他,孙管家快进屋坐。” 孙弼就明显感觉到,这次来时庄容父女对他的态度很不一样,客气中透着一丝疏离。 庄容看她爹在屋里说话,便来到院子,吩咐那些下人把箱子打开,见孙弼送来的东西有被褥、绸缎和布匹,这些就不说什么了,另一口箱子里居然放了一个硕大的玉石观音像。 这东西有多贵重她心里清楚,赶忙让人把箱子盖合上。 屋里,庄文和孙弼相对而坐,两人聊的倒是投机,多是聊些白行简平日里的衣食住行。 知道他在白家别院里日程排的满,每日都是在用功苦读中度过,庄文心下宽慰了不少。 “庄大哥这回来县里有什么安排?”孙弼问道。 “刚搬过来,还有些事要处理,明日先送小宝去学堂念书,等小宝念书的事定下来,打算寻一间私塾做先生。” 庄文虽然只是秀才,为城中的童生们教一些启蒙的功课还是不在话下,县里的书院也分为各种各样的,除了公家开办的县学之外,其余都是私塾,庄文有曾经的同窗人脉在,寻到这样一份差事不难。 孙弼有些意外,“不做生意了?” “不做了不做了。”庄文摆摆手,自嘲一笑:“我不是那块料子,前头做过一回,以失败告终,经过那次,也就发现我并不适合做生意,往后生意上的事都交给我容儿,她脑子灵光,比我这个当爹的有天赋。” 孙弼寻思着,就点点头,“做私塾先生也好,庄大哥你为人善良,与孩子们打交道可比整日与那些铜臭打交道舒心得多,日后但凡有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就是。” “自然自然,多谢。”庄文笑笑,赶忙换了个话题说:“这些日子未见白公子,他可是还在京城忙着?” “是,北边又起战事,今年朝廷征兵,怕是一直要忙到入秋过后。”孙弼也不说太多,只寥寥透露几句。 庄文识趣地不多打问,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聊天,过了会儿,孙弼起身告辞,他便送着孙弼来到院外。 庄容早在那里等着了,“孙管事,你送来的东西太贵重了,旁的我们收下,这玉菩萨,我们不能要。” 孙弼一愣,忙说:“容小姑娘太客气了,收下吧,这是给你们放在神龛里镇宅用的。” 第982章 坚决不收 没等庄容说话,庄文便急急忙忙上前,连声推辞:“孙管家,这东西我们绝不能要,这等贵重之物,我一家无功不受禄,万万不能收。” 他态度坚决,语气果断,孙弼一听就知道庄家是决计不肯要了。 “庄大哥,你……唉,你一家到底是太谨慎了,其实这物件并不值几个钱,对于白家来说不过是些微末之小财,你们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更不必生出负担……” 庄容见他爹听了这话,一脸为难,知道她爹不擅长人情往来,立刻站出来说:“孙管事,话是这么说,可我爹从小教育我们不能平白拿别家的好处,知道您是来贺房的,这些棉被绸缎和茶叶我们都收下了,可玉观音太贵重,我们实在无法收下,还请孙管事别叫我和我爹为难。” “是是……容儿说的是,孙管事万万别为难我们了,这东西还请你拿回去,今日孙管事来贺房,我们十分感谢,来日必定备好宴席,请孙管事过来用饭。” 话说到这份儿上,孙弼就知道他父女俩是决计不肯收了,这才让人把那口箱子抬了出去。 孙弼离开后,庄文长出了一口气,“容儿,还好你提前检查了,若等事后发现,再把那口箱子给他们退回去,面上多难看,你今日做得很好,咱们尽管不富裕,却要有咱们的骨气,白家的东西咱们不能要。” 庄容点点头,“那是自然,不过礼都收了,宴席也得筹备起来,我看就赶早不赶晚,定在明晚上,我和柳婆婆准备准备,明晚请孙管事过来用饭。” “好嘞。”柳婆子赶忙上前一步,恭顺地说:“老爷和小姐需要什么菜,给我交代个清单就成,明儿我就上菜市场采购去。” 庄容笑了笑,“柳婆婆只管采购些鱼肉,猪排骨,里脊肉,五花肉回来,旁的兔肉鸡肉家里都有,菜也不用买,地窖里多的是。” 空间里蔬菜瓜果泛滥,她早已提前在地窖里储存了一大批。 庄文知道柳婆子才来,怕她施展不开,忙宽慰她说:“买些什么都好,柳姨看着置办就是。” 柳婆子满面羞愧地说,“我来了两日却还没上过灶,没给东家做过一顿饭,这几日都是小姐在掌勺,我实在过意不去,这回的席面不如就交给我来置办吧?” 虽只在庄家住了一晚上,柳婆子却已经看出来这一家都是仁善之人,打定主意想在这长期干,却又因为来了这两日做的活太少,觉得满心不安。 庄容扑哧一笑,“柳婆婆,我是因为揣着几分炒菜的本事,所以才喜欢下灶,再加上以前在家里习惯了,可不是不放心你的手艺,正好我这几日有些事儿,明晚的宴席你准备就是。” 说着,从荷包里取了钱,支给柳婆子。 柳婆子满面欢喜地下去了,庄文看时间不早,也急忙带着庄小宝出门就近择学堂。 桃红抱着宝福娃出门晒太阳遛弯儿,家里就剩下庄容和巧珍两人。 巧珍从屋中走出,主动问:“大家都有事情忙了,连柳婆子都是个勤快人,我也不能闲着,庄容,今日你可有事情做,咱们一起?” 这件事庄容早就考量过,见巧珍主动提起,当下便说:“那成,我就不和你客气了,你也说了,来县里这两年要好好跟着我做生意,既这样,就不能整日懒散,有道是人闲生是非,百忙解千愁,让自己忙起来不是坏事,以后我吩咐你做什么,你得努力去做才是。” 第983章 分工做饲料 “放心吧,我临走时就给爹娘承诺了,这回来县里非得做出个样子来,你且瞧着我的表现就是!”巧珍鼓起腮帮子,叉着腰,一副干劲儿满满的模样。 庄容回头指了指中院,“今日咱们须得把二进院里收拾一间房出来当工作间,我答应徐三以后供应饲料给他们。” 说着,她朝着中院走去,巧珍立即跟上,两人在中院中挑选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子。 丈量好尺寸后,两人直接上集市中买了个大案板回来,又买了专门的刀具。 “胡萝卜在地窖里搁着,你有空就在这里做饲料,累了就歇会儿。”庄容说:“我去弄些苜蓿草回来。” 苜蓿草是兔饲料里不可或缺的配料,她早做了准备,空间里种了不少,但要把它们堂而皇之的拿出来,还须得寻些借口。 “你放心去吧,这儿交给我就是。”巧珍麻溜地从地窖里抬了一小筐萝卜出来,撸起袖子准备干活。 庄容离开后,不多会就回来了,带来两箩筐苜蓿草,巧珍看得目瞪口呆的。 “这么多苜蓿草,你从哪儿弄来的,这里可是县里,难不成还有专门卖这个的?” “去县郊收购来的。”庄容轻描淡写说,见自己走了不大会儿,案板上已经多出了一大堆萝卜末,不由得露出笑容,“你慢慢干就是,不急,我算过,两百斤饲料,两个人分工完成大约需要一天半时间,明日下午之前做好就是。” 说着,把苜蓿草全都倒在岸板上,这时代没有污染,新鲜苜蓿草不用洗,直接剁碎即可。 两人忙碌了一上午,直到午饭时间才歇息了一会儿,正好简哥儿来找,庄容便拉着巧珍去凉亭中和简哥儿说话。 “你那红绳一挂上去,王猛就看见了,不巧那会儿我正和夫子学做文章,只能等吃了午饭赶来,可是有急事?”他的气息微微有些急促,明显来的很着急。 “也没什么大事儿,徐三找过来了。”庄容把徐三交代的那名女子的细节和简哥儿说了,“我想着,这件事儿咱们总不能一直蒙在鼓里,人是一定要找的,可我腾不开空,你那两个小厮若是有空,不如把他们打发出去帮着找找。” “这件事交给我就是。”白行简说:“张正和王猛两人从前就常混迹于街市之中,找人这种事他俩最合适不过。” 几人正说话间,桃红抱着宝福从院外进来了,见到三人在凉亭中,也笑着走来,往石墩子上一坐,砸嘴说:“大院子就是舒服,往凉亭里一坐,吹着风,别提多凉快,是不是,小宝福?” 小宝福如今已学会了说话,桃红一逗他,立刻就婶婶地叫着,挣扎着从桃红腿上下来,晃晃悠悠朝庄容走来,伸出小手。 庄容笑着将手里的桃递给他,小家伙瞧得眼睛发直,立马将鼓鼓的包子脸怼在桃子上,吸着甜甜的汁水,那模样别提有多可爱。 “哎哟,这可不行,万一拉肚可怎么好。”桃红埋怨地瞪了庄容一眼,赶紧把小宝福抱走,她如今俨然成了尽职尽责的护仔鸡妈妈。 庄容摸摸鼻子,赶忙岔开话题问:“婶儿今天怎么出去转这么久?” “别提了!”桃红说:“上隔壁胡同瞧热闹去了。” 第984章 保行的构思 “什么热闹?” “隔壁胡同有间宅子,好像是柳林胡同五号院,我带宝福出门遛弯,就见到他家门口围着一群人,过去一看才知道,这院里的老两口被讨债的追上门,给赶出来了,讨债那些人也是凶横,把人家宅院里的东西全搬出来抵债,还要强占了那院子。” 桃红絮絮叨叨说着,庄容几人才知道,那对老夫妻本是城中的富豪,在城里开了两间商铺,攒下了不菲的基业,可他们的儿子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拿着家里的钱上外头去赌博,将家底儿赌了个空。 桃红说:“听说这老两口挑剔,每逢有媒人介绍,总是瞧不上人家姑娘,这才把儿子的婚事耽搁了,如今二十有八还没娶亲,你说枕边没个人管着,能不学坏吗?要我看,怪就怪老两口没早早给儿子成个家。” 巧珍接话,“要我看,跟成亲没关系,就怪这老两口,教子无方,我若是这老两口,绝不会给他一分钱。” 白行简冷勾勾唇:“我若是老两口,早已把这不孝儿赶出家门,断绝关系。” 庄容却说:“须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哪有是世代代的荣华富贵,是这老两口没做好风险投资,我若是大宋的皇帝,就下令各地组建官方保行,。” “什么是保行?”三人都疑惑地看向庄容。 庄容咳了咳,“譬如说简哥儿你,你今年十六,从今年起,你每月去保行存一两银,到你三十六岁时便存够了二十年,从你四十岁起,每月可从保行领取一两半,直到你去世,这些钱等于是用你年轻时的投资换成老来的养老钱,我就姑且把这种投资叫做养老保险。” 这解释简明易懂,几人听的都是点点头,白行简听的若有所思:“若真有这样的保行,除了养老保险之外,还可保什么东西?” “那可就多了。”庄容回想起后世的保险公司,“再比如说医疗保险,你每年去保行交五两银子,十年总共交够五十两,在这十年当中无论你得了任何大病,保行赔给你七十两,若你没得大病,十年后每月发放给你一两,直到你去世。” 她就是随便举几个例子,后世的保险公司险种可多了去了。 桃红想不明白这里头的道道,眉头蹙着,“那这对保行来说,岂不是亏本买卖?” “当然不亏本儿,你开了保行就会有大量的资金注入,用这些资金去做些什么不好?况且赔付也不是百分百,外加这些保险都有相应的限制,比如医疗保险,限定四十岁之前才可购买。” 庄容瞧见桃红越来越迷糊的样子,不由得摇头失笑,“这保险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却也复杂,至于如何盈利,细说起来就更麻烦,你们只需知道,这一行绝对不会亏损就是。” 白行简轻轻眯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又问道:“除了这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还可做出什么保险?” 他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兴致,庄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保险的种类可以说是千变万化,譬如你购得一匹骏马,也可以给马儿上保险,你购买马儿花费了三十两,给保行十两,若你的马儿在十年当中生病,有保行出钱治病,同理,马儿暴毙,马儿丢失,都可得到一定程度的赔偿,当然,你得有一套成熟严谨的鉴定机构,避免别人骗保才是。” 白行简听得豁然开朗,“明白了,万变不离其宗,这保行不过就是保得一个安心,花钱为那最坏的可能做防备。” 第985章 入学不顺 庄容不由笑着揶揄他,“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开个保行?” 白行简没吭声,凤眸里微微有些深沉,不知在想什么,若有所思道:“注入的资金如何使用很关键。” “是,最保险的当然是存入朝廷的银庄吃利息,你若是有经商天分,做些别的投资也不是不可以。”庄容寻思着,后世保险公司的资金一般是用来储蓄,以及购买证券,不动产投资和项目投资等。 但这些要说起来就深了,也不符合大宋国的国情,再者,她估计简哥儿也就是一时好奇问问,便没说太多。 说到这些挣钱的事儿,巧珍忍不住问她下一步的打算:“庄容,这几日咱们做好饲料,下一步做什么,你那皮工坊还开不开了?” “要开。”庄容正要把自己的打算说给他们几人听,突然,院外进了人。 庄文步履匆匆的带着庄小宝进院子,早上走时,庄小宝背着书包,眼下却又背了回来。 庄文的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快步走进凉亭里,先喝了两口水,这才微微喘着气说:“今日去的不顺,小宝上学的事,没定下来。” 庄容唇边笑容一凝,“发生什么了?” “先去的胡同外那家春林书院,去了才知他们每月的束脩就要十两银子。” 这家春林书院离柳林胡同不远,就在柳林胡同对面街上,据说是整个县城里仅次于县学的私塾,请来的老师全是举人老爷。 “只这个也就罢了,入学前还要一口气捐一百两银。”庄文哭笑不得,“早听说这里费用高,没想到却这么贵,分明是给富家子弟准备的,咱们家里哪来那么些钱?” 他继续说:“我又带小宝去了咱们城西的另一家书院,这家书院也极好,院长曾在蕲城府学任职,四位夫子里有两名举人,两名秀才,秀才负责教童子,举人负责教秀才,我事先就打听了数位同窗,这里是咱们小宝最好的去处,只可惜……” 他说到这儿,脸色有些沉,“他们书院里有条规矩,只收县籍学子不可,那登记的管事一看小宝的牙牌是清水村人,二话不说就要把我们打发走。我本想与他说缘由,咱们才搬来县里,牙牌还未及去衙门更换,可那人也不给说话的机会,立刻把我们轰出去了。” 他又咕咚一声喝了口水,“爹不和你们说了,这就去县衙问问换牙牌的事。” 说着,就要往外走,庄容立刻起身叫住他,“爹,你等等,衙门的效率那么低,登记好后等新的牙牌发下来至少得一个月,这一个月小宝总不能一直没书念,不如我带着小宝去试试。” 她是知道庄文在外的办事能力,敦厚有余,犀利不足,没什么气势,口才也是一般般,没准儿换了她去,小宝念书的事就成了。 庄文微微一愣,继而不知想到什么,点了点头,“也是,像崇明书院这种地方,只一个登记管事的也是清高无比,他们惯会看人下菜碟儿的,不然容儿你去试试,以你的口才,说不定能成。” 第986章 反复解释 “我和你一起去。”白行简立刻起身。 巧珍忙说:“我也去我也去!” “不用了,这件事儿不在于人多,我一个人去反而好一点,你下午不是还有武学课程,别耽搁了。”庄容又笑看巧珍:“饲料还没弄完,你走了谁来做?” 庄容牵着庄小宝准备出门,临出门前,回头看白行简一眼,“保行的事,你是不是很感兴趣?这样,吃过晚饭你来院子里等我,我再和你细说。” 白行简眸中一动,轻轻牵起唇,“好。” 一路上,庄容又仔细问了庄小宝前一次去的全过程,庄小宝闷闷不乐地答了,末了说:“那管事的姓李,岁数不大,讲话冷冰冰的,连个笑脸都没有,他和爹说话时,瞧爹是翻着眼睛看的,可县中有位富商带着儿子去了,他却客气得很,把我和爹晾在一边很久不理。” 庄容冷冷一笑,“崇德书院里怎么也有这种嫌贫爱富,狗仗人势之人,可见这书院也不怎么样,姐去会会他,若成了,咱们暂且先在此处念着,等以后有更好的书院就不在这里上了,若不成,也没必要心有挂念,这里不过如此。” 庄小宝乖巧地点点头,“我听阿姐的。” 柳林胡同在城西,崇德书院也在城西,两地相距不远,转过了两三条街头就是,这个时间书院里正在上课,里头有朗朗的读书声传来。 庄容拍了拍大门,不多会儿,一个穿着藏蓝长衫的青年男子走出,“你是?” 庄容察觉到,庄小宝一看见这人,牵着自己的手明显收紧,心下便了然。 微微一笑,说:“我姓庄,叫庄容,早听说崇德书院里的夫子教书水平很高,我慕名前来,是想带我弟弟来报名入学的,这是我弟弟,叫庄小宝。” 那青年见小姑娘模样可人,嘴甜又懂礼貌,正要把人往里引,余光看见她身侧的庄小宝,面色陡然一变,“你这小童,怎么又来了?刚才不是告诉你和你爹了,你们不符合在这里念书的条件。” 庄小宝抿抿唇,“李管事,方才我爹还没把话说完,我们的确是县里人。” 李管事冷笑一声,“可我看到你们的牙牌上写着清水村,你小小年纪,撒谎可不好。” 庄容忙笑着解释:“是这样,我家日前才从清水村搬来,还没来得及去衙门换牙牌,可否请李管事通融通融,先让我们报名入学?等我们办好了新的牙牌,立刻拿来给您过目。” 李管事顿时满脸讽刺,呵呵一笑,凉飕飕地说:“行啦,你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像你们这样从乡里过来的,谎称自己来县里买了房,挤破头要登记入学的不知凡几,我要是这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这学院的门槛岂不是都要被你们踏破了。” 这人还真是自大的紧,庄容深吸一口气,再度解释道:“我说的是真的,没必要撒谎骗你们,我们的确买了县里的宅子,若是撒了谎,一个月后不也得露馅?我们既然来了,便是要长期在这里念书,怎么可能只念一个月就走。” 第987章 取房契 “呵,我们书院还真就有这样的人,只想着先挤进来再说,学院里徐夫子和刘夫子那都是教书在行,为人善良的,那些乡下童子用一个月的时间想办法讨好夫子们,又是装可怜又是诉苦的感动他们,叫他们从中通融,才能在这里长期念书!” 庄容听得一阵无语,“别人是别人,我姐弟俩是我姐弟俩,你这样恶意揣测我们毫无根据。” 李管事见她变了脸,当即冷哼一声,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牙牌就是根据,你们拿不出县城身份的牙牌,我不会给你们通融!”他不耐烦地说道:“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怎么死皮赖脸的还是不肯走,是不是以为这个点儿快到下学时间了,想在这里吵吵嚷嚷的,惊动书院里的夫子们?我告诉你,就算夫子们出来了,也不会向着你的,我崇德书院建院几十年,最是重规矩,不是县城籍贯,一律不收!” 庄容扯扯唇,“照李管事的说法,只要我们能证明我一家人的确是县城人,你便会给我们做入学登记?” 李管事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可你们拿不出证明,等什么时候有了证明什么时候再来,赶紧走赶紧走!在这里废话半天,耽误的是大家的时间,有这个功夫,还不赶紧带着你弟弟去别处寻学堂去!” 庄容冷笑,“我今日就是不走了,非要在这跟你把这事儿掰扯到底,书院请你来是为了不耽误院长与夫子的时间,请你代为在这里把关登记,你却滥用私权,真以为这书院是你家开的了?” 李管事听她说的不客气,眼睛顿时一眯,冷笑道:“我既然在这里把着关,就是要按照规矩来,你们拿不出县籍证明,我不给你们登记,有理可依,有理可据,就是不给你们登记,你能怎奈我何?” 庄容也不搭理他,直接对庄小宝说:“小宝,你回家一趟,告诉爹,拿着咱们的房契地契速速过来。” 说完,她眼皮子一抬,看向李管事,双眸蹦出一道冷光,“等我弟弟拿来房契地契,证明我们是县里人,我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好,阿姐,我这就去。”庄小宝听话地转身离开。 李管事见庄容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又见那小童毫不迟疑的跑走了,眼底流露出几分来不及压下的惊讶,却仍是倔强道:“别以为拿了假的房契地契就能蒙混过关,我在这里登记了十年,是真是假,我一眼看得出,我劝你还是别想这种歪门邪道的主意。” 在他心里,这姐弟俩肯定就是从附近的乡下过来的,约莫是在哪儿打听出来崇德书院是数一数二的好书院,便想钻空子到崇德书院里念书。 瞧他们的穿着打扮就看得出,城里人谁没有几件儿绸缎衣裳,再不济也得是宣软干净的棉布,可他们姐弟俩一人穿黑一人穿灰,模样长得倒是都不错,可从穿着打扮上,他已认定他们生活的贫苦,绝不可能在县里买房。 庄容也不多和他废话,只冷冷勾勾唇:“是真是假,一会儿就知道了。” 说完,直接背过身去,不搭理李管事。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拿出什么样的证明!”李管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第988章 仿造的 不多会儿,庄文便带着庄小宝赶过来了,因离得近,前后连半炷香的时间都没用。 当一家三口再次将大门拍响的时候,李管事打开门,先是惊愕了一下,随即当场讽刺出声,“这么快就拿回来了,还说不是假的?一定是你们早就预备好这些假的东西在附近等着,你们还当我傻。” “是真是假你自己看就是!”庄容直接把房契地契在李管事眼前展开。 “呵。”李管事嘲讽道:“你们这点花花肠子根本骗不过我,真正的房契地契都要有衙门盖的戳,那东西可仿造不来,你这地契一看就是……” 他话到这儿,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地绷着房契上的红戳看。 怎么……看来看去,都不像是假的,反而像是真的。 李管事心里咯噔一跳,立刻又把目光放在地契上面,先看了一眼红戳,紧接着又看向上面的登记地址,竟是柳林胡同。 那地方寸土寸金,城中人谁不知道。 是以,原本他已经有些相信这房契地契是真的,此刻却是打死都不信了。 “呵呵,你这小姑娘还是有几分手段,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仿冒品,竟然和真的一模一样,可我告诉你,假的就是假的,你就是把它仿造成和真的一模一样,它也真不了!” 庄容当场被这番话气的翻了个白眼,“李管事这么说话就不讲理了吧,我一家把房契拿来,你却说我家是仿造的,要不,咱们去找衙门鉴定?” “你少在这儿故作玄虚的,办假房契也不先看看行情,柳林胡同那是什么地方,是乡下人能买得起的吗?你若是随便造个别处,今日也许就蒙混过关了,可柳林胡同……”他再度撇唇,嘲讽道:“你家绝不可能住在那!” “我家怎么就不会住在这儿了?”庄容嗤笑一声,“难道就因为我们的穿着打扮不够贵气,李管事就狗眼看人低,认为我们不配住在那儿?” “柳林胡同的学子,我们书院又不是没收过,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他们的家长,也个个都是非富即贵,哪像你们……”李管事突然指着庄文的袖口,尖酸刻薄道:“麻烦你们装也要装得像回事儿,居然还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跑来,你们当我是傻子吗?” 他这话刚落下,学院里突然响起一声悠长的钟声,随后,从内院处隐约有稀稀拉拉的脚步声与交谈声传来。 一听就是学子们放学了。 李管事的态度顿时更为不耐烦,摆摆手说,“你们赶紧走吧,再不走我就报官了,告你们仿造地契房契,让官老爷好好审审你们!” “我们是来入学的,并且已经达到了入学条件,为何要走?”庄容凛然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你说我们房契是假的,要么拿出证据,要么就立刻去官府请人给我们做鉴定,否则请你收回这话,并且立刻给我们登记,若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渎职,我可就要向院长反映了。” 第989章 院长来了 “我渎职?”李管事气得腾地红了脸,怒指着她,火冒三丈地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渎职了!没教养的东西,赶紧滚出我们书院,我们书院不欢迎你这种不讲理的泼妇!” 眼下学生都散学了,夫子们也要离开书院回家,若是经过此处听到了渎职这话,指不定要怎么想他,这小姑娘就是故意的。 是以,他心中很是恼羞成怒,喋喋不休指责道:“我看你们挖空心思的想混进我们书院,一定是怀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说不准就是要偷取学生们的财物!” “我说了,我今日是带我弟弟来入学的,我们达到了入学的条件,你不给我们登记我不会走。”庄容站在那儿,也不恼火,更不搭理李管事的污蔑,一脸冷然。 这李管事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在这里大吼大叫,口吐芬芳,说些莫须有的,她可是个正常人,在书院这种地方不会轻易失了风度。 “你这是要耍赖到底了是吧?”李管事气得摩拳擦掌,直接从墙根拿了根木棍过来。 庄容双眸一眯,“书院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你今日在此处动我一下试试?” 李管事又是大吼大叫,又是抄家伙的,很快惊动了下学的学子们,那些人从内院走出,一眼看到李管事在外头跳脚的与人吵闹,不由得在廊庑下站成一排,好奇的观望着院中的动静。 这些学子中,就有一人,在看清院内那几人的面貌之后,诧异的低呼了一声,“怎么是她。” 不过,起初的惊讶之后,他稳了稳心神,当下也没作声,只是静静的站在廊下观望。 “这是怎么了?”一道威严的声音,突然从拱门处响起。 李管事立刻扔了手里的木棍,朝那处望去,面带恭敬。 学子们纷纷喊道:“张院长。” 庄容抬头望去,就见到这张院长身穿一身儒衫,身材清瘦,五官周正,大约五十岁上下的样子,双眸神采奕奕,不见半点老态,整个人反倒流露出一种超然的智慧。 张院长皱起眉,有些不悦地问:“李管事,你这是做什么?怎么手上还拿了棍子?” 庄容干脆就走上前一步,正要朗声说话,冷不丁肩膀被人一堆,那李管事直接上来推了她一把,抢先说道:“张院长,实在不好意思,这点小事惊动您了,这几人是来求学登记的,可他们没有县籍证明,所带来的牙牌籍贯地址登记的清水村,我按规定不予登记,他们却在此处闹事,我一时情急才想着拿棍棒赶他们出去。” 张院长一脸恍然,看向庄容说道:“小姑娘,我们书院有书院的规矩,全因书院里位置有限,不能容纳太多学子,县里的学生我们都收不过来,实在没能力再去招收周边的学子,十分抱歉,你们若是信得过我,我可以为你们介绍几处不错的书院,均对学籍没有要求,如何?” 庄容一听,这张院长说话办事倒是分妥帖,并没有高高在上的驱赶人,而是尽力的解释沟通,寻求解决问题,她对崇德书院的印象这才好转了不少。 连忙说:“是这位李管事,不由分说就要赶我们走,我们的确是县中人氏,在此处购置了宅院,才搬来不久,还未来及换上牙牌。” 第990章 妄想症 张院长立时沉下眉,“李管事,可有这回事儿?” 李管事立刻振振有词道:“院长,你可别听这姑娘胡说,她满嘴胡说八道,没一句真话,她一家根本不是县城中人,而是拿了伪造的房契地契跑过来想要蒙混过关,被我戳穿了,却仍不肯走,还要在书院中闹事!” “你凭什么说我们的房契地契是假的?”庄容冷笑,“张院长,我愿意请官府出面鉴定。” “张院长,你可不能相信她的鬼话,她这房契伪造的和真的一模一样,还不知道用了哪些手段,登记地址居然是柳林胡同,也不看看他一家人那副穷酸德性,怎么可能住得起柳林胡同的房子,这件事必定有诈,切不可听她的话去找人验证,说不准她早就打点好一切!” 李管事情急之下,哪还能收敛住脾气,满嘴的尖酸刻薄,张院长听了这话便是微微皱眉,很有些不赞同,“我们书院敞开门招收学子,从不看学生家境,更不会因他的衣着打扮朴素而有所轻视,李管事,你这话有些过了。” 李管事自知说错了话,赶忙蹩蹩脚脚解释:“这话是不中听,可是……张院长,我这不也是为了不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混进咱们书院……我既然当了这个管事,就要尽职尽责。” 庄容冷笑,“我看你是有妄想症吧,你这妄想症还一点都不轻,麻烦你动动脑子,伪造房契,这可是重罪,更别提贿赂衙门,按照李管事的话,我若是有如此手眼通天的能耐,为何不给我一家三口穿金戴银,大摇大摆上门而来,省得让你这种人狗眼看人低,再不济我也可以请学政的大人过来帮忙做保,何需在这里卑微的与你一个小小的管事周旋半天,看你一个管事的脸色?” 周围看热闹那些学子,都是轰然一笑。 李管事被臊的脸有些红,却仍是咬牙说道:“我可不管你那些假设,我在书院做管事已有十年,从未见过柳林胡同出过你们这种穷酸不讲理之人,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信你们住在柳林胡同!” 庄容也立刻硬气地说道:“那就去鉴定我家的房契地契!若证明是真的,李管事待要如何?” 李管事被问得一愣,下意识说道:“若是真的,我就立马给你们登记!” “我不接受。”庄容强硬道:“在学院这种神圣的地方,你刁难我们一家人在先,嘲讽欺压在后,如此仗势欺人,传出去必然会将崇德书院的名声败坏的一干二净,若是查明你冤枉我们,你不辞工离去怕是说不过去!” “你……”李管事气得咬牙切齿,“好好好,就按你说的,若是我冤枉了你们,我李泉今日就辞职不干!可若是我没冤枉你们呢?” 庄容微微抬了抬下巴,双眸中一片坚定,“任由处置,你就是要我的命我也给你。” 两人在这里下赌注,张院长却是在旁抚着胡须沉吟不语。 作为院长,他考虑的不单单是这一起纠纷谁对谁错,而是这起纠纷会造成的影响。 学院按理是不该将上门来的学子拒之门外,全因为慕名而来的人太多,夫子却只有四位,实在是教不过来,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如今若是为着这件事去衙门里请人鉴定房契,传出去恐会影响学院的声誉。 第991章 作证 可学院的规矩又不能坏,若是这次通融了,以后将会有更多的外地学子涌来,到那时,学院是收还是不收? 故而,他一直没有吭声,就是想看看姓庄的姑娘能否拿出更多的证据来。 “她一家的确是住在柳林胡同。” 就在大家都猜测纷纷,莫衷一是之时,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 就见一个瘦瘦高高,面容白净的青年从廊下走出,来到张院长面前恭恭敬敬说:“张院长,学生刘青州愿为庄容一家作证。” 看到这人,庄容登时就是惊了一呆,怎么也没想到刘青州居然也在这间书院念书。 就连她身后不远处的庄文,都是蓦地瞪大眼睛,随即面色微微一变,紧张地看向刘青州。 刘青州出现在这儿实在是让他震惊,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不意外,毕竟崇德书院是县城排列靠前的好书院,刘宁会送自己的儿子进这里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两家有矛盾在先,他此刻站出来,竟是要为自家作证?这就让庄文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一颗心都悬起来。 “哦?”张院长挑了挑眉,和声问刘青州:“你如何证明?” “我妹夫便是清水村人,与庄容一家人都是旧识,全村都知道庄家父女前些日子在柳林胡同买了宅院,他一家人已经搬去了几日。”顿了顿,又说道:“我与庄容姐弟也是好友,还曾参加过他家的乔迁宴,他父女俩在县中柳林胡同置业一事不会有假,至于李管事说她们穷酸,完全是李管事看走了眼,他们父女俩都是能干之人,手下有许多产业,只是他们不喜华贵的衣装,不愿穿金戴银罢了。” 刘青州在这间书院已念了四年书,书院里的院长和四位夫子对他都是知根知底。 加之他一番话说的有根有据,这下,事实就是明摆的,是李管事错怪人家了。 一时间,周围响起沸腾的议论之声。 起先李管事说的言之凿凿,大家都以为姓庄的小姑娘一家人有猫腻,眼下知道了真相,再看向李管事的目光都有些不齿。 学子们受过儒礼熏陶,说话到底是克制,不过仍是有人气不过地说,“这还真是狗眼看人低啊。” “学院请李管事来,是让他在门边做登记的,可不是让他做拦路狗来的……” 李管事一张脸红成了猴屁股,想到方才和庄容的赌注,心中更是惶恐,他干脆就一口咬定说:“我哪知道这些内情,况且就算这宅子真是他家买的,这样的学子,张院长也不能收,端看这姑娘在这里大呼小叫毫无教养,她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顽劣不堪的学生收进来,那就是一只老鼠坏了一锅粥,辱没了咱们书院!” 相比起李管事的激动,庄容则相当淡定,“我再无教养,也并未说出半句不堪之词,反倒是李管事,身为书院里的管事,却在这里满口污言秽语,理屈词穷后还要举棒打人,到底是谁辱没了书院,谁心里清楚!” 李管事脸红脖子粗地争辩,“你少在这里狡辩,若不是你先对我大呼小叫,出言谩骂,我怎会因为一时气恼看走眼,认不出房契地契……” 第992章 赶出书院 “好了,李管事,你住口!”张院长终于听不下去,发话了,“做人要心怀大度,不可睚眦必报,你作为我们书院的管事,却没有半点容人之量,心胸狭隘,自负自大,如同那井底之蛙,我看你这个管事的位置就如你打那个赌,明日起你不用来了,多去外头走走,长长见识,开阔开阔眼界对你有好处。” 李管事一听这话,瞬间蔫儿了,张院长是个说一不二之人,他知道,自己这饭碗算是砸了。 到这种地步,他反倒什么都不怕了,就是拼着自己没了饭碗,也不能让庄家顺利入学。 “还有这小童,亦是行止不端之人,方才我在登记时,他竟要偷偷拿走我桌上的纸张,如此小偷小摸的行径,怎配进我们书院?” “你这纯属是栽赃污蔑,你说我弟弟偷纸张,除你之外可有旁人看着了?”庄容立刻据理力争,“若无证据,只凭你上下嘴皮子一碰,何以取信于人?那我还说你在这里假公济私,收受学生爹娘给予的贿赂,公饱私囊!你又如何解释?” “你你你……”李管事没想到她如此牙尖嘴利,登时被噎得满面胀红,说不出话来,“你这是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张院长见状就皱了皱眉,“好了,李管事,没有证据的事就不要再拿出来攀咬了,别说你没证据证明小童拿了纸张,便是他真的拿了纸张,不过一两张宣纸而已,拿便拿了,对于犯错误的孩子应以纠正教育为先,而不是一味的讽刺苛责,莫为了针尖大的小事失了格局,李管事,你虽然不教书,只执行管事职责,可你在我们书院里代表的却是书院的形象,今日这件事暴露出你身上的种种不足处,你明日起便不用来了。” “张院长……我在这里已经十年了啊……”李管事还要哀求,却被张院长给打断。 “你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我们书院不能再用你。”张院长摆手说,“你速速收拾了东西离去吧,这月的工钱我会派人送到你家中,至于这位小童……” 他看向庄文身侧的庄小宝。 还未及张口,刘青州便神色紧张地站出来,“张院长,还请你收下这小童,别听李管事的污蔑之词,我愿做保人,若他今后行止不端,甘愿和他一起被驱逐出书院。” 谁也没想到,刘青州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庄容眸中一动,庄文也是微微张大了嘴。 在他心中,刘宁一家可算不上什么好人,可眼下却居然是刘宁的儿子站出来义不容辞的帮忙作保,作保这事干系重大,庄文心里是惊涛骇浪一般。 张院长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我话都没说完,你就急匆匆站出来,这位小童是要收的,也不需你做保。” 刘青州登时面露喜色,摸了摸耳朵,讪讪退下,站在廊柱后,朝着庄容挤眉。 庄容余光见了,忍不住牵了牵唇。 张院长走到庄文面前,面带歉意地说:“今日是我书院的管事无理在先,错怪了你们,你们一家既然已搬入柳林胡同,有青州为证,想必是真千真万确,我书院也没必要再调查房契,按照规定,你家儿子有入学的资格,我这就亲自给你们登记。” 第993章 缘分 以张院长的地位,且能放下身段亲自上前来道歉,庄文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连忙摆摆手说:“没什么,都是一些误会,不是什么大事,张院长切莫自责,我一家都不会放在心上。” 张院长既然给足了自家台阶下,庄容自然也愿意放软姿态。 庄容也赶忙上前,礼貌地说:“张院长,今日这事也怪我年少气盛,交谈时太过强硬,激怒了李管事,论起来我也有错,我在此向院长和各位书院中念书的前辈们赔个不是,书院乃清静之地,我今后一定不会在此处高声喧哗了。” 她一番得体的致歉,立刻博得了张院长以及书院学子的好感,再一对比方才李管事那副栽赃污蔑的小人之态,张院长只觉得满面臊得慌。 “你这个姑娘十分懂事,知进退。”张院长赞赏地看着庄文,“有姐如此,当弟弟的,哪会差到哪儿去,庄老爷教子有方,你家的儿女个个出众,小童就放心送到我们书院,我们定会好好教导他,不叫庄老爷失望。” 庄文赶忙朝他拱手作揖,彬彬有礼地致谢:“多谢张院长,今日之事给您添麻烦了。” “请进吧。”张院长亲自邀请他进内室去登记。 此时已到了下学时间,学子们也就陆陆续续散去了,只有刘青州站在院中,不停的朝拱门里面张望。 他相好的同窗走过来揶揄:“青州兄,你今日是大出风头了,不过说起来也是巧,你竟认得这家人?” “是啊。”刘青州笑得有些灿烂,眉梢都挑着,“这就是缘分,她弟弟念个书都能碰见。” “哟,瞧你满脸春风得意的,这事不简单啊,难不成你和那庄姑娘……” “咳咳咳……”刘青州耳根蓦然一红,板起脸道:“不都说了,之所以认识他们,是我妹子的关系,你们不要胡乱解读!” “哈哈哈……那你紧张什么。” “好了好了,你们几个还不快走,人就在里面,万一出来听见了,看我不捶的你们满地找牙。”刘青州佯作生气,扬了扬拳头,那几人飞快的跑了。 等人都走光,院子里只剩他一人,他才又克制不住的勾起嘴角,庄小宝在此处上学,那就意味着日后可以经常见到庄容,平日里,他也可以学长的身份多多照应庄小宝,这一定是她愿意看到的,她看起来很是心疼她这弟弟。 夏日夕阳下的小院燥热,让人烦躁不已的蝉鸣声似乎都变得优美而有韵律起来,他合计着美好的未来,甜蜜的滋味慢慢在心头渲染开。 不多会,听到内院传来脚步声,刘青州急忙做贼似的跑出书院,站在门口的大槐树下踟蹰着不愿离开。 庄文一家三口在门外辞别了张院长,便转身离开。 刚走出没几步,便在槐树下看到了刘青州的身影。 庄文步子一顿,指着刘青州说:“容儿,我瞧着他像是方才为我们说话的刘小兄弟?” 庄容点点头,“是他。” 刘青州赶忙规规矩矩站直身体,朝着庄文端方一笑,走上前来拱手,“庄叔好。” 第994章 吃坏肚子 “好好好。”庄文看着他,一时间心头有些复杂。 这少年热心肠,按说自己应该热络的感谢他一番,可思及两家的关系,此时站在一处又有那么几分怪异,好似面子上有几分抹不开。 便只淡淡笑道:“今日感谢你出手相助,多亏了你为我家作证,学院才不再为难。” “没什么,都是应该的。”刘青州摆摆手,爽朗地说:“往后小宝在这里上学,请庄叔放心,我会多多照应他。” “额……那就实在太感谢你了。” 庄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倒是刘青州主动张了口。 “庄叔,我知道我家与你家有些矛盾,往日里生出许多不愉快,尤其是我妹子与妹夫两人,他二人年轻气盛,不知轻重,往日里没少做惹庄叔生气的事儿,还望庄叔别放在心中,以后我会多多劝服他们。” 庄文本就是个耳根子软的老好人,一听这话,心里别提有多熨帖,不由得在心中对刘青州重新做了一番评价,更是在心中为他对刘家固有的看法做出开解。 兴许刘宁看重唯一的儿子,对他的思想品德教育不曾落下,不不不,都说子女的言行是父母的言传身教。 可刘青州看起来懂事知理,本性善良乐于助人,想必是早早就被爹娘送出去启蒙念书的缘故,这些年一直在书院里念书,深受夫子的影响,并没有受到刘宁夫妇的“污染”。 刘青州一番话捅破了窗户纸,庄文心头的不自在也就消弭无影,微笑着说:“不错,我们两家是有些嫌隙,不过这些事你从未参与,你也不必感到抱歉,无论怎么说,今日这事十分感谢你,往后小宝也要承蒙你多多照顾,明日青州小兄弟若有空,还请上门来,我让容儿做些好吃的好喝的招待你。” 刘青州念书多年,自然是知道规矩,两家曾经从未有过这些人情走动,哪能因为庄文的一两句客套话就真的不知轻重的应下。 他赶忙摆摆手,“叔,你家原本就在县里买了房,我只是仗义直言两句,算不得什么大忙,叔要请客就折煞我了,不如今日我做东,请叔一家人去酒楼用饭。” 他余光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庄容,见她面上笑着,心里踏实了许多,继续解释说:“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和你们讲讲书院里的规矩和章程,往后小宝还有些需要注意的事项。” 庄文没想到刘青州竟然周到成这样,还要请他吃饭,当下竟不知该怎么拒绝了,“这……好好好,咱们这就去,只是,不该是你来请客,叔请你。” 说定之后,三人便朝着城中一间酒楼走去。 走到半路上,庄文脸色突然变了变,一副隐忍样,额头上坠满汗珠。 庄容察觉到不对,正要张口问,身侧的庄小宝突然松开拉着她的手,捂住肚子,蜷缩成虾米状,“爹,阿姐,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回家上茅厕。” “坏了。”庄文一拍手,“晌午带小宝入学,吃了路边摊的包子,兴许是那包子不干净,吃坏了肚子,爹也有些内急,容儿,你先和青州去酒楼,爹带小宝回去吃些药。” “庄叔,你身子不爽利,今日要不就算了。”刘青州担忧地说。 第995章 去福满楼 庄文这边出了岔子,心中很觉得过意不去,本也想点头说改日,可转念一想,次日庄小宝就要去崇德书院念书,需要注意的事项还是早早弄明白的好。 “不用。”他摆摆手,语速极快地说:“你把那些注意事项告诉容儿也是一样,你俩先去,叔看情况,若是回去后无缓解就不来了,容儿,你可要代爹招待好你青州哥哥,书院里的一应事项记得都问到,青州,今日实在是抱歉,改天叔再专门谢你。” 他忍得很辛苦,叮咛完,便拉着庄小宝一溜烟的跑走。 这时期的民风虽是保守,却也不至于太过苛刻,妇女与姑娘家都可独自上街,只要不是与陌生男子独居一世室,一同下个馆子倒也无不可。 庄容一个现代人的灵魂,更是没什么别扭的,两人打交道也不是同一回,对刘青州也有一个基本的了解,便咧咧嘴,“我爹的肚子不争气,看来咱俩只能先行一步了,忙了一下午,我是有些饿了,走,咱们先去吃饭。” “好。”刘青州欣然应道。 庄文不在,刘青州整个人都自在了不少,天气燥热,他将袖子往上捋了捋,以手当着扇子,“今日可真是热啊,有些怀念你那些西瓜了,我当初怎么就没舍得砸开一个尝尝味道,可惜了,可惜了!” 庄容白他一眼,“我当初若是寻不见你,你打算把我那些瓜怎么处置?” “自然是等风声过了,偷偷运到隔壁府卖掉。”刘青州眼尾一挑,惋惜地说:“到手至少数百两银子,又能给我妹子买间宅院,又能报仇,一举两得。” 不过,说到最后,他脸色忽然有些讪讪的,尴尬道:“你是真不计较了?” “你还真是实诚。”庄容撇嘴,“自然是不计较了,不过,我不计较的前提是因为你没你妹子那么坏,可你以后要是做了坏事儿……” “绝对不会。”刘青州打保票说,“我那时是一时冲动,后来我调查了这件事,知道你一家的为人,当然就不会再做糊涂事,今日和你爹一聊,更是发觉你爹这人很不错,我没有理由再针对你家。” 庄容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可要是你妹妹和妹夫又作妖呢?” 刘青州手放在背后,脸沉下,摆出一副威严的兄长姿态,“我自会拦着,不叫他们一错再错。” 庄容挑眉,不知想到什么,眼底转过一道嘲弄,嘴角勾了勾。 刘青州盯着她,将她的面部表情一错不错的收入眼中,紧张地问:“你这是什么表情,该不会是在心里酝酿着什么吧?” 庄容忍着笑出声的冲动,板起脸说:“没有。” 其实她是在心里想着,若是以后刘淑贤又来搞事作妖,却被自己的亲哥哥坏了事儿,不知会不会气的吐血。 两人走过一间又一间的酒楼,庄容都没有逗留之意,刘青州不解地看她,“不是饿了要吃饭,咱们这是去哪儿?” “去福满楼。”庄容想起上次余固说福满楼的弹掌柜要见她,如今已忙完了搬家和小宝入学的事,正好今日去吃饭时顺便见个面。 第996章 卸去伪装客套 “那地方有什么好的,好像也不怎么出名。”刘青州更是疑惑。 庄容没说太多,“我一个朋友在那儿上工,顺道看看他。” 刘青州眸中微微一动,“你倒是朋友多,是男是女?” “男的。”庄容拐过一条街,看到路边有卖糕点的铺子,停下脚,朝那处走去。 便没有看到身后刘青州轻轻皱起的眉。 等她称了两斤糕点走出铺子,才看见刘青州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幽幽地问:“你爹给你订婚了,此人是你的未婚夫婿?” 不知为何,他身上的蓬勃朝气消失的一干二净,整个人看起来暮气沉沉的。 庄容一愣,随后噗嗤一笑,否认道:“怎么可能,他是我家邻居的儿子,我们两家关系好,勤走动,我去瞧他,便想给他带些吃的,不愿空手去,有何不妥?” “原来如此。”刘青州干笑一声,“我还当你订了婚,你今年十五,也不小了。” “没有。”庄容无所谓地说:“我早已和我爹说好,我爹不会强迫我何时订婚。” 刘青州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由衷羡慕道,“你爹真是个开明的好爹。” 说着,眉宇间划过一抹短暂的愁绪。 想到家中的爹娘,自从那日大吵一架,他便到二姑家去借住,如今已过了几日,爹娘不曾托人来问,他也不曾回去。 往日里他和爹娘有争执,过不了几日便会老老实实回去低头认错,可这次,他却半点都不想服软。 庄容心说,那当然,再一想起刘青州的爹,忍不住撇了撇嘴。 她余光见刘青州也是沉默下来,虽不知他在想什么,却猜测多半和刘宁有关。 忍不住郑重说道:“刘青州,今日这事儿,我真的挺感谢你的,没想到你会站出来给我一家出头,我很意外,也挺感激的,能看出来我爹也很是开心,因为在他的心中,根本没想过你会帮助我们,可你又一次让我意外,我虽势单力薄,却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往后你有需要帮忙的,我也会尽力。” 顿了顿,又说:“只是,这些事儿你最好别告诉你爹娘,还有眼下和我一起下馆子的事儿,更是一句都不能提,省得多生事端。” 她其实还想说,往后若是没有什么必要的话,两人私下还是尽量少接触,只是转念想到今日刘青州才帮了她的大忙,转过头她就变脸,那就有些太过不近人情,才没把这话说出口。 刘青州自嘲地勾了勾唇,连庄容这丫头都比他了解他爹娘,那日,他却满心憧憬,自以为能说服他们,实在是他太天真了。 “我有分寸。”刘青州忽而一笑,占着身高优势,伸手在她鼻子上快速一刮,“你这小丫头,没大没小,方才你爹临走前交代,叫你招代好‘青州哥哥’,你为何从来不喊我一声哥?反倒是直呼我名?” 庄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心里寻思着,刘青州也有十九,按理,她是要叫一声哥,可也许是在蕲城那回的接触,两人斗智斗勇,后来又大吵一架互放狠话,当看过了彼此最凶狠最歇斯底里的一面,相互之间便没了那些伪装和客套,再见面,就下意识直来直去的。 第997章 脑洞大开 刘青州见她面上为难,一下皱眉,一下又咬唇,不禁觉得逗弄她还挺有趣的,顿时来了劲头,咄咄逼人道:“难不成我还担不起一个兄长的称呼?你不愿叫,总得给我个理由?” 庄容叫他问的一噎,马上反驳,“你险些点了我家的房子,还偷我的瓜,我可不想叫你哥,这个理由可以吗?” “好好好好……”说起这些,刘青州明显理屈,“不是早就一笑泯恩仇了,不提了不提了,这福满楼怎么还没到?” “前面就是。”庄容又带着他往前走了十几米,在一家清冷的客栈门前停下。 “咦,这地方我以前来过,那时还有不少客人,如今怎么萧条成这样了?”刘青州一只脚踏上台阶,往里头看了眼,面露嫌弃,“居然一个食客都没,你确定这里的饭菜好吃?” 庄容斜睨他,“来都来了,别啰嗦成不,你若不去,改日我再请你?” 刘青州立马讪讪收回表情,“去去去,怎能错过你请我吃饭。” 谭掌柜并不在柜台之中,却是一个三十多岁,身材发福的中年女子,她穿了一身紫红色的襦裙,口脂胭脂一样不落下,头上密密麻麻插了七八根簪子,打扮极其艳俗。 余光瞥见两人进店,眼睛都不抬,“阿固!” “来了!”一道人影从二楼飞奔而下,“客官快请坐,需要点什么菜?” 庄容回过头,笑眯眯看他,“余固哥。” “容儿。”余固一愣,很快把目光落在一旁的刘青州身上,“这位是……” “他叫刘青州,在崇德书院念书,小宝以后也会在那里,算是小宝的同窗学兄。”庄容介绍着。 余固立马热情起来,“刘郎君快请坐,容儿,你们来些什么菜?” “余固哥,我今日要请他吃饭,六菜一汤,你看着给我们安排就是。”庄容笑说,“今日谭掌柜在不在?” 余固抿抿唇,“掌柜的近日又病了,眼下卧床在家中,不过,不耽搁谈事情,一会儿下了工我带你去见他就是。” 说完,笑着朝刘青州点点头,便匆匆去后厨安排菜式。 见余固离开,刘青州微笑的嘴角一沉,眸中竟露出几分委屈之色,“你为何不大大方方说我是你的朋友?我就这么拿不出手?” 庄容眨了眨眼,“我是觉得,这样说简单一些。” 毕竟她日后与刘青州怕是没什么太多来往的机会,没必要介绍的多么复杂。 刘青州眉头一皱,正要说什么,恰逢余固端着托盘过来上茶水,他赶忙呵呵一笑,端起茶水喝了口,“好茶。” 待余固走后,他上翘的唇角再度沉下,“你是怕他误会,看样子他是你心仪之人,又是看望又是买点心,还要在他面前故作与我冷淡,种种迹象表明,你在暗恋他。” 他眼眸眯起,眸光中狐疑乍现,活像个对夫君疑神疑鬼的小娘子。 庄容被他一番话气的笑了,“你脑洞可真大,你文科是否好过算学?” “……是,你怎么知道?我算学是一塌糊涂,如何用功都赶不上进度,若不是被算学耽搁,我早已考中秀才了。” 庄容笑的越发灿烂,“不怕不怕,若仕途无望,你以后可以去写小说,传记,话本,以你的天赋和脑洞不愁端不稳这碗饭。” 第998章 传授小秘诀 刘青州哪会听不明白她的揶揄,顿时扯唇,阴阳怪气哼了一声:“若不是暗恋,你为何不敢告诉他你我之间是朋友?” “我怎么不敢了?”庄容无语,“我有什么不敢的?” “那便告诉他呗,不说就是不敢,不敢就是暗恋。” 庄容被他怼的没脾气,在余固再一次过来上菜时,无奈道:“余固哥,你和我们一起吃吧,刘青州也是我的朋友,咱们几个不是外人。” 余固赶忙摆摆手,“不了,酒楼有酒楼的规矩,你们慢用,饭后来二楼找我,我带你去见谭掌柜。” 这下,刘青州开心了,笑容重新回到脸上,拿起筷子夹菜,不忘了每样都给庄容夹一份。 “不用了,我自己吃就好。”庄容有点不习惯他的细致入微。 在她心中,刘青州就是个宠妹狂魔,估计是在家里经常给刘淑贤夹菜,养成了习惯,可她又不是刘淑贤,做什么享受他兄长般的照顾。 她说她的,刘青州却照夹不误,又给她碗里夹了块排骨,“今日你们见过的是张院长,张院长人非常和气,凡事都不会太过苛责学生,学院中最严厉的是周夫子,你回去告诉你弟弟,见了周夫子一定要恭恭敬敬的,周夫子课堂上发问,若答不上来便要打板子,布置下来的文章,若不按要求做,也会受到惩罚。” 庄容一一记在心中,“另三位夫子呢?” “徐夫子也是位仁善的,只是,他教授的全是有秀才功名在身的秀才郎,还有王夫子,这两位夫子是举人出身,都是早年辞官回来的……”刘青州事无巨细的说给她听。 “主要是周夫子和李夫子,一位教文科,一位教算学,周夫子为人严厉,不过,你若是文章做的好,他便不会难为你。李夫子不喜体罚学生,板子虽不打,可他损人却是一绝,学生们都怕被他点名。” 说到这儿,他叹气一声,“这些年我可没少让李夫子贬损,想我三岁就启蒙,若不是算学拖了后腿,早就晋升秀才了,也不至于一直受两位严厉夫子管束,说起来还是徐夫子好,他待学生亲厚,学生都愿意与他亲近。” 庄容看着他苦恼的样子,心里寻思着,刘青州今日帮了她的忙,她不介意推刘青州一把,当下便看了眼刘青州搁在旁边座位上的书包,“你可带了纸和笔,我传授你一个算学小技巧。” “带了。”刘青州疑惑地看着她,双眸闪了闪,“你一个女孩子家,哪来的算学小技巧?” 庄容不答反说道,“这技巧是最基础的技巧,也不知对你有没有太大的提高,不过,我想总归是能提高一些的。” 她接过刘青州递来的笔和纸,蘸了墨水,刷刷刷地将乘法口诀表写下。 她敛着眼睛奋笔疾书,睫毛在眼底打下一道浓重的阴影,浓密的像两排可爱的小扇子,刘青州看得目不转睛,两把小扇子像是扫在他心口,痒痒的,酥酥的。 “好了。”庄容一鼓作气写完,套上笔套,将笔搁在桌上,“这口诀看着是复杂了些,但只要你背会了,就不需要这表格了。” 第999章 以茶代酒 刘青州接过纸张皱眉看,“一一得一,一二得二……这些是什么东西?” 庄容也不急着解释,“你再往后看。” “二七一十四……六六三十六……”他一边念一边凝神思考,时不时掐动手指心算,忽而,他一掌拍在纸张上,胸腔激动的起伏,“妙啊!这口诀实在是妙,你怎会想到如此讨巧的办法?” 庄容知道,这口诀表他迟早是要追问,搪塞是搪塞不过去的,撒谎推到庄彦波或庄文头上都不合适,以后难免露馅儿,当下便说:“我闲来无事研究出的,名叫九九乘法口诀表,从研究出它到现在,只有我弟弟和你知道,我也不要求你能保密,只希望你低调些,日后若是传给别人,切记别说是我给你的,更别说是我想出来的,我不想因为这些被人关注,毕竟我是女子,无法参加科考,我只想专心做生意,不想被虚名所累,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要求,你不准将它传给孙志远。” 刘青州听了,看向她的目光灼灼了几许,黑眸深处透着难以掩饰的赞赏,“科举竞争激烈,如此精妙的学习方法,我不会随意传给别人,即使是妹夫也不会,况且他如今已中了秀才,别人就更不会了,若大家都知道了,人人都有了优势,我岂不是白白为旁人做了贡献,给自己添了堵,除非……” 庄容听得一阵好笑,之前在船上他英勇救人,她还当他是个无私的,眼下看来,他也不过和自己一样,只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员,有着顺应本心的利己主义,人命关天时却又会迸发出牺牲小我的大义。 这样的人性才足够真实,庄容一直觉得这世上不存在完完全全无私的人,她又何尝不是这样,凡事优先打算的是自己和自家人。 “除非什么?”庄容起了好奇心。 “笨,我的子孙后代啊!”刘青州笑得灿烂,目光灼灼看着庄容,“我总归是要成亲的,眼下不成亲,是因为我爹想等我中了秀才后再为我说亲,省得我分心。” 庄容莞尔一笑,“你快收起来,既然不想给人知道,等背熟了就把它烧掉。” 刘青州匆匆将那张纸折叠好,塞进贴身的怀里,“庄容,今日这口诀表真是多谢了,我这算不算是结了善因才有善果?今日若是不帮你们,你怎会舍得把它教给我?” “算!”庄容诚实地说:“我性格便是如此,旁人待我好,我一定会回馈,绝不白占人的便宜。” “恰好我也是如此,缘分缘分,不如来干杯!”刘青州举起茶杯,笑得露出两排白牙,“以茶代酒。” “好。”庄容也爽快地端起茶杯,茶杯相碰,两人都是豪气的一干而尽。 外间天色渐黑。 庄文父子俩回到家去后,一连跑了几趟茅厕,直到庄文拿出续命草粉,两人服用后,症状才立时缓解。 庄文寻思着想去面见刘青州,这才想起临走时忘了约定地点,根本不知庄容带着刘青州去了哪儿,这才歇下心思,父子俩和桃红柳婆子几人吃了晚饭后,便坐在凉亭里乘凉。 没多大会,院墙外闪过一道人影,有人从另一头唰的落了地,动作闪电一般,十分敏捷。 庄文吓得直起身,还以为家里进了贼,却见那小子利落的起身,露出简哥儿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 第1000章 全变了 “简哥儿,你这孩子,怎么还翻起墙了?”庄文无奈的起身看他,“翻墙多危险,做什么不走正门。” “咳……”白行简端肃着一张脸,“少走几步路,容儿呢?” “出门请客去了。”庄文如实说:“没在。” “请客?”白行简走进凉亭中坐下,“小宝入学的事搞定了?” 说起这个,庄文便像打开了话匣子,将今日的事一五一十道出。 “……我和容儿心里感激,想邀请他来家里吃饭,谁知这刘家小兄弟心肠竟这样好,主动邀请我们今日就去酒楼,交代一些小宝入学的注意事项,可气爹中途闹肚子,就带着小宝先回来了,容儿在外宴请他。” 庄文眼瞧着白行简面色微微有些沉,立马解释道:“你不用担心,容儿能说会道,记性又好,爹不去,她也能打问得清。” “她去了多久?”白行简问。 庄文翻着眼睛想了想,“一个时辰是有了,在外宴请人,哪有急着回家的,估摸着还得一两个时辰,你要是找容儿没急事,就明日再过来。” 白行简没说话,心里想着,庄容下午临走时说了晚上要和他说保行的事,如今却是和人在外吃饭,将这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桃红先坐不住了,嘟囔道:“庄大哥,你怎么早不说,这人可是刘淑贤他兄弟,刘家人哪有什么好东西,我是不放心容儿,一个姑娘家这么晚和他在外头,庄大哥你怎么心这么大?” “刘青州可不一样。”庄文替他开解说:“这小子人很不错,彬彬有礼,又懂规矩,还是个热心肠,容儿与他在一处有什么不放心的,他已十九了,咱们容儿才多大,再加上他们去的又是繁华的酒楼之地,没什么不放心的。” 庄文是对刘青州十分放心,今日这件事让他对刘青州生出不少好感。 桃红还要说什么,庄文又说:“你那些担心都是多余,又不是不相识的陌生人,他爹在县衙做文书,他自个儿又是崇德书院的,一家子都是知根知底,他断断不会欺负容儿。” 桃红不敢置信,“庄大哥,你怎么见了他一回就全变了,难道你忘了刘家一家子是什么人?” “刘家是刘家,他是他,他自小出来念书,和刘家人不一样……”庄文回头看白行简,“简哥儿啊……” 刚起了个头便愣住。 身侧哪里还有白行简的身影。 “简哥人呢?”他一脸莫名地看桃红和柳婆子。 “没瞧见,指定是回屋睡去了。”桃红心里暗喜,一定是去找容儿了。 不忘了又暗搓搓的腹诽几句:“要我说,还是少和刘家人打交道,就算那刘青州是好人,若是让他爹娘知道了,保不齐以后来找容儿的麻烦。” 庄文皱起眉,“你说的倒也是,等容儿回来我得提醒她几句。” 另一边,福满楼中。 庄容和刘青州交谈甚欢,不过,她惦记着正事儿,吃了个七分饱便放下筷子。 “我吃饱了,还有些事要与朋友商量,你若是没吃饱……” 话还未说完,刘青州便接话说:“你去就是,我在此处等你,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安全些。” 他面上有些意犹未尽,只觉得这一顿饭的时间过得太过仓促,隐隐竟有些不舍分别。 第1001章 江河日下 庄容寻思着一会儿要和余固去见谭掌柜,谈完事还不知道几点,便婉拒道:“不用了,我与余固哥要去别处谈事,时候也不早了,你吃完早些回。” 说完,也不管刘青州怎么想的,留下一个歉意的笑,便起身去二楼。 看着她洒脱离去的背影,刘青州唇边流露出一丝苦笑。 说起来,庄容与他妹子差不多大,可两人的性格却是南辕北辙。他妹子从前未出阁时最是黏着他,即使现在嫁了人,在娘家仍是像未出嫁时那样,将他这个哥哥使唤来使唤去,每日总是与他有许多话说。 庄容可倒好,整日不是忙这个便是忙那个,像是有永远做不完的事儿,难得与她坐在一起说说话,却总会因为别的事草草收场。 还有她的心思,也叫人摸不清看不明。 两人如今已是冰释前嫌,可他拿出了一片热忱,庄容却是让他觉得若即若离,一时热烈一时冷淡,叫他根本分辨不清她是否真的看重于他,还是仅仅出于客气礼貌的回应。 就像方才,他好意想要送她,她却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把他给搪塞回去,难不成嫌他在这里碍事? 他长到十九岁,头一次对一个姑娘家这样上心,谁知这滋味儿却不好受,心里一时像蜜一样甜,一时又空落落的,脑中总是忍不住胡乱揣测。 他不由自主朝楼上望去,想到那个叫余固的,想到两人现在就在一处,他莫名有些焦躁,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茶水,噌的站起来,朝楼上走去。 鬼使神差的,他放轻了脚步,就在他即将踏上二楼时,忽然听到一阵谈话声。 他也知道眼下这样有些窥人隐私之嫌,可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又是鬼使神差的停在那里。 “谭掌柜怎么会突然重病的?” “还不是让谭丰两口子给气的……”余固冷声说:“上次你提出承包福满楼,谭掌柜其实已经动心了,只是到底是他一手创办至今的酒楼,他仍想做最后一番努力,这一个多月,谭掌柜一直在敦促着谭丰用心做生意,可你猜他做了什么?” “什么?” “他为了节省成本,竟用发酸坏掉的腐肉做菜,客人来酒楼吃坏了肚子,又来闹事索赔,如此几番下来,生意更差了不说,生生将掌柜的气病了,如今那些老食客都很少来了。” 庄容扯扯唇,“眼下福满楼已经陷入恶性循环了,经营不善导致的营收不佳,谭丰不但不想办法改善菜品,反而变本加厉克扣成本,他不知道菜品是一个酒楼的灵魂,若是菜品出了问题,酒楼倒下也不过就是一半个月的事。” “容儿,你是说到点子上了,谭掌柜也看明白了这些,所以他让我请你过来,就是想与你商谈将福满楼承包给你这件事。” 庄容点点头,“如此也挺好的,搁在早一个月,谭掌柜就算把酒楼承包给我,也不会死心的,眼下实在没了办法,才能全心全意把酒楼交给我。” 第1002章 胖兔子 “是啊,你能干,点子又多,最是聪慧了,酒楼由你来开,生意一定会有起色。” 刘青州听到这儿,面上泛起一阵阵羞愧。 是他小人之心了,原来庄容与这余固是真的有事商谈,不过,庄容竟然要承包福满楼? 他眼睛轻轻眯起,心里有了一丝计较。 刘青州满腹心事的离开福满楼,往左一拐,却不是去二姑家的方向,而是往自家方向而去。 走出去没两步,迎面走过来一个高挑的少年,他余光见这少年突然站定在路边打量自己,若搁在平时,他还会多看一眼,今日心里有事便也顾不得这些,匆匆离去了。 等庄容和余固从楼上下来时,看到的就是空空的大堂。 刘青州不知何时已离去。 谭丰媳妇薛氏正在柜台里打着瞌睡,外间夜市上人来人往,却没半个食客光顾福满楼。 余固看着薛氏,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上前去将她唤醒,“谭嫂子,醒醒,我有事出去一趟,你看好门面。” 薛氏眼睛也不睁,不耐的皱起眉,挥手,“烦不烦,别打扰老娘睡觉……” 打了个哈欠,复又睡去。 余固叹了口气,和庄容一起离开福满楼。 庄容很是瞧不惯,一出门便说道:“这福满楼,真是从内到外全腐坏了,这样混吃等死的态度,如何做好生意?” 余固苦笑:“谭掌柜老了,心有余力不足。无所谓了,反正也没客人来,她就是不睡,也是枯坐干等着。” 谭掌柜家离福满楼不远,在附近的一条巷子中,两人走了没多远,正要拐进巷子,竟在路边看到了白行简,他站在一个小摊位边上,神情凉薄的人,手捧着一个木雕的胖兔子,看起来竟有些呆。 庄容冷不丁刹住脚步,“简哥儿,你在这做什么呢?” 白行简回过神,竟瞧见庄容站在他面前,下意识伸手掩在唇边咳了咳,“出来逛逛。” “正好,我和余固哥要去谭掌柜那里谈生意,一起去?”庄容可不拿他当外人,熟络地将手放在他胳膊肘处往前一带,“走,拐过去就是。” 白行简跟上她的脚步,唇角几不可察弯了弯,“是承包的事?” “是。”庄容三言两语将福满楼的境况说了,“也是赶巧了,刚搬来县里就接手福满楼,倒是挺方便的。简哥儿,你今日功课不多么,难得你有逛街的兴致,这兔子……你买的?” 白行简面色忽然变得有些不自然,抿唇说:“刚才过来时,见那些姑娘家都去买……” 话音还未落,手中便是一空,庄容直接将木雕胖兔子取走,朝他挤挤眼:“我替小宝谢谢你,你眼下虽没时间陪他,可还是惦记他的。” 庄容理所应当的以为这木雕兔子是简哥儿送给庄小宝的入学礼物。 白行简:“……” 他笑得有些僵硬,“不必谢,应该的。” 余固在旁听着他两人的对话,不自觉沉默了不少,来到谭掌柜门前,他才停住脚说:“是这里了。” 上前去叩了叩门。 第1003章 承包商定 不多会儿,一个婆子将门打开,一眼看到余固,慌忙把人往里让,“余小哥儿来了,老爷刚喝了药,还未睡下,快进来。” 显然余固不是第一回来探望,婆子早已习惯。 余固礼貌地道了谢,领着庄容两人往内院走。 院子里黑乎乎的,也不掌灯,庄容不熟悉路况,几次险些绊倒,身后立刻有一双手及时扶住她,那双手修长有力,暖暖的,让人感觉到安心。 谭掌柜听说余固带着庄容来了,蹒跚从屋里走出,“容小姑娘来了。” 一个多月不见,谭掌柜的气色看起来灰败了不少,他心中已下定了决心,当下便不绕弯子直接说:“容小姑娘可还愿意承包我这福满楼?” “自然是愿意的。”庄容诚恳地表态:“福满楼占尽天时地利,只是如今经营上出现了一些问题,我愿意接手重振福满楼,只是有些话须得说在前头。” 谭掌柜咳了咳,勉力打起精神说:“但说无妨。” “我既然承包了它,便要花大功夫,下大精力去治理,若有了成效,掌柜的却又反悔,于我来说便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所以为了保障咱们双方的利益,我要求的承包期至少是十年,十年之后合不合作再行计较。” 谭掌柜一听,没先表态,反而呵呵地笑了起来,“你这个丫头,死精死精的,福满楼承包给你,我算是放心了。” 庄容一听就知道谭掌柜是默许了,接下来两人又议定了福满楼今后的经营章程,仍是像庄容之前所说的那般,承包过后,这酒楼便是庄容一人说了算,至于谭丰与他媳妇和小姨子,通通要赶出去。 谭掌柜嘲弄笑笑,“我这侄子是个不争气的,侄媳妇更是懒,你看他们如今可还有心思经营下去?一个个都是苦苦维持,只等我把这酒楼转包给你,好能坐享生活,不再起早贪黑的劳苦,即便你不赶他们走,他们也会立刻走人。” 谭掌柜如今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福满楼就此败落,故而在谈判时,基本都是按着庄容的来,他只有一个要求,福满楼的招牌不能改,其余全都任由庄容做主。 在谈好每月分成之后,谈判大致达成了统一,时候也不早了,庄容提出告辞,说是明日再来和谭掌柜签正式的合约。 “我知道我那侄子的德性,如今早已不对他抱有希望,只盼着你能让福满楼发扬光大。”谭掌柜送他们几人出门,站在门边幽幽的叹息,一双老眼看向庄容,里面透着不知是失落还是悔恨的光,“哪怕他眼下这般,我也没放弃他,也算对得住他的爹娘,以后我死了,在兄弟们面前也能挺直腰板。” 话里充斥着难以言说的悲伤,庄容听了心里挺难过的。 出了巷子口,余固便告辞了,说是还要收拾打理铺面。 他走后,一直未吭声的白行简才说道:“我看谭掌柜身子骨不利索,兴许时日无多,你这十年之约,还须得再多考量考量。” 第1004章 何其幸运 庄容知道他的意思,是怕谭掌柜不在世后,铺面继承到了谭丰手里,这十年之约又会有什么变动。 “这是个隐患,谭丰分明是个败家之相,铺子若落到他手里,咱们的合作都成问题。”说到这个,庄容皱起眉,“简哥儿,不瞒你说,我也想过用咱们的续命草治疗谭掌柜,再不济都可以让他撑满十年,可这县上人口何其多,每天都不停有人在经历生老病死,我有时也会想,咱们干涉别人的命运,究竟是对是错,方才谭掌柜说那些话时,我只觉得他满心疲惫,这些疲惫不是疾病带来的,而在于他心中那些苦。” “是。”白行简瞬间明白她的意思,感叹道:“都说养儿防老,他两口无子无女,谭丰便是他们的依靠,可事到如今,谭丰这副样子,谭掌柜多活一天,心里便多悔一天,人一旦没了盼头,便会意志消沉,对生活失去了希望,他也曾尝试改变过谭丰,却失败了,如今他心里或许早已做好了离世解脱的准备,只是放心不下福满楼,也放心不下谭丰夫妻日后的生活。” 庄容幽幽一叹,“我今日是有些伤感了,谭掌柜……我还是会救他,毕竟他是身边结缘之人,咱们的草药兴许没办法挽救所有人,可身边这些人,但凡能救,我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话刚落,手忽然被握住,身侧传来白行简特意压低的温厚声音,“你等我,我日后有钱就开一间铺面,专门贩卖续命草制作的养生之物,调配好比例,低价销售,让所购买之人长期服用后都能延年益寿,却又不至于叫他们活得太长,本能活五十岁的活到六十,本能活六十岁的活到七十,也算是咱们做了善事,到那时,主动权在他们,真想求得一线生机的,无论如何也会尽力来购买,若受尽了人生之苦,抱了死志的,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铺子开在那里,选择权在别人,你那时便再也不会为此困扰了。” 庄容听着心头一动,眼圈莫名有些发酸,她快速眨了眨眼,“你倒是了解我,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心里却想着,简哥儿怕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了,她手握空间的秘密,连庄文都不知晓,便也没办法知道她心中的困惑与烦恼,只有简哥儿,什么都知道,却还能站在她的立场上为她分忧解愁。 这辈子有简哥儿这么个朋友她何其幸运。 这时间,街面上都在收摊,人流少了不少,两人漫步在路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一阵晚风吹来,庄容的裙摆微微掀起,露出了穿着旧鞋的脚面。 白行简忽然停下脚步,“你等我一下。” “怎么?”庄容还没来及问清楚,就见他一溜烟跑不见了踪迹。 她眨了眨眼,疑惑地向周遭看去,就见到不远处一个卖绣鞋的摊位上,简哥儿蹲在摊位前。 这是要买鞋子? 她顿时奇怪地走过去。 还未走近,就听着那大娘说:“小伙子来买鞋啊,快收摊了,便宜卖给你,一双四十文。” 白行简只顾在那里挑着样式,放在掌心里比大小,匆匆拿起一双起身,利落的从怀里掏钱。 第1005章 跟踪 庄容一阵无语,立刻走过去说,“大娘,你这鞋卖的太贵了,成鞋铺子里这样的一双鞋也才卖着三十文,你可别看他是男子就宰他啊!” 大娘见有人从中作梗,立刻撇嘴,“你是哪个,你管的也太宽了,人家小哥给自己的妻子买鞋,关你什么事儿,人家可愿意出钱呢,我这鞋子多好,又规整又漂亮,是个女人家都喜欢!” 庄容瞪圆了眼睛,还要说话,简哥儿却已利落的把钱递过去,拿了鞋,拉着她蹲下身说:“抬脚。” 庄容惊了一呆。 简哥儿这鞋是给她买的?她还以为是给桃红婶儿。 连旁边那大娘都张大了嘴巴,指着庄容,“你你你”的说了半天。 “你每日要走许多路,鞋子已旧了,换掉吧。”白行简不由分说抓起她的脚,将她的一只鞋子退下,庄容失去平衡,赶忙伸手撑住他的肩头,翘着一只脚哭笑不得地说:“你要为我买鞋,为何不和我商量,我不要这双绿的,我想要那双白鞋子……” “好,那双也买下,回去后换着穿。”白行简将一只鞋子穿好,还要再穿另一只,庄容赶忙惶恐地蹲下身,“别别别,我自己来。” 穿好鞋子后,她见简哥儿还要掏钱,赶忙拉着他走开,“那大娘分明是在宰你,干嘛又在她家买?” 白行简几不可察地翘了翘唇角,“她讲话中听……” 在看到庄容瞬间绷圆了眼睛后,他立马又改口道:“夜市在收摊,卖鞋的只剩她一家。” 庄容就白他一眼,叹气道:“你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学业,可别东想西想的分了心,我自个儿的吃穿自个儿会操心的。” “不会分心,三年内要娶你过门,我记得我的承诺。”白行简一本正经说。 庄容:“……” 完全不知该怎么搭话了。 白行简见她无语,心头微微有些失落,敛去唇边的笑意,“我今日傍晚去找你,爹说你请客去了,说了刘青州的事。” 庄容怔了一下,正要解释,就听见简哥儿又说道:“你如今最重要的事便是等我,履行答应我的承诺,切莫把目光放在旁人身上分了心。” 庄容:“……” 这下,庄容算是彻底明白了,搞了半天,他是在借着这件事儿敲打她。 这小子,能耐了! 她本想解释,可又觉得没什么可解释的,她与刘青州之间本就是清清白白,便只撇着嘴说:“我是承诺了,可你未必能考中举人,眼下就敲打我,是不是早了点儿?” 说完,朝他撇撇嘴,转身拐进柳林胡同内,跑了个没影。 白行简站在自家院门前,直至看不见庄容的身影,才摇头笑笑,转身进院子。 推开门,却一眼就看见孙弼正站在院中。 他一愣,随即绷起脸:“这么晚不睡,你跟踪我?” 孙弼倒是不否认,反而一脸理所当然地说:“世子留我在您身边,便是要我保护好您,您大半夜的翻墙去隔壁院中,随后又去了街市,我若不跟着,怎能保障您的安全。” 第1006章 不必过早承诺 白行简皱起眉,眼底掠过一抹冷色,“我有自保能力,他何时来,我亲自与他说,以后你不用跟着我。” 孙弼如实道:“怕要到年底了。” 又语带深意地说:“容小姑娘是个心善的好姑娘,您与她接触本没什么,可涉及到谈婚论嫁,您还是慎言的好。” 白行简扯了扯唇,“你是在告诉我,我如今回了白家,我的婚事便不是我自己能做得了主的。” 孙弼含笑点点头,“小少爷聪慧,仆下就是这个意思,无论您对容小姑娘多有好感,终身大事还需世子定夺,而您眼下最重要的是念书学习,世子恐怕不会愿意您早早打算这些,一切都还是未知,您也不必过早的给容小姑娘承诺。” “他不同意,我离开白家就是。”白行简冷着脸回道,手紧紧交握在身后,眸光冷沉。 一回到书房中,便把张正与王猛招来,三人在书房中压低声交谈,刻意防着外人一般,孙弼经过走廊,凝神仔细听也听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站在那摇头苦笑。 小少爷比他想象中还要倔强不少啊。 另一边,庄容回到家中后,刚进了二进院子,见工作间里亮着,推门进去一看,屋里点着两根蜡烛,巧珍仍在案板边上争分夺秒的做着饲料。 “你回来了?”巧珍顿住动作,紧张地问:“刘青州有没有欺负你?” “当然没有,他做什么要欺负我?”庄容挽起袖子,走到另一边,拿起菜刀熟练地剁着饲料。 巧珍便把桃红的担忧说了,“我是没想明白,刘青州为什么会帮你和你爹?他家人不该恨死你们了吗?” 庄容把前头两人在蕲城一番接触的事说了,巧珍才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一层,照这么看,这刘青州也不是多坏的人,不过他爹娘和妹子妹夫都不是好东西,往后还是少来往的好。” “放心,我心里有数,今天见面时,该给他交代的也交代了,他爹娘不会知道。” 庄容看着剩下的材料不多了,打起精神继续做饲料,“你困了就去睡,我自个儿忙一会儿,明儿晌午再做一上午差不多就弄完了。” 巧珍摇了摇头说不困,想到什么,又问道:“这些饲料做好也有二百多斤,他们一天是喂不完,可这些饲料都是萝卜和苜蓿草做的,黏黏糊糊的,眼下天气这么热,会不会坏掉?” “不会。”庄容肯定地说。 萝卜和苜蓿草都是空间里产出的,自带灵气,能储藏很长时间,就算是切碎了也不会轻易坏掉,更何况做好后还要添加一定比例的续命草粉,放在地窖里维持几个月绝不成问题。 见巧珍还是疑惑,她就说:“你忘了咱们还要添续命草粉,这草稀奇的很,撒一点在饲料里,饲料轻易不坏。” 巧珍总算面露恍然之色,点了点头。 这一晚,两人一直忙碌到深夜,一个个困得打了哈欠,才纷纷去睡下。 次日早,庄容洗刷过后,走进堂屋里准备用早饭,庄文已在那儿坐着了,一见到她就叮咛道:“容儿,爹想了想,往后咱们还是疏远些刘青州,他爹娘不是省油的灯,以免惹上是非。” 第1007章 有缘无分 “好。”庄容也不迟疑,点了点头,她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说着,笑眯眯看向庄小宝,把昨日从刘青州那打听来的事一股脑说给他听。 庄小宝乖巧地点点头,“阿姐,我记下了,徐夫子是好人,周夫子有才学,刘夫子和李夫子严厉,以后见了这两位夫子,我格外乖巧些,对了,阿姐,我以后在书院里碰到青州哥哥,也不理他吗?” “额……”庄容迟疑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说:“不用,你正常与他交流就是,不必刻意亲近,也不必刻意回避。” 庄文也点头说是:“昨日他才帮咱们说了话,无论如何也不该晾着人家,在书院里你不用顾及什么,一切照旧。” “下了学之后便不理他了么?”庄小宝追问,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难过,“可青州哥哥昨天帮了咱们。” “这……”庄文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干脆摆了摆手,“你随意吧,你总归是个小孩子,大人的事原不该牵扯到你头上,你愿意与他来往便来往。” 庄小宝偷偷看庄容,见她没说什么,便赶忙点点头,“知道了,爹。” “刘青州这孩子是真不错……”庄文感慨道:“要不是他爹娘和妹子,原本交个朋友也没什么。” 庄容随口接话:“这世上好人是多,咱们未必个个都认得,个个都能交好,这就叫有缘无份。” 同一时间,远在家中的刘青州莫名打了个喷嚏。 刘李氏赶忙紧张地上前问:“你怎么了?可是昨夜没盖好被子着凉了?” “没有,”刘青州摆摆手,“怕不是谁想我了?” 刘李氏顺手在他肩头上拍了一下,嗔怪道:“没个正形,还不快去洗漱吃饭!你爹都比你起得早!” 刘青州摸摸鼻子,“我不去厅里吃饭了,娘给我端到卧房来,省得爹又说教。” “你上回对你爹不敬,一离家又是四五天,你还有理了?”刘李氏嗔怒地说:“你老实跟娘说,你这几日都在做些什么?” “自然是每日规规矩矩去上学,不信你问二姑去,或者让爹去学堂里找夫子问。” 刘李氏眼中闪过狐疑,“这几日……你没跑去见庄容吧?” “我见她做什么,爹娘不是瞧她不顺眼。”刘青州满脸不屑神色,说道:“再说了,娘以为我去见她,她就肯见我么?爹娘都对她家有成见,难道她家对咱们没成见?” “也是。”刘李氏放了心,“你想明白了就好,还不赶紧上前厅给你爹认错去。” “我不去。”刘青州直接掀开门往卧房里走,“我是想娘了,才想跑回来看看,要不我还在二姑家住着,二姑家里可比咱家自在多了。” “哼,你这臭小子,是不是又缺钱花了?”刘李氏说着,竟大方的从怀里掏出两颗碎银子给他,“拿着这些钱,去成衣铺里买两身新衣裳穿,后个下午娘带你去相看姑娘去。” “什么?”刘青州脸色微微一变,不可思议地说:“娘要让我去相亲?不是说好等我中秀才以后才考虑婚事么?” “先去相看,若合适了先订个婚又怎么了?不耽搁你念书!”刘李氏连哄带劝的,“好儿子,都和人家说好了,你必须去不可,娘给你端饭去,吃了饭早早去学堂。” 第1008章 多虑 “等等……”刘青州慌忙喊住刘李氏,扬起笑脸说:“好娘亲,我答应你去相亲,不过娘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刘李氏立刻停下脚步:“什么事儿?” “我一位同窗家里要开间酒楼,那地方又破又旧,总得翻新一下,淑贤婆家舅老爷不是专做青砖木料生意的,娘去帮着走动走动,给我同窗拿个最低价儿。” 刘李氏一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她还是蹙了蹙眉,“你是说马氏的兄长,哼,马氏不守妇道,眼下都被孙家赶回娘家去了,娘怎么好上门去说?” “正是因为她被赶出家门,心中迫切的想回到孙家,娘上门去说,她指定痛痛快快答应,这事,不必通过孙家,娘直接去马氏那里就是。”刘青州迫切道:“娘,你到底去不去?你若是不去,这相亲我也不去了!” “你这孩子,怎么就急眼了,娘也没说不去,总得容娘合计合计!”刘李氏瞪他一眼,“先吃饭再说别的!” 刘青州顿时露出笑容,“我就知道娘最好了,我后日一定打扮的光彩照人去赴约。” 刘李氏眉开眼笑,“这还差不多。” 转身离开卧房去端饭。 刘宁很快从刘李氏口中听了这件事,摆手说道:“不过就是一点小忙,帮帮也无妨,别小看学堂里那些学子,这些人都是青州以后的人脉,交好他们总没错。” 听到自家老爷赞许,刘李氏便定下心思,“那我今个就去马氏那一趟,把这件事说成了。” 刘宁点点头:“相亲的事,既然定下了,务必要让他到场,他一日不定下亲事,我这心里头总是有些不安。” “知道了,老爷都是多虑,咱们青州一口就答应了,半句都没提那庄容。” 另一边,庄容一吃过早饭就和巧珍两人去准备饲料,两人忙碌了一上午,一直到快中午时,两百斤饲料终于全部大功告成。 庄容又去墙边柳树上挂红绳。 不多会儿,张正与王猛两人便过来了。 “劳烦两位找板车把这些饲料送到县郊徐三手里,再叫他结了剩余尾款。”顿了顿,又说:“办完这件事,还得劳烦你们去福满楼找我。” 庄容说的很是客气,张正口哑,忙不迭的点头,王猛则是利落地应声,“庄姑娘放心,我们立刻就去办。” 交代好这件事儿,庄容便带着巧珍两人去了谭掌柜府上。 谭掌柜早已等着了,庄容一进门,他便将早已写好的承包契拿给庄容看。 庄容认认真真将承包契看了一遍,见里头没什么遗漏的,便签字画押。 总共是一式两份,拿走自己的那一份,庄容便张口告辞,“谭爷爷,我今日就要开始打点生意了,应该会忙碌好一段时间,就不多留了,您注意身体,多休息,对了,我给您带了一种草药。”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谭掌柜,“这是我家传的秘方,一种很罕见的草药,便是没什么病症也能强身健体,我看您成日咳嗽胸闷,若是信得过我,不如试试我家这草药,兴许您的身体能有好转,每日服用三回,冲饮在白水里即可。” 谭掌柜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立刻双手接过,一连地道谢:“年纪大了,快要油尽灯枯,什么草药都不好使了,不过老朽很感激你这份心,回头我就让婆子把这草药冲上。” 第1009章 干劲儿满满 从谭家出来后,庄容手揣着福满楼的钥匙,脸上挂着朝气蓬勃的微笑,步态都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斗志。 “庄容,我怎么觉得咱们又有好多事儿要忙活了?”巧珍也感受到了她身上燃烧起的力量,兴奋地说:“原本还想着做完饲料歇两天呢,可你接手福满楼,我怎么想都激动的不得了!咱们接下来先要做什么?” “是啊,从今日起又要忙起来了。”庄容想了想,说:“皮工坊的生意先搁一搁,先把福满楼的生意接到正轨再说,我已有了初步的打算,等到了福满楼再具体说。” 巧珍咂嘴儿,“了不得了,你如今可是酒楼老板了,准备给我安个什么头衔?” 庄容笑说:“什么本事都没学到就想着头衔了?这可不行,你得先学本事累积经验才行,我看……你就先做客房管事吧,余固哥就做大堂管事,至于后厨的人事,我还得再想想。” 这些事她前一夜已经大致考量好,余固在福满楼做工已经有一年多,早累积了经验,以他平日里的勤奋和机灵劲儿,足够做大堂管事。 而巧珍一个闺阁姑娘,刚出来历练没几天,见过的世面少,目前是担不住事儿,还需得好好锻炼锻炼才成,就让她去负责相对简单的客房。 巧珍如今对她是服气的很,连忙点头,“可福满楼没有客房啊?” “没有咱们就让它有,这不是要重新规划了么。”庄容笑眯眯说道:“不光要重新规划客房,大堂里的装修和摆设,也要重新筹划,整个福满楼的风格都要换。” “我的天,好期待啊!”巧珍目光炯炯地看她,“我这回来县里可算是来对了,我要好好跟着你学习怎么张罗生意。”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福满楼走去,余固早已在里等着了。 一看见庄容,立刻上前问:“契约都签了?” “签了。”庄容朝里看了眼,没见到谭丰夫妻俩。 没等她问,余固就嗤笑说:“他们从谭掌柜那里得了消息,今个一早就没来上工,后厨里的东西都被连夜搬空了。” 庄容跟着他往后厨里走,掀开门帘,就看到案板上空空的,油盐酱醋全都被一扫而空,碗柜里的碗盘也少了不少,剩下的都是些有豁口裂痕的残次品。 余固说:“不光是这些,米缸里的米也被搬空了,所剩不多的猪油也叫他们拿走,面粉,酒缸,所有但凡值钱一点都没给咱们留。” 巧珍气得直跺脚,“他们怎么这样啊?走,咱们去找他们说道说道去!米面油都没有了,咱们怎么炒菜?” “不用。”庄容拉住她,“半月之内这里又不开业,他们要拿就拿去吧,这些都是小钱,不值当去找他们评理,咱们眼界放高些。” 生意不佳的情况下,那些东西不一定放了多久了,全都不新鲜,就算他们留下,庄容重新装修好开业之后也会把它们都淘汰掉,换上一批新的。 说着,她走出后厨,站在大堂里,环顾着上上下下的装饰,木质楼梯和围栏全都破旧了,要重新换新的,大堂的桌椅也要换,墙面要重新粉刷,整个三楼要全改成客房,满打满算下来,最快也要半个多月。 余固跟出来,不解地问:“半个月不开业?” 庄容把停业装修的打算说了,问:“余固哥,哪里有纸笔。” “柜台就有。”余固带她来到柜台上,将纸笔拿给她。 庄容刷刷刷地在纸上写着预算方案。 第1010章 做改造 巧珍不识字,在旁看得一愣一愣的。 余固自学了一些,不过,仍旧是看得一头雾水,问她:“毛利是什么东西?” 庄容停下笔,耐心地解释:“毛利就是利润,假设,一般餐厅的利润率在百分之三十,一天有七十两的营业额,那么就是一天净赚了二十一两,这二十一两中,该要刨去人工费用,就是小二掌柜等等伙计的工钱……” 余固听的恍然大悟,以前从没人给他说过这些,庄容却说得很是简单易懂,他忍不住又问:“可你怎么知道每日能挣七十两?” “这只是打一个比方,按照福满楼的菜单定价来看,一天想要挣七十两银子,至少每日平均要进店七百名客人,但显然福满楼目前做不到,我观察过其他酒楼,生意旺的那些一般来说一天能有三百个客人就不错了,按照三百个客人推算,一天能净挣十两左右。” 余固露出了深深崇拜的神色。 “当然了,这只是针对曾经的福满楼。”庄容说:“现在我接手了,以后绝不会是这样,我第一步要对福满楼做改造,这里的桌椅规划不合理,改造之后,又能多容纳许多客人,外加我们增加了客房,如果能把生意做起来,外加住宿的收益,每天挣四十两左右不是问题。” 余固听的精神振奋,“容姐儿,你想怎么改造就怎么改造,这些事我插不上话,也给不上你什么主意,你要做什么只管指示我去做就行。” “我也是。”巧珍也赶忙接话,“跑腿出力的活我也能干。” 如今兄妹俩都是见识到庄容的能耐,两人都很是虚心。 “余固哥,你去外面定做个木架子,再上街边写字的地方写下‘装修歇业半月’几个字儿,回头把这张纸固定在木架子上,摆在门口,木架和纸张的尺寸我写好给你。” 余固很快拿着她写好的字条出去办事儿。 庄容看了眼巧珍,“你跟着我去趟城东集市上找收旧家具的,这一两天之内尽快将福满楼所有的桌椅屏风打包卖掉。” 巧珍正想说,她俩若走了,这偌大的铺子怎么办?这里总不能一个人也不留。 刚要张口,张正与王猛回来了,“庄姑娘,你交代的事办好了,徐三把剩下的尾款结了,你清点清点。” 庄容接过荷包,看也不看揣进袖筒,直接吩咐他俩:“你俩记住这地方,这酒楼以后是我来开,从今日起我要装修,你俩若没事,留在这里帮忙看铺面,有时有些跑腿出力的活少不得要麻烦你们,要是你们有事儿要办,其中一人留下也成。” “没问题。”王猛立刻应下,“这几日行简少爷是吩咐我们找铺面,不过这事已谈的差不多了,我们俩现今都闲着,每日来帮庄姑娘看铺面就是。” 庄容微微一怔,本想问简哥儿看铺面要做什么,可转念又一想,这是简哥儿自己的安排,他这人一向是事成之前不多话,不如等过几日再问。 巧珍倒是好奇想问,可庄容已是拉着她走出酒楼。 两人去到城东的集市,这里有几家专门收购旧家具的铺子,庄容走进其中一家店之后,把来意说了。 第1011章 带新人 老板一听是大客户,赶忙请庄容两人进内室细谈。 庄容时间紧,也不多废话,直接说道:“我有六十张旧桌,两百五十张左右椅子,柜台一张,屏风八张,打算批量处理,老板看怎么个收法?” 老板一听是位大客户,立刻热情地说:“按照新旧不同,价位也不同,具体还要我到现场看过才能定价。” “大都是三四成新。” 福满楼是间老酒楼,里面的桌椅也都用了有几十年,庄容也不指望卖个高价,差不多即可。 老板思量片刻,“你放心,我这里都是按市面上的价格收购,一套旧桌椅八十文,具体等看过成色之后会有浮动,不过不会太大,姑娘能接受的话,我这就准备人和车过去。” “可以。”庄容点点头。 来之前她已经打问过,这家店在此处开了几十年,收购价格一直很公道。 两方商定之后,老板准备了驮运的车马,一行人直接回到福满楼中。 看过成色,定好价之后,老板带来的人便开始马不停蹄地搬运,一直从晌午忙到下晌,才终于把福满楼中的物件搬空。 在这期间,余固与王猛张正三人一直在帮忙打着下手,庄容则和巧珍两人在楼上包间里合计着下一步。 庄容坐在桌边,面前的纸张写得密密麻麻。 “我看你列了这么多清单,采购这些东西是不是得花不少钱呢,福满楼里的旧物件儿打包卖出去,也才只得了五十两,重新换新的,怎么不得一百两?” “一百两兴许都不够。”庄容手里得了那五十两,外加先前卖瓜剩余的钱以及卖饲料的钱,总共三百两,但这些钱里,只有一百五十两是她的预算,还得留出一百五十两用来开皮工坊。 巧珍毕竟是新人,庄容有意引导她的宏观思维,笑眯眯问她:“假设,你是老版,眼下你手里只有一百五十两,你打算要怎样把这店装修好并开业?” 巧珍一愣,“我可没想过这事儿,我不是来帮工的吗?” “那不一定,说不准以后生意做大了,你总有一天要独当一面,凡事都要自己解决,自己定章程,总不能总是依靠旁人。” 巧珍皱起眉头,凝神思考,“一百五十两……听着是多,可咱们要做的事儿更多,买了新桌椅后,还要装点客房,招大厨,买米买面,置办锅碗瓢盆,这么算下来,一百五十两可一点都不多,太紧张了。”巧珍咬唇说:“要不……我回去问我爹娘要些?” “不用,钱的事儿我来解决,你不用操心。”庄容寻思着说道:“你思考的方向是向外部求援,倒也没什么错,不过换了我,我首要会考虑在接下来怎么去缩减各种预算的同时能保质保量,如果预算实在无法缩减,我才会考虑从别的渠道找钱。” “明白了,能自己解决就先自己解决,不求助旁人。”巧珍醍醐灌,“接下来咱们要定制桌椅,你的意思是咱们找又便宜又实惠的?” 庄容也不回答,微微一笑,站起身说:“我下去一趟,我让余固哥找了一家木料老板谈生意,可能快到了,你……” 话还没说完,巧珍立马跟着起身,“我跟你一起去,学学你是怎么与人洽谈的。” 第1012章 眼界变了 在巧珍以前的认知中,她就是过来帮忙打下手的,庄容给安排什么活计就做什么活计,眼界只局限在帮工的层面上。 庄容一番提点之后,她才开始以全局的角度来思考,思维方式一下子转换到更高的层面。 庄容见她突然开了窍一样,变得积极主动,不由得露出笑容,“好。你方才说漏了一点,咱们还需得花大钱价钱请个靠谱的账房先生,这部分的预算是怎么也不能省的,要想生意运转的有秩序,就不能凡事都依靠老板一个人做,各个职能部门须得有序运转起来。” 庄容是不赞成谭掌柜那种一人身兼数职,把生意做成小家庭作坊的。当初她在在村中开皮工坊,算是起步,一切都不能要求太高,可眼下不一样,有了赚第一桶金的平台,一开始就得打好基础。 巧珍虚心点点头,“明白了。” 两人下楼后,不多会儿就从外头进来一个富商打扮的阔绰男子,四十多岁,长得白胖浑圆,很是富态。 “哪位是庄姑娘?你这里可是需要打造新的桌椅屏风?” “我是。”庄容走上前,领着那男子落座,“王老板,今日请你过来,就是想让你参观一下我们酒楼的布局,随后我给出方案,你看看能不能做。” 王老板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你就是这里主事的?” 伙计去请他的时候,说是这家店的老板叫他,他以为是这家的大人出面与他商谈,没想到这么年轻一个小姑娘。 “对。”庄容没有错过王老板眼底一闪而逝的轻慢,只当什么都没瞧见,领着王老板楼上楼下的看了两圈。 王老板掐指一算,“按照这里的平方,你大致要做……” 庄容直接打断他,“我已经设计好了,我需要做六十张方桌,三百四十张椅子,以及十张大桌,八张屏风,还有我这楼梯和护栏全都破旧了,都要拆除重做。” 王老板一愣,随后反驳道:“六十张?这么多张桌子肯定放不下。” “按照普通桌椅的规格肯定放不下,可我做了改造,你看过我的设计图纸就知道了。”庄容笑笑,直接从怀中拿出画好的设计图纸,上面详细画有方桌方椅,以及屏风的样式,旁边标注了需要的材料,颜色,桌椅的尺寸。 王老板漫不经心的接手,可看了没两眼,神情就凝重起来,“按照这图上的设计方案,的确能摆放下这么多桌椅,可样式未免也太简单了些。” 庄容摆手,“我不需要复杂的设计,只想在每日几个高峰期都能留得住更多的客人。” 原先谭长贵用的方桌,桌面的尺寸很大,四人一桌摆十盘菜都够了,搭配的椅子还是木质靠背椅,又占地方,又笨重。 庄容则直接把方桌面减少了快一半,座椅设计成高脚圆凳,外包一层绵软的座套。 桌椅小了,摆放的余地大了,如此一来,柜台旁的空间便能空盈很多,不像原先总是挤巴巴的,用餐高峰期客人付个钱都要挤在门口挤成一团,十分影响用餐秩序。 “可这样做出来的也太简陋了,你去其他家酒楼看看去,哪有用这么简单桌椅的,连个靠背都没有……”王老板越说面色越古怪,突然问道:“敢问何为田园风格?” 第1013章 他怎么来了 庄容怕他不懂也没细说,只解释说道:“我打算所有的桌椅只涂一层透明漆油,不上色,保持木料本有的颜色和形态。” 等圆凳做好,再联系布庄做一批棉布凳套,凳套选用碎花纹刺绣,全店上下做成统一的田园风格。 “这……不好办啊!”王老板心说这是哪家的孩子不知天高地厚跑出来乱做主,说不准等这批东西做好之后,这家人又要反悔。 “王老板这是做不出?”庄容挑眉。 王老板胖脸一沉,“你要的这些东西我都能做!可这些东西你真要是这么做了,以后你肯定会后悔的,万一你的家人来找我的麻烦,这件事又怎么算。” 庄容无语,“不会的,王老板若是担心这些,我们提前签协议就是。” 王老板表情这才松了松,却仍是尝试劝说她,“你看你家隔壁知味斋里,人家店里所有桌椅全都涂一层黑漆,看起来又古朴又大方,再怎么你也不能不涂颜色啊,还有,你连个靠背椅都不准备,客人们坐在你这里,腰身也没法舒展,浑身多不得劲儿。” 庄容扶了扶额,“有靠背椅的桌子都在二楼,王老板你仔细看我的图纸了吗?” “可就算是这样……” “王老板,我知道你是好心,想提醒我做成符合时下流行的风格,不过,我有我想要的风格,和他们这些店面都不一样又如何了?想想偌大一个县城,若家家酒楼都只有单一的古朴厚重风,岂不是太单调了些?我还年轻,想尝试不同的东西,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后果我自己承担。” “这……好好好,既然你如此说了,我就不劝你了。”王老板无奈地说,“价格方面……一桌四椅是为一套,别家在我这里做一套要三两,你图纸上的尺寸小,板子又要求的轻薄,还不刷漆,我只收你二两。” 庄容默默在心里算了算,这价格超出预算了,而且王老板明显没有把价格压到最低,靠背椅改成小圆凳,何止是少了一半的料,况且不用刷漆做起来简单省时,这些王老板都没算在内。 她讨价还价说:“我这些东西简单,一套一两,撑死了,你家做不了,我再去问问别家就是。” “一两?”王老板瞪大眼睛,“我王二做生意二十多年,可从没以这么低的价格接过活,采购木料难道不要钱,我手下那些木工们也要吃饭啊!最低一两半!” 庄容正要再和他讨价还价,却就在这时,一道清润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一两都嫌贵,我一套八百文就能做给你。” 庄容听着这声音熟悉,回过头一看,竟然是刘青州。 “……你怎么来了?” “来了有一会儿了,听到你在谈事情,就没打扰。”刘青州看了眼王老板,有些不悦地说,“她一套桌椅需要的木料,是你给别家做的一半还有得少,你要一两半?也不嫌亏心。” 王老板顿时恼羞成怒,跺了跺脚,“我怎么就亏心了,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庄姑娘!我看你是故意的吧,不带你们这样联合起来戏弄人的,八百文,你们去抢去吧,我王某不奉陪了!” 说罢,直接把手上的图纸往桌上一撂,气的转身离开。 第1014章 交情匪浅 “诶?你先别走……”庄容正要上前去拉人,刘青州直直挡在她面前,“还叫他做什么,难道你想花冤枉钱?” 庄容哭笑不得,“其实再压压价,很有可能压到一两左右的,这个价格我能接受,你干嘛把他气走?” “笨!”刘青州白了她一眼,“我刚才不是说了,八百文我就给你做一套。” 庄容面露狐疑,“什么意思?我以为你是配合我压价说给他听的,难道还真有这好事儿?” “自然有。”刘青州笑出两颗酒窝,自信满满地说道:“你忘了我是谁,我可是从小生活在县里,认识的人脉自然比你要多,这件事儿交给我就是,你图纸给我,我去帮你搞定。” 说着,便要去拿桌上的图纸,庄容赶忙拦住他,“等等等……你说的我稀里糊涂的,就算你要帮我,也得让我知道是谁来给我做桌椅,我总得要和他面谈,我不喜欢凡事都交给别人去办,自己半点不过问。” “麻烦!”刘青州咧她一眼,“这样,今个已经不早了,明日午时我下了学,便把他约来和你面谈,你在此处等我就是。” 庄容略微迟疑地应下,她心里总觉得有些疑惑,“……八百文一套,这价格压的委实有些低,远低于市场价格,那人不赔本么,会不会出什么质量问题,你确定你认识这人靠得住?八百文愿意做?” “自然靠得住,之所以价格低,那还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刘青州面上有些不悦,语气冷飕飕的,“难道你连我都不信?我会坑你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庄容无奈一笑,“那行,等明日见了面,我与他面谈再说,不管怎么说,今日要谢过……” “别别别,别谢我。”刘青州直接打断她,“咱们俩算是互相帮忙,你都不知道你那口诀表帮了我多大的忙,今日在算学课堂上,我的反应都要比平时机敏不少,得了李夫子好一阵夸奖,我才只是背了七成熟,若是背的滚瓜烂熟,一定受益更多。” “那就好。”庄容见他肩上背着书包,知道他是一下学便过来了,忙说:“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家去吧,我正好也有些事要忙。” 三楼的客房还没设计出来,她得抓紧。 “我能有什么事儿,你忙你的,我自己转转,不打扰你。”刘青州只当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手背在身后在大堂里转来转去的看,“打造桌椅是第一步,少不得还要粉刷墙面,厨房里要重新砌灶台,我认识那人,不但做木料家具生意,他什么活都接,刷墙也可以找他,不如这些都包在他那,保证都给你最低价。” 庄容还没说什么,一旁的巧珍就先忍不住了,“哪有你这么帮人的,你干嘛对庄容这么好?帮我们省了钱对你有什么好处?” 刘青州对庄容也太好了,好得叫人不可思议。 刘青州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巧珍,莞尔笑道:“难道庄容没给你说过,我与她交情匪浅吗?” 庄容无语的直瞪他,“我们什么时候交情匪浅了?你可别胡说。” 第1015章 马老板 又和巧珍解释,“我前两日也帮了他一些忙。” 刘青州总算收起玩笑之态,看向巧珍,认真解释道:“小丫头,你想的未免复杂了些,朋友之间互相帮忙岂不是应该的,往后这店开起了,我经常来此处用饭,多给我打些折,这人情不就还上了?” 倒噎的巧珍没话说了。 撇撇嘴,“你要真是有那么大能耐,我们得省好几十两银子呢,回头指定给你打折,怕就怕你只是说一套做一套。” “哎?你这姑娘,怎么就疑神疑鬼的,我既把话撂这儿了,这事就肯定能帮上忙。” 庄容见他两个打嘴仗,无奈笑了笑,拿着图纸上楼去。 巧珍瞥见庄容上了楼,就朝刘青州努了努嘴,“是不是说大话,且得看明儿个,若是办不成了,往后你可千万别在庄容面前逞能。” 说完,一溜烟上了楼。 刘青州变了变脸色,微微皱眉,不知在想什么,余固见了,赶忙走过来解释。 “抱歉,我妹妹有时说话直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不会。”刘青州摆摆手,“也怪我,今日没把那人领过来,等明日他来了就见分晓了,余兄,我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丢下一句,他便匆匆的离开福满楼往家中走去。 巧珍的话提醒了他,他今日在此处大言不惭地撂下话,若是明日办不到,还不知庄容会怎么看他。 匆匆回到家,他赶忙冲进内院去,逮着刘李氏就问:“娘,事情办的如何了?” 刘李氏瞪他一眼,“自然是说好了,马氏一听是帮咱家的忙,哪还有二话,立刻就叫来她兄弟当着娘的面儿交代了,这忙一定要帮。” “太好了!”刘青州大喜。 刘李氏便好奇起来,“你这同窗,酒楼开在何处?” 刘青州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警惕,“娘管这么多做什么,这是我学里同窗的事情,难道娘也想插手。” 说完,生怕刘李氏再多问,径直离开屋。 “神神秘秘的,问都不能问了……”刘李氏嗤了一声,心想着儿子果真是大了,不喜欢她凡事都插手,便也不把这事放在心中。 次日一早,刘青州吃过早饭,就问刘李氏要了马氏兄长在县城铺面的地址,说是要亲自上门去。 他匆匆的往外走。 刘李氏目送着儿子出门,见他还穿着前一天的旧衫,气的直跺脚,喊住他说:“让你买成衣,你到底买了没?今天傍晚就要去见那姑娘和她的爹娘了,你怎么办点准备都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刘青州敷衍的应声,转眼跑得不见人影。 这天中午,刚到了午饭时间,刘青州如约而至,身旁还跟着个面容微黑,容长脸的中年男子。 庄容见到了饭点儿,又看刘青州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急急赶路而来,便叫上了巧珍,招呼他俩人去对面的馆子里用饭,顺便商谈。 落座后,庄容见刘青州也不主动介绍,只得含笑主动说:“我叫庄容,这位老板贵姓?” “姓马。”马老板严肃的脸上总算扯出一点笑容,“你要打造桌椅的事,青州跟我说了,八百文一套,本都回不来的,换了谁我都不会接这生意,可你是青州介绍的,看在我这……” 第1016章 洽谈顺利 话刚说到这儿,腿上突然被人轻轻的戳了一下,马成就蓦地想起,刘青州在路上时,特意叮咛他别对庄容说出两人的亲戚关系。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而且不知为何,见到这女娃之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咳了咳,打住话头,说道:“不过,看在我这……小友的份上,我愿意给你优惠,大家交个朋友,以后别忘了多多向旁人引荐我的生意。” 庄容忙笑笑说:“自然自然,这次真的谢谢马老板了,听说马老板生意做得广,除了木料石砖生意,还接盖房子刷墙砌灶台的活?” 马成正要否认,刘青州又是戳了他两下,他才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是,手下有几个工匠,平时也借些刷墙盖屋的活。” 刘青州赶忙说道:“看,我没骗你吧,这回你那铺面就让马老板全包了,里里外外的活儿他手下的人都会干,都按最低价给你算。” 马成在旁听的心里叫苦不迭,这次简直就是揽上了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光做桌椅还不够,现在又要给这小姑娘刷墙换瓦,简直亏死他了。 不过,他毕竟岁数在那放着,这情形他一看就明白了个大概,指定刘青州对眼前姑娘动了情,这才上赶着献殷勤。 他心里是万分不情愿吃这个亏,也就是为了妹子早日回到孙家,这回这忙他不得不出面帮。 这事办成了,刘淑娴爹娘一定会去孙家说好话,到时他妹子也就能顺利回到孙家而不被休弃。 想到这些,他心里的窝火气总算顺了不少,笑道:“是是,刘小友的事就是我老马的事,庄姑娘有需要尽管开口。” 庄容见刘青州和这人竟然这么要好,微微放了心,嘴上却仍是客套,“那怎么好意思,太麻烦马老板了。” “快别这么说。”刘青州赶忙说:“老马和我交好,都是自己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马成险些气吐血,面上却还得维持着笑脸,“不麻烦,不麻烦,我回个本就成,全当帮忙了。”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合作敲定,还有些细节需要商谈,饭后,庄容便说了,“按理,我是要先给三成工钱,事后再给剩余七成,可这次马老板帮我这么大的忙,我也不好意思压着太多工钱在手里,明日一早我给你五成的工钱,立刻就开工,可以吗?” 马老板在心里狠狠呸了口唾沫,你这哪是不好意思,分明好意思的很,要是不好意思,干嘛不把所有的工钱都一次性给清。 面上却是笑着,不介意地说:“无妨无妨,都是自己人,早给晚给都是一样,你放心,这活我肯定尽心尽力给你做,你每日都可上门来盯着看,这些桌椅你要求半个月,这样,每三天给你一批,分五次给完,至于粉刷墙面更换瓦片的事,我明日找个人专门来和你洽谈。” 他怕他再亲自上门来,非得被气死不可,平日里只有他坑别人的份儿,今个却是叫人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这刘家人太可恨了,逮着亲戚就是死命的用! 第1017章 乐意的很 庄容赶忙一连的道谢,“马老板,这次真是多谢你了,等我店铺装修好开业后,一定给你一张贵宾卡,往后你在我们这里消费一律打折。” 马老板摆摆手,明显有些兴致缺缺地说:“客气什么,这次全是看在青州的份上,你要谢就好好谢谢青州,贵宾卡给青州就是。” 心里把刘青州骂了一万遍。 “那是自然,少不了他的。”庄容笑盈盈地看向刘青州,两人对视,刘青州目光专注温柔,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下眼前这姑娘,看的马成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你他妈跑来泡妞,却要揪出亲戚使劲的宰,况且还不是什么正经亲戚,志远怎么就娶了刘淑贤,刘家这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这次可是要亏死他了。 他不是滋味地放下筷子,歉意地说:“我吃饱了,你们慢用,我回去准备木料,交代工人就按你的图纸做,今日就开工。” 说着,竟是要起身告辞。 庄容第六感很敏锐,她总觉得这马老板面上虽挂着笑,心里却不怎么高兴。 想想也是,八百文做一套委实是不挣什么钱,若是算上人工费说不定都要亏钱,再加上刘青州又允诺了其他工程,林林总总下来马老板怕是有亏损,可碍于朋友的面子又不好拒绝。 庄容也不是爱占便宜的,她便寻思着,自己这边已经得到了优惠,做人也不能太过分,等木工活全都做好后,若是质量过关,大不了再给马老板加些钱,最起码不让他亏着,有些小钱可挣才是。 她不是咋咋乎乎憋不住话的人,一切只等这一批桌椅做出来后看成效再说,便把这些打算压在心底。 只是站起身连连挽留:“马老板来坐了没一会儿,筷子都没动两下,哪儿就吃饱了,再多坐会儿吧?” “不了不了……”马老板一连的推辞,“这不是抓紧给你去做木工吗,早日开业早日挣钱,呵呵,青州,你们再多坐会儿,我就先告辞了。” 再多坐会儿,指不定又得被刘青州宰成什么样,刘淑贤这个兄弟,简直太可憎! 庄容只觉得满心不好意思,刘青州却是丝毫不客气,坐在那儿动都不动半下,“好的,马叔慢走,回见,这批活可一定得上心啊,若是质量不过关,剩下的尾款,我就做主扣你的了。” 马老板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咬着后槽牙笑道:“放心,一定保质保量,回见回见!” 马老板走后,庄容就收起了笑容,担忧地看向刘青州,“我看马老板似乎有些不大顺气,他这回怕是要亏本了?” “不会。”刘青州面上毫无忧色,翘了翘嘴角,“他乐意的很,若是不乐意,早就拒绝了,能一口答应下来,证明这件事儿对他来说不在话下。” 刘青州对马氏在孙家欺负自己妹妹的事多有耳闻,对马氏兄妹两个着实谈不上什么太好的印象,这次是逮着能用马氏兄长的机会,丝毫不手软。 “是么……”庄容眸中泛起一丝疑虑,“马老板是你何时认识的朋友,对你也太仗义了些?” 第1018章 刘淑贤撞破 刘青州一滞,随即敷衍地说:“他欠了我的人情要还,就这么简单,都是些陈年旧事,不值一提,他只要把木工活儿做好就是,旁的你不用替我操心。” 他还记得庄容曾对他说过,可以和孙家井水不犯河水,却没办法做到两相友好。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庄容心中对孙家还是有着憎恨。 若是让她知道这马老板就是淑贤婆婆的哥哥,以庄容的脾气,说不准根本就不稀罕占这个便宜。 与其说出来多生事端,不如从头到尾瞒着,反正庄容要装修开店,马成能给她便宜的价格做出质量上乘的桌椅屏风就好。 “可是……” 庄容还想问什么,刘青州直接打断她,捂着胃部说:“我一上午没吃东西了,到现在饿的肚子呱呱叫,你怎么也不吃东西,我开动了!” “……好。”庄容见他的态度就知道他不想多说,便歇了打问的心思。 刘青州拿起筷子,不忘了先给庄容夹第一口菜,仅接着自己才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庄容却是毫无食欲,心里想着,通过刘青州的关系,一下子能省几十两银子,她是挺高兴的,却又有些小困扰,也不知刘青州怎么说服马老板的,她总觉得马老板有些不情愿,中途可别生出什么是非来才好,偏偏刘青州又什么都不告诉她。 刘青州咀嚼着饭菜,吃着吃着,嘴巴就不动了,放下碗筷,一本正经的看向庄容,“喂喂,你能不能别发呆了?我知道今日这事你很感激我,不过说正经的,你也不用太感谢我,这些比起你给我的口诀表都不算什么,所以你只管准备你的生意就是,不用整天想着还我人情。” 被他一语中的,庄容面上有些不好意思,“我表现的那么明显啊?” “哼,”刘青州撇嘴,“你想什么我都知道,一定在想怎么和我划清界限……我知道你我两家有不愉快,可你我之间是朋友,别和家里这些事混为一谈,我比你年长,又比你有人脉,帮你一把那还不是应该的,你不要让自己背负什么,心安理得就是。” 庄容沉默了半响,“你说的对,是我狭隘了。不过,你说的有一点我不认同,哪怕是朋友,也要有来有往,我不能总欠着你的人情,更做不到心安理得。” “你这人好无趣。”刘青州挥了挥手,不打算继续和她争论这个问题,“算了,随你随你……既然你如此说了,贵宾卡我记下了,若是往后你再贩卖西瓜,别忘了给我留几颗又大又圆的。” 他还在为之前没吃到瓜的事耿耿于怀,庄容扑哧一笑,“没问题。” 刘青州笑的格外欣快,不知想到什么,又问:“店面装修的事打点好之后,你下一步有什么计划?” 庄容便把自己的打算说了:“自然是招大厨,招账房先生,不过这些事儿急不来,这半个月的时间足够我寻找了。” “这样啊。”刘青州没再说什么,脸上去现出若有所思。 两人坐在那里安静的吃饭,谁都没瞧见,马路对面站着一个满面怒火的姑娘。 刘淑贤来了半炷香时间了,因为兄长今日要去相亲,她和娘特意去布庄里为他买了成衣,可正午已过,还没见人从学堂回来,她便去学堂找人。 第1019章 地主家的傻儿子 到了学堂一打听,才知道她哥一下学就跑来城西这边的福满楼了。 刘淑贤只当她兄长是和哪位同窗一起吃午饭,没成想赶到地方,却在街对面的馆子里看到他兄长居然和庄容坐在一块谈笑风生。 她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冲进去,狠狠羞辱庄容几句,凭什么要勾、搭她哥。 只是,到底还是忍住了那口气,毕竟她才出小月子,身体还很虚弱,庄容的牙尖嘴利,她是见识过。 眼下志远又不在身边,听娘说,哥哥自从上次归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张口闭口的维护庄容,眼下又在一起吃饭,可见被庄容迷惑的不轻,若是哥哥不向着她,那今日她是怎么都讨不了好的。 不过这件事她绝不会就这么算了,她在心里恨恨地想着什么,突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刘淑贤走后没多会儿,对面的酒楼里又多了个人,巧珍姗姗来迟。 进门便喊饿,二话不说就坐在那儿吃东西。 庄容问:“怎么就你一个过来了?” “别提了。”巧珍腮帮子鼓鼓的,一边大口吃饭一边说:“我招呼王大哥张大哥他们过来,可他们却死活不肯,说是不打扰你和刘大哥谈生意,他们随便吃点什么就好,我哥一看这情况,就带着他俩去包子铺里吃包子了。” 巧珍在店面里守了一会儿,直到余固他们三人吃完包子回来,这才匆匆赶过来吃饭。 庄容就感慨说道:“还别说,简哥儿手下这两人是真的挺不错的,又有眼色又会来事儿,难得的是做事勤快认真,巧珍,你平日里多和他们学学,别整日傻兮兮的啥也不操心。” “知道,我才没傻兮兮呢,我哥也说我最近做事有眼色多了。” 刘青州见巧珍一来,这两个姑娘就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完全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加上心中又想着账房先生和大厨的事儿,吃了个八成饱就放下筷子,“庄容,我还有些事情,先告辞一步,巧珍姑娘,你们慢慢吃。” 庄容和巧珍赶忙起身与他告辞,刘青州不让她俩送,推辞了几句,匆匆便离去了。 他一走,巧珍便问:“诶诶,庄容,他帮咱们找木工的事真的搞定了?” “是。”庄容说:“就是不知手艺怎么样,这马老板为人也活泛,说是三天送一批,总共送五批,半个月内全部完工。所以咱们只需要等三天后他送来第一批就知道质量如何了。” “啧。”巧珍咂了咂嘴,“他还真有几分能耐,看来这刘青州和刘家人是不一样,是真心实意想帮咱们,也不知他办这些事儿是不是瞒了家里人,若是他爹娘和妹子知道了,怎么可能还让他帮咱们。” “是啊,所以我心里也觉得怪怪的,有些莫名的不踏实。”庄容抿唇说:“兴许也是我多虑了,他有几分机敏劲儿,应该能处理好这些。” 巧珍突然扑哧一笑,“我又寻思了一遍这件事,越想越觉得他有点像地主家的傻儿子,明知道他爹娘和你不对付,还在这里尽心尽力的帮你省钱,他爹娘若是知道了非得气死不可。” 第1020章 平常心对待 庄容被她逗得也是忍不住笑出声,然后立刻板起脸,嗔怪说:“谨言慎行,人家掏心掏肺的帮咱们,你却在背后调笑,这不大好吧……” 嘴上说着,唇角的笑意却蔓延开。 “那又怎么了?说不准他是有旁的目的呢。不是有句话说的,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么,庄容,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这些?这次他帮了咱们,你可就欠了他人情,往后保不齐他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不会。”庄容摇摇头,她两世的经历,看人还是准的,刘青州并不是这种心机深重的人,秉性也没那么坏,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 在庄容看来,刘青州之所以这样帮她,大概还是因为她给的那份乘法口诀,多次的接触下来,刘青州大概真的把她当成了朋友。 巧珍不开心了,“你和你爹是怎么了?全都帮着刘青州说话,他真有那么好么?” 庄容便把给刘青州口诀表的事说了,巧珍一听,怄气的直拍胸脯,“我的天呐,你也太大方了,若是他今后中了秀才,刘淑贤爹娘的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你怎么能帮他?” 庄容无所谓的笑笑,“他中了秀才也不怕,我教给小宝和简哥儿的只会更多,算学是门深奥的课程,那乘法口诀表只是基础的不能再基础的东西,他得到这个东西,也只是提高了基础计算能力,更深奥的东西还需要他自己刻苦努力。” “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庄容叹气了一声,无奈地看向巧珍,“你还小,再过几年你便会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咱们看待每个人都需要辩证的看待,比方说我爷我奶吧,在村里名声那么差,我大伯和大伯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你爹娘并没有因为我一家都是‘坏人’,就觉得我爹不可交,相反咱们两家关系还很不错。” 巧珍若有所思,恍然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在说刘家上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刘青州是个例外。” 庄容点点头,“我并不是说他有多好,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这么仇视他,不要因为他的家庭背景对他生出莫须有的成见,平常心对他就是,不光是刘青州,以后你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很难说你遇到的每个人都有一个好的出身,若他值得相交,他的身份背景就不再是那么重要的。” “知道了,你明明跟我一样大,做什么老说我还小。”巧珍扁了扁嘴,“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讨厌刘青州了,就是总觉得怪怪的,你想啊,他爹娘,他妹妹妹夫,跟你可都是不折不扣的死仇。” “不只是你,我也怪。”庄容苦笑道:“明明两家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但愿这次的事别被他爹娘发觉,我是可以撸起袖子和刘家对着干,却不希望他一番好意最后以那样的方式收场。” “不会的,照你的说法,他应该没有那么傻,肯定是背着他爹娘帮忙的。” 两人在这里说着心里话,另一边,刘青州心事重重的回到家中,一推开院门,当即傻眼。 刘李氏怒气冲冲地叉腰站在院中,旁边还站着他的妹子刘淑贤。 母女俩双眸喷火地盯着他,就像是早就在门前等了多时一样。 第1021章 何必阴阳怪气的 刘青州心里一咯噔,晃过一道不妙的预感,面上却是笑着,若无其事道:“娘,小妹,大中午的,你们在院子里做什么?” “呵呵……”刘李氏冷笑一声,“你下学后做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哦,我与一个同窗研究文章,在学里多逗留了一会,还别说,肚子都有些饿了,娘做的什么?”刘青州掩好大门,打算穿堂而过。 刘李氏一个跨步拦在他面前,面无表情道:“是么,我怎么闻见你满嘴的饭味儿?” “怎么可能。”刘青州板起脸说:“娘,你不要老这样疑神疑鬼的,我本来念书就已经够忙的,还要听你在这莫名其妙的话,我不奉陪了,我饿了!去吃饭!” “站住!”刘李氏脸色更冷了一些,“贤儿,你去端碗饭过来给你哥吃,他不是饿的很吗?多盛些来。” “我这就去!”刘淑贤狠狠瞪了刘青州一眼,转身往厨房走去。 刘青州看着母女俩这般态度,心里越发有些不安,难不成是他娘和妹子发现了什么? 他不由自主的气短了一些,唇边浮起无奈的笑,“……娘,你这是做什么?我要去饭厅吃饭,干嘛要在这院中。” “好啊,那就去饭厅!”刘李氏先一步往饭厅走去。 刘青州走在她身后,双眸眯起,心中的不安不断放大。 不多会儿,刘淑贤便端来了一大老碗米饭,刘李氏指着桌上的四道菜,“吃吧,既然饿了就多吃点!给我全部吃下去!” 刘青州咬了咬唇,二话不说端起米饭碗往嘴里刨,刘李氏母女就站在旁边冷眼看着他,不多会儿,刘青州满头大汗的放下碗筷。 他实在是尽力了,奈何中午和庄容一起用饭不自觉吃多了,这会儿胃里鼓得就像要炸开一样,再吃就要吐了。 刘李氏冷睨着他,“可是饭菜不可口,不是饿得很吗?怎么连半碗饭都没吃到?” “被你俩这样防贼一样盯着,气都气饱了。”刘青州嗖的站起身,“娘何必阴阳怪气的,要是瞧我不顺眼,我往后中午都不回来了,我去学里了!” 话音刚落,刘李氏直接上前,狠狠一巴掌抽在他脸上,“你小小年纪爹娘就送你去念书,这么些年就是盼着你成才,光耀门楣,可你现在满口谎话不说,净做些愧对爹娘的事儿,娘上次怎么和你说的?你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却还是偷偷的和庄容那个贱人往来,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刘家的子孙,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今日你爹要是在,非得立刻把你赶出家门不可!” 刘李氏气得浑身颤抖,脸色煞白,再也忍不住爆发。 刘宁中午在衙门不回家,若是他回来知道这件事,非得气吐血不可。 刘青州捂着脸,先是一片愤怒之色,渐渐的,听刘李氏把话说完,他就什么都明白过来了,嘴上却还是不承认,恼羞成怒道:“我不知道娘在说什么,娘要是觉得我这个儿子配不上刘家,我滚出去就是!” “哥!你不要太过分了,你怎么和娘说话的?”刘淑贤看不下去,厉声道:“娘想着给你补充些营养,特意做了几道你爱吃的菜,一下学就让我去接你,我去了学里你却不在,听人说你去了福满楼,我到地方才瞧见你和庄容在酒楼里吃饭!” 第1022章 假意 原来如此。 刘青州紧绷的眉眼松弛了一些。 只是撞见他和庄容一起吃饭,倒也没什么,只要庄容开店的事没泄露就好。 刘李氏见自己的儿子非但没有懊恼悔过,反而一脸松了口气的样子,顿时气的扬起手,狠狠在他肩头捶了几拳,“我十月怀胎生下你,从小到大养育栽培你,就栽培出了这么个狗东西,你科举还未成,就和家里生了二心,娘说话你都不听了,庄容那个贱人有什么好的?三番五次你都和她断不了关系!我今日就去教训教训她,谁给她的胆量,来勾,引我的儿子!” 眼瞧着刘李氏越来越激动,不断的冒出一句句刺耳的话,刘青州不禁皱起眉,打断她说:“娘你这么不问青红皂白栽赃我就有些过了,今日这事,你只是听小妹一面之词!” 刘淑贤把桌上的茶杯重重一撞,“哥你还敢狡辩,明明就是你做错了事儿,庄容是什么人,你怎么能和她搅和在一起?你忘了她是怎么对待爹娘的和志远的,你忘了我是怎么滑胎的,你到底是不是我哥,如今你全然向着庄容,半点都不宠爱我了!” 说着,伤心的大哭起来。 “我怎么狡辩了,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报仇。”刘青州咬牙,愤怒地说,“你滑胎的事,我又没忘,我与她单独出去见面,还不是为了你!” 短短时间内,刘青州便想好了应对之策,今日这事儿不能和娘和小妹对着干,否则若是激怒了她们,保不齐她们会去调查,万一庄容开店的事暴露了,他娘一定会去马成那里从中作梗,就算她们调查不出来什么,以他,娘的脾气也会找到庄家去大闹一场。 他这话落下,刘淑贤哭声一顿,刘李氏也是面色一怔,露出狐疑的表情,“你现在满口谎话,你以为你的话娘会相信!” “你们爱信不信,我今日约她出来,骗她去吃饭,实际上是问她来县城中的打算,妹夫一家不是打算狠狠报复庄容,若是提前知道了她的打算,岂不是知己知彼,一切尽在掌控。” 刘淑贤眼睛一亮,“哥你说的都是真的?” “哼!”刘青州冷哼一声,“我已经取得了她的信任,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却险些被你和娘坏了事儿,若是你们眼下去庄家大吵大闹,往后我什么也不用打探了!” 刘李氏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那你倒说说,你打探出什么来了?” 刘青州知道,不说出点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他娘和小妹是不会相信的。 他便煞有介事地说道:“自然是卖皮子,她原先在村里就是卖皮子的,来了县里也打算干老本行,不过,县中的铺面昂贵,她家才买了柳林胡同的宅院,已经用尽钱财,眼下是身无分文,正在四处筹钱。” “哼,怪不得她对大哥这么殷勤,原来是打了这个主意!”刘淑贤眸中划过冷意,“哥你可不能给他半文钱,亏得咱们提前知晓了她的计划,这皮工坊我就是要让她开不起,明日我就去和公婆说这件事儿。” 刘青州看着自家妹子一脸怨毒狠辣的模样,微不可察皱了皱眉。 第1023章 庄容的设计 刘淑贤又说道:“哥,你别忘了继续打听,以后她有什么新动作,第一时间告诉我!” 刘青州赶忙点点头,“那是自然的,哥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 刘李氏却是一直沉着脸色,在旁阴晴不定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儿子的话,五分真五分假,叫她难以分便,可到底是自己怀胎生下来的,刘李氏对他十分了解,自家的儿子可不是那种耿直木讷不会转弯的性格,他惯会与人周旋,从小到大心中都有些小伎俩。 “照你这说法,你和庄容私会倒成了一件功劳了。”刘李氏冷声说,“庄家自有淑贤公婆去收拾,你以后不要再多管闲事,你现在最重要的一是念书,二是定亲,往后不许你再见庄容!” “难道小妹的仇不该咱们自己来报?”刘青州反驳她,“孙家是孙家,咱家是咱家,我给妹妹报仇和孙家有什么关系?” 刘淑贤乐见这一幕,赶忙帮着腔说道,“娘,哥说的也对,多一个人收拾庄容,我多一份解气,大夫说我这次滑胎后,半年内是不能再受孕了,若不是庄容害的,我怎会受这么大的罪?” 刘李氏却仍是咬紧牙关,“那行,你去祠堂里,当着祖宗的面发誓,你对庄容只有利用之心,娘就相信你!” 这一招也太狠了,刘青州嘴角抽了抽。 他咬牙道:“去就去!” 说完,干干脆脆的起身往外走。 在他去祠堂里一本正经的赌咒发誓之后,刘李氏才终于相信了他。 他走后,刘淑贤也匆匆回了婆家,告诉孙仲让他们先别着急在县里开铺面,只等着庄容那边有了计划自家再跟进,说是自己这边已经打探到了庄家内部,庄家但凡有计划,她第一个知道。 孙仲听了这事,别提有多高兴,“妙,她租铺面,咱们就花更高的价位租她看中的铺面,她买铺面,咱们也花更高的价位截胡,就是要挤兑的她这店开不成!” 而远在福满楼中的庄容,并不知道孙家针对自己的一系列报复打算。 一下午的时间,她都窝在三楼的房中绘制客房图纸。 原本福满楼一楼是大堂,二楼是包间,三楼是内部人员居住的地方,以及堆放一些杂物,谭掌柜兴许是觉得开客房麻烦,会分散了精力,加之他一生都在开饭馆,对客栈的经营没什么经验,所以他完全是以酒楼为重心,并没有开拓出客房来。 庄容却不这样想,三楼的空间若不利用完全是浪费,她将三楼空间规划成八间客房,一大七小,每间客房设计的都别有创意,譬如那间大房,她参考了后世总统套房的理念,将这间房规划成四个区域,休息区,工作区,娱乐区和餐厅区,餐区还特意设计了简易的灶台和通风口,客人能够自己下厨。 她还特意在豪华套间里设计出一个大露台,在上面规划出一片草埔花圃,摆放木质的吊椅,供客人闲时在上面乘凉赏景。 巧珍瞧见了直撇嘴儿,“有钱人住宿怎么可能自己下厨?还有这露台,我可是第一次瞧见这么个东西,这也太新鲜了。” 第1024章 有话要说 “这你就不懂了,自己做饭才有成就感,有钱人早尝过了各色美味,他们追求的不单单是豪掷千金带来的口腹满足。况且这是给他们的一种选择,又不是必须在这里做饭,若不想做饭,不做便是。再说露台,哪里不好吗?傍晚乘凉,夜里观星,草埔里种些驱蚊草,再点缀些香喷喷的花花草草,要氛围有氛围,要情趣有情趣。” 巧珍咧着嘴儿,“我听你说着是挺好的,连我都迫不及待想住进去了,可县里没有这样的先例,也不知等真的开业了,客人们吃不吃这套。” “放心吧,全新的体验加上适当的营销,不怕没人来尝试,最重要的还是菜色,若咱们的菜口味过硬,做起口碑来,才能带动起客房。”庄容对此信心满满。 “说到菜色,若是请来了新厨子,当初福满楼的招牌菜怎么办?” 庄容含笑说,“我给谭掌柜分析过利弊,要想把福满楼做大,不可能只抱着当初那一两道出名菜色而不去研发新的,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谭丰这么些年疏于厨艺,当初的招牌菜还算不算招牌菜都不一定,谭掌柜是个开明的人,听过我的意见之后也做出了妥协,说是菜式方面不会干涉我。” 庄容打算请来大厨之后,将本地菜式与自己别出心裁的创意加以融合,重新定制一份新式菜单,当然,福满楼原本的招牌菜还是要保留一道。 大厨的人选到眼下还未定,等到马成将第一批桌椅送来之后,她的客房图纸也差不多画完了,到那时就须得全心全意招聘大厨了。 两人正商量着大厨的事儿,突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余固匆匆的冲进来,“外头有人找,一个妇人和一个少年,说是望林村的,我瞧着眼熟,好像是你堂婶儿。” 一听到望林两个字,庄容倏地站起来,而巧珍心里也是蓦然刺痛了一下。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楼下走,脚步都有些匆促。 到了楼下,庄容一眼看着小李氏站在门外,旁边站着庄坤。 她赶忙迎出去,“三堂婶儿!庄坤哥!” “容儿!”小李氏抬眼,看着大堂乱轰轰的,桌椅全被搬空了,还有工人正在二楼拆除木质隔间,不由得说:“听你爹说我还不敢相信,跑过来一看,你还真的承包了福满楼,这是打算重新修整了?” “是啊。”庄容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才接受没几天。” “你这丫头太有本事了,这么大个酒楼,说承包就承包。” 小李氏感慨了一阵子,又看向巧珍,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巧珍丫头最近气色好多了。” 巧珍吐吐舌,“没什么的,庄容说的好,除死以外无大事,我这不是好好的,没几天就活蹦乱跳了。” “好孩子,你说的对,过去那些糟心事咱不往心里去。”小李氏安抚她一句,便看向庄容,“我有话对你说,咱们找个说话的地方。” 小李氏目光轻轻闪了闪,庄容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回身说:“巧珍,我去去就来,你再帮我丈量丈量三楼的尺寸,看看图纸上有没有哪里不精确的。” “哦……好。”巧珍张了张嘴,却又合住,咬唇说:“那你快去快回。” 第1025章 一切真相大白 庄容含笑应了一声,“放心吧,我很快回来。” 知道小李氏找自己,多半是有要事说,说不定与王赵两家有关。 一出福满楼,她面色便凝重起来,“三堂婶儿,出什么事儿了?” “唉!作孽啊!”小李氏长长地叹出口气,左右看了看,直接拉着庄容往旁边巷子里走。 “阿坤,婶儿和你庄容妹妹说会话,你去把咱们带来的东西送到县学给你彦波弟弟送去。” 庄彦波开学已有一段日子,小李氏今日是给他送些盘缠和干粮,想着要找庄容有事儿谈,便把庄坤也叫来了,指派他去送东西。 “好。”庄坤虽然在家里调皮,出门在外,却也知道稳重,闻言,上前接了小李氏的包裹,朝庄容道了一声别便转身离开巷子。 庄坤一走,小李氏便叹气说:“王家出大事儿了。” 庄容心头一沉,“跟赵彩蝶母女有关?” 小李氏点点头,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原来,自从那日小李氏和庄容上门去,发现了赵彩蝶母女的猫腻之后,小李氏回到家,和庄家三兄弟一商量,三弟兄的意见都是一致,这件事绝不能瞒着,否则会害了王天宁,也害了王家。 这件事非同小可,王李氏和王槐是妇道人家,三兄弟一商量,与其告诉王李氏和王槐母女,闹出什么乱子来,不如直接和王木匠说,王木匠是一家之主,相比起来,王木匠更加温和,通情达理,大事上头,男人家也比妇道人家更理智一些。 而这件事又涉及到通、奸,还须得里正出面,三兄弟把方方面面都考量到了,直接去找了里正,把这件事说出之后,由里正出面,将王木匠叫到了里正家里。 王木匠一听闻此事,震怒就先不说了,回过神之后,他是怎么都不敢相信犹氏和赵彩蝶母女俩会办出这种罔顾人伦的事来。 可这一切都是小李氏亲眼撞见的,以小李氏的人品,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面做假文章。 好在有里正出面,最终几人便商定了一个主意,里正带着几个村民和王木匠一起趁夜摸黑到犹寡妇村中暗暗蹲守。 捉奸要捉双,这是唯一的办法。 发生了这种大事,王木匠回去后也不敢给王李氏和王天宁说,面上只做若无其事,夜里趁一家人睡下后,便出门去和里正几人汇合,一起上犹寡妇村里调查。 头一天晚上,相安无事,一切并无异常。 第二天夜里,王木匠他们一行几人一赶到犹寡妇家院外,就听到了里头的声音。 王木匠起初还不信,等到几人破门而入,看到炕上赤条条的三个人时,一切真相已是大白。 当天,犹寡妇母女像寻常一样,入了夜便关门入睡,谁知那王大奎夜半十分又摸进院子,一进到屋中,他便像往常一样,把犹氏从睡梦中叫醒,强迫着她寻欢作乐。 这一次他比往常还要过分,竟然去隔壁厢房里把赵彩蝶也叫醒,吩咐她上炕,口中又是说着那些威胁的话,若是赵彩蝶不从,就让王天宁知道她已经是破败的身子。 赵彩蝶与王家成婚在即,母女俩都是打了稳住他的主意,不想多生事端,便忍辱从了。 第1026章 暴怒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极为荒唐,单单犹寡妇与外面的汉子寻欢作乐也就罢了,连她的女儿也加入其中,简直是耸人听闻,极度荒唐。 王木匠几人冲进去的时候,在火把的映照下,炕上的三人动作不堪入目。 可怜王木匠一个老实人,这辈子别说见过这样的事儿,听都没听闻过,当场被吓得呆在那里,整个人受了刺激,就像被魇住了一样。 里正和另三个跟来的村民也好不到哪儿去,几人都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虽然他们事先已从庄家三兄弟那里知道了这件事,可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肮脏下流的事,别说是放在小小的村庄,就是拿到县里,拿到州府,都是罕见的丑闻。 王大奎哪想得到半夜三更居然有人冲进来,见来的人多,自己做的丑事败露,吓得屁滚尿流抱着衣裤就跳窗逃离。 里正并没有带人追赶,毕竟他不是这村的里正,今日和王木匠一起过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证明犹氏母女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儿,日后王家提出退婚,他好能亲自和村民做个见证,责任不在王家。 王大奎逃之夭夭,剩下如遭雷击的母女俩,反应过来打头站的人是王木匠之后,母女俩立刻拿被褥将自己遮起,一个个又慌又怕,羞臊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目睹了这样的事,再让自己的儿子娶个破鞋,那是万万不可能。 王木匠当场就撂了话,王赵两家的婚事就此取消。 人在遭受巨大的打击和变故之时,自尊反而没那么重要了,犹氏听了这话,一下子忘记了眼下的窘迫处境,慌乱地披上衣服,第一件事便是跳下炕,跪在王木匠面前,痛哭流涕的把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帮自己的女儿辩解开脱。 可她说什么都没有用,目睹了一切,在王木匠的心里,赵彩蝶已经是个脏污不堪的破鞋,要他的儿子娶赵彩蝶,除非他死。 “我家天宁要是娶你们彩蝶,会坏了我们老王家祖宗十八代的清誉,你和你的女儿做出这等不知羞耻的事儿,居然还瞒天过海的想嫁进我家来,让我家天宁当绿王八,你们简直是猪狗不如,禽兽不如!” 他一脚把犹氏踹倒在地,转身就出了赵家大门。 古人封建思想重,遇上了这样的事儿,谁都没有指责王木匠半句不是,反到同行来的人都觉得王木匠太过仁慈,下手太轻了,要是换了他们,指不定今晚都要闹出几条人命来。 平日里再温顺再通情达理的男人受到了这种打击,任谁都是火冒三丈,回到家中后,王木匠直接把熟睡中的王李氏叫起,“你和阿槐干的好事儿!你们母女两个信誓旦旦说赵彩蝶这女子是个好人家的,若不是我今晚跑去蹲守,只怕要一辈子被蒙在鼓里,等她嫁进了我王家,生出的孩子都是外头男人的野种,叫你好好给天宁挑亲事,你是怎么把关的?你怎么对得起我王家!” 王李氏脑袋就嗡的一声。 等从王木匠那把事情了解的七七八八,她当场气的从床上跳起来,外套也不穿,只穿着中衣便冲出家,天还不大亮,她便冲到王槐村中。 第1027章 犹氏之死 王槐两口子还在睡梦当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王槐的丈夫走出来开了门,一看是丈母娘,还不等把人往里让,王李氏便疾步冲了进去,揪起还在睡梦中的女儿,照着她的脸就是左右开弓,连打了几巴掌,双目血红,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们王家险些被你给害死了,你怎么能让赵彩蝶那种下贱的东西进到我家门?!你险些要毁了我王家你知不知道!” 王槐被打懵了,捂住脸,瞌睡气瞬间烟硝云散。 “娘,你胡说什么!是不是庄家和余家那两个小贱蹄子又跑去家里搅浑水了,你可别信她俩的,我可以向娘保证,彩蝶绝对是好姑娘!” 闻声赶过来的王槐丈夫见自己的媳妇被丈母娘二话不说一顿好打,顿时皱起眉,语带埋怨地说:“娘,你好歹这么大岁数,怎么一点主见都没有,听风就是雨,我和阿槐就在这村中,和犹寡妇家打了多少年交道,我们能不知道彩蝶是什么人品,我和阿槐的话你都不听,反而去信外人的闲话,我看娘是老糊涂了!” 丈母娘天不亮就怒气冲冲地上门来打人,是以,他今日话说的极重。 “你给我闭嘴,你们两个糊涂的东西!”王李氏气得嘴巴都在颤,上前去一巴掌扇在女婿的脸上,“你们一个是当姐的,一个是当姐夫的,竟然给天宁择了这么一个恶心下贱的姑娘!你们这是要把我王家往死里整,你们这是盼着我和你爹都死不瞑目!” “娘你够了!”王槐气的冒出眼泪来,怎么也想不通往日里平和的娘今日会这样撒泼,“我们忙前忙后的出力,一点都讨不到好,换来了娘一番恶言恶语,既然这样,天宁的婚事以后爹娘自己做主去,我们不会再操半点闲心!” 王李氏险些气炸了,“你这个蠢笨的东西,到现在还说那对母女的好话,你知不知道犹氏和赵彩蝶母女两个昨天夜里光溜溜的和外头的野汉子在一张炕上,正做那恬不知耻的事,被我村里正和你爹他们几个抓了个正着……” 话说到一半,身子一歪,咚的一声栽在地上不省人事,竟然气得昏了过去。 王槐夫妻俩顾不上震惊,先赶忙去看王李氏的情况,一通手忙脚乱,另一头王木匠家也没好到哪儿去。 王木匠生着媳妇和大女儿的闷气,见到王李氏冲出门去也没阻拦,更是没心情关注她去了哪里,直到天色渐渐放亮,他心中的怒火消弥了一些,才意识到方才对媳妇的态度有些过火了,毕竟这桩婚事是大女儿一力促成的,要怪也是要怪阿槐,不能全怪自己的媳妇。 他心中有些不踏实,起身出门准备去寻人,刚打开自家院门,却一眼看着对面的大槐树,死死地盯着树杈。 距离他不足三丈远处,犹氏竟然吊死在自家院门外的大槐树上。 清晨,陆陆续续有村民走出门,不多会儿,这件事就传得沸沸扬扬的,小小的望林村沸腾了,几乎全村人都跑来大槐树这里看热闹。 第1028章 再生波折 望林村的里正闻讯赶过来处理情况,等他赶到现场,一眼看到吊死的人居然就是几个时辰前被他们抓、奸在炕的犹氏时,也是惊了一呆。 纸是包不住火的,王家再一次出了名。 犹寡妇被抓、奸,要死便死,可是倒霉的是,她竟然死在王家的门前,这不是存心在恶心王家吗。 有人说了,那是犹寡妇心中愧对王家,所以前来自裁。 又有人说,愧对是有的,死在自家就是了,绝对不至于死在别家门前,分明就是报复。 她心中一定是气恨王木匠带着人捉了奸,对着王木匠有着很深的怨恨,这才专门死在王家门前。 还有人说是犹寡妇自知没脸活下去,可自己死了,女儿还要花钱出丧葬费,王家把聘礼收回后,她那女儿估计连买棺材板的钱都没有,不如死在王家一了百了,到时候王家不论怎样都撇不开干系,自然是要出面张罗犹寡妇的丧事,她那遗孤赵彩蝶便省了一笔费用。 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热闹过了,事情总得处理。 很快,王槐村上的里正赶了过来,和望林村的里正一起商量这件事该怎么办。 两位里正叫人把犹寡妇的尸体搬下来,盖上了白布。 北杏村的里正认为,错虽然不在王家,但做人留一线,王木匠直接带许多人冲进犹寡妇家里,没考虑到犹寡妇的承受能力,五个大男人目睹了那一幕,叫她没脸活下去,这是造成犹寡妇自杀的原因,再加上寡妇家里贫穷,赵彩蝶根本没能力安葬她娘,王家和赵家此时还有婚约在,算是亲家,不管怎么说,出于人道,王家也不能不管。 望林村的里正觉得这么解决是最好的办法,毕竟人死在他村里,而且先前去捉奸时,他这个里正也有责任,事先没考虑到带了这么多人会刺激到犹寡妇,便主动表示自己愿意出一半的费用,和王家一起简单操办,并询问王木匠的意思。 王木匠是个老实人,两位里正商定的事情,他便默默的认可了,再说人都死了,自家再次闹了好一个大笑话,他还能说什么,总不能为着这些丑事去扯皮,只一心盼着早些把这糟心事给解决了。 等王槐夫妻俩搀扶着王李氏回到望林村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王家院前多了许多来帮忙的村民,院子外还停了一口棺材,赵彩蝶跪在棺材边批麻戴孝的大哭,几个村民正在砍伐王家门前的槐树。 树上吊死过人,是不能再留,这是乡下的老规矩。 王李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前一黑,险些再度晕过去。 王木匠一看到女儿和女婿,就气的拿棍子把他们往外赶,“你们两个惹祸精,要不是你们,家里也不会遭这么大的祸,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王槐两口子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二话不说就扑通两声跪在王木匠面前不停的认错。 小李氏告诉庄容这些话,是转述,可庄容只是听着都能感受到那天王家人面临的压力。 她问:“这件事就这么了结了么?” 小李氏摇头叹气,“原本王家帮着安葬犹寡妇,这事就算过去了,谁知那天王家人骂了赵彩蝶。” 第1029章 结局惨淡 赵彩蝶跑来望林村奔丧,从头至尾一句话都不说,任周围人指指点点,她也是不吭声,只是默默的跪在那里哭。 乡亲们骂的多了,也就懒得再搭理她,反正破鞋的名声她是要永远背着了,没有人会看得起她。 一连两天,她不休不眠,没喝半口水,没吃半点东西,眼看着人已经虚弱的不行了,全村上下没一个人肯给她送点吃的和水。 王家是坚决不许她进院子,说她品德败坏,是个不洁之身,还把棺材都安置在了院外。 到了第三天,一大早就有人发现王彩蝶在她娘的棺材旁饿的晕过去了。 周围人指指点点的,没一个上前去帮忙的,王天宁心善,拿了些干粮和水出来给她。 “没想到这恬不知耻的赵彩蝶,竟然抓着最后一丝机会,哭哭啼啼的抱起天宁的腿,在天宁面前哭可怜,求着天宁纳她为妾,给她一条活路。”小李氏气道:“但凡一个有脸皮的姑娘也不能做出这事儿来!可不巧,给王木匠撞见了,气得王木匠狠狠将她数落了一顿,她碰了天宁的腿,天宁他娘就立刻从院中打来两盆水,浇在天宁身上,说是不能让这脏女人糟蹋了天宁的清白。” “就是王家人这么个举动,叫赵彩蝶断了希望,知道王家不要她,她大约也是存了死志,一切只等着把她娘安葬,这姑娘心思深,那几日什么也没说,直到七天后下葬,那天王家只有王木匠去了,村里还去了几个帮忙抬棺材的,谁知就出了事,赵彩蝶走在后头,趁着王木匠几个人在填土,没人注意她,从后背心一刀扎在王木匠心口,说是王木匠带人去赵家害了她娘的命,又断了她嫁进王家的唯一活路,那就一起去死,随后也自刎了。” “什么?”庄容大惊失色,“那天宁哥他爹……” 小李氏闭了闭眼,沉痛地说,“没救回来,人当场就断了气。天宁他娘听闻噩耗,吐了两口老血也病倒在床,这几日王家正在办丧事,突然没了爹,天宁一下子就受了刺激,这可怜的孩子,整日像没了魂儿的人偶似的,婶儿于心不忍,就想到巧珍了,这不,听说巧珍在你这里,赶紧过来和你商量商量,不行就让巧珍去劝劝他……这孩子喜欢巧珍,眼下也只有巧珍能宽抚宽抚他,你觉得妥不妥?” 庄容毫不迟疑地说:“我觉得很不妥,如果换做是我,我绝不会去。但这件事迟早传开,瞒是瞒不过巧珍,巧珍是个有情有义的,她若知道了必然会去的,到时只怕……” “你是在担心天宁他娘和他姐吧?”小李氏摆摆手,“你放心,王槐现在是悔的肠子都悔青了,哪还有脸再挑剔巧珍。至于天宁他娘,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变得疯疯癫癫的,见了王槐就破口大骂,说是到死都不肯原谅她,连王木匠的灵堂都不给王槐进,好好一个家成了这样,天宁这孩子真的太难了。” 庄容听了这些也是一阵唏嘘,不过,她还是如实说道:“三堂婶儿,虽然我心里不赞同巧珍接触王家,可我不能代替她做选择,这件事我会转告巧珍的,她若愿意去,我也不阻拦。” 小李氏松了口气,“婶知道你的顾虑,前头巧珍受了王家不少气……可是,天宁他娘也就罢了,我们邻里邻居都能照看着,天宁他才多大的年纪,这次这事儿若是没人拉扯他一把,我看这孩子就要一蹶不振了。” 第1030章 会不会掉价 回去的路上,庄容一直愁眉不展的,倒不是烦恼安抚王天宁的事,因为她知道,巧珍一定会去。 她忧心的是,巧珍和王天宁的未来。 从巧珍这段日子的表现看来,她似乎渐渐把王天宁放下了,但庄容知道巧珍骨子里的固执,没那么容易放弃一个人,嘴上说着放下了,那不过是嘴硬。 眼下王家的婚事告吹,两人算是又有了机会,搁在以往也就罢了,巧珍心中有气,少不得要摆摆清高回敬回敬王家。 可眼下王天宁遇到重挫,想也不用想巧珍一定会摒弃前嫌…… 巧珍是个大大咧咧的,心中没什么算计,她却不得不为巧珍考量一番。 眼下还不知王家那边的态度如何,前头余家吃了瘪,以后就算要嫁给王天宁,也断然不能是余家提出,更不能是巧珍主动,否则嫁过去后,巧珍在夫家哪还有什么地位。 王木匠还在世时,王家是父慈子孝,一片祥和,可现在王木匠死了,王李氏又性情大变,王槐先前还和巧珍有过节,巧珍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能否与婆婆姑子相处和谐都保不齐。 她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一趟必须得跟着去。 思虑重重的走回福,满楼刚跨进门槛,巧珍便奔了出来,“庄容,你怎么才回来?你三堂婶儿和你说什么了?” 余固也迎过来,眼带疑惑地问,“没出什么事儿吧?” 庄容看了她俩一眼,“咱们楼上去说。” 到了楼上,庄容把王家这段日子发生的事说了,余固和巧珍听的都是目瞪口呆。 “赵彩蝶和她娘竟如此肮脏不堪!听这些事都是脏了我的耳朵!”余固气的鄙视道:“王家就是有眼无珠,放着我这么好的妹子不要,却看上赵家姑娘,这下好了,他家是……” 他本想说活该,可想到王木匠因为这件事儿意外去世,又觉得这么说有些不厚道,硬生生忍住了。 “天宁他爹,竟然死了么……”巧珍迟迟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神情木木的。 余固看着巧珍的样子,竟像是也跟着受了打击,不由得眉头皱了皱,“妹子,他家的事和咱们没关系,你可不能再去给自己丢份儿了,那时他爹娘瞧不上你,他姐姐姐夫羞辱你,眼下他们有这结果,是他们自作自受!” 庄容就知道余固会这么说,她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想着,巧珍能听从才怪,毕竟她和巧珍当了多年的邻居,十分了解这丫头。 果不其然,到了下晌时分,庄容收了纸笔,起身正要下楼,巧珍突然拉住她,支支吾吾地说:“庄容……我心里有件事正烦着……” 庄容了然一笑。 “你想去望林看望王天宁?” 巧珍泄了气,撅起嘴看她:“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 庄容早就知道巧珍会做这个打算,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像余固一样拄拦她,因为她知道,阻拦没有用,巧珍心底还是喜欢着王天宁,看到他如今受重挫,绝不会袖手旁观。 “可是……”巧珍闷声说:“这么做会不会很掉价,连我哥都不支持。” 第1031章 又来了 “你要想听实话,那就是很掉价,当初你们一家说的很清楚,不会再见他,你现在见了他,当初的狠话就成了一句笑话,我没有在嘲笑你的意思,这是事实。”庄容直直的盯着她,诚恳地说:“你要想听安慰的话,我也可以安慰你,你是奔着王天宁去的,与他家人没什么关系,当初瞧不上你的也是他家人,和他没什么关系。” 巧珍脸上一臊,被人戳穿了心事,有几分难堪,“你果然和我哥想的一样,你们都不希望我去。” 庄容摇摇头,“也不一样,你哥的看法片面一点,他常年在外上工,并不了解王天宁,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至少我了解王天宁,他是个不错的郎君。” 她继续说:“只冲着王天宁,我是很看好你们,可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你以后要嫁的是王家,你要是执意想嫁他,须得想清楚了。” “你提醒得对。”巧珍想到王李氏母女,神色蓦然一暗,眼中极快的划过一丝厌烦,“说真的,我不喜欢天宁他娘,更不喜欢他姐,所以我还是别想着嫁他的事儿,只是去安慰安慰他得了……” 庄容听着她替自己开解的话,就知道巧珍心中的天秤还是倾斜了。 论理,她该点到为止,不再继续该干涉,可既然是好朋友,她的心理年龄又比巧珍大许多,该劝到的还是要劝。 “从前王木匠还在世的时候,王家可以算是很好的人家,王木匠为人敦厚勤勉,王李氏在家相夫教子,老两口相敬如宾,一家人生活上一帆风顺,你嫁去了生活也会很安逸。 可现在,他家突遭变故,他娘性情大变,你与他娘和他姐都有旧怨,不说别的,他娘在望林村口大骂你那一回,你可会忘记?更别说你还扇了他姐一耳瓜子,这些事都是你们彼此心里的刺,你嫁去后……” 巧珍没等她说完就打断,“庄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嫁不嫁他的事先不说,我觉得我应该去安抚安抚他。” 庄容暗暗叹气。 任何事件的发展都是遵循着因果,她眼下自以为只是去安抚,一来二去的还不是难断情丝,再往后必然会谈婚论嫁,最终还是要面临那些问题。 巧珍眼下会这么说是没看清楚未来,又或者是,她明明什么都知道,本能却在逃避这些问题。 庄容也就不再劝什么,只是握了握她的手说:“你要是打定主意去,我陪你一块。” “那你说,我该怎么劝他好?”巧珍苦恼地问:“我没你口才好,肚子里没东西,想来想去也就那么一两句话。” 庄容寻思了一下,教了巧珍几句话。 巧珍听后,一脸深以为然,“你说的太对了,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振作起来。” 两人一起下楼和余固说了声,要去布庄定做桌布椅套。 正要出门,迎面冲进来一个风风火火的人影。 “刘青州?”庄容眨着眼睛,“你怎么又来了?” 这人最近两天往福满楼跑的可有点勤啊。 第1032章 相亲 “啥都别说了,先赶紧帮我出出主意。”刘青州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有个同窗,今天傍晚就相亲,可他不想娶那姑娘,他该如何委婉拒绝?你俩都是女子,可有什么主意?” 庄容心里惦记着去望林,哪有闲工夫和刘青州细说这些,随口道,“姑娘家最讨厌的男子,要么是抠索的,要么不讲礼仪,要么就是动手打人的,你让那位同窗直接告诉她有这些缺点不就是了,我与巧珍还有些事儿,回见。” 说完,拉着巧珍急匆匆离开。 一到县郊,直接雇了辆驴车去往望林。 另一边,刘青州听了她的话,站在那若有所思,忽然,他一拍手,眼底闪过几分狡黠,转身匆匆离开,去往约定的酒楼包间里。 刘宁和刘李氏夫妻早就到了,夫妻俩盛装打扮,显然很重视这次的见面,一看到他,刘李氏立刻叮嘱他一会儿的注意事项。 刘李氏两口子为他找的姑娘家在县城北边住,姑娘姓廖,家中有良田和几处小铺面,家境殷实,条件和刘家不相上下。 廖姑娘爹娘都是生意人,有位大哥,早年中过武举,在蕲城守备处任职。 “说起来,廖姑娘还有个大姐,嫁给了城中一位做煤炭生意的富户……” 刘青州不耐烦听,直接打断刘李氏,“娘,我知道了,你就别啰嗦了,你快去看看那家人到了没。” “急什么,你多听听这姑娘家里的事儿有好处,省得一会儿没话说。”刘李氏还要数落他,忽然听到叩门声,赶忙噤了声,走过去扬起笑脸打开门。 廖家夫妇出现在门口,身侧跟着个五官清秀,身材娇小的姑娘,那姑娘戴着面纱,羞羞涩涩的在爹娘身边,偷偷觑了刘青州一眼,便急忙低下头去。 两家人互相见了礼,廖家夫妻落了座。 自家女儿毕竟是未嫁的姑娘,相亲也要有相亲的讲究,廖老爷便吩咐自己的女儿去坐在屏风后面。 隔着纱质的屏风,里头的姑娘能听到小厅里两家人说话,外头的人也能隐约看到姑娘俏丽的身影。 那姑娘坐下后很是安静,小二进去端茶送菜也不见她发出响动,刘李氏心中很是满意,认为这姑娘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淑女。 她用脚踢了踢自家儿子,“青州啊,和你廖伯父多喝几杯。” 刘青州赶忙有眼力见的起身给廖老爷斟酒。 廖老爷夫妻看着眼前气宇轩昂,白净端方的男子,一派彬彬有礼的样子,心中很是满意。 前头媒婆就说了,这刘青州长得是一表人才,为人又懂事知理,眼下亲眼见了,老两口心中都是有了数。 廖夫人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刘青州,目光连错都不错一下,在心中暗暗的品评着未来的女婿。 刘青州面上是客气有礼貌地笑着,心中想的却是,今日这样和谐的局面,若是把廖家人换成庄家人该有多好,廖家小姐换成庄容,他一定二话不说就点头。 想到这儿,他手中的筷子顿了顿,趁着刘宁和刘李氏不注意,直接将筷子伸进嘴中嗦了嗦,然后又去碰盘里的菜肴。 第1033章 再度试探 廖夫人不露痕迹的皱了皱眉。 该是她眼花了吧? 这刘青州怎么像是没家教一般,竟把筷子放在口中嗦、舔,刘家这样的人家,不应该培养出如此没有规矩礼仪的儿子啊。 正疑惑间,就听刘青州说道:“这家酒楼里的烤鸡简直是一绝,伯父伯母多吃点。” 原本这话没什么,可是搭配上刘青州方才不顾礼节的举动,就显得这人胸无大志,只重吃喝。 廖夫人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连笑容都淡了淡。 刘宁夫妇对此毫无察觉,依旧热络地说着话。 刘青州趁他俩不注意,再次将筷子放进嘴中抿了抿,还伸舌、舔了舔嘴巴,眼馋地去够面前的烤鸡。 廖夫人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在刘宁夫妇看过来时,她不好意思的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呛了一下。” 嘴上没说,心中却是对刘青州有了一丝成见。 这人长得一表人才,可是行为举止却十分欠妥,说不定并不是个值得女儿依靠终身之人。 席间,廖老爷不时和刘青州问几句话,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刘青州的谈吐,发觉刘青州此人十分随和爽朗,比他只会打官腔的爹强多了,心中对他是越发满意。 一顿饭的时间很快过去。 两家这回的见面原本就是相看对方家的孩子,目的达到了,廖夫人便起身告辞,说是:“今日十分尽兴,不过天色也不早了,家中还有些事,就先到这儿吧,改日我们两家再叙。” 她心中对刘青州存了疑,便想再观察观察这郎君,临走前笑着对刘李氏说:“我家牵马的仆从有事回去了,今日怕要劳驾青州送我们一趟,可方便?” 刘李氏自然是愿意的很。 种种迹象表明廖家对青州是很满意,不然也不会提出让青州亲自去送他们,说是仆从有事先走一步,谁信呢?这明显是一句托词,指定是对儿子十分欢喜。 立刻答应下来,“嫂夫人太客气了,说什么劳驾,这都是应该的,青州,你就送你廖伯父和廖伯母回家去,切记要把他们安全送到。” 刘青州心中十分不情愿,面上也不敢表露,生怕惹了他爹他娘疑心,赶忙欣然应允,“知道了娘,我一定把廖伯父廖伯母和廖妹妹安全送到家。” 说着,余光瞧见屏风后的廖家小姐走出,他立刻目不斜视的走出包间,往楼下走去。 廖老爷不动声色的把他的表现看在眼里,心中暗赞一声君子。 廖夫人心中尽管还有疑虑,不过,面上的笑容比用餐时舒心了不少,张口夸赞道:“你们青州真是个好孩子,又有风度又有礼貌。” 至于嗦筷子的事儿,兴许只是这孩子的一些小习惯,可大可小,往小里说,也不算什么大事。 刘宁两口子高兴的不要不要,廖家两口的反应让他们觉得这回的亲事已是板上钉钉。 到了酒楼门外,廖小姐面皮薄,早早的钻入轿厢中,廖家老两口和刘家夫妇互相道别,刘青州翻身上马,护送着刘家三口回家。 廖家在城北,说远也不远,一炷香后便到了。 刘青州稳稳的停了马,翻身身下马,正要告辞。 “青州啊,你进家里坐会儿吧,喝口茶水再走。”廖夫人热情地将他往屋里引。 第1034章 实在是可怜 “知道了,爹。”刘青州面无表情地说。 父子俩意见不合,搁在往常,他是一定要直抒己见,只是如今有事求他爹,若是一味的忤逆,惹怒了他爹,这事可就办不成了。 刘宁看他态度尚可,哼了一声说:“你呀,明事明理,但就是精明不足!还好爹一直给你保驾护航,想你未来也吃不了什么大亏。爹这几日就打听打听去,你明年就弱冠了,凡事要长长心!” 另一边,庄容和巧珍到达望林村后,直接去了庄家。 这会儿庄家刚吃了饭,全家都在院子里乘凉,一见庄容两人到,赶忙将她俩迎进屋里坐。 许久不见,庄容和老太爷以及庄金说了会话。 庄明三兄弟知道她俩的来意,特意让玉兰去传话。 不多会儿,玉兰回来了,“话传到了,王天宁马上就到。” 王木匠的头七没过,王家在院中设了灵堂,各方亲朋都赶过来奔丧,乱哄哄的,说话不便,小李氏便让玉兰直接把王天宁叫到家中。 不多会儿,院外传来声响,玉兰隔窗看见院外走进来一个穿着丧服的少年,眼睛一亮,赶忙拉着巧珍往外走。 屋里,大小李氏见巧珍走了,这才对庄容说,“容姐儿,还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两位堂婶儿,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是这样,天宁他娘最近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打击,神志都不对了,时而正常,时而疯癫的,婶儿想着,家里还有些你爹上次给的续命草粉,不如匀一些给天宁他娘送去,让她服了,看看能不能好转?” 老爷子和庄金吃了那续命草都是容光焕发,身体一天比一天好,她们知道那是好东西,更知道这东西的保密性,当初庄容和庄文都交代过,这东西不能外传,是以,她们很是谨慎,先问庄容的意思。 庄容微微皱起眉,续命草粉好是好,但它只对外伤和内伤有奇效,这些伤痛都是肉眼看得见的,王李氏却是精神受了刺激,就不知好不好用了。 大李氏见她一直没说话,以为她是不愿意给,就小心翼翼地说:“也是我们多事了,这东西这样珍贵,原不该随便给别人,只是实在瞧着她家可怜,不如只给她小半两?若不成了,也不至于太浪费。” 庄容有些好笑,续命草粉在旁人眼里很贵重,在她这儿却是稀松平常,空间里的产出多的是,别说是小半两,就是几十斤她也拿得出。 “婶儿,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续命草针对的是肉眼可见的伤势,天宁他娘是精神受了刺激,不知好不好用。”顿了顿,她又说道:“王家出了大事,咱们也不必小气,这药给是可以给,只当是和王家结个善缘,当初她家和余家闹的僵,正好借着给药缓和关系。” 大李氏一愣,“巧珍这姑娘,还想着嫁天天宁呢?” 庄容摇摇头,“我说不准,可我看她对天宁哥还是没歇了心思。” 大李氏就点点头,“你说的也对,若今后两家要成亲家,关系还需得缓和缓和,还是你心细,知道早早筹划这些,送药的事儿你出面就是,天宁娘知道你和巧珍关系好,得了你给的药,连带着对巧珍也会客气几分。” 第1035章 反悔 刚才在席间了解的还不够透彻,她想再进一步了解一番,好确定这刘青州到底值不值得女儿嫁。 这正符合廖老爷的心思,做父母的都希望女儿嫁个稳重可靠的,多多了解是好事儿。 廖老爷也上前来挽留,“是啊,青州,来都来了,一定要进屋坐会儿。” 刘青州摆摆手,“不了不了,天色不早,我得早些走了,还有些事情要办,得去药房里给我妹子抓药。” 廖老爷一愣,“给你妹子抓药?她怎么了?可是生了病,严不严重?” 刘青州满不在意地说,“不重,我那日下手重了些,就是点皮外伤,吃几副药便能好。” “什么……”廖夫人浑身打了个激灵,不可置信的看向刘青州,“你……你说你下手?” 刘青州仿佛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解释道:“我妹子她自小被我爹娘惯坏了,常对我这个大哥出言不逊,我做兄长的出手教训教训她,让廖伯父和廖伯母见笑了。” 廖老爷脸上的笑意消散的一干二净,皱眉问:“这么说,你妹子是叫你给打伤了?” “呃……”刘青州立刻替自己辩解,“女子出嫁虽从夫,可在娘家还是要以父兄为天,她无法无天的忤逆于我,挨打也是她咎由自取,爹娘也认为我教训她是应该。” 廖老爷和廖夫人对视了一眼,双双眼中都有些一言难尽的意味。 廖夫人勉强扯出一抹干笑,“原来是这样啊,她伤了哪里?” 刘青州轻飘飘摆手说道:“皮外伤,不严重,就是须得卧床一阵子,我这不是急着去给她买药,怎么说也是我妹子,我还是心疼她的。” “什么……卧床?”廖夫人惊呼,忍不住脱口道,“你,你一个读书人,怎么能对自家妹子动粗……” 刘青州一脸理所应当,反倒还反问廖夫人,“廖伯母这话就不对了,孔圣人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小人打得,女子怎么就打不得?我刘家的家风便是如此严谨。” 廖老爷嘴角抽了抽。 殴打妹子,这是哪门子的家风严谨。 看来这刘家并不像媒婆说的那般好,亏得今日让刘青州单独来送一趟才了解到这些,否则就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扔。 “廖伯伯,廖伯母,你们可是生气了?你们放心,廖妹妹嫁进来后,我轻易不会对她动手。” 廖家夫妻双双眼眉一提。 什么叫轻易。 就听到刘青州又理所当然地说道:“若是哪天她忤逆了我,我不会像对妹子一样掌掴脚踢,顶多罚她一日不许吃饭。” “刘贤侄……且慢且慢……”廖老爷再也忍不住打断他,“说咱们两家定亲言之尚早,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我姑娘……” “我姑娘她其实已经定了亲!”廖夫人一把推开廖老爷,咬牙接话,“今日见面其实是我家的赔罪宴,明日我会让媒婆与你爹娘说明白的。” 刘青州冷不丁沉下脸,脸上闪现愤怒,“难不成廖伯父廖伯母还是怕我殴打廖妹妹?我不是都做了保证,不会轻易动她,你家以这种莫须有的理由突然反悔,我爹娘是绝对不会答应,传出去坏了我的名声,我不会善罢甘休!” “不是不是,决计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我家姑娘确实许了人家。”廖老爷连连否认说,“贤侄这样想误会可就大了,明日我们会拿出个说法来,一定让媒婆与你爹娘解释清楚。” 第1036章 怕儿子吃亏 “那便好。”刘青州面上仍作惋惜的模样,“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是希望廖伯父廖伯母好好考量之后再做抉择。” “一定一定。”廖老爷虚应着,连忙拱手,“天色不早,贤侄早些去药房,我们一家便不挽留了。” 刘青州也不多纠缠,风度翩翩地拱手和廖老爷夫妻道别,转身便离开巷子。 他一回到家中,刘宁和刘李氏果然都还没睡,立刻上前来询问。 “一路上可还顺遂,廖老爷到家后同你说了什么?可有挽留你进屋去坐坐?” 刘青州心情大好,笑容灿烂:“挽留了,可我见天色不早,咱们两家又没正式下定贴,我贸然上门去,不合礼数,便婉拒了。” “你做得对。”刘宁赞许地说:“廖老爷虽然是生意人,可我看他对读书人十分看重,一定是看中你的懂事明理,我看这亲事十有八九是成了。” “这可太好了。”刘李氏激动得眼睛放亮,“我明日就找媒婆,商议去廖家下定的日子。” “娘也不必这么心急吧。”刘青州暗暗撇了撇嘴,“我临走前廖老爷支支吾吾的,神情有异,保不齐他家又有什么变动,不如观望两日。” “你懂什么,打铁要趁热!廖家姑娘抢手着呢,城中有不少人家去他家提过亲,廖老爷都没答应!就想找个读书人,廖老爷既然看中你,就早日把这亲事促成了!” 刘青州见他娘如此心热,便也不再说什么,反正亲事不成已成定数,随便他娘怎么折腾。 他见刘宁眉眼舒展,面上是一片开怀之色,赶忙趁机问:“爹,你可认识这城中有名气的账房先生和厨子?” 刘宁一愣,“你问这做什么?” “帮同窗打听的。” 刘宁一下子想起来,前些日子儿子的同窗家里要开酒楼,自家还从中牵线搭桥,让马氏兄长给了优惠。 “账房先生倒是认识那么几个。”刘宁纳闷地说:“你这同窗怎么什么事都要拜托于你,难道他自家没几个合适的人选吗?开得起酒楼,难道还找不起一两个账房先生,这种事都要找你帮忙吗。” 儿子对这位同窗也委实太过热心,热心的有些不正常。 “她家自然是请得起,只是,城中的账房先生良莠不齐,想请个算账高明的,为人又踏实的,这才多方打听,想靠熟人引荐。” 刘宁一听,点点头,“倒也是,爹这几日就帮你问问去。” 想到什么,又板下脸说:“你在外帮同窗办了事,你的同窗自然会感激你,你可得学会利用好这份感激,别总是傻兮兮的替别人办事,什么回报都没捞下。” “爹这话我不赞同。”刘青州唇边掀起一抹嘲讽:“既是有这份同窗之情在,互相帮忙就是理所应当,保不齐有一日我也需要同窗相助,说利用就有些阴暗了。” “你……”刘宁被噎的一滞,“你倒成了高尚的,爹成了阴险小人,爹是怕你在外头叫人占了便宜,自个却吃了亏,你懂不懂!” 第1037章 点醒 院外凉亭里,玉兰给两人倒了茶水便离开。 王天宁默默坐在石桌边,家中出事之后,巧珍还能来看他,心中有许多话想对巧珍说,一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满心只有苦涩和悲痛。 两人沉默了不小一会儿,巧珍才张口说:“听说你最近很不好,每日都是无精打采的,话也不说一句,像个木偶人似的,只知道跪在灵棚里掉眼泪,你爹的丧事都是里正他们在主事。” 王天宁张了张唇,却又闭住,低下头,握紧了双拳,眼角边悄无声息的有些湿润。 巧珍一错不错盯着他,自然看到他这些举动,又想起庄容说的话,心中一动,忍不住脱口说道:“我知道你是个重感情的人,可你不能一味的沉浸在悲伤里,你没这个资格,因为你是家中唯一的男子,你爹没了你就要坚强起来,顶住事儿,把这个家撑起来,而不是每日萎靡不振的,你现在这样我虽然同情你,却也瞧不起你。” 王天宁没想到巧珍竟会上来就数落他,木然的神情出现了一丝变化,眼底现出几分无措和难堪。 “我不知道我这样说是不是很过分,毕竟你爹没了,我应该安抚你,你一定觉得你现在的这些表现都是人之常情,可我想着,同样的事情若是换成我哥,换成简哥儿,他们一定不会是你现在这样,他们都是有担当的男子汉,人前坚强,悲伤只会往肚子里咽,因为在他们的身后都有想要守护的人。” 王天宁张口的声音有些颤抖,“我……” “天宁哥,你也不小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些道理你该都懂,可你却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无法自拔,连你娘病在床你也不管了,丧事你又操心了多少?这些天来你的表现村中人都看在眼里,他们表面上同情你,心里却不会尊重你,他们只会私下议论,王家只剩这唯一的男人,却顶不起事儿,以后王家就要败落了。过些天我爹娘回我外祖家,叫他们看见你如今这副颓废的模样,一定会庆幸当初咱俩没有定亲。” “而我。”巧珍一字一句说:“我想嫁的是值得依靠的人,无论发生什么大事,他都不会倒下,就像我爹一样,永远是家里的支柱,我家有了我爹,全家人都安心,无论碰见什么困难都不怕,全家一起面对。” 说完,也不管王天宁,直接站起身,“对不起,天宁哥,我这次来没有安慰到你,反而数落了你这些话,你可以恨我,我不怪你,我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希望你好。” 撂下这句话,转身便离开。 “巧珍。” 身后突然响起王天宁急促的喊声。 巧珍顿住步子,就听到王天宁沉闷的声音响起。 “我爹去世六天了,从来没有人与我说过这些,谢谢你点醒我。”他走出凉亭,深深的看着巧珍的背影,“我回去了,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明日我爹下葬,外地的亲戚们就要离开,我得准备白宴好好招待他们。” 终于听到他说了句有章程话,巧珍不知怎的,喉头便是一梗,眼睛酸了酸,猛然转身说:“天宁哥,不管你碰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在你身后支持你。” 第1038章 争着要去 王天宁死死地握住拳,忍住上前一步的冲动。 深深地盯着巧珍说:“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更不会让家人失望。” 说完,大步流星的出了院子,哪还有来时那副郁郁寡欢,颓丧不振的模样。 玉兰从旁边走出,惊叹说:“巧珍,士别几日刮目相看,厉害啊,你如今的口才可真好,今日说的这些话实在是太好了,三两句就把天宁哥劝动了,相信明日起,天宁哥一定会变得不一样。” 巧珍咧咧嘴,苦笑道:“我哪有这些能耐,这些话都是庄容教我的。父亲死了他怎会不伤痛,所以无论怎么劝他都是没有用的,只有想办法让他振作起来才是最实际的办法。” 玉兰就感慨说:“容儿可真厉害,又聪慧又善解人意,总是能帮咱们解决不少事,我爹娘、兄长们,全家人都喜欢她。” 巧珍闻言,深深点了点头,“我爹娘也总是嘱咐我,凡事多听她的,起先我还不以为然,现在越发觉得她做事有远见。”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屋里走,玉兰就问起庄容开酒楼的事情,望林庄家对此事都很关切,方才庄容逗留的短,也没来及细问,眼下见巧珍在这里,一个个都是忙不迭的打听,巧珍一一回答了。 庄明和庄海对视一眼,“可招工了?” “还没,现在就是修整铺面,重新做规划,厨子,小二和账房先生都没定下人选。” 庄虎听了,激动地站起来,“我去给容儿妹妹当跑堂小二!” 庄坤也赶忙说:“我也去!” 玉兰瞪大眼,“哪就需要这么多人了,你俩都要去,不是成心难为庄容么,再者说了,你俩都去了,果园怎么办?还不如我去帮忙张罗,我一个女孩家,做地里的活使不上力气,还不如上庄容那去帮忙。” 庄虎不服气,“果园还有爹和大伯三叔啊!” 庄坤也跟着说:“地里的活你都使不上力气,去了酒楼更帮不上什么忙,你就老实在家呆着等着嫁人得了。” “凭什么,我跟着彦波哥识数了,我可以收钱算账!你俩大字都认不得,你俩去了才没什么用呢!” 几个小的吵成一团,庄海赶忙咳嗽一声,横了庄坤一眼,“你们几个消停着些,咱们不能给容儿添麻烦,容儿需要咱们出人,你们几个再考虑谁去,容儿不需要,你们谁也不许在她跟前提这事!” 巧珍在旁边看的暗暗咋舌,按说两家关系摆在那儿,送两个小辈儿去做工没什么。 可见望林庄家的家风果然很好,不是眼馋亲戚混的好就巴上去的那种人。 这边,庄家和巧珍说着话,另一头,大小李氏带着庄容一起去了王家院中。 入了夜,王家院中也是灯火通明。 庄容经过灵堂时,喊住大小李氏,走进去虔诚地上了炷香。 王天宁在旁,不再是哑不做声,主动上前说:“谢谢容儿妹妹还能过来祭拜我爹。” “客气什么,都是应该的,天宁哥也节哀顺变。” 宽抚了两句,她便离开灵堂,和大小李氏一起进屋去。 王李氏躺在炕上,额头上蒙着一块湿布巾,双眸通红肿起,整个人消瘦,形容枯槁。 即便庄容先前在心中对王李氏多有成见,眼下看着她可怜的模样也不禁动容。 第1039章 不合眼缘 “嫂子,我们来看你了。”大李氏走到炕边,替王李氏掖了掖被子。 王李氏脸上一凄楚,又掉下一串眼泪,挣扎着坐起身,“这么晚了,劳烦你们惦记了。” 她同大李氏说着话,目光滑向小李氏,在看到小李氏身旁站着的庄容时,微微一愣。 庄容没错过她脸上下意识的僵硬和排斥。 想想也是,王李氏是个中规中距的妇人,越是这样的人,脑子越是不会转弯,看事情反而没那么豁达,当初发生了那么多次冲突,在王李氏的心中,早已把她和巧珍定性为以后不会再打交道的人物。 换句话说就是不投缘。 眼缘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看对了眼,什么都是好的,看不对眼,哪怕事后知道先前都是误会,心中也会有所抗拒。 对自己尚且这样,对巧珍就更好不到哪儿去了。 说起来,在庄容心中,对王李氏这妇人也并没有多少好感。愚昧、偏听偏信、无主见、愚蠢的善良,都是她贴给王李氏的标签。 但不管怎么说,到底还是要看在巧珍和王天宁的份上把这个关系缓和一些。 她面上挂上浅浅的温和的笑意,“婶儿,我今日和巧珍来我三堂婶家串门,听说了家里的事,就跟着两位堂婶儿过来看看您,您节哀顺变,千万保重自己的身体。” 王李氏点了点头,冷淡地说:“家里办丧事,晦气,你何必专门跑这一趟沾了晦气。” 大小李氏在旁,哪能听不出来。知道庄容都是为了巧珍才会跑到王家来热脸贴冷屁股,心里也都是想着能出一把力。 大李氏就赶忙接话说:“这孩子心善,今日一听说你病倒了,就急着和我们一起过来给你送药来了,先前嫂子吃了容儿家的秘方药不是头昏的症状很快就好了吗?今日她又带了些来。” 庄容赶忙不卑不亢地说:“不晦气,只看着天宁哥的交情,我都该来看看婶儿,我家的秘方婶儿服着效果好,我今日就多给婶儿带了些。” 王李氏怔了一下,摆了摆手,了无生气地说,“我当家的没了,我苟活在世上有什么意思,吃什么药,我只盼着早些随着他去了。” 说着,又是呜呜的大哭起来。 厢房门帘突然被掀开,王槐端着茶水进来,刚冒出个头,王李氏便厉声大叫:“你给我滚出去!不是你,你爹也不会死!我不想看见你!滚!” 王槐生怕再刺激她娘,匆匆把茶水放在桌上,委屈又难过地扭身离开。 “我乏了,就不招待你们了。”王李氏闭上眼,精神恹恹的偏开头去。 “好,那我们就告辞了,嫂子,你好好休息。”大李氏给小李氏和庄容使了个颜色,推着她们走出厢房。 王槐在外头候着,愁容满面,却还是打起精神站起来道谢:“两位姐姐,辛苦你们了,这么晚还来看望我娘。” 大小李氏忙说客气了。 王槐就看向庄容,感激地说道:“容丫头,你是个大度的,不计前嫌跑过来给我爹上香,又是给我娘送药,你这份心意我受了,实在是感激不尽,对了,托你给巧珍带句话,过去那些事叫她别置气,都怪我不好,若有机会,我这个当大姐的一定好好弥补。” 大小李氏都没想到王李氏那样冷淡,反倒是王槐,这次见到庄容态度会这样随和热情。 第1040章 权宜之计 庄容赶忙笑了笑,“王大姐你太客气了,先前那些事儿,你也是受人蒙蔽了,原也不怪你。” 又说:“我一定把话给巧珍带到,她也是个大度的,决计不会为这些小事生闷气。” 王槐就有些难为情地说:“巧珍倒好说,余家婶儿和伯一定是气坏了,改日我一定会登门致歉。” 庄容笑了笑,没应这话,只说:“快别这么说,大姐最近一定抽不开身,来了这么多亲戚,还有许多事儿忙,就先忙家里的事儿,别的也别多想。” 从王家出来,回到庄家,天色已经不早了,庄容和巧珍两人便没多逗留,说了不大会儿话便告辞离去。 两人坐上驴车,一路上,巧珍忍了几次没忍住,还是揪了揪庄容的衣角,“你大堂婶儿方才说天宁哥他姐态度好的不得了,不但要你给我捎话道歉,还要亲自上我家给我爹娘赔罪?这些可是真的。” “嗯,是真的。”庄容复杂地看着她:“你高兴了?” “没有。”巧珍忙不迭否认,生怕庄容发现她的那点小心思,目光飘忽看向轿厢外,“就是稍微顺了点气,之前他姐那么嚣张,一见到我都是高高在上,一脸挑剔的样子,可是今日却说要赔不是,我心里舒服多了。” 庄容没吭声,眼中的思虑却重了一些。 次日。 上午吃早饭时,简哥儿来了一趟,庄容把巧珍支开,把前一日的事说了。 简哥儿面上很有些不以为然,只吐出一句话:“王天宁他娘的态度才是真的,至于他姐,都是权宜之计。” 庄容叹气,“是啊,巧珍那个傻丫头,只怕现在心里又是七上八下的。” 王木匠身亡,王李氏伤心失落之下,连神智都变得恍惚,更是什么都不在乎了,才能将心中最真实的情绪表露出。 王槐却不一样,王家这次又出了这桩丑事,王槐心知肚明王天宁的婚事以后都难有着落,她是打算着,不如赶紧挽回巧珍,好别叫自己的弟弟一直打光棍。 毕竟曾有过那些不愉快,在她的心中,对巧珍的那些芥蒂很难消除,眼下示好,只是想让巧珍嫁来,这是不得已之下做出的让步。 等巧珍真的嫁进了王家,很难说以后在婆家能得到最好的对待。 庄容就苦笑说:“抛开巧珍对王天宁的情感,其实王家现在真不是适合嫁去的人家,婆婆心里不喜她,大姑子又强势,从前还有过肢体冲突……这些话我和巧珍说过,但我不知她听进了没有。”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白行简开解她说,“你太理性,巧珍却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不管怎么说,天宁是她喜爱的人,就算真嫁去了,也算是遂了她的愿,以后有什么事,咱们多帮扶着就是。” “只能这样了。”庄容叹气一声,随后打起精神说:“不和你说了,我今日还有事,第一批桌椅上午就要送来,若没问题的话,下午就要着手招厨子了。” “厨子?”白行简眸光一动,忽然叫住她说:“我下午带两个人给你看,合不合适你定夺。” 第1041章 多方照顾 庄容一愣,原本想细问,可又一想,简哥儿如今回归了白家,就不算是庄家人。 她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凡事过问凡事插手,继续把他当成个半大少年,处处以过来人的姿态指点江山。 随着过去记忆的恢复,这半年来简哥儿的变化天翻地覆,而且他已经开始在私下里培植自己的势力,他总归是要成长的,若一味的插手反而让他束手束脚,无法施展自己的抱负。 她当下便什么都没过问,只点点头应下。 回到正院中,庄容喊住准备去学堂的庄小宝。 “小宝,你今日去学堂时帮姐给刘青州捎个话,叫他下了学来福满楼一趟。” 今日是和马老板商定好交第一批桌椅的时间,庄容寻思着,自己和马老板并不熟,总归是刘青州帮忙找的人,万一出现质量问题,刘青州在场,方便调节和解决后续的事态。 庄小宝点点头,“知道了,阿姐,我会传达到。” 看她又要往外走,忙追上前一步,依依不舍地说,“阿姐又要出去忙了么?” 庄容顿住脚,回身看庄小宝微微瘪嘴的小模样,心中一阵内疚,最近她是忙着福满楼开张的事情,忽略了小宝,很少过问他的学习和生活。 她干脆牵着庄小宝的手,送他往胡同外走去,“你去崇德书院已经好几天了,可还习惯,那里的夫子怎么样?” “一切都好,夫子们虽然严厉,却不会无缘无故训人,书院里的同窗们也很照顾我,这里氛围很好,大家相处和谐,互相帮忙,比村中的学堂还要好。”庄小宝脸上流露出由衷的欢喜,“在村里时,大家总会找夫子告恶状,夫子常批评谁,大家便会孤立那人,可崇德书院的学长和同窗们都不会,大家就像一家人一样,十分和谐。” “这么好啊?”庄容倒是没有想到。 “那当然,我很喜欢这里,每日都盼着去学堂。”庄小宝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青州学兄对我最为照顾,他还送纸和笔给我,我不收,他便悄悄放在我书包里,这让我有些困扰,圣人说来而不往非礼也,阿姐,我可不可以把你给我的宣纸送给青州学兄一些?” 庄容点头表示赞许,“当然可以啊,而且这么做是必须的,你收了他的馈赠,理应回馈给他一份礼物。” “太好了,我今日就送他。” 庄容看着他高兴的样子,也跟着忍俊不禁,又问:“学堂里的午饭可还丰盛?” 这几日她瞧着刘青州总是一到午时放学便来福满楼,疑惑难道那里的饭菜不好吃。 “饭菜很丰盛,菜、肉,样样都有,大米饭管饱吃。”说到这儿,庄小宝又一次提起刘青州,“青州学兄总会把他碗里最好吃的东西夹给我,说我个子最小,最该补充营养,他明明是个很好的人,为何爹要咱们不要太近了。” 庄容听得一愣。 他们何时起关系这样好了? 不过仔细想想,也能理解,小宝毕竟是头一次搬家出远门上学,来到县里,周围都是陌生的环境和人物,刘青州应该是在县里除了家人外第一个对他多方照顾的人,小宝本就喜欢和年长成熟的男子打交道,他又时时照顾,小宝不喜欢才怪。 第1042章 婚事告吹 “咱们庄家与孙家和刘家都有一些旧怨,这你是知道的,爹提醒咱们,并不是不喜欢他,而是怕来往的过多招惹是非。”庄容耐心地解释:“可这并不妨碍你在书院和他交朋友,你若是觉得他是值得相交的人,大可以真诚对待。 若是他家中父母日后出面阻拦,不许他与你交朋友,尊重他的选择便是,他有他的难处,不必为难他。 因为在当初你明知道两家有过节,仍然选择与他来往,那么一旦这一天到来,不必难过更不必有遗憾,只要心中无愧就是。 其实,这没什么烦恼的,你还小,人这一辈子很长,以后还会认识许多其他朋友,这些都是不可少的经历。” 庄小宝得到了她的鼓励,迷茫的眼神变得清醒了许多:“阿姐以前说过,这世上除了爹娘和亲人之外,任何旁人给予的付出都是极其珍贵的,我们应该珍惜,青州学兄对我好,我也该对他好,才不负他的一片付出。” “是这个理儿没错。”庄容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这几日好好学习,等姐闲下来考教考教你的功课,若你功课扎实,就等你沐休时叫了简哥儿和巧珍他们,咱们一块回清水村打猎去。” “太好了,我可以叫青州学兄吗?”庄小宝一脸期待地问。 “当然可以。” 庄容送着他到胡同外,“时候不早了,你快去学堂吧,别迟到了。” “知道啦,阿姐再见!” 庄容目送着庄小宝的身影走远,没注意到旁侧一家小店的门口,刘青州站在那儿,面上很是复杂。 方才庄容和庄小宝的一席话他都听见了,心里是既熨帖又感动,还充斥着浓浓的惭愧。 他是喜欢上了庄容,看上了庄容,才会想着法儿的对庄小宝好,最多算是爱屋及乌,这样不纯粹的动机怎么能换来这孩子如此的感激。 原本他是兴高采烈的跑过来想要告诉庄容,那位莫须有的同窗解决了婚事的难题,可现在,他站在那儿,明明距离庄容只有咫尺之遥,他却迈不动脚了。 这天中午。 刚下学,崇德学院走进来一对满面怒容的夫妻。 不多会儿,管事的从里面把刘青州请出来。 一看见爹娘双双阴沉着脸站在那,他便知道那事儿成了,咳了咳,面上故作严谨地走过去,“爹,娘,大中午的赶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哼!这里不是说事情的地方,跟爹出来!”刘宁狠狠一拂袖,走向学院旁边无人的巷道。 刚站定,便劈头盖脸地说:“昨晚上你送廖老爷他们回去,可是说了什么不当的话!” “没有啊。”刘青州一脸无辜,“怎么了?爹为何会动怒?” 刘宁重重地哼了一声,刘李氏接话道:“廖家派媒婆过来传话,婉拒了和咱家的亲事,说是它家姑娘已经定了别人家,你听听,这叫什么事,昨个两家才互相相看,今个立刻就反悔了,分明就是对你不满。” 刘青州将心虚掩藏好,一脸理直气壮地说:“可我确实没什么不当的言辞,爹娘怒气冲冲跑过来就是为了指责我?” 第1043章 暂时作罢 “若不是你哪里出了差池,廖家怎么会突然变脸?”刘宁质问他:“你仔细回忆回忆,昨夜里到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可没有。”刘青州昂起下巴,“就是有,难不成爹还要押着我去认错不成,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廖家看不上我,我自有更好的选择,不过是城中普通的富户,爹何至于这样责怪儿子,他家是有眼无珠,难道儿子不值当更好的?” 这话说的硬气,倒把刘宁给问住了,刘李氏心里是向着儿子的,听了这话就附和道:“青州说的也在理,廖家说白了就是个暴发户,廖老爷说不准大字都不认得几个,他那儿子也是最普通不过的九品副职,还是个武官,如今四海升平,武官能有什么前途?廖老爷凭什么看不上咱们,他家也太自大了些!” 刘青州就沉下脸,“娘说到这儿,我想起昨天在宴席上,廖老爷旁敲侧击的问了好几回我何时去应试,怕不是嫌弃我没中秀才吧。” 刘宁目光蓦然一沉,他瞬间回忆起,廖老爷的确是问过几回。 刘李氏脸色更难看了几分,狠瞪了刘宁一眼,埋怨道:“我就说等青州明年应试中了秀才再说亲,你非不听,眼下好了,叫一个暴发户挑三拣四!” “这怎么能怪我,你不是也答应了吗?跑前跑后的找媒婆,不知有多殷切,眼下事情没成,倒怪我一个人?” 刘青州看着爹娘两个互相埋怨扯皮,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爹,娘,你们就别吵了,要我说,定亲的事儿就先作罢,我学堂里与我一般年纪的,多的是未成亲的,这些人家中都殷实,姑娘们排着队想嫁,想成亲不出月余就能办到,之所以不成亲,不就是想趁着年轻先考取功名,以后不至于在岳父岳母跟前落了脸,叫人背地里碎嘴子。” 刘宁这回是在廖家那儿受了打击,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你既知道了,就争气些,早日考个秀才回来,连孙志远都中了秀才,你虚长他两岁,好意思一年一年的蹉跎下去!” “他那末等秀才跟没中有什么区别,每年还不是要去参加应试,说不准明年小试不过,秀才的功名都要给抹下来。”刘青州很是不以为然,“爹,娘,你们早些回去吧,我到了用饭时间,吃了饭还要继续念书,你们就别打搅我了。” 刘宁这才虎着脸点头,“你知道用功就是,我们先走了!” 目送着刘宁夫妻走远,刘青州立刻从另一条小道上离开,朝着福满楼走去。 马老板不到正午便过来了,工匠们把桌椅搬进福满楼,庄容仔细挨个的检视了一遍,发现所有的桌椅质量都是上乘,不但没有偷工减料,质量比她预想的要好很多。 “清漆还未干透,这几日这些桌椅先不能用,再有个七八天就差不多了。”马成倚在柜台旁边,擦着额头上的汗,叮咛道。 余固赶忙有眼力见儿的送上一杯水,“马老板,喝些水再走。” 第1044章 老底都亏了 马成不客气地接过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看向庄容说:“你放心,答应青州的指定就给你好好做,你现在看到了,质量没问题吧?” 庄容点点头,笑说:“我这就给你结工钱。” “算了,你到最后一起给吧。”马成摆摆手,心里寻思着,工钱统共就那么一点,早结晚结有什么不同。 反正他这次都是吃了大亏,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做到底,省的刘青州那边有什么不满意的。 庄容见他这样豪爽,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她提出结工钱,其实是想把马老板给稳住,继续商量做屏风和楼梯的事情,适当加钱都行。 马老板这里要价低,做出来的木活又实在,视觉效果和精细度都达到了她的要求,她决定所有的东西都在马老板这里做,哪怕最后加些钱也无所谓。 “那多谢马老板了。”庄容说:“这批桌椅没问题,后续的都按这个规格做就是,我想说的是,屏风和楼梯……” 庄容眼见着马老板的脸色变得有些怪异,似乎十分肉痛的模样,正要说加钱的话,突然,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门口响起。 “屏风和楼梯都没问题,你把图纸直接给马老板就是。” 话音落,刘青州直接走进福满楼厅堂中。 马成看见他突然杀进来,想骂娘的心都有了,扯出一抹笑,“是是,你回头把图纸给我就好,包在我身上,指定好好给你做。” 庄容笑着朝刘青州点点头。 直接从怀中掏出两张纸递给马老板,“福满楼原本是用柳木做的楼梯,可柳木时间长了容易生蛀,防潮性也差一点,我想换木材,不知哪种木材好一些,颜色上最好有些变化,和楼下的桌椅形成不同层次的鲜明对比,我是外行,马老板可有什么推荐?” 马成心里隐隐又有了不祥的预感,这次他把话说的直接,“红橡木颜色比桌椅用的木头深,但是贵,有钱就用红橡木,钱少就用山毛榉。” 庄容还没说话,刘青州便直接打断,“那就用红橡木,价钱上马老板给优惠些就是。” 马成顿觉一阵气血翻涌,显些晕厥过去。 寻常这些桌椅,他给了优惠价尚且也就是亏点钱,可这红橡木,他手里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存货,全都是压箱底的宝贝,准备留着给那些富豪乡绅用的,要是用便宜的价位给了庄容,那岂不是亏大发了。 这刘青州,非得把他那点老底儿都给折腾出去! 他嘴角抽搐着,“红橡木珍贵,怕是便宜不了多少……” 眼见刘青州脸色沉下来,他赶忙又转了口风,“但庄姑娘放心,我还是会给你一个很实惠的价位……” 庄容实在不好意思,赶忙说:“那成,明日我便去看木头,价格方面马老板也不必太心痛,等屏风和楼梯做好后,若是效果满意,再加一成都无妨。” 马成咧嘴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苦涩,在他看来,庄容只不过就是客套话,有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谁会认真给他加钱呢。 “没问题,没问题,那我这就回去准备了,家里还有一堆活。”马老板说着,急急的告辞就要离去。 庄容本还想邀请马老板一起吃个饭,见他跑得这样快,心里很是纳闷,怎么好像只要刘青州在,马老板都告辞的十分迅速,像是落荒而逃一样。 第1045章 仗义 正疑惑间,刘青州在旁咳了咳,“马老板就是这样务实,他不喜客套,你习惯就好。” 庄容笑着说:“我也看出来了,马老板确实是个务实的。本想请马老板吃个便饭,谁知他走的这么快,怪不好意思的。” “你就放心吧,就算不请他吃饭,这活儿他也会好好给你做。”刘青州笑模样看着她,“倒是我,急匆匆的赶过来,连午饭也没吃,我现在很饿,你看着办。” “你想吃什么?走了。”庄容对他自然不吝啬,笑看了巧珍一眼,示意一起去用饭。 巧珍却一反常态摇摇头,咬唇说:“我不去了,庄容,我想告半天的假……我……” 庄容见她支支吾吾的样子,心下顿时了然,也不问缘由便说:“有事忙就只管去,早去早回。” “知道了。”巧珍眼睛一亮,匆匆往外走,连围裙都忘记摘。 庄容哭笑不得地喊住她,“就是去办再急的事儿,也别慌里慌张的。” 走上前帮她把围裙解了,拍拍她的肩头,“碰上什么难处就和我说,咱们一起商量着解决。” 巧珍抿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谢谢你,庄容,我先走了。” 刘青州一直在旁默默的看着她俩的举动,待巧珍走后,他走上前来感慨地说:“你对朋友真是不错。” “彼此彼此,你对我不也挺仗义的?”庄容扬起唇,唇边酒窝乍现,刘青州看得愣住,忽而别过脸,“你以后还是少这样对别人笑……” 庄容满脸莫名,“怎么了?我笑得很丑?” 刘青州一向口才很好,却被这话问得哑了,嘴角很是不自然地僵了僵,“没什么,走了走了,去吃饭,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庄容答应了一声,回身见到余固他们几个都在忙前忙后的摆桌椅,赶忙喊住:“余固哥,王猛张正,你们三个快别忙活了,把门落上锁,咱们一块吃饭去。” 王猛和张正都比庄容大,但在喊到他两人的时候,庄容特意叫了全名,并没有像喊余固一样顺嘴的叫哥,前两天她喊了一回,把这两人吓得够呛,当场脸色都白了。 在这两人的心中,他们的卖身契都在简哥儿手里,他们是心甘情愿的为简哥做事儿,身份就是下人,怎么能和庄容称兄道妹。 他们这种思想已是根深蒂固,庄容怕他俩又难堪,干脆入乡随俗地把他们当做下人,只是态度上要随和的多。 余固还好,王猛与张正一听要吃饭,立即都是摆手。 庄容板起脸,“你们别觉得麻烦我,或是让我破费,大家都不是外人,刘青州是我的朋友,余固哥是我的老邻居,你俩更是自己人,你们一个个这样客气生分,往后我怎么好再用你们做活?” 这两人听了,面色都是讪讪的,纷纷放下手中的活。 “庄姑娘,我们去。” 刘青州走出去几步,见庄容没跟上,冷不丁回头,居然看见她正站在门边,卖力的招呼其他人一起用饭,他眸底顿时闪过一丝淡淡的失望。 第1046章 陈厨子 一行人在福满楼所在的街区附近找了一间客流量很大的酒楼。 此举是庄容有意为之,一来是看看这些生意好的店里餐单都有哪些菜式,每盘菜量如何,价位又是多少,二来,也想在吃饭之余,看看这些店家的服务水平。 几人在一张大桌上落座之后,庄容便笑看刘青州,“你刚才说还有个好消息,是什么?” 说到这个,刘青州眼中便冒出一丝小小的得意,笑道:“前两日我听说你要招厨子,回去合计了一番,找了个合适的人选,今天下午一放学我便带他过来给你试菜。” 庄容一愣,寻思着简哥儿下午也要带厨子来,两方不就冲突了,不过再一想,这也没什么,反正都要试菜,自然是哪方做的好,启用哪方。 不过这话,她事先得给刘青州说清楚了,省得他带来那人万一厨艺不精没被启用,反倒给热心帮忙的他泼一盆冷水。 “刘兄这次费心了。”余固见庄容半天没说话,赶忙感谢道:“想必这厨子手艺不错,他原先在哪儿做厨子?” 余固对刘青州的印象,很是不错。 这一年多的历练,他早已不是早先那个懵懂自大的少年郎。经历了许多事情,变得内敛了不少。 这些日子刘青州总是出现,他便猜测刘青州对庄容是有几分心意。 虽然他也在心中默默喜欢着庄容,可出来历练之后,他才明白自己的能力有多欠缺,更是看得清楚庄容的能耐,这样有本事的姑娘他根本配不上。 而且,庄容只是一心一意把自己当成邻居家的哥哥,即便没有简哥儿和刘青州这样的爱慕者,他和庄容恐怕也永远不可能擦出什么火花。 与其把心意表露出来贻笑大方,不如默默的埋藏在心中,随着时间让它慢慢淡去。 谭掌柜曾教导他,人要懂得识时务。 就像是眼下,在余固看来,没什么比福满楼的顺利开业更为重要,刘青州屡次来帮忙,自己没道理对他释放出敌意。 庄容一家人才从村中搬出,本就没多少人脉,好容易有个真心帮助她的,自己理应帮着庄容把这人脉维护起来。 是以,每次见到刘青州时,对待他总是十分的热情诚挚。 “不知你们听没听过鼎香楼?在城南最显眼的那条南街口。”刘青州笑着对余固说,眼睛却看着庄容,“他姓陈,是首席大厨唯一的徒弟,深谙本地菜式的做法,独立掌勺也是不在话下。” 他爹与一班衙门里的官老爷时常去鼎香楼用饭,日子久了那里的大厨都认得,都会卖他们这些官老爷几分面子。 昨日他爹把需要厨子的话说了,那首席大厨就推荐自己的徒弟去,正好他本来也即将出师,昨夜刘青州得知这件事后,今天一下学,第一时间赶来告诉庄容。 “我听过鼎香楼,是城中生意数一数二好的酒楼。”小小的诧异之后,庄容的语气变得振奋,“陈厨子的厨艺一定不在话下。” 她原本想着,刘青州一个读书人怎么可能推荐来像样的厨子,眼下看来,他推荐这人竟是时分靠谱,保不齐他是动用了什么人脉,比如说,他爹。 第1047章 宠溺 庄容面上就有些复杂。 本想张口把这话说破,可又想着,刘青州是明知道两家的关系,跑去求助他爹,自然不会明说是帮自己,少不得搬出其他人当借口。 他如此费尽一番苦心,都是因为想要帮自己一把。 帮忙的都不介意了,她一个受助的何必在这里不合时宜的忸怩推脱,未免太小家子气。 当下便识趣的没说破什么,而是把简哥儿要带厨子的事说了。 “巧了,简哥儿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两个厨子,也说是今日过来试菜。” 刘青州听的微微一怔:“简哥儿?” 他只觉得有些耳熟,突然,面上现出恍然大悟:“想起来了,是你家流落在外那个孩子,才认祖归宗回去没多久。” 他听妹子说起过,这少年话不多,行事十分无礼莽撞,平日常在山中打猎,与村里人打交道都不多,只是有几次,和淑贤夫妻俩发生过冲突。 妹子多半有夸大的成分,不过刘青州还是认为,这人从小生活在深山中,野性难驯,缺少教养,估计和妹子说的也差不离儿。 “是他。”庄容不好意思地笑笑,“等陈厨子到了,我就安排他试菜,和简哥儿引荐来那两个厨子比一比,看看哪位厨子做的菜更好吃,你下了学若是没什么事儿,正好也过来试吃。” 她话说的委婉,但刘青州一听就明白,点点头,大度地说:“你开起店来做生意,自然是要挑选更合适的人选,这没什么,如果试菜结束,陈厨子做的菜不理想,不必碍于我的面子,打发他离开就是。” 嘴上说着,他心里却是有些不以为然,以陈厨子的实力,简哥儿找来那两个人必然不是对手。 几人说着话,饭菜也陆陆续续的上了桌,大家都开始拿起筷子吃饭。 庄容今日生怕刘青州又当着大家的面儿给她夹菜,开动伊始,便将碗端了起来。 刘青州没瞧见她的小动作,正像往常一样夹了一块排骨,朝着庄容的方向去,到一半时,手顿在空中。 庄容低着头埋头吃饭,只当看不见,倒是她身侧的王猛,立刻慌张地站起来。 “使不得,使不得,刘小哥……我自己吃就是。” 刘青州嘴角抽了抽,执意“将错就错”地将那块排骨放进王猛的碗里,“我看你离的远,胳膊又不便,别客气,吃吧。” 王猛赶忙道了谢,烧红着一张脸夹起排骨。 刘青州轻轻叹一声,哀怨地看向庄容,庄容却没事人似的从碗中抬起脸,朝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刘兄你太热心了,大家还是各吃各的好,省得他们都不自在。” 刘青州哪能不知道她这话是意有所指,原本是有些不快,可看到她灿烂的笑容,便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忍不住朝她宠溺地笑了笑,转了个话题说:“总之,厨子的事你不必为难,我请他来的目的就是能为你所用,如果他的实力达不到,留下他反而背离了我的初衷。” 庄容心里松了口气,“话不能这么说,这次我开店,你忙前忙后出了不少力,我都看在眼里,还是那句话,往后但凡有需要我帮忙的,你只管开口,我都会尽我所能。” 第1048章 试菜 “急什么,等你这店开起了,我吃白食的日子还在后头,到时你可别心痛饭菜,不认今日这些话才是。” 这话落下,余固等人纷纷都是笑出声来,庄容跟着莞尔一笑,“那你可得好好锻炼锻炼饭量,否则你可吃不穷我。” 说句实话,与刘青州交朋友的感觉还挺好的,两人都不是小心眼儿的人,有什么话便说开,彼此都能做到心无芥蒂,这样很好。 这天下午,简哥儿来得格外早。 太阳刚落山,他便带着两个高高壮壮的中年汉子过来了。 前脚跨进福满楼,张正与王猛立刻撂下手里的活,一前一后走过来,朝着他躬身,恭恭敬敬的:“简哥儿。” 简哥儿叮嘱过他俩,出门在外不必叫他少爷,也不必以白家的奴仆自称。 这两人就知道,简哥儿这白家少爷的身份是想保密,不想在城中渲染。 他们还知道简哥儿的另一层身份,牙牌上叫庄行简,前些日子买铺面置业都是以这名字示人。 故而,见到了简哥儿也不像是在府里那样称他为少爷,而是喊了名儿。 简哥儿朝他俩点点头,又将福满楼上上下下环顾了一圈,问余固:“容儿呢?” 庄容从二楼扶手上露了个头,“来了。”然后便飞奔下楼。 到了楼下。 她目光穿过白行简,落在他身后那两位厨子身上,见他们都穿着款式简单的服饰,只是,布料都是上好的绸缎,即便是城中的名厨也没有打扮得这样体面的,疑惑也不知简哥儿从哪儿找来这样两个人。 “这两位大厨一位姓段一位姓刘。”简哥儿介绍着:“是别院里多出来的厨子,全都来自京城。” 庄容登时恍然,揉了揉脑袋,“我想岔了,我以为你从外头请来的,怎么都没想起别院里有的是人才。” 白行简目光在她的脚面略过,见她穿着那日他给买的新鞋,嘴角几不可察的翘了翘,“别院里总共五位厨子,可实在是用不上这么多号人,我平时和罗老在一个灶上吃饭,合用一位大厨,还剩四位大厨,其中两位负责孙弼和其余下人的饭菜,仍多出两人,我那日听孙管事说,家中不留无用之人,要将这两人派到后花园里修剪枝条,便把他们要来了。” 这些大厨都是白靖安亲自从京中的白家挑选来的,个个都是厨艺精湛,不但精通京式菜肴,全国各地数得上的名菜肴他们都手到擒来,各菜系炒菜、面食、点心甜品全都不在话下。 他们在厨艺上的造诣可以说是比来自后世的庄容专业的多,来福满楼是最合适不过。 庄容听的面上一喜。 既然是白府上的厨子,那指定不会差,放在京城里都是排得上号的,更别说在这小小的县城,让他们来自己的福满楼,已经算是大材小用了。 相比起来,鼎香楼首席大厨的徒弟就有些不够看了。 不过,好不好的还得亲眼见了才知道,庄容仍是按照原定程序说:“还请两位大厨稍后试菜。” 那两人被白家收归家仆,在来到这里之后,卖身契都被转到白行简手里,态度自然是和气谦逊的很,“好的,庄姑娘,我们都会尽力拿出自己的本事。” 第1049章 震撼 “在等谁?”白行简看庄容半响不做安排,疑惑地看她,“眼下试菜时间正好。” “稍等等,刘青州也叫了个厨子过来,我和他说好了,三位厨子一起试菜,估计快到了。” 听到刘青州三个字,白行简秀挺的眉峰略微压了压,不过,却没多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看来在我忙着念书时,他帮了你不少忙。” 庄容点头,“是,也许他叫来那厨子比不上别院这两位,但也是他的一番好意,总该给人家试菜的机会,所以咱们还是再等等。” 旁边的余固忙附和说:“是这么个理儿,这几日刘青州忙前忙后,又是联系做桌椅的人,又是找厨子,还说要帮着找账房先生,出了不少力,咱们该等等他才是。” 白行简面上没有明显的不悦,看着庄容的目光却深了深。 几人正说这话,门口闪进来两个人,打头的刘青州,身后跟着个年纪不大的青年。 刘青州眉眼含笑,透着爽朗,“庄容,我带陈大厨来了。” 说着,顿了一下,看向庄容旁边陌生的男子。 这人身材笔直修长,站在人群里便是鹤立鸡群,只这也没什么,关键是他的模样十分出彩。唇红齿白不说,面容俊俏,五官深刻,刀锋般的眉眼透出一丝生人勿近的冷意,硬生生中和了唇红齿白带来的幼齿感,俊美的容颜中透出凌厉,让人丝毫不敢轻视。 目测比他小几岁,约有个十六七,他站在那儿,尽管没说话,却无端端给人一种尊贵不可亵渎的感觉。 县城中有身份有地位的公子不是没有,却都没有眼前这位贵气逼人。 刘青州就在脑海里回想着,从前是否认识过这样一位贵公子。 想来想去,都没什么印象。 还是庄容先张了口,“这是简哥儿。” “他……?”刘青州微微瞪大眼,不可思议的上下打量白行简,在白行简看过来时,甚至都失礼地忘了与他点头示意。 指着简哥儿,语气里毫不掩饰的惊讶,“他就是你半路回家的兄长,庄行简?” 在他的心中,庄行简就应该是妹子口中那个行为古怪,不通人情不通事理的山野少年,黑黑瘦瘦,目光蛮横,身上散发着文明人没有的野性。 可眼前这少年,结结实实把他给震撼到,让他惊讶的半响回不过神来。 “是。”庄容瞧着他震撼的模样,分外不解:“你们从前该是见过的吧。” “我那时没留意。” 刘青州的确去过几次清水村,从前应该是和庄行简碰过面,但那会儿他并没有留意到他竟是这么出彩的人物,到今日才总算是见识到了,让他震惊之余,只觉得不可思议。 他又看向庄行简身旁站着的两位人高马大的中年人,这两人都是身宽体胖,一看就是他带过来的厨子。 他下意识的问其中一人:“你们原先在哪家酒楼?” 那人客客气气地笑答:“我们不为酒楼做事,从前在京城都是位达官贵人家里做饭。” 刘青州就更是震撼了,听说庄行简大字不识,每日不是在家里种地就是去山上打猎,他如何认得这样两个京城来的出色厨子? 总之,今日所见的一切都让他感觉到困惑和不真实,他向来是个自信的人,可不知为何,在这庄行简面前却隐隐的有些自惭形秽。 第1050章 哪来的贵气 还是庄容提醒他,他才不至于继续失态。 “刘青州,你发什么呆呢?时候不早了,我这就让他们三个人试菜?” “……好。”刘青州回过神,他并没有继续再用唐突的目光看庄行简。 只是不时余光瞟向他,暗暗的打量,这一看之下,他发现了许多细节,这庄行简穿的衣裳都是用上好的京绸制作的。 白衣飘飘,猛地看起来和城中的书生并无二致,可仔细看来,就能看出区别。 他腰间别了一把匕首,匕首裸、露在外的手柄处竟然镶嵌着各色宝石。 他自问家中也算是殷实人家,有个举人老爹,从小到大听闻、见识过的东西不少,不算是孤陋寡闻,这要是搁着一般人,恐怕都难以发觉他身上不显山不露水的贵气。 庄行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会有如此的贵气? 他将重重疑惑压在心底,把身后的陈大厨推到前面来,“你按庄容的要求做菜就是,若她满意,后续你们再商量工酬的问题,若不满意,今日就抱歉你专门跑这一趟腿了。” 陈厨子好歹是城中大厨的徒弟,心中是有几分傲气,听到刘青州这话,立刻说道:“刘少爷放心,我不会让这位东家失望。” 庄容说出早就想好的两道菜式名字,把要求提了,对三人说:“食材和配菜我早已经准备好,都放在案板上,灶房里虽然有大小三口灶,可为了避免你们互相影响,还是分别去的好,我留两个人给你们烧火,你们自行商量谁先谁后。” 吩咐完之后,三人就撸起袖子开始忙碌。 段大厨和刘大厨都不着急,让陈大厨先去,他两人便留在外头,各拿一块小案板和刀具,提前准备葱姜蒜等佐料。 庄容无意看了眼刘段两位大厨的刀工,心里就有了谱。 还要等候一阵子,她邀请刘青州和白行简上三楼去等待。 三楼是预备拆了做客房的,这一步最后进行,所以到现在为止三楼都还没开始动工,空荡荡的厅堂里只临时摆放了一套新打造的桌椅。 刘青州坐定后,看向白行简,温文尔雅地问:“庄弟,敢问你现在在城中做什么?我见你穿着儒衫,不像是从事打猎种地这等粗活。” 他会有这样的疑惑,庄容很是能理解,毕竟得在知白行简在城中拜了师父念书时,望林庄家人全都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更别说是刘青州了。 她本想替白行简解释,没想到他今日却是一反常态的健谈,一改往日言简意赅的风格,文邹邹地说:“说来有些惭愧,我如今在念书,启蒙才有月余。” “什么?你怎么才启蒙?你在哪家书院?”刘青州对他很是好奇,忍不住一连发问。 “我并不在书院,而是住在恩师家里,我恩师是京城人士,云游来到县城颐养天年,我自小记性好,有几分过目不忘的本事,偶遇恩师后,恩师瞧上了我这一点,便收我为徒,亲自教我念书。” 刘青州下意识的就想问他的恩师在京中官拜何级,有过什么建树和成就,可转念又觉得如此追问太过无礼,这人毕竟是庄容的兄长,礼数还是要有的。 第1051章 没否认 不过,庄行简的一番话,叫他总算是大概知晓了庄行简此人的情况。 原来他是好运的拜到了一位京城前来的师父,眼下他的吃穿用度都是拜那位师傅所赐,可见那位师父家底不薄。 再联系到那两位来自京城的大厨,他隐隐有了点判断。 他本就不是多么功利的人,即便知道庄行简有可能拜了名师,对此也不想多探究,反正他已是了解到了庄行简的底细,解了心中的疑惑。 “原来如此。”刘青州毫不掩饰自己的赞美,“我见你形容举止都是贵气逼人,原本还在疑惑,眼下总算明白了。” 他若和庄容成了亲,这人便是他的大舅哥,无论如何也要交好。 白行简凤眸里极快地泛起一丝迷茫,下意识撇了眼庄容。 孙弼在家中为他准备了许许多多的衣裳,他见那些衣裳面料太过华丽,便只是从里头挑一些不起眼的纯白色儒衫来穿,怎就贵气逼人了。 庄容耸了耸肩,表示无辜,她看出简哥穿的衣裳极好,却一直没说什么,在她看来简哥儿每日都是足不出户的在家中学习,就算做生意也都是在幕后露面,喜欢穿什么便穿什么,没必要太过低调。 没成想倒让刘青州瞧出来了,还好简哥儿解释的滴水不漏。 白行简又再度张口,却是对着庄容说:“我有些渴了,容儿你下楼拿些茶水来。” “噢……好的。”庄容也没多想,毕竟刘青州为人处事还是不错,能很快的和她周围的每个人打成一片,起初巧珍不怎么看得惯他,到现在也不再说他的不是,余固和王猛张正等人都与他相处的不错。 想来他和简哥儿单独在一起,应该也聊得来。 她转身下楼去取茶水。 前脚走,白行简便收起笑意,沉嗓对刘青州说道:“我听说你这些日子帮了我妹子不少,对此我十分感激,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头。” 刘青州心里一咯噔,直直看着他问:“什么话,但说无妨。” “我妹子已经定了人家,最迟三年后便成亲,你与她正常往来无不可,却最好有个度。”白行简盯着他的目光里暗含着一丝警告的意味:“你是读书人,最重礼数,从前你不知我妹子定婚,倒没什么,今日你知道了,往后我想你该知道如何做。” 刘青州面色几度变幻,起先的震惊,渐渐回过味儿来,面上露出难以言说的委屈和质疑,“为何庄容所说和你不一致?我曾问过她,她并没有定亲,且几年内都不打算考虑这件事儿。” 白行简轻描淡写的说:“因为种种原因没下定帖罢了,但这件事儿千真万确,不信你可以问她,是否与人有三年之约。” 见刘青州不吭声,白行简继续说:“看来,让我猜中了,你的确对她有心思。” 刘青州并没有否认,唇边露出几分苦涩,“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是想我断了这份念想,既然已经说到这种地步,可否直言相告,是否因为我家与你家的矛盾,你才会劝我放手。” 第1052章 不求回报 “和两家的恩怨无关。”白行简修长的手指拿起桌上的一根毛笔,放在手中转了一转,直接塞进笔筒里,“她定了亲,便是有归属之人。” 若不是他现在还顶着庄家人的身份,绝不会隐瞒自己和庄容的一切。 一日担着这个身份,对外他便只能做庄容的兄长。 刘青州品咂着他的话,双眸中尽是一片苦涩,却仍是不死心地问:“敢问她许的是哪户人家?” “那家人姓白,并非县中人士。” 刘青州一颗心倏然沉下。 看来,竟是真的。 “我妹子为人爽朗,重情重义。你接近她实为爱慕,可她却自始至终把你当成好友,若你只是为了得到她才付出这些,只会落得一个鸡飞蛋打的下场,还请你早日止损。”白行简锐利的目光直直看着刘青州,“你若是介意,做桌椅的银钱,请厨子动用人脉的损耗,我都会折成钱还给你。” “不必了!”刘青州霍然从椅子上站起身,受了侮辱一般,面上现出愤怒之色,“我对她这些好,不是她求来的,都是我自愿的,你若是喜欢过一个人便会知道,不需要那人提什么要求,你便会不由自主的对她好,见不得她有半分苦恼,庄容就是不嫁我,我做这些付出也不需要回报!” 说完,怒气冲冲的走下楼。 并没有看到,身后白行简眸中的意外,和一闪而逝的赞许。 以前听到刘青州都是从庄容的口中,如今接触过才知道,这人是真的和刘孙两家所有人都不一样,有那么几分骨气和傲气。 相比起来,他对孙志远是嗤之以鼻,可对刘青州,却竟然讨厌不起来。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把庄容让出。 庄容端着托盘上楼,刚走了几级台阶,便和匆匆下来的刘青州撞了个正着。 他白皙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红,不知是热的还是怎么,双眸透着沉甸甸的情绪,双唇紧抿,竟然像是发了怒一样。 庄容疑惑的顿住脚,“你做什么去?” 刘青州身形蓦然一顿,深吸一口气,努力提起唇角说:“突然想起家中有些急事,我先走一步。” “哎?”庄容纳了闷儿,“再有急事也不急这一时啊,我刚烧了热水泡了壶茶,喝点儿再走?” “不了。”刘青州忽然深深的看她,这一次倒像是发自内心的,唇边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庄容,我以后可能……” 不会再过来烦你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说的那样艰难。 喉头一紧,他滞住,双拳紧紧握在腿边。 “你要说什么?做什么支支吾吾的?”庄容狐疑地看着他,“你和简哥儿吵架了?” “没有。”刘青州摇摇头,苦涩道:“你兄长很好,无论是姿容还是谈吐,都是人中龙凤,我也更加意识到,凡事不能道听途说。” 庄容一听就知道大概是从前刘淑贤夫妇两个对刘青州说了什么,她摇头无奈的笑笑,“既然没吵架,你怎么匆匆就要走了,楼下还在试菜,你不等等看结果么?” 刘青州留恋地看了眼她温暖的笑容,抿了抿唇说:“真的有事,我走了,你留步,不用送。” 说完,硬生生转过头,快步下楼离开。 第1053章 第一次吵架 庄容莫名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朝楼上望了眼,匆匆上楼。 “简哥儿,刘青州是怎么了?我方才上楼撞见他了,说是家里有急事要走,可他脸上的表情很不对劲。” 像是受了什么打击和重创一般。 白行简深深盯着她,像要把她看透一般,“这么在意他。” 庄容默了默,走上前去耐心说道:“我跟你说真的呢,你别打岔,我总觉得他不对劲儿,你俩方才说了什么?” “说到你,说到你三年后的婚约。”白行简直直盯着她,面上一片严肃。 庄容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伸手抓了抓脑袋,“要是只说这个,他为什么会那么奇怪?” 说到这儿,突然愣住了。 她本就是个聪慧的,瞬间想明白什么,瞪大眼睛问:“你警告他了,说我三年后要和你成婚,叫他不许接近我?” 白行简沉默了一下,坦然说道:“他并不知道你我之间的约定,我只是提醒他你是个待嫁的女子,日后你们即使做朋友,也需互相之间有个分寸。” “这话也是说给我听的?”庄容不觉有些愤怒,“我和他之间自始至终清清白白,何时没过分寸?简哥儿,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我如今交朋友还要你来插手了?” 说完,又觉得语气重了些,她深吸一口气,耐下性子说:“我们之间虽有约定,可并不代表这三年里我连朋友都不能交了。简哥儿,你今天有些过界了。” 白行简面色霎时间沉下来,冷冷道:“不可否认,他对你心怀爱慕。” 庄容偏开头,避开他沉甸甸的目光,“即便是这样,我的事情也该由我自己来解决。” 两人相识近两年,从没像此刻一般剑拔弩张过。 白行简明显气得不轻,端起一杯滚烫的茶水饮了一口,又重重放下。 滚烫的茶水让他瞬间理智下来,莹亮的双眸中怒色散去,只剩下浓浓的一片落寞。 许久,他敛下双眸,低声说:“我承认,你我之间只有口头约定,你并不是我的妻子,我今日警告他师出无名,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爱慕你的男子时常在你身边出现,而你又不设防。” 庄容听了这话,心头只觉得一阵烦躁,当初怎么没想到一个看似简简单单的约定,竟会牵扯出今日这种状况。 还有刘青州,难不成他真的对自己有爱慕之心? 简哥儿不说也就罢了,她此时再想想,刘青州连日来各种热心帮忙的举动,似乎有些不寻常。 这一切若是基于友谊,她可以坦然接受,以后想办法还回去就是,可若是基于爱慕,那他给的这些帮助,她便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在她的心里,只是把刘青州当成交好的朋友看待,如果这单纯的友谊变了味儿,便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她不想以性别和感情的优势处处占便宜,享受着爱慕者的付出却不能给他一个圆满的结果。 想着这些事儿,她脑袋都快要炸了,揉了揉太阳穴说:“你自己静静,楼下还有试菜,我先去了。” 说完,大步往外走去,白行简立时起身,伸手拉她,“别走,火发完了,你总该耐心听我说两句。” “我眼下什么都不想听。”庄容话刚落,白行简突然将她往后一拉,胳膊收紧,她玲珑的身躯霎时间全落进他怀中。 第1054章 猝不及防的亲密 庄容登时慌乱了一下。 在她的印象中,简哥儿就是个瘦瘦高高的毛头小子,没想到他使起劲儿来会有如此震撼的力量。 庄容被束缚的完全没办法动半下,紧张的身体都绷直了,“你干吗?” 白行简也好不到哪儿去,下巴下面就是庄容布满清香的柔软秀发,一低头,满鼻的清香。 他心中触电一般停跳了两息,两人从没距离这样近过,搁在往常他早就松开了,可今日不知怎么了,心中有一股莫名的冲动,径直将人搬过来,低下头,轻轻的一吻落在她的额上。 然后他仓促地松开手,飞快地转头,满面局促。 庄容反应过来了,气得跺脚,狠狠瞪他,“你你你……你简直就是登徒子!” 虽然三楼除了他俩空无一人,可不管怎么说,两人之间又不是夫妻关系,他怎么能这样。 她一时想不出数落的词儿来,气得咬牙说:“你……你简直没大没小,气死我了!” 丢下句狠话,转身又要走,白行简下意识又去拉她,这回,庄容是吓得一动不敢动,后背倚靠在围栏扶手边上,瞪大眼睛防备的看着他。 心脏还在怦怦跳,可眼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白行简压下紧张,一字一句道:“在庄家,我是兄长,你是小妹,我为大,你为小,我回白家后,我们是缔结了婚约的未婚夫妻,我怎么没大没小了?” 庄容听着他的“歪理”,险些呕出一口老血,起初是慌乱和愤怒,眼下倒有些无可奈何了,想她一个老阿姨竟被一个少年给轻薄了,尤其是在婚约这件事上还被拿捏的死死的,想否认,可当初又有诺在先。 她气红了脸,狠狠剜了白行简一眼,“你今日这些孟浪举动,下不为例!” 白行简匆匆走到楼梯口拦住她的去路,语气一下子软和下来,“你别生我的气,今日这件事是我唐突,可他若是对你没心思,做什么拂袖而去,换句话说,我的提醒恰到好处,起先还不能确定他是否对你有心思,可现在确定了,所以你要如何做?” 白行简直直看着她,等着她的表态。 庄容嗤笑一声,“我可不是左右逢源的女子,我自会去找他确认,若他真有那样的心思,我会回绝他,我不喜欢他做什么要耽误他?可我把话说在前头了,我不能仗着他对我的心意就伤害他,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我不会羞辱他更不会警告他,总之我与他的事我自会处理,不劳你挂心。” 说完,又是狠狠瞪了白行简一眼,才转身离开。 走出去几步之后,似还觉得不够解气,忽又转身回来,狠狠的在简哥儿脚上踩了一脚,这才愤愤然的走了。 身后传来白行简短短的一声叹息,饱含着无可奈何。 庄容微红着脸,下了楼,简哥儿跟在她身后,默不作声的走下来,余固几个看着他俩都是有些莫名其妙,“刘青州怎么走了?” 庄容咳了咳,正色说:“他有些急事要处理。” 话刚落,厨房里陈大厨两份菜炒好了。 王猛和张正将两盘菜端出,“庄姑娘,简哥儿,你俩来试试?” 庄容这次考教的两道菜都是简单的大众菜式,一道酸辣土豆丝,另一道则是红烧鱼。 越是简单的菜式越能考验一个厨师的功力。 第1055章 高下立现 古代的菜式不像后世花样百出,仅一道里脊便能开拓出酸辣里脊、糖醋里脊、蚝油里脊,葱爆里脊等等。 在大宋朝,菜式相对更加单一和拙朴。 做法也比较保守,除了干炒煸炒之外,大多采用红烧清蒸。 一道酸辣土豆丝外加一道红烧鱼,两种做法,一荤一素,基本上能考验出一个厨师对不同烹饪方法的把控能力。 庄容执筷分别品尝。 土豆丝炒得很地道,红烧鱼中规中矩,鱼汁鲜香,美中不足的是,鱼肉部分不够鲜嫩,汁液也未能渗透其中。 她放下筷子,也不急着评价,而是等待段大厨和刘大厨去试菜。 这两人在等待的时机早就准备好了各种配菜和佐料,连草鱼都是提前去腥腌制了一会儿,炒起来很快。 不到半个时辰,便一先一后都出锅。 先端出菜的是段大厨,当他把两道菜肴拿出放在桌上时,扑鼻的香味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来。 只看那两道菜光亮的色泽,明显就比陈大厨的那两道要诱人的多。 陈大厨只嗅了一下空气中的菜香,立刻收起漫不经心的神色,走来围在桌边,皱眉说:“庄姑娘,我可否也品尝一番?” “没问题,这样,今天在场的大家都尝尝三位大厨的菜肴。” 庄容又叫张正多添了几双筷子,在场的人纷纷都是执筷品尝。 段大厨做的土豆丝酸辣可口。土豆丝的处理长短宽窄相等,关键是能保持土豆丝熟而脆爽,证明他将炒制时的时间火候把握准确。 陈大厨品尝了一口,脸色骤变,再不见先前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看向段大厨时,目光变得崇敬了不少。 他拿筷的手微微有些发虚,又去夹另一道红烧鱼。 红棕色的鱼身配上翠玉般的葱花,红宝石似的辣椒段散落在鱼汤之中,香喷喷的鲜美之气漫延迂回,萦绕鼻端,令人垂涎欲滴,品尝在口中,肉质鲜嫩,回味无穷,怎一个香字了得。 在他品尝的过程中,庄容等人也都是纷纷将三人的菜重新品尝对比了一番。 孰好孰坏,一“吃”了然。 刘大厨的两份菜肴和段大厨的水平不相上下。 庄容等人在忙着品菜的时候,陈大厨已是放下了筷子,双手背在身后,再不见先前的自信神态。 庄容等人都是外行,在他们品尝菜肴时,大多只能从味道来进行对比,而他是厨子出身,菜肴一入口他便能将制作过程判断出七八成,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和段刘两位大厨之间的差距有多少,不说味道,只说刀功,他就已经输了。 他知道,今日他是遇上高手中的高手了。 而段大厨在旁边,却并没有露出得意的神色,而是始终保持和气的微笑,双手交握放在身前,不骄不躁。 陈厨子想起自己刚刚进入店中时那副自信满满的模样,面色一红,不等庄容张口便直接说:“庄姑娘你不用品评了,我今日是输了,惭愧惭愧,段大厨,刘大厨,我实力不及你们,我认输。” 第1056章 请求 段大厨赶忙摆摆手,“我方才品尝了陈大厨的菜肴,十分不错,鱼肉虽欠了点意思,却也是外酥里嫩,蘸着汤汁入腹,十分可口。在你这个年纪来说已经很好了,你很有天赋,再过五年十年未必不是我们的对手。” 刘大厨也宽慰他,“庄姑娘开出的是两道各地流通的菜肴,若是考验青蕲州本地菜式,我们说不准都不是你的对手,你可是本地人。” “不不不……我从十五开始学厨,至今也不过才七年,不足之处还很多,两位大哥太客气了。”今日遇见这两位高手,算是狠狠煞了他的锐气,叫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庄容见状,并没有多说什么,结局已是一目了然,再多说什么,反而让陈厨子难堪。 她直接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串钱,“陈大厨,今日你能来鄙店试菜,十分感谢,这些是给你的报酬,还请一定收下。” 这人是刘青州请来的,和外面自行找来的不一样,她得做好安抚。 谁知陈厨子却立刻后退一步,“庄姑娘你可太客气了,是我技不如人,这钱我不该受,只是……在走前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庄姑娘可否答应?” “好啊,你说。”庄容痛快的点头。 “我请求再试菜一次,我自行去买食材,做几道本地人喜爱的菜式,将我这些年所学的真正本事展露给庄姑娘看,请庄姑娘和几位大厨品尝,若是还过得去,不知庄姑娘能否留下我在这里上工,哪怕给两位大厨打打下手,最低的工钱也无妨。” 他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我在师父那里学了七年,原本以为可以出师自己掌勺了,今日我才知道我还差的远,想再跟着两位大厨学习几年,求庄姑娘给我个机会。” 庄容听了这话,倒是一时间愣住。 这年轻人即将要出师,却没有自得意满,求知的欲望还是很强烈,算是个上进的好青年。 庄容思量了一番,说:“你也看到了,我店里的规模,真正开业后恐怕用不了这么多掌勺厨子。” 陈厨子的眼里透出急色,“没关系的,我做副厨或是帮工都成……” 庄容笑了笑,“我话还没说完,以我店里的规模,虽然一时之间用不到这么多厨子,可店里总归是要发展,若是日后生意火爆,肯定是要添人手的,我会优先考虑你,在这之前,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在我这里做帮工,帮着洗洗菜,切切佐料,但,你毕竟是副厨出身,不知你能否暂时受得了这委屈?” “没问题没问题。”陈厨子眼中现出惊喜之色,毫不在意地说:“多谢庄姑娘给我学习的机会,我……我这就去外头买菜,回来试菜给你们吃。” “等等。”庄容哭笑不得,“你也不问问工钱就往外跑……你别去了,今日天色不早了,你明日中午再来,正好我们几个尝尝你的手艺,连午饭一起吃了。” 陈厨子高兴的眉眼上翘,“工钱无所谓,我家中尚算殷实,东家看着给些就成,明日再做,我今日好能多准备一番,选取最好的食材,那我便先告辞了,明日见!” 第1057章 团队初成 陈厨子一番热忱,似也感动了段、刘两位大厨,这两人面上都流露出赞赏之色。 陈厨子走后,纷纷给他说情:“这青年好学又上进,东家还是能留就留,我们会多多教导他,往后他学出来了,也是福满楼的一大助力。” “不过。”刘厨子不忘了提醒庄容:“他好学归好学,可太年轻,又是中途过来的,非亲非故的,怕是有些自己的想法。万一以后从我们手中学到了本事,跑去另起炉灶或是给别家当厨子,那可就亏大发了,明日东家可以给他说,我们两人愿意提点他,只是要签个长契才行。” 这两人都是好意,考虑的也周全。 不过他们说的庄容并不担心,她是知道,真正有本事的人在带徒弟的时候,不管再喜欢那徒弟,基本都会保留两手最核心的本事,不到最后关头是不会轻易教授的。 “大家说的在理,明天我会和他把话说清楚。”庄容笑应了。 又说道:“这会也该吃晚饭了,两位大厨就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吃吧,这些饭菜倒掉可惜,顺便商讨商讨工钱的事儿。” 酒楼要运转,各个环节都很重要,厨子尤其是重中之重,直接关系到酒楼未来的生意。 今天能得到这两位好厨子,虽然他们的卖身契都在简哥儿手中,庄容也不愿意薄待他们,给出的工钱十分丰厚。 两人一听,当下都没讨价还价,爽快应下。 毕竟他两人是白家的家仆,白府规矩严明,能出来抛头露脸已经是自由了许多,工钱方面给的也不少,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工酬谈好,这两人便开始表态。 “庄小东家,我们虽然是行简少爷推荐来的,可来到你这里,发现是一家全新的酒楼,从前还是经营不善快要倒闭的酒楼,等于是从零开始,我们一个个都是斗志满满,想辅助你把这酒楼做起来,不像在别院中日复一日的平淡,这次同样也是我们的机会和挑战,你放心,我们都会和你一起努力。” 庄容对这两人更加满意了,满意的不光是这两人的厨艺。 他们为人处事,都是十分随和谦逊,彬彬有礼,极有素养。 可见白府那样的地方,连下人都是循规蹈距,说话做事很有水平。 “以后,咱们大家一起努力,期待福满楼有一个更好的明天!”庄容笑着做了个总结,便招呼他们几人动筷用餐。 白行简在庄容身边坐下,从试菜开始,他一直没怎么说话。 一是不想夺了庄容的风头,二是从小在山中吃的都是无油无盐的烤肉和肉干,养成了他不挑饭菜的习惯,对于品尝菜肴,他实在不在行。 他见庄容只是盯着酸辣土豆丝里的辣椒段吃,便把面前餐盘里的白面馒头递给她一个,“空腹食辣伤胃,先垫点儿主食。” 另几人瞧见他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都是惊了一呆,本以为他是个严肃少的,没想到还挺知道疼人。 “咱们简少爷真是个好兄长。”余固有意打趣他。 只是笑容里,却是隐藏了淡淡的苦涩,简哥儿特殊的身份,他隐约是知道一些,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加觉得自己毫无希望。 第1058章 搬家的打算 他随意一出手,便招来两个顶级名厨,解了庄容的燃眉之急,换成自己,除了跑跑腿,又能为庄容做什么,怕是连刘青州都不如。 从前他觉得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身份和地位都是浮云,可在外头历练久了之后,他才明白出身的重要,有些人生来便是天之骄子,任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如何努力也望尘莫及。 庄容这么好的姑娘,配简哥儿这样出彩的人物,他心里的那点苦涩也都变成了由衷的祝福。 简哥儿朝他爽朗一笑,正要说什么,下一刻,腿被庄容轻轻踢了一脚。 庄容低头吃着菜,小嘴撇了一撇,不着痕迹的拿眼角瞪他。 白行简轻轻翘唇,知道庄容是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叫旁人起疑。 他眼中划过一道笑意,转而去叮嘱那两位大厨,以后在外不必喊少爷,直接叫简哥儿就是。 “我兄长安排我在别院中苦读,就是不想招摇,闹得人尽皆知,在外你们不必当我是少爷,福满楼里的一切听庄容指挥办事就是。” 那两人纷纷点头应下,面对白行简时,他们本能的恭敬。 这位可是世子的亲弟弟,是除了世子外,老王爷的另一位嫡出,家中继室王妃那两位公子说起来都不如这位名正言顺。 眼下他只是蜗居在这小县城之中,假以时日必然一鸣惊人,待他将来回京后,荣华加身那是不必说,他们这些当下人的,只要听好主子的吩咐,老老实实辅助庄姑娘就一准没错。 因福满楼还没正式开业,吃过饭后,简哥儿便和两位大厨先一步离开,约定等开业前夕再来报道。 庄容打发着张正王猛两人也回去休息,自个儿进厨房拾掇了残羹剩盘,刚从厨房里走出,门外闪过一道人影。 竟是巧珍回来了。 “庄容!”巧珍满腹心事的模样,匆匆走过来,将她拉进厨房,低声说:“我今日去望林,见了天宁哥一面,才知道天宁哥打算离开村里。” 庄容眼眉一挑,“搬去哪儿,来县里么?” “嗯,天宁哥说,出了这些事儿,村中到处都是闲言碎语,他娘每日进进出出,听到那些议论的话,精神更差了。” 巧珍继续说:“他想举家搬来县里,一来是避开那些闲言碎语,二来也是想离开那块伤心地,留在村里,他娘总是想起他爹,整日心情悲痛,他把这打算告诉我了,说是这几日就开始着手准备。” 说到这儿,巧珍就有些不好意思,“我哪能说出什么主意,只说他家的事儿,他自己看着办。” 庄容嘴上没说,心里却想着,王天宁给出的理由,恐怕少说了一条,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巧珍吧。 他知道巧珍如今来了县里,后脚就想搬迁过来,不能说没有这份考量在里面。 暗叹了一声,她问:“你好容易见了他一面就只说了这些?搬家不是什么大事,眼下最主要的是他娘和他姐对你的态度如何,今日你可碰见她们了?” “我先让玉兰去传话,本来是想叫他出来,没想到玉兰回来后说是碰见了王槐,王槐出面请我上王家去坐坐,这王槐也是奇怪,从前我上门去,她指责我一个姑娘家私自上他家里去不懂规矩没教养,可眼下却又热情的很,也不嫌自己脸疼,我怕她日后又翻脸说什么,就请玉兰和我一起去。” 第1059章 分析利弊 “……到王家后,倒是没见到天宁哥他娘,说是在屋里躺着歇着,他姐今日却热情的很,不停对从前的事儿赔不是,我见她态度还好,姿态又摆得低,就和她说过去的事不计较了,她还要留我吃晚饭,我拒绝了。” 庄容见巧珍平时机灵,这次却愚钝的厉害,忍不柱啧了一声,“笨蛋,因为她家天宁往后不好再说亲事,对你好,是想让你不计前嫌的嫁去。” “我知道,我不是没朝这上头想过。”巧珍咬咬唇,“可我想着,天宁哥如今反正落了单,我……” 她没好意思说下去,庄容却叹息了一声,“你又动了心思想嫁他了?” 巧珍被她戳破,却还嘴硬,“才不是我动心思,要是天宁哥没这个意思,我一个巴掌也拍不响,往后的事儿,谁又说的准呢,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他姐如今是对我不错,可我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且得看她日后对我怎么样。” 然后便絮絮叨叨的说起王天宁如今精神面貌的变化,自从那日谈话之后,他一改颓废的模样,坚强的担起家中所有事务,将丧事圆满的结束后,这几日正积极的请郎中为他娘看病。 “你瞧,他现在也振作起来了,你先前嫌他一蹶不振,眼下他不是都变好了。” 她话里话外,都在说王天宁的好话。 一个深陷在感情之中的女孩子,自己怕是不觉得,可庄容这个局外人一听就知道巧珍内心所想。 庄容再三思量,说道:“感情的事别人帮你拿不了主意,你若是定下心思,谁也没法阻止你,不过,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嫁去后的日子,会不会真的幸福。” 王天宁若是来了县里,自然要找个谋生之路,她作为巧珍的好友,不帮一把是说不过去,况且王天宁自己也有做木工的本事,如果他足够上进,可以预见王家日后的日子是有保障。 等生活好转了,丈夫离世的伤痛过去了,王李氏缓过神来,若是再想给王天宁纳个妾,巧珍又如何。 庄容想到的这些,虽说都是毫无依据的揣测,可她怎么说也是比巧珍多活了三十年,见识了太多人性的阴暗面。 王家现在想娶巧珍,是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可以后一旦王家翻了身,王李氏这个做婆婆的是否还能满意巧珍这个儿媳妇呢? 这些话她没法跟巧珍直说,只说道:“先前你和她娘有矛盾,虽然是他娘误会了你,可那些争吵和羞辱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你后来打了他姐一巴掌,抱着的是一刀两断的态度,你那时想着你们是绝不可能成亲才会下重手。”庄容抿唇说:“发展到那一步,事后很难再去弥补,也许你嫁去后,不管再怎么尽心尽力,他娘都会怀疑你有二心,因为她曾经不问青红皂白的羞辱过你,这也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她知道这些话巧珍恐怕听不进,果然,巧珍有些不赞同地说:“你太悲观了,你不知道有句话叫化干戈为玉帛。” 第1060章 剧烈争吵 庄容无语了一下,“这话是有,可我见过太多的婆媳都没能做到这一点,婚前无旧怨的婆媳,在婚后天长日久的琐碎生活中,尚且会累积怨气,我不是说所有婆媳都这样,我只是不太看好王天宁他娘,也许我说的有点现实和阴暗,但你得考虑的确有发生的概率。” “你才多大,你怎么就见过太多婆媳了?”巧珍先顶她一句,随后又扁了扁嘴,拉住她的胳膊直摇晃,“好庄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一颗心都给了天宁哥,我不想再嫁旁人……况且孝敬公婆不是一个女人应该么,我真诚待她,好好伺候她,我就不信感动不了她,你就支持支持我呗……” 庄容是想支持,可上次去王家看到王母的态度之后,心就彻底凉了一半儿。 算了,也许她的观念始终是现代人的,和这里土生土长的姑娘不一样。 若能够把在婆婆面前做低俯小,逆来顺受都当做理所应当的,那么婚后应该不会过得太失望。 没等她再张口,厨房门帘突然被人掀开,一道愤怒的嗓音突兀地响起。 “巧珍!你太让我失望了,我说你今日一下午去到哪儿了,原来又去见王天宁了,哥上次给你说没说过,以后不要再和他往来!” 余固怒气冲冲的冲进来,不由分说拽起巧珍说:“你别想着嫁王天宁,别说是我,爹娘也不会同意,你这就和我一块连夜赶回去见爹娘,让他们给你另择一门亲事!” 说着就要往外走。 巧珍眸中划过极度的惊慌,死命抱住余固的腰,“哥,我不去,别让爹娘给我找人家!我不嫁!” 余固气得一把推开她,“你能不能有些骨气,你忘了你在村中的名声是被谁给坏了!他姐和他姐夫那日上门来那样羞辱于你,你竟然还想着嫁他!要不是他们,你何至于离开村里?爹娘何至于在外头落个没脸,成天叫人说闲话?” 巧珍着急得辩解,“这些都是因为赵彩蝶,那会儿他们不知道赵彩蝶是个不堪的姑娘,还想着给王天宁找到了个好媳妇,这才对我有成见……” “你给我住嘴!”余固气的一张脸憋的黑红,“你还没嫁过去,就知道帮着他家说话了,嫁过去还了得!就算你自己的委屈可以不顾,爹娘呢,那日被他姐和姐夫指着鼻子骂,这些都忘了?” 巧珍双眸中倾刻间涌出泪花,恼恨道:“谁说我忘了,可这又不是天宁哥做的,哥你就别逼我了行不行,爹娘那我自己去说,而且王家也有诚意,王槐她知道错了,说要亲自上门给爹娘赔罪……” 余固直接打断她:“我看你是中毒不浅,她的话你也信,她就是巴不得你现在赶紧倒贴去她家,你又不是嫁不出去了,王家有什么值得惦记的,那天不是把话说得清清楚楚,以后再也不往来了,你的骨气去哪儿了?” “那些事又不是天宁哥做的,哥你能不能讲讲道理……”巧珍哀求道,话未说完就被余固再次打断。 “爹娘一辈子可没被谁这样羞辱过,你要是嫁去他家,你对得起爹娘,但凡你体谅爹娘也不会这么自私,只为自己考虑!”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巧珍不敢置信的瞪着他,冲口而出:“就算是又怎么样!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我日后就是碰到困难也不会求你们,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说完,抹着眼睛,头也不回的跑走。 第1061章 棘手 “你……”余固见她跑得没人影,瞬间气馁下来,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无奈道:“我怎么有这么个顽固不听劝的妹子!” “余固哥。”庄容走上前,抿唇劝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巧珍的性子,伯和婶儿从小什么都依着她,她自己主意大的很,这事儿不好强迫她,只能耐心劝说……” 其实她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余固好了,余固的反应实在正常不过,不管怎么说,余家对王家的恶劣印象是无法消除,巧珍要想顺顺利利说服余家人,一个字,难。 余固阴沉着脸说:“你方才劝说巧珍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你说的很有道理,方方面面都给她分析到,她却是执迷不悟半点都听不进去,当初王家看不起她,想把她一脚踹开,现在王家落魄了,出事了,王槐态度一变,她又巴巴的往上凑,她要真嫁去了,指定会后悔一辈子!” 庄容看他激动的胸腔起伏,赶忙说:“也别这么想,其实……王天宁人倒是不错,他娘身体不好,兴许没过两年就……”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余固也明白她的意思。 却仍是冷笑着说:“那我也不能让我妹子下这个赌注,那老太婆就是个有眼无珠的蠢老太太,为了赵彩蝶那样一个肮脏货,几次三番的羞辱我妹子,这么一个不明事理的糊涂老妇,我妹子嫁去了,怎么在那个家渡日?他那个姐,泼辣强悍,巧珍夹在中间如何过上好日子,还有那王天宁,他姐和他娘欺负咱们巧珍时,他又做了什么了?屁事儿都顶不上,我妹子怎么能嫁给这么个软弱无能的男子!” 古时的男人都是极其封建,赵彩蝶母女这档子事,几乎在所有男性的角度都认为:她就应该对那王大奎宁死不从,抵死保住贞洁,而不是苟且安生,在坏了名节之后还想着祸害别家。 余固这些话是在气急之下说出的,其中对王天宁的看法庄容有些不能赞同。 孝顺仁善虽有坏的一面,却也有好的一面,他身上并不全是缺点。 只是,庄容认识余固后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发这样大的火,一口气吐出这些刻薄的话,原本还想替王天宁说几句话,寻思了一下也作罢。 便只说:“这事儿是不好解决,你也别急,更别和巧珍再有冲突,有什么话好好和她说,她也是个大姑娘,要面子的。” 余固点了点头,定下心思说:“巧珍这边说不通,看来我得私下去见王天宁,把话和他说清楚,叫他以后离我妹子远点!” 他打定了主意一般,双眸中一片决然。 毕竟眼下上升到余家的家事,庄容也不好再插手多说什么,便只是沉默。 “对了,这事你别告诉巧珍。”余固叮咛道:“这丫头从小有几分叛逆,我怕她知道了又闹出什么事儿来。” “好。”庄容应了声,抬脚往外走去,走到大门边,突然回头,“余固哥,我觉得私下去找王天宁,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巧珍若知道了,恐怕会恨你,你该抽空和巧珍心平气和的好好谈谈,我总觉得这件事儿不能这么武断的处理,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担忧。” 第1062章 浑浑噩噩 余固听得一怔,随即点点头,感激地看着她,“我知道了,你早些回去休息。” 庄容朝他笑了笑,转身离开,心里却是在叹息,巧珍和王天宁的事怎么就这么不顺当。 余固的顾虑很有道理,毕竟和王家有那些积怨在先,谁会把女儿妹子嫁给发生过不快的人家。 回到家后,她先去巧珍的房间。 房门关着,里头熄了灯,巧珍躺在床上。 庄容走过去,透过月色,见她黑亮的眼睛睁着,脸上湿湿滑滑的一片泪痕。 到底是姑娘家家的,平时里不显,今日叫余固这样一骂,她伤心躲在屋里哭了起来。 见庄容进来了,闷闷地说:“庄容,我心里烦乱,我想自个儿静一静。” “好,早些休息。”庄容没多说什么,掩了门离开。 忙碌了一天下来,她也是疲惫不堪,今日里发生了不少事儿,找到两位得用的大厨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儿,可一想到刘青州和简哥儿的不快,她心头又沉甸甸的。 洗漱完后,躺回在床上,也没什么困意。 就回想起这几个月来和刘青州从生疏到误会再到熟识的全过程,反省着自己在这段日子里有什么逾越的举动,以至于让刘青州误会。 可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什么端倪来,她自问一直是循规蹈矩,或许是心无杂念,也从未察觉到刘青州对她有什么旁的心思。 这事儿是有些棘手,她不能直接找到刘青州把一切说破,也不能当成没事人一样继续像从前一样往来,更不能就此晾着他不理不睬。 因牵扯到福满楼的木工活,交道还是要打,她是个有始有终的人,不管怎样,在她心中刘青州都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逃避不是办法。 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先冷静几日再说,也给自己和刘青州都有个缓冲的余地,过几日再见面时,兴许就可以没那么尴尬的把话说开。 挑明后,无非两种结果,要么大家以后循规蹈矩的做朋友,保持着朋友间的界限,要么便是无法面对,彼此陌路。 捋顺了这个,庄容便没什么烦恼的,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一觉醒来便是天亮。 余固一大早就告假离开,巧珍心知肚明他是回清水村见爹娘去了。 整整一个上午,脸色都是发青,整个人浑浑噩噩,庄容让她去接茶水,她端着空杯子上楼。 庄容无奈,“巧珍,要不要回家休息半日?” “不用。”巧珍咬咬唇,低声埋怨:“我没事,就是心里来气,我哥就是那坏人姻缘的恶法海,他去告状就去告,我怕了他不成,就算我爹娘来了……” 她说到这儿,底气突然变得不足,眼巴巴地看着庄容:“庄容,你会在我爹娘面前向着我说话的吧,我爹娘最是听你的意见,只要你张口,他们说不定就不听我哥的了。” “那可不行。”庄容摇头,拒绝的干脆:“不是我不想帮你,你要知道婚姻大事向来是爹娘做主,你爹娘若是打定了主意,我怎么好违逆他们的意愿?” “说来说去,你还是和我哥一伙的!”巧珍皱起眉,哀怨地看她。 第1063章 布庄偶遇 庄容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温柔,十足耐心,“我昨个就说了,我不看好你嫁给王天宁,可我们是好友,我能做到对你最大的支持就是帮你分析利弊,在你作出选择时摒弃个人看法全力支持你,日后你有困难我会鼎力助你,可你要让我帮着你说服你爹娘,我做不到,我连自己都无法说服,怎么说服他们?我是张不开这个口。” 巧珍一脸失落,“你们一个个怎么这样。” 说着,恨恨瞪了庄容一眼,旋风般往楼上跑去。 “庄姑娘,巧珍姑娘这是怎么了?你们是在吵架?”王猛走过来疑惑地问。 庄容撇撇嘴,“没事儿,她耍脾气呢,都别理她,由着她去,一会儿就好了。” 王猛一听,噗嗤笑了,“巧珍姑娘性情中人,我们也都习惯了,瞧着她这两天一时阴一时晴的,高兴时和大家说说笑笑,一不高兴又躲去一边。” 庄容跟着莞尔,想到什么,问了句:“陈厨子今日可来了?” “来了,一早就到了,原本是要开灶炒菜,检查了带过来那些东西才发现少买了一味料,这不,又上集市去了。”王猛是个健谈的,眼下也没什么活要做,他便坐在那儿和庄容寒暄,“我瞧他这阵势,今日怕是要弄出一桌丰盛的,咱们都跟着有口福了。” 说话间,陈厨子恰好从外头归来,一眼看见庄容,慌忙赶过来问好。 “庄小东家,我今日来试菜来了,先给东家报个菜名。” “不用了。”庄容笑笑说:“我已经决定留下你了,今日无论你做的可不可口,只要你愿意在这里上工,我都会留下你,这些菜式都是你拿手的菜,你不用和我汇报,自己看着做就好,我有些事儿得出去一趟,中午前一定赶回来品尝,下午你有空的话,咱们商量工契的事。” 又和王猛张正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眼下也才辰时过半,庄容直接去往城北的布庄。 定做的椅套今日到了交工时间,她走进铺面,拿出当初登记的纸条,“掌柜的,我来取椅套。” 掌柜的对她印象深刻,不为别的,这位客人做的圆形椅套很特殊,他开店这么多年,不是没见过定制圆形椅套的,可一次性定几百个的却是头一次。 “昨晚上就完工了,客官随我来验验货。” 庄容是大客户,掌柜的十分热情,引着她去内室。 庄容跟随着掌柜的往内室走去,没注意到身后的一个角落里,两道视线凌厉的扎在她的背上。 视线的主人眸里划过一抹思量,继续低下头挑选着布料,她把自己打扮的十分低调,灰色儒裙并不引人注意,外加她还戴了面纱,将自己从头到尾裹得严实,连店里的小二都不主动搭理她。 她来布庄也有小半炷香时间了,一直在那里不声不响的挑布,庄容一进布庄,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直到庄容一张口叫掌柜的,她手一抖,绢布骤然掉落。 第1064章 莫名的不安 这处布庄规模不小,里面的绣娘手艺也不错,单只做圆凳凳套对这些绣娘来说并不复杂,庄容验收时主要是看凳套上的刺绣合不合要求。 后世将有花纹的布匹叫做花布,可大宋朝还未发展出如此精美的纺织技术,想要在一匹纯色布上做出花纹,只能刺锈。 几百个凳套同时刺绣,工作量可谓巨大。 庄容考虑到这一点,给出的刺绣纹样并不复杂,白底的一侧,几朵粉色含苞欲放的小花朵,点缀着浅绿色的叶片,另一边的叶片上缀着几朵绽开的荷花。 粉白绿三色点缀着纯白的底色,看起来田园风格十足。 庄容从堆成小山一样的凳套中随机抽取查看,均是合格又精美,她很满意,当场就付了尾款。 掌柜的乐呵呵地数着钱,恭恭敬敬将她送出内室,“姑娘以后再有什么活计,别忘了继续合作,咱们绣娘手艺好,一定不会让姑娘失望。” “没问题,我会再来的。”庄容笑眯眯地说:“过不久我还要订做一些床帐,窗帘,就在你这里做了。” 想到客房还没修整出来,这些后续才需要挂放的东西暂且不着急,当下便没急着下订单。 掌柜的眼睛登时一亮,“没问题没问题,到时我一定给姑娘一个实惠价,不过话说回来,姑娘定制这些东西,可是要开店?” 庄容笑说:“是啊,开酒楼。” “姑娘在何处开酒楼?改日我一定带着全家去捧场。” “在城西,珠玑巷。”庄容笑眯眯说:“名叫福满楼,眼下还未开业,待我正式开业了,掌柜的随时来,我一定给你打折。” “好好好,那敢情好。”掌柜的直把她送到了大门外,客客气气道:“这些椅套太多了,我让店里的伙计直接打包给姑娘送到福满楼就是。” “好啊,谢了。” “姑娘慢走啊,欢迎过些日子再来光顾。” 掌柜的含笑走回到店里,立马训斥店里的伙计,“瞧见了没,这才是大客户,往后这样的客人来了,你可要仔细招待着,刚才那位姑娘来,你怎么连茶水都没给她上。” 小伙计脸上讪讪的,真不是他有意怠慢,而是这姑娘穿着实在是朴素,谁能想到她是位大金主。 不远处的柜台角落里,戴着面纱的姑娘一把丢下手中的布料,匆匆转身离开布庄。 伙计厌恶地瞪了她的背影一眼,走过去不耐烦收拾被她弄乱的布匹,“同是穿着朴素的,这位就是个铁公鸡,挑了有两炷香了,什么都没买就跑……” 庄容走在路上,大街上人流鼎沸,身后到处都是走来走去的脚步声,是以,她五感虽敏锐,却也没察觉到有人刻意的在跟着自己。 身后那人一直尾随她走到珠玑巷口,眼下不在饭点儿,这附近人并不多,她也不敢继续跟,眼看着庄容拐进福满楼中。 随后她便匆匆闪进斜对面的茶庄中,坐在二楼的临街口上观望福满楼内的情况。 庄容一脚踏进福满楼里,第六感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心中有些莫名不踏实,她便又退出一步,警惕地朝街外看了眼,见街道上只有若干行人,并没有人跟着自己,遂放了心。 第1065章 守夜 不多会儿,布庄伙计雇车将那些凳套全都送了来,庄容招呼了王猛和张正两人一起清点,清点够数之后,将这些东西全部放在三楼的储物间里。 张正走过来比比画画地做着手势,又指三楼。 他口哑,表述不清,王猛急忙走过来说:“庄姑娘,张正的意思是说,反正凳套也做好了,咱们几个也没事儿,要不就先套在凳子上?我看过了,那些清漆干了七八成,套个凳套没啥影响。” 庄容知道,这两人是生怕在她这里闲着。 原本想答应,可又一想,过几日要拆卸楼梯,粉刷墙面,重新装修厨房等等,提前套好可不就容易脏了。 王猛这两个人毕竟是大老爷们儿,心思粗,没想到这一层,听到她一说,顿时都不吭声了。 庄容坐下来喝了口茶,刚才张正提到凳套,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便把王猛叫到身边说:“眼下福满楼里值钱的物件儿就是些桌椅和凳套,这些桌椅我倒不怕贼人惦记,毕竟又笨又重,就算想要搬走动静也大,但这些凳套不一样,万一丢了立刻就是损失近二十两银子,我想来想去,你还是帮我把这些凳套送到家去,放家里安心一点。” 王猛觉得她有些太过小心翼翼,“姑娘怕什么,我看县里治安好的很,而且咱们每日夜里都落锁,再说余固小哥不一直在这里住着,实在担心,夜里我和张正轮流值夜就成,保证店里的东西丢不了,真有贼人来了,看我不打的他满地找牙。” 自从跟了简哥儿,他和张正每日晚上回去都抽空请教府里的武学师父,时不时也会向孙管家求教一二,一段日子后,两人的身手比原来强了不知道多少。 庄容说不上哪里不对,就觉得今日出门时总像是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可这话无根无据的,又不能对王猛说。 她仍是执意说:“还是小心为上,咱们初来县里,摸不清楚状况,万一被人盯上了呢。” 王猛就点点头,“姑娘这么说也是,是得小心点儿,可凳套能搬回去,这些凳子可没法搬,一来一去的费时费力,还增加磨损,要不这样,我俩今日起就轮流在这里值夜,看管这些东西。” 庄容寻思着,倒也是,越往后要做的东西越多,总不能什么都往家里拿,遂点了点头:“又要劳烦你们了。” “快别这么说,简哥儿让我们过来就是尽全力帮着姑娘的,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份内事。” 张正也在旁使劲地点着头,拍拍胸脯,示意自己一定会把福满楼守好。 时候也不早,眼见着到了中午,厨房里传来一阵阵浓郁的饭菜的香气,庄容几人忙了一早上,肚子都是忍不住咕咕叫。 陈厨子一直在里面忙碌着没露面,终于掀了个门帘,朝外头说:“庄姑娘,饭菜差不多了,可以招呼大家准备用饭了。” 庄容就起身朝着王猛两人说:“你俩先摆桌椅准备用饭,我上楼去叫巧珍。” 这家伙一上午没露面,再大的气也该消了。 庄容走到楼上,一眼就看见巧珍伏趴在桌面上,手里拿着个毛笔正在纸上百无聊赖地画圈圈,在她的手边,摆着个湿乎乎的手帕。 第1066章 遇到美食就开心 庄容看一眼就知道,她先是上楼痛哭了一场,哭完后,估计是冷静了下来,沉思了一上午,却也没想到什么解决的好办法,便又在那里无聊的折腾那些纸笔。 她故意板起脸,“我这回可好,请了个姑奶奶来,不但不帮我做活,还在这里偷清闲?” 巧珍立刻坐直身体,嘟囔,“我是免费来帮忙,到现在可还没收到一分工钱呢。” 话虽说的倔强,可面上还是透出了一丝惭愧,起身闷声说:“我心情不好,你别和我计较么,谁还没有个倒霉的时候。” “谁和你计较了?我是叫你下去吃饭,再怎么心情不好也不能不吃饭,陈厨子今日做的丰盛,你确定你要错过?” 巧珍向来贪嘴,一听到丰盛的饭菜,顿时忘记不愉快,起身就要下楼。 “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肚子好饿啊,我可得多吃点,下午才好帮你干活,省得叫你揶揄我吃白食不干活儿。” “做活是小事儿,你跟着我多学学怎么做生意才是真的,难不成我还真指使你去做跑腿出力的跑堂伙计去,你以后总得帮我照管客房,张罗生意,不打起精神来怎么学做一个小管事。”庄容一边下楼梯,一边碎碎念。 巧珍总算不顶嘴,间歇的从喉咙里嗯出一声,看着庄容的背影,总觉得不是自己的好友,倒像是个无微不至的大姐姐,包容着她的任性,想到这儿,鼻头就有那么点酸楚。 她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来,一到楼下就绽放出笑脸。 没事人似的猫到厨房里,“哇,好香啊,陈大厨,你的手艺太好了,我来帮你端菜。” 庄容几人都想着余固中午是回不来了,只摆了五份碗筷。 没成想,几人刚落座,准备动筷,余固却从外头急匆匆的赶进来。 一眼看到巧珍喜笑颜开的在那里夹菜,他眼中的担忧和焦虑顿时退却,松了一口气说:“我回来了。” 昨夜里把妹子大骂了一场,当时是心中有怒气,可冷静下来后,想到妹子痛哭的模样又觉得懊悔,生怕这一晚上她有什么想不开的,急匆匆便赶了回来,眼下看她笑着,到底放心多了。 巧珍笑容顿时收起,闷着脸不吭声。 庄容戳了她一下,起身去给余固拿碗筷。 余固坐定后,六人才开动。 王猛和张正都不知情,笑着问他:“余小哥大早上就不见人,去哪儿了?” “回了趟家,看了看爹娘。”余固应声着,夹了块红烧肉进巧珍碗里,咳了声,“你不是最爱吃这个。” 巧珍面色登时一沉,直接把碗里的红烧肉扔进庄容碗里,“我可受不起。” 这下,满桌人都知道,巧珍姑娘这一早上不开心,原来是和自家兄长吵架了。 “哪有自家妹子身子家兄长气的。”余固拉下脸哄她,“昨晚是我不好,虽然你该骂,可我也不该骂的那么重,别生气了。” 巧珍眼圈瞬间红了,委屈地放下筷子。 庄容赶忙转话题说:“陈大厨,你这红烧肉是怎么做的?我怎么觉得和在别处吃的不一样?” 陈厨子赶忙解释说:“东家指定没吃过本地红烧肉,里头放了梅菜和一些砂糖,是本地口味儿,偏甜,不过一点都不腻,您快尝尝,有什么意见尽管提。” 第1067章 怎么在这儿 顿时,五六双筷子齐齐奔向那盘红烧肉,巧珍瞬间忘了方才说到哪儿了,要掉不掉的眼泪消弭不见,也赶忙去夹菜。 陈厨子的手艺很是不错,这些本地菜式都很可口,从配菜和佐料里足以看出他十分用心。 庄容看在眼里,心说这青年还是很不错的,原本他今日不用这样大费周章,但他却这么做了,但凡努力的人都值得尊重。 忽略巧珍有意不搭理余固,一顿饭算是吃的气氛融洽。 饭后,庄容叫了陈厨子去楼上谈合约,走到二楼时,一眼扫见楼下余固拉着巧珍出了门,就知道余固把她昨天说的话听进去了,知道要心平气和的和巧珍谈话了。 到三楼后,她把在自己这里上工的要求说了,“你也知道段大厨和刘大厨的本事,若是在我家上工,这两位大厨都会精心指点你,让你学到更多的本事,不过却有一个条件,十年之内不许跳槽,若是有特殊情况导致你无法再来上工,你可以走人,却不许去别家当厨子,这一条你若是能接受,咱们就把工契签了。” “我接受。”陈厨子答应得很爽快,事实上昨夜里他回到家中就想到了这些,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庄容会提出这个要求。 在他预想中,至少得是二十年起步。 毕竟福满楼这里的情况和县里其他酒楼不一样,其他酒楼多做的是本地菜式,本地大厨并不少,跳槽到哪家都不会引起店里太大的损失,少了萝卜的坑也会很容易被填补上。 只冲着庄容这里两位京城来的大厨,她提出的十年之约就不算过分。 庄容见他答应的爽快,当下就当着他的面草拟了一份工契,两人分别把手印按上之后,一起去衙门里的官牙内盖戳。 段大厨和刘大厨的工契都不急,他们毕竟是简哥儿手里的人,签工契就是走个形式,就是不签,他们也会老老实实在自己这里上工。 但该他们得的报酬,庄容是不会少给的,甚至以后会越给越多。 从衙门出来,庄容叮咛陈厨子这几日先回去等消息,等到福满楼开工的前几天会请他过来,到那会儿一切都已就绪,三位厨子可以一起规整厨房里的东西,提前商讨开业后的菜式,购买油盐酱醋等用品。 “明白了东家,我以前在鼎香楼,在这城中认识不少实惠的老字号油盐酱醋卖家,东家有需要的话,到时我都可以带着东家去。” 两人说定之后,陈厨子便先一步离开了,庄容往回走着,刚走到牙行门口,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站定一看,少年穿着一身利落的藏青色短打,手里捧了一张写满字的纸,不知是什么契子,正低了头一边往外走一边看。 庄容越看他越眼熟,走上去喊了一声,“天宁哥?” 王天宁霍然抬起头,看到庄容,很是意外,“容儿妹子?” “你怎么在这儿?”庄容诧异的问。 王天宁苦涩一笑,“最近家里出的事儿太多,眼看着播种期都要过了,地还空在那儿,便把这些地登记在这里,准备租赁出去。” 第1068章 重新开始 庄容稍一想就明白,王家在村中不算是人丁兴旺的人家,原先王木匠在世时,父子俩做木工活之余,尚且还能兼顾着种几亩地,眼下只剩了王天宁一人,他要照顾他娘,家里琐事又多,根本顾不上那些地。 而且王木匠是手艺人,不靠种地吃饭,估计王家也就两三亩薄田。 庄容就点了点头,“天宁哥,我听巧珍说你打算搬来县里?” “嗯。”王天宁将手中的租契揣进怀中,面上多了几分朝气,“村里剩下的都是难过的回忆,我和娘打算来县里重新开始。” 听这语气是王李氏也同意了,看来,王天宁这次搬来县里是势在必行。 庄容就忍不住问他:“县中谋生不易,你又把地租出去了,以后打算做什么行当?” 王天宁毫不犹豫地说:“做木工活,我从小跟着爹学木工,一身的本事都是爹教给我的技艺,我要好好把它发扬光大。” 庄容见他今日打扮的很干净利落,精神面貌都要比先前好了不少,像是已经鼓起勇气接受了生活的洗礼。 几天不见,心灰意冷的少年就像变了个人,眼中有了精气神和直面困难的斗志。 她唇角一弯,鼓励他说:“木工是门吃香的行当,你来县里不难找到活计,这些我倒不担心,只一点,你和你娘住哪儿?县中的四合小宅院少也要几十两,这些可都有安排了?” 赵彩蝶母女双双身亡之后,那王大奎就跑的不知去向,他卷走了王家送过去的十两聘银,这钱迟迟归还不上,想必王家是没剩几个钱了。 王天宁听着她关心的语气,目光暖了暖,摇头说:“容儿妹妹,你不用替我担心,我方才已经在牙行里打听过了,城东有片胡同,里面都是大杂院,那里的宅子并不贵,三两就能住一年,我和我娘都不是不能吃苦的人,有个住的地方,每日能吃饱饭就满足了。” 庄容听着就点了点头:“毕竟是来县里讨生活,一开始总是艰难一些,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有什么难处你直接去珠玑巷的福满楼找我。” “好。”王天宁浅浅一笑,笑得温润。 嘴上虽答应下来,心中却想着,这次来县里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既然来了,便要重新开始奋斗,绝不能给庄容妹妹添麻烦,如今爹不在了,他便要挑起家中的大梁。 “天宁哥,你稍等。”庄容看他包袱里扁扁的,就知道里面没什么干粮。 扭身跑进旁边的酒楼里,要了两个烧饼,又趁着无人时,偷偷从空间里拿出一只烤鸡。 这些熟食,她在空间里常备了一些,就是以备不时之需。 放在空间里的东西不会腐坏,烤鸡拿出来时虽凉了,却还隔着油纸散发着香喷喷的香味儿。 走出店铺递给王天宁,“走,我送你出城。” 王天宁握着热乎乎的烧饼,满心都是熨帖,“容儿妹妹,谢谢你,我……” 心中压满了饱胀的情绪,却不知该如何张口。 庄容扑哧一笑,“快别婆婆妈妈了,不就是一些吃食,你吃饱了肚子,好能打起精神忙家里的事儿。” 第1069章 苦衷 王天宁收起眼里的情绪,将食物装进包裹里。 庄容送着他往城外方向走,一边走一边问,“你娘身子如何了?” “你送的那些药很有效,我娘已经连服了好些天了,身体一天比一天好,头疼的毛病不再犯了,可精神还是很差,想是我爹去世对她打击太大,整日闷闷不乐的,有时会莫名的发脾气。” 庄容也不意外。 她早就猜到了,续命草粉只对身体的伤痛和病痛有效,精神受了刺激只能靠自己调节。 就安慰他说:“你也别太担心了,等你们搬来县里,换了环境,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至于我家的药方子,你娘什么时候药吃完了,你随时过来找我要就是。” 王天宁本能就想说谢,只是,话到嘴边又顿住。 庄容是一番好心,拿他当朋友看待,他总是把谢字挂在嘴边太过矫情生分。 就只说:“这段日子要忙着搬家,料理家务事,恐没什么时间,等我来县里安顿好,找了活干,一定抽空去看望你们几个。” 庄容就发现,王木匠去世后,王天宁的确成熟了不少,退去了先前的青涩,说话也更稳重了。 两人一直走到城门口才停下脚步,庄容朝他挥手道别。 王天宁站在夕阳下,即使是暖黄的金色光芒包裹全身,他的身影依然有那么几分孤寂,他几次欲言又止,到最后,却只说了句:“容儿妹妹,回见。” 庄容目视着他走远了,才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这次见面,两人都是没提到巧珍。 庄容是因为不想过多以局外人的身份干预这件事,她猜测王天宁也有自己的苦衷,从他道别时的欲言又止不难看出这一点。 一来家里刚出了大事儿,忙乱之中顾及不到个人感情,二来,家中大树骤然倒下,失去了依靠,未来的生活压力骤然变大,他毕竟是个男子,养家糊口是第一位的,若是不能给巧珍一个牢靠的生活,他是不会张这个口。 回到福满楼里,已是傍晚,见王猛两人还在,忙让他俩赶紧家去歇着。 说:“这几日眼看又到送桌椅的时间,屏风也要送来了,要干不少活,你俩早早回去歇下。” 王猛笑呵呵的摆手,“哪用的上庄姑娘交代,我们都记着呢,一准卖力干活,我今个就不回去了,不是说了要值夜。” 巧珍也赶忙说:“我这几日都不告假了,明后个绝不拖后腿。” 下午的时候,余固把她叫出去,兄妹两个心平气和的谈了许多。 巧珍就从余固那里知道了余家二老的态度。 两口子别说是不赞同了,那简直是激烈的反对,有了前头那些误会,老两口都认为巧珍若是嫁去了,与婆婆和姑姐的相处就是头一等难事儿。 别看眼下王家是殷勤,真等跨进了王家那道门槛,巧珍成了王家人,说不准受磋磨的还在后头,王天宁又是个脾气极好的,哪里能护得住媳妇。 再加上,王木匠去世后,所有的生计都落在王天宁头上,孤儿寡母的,日子哪还有从前殷实,他们都希望女儿嫁进一个衣食无忧的人家。 更别说,王李氏又是个病秧子,进门就要伺候婆婆,当爹娘的哪忍心女儿受这个罪。 第1070章 王家的打算 总而言之,王家现在的种种现状都让余良夫妻望之却步,更别提早先王槐夫妻两个杀进家中剑拔弩张的样子,已经深深的印刻在他们老两口的心中,一想起这家人,满心都是窝火气,怎么可能还想和他们结亲家。 张氏生怕女儿糊涂,又一次陷进去,已经放了话,要找媒婆给她说亲,哪怕嫁得远些。 巧珍听了余固转述,就知道她和王天宁在一起的事儿有多大阻力。 眼下只能把期望落在王家头上,等王李氏带着王槐夫妻一起上门去赔罪,兴许她爹娘心中的怨恨就能解除一些,这事才有回旋的余地。 是以,她并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在余固说完那些话后,也只是闷不作声的。 余固以为妹子回心转意了,心情不知有多好,逢人面上都挂着笑。 庄容一回到福满楼,看到余固的样子,心里就有些暗暗诧异。 等到两人回到家中,她才张口问巧珍:“你哥下午又和你说什么了?我看他一脸高兴?” “哎!”巧珍长长的叹气,“他是高兴了,可我一点都不高兴,我娘要叫媒婆给我说亲!” 庄容心说这回余良夫妻是被逼急了。 撇撇嘴说:“那也不见得是坏事儿,说不准就给你找个如意郎君呢。” 巧珍脸一黑,对她的说法极度不满,“我可不想嫁什么如意郎君,你再这么说,我不理你了!” 庄容总觉得这丫头有话瞒着,以她往日的性子,听到要说亲的事早就炸了。 便睨着她凉飕飕说:“可你现在别无选择,女子出嫁,这些事儿都由爹娘张罗,你想嫁给王天宁,你爹娘就是不帮你张罗,凭你再大的本事,还能自个上门跑过去嫁了?” “我爹娘跟我哥可不一样,他们舍不得我伤心,只等着明日王家上门去赔礼道歉,他俩的气消了,说不准在婚事上头就不为难我了。”巧珍说着,眼眸中闪过一丝丝的憧憬。 “哟霍,你连王家上门道歉的日子都知道?王天宁告诉你的?”庄容似笑非笑的讽刺,“你现在人没嫁过去,却已经和王天宁同穿一条裤子了,羞不羞啊!” 巧珍脸一红,“才没有!天宁哥根本提都没提过这件事,他整日都忙着家里的事,忙都忙不过来,这些是王槐私下和我说的……” “哦……”庄容点了点头,“你也太小看你爹娘的决心了,你就盼着吧,我看王家能折腾出什么浪花来。” 巧珍听出她的讽刺意味,怒目圆瞪,“你不帮忙也就罢了,还在这说风凉话。” 庄容不逗她了,赶忙正色表明立场,“我几时说不帮你了,你爹娘给你说亲,你若是不喜欢那家的男子,我可以帮你想办法推了,可你和王天宁的事,我总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要我帮你,实在是为难我……” “打住打住,我就知道你又要啰嗦王家的不好。”巧珍直接打断她,“就冲着天宁哥,王家什么不好我都能忍受,等他家人上门道过歉,我爹娘兴许就回心转意了。” 同一时间,清水村王家的院子里,王槐与王天宁姐弟俩也在为“道歉”这件事儿而争执。 第1071章 夜半出事 “我不去,姐,你和姐夫也别去,即使要去,也不是现在去。”王天宁坚定地说:“爹去世满打满算才半个月,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安排我的婚事?” “你的情况和别家不一样,爹去世前你就定了婚,爹娘都盼着你成亲,眼下爹不在了,他在下头最希望的就是看到你娶妻生子安定下来,没有守孝三年的道理,谁敢嚼舌根子我和他去理论!” 王天宁沉下脸,“姐,你怎么还执迷不悟。” 王槐见他脸色难看,不禁软了语气。 “你要实在不想去,就别去了,不过姐还是想着,你明日最好还是现身的好,眼下咱们家就是要放低姿态,不这样,余家那两口子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把巧珍嫁来。” 王天宁摇摇头,讽刺地说:“要去娘也该一起去,你们可说动娘了?说不动娘就在这里说服我,你们也不想想,我有哪个脸在这个时候去,就是往后要娶巧珍,也不能在眼下爹刚去世时,我和娘搬去县里总得安定下来,不然你让巧珍跟着我吃什么喝什么?眼下根本不是好时机。” “你等的起,巧珍可等不起,她是待嫁的年纪,谁知道过个一年半载的,她爹娘会不会把她许配给别人。” “巧珍对我有心意,她绝不会。” “你又知道了?你怎么如此天真!”王槐气的跺脚,“她一个姑娘家,自己能做什么主,她爹娘给她说了亲,她就得嫁,咱们现在不抓紧些去帮你把婚事定下来,你就等着她嫁别人吧!” 王天宁的姐夫也从屋中走出来劝说,“是啊,天宁,我和你姐可都是为了你好,你要是不想一辈子打光棍,这就是唯一的机会。” “我还是那句话,要去你们自己去。”王天宁说完,直接转身离开。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后,庄家一家子都在院子里乘凉。 柳婆子用地窖里的冰做了些红豆冰沙端出来给大家品尝。 “也不知道装庄姑娘从哪儿弄来的冰,不吃可就浪费了,少做了些你们尝尝味儿。” 她先前还叫庄容小姐,在庄容纠正了几次之后,才把“庄姑娘”喊顺溜了。 庄文把石桌上的蜡烛拨的亮了亮,又继续拿起书本看,“我不吃了,你们几人吃吧,明日要去私塾应聘先生,再温习温习书本。” 巧珍倒是吃得香,庄容看着她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戳破。 在她看来,余家二老是绝不会轻易妥协的。 庄小宝捧着冰沙,面上有些闷闷不乐,桃红凑过去在他嫩嫩的小脸蛋上叭了一口,“这孩子,今日怎么不欢气。” 庄小宝看了庄容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摇了摇头说,“我有些困了,进屋睡觉。” 庄文看着天色不早,也起身说是回屋。 庄容和巧珍留在院子里逗弄了一会小宝福,一家人便也都去休息。 柳婆子收拾好厨房,熄了灯,小院瞬间安静下来,被静谧的黑夜所笼罩。 到半夜时,庄容迷迷糊糊间听到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她披好衣裳从厢房里走出,隔壁厢房门也打开了,巧珍冒了个头出来。 “这么晚了,睡呀……”她咕哝。 “看看再说。”庄容快步走到院外去开门。 第1072章 诈一诈 巧珍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看着庄容往外走,原本要进屋睡,却突然听到院外传来一阵说话声。 “福满楼里遭贼了!” 巧珍打了个激灵,瞬间瞌睡气全无,急急匆匆跑出去,就见王猛张正和简哥儿都在外面站着。 简哥儿和张正都穿着一身中衣,显然是大半夜从院子里走出。 几人神情都是凝重。 庄容蹙眉,“几时遭的贼,得没得手,贼人现在在哪儿?” “我把他捆在福满楼里了,余固正看着呢,这不,赶忙回来汇报给你和简哥儿。”王猛说:“这么大的事,我也拿不定主意,庄姑娘看是报官还是怎么?” 巧珍气的走上前说:“指定要报官,在报官之前痛打他一顿,走走走,去看看那贼人长什么样。” 庄容被她搡着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你们可审问了?这人有没有同伙?是自个儿起了贼心还是被人挑唆的,幕后有没有人?” “这……”王猛摇头,“还没来得及问,他从后墙翻进三楼窗子,看行迹是直奔着咱们那批新凳套去的,我正好就睡在那间房里,当场抓了个正着,现在想想,的确是透着古怪,咱们这凳套才刚送回来,这贼人是如何迅速得知的。” 庄容一下子想起,从布庄离开时,一路上总觉得心神不宁,像是有人跟着。 当下,定下心思,看了眼简哥儿,“先别报官,咱们去审审再说,看能不能挖出点东西来。” “嗯。”白行简面上倒是沉着,眸中划过一道冷色,“只怕没那么简单,一会儿见到人,你们几个别吭声,我先诈一诈他。” 一行人匆匆来到福满楼。 大堂里灯火通明,小贼被绑在大堂中间的圆柱上,浑身是伤,全是搏斗时被王猛和余固打的,正哎哟哎哟的惨叫。 庄容看了他一眼,摇头,“从前没见过这人。” 看他的穿着打扮和那副流里流气的样子,应该是县城周边没什么正当生计的小混混,也有可能是哪个村上流窜过来的。 “你们啥都别问了,要报官就报官,大不了挨几板子,今儿被抓住我认了!” 简哥儿冰冷锐利的目光看向小贼,冷冷嗤笑:“报官,你想多了,既然你不交代清楚,你怕是没命出去,说吧,收了那人多少银子。” 收银子? 小贼登时浑身一震,惊恐地看向简哥儿。 这少年和先前两个与他交手的不一样,他身上散发着尊贵的气息,一看就是这里能说得上话的主子。 他眼中划过犹疑,却仍是嘴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白行简扯唇,“不知道?那我便把话说的明白点,你到底收了那姑娘多少钱?” “你……”小贼呆住,惊疑不定不定地看着他,“我,我没有,什么姑娘,我不知道。” 他虽不肯承认,可从他的语气和神态,众人已经明白了他心中有鬼。 庄容在旁边寻思着简哥儿的话,他为什么直接说是姑娘给的钱,难不成心里有了怀疑的人选? 难道是,他怀疑这次幕后指使这人,和上次去徐三那里使坏的姑娘是同一人? 第1073章 不想求他 简哥儿扯了扯唇,转身对庄容说道:“看来不来点狠的他是不会说了,你和巧珍上楼去,这里交给我们几个就是。” 巧珍还要说什么,庄容直接把人往楼上拉,“姑娘家看那些血腥的场面做什么,指不定晚上都要做噩梦,走了,咱们去楼上等着。” 小贼在旁听了,眼中就闪过一道恐惧,身体不由自主紧绷。 白行简又吩咐,“王猛,你去厨房里拿把菜刀过来。” 听到这几人是要来真的,小贼心理登时全线崩溃,大叫道:“别别别,我说,我说就是了!” 他本就是拿了银钱来这里使坏来的,东西没偷着也就罢了,犯不着为此搭上性命或是被人给打残了。 白行简启唇,沉沉的吐出一个字:“说。” “确实是一位姑娘,她给了我半两碎银子,叫我今夜里丑时来这三楼偷走这家才做好的座椅布套。” 不等白行简追问,他便主动交代:“不过我可不认识她,她是在街边找到我,你们要算账找她去,若不是她诱惑我,我怎么可能来这么大的酒楼以身犯险。” 这下,所有人都是恍然大悟。 又是一位神秘姑娘。 庄容冷笑一声,走下楼梯说,“这姑娘可是身量不高,戴着面纱或纱帽?” “你……你怎么知道……”小贼诧异看向庄容,赶忙点头说:“就是她就是她,你们只要放了我,我就带你们去找她,今日这一切都是她在背后使坏,我只不过是拿钱办事,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去找她算账。” 白行简冷撇他一眼,不屑道:“你连她的脸都看不清楚,如何带我们去找她。” “她说了,先只给我一百个钱,事成之后给半两银子,约我明天早晨在周家茶铺碰头,还说以后会给我指引旁的发财的路子。” “愚蠢。”白行简只吐出两个字,便不搭理他,走到庄容面前说,“看来和上次是同一个人,行踪诡秘,不轻易露出真实身份。” 庄容点点头,“如果是她,恐怕不会给咱们留太多线索,说不定今晚她一直在外头窥探。” 余固顺着她的话一想,登时拍了个脑袋,“坏了!咱们大动干戈的抓贼,又是点灯又是把你和简哥儿都叫来,这人要是一直隐藏在附近窥伺,早看见了,明日也不可能现身。” 庄容抿了抿唇,“的确。” 白行简皱起眉头。 之前一直是王猛和张正负责追查蒙面女人,但最近福满楼开业,把这两人调过来帮忙,追查的事便暂时搁浅了。 他原本的打算是,等保行生意上了正轨,手头有了资金,便让王猛两人多招揽几个得力的手下,广撒网,在城内寻找。 可眼下看来,不得不加快了。 王猛咬了咬牙,走过来说:“简哥儿,我看这件事耽误不得,这人已经盯上咱们了,不如请孙管事出面,以他的本事,不难找到这人。” 白行简脸色一沉,“我不想张口求他,动用他的人手。” 顿了顿,又说:“今日这事败露了,那人恐怕会消停一阵子,短时间内不会来做乱,这段时间咱们须得多加防范,至多两个月,两个月后我一定会配齐人手,在酒楼周边做好布控,只等抓她个现行。” 第1074章 保行 庄容也点头说:“简哥儿分析的有道理,这事急不得,更没必要去求助孙管事,我看这人的段位并不高,她虽然在暗处,可看她每次行事,都是做些见不得人的下三滥勾当,没一回是手段高明的,我推测她手里是有几个闲钱,但在城中却没什么人脉,极有可能是外地人迁居来此地,她想在幕后搞破坏,要么亲自出马,要么就只能找些鸡鸣狗盗之辈,难成大事。” 从白行简的态度里,能看出他对孙管家是有一些排斥,庄容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不过有一点她可以肯定。 他虽回归了白家,却始终没有将白家当成自己的靠山,遇到困难仍是希望靠自己的能力解决。 既这样,自己就努力配合他。 余固把那小贼带到门口的日冕上用粗绳索捆了,此时刚抬脚进福满楼,听了这话就点点头:“容姐儿这么一说,我总觉得这人有些熟悉。” 巧珍撇了撇嘴:“熟悉什么,不就是秀娥么,我早怀疑她了,庄容认识的人里,除她之外再找不出一个整日躲在背后放冷箭的,我看,八成就是秀娥!” 王猛和张正不知她说的是谁,纷纷面露疑惑,巧珍就和他俩解释秀娥从前在清水村与庄容的矛盾。 “这么说起来,田氏发配就是活该,这姑娘不辨是非又不识好歹,要真是她,庄姑娘打算怎么办?”王猛问。 “我和她之间早就撕破脸皮,若证实先前兔场的事也是她做的,那这亲情就可以断绝了,我不会轻饶她,别说是我,她拿了王家的聘礼钱逃婚,我爷奶一家人正红着眼睛到处找她呢,她欠的所有账都得一笔一笔还。” “既然这样,咱们明日一早把这小贼送到衙门去,等这小贼把一切都招了,官府里留了底,又加她一笔罪状。” 庄容心中盘算了片刻,拿出纸笔坐在椅子上写状子。 王猛和张正两人留下来守着以防万一,庄容让简哥儿带着巧珍回去,趁着天不亮还能休息会儿,他却说不,撩开衣袍,坐在庄容身侧的椅子上,以手支在颧骨上闭眼休息。 王猛和张正上楼去检查盘点有没有丢失的物件,叫了巧珍上去帮忙,等人都走光了,白行简微微睁开眼,盯着她白皙的脸蛋看,“你怎么也不问我开铺面的事。” 庄容放下毛笔,笑说:“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忙着看铺面,是要开保行吧?” 简哥儿嗯了一声,庄容就接着说:“我那天只是随口说了几句,你就惦记上了,你确定这生意能做起来?” 既然简哥儿主动提起,她倒是不介意好好和他讨论讨论,毕竟她有后世的见识和眼光。 “凡事不试一下怎么知道成不成,况且保行的构思很精妙,譬如我开茶庄,我须得自己种茶,或是去茶农手里收茶,开酒楼,便要像你一样挑选位置,装修铺面,聘请厨子,每日采购肉菜蛋果,以上这些交易都是以钱易物,可保行不是,换句话说,做保行其实并不需要过多的成本,玩的是脑力。” 第1075章 态度很谨慎 庄容点点头,似笑非笑地看他,“的确是这样。”在后世,金融和实体有着明确的界限,金融的本质是各种形式货币的流通,包括银行业保险业在内,都属于金融的范畴。 难为简哥儿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也能很快品咂出保行的妙处。 “其实,在我刚回到别院时,就开始思考今后要在县里做什么挣钱的买卖,读书占据了我日常大部分时间,我不能像你一样抽出时间和精力管理偌大一个酒楼,亲自参与采购,管理手下,招揽食客,清算账面,只能把这些交给旁人,可我身边却并没有如此全能的助手,直到你那天提起保行。” 他顿了顿,笑道:“保行好处多多,我既不用担心雨水过多耽误了采茶,更不用担心菜价肉价浮动导致酒楼成本增加,无论涝年还是旱年,只要城中还有贵族阶层和殷实人家在,我这保行就不愁没生意。” 最后,白行简总结道:“它就如同钱庄一样,做的是看不见实物的买卖。钱庄早已被朝廷垄断,可保行却是全新的行业,亏你能想出这样精妙的点子,大宋朝只怕也只咱们一家,这样好的点子不把它付诸行动岂不是可惜,况且它很适合我,读书做买卖两不误,初期费费神,等之后上了正轨就不需要再投入格外的精力,制定好规矩,挑两个得力手下去张罗就是。” 庄容眨眨眼,“所以,你真决定要开保行了?” “是。”白行简说:“铺面在城东,我早早让王猛两人拾掇利索,原本已能开张了,只是有些问题心中还有些不确定,这几日正在思考捋顺。” 庄容就知道他遇到了难题,抿唇一笑,“是关于理赔机制的吧?” 白行简点头,“我将你那日举的例子汇了总,发现囊括了两大类别,养老险和理赔险。养老险很好理解,每月存钱,到了岁数支取养老金,我计算过,我只需要每年将收到的养老金存进钱庄里,仅靠着钱庄大额款的年利息,这部分也不会亏本。至于理赔险,如何设置才能保证盈利,我却有些拿捏不准了。” 庄容听得有些诧异,本以为他是头脑一热,没想到他竟然做足了准备工作,谨慎地考量盈利问题,并没有贸然开店。 她想了想说:“保行的确是一门挣钱的好思路,但,说句实话,其实我对这个并不精通,也没有一套完善的理论和运营机制,那天也只是灵光一现,你真要放手去做,我的建议是先从小险种做起,刚开张时摊子不宜铺得太大,多推出些小险种,规模在一年十二两银以内,等日子长了,摸透了盈利比,手头有了更多资金再开发大险种不迟。” “十二两银子。”白行简寻思着,举一反三的举例子:“譬如城中有不少孩童,每年不慎被野狗咬伤,患上狂犬病,若是事先在我这里买了意外险,每月交付我半两银子,一年合计六两,当这名孩童被狗咬伤,保行伙计查验过伤口,属实之后,我一口气赔付他……” 庄容直接打断:“二倍到三倍,不能再多了,太少没有吸引力,再多又会亏本,二倍半足够。” 第1076章 会尽力 她是按照后世的保险理赔金额大致推算出了一个理赔界限。 后世很多疾病险,一份的金额为十万,理赔金额二十到三十万,当然,这只是大致根据一个中年人的年纪所推算的,后世的保险及其复杂,每年所缴的金额都与参保时的年龄挂钩。 “为何?”白行简直勾勾看着她,满眼求知欲。 庄容一时倒是有些词穷了,对于保险行业,她确实是能力有限,无法说清后世保险的健全机制。 不懂的就不好托大,她如实说:“我只是凭感觉说的,要想把意外险的盈利点摸清楚,只怕需要大量的实例进行推算印证,你大可以在第一年定一个稳妥点的理赔金额做试验,到第二年时按照盈亏重新调整。” “你和我的算学师父想到一起去了,我曾请教过他,他也是如此说的,就像瞎子过河,不踩进河水里,始终无法知道它的深浅,保险盈亏所涉及的因素很庞杂,须得在大量的实践基础上做调整。” “所以这门生意是有亏损的风险,虽然是一门全新的生意,可想要安安稳稳挣到钱,须得费一番脑子,眼下最重要的是稳妥,不要让人钻了空子,说起来你还未开张,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白行简摇头,“决定了就去做,半道退缩算什么,我会尽力。” 一眼看见庄容手边的纸张上墨迹已干透,他干脆将那张纸拿到自己面前,续着她的字迹继续往下写。 他本就有小时的记忆,字写的方方正正,这一半个月来接受了别院罗老的教导之后,字写的越发规范整齐,笔墨运用的畅快,笔势雄浑洒脱。 庄容托腮在旁看着,视线从笔尖一直延续到他白皙有力的骨节上,再一看他的袖口,仍穿着中衣,回过神来说:“明儿一早你别去衙门了,余固哥和王猛去就是,你回去补补觉,你毕竟是要考功名的人。” 白行简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摇头,“爹明儿上午去私塾里面试,我就不睡了。” 简哥儿不提醒她,庄容险些都给忘了。 直起身子说:“那我做一桌好菜,等爹回来咱们中午一起吃饭,你别忘了把孙管事也叫上。” 眼见着白行简沉了脸,她就不解地问:“怎么了,他毕竟是你兄长给你派来的得力助手,你对他总是这么不冷不热的不大好,我看孙管事是个脾气随和,办事面面俱到的,你做什么不和他亲近些?” 白行简呵了一声,“帮手,我看是白家的爪牙。” 又说:“我不喜他,要叫你自个儿叫。” 庄容气得笑了,“叫就叫,咱们两家现在住隔壁,凡事总是避着他,你让他怎么想?总得维持一个表面的和和气气,就是我不叫,我爹也得让我去叫。” 白行简睨了她一眼,眸里却不冷,散着淡淡的暖光,“别合计明儿个的事了,都有黑眼圈了,你回去歇着吧。” “算了,都这时了。”庄容打了个哈欠,“我陪着你把状子写完,等天亮再回,大不了晚上早些睡。” 出了小贼的事,谁都没心思早早去睡,余固等人从楼上走下来也都是满脸疲惫,却没人提回去睡觉。 第1077章 自重 “庄容,咱们就真没点办法把秀娥给逼出来吗?她整日在背后做乱,偏又躲得严严实实的,真是让人气得牙痒痒。”巧珍走过来,没好气地说。 庄容唇角一勾,勾出一个冷讽的弧度,“她也蹦达不了几时了,换个角度想,如果真是秀娥,眼下咱们就算把她逮住,她也得不到太大的惩罚,了不起挨几板子,只当是放长线钓大鱼了,以后她再憋出什么更大的坏水来,索性一起新账旧账收拾了。” 余固等人纷纷都附和,他们几个心里也是来气,不过仔细一想,上次兔场的事只能算是生意上的纠纷,今个遭了贼,贼没得手,酒楼也没受到什么实质上的损失,眼下把秀娥揪出来,仅靠这两件事儿,她顶多挨几板子,得不上什么大教训。 巧珍就说:“等抓住她了,非得好好教训她,不说别的,她逃婚这事儿就得绑着她去望林游街示众。” 王猛也是义愤填膺,“卷走的钱也必须双倍奉还!” “还有今个指使人偷东西,这事她也抵赖不了……” 众人在福满楼里七嘴八舌的讨伐秀娥,没人注意街对面悄无声息站了个男子。 这人正是孙弼。 白行简半夜从家中离开,这事儿瞒不过他,他紧随其后赶到,自然是把福满楼里发生的情况目睹的一清二楚。 听到庄容等人纷纷都在怀疑秀娥,他面色就有些古怪,一转身,身影消没在夜色当中。 城北某条县中知名的香粉铺巷子里,他悄无声息的停在某家店门前,伸手将门一推,木质的门拴直接从里面断开。 他捡起地上的碎木头,推开门,直接往里面走去。 “砰”的一声,直接将木头扔在柜台上,发出一声重响。 如此大的响动惊动了里面的人,二楼很快有道人影捏着烛台,慌慌张张来查看,“……是谁?” 女子的声音透着惊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我。”孙弼冷冷道:“孙弼。” “是孙大哥!”女人的声音透出几分惊讶,急急忙忙走下楼,一眼瞧见孙弼满脸的冷色,她步调不由得越来越慢,最后站定在他面前,带着刻意的瞌睡腔说:“孙大哥,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 “别装了,你不是才盯梢回来不久。”孙弼看也不看她,淡淡道:“以后这种下三滥的事,你最好别再做。” “我……” “庄秀娥,我不管你从前和庄家有什么恩怨,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再打庄家什么主意。”他冷冷警告,不复从前的温和:“我家大少爷扶持你,一是看在庄家的面子上,二是看你那时着实可怜,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配不上他对你的怜悯,你现在就收拾东西出城,拿着剩下的钱永远别回来了。” 秀娥一愣,随后拼命的摇头,“不,我不走,恩人大哥说过,给的那些钱就是我的,铺面也是送我的,以后我可以安心的住在这里,衣食不愁,他不会反悔。” 孙弼冷笑一声,“你那时对大少爷说,你爷奶逼着你嫁人,那王家如何如何不好,可以我近些日子的了解,王家并无不妥,王家那少年还是个老实仁善的,你既不愿意走,以后就老实安分些,你如今在县里已有了安身立命的营生,我劝你收收心,别动那些歪念头,否则,我便把这一切都一五一十汇报给大少爷,我家大少爷虽仁慈,却最是反感满腹谎言的无耻小人,你自重些吧。” 第1078章 没资格见他 秀娥咬住唇,双眸中迸出极度的不甘,“孙大哥,我敬重你,没想到你的心也是偏的,这是我与庄容之间的私怨,要不是她,我娘怎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可她倒好,举家搬迁,眼下还做大了生意,我娘呢,却还在边远的苦寒之地日日劳役,我如今只是给她使些绊子,甚至都没害到她,孙大哥何至于这样警告我? 而且我对恩人说的都是真的,王家那门亲就是一场阴谋,我爷我奶只不过是想从我身上得到那些钱,我是不肯让他们如愿,这一点恩人也是知道的。” 孙弼看着她,良久,失望地摇了摇头,“可那些聘礼钱却被你给拿去了,你一个姑娘家,小小年纪的,心中却是充满了仇恨与算计,行为荒唐而又自私,在你眼中,庄家里里外外就没有谁是对得起你的,可我所看到的,并不是这样。我奉劝你,与其在这里记恨别人过得好,不如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好些,我言尽于此,听不听在你。” 说着,便要转身离开,秀娥在他身后倔强地说道:“我今日的这一切都是你家主子赐给我的,就是要收回,也由不得你来做主,你带我去见他,我要亲自和恩人说。” 孙弼冷不丁顿住脚步,回头冷冷看秀娥:“就凭你,我家少爷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说白了你不过是我家大少爷一时怜悯,随手帮扶一把的乡野丫头,若不是看在庄文一家的面子上,你那日哭哭啼啼跑到他面前去哭可怜,早就被打出去了,他眼下恐怕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了。” 丢下这句话,甩袖离去。 秀娥死死的握紧拳,紧咬住下唇,面色阴沉的像是暴风雨前的天空。 天色渐渐大亮。 余固和王猛三人押着小贼去县衙里报官,庄容和巧珍两个往家去。 庄文一大早便离开了,庄小宝也去了学里,庄容交代了柳婆子几句,便回屋休息。 一进门,她直接进入到空间中,来到小屋内恢复精神。 快到晌午时,柳婆子在外头喊,庄容听了动静便闪身出空间,推开门,又是一张容光焕发的俏脸。 “老爷快回来了,姑娘,咱们是不是能开火了,你交代的那几样菜和肉都切好了。” “今个我来做饭吧,柳婆婆你歇着,算下来我也好些日子没给家人下过厨了,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柳婆子怪不好意思的,不过和庄家人相处久了之后,知道这家人都是实诚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口是心非。 听庄容这样说了,她便心安理得的应下,“那成,姑娘厨艺好,我在旁边跟着看看学学。” 等这一顿饭忙活着饭菜落了桌,庄文正好也从外面回来了,他面带笑意,一看心情就很不错。 “爹,成了?” “成了。”庄文绽开笑容,“从明日起就去私塾里教童子们启蒙,月钱虽然不多,一个月也有六百文。” “哎哟!”柳婆子端菜过来,听了这话,高兴得眉开眼笑,“恭喜老爷了,钱多钱少的,总归是个体面的营生,您是读书人,就该当个夫子才称您的身份。” 第1079章 不请自来 简哥儿也刚从院外走来,一眼看见庄文,急忙走过来说:“爹累不累?快坐下歇着,我去给爹打点水。” “哎?”柳婆子挡住他,“哪儿就用得上简小哥了,我去我去。” 欢欢喜喜的去拿庄文的水杯。 “不累。”庄文搂着他的肩头,爷俩坐下,“你今个怎么有空过来了?” 又看一桌子的菜,顿时明白过来,眼里晃过一抹笑意,“不大点事儿,不至于做这么些菜,和罗老告过假了?” “嗯,吃过饭便回。”简哥儿规规矩矩的坐在那儿,见柳婆子来了,他伸手接过茶水,恭恭敬敬的放在庄文面前。 拜了师后就是不一样,如今越发彬彬有礼了,越来越有大家族子弟的礼数和做派,庄文在心中感慨万分。 又赶忙招呼余固张正等人坐下,见巧珍站在那里扭扭捏捏不落座,奇怪地问:“丫头,怎么呢?” 巧珍撇了个嘴,斜眼瞟余固,“某些人没眼力见儿,也不知道调个位置。” 一桌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她是在庄文眼皮下长大的,庄文很是了解她,就是个小女孩心性,不以为意,指着另一头让余固坐了。 余固无奈的摇头,离开先前的位置。 巧珍这才落座,和庄容咬起耳朵。 一行人都坐定了,庄文准备要抬筷,突然又放下,“简哥儿,今日该把孙管家也叫来,还有你那几位师父论理也该主动招呼一声。” 这一个多月来,庄文和罗老面见过几回,那是位饱读诗书而又有着几分傲气的小老头,庄文心中对他很是尊敬。 白行简摇摇头,“老师们用饭早,到这会儿怕是已经吃过了,王猛,你去叫孙管事。” 语气里,有那么几分不情不愿。 王猛刚抬了个屁股,外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拱门处露出孙弼一张笑脸。 “小少爷早与我说了,不好意思,来迟了。” 说完,还笑模样的看了眼白行简。 白行简眼皮都不抬,一脸漠然,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庄文不觉尴尬,赶忙起身招呼孙弼,“不晚不晚,孙管事快请落座。” 打交道的次数多了,庄文也不像从前那般拘谨,自如地和孙弼谈笑风生。 余固和王猛几人聊的开,庄容就和巧珍两人咬着耳朵,反倒简哥儿落了单,他似有什么心事一般,极快的吃过饭,便放下筷子要告辞。 庄文知道他课业重,也不留他,摆摆手,继续和孙弼谈天说地。 “容儿小时候最孤僻了,和村中那些同龄丫头们很少往来,都说她不合群,反倒是大了以后变得活泼了,小时候脑袋瓜也不灵,学东西愚钝,我教她一个字,写三天才会,眼下看着倒是机灵的很……” 孙弼笑着点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容小姑娘是小时聪明才智不外露,这些年厚积薄发一鸣惊人。” 庄文就爱聊些孩子们小时候的事儿,孙弼竟也乐呵呵听着,不时搭两句话。 他问:“前次在村里还见过一个叫秀娥的姑娘,那姑娘该和容姑娘差不多大?” 第1080章 就是看不惯 庄容面上的笑意瞬间一收敛,叹气一声:“秀娥小时候最乖了,那时候她才两岁半刚过一点儿,就知道帮我爹娘端碗拿筷子,再大一点,帮着她娘洗洗涮涮,给家里捡柴割猪草洗衣裳,样样都能干,倒是我容儿,只对写写画画的有兴致,家里的活却是做的不多,大了手脚才慢慢勤快起来了。” “小时候乖,可就是长大成人后心眼儿变坏了!”巧珍忍不住插嘴:“庄叔你就是光记人的好。” 庄文登时尴尬一笑,“这孩子……不过说起秀娥,确实是惋惜,我兄长和嫂子都不是谆谆善诱的,两人一个暴脾气,一个又是撒泼耍混惯了,秀娥自小受了不少委屈打骂,大约是压在心中久了,最后才做出那些叛逆的事儿。” 庄文说的很是委婉,巧珍却气不过,“会咬人的狗都不叫,别看她平时不吭不哈的,坏点子都在心里头憋着呢。” 庄文再度尴尬,手掩在唇边咳了咳,不好意思地说:“这丫头,话都叫你说完了,快吃你的东西。” 巧珍就是个普通乡下丫头,规矩礼仪方面差得远,按说客人来了,原不该这样没大没小的,但从小没人给她教这些礼仪,她便保持着最耿直的性情,对待不平的事情就要张口表示愤怒。 庄文本就是出身乡下,对此很是能理解和包容,毕竟孩子是个善良的,本性也是好的,却不知孙弼会怎么看了。 孙弼摆摆手,“余姑娘心头愤怒之下情难自已罢了,若是没有余姑娘这样的人,做了坏事没人指责没人骂,作恶的成本可就更低了。” 他轻飘飘一句就给巧珍解了围,庄文脸上的尴尬也散去,笑了,点头:“秀娥后来是做了几件坏事儿,让这两个丫头恨得牙痒痒的。” “哪叫坏事儿,分明就是缺德事儿。”巧珍小声咕哝了一句,还想说什么,庄容指尖戳了戳她,她才作罢,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坏规矩了,赶忙说:“孙管事,你可别笑话我,我是农村来的,没有你们城里人规矩大,我就是看不惯她,就实话实说了,今就是县丞大人来了,州府上的知州大人来了,我也还是这些难听话,她品行败坏,可别指望我给她说半句好话,庄叔和庄容那会儿对她多好呀,她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白眼狼。” 一旁的王猛等人一时也都是停下了交谈,笑呵呵看着巧珍。 “巧珍姑娘说的对,就冲着她几次三番的在背后放冷箭,这人就不值当什么好话。” 孙弼在旁听了大家的七嘴八舌,一脸若有所思。 吃过饭后,孙弼告辞。 王猛和张正也说先回福满楼里,今日下午庄容约了两名工匠,要将厨房原有的几个老旧灶台打碎重新砌,这不是小工程,要人在旁盯着。 庄容本打算亲自去盯着,没成想王猛他们前脚走,后脚余良两口子突然来了。 他俩来得急,每人衣裳都是平时在村中干活时穿的,裤腿上都是泥点。 “伯,婶儿?”庄容想到夫妻俩会因为王家的事来县里一趟,却没想到两人来的这样快,面上掩饰不住的惊讶,“你们快请进屋坐。” 第1081章 上门质问 “容丫头,你爹呢?”张氏在院中搜寻庄文的身影。 庄文听着声音就像张氏的,赶忙从凉亭中走出:“余大哥,嫂子,快快,进来坐。” 又问两人吃了午饭没,方才撤下去的饭菜剩的还多,让柳婆子挑几样规整的再热热给他们端上来。 两家都不是外人,也不讲究什么新菜旧菜,余良就点了头:“还没顾上吃,随便来点儿啥垫垫肚子就成。” 他和张氏一起进到凉亭中落座。 “爹,娘,你们怎么赶过来了?”巧珍后脚进凉亭,面上有些呆滞和不安。 “你还说,还不是因为你。”张氏狠狠剜了她一眼,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你过来,娘有些话问你。” “我不去……”巧珍往后退一步,求救般寻找着庄容的身影。 “别找了,容丫头上厨房去了,你躲也不是个事儿,今儿得给爹娘把话说清楚了,你和那个王天宁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回不是把话说的清清楚楚,怎么又牵扯上了?” 没等巧珍答话,余良便生气的训斥道:“他王家现在是松口了,可不是爹娘不遂你的愿,你要嫁谁爹娘都愿意,只要那人是个品性好的,哪怕家里穷些也无所谓,可就是这王家,爹娘是一百个不愿意,你忘了前头你在他们手里受的委屈,这样的人家你怎么还敢不清不楚的?”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今个来就是来数落我来的。”巧珍满脸臊红,委屈道:“庄叔,你看看我爹娘,原先他俩是多好的人,可现在一点都不讲理了,天宁哥你是见过的,他怎么不好了?我嫁天宁哥又不是嫁哪个混账二溜子,他们犯得着这样数落我。” 也就是和庄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老邻居,她才就着气头敢这样反驳,换成外人,她是说不出这番“没皮没脸”的话。 庄文起先也是一头雾水,听到这儿才渐渐明白过来什么。 他笑了笑,摆手示意巧珍先别说话:“巧珍,结儿女亲家不是小事,你爹娘顾虑多也是应该,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 又看向余良问:“余大哥,你也消消气,趁着今日来了,咱把这件事商量个明明白白的。” 说罢,跟巧珍商量似地说:“巧珍,叔知道你有你的理由,可这天下间的婚事,哪有自个儿给自个儿做主的?咱们先听听你爹娘的话,他们说完了,你有什么不服的,再说出来可好?叔看着你长大,你向来是小事任性,大事上头规规矩矩的,咱们今日别吵也别闹,好好把这事儿商量商量,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你爹娘也都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 两方若是吵来吵去的,这事可就掰扯不清,没法继续往下说。 庄文把话说得温和,巧珍听了,抿了抿唇,点头,“嗯,知道了,我听庄叔的。” 遂,扭着两只手退到柱子旁边,哀哀凄凄的看着余良两口子,鼓着腮帮子不吭声。 心里把余固骂了一万遍,要不是她哥回去通风报信,爹娘哪会猴急火燎的跑过来找她算账。 说话间,庄容和柳婆子从后厨端了菜来,瞧见凉亭里居然不是剑拔弩张的气氛,张氏夫妻虽然脸色不好却也没有大怒,心下安了安。 “伯,婶儿,你俩怕是一上午没吃东西了,先吃点儿东西再说。”走到柱子边,直接拽着巧珍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第1082章 结亲的目的 余良还算是有理智,端起米饭碗沉默地吃起东西,张氏却气的厉害,刚拿了筷子便放下说:“你们不知道,王家人今天一大早就过来了。” 庄容提前已经从巧珍口中知道了这事儿,面上却做惊讶:“都谁来了?” 张氏嘲弄地笑笑:“王槐两口子,夫妻俩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说是上门来赔罪,态度好的不得了,可从头到尾,王天宁他娘都没现身,更是不见王天宁本人露面,你说我是该笑还是该气,当家的主母不上门,那王天宁也不露面,换了姐姐姐夫来,上门来赔罪,却没个赔罪的样子,话里话外却说的是要结亲的事儿,说是‘前头是有些误会和不快,可两个孩子是真心相爱,做爹娘的总不能棒打鸳鸯,应该成全他们。’你们听听这是什么话?狗屁不通,难不成我家不让巧珍嫁给他王天宁还成了我们当爹娘的不通事理?我们成了这个恶人?” 庄容微微皱起眉。 这话是不好听,可见王槐为了促成王天宁的婚事,已是有些着急跳脚了。 “他们还说是,前头因为他们不懂事,闹得沸沸扬扬,坏了巧珍的名誉,如今就索性叫他们成了亲,好堵住那些人的嘴。你们听听,她说的这是人话,怎么什么好话都让他们说了,简直就是趁火打劫。” 庄文就只好先宽慰着张氏,“嫂子,且先别动怒,先吃点东西。” 张氏气的长叹一声,这才拿起筷子,不是滋味的刨几口饭。 余良吃得差不多,放下筷子,沉着脸说:“巧珍,爹今个就在这表个态,和王家这门亲事我不能同意,咱们家都是实诚人,和这种精明人家玩不转,你嫁去后处处都是你吃亏的地方,有什么理儿都让他们占去,凭你一张嘴说不过他们。” 巧珍胸腔一鼓,就要站起身反驳,庄容死死地按住她:“你先别说话,听伯和婶儿说!” 余良又说:“爹娘也盼着你能嫁个如意郎君,你心里有他,原本这门亲事是最好,可你嫁了他,就是嫁去王家生活,让爹娘怎么放心得下……” 张氏接话说:“你非要嫁王天宁,除非他与他娘和他姐断绝关系,自己独身出王家门儿,可你觉得王天宁能办到?” 庄文叹息一声,又问了张氏几句王槐夫妻上门去的细节。 张氏一一说了。 和庄容猜想的差不多,这两口子倒是真能拉下脸面,对先前的误会与矛盾满口认错,王槐几次都要给余良夫妇跪下,余良夫妇艰难把她拦住。 单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张氏夫妇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说句不计较了,这事面上也就过去了,可王槐夫妻却不断的提及两家结亲的事儿。 恰恰是这样的目的,让张氏夫妇难以接受。 夫妇两个上过两次门,前后态度相差之巨,让一切的说辞都显得虚伪和功利。 “我就不信巧珍打她那一巴掌她不记恨,眼下却说得天花乱坠,把什么错都揽在自己头上,说白了还不就是哄着巧珍早些嫁过去,等她真成了人家王家人,有她受磋磨的时候。”张氏气愤地看着巧珍,恨铁不成钢,“偏你要往上凑。” 第1083章 不嫁 余良也说:“王天宁也是个软弱无能的,自始至终连个面都不敢露,他要是真敢跑过来认个错,我余良还能看得起他几分,可惜他是缩头乌龟,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值得惦记的?” “天宁哥不是这样的人!”巧珍终于忍不住说,“他爹刚去世,他要忙的事儿多,他一家要搬迁来县里,难道不准备新屋?不去外头找事做?要是他今日真的去了,我看爹娘又要怪他担不起家里的重担,只顾着儿女情长!” “什么,他要来县里?”张氏险些眼前一黑,“我看这一家子是下定主意要祸害咱们丫头!亏得那天你哥走后我和你爹就请了媒婆,定了下月初八的日子媒婆带人上家里来相看,你今日就和我们回去!” “我不去!”巧珍语气激烈的反抗,“我就是不嫁王天宁,你们也不能随随便便把我塞给别的人家,我又不吃你们的不喝你们的,上回不是说的好好的,我来庄容这里待两年再说,这才刚来几天,连本事都没学到,怎么又变主意了?” “娘本来也不想这样,可王家逼人太甚,眼看你要被祸害进去,娘是没办法了。”张氏看着女儿,眼圈就红了,“你是娘唯一的女儿,娘怎么会把你随随便便塞给人家,这家人也是多方打探过的,那小子今年十九,人又老实敦厚……” “你们要是敢下定,我立刻就去投河!”巧珍坚决地说:“你们不让我嫁王天宁,大不了我不嫁人了,可你们别想把我嫁给旁的人家。” “不嫁人!那怎么行,哪有姑娘家不嫁人?”张氏越说越急,气的走过来拽巧珍,“你出来半月,心是越来越野了,今日就和娘回去!” 庄容一看事态不好,赶忙起身挡在张氏和巧珍中间,“婶儿你别急,你先听我说一句,下月初八我福满楼要开业,里里外外都要用人,哪离得了巧珍。” 事态紧急,她也只能随口找个借口,“婶就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件事先往后放放,起码等我酒楼开业,过了最忙的时候,我眼下身边没什么帮手,就只巧珍和余固哥在帮我呢,少了谁都不成。” 张氏一愣,回头看了余良一眼,余良叹着气:“就是能等两三个月,再拖也拖不过今年。” 巧珍直接拨开庄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你们不让我嫁天宁哥,我答应你们就是,可你们也别让我嫁别人,否则我就不起来!” “你这孩子,你……你简直是要气死我!”张氏知道女儿的脾气有时候会很极端,看着她这副样子,急得一点办法都没有,心中有怒火,更是无处发泄。 庄文就赶忙起身说:“余哥,嫂子,咱们上厅里去,我有些话也想同你们说,就不当着这两个孩子的面了。” 余良和张氏知道他这是在做和事佬,可僵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该说的都说了,女儿就是不听,他们真是又气又无奈。 庄文是念过书的人,又有不少人生阅历,他们信任庄文,愿意听他说两句,兴许他有什么办法。 今日过来,除了和巧珍把话说明白,也是存着和庄文商量商量的念头。 第1084章 庄文献计 等他们三人走后,庄容急忙去拉巧珍起来,使劲拉了两下,却未拉动。 巧珍执意跪在那里,“我不起,我今日就要他们一句准话,再怎么也不能给我随便定亲!” 庄容抱臂看着她,“难道你不想听听我爹给你爹娘说了什么?” 巧珍目光一动,不等她拉便自己站起来,蹑手蹑脚朝着门厅跑去。 两人躲在窗檐下,就听着里面有谈话声传来。 “我听嫂子说王天宁今日没现身,我猜测,会不会另有苦衷?” “他能有什么苦衷,就是个缩头乌龟,从前打听来的,这小子是个性子温和的,现在看来,多半是叫他娘给惯出奶气来了,出了事之一味的躲在家人身后,一点担当都没有。” 庄文就思量着说:“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是,他想等安排好了家中近来的事,日后有了着落再来提这件事,我听容儿说他一直和王木匠学木工,既然要搬到县里来,不找份活干是不成的,这些都未落实,这个时候上门去求亲反倒不好,他若是能意识到这些,也不算是个没担当的。” 张氏两口子都是一愣,他们气急之下只管把王天宁往坏处想,此时张氏回忆起来曾经和他打过交道,这孩子确实不像急功近利的。 张氏坚定地摇摇头,“就算真的是这样,那也只能证明他这人还不算坏透了,还算有几分羞耻心,可我们还是不愿把女儿嫁给他,他娘今日连现身都不曾,分明是没有诚意,当我一家这么好糊弄。” “哥,嫂,你们见不惯王天宁他家人,这我是知道。我是这样考量的,让王天宁脱离王家不现实,巧珍这边,她若执意不肯,总不能真逼着她去投河,能不能有个让步,王家若来求娶巧珍,须得在县里有置办间院子,再奉上二十两的聘银,若干聘礼。” 他看见张氏惊讶地张大嘴,就立刻解释:“这条件看起来很苛刻,以王家现在的实力是办不到,可巧珍本也不愿意嫁给别的人家,不如由着她等两年无妨,两年后她才十七,正是待嫁的黄金年龄,不耽误。若王家出不起这钱,便正好断了他们的心思,他们不答应,这事也算是撂下了,可若是王天宁够努力上进,挣到了这笔钱,巧珍嫁给他也不算委屈,至少他是个有作为的好男儿,这世上没有样样都顺遂的亲事,王天宁有本事了,只当是他娘和他姐难相处的一点补偿,巧珍跟着他总归是衣食无忧不会受累。” 余良和张氏听了,是有一些心动,但总觉得嫁去王家不是美事,一时间沉默下来,都在心中思索着。 “唉!”余良叹气:“巧珍怎么就是个死心眼,我是真不愿意让她嫁给王家,衣食无忧,听着是好,可遇上个刁蛮的婆婆和大姑姐,她日子怎么过得顺?” 庄文苦笑,“可也没什么旁的好办法了,说亲的事,讲实话我是不看好,巧珍那倔脾气真能干出逃婚投河的事儿来。” 张氏和余良一时都没了主意。 不过,听了庄文的意见,他们还是捋出一些思路来。 余良想了想,就说:“你这主意也是个没办法中的办法,二十两银子可不是两年内就容易挣到的,兴许他们就绝了这心思,我是不看好这温温吞吞的王天宁能有什么挣大钱的魄力,这样一来,他自个儿就打了退堂鼓,最主要是,我是真怕巧珍这丫头想不开做什么傻事,不敢不要命的逼她。” 窗外,巧珍听到这儿,眼睛就是一亮。 后来庄文三人又说了点什么,她都没听进去,只满心想着这件事爹娘怕是要做妥协了。 第1085章 晚归 她匆匆拉着庄容去后院,掩不住面上的小侥幸,“庄容,你爹可真是明事理,今个可亏了你爹了。” 庄容可笑不出来。 她爹本来就是个开明的家长,从来不会逼迫儿女做什么他们不愿意做的事儿。 对待巧珍这件事上,自然是劝着余良两口子退让,这都在她的猜测当中。 当下只说:“你现在满心觉得我爹好,等你真嫁过去了,在王家受了委屈磋磨,可别怪我爹当时帮你说了话,害你婚事不顺。” 巧珍哪顾得上想这些未发生的事儿,一连的摆手,“你当我像秀娥那么不知好歹么,我不会怪你爹的,再说了,我怎么就要受委屈了?你当我是吃素的么?再说不还有你,凡事你帮我支招,我怎么可能吃亏?” 直接说的庄容没脾气。 哑然失笑,“你就得瑟吧!” 想到什么,笑容一收,板起脸说:“你别犯傻,我爹今日说这些是想考量王天宁是不是愿意为了你付出努力,你要是私下给王天宁凑钱,那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大傻瓜!” “你放心,天宁哥可不是那种人,他要是肯收我银子,我也会瞧不起他好么。”巧珍满面含羞,“我看上他,一是他性情温和对我好,二是他为人正直,他才不屑于要女孩子的钱。” “那就最好。”庄容瞥她一眼,“今日商谈过后,我看你爹娘八成要让步,你往后收着些,别在你哥面前太得意,他本就不喜王天宁。” 巧珍连声应:“知道知道,这我晓得。” 也不知余良夫妻和庄文又说些什么,直说了一下午,到快下晌时才从屋里出来,出门就说要告辞回村里。 庄容和巧珍送别,走到门边,张氏脸上的怒色已经消散不见,深沉地看着巧珍说:“你呀,非得让爹娘愁死!” 巧珍忙抱着张氏的胳膊直撒娇:“不带娘这样数落自家闺女的,娘嫁给爹幸福了一辈子,女儿也想和娘一样幸福,娘怎么能忍心看我嫁给个不喜爱的人,你们要是真讨厌王天宁,我不嫁他就是,可你们别给我安排其他亲事……” 张氏气归气,可女儿到底是心头宝,见着她跟小猫一样撒娇,眼里不自觉就溢满了母爱,“别想着撒娇抵赖的让娘松口,王家的事,爹娘还是不能答应你。” 巧珍知道张氏没说实话,心里不以为然,面上却是更委屈了,“反正我不嫁人,我要跟着庄容学本事。” “你不嫁人也可以,以后不准再见王天宁,否则你不想嫁也得给你说一门亲!”张氏板起脸恐吓她两句。 和庄文商量那件事,两口子还需要再好好思量思量,便没把话说在明处,余良生怕张氏多说,咳了两下,“老婆子,时间不早了,回村吧。” 张氏又拉着巧珍叮咛了两句,两口子才离开。 庄文就把巧珍叫到身边,提醒她几句不可再任性,不可再和王天宁私下里有走动之类的话。 巧珍答应的爽快,“都听庄叔的。” 时候已不早,庄容看又到晚饭时间,干脆没去福满楼,留在家里用晚饭。 王猛两人都负责,有他们在那边盯着应该没什么问题。 晚饭做好后,却迟迟不见庄小宝回来,看时间早已过了平常下学的点儿,庄文要出门去接,庄容拦住他,“爹在家等着,我去吧。” 第1086章 烦恼 庄容出门后,穿过小巷,往前走了没多远,就看到迎面走过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可不就是庄小宝,他背着斜挎布包,闷闷不乐地低着头。 急忙走过去,“小宝,今日怎么这么晚?” 庄小宝冷不丁看到她,嘴角一翘,可紧接着那笑容又收起来。 满面愁容说:“阿姐,今日学堂里有些事情耽搁了。” 庄容牵起他的手,往回走去,想起昨晚上他也是现在这样兴致不高,满腹心事一样。 半大的孩子能有什么烦恼? 她不禁笑了,“我看你这两日老是闷闷不乐的,是发生什么事儿了?给姐说说呗。” “阿姐,我有些难过。”庄小宝哭丧着脸儿说:“昨日我听见李夫子对刘青州说,这月的月考若不及格,就不许他再来崇德书院念书了,要请他爹娘过来给他办退学。” 刘青州? 庄容奇怪起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念书不是念的好好的,据说已在那里好几年了,怎么会月考不及格的?” 庄小宝解释:“他一连四天的随堂考都未过关,被罚在外面罚站,李夫子很生气,恰逢过两日就是月考,这才给他提了要求,若考不过关,就不许他再来崇德书院了。” 庄容寻思着,崇德书院毕竟是个有名气的老书院,决计不可能随随便便开除学生,这话多半是有训诫恐吓的成分在里面。 可说起刘青州的功课,从前也未听庄小宝说过有这么差劲。 她奇怪地问:“我曾听他说过,算学有些吃力,可他在这里念了这么多年书,他什么水平夫子应该是心知肚明,若是看不惯他早就放了那话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难不成他这几日状态不佳?” 庄小宝一五一十地说:“阿姐猜对了,他原先算学是平庸,可也不至于垫底,前些日子突然就突飞猛进,李先生见天的夸奖他,可自从三天前,也不知怎么了,他白日里在课堂上常常发呆,顶着两个黑眼圈,算学课他的课桌上却还放着唐诗,李夫子叫他起来答题,他是半个字儿都回答不上,要么一语不发,要么所答非所问,气的夫子整日罚他站着。” “学兄们都说他魔怔了,轮流开导他,可他整日仍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有什么心事也不和大家说。”庄小宝担忧地说:“不知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 “就这些?”庄容面上泛着一抹思索。 三天前,难不成和简哥儿的警告有关?她倒希望是她自恋了。 庄小宝想了想,说:“还有,他有时会偷偷溜出去,谁都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庄容点了点头,顿了一下,说:“听你这么一说,发生什么我大概明白了,小宝,你不用担心,夫子应该只是吓唬吓唬他的,只是盼着他早日把心思用到念书上头来,姐忙过了明儿个,得了空就去书院开解开解他。” 庄小宝眼睛亮了亮,“我就知道阿姐有办法,可有把握?” 庄容摇头,“不知道啊,只能尽力而为。” 心中却叹气了一声,哎,迟早要面对。 庄小宝就抿唇说:“我很担心他。李夫子点评他时说过,他的资质在大多数人之上,记忆力好,文采灵秀,就是心思不够专,心中杂念太多,少了对科举考试的敬畏和憧憬,若只抱着混日子的念头,明年参考也未必考得上。” 这话说的委婉,可不就是在说他对登科及第没什么企图心么。 倒是和她了解得刘青州一点不差。 第1087章 不这样不解气 说到这儿了,庄容就好奇地问:“那么小宝,你念书的目标又是什么?” 庄小宝脱口而出:“我想做官,很大的官,保护全家人不受欺负!” 庄容噗嗤一声笑了,“好抱负,姐很开心你的这份心,不过,你眼下还小,一心一意好好念书就是,未来的事情不用想太多,有的时候目标订的越简单反而越好,譬如说你可以给自己定个小目标,明年先考中童生。” “有道理,等我考中了童生,在书院里就不是最差的那一批了,往后也可以和青州学兄讨论文章了。” 说话间,两人来到院外。 庄容拉着他跨进门槛,柳婆子一眼看见两人回来了,赶忙去里头报信儿。 全家人都是松了口气。 庄文板着脸训斥他:“今日是有学业耽搁了,还是贪玩忘了时间,怎么下了学不及时回来?” 庄小宝被庄容安慰了一路,心里的郁闷消散了不少,笑着说:“今日夫子没拖堂,下学后,我看青州学兄坐在那也不动,就去和他聊了两句,这才回来晚了。” 又说:“爹放心,我如今已经把县里的各条路摸得熟熟的,就是哪日回来晚了,你们也别担心。” 巧珍指着他的小鼻子点了点,“怎么能不担心,你才多大点儿,万一碰上坏人。” “我虚岁已有九岁了呢!”庄小宝挺起胸膛:“就算有坏人也不怕,简哥儿教了我防身的招数,阿姐也教我怎么对付坏人,我就这样、这样……” 竟拉开架势,在原地比划起来。 全家人都笑了起来,庄文无奈,也收起了严肃。 晚饭时,庄容和庄文说起最近福满楼的事儿,庄文也只是听听,如今他是对女儿手里的生意半点都不过问了,知道女儿有能力做得好,他索性就不干涉。 不过,还是在听到福满楼遭了贼,幕后的疑似指使者是秀娥时,气闷地放下筷子。 气的想数落两句,却到底是什么也没张口,只说道:“以后真要抓住了就送官吧,这丫头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几次三番的,叫人没法姑息了。” 这态度很明确了,对秀娥已是失望至极。 桃红听了,哼笑:“送官不是便宜她了,她既然在县里,肯定有了宅子买了地,说不准还有些别的产业,她前头从家里偷了那么些钱,又拿了王家的聘礼钱,保不齐在哪里活得滋润,容儿到时直接把她这些东西收回,让她变成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再进牢房里狠狠判个十年。” 巧珍举双手赞成,“畅快!桃红婶说的好,就得这么办,不这样,咱们闷在心里头这么久的恶气可出不了!” 庄文无奈地看着他们几个七嘴八舌。 嘴上没说,心里却想着,若是秀娥自此消停,以后都收手,不再出来惹麻烦,就算看在老庄家老祖宗的份上不计较过去那些,只当没这么个侄女。 可如果她又出来作坏,他这个当二叔的,也没有半点怜悯了。 几人正说着话,王猛从外头走进来说:“庄姑娘,新灶台砌好了,我对比了你画的图纸,一模一样,就吩咐那两人明日一早上门结工钱。” 第1088章 哪都有势利眼 庄容就询问了几句质量问题,王猛说是几人一直都在旁边看着,工匠做工很好,都是按部就班的完成每一项,做出的样子很精致。 第二天刚用过早饭,庄容就急匆匆的去福满楼,先进厨房里验收了新灶台,见做工达到了自己的要求,心里十分满意。 看来王猛他们做事还是很靠谱的。 最近事儿多,庄容越发意识到身边有一两个得力助手的重要性。 她把王猛叫来,塞给他十两银子,“这几日工匠来的多,下午又要来两个重新给横梁雕花的工匠,有时我不在,你和张正看着给他们定工钱,做得好直接给钱就是,不用老是反复跑去请示我。” 王猛迟疑了一下,还是毕恭毕敬的把钱收好,“庄姑娘这样信任我,你放心,我和张正以后会更加用心给你办事。” 庄容又叫来巧珍:“你不是老嫌没事儿做,我这就给你安排个差事儿,这是一两银,你拿去,到城中杂货铺订购六个算盘回来,怎么挑选你清楚吧?” “明白明白,质量好是第一位的,其次是价位不能离谱,就是你说的那个词儿,叫什么……性价比!” 庄容笑着点点头:“是,什么行业都有门道,咱们外行人不清楚,就只能多走走,多问问,货比三家再买,一个算盘撑死也就百八十文,省这点钱是次要的,你得学会怎么采买,以后我才能放心安排你去做别的事。” 福满楼开业前还要订购大量的碗盘杯子,像这些东西,庄容眼下还不敢放心让巧珍独立去办,若是上当受骗买回来质量差的残次品,或是价格出贵了,都会是一笔极大的损失。 “知道了,我一定擦亮眼睛,把全城杂货铺都问一遍。”巧珍朝她挤挤眼,将钱揣好,风风火火出了门。 庄容想着,马老板估计等会才能到,便趁着空档,去布庄里定制了几件成衣。 庄容对穿戴是完全不在意,可如今做起生意了,就不能再像从前那般随意,俗话说得好,人靠衣装马靠鞍。 身边的人也是一样,简哥儿就不说了,巧珍余固兄妹两个眼下穿着打扮的风格仍旧是在清水村那样,在她看来干净顺眼,可在有些人眼中就是土的掉渣。 这县城中不乏有些势利眼的人,他们以貌取人,出门办事碰上这样的势利眼,往往吃一肚子气。 再者说,他们几个今后都将是福满楼的门面,打扮的干净得体,也让客人们赏心悦目。 她也不着急,耐心的选择布料和颜色,等从成衣店里出来时已经快到了晌午,回到福满楼,还没来得及喝盏茶,马成就带人到了。 “上次庄小老板说桌椅质量过关,我索性把全部的桌椅都给你做好了,今天一块给你送过来。” 一趟趟的配送也是要花时间的,雇车就要费钱,马成本就亏了本,能少送一趟算一趟。 “还有屏风,我让他们先卸下来抬进去给你看看,你看合不合适,这回只做了一个,要是没问题,我回去接着让他们做。” 庄容扫了一眼屏风,和她给的图纸一模一样,又走到跟前去摸木料,见质量不错,各处细节处理的很到位,可见是用了心的,便干干脆脆地说:“马老板,这些屏风都达到了我的要求,下回就按这个规格做。” 第1089章 鸡贼 余固等人检查好桌椅,清点了数目回来,“都没问题。” 庄容便利落地将上回说好的桌椅尾款拿出来递给马老板。 看到银子,马老板紧绷的脸色总算松了松,笑着接过:“那我就收下了,屏风我加紧给你做。” 说完,左看看右看看,询问道,“刘青州呢,他不是每次都过来,今日怎么没来?” 这个点也到正午,学里已经放学了。 “今日该是有些事情耽搁了。”庄容又笑着问:“马老板,我这儿还有一些别的活,之前说的,粉刷墙面,改造三楼的客房……” “这个……”马老板为难地笑了笑,“上次青州在跟前,我就没好意思说,不瞒姑娘,这红橡木楼梯造价实在太高,我勉强给你做了这楼梯已经是赔本了太多,要是粉刷墙面和改造房间这些活我都接上,真的要亏到明年也回不了本啊!” 话里话外竟有了推脱之意。 庄容瞬间懂了他的意思,一时不知是该尴尬还是无语。 不过仔细一想,在马老板这里基本已经把花大钱的东西都定做好了,至于粉刷墙面花不了几个钱。 只剩下改造客房需要花一笔钱。 她也不好逮住马老板什么便宜都占,既然马老板有难处,她再找人做就是,没必要强人所难。 是以,她很是通情达理的也跟着笑了笑,“抱歉,我是没想到会让你这么为难,我明白你的意思,那楼梯就拜托马老板了,其余的我自己找工匠做,马老板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刘青州,以免伤了你们的和气,马老板毕竟已经看在刘青州的面子上给我优惠了这么多,我还是很知足的。”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儿,马老板连日来的郁闷一下子消散不少,“庄姑娘,没想到你这么明事理,不是那种贪婪无度的,你放心,剩下的屏风和楼梯我都会好好给你做,亏就亏了,只当是卖刘青州一个人情。” 巧珍正好买算盘回来听到了这一幕,目瞪口呆。 等马老板前脚一走,她就啧啧啧地说了半天:“这人好鸡贼哦,前头每次刘青州来的时候,他都是满嘴答应,今个刘青州不在就开始耍滑了……” 庄容面色却有些凝重,“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咱们恐怕欠了刘青州不小的人情,你想想,如果不是亏得厉害,马老板也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情百般推脱,毕竟前头已经接了那么多活,也不差最后这么一点,你说是不是?” “也是。”巧珍疑惑地看着她问:“欠他的人情有什么不妥么,他自个儿不也说了,以后要常来咱们这里吃白食。” 倒把庄容噎住。 “和你说不明白。”庄容打了个岔说:“我下午去趟集贸市场,寻两个会刷墙的工匠来,你有空就和你哥他们一块收整桌椅,用油纸把桌椅都盖好,把地方腾出来。” 匆匆交代了几句便离开。 前脚走出福满楼,突然脚步一顿,疑惑地朝身后看了一眼。 她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她走出门时迅速离开,听着有些不寻常,可她转头,又不见人影。 联想到前几日遭贼,她眼眸不禁一眯,目光锐利的看向斜对面的一家杂货铺,抬脚就朝那处走去。 一脚迈进铺面,瞬间,里头一个人慌忙背过身去。 庄容看着他的背影就是一怔,然后快步走过去,将他的胳膊一拉,“刘青州,还真的是你,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第1090章 她真的很好 刘青州身形一僵,转过身来。 他没料到被抓了个现形,面上挂不住,脸庞一热,侧过视线不敢对着她,咳了咳说:“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瞧见你鬼鬼祟祟的,这才跟过来看一眼,你躲在这儿做什么呢?”庄容看着周围的农具和杂货,咧了咧嘴,“总不至于是来买杂货的?” “我……” 多少次想过和庄容再见面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情形,可怎么都没想到,竟是被狼狈地堵在杂货铺中。 庄容嘴角抽了抽,“不买东西,那是来找我的?怎么不大大方方去福满楼,躲在对面做什么?” 刘青州叫她戳破,一张脸越发滚烫,不得不张口反驳:“什么叫鬼鬼祟祟,我是知道马成今日来送货,特意过来看看他是不是耍滑头,可恶,他果然又在那里讨价还价,我都听见了,你放心,我一会儿去找他说。” “算了。”庄容摇头,“你以为我没去外面打听过么?我在他这里做的所有东西都比市场价便宜了一半儿,他能回个本儿就不错了,三楼要改客房,拆拆卸卸就不说了,还要用很多木料打造家具,若按之前的优惠价他指定没得赚,他不想给我做也是在情在理,你要真为了这个去找他,可就有点欺负人了,帮人也不带这样帮的。” 刘青州深深看着她,忽而扬唇一笑,“你真的很好,心细善良,会替别人着想,我从未遇到过你这么好的姑娘家。” 夸的庄容都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好,天上掉馅饼的事谁不喜欢,可咱们是朋友,我总该顾及到你,你想想,你这回抓着机会使劲儿用他,叫他心里不痛快,以后万一又有事求他,他可还会帮你?总不能把人情走绝了,我不知道你们原先是什么关系,只觉得这回差不多了,我也不好一毛不拔的,该给他的给他就是。” 刘青州深深凝着她,不言语,眼底满是汹涌而出的情绪。 “这样,你找个空把他约出来,咱们重新商量一下先前定做那些桌椅屏风的价格,我可以在原有价格的基础上多给他一到两成。老实说,他这里质量真是不错,我可以给他加些钱,至少让他有的挣。” “不用。” “你确定?他可是你朋友。”庄容一言难尽地看他,“我很谢谢你对我的帮助,可我希望你做事能给自己留些余地,不要不管不顾的只为了帮我把身边人得罪了。” 这是她心里的真实想法,便说了出来,刘青州不知受了什么触动,突然疾步走上前一步,直直看着她说,“庄容……你真的很好,你若是没定婚该有多好。” 庄容听得愣住,哪能想到刘青州这么快就说到这个话题上,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一时间安静到极点。 刘青州看着她无措的模样,扯唇笑了笑,笑容涩然。 这几日他想了很多。 他是念过书,受过礼法教育的读书人,心里很清楚姑娘家定了婚意味着什么,那日从福满楼离开后,他便下定了决心再也不来见她。 第1091章 把话说开 头一天,他满心都是苦涩,强制自己不要想她,可那晚上他一夜没睡,满脑子都是她。 到了第二天,思念的情绪更甚,明明只是隔了一夜没见,却像是隔了一岁光阴,终于忍不住在下午时偷偷过来瞧了她一回。 后来,他每天都是过得浑浑噩噩,茶饭不思,书看不进,无心学业,每天所思所想都是庄容,心脏像缺了一角似的,成日坐立不安,只盼着早日到了桌椅交货那一天,好能有个正大光明的由头和她见面。 从福满楼走的那天,他知道,绝不该再对庄容抱有倾慕的想法,他信誓旦旦决定不再见庄容。 现在想想当初的决心是多么可笑,他每天只想着来见她,哪怕不说话,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 眼下真的见了庄容,看着女孩明媚的笑容,他仿佛一下子豁然开朗,连日来闷在心中的苦楚烟消云散。 他想通这便是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人就是会丢了自己的心,会不由自主的付出能付出的所有,像是飞蛾扑火一般奋不顾身。 庄容方才说了,为了帮她,他不惜把身边的人得罪光。 他便是这样的人,喜欢一个人便会掏心掏肺,可以不管不顾的动用所有的能力和人脉对她好,丝毫不顾及代价。 也许这么做有点傻里傻气,可他就是愿意,无怨无悔。 庄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抿唇说:“……你既提到这件事儿,我也有话对你说,你跟我来。” 她打定主意把话说清楚,见杂货铺里不方便,便示意刘青州出门。 两人来到巷子尽头的一棵槐树下,站定后,庄容笑了笑:“我定婚的事,那日你听简哥儿说了。” 刘青州点了点头,不抱什么希望地说:“这么说,你真的定了婚。” 他眼里像裹了雾一般,有些温和,又有些憔悴和什么情绪交织的东西,看了让人怪不忍的。 庄容就如实说:“说来也有些荒谬,我们两家没正式下定,可我与他口头做了约定,三年之后他若中了举人,我便嫁给他,自从有了约定,他便一直为此努力着。而我也是个一诺千金的人,这三年我会一直等他。” 刘青州低头看着脚面,“怪不得,你会同我说不着急嫁人的话,原来早已有等待的人。” 庄容脸上的笑意暗了一下,走到花坛边靠坐了,“刘青州,你给我说句实话,你这么全力帮我,是不是因为……” “不是你想的那样。”刘青州无声地自嘲一笑,解释说:“我心中对你有好感,却是在拿你当了朋友之后,即使心里对你没那些好感,我们可是朋友,我也会这样帮你,所以你不用想太多。” 说着,他眯起眼:“你不会因为今日知道了我的心思,就不肯接受我的那些帮扶了?” 庄容摇摇头,心里说不出是难过还是歉意,“帮都帮了,再说不接受就太矫情了,可我还是那句话,你以后但凡能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都会不遗余力。” 第1092章 洒脱 刘青州看着她,嘴角翘起,眸光温柔如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留恋,“那就好,以前我总想为你做些什么,以后也是。你放心,我不是拿得起放不下那种人,你怕是不了解我有多洒脱,做不成夫妻,做朋友同样很好。” 心里却是在叹息,这样好的姑娘叫他怎能轻易忘记。 “你别这样,我真的受不起你那些好。”庄容垂下眼睫,惭愧地说:“从前你并不清楚我定婚的事,所做的都是发乎于情,可现在……我很抱歉,我今日想和你说的便是,请你以后别再对我这样好,你说做朋友,我们就只能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你的那些好我真的受不起,也许换了旁人会很开心,可对我来说,你对我每多一分好我便多一份愧疚。” “说什么抱歉,难道你往后不和我做君子之交了?”刘青州又换上了平日里那副招牌爽朗的微笑,带着点调侃的语气,“我刚才不是说了,我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我自问样貌堂堂,举止温文尔雅,哪里还愁找不到姑娘当媳妇儿,你定了亲我有些难过,可这几天已经缓过来了,你是有归属之人,我可不会缠着你,婚配嫁娶,这事儿强求不来,只能说我们没缘分,可你总不能因为这样连朋友都不和我做了?朋友的缘分总还是有的吧?” 他虽然每句话都带着微笑,可庄容却总觉得这些话里都透着说不出的哀伤。 听的心里闷闷的,不是滋味儿。 “好了,别哭丧着脸。”刘青州强忍着心口的酸涩,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柔软的刘海,很快将手拿开,“我可是个有始有终的人,福满楼还没开业,难不成我先前帮了你那么多,连个开业饭都吃不到嘴?我是满心惦记你那两位大厨的手艺。” 庄容听得绷不住咧嘴笑,可笑容又有些苦涩,“你……真的没事儿?” “骗你做什么,我像是为情所困的人?”刘青州洒脱的挥挥胳膊,广袖飞扬,俊容迎着阳光,满是少年朝气。 庄容看着他,顿了顿,说:“我听小宝说,你最近在学里有不少状况,他很担心你。” 说到庄小宝,她又想起刘青州连日来对庄小宝的照顾,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她一个灵魂阿姨辈的,怎么尽招惹这些情债? “哦,你说这个……”刘青州面上有些不自在,眼睛闪了闪,“我虽然洒脱,可又不是没心没肺的,总会难过两日,你看我今日不是好多了?我娘昨个还说过几日给我相亲,说不准下回你再见到我时,我已是定了亲的人了。” 千言万语都不及这句话好使,庄容听了这个,心下蓦然松了。 少年人悲伤浅,来得快去得快,有了新人就好了。 “那就好,你成亲我可能无法到场,却一定会包个大红包给你。” 刘青州淡淡一笑,“不早了,也说了这么久,你如今是定了婚的人,我不好与你私下交谈太久,总该忌讳着些,你早些回吧,马老板那边我就不去找他了,我听你的,总要给自己留些后路。” 庄容抿嘴一笑,“好,那我先回了。” 听刘青州这样说,总算相信他是云淡风轻了。 “对了,这个给你。”刘青州忽然从袖中拿出一枚钱币,“我听说福满楼遭了贼,这个你拿着,放进荷包里。” “这是什么东西呀?”庄容接过钱币一看,并不是市面流通的钱币,样式古朴,几乎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迹,像是一枚古币。 她猜测:“这是诅咒贼人遭报应的?” 第1093章 古钱 刘青州嘴角抽了一下,“亏你想得出来,什么诅咒,这是古钱,找和尚做了法的,我是不怎么相信这个,不过手里恰好有一个,顺手给你,驱邪保平安,也有招财的意思,你开酒楼不招招财怎么行?” 他没说,这是十岁那年生了场大病,他娘不远万里去潭州有名的白马寺求来的,这么些年一直带在身上从不离身。 庄容踟蹰,在这节骨眼上,不怎么想收刘青州给的东西,正想着找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就听刘青州笑着说,“这东西可不值钱,它就是图个吉利,也不知有没有用,我同窗送我的,我一个大男人要它也没什么用,不如给你了,你当成个玩意儿似的送人也成,不喜欢就丢了。” 庄容见他也不怎么在意,估计是随手得来的小玩意儿,这才应了声,“哦,那谢啦。” 她把这小玩意儿顺手塞进荷包里,心里没怎么当回事儿。 今日能把话说开,她如释重负,语气也轻松了几分,“你快回吧,我也去忙了,何时开业我让小宝通知你,别忘了过来捧场。” “自然。”刘青州站在那儿,没有走的意思,朝她扬起手,“回见。” 庄容朝他一笑,也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刘青州目送着她的背影,直至她消失不见,双臂才无力的垂下,满面黯然。 只是,想到他的一句朋友,让庄容如释重负,也因为他的一句朋友,两人以后还能再见,他沉甸甸的心情又多了几分侥幸。 举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怎么就忘了小宝和他在同一个学里,他每日的表现,小宝都会回去告诉庄容,说一套做一套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从今日起要打起精神来,既然说了洒脱,便不能让她瞧见自己窝窝囊囊的一面。 又想到庄容那个神秘的未婚夫,他不禁幻想着,若是老天能再多许他几分侥幸,三年之后他也能中举,庄容会不会…… 这样想着,好像斗志越发高涨起来。 回到家中,刘李氏正坐在餐厅里左等右等的,终于见人回来,立刻站起来,见到是刘青州,不免有些意外,“你怎么回来了,淑贤呢?” “娘说这是什么话,我是这家的儿子,回趟家娘都要惊讶,我怎么知道淑贤哪儿去了?她这几日不是在婆家,怎么,今日要回来?” “你成日不见人影,谁知道你午时回不回来,淑贤一早就叫人传了话,说是中午回来,这会也该快到了,你快出去看看你妹子。” 刘青州应了声,正要出门去,就听着廊外传来脚步声。 “娘,我回来了。”刘淑贤跨进餐厅之中,面上有些不欢气。 一眼看到刘青州,撇嘴,“哟,哥回来了,我都多少天没见过你了,你还知道回家。” 阴阳怪气的。 刘青州不禁板起脸,摆出兄长的样子:“哪有这么和哥哥说话的,没大没小,还不快去洗手。” 看到妹子,不由自主想到庄容。 越和庄容接触,越是能感受到她善良的本性和睿智练达的为人处事,几次三番的难为这样一个姑娘,可见妹子被惯的有多坏,他心中意见很大,是越发瞧不上妹子。 刘淑贤离开之后,刘李氏数落他,“你还不过来,在那里愣着做什么,几日没好好吃饭了,你看看你现在瘦成什么样了,今日必须吃两碗饭!” 第1094章 回娘家诉苦 儿子大了不由娘,这几日刘青州总是早出晚归的,每日回来都是绷着一张脸,气色不佳,有时身上还带了酒气,刘李氏尽管想关心他,可每每想和他说几句,他总是不肯配合的走开。 今日他却像是一下子精神起来了,从善如流的走过去坐下,还知道搭话,“娘辛苦了,今日做了这么多菜。” “淑贤难得回来,正好你也回来了,你们兄妹俩好些日子没见了,今日咱们一家三口好好吃顿饭。” 刘淑贤从隔壁净了手回来,吊了脸说:“娘,我今日和孙志远吵了架,有意置气跑回来的。” “怎么?”刘李氏给他她摆了碗筷,挑起眉问:“前头不是好好的,怎么又吵架了?” 刘淑贤狠狠瞪了刘青州一眼,“还不是我哥办的糊涂事儿,为了帮一个同窗,就跑去求婆婆的兄弟,这下好了,昨天那姓马的亲自找到我,要我出面给孙志远他爷他奶求情,让我婆婆归家去!说是,看在我哥的情面上给人做桌椅,亏了几十两银子,眼下可到了咱家帮着他出力还人情的时候了!” 刘李氏还当什么事儿,听了便说:“不怪你哥,男人家出门在外总要对付人情世故,他同窗有事求到他头上,难不成他不解决,马成也是个没脸没皮的,不就出了几分力,人家做桌椅又不是不给钱了,他少赚几个银子罢了,哪就几十两了,臭不要脸,他们默默出了这份力就是了,竟然还找到你那儿去?你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虚应下了呗!”刘淑贤咬牙切齿:“坏就坏在昨天下午志远下学早,恰好给他听去了,他可是一直惦记着他娘,想着如今事情过了,家也搬了,干脆把他娘弄回来,生怕他爹给他弄回来个姨娘。” 大宋朝对官员的选拔十分严格,若是爹娘犯了罪,家世不够清白,是决计不会被录用成为官员,连参加科举都是难事。 当时,马氏通、奸,虽闹得沸沸扬扬,可孙家并没有选择报官,而是把马氏赶回娘家,低调的处理了这件事。 孙志远认为,这件事儿顶多就算是个不光彩的过去,他娘没在官府上留案底,倒也不影响他的学业,只是会对孙家的声誉有些影响,两相权衡之下,他还是想把他娘给弄回来,怕日子长了,他爹娶回来个妾室再生个弟弟恶心他。 “远哥儿让我去他爷奶那里说,我不同意,他就跟我撒气!”刘淑贤气愤道:“他也不想想当初他娘在时一天天怎么磋磨我的,好容易滚蛋了,再把她弄回去,往后给我添堵是不是?” 刘李氏听了,便张口开解自己的女儿,刘青州则是在旁若有所思。 马成既然能找到刘淑贤那里,以后也会找到孙志远那儿,说不定还会闹到自家来。 一来二去的,给福满楼做木工的事很容易暴露了,到时恐怕庄容那里要不妙,他对孙家和马家的人都有几分了解,全都不是忍气吞声的善茬。 他的初衷是帮庄容,总不能因此给她带来祸患。 更别提还有一部分屏风和红橡木的楼梯还未完工,在这之前,这件事绝对不能被戳穿。 第1095章 不同意 当下便放下碗筷说:“你有回来给娘告状的功夫,还不如去他爷奶那里说和,赶紧叫他娘回去。” 刘淑贤愣住,不可思议的盯着他:“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看着我又被婆婆磋磨?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哥了?你现在变得一点也不关心我了!” 刘青州毫无动容,沉声说:“女子便应孝敬公婆,你嫁去后整日寻思这些有的没的,挖空心思和你婆婆争权争宠,不如把心思放在过好日子上,孙志远今后是要去州府里念书的,你随着他去州府,不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刘淑贤“噌”得从位置上站起来,怒瞪着他:“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娘,自从我嫁出去,我哥越来越看我不顺眼了,现在胳膊肘往外拐,根本都不管我死活。” “这样,我看咱们也别因为这摊子烂事搅和的一家不愉快。”刘李氏寻思着说:“青州,你上你同窗那里去说,这次的事不好意思,叫他家如数把钱掏了,这个便宜咱不占了,娘也想你办成这件事,可如今这火都烧到咱家来了,我看马成是要拿这件事逼着你妹妹就范,你妹夫又是那样倔的一个人,淑贤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娘也不赞成她婆子这么快回去,怎么不得等志远去州府,让就你同窗委屈一下,把钱给他马成还回去,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刘青州一听就急了,“这绝无可能!马家那边早已给我同窗做好了桌椅,眼下就差屏风和楼梯,过不了几日就要竣工了,这个时候说不干了,岂不是把我同窗得罪了个透,叫我以后怎么做人?” “娘知道你难办,这样,你这位同窗姓什么叫什么,家在何处?爹娘亲自去和他说,你爹凭关系也不是找不上其他木工,大不了再为他找一家,先前那些桌椅钱就都按市面价格给他……” “不成。”刘青州一口回绝,“这件事,绝不能这么办,最好的办法是淑贤回去替她婆婆求情,她婆婆早日回归孙家,这事就结了,你们放着最好的办法不用,却要我得罪同窗?” 刘淑贤登时就不愿意了,“得罪就得罪,怕什么?你得罪的才只是同窗而已,你妹子可是嫁了人,难道你想让我和志远夫妻不和?” “是啊,青州,一看马成就不是个善茬,咱们占了他这个便宜,不就等于叫淑贤以后都被动起来,当时早知道这一点,就不该走他家这条关系。” “反正我不同意。”刘青州直接放下筷子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人无信而不立,你们叫我出尔反尔我是万万做不到。” 气得刘李氏捂住胸口:“谁叫你去说了,我和你爹出面就是,你只管说你那位同窗姓什么叫什么。” 刘青州脸色微微变了变,“我是不会说的,没有娘这么做事儿的。” 说完,直接拂袖离去,却在还没走出餐厅时,就被刘淑贤给叫住。 “哥,你这么怕给我和娘知道那位同窗的姓名,难不成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刘淑贤眯着眼睛问:“难不成你帮的是庄容?” 她也就是随口一诈,毕竟在她看来,庄容是绝对没什么钱开个酒楼,她连皮工坊都不一定能不能开得起,更别说是酒楼。 第1096章 买铺面 刘青州陡然转身,瞪着自家妹子,眼里似有火在燃烧。 “好呀,还真是庄容,我这就去找她算账去!” 说着,就要往外跑,刘青州一把拉住她,突然勾唇一笑,“你不提起庄容,我差点忘了,今天回来就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娘。” 刘李氏母女面上都是疑惑。 刘青州深吸口气,缓缓说道:“我听到消息,庄容凑到钱,皮工坊就要开张了。” “什么,这么快?开在哪儿?”刘淑贤追问。 “在城东周王巷子口第二家店,那店面她这几日就要入手,价格都谈好了,你有空在这里计较你婆婆的事,还不回去想想该怎么办,孙家不是一直说要做生意压制她,眼下她的店要开起了,孙家都不知情,你不回去报信?” 刘淑贤如遭雷击,也顾不得再说马氏这件事,匆匆扒了两口饭就起身告辞,“娘,我回去了,这事儿耽搁不得,我要和志远商量商量,改日再来。” 她前脚走,刘青州便冷冷道:“娘可别被小妹牵着鼻子走,我这位同窗的舅父在州府任职,还是个实差实职,若我今后去蕲城念书,少不得要攀这一层关系,眼下因为这些得罪他,得不偿失。” 马氏一听,原来还有这么一茬,当下也不敢再说那些出尔反尔的话,“当真?你怎么不早说,既然这样,那这件事便不能这么办。” 说着,拿眼睛觑他,不着痕迹的打量。 刘青州镇定地吃了几口饭菜,才不紧不慢地放下碗筷:“学里还有事儿,今日要早些去,有什么事,晚上回来说。” 马氏见他神态自若,便也不再多想什么。 刘青州离开家,大门一关,他瞬间朝城东狂奔。 他前些日子恰好经过,知道周王巷子里有一排铺面都是朝外招租出售的。 这里聚居百姓不多,生意不大好做,常有铺面经营不善关门。 一路狂奔到巷中,他直接进入第二间店铺,张口就问:“你这铺面,多少钱?” 老板说:“六十两银子,不二价。” “啧,太贵,三十两立刻成交。” “说笑了,我这铺面就是地段儿再差,三十两也不卖,你要是有诚意,五十五两。” 刘青州眼睛一转,扯唇说道:“我今日是替我妹子打问的,这价钱我得回去和我妹子商量,我姓庄,叫庄行简,老板记住我就是,若是我妹子同意,很快便与你来成交,她叫庄容,老板可别忘了。” “没问题,那你们兄妹再商量商量。” 说完这些,刘青州迅速离开。 等刘淑贤和孙志远过来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小夫妻俩一前一后的进店铺中,店内的老板见进来了人,连忙起身招呼。 “客人要买点什么?” “我们不是买东西来的,是朝你你打听个事儿。”孙志远彬彬有礼地说:“敢问,你这铺面可是要往外卖?” “是。”老板眼睛一亮,“一口价六十两银子,二位可有兴趣?” 孙志远就挑眉问:“可有一位姓庄的在你这儿看了铺面?” “有啊,方才还在。”老板说:“好像叫庄行简,他妹子叫庄容,这对兄妹是想从我手里买店铺,怎么了?” 刘淑贤和孙志远对视一眼。 孙志远立刻说:“她给你出多少钱,我们愿意多出银子把这铺面买下!” 老板听的糊涂,姓庄的兄妹明明没有表态啊,只是来打听一回,连价格都没定下,可又一听孙志远这话,生意人的精明让他下意识顺着说:“他们是出六十两,我这里可是不讲价的。” 第1097章 花重金买到手 六十两购置这么个小破店哪里值当,刘淑贤心里的算盘噼啪响,将孙志远拉到一边说:“远哥儿,我看这件事咱们先别着急,如果庄容真要来买铺面,等她到了咱们再出手也不迟,正好当着她的面硬生生把她看中的铺面抢了,好好出口恶气。” 顿了顿,又说:“怕就怕她万一不来了呢?我总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这铺面又偏僻又老旧,她开皮工坊应该在闹市人多的地方才是,会不会是诓骗我哥,连着咱们一起骗?不如等她来了再出手更稳妥。” 孙志远顺着她的话一想,觉得可行,可又有一丝隐隐的担忧,皱眉说:“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庄容有多牙尖嘴厉,惯会引人同情,眼下咱们趁着她还未到,抢占先机把这铺子截胡了是最容易,真等她来了,说不准这铺子又被她抢去了。” 他从家中离开前是在孙仲那里信誓旦旦的撂了话,说是今个一定会抢到庄容看中的铺面,为此还拿了一笔不菲的银钱。 这事要是办不成,灰头土脸的回去,爷指定会对他感到失望。 他俩在这里嘀嘀咕咕,店老板也不急,转着精明的眼珠,站在那里安静的等。 刘淑贤总觉得这件事哪里说不出的不对劲,又劝了孙志远几句,企图说服他,可孙志远依然是面露踌躇,“容我再想想。” “两位客人慢慢考虑就是,不过,姓庄的客人等会儿就过来交易了,你们若要买可得快着些,否则这铺面很快就不在老朽手里了。” 店老板早就看出了名堂,推测这对夫妻一定和姓庄的有仇怨,今日是故意过来坏好事的。 只是不知为何,他们的消息却有误,误认为姓庄的要在他这里定下买铺面,他若是好好利用这误会,今日就能大赚一笔。 孙志远一听就急了,“他们何时到?” “快了,至多也就半个时辰吧。”店老板也不急,老神在在的打着扇子,“我已经和庄姑娘说定了价格,六十两,你们再添钱购置是有些划不来,不如看看隔壁铺面?” “添钱算什么,我就是要你家这铺面。”孙志远生怕店家改主意不肯卖给他,直接从荷包里取钱,“我出六十五两,现在就交易,如何?” 刘淑贤还想劝他,孙志远板起脸:“男子汉大丈夫便要有气魄,做事应当机立断,你如此瞻前顾后的大可不必,你想在这里羞辱她,大可以先把铺子买到手,悠哉哉等着她过来就是,何必要给她见缝插针的机会,万一我们买不到手,岂不是反过来被她羞辱?你忘了当初在柳林巷子里买宅子的事?” 刘淑贤觉得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语气就没那么坚持了,下定了决心,朝着老板说:“老板,你倒是发句话,六十五两,我们立刻就买,如何?” “这……六十五两虽然是不少了,可我前头答应了庄姑娘,眼下又卖给你们,为这一单生意,做人失了诚信,传出去于我的名声不利呐……” 摆明了是想再添钱。 孙志远夫妻俩讨价还价了一阵子,到底是花了七十两,才把这店面给买下,孙志远要的急迫,老板立刻就拿了房契和他去衙门里做过户手续。 第1098章 晦气 孙志远去办手续,这一边,刘淑贤留在这里等待。 老板带领一家家眷大大小小全体出动,秋风扫落叶一般收拾店里的东西,雇了车拉走,说是今个就把地方给腾出来。 他们把值钱的东西全都拉走,剩下些不值钱的就散落在那里,留下一地鸡毛,一家子像逃难一样的匆匆离去。 刘淑贤越看越是皱眉头。 老板说的半个时辰早已经过去,却没见庄容前来,难不成他们中计了? 越想心里越不踏实,站在那儿,像热锅蚂蚁似的,等着孙志远回来。 又过了有小半个时辰,孙志远才风尘仆仆地从远处走过来,手里捧了房契,嘴边噙着一丝得意的微笑。 “远哥儿,我一直在这里等着,这家人都搬走了,庄容都没来过。”刘淑贤咬唇说:“这可怎么办,咱们是不是被诓骗了。” 孙志远唇边的笑意蓦然一僵,火热的心像被浇了一桶冷水,“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这个时间人没来,说明她根本没打算买这里的铺面,这下可怎么办?眼下想想,刚才我劝你时,你若是听我的,就不会落到现在这样。” “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分明是你兄长传来的消息,我才巴巴地赶过来买铺面,现在又怪我?” “我兄长好心传消息,怎么能怪到他头上,你怎么不说是庄容故意骗他,再说了,方才你要是听我的劝,咱们也不至于吃亏上当,你还说什么男人要当机立断,分明就是当机立断的往火坑里跳……” 这两人在路边,说着说着就扯起了皮,不少行人经过时都朝着他俩指指点点的。 “刘淑贤!你怎的如此不顾形象!”孙志远面上挂不住,绷紧了铁青的脸。 突然,他紧绷的面色一松,看向迎面的方向,玩味地笑了笑,“啊哈……你急什么急,人不是来了么。” 刘淑贤一股子闷火堵在心口,顺着孙志远的视线往身后看去,竟真的看见庄容朝这边走过来。 也是巧了,庄容是专门来城东寻人的。 三楼的客房改造不能再用马成的工匠,可这项工程又耽误不得,庄容就想到王天宁了,一来是自己人,二来也是给王天宁一个挣钱的机会。 她把图纸揣在身上,打算找王天宁商量,看看他能不能做,若是能做,就直接在他这里做。 前回见面时,王天宁说要搬去城东大杂院定居,庄容今日就过来了。 她刚走到城东的地界上,沿着大道往东南方向走,没成想就被人给叫住。 “哟,庄容,好些日子不见啊。” 飘过来的女声里夹杂着得意和嘲讽。 庄容一愣,朝向声音处看去。 她在城东可不认识什么故人,这人却是直呼她的姓名。 当看清喊她的人是刘淑贤时,庄容下意识翻了个白眼。 孙志远站在刘淑贤身边,这两口子今日就像是中了彩票似的,一个个都露出得意的笑容,双眸中尽是挑衅。 庄容懒得搭理他们,面无表情地从他俩面前经过,丝毫没打算停下脚步,权当是什么也没瞧见。 暗道今日出门时没看老黄历,怎么就碰上这对夫妇俩了。 晦气! “站住。”孙志远大步走过来拦住她的去路,“你不用再费心思了,刘老板已经把他的铺面卖给我了。” 说着,扬了扬手里的房契。 第1099章 断香火 “你脑子有病,该去找些药吃吃。”庄容蔑视的看了他一眼,“神经病,让开。” 孙志远脸色一沉,阴恻恻地说:“恼羞成怒了?我告诉你,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今日你都是活该,若不是你,柳林胡同的宅院原该是我家的,淑贤也不会滑胎,这一切报应来得太快,你想还开铺面,做梦去吧,但凡我孙志远在这县里一天,就不会让你如愿。” 庄容寻思着这些话,眼睛微微眯了眯。 孙志远在说什么胡话? 怎么今日好像脑子有些不清楚的样子。 她要开铺面,关他们什么事,再者说了,她的铺面早就在装修,只等营业了,他孙志远有什么能耐阻止? 当下便说:“脑子生了病就去找药治,我还有事,没功夫在这里和你们浪费时间!” “也不差这一会么。”刘淑贤从一侧款步走过来,指了指街边的一间铺面,“不好意思啊,这回是我和远哥儿捷足先登了,买到铺面,我这心里是真高兴,如今我们是这铺面的主人,你要不要进去瞧瞧?虽然这铺面你没买到,可我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你日后随时想来转转都是没问题的,我和远哥儿打算开一家皮工坊,欢迎常来指点一二。” 这话说的就有些欠揍了,她就是故意这样说,来戳庄容的心窝子。 不过,庄容却没理会她那些挑衅之词,而是真的扭头,认真的打量了眼那间空铺面,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怎么不说话了?你倒是说说,我这铺面如何?”刘淑贤见她不吭声,又咄咄逼人的问。 “不怎么样,这铺面有些旧啊,地段也不好,在这里开皮工坊,怕是亏的连老本都不见,不过,你们两个多能耐啊,期待你们的生意红红火火。”庄容玩味一笑,说不出的讽刺。 她的这些举动在刘淑贤夫妇看来,那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刘淑贤掩唇一笑:“承你吉言,毕竟我们可是多花了十两银子才从你手里抢到这铺面,说什么也得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才是。” 庄容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看刘淑贤的样子,不像是胡言乱语,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误会? 心里疑惑着,她面上也不外露,只扯了扯唇说:“那就拭目以待。” 倒把刘淑贤给噎住,她本是打算炫耀,再狠狠的羞辱庄容一顿,可不知怎的,句句话都像打在了棉花上,庄容给出的反应实在是有些麻木,叫她拿捏不到庄容心里在想什么。 按正常人的反应,都该是气死了,怄死了,恨不得想要找她拚命,可是庄容的表现也太淡定了点,甚至都有些无所谓,叫人完全没有一点报仇的快感。 想到这儿,她提起一口气,恶毒地说:“你们一家都是泥腿子,别以为搬到县里,就摇身一变成了城里人,说不准哪一日就灰溜溜的滚回去,你放心,等你们没钱了,我会施舍给你们一点剩饭剩菜。” “多谢关心。”庄容双眸眨了眨,上上下下的打量刘淑娴的肚子,反唇相讥:“倒是你,才滑胎不久就跑出来得瑟,就不担心身体亏空么,若是孙家以后断了香火,啧……” 刘淑贤一张脸瞬间憋的通红,滑胎这件事就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庄容竟然敢拿这个讽刺她,气的双眸中闪过泪花,“远哥儿!她竟然恶毒的诅咒你断了香火!” 第1100章 没人信 “庄容!”孙志远勃然大怒,冲上前来,“谁允许你在这里口出狂言的!” 他眸中迸出一抹凶光,寻思着往日里和庄容发生口角,这女人都是不会让他占半点便宜,眼下这里左右是无人,他这个君子做一回暴君又如何。 电光火石间,他面上闪过阴狠,扬起手,狠狠地朝庄容脸上抽去。 刘淑贤见状,眼底滑过一丝激动。 打了,打了,他终于要开打了! 若是庄容在这里被远哥儿教训一顿,这件事足够她得意十年。 她摩拳擦掌地在旁站着,就等着庄容被一巴掌扑倒在地后,上去补两脚。 “啪、啪……” 两声连续而又清脆的巴掌声骤然响起。 刘淑贤眼睛一花,只看见面前一道人影像陀螺一样转了一圈,然后扑倒在地。 下意识的想过去补两脚,可一转身她便傻眼了,地上躺的竟是孙志远! 身后传来噗嗤一声笑。 “孙志远,就凭你这种弱鸡还想打我?给你一百次机会都打不到我,好好去买点补品吃吃吧,顺便补补脑。” 孙志远冷不防听到如此恶毒的话,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庄容,你这个贱人,你敢打我!”他捂着被抽肿的半边脸,咬牙切齿,想要爬起来。 身子刚动了动,就被一只脚狠狠踩住,他顿时嗷的一声惨叫。 刘淑贤登时慌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庄容,随后反应过来什么,急忙大呼,“庄容,你竟然敢当街打人!你简直无法无天了!” “是吗?当街打人总要有人瞧见才是,你看这周围有人么?你们可别污蔑我啊,我一个弱女子被你们两人拦在这里欺负,你们倒反咬一口,说我打人?那咱们就去县衙说道说道。” “你……”刘淑贤气得脑袋直嗡嗡,“你无耻卑鄙!再没见过比你更无耻的人!” 庄容又是扑哧一声笑,眼中却冷得结冰,“今日正好碰见了,我就把话撂在这里,以前在村里,你们作威作福,我三番四次的忍让,那都是顾及着村中的舆论,我一家都是要脸皮的人,毕竟,在村民的眼中,我可是个乖巧懂事的善良姑娘,现在不一样了,在县里有谁认得我?你们若再像刚才那样招惹我,试试看吃亏的到底是谁!” 说完,噙着云淡风轻的笑,转身就走了。 迎面走过来两个妇人,一眼看见倒在地上的孙志远,拦住她问:“姑娘,那位可是你的家人,他怎么突然倒地了,可需要帮忙?” 庄容温和一笑,“谢谢婶子们好心,都是些家丑,他们夫妻二人吵闹争执,互相推搡才倒在地上,不用管他们。” “你胡说!”刘淑贤何时被人这样冤枉过,歇斯底里地冲过来大叫:“我夫君是被这个贱女人打的!你们都帮忙作证,我要报官!别让她走了!” 庄容也不解释,不言不语的站在那,目露怜悯。 “这……撒泼洒的不轻啊!” “啧,把自己的相公打成这样,看样子是在气头上。” “走走走走,咱们可别多管这闲事,省得被这疯婆子咬上……” 说着,还拽了庄容一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姑娘啊,有些闲事管不得,快走吧!” 刘淑贤气的简直要呕血,冲着那两人的背影大骂,“无知妇人,蠢妇,贱妇!” 庄容撇撇嘴,“瞧见了吧?你若是不要脸皮,大可以去官府告我,只要有人信你。” 说完,再不搭理刘淑贤,昂首挺胸的走了。 第1101章 匪夷所思的设计 庄容来到大杂院的区域,挨家挨户的打听,终于打听到新搬来的母子住在哪里。 她走进一家不起眼的院落里,一眼看见了王天宁。 王天宁正在院子里晾晒衣服和被褥,见院外进了人,抬眼一看就愣住,“容儿妹妹?” “天宁哥,你这儿真有点难找,让我好找。”庄容笑着走进院子。 王天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昨日我和我娘才搬来,还未安顿利索,便没和你们几个打招呼,快进屋坐。” 庄容弯了弯唇,“不进去了,婶儿身子不好,就不打扰她了,今日来,我是有些事和你说。” 她环顾了一圈,见此间院中住了三四户人家,东家烧火西家劈柴,又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声,不是说话的地方。 就说:“天宁哥,咱们去外头说。” “好。”王天宁好脾气地点点头,随着她往外走。 来到门前的巷中,庄容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天宁哥,你看看这个。” 王天宁低头扫了眼,眼睛不觉得一亮,复又仔细看了一遍,“这些家什都是你画的?” “嗯。”庄容点头说:“我打算将酒楼第三层改造成客房,总共规划出七间,一间大的,六间小的,另外在二楼还要改造出一间供我们内部用的办公休息室,一厅两耳室,下面画的都是配套的家什,都是我自己设计的。” 王天宁再看向她时,目光不由得钦佩了许多,“很精美,规划的精致,家什的种类繁多,不过,有很多是我从来没见过的,譬如这张床,又低又矮就不说了,没床头没床尾,两边却是柜子,这叫什么?” “是一种叫组合榻榻米的东西,两边贴墙都打造成柜子,省空间啊。”庄容笑着解释:“这样一来厅里的空间就大了很多,屏风另一边能放下一张容纳十人的桌椅,旁边还能再造出一件小室来。客人花同样的钱,在别家住是一间房,在我家却有三间房,体验不一样。” 庄容把后世定制家具的理念用在了图纸上。 王天宁很快发现了问题:“还有这张……太师椅,为何会如此厚重?靠背的宽度委实有些不正常……” 庄容不知道该怎么和王天宁解释布艺沙发,就通俗地说:“我是觉得木椅有些硬,打算造出个长条木椅的轮廓,再给里面填满棉花,外面用布缝起,可以看成是带靠背的贵妃榻。” 王天宁努力消化着她的设计,“虽然有些匪夷所思,可这些都不难,没什么复杂的雕花设计,样式简洁,就是有些奇奇怪怪,容儿妹妹,你确定要做这些东西?” “是呀,我确定要做,不但要做,还想找你来帮我做。”庄容笑说:“先前你不是也说想要继续做木工,不如接了我这些活?” 王天宁眼睛一亮,满脸动容,只是随后,双眸却又黯了黯,皱眉盯着图纸看了一会儿,摇头说:“打造家什不能用普通的木头,我算了算,所有东西加起来要不少楠木,可我眼下……” 庄容知道他的难处,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说:“木头我来出,你只需要找个地方每日钻研怎么做这些家什就成,做好了我找人运走,什么都不要你操心,工钱先按市面上的给你算,做成之后若是达到要求,再加两成。” 第1102章 调查原因 知道王天宁拿不出木料的本钱,庄容早就想好了,自己手里正好有些钱,可以先把木料钱出了,也就相当于包工不包料。 如此一来,比起直接找木匠铺子打造这些东西要省不少钱,况且王天宁又是自己人,在制作的过程中,随时有需要修改的地方都可以临时改变主意。 “容儿妹妹,你可想好了,这活我可以接,可我看这些家什有些……稀罕,你做成之后摆在酒楼里真的能行?” “真的行。”庄容点头,肯定地说:“原本你不来县里,这事我还不好找你,离得远运输起来麻烦,现在你反正搬过来了,去别的地方做木工不如给我做这些活,万一这一单做下来,我的这些设计时兴起来,往后你靠着这单生意带来的名气不愁接下来没活儿接,我想来想去,这么好的事儿可不能便宜别人,第一个就想到你了。” 她眼中泛着从容和自信。 王天宁像是受到感染一般,笑着说:“不敢想会不会时兴起来,只盼着能被那些客人接受就好,你这么信得过我,有活干第一个就想到我,我能做的就是卖力气好好给你做,一定达到让你满意的程度。” 庄容莞尔一笑:“那就算是说定了,我下月就要开业,说实话,这些木工活还挺着急的,你一个人就是夜以继日的做,效率也低,我回头去清水村找两个有木工基础的人过来给你打下手。” 王天宁见她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笑容舒展开来,“容儿妹妹你想得全,两个打下手的就差不多了,我今日先把做木工的工具磨锋利,木料什么时候能到?” “明天上午吧。”庄容寻思着说:“我下午就去卖木头的地方转转,第一次采买总没那么顺,得多去几家,你先别急,先在家做做准备,研究研究我的图纸。” “我和你一起去吧,你不懂行,容易吃亏。”王天宁说着,就朝屋里看了一眼,“你等等我,我去和我娘交代一声,马上就来。” 木头是他熟悉行业,他很愿意为朋友出把力。 不多会儿,王天宁便出来了,两人直接去城郊卖木头的地方,在对比了几家之后,选择了一家价位合适,质量也不错的店家,交付了一些定金,约定明天一早送货。 忙完这些,庄容回到福满楼中已是快下晌,一进门,她想起下午碰见孙志远夫妇的事,就把王猛叫过来,“我今天碰上了一件怪事儿,你帮我去城东查查。” 然后把大致的经过说了说,又说出自己心里的疑惑。 王猛听了,也是跟着起了好奇心,“这倒奇怪了,我这就去,一查到马上汇报给你。” 离开有半个时辰,王猛匆匆从外头进来了,一进门便说:“打听了,这户商贩姓刘,因为生意不佳,早就起了把铺子转卖的心思,孙志远两口子就在今日买到手的,说是比前头姓庄的姑娘多出了十两银,眼下那一家子欢欢喜喜拿了七十两银子就走了,孙志远夫妇怕是接手了个烂摊子,那地方生意不好做,能起来的都是多年来有口碑的店家,但凡是新铺面,多半都做不起来。” 第1103章 证实猜测 王猛这一通调查,庄容总算是确定那铺面真的给孙志远夫妻买去了,可他们为何以为自己也要买那铺面,这里面的原因仍然让人费解。 王猛看出她的疑惑,就说道:“至于那刘老板为何会给孙志远夫妇说姓‘庄的兄妹来买铺面’,这就不得而知了,周围那些商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我听说,中午时分有个儒生打扮的青年询问过铺面价位,去的急走的也急,很可能与那青年有关。” 王猛推测的不无道理。 庄容原地寻思了一会儿,脑中突然划过一道念头,“我有事儿先走一步。” 急匆匆离开福满楼,往崇德书院走去。 她想着刘淑贤买铺面这么大的事儿,刘青州或许知道一二,再加上王猛提到的儒生打扮的青年,她总觉得不一般,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想要去证实。 她走得急,赶到崇德书院时刚赶上学生下课。 站在门前的槐树下等待,不多会,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走出,她赶忙跑上前,“小宝,看到刘青州了吗?” 庄小宝见到她,面上一喜,“阿姐,你是来安慰青州学兄的吗,也不知怎的,他今日好像好多了,在课堂上很踊跃,夫子们都夸他。” “那就好。”庄容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往书院里面看,“他人在哪儿?” “应该就出来了。”庄小宝说:“方才见他收拾书包来着。”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白色儒袍的青年从书院里头跨步而出,庄容看到他,眼睛一亮。 温声交代庄小宝:“小宝,你先家去好不好,姐有事和刘青州说。” “好,我在家里等阿姐。”庄小宝向来对她言听计从,虽然有些失落,却还是听话的立刻转身走开。 刘青州一走出书院就看见庄容了,原本是神情自在地往外走,见到庄容的下一刻,不由得挺直腰板,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走上前来说:“你来找我?” 这还是庄容头一回来找他,让他有些意外,又有些说不出的喜悦。 不过,他面上却是端的一本正经,毕竟已经把话说开了,他须得维持洒脱不羁的人设,万万不能表现出对她的念念不忘。 “嗯,有件事我想问你。” 刘青州左右看看,见书院附近人多,往旁侧巷道里看了眼,“去那边说?” “不了,就在这里说无妨。” 虽说如今在县里谁都不认识她,环境比起村里变宽松了,可注意些总归不是坏事儿。 小巷中虽无人打扰,可若被人看见了容易被嚼舌根,还不如在书院门口正大光明的说。 想到刘淑贤,庄容脸色有些凝重,抿唇说:“是这样,我今日去城东一趟,不巧却碰见你妹妹和妹夫了……” 她把今日碰见的怪事一股脑说了,末了,沉着脸说:“原本这不是一件大事,但我左思右想,这场误会不一般,可以肯定他俩是来跟我抢铺面的,可这消息他们又是从哪儿来的?按我的推测一定有人同那刘老板说了什么,可他目的是什么?引诱刘淑贤吃亏上当?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刘青州的表情,见他面上并无诧异,不由得顿住,越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测,“这事和你有关?” 第1104章 理由站不住脚 刘青州不置可否,“嗯,是我说的。” 庄容直直看着他,双眸里泛着浓浓的不解,“你为何要这样做?” 刘淑贤毕竟是他的妹妹,在庄容的印象中,刘青州是很宠爱自己的妹妹,先前为了刘淑贤出气,险些把自家的院子烧了。 可今天他这么做,一出手就是狠坑妹妹一把,那铺子撑死也就只值当六十两,多出十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怎么都解释不过去。 除非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另外有什么目的。 刘青州没想到庄容会查到自己这里,原本是想这件事儿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事后也无需解释,可眼下庄容找上门来,他不得不表态说:“我妹子自从搬来县里,整日无所事事的,说要开铺面,却一直拖拖拉拉不肯行动,我怕她越闲越懒,便使了个小心思,她一听说你要开皮工坊,这才知道火速行动起来,买到那间店铺,往后她有了事儿做,就不会再挖空心思惹是生非了。” 庄容不怎么相信,“就为了让她上进,宁可让她多花十两银子?” 刘青州扯扯唇,“他们若没有针对你的心思,我就是说破天他们也不会买那家铺面,可惜,他们以为你要买那铺面,立刻花了更多钱买到手,只是为了出口恶气,连多花十两银子都不顾,到底是孙家的钱,我心疼什么。”他轻描淡写的说:“你放心,孙家以后若再针对你,那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了。” 庄容总觉得他的解释有些站不住脚儿,像是临时想出来的借口,而且他最后这句话什么意思?? 她不由得问:“你要做什么?” 刘青州冷下嗓:“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能看着我妹子和孙志远一起针对你,自然是找孙志远算账,我妹子原先在家中时,有些小姐脾气,却不是大奸大恶的,做事尚且知道分寸,嫁去孙家这一年,变得越发过分了,难道这些不是孙家的责任?有道是跟着好人做好事,跟着老虎学吃人。” 庄容总觉得他今日这些话是在瞎扯,好像在掩盖什么,可又捕捉不到关键。 一时间皱着眉,没说话。 刘青州双眸闪了闪:“这么说,我妹子已经知道了?” 庄容摇摇头,“不知,我没拆穿,他们一直以为从我手里抢到了铺面,这会儿怕是正高兴着呢。你要是想告诉她,我没意见。” 刘青州听到这,大松一口气。 他妹子不知道这件事儿,那就省了他许多麻烦,接下来只等马成那边加紧赶工,把屏风和楼梯做好,他便再没什么可担心的。 至于孙志远和妹子多花那十两,他当时确实没想那么多,只是在情急之下扯出一个借口,转移妹子的注意力。 毕竟,他不能让他娘和妹子知道他请马成帮忙是给庄容做桌椅,她们若知道了,一定会坏了这件事,到那时,庄容亏的可就是几十两,当时的情况紧急,他根本顾不得多思虑。 好在眼下总算是在庄容这里搪塞过去,他赶忙说:“这件事既然她不知道,那就让她一直蒙在鼓里吧,只要他们夫妇两个以后好好开店,这十两不愁赚不回来。” 庄容没吭声,心里依旧觉得怪怪的,刘青州说的这些,前后的逻辑看似都对上了,可她还是觉得不对劲儿。 第1105章 来暗的 “你生气了?”刘青州见她不吭声,有些紧张的问。 意识到自己的紧张,他赶忙平缓了表情,不以为然地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只不过借用了你的名义让我妹子上进些,你不会连这个都生气吧?” “那倒没有。”庄容揉了揉额头,“既然搞明白原委,我就不再纠结了,那我先走了。” 庄容带着满腹的狐疑走了。 总觉得刘青州没说实话,他这么做,背后一定有着什么其他原因,而不像他说的那样简单。 同一时间,在城西的招财巷中。 一间三进的豪华宅院里。 孙刘氏心疼地摸着孙儿肿起来的脸庞,“庄容这个贱蹄子,她怎么敢,怎么敢动我的远哥儿?” 她咬牙切齿,满脸愤恨,恨不得把庄容给生撕了。 从前在村里时两家就不对付,眼下到了县里,庄家这贱蹄子竟越来越过分,动到她远哥儿头上。 刘淑贤在旁添油加醋地说:“她还撂了话,说以前在村里时之所以不敢嚣张,那都是顾及着在村里的口碑,眼下到县里,没人认得她,她以后只会变本加厉的对付咱们,说是,以后不会让咱们好过的。” “啪……” 孙仲一掌拍在桌上,“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她欠收拾,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 “我现在就去找她算账!”孙刘氏见不得孙儿受委屈,起身就要往外走。 “奶!”孙志远大声喝住她,“今时不同往日,咱们搬来城里,不像在村里,有什么事儿冲上门去打,那些乡民们议论两天也就罢了,县城里不一样,这里住的达官贵人多,若是传到我那些夫子同窗耳中,我在学里不要做人了!” 孙仲也冷斥她,“远哥儿说得对,你这老婆子长不长脑子,今日这件事没证据,说不准到了衙门反倒被她反咬一口,一旦这件事传出去,他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被一个女人打了,他今后如何在城中立足?” “可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孙刘氏不甘地说:“真就这么算了,叫她庄容以为咱们家好欺负,原先在村里时,他们可不敢这样,如今住得远了,县里地界大了,她就张狂起来,以为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不拾掇拾掇她,咱们远哥儿的打白挨了。” 孙仲沉吟片刻,眯起眼,眸中泛过一道狠光,“咱们虽然不去告官,却也不是拿她没办法,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他早瞧庄文一家不顺眼了,自从柳林胡同的宅子没买到手,他便一直在心中酝酿着一件事儿。 刘淑贤目光一动,“对了,还有那间铺面,现在买到手了,总不能空置着,要开皮工坊,得先预定皮子。” “这简单。”孙仲心里寻思着事儿,心不在焉说:“明日让你们爹去蕲城一趟,采购些好皮子回来,既然要开铺面,就把它做大做好,多投几个钱都无所谓,咱们抢了先机,要是能把铺子开顺了,以后在县里卖皮子可就没有他庄家什么事儿了。” “爷。”刘淑贤见时机到,赶忙说:“我有件事儿要跟您说,城郊有个养兔场,咱们大可以和那家兔场签个采购契,直接买他们刚剥的新鲜皮,再请几个会鞘皮的帮工,像庄容在村里时那样,省本钱。” 第1106章 追踪 这的确是个省钱的好办法。 孙仲刚要说好,孙刘氏翻着眼睛想了想,张口道:“不对,不对,我怎么有印象庄文以前在县郊的兔场养过兔?他们可是一伙儿的!” 刘淑贤并不避讳这一点,点头说是:“奶记得是没错,咱们县郊满打满算就那一个养兔场,庄容她爹先前是在那里上过工,不过我早已经派张婆子回村里打听过了,余家两口亲口说的,那兔场的老板徐三早和庄文翻脸了,庄文手里有养兔的法子,那徐三也是个精明的,学到了方法就把庄文一脚踢了,现在他们两家可是死对头。” 孙仲一听,面色登时大振,“那你可打听了这兔场里的兔皮销往何处?还有没有咱们采购的份儿?” “早打听了,徐三兔场也才开始运转,只卖兔肉,大概是因为剥皮费功夫,也没雇专门的人,咱们眼下入场时机正好,爷要是同意,我就去和徐三谈。” 刘淑贤自认是个伶俐的,口才比孙家人好,婆婆不在,她就趁机主动把这事揽下,好好展示展示自己的能力,以便于以后家里的事都能掌控做主。 孙仲敏锐的嗅到了里头的商机,答应的很爽快,不过,却摆了摆手说:“这件事非同小可,咱们一家搬来县里,总要置办一些产业,再开几间铺面,开皮工坊就是第一步,马虎不得,淑贤啊,你想去是好事,可爷怕你没经验,这回,我亲自去谈!” 刘淑贤有些失落,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件事说定了,孙仲就站起身,吩咐家里的婆子去外头买些出门应酬的礼品,打算去徐三那里谈生意。 孙刘氏见他不再提方才说惩治庄容的事儿,忍不住小声提醒:“当家的,庄家那边……” “这件事儿,我自有办法,你们等着瞧就是。”孙仲冷冷道。 毕竟,他的孙儿是读书人,这些不光彩的事儿还是不要在他面前说起的好。 当天晚上,夜已深,庄容刚从空间里出来,就听到院里传来细微的动静。 她眯起眼,立刻走到窗边,悄悄打开一条缝往外看。 借着月色,就看到庭院中一道狼狈的身影正和白胖子搏斗。 这人显然是有功夫底子的,可架不住白狐形如鬼魅,每当他打算靠近厢房时,白胖子总是窜出来狠狠在他腿上咬一口。 他手里拿了棍棒,恶狠狠的朝着白胖子挥舞,看他的动作都极有章法,像是个练家子,不过,白胖子却不是等闲狐狸,总是见缝插针的躲掉。 如此几个来回之后,这人意识到了想要打死这小畜生是不现实,若是再这样下去,非得把院里的人惊醒不可,他不再恋战,立刻跑到院墙边,借力攀上墙壁,身形一闪,跳出墙头。 所有的过程都被庄容在屋中看得一清二楚。 这人算是个高手,呼吸打斗间都没发出什么声音。 如果不是她每天晚上都有进空间里打理作物,休息片刻的习惯,今晚说不定都发现不了,毕竟白狐现在可不会口吐人言。 院子里高高的围墙防的是一般的小贼,对这种高手可起不上什么作用,庄容推测,这人要么是专业的小偷,要么就是来寻仇来的。 如果是前者倒还好,若是后者,那她非得搞个清楚明白。 想到这儿,庄容立刻推门走出屋,召回准备追出去的白胖子,低声吩咐:“你带我跟着这人,看他去了哪儿。” 说完,匆匆和白胖子一起离开院子。 第1107章 不报官 白狐的嗅觉十分敏锐,即使那人离开了有半炷香时间,依然能循着丝丝缕缕的气味因子,将他走过的路全都复原一遍。 一刻钟后,庄容来到一条巷子中。 白胖子停在其中一家高门大户院外,两只前蹄在地上踏了踏,示意她就是这家。 庄容一看两人高的围墙,犯了难,这院墙她是翻不进去,而且毫无准备之下冒然进去说不准会有危险,便打算先离开,等次日再过来调查。 正想着,院门突然吱呀一响,有人走了出来。 电光火石间,庄容整个人消失在原地。 一进空间她便来到灵泉池水边,心念微动,透过池水和外界搭起了桥梁。 “实在是对不住,今日这事没办成,没想到她家里养了个小畜生,十分狡诈刁蛮,我一靠近厢房,那小畜生就窜出来咬我,动静实在太大,不得不先撤了。” “虽然你没得手,好在没叫她察觉,明日晚上你弄些迷药就是,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事办成了。” “孙老爷放心,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收了你这么多银子,我一定会把这事办好。” “重要的是,千万别叫她家人察觉了,这姓庄的一家人个个狡诈,你要是被她拿住……” “孙老爷放心,若是我被她拿住送到官府去,绝不会连累你们孙家,我王一刀虽只是个江湖草莽,做事也是讲诚信,你们钱给的到位,我不会出卖你们。” “那就好,不过,你大可把心放下,就算被抓住,也就是个入室盗窃的罪名,至多打几板子,关个小半年,而你一旦得了手,她为了名誉可不敢声张。” 庄容听着这些对话,不禁咬牙切齿。 合着这两人是打的好主意,上门去是要人而不是要财要命。 他得手,自己讨不到便宜,没得手,对方也吃不了大亏。 好在,她现在知道这贼人叫王一刀,雇用他的人家是谁。 她琢磨着那句孙老爷,眼里闪过一道冷芒。 孙志远家后来搬去了哪儿,她也没去打听,只听余良上回提过一嘴,说是也住到了城西某个宅院。 却原来是搬到了这儿。 次日天一亮,庄容立刻让王猛又来到这处巷子里打听。 巷子名叫招财巷,果然是孙家新买的宅院。 庄容知道,打孙志远那两巴掌,孙家会气急败坏,却没想到报复来的这样猛烈,这是要让她身败名裂。 想到这,她眼底泛起一抹冷意。 “幸亏咱们提前知道了他们的打算,庄姑娘,眼下怎么办?可要我回去通知简哥儿?”王猛问她的意思。 “不用了。”庄容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儿,咱们自己就解决了,犯不着让简哥儿分心。” “我看咱们还是去报官吧!”巧珍气的不行,“孙仲这老家伙,又老又坏,到了县里他们还不消停呢,这是想把你往死里害,既然这样,咱们也不用客气,直接让他蹲大牢。” “不报官。”庄容摇摇头。 王猛和巧珍余固几人齐齐看她,“为什么不报官啊?” 第1108章 小心为上 庄容拨弄着手里的算盘,眼中透出一丝精明,“不划算。首先,王一刀是不会把孙家交代出来,别小看这种浪荡子,他们身上江湖气重,个个都是硬骨头,收了钱就会按规矩来,豁出命也在所不惜。再则,就算王一刀交代了,怎么惩罚孙家却得按官府的流程来,就像孙仲自己说的,犯罪未遂,根本判不了什么大罪。可如果不报官,咱们便能黑吃黑,好好拾掇拾掇孙家,拾掇到解气为止。” 王猛很快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庄姑娘说得对,孙家这次使坏在先,他们理亏,就是咱们惩治回去,他们也只敢哑巴吃黄连,万万不敢声张,所以咱们能理直气壮的报复回去,不用担心出幺蛾子。” 巧珍听了他的话,恍然明白过来了,嗖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拍手说:“照这么说,我都有点期待今晚了。” 一整天,这几人都是摩拳擦掌的,盼着日落快些到来。 王猛几人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也只有十九岁,他们身上都有着年轻人的棱角和锐气。 对这件事的态度都是义愤填膺,想起今夜就要收拾那王一刀,顺带着惩治孙家,一个个全都是又激动又兴奋,聚在一起商量着今晚的对策。 只有庄容,默默的坐在那里,偶尔想起刘青州,叹息一声。 这件事儿不能怪她,她是很想看在刘青州的面子上,和孙家井水不犯河水,可孙家既然起了这种坏心思,后面的一切就不能怪她了。 王猛几人商量好后,走过来压低声和庄容汇报,征求她的意见。 庄容听了,摇摇头,“打一顿?浑身抹上蜂蜜挂在城头?亏你们想得出来。打蛇打七寸,王一刀只是孙家雇来的报复工具,只针对他可报复不到点子上,这么不成。” “也是……”王猛抓了抓脑袋,“那就摸黑把孙家儿媳也带出来,一起扒光了挂在城头,天一亮,老百姓看见了,他们可就百口莫辩,他们不敢报官,报官可是要说清楚来龙去脉,只和王一刀的瓜葛他们就不敢声张。” 余固听了,微微皱起眉:“我觉得这样不妥,是不是得考虑考虑刘青州,她毕竟是刘青州的妹妹,刘青州可帮了咱们不少,只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能做的太绝。” “就你心软。”巧珍白了余固一眼,“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好,那到底怎么办才能连孙家一起收拾了?” 余固解释说:“我不是这意思,只是觉得咱们应该小心些,你们想想,刘淑贤一个女子,被全城人瞧见了狼狈不堪的样子,反而叫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万一攀扯起来,就算她没证据,咱们也落得一身骚,影响了福满楼的生意可就划不来。” 巧珍还想说什么,庄容直接打断她,“你哥顾虑的有道理,咱们是去报仇,不是引火上身,何必冒这个风险,以我了解的刘淑贤,到了那一步,她很可能不管不顾的死咬咱们,如果咱们控制丑事只发生在小范围内,她反倒没脸出声张。” 庄容力求一个稳字,想了想接着说:“你们到今晚上听我吩咐就是,人不用太多,余固哥张正照旧留在福满楼看家,王猛和我一起守株待兔。” 这几人都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要仔细打听,庄容却不说了,看了眼沙漏,“今日可还有不少活要做,你们都聚在这里,不做事了?” 第1109章 没告诉 别看她平时和蔼,对谁都笑盈盈的,此刻板起脸的模样,却威严的让人心生敬畏。 王猛几人便不敢再逗留闲聊,迅速退开,各去忙各的。 庄容着惦记着王天宁那些木工活,想着木料大概送到了,便直接去了城东。 王天宁在大杂院中腾出了一片宽阔平整的地方,并连夜做起了一个简易的大亭子,上面搭了横梁,用茅草做了个简单的顶。 庄容去的时候,他正蹲在地上给木头做标记,院子里的孩子们好像很喜欢他,全都围在他身边帮着打下手。 庄容走进亭子,惊讶地问:“这亭子,是你一晚上搭出来的?” 王天宁憨厚笑了笑:“木工活一做就是十天半个月,我怕下雨浇坏了木头,就连夜做了个亭子,本想做个简单的棚子,可小豆丁他们几个孩子想要荡秋千,秋千没横梁可不成,就干脆做个简易亭子。” 庄容抬头一看,见秋千的两根麻绳都拴在亭子里的横梁上。 六根小腿粗的木头做地基,布局合理地衔接成一个六边形,组成小亭的六边轮廓,看起来很结实。 木料整齐堆放在亭子里面,大多数上面已经被王天宁用白灰石做了标记,旁边摆着线绳、木工椅,刨刀,锯子等等工具。 茅草顶完美的挡住了头顶的日晒,庄容咂了咂嘴,心里想着,王天宁可真能耐呀,巧珍有时憨是憨了点,看男人的眼光还不错。 王天宁以为她在打量亭子结不结实,忙说:“只要不刮大风下大雨,这亭子还是很安全的,昨日是赶工,等以后有空了我好好做一个。” 饶是他如此说,庄容也知道他必定是忙活了一晚上,挖地基可不是闹着玩的,七八根木头也需要连夜去郊外砍伐。 就说:“你悠着点,做活归做活,也别让自己太劳累了,我这就去安排来帮忙的人。” “哎,知道。”王天宁应了一声就开始忙碌。 庄容看他已经一切就绪,进入工作状态便也不多打扰,告辞离开。 从王家离开后,庄容直接出县城,在去往清水村那条路口等待,没一会儿,有乡民经过,庄容认出几张面熟的脸,知道是清水村的村民。 就托他们给余良夫妇带话,让他们在村中找两个有木工活基础的人来县里打短工,越快越好。 办完这件事儿,她回到福满楼。 工匠正在刷墙,张正在那里帮忙扶梯子,王猛和余固都在另一边帮着来拆木梯的人一起拆卸。 巧珍在外头张罗着雇来拉废旧木头的板车,让几个车夫把车靠在路边进去搬东西,见到庄容,顺嘴说:“你方才不在,我自个儿去了趟收木头的地方,还是上回咱们卖旧桌椅那家,每斤给的价格比桌椅还高三个钱。” 这些旧东西能收到这个价位已经不错了,庄容也不计较,看巧珍如今越来越顶得上事儿,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听说你去定木头了,三楼那些家什找到人做了?”巧珍见她不曾提起这事儿,疑惑地问。 庄容本想和她说王天宁接了木工活的事,可又一想,还是先别说的好,这回找王天宁做工,纯粹和巧珍没关系,一是商业考量,二也是看在朋友的关系上给王天宁一个做活的机会。 第1110章 买药 巧珍是个不大会隐藏情绪的人,若让余固知道了,指不定他怎么想,或许以为她在中间给巧珍制造机会。 只这样认为还没什么,如今余家对这事儿是暂时放松了警惕,这几日都是风平浪静,若是眼下因为王天宁刺激到余固,万一他又放出什么狠话,兄妹关系非得再次变得紧张。 在这种敏感的时期,倒不如什么都不做,只等王天宁在县城立足后,事业上慢慢做出一些成绩,以后哪怕他和巧珍没能走在一起,总算有些事业,日子不会差,这也是庄容愿意看到的。 当下就只点了点头,囫囵说:“已经定了木工,正在做,最快半个月就都能做好。” 厨房是最先搞定的,整个酒楼的粉刷工作也会在几日内完成,桌椅都到位,只等屏风和新打造的柜台楼梯等到位之后,大体就算修整完了。 剩下的三楼客房还需要一些时间,不过庄容也不着急。 在这些日子里,庄容还须得将客房里的摆设全都采买好,花瓶,烛台,洗脸盆,皂盒子,洗漱架,林林总总有不少呢,她坐在桌上,开始写着清单,准备过两日就去采买。 巧珍气喘呼呼地从外面走来,把七两半银子交到她手上,“这是收旧木头的钱,咦,你在写什么?又有东西要采买?我去我去!” 庄容想了想,就打发她去城中各大香料铺子和药铺里去买蒙汗药。 叮咛她说:“买的时候低调些,只说给家里人治病用,把面纱带上。” 各大药铺和香料铺子里都会出售一些特殊的香料,譬如说助性药,解忧散。 这些东西常常被用来害人,可也不是一无是处,郎中们会把它们用在夫妻之间以及特殊情况救治病人使用,所以朝廷没有明令禁止售卖,属于灰白地带。 解忧散说白了就是一种蒙汗药,叫人闻了以后迷迷瞪瞪,思维变慢,浑身轻飘飘的陷入在幻觉之中,严重者直接昏迷过去。 也被用于治疗那些因伤剧烈疼痛或是狂躁不安,癫痫发作的人,叫他们暂时镇定下来,忘却伤痛。 这些都是王猛告诉庄容的,他早先一直混迹在街市当中,对这方面十分了解。 巧珍猜到这蒙汗药是要做什么用的,别提有多兴奋,拍胸脯保证一定把事情办好,干劲儿满满的去了。 一下午时间,大家都在各自忙碌着。 快下晌,巧珍才从外面回来,袖筒里鼓囊囊的。 一进门就急不可耐拿出大瓶小瓶的东西往桌上放,“这些都是我买的香料,有线香,粉香,液香,还买了个香炉!” 眼瞧着庄容脸色有些囧,她赶忙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我都是用的是我自己的私房钱,原本是什么都不打算给自己买的,可你是不知道那家店的生意有多好,他们是京城老字号,开在咱们县里的分店,里面的香料都是京城有名气的调香师做成的,可好闻了,你闻闻这个……” 她把一个小香包凑到庄容鼻尖上,“可闻出什么味儿来了?我猜你闻不出来,这是白玉兰,有安神助眠的作用,每天夜里放在枕边就能保人一夜安眠……” 还要滔滔不绝往下说,直接被庄容给打断,“合着你这一下午什么正事儿也没办,就顾着买这些香喷喷的东西了?” “也不是啊……”巧珍摸了摸鼻子,心虚地说:“我今儿就是去开了开眼界,你交代我的事儿我都记着呢,蒙汗药买到了。” 第1111章 守株待兔 说着,偷偷摸摸拿出两瓶东西。 嘿嘿一笑,“药铺伙计说这东西可好用了,我就一口气买了两瓶!” 庄容不动声色地收起来,瞪她一眼,“你小点儿声。” “哦。”巧珍吐了吐舌,又开始摆弄那些香喷喷的东西,“这瓶里装的是玫瑰香,两百文一瓶,那个是桃花香,还有那边那瓶是梅花……” 庄容起初听着没觉得有什么,可杂其杂八加下来,发现巧珍竟买了七八瓶之多,粗粗一算近二两。 怪不得她一脸肉痛的样子。 庄容就发觉,香料这门行当是个挣钱的行当,尤其是对巧珍这样的小姑娘和年轻妇人来说,各色香气对她们无疑有着巨大的诱惑力。 她都有了自制香料的念头了,空间里那些花花草草每样拿出来都是香味儿奇特,以后抽出空来真可以考虑一下。 看着巧珍满足的样子,撇嘴说:“我倒有些好奇,什么样的铺子勾的你花了这么多钱,明儿我就亲自去一趟,顺便考察考察咱们能不能做。” 巧珍摸着扁扁的荷包,唏嘘道:“进门时我还心说着不买,出门时却揣了一大包,真香,你明日去了,说不准也是我这样。” 庄容凉凉一掀唇,“再怎么香它也就是些花花草草,用来臭美的玩意儿,又不是仙花仙草,它对我起不了诱惑,不过,对于智商一般或是没有自制力的人来说,的确是挺诱惑的。” 巧珍让她挤兑的脸一红,“你说我没有自制力也就罢了,我智商怎么差了?” “你智商还不差啊?二两银子够你爹娘用一年了,臭美也不是这么个用钱法。” 她点破了巧珍心中发虚的那一根弦,巧珍登时泄了气,咬唇说:“好嘛好嘛,这次是最后一次,我以后再买就剁手,而且花都花了,你就别再挤兑我了么,往后我指定仔细着过日子,还有,这事儿,可别给我爹娘说。” 庄容无奈,翻了个白眼儿,应下。 到下晌后,庄容把王猛叫来,吩咐他准备好面罩,像平日一样,该下工就下工,不用表现的特别警惕。 当天夜里,庄家如往常一般热热闹闹吃过晚饭,在凉亭里叙了会话,都各自去睡下。 月上当空时,院子里果然又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庄容早把白狐提前收进空间里,王一刀进院子时,左右看看,没见到白狐,眼中划过一丝庆幸,寻思这家养的畜生兴许是夜半跑出去了,这样正好,他也没放在心上,直直往庄容的厢房走去。 庄容和王猛早就准备好,两人一左一右,一个蹲在房门边,一个蹲在窗下。 眼见着窗外有道黑影闪动,门边的王猛立刻悄悄的潜过来。 两人一眨不眨的盯着窗户。 须臾之间,就见到一个黑黑的管子伸了进来,紧接着,从管子口中扬起一簇白烟。 庄容两人早做好防备,都戴着面罩,屏住了呼吸。 窗外那人吹完迷烟,直接掀开窗户跳进屋。 下意识往床上望去,谁知床铺上却是空空如也。 他心中一惊,正要离开,却就在这时,脑袋猛的一痛,王猛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棍棒,狠狠敲在他后脑上,直接将人给敲晕。 第1112章 夜半行事 随后,两人立刻打开门窗透气,晚风徐徐吹进屋,浓浓的迷烟渐渐散去。 庄容这才解开面罩,上前用脚踢了踢那人,一动不动。 保险起见,她直接拿出无忧散,给王一刀的嘴巴里撒了些。 做完这个,她就吩咐王猛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把人给捆上,丢到门外。 “接下来怎么弄?”王猛压低声问。 今日的一切计划,庄容并没有全盘托出,他也是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庄容接下来要怎么做。 庄容说:“先带他去孙家。” 巧珍要跟去,直接被庄容给阻止,“人多动静大,你在家守着,万一这人后续有接应的同伙,你立刻去隔壁喊白行简。” 其实,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庄容就是想把巧珍留在家里,省的她坏事儿。 毕竟,雇凶报复这种事向来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孙仲只雇了王一刀一人,两人联系时都是单线联系,中间连个多余传话的人都没有。 庄容说话间,见王猛要上前去扛人,赶忙阻止他。 “这人我自有安排,你直接去招财巷孙家门口等我。” 深夜的街面上十分静谧,动静太大容易叫人察觉,要做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 她神神秘秘的,王猛本想问,可又见她一脸笃定的样子,便想着是不是和简哥儿那边有接洽,遂点了点头,叮咛她小心,便依言先离开了。 王猛前脚走,庄容就寻个借口把巧珍支开,然后直接将地上的王一刀收进空间里,匆匆离开院子。 在走到招财巷子外时,她提前把人放出来,然后才走到巷子口,朝着里面早已等候的王猛招招手。 两人合力把巷外的王一刀搬到孙家院墙外。 “简哥儿没来?”王猛四下看看,不见白行简,不禁困惑起来。 庄姑娘一个人是怎么把王一刀弄过来的? 庄容只当瞧不见他的疑惑,抬头看了眼院墙:“我先进院子看看,你在外等我信号,一会儿我轻敲三下墙面,从里面把门打开,你直接把人带进来。” 王猛有些不放心,“要不我去,你告诉我怎么做就是了,你一个人我怕不保险。” “没事儿,我一个人能行,这墙面有点高,你须得辅助我一下。” 王猛见她一副有成算的样子,便横下心来听她的,俯趴在地上,弓起身让庄容站在他背上。 庄容踩在王猛背上,一个起跳攀上墙头,迅速消失在墙对面。 孙家的宅院很大,只房间就有三十多间,庄容事先不知道哪间房里住了人,一进院子就直接把白胖子叫出来。 在白胖子的带领下,直接去往有人居住的房间里,依次吹进无忧散。 直到确定每间房间的人都被迷晕之后,庄容放心地从里面打开门,让王猛驮着王一刀进来。 其实今日的计划,要不是因为外面的围墙太高,庄容一个人就能搞定。 不过多了王猛,到底是多了个帮手的,省劲不少。 庄容先摸进孙刘氏的卧房,直接将孙刘氏贴身的中衣扒下来,接着朝外招招手,王猛马上拖着被扒光的王一刀走进来,把人扔在床上。 这时间房间里黑乎乎的,庄容什么也看不见,倒省了尴尬,直接将被褥一拉,把两人盖上,便和王猛一前一后离开。 第1113章 搜查 走在路上,王猛心中大快,“明儿一早,这孙仲老头的脸怕是都要绿了,今日报复的酣畅,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些轻了。” “还没完。”庄容笑了笑,停下脚步,低声吩咐了王猛几句话,他眼睛顷刻间瞪得像铜铃一般大,“妙啊,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主意实在是妙,等官府的人来了,我看他孙仲怎么说。” 眼见到了柳林胡同,他迫不及待地说:“这事交给我就是,庄姑娘,你快回去歇着吧,只管等我的好消息。” 说完,整个人消失在夜色里。 庄容相信这点事儿王猛来说不在话下,便放心地回到家中。 巧珍还未睡,一看见庄容回来,便兴奋激动地朝她打听个不停嘴。 “最后到底怎样,现在可说不好,天一亮你就知道了,反正就剩不到三个时辰了,等等就是。” 巧珍急性子,见她不说急的直抱怨,赖皮的在她屋中逗留,一个劲儿地磨着她说过程。 庄容被烦的不行,便从头到尾的讲,讲着讲着,实在困,打了个哈欠就睡过去了,巧珍也迷迷糊糊躺在她身侧睡下。 五更天,天空已是蒙蒙亮。 负责城西治安的王捕头从衙门中走出,今日是早班,他带着五名捕快在巡街。 突然,打更人惊慌失措的从一条巷子里跑了过来,“王捕头,快快快,你们快去瞧瞧,招财巷子里的孙家进了贼人,我打更鼓到那儿,突然瞧见一个男人鬼鬼祟祟翻墙进去了!” “确信没看错?” “绝对没有,我看得清清楚楚,一定有人翻墙进去了!” 王捕头一听,这还了得,城西向来是治安最好的区域,百姓家里进了贼人哪儿成,他握紧了腰间的佩刀。 “走,去看看!” 于是,这天清晨天还不大亮时,孙家的大门便被六个捕快拍的砰砰作响。 这个点儿,距离庄容他们离开已经过了快三个时辰,除了王一刀和孙刘氏被额外加重了药劲儿,现在还在沉睡之外,孙家其余人身上无忧散的效用基本都散去了。 睡在外院里的张婆子和李婆子先听到有人拍大门,赶忙起来去开门。 “哟,这不是衙门里的官爷,这么早的,你们来孙府有什么事?” “我们接到举报,你这院子里进了贼人,还不快让开,我们要进去搜查,耽误衙门办案是要担责的。” 两个婆子听到有贼翻墙进来,顿时被吓得双双变色,赶忙让开,让这群捕快们进院子搜查。 “你你你你……你们几个去东南西北四个角分别把守……别让那贼人逃了,咱们来个瓮中捉鳖。” “你。”王捕头点着剩余那个没被点到的手下,“你在大门口把守,不许任何人进出!” 手下们迅速各就各位,王捕头腾出空走到院子中间说,“我现在要挨门挨户的搜查,贼人情况不明,你们两个婆子不要乱跑,跟在我后面。” 两婆子也不敢说什么,王捕头在这一带可是熟脸儿,大家经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知道他们是过来办案的,自然是老老实实配合。 一大清早的,孙家各个房门被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动静不可谓不大。 刘淑贤两口子被吵得不行,刘淑贤蒙住了被子继续睡,孙志远也是气得咒骂了两句,将手堵在耳朵上,翻了个身,打算再睡一会儿。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人砰砰的拍响,张婆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少爷,少夫人,你们快起来,出事儿了,家里进了贼,王捕头过来搜查。” 第1114章 扰清梦 刘淑贤正在做美梦,听到张婆子的声音,险些破口大骂,她烦躁地坐起身,冷不丁地回味到王捕头三个字。 登时打了个激灵,使劲推了推身侧的孙志远,“远哥儿,快起来了,王捕头来家里了!” 孙志远一听到王捕头来了,瞌睡劲儿立马全无,一骨碌坐起来,二话不说,起身披上外套。 自家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怎么会招惹上捕头,他心里又惊又疑,不敢耽搁,立即去开门。 门一打开,果然看到王捕头站在那儿,不等他发问,王捕头就说:“据确切的人证,你家在一炷香之前进了贼人,我已经带人包围了你们家,这贼人恐怕是躲在哪间屋中了,需要你们配合搜查,还望见谅!” 孙志远和刘淑贤对视了一眼,双双脸上都闪过惊恐。 进了贼人,那还了得! “好好好,我们一定会配合,王捕头只管搜查。”孙志远赶忙说。 王捕头进两口子的厢房里查看了一番,把所有能藏人的箱子柜子都打开,没看到可疑的人,便走出来吩咐孙志远和刘淑贤立刻起身:“为了保证你们的安全,都不要在各自房中呆着,所有人都跟在我后面别乱走。” “我爹!我爷还有我奶!”孙志远突然想到家人,担忧紧张起来,“王捕头,这一间一间的搜查到什么时候去?还是先去看看我家人,我担心他们会不会遇到贼人。” 王捕头点头说:“虽然现在贼人不知所踪,不过也不用怕,院子里有我们不少捕快,我们会保护你一家安全,现在先去你家中长辈那里确保他们的安全。” 一行人往内院走去,这时间,孙宝全已经被外面的吵闹声给惊醒,走出屋,看到王捕头和自己的儿子儿媳在一起,身后还跟着家里的两个婆子。 就纳闷地走上前来问:“这……志远,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这位官爷怎么来家里了?” 孙志远赶忙把王捕头要进来搜查贼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宝全不像孙志远,身上有着读书人的傲气,他自小在农村长大,见过的世面不多,看到捕头就两腿发软,忙不迭地转身把他们往正屋里带,“官爷们辛苦了,爹娘的房间在这边。” 他直接走到堂屋,推开大门,往左侧的耳房里走去,一掀开门帘就看到孙仲怒瞪着一双眼,坐在床上。 “你们几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起了大半天也没有人搭理我,喊你娘,你娘也不吱声,叫你们几个过来伺候,到现在才来!”他气哼哼的发火,“还不快去给我端洗脸水!” 一眼瞥见自家儿子身后站了个陌生人,再一看,竟穿着捕快的衣服。 他登时吓得心尖儿一颤,以为找王一刀对付庄容的事暴露了,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王捕头看出孙仲是这家的当家的,就拱了拱手说:“孙老爷,冒犯了,我们几个是过来搜查贼人的,接到举报,你家方才进了贼人,这才要进来搜查,叨扰之处还请谅解。” 孙仲脸上有些发懵,“呃、哦,好……请便请便。” 心里却是在疑惑,自家怎么可能进了贼人,两人高的院墙可不是摆设。 第1115章 丑态毕现 这下子,孙仲是坐不住了,赶忙拄着拐杖下了床,亲自带着王捕头一起往对面孙刘氏的厢房里走去。 这时孙仲不禁也有些担心起来,方才他连叫了好几声,孙刘氏都没有现身,让他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一行人推开门,一眼往房间里看去,除了王捕头面色镇定外,走在前面的孙志远和刘淑贤纷纷吓了一大跳。 “我的天!”刘淑贤惊呼一声。 孙仲心头咯噔一跳,赶忙拨开孙子和孙媳妇往里走去,当看到床上拥在一起的两个人,险些背过气去。 孙志远脸色铁青,转身怒道:“王捕头,这人就是那贼人!他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我祖母做出这等……这等……” 想起他奶和这贼人抱在一起的姿势,且两人都是衣不蔽体,他又是羞又是臊,简直难以启齿。 这时间,因为院子里的动静太大,除了张婆子和李婆子两个婆子之外,孙家还有几个壮年家丁都是被惊醒,在听到来了捕快要捉贼后全都赶过来。 “贼人怎么上了老夫人的床?” “老夫人该不会是受胁迫的吧?” “可这人看起来很年轻啊,怎么会对老夫人做出这等事儿……” 外面围观的人议论纷纷,屋子里孙家人个个都是脸色铁青。 尤其是孙仲,听着那些议论纷纷的话,心中怒火中烧,气的双手双脚发麻,简直要吐血。 王捕头察觉到这两人都在梦中没醒过来,立刻从腰间拔出佩刀,“你们都往后退。” 小心翼翼地接近那贼人,猛地将他从床上揪起。 床上的男子正睡得迷迷糊糊,有人袭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睁开眼睛,下意识抵抗。 只是酸手酸脚的,根本使不上什么力气,几下子就被王捕头给制服。 王捕快一脚将他踩翻在地,露出他整张脸。 孙仲一看,登时傻眼了。 这人不就是自己私下里找的那个江湖人王一刀吗? 他怎么跑到这里来,还和自己老婆睡在一起了? “哼,大胆小贼,你偷闯民宅,还做出这等不堪之事,我现在就带你回衙门!”王捕头说着就要把人带走。 “等等!”紧急关头,孙仲突然叫住他,一张老脸挂不住地说:“这人,不是贼人。” “什么?”王捕头不敢相信,“可是你孙儿孙媳妇方才都指证不认识这人,这人明显就是从外头翻墙进来的,孙老爷,你这是要包庇?” 孙仲心里别提有多苦,他是绝不能让王一刀被抓走,否则那件事情就要暴露了。 王一刀是答应过不会背叛他,却不是在此时这种境况之下。 他若是被抓进去,非得判个重罪,如此一来,保不齐王一刀会把先前那些事都说出来,自己可就身败名裂了。 人性之奸恶,他可不能赌。 横了心说:“这人是我远房亲戚,许是回来的早,见家人都没起床,这才翻墙进来的,只是远房亲戚,志远他们几个不认识也是正常。” 见一屋子人都听得愣住,孙仲继续不是滋味地扯着谎,“他绝对不是贼人,想必只是走错房间了,绝不是我包庇,我自家的亲戚我能认不出。” 既然孙仲都这样说了,王捕头也不再坚持。 他目光复杂的看了眼床上的孙刘氏,既惊且叹。 远房亲戚怎么就和这家的老太太睡在一起了,还是个这么年轻的小伙,这家人的家风简直是一言难尽…… 外面那些仆人们也都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纷纷捂住嘴不敢说话,只是目光交流时却难掩心中的惊叹和鄙夷。 第1116章 反算计 “可是,爷,我怎么没听说过咱家有……”孙志远还想说什么,孙仲狠瞪了他一眼,直接打断:“还不快送王捕头出门!” 孙宝全是个窝囊的,本就没什么底气,只是在旁边疑惑地看着地上的人,也不敢多问他爹。 王捕头原本要走,可是转念一想,改变了主意:“不对,不对不对……就算他是你亲戚,可他睡在老太太这里,两人又都衣不挂体,委实太过耸人听闻,我是这里的捕头,看到这样的事情不能袖手旁观,若是他对老太太有不轨的举动,哪怕是远房亲戚也是要坐牢,等老太太醒了我要亲自问她两句!” 孙仲心里暗骂这王捕头多事,面上却不得不配合。 上前去摇了摇自家的老太婆,“起来!” 一直在熟睡当中的孙刘氏,终于在一阵摇晃中醒来。 她一睁开眼,看见一屋子的人,门外和窗外还有不少自家的家仆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 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看到自家的老头子使劲对着她使眼色,“咱们的远房贤侄方才来了,还走错房间,闹出不小的误会,你怎么搞的,睡得那么死,也不知道让贤侄去别的客房睡,怎么就歇在你这儿了!” 什么贤侄,哪儿跟哪儿, 孙刘氏满脑子浆糊,下意识坐起身,却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凉飕飕的,低头一看,身上光溜溜一件衣服都没有,再一看地上还躺了个陌生男子,她顿时大惊失色。 一张老脸又羞又臊,急忙拉起被子将自己捂严实。 气得大叫:“我怎么光着?你们一群人守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给我出去!” “老太太。”王捕头指着地上的王一刀说:“地上这人可是你家远房贤侄?刚才我们进屋时,他正与你睡在一处,搂搂抱抱不成体统!这些事儿你可知道?这人可强迫了你?” 孙刘氏正要说不知道,冷不防孙仲突然冲过来狠狠给她一个大耳刮子,“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老货,一大把岁数了,夜里睡觉连中衣都不穿,害的咱们侄儿被怀疑,你快给王捕头解释清楚了!可别让王捕头误会把侄儿抓走了!” 孙刘氏被打的懵了。 虽然不明白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为什么光着,但是她意识到自家的老头子不想让她实话实说。 捂着烧疼的脸,撇了眼地上的王一刀,“是,它是我们远房侄子。” 王一刀不傻,知道这是孙老爷在保全自己,立刻叫了声婶婶,头也不敢抬,跪下来朝孙刘氏磕两个头,“昨日我在驿站里喝了些酒水,赶到家中时,脑子已经有些不清醒,进错了房间,实在是该死,还请婶婶原谅。” 孙刘氏气的咬牙切齿,却不敢发作,咬着后槽牙说:“都是自家人,婶婶一大把岁数了,隔着这么大的辈分,无妨无妨,只当是闹了个笑话。” 王捕快见状,终于去了心里的疑惑,这才带着手下告辞离去了。 前脚离开,孙志远便气的冲进屋,“爷,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还真是咱们亲戚,你为什么要包庇他!” 孙仲苦笑一声,却是不答他的话,直接叫王一刀起身,要带着他去书房。 孙刘氏急的在后头喊他:“老头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总得给人交个底儿!我一大把岁数,叫人捕快冲进房里看见我这副样子,你叫我咋说得清?” 第1117章 落井下石 面对一家人刨根究底的目光,孙仲始终闭口不谈,心里对庄容的恨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恨不得她去死。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一点却想明白了,王一刀失手了,不但如此,还被庄容反算计了。 在孙仲一言不发的带走王一刀后,孙志远气得一把摔了桌上的茶碗。 在他看来,这男人一定是对他奶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他爷之所以不叫捕头把这人带走,扯出什么亲戚之类的话,都是为了遮家丑。 他气得冲着孙刘氏大声咆哮:“怎么家里净出这些丑事,娘是如此,奶也是这样!传出去叫我如何做人,如何考学做官?这个家简直没法儿呆了!” 孙刘氏哪敢相信自己的孙儿会这样冲着自己大吼大叫,心口像被人扎了一刀一样,心寒至极,“远哥儿!你怎么能这样说奶奶?奶奶可是清白的。” “你别狡辩了,你做的事儿,全家都看见了!” 气得拂袖而去,回到房间便收拾东西,说是要住到姑母家去。 刘淑贤见劝不住孙志远,便也不再劝,她毕竟有几分小聪明,又是个女人家,心思细腻,寻思着如果老太婆真的和这野男人有什么不干净的,老公爹早就把她扫地出门,断断不可能如此淡定。 方才,老公爹一张脸气得都快歪了,却又没有收拾老婆子,显然这事是叫人给算计了。 难道是庄容做的? 这该死的贱女人,手段居然这么狠,这回是触到老公爹的逆鳞了。 刘淑贤想起老公爹走出房间时摇摇欲坠的单薄身躯,仿佛要倒下似的,眼睛微微眯了眯,闪过一抹算计。 出了这事儿,孙家立刻成为下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话。 这几个婆子和壮丁全都是孙家在搬来县城之后,为了充门脸从外头雇来的,除了张、李婆子外加后厨一个厨娘签了卖身契,其余全是普通雇佣关系。 半道上门伺候的,哪有什么忠心,他们出去干活买菜的功夫,就把这事儿在巷子里传了个遍。 孙仲出门散步时,明显觉得邻居们的目光不一样了,他气得回到家里,把所有下人叫到一起,冷声说:“你们这些乱嚼舌根的,给我听清楚了,这件事就是一场误会,你们老夫人已是快六十岁的人,一辈子秉持妇道,怎么可能和一个年轻小伙发生什么,这都是误会,以后再让我发现你们出去乱嚼舌根,一分工钱都别想要了!” 仆人们受到了警告,纷纷不敢再说什么,全都低着头退下去。 孙仲左思右想,总觉得心中憋闷,王一刀可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身材壮硕,有着流畅的肌肉线条…… 他忍不住冲到卧房里质问孙刘氏:“你和那小伙子,真的没什么!” “老天爷,你这么说就是让我去死!”孙刘氏怒瞪着他,“我一觉睡得好好的,我怎么知道衣服会莫名其妙被脱了,可我是个女人家,发生没发生过那种事我是知道的,我和他绝对什么事都没有!” 孙仲总算安了心。 谁知,到了傍晚,铺床的张婆子却在厢房里惊呼了一声。 正在喝茶一家人顿时都停了动作,刘淑贤立刻站起身来问:“张婆子,怎么了,你喊什么!” “血!老夫人床单上全是血!”张婆子惊恐的捧着床单跑出来说。 只见,床单上成片的血迹全都凝固。 全家人都愣住。 “啪!” 第1118章 动手脚 孙仲手里的茶碗碎在地上,他提起一口气想说什么,下一刻却“噗”地吐出一口浓血,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孙家人登时乱作一团。 又是喊老爷又是喊爷的,一窝蜂拥上去查看,孙仲的情况很不好,面色铁青,有进气无出气,仿佛随时要咽气一般。 孙刘氏冤啊,说她贴身床单上有血迹,这不是扯淡么,当下看着儿子难看的脸色,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颇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眼看着老头子成了这样,也顾不上解释了,急忙吩咐人去请郎中。 郎中把了脉后,第一句话便说:“老爷子是气入内腑,受了刺激之下伤了心脉,我给开两副药,往后须得精心调养着,切不可再生气。” 郎中走后,全家陷入沉默。 还是刘淑贤先打破了平静,“志远不在,原本我是做孙媳妇的,不该说什么,可是今日这事……唉……算了,爹,奶,我先退下了。” 孙刘氏见她话里有话的样子,登时恼羞成怒,“你要说什么?你把话说清楚,床单上的血迹可不是我流的!” 孙宝全臭着一张脸说,“娘,你都这么大把岁数了,就是为了远哥儿的前途,也得顾着点儿脸面,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哪怕悄悄遮掩着些,这下好了,让下人们都知道了。” 孙刘氏气的一口气上不来:“你这话什么意思?这是不相信娘的话?” 孙宝全不吭声。 在他的心里,已经认定了他娘有问题,否则也不会把爹气成这样,而且他娘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早没了月事,床单上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有血,真相还不是明摆的。 “淑贤,你倒是帮奶说两句公道话。”孙刘氏心里的憋屈直往外冒,也不指着儿子了,沉着脸看刘淑贤:“那些血迹,绝不是奶的,你爷向来肯听你的,你去他那里解释,这件事还要好好查查,看是谁动了手脚。” 刘淑贤却淡然的说:“清晨那会儿,大家都睡着,谁也不知奶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再者说,家中的佣人和仆从对奶都是尽心尽力的,谁敢算计奶?” “你……”孙刘氏不敢置信的看着刘淑贤,好像第一天认识她似的。 “我知道奶平日里对我的好,可这次,我实在是无法昧着良心去爷跟前帮奶说假话……”说完,一脸失望又难过的模样,“我先告辞回房了。” “你给我站住!”看到往日里乖巧的孙媳妇今日竟这样态度大变,孙刘氏不由得怒火中烧,“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的意思我是不守妇道?” “好了,娘,爹才稳定下来,你就在这里大喊大叫,你是生盼着爹醒不过来。”孙宝全下了重话,“这几日娘没事儿就少去爹房里,仔细再把爹气出个好歹来。” 说完,也沉着脸离开。 刘淑贤回到房中,左右寻思着,家里这几日乱,打算回娘家躲两天。 她把李婆子叫进房中:“该处理的都处理干净了?” “放心,放了血的死公鸡早就埋了。” 刘淑贤露出满意的笑容,拿出一颗碎银子给李婆子,不忘了敲打她,“这件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多嘴泄露出去,谁都饶不了你。” 第1119章 暗中挑拨 “少奶奶放心,我的卖身契还在府上,做了这种事儿,自然不敢往外说,证据也都处理的一干二净,老夫人就是查也查不出。” 交代好李婆子之后,刘淑贤收拾了衣物,也不去孙刘氏那禀报,便出门去娘家。 一出院门,有个下人急匆匆地追出来。 “少奶奶,这张纸是方才一个孩童送来的,说是有个姑娘点名交给咱们老太爷的,小人不识字,您快看看上头写了什么。” 刘淑贤急忙接过纸张,展开一看,见上面写了一句话。 “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劝你安分守己的,你雇马一刀害我的事就此两清,否则后果自负。” 这条子是庄容写的?目的是警告孙仲不要再出手招惹? 刘淑贤眼珠转了转,眼底划过一抹精光。 家丁在旁等的干着急,“少奶奶,到底写了什么啊?” 刘淑贤回过神来,面上闪过一道怒色,直接把手里的纸撕了个稀碎。 “庄容这个贱人,竟然诅咒爷奶去死,说是,不是爷死就是她亡。” “这话也太狠毒了,老太爷眼下还躺在床上……要是听了这话,不知得气成什么样。” “说的是,你下去吧,这事儿你不用管了。”刘淑贤直接打发了家丁,把李婆子叫到身边,吩咐了几句才走。 次日一早,孙仲刚清醒过来,就无意间从下人那听到了这件事,气得他勃然大怒。 说实话,他原本已经歇了报复的心思,这次出手让他知道了庄容的厉害,心里甚至都有些忌惮这小丫头,恨归恨,却不敢贸然再胡来。 可既然庄容不依不饶,放了话要你死我活,那他就是不进则退。 福满楼。 一大早,工匠们按部就班地做着活儿,庄容又从外面请来了一名工匠开始规划三楼的房间,把旧有的墙面格局拆除,重新打造成七间屋。 她给的图纸详细,工匠不需要多费脑筋,只按照图纸去做就是。 庄容在旁盯了一会儿,见工匠技术很娴熟,这才放心的转身去忙其他事儿。 王猛看她得闲了,抽空走过来说:“庄姑娘,和你料得一点都不差,我今日去招财巷子附近打听,那边尽是关于孙家的丑闻,都传孙家老太婆迷上了个年轻小伙,夜半私会让人捉了,孙老头气的吐血。只是孙家却没什么动静,对这件事闭口不谈,任由流言蜚语在外面传,他们果然不敢报官。” “大病一场?”庄容倒不知道还有这事儿。 “孙家的下人说是怒急攻心,吐了口血,硬生生给气的昏过去了,一连几天都是在家躺着。” 庄容点了点头,“生气主伤肝,肝脉不通,肺经也不顺,他本就有肺痨,我看他是得在家好好将养一阵子了,能老实下来最好。” 王猛冷笑一声,“我看咱们还是不能降低了防备,他家一连几天都是没动静,原本我还当是姑娘给的那张纸条起了作用,叫他知道忌惮,现在想想,说不准老贼有病在身,顾不得来寻衅。” 他担心,等过几日孙仲的身体调养好,会再搞什么幺蛾子。 庄容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第1120章 马老板的身份 不过这种可能性是不大。 经过这次的事,孙仲但凡有点脑子的话都会知道,无论他怎么来阴的,在自己这里都讨不到便宜,就会及时收手。 这次的事应该能换来很长一段平静的时光,孙仲不像是愚不可及的人,就是心里再怎么恨她,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来惹她。 庄容沉吟片刻说道:“以我推测他们暂时不会再来报复,不管来不来,咱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自乱阵脚。” “明白,我这就去楼上帮忙。” 时间过得快。 五天后,三楼客房初步建成。 整个福满楼的墙面全部粉刷完毕,房梁上的雕花和立柱上油漆也都重新雕刻粉刷完。 就在两日前,马老板把最后一批屏风和柜台全都送了来。 这日中午刚过,又将新打造好的楼梯送了过来。 新做好的楼梯需要工人在现场安装固定。 庄容一下午都是忙的不可开交,终于在傍晚时,崭新的楼梯座落在大堂里。 远远的看去,整个福满楼一下子变了个档次,又宽敞,又明亮。 庄容很满意,工钱一分不少的全部给了马老板。 至此,她在马老板这里的所有活都算是竣工了。 马老板大松一口气,“这样的活儿再来一回,我非破产不可,也就是看在青州的面子上,才亏这一次本。我前头给柳林胡同一家豪宅做亭台楼阁,像这样的楼梯,最少这个数!” 庄容听了这话,也是怪不好意思的,本想再给他加几个钱,谁知道马老板连客套两句都不想再和她客套,直接摆了摆手告辞,如释重负的离开了。 余固看马老板态度不好,就走过来说:“也别往心里去,马老板给做的这些东西还真是不贵,粗粗算了算,就比咱们在别家省了几十两银子。” “是啊。”庄容就摇头笑笑,“马老板这回是真的亏本了,也难为他每次来都是摇头丧气的。” “只算利润他是亏了,不过这里头还有人情,他不是欠了青州兄许多人情么,况且这一单亏钱,下一单在别处又赚回来了,借着咱们这事儿让他还了人情也不见得是坏事,他方才不是还说之前给柳林胡同……” 话说到这儿,猛顿住,脸色突然变得难看。 庄容看着他的脸色,突然间也反应过来什么。 “容儿,我以前听我娘提起过,孙志远他娘家大舅舅在县里开着个木工作坊!简哥儿那间别院是不是这姓马的给修整的?为此还狠狠赚了些银子?” 庄容对这件事儿也有个隐隐约约的印象,一听余固这话,顿时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马红梅、马老板……他们如果是一家人,那这马老板,就是孙志远的大舅! 两个人对视一眼,双双眸中都有些一言难尽。 庄容皱起眉,“要不是你今个提起,我事先真没往马家想,兜兜转转的,没想到是孙志远的大舅给咱们做了木工…!” 余固后怕地说:“亏得他大舅一直离得远,从没见过咱们,怕是也没怎么听说过咱们几家,这要是知道你们两家的矛盾,不趁着这回狠狠坑咱们一回都不算完。” 第1121章 决定装聋作哑 其他人听见了他俩的对话,纷纷都走过来。 王猛和张正不知这两家的渊源,走过来疑惑地看庄容,“庄姑娘,怎么了?可是这马老板有问题?” 庄容皱着眉把事和大家说了。 又说:“人活一口气,咱们虽做着一份生意,开源节流很重要,可我也不想占仇人的便宜,这次事先是不知道,若知道是他们家,我指定不接这个人情。” 这事叫她心里不舒服,可想到刘青州这些日子忙前忙后,又颇有些无处发作。 暗恼他隐瞒了自己这事儿,可对他又着实恨不起来,毕竟他做这些出力不讨好的事儿,唯一的目的就是想给自己省钱。 巧珍见她面上不欢气,生怕她一气之下要拆除这些木工,就说:“这事可不怪咱们,是咱们事先不知情,刘青州要是愿意给咱们知道早就说了,不说就是想让咱们承了这份情,管他那么多做什么,咱们占了便宜就是,吃亏的又不是咱们。” 余固也点头说:“容儿,我知道你不高兴,我心里也恶心,不过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咱们没必要再起事端,难不成还要把少花的银子给他还回去?” 庄容摇摇头,已经装修到这个地步,她不可能为了出气把东西拆除,那样的行为太幼稚。 更不可能去给马家补钱,不说别的,马老板一旦知道这里头的门道,刘青州就暴露了,事后马氏一家人绝对要找刘青州的麻烦。 她沉默间,巧珍几人已是七嘴八舌的说道起来。 “以前姓马的在村里没少干坏事儿,指使了多少人害你家,现在她娘家兄弟在你身上亏钱,那就是注定的,前头欠的账他们如今得还!” “庄姑娘,我俩虽不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但听余兄弟和余妹子说的,这马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家,咱们得了便宜只当是惩治恶人了。” 庄容见他们都是一脸急色,赶忙表态:“我知道你们的心思,这事儿我不打算戳穿,方才一直没说话,是在想刘青州。这家伙为了帮咱们,把主意都打到妹子婆家人身上,办事儿有些顾前不顾后了,可我确实承了情,现在再去闹既没有立场,又显得不识好歹,倒不如装聋作哑了,以后但凡能帮上刘青州的地方,尽早把这人情还了就是。” 余固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冲动的,刘青州肯定是要保,我说实话,他比村里有些人都强多了,咱们福满楼开店,村里那些人都是只看热闹,认识了几十年的乡邻也没说过来帮忙搬一块砖,出半分力,可人家刘青州却是尽心尽力的帮咱们,要是把这事捅破给他惹麻烦,那咱们也太不识好歹了。” 王猛和张正也都发表了看法。 庄容本就没拿他们当下人看待,这些人在她面前也没顾忌,都是如实说着自己的看法,他们都是很认同庄容和余固的处理办法:保刘青州,对这件事装聋作哑到底。 这件事商定之后,庄容直接去了崇德书院。 马老板是孙志远大舅这件事儿已是八九不离十,但庄容还是想最终确认一下,在则,有些事也需得和刘青州把话摊开说。 第1122章 不收 一路上,庄容都是面色复杂,内心十分矛盾,既有些莫名窜出来的窝火气,可又心存着一丝感激,最终化为无奈的叹息。 她不知该以何等恣态面对刘青州,想过不管不顾地埋怨刘青州一顿,可又觉得这样不妥。 经过街边的文房四宝店,她下意识顿住脚步。 不是滋味的想着,走到如今这种窝囊的地步,都是因为欠了刘青州的人情,明明心里有火气,却不能畅快发作。 这就是老话说的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她咬咬牙,走进文房四宝店里,花五两银买了块镇纸,又趁人不注意在角落处从空间里拿出一沓上好的宣纸,一并拿在手上往崇德书院走去。 这些东西虽不能把人情都还清,可还一点是一点。 时间已近下晌,等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崇德书院便下学了。 学子们三三两两地往外走,刘青州也一如既往地背着书包和同窗有说有笑的走出。 刚来到门外,就发现同窗的面色有些古怪,纷纷透着一丝调侃之意,目光不时的瞥向路边。 刘青州顺着他们目光看去,一眼看到庄容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心情顿时大好。 急忙和同窗道了别,掩不住唇边的笑意,箭步走过来,“庄容,你来找我?” 又担心衣冠不整洁,说话间,手背在身后,不着痕迹地拉了拉衣摆。 庄容扯唇笑了笑,一时不知该如何张口。 刘青州看了眼她手上的镇纸和宣纸,懊恼自己方才那话不过脑子,“你是来接你弟弟的?” 原来不是专程来见他的。 “不是,我是来找你的。”这次要说的话私密,庄容不打算再大庭广众的,指了指书院旁边的茶楼,“咱们去那儿说。” “好。”刘青州欣然应了一声,和她一起往茶楼中走去。 一路上仍旧有些学子的投来各色目光,刘青州面上一本正经,心里却美滋滋的,心中隐蔽的欢喜不断放大,唇角高高扬起。 庄容来到二楼大堂空桌边坐下,刘青州一坐定,她便弯了弯唇,郑重其事地道谢:“这些日子以来,你对我多有帮扶,这是送你的小小谢礼,都是些俗物,你别嫌弃。” 刘青州讶然,“给我的?” 心里顿时甜滋滋的,同时又有些莫名的不安。 她送自己这些东西是因为关心他,惦念他,还是因为想尽早和他还清人情,撇清关系? 庄容见他迟迟不伸手,便往前推了推,“喏,快收下吧。” 刘青州咳了咳,“你那酒楼不是还没开张,怎么就先破费上了?没事干嘛买这些东西给我,浪费钱,我有好几块镇纸,宣纸也不缺,这些都给小宝吧,你今日找我来有什么事儿?” 庄容脸色凝沉下来,“你收不收?” “不收。”刘青州瞪她一眼,“待你日后生意上了正轨,你送我什么谢礼都成,眼下你还未开业,破费这些做什么,这些宣纸小宝能用得上,镇纸在哪里买的?走,咱们一块儿退了去。” 他知道庄小宝已经有镇纸了。 他越是这样说,庄容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 皱起眉说:“你做什么老为我着想,我能出这钱,就是心中有把握,不会把我买穷了,别婆婆妈妈的,快收下。” 第1123章 偷听 刘青州没有错过她眉目间的一抹焦急和烦躁,脸色不由得一变,嗓音沉下来,“你不对劲儿,今天送我东西这样仓促,到底怎么了?你今日来找我又是为什么事儿?你先说事儿。” 他本就全心全意关注着庄容,庄容有一丝半点风吹草动,他便心细的察觉。 庄容被窥破心事,想着今日本就是为这事儿来的,索性就直说道:“我已经知道马老板的身份了。” 刘青州愣了愣,面上闪过一抹尴尬,“咳……你都知道了啊。” 急忙解释:“这件事儿我原本是想告诉你,可后来一想,你找哪家做木工不是做,没必要因为那些误会错过一门好买卖,他恰好有事求我,可以给个低价,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找不着这店儿,我怕你一听是淑贤婆婆娘家人就不愿意了,便没告诉你。” 庄容直直的看着他,抿唇诚恳地说:“我今日不是来怪你的,只是和你通个气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马老板那边我没声张,一是不想孙志远他娘知道后又和你家出现什么裂隙,二来也不想让你爹娘埋怨你。另外,我今日也是想和你好好谈谈,你帮我的出发点是好的,我很感谢,可我还是想提醒你,以后做事儿前千万先三思,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若是被马老板知道了你如何收场?我又如何收场?” “你我都不声张,他如何会知道?这件事,我连爹娘和妹子都瞒着,做的天衣无缝,况且马老板那边的活计已经全给你交了工,现在就是他们知道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刘青州不以为然地说:“即使我爹娘知道了,埋怨我几句也没什么,他们眼下受妹夫家的影响,还不知道你的好,日后我慢慢和他们解释,误会总有消弥的一天。” 庄容不认同他说的,“你这些都是侥幸的后话。” 正要继续再规劝,忽然,她敏锐的听到身侧不远处有蹑手蹑脚的脚步声。 立刻住嘴,给刘青州使了个眼色,往旁边的楼梯口看去。 这时间,茶楼里人并不多。 旁边的空位还有很多,若要进来喝茶,没必要躲躲藏藏的站在楼梯口,如果是店小二,脚步也没必要这样鬼鬼祟祟。 “怎么?”刘青州疑惑地看看她,又看看楼梯口,仿佛明白过来什么,皱起眉大声说:“朗朗乾坤之下竟有这种宵小之辈,你大大方方进来,我们说什么你也不是听不见,何必躲在那里偷听,下作!” 这话落下,门口那人顿时慌乱,扭身就想逃。 庄容的本意是想提醒刘青州,没想到他会不在意的把话说破,这下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就知道那人要逃,她坐不住了,想看看究竟是谁。 “噌”地从位置上站起身,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冲到门边朝那人影砸了出去。 灵泉水一日日的滋养不是盖的,她耳目聪明敏,动作敏捷,一茶杯精准地砸中那人的后脑门儿。 刘青州跟过来时,只见一个身量纤瘦的女子,飞奔途中被庄容扔的茶杯砸中,扑倒在地。 他瞧着那身影有些眼熟,正要张口,冷不防那人从地上爬起来,怒气冲冲的转过脸指责,“好你个庄容,你竟敢打我!” 第1124章 知道真相 这几日刘淑贤一直在娘家居住,倒也不是避着孙刘氏,孙刘氏在她看来就是个没脑子的农村老妇,眼下又失了妇德,不足为患,她主要是怕老公爹报复起庄容,会做出什么事儿连累了自己。 可是回到娘家已经好几天,却都没听到外头传来什么动静。 她人没在孙家,心中却一直挂念着庄容和老公爹的仇,今日下午怎么也坐不住了,干脆就来崇德书院里接刘青州下学,打算让她哥去探一探庄容近些天来的情况。 谁知,刚走到书院附近的街上,就见着她哥和庄容一起走进了旁边的茶楼。 她哥近些天来与庄容走得很近,每次但凡她有质疑,总是解释和庄容在一起只是为了探话,刘淑贤不知为何,对此总是有些疑虑。 她哥平日里可是个清高不羁的人,表面上对谁都是彬彬有礼的,可骨子里从来不屑于搭理不喜欢的人,这回的变化实在有些大,为了探话竟然委曲求全了,由不得她不生怀疑。 是以,她便蹑手蹑脚的跟上来,躲在楼梯口偷听他们在说什么。 正听到关键,却不想被发现,匆匆逃离时,后脑就被茶杯重重砸到。 “淑贤,怎么是你?你好端端的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刘青州又惊又怒,想到方才和庄容说的那些话,也不知道妹子听到了多少,嘴唇不由得抿成一线。 刘淑贤捂着肿起大包的脑袋,怒瞪刘青州,“我全都听见了,原来你一直在骗我和娘,什么同窗家开酒楼,分明就是庄容开的,你为了帮她,连我和娘都骗!” 此言一出,刘青州一张脸顿时黑了。 庄容站在那儿,也是皱起了眉。 千算万算,没算到刘淑贤今日来了,看来这件事是瞒不下去了。 话到这一步,刘青州知道也没必要再白费力气隐瞒,干脆沉着嗓承认:“是,我是帮了庄容,那又怎样?我与她是好友,出手帮忙也是应该,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少管闲事。” “上次买铺面的事也是骗我的?”刘淑贤死死盯着刘青州,愤恨的握紧双拳,质问出声。 刘青州皱着眉,没有直接承认,而是冷声说道:“你既然买到了铺面,就用心把它经营好,而不是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今日更是不应该在此处偷听,爹娘从小就请人教你礼仪,你的礼仪学到哪儿去了?” “好好好……你这就算是承认了!你知不知道,我和远哥儿多花了十两银子!”刘淑贤再也不顾形象,在茶楼里尖声嘶喊起来。 “是你们心术不正在先,你说我骗你,你自问是不是存了利用我报复庄容的心思?”刘青州脸色铁青,“我今就告诉你,庄容是我的朋友,我绝不会帮着你害她,你若还肯听我这个兄长的话,就早早洗心革面,收了那些龌龊心思!” “我龌龊,龌龊的到底是谁?庄容这个贱人才是最无耻的!”刘淑贤尖声说着,突然狠狠瞪向庄容,咬牙切齿地冲过来扬起巴掌。 经历了蕲城酒楼出丑的事儿,她早已不是刚出嫁时那样青涩,脸皮早就练就了铜墙铁壁,此时得知真相受到刺激,正在气头上,哪怕叫围观人群说她泼妇也好,不讲理也罢,她都忍不了这口气,非得狠狠抽庄容一巴掌解气不可。 第1125章 兄妹争执 庄容实在是被气的不轻,眼瞧着刘淑贤冲上来,直接一闪身,侧到另一边,顺势抓住她的胳膊,将人重重的往墙壁上一甩,随即扬起手。 刘淑贤后背抵在墙壁上动弹不得,惊恐地瞪大眼。 预料当中的巴掌却没有落在自己脸上。 耳边传来庄容冷冰冰的话语:“这一巴掌原本是要打你这张不干净的嘴,可今日你兄长在,看在他的份上我再忍你一次!” 说着,将扬起的手收下,沉着脸转身离开。 谁知,下一刻刘淑贤却是不知死活的冲上前去揪住庄容,尖声骂道:“庄容,你这个出卖色相的贱人,都是你勾、引我哥哥,给他灌了迷魂药,才把他给带坏,我告诉你,我哥是我爹娘的宝贝疙瘩,是我家的独苗,你敢染、指他,我和你没完!我们刘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她今日知道真相,简直是气的七荤八素,根本顾不得任何形象,一通大喊大叫,登时引得楼下大堂不少客人都抻着脖子往上瞧。 “啪……” 猝不及防的一个巴掌。 刘淑贤的脸被打的歪向一边,唇边流下一丝血迹,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向动手的人。 竟然是自己的哥哥。 从前哥哥对她是多么的宠爱,从小到大,无论她犯了什么错,都舍不得打她哪怕一小下,连重话都没说过几次,今日却是为着庄容先是恶狠狠的斥责她,现在竟然动手打她。 刘青州胸腔急剧起伏,脸色呈现出一种怒到极致的铁青色,“淑贤,你如今怎么会变成这么一副恶毒的样子,你曾经在闺中时,是个多么文弱的闺秀,可你现在变得像个十足的蛇蝎妇人!” 刘淑贤捂着脸,歇斯底里的大叫,“亏你还是我的哥哥,我根本就没变过,你从来就不了解全部的我!我从前在家中时,爹娘宠着,哥哥护着,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而你现在,竟然跟这个贱女人站在一边,为了这个贱人打我!” “你给我住口!”刘青州面若冷潭,“打你都是轻的,你忘了这是在什么地方,你敢毁庄容的清白,你敢污蔑我与她之间的一切,我难道不该打你?” 刘淑贤立刻就张口辩驳:“我什么时候污蔑了,你就是被她灌了迷魂汤,要不然你为什么处处护着她,处处帮着她,你简直无药可救了,你根本就不知道她是个多么卑鄙无耻的小人,你被她骗了,等你看清楚她的真实面目你会后悔的!” 刘青州被她气得青筋都在冒,“我自有我的分析和判断,她是什么样的人我看得真真切切,谁也影响不到我,反倒是你,我的好妹子,这两年你的所作所为真的让我失望至极!” 刘淑贤见怎么也说不动兄长,气的简直要哭了,“好好好,你死活都要护着这个贱人,我现在就告诉爹娘,让爹娘来收拾你!” 刘青州下意识地上前抓住她,双眸眯起,“你要拿爹娘要挟我?” 他的目光冰寒而又恐怖,刘淑贤想要抽回被抓住的胳膊,却怎么也抽不开。 语气下意识变弱:“哥,你……你要做什么,我可是你的亲妹妹!” 第1126章 劝不住 刘青州眸光冷得像结了一层冰,面无表情的张口,“你若还希望家庭和睦,这件事就只当不知道,你若是巴不得我与全家反目,尽可以去说!” 说完,直接丢开手,任由刘淑贤自由离去。 “你为了她,宁可和家里反目!”刘淑贤瞪大眼睛,像是第一天认识刘青州似的,“爹娘都不重要了,妹妹都不重要了,只有这个贱人是最重要的,疯了,疯了,你彻底疯了!” 她眼底闪过一道极致的怨毒,转身便往楼下跑去,就在她与庄容擦身而过的瞬间,谁也没想到,她竟然再次起了恶念,直接伸手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将庄容往楼梯下推去。 这次是要奔着把庄容往死里推的狠劲儿。 她这个举动实在是令人猝不及防,庄容只觉得后背上突然传来一股力道,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往前扑去,且势如山倒,根本来不及去扶旁边的楼梯扶手。 她心下一沉。 好在下一刻,后背上的腰带却突然被人从后面给死死拽住,她堪堪收住势头,回头一看,是刘青州拉住她,他过来的急,直接拨开刘淑贤,却不料推的她一个踉跄,站立不稳,直接从庄容身侧骨碌碌的滚下去。 刘淑贤尖叫着滚到楼梯下面,刘青州眼底闪过焦急,立马冲下去,“淑贤!” 庄容在旁冷漠的看着这一幕闹剧,慢慢走下台阶。 刘淑贤摔得鼻青脸肿,好在,这截楼梯并不长,并没摔到要害,可饶是如此,她也疼得浑身直冒冷汗,呲牙咧嘴的放着狠话:“你给我滚,我不要你碰,你竟然为了她把我推下去!你不是我哥,哥哥不会这样对待妹妹!” 刘青州脸色黑了又黑,却到底是忍住火气,直接把她扳起来,“我送你去医馆上药。” “我不去!你不是我哥,你去管那个贱人去,别碰我!”刘淑贤又踢又踹,挣扎开来,一骨碌爬起来往外跑,回头恶狠狠的瞪着庄容,“你给我等着,你在马家占过的便宜,我都要让你一个子儿一个子儿的吐出来!” “你敢!”刘青州气的就要追上去。 庄容直接喊住他,“别去了,没用的,你根本劝不住她。” 刘青州转过身,面上又是气怒又是悲哀,全化作了一丝苦涩,“对不起,庄容,我没想到这件事会给你招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庄容不像刘淑贤,遇到事情会那么的冲动和歇斯底里,她很冷静,摇了摇头说:“现在就快别说这个了,你先家去,把这件事告诉你爹娘,必要的话就认个错,毕竟是你的爹娘,你不能真的为了我和他们反目。我也回福满楼去,如果马成过来讨要银钱,要价合理,我会给的。” 刘青州听了这些话,心里说不出的郁涩,“已经敲定的买卖,你不必给他钱,你好好的,别争这口气,否则我这一切可就白做了。” 庄容摇头笑了笑。 她不是为了争那口气,而是为了在城中老百姓的口口相传中占一个情理,事情到这地步,马家知道后绝不会就此罢休。 对于马家这种有旧怨的人家,她自然是不情愿被迫给钱,可表明一个态度比什么都重要,钱到最后能不能顺利给马家拿到还不一定。 她也不多辩解,只是说道:“当然不是白做,无论我省没省到银子,都会记你这份情。” 第1127章 引导 这天入了夜,福满楼中依然灯火大亮。 庄容等人围坐在一个桌前,气氛有些低沉,王猛和余固脸红脖子粗的,两人方才争执过。 不过,毕竟这些少年们都是异常团结,得知这件事后,虽然有一些分歧,可僵持不大会儿,也就都心平气和下来。 余固说是,前头马家不知道这事也就罢了,眼下刘淑贤知道了,马家很快也会知道,他们也就没必要再占这点便宜。 按巧珍的意思,这钱就是不给还了,当初签订了契约,木工活都做完了,凭什么反悔,一口咬定不给,大不了去官府。 王猛支持巧珍的看法。 说是这年头恶人自有恶人磨,那些钱就是马家该着庄家的,态度强硬些,不给也就不给了。 余固却说,福满楼开业最大,眼下开业在即,没必要为这些是非的闹得沸沸扬扬,影响了生意最不划算,况且人活一口气,马家若是要账要上门来,没有赖着不给的道理。 他说完,张正就点点头,表示支持。 庄容眼见着他们几个分成两拨,意见都不同,却一直没有表态。 这几人就纷纷看着她。 余固忍不住说:“容儿,你是这里的老板,最后到底还是你拿主意,不管你怎么做,我们都支持你。” 巧珍也点头:“我也支持你的决定。” 王猛和张正自然也没有二话。 他们原本是简哥儿派到这里帮忙来的,可是这些日子的相处,俨然已经喜欢上福满楼这里的轻松氛围,把自己当成了大家庭中的一员。 福满楼遇到什么事,就像是自己遇到事一样,跟着着急、窝火,出主意,可同时他们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这里的一切都是庄容做主,他们再是发表见解,也不能逾越。 庄容不紧不慢说:“前头是签过契约,咱们不给钱,他们也没什么话可说,可你们想想,马家是不可能善罢甘休,如果他们过来闹,这件事传出去,咱们虽占了法理,却容易落人口实,叫人指指点点,说咱们贪便宜不择手段,或是别的难听话。 大酒楼就要有大酒楼的风度,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表个态,钱是愿意给他们,如果他们不狮子大张口,差额就按市场均价尽数退还。 可咱们也不是好欺负的,如果他们要价离谱,为此起了冲突,就索性一分都不给了,传出去既占了法理,还不易叫人指点。” 有些话不能明说,庄容只能点到这里。 庄容方才听着他们的各自的说法,每人都有一些道理,可到底是年纪小,欠缺了一些大局观和做事的谋略。 她原本可以什么都不做解释,直接下决定,可还是想通过自己的想法引导他们一些做人做事的智慧。 巧珍和王猛听得豁然开朗,“有道理,咱们得考虑城中百姓的看法,做生意就要先结善缘,咱们答应给钱,看似吃了亏,可老百姓知道咱们是有德行的商家,赚了口碑比争一口气强。” 叫庄容三言两语一说,他们瞬间就不再执着于争那一口气。 他们不知道的是,庄容思考解决问题的方式,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们,很多年之后,福满楼出来的每个人做事儿都是拿得出理,摆得出据,在外与任何人冲突时都占了有情理的一方。 第1128章 挨责罚 巧珍很聪慧,一下子琢磨到了什么,朝着庄容挤挤眼:“其实你打心眼里根本不想给这钱对吧,你知道他们明日过来一定会狮子大张嘴,可是你先表明个态度,这钱愿意给,只等他们张牙舞爪时,咱们再被迫回击回去,如此一来,钱也不用给了,老百姓们眼瞧着他们如此嚣张跋扈,不但不会说咱们什么,还会一边倒的向着咱们。” 王猛和余固等人都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庄容弯弯唇,并没有否定,而是似笑非笑说:“随你怎么理解。” 也不多作解释,直接起身招呼大家下工了。 回去的路上,巧珍央求庄容说:“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也摸到一点你做事的规律,就算你不承认,可我肯定猜对你的想法了,你看,咱们来县里这么久,凡事都是你挑大梁,明日你让我出一回面怎么样?” 庄容见她跃跃欲试的,“你确定你能行?” “肯定!我知道你的心思,指定把这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巧珍自信地说,“而且我不能老缩在你后面,你也说了,我还需要锻炼,明日就让我试试嘛!” “好吧。”庄容笑着答应下来。 人的悟性各有不同,像余固,就不如巧珍开窍,再多历练几年,巧珍一定能成为她最得力的帮手。 同一时间。 刘家宅院内,亦是灯火通明。 家祠内,刘青州跪在祖宗的牌位面前,敛着眼皮,满面丧气。 刘宁站在他身后,手持一根鞭子痛斥:“我竟没想到你有这么大的胆子,一直说是帮同窗走动打点,没想到竟然是庄家那个小野种!你个混账,竟能想出帮着她找马家的人做木工的馊点子,孙家若是知道了,你让淑贤以后如何在孙家立足!你为了那个小贱人,根本不顾你妹妹的处境!” 刘青州眼中立刻染上一层不忿,咬牙说:“她若不声张,孙家人如何得知,不痛快还不是自找来的。” “你还敢顶嘴!” “啪……”又是一鞭子,抽在刘青州背上。 刘青州狠狠的一抖,双手搭在地面撑住身体。 刘宁暴怒道:“你现在就给我当着老祖宗的面发誓,以后不准再见庄容!” 刘青州咬着牙,一声不吭。 刘宁气的吐血,一脚踹在他身上,“还不快起誓!” 刘青州握紧拳,“爹,你为什么这么冥顽不灵,庄容根本不是什么坏人,你们如此恨她,就因为孙志远和淑贤在里头挑拨离间?” 刘宁气得眼前一黑,扶住额头说:“听你这语气,你妹妹和妹夫都成了坏人,怎么,你这意思是,不但要和她继续来往,以后还想把她娶回家?” 他的儿子,从小就聪慧,性格又是爽朗大度有气量,不像他这个当爹的,常为一点小事耿耿于怀,在官场上屡屡不顺,原本他是最看好儿子,想让他结一门好亲事,日后平步青云的考学做官。 以他的谈吐和性格,若能入官场,一定比他这个做爹的有成就。 可现在,儿子却一门心思的惦记着庄容,不惜和全家做对! 这庄容可真是厉害啊,竟然将他好好的儿子迷了心窍。 第1129章 善后 “人家庄容早就订婚了。”刘青州扯唇说道:“妹妹妹夫和爹娘都这样不讲理,爹还以为人家能看得上咱家么。” 刘宁气得勃然大怒,脸色阴郁,“够了!我看这个家是装不下你了,一张嘴就是这姓庄的如何如何好,我看你是认不清你到底姓什么,吃着谁家的饭了!你给我好好跪在这里,在祖宗面前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出去!” 说完,气得拂袖离去,吩咐下人把门从外头锁了。 刘宁那叫一个气啊,傍晚从小女儿那里知道了一切,气的到现在连饭都没吃。 这个时间,只有他一个人在家,在得知这件事后,刘宁就吩咐着刘李氏带着刘淑贤出门去马家。 帮着儿子和那个贱人一起隐瞒这件事,他自问是做不到,所以就干脆安排老婆去给刘青州善后。 刘李氏一到马成那里就开门见山的把事情说了。 还没等马成发火,她就急忙按刘宁交待的说:“这件事儿是青州做的不对,可他全都是被庄容那贱人给迷惑了,所以,你们最好别去孙家乱说什么,以免伤了两家的和气,我保证淑贤能在她公婆那里说上话,让你妹妹早点回孙家,你们要是不开眼的跑去孙家说青州的不是,害得我们淑贤被埋怨,那你的妹子也别想回婆家了,大家都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马成瞬间就明白了,刘家这是又要他去找庄容的麻烦,又不许他去孙家那里把刘青州给捅出来,生怕自己的女儿受带累,以后在婆家不受待见。 可想一想,刘李氏给出的交换条件很有诱惑力,妹子被孙家赶出去后已经几个月了,一直住在娘家,总这么下去可不成。 当场便黑着脸说:“你儿子太不懂事了,明知道庄家是孙家的死对头,从前还和我妹子有过节,害得我妹子被人误解偷汉子而被赶回娘家,跟我们老马家结的也是死仇,怎么能让我去给她家做木工活,现在她家白白省了几十两银子,不知道在背后有多得意,你儿子可坑苦我了!你知不知道我这回亏的有多少!” 刘李氏赶忙赔了两句不是,说:“好在我们及时发现,你的这些损失,你大可以去福满楼那里讨要,明日一早由我出钱,在城里多给你雇些闲人,你只管浩浩荡荡去要账,千万不能让姓庄的占半点便宜。” 马成也是个精明人,当下就皮笑肉不笑的说:“我可以去要账,可我吃的亏怎么算,万一庄容不给?”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钱我们是一点没有,实在是爱莫能助,我能答应你的,就是淑贤尽力的在她公婆那游说,把你妹子弄回婆家去。” 马成不以为然的扯唇说:“别扯这些虚头巴脑的话,我要一个肯定的准话,一个月之内就要把我妹子接回去,否则我就去告诉你亲家,都是你儿子干的好事,你儿子女儿都和姓庄的是一条心,我看他以后还怎么信任自己的孙媳妇!” “好,一定一定。”刘李氏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我女儿在她婆家可是吃得开,家里的老爷子很信任她,她说话肯定管用,你就放心去闹吧。” 第1130章 得想个办法 事情说定后,刘李氏才领着刘淑贤往家走去。 一路上,刘淑贤都是阴沉着一张脸。 她是半点都不希望婆婆回到婆家去,想到如今这被动的局面都是拜庄容所赐,气恨得险些将满口的牙咬碎。 回到家中,刘李氏又去家祠内朝着刘青州发了一顿火。 “你干的好事儿,娘费了多大劲才给你擦干净屁股,这回你可坑死你妹子了,你爹现在很生气,你如果今天晚上不做个表态,明儿就别上学里念书了!” “不念就不念了,反正做官是爹的愿望,不是我的。” “你……”刘李氏被顶的半天说不出来话,气得血压上升,脸色绛红,“不念书那是不可能的,可你想跟庄容腻在一起,趁早绝了这个心思!” 刘青州没吭声,面上却露出不以为然的嗤笑,看起来十分叛逆。 他不知道,他这个样子比他张口顶几句嘴还让刘李氏难受。 气的极尽所能的贬损庄容:“我就想不明白了,姓庄的有什么好,要长相没……” 本来想说没长相,可自己也意识到这话太不切实际,转口说:“长的一张狐媚子脸,凭着有几分姿色到处勾搭男人,长相就不说了,她要钱没钱,娘跟着人跑了,爹又是个屁本事都没有的穷秀才!最重要的是她和爹娘和你妹子妹夫都有着死仇,这样的人你还和她搅和在一起,你是生怕自己不被算计吗,她如今对你好都是卯着心思要算计你,马成的事可见一斑!” 刘青州越听脸色越冷,一直隐忍着。 终于在刘李氏刚一闭嘴,他就立刻反驳道:“娘说错了,她并非没钱,就算现在手里的钱不多,可她是个有本事的姑娘,以后绝不会缺钱,至于马成的事,她也从未算计过我,是我瞒着她,上赶着求着她答应的,要怪娘就怪我,少给她泼脏水。” “你放屁!她得罪了孙家,以后就是开什么店面也会被挤兑,孙志远可是恨她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她去死,她能挣到钱?你想多了!” 刘青州不屑道:“孙志远一个男子,却处处针对一个姑娘,这种人能成什么大器,你们不后悔把妹子嫁给他,反而在这里和他一条心,庄容的好,你们视而不见,把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孙志远这种小人你们却巴不得他飞上天,我今日才知道爹娘的品质都不过如此!” 这还是刘青州第一回用这么重的话反驳刘李氏,愣了片刻后,刘李氏的面色变得异常难看,眼底涌起极致的怒意。 “你可是从娘肚子里出来的,长在咱们刘家,你说爹娘品性不好?”她冷笑两声,摇着头退出房间,眼底闪过冷厉。 刘青州的话,彻底激怒了刘李氏,终于意识到儿子如今被庄容祸害的有多严重。 不行,绝不能放任儿子再这样下去了,他现在为了庄容已经可以与所有家人为敌。 须得赶紧想个办法,断了他的心思! 她走到刘宁的书房里,把门一关,阴测测说道:“老爷,青州再这样下去,非得把他自己害死不可,我明日就去找媒婆,随便找个人家,都要让青州赶紧成亲。” 刘宁瞪了她一眼,“你这是病急乱投医,你也不想想,他若是不愿意,就是再相看再多的人家,婚事也不可能成,你就是强制把婚事定下来,他有腿有脚的也能逃婚。” 第1131章 都知道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越陷越深,叫那个狐狸精利用他处处算计,咱们养了十九年的儿子,如今却和仇人穿一条裤子,想到这个我这心里就像被人捅了刀子。”刘李氏想到儿子那些顶撞的话,忍不住流下愤恨又伤心的眼泪。 现在在她的心里,已经不强求儿子能娶什么样的好老婆,只要立刻成了亲,和庄容断绝关系,哪怕对方家境差一点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赶紧把他的心收回来。 刘宁很是不赞成,“你一个妇道人家,不了解男人的想法,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你就算逼着他成了亲,他若是不断了念想,往后还不是会被姓庄的勾的神魂颠倒。” “那到底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赶紧想个办法!” “唯今之计,只有让咱们青州去外地求学。”刘宁思忖道:“我现在就写信给蕲城的旧时同窗,哪怕每年多花些钱,请他们帮着照看。” 刘李氏想了想,心中安定多了,“也好,是比强迫他成亲好,着急忙慌娶回来个糟心的还不知道往后出什么幺蛾子,叫他远远的离开这里,往后再也见不上,他年纪小,过不上几个月也就把那贱人忘了。” 庄容可不知道一晚上刘家出了这样大的变故,这个时间,大家都已经睡下,只有她正窝在空间里练习隔空取物,以及用意念在空间里做活。 这些技能都不是一蹴而就,而是需要长期的练习和累积,才能够有一点点的寸进。 她将手掌弯成碗状,意念一动,不远处的灵泉水就飘进了掌心里,再对着手中的泉水凝神默想,灵泉水竟然一点一点的变少。 这种体验很很有趣,也是庄容最近才发现的,她无意间看到点心铺的伙计把牛奶倒进锅里熬炼成一小块奶酪,就突发奇想,若把一大盆灵泉水浓缩成一滴水会怎么样? 她试过在锅中煮水,煮到最后,锅熬干了,灵泉水全部挥发。 心里就寻思着,兴许外界的环境和空气不利于灵泉水的凝聚。 索性每日晚上就在空间里来完成这件事。 每日在空间里动用意念好处多多,天长日久下来,她的精力储备得到提升,不会再像从前一样稍稍动用一点意念就会疲乏。 一直忙到了快天亮,她在空间小屋中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才从空间离开,和所有早起的人一样精神焕发的走出房间。 今日却奇了怪,巧珍一大早就不见人影,问了庄文才知道,她饭没吃,就扛着一袋大米出了门,说是有事去办。 寻思着今日要面对的麻烦,匆匆吃过饭,庄容便打算去福满楼看个究竟。 谁知刚走到门口,简哥儿却从隔壁过来了。 一进门便说:“段大厨今日一早被巧珍叫出去,你打算做什么?” 庄容纳了闷儿,“……不清楚,不知巧珍在搞什么花样,你这么一说我都好奇了,我去瞧瞧。”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你回去念书吧。”庄容不想他牵扯到今日的是非中来。 “我都知道了。”白行简抿唇说:“昨日王猛和我说了。” 他虽每日一门心思的念书习武,可福满楼发生的事情每日王猛都汇报给他,大大小小的事,他都心里有数。 今日一早便和罗老告了假,直接来庄家院里。 第1132章 有点儿生份 庄容赶忙不在意地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打紧,巧珍心里都有成算,自告奋勇说是今儿要出面解决呢,你只管好好念你的书就是。” 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 这要是搁在以前,她指定会噼里啪啦的和简哥儿说一堆,并且理所应当的叫着他一起解决,给他分配他该做的事儿。 自从白行简离开自家,两人好像有那么一丝微妙的生分,可庄容仔细想想,似乎与他离开家又没什么关系,主要是,简哥儿现在找回以前的回忆,心思变得深了,最要命的是还有了想娶她的念头,这让她时常犯尴尬,本能的逃避有可能的亲近举动,凡事也就不爱和他商量了。 果然,白行简俊脸板起,前一刻还平静的双眸冷了几分:“我如今是念书又不是坐牢,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福满楼出了事儿我怎么可能在旁冷眼看着你们去解决,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往后……” “打住。”庄容生怕他又说出成亲之类的话,紧急打断他,咕哝:“别人都是躲着麻烦,你倒好,上赶着沾惹麻烦,你不嫌麻烦误事,想去就去呗。” 直接拽着他的衣袖,把他给拽出大门。 没走出去几步,突然顿住脚,狐疑地看白行简,“你袖子里鼓囊囊装的什么?” 白行简睨她一眼,一脸她少见多怪的不屑,“铜板。” “你带这么多铜钱做什么?”庄容表情有些凌乱,“你该不会是想用钱来摆平?” 白行简忍不住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本想埋怨他有那么蠢,可话到嘴边,化成一抹温和的笑,“这钱用来做别的。” 庄容松了口气,撇了撇嘴,暗忖简哥儿如今越来越不似从前那样老实,有什么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常常叫人猜不透。 等两人走到珠玑巷口,就见到往日清清冷冷的街道上,今日却不知怎的,突然多了很多人。 人群攒动,拼命都在往里面走,庄容定睛一看,福满楼大门开着,巧珍站在门口,外面摆着一张大桌,上面放一口大锅,大锅里不知煮了什么还冒着热气。 段大厨笑眯眯的站在巧珍旁边,两人不时的朝人群中说着话。 庄容和白行简对视一眼,急急忙忙挤进人群往自家店铺走去。 “排好队了啊,凡五十五岁以上的年长者与五岁以下的幼儿,出示牙牌确认过后都能免费得一碗。”巧珍指着一处大声说道:“那位姑娘麻烦你退远一点,你一看就不符合要求,如果是你的亲人在这里排队,还请你耐心在后面等待,不要扰乱了这里的秩序。” “大家听着,今日我们福满楼施粥是有要求的,不符合要求的,请你们退远一点,不要阻碍到大家正常排队领粥。” 话刚落,一眼瞧见庄容,她笑嘻嘻的走过来,“段大厨做的鲜鱼粥特别好吃,你俩要不要来一碗?” 如今再看到简哥儿,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幼稚赌气,也知道随口招呼了。 “我就不喝了。”庄容看着满街的人群,听着领到粥的人一声声的感谢,一下猜到巧珍的心思,笑着说,“你倒挺聪明的,买鱼的钱我一会拿给你。” 第1133章 马成兄妹来了 “不用了,就当我出的一份力!都说好了,今日这事儿我来解决,况且也没花多少,十条大肥鱼总共也就只花了八十个钱,米用了五十斤,配菜从咱家地窖里拿的,本钱总共没超过五百钱。”巧珍在她耳旁低语了几句,就赶忙回到方桌前继续张罗人群的秩序。 这些领到早餐的人,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居多,有些家境尚可,有些却是衣衫褴褛,一看就是穷苦人家。 此地的民风相对淳朴,领到粥的人,穷也好富也好,都是心存感激,大都不会没礼貌的离去,至少会朝着店家点头致谢。 “谢谢谢谢,没想到今日一出门就能喝到热粥,你们福满楼真是这条街最好的店家了。” “他家这粥真不错啊,不是普通的白粥,鱼糜磨的细,一根鱼刺都找不见,香葱和芝麻都舍得放,可见人家花了心思。” “要不是免费的,我都想出钱买两碗,可人家免费给,喝一碗也就差不多了,哪好意思再去要一碗。” “看这家现在还没开业,以后开业了,咱们可要常来。” “是是,这家连粥都做的这么好吃,饭菜一定差不了。” “你们看见那个大厨了吗?刚才我听见他张口说话,是京城口音!那可是京城来的大厨,错不了!” 庄容在旁听着老百姓的交口称赞,再和余固等人对视时,大家不自觉都露出会心笑容。 清冷的珠玑巷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来领粥的人前赴后继,走了一拨,又来一波。附近的居民听到有粥可领,纷纷都是呼朋引伴的捧着碗过来。 马成和马红梅兄妹俩带着一群人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让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马红梅因先前的丑事一直被赶回娘家,日日心情郁闷不得疏解,不但把庄家恨得牙痒痒,更是在心里埋怨公婆的无情,几个月下来,连面貌都有了一丝丝改变。 被孙家抛弃后,她整日无事可做,在家里不是吃就是睡,身形比原先虚胖了,虽然穿着一身鲜艳的衣裳,可人看起来很没精神,法令纹深重,目光深处透着不甘和怨恨,唇角噙着一股阴戾,好像全世界都欠着她似的。 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个长期浸淫在仇恨当中怨妇。 马成今日是带着怒火而来,知道庄容是算计妹妹,导致妹妹身败名裂的幕后黑手,再一想起自己前几次因为不知情而在她面前忍辱负重的样子,他一张脸能好看到哪儿去,还未走到福满楼,便已先目露凶光,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发誓今日找回场子。 这兄妹俩身上的气势都和这里的群众们格格不入,他们一群人走过来,人群自发的避开他们。 庄容在马成兄妹刚一进巷子时就察觉到了,白行简吃过宝瓶里的灵果,五感不在她之下,脸色随即沉下来。 庄容没忘了昨天答应巧珍的事,赶忙拽了拽他的衣袖,“简哥儿,咱们先进去,今日说好要交给巧珍应对,咱们只管坐在里面候着,如果她应付不了,再出来帮忙就是。” 她也想看看巧珍这些日子以来的成长和进步。 白行简没多说什么,轻轻点了点头,两人转身走进福满楼,坐在靠窗的位置。 第1134章 气势汹汹 刚坐定,外头就传来一阵骚乱声。 福满楼外。 巧珍一眼看到马成,只当不认识他似的,朝着那边说:“那边那几人,请你们迅速离开,我们今日的规矩,只给年长者和年幼者免费送粥,还请其余不符合条件的人都在旁等待。” “送粥?你们先把欠我的钱还了再说!”马成直接拨开身边挡道的群众,朝福满楼疾步走过来,“庄容呢,你赶紧把她叫出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如今欠下我们的钱,今日必须得还!” 也是巧了,他生怕今日这事儿闹不大,才应了刘李氏的主意,把这些闲散人群带过来给自己造势,谁能想到,姓庄的自己作死,今日竟然在这里送粥,眼下这里满街都是人,攀扯起来,丢的可是福满楼的人,这事要是传大了,福满楼这店也就不用再开了,在城中的名声都臭了,还开什么酒楼。 马红梅今日跟过来就是复仇来的,马成话音一落,她就立刻叉着腰上前助阵,“有脸在这里送粥,不如先把欠我家的钱拿出来,庄容,你个下,贱的穷、婊子,以为占了便宜就能不声不响的躲过去,天大的笑话!” “就是,快出来,还我们家的钱。” “还钱!还钱!” 两兄妹带来的那群闲人,也都扯破喉咙似的附和嚷嚷。 这下,排队的百姓们都不领粥了,见有热闹看,原本要走的那些也都顿住了脚步,所有人围在福满楼边上,好奇的目光纷纷落在马成兄妹和巧珍等人身上。 巧珍见一时间没人再来要粥,直接将大勺放进锅内,盖好锅盖,笑着走出来,“我当是谁,远远的都没看清,原来是马老板,马老板今日怎么火冒三丈的,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儿?我们庄老板不在,我是这里的负责人,姓余,你有什么事可以同我说,我一样能做主。” 马成呸了一声,“去去去,你个小丫头片子,你做得了什么主,赶紧把庄容叫出来,就说我来找她要钱了,她心里清楚是什么钱,叫她别抵赖,赶紧痛快的给钱。” 巧珍仍是不改笑脸,“我怎么没听过庄老板欠马老板的钱?马老板既然这样说,还请把前因后果说出来,我们庄老板不在,可我也是个管事的,能解决就在这里解决了,马老板要是不愿意和我说,那就只能改日再来了,今日我们庄老板吩咐下来在这里给老百姓送粥,眼下还剩了半锅,这些粥都是热乎的,老百姓们也正排队等着领,如果没什么大事儿,请马老板下回再来,不要在这里吵闹耽误我们做善事。” 这是下了逐客令,可马成今日来就是抱着闹事的念头,怎么可能走,顿时气势汹汹叫骂:“我看你们就是想抵赖,呵,我今日是上门就是要账的,想让我们走,没门!” 周围的老百姓都看不下去了,有人就义愤填膺的说:“太过分了吧,人家在这里送粥做好事,你们却跑过来闹事儿。” 有人喊话马成,“有理有据,你怎么不直接去官府报官,跑来闹事指定是来扯皮的。” 这话就戳到了马成的痛处,兄妹俩脸色双双沉下来。 当初和庄容都签有契约,每一件木工活都写得清清楚楚,所以,他们是没办法去官府里报官,只能来这里闹。 第1135章 砸场子 “就是,看这两人凶神恶煞的,还带着一伙人,一看就是来砸场子的,想讹人家。” 马成一听就怒了,朝着议论的人群吼道:“你们不知道情况就不要胡说八道,前头福满楼的老板在我工坊里定做木工活,总共只给了五十四两银子,还倒欠我五十两!” 马红梅立刻说:“对!大家是不知道这姓庄的有多可恨,多无耻,我们工坊要不上这钱,一直亏空着,给木工们薪酬都发不起,这些人哪个不是拖家带口的,你们说这姓庄的是不是害人!别看她在这里送粥,其实就是做做样子给你们这些无知小民看看,送个粥能花多少钱?撑死一百来个,她就是个黑心的东西,坑我五十两做工钱,害得我们手下的木工们养活不起嗷嗷待哺的孩子,她良心都坏掉了,你们可不要被她蒙蔽了!” 经马红梅如此一渲染,原本群情激奋的群众们顿时都安静下来,没有人再敢轻易发表意见。 理智一点的,都觉得说不定这件事有反转,现在站队有些早了。 而那些不理智的,一听木工们拿不到薪酬,无法养家糊口,再一想象到孩子吃不饱饭的画面,立刻就被带了节奏,有的直接把碗里的粥倒在地上,呸一声,有些则是仇视地瞪着巧珍,等着她拿出一个说法。 庄容坐在里面,就替巧珍捏了一把汗,放在腿边的手不自觉握紧。 随后就听巧珍说道:“马老板,咱们两家之前一直都是按照签订的契约合作愉快,我没想到你今日会突然莫名其妙的翻脸,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是讹钱来的。” 巧珍冷笑一声,直接从怀中抽出三张纸,不紧不慢的一张张撑开。 说:“我们福满楼虽还未开业,可上上下下每个人都是行得端坐得正,包括我们庄老板,我们都是安安分分,奉公守法的老实人,做的每件事心安理得,绝不能容你污蔑到我们头上,今日乡亲们都在这里,正好都做个见证,这三张契子都是当初马成和我们福满楼签订做工协议时签下的,上头写明了每件木工都是什么价钱,统共做了多少件,最下面还附有收据,这都是马老板亲自按了手印的,我们庄老板是个仔细人,这些证据一直都留着,要不然今日可真要被他们给污蔑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数颗人头都凑过来看这三张契子。 今日这里老幼居多,可他们的家人也都在附近,这些人里不乏一些认过字儿的,更是不乏一些在城中有学识,有威望的。 譬如说,崇德书院的算学夫子李夫子,今日就正好瞧见了这一幕,他一大早去崇德书院教书,路过此地,正好碰见了。 见巧珍拿出证据,他立刻走过去看了几眼,随后,在得到巧珍的同意后,又亲自把这三张契子拿在手中一一查看。 末了,点头说:“契子都是真实的,两方都签字画了押。” “李夫子说得对。”人群里又走出一个中年人,蓄着胡须,穿着一身儒衫,胳肢窝里还夹着个算盘,一看就是哪家铺面算账的账房先生,他继续说:“我方才也看了,契子确实都是真的,不过,我发现一个问题。” 第1136章 马氏污蔑 算盘男继续说道:“……契子上的总金额是不多,做了这么多木工活,也只花了区区五十四两,可见当时庄老板是从马老板这里以极低的价格签定这批活的,想必是马老板如今又反悔了,不过你反悔归反悔,却不能不遵守契约精神,跑过来疯闹,是有些不讲理了,我提个建议,你们可以私下里商量解决,庄老板在这里送粥是好事儿,你们没必要过来闹事把好好的善事给搅黄了。” 李夫子立刻就说:“黄账房说的对,而且你们几人在这里言辞污秽不堪,态度实是有些恶劣了,就是要账,也不能这样。” 李夫子认得拿算盘这人是南门口璞玉斋的黄账房,璞玉斋里只卖些高档的玉器,是城里数一数二的顶尖豪铺,不少人都认识他,他家住附近,今日同样是一大早去上工,经过此处,恰好撞见此事。 尽管围观人群里的愚民占了大多数,可明白人还是有的,李夫子和黄账房三言两语,一下子点破了这件事的关键,还给马成兄妹定了性,就是他们不遵守合约,胡搅蛮缠。 马成兄妹登时变了脸色,他们今日来是闹事为主,搞臭庄容的名声且要到五十两银子为主要目的,最怕就是庄容他们拿出这些证据来掰扯,一旦照着证据说话,他们可就一点都不占理了。 马成就要勃然大怒,上前和李夫子争辩,马红梅赶忙拽了拽他,走上前对黄账房说:“黄账房是个明白人,一下子说到了点子上,没错,我家给她家做木工的价格确实是太低了,连你们都看出问题了,其实这都是有原因的,大家且听我说。” 巧珍皱了皱眉,意识到马红梅又要污蔑栽赃,本能的想打断,可脑中又晃过庄容平日里接人待物的范儿,知道遇事不能急躁,就算现在打断她,待会她找到机会还是要说,不如等她说了,再则她现在代表的是福满楼的形象,应当端庄沉稳起来,而不是和马红梅掀骂战逞口舌之快。 便硬是忍住了,由着马红梅先张了口。 马红梅冷笑说:“做这些活,我家给她家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她要求的工期短,工人全部是从早到晚不停歇,精心的给她打造,原本该收她家一百零四两银子,可那庄容花言巧语,推脱暂时凑不够钱,硬是骗着我兄长签了五十四两银子的契子,说是,后续的钱等做完木工就给,我兄长可怜她,觉得她一个小姑娘开起这店怪不容易的,这才签了契子。” 说到这儿,她话锋一转,凌厉道:“万万没想到,她在我哥一做完木工活后就翻脸不认这账了!一口否认事先答应的,家里还有那么多木工等着发工钱,我们不来要账都说不过去!大家评评理,是不是这样,换了你们,你们又会怎么做?” 这一连串的污蔑,连庄容都要忍不住赞叹一声说得漂亮,马氏简直是天生会嚼舌根子的烂人,污蔑人的话张口就来,且说的很顺,叫人一听都沉浸在气愤的情绪当中。 人群中顿时传来了一阵叫骂声,“卑鄙无耻呀!你们这么做算是客气的,要是我,非得过来砸了她的铺面不可。” “简直是臭不要脸!你想贪便宜,怎么不想想,人家工匠还要过日子呢,没工钱拿什么养活妻儿?” “昧了人家的血汗钱,亏不亏心啊,要遭报应的!” 第1137章 有疑点 这些普通人都是脑袋发热,跟着马氏带的节奏走。 可李夫子,因为职业的本能,天生对算学有一种敏锐性,他在心中默默推算,以庄家在马成这里做的木工数量和材料来看,五十四两的确有点少,再加二十两到三十两之间也就差不多了,这个价位是他按照市场均价来算的,就是有五两上下的浮动,也都在正常范围内。 再多要反而是有猫腻了。 因为从清单上看,大都是榉木,最普通不过的材料,最值钱的材料也就是那座红橡木楼梯,可再怎么要也不可能到一百两银子。 但这姓马的妇人又一口咬定是一百零四两,他本想打断她,提出质疑。 可又听姓马的妇人说是,庄容要求的工期短,工人们全都是夜以继日的加紧做工,而且庄容要求的质量都十分严苛,要求雕琢到最精细,他不太懂木工,想着也许加的钱都花在这里,这才微微一皱眉头,并没多说什么。 黄账房也好似感觉到了猫腻,挑了挑眉,目带疑惑,决定也不去上工了,就在这里把这件事围观到底,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红梅听着周围义愤填膺的议论声,得意地插着腰看巧珍,“要我说,你快把你那契子收了吧,拿这个东西抵赖,有什么意思,我们也不上衙门去,就在这儿让大家来评评理,几百双眼睛都看着,你们家要是赖了这笔账,就是彻底亏了良心,你们这铺面以后开张了,也是个赔钱的玩意儿,没人会来你们这黑心的店用饭!” “说的是,赶紧把钱给人家吧,还在这儿抵赖什么啊?” “不要脸,黑心铺子坑人,就是你们开张了也是坑人的黑店!” “呸,送什么粥,分明就是做样子嘛,恶心人!” 巧珍听着周围的谩骂声,知道再不表态,情况就失控了,深吸一口气说道:“大家静一静,事情根本不是马红梅说的那样,我家老板之所以和马老板签订契约,的确是因为马老板这里要价低,我们不否认这事儿。 当时,我们老板也觉得疑惑,为什么做这么多活才要这么一点钱,没想到马老板都是在这里等着我们,原来是想要图谋更多的钱,顺便给我们身上泼脏水。 说句实话,懂行的人都知道,你这些木工活按照市场价最多就是三十两本钱,把人工都算上撑死也就五十两,就是要加钱,我们给你加个二十两最多了,你们一口气要五十两是不可能。 而且,我得把话说在前头,根本不是我们老板故意骗你签下契约,这契约原本就是双方愉快商定下来的,不存在后续补款一说,你们若是不认可这一点,继续在这里造谣污蔑我们老板,那这银子我们是不会给的。” 话音刚落,一颗鸡蛋飞过来,直接打碎在她脑门上,流下腥黄的蛋液,与此同时,一个妇人蛮横地冲上前,直接抽了巧珍一个巴掌,“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还在这狡辩,还不快些赔钱,我男人就是他家的木工,拿不上钱,我的两个孩子在家连饭都吃不上!” 这人就是马成兄妹俩雇佣来的闲人当中的其中一位妇人。 第1138章 算成本 巧珍直接被打蒙了,赶忙拿出帕子擦脸,可不等她来得及说什么,居然又有一碗滚烫的热粥泼过来。 巧珍看到泼粥的大婶,和自己的娘年纪差不多大,身边还跟着个十四五的姑娘,慈眉善目的母女俩竟然都对自己目露凶光,像是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知道这对母女不是雇来的,而是这里真正的老百姓,她双眸一下子迅速泛红。 她一开始想的好,特意通过送粥的举动把人都集中在珠玑巷来,好好臊臊马氏兄妹,也给福满楼提前做个宣传。 过程也没什么难的,她模仿着庄容说话的语气神态,大大方方就把这事儿处理了。 可现实是,到底是没经历过这样的大阵仗,看到老百姓们一个个仇恨的目光,她当下是羞愤交加,委屈涌上来,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余固看到妹子受欺负,火冒三丈的冲到她跟前护着,手指着那妇人,双眸险些喷出火:“太过分了,这粥是我们好心送给你们的,你们怎么能用它泼人,你们不要太欺负人了!” 不等那妇人说话,周围的群众就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泼得好,就是欺负她又怎么样?你们都是活该,黑心的玩意儿,还在这里假惺惺的送粥,不如把欠人家的钱还了去。” “就是,小伙子你马上把你的手放下来,难不成你们这黑心店还想打老百姓?” 庄容看见这一幕,知道巧珍应付不来,再也忍不住直接从位置上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一只手臂从后面拉住她,“别去,现在外面已经有些失控,老百姓的情绪都被点起来了,你出面恐怕更不好解决,我去。” 他语气镇定,眸光深不见底,给了庄容一个深沉的眼神,转身便往外走。 外面的冲突还在继续。 余固险些和几个围观的群众打起来。 巧珍深吸了口气,想起自己在庄容面前大言不惭的保证,而她又是个要强的人,知道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今日这事办不好,以后就没脸给庄容许诺了。 当下深吸一口气,硬是把眼泪憋回去,推开余固,站出来说:“乡亲们,我们绝非抵赖不愿意给钱,而是这马成兄妹两个心术不正,他们的话里有诈,还请大家冷静下来,别被他们给利用了,大家想想,我家老板如果真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那可是一分银钱都不会破费,怎么可能花钱在这里送粥,我们是被他们兄妹俩栽赃的!” 她怒目而视马成,“马成!你说你这些木工活值当一百两银子,那咱们就来算算这笔账,把你的成本都一一列出来,咱们挨个对质,东西都在店里,所有围观的人都可以跟进来看!都看看值不值这个钱。” “不用看了。”黄账房从福满楼跨出来,“刚才你们在说话时,我已经进去看过了,所有的东西,加起来的成本,确实如这位余姑娘所说不超过五十两,而且我检验过了,那些桌椅也都是一般品质而已,并没多么精致,都是最基础的木工,简简单单的木板木条固定在一起,根本谈不上雕工,按照咱们当地的价位,这单生意总共给七十两,马老板就能赚得钵满盆满了,她家原本给五十四两,至多再添二十两。” 这话落下,激愤的人群登时安静了许多。 第1139章 吹牛 巧珍没想到黄账房会这么热心,感激地朝他笑笑。 黄账房和善地朝巧珍点点头,又转头看向马成兄妹,“你们要账也不能张口就来,如果你有你们的道理,烦请说出来,我也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木工活,值当一百两银子。” 白行简从里面走出,正好听了这话。 经黄账房这么一问,围观人群才恢复了一些理智,方才那几个激动的,面上的火气都凝固住,都是一眨不眨的看着马成兄妹,等着他们解释。 马成面上就涌起一股怒火。 这个多管闲事的黄账房! 原本这里已经闹起来,这些失控的人群说不定和庄家这些伙计冲突起来,都要冲进福满楼里打砸,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成了。 他又是气恨又是惋惜,可已经到了这一步,他说什么也不能露出破绽,就咬牙,解释说:“我的人工费都很贵,我手下的那些木工们都是最好的师傅,这些人工费是不能以材料钱来衡量的。” “哦?敢问你家木工的人工费是多少。” “每人每天一两!”马成大言不惭地说。 根本没发现问他话的已经不再是黄账房,而是一位面容俊美的少年。 马红梅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庄家的那个简哥儿吗,上回在村里见面他还穿着粗布衣,怎么一段日子不见,摇身一变成了华贵公子了。 她顾不得细思量,甭管是谁,今个都别想来坏事。 立刻冲上前指着简哥儿说:“你又是哪根葱?让庄容出来说话,她欠了我们的钱,现在却成了缩头乌龟,她要是占着理儿,怎么不敢出面和我们对质?” 白行简自然知道马氏是在胡搅蛮缠,根本不理她,只勾唇讽刺的笑了笑,说:“马老板,你这么说不厚道,城中的木匠工坊多了去,没有哪家会给工人开出一天一两的天价,说出去都没人信,我看是你今日来捣乱,故意在这里胡说的。” 黄账房也立刻提出质疑:“据我知道的,城中的木工有两种价位,有经验的老师傅每日是一百个钱,学徒每日十五十个,就算庄家要你家工人夜以继日地赶工,出双倍乃至三倍的价钱,也不至于是一天一两。” 白行简唇边就多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事实明摆的,就是马成兄妹为了要钱信口胡说的,目的是想勾起老百姓的同情心,针对我们铺面。” 马成没见过白行简,自然不认得他是谁,可他也发现了,这少年比先前那姓余的丫头厉害多了,讲话极是犀利。 马成就陡然惊觉,周围群众的目光有了变化,看向他时不再是同情,变得有那么几分狐疑和愤懑。 他顿时急了,“你少在这儿放狗屁,别的木工坊是别的木工坊,我家是我家,可别混为一谈,我做生意是最照顾下面的人,可从来不曾亏待木工的,你们还别不信,在这城中只有我一家给出这种高价,不是我在这里吹牛,我家一直给木工就是这个价,我木工坊开了五年了,这里的工人就跟了我五年,今日他们都在这儿,他们都可以作证,这五年来一直是这个价位。” 他自忖今日带来的工人们都不敢胡说,吹起牛皮来格外理直气壮。 第1140章 漏洞百出 他话说完,稍微打了个眼色,立刻就有几个木工站出来点头。 今日为了方便造势,外加能有有理有据的污蔑庄容,马成直接把手下的木工们都叫来。 这些木工们碍于在马成手里做事,不得不过来陪他做戏,眼下也是没了办法,只能站出来硬着头皮作伪证。 白行简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微微勾起唇,只是目光却好似化不开的寒冰,“马老板确定?” 马成本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周围无数双眼睛都看着,总不能前说后推翻。 他咬牙,“我给了这么多年的工钱,我有什么不确定的。” 这下不光是白行简,就连那黄账房都笑了,李夫子更是摇头唏嘘,露出鄙夷的神情。 “你们一个个这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说的?”马成恼羞成怒,扯出一个木工,“他们每个人都是我手里的木工,都能为我作证,我可不是信口胡说!” “这位马老板,你所说的话实在是破绽百出,老夫都听不下去了。”黄账房撇着嘴,一脸智商被羞辱了的不屑,“如果真像你说的,连续五年都是给他们一两银的工钱,考虑到你不是每日都能接到活,那么就按每人一个月做工十五天算,一个月便是十五两,一年是一百八十两,这五年下来,他们每人的家产都该是富户级别的,自己开个木工坊都绰绰有余,怎会继续给人做木工?可我看到的却是,他们几人每人都穿的最简朴的粗布短打,你这些谎言实在是无法取信于人。” 马成脸色一变,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 他方才只顾着抬杠,怎么就忘了,自己这边扮演的是弱小被欺凌的角色,一下子吹牛吹过了火,圆不回来了。 白行简冷勾了勾唇:“刚才你手下木工的妻子,朝着我家管事脸上砸了鸡蛋,她声称自己的儿女已经几天吃不上饭了,我就纳了闷儿,这五年来都是如此高的工钱,怎么几日不发工钱就撑不住了?往日的家底呢?” 就有围观群众露出了大悟的神情:“是呀,大伙,这姓马的不实诚,他说的话不合理,如此挣钱的活计,家中早就是买田置产,他们的妻儿又怎会饿肚子?” “原来他是骗子啊!” “咱们可都被他给骗了,这人不老实,就是来闹事儿的!” 饶是马成脸皮厚,被这么多人七嘴八舌的臭骂,老脸也是挂不住,赶忙说:“你们别得理不饶人,是我记错了,从前大约也发的是一百文,只是这次给庄家这批活,我的确和他们说的是每人每天一两,庄家欠我的钱,证据确凿,没什么可狡辩的!” “是么。”白行简顺着他的话说:“即使你这话没骗人,我们前头已经支付了五十四两,这些钱难道不够给工人发工钱?” 马成立刻找到了这话的破绽,迫不及待说:“那五十四两早就没了,难道我不买木头吗,黄账房他们都不了解行情,如今红橡木是贵的很,很不好买,咱们州里又不产这个,需要从大北边运过来,运费都是一大笔,我买这些木头,算上运费就把五十四两用干了。” 第1141章 解决之道 白行简再次笑了。 他模样长得本就出彩,狭长的凤眼开阖间,一股高贵的肃杀感流露出,让人心生敬畏,可眼下这一笑,又让他冰冷退去,多了几分亲切感。 少年的脸沐浴在阳光中白的发光,一时间,街边那些妇女和姑娘们都是看得目不转睛。 旁边的黄账房和李夫子好似都明白过来什么,也都跟着不厚道的笑出声来。 马成警惕的眯起眼,“不信你们去打听,懂行的人都知道,这几年红橡木的价位是水涨船高。” 这一点他倒是真的没骗人,不然他也不会在涨价之前提前囤了不少。 白行简收起笑,可唇边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讽刺意味,“所以照你的意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五十四两只是做木工的成本钱,不包括人工费用。” 马成有些懵,可听着这话又觉得没啥不对,完全是按他自己的逻辑走的,便说:“没错,现在的情况是,给她家做这批活,挣来的五十四两钱只够买木头的,我工人的工钱我都支付不起了,他们不把五十两还回来,这些木工就等于在这半个月白做了。” 他这话说的十分狡猾,字里行间都否认自己有钱,那么,这钱就只能来找庄家要,他这个老板是没办法垫付。 “原来如此。”白行简再度笑了,点头说,“照你这说法,工钱都算在我家头上。好,那么让我来算算,方才你叫出来八名木工,都是在你手下干活的,工期总共是十五天,按你给的工钱算,一天一两,每人十五两,八人便是一百二十两,可你现在又一口咬定要五十两,岂不是还亏着本,照样给不起工钱,你的话前后矛盾,委实让人迷惑不解了。” 马成瞬间安静如鸡,脸颊上慢慢腾起一丢丢的薄红。 他怎么忘了,总共是五十两。 这下,不是他反驳不出来,实在是他没有脸再一次的改口,即便他真的改了口,老百姓也不会再相信他了。 围观群众果然七嘴八舌的指责起来,“姓马的,你就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要照你家这工钱,谁还敢在你家做活,做一点点活,光人工费就要一百多两,简直就是黑店啊。” “皇家御用的木工都没你这里的贵!” “我看啊,这姓马的从头到尾都是在胡说,咱们不能相信他的鬼话!” “我是个目不识丁的,不会算账,可连黄账房和李夫子都不相信他,这人摆明了就是胡说八道闹事来的!” 马成的脸越来越红,咬牙切齿,却说不出话来。 马红梅都听不下去了,赶忙胡搅蛮缠的打破尴尬,“你们一个个都狡诈,看准了我哥老实愚钝,就诓骗他进你们的套,我告诉你们,不管你们说什么也抵赖不了这些账,五十四两根本就回不来本,这是事实,黄账房也认可了,所以,你们必须得补钱!哪怕我们不要一百两,你总得按合理的价给我们补。” 她赶忙把话题绕回到对自家有利的矛盾点上。 “我从没说过不补。”白行简答应的爽快,修长的手指掐算,说:“马老板自己也说了,我家现在欠着你家的也只是工人的工钱,我看这八个木工师傅里,还有两位小兄弟,年纪不大,估摸着是学徒,不过无所谓,我都按他们老师傅的工钱算,八个人,按合理价位,每人一天一百文,十五天是一两半,八人总共十二两半,我立刻就可以支付十二两半给这些工匠,如此解决,大家觉得可公道?” 第1142章 讨价还价 “账算的不错。”黄账房赞同地点点头,“按照马老板的要求,给这个钱就是最公道的,我刚才看过了,这些木工活里没有雕工,绝不可能是夜以继日的做,所以给一份工钱是合理的。马老板今日是来给工匠讨钱的,如此一来工匠的工钱全都结清了,马老板的问题也解决了。” 马红梅兄妹听得都有些傻眼。 他们原本的目的是过来要五十两,先前那黄账房还估算过,怎么也得补上二十两,他们当时连二十两都不情愿,现在无端端又少了近八两,直接变成十二两半。 马红梅脸色当场漆黑。 马成哪里愿意,十二两半够干什么,回本儿都够呛。 他顿时有种端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我不同意!”马成梗着脖子说,“之前说过是五十两,说话就要算数,把你们老板叫出来,我亲自和她对质。” 他还妄想着胡搅蛮缠,可周围的群众们都不答应了,方才给巧珍泼粥的大婶儿早就是一脸愧色,这会忍不住站出来指着马成骂:“你还敢狮子大张口!事实在这明摆的,你还想在这里诓骗大家替你出气,骗老百姓有意思吗?你才是丧了良心的!” “我……哎哟!”马成捂着脑袋倒吸凉气。 大婶儿也是个直脾气,不等马成狡辩出什么,直接把手里的空碗敲在马成脑袋上。 大婶儿根本不给他狡辩的机会,“你在这里瞎说八道,挑唆大家针对人家福满楼,我看你是最可恶的,给钱?给什么钱,庄老板就应该一分都不给你。” 周围群众也都七嘴八舌的附和起来。 “太不地道了,你觉得你亏了,你可以好好上门和人家商量,你可倒好,跑过来闹事不说,还狮子大开口,幸亏这里有黄账房和李夫子这种明白人帮着一块算账,要不然这店家可就被你给算计狠了!” “大家认清楚这马老板了,以后做木工活都别在他家做!” 巧珍反应快,立刻说:“他木工坊在县北郊,叫老马家木工,除了做木工还做石料青砖的生意。” 马成听着姓余的把自己的情况给扒了出来,群众们都是口口相传,顿时又气又怕。 要是木工坊的名声臭了,以后可就接不到活了。 可让他现在灰溜溜的走人,他又异常不甘心,况且还有妹子的仇恨在,说什么也不能便宜庄容。 他顶住数百道愤怒的目光,厚着脸皮朝着白行简嚷嚷,“好好好,今日有这么多人帮你们,算我倒霉,五十两你们不愿意出,那就按先前说的二十两!你们赶快把二十两结清了,我们立刻就走,谁也不耽误谁。” 马红梅听了这价位,还有些不乐意,臭着脸说:“二十两简直太便宜他们家了。” 少就少,先要到手再说,大不了过几日再来闹。 “什么时候说好了?我不记得。”白行简矢口否认,“我家也不想占你的便宜,可你们也别想坑我们,谁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就是这十二两半,你们要的话我现在就发给这些木工,这事儿就算了结,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们以后也就不要再来闹事了,还需得给我写个收据,此事就此结束!” 马成咬牙,“要是我不答应呢?” “那就一分都没有了。”白行简直直盯着马成,目光深处透着慑人的冷意。 第1143章 掏钱 福满楼做出这等让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白行简话说的没毛病,群众们也都是站在他这一边,没人提出异议。 巧珍的情绪早已调节回来,见状就发话:“马老板快些决定,我们这里还有活要忙,大家还都领等着领粥。” “就是的,拿十二两就够不错了,这么不知足。” “庄老板手下的人算是仁慈的,就是一分都不给,闹到官府去,他们也什么都要不到。” “可不是吗,契约都签了,白纸黑字画了押的。” 马成兄妹都快要被周围的口水声淹没,一个个脸色极为难看。 马红梅知道眼下的情况对自己这边很不利,她眼睛一转,在马成耳边耳语了几句,随后对白行简说:“要我们答应,可以,可是有个条件。” 白行简冷冰冰吐出一个字:“说。” 马红梅狞笑,手指着福满楼说:“把庄容给我叫出来,她既然是这里的老板,一直当缩头乌龟算什么,我知道她肯定在里面,你们快把她叫出来,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下跪磕个头,那我们就答应收了这十二两半银子,以后不再闹事儿!否则的话我们不答应!” 今日过来闹了这么久,都没有见到庄容,这让她很不甘心。 白行简额上的青筋鼓了鼓,“白日做梦。” 巧珍直接被气的笑了,原本还在气恼今日到底是要给出十二两银子,毕竟这么多人在,黄账房和李夫子都说了公道话,不给是说不过去,正心疼着荷包呢,谁知马红梅来了这么一出。 不懂得见好就收的人就是这么的可恶,好好的银子不要,偏要出一口气,那就活该一直气着。 马红梅压根不理会周围那些骂声,固执地说:“我可不觉得是做梦,磕个头换来这件事完美解决,对你们来说很划算,毕竟我们一开始可是要五十两,现在你家才给十二两,她但凡会动脑子,也该知道怎么选。” 巧珍当下就翻了个白眼儿,“马红梅,你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一跪天地菩萨,二跪祖宗爹娘,我可没听说过有轻易跪一个外人的道理,你怎么不说让我们老板自裁以谢罪呢?” 周围顿时传来一片哄笑声。 马红梅可不管这些,她早已被仇恨裹挟,一想到当初那件丑事导致她被赶回娘家,就恨不得庄容去死。 “要是能叫她自裁谢罪我是求之不得。随你们怎么说,说我不讲道理也好,我都无所谓,我今日就是要让她庄容给我当众跪下,她庄容不是想省银子吗?那就给我跪下!磕头!我们拿着十二两就走,绝不拖泥带水,否则的话,这件事没完!” “既这样,这件事就没什么可谈的,我们老板别说是给你磕头了,见都不想见你一眼,你们愿意在这里闹,随你们的便。”白行简一边说,一边从袖口里掏出一串钱,紧接着又掏出第二串……第三串…… 看的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这是要做什么?不是说不给钱了吗? 马红梅赶忙拨了拨马成的袖口,两个人都是面露期待。 看样子这简哥儿就是个花架子,嘴上说着不肯给,到头来还不是求着他们收钱。 一旁的巧珍等人也都是面露惊讶,她皱着眉,眼底有一丝愤怒和不解。 第1144章 钱用来做善事 说好的不给钱,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她身侧的余固也是气的不行,想要冲上前和简哥儿理论。 巧珍冷不丁想到什么,赶忙拽住余固,“先等等看,简哥儿这家伙可不是个好说话的,先看看他要做什么。” 白行简就悠悠的张口了,“大家不必感到惊讶,我这里是准备了一些银钱,这些钱原本是诚心诚意想解决这件事,可惜马家兄妹欺人太甚,要我们老板下跪磕头是不可能,事到如今,我福满楼就是争一口气也绝不会给他半个铜板,可这钱都准备好了,为免叫人说我们舍不得这些银子,我决定把这些原本补给马家兄妹的钱拿来做善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条街的人群都沸腾起来了。 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说的最多的,还是福满楼的大气和仁义。 “瞧瞧人家做事的格局。” “太解气了,做得对!有这十二两银子,哪怕做了善事也不给马家兄妹。” “可他们打算做什么善事?” “他手里都是铜板,难不成要散给大家?” 群众们是议论纷纷,马成兄妹则是气的想骂娘。 马红梅张口说了什么,可声音直接被哗然的群众们给淹没,那些穷苦的人家一听福满楼要用钱做善事,拼命的往前挤,直接把这两兄妹和他们带来的人挤出街面正中。 马成不甘心,想要挤回去,然而,不知道东南西北哪里伸过来的黑手黑脚,直接往他身上招呼。 挤了一圈下来,马成和马红梅的头发全都凌乱,衣裳也是歪歪扭扭,浑身不知多了多少泥脚印,痛的他俩呲牙咧嘴。 两兄妹脸色黑如锅底,站在街角不停的咒骂。 马红梅仇恨地盯着人群中央白行简那张耀眼的脸,“钱都不要了,拿来打肿脸充胖子的做善事?我倒要看看他们耍什么花样!” 就见白行简朝人群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不疾不徐地说:“这十二两半,说少不少,说多却也不多。如果我把它们分散开来,分给在场的人家,对各户人家来说都是杯水车薪,今日这里人多,可能每户人家拿到手的也不过七八个钱。 拿到这些钱,对大家的生活不会有太大的改善,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我们小小的商铺,能力实在有限,不过却也想切实的帮助那些急需帮助的人家。” 顿了顿,又说:“我是个书生,念书以来,时常觉得笔墨纸砚是一笔昂贵的开销,这还是我家里人能供得起束脩费的前提下,我知道在城中有许多孩童,他们懂事聪慧,却因为家中贫穷,家里没能力送他们去学堂,使得他们小小年纪便要早早出门做零工,也有一些孩童,他们原本在私塾里念书,很有希望考中功名,却因为家中凑不齐束脩,不得已中断学业,实在叫人惋惜,所以今日这十二两半,我打算在城中选两名家境贫寒的孩童,资助他们去学堂念书,还请大家口口相传,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但凡有合适的人选,均可到福满楼来报名,经过我们验证确实属实后,择两名家境最差的,立刻捐助他们去学堂念书,为了公正起见,我会联系学政的学官大人,请他们派人来协助我们完成这件事。” 第1145章 与白家无关 话音落下,人潮当场沸腾。 虽然福满楼最终没有将这些钱分散给在场的所有人,可那些贫困户心里却没有半丝遗憾,心中都是大写的服气。 这时代代文人地位很高,在场的近一半都是家境贫苦的人家,这些当了爹娘的人,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说不出的痛,那就是没能力让家中的孩童去学堂里念书考功名。 虽然福满楼出这十二两半的银子,不能让全城每位贫苦孩童都上得起学,可能资助那么一个两个,就戳中了他们所有人的心声,寒门凭什么不能出状元,孩子们什么都不缺,缺的只是念书钱! 一时间,大家对白行简此举都是交口称赞。 “这办法好,我们大家都支持!” “给每人散几个钱,还不如把这些钱集中起来资助一两户。” “我巷子里有户人家符合要求,她家的儿子最是聪慧,可惜家里没钱,只念了一年半的书,现在跟着他爹娘一起给地主下地种庄稼……” “我也认识一户人家……” 白行简听着周围七嘴八舌的献计献策,耳朵都被吵得有些痛了,他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说:“这件事我既然说了就一定办到,还请大家一会儿分别去福满楼里登记,留下线索,方便我们去核实,而现在,锅里还有许多粥未发放完,为了避免造成浪费,请大家维持好秩序先领粥,福满楼既然做了决定要资助学童,便请大家放心,你们每个人的建议我们都会收集到。” 黄账房和李夫子两人都是听的心潮澎湃,自发帮着白行简一起维持秩序。 “这位小哥说的对,大家在这里吵吵闹闹的反而破坏了秩序,他们就是想听大家的意见,也什么都听不到,不如先排队领粥。” “长者过来站在我这一列,年幼者去李夫子那里……” 秩序很快恢复了正常,白行简终于得以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脱身,他走回到福满楼。 余固立马跟进来,“简哥儿,你这事儿做得好,大快人心,可这十二两银子……” 白行简嗯了一声,说:“我提前准备了一些。” “你……”余固有些欲言又止。 白行简知道他想说什么,弯唇笑了笑,“我个人出的钱。” “你哪来的钱?”余固忍不住问。 问完又想抽自己的嘴巴,如今简哥儿回了别院,自然是想要什么都有。 可他用白家的钱来帮助福满楼,白家那边会不会说什么?简哥儿的身世他知道的并不详细,可他半道归家,又是那样的富贵人家,绝不可能只有简哥儿一个孩子,受不受排挤都不好说,外加庄家只是一户普通的人家,简哥儿和他们走得这么近,他这么做可别给自己招了麻烦。 白行简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摇头说:“别有顾虑,钱我自己的,与白家无关。” 话音刚落,庄容走了过来,余固赶忙住了嘴,转身出去忙活送粥。 庄容失笑:“你今日出门拿这些钱,是早想好了要给福满楼找场子?” 白行简翘了翘唇,不否认,“早料到他们要胡搅蛮缠。” 眸中分明有些小小的得意。 第1146章 灰溜溜离开 庄容拿他没办法,知道他的保行还没开张,今日拿出这些都是私房钱,就说:“你不说这件事儿,我还没想那么多,听了你的打算,我也有一些想法。” 简哥儿还要说什么,她没给他机会,接着说:“况且你又打了福满楼的名义,我没道理坐享其成,这件事我必须和你一起做。” 说完,直接拉着白行简去二楼商议。 这会儿,外面的街道已是井然有序。 见黄账房和李夫子要离开,王猛赶忙上前去拦住他们。 “今日多亏两位仗义直言,还请两位进去说话,我们老板要当面谢你们。” 王猛会来事儿,虽然庄容没顾得上交代到,但他早已想到了这一点。 李夫子就摆摆手说:“就不去了,今日看着热闹,已经耽误了去学堂,一会儿还有我一堂课,我得赶紧去,你们老板太客气了,仗义执言都是应该的,等你们福满楼开业,我指定是要来这里用饭。” 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说:“对了,既然你们有意要资助贫困学子,我手里倒是有个好人选,那人十分优秀……只是眼下时间紧,顾不得说了,我今晚下学来你们这里一趟再详谈。” 黄账房也是差不多的说辞,他身为璞玉斋的老账房,身家丰厚,当然不在意什么谢礼。 只说是:“老夫性子好打抱不平,谁占理支持谁,叫你们老板不必感谢,铺子里还有账要核对,我也先告辞一步。” 不远处,马成兄妹酸了,瞧着那边群众们一边领粥,一边赞叹捧夸,俨然是热火朝天的架势,哪里还有人说福满楼半个字的不是。 反倒是自己这一行人,已经没人再搭理他们。 连同带来的那些闲人,他们数十个人都被挤在边缘。 马成心里的不甘化为愤怒,气的招呼带来的这些人重新挤进去,只是,一群人刚迈了几步,就被群众们的口水喷了回来。 周围人的白眼和谩骂,一句接一句的,还都是异常难听的话。 马成气得干瞪眼,没办法。 愤声说:“算他们好运,咱们走!” 招呼着身后那些人灰溜溜的离开。 马红梅满脸的不情愿,“就这么放过他们家了?今日他们送粥,占了天时地利,再加上又有那两个老东西帮着说话,明日可不一定,咱们大不了明日再来。” “今日这事不用到下午就要传开了,明日咱们再来恐怕都讨不到便宜,这里好些人都是居住在周围的,明日再撞见,还不得继续帮着他们说话!”马成脸色难看地说。 马红梅走在他身后,咬着唇,“咱们亏的那些钱就不要了?” 马成也是又气又不甘,可他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先打道回府。 他面上阴云密布,“就这么算了是不可能的,可到底怎么做,咱们还得再合计!今日留在那里也没什么用了,还被那群人指指点点的,不如回家去想法子!” 话音刚落,从路边走过来两个人,直接拦住他的去路。 马成一抬眼,居然看到刘李氏和她的女儿刘淑贤过来了。 刘李氏母女一直在街口远远的围观这件事,将整件事一错不错的收入眼中。 第1147章 母女献计 这会看到马成垂头丧气的模样,刘李氏忍不住讽刺道:“亲家大舅本事不行啊,原本是占了理,胜券在握的事儿,竟然搞成了这样。” 马成瞪她一眼,正在气头上的他吐出来的话一点都不客气,“你行也没见你去,这会说什么风凉话,有什么意思,别忘了这事是你儿子惹起来的,不是你儿子,我和他庄家根本连认都不认识,也不会在她那里亏钱!” 来气的不只是马成,马红梅一张脸都快要扭曲。 刘淑贤见到自己这个婆婆,非但不是恭恭敬敬,反而是面露一丝轻慢,嘴角撇着,连一声娘都没叫。 马红梅就气的心口直突突,“亲家母,我们来这里闹事可是你出的主意,眼下你们反而跑过来说风凉话,这么可不厚道吧!” 说完,却是狠狠的瞪了刘淑贤一眼,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刘淑贤低下头慢悠悠的拨了拨自己的指甲,“你这么说可就有些不识趣了,我和我娘是过来出主意的,要是你们今日把事做成了,我和我娘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是你们能力不足,不但没把福满楼的名声搞臭,现如今这条街谁不说她家好,等下午传出去,全城都要吹鼓福满楼的好,而你们,反倒把自己的名声给搞臭了。” 神态间说不出的讽刺。 马红梅多么强势的一个人,眼看着自己的儿媳现在见了面,居然连娘也不叫,还没大没小的训斥自己,心中那就不只是气,还夹杂了满心的酸楚和怨毒。 她把一切仇恨都归功在庄容身上,若不是那件事,她怎么可能被孙家轰出门,若是没被孙家赶出门,刘淑贤这个小贱人也不敢这样对自己大不敬。 想到这个,她反而冷静下来,毕竟如今还要靠着刘淑贤这个贱人劝说公公让自己回孙家。 就拦下准备发火撕破脸的马成,沉着脸说:“你们说是来出主意的,愿闻其详。” 刘李氏冷哼了一声,说:“明日你们不要到福满楼来闹事了,往后都不要再来了,再来你们也讨不到便宜,只会把你家木工坊的名声越搞越臭,不如直接去她庄容家里闹。” “呵呵。”马成像听了天方夜谭似的,“去她家里闹?你们没说胡话吧!在福满楼外面闹是仗着邻里街坊的人多,他们顾忌着名声不敢怎么样,可到了她家里,那片巷子那么僻静,连个外人都没有,我们兄妹两个挨欺负了怎么说?再说了,无缘无故的闯进别个家里,他们若是报了官,我们岂不是又要倒霉,刘李氏,你真当我们兄妹两个都是你养的狗,你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你想去你自己去,别来利用我们!” 刘李氏冷笑一声:“真是蠢不可及啊,我给你们出谋献策,你还当我是在利用你,既这样,你们那些钱也别想要了!” 刘淑贤也是在旁边嗤笑,“还被官府抓?你们忘了我爹是做什么的?蠢人就是蠢人,蠢不可及。” 刘李氏听出她话里有话,眼眉一挑,直直看向刘淑贤,“你这话什么意思?有话就说清楚,别在这卖关子。” 第1148章 阴毒的目的 刘淑贤就冷着脸说:“你们只管厚着脸皮去,吃住在庄家,日日在她家里赖着,只要你们不动手,官府就是来了,也只是把你们赶走,等官府的人走了,你们接着再去就是,可如果庄家人忍不住先动了手,我爹就有本事让她家吃官司,你当我爹这么多年的文书白当的,县尉县丞两位大人与我爹都是有不错的交情。” 县尉、县丞,就是县里最大的两位父母官,一位主管政事,一位主管司法。 刘淑贤一番指点江山的话,带有说不出的轻蔑。 她很清楚婆婆在孙家早就没什么地位了,就算孙家同意婆婆再回去,日后她在孙家也只能做低伏小,瞧着别人脸色做人,老两口包括公公都不会打心眼里接纳她,换句话说,马红梅绝对不会再回到从前那样的地位。 所以,孙志远不在时,对着婆婆根本没必要逢迎讨好。 马成听了这话,脸上的怒气立刻消散,迟疑了一下,“你们确定官府不会抓我们?” “我自家的老爷就在衙门做事,对大宋朝的律法清楚的很,你们一不翻墙,二不撬锁,只要是从大门进的,就不算是小偷小摸,进去她家之后,你们只管耍赖皮住下就是,别去动她家的财物,这样就算官府的人来了,也只会将你们赶出去,让你们私下商议那些纠纷,根本不会重罚。” 刘李氏自然有着自己阴毒的目的,马家要不要得到钱,她是不关心,她关心的是,怎样能让庄家和马家出现更大的冲突,好能借此把庄容一家人都弄到牢里去。 最好是庄容一家气急败坏,把马成兄妹打伤了才好。 马成琢磨着刘李氏的话,心里忽然有些亮敞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咱们就像牛皮糖一样黏住他们。”马成有些心动,看向自己的妹子,“她那福满楼是要开业,总不可能天天为着这么点事和咱们斗,还不是只有让步的份儿。” 刘淑贤见状,就张口鼓动:“大可以怎么作恶怎么来,她家不是有个幼弟在念书吗?你们大可以捣鼓出些噪音来,叫他的儿子没法念书,日子长了他家人受不了,自然老老实实给钱,庄容是不好对付,她那个爹却是个不敢惹事的窝囊废,到时只要她爹张口给钱,你们拿到钱就是了。” 马红梅嘴上没说什么,心中也是有些蠢蠢欲动。 反正她现在在娘家就像是一个废人一样,每日都无事可做,心中被那些仇恨填满,整日都是心烦意乱的,还不如去庄家闹事,反正刘李氏也说了,只要庄容他们敢先动手,指定让庄容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她前头是有点被庄容给整怕了,还是谨慎地提出质疑:“姓庄那个贱人沾上毛就是猴,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们的打算,万一她有防备,就是不肯动手,任由我们在里头闹,我们不就白去了,她家有生意要做,我兄长也不可能一直撂下木工坊不管,天天去她家闹事。” 刘李氏不以为然地说:“这就更简单了,你们把自己身上弄出伤来就是,只要受伤时人在庄家宅院里,我家老爷就有办法让他们脱不开干系。” 这话就差明说让马成兄妹俩把自己弄伤栽赃给庄容。 第1149章 奔走打点 刘李氏私心里是不愿意马成兄妹这样做,毕竟看兄妹俩那副怂包样,就知道他们不可能把自己弄出多重的伤来,轻微的伤势,庄容也就是赔些钱就能了结,对自家来说可没啥好处。 最好是他们能过分些,让庄容忍无可忍下重手。 她便撺掇说道:“此为下下策,难道你们费心费力的去上门闹事,为的就是把自己弄个轻伤,得那几百个钱的赔偿吗?能要到五十两银子才是关键!依我看,你们须得做好长期留在她家闹事的准备,去都去了,要不到五十两,划不来。” 待的时间长了,不愁他们不起大冲突。 马成越听越心动,心里就有了定数,“你们说话算话,只要官府不随便来抓人,我就天天在她那里赖着。” “你放心,我家老爷会去李捕头那里打声招呼,说你们两家只是银钱上的纠纷,叫他不要干涉就是。” 听了刘李氏的保证,马成顿觉这件事更加稳妥了,他是打定主意去庄家当老赖。 另一边,刘宁也在衙门里为这件事奔走着。 他直接去找到李捕头,一见面就大倒苦水,所说的大体跟马氏栽赃的那些话一致。 李捕头一听这事儿没办法通过公堂解决,就蹙了眉头,“福满楼做事是不道义。你家亲戚这次是吃了闷亏,上了公堂他怕是也要不回来钱。” “是啊,有那契子在,报官他们也有话讲,可我亲戚挣钱也不易,你也知道,我家里那口子好管闲事,就给他出了个主意,叫他们一家上姓庄的他们家里去要钱……” 李捕头敏锐地说:“这……私闯民宅是不妥吧。” “不会不会,我那亲戚也是有分寸的人,他们只会在姓庄的人家开门时才进院子,况且他也不会直接拿庄家任何财务,只是想扯扯皮,要回原本该得的那些工钱。”他给了李捕头一个“你懂的”眼神,“其实就是上门去磨一磨,绝对不会出什么岔子,到时少不了李捕头多多照应。” 李捕头受了误导,心自然是向着刘宁,再加上同衙为官,按职级,他只是个小捕头,刘宁还算是他的上级,总得卖他点面子,就点了头说:“既然刘大人张口了,这几日我会照看着。” 不过他到底还算是个尽职尽责的捕头,没忘了补充说:“只要你那亲戚不违规不犯法,这件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在庄家磨一段日子,你回去可得叮咛他,别在别人家里闹出事情的好,否则,我只能铁面无私办了他。” “那是,那是。” 刘宁打点好李捕头,又去县尉老爷那依葫芦画瓢的说了几嘴子,还不动声色的在县尉桌上搁了一块上好的墨块。 县尉说:“如今这世道,人心不古,钻律法空子的不知凡几,你这亲戚也是可怜,可惜按照律法,我也帮不上他,他若要去那人家评理,也须得有所克制才行啊!你是在朝为官的人,想必你的亲戚也不是不知轻重的,真闹出什么事,本官是不会袒护他。” 县尉老爷说是这样说,可刘宁心里知道,这事儿已经传达到,只要不闹出大岔子,县尉老爷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若是叫他逮住了庄家的不是,县尉老爷指定会向着自己这边。 第1150章 天赋异禀 李夫子说话算话,当天下午一下学便来福满楼。 他身边跟着个半大的少年,皮肤晒得有些黑,衣领下的一截脖颈却是雪白,五官乍一看不怎么起眼,仔细一瞧,竟也是唇红齿白,眉目俊秀,说不出的温润。 他大约十二三岁,面上带了几分稚嫩,此时站在门外,俊秀眉眼里透着几分忐忑。 他踏了一级台阶就顿在那儿。 “小雨,怎么了。”李夫子回头不解地看他。 少年抿了抿唇,踟蹰不前,“夫子,这里的老板真的会帮我?” “应该会吧。以你的条件,在城中怕也找不出比你更难的了。” 少年薄唇抿得更紧,接着说:“我、我不念书可以么,用庄老板那些钱给娘治……” 话没说完,立刻就被李夫子一个眼刀给瞪了回去,“胡说!如此好的机会,你怎能轻易就放弃,况且这钱也只是资助念书而已,庄老板并未允诺过其他的,至于你娘的病,我帮你再想其他办法,你切莫胡思乱想,先跟我进来。” 也巧,庄容其实就站在柜台边上,这两人说话间,她已将少年都打量了几眼了,心里寻思,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李夫子一进门,还未及张口,她便笑盈盈的先张了口,“李夫子来了,请坐。” “是你?”李夫子直直盯着她,眼中不断闪过疑惑之色,“你是小宝的姐姐?” 那日庄容父女带着庄小宝去崇德书院报名,闹出的动静不小,李夫子后来也旁观了几眼,所以对庄容这个小丫头有些印象。 庄老板,庄小宝…… 李夫子眼前一亮,越发肯定了,“我道庄老板是谁,原来这店是你家开的。” 都知道李夫子是贵客,巧珍已经麻利的拿来了茶具,余固去后厨烧水。 庄容也不急着说话,只笑笑,邀请李夫子先在桌边坐下,然后又邀请那腼腆的少年也跟着坐。 “李夫子,你眼神儿真好,我是庄小宝的姐姐,叫庄容,这铺子眼下确实是我接手,算是这里的老板吧。” “那可真是巧了。”李夫子面露笑容,神情也变得松弛下来,“没想到是你家开的铺子。” 庄容客气地给李夫子让茶水:“李夫子,今日十分感谢出手相助,不光得谢谢你今日帮我们解围,还得感谢你平日里对我弟弟的照顾,我弟弟顽劣,在学堂里一定给夫子您添了不少麻烦。” “不不不……”说到庄小宝,李夫子面上透出由衷的赞赏,“你弟弟是个难得一见的聪慧孩子,我教书十多年了,他是为数不多称得上天资聪颖的,不敢说他今后能取得什么成就,好好念下去,以后必定大有前途。” 庄容还没来得及高兴,只听那李夫子又说:“他算学学的很不错,说什么都能轻松记下来,也能够举一反三,融会贯通。可他却不是我的学生里最聪明的一个。” 庄小宝成绩优异,这一点庄容知道,毕竟喝了这么久的灵泉水,庄小宝的身体早就被改造得优于常人,灵泉水最大的作用是改善体质,对于记忆力有显著提升,总的来说,长期服用灵泉水,是能够提升天赋,不过,这些提升都是有天花板的。 得到了一定的提升之后,就会停滞不前,不会持续上升到夸张的地步。 第1151章 薛雨 庄容同样也清楚,庄小宝喝下灵泉水之前智力平平,并不是天才,只是芸芸众生里的一名普通不过的孩童,他善良、乖巧,勤奋,这些都是他的优点,可要论智力,却只是一般。 但在喝了灵泉水之后,他的理解力和记忆力都得到了长足的提升,身体强健,五感敏锐,放在人群里已经可以算是一个小天才了。 可照李夫子的说法,这城中竟然有比小宝还聪慧的孩童? 灵泉水可只有自己手里有,没得到过灵泉水滋养的孩子,能够让李夫子这样夸赞,那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孩童的智力原本就是在绝大多数人之上,打娘胎里出生就是个天生的高智力天才。 庄容下意识的把目光落在李夫子身侧那男孩身上。 少年察觉到她的视线,更拘谨了,腰背弓起,胳膊都有些轻微颤抖。 庄容仿佛看到了一只寒毛直立,快要炸毛的猫,不由得轻笑了一声,“这位是李夫子推荐来的受助学子?李夫子说聪慧学子就是他?” “是。”李夫子转头看了眼自己的学生,就笑了:“别紧张,就是庄姑娘这里不成,夫子也会帮你想其他办法。” 庄容恍然大悟。 想必是知道她这里要资助的学生需要经过筛选,名额只有两位,因为太想选中,所以才格外紧张。 她赶忙说:“你们别紧张,我们的规则改了,原本是资助两名,现在又多增加两名,我会采用勤工俭学的方式,资助四名贫困学子念书,直到他们中了秀才,可以靠着秀才的功名赚取微薄的收入为止。” 见李夫子面上有些困惑,她便详细地解释了什么叫勤工俭学。 “这四名学子每日下学后,需要抽出三小时来我福满楼里免费做工,做工的薪酬我们会添上差额,用来支付他们每月的束脩费,简单来说,就是利用学习以外的时间参加劳动,把劳动所得作为学习、生活费用。”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余光就见那少年眼眸微微一亮。 就接着笑说:“对了,考虑到这些学子们有孤儿,或是家中实在艰难的赤贫户,我们这里还可以包吃包住,持续向他们提供笔墨纸砚和蜡烛。” 这些学习用品里,最费钱的就是纸张,可庄容空间里的宣纸用之不竭,所以出手很大方。 这句话落下,那少年明显有些动容,自卑惯了的人,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抬起头期待的看了庄容一眼,就匆匆把头低下去,耳朵尖都冒着晶莹的粉色。 “好啊!好一个勤工俭学!这主意很好,这些孩子们大都是有骨气的,他们也不愿意白白受人资助,能让他们靠自己的能力为福满楼做些什么是最好不过的。”李夫子抚掌称赞,“这办法很好,难得你这么有善心,我替那四名学子在这里谢谢你了。” “客气什么。”庄容赶忙谦虚道:“我也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 李夫子并不是喜欢客套之人,三言两语就绕回到主题,介绍着身边的少年:“他叫薛雨,原本家住在蕲城,也是户殷实人家,故而家人送他自小念书,可惜,他家突然遭逢变故。” 第1152章 身世 李夫子说完长长的一段故事,庄容沉默了。 再看向那名叫薛雨的少年时,目光里就带了浓浓的怜悯。 薛家世世代代经营祖传的酿酒铺子,酿出的桂花蜜十里飘香,价格公道实惠,老百姓们无不称赞,是远近闻名的好酒。 薛家酿酒的祖传方子历来传男不传女,可薛家老两口到四十多岁才得了薛雨这么一个独苗苗男丁,眼看着薛雨在念书上头极有天赋,往后必然是要走科举之路,老两口就发起了愁,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酿酒坊,该由谁来继承? 于是,就在六年前,薛父从同族一户人落魄家领回来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做继子。 那孩子生的五大三粗,瞧起来很是憨厚老实,不但为人勤快,还天生力大如牛,一人便能搬起半人高的大酒缸。 他肯吃苦,不计较得失,没几年在酒坊里站稳了脚跟,从管家到伙计没有一个不赞许他的。 薛老爷年事高了,又瞧这继子是个能担得起家业的,便渐渐把酿酒坊里的生意放下,全都交给继子。 哪知道,却是养了个白眼狼。 酿酒坊里的老伙计一个个因为各种原因被驱逐出去,慢慢都被替换成继子提拔上来的人,从盘点到进货再到出货,一切生意皆都由继子一个人说了算。 管家察觉到不对,几次三番隐晦的提醒薛老爷,憨厚的薛老爷却摆摆手,说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再说,这人既然已是过继到自家,那便如同自己的亲儿子一般,自家的儿子在自家的酒坊里掌事,无论做出什么安排那都是为了生意着想,他想做什么都由着他。 薛老爷的信任,让继子越发肆无忌惮。 直到有一天,吃饱喝足出门散步的薛老爷,突然想到了自家的酒坊,一向不过问生意的他打算去找账房先生查查近半年的账面时,才蓦然发现,连账房先生都换了张陌生脸。 薛老爷震惊,不单是老账房不见了,那些跟了他一辈子的老伙计,全部都消失不见。 从大伙计到小伙计,所有酒坊里的人,再没从前的老面孔。 新账房战战兢兢的拿出账本,一看之下,薛老爷气得浑身发抖,竟是连续数月的亏空。 不但如此,薛家祖祖辈辈勤劳攒下的财富也所剩无几。 薛老爷这才明白,这几年里那继子是不声不响的把自己家的金山银山都给掏空了,银子转移到什么地方他是不知晓,当他亲自去那继子的本家看时,见到原本穷苦的一家人,居然住着高门大院,继子的亲生爹娘竟有十多位仆从服侍着。 薛老爷这一气,头痛病就犯了,回家躺在床上竟再也没起来,带着愤怒和不甘咽了气。 薛夫人是位贤慧胆小的妇人,硬气是硬气不起来的,老爷这一去,家里没了主心骨,哪儿斗得过羽翼已丰的继子,这继子在外人面前惯会来事,城中没人说他的不是,只道是他对爹娘孝敬的很。 私下里却是恐吓威胁殴打母子俩人,终于在一个大雪天的夜晚,承受不住的薛夫人咬牙带着儿子离开薛宅。 第1153章 天才 亏的薛夫人娘家还有人,就带着儿子来宝江县投奔娘家哥哥。 回到娘家来,总算有一口饭吃,哥哥开明,极力说服嫂子,让聪慧的外甥去崇德书院继续念书。 嫂嫂难相处,这两年的日子寄人篱下,自是不必说。 薛夫人只等着自己的儿子将来考上功名就熬出头了,到那时,儿子便会为死去的老头子报仇,争回属于他们该有的一切。 谁料安稳日子还没过上两年,她的哥哥也在去年去世,哥哥人一走,嫂子立马就变了脸,直接将母子二人轰出。 薛夫人带着薛雨住进了大杂院中,薛雨的学业不得已中断,母子两个四处找活干,勉强维持生活。 就在上个月,薛夫人病重,只能躺在炕上修养,身体却是每况愈下,眼看是奄奄一息,时日无多了。 “……他的情况就是这样,眼下他孤苦无依,实在是没了办法,可这孩子我最是不愿放弃,他天生聪慧,小小年纪便已在算学方面展露出过人的聪颖,若是能继续念书,来日的成就必然不可估量。” 李夫子越说越激动,紧紧的抓住薛雨胳膊,“你当如此优秀的孩子我不想帮他?我也曾劝过内人,可我家中还有二老,又有两儿女……内人多病,实是不怪内人心硬,是我没本事啊,老实说,我就是个教书匠,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若我家境再好些,绝不让这孩子荒废了。” 庄容听到这儿,就点了点头,柔声问道:“薛雨,李夫子说你擅长算学,你都看过什么书,掌握到什么地步了?” 薛雨眼圈有些红,险险掉泪,只是想到如今的状况,他是母亲唯一的希望,硬生生将那些委屈深藏在心底,满面刚毅之色,一字一句回答说:“我七岁就通读了《算经十书》,两年前还自通了三斜求积数,会圆数和隙积数,眼下我掌握的算学知识,和李夫子不相上下。” 他怕庄容不明白,还特意用通俗的语言讲解了这几项算学的意思。 庄容可是在前世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一听就懂了。 三斜求积数,是用代数的方法解决三角形的面积。 会圆数是利用勾股定理来推算圆形的长度。 至于隙积数,是高阶等差级数求和。 庄容心里的震惊溢于言表,薛雨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可在算学方面竟然已经探索到如此深奥的地步。 据庄容所知,考秀才都不会考到如此复杂的数学知识,可见他眼下掌握的算学知识,要远在那些秀才之上,而且这些知识都是他自学看书,无师自通掌握到的,也难怪李夫子会如此在意这个学生,他可不就是个旷世奇才么。 如此天才是不多见,特事特办,庄容就在心里打定了主意,甭管这人算不算是城中家境最差的,都要一力促成他来自家勤工俭学。 “这样啊。”她点了点头,给了薛雨一个安抚的眼神,拿起纸笔将薛雨的情况做好登记,“我把你的情况登记好,这几日你等我通知,按规矩是要找一到两位保人,你是李夫子带来的,你的保人就算是李夫子了,有什么事我会直接联系他。” 第1154章 板上钉钉 登记时,庄容才得知,薛雨今年竟已经是十四岁了,三年前,他来到宝江县,那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在舅父家里常常被舅母偷偷克扣虐待,三餐简陋,以至于身材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小了许多。 余固和巧珍在旁也瞧得心酸,巧珍个性直,直接走上前来说:“薛小弟,你放心,我们老板一定会帮助你的。” 余固也鼓励他说:“你不必害怕,我们这里的人都很好,等你来了就知道了,只是你要辛苦些了,一边做工一边念书,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城里那些读书人多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早到晚只有念书一件事儿,旁的杂务家里人是不会让他们做,所以他们念书的时间十分充沛,即使有这样多的时间,那些努力的学子们还会在晚上挑灯夜读,挤出更多的时间,想要用比旁人更多的努力,换来一纸功名。 薛雨惶恐,没想到这里的哥哥姐姐们都十分随和,和他来前想象的不一样,他们没有高高在上的。 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我不怕吃苦受累,做活我会认真做,夜里点灯苦读,就是会浪费蜡烛……” 说着,垂下眼睛。 庄容看着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这些年在舅母家没少遭嫌弃。 摇头笑笑说:“放心,蜡烛我们会全力供应,你需要用多少,我们都会供应到。” 倒是李夫子,听了这话,却摆了摆手笑着说:“挑灯夜读,那是对寻常资质的学子来说的,薛雨实在太聪慧了,我从未见过比他聪慧之人,他完全不需要像别人那样用额外的时间苦读,他每日念两个时辰的书,就顶得上别人念七八个时辰了。” 这话就有些过于夸张了,余固和巧珍听的都是倒抽一口气,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薛雨。 以庄容对李夫子的了解,他绝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既然他这样说,可见薛雨确实聪颖。 这大概就是天才的过人之处。 想到这儿,她眼中一动,忽然转头看薛雨:“你可会看账本?” “能看懂一些。”薛雨保守地说道,不敢托大。 家中做酒坊生意,他自小就耳濡目染,时常去爹爹书房里翻那些账本,一边打着算盘核对,他觉得十分有趣,乐此不疲。待到七八岁时,就能从账本里找出细微的错漏了,再大一些,他就总是缠着账房先生教他核对收入支出与结余。 他最喜欢做的就是核账,每当从细微的错漏处找到一文哪怕一厘儿的错漏时,都会觉得无比满足。 随着他再大一些,这些东西在他眼里变得简单,他不再感兴趣,才渐渐很少去账房那里。 “怎么?可是你不相信他的天赋?”李夫子疑惑地问。 “不是,我只是随口问问。”庄容忙否认。 又笑眯眯地说:“我是听说了薛雨的本事,觉得让他在我这里跑堂打杂委实有些屈才,他若是会些别的本领,我可以安排他去做其他事情。” 李夫子松了一口气,寻思庄容这话,薛雨受资助就是板上钉钉了,他面上不由得振奋起来。 第1155章 敲定 赶忙叮咛自己的学生:“小雨,你以后来了这里一定要懂事一些,勤快做事,敦厚做人,切不可辜负庄老板的一番善举。” 薛雨一双乌黑的眼睛灼灼发亮,重重点了点头。 他鼓起勇气看向庄容,抿唇自荐说:“庄老板,我可以试试记账对账。” 李夫子严谨,听了这话就微微皱眉,沉吟道:“不成不成,账务乃是重中之重,你一个半大孩子,从来没做过这些,怕是难当大任,你若真想帮庄老板做账,我先送你去和璞玉斋的黄账房那里学些日子,你多多请教他,待学成一些再说。” 薛雨听了,什么也没解释,恭恭敬敬地应了。 庄容对这孩子就更是满意了,明明有本事,却没有恃才傲物的张狂劲儿,谦虚而又温顺。 是个好苗子,多帮他一把也无妨。 她赶忙说:“这些事儿不急,倒是你娘亲的病,迫在眉睫。” 薛雨脸色肉眼可见的泛白,嘴角噙着一片苦涩,想说什么,却到底是没张口。 李夫子长长地叹出口气,“这孩子内秀,还是我来说吧,其实他娘从年初就有病症,郎中诊断是肝气郁结,脾胃失和,她常常呕吐,一直服药,时好时坏,就在半个月前,她突然腹部高高隆起,面色蜡黄,整日茶饭不思,昏昏沉沉,十二时辰里有十个时辰都在昏睡当中……” 庄容默默听着李夫子的话,分析薛雨的娘很可能得了后世称为肝腹水的一种病,已经到了昏迷的地步,恐怕时日无多了,而中医恰恰对这种病束手无策,说是绝症也不为过。 她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直接递到薛雨面前,体恤地说:“这些钱拿回去给你娘添些厚被褥和家用,我明日得了空去看看她。” 今日时间已是不早了,外头天色已有些发暗。 庄容就打算次日一早就去薛雨所住的大杂院里看看她娘,毕竟他娘病情严重拖不得,她想着,等喂了他娘一些续命草粉和灵泉水,应该能拖住死神的脚步。 薛雨仓促的站起身,这些年见过太多的人情冷暖,突如其来的好意,惊的他惶恐不安。 “这些算是提前预支给你的工钱,以后从你勤工俭学里扣除就是,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庄容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容反驳的说。 薛雨一怔,飞快的看了眼李夫子,见他也是点头,这才将银子收下,恭恭敬敬地朝庄容作了揖,“谢谢庄老板。” 时候不早,李夫子起身告辞离开,余固和巧珍都看不过眼,分别都从怀里掏出自己的私房钱要拿给薛雨,薛雨心中早被感动所填满,不住推辞,执意不肯收,几人在门口推脱了半响才离开。 庄容见天色不早,把所有人都叫到一楼来。 “今日马成兄妹来闹事儿,算是暂时了结,可我想着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这些日子大家都上上心,尤其是余固哥,你晚上在这里,须得多加警醒了。” 张正赶忙手里比划,做着口型,王猛也急忙说:“这两天我们两个都在这里守着,庄姑娘放心就是。” 第1156章 灭门 说到晌午的事儿,巧珍便有些懊恼,嘟着嘴说:“这次怪我不好,险些没把事情搞砸,幸亏李夫子和黄账房都来帮忙,简哥儿也过来了,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顿了顿,闷声说道:“我今天才知道我的能耐,往后再不说大话了,一定虚心好好和你学,争取以后再也不会给福满楼丢人。” 庄容扑哧一笑,“没有,你今天做的很好啊,泼脏水原本就是一件简单的事儿,要想辨清自己,可比随口栽赃难的多。” 她正了正神色:“巧珍,你今日做的很好,自始至终都是不卑不亢的,没给咱们福满楼丢人,所以你不用气馁,有些应对不足的地方也只是因为你才出来做事,经验不足,这都没什么,日子长了,经验多了,这些都不在话下。” 余固等人也都出言安慰,见到大家都是肯定的说辞,巧珍的脸色这才释然了不少。 天色愈发暗了,庄容交代了余固几句,就和巧珍一起离开,往家方向走去。 同一时间,在孙家宅院里。 内院的某间厢房里突然传来啪的一声。 盛满饭的碗被孙仲一把扫落在地上,“你来做什么?赶紧给我滚出去,叫人瞧着就眼烦!” 孙刘氏满心委屈,可敢怒不敢言,孙仲的身体这两天才有所好转,她不敢气他。 憋闷地辩解道:“老头子,咱们夫妻可是在一块生活了一辈子了,你不信我的话却相信一个婆子的话,谁知道那血是怎么来的,说不准就是刘淑贤叫人弄出来故意栽赃我的。” “行了!”孙仲不耐烦的一摆手,“你不用再狡辩这些话,做没做,你心里清楚的很,我现在不想瞧见你,你赶紧给我往外滚。” 他已经认定孙刘氏和王一刀做出了对不起自己的事儿,现在过来是百般狡辩。 王一刀是个江湖人,况且两人之间还有拿不出台面的勾当,孙仲再有什么愤怒,也不敢把火发在他的头上,况且人都已经跑了,孙仲只有把怒火往自己的老婆子身上发。 这几日他都没给孙刘氏什么好脸色,不过,这件事错已铸成,为了遮家丑,他是没办法把孙刘氏赶走,再则王一刀是他招来的,他心中便也有些懊恼和心虚。 孙刘氏捡起地上的碗筷碎渣,放进托盘里,气的离开了。 跑去儿子那里哭诉,儿子不为所动,孙儿和孙媳妇这几日都是不在家,孙刘氏满心苦闷,只得又回到厢房。 刚走到走廊上,就听见屋里传来对话声。 屋里的人好似刻意压低了声音,可孙刘氏还是隐约听见了几个词儿。 “我要的就是……全家灭门……” “杀人可是……不过……” “我自然没什么犹豫……事成之后……” “那就说定了……三日后……” 孙刘氏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耳朵都贴到门边上,却怎么都听不清全部。 就在这时,她听见里头有脚步走动声,急忙闪身进到别的屋里。 借着月色,她探出头来,看到有个全身黑衣的男人离开了自家老头的房间,等那人翻墙离去,孙刘氏刚从屋里走出,就听到老头子在房间里愤恨地自言自语:“哼,到底是你死还是我亡,三日后自见分晓!” 第1157章 疯狂的打算 孙刘氏吓得浑身发软,再也忍不住推开门冲进去说:“老头子,你是疯了,你要灭谁的门?方才进来那人是谁?” 孙仲没想到孙刘氏在外偷听,冷不丁变了脸色,怒声道:“谁叫你在外头偷听的,你都听见什么了?” 孙刘氏被吼的一抖,瞧见自家老爷脸上吃人般的神色,不禁有些双脚发软,“就听见灭门俩字儿,却不知道说的是谁。” 孙仲冷冷盯着她,“这些事情,你最好是不知道为妙!从现在起给我闭上你的嘴,给谁都不能透露!” 说着,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咳出了一滩血。 孙刘氏赶忙上前去给他拿水,孙仲一把推开她,“肮脏妇人,你给我滚远点!” 孙刘氏也是掌了一辈子家的人,哪能想到临到老了,老头子竟这样对她。 眼看着自家老头又臭又倔的样子,积攒的火气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终于爆发:“你当我想管你,就你这破烂身子,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天!” 这话落下,原以为孙仲会勃然大怒,谁知道他却是阴森森的笑了起来,声音冷涔涔的,直叫人冷到骨子里。 他说:“我去死了也好,拖几个垫背的,换来我儿我孙心里舒坦,我孙仲这一命就值得!” 他自知时日无多,这几次犯病,每回都是险些要了他的老命,思忖反正也是病歪歪的活着,不如在死前把庄家给办了。 更遑论不久前的庄容差人送的信上说的很明白,两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麻烦解决了。 官府查不出来最好,若是不幸被查到,他一个将死之人可一点都不亏,只要铲除了庄家,便是给一大家子都去了心头大患。 “什么垫背的,疯了疯了,你简直是疯了,说什么胡话……”孙刘氏吓得后背寒毛直竖,踉踉跄跄退出房间。 总觉得老头子这几天有些不一样,也不知道背地里筹划着什么大事,灭门……难不成他还要去找庄家灭门,这怎么可能?杀人可是重罪,要砍头的! 孙刘氏想都不敢往下想,惊疑不定的回到隔壁房间,安慰自己老头子一定是这几日因为痨病胸痛,难免脾气大。 和庄家再怎么不对付,灭庄家满门,这委实有些疯狂了,不像是老头子能做出来的事儿。 另一边,庄容和巧珍回到家,站在院外就听到里头闹哄哄的。 大门虚掩着,庄容直接推门进院子,中院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她和巧珍对视一眼,两人纷纷沉下脸,大步往中院走去。 来到中院,看到的却不是往常那般和谐的画面,凉亭里,庄文被逼到角落,一个妇人在那里扯着嗓子朝他叫骂,定睛一看,不是马红梅又是谁? “欠账还钱是天经地义,我们今日是来要钱,你凭什么赶我们走,我还就告诉你,我就不走了!你有空在那里废话,不如去管教好自己的女儿,叫她别干那亏心事儿,赶紧把钱还来!” 第1158章 别着道 马成站在不远处,双手抱胸冷冰冰的盯着庄文,“实话告诉你,我们今日来就没打算走,你们什么时候给五十两我们什么时候走!” 庄文皱起眉,“五十两是没有,你们在这里吵吵闹闹不如去报官,我家儿子还在念书,会影响到他。” “报官?”马红梅嗓音尖利起来,“你想得美,我们就是要赖在你家里要钱,管你儿子念不念书的,你就说吧,钱给不给!” 柳婆子想上前来劝,还没张口,就被马红梅一把搡开。 庄容看到这就气红了眼睛。 这两兄妹还真是过分啊,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跑到她家里来闹事! 还没等她张口,巧珍已是怒不可遏,疾步冲了进去,一把将马红梅从庄文身前扯开,“姓马的,你们怎么这么不要脸呢?今天白天脸还没丢够,现在又跑到我家里来?” 马红梅往后一看,见庄容果然也回来了,顿时口气更猖狂,“庄容,总算是回来了啊,回来了就说正事,赶紧把五十两拿出来,你以为我们想在你这破宅子里呆着,你把钱给了,我们立刻就走。” 庄容眼底划过一抹怒色,眯起眼,“你只是不守妇德之人,并不是个聋子,今日已经说的很清楚,我家不会给你家半个子儿,你们不要在这里痴心妄想了。” 这话就戳中了马红梅的逆鳞,一股子窝火气冲上来,怒道:“你个臭不要脸的小、婊、子,骂谁不守妇德,分明你是见嫁不进我家,就使手段给我泼脏水,你放心,前头那些账我饶不了你,今日先算这五十两,这钱你说什么也要给,否则我们是不会走的,你们愿意听我在这里骂人,我就在你家住下!” 说到这儿,还挑衅的抬起下巴:“我倒要看看你能奈我何!” “你这张臭嘴,骂谁是小,婊,子呢?今日我可忍你忍得够够的了!”巧珍气的眼睛发红,扬起手就要抽马红梅。 马红梅却半点都不躲,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你打啊,你有本事照着我的脸打!” “等等!” 庄文突然走过来,一把将巧珍拉到身后,“别动手,否则着了他们的道,今日他们上门来,就是逼着咱们动手的,谁要是动了她,他们指定去官府闹。” 巧珍听了这话,这才收回一些理智,咬牙切齿的瞪着马红梅说:“你想挨打,今日姑奶奶还不稀得打,你放心,我都记着呢,改日我好好揍你,现在,你们两个立刻从这里滚出去,否则我们就报官了!” “报官好啊,去去去,赶紧去!”说话的却是马成,他走上前来动作夸张地往外挥手,示意巧珍立刻就去报官。 那副猖狂的模样看的人牙痒痒。 巧珍狠狠咬了咬牙,转头看庄容,“既然他们这么说了,咱们就去报官!” 庄容总觉得今日马成兄妹来得有些不寻常,别的不说,只看他俩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丝毫不害怕他们去报官。 她皱着眉,看了眼柳婆子,“柳婆婆,你现在就去报官。” “好……”柳婆子瞪了马成兄妹一眼,一言难尽的叹了口气,匆匆出门去了。 第1159章 挑衅 马红梅靠在廊柱上,一脸有恃无恐,估计是骂的累了,她的声音低了不少,却仍是不知疲倦的脏话连篇,“你们以为你们家搬到城里来,就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我呸,从里到外都透着穷酸,五十两钱都拿不出来!欠钱不还,你们就是丧尽天良的,你们要遭报应的,庄文你是要天打雷劈,还有你女儿,小小年纪就和那个叫什么简哥儿的厮混在一起,她就是个臭……” “够了!”庄文气得浑身颤抖,“你一个女人家,怎么如此粗鄙不堪?” “我妹子说的都是事实啊,恶有恶报,你们一家都不是好东西,天道是不会放过你们的!”马成立刻帮腔。 庄文一个斯文的读书人,怎么可能是这兄妹俩的对手,被臊的满面通红,气得簌簌发抖。 庄容在旁沉着脸听了一会儿,就知道马成兄妹的套路了,他们就是没话说也要找出骂人的词儿来,想要激怒她一家人。 眼看着身旁的巧珍气得浑身战栗,又要发作,她赶忙拽了拽巧珍的衣袖,在她耳旁低声说了句话。 巧珍跺脚,“我不去!我今个就在家里,哪儿都不去!” 庄容知道八成都支不走她,也就歇了这心思,走上前打断马红梅。 “马红梅,你是不是以为你在这里肆无忌惮的辱骂我家人,我拿你们没一点办法?”她讲话的时候声音很冷,眼中是黑压压的一片,周身裹着低气压,叫人看了无端端心里有些渗渗的。 马红梅心里一突突,但寻思着刘家那边已经给了准话,上下都打点好了,今日就是官府的人来,也不会多干涉。 不但如此,官府的人知道他兄妹二人在庄家这里,若是明日他们身上带了伤,反而会追究庄家的不是。 无论怎么样,她在庄家都吃不了亏。 如此大好的机会,她自然是要狠狠地羞辱庄家人,当下,张狂的将一只脚翘在石墩子上,“你不是能耐,让你家仆从去叫官府了,那就等着官府呗!官府的人来之前,你还想动手打我不成?” 不远处的书房亮着灯,却没有朗朗的读书声传出,在冲突一起时,庄文就让柳婆子送庄小宝回了房,可外头吵吵闹闹的,孩子在屋里根本无法静下来。 眼下马红梅这些叫骂声,他恐怕听的一清二楚,对一个八岁出头的孩子来说,该是多大的冲击。 庄容垂下眼,将眼中的风暴遮住,“你怕是对我有误解,真想惩治你,官府的人又能奈我何?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走还是不走?” 没等马红梅说话,她又补充道:“我不是个残酷冷血的人,一般是不愿意对任何人下重手,你若现在滚还来得及,不然的话,可就别怪我对你一个妇道人家下狠手了。” 这狠话放的,马红梅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和马成两人对视一眼,双双露出讽刺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笑话。 “哦哟哟,我好害怕,你这是要杀我灭口吗?”马红梅讥讽的扯开嘴角,“来呀,我马红梅会怕你不成,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说着走上前一步,伸出脖子,挑衅的摆好架势。 第1160章 捕头来了 马成就更是过分了,直接把庄文那把专属滕椅拽到自己身边,像个大爷一样的坐下,翘着二郎腿说:“姓庄的,我告诉你,我们是不会走的,既然进了你家里,目的就是要到钱,要不到钱我们就天天在这里滋扰你们,正好你一家人都是活该被骂,我们在这里天天辱骂你们,日子不知道有多快活。” 说着,拍了拍身测的包袱,“瞧见了没,这些都是干粮,要不到钱我们就吃住在你这里。” 庄容就不吭声了,眼底划过一丝决然的冷意。 她深吸一口气,“爹,你在这里照看好家,他们说什么只当放屁就是,走,巧珍,咱们上外头去等官府的人!” 直接拉着巧珍往外院走去。 巧珍且有些不情愿,三步一顿脚儿,“太猖狂了,气死我了!不行,我气不过,咱们就是拿棍子抽他们几下又怎么了,官府的人也说不上咱们的不是,你听听他们骂的什么话,什么婊,子,娼,妇,那些话是人能说得出口的。” 庄容压低声说:“别,要解气也不是这么来,等官府的人走了,我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现在先别吭声。” 巧珍一怔。 庄容却不多解释了,直接拉着她去门前。 很快,柳婆子就带着李捕头和几个官差过来了。 李捕头一跨进门,脸色就很是不悦,扫向庄容时,目光明显带着几分厌恶。 臭着脸说:“来的路上听你家婆子说了,你就是这家主人的女儿,叫庄容?” 庄容轻轻皱了皱眉,抿唇说:“是的,差爷,事情是这样,今日马成兄妹两个无端端闯进我家里来,口口声声说是要钱,可我家并未欠……” 还没说完,话头就让李捕头给截住,“好了,你不用说了,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们两家那些纠纷是你们私下里的事,他家既没有报官,来找你们私下里解决,那你家也须得拿出个态度来,好生商量,尽早把这纠纷解决了才是。” 庄容立刻就说:“可他们兄妹在我家院子里肆意辱骂、滋扰……” 李捕头再次打断她,“他们可是闯进来的?或是未打招呼翻墙进来的?” 庄容一顿,李捕头这样的问话,让她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 柳婆子赶忙上前说:“今日傍晚我听着外头有人拍门,就开了门,见外头站了两个陌生人,这两人说是找我家老爷有事谈,态度也是和气,我便放他们进来了,谁知道他们一到中院里就变了脸,叫他们走他们也不走,非要找我家老爷和姑娘要钱。” 李捕头不置可否,“有拿走你家的财物?” 庄容沉下嗓,“并未。” 马红梅兄妹俩耳朵尖,在里头听到外头官差来的声音,急忙都跑出来。 刚出来就听到李捕头说:“那你们报官是为了什么?他们既不是溜进来的,又没动你家的财物,只是在这里和你们协商,你们两家原本就是一些生意上的纠纷,我一个捕头可给你们做不了主,还须得你们自己商量。” 马红梅赶忙上前,抬着笑脸说:“是李捕头来了,您说的可太对了,我们进来一不吵二不闹,就是来与他们家商量欠我家五十两银的事儿,我和我兄长可都是遵纪守法的好百姓,绝对不会知法犯法的!” 第1161章 她要做什么 “嗯。”李捕头点点头,赞许地说:“你们做得很好,庄家欠了你们的钱,你们私下里商讨就是,切莫动手伤人。” 又看庄容,“以后这种芝麻蒜皮的小事就不用报官了,整个城西也就我们八个捕头,全都来处理你们这些扯皮的事情,别处出了乱子谁去管?” 好一个芝麻蒜皮。 庄容彻底看明白了。 看来这事儿刘家是没少在背后推波助澜,不用想也知道是刘宁提前在官府打点好了。 她搬来虽然不久,却听说过许多李捕头的传闻,这人在百姓间的风评还不错,总体来说是个尽职尽责的捕头,一定是刘宁在他面前污蔑了自家什么话,这才招致他的冷言冷语。 她也不白费力气解释什么,只微微一扯唇,凉声道:“李捕头的意思是,他兄妹两个在院子里辱骂我一家人,这些都不算捕头职责范围内该管的事儿?” 果然,李捕头很不认可,“泼妇骂街的事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们怎么管得过来?” 李捕头不悦地看着她,“再说了,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又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张口辱骂过他们兄妹?” 马红梅见李捕头的态度明显是偏向着自家,面上不要太得意,立刻告状,“他们当然骂了,一家几张嘴一块骂我和我兄长两人,骂得那叫一个难听啊,要不是我们兄妹俩今日是诚心诚意过来解决问题的,早就被气走了。” 李捕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冷哼了一声,“你们吵吵闹闹的不打紧,若是闹出什么事情来,我是决计不会通融!还有你!” 他冷盯着庄容,“你是个做生意的,连做生意需讲诚信都不知道,早些把屁股擦干净了,也省得要账的没完没了往你家跑,我们当差也不能天天管你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这城里还有更多百姓需要我们。” “你这人……”巧珍气不过,冲上前要与李捕头理论。 有道是民不与官斗,庄容早已想好怎么教训马成兄妹,生怕又节外生枝,赶忙一把拽住巧珍,朝李捕头说:“这样啊,李捕头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李捕头不想管也不愿管,那么我这里就不继续接待你们了,你们去为城中老百姓服务吧,好走不送。” 说着,上前去就要关门。 李捕头愕然地张嘴,想说什么。 庄容旋即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怎么,老百姓在自己家里关自家的门,也算犯法么?” 李捕头被噎住,气的冷哼一声,丢给她一句好自为之,又警告说:“我们走是可以走,这兄妹两个若是在你这里受了伤,我也会追责到底!” 说完,招呼几个捕快离开。 大门合住的下一刻,庄容猛然回过身,面无表情地吩咐说:“柳婆婆,你先回房去休息,今晚不论外面有什么声音都别出来。” 柳婆子愕然地嗯了一声,瞧出庄容满脸的煞气,想问什么也不敢问,老老实实的回房间去。 马成兄妹两个见状,也都有些晃不过来神。 庄容这是要干什么? 就连巧珍都是纳闷,正要张口问,就见庄容直直的往内院走去。 第1162章 关门打狗 庄文愁眉苦脸的站在廊下,马成兄妹前脚离开,他听着外面好像有动静,正想出去看。 一眼看到庄容就问:“马家兄妹两个走了?” 庄容没应声,只说:“爹,你明日还要去私塾教书,早些休息,方才是官府的人来了,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不用操心。” “解决了?”庄文抻着脖子往外看,总觉得马成兄妹还没走。 他还想说什么,庄容直接打断他,“爹还是进屋看看小宝,好半天没出声了,怕是受什么惊吓,刚才官府的人教训过了,马成兄妹知道错了,正在外院反省,等会儿就走了。” “好吧。”庄文总觉得哪里不对,却惦记着庄小宝,一时间也没多想,点了点头,就朝内院庄小宝的书房里走去。 庄容在他离开后,直接将内院与中院连接处的大门紧闭。 转身朝外走去。 马成兄妹也反应过来不对劲儿,一前一后从外面走进中院,一眼看到内院的门关了,兄妹俩的眼睛里都闪过一丝狐疑,“庄容,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要动什么手脚?” 庄容冷冷一笑,“动什么手脚,你们不是想要钱吗,我给你们拿钱。” 说完,直接往外院走去。 马成兄妹被搞得懵了,怎么都没想到庄容会这么轻易的就松口。 马红梅警惕地站在那儿没动,马成却拽了拽她的袖口,“还愣着做什么,去拿钱啊,指定是瞧着李捕头不肯帮她,所以老老实实打算还钱了。” “也是,谅她也玩不出什么花样。”马红梅咕哝了一句,跟着马成一起往外走。 庄容停在外院里,低声在巧珍耳边吩咐了一句,巧珍瞪大眼,正要提出质疑,庄容却重重地朝她点了点头。 马成兄妹两个正好走了过来,巧珍立刻住了嘴,忐忑不安地握紧拳。 “钱呢?”马成摊开手催促道。 “跟我来就是。”庄容看了巧珍一眼,便右转上台阶,推开一间屋门,走了进去。 马成兄妹俩便也不迟疑,一前一后的跟进屋。 倒不是他俩大意,他们在庄家也闹了有两个多时辰了,知道这家里除了柳婆子之外没别的仆从,再加上李捕头都知道他们俩眼下在庄家,庄容要是敢对他们做出什么,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两人前脚跨进门,只见这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而庄容,居然去墙根拿了根手腕粗的木棍,站在那里冷冰冰的盯着他俩。 还来不及震惊,就听庄容冷冷朝外吩咐,“巧珍,拿门闩把门闩上。” 下一刻,大门咣当的一声,被人从外面闩得死死的。 “你要干什么?”马成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是要给我们拿钱吗?你拿棍子做什么?耍我们?” 庄容冷冷盯着这两人,嘴里吐出一句冰冷的话:“是啊,就是在耍你们,我要做什么?问得好,没听过一句话叫关门打狗么?” “你要在这动手?”马成既是震惊,又是不解,瞧着庄容细胳膊细腿的样子,眼底不由生出一丝轻蔑,“就你,还想在这里教训我们?关门打狗,我看你才是那条狗。” 马红梅巴不得庄容赶紧动手,早先的怨气浮上心头,眼中就浮现出一丝狠辣,“我们原本来只是想要账的,是你把我们关在这里要动手,那就是自己找打,哥,还不快去抢棍子,往她隐蔽处招呼,我看她明日好意思给别人瞧!” 第1163章 狠狠的教训 庄容也不惧,朝身后瞄了一眼,“白胖子,还愣着做什么?” 她刚刚一进屋就不声不响的把白胖子从空间里弄了出来。 白胖子通人性,此情此景,不需要她多吩咐什么就该知道怎么做。 胖狐狸这段日子没少在庄容空间里霍霍,知道眼下是该出力的时候,也不含糊,当下就龇牙咧嘴地朝马成扑过去。 马成原本是扑过来抢庄容的棍子,还没近庄容的身,小腿肚忽然一痛,低头一看,一个白乎乎的肉团子死咬着他不放。 他顿时痛的面容扭曲,使劲的踹腿,想把白胖子甩开。 另一边,马红梅也没闲着,见自己的哥哥被袭击,二话不说就朝庄容冲过来。 庄容反应迅捷,身子一偏,避开了马红梅的袭击,反身就是一棒子,马红梅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棍,整个人势不可挡的朝地上扑去,摔了个狗啃泥。 妹妹扑倒在地,马成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一边手忙脚乱的躲着白胖子,一边冲过来。 庄容瞅准时机,一棍子横扫过去,打在马成的膝弯处,直接把人打的面朝她跪地。 膝盖砸在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马成痛的嘶吼一声,想爬起来,白胖子却又冲上前,狠狠的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 狐狸的爪牙极其锋利,齿齿入肉,马成的胳膊肉眼可见的多了几个血窟窿。 突如其来撕裂般的疼痛,马成顿时在地上滚作一团,痛苦的挣扎,完全丧失了反抗能力。 另一边,马红梅挣扎着爬起来,一看哥哥的样子就慌了,“庄容!你、你,你别忘了李捕头可是知道我们兄妹在这里,若是明日看见我们身上的伤,你就等着坐牢去吧!” “怕了?你们不就盼着我动手么。”庄容冷冷一勾唇,直接挥起竹竿,重重打在马红梅的腿上。 马红梅瞬间跪倒在地,疼得冷汗直往下冒。 庄容再次挥起竹竿,马红梅吓得尖叫一声,蜷缩成一团,用手抱住头,“庄容!你你你别打了!我们走,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走,再也不问你要钱了!” 就听到庄容缓缓吐出寒冰刺骨的声音,“我方才给过你机会,那时我让你离开,你们不走,现在晚了,你触到我的底线,今日不痛快打你一顿都对不起你方才辱骂我家人那些话。” 马红梅又惊又怕,牙齿咯吱咯吱直打颤,“打人就打人,你把这小畜生放出来做什么,这小畜生会咬死人的,你把我们弄死了,你以为你能躲得过去,你也要偿命,反正你气也出了,你现在就放我们走,我们以后绝对不提要钱这件事儿。” 马红梅也不想求饶,可形势比人强。 哥哥痛得在地上翻滚,只差昏死过去,而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后背剧痛,被一人一狐挡在那里动都不敢动,眼下,只能假意服软,待出去了,立马去官府报官。 庄容嗤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想什么,急着去报官是么?既然这样,不如再给你多添些伤口,一点点小伤,官府可不重视。” “你……庄容,你敢胡来你会后悔的!” 第1164章 缓兵之计 “后悔的事我从不做,马红梅,我想揍你很久了。”庄容没有温度的笑了笑。 说完,表情瞬间凌厉起来,手里的棍子如利刃一般甩出一道道残影,啪啪啪啪,一连四下,马红梅连一声叫唤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趴倒在地上。 稍微动一动,浑身的骨头就像散架似的,她咬牙切齿的呻,吟,“你……你这是要打死人……我死了,你也别想活……明日……明日一早……李捕头就来……” 庄容不以为然,“明日之事明日再说,我今日不打痛快,可消不了我心头之火。” 说着,手中多了根麻绳。 空间里工具多,眼下屋子又昏暗,她随手取出麻绳来。 以竹竿的强度,这兄妹两个要不了多久就没命了,换成麻绳,既能叫他们受些皮肉之苦,也不至于把人打死。 她利落地把麻绳缠成双股,一绳子甩到马红梅肩头,“往后在我和我爹面前可还敢造次?” “哦哟哇哇!”马红梅惨叫一声,“别打了别打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庄容又一鞭子抽在马成身上,问了同样的话。 马成痛得嗷嗷大叫,张口便喊:“犯命案了,犯命案了,要杀人了啊!” 巧珍一直在外面听着动静,听着里头叫唤声,生怕庄容应付不来,实在忍不住取出门闩,刚推开门,就听到马成这话。 再一看室内的景象,马成兄妹都被打得倒在地上。 顾不得震惊,气的冲上来说:“你们活该,几次三番都是你们先出手招惹我们,如今被打了,就别怪我们下手狠!” 马成忍着剧痛说:“我给你们做那么多活,你们花了五十四两,确实是占了天大的便宜,我们来要账也是应该!就算我们在院子里辱骂你一家人,可我们没动手,你们可倒好,不但动手,还把我兄妹俩打成这样,姓庄的,你不是喜欢讲理,你倒是和我辩一辩!” 再打下去,他的小命就要休矣,所以干脆在这里诡辩,扯皮。 庄容哪里不知道他是在拖延,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听着他这番刁钻的辩解就忍不住冷笑。 “你带人无故上门闹事坏我生意,随后又欺到我家中,辱骂我爹和我弟弟,还和官府的人私下通气儿,叫他们不要干涉,你们打得好主意,不但滋扰我一家,但凡我们忍不住动了手,你们便能顺势讹我一把,现在却又一把鼻子一把泪摘得一干二净?”庄容握着麻绳的手,因为气怒,微微发抖。 马成捂着自己手腕处的伤,哼哼唧唧地说:“我就是骂人了也罪不至死,你凭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殴打?你家人只是被骂了几句,我们受的可是结结实实的皮肉之苦。” “是啊是啊……”马红梅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跟着附和说:“眼下你也出了气了,就放我们走吧,以后咱们两家的帐一笔勾销,我们不会再来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的缓兵之计。”庄容勾唇冷笑,眼里的冷光凝结成一道寒冰。 她心想着,今日既然已经翻脸了,就必须一次性将马成兄妹给打怕,让他们从今以后只要一想到自己,都会从骨头里生出恐惧和战栗,若是起不到这个效果,那么今日这些力气就白出了。 第1165章 别打死就成 “起先我是想放你们走的,可你们自己不珍惜机会,眼下你们想走,没那么容易。”庄容直接吩咐巧珍,“你去把王猛叫回来。” 巧珍看着她,目光和往日里有些不同,眼底藏着深深的崇拜。 庄容知道,她是不敢置信自己一个人却能把人高马大的马成和壮实的马红梅给打倒,当下也不多解释什么,只说:“还不快去。” 巧珍没再问什么,转身离开。 前脚走,庄容后脚就吩咐白胖子跟着保护巧珍。 在巧珍离开后,庄容也不搭理马成兄妹的叫喊呻吟,直接走出屋,从外面把门反锁,将空间里一个一人多高的大木桶弄出,放在廊下。 她学着凝练灵泉水已有一段日子,虽不能把一盆水凝结成一颗水珠,却也能做到将灵泉水适量提纯。 提过纯的灵泉水全部装在面前的木桶里,足足有大半桶。 庄容冷笑想着,原本这桶水她是要用在全家人身上试验强度,没想到便宜这两人。 不多会儿,王猛和巧珍一起回来了。 王猛显然已在路上听说了这事儿,一见到庄容就诧异地问:“庄姑娘,你真的一个人制服了那兄妹俩?” 庄容淡定地解释:“多亏有白胖子帮忙,这小畜生通人性的很,见到那两人目露凶光就直接扑上去咬了,竹竿是早就准备好的,一直在这屋里放着。” 她说话间时,白胖子乖巧地蹲在她脚边,用软乎乎的脑袋蹭一蹭她的脚踝,活像一只可爱的小萨摩耶,完全看不出有半点凶狠的样子。 庄容暗骂一声狡猾的胖狐狸。 王猛果然有些疑惑,盯着白胖子看了好久,不过,到底是不再问什么。 “眼下要怎么处置这两人?” 庄容指了指廊下的麻绳:“不动则已,今日既然动了手,就要把这两人一次性打服,否则就失去了意义,你进去把他两人的外衣扒下来,嘴里塞了布继续打,非得打疼了不可,不过还需得捏着火候,别把人打死了。” 马成毕竟是个男子,再打下去就要皮开肉绽,庄容一个姑娘家亲自动手总是有不便,干脆就叫王猛代劳,一段日子的相处,庄容也知道他和张正都是极为可靠的,所以很放心的把这件事交给他。 “打是可以打,不过,明日若是叫人发现了……”王猛迟疑地说:“怕是会引祸上身啊,庄姑娘,你还是三思,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无视律法,反正气也出了,干脆就让他们走,真打出什么毛病来,烂摊子可不好收拾,难不成咱们还要杀人灭口?” 庄容摇摇头,笃定地说:“没事的,我家有家传草药,保准他们明日身上的皮外伤根本看不出来。” 经她一说,巧珍猛然想起续命草,一拍手,“没错,王猛大哥,你就放心教训他们就是,我和庄容善后,绝对不会有什么事儿。” 王猛见她俩都是胸有成竹,便不再说什么,点了点头,捡起地上的鞭子便进了屋。 不多会儿,屋里传来一阵鞭打声和各种压抑的闷叫抽气声,由于被堵住了嘴,听起来闷闷的,并不刺耳。 这里是外院,离内院还有很长一截距离,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第1166章 奄奄一息 庄容站在院外未曾离开,霜华凛冽的锐利目光,一直盯着紧闭的房门。 巧珍瞥见廊下的木桶,走过去伸手拨了拨里面的水,“我走时还没有,你什么时候搬过来的?好快啊!这么沉你怎么弄过来的?” 庄容半真半假的开玩笑:“用法术把它变过来的。” 巧珍心里不信,翻了个白眼,“肯定是你早就准备好的,放在隔壁了对不对?这东西用来做什么啊?” “给里面撒些续命草粉,快到天亮时给那两人泡一泡。”庄容说着,假意从怀中取出纸包,实际却是从空间中拿出,拆开后朝桶里面倒了一些粉末。 巧珍看得乍舌,“你怎么什么都有准备!” 心里酸的冒泡,为什么她和庄容差不多大,所思所想却都没有庄容面面俱到,就像今日,她怎么都没想到把马成兄妹进屋里暴打一顿,再用续命草给他们治伤,让他们吃这个哑巴亏。 庄容看出她的小小心思,笑着说:“也是凑巧的,这缸水本来是放在这里方便进出洗手的,至于他们两个,如果不是他们太过分,我不会轻易这么做。” 巧珍点点头,今日这事也让她受了些启发,以后在外面受了欺负,一次忍了,二次忍了,到第三次就一定不能忍,倘若决定回击,就不能只打出软趴趴的棉花拳,而是要出重拳,叫欺负她的人尝到苦头,彻底知道她的厉害。 “不早了,你去休息吧。”庄容看着月上中天,就赶忙催促巧珍去睡。 空间里小憩半个时辰,就顶得上在外间睡一晚,巧珍没有这份便利,自是不好跟着熬夜。 巧珍打了个哈欠,抱起白胖子摸了摸,“平日里它只知道吃,没想到今日还立了大功,臭白白,今日姐姐抱你睡觉。” 白胖子傲娇地偏开头,躲开巧珍的嘴巴,哧溜一下从她怀中溜下地,跑得不见踪影。 巧珍郁闷,“这家伙竟然认主,都不给我抱。” 庄容呵呵的干笑两声,“不早了,快些去睡,明日一早还要早起。” “那你呢?”巧珍困惑地看她,“你都不瞌睡的么。” “瞌睡啊,我很快便来,你先去吧。”庄容三言两语地催朝巧珍离开。 巧珍前脚走,她后脚便进到锁住兄妹俩的房间里,捡起王猛脱在旁边的脏衣裳离开。 直接进到空间里,将两兄妹血迹斑斑的脏污衣裳放在灵泉水里漂洗了一遍,甩在草地上晾干。 灵泉池有自洁功能,不用担心池水污染。 王猛那边听命于她的吩咐,这一晚上是卯足了劲儿教训那两兄妹,直到快天亮,两人眼看着已是奄奄一息,再也发不出任何呼喊,才停了手。 刚一推开门,就见庄容站在外面。 王猛有些吃惊,“庄姑娘,你还没睡?” “已经起了。”庄容问了下马成兄妹的情况,寻思一番,指着旁边的木桶说:“差不多了,你可以停手了,这木桶里泡了草药,得忙活接下来的事儿了。” “明白!”王猛第一次听说功效如此神奇的草药,不禁好奇的跃跃欲试,“庄姑娘,你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就是,他们每人泡多久?” 第1167章 外伤愈合 庄容哪里放心,毕竟这桶灵泉水是提纯过的,还不知功效如何,若是没能把这两人身上的外伤压下去,她还须得想其他办法。 眼下天快亮,保不齐李捕头就快来了,她得在这之前把这两人恢复原状。 就摇了摇头,直接吩咐王猛回去补觉,“不用了,你在这里忙了一晚上,赶紧回去睡觉吧,剩下的事儿我叫其他人帮我就是。” 王猛其实还能熬,他更想留下来看看神奇的草药,可看着庄容沉着脸,不容置喙的吩咐,不知怎的就涌起了一股不敢反驳之意。 咽下原本要说的“不困”二字,点头道:“好,我这就回去睡觉,你放心,我只休息两个时辰,晌午就过来帮忙。” 等王猛离开后,庄容走进屋里,见到兄妹两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王猛也没用什么大力气,只是按庄容的吩咐用麻绳不断抽打他们,持续的让他们感觉到疼痛。 庄容蹲下身检查,马红梅兄妹身上都是一些皮肉伤,抽打得久了,有些地方皮开肉绽,这会儿应该是因为疼痛,又喊叫翻滚了一晚上,身体支撑不住,疲惫的昏睡过去了。 庄容从早就准备好的盐袋子里抓了一把盐,撒在马红梅脸上。几乎在下一刻,盐粒进入她溃烂的皮肤,直接疼的惊醒。 “唔!”下意识拔高嗓门大喊出声,可嘴里堵着布团,唯有一双眼睛瞪的老大,眼中布满红血丝。 庄容冷笑一声:“疼吗?” 马红梅下意识的狂点头。 庄容笑了笑,笑容里却没什么温度,“疼就好,人只有体会过撕心裂肺的疼,才会知道什么人是自己招惹不起的,这几日你们每天都会尝到这样的疼痛。” 马红梅眸光一凛。 殴打一晚上还不够,还要连续几天? 她悔的想死的心都有了,立时就像疯了一样的原地挣扎,可挣扎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反倒触碰到伤口,泛起一阵钻心的疼,她痛得生不如死,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 “唔唔唔……” 不停在求饶。 庄容冷漠地看着她在地上挣扎,“没用的,今日这一切都是你们自作自受。” 说完,冷不防抓起马红梅的头发,将人往外拖。 来到门外,她直接倒栽葱一般将马红梅塞进木桶里。 马红梅搞不清楚状况,只知道自己被庄容推进了装满水的桶中,嘴巴被堵住,只有靠鼻子呼吸,她一头栽进去,显些呛死在里面,凭着求生的本能,翻腾着将脑袋露出水面。 可也是奇了怪,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在这水中,她疼痛的皮肤竟然神奇的不痛了,不但如此,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舒适的感觉,她闭上眼睛,懒洋洋的沐浴在桶中,一点都不想离开。 庄容再次进屋,把马成也拖出来塞进木桶里。 马成受伤重一些,昏迷的时间也更长,在泡灵泉水的过程中并没有醒来。 庄容就站在旁边,见到兄妹俩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的复原,不多会儿,原本青青紫紫皮开肉绽的表皮全都愈合。 庄容又按着两人的头部,让他俩整颗脑袋都浸在泉水里泡了一会儿,才将人拽出。 这下,他们脸上的伤痕也是肉眼可见的愈合。 第1168章 庆幸 兴许是提过纯的灵泉水,效用来的更猛烈,眼见着这两人身上开始慢慢的有一丝污物排出,庄容眼睛一眯,立刻把人给拽出来。 马成像死猪一样倒在地上,马红梅则是一脸空虚和不满,央求庄容:“我还没泡好,求你让我再进去泡泡。” 正常人饮用灵泉水,浑身上下都会有毒素被排出,不过若是喝的少,排出的污物也少,就让人肉眼难以察觉。 想当初,庄容是先给家里的大缸换了灵泉水,让家中人通过服用少量的饭菜和饮用水,适应了一些日子之后,才敢用勾兑过的灵泉水给他们烧水泡澡,几次之后,才直接用整锅灵泉水烧热泡澡。 也正是因为循序渐进,庄家每个人的排污过程都十分隐蔽,少量而又漫长的排了有一个多月,直到服用过一段时间后,身体改造达到了极限,便不会再排出污物。 当时,庄文庄小宝也都是出现了一定的排污反应,那会儿庄家的条件差,庄文只当是身上太脏了,才会在皮肤表面出现很多泥垢,这些泥垢虽然多,却也不是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情,就没多怀疑。 庄容看着马成兄妹的模样,在及时把他俩从木桶中揪出后,他们的排污反应就停止了。 她就寻思,马家兄妹的情况是例外,虽然提过纯的灵泉水效用更胜一筹,可一来他俩并没有服用只是浸泡,二来,他俩身上带了伤,进水时优先修复伤势,伤势刚一复原,还未及改造身体时,就被庄容给拎了出来。 庄容的目的只是修复他们的伤口,半点都不想让他们改造身体,起初她是想着今日就算给他们改造了一次身体,以后没能继续跟进,也不算是完整的改造,毕竟只泡了一次灵泉水,身体就算被改造也只是一些皮毛,对他们的提升十分有限。 眼下看到他们连污物都没来得及排出,心里就更是庆幸。 看样子,今晚压根用不到提纯过后的灵泉水,只用普通灵泉水差不多就能消除表皮的伤口。 在她思忖间,马红梅已经扑向了木桶,扒着桶沿就要跳进去。 庄容眼疾手快地拽住她,一把将人扯进旁边的屋里。 虽然皮外伤全被修复一新,可昨日挨了一晚上的打,精神上的疲倦是没那么快恢复的,马红梅到现在都是浑身没劲儿,两脚发虚,被妆容稍微一推,就软倒在地上。 她倒地后,无意间就看到自己光滑的胳膊,顿时惊得坐起身,仔仔细细的低头检查自己的全身,竟然发现身上被抽烂的皮肤全部都愈合。 “这……这怎么可能?”她像见鬼一样的看庄容,“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那些伤没有了?” 说话的语气,不自觉都带了些惧怕。 一晚上的毒打,让她彻彻底底对庄容生出又恨又怕的情绪,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猖狂,看向庄容的目光都有些闪躲。 庄容懒得搭理她,直接将马成踹醒,将两件衣服丢在地上,“都把外套穿上,眼下我家人快起来了,你们若是衣冠不整的,让我爹或我弟弟瞧见了,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第1169章 打怕了 不客气三个字落下,兄妹两人都是不自觉抖了一抖。 马成虽然刚清醒,可他并没有失忆,昨夜一晚上痛苦的经历已经深刻的烙在记忆中,他现在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离开这里。 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衣服就往身上套。 马成兄妹昨夜里都是只穿了中衣,被麻绳抽打得破破烂烂不像样,好在泡过灵泉水后,上面的血污经过分解,变得洁白一新。 现在两人的中衣破归破,却没有半丝血迹。 外套更是被庄容提前清洁好,两人把衣服穿好之后,丝毫看不出前一天晚上受到了虐待,不但如此,两人的脸色都是红润,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神情看起来有些疲倦。 庄容见这两人都是乖乖听话,便从鼻中冷哼出一声。 有些人,你对他秉持克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反而当你是软柿子,只有对他们凶狠起来,他们才知道惧怕和敬畏。 她直接吩咐这两人:“井边有铜盆和抹布,去井里打水,把这屋子收拾干净,早饭后我若看到这里还有一丝血迹,你们就等着继续挨打吧。” 马红梅赶忙从地上爬起,马成也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敢怒不敢言。 虽然不情愿,却一秒都不敢耽搁,立刻朝前院的水井走去。 从屋中出来的时候,马红梅就发现廊下的木桶莫名其妙的不见了,刚才外头明明没人,这木桶怎么不见的? 她冷不丁想起,昨晚庄容让一个身材壮硕,明显练过武的家仆折磨他们,可见庄容手下还是有人。 兄妹两在庄容目光的注视下,都是不敢吭声,一个个忍着浑身的不舒服,龇牙咧嘴地趴在地上干活,直到庄容离开后,两人才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妹子,你说李捕头到底什么时候才到?” “不知道,可刘家打过招呼,李捕头会注意到这里,今日肯定会来,等李捕头一来,哼……” 后面的话,她不敢说出口,可马成一听就明白,也是跟着忿忿咬牙,压低声说:“没错,咱们昨晚的罪不能白受。” “可身上的伤都没有了,这怎么办?” “如实说就是,难不成就吃了这哑巴亏?你放心,刘家打了招呼,李捕头是向着咱们的!” 兄妹俩在那里窃窃私语,以为庄容听不见,其实,庄容坐在中院的凉亭里,已是将隔了一道院墙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轻蔑的一笑,不怕他俩不告状,就怕他俩不吱声呢。 这会儿,全家人也都陆陆续续的起床了,庄小宝昨夜显然没睡好,眼下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庄文也是面带倦色。 一看到庄容就问:“昨晚,马成兄妹是走了?” 端着饭菜过来的柳婆子手一抖,险些把饭菜撒到外面,心说哪里走了,她就住在外院,隔壁屋里的动静她可是都听见了,也就是内院离得远,庄文听不见罢了。 庄容面上淡淡,“没走,不过他们知道错了,眼下正在外院做活,一会我让他们过来给爹道歉。” 第1170章 马成兄妹道歉 “道歉?”庄文很是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必了,他们既然知道做错,以后离咱们远些就是,这马红梅心眼颇小,滴水之仇,涌泉相报,今日若是让她道了歉,往后咱们可就没安宁之日了。” “庄叔你怕什么,”巧珍不以为然:“他们昨日辱骂的那些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难道不该道歉?你们先吃着,我这就让他们过来道歉。” 说着,直接起身往外走。 迎面和桃红撞到。 桃红抱着宝福从外头回来,还有些摸不清楚状况,经巧珍一说,才知道昨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气得直跺脚,“我说怎么见着外院一男一女两个人在地上擦地,还当家里又招了家仆,昨儿也就是我不在,我要是在家里,非得好好收拾收拾她马红梅!” 昨日桃红带着宝福去了趟望林串门子,顺便给庄老太爷送续命草粉。 在庄家吃了下晌饭,宝福早早就困了,见宝福睡得香,她不忍小娃路途颠簸,就留宿在庄家。 大小李氏热情的很,执意要她留下,她也就住了下来,一晚上和大小李氏寒暄没停嘴,说了近些天在县城发生的事儿。 没想到家里就出了这样的意外。 庄容笑了笑,“没事,这件事都解决了,婶儿不用担心,赶紧坐下先吃早饭。” 桃红刚落座,巧珍从外院里进来,还带来了两个人,正是马成兄妹俩。 这两人在外面做着活,见庄容迟迟不来,就寻思着想要逃跑,第一回都走到了门边,谁知听着外头有人经过的动静,赶忙退回去,就见傻桃红回来了,第二回,他们又偷偷摸摸的想往门外摸,谁知巧珍走出来了。 一看到他俩就骂:“你们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这就想逃跑了?你们想跑也得看看白胖子答不答应。” 马成兄妹俩顿时惊悚,再往门边一看,居然在墙头上看到了一只雪白浑圆的狐狸,那狐狸眯着眼,似乎感觉到他俩的目光,懒洋洋的睁开狐狸眼盯了他俩一眼,马成登时吓得寒毛直竖,懊恼方才怎么没发现,若是刚才真的跑出去了,指不定又要被这畜生追着死咬。 庄容这个贱人,难怪不在这里守着他们,原来早让这只小畜生盯着了。 “瞧你们那副怂包样,庄容说了,你俩现在就进院子和我庄叔道歉,否则的话,待会儿有你们好果子吃!” 巧珍也就是随口一吓唬,谁知道这兄妹两人顿时都像惊弓之鸟一样,二话不说就往中院里冲去。 昨日那样嚣张的两人,今日却成了泥人做的,巧珍暗暗直呼惊奇,昨夜里的闷气也是一扫而空。 来到中院,直接呼喝他俩,“还愣着做什么,道歉!” 马成飞快地抬眼看了亭子里的庄文一眼,吞吞吐吐地说:“庄老爷,昨日是我们不对,不该上门来辱骂你们,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对不住了!” 那副老实窝囊的样子,看的庄文暗呼不可思议。 他只当是李捕头狠狠教训了这俩人,便也没多想,只不冷不淡地说:“知道错了就好,以后别再这样蛮横不讲理,你我两家井水不犯河水是最好。” 第1171章 小心思 马成听了这话,窘迫一笑,不敢吐出半句反驳,心里却是在咬牙切齿。 庄容,你给老子等着,等李捕头一来,你就玩完了。 他打的好主意,李捕头一来就立刻把昨晚的事情说出来,尽管身上没有伤痕,可李捕头是帮着他们的,庄容一家一定脱不开干系。 退一万步说,就算李捕头碍于没有证据,不能拿庄容怎么样,他们总归能借着李捕头逃离这里,他就不相信李捕头在这里,庄容还能扣着不许他俩走。 “马红梅,还有你,你是哑巴了么?”庄容见她不吭声,冷冷盯过去一眼。 马红梅吓得身子一抖,赶忙直起腰板儿,抖抖嗦嗦地说:“昨日是我们做错了,我们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对不住了阿文!” 庄容这才摆摆手,“行了,你们不用留在这里了,我吩咐你们做的活,你们立刻就去,别想着撒懒,吃过饭我就去检查。” 冷冰冰的一句话,吓得兄妹两个再也不敢逗留,急忙跑出去继续做活。 这下,庄小宝开心了,小脸上的郁闷一扫而空,“阿姐,看来他们真的知道错了!” 庄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在学堂里学习孔孟之道,圣人提倡我们仁善,不过也要区别对待,对有些人仁善,反而让他们更加咄咄逼人,阿姐现在不给他们好脸色,你看他们还不是乖乖来认错了。” 庄小宝若有所思,却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可凡事还是要讲一个理字,只对他们凶横可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家占了理,李捕头才会帮我们训斥他们兄妹,阿姐就算不凶他们,他们也该知道自己做错了。” 庄容心里就有些苦笑,理想到底是与现实有差距,社会运转需要公理秩序,可只要有人在,哪里都少不了人情往来,也就少不了那些借着关系凌驾于公理之上的人。 譬如李捕头,因为刘宁同衙为官的关系,就先入为主地相信了刘宁,并利用职权帮忙通融。 她不忍揭破那些现实,打破孩子对这个世界美好感官,打算等过几年他大些再说,便模棱两可的鼓励他说:“你说的对,我们行的端,坐的正,做任何事内心都是无愧于天地。” 吃过饭,庄文去私塾,庄小宝和他一起出门去学堂。 父子两人前脚走了,桃红也抱着小宝福出门去散步,她坐不住,白日里有空总要东逛逛西转转,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 家里人都不在,庄容更能放开手脚,她走到外院,往那间屋子里瞥了眼,见到兄妹两个累得瘫倒在地上休息。 立刻沉下脸走进屋里,“让你们擦洗,你们擦洗干净了?” 说着,在屋里来回的走动检查。 这一看之下,果然在一片角落里发现了几处血迹。 她冷笑回过头,“啧,你们的小心思还挺多,你们以为留下这些证据就能告倒我?” 兄妹俩都是闷着脸不吭声。 那一块确实是他俩商量好决定“遗漏”下的证据。 谁知竟让庄容给发现了。 “白胖子!”庄容冷喝一声。 下一刻,一道白光从远处蹿进来,马成顿时吓得弹起来,满屋子乱跑,“我错了我错了……我这就擦洗干净……” 情急之下,马红梅也顾不上怕不怕的了,怒道:“李捕头马上就来了,你敢让这畜生动我哥一下!” 第1172章 救命稻草 庄容似笑非笑,“你说的对,所以我不会让它现在咬你们,这笔账,就算在今天晚上吧。” 说着,直接将脚边铜盆的水倒在那块污渍上,血污瞬间被冲干净。 马红梅气馁了,尤其是听到庄容说把账记在今晚时,她眼中划过一抹浓浓的求生欲。 马成上气不接下气的奔跑着,明知道庄容放了话不让白胖子咬自己,可那畜生追在屁股后面,他下意识就想跑,一圈一圈下来,心脏都快爆炸了,忍不住大声喊道:“庄容你别过分了,我们挨打也挨了,道歉也道了,差不多得了!” 人被逼急时,总归能硬气几分,他口吻也暴躁起来。 庄容瞧见马成狼狈又滑稽的样子,总算是明白了这世上为何会有那么多的变、态,以凌虐,戏耍弱者为乐。 不过她到底是适可而止的召回了白胖子,等会儿李捕头来,见到马成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总归是不好。 马成总算得了喘息的机会,扶着肚子喘着粗气,双眸里暗光涟涟。 庄容也不搭理他俩,直接走出屋,来到大门边,将自家的大门敞开。 不多会儿,果真有一队捕快经过,为首之人停在她家门前,好奇的往里看了眼,就要进来。 “李捕头来了。”庄容主动走上前,笑盈盈地说:“李捕头公务繁忙,还要惦记着我们家里的一点小事,实在是过意不去。” 李捕头让她夸得面上一阵不自在,咳了咳,冷淡说道:“应该的……” 还待要说什么,还没来及张口,马成兄妹就迅速跑了过来,他们一看到李捕头,双眼放亮,急忙冲上前,一个个就像是抓紧了救命的稻草,“李捕头!” 马成激动得险些掉下泪来,“李捕头,你可要为我们兄妹两人做主啊!” 庄容就在旁边站着,马成心里虽有些下意识的惧怕,可仇恨还是占了上风,况且眼下李捕头在,他心知庄容不敢对他怎么样,就放开胆子诉说:“昨日夜里我们兄妹两人被庄容关在房间里殴打,一直打到快天亮!” 李捕头顿时皱起眉,“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慢慢说。” 庄容直接打断马成,“马老板这话就不过脑子了,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殴打你?李捕头,你不要听他们兄妹栽赃我,昨日我好心给他们留出房间让他们住,方才他们还好好的,谁知一见到李捕头就变了脸,分明就是栽赃。” 巧珍也赶忙帮腔:“我们全家人都不可能对他俩动手,马成,你们少在这里糊弄李捕头,你当李捕头是那种没脑子的昏官吗?若你们真被殴打了,身上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你俩活蹦乱跳的样子,像是挨了打?” 李捕头面上就有些尴尬,总觉得庄家人在讽刺自己似的。 他板起脸看马成,“你说你昨日挨了打,可有受伤?” “气就气在这里,这姓庄的不知给我们泡了什么药浴,泡完之后浑身的伤疤全都愈合,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马成着急迫切的解释,不忘了伸出自己的手腕,“昨日她养的那只白毛小畜生在我这里狠狠咬了一口,她还用棒子打、用麻绳抽我兄妹二人。” 第1173章 可笑的证据 李捕头会出现在这里,不是意外。 既然答应了刘宁要好好照顾他的亲戚,他便会说到做到,今日一早刚出了衙门,便直奔柳林胡同而来,想看看这兄妹俩在庄家怎么样了,是否如愿要到了钱。 若是他兄妹两个和庄家人发生了摩擦,受了什么伤,自己定然会站出来替他们主持正义,好好惩治惩治这坑蒙拐骗的庄容。 眼下,听了马成的话,面上不禁浮起一层怒色,冷冷问庄容:“用棍子打?用麻绳抽?庄容,昨日我是怎么和你说的,你竟敢私下里殴打他们?” 这姓庄的胆子也太大了些,简直是目无律法,坑骗了马家的钱不说,现在还敢动手了! 庄容也不急,慢条斯理的解释说:“凡事都讲究一个证据,总不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若我真的用棍子打,用麻绳抽了他们兄妹,他俩今个如何能安好的站在这里?他们说我给他们泡了药浴,分明就是一派胡言,敢问李捕头,这世上可有这么神奇的东西,能叫人身体一夜间复原的?” 这话一下子把李捕头给问住。 但他早已先入为主地对庄容有了误解,认为她都是在巧言令色,当下也不吭声,只是不死心地上前仔细的检查马成,将他的袖子掀开,又抻开他的后领,分别检查胳膊和前胸后背有没有伤口。 马成的皮外伤早已复原,胳膊光滑,前胸后背也是光溜的没有一丝疤痕。 李捕头看完,脸色有些难看。 问马成:“你说你被打了,身上的伤呢?” “我都说了,她给我们泡了药浴!”马成拍着心口说:“李捕头,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们兄妹说的句句属实,对了,证据就是她养那只白毛畜生!” 马成气愤的指向不远处的白狐狸,“她指使这畜生咬我!我险些被它给咬死!” 殊不知他现在满面红润的站在这里,说出这么一番“夸张”的措辞,实在是难以取信于人,李捕头原本有心帮他,可眼下听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口说无凭,心头难免就有些反感。 直接喝断马成,“好了!你不要说了,有证据就先说证据!” 就朝庄容盘问:“这狐狸是你家所养?” 庄容已经沉默了好半天,不曾为自己辩解,她越是沉默冷静,越是衬得马成兄妹恶人先告状。 闻言,她点了点头,“它自小被我收养,性情乖巧的很,从不咬人。” 说着,朝白胖子勾了勾手指,“小白白,过来。” 白胖子黝黑的大眼睛里一片纯真,听到庄容的召唤,居然像家犬一样摇了摇蓬松的大尾巴,飞快的奔过来跳进庄容怀中。它朝着李捕头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 庄容:“握握手。” 白胖子听话的伸出一只爪子给庄容握。 庄容微笑:“学猫叫。” 白胖子:“嗷唔……” 李捕头:“……” 怎么看这只小狐狸都像是一只可爱的小狗宝,怎么可能是马成所说的会咬人的恶魔。 他有意试探狐狸,冷不丁的扬起一只手,作势要打它,满面凶狠。 显然,他低估了白狐狸通人性的程度,这家伙立刻把自己团成一个圆圆的白团子,将脑袋都扎进庄容的怀中,只露出一个胖屁股,惧怕得直发抖。 第1174章 很是配合 马成兄妹都看傻眼。 这小畜生莫不是成精了! 马成气得脸色发白,指着白胖子说:“李捕头,你可不要被这畜生给骗了,它昨晚不是这样的,撕咬起人来比山林中的野兽可凶多了!” 马红梅也赶忙说:“我作证,我亲眼瞧着它追着我兄长满屋子跑,还将他咬的浑身是血!” “你们不用说了。”李捕头冷下脸,“我看这畜生很好,胆子小的很,不像是会伤人的。” 同时,他心中也产生了一丝动摇,刘宁内人这亲戚到底是理亏的一方还是来挑事的一方,怎么看他们都像是无中生有,故意在这里诬陷庄容。 庄容意味深长的一笑,“马老板,大家都是成年人,你们不要这么幼稚,把李捕头当成傻子一样糊弄,我打你是无稽之谈,我家养的狐狸就更不可能咬你了,这家伙从小被人扶养长大,早就没有了林间狐狸的野性,和人最是亲昵,胆子又小成这样,怎么可能咬人呢?” “你胡说!”马成咬牙切齿,激动的声音都在颤抖,说话间喷出一串口水星子,“昨日我就是被你这畜生给咬伤,还被你殴打了一整晚,险险去了半条命,你有种做就别不敢承认!” 他越是气急败坏,越是显得他无理强辩。 庄容苦笑,往后退了退,无奈地摇头说:“怕了怕了,马老板你如此胡搅蛮缠,我是无话可说,有理也无处可辨。” 李捕头瞧着庄容得体的言行举止,心中就更是疑惑不解,这庄容怎么看都不像是强横残暴之人,反倒是马成兄妹,一直在这里咄咄逼人,且他们还拿不出任何证据,只知道在那里空口污蔑。 说是被欧打一晚上,可是他们兄妹两人看起来精神都好的很,浑身上下连一丝细微的伤口都找不到,他们居然还敢扯出药浴这种鬼话来,据他所知,这世上可没那么神奇的药浴,能让一个奄奄一息之人泡完之后瞬间枯木回春。 他不由得有些明白过来了,兴许这件事原本就是马成兄妹来找事,刘宁那日是在他面前颠倒是非,影响他的判断。 他作为捕头,平日里给同僚一些人情无可厚非,可在大是大非面前,他还是拎得清。 当场就沉下脸,呵斥道:“马成!你们兄妹既然是为了要账来的,那就一门心思的和庄家人商讨要账,别动那些歪脑筋,在这里扯这些有的没的,你说你们挨打,就给我拿出证据来,拿不出证据,我这里可没法给你们做主!” 马红梅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她确实是打人了,不信你在她家里搜查,她家有个大木桶,她就是用那木桶给我们泡的药浴,还有抽打我们的鞭子和棍子,一定都还在她家里。” “好啊。”李捕头见兄妹俩总算说出一些实质性的证物,当下也不含糊,就吩咐两个捕快进去搜屋。 他对庄容态度也好了不少,说:“既然她他俩人报案称你打了人,你这屋子我们必须搜查,还望你能配合。” 庄容配合的很,和巧珍两个赶忙侧过身子,“无妨,你们的人随便去搜,哪里都能搜。” 第1175章 准备脚底抹油 “你们一定得搜仔细,姓庄的贼的很,一定是早把东西提前藏起来了。别忘了上她家地窖里看看,说不准东西就藏在那里!”马红梅不放心的在后面叮咛。 没看见李捕头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不多会儿,进去搜查的捕快出来了,纷纷和李捕头汇报。 “头儿,我什么都没发现。” “我也是,所有房间都搜过了,地窖也没漏下,没找到木桶、棍子和麻绳。” 李捕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有一丝的阴沉,他转眸看向马成兄妹。 “这不可能……”马红梅傻眼了,怎么也不敢相信,皱着眉说:“不对!她家一上午都没人出门,东西指定还在家里,绝不可能找不见。” 马成更是斩钉截铁地说:“一定是你们没搜仔细!李捕头,你就再让他们搜查一遍,东西一定在。” “胡闹!”李捕头再也忍不住火气,冷声道:“你当衙门里的官差是你家的仆从,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我手下这些人都是查案的老手,他们都搜不到,证明这屋里根本就没有你们说的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马成见李捕头摆明了不信,登时心中的冤屈直往上蹿,吼叫道:“冤枉啊!我们真的没骗人,庄容昨夜里确实是打了我们两人一整晚!李捕头,你是知道我们兄妹俩的为人,你这意思是不相信我们?觉得我们是在诬告?” 他话里有话,就是在暗示李捕头,自己是刘家的亲戚。 李捕头一听就火了,“我与你们素不相识,如何知道你们的为人,本捕头是凭证据办案,今日你们告庄容殴打你们,却拿不出任何证据,足以证明你们是诬告,此状告不能成立!” 李捕头嗓音沉,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犹如磐石落下。 马成被吼得一愣,极致的愤怒和不甘爬上脸庞。 还想说什么,身侧的马红梅赶忙拉住他。 她知道,今日这状是告不倒庄容了,瞧李捕头的模样,根本不是一心帮着自家的,再多说无益,反而会激怒了李捕头。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她可没忘了庄容之前说的话,会把今日白天发生的事全都算在晚上。 要是再不走,今晚非得又挨一晚上打不可。 她忌惮的看了庄容一眼,走上前对李捕头说,“李捕头,昨夜我们本来是想来要账,可是商谈得并不愉快,这件事儿,我们兄妹决定放一放,以后再说。” 这是要脚底抹油,开溜了。 李捕头对此不置可否,他们什么时间要账,怎么商谈,是这两家的私事,他一个捕头管不了那么宽。 就摆了摆手说:“这件事你们自己看着办,没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一步,还要赶去巡查其他地方。” 今日马成兄妹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败坏了在他心中的印象,以至于这件事他也不想再多管他们。 马红梅面上一喜,“李捕头,我和我兄长跟你一起走。” 却就在这时,一道清润温柔的嗓音响起。 “等等。”庄容笑着喊住他们。 马成兄妹纷纷眼皮子一跳。 李捕头回头,“怎么,还有什么事儿?” 庄容就笑着说:“你们既然来了,咱们两家总该把这些旧账掰扯清楚,我可不想过些日子你们再跑一趟耽误大家的时间,这样吧,我家愿意给些补偿,至于补偿多少,还须得咱们两家人坐下商谈。” 第1176章 没走成 说着,煞有介事的吩咐巧珍:“你去我屋里箱子里取个小木匣子,里头有五十两银,你把现银拿出来准备好,也叫马老板兄妹知道咱们的诚意。” “好嘞。”巧珍利索的答应。 她心里清楚,庄容屋里哪里有一匣子钱,不过是在李捕头面前做样子。 立马把戏演得足足的,“可还要准备纸笔?一会儿他们拿了钱立个收据。” 庄容笑说:“还是你想得周到,快去吧。” 马成见状,不由自主想到今晚的遭遇,只觉得浑身发冷,马红梅也是倏地握紧了拳,在脑中不断的想着拒绝的借口。 李捕头没注意到马家兄妹的脸色双双变了,他赞许的点点头,“我看庄家是拿出了诚意解决这件事儿,马成,你们也不要再拿乔了,今日就留下来把这事解决了。” “不!”马成下意识的大声拒绝:“我兄妹今日还有事,改日再说!” 庄容唇边的笑容一滞,“马老板这话就欺负人了,昨日里你还说把近半个月来的俗物都推得一干二净,要在我家连住半个月讨钱,怎么今日又有事儿了?” “我说有事就有事,你管得宽,今日我们就是要走!”马成态度坚决。 不等庄容再说什么,他便拽着马红梅就往外走,脚步急促,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 “站住!”李捕头看不过眼了,直接叫住兄妹俩,“我听闻你们两家的纠纷牵扯到的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眼下庄家愿意拿出诚意解决,你们兄妹怎的这般不通情理?还是说你们又有什么别的理由?” 马成简直是无言以对,有心想说自己是被打怕了,再也不想留在庄家,可说出来李捕头也不会相信,反而会斥责他胡说八道,他气得跺着脚说:“你一个小小的捕头,管得也太宽了,我们今日就是不想留了,哪里需要什么理由,你快给我让开!” 这话怼的李捕头那叫一个气呀,他正值壮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一直在城中的百姓间受人爱戴,在衙门里也是上司倚重,颇受下级尊敬。 马成居然当着庄家和捕头们的面,讥讽于他。 他气得不轻,直接堵在门边,拦住马成兄妹的去路,“我是城西片区的捕头,就要对这里的老百姓负责,我既然知道你们两家的仇怨就不能不管,今日我还就是拍板了,你须得留在这里和庄家把这些纠纷一次性解决清楚!” 庄容很是配合地说:“多谢李捕头的信任,我今日一定会好好招呼马老板兄妹,争取把这事解决了。” 马成简直想哭的心都有了,“解决个屁解决,你是又想打我们了,李捕头,你快让我们出去,我们不想在这里挨打!” 李捕头听着马成口里吐出这些混账话,气得青筋都冒起来,“我看刘大人平日里也是规规矩矩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你们这种亲戚,我原本可以不管你们,可看在刘大人的面子上,到底是想帮着你一家解决问题,如今庄家态度好,你们今日必须留在这里,把话说清楚!” 说完,不理会马氏兄妹的骂骂叨叨,转身就走,他的手下很是贴心的将庄家的大门关起。 第1177章 教训到老实为止 随着大门咣当的一声响,隔绝了外界的景象。 马成兄妹顿时慌了,一个个面露惊惧之色,跑到门边就想开门溜之大吉。 庄容唇边的笑容倏然隐没不见。 冷声说:“白胖子!” 白胖子宛如一道闪电冲向门边,呲开嘴,露出森森白牙,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呼。 马成昨日是被它给咬怕了,几乎下意识地往后弹了一步,溜到了墙根儿。 马红梅不死心,还要去碰门把手,下一刻,白狐一跃而起,精准地叼住她的手臂,马红梅疼得惨叫一声,使劲猛甩胳膊,想把狐狸甩下去。 白狐毕竟是野物,又得了灵果的淬炼,身体强度不是一般动物可比,它两只后腿轻巧的一蹬,蹬在马红梅肚子上,直接将人给踹翻在地。 庄容走到马红梅身边,居高临下的冷冷看着她,“别白费力气了,今日我不会让你们走出我家这道门。” 马红梅顺时面若死灰,眸中散发出又惊又惧的光芒,“你……你到底想怎样?” 庄容扯了扯唇,毫不避讳自己的目的:“教训到你们老实为止。” 一晚上的惩戒,这兄妹俩虽然心中有惧怕之意,可是在他们的心底深处,都是藏着浓烈的不甘和报复心理。 今日若是放他们走了,他们一定会找各种办法来报复。 这不是庄容想要的结果。 马红梅立马狡辩道:“你昨夜毒打了我们一晚上,我们心中有气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李捕头来时我们才会告状,可你把证据都消除得一干二净,李捕头也不相信我们,你现在就算放我们走,对你也没什么风险,而且我兄妹俩也知道你的厉害,以后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了!” 马红梅的这点小伎俩自然是说不动庄容,就连巧珍都是面露不屑之色,“可得了吧,你们兄妹俩根本就没有诚信可言,这些话骗三岁小孩都骗不过,我们根本不相信,今日你们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吧。” “我……”马红梅还想说什么。 冷不防白胖子又是原地压低前躯,似要向她俯冲。 马红梅顿时吓得顾不得再说什么,匆匆地朝马成身边跑去。 白胖子没给这两人喘息的机会,直接撒开腿朝两人飞扑而去。这两人没命地在前院中连续跑了几圈,竟被白胖子驱赶到昨夜里挨过打的那间屋中。 白胖子守在门边,这两人就吓得龟缩在屋中,不敢走出半步。 庄容满意的走过去,将门合住,落了锁。 白胖子得意的端坐在走廊上,狐狸脸高高昂起,明亮的狐眼里掩不住的骄傲之色,仿佛在邀功一般。 巧珍看得不可思议,“这家伙也太聪明了,居然会帮咱们把人赶进屋,原本我还在想,是不是要找个绳子把这两人捆起来。” 她看向白胖子的目光闪烁着浓郁的兴味,走过去想要将它抱入怀中,白胖子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眯起眼警惕地看着巧珍。 “这家伙真的成精了!”巧珍感叹道。 第1178章 人不见了 庄容咳了咳,“世人都说狡诈如狐,这话不是没道理,不过你离它远些,它不喜人触摸。” 巧珍困惑,“可是方才它还握手,学猫叫……乖巧的不得了……” 庄容只当没听见她的嘟哝,又接着吩咐白胖子:“你守在这门边不许他俩出来,我们还有事要办,先走一步。” 巧珍看的咋舌,“这……它也能听得懂?” 庄容笑吟吟说:“姑且当它能听得懂吧,你不是说它聪明通人性么?” 两人正说话间,外间大门被人拍响,庄容走过去打开门,是王猛过来了。 他回到住处后,只是补了个浅眠,就急忙起床过来帮忙。 一进院子就着急的问:“庄姑娘,那两人怎么样了?李捕头可来过了?” 庄容简略的把方才的事说了,又一指外院西边第二间房,“你来得正好,这两人现在都被关进去了,不过他们不老实,一直想着要逃跑,我有些事要出门一趟,麻烦你在这里看守。” “没问题,交给我就是。” 白胖子懒洋洋的沐浴在清晨的晨光当中,却将院子里庄容等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知道王猛和庄容是一伙儿的,在他走过来时也不刁难他,只高冷的支起身体,走到角落里趴下,任王猛对它如何好奇的召唤它都置若罔闻。 庄容见它如今是一副尽职尽责的模样,比刚来家里时不知强了多少,临走时便朝它笑了笑说,“今日你做的很好,待我晚上回来喂你些好吃的。” 白狐纹丝不动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狐狸眼满意地眯了眯,微微颔首。 巧珍眼睛一亮,“啧,这家伙好像真的能听懂人话,太神奇了!” 庄容赶忙把门掩住,隔绝了巧珍的视线,笑说:“走了,今日还有许多事要忙。” 昨日庄容已经知会过学政,掌学听说福满楼要资助城中孩童上学这件事后十分重视,说是今日一早就要派两位学官过来协助福满楼一起登记筛选。 另一件事儿,就是薛雨娘亲的病,既是重病,就耽误不得,薛雨昨日在她那里登记过,上面有住址。 庄容两人直接按照薛雨登记时的住址去往城东某处大杂院。 两人穿街过巷,来到了一处破落的大杂院外,院门是开着的,里面有个老妇正在摘洗菜叶。 一抬眼,见了两个陌生的姑娘,疑惑地问:“你们是?” “请问薛雨家是在这院子里,我们找他有些事儿?” “哦,你们找他呀,他不在,方才他的教书先生也来看过,家里是没人。” 说着,指了指身后不远处一间破败的小屋,“就是那里了。” 庄容道了一声谢,赶忙走过去,原本是要拍门,可大门年久失修,透过宽大的门缝便能将屋里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屋里的陈设十分简陋,只一张土炕,一套桌椅,炕尾堆两口大箱子,再没有多余的家什。 四方桌椅上满是皴裂的痕迹,上头摆了茶壶,茶杯,几包未拆封的中药。 破旧的土炕上堆了一床崭新的被子,可炕上却没人。 庄容视线往下,就看到炕边的地上碎裂着一个碗,碗底还余着稠稠的中药渣,附近地面上的液体还未来及完全蒸发,浸染了一大片。 第1179章 忙中有序 “奇了怪。”庄容喃喃地说。 “怎么了?”巧珍凑过来往里看了几眼,也是一脸疑惑。 庄容皱眉说:“桌上的中药和炕上的新被子,应该是昨日他拿了我们给的钱给他娘添置的,看起来他昨夜回来后一直在家里照顾他娘,可地上的碎碗又有些不同寻常。” “是啊。”巧珍附和道:“你看他家小屋又小又破,却干净的很,一看这薛雨就是个爱干净的,按常理应该把碎掉的碗收拾干净才出去办事儿,而且他娘不是已经躺在炕上数日不能动了么,怎么也跟着不见了?难不成是他们家里发生了什么急事儿,所以急匆匆就走了?” 庄容担心的也是这一点。 薛雨是个真正的天才,庄容很看重这样的人才,这会儿心里也是有些着急茫然了。 两人又在院子里等了一会,仍不见薛雨母子会归来,庄容一咬牙,“先回去再说。” 匆匆赶到福满楼,和余固对上话,才知道薛雨并没有来福满楼。 余固心中也是纳闷儿,“他家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按理他们在城中也没什么亲朋,怎么会莫名其妙不见了。” “余固哥,我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现在就去城里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母子俩。” 庄容知道薛雨他娘,的病情耽搁不起,连忙叮咛余固,“无论找不找得到,每隔半个时辰就去他家看一眼,一有消息别忘了立刻回来告诉我。” “明白。”余固应声,头也不回的离开。 学政的学官也在不久之后登门,这次福满楼当众许诺资助学生的事,已经在城里传开了。 城中不乏富豪,可自掏腰包资助穷人上学还是几十年来头一遭,学政对此很是重视,派了两位年轻的学官前来协助。 庄容热情的招待两位学官,谈笑间将计划全盘托出,并告知他们自己已经内定了一个人选,并把薛雨的资料拿出。 那两人看过之后都是点头认可,其中一人来时带了纸笔,当场就将一张告示写好,盖了学政的大印,张贴在门外。 “庄老板,你有这份善心很难得,我们掌学听到后十分支持,还特意写信请示督学御史,一旦上头有了批示,我们学政也会在每年拿出一笔资金资助他们四人,我们大人还说了,这次的事庄老板在城中起了典范作用,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效仿,他有空一定要宴请庄老板,当面致谢。” 另一人也赶忙说:“庄老板平日要做生意事务繁忙,我们两人这次被派来,就是专门辅助你做这件事儿,筛选名额这些事都可以交给我们来做,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做到公平公正。” 县学政是为数不多的清廉衙门,庄容自然是信的过他们,客套了几句后便把这几日登记的全部资料都拿出来供两人比对筛选。 有这两人的协助,庄容得了闲,铺子的事也没耽搁,立马就和巧珍去城中采购。 三楼房间框架已经修建完毕,过不了几日,王天宁那边的木工活全部结束之后就可以准备开业了。 庄容再次来到布庄中,定做窗帘床帐和配套的床单被罩,巧珍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 第1180章 全听见了 晌午刚过,刘家宅院中。 刘宁急匆匆的回到家中,一进门就气得冷哼一声。 今日碰见李捕头,闲聊了几句,他就发现李捕头的态度有些冷淡,当他主动问起马成兄妹去庄家要账这事儿,李捕头话里话外都在维护庄容。 说是:你家亲戚也有些不识抬举了,我看庄老板好的很,小小年纪,有礼貌,知进退,不像是个不讲理的,反倒是你家亲戚,心术不正,想着法的诬告她打人。 他偏偏拿不出任何证据,让我如何帮他?我要是瞧着刘大人的面子上帮了这个忙,那就是罔顾律法,所以刘大人,对不住了,你也别难为我,有空还是劝劝你家亲戚,叫他俩见好就收,别闹得太难看。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刘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指定是马成兄妹又把事给办砸了。 刘李氏从内间走出,看到自家老爷阴沉着脸,赶忙上来问:“这是怎么了?一回来就拉着一张脸。” “别提了!马成这个没脑子的东西……”他把今日碰到李捕头的事说了,气道:“我看这一回,咱们不但是没办法扳倒姓庄的,反而还要惹得一身骚。” “话可别说的太早。”刘李氏信心满满,“马成兄妹俩吃了瘪,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先前我就有一计,我怕说了他们兄妹不肯答应,说我利用他们,这次他们又吃了瘪,由不得他们不答应,你在上头打点打点,咱们买通郎中和衙门里验伤的仵作,给马成的腿上打上木条缠上布带,就说马成的腿被庄家打断了,非得叫他们惹上官司不可。” “这……”刘宁没想到媳妇能想到这一招,凝神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可行,只要在上头打点好,这案子就能判。 早先那次庄家惹上官司,是因为京城里来了贵人,顺手帮了她,县尉老爷不敢提出异议,这次,他们可就没这么好命了。 这两口子是挖空心思的想把庄容给送到牢里去,三言两语的便商量好。 却在这时,堂屋门冷不丁被人给推开,刘青州冷着脸站在门外,“爹,娘,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这种肮脏下作的办法亏你们能想得出!你们栽赃诬陷是一罪,贿赂衙门仵作是罪上加罪!爹,这些年我一直当你清廉为官,却没想到你背地里竟然如此贪赃枉法……” “住口!”刘宁瞬间从椅子上弹跳起,重重的拍了八仙桌,“谁让你出来的,给我滚回祠堂跪着去!” 刘青州直直的盯着他,摇了摇头,“爹,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们得逞。” 说着,直接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刘宁瞬间慌了,“你给我站住,人呢?都去哪儿了!还不赶紧拦住他!” 立时从屋外冲过来两个家丁,一左一右的抓住刘青州。 刘青州咬牙切齿,“爹,你到现在还在执迷不悟。” 刘宁勃然大怒,“执迷不悟的人是你!你已经被姓庄的丫头迷的连爹娘都不认了!” 第1181章 棍棒伺候 刘青州奋力挣扎,“爹错了!我今日已不是在帮庄容了,而是不能眼睁睁看着爹就这样利用权势为非作歹,今日你们害的即便不是庄容,我也不能允许!” 他已不是启蒙学子,读过了基础的《百家姓》、《千字文》与《弟子规》后,眼下已经在读《礼记》与《春秋》。 启蒙时只学了立世做人的规矩教条,眼下读这些史书,才算是开阔了眼界,也在心中形成了一套自己的是非观。 在他心中,安分守己,遵守律法,是每个百姓理应遵守的底线。 可偏偏却是自己最亲的爹,竟然为了对付庄容无所不用其极。 他不是死板不知变通的人,往日里,爹利用职权累积出来的人脉为自己家里行些方便,这些小事他虽知道不妥,却也并未觉得难以接受,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若他日后做了官,或许也会利用人脉为家中妻儿谋福利,他是个俗人,信奉的是家人第一,为官第二的准则。 可他也有着自己的底线,一不贪赃,二不枉法。 如今爹是要贿赂仵作栽赃陷害庄容入狱,这已是触犯了大宋律条! 他的心情已不能用简单的愤怒来形容,狂怒中交织着浓浓的沉痛。 站在院子里悲愤地大喊:“爹如此昏溃无知,迟早要被送上断头台,我今日是在救爹,趁爹还没有铸下大错时及早挽回!” 刘宁险些背过气去。 他怎么生了这么个混账儿子! 儿子俨然是个年近二十的大小伙,眼看着那两个家丁就要制不住他,刘宁干脆亲自动手。 吩咐刘李氏去屋里拿绳子,三下五除二把他捆上,带去祠堂中。 刘宁气的不轻,两手叉着腰站在祠堂中间暴喝:“子不教,父之过,我往日是太纵容他了!去给我拿棍子来!我今日非要打死这个孽障不可!” 刘李氏眼前一黑,喃喃道:“老爷你消消火……” 夫妻二十载,她还从没见过老爷发过这么大火。眼看着宝贝儿子被五花大绑的捆在那里,当娘的心里是又疼惜又惧怕。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刘李氏被吼的一抖,登时噤若寒蝉。 仆人很快取来了棍子,刘宁二话不说,拿起棍子重重地打在刘青州背上。 木棍结结实实的打在皮肉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嘭嘭”声。 刘青州硬是挺直身板无声的对抗,渐渐的,他挺直的脊背不再挺拔,痛苦的伏在地上,刘宁手里的棍子不停,密密麻麻打在背上,他痛的面容扭曲,却硬是一声不吭。 刘李氏面色苍白的站在旁边,只觉得那棍子像打在自己身上似的,心口一阵阵抽紧,有好几次,都要忍不住扑上前去阻拦。 每每刚要张口,刘宁便是暴喝一声“滚”,凶狠的模样与往日判若两人。 刘淑贤闻声赶过来,见到这一幕,非但没有一丝半点的怜悯,反而掀起唇角,一脸讥讽之色,走上前去把刘李氏拉开,“娘,你可不要插手,就该让爹好好教训教训大哥,他如今是心向着外人,再这么纵容他,迟早会毁了咱们家。” 那日,大哥竟然护着庄容,把自己这个亲妹子推下楼梯,这件事历历在目,她一直记恨到现在,只要一想起,心中的怨怒便无法平息。 第1182章 刘淑贤献计 嘭嘭嘭…… 木棍毫不留情的落下,一开始,刘青州还会痛苦的微微颤抖,渐渐的,他就不再动弹了,衣服被打裂了几个大口子,有血水通过中衣往外渗,刘李氏陡然间意识到什么,一把推开刘淑贤,冲上前死命的抱住刘宁的后背。 撕心裂肺的大喊:“老爷,你不能再打了,难道你真的要断了香火才肯罢休吗!” 刘宁一愣,手中的棍子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皱着眉死死盯着刘青州:“你知不知错?” 刘青州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虚弱的无法张口时,他嘴皮子突然缓缓的蠕动,“我、没、错。” “你……”刘宁目眦欲裂,再度扬起木棍。 刘李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爷!你要打就打我吧,再打下去儿子就要死了,儿子死了我也不活了!” “你……慈母多败儿!”刘宁就着刘李氏给的台阶下,顺手扔了棍子,气哼哼的大步离开。 他也知道,今日下手是重了,就这么一个儿子,毕生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怎么可能把他给打死。 刘李氏后怕地长呼一口气。 赶忙吩咐下人把刘青州抬进屋中,又叫人去药房里抓药。 刘淑贤在旁不是滋味地说:“瞧娘紧张的,大哥刚才还在犟嘴,娘做什么心软,要我说……” 话未说完,直接被刘李氏给打断:“你已是嫁出去的姑娘了,家里的事儿你就不要再煽风点火了,你大哥要是出什么事儿,娘也不活了。” 刘淑贤咬唇,愤愤地从祠堂里退出,沿着廊芜走到前厅去。 一眼看见刘宁坐在太师椅上,满面阴云,她眼珠一转,走进去说道:“爹,你还在发愁大哥的事儿。” 刘宁没有心思同她说话,“你出去吧,爹想自己静一静。” “爹。”刘淑贤放软了语气,走上前说道:“我知道你是心疼大哥,要不是大哥太过分,爹哪里舍得揍他,要我说,爹娘也是不知变通,这件事但凡用个巧办法,也不会闹成现在这样。” 刘宁心事重重的坐在那,根本不在意刘淑贤说了什么,满心想的是儿子为了庄容和他做爹的反目成仇,即便被打成那般模样也还是嘴硬不肯服软,一时间又是心寒又是心痛。 刘淑贤直接走到刘宁面前,摇了摇他的胳膊,说:“爹娘为什么不骗一骗大哥,大哥不愿意上州府去,爹娘骗他去就是,否则过几日大哥一定会想办法溜出去坏了爹娘的安排。” 刘宁心烦意乱的吼她,“怎么骗,你大哥最是固执……” 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似乎想到了什么。 刘淑贤趁机说道:“大哥如今把那庄容放到了心尖儿上,生怕咱们一家人对她不利,爹娘大可以用去州府念书的事儿作交换条件,只等大哥去了州府,家里就太平了,咱们做些什么,难不成他还有千里眼?没了大哥在家里坏事儿,咱们做什么都不用束手束脚的。” “有道理。”刘宁直接从椅子上站起身,往后院走去。 当天傍晚,刘李氏端着饭菜走进刘青州的卧室中。 刘青州俯趴在床上,眼睛睁着,目光却是空洞麻木,叫人看了都心疼。 第1183章 阳奉阴违 刘李氏落坐在他身边,叹了叹气,柔声说:“你爹也知道打你打的狠了,特意让厨房里多做了些你爱吃的菜,让娘给你捎句话,他今日发火打你,都是为了庄容,你也知道咱们两家的仇怨,你和她继续来往是万万不成,你爹就是死也不会答应,可娘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和你爹父子成仇,不如就各退一步吧!只要你肯答应上州府念书去,爹娘白天商量的那件事就不做了。” 刘青州毫无焦距的眼眸总算明亮了一丝,“当真?” “自然是真的。”刘李氏立刻保证:“爹娘要惩治庄容,那是因为她时常与你牵扯不清,只要你肯答应去州府念书,远远的离开这里,爹娘就没有理由再惩治她,往后自然是井水不犯河水。” 怕他不信,又说:“爹娘今日也是气头上说的话,你当贿赂仵作是那么好贿赂的,万一哪个环节出了岔子,你爹被举报了,那可是要坐牢的,你爹一辈子做事小心翼翼,哪里就真的敢随意触犯律法了。” 刘青州听着这些解释的话,目光深邃如渊,叫人瞧不清情绪。 过了半响,他才淡淡地说:“知道了,你们如此迫切的想让我去州府,我去就是,不过,你们最好记住这些承诺,往后不要再为难庄容。” “好好好。”解决了心中的大事,刘李氏不自觉露出笑意:“你放心,爹娘一定不会骗你。” 压根没注意到刘青州眼角一闪而过的冷色。 刘李氏去前厅把这个好消息汇报给刘宁。 刘宁听了,非但没有高兴,面上的怒色反而更盛。 说:“看看,看看!他为了庄容这个小贱,人,竟然一口就答应了,前些日子咱们是说破嘴皮子他也不愿意,宁愿日日跪在祠堂里受罪,今日只不过是拿这贱,货来要挟他,他就满口答应了!” 刘李氏眉心微微一跳,“是啊,庄容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把咱们的儿子迷得一塌糊涂,只等青州走了……哼,她往后的日子别想舒心。” 傍晚。 福满楼内。 两位来帮忙的学官告辞走了。 余固还没回来,庄容心里记挂着薛雨和他娘,一直在福满楼里等待。 巧珍在门外忐忑地走了几圈,转身进到福满楼,站在她面前。 “庄容,眼看天都要黑了,我哥到现在都没回来,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咱们再去薛家看一眼?” “如果他们母子回了大杂院,你哥肯定会回来报信儿,到现在都没回来,应该是还没找到人。”庄容摇头,“去了也白去。” “这都这么久了,我哥还没回来,你说我哥会不会也出什么意外?”巧珍有些坐不住了。 庄容见她魂不守舍的,就定了定心思,交代了张正几句,准备和巧珍去城中看看。 谁知两人刚跨出门,余固迎面急匆匆的跑过来,进门就先给自己倒了碗水,咕咚咕咚喝下,然后才说:“我找了一天,东南西北四个区都找过了,各个巷道的民宅都打听了,街面但凡开张的铺面也全都问过一遍,中途还和李夫子在城北碰上了,他也在寻找薛雨母子,见我在城里找,他就往北郊走,想去郊外看看,这会儿可能还在郊外找着。” 第1184章 心细如发 巧珍问:“你可去他家里看了?” “怎么没去,每隔一半个时辰就去看一回,他家里也是一直没人,方才回来之前我还去过。”余固满脸的泄气。 庄容抿住唇,“一天了……怕是真的出什么事儿了。” 三人中庄容最有头脑,余固下意识地问她:“你说他们会去了哪?” 庄容摇摇头,“按理说他娘有重病,这两人出门后不可能走太远,更不可能消失得无踪无影,不说别的,身边带着一个有病的母亲,走在大街上怎么会没人注意,你们不觉得奇怪么?所以我猜测,很有可能他们昨夜半夜就出门了。” “大半夜的,会不会是被人给掳走了?” 庄容一下子想到远在蕲城的薛家和那位继子,感觉到一阵头皮发麻,“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去官府报官须得失踪超过一天一夜才受理,今晚余固哥辛苦下,继续在城中找寻,明日一早他家中若还没人,咱们就去报官。” 余固点了点头,厨房里有些干粮,他匆匆地走进去拿了块饼,狼吞虎咽的咀嚼,“我吃完就继续去寻找,顺便和李夫子碰个头,看看他那边有什么发现。” 庄容还惦记着家中不安分的马成兄妹,便和巧珍先一步离开。 刚回到家,王猛立刻过来汇报,他往中院看了眼,特意压低了声音,“人还在屋里,少爷知道了这事,今日特意交代给他们喂些蒙汗药,让他们白天睡觉,夜里弄醒,少爷还交代这件事别给你爹知道了,庄老爷心善,保不齐他知道后又要忧心忡忡的,我赶在庄老爷回家前就拿布把那两兄妹的嘴塞住了,眼下庄老爷是不知道人还在咱们手里。” 这人倒是安排的细,庄容扯了下嘴角,一脸隐晦的笑模样,“早上走得急,忘和你叮咛了,还好简哥儿记着,这事儿是不能给我爹知道,我爹向来是不愿意惹事儿,叫他知道了,非得在我耳旁叨叨,生怕我捅出什么篓子来。” 眼下时间还早,离庄文去歇息约莫有两个时辰,她就赶忙催促王猛回去休息睡觉,叫他子时一到准时过来。 两人在门口嘀嘀咕咕说了一会儿,庄容便没事人一样进到中院,一家人像往常一般吃晚饭。 时值深秋,傍晚有些凉,一家人晚饭便改到堂屋里。 庄文所在的私塾里只教三、百、千,全是用来识字的基础课业,念书的孩童们年纪小,趣事也多,他有时会挑一两件特别的事回来说。 庄容也会挑一些福满楼里发生的事,和她爹讨论一番,算是一家人例行交流各自一天的生活。 今日也是一样,庄文说:“保和堂掌柜的孙儿,模样玉雪可爱,瞧这是个机灵的,可资质实在是愚钝,教他的字写过数百遍也不记得,我今日干脆拆开偏旁叫他拆写,好容易记住了左边,又教他右边,待把两个偏旁组合起来,他竟完全不认得这字了。” 他哭笑不得。 庄容没吭声。 巧珍呲牙,“……那是有些愚钝。” “可这孩子十分懂事知礼,我实在不愿放弃他,明日再给他单独开小灶补习半个时辰。” 说到资质,庄容就想到了天才薛雨,把他的身世和算学的本事说给庄文听。 第1185章 明的不行来暗的 庄文听后顿时惊为天人,感慨了几句,说:“如此聪慧的人才,不帮他一把是说不过去了,这孩子日后的前景不可限量,就此陨落未免可惜。” “知道的。”庄容乖巧的点头,“爹放心好了,先不说那些大义的话,我自己且还有私心呢,想着他算学精湛,以后福满楼的账目可就省心了。” 还有一点她没说出口,简哥儿的保行是一门新兴行业,没有前人的道路可走,在没能开辟出稳定的盈利模式之前,各项理赔都要承担很高的风险,其中涉及到许多复杂的计算,若是有薛雨这个神童帮忙,说不准会有意想不到的突破。 “你呀你,谁都精明不过你。”庄文笑着摇头。 庄小宝冷不丁放下筷子,央求地说:“青州学兄的算学进步的极快,前几日夫子一直在夸他,等薛雨哥哥以后来了咱家帮忙,可以把他介绍给青州学兄吗?他一定可以从薛雨哥哥身上学到算学的窍门。” “当然没问题。”庄文大手一挥,“容儿,别忘了安排上。” 庄容笑着应了,“没问题啊,不只是刘青州,小宝你也要虚心向薛雨学习他的思考方式。” 庄小宝点了点头,继续埋头吃饭,模样看起来有些沉闷。 庄容就笑着问他:“这几日在学堂里开不开心,夫子可批评你了?” “没有。”庄小宝摇头,“夫子常说我念书认真,学堂里每位夫子对我都很好。” 这一点庄容相信,庄小宝向来让人省心,到哪里都不会给家里添麻烦。 “可我看你今日有些不大开心?” “不是,我并没有不开心,只是方才说到算学,一下子想起青州学兄了。”庄小宝顿了顿,继续说道:“爹,阿姐,青州学兄好几日没去学堂了,我听同窗说,他犯了错,他爹娘罚他在家里跪祠堂,不认错就不许出门,连学堂也不给上了。” 庄容听得一愣。 那日的事情发生后,一连几天没见过他,以他爽朗的性格,遇到什么麻烦大概率会过来告知她,几日不见人,庄容本还以为刘青州已经解决了麻烦。 原来是被关在家里禁足了。 庄文和庄小宝都不明白其中的缘故,庄文不便多说刘家什么不是,就只是安抚了庄小宝几句。 吃过饭,巧珍就拉着庄容到一边说:“这么说来他还挺可怜的,这件事咱们要不要管?” 庄容摇头,“刘家的事儿咱们明里最好别插手,不过,明的不行咱们来暗的,咱们可以偷偷去看他,毕竟起因是他为了帮我,眼下他在家里受指责,我在这里无动于衷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说的是。”巧珍点头表示赞成,“他这人做朋友挺够义气的,咱们是该去瞧瞧他。” 庄容打定了主意,“他最爱吃我做的烤兔烤鸡,地窖坛子里囤了些,就带些吃食去好了。” 巧珍犯了难,“可咱们怎么进刘家?” “你忘了有白胖子?”庄容笑说:“它飞檐走壁,爬树上墙不在话下,咱们只需把东西带给白胖子捎进去就是。” 说办就办。 两人立马就去准备,等一切准备好,只等王猛一来就出门。 庄文和桃红等人相继都歇下,再晚一些时,王猛来了。 第1186章 看望刘青州 庄容交代王猛,照旧像前一天一样处置兄妹俩。 “得令!”王猛晃了晃手里的皮鞭,“出门前少爷给的,鞭抽可比麻绳厉害多了,保管叫他们痛不欲生,面上也只是受些皮肉伤,不会损伤五脏六腑。” 庄容随口就问了句:“白行简在做什么?” 这几日极少见他,往日里家中发生这样的事,他得知后一准早就来了,这几日却有些神出鬼没似的,也不见露面。 王猛如实说:“少爷一直在准备保行里的事,这几日得闲就去保行里盯着伙计们修整铺面,说是挣钱的事儿不容耽搁,越快开张越好。” 顿了顿,又说:“不过少爷一直在关注着庄姑娘这边的情况,说是忙完了今明两日就上家里来。” 庄容听了这话就知道,白行简应该是已经解决了困扰他的难题,他这人做事向来不洗拖泥带水,说不准过几日就要开张了。 她本来想说今日有空去保行里看看,可一想马氏兄妹的事儿,又想到薛雨的事儿,寻思着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 便住了嘴,交代了王猛几句,便和巧珍离开。 刘青州往日在闲聊时透露过自己的住处,庄容和巧珍没费什么工夫便来到刘宅门外。 夜早已深,刘家院子里一片漆黑。 庄容绕到胡同背侧,留下巧珍在胡同口望风,自己则来到刘家后院墙跟前站定,将打包好的布包裹交给白胖子叼着,拍了拍它的脑袋,低声说:“今日我让你进这院子送东西,这人叫刘青州,你见过,先前在州府时我曾令你盗取过他的包裹,相信他身上的味道你不陌生,找到刘青州的房间,把这些东西给他,别让人发现了。” 白胖子狐狸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突然变的不配合,它甩掉口中的布袋,跃入她怀中,用狐爪轻拍了拍她的嘴巴,面露一丝期冀。 庄容翻了个白眼,“叫你去就去,别在这里和我讨价还价,答应你的吃喝自然少不了你的。” 这些话若是让巧珍听见,还不知得惊成什么样。 庄容面上却是一片严肃,拿出和人谈判的架势对待白狐狸,“你须得知道我是你的衣食父母,就算你开了灵智,也不准和我玩心眼!你若表现的好,今晚奖你两只鸡,你若表现的不好,就只有两颗白萝卜,吃萝卜还是吃鸡,你自己选择。” 白胖子不肯罢休,它还想要更多,比如宝瓶里的灵果。 知道庄容最喜欢它毛茸茸的大尾巴,干脆就把尾巴翘到庄容面前,在她的下巴和脖颈处轻轻的摇摆。 密实的绒毛扫的庄容痒痒的。 庄容直接被气得笑了,这家伙才开了灵智没多久,居然学会了撒娇卖乖。 若是次次都给它得逞了,日后只会更加过分。 想到这儿,庄容立马板起脸,直接把怀里的狐狸扫下地,冷声说:“你若再不去,连萝卜都没了。” 白胖子悻悻的低呜一声,狐狸眼哀怨的瞪了她一眼,这才低头衔住地上的布袋,转身跳上墙头,飞快的消失不见。 房间里,刘青州正心事重重的躺在床上。 第1187章 写信 去州府念书,便意味着几年之内都无法见到庄容,这还不是最紧要的,现在摆在眼前的难题是,如何出去给庄容报信。 白天面对他娘时,他只是假意逢迎,在他的心底,早已看透了爹娘的打算。 爹娘给的承诺他是一点都不信,他们无非是想把自己远远的赶走,好能方便行事,说不定他前脚离开县城,他们对庄容的报复就会接踵而至。 可他被爹娘禁足在院子里,大门口都有家仆把守着,他只要推开卧房门,一点响动都会引来关注。 眼下已是深夜,可他知道,爹娘绝对安排了家仆在外看守。 怎么办?该怎么才能悄悄离开? 他烦躁地躺在床上良久,毫无睡意,直到窗户微微响动了一声。 静谧的夜中,丝毫的响动都显得格外清晰,刘青州下意识往窗户看去。 就见到其中一扇窗户一点一点的松动,突然,猛的朝里打开,借着月色,他瞧见一道白影跳进了屋中。 他惊得一骨碌坐起身,顾不得背上的疼痛,翻身下床,朝着白影走去。 走的近了,借着月光,他才看清地上卧着一只雪白的狐狸。 奇妙的是,狐狸嘴里居然叼着一个包袱。 刘青州微微一皱眉,警惕地朝窗外看了一眼,走过去将那扇窗轻轻关好,然后才蹲下身朝狐狸招了招手。 这家伙也是机灵,立刻迈着优雅的小步子,哒哒哒的走到他面前,松口将包袱落在地上,脑袋微微昂着,一副睥睨的神态。 刘青州还是头一次遇上如此精怪的狐狸,不知为何,他脑海中下意识闪现出庄容娇俏明艳的脸。 会是她吗? 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快速把包袱打开,瞬时,一阵酥香的烤肉味涌入鼻尖,这股味道他再是熟悉不过,连日来愁云惨淡的脸上陡然间绽开一丝笑意。 抬手摸了摸白狐狸的脑袋,“你可真是聪明,竟知道翻窗送物,庄容让你来的?” 白狐狸仿佛受到冒犯了一般,傲娇的挪开脑袋,往后退了几退,警告地朝刘青州眯起眼。 刘青州失笑,突然想到什么,立刻低头反复检查包裹,发现里面只用油纸包了烤鸡和烤兔,再无他物,他不禁有些失落,喃喃地说:“怎么也不知道写封信……就没什么话对我说的么……” 他语气突然一顿,猛地站起来,往书案走去。 “小家伙,你且等等,你既然会送东西,就帮我捎一封信给你主人。” 他不敢耽搁,匆匆从笔筒里拿出一支毛笔,蘸了墨汁,奋笔疾书的写好一封书信,末了,吹了吹,小心翼翼地折好。 将信纸凑近白狐,这家伙立刻意会,用嘴衔住纸张。 刘青州暗呼不可思议,想去亲近,可这白狐狸对他冷淡的紧,不过,一想到这狐狸是庄容养的,心中难免泛起一丝丝涟漪。 还想再与白狐多说几句,谁知它却是无情,直接转身跳上窗边的书案,抬起一爪将窗户推开一条小缝,倏地消失在夜色中。 第1188章 知晓阴谋 围墙下。 庄容等了片刻,终于见白狐的身影出现在墙头。 它飞快的跃至庄容脚边,口中还衔了一张纸。 “这是什么?”庄容从它口中抽出纸张,见上头写了密密麻麻的字,当下也来不及看,先揣进怀中,便迅速往胡同口走去。 和巧珍碰头后,两人急急忙忙离开。 待回到院中,庄容走进前院一间空屋,点燃一根蜡烛,借着烛光仔细阅读信的内容。 她越看脸色越是难看,巧珍在旁急的抓耳挠腮,“你别不吭声啊,你倒是念出来,他写了什么?” 庄容唰地将信纸揉成一团,冷笑说:“刘宁两口子要买通郎中和仵作,栽赃咱们一个重伤马成的罪名。” 庄容一直都知道马成兄妹这回来家里闹事,背后有着刘家的推波助澜,本以为他们闹一闹也就罢了,没想到刘宁两口子想要害的心竟如此强烈。 刘青州还在信里说了去州府念书的事儿,以此作为交换条件,让爹娘不再针对她,不过他也提醒了庄容这承诺不可信,在信中再三叮咛她多加防备,切莫不当回事儿。 他信里的语气严肃认真,一改往日的爽朗轻快。 “真的?” 巧珍按压着心中的愤怒,抿着唇问。 “千真万确,这些是刘青州亲耳听到他爹娘说的。” 巧珍气得咬牙切齿,“让他们去诬告好了,咱们做得这么仔细,连证据都没留下,难不成还能被告倒?说不准他们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庄容凝神寻思了一会儿,没吭声。 “庄容?”巧珍见她一脸严肃,皱眉说,“他们又不是没陷害过咱们,咱们以往都是将计就计,这回有什么可怕的?” 庄容缓缓摇了摇头,“前回田氏闹到县衙去,那次是咱们幸运,那时有白靖安帮着,这次去未必有好运。” “怕什么,咱们还有孙弼管家,上回孙家长工闹罢工的事儿,孙弼不就请来了巡按大人狠狠惩治了孙家么。” “他是有这个能耐,可你怎么保证他次次帮我们,若他这次袖手旁观呢?咱们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庄容想着,刘宁在县衙这么多年,即便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文书,也经营累积了不少人脉,她不清楚这里面的关系有多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次一旦被咬到了,她将会面临巨大的麻烦,就算能够证明清白,也得花费很大的力气。 与其这样,不如提早规避。 刘青州这封信,来得恰到好处,一下子给庄容敲响了警钟,也提醒了她这次的事做的有些大意了。 原本她是想着,只要马成兄妹身上不带伤,就算刘宁夫妇在背后做些小动作,也奈何不了她。 可如果他们打一开始就起了污蔑的心思,还能贿赂到仵作,那任由这件事儿发展下去,自己将会陷入到很被动的境地,还会连累到她爹和家中所有人都被当作从犯抓进牢里。 马成兄妹留在手里,一下子成了烫手山芋。 巧珍也想到了这一点,赶忙说:“那怎么办?现在就把马成兄妹送回去?” 庄容抿了抿唇,“不着急,咱们现在提前知道了刘家的阴谋,就没必要慌,总得好好合计合计。” 第1189章 化被动为主动 “也是。”巧珍咬住唇,哼道:“这次便宜他们兄妹了,原本还想着他们能多挨几天打。” 庄容朝西边第二间屋看了眼,里头有隐蔽的闷哼生发出,不仔细听,压根听不到。 王猛把力道拿捏的很好,那两人现在正在里面挨打,却没有太大的动静传出。 庄容若有所思地说:“时候不早了,你先去休息,我合计合计这件事怎么办。” “还合计什么呀,明个天一亮就把他们兄妹送回去,咱们大大方方带着他们出门,让沿途的店家路人都瞧瞧,把他们全须全尾的送到家里去,对了,把李捕头也叫来做个见证,往后他们再有什么伤,可就和咱们没半文钱关系了。” “不妥。”庄容摇头,“他们既然要栽赃,一次不成,还有下一次,明日咱们把他俩送回去,刘宁夫妇知道后,你若是他们会怎样?” “肯定不甘心呀!”巧珍蹙眉说:“我要是这两夫妇,指定当天晚上就打发马成兄妹继续来闹,总之就是要找机会讹到你,反正连仵作都帮着他们无中生有,对他们来说,栽赃咱们可再容易不过了。” “这不就对了,连你也知道他们会不甘心,想借着这次的事情把咱们一家人送到牢里去,那么咱们就须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不能治标不治本,况且咱们既然提前知道了这些,就该化被动为主动,打个翻身仗,否则就会一直处在被动的境地。” “可怎么才能一劳永逸?”巧珍犯了难。 “这样,明日一早我先安排全家人去望林,爹和婶他们越早不在场越好,省得牵扯到这件事来。”庄容顿了顿,接着又说:“明日先别急着把马成兄妹放回去,这几日白天咱们巷子里都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探头探脑的,那几人都是马家派来探听情况的,明日傍晚时,只管让柳婆子放出话,就说他们兄妹俩受重伤奄奄一息,咱们只管坐等消息传到刘家。” 巧珍似乎明白过来什么,“刘宁知道后,指定会立刻行动,你想钓鱼?” “是。”庄容说:“刘宁不是要贿赂仵作么,我倒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仵作被他贿赂了,弄明白他的倚仗是谁,到时将这些势力连根拔起,只是……” “只是什么?” 庄容不确定地说:“这李捕头先前帮着马成兄妹,后来倒是公正起来了,不像是完全泯灭良心的黑捕头,可我还是不确定他到底可不可靠,所以这件事是有风险,须得找个城中有威望的人当场见证,此人最好是秉性正直,如此一来,李捕头就不敢包庇刘宁,可如何让李捕头在恰巧的时机到场,这一点我需得再好好想想。” 巧珍一时也没了主意,事实上她并不完全清楚庄容的全部计划,脑子里是云里雾里的,不过她也清楚,庄容是想抓刘宁贿赂仵作的现行。 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拍手说:“庄容,我发现你好聪明呀,衙门卯时点卯,酉时放衙,安排在明天傍晚放出消息,那时刘宁和那仵作早已歇在家中,不能像白日那样在衙门随意碰头,他俩要想见面,又要避嫌,非得分别从家中出来找个偏僻地方会面才行,如此一来,方便咱们抓个现行!” 第1190章 商量妥贴 “是啊。”庄容笑说:“我也只想了个大概,明日具体怎么做还需得好好筹划,时候也不早了,你还不赶紧去睡?” 巧珍早就困了,可还是不想走,低头犹豫了下,到底是点了点头,嘴里咕哝着比她娘还约束之类的话,不情不愿离开。 庄容就站在原地思量,明日李捕头是关键,他不到场可不成。 实话实说是不妥,李捕头万一不可靠,跑去刘家去通风报信儿,那这计划就泡汤了,可如果不实话实说,又该怎么安排李捕头到场? 巧珍走后,庄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根本没注意到,墙头早就坐了个白衣少年。 正想着,冷不防一道声音在墙头响起。 “我有个主意,姓薛的少年不是不见了,明日若找到了,只说没找到就是,明日一早先去衙门里报官,傍晚该怎么做,不需要我多说吧。” 他的声音清润,透着一丝淡淡的狡黠。 庄容吃惊地抬头,眨了眨眼,“你这人,怎么神出鬼没的?” 简哥儿到底是年轻,熬到此时也不见疲惫之色,一双凤眸反倒精神奕奕的,他轻巧地一撑墙头,从墙上一跃而下。 “今日回来的晚,恰巧听到你和巧珍在院子里说话,索性帮着你一起想。” 庄容点点头,“你这法子是挺好的,李捕头搞定了,另一人……有了,我想到了。” 她眼睛放亮,几乎和白行简同时念出一个名字。 白行简眸中带笑,抬起手欲要摸她的脑袋,庄容立马往旁边一挪,眼中闪现出几分不自在,“你还不去睡啊?” “我习惯晚睡。”白行简手在空中顿了顿,收回,一本正经和她说起明日的计划,说是再过一遍,看看有无纰露处。 两人商量了一阵子,庄容心中的脉络渐渐清晰。 白狐狸凑过来,亲昵地在白行简腿上蹭了蹭,白行简伸手抱起它,它也不挣脱,反而小心翼翼地在他怀中拱了拱。 庄容酸了,明明她才是白狐狸真正的主人,怎么见了简哥儿比见她这个主人还乖巧。 难不成是只母狐狸? 白行简一眼看穿她的不是滋味,笑说:“它小时那几个月一直是我驯养着,我在山中八年,与野物打交道多,它待我自然更亲近一些。” 庄容可不信这狐狸是个感恩的主儿,反而想到白行简在村中时常用的那把带着煞气的弓箭,那把弓箭下不知惨死了多少动物的亡魂。 不由得暗暗感叹,欺软怕硬,实乃物种之天性。 白行简看着她,一字一句说:“所以你是打定主意了?若是被揭发,刘宁的后果怕是不妙。” 庄容知道他想说什么,抿了抿唇说:“刘青州在信里说了,不愿看到他爹一错再错,所以我想,这么做才是最正确的,这次的事若能顺利揭发,刘宁可能会被罢官,也可能会受到些惩罚,但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儿,刘青州是个明事理的人,我想他能想得通这些,毕竟,我如果不做些什么,受伤害的就是自己和家人,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有些事是必须要狠心来做,我也有我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 第1191章 自己抉择 “你倒是了解他。”白行简心中无可避免的泛起一股酸气,只是理智还是占了上风,说实在的,他是很佩服刘青州的勇气,能将自己爹娘的打算全盘告知庄容,可若说全都是因为喜爱庄容,却不尽然。 他是早已想到了可能会发生的结果。 这男人完全让他讨厌不起来。 庄容自是察觉不到他心中微妙的情绪变化,见时候不早,赶忙催促他回去休息。 白行简却不急着走,反而直直看着她,说:“明年开春是童生试,九月的府试我准备一并应试。” 这话仿佛有所试探似的。 是因为她常常回避,所以他心中无底? 庄容压下莫名起伏的心绪,笑说:“常人过了童生试,且还要再念几年书才敢应试秀才,你倒好,这是肯定自己能中?” “答应你三年,便是三年。”白行简目光诚挚,像是有所期待似的。 庄容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就听到白行简又说:“这些日子学业繁忙,加上保行的事儿,整日不得闲,家里辛苦你了,等保行挣了钱,我会多请些人来帮你分担,还要给你和爹换一间更大的院子,送小宝去州府念书。” 庄容心里暖暖的。 能者多劳,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确实是她在劳心劳力,庄文是个管不了事儿的,巧珍和余固几个又还稚嫩。 简哥儿一番温暖的话听得她鼻头微酸。 却还是摇头,“这些不着急的,换大屋多划不来,家里人口少,住现在这间院子正好,再说,我又不是不挣钱,福满楼也快开张了,我一忙起来怕也顾不上你,你好好念你的书就是。” 白行简急了,两手攥得紧紧的,“你是在和我生分?我用功苦读是为了娶你,开保行也是为了全家有更好的日子,如今你却要分得清清楚楚?”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脱口就将心底话说出了。 虽然他平日举止沉稳,气质越发成熟稳重,在别院学了礼仪之后,整个人越发像个世家公子,却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 庄容扑哧一笑。 白行简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面容微微发窘,气闷道:“随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变。” 子夜的晴空之下,两人四目相对,一个微笑,一个气恼,庄容眼底有着不一样的情绪铺染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白行简转开眼眸:“你既没什么说的,那我走了。” “简哥儿。”庄容轻轻叫了他一声,动情地说:“对我来说,除了爹和小宝之外,你是最重要的人,我们一路相互扶持,未来你是天之骄子也好,官运亨通也罢,我们的情意都不会变,即便你日后离开了这里……” “那我也会带着全家一起离开。”白行简冷静决绝的打断她。 他不喜她如此理智的语气,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冷声说:“我一直记得你和孙管家在竹林外说的那些话,庄容,我的人生我会自己选择。” 自从系统地学习了一遍三百千之后,结合过去的记忆,他的文字基础越发夯实,他每天最喜欢做的就是练字,没事的时候,便会回忆起庄容曾说过的话,在纸张上一点点的记录下来,眼下有一墙之隔,数日才见一回,可有了这些回忆,就好像庄容一直在身边。 第1192章 不会变 历时几个月,也记录了大半个本子,这其中便有庄容那日和孙弼说的话,她说过,简哥儿的人生要简哥儿自己来选择。 她说的话他都记得,怎么如今她却忘了。 庄容语滞。 少年的情感真挚而又浓烈,可她已是个饱经阅历之人,知道人生有太多变数。 心里有根弦儿怦然一松,可她还是硬下心肠说:“我们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以后可以一起努力,可结局现在谈及还过早,你总会长大,今年你十六,三年后你便是十九,到那时你的想法又会变。” 答案是明摆的,中举之后回京城才是对简哥儿来说最值得走的康庄大道。 “我会不会变,难道你比我清楚?三年之后我也不会变。”在这个问题上白行简无比执著。 三年之后,成亲也好,回白家也好,入仕也好,他要自己掌控未来。 他一身白衫修长,体态挺拔,像一棵松树。站在庄容面前,夜晚的风都好似没那么冷了。 喜不喜欢的不提,有这样一个执着的少年愿意和她并肩前行,不离不弃,庄容心中说不悸动是假的。 可到底真实年纪还是摆在那里,压下那些情绪,笑了笑说:“我看你对童生试信心满满,府试可没你想的那样简单,你可别大意了,都这个点儿了,明日不想起床了?你不困我都困了,明日还有好多事要做。” 东拉西扯一阵,打了个哈欠,转身就往内院走。 走出去几步,身后没声响,她扭头一看,简哥儿还站在原地,黝黑的眸子里跳跃着一丝让人不安的情绪。 庄容不敢再看,道了句晚安,慌忙溜了。 天快亮的时候,庄容来到前院叫出王猛,吩咐他去望林传个信,交代了几句便让王猛离开。 王猛一走,她直接推门进入房间。 马成兄妹俩被皮鞭狠抽了一晚上,这会儿都是筋疲力尽,一个个趴在那里,有进气无出气。 庄容走过去踹了马成一脚,马成登时浑身抖如筛糠,以为又要挨打,嘴里呜呜的低吼求饶。 庄容走上前,蹲在马成面前,马成已不敢直视她,目光闪烁,不住的露出乞求的表情。 庄容直接将塞在马成口中的布团取出,食指放在唇上比了个嘘。 马成刚呼吸到新鲜空气,想说什么,立刻老实住了嘴。 仅仅过了两天,如今再看向庄容,目光深处都透着恐惧,乖巧得像一只哈巴狗。 庄容慢条斯理地说:“我今日傍晚会放你们回去,你们若是不老实,在外头污蔑我,虽然你们说的话外人不会信,可如果让我听到风声……” 不等她继续往下说,马成就忙不迭的承诺:“不会了,不会了,我们以后有多远滚多远,绝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也不会再不开眼的招惹你了。” “很好。”庄容又看向旁边的马红梅。 目光刚一对上,马红梅就吓得抖了抖,庄容取走马红梅口中的布。 “我,我也不敢。”马红梅只看了她一眼就匆匆低下头。 “呵,你这人我信不过,你向来心思最多,今日把你放回去了,难保你不起报复之心,不过我把话搁在这儿,你若再来招惹我,落在我手里了,我会让你比今日还要痛苦一万倍。” 她也不理马红梅,直接指了指门边的木桶,“你们自行去木桶里泡澡,别脏了我的手。” 第1193章 放弃抵抗 兄妹俩早已被打怕,和奴隶主驯化奴隶的过程有些类似,起先是锁起来殴打,直到他们内心彻底放弃抵抗时,就算松开枷锁,奴隶们也很少有主动逃跑的。 如今庄容说什么便是什么,别说是忤逆了,就是半个字也不敢顶嘴,口中的布条被松开,明明可以大声呼救,可他们却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放弃抵抗。 马成面如死灰一般跳进了木桶中,不知庄容给里头放了什么草药,泡在里面舒适的简直不想离开,可随着身上的伤口一点一点复原,他便知道绝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则又会换来一顿毒打。 在庄容微微抬了抬下巴时,他立刻毫不犹豫地从桶中走出。 接下来的马红梅也是一样,像一具提线木偶似的,机械地进入桶里泡完之后也是利落的走出。 两个人换上干净的外衫,湿哒哒地站在庄容面前,双双低着头,像是两个等待主人裁决的奴隶。 “从现在开始,你们进入这间房里,不准说话,不准发出任何响动。若是表现的好,到晚上我自会放了你们,若是表现的不好,让你们再受数月的皮肉之苦也不是不可以。” “是。我们知道,一定按您的吩咐来。”马成恭恭敬敬地应了。 马红梅也赶忙点头,嗫嚅着说:“我们一定老实听话。” 庄容看着他两人老实怯懦的模样,心里倒是又安定了一些,不过,仍是警告道:“别以为我放了你们,你们就得到了自由,我能放了你们,也能再把你们抓回来,你们以后要记住,对任何人须得抱有平等尊重之心,害人之心不可再有,若是以后你们在城中继续做坏事,我不会饶了你们。” “是。”两人异口同声说。 训斥完这些话,庄容便离开房间,将房门从外面锁住,交代白胖子在附近看守。 虽然这两人都表现出对她彻底的臣服,可难保没有伪装的成分,庄容是不敢大意。 庄容将木桶收回空间,又跳进灵泉水里洗了个澡,从空间出来时,外头天色蒙蒙放亮。 恰在此时,大门被敲响,庄容走出去一看,竟是余固来了,他一脸倦色,显然一晚上没睡,一见到她就着急地说:“一晚上都没找到人,方才又去薛家看了,没见他们母子俩回去,还是去报官吧,我总觉得出事儿了。” 庄容心里寻思着今日的打算,点了点头,余固刚要走,她赶忙叫住他:“你先回福满楼等我,报官的事等我来了再说,左右也不差这一半个时辰。” 余固走后,庄容直接去东边屋叫醒柳婆子,吩咐她今日早些开饭,又去内院叫庄文几人起床。 庄小宝揉着眼睛走出屋:“阿姐,今日怎么提前了一刻钟?” “今日你不去学堂,跟着爹和婶儿去望林。” “去望林做什么?”庄小宝疑惑,“可是望林家出了什么事?”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先去洗漱。”庄容揉了揉他的脑袋,直接去屋里收拾一家人去望林的细软。 第1194章 到底怎么回事 卯时刚过半,外院里进来了人。 庄文正好在水井边洗脸,就见到王猛领着一个面熟的少年走了进来。 仔细一瞧,竟是庄虎。 “二堂叔。”庄虎直接上前说:“你们快些收拾好细软,太爷、我爷、还有爹娘都在家等着你们。” 庄文满面茫然,“等我做什么?” 庄虎口齿伶俐地说:“我大哥最近正在议亲,今日姑娘家的爹、长兄长嫂和媒婆一起来家里,我大伯的意思是,二堂叔见多识广,又懂得识人,想让二堂叔上我家去帮着相看那家人,看看她兄长和爹为人好不好。” 如此大事,望林庄家第一个想到自己,可见对他的看重,庄文心里别提有多熨帖,同时又感觉到肩上担负不小的责任,忙说:“人几时到?” “定在午饭后。” 庄文松了口气:“你稍等会儿,堂叔拾掇好就去私塾里告假一日,马上随你去。” “等等。”庄虎央求地说:“我三弟好歹是廪生,十里八乡的都知道我家出了个不得了的秀才,这回家里定亲,我大伯还想办几桌,如今家里除了三弟,长辈里只堂叔一位读书人,堂叔不在场哪能行,干脆多告几日假,今日议成了,留在家里张罗了定亲宴再走。” 前些日子小李氏就捎口信给庄容,说是庄坤要即将要定亲,这次为了帮庄容的忙,索性把相看的日子提前,直接定在今日。 庄文哪有不答应的,立时便应了下来,“住几日就住几日,堂叔多告几天假就是,你先进屋去吃早饭,等堂叔回来咱们就走。” 话落,就急匆匆出门。 庄虎忙进了内院,一眼看见庄容在堂屋里拾掇包袱,立即大步走进去说:“容儿妹妹,到底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怎么又惹上麻烦了?我大伯、爹娘三叔三婶子他们叮咛我把事儿问清楚。” 庄容解释:“前头做木工在马成家做的,事后他们又反悔,非要问我家要五十两银子,这不,前些日子就赖在家里了,这还不算什么,刘淑贤的爹娘准备贿赂了仵作栽赃我们一家重伤马成。” 庄容有选择地把这件事情挑明,并没有提及教训马成兄妹的细节。 这件事儿除了巧珍余固简哥儿他们几个,她不打算给任何人知道,就是爹和庄小宝也一并瞒下。 “我明白了,怪不得你想让堂叔他们先离开县城去我家住几天躲麻烦。” “嗯,这回叨扰你们一家了。”庄容也不多说客气的话,只谢了一句便又说:“对了,这事儿我爹他们都不知晓,你们心里知道就成了,别告诉我爹。” 庄虎点点头,“明白,回去我一定给大伯交代好,只是我还有一点没想通,容儿妹妹,你为什么不直接去官府击鼓鸣冤?官府才是咱们老百姓的靠山。” “官府?”庄容轻轻勾起唇,唇边闪过一丝不以为然的笑,“公平只是相对而言的。比起你家,官府一点都不可信,官官相护的说法你应该知道,我宁可远远的让我爹他们离开这是非之地,上你家躲个清闲,也不想把他们的安危交给官府。” 第1195章 有消息了 她也知道庄虎从没有出过远门,一直在家中种果园,为人调皮跳脱,心思单纯,阅历很有限,比起余固巧珍兄妹都是多有不如。 很多事情他没有亲身经历过,是不会理解,哪怕听她说了,只怕也看不清问题的实质。 果然,庄虎就说:“县衙有这么黑,岂不是早被老百姓举报了?既然没被举报,就一定还是为百姓做靠山的,我还是觉得应该报官。” 庄容摇摇头,“我并不是不想找官府,而是要找到一个无懈可击的证据,有了铁打的证据,再去和官府交涉,如此才能保证对方受到惩罚,而不是稍加运作便能免去罪名,如果贸贸然前去,只是凭一些听说来的证词,你觉得官府会向着我?” “好吧……”庄虎想要争辩,也知道自己辩不过庄容,况且听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便点了点头。 庄容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并不理解,不过她也没有多解释,很多事随着他的年纪增长,阅历增多,慢慢就会自己想通的。 年少时天真懵懂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都是半大的少年少女,亲戚之间也须得避讳,两人没说太多话,庄虎便退了出来。 庄文去告假的同时,庄容也出了趟门,去崇德书院给庄小宝告了几天假。 吃过早饭后,庄坤便催着赶紧家去。 庄文心里也惦记着议亲的事儿,和桃红庄小宝几人急匆匆的离开了。 院门一关,院子里只剩庄容巧珍与柳婆子,她和柳婆子仔细交代了几句,便先去了福满楼。 进门时,竟看到李夫子也在里面,正和余固说着什么。 庄容隐约听到李夫子说起蕲城,赶忙走上前问:“李夫子,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我昨夜在南城郊十五里地的地方,遇见了一户庄稼人,这户人家院子坐落在官道旁边,我寻思着来都来了,进去打问几句,万一能有什么发现,谁知一打问,竟真的问出薛雨的行踪。” “薛雨到底去了哪儿?” 李夫子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悲切中透着浓浓的担忧,“从他们字里行间,我判断薛雨的娘应该是死了,去得突然,就在那日分别后的那天晚上,这孩子恐怕是想带着他娘的尸身,赶在三日内去蕲城薛家祖坟里安葬,这才连夜走了,他当时雇了辆牛车往码头方向走去,他娘用席子裹着,正巧被这户农户人家瞧见了,这户人家还觉得晦气,我去时见他们在门口都挂上了铜镜和符纸,所以他们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庄容听的心口一阵窒闷,没能救回薛雨他娘,她心中十分惋惜,又想着他身上没多少钱,独自回到家乡将要面对什么,不由得叹息,“薛雨啊薛雨!发生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过来说一声,哪怕去找李夫子也好,大家都会帮他,怎么就自己走了。” “可不是,他家中产业现在都被继兄霸占,贸然回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我心里是放心不下,今日打算给学堂里告假,亲自去蕲城找他。” 庄容赶忙说:“李夫子,你家中情况我也知道,此去州府恐怕要花费不少银子,只丧葬费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薛雨那继兄别说帮忙,不在里头坏事就不错了,这钱别指望他会出,你如果信得过我,这件事我让余固去办,指定帮着薛雨把他娘安葬好,再护送他回来。” 第1196章 去州府接应 她提到这些难处,李夫子如何不知,他今日一早上门来,其实就是抱着上门来借银子的念头,家中实在是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钱,他筹了路费后,思来想去,福满楼的庄老板热心,又十分欣赏薛雨,干脆从她这里筹借一些。 没等他张口,庄容竟然主动把这事揽在身上,李夫子立刻面露感激,“庄老板愿意帮忙那可就太好了,只是,我不放心余固一人,不如我和他一起去。” 他是觉得余固一个少年人,怕他出门在外欠些火候。 余固忙说:“李夫子,请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件事办妥,你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不适宜出这个远门,还是我来去。” 虽然心里也是没底,可是在庄容面前,他不想露怯,暗自咬牙,不管多难都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妥。 李夫子还要说什么,庄容忙说:“其实我还有件事想请李夫子帮忙,这件事很着急,且今日傍晚就必须要做,若是李夫子走了,在这城中我一时半刻的恐怕找不到旁人来帮这个忙。” “哦?什么事儿,但说无妨,我若是能帮到,一定尽力。”李夫子疑惑地看着她。 巧珍事先知情,余固是不知道,他忍着好奇心,一句话都不问,等着庄容开口说。 “与马成兄妹前些日子来要账有关。”接下来,庄容条理分明的把事情说了,末了,诚恳地看向李夫子:“我知道,这样的请求对李夫子来说有些难为,毕竟要冒着得罪刘家的风险,可是……” 李夫子直接打断她,“庄老板,你不必再说了,再说下去就是看不起我李某人了,我李某人做事向来是对得住良心,站在道义的一边,绝不是胆小怕事之辈,刘家人既然起了这念头,那就是要循私枉法,我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我知道了他们的打算,必然要帮着你一起揭穿他们,还好我在这城中有几分威望,我在场帮你们作证,谅他官府不会徇私轻判。” 庄容没想到李夫子会答应的这样爽快,不由得露出笑容,“您真是个正直善良的好人,请放心,我一定尽到最大的努力帮助薛雨,事不宜迟,余固哥,你现在就去蕲城走一趟。” 说着,直接从怀中抽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这钱你拿着,该用时就用,出门在外小心些,一定要把这件事妥善解决,实在遇到难处,就去找端礼堂的侯老板,我和他有些交情。” 余固知道出门办事身上有钱才有底气,也能应付突如其来的状况。 毫不迟疑的将钱收入怀中,说:“知道了,我这就去,李夫子,你别担心,等我的好消息就是。” 余固走后,李夫子也不耽搁,“这件事你既然有了章程,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做,找到薛雨行踪的事情不宜公开,暂且先瞒着,你考虑的对,咱们不知李捕头与刘宁私下里的交情深到哪一步,不好贸然把一切告诉他,眼下只管先去官府报官,只拿薛雨失踪做个幌子,傍晚方便通知李捕头赶到刘宁与仵作会面处。” 议定之后,庄容和李夫子一起去到衙门里,将薛雨失踪的事上报。 从衙门出来,两人直接回到福满楼,李夫子想知道庄容今晚的具体打算,说是怕庄容拿捏不好时机,庄容也知道李夫子好意,便带他去二楼,将打算和盘托出。 第1197章 万事俱备 李夫子听后,不由得为她小小年纪思维的缜密而惊叹。 “这件事你设计的环环相扣,处理的很好。”李夫子探究地看着她,“你一个人想出来的?” 庄容想到简哥儿,笑了笑说:“和家里人一起合计的。” “这样啊。”李夫子收回思绪,建议道:“我看你家人手是有些不足,不说别的,单送那两兄妹回去,只派巧珍一人怕是不稳妥,我怕他两人在路上不安分,既然要告他刘宁一个贿赂渎职,那么这兄妹俩就一定得平平安安的,这样吧,我请些人来一起护送。” 庄容一挑眉,“李夫子请人?” “嗯,我家中有两位兄弟,虽是分了家,感情却不错,我叫两位弟兄帮个忙就是,你放心,他们虽没多大的本事,人品却都是正直,都是极为可靠之人。” 庄容心中大定,“那就再稳妥不过了。” 两人正说话间,巧珍匆匆上楼来说:“李捕头来了。” 庄容赶忙下楼去。 李捕头是负责城西治安的捕头,这次薛雨失踪,寻找的职责落在他身上,他先上门来询问庄容最后一日见到薛雨的情况。 看到李夫子也在,知道李夫子是和薛雨母子最亲近之人,又拉着李夫子详尽地问了些薛雨平日里的人际关系。 末了,点头道:“今日我会带人在城中寻找,你们有任何线索,随时来知会我。” 正准备往外走,突然想到什么,冷不丁回头看了眼庄容,问:“马成兄妹与你的纠纷可解决了?” 庄容无奈地苦笑:“我是诚心想要好好商量的,可他们实在是狮子大开口,事情是还没解决,我家人不胜其扰,已经暂时从家中搬走。” 李夫子也在旁边作证,“李捕头,这件事我得说两句了,那日他们闹事时我在场,我是有发言权,马家给庄家做这些东西,根本不值当一百两,就是加钱,至多也不能超过二十两,否则那就不是要账,是在抢钱,不信你去问璞玉斋的黄账房,那日他和我一起主持了公道,才把这兄妹俩气焰压下去。” 这件事李捕头后来听说了一些,知道李夫子并没有偏帮庄容,就说:“既然没法调和,他们兄妹长久留在你家里就不是什么好事了,若是发生了冲突对你两家都不好,你尽早把他们劝回去,如有必要,我可以出面调解。” “是,我也怕他们扯皮呢,我今日准备好言好语的先劝他们回去。”庄容感激说:“如果他们不肯,明日再请李捕头帮忙,先在此谢过了。” “不必客气,应该的,今日要忙的事还多,还要寻找姓薛的少年,我先走一步了。” 李捕头离开后,李夫子也告辞,两人约好下晌后会合。 一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下晌。 时入深秋,天黑的早,刚下晌太阳就落了山。 巧珍匆匆走进来,在庄容耳边说道:“下午柳婆子借着买菜把话放出去,马家派来那人马上就去了刘家,这会儿王猛和张正已经去盯着了。” “知道了,你回去接应李夫子的两个兄弟,你们一起把马成兄妹送回去,我在这里等李夫子。”想了想又交代说:“既然人手够了,就用不到柳婆子了,先放柳婆子两日假,让她回吧,自家的事,让她一个老妇牵扯进来总归是不好。” 巧珍依言飞快地离开。 庄容等了没半会儿,李夫子就过来了。 第1198章 蹲守 “消息传出去了?”他一进门就问。 “传出去了,现在就等刘家那边有没有动静。” 两人心里都是提着一口气,一言不发,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等待。 终于,从外面匆匆进来一人,摘掉头上的斗笠,赫然是王猛。 “刘宁果然让家丁出门报信,我一路跟着他,直到城南一间宅院,才知道那里就是衙门里一个姓范的仵作家宅,刘宁送了口信儿,说是半个时辰后知行斋丁字号包厢里会面。” 这下,庄容和李夫子眼睛都是一亮。 不怕抓不到现行,就怕刘宁没动静,今日看来他是坐不住了。 庄容噌的起身,“李夫子,接下来你和王猛在三刻钟后去通知李捕头,就说看到疑似薛雨在知行斋,你们带他过来时掌握好时间,切记别晚了。” “明白。” 李夫子也说:“放心,接下来就看我们的。” 说完,和王猛匆匆的离开了。 接下来,庄容也没闲着,赶忙去到知行斋里,提前预定了丁字号房的隔壁包间。 趁小二不注意,她潜进丁字号房里,在糊纸的木门窗上轻轻用小刀在一侧划开一个口子,又分别在其他几扇门窗都划开口子。 从表面上看,几乎看不到破绽,可实际上,这间房里的每一扇门窗全部已是被戳破,再也打不到密封的效果,里面的人说话,外面走廊里听得清清楚楚。 做完这些,她回到隔壁包间里,坐在窗边戴上沙帽,看着楼下的街面。 不多会儿,就看到刘宁神色匆匆的进到知行斋里,很快,街面上又出现一个神色匆匆的男子,他走到知行斋门前,警惕的左右看了看,迅速走进。 庄容收回视线,不久就听到隔壁传来脚步声,知道那范仵作也进了包间。 几乎在门关住的下一刻,王猛和李夫子也带着李捕头上了楼,他来到丁字号包房外,指了指里面。 几人在路上时已经商议好,假设薛雨来知行斋,必然是来见什么人,兴许这人与他的失踪有关,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查到些什么。 毕竟,他一个行事规规矩矩的少年,怎么可能一连失踪几日,保不齐背后有着其他原因,李捕头既然接了这案子,就要把前前后后都查得一清二楚。 他办案多年,有着丰富的经验,当下先示意李夫子和王猛两人别说话,将耳朵贴在门窗上,听着里头的人在说些什么。 房间里,不知情的刘宁直接和范仵作摊牌,“县里有个叫庄容的,与我家有化不开的仇,今日约兄弟来是有这么个事,我想把这庄容一家送进牢里去,想要求兄弟帮个忙……”他把整件事说了,并说明了自己的目的。 范仵作下意识的拒绝,“光天化日之下作假,是不好吧?” 刘宁直接从怀中拿出一颗银子放在桌上,“范兄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五两银子,只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五两,如何?” 范仵作试探地说:“你我兄弟两人,向来交情好,钱好说……只是,我为你做这件事,可是要冒着风险,万一被查到,我一定会被判个渎职的罪名,下半辈子可就完蛋了。” 第1199章 当场抓住 刘宁赶忙说:“范兄还不知道我,我行事向来最是小心翼翼,今日能找范兄张这个口,就代表此事我已有万全的把握。” 顿了顿,又说:“这姓庄的一家人都是清水村的农民,他们毫无背景,就是污告了他们,他们又能怎样?再说了,县尉大人那里我也提前知会过,眼下在县尉大人心目中,姓庄的就是个为了谋财背信弃义的歹毒小人,县尉大人是绝不会偏袒这样的人。” “当真?可万一这姓庄的拿出什么证据?”范仵作眯起眼问。 “范兄放心,我怎么可能让你担风险,这件事绝对稳妥,我今日之所以这么着急约你过来,全是因为方才我得到消息,那姓庄的真的忍不住对我这亲戚兄妹动了手,眼下他们是奄奄一息,被姓庄的关在宅院里,他俩原本身上就带了伤,范兄验出个重伤,那不是理所应当?任谁也怀疑不到咱们头上,更何况我连作假的郎中都找好了,马成下了堂,回到家中,自有郎中帮着佐证,简直是十拿九稳。” 范仵作思量着,觉得此事可行,一双手就直直的摸向了桌上的银子,嘿嘿一笑说:“你我兄弟二人如此深厚的交情,这件小事不算什么,今日这银子我就收下了,往后可别如此客气了,哈哈。” “应该的,应该的,这件事没有范兄我可是办不成,这是范兄应得的酬劳。”刘宁也是得意的笑出声来。 他们两个没想到,他们的每一句话都被门外的李捕头和李夫子听得一清二楚,甚至是,李捕头已经通过裂开的窗子看到了里头的情景,亲眼看到范仵作如何收钱的。 就在这两人愉快商定后,准备离开时,突然,包间的大门被人从外面重重推开,打在两侧的墙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刘宁吃了一惊。 居然看到李捕头和李夫子站在门外。 范仵作也是吓得没了魂儿,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却,站在那里结结巴巴地说:“李、李捕头……你怎么在这儿?” “我今日来查别的案子,没想到却歪打正着的碰上了这么一桩丑事,刘大人,范仵作,你们两人简直是不配为官,竟然在私下里合谋着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勾当!” “这话说的……”范仵作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任何解释的语言都显得苍白。 他知道今日是栽在李捕头手上了,方才和刘宁的那些对话,一定全都被李捕头给听去了。 李夫子也是冷冷的看着刘宁,吐出一句诛心的话语:“刘大人,你家青州在我们书院上学有几年,咱们也算是老故交了,往日里我敬重你,没想到今日才知道你的真面目,你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根本不配做官,今日这件事我一定要告发到官府,将你们两人秉公处理,你们绝不能再任上危害百姓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还在巨大的吃惊、难堪中回不过来神的刘宁和范仵作都是慌了,一个个的都陪上笑脸挤过来。 “别别别,李夫子,咱们有话好好说,方才是一场误会。” 第1200章 抓去县衙 “误会?我看是蓄谋良久吧。你将范仵作约出来贿赂他,他当场收了你的银钱,你们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刘宁见解释不过,就在那里耍起赖皮,“我们不过是开了个玩笑,呵呵,呵呵,哪就贿赂了。” 李捕头就听不下去了,冷声说:“刘大人这话就儿戏了,我们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你们是不是开玩笑,到了衙门自有论证。” 刘宁和范仵作的眸中都闪过一丝惧意。 看李捕头这意思,竟是要把他们抓到衙门去报官? 范仵作赶忙上前拉着李捕头攀交情,“老李,我的好老李!今日这事,说起来也实在是难为情,还请你看在咱们同衙为官的份上,不与我们计较,反正这件事我们也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实行,大可以大事小,小事化了……” 不等李捕头说话,李夫子就冷笑说:“你们现在是要连李捕头一起贿赂了?可别忘了今日我也在场,任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徇私,我相信县尉大人也会公正判决!” 刘宁登时恼羞成怒,“李夫子!我劝你最好不要冲动!你不过就是个教书先生,老老实实教你的书就是,不要掺和衙门里的事儿,后果你可担当不起,今日这些事与你无关,你不要在那里危言耸听,以免连累了家中妻儿!” 李夫子眉头一皱,“你一个罪官凭什么要挟我?我不过是在坚持公理,你们仗着为官,私下里贪赃枉法,收取贿赂,该担当不起的是你们可不是我,李捕头,我看,咱们也不用和他们废话,立刻把他们带到县衙去,这件事绝不能姑息!” 李夫子虽然只是个夫子,可崇德书院在县城中名声赫赫,李夫子的威望也很高,城中不少百姓都知道他,知道李夫子是个表面上不苟言笑,秉性十分热心正直之人。 别说李捕头压根没想过徇私,就是有这念头,李夫子今日在场,他也绝对不会做出让老百姓唾骂的事情。 刘宁登时急了,“老李,你可不能不顾念这十多年的同衙情分啊,往日我待你一点都不薄,你今日怎么分不清是非,被着李夫子牵着走,针对起咱们自家兄弟?分明就是他李夫子出口栽赃污蔑,咱们三人去衙门里把李夫子拿下还差不多!” “刘宁,没想到你是这种阴险之人。”李捕头不想再和他扯皮,当下就说:“刘大人,我看你别再狡辩了!从你家亲戚去庄家要账开始,我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后来我才发现,你家这亲戚分明就是上门去闹事的,上回你我见面时我已给你提了醒,没想到你不但不放在心中,反而要变本加厉的对付庄家,这些事我都会如实汇报给县尉大人,总而言之,我这个捕头做的问心无愧,是非对错自有县尉大人论断,你现在在这里跟我求饶,我是绝对不会纵容你。” 说着,直接招呼楼下的捕快们上楼,将刘宁和范仵作两人双手负后捆绑起来,直接带往县衙。 第1201章 马成兄妹被杀 庄容在隔壁房间听着事情尘埃落定,这才放了心,等李捕头等人离去,她也随后离开,回到福满楼。 一进门便问王猛:“事先安排的人都去了?” “都去了,找来了二十多个老百姓,可现在县衙门口已经围了一百多个百姓,好些人都是自发来的,一听说状告刘宁的人是李夫子,一传十,十传百的全都来了。”王猛笑的自信满满:“今日天色晚了,到明日若还是这阵仗,整个城里就传开了,由不得县尉不公正审判。” 庄容也跟着笑:“今日辛苦你们几个了,眼下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你们两个快去休息吧。” 不光是王猛,张正这几日也是跟着一起跑,只是他口不能言,明面儿上的事情王猛做得多一些。 两人面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倦色,想到如今大事已定,这两人才点了头。 正要走,就见巧珍失魂落魄地从外面跑进来,进门时踉踉跄跄的险些绊倒,“庄容,出事了!出大事了!” 几人面色都是一凝,庄容走上前,拉住巧珍的手,安抚道:“出什么事儿了,别着急,慢慢说。” 她寻思着,难不成是那兄妹两个在她面前的老实服从都是伪装的,莫不是今晚送他们回去时出了什么妖蛾子? 不过,就算他们闹出动静来,意义也不大,刘宁和范仵作被抓了个现行,怎样都逃脱不了律法的制裁。 巧珍睁大眼,双眸中满是惊恐,哆哆嗦嗦地说:“马成兄妹两个,被人杀死在家里了!” “什么!” 三道震惊的声音齐齐响起。 巧珍这一张口,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入了一颗巨大的石头,惊的三人都是寒毛直竖。 王猛和张正原本是要回去休息,听到这也感觉到了不妙,急忙走上前,“余姑娘,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被人杀死?” 巧珍余惊未消,她努力平息情绪,才不至于前言不搭后语:“刚才我在胡同外接应了李夫子的两位弟兄,我们三人一起回家,准备送马成兄妹离开,谁知门却是开的,马成兄妹俩都被刀捅死在院子里,白狐狸满口是血,它很暴躁,还险些咬了我们三人。” 王猛皱着眉,神思不定,明显也是受了不小的刺激,瞪大眼睛不停摇着头,“杀人……杀人……他们竟被杀了,到底是谁要杀他们?” 张正则在旁边急得转圈圈。 只有庄容,冷静地问:“去报官了?” “去了,我们三人吓坏了,李夫子的两位弟兄去报官,我过来通知你,眼下估计衙门的人已经去勘验尸体了。”巧珍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满是担忧,“怎么办?人死在咱们家里,咱们会不会脱不开干系?” “慌什么,今日咱们几个都有不在场的证明。”庄容淡淡地说:“爹、小宝,桃红婶儿,小宝福,还有柳婆子余固,他们都被提前支走了,且都有人能证明不在场。” 她这么一说,巧珍心里才安定了一些,“是是是,我怎么把这些给忘了,可这事也太蹊跷了,怎么会有人要他们的命?” 第1202章 问话 庄容原地踱着步,突然停顿下来说:“王猛,张正,你们留在福满楼休息,我和巧珍回去瞧瞧再说。” 王猛和张正不放心,齐齐都是往外走,要跟着庄容一起去。 庄容摆摆手制止他们,“咱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没什么可担心的,官差要调查,我们就算不回去,他们也得来找,不如索性回去说清楚就是了,你们早些休息,恢复好精神才是大事儿。” 巧珍也说:“为了今日的事,你们昨天一直都没好好休息,这可不行,万一家里真出什么事儿,连个帮手都没有。” 王猛和张正互相对视了一眼,这才妥协下来,“庄姑娘,你回去后千万小心应对,谨言慎行,我俩明日一早就回去。” 庄容笑了笑,“明白。” 两人离开福满楼往家中走去,刚走到半路上,一个捕快匆匆地走过来,看清是庄容,就是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庄老板!来的正好,你快跟我走一趟吧,巡按大人在你府上等着。” “好。”庄容态度很配合,立即跟着捕快往家走去。 庄家的外院里围满了官差,庄容一进去,就看到地上躺了两个人,都分别盖着白布。 为首的巡按姓王,瘦高个儿,满脸威严,此刻正沉着脸听仵作汇报着什么。 听到手下说庄容来了,他立刻抬眼,鹰隼般的目光投向庄容,“你就是这宅院的主人庄容?” “回王大人,我是庄容。”庄容主动说:“这是余巧珍,我老家的邻居,眼下也借住在我们家。” 王大人点了点头,“你家中怎么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都把他们叫过来。” “是这样。”庄容条理清晰地说:“我爹、我弟弟们和婶子都去了亲戚家,一大早就走了,今日并不在家。” “原来如此。”王大人微微颔首,“你家里发生了案情,相信捕快已经和你说了,眼下我们要进行例行的询问,还望你能配合。” “没问题,我必然知无不言。” 接下来,王大人询问了她一些与案情相关的问题,有文书在旁边不停的记录。 庄容知道自己这些话都会被用在将来在堂上的证词,因此答得小心翼翼。 在被问到和马家的恩怨时,庄容实话实说,末了说:“事情就是这样,其实城中很多人都知道马成最近与我家扯皮的事,这件事迟迟没能解决,我本来想着,今日再好好劝劝他们,让他们先回去,我们两家改日再商讨,毕竟他们这样赖在我家里也不是个办法,谁知道就出了这种事……” 王大人不置可否,并不表明什么态度,又仔细的询问了一些问题,然后才说:“这几日你就不要出城了,最好留在家中,方便有事我们随时传唤你。” “知道了。”庄容看了眼地上那两具尸体,抿唇问:“他们是被……” “是被利刃刺穿心脏。”王大人倒也不避讳,或许也是想看看庄容什么反应,直接说道:“凶手的手段十分残忍果决,刀刀致命,以本官的初步判断,是刻意寻仇来的,亦不排除雇凶杀人。” 说完,直直的盯着庄容。 第1203章 作案动机 庄容坦然的和他对视,“请问王大人,可有锁定凶手的特征?” 王大人摇摇头,“他作案在半个时辰前,那时天早已全黑透,附近家家户户都在家中,巷子里空无一人,并无人证,不过,眼下县里已经紧急封城,明日扩大范围挨家询问,相信只要查出线索,还是很有希望抓到凶手。” “原来如此。”庄容微微转了转眼珠,说道:“王大人,我可以提供一些线索。” “哦?”王大人神色一凝,“你但说无妨。” “事发时我不在现场,可事发不久,我这姐妹正好回院中,撞见了凶案现场,当时凶手人是跑了没错,可我姐妹看到我家所养的小狐狸满口是血,所以,我据此推断,这凶手一定被我家狐狸咬伤,身上带了伤。” 王大人眼睛一亮,“她人何在?” 巧珍赶忙走上前,把自己所见所闻说了。 凶手很可能体力和武力都要比一般人强不少,白胖子与凶手搏斗后没占上风,所以情绪暴躁,险些咬了巧珍,它不同寻常的状态让巧珍注意到它当时满口是血。 王大人挑了挑眉,“你为何能断定它口中的血是咬了那歹徒,而不是马家兄妹?” 这种问话方式本身就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恶意,巧珍被噎的一滞,总觉得这王大人在刻意针对她们两个,像把她们当成嫌犯似的,受不了地说:“你这不是废话么,歹徒是陌生人,陌生人来了家里,它自然咬的是陌生人。” 眼见着王大人脸色沉下来,庄容立刻走上前挡住巧珍,微微一笑说:“这白狐狸自小就养在家里,很是通人性,马成兄妹来我家要账已有一些日子,若是它对这兄妹俩有恶意,早就动嘴了,不至于等到今日,况且你们的仵作也在,大可以验验他们身上的伤,是否有我家狐狸咬伤的。” 王大人看了仵作一眼,仵作朝他摇摇头,“这两人身上并没有多余的外伤,致命伤都在心脏处。” 王大人不无赞赏的看了庄容一眼,这姑娘倒是不急不躁,有理有据的。 他点点头,“很好,你提供的线索很有价值,这几日我们会在城中寻找身上有伤的可疑人。” 顿了顿,又说:“你方才提供了你一家不在场的证明,明日我自会让下头的人去核验,在此之前,你们一家切记都不能离开城中。” “大人。”巧珍挤到前面说:“我们一定会配合,可如果证明了我们全部都没有在场,是否我们的嫌疑就能洗清了?” 王大人眉头轻轻一拧,“你为何要着急洗清嫌疑,莫不是在心虚?我这么说吧,就算你们几个都有不在场证明,这件案子也不排除雇凶杀人,你一家和马家有着不小的仇怨,你们是有这个作案动机。” 明面上是和巧珍说这话,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庄容。 在庄容赶来之前,他已经迅速着人去调查了这两家的恩怨,发现这两家的恩怨不小。 庄容知道,这王大人是在试探自己,当下也不畏惧,大大方方的盯着他说:“王大人,你方才说到作案动机,倒一下子提醒了我,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凶手的作案动机根本就不是冲着马成兄妹,而是冲着我家来的,只是黑灯瞎火的认不清人,所以……” 第1204章 另一种可能 她从另一种角度提出了质疑,倒是让王大人微微一愣。 皱着眉说:“据我所知,你一家搬来县里不久,在城中关系简单,结怨的也就只有马家与刘家,你认为这两户人家会雇凶来针对你家?” 庄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勾了勾唇说,“事实上,我家在半月前的确遇上了一件事儿,有人从外墙翻进来打算图谋不轨,还好那日我家几人都没睡,合力将这人打走了。” “哦?”王大人一脸的好奇,“此人是谁?为何不见你们报官?” 庄容淡淡一笑,“我一家人在这城中无权无势无背景,只想安安分分老实度日,并不想惹事,所以没选择报案,不过那人亲口承认是被人雇来针对我家的。” 不等王大人说什么,她就又说道:“会不会是他背后那人见一次不成,又起了杀心也未可知。” “就算我相信你,这件事确实发生在你家,可你们没证据,又让那人跑了,所以并不具备说服力,不能仅凭你一面之词就把这两个案子串联在一起。” 庄容摇了摇头,“证据我拿不出,其实我不在意这件事能不能和眼下的案子串联起,只是想将这件事告诉王大人,至少在王大人的心中,凶手的动机又有了另一种可能性,不是吗?” 王大人原本是板着脸,也被她这话给逗的莞尔,“你这姑娘,倒是十分聪慧,至于怎么办案,不用你来指点,本官心里自然有数。对于清白之人,本官不会让他蒙冤,对于凶手,本官也绝不会让他逍遥法外。” 这些基层办案的官员大多还是有着一颗为民办实事的心,交谈了半个多时辰,庄容就看出这王大人是个经验老道的,在他严肃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包容的心。 否则也不会任由她一个小姑娘家毫无顾忌的发表言论。 将说出的证词签字画押之后,官府的人也准备要离开了。 马成兄妹遇害后,通知到了马家。 这会儿,马成的媳妇马张氏哭哭啼啼的带着一群家人跑来。 一进院子就哭得扑天喊地。 “王大人,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家阿成做主,姓庄的小,贱人竟然敢雇凶杀人,一定要把她千刀万剐……” 王大人直接喝止她,“别在这里鬼哭狼嚎的,这案子凶手还没抓到,连本官都不敢断定是谁是凶手,你一个妇道人家,在这里无凭无据的乱喊一通,传出去若是损害了清白人的名声,我看你是想吃板子了!” 说完,直接命几个手下协助马家的人,将把成兄妹的尸身往外抬,警告他们:“若是让我知道你们家私下里来庄家闹事,一定法办!” 庄容原本就没心思再和马家的人扯皮,见外头闹哄哄的,直接带着巧珍进了中院。 对于这件案子,庄容心中隐隐有一点猜测,但一日没抓到凶手,猜测也只能是猜测。 凭官府的能耐,说不定抓到凶手得好几十天,或许凶手狡猾些,就让他给跑了,毕竟在这并不先进的时代,断案率并不高。 她直接把白胖子叫出来,吩咐道:“你现在就出去找凶手,只要他还在城中,务必把位置确定好,立刻回来带我去。” 第1205章 推断 白胖子可是个记仇的,先前在那人手里吃了亏,一身漂亮的狐毛被那凶手扯去了不少,心中别提多恼恨,正满脑子想着报仇。 庄容一发话,它鼻中登时喷出一股气,像是在说得令一般,转身嗖的从屋中窜出。 巧珍有些不能理解,疑惑地问:“官府说他们兄妹殒命时是在一个时辰前,等我和李家兄弟发现他们被害,再到官府的人到来,又问了话,耽搁到这个时候,他说不定早就逃出城外了,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他还在附近?” 对这一点,庄容心里很是笃定,笑了笑解释说:“咱们假设这凶手是孙家人雇来的。” 对于这个假设,巧珍没吭声。 说句实话,她和庄容一样,在一听到家中发生了命案之后,头一个怀疑到的就是孙家,其次是刘家。 这几乎是出自于本能,因为县城民风淳朴,除了孙刘两家,没人会为了报仇对庄家做出杀人放火这种疯狂的事儿。 虽然没证据,可在她心里早已经把孙刘两家人当成了背后的雇凶之人。 就听庄容又说:“他要雇凶做出这等杀人放火的大事儿,恐怕要花许多银子,为了保险起见,防止这凶手拿钱不办事儿,或是反咬一口来个诈骗,这些银子绝不可能提前一次性全部给凶手,换了是你,你会在没确定事情做成之前把钱全给他?” “不会。”巧珍恍然大悟,“他一定是先给了一部分定金,事成之后再拿另一部分钱。” “嗯。”庄容点头,“所以凶手很大可能还在城中,且不说他杀错了人,能不能拿到这部分钱,若是明日他知道自己杀错了人,恐怕还会伺机对咱们不利。” 当然,她的所有推断,都是在整件事情为雇凶杀人的前提之下。 “不排除还有另一种可能,这一切都是咱们多虑了,马成兄妹的死没什么阴谋,只是他们在外得罪了人,被仇家追杀来了,如此一来就更简单了,我倒是希望这件事简单一点,与咱们无关。” “你忘了上回王一刀的事情?”巧珍眯起眼,唇边噙着一丝冷笑,“我看就是孙仲心怀怨恨,见雇人毁你的名节不成,反倒让自家人遭了殃,这回干脆来个狠的,说不准他这次雇凶来,就是想灭咱们全家的门,要不马成兄妹怎么会被干干脆脆杀死了?我看这凶手进到咱家起,就没抱着留活口。” 庄容没吭声,只是心里明白,巧珍分析的很在理。 “凶手应该是没见过咱们,对咱们一家人没什么了解,只是奉命进门来屠杀的,否则不会连咱们家人都辨不清,他很可能是个外地人,或者,原本就是流窜在外的逃犯。”庄容总结道:“他眼下在这城中大概率不会投奔亲朋,而是会选择隐蔽处躲藏起来,此人丧心病狂,兴许会挟持城中百姓。”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这就去告诉王大人,他们应该还没走远。” 巧珍欲往外走,却被庄容叫住,“别去了,你别小看王大人,他可没有你想象中那般无能,我今日已经给他提了醒,他一定会想到这些,说不准已经派人远远的在孙刘两家附近蹲守了,这时候咱们参与的过多,反倒有些惹人怀疑,倒扯不清了。” 第1206章 追踪 “也是哦,我看这王大人明面上没有质疑咱们,可话里话外都在试探,在他的心里,咱们一定有着不小的嫌疑。”巧珍有些不是滋味地说。 “你放心好了。”庄容倒是淡定,唇边噙着淡淡的微笑,“只要找到那凶手,我就有办法揪出幕后指使之人,把咱们的嫌疑洗清。” 巧珍见她自始之终都很冷静,心里微微有些诧异。 不管怎么说,家里也是死了两个人,这两人几个时辰之前还活蹦乱跳的,突然间被杀死在家中,叫人不寒而栗。 巧珍从小到大第一回经历这样恐怖的凶杀案,她表面上镇定,内心里却是极端的惊恐和惧怕。 眼下是和庄容在一起,屋子里也还点了蜡烛,待会回到自己房间睡下,说不定这一晚上都要害怕的无法入眠。 可见庄容又是一脸镇定,她心中直呼不可思议,庄容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强了吧! 忍不住问:“你一点都不怕吗?” 庄容一愣,“怕什么?” “鬼魂啊!马成兄妹可是惨死的,听说这样死去的人,魂魄不愿意离开,会留在周围作恶……” 庄容失笑,“就算这世上有鬼魂,那也是冤有头债有主,他们兄妹又不是咱们杀死的,有什么可怕的,他们要索命也不会来找咱们。再者,比起鬼魂,最让人恐惧的难道不是人心?比起马成兄妹的魂魄,我反倒担心那个暂时逃脱的杀手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巧珍越听越是害怕,毕竟只是个十四岁出头的姑娘家,表面再怎么坚强,内心还是因为亲眼目睹了马成兄妹的恐怖死状而感到惊恐和不安。 她直接把庄容当成救命药草,走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央求:“我今晚不敢一个人睡,咱俩打对头好不好?等这案子过了,非得找人给家里做场法事不可,万一家里出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打了个激灵,不敢再说下去。 庄容见她身子簌簌发抖,有些好笑,赶忙拍了拍她的背,“怕什么,外院里都有官差,这几日他们会保护咱们。” 王大人显然听进了她的话,将另一种可能性考虑进去,临走时就留了两个官差守在院子里,顺便防备马成的家属过来闹事。 稳妥起见,当天晚上庄容和巧珍留在一间屋子,她夜里警醒,有什么突发状况也能及时醒转过来。 到半夜时分,窗子处响起几声轻微的响动。 庄容蓦然睁开眼,轻手轻脚下床,迅速走出去把门关上,就见白狐蹲在门外。 不等她说话,白狐狸朝她点头,然后扭头看向院外,示意她一起出门。 庄容因有空间在手,心中也不怎么害怕,思忖着,一旦遇上危险,一个念头既可进入空间,就是正面遇到凶手也没什么可怕的。 院外有官差把守着,她也不敢走正门,花了一番功夫从院墙翻出,谨慎地出了巷子。 白狐直接带她去了城东。 和庄容料想的一样,凶手的确是选择了治安最差的城东。 这里遍布着大杂院,外来人口众多,大多都是能力低下的体力劳动者,一个大杂院儿多的要住七八户人家,四十来口人,陌生的脸孔在这里不会引起注意。 第1207章 来拼命 一人一狐在静谧的街道中七拐八绕。 直到在一户院门前站定。 白胖子见她不动,用狐爪拍了拍她的脚面。 庄容摇头,她今夜只是过来确定个位置,并不打算入内查看,万一打草惊蛇可就坏了事儿。 记清这间院子所属的胡同之后,她转身离开。 回到家中,她仔细盘问白胖子院中的情况。 白狐不会吐人言,却也知道用爪子在地上比比画画,询问了一会之后,庄容就知道凶手是躲进了一间久无人居中的院落中。 难怪方才从院外看,院墙十分破败,应该是年久失修被废弃了。 庄容对此也不意外,躲在废弃的院子里不易被察觉,而且他身上带着伤,需要静养。 随即,庄容想到了什么,暗忖:凶手既然早有准备,兴许连躲避的这处院子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连忙吩咐白胖子:“你去外头捉几只麻雀之类的野物,咬死了偷偷丢进那间院子的井中,记住,别打草惊蛇,若你坏了我的大事儿,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死去的动物尸体会腐败,继而污染井水,寻常人有一定的抵抗力,喝了兴许没事,可凶手身上带了伤,身上的伤口没有干净的水源清洗是难以痊愈的,再加上饮用不洁水,他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痊愈,更不可能离开此地。 白胖子虽然开了灵智,可到底是动物,智慧比起常人又差一些,闻言,它狐狸脑袋歪了歪,露出困惑的神色,但还是照做。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庄容就被院外的一阵说话声吵醒,巧珍前半夜几乎没怎么合眼,这会睡得很沉,她给巧珍掖了掖被子,轻手轻脚下床。 来到外院一看,原来是简哥儿来了,身后站着王猛和张正。 见家里一切都安好,白行简松了口气。 几人进了堂屋,白行简事先已经从王猛口中得知了这件事,一进屋便问:“昨日巡按询问你如何应对的?” 庄容把问询的过程一一说了,又说了自己的推断,“我猜测这件事儿和孙刘两家脱不开关系,很有可能是孙仲做的,昨日官差走后,我立刻让白胖子找到了凶手的位置,在城东兰花胡同三号院,他受伤不轻,又没拿到余下那部分钱,一时半会不会离开。” 白行简听了,沉吟不语,露出一脸的思索之态。 王猛皱了皱眉,“接下来是不是要想个办法让官府知道他的存在,好能早些把他抓捕归案?可问题是咱们又不合适露面,官府本来就怀疑庄姑娘有作案动机,如果这时咱们和凶手有什么瓜葛,还掌握了凶手的行踪,岂不是更让人怀疑了?” 白行简摇摇头,“洗清嫌疑最好的办法不是躲着,而是找到幕后之人,咱们不能去告发,而要从别处想办法。” 庄容和他想到一起去了,点了点头说:“不管是孙家还是刘家,得借着凶手想办法把他们引出来。” 白行简朝庄容挑眉,“你想到办法了?” 庄容不确定地说:“我心里大概有一些思路,只是……” 刚说到这儿,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有官兵喝止的声音传来。 “你们不能进去!” “你别挡着我们,我们要进去和仇人拼命,姓庄的,赔我相公的命!” 第1208章 锲而不舍的寻仇 庄容立刻从堂屋里走出,走到外院,一眼看见马张氏披麻戴孝,带着一群亲戚跑过来闹事儿。 其中有两位老者,应该是马成的父母,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口里也喊着为爹和姑姑报仇。 他们每个人都是义愤填膺,手里举着锄头铲子,和两名官兵撕扯在一起。 不知是谁看见庄容,大声喊:“她在那里!” 马家的亲戚顿时有失控的趋势,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朝庄容扑去。 王猛张正两人见势不对,赶忙去帮忙,和两位官差一起,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们拦住。 马张氏连哭带嚎的,拼命挥舞着双手挣扎,“庄容,你个天杀的,你还我当家的命来!” 不知是不是太过悲愤,她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居然真的挣脱了官差,朝着庄容扑来。 庄容目光一凛,下意识侧身,马张氏扑了个空,立刻被赶过来的官差给捉住。 庄容冷冷望着她说:“马成兄妹不是我杀的,你们来找我也没用,有这份精力不如好好料理他的丧事。” “呵……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姓庄的,我一定要让你还命来!”说着,又是朝庄容张牙舞爪的扑来,浑身的戾气让她变得十分恐怖,力量也是惊人的大,还好有官差挡着,一直不曾让她靠近,可官兵的脸上却被她挠出了一道道血痕。 庄容也不躲,理直气壮地说:“大宋的律法可不是摆设,你说我害了你当家的就需得拿出证据,否则你再在这里大喊大叫,我就不客气了!” 马张氏哪里听得进她的话,直到被官兵拖出去时,还在门外大喊:“姓庄的,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闹腾了好一会儿,前院里才安静下来。 没成想到了中午,马张氏又来了,趁着门口的官差没注意,直接冲进了内院,手里举着一把菜刀,在院子里横冲直撞,四处寻找着庄容,扬言要杀了她报仇。 好在王猛和张正两人都是受过训练,听到有人闯进来的动静,直接冲进堂屋里把人给拿住。 王猛给了马张氏一肘子,直接把她击昏,两人一起把人拖了出去,交给官差。 白行简皱起眉说:“这妇人太不知好歹了,从昨日到今日她就来了三回,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这几日你先去福满楼躲躲。” 庄容却一语不发,盯着院外一脸若有所思。 突然说:“这马张氏也是个狠人,如此锲而不舍的寻仇,连丧事也不管不顾了……” 说到这儿,她脑中猛然间冒出一个想法来。 立刻说:“我想到了!” 白行简眉峰一抬,“你想到什么了?” 庄容把想法告诉白行简,他听了,先是眼睛一亮,紧接着又皱起眉,“如此听起来是可行,只是风险有些大,我怕这妇人万一失控伤到你。” 庄容摆摆手,“风险和机遇并存,我觉得此法甚妙,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到了傍晚,庄容拾掇好细软,和门口的官差说了声,直接去往福满楼暂住。 官差们领了命来保护庄家人的,闻言也都跟着去了福满楼。 庄容草草安顿下,夜里,叫巧珍在楼下点了些助眠的香,不多会儿,那两位官差都趴在桌上打起盹儿。 第1209章 提心吊胆 楼上包间里点着两盏烛灯,昏黄的光线下,庄容手里捧了一方帕子练习给上面绣字,巧珍安安静静的趴在旁边的桌面上补眠。 王猛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庄姑娘,信已经安排人送到孙家去了,李夫子的小姨子也在巷子口准备好了。” 庄容回给他一个微笑,真挚地说:“王猛,这些日子多亏你忙前忙后的,帮我办了不少事情。” 这些日子以来,多亏了王猛和张正这俩人,尤其是王猛,办事利落不拖泥带水,性情开朗沟通能力强,否则遇上这样多的事,凭她一个人,就算有再多的主意和点子也没办法分出三头六臂来解决。 王猛不好意思的笑笑,抓了抓脑袋说:“庄姑娘,你太客气了,我卖身契都给简少爷了,身份就是家仆,可你和简少爷一直待我很好,从没拿我当下人看,我王猛不是个不知恩回报的,留在庄姑娘身边,一定尽心尽力的办事。” 庄容问他:“你可想过赎身,若有这想法,我去和简哥儿说,你随时都可以自由。” “不不不,庄姑娘,我现在这样很好,我是衢州逃荒过来的,那年我才六岁,衢州发大水,我的家人都死了,那时起就在这县城里乞讨度日了,见惯了人心险恶,后来又被坏人控制,砍去了一条胳膊,每日遭受毒打,可以算是吃尽了苦头,直到遇到了简少爷和你,才有现在这样的生活,我、我无以为报,只想一直留在你们身边为你们做事。” 庄容见他字字句句都是发自肺腑,便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们也不会亏待你,你日后娶媳妇的钱我都包了。” 王猛瞬时难为情,闹了个大红脸,不住的推脱,说是娶媳妇的事不急。 时候尚早,两人在这里拉着家长,另一边,孙家却是另一番场面。 天色刚擦黑,就有个孩童来叫门,孙家仆从把门打开,那孩童递上一封信,说是有人交代给孙老爷的。 孙志远与刘淑贤都不在家,下人只好将信直接交给孙仲手中。 孙仲展开信一看,眉头顿时纠结的皱在一起。 这信是那杀手送过来的,竟是要他救命。 城里的命案孙仲已经听说了,一听说死的是马成兄妹,他心里是既惊且怕,又充斥着懊恼。 没想到杀手把这事给办砸了! 马红梅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儿媳妇,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多年。 谁能想到杀手上门时,她竟然在庄家当了替死鬼,最让他气愤无语的是,庄家一家人竟然一个都不在,连她家做饭婆子都幸运的躲过一劫。 孙仲心里那个怄气啊,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件事便是,从知道消息开始,他胸口便开始隐隐发疼。 眼下又收到这封信,他震惊之下,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当初他与那杀手约定好,剩下的一半钱他会在事成后放在城东兰花巷子三号院中,杀手自行去取便是。 如此一来,两人不用再见面,不必再有任何瓜葛。 没想到这杀手本事还是不到位,听说是带了伤逃走的,眼下官府在全城追查受伤的可疑人,孙仲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开始提心吊胆。 第1210章 精心设局 他后来又安慰自己,反正杀手杀错了人,剩下一半的钱理所应当不用再给,刚好就此和那杀手撇清关系。 谁知杀手却破坏规矩,主动联系他。 杀手在信上说:我受了伤,速带止血药来救命,伤好后愿意再入庄家将功补过,取庄家人性命。 这下子,让孙仲陷入了两难。 他倒是不怀疑这封信的真假,毕竟兰花胡同三号院,这是他与那杀手早就准备好的避难场所,后续的银钱也会放在这里交易,除了他与杀手之外,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现在摆在面前的难题就是,去,还是不去。 若去,他只能亲自走一趟,这件事除他之外并无任何人知晓,没办法指派别人去,可如此一来会冒很大的风险。 若不去,此事能否就此揭过?他疑虑重重地想着:这杀手既然破坏了行规,在事后还胆敢联系自己,难保他被官府抓到后会不会供出自己来,且他现在受着伤,插翅难逃,根本就无法出城。 若是自己不走这么一趟把伤药带去给他治伤,就等于是留了个隐患,一旦杀手被官府抓到,落了网就全完了。 况且杀手也在信上承诺,会再去庄家一趟,完成没做完的事。 自己花了这么多钱雇他杀人,一半的定金也有百两银,总不能一无所获。 两相权衡之下,孙仲很快做了决定。 眼下出门不稳妥,各处的夜市都在开放,主干道上熙熙攘攘,很容易被人认出,他准备等到子时再悄悄出门,那时间街面上没人。 同一时间,马成的媳妇马张氏再一次气势汹汹的赶到庄家。 可庄家却是大门紧锁,院子里漆黑一片,她料到庄容不在,直接冲到珠玑巷,准备去福满楼寻仇。 刚进巷子口,直接和一个妇人撞了个满怀。 “咦,这位可是马家媳妇?”妇人张口搭讪。 马张氏死了男人,一颗心除了仇恨再装不下别的,哪顾得上和陌生人攀谈,直接搡开妇人就要走。 没成想,那妇人又一次拦住张氏,“马家嫂子,你家的事我听说了,你可是要去福满楼找姓庄的报仇?” 张氏这才正眼打量妇人,“你知道我?我怎么不认得你?” “嗐,你贵人多忘事,可我记得你,半年前我上你家里定做过一口木箱子,就是你家当家的亲自接待的我。” 马家开着作坊对外做生意,每日迎来送往的,对面前这妇人早就没什么印象了。 闻言,只愤恨地说:“我男人死在她庄家,她姓庄的却在官老爷面前撒谎,分明就是她雇凶害了我男人!官府信她的,我可不信她的鬼话,我非得让她给我家男人偿命不可!” 妇人立马就附和:“哎,姓庄的真可恨,我要是嫂子,也一定饶不了她,可嫂子就这么冲过去,不怕被他们拦住?” 张氏决然一声冷哼,“我男人都死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我如今就只想让她庄容还命来,就是搭上我一条命也在所不惜!” “话不是这么说,眼下官府都在封锁城门寻找那凶手了,说不定过几日就能找见,找见凶手不就能指认她庄容的罪,嫂子又何必急于这一时,你就是不为别人想,也得为孩子们想想啊!” 第1211章 撒网 说着,她煞有介事的凑过去在张氏耳旁说:“我方才瞧见庄容进了她家铺面,和一男一女鬼鬼祟祟上了楼,不知道要商议什么,说不准她知道凶手在哪里,想着法儿的放那凶手出城呢。” “她敢!”马张氏咬牙切齿,随即旋风般冲向福满楼。 刚到门边,她一眼看见大堂里两个捕快都趴在桌上睡大觉,寻思着天赐良机,握紧手中的匕首,悄然进了福满楼。 她毕竟是来寻仇的,也不敢把动静弄大,悄然上了三楼之后,见左手第一间屋子亮着灯。 深吸一口气,原本是要冲进去,可冷不丁想到方才路遇那妇人说的话,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她现在一时冲动去找庄容拼个你死我活,若是把庄容杀了,自己免不了也要落得个杀头的下场,她倒是不怕死,可家中还有两个孩子让人放不下。 可如果能找到凶手,就能把庄容揪出来。 她鬼使神差的将匕首收进袖子里,凑到门边偷听。 就听到里头有说话声传来。 “……城东那地方虽然杂乱,却是个好地方……” “不错,他在那里没人认得他,过些时候便能脱胎换骨,重新开始……” “对了,我什么时候能去偷偷看看他?我总是有些不放心……” “等晚些时候的吧……万一被发现了。” 马张氏越听越是心惊,知道里头果然有猫腻,她越发地将耳朵贴在门边,仔细听里面人的对话。 就听到里头人又说:“他如今在那里不受干扰,谁也不知道他的行踪,咱们几个一块儿去看他未免太招摇了,你想去,今晚自己去就是。” “具体地点倒是在哪儿?城东那么大,总不能让我一间宅院一间宅院去冒碰吧。” “兰花巷子三号。”庄容刻意严肃,“切记!这地方绝不能传播出去,你去时注意别被人瞧见了。” 门外,马张氏听到这儿,冷冷一笑。 亏得她今日多思虑了一层,没有冲动的直接闯进去。果然就听到了不得了事儿,她几乎想也不想的转身离开,直接去往县衙。 她自忖抓到了庄容买凶杀害自家相公的把柄,直接把一切都告诉巡按王大人。 末了,说:“王大人,我有个请求,你们不要现在去抓凶手,只是不远不近的守着,别让凶手跑了就是,姓庄的今晚要亲自去见凶手,等她见了凶手的面,还愁没有证据吗,只等抓她个现行!” 她都能想到的事儿,王大人如何想不到,到眼下案情算是有了重大进展,他还需得提前部署许多事,哪有功夫和马张氏多说,当下就点头应下,为免消息泄露出去,直接安排手下将马张氏带去偏房休息。 王大人准备迅速,不出一刻钟,一队训练有素的捕快已经穿着便服准备就绪,一行人分散前往城东兰花巷十三号。 杂院胡同里零星散布着不少煤房与柴房,王大人带着一群捕快很容易找到合适掩藏地点。 接下来,就等着庄家人进入布好的大网之中。 一晚上的时间很快过去,子时刚过,巷子口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月色下,一道人影闪现。 第1212章 庐山真面目 那是个男子,似乎有了年纪,他的身形无论如何也不能称之为矫健,反倒步履蹒跚,微微驼着背。 穿着一身黑衣,一路上东张西望,小心翼翼朝着胡同里走来。 带队躲在暗处的王大人心里寻思着,这兴许就是个住在附近的百姓,夜里有事耽搁,回家晚了。 等那人离的近了,王大人才看清他居然带了个黑色蒙面罩,一般人会谁会带这东西,此人行迹有些可疑。 而当蒙面人站在兰花胡同三号院门前时,王大人更是震惊了,尽管有些不可思议,可在这一刻,他已然明白了什么。 暗示手下切莫轻举妄动,眼看着这人轻轻叩响大门,不过片刻,门从里面开了。 站在门缝里的,赫然是个身形魁梧,腿上包裹着一层层棉布的受伤壮汉,他看到门外来人,面露震惊,不过也只是一刹那,似乎是辨出了来人是认识之人,立刻闪身让他进门。 王大人知道,仅凭此不能断定此人就是杀害马成兄妹的凶手,若是此时冲进去,这两人都拒不承认,后续的审讯会很麻烦,须得耐心再等等。 早已安排好的人手也趁屋里两人说话之际,翻墙入院。 “你怎么来了?” “你还问我!”进到院中的蒙面人直接扯下面巾,赫然是孙仲。 他喘着粗气说:“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怎可托付给他人,自然是要冒风险亲自走这一趟,你怎么搞的?我让你去灭庄家的门,你怎么把马成兄妹给杀了!” “孙老爷,你也知道,我一个外地人对你们当地又不熟,你只说让我灭庄家的门,不留活口,我自然是冲进她家里去,见者便杀,要怪也怪那两人运气不好,撞在我刘海的刀口上。” “你……”孙仲气得跺脚,“这件事情没办成,后续的那半钱我不可能给你,这药你拿着,早些治了伤,等这件事的风波过一过,务必再次去庄家把事办成了!” 他把一瓶金创药递给杀手。 转身正想离开,大门就在此时突然被人从外面轰然撞开。 王巡按冷着脸站在那儿,“好一个孙老爷,好一个刘海,你们藐视律法,一个买凶杀人,一个收钱害命,今日是被我抓了个现行!” 他话音落下,从四面院墙上跳下来十几个蓄势待发的带刀捕头。 变故就发生在一刹那间,院里的两人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官差埋伏在这里。 孙仲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完蛋了,想起自己方才对刘海说的那些话,一定是被这些埋伏好的官差听去了,他当下心如一片死灰,哀呼一声,直接跪在地上求饶:“大人,我知罪!可是,是庄家欺人太甚在先,我家中老婆子因为她……” 话刚说到这里,喉咙突然一紧,脖子上多了一根健壮的胳膊,直接将他紧紧勒住,往后拖去。 “都别过来!仔细我要他的命!”刘海自知已到了穷途末路,为了逃生,直接把毫无防备的孙仲当做人质。 王巡按现在已是破了案,又对凶手的行踪尽在掌控,说话也是不疾不徐的,冷笑一声道:“刘海,事以至此,你还不赶紧把凶器放下,乖乖束手就擒,你今日就是杀了他也无法逃离此处,接应的捕快很快就来,到时你是插翅难飞,不如现在就乖乖投案,说不准还能留个全尸。” 第1213章 存疑 这刘海原本在外乡就是犯了命案流窜而来,心知若是被官府捉拿,必然难逃一死。 走也是死,不走也是死,索性豁出去了。 勒紧孙仲的脖颈将人往外拖。 “你们谁敢上前来,我立刻弄死他!” 王大人心有成算,立刻抬手,示意官差别轻举妄动,任由刘海挟持人质出门。 另一边,门外巷子里潜藏的弓箭手早已准备就绪。 就在刘海拖着孙仲即将离开巷子时,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利箭破空而出,精准的扎在刘海的后肩窝处,他手一麻,下意识松开手,附近隐藏的官差立刻一拥而上将他拿住。 孙仲也随后被官差拿住,他被刘海折腾的半死,脸色青灰,耷拉着脑袋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 孙仲和刘海是犯下命案的重犯,王大人不敢掉以轻心,吩咐道:“把他们带到牢里去,派两队狱卒轮流看守!” 今日天色已晚,只能等明日升堂审案。 次日一早,马家兄妹遇害的凶手被抓一事便在全城传开了。 王巡按一到衙门里,就有不少同僚上前来恭喜他。 “王巡案真乃神探在世啊!” “这次立了功,王巡按年底一定能升迁至七品巡督!”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王巡案心中有些受之惭愧,“李大人过誉了,王某怎么算得上神探,能顺利破案,还要归功于马成遗孀提供的线索。” 说到这儿,他陡然间一顿,眯起眼,面露狐疑,随即赶忙回到自己的办公处,招来一名捕快说:“你快去趟福满楼,把庄容带过来,就说我有话要问她。” 庄容早已起床了,她料到昨日设局的事有些疑点瞒不过王巡案,在看到官差进来时也不怎么惊讶,笑了笑,平静地说:“我这就去。” 到了衙门,王巡按开门见山的问:“凶手抓到了,不过我还有些疑惑,还望庄姑娘在此解释清楚。” “您请说。” “你大概还不知晓,昨日之所以能破案,多亏了马张氏夜里上福满楼里探听得到的消息,据马张氏说,你与你家中两位仆从亲口说了一些话,提及了兰花胡同三号。” 庄容摇头,“王大人说的地方,我不知。” 王巡按瞪圆了眼,重重拍桌,“你若不知,马张氏又是从何处得来消息,官府又是如何抓到凶手?” 庄容淡淡道:“兴许是有误会吧,我确实不知兰花巷子三号。” 王巡案冷笑,“庄姑娘,矢口否认是没有用的,你今日若是不把话说清楚,本官是不能放你离开,昨日你们在室内说的那些话,马张氏已经全部告知于我,你说起潜藏在那处之人十分隐蔽,过段日子风波平静后,便又是一条好汉云云,从你言谈中不难推测出你认识此凶手,否则你也不会知晓这处地方,你要如何解释?” 庄容一愣,随即一脸恍然大悟状,“我明白了,弄了半天原来是王大人误会了,我昨日的确是跟余家巧珍还有我家仆从王猛他们两人说起过城东胡同的事儿,不过,我说的却是梨花胡同八号,并非兰花胡同三号,这两处发音相似,一定是张氏听错了。” 王巡按眯起眼,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第1214章 不是不报 庄容不紧不慢,从容地说:“梨花胡同八号,住着一位与我关系十分要好的同乡,他叫王天宁,祖籍望林村,是个可怜人,因他的婚事再三出变故,如今是家破人亡,在村中饱受非议,后来,他和母亲从村中搬迁至县里,自从到县里后,周围没人认识他们母子,耳边清静了,再没人嘲笑非议,故而我才会和家里人说他是重新做人。” 顿了顿,又说道:“王大人也知道,白日里有不少村民过来县城采买,所以我才叫巧珍趁夜前去探望,就是不想叫人知道他们母子如今搬到了城东,只想让他们清静度日,不受打扰非议,至于张氏跑过来偷听,错把梨花胡同八号听成兰花胡同三号,只能说一切都是凑巧,毕竟我们说话时,根本不知马张氏偷偷跑过来偷听。” 王巡按听着她这番解释,心中并不完全信,不过,庄容一口咬定是马张氏听错了,一番话逻辑严密,而孙仲和刘海犯案的事证据又是确凿,种种迹象表明,的确是与庄容无关。 他只得按下疑虑,先放庄容离开。 带着半信半疑,让手下的人去调查。 果然有这么回事儿,在城东梨花胡同八号确实住着一个叫王天宁的少年郎,他家中近来发生的那些事和庄容所说的也是一致。 王巡按这才彻彻底底打消疑虑。 当天下午,这件案子便在县衙大堂里审案,宁静的小县城几十年来头一回出这等命案,如今破了案,造成了全城轰动,全城大半的百姓都跑到衙门口的街道上围观,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这件案子证据确凿,由不得这两人不承认,他俩人会面说话时,王巡按在内的许多官差都在场,全部当场作证,因此审判的十分顺利。 刘海犯案多起,直接押送回户籍地数罪并判,死罪无疑,而孙仲也因为背负两条人命,被判三日后菜市口处斩。 相比起这桩杀人案,刘宁行贿渎职的案子就不值一提了。 有李捕头和李夫子作证,刘宁贿赂仵作的事证据明确,已经在两日前被革职。 庄容本想着借着这件事儿造造势,可随之而来的马成兄妹的凶杀案将老百姓的视线全都吸引走,如今压根没人议论刘家的事儿。 官府审理的结果第一时间被王猛传回到福满楼里,庄容舒展了眉眼,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件事儿是给孙家一个教训,以后再想坏点子害人,就须得掂量掂量自己是否能承受后果。” 这天傍晚,庄文父子和桃红等人也从望林归来。 眼见尘埃落定,庄容才敢把一直以来瞒着他们的事娓娓道来。 庄文听了直呼惊险,少不得埋怨她几句,怪她独断独行,不知道和家人商量着办,一个小姑娘家的胆子也太大了,连带着把简哥儿也数落了一顿,直说他不知道轻重,帮着庄容一起胡来。 可回过头想想,发生这些事儿,女儿其实处理的很好,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不连累家人,从头到尾没说过半个字儿,他何德何能有这样一个贴心的女儿,他当爹的,心中是既后怕又欣慰。 第1215章 用人之际 小李氏一同来的,望林庄家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对庄容的评价又是更上一层楼。 庄海直言说,自家的几个儿子都比不上庄容一个姑娘家遇事沉稳睿智。 原本庄明对两个儿子的未来已经有了计较,自打听说这件事之后,心里就生出了一个强烈的念头,想把庄坤庄虎两个送到庄容那儿去帮忙,哪怕不开工钱也好,跟着庄容学学做事之道,对他们的将来大有好处,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虽没念过什么书,庄明也知道这个道理。 大小李氏几妯娌听了都赞成,次日一早,小李氏就往县里跑一趟,把庄明的念想对庄容说了。 知道如今是庄容在主着事儿,她直接越过庄文去见庄容。 她也知道,今日上门来张这个口,多少是仗着亲戚情面和往日的情分,因此颇有些难为情,原本想说和庄容打个商量,两个侄子不要工钱,只给管口饭吃就成。 谁知压根儿没机会开口,庄容没半点考虑,痛痛快快答应下来,笑着说:“没问题啊,大堂里暂时不缺人了,客房还缺两名小二,坤哥虎哥愿意来,我自然欢迎之至,都是自家人,堂婶儿可别说两家话,有我一口饭吃,指定饿不倒两位堂兄,工钱方面也不会少了堂兄的,不过……” 庄容顿了顿,又说:“我看两位堂兄又聪慧又有力气,小二的活计无论如何是大材小用了,做小二成长空间不会很大,若是他们还想挑战更难的活计,我倒可以给他俩安排个好去处,简哥儿要开保行,保行是一门新兴行业,坤哥虎哥过去了一定能学到东西,不出几年下来必然有所成长。” 庄容也和小李氏直接把话说清楚:“玉不琢不成器,我和虎哥接触来看,他人是有些憨厚,见识有限,很难主事,所以他俩一开始去,也只能打打杂,跟着掌柜的学学最基础的,好好锻炼锻炼,以后能不能独当一面就看个人的悟性和努力了。” 小李氏大喜,虽不明白保行是什么,一听是简哥儿开铺面,哪还有不放心的,在她的心里,简哥儿和庄容那就是一家人,留在谁那里都好,就说:“那敢情好,只管把他俩当成下人使唤就是,学本领的,不吃些苦哪能成,这么一来,阿坤阿虎去简哥儿那儿,就让玉兰上福满楼客房帮你好不好?你是不知道,这丫头一听说她两个哥哥要来县里投奔你就急了,整日在家里和我央求,说是也要来和你学做生意,喊得我耳朵都痛……” 庄容和玉兰向来是能说到一块去,这姑娘性格好,为人处事又大大方方,最是合适做生意。 平心而论,相比巧珍,庄容私心里更偏爱玉兰的个性,她说话做事圆润,凡事有商有量,愿意听取旁人的意见,在家中一直都是几个兄弟之间的和事佬。 而不像巧珍,言行尖锐,时而显得咄咄逼人。 不过,两人各有各的长处,巧珍聪慧而又强势,玉兰则是圆滑温和,这两人一起合作,往后大可以一个主外,一个主内。 立刻答应下来,“三堂婶不张这个口,我也要向你要人呢,我如今生意马上做起了,正是用人之际,可总觉得身边没几个自己人不成,玉兰来帮我,可比上外头雇什么人都强。” 小李氏欢天喜地的离开了,回去把好消息对家里人一说,全家都乐开了花,当天就给三个孩子准备来县里的细软。 第1216章 又来污蔑 傍晚时,学政的两名学官登门,一进门就找到庄容说:“我们挑选出来的另三人已经考察过了,确实都是贫苦人家,庄老板不放心的话,可以分别去他们三家再核查。” 这三人的资料庄容提前都看过,眼下听学官说核实后都是真实情况,当即把这三人的资料接手过来,表态道:“你们办事我放心,不用再核对了,我下去就准备他们几人念书的费用。” “辛苦庄老板了,明日一早我让他们三人过来见庄老板,至于学堂的事,庄老板不用费心,我们学政已经联系了县学,县学会收容他们几个。” 县学是县里唯一一座公办学院,是由中央下设,由各地学政代为管理的县城最高学府,以往只收有功名的秀才、举人,且要求极为苛刻,都是择优录取,拥有最好的师资力量,学费也是高昂,好在有学政的安排,这四人都能去县学里念书。 有道是背靠官府好办事,自从和学政合作助学后,庄容几乎没怎么操过心,闻言,她赶忙客气的道一番辛苦。 几人正说着话,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几个老百姓聚集在福满楼外面,大声嚷嚷。 “庄家和官府串通一气,诬陷好人,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 昨日还是艳阳高照,今日却下了场秋雨,说话那人站在雨地里,气愤道:“庄老板,你不要只顾着和官老爷说话,出来给我们老百姓一个解释。” “就是啊,难怪都说庄家有背景,你们看她在两位大人面前那副谄媚的样儿……这件案子就是有冤情……” 庄容眉头一蹙。 两位学政的官员也都面露尴尬,“庄老板你不用放在心上,这些人都是被蒙蔽了。” 庄容挑眉,“被蒙蔽?” 那人一愣,“你还不知道啊?是这样,昨日凶杀案刚判了案,今晨就有人在城里到处发大字报,说你陷害孙仲,说那凶手其实是你雇来的,还说你贿赂了官府,这些一看就是谣言,根本站不住脚,庄老板人品我们都知道,再说衙门判案是靠着证据来,绝不可能冤枉了孙家,明事理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一些无知百姓被蒙蔽了……” 不等那人说完,庄容疾步走出福满楼,大声对外间百姓说:“这些大字报是有人公然污蔑我,乡亲们若是相信了就是着了道。” 有人仍是质疑,“庄老板,你助学这件事儿是不是做给外人看的?那些钱是不是都偷偷塞给学政的人,以便你弟弟今后去县学念书?” 老百姓对贪官污吏很是反感,经人一挑拨,就有人对庄容做的善事提出了质疑,觉得庄容是在借着做好事投机取巧,为自家谋福利。庄容知道,其中不乏有水摸鱼之人,不排除是孙刘两家请来的。 庄容嗤之以鼻,“我弟弟成绩优异,他读书不需要走后门!质疑我的人,我不想和你解释什么,我会用事实证明自己。” 说到这,她凛了声:“我今日只表态这么一回,孙仲雇凶杀人证据确凿,他如今是罪有应得,我庄容问心无愧。另外,我做善事,不求你们感谢,但绝不容忍污蔑,那些挑唆不明真相的群众来闹事的听好了,你们若是继续造谣,我只能报官来维护我的名誉。” 第1217章 无可奈何 她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落下,几个带头挑事儿的果然消停下来,面露心虚,一个个用东张西望来掩饰。 两位学政的学官也趁机出来表态以正视听,“你们在这里指责庄老板是要讲凭据的,你们说庄老板向我们贿赂也是损害我们学政的声誉,今日是警告,若再让我们发现,我们必将和造谣之人追究到底。” 恰好来了几位住在附近的百姓,见到福满楼门前有人闹事,又听了两位学官的斥责,纷纷都过来指责。 “你们长不长脑子啊,庄老板可是经商不忘本的人,拿出那么多钱资助学子,你们竟然说她贿赂?” “我看你们这些人是收了钱故意跑过来闹事儿的吧,人家给你们多少钱啊,这种丧了良心的事儿都做?也不怕遭报应。” 周围过来帮腔的老百姓越来越多,这几十个闹事的人见讨不到便宜,反倒被骂得灰头土脸还不上嘴,一个个不得已散去。 庄容知道此事必有因,一回到福满楼就交代王猛:“方才闹事言语最激烈的那几人,你和张正悄悄跟随他们,看看有什么猫腻。” 两人得令,尾随在人群后方,跟着这些人散去,其中就有一位方才在门口破口大骂的中年男子,在城中七拐八绕的绕了几圈之后,直接去往刘家。 一进到院子里就和刘宁一家三口汇报。 “刘老爷,不好意思啊,我已经尽力了,可城中实在没什么人响应,只有几十个百姓跟着去了福满楼,那姓庄的又不好惹,态度很是强硬,周围还有许多帮腔的,那些百姓们不敢纠缠,全都散了……” 刘宁面上略有些失望,不过还是说:“不要紧,你做的已经很好,能拉来多少算多少,明日天不亮你继续去发大字报。” 那人走前,刘淑贤还交代:“你注意别泄露了行踪,别让姓庄的知道你是我们派去的。” 自从前一日孙仲被判三日后论斩,刘家就被一层阴霾所笼罩。 刘宁被罢官在先,现在亲家又出了这种事,一连串的打击可谓是雪上加霜。 一想到庄容这次什么亏都没吃,刘淑贤满面都是愤恨,咬唇道:“爹,难道咱们就拿庄家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刘宁冷着一张脸不吭声,现如今但凡是有一点办法,他都会用尽一切努力周旋这件事。 牵一发而动全身,孙家出了事儿,自家女儿也不能幸免。 可惜眼下官府已经判下来,翻案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他今日叫人偷偷派发大字报,也就只能恶心恶心庄容,根本掀不起什么大浪。 刘李氏明知没什么办法,还是忍不住说:“当家的,你快再想想办法吧,孙仲这一定罪,孙志远今后的前途可就全毁了。” 大宋朝对官员的录用要求极为严苛,一旦查到其亲属有重罪,作为直系后辈,很难不受牵连。 当官毕竟是多年之后的事情,远的事情暂且不提,只说眼前。 当初孙志远中了末等秀才,又在蕲城府学当众出了丑,县学的掌学都听说了此事,原本他是没资格去县学念书,孙仲不甘心,帮着孙子打点,费了一番功夫和银钱,请了三位德高望重的老举人去给他做保,这才终于被县学录用。 第1218章 狗急跳墙 他好容易才能去县学念书,如今家里出了这桩丑事儿,便不再符合县学里对学生家风清廉的要求,一定会被县学逐出。 就算私塾肯收他,他今后考科举,只举人试就需要两名举人外加一名进士作保,当地人都知道孙仲是杀人犯,难免影响到外人眼中孙志远的德行,谁还肯给他做保。 这些难关若不能解决,孙志远的仕途就算是断了。 刘宁叹了一口气,万分不甘,却只能无奈地说:“事已至此,实在没辙就和离吧。” “和离和离,爹就知道说和离,凭什么!我有哪一点不如她庄容,凭什么我要和离收场,她庄容却是毫发未损,我若是和离了,以后传出去名声都不好听,别想再嫁什么好人家了,庄容那个贱,货,还不知道在心里怎么笑话我。” 她全然忘了是自己当初从中作梗,才导致老公爹沉不住气去雇凶报仇。 刘李氏赶忙说:“是啊,老爷,你得为女儿的名声想想,再者说,孙仲不在了,孙刘氏又不受儿孙待见,孙家大小事还不是淑贤一个人说了算,不说别的,孙家留下那些钱,还不是淑贤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这个时候和离,咱们可就什么都捞不到了。” 她的儿子刘青州已于两日之前动身去州府念书,所以在这家里她是再无顾忌,直接把内心中最阴暗的想法说出。 她话音刚顿,刘淑贤就接着说:“爹现在没了官职,我和离后怎么嫁人,但凡条件好些的人家都不会拿正眼看我!” 刘宁被母女两人吵得头都大,满心烦闷,直接甩袖说:“我哪里有什么主意,你们这是要把我逼死才罢休!” 刘李氏直接气的抹起了泪,“你自小念书用功,又参加科举做了官,可有什么用,到如今还不是混得个白丁的下场,官帽子都让人给捋去了,还不如一个卖菜卖肉的武夫,菜市的摊贩还知道保护自己的妻儿不受欺负,你眼下能顶什么用?” 这话对一个男人来说那就是莫大的羞辱,刘宁气得天旋地转,脸红脖子粗的怒喝:“你嫁进来,我可从没亏待过你,眼下我没了官职,你就开始嫌弃我!这几十年我简直是养了个白眼狼!” “白眼狼还有肉吃,眼下我们一家是连汤都没得喝了,仆人都快雇不起了!连街边的老鼠都不如!” “好好好,我看你话里话外已经完全不把我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既这样,你自行回娘家去,我也不拦你!” 两口子吵得不可开交,刘淑贤再也忍受不了的抱住脑袋尖叫一声:“你们都别吵了,你们使不上劲儿,我自个儿去想办法!” 刘宁夫妇霎时间收声,一个个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你一个妇道人家能想到什么办法?” 刘淑贤攥紧拳,双眸如磐石一般坚定,“我去找县丞孟大人!” 孟大人是新调任来的县丞,只要巴结好孟大人,就算她爹不能恢复原职,有他出面,简哥儿在县学的名额也一定能保住。 刘李氏似乎意识到什么,警告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你可是个有家有室的妇人,你怎么能去找孟大人,就是去见孟大人,也轮不到你。” 第1219章 歪门邪道 刘淑贤根本不在意刘李氏的警告,冷笑道:“轮不到我就轮到爹吗,爹已经连着几天被孟大人拒之门外了,爹娘都使不上劲儿,我自己想办法就是,只求你们别拖我的后腿。” 说完,直接转身就往外走。 这个点儿,县衙早已下衙。 刘淑贤是横了一条心,直接去往孟大人的住处。 她在外面拍门,很快就有家丁打开门,“姑娘是?” “我找孟大人有急事,劳烦你快去通传。” “你既不报名又不报姓的,叫我怎么通传,孟大人每日公务繁忙,哪里有空接见乱七八糟的人……哎?你……你给我站住!” 家丁一个不留神的功夫,刘淑贤直接拔腿冲进院子。 家丁在后面追赶,刘淑贤一口气跑到二进院子里,还想再往里跑,却被家丁给捉住。 “你这姑娘,怎么这么没规没矩的,孟大人府上也是你能私闯的,还不赶紧离去!” 刘淑贤奋力挣扎,一双眼睛里闪动着决然,大声呼喊:“我要见孟大人,我要见孟大人!” 话音刚落,从廊角处走出来一个妇人,“是什么人在外头喧哗?” 家丁脊背一僵,立刻恭恭敬敬道:“夫人,这姑娘要闯进来见孟大人,下仆没能拦住她。” 孟氏倒是好性情,非但没怪罪,反而还面露担忧,看向刘淑贤:“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刘淑贤眼睛一亮,奋力争脱家丁,跑到妇人面前说,“孟夫人,我叫刘淑贤,今日来找孟大人有要事说,请您通融通融让我见他一面吧。” 孟夫人年过四旬,一看面貌就是个和蔼的妇人,刘淑贤随即眨巴眨巴双眼,挤出两滴楚楚可怜的眼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孟夫人是个通情达理的大闺秀,见眼前的姑娘如此可怜,必然有难处,当下也不计较她私闯,赶忙把人扶起来,“快起来,我一个妇道人家,从不参与衙门里的事,你若是有难事,只管给我家老爷说就是,他在书房里,来福,你带着她去见老爷。” 家丁领命,带着刘淑贤去往书房。 正在书案上看书的孟大人疑惑地看向推门走进来的不速之客,“你是哪个?” 刘淑贤转身将门关住,直接走到孟大人面前,“我叫刘淑贤,我爹是刘宁,今日我是为我爹的事来的……” 她刻意压细了声音,一副柔弱拂柳之姿站在那儿,惹人怜爱。 孟大人放下书本,面色倒是和蔼了一些,“你爹这件案子,县尉已经判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今日来不是请大人开恩的,是我爹自知犯了重罪,想请孟大人半个时辰后去茶楼一叙,想虚心听取孟大人的教诲,日后努力好好做人。” 也亏得她敢说,这番话根本就是胡扯,一个被革去官职的九品官,怎么可能请得动正八品的县丞,提出这种请求不仅是自不量力,简直就是冒犯。 孟大人皱起眉,原本是要训斥她几句,可一抬眼,看到刘淑贤通红着一张脸,小嘴撅起,一副低眉顺眼,可怜巴巴的样子。 训斥的话就噎在了喉咙里,咳了咳,说道:“教诲就不必了,你爹知道错,日后洗心革面就是,你还有什么事,没事就快走吧。” 第1220章 看到刘淑贤了 刘淑贤见孟大人不像是油盐不进的,顿时“恶”向胆边生,赖在那儿不走,央求道:“大人,您是最好的父母官,您就通融民女一回,给家父一个机会嘛。” 说着,直接将手抓在孟大人的胳膊上,轻轻摇晃,做撒娇状。 孟大人的年纪比刘宁都大,再多几岁都可以给刘淑贤当祖父了,可面前的毕竟是个娇弱少女,模样不差,温婉柔情,水灵灵的眸子像会说话似的,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孟大人难免心猿意马。 他浑身上下都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难为地说:“这……” 刘淑贤见他没有推开自己,再度放开胆子,将手一路下滑,放在孟大人的手背上,轻轻摩挲,“孟大人,只要你肯见我爹,我什么都愿意做……” 暗示意味十足。 话刚落,书房外面突然响起脚步声,刘淑贤触电一般收回手,迅速退到一丈外。 孟大人也是一脸心虚的模样,立刻正襟危坐,拿起书本。 孟夫人端着一杯茶水进来,丝毫没意识到空气中漂浮的暧昧,好心地将茶水递给刘淑贤,“姑娘,喝茶,有什么话慢慢说,我们老爷一定给你秉公处理。” 刘淑贤连忙甜甜笑着接过,“已经说完了,孟夫人,您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今日多亏您通融,我才能见到孟大人,您的大恩我一定铭记在心。” 又朝孟大人说:“半个时辰后,墨芳居甲等一号包房里,我爹在那儿恭候您大驾,我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说完,规规矩矩的向孟夫人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孟大人盯着刘淑贤窈窕的背影看了眼,迅速收回视线。 老实的孟夫人自是不知情,还在那里催促孟大人,“可是这姑娘的爹找你有事?既然定在了半个时辰后,你还不赶紧宽衣准备?” “哦……好的,夫人,我这就去准备,也没什么大事,去去就回来。”孟大人被撩拨的心神大乱,鬼使神差地站起身,“对了,也不用让来福跟着了,她爹……也曾是本地的官员,还是低调些的好。” 孟夫人体贴地叫下人备车,又端水给他净脸,“既答应了替别人办事,就把事情办到位,不必惦记着家里,你才调来此地不到半年,也该和本地这些官员多打打交道。” 另一边,刘淑贤离开后,直接去到墨芳居,花钱包下甲等一号房间,这里是此处茶楼最贵的包间,平时是没什么人,所以她才敢直接定下此处。 同一时间,庄容巧珍和王猛三人也刚从珠玑巷里走出,明日一早庄坤庄虎和玉兰三人要来,庄容便打算去夜市里采买一些生活用品。 谁知走着走着,巧珍突然顿住步子,指着街边的一家茶楼说:“我怎么看到刘淑贤上楼了?” 庄容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反应很冷淡,“她走她的,咱们走咱们的,管她做什么。” “大字报的事就是她从中作祟,说不准她又是和什么人私会,商量着害咱们的法子。” “她做那些小动作,根本影响不到咱们。”庄容浑不在意,撇嘴说:“不必去搭理她,省得惹到一身腥,我是不稀罕去瞧她,有这功夫还不如逛逛夜市。” 她心里有成算,孙仲的事儿一出,官府和民众都在观望,孙刘两家短期内绝对不敢做太过分的事儿,也就只能在暗处偷着发大字报这种小伎俩。 她也就实在懒得搭理。 巧珍白她一眼,“你别掉以轻心好不好,你不去我去,我倒好奇她又想什么歪主意呢。” 第1221章 长针眼 说着,朝王猛挤眉弄眼的,“王猛哥,你也要去的吧?” 王猛咳了咳,“庄姑娘,我看我还是去一趟吧,巧珍丫头一个人总是不安全,要不庄姑娘先去夜市,半个时辰后咱们三个在夜市口集合?” 这两人执意要去,庄容拿他俩没办法,只得点头应了,无奈地独自往夜市走去。 茶楼包间中,刘淑贤将外套脱去,只着一层薄薄的里衣,轻薄的料子下,隐约透出贴身的红色肚兜。 她静静坐在床边等待,双眸闪动,不停盘算着。 不到一刻钟时间,孟大人便来了。 包间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入,面上端着一本正经的模样,左右看了看,明知故问道:“你爹呢?” “我爹临时有些事绊住了,改日再见大人也不迟。”刘淑贤捂着嘴咯咯笑,二话不说走上前拉起孟大人,直接往里走去。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孟大人半推半就,踉踉跄跄地跟着往里走。 内室的窗户全部紧闭,光线昏暗。 “孟大人。”刘淑贤突然抬起头,一脸仰慕之色,两手环住孟大人的脖子,直接将人拽倒在床上,“民女倾慕您很久了。” 她如此主动,孟大人哪里还能把持住,事实不出他所料,什么约见她爹,根本就是莫须有的,刘淑贤只是借着由头约他出来私会罢了。 他顺势一把抱住刘淑贤,脱了一身官服的他,没了那股刚正严肃的气质,暴露出他骨子里就是个寻常男人。 自动送上来的女人,不要白不要,至于她是否成婚,她爹是否犯了罪,这些都不重要。 刘淑贤早已为人妻,于夫妻之事游刃有余,加上年纪又小,细皮嫩肉,筋骨柔软,孟大人的魂都被勾去了。 巧珍和王猛两人赶来时,就听到房间里面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 王猛到底是年纪大一些,立刻明白过来什么,一张脸都红到耳朵根儿,下意识的退开两步,皱着眉低声说:“污秽!巧珍妹子,咱们走吧,不看也罢。” 巧珍困惑,一时间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不甘心地又凑近门边听了听。 她心中惶惑,伸手将窗纸抠开一个洞,凑上前去窥探。 王猛想阻止她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刻,巧珍突然中邪似的转过身来,双眼发直,脸色像是熟透的番茄。 她目光直愣愣的,两腿僵直如同一个木偶似的往外走,直到楼下,才木讷讷地说:“王猛哥,我怕是要长针眼……” 王猛:“……” 两人信心十足的去探听消息,却是灰头土脸的和庄容会合,庄容见这两人面色都是不自然,不由得奇怪。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们打听到什么了?” 巧珍挪开视线,支支吾吾道:“我、我什么也没看见,我真的不知道,你去问王猛哥好了。” 第1222章 堂兄堂姐来了 庄容:“……” 又看王猛,他同样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结结巴巴道:“我……那个、我……” 庄容无语了,“你什么你,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赶紧把舌头捋直了说啊?” 王猛深吸一口气,“的确是撞见一件事!可是……我说不出口!庄姑娘,你还是别问了!” “嗯是啊是啊,你别问了。”巧珍赶忙附和,“走了走了,咱们快买了东西回家。” 见这两人都是不肯说,庄容眼底闪过一道思量,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买好了一应生活用品之后,三人往家中走去。 此时天色已全黑,宅院外的巷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巧珍和王猛都有心事,不像往常那般侃侃交谈,静谧的小道上只回荡着几人的脚步声。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只野猫,凄厉的叫了一声,吓得巧珍瞬间窜到庄容背上。 自从家中发生命案后,庄文返回家当天就请道士做了法事,可饶是如此,马成兄妹的死状还是历历在目。 全家人不约而同都有了换宅子的打算。 大家围坐在一起商议了一番,一年半载之内买间宅子是不现实的,最好的办法是以房换房,把这处宅院卖出去,在附近重新添置一幢。 可柳林胡同的宅院又岂是那么好卖的,原本价位就高,更别提眼下成了凶宅,估计半价也难脱手。 商量过后,一家人就认清了形势,决定咬牙暂时继续住着。 马成兄妹遇害的位置在前院的西边,庄容打算将这里用围墙围起来,相当于把这片地从家中分割出去,在里面小规模的养殖一些鸡兔等家禽,做成专门的养殖地。 如此一来,一进院就小了一半,三进宅院的格局也不再是方方正正。 但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古人迷信,认为发生了凶杀案的地方风水变差,不适合生活居住。 庄容原本就是魂穿来的,对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心中也存了敬畏,再加之其他人也都是强烈赞成,尤其是巧珍,她怕的不行,一天到晚的做噩梦,短短几天内眼圈就青了。 福满楼事儿多,改造前院这件事庄容交给张正去办,要不了几日就能开工。 和王猛道别后,巧珍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直到进了卧房仍旧赖着不走,庄容知道今夜她又要和自己挤一块,心中无奈却也没办法,这次的事儿是真的把巧珍给吓到了。 第二日一早,小院被一阵喧闹打破。 庄海三兄弟带着玉兰和庄坤庄虎几人,肩扛着大包小包的细软来了。 外面的巷道里足足停了三辆牛板车。 庄容见他们拿的东西多,那架势不像是过来当学徒的,竟像是带着全副家当投奔她一般。 原本她是想二堂婶儿把两个儿子送过来挣些钱,过一两年就回,大概率还要回去侍弄那些果园,毕竟庄坤即将成婚,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离家太久。 可现在才真切的感受到他们来县里立足的决心。 一下子来了几位亲戚,家中热闹了不少,正好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几人在院子里叽叽喳喳说着话,前些日子凶案的恐怖阴霾也都好似被打散了。 庄海三兄弟也和庄文在堂屋里说着话。 第1223章 两兄弟表态 自打庄家搬到柳林胡同后,大小李氏和刘氏都来过几回,庄海和庄明却是头一回来,他们见这院子方正大气,只内院的房间就有六七间,这还没算二进和外院。 如此宽敞的宅院足够三个孩子过来住,方才进内院时,他们见其中三间屋大门都敞开着,从外头就能看见里头收拾的干净整洁,卧床上都铺了柔软的被褥,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房间,屋里整洁明亮,明显是提前打理好的,居住环境不知比家里强了多少倍,登时安了心。 庄文一连的保证,叫他们放心,说是三个孩子来了县里,就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 庄海三人哪里有不放心的,反倒担忧庄文太好说话,惯坏了孩子们。 说:“阿文你也别惯着他们,他们几个来不是过来享福来的,而是吃苦来的,他们几个如今都大了,最小的玉兰也有十五,不必再拿他们当孩子看,有什么事支使他们去做就是,犯了错,只管棍棒伺候。” 庄献也说:“这几个娃,都没有告状说小话的坏毛病,他们做错了事,你只管教训,他们到哪里都不敢说你这个堂叔半句不是。” “好,都听堂兄们的!”庄文笑着应了,“可惜生意上的事我是一概不管,不过你们放心,这些都有容儿带他们,他们在家里的日常起居用度我一定照料到,孩子们来了我这里,我不会让他们受委屈,攒银子学本事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中院凉亭里,庄容也正在和庄坤几人交代。 她不像庄文,只是一味的客气应承。 而是把难听话说在前头。 “两位堂兄,玉兰堂姐,欢迎你们来县里,当我知道你们要来帮衬我时,激动的那晚都没怎么好好合眼,你们别有顾虑,别觉得给我添了麻烦,在我看来,自家的亲戚理应互相帮扶,我盼着你们在我这里学到真正有用的本领,今后带领全家一起致富,可我还有些话,不得不说在前头。” 庄坤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容儿妹子,有什么话要交代的,你只管说就是。” 庄容点点头,笑着说:“有付出才有收获,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你们也别说不要工钱的话,抛开亲戚关系,你们在我这里做工出力气,我付给你们工钱,这无可厚非,因为你们都是我的亲戚,我还会对你们比其他人多加照顾,但相应的,我对你们的要求只会比那些外来雇用的更严格,如果以后你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倦怠撒懒,偷奸耍滑,我不会因为亲戚关系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情形太过恶劣的话,我会请你们离开。” 大概是没想到庄容会如此直白的说到这些,庄坤庄虎和玉兰三人原本带笑的脸,陡然间都是严肃起来。 庄坤先站起来表态,“容儿妹子,你放心,咱们老庄家的后辈儿就没有偷奸耍滑的,咱们出来了就是励志要学本事的,偷奸耍滑到头来亏的是自己。” 庄虎也起身说:“我们没念过几天书,可爷和太爷从小就教育我们几个做一个善良正直的人,坑亲戚的事儿,我们绝不会做!” 第1224章 日久见人心 玉兰也附和,“容儿,你放心,来之前娘交代我们几个,以后事事都听你的,我们来绝对不能给你添乱,娘让我们几个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全心全意的帮你,学不学到本事是其次,一定要帮衬着你把生意越做越好。” 庄容知道,这耿直的三兄妹心里多少会因为自己这番话被刺伤,虽然明白他们的难受,可该说还是要说,她毕竟是家族生意的领头人,做领导就不能感情用事,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 巧珍也想为自己分辨几句,想说她也绝不会做对不住庄容的事儿,可话到嘴边,冷不丁想到自己已经来了近两个月,早过了表忠心的时候,这两个月里,一举一动庄容都看在眼里。 有不足的,她往后弥补就是,说得再好听都不如把事情做好。 她定下心思,站起身说:“大家都表了态,我也说说我自己,我刚来时有些懒散,后来看着大家都勤勤恳恳的,也就不好意思自己偷懒了,以后的日子我会越来越好,在此我不想多说什么,只想用行动证明自己。” 庄容就发现,巧珍口才明显见长。 她笑笑说:“说的好,咱们大家齐心协力,一起相互促进,只要勤快办事,态度端正,就算不懂不会,做错了也没什么,重要的是态度。” 庄坤两兄弟刚来,经庄容一番警告,此时都有些拘谨,闻言也都是认真点了点头,也不再像方才那样开玩笑。 只有玉兰面色如常,她毕竟和庄容交道打得多,知道她是什么人,今日说这番话不是故意在逞威风,而是为了避免以后可能的矛盾。 庄容也不多解释什么,有道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她对庄家这些兄妹都是诚恳以待,日子长了他们都会明白。 见大家都不怎么欢气,她就开玩笑说:“坤哥,你婚期定下来了?未来嫂子我还没见过呢,她长得如何?” 庄虎立马将上次相看的事告诉她,大家七嘴八舌,庄坤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气氛渐渐又热络起来。 玉兰不知想到什么,就看向巧珍,“巧珍,王天宁搬来县里,你见过他吧?” 巧珍摇摇头,面上闪过不自在,“还没。” 玉兰笑盈盈地说:“他搬过来可有段日子了,你就没主动去瞧瞧他?哦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不好意思对吧。” 她还不知道余家对此事强烈的反对。 巧珍微微红了脸,爹娘不同意是一方面,难为情也是另一个原因,其实说难为情也不准确。 他自从搬来城里,并没有送来口信,也从没过来见自己,就像是要和自己断绝了往来一样,每每想到两人同在城中,却始终没见过面,巧珍心里便有些发闷,暗暗埋怨王天宁,也想去见见他,可心里就是别扭。 被玉兰戳穿了心思,她眼神有些慌,但一想到自己对王天宁的心思,一直以来自己都是清清楚楚,也从未想过放弃,那点不好意思的感觉也就淡了。 苦笑说:“玉兰,你是不知道,我爹娘和我哥都不同意,这次他们太坚决了,尤其是我哥。” 第1225章 安顿 玉兰和庄容对视了一眼,见庄容轻轻点头,赶忙把话往回圆,说:“也是,他家出了那样的事,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你爹娘是不想让你吃苦,不过这事也不是没有商量余地,且走一步看一步,别灰心啊。” “嗯,知道。”巧珍说:“亲爹没了,亲娘又病了,他心里肯定不好受,这段日子他自个儿静一静,好好处理家事,眼下做着木工活,也饿不到肚子,一切都会好起来,至于我们以后……” 她抿了抿唇,“其实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真要是几个月不见,他就立马另寻新欢要成亲了,那就证明在他心里原本就没想过要娶我,我也就正好歇了这份心思,省得我爹娘为我担心。” 玉兰忙摇头,“不会不会,我们在一个村里,从小就彼此认识,王天宁他不是这样的人,你安心好了,他也下不来找你,一定是有自己的顾虑。” 庄坤和庄虎也都赶忙点头作证。 “天宁为人很厚道的,不是喜新厌旧的人。” “巧珍妹妹,天无绝人之路,你们的婚事一定会顺顺利利定下。” 巧珍听了大家的安慰,唇边扬起一抹笑,心里暖暖的。 庄容不想让气氛太过沉重,赶忙又说别的,把话题带过去。 留在家里吃过午饭后,庄海三兄弟就告辞了。 庄文把庄容叫到一边去,说是三个堂侄儿来家里不是小事儿,想给他们正正经经办一桌接风宴,下午就和柳婆子一起上外采买准备,还说是要把隔壁的段刘两位大厨请过来帮忙,叫她下晌早些带他们几个回来吃饭。 庄坤庄虎等人在旁边听了,面上都是有些感动。 三个半大少年给家里带来了久违的活力,家中好久没有这样热闹过,庄容明显感觉到庄文的脸上多了不少笑容,就连柳婆子都是喜气洋洋的,殷勤地张罗这个张罗那个。 庄容分别带他们三兄妹回到各自的房间,安顿好之后,就带着几人去福满楼。 眼下酒楼还未开张,也只是带他们熟悉熟悉环境,交代一些注意事项。 玉兰手脚很勤快,四处转了一圈就找到了好几处污渍,撸起袖子便去擦洗,庄坤庄虎也不甘人后,也要跟着擦洗。 庄容哭笑不得地拦住,“你俩别忙了,等三楼家什全部运到之后,还要整体来一次大扫除,这样,你俩要是闲不住的话,我给你俩说个地址,你们去那儿瞧瞧有没有什么可帮忙的。” 简哥儿的保行开在庙会街,那条街隔三差五有赶集,人流量大,两边都是衣食住行的铺面,庄容大概记得位置,就打发他俩去帮忙。 刚把两兄弟支走,从外头匆匆进来一人,“庄姑娘,他们三人来了。” 庄容见是这两日过来帮忙的其中一个学官,忙起身招呼,“张学官请进。” 笑着往外张望,就见三个少年郎跟在张学官后头走进来,一个个都是低垂着脑袋,小心谨慎。 这三人只有一个瞧着十七八岁,其余两人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都是衣衫破旧,瞧起来十分朴实。 年纪最大的少年走在前头,恭恭敬敬地给庄容叩了首,“学生王勤敏,见过庄恩人。” 第1226章 面谈 他一抬手,袖子上的大块补丁十分刺眼。 “别叫恩人了,叫我庄老板就是。”庄容赶忙请他坐下,又拦住另两个准备行李的少年,“你们都别客气,不必见礼,都坐下吧。” 她话落,那两个少年立刻规规矩矩的分别坐了。 庄容先前就掌握了他们的资料,记得他们每个人的名字,交谈中才分别对上号。 年纪大的叫王勤敏,家中父母双亡,独守着旧宅,是个六亲不靠的穷苦少年,听说父母在世时家境不错,教养也很好,说话很是得体。 坐在中间的少年叫周顺,是被一对常年不孕的夫妇领养来的弃婴,可惜这对夫妇在去年突然诞下一子,可怜的周顺就被无情的弃养了。 这是个自强不息的少年,坚毅的面庞上嵌了两颗明亮的眼珠,目光里都透出一股斗志,他被那家人赶出后并没有自暴自弃,辍学后立刻在城中做工为生,后来庄容这里助学,才被热心的群众举荐过来。 最右侧的年纪最小,叫李思明,他娘患有重病刚去世不久,因给娘看病家中背了不少负债,以至于家中一贫如洗,在今年不不得已辍学。 庄容回忆着他们三人的资料,说:“王勤敏,李思明,你们两人家里的情况我都知晓了,学费你们不用担心,我这里早有准备,明日就送到县学去,你们明日起只管去念书,宣纸和笔墨我都会无偿提供,你们缺纸墨时随时过来取用,等店铺开张后我会通知你们过来一趟,给你们分配勤工俭学要做的活计,等你们正式上工后,一日三餐随时都可以来店里吃,到月末可以从我这里拿到工钱,这些钱是你们应得的酬劳,不用归还我,你们自己留着就是。” 那两人听了纷纷都是面露感激之色,原本是想着庄老板给交了学费,其余的笔墨纸砚还要自己想办法,没想到庄老板这里全包了。 如此一来,他们上学几乎不需要什么费用。在福满楼这里做工又包吃,不但包着吃还给工钱,等于一下子解决了念书和生计两个难题。 他们都是早早吃尽了没钱的苦处,体验过人世间的凉薄艰辛,因此,在他们的心中,对庄容这个非亲非故的恩人的感激之情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 王勤敏喉中有些哽咽,压抑着不断蔓延的情绪,扑通一声跪下,说道:“我一定不负恩人的栽培。” 庄容赶忙亲自去把他拽起,“男儿膝下有黄金,快起来。” 李思明眼圈也有些红,努力隐忍着情绪说:“恩人为我们付出了太多,我若能念出功名来,恩人的大恩,我一定涌泉相报!” 庄容瞧着他们一个个一脸激动快要哭鼻子的样子,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儿,“都说了几遍了,你们别叫我恩人了,叫庄老板就是,人生在世,谁没遇到过几回难处?这些都不算什么,我愿意帮你们,恰好也有这份能力,为你们出的钱都是在我能力范围内,不会叫我难以承受,而且帮助你们我很开心,这份爱心带来的成就感是做生意给不了我的,况且就像你们说的,以后你们若是能混出个样子来,万一我庄容有了落魄的一天,你们也能对我施以援手,所以我做这些事,也是在给自己积福报。” 第1227章 好苗子 说到这儿,她扑哧一笑:“不说这些,以后的事太遥远,你们经历过苦日子,知道安稳的生活来之不易,眼下你们有了重新念书的机会,我知道你们都会珍惜,所以,只管好好念书就是,其他的不用想太多……呃,方才我说到哪儿了?” 张学官提醒她,“还有周顺。” 周顺见方才自己被庄容忽略,那两人都有提及,却并没有说到自己,心中很是悬着,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把双拳悄悄压在腿下握紧了。 “是了,还有周顺。”庄容拉回话题,把目光放在周顺身上,“他两人家中贫困归贫困,好歹有个宅子是栖身之所,你的话……” 只有周顺,是被养父母逐出的。 辍学后他一直在城中打零工,听学官说就居住在做工那家铺面里,眼下他要重新回县学念书,无法继续做工,那里自然是没办法住了。 还没等庄容思量好怎么说,周顺倒是先张了口,“庄老板,你不用担心,我什么地方都能睡,巷子里、房檐下,铺张席子就能睡下。” 短短一句话,庄容就看出这是个个性十分要强的少年。 “那可不成。”庄容摇头否决,“白露一过,一天比一天冷,你住外面哪儿行,这样你看好不好,你就住在我这铺面里,二层有间专门的伙计宿舍,你和我一个伙计挤一挤,哦,是两个人,在你们之前已经登记了一人,他叫薛雨,他也会住在这里。” 当初设计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勤工俭学的事儿,庄容把尽可能多的空间都用来做雅间和包间,二楼共有两间宿舍,一间给余固,另一间是留给巧珍和玉兰的,不论她俩住不住,都要给女孩子留一间专门换衣服、午休的场所。 至于三楼也只留一间做她办公的场所,其余空间都设计成客房。 看来回头少不得要画一张双层床的图纸拿去给王天宁。 周顺眼睛一亮。 没想到庄老板愿意收容自己。 他立刻想也不想的点头,“我愿意,住在这里不用再风吹雨淋,哪怕睡在走廊里都可以,我身子皮实,不用睡床。” 庄容被他逗得一笑,心里又有些酸楚,“你不嫌弃我这里就好,睡走廊是不至于的,我会叫木工打造两张双层床供你们住下,书案和方桌等等家什都会有,方便你和薛雨晚上念书。” 周顺忙说好,他没有像之前那两人那样流露出感激涕零的感性姿态,而是抿唇说:“我会跑堂传菜,端茶倒水,还会扫地擦桌,收钱算账也能算得,庄老板店里有需要的只管指派我,我随时都能上工。” 庄容有些意外,这少年年纪不大,没想到是个会做事的好苗子。 周顺。 庄容不由得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这人的名字。 笑说:“都不急,你们也见到了,最近店里没什么事可做,铺面大概在月中旬开张,你们三个在这一年里都中断了学业,就利用未开张的这些日子好好念念书吧。” 庄容又询问了王勤敏和李思明有什么特长,他两人好似都有些放不下读书人的面子,相比起抛头露脸伺候客人的活计,更愿意在后厨帮忙刷盘洗碗,或是在前台算个账什么的,庄容没有一口答应,只说是等开张了再合计。 第1228章 特别 将该交代的都交代好之后,庄容给他们三人每人发放了一沓宣纸,又叫巧珍去取了九根蜡烛分给他们,叮嘱他们早日回去休息,明日及时去县学报到念书。 张学官见庄容把事情安排得很周到,自己在旁除了叮咛他们好生念书之外,基本没什么可补充的,便催促王勤敏和李思明两人离去,回家好好准备明日上学。 庄容见周顺还站在那里,眉峰蹙着,正在左看右看的环视福满楼,就笑说:“巧珍,你带他上楼去安顿一下,好好休息休息。” 周顺回过神来,忙摆摆手:“庄老板,天色还早,我不急着去休息,你有什么要忙的?跑腿出力的活计都可以吩咐我做,这大半年我在外头做工,忙惯了,闲下来反倒不自在。” 他说话直来直去,并不对自己奉承感激,骨子里的骄傲和倔强让庄容十分欣赏,一下子想起了简哥儿刚来家里那会儿,只把感激放在心里,每日默默的承担家务去打猎。 当下也不打击他的积极性,寻思了一下说:“也好,我前些日子在城南布庄订做了一些床帐和窗帘,你过去问问做好了没有,若是做好了就取回来,这是剩下一半的定金,交给他们就是。”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些钱给周顺。 周顺接了钱,话也不多说一句,干干脆脆就离开。 巧珍目瞪口呆,“这……就走啦?拿着这么大一笔钱,也不知道交代半句,谁知道他能不能把事办好,这人怎么这样啊?到底靠不靠谱……” 玉兰笑着说:“我瞧他跟简哥儿行事倒有几分相似呢。” 庄容点点头,“是,他不讲废话,说话做事很会抓重点,行动力也强,他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这种人不会轻易折了腰。” 张学官也在旁边点头说:“这个周顺,确实是他们几人里最特别的一个,养父母将他逐出去,他便再没回头,乡亲们都劝他回去求一求,毕竟养了他十多年,怎么说也不会心狠到不管他的地步,那日逐他出门,兴许也是草率之举,可他却不肯,说是家中条件清苦,多了个弟弟日子就更紧巴,就是回去了也是负担,自己一个人在外,靠自己也饿不死。” “有志气。”庄容赞许的点点头。 张学官又感慨说:“这孩子人很不错,别看他一板一眼的,恩情都在心里记着呢,就是被他养父母赶出去后,也从未在外头说过那对夫妇半句不是。” 玉兰听了有所感悟,不是滋味地说:“这样的人太要强了,有什么难过宁可装在心里,也不会告诉别人,在外头表现的坚强,其实心里还不定怎么伤心呢。” 巧珍好似对周顺去了防备,不过仍是撇嘴说,“说的你就了解他一样,说不准他心里一点都不伤心呢,这种要强的人一点不讨人喜欢的,跟简哥儿一个样,自己有苦处不往外说,旁人有苦处他也不会安慰半句,更不会让着女孩子。” 玉兰扑哧一笑,“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我们都知道你不喜欢大男人,只喜欢天宁哥那种温柔的男子,最好是什么都听你的,巴不得你当家作主才好呢。” 巧珍叫玉兰说的脸上一热,朝她吐了吐舌头,转过身遁了。 第1229章 办事细致认真 过了半个时辰,周顺从外面回来了,却是两手空空。 玉兰正和庄容在柜台里学着怎么打算盘,一眼瞧见他,奇怪地问:“咦,东西呢,他们还没做好么?” 周顺摇头,“验收了,不合格。” 庄容一挑眉,“怎么个不合格?你又怎么知道我定做的是什么花式?” “我叫他们拿了庄老板当初给的小样,发现床帐围子上的流苏少了一颗珍珠,另外窗帘锁边处有线头,做工不甚细致,就叫他们重新修改,改到合格为止。” 庄容见他说的有理有据,心知定然是那布庄老板怠慢了,她已经连续给这家布庄给了好几次订单,怕是合作的次数多了,布庄老板觉得她好说话,就在这些小细节上玩猫腻,她给的图纸上共串了三颗珍珠,少那么一颗,粗心的人恐怕在验收时就略过了,布庄却能省下一些成本钱。 等回家后发现也晚了,钱都给足了,因为麻烦,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缺陷,大多也不愿意再去找他们扯皮。 庄容赞许地点了点头,“周顺,你做的不错,这件事以后就交给你了。” “好。”周顺点点头:“庄老板,这家布庄不值得再合作,等这批活收回来之后,后续的活计都不能再找他家。” 庄容笑着说是,“不错,这家老板不够实诚,城里那么多家布庄,我宁可换别家挣我这份钱。” 周顺就问:“庄老板还差什么活?” “还有统一的床单被罩和枕套,原本早该定了,但木工那边的床还没出来,所以就没急着定,也亏得没一股脑交给他家。”庄容无不庆幸地说。 周顺点点头,“我这就上外头打听打听其他的布庄,打听打听那些口碑好些的店铺供庄老板选择。” 巧珍在旁若有所思,看向周顺的目光明显少了几分轻视。 这人做事可真是认真啊。 今日若是换了自己,说不准大概看几眼就一股脑把东西拿回来了,也亏得今日去的不是自己,这件事给她敲响了警钟,日后再张罗这些事情时,一定要更加细致认真。 庄容见周顺立刻就要出门,忙叫住他,“也快到下晌时间了,你不饿么?这些事明天去做也不迟,这里的灶台都可以用,后厨里备了一些米面菜蛋,你这几日都可以在这里做饭,手生的话,王猛会教你,你第一天来,熟悉熟悉也好。” 王猛恰好从楼上下来,听了这话也挽留,“是啊周顺,明日再去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 周顺摇摇头,“明日我就要去县学念书,等下了学也下晌了,今日时间充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这就去看看,王哥不必等我,给我留一些剩饭就可以。” 说完,仍是义无反顾的跨出门槛离开了。 “啧,他倒适应的快,压根不把自己当外人。”巧珍撇撇嘴,不过话里已经没了针对和揶揄,反倒有那么几分赞赏。 庄容跟着笑了笑,“他这样很好啊,到哪里都会很快找到自己的角色,自己照顾自己,不给别人添麻烦的同时,成为一个被需要的人。” 第1230章 小讨论 “也是,不过你们别看他现在表现好,谁知道他会不会一直这样,说不定只是因为刚来,在咱们面前做做样子。”巧珍对周顺这个人有些拿捏不准,同时心里暗暗的和他较起劲。 以前这些事情都是她帮庄容来做,现在多了个周顺,做事一点不比她差,比较之下更是让她察觉到自己的不足,对周顺这个人既有些欣赏又有些不服气。 玉兰摇摇头,“不会吧?你看他忙起来连晚饭都顾不得吃,若只为了做样子,没必要做到这份儿上。” 巧珍反驳,“一次两次的不算什么,时间长了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这么勤勉。” 玉兰一听这话就摇了摇头,“巧珍,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什么样的人都有,每个人的长短处都不一样,咱们才接触了几个?等以后开了业,接触的人更多,到时才叫大开眼界呢。” 她的话惊醒了巧珍,“也是,是我胸怀小了,这世上连薛雨这样的神童都有,多一个周顺这样办事能力强的也不奇怪,只盼着他能这样一直保持下去。” 她不希望庄容看走眼。 庄容抿唇一笑,参与进她俩的讨论里,说:“玉兰说的有道理,巧珍的顾虑也是人之常情,这说明优秀的人到哪里都会发光,要不然怎么也不见你们讨论王勤敏和李思明,因为他俩身上的光芒全被周顺盖过了,你们只注意到周顺,就会好奇他是什么样的人,到底是真勤快还是假装蒜。” 巧珍玉兰顿时恍然,也不再纠结于周顺是什么样的人。 三人聊着聊着便说到开业,玉兰不由得有些憧憬,巧珍托腮和玉兰说起庄容对福满楼未来的设想,当听到客房里有沙发、露台等等陌生的词汇时,她一连的发出惊叹声。 时间过得快,一晃下晌时间到,周顺还没回来,庄容惦记着家里的接风宴,也不等他,交代王猛多照应他,便带着巧珍玉兰一起往回走。 到家时,庄小宝早已回来了,听到动静就飞奔过来,“玉兰姐!” 玉兰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宝长高了。” 庄小宝笑得灿烂,“玉兰姐,你和坤哥虎哥真的要一直在我家生活吗?” “是的呀。”玉兰笑盈盈的说:“起先我爹娘是不舍得我,后来经不住我央求才答应下来,反正我主意已定,要跟着你姐学做生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太好了,以后家里可就热闹了。”庄小宝打心眼里高兴,不忘了像个小大人似的说:“玉兰姐,你们在我家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咱们都是一家人。” 玉兰稀罕的又掐了掐他的脸蛋,“小宝,你可真是懂事啊,听说你现在念书也念得好,念到哪一层了?” “在学堂里学三百千,可在家里我已经开始读《春秋》了!” “好厉害,你彦波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你学得好。” 庄小宝平时在家里稳重内秀,可到底是个八岁的小孩子,听了夸奖忍不住眉飞色舞的,拉着玉兰就念了一首诗。 神采飞扬的小模样,逗得大家哈哈直乐。 说笑间,就听到厨房里传来乒乓的炒菜声,以及庄文的说话的声音。 第1231章 接风宴 他叮咛柳婆子炒菜少放些盐,说这些孩子们在家吃的清淡,柳婆子说好,他又说是锅里的水倒的少了些,鸡肉就要老了。 吵得柳婆子一个头两个大,郁闷说:“庄老爷,我这里不需要你帮忙了,你快出去陪几个小表侄说话吧。” 庄文尴尬地被劝出了厨房,一抬眼,看见庄容几个回来了,赶忙收起尴尬之色,笑着说:“简哥儿和阿坤阿虎他们都回来了,正在中院凉亭里坐着,就差你们几个。” 玉兰巧珍都是憋着一脸笑,庄容摇摇头,“爹你就别操心了,进屋歇会吧,柳婆子知道怎么做菜,我们几个你也不用张罗。” 庄文无奈一笑,“好好好,家里的事都不需要爹操心,爹去外面割豆腐,柳婆子说还差一块豆腐……” 委委屈屈的走了。 庄容三人走进二进的院子里,一眼就看到凉亭里坐着几个少年。 “大哥二哥,你们这么早回来了,咦?三哥!”玉兰居然看见庄彦波也在,眼睛一亮,朝亭子里拔腿飞奔。 庄彦波噌地从位置上起身,眼睛闪呀闪,眨巴眨巴,憋住了一抹水光,“妹子!” “哥,两个多月不见,我都想你了!” 庄彦波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抬手,在玉兰眉心上点了点,温和地说:“这不是又见面了,往后你在县里,咱们见面的机会更多。” 县学有习宿和走读两种形式,周边村镇的学子住得远,大多住宿。 庄彦波是廪生,又是掌学特招进学的,食宿都不要钱,自打开学念书后,庄彦波一直忙于课业,沐休时间也都留在学里念书,中间小李氏庄献都来看过他,玉兰一直想来却没来成。 这会儿,两兄妹见面,有说不完的话,庄坤庄虎在旁都是看的咋舌。 说:“平时在家就看他们斗嘴了,一段日子不见,又好的蜜里调油。” 庄容噗嗤一笑,看向庄坤问:“你俩和简哥儿一块回来的?” 刚提到简哥儿两个字,就感觉到一束视线投来。 白行简坐在那儿,目光直直投过来,如一潭幽深的湖水,平静中有种说不出的柔软。 庄容也不知怎的,心脏猛跳了一下。 “嗯。”庄坤看了白行简一眼,点头说,“我们去打扫了卫生,中途简哥儿来了,和我们解释保行是怎么一回事,以前只知道简哥儿打猎打的好,每次去望林都带着我们打鸟,今日才知道他这样有水平,不但念书好,做生意也没得说。” 言语间,一副心悦臣服的样子。 庄虎也说:“容儿妹子,今日一去就叫我们定下心思来了,以后我们打算在保行里认认真真做事。” “咦,二哥这么快就下定决心了?”玉兰笑眯眯地看着庄虎。 “那当然。”庄虎点点头说:“大街小巷都是酒楼,可是保行你们见过几家?简哥儿开的可是第一家,要是我们能帮着简哥儿一起做好了,在这城里我们可就是独一份儿。” “有眼光。”白行简不着痕迹地将目光从庄容身上挪开,看向玉兰,轻轻翘起唇说:“玉兰,你想不想来?保行里还差个女理事。” 第1232章 当局者迷 巧珍就黑了脸,“几个意思,要和我们抢人啊?” 庄容没吭声,心里也是莫名一沉,察觉到情绪的变化,她不由得有些惶恐。 她想来想去,把那一瞬间的郁闷定性于:来自大姐姐的掌控欲! 嗯,这样就说得通了。 平日里简哥儿身边没有女孩子,从小到大除了自己以外,从没见他和哪个姑娘家亲近过,可以说他就是个姑娘绝缘体。 除了望林的玉兰,她性格开朗大气,从前也和简哥儿交情不错的,想到这儿,心中那些莫名的烦恼好像又一扫而空。 玉兰却是半点不领情,摆摆手,“保行我就不去了,我要在福满楼里帮庄容,我更喜欢酒楼里的活计,而且庄容的构思很新颖,我想福满楼以后的生意一定不会比保行差的。” 白行简也不失落,笑着点点头说:“决定了就好。” 大家热热闹闹聊得欢畅,不一会儿,饭菜都上了桌,今日用了很多食材,柳婆子是从早忙到晚,精心准备了十二道菜。 庄容从地窖里搬出一坛米酒:“今日是给堂兄堂姐的接风宴,大家都开怀畅饮,不能饮酒的,也得小抿一口,不许推脱!” 庄彦波兴奋地看向白行简,“简哥儿,咱们来行酒令?” “好,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件事。”白行简顿了顿,说:“保行开张在即,可我思来想去还没想到一个满意的招牌,今日正好大家聚在一起,每人想一个如何?我从中选取一个最合适的。” 说完,扫了庄容一眼,“容儿,你主意最多,你先来。” 庄容凝神想了想,结合后世保险公司的名称,想出了一个古今皆宜的招牌:“康泰保行,字面上的意思,健康、安泰,来保行买保险的客人也有个好彩头。” 白行简稍稍一思索,点了点头。 接下来是最有学问的庄彦波,他大致了解了保行的业务,就说道:“叫乾坤保行吧,这门行业既然是新兴的,那便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取名乾坤,意为小小保行,内有大大乾坤,每位来这里买保险的客人,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白行简也是点了点头。 庄容戳了戳巧珍,巧珍自知水平不高,不好意思的笑,“你们这些念过书的定就是了,何苦要我们几个在这里大言不惭的闹笑话。” “话不是这么说,重在参与嘛,万一咱们歪打正着,被简哥儿采纳了呢?”玉兰倒是兴致勃勃,积极的参与说,“要我说,就叫永安保行吧,永远平平安安。” 巧珍开了窍,赶忙接话说:“太平保行也好,太太平平。” 庄虎憋了半天,抓耳挠腮道:“金满多保行,寓意为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金满多?”庄坤瞪他一眼,“你这名字带了金银,太俗气,不如叫保利保行,保住利润,才不会亏本。” 两兄弟斗嘴,其余人都是忍着笑。 白行简一番思量过后,说:“康泰保行和乾坤保行不错,待会让爹来定夺吧。” 庄文随后赶来时,就被一群少年拉着,叫他在两个招牌里选一个。 庄文缓缓念着:“康泰、乾坤……一个听着就吉祥如意,另一个听着则是有气势。” 他沉吟不决,最后在一帮小子的催促下,拍板说:“那就康泰吧,稳重端庄,寓意又好!” 第1233章 宴上议事 “爹发话了,那就康泰吧。”白行简笑看庄容一眼,“保行的构思得益于你的奇思妙想,没想到连招牌也是出自于你口,既这样有缘分,不介意做明面上的老板吧?” 庄容没说话,满脑子却回荡着有缘分三个字,简哥儿确定不是在暗示啥? 白靖安有意低调,便是不想暂时公开简哥儿的身份,一来是想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二来也是想等他有功名在身,这一点白行简心里明白,孙弼也曾交代过他。 可生意又不能不做,总得找个明面上的老板才是。 庄坤几兄妹不清楚他的身世,听了这话以为他碍于读书人的身份有所避忌。 在大宋朝,虽然依旧沿袭了前朝士农工商地位之分的传统理念,却也并不那么严苛。 新帝登基后,这些年来大力发展商业,渐渐的,商人的身份有了不少提高。 朝廷还专设了商务部这一部门,里头为官的尚书和侍郎们大多都是手持产业的半官半商,据传,他们手里这些产业均是皇帝私下里授意,作为朝廷对外商务政策变革和执行的先驱者引领百姓。 这一格局的改变,让商人在很多重大的决策上都有了话语权,社会地位隐隐到了和务工者与农民齐平的地步。 这些改变放在小小的县城尚不明显,可在各地州府,据说已经悄然刮起了一股官商婚配风潮,由此可见一斑。 相应的,穷人的地位更加一落千丈,世人渐渐明白,念书不好不可怕,穷才可怕,以往那些无法高中举人却还能凭着秀才身份理所当然迎娶富家女的穷秀才,如今再难登大雅之堂。 这些国家政策层面的风向,对读书人来说尤其敏感,庄彦波立刻就劝他:“就是公开身份也无可厚非,如今早已不是前朝,学里我那些同窗里就有不少人买办产业,产业买在自己名下,其实也只是家中下人帮着打点,他们只挂个名儿,简哥儿,你听我一句,如今世道变了,读书人有产业是件值得骄傲的事,不必像上一辈儿那样避之不及。” 白行简也不解释,只摇了摇头说,“都是自家产业,谁做老板无所谓,容儿会做生意,我忙于念书,她时常代我决策更稳妥些。” 庄容心里又是一突突。 都是自家产业?他居然说的心安理得。 面上又不好反驳,捂着嘴咳了咳,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这个傀儡老板可不是那么好请的,你须得付给我管理费。” 说完庄容就后悔了。 果然,白行简微微弯起唇,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庄容吓了一大跳,生怕他说出什么“别说一点工钱,整个铺面都是你的。”之类的话。 好在简哥儿有分寸,到底没在庄坤几兄弟面前说那些奇怪的话。 只点头说:“行吧,回头再商量就是。” 一顿饭吃的欢欢喜喜,同时定下来好几件大事儿。 第一,定下了庄坤两兄弟的工钱。 在庄容的建议下,采用底薪提成制。 保行才开业,必然没什么信誉度和客源,这时候就需要相当于后世保险公司业务员的推销员去推销产品。 第1234章 工钱 白行简并不迂腐,在庄容提出这一点时,他十分认可。 庄容提了几点细节,简哥儿大概就有了思路,说是晚上回去理一理想法,列个详略得当的章程出来供他们兄弟日后推销时参考。 底薪先定下了每月五百文,提成按订单的百分比,简哥儿没多思虑就定下百分之一,也就是做成了一两银的生意,接单的便可从中提得十文钱,兄弟俩登时大受鼓舞,纷纷都有些迫不及待。 说是,这不单单是挣钱的事儿,还证明了个人的能力,谁的提成多证明谁单子多,两人互相都起了竞争之心,想要把对手远远抛在身后。 接下来是玉兰的工钱,酒楼与保行性质不同,工钱就不好用底薪加提成的方式,庄容之前早想好了,就把想法说出。 “玉兰姐,你的工钱和巧珍一样,每人每月一两,包括余固哥都是一样,你们都是一两,到年底从福满楼的净利润中还会给你们一些奖金,具体的数额是多少我暂时还没想好,不过一年结算一次,眼下还早,容我再思量。” 虽然都是亲戚和发小,可庄容制定起薪酬还是十分慎重,用人唯亲不是她想要的,她在想一个万全的法子,将年终的奖金与个人的绩效挂钩,如此一来,谁干的好谁就拿的多,公平竞争。 玉兰和巧珍都有些不敢置信,按她们设想的,大约是五百文左右,这个工钱在城中的务工者中已经算很高了,远远高出庄文在外做私塾先生的四百文月钱。 每月一两那是什么概念?一年就是十二两,余良夫妇两人种地一年,勒紧裤带估计也攒不够三两。 这两人嘴上不说,面上都有些不敢置信,巧珍心虚的看她:“庄容,这钱会不会开多了?城中其他小伙计都是两三百文……” 玉兰也不是滋味地说:“容儿,你是不是因为我们都是亲戚,才这么照应?”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这么没原则。”庄容笑笑,解释说:“是有一点照顾的成分,但是,所谓的照顾也只是让你们一开始就做了我的管理者。所以我给你们的工钱,不是按照小伙计的档次给的,你们都属于我这里的中层管事,余固以后管一楼大堂,你俩自行商量,分别接管二楼雅间和三楼客房,每人负责一个区域。 别以为这个管事很好做,需要你们操心的只会比伙计更多,而且在现阶段刚开业,不知日后生意如何,我不会给你们雇佣更多的伙计打下手,那几个勤工俭学的也只能在傍晚下了学后和沐休时才能帮你们,也就是说,在雇新人之前,平时主要靠你们自己做活,而且我会推出一套奖惩制度,若是你们管理不善给店铺造成了损失,那不好意思,只能从你们工钱里扣除罚金。” 说是罚款,其实她也只打算罚二三十文钱,庄容不缺这些钱,扣罚金不是目的,让她们从犯错中汲取教训才是目的,她这里不养闲人,更不养没有危机感、没有责任心和上进心的管事。 最后,她总结道:“所以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还要看你们的努力,如果你们的能力达到了,这些钱就是你们理所应当得到的。” 第1235章 再探刘家 玉兰和巧珍听了,都是一阵心有戚戚。 终于意识到,别看庄容平时有说有笑的和她们打成一片,实际上她对待工作是不分亲疏,只认对错。 而且她们也意识到,从前放松的日子要结束了,在开业后,庄容就是这里的老板,手里握有生杀大权,自己作为员工,如果不努力,经常犯错,也是要受到惩罚的。 玉兰和巧珍对视了一眼,全都神色郑重地点了头,心里不敢再有轻慢的想法。 简哥儿保行里还需要一位女掌事,这事儿庄容一直记在心里,就问他:“做什么要强调女掌事,王猛不可以么?” 白行简解释:“我想先从城中那些富太太入手,女掌事留在铺子里接待这些七大姑八大姨更有优势,不过这件事儿急不来。” “我有个好人选。”庄容忽然说。 满桌人齐齐向她投来视线,庄容就笑说:“三堂婶儿呀,她气质亲和,又有眼力见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欠了一些谈吐,还有不认字儿,不会算账。” 毕竟是农家女出身,讲话夹带了在农村养成的习惯,不是那么的体面。 但以小李氏的潜力绝对适合这份工作,若是能出来锻炼一段日子,比起城里人未必就差到哪儿去。 简哥儿知道庄容在望林这些亲戚里和小李氏关系最为亲厚,前些日子也是给小李氏捎话,望林庄家才改了庄坤的议亲日程,让庄文几人先回去避祸。 不过想到保行不确定的未来,他还是慎之又慎地摇摇头,“等保行生意稳定,大可以请三堂婶儿过来试试,眼下还是找个稳妥的。” 玉兰不心动是假的,却还是顾大局地说:“简哥儿说的是,我娘办事是利索,可她学不来城里人那些文绉绉的话,还是先考虑别个。” 简哥儿点头,“这事儿不急,慢慢来。” 接下来,庄坤庄虎又问起保行的事儿,简哥儿细致的和他们说到自己定制的每一份保单,细到每一条具体的条款。 傍晚的时间就在一群少年七嘴八舌的讨论中流逝。 庄彦波早早告辞回学里,庄家三兄妹也在天色黑透之后,相继回屋歇息。 庄容洗漱好之后,张正跑来一趟,和她汇报改建前院的具体事宜,他费劲儿的比手势,又在地上写写画画,庄容听了他找来那些工匠的预算,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钱给他,说:“这几日还得你帮我盯着,辛苦了。对了,你抽空去趟刘宁家,向她家四周邻里打探,看看他家最近有什么变故。” 她想到巧珍和王猛那日不约而同的沉默,心里有些怪怪的。 张正赶忙点点头,又拍拍胸脯,告诉她自己会仔细办成这两件事,才离开了。 柳婆子出来关大门,见庄容还在那,不由得叹息:“姑娘,不早了,快歇着吧,你小小年纪操心的事也太多了,快休息明日才有好精神。” 庄容心里一暖,看着柳婆子关心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庆幸自己前世的经历,正是多了那三十年的生活经验,今生才能更准确的识人。 如今不论是身边的伙计下仆还是亲戚朋友们,都是正直善良的好人,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温暖而又和谐,这是上一世孤独的她所没有享受到的。 她心中一动,从空间里摸出一个纸包在手心,“柳婆婆,这是我家传的药方子,闲了拿它泡水喝,身体强健。” “好好好。”柳婆子高兴得合不拢嘴,“多谢姑娘了,我以后每日都喝。” 第1236章 作践人 两人说着话,柳婆子去给大门上门闩,刚走到门边,一扇门蓦然被推开,挤进来一道修长的人影。 结结实实吓了柳婆子一跳,庄容也下意识的收紧拳。 待看清来人时,心口一松。 “哟!是余固小哥儿!”柳婆子拍着胸脯,“大半夜的,你可吓死我。” 余固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今日才回来,赶路赶得急,这是要睡了?” 老婆子把门掩上,又是一声叹息,“还没睡呢,又找庄姑娘有事说吧,我老婆子熬不住先去休息了,庄姑娘也早些休息啊。” 絮絮叨叨的走了。 余固这才看清站在阴影里的庄容,赶忙走上前说,“事情办妥了,薛雨也带回来了,人在福满楼里,王猛哥先安顿他睡下了。” 庄容点点头,“我算的你这几日也该回来了,去后什么情况?薛雨那族兄没有难为你们吧?” “唉!别提了。”余固刚要说什么,庄容瞧四周黑漆漆的,孤男寡女大不方便,便叫着余固进二进的书房里,两人点了蜡烛,将门敞开坐在里面说话。 余固冷笑说:“我赶到蕲城时,薛雨已在外露宿了几晚上!他那混账族兄明知道薛雨来了,却故意避而不见,家里的家丁硬是不让他进大门,酒坊也换了地方,薛雨直接带他娘的尸身去祖坟那儿,守坟的又是把他逐出去,说是不认得。” 余固越说越是义愤填膺,两拳握得嘎吱嘎吱响,气愤道:“太作贱人,他赶了这么远的路将他娘带回去,就是想要和他爹合葬,却落得个处处碰壁!他是薛家正统的独苗,却进不得自家祖坟,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他万般无奈之下去府衙,知府把他族兄叫过来问话,他族兄却是一问三不知,假仁假义的在那里哭哭啼啼,反过来怪薛雨当初骗着他娘不辞而别,如今连尸身都烂了臭了无法保全,害的薛雨当场被知府大人指责,他们走后,他那族兄又是故伎重施,把薛雨晾在外头不许他进祖坟,他还命人毒打了薛雨一顿,好我及时赶过去,我去时他在薛家祖坟外露宿,身边一个坟包,想来是没了办法,草草将他娘下葬的,他几天几夜没吃东西,人瘦得脱了形,又被打得一身伤,神智都有些不清楚,还好我及时找到他,给他喂了干粮和水,不然我看他这次是撑不过去。” 庄容光听余固描述,都仿佛亲眼看到了薛雨的惨状。 她是知道,薛雨虽然天生神童,有着极强的逻辑思维,于算学上成就斐然,可在生活上却是个随遇而安的绵软性子,他过于柔弱,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完全不懂得如何与恶人周旋,他的性格大约是继承了他娘,善良有余,硬气不足,扯皮能力基本等于没有。 她的心也提起来,赶忙问余固,“后来呢?” “我也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见识了他族兄的做法,就知道我一个外乡人不可能斗得过他族兄,先把薛雨在客栈里安顿好,我直接去找了端礼堂的侯老板。”余固庆幸地说,“我当时想着,他族兄那么会做戏,我也不指望官府了,就想着侯老板能不能出上一份力。” 第1237章 候老板的建议 庄容点了点头,继续听余固往下说。 “我去端礼堂报了你的名字,掌柜的立刻就帮着通传,没过半个时辰就见上人了,他一听说我是你派来的,态度倒是很和蔼,我把前因后果说了,候老板也没耽搁,立刻就去联系薛雨那族兄。” 庄容心里一动,“听你这话,候老板认识他?” “反过来说才是,你忘了薛家是开酒坊的,城中大大小小的酒楼可是他家的衣食父母,更何况候老板还是蕲城商会的会长,有这层身份,那薛仁怎么可能不认得候老板?” 薛雨的族兄,名叫薛仁。 候老板直接登门拜访,薛仁那叫一个受宠若惊,立刻要设宴款待。 候老板是商会会长,虽然只是个民间机构,可里面聚集了城中大大小小的财阀,他在里头声望很高,手里握着许多令薛仁梦寐以求的资源,薛仁不但不敢得罪,还要尽力去巴结。 候老板也没跟薛仁客气,直接撂下话,让他立刻把薛雨的母亲迁进祖坟里,否则便要带着薛雨去官府把薛仁抢家产、赶母子俩出门的恶行状告到底。 薛仁这些年来表面上风光无限,其实心里一直十分忐忑,薛雨母子俩都是胆小懦弱的人,他是半点不怕这母子俩能掀起什么大浪,唯一怕的是,万一他们母子俩找来什么厉害的人替他们做主。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候长安居然要帮薛雨出头! 薛仁不敢得罪候长安,别的后果先不提,以候长安在商会里的声望,只要他张嘴让那些酒楼老板换酒品,那自己的生意就得跌掉七成。 若是候长安铁了心帮着薛雨那小子打官司,自己就要凶多吉少。 当下就认了怂,规规矩矩的应承下来,当天便让人将薛雨母亲的坟迁进薛家祖坟之中和薛老爷合葬。 “事情就是这样。”余固挠了挠头,“我想着你和侯老板非亲非故的,只有先前只见过几回的交情,他能看在你的面子上帮到这份上已经可以了,就没厚着脸皮求他把那薛仁赶走,我寻思着这件事不好办,贸然张口是要为难候老板了。” “你做的对,我们是不该提这个要求。”庄容问:“候老板还说了什么?” “他说上次的瓜卖了个好价钱,非常期盼以后能继续合作,又说关于薛雨的事,如有需要的随时去找他就是。” 庄容摇头失笑,“生意人真是无利不起早,真想帮咱们,为何不如一口气把这件事解决,直接把薛仁的真面目揭穿,再把他撵出去多好。” 像候老板这样精明的人,做事自然是做一步看三步,日后自己若是因为薛雨的事求他,就要用更多生意上的资源来交换,而现在的自己,还不具备这些资源。 饶是如此,庄容心里也是十分感激,毕竟,这次候老板是二话不说就帮了不小的忙。 这件事的后续该如何解决,庄容不想去麻烦候老板,凡事自己不试着做就去求人不是她的风格。 “哦对了……”余固一拍脑袋,“候老板特别问了薛雨现在在咱们县里的情况,说是让我转达他的建议,让你先按兵不动,我也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1238章 不想报仇 庄容一愣,片刻之后突然笑了,“候老板实乃老谋深算之人,他这条建议倒是点醒我了。” 余固一脸茫然:“这……作何讲?” 庄容摇摇头,眼睛里叠着层层思虑,“回头你就知道了,现在,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睡吧。” 次日,庄容起得很早,就去了福满楼。 薛雨现在无亲无靠,她既然收揽了这人,他的事儿自己是不能袖手旁观,再见到他时便直接问:“薛雨,你们这几日在蕲城的事儿我已经听说了,你今日感觉身子好点了么?” 薛雨一看到她就要挣扎着起身,庄容赶忙按住他,搬了张凳子坐在床对面,“快别起来了,你好好躺着养伤吧。” 巧珍去给他倒了一杯水,玉兰则端了碗热汤放在床头的桌子上,温和地说:“别难过,困难已经过去了,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在看到几位姐姐无微不至的照顾,薛雨感动地点了点头,“谢谢,庄老板,我感觉好多了,腿上的伤过两天便能养好。” “嗯……”庄容点点头,开门见山的问:“你家里的事儿,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薛雨闻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玉兰和巧珍都是安慰他,“你在这里就是我们自己人,别见外,有什么你就和庄老板说,我们都会帮着你一起解决。” 薛雨搁在腿上的手张了又握,握了又张,透露出他内心的犹豫和挣扎。 好半天,到底是懂事地说:“我不想报仇了,庄老板,你能收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这件事你不用为我做主,我想安安心心的念书,现在有书念,有住的地方,有一口饭吃已经很好了。” 这些话实在太过卑微,庄容听得鼻子就酸酸的,恨他不硬气,可又恨不起来。 这孩子太懂事了,任谁碰到这样的事儿,都会急于报仇,急红了眼都有可能,他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怕自己揽到这件事惹上麻烦。 “不是吧,都这样了还要忍?”巧珍皱起眉,“你的意思是不去找回公道?就眼睁睁看着他逍遥法外?霸占你家的屋子,霸占你家的产业?难道你忘了你娘是怎么去世的,要不是这小子变着法儿的把你们撵出去,她怎么会穷得看不起病,买不起药,沦落到成天看你舅母的脸色?还有,你忘了她是怎么病的,郎中都说她的病是肝气郁结,明显就是被这小子气出的病!” 玉兰在旁使劲拽着巧珍的袖子,却没拦住,她一股脑把话说完。 薛雨喉头鼓动一下,双眼腾的红了,极力隐忍着不发出声音,到最后人已经抖起来,坐都坐不直。 那样子让人瞧着心碎。 巧珍顿时后悔,想到他小小年纪相继没了爹娘,不由得重重抽了自己嘴巴一下,“对不起啊,薛雨,我不该在这时提起你娘,我那些话说得重了,也不是指责你,只是……” 希望他硬气点。 “是啊。”庄容也柔声劝他,“你不用忍着,难过就哭出来吧,可事情还是要面对,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想的,真的不想报仇了吗?” 第1239章 蛰伏 薛雨掩住目光里的哀伤,抿唇说:“巧珍姐,庄老板,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心人,想帮着我讨回公道,只是……薛仁在当地极有势力,他巧言善辩,又会做表面功夫,这些年一直让外人认为他是忠孝仁义之人,我娘带着我远走,被他说成是我受不了爹去世的打击,任性的带着娘离开伤心故土,我和我娘从前在家里遇到的折磨没一个人敢出来给我们做证,他手下又有许多打手,庄老板只是外乡人,说不准去后会被他诬陷上什么罪名官司缠身,况且福满楼就要开业了,这里根本离不开庄老板,反正报仇的希望很渺茫,我不如先考到功名,了全我娘的心愿。”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十分闪躲,像是害怕被指责。 巧珍和玉兰一时都是无话。 好男儿的铮铮铁骨,为什么在薛雨身上就看不见,庄容都不怕他到底在怕什么! 庄容叹息一声说:“别说那些见外的话,我们不帮你谁来帮你?难是难了些,我们慢慢想办法就是,我今日来其实也是有了一些打算,不如我说出来,你听听看好不好,若觉得不好,咱们再商量其他办法。” 她继续说:“我听余固说,前次你先上了公堂,可知府大人并没有重视到,反而听信薛仁的一面之词草草断了案,所以我想着……报仇的事不能算,但可以先放一放,等你过两年有了功名,到那时你有了身份,知府也能高看你一眼,重视到你的诉求,再想办法搜罗到证据,好能一举扳倒他。” 巧珍和玉兰都是面色一沉,不解地看向庄容。 庄容继续说:“以你对薛仁的了解,此人能力如何?这些年酒坊的生意如何?” 薛雨一愣,随后落寞地说:“他能力很强,酒坊那批人全被他换了,可酿出的酒还是老味道,可见当学徒那两年他已经把所有的技术都学到手,不需要那些老伙计的帮忙也能自己撑起来,到我和我娘离开前,酒坊的生意又上了一层楼,只是账面上却不见钱,全被他转移走了。” “照你的说法,此人又有能力又有些手段,不如先忍忍,这几年酒坊交给他打理就是,只管把他当成你雇来的管家,他有本事把生意做好,才不至于叫你薛家的产业就此落没下去,而你留在宝江县认真苦读,一心一意考取你的功名就是。” “对哦!”巧珍反应过来,“就算薛雨现在夺回了产业,他手下没人,自己又要花功夫在念书学习上头,偌大的产业谁来支撑?咱们离的远又帮不了他,反倒成了麻烦事儿,要是交给薛仁,以他的能力,说不准酒坊的产业在几年后还能翻番,等于是放长线钓大鱼。” 薛雨也想到这一层,面色不禁有些复杂。 庄容就说:“我也只是提议,作为旁观者,我知道你心里的难过,却没办法做到感同身受,我知道我的提议太过理智,但却是目前对你来说最好的选择,所以我想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你无法接受,那咱们就想着法子给你报仇,争取早日把产业夺回来。” 第1240章 怎么当相公的 其实庄容还有另一层思量,只是没把话说出来。 候长安让余固带话来,建议她按兵不动,难保没有其他的原因在里面,比如说这薛仁背后有什么靠山或倚仗。 如此一来就麻烦了,就算她陪着薛雨前去蕲城,她一个外乡人对城里的状况两眼一抹黑,很容易四处碰壁,若是打草惊蛇,只会让薛仁加速把财产转移或是就此来个金蝉脱壳都有可能,到时薛家就成了空壳子。 不如就此销声匿迹,让薛仁放松警惕,好好经营着薛家的产业,三五年之内他碍于“孝子”的身份,忌惮外人的眼光,是不好甩开薛家长子这个身份另立山头,那么薛家的产业,他暂时就得好好经营下去。 “庄老板,你不用说了,我同意你说的办法。”薛雨很快表了态,说:“我族中还有一位长辈在世,只要那位长辈活着,薛仁就不敢明目张胆的叛离,况且我家酒坊是老招牌,他重新打造一家酒坊一定不如现在生意好做。” 巧珍见他已经表了态,也就不再劝说什么,一来是庄容说的确实有道理,二来,总也不能指望薛雨这样一个软弱的性子在现阶段做出什么来,庄容若是现在替他去讨这个公道,要担的风险可不小,庄容一旦出了什么事儿,福满楼这里可就没人当家做主了。 他自己不硬气起来,总不能让旁人担着风险跑前跑后,说到底是仇是自己的仇。 想通了这一层,她反倒觉得这件事放放比较好。 庄容见薛雨方才纠结的神情,在听到她的建议后有所释然,就笑了笑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别想太多,你只管安心念书就是,我答应你,等你考取功名以后一定会帮你报仇。” “谢谢庄老板。”薛雨抿了抿嘴,“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会啊,你在冲动和隐忍之间选择了后者,说明你认得清形势,不是个莽撞之人,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庄容绞尽脑汁的安慰他。 在他们说话的间隙,张正上来了。 庄容余光瞧见他,就让薛雨好好休息,转身离开房间。 张正比划了一阵子。 说是,工匠们已经赶去修整外院了,他还去了刘家,打听过后,他家没啥大的异常,只是这几日经常吵吵闹闹的,邻里都说是刘家的夫人和刘淑贤在争吵,吵得邻居们不得安生。 庄容点点头,面露深思,“知道了。” 她隐隐有了一个猜测,那日巧珍两人撞见的一定是一件难以张口的丑事,在那种私密的厢房里还能发生什么丑事,保不齐是刘淑贤给孙志远戴了绿帽子,这件事让刘家人察觉,保守的刘李氏表露出不满,母女间爆发争执。 不过这也只是她的猜测,她不知道刘淑贤密会的人是谁,左右是刘家的私事,也就不想过多关心。 “对了,你再去孙家打探打探,看看孙家近来什么情况,回来给我汇报。” 张正功夫底子也不弱,他赶到孙家所在的巷子,刚爬上墙外的一棵大树,就见到孙志远他爹孙宝全从屋里走出,站在院子里不满地抱怨:“你到底怎么当人相公的,自己的媳妇多日不见人影,像什么话,今日下午你爷在菜市口行刑,她作为孙媳妇,该准备的也不准备,全都要咱们爷俩儿操持,家里出了事,她是不是就不把咱们爷俩放在眼里了……” 第1241章 去接人 要说孙家这一回是真倒霉,孙仲雇凶杀人的案子水落石出后,马成的媳妇就天天带人上门来闹事,直到孙宝全给马家赔偿了一大笔钱才算消停。 孙家家底儿再厚也经不住这样折腾,前头孙仲为了雇凶杀人已经花出去百两银子,现在又赔给马家一笔银子,搬来县里这几个月孙家没有半分钱进项,眼看是坐吃山空的状态。 唯一能指望的儿子和儿媳,一个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足不出户,另一个则是完全不见人影,家里就像是一盘散沙。 今日是孙仲菜市口行刑日,孙志远总算从屋里出来了。 行刑后便要收尸安葬,父子俩将一应寿衣棺材等安排好,眼看快到了午时,都不见刘淑贤露面。 在听到孙宝全一连的抱怨之后,孙志远苍白的脸上掩不住的失意落寞,“爷被判了重罪,我又被县学逐出,咱家现在就是众矢之的,我也不想看岳父岳母的脸色,这门婚事若是他们要和离,我也会答应。” 孙宝全原以为他会抓着不放,没想到这么干干脆脆。 看着他毫无斗志的一张脸,终于气不过,咆哮起来:“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爷?咱们当初为了娶她刘淑贤花了多少银子?她连个一儿半女都没给咱们家生下,凭什么和离!” 孙志远沉默不语,颓丧地想着,这回是完了,名声没了,仕途也断了,眼下是墙倒众人推,岳父岳母瞧不上他,执意要让刘淑贤和离,他能有什么办法? 孙宝全气得直跺脚,“他刘家就是要和离,那也是以后的事儿,眼下你们还是夫妻,你爷身故,她做孙媳妇的必须回来哭丧送葬,操持白事!你爷最是疼爱你,他要是知道你连媳妇儿都降服不住,九泉之下他也不安宁!” 孙志远脸色蓦然阴沉了几分,却还是下意识维护刘淑贤,“她兴许是……家中有什么事绊住了,或许是她爹娘不许她回来……” “放屁!今日是行刑的日子,她爹娘会不知道?我看是她另结新欢了吧,你这个相公被媳妇戴了绿帽子尚不自知,还在这里傻乎乎的替别人分辨!我怎么有你这么个不出息的儿子!” 这话落下,孙志远的眼中分明划过了一抹戾气。 向来自傲满满的人,怎么可能容忍妻子给自己戴绿帽。 刘家若因为自家落败而提出和离,他无话可说,可若是刘淑贤背着他在外头有了人,他死都不会成全。 他登时握紧拳,气势汹汹朝外走去,“我不信,我这就去刘家接她回来!” 一路上,秋风吹的他混沌的头脑冷静了不少,想到这些日子刘淑贤连面都不曾露过,即使家中爹娘阻拦总该托人捎个口信才是,他越想越不对劲儿,心中的火噌噌往上窜。 越是想,他越是觉得自己在爹面前那番辩解就是自欺欺人,自家遭遇大难,刘家那边但凡当他是一家人,岳父岳母也不可能自始至终不露面。 此时,刘淑贤也才从外头珊珊回到家中。 一进门就被刘李氏给逮住。 看到女儿脖子上星星点点的红色瘢痕,她险些气昏过去,一巴掌刮在她脸上。 第1242章 不干净了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下贱东西!一连三天的夜不归宿,每日都是日上三竿才回来。”刘李氏破口大骂,“不知道的,还当你上窑子里卖去了!你一个嫁了人的妇道人家,不自重自爱,偏偏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儿来,你今日非得把话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是是要做什么,你不要脸,我和你爹可还要着脸,以后被孙家发现了,损了咱们刘家的脸面,那我和你爹就只能当没有你这个闺女了!” 刘李氏是个保守的妇人,这几天刘淑贤做的事都是在挑战她的下限,她每日涂脂抹粉穿着妖娆,接近下晌就出门去,到第二日晌午才回来,浑身上下不是被嘬出的印儿就是被掐出的印儿。 刘淑贤捂着火辣一片的脸颊,唇边浮起冷笑,“只要能让全家富贵起来,娘管我干不干净?” “你!”刘李氏怒极攻心,指着她说,“你可是个良家女,不是小娼,妇!再这么下去,名声毁了,以后可就别想找到好人家!还会带累了咱们家,害得我和你爹没脸做人!刘淑贤,你别在这里糊弄为娘的,今日你要是不说清楚,就别想再出门!” “娘就别在这里威胁我了。前两日你都不许我出门,我还不是出去了?”刘淑贤轻蔑地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回廊里,唇边闪过意味深长的笑。 刘宁就站在那里,对上刘淑贤的视线,他急忙咳了一声,“好了,你们不要在那里吵吵闹闹的,马上开饭了!” 刘李氏又急又怒,哪能吃得下饭,“老爷!你怎么不管管她!你的女儿现在比窑子里的娼、妇都不如,每日送上门去叫人糟蹋,还自以为出卖身子能得富贵,到头来是要被人白白糟蹋了,她年少无知,你当爹的也不教训教训她!” “指望爹管我?娘怕是想错了,爹可没有娘这样迂腐。”刘淑贤勾起唇,话里话外似乎有些讽刺。 刘宁面上闪过一抹尴尬,急忙走过来说:“你们在这里吵吵闹闹就不怕下人和邻居听见!行了,都不许吵了,快进屋吃饭!” 刘淑贤撇了撇嘴,也不搭理刘李氏,径直进了堂屋。 年轻的身体无疑对孟大人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几天的温存之后,孟大人就在城南一处隐蔽的巷子里租了间宅院,作为两人每日幽会处,刘淑贤每日都是不遗余力,誓要把这条大鱼抓稳。 她心思全放在孟大人身上,全然忘了今日是老公爹行刑的日子。 眼见着刘淑贤离开,刘宁狠狠拽了刘李氏一把,冷道:“事已至此,你再吵吵这些有什么用?她做都已经做了,总不能白白让那糟老头子睡了。” “糟老头子?”刘李氏脑袋轰的一声,恍然明白过来什么,“是孟县丞!” 刘宁无奈的点了点头。 “难怪她前几日说是去找姓孟的,好哇你!刘宁,这件事你一直知道是不是?是不是你怂恿女儿去的?原来你从头到尾都知道!这么说来,前两日就是你故意把女儿放出去的吧!你……你简直猪油蒙了心了,你还是不是人,连自己的女儿你都……” “住嘴!”刘宁板起脸打断她,“她执意要去,我怎么可能拦得住!既然做都做了,我们家总得捞到些什么才不亏,你就不要再多嘴了!若是因为你坏了事,看我不休了你!” 第1243章 得意忘形 刘李氏那叫一个气呀,怎么也没想到女儿跑去勾搭了孟县丞,最可怕的是,老爷一直都知情,竟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这就叫她有些无法接受了,他怎么能卖女求荣,女儿现在还是孙家的儿媳妇,若是哪日叫孙志远撞见,这件事大白于天下,那刘家从此以后就不要做人了! 她坐在饭桌上,满面忧愁,食不知味。 一会儿看着刘淑贤叹息一声,一会儿又看着刘宁,发出失望的冷笑。 “好了!”刘宁气的摔了筷子,“你少在这阴阳怪气的!她又不是黄花大姑娘,给谁睡不是睡,你以为现在老老实实和孙志远过日子,能过出什么滔天的富贵来?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懂不懂?” 刘李氏嗤笑一声,和他据理力争,“大富大贵的日子谁不喜欢,她要是有本事嫁给孟县丞,我也无话可说!她现在可好,就是人家闲来无事私会一场的暗、娼,玩够了就撇开!孙家要是发现了,呵呵,你们父女俩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刘淑贤似是被戳中了心中的痛处,将碗筷狠狠的一放,吼道:“娘也不看看家里现在什么情况,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就是我这个暗、娼,保住了远哥儿在县学念书的机会,孟大人说了,明日就亲自去县学里做保,让远哥儿回县学念书,他还答应我,等过了这阵的风头,就给爹安排个差事。” 这句话,成功让刘李氏住嘴。 她脸上闪过一道惊喜之色,随即却又哼了一声,“以什么身份?传出去也不怕城中人笑话,你当孙志远是个傻子,保不齐他怎么想呢。” “这正是我要告诉你们的,孟大人夫妇俩膝下只有一子在京城念书,两口子孤单落寞,要认我做干女儿,孟夫人我见过了,她很喜欢我,对此事也没有异议,你们这几日早早做准备,过些日子就热热闹闹办个仪式。”刘淑贤得意地说:“也叫城中人看看,我刘家并没有落魄,还有孟大人做咱们的靠山。” “当真?”刘宁几乎掩饰不住眼中的喜色,若是孟大人认了淑贤当干女儿,两家关系不但稳当了,还能摆在明面儿上。 想到以后又能恢复官职,他心中不禁十分神往。 刘李氏虽然心中仍是对女儿和孟大人的关系有些不齿,可听到自家捞到了这么多好处,心中对女儿的愧疚心理也淡了不少。 “看看!这就是攀附权贵的好处,要我说,早先就不该把淑贤嫁给孙家!咱们的闺女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配他孙志远实在亏了!”刘宁不禁有些得意忘形。 刘李氏泼他冷水,“我总觉得不稳妥,听说孟夫人娘家也是做官的,这件事要是败露了……” 刘淑贤不耐烦地打断她:“孟夫人就是个愚蠢无知的妇人,瞧见我老实乖巧,不知道多喜欢我,娘大可不必多虑。” 还要说什么,突然家里的下人跑进堂屋,“姑爷来了。” 一家三口脸色登时齐齐大变,刘淑贤捂着脖子上累累的红痕,面色刷地白了,刘宁夫妇噌的站起来,“还愣着做什么,快躲进厢房里去!” 第1244章 全家上阵演戏 外院的下人看到是孙志远来了,自然没有通传,直接把人给让进来。 趁他还没进来,刘淑贤急急忙忙在刘李氏的掩护下逃离了饭厅。 刘李氏刚手忙脚乱的把刘淑贤的碗筷收起拿走,孙志远就进来了。 还没踏上台阶,他就闻到厅内传来一阵肉香,想到自家的低沉和凄凉,刘家这里却是没受到半点影响,照样吃香的喝辣的。 顿时气得连最后一点风度都无法维持,咬牙切齿地冲进屋里,“岳父岳母好雅兴,不年不节的就吃这么多珍馐佳肴,女婿家逢大变,已经滴米不进几日了!” 刘宁本就心虚,听了如此不逊的话也没生气,尴尬的笑了笑,招呼道:“贤婿来了,快坐,我和你娘也才开饭,正好一起吃,健康乃人之本,无论如何也不能不好好吃饭。” 连忙叫下人添碗添筷。 “不必了!”孙志远冷笑道:“我爷今日要行刑,我吃不下。” “这……”刘宁面色尴尬中透出一丝微妙,他早已把这件事忘记,不得不东拉西扯的把话圆上,“也是,不过你也须得想开了,切莫伤心过度……你爷的事,我和你娘心里都惦记着,家中早准备好了吊唁的物事,淑贤这几日生病了,一直在家中养病,否则她一定会去操持……” 孙志远脸色才好看了一些,“病了?我去瞧瞧。” 说着就要往刘淑贤的卧房走,刘宁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里,赶忙跟在后面尾随。 孙志远刚走到刘淑贤的卧房门前,就看到岳母神色慌张地从里面走出,他眸中滑过一抹狐疑,二话不说搡开刘李氏,怒气沉沉的推开门。 想象中的捉、奸画面没有出现,他居然真的看到刘淑贤躺在床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他愕然了一瞬,这才走上前去,缓和了语气说道:“淑贤,我来接你了,你连着几日不回家,也不派人捎信来,我以为你怎么了。” 话里话外,都有埋怨的意思。 刘淑贤吸了吸鼻子,哽咽道:“你怎么才来看我?这几日我好想你,担心你在家里不知怎么样了,本想去看你,可我受了风寒,浑身又冷又痛,动都动弹不得……” 说着,一连的咳嗽起来。 这下子,孙志远信以为真,心里的那点怨气就散了不少,走到床边坐下,温柔地说:“是我不好,家里出事儿,县学念书的名额又被夺了,我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没顾及到你,你好好养病,过几日我再来接你。” 一旁的刘宁夫妇都是大松一口气,刘宁见状,赶忙搂住孙志远的肩膀说:“贤婿你不用担心,你在县学念书的事情大约有转机。” 孙志远眼睛一亮,立刻转过头来问:“有转机?” “额,是啊,这几日为父虽然不曾去家里看望你和你爹,却也一直没闲着,一直在四处奔走这件事。”他顿了顿,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爷俩去厅里说,让淑贤好好休息吧。” 第1245章 孙宝全的狐疑 一听念书的事有重大转机,孙志远哪还顾得上刘淑贤,赶忙跟着岳父往外走。 临出门前,他无意中瞥了眼屋里的梳妆台,见上面瓶瓶罐罐摆放着一大堆胭脂水粉,而且屋里始终弥漫着一股香粉的味道,不由得有些疑惑,不过也没多想,便离开了。 “爹,你到底想了什么办法?”还没走到厅里,孙志远就迫不及待地发问。 “爹去了孟县丞那里。”刘宁绞尽脑汁的为日后做着铺垫,“孟县丞是新上任的父母官,爹与他早就交好,孟大人私底下也与爹说了,这次你爷事发的太突然,且证据确凿,他就是有心帮咱们,却碍于证据确凿,没办法干涉,不过他应承了爹,以后会照顾你和淑贤两个,孟夫人极是喜爱淑贤,还要认她当干闺女,爹娘这几日都在准备认亲这件事儿,准备热热闹闹大办一场,以后有了这层关系,日后你和淑贤必定会顺风顺水。” 孙志远没想到会听到如此振奋人心的大好消息,县丞的地位举足轻重,是县里跺跺脚都要震动四方的人物,有他这个重磅人物给自己做保,县学的掌学大人一定会重新收下自己,以后考举人也可让孟县丞帮忙作保……他心中的狂喜表现在脸上,整个人都激动得微微颤抖,“居然是县丞大人……” 心中不由得暗自庆幸,幸亏方才忍住了,没在岳父面前闹出大阵仗,日后自己还得要巴结岳父一家才是,有了孟大人这层关系,以后在这城中就没有他走不通的路。 他兴冲冲道:“爹,有这样的好事你怎么不早些告诉女婿,女婿好多备些礼品亲自上孟大人家道谢……” 刘宁尴尬而又不失微妙地咳了咳,“咳,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认干亲这件事只是有此打算,还不知孟大人具体是什么章程,这件事还是低调些的好,县学一日没发出通知,你就一日不要对外多嘴。” “是是是,女婿知道。”孙志远冷静下来之后,不由得提出疑惑,“孟大人果真提出要认淑贤当干女儿?怎么以前从未听淑贤说过与孟家有来往?况且这几日淑贤不是一直病着?” 刘宁强压着心虚,不悦的撇了孙志远一眼,“孟大人可是县里最高长官,爹只不过是县尉座下一个小小的文书,从前就是攀关系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如今爹没了官职,就是一介散人,还有什么可顾及的。” 他有意误导,孙志远一听之下还以为是县丞与县尉两位大人失和,便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喜事临门,孙志远突然又有了胃口,用过饭,欢欢喜喜的告辞离去。 心中对于祖父即将要上刑场的悲伤也散了不少,家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爹孙宝全。 孙宝全是个没念过书的,大道理不懂多少,却是精于算账做买卖的生意人,听了这事,心里觉得奇怪,“这些当官的一个个都是目中无人,他刘宁算什么,不过一介小小的九品副职,还出了贿赂的丑事被夺了官职,而且他出身寒门,家中又没旁的兄弟姊妹混出息的,孟大人凭什么和他交好?认了他家的干亲,对孟大人有啥好处?这刘宁,会不会是吹牛皮!” 第1246章 果然是真的 孙志远心中根本不愿相信这样的推测,连连摆手,“不会!爹你就不要疑神疑鬼的,官场上的事情你不懂,岳父在县衙里做了半辈子,孟大人才不过刚来了几个月,对宝江县是两眼一抹黑,正是需要岳父提点的时候。” 孙宝全说:“照你这么说也说不通,只一个县衙就分了户署、税署、徭役署等八个官署,那么多握有实权的地方官,他都不去笼络,反倒去笼络你岳父一个夺了官职的小文书?” 孙志远被噎得答不上来。 心中难免泛起嘀咕,寻思着难不成岳父真是在他面前吹嘘,若是这样,他先前承诺的那些就是化为乌有。 他心中一下子被浓浓的失望所充斥。 却就在这时,孙家的大宅外突然来了两个穿着学官服饰的男子。 今日要准备孙仲的丧事,从中午时分开始,孙家里外里来了不少亲朋,大门一直是开着。 那两位学官见没人通传,直接进了院子,孙宝全一眼就看见了,皱着眉头迎上前,“两位官爷到我家中来,有何事?” “我们是县学的,哪位是孙志远?” 孙志远瞧着这两人就面熟,好似是在县学中遇到过,应该是两名专理学务的学官。 他不由得浑身绷紧,血液都好似要凝结一般,紧张地挺直脊背:“是我。” “哦,我们是来通知你,孟大人亲自给你做保,掌学看在孟大人作保的面子上,暂且相信你的人品,学里已经恢复你入学的资格,从明日起你可以重回县学念书了。” “什么!”孙宝全不可置信地惊呼一声。 孙志远赶忙掩住喜色,规规矩矩地应了是,客气地送两位学官离开。 他得意的转身走回,“爹,这下你相信了吧?” 事实胜于雄辩,孙宝全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把一切都归为刘宁会做人。 随即立刻叮咛他说:“志远,无论如何也不准和刘淑贤和离,刘家既然有这样的关系,咱家可要紧紧抓住不放。” “这还用爹说。”孙志远一扫前几日的阴霾,神采飞扬道,“爹放心,我一定会用功苦读,今后考中功名替爷报仇!” 午时过半。 张正匆匆回到福满楼,把所听所见的都告诉庄容。 因为听到的内容太过庞杂,他直接用哑语告诉交流默契的王猛,由王猛转达给庄容。 “他只能攀在墙头上偷听,不敢深入院中,所以听的不是很全,只知道刘淑贤确实是和孟大人有了不可说的关系。” 王猛说这番话的时候,脸色都有些不自在,想起那日在茶楼包厢里的所见,黝黑的皮肤滚烫滚烫。 “这个刘淑贤……”庄容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无语的看了王猛一眼,“那天你跟巧珍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我就猜到了,但没想到那个人是孟大人,她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我是没脸说,巧珍一个姑娘家就更是说不出口,而且那日光线昏暗,我们只见到她与一个男子在里面,却没认出那男子是谁。” “孙家那边呢?” “孙志远去过刘家,也不知刘家三口怎么糊弄的,他走时兴高采烈的,异常振奋,张正随后跟去孙家,就撞见了县学两位学官过来通知孙志远明日可以去上学。” 王猛汇报完,就看了庄容一眼,“庄姑娘,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做?要不要拆穿他们?” 第1247章 提前筹谋 庄容沉吟不语。 刘淑贤这人最喜欢暗地里摆弄那些手段,这一点她是知道,但没想到新来的孟大人骨子里是个好、色鬼,这两人遇见,一拍即合,一个图色,一个图权,竟真的鬼混在一起了。 这次刘淑贤算是抱上了一根粗大腿,大宋虽然是中央集权制,但地方官员大到一县、一州之长,是可以破格提拔录用九品以下的基层官员,而不需要请示朝廷吏部,孟大人手中的权力,足够让刘家再度翻身。 这还没怎么地,就恢复了孙志远县学念书的名额,以后还不知道要借着孟大人的权利捣鼓出什么事情来。 这可不是庄容想看到的局面。 不过话又说回来,民不与官斗,这是历代平民百姓总结出来的避祸良言,不到万不得已时,庄容是不愿意出面得罪当官的,更何况还是当地的父母官。 就不说孟大人有没有后台的话了,要罢免一方官员,事关重大,绝不可能因为一点点的行为失当,就把人给免了。 若自己出面拆穿这对奸、夫、***,刘淑贤名誉扫地自是不用说,可万一扳不倒孟大人,那就是给自家招来一个劲敌,惹祸上身。 若使个计谋让孟夫人撞见,恐怕作用也不会太大,孟夫人到底是孟大人的结发妻,绝对不会把自己丈夫的丑事公布出去,造成什么恶劣影响。 而且,孟大人上任几个月来,她从没在城里见过孟夫人招摇过市,可见这是个低调谦逊的妇人,拿不拿捏得住自己的丈夫都不好说,万一拿捏不住,不见得就能彻底切断孟刘之间的关系。 孟夫人不行……换成别人更是不妥,谁会为了孟大人的私事得罪孟大人,见到了也只会当做没见到。 “庄姑娘?”王猛见她久久不说话,忍不住叫了一声。 庄容回过神,摇了摇头说:“这件事现在急不得,须得等待一个机会。” 王猛寻思着,点头说:“也是,他眼下只是帮孙志远做了个保,算不得渎职,庄姑娘难道是想再等等,等他以后做出一件足够撤职查办的事儿来?” 庄容思量道:“也不全是,我是想着,等一个机会,让他在众目睽睽时泄露奸、情,最好有上级官员在场,当场来个查办,如此一来,铁板钉钉,叫他无法翻身。” “庄姑娘,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到一件事儿,年初咱们这儿不是有水患,下游的徐州和江州也都遭了灾,现在各地都在兴建水渠和防务,圣上还派了钦差来这几地巡访督察,说不定哪日就访到咱们这里了,听说来的几位钦差,最低都是三品大员。” 庄容眼睛一亮,心中慢慢有了计较,“真有这事儿就好办了,哪怕他们原本不打算来,我也有法子叫他们来,这几日你去打听打听钦差们访到哪儿了。” 庄容随后又想到,钦差察访蕲州,必然先去州府蕲城,然后才会去周边的县市,她立刻坐下来给候老板写了一封信。 信中除了感谢他这次帮忙解决薛雨安葬他娘一事之外,又请他帮自己做另一件事儿,末了,顺道提了提次年夏季卖瓜的合作事宜,让张正把信送去镖局。 第1248章 孙仲之死 当天下午还没到未时,巧珍和余固等人就坐不住了,纷纷上来敲门。 “孙仲未时三刻在东门口斩首,你不去瞧瞧热闹吗?” 斩首有什么可看的,又血腥又渗人,知道个结局就是,孙仲到底怎么死的,庄容可不感兴趣。 原本不想凑这热闹,架不住巧珍一个劲儿的拽她,只得无奈地起身,和大家一起出门去。 城中百姓都知道今日东门口菜市要斩首死刑犯,街面上早已是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画面。 所有人都往城东走去,宝江县好些年没斩首过死刑重犯了,竟成了一场盛事,全城的百姓倾巢而出,县郊周边那些村落的百姓也都早早涌进城看热闹。 庄容到了目的地,远远的瞧见官差在菜市口的行刑台周边围成一圈,组成人墙维持着秩序。 刑长官和刽子手早已准备就绪,孙仲戴着手铐脚链跪伏在地上,头发斑白的他几日不见已经瘦得脱了相,面色苍白,口唇发黑,完全找不到昔日的半点影子。 虚弱地跪在那儿,不住地咳嗽,时而咳出一滩血来。 不知道情况的,单看眼前这画面,都会为台上风烛残年的瘦弱老者感到心酸和不忍。 但当刑官宣读了孙仲的罪状时,周围那些百姓全都变得义愤填膺,扔鸡蛋的、扔菜叶的,犹如雪花片一般落在孙仲的身上。 孙仲没有半点挣扎和反抗,麻木的跪在那儿,一双浑浊的老眼不停的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庄容知道,他的肺痨加重了,这次即使不判个斩首,怕也是活不长。 突然,孙仲神情激动起来,猛得挺直腰板,带动了身上的手链脚链一阵哗哗作响。 庄容顺着孙仲的视线看去,就在不远处看到了孙宝全和孙志远父子俩,孙刘氏也站在一旁哭成了泪人。 三人过来送行,都是双目含泪,面容凄凄。 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子,孙仲浑浊的老眼里禁不住流出不舍的眼泪,目光里全是一片珍重道别之意,不过片刻,他深深的叹息一声,认命地低下头去。 未时三刻一到,行刑官宣布处斩,刽子手十分利落,手起刀落,孙仲的人头顷刻间落地,刑台上鲜血飞溅,人群哗的朝后退避。 这就算是行刑完了,孙家的下人立刻上去用布裹了头颅和尸身带走。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孙志远只冷眼看着孙宝全和孙刘氏扑上前去哀嚎,自己则远远地站在人群外,悄然的擦去两行热泪。 台上热闹散尽,人群慢慢散开了,庄容几人也打算离开。 没成想刚走了没几步,前方的人群突然被一道人影推开,有人横冲直撞的挡在自己面前,含恨说道:“庄容,你害死了我爷,今日还好意思过来观刑?我爷被你冤枉是不共戴天之仇,你别太得意,我孙志远今日在此立誓,我一定要为我爷报仇,我一定会让你给我爷偿命!” 他盯着庄容的目光,就像一把淬了毒的冷箭。 庄容听着他一番大言不惭的话,唇角一勾,面露奚落,“你觉得你爷是被冤枉的,方才怎么不去台上大喊大叫,却在这里偷偷摸摸和我叫嚣?” 第1249章 早看不惯了 “你……”孙志远被她噎的一滞。 庄容面上的讽刺加深,“你是长子嫡孙,既然你觉得你爷是被冤枉的,方才在行刑时你就不该保持缄默,眼睁睁看着他冤死,有你这样没出息不作为的嫡孙,你爷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你可真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与那刽子手并无不同!” 庄容知道,对孙志远这样的读书人,最好的羞辱方式不是用粗俗的词汇破口大骂,那么做他反而会有身份上的优越感,而是要用他引以为傲的那些书本上学来的学识和大道理怼回去,叫他哑口无言,心火沸腾却又无处可发。 果然,孙志远一张脸被气到变形,嘴角不断抽搐,面上的表情又是恼怒又是急切,想要辩解什么,却偏偏说不出来,那副百口莫辩的样子,煞是狼狈。 巧珍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玉兰也抿抿唇,不厚道地笑出声来,余固和王猛几人,都是面露不屑。 孙志远一张脸涨成猪肝色,最终只咬牙切齿的说:“我且容你得意着,笑到最后才是赢,咱们走着瞧!” 说完便拂袖欲转身离去。 “等等!”巧珍突然喊住他。 她早看孙志远不顺眼了,逮到今日的时机,说什么也要狠狠羞辱一顿。 庄容自是不拦着,巧珍的快嘴她是知道,叫她骂两句解解气,大家心里都舒畅。 巧珍轻蔑地看着孙志远:“我也在此警告你,以后别来招惹我们,你爷的下场你也看见了,这就是恶有恶报,罪有应得,你不怕落得同样的下场,大可以犯贱来招惹我们,试试看谁是笑到最后的。” 孙志远缓缓地转过身,眼珠暴突,布满血丝,咬牙切齿,口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余、巧、珍,你敢羞辱我爷!我要让你给我爷陪葬!” 余固顿时就怒了,冲上前就要揍孙志远,却被巧珍拦住,巧珍唇角一勾,嗤笑说:“就凭你?俗话说的好,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爷就是个心术不正的杀人犯,你们老孙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想你也出不了什么大出息,也不看看你如今什么德性,拿什么底气在这叫嚣呢?你家出了个为老不尊的杀人犯,全家都是满肚子坏水的烂人,连县学都不要你了,城中还有哪家学堂肯要你?就你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就是做生意也要把老底儿给赔光了,你做什么什么不行,就这张嘴能说,我倒是等着瞧你怎么叫我陪葬呢。” 孙志远气得浑身都在颤抖,“你大可以放心,我自然有学上,我是秀才,比你们这些低贱的商户不知道强多少倍!日后我还要考举人考进士入仕做官,叫你们这些害过我爷的人付出代价!” “有学上?自己在家组建的家学么?”巧珍呵呵欢快的笑起来,余固等人也都是禁不住嘲笑出声。 巧珍语气一转,再度给他伤口上撒盐,“说出来也不怕你嫉妒,我们简哥儿拜有名师,彦波哥是县学里的廪生,受人尊敬,吃朝廷发放的米粮,等你以后勉强做个小小的县官,他们两个早就是封疆大吏了,你有本事在这吹嘘,不如先找到一家肯收你的书院再说。” 第1250章 差点中计 这些话句句都是戳到了孙志远的心窝子里,他没想到这个巧珍的嘴巴会这么毒,一定是庄容授意的。 还好他念书的事情有了着落,否则今日非得被气死在原地不可。 他深吸一口气,面露高傲,“可惜我不会让你如愿,我不但会继续念书,还要继续在县学念书,今日你们在此奚落我,来日你们便会知道什么叫羞耻!” “呵,孙志远,你哪来的那么厚的脸皮呢?别以为学官们昏庸,如今谁不知道你爷是个歹毒的杀人犯,你们孙家一家子名声都臭了,别说掌学大人不肯收你,就是县里那些私塾也不会要你!” 孙志远冷盯着她,眸中爆出一丝阴毒,“我还就把话放在这儿了,我孙志远明日起就会在县学念书,你如此肯定我没书可念,不如我们来打个赌,若是你输了,我要你当众给我磕三个响头!再拿匕首把自己那张臭嘴割了!” 他提的要求不可谓不阴毒。 庄容和王猛都是知道内情的,孙志远借着孟大人的关系侥幸回到县学念书,却在这儿欺负蒙在鼓里的巧珍。 “我有什么不敢应的,赌就……” “巧珍!”庄容陡然上前一步,拽住巧珍的胳膊,“何必和这种人打这种无聊的赌,骂也骂够了,气也解了,咱们回吧。” 她云淡风轻地翘翘唇角,就要拉着巧珍离开。 孙志远眉头都拧在了一起,死盯着庄容,眼底冒出浓烈的恨意。 庄容连看都不看孙志远一眼,直接拉着巧珍离开。 回到福满楼里,巧珍才得知,孙志远已经被孟大人保送到县学。 气得捶桌顿足,“孙志远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我险些中他的计了!” 庄容心里惦记着别的事儿,叮咛道,“孟达人和刘淑贤这件事别对外声张,暂时只咱们几个知道,你们心思放深些,别什么都表现在脸上,只当完全不知道就是,可别打草惊蛇了。” 余固和王猛几个随即应了,他们问题不大,巧珍也点点头,保证自己不乱说,她见玉兰有些迷糊,就拉着她去楼上,和她仔细分说孙家这半年来做的好事儿。 知道了前因后果,玉兰明白这件事非同小可,当天就和庄容保证绝不对外泄露,就连家人和几位兄长都不说。 另一边,孙志远父子家去后忙着操持孙仲的丧事。 毕竟孙仲的死并不光彩,孙家决定低调操办,只通知了嫡支的一些亲戚,孙刘氏那边干脆不通知。 作为岳父母,刘宁夫妇也来吊唁。 忙中偷闲时,孙志远就沉着一张脸去找刘宁,说起今日从巧珍口里听来的话,“庄家的简哥儿什么时候拜名师了,我怎么不知道?爹,这件事咱们可得找人好好打听打听,他一个山里出来的野人,凭什么拜得名师?这件事儿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漏?” 刘宁也是大为震惊,不过,他并不怎么放在心里,不以为然的说:“他能拜到什么名师,不是我小瞧他,宝江县里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大儒,咱们大宋朝那些出了名的文人墨客,哪个不是是累朝世家出身,身份高贵,怎么可能辅佐他一个乡野小子。” 第1251章 鸿学大儒 孙志远一颗心仍是揪紧,完全不能接受简哥儿比自己多出哪怕一分的优势。 他皱眉说:“爹可别掉以轻心,难怪这大半年我没怎么见过他,说不定真的拜师念起了书,他到底拜了什么师,我非得弄清楚不可,有一件事得求爹帮忙。” 刘宁攀上了孟大人,如今也有了些底气,大手一摆,“你说就是,为父能帮自然帮你。” “如果简哥儿真拜上了名师,女婿也想去拜他为师,先前是女婿沉迷在新婚当中不思进取,如今女婿想通了,誓要头悬梁锥刺股的用功念书,将来做官替我爷报仇,眼下女婿差就差在一个名师上头,若能拜得一个久负盛名的名师,三年之内,我一定考中举人!” “好!有志气!”刘宁转着眼珠子,心想着如今有孟大人在,这件事不愁办不成,孟大人是本县的父母官,由他出面,就是那些名家大儒也会给他几分面子。 怕就怕大儒是假,庸师是真! 总之,他对简哥儿拜的那位所谓的名师,很是不屑一顾。 孙志远打定主意要摸清楚,当天便找了许多人去调查。 简哥念书的事儿,十分低调,但也不算什么死守的秘密,他并没有特别对外隐瞒。 包括庄文在去私塾教书时,有同事好奇打问起他家里的情况,他也会略略的提及几句。 更不要说罗老并不是闭不出,他平日进进出出,难免碰到柳林胡同附近那些豪宅的邻居,那些人问起他,他都会实话实说。 孙志远派去的人很快打探清楚,回来禀报说:“去问了柳林胡同几家庄家的邻居,都说简哥儿是真的拜师了,师父姓罗,叫罗仲谦,他自称是先帝亲点的两榜进士,在当朝还曾做过帝师!” 帝师? 孙志远险些被震晕过去。 以他的见识,还不足以接触和听说这些高儒的大名,赶忙又让岳父托人去打听罗仲谦这个人。 七天后的一大早,在孙仲下葬那天,刘宁满面激动,神色慌张的来了。 一进门就冲进书房中,激动地拽着孙志远说,“他果真是位大儒!” 大宋平定中原前,那时候还在大殷朝的统治下,北边有一片封地叫罗国,罗仲谦家就是罗国的贵族,掌握着罗国的实权。 贵族世家为什么能掌握国家经济政治的命脉,就是因为他们掌握了金银和技术。 这就得益于世家大族丰富的藏书量,他们的子弟从小便得到了最好的教育,而不像过去那些寒门士子,念书都是东拼西凑,凑到一套完整的四书都难。 当然,大宋国如今四海升平,朝廷举国之力发展教育,渐渐的,教书的夫子们多了起来,举国教育水平得到提升,寒门只要凑到学费就能念书,可放在过去那个烽烟四起,战火纷飞的年代,只有贵族才有条件接受到良好的教育。 这也是为什么如今天下太平,许多人都有了念书的机会,朝廷中不乏寒门状元,可在所有人心中,世家贵族却仍是高不可攀。 第1252章 也想拜师 因为贵族们经过了数代的累积,家底雄厚,沉淀了数百年的家族,不管是战火烽烟时,还是四海升平时,他们依然有能力把持着整个国家最好的资源。 罗家也只是大宋国数十世家之一,在大宋建立之后,罗家并没有没落,建国之初,大宋皇帝拉拢各地的旧世家,在改朝换代之时,他们拥戴新朝,依然在朝堂里屹立不倒。 孙志远眼睛都发直了,喃喃的说:“没想到罗老真是大有来头……他庄行简何德何能!他也配!” 他嫉妒的心里直冒酸水。 不由得想到去蕲城参加府试时那位贡院洪老,只一个洪老就让大家心生仰慕,争相攀结,只因为他曾是皇上钦点的状元郎,他在京城为官,多年下来升迁至四品,又曾调任地方做三品要员,可说到底,洪老不过只是普普通通的寒衣学子出身。 比起洪老,罗老的身份地位不知要矜贵多少倍。 按说罗老已到了耄耋之年,怎么会舍弃京城繁华富庶之地,再不济也要回到家乡享清福安养晚年,怎会跑到小小的宝江县来,又怎么会挑中庄行简! 想到庄行简现在因为得到大儒的指点而在学业上突飞猛进,说不定会很快中秀才,又想到他因为罗老的关系,日后会近水楼台结识到许多世家子弟,身份从而水涨船高,他便一阵心慌气短,嫉恨的五官都在扭曲。 “不行!”他重重拍桌,站起来咆哮,“我一定要拜罗老为师,爹你要帮我!” 刘宁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双眸闪烁着激动,“自然,这个机遇咱们一定要把握住。也亏得他们在城中低调,谁也不知道这罗老的身份竟然如此高贵,如此倒好,没什么人争抢了。” 如果孙志远能成功拜得罗老为师,自家就会跟着发达了,小小一个孟县丞算什么,他顶多是在这一方小县城里耀武扬威,罗老及其家族,那可是放眼整个大宋国都有权有势有名望的世家大族,真正的粗大腿。 翁婿两人在屋中密谋了一阵子,孙志远就去安排孙仲下葬事宜。 另一边,晨曦中,庄家也迎来了一位文秀的少年。 柳婆子看他眼生,但眼神又十分和善,笑容温暖而又含蓄,不由得心生欢喜,直接把人带进了前院中。 自己进中院堂屋里汇报,“庄老爷,姑娘,外面来了个小子,说是姓王,来见姑娘的。” “啪嗒”一声儿,巧珍的筷子掉在桌上,急得站起来,却又脸色一红,讷讷的坐下,故作好奇地嘟囔,“姓王的是谁呀,我怎么不知道庄容认识这么个人。” 玉兰噗哧一笑,拉着庄容往外走,“那你就先在这里慢慢猜着,我和容儿妹子看看去。” 巧珍翻了个白眼儿,想跟,却又不好意思,只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庄容料得是王天宁来了,一到外院,果然看见他站在那里,穿着一身有些破旧的衣衫,露出的一截脖颈却干净清爽,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容儿妹妹,玉兰妹妹。” 庄容想到他是来汇报进度,忙招呼他,“天宁哥,进来坐,我们正在吃早饭,你一起吃点儿,边吃边说。” 第1253章 别扭 王天宁眉宇间闪过一道犹豫,客气的婉拒,“就不坐了,我是来告诉你,所有的家什已经打造完成,你今日有空过去验收,哪里有不好不对的我抓紧重新做,另外,你上回交代的双层床也做好了,却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 他放在两腿边的手上布满了茧子和各种锯刀刨刀划出的伤痕,随着时间早已愈合,但那双手却显得过分粗糙丑陋,比农家汉子的手还要难看几分。 这双手庄容以前见过,那时说不上细嫩柔滑,却也是十指修长圆滑,只略带薄茧。 庄容就知道,他确实是继承了王木匠的手艺,这些日子并没有放松自己,除了给自家做木工活,一定还强迫自己练习了一些雕工之类的繁琐精细活计,不然也不会把自己的手弄成这样。 庄容和玉兰对视了一眼,两人齐齐弯起唇笑起来。 接着,不由分说上前,一左一右的拉着他进中院。 庄文都已经迎了出来,连声招呼他吃早饭,王天宁再也不好意思说告辞的话,硬着头皮和他们进屋去。 庄容有意在巧珍身边添了张椅子,“快坐,柳婆婆,帮天宁哥盛碗饭来。” 王天宁只得规规矩矩坐下,白净的脸微微有些粉,有一句没一句答着庄文的话。 他明明见了巧珍坐在那儿,却目不斜视,连个招呼也未打。 巧珍咬住唇,不是滋味地喝着碗里的粥。 庄文问了问他的现状,就安慰鼓励他说:“既然到了县里就安安心心在这里生活度日,你爹的手艺我是见过的,你的手艺也差不了,完全能养活你和你娘,别的也不要想太多,遇到什么难处只管上门来,你和庄容他们几个要好,都不是外人,能帮的我们都会帮一把。” 庄文没忘了自己在余良夫妇面前提出的建议,寻思着不管未来如何,眼下还是要劝这小子积极上进,日后才有可能让余家老两口看得上他。 王天宁话不多,只是虚心的应着,并没表态说那些好听话,这样的态度反而让庄文觉得他踏实本分,真要是个满嘴花花肠子的,他反倒不放心了。 庄文看一眼巧珍,笑着说:“你们都是精力旺盛的少年人,学东西快,巧珍这些日子也成长了不少,眼下口才是越来越好了,以后做个大掌柜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就是须得虚心下来,不可骄傲啊。” 巧珍支起肘撑住脸,面上十分不好意思,“庄叔你就别拿我说事儿了,我本事可没学够,以后还要和那几个勤工俭学的学子们学打算盘写字算账,大字不识算什么掌柜。” 她提到勤工俭学,庄容见王天宁面露疑惑,就把自己这些日子来助学的事儿说给他听。 王天宁沉默的听着,然后弯起唇笑笑,“真好,他们都是有能耐的聪慧人,往后一定会珍惜机会好好念书考功名。” 接下来,他的话愈发少了,只埋头端起碗沉默地喝着粥。 庄容看在眼里,心知他如今多少有些自卑,也不打破这微妙的尴尬。 庄文和庄小宝吃过饭后,一个个都急急忙忙的出门去念书教学。 庄容不急着出门,又留王天宁坐了一会儿,说:“天宁哥,我先给你结账。” 拿起算盘拨拉拨拉打得响。 第1254章 波涛暗涌 王天宁哪好意思,连连摆手,“你都还没验收,钱的事不着急。” “别这么客气好不,你娘还一直吃着安神药对吧?马上天冷了又要添置不少东西,里里外外都是用钱的地方,我先结了钱你拿去用,日后有不好的你再修改就是,难不成你还会跑走?” 王天宁叫她噎的失笑,“那好吧,容儿妹妹,谢谢你这样体谅我,可惜我只是个木匠,什么也不能为你做。” 这几个月在县里度日艰难,他体会到了从前不曾体会过的人情冷暖,越发觉得自己的渺小卑微。 “不会啊,天宁哥,你别这么妄自菲薄,你给我做的木工活都是良心活,我在谁那里做都不如你为我做的精心,别人是为了挣钱,可你给我做活根本不考虑成本,我先前看到了,那些木料量又足又厚实,光是这一份实诚,城中可就只有你一个木匠有。” 庄容把话说的煽情,多少有点故意的成分。 “哼……” 话音刚落,旁边果然响起一道不合时宜的冷哼声。 王天宁余光见巧珍站在那听着,面色不由得尴尬和不自在。 庄容只当瞧不见这两人的波涛暗涌,算好账之后,把钱交给王天宁。 她目光停顿在王天宁脸上,“天宁哥,你最近又瘦了,这样可不行啊,吃喝不说多讲究,也别饿了自己的肚子,你指定是忙起来就顾不得吃饭了对不?” “也不是,我是没什么胃口。”王天宁不自觉叹息,却也只点到为止,并不多抱怨什么。 庄容知道他还是在怀念他爹,就换了个话题说:“老住在城东大杂院里也不是回事,等以后挣了钱,你打算把家安置在哪儿?” 王天宁总算露出一丝笑容,“安静些的小院子吧,我娘喜静,现在的大杂院里有些吵闹。” 他两人聊的倒是好,你一句我一句的,完全当巧珍不存在。 巧珍再也忍不住,撇了撇嘴,“庄容,那你们先说着,我就不在这杵着碍事儿了,我先去酒楼了!” “别急啊,待会儿你和我一起去验收,玉兰也去。”庄容顿了顿,“对了,你快去我房里木匣里取些宣纸来给天宁哥,他做木工经常画图纸,家里有的是纸,就不多额外增开销了。” 巧珍撅着嘴去拿纸,不一会儿回来,走过来往前一递,“喏!” 王天宁赶忙双手接过,他避无可避,只得正面看向巧珍,双唇翕动,似乎酝酿着说什么。 可还没等他张口,巧珍便冷笑说:“说句谢谢这么为难你吗?还是你根本不想搭理我?” 还不解气,又噼里啪啦说:“这些纸都是上好的,又渲软又白净,都是庄容以前在州府采买的,给了你,你可别浪费才是,否则还不如给那些学子们写文章用呢。” 她气头上,说话夹枪带棒的。 庄容原以为王天宁会隐忍,毕竟以他温和的性子是不大可能和巧珍拌起嘴来,可今日他却不知怎么了,面上蓦然失去了血色,垂眸看着脚面说:“巧珍妹妹说的是,画图纸用草纸就可以了,我用这些是浪费,留给学子们用吧,他们以后才是人才栋梁。” 第1255章 小插曲 说着,把手里的纸递还给巧珍。 巧珍深吸一口气,满脸的山雨欲来,就要爆发一般的,却到底是忍住,“你不要才好,放桌上就是!” 说完,转身离开,直接跑到院外,默默的在屋檐下生了一会儿闷气。 玉兰和庄家兄弟过来,看着巧珍的模样,面上都是疑惑不解,朝屋里望去一眼,猜测是否和王天宁有关。 庄坤庄虎毕竟知道巧珍和王天宁的一些事,为免尴尬,两人都没有多嘴问什么,和庄容说了一声便去保行里,开业的日子定在三天后,这几日他们要忙的事儿不少。 等他俩走了,玉兰才疑惑地看着王天宁发问:“天宁哥,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你怎么了?” 王天宁勉强笑笑,“我没事……”转而催促道:“容儿妹妹,咱们早些去验收吧,有不合适的及早修改,别耽误了开业。” 庄容点点头,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巧珍是刀子嘴豆腐心,她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说着,直接把桌上的纸塞进王天宁怀里,“我批量采买的,不值当什么钱,收下吧。” 玉兰起先不明白,听了庄容这话,哪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心知又是巧珍心直口快说了什么。 一路上,她拉着庄容走在最后面,低声说:“庄容,她俩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怎么像对怨偶似的?天宁哥原来那么好脾气的一个人,今日怎么也和巧珍置气了,要不咱俩帮帮他俩?” 庄容也想帮,毕竟她知道巧珍的心思,她是真的想嫁给王天宁,可感情的事情外人能怎么帮? 她头疼地说:“我也想不到什么法子,眼下只能你去做天宁哥的工作,我来说服巧珍……可话到底该怎么说,说到什么地步,还须得拿捏好一个度。” 她和玉兰都想着这件事恐怕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没成想到了王家之后,却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王天宁带着几人到凉亭里,将家具上的盖布一件一件的打开,分别给庄容验收。 正说着话,他身子忽然有些抖,脸色苍白的厉害,扶着亭柱大口大口的喘气。 等庄容和玉兰发现他不对劲时,巧珍早已经先一步冲了过去,她一脸的慌乱,紧紧抓着王天宁的胳膊摇晃,“天宁哥,你怎么了?你说句话,别吓人啊!” 庄容和巧珍也都急忙冲过去,刚到近前,王天宁身子一歪,正好倒在巧珍怀里。 巧珍彻底慌了,声音都在颤抖,“怎么办,庄容?你倒是说句话?” 庄容定了定心思,吩咐道:“巧珍,你快掐他的人中,玉兰,去邻居家借一勺糖。” 她自己则蹲下身翻看王天宁的瞳孔,又压他颈部的脉搏,确定人只是暂时的晕厥。 她推测王天宁是低血糖,而且低血糖的症状存在一段时间了,想必连日来太过劳累,一早起没吃饭就赶到自家,虽然和全家人一起上桌喝了一碗粥,可那稀粥里压根没多少米,而且他连一块馒头都没吃,只秀气地夹了两口黄瓜。 玉兰匆匆从邻居家的厨房冲过来,手里捧了一把糖,往王天宁嘴里倒了些。 第1256章 表明心迹 这时王天宁也恢复了一些知觉,双眼缓缓的睁开,映入眼帘的便是巧珍焦急的一张面孔。 玉兰要说什么,庄容轻轻拽了拽她,示意她王天宁没什么大碍,说:“巧珍,你先在这里看着他,我和玉兰去找郎中。” 说完,拉着玉兰就走。 两人走到巷外,庄容见玉兰一个劲儿往外赶,猛地一拽她,“你还真去叫郎中啊。” 玉兰被她绕的有点晕,面上还有些不放心,“就不去了?他真没事儿?” “没事儿,真真儿的。”庄容笑起来,“你看他柴瘦的样子,这段时间一定没好好善待自己,等吃好喝好了,气色也就提上来了,巧珍陪着他不会出什么事的。” 王天宁的娘一直卧床,鲜少出门,也不怕巧珍遇到了尴尬。 又说:“咱俩也别闲着,先去联系拉家什的板车,家什运过去后还要擦拭,摆放装饰品,今日要忙的事实在是太多……对了,还得雇几个出力气的小工。” 望林村就在县城周边不远,玉兰也时常来县城,对城里的布局了然于心,说:“我知道散工在哪儿雇,价格也清楚,前几年果园没那么好时,我爹和我大伯他们都来做过,我去雇散工,咱们分头来。” 庄容去了集市专门雇车的地方,三下五除二定好价格,带着人来梨花巷子。 一来一回也有小半个时辰过去,等她再一次进院子时,见巧珍和王天宁一人坐在亭子一边,看两人的脸色,明显已是说清了误会。 王天宁坐的端正,一双眸子直直看着巧珍,眸中透出明显的情愫,不知在低声说着什么,声音温柔而又坚定,而巧珍则是半低着头,两脚并拢,坐姿不要太淑女。 庄容不想让这两人尴尬,咳嗽一声,故作一脸平静的走进去,“我叫来三辆板车,现在可以搬家什了,大约得七八趟,你俩都别坐这着了,赶紧起来帮忙,天宁哥别搬东西了,帮着张罗张罗就成。” 客房总共有七间,只桌椅床柜这些必备的家什就有七套,还不算打造出的三张双层木床,东西太多,亭子里装不下,还有其余的,王天宁都安置在院中稳妥的地方。 不一会儿,玉兰叫雇来帮忙的也到了,一行人开始忙碌。 巧珍见庄容压根没注意到他和王天宁之间的微妙,脸色自然了不少,赶忙往亭子外面走。 经过王天宁身边时,抿唇低声说:“……你别做力气活,我也去前头张罗了。” “巧珍……”王天宁叫住她,“现在的我不能让你过上好日子,给我三年时间,我会去见你爹娘,说服他们答应我娶你。” 巧珍唇角一点一点翘起,笑的温柔恬静,眼底却隐隐闪过一道决然,“天宁哥,我可不在乎你有没有钱,我余巧珍不是不能吃苦的人。” 听的王宁心中一阵熨帖,再抬眼时,巧珍已经飞快的跑不见人,只远远地听见她在巷子里张罗抬运东西的声音。 他原本是不打算今日表明这些心迹,可方才的半个时辰里,巧珍让他看见了什么是孤注一掷的决心。 第1257章 开业前夕 她说:天宁哥,我见不得你对着别的姑娘笑,别说我现在没嫁给你,就是三年后我嫁了你,你对着别人笑我也不能忍,我还是要刮刺你,宣排你,生你的气,那个人是庄容和玉兰也不行! 她说“三年后”,让王天宁震惊不已,可见在她的心中,从没想过了断两人的婚事。 姐姐姐夫都说不必守孝三年,只有巧珍懂他。 他无法拒绝这样一个痴心一片的姑娘,况且这个人也是自己一见倾心的,几个月来隐忍的情感再也无法压抑。 收回思绪,他匆匆走出院子,陪同着其中一队板车往福满楼走去。 快到福满楼,远远看见余固的身影,王天宁便不再前行了,他返回到大杂院中,继续帮着装卸家什。 余家的态度他大概是猜到一些的,姐姐姐夫那日上门去吃了一回瘪他就更加确定了。 明白余家人的顾虑,他不想让巧珍为难,况且今日巧珍给了他奋斗三年的勇气和决心,这就足够了。 整整忙碌了一天,到傍晚时分,庄容才带领大家把所有的家什安置好。 空荡荡的客房里摆满了新打造的家什,一下子变得充实了,这些家什无不是构思精妙,摆在那里自成风格,浪漫与沉稳并存,简洁大气的同时又不失高贵雍容。 庄容特意给每张圆桌都订做了漂亮的桌布,连同椅套,床单与床帐都是统一风格。 木柜上的花瓶里插了装饰用的假花,庄容在花瓶底洒了一层续命草粉,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清甜的香气。 前些日子周顺办妥了床帐一事,庄容干脆就把后续的布艺活都交给他,他也没让庄容失望,将这件事办得十分圆满。 巧珍稀罕地打量着装饰好的房间,“这房间真是漂亮啊,我是客人,也忍不住想要住一晚呢。” 玉兰则若有所思地问:“容儿,你打算给每间客房定什么价儿?” 庄容笑说:“城中客房基本是一晚五十文的价位,咱们也不多要,六间普通客房只要六十文,剩下那间最豪华的套房二两银。” 旁边传来几道抽气声。 “二两银?!”余固险些脱口而出,这跟抢有什么区别? 定这么贵的价,就不怕没人买账? 庄容神色平静,解释说:“我知道这个钱很贵,也做好了长期空置的准备,但我不打算更改价位,这间房的定位就是为巨富和权贵准备的,不是为了让普通百姓消费得起,你们放心,等以后咱们酒楼的名声打出去了,不愁没人来。” 临走前,她给巧珍玉兰和余固几个都布置了任务。 她让巧珍次日去购置需要摆设装饰的小物事,玉兰留下来打扫卫生,其实酒楼每天打扫已经很干净了,不过就是挪挪桌椅,调整调整屏风的位置,查看边边角角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另外,她又让余固通知段刘两位大厨和学徒陈厨子,让他们明日起就到岗,先和庄容一起去大批量采购油盐酱醋米面,再研究菜谱以及试菜,一起商量定价,为开业做准备。 第1258章 布置任务 她扳着指头算,“皂胰子、软布巾,牙刷这些生活用品我已考察好,你们明日按我给的名单去对比价格采购就是,我和几位大厨也能在明日把厨房用品购置齐,后天我打算用一天时间,和大厨们研究菜谱定价,而你们。” 她顿了顿,突然严肃起来,“也须得认真起来,有所准备才是。我给你们每人布置一个任务,你们回去后都好好想想,开业后你们在各自的位置上需要做些什么?具体打算怎么做?近期给自己制定一个什么样的目标?把这三个问题想清楚了,口述一份计划书给我。” 做事有计划,就像写一篇文章要有提纲一样,这样他们才会忙中有序,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瞎忙活,到最后糊里糊涂,不知道自己忙了些什么。 余固抓了抓脑袋,“庄容,这个我早想过,我想做的事太多,我得好好想想具体的措施,能不能等几日……” “不行!”庄容打断他,一眼扫过去,眸中全是威严,“今日事,今日毕。” 她只有提前了解到他们每个人的想法和计划,才能及时帮他们做调整,再过几日都开业了,怎么来得及? 余固讪讪的点头,凛然站直身体,“明白!我今晚哪怕不睡觉也想一个详尽的方略出来。” 恰逢周顺和薛雨两个下学回来,见庄容在吩咐大家做事,赶忙也都放下书包走过来。 “庄老板,我们能做些什么?” 一前一后的问。 庄容看了眼薛雨,“你腿伤才好不久,这几日先养伤,等开业后你来辅助我做账面。” 正直而又经验丰富的账房先生不是那么好找,庄容打算先自己来,再慢慢寻找一个可靠的人。 她又看向周顺,从怀中掏出两张纸,“其中一张是开业告示,我只写了中心思想,你可以自行发挥,辞藻华丽一些,写好后要在开业当日贴在门口。另一张写了开业当天需要用到的东西,就交给你来办,我只给你五两银子的预算,你须得拿捏好了,遇到难以抉择的事只管和我商量。” 这几日的相处,庄容发现周顺做事十分严密,不急不躁,安排给他的事他要么不做,要做便一定会做到最好,从来不草率而为,所以才敢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 周顺低头看了眼,见上头写了炮仗、花束、红绸,鼓乐仪仗队等等,全是开业当天要用到的。 他知道,庄容是在考验他的水平,又或者是锻炼他办事的能力,若办漂亮了,不难想到,她以后一定会倚重自己。 神色不由认真起来,收了纸张,点头,“好。” 随即在脑中计划着,这些事不能全用放学后的时间来做,明日下午刚好是诗文赏析,诗文是他的强项,吃过午饭后可以向学里告个假,后日和大后日连续沐休两天,时间充足。 看在旁人眼里,他此刻站在那儿沉默不语,叫人摸不清他心里的想法,未免有些不牢靠。 巧珍忍不住问他,“你有把握能搞定么?” 余固也看过来。 同住了小十天,他与周顺说的话没超过十句,对这人也是十分好奇。 第1259章 有把握 周顺回过神来,寻思着刨除炮仗红绸等等固定要采购的东西,余下大概能有三两银。 而城中的仪仗队是有规格,三两银可以请到什么样规格的仪仗队他不清楚,但他可以肯定一点,庄容一定提前了解过。 他只需要选择口碑良好的仪仗队,按部就班的完成这件事就不会错。 随即说道:“有把握。” 多余的解释一句没有。 余固兄妹:“……” 庄容见他俩又要朝周顺发难,不由得扑哧一笑,“你俩别操心他的事儿了,先想想你俩自己的计划,明儿就得告诉我!” 又交代了几句,时候不早便让大家各自散了。 回去的路上,巧珍就一脸欲言又止的,在庄容连看了她好几次之后,终于说道:“庄容,你是不是有点偏心,什么事都交给周顺做,怎么也不让薛雨帮忙分担?而且我和我哥今日想多问他几句,你又打断,是不是不想让我们为难他。” 玉兰也是同样的疑惑,“容儿,你是不是特别欣赏周顺?” 庄容没有否认,想了想,解释道:“薛雨不是抛头露脸的人,他在外办事能力不会比周顺强,但他有他的长处,等正式开业,铺子里有了现金流水,做账时就能看出他的本事了。至于周顺,我虽然很欣赏他,但也不会偏心,只会把他们每个人安排在合适自己的位置上。” 顿了顿,又说:“周顺是个寡言少语的,心事从不外露,今日我交代那些任务,他心中必定有了想法,只是没说出来罢了,你们也不用当众质疑他,要多给他些信任。 不只是周顺,过几日那三个勤工俭学的都要来,初来乍到,总归要给他们空间,慢慢摸索合适自己的行事风格,你们在自己的岗位上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不用太过苛求别人做事是不是用你们想看到的方法,我知道你们有时会担心这些新来的资历不够,把事办砸了,可别忘了还有我呢,我让他们做事不代表我心里没数,如果他们做的不好,我会及时调整纠正。” 巧珍和玉兰都对她膜拜的不要不要的,“容儿,你懂得可真多,看人也比我们透。” 庄容笑而不语,心里寻思着,若你们也有上一世,这辈子也会变得老道,这是经验问题。 次日一早,福满楼众人都开始忙忙碌碌。 陈厨子果然兑现了承诺,带着庄容和另两位大厨直接去了城里性价比最高的店铺,而且因为是老熟脸,以一个比平时购置还要低的价位购买了许多后厨物资。 到下午,几人把所有物资都安置在后厨内。 巧珍和余固等人也陆陆续续办完事回来了。 开始坐在那里和庄容汇报每人的计划。 庄容一一听了,纠正他们有主次不分的情况或是遗漏的地方。 到下晌前,这几人每人都是从先前的满心忐忑变得心中笃定,确定了未来的计划安排后,双目清明,干劲满满,不再迷茫。 薛雨和周顺并不算铺子里的正式员工,庄容没有要求他们说出自己的计划,但他们两人坐在旁边听着也都是若有所思。 第1260章 街对面争执 不多会儿,周顺从位置上起身,将写好的告示拿给庄容看,“庄老板,你先过目,如果可行,我再往大纸上面誊写。” 庄容一目十行地扫过,对内容很是满意,毕竟能让学官百里挑一挑出来的,都不会是学业上的庸才,辞藻优美,措辞诚恳又不显得过于浮夸。 她又问:“我见你方才也提回来了大包小包,是炮仗都买齐了?” “是。”周顺把采购来的东西抬在桌上给庄容看,“三十挂鞭,十条红绸,花束已和周边的农户定好,开业当天送到。还有这些手帕,是我自作主张买的,我估算预算还有一些,就定了一百张帕子,开业当天可以送给来就餐的客人做礼品。” “你做的很好,数目拿捏的不错,思量的很周全。”庄容满意的点点头。 周顺想得很周到。 其实送礼物这件事她早就安排了,已经在给巧珍的清单上写了让她去买一些样式简单又便宜的木梳用作礼品。 也怪她没有提前和周顺知会这件事,不过这小子的细致周到还是让她刮目相看,一般人绝对想不到用省下来的预算额外帮她购置这些。 巧珍抿起嘴,难得的沉默。 她确实不如周顺。 所有的事她都没有提前想到,都是庄容安排什么她去办什么,看来她以后得虚心下来好好和周顺学学。 庄容心里对周顺满意的不得了,但想让他保持一颗初心,便没多夸奖他什么,笑着说:“这些我都有准备,安排巧珍他们去置办了,你下次做事前须得和他们几个好好沟通,你想的很周全,但是别忘了要和大家合作起来呀,咱们可是一个集体。” 周顺脸色便有些僵硬,薄唇抿成一线,“是我大意了,以后不会再擅作主张。” 庄容注意到他握紧的拳,心里暗暗叹息,不大的少年人,为何把自己逼得这样紧?对自己要求太严苛,不能接受自己一丝半点的错误,这样活着会很累。 就笑说:“你言重了,这些帕子有用,加上我让他们买的梳子,礼品更丰富了。” 她用放松的语气说,可周顺还是面容紧绷。 庄容看的蹙眉,正想好好开导他几句,忽然听得马路对面传来一阵喧嚣的嘈杂声。 循声望过去,见对面一家叫做鸿福楼的酒楼内走出来几个官差,掌柜的和一群人追出来跟他们争辩。 “求官爷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小店做生意不容易啊,拖家带口的,关了铺子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那群官差却丝毫不通融,直接把手里的封条往大门上贴。 庄容皱起眉,“巧珍,你过去打听一下,看看发生什么事儿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对面吸引走,都在关注对面的形势,就见那几名官差强硬的将掌柜的和店老板等人都推开,硬是在门上贴了封条。 庄容和这家铺面的人打交道不多,按说两边都开酒楼,算是竞争对手,不过她盘了福满楼之后,对面也没来生过事情,一直是相安无事的状态。 不多会儿,巧珍回来了。 第1261章 再生变 一进门就说:“是税署的税吏抽查纳税,查到他们家有逃税,就开了罚款,还要让他们关门整顿三个月才许他们开门。” 庄容听的微微色变,要知道,对于一个生意人来说,最害怕的就是惹上这些朝廷部门。 大宋国也有一套体系完整的税收系统,无论是务农还是从商,都需要缴纳一定的税粮或税钱。 逃税漏税,和后世一样,按照情节严重程度会给予一定的惩罚。 巧珍事不关己地说:“他们也太不像话了,做生意就要正正经经的,像他们这种歪门邪道,多好的生意也做不长。” 她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反正庄容做生意一定会本本分分,绝对不会偷税漏税。 庄容却皱起眉头,“三个月?是不是久了点,三个月没有进项,这家人很难坚持下去。” 因为离得近,庄容对鸿福楼的生意是了如指掌,知道这家人只是在勉强维持,每日只有一些稀薄的客流量,因为掌柜、伙计和后厨全都是自家人,节约了人力成本,这才得以勉强支撑。 余固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就说:“可能是他们逃的税比较多吧,总不能无缘无故的罚他们,况且只是勒令他们关门整顿,又不是不许开了,容姐儿你不用担心,我在福满楼做工这么久,税署很少突然来抽查,只要每月、季度按时报一次税,统一去税署上缴税册和税金,官府看过税册没问题,一般不会为难咱们。” 庄容没吭声,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有一些莫名的不安。 本来这件事没什么,只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小插曲,那家人如果真的存在漏税,也算是活该了。 可就在第二天一早,庄容在和两位大厨谈论菜单时,无意间透过二楼窗户望向对面,竟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鸿福楼门口。 穿着一身粉色的儒裙,料子一看就是十分高档的丝绸,头上坠满了金银首饰,打扮的花枝招展,十足一个阔太太。 庄容脸色一沉,叫了声巧珍,两人一起站到窗边看。 “刘淑贤来这里做什么!”巧珍面色错愕。 随即,一个念头在脑中炸开,她瞪大眼,“你看她在那里不停打量鸿福楼,还有她旁边那男的,像个管家似的,他俩在商量什么?” 庄容摇了摇头,“不知道。” 只见刘淑贤站在鸿福楼门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阵子,一边和身边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说些什么,两说了好一会儿话,才面带微笑的离开了。 庄容脑海中又浮现出昨天鸿福楼被查封的情形来。 税署查税自然不会有失公允,鸿福楼自身多多少少有一些猫腻,但问题是,昨天余固也说了,平日里官府几乎很少突击抽查,如果官府不突击抽查,他们在每个月末,季度末报送税册时花些心思巧立名目便能“合理”避税。 一定是官府抽查来得太突然,查到了阴阳账本,他们一时半会圆不上账。 税署怎么会莫名其妙的突然抽查到鸿福楼,而刘淑贤又诡异的出现在这里。 这绝不会是巧合。 巧珍坐立不安的在房间里走了走,“刘淑贤这是什么意思?鸿福楼的事肯定和她脱不开干系吧!让她的靠山针对鸿福楼对她有什么好处?难不成她还想把鸿福楼占为己有?” 第1262章 韩账房 段刘两位大厨听的莫名其妙,疑惑的问:“什么靠山?巧珍姑娘,你在说谁?” 巧珍赶忙闭嘴,拽着庄容去门外,低声说道,“我总觉得是姓孟的让税署的人过来抽查的,他们以后会不会针对咱们?” 庄容冷冷一笑,“咱们是那么好调查的么,不管她背后有没有阴谋诡计,咱们做好自己份内事就是。” 说是这么说,庄容却不打算什么都不做。 到中午时分,她吩咐两位大厨按拟定的菜单试菜,便急匆匆去往崇德书院见李夫子。 先前的破案合作,外加收容了薛雨,让两人之间关系亲近了不少,庄容欣赏李夫子的正直,李夫子对庄容资助学子一事也是赞誉有加。 在李夫子听说她来找时,立刻放下手边的事情赶出来。 “庄老板,你找我有什么事?是薛雨出什么事儿了吗?” 庄容摇摇头说:“我铺面马上开业了,想请李夫子帮忙物色一个可靠的账房先生。” 鸿福楼的遭遇给庄容敲响了警钟,在做账这件事上不敢再大意,以免被有心人揪住小辫子大做文章。 她虽然懂得简单的会计知识,却不是专业的,更是从来没有做过酒楼的账面,刚上手难免有疏漏,还是请个专业的账房先生稳妥些。 “这有何难,我去找黄账房,让他推荐即可,不过你也知道,这事情急不得,总得给他一些时间慢慢帮你物色,要找就找个又有经验又稳妥的……” 他还要再往下说,庄容直接打断,“我等不及,想在两三日之内就找到。” 开业的日子定在后天,当天一定会有很多宾客,她身为老板不可能时时的在柜台前记账,原本的打算是让余固在白天时和她交替,到夜里交给薛雨统一对账检查和完善。 可现在想想,他们三人都是业余水平,做账能力根本应付不了有心人的针对,万一哪里遗漏了一文半文钱的,难保不生出事情来。 想要排除隐患,就必须找一个专业的账房先生。 “这么着急?”李夫子一愣,“找是找得到,可两三天时间太紧了,就不一定找到什么样的人。” 庄容也顾不得太多了,如果姓孟的真在里面帮着刘淑贤捣鬼,那么以后官府很有可能会隔三差五过来查账,她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所以她现在急需一个专业的账房先生。 就说:“只要是从前做过账,有资历的账房先生都可以,李夫子放心,我也懂一些账面上的常识,轻易不会被蒙蔽。” 李夫子就点了点头,“事不宜迟,我这就去给你联系,你等我的消息。” 说完,风尘仆仆的走了。 当天下午,在庄容和几位大厨讨论菜单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 这人上了岁数,最少有四十多岁了,人有些邋遢,脸上的胡子都是打结在一起,穿着也是普普通通,衣裳还算洁净,裤腿就沾了不少灰尘。 一进门就说自己姓韩,是李夫子介绍过来的,手里还拿了李夫子写的信。 庄容问了他一些生平的履历,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人,账房先生是一门体面的职业,输入不差,总不至于把自己弄的邋里邋遢。 她微微皱了皱眉,“韩账房,你说你以前在张记寿材铺做过账,可有什么依据,铺面在哪儿?” 第1263章 给一次机会 韩账房一听她诘问的话语,面色就沉了下来,态度骄横地说:“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我在这城里做账房先生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待过的铺面哪家不比你这福满楼生意兴隆,你要不信,自己去调查!” 李夫子来信写道:“此人乃一位朋友引荐而来,人品如何暂不了解,只说是一位有经验的老账房,庄姑娘万千斟酌雇用。” 这话意思很明确,如果这韩账房在前来面见她时表现不佳,大可不予雇佣。 见她没吭声,韩账房又说:“我看你这店马上开业,到现在连账房先生都没有,你以为这是儿戏,你可别心存侥幸,街对面鸿福楼匿税一事儿你难道没听说?他们是被别人举报大小契书,这才被查了,你们不早点请账房先生,仔细过几个月查到你们!你们要是请了我,我保管把账面给你们做的万无一失,叫他们查都查不出来。” 后世有阴阳合同一说,在大宋朝就叫大小契书,商家用少报交易额,伪造契书等等常用的手段来逃税。 譬如客人吃饭花费一两银,给官府的税册却只登记五百。 先不说他话里话外流露出帮忙逃税的意图,他喋喋不休说了一堆,却始终没有说出张记寿材铺在哪儿。 庄容心里已经有些看不上这人,面上也不显,弯了弯唇,和颜悦色地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不过,韩账房,还是得请你告知我张记寿材铺的地址,我要遣我的伙计去打听确认一下,我这里招账房先生一定得是有经验的,并不是不信任你,还请你见谅。” 韩账房一愣,脸色变了又变,“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我,既然这样,你们另请高明吧!” “哦。”庄容也不留他,干干脆脆地说:“慢走不送。” 韩账房顿时恼羞成怒,几乎是吼出来一句,“你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好好好,那我告诉你地址总行了。” 他脸色难看的报出一串地址,却居然不是在宝江县,而是在附近的一处镇上。 末了,还替自己辩解:“以我的水平,城里不知多少店家请我去做账房先生,也就是那家人与我有些交情,我才跑去帮他们,这么多年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如今我只想找一份工钱高些的铺面做事。” 庄容大约就明白了,这人从前根本没在城里做过账房,是怕说漏了嘴自己瞧不上他。 前世创业之前,庄容也曾有几年打工生涯,为了拿到一份好工作,在面试时没少说给自己贴金的话。 以己推人,这好似不算什么,他也只是想通过努力游说,得到一份好工作。 至于逃税,这是所有商家心照不宣的事儿,韩账房大约也以为她想逃税,顺着她说罢了,真要做了假账,他自己首先推不开干系,税吏来查,他第一个被抓。 庄容思前想后,也不想一竿子把人打死,决定给韩账房一次机会,就让他回去等消息,明日一早再来。 当天下午就让余固去张记寿材铺打问。 第1264章 此人有用 下晌前,余固赶回来,进门就说:“去查了,他确实在张记寿材铺做了十多年的账房,半个月前辞工不干,说是嫌那里工钱开的太低,实在养活不起妻儿了。” 余固的面色有些一言难尽,“我还查到他就是那镇上人,根本不是宝江县人,他今日来咱们铺子,口口声声说自己在城里做了几十年,都是在骗人。” “这个我已经猜到了。”庄容脸色倒是镇定,“他业务水平怎么样?” “听寿材铺老板说,倒是没出过什么纰漏。”余固又回忆说道:“对了,我打听了韩账房的乡邻,都说这人是个忘恩负义的,他和这寿材铺老板是沾了一些远亲的,多年前他儿子生了一场重病,是寿材铺的老板出钱给他儿子看病,又叫他一边跟老账房学习做账,一边帮着打打杂,好给他开些工钱,前些年他儿子惹了官非,还是寿材铺的老板出了些钱,给对方赔了钱才免了官司,如今他学出了师,却以儿子在县城念书,开销极大,要来城里务工挣钱为由,从张家辞走。” 庄容点了点头,“人品是有些瑕疵,好在业务能力还好,从学徒学到出师不容易,如果不是学到本事他也不敢贸然离开。” 余固眼睛微微张了一下,“你要雇用他?他可是撒谎骗人在先,这种人不实诚的,而且他忘恩负义。” 他不住的劝说庄容:“他的很多乡邻都说他这人不念旧情,他一流露出想离开的想法,任那张老板怎么挽留也不肯留下,最后闹得很不好看,张老板翻起旧账,他一家帮了韩家不知多少,只前些年替他儿子赔钱就赔了六两。” “我知道。”庄容说:“但现在福满楼开业在即,一时半会我们找不到那么合适的人选,而且,我也不打算和他签年契,只三个月一签。” 庄容对自己的目的并不隐瞒,直言说:“别忘了他是怎么学会账房那一套本事的,我想让你和薛雨都在他那里偷偷师,他在这里做三个月的账,你们总能有所收获,我也是一样,可以跟着他学到不少东西,而这三个月,足够咱们寻找一位不错的账房先生了。” 有一点她没告诉余固,韩账房做人唯利是图,这样的人人品是不好,不过她留着他,兴许能派上别的用场。 当然,这三个月的工钱,她会按一个不错的价位给他开,保证他在自己这里不会心生怨恨就是。 余固见她心里有成算,这才不说什么,“那我这就去他住处通知他,明日一早就带着牙牌过来。” 第二天,韩账房果然兴冲冲来了,庄容为了考验他,假拟了几笔收支让他做账。 只见他不慌不忙,坐在那里执起毛笔,工工整整的在账本上写下几行字,第一行记数值,第二行记量级和单位,后面依次还有总收入和总开销,计算的结果也精确无误。 庄容满意的点点头。 韩账房见庄容难不倒他,自信十足的拍胸脯保证:“庄老板,你就放心好了,你也是认字识数的人,我每日的账本你都可以拿去看,若有问题你立刻解雇我。” 庄容见他业务能力的确还可以,便放了心,交代他做开业前的准备,便去安排其他事务。 忙到下午,她又去见了李夫子,把雇用韩账房的事说了,顺便又拜托他继续寻找可靠的账房先生。 第1265章 试菜 李夫子对她做两手准备的举动十分赞成,说:“账房先生不比小工,他要是做着做着就撂挑子不干,只烂摊子就不知要留多少,这人既然有前科,人品你也瞧不上,就早些未雨绸缪,人选我接着帮你物色就是。” “多谢李夫子了。”庄容感激地说。 “客气什么,你一家从乡下举家搬来城里谋生活也不易,能帮的我都会帮你。”李夫子笑着说:“况且薛雨那孩子多亏你照看了,我们师徒欠你良多,说什么谢不谢的。” 庄容知道他对薛雨这位徒弟十分看重,赶忙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他照看好。” 再三谢过李夫子之后,庄容才离开。 回到福满楼里,二楼正热闹着,三位厨子的试菜都做好了,几十道菜摆了足足四桌。 巧珍还专门去叫了王猛张正和庄坤兄弟过来。 此刻,所有人都围聚在桌前,兴奋的等待庄容回来,就连新来的韩账房也捧着茶盏坐在一群人里面,一脸的期待。 这家厨子的水平,直接决定了开业后的生意好坏,他心中很是有些忐忑。 看到庄容归来后,大家纷纷吆喝着肚子饿了,叫她快些过来试菜。 庄容洗了手就急忙上楼。 这次的试菜是按照拟定的最终菜单来做的,凉热菜加起来总共四十二道,其中有十二道菜是几位大厨最拿手的,被定做了招牌特色菜肴,单独摆在一张桌上。 这十二道菜里多是段刘两位大厨的拿手菜,仅有两道菜肴是陈厨子拿手的本地菜式。 庄容赶忙招呼大家品尝,在一一的尝试过每一道菜肴后,每个人都发表一番点评。 韩账房吃得狼吞虎咽,连头都顾不得抬,轮到他时,他放下碗筷,朝几位大厨比了个大拇指,说道:“厉害厉害!庄老板,我立志在你这里长期做下去,几位大厨水平好,以后咱们的生意一定会蒸蒸日上!” 其余人也都是一连的赞不绝口。 庄容知道,自己身边这些伙伴们都是出自于农家,他们在乡下从不挑食,吃的也都是粗茶淡饭,对美食没什么孰优孰劣的概念,让他们来品鉴着实难为他们了,他们的意见也不能当做最终的参考。 当吃了个七分饱,她便放下筷子,招呼其余人继续吃,自己则叫三位厨子去楼下开个简短的会议,总结这次试菜的不足和需要改进处。 三位厨子都给彼此提出了不同的中肯意见,由庄容最后拍板,决定做哪些改进。 到这里,最重要的定菜环节算是结束了。 庄容最后总结道:“大家都是长常年做厨子的人,做每道菜都有自己的风格,今日也都拿出了自己的水平,我知道这个时候可以改进的地方已经不多,开业后大家就按各自的水平做就是。”顿了顿,又说:“我对你们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你们每人都拿出自己的水平,认真对待每一道菜,保证菜品的质量和卫生,其余的就交给我,我尽量吧,尽量在头三个月将利润压低,稳住客流量,各位只需要安心做一个厨子的本分,发挥出自己的水平就是。” 第1266章 各有安排 段大厨带头说:“没问题,庄老板,我们在别院里闲着郁郁不得志,原本还要被解雇送走,是你给我们重新发光发热的机会,接下来后厨就看我们的了,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刘大厨也点头附和:“我嘴笨,好听的话不会说,以后就是认认真真做事,不负了庄姑娘给我们的知遇之恩。” 陈厨子也立刻表态:“我会虚心和两位大厨学习京式菜肴,也争取把我擅长的本地菜肴在店里做出口碑来,如果两位大厨有兴趣,我会把我知道的本地菜式都教给他们。” 庄容见大家都是一脸诚挚,又说了几句鼓励的话。 接着她去了趟牙行,雇用了一位专门洗碗筷,洗菜的粗使婆子。 这种工作没什么含金量,只要认真做都能做好,她直接去牙行雇了个周边乡下籍贯,看起来老实有力气的妇人。 工钱都是押一付一,不怕她不好好做活。 忙忙碌碌的一天,准备工作总算全部做完。 因为开业正好赶上几位学子沐休,当天傍晚,王勤敏和李思明也都在吃过晚饭之后就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庄容就叫了周顺和薛雨,把四个人聚在一起商量他们勤工俭学要做的活计。 薛雨擅长算学,庄容早和他打过招呼,今后要让他负责一部分做账工作,鉴于已经招来了韩账房,庄容就交代他先给韩账房打下手,顺便学习系统的做账。 薛雨抿了抿唇,似有什么要说,却到底是忍住,点头说好:“我明白了,我会好好辅助韩账房。” 其实他心里是有些不服气,但他从小生长在殷实之家,良好的家教不允许他如此不知进退的顶撞庄容,硬是忍住了。 他本想对庄容说,就算没有韩账房,自己应该也能拿得下,韩账房虽有经验,却不一定比自己算的快又准。 庄容似乎看出什么似的,含笑说:“你白天要去书院念书,而记账做账又是个精细的活计,韩账房白天都会在这里负责收钱找零,登记每一笔资金进出,而你暂时没有这个条件,除非和余固搭配,他白天登记流水,你晚上回来做账,可如此一来,白天余固什么事情做不成,只能在这里登记流水,现在我们没有太多的人手,还没有条件这么做,不如交给专业的韩账房,而你,则是接替韩账房下工后的工作,守在柜台上收钱,记流水,你有兴趣的话,也可以检查核对韩账房的账本。” 铺面里都是有两本账本,一本是自留查账用的,一本是交给税署的,两相核对,便能查出有什么遗漏处,庄容是不打算偷税漏税,便不存在什么阴阳账本,今日也给韩账房交代好,叫他不要胡来。 余固恰好路过,听了一耳朵,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接下来是周顺,他见人不怯,又有气场,庄容没等他说话,直接就安排他下晌回来跑堂上菜,他自己也没什么异议,点头沉稳地说好。 旁边的王勤敏暗自松了一口气,站上前一步说:“我可以整理打扫大堂和后厨,洗碗洗盘擦桌擦椅都可以的。” 李思明则说:“庄老板,还有什么活计是我能做的?要不,我去洗桌布椅套吧?” 第1267章 凭本事挣钱不丢人 庄容寻思了一下,说:“可以是可以,我可以安排你试工两日,如果桌布椅套都能洗干净,以后你就专门负责这个。” 桌布和椅套都备份了有两套,在当天营业结束后,会换下新的,旧的拿去后院里洗干净。 庄容原本是打算雇人来做这件事,听到李思明自告奋勇就打算让他试试,不过她也不抱什么期望,毕竟都是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读书人,是不是有那个耐心将桌布上的油腻和污渍都洗刷干净,还有待观察。 李思明赶忙点头,“我一定会努力洗干净的。” 在后院洗桌布,虽然苦累一些,但相比抛头露脸招呼客人的活计已经体面多了。 他毕竟是个读书人,不想在人前阿谀奉承,瞧人脸色,而且他生性文弱,遇到那些难缠的客人他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所以去后院洗刷是最适合他的活,即使再累,他也要把这份活计拿下来。 庄容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大堂有大堂的好处,凭本事挣钱,堂堂正正,没什么丢人的,当然后院洗刷有洗刷的好处,其实我给你们一个建议,要想借着福满楼这个平台锤炼锤炼自己,还是来大堂和客人接触接触比较好,既能锻炼口才又能锻炼应变能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洗刷的活计相对简单而又单调,几乎接触不到客人,好处是清静,不受外界打扰,你们可以再考虑,不管你们怎么选择,我不会勉强你们,但有一点,在我这里你们最好不要有读书人的优越感,你们是来帮忙做工的,顾客至上的道理你们应该知道,至于做什么活,你们都可以自己选择自己想做的,只要能做好,我就不会轻易给你们调岗。” 庄容知道,强迫他们选择不喜欢做的活,他们也不会做得更好,不如让他们选择自己想做的,反而能够事半功倍。 而且他们每个人的承压能力都不同,像李思明就属于多愁善感型的,不像周顺能够扛压力,对于这样的员工就不能高压管理而要循循善诱。 李思明被她点破了心事,面上有些羞愧,却还是期期艾艾说:“庄老板,我性格内向,不善言辞,更不擅长和人打交道,我还是想去后院洗刷,我一定会努力洗干净的。” “好吧。”庄容又看了眼王勤敏,“你也确定了就要做打扫大堂和后厨的活计?” “嗯。”王勤敏到底是岁数大,想法也活络一些,说道:“我在打扫大堂时,遇到客人也会帮忙招呼,从前没做过这些,是有些拉不下脸面,不过我会努力适应。” 他心里很清楚,庄容出钱供他们几人念书,眼下不是他们挑剔的时候,也很庆幸庄容不是个独断专行的人,给予了他们最大限度自由选择的空间,这样的好老板不多见。 心里也是暗暗决定,要克服心中那些自卑的念头,庄容说的对,凭本事堂堂正正的赚钱,不丢人。 而且看旁边那个叫周顺的,自始至终没有任何犹豫和挑剔,他看起来年纪不大,身上却透出一种坚韧不拔的信念,再想想自己,虚长了几岁,凭什么比不过一个学弟,如此宽慰自己,好像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第1268章 赛福楼 庄容看着他们神色各异,就知道,今日自己这一番话他们回去都会深思,一个是要面子,一个是务实,一念之间就会造就不同的结局,但她也知道,有些事情一时半会儿是无法转变,需要给他们一些时间。 做完最后的部署,天色也不早了,庄容就吩咐大家都早些歇息,以保证次日一早能有最好的精神来迎接开业。 她和巧珍玉兰离开福满楼准备回家。 刚走了没几步,对面一条小巷子里走出来几个背着大大小小包袱,拉着板车的人。 巧珍眼尖,立刻拽了庄容一把,“我怎么瞧着像鸿福楼的老板娘?他们这是做什么去?” 说着,就拉着庄容朝那边走去。 两拨人在路中间相遇,庄容就开口问:“李家嫂子,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鸿福楼的老板姓李。 老板娘叹气一声,没好气地说:“还能做什么去?店铺关门不叫我们开了,我们只能回老家去,歇业三个月,我们都得饿死在这里。” 庄容朝鸿福楼楼看了眼,“铺子不要了?” 老板娘沉着脸,暮气沉沉地说:“是啊,低价转让出去了。” 还好今天有位好心的姑娘,过来询问铺面,在她再三央求之下,出了一笔钱把这铺面盘下来,要不然他们找不到接盘的,一时半刻的还走不了,多耽误几日又是多几日的花销。 庄容几人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是一阵惋惜。 庄容见老板娘实在是苦闷,也就没多说什么,祝福了两句便告辞离开。 她也没心思在这件事上面感慨,次日开业,她要准备的还有很多,当晚要准备第二日的致辞等等。 第二日一早。 天不大亮,望林庄家三房便都赶了过来,得知庄容今日开业,几乎全家出动过来庆贺。 庄文也是请假在家中,庄小宝今日同样沐休,一大家子一大早就往福满楼赶去。 余固等人早就起来了,已经提前在招牌上绑上了红绸。 吉时一到,便在门口放炮仗。 大堂里窗明几净,桌椅锃亮,大厨们也都是精神抖擞地等待在后厨。 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 时间还早,仪仗队还没来,路上更是没什么行人,庄容便先招呼着望林一家子坐在二楼雅间里叙话。 正说着,周顺突然匆匆地上楼,用眼神示意庄容有事汇报。 庄容走出雅间,“怎么了?” 周顺脸色不怎么好看,指了指窗外,“今早还没有,方才突然就看到了,应该是一刻钟之内挂上去的,我想起一刻钟前有几个汉子抬着东西过来了,应该就是那块牌匾。” 庄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视线掠过楼下,一眼就看到对面鸿福楼的招牌居然换成了新的。 “赛福楼?”庄容皱眉。 “嗯。”周顺说:“实在没想到,前几日这家店明明被查封了,没想到不声不响的易了主,换人经营原本是没什么,可他这招牌……” 针对的意思太明显了。 自己这边叫福满楼,对面就几个赛福楼,分明就是在叫板。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庄容,想看看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老板会怎么说。 没想到庄容只是淡然一笑,“是有些没想到,不过也还好,从鸿福楼被查封开始,发生什么都不算是意外。” 第1269章 开张 周顺直直盯着她,“你早就猜到了?” 庄容笑看他一眼,“店里要开业,我每日忙前忙后,我哪有空去想这些,只不过我知道盘了对面铺面的人是刘淑贤罢了,既然是她,起赛福楼的名字也不意外了。” 顿了顿,又说:“你在我这里做事须得记得这两个人,刘淑贤及她的丈夫孙志远,这两人曾经在家乡时与我家就有不小的仇怨,如今来了城里,更是处处针对陷害,前些日子孙家老爷子就因为雇凶害我,在城中处斩,这件事想必你也知道。” 周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明白,我会小心防备着两人,可他们的招牌着实欺负人了,庄老板可否出面与他们交涉?” 庄容反倒宽慰他,“不气不气,一个招牌而已,也不必去交涉,他们不会换的。” 她顿了顿,说:“其实这家店就算她不做,也会有别人做,我之前给你们开小会,说的已经很明确,不要去管别人怎么样,只管把自己的事做好,今日她家店就算不是姓刘的开,也会是姓李的姓王的,咱们把自己的心态摆好,态度摆端正,一心一意做好店铺,只要客人买账,咱们就能长长久久的做下去,你要知道,做生意只靠歪门邪道,起个博眼球的招牌是不行的,餐饮店如果三个月没有起色,就很难做起来了,开店容易,做起来难,他们能不能在这里立足,咱们拭目以待。” 庄容欣赏周顺,很愿意和他多说几句。 周顺本就是个很有定力的人,听了她这一番话,更是把心放回肚子里,说:“明白,我这就去做事,仪仗队快过来了,我去门口接他们。” “叫大家不要慌,做好自己的事就是。” “好。” 庄容笑着摇了摇头,回身往雅间走,余光却突然瞟见不远处的楼梯口,余固正拉着薛雨嘀嘀咕咕在交代着什么。 薛雨安葬他娘时,余固前往蕲城帮他安顿了不少事情,返回的路上又是精心照料了一路,这两人的关系自然要比其他几人更亲近一些。 庄容也没在意,继续进雅间招呼望林庄家。 不多会儿,仪仗队来了,楼下响起了一阵鼓乐声。 庄容一行人赶忙下楼。 八个人的仪仗队分两列在门口排开,一边四人,夹道欢迎光临的顾客。 周顺等人点起炮仗,巧珍和玉兰提了一篮鲜花在门外撒着花瓣。 这时间,天也慢慢大亮,渐渐有了来往的路人,看到福满楼开张时都是好奇的驻足。 在庄容发表了一番开业致辞之后,驻足观望的人便有些蠢蠢欲动,有些人是摸着瘪瘪的肚子直接走进来用餐,有些则是谨慎的在门口问问价位和早餐种类,才犹豫地走进。 余固赶忙热络的招呼:“快请进!今日小店开张,第一位用餐的客人免单,其余客人也都是打七折,用餐过后还会有小礼物赠送。” 进到福满楼里,这些客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流露出惊讶。 这家店和以往他们去过的酒楼装饰风格相去甚远。 初初一看只觉得不适应,可坐下来打量了一圈之后,却又莫名觉得和谐温馨。 第1270章 对面同时开业 简洁的桌椅线条,木头的原本的原木色,外加碎花桌布和同风格屏风,营造出了一股亲切的田园气息。 细节方面也做到城中绝无仅有,桌面上摆设考究的美丽花瓶、牙签盒、陶瓷筷筒,成套样式精美的陶瓷杯,这些看起来新奇又高档的东西,让这家店面给人的感受就是精致和安逸。 配合着店铺里莫名的一股淡雅的香气,叫人耳目一新。 以至于,他们中的有些人不自觉的伸手往怀里探去,生怕这一顿早餐吃掉半个月的工钱,或是没带够钱无力支付。 不过,担忧归担忧,他们却没有想着离开或落跑,在这样一家环境优雅,极具格调的就餐场所就餐,仿佛身份也提高了不少,怎么可能就此落跑,就是咬牙也要吃这一顿,大不了以后不再来了。 早餐并不会太奢侈,烧饼,馒头、包子都是前一晚上几位大厨就准备好的,几位小二及时的送上一盘盘可口的小菜,热乎乎的米粥。 段刘两位大厨手艺上乘,馒头包子做工细致,摆盘考究,每个包子上的褶皱都是不多不少二十个,馒头更是白嫩光滑,一个个小巧玲珑,精致到几乎能媲美宫廷御菜,客人们对饭菜的卖相和口味都出奇的满意。 就连那些善于挑剔的人也说不出一句不好来,走时一算账,得知居然比平日吃早餐的店还便宜时,全都赞不绝口,在他们前脚踏出门,门外的巧珍立刻送给他们一把梳子或是一张帕子。 一时间,珠玑巷外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人手里都拿了一把梳子,逢人便说珠玑巷的福满楼开业了,饭菜好吃,价位实惠且还送赠品。 渐渐的,又有不少慕名而来的。 这会儿都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客人,真正的用餐高峰期在中午,这个时间段,只需着重把开业的声势做大,鼓乐队一直会吹到傍晚,炮仗也是半个时辰放一次,以保证福满楼的门口总是热热闹闹的。 望林庄家是来给庄容撑场面来的,这一家子也分别坐了三桌,和食客一起坐在那里吃早餐。 一时间从门外望去,里面是宾客熙攘,坐得满满当当的样子,就连二楼的雅间都挤满了人。 过来观望的客人一看这架势,就更是毫不犹豫的走入。 庄容坐在柜台边,看着人群络绎不绝的走进,韩账房在旁喜滋滋地记流水,嘴角也高兴得翘起来。 客人们赞不绝口,可见大厨们做出的口味他们都是完全接受,看眼下的声势,庄容有一种预感,福满楼会在短短几日之内在城中火起来。 正寻思着,忽然听到对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炮仗声,紧接着,声势更为浩大的锣鼓声响起,庄容不由得侧头往外看,就见到一队足足有三十多人的仪仗队从路口走入,停在对面的赛福楼门前。 紧随而来的是一顶大红色的轿子,正正停在赛福楼门前,轿帘子被掀开,刘淑贤一家三口穿戴一新的下轿。 对面炮仗放的时间久,仪仗队人数众多,一时间鼓乐喧天,声势浩大,完全把福满楼这边的热闹声势给抢走了。 驻足围观的群众们竟有不少跑去对面围观。 第1271章 无意义的抱怨 “这这这……搞什么鬼啊,他们怎么也在今天开业?”韩账房脸上的笑意一凝,紧张道:“怎么办?咱们的客人都要被抢去了。” 庄容没搭理他,直接起身站到窗边观望。 鸿福楼的李老板直接把整个店铺打包转卖给刘淑贤,铺面里桌椅齐全,所有东西都是现成的,只需要雇用几个厨子小二就能直接上手开业。 庄容原本想着,刘淑贤既然要开酒楼,势必要好好准备一番,不说别的,大厨就应该精心挑选,没想到这么仓促就开业了,看来是故意赶在今天抢自己的风头。 不多会儿,孙志远和孙宝全也过来了。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大约是这两家的亲戚,全都赶过来给刘淑贤撑场子。 庄容若有所思地回到柜台上,正想吩咐韩账房将今日的菜品再继续打折,从七折变为五折。 冷不防有两个客人从旁边挤过。 庄容见这两人才进店,并未来得及点菜,赶忙喊住他俩,“二位是要来点什么?” 其中一人说:“不了,我们不在你这里吃了,刚刚听说最对面打五折,你这里才七折,我们打算去对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说着,就领着自己的同伴急忙离开。 韩账房见状,二话不说埋怨道:“这么下去可不行啊,庄老板,我看你这开业典礼是要被搅黄了,原本还想着今日赚得钵满盆满,现在看来,根本就不可能!” “慌什么。”庄容不以为意的说:“炮仗放的再响,鼓乐再震天也只是壮个声势,客人要的是用餐体验。” 说着,不悦地看了眼韩账房,“你也是做工几十年的老账房,遇到事情怎么先自乱了阵脚?这些事情有我来处理,你认真做你的账就是。” 韩账房并不把她的批评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庄容就是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小姑娘,他摇摇头,一脸的懊恼,“哎呀,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虽然你家工钱给得高,可你就只是个小姑娘,哪懂得做生意,你家大人也不管管你,我看你一个人呀,够呛,等他家把客人都抢走了,咱这店里可就没人了,你看这街面上到处都是人,可都是咱们好不容易通过开业聚集来的人,现在都跑到他家去,你这是白白为别人做嫁衣……” 他急是真的急,急的却是以后落在口袋里的月晌,要是福满楼拼不过对面的赛福楼,以后开工钱都难,那他还不如去赛福楼。 庄容见他那点小心思都摆在脸上,受不了他喋喋不休的抱怨,直接打断他,“那以韩账房的高见,我们该怎么应对?” 韩账房霎时收声,却又不甘心被问住,嘟囔道:“我只是个账房,我要是什么都会,还要老板做什么,我自己就开铺子了。” 庄容也不客气,“我不喜欢听抱怨,如果你觉得哪里不好,提出意见的同时,麻烦把解决方法带上,否则就闭嘴。” 韩账房被噎的脸上一片赤红。庄容毕竟是老板,他也不好在这里和老板吵得不可开交,只能讪讪把这口气咽下去,在他的心中,对面前这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老板是没什么敬畏之心。 第1272章 血亏抢客 也正是因为庄容年纪小,他才不自觉的在说话间有些倚老卖老。 现在,他感觉这家店要玩完了,兀自坐在那里愁眉苦脸,心中已经盘算起了寻找下家的打算。 庄容也不搭理他,直接去外面吩咐周顺将告示修改,将今日所有餐品改为三折的同时还附赠一份儿小菜。 今日刘淑贤来这一出,她不得不打起价格战,但她有信心,福满楼的菜品会在日后口碑大爆,继而将今日打折亏掉的利润拉上来。 吩咐完之后,她又走回到柜台前,告诉韩账房今日收钱时只按三折。 韩账房满面不可思议的神情,嘴一咧,一看嘴型就是要吐出抱怨加说教的话语,庄容却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便干脆地转身离开。 降价的效果很明显,很快,流失的客人又渐渐回来了,那些打算去赛福楼的,一听说福满楼这边做了价格调整,纷纷都是转道回来,那些原本犹豫不决的,也直接选择去福满楼。 福满楼还占了一个优势,是赛福楼不能比拟的。 当初他们出钱助学这件事,周围的街坊很多人都知道,今日他们出来时,看见福满楼开业,自发的进店来支持。 “庄老板,祝你生意兴隆啊,好人有好报,你生意一定会红红火火的。” “庄老板,这么快就开业了呀?我老李头第一个支持你,你可是咱们城里难得做善事的老板。” “谢谢谢谢。”庄容站在门边含笑和街坊们寒暄,“快请进来坐。” 对面赛福楼中。 刘淑贤一家与孙志远一家坐在包间里,听着下人的汇报,面上的笑意全都凝住。 孙保全嗤笑,“三折?亏她敢说,这么低的折扣一天下来连人工费都回不来。” 新来的伙计赶忙说:“是真的,福满楼已经贴在告示上了,现在咱家好多客人都去他们家店里了,已经点了餐的都要走人,咱们大堂里现在只剩下两桌。” 刘淑贤嗖地站起身,“再去放炮仗,多找几个人去外面吆喝拉客!” 伙计赶忙领命下去。 “这个庄容!”孙志远气得一把握住椅背,咬牙切齿地说:“她是宁可亏着本儿也要和咱们过不去,拉着咱们一块儿赔本儿。” 孙宝全精明的眼睛一闪一闪的,“话也不是这么说,咱们五折是能保本,她可是亏着本赚吆喝,今日一天下来飞得赔死她。” 刘淑贤这里开店,孙宝全就不再去镇上了做生意了,而是直接留在这里当大管事。 刘淑贤立马反驳道:“爹!咱家在这开店不是为了保本,是为了抢她的生意,把她排挤走!” “那怎么办?总不能咱们打两折?这可太赔本了。” “赔本就赔本,她庄容都能豁得去,咱们有什么豁不出去的?”刘淑贤对公公的担忧不以为然,“要我说,咱们直接免费,让后厨把每盘菜做少点,米粥做稀一点,我就不信有白吃的,客人会不来。” 孙宝全瞪大眼,觉得这么做有些荒谬。 刘宁夫妇站在窗边,皱紧眉头往对面看,见福满楼门前来客络绎不绝,妒忌的心口直冒火。 刘宁就转身看向孙宝全,“亲家,淑贤说的在理,今日宁可血亏也要把客源拉过来,否则头一天咱们就落后,叫他们得了口碑,对咱们日后大大不利,什么叫开门红,第一天的生意至关重要,马虎不得。” 第1273章 价格战 儿媳和亲家都是极力坚持,孙宝全即使有些肉痛,反对的态度也坚决不起来。 开这家店,算是捡了个漏,虽然花的钱不多,可雇用厨师小二这些用的可都是孙家的钱,而孙宝全正好又是个常年做生意的,又有经验又会算账,按道理来说,这里的一切应该是孙宝全全权做主,儿媳与儿子都只能算是二当家,儿媳的娘家人根本排不上号,哪里容得他们在这里指手划脚。 可眼下,自家出事才不久,元气大损,以后儿子的仕途还得靠着刘宁和孟县丞的关系,孙宝全委实不敢得罪亲家,连带着也要给儿媳几分面子。 看儿媳的架势,是要掌控这家店,她说往东就要往东,孙宝全心里有些不舒坦,却也不得不无奈的接受现实。 眼下自家式微,刘家势大,以后靠上刘家的地方还有不少,只能先暂时忍气吞声。 他就把目光看向孙志远,问道:“远哥儿,淑贤和你岳丈大人都是要免费的意思,你怎么说?” 本指望儿子能理智一点,劝阻刘家人。 谁知孙志远却是想都不想的向着儿媳一家人说话:“爹,我也是这个意思,今日咱们不把价格压到最低,就没办法把生意全部抢过来,我要让她家一个客人也没有!” 孙志远心里正憋着气,自从知道庄行简拜了罗老这位大儒之后,他嫉妒的夜不能寐。 这两天他本来要去拜师,却被赛福楼开张这些琐事给绊住了,在他前去拜师之前,他誓要在酒楼上先扳回一局来。 连自己的儿子都表态支持,孙宝全便没话可说了。 没等他张口,刘淑贤就迫不及待的喊人进来,吩咐下去把各式餐点都减为半份,米粥多添水,小菜也减半,全部送上去给客人免费吃,并且叫人去外头吆喝拉人。 吩咐完之后,刘淑贤长舒一口气,站在窗边,抱着胳膊往对面看,目光阴冷:“我看你拿什么和我斗!” 两边的酒楼伙计都互相盯着,对方有什么一举一动很快就能传到互相耳中,因此赛福楼免费的消息刚一出,福满楼众人就知道了。 消息传到庄容耳朵里时,她猛地把手里的算盘往桌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 脸色沉如寒潭。 相识这么久,巧珍等人都是第一次看见庄容无所顾忌的表现出愤怒。 韩账房把嘴一撇,“庄老板,你倒是赶紧想个辙啊,光摔东西能有什么用?那是小孩子家的把戏,你可是这里的老板,要不,把你爹叫过来,我方才见他不是在招呼你家亲戚?” 庄容摔东西不是在赌气,而是发泄心中的怒火。 有了先前那一番互相打折的闹腾,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对面免费的预感,但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当下,她也不搭理韩账房的碎嘴。 把所有能召集的人都召集在一起,看着他们说:“赛福楼这是要和咱们打价格战,如果应战,那就是两败俱伤,咱们现在拼不起……” 还没等他说完,韩账房就插嘴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啊,已经在用饭的客人就不说了,以后来的那些一听他们免费,肯定都不来咱们这了,哎哟,完了完了,客人都要被他们抢走了……” 第1274章 反其道行之 “闭嘴!”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如此凝重的时刻,韩账房居然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抱怨,引起了众怒。 周顺、余固,还有少年当中年纪最大的王勤敏,全都上前一步,默契的将韩账房挤在身后。 “庄老板,你继续说。” 庄容点点头,继续说道:“价格战我是不准备打,可也不能什么也不做,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客源抢走,我想了想,决定反其道而行之,他们越是免费敞开吃,咱们反而限量供应,来个饥饿营销。” 少年们都没听说过饥饿营销四个字儿,但从字面来说不难理解。 这话要是搁着别人说出,立刻就会收获他们的质疑,可换了庄容,她办事总是沉稳有度,做任何决定都有自己的道理,让人莫名的信服。 周顺只诧异了一下便没吭声,王勤敏想说什么,见周顺不语,便也抿住嘴,余固则是直接说:“你决定就好,有什么我们要做的?” “我叫你们来就是想给你们各自安排一些事,按我的推测,要不了两炷香时间客源都会向他们倾斜,时间有些紧,你们须得尽快办完我交代的事。” 顿了顿,吩咐道:“周顺去写告示:因来客爆满,导致供不应求,所有早餐将会在巳时三刻结束供应,且所有主食与小菜,每桌限购一份,价格不变,依旧三折。” 周顺毫不迟疑,立刻转身去办。 “余固哥,你现在立刻去城东市集找二十个食托儿,给他们每人二十文钱一天的报酬,告诉他们,这一天可以在店里免费用饭,只需要他们坐在规定的位置上,在一二楼之间来回替换,伪装成正常食客用餐,给他们一些定金,剩余的在结束后次日给付,如若泄露了身份把事办砸了可就没工钱可拿。” 余固也是毫不迟疑地点头,“我这就去。” 二话不说,拽着韩账房就去柜台那里支钱。 庄容又看向最后站在那里的王勤敏,“眼下是早餐时间,客人多是吃过就走,等到午餐供应菜肴米饭时,你和剩余几人在店里推销酒水,这活不好干,得动动脑筋,到时我会和你们一起,我今日事实在太多,具体怎么推销你先和薛雨商量,尽量让每桌客人都点咱们的酒水。” 王勤敏听得眼睛一亮,因为今日打了极低的折扣,一定会亏本,但如果能能在别处想想办法,譬如多卖出去一些酒水,说不准就能回本了。 庄容提前储存了几坛子酒,都是很普通的当地酒水,这些酒水价格便宜,相对来说利润率高于菜肴。 不过王勤敏还是有些困惑,“为何要和薛雨商量?” 庄容笑笑,“因为薛雨家就是开酿酒坊的呀,蕲城的薛记杏花酿可是很出名的,那便是他家的产业,家里靠这个营生,他自然懂得好酒的优势和推销点,去请教他不会错。” 王勤敏恍然大悟,赶忙去寻找薛雨,心心念念要将酒水推销出去,毕竟对面赛福楼太过欺人太甚,如果福满楼这边输了的话,所有人都会觉得窝囊。 他此刻已经完全忘记了,就在前两日他还在纠结不愿意在大堂里跑前跑后的服侍客人,觉得没面子。 第1275章 应对之策 眼下,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读书人的身份,只一心想和大家齐心协力,把局势扳回来。 庄容一番布置,大家全都按部就班的去忙,只有韩账房唉声叹气,手托着腮,望着对面络绎不绝的情形,满脸羡慕。 一听说赛福楼免费,甭管是上工去的还是买菜去的,包括那些原本没打算在外用早饭的人,以及在别处吃过早饭的人,全都一股脑涌到赛福楼去,一时间,排队都排到了门外,场面煞是壮观。 毕竟,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江湖上盛行的一句粗鄙的玩笑话,很能说明大家的心态。 姓庄的小姑娘有些机灵劲儿,可谁知道她这办法管不管用,什么饥饿营销,听都没听过。 他是不怎么看好,别到时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才是。 可是很快,他就吃惊了。 周顺把告示贴出去之后,再有来客进门时,巧珍和玉兰都是在门外便和客人提前说了不得已限量供应的难处。 那些客人非但没有气的离开,反而一个个都是好奇的走进来点餐。 就连原本打算去赛福楼吃白食的,听了福满楼限量的话,也有一部分人转道选择福满楼的。 韩账房微微张嘴,惊讶的目光落在庄容身上。 庄容察觉到他的视线,面上却是一片不苟言笑:“韩账房,你知道为什么他们还会进来么?” 韩账房摇摇头,此时的他已经没脸再说那些风凉话,毕竟,庄容是真的用饥饿营销法招揽来了客人。 “物以稀为贵,当他们听说咱们的早餐供不应求,就知道咱们这里的早餐口感绝不会差,毕竟,难吃的东西才不会卖到断货,相比起免费吃白食占的那点便宜,有钱人和中产阶级不会在乎那一顿早餐钱,说白了就是,那点白食对他们的吸引力没那么巨大,当有另一种选择时,他们会愿意过来尝试。” 韩账房面上有些一言难尽,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他也能想得明白,可当时那种情况,他可想不出这种法子来。 说不准庄容这次就是碰运气,脑袋里有点急智,正好赶上了。 他依旧撇着嘴说:“你这丫头是块做生意的料,可你到底年纪小,做生意远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只靠小聪明是不行的,要我看,现在还有客人捧场那都是几位大厨的水平高,你这些小伎俩不算什么。” 庄容却已经没空和他争辩,余固很快回来,身后陆陆续续跟着一些“食客”,她赶忙前去安排座位。 早就给后厨打好招呼,给这些食托上的菜都是特别做的,主食占大部分,小菜也都是土豆丝和拍黄瓜一类的低价蔬菜。 当这些“食客”分散的坐在大堂里,原本已经有些空荡的大堂一下子又热闹起来。 而那些自发进来的真正食客,人数虽然不是太多,却大都是衣着考究,有体面差事的中产阶级或不差钱的生意人。 在对面赛福楼免费的冲击之下,福满楼上座率竟然也达到了七七八八。 对面赛福楼中。 刘淑贤听着伙计的汇报,说自家店里坐满了人,外头还有排队的,面上不免有些得意洋洋。 “爹,你目光放长远一点,别在意眼下亏的这点钱,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今日过去之后,咱们赛福楼一定会在城中盛名远扬。” 第1276章 完全是在作死 她在得意之余,还不忘了拿话暗搓搓的噎孙宝全,刚才孙宝全差点就要否决她的提议。 孙宝全只能和稀泥的说:“是是,我们淑贤是块做生意的料子,姓庄的和你不能比,我看她今日就要败下阵来。” 孙志远听到这,不免紧张起来:“如果她也学着咱们免费,该怎么办?” 刘淑贤面上一派胜券在握的姿态,“那我们就不但免费,还额外送客人一份免费带走的,买一送一,我就不相信,拼银子咱们会拼不过她。” 刘李氏立刻就附和女儿:“说得对,她绝对不敢和咱们抬杠,她也没有这个实力,一个福满楼就要了她的老命,连事先装修都要占马家那点便宜,可见她手里根本没多少钱,拿什么和咱们拼价格?” 刘宁面上也是一派扬眉吐气,“这条街有咱们赛福楼,她们福满楼的好日子是到头了。” 刘淑贤越听越是得意,起身往窗边走去,一边走一边说:“爹,娘,你们等着瞧吧,过几日和孟大人的认干亲仪式,就办在咱们赛福楼,到时候我要大办一场,有孟大人这层关系,咱们赛福楼又能更上一层楼,到月末再给她安个逃税……” 她话说到一半,冷不丁没了声音。 视线透过窗户直直的盯着对面的福满楼,充满着愤恨和不可置信,“怎么……他们店里还有那么多人?咱们不是都免费了吗,怎么还有人进他们家?” 满屋子人也都是不敢置信,纷纷凑到窗户上看。 这里是对街,站在二楼窗户边视线很不错,能直接看到福满楼大堂内的情形,只见,福满楼的一层大堂内几乎坐满了人,而且门外还有一些人要往里进。 自家这边的伙计几乎都跑到马路对面去吆喝自家免费,那些人还是不为所动,厌恶的摆摆手就跨进福满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孙志远咆哮一声,唤来大伙计,劈头盖脸说:“你怎么办事的,还不快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是咱们免费没落实到,还是没桌椅了,怎么客人还会去他们家?” 大伙计苦笑不迭,“回东家,咱们店里现在是全免费的,对面还是三折,他们还限制了购买,每桌只能购买一份主食加菜肴,小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家店里还有客人,倒是有件事我得请示东家……” 刘淑贤阴晴不定的打断他,“限量购买都能有人去?难道她家的大厨很出名?” “打听过了,是名不见经传的厨子,城里谁都不认得,说是外地来的……”大伙计说:“东家也别在意,兴许是他们雇来的托,咱们的用餐人数可是多他们一倍。” “是啊。”孙宝全眯着眼睛看对面:“他们本就没什么生意,还要限制购买,根本就是在作死,肯定是雇的托。” 刘淑贤神情这才一松,“你方才要汇报什么?” “是这样,后厨里准备的食材只供今天一天的,可现在店里是免费,来的人太多了,就算给他们减了量,食材也是成倍成倍的往外出,大米、面粉,都急需再购置,揉面做馒头的厨娘人手也不足,几个蒸屉蒸着馒头,灶火都没停过……” 第1277章 不看好 “不够?”刘淑娴眼皮子狠狠一跳,立刻走出包间,站在围栏旁往下看。 只见大堂里那些食客七成都是衣着破烂的穷苦人,他们坐在那里埋头就是吃,每个人都是狼吞虎咽,居然也不嫌弃米粥稀,一碗接一碗的上,还有的人一边往嘴里塞着馒头,一边往怀里揣,着连吃带拿。 刘淑贤从左到右看了一圈,见大多数人都是饿狼一般的吃相,少见斯文的,眉头便皱起。 来的都是这种饿死鬼,米面怎么可能不消耗。 “王掌柜,你怎么安排下面的人做事的?你看看大堂里都坐些什么人?” 王掌柜表示很冤屈,“这些人有些是在大街上拉来的,有些是听说了咱们免费自己跑来的,之前不是您吩咐的要去拉人,人越多越好么……再说了,他们上了门总不能把他们赶出去……” 刘淑贤既然下定决心要免费,原本这些也没什么,可当她方才看见福满楼那边坐着许多体面人,这些人在付账时,还给他们店小二几个铜板小费时,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似的。 自家店里全都是些占便宜的穷鬼! 她咬牙愤愤道:“现在咱们已经不缺人了,吩咐下去,叫他们再拉客时不要一股脑的往里拉,多挑几个衣着考究的,不要什么饿死鬼都招揽过来,我不是心疼那点银子,这些饿死鬼只是顾着今日一顿,往后他们是不会再光顾的,让这种人过来吃饭就是浪费座位!” 王掌柜赶忙领命下去。 老板的吩咐不能不听,可事情却不好办,他们也想多拉点贵客,可人家贵客走到两家店中间的街面上,左右一打量两家的告示,直接选择的就是福满楼,他们死命的跑过去拉客,反而遭人厌烦,十次有九次都不成功。 另一边,福满楼的落座率渐渐回暖,当真正的客人渐渐变多时,庄容就安排那些食托先去三楼包间里候命,大堂里用餐人数众多,人声鼎沸,个把人上三楼去也并未引起注意。 当有客流下降的趋势时,庄容立马又安排食托坐在空座位上,以保证一进店面看到的上座率都是在九成以上。 早餐供应一结束,庄容赶忙去后厨吩咐做炒菜,又让周顺去贴了早餐供应结束的告示。 交代完这些,她抽出空去见薛雨和王勤敏,商量推销酒水的事儿。 快到了正午,吃早餐的人渐渐少了,这个区间有短暂的萧条期,福满楼真正上座率跌到五成,其余都是托。 而赛福楼那边却仍旧是爆满,络绎不绝的百姓赶过去吃他家免费的早餐,尽管如此,庄容还是见到她家的小二在街上奋力的拉客。 王勤敏感慨了一句,“他家店里已经有这么多人,还要到处招揽,为了抢我们的生意,他们真是下了血本。” 庄容就撇了撇嘴,对他们两人说:“别慌,咱们一会儿就有客了,而且我并不看好他们当街拉人,这种推销行为很掉价,为了多几个客人,把店铺的档次都拉低了,他们也不想想,这些人吃了这顿还会不会去吃下顿,有些客人你只看他们的穿着就知道是最底层的穷苦老百姓,这些人根本没有再次消费的可能,今日是开业,他们可以这样做,以后呢?总不能每次都下血本,咱们走着瞧吧,潮水退去,泡沫总会浮现。” 第1278章 推销好酒 小小的感慨了几句,三人继续商量推销酒水一事,不多会儿,庄容走下楼,叫来周顺,斟酌了一番措辞,直接叫周顺去外面贴告示。 “值此开业之际,本店特推出醇厚好酒,蕲城百年酿酒坊薛家唯一继承人倾情推荐,出自古老酒窖的本地竹叶青!一两九文钱特价!” 这种酒在市场上单买,一两也只要五文钱。 加了一些修饰词的包装,普普通通的竹叶青立刻高贵了几个档次,却并没有夸大其词,这些本地的酒多是当地酒窖出产,这些酒窖谈不上多古老,但少也有几十上百年的历史,外加薛雨的确是薛家唯一独子,薛家的名头在蕲城又的确很响亮,这么推销并没有偏离本质。 贴好告示之后,庄容让余固和周顺他们几个都抽空上楼去请教薛雨对酒水推销之道。 她自己则去后厨找几位大厨商量酿酒的事,如果今日售卖的顺利,适时的推出自家的酒品牌是非常必要的,庄容对酿酒一窍不通,却自持手握着空间有着最好的资源,不想白白浪费了空间。 她去请教两位大厨,刘大厨果然懂得酿酒,粗谈了几句之后,两人约定下响后就这件事细谈。 时间过得快,一晃眼就中午了。 大宋老百姓的饮食文化多是早餐简便,中、晚餐丰盛,中午的售卖才是重头戏。 庄容早已安排得井井有条,给食托们先上了菜,所有菜肴无一不是精致,他们桌上又摆着酒,热热闹闹把酒言欢,营造出不错的用餐气氛。 当然,给托的酒水是有玄机的,摆在桌面上的酒盅里全部是真酒,他们杯子里却是庄容专门用白开水勾兑的,不会让他们喝醉,但位置上又会不停散发着酒香,十分逼真。 有客人陆陆续续的经过,在看到福满楼门前的告示之后,都是好奇的被吸引过来。 余固立马带头去张罗:“客人您快里面坐,来点儿竹叶青吧,我们店里的竹叶青购自城中老酒窖,师傅们都是老手艺,口感醇厚辛辣,适量饮用,保证您头不疼,口不渴……您别不信,您试试就知道了。” 就算酒水没有营销的那么好喝,在他们尝到了福满楼精致的菜肴之后,都会褒大于贬。 余固说得头头是道,客人们听得心动,点菜的同时都会叫一盅酒水。 一盅酒水三两左右,按一桌客人两盅,就是五十四文入账,可利润率却极高,一盘荤菜也不见得能挣到二十文纯利润。 喝酒的另一个好处是,这些食客都会一直坐在那里,提高占座率,他们吃吃喝喝,期间会不停的加菜,又有进账。 不过一刻钟时间,福满楼这边又是坐满了人,后来的客人都要去二楼的雅间里才够坐。 反观赛福楼那边,食客虽然多,每桌上却仍是早上那些餐点,馒头,面饼,稀粥等。 都是些吃白食的,恨不得一顿吃够几天的饭,把肚子塞得鼓鼓的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外面那些来客看到里面连位置都没有,又见福满楼里推出了好酒,纷纷转道。 王掌柜冲进包间里催促着:“东家,您快点儿下决断,已经有好几拨客人询问为什么没有炒菜米饭,这时间再上早饭是不合适,对面福满楼早已经上了炒菜了,还有那些吃白食的,是不是得往外清一清,他们占的满满的,新来的食客都没位置。” 第1279章 亲自去打探 刘淑贤还没张口,孙宝全就肉痛地说:“照那群饿死鬼的吃法,上了炒菜亏损的会更多!” “爹!”刘淑贤立刻提出抗议,“做事怎么能虎头蛇尾,都说了免费,就要免费到底,不然怎么抢的来客源。” 刘宁也在旁边附和说:“要我说,还是赶紧把早饭撤了吧,炒菜米饭,才是午饭的标配,不能不上!哪有做酒楼的一天到晚只供应一些早餐的,远哥儿,你说是不是?” 免费亏的不是他刘家的钱,他是半点不心疼。 孙志远说不心疼是假的,想到这些钱都是含冤而死的爷爷留下的财产,心里就更是刀割一般难受。 可一边是爹,一边是媳妇全家,想到对刘家的那些期盼,和过些日子拜师的打算,都需要刘宁来操持,他就咬牙点头支持:“爹,你就少说两句吧,淑贤说的对,今日就是亏钱,也要把客源抢来,反正已经免费了半日,不差半天了。” 完全没人听孙宝全的。 刘淑贤也直接忽略他,吩咐掌柜,“你现在就通知后厨,撤了早上那些东西开始做午饭,另外,把那些坐在店里超过半个时辰的全都赶走,吃白食也不是这么个吃法!” 王掌柜领命下去后,刘淑贤就迫不及待地走到窗边去察看对面。 对面的大堂里坐得满满当当,就连二楼里都是坐满了食客,她皱起眉。 方才听掌柜的汇报,福满楼中午的菜价恢复到了五折,居然还能招来客人! 不过那都是暂时的,都是因为自家没有及时的撤掉早餐,现在已经吩咐下去,要不了一炷香时间客人都会源源不断到自家这里。 她一直紧张地站在窗边观望,刘宁夫妇也去另一扇窗前观望,孙志远则是坐立不安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整个包间气氛一片低迷。 在孙刘两家人的心中,都有一股浓重的阴霾:不怕免费费钱,怕的是费了钱依然拼不过福满楼,那今日这些事就白做了。 足足等了一炷香时间,福满楼那边居然还是有零零散散的客人走进,自家这边虽然来了不少新增的食客,可福满楼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上座率居然也能跟自家拼个旗鼓相当。 孙志远坐不住了,起身说:“我亲自去打听打听!” 他直接下楼,来到福满楼门外不远处站着,亲耳听到食客们结伴走出时,都是对福满楼的菜肴交口称赞。 “他家的菜肴可真是美味啊,在这城里风格独树一帜,听说是地地道道的京菜?” “好像是,他们不光菜品好,摆盘也精致,不说别的,只大厨用萝卜雕刻出的摆盘装饰,我在城里就没见过比他家漂亮的。” “真的没想到只花了三百个钱就能吃到一桌这么好吃的菜肴,照这个档次,去蕲城至少得花六百钱!” “谁说不是呢,周兄,明日继续在此用饭如何?” “你我想到一起去了,今日品尝了四道招牌菜,各有特色,明日一定要尝尝不同的菜式,那明日见吧!” 孙志远见到这两人面上都是带着餍足的微笑离开了。 第1280章 难吃死了 他又走回到自家的赛福楼附近,听到那些走出的食客评价道:“味道一般般,也就是免费,吃了也不亏,真要让我花钱吃这样几盘菜我可舍不得。” “就是,味道太一般了!” “还不如去福满楼,今晨我在他家用的早饭,包子皮儿薄肉馅儿足,味道鲜美令人回味,鱼肉粥也好吃的不得了,午饭想必差不到哪儿去……” 孙志远站在那儿,双拳紧握,面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他满面阴沉的走回到赛福楼里,吩咐小二去对面叫四盘招牌菜。 不多会儿,菜到了,他拎着食盒上二楼,把食盒往桌上一顿。 “不早了,爹,岳父岳母,你们吃些饭吧,淑贤,你身上的风寒才好没多久,不宜长时间见风,快过来吃饭。”他把菜从食盒里拿出,摆好碗筷招呼众人。 房间里立马飘满了饭菜的香气,引人胃口大开,刘宁鼻子耸动两下,立刻走过来坐到桌边,“忙了一上午,肚子也饿了,这些菜好香啊!” 他伸筷夹了离自己最近的那盘椒盐排骨,入口酥香,肥瘦适宜的排骨肉渗出的肉油溢满在唇齿间,他满足的喟叹一声,“好吃!这样好的菜肴,不愁比不过她福满楼!” 孙志远脸上的神色有些怪异,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坐下来吃饭。 其余几人都是被香味吸引,很快,这一大家子坐在一起,筷子飞舞,将四盘菜吃得干干净净。 刘淑贤吃得高兴,眉眼都舒展,靠在椅背上得意地说:“太好吃了,我以后天天要在自家酒楼吃饭。” 刘李氏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志远,你怎么才叫了四个菜?我都没怎么吃好,再去叫几个,自家的酒楼做什么抠抠缩缩的。” 孙志远什么也没说,默默的出去叫了自家的四道菜,不一会儿,四道菜全部端上来。 这一次,刘宁夫妻脸上明显没了之前的那种惊艳和迫不及待,他们看着面前的四道菜肴,微微皱眉。 刘宁疑惑地说:“怎么,是换厨子了吗?怎么这些菜的颜色这么难看,摆盘也不像先前那样讲究了,搞得我都不想吃。” “兴许味道还不错。”刘淑贤对自家的厨子很有信心,率先夹了一块茄子放入口中。 嘴里咀嚼了两下,突然呸的一声吐在地上。 “这什么东西啊,又老又涩,难吃死了,和前面的四道菜根本不能比。” 刘淑贤不信邪,又去夹下一道菜,“这鱼肉也太一般了吧!搞什么鬼,水平下降的这么厉害。” 孙宝全以为她是在挑刺,自从家里出了事儿,儿媳妇变得越来越锋芒毕露,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懂事温顺,他心中有怨言,带着浓烈的反对心理,自己也分别夹了几道菜尝试。 原本是想夸这几道菜,压压儿媳妇的气焰,可是,吃完之后,他闭嘴了。 摇头说:“志远,你去问问做这四道菜的是哪位厨子,赶紧把他解雇了,咱们店里不能留这种拖后腿的厨子,先前那厨子的水平就很不错。” 孙志远看向刘宁,脸色有些冷,语气毫无起伏:“这几道菜是李大厨做的,李大厨是岳父大人找来的。” 第1281章 挖人 “你说什、什么?”刘宁愣了一下,随即一张脸蓦地红了,怒不可遏的拍桌,“你这是在怪为父坏了你的生意?” 刘李氏面色瞬间冷若寒潭,刘淑贤也是皱眉看向孙志远。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孙宝全赶忙过来打圆场,“哈哈……都是一家人,这是做什么,亲家这话可就说差了,志远哪是这个意思……是吧,志远?” 刘家三口人都看向孙志远,他脸色依然铁青,却是从嘴里挤出一句:“我并没有责怪岳父大人。” “我爹可都是为了咱家的生意才帮忙在城里找大厨,就是看走了眼也不能怪我爹,他一颗心都是为着咱们。”刘淑贤直接表达不满,振振有词地说:“而且我现在回味一番,并没觉得这李大厨做的菜难吃,只不过是先前那位厨子做的菜太出彩了,才衬的李大厨这菜粗糙平淡,远哥儿,你是不是有点太挑剔了,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爹穿针引线,凭你能雇来这样好的厨子?今日你和爹要是把李大厨解雇,那以后这酒楼的事我们就不插手了,你自行去张罗。” 孟大人年长,虽然全身发胖,其貌不扬,可他对男女之事颇有经验,对刘淑贤是极尽疼爱和照顾,哪是孙志远一个毛头小子能比的。 尤其是,在体会到孟大人的权势之后,刘淑贤打心眼里是再也看不上结发丈夫孙志远了,常常觉得他没本事。 孙志远见她态度如此骄横,心里是一阵恼火,可是想到未来对刘家的倚靠,只能硬生生忍住。 叹气一声,放软声音说:“爹,娘,淑贤,你们别怪我不会说话,我也是被气的,先前上那四道菜,你们说好吃,可那些菜根本不是咱家大厨做的,而是从对面福满楼叫来的。” “什么!”三道惊呼声同时响起。 刘宁夫妇脸色都是瞬间乌云密布。 想起方才对那厨子的赞不绝口,不自觉的脸上有些蜇疼。 刘淑贤瞬间跌坐在椅子上,眼睛张大,露出一脸的不可置信,随后她气恼的眯起眼睛,“庄容这个贱蹄子!她从哪儿找来这么好的厨子?咱们得想办法去挖人!” 对她这话,所有人都没有异议。 毕竟他们都尝过那位大厨做的菜肴,水平之高令人惊叹,如果能把这样的人挖到自家来,就不怕以后的生意做不起来。 孙宝全赶忙说:“这件事我们得从长计……” “不行!这件事拖不得,现在就去挖!”刘淑贤直接打断孙宝全,大步走出门去,叫来王掌柜,吩咐他稍话给对面的大厨,许诺他每个月一两银的工钱,立刻就去挖人。 东家少奶奶东一下西一下的,这一天下来,王掌柜早已习惯,赶忙领命去办。 不多会儿,王掌柜就传来了回音。 “东家,她家的那位大厨说了,你就是给他开十两银子他也不去……”王掌柜欲言又止的。 刘淑贤咬唇,扼制着内心的火气,“为什么?” “他说……”王掌柜不敢说。 刘淑贤强硬起来,“有话就说,做什么吞吞吐吐的,你现在就说!” “他说了,咱们赛福楼开不了几天就会倒闭,而且东家你……你心胸狭隘,心思歹毒,又不守妇德……” 第1282章 缺德事给别人做 “住口!” 刘宁勃然大怒的喝断王掌柜,生怕他再往下说似的,“狗屁不通,一派胡言!什么叫不守妇德,他一个下三滥的厨子,给脸不要脸,还敢在这里胡说八道,坏我女儿的名声!” 刘淑贤却是一反常态的并没有立刻露出恼怒,而是眼睛闪了闪,就立刻委屈地拥到孙志远旁边,搂着他的胳膊,娇滴滴说:“远哥儿!你看看她,如今有多嚣张跋扈,让她手底下的人这样轻贱我……” 孙志远赶忙安抚她,“我的贤儿怎么会不守妇德,是她庄容嫉妒我夫妻两人琴瑟和鸣,故意说这些话来引得咱们恼怒,咱们赛福楼今日生意这样火爆,她是在嫉妒,大可不必和她那种人一般见识。” 刘李氏气的嘴唇直哆嗦,“不计较就完了吗?她这么做就是欺人太甚,远哥儿,现在你的媳妇被人这样污蔑,你做相公的不能坐视不理,我们淑贤在家里是没受半点委屈的,嫁给你,总不能白白受委屈!” 孙志远也不想让岳父岳母看低了自己,立刻表态,“娘说怎么做,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给淑贤出气。” 刘李氏眼睛一眯,闪过一抹毒光,“她福满楼不是生意好么,那就给她折腾出点事情来,叫她的生意好不起来,怎么做不用娘教你吧,你是个男子汉,你要有自己的主意,而不是总让我们淑贤在背后出谋划策。” 刘宁也附和道:“姓庄的太嚣张了,是该打压打压她的气焰,志远,这口气你必须得替淑贤出。” 孙志远深吸一口气,“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爹娘请放心,我这就去办。” 说完,转身离开。 孙宝全也赶忙跟着自己的儿子出去一起商量对策。 房间里就只剩下刘家三口,刘李氏立刻压低声说:“该不会是庄容知道了什么。” “绝对不可能。”刘淑贤笃定地说:“孟大人是个老奸巨猾的,他怎么可能留下把柄,就连他左右的小厮都不知道,我们每次相会,都是一前一后到,我走胡同西侧,他走胡同东侧,一个进前门,一个进后门,离开时都是一前一后。” 反正刘宁夫妇已经接受了这件事,刘淑贤在他们面前说起这些事时,丝毫都没有脸红害臊。 还说:“孟大人昨日又送我一块红宝石项链,值当不少钱呢,我不便当着孙志远的面拿出来,先给娘收着,娘过几日当着他的面送给我,我好名正言顺的收下。”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根项链塞给刘李氏。 “哎哟,我的好淑贤,你可小点声!”刘李氏赶忙藏好项链,低声警告她,“叫人发现你就完蛋了!” “怕什么,那父子俩都出去了。”刘淑贤不以为然,想到什么,就撇嘴说:“娘怎么让他自己拿主意了,他能想到什么好办法,不是我看轻他,他在县学的机会还是孟大人给的,他什么事都办不成。” 刘李氏精明地说:“孙家老公爹一事还没给你教训吗,以后那些不干净的事儿咱们都不要再沾,大可以推给孙志远去做,你现在有孟大人罩着,只要他孙志远不是太过分,他出了事咱们也保得住,可你不一样,你是个姑娘家,须得爱惜羽毛。” 第1283章 有猫腻 “你娘说得对。”刘宁点头说:“那些不干不净的事儿,就不要再脏了你的手,万一你大哥日后知道了,又要生事情。” “知道了知道了!大哥才是你们的心头宝,你们不是怕大哥闹腾,是怕我出了不光彩的事,影响了他的仕途吧!” 刘宁老两口面色都是讪讪。 解释道:“你又何必吃你大哥的飞醋,孟大人始终是个不牢靠的,你眼下还能凭着年轻貌美钩住他,日后年纪大了可怎么好?唯有你大哥将来做了官,才能长长久久庇护咱们一家,姓孟的老头子怎么能跟你亲大哥比。” 一家三口在包间里压低了声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过了大约有半刻钟,忽然听到对面福满楼里传来一阵喧哗。 刘淑贤走过去,站在窗边往下一看,眼尾立刻翘了起来,得意地勾起唇:“孙志远果然没那么蠢,他找人去福满楼闹事儿了!” 福满楼大堂里。 一个妇人正在那里口沫横飞的叫嚣:“我不管!我儿子就是在你这里吃坏了肚子,我要讨个说法,今日你们说什么也得给我个说法!一定是你们的食材不新鲜,我要十倍赔偿!要是我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卖了铺面也不够赔!” 那妇人长得五大三粗,嗓门又大,她在那里叫唤,大堂的食客们几乎都被她吸引走了注意力。 余固是这些少年中最有经验处理这些纠纷的,他耐心地和妇人解释。 “大婶,您放心,我们这里的食材绝对新鲜,刚开业的铺面怎么可能有陈旧食材。” “放屁,你们的食材要是新鲜,我儿子怎么会吃坏肚子,你的意思我在撒谎啰?你们分明就是用的是陈米陈面粉,说不准你们炒的菜就用的别人扔掉不用的发霉东西!你们老板呢?快叫她出来跟我说!” “我们老板去诗斋会友了,一时半会儿的是回不来,这件事我给你解决就是,你说你儿子吃坏了肚子,从我家酒楼离去后,你们可还吃了别的东西?” 庄容此刻正在后厨,余固看出眼前这妇人是个不讲道理的,压根不想把庄容叫来,只想赶紧解决了把妇人送走,因此便说了个瞎话。 “会友?还去诗斋?”妇人轻蔑的冷笑出声,“你们少在这里诓骗我了,你们老板分明就是个小姑娘,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去什么诗斋,会什么友,赶紧把她给我叫出来!快点给我解决!” 巧珍就在门边站着迎客,一听这话,脸色微微一变,给余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拖住妇人,自己忙往后厨跑去。 “庄容!不好了,外面有妇人来闹事,非说她儿子在咱们这里吃坏了肚子,扯着大嗓门要赔偿,好些准备就餐的客人一见这场面纷纷都走了,太影响咱们生意了!” 庄容立刻扔下手边的事情,走过来问:“现在人呢?” “还在和我哥在门口扯皮,原本不想叫你,可我发现这人有猫腻。”她分析道:“我哥说老板没在,去诗斋会友了,她却能立刻说出老板是个姑娘家,你想想,咱们自始至终并未对外说过老板身份,除了街坊邻居知道,一般来用饭的客人怎么可能知道老板是个姑娘家,除非她事先就知道,而这人瞧起来又十分面生,我可以肯定她是对面刘淑贤雇来闹事的!” 第1284章 非常手段 庄容面色一凝。 巧珍的推测八成是对的。 店里从食材到调料她都严格把关,两位大厨也都不是为了钱坏了良心的人。 同时,庄容对后厨的监管也十分严格,她不放心外头雇来的厨娘,隔三差五就要去后厨看一眼她洗碗筷是否干净,所以店里的食品卫生她绝对可以担保没有任何问题。 吃坏了肚子,怎么可能! 分明是寻衅滋事,故意坏她生意来的,在这种时候能办出这件事儿的,除了对面赛福楼又有谁。 “这人是挑事来的,和她讲再多道理都没用,得用些非常手段。”庄容也不解释太多,直接往外走。 “今日你们老板若是不出面,我不会善罢甘休!”那妇人还在大声的嚷嚷,甚至鼓噪旁边的食客:“他们开店做生意,怎么能做出让客人拉肚子的饭菜,我说,你们怎么还能放心在这里吃东西,小心你们的肚子,我儿子就是在他这里吃了饭,当时好好的,回家就开始上吐下泻!” “是吗?说话可是要有凭据的。” 突然,一道清润的嗓音响起,随之从后厨的方向走过来一个端庄明净,面庞如画的漂亮姑娘。 一时间,各色视线都投过来。 “一早就看见她在店里了,原以为是这家老板的女儿,没想到她就是老板啊!” “哇,小小年纪就做了老板。” 很快有人提出质疑,“该不会是年纪小……被后厨的人糊弄了吧?咱们这饭菜难不成真的不干净?” 庄容也不理会那些质疑声,径直走过来,“这位大婶,指责别人是要讲证据的,我是这里的老板,你有什么直接对我说。” “庄老板!”那妇人未卜先知的叫出了她的姓,让庄容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你总算来了!”妇人咄咄逼人的说:“我儿子在你这里吃坏肚子,我是来讨说法来的,你得给我们双倍赔偿菜钱,还需得赔偿我药费,还要给我道歉!再另出一笔赔偿钱,否则我们就告到官府去!” 庄容直接走到柜台里面,翻了翻台账,“你儿子点了哪几样菜,我须得核实他是否在我这里用过饭。” 韩账房也在柜台里面,见庄容进来,大松了一口气。 他此刻已经是胆小怕事的躲在最角落里,根本不敢直面妇人的怒火。 又或者说,他不是不敢,而是不愿为了福满楼的事情引火上身,反正他只是这里的账房先生,算好账拿到工钱就是了,其余的事情不归他管,有人来闹事,他犯不着出头。 那妇人被噎的一顿,不过这点诘问难不倒她,她有备而来,立刻高声反驳:“年轻人叫几个朋友出来用饭是常有的,我当娘的,怎么可能知道我儿子在外面用了什么菜,他现在上吐下泻躺在家里昏睡过去了,他点了什么菜我是不知道!反正他就是在你这里用的饭,这一点不会错!” 庄容把账本一合,手在柜台下面收钱的匣子里轻轻一碰,旋即走出,动作快的韩账房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原以为庄容是从钱匣子里拿了什么,但看她两手空空,只当自己是看错了。 庄容走到那妇人面前,绽开耐心的微笑,扶着那妇人的胳膊说:“老婶子,我们做生意不易,你不能毫无证据就给我们扣上这顶不干净的帽子,你说你儿子在我这里用饭,又叫不出菜名,那可有人证?” 第1285章 随便怎么查 “我呸,要什么人证,我儿子在你这里吃坏了肚子,那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你这是不想承认,要百般推脱的意思?” 妇人就是摆明了耍赖皮。 庄容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本就是一场阴谋,自然也不指望能心平气和地沟通,她随即冷淡地退开两步,语气温和却又不失坚定地说:“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其他酒楼派过来故意砸我们招牌的?又或是制造混乱在我店里偷鸡摸狗的?” 李婶儿矢口否认,“你放屁,我是来讨公道来的,什么偷鸡摸狗,你少在这胡说八道!” “是吗?”庄容似笑非笑,“可我听我的伙计说,你方才在我的柜台前一直指手画脚的,谁知道你有没有浑水摸鱼的偷拿我家财物,我看你讨公道是假,别有目的才是真。” 那妇人立刻就猖狂地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一样。 “什么别有目的,你的意思是说我来你这里偷盗?我会为了几个臭钱做那些鸡鸣狗盗的事儿?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李婶儿在这城里生活了三十来年了,我要是偷盗,早被抓进去了,还能站在这和你理论,开什么玩笑,我是图那点钱的人吗?我图的可是一个理字!” “你一上门就张嘴索要钱财,偏又拿不出任何证据,还口口声声说不是为了钱,恐怕没人信吧?”庄容冷笑一声,直接吩咐余固,“你去检查检查咱家的钱箱子,和韩账房对个账,看看少没少钱。” “是。”余固立刻走进柜台,和韩账房一起将钱箱子拿出,一一清点比对。 在座的食客们看到他们这番举动也都是议论纷纷。 “这不合适吧,人家儿子拉肚的事儿还没掰扯明白,怎么就扯上偷盗了?” “可这李婶确实拿不出证据来,我要是店家,我也会怀疑她的动机……” 一时间众说纷纭,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直接走过来说:“我是县里的捕快,我姓张,今日正好在这里吃午饭,我看你们两家的纠纷不小,现在竟然闹到怀疑盗窃的地步,既然被我撞见了,我不能不管。” 他看向庄容,“你们现在怀疑李婶儿偷盗财物,也需得拿出证据来,在坐的街坊们也都稍安勿躁,我认为还是检查一下比较好,若是银子没丢,接下来店老板就该和李婶儿解决她儿子拉肚子的事儿。” 又朝着李婶儿说:“李婶儿,你也该拿出证据,证明你儿子确实在这里用过餐,就是占了理也不该胡搅蛮缠。” 李婶儿有恃无恐地插着腰,“随他们怎么查,我是问心无愧,就算他们少了银子也跟我没关系,我今日出门来可是分文未带!他们搜身我也不怕,呵呵,不大的姑娘,心还挺黑,想污蔑老娘,也不看看你有几斤几两,老娘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我可把话说在前头,如果证明我没偷东西,那我还要告她个污蔑罪,我要让她吃不了兜着走,张捕快,你可得给我作证啊!” 第1286章 李婶儿懵了 李婶儿今日本来就是过来撒泼闹事的,坏了福满楼的生意是主要目的,她不在乎能不能讨回公道,反正对街姓孙的少年已经答应给她一笔钱。 张捕快一看就是个正直的,立刻表态说:“你放心,若是你并没偷拿店家的财物,我会帮你和店家协调,让他们给你道歉。” 听了张捕快的话,李婶儿面色更加得意。 她是有备而来,身上连半个铜板都没带,防备的就是店家污蔑她上门来偷鸡摸狗,她有自信姓庄的什么也查不到,反而让自己多了个反咬对方的借口。 面不改色地说:“随便你们怎么查,我看你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我儿子今天这笔账反正是必须得和你算!还有你诬蔑我偷盗的账,全都算在一起!” 庄容也不搭理她,很是有教养的站在旁边,耐心等待着余固和韩账房的查询。 不多会儿,那边清点完了,韩账房神色凝重:“老板,数目不对!” 大堂里霎时一静,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庄容挑眉,“差银子了?” “是,匣子里应该有二十五两并四百个钱,可现在无端端少了八百个钱,柜台里边边角角都查过了,就是找不到。” 韩账房急于撇清自己,没等庄容说什么就赶忙摆着手说,“绝对不是我,我身上就二十文钱,不信你们可以搜,而且我一直在这里寸步不离,根本没出过柜台,绝对不可能把钱转移出去,这钱不是我拿的,一定是其他人!” 李婶儿也立刻高声叫道:“更不可能是我拿的,你们随便搜我的身都可以,要我看,是这家店自己的伙计手脚不干净吧!” 庄容扯了扯唇,“我相信不是韩账房,他在我这里做账房,不可能监守自盗,每日结业后我都会盘点,银子少了,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钱就在匣子里,决不可能无端端少了,一定是有人拿走了,李婶儿,我现在怀疑是你拿了我这些钱,你既然不承认,那我就得劳烦张捕快带代替我们给你搜身!” 李婶儿心想着重头戏要来了,她面上毫无半丝紧张,甚至有些隐隐的兴奋激动,展开双臂,走到张捕快面前,大大方方说:“张捕快,我同意他们说的,搜身就搜身,也好洗清我的嫌疑,今日不搜都不行,你快点搜吧!” 张捕快见李婶儿也同意,当下便众目睽睽之下给李婶儿搜身。 当搜到李婶儿右边的袖兜时,张捕快动作一顿。 李婶儿立刻不耐烦的催促道:“快点,你随便搜,我没拿钱,问心无愧,你就是搜破天来也搜不到什么,早点搜完了我还要给她对质!” 张捕快皱起眉,直接从袖兜里滴溜出一串钱来。 “你说你没装钱,这些是什么?” 李婶儿面上瞬间大惊失色,“什么?不会吧?我身上怎么可能会有钱的?” 韩账房眼尖,立刻走过来说:“这串钱我有印象,总共是八百文,用一根红绳吊着,是二楼雅间一桌客人方才让小二送下来的,这桌客人现在还在吃酒,绝对是我们店里丢失的钱无疑。” 张捕快立刻让小二上去喊那桌人下来。 李婶已经完全懵了,一张脸瞬间煞白。 第1287章 真相大白 她先是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我今日出门时分明没带钱,这钱不是我的!” 庄容抱着臂,冷飕飕说:“这钱当然不是你的,是你从我们店里顺手牵羊来的!” 李婶儿瞬间暴怒,激动的大叫:“你个死丫头,胡说八道,连老娘也敢栽赃,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冲上来就要厮打庄容,被张捕快一把拦住。 “够了!到底是不是店家丢失的钱,等楼上客人下来自见分晓!” 很快,那桌客人纷纷都走下楼,其中一个妇人见了张捕快手里的钱,赶忙走过来说:“捕快,这钱是我们给店家的没错,我们今日来吃酒的人多,断断续续要了一些菜,就先把钱给店家了,这钱是我用红绳穿起来的,不多不少是八百文,您瞧,这结还是我打的呢,一看就是我家给的钱没错。” 这下,证据确凿,所有食客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李婶儿听的云里雾里的,她根本没偷钱,钱怎么会在她身上?她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不等她分辩,那些食客们就七嘴八舌的吆喝起来。 “老太婆,你心也太黑了,跑到人家这里闹事不说,还顺手牵羊,什么吃坏了肚子,分明就是骗人吧!” “就是啊,我看人家福满楼饭菜好的很,味道又好吃,摆盘又精美,怎么可能不讲卫生?小二,再给我来一盘椒盐排骨!” “张捕快,你还在等什么?赶紧把她送到县衙里处置,这种人,不给她点教训,她以后会无法无天……” 李婶又急又气,“你们胡说什么,我可不是来闹事的,我是找他们讨说法的,我也没拿她家的钱!” “证据确凿,你还在这里狡辩?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偷盗八百文至少要判半年的监刑,有什么话你对县尉老爷说去!”张捕快直接走上前将李婶儿的手腕牢牢抓住,就要把人往外带走。 李婶儿看张捕快的架势不是开玩笑的,彻底吓呆了,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坐半年牢! 她今日就是为了挣点小钱来的,谁知道竟会变成这样! 她已经这把岁数了,进去半年,非得要她的老命不可,对街的少年也才只允诺她一两银子,为了一两银子哪犯得着去坐牢? 想到这儿,她再也顾不得了,立刻大喊:“张捕快!我是冤枉的,我是受人指使的,你们要抓也不能抓我,去找姓孙的去!” 张捕快一听,居然还有内情,立刻顿住脚步,仔细盘问:“你刚才说什么,谁指使你的?还不快些把实情道来!” “是街对面赛福楼,他们东家找了我,让我来这里闹事,破坏福满楼的生意,事成之后答应给我一两银,是他们先起了坏心,我也不过是为了挣两个钱过来的,丢钱真的不关我事,要怪你们就去怪他们,一定是他们找人偷的,故意放在我身上,没想到被店家查出来了!” 只要能撇清自己,李婶儿什么也顾不得了,把前前后后全都和盘托出。 在坐的食客们是听得清清楚楚,这下子,大家全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怪不得,原来是对面赛福楼搞出的猫腻……” “啧啧,他们为了抢生意竟然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第1288章 引导 “卑鄙,无耻,下作!” “张捕快,这件事儿,咱们大家伙可都听得清清楚楚,你可不能包庇赛福楼啊。” “就是的,小庄老板,你不用害怕他们,咱们都给你作证!你家菜肴这么好吃,我们可是盼着你家在这边长长久久的开下去呢!” 庄容面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谢谢大家的信任与支持,也请大家放心,我们一定不忘初心,再接再励,让大家每天都吃到我福满楼的美食。” 她又主动走过去对张捕快说,“既然事情已经查明了,后面的事我们愿意交给官府来处理,我相信官府一定会秉公处理,给我们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 她进退有度,谈吐得宜,张捕快也不由得对她高看几分,和颜悦色地说:“你放心,这件事我都会如实禀报给县尉大人,对面赛福楼不安好心,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他们,我这就去办案,告辞了。” 说完,直接带着哭唧唧的李婶儿离开。 这段小小的风波算是过去了,福满楼的生意不但没受到影响,在座的客人反而都是仗义的不断的加菜,用这样的方式来支持福满楼。 张捕快效率很高,一炷香之后,庄容就看到对面赛福楼里走进去几个官差,不多会儿,孙志远灰头土脸的跟了出来,随着那些官差往县衙的方向走去。 一直到下晌,福满楼里再没出过什么幺蛾子,由于店里的菜品好吃,短短一个下午就打出了名声,到傍晚,有很多中午来过的回头客呼朋引伴而来,一时间热闹非凡。 庄容得闲去三楼办公室里倒水喝,余固玉兰他们几人立即跟在她后面挤进来。 “庄容,你快和我们说说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怎么那钱就在李婶儿身上了?” 一下午都没找到机会问,这几人早就急得心痒难耐。 庄容牵着嘴角,一双眸子含着笑意,“我不知道啊,难道不是她偷的么?” “少来。”巧珍撅起嘴,“你蒙得了别人可蒙不了我,先前你可是说过的,要用非常手段,指定是你在里头做手脚了,对不?嘿嘿,你就快告诉我们嘛。” 庄容无奈,走过去将窗关好,才压低声音说:“是我放的,你们满意了吧!这李婶儿一看就是故来黑咱们的,对这种人没必要客气,但是……” 她话到这里,来了个转折:“我曾给你们说过,正直做事,清白做人,今日这样的手段其实并不光彩,我自己做了,却不倡导你们这么做,日后你们能不用到就别用,一旦形成习惯,凡事依赖这些小手段,那我们和那些卑鄙无耻的人也就没区别了。” 余固深深地看着她,“庄容,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住了,我以后会一直认认真真跟着你做事。” 庄容的行事风格,已经深深的影响到身边的人。 不光是余固,屋子里所有人都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庄容就注意到,角落里的周顺看着她的目光十分热烈,这种热烈并不是男女之间的旂旎情思,而是一种类似于认同或是崇拜的情绪。 第1289章 圆满的一天 余固兄妹和玉兰几人都是自己人,只有周顺,才来不久,平日里话又少,叫人瞧不清心思,庄容就笑问他:“周顺,方才你听到什么?” 几个学子都是才来不久,一个个虽然都是好苗子,但却远没到把他们当成自己人的地步。 周顺立刻说:“虽然我也认为李婶儿是活该,可庄老板放心,我什么也没听到,更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顿了顿,又抿唇说:“庄老板,我也想一直跟着你做事。” 庄容是个有急智的人,难得的是她不会被心中的欲,望所蒙蔽,她做的每件事,或好或坏,她都能清醒的意识到,在面对结果时都会坦然接受,而不是给自己找冠冕堂皇的借口。 只这一点,在人品上她就胜过了大多数伪君子,同时,她又有着经营酒楼的能力和手腕,这样的老板让人不钦佩都不行,最重要的是,她对他有知遇之恩,在最困难时拉了自己一把,种种种种,都让他下定决心一直跟随她。 庄容稍稍一愣,就笑了起来,“当然没问题,你们几个今日是怎么了,一个个就像第一天给我做事似的,都快别杵在这儿了,下去待客。” 意识到楼下还在忙着,几人陡然一惊,纷纷转身往楼下跑去。 这一天下来,福满楼的生意是从最初需要一些托儿来维持上座率,一直到傍晚时,酒楼内已经完全没有可以留给托的位置。 庄容索性让余固早早给他们结了钱,让他们都离开。 天色渐暗,一整日的喧嚣散尽,赛福楼那边终于强撑不下去,对外宣布这一天的免费供应结束。 告示前脚刚贴出去,大堂里的人瞬间走了一半,半炷香之后,店里的客人已是所剩无几。 反观福满楼那边,依然是灯火通明,虽然来客已不如刚下晌时多,可也热热闹闹坐着十几桌的客人。 今日算是圆满的一天。 这个时间,相当于后世的晚上八点半,天色已完全黑透。 在大宋朝,并不实行宵禁,周边不远处就有一条熙熙攘攘的夜市,往日冷清的珠玑巷,因为同时开张了两间酒楼,今日显得格外热闹。 庄容趁着得闲就把玉兰叫到身边,“我们毕竟是客栈,不只是纯粹的酒楼,三楼的客房不能总让它们空着,你前几日就告诉我打算怎么经营,你想法挺有章程的,但你想没想过主动招揽客人,而不是被动等着客人入住。” 玉兰忙说:“下晌前我就和薛雨周顺商量过了,我让周顺帮我拟了个告示贴在门外,今日住店全部打七折,还有酒水和五折小菜供应。” 她解释:“小菜只是一些简单的花生米和凉拌菜,我想了四样,分别是花生米、韭菜素拌豆皮、蒜蓉豆角、拍黄瓜,正打算和你商量,再吩咐后厨呢。” 说完这些,她面上有几分紧张和忐忑,一眨不眨的看着庄容。 毕竟是第一回上手做事,总怕哪里安排的不好,或是打折打多了。 庄容想了想,玉兰安排的倒是挺妥帖,四样五折小菜也都是成本很低,做起来十分容易的。 包括她的打折力度,都是恰到好处,一定是和众人反复讨论过后才决定下来,可见是认真对待。 第1290章 一顿斥责 “玉兰姐,你安排的很好,以后这些琐事都不用请示我,你放手去做就是,新店开业打折是常用手段,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只要不是极低的折扣,你都可以自己做主,不用束手束脚的,但有一点我得提醒你,咱们开店做生意,也不能一味打折,过了头几日,再往后就须得按入住率决定你的折扣力度和其他附赠。” 得了她的认可和鼓励,玉兰面上的紧张一扫而去,干劲十足地说:“哎!知道了,我这就按定下的菜吩咐后厨去。” 又过小半个时辰,用饭的食客全都结账离开之后,韩账房叫来庄容,说是要做盘点。 他面上有掩不住的喜色,快速拨拉着算盘,汇报着今日的支出和收益,又将所有的采购成本统计好,拿给庄容看。 庄容啧了一声,“竟还赚了一两半的利润呢?” “可不是嘛!哈哈!”韩账房对福满楼倒闭的担忧一扫而空,心情一好,语气都热络了不少,“本想着不亏个十几两就不错了,没想到还有的赚,要知道咱们可是打了不少折扣呢!看来那几位大厨做菜的水平是真的高,还有王勤敏和周顺薛雨他们几个,卖出去的酒水也不少,只酒水咱们就卖了三两,若不是这些酒水,今日可免不了要亏本,庄老板,还是你的本事高啊!” 总算是,小小的认可了庄容一回。 庄容表情淡淡的,“能挣更好,就算亏了也没什么,以后都会赚回来。” “照这个势头,明日就能大赚,咱们今日是打了折扣,从明日起一切照原价,一日进账四五十两不是问题。”韩账房像是钻进了钱眼儿里,财迷地说:“这些都还没算晚上住店的,方才来了两位住店的客人,这才几时,到子时前肯定还有客人入住。” 庄容对这些口水话没什么兴趣,打断韩账房的话头,“明日仍保持折扣,早餐五折,中餐晚餐各七折,新店开业,赔钱赚吆喝还是有必要的。” “什么!又要打折?”韩账房带笑的一张脸瞬间拉下,难以置信的说:“庄老板,不是我说你,见好就收啊,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吗?再好的家底儿也得给你败光,打折打出去的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别这么短视。”庄容懒得和他解释太多:“我是这店里的老板,照我吩咐做就是。” “哎!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韩账房恨铁不成钢,眼见着庄容要走,赶忙又叫住她,啰嗦道:“你非要打折,也不是不可以,咱们在税册上动动手脚,给官府报的税就不要再实报了……” “韩账房!”庄容陡然沉了脸色,盯着韩账房的眼睛,一字一句肃声说:“逃税不是小事,我不差这点税钱,更不想贪这点小便宜给自己惹麻烦,况且我作为大宋国的国民,依法给国家纳税是应该的,只要你还在当我的账房先生,这种主意你永远都别再打。” 韩账房被她一顿斥责,面子上挂不住,寒声一冷笑,“庄老板!你说这话太重了,铺子是你的,不是我的,我还不是为你着想,反正我做账房先生工钱不少,我操那么多闲心做什么?你是老板,你说啥就啥,我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呵呵,你觉悟高,随你便,只是我有话说在前头,人往高处走,你这店要是做不起来,那不好意思,我得另择去处。” 第1291章 小九九 其实他一时半刻的是根本找不到比福满楼待遇还好,并且肯收他的店铺。 说出离开这话,自己也是没底气,只是仗着气上心头,不管不顾的说出来罢了。 说完,他又生怕庄容认真和他计较,忙甩袖说:“庄老板,我下工了!” 他一路上咬牙切齿,气恨地不住从鼻子里发出冷哼声。 姓庄的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以为会使点儿巧劲儿生意就能一直红红火火,连最基本的逃税都做不来,还要不断的打折,她这店面想要长长久久的开下去,想都别想。 而且,自己是在他们缺少账房先生的情况下填补了这个空缺,她对自己非但没有感激,反而极尽刻薄,出言羞辱他目光短浅。 韩账房不自觉的又回想起这几日,但凡是他提出的意见,说出的见解,庄容就没有一桩是采纳的,不但不采纳,还经常无视于他,要么就是冷言冷语的警告他。 他本就不是心胸宽阔之人,越想越是来气,也不想想自己平日是多么喜欢抱怨,在福满楼遇到难处时又是如何的退避三舍,只一股脑将所有的不是都归究在庄容头上。 要不是为了那点工钱,他恨不得立刻就辞工不干。 他正火冒三丈的走着,冷不防,从旁边小道上急速走过来一个青年小伙,客客气气的拦住韩账房,“韩账房这边请,我们老爷十分欣赏您的才华,想见见您,有几句话对您说……” 韩账房脚步一顿,眼睛里冒出一丝精光,“你们老爷是?” 能直接叫出他姓什么做什么的,可见是知道他在福满楼做事的根底的,十有八九是同行。 “您见了就知道了。” 韩账房心里已经是荡漾的打起了小九九,面上还在假意拿乔,“我如今已经有差事了,让你们老爷不必再费心。” “您多虑了,我们老爷也不是要挖墙脚,只是有些话想同您说……” “哦?那找我做什么?前面带路。”韩账房眉头紧锁,干干脆脆的应了。 夜色已深,赛福楼早已打烊,却还亮着灯。 刘淑贤沉着脸清点着今日的账本,“竟然亏出去三十两!” 孙宝全白眼一翻,险些都要站不稳,“明日可千万不能再免费了,说什么也要挣些回来。” 刘淑贤深吸口气,紧紧握住拳,“我心里有成算,爹就别在这里唠唠叨叨的了。” “那远哥……”孙宝全满脸掩饰不住的焦急,“人现在还在县衙羁押着,明日一早就要升堂了,我担心……” “怕什么,有我爹呢。”刘淑贤不以为然说:“雇人去闹事,只不过是生意上的纠纷,了不起罚几个钱,至于那妇人,偷银子可跟我们没关系。” “这……就是不知道官老爷信不信,远哥儿要是有了案底,县学怎么可能还留他?” 刘淑贤实在不耐烦,这些账本看到她头都痛,皱起眉说:“爹就放心吧,我爹不会让远哥儿罪名落实的!这么晚了,爹还不走吗?” 孙宝全讪讪的不敢再说什么,现如今刘家有孟大人做靠山,一家人别提多牛气,孙宝全也只能为了儿子忍气吞声。 把孙宝全打发走之后,刘淑贤就吩咐大掌柜:“王掌柜,明日一早就跟着福满楼的定价来,她家打几折,我们就比她们少一折,楼上楼下的事情你操持好,别再让那些白吃白拿的人进来占便宜。” “好的,东家,您放心。”王掌柜也观察出来了,真正的东家都要看这位少奶奶的脸色,对她是越发恭敬。 第1292章 姜还是老的辣 刘淑贤和刘李氏离开赛福楼。 两人一起走出珠玑巷,一路上都是在数落孙志远的不是。 “我还想着,他爷去世后,他总该长进点儿,这次的事儿总能办成一回,没成想又给办砸了,和他娘家那帮人都一样,都是蠢货!” 刘李氏也没什么好话,“谁说不是,安排人也不知道安排个稳妥点的,李婶那是个什么东西,还没怎么地就把他给招出来了,留下一堆烂摊子给咱们收拾。” “幸亏有孟大人,否则他孙志远这辈子就算是废了!娘,你们当初就不应该把我嫁给孙家,白瞎了女儿这好面貌,好身段了。” “爹娘也没想到他是这么个窝囊货啊。”刘李氏叹气,不得不安抚她说:“好了,嫁都嫁了,事到如今还说这些话做什么,他好歹有个秀才的身份,有孟大人的关系,在城里也不会混到差到哪儿去,过些天拜上名师,今后若能中举人,你跟了他也不算下嫁。” “也就只有这么点儿指望!”刘淑贤撇嘴抱怨,“我现在瞧见他就烦,恨不得立刻和离了!” “那可不成,孙家老头子留下那么多钱财,你跟他和离可就便宜了别人,听娘的,先忍一忍,明日想法子把他捞出来再说,他做生意不成,以后就只管叫他埋头念书,能考中举人也就罢了。” 母女俩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刘淑贤便独自一人往另一条岔道走去。 不多会儿,来到了一处隐蔽的胡同,走进胡同最深处的别院儿推门进去。 孟大人早已在屋里等候,刘淑贤一进门立刻骄哼了一声,嘟嘴说:“我家出了事儿,干爹一点都不着急,还有心思约我出来私会。” 对于两人的关系,孟大人十分小心翼翼,家里的小厮一概不知情。 知道赛福楼开业,他为了方便以后联络,专门让自己在衙门里的亲信在赛福楼内安排了一个靠谱亲戚吴成,表面上是里头的跑堂小二。 今日孙志远一被抓走,刘淑贤立刻就让吴成传信给孟大人,孟大人传回来的口信说,小事一桩,并约她今晚相见。 孟大人就迫不及待的走过去拥住刘淑贤,油腻的脸上满是渴求,“这件事儿,好办,我去和县尉说一声,他自然会放了孙志远。” 说着,就要把刘淑贤往床铺上拉。 “别急呀……”刘淑贤推开他,娇滴滴的撒娇说:“今日可是证据确凿,铁板钉钉。福满楼里那么多客人,还有那张捕快,他们全都是亲耳听见,他们都会作证的,干爹叫县尉放了人,光天化日的脱罪,岂不是不能服众,还落下把柄?” “你想到哪儿去了,这件事证据确凿,判是要判的,我早已为你准备好了替罪羊,那人是孙志远请来的书童,看到福满楼生意火爆,一时求赏心切,鬼迷了心窍,瞒着孙志远以他的名义勾结民妇李氏做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儿,孙志远一概不知情。” 刘淑贤眼睛一亮,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你一个妇道人家,自然没我懂得官场里那些门道,至于李氏偷拿钱财,那是她自己贪婪犯下的错,与赛福楼无关,我和县尉再打个招呼,他不会不卖我这个面子,况且证据又是确凿,只给那替罪羊家里塞些银钱就是。” 第1293章 各执一词 刘淑贤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看来有孟大人里里外外的打点,孙志远脱罪的事儿稳了。 次日一早,赛福楼照常开业,大清早就在外放炮仗,一时间鼓乐喧天,炮声震响,将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吸引住。 反观福满楼这边,并没有像开业当日那样鞭炮锣鼓,他们收起了热闹阵仗,开始脚踏实地做起生意,一早上,不声不响的,大堂里竟也坐满了人。 赛福楼那边声势浩大,就有大批百姓往赛福楼涌去。 不过,当得知赛福楼今日并不免费,而是打折出售时,人群呼啦一下子全从赛福楼里挤出来,前一刻还熙熙攘攘的大堂里,瞬间空无一人。 这些离开的人,有一部分直接进了福满楼,另一部分,不知为何,停在赛福楼门口骂骂咧咧的。 “就你们家的菜还要钱?黑心玩意儿!” “此话怎讲,他们怎么心黑了?” “你还不知道呀,昨日刚发生的事儿,他们家少东家昨日派了个泼皮上福满楼闹事,被张捕快抓住,当场就招了……” “他们就是嫉妒人家福满楼,他们昨日一整天免费赔了个底儿朝天,生意也没拼过人家福满楼。” “什么狗屁少东家,尽使些下三滥的把戏,这样的人能把生意做好呢?也就免费的大家不嫌弃吃一口,今日不免费了,咱们就撤了,走,上福满楼去!” 庄容透过窗子瞧见这荒诞的一幕,笑了笑,“潮水总有退了的时候。” 赛福楼里,刘淑贤气得脸色铁青,“这都一个多时辰了,上座率还不到一成?还有门口那些骂骂咧咧的,到底怎么回事儿?” 王掌柜哭丧着脸说:“东家,可要派伙计们去街上赶人?” “不必了。”刘淑贤狠狠的瞪了眼对面,声音微沉:“咱们的问题在于厨子不够好,所以那些食客才会帮着他们说话,我已经让我干爹托人去外地找名厨了,且让他们得意几天!” 王掌柜察觉到她心情不佳,立马点头,“是。” “对了,你快去外面张贴一张告示,告诉那些无知愚民,咱们远哥儿是被诬蔑的,对昨日的事一概不知情,是非曲直公堂上自见分晓!顺便告诉他们,辰时三刻县衙大堂里审案,自会给咱们远哥一个公道,叫那些看热闹的人好好睁大他们的狗眼看看!” “是。” 王掌柜把告示贴出去,没多会儿,来来往往的人都看见了,大家对此事议论纷纷。 有说孙志远兴许是被冤枉的,也有说孙家一定是使了什么阴谋诡计的。 一时间竟是各执一词,两拨人在楼下争执起来,刘淑贤听了动静,推开窗户往外瞧。 “烦请街坊邻居们,不相信的话请亲自去县衙看,马上就要升堂了,我家远哥儿若真犯了罪,县尉大人不会饶过他,可他若是无罪的,今日一定会被无罪释放!” 大家一听到即将升堂,赶忙一股脑朝县衙那边走,想要看个究竟,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淑贤瞧见这阵仗,眼珠一转,立刻吩咐王掌柜:“你立刻随我出门,记得带两挂鞭,远哥儿当庭释放,咱们立刻就在门口放鞭炮庆祝,也好叫城里人都知道知道,以后别在背后嚼咱们舌根子。” 第1294章 放炮庆祝 “庄容,你怎么坐得住,咱们也去。” 福满楼里。 庄容坐在办公室和刘大厨商量酿酒事宜,巧珍和玉兰走进来,一左一右都是在拽她,余固也在门口游说。 刘大厨就先退了下去。 按庄容的意思,今日开业第二天,福满楼本来人手就不足,热闹就不去看了,反正人已经在县衙里,该怎么判怎么判就是。 “那不行,你没听到方才刘淑贤那语气,就好像她们家孙志远真的要被释放一样。”巧珍倒是十分好奇,刘淑贤真有那么大能耐,或者说,她背后的孟大人真的手眼通天。 “去看看吧,今日薛雨他们都在店里,有什么急事儿他们速速过来汇报就是。” 庄容架不住他们三个你一句我一句,无奈的站起来,“那就去看看。” 心里则是想着,孙志远这案子十有八九孙家在背后使了猫腻。 但她也不打算在这时就把刘孟二人的关系公开戳破,眼下时机还未到。 很快,他们一行人到了县衙外,只见外头里三层外三层围的都是人,县尉已经坐定在那儿,吩咐左右把李氏和孙志远以及他的书童带上来。 一听见多了个书童,巧珍的脸就沉了,“代人受罪,果然是猫腻!” 玉兰也皱起眉说:“容儿,我看今日这案子八成有反转,怎么办?现在围观的人多,要是孙志远被判无罪,传出去大家反而会同情他,以后他们…就更是猖狂了。” 庄容摇了摇头,“咱们稍安勿躁,今日县尉判什么是什么,即使判他孙志远无罪,咱们也不要在这里生事,讨不到什么便宜。” 巧珍听得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丝愤恨。 “这年头,正经做买卖都不如一个臭、婊子吃得开,她以为她攀上了……” “巧珍!”庄容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多说什么。 几人说话之际,里头的案子已经开始审理,果然如几人所料想的那样,孙志远把一切过错都推给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书童。 刘淑贤站在人群的最前列,她得意的翘起嘴角,朝左右说:“我们家远哥儿是读书人,最是知书达理,要说他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那绝不可能!” “看来赛福楼少东家的确是受冤枉了啊!” “不容易啊!一个读书人,被带到堂上审案,还好最后洗清罪名,要不然今后的前途都要被带累了。” 四下里全是一片同情的声音。 巧珍听的别扭,直接拽着玉兰和庄容走出人群,黑着脸说:“臭不要脸!他要是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媳妇不要脸换来的,还不知道能不能笑得出来。” 刘淑贤余光瞧着庄容几人在另一边愤恨咬牙,窃窃私语的样子,心里别提多舒畅。 正好公堂里的案子也快审完了,她直接吩咐王掌柜去对面庄容几人身边放炮仗。 这么好的机会,不给庄容添添堵哪能行? 王掌柜领命,立刻带着鞭炮来到庄容所在的路边。 他二话不说掏出火折子点燃,立刻有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炸响。 附近的人群赶忙捂着耳朵后退。 庄容几人也是猝不及防地朝后退去,因为事发太突然,动作不免有些狼狈,刘淑娴瞧见了,忍不住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却就在这时,几乎是一前一后的,隔壁街道突然响起一阵更加震耳欲聋的炮仗声,直接把王掌柜这两串炮仗的声音盖过去。 有人从旁边的巷子里跑出来,扬起声大喊:“大家快去永宁街!” 第1295章 羞辱 “永宁街怎么了?” “有家叫做康泰保行的铺子开张了,今日开业免费送点心水果!苹果、梨、还有枣子,都是又大又甜!那滋味真的绝了!” 庄容听的抿嘴一笑,可不又大又甜?全是空间里的产出,能不好吃么。 男子这一嗓子,立刻引的一大群人跟在他屁股后头往永宁街跑走。 旁边的巷道是离永宁街最近的小道,这群人刚走,又有人前赴后继的从旁边小道里穿街过巷。 人群都有从众心理,一听见隔壁街的炮声,就知道有大事发生,又听说有免费的东西可领,纷纷都跟过去瞧个究竟。 就连那些摇摆不定的也都生怕错过了什么好处,这边的热闹不看不打紧,那边的东西去的晚了可就没有了,都是急吼吼地跟着人群离去。 一小会儿的功夫,小到王掌柜手里那两串炮仗刚点完,县衙门口的人群就跑了个精光。 这时,县尉也开始宣判,孙志远被当庭释放,昂首挺胸的从公堂里走出。 本以为会看到一大群同情又钦佩的目光,谁知,门口却是空无一人。 他愣在那儿。 刘淑贤一把拽住他,张开嘴,正要当着百姓的面为孙志远正名,哪知回头一看,才发现身边的人全都跑了个精光。 偌大的街面,有人经过也是匆匆穿巷而过,往永宁街上去,压根没闲心再去关注赛福楼少东家这桩案子。 刘淑贤得意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沉下眉眼来。 “王掌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都去哪儿了?” “回东家少奶奶,是隔壁街有家什么保行的开张了,大家都去瞧热闹了。” 刘淑贤恨恨地咬住唇,“真不开眼,偏偏在这时。” 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凉凉的讽刺声响起,“我看是太开眼了,是老天爷开的眼啊,你们用不光彩的手段脱罪,还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博个同情,老天爷都不随你们的愿,你们家雇人坏我家生意,这事是板上钉钉的,还想洗白,呸。” 刘淑娴深吸一口气,冷道:“你是哪根葱?你还不配在我面前说话,王掌柜,你怎么做事的?以后休要再让这种穷酸不懂规矩的农女近我的身。” 巧珍气不过,“你说谁穷酸呢?你嘴好贱啊,一定是谁家的母夜叉裤衩没拉好,从裤裆里掉出来你这么个嘴臭的肮脏玩意儿。” 要说巧珍骂人的水平半点不是盖的。 这话也太难听,她一个姑娘家轻易是不会这样骂人,今日是遇上了不要脸的刘淑贤,这才忍不住。 庄容是自愧不如,她和玉兰听着都有些脸红,就更别提被骂的刘淑贤本人。 她当即脸红成了柿子,面上腾起羞愤,“你……你……你欺人太甚,竟然说出如此下流污秽的话来……” 说着说着,双眼萌出泪花,一副凄凄楚楚,委屈得不得了的模样,“远哥儿,她们太过分了,我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庄容!”孙志远怒不可遏地冲上来,“别以为你如今做了点小生意就可以不知天高地厚,淑贤是城里的大户小姐,你们是什么身份,凭你们这些贱婢也配骂她?我警告你,管好身边的人,要是再让我听到一句污言秽语,别怪我不客气!” 从昨日到今日,他受了一肚子的委屈,再也顾不上读书人的体面,专捡难听的骂。 第1296章 打消猜忌 庄容爱莫能助的摊了摊手,“我身边人人都有嘴,这件事我可做不到,倒是你的嘴,真够贱的,被人骂了也是活该。” 巧珍立刻就配合地说:“就是对你污言秽语怎么了?你个绿王八,你要对我怎样啊?你不客气一个试试看,你以为你是孟大人的私生子?县衙是你家后花园啊?这县里还能任由你为非作歹了不成。” 话音落下的瞬间,刘淑贤脸色微微一变,揪紧了手里的帕子。 孙志远咬紧牙,“你说什么。” “绿王八呗。”巧珍似笑非笑的,“大宋官话听不懂啊?不明白,找街上的人打听打听不就是了。” 孙志远气的浑身颤抖,双眸几欲喷火,“你少在这里放屁!再胡说八道,坏我夫妻二人名声,我让人打烂你的嘴!” “啧啧,我就不明白了,你要不是绿王八,你干嘛这么生气啊?难不成让我说对了?” “你……”孙志远一张脸已然成了赤红色,双眸泛着利刃般的冷光,像要将巧珍吃了似的,颤抖着声音吩咐:“王掌柜,去抽她!狠狠抽她那张嘴,一个贱婢,也敢这样胡说八道!” “这……”王掌柜往旁侧瞅了一眼,这里可是县衙门口啊,当街打人再怎么论理也是不对。 正犹豫间,就听到刘淑贤发话,“算了,远哥儿,何必和这些人一般见识,且让她们得意几日,以后有她们哭的时候,咱们走着瞧。” “可是她们方才羞辱你我……” “狗咬你一口,难道你也要咬回去吗?”刘淑贤强自镇定,只是手上的动作却十分急促,拽了孙志远就直接转身离开,像是生怕他在这里多停留一般。 孙志远心里窝着一股火,莫名其妙的被拉走,寻思着刘淑贤今日倒是一反常态的好说话,往日碰到这种事,她一定是最生气的那一个,巴不得自己给她出头,把事越闹越大。 怎么今日像是转了气性一样? 他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憋闷,终于在走到自家门口时,忍不住拉着脸问:“淑贤,前段日子,家里事多,爷有重病,还沾上了官司,我整日闷头念书,不曾顾及到你,那段日子里……你没做出什么事情来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刘淑贤立刻横眉冷对,“你是在怀疑我不守妇德?”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孙志远犹豫着问出心中的疑惑:“只是有些奇怪,孟大人真的说要认你做干女儿?” 刘淑贤冷哼一声,“孟夫人对我一见如故,是孟夫人做的主,不信你去问孟夫人!怎么,难道这件事有什么问题吗!” “既然孟夫人这样疼爱你,前些日子我爷判刑,孟大人为何没有出手帮忙,况且以前我从未听你说过与孟家的关系。”孙志远面色犹疑,还想说什么疑惑,却是直接被刘淑贤打断。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尖声道:“孙志远!你这个白眼狼,这次你犯蠢被抓了现行,要不是孟大人从中说情,安排了替罪羊,你以为你今日能被放出来!” 孙志远瞬间认怂,“好淑贤,我说错了还不成,是那几个贱丫头嘴里不干不净,将我误导了,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猜疑你。” 第1297章 专心念书 他想着,自己大概是多虑了,刘淑贤如果真的有二心,怎么可能还会管他的死活。 分明是庄容那几个贱人胡说八道,有意分裂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他可莫要中了毒计才是。 再说孟大人,已经是一把年纪的老头子,刘淑贤要真和他有什么,也不敢把孟夫人时时挂在嘴边。 一番寻思之后,他脸色稍霁,语气也温和下来,“淑贤,是我冲动了,这次的事多亏了你和你爹去求孟大人帮忙,更是多亏了孟大人,我不该不知感恩说出那些话。” 刘淑贤仍是沉着一张脸,一进到赛福楼里,就直接劈头盖脸说:“远哥儿,我爹说了,你不适合经商,店里的琐事多,会影响你读书,你以后就埋头在家苦读吧,铺子里的事你不要再操心了,早日考中举人回来,也好给家里人争口气!” “我也正有此意。”孙志远矜持地说:“我读书习文是为了更远大的前程抱负,而不是整日窝在小小的酒楼里蝇营狗苟,这些事儿交给我爹打理就是。” 家中出了祸事,死的人是他的祖父。 刘家人根本无法切身感觉到他内心的悲痛和仇恨。 这次赛福楼开业,原本他是不愿来,只想把一切事务交给爹,自己在家中头悬梁锥刺股的念书学习,然后去拜那位名师罗老。 可又生怕刘家人对他这个姑爷有想法,认为他什么事都不管,这才每日硬着头皮来。 现在有了刘淑贤这番话,他就可以安安心心去念书了。 说:“这两日沐休,明儿正好也要开学,白日里我在学里顾不得,晚上只有那么一点点时间,又要回家念书,还好你和爹都对铺子里的事上心,以后铺子我就交给你们打理了,我誓要考中举人为我爷报仇。” 刘淑贤唇角一掀,唇边隐隐地有些不屑,不过却没有直白的说出来,而是冷声说:“我也觉得,你须得有些事情做才好,否则整日里疑神疑鬼,我可受不了!” 知道她还是在为刚才的事生闷气,孙志远赶忙又去哄她。 刘淑贤不着痕迹的侧开身体,拉开两人的距离,“时候不早了,你还不回家读书,别忘了你可是要拜名师光耀门楣的,还不加紧学习,万一到了老师府上,问你什么答不上,我看你怎么办?到那会儿,我和我爹也帮不了你。” “好吧。”孙志远想到那位罗老,顿时收心,再也不敢耽搁的离开。 他回去之后,果然一连苦读数日,就连他爹前去抱怨刘家人在酒楼独断独行时,他也只是摆摆手。 说是,反正都是自家的产业,淑贤在那里经营,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眼下和他父女俩闹翻可不是上上策,只等他以后高中举人,到那时,刘家人自然会对他刮目相看,不敢再指手画脚的插手他的家务事了。 这天,孙志远从学里回到家,刚一进门就见院子里摆了大大小小数十个礼品盒,管家在旁边清点。 一看到他回来立刻就说:“少爷,要送的礼品已经准备到位,可要现在就出发去柳林胡同?” 第1298章 碰一鼻子灰 拜师的事情不能再耽搁。 眼看都到了下旬,这段日子,他不但复习了从前学的,又预习了那些没学过的内容,诸子百家都能侃侃的道来一些,他就有了几分把握,提前吩咐了管家,让他去置办东西,打算今日就上门去。 “你等我换身衣服。” 见罗老毕竟是大事,一定要给罗老留个好印象。 他赶忙去屋里换了一身崭新的儒生衫,和管家两人带着礼品朝柳林巷子走去。 地方他是早就打听好的,精准无误地摸到了白家别院,就在外面叩门。 不多会儿,出来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面容周正,身材精健,严肃的一张脸上不怒自威。 孙志远清楚,今日不是摆谱来的,而是虚心拜师来的,因此身段放的格外低。 作了一揖,彬彬有礼说:“您一定是贵府的孙管家,我叫孙志远,是这城里的秀才,年方十八,今日是上门来求见罗老的。” 他自信报出这些孙管家就会对他高看一眼,毕竟他是如此年轻的秀才,在这城里,二十五岁以下的秀才撑死只有三十名左右,二十岁以下的,更是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尤其是,庄行简连个童生都不是,比起自己差远了,他居然拜了罗老为师,罗老就算不说什么,心中恐怕也是多有不满,而这府里的下人恐怕对他也多有轻视,今日他这个年轻有为的秀才郎来了,必定能吸引罗老的目光。 如此想着,他双眸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骄傲和自信。 谁知下一刻,一句劈头盖脸的指责砸过来,砸的他当场愣住,唇边的微笑僵在嘴角。 “谁让你来这里的,罗老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请你立刻离开!” 孙弼一点都不客气。 他是什么人,虽然只来了小半年,却把乡下城里的情况摸的清清楚楚,一听说来人叫孙志远,就立刻知道了他的身份。 孙志远那叫一个气呀,面前这管家也太狗眼看人低了,他可是秀才。 可是,为了罗老,他什么都得忍,眼下还没见到罗老的面,他说什么也不能走。 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他硬是逼自己重新挤出笑容说:“孙管家,您就行个好,通融通融,让我见一见罗老吧,早听闻罗老是有名的大儒,我今日是诚心诚意而来,还带了诸多礼品,当然还给孙管家您备了一份,请您通融通融,让我入内拜访罗老。” 孙弼仍是不客气,“你找罗老有什么事,我代为传达便是,罗老今日不便见客!” 罗老正在后院的池塘边上钓鱼,哪有功夫见人。 而且这老家伙脾气古怪,对于品性不佳的人一向是憎恶非常,就凭孙志远这种人品,就算见了也是给他添堵,不如直接拦了。 孙志远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却仍是讨好地说:“孙管家,鄙姓孙,说起来,咱们同是孙姓人,往上数几十辈,那可都是同一个祖宗,你何不与我通融?”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孙弼脸上就浮起了一层怒意,“去!谁跟你是同一个祖宗,我乃河西孙氏之后,勇士之乡!河西离宝江县十万八千里,你再在这里胡说八道,辱没我的先祖,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第1299章 不可能收他为徒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落孙志远的脸子。 孙志远面上的和气再也维持不住,皱起眉,“孙管家,伸手不打笑脸人,你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吧?我好歹也是城中的秀才,备了礼品前来,做足了礼数,你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少在这里给我咬文嚼字的,任你说什么,罗老也不会见你!”孙弼压根不为所动。 他很清楚孙志远一个书生带着礼品前来图谋的是什么,开什么玩笑,世子将罗老请过来,是为了自家兄弟做老师,怎么可能见他孙志远一个品行恶劣的外人。 孙志远咬紧牙,眸中充斥着浓烈的不甘,看了眼院中的亭台楼阁,突然憋足了一口气,朝里面大吼一声:“罗老!秀才孙志远前来拜见!”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举动,实在是惹恼了孙弼,二话不说拿起地上的一摞礼品盒子丢到门外的巷子里,把孙志远往外一推,在他的惊呼声中砰地关上大门。 孙志远踉踉跄跄好几步才站稳,看着紧闭的大门,脸色铁青,恼恨的几欲叫骂出声。 他们带来的礼品盒子几乎都被打翻,露出里面的点心布匹和瓷器什么的,全都散落在地上。 在孙仲死后,孙家新雇来了管家,这人是个伶俐人,赶忙拾掇好了礼品,走过来说:“少爷,息怒息怒,罗老府上这位管事很难说话,今日您要是在门口把事闹大了,说不准会惹得罗老不快,不如今日先回去合计一番,下次趁他家管事离开时再来拜访。” 孙志远低声咒骂一句:“拦路狗!” 甩了甩袖子,气愤的拂袖离去。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幕恰巧被庄容几人在巷子口瞧见。 在孙志远离开巷子时,庄容立刻闪身到一边,直到他走远了才重新走出。 和巧珍玉兰对视一眼,三人面色都有些幸灾乐祸。 “这孙志远还真是有点能耐啊,居然都能打听到罗老。”巧珍撇着嘴说,“这事儿可不能让他办成了,走,咱们去找简哥儿去,叫他给罗老吹吹风,千万别收了孙志远。” “不用。”庄容叫住她,笑了,“你信不信,就算简哥儿不去说,罗老也不会收他为徒。” “为什么啊?” 巧珍和玉兰都是好奇地看着她。 玉兰补充说:“你可别说,姓孙的还挺会在外人面前做样子的,要不是咱们之前认识他,就瞧他方才彬彬有礼的样子,我都要觉得他是个德才兼备的优秀学子了,你怎么知道罗老不会被他蒙蔽?” “我虽然没见过罗老几次,但却看得出罗老是个对学生要求极为严格的老师,要做他的学生,不是那么容易的,孙志远连考数年,也只中了个末等秀才,这点功名在罗老那里什么都算不上。” 还有一点她没说。 简哥儿天赋不差,外加有幼时启蒙的记忆,算是人中龙凤,可罗老能收下他,绝不因为这个。 最可能的原因是,白家是当朝显贵。 简哥儿以前向她透露过,这位罗老是世家贵族,出身名门,这种人的眼界儿怎会不高。 别看平日里他出门,遇上邻居们总是乐呵呵的打招呼,可在他的心里,一定是有着非常严格的身份界限。 孙志远家,只不过是一方乡绅。 身份地位他没有,惊人的天赋也不存在。 更别说,若是叫罗老精明的发现了他心胸狭隘,品性低劣,那就更不可能收他为徒了。 第1300章 酿酒 “也是。”巧珍不屑地说:“再说还有孙管家,今日孙管家的举动太叫人解气了,孙志远多狼狈,连罗老的面都没见上就被轰走了,以后怕也别想见罗老。” 庄容一笑置之,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从刘大厨那里请教到了完整的酿酒方子之后,她便寻思着在空间里试试。 酿酒一般是用大米高粱等粮食作为原料,按照酒精程度分为:酒精度低的醪糟、酒酿,酒精度中的黄酒、老酒,酒精度高的米烧、白酒。 庄容权衡了一下,决定先做米酒和葡萄酒。 这两种酒对发酵时的温度要求不高,不像酒精度高的白酒,须得持续恒温在三十度。 空间里的恒温是二十六度,还达不到三十度的要求,想要酿造白酒,非得准备一间砌了地暖的房间做酒窖才行。 葡萄酒和米酒就不一样,空间里有现成的葡萄、糯米,全都是灵气充足的优质粮食,外加有灵泉水,再加上适度的温度,不愁做不出精品。 到夜里,她趁众人入睡了,便进入空间当中。 用意念将葡萄串从葡萄架上摘下,分颗连枝剪断,淘洗干净之后,放在草地上烘干。 接着又清洗了十斤糯米,放在灵泉水里浸泡。 糯米至少要浸泡两天时间,能到用手捻碎的地步才可以上锅蒸,泡在空间里也至少需要一晚上。 她把糯米先放到一边,走到晾晒葡萄的地方。 制作葡萄酒相对而言比较简单。 不多会儿,葡萄都已经晾干,她将十斤葡萄放入准备好的大桶里,用木槌全部捶碎,盖好桶盖,等待葡萄自行发酵。 忙完了这些,才从空间里离开。 次日一早,糯米泡好了,她直接上锅蒸,蒸好的糯米用冷水投过几遍之后,放入提前准备好的酒引。 在这时代,米酒算是常见,庄容提前购置好了城中最好的米酒铺子里的米酒当酒曲。 搅拌均匀后,就封上罐子,收进空间里。 柳婆子走进厨房,看着空荡荡的大锅,拉住还没来及离去的庄容,疑惑地问:“姑娘,你方才不是蒸了许多糯米,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庄容笑打马虎眼,“拿出去送人了。” 心里却想着,还须得在空间里垒个灶台才行,以后做米酒和葡萄酒,她都打算利用空间来完成,这两样活不需要太多人力,空间里就能搞定。 至于白酒,暂时她不打算做,以后店里就主营米酒和葡萄酒。 日子一晃,又是三天过去。 这日,县学里放沐休假。 同样也是刘淑贤在赛福楼里认干爹干娘的日子。 孙志远作为刘家的女婿,是必须出席这样的场合,而且他也打了一个主意,想请孟大人从中说和,让他见罗老一面。 一连几天,孙志远派去盯梢的人,都是尽职尽责,孙弼每每一离开,那边立刻过来汇报。 可孙志远又是接连吃了三四次闭门羹。 就算孙弼不在,甭管开门的是他家哪位仆从,一听说是他来了,连多的一句话都不愿意听,就直接把门砰地关上。 孙志远求见不得,这几日正是心烦意乱。 他就把主意打到孟大人身上。 如果能有孟大人从中说和,罗老一定会给孟大人这个面子。 第1301章 攀上了后台 赛福楼为了把这次认亲办的风风火火,特意请来了鼓乐队,一大早就在门前吹拉奏乐。 刘家人的各色亲戚和孟大人的同僚全来捧场了。 有不少百姓在门前驻足,议论纷纷。 这家店一转眼也是开业了半个月,没想到如今传出去的不是菜肴好吃,而是这家店老板和县丞大人关系匪浅。 城里人都知道珠玑巷口这边开了两家酒楼。 一家叫福满楼,老板是个小姑娘,那里环境优雅,极具格调,丝毫没有其他酒楼的沉闷呆板,反而叫人如沐田园。 最出彩的是她家的菜式,纯正的京味儿菜肴,色香味俱全,摆盘讲究,精致如宫廷菜。 也就才开业了小半个月,已经在城中人口口相传中传出了城中第一名菜馆的美誉。 另一家赛福楼。 别看名字起的嚣张,像是要把福满楼压下去,可他们的生意真是一言难尽啊。 开业当天就打了价格战,老板下了血本对全城免费,誓要把福满楼压制住。 中间还闹出了雇人坏福满楼生意的丑闻。 据说他们东家是被冤枉的,是他的书童雇了人,这件事众说纷纭,没有个定论。 不过,有件事是铁板钉钉的。 那就是他家的菜品,和对面差距很明显,比福满楼是差了不止一大截。 就算每日打折,还是没什么人光顾,只因她家的菜品实在太一般,随便在城中找一家酒楼,味道都差不多。 百姓们兜里揣了钱过来,都愿意去福满楼尝个新鲜,而去到福满楼里品尝过菜肴的,还真就没有哪个人说后悔的。 这几日,赛福楼已经成了全城的笑柄。 来到珠玑巷吃饭的百姓们,一边选择了福满楼,吃得心满意足的同时,不忘了对赛福楼的门庭清冷调侃一番。 本以为赛福楼就这么不死不活的,成为城中人的茶余笑谈。 谁知今日赛福楼竟鼓捣出了认亲的事儿来,又是狠狠吸引了一把眼球。 说是这家东家少奶奶与孟大人和孟夫人投缘,今日在这里认干亲。 走过的路过的,听闻此事,都在那里议论纷纷。 不管怎么说,孟大人也是县里的父母官,赛福楼攀上孟大人,由不得百姓不高看一眼了。 周围的那些商家也都是暗自在心中惴惴,还好往日里没得罪过赛福楼,居然有这么大的后台! 福满楼众人并没有去看热闹,今日,庄容推出了两种新品酒品。 正交代伙计们在大堂里的推销话术。 前些日子一直用的城中购买的竹叶青,日子长了,庄容发现效果并不好,白酒度数高,喝多了容易上头,这些喝多的客人有时会霸占着桌子,大声喧哗直到深夜,赶也赶不走。 尽管有素质的还是占大多数,不过每日来那么一桌没素质的也够呛。 现在福满楼已经过了开业初期那段需要聚拢人气的日子,店里饭菜味道好,口碑已经慢慢打了出去,每日上座率几乎都在九成以上。 这个时候转而售卖度数小的糯米酒和葡萄酒反而有好处,这两样酒都是空间里出产,几乎不要成本,无论挣多少钱都是纯毛利。 她交代余固,米酒和葡萄酒的价格都和城中酒坊里的持平。 第1302章 推出新酒 在前朝时期,皇帝就已经派出出使西域的大臣,带回了葡萄种子以及各色胡人蔬菜、香料。 至今,大宋朝种植葡萄的历史已经有了百多年。 外加葡萄酒做法简单,所以在市面上,售卖葡萄酒并不罕见。 价格也是从平价到昂贵,根据葡萄酒的质量而参差不齐。 宝江县这里没有专业成规模的葡萄酒坊,多是制作白酒的酒坊做出来的,他们酿造白酒是用的古方古窖,可制作外来的葡萄酒就没那么擅长了,品质上是无法和大城市相比。 但好在价格亲民,民众们常常能喝到,便也不稀罕这玩意儿。 在听说福满楼这里今日推出了葡萄酒和糯米酒时,又一听说价位是平价,食客们起初都是不抱什么太大的期望,有些客人只叫了一壶,有些干脆都没有叫。 毕竟福满楼菜肴已经是绝佳了,不能要求人家连酒水也做到最好。 可是在他们一个个尝到了葡萄酒时,脸上惊艳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庄容用的是空间里产出的大串紫葡萄,依托灵气充沛的空间长成,葡萄是又饱满又鲜甜。 用这样的好葡萄做出的葡萄酒,口味就比普通葡萄上了不止一个档次。 外加庄容在分离酒液时,过滤了很多遍,努力把浑浊的酒液过滤到清透,反正在空间里这些事只需要她用意念操控。 而其他酒坊用的都是粗糙的麻制纱布来过滤,这时代制作工艺肯定是无法和后世相比,更是无法和庄容在空间里的意念操控相提并论。 和市面上那些不够清透的酒液相比,她这里的葡萄酒纯度更高,果香宜人,酸度适宜。 好不好喝,只看客人脸上的反应便知。 “老板,我们这桌再来两壶葡萄酒!” “我们也再来一壶!” “庄老板,你们这里葡萄酒真是好喝啊,敢问是从哪儿购得的?” “大叔,这是我们老板的独家秘方,是我们福满楼自酿的。” 私下里,余固他们几个问起时,庄容便说自己得闲时酿的,知道她前阵子请教过刘大厨如何酿酒,大家也都没有起疑。 只有巧珍疑惑地看她,“你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不知道?” 庄容笑了,“在地窖里呀,你夜里睡得沉,我都是夜里做的,你哪会知道。” 心里寻思着,以后为了装样子,须得抬几缸发酵过程中的葡萄酒去地窖里。 这一天下来,凡是点过葡萄酒的客人们都是对她独家酿出的葡萄酒赞不绝口。 但庄容也知道,口碑这个东西需要时间来累积,今日上座的客人只有一两成喝了葡萄酒,还有两三成喝了糯米酒,这些人口口相传,外加以后不断前来新客尝试,假以时日才会做起口碑,她也不着急。 另一边的赛福楼内。 今日的客流量好了不少,因为二楼在举认亲宴,所有的菜品都是打五折,吸引了许多吃饭顺便来看热闹的食客。 他们坐在一楼大堂里,听着楼上热热闹闹的饮酒声,私下里也是议论纷纷。 第1303章 答应举荐 主桌上坐着孙刘两家自家人,和孟大人夫妇。 孙志远也跟着刘淑贤喊孟大人一声干爹,连敬了数杯酒,对于能上县学,以及自己前几天惹上官司被释放这两件事,他滔滔不绝的说出感激的话。 孟大人对他格外的关照,干女婿长干女婿短的叫着,不停的嘘寒问暖,只是在这种关照里,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刘宁两口子心里跟明镜似的,孟大人睡了自家的姑娘,心里自然对姑爷有些犯怵,心虚之下,少不了热络关照几句。 只看他一张老脸满面红光,双眼精神奕奕,不难看出他在想什么,一定是一边心虚一边又很享受这样的聚会,一边是有着另一层关系的干女儿,另一边,干女婿又在那里爹长爹短的。 他们看着毫不知情的孙志远在那里极尽所能的巴结着孟大人,心里的滋味是一言难尽。 孟夫人是位家教极好的富家小姐,全程坐在那面容含笑,在孟大人说话时,从不会张口打断,看起来举止得宜,十分典雅。 在刘淑贤给她敬上酒水时,她满面欣慰的点头,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连连叮咛孟大人以后要好好照顾淑贤这个干闺女。 这也是刘宁两口子第一次见到孟夫人,总算是明白了淑贤为什么说这女人就是个蠢货。 总之这一桌人是各怀心思。 酒过几巡之后,孙志远才道出了正事儿,“干爹,不瞒您说,今日我有一事相求。” 他把罗老的身份,以及自己三番四次上门拜见,却总是吃闭门羹的事儿和盘托出。 “什么?是罗仲谦?”孟大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多年前他去京城赶考时,就听过这位罗老先生的大名。 没想到人居然来到了他们宝江县。 孙志远就豁出脸皮说:“女婿是诚心诚意的想要拜师,可总是无缘见上罗老一面,还请干爹从中牵线搭桥,让我见一见罗老。” 今日,孟大人对他的态度十分不错,只是,每当孟大人含笑看着自己时,他总觉得那双眼睛深处闪烁着一丝不明的意味,像是同情,又像是炫耀,叫他极不舒服。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是看出来了,孟大人夫妇是真心想要认刘淑贤做干女儿,既是干亲,又大摆了宴席,礼数都齐全了,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干女婿,提这些要求也不算什么。 孟大人沉吟了一下,“罗老是有名的鸿学大儒,如今来到宝江县,我理应出面宴请他,只是拜师……罗老这样的大儒收徒一定是极其严格,你也得有几分真本事才行啊!这样,干爹不日就下帖去拜访,贤婿须得提前准备一篇得意的文章,当作敲门砖,干爹也好在他面前引荐你几句,如何?” 其实在孟大人的心中,对孙志远压根儿就不抱什么期望,一听说他是末等秀才,就知道这人的水平不过尔尔。 他却心比天高,竟然还想拜罗老为师,看在刘淑贤的份上,他才勉强答应。 顿时,刘家全家都高兴的乐开了花。 孙志远要是能拜罗老为师,他的前途就会大不一样。 这件事说定后,当晚在床第间,刘淑贤又是撒娇催促,隔日,孟大人就朝白家别院下了拜帖。 第1304章 婉拒 当初购置别院时,白靖安就十分分低调,既不叫白府也不叫孙府,只让人在门口悬了块牌匾,名曰栖凤院。 一看就知是盼着幼弟凤凰涅磐的意思。 孟大人赶到时,盯着牌匾看了好一会儿,有意扬起声说:“好字!不愧是罗老的宅子!大气又不失低调!可见罗老淡泊名利。” 又看身侧的孙志远,低声吩咐,“你就在外候着,不可造次,若是罗老没有召见你,你也不用进去了!” 孙志远老老实实的应声,“多谢干爹替我美言,我会一直在这里等待。” 孟大人拿了孙志远做的文章,进了院子。 今日罗老正好在府上,一听说是孟大人来造访,对方再怎么也是父母官,总归是要给人家几分薄面,便答应相见。 此刻,他正坐在会客厅内,听孙弼汇报孙志远此人的来历与事迹。 原本乐呵呵的一个老头,听着听着脸色就变得糟糕透顶,随着他不住的冷哼,唇边的白胡子一翘一翘。 “岂有此理,他一个罪犯之孙,还想打我老头子的主意?莫说我讲究门第,即便是不讲究,他又有何过人的才学?一个末等秀才,他何德何能!” “罗老您息怒,要是真不想见我替您推了就是。” “不必了,老朽不是不知情理的人,如今迁居在这里,总要给县丞几分薄面。”他顿了顿,说道:“你去给简哥儿说,下午放他半天假,放他去折腾他那什么劳什子保行去。” 孙弼不自觉笑出来,“这件事儿连您也耳闻了。” “可不是,保行……老夫活了六十多年,闻所未闻,且看他能折腾出什么名堂来。”他言语间,无不充斥着对白行简的慈爱与包容。 正说着话,小厮过来传话,“孟大人来了,正在前院等待,可要放他进来?” 罗老撇撇嘴,“他只身来的?” “身旁跟了两小厮,抬了一担子礼品,二十多个盒子。” “算他有礼数,不过,他今日上门可是别有用心,这些礼品老夫不能收,你告诉他,把礼品弄出去,否则就不要见我了!” “是。” 小厮退了出去,又过了一会儿,带着个两手空空的男子进了中院。 到了门口,停下来说:“罗老就在厅里等您。” 孟大人赶忙颠颠地走了进来,一进门就是一通吹捧。 罗老虽然卸了官职,可罗老背后的家族罗家,在大宋朝那可是出了名的老牌世家,在朝入仕的子弟不知多少。 孟大人身为举人老爷,在罗老面前那是服服帖帖,点头哈腰的。 罗老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行了,虚头巴脑的那些话就不要说了,你今日来拜访,老朽十分欢迎,坐下喝口茶再走吧。” 孟大人赶忙规规矩矩坐下,客套了几句之后,便说到了今日的正题。 “不瞒您说,我今日前来还为另一件事,我这里有一位年轻的后生,年仅十八岁已经是秀才了,算是年少有为,十分克勤克勉,他对您十分仰慕,听说您到了此处,想要见您一面,得您亲自指点一番,这是他做的文章。” 他双手捧上几篇写满字的纸张,递给罗老。 罗老连看都不看,直接摆手说:“人老了,精力不济,请教就免了,我喜独居,不喜被打扰,就不必叫他见我了。” 第1305章 突然变脸 “这、这……”孟大人准备了一肚子的好话,全被憋在喉中。 “罗老……”他心有不甘,腆着脸继续游说,“这后生真的是很难得的人才……” 罗老直接把茶盞往桌上一叩,“茶也喝过了,老夫我乏了,今日孟大人来看老夫,老夫谢了,孟大人事务繁忙,老夫就不多留你了。” 竟然在赶客。 整个县里孟县丞最大,这也就是罗老了,换成平常的老头,敢这样对待自己,孟大人早就怒发冲冠。 可在罗老面前,他是一个屁都不敢放。 在孟大人看来,罗老现在的表现就是恃才傲物,外加脾气刁钻古怪,毕竟人家是京城来的嘛,又是世家贵族,怎么可能把他一个小小的县丞放在眼里。 他并没有把罗老的当场拒绝和驱客的举动联想到孙志远身上,毕竟,在他看来,孙志远可是连见都没见过罗老。 既然罗老脾气执拗,他也不好在这里总是撩拨他的逆鳞。 他不好意思再逗留,赶忙抬起屁股,弓起腰,阿谀的说:“罗老,晚辈斗胆请您今日晚上去我府内赴宴。” “赴宴就不必了!”罗老再度不给面子的拒绝,“老夫无官无职,只是一介散人,你就不要给我来官场上那一套,我如今是在这乡下安享晚年,那些应酬一概不参加,孟大人就不必多费口舌了。” 他语气很不客气,透着久居上位者才有的矜傲。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孟大人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劝说半个字。 只是想到今日这一来,什么事也没办成,尤其是孙志远那件事,回去后不免让淑贤小娘子失落。 他不死心地又回过身说:“您放心,我以后轻易不会来打扰您,只是……那位叫孙志远的后生,真是块好苗子啊,他十分孝顺,您身边若是再多一位孝顺的徒子徒孙,每日照顾您,也是小辈的一番心意。” 他到底是要把拜师的话直白说出口,否则是不死心的。 罗老看出孟大人心有不甘,索性哼了一声,“好啊,你把他的文章拿来我看看,瞧瞧他有没有那个能耐在我老头子身边伺候。” 孟大人大喜,急忙把文章双手递上。 罗老扫了两眼,脸色骤然难看,突然甩袖道:“资质愚钝,一派胡言!” 孟大人一惊,瞬间打了个激灵,“莫非他文章做的不合您的眼?” “孟同光!”罗老突然变脸,指着他怒斥:“这就是你推荐给我的人,你竟这样羞辱老夫!你作为父母官,竟在老夫面前几次三番推举这等废物庸才,可见你在任上有没有为百姓做过实事,前些日子知府与我通信,言及宝江县的治安,物价与民生等事,老夫且替你说了不少好话,早知你是个任人唯亲的蠢官,老夫就该省了那些口水!” 这下,孟大人吓的是腿都站不直了。 任人唯亲这顶帽子扣下来,他这县丞大老爷的官位可就坐不安稳了。 更别说,知府可是他的顶头上司,一个念头就能夺了他的官帽子。 “罗老!您消消气,您可千万消消气。”他吓得六神无主,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干脆狠狠抽自己的几嘴巴子。 孟大人也是人精,抽自己巴掌的间隙,就反应过来,罗老突然暴怒,与孙志远做的文章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第1306章 发泄怒火 遂在第一时间撇清关系,“罗老,您教训的对,今日举荐,是我失误,说起来,我与这孙志远也不熟,是他爹引荐的,也是我疏忽,一早就该提前瞧瞧他的文章,好好把把关,不该直接拿到您面前浊了您的眼……您放心,此人既是如此不堪大用,我绝不会再提了!” 罗老重重的冷哼一声,“我暂且信你的话,只是此人愚蠢而又狂妄无知,你休要再给我提起他,原本我还高看孟大人几分,没想到你如此糊涂!” 孟大人赶忙抬袖擦拭额间的冷汗,不停的“是是是”的认错。 心里那叫一个气呀。 这个挨千刀的孙志远,可把自己害惨了。 也不看看罗老是什么人,还异想天开想拜他为师,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现在带累的罗老都对自己有了成见。 今日碰了一鼻子灰,他也不敢再逗留下去,没等罗老再赶人,赶忙找了个借口遁了。 今日的碰面,他彻底摸清了罗老的性格,根本不是孙志远调查来的和善老头,这老头脾气古怪而又挑剔,自己别说巴结他了,能不得罪他就不错了。 狼狈地从栖凤院走出,一跨出门槛,孟大人就指着孙志远怒骂:“你还有脸站在这里,还不赶紧滚!” 孙志远满心期待的表情凝滞住,被骂得一脸懵。 “干爹,这是怎么了?” “不要叫我干爹!”孟大人咆哮道:“我没有你这样愚蠢的干女婿!” “我……” 孟大人不等他说完,又气不打一处来的打断:“我告诉你,有多大脑袋戴多大帽子,你就不要再想着拜罗老为师的事情了,想都不要想!也不看看你有几斤几两,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一边说,食指在孙志远的额心捣了又捣。 羞辱人的举动,孙志远又气又怒却不敢发作,隐忍地皱眉,问:“难道我的文章罗老没看上?” “罗老不但没看上,还将我狠狠地训斥了一顿!骂我有眼无珠!”孟大人满腔的怨气都发泄到孙志远身上,“我是倒了八辈子霉,才管你这种闲事,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滚滚滚,赶紧给我滚!” 孙志远一愣,随即受了打击一般,面若菜色,喃喃说:“这怎么可能,文章我是精心准备的,干爹,你可不能骗我啊!罗老真的这么说的?我精心做出来的文章,罗老怎么可能不赏识?” 孟大人被气的一滞,死死盯着孙志远,冷笑了数声,随即一甩袖,直接拂袖而去。 丢下孙志远愣在那里半天,随后也是魂不守舍的离开。 院子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孟大人一走,孙弼便走进会客厅,一眼看到罗老一只手上还拿着孙志远所做的文章,另一只手却不得闲,正在廊前的窗边逗鸟。 只是,手里的文章,字却是反的。 他忍不住摇头失笑,“刚才听着您发了大火,还当这小子做了什么文章把您给气成这样,原来您连看都没看。” 罗老见被他戳破,哼了一声,嫌恶地将那几张纸丢弃在脚下,“我这么大岁数我容易吗我,每日要教导简哥儿,哪还有精力再看别人的文章,更别说这人品性低劣,根本不值得我费心劳力。” 第1307章 看她的本事 孙弼是知道老头子的脾气,赶忙顺着他说:“是是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也快到中午了,您午饭在哪儿用?今日可要出门转转?” 孙弼被派来这里当管家,第一要务就是管理好这个别院,照顾好别院里的小少爷。 除开小少爷外,别院里还有一个人身份贵重,那就是罗老。 眼下少爷不在,罗老就是他的重点伺候对象。 罗老捋了捋胡须,“我听简哥儿说,隔壁那个女娃在城里开了间酒楼,今日就去她那里坐坐。” 孙弼笑了笑,实话实说:“据我所知,她用了咱们别院闲置的两位大厨,您平日吃的就是咱们京城来的大厨做的饭菜,今日去她那里恐怕没什么惊喜。” 罗老不以为然,“厨子是别院的大厨,这我知道,我是要看看这女娃有几分本事,把店铺打理得如何。” 简哥儿是个话少的,不过,和罗老熟稔之后,师徒之间不免也有闲谈的温馨时分。 他每每说起庄容时,眼睛都透着自己不曾察觉的温柔,言谈间从来都是赞赏有加。 而且罗老还知道,简哥儿做保行的事,就是这姑娘在背后出的点子。 罗老眼光毒辣,嗅出了一丝不寻常,对庄容就起了好奇心。 今日正好得闲,索性就去看看。 “好吧,既然您想去,我这就给您备车。” 孙弼下去准备,不多会儿,罗老便乘车到了福满楼。 这会儿离正午时分还有一刻钟。 福满楼的大堂里却已是坐满了人,看起来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罗老入乡随俗,穿着质朴,一身洗得发白的儒衫,上套一件粗布褂子,看起来与普通的市井老头无异。 罗老方一进门,巧珍眼尖,发现来的人是罗老,赶忙把人往楼上包间里带,又去叫庄容。 “罗老来了?” 庄容很是诧异。 这位罗老,行事随心所欲,不拘一格。 前些日子开业前,她就送了请帖,请罗老在开业当日莅临,前来就餐,她以为罗老会看在简哥儿的面子上答应。 谁知,罗老却是直接让人将请帖退回,说是自己不喜热闹应酬。 当时庄容还有几分失落,没想到在开业当天,罗老却让家中的下人送来一个纯手工打制的木头算盘。 听说罗老闲时喜欢自己捣鼓些小玩意儿,应该是看她这里开业,便随手做了送她。 木质的算盘,很普通的木料,不值钱,但却是罗老亲手制作的,单诚意就超过了价值。 通过这件事儿,庄容就是更是摸透了罗老的性格。 罗老便是这么一个坦率随性的人,他不喜世俗的羁绊,行事光明磊落,与这种人打交道,大可不必小心翼翼,更不用阿谀奉承,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就好。 “是罗老千真万确,我把他请到二楼雅间里去了。” 庄容点点头,吩咐道:“正常流程上菜就是,不用格外关注他,也不用为了他特别打折加菜。” “不是吧?”巧珍眨着眼睛,“他可是简哥儿的老师!就晾在那里不去招呼了?” “余固他们不是都在,把他当成普通客人就是。”庄容笑说:“别啰嗦,听我的,快去。” 第1308章 非要拜师不可 “哦……”巧珍应了一声,退下去。 走到楼下时,余固好奇地问:“方才那老头是谁?你怎么把他请到雅间去了?大堂里不是还有位置?” 巧珍把罗老的身份说了,又说了庄容叮咛的话。 余固点点头,“知道了,雅间儿加收五文钱的茶钱,一会儿都给他算上。” 又叮咛巧珍:“庄容说怎么做你就照她的吩咐做,听她的吩咐,一准不会有错,不要擅作主张。” 巧珍朝他皱鼻子,“就数你忠心耿耿。” 挤兑了两句也去忙自己的事情。 罗老坐进雅间后,迟迟不来小二,他忍不住就要催促,这时,小二从外头姗姗来迟,“抱歉抱歉,小店正是人多时,这才慢了些,耽误您的功夫了,您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可要用我们店里的新酿的葡萄酒和糯米酒?” 小二含着笑,态度恭敬,罗老也就不计较他迟迟不来的事,连续报了几道菜名,说,“你们酒楼还自酿了葡萄酒?来一壶吧!” 罗老好饮酒,却只喜爱喝葡萄酒,离开京城数月,带来的葡萄酒已经喝完一段时间了,新一批的酒还在路上,差不多月底才能运过来。 他肚子里的馋虫早就蠢蠢欲动,听说这里有葡萄酒,干脆叫了一壶。 等余固退下去之后,孙弼面色就有些沉,“今日这里客多,小二好像不知道您的身份,怕是有怠慢之处,我去把庄小姑娘请来,叫她吩咐后厨,好好给您做几道。” “别别别。叫她来多麻烦,庄家那几个小辈儿懂事是懂事,就是有些迂腐,尤其是她爹庄文,哪回见了我不是恭恭敬敬的,说话不敢喘气儿,他不自在,我还不自在呢。” “那是他们敬重您,您到了福满楼,她作为小辈过来拜见也是礼数。” “我罗仲谦是那般不知变通,苛求礼数之人吗?”罗老横了他一眼,“你就不要小题大做了,小姑娘的礼数没问题,怕只怕她知道我在这里,又要忙前忙后的张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仗着身份为难小辈儿。 再说了,刚才咱们进店时,其中一个小丫头明显已经认出了我,你怎知她没有汇报给庄容小姑娘?人家没来那是投其所好,知道我不喜这些虚礼客套,只想清静用饭,人家一个姑娘家都比你通透。” 孙弼一介武夫,叫罗老三言两语堵得说不出话来,罗老直接瞪他,“别再啰嗦,还不快坐下!” 这个时间,孙家书房里,孙志远也是在听了下人的汇报之后霍然起身。 先前被罗老拒见,他心中很不是滋味,想他七岁就启蒙,不敢说比得过县中所有读书人,但比他庄行简绝对是强到不知哪儿去,罗老没看上自己,那是因为没有机会亲自面见,一定是孟大人的举荐出了问题。 他心中又是不忿又是煎熬,坐在那里连一个字都读不进去。 却在这时,派出盯梢的下人回来了,匆匆汇报说罗老去了福满楼,连雅间房号都一并汇报给他。 孙志远激动的站起身,“天无绝人之路,靠孟大人,不如靠自己,我非要拜罗老为师不可!” 说完,匆匆的走出书房,往家门外走去。 第1309章 不请自来 孙志远直奔福满楼,一进大堂也不做逗留,直接就往二楼走去。 这时间,罗老正在用饭。 段刘两位大厨的能耐,放在宝江县,百姓们都觉得惊艳,可在罗老看来,这样的厨艺稀松平常。 是凡京里的达官贵人家,都请得起一两个好厨子。 更别说吃惯了宫廷御菜的罗老。 这顿饭对他来说中规中矩,只能算还不错。 反倒是送来的葡萄酒,让他结结实实的惊艳了一把,一看到杯中澄澈的酒液,他眼睛就一亮,诧异的咦了一声。 在饮入口中,瞬间,酸甜适中的葡萄酒香溢满唇齿间,口感醇厚,回味无穷。 没想到福满楼这里居然有如此品质上佳的葡萄酒。 他一连饮了三小杯,脸上的神色已经从惊讶转为惊喜。 “不错不错,这酒非常不错,这小姑娘倒是有几分能耐,葡萄酒的口感醇厚,老夫隐隐觉得比京城售卖的葡萄酒还要上乘些。”他不由分说地给孙弼推过去一杯,“你快尝尝看看是不是这样。” “罗老,我今日是出来陪您的,我就不……” 在罗老坚持的目光下,他吞回后面的不字,老老实实拿起杯子饮了一口。 同样的,先是面露惊讶,仔细品味一番,也开始赞不绝口:“确实不错,纯度很高,听说是她自酿的,她竟有这样的技艺,一个小农女,难得啊。” “谁说不是呢。”罗老又咂了一口酒,“咳咳,孙管家,要不,你还是去把庄小姑娘请来吧,我有几句话想要当面对她说……” 他想起方才是自己不许孙弼去叫庄容,眼下又出尔反尔,老脸不自觉有些红,嘟囔着解释:“我是想问问她这葡萄酒怎么酿的。” 孙弼摇头失笑,无奈起身,“葡萄酒虽好喝,您也不能只饮酒不吃饭菜,您先用饭,我这就去给您叫人。” 他离开雅间,将门关上。 前脚走,后脚门就被推开。 “这么快就来了?” 罗老诧异地抬起头,只是,在看到来人时,满脸的笑意瞬间凝固。 “你是谁?你走错雅间了!” 来的是个少年郎,唇红齿白的,面貌也算周正,只是眉眼间却透着几分让罗老看不惯的虚伪,明明身穿着儒衫,却没有半丝文人的傲骨。 孙志远讨好的笑着,拱手见礼,“罗老,学生孙志远前来拜见。” 一听见孙志远三个字,罗老眉头就狠狠跳了跳,砰地一声放下筷子。 “你来做什么?谁叫你过来的,赶紧出去!” “我今日是……” “我老头子与你素不相识,你再不出去我可喊人了!” “您……” “乒乓……” 一声脆响,瞬间炸在孙志远脚边,罗老直接把手中的调羹扔在他脚下,怒喝道:“还不快滚出去,别打扰我用饭!” 见罗老怒极,脸色都变得铁青,孙志远当下也不敢再说什么,脸上划过一丝难堪,讪讪的说:“那学生就不打扰罗老用饭了,学生在门外等您。” 说罢,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站在走廊边守着,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不多会儿,庄容跟着孙弼来到雅间门外。 一眼就先看见门口站着一个衣着光鲜的少年,目光往他的脸上一扫,挑了挑眉。 第1310章 问方子 孙志远瞧见庄容,还以为是她得了信儿,专门过来驱赶自己。 立刻挺直腰板,说出早就打好的腹稿:“你这里开门做生意,难不成我来不得?这是什么道理?哪有店家开门做生意驱赶客人的,我今日在这里举止有度,遵纪守法,你还能奈我何?” 庄容知道罗老在雅间,又见孙志远在门外,一想就知道孙志远是来做什么来的。 撇嘴说:“谁要花那个力气赶你了,你喜欢站着就站着,你都不嫌累,关我什么事儿?” 说着,直接朝身侧的包间里走去。 眼看着她行走的方向,孙志远的脸色蓦然沉下来,嘴巴紧张的抿起。 这个女人,竟然是去见罗老的! 她要做什么?难道是知道了自己拜师的打算,前去坏事儿的! 他随即下意识地上前拦在庄容面前,声寒似铁的警告:“我警告你不要胡说八道!否则我要你好看!” 他面上咬牙切齿,眸中透出狠辣,可见是将拜师这件事看得很重。 “你这是在要挟我?我说什么话是我的自由,干你屁事?” 孙志远这么一说,庄容反而不走了,眯起眼,有意抬高了声音说,“孙志远,你是要在这里与我吵闹,让我的客人们都知道你是个无理取闹之人吗?” 她声音大,立马惊动了里面的罗老,隔着门说:“是容小姑娘来了吗?” 孙志远立刻忌惮的闭嘴,脸上阴云密布,狠狠瞪着她,却不敢言语。 “是我。”庄容冷瞥了孙志远一眼,扬起一抹笑,转身推门走进雅间里。 走在她后面的孙弼,在经过孙志远身边时,一记冷冷的警告目光打在他脸上,“那日我和你说的明明白白,罗老不会见你,你今日最好安分守己些,否则莫怪我不客气了。” 孙志远嘴角不自然的扯了扯,扯出一丝难看的笑意,“孙管家,我无意冒犯,只是想见见罗老而已,刚才我已与罗老见过礼,眼下是候在门外等待罗老用饭,无意入内打扰,请你放心。” 孙弼冷哼一声,懒得理他,直接推门进包间。 一进包间,果然就听到老头子拉着庄容,三句话不离葡萄酒。 “你是说这些葡萄酒还真是你亲自酿的?” “是。”庄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酿的,是口味有什么不对么?” 她知道罗老在京城一定喝过很多好酒,今日突然把自己叫来,张嘴又是问葡萄酒的事儿,那问题就一定出在葡萄酒上。 她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罗老哈哈笑出声,“不是有问题,而是太好喝了,所以老夫才让孙管家把你请来,就是想问问你这酒是怎么酿的,老夫怎么觉得京城的葡萄酒都不如你这里的醇厚。” 罗老是嗜酒之人,且只贪杯葡萄酒,所以他心里是真的十分好奇,想要得到答案。 庄容微微松了口气。 不是难喝就好。 她想了想,解释道:“不瞒罗老说,这些葡萄酒的确是用了和市面上不同的提取方法,用的是我庄家的祖传秘方。” 言下之意,祖传的秘方不能轻易说出口。 “老夫买你这秘方就是。”罗老笑盈盈的和她打着商量,“老夫平日里也会酿些葡萄酒,可每回总是卡在同一个步骤上,发酵好的酒液如何分离才能过滤掉全部的杂质,变得像你这里一样清透?” 第1311章 欠一个人情 庄容含笑不语。 罗老期待地等着她的回答,见她半响不说话,急得直跺脚,“你这丫头,你倒是说话,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庄容无奈苦笑,“罗老,我都说了,这是我家的秘方,您要是逼着我说,坏了规矩是小,怕是要砸了我的饭碗。” 罗老大手一挥,“我出千金买你的秘方,如何?” 也亏得是罗老这样的家底,换做一般人说出这话,庄容都不大敢相信。 不过也能理解,以这时代的科技水平和制作工艺,想要提高葡萄酒纯度,不发展个几十上百年想都别想。 只是,一想到满满一箱子金裸子,还是闪瞎了庄容的双眼。 千金那是什么概念,一两黄金等于十两白银,千两黄金,那就是万两白银。 万两白银,足够她把县城最繁华的那条街道上整排的铺面都买到手。 说不心动是假的。 但凡庄容手上真的有这么一张秘方,说不定立刻就达成交易,可秘方却是莫须有的,实在是卖无可卖。 她白皙的脸颊都皱在一起,看在罗老眼里,只当她是十分纠结,其实却是因为错过了一桩好买卖而肉痛。 “罗老,您是简哥儿的老师,按理我应该卖您这个情面,可实在是家中有祖训,制酒的秘方绝不能外传,更不能售卖。”庄容歉疚地说。 她的坚持,让罗老彻底失望,叹了又叹,哼道:“方子不卖,酒总肯卖吧?以后每月我都要从你这里定一缸三十斤的葡萄酒,你叫小二月初就送到我府上。” “这么多啊?”庄容心中一喜,面上却是有些为难,“罗老您有所不知,小店这几日也是因为新开业才无限供应,其实这些酒我已经储存了小半年了,往后是打算限量供应,而且是要提高价位的,您一口气就要三十斤……要知道我一个人酿酒,产量并不高,着实让我为难啊。” 一听说酒水有限,罗老顿时紧张的握起拳,“你这话什么意思,酒不够你就想办法,卖不卖就一句话,我老头子是缺钱的人吗?我出市面上双倍的价格收购!” “办法是有,只是……”庄容有些吞吞吐吐的,面上十分为难。 “你直说,要人力还是财力,我都能给你提供。” “罗老说笑了,的确是缺少人力,可惜酿制方法是用的我家祖传秘方,每个步骤都是我亲自完成,怎么能假手他人。”她继续说:“我店里事忙,只能每日夜里回到家里抽出时间酿酒。” 罗老的眉头都纠结在一起,“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怕接了我这单生意,要花费你更多的时间。” “何止是更多,恐怕每日要多忙出一两个时辰。”庄容把分寸拿捏的很好,眼见着罗老脸色沉下来,怕是要不欢而散,她立刻咬牙说,“可是,您和别的客人不一样,您德高望重,又是简哥儿的老师,我想来想去,既然您喜欢喝,我就是豁出去每日少睡一两个时辰,也帮您做。” “你呀你!”罗老指着她,唉声叹气,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一张老脸上煞是精彩。 然后嗡声嗡气的说:“我老头子是有酒瘾,可也不愿意欺负你一个女娃娃,这样,这件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只要不伤天害理,违反律法,我老头子都会尽心尽力给你办。” 第1312章 都是诽谤 庄容要的就是罗老一句承诺。 当下立刻小鸡啄米般的点头,期期艾艾说:“成交,我一定把最好的头酒送到您那儿去,嘻嘻,可您也不能忘了答应我的事儿,以后我有事相求,您可不能推诿呀。” 别看罗老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可对于庄容来说,却比他先前提出的千金还要贵重。 孙志远拜师这件事是提醒了她,有件事要提前做打算了。 小宝在崇德书院表现得十分优异,可那里的夫子都是普普通通的读书人,想要学有精进,提升做人的格局,处事的手腕,非得找一位名师不可。 名师的指导,不仅仅在书本上的课业,而是点拨学生许多书本上所没有的人生感悟,以及名师的人脉,都是普通夫子所不能比的。 罗老答应的很干脆,“放心吧小丫头,老夫说话算话,绝不欺你年少。” 再说了,往后的酒瘾都要靠着小丫头酿出的葡萄酒,他是不得不记这个人情。 庄容嘿嘿一笑,口吻都亲近了不少,“罗老,您是我见过最最最好的老爷爷,我看您桌上的菜凉了,我这就去吩咐后厨再给您加两个菜去,对了,还得再给您上一壶葡萄酒。” “臭丫头!”罗老笑嗔她一句,心情很是愉快的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庄容笑逐颜开地推门走出,一眼就对上了满面阴沉的孙志远。 见到她笑的得意,孙志远脸色顿时更臭了几分,恶毒地说道:“你算什么身份,下九流的东西,你也配见罗老,我告诉你,罗老是什么人?你在罗老面前说我那些话,不但不会动摇罗老对我的看法,反而会叫他看清楚你是个满嘴谎话谗言,人品极尽下流的卑鄙女子!” 他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被罗老听见他的一番粗鄙的言语,只能暗搓搓的咬牙切齿,活脱脱一个背地里指桑骂槐的小丑。 庄容心情好,听了这话,脸上笑眯眯的:“那也比你强,罗老至少点名要见我,你呢?腿都站麻了吧,也没见罗老多看你一眼呢?” 孙志远见她没半句否认,顿时更加印证了心中的猜测,庄容就是在罗老面前诽谤自己,进谗言。 他把拳头握得嘎吱嘎吱响,“你污蔑我那些话,我都会一一解释清楚!你不过就是贵人身边的一条狗,罗老见你,那是要在你家用饭,我不像你,我是秀才,可以大大方方的拜见罗老,之所以在这里等待,只是不想唐突了他老人家用饭罢了,比你这条母,狗不知道强多少倍!” 以前的孙志远,虽说心胸狭窄,为人傲慢,可到底是读过圣贤书的,那些粗鄙的骂人之词,他是骂不出几句。 这几次的接触,庄容就发现,他是越来越歇斯底里,越来越没了读书人的下限。 她眼底的光芒迅速冷却下去,双瞳冷得像结了一层冰,直击要害地讽刺说:“我说,你就别装腔作势了,你以为你那点心思别人瞧不出,想拜罗老为师,做梦吧。” 孙志远脸色一黑,“你到底给罗老胡说了什么!” “说你偷抢淫恶,无恶不作呀。”庄容凉凉地说:“你说,你这么恶劣,罗老还肯见你吗?” 孙志远气得整张脸都白了,胸口猛一痛,像是要原地爆炸一样,“你,你个卑鄙无耻的贱人……你给我等着!” 说完,直接冲上前,一把推开庄容,直接就往包间里闯去,压根都顾不得失态。 第1313章 强行扮演受害者 他就这么横冲直撞的闯进去,面红耳赤,双目圆瞪,像是要吃人一般。 将包间里的罗老和孙弼惊得够呛。 罗老一口酒水卡住,咳咳的剧烈咳嗽起来,孙弼立刻起身替他拍背喂水。 一边怒声斥责孙志远,“孙志远!你还有没有点规矩了,滚出去!” 孙志远能直接闯进来,那是气急之下什么也不管不顾了,都是凭着满腔熊熊的怒火。 到此时,看到罗老和孙弼都是一脸怒色,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是中了庄容的激将之法。 眼下后悔也来不及。 好在,他还有那么几分应变能力,立刻辩解道:“罗老!学生遇到了不平之事,这才如此激动,事关重大,请罗老宽容学生的唐突,您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听学生的解释!” 罗老皱起眉,“你有不平之事,去找你的爹娘也好,师长也好,族长也好,或是去报官也好,找我老头子有什么用,你几次三番的惊扰我吃饭,你到底想做什么!” 孙志远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面含屈辱,委屈地说:“请罗老宽恕,这件事就发生在您眼皮子之下,是以,我不得不站出来,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若是不站出来,那就是枉为人子,更是枉为一个读书人,白读了圣贤书!” 罗老见他把话说的这样大,连枉为人子这样的话都说出了,一时间也被唬住,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沉着脸问:“到底什么事儿,你说。” 孙志远深吸口气,愤恨地说道:“实不相瞒,我孙家与庄家历来都是结有仇怨,早先我两家是有婚约,后来我爹娘见那庄容举止不端,不守妇德,就干脆取消了婚约,从此庄容就在心里怨恨我至今,方才她进入包间里,在您耳边进谗言,完全是报复,想要拉低我在您心目中的形象。 我孙志远在此立誓,我是个正正经经的读书人,遵纪守法,从来没做过半件有辱斯文的事,若有一句假话,我宁愿遭受天打雷劈!” 罗老越听眉头皱得越深,直接打断他:“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容丫头何时污蔑过他了? “胡言乱语?”孙志远见罗老居然用了质疑和训斥的口吻,猛的从地上站起来,大声辩解道:“我说的句句属实!庄容的话您一句都不能相信,我若是她口中无恶不作的人,县学怎么可能还会容留我?罗老您是个明察秋毫的人,还请您莫要信了她的谗言!钻进了她的圈套中!” 话语间激昂的气势,都显露出他的理直气壮和义愤填膺。 这下子,罗老算是明白了。 罗老的脸上,既没有流露出气愤,也没有流露出同情,总之神情很复杂,微微掀起的嘴角,好像透露出一丝淡淡的嘲讽,“你是说,容小丫头在我面前进你的谗言?” “这是毋庸置疑的。”孙志远肯定地说,“您大可不用帮她遮掩,我即使不在场也猜得出来,她这个女人,只要有机会就会在外诋毁我的名声,她做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今日我实在是忍不住,才会冲进来,唐突了您用饭,就是恳请您能明察秋毫,不要相信她的那些栽赃陷害。” 第1314章 给点颜色 罗老微晒,“假使她真的在我这里栽赃你,你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她说的都是错的?” 这话实际是故意难为孙志远,有些事他没有亲自经历,不代表他没有从孙弼那里听说,他人是老了,不过一颗心可不糊涂。 孙志远是半点都不谦虚,立刻说:“我是秀才郎,她只不过是个农家女,我读了圣贤书,品行自然在她之上,她诬陷我最好的证据就是她品行恶劣。 要说起她庄容的品性,那真是一言难尽,我的妻子就是被她欺负残害,导致滑胎,我娘也是被她陷害和村中人有染,其实这些都是莫须有的事情,还有我爷……” 他越说越激动,一件件一桩桩的道来,犹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妄图替自己全家人平反,完全没有注意到,罗老和孙弼的脸色都是越来越难看。 罗老还没说什么,孙弼就先忍不住了,厉声打断他:“你休要满口胡言,你祖父孙仲是因为雇凶杀人,证据确凿,前不久才在菜市口当众砍头,这件事全城上下谁不清楚,你还要在这里强词夺理?” 见自己祖父的事情被孙弼当着罗老的面挖出,孙志远顿时愤恨不已,这个姓孙的管家,就是千方百计的阻挠自己拜师! 罗老若相信他爷是杀人犯,那就有可能因为他家世不清白,不肯收他为徒了。 但他也清楚,这件事的确是证据确凿,难以反转。 连忙说:“罗老,我爷的事,疑点重重,明面上官府那里的确是有证据,只是我们全家人都不服,一直在搜罗证据,要给我爷平反,这件事,说是我爷的错,为时尚早!” 他这些话都是模棱两可,想要模糊这件事,弱化罗老在心里对他爷的恶劣印象。 说到这,顿了顿,突然怒指孙弼,反咬一口道:“罗老,我今日还要检举揭发一个人!您的这位管家,一定和庄容私下里有染!他们几次三番地私下里会面,这位孙管家阻挠我见您就是最好的证据,这些一定都是来自庄容的授意,您可千万不要糊涂,被他们合起伙来蒙蔽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孙弼气的拍桌而起。 他今年三十三岁,虚岁三十四,比世子还要大五岁,庄容他们几个有时叫他一声孙弼大哥,实际叫一声叔他也是担得起。 他这把年纪,孙志远竟然在这里胡说八道,侮辱他和庄小姑娘的清白。 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就想揍孙志远,却被罗老摆手制止住。 孙志远见罗老护着自己,惧怕的神情一收,不免得意,不知天高地厚地继续说:“罗老,您是品德高洁的大儒,绝不可再用这种人做管家,以免败坏了您的名声。” 罗老不置可否,并没有发表意见,而是说:“孩子,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我自会处置,时候也不早了,你怕是还没用午饭吧,快回去吃饭去吧!” 罗老的语气有那么几分和蔼。 其实在罗老的心里,眼前的孙志远已经不能用品德败坏来形容了,简直就像是犯了失心疯一样,在这里胡言乱语一气,胡乱攀咬,根本不能称之为正常人。 罗老觉得,孙志远的脑袋怕是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根本不想和他多掰扯,就想着糊弄两句,把人给轰走,来个眼不见为净。 第1315章 开染坊 罗老的态度,让孙志远吞了一剂定心丸。 顿时就更加得意了,虽然他方才措辞激烈,说完后自己也是心有不安,生怕告状不成,反而激怒了罗老,没想到罗老非但没有反驳自己,反而和颜悦色的。 这就证明了自己说的这些话,罗老都听进去了。 别看他现在没有斥责孙管家,说不准后脚就要把他给解雇。 他得意的瞥了眼孙弼,“罗老,多谢您对我的信任,我所说句句属实,在您面前,半个字儿都不敢撒谎。” 却只字不提告辞的事儿,而是又腆着脸道:“学生今日来,还有个不情之请,学生一直十分仰慕您的人品和才华,想要拜您为师。” 他一边说,一边不停用眼睛偷看罗老,眼底泛起浓烈的期待,厚着脸皮说:“罗老,请您收下我吧!我一定会考中举人给您争光的!” 罗老一听这话,心里就暗骂了一声不知好歹,只是不想激怒他,生怕他又像方才那样失心疯咆哮起来。 孙弼功夫绝佳,拾掇他自然不在话下,可这里是酒楼,人来人往的,把动静闹大传出去了,没准会成为这城里的爆炸性新闻。 罗老是个爱惜羽毛之人,一辈子从未举止失当过,更未曾招惹过孙志远这种无赖,若是传出去了,叫人笑掉大牙是小,他的身份若是传开,城里人都是争相过来拜师,非得把他的门槛踏破了不可。 到那会儿,他可就再也没有清静日子了。 想到这些,罗老心思一转,就委婉的推辞说:“这老夫实在是爱莫能助,老夫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力不从心,膝下已经有一位徒儿,就不再收徒了,凭你的聪明才智,不愁以后拜不得名师,你还是另寻他人吧。” 罗老以为他这么说,孙志远就会打消念头,毕竟这也算是一种温和而又合理的拒绝,还成全了对方的体面,只要情商不是太低,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没成想,孙志远却是脸色一变,再度激动起来,得寸进尺地说:“我知道!您膝下有一徒,名叫庄行简,我和他可是老熟人了,罗老,您别怪我在这里多嘴,您是才到这宝江县来的,对这里的人和事都不清楚,您可千万不要被他老实的表象所迷惑,此人和庄容是一路货色,是心思歹毒,阴险狡诈之辈,他何德何能,根本就不配拜您为师!” 罗老是万万没想到,孙志远会如此不知收敛,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这里上窜下跳的。 他但凡有点眼力劲儿,也该知道自己方才那话是叫他速速离去,连这么点儿洞察力都没有,此人就是个蠢材。 前头说庄小姑娘,说孙弼管家也就罢了,现在居然公然在这里污蔑他的好徒儿行简。 就是罗老涵养再好,也忍不住破了功。 罗老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孙志远看得心中一喜,再度加把火说:“据我所知,他自小是在深山中,被一个傻子拉扯长大的,刚出山时,连张口说话都不会,就像个不开化的野人,这种刁民怎么能学好博大精深的四书五经?罗老您收他为徒,今后指不定会让您名誉扫地,带累您的名声……” 第1316章 狠狠收拾 话说到这,他咽了口吐沫,正要滔滔不绝的继续往下说,突然,他感觉到屋里的气氛有一丝变化,紧接着,当空中有个什么东西,平白无故的降临在他脑袋上。 梆的一声,他脑袋随即传来一股剧痛。 孙志远疼的眼睛里冒了泪花,捂着脑袋定睛一看,才发现,居然是罗老拿手中的拐杖打他。 罗老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再不复先前的和颜悦色,寒着嗓说:“你一直在那里像个碎嘴妇人一样搬弄是非,挑拨离间,老夫不欲与你计较,让你速速离去,你可倒好,老夫给你几分颜面,你倒开起了染房。 老夫现在就告诉你,孙管家忠心耿耿,一辈子为了主子鞍前马后,到这把年纪还未成婚,他办事刚正不阿,做每件事都是为了主子着想,若说他有二心,这城里就没有忠仆!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真敢在那大言不惭?我徒儿行简他是老夫有生之年收过最得意的徒弟,他是什么人品老夫不知道要你说?他为人聪慧沉稳,待人谦逊礼让,做事进退有度,他有自己的一套行事理念,从不阿谀奉承,他有着读书人的凛然风骨! 而你,你就是个见不得光的卑鄙小人,无耻之极!还妄想老夫收你为徒,即便老夫没有行简,你这种货色老夫都不会多看一眼!” 孙志远整个人呆住,完全不敢相信前一刻还和颜悦色的罗老,竟然暴起,对着他噼里啪啦说出了一串严厉的训骂。 他如遭雷劈的站在那里,脸上的血色迅速退尽,仓促的辩解道:“我、我说的都是实情,您一定是被蒙蔽了。” 罗老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孙管家!还愣着做什么?” 眼看着孔武有力的孙管家朝着他走来。 孙志远心里咯噔一跳,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往后退,“罗老,这其中实在是有误会,我这就告退,改日再来拜见。” 就想开溜。 他不知道的是,他今日已经是将罗老得罪了个彻彻底底,罗老这人,极为护短,自己的好徒儿被人编排,他哪儿肯就这么算了。 气咻咻的道:“孙管家,你是不是也恨他恨得牙痒痒,按说老夫这把年纪,这个地位,是不该和一个后生一般见识,可这次是例外,现在老夫就把话撂在这儿,你不许和他讲那些道义,给我好好的收拾他一顿,咋样解气咋样来,出了事儿老夫兜着!对了,给我狠狠的抽他的嘴,叫他以后出去了不要再给我胡说八道!别忘了再去学政里走一趟,递我的帖子,告诉他们,城中秀才孙志远德不配位,赶紧革了他的秀才功名!” 原本他不想动用权力,可现在他是气到了极致,就算叫人说他是强权欺人,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孙志远,当着面都敢非议他的徒儿,可见曾经做过多少欺人太甚的事儿,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这人就会无法无天! “得令!”孙弼的声音那叫一个振奋,活动了一下关节,发出咔咔作响的声音。 直接走过去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起孙志远往门外走。 孙志远一听要被革去功名,心里就慌了,冷汗直往外冒,不住的叫嚷解释:“罗老!您听我解释!罗老,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声音消失在走廊里。 第1317章 真的革去功名 罗老的鼎鼎大名,在学政那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开什么玩笑,罗老致仕前可是帝师,罗老的族弟在朝位列三公九卿,哪怕现在罗老辞了官,威严也还在,就是国子监祭酒大人在罗老面前也得是恭恭敬敬的。 更何况县里小小的学政。 待孙弼拿着罗老的亲笔贴上门,把事件的经过一五一十陈述完之后,在学政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学政里那些崇拜罗老的学官们,一听说举世贤明的大儒在自家宝江县的地界儿上,被一个小秀才几次三番的骚扰和大不敬,顿时都气的沸腾了。 学政对此恶劣事件十分重视,没多耽搁,立刻启动一系列流程,很快就下达了革去孙志远秀才功名的决定。 告示贴在学政门口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虽然罗老的身份在那里,但他举报的内容都是属实,孙弼这个下人顺便就作证了,所以学政处置孙志远的一切流程都是合规合范。 毕竟,人罗老来这里大半年了,都没有亮出身份招摇过市,可见是个低调的,今日也不知被气成什么样,才终于放下身段,主动亮出身份递上帖子来告状了。 再加上,他们查到孙志远的祖父前些天因为谋杀罪砍头,就更是对这家的家风不正确信无疑。 硬要说有什么通融之处,那就是,没有在举证这个环节上多费什么功夫,都是依着罗老的证词来,全程都没有请孙志远过来问话,而是直接就给他一顶德不配位的帽子,细数了种种德行欠妥之处,一张告示贴出去,直接把他的秀才功名革去。 事情办妥之后,孙弼又亲自上门交代,说是罗老眼下在这里只图个清静,不希望太过高调,使得盛名成为负累,还请知道罗老身份的这些学官们保守秘密,只当他是这城中一个普通的老夫子就是。 对于罗老提出的要求,学官们自然是连声保证,对罗老的淡泊名利无不暗暗佩服。 消息传到庄容耳中时,差不多大半城里人都知道了。 巧珍说得绘声绘色的:“你们是不知道,那告示上头罗列了他不少的罪状,其中就有一条:蔑视朝廷律法,诽谤办案捕头…… “我往那一站,就听到他的不少同窗都说起这件事儿,原来这小子经常在县学里替他爷开脱,说是他爷之所以被抓,都是李捕头设的计,他这么胡说八道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知道县学的那些学官们是怎么查到证据的,直接揪了他的小辫子,对了,还有一条,说他品德败坏,构陷良家妇女……” 玉兰就接话说:“他四处编排庄容的不是,不是构陷是什么?我看那上头罗列的罪状,没有一条是冤枉他,这回学政可真是开眼啊,办了件大好事。” 庄容笑盈盈地听着她们两个在那里议论,心里却想着,这事儿和罗老绝对脱不开干系。 昨日她从包间离开后没过多久,就瞧见孙弼提溜着孙志远离开了。 她所了解的罗老,并不是一个不留余地的狠人,当时她还想,罗老大概不会和一个少年人太过计较,顶多是让孙弼教训他一顿。 没想到连秀才功名都革了。 想是孙志远在言语间把罗老得罪了个透,才落得这么个下场,算是活该了。 第1318章 各怀心思 几家欢喜几家愁,福满楼这里是举店兴奋,一整天下来,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儿,大家拍手称赞,恨不得大摆宴席庆祝。 消息传到庄文那里,他随即就想让柳婆子买两挂鞭炮在门口放炮。 可一想,自己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又是为人师表,还是收敛些,就在私底下高兴高兴得了,到底是作罢。 不过也交代柳婆子多置办些好菜,晚上阖家吃一顿丰盛的。 这边庄家是开心了。 另一边,赛福楼上下,却是笼罩在一片低迷的气氛当中。 大清早刚开张,刘淑贤一家三口就来到赛福楼。 这段日子,她以休养身体为借口,一直住在娘家。 来的路上,这一家三口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那些街坊邻居看着自家的目光都是有些怪异。 想上前去打听,那些人又立马转身匆匆离开。 王掌柜敲门走进来,小心翼翼的说:“东家,您消消气,这件事说不准能有转机,额……您还没吃饭吧,我这就让后厨给您送些粥过来。” 说完就要麻溜的退走。 刘淑贤皱眉叫住他,“你在胡说什么?我生什么气?” 这不快到月底了,她有自信福满楼能摔个大跟头,是以,这几日就算是生意不佳,她也并未气馁,而是坐等着福满楼出事儿。 王掌柜看刘淑贤的样子,就知道她还蒙在鼓里。 他暗道倒霉,没想到这件事儿却是让自己给戳破了,不免有些尴尬,说道:“是东家少爷革去功名的事儿啊。” 刘淑贤身子微微晃了晃。 身后的刘宁夫妇也齐齐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王掌柜苦笑道:“我也是听说的,学政门口不是贴了告示,听说昨儿傍晚就贴了……” 刘淑贤只觉得如遭雷击,扶着椅背才站稳。 刘宁则是直接冲上前,撕住王掌柜的领口,“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什么叫革去功名!他好好的秀才功名,怎么可能说革去就革去!” “是学政下达的处分决定啊,小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东家老爷还是自己去打听吧。” 刘宁的手猛地松开,随即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径自冲下楼,要亲自去学政门口看个究竟。 不到一炷香时间,刘宁就沉着脸回来了。 刘淑贤看着刘宁一言不发的样子,就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她脸色一片灰败,咬紧牙关想着法子。 自从跟了孟大人,很是得了些钱财和金银首饰,她是越来越瞧不上孙志远,日子就是勉强在过,一图孙仲死后留下的那些钱财,二图孙志远读书人的身份,指望着他高中举人。 那种凑活过日子的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要是他的秀才功名都被革去了,这种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义? “她爹,你倒是说句话,到底怎么回事儿?”刘李氏嗅到了不寻常,赶忙上前问。 “还能怎么!孙志远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功名都叫人革去了。”刘宁终于忍不住,气不打一出来的爆发了,“我还当他这些日子在家埋头用心苦读,谁知道他又出去惹是生非,这下可好,学政下达的命令,今日起生效!” 刘李氏呆滞了片刻,惶然问:“那孟大人那里呢?怎么事先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第1319章 被打成猪头脸 刘宁不屑的一眼扫过去,“无知妇人,学政可是中央直属机构,学政发布政令,哪需要到县衙去报备!这回就是孟大人也救不了他!” “我的老天!”刘李氏一屁股坐在塌上,心慌气短,“这可该怎么办?他可是秀才啊!” 秀才可不是好考的,好容易考中了秀才,现在被革去功名,那岂不是等于一切从头再来。 她看向自己的女儿刘淑贤,“好淑贤,你快去见孟大人,和他商量对策,一定要让孟大人帮忙挽救,要是孙志远没了功名,那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指望?” 刘淑贤心里也没谱。 就像她爹说的,学政下的命令,不是县丞可以插手的。 这回找孟大人,多半是于事无补。 所以在她的心里,已经闪过了好几道念头,想要和离,还想要孙家的财产,还有这赛福楼。 她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起身说:“爹,娘,我看咱们就别在这里呆着了,先去孙家问问情况。” 刘李氏夫妇一时间也想不到其他办法,毕竟这事儿来得太突然,谁能想到一大早起就听闻了这种噩耗。 就像晴天霹雳一样,他们到现在都没回过神,一个个如丧考妣地跟着刘淑贤往孙家走去。 一进门,孙家的下人都在井然有序的工作着,打扫的打扫,做饭的做饭,只是那爷俩儿却不见踪影。 刘淑贤叫住一个下人问,“远哥儿呢?” “少爷还在东边厢房里睡觉,老爷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去集市里逛逛,给少爷买些补品回来。” 昨天,孙志远被孙弼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扔在了家门口。 下人发现他时已经是大半夜,见他肿的像猪头一样,浑身上下都是被殴打过后的淤青,赶忙把人扶进去,又请了郎中,折腾到快天亮才睡下。 孙宝全心疼儿子,一大早就出去买补品,也是前脚刚走。 刘淑贤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当着下人的面,没给孙志远留半点面子,“没出息的东西,功名都革了,还在那里睡觉,他怎么睡得着的?” 下人本来还想代孙志远解释两句,可刘淑贤哪有耐心听,直接火冒三丈地往东边厢房里走去。 进门就将被褥扯开,“你怎么还睡!你……” 后半句话噎在了嗓子眼里,她看见孙志远浑身肿起,脸肿的像馒头,五官变形,丑的认都认不出来,当场就惊的闭嘴。 孙志远的双眼肿成一线,勉强眯着睁开,见是刘淑贤,苦笑道:“怎么大清早来了。” “我的天,你是怎么了?这身伤是谁打的?”刘李氏惊呼一声,惊疑不定的问。 赶在后面进来的刘宁也是微微一愣,指责的话语一顿,皱眉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被人打成了这副样子!” 孙志远肿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闪过了一道浓浓的愤恨,“是罗老!我诚心诚意去拜师,可他听了庄容的谗言就对我横眉怒目,还让下人把我打伤,还说要革我的功名……” 说到这里,他大惊失色,“爹,你快找人去打听打听……” “不用打听了!”刘宁没好气的说:“你的功名已经被革了!” 第1320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 如果说孙志远被革功名,只是学政单方面发起的,那他还觉得事情没有到那种最糟糕的地步,兴许有转机,大不了去州府上,找高一级别的学政里去申冤。 在孟大人的帮助下,搜集一些正面的材料和佐证递上去不是难事。 可眼下听说了这件事和罗老有关,刘宁第一个念头就是完蛋了。 罗老的面子,不光在县城里好用,在州府上也是行得通,如果这件事是罗老吩咐的,那他们就是告到京城也没有用。 刘淑贤当即万念俱灰。 孟大人怎么敢得罪罗老,孙志远这回是完蛋了! 她的失望直接表现在脸上,再也忍不住埋怨道:“你怎么回事,说是去找罗老拜师,怎么把人得罪成这样?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砸了?你到底有没有点脑子!” 看着自己的妻子在自己受伤时连一句关心和安慰都没有,上来就是指责,孙志远一阵心寒。 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替自己辩解,“这不怪我,都怪庄容,是这个贱女人在罗老那里胡说八道,这才导致罗老对我心生成见,还有那个孙管家,和庄容是一伙的,我的伤就是他打的。” 孙志远越说越着急,顾不得浑身的疼痛就翻身下床,“我要去见罗老!” “你省省吧!”刘淑贤声音陡然一尖,冷嘲热讽道:“罗老连你的功名都叫人革了,怎么可能还肯见你,更不可能收你为徒,连这么简单的事儿都想不明白,你是头猪吗!我嫁给你简直就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她言语间极尽嫌弃,往日温柔贤淑的模样,荡然无存。 孙志远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低吼道:“淑贤!你放肆了!我可是你的丈夫,你怎么当着爹娘的面这样说我,就算是气话,也不该在此时说出!” “我就这么说你怎么了,我当初嫁给你是因为你是童生,你爹请了媒婆上我家说亲,那媒婆言之凿凿,说你用功苦读,要不了两年就会中秀才,我这才肯嫁给你,谁知道你是个废物,好容易考了个末等秀才,结果还被革去了,没了功名,你就是一介白丁,凭什么对我吆五喝六的?我要和你和离!” 孙志远像是第一天认识刘淑贤似的,呆呆的看着面前刻薄而又陌生的女人。 随即暴怒,一张脸涨成铁锈色,眉眼阴沉,散发着戾气,怒指着她说:“我有功名时你依附着我,眼下我没了功名,你就开始落井下石,也不想想你是什么东西,论姿色你也只是一般,入门一年来可给我生下一儿半女?论家世,你又好到我哪儿去,你凭什么在这里出言不逊?” “啪……” 他肿成猪头的脸,突然又感到了一阵火辣辣,脸被打的偏到一边去。 刘宁直接冲上前,扬着巴掌说,“小兔崽子,你他妈说话注意点,不是靠着我家的关系,你还能上县学?上回要不是我一家出面去求孟大人,你早就被县衙定罪了!你个狗东西,还敢在这里辱骂我的女儿,淑贤,咱们走,不要再和这种人浪费时间,今日就回去写和离书!” 第1321章 翻脸不认人 说着,就怒气冲冲的带着自己的妻女要离开。 孙志远冷眼看着这无情的一家三口,没做声。 都说患难见真情,今日才知道,刘淑贤在自己遇到低谷时,第一时间是嫌弃自己! 他骨子里是个心气儿极高的人,秀才没了他可以再考,可刘淑贤父女露出了真面目,这种女人要她有何用? 但和离的话,又怕刘家分走家里那些财产,刘家有孟大人做靠山,自己是什么依靠都没有。 一时间,他脑中也是闪过了数道念头,心里颇有些进退两难。 恰在这时,孙宝全从外头回来了,他显然也是得知了消息,整个人愁容满面,唉声叹气。 手里提着乱七八糟的大补食材走进中院,一眼看到亲家一家正准备往外出,赶忙拦住他们,“亲家公喂!志远被革功名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这可该怎么办?” “哼!”刘宁还在气头上,没好气的说:“什么怎么办?我哪知道怎么办?你儿子那么大的本事,你去问他去啊!” 孙宝全在镇上做干货铺子时间长了,资质再愚钝,也积累了些察言观色的能耐。 刘宁一张口,他心里就明白了大半。 立刻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匆匆地走到刘宁身边。 腆着笑脸说:“亲家公发这么大的脾气是怎么了,一定是志远不懂事顶撞了你,这孩子昨日刚遭了毒打,今日又听说被革去功名,一时之间受不了,亲家公你就别和他一般见识,外面的人打他辱他瞧不上他,亲家公可是咱们自家人,说他那都是为了他好,绝不是外头人那样落井下石。” 刘宁一家三口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更是难看了。 对于孙宝全这个公公,刘淑贤从没放在眼里过。 以前老公爹在世时,家里就轮不上他说话的份儿,是以,听见他这番略显讽刺的话,立马站出来辩驳:“不是我爹要和他一般见识,是他太过分了,我们一家巴巴的赶来替他想办法,他竟然侮辱我,辱骂我爹!” “就是。”刘李氏立刻帮腔说:“他出了事儿,最着急的就是我们淑贤,他娶了这么好的媳妇儿,竟然不知珍惜,既然这样,那我们夫妇俩就把我们的姑娘接回去,以后这日子就是各过各的,明日我们就把和离书送过来。” “万万不可啊!”孙宝全面上闪过一丝惊慌,忙不迭的上前赔礼道歉,只差给刘家三口跪下了。 刘宁完全不为所动,刘淑贤也是冷漠麻木的站在那不吱声。 “算了吧,志远爹,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些做什么?”刘李氏冷冰冰地回绝,“强扭的瓜不甜,我们家淑贤反正对你家志远是问心无愧,我们老两口也是一直在扶持他,我们也心中无愧,就是和离,你们家也说不上我们什么,而且我把话撂在这里,这桩婚事,是你们志远先不珍惜的,可不怪我们。” 孙宝全苦笑:“是是是,全是他的不对,可是,现在志远被夺去了功名,正是他最失意的时候,他们小两口恩恩爱爱,郎情妾意的,亲家母心善,可千万不能叫他们分开啊!” 还瞅了刘淑贤一眼,“是吧淑贤,夫妻之间应当是有难同当,你是最看重咱们志远的,又是最重情义的人,哪能在他最倒霉时一走了之?” 第1322章 盘算 他不断地给刘淑贤戴上道德的高帽。 刘淑贤被堵得火冒三丈,“我娘说得对,现在不是我们看不上远哥,而是他的做法太气人了,按说他被夺去了功名,我作为他的妻子理应和他有难同当,可他现在连我爹都骂,我是实在伺候不起了,还请爹见谅,这日子是真的没法过了。” 他们一家三口也怕。 怕孙家人事后跑出去乱说,抹黑他们的名声,说他们是忘恩负义,落井下石。 孙宝全仍在努力地大事化小,“这么点小事,哪就非要到和离的地步不可了,他是心情不好,冲撞了几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立刻叫他出来给你们道歉就是。” “不必了!”刘宁赶忙制止孙宝全,“没有必要,我们家淑贤在家里一直是娇生惯养,没有受过半丝委屈,现在嫁到了你家,没有过上好日子,整日操持着不说,还要被他羞辱至此,我看这婚事就没必要再维持了吧,志远爹,你也是讲理的人,不至于像外面那些泼妇一样骂街,咱们两家再怎么也结过亲家,现在他们两口子和离,也该是好聚好散,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尽管吱一声,我们还是会过来帮忙,可如果你不依不饶,那咱们就公堂上见!” 孙宝全一听这话,就知道了刘宁两口子的态度。 他脸色沉了沉,“我孙宝全虽然没念过书,但也知道人走茶凉这四个字儿,亲家公现在说的好听,到那会儿怕是见都见不上你的面。 不是我不讲理,我还是觉得,这个婚,不能和离,好好的一桩亲事,又不是过家家,怎么能说离就离。” “志远爹,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强扭的瓜不甜,难道你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就是。”刘李氏见缝插针地说:“你不同意和离,我们今日把我们的姑娘领回去,不让她再登门,这日子跟和离又有什么区别?” 现在淑贤攀上了孟大人,表面上是孟大人的干女儿,有了这层身份,不怕城里没有求娶的少年郎。 所以,刘宁夫妇的态度都是十分强硬,隐隐的都透露出一种急不可耐的情绪,想要快点甩开孙志远这个麻烦。 孙宝全心说区别大了去了。 和离就要分财产,虽然他俩那些财产大多都是自家的产业,刘淑嫁来时带的嫁妆根本不够看,论理是分不走。 可两人也生活了有近两年,家里的事物刘淑贤也在参与,尤其是爹去世后,刘淑贤还管了中公的账,哪些钱在钱庄里,哪些钱藏在家中,包括家里铺面的收支,她都是心里门儿清,有许多账早已是分不清你我,谁能说的准她没有以支用之名偷偷转移财产。 孙宝全也看出来了,这一家三口,老的是坚决要让女儿离开,小的也是无心在这里和他的儿子过日子了。 他这辈子虽然没干成过什么大事,但也不是甘于受欺负的人。 心里直冷笑,面上却仍是挂着笑容说:“我是这样想的,学政处罚远哥,只是革去他的功名,并没有说以后永不再录用,以远哥儿的水平,年后参加童生试,六月份参加府试,一年两试,再拿回来个秀才也不是难事,他以前就中过秀才,现在只不过是原样拿回来,只是多耽搁一年的时间罢了。” 第1323章 父子商谈 刘宁对此嗤之以鼻,“你说的简单,他在这宝江县里名声都臭了,在学政那儿都是上了黑名单的人,他去赶考谁给他做保?就是再中了秀才,县学也不可能再收他,私塾里能教出什么好学生,更不可能考中举人了。” “这容易,为了他考功名,我们举家搬迁,换个地方落户,从头再来也不是不行。” “你说的简单,州府的宅院随随便便就是几百两,你家里的钱也就剩了几百两,买宅院就用完了,一家人喝风把屁去呀。”刘李氏一不小心说漏嘴,赶忙给自己找补,“这一年来眼看着你家里的支出,我猜测剩下的是不多,就几百两。” 孙宝全赶忙说:“亲家母这就是小瞧我家了,我爹留下的家底,怎么可能就只有这么点,实不相瞒,我手里还有一部分,数目不比明面上那些少。再说,往后志远就是不考功名,带着淑贤两人在家里闲散度日,这辈子也是够花了。” 这话落下,刘宁夫妇全都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他们听刘淑贤说,孙家现在也就剩下六七百两银子,如果孙宝全手里还有一份比这还要多,那孙家的财产可还剩有不少呢! 孙仲这个老奸巨猾的王八蛋,一定是防着他们刘家,所以才把一部分钱直接转给了自己的儿子。 就连刘淑贤,也是暗暗的露出一丝惊喜,她赶忙掩饰住那一丝丝的情绪,说:“爹,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想保住我和远哥的婚事,毕竟再怎么都是一家人,不好轻易就散了,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的,今日我们先回去冷静冷静,这件事改日再说。” 见女儿给了台阶下,刘宁也急忙转了话锋,“不和离可以,过几日等他伤好了,亲自登门给我赔不是来!” 说完,冷哼了一声,派头十足地拉着妻女离开。 等他们走了,孙宝全立即朝着门外的方向呸了一声,走回东边厢房。 孙志远一直醒着,方才两拨人在外面的对话他是一字不漏全都听见了,他靠在床头,冷着一张脸说:“我今日总算看清了刘家人的嘴脸,呵呵,狗屁的夫妻情分。” “可不是呢,你前脚没了功名,他们后脚就急着要和离。”想到当初这门亲事是孙仲亲自确认的,他就唏嘘感慨,“你爷精明了一辈子,唯独在这件事上栽了,怎么就没想到她刘淑贤是个白眼狼,你平日里对她也不差啊!现在看来还不如当初把庄容给娶了,你看人家的福满楼,经营的那叫一个……” “爹!”孙志远暴躁地打断他,“不要再给我提这个人,要不是她从中坏我的事儿,我的功名也不会被革去!” “好好好。”孙宝全识趣地闭嘴,“这几日你什么都别想,好好养伤,伤一好就赶紧去刘家赔罪。” “我不去!”孙志远埋怨孙宝全,“要去你自己去,你手里明明没钱,方才为了讨好他家竟然说自己有钱,我孙志远就算是再凄惨,也不愿沦落到要靠钱才能笼络住自己的妻子,我这就派人把话和他们说清楚,和离可以,我孙家的钱他们一分别想拿!” 第1324章 去赔不是 “笨蛋啊,我不这样说如何能吊住他们的胃口,刚才要不是我说了这话,姓刘的指定要咬死了让他闺女和你和离!”孙宝全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儿子,“爹和你说,你现在可不能任性!” 别看孙宝全平时才智不显,可到底是活了近四十岁的人,关键时刻他还是比孙志远看得清本质。 说:“如今和离,对咱们家是半点好处都没有,不但钱要被分走一些,人脉也没了,你想想,你是他姑爷,才能靠上孟大人的关系,等你不是他姑爷了,他刘宁才懒得理你呢!更别说他刘淑贤还没给咱们孙家怀上大胖小子,当初咱们娶她,可是花了几十两银子,还有她嫁进来这几年的吃用,这钱难道亏进去?” 孙志远神情渐渐凝重。 显然是把孙宝全的话给听进去了。 孙宝全又说:“爹已经替你想好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两件事儿,一是拖着这婚事,尽快和刘淑贤生出儿子来,别看她家现在宝贝她们的闺女,那是他们闺女还没生养过,女人家一但生养了,多半就离不开夫家了,她就是想走也舍不得孩子啊,再说了,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还能再嫁什么好人家,到时她家也就歇了那心思了。” 顿了顿,继续说道:“第二件事儿,就是赶紧去求罗老,姓刘的已经把话说的明明白白,这次孟大人都帮不了你,可见罗老那背景有多深厚,你无论如何也要取得他的原谅,不但要求罗老,还得去求孙管家和姓庄那小子,这回你是必须拉下脸面来!” “我不去!”孙志远咬牙切齿,“咱们和庄家可是有仇不共戴天,让我去求他,我宁愿死了!” “胡说!你明面上是去求他,实际还不是为了功名,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能把功名挽回来,你就是说些好话怕什么。”孙宝全直接站起来,“你不去,爹去,爹这就去给庄文磕头去!” 孙宝全已经从儿子的嘴里知道了,庄家那小子在罗老面前吃得开,很是受宠。 只要庄文心软了,给庄行简说一声,让他在罗老那边说说好话,说不准这件事儿能大事化了。 “站住!”孙志远怒目瞪他,“我去就是!你不要出门去给我丢脸!” 听了他爹的苦口婆心,他也想通了,方才只不过在嘴硬罢了。 他深知功名是最重要的,这次他没了功名,刘家立刻就翻脸,他险些连媳妇都要跑了。 更别说出去后还要面对城里人的白眼和奚落。 这一切都是没有功名惹的祸。 两日后。 孙志远身上的伤势好了不少,父子两个就兵分两路。 孙宝全直接上庄家去见庄文。 孙志远则是在躲在栖凤院门口,拦截到了刚刚出门的简哥儿。 他急忙迎着笑脸上前去,嘴张开,呲起两排门牙,“简”字儿就要脱口而出。 谁知,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领口突然被一揪,整个人被摔在了墙上。 白行简感觉到身侧有人鬼鬼祟祟的接近,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在看清是孙志远之后,脸色倏然冷下来。 “滚。” 他毫不留情的吐出一个字。 第1325章 吃瘪 孙志远痛的呲牙咧嘴,心里是恨的只想把庄行简给千刀万剐了,可他没忘了来的目的。 踉跄着站稳,恳恳切切的说:“简哥儿!你可否听为兄说几句话?” 白行简理都不理他,直接朝巷外走去。 他整日读书做文章,还要抽空习武,每日只有申末到酉时末这段时间能够外出办事。 保行虽然有王猛张正和庄家两兄弟支应着,可最近才开张,要忙的事儿太多,一到点儿他就匆匆赶去。 他不欲搭理孙志远,没成想,走了没几步,身后又有脚步传来。 同时传来孙志远不死心的讨好声音,“简哥儿,从前我对你多有得罪,都是我的错,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为兄今日找你来,是想请你帮个忙,在罗老那里替为兄开解一二,让他老人家消消气,收回成命,这件事要是办成了,为兄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完,咣的一声跪在地上。 双眸闪的期待的光,直直看着白行简。 白行简不可思议地转身,秀丽的眉峰蹙起,“孙志远,你如果不上门来摇尾乞怜,我兴许还高看你一眼,可你现在,别说文人的风骨,连个爷们儿都不算,我不会给你求情,你确实不配秀才的功名,这件事我老师做的很对,早该这么做了。” 少年虽然还未考取功名,只是一介白丁,可他身穿一身白衣,站在那儿,身形挺拔,姿容无双,衬得像仙人一般,浑身上下透着淡淡的骄矜贵气。 再一对比地上的孙志远,就有了云泥之别。 不知道为何,每次对上简哥儿,孙志远心里就有那么几分莫名其妙的不舒服。 他脸色瞬间沉下来。 摇尾乞怜,姓庄的是在说他是狗?姓庄的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他连童生都不是,自己好歹曾经是秀才,他凭什么趾高气扬的。 他嗓音不由自主变得低沉:“庄老弟,看在我诚心诚意给你下跪的份上,你就帮为兄这次,只要肯帮忙,你想怎么骂我都可以,我给你磕个头也可以。” “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你这一跪却不值半文钱,反倒叫人看低了,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会给你求情。” 孙志远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神情突然变得激动,恶声说:“我都给你跪下了,你还这样对我,你算什么东西?别以为拜了罗老为师你就能平步青云,我可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我若是功名还在,你又算什么东西,在我面前你提鞋都不配!” 可惜,他这恶毒的一串话却根本没能阻挡白行简离开的脚步,他走的又快又稳,完全忽视自己。 是了,就是这种轻视和不以为然的傲慢,让他每每看见庄行简就心头窝火。 眼看着他越走越远,孙志远愤恨地握紧拳,眼底闪过一抹执拗,再度朝着白行简冲去。 跪都跪下了,今日这事若不说成,他岂不是白给这小子下跪了。 白行简身后却像是长得眼睛似的,转身,一拳精准的打在他的眉心,孙志远就这么应声倒地。 白行简鄙夷地扫了他一眼,扬长离去。 附近巷子口盯梢的孙家下人急忙把自家的少爷往家里拖。 第1326章 挤兑 另一边,孙宝全在庄家的遭遇也同样不顺利。 柳婆子吃了上回的亏,不肯轻易把人放进去,他就一直在院门口和柳婆子僵持。 嘴皮子都快说破了,庄文终于从里面走出来,一看到是他,皱起眉。 孙宝全眼睛一亮,就像看见救星似的,随即就推开柳婆子,撒开腿冲进来,“庄老哥!我的好老哥,你可终于来了,今日老弟是有要命的事情求你啊!” 说着就要去抓庄文的衣袖。 庄文随即吓得连忙后退,躲开孙宝全的手,嫌弃似的掏出帕子擦了擦。 说:“你别碰我,我这人讲究,今日出门前才换了新衣衫。” 孙宝全错愕了一瞬,“我也才洗了手出来的啊。” 庄文抽了抽嘴角,不厚道地说:“你家里家风不正,从上到下都是歪风邪气,我怕你一碰我,过了邪气给我。” 他是故意这样说来挤兑孙宝全,前些年家里受了孙家不少欺负,这些往事就不提了,只说孙仲雇凶杀人这事儿,庄文想起就后怕,至今都不愿原谅他们。 若不是容儿提前把他们都支走,那天晚上岂不是家里要遭大祸。 只这一件事,他就不可能对孙宝全有什么好脸色。 “是是是是,我的家风不正,庄老哥说的都在理,可是庄老哥,咱们到底是一个村子的老乡,从小都是一块捏泥人长大的老情分,你比我年长几岁,小的时候我可是跟在你后面耍的啊,难道你都忘了?这回这事儿老哥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志远的功名要是真的被夺去了,他这么些年可就白读了,你忍心看你的大侄儿落得这么个下场?” 庄文心说,我有什么不忍心的,你家那孙志远也不是什么好鸟。 他摆了摆手,“我也束手无策,爱莫能助啊,我是平民老百姓,管我一家几口吃喝都不容易,哪管得上秀才的事情,要不老弟你去县衙击鼓鸣冤。” “庄老哥,你这么说,就是心里还怨恨着我一家,我给你跪下还不成!你埋怨我爹,埋怨我,我都知道,我给你磕头谢罪,只求你帮帮我儿子!”孙宝全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使不得,使不得。”庄文赶忙去搀扶他,“你快起来,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孙宝全心里一喜,庄文果然还是心软的。 随即就听到庄文又说:“主要是你膝下的这块地砖值钱,我怕你给跪坏了,磕头就更不必了,我这地砖脆的很,会磕坏的。” 孙宝全表情僵在脸上。 他的尊严和脸面还不如庄家的地砖吗?庄文要是骂他几句也就罢了,说这些话可比骂他几句还狠。 可他到底活了四十年,面皮儿比孙志远厚多了,赖在那里长跪不起,“今日庄老哥不答应我,我就跪在这里,跪到你答应为止。” “这又是何必,我也不是不帮,只是我人微言轻,怕是帮不上,不过能帮的我一定会帮,老弟家里要是有什么难处,千万别客气,直说就是,我一定帮。”庄文直接站起身,“柳婆子,你快去我厢房抽屉里取几个铜钱来,给我这同乡小老弟凑个盘缠,他怕是要上州府去告状平冤。” 第1327章 还不消停 余光瞧见孙宝全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想说什么又不敢说,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里别提多顺气儿。 还是他的容儿聪明,提早就交代了他,若是孙宝全过来,不必怒斥更不必与他争吵,不冷不热的招待着,若是心里有气,大可以换着法的挤兑几句,孙宝全心急如焚,可招架不住这个,自然就会离开。 果然,孙宝全脸上的讨好之色就维持不住,“庄老弟,你这样就是羞辱人了,我会缺那几个铜板,我说的是志远功名的事儿。” “不缺钱吗?哦,不缺钱就是好事,要知道这城里如今还有不少人吃不起饭,你家里既然有的是钱,那老哥我也就放心了。” 庄文悠哉悠哉的翘起二郎腿,又叫柳婆子,“说话间就饿了,赶紧弄几个小菜,再上酒窖里弄点葡萄酒来,我今日要好好的陪孙老弟喝一回。” 孙宝全急得长吁短叹,跪在那里又着实的难受,忍不住从地上爬起来,坐在旁边的石墩子上,“庄老哥,你就行行好吧,别在这里磋磨我了,咱们说说志远的事情该怎么办成不?” “好说好说,咱们先吃了酒,柳婆子已经去弄菜了。” 孙宝全急得快哭了。 一个时辰后,他吃了满肚子的拍黄瓜和花生米,又喝了一肚子的酒,听着庄文在那絮絮叨叨的说废话,受不了的主动从庄家离开。 醉醺醺的走在路上,满心绝望。 看庄文这态度,就是在耍死皮,根本就不可能答应,再去多少回都是一样。 这会儿天色都已擦黑,他经过隔壁时,不由得顿住脚步。 深吸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借着酒劲儿就在栖凤院门口扬声大喊。 “罗老!我是孙志远的爹,我给您赔罪了!” 又喊:“都是志远的错,不该打扰您吃饭,不该惹怒您,请您消消气,不要再生他的气,他是真的知道错了……” 正在院子里对月小酌的罗老,自然听见一墙之隔的喧哗声,他凝神听了几句之后,就气得脸色铁青。 “这个孙志远,还是不知收敛!”他气得在凉亭里背着手走来走去,“他这是在告诉世人,老夫是个心胸狭隘,斤斤计较之辈,因为打扰了老夫吃饭,便把他的功名革去吗!” 读书人把名誉看得极为重,罗老眼下是气的火冒三丈。 孙弼忙说:“我这就把他赶走。” “等等!”罗老叫住他,气得吹胡子瞪眼,“这个孙志远,祖父雇凶杀人,父亲也不是省油的灯,我看我先前还是对他太仁慈了,如此荒唐的一家人,能教养出什么好后生来,这样的人又如何能成为国之栋梁?罢了罢了,不给他机会也罢,你这就去给州府学政写封信,叫他们发令,夺了孙志远考功名的资格,以后永不再录用!” 此时,大街上灯火辉煌,福满楼里座无虚席。 庄容在柜台前整理着今日收到的银钱,就发现今日的韩账房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频频朝对面张望。 庄容手里的动作一停,“韩账房,你这是在看什么呢?对面儿有什么好东西,把你的魂都勾去了?” 第1328章 派人盯着 韩账房赶忙收回目光,“没事儿,没事儿,我就是在想最近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革功名一事,都说那人就是对面赛福楼的少东家,难不成还真是?他们也是倒霉透了,秀才那是容易考的,说夺就夺了,可惜呀。” 庄容笑了笑,若有所思的问:“听说韩账房你的儿子明年也要去参加府试。” “嗯,是,是啊。”说到儿子,韩账房眉宇间划过一抹忧色,“就指着臭小子光耀门楣呢。” 最近几日福满楼的生意是越来越火爆,韩账房也不傻,每日在这里上工,亲眼瞧着庄容坐镇店中,运筹帷幄,把生意打理得越来越蒸蒸日上,前些日子推出的葡萄酒也是大卖,很是在城中传出了好名声。 事实摆在眼前,韩账房就知道自己先前是看走眼了,是以,他赶忙收起了先前倚老卖老的姿态,最近在庄容面前都是恭恭敬敬。 庄容再说什么话,再做什么安排时,他是再也不敢随便的插话,抱怨。 庄容哦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过了会儿,王猛从外面走进,“庄老板。” 庄容点头示意他出门去,两人走到旁边无人的巷道里。 王猛压低声说:“庄姑娘,你让人给我捎话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要交代?” “韩账房这几日不对劲,从今晚开始,你盯着他,我有预感,一准能盯出什么来。” 韩账房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但庄容听余固说,他这几日总是刻意的在打听对面赛福楼的事,心里就存了疑。 “知道了。”王猛顿了顿,疑惑地说:“既然觉得这人不稳妥,为何不直接解雇?” “从雇佣他开始,我就知道他不牢靠,但我存了个心思,他若是在我这里老老实实的做,在找到合适的账房之前,给他优渥的工钱,我也不算亏待他。可他如果不老实,我也正好利用他这一点,前些日子他虽然总是出言不逊,却没什么疑点,这几日我发现他有些不对劲儿,兴许……” 她点到为止,王猛当下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庄姑娘留着他,一方面是给他机会,一方面也是在等他犯错,如果他不老实,让咱们抓住了把柄,可以为我们所用?” 庄容赞许的点点头,“说对了,你须得小心点,别冒进。” “知道了。” 王猛离开后,庄容也打算回福满楼里。 没走两步,余光不经意的一扫,竟然瞧见对面赛福楼里走出来一个踉踉跄跄的男子。 喝得醉醺醺,脚步有些虚浮,不是孙志远又是谁? 庄容见他没有过来闹事的意思,而是往西边的方向走去了,这才撇撇嘴离开。 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她叫来周顺,低声吩咐:“对面的孙志远方才喝醉了往西边去了,你跟他一截儿路,若是他去我家闹事儿,你赶紧回来告诉我,也不用一直跟着,他若不去闹事儿就随他去吧。” 不是庄容看不起孙志远,这人心胸狭隘且又没什么智慧,今日在这里借酒消愁,说不准就会闹出点什么事情来。 过了会儿,周顺从外面回来,汇报说:“我一直跟着他,见他去了刘家,在门外和他的岳父吵起来了,我远远看了几眼,想到您的吩咐就先回来了。” 第1329章 人不在 “知道了。”庄容眼底闪过一抹思量,低声吩咐周顺一句。 周顺听后,不问缘由,只点点头说:“明白。” 同一时间,刘家门外。 孙志远迟迟不肯离去,借着酒劲儿,口才竟比平日里还要好,一直在门口和刘宁诡辩,十分难缠。 喝醉酒的人,就爱说些车轱辘话,比平时要无理取闹的多,且根本没什么道理可讲,刘宁烦不胜烦,态度也是越发冷硬。 “你到底滚不滚,我府上不欢迎醉汉!” 孙志远一只手紧握着门边不松手,“我是你家的姑爷,我滚什么滚,我娶的是媳妇儿,给家里爷们儿暖炕头、生儿子的媳妇儿,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摆设!她可好,在娘家已经住了月余,再娇气的身子也都补回来了,总该老老实实回去过日子了,爹,你别说别的,赶紧叫她出来,我要带她回家!” 刘宁气得心口一塞,额上青筋直冒,“你少在这里说胡话,今日你想见淑贤是根本不可能!” 他必须得把孙志远弄走,因为女儿今晚压根就不在家里,天刚擦黑就出去了。 去哪儿了那还不是明摆的,这件事可千万不能让孙志远发现了。 想到这儿,他口吻就更是不近人情,“这几日我一直在家里等你上门来赔罪,我还当你诚意满满,却不曾想你今日喝成这副样子上门来出言不逊,那就是在羞辱我,还想见我们淑贤,简直就是痴心妄想,赶紧滚!” 说着,就吩咐家里的小厮关门。 孙志远死死抠住门边,眼底陡然冒出一股邪火。 他已经够窝囊了,县学辞退了他,功名没有保住,妻子生了二心要和离,就连庄行简那个什么都不是的玩意儿也敢对他动粗,眼下竟然连岳丈家的门都入不得。 连日来积攒的怒火和怨火直冲头顶,加上酒精的加持,他整个人瞬间失去了理智,眉宇间闪过一道戾气,直接冲上前一把推开刘宁和小厮,往中院里跑去。 就算他身材不够挺拔,却到底是个年轻小伙,而且还在酒精的加持下,浑身那是力道十足。 刘宁和小厮都没有料到竟没拦住他,刘宁瞬间有些慌,“快给我拦住他!不许他进内院!” 同时,自己也是脚下狂奔,追赶着孙志远。 此时天色已黑,刘宁夫妇本都该休息了,因此院里没有掌灯,孙家派出好几个小厮都没有抓住孙志远,竟让他一路顺利的冲进了内院。 他认准刘淑贤的卧房,直接冲到门边砸门,“淑贤,你快出来,我接你回家!” 刘宁已经追到了廊芜口,见状,气得双眼暴突,“来人,去拿棍子来,把他给我打出去!” 喝过酒的孙志远,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莽劲儿,非但不怕,反而和他对着干,“岳父既然这样无情,今日也不能怪我无礼,我非要把淑贤接走不可!” 说着,直接一脚将门踢开。 借着月色,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和空荡荡的床,孙志远不由的揉了揉眼睛,冲到床边揭开被子。 人确实不在屋里。 他浑身的酒劲儿瞬间散了大半,脸色变得阴沉可怖。 第1330章 来狠的 刘宁也恰在此时赶了来,说不上是心虚还是真的愤怒,连声大叫:“混账!畜生!谁允许你闯进来的?赶紧从我家里滚出去!” 孙志远猛地转过身,某种猜测充斥在脑中,他通红的眼睛里溢出一丝暴虐,“刘宁!你纵容自己的女儿夜不归宿,还有脸斥责我,我问你,刘淑贤哪儿去了?天都黑透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却不在家里,如此不守妇德可是你纵容的?” 刘宁从没见过他这种气势,一时之间被惊得愣在那里。 孙志远又咆哮,“你今日不把话说清楚,我就去县衙里告你的女儿不守妇德!你们当我孙志远好欺负,没了秀才功名就由着你们糟践了是不是?你不把这件事说清楚,我就要让城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你的女儿刘淑贤大晚上的不在家中,跑出去做那些不三不四的事儿!” 他此时心中充满了厌弃,认定了刘淑贤已经失了妇德,背叛于他。 一听说他要把这件事捅到外面,刘宁登时浑身打了个激灵,板起脸说:“你胡说什么,还嫌你这张嘴闯的祸不够大!淑贤她是去她二姑家了!你若是胆敢出去胡说,我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连解释带威胁的,放在平时或许好用,可是今夜,孙志远是喝了酒,脑袋里有着一股非一般的执拗。 任刘宁怎么解释都不成,反正见不到人,就是有问题。 他冷笑,“她早不上她姑家去,晚不上她姑家去,今日我来寻,偏偏就没了人,我看去她姑家是假,去私会偷汉子是真吧!” 刘宁气的简直要吐血,“胡说!淑贤从小念书识字,读过《女德》,她可是最守妇德的!你少在这里败坏她的名声。” 孙志远却是不依不饶,“好啊,你说她去她二姑家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二姑家在何处,我这就去寻,要是寻不见人,咱们走着瞧!” 说着,就要往外走。 刘宁微微眯起眼,眼底泄露出一丝狠厉,“来人啊,这狗东西喝醉了,把他给我捆起来,扔到柴房里去!” 他是绝对不可能让孙志远今天晚上出去坏事儿。 瞬间,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几个手持棍子的家丁,将孙志远团团围住。 这几人手里都有棍子,包抄而来,孙志远手无缚鸡之力,又是在酒精的作用下手脚不够灵活,没几下就被制服。 刘宁忙吩咐下人把他捆紧了塞住口带到柴房里。 直到外面乱糟糟的声音停止了,刘宁才长吁一口气,回到房间里。 大晚上这一通闹腾,刘李氏早就醒了,一直在屋里惴惴不安,一看到刘宁进来,就急得站起来说,“老爷,今天晚上好险,刚才要是让他逃脱了可就出乱子了!” “哼,这个窝囊废!就凭他,还想坏了咱们的事儿,想都别想。” 刘李氏忧愁地说:“可是今晚咱们把他捆了,他指定起疑,万一叫他察觉了什么……” “怕什么,他起疑就起疑,一日没有证据,一日就不敢拿咱们怎么样。”刘宁冷笑道:“连功名都被夺了,他算什么东西。” 第1331章 到处寻人 刘李氏仍是莫名地不安,摇头说,“我怕这事是快要瞒不住了,你也别小瞧他,正是因为他如今没了功名,反倒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什么都不怕了。你想想,他原先是秀才郎,就算发现咱们淑贤有什么,也怕丢了他的脸面不敢到处宣扬,可如今他什么都不是,说不准惹急了他就什么都顾不得了,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咱们老刘家非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青州可还没说亲呐!” 想到儿子,刘宁脸上的表情一滞,皱眉说:“明早淑贤一回来,就须得好生提醒她,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段日子暂且先不要去见孟大人了。” 刘李氏犹豫了一下说:“老爷,我始终觉得这件事不稳妥,孟大人今年五十出头了,咱们淑贤可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一直叫那老头子糟践着可不是个办法,还得提早打算她的未来才是,孙家没指望了不是还有别家……” 到底是当娘的,她心里毕竟还是有母女情份。 刘宁脸色一变,“妇人之见!整个县城里还有哪个男人比得过孟大人,淑贤跟了他,你不该发愁,反而应该高兴才是!我警告你,你少在女儿那儿说些不该说的话,她只要伺候好孟大人,亏不了她的,就是为夫我的差事也不在话下!” 在这件事上,刘宁的主意特别正,刘李氏知道说不通他,叹叹气作罢。 夫妇两个各怀心事的睡下,都没有察觉到,院中的柴房里发生了一系列的变故。 孙志远被捆在那里,更加印证了心中的猜测,他又急又怒,偏偏嘴被堵住,只能不断的原地挣扎,可绳子捆得紧,他挣扎也是无用。 却就在这时,柴房门“吱呀”的一开,从门缝里挤进来一只白不溜秋的东西。 孙志远还没看清,就觉得身后的绳子蓦地一松,紧接着,一道白影顺着窗子嗖地穿过,消失在眼前。 孙志远也顾不得那是什么东西,见绳子松开,挣扎了两下,果真就挣脱开来,他急忙站起身,咬牙切齿的往外走去。 忙碌了一通,孙家的下人也都纷纷睡下了。 孙志远愤恨地盯了眼内院的方向,直接转身离开。 他心里有股邪火,迫切的想要印证什么,直接去往位于城南的刘氏家里。 先前小两口走动亲戚,是去过刘淑贤的姑母家,他轻车熟路地来到刘氏家门口,二话不说就是拍门。 正在熟睡中的刘氏被下人叫醒,听说是侄女婿来了,急忙披着衣服走出。 一眼看到孙志远面若寒潭的站在厅里,她诧异地正要张嘴,却不想孙志远直接咄咄逼人的蹦出一句:“淑贤呢,赶快把她给我叫出来!” 刘氏下意识地摇头,“什么?淑贤?她怎么会在我这儿?” 孙志远唇边隐隐溢出一丝冷笑,“是这样,淑贤说要来拜访姑母,我以为她今日在这里,却不曾想她未来,那应该是在我岳父家里,我这就告辞了。” 刘氏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赶忙叫住他,“等等,你大半夜的找淑贤,可是有什么事?” 孙志远咬紧牙关,“没事,告辞了!” 第1332章 毒打 随即,也不跟刘氏多客套什么,直接就离开。 他走后,刘氏夫妻俩也是满心的纳闷,回想起孙志远一脸阴沉,像要吃人一般的面色,都是心有余悸。 刘氏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不成,这小两口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儿,我得去看看。” “笨娘们,你给我躺下,不准去!” 刘氏的丈夫是这城里的商户,为人精明,他拦住刘氏说道:“这件事你不能插手,你也不想想,他孙志远半夜三更黑着张脸跑过来找人,那明显是已经去过他岳丈家了,指定是你那侄女不守妇德,跑出去和人私会被他给撞上了,你兄长为了掩护自己的女儿,就推说人在咱们这里。” 刘氏张大嘴,“这……” “这什么这,你就听我的话,咱们睡咱们的觉,不要去插手这件事,省得惹得一身腥……”他冷哼了一声又说:“说句不好听的,你大哥家里这是出了桩丑事,眼看就要败露了,你怎么能让这件丑事儿牵连到咱们头上?咱们家明成虽说做着生意不念书,可这脸面还是得要啊。” 刘氏听着丈夫的分析,渐渐就歇了管闲事的心思,寻思着这年头,亲兄妹也是各扫门前雪,便又心安理得的躺下来。 另一头,孙志远又分别去了刘李氏的亲戚家,将刘淑贤可能去到的亲戚家全都拍门找了一遍。 越是找,他心头的希望越发幻灭,不断失望的打击下,他整个人都有些魔怔了,夜越发深,他反而越精神,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冒着冷光。 遍寻不见人,他哪儿也不去,捡了一根棍子就来到刘家宅院外。 一夜过去,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路边停下一辆轿子,刘淑贤从轿子里走出,左右看看无人,就匆匆的进巷子。 她身后还跟了个护送的小厮,赫然是孟大人专门安插在赛福楼里的亲信。 “行了,你赶紧回吧。”到了家门口,刘淑贤回头打发小厮走人,就踏上台阶准备拍门。 谁知,手才刚伸出,后领子突然被人一扯。 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人直接被拽到墙上,脑袋重重的磕在青砖上。 一道熟悉的暴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这个不守妇德的贱妇!” 接着,噼啪的巴掌如雨点般密集地落在她脸上。 刘淑贤嗷嗷的尖叫了几声,整个人被打蒙了,当她看清站在她面前一脸暴怒的人是孙志远时。 当场惊得浑身冒出冷汗,瞳孔散大,不可置信的说:“远、远哥儿,你,你怎么在这儿。” “呵,我要不是连夜等在这里,只怕还难以抓住你出去浪荡的铁证!”孙志远目眦欲裂,又是一巴掌打过去,直接抽的刘淑贤嘴角流出血来。 紧接着就掐住刘淑贤的脖子,“贱人,你说!刚才送你回来那人到底是谁!这一晚上你和他去了哪儿野,和!” 那小厮离开前突然看到孙志远出现,直接吓得拔腿开溜,这会儿早已不见人影。 孙志远没抓到他,把所有的怒火都撒在刘淑贤头上。 刘淑贤哪儿遭得住如此毒打,鼻孔、嘴角都溢出血,双脸颊都肿了起来,可孙志远不撒手,她被掐得透不过气来,完全发不出声音,“我……我……” “你到底说不说!”孙志远像失心疯一般狂躁的低吼,说话间又是一巴掌扇在刘淑贤脸上。 第1333章 不能容忍戴帽 孙志远已经失去理智,手越收越紧,刘淑贤的脖子被捏得咯咯作响,脸色胀紫,完全发不出声音来,可他仍是沉着嗓追问:“别给我装聋作哑的,说话!” 刘淑贤苦于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的摇头否认,孙志远如同走火入魔一般,每问一句便是几个巴掌,如此几次下来,刘淑贤的两只耳朵嗡嗡直作响,只看见孙志远的口唇在动,完全听不见声音。 孙志远还不解气,松开掐住刘淑贤的脖子,直接上了脚,专往她隐蔽处踹。 “你个贱妇,不给我生孩子,却跑到外面和别人野,合,怎么?你是想生个贱种出来祸害我孙家?” 刘淑贤痛得弓起腰,整个人如虾米一般蜷缩在地,不得不服软,“远哥儿,求求你别打了,我真的没有不守妇德。” 她的解释,换来的却是更加暴虐的拳打脚踢。 “你还敢骗我?守妇德之人会夜不归宿?昨晚我可是找遍了你家七大姑八大姨,全都寻不见你人,别告诉我你是凭空消失了!” 接着又逼问:“与你一同回来那男子是谁?别以为你不肯说我就当没看到。” 天色有些昏暗,他并没有看清那人的五官,但却认定那个人就是奸,夫。 别看孙志远平时文绉绉的,却把男子的尊严看得比命还重,刘淑贤怎么样都可以,哪怕是嫌他没有功名要和他和离,他气归气,都没有想过要动手。 却在得知她一夜未归之后大动肝火,这一顿打倾注了他所有的怒火,刘淑贤细皮嫩肉,哪里经得住这般毒打,拼了命的惨叫连连,指望着家里人听到动静出来救她。 她的叫声很快吸引到了刘宅里的仆人,打开门瞧见这一幕,赶忙去汇报刘宁夫妇。 刘宁夫妇一夜没睡好,寻思着柴房里关了个大麻烦,第二日少不得一番扯皮。 因此下人们来汇报时,两人都是醒着,正在卧房里商量对策。 “老爷!不好了,小姐在家门外被姑爷暴打,小的们拦不住,老爷再不去救怕是就迟了!” “什么!”刘宁随即跳下床,边往外走边训斥,“不是交代你们把他捆紧了吗?怎么叫他给逃出去了!一群废物,饭桶!” 下人们喏喏地不敢吱声。 刘宁旋风般冲到门外,一眼见到的就是满地的血迹,自己的女儿躺在地上,孙志远骑在她身上,左右开弓地照着她的脸扇巴掌。 刘淑贤那张细致的脸蛋被扇的稀烂,到处是指甲的刮痕。 孙志远嘴里还在肆无忌惮的谩骂,“贱货,你就是天生的贱种,有相公还不够,还要犯贱的跑去伺候别的男人,你说!他碰你哪儿了?” 刘淑贤哪能张嘴说话,嘴里的牙齿都被打落一颗,正痛苦的在地上嚎叫。 孙志远就冷笑,“不说话就是承认他碰你了了,好啊,我看你就是欠打!我今日就是打死你你也是活该,我抽死你!抽死你!抽死你!”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全是狠意,接连几巴掌落在刘淑贤脸上,一下比一下重。 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刘宁看得心中骇然,孙志远一个文绉绉的一个书生,居然变成一个残暴的变态,他好似失去了人性,双眸中只有一片暴虐。 随即想也不想的就冲上去,一脚踹在孙志远身上。 第1334章 心生算计 “孽畜,你在我家门口撒泼不说,还打我的闺女!”刘宁的眼中闪过一道杀意,“来人啊,给我把他抓住,捆送到县衙去!” 刘家的家仆早已经棍棒在手,蓄势待发,随着刘宁一声令下,齐齐冲出将孙志远制服。 刘李氏跟在后面冲出来,赶忙把刘淑贤扶起,看见女儿被打的五官都变了形,顿时气炸了,朝着孙志远怒目而视,“姓孙的,你敢殴打我的女儿,我们家和你没完!” 刘淑贤见自家爹娘都出来给自己撑腰,气势瞬间变了。 抹了一把嘴上的血,冷冷盯着孙志远说:“是你不念夫妻情分在先,别怪我……” 她像是要放什么狠话,可惜话没说完,人直接疼昏过去。 刘李氏看着怀里的女儿,怒极而泣,“孙志远你个王八蛋,我好好的闺女嫁给你,你就这样糟践她,这件事我们家和你没完!还有孟大人,淑贤可是他的干女儿,你这样毒打她,孟大人不会饶过你的!” 孙志远听到这话,心中才猛然间浮起一丝后怕。 是了,他气急之下怎么就忘了,刘家可是攀上了孟大人这棵大树,再一看刘淑贤的惨状,他立刻就恢复了理智。 他也知道,眼下不是气弱的时候,如果他表现出一丝半点的心虚,刘家人是不会放过他的。 “你们的女儿做了丑事,我当相公的打她也是应该,你们反倒恶人先告状,去县衙就去县衙,我还怕你们不成,我倒要看看丢人的是谁,反正我如今已经没有功名在身,我怕什么,这件事捅出去丢人的可是你家,你们家不怕出丑,大可以把我往县衙里送,咱们公堂上见!” 这个时间刚好天大亮,刘家左右的邻居都是听到吵闹声推开门出来瞧动静,刘宁见状,忙不迭说,“还不快点把他的嘴给我塞住!先带回柴房里!” 孙志远一夜未睡,滴水未进,其实早就脱力,不过是凭着一股子怒火一直在支撑着。 刘家的下人三下五除二就将他捆住,给嘴里塞了布条。 刘李氏也是第一时间在邻居们开门走出时,抱着刘淑贤进到内院。 不多会儿,刘宁气冲冲的从外面走回,身后还跟着个郎中。 给刘淑贤诊治后,发现她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淤青,最重的伤是头部,虽伤不及性命,却也需得静养好一段日子。 刘宁不耐烦听刘李氏的哭声,气得拍了桌,“哭哭哭,就知道哭!还不赶紧把衣裳穿起,拾掇拾掇,咱们亲自去衙门拜访孟大人!请孟大人给咱们出这个头!” 刘李氏哭声一顿,“你还真要把这事儿闹到县衙去?” 刘宁眸中划过一抹算计,“只要孟大人能说服孟夫人帮淑贤作证,昨夜咱们闺女是歇在了孟府,和孟夫人在一起,那么就算这件事捅开了,他孙志远也是无中生有,且不说他还狠狠毒打了咱们淑贤,有孟大人力挺,抓住他这个过错,非得剥了他一层皮去,正好借此事和离,孙志远有错在先,就得使劲给咱们赔,到时候孙家那些财产……” 他说着说着,竟然高兴地笑出声来。 第1335章 各有打算 刘李氏顺着他的话一想,也是眼睛一亮,一扫先前的忧愁,情不自禁的露出喜色。 蹭的站起来,唤来一个婆子照顾刘淑贤,就要去收拾打理自己,和刘宁一起去拜访孟大人。 在见到孟大人后,刘李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将昨夜的事情道来。 孟大人本就心虚,一听说是因为刘淑贤彻夜不归被他相公毒打,第一个念头就是姓孙的会不会怀疑到自己,以后会不会在外面乱说,影响到自己的风评。 他脸色发沉,沉吟半响,表态道:“你们放心,淑贤作为我的干女儿,现在她受了委屈,这件事我不会坐视不理,我回去后会和夫人沟通,请她出来作证,有了夫人的证词,这孙志远就是无故上门滋扰闹事,加上重伤淑贤,非判他吃几年牢饭不可。” 孟大人会这么爽快,可不是单纯为刘家人出气。 他近来尝到了刘淑贤身上那种年轻姑娘的妖娆滋味儿,正是食髓知味时,恨不得天天晚上在一起。 若是借着这次的事把孙志远收拾了,刘淑贤没了孙志远的桎梏,变得自由了许多,以后两人私会起来就更是一劳永逸。 刘宁见他答应的爽快,眉头染上一抹喜色,赶忙说:“毕竟曾是亲家一场,我们也不想把事情做绝,若是孙家肯出一个合理的赔偿,我们家也愿意给他一次机会,撤销我们的诉状。” 孟大人听得有些懵。 刘李氏赶忙笑呵呵地解释:“是这样,发生了这种事,我们也不打算让女儿和他过日子了,就打算和离,可我们的女儿跟了他一场,也不能净身出户吧,他这回既然犯了错,那就要从银钱上补偿我闺女,还有孙家那些铺面,一直都是我闺女在操持,他孙志远操过什么心,理应都赔给淑贤。” 他这么一解释,孟大人就全明白了,感情这两口子巴巴的赶过来,不但是要给自家姑娘出气,还存了和离的心思,顺便讹诈孙家一笔。 一箭双雕啊。 对此孟大人倒是乐见其成。 反正处置孙志远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小事一桩,给刘家这个人情也不妨害什么。 而他作为宝江县的县丞,手中握有许多权利,虽然明面上的月俸是一个月五两银,一年只能拿到手几十两。 可实际上他靠着手中的权力,这些年弄到了许多灰色收入,根本就不缺钱花,并不眼热孙家那些财产。 刘家要那些钱,他就给他们个顺水人情,他们得了这个好处,会记自己的情,以后会让自己的女儿更加贴心的伺候自己。 至于夫人那边,稍稍扯个谎,就把这个事情圆过了。 想到这儿,他就笑呵呵的说:“自然,你们有这种想法也是合理,如果他肯拿出一定的赔偿,那么这件事就算私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官府不会再继续插手。” 刘宁夫妇得了应承,心满意足的走了。 当天下午,孙志远直接被县衙大牢羁押,县尉早就被打过招呼,一接到刘家的的诉状便十分重视,当天就着人讯问孙志远,还请来了孟夫人录口供,又请人去各处调查。 第1336章 要钱不要脸 见这件事的后续发展都在孟大人的安排下,刘宁高兴的睡不着觉。 对同样失眠的刘李氏说:“没想到啊没想到,当初我还发愁他们两个和离,咱家怎样才能多捞点钱,没想到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孙宝全这个老东西一定舍不得自己儿子坐牢,到时咱们要多少他就会乖乖给多少,哈哈,这么轻易就能把孙志远这碍眼的东西一脚踹开,简直想都没想到。” 刘李氏也是喜上眉梢,“等咱们拿到孙家的银子,不如就重新添置一座宅院?预备着青州今后婚后用?” “别说是一座,两座都添得起,孙仲这个老东西,克扣长工弄来的家底不薄啊!”刘宁随即想到什么,正了正神色,“这些都是后话,眼下闺女和离的事情解决了,我就能腾出手好好拾掇拾掇姓庄的,这眼看就到月底了,呵呵,我看她能蹦达几日。” 说着就把衣服穿起,“我出去一趟。” 刘李氏不由得抱怨,“天都黑透了,你不睡觉你做什么去?难不成要学孟大人那老东西在外头花花?” “你懂什么,我要见一个人,有些重要的话与他交代。”他也不和刘李氏说细节,穿好衣服直接匆匆而去。 大清早。 宝江县各个酒肆茶楼内,大家都在津津有味的讨论着昨日城中发生的大事。 这段时间,孙志远因为被革去功名,一下子成了这城里的名人。 刘淑贤则是在赛福楼里当众认孟大人做干爹,狠狠的风光了一把,知道这两小夫妻的百姓不在少数。 当孙志远因为殴打媳妇和岳父被刘家状告的消息不胫而走时,大半城的百姓都在议论纷纷。 消息传到福满楼,庄容听了啧的一声,挑了挑眉,“这就按耐不住了?” 她本想着刘宁夫妇会忌讳这件事传出去影响了刘淑贤的名誉,选择悄悄隐忍。 毕竟就算有孟夫人出面作证,刘淑贤本人也免不了被城中人议论纷纷。 一个已婚妇人被丈夫殴打多半是有猫腻,虽然孙志远拿不出实质的证据,又有孟夫人作证,可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的,百姓们总归都有不同的说法,悠悠众口,总会传出不同的声音,到最后坏的还是她刘淑贤的名誉。 她是没想到这一家三口为了钱,居然不管不顾,要把这件事抬到明面上。 这就是典型的要钱不要脸。 如此也好,庄容乐意见到他们两家狗咬狗。 王猛神色匆匆的从外面进来,趁韩账房不注意,给庄容打了个眼色。 庄容走进后厨交代了几句,便寻了个借口去后院。 王猛已经在那里等着,一见她就说,“庄老板,让你猜中了!” 他压低声音和庄容耳语了一番,最后说道:“刘宁给的最后期限是今夜里,今晚戌时约在了城南鸿顺酒楼,如若姓韩的答应,今晚便会赴约。” 他朝庄容比了一个数,“庄老板猜猜韩账房可会心动?” 庄容摇摇头,“我虽然希望他不会赴约,可现实摆在那里,他一定会去,先前他摇摆不定,不是觉得背叛我不妥当,而是观察考量那边的诚意,现在刘宁把话说到那份上,他明日一定会去的。” 第1337章 心怀不轨 其实刘宁数天前就见了韩账房一回,施以利诱,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韩账房是真爱钱,却也更惜命,刘宁给他的诱惑很大,但叫他做的事情却是风险极大。 刘宁让他在月底前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一笔偷税漏税的填报内容写入税册,之后再主动拿着账本去衙门里举报,就说东家命令他造假,他良心上过不去,决定举报。 如此一来,既举报了东家,自己也不必受牵连。 韩账房当时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说回来考虑几日。 这几日他眼看着庄容显露出本事,心里不敢再小觑这女娃。 对刘宁提出的这件事,心中是摇摆不定,越发不敢答应了。 他不免想到,万一庄容提早做了准备,每日都将税册盯得很紧,件事便会泡汤,这还是好的,万一他填入虚假内容后,被庄容揭穿导致这件事败露,自己被揪了出来,到时如何收场? 届时,就算他把刘宁招出来,刘宁也不会认的,只会把所有的事都推给自己,他口说无凭,衙门是不会采信。 他若是被抓进牢里,家中从此就断了进项,以后儿子念书都成问题。 可这回见面,刘宁终于撂了个底儿,说是:假设这件事暴露,他不幸被抓,刘家愿意一次性给他的妻子和儿子二百两做补偿。 二百两是笔巨款,相当于他十年的收入,就是被关几个月也划算了。 有了这个承诺,韩账房没了后顾之忧,心里踏实了。 回去后思量了一夜,决定第二日晚上就去赴约详谈,先把一部分的定金拿到手。 反正他在福满楼里上工,做得并不开心。 虽然给的工钱很不错,可庄容那小丫头有自己的亲信,对他这个新来的账房先生只是表面上客气,有什么计划和打算都是和她那帮亲信说,从来不招呼自己。 而且店里的余固和其他几个丫头伙计,对自己都会不时的流露出防备,这一点他是看得出来。 他知道,就算自己以后长期在这里做工也不会受到重用,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趁着这次刘宁来找他办事大捞一大笔钱,然后再换到别家去做账房先生。 反正他已经有了在福满楼做工的资历,福满楼生意火爆,在城中打出了名气,再跳槽去别家不难。 打定了主意之后,第二天晚上一吃过饭,韩账房就偷偷的从家中溜出,一路东张西望,小心谨慎地到达了刘宁约定的地点。 刘宁果然在包间里等他,韩账房推开包间门,就看到桌面上放着两颗大大的银裸子。 韩账房心里一激荡,更加拿定了主意。 两人在包间里如此这般的商量了半个时辰,把事情说定后,刘宁就起身说:“成不成就在明天了,老夫等你的好消息。” “好,刘老爷,告辞,我就不和你一起出去了,省得人多眼杂,看见咱们在一起不好。” 刘宁看到韩账房如此小心翼翼,心中更是满意,觉得这次自己是找对了人,高兴的离开了。 韩账房独自在包间里坐了一会儿,手捧着那两颗大银裸子,眉眼放光,颇有些喜滋滋的。 一颗就是十两,两颗二十两,顶他在庄容这里做十个月了。 就在他怡然自得时,包间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叩响。 第1338章 来得巧 韩账房顿时打了个激灵,吓得变了脸色,急急忙忙把银子揣进袖兜里,惶惶不安地盯着大门。 这里是刘宁预定的地方,怎么可能有外人来? 难不成是刘宁去而复返? 叩门声还在继续。 他深吸几口气,平复心绪,朝外说:“谁啊?” 外面的人笑嘻嘻说:“是我,小二,给您添茶水来的。” 韩账房总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不过也没多想,说了声“进”。 刘宁前脚走没多大会儿,他还是多待会儿再走稳妥,再续点茶水也好。 门哗啦一声推开。 却是出现了两个不速之客。 “余固?怎么是你?”韩账房心头咯噔一跳,几乎屏住了呼吸。 接着他又往余固身后扫去,瞬间,他像见了鬼一样的咧开嘴,“庄……庄庄庄庄……老板?” 庄容慢悠悠走进包间,面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瞟了眼门,余固立刻将门关上,立在门边,端肃着一张脸,有如一尊门神。 韩账房一见这架势就慌了,急忙从坐榻上站起身,“庄老板,你今日……今日怎么来了这儿?呵呵,好巧啊。” 他面上虚笑着,越说越心虚,眼珠不由自主的左右游移,不敢看庄容的眼睛。 庄容也不客气,走过去拿起一个空茶碗,给自己添了茶水,悠哉坐下,“一点都不巧,铺子和家都在城西,如果没什么事情,我是不会大半夜的特意往城南一个酒楼里跑,之所以过来,是专门找韩账房来的。” 韩账房脸上刷的没了血色,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吭吭巴巴说:“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今日我在这里会友,东家这是方才在路上瞧见我了?” 他还在暗自祈祷,庄容并没有发现这件事,兴许是方才在路上,庄容见他进入这酒楼里了,这才打听了来,只要她没看到刘宁,一切都好说。 所以,他这样问也是一种试探。 庄容就笑眯眯说:“是,你在会友我知道,你方才和赛福楼的东家刘老爷在这里会面,你们商谈的事情,非同小可,我也不是不识趣的人,所以才在你们谈完事情之后过来敲门。” 她越说,韩账房的脸色越淡,最后一句话落下,韩账房的脸已经如同一张纸一样苍白。 “呵呵呵呵……东家这话说的……”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虽然意识到不妙,却还是给自己描白,“我与他有什么事好商量的,不过就是私下里认识,今日寒暄了几句。” “是吗。”庄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双眼却锐利如刀。 韩账房只觉得自己的脸像被绞肉机绞过似的,一阵生疼。 硬着头皮说:“是啊,他是赛福楼的东家老爷,我们两家毕竟是竞争对手,我与刘老爷认识这件事,是不好太张扬,所以才选了这么个地方,庄老板,你可千万别误会,我们只是说些无关紧要的寒暄话。” “是这样啊,那看来韩账房和刘老爷的关系是很不错了,不然也不会一次寒暄就收到这么多银子。” 韩账房面色再度一变,微微咬住后槽牙,不吱声了。 第1339章 拆穿 他是完全明白了。 今日庄容就是专门冲着他来的。 前面那些话他还不敢确定什么,直到庄容点破他收了刘宁的银子,他就不再抱有任何期望和幻想,庄容必定是知道这件事儿了。 庄容目光掠过韩账房的袖子,笑说:“刘老爷也是不体贴,怎么不知道兑换成银票呢,银裸子携带不方便,韩账房仔细丢了,若丢了可就亏大了。” “哼!”韩账房再也维持不住镇定,沉着脸冷哼,索性收起了心虚之态,冷道:“庄老板何必阴阳怪气的!有话大可以直说!你既然找到了这里,说明你什么都知道了,我不清楚你是怎么知道的,算我倒霉就是,可你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你想骂我就骂,想把我送官就去送官,但有一句我说在前头,我可什么事情还没来得及做!你去报官,我和刘老爷什么都不承认,你又能奈我们何?” 庄容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晒然一笑,“我并没有惺惺作态,我也不想骂你,方才是我的真实态度,因为我根本没生气。” 顿了顿,又说道,“从你第一天来我店里,我就让人打听了你的过去,你这个人,用通俗的话说就是个白眼狼,对帮助过你的人是不会感恩的,你只会觉得是别人欠了你,不会记他们的情。 加上你心思颇多,有了更好的机遇时,你会毫不留情的抛弃过去所有的一切,你只重利益,对帮助过你的人不会有任何回馈。 而我这个人恰好与你相反,我是重情轻利之人,你与我之间人生观,价值观都不相同,我们就是勉强凑在一起,也不会是一条船上的人。 我也坦白的说,暂时留下你,是不得已为之,全因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账房先生罢了,你今日在这里与外人合谋算计我,对我是没有半点主仆情分,而在我心里,对你也是同样。” 韩账房越听脸色越是难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罢了!我再怎么不好也不缺人赏识,你又何必这样羞辱我,你做着生意不缺钱,哪里知道我这样的老百姓的苦,我儿子要念书,每月的笔墨钱就是几两银子,供他念书银子流水一般的往外花,况且你当我看不出你不待见我,就是因为知道在你这里干不久,我才会答应刘老爷,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是你对手下的人不惜才,不尊重,可不怪我没情分。” “看吧,我就猜到你要这样说,凡事错都是别人的,这天下都是负了你的人。”庄容收起唇边的笑容,“韩账房,不管你在外头受不受尊重,你的能力受不受老板重视,做人还是要有自己的底线。 穷有穷的过法,我弟弟从小在乡下还不是用草纸练习书法,每月又能花多少钱?这些都不是你犯错的理由。” 韩账房像被踩了尾巴的老鼠一样,立刻受不了的大声反驳,“老夫一大把年纪,要你这个小丫头来教训我,你既然发现了,我大不了不在你这里做事就是了,你一个小孩子家,少在那里教训我,我走过的路都比你吃过的盐多,我想怎么过日子是我的事情,用得着你来指教。” 庄容听着他满心都是给自己开脱,从本质上就不是向善的人,心里反倒松了口气。 第1340章 晓以利弊 用这样的人以恶制恶,她没有心理负担。 “我那些话不过是念在我们相识一场,你既然不愿意听,就当我从没说过,我今日来不是来与你吵架的,也不想把你送官。”庄容眼底已经是一片凉薄,拿出谈判的姿态,说出自己的目的:“不谈情份,咱们就来谈利益。我来找你,是抱有和刘老爷一样的目的,而我给你的钱,只会比他更丰厚,你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与我合作。” 韩账房当即眯起眼,“你莫不是在耍我,拿我当猴子耍很有意思?无聊!” 庄容摇摇头,“并不是,我是诚心诚意找你合作的,你想想,我今日发现了你们的目的,大可以默不作声,回去后提早规划,定能让这件事化险为夷,你们根本无法得逞,可那样做只是自保,不算反击,我不想轻易放过刘家,他如此算计我,我不反击回去,岂不是说不过去?” 韩账房冷笑一声,“那是你们之间的恩怨,对我来说,你和刘老爷怎么能比,我与他之间,没有利益纠葛,反倒是结成了同盟,而我现在开罪了你,我可不敢信任你,保不齐你是挖好了坑等我跳。” 庄容笑着摇摇头,“要是按你这种说法,我今日就不露脸了,假装不知道你们的打算,到月底时反把你给告了,到时你是有嘴也说不清。” 韩账房被她给噎住。 庄容就又说:“我不这样做,是因为我知道,你背后是刘宁,而你只是他的棋子,我并不怨恨你,就像你说的,我的确一直没拿你当自己人看待,所以我也没苛求过你的忠心,说得罪有些过了,得罪我的人不是你,冤有头债有主,主意是他刘宁出的,我自然是对付他一人,如果你愿意和我合作,得到的只会比和他合作得到的更多。” 这下,韩账房沉默了。 庄容又说:“你与他今晚达成了合作,可这件事被我察觉,你必然做不成,你袖中的银子怕是要原封不动还回去的。你没办法继续帮着他们对付我,在他那里你就成了一颗废棋,你觉得他以后还会搭理你,给你挣钱的机会?” 韩账房不由得皱起眉头,庄容句句都是从他的利益点出发,让他不得不认真思量起来。 庄容又添把柴火,“况且刘宁这个人并不是那么好打交道的,你与他合作就是与虎谋皮,以后只有你吃亏的份儿,说句你不高兴听的,他答应你那二百两银子就算不兑现,你又能奈他何,别忘了县丞可是他的后台。” 韩账房终于忍不住问,“你都说了他们有后台,你还敢和他斗?” 庄容扯了扯唇,淡定的说:“我的能力也不差,况且我要怎么和他斗是我的事,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你只告诉我想不想与我合作就是,我不会勉强你,如果你不愿意,明日领了这月的薪酬你可以离开,我不会追究你这次的事,也不会四处宣扬,你大可以在这城中另找一家做事,我能做到的就是不为难你,也算尽到了最后的主仆情分。” 韩账房直直看着她,“你真的不为难我?” 庄容噗嗤一笑,“我为难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反而浪费了我的时间和精力,你虽然有不忠的心,却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况且这段日子你算账也算是兢兢业业,看在你为人父的份上,我就大度一回,我若毁了你的名声和前程,你儿子也会跟着受累,没必要,我庄容不是个喜欢把事做绝的人。” 第1341章 交换条件 庄容就注意到,在她提及韩账房儿子的时候,他的眼底极快的闪过了一道动容。 “你不用说了,我和你合作就是,你这个小丫头做事总算是有那么几分格局,这一点我不得不佩服,你刚才不是提到我儿子吗,我就看在你这么说的份上,答应和你合作,要知道我儿子可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你既然能替他着想,那我老韩就豁出去相信你一次! 但是我话说在前头,你如果不能保证我全身而退,就是给再多的承诺我也不会轻易冒险。” 方才庄容那话提醒他了,事先答应给几百两有什么用,他一旦真被抓入狱,她出尔反尔不给自己这笔钱,就靠他的妻儿能讨回什么说法?这件事根本就是见不得光的。 到时想要回钱,门儿都没有。 韩账房一松口,庄容就知道她赌对了,在她的了解,韩账房刻薄寡情,利益至上,但唯独对自己的儿子是宝贝的紧。 她笑问:“你儿子可是在崇德书院入学?” “是。”韩账房眯起眼眼看她,“你连这个都打听到了。” 他平日里在店铺可是从不提及妻儿的情况。 庄容也不否认,大大方方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既然对你存了疑虑,定然是要把你里里外外都打探个一清二楚的。 言归正传,既然你儿子在那里上学,你应该知道,学院里有位李夫子,我想你也是认得他的,你来我这里做工,还是李夫子从中穿针引线。 你也该看得出,他为人虽严肃,却是个心中有大义之人,他做事恪守规矩,眼底揉不得半点沙子,我们请李夫子做个保如何? 我将二百两暂放在李夫子那里,倘若你在一年之内因为此事遭遇了牢狱之灾,就请李夫子把这钱交到你妻儿手中,你若是平平安安的,一年之后,这钱我会收回。” 韩账房眼睛微微亮敞了些许,“你能保证一年之内这件事能了结?” “当然,顺利的话,兴许连两个月都用不到。” 韩账房暗忖,这法子还不错,李夫子这人他是见过,打了没几次交道就知道那是个正直的人,确实可信。 论看人的眼光他还是老道的,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这一点庄容没骗他。 他又问:“你对我这样好,无端端在他那里存了两百两银子,李夫子难道不会心生疑惑?” 庄容笑说:“李夫子不是个爱打听隐私的人,再者说,我自然会找一个天衣无缝的由头,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没必要牵扯到李夫子,所以这件事我不会让李夫子知道,你不用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只需要知道一点,你一旦出了事,李夫子一定会把这钱送到你妻儿手里,这就足够了。” 韩账房寻摸着,缓缓点了头,“好吧,看在你安排妥帖的份上,我答应帮你办事,不过,你得尽快联系李夫子,我要亲眼看着你给他钱,当着我的面给他交代清楚,让他早早做了保人我才踏实。” “这是自然,明日辰时你便在福满楼里等我,我会联系李夫子过来。” 第1342章 商量妥当 说定的事,庄容半点不拖泥带水,三言两语就把时间地点安排好。 又说:“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五十两,作为你帮我办事的报酬,之后我们两清,以后再见面也是陌路人。” 这笔数目不算亏待他了。 韩账房深深地看着她,“你这个小丫头,可一点都不简单啊!” 庄容早已过了被人一夸奖就沾沾自喜的年龄,淡淡笑了笑:“谬赞了,接下来我还需和韩账房商量一下明日起的计划,若想让刘宁全心全意的信任你,这次的亏,我须得小吃一把……” 接下来,两人如此这般的商量着对策,余固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便去到门外,站在走廊里一直警惕的守着。 一个时辰后,韩账房先行离开。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庄容和余固也低调地从酒楼里离去。 走在空无一人的夜路上,余固忍不住问:“可稳妥?” “稳的。天降横财,谁不动心,尤其是韩账房要供家中儿子读书,到了他这把年纪,就想为儿子拼一把,一次到手五十两银,他一定会心动,好好给咱们办事儿。”庄容意味深长地说:“而且他别无退路了,在咱们这里他是算计不了分毫,只能帮咱们算计刘家。” “嗯……”余固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皱眉问:“韩账房走之后,接下来咱们的账房……” 庄容笑着睨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薛雨最近在忙什么,你俩不是早就怀疑上韩账房,私底下在做账了么?” 余固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庄容笑说,“你们不想让人知道,也不知道把东西藏严实点,薛雨每日早晨去学里,我去他房间里随便找了找便找到了,东西就在他床铺下压着,他做的账本我看过了,很细致,每一笔资金流向都清清楚楚,没有两个人合作是万万做不到,他白日里不在,根本无法掌握到店铺的资金流向,放眼整个店里,也就只有你能和他合伙了。” 说到这,庄容赞赏地看着余固,“余固哥,谢谢你这段日子来的尽心尽力,我知道你把每一笔钱都记得清清楚楚,平日里还要忙着招呼客人,又要揽出纳的活计,这很不容易,这回正是因为有了你们两偷偷的合作,才叫我看清了你们的潜力,我看,以后的账房先生是不用再请了。” “真的?”余固眼睛一亮,“你是说,让我和薛雨在店里做账?” 庄容点点头,“通过这次的事儿,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与其请个陌生人来重新磨合,不如就用咱们自己人。不过有一点你要注意,这几年薛雨虽然在咱们这里半工半读,可你也知道他的算学能力出众,又心系家乡,迟早有一日要回州府念书,考取更高的功名,若有一天薛雨离开了,酒楼里的账务你可能独自接手?” 余固面上闪过一抹窘迫,“现在还不能,我眼下只能记记账,算盘打得也不利索。可你提醒了我,从明日开始,我一定虚心和薛雨学习了,争取早日出师,能够独当一面。” 第1343章 容人之量 庄容点点头,又提醒他:“余固哥,我也不瞒你,再等几年我想让你做这店里的大掌柜,到那会儿你手里总得有几个合心意会办事儿的人才,老话说走一步看三步,这些事都要提前规划,不能总望着眼前,有个人值当好好提点,这次来的这些学子里,我最看好的就是他,他做事风格我很喜欢,性格稳重内敛,他吃过苦,受过难,遭到过亲人的抛弃,这样的人你对他好一点,他会一直感激你,就像薛雨,现在不是拿你当亲兄弟一般看么,和薛雨不同的是,他还流露出一直跟随咱们的念头,反倒对念书不那么执着,且不管他未来是念书还是做生意,总归都是块好料子。” “你说的是周顺吧。”余固点头,“他办事的确利落,不像其他读书人,表面上做着小二的活,心里却总是轻视咱们做小二的,可惜他就是话少了些,总让人瞧不清他在想什么,我有时想和他聊个天打个趣,都不知道该怎么亲近他,算算他也就比巧珍小了不到一岁,你看巧珍每日像个话痨……不过你放心的,只要这小子对咱们忠心,我指定拿他当成亲兄弟一样看待。” 余固现在做事越发稳健了,庄容重用他的原因不仅仅是两家知根知底,是从小的玩伴,对她绝对的忠诚。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余固有容人之量,他从乡下走出,知道自己的斤两,做事一直很虚心,遇到有本事的,他不会嫉贤妒能,反而会真诚友善地和他们打交道,学习他们身上的优点。 这样的人做大掌柜最适合。 他人长得精神,大高个儿,皮肤黝黑,一双眼睛总是透着精神劲儿。 等再过两年彻底退去了少年人的模样,一定会蜕变成一个面貌刚毅,举止豪迈,坚忍不拔的铁汉子,往店里一坐阵,那气势就出来了。 到第二日,天不亮庄容就来到铺子里,从近来的销售银里提了二百两,拿到银庄里兑换成银票。 余固则去通知李夫子。 等韩账房按照约定的时间赶到时,李夫子后脚儿也到了。 庄容直接带着两人去三楼办公室谈事,让余固在外守着。 她知道韩账房谨慎,故而也不避着他,直接当着他的面对李夫子说:“李夫子,我近来欠了韩账房一个人情,让他牵扯进了一桩麻烦事儿里,眼下我拿出二百两银票,现在想请你做保人,我把银票交给你,若这一年之内韩账房遭遇什么不测,这钱劳烦你交给他的妻儿,如果这一年他平平安安,那么一年后的今天,我们今日的约定就作废,我会取走放在你那里的银票。” 李夫子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有内情,但庄容没把话说清楚,他就知道不该多问。 别看李夫子严肃,却是个讲义气的人,他和庄容交情摆在那里,根本不考虑这件事会不会有什么风险,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当然可以,韩账房,今日我做这个保人,你大可以放心,就像庄老板说的,你一旦遭遇什么不测,我一定会把钱交给你的妻儿。 做保人就是要公正,这一点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给你保到时间,再有一点,我举家带口的在这里生活,我与妻儿以及两家的亲戚都在宝江县,又是书院的正式夫子,你不用担心我卷着钱跑了。” 第1344章 假戏真做 他半是玩笑话地说着,韩账房也忍不住笑了,点头抚须地说:“李夫子,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相信你,我们韩元在书院里多亏你悉心教导了,在这里我还得谢谢你。” 他言语间倒是对李夫子有几分发自内心的尊重。 庄容见事情进展的顺利,就拿出纸笔写好保契,待三人同时按上了手印,郑重把钱交给李夫子。 今日是月末的最后一天,书院里月考,李夫子急着去学堂,没多耽搁便走了。 他走之后,韩账房并没有立刻走人,而是把话摊开说:“庄老板,这次我看见你拿出的诚意,不像姓刘的只给一句空口承诺,我心里总算踏实了,接下来为你办事我也没二话。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照你吩咐做,成不成的我就不能做保证了,我尽量吧,毕竟我也想要那五十两。 一旦没办成,我们好聚好散,事后你不要再来纠缠于我,更不要想着威胁我再给你办什么事,否则我也会撕破脸,你也知道,咱们两人的合作不能见光,若是撕破脸对谁都没好处。” 庄容就笑了笑,“我自然是希望你能把事办成,而不是无功而返,我在你这里投注的时间和金钱也是成本。 你既然心里没谱,我少不得再提醒你一次,你只需要打入他们内部,想方设法搜集证据就可以了,我把话撂在这儿,他们不可能不偷税漏税。 也就是说,整件事并不需要你做什么手脚,你只需要取得他们的信任,暗中收集证据,只要你别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我可以保证你能干干净净的全身而退,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被发现,他们报复你,让你遭遇到牢狱之灾,你的妻儿还有二百两银子不是?” 韩账房听了她的分析,心中更是妥帖了,也多了几分自信,点头说:“既然你这么肯定,那就借你吉言吧,也不早了,刘宁怕是一直在等着,你把账本和税册给我,我这就去衙门。” 庄容依言把东西给他。 韩账房离去后,过了差不多有小半个时辰,果然有两名税吏带着四个捕快冲入福满楼内。 一进门就大声嚷嚷,“这里的老板呢,赶紧出来。” 庄容从柜台上抬起头,“几位官爷,我就是这里的老板,有什么事儿?” “你家的账房先生举报你指使他偷税漏税。”打头的税吏把税册往柜台上一摔,“账本税册都在,证据确凿,经合计,你家共偷税漏税八十两银,按照大宋律法双倍赔偿,你这店也要关停三个月!” 这下子,整个大堂内吃饭的食客都不淡定了。 下面一片嘤嘤嗡嗡的低声议论声,说什么的都有。 而在对面的赛福楼。 刘宁和刘李氏都站在二楼的窗前朝着福满楼观望。 一大早他们就来了,专门盯着对面的动静,远远的就看见一群官差气势汹汹地赶来,这下可把刘宁乐坏了。 站在那儿幸灾乐祸地说:“夫人,你可别小看这点小手段,足够让他们不得翻身了,罚金是小事儿,三个月不能开业才是重罚,这条街没了他们碍事儿,咱们的生意很快就追赶上来了。” 刘李氏喜滋滋的接话:“他们一旦关门,店里那些厨子伙计就没了活干,到时只管把那几个厨子都网罗来……” 第1345章 是不是收了银子 按照大宋律法规定,偷税漏税情节轻者处以双倍罚款,批评警告。情节严重者,查封店铺,甚至连老板和账房先生都要被抓去坐牢。 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漏税情节重不重小老百姓说了不算,是当权者说了算。 今日来这几个税吏自然是被提前打好招呼的,一上来二话不说就按最重的条例惩罚。 韩账房是举报人,一切与他无关,矛头直接对准庄容。 庄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铺面被查封,事先早已和韩账房商定好。 于是也不慌,拿起税册看了眼,皱眉说:“这位大人,我一直遵纪守法,在这里开店时间不长,却一直恪守规矩,不敢对收入有丝毫隐瞒,每有进项,哪怕是一文钱都不敢漏记,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账本和税册都在这里,哪来的误会,我看你是想狡辩不肯认罪,你既然不配合,少不了要去县衙大牢里审一审,来呀!把她给我抓起来!” 大宋朝衙门分为皂班和吏班。 皂班包括了捕快、捕头以及公堂上喊堂威的衙役,牢房里职守的狱卒等等基层执法者。 而吏班,就囊括各种职能部门里的小吏,像是文书、税吏,户吏等等都算。 他们虽然只是衙门里小小的办事员,在各自所在的部门里默默无闻,但每逢外出执法时,皂班衙役却要无条件配合。 今日来的这几个税吏,说白了不是来查税的,就是过来收拾庄容的,他们早收到了上头的示意,要把庄容抓起来,顺便把她这店关了。 几个捕快听了吩咐,立刻要一拥而上将庄容抓起来。 “慢着!” 大堂里有食客站起来说,“官爷,你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武断了,再怎么也得容庄老板解释一二,好好的店就这么给查封,还要把店老板抓起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人家,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你们是不是收了银子以权谋私?” “就是啊,福满楼开业之后,生意一直火爆,这么好的生意根本就不愁赚钱,怎么会偷税漏税?” “反正我们是不相信福满楼有问题,她这里饭菜又好吃又平价,是我们老百姓的福音,把这么好的酒楼关了,我们可不干!” 当下场面就有些混乱起来,许多人放下碗筷,在位置上站起来,愤愤不平的朝着那几名小吏鸣不平。 就有人小声议论:“指定是对面赛福楼搞的鬼,人家的后台可是县丞老爷……” “啧……背靠大树好乘凉啊,饭菜难吃不打紧,只要有后台,时不时给对家来这么一出……” 捕快几人都是充当着小喽啰的角色,他们对此事本身并没有什么大的主见,只是过来辅助税署的人办案。 一看这场面,动作就有些迟疑。 若是福满楼这里混乱起来,吸引来城里的百姓集体鸣冤,事情一旦闹大就会造成不良影响,到时上级非得治他们的罪不可。 其中一人正好是李捕头的手下,他曾经参与过孙家制造的那场命案,和庄容是接触过。 知道这是个谈吐不俗,聪慧明事理的姑娘。 而且他下工之后经常来到福满楼里吃饭,这家店环境有格调,饭菜水平又是一绝,所以在他的内心也是隐隐的有些偏向福满楼,不希望这里被查封。 第1346章 缺失 当下便停了动作,转身看发话的那名税吏,“小王大人,你还是听一听庄老板的解释吧,否则我们几个也不好动手抓人啊。” 看到这架势,姓王的税吏也被逼的不上不下,强硬也不是,退让也不是。 这福满楼生意是真的好,大堂里坐得满满的,二楼雅间也全坐了人,这会儿都被吸引到围栏边上,排得密密麻麻的往下观望。 十个人里有九个人,都是帮着庄容说话的。 王税吏站在那里,气的不轻,皱紧眉头狠瞪说话的捕快。 庄容看到这一幕也是感慨良多。 她早有应对的法子,其实心里并不急,可她没想到的是,店里出了事儿,食客们竟是这样不怕强权,团结一致的帮助她,心里是一阵熨帖,眼圈都微微有些热。 她也知道,眼下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刻,趁着捕快在迟疑,赶忙扬声说:“王大人咬定我偷税漏税,可是因为税册上少报了八十两银?” 王税吏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既然知道还不快认罪,还要诱导着这些食客们造朝廷的反吗?” 这一顶大帽子压下来谁都吃不消。 庄容就冷了脸色,“方才我瞧了账本和税册,除了王大人所说的八十两银,并无其他漏洞,这一点王大人可有异议?” 王大人不耐烦地将手重重拍在柜台上,“你少在这给我咬文嚼字的,八十两可不是小数目,你以为这钱很少?足够你坐大牢了!” 他还以为庄容要在这里和他咬文嚼字,对情节的轻重讨价还价。 “王大人,我之所以这么问,是想确定你们给我定罪的原因是否只是因为这八十两的漏洞,看王大人的回应,其他的账目应该没有问题。”庄容不疾不徐,却又字字有力地说:“那么,我来解释这八十两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音落下,整个大堂里安静下来,那些叽叽喳喳讨论的食客们都是突然住了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庄容脸上,等着她的解释。 全场鸦雀无声。 庄容直接拿起税册,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税册举起,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翻了一遍,“请大家看,这税册里记载了我店里这一个多月的进项,并无疏漏,再请大家看页末,在线本接缝处,有一片多出来的不规则纸片。”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就连税吏和捕快们也都是瞪大了眼睛。 的确看到最后一页多余出来一小块,像是最后一页被人撕去了,但又没有撕干净,残留下来一片不起眼的纸张,大约只有小拇指甲盖大小,却十分醒目。 大家都是不明所以,不知庄容想要表达什么。 庄容笑了笑,又看向王税吏,“王大人既然翻看了税册,不知你注意到没有?最后一页的税款并无合计金额,这在报月税的格式中是不合理。” 王大人就撇着嘴说:“是你们不按规矩办事罢了,不过你放心,这些金额,我可是拿着算盘一项一项核对累计过的,统计过后是少了八十两,这一点你辩无可辩,不需要找这些理由搪塞你的漏税!” 庄容勾勾唇,“那王大人有没有思量过,最后一页没有合计项,和缺失的这一页有关系呢?” 王税吏脸色微微一变。 第1347章 无话可说 庄容不等他再说话,直接朝向众人说,“我现在可以明确告诉大家,我福满楼根本没有逃税漏税,只是因为我店里的小伙计粗心,不慎将最后一页税册撕去,还未来及粘贴上,税册却不翼而飞。” 她话音刚落,余固立马站出来。 “是我昨晚心急想用草纸记东西,看也未看便将税册一页儿撕下,随后我就发现了,我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立刻想粘贴回去,可等我熬好糨糊,回过头来却不见了税册。”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撕下的那一页税册。 大家一看,这张纸下方有一块凹起,和税册上的凸起的小纸片儿刚好吻合。 余固离开位置,将手里的那页纸在人群间展示,只见上头记载了十二笔酒菜钱,共计八十两。 在最下方的位置,果真还有个月总收合计项,是这月总共的进项。 他绕了一大圈儿,让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楚明白。 这下,不需要庄容多说什么,真相已是大白,庄容展示的证据无懈可击,所有人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王税吏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想说什么挑刺儿的话,却几度哽住,完全找不到突破点。 “请大家安静。”庄容示意大家先别说话,朝向王税吏,铿锵有力地说:“这件事说白了,就是我手下的账房先生故意诬告!他应当是发现了我家小伙计的失误,便起了坏心思,偷偷拿走税册,算准了今日是月末,就去衙门里诬告我,你们是不知道,前两日我因琐事训斥了他一顿,这人便怀恨在心,如今这样做就是携私报复。” “可是……”王税吏皱着眉头,还想再说什么。 庄容直接打断他,“撕走的那张纸和页面上残留的纸片完全吻合,这一点大家都看到了,绝无可能作假,再者,我如果存了偷税漏税的心思,那就不会把金额计算的清清楚楚,也就不存在被撕掉的最后一页,我既然写上去,那便是一分不少打算上税的。 王大人也看到了,缺失的八十两,我是一两没漏的统计到了,按规定今日报了税册,明日便要缴税款,报税册的目的是便于上级审查统计,缺失的这页纸我会让他们粘贴好及时上报,明日定然会一分税钱不少交到衙门。 今日还要多谢王大人前来指正,否则,我手里空有这一页纸,却没了税册,到明日交不上税款就是大罪过了,眼下丢失的税册找回,明日的税钱我一定会一分不少上缴,王大人可还有什么问题?” “这还能有啥问题,是个人都知道人家没有偷税漏税,人家的税册写的清清楚楚,只不过最后一页被满肚子坏水的账房先生给撕去了……” “就是,人家要存了心想偷税漏税,根本不会记那么清楚。” 王大人心中十分不甘,嘴唇嗫嚅了两下,到底是什么质疑的话都说不出来,冷哼了一声,咬牙道:“这次的事情你们就引以为戒,以后好自为之吧!” 他脸色铁青地拂袖而去,那几个捕快也都是急忙忙的收工,在临走时,纷纷都转身,悄悄的朝庄容竖起大拇指。 第1348章 空欢喜一场 大堂里一片欢声笑语,福满楼没出事,大家吃饭都更安心了。 “庄老板,我就知道你不是不守规则之人,别看那些税吏气势汹汹的过来,他们刚一来我就知道这件事定有误会。” “话说回来,你的账房先生可要换了啊,如此不忠不义之人,要他何用?” “对呀,我方才还见他亲自带着税吏过来了,人呢?这种人就应该把他打一顿撵出去,工钱都不要给他结!” 有人提到了韩账房,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福满楼里上下搜寻,大家都想当面臭骂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就有人突然起身,朝着后厨的方向怒指,“韩账房在那里!正贴着墙边往后厨里溜呢!庄老板,你这后厨是不是通向后院,我看他是要逃跑了!” 不等庄容发话,余固已是沉下脸,怒气冲冲的朝着后厨追去。 不多会儿,大家就听到后院里隐隐传来的一阵哀嚎声。 不用问就知道,是韩账房被捉住了在挨打。 对此,大家都是拍手称快。 朝廷虽然有律法,可是,舆情沸腾之下,犯了错的人被毒打,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儿,就算是衙门知道了也不会插手,而那被打的人自知无理,也是万万不敢去衙门里闹事的。 不多会儿,余固肩扛着一个鼻青脸肿的人,直接扛到福满楼外的路中间,把人扔在那里。 拍了拍手上莫须有的血污,“我们福满楼不需要你这种心怀不轨的人,与你这种人为伍我们都觉得耻辱,从今日起,你就不是我们这里的账房先生了。” 进出福满楼的客人,无不对着韩账房呸一口口水。 对面赛福楼二楼包间里。 刘李氏捂着胸口,气的面色铁青,“到底是怎么回事,税吏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他们怎么还把韩账房毒打一顿丢出来了?” 方才税署的人大张旗鼓的冲进福满楼时,她可别提有多高兴了,一想到福满楼马上要被关门,连日来被福满楼强压一头的郁气一扫而空。 可是,还没等她高兴得太久,局面似乎发生了扭转。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的刘李氏急得团团转,走到刘宁面前说:“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提前和孟大人打好招呼了吗?” 刘宁沉着张脸不说话,心里寻思着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今日这件事证据确凿,姓庄的没道理逃脱。 就在这时,他派去望风的小二回来了,一进门就禀报说:“老板,姓庄的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变出了税册的最后一页,把那八十两的漏洞弥补上了,还反说韩账房污蔑。” 这几日,孙志远被抓进牢里,刘家告他上门滋扰殴打岳丈和妻子,孙宝全是又急又怕,三番四次的来找刘宁说和,刘宁便把私了的意思透露出。 孙宝全那日离开之后,刘宁就一直等着他的决定,这件案子不日就要宣判,在那之前,孙宝全若是不拿出个章程来,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孙志远吃牢饭。 这两天,刘宁来到赛福楼,就直接吩咐这里的大掌柜,要他们所有人以老板称呼自己,刘宁都还没有放出话来,他已是先迫不及待的在这里当起了老板。 “什么!”刘宁面上勃然变色,“你赶紧找几个脸生的,把韩账房带到后院去,我要亲自问他!” 第1349章 表忠诚 刘宁去到后院,一眼看见韩账房坐在石墩子上,手里拿着帕子,正擦着脸上的淤青,嘴里嘶溜嘶溜地呼着痛。 一边低声咒骂:“庄容这个心肠狠毒的小贱人,竟让人把我打成这样……” “哼!”刘宁背着手走上前,眯着眼睛质问:“韩账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给我说过今日这事万无一失吗?怎么我听说你报去的税册上没有合计项,我看你是故意给她庄容留漏洞吧?莫不是你们两个合起来给我在这里演戏?” 他面容冷酷,刻薄,语气没有一丝半点客气和尊重,全然不是先前的和气模样。 韩账房心说,庄容说得可真是对极了,刘宁此人翻脸比翻书快,不好打交道。 为了打消刘宁的疑虑,他赶忙解释:“嗐!刘老爷你这样说可是大大的冤枉我了,合计项我怎么可能没写,是我写的那页被撕去篡改了,你想想,我今日为何被打出来,这狡猾的庄容,怕是昨日就发现了不对劲,只不过表面不作声,暗地动手脚,就等着看我出丑呢!” “既然被篡改了,你为何会毫无察觉?你拿了我这么多银子,就是如此潦草办事儿的?” “冤枉啊,刘老爷,我在离开前还检查了一遍税册,是一点问题都无,谁知交上去的就被改动过了。”韩账房郁闷地嘀咕着:“我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她在什么时候动了手脚,您想想,我这边收了您的银子,怎么可能和她庄容合伙,以她那种心胸狭隘的性格,知道我有二心,还不得把我吃了不可。” 他说的不无道理,刘宁这才打消疑虑,在心中暗自盘算着,这次的事儿没那么简单,一定是有人帮助庄容。 看韩账房仍旧是一脸懵懵懂懂的样子,刘宁不由得冷嗤,“她身边有个叫王猛的,是个会功夫的,早先也是在这街中偷鸡摸狗的混混,想来你是栽到他手上了。” 韩账房恍然大悟,“让您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这两日这王猛频繁的来找过庄容……” 刘宁冷笑:“算她这回走运,不过日子还长着呢,且走着瞧!” “是是是,我以后一定会辅助刘老爷,尽早把这姓庄的好好惩治一顿,叫她在这城里无法立足。” 刘宁嘴角撇出一个冷漠的笑,“抱歉了韩账房,我们的合作已经结束,该给的钱我给你了,事情没办成,我也不需要你退回,你赶紧从我这里离去,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这钱他倒是想要,不过这是件丑事儿,真和韩账房为这二十两扯皮,保不齐韩账房一怒之下把事情宣扬出去,所以他是必须给。 “刘老爷……”韩账房被噎的一顿,想起了庄容先前说的话。 看来,刘宁认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还好他在最后关头选择了和庄容合作,而不是毫无诚信的刘宁。 刘宁见他无动于衷,又催促,“没什么可说的了,你赶紧走吧!” 韩账房犯了难,“我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丑,还被打一顿扔了出来,以后在这城里可就没人肯雇我为账房先生了。” 他眼里冒出仇视的恨意,“这一切都是她庄容造成的,我知道刘老爷你恨她,我也恨不得她去死,不如您就留我在您身边做事,我看你这赛福楼里都还缺人,刘老爷放心,我一定会忠心耿耿的,以后有什么对付庄容的事,我第一个出马。” 第1350章 投名状 他迫不及待的表忠心。 刘宁听了也只是唇角淡淡的撇了撇,不疾不徐的说道:“她断了你的前程,你恨她也是应该,不过我这里已经有账房先生了,你就算来也没有你的位置,你恨庄容大可以单独对付她,咱们不必再结伙了。” 他先前找韩账房合作,那是因为韩账房可以坑害到庄容,现在韩账房都已经被赶出,就没什么价值了,他可不是大善人,什么丧家之犬都收留。 韩账房以后找不到工事做,关他屁事。 韩账房失望的皱起眉,“是么?可是刘老爷当初说过,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以后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刘宁不屑地道,“什么一条船?你听岔了吧?就算我说了,那也都是场面话,你是多大的人,连场面话都当真,你现在巴巴的来求我,不是在为难我吗,你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就别指望我了,这年头生意不好做,我的日子也是艰难,那二十两不问你要就不错了,哪能再养一个闲人?” 面前的人对他已经毫无用处,他自然是没给什么好脸色,连应付的话都懒得说。 韩账房心中直冷笑,原本答应庄容合作,只是为了庄容给的利益,可现在,他倒真有那么几分憎恶刘宁,想要把赛福楼这汪水给搅浑了。 有道是同类相斥,韩账房本身就是个见利忘义之人,遇到同样属性的刘宁,心里除了不忿,还有一股莫名的火气。 他悄悄眼掩下眼中的情绪,抬着笑脸说,“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和刘老爷合作那就是天作之合,其一,咱们都是憎恨庄容,巴不得她去死。 其二,我老韩也并非闲人,别忘了我在她那里可是做过账房先生,对她店里的情况是一清二楚,而且这段日子我还借机与她店里段刘两位大厨结交,眼下我们三人的私交那是好得不得了。” 眼看着刘宁脸色一变,韩账房赶忙加把火说:“刘老爷应该知道,她家从开业以来生意之所以这么火爆,其一就是他家的饭菜,这要归功于他们从京城请来的两位大厨。第二个原因就是近期推出的米酒和葡萄酒,在城中是火爆大卖,尤其是葡萄酒,每日上门不为吃饭,只为买葡萄酒的人就不在少数,若是咱们赛福楼得了那两位大厨,也推出同样的葡萄酒……” 刘宁听到这里,眼睛越来越亮,同时面上的表情也是迅速转换,沉下的嘴角翘起,笑模样的说:“韩老弟呀韩老弟,你有这些后招怎么不早说?我要早知道你与那两位大厨交好,哪能轻易错过你这个人才,刚才我那么说也是不得已,你也知道世道艰难,我这日子也是不好过,多有得罪,呵呵,多有得罪啊。” 韩账房连忙摆手,笑眯眯说:“我就是个凭本事讨生活的人,自然要拿本事说话,先前没亮出本事,这不怪刘老爷。” 与段刘两位大厨的私交,就是庄容给他指出的投名状。 韩账房起先不以为然,认为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他向来会卖惨,再诉说一番恨意,就能让刘宁妥妥贴贴的把自己收留,没想到,到底还是拿出了底牌。 第1351章 画大饼 他心中对庄容这个小丫头是越发佩服了。 “韩老弟刚才说与这两位大厨关系十分紧密……当真?”刘宁迫不及待的问。 在他看来,对付庄容是一方面,把铺子打理好才是重中之重。 只有自家着铺子争气点,生意火爆些,日后对上庄容才更有底气,若是那两位大厨都被网罗到自己这里,再加上有孟大人的帮持,福满楼倒闭那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儿。 先前,他想了许多种办法挖那两名大厨,甚至不惜许以重金。 可那两名大厨都很是不屑一顾,甚至还出言刻薄,说是瞧不上他们家淑贤的人品。 叫刘宁又是恼恨又是不甘。 “自然是真的,我若是骗了您,纸是包不住火的,又能骗多久?”韩账房从刘宁眉宇间的情绪变化看出他在想什么,赶忙又笑说:“那两名大厨先前也是受了误导,庄容成日里在店里说您姑娘的坏话,引得两位大厨替她鸣不平,这才多有误解。” 刘宁咬紧牙,“庄容这个贱蹄子,在外败坏我女儿的名声,我迟早要她好看!” 狠话放完,不忘了赶紧说:“韩老弟,既是这样,你不如来我这里帮忙吧,我手下虽有一名账房先生,可那人已经老迈,做事不如你机灵变通,不如你就过来帮我一把,和他一同理账。” 韩账房也不拿乔,赶忙答应下来:“今日得刘老爷赏识,你放心,我一定会忠心耿耿的在你手下做事,以刘老爷的智慧,再加上我忠心的辅助,你就放心吧,庄容那个小丫子片子迟早会被我们从这条街上挤兑出去。” 刘宁听着韩账房的彩虹屁,心里可一点都不糊涂,立马就提出自己的要求:“呃……韩老弟与那两名厨子关系匪浅,你看,能不能即刻就叫他们来我这里帮忙?说实话我这里的厨子是不行,急需两名好厨子代替。” 韩账房笑说:“我明白刘老爷的心思,可这件事儿,急不得,我昨日就与这两位大厨私下里说了,他们知道先前的一切都是误会之后,都表示愿意追随我过来投奔刘老爷,只是,这两位大厨都是和庄容签了用工契,庄容是多么狡猾的人,她在上头写了,若是没做满一年,两位大厨自行离去的话,须得赔偿二十金!呵呵,当然了,刘老爷若是愿意帮他们拿出这些违约金赎身,他们也是可以立刻过来的。” 二十金就是二百两银,两个人就是四百两,他笃定刘宁绝不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钱。 果然,刘宁就皱起眉头,“这不划算,四百两我就是从人牙子那里买四个卖身仆人都买得来了。 不如就等他们一年,如今已过去一个月,再有十一个月他们就自由了,在这期间韩老弟只需与他们保持密切的私交,好能保证他们在十一个月之后立刻来我这里,就算是立了头功了。” “那是,这件事我心中早有成算,早就替刘老爷考虑到了,十一个月之后,我保证这两人一定投奔到刘老爷麾下。” 第1352章 送人 刘宁随即又想到,眼下就算这两人没到自家赛福楼,可他们在福满楼里,又与韩账房这样交好,等于是自家在那边安插的眼线,以后有适当的机会,大可以吩咐他两人在饭菜上动手脚,福满楼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他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教训,不敢贸然行动,打算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总之,有了韩账房,自己手里就等于握住了庄容的命脉,实在是好处多多。 这个人用处多,轻易不能得罪,还须得留他在自己身边才是。 想到这儿,他再度的热情起来,一把搂住韩账房的肩头,“韩老弟就放心在我这里做事,以前庄容给你开多少的月钱,我这里也给你开多少,等那两位大厨真来我这里,我还要给你涨工钱。” 韩账房笑眯眯的,“刘老爷赏识之恩我不能忘,您放心,我也会好好在你这里做事。” 从这天起,韩账房就正式留在了赛福楼做事。 韩账房和刘宁从本质上就是同类,自然清楚刘宁一言一行背后的目的,这两人每每都是能聊到一起去,慢慢的,他越发受到刘宁信任,刘宁有什么事都愿意与他商讨一番。 对于韩账房的到来,赛福楼还特意借着大掌柜之口放出消息,说是对面福满楼的老板不懂得赏识下面的人才,自己做了错事就拿下面的人顶包,害得韩账房倍受冤屈,名誉受损,而赛福楼则是大大方方的接纳人才。 一时之间,城里人也是把此事当做一桩笑谈,明白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很快,大家的议论的重点都不在这两家酒楼,茶余饭后讨论的重心都是城中新兴起的保行。 有说买保险好的,也有说买保险亏钱的,还有懵懵懂懂听个热闹的,更有那些听说某人拿到一笔赔偿钱之后也跟着跃跃欲试的,竟是形成了一股讨论的热潮。 庄容每日在店里都能听到大家议论康泰保行,她有时也会凑过去听一耳朵,见大家讨论的多是褒奖大于贬低。 古人也有古人的智慧,虽然这门行业是新兴,可总有那么些个明白人,这些人都形成了共识。 保险是好东西,只是购买保险要分情况,家中不差银子的,再买一份保险就等于是给自己和家人双重保障,穷苦人家还是算了吧,即使咬牙吃力的凑到每年的保费,还不一定能等到受益那天。 简哥儿也是越发忙碌,常常连续几日不见一面,庄容就知道,他这生意是渐渐做出来了。 这日,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同时又是冬至日。 庄容特别推出了饺子,来吃饺子的人多,一楼二楼人满为患,外头还有不少排队等待的。 这天学里沐休,周顺几人都在,却仍然忙不过来。 庄容也进后厨里帮忙端菜上饺子,她端着饺子送到客人那,刚从二楼下来,就见到大堂里多了几个陌生脸儿。 各个年轻而又有朝气,都穿着小二服,在门口引导着等待的客人井然有序的往空位上走,有了这三人帮忙,伙计们都不再手忙脚乱。 没等她去问怎么回事儿,余固一瞧见她,就急急忙忙过来汇报。 他忙得脚不沾地,长话短说:“那三名小二都是简哥儿送过来帮忙的,说是卖身契在他手上,得空转给你,以后这三个人都是你的家仆,放心留着他们使唤就是。” 第1353章 李姓兄弟 庄容还记得刚开业那会儿福满楼遭了贼。 那时简哥儿就说过,等自己挣了钱,第一件事儿就是多增派人手给福满楼,保护大家的安全。 他倒是记得清,早早便把承诺兑现了。 想到这儿,她唇边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哦,对了,简哥儿还送过来两个会功夫的壮汉,说是以后就留在福满楼里保护咱们,这两人五大三粗的,我怕他们在大堂里吓到客人,就让他们先去三楼你办公室里等着。” “壮汉?”庄容意外的愣在那里,好半天才点头,“知道了。” 按牙行买卖人口的均价,签了卖身契的最少得五十到百两银子不等,根据年龄不同,价位也不同,越年轻越贵,壮丁和年轻家仆都在百两银。 简哥儿先送来三名跑堂伙计,又送来两个会功夫的壮汉,统共五个人,还都是签了卖身契的,这……得花多少钱? 她匆匆转身就往三楼走去。 推开办公室门,就见到两名二十出头的小伙,恭恭敬敬垂手站在那里,这两人身材都是健硕,棕色肌肤,裸露在外的手背,骨节宽大,布满厚茧,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的练家子。 这两人一看到庄容进门,并没有因为她年纪轻而有所轻慢,纷纷都是弯下身行礼。 “李丁、李丙见过小庄老板。” 庄容不禁莞尔,逗他们说:“庄老板就庄老板,把那个小字去掉。” 说着玩笑话,请他俩人落座。 这两人也不扭捏,一左一右在会客沙发上坐了。 庄容这才细细的打量他们,见这两人五官上有些相似之处,其中一人左脸上有一道刀疤,另外一人则微胖,但口鼻和眼睛都十分相似,个头也是差不多。 就问:“你们都姓李,可是兄弟俩?” “庄老板好眼力。”脸上有刀疤的李丁说:“我是兄长李丁,今年二十四,李丙小我两岁,是我亲兄弟,我们兄弟二人是北边的河东人士,自小就流落在这里讨生活,一直在城里的赌坊做事,没学过什么文化,但我们浑身上下有的是力气,看家护院,做做粗活不成问题。” “赌场?”庄容瞪大眼睛。 是凡赌场,给人的印象便是鱼龙混杂。 庄容清楚运营赌场不是一般小老百姓能做到的,非得有点黑白通吃的能耐不可。 而且自古以来,操控赌场的势力多是同时掌控了当地的各处风月场所,兼收账讨债业务,形成一股颇有规模的势力,这些行业可以说是日进斗金,多是被某个帮派或某个大家族把持。 庄容做的是正大光明的生意,向来是对这些三教九流敬而远之,一听说这两兄弟来自赌场,先是吃惊,隐隐又有些担忧。 简哥儿做事稳妥,既然能把这兄弟俩弄来,证明这两人是得用的,可又为什么从赌场挑人? 李丙见到她满面疑虑,赶忙说:“请庄老板放心,我们心里有成算,我们以后跟着庄老板,不但是换了主人,也是换了环境。 庄少爷是正经念书人,福满楼这里也是正经做生意的,我们在此处不会像在赌场那般肆意行事,请您放心,我们不会拿出赌场那一套,我们会老老实实按这里的规矩来,不给您添麻烦。” 第1354章 安顿 庄容有些意外,竟能从李丙这样的粗汉子口中听到这番诚恳的话。 可见这两人都是很有自知之明,颇懂情礼之人,并不是她以为的粗浅无知的打手。 以他们二人的情商,在赌场里恐怕也不是小喽啰的角色。 她就越发好奇简哥儿是怎么把他俩人网罗来的。 话又说回来,庄容现在手边正需要几个得力的亲信,人既然已经送来了,不管好不好用,总得先用起才知道。 庄容便把福满楼这边的情况给他两人介绍了一番,之后不苟言笑的说:“我这里是正经做买卖的,你们二人都是有功夫在身,你们的好身手在我这里怕是埋没了,不过,我这里也有我这里的好处,堂堂正正的赚钱,做每一笔生意心不虚,气不短,按你们的年纪也都该娶妻生子,在赌场里卖命不够安稳,换一份正当差事也好。 我这里环境简单安定,只要你们忠心耿耿的跟着我,我也不会亏待你们。 以后在看家护院之余,如果你们想识字,我可以安排人教你们,如果你们想做些别的,只要你们肯学,都是可以。 只有一点,我只是个小老百姓,和你们原先的主子不同,我没有那些黑白通吃的势力,在我这儿,你们须得奉公守法,切不可以武凌弱,如若照着从前那样行事,惹出了祸事,我势单力薄,怕是没能力保住你们。” 丑话都是要说在前头,庄容自然要把自己的要求一并说出来。 听了庄容这一番恩威并施的话,李丁和李丙两兄弟看着她的目光都是敬畏了不少。 “明白,我们是签了卖身契的,从前做出许多事也是身不由己,身在赌场里,若是不随波逐流,我们没有命活到今天。 可现在不一样,我们以后跟着庄老板,一定正正当当的做事,不瞒庄老板,我们兄弟两人一直很向往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这次是庄少爷给了我们这个机会,从朱老板手里把我们要了来,我们既然来到庄家,这辈子就是庄家的家仆,庄老板说什么我们便听从,绝不会给庄老板惹麻烦。” “很好。”庄容满意的点点头,“看来你们都有一定的觉悟,这省了我很多口舌,从今日起,你们就先留在酒楼做事,李丙负责大堂和二楼雅间的安保,李丁你模样凶恶些,就留在三楼照看客房部,你们二人每人一天轮流在这里值夜,每月初一,十五沐休,每月一两的月钱,你俩的细软可收拾了?一会儿去楼下找余固,叫他带你们去柳林巷子庄家,找柳婆子收拾两间屋出来,以后你们住外院,外院隔壁有一片兔场,那里空间大,只是以前出过命案,你们不怕的话,平时可以在那里练武,一身的本事总不能荒废了。” 这两人在赌坊做过事,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从他们言谈间就能看得出,他们都有着做下人最基本的规矩,所以庄容没有再多叮咛与女眷避嫌之类的话,合格的家仆是知道守本分守规矩,该怎么做他们心里清楚。 这两人能不能为自己所用,过段日子就看出来了。 第1355章 起名 吩咐李丁兄弟二人各自去安顿之后,庄容又在午后生意清淡时把那三个小伙计叫上来问话。 这三人最大的十八,其余两个都是十七刚过,庄容询问之下,得知他们都是县郊那些村落中人,家中穷苦,被自己的爹娘发卖出去,登记在牙行,简哥儿在牙行里通过正规手段把他们买来。 为了早些把他们发卖出去,牙行的人提前给他们做过培训,是以,他们今日第一天上工就知道如何招待客人,懂得一些最简单的待客技巧。 庄容同样给他们三人说了一番连敲带打的话儿:“不论你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到我这里,心中是否对家人有不舍和怨恨,到了我这里,我希望你们都能告别过去,翻开崭新的一页,我花钱买了你们,自然希望你们对我这个新主忠心不二,当然,我不会把你们当牲口一样使唤,你们在我这里,虽然签了卖身契,却和那些普通下人没什么区别,只要你们好好做事,和自由身没什么不同。” 这几个小子年纪不大,一个个才离开家,到了陌生的环境,心里全是对未来的恐惧和胆怯,看到庄容板着脸,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劲儿的点头应诺。 庄容也不忘了同时说些体己话,打消他们的不安,“我也是过过苦日子的人,知道你们每个人的不易,我也知道,被家里人发卖,是一件很悲哀的事儿。” 这话落下,她听见一道短促的抽噎声。 庄容叹息一声,继续说:“我知道你们心中各有念头,我能安慰你们的话不多,毕竟现实是如此,你们确实是被家人贩卖,但我想告诉你们的是,人生很长,你们每个人都有未知的际遇。 想想你们家中穷得揭不开锅的境地,你们留在我这里未必不是一条好的出路,我这里不会缺吃少喝,只要你们好好做事,工钱也不会少你们的,如果你们再有一些上进心,能在我这里凭本事得到更多的赏识,在未来我都会允许你们赎身,今日你们羡慕家中那些侥幸留下来的兄弟姐妹,兴许五年十年后,他们反倒会羡慕你们。” 三人听了这话,面上的悲伤渐渐不显,流露出一丝期待。 其中一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们三人被家里人无情发卖,已经不再算是那家的人,请庄老板给我们赐名。” 像李丙和李丁是属于转卖,他们的名字早已在衙门户科里登记。 而这三人都是才被家里人卖出,刚从户籍上销了户,接下来少不得重新得给他们上户。 庄容想了想,目光分别划过他们三人的脸,“也好,你们以后是我庄家的家仆,以后就随我姓庄。” 她指着最左边的少年,这人黝黑柴瘦,眼里很有几分机敏劲儿。 “你叫庄敏。” 她又指向中间国字脸,厚嘴唇,看起来十分老实的少年,“你叫庄忠。” 最右边的少年从头至尾都没吭声,面容却是最为悲伤的一个,“沉默是金,你就叫庄默吧。” 第1356章 越发稳重 庄容同样把他们三人安顿在外院住下。 庄家的宅院不算大,再多几个下人就显得局促。 外院分出去一半做了兔舍,只剩余四间空房,柳婆子住一间,李丁和李丙各住一间,只余下一间。 内院住着庄容自家人,虽然还有空房,叫下人住进来却是不合适。 中院住着庄坤庄虎两兄弟,其余几间空房都是给亲戚留下的客房,同样也不适合家仆居住。 庄容就暂时让这三人挤在外院唯一那间空房里,好在他们平日里的工作都是在酒楼里上工,回到家里也只是睡个觉。 而这三人都是过过苦日子的人,有个住处就是万幸,对于睡大通铺并不挑剔。 宅子里突然多了五个下人,家里的秩序相应就得做出一些调整。 柳婆子去找庄文商量,以后分两个灶,庄家人一个灶,下人们另一个灶,如此一来,以后吃饭就分开吃,主家和下人们都自在。 庄文对主仆尊卑没什么讲究,可一想,就算叫上他五人一起吃饭,家里也没有足够大的桌子,况且这些人和自家人在一起吃饭怕是要拘束,坐在一起也是尴尬,不如让他们自行聚在一起吃,也就歇了招呼他们一块吃饭的心思。 分大小灶就须得再找个厨娘,柳婆子在城里有个交好的婆子,想要引荐来,见庄文拿不定主意,干脆去福满楼找庄容说。 她也知道这家的老爷不大管事,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庄姑娘在做主,只要庄姑娘答应就妥妥的了。 庄容听了,笑着应下来,“没问题,把人带过来给我看一眼就是,以后家里多了人,柳婆婆你更辛苦了,回头结月钱时给你涨十文。” 柳婆子欢天喜地的去了,到下晌前果真把人带来。 家常饭菜,一般的婆子都会做,庄容在意的是来人的谈吐和品性。 来的婆子姓常,眉清目秀,面容和善,言谈间可以看出是个老实妇人,庄容便放了心,登记了她的牙牌,让她即日起就上工。 到此,新人的工事安排和食宿安排就算全部搞定,庄容平白无故得了五个家仆,心里还存了疑惑,回到家后,正想着让人去通知简哥儿来家里坐,简哥儿人已经进了中院。 些许日子不见,他好似又长高了一截儿,眉宇间似乎又褪去了一些青涩,看起来比半月前更加成熟稳重。 庄容眉梢微微上扬,“看来你这保行是真的做出了眉目,今日这么大的手笔,统共花了多少钱?” “不是钱不钱的事儿。”白行简一听庄容问起钱,微微一皱眉,语气沉凝没有商榷的余地,“酒楼生意越做越好,免不了惹人眼红,不添些人手我不放心,就是再贵也值当。” 他的成长和蜕变都超出了庄容的预计,短短数月,气质上有了极大的变化。 庄容见他如今一脸严肃拍板定论的样子,越发怀念起他当初在清水村时偶尔流露出的少年气。 每每想和他开句玩笑,一看到他一本正经的清冷样子,又讪讪作罢。 她的心理年龄放在那儿,眼看着做弟弟的如今越发稳重,她怎可轻浮? 便也一本正经地说:“好是好,可李家两兄弟我有些拿不准,这两人你是怎么弄来的?他俩人到底什么底细?” 第1357章 差点解释不清 “这件事说来话长。”白行简看了眼天色,“改日我和你细说。” “别别别,今日就把话说清楚。”庄容直接拽了他的衣袖往堂屋里扯。 不经意的触碰到他的手指,下一刻,手却反被握住。 干燥温暖的感觉传来,庄容心头一阵别扭,赶忙将手抽出。 嗔怪说:“你干嘛,爹还在呢。” 少女轻皱着眉头,小嘴微撅,平日里沉稳大气的面容上罕见的露出了小女儿姿态。 白行简灼灼盯着她,心头流淌过一丝异样,微微弯了唇角说:“我试试你手冷不冷。” 庄容翻了个白眼儿,这话有些自欺欺人了,可她也不打算戳破,约定的三年时光还早,如今她和简哥儿之间维持现状是最好,若总是暧昧,她岂不是要徒增烦恼,毕竟,她总是克制不住的拿简哥儿当成孩子看。 她眨了眨眼,佯装左耳进右耳出,正要上台阶,冷不防左手又被牵住,清冽含笑的声音传来,“你手挺冷的,我给你暖暖。” 庄容恼了。 这是什么蹩脚的理由?她的手明明很热好吗。 她往四下里瞥了瞥,压低声说:“别闹,这不是要进屋去,进屋就暖和了,你快把手撒开,别得寸进尺……” 顺便挣了挣。 简哥儿却抓得紧,将她的小手紧紧包裹在大手中间,“多日不见,你可曾惦记我。” 问话的声音有些低沉,泄露出他的紧张。 自然是等不到庄容的回答,他又自顾自地压低声说:“我很想你。” 庄容:“……!?” 怎么还越说越露骨了? 她深吸一口气,使足了劲儿欲要抽回自己的手,却在这时,庄文从堂屋里走出,一眼看见推推搡搡的两人。 白行简面上一慌,赶忙站直身体,可握住她的手却没撒开。 庄容也是心里一咯噔,却不敢当着庄文的面挣脱。 两人维持着手拉手的姿势,都是有些心虚不安地站在台阶儿下。 庄文先一愣,随后笑着说:“简哥儿来了,今日在家里用了饭再走。” “好。” 庄文又往前走两步,看见两人牵着的手,终于觉出不对劲儿,“你们这是……” 庄容脸上一热,趁着白行简没注意,极快地把手抽走,“他非说我手冷,要给我暖手,呵呵,我正说他幼稚呢,多大的人了,还暖手。” 庄文疑惑地看向庄容身上的兔皮坎肩,“穿少了?手冷还在外头愣着做什么,赶紧进屋来。” 说着,掀开门帘,催促:“冬至一过,一天比一天冷,你们两人都得穿厚些,不是爹说,你一个女孩子就该精细着些,简哥儿给你捂手怎么是幼稚了?男孩子火气壮,他手暖和,你就让他捂着,别觉得自己年轻就不当回事儿。” “咳……”白行简捂嘴咳嗽,憋住唇边的笑。 随即当着庄文的面,正大光明的牵住庄容往屋里走。 庄容翻了个白眼,无奈的被牵着进屋。 白行简这个家伙! 还好她爹关注的点奇葩,否则今日可怎么解释的过去。 进到屋中,白行简眼里仍旧泛着星点笑意。 见庄容咬唇瞪他,赶忙说:“好了,言归正传,你不是对这两人有兴趣,我告诉你就是。” 第1358章 结交 庄容随即收起脸上的愠怒,拉了张小板凳坐在那儿,听简哥儿说起这几人的底细。 “这五人,其中有三人是我花银子买的,李丁和李丙两兄弟是朱大哥送的。” 庄容眼睛忽儿睁大,“朱大哥?赌坊老板?” “是,他名叫朱凤礼,此人在城中很有些势力,城中大大小小三间赌坊都是他开的,还经营着两间当铺,一间酒楼,两间茶楼,三间戏院,就连城中的镖局,朱凤礼也入股了一半。” 庄容知道,戏楼里有歌妓舞妓,就是传闻中的风月场所。 接着,白行简把和朱凤礼相识的过程娓娓道来,庄容才算知道了原委。 简哥儿的保行开张没几日,那天突然有个管事的上门,说是想了解一下保行的意外险,考虑给自家兄弟每人买一份。 庄坤一问,他家居然有五十多号兄弟,这可不是小买卖,随即就通知给简哥儿。 因这桩生意还未谈下来,当天傍晚,简哥儿按照管事留的地址亲自上门去。 他和管事的细说各种保险的优劣和理赔,被恰巧来铺面视察的朱凤礼撞了个正着。 朱凤礼早注意到城中开了间保行,一直对幕后老板好奇不已,当天见了简哥儿,便留在内室里听他与管家的说保险一事。 买保险这件事儿是朱凤礼首肯的,对朱凤礼来说,花那点钱不在话下,他好奇的是,那是个什么样的老板,竟能想出这种点子来。 听简哥儿和管事的一番交谈之后,简哥儿倒是入了他的眼,不过,也仅限于欣赏。 年纪轻轻却有保行这等创意,算是个有智慧的年轻人,朱凤礼在言谈间虽很是客气尊重,大手一挥就定下了六十份保单,却并没有流露出结交之意。 毕竟他手下能人众多,简哥儿也只是能让他高看一眼罢了。 当天夜里,简哥儿回去后就合计起了。 他知道这人的势力,有心结交。 此人黑白通吃,整个家族盘踞在宝江县已有数代,是地地道道的地头蛇。 简哥儿深知要壮大自己,只靠着手里有些闲钱雇几个保镖护院的是不成,少不得要结交本地人士,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在这城中要绕过他们发展一股新势力是难上加难,不如与这些人交好,以后的路会走得平坦许多。 一连几日,他让人打听朱凤礼的动向,得知他在三天前要出门打猎,选择的地方正好是清水村旁的南山一带。 简哥儿本就在那里生活了七年之久,对那儿的环境了如指掌,再加上他有一身打猎的本事,在别院接受武学师父的指导之后,浑身的本事又更上一层楼,当下心里就有了计较。 他提前在罗老那告了假,前一夜就上南山中。 次日一早,朱凤礼带了四名得力的手下往山中去。 他此行去打猎,专往大山深处走,目的就是为了猎到一只老虎,他得到州府那边传来的消息,再过不久,朝廷的钦差要来宝江县! 这些钦差是什么人,那可都是皇帝眼前的红人,这些人和普通的官吏不同,送些俗气的金银美色不但无法打动他们,还有可能被扣上贿赂朝廷命官的帽子。 非得来点儿不一样的。 第1359章 救人 在县郊的南山上有老虎出没,虎皮虎骨贵重,南山是不二之选,值得冒这趟险。 朱凤礼便亲自出马,带着几个得力弟兄动身了,打算猎一只老虎,将虎皮和虎骨送给钦差。 这天下午,朱凤礼一行人来到老虎沟,传闻这里时常有老虎出没。 朱凤礼这次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无功而返,在搜寻一番无果之后,他不顾向导的劝阻,坚持带着人在老虎沟安营扎寨。 此时天色已不早,一行人便拿出在路上打到的猎物,打算先垫点肚子,休整一夜,第二天一早再准备陷阱,等待老虎。 向导劝说他们往北边出了老虎沟再安营扎寨,说是老虎擅长掩藏伏击,又是夜视能力极佳的动物,一旦入了夜,格外凶猛,防不胜防。 朱凤礼听了却摆摆手说:“无事,我这些兄弟们有的是经验,除了弓箭还配了强弩,老虎的动作再快,有咱们的武器快?” 谁知当天夜里,他们便被老虎伏击了。 朱凤礼虽然也有些身手,可他过惯了太平日子,生意顺当,黑白通吃,几十年下来,行事难免有些自负。 自忖这次来都是精兵强将,武器和弓箭都是最好的,以手下兄弟的能耐,对付老虎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变故就发生在夜里。 朱凤礼是被一阵惨叫声惊醒的,他从帐篷里跑出,就见到两名弟兄已经惨死在老虎利齿之下。 还有一名弟兄受了伤,正拖着一条伤腿躲避老虎的袭击,几次被老虎扑倒,险险的靠着匕首逃脱升天。 而带来的弓箭和铁弩,在黑夜里根本派不上用场。 老虎毕竟不是吃素的,被戳了几刀仍旧不见颓势,反而更加暴躁凶戾,眼看那人小命就要不保,朱凤礼果断喝道:“快撤退,先躲起来再说!” 回头找向导,向导早吓的脚底抹油。 他们两人在湿滑的林子里摸黑逃命,没了向导引路,反而越走越往老虎沟深处去了。 不但身后有一只受伤暴戾的老虎紧追不放,走着走着,前头竟然也传来了几声虎啸。 这两人走了大半夜,都是体力不支,又听了前头的虎啸,心中一片惨淡。 就在此时,身侧的林子里传来一阵动静,紧接着,那名弟兄突然被斜里扑过来的老虎按倒在地。 朱凤礼眼睁睁看着仅剩的一名弟兄被老虎撕咬。 他不敢再耽搁,没命地换了个方向继续逃命。 谁知跑着跑着,面前居然出现了一只比方才那头老虎还要巨大的虎王,朱凤礼心知这头老虎恐怕是这块地盘的老大,体格要比方才那头大不少。 他此时早已筋疲力尽,心道恐怕要凶多吉少。 那老虎不疾不徐地朝他走来,朱凤礼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老虎伏低前驱,眼看着就要朝他发动攻击,朱凤礼在往后退的过程中,脚下却被藤蔓一绊,摔倒在地。 瞬间,虎啸声响起在耳边,一股虎口中的腥臭味儿直窜鼻尖,他闭上眼睛,暗道我命休矣。 却在此时,传来了一道破空之声。 “咚。”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身侧,发出了重重的闷响。 朱凤礼后怕的睁开眼睛,竟看见那只雄赳赳的大老虎一动不动的躺在身侧。 第1360章 起疑 他慌不迭的坐起身,就看到不远处隐约站着一道高挑的身影,透过月光能看到他背上背的弓箭轮廓。 朱凤礼就知道自己这是走了狗屎运,居然碰到了夜猎的猎人,是这猎人在危机关头打死老虎,将他救下。 那人缓缓朝他走来,擦亮火折子,一张口,声音竟是十分年轻,“朱老板?” “你认得我?”朱凤礼揉了揉眼睛,心中微微有些不安,从地上缓慢的站起身。 借着火折子的微光,他看清来人的面庞,年轻俊逸,好似在哪里见过。 “你是……?” “在下庄行简,前几日与朱老板在你家茶楼里见过。” “是你?”朱老板吃惊不小,在他的印象中,庄行简就是个有几分聪慧的读书人。 怎么今日竟会来这深山野林中? 方才那一箭,直接击中老虎额心,可见他身手绝佳。 他到底是混迹江湖的老辣人,疑惑间就隐藏起了心思,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再度恢复从容,拱手说:“多谢庄兄弟今日仗义相助,否则我定要葬身虎口了。” “不必谢,只是顺手罢了,朱老板怎么会来这里?” “唉,说来话长。”朱凤礼也不是等闲人,睁着眼睛就说起了瞎话:“庄兄弟有所不知,我这个人就是闲不住,最大的爱好就是出门冒冒险,闲了就喜欢上山中打猎,没想到今日却是栽了个跟头。” 白行简点了点头,也不多打听,“我们得快些离开此地,不远处尚有一只老虎,此处光线不佳,我也无法保证像方才那般好运,能将它一击即毙。” “正是正是,小命要紧。”朱老板虎口逃生,自然不敢再冒险。 白行简扛着地上的老虎在前头带路,大约走了一个时辰,来到一处安全的水源边上。 不远处有山洞,里面隐隐有篝火的亮光。 白行简就指着那里,“那是我安营扎寨处,十分安全,朱老板先进去休息,我先收拾了这头老虎就来。” 说着,就蹲在地上利落地处理虎皮。 朱凤礼身心俱疲,也不多和他推辞,赶忙进了山洞。 坐下休息了一阵,体力稍稍回复一些,他脑中便开始思索起来,今日庄行简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有所预谋?这庄行简借着打猎救了自己可是另有所图? 若说是完完全全的偶遇,也太过巧合了些,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过无论如何,从这林子里逃出生天是头等大事。 他按下心中的疑惑,闭着眼睛靠在石壁上假寐。 不多会儿,白行简便回来了,他将处理好的虎皮放在洞壁,又给篝火中添了些柴禾,接着便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烤火,并不出言叫醒朱凤礼。 奇了怪,若是有意相救,此时一定会借机进言,要么是要些奖赏,要么就是从他手中换得什么好处。 可朱凤礼等了好一会,都不见他吭声,他只得假装醒过来。 “庄兄弟,你这一身的功夫是真厉害啊,方才是多亏了你我才捡回一条命,你放心,下山后我不会亏待你。” 白行简摇摇头,不甚在意地说:“不必,朱老板这么说就是见外了,刚才换了任何人,我都会施以援手。” 朱老板还想说什么,白行简直接靠在石壁上闭上了眼睛,“不早了,朱老板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第1361章 无所求 他看起来十分淡定,别无所求。 朱凤礼心中就更是诧异。 暗道难不成是自己多虑了,这庄行简怎么看都不像是为图谋什么而来的。 但他随即又想到,兴许这人所求甚多,只是他沉得住气,并不急于求成罢了。 这一晚上,朱凤礼在各种纷杂的念头中睡下了。 次日一早他睁开眼时,山洞里已不见了庄行简。 他急忙起身往外走,就见到小河边升起了炊烟,庄行简正举了两条棍子在篝火上烤鱼。 少年十分敏锐,感应到有人接近,立马扭头,目光如电般射向朱凤礼。 “朱老板,醒了。” 朱凤礼含笑点头,赶忙朝着他走去,拱手道谢:“庄兄弟,昨日我是困累交加,也未来及好好谢过你,今日早起看到初升的太阳,我才知昨夜欠了你多大的情分,若不是你,我是没命看到今晨的太阳,你放心,我欠你一条命,下山之后但凡庄兄弟用得上的,朱某自当义不容辞。” “确实是随手搭救,朱老板不必如此挂怀,我也不需要任何回赠。”白行简顿了顿,说:“那边的竹筒里温着热水,我随身还带了些外伤药粉,我看朱老板昨日身上有多处刮伤,别忘了及早上药。” 说着,把烤鱼放在一边,从怀中拿出一包药抛给朱老板。 朱老板接过药粉,心中对庄行简更是揣摩不定了。 这人也太过实诚了吧,送上门的救命之恩都不要。 难道他不清楚自己在宝江县的势力吗,不说别的,有自己罩着,他那保行的生意就能顺风顺水。 否则,过些日子他那保行做起来之后,不知多少人眼红,若是有人找事儿使绊子,麻烦还在后头。 白行简将朱凤礼眸中的困惑之色尽收眼底,唇角微不可察的一勾,似有一丝狡黠流露出。 吃完早饭休整完毕之后,白行健便利落的站起身:“朱老板,我今日打算下山了,你是和我一同下山还是在此处等待接应?若你不走,我可以把带来的食物和药材留给你,这处地方安全隐蔽,你可以放心住在这儿。” 他这个做派,还真是干净利落,没有半点巴结逢迎之意。 他越是这样,朱凤礼反倒越对他另眼相看,赶忙说:“同来的兄弟全都命丧虎口,只有向导不知所踪,那人在危机时只顾逃命,想来也不会前来接应,我和你一同下山吧。” 白行简将剥好的虎皮虎骨放在背篓中,又将篝火扑灭,转身欲离开。 “等等!”朱凤礼看着不远处被剥了皮的老虎尸体,“庄兄弟,我见你只拆了一半的虎骨,剩余那些可否卖给我?” 一半的虎骨加上整张虎皮,就将背篓装的满满的,庄行简便只带走了一部分。 白行简一愣,随即爽快的说:“没问题,朱老板想要直接拿去就是,剔骨要诀窍,我帮你吧。” 说完,放下背篓,利落地拿着匕首来到老虎尸体旁侧,朱凤礼赶忙跟上去。 他见少年手上动作翻飞,刀影虚晃,不多会儿就剔出一根光洁干净,不带丝毫烂肉筋膜的光滑胫骨,不由得在旁暗暗咂舌。 第1362章 结交 这是什么身手啊,就是他手下那些猛将,怕也没有庄行简手里的刀快。 他还从没见过哪个读书人可以拥有如此优秀的打猎能力。 他回想起昨晚庄行简一击即中那一箭。 暗道这庄行简,绝对没有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这城中无论是仗势欺人的,还是恃才傲物的,那都是身上有所倚仗才能目空一切,庄行简对他的态度很是随意,好似根本不拿他当个人物看。 要么是他身上有过人的本事,要么便是他有极为厉害的后台。 无论哪一点,这个年轻人都不是个简单人物,以后必是人中龙凤。 想通了这一关窍,朱凤礼不免起了结交的心思。 他心中一动,忍不住问:“庄兄弟可是拜名师学过武?” 白行简也不隐瞒,“家师罗仲谦,另有武学师父三名,各有所长,他们从前都是军队行武出身。” 在适当的时候亮出自己的实力也是有必要。 朱凤礼不是读书人,对这些大儒没什么太深的印象。 但他手下有的是人啊,等他安全回到县中,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去打听罗仲谦。 下头人传回来的消息也坐实了他心中所想,这罗仲谦以及他身后的罗氏家族都是大宋朝贵不可言的存在。 他手下人还打听到,这庄行简在拜罗仲谦为师之前,也不过是附近村落里普通的少年,从小在山中长大,因此颇有些打猎的本事。 原本他还怀疑这次打猎遇险,是不是被人提前安排过,那两只老虎会不会是庄行简故意引来,然后又“凑巧”搭救,好借此与他结交。 至此,调查来的信息让他彻底打消了疑虑。 他师父既然是罗老这么一个背景深厚的大儒,那么在这县城里他的确是不必把谁放在眼里,更不用费那等心机讨好结交他。 心中的疑虑消除,再回想起山中遇险,他才算是真真切切,发自肺腑的感激庄行简。 救他自己一命在先,外加这少年背景不俗,他自当主动交好。 回到城中的第二天,他便上保行里亲自拜访。 简哥儿每日下午过了酉时才去保行,朱凤礼便在保行中耐心等待。 庄容见白行简有所停顿,赶忙问:“后来呢?你当日见到他之后,顺坡就驴,就与他交好了?” 白行简浅笑点头:“是,他提出想要购买我猎到的虎皮,还与我说了实话,过些日子钦差要来宝江县,这些东西是打算送予钦差的。 我见他对我一片坦诚,就大大方方把虎皮送给他,混到他这般层次的人,怎可轻易欠下人情,便提出送我两个得力手下,我也没推辞,那日就去了赌坊,一眼就相中了李丁和李丙两兄弟。” 这下,庄容是彻底明白了前因后果。 她似笑非笑看简哥儿,“你小子还挺有谋略,先救了他,让他感恩于你,再亮出些许底牌,让他不敢小看你,往后他与你相交,想必会是诚心诚意的了。” 白行简浅浅勾了勾唇,“看多了兵书,自然知道攻心为上。对他这种人,只施救是没用的,他有势力,每日想巴结他的人不知凡几,这些人都是对他有所图,等闲他是看不上眼,不仅如此,还会防备。” 第1363章 庄小宝拜师的打算 庄容猜测着问:“那天过后,这几日你们又有来往了?” “嗯,他请我得了空去教他手下弟兄射箭,我答应了。” 通过这件事,简哥儿和朱凤礼的关系算是搭上了。 庄容听了,若有所思,“在他这个位置上,有些人是不得不防,但我揣摩这个朱凤礼的为人,虽然精明算计,但也讲几分道义,不是一无可取之人。” 白行简点点头,“他并非性情中人,与他打交道是要一定的策略,不过这次我已经取得了他的信任,相信以后这关系还会更进一层,咱们生意刚在城中冒头,有了他的扶持,以后就顺当多了。” “嗯,与他交好,咱们不亏。”说到这儿,庄容又忍不住提醒他,“但你和他来往须得讲个度,他们做的那些事儿,细究了都是朝廷律法不容的,过界的事儿你一概别掺和。” 白行简笑睨她一眼,“别担心,我有分寸。” 通过这次的事儿,庄容也是对白行简刮目相看。 以前简哥儿说过,虽然回归了白家,却不愿意靠着白家这棵大树,那时庄容并没怎么当真,可现在回头再看,他自从回到别院,念书之余,先是开保行,又是结交朱凤礼,一步一步颇有筹划。 这么看,他应该是早在心里合计好了未来要走的路。 白行简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赞赏,心中也是不免有些小自得。 若他满足于白家子弟的身份,停留在原地不思进取,怎么配得上勇往直前,脚步从不停歇的庄容。 在他心中,庄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姑娘。 “对了。”庄容忽然一拍手,“这月的葡萄酒又该送了,明日我去见罗老时会把小宝带上,请罗老做小宝的老师,这事儿你心里知道就好,别在罗老那透露什么。” 白行简挑眉,“你想让罗老收小宝为徒?” 庄容抿唇,把当初答应每月给罗老送葡萄酒,以此换了罗老一个人情的事儿说了。 然后问:“你觉得这事儿成算大不大?” “说不好。”白行简目光微凝,心里对这件事有些不大乐观,但又怕庄容失望,只说:“试试再说,实在不行我去罗老那……” “不成不成。”庄容立刻否定他的提议,“别忘了罗老是你兄长请来的,若这件事没有你兄长倒还好说,可人是他请来的,我须得顾忌这一层,如果靠着你的关系让罗老收了小宝,以后我庄家在白家面前就无法堂堂正正挺直腰板。 简哥儿,你不用劝我,这一点我和我爹都达成过共识,我们不想靠着白家鸡犬升天,凡事能自己努力是最好。 我知道罗老这样的名儒是不会轻易收徒,他们心中的收徒条件都非常苛刻。 好在小宝是个聪慧的,这次我想让他自己争取,送酒是敲门砖,我不指望以这个人情让罗老松口,就盼着罗老因为欣赏他应了这件事儿,小宝心里也会很有成就感,而不是靠着你的关系。” “而且你去罗老那里做说客,很有可能引得罗老心里不喜,先入为主的看轻了小宝,反倒不美。” 白行简很是了解庄容的为人,知道她柔弱的外表下藏着骄傲的灵魂,想说些什么,也到底是没张口。 第1364章 不强求 当天晚上,庄容就和庄小宝说了第二日打算拜师的事情,让他提前做好准备,以一个饱满的精神面貌去见罗老。 庄小宝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孩子,听了她的打算,垂下眼睫闷闷地说:“阿姐,我不想去。” “为什么啊?”庄容不理解,皱眉说:“阿姐花了不少心思才在罗老那里讨得这样一个难得的人情,你确定放弃吗?你不是最喜欢简哥儿了,难道你不想和他一起念书学习?” “姐,我知道你费心谋算,都是为了我的未来铺路,可是……”他抿唇说:“我喜欢简哥儿,也羡慕简哥儿,但我知道我和他不能比,我出身寒门,即便用功苦读,天资聪颖,凭什么比得过人家贵族世代的累积,简哥儿拜得罗老为师,靠的是他不凡的家世和背景,我什么都没有,只靠姐一点谋算就想占这个大便宜,我自己都觉得羞愧,论算学,我比薛雨大哥差远了,这种差距是努力无法弥补的,他都未能拜得名师我又何德何能?如若罗老看在姐这个人情的份上收了我,万一以后我辱没了他的美名,达不到他的期望,我宁可不拜他为师,在书院里安安心心念书。” 庄容听了,有些哭笑不得。 “谁说有了这个人情,罗老就非收你不可了?你想得也太美了。这老头子可倔得很呢,这件事不是小事,那点人情真不算什么,他若是不愿收你为徒,宁可往后都不要咱这葡萄酒了,姐今日问了简哥儿,从他神态里就看得出这件事是不乐观。” 白行简没说,她也猜得到,罗老收徒的要求一定是十分严苛。 这一次她们前去,很可能以失败告终,但不试一试,她又怎么能甘心。 庄小宝反而松了口气,“我明白了,咱们这次不算是走后门,罗老收不收我,要看他欣不欣赏我,姐放心,我明日会努力的,但有一点,倘若罗老真没看上我,姐也别再强求,条条大路通京城,我在书院里也可以学得很好,姐可千万别为了我折了气节。” “好。”庄容很是欣慰,庄小宝小小年纪就有了好男儿该有的傲骨。 本有一肚子安慰的话,但看庄小宝的一番态度,应该是不需要了。 次日一早,姐弟俩穿戴整洁的出门,身后跟着抬了一大缸葡萄酒的李丙李丁。 门房小厮见是她,热情的请她进去,“庄姑娘来得太及时了,上月送的酒昨日喝完了,罗老今日一早起就在念叨你,你再不来罗老都要上门去讨酒了。” 庄容笑了笑,“罗老人在哪儿?” “在中院,庄姑娘请跟我来。” 庄容这才是第二回上门来送酒,俨然已经成为别院的贵客。 小厮直接引着她去中院,隔了老远,庄容就看到罗老一身朴素的坐在湖边的亭子里垂钓。 她拍了拍庄小宝的肩膀,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就往亭子里走去。 “罗老……” “嘘。”罗老猛地挥动杆子,见快上钩的鱼儿跑了,直接炸毛,“你这个臭丫头,有什么事情就不能多等片刻,你……” 一眼看见庄容身侧的庄小宝,愣了一下,“怎么今日还把家里的小家伙给带来了。” 第1365章 考察 庄容笑不露齿,眼睛亮亮的,期待而又矜持地说:“罗老,我今日是特意带我弟弟过来的,您忘了,您从前答应过我一个承诺,只要我不违律法不违礼数,您就能答应我一个承诺,我今日就是为此事而来。” 罗老可不是糊涂人,听着她的话,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住。 目光落在庄小宝稚嫩的脸上,打量了片刻,随即面容平静地说:“我就知道,你这好酒不是白喝的,还当你体恤我,那句应承不过是说着玩的,没想到你竟当真来了,所求之事还不小啊!” 庄容嘿嘿的一笑,挠了挠头:“罗老可是我见过最守信最慈祥的长辈,您答应我的许诺,我怎么能忘。” 罗老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连连摆手,“行了行了,别在这里给我卖乖了,有什么事直说吧。” 庄容就收起满脸的笑,诚诚恳恳地说:“罗老,我弟弟庄小宝,如今虚岁有九岁,一直在城中崇德书院念书,他成绩优异,在启蒙班里已无人能出其右,我今日带他来,是想请您考教考教这孩子,看看能不能入得您的眼,拜得您为师。” 她没有直接提出拜师的请求,也是不想太过咄咄逼人,让罗老不快,先考较,再做决定,也给罗老一些考察的余地。 罗老哼了一声,“你小子,会不会钓鱼?” 庄小宝一怔,意识到罗老是在和自己说话,赶忙上前一步,规规矩矩的答,“回罗老,我不会钓鱼,但我年幼时曾在乡下的小河里抓过鱼。” 他看了眼冰冷的湖水,别院这里景色宜人,所有湖都是人工湖,水应该不深,便说:“您可是想让我下水抓鱼?我这就去。” 说着,就挽起裤腿儿。 罗老翻了个白眼,制止他,“这什么季节了,马上寒冬腊月了,我怎么可能让你下水,我老头子是那种刁难小辈之人吗?就算考教你也不是这个。” 庄小宝抿了抿唇,“我不是这个意思,请罗老息怒。” “莫名其妙,我息什么怒,我有生气吗?”罗老再度朝天翻白眼,“你这个小子,无趣!” 庄小宝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一张脸红透了,站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 在他的印象中,罗老应该是位学韵深厚的大学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出口成章,万万没想到他脾气如此随性,讲话半点不按常理出牌。 庄容忍不住想帮着解围,“罗老……” 罗老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这里有你什么事儿,你不是叫我考教他,那就请你先出去,在外头等着,我老头子还能吃了他不成。” “好,这是小宝以往做的文章。”庄容把手里的一沓纸放在旁边的石桌上,干脆地往外退。 她也知道,今日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庄小宝自己应对,她不能代替他面对。 她往外走,一直走到一进接口处的圆拱桥。 此处视线好,她站在桥上能清晰的看清罗老和庄小宝的一举一动。 见罗老把他叫到跟前询问什么,庄小宝一板一眼的回答,接着罗老又说些什么,两个人你来我往,很是沟通了一番。 第1366章 失望 约莫过了有小半个时辰,罗老又去石桌上拿起庄小宝以往的文章仔细翻看。 看他的口型,像是一边看一边提出自己的意见,庄小宝微微低着头站在旁边,不时的点头,偶尔抬起头解释两句。 庄容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却能看到庄小宝越来越通红的脸,想必罗老的评价一点都不客气。 她心里不禁替庄小宝捏了一把汗。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罗老直接将手里的文章交还给庄小宝,然后挥了挥手。 庄小宝点了点头,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转身离开。 他很快走到拱桥处,面上心事重重,“姐,罗老叫你过去。” 庄容忍不住问:“怎么样?可还顺利?罗老对你做出什么评价了?” 庄小宝摇头,“罗老并未对我做出什么评价,只说了一些我文章里的不足处,他说的很有道理,字字一针见血,我现在只想回家关起门来修改这些文章。”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庄容寻思着,罗老既然没有当面拒绝,兴许是有些机会。 也不敢耽搁,阔步的走进亭子里。 “罗老。”庄容忐忑地问:“我弟弟可还合您的眼?” 罗老走到石桌边坐下,并不急着回答,而是邀请她落座,“来,丫头,坐下来喝杯茶。” 庄容依言坐在罗老对面,给自己和罗老分别都满上茶水。 罗老这才说:“你和你爹把庄小宝教养的还不错,是个踏踏实实的孩子,学习态度端正,待人有礼数,至于学识水平,我从最基础的考教了他一遍,他所掌握基础的知识,目前看来没什么瑕疵,你倒是没有夸张,在他的同龄人面前,他应该是佼佼者。” 庄容一直提着一口气,生怕罗老是先夸后贬,不敢打断罗老。 果然,就听着他话锋一转,“可他的能耐在我这里却是不够看的,我不能收他为徒,你也不用难过,以他的学习态度和天份,保持下去,今后不难考个举人,捞个官做。” 庄容心里一沉,没想到还是如此结果,她微微攥紧了手,“罗老,就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吗?我弟弟非常认真,他会用功苦读,也许他现在比不上您心目中认可的优秀学子,可他足够努力,又胜在还年轻,未必不能后来者居上。” 顿了顿,又说:“我知道您精力有所不济,平时又要教育简哥儿,如果您能收下小宝的话,我不求您能亲力亲为,哪怕每日只抽出一个时辰时间指点他两句……” “问题不在他的学业。”罗老打断她,“你一家和简哥儿的关系,我是知晓,你爹那人我也见过,是个老实温厚的,所以,丫头,我今日也不和你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场面话,我不收他不是因为我身体的缘故,我虽年迈,教育两个弟子,却还是有这份精力的,我虽讲门第,但也并非谣传的那般刻板,若后生足够优秀,即便出身寒门,我都可以破格收他为徒。” 庄容不解,“那您到底是为什么不肯收小宝?” “你弟弟在普通人中算是个优秀的孩子,只可惜他的心性未能达到我收徒的期望值,他性格中庸,行事中规中矩,身上没什么闪光点。” 第1367章 还有个疑问 得到这么一个解释,让庄容很有些不服气。 孔孟儒学熏陶之下,大宋是个讲究礼仪的国度,世人都是以小宝这样的为标尺,温润谦逊,尊师重道,完全是一个合格的学子该有的样子。 罗老哪怕说小宝的学业不够优秀,悟性不够高,她都无话可说,可说他中规中矩,毫无特色,庄容就有些难以接受。 罗老看出了她的不服,含笑说:“各省贡院,乃至京城国子监,像庄小宝这样的学子不知凡几,他们中不乏品学兼优者,优秀是真的优秀,可他们中的大多数在成家立业后都是泯然众人。 你弟弟身上如果能有些闪光点,或有胆识,或有魄力,哪怕他顽劣或桀骜不驯,在老夫手中都可能是可造之材,但他偏偏差了点让人欣赏的特色,丫头,你可明白?” 庄容闷着嗓,“我不明白。” 罗老也不恼,举例子说:“工部今年刚升任的中侍郎韩英,那便是老夫从前的学生,该子若论学业,也只是平平庸庸,拎出去都不够看的,当年殿试,他做出的文章连甲末都够不上,皇帝不满意,把他打发到工部做文吏,可他却是个十分有创造力之人,每日潜心研究桥梁构造,去往各地洪灾处实地调查工事,他为朝造出的防洪桥梁,坚固耐用,保住了多少下游老百姓的家园,如今已是一座接一座的出现在大江南北,替代旧有的桥梁。” “当初老夫收他为徒,就是在他身上看出了那股子不服输的韧劲儿,和敢于尝试敢于创新的魄力,后来他果真是耐得住辛苦和孤独,潜心钻研,他所绘制的桥梁图纸将大宋的桥梁设计引领到新的高度,但凡做事能像他那般强迫自己做到极致者,少有不成功的。” 罗老笑着摇头:“那一年找到我的有四名学子,论家世,他们都是世家子弟,论学问,韩英不及那三人,可我独独收下了他,现在回头看,那三人都是履历平平,在各处任着六七品的官员,以世俗的眼光看,这三人无疑是成功的,可在老夫看来,他们为国民做出的贡献,不及韩英万分之一。 老夫满腹的才华经纶,又是到了这把年纪,只想用最后一点余力为国家培养栋梁之材,庄小宝便和那三个学子一样,死读书,读死书,老夫在他身上看不到成为人上之人的潜力。” 罗老这一番话落下,庄容脸上的神情有所松动,陷入了沉思,很长时间没回话。 说实话,她既惊叹于罗老心怀国民的胸襟,也彻彻底底被他给的理由劝退。 她抿了抿唇,从位置上站起身:“我明白了,这是您做出的选择,我不强求,谢谢您今日没有当着小宝的面拒绝他,给足了他最后的体面,只是,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您当初是为何收下简哥儿的?” 她一直以为罗老是被白靖安请来的,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罗老收徒的标准,已经不能称之为严苛,简直是万中无一的标准。 罗老的面色就有些古怪,“他大哥……算了,这些陈年旧事就不与你一个局外人多说了,我只能说,起初我是不得不前来,可后来看到了简哥儿,接触过之后,我便真的认可了他。原因有二,一来他擅读兵书,有将材。二来么,他与韩英同样是个坚忍不拔之人,坚持本心,不为外物所动摇,这很难得。” 第1368章 醍醐灌顶 “那您又如何确定小宝不够坚韧?他今日是这样,三年五年后不见得还是如此。” “他有坚韧的一面,却还不够坚韧,他性格温润,肖像乃父。我只问你,未来在朝堂上,他可敢与皇帝当堂对辩?若有大臣上奏不合理,他可敢于站出来舌战群儒?他若过于懦弱,便无法坚守本心,那便很可能在朝堂上随波逐流。” 庄容嘴唇动了动,却到底没说出任何反驳的话。 她无法否认一点,庄小宝的确是像了庄文,性格仁慈,太过温厚善良,在罗老看来,这样的个性难堪大用。 当初在清水村,庄王氏做过多少得寸进尺的事儿,可她爹总是颇多顾忌,以至于每每失去底线的退让,而在官场上,失去底线是要命的事儿。 后来,她爹不再忍让,那也是庄王氏将他们一家逼到了极致,退无可退。 换句话说,但凡庄王氏能收敛一点,不把她爹逼急了,可能如今两家还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羁绊。 罗老是见过她爹,恐怕早就看出了这一点,只是不想把话说得太直白,这才只用温润这么一个平和的词评价他。 “丫头,你是个能干的,我看你弟弟的事情你是比你爹都上心,你这样事事替他料想,替他铺路,对他来说却未必是好事,他性格本就文弱,再不经历风雨,如何能成事?他如今九岁,不早不迟,该去历练历练,兴许未来会大不一样。” 庄容若有所思。 她知道,不是小宝不够好,而是罗老收徒的门槛太高,现阶段的小宝身上还没有足够的闪光点,能吸引得罗老赏识。 也亏得有今日的拜师之举,听了罗老一番话,让她醍醐灌顶,清楚的从外人口中得知了一直以来小宝身上欠缺的到底是什么。 其实,放在二十一世纪,也是同样的准则,念书念得好,不代表未来就能成材,更何况罗老要的是大材,而非小材。 面前突然被推过来一碟点心。 罗老的语气和蔼了许多,“好啦,今日就说到这里,吃点东西就快回去吧,老夫也该给简哥儿授业了。” 庄容抿了抿唇,“罗老,我真的很感激您,虽然小宝没能拜您为师,可不管怎么说,今日您的一番提点对我们是受益无穷的,我意识到了小宝的短板,接下来我会考虑送他出去念书,您说得对,温室的花朵,总要经历风雨历练。” 脱离了家人的照应和帮助,他会早早独立起来,有更好的成长。 再则,离开了庄文,没了他言行举止潜移默化的影响,小宝的个性还是有极大的成长空间。 “这件事儿好办,老夫给过你承诺,这个承诺仍然奏效,虽然老夫不能收他为徒,却可以给他引荐一位名师。” “当真?”庄容双眸再度一亮,虽然心中还是难掩失望,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老头子还能骗你不成。”罗老说:“以小宝的聪慧,在京中拜个名师不成问题,就是我那些子侄小辈儿里也有不错的文儒,教导他不成问题,至于人选,老夫还需仔细斟酌斟酌,回头告诉你。” 罗老没有直接给出人选,可见是对这件事十分重视,打算好好甄选。 回到家里,庄容把罗老的意思转达给庄小宝,她说的委婉,庄小宝听得虚心,只是在听到即将要去京城拜师念书时,大眼睛里闪过浓浓的不舍。 第1369章 不舍 “其实姐也不希望你走,可小宝你该知道,没有什么是比前途更重要的,县里无论是私塾还是公塾,教学水平都无法和京城比,更别说在京城,你可以通过罗老的引荐拜得名师,错过这次的机会,你这一生都会后悔。” 庄容压下心中的不舍,给庄小宝分析着利弊。 庄小宝没吭声,倔强的大眼睛里满是强忍的泪花。 庄容叹气,“如果你激烈的反对,姐也不会勉强你,可你自己好好想想,今日的机会千载难逢,这次错过了,以后你可会后悔?” 她知道拜一位名师对于学子们的诱惑力。 拜名师是需要门槛的,若非罗老引荐,自家未来就是赚再多的钱,也不见得能被那些大学儒高看一眼。 庄小宝眼底果然浮现了一丝神往,抿着唇幽幽地说:“姐,你不用再劝我了,我去,若是这次不去,以后我确实会后悔……我只是很舍不得你们。” 当天傍晚,全家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大家围坐在一起,有人欢喜有人愁。 庄坤那几个小子对此都是开心的不得了,毕竟说出去自家有位在京城求学的堂弟兄,那是件很长脸儿的事儿。 最牵挂不舍的莫过于庄文和桃红,这些年,桃红是和小宝相处出了深厚的感情。 好在庄文知道轻重,小宝赴京念书,绝对是利大于弊。 他强忍着心中的不舍,并不在庄小宝面前说那些牵肠挂肚的话,只是宽慰他,每年春节都有个把月的沐休假,况且他在京里有人照应,家中也一切安好,只要他安心好好念书就是。 桃红抱着牙牙学语的宝福,哭的一把鼻子一把泪,“老话说子孙平安便是福,做什么要把他送到那么远的地方,留在家里不行吗,现今家里不缺吃不缺喝的,做什么让孩子受那个罪?” 庄小宝听了这个话,眼圈就红了,巧珍和玉兰赶忙拉桃红拉到隔壁屋里去。 这一夜过的不平静。 庄容瞧见每日都是遵循作息的庄文,今日却到子时都未熄灯。 她走到庄小宝卧房门外,听到了极低的抽泣声。 想到他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心中难免也是一阵酸涩。 即使小宝作为男子,心性软弱了些,即使罗老并不看好他的潜力,即使他有各种各样的不足,却到底是她的弟弟,最亲近的亲人,在庄容的角度,自家的弟弟哪里都比别人好。 可惜他不能一直生活在家中,他以后长大成人要成家立业,独自揽起生活的重担,独自面对世俗的一切,所以庄容必须妥善规划他的未来。 她敲了敲门,里面的抽噎声立刻停止。 庄容深吸一口气说:“小宝,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不舍,可你想想,古今中外,没有哪个人的成功不是在背后付出了太多辛酸和代价,想想他们,你就不觉得自己苦了,这次的拜师能让你这辈子少走很多曲折之路,你该为此高兴,别惦记爹,别惦记姐,我们在这里都会好好的,去到京城后,切记刻苦学习,别放纵了自己,姐每月都会给你去信。” 说到最后,声音也不免有些哽咽,她连忙擦了擦湿润的眼角,“不早了,快睡吧。” 第1370章 人选定好 次日一早。 庄容洗漱过后进到堂屋,庄小宝已经坐在那里了,他看起来精神饱满,一扫昨日的颓丧。 “姐,你今日,要见罗老吗?我想随你一同去,当面感谢他。” 庄容听得心里一阵感慨。 像爹也没什么不好,他小小年纪就如此宽容,即使罗老拒收了,他心中也没那些不满和怨恨,有的只是感激。 “好,一起去。” 庄文听着就放下碗筷,“爹也随你们一同去,罗老是个好人,对咱们家颇有照顾,爹理应当面谢他。” 父女三个吃了早饭就去往隔壁。 门一开,却是白行简站在门前。 “老师今日不见客了。”他说:“他已斟酌好了人选,中书侍郎罗景,是罗老堂侄,他是京里有名的才子,年纪轻轻就有诗作传世,罗老说了,小宝不是善于谋略之人,当以罗景为目标,好好跟在他身边学习,力争未来在朝中能有一番作为。” 庄容听得一喜,她知道大宋朝有个官职叫中书舍人,那可是天子近臣,位高权重,有“阁老”之称! 用现在的话说,那就相当于皇帝的私人秘书,帮拟诏书,参与机密,决断政务。 而中书侍郎,官职大约在中书舍人之下,应该是皇帝秘书处的一员,官职不见得多高,可身份地位却是一般官员无法比拟的。 白行简摸了摸庄小宝的脑袋,怕他不理解,解释道:“别小看这个罗景,皇帝的秘书阁不是一般人能进,也就是罗景这样满腹经纶的才子,做得一手好文章,才会在年纪轻轻被赏识提拔,他虽然年轻,可做你的师父绝对够格。” 庄容闻言,兴奋得浑身都有些微微颤抖。 罗老这是给了多大一个恩情,小宝拜罗景为师,便能早早接触大宋国的权力中心。 若是小宝足够争气,乡试府试都能一路顺通,今后考中了进士,凭着这层关系,就能轻易的在朝中立足。 庄小宝眼睛笑成两个弯月牙,“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跟着老师学习,今后做出一番事业回馈罗老对我的恩情。” “嗯。”白行简又看庄文,“爹,别等了,罗老就是知道你们今日要过来感谢,怕听那些婆婆妈妈的话,这才不见。” 庄文无奈一笑,“亲自上门是礼数,既然罗老不愿麻烦,你就代爹转达谢意。” 白行简点点头,“嗯,爹也不用心怀不安,老师没收小宝为徒,却不见得不喜爱他,小宝温厚纯善,老师心里应该也是很喜欢他的,否则也不会托族里的子侄做他的老师。” 又叮咛庄小宝:“去到京城,万勿被繁花迷了眼,想要感激罗老,就好好念书学习,遇到困难不可退缩。” 庄小宝重重点头,“我一定会的,简哥儿,阿姐说你给自己定了目标,我也定了和你一样的目标,年后我也要考童生,入秋试争取连秀才也一并考了!” 白行简笑着揉一把他脑袋,便把手里的信交给庄文,拉着他和庄容商量起小宝的行程。 “我去托朱凤礼,让他找镖局的人亲自送小宝去京城。” 第1371章 十分惹眼 庄文心有顾虑,“你和朱凤礼才相识不久,怎知他手下的人会不会细心照应小宝,我总归不放心,想亲自跟着镖局车队一起去。” 庄容劝他去往京城路途遥远,来回快马加水路也得七八天,可到底是没劝住,他执意要去。 行程就定在了两天后。 同去的除了庄文还有李丁,这汉子体格壮实,撂倒普通身形两三个不成问题。 在外也会说话来事儿,比庄文还要老道些,有他跟着一路保护,庄容很放心。 一大早,车队已在门口等候,庄容把庄小宝的细软放进车厢里,拉着他的手,随着车队往前走去,一边轻声的叮嘱着。 桃红舍不得就此分别,非要把他送出城,抱着宝福一同跟上。 玉兰巧珍和庄家兄弟也都说要送小宝到城外,一大家子随着车队浩浩荡荡往城外的方向走,十分显眼。 说来也巧,这天刚好是孙志远从监牢里放出来的日子。 这次的事儿,刘宁一家到底是做了退让。 孙宝全坚持赔偿可以,但不同意和离,如若刘家坚持要和离,他宁可自己的儿子去坐牢,也不肯出赔偿钱了。 孙宝全虽然没多大智慧,却也不是个愿意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老爹赚那点家底不能都折在自己手上。 他看清了刘家的目的,就不愿让他们得逞,反正儿子已经被取消了功名,后来又追加处罚他往后都不许再参加科举。 仕途无望,孙宝全也就豁出去了。 刘宁一家三口气得要死,却也没办法,这案子在城中激起了舆论热潮,再往下拖也不是个事儿,他只得退让一步,答应不和离,但孙宝全须得拿出三百两赔偿给自家。 一大早,孙宝全就去牢里接孙志远。 父子两个离开后,都是低调的走在路边,不敢声张,生怕遭到老百姓的耻笑。 孙宝全不忘了小声交代孙志远:“回去洗漱换件衣裳,就立马去你岳父那里赔罪,把刘淑贤接回来。” 又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咱们现在就是要忍,爹可花了三百两银子,才叫他们松口把你放出来。” 有了这次的经历,孙志远整个人气质大变,目光冰冷阴郁了许多,再不见从前的那股年少轻狂气。 他阴森森的说:“不用爹操心,这件事我自会办,我会让他们知道,那三百两银子不是那么好拿的,刘家,呵呵,我迟早要让他们为他们的落井下石付出代价。” 孙宝全欣慰了不少,“你有成算就好,不但要把钱弄回来,还要让刘淑贤生儿子,不能白白便宜了这女人。” 听到刘淑贤的名字,孙志远眼睛就眯起,射出一道冷光。 孙宝全突然停下脚步,“志远,你看前面是在做什么,怎么这么热闹?” 不远处的柳林巷子里走出来一队车队,一家老小围在一个小少年身边,看他们的方向是去往城外。 车队是镖局的,很是气派,能雇得起镖局的车队护送出远门,证明这家人十分财大气粗。 很多百姓都在那驻足观看,有周围的街坊邻居站在那里和大家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 孙志远眼神好,很快发现了庄容等人,沉下脸说:“是庄家。” 他立刻握紧拳,走到街边拉住一个老者问,“老丈,前头那一家子是做什么去?” “听说是去京城。” 第1372章 姓刘不姓孙 “是庄家的小公子去京城求学。”走过来一个妇人,听老丈所知不多,就补充道,“刚才听庄家的街坊邻居说,他们家的小公子要去京城拜名师了,真真儿的。” 周围群众一片哗然,各种艳羡的惊叹声传出。 “老天爷,这可了不得了,去京城求学?家里一定很有钱吧!” “有钱算什么,去京里拜师光有钱可不够,非得有背景才成!” “这么说,庄老爷家里在京城有门路?” “这不明摆的吗,他家的庄小宝连童生都不是,就能拜上名师,没关系谁信啊?” 孙志远站在那,听着路人津津有味的议论声,只觉得从头顶凉到了脚心。 庄家能有什么背景,都是清水村出来的,他对庄家是了解的不能再了解,无非就是靠着罗老的关系走后门罢了! 想到自己那时以一个秀才的身份去拜师,却被罗老不留情面的拒绝,可这庄小宝屁都不是,竟然能去京城,他就又妒又恨,冒着火光的双眸隐藏着浓浓的恨意。 孙宝全也是想到了这一层,一脸阴云密布,“庄家靠着罗老要鸡犬升天了!” “且让他们先得意。”孙志远收回视线,冷冷道,“罗老不收我,不是我不够优秀,而是庄家在里面捣鬼,这笔账我都要和他们算。” 说完,直接掉头就走。 还没走到家里,他就改变了主意,“我现在就去见刘宁!” 孙宝全哼了一声,“这些日子你那位岳丈可倒好,整日在赛福楼里以老板自居,不知有多得意,你去了可千万要忍住,接回刘淑贤是正经的,爹备了礼品,你回家拿上再去,空着手像什么话。” 两家的关系是降到冰点,可是面子上的功夫不得不做。 孙志远面色更冷了,“我可不想再给他刘家多花一文钱!” 说完,直接撇下孙宝全离开。 他急步来到赛福楼。 一到门边,发现里面稀稀拉拉只坐了两三桌人,小二都闲的聚在一起说闲话。 他清了清嗓子,挺直脊背,阔步走进大堂。 几个小二见了他,认出是自家的少东家,都是一愣,然后却像当他是空气一般,不仅不招呼,还四散走掉。 孙志远皱起眉,上下环顾一圈,寻找王掌柜的身影。 他故意上楼梯踩出大大的动静,走到二楼,才看见王掌柜姗姗来迟,身旁还跟着个黑瘦精明的中年男人。 “哟,这不是孙家少爷嘛。”王掌柜不冷不热,走过来招呼:“老爷在包间里,这会儿正忙着,您要是过来吃饭,自个儿找了位置坐了。” 态度里的敷衍,根本就没拿他当少东家。 孙志远气得头脑发昏,“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不记得这酒楼什么时候姓刘了,这是我孙家的店!” “这话就不对了。”王掌柜身旁那黑瘦的中年男人说:“孙少爷官司缠身,这赛福楼都是刘老爷在做主,给我们发月钱的也是刘老爷,这里不姓刘难道还姓孙吗?” 孙志远总算认出这人,好似是福满楼那边的账房先生。 怎么几日不见,这人竟跑到自己的赛福楼来了。 他双目气到通红,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 第1373章 假意认错 孙志远眼里滚着浓浓黑云。 韩账房却半点都不怕,反而笑得更讽刺了,“哎哟,孙少爷,按说有个这么事事为你着想,替你奔走打理生意,包揽琐事的岳丈,你该高兴才是,怎么还气成这样,这副样子莫不是想打人?难不成你是要大逆不道啊?” 这话就像一根针扎进了孙志远脑中,他不免想到今日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激怒刘宁的,整个人瞬间冷静下来。 紧咬着后槽牙说:“无论这里姓刘还是姓孙,你们这些人都只是仆人罢了,你们最好记清楚你们的本分,在我面前最好恭敬些,本分些,否则就从这里给我滚出去!” 王掌柜在刘宁那里得了势,对这话很是不以为然,韩账房则是另存了目的,面上亦是十分不屑。 孙志远双目通红的瞪着这两人,随即一甩袖,怒冲冲地离开往包间去。 走到门前,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叩门。 房间里隐隐有父女两个说话的声音,在听到敲门声之后,戛然而止。 “进!” 孙志远推门进去。 毕恭毕敬的叩首,“爹!” 瞧见旁边坐的女子,紧了紧拳,浮起一抹笑,“淑贤。” 刘宁父女见到是孙志远,双双面色沉下来。 在经过多日的精心调理之后,刘淑贤总算下了地,只是,面上还有几处伤疤尚未完全痊愈,出门在外她不得不戴上面纱。 每日一照铜镜时,她便气得咬牙切齿,想到孙志远那日凶狠的模样,心中最后一点情意也消弥的无影无踪。 刘宁只当看不见他,一脸冷笑,根本不搭理孙志远。 刘淑贤则是噌的站起身,“爹,我先回去了。” “淑贤,等等,我还有话对你说。”孙志远赶忙冲上去拉住刘淑贤。 刘淑贤厌恶的甩袖子,“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在你动手殴打我时,咱们的夫妻情分就已经尽了!” 孙志远不肯撒手,“那日是我错了,我今日来就是诚心诚意来向你和爹赔罪的,这都是一场误会,是我想岔了,我不知你是去了孟大人家,睡在了孟夫人那里,都怪我太多疑,冤枉了你,还动手打了你,我简直不是人!” 说着,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左右开弓自己抽着自己嘴巴。 他面上是浓浓的反悔,谁又能想到,此刻在他的心中却是咬牙切齿,越发痛恨刘宁父女。 到现在还在这里装贞洁烈女,给他演戏。 他可没有忘了那日刘家门口堵到刘淑贤时,她眼底浮现的慌乱和惊惧。 如果她真的睡在了孟夫人那里,怎么可能慌成那副样子,当时她的表现,根本就是一个荡,妇被捉奸后的本能反应,绝不会错。 所以,后来就算刘家叫来孟夫人给他们作证,证明刘淑贤的清白,孙志远心里都是半点不信。 他很清楚自己是被刘宁给阴了,孟夫人是做了假证,帮刘淑贤解围的。 他们要的就是自己理亏,既然刘淑贤未出轨,那他上门去打人,就是板上钉钉的强闯民宅,殴打岳丈一家,半点不占理还要担罪责。 刘淑贤怎么可能未出轨? 刘淑贤夜不归宿,反应慌乱,绝对有问题。 他非得弄清楚,刘淑贤到底背着他勾搭了什么人不可。 第1374章 都是戏精 见他这副真诚懊悔的模样,刘淑贤微微有些惊讶,眼底极快的闪过一道思绪,不由自主看向刘宁。 刘宁的眼底也极快的划过一抹精光,随即冷笑:“现在知道后悔了,打人的时候你手下可没留情啊,把我好好的闺女打成什么样了?现在你在这里假惺惺的扇自己几巴掌,以为这样我们会原谅你?你想的不要太美!” 孙志远听刘宁的口气,就知道他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他眼里划过一道狠色,突然上前抽走刘淑贤头上的一根发簪,紧紧的握在手上,“爹,淑贤,我是真的知道悔过了,我知道我那日动手对你们造成了伤害,现在只是不痛不痒的说几句赔罪的话,是没办法让你们释怀,唯有我狠狠的惩罚自己,才能让你们看到我诚心悔过之意。” 说完,他像是下了决心似的,就举着那根发簪,猛地照着自己的肩窝子戳去。 刘宁父女都被吓了一大跳,双眼蓦然睁大,惊恐的看着孙志远的动作,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发簪深深地戳进他的肩窝子里,当场血流不止。 孙志远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爹,淑贤,求你们原谅我吧!可惜眼下我没了功名,不能再把淑贤风风光光的接回去,要叫她跟着我受苦受累,不过请你们放心,我可以发誓,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她!如有违誓言,我愿天打雷劈!” 这下子,刘宁原本还想再刁难他,都无从张口,生怕他做出更过激的事。 再加之,想到那件事,他不免又有了新的计较。 赶忙火急火燎的起身喊王掌柜去叫郎中。 又上前搀扶孙志远,“哎呀,远哥儿,你这是做什么,你不分青红皂白殴打淑贤在先,爹和淑贤只是在生你的气罢了,不管怎么说,你们现今仍是夫妻,既是夫妻,你又何苦这样糟践你自己,你这样爹和淑贤看了都心疼啊!” 刘淑贤一看刘宁的态度,就明白她爹想做什么。 她定了定心思,压下心中的反感,沉着一张脸走过去说:“好了,事情都已经过了,你做什么还这么偏激,把自己弄伤不是叫我和爹担心么?还不快些起来,跪在那里做什么,难道要我爹背你?” 话里总算有了几分原谅的意思。 孙志远期期艾艾的看着她,“淑贤,你真的原谅我了吗?如果你不肯原谅我,今日就是跪着不起来,就让我流干净这满身的血,只当给你赔罪了。” 刘淑贤无奈的看了刘宁一眼,在收到他微不可察的点头示意之后,这才叹气说:“行了行了,我原谅你了,只要你以后不再犯浑,我就好好和你过日子。” 孙志远又看刘宁,“爹呢?爹可原谅我了?” 刘宁也适时地表态:“唉,上了年纪,到底是心软,也罢也罢,这次的事就不与你计较了,以后你和淑贤可要好好过日子啊,你再对她动手,爹可饶不了你。” 孙志远嘴角微微扯了扯,抬起头来又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我都听您的。” 他总算从地上站了起来,眷恋的目光一直黏着在刘淑贤身上,“淑贤,跟我回去过日子好不好?这些天在牢里我也自省了,这些日子以来,是我对你太忽略了,请给我弥补的机会,日后我一定好好待你。” 第1375章 喜当爹 他目光里满是浓浓的恳求,刘淑贤就把心一横,咬牙说:“你安心养伤,我今日就收拾细软随你回家。” 孙志远激动的险些哭出来,一直在那里连声的承诺要好好对待她。 可在他的心中,却是疑惑万分,今日的刘家父女竟如此好说话,他可不认为都是自己戳了自己那一下,让这心硬如铁的父女俩感动了。 一定是爹那时吹出去的牛皮话,让他们觉得家中还有数百两的老底儿,想要把那钱给弄走。 他心中冷笑,现今家里已经没多少钱了,这父女俩的如意算盘是要落空,他们想得美,却不知自己也在打着主意,要把属于自家的钱和产业都夺回来。 很快郎中便赶到,一看孙志远伤势颇重,赶忙让刘宁派人送他回家歇息止血。 孙志远在戳自己时都是掐算好位置的,伤口虽深,好在面积并不大,位置也并不致命,上药之后休息几日便能完好。 他离开前,依依不舍地看着刘淑贤,刘淑贤不情不愿扯了扯唇说:“你先回家养伤,我随后晚些时间就到。” 要不是突然发生了那件意外,她怎么可能还去和孙志远过日子,这个男人,她现在看见他就恶心反感,对他只有排斥,没有半分的爱意。 孙志远走后,房门前脚一关,刘淑贤就急忙走到刘宁面前,低声说:“爹,这么做真的稳妥?” “自然是稳妥的,你怕什么?”刘宁老神在在地说,“反正你也是刚怀上胎,身形都不显,今日回去后抓紧和他同房,一个月后光明正大的找郎中把脉,测出喜脉,他孙志远以后还不是把你捧到天上去?谅他也想不到别处。” 想到什么,又沉着脸说:“孙宝全这个狡猾的老东西,死咬着不肯叫你们和离,既这样,那就让他的儿子喜当爹,他不是打的好主意,要让你给他们孙家生个大胖小子吗,大胖小子这不就来了。” 他面上说不出的得意与讽刺。 刘淑贤却有些不安,“照我的意思,还是把胎滑了,孟大人说,只要打掉这个孩子,就给我一百两,若是听他的还有银子拿,若是不听他的……” 刘宁直接打断她,“这件事你说什么也不能听孟老头的,你是不是傻,他这把年纪,孙子都有俩,自然是不希望再得个老来子,他只不过是想同你快活几年罢了,根本不想再额外担什么责任和风险,咱们偏把这孩子生下来,叫孙家养着就是,他孟老头还能跳出来戳穿你不成,还不得老老实实的照应他的亲骨肉?日后他一旦想要抛弃你不管,这孩子就是咱们手里的底牌……” 他不断的给刘淑贤分析着利弊。 这些刘淑贤不是想不到,只是,现如今在她的心中,对生孩子有着一些排斥。 有了孟大人的照应,她每日过得滋润,钱财首饰没少得,根本不想做母亲。 生过孩子的女人,身形都有变化,再也不像少女时期那般妖娆。 而且一旦生下这个孩子,日后若是再寻良婿,可就不好找了。 难不成她要和孙志远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永远绑定在一起? 第1376章 心存妒意 知女莫若父,刘宁哪能看不出她的心思,当场就板了脸说:“你就是不生这一胎,过些年你的容颜也会老去,难不成你还指望着伺候姓孟的一辈子,只要你把这孩子生下来,就是他姓孟的种,日后他就算对你没了兴趣,也不能不管他的骨肉,以色侍人是不长久,可有了骨肉可不一样。” 刘淑贤仍是有顾虑,“谁知道他管不管,这男人心硬起来,不管自己亲生骨肉的多的是,他眼下就让我去买药滑胎了,可见他是多么狠心,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孩子,况且我还指着日后嫁个如意郎君,一旦把孩子生出来,我就真的掉了价儿了!” “没出息!就知道盯着眼前,你怎么不想想,若你生下的是儿子,你再加把劲,好好伺候孟老头,争取把孟夫人的位置替代了,就是撵不走她,哪怕以后嫁给孟大人做个平妻也好!” 顿了顿又说:“可你没有个儿子傍身,你就永远都别想取代孟夫人!孟老头是不会娶你的!退一万步说,你的肚子不争气,生了个姑娘,他姓孟的不肯认孩子,想要来个过河拆桥,那不是还有孙家接盘吗,你给孙志远生儿育女,在孙家就是功臣,以后他们爷俩还敢对你不好?” 总之,生下这个孩子就是一本万利的事情,刘宁是个注重利益的人,根本不会管女儿以后嫁人困不困难,在他看来,用这个孩子就能绑住孟大人,绑住了孟大人,那就等于绑住了长长久久的荣华富贵。 他苦口婆心,有一句话却是说在了刘淑贤的心坎上。 取代孟夫人。 这个念头,最近一直在刘淑贤心中盘旋。 孟同光这个老东西,每次在幽会时都是情意绵绵,自己提出什么要求,他就没有不答应的,可唯独涉及到孟夫人,他就变得十分有原则。 前些日子,孟大人得了一张属下进献的虎皮,孟大人无意间在刘淑贤这里提起,刘淑贤寻思着虎皮又漂亮又华丽,想要铺在座榻上,就向孟大人讨要,可孟大人却说虎皮已经给了夫人当坐垫了,且孟夫人对那张虎皮十分喜欢,他就不好再取走转赠。 刘淑贤再软磨硬泡,孟大人都是不为所动,只应承了她一些别的好处,那张虎皮到底是没给她。 这件事情让刘淑贤意识到,野花再比家花香,到底还是野的! 而她现在,连孟大人的外室都算不上,是一个偷偷摸摸,登不上台面的存在。 刘淑贤是最不容易满足的那类女人,得到的越多,想要的却是更多,渐渐的和孟夫人攀比起来,心中就再难平静,积攒上了怨妒。 这次她把这个孩子生出来,兴许她就可以对孟家主母的位置徐徐图之。 想到这些,她两难的心思终于有了决断。 眯着眼说:“要把这孩子生下来,就得使些手段,我先假意骗孟大人孩子没了,佯装与他生气,回孙家和孙志远过几天日子去,迟些再公布怀孕的事儿。” 刘宁见女儿定下心思,总算满意了,抚须笑说:“听爹的不会有错,爹是男人,最是了解男人的心思,孟老头不过是怕麻烦,可等你真把孩子生下来,他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第1377章 各怀心思 父女俩商定好,刘淑贤当天下午便回到孙家。 一进院子,孙宝全就抬着笑脸迎出,一连的给刘淑贤陪不是。 还当着刘淑贤的面吩咐家里的婆子,往后少奶奶想吃什么便做什么,每日都需得有鱼肉蛋奶,要把少奶奶当成家中最尊贵的人伺候。 他又是赔不是,又是应承好话,刘淑贤面上总算有了几分笑模样。 把随身的细软交给下人,“远哥儿呢,他的伤好些了?” “正在卧房里歇息,知道你下午要回来,一直都没合眼。” “我去瞧瞧他。”刘淑贤朝小两口昔日的卧房走去,一路上,她就发现了一件事儿。 刘家好像把里里外外的下人都换了,全部都是她没见过的生面孔,就连她从前贿赂过的那两个婆子也不见了。 她眼底不禁划过一道暗光。 这样里里外外的清洗从前的老人,这刘家父子安的是什么心呢? 这次,她并没有带知根知底的丫鬟婆子过来。 没有必要,她和孟大人的事儿瞒得死死的,除了爹娘之外,家里的所有家仆都不知情,带他们过来,派不上用场,还不如让他们在家里伺候爹娘。 刘淑贤推开卧房门,看见孙志远果然躺在那儿,肩窝处缠着软布,伤势已经处理过。 她大步走进房,仗着如今孙宝全父子两个都在讨好她,就打算直接质问换仆人的事。 可话还没说出口,孙志远就先她一步张嘴说:“淑贤,你总算来了,我一直在家里盼着你,就怕你心里有气,又不肯原谅我了。” 一脸期待,患得患失。 刘淑贤看着他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新婚时那段甜蜜的日子,那时候她至少是真正喜爱孙志远。 她不由得改变了念头,甜甜一笑,走过去说,“我和我爹都是心软的人,见不得你伤害自己,你都那样惩罚自己了,我们还有什么可气的,只要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你好好待我就是。” 孙志远一把握住她的手,“好淑贤,你如此宽厚,我也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我知道你和奶奶面和心不和,她是乡下妇人,说话粗鄙,总是不得你心,所以今日一回来,我就让我爹把奶奶送回乡下了,还有家里那些旧仆,好些都是从乡下跟过来的,这些人大都没规矩,我全让他们走了,现在换来的新仆一个个都是有眼力劲儿的,他们会好好伺候你。” 刘淑贤心里一松。 孙刘氏那个老东西被送走了。 她没忘了之前陷害孙刘氏的事儿,送走了就好,可省了她不少心思,这家中只需要一个说的话的女主人,其他人都是碍眼。 面上顿时欢快起来,媚眼如丝的看着孙志远,“远哥儿,你好好养伤,等你伤好起来可得多陪陪我,这些日子我很是想你了。” 直白的暗示。 孙志远目光一动,随即呼吸急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用没伤的那只胳膊一把搂住刘淑贤,翻身将人压在身下。 刘淑贤娇羞红了脸。 眼睛闪了闪,“远哥儿,你温柔一点好不好?我怕痛。” 肚里的孩子决不能出事。 “我什么时候粗鲁过?”孙志远低下头,温柔地触碰她的皮肤。 两个人各怀鬼胎,很快内室便是一片旂旎春色。 院外凉亭里,孙宝全身旁各站着一个机灵的伙计和丫头。 他压低声吩咐这两人:“从今日起,你们两个给我好好伺候少夫人,盯住她每日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异常立刻来汇报!别忘了你们的爹娘都是吃着谁家的饭!种着谁家的地!” 第1378章 来信 孙仲当初在搬来县城时,就先在县郊购买了二十亩良田,这两人都是租种孙家耕地的佃户的儿女,为了抵押租金,便把儿女送到孙家来做仆人。 有了这一层关系,这两人轻易不敢对他们家生出二心。 听着远哥儿房里的动静,看来刘淑贤是对他们爷俩放松了警惕,这就最好不过。 孙宝全同样也认为,刘淑贤必定是背着远哥儿在外头有了人,他打定主意要把这件事查清楚,若这件事坐实了,前头那件案子就能翻供,自家赔偿的那些钱也能要回来。 孟大人再护着刘家,也得顾及城里的舆论。 他收起眼底的思绪。 走进厨房里吩咐那几个婆子尽心尽力的做饭菜,一定要把刘淑贤给伺候好了。 这天下午。 有个信差匆匆的来到福满楼,点名要见庄容,刚上二楼就被李丙拦住了。 听了李丙回报后,庄容让他把人带上来。 “庄老板,我从蕲城来,是侯长安侯老板的亲随,老板让我送亲笔信给你。” 说着,从袖筒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庄容。 庄容神色一凛,急忙拆开信,从头至尾看了遍。 原来侯长安收到她的求助信之后,就让人在蕲城里散布了消息。 正值钦差逗留在州府查访期间,城里却悄然兴起了一个传言,说宝江县那边的吏治极为腐败,朝廷拨来赈灾的银子,他们私自挪用,根本没用在抗涝防务上。 侯长安信中说,那几个钦差听到传言后十分重视,秘密决定下一站就是宝江县,快则三五日,慢则半个月,必定要来宝江县查访。 侯长安有自己的渠道,能探听来这些内幕。 再加上前阵子朱凤礼也和简哥儿说过,去南山打虎皮,就是为了赠送给不久后要来县里的钦差。 因这件事儿是内幕,朱凤礼并没有到处声张,县里知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 庄容看到信的最末端写着阅后即焚,当下也不迟疑,立刻用火折子把信点了。 笑着对信使说:“你回去告诉你家老板,这次的事儿多谢他了,我手里有批冬枣,质量上乘,过些天我让人运到州府,还得劳烦侯老板费心销售了,分成还按原先的分法。” 打发走了信差,庄容就吩咐李丙,“你秘密去查探一下孙家和刘家这两日的动静。” 庄容已经把刘淑贤和孟大人秘密偷,情的事儿告诉了李丙。 “明白。”李丙说:“庄老板可是想在钦差到来时,制造一个机会,让他们二人的奸情败露?” “是。”庄容赞赏地看着他,“朝廷的赈灾银不是儿戏,孟同光没那个胆量挪用那些钱,只不过是我让侯老板散出去的谣言罢了,只是为了吸引钦差过来,我的目的是让孟同光和刘淑贤的事败露。” 现在钦差马上要到来,这件事就要提上日程了。 “明白了。”李丙很是知趣的说:“庄老板这样信任我,我一定会把您交代的事办好。” 他知道,这件事恐怕就是庄容对他的考验,若是办漂亮了,以后就能得到庄容的重用,作为家仆,能得主人赏识在这家里才有立足之地,他也不想做个无用之人。 第1379章 不寻常的发现 傍晚时,李丙回报说是刘淑贤回到了孙家,两家看起来十分平静,尤其是孙家,今日下午孙宝全张罗着家仆购买了许多贵重的食材,灶上一直忙个不停。 而且孙家的伙计婆子们都是对刘淑贤恭恭敬敬,不敢有任何怠慢。 庄容听了,诧异的挑了挑眉。 孙志远不会真以为孟夫人出面作证,刘淑贤就是清白的吧,若他这样糊涂,那也活该家产都被夺光。 还有刘淑贤,这次回到孙家,大大的出乎了庄容的意料。 按庄容的料想,孙志远眼下没了功名,又被剥夺了考试的资格,刘家拿到那笔钱,就算一时半会儿的不能和离,刘淑贤也该翻脸不认人,摆明态度就此和孙家脱离关系才是。 怎么反倒又纠缠在一起了? 不管这里头有什么内情,眼下事情都变得有些棘手,刘淑贤既然回到孙家,那就是短期内不会再和孟同光私会了。 “你这几日继续暗中盯着。”庄容思忖着说:“我要知道孙家父子和刘淑贤的一举一动。” 傍晚回到家,庄容又叫来张正,委托他这几日去盯着孟同光那边。 次日一早,李丙过来回禀,“庄老板,我昨夜在他家院子里守了一晚,有件事儿,有些不对劲儿。” 他说:“我发现孙宝全父子在调查刘淑贤,跟在刘淑贤身边那两个小仆,夜里偷偷进了孙宝全的房间里汇报,我在房檐上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在汇报刘淑贤白日的动向,连她说了什么话,去了几趟净房这些琐事都事无巨细的汇报。” “哦?还有这事儿。”庄容眼睛一亮,闪过一丝兴味,“孙宝全又怎么说?” “他警告那两个家仆别有二心,叫他们继续暗中盯着刘淑贤,还叫那丫头好好在刘淑贤面前表现,争取博了她的信任,套出些有用的话。” 庄容眼珠转了转,“我明白了,孙宝全父子俩一定是不甘心,别看他们现在把刘淑贤接过来,像伺候宝贝疙瘩一样伺候她,其实却是另有目的,他们打算暗中调查刘淑贤的猫腻,想抓住她出轨的把柄,同时也不见得没存了夺回家财的心思。” 李丙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摇头说:“他们没那么容易查到吧,刘淑贤现在回到孙家,怎么可能露出把柄给他们,这段日子她肯定不会见孟同光。” 随后他有些难以启齿的说:“刘淑贤和孙志远昨日夜里,一晚上没怎么消停,小两口看起来感情还不错,腻腻歪歪到天亮。” 庄老板再怎么也是小姑娘,这件事他原本不想说,可庄老板让他事无巨细的汇报到,是以他不敢有所隐瞒。 庄容就有些费解了。 孙志远的亲近,不难让人猜到原因,那是为了让刘淑贤早生儿子。 可刘淑贤如此配合又是为了什么呢? 以现在的刘家,根本没有必要再去讨好孙志远。 而刘淑贤又是个虚荣心强盛的人,以前的孙志远,她也许会真心喜爱,可他现在既没功名又没入仕的资格,庄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刘淑贤为什么会再度对这样一个人投入热情。 除非她需要这么做,达到什么目的。 第1380章 闲言碎语 突然,庄容想到一个可能性,脸色微微一变,“你说,刘淑贤会不会是怀孕了?” 李丙一愣,随即拍了下大腿,“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她很可能是怀孕了,所以孙家父子去接她,刘宁才会干干脆脆放人,就是想让自己的姑娘光明正大的把这私生子生出来。” “若是这样就好办了。”庄容面上划过一丝笑意,“就怕他们不露出马脚呢,这是个好机会,虽然只是你我的猜测,不妨好好利用一下。” 她如此这般地吩咐了李丙一通。 第二日,孟同光下了衙,刚走出衙门口,一脚踏进轿子,就听见街道斜对面两个乞丐在吹牛皮。 “……要说孙家那位少爷,可真是大度啊,险些被岳丈告的吃牢饭,眼下却又把媳妇接回去安安生生过日子了。” “真的假的?两家都在公堂上打起了官司,接下来肯定要和离啊,还能重归于好?” “我骗你做什么,我天天在他家附近乞讨,经常能隔着院墙听得到他家动静,我亲耳听到他家仆人说的,少奶奶怀了孕,眼下正在养胎,要给孙家少爷生个大胖小子呢!” “哟,这怀孕怀的可真巧啊。” “可不是呢,孙家少爷可一点都没怀疑那不是自己的种,整日喜笑颜开的不知有多高兴。” “你这话说的,难不成你知道那孩子不是孙少爷的?” “这还用问嘛,谁都知道刘淑贤的干爹是县丞老爷,她夜不归宿,县丞夫人指定是要出面替她做伪证,你还真相信她没去偷汉子?天真。” “嘿嘿,这刘淑贤可真是厉害啊,外头怀的私生子,也能光明正大的做孙家小少爷……” “你可小声着点儿,孙家人说了,这胎坐稳之前不对外公布呢。” 孟同光坐在轿子里,听着这些话,脸色就越来越沉,他猛地放下轿帘,“来福,你快去通知刘宁,叫他晚饭过后来府里见我!” 这一路上,孟同光都是面色阴沉。 上次的事,他自以为是天衣无缝,每日高坐堂中,尚不觉得危机来临。 可从那两个小乞丐的话,他才听出城中人如今对刘淑贤是如何看待的。 在这些老百姓心中,刘淑贤身上就有着猫腻,大家都认为她偷汉子了。 最让他没想到的是,现在刘淑贤竟然还去孙家养胎,这是摆明了要忤逆他的意思,把这个孽种生下来。 刘宁明明前一日让人送来话,说是已经把孩子打掉了,还说刘淑贤心情不佳,一气之下就回了孙家,闭门不出的在孙家坐小月子。 他还信以为真,今日担心了一整日,生怕他的小娇娇这回生气不搭理他了,没想到刘宁父女俩竟然是骗他的。 要说孟同光对刘淑贤的宠爱,那是真的宠,刘淑贤年纪轻轻,会撒娇,有情趣儿,比家里的黄脸婆不知强到哪儿去。 可他心里很分得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是各取所需,他身上有权势和金钱,而刘淑贤那里有着令他痴迷的妖娆缱绻。 加上刘宁那个人会做事,把闺女安排的妥妥帖帖的,这一家子都是小心谨慎,为了让这件事不暴露,里外里帮打了不少掩护。 第1381章 矢口否认 孟同光原本还想着,刘家上下都这样识趣地配合,这段关系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维持下去,他也不介意在此期间多给刘家一些好处。 可现在,刘家竟然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想让刘淑贤偷偷诞下个孩子,借此捆住自己,想谋取更多。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勃然变色,愤怒惊诧的模样,全都落在了那两名说笑的乞丐眼中。 半个时辰后,刘宁火速的赶往孟府。 在小厮的带领下,急匆匆的走进孟同光的书房。 房门一关,两人便在里面密谈。 刘宁:“孟大人,这么火急火燎的找我,是为了何事啊?” 孟同光冷哼一声,“你心里清楚得很!” 刘宁心里一咯噔,却还在那里装糊涂。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您把我叫来,又不说什么事儿,这让我如何是好?” 孟同光气的咆哮,“刘宁,我待你一家如何!” 刘宁赶忙挤出笑意:“您对我一家,自然是恩重如山。” “你也知道我待你恩重如山,对你的女儿也是极尽照拂,可你们父女俩,现在却背着我好算计啊?”他咬牙。 刘宁在来时就有心理准备。 他愣是一问三不知,在那儿装傻到底。 “哎哟,您说这话可说的莫名其妙了,我们父女两个能有什么算计,我只盼着淑贤能好好伺候您,哪敢对您有什么算计啊?” 顿了顿说:“淑贤自小娇生惯养,爱使些小性子,眼下她是回了孙家,那不过是赌气,您放心,过些日子她消了气,必然还是老老实实的回来伺候您。” “我看赌气是假,养胎才是真吧!”孟同光不想再绕弯子,直接指着刘宁的脸说:“我不管你们打的什么主意,这个孩子都不能留!你回去就赶紧给你的女儿说,让她把这孩子打了,别背着我搞那些小动作!” 刘宁还是打死不认,“冤枉啊,淑贤是真的听您的话喝了滑胎药,还是我亲眼看着她喝下去的,怎么可能还会养胎。” 孟同光气不打一处来,咆哮道:“你们若是不听我的,把这个孽种留下来,我是不会管他的!” 刘宁心里很是不以为然,你现在当然是如此说,等孩子真生下来,到时不管也得管了。 再说,一切的后果都有孙家兜底,就是孟同光当真不管,孙家也会把这个孩子当宝贝的养大,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做。 还在那继续否认:“淑贤真的是服下了滑胎药,您放心,真真儿的。” 孟同光见自己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刘宁还在那里装聋作哑。 他这个官场老油条也不是吃素的。 深吸一口气,平息怒火道:“那就好,我知道你们的顾虑,其实我先前就答应过淑贤,再过些年我老了,迟早是要携家眷归乡的,但在我走之前,会留一笔钱安置她,若是她想要再嫁,我也会帮着打点一切,让她风光光嫁出去,淑贤她年轻,难免气盛,你是聪明人,你该知道怎么选择对你的女儿有利。” 刘宁就赶忙保证,“自然自然,还请孟大人放心,这件事,我们有分寸,绝对不会让她生下那个孩子的。” 孟同光面色这才好看一些,放软了语气说:“明日夜里,你安排淑贤去谢宅见我,我知道她心里有不快,我去哄哄她就是。” 第1382章 人手准备就绪 所谓的谢宅,就是孟同光专门为和刘淑贤私会购置的宅院,为了掩人耳目,在门口挂上了谢宅的牌匾。 刘宁松了一口气,“您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在刘宁走后,孟同光双眼里幽深似海。 明日,他就让人准备好滑胎药,刘淑贤一来,二话不说就给她灌下去,以绝后患。 这两人的一通对话,自然是被屋檐上的李丙一句不漏的传达给庄容。 “让您猜中了,刘淑贤还真是怀了孟同光的种。”李丙双眸灼灼发亮:“孙家父子现在还没怀疑到这一层,要不要去给他们漏点风?” 庄容笑笑说:“不用了,小动作太多反而容易惹人怀疑,他们现在不也在调查刘淑贤,我有办法让他们‘自行’发现猫腻。” 李丙忍不住问:“什么办法?” 庄容也不瞒着他,直接吐出韩账房的名字。 “和赛福楼有什么关系?”李丙突然瞪大眼睛:“您是说,他们要在赛福楼见面?” 庄容点点头,“现在姓孟的知道了刘家父女的打算,接下来一定会想办法给刘淑贤滑胎,刘淑贤为了留住肚里的孩子,你说她还敢不敢在隐蔽处和姓孟的会面?” “当然不敢。”李丙目光渐渐亮堂起来,“不在私宅会面,她一定会选在人多的地方,对她和孩子来说更安全,赛福楼是他们自己的地盘,最保险。” 庄容翘了翘唇角,“钦差那边才是关键,码头的人手安排好了?” 李丙点头,“安排好了,那两个耳目都是我以前手下的兄弟,为人都很机灵,也都不是多话的人,这件事我已经交代给他们,他们每日在码头上守着,一旦钦差便衣到来,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第二日晌午,刚过了早饭时间,刘宁的随身小厮就上了孙家门,说是请刘淑贤今日回娘家一趟,刘李氏给做了几身衣裳,让回去试。 孙宝全父子在刘淑贤看不见的角度,交换了一下眼神。 一个说是外出有事,一个说是肩窝子还有些疼,得继续养伤,没法陪刘淑贤一同去。 等刘淑贤前脚走,这父子俩立马就派人尾随在后头。 现如今,刘家一点点的风吹草动,他们父子俩都不会放过。 刘淑贤回到家中后,从刘宁口中得知了昨晚孟大人发的那一通火。 她不由得心惊肉跳,“这老东西是怎么怀疑到的?” “多半是为了试探咱们。”刘宁眯着眼睛说:“爹原本让你生下这个孩子,是为了多一手准备,若是这孩子不慎没保住,倒也没什么,可昨日孟同光的一番话,爹反倒觉得这孩子必须留!” 孟同光向来对他是客气的,可是昨日却一反常态,不但怒喝了他一顿,话里话外都有要挟的意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非要打掉这个孩子不可。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孟同光当真只是想同他的女儿玩一玩罢了,把她娶进门做平妻什么的,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刘宁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孟大人这条肥鱼,非得把它攥在手里不可。 今日就赶忙把刘淑贤叫回来,一番叮咛。 “爹已经做了否认,暂时把性命的稳住了,你今晚就去见他,叫他打消疑虑,可千万别露了马脚。”又说:“孙家那边也得仔细些,找个天衣无缝的借口。” 第1383章 跟踪 “今晚?”刘淑贤眼底浮起一丝疑虑:“按理我刚服了滑胎药,正在坐小月子,他怎么今晚就要见?” 刘宁理所当然的说:“不就是想再试探试探你是不是真的滑了胎,你去应付应付他就是。” 刘淑贤心里却一阵心慌,皱起眉头说:“我今晚,不能去!” 刘宁不解:“怎么?你不去他岂不是更怀疑了?” 刘淑贤紧张的摸着自己的肚子:“我怀疑他的目的没那么简单,说不定提早就准备好滑胎药,等着我去送上门!” 她这样一说,刘宁也深感不安,“不至于吧,你和他到底有一份情分在,他怎么可能这般粗暴?” 刘淑贤冷哼一声,“爹,你别把孟大人想的太蠢了,是我了解他还是你了解他?就是因为他不确定,才想骗我过去,再喂我一碗滑胎药,求个保险。” 又说:“这件事换了我,也会这么做,以绝后患。 谢宅那里,在巷子最深处,周边都没几户人家,又清静又隐蔽,他安排几个人手都不是问题,我总觉得不保险。 爹去传个话,就说我还在生气,不想去谢宅,他想见可以,就在赛福楼包间里,赛福楼可是咱们的地盘儿,不怕他做出什么来。” 刘宁觉得有几分道理,“好闺女,还是你想得周到,事到如今,咱们是该谨慎些,我这就让人传话,让孟老头今晚来赛福楼与你相见。” 刘淑贤点点头,“赛福楼里人多嘴杂,爹可得把包间周围安排利索了。” “你放心,爹安排的妥妥的。” 刘宁寻思着,楼下就让王掌柜张罗,在二楼入口处把韩账房放在那里把关,韩账房为人精明,现在是他的心腹。 到时候保证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这头刘宁父女俩凑在家里商议对策,另一头,孙志远爷俩派来打探的人,却是苦于无法进入内宅,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们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巷子左右守候,期待着刘淑贤什么时候出门。 快到傍晚时分,刘淑贤果然打扮精致地出门了。 她去的不是别处,而是家里的酒楼赛福楼。 这几个打探的人,就有一个机灵的回去报信儿。 刘淑贤这一出门就是一天,孙志远父子俩一直在家焦灼地等着消息。 正在着急时,有下人回来回禀:“少奶奶先回娘家待了一整日,下晌十分就去了赛福楼了,一进去就上了二楼,今日他们二楼包场,不准客人们入内,我们几个也不敢贸然前去。” 孙志远把手里的茶盏狠狠往桌子上一顿,“她果然有猫腻,今日在那里一定是会见什么人,怕被人给瞧见,所以才弄出个所谓的包场。你们继续去盯着,找机会溜进二楼,谁能打听到有用的消息,重重有赏!” 下人赶忙回去,把孙志远的话传达给所有盯守的人。 这些人顿时像打了鸡血一般,都是瞅准机会,想要进入到二楼。 夜色渐深,大堂里吃饭的客人越来越少。 孙家一个家丁,趁着王掌柜不注意,就偷偷冲进了二楼。 没成想刚走上台阶,就看着一个黑脸儿瘦削的中年男子站在那儿。 家丁吓得打了个趔趄,想要逃跑,却发现那人似乎正站在那里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 他蹑手蹑脚的从他身边经过,那人也没发现。 第1384章 原来真相如此不堪 半个时辰后,这名家丁偷偷溜出赛福楼,面色惶恐不安地冲向孙宅。 像是受了惊一般,他进到院中站在孙宝全父子面前时,眉毛都是一跳一跳的。 “老爷,少爷,我要说的事儿,怕你们遭受不住,你们可得有个心理准备啊!” 孙志远一听这话就怒了,“什么遭受不住,你这话是在挤兑我吗!不就是她刘淑贤在外面偷人了,我浑身上下早就被她给绿完了,我还有什么可受不住的,你赶紧说,是哪个野男人,他们在包间里都在做什么。” 那小仆擦了擦额边的汗水,“咱们的少奶奶,私通的不是别人,而是咱们县里的青天大老爷,孟大人!” “轰……” 孙志远只觉的脑袋里刮过一阵飓风,脸色当即变得难看之极。 浑身簌簌发抖,气得如鲠在喉。 孙宝全直接站不稳,朝后跌了一步,面如霜打的茄子,扶住案几低吼,“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和少奶奶私会的是孟大人,少奶奶脱的光,不溜儿在床上和孟大人做那等事儿,小的戳破了纸窗,看得一清二楚,绝不会看错。” “刘淑贤这个贱妇!”孙志远破口大骂道:“我当她和谁在私会,原来是姓孟的!好一个刘淑贤,瞒的可真好啊!我说她那日私会过后,怎么会有小厮和轿子专门护送,却原来是攀上了姓孟的!” 孙宝全终于从惊愕中缓过神来,冷笑,“好一个干爹干闺女,原来这就是真相,你爷多精明的一个人,怎么给你安排了这么一桩婚事,这姓刘的是要把咱们孙家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丢光了!丢人啊!现眼啊!” “这贱妇和姓孟的老不死勾搭在一起,却反咬我一口,害得我身陷囹圄,他们给我等着,给我等着……”孙志远在原地走来走去念叨着,又怒又急,像热锅上的蚂蚁。 然而,没等他们父子俩缓过劲儿来,更劲爆的还在后头。 “他们还说起孩子……孟大人说让少奶奶一定把那孩子给滑了,切不可留着……” 孙志远脸色陡然涨红,羞愤欲加,“什么?!她竟然还怀上了孽种?” 怪不得这几日亲密时,刘淑贤都是有意无意的让他温柔些,还不肯让他触碰了肚子。 原来她打的好主意啊! 换了任何男人,遇上这样的事都不能忍,孙志远气得冲进厨房里操起一把菜刀,就要往外冲。 “刘淑贤这个贱妇,她今日完蛋了,我要和她同归于尽!” “不可鲁莽!”孙宝全总算还有几分理智,赶忙从身后抱住他,“你今日要是把这件事戳破,她能让你好过?她如今可是巴结上了姓孟的!别忘了上一回她夜不归宿,你上门去评理,就被他们联手栽赃了一个入室殴打岳丈的罪名,这次去,他们指不定要让你死!” 一句低吼,拉回了孙志远的理智。 他站在那里,呼吸急促,拼命压着心火,缓了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冷涔涔地说:“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让他们两个狗男女付出代价。” 孙宝全赶忙把小仆打发下去,拉着孙志远往屋里去,“这件事要从长计议,她刘淑贤是万万想不到,咱们已经知道了一切,你可千万要沉住气,咱们寻个机会当场抓住他们的把柄,叫他俩人没办法洗脱。” 第1385章 自以为聪慧 孙志远听着这些话,却觉得未来一片灰蒙蒙的。 “姓孟的是咱们这里的父母官,还有什么事是他压不下去的?就是咱们找着了把柄,难不成还真能告到他?仔细再给咱们安个诬告的罪名!” 一时间,孙宝全也是陷入了沉思。 这件事很棘手。 他们面对的不是普通老百姓,而是这县里最有权势的县丞老爷。 孙志远不知想到什么,面色突然一变,紧接着就往书案边走,奋笔疾书。 “我这就修书一封给孟夫人,叫她知道她家的老头子和刘淑贤这个贱妇做了什么好事儿!咱们拿他没办法,我就不信孟夫人能饶过他们!” “不成不成!”孙保全谨慎的说:“你别被仇恨冲昏头脑了,妻以夫为纲,那孟夫人你又不是没见过,压根不是个泼辣的,她要是个驭夫有道的人,姓孟的还敢整日夜不归宿?她一个妇道人家,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难不成还指着她出面指证自家的老爷?还不是只能吃哑巴亏,说不准她一收到信,就立刻去汇报给姓孟的,那不就打草惊蛇了!” 孙志远泄气的重重把笔摔在桌上,“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难不成就拿这对狗男女没办法了!” “这口恶气,自然是要出。”孙宝全寻思着说:“但不能操之过急了,为今之计,只有先找到她和姓孟的苟合的地点,等哪一日他们再私会,咱们多带些人去捉奸,到时他想反告咱们一把也不成了,众目睽睽的,他可怎么都洗不清了。” “可我一天都忍不住了,看到刘淑贤这个恶心的毒妇就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孙宝全还算有点脑子,寻思着说:“今晚她回来了,你便……” 这边父子两个在书房里如此这般的谋划。 另一边的赛福楼里。 刘淑贤穿好了衣裳,就靠在软榻上哭哭啼啼,“孟大人半点都不心疼我,我才坐着小月子,今日就这样糟蹋我……” 用手绢擦着泪,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孟同光今日本就打着除了那孽障的念头,可姓刘的奸诈,换了见面的地点,在赛福楼这样的公众场合他是不敢胡来,以免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 他因此什么也没做成,正为此憋了一肚子暗火,便全都宣泄在刘淑贤身上,难免粗鲁了些。 事毕之后,看着刘淑贤哭哭啼啼的模样,不免又心生怜悯。 耐着性子,好生劝慰了一番,叫她打掉那孩子,以后自己不会亏待她。 孟同光的话,明着在为刘淑贤考虑,实际就是不想负任何责任。 刘淑贤听得一阵心寒,心里暗恨孟同光只把她当成个玩物。 她假意再三保证确实服了打胎药,却存了一定要把这孩子生下的心。 她有几分小聪明,自以为稳住了孟同光,其实被人家看穿心思,将她拿捏的死死的都不知。 孟同光见刘淑贤仍旧是执迷不悟,心里就有了防备,不过他到底是老成持重,所有的心思都不外露。 十月怀胎,一切顺利的话还要过生产那关。 他下定决心去了这个心头大患,先把外宅那些证据抹去了,过些日子再寻个郎中在保胎药上做做手脚,也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事儿给办了。 第1386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刘淑贤心事重重,在回到孙家时,不得不露出笑容,应付孙志远父子。 孙志远以为自己忍不住,会在刘淑贤进门时拿刀劈了她。 可事实是,刘淑贤回到孙家,他照旧像前几日那样温和的嘘寒问暖。 没骨气的事情一旦做得多了,习惯便成自然。 刘淑贤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反倒觉得孙志远对她是越来越体贴了。 孙志远现在不用念书习字,吃过晚饭便一直黏着刘淑贤。 刘淑贤享受着孙志远的体贴,心里很是不以为然,一个男人家没了功名,以后如何立足于世,她怎么能安于和这样一个窝囊废过一辈子。 以后迟早得想办法嫁入孟家,抱住孟同光这根大腿。 现如今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生下肚里的孩子。 想到孩子,今日孟同光这老东西十分粗鲁,她现在觉得小腹有些不舒坦,这几日须得找个借口叫孙志远分床睡,好好养养胎。 正想着,就听到孙志远说:“淑贤,不早了,我们休息吧。” “啊?这……”刘淑贤的手下意识的扶住肚子,“我近日有些劳累……” 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孙志远堵住,他直接抱着刘淑贤上床,二话不说拉下床帐。 孙志远将今日受到的窝囊气,全部以另一种形式撒在刘淑贤身上。 这天夜里,孙家周围的邻居就听到孙家的内院闺房中隐隐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尖叫,欢愉中夹杂着痛苦,痛苦中又夹杂着一丝惊恐,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在闹哪样。 李丙在第二天清晨一言难尽的跑回去禀报,庄容听了,撇了撇嘴说:“挺可悲的,算计到头终是一场空,什么也没抓住。” “是啊,现在孙家父子知道真相,以后是再不可能真心实意待她,这爷俩昨晚在房里是挖空心思的想对策,恨不得刘淑贤去死。” 庄容就说:“刘淑贤这胎恐怕是坐不安稳了,这两日你别忘了安排人去一趟,给孙家父子递些把柄。” 在李丙离开之后,庄容坐在那儿,心中很是感慨了一会儿。 钦差就快来了,这次的事儿一旦揭破,孟大人撤职自是不必说,刘淑贤在这城中的名声就算是彻底臭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说的就是刘淑贤这样的,好好的日子不过,硬要把自己作成一无所有。 就算这次庄容肯放他们一马,这件事情迟早是纸包不住火,孙志远父子俩是不可能白白受这种屈辱,他们一旦查到证据,就会把这件事儿揭破。 迟早的事, 庄容感慨归感慨,却不打算收手,刘家和自家早就形成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仇怨,只有刘家彻底的倒下,以后自家在城里才能太太平平的。 孟大人作为父母官,于政事上马马虎虎不作为,却和刘淑贤勾搭在一起,利用衙门的纳税制度排除异己。 她拉孟大人下马,不光是报了私仇,对老百姓而言也是件好事。 第二天一大早。 在孙志远还在疲惫的昏睡时,刘淑贤就惊醒了过来,她觉得下腹隐隐的抽痛。 她知道,一定是昨日先和孟同光密会,又和孙志远折腾了大半晚,导致胎象不稳了。 第1387章 送药 她急忙蹑手蹑脚的起身穿好衣服,打算寻个借口离开,去求助刘宁。 谁知,一只手刚推开门,身后的孙志远就醒了,他着急地披上衣裳,“淑贤,你做什么去?昨日累了一晚上怎么不歇着。” “哦,我有些饿了,想去厨房看看。”刘淑贤心口微微慌了慌,镇定住神色说:“你睡吧,我去吩咐婆子弄饭菜。” 孙志远迅速把衣裤都穿好,殷切地走上前:“你歇着,我去就是。” 刘淑贤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继续歇着。 早饭过后,她觉得小腹的疼痛加剧,有些坐不住了。 就提出要出门转转,顺便去娘家看看。 孙志远赶忙说:“好几日没去看望岳父岳母,我和你一起去。” 他越是殷勤,刘淑贤越是烦躁,她看了一眼孙志远的肩窝子,没等她张口,孙志远就赶忙说:“我的伤已经彻底恢复了,现在活蹦乱跳的,以后我哪儿都不去,日日陪着你,你做什么我都陪着,再也不叫你一个人。” 孙宝全还在旁边应和:“是啊,远哥儿,把你媳妇陪好,去岳丈家,别忘了多买些礼物,可别怠慢了。” 刘淑贤沉着一张脸,放下碗筷,“我没什么胃口,你们吃吧,其实去我爹娘家,远哥儿也不用陪着,我还想和我娘说些体己话。” “那可不行,你我是夫妻,夫妻一体,我早先忙着念书没空陪你,如今闲下来不陪着你怎么成?”孙志远笑模样的看着她,语气却很坚持。 刘淑贤就有一种错觉,自己仿佛被孙志远盯上了似的。 孙志远对她越上心,她越是惶恐不安,不敢把孙志远带回娘家去。 可先兆流产的症状越来越明显,刘淑贤打算再寻找机会。 这父子两个总不能每日都在宅子里窝着,总要出门的,趁他们离开时自己再回娘家。 可一连两天,孙志远都是对她寸步不离,虽然在她的坚持下,这两日晚上孙志远老实了下来,可她小腹疼痛的症状却没有半点好转。 这天傍晚,洗漱过后,刘淑贤只觉得小腹一阵揪紧,她急忙去净房一看,居然见了红。 这下,她是再也顾不得了,打算明日一早就回娘家,就算孙志远跟着也非去不可了。 她从净房里走出,正打算回房,突然,院墙处传来一道压低的呼唤。 “小姐、小姐!” 刘淑贤一惊,往墙头看去,看到一个黑衣蒙面的青年人趴在上面。 她往四处看了看,见院里此刻没人,赶忙惊疑不定地走到墙下,“你是?” “我是老爷派来的,给小姐送保胎药。” 说着,往院墙里丢进来两包药。 “这是老爷特意让郎中给您开的护子汤,全都磨成粉了,您记得每日冲服。” 说完,一溜烟的不见了。 天色有些黑,刘淑贤看不清那人的脸,可听他的说法,应该是她爹找来的可靠下人。 奇了怪,自己怀孕这件事儿,家里的下人是一概不知晓,爹一向小心,怎么又叫下人知道了? 转念她就想到,她爹一定是防备刘宁,怕他在自家附近布了眼线,所以才让人趁夜把药送到孙家来。 第1388章 钦差来了 保胎药来的及时,刘淑贤只觉得万分庆幸,顾不得思量那许多。 她迅速拿起地上的两包药,闪进净房里,将这些药拆开,将里面的小纸包依次都放进外衫的暗兜里,还好她身形瘦削,看不出什么端倪。 安胎药无非就是何首乌,益母草那些,要是被孙志远父子发现,带到药房一查就会心生怀疑,所以这些东西她须得时刻不离身。 做完这些,她才从净房走出,佯作无事一样回到房里。 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在她离开后,墙角的树影后走出来一个丫头,迅速的往孙宝全房里走去。 又是两天过去。 这天,刚吃过午饭,李丙匆匆的赶过来,“庄老板,钦差到了,码头上接应的兄弟传来话,总共是三人,果真都是便衣,伪装成过路的商人。” 庄容站起身,心底微微有些沸腾,“也不知你那两个耳目得不得力,不如安排几个咱们的人,我让余固去……” “不用再安排了,绝对保险。”李丙很有把握地说:“只靠着两人的嘴皮子,指定让他们住在赛福楼里,这件事咱们不宜插手了,这些钦差都是什么人,一个比一个精明,若让他们看出咱们参与的痕迹,反倒不好。” 赛福楼的三楼,同样是客房,只不过赛福楼的饭菜口碑实在是太一般,连带着他家的客房也总是冷冷清清无人居住。 这天下午,就有两辆从码头前来的马车,往宝江县城的方向一路驶来。 拉车的两车夫殷切地和车上的三名男子寒暄。 这三人问什么他们便答什么。 其中有一人就问说:“我们是远道而来经过此处的商人,这宝江县的民风可淳朴,吏治可严明?” 车夫半点没隐瞒,调侃地说:“民风倒是淳朴,只是这里的县丞大老爷都是朝廷外派来的,哪里肯为我们当地老百姓做实事,咱们宝江县的官吏,一个个都是有故事的人,就说县丞孟大人吧,家中好好的媳妇不疼,却夜夜宠幸别人的媳妇,肚子都大了……” 他一路上絮絮叨叨说个不停,那三人也是有意引导追问,就这么一路说到了县城门口。 两位车夫热情的帮里面的客人拿下行李。 “三位客人慢走,车马费总共是三人三十文。” 打头的年长男子爽快的给了钱就,就朝他打听:“小兄弟,这城里哪家客栈实惠?” “实惠的客栈多了去,不过您三位都是外来人,要住就住安全的。” “哦?哪里的客栈最安全?” 车夫兄弟心照不宣地一笑,“那肯定是珠玑巷的赛福楼啊,人家是有孟大人罩着的,这城里是没人敢惹他们,您直走往右拐进到西边儿珠玑巷里就瞧见了,保管您住进去安安全全的,谁都不敢来招惹。” 那三人互相挑了个眉,谢过车夫之后便带着细软离开了。 不多会儿,这三人果真来到赛福楼中,登记住宿。 韩账房端详了他们三人一眼,笑眯眯的给他们三人开好了房间,就让小二引着他们上去。 同时,在衙门里办公的孟同光,突然收到一个小厮传来的口信,刘宁约他今晚下了衙,去赛福楼谈事情,是有关于刘淑贤肚里孩子的。 第1389章 露出狐狸尾巴了 孟同光原本是不打算去,这几日衙门上下都传闻朝廷的钦差要暗访宝江县,他也是收到了内幕消息,人就在这几日来。 所以他打算每日伏案勤奋办公,给钦差们一个精励图志的印象,绝不能在钦差来时看到他去逛酒楼吃喝。 可传话的小厮还说了,说今日刘淑贤是有诚意请孟大人前去,想请孟大人当场见证自己服下堕胎药,好打消孟大人的所有顾虑。 孟同光一收到这个消息,本能就觉得不对劲,她刘淑贤怎么突然转变主意,不但不和他玩猫腻,反而要打消他的顾虑? 这根本不符合她的利益,她没有动机这么做啊。 可是,话儿已经传了来。 孟同光犹豫了片刻,就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亲自前去看个究竟,这刘宁父女到底是在捣什么鬼,难不成是又一次的在给他演戏。 下了衙之后,刘宁回家换了一身便服,就低调的前往赛福楼。 他前脚进赛福楼,行踪就被盯守的孙家家丁传给父子俩。 这几天,孙家都是撒出去不少下人专门跟踪孟同光,他有风吹草动,父子俩立刻得到信儿。 孙宝全霍地从椅子上站起身,“看来他们这是又要去私会。” 他言语间很是振奋,全然忘了自己的儿子是被戴绿帽的那个。 孙志远的脸色顿时黑了几分,“既然有猫腻,爹还耽搁什么,咱们立刻就找个借口离开,以免刘淑贤碍于咱们在家里,不敢出门。” 他盼着赶紧把这两个奸夫银妇抓现行,不想每日活在这种痛苦的日子里了。 恰逢开饭前夕,刘淑贤在下人的伺候下,刚洗了手,走出门准备往饭厅里走去。 就在这时,孙宝全神色慌张的走过来,“淑贤,不好了,清水村你奶出了点事情,我和远哥得回乡下一趟,今晚就不回来了,听远哥说你这几日身子不舒服,你就留在家里,别跟着我们来回折腾了。” “额,好的,家里出了事儿,爹和志远快去吧,别耽搁了,我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 孙志远得知消息后,也是仓促的交代了刘淑贤几句,就和孙宝全匆匆离开。 父子俩一走,刘淑贤总算长舒了一口气,她往净房旁的高墙走去,果然看到她爹派来的家丁露出脑袋,“小姐快去赛福楼,老爷秘密请了郎中给您把脉。” 刘淑贤不敢耽搁,立刻回屋收拾了一番,和家里的婆子交代了一声,便后脚离开。 这两日虽然吃了保胎药,可毕竟身体受了损,小腹还是时常不舒服,孙宝全父子不在,是个好机会,她得立刻去赛福楼让郎中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她全然不知身后的不远处,就会随着跟踪她的人。 一切的步骤都是在庄容的预料当中,孙宝全父子俩得知孟同光去了赛福楼,就赶忙找借口离开,而刘淑贤接到信儿果真信以为真的去了赛福楼。 这个时间,正是用晚饭时。 平时这个点儿,赛福楼里都是稀稀拉拉的坐着一些客人。 可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大堂里坐得满满当当的。 二楼的雅间里也都是坐满了人。 对于今日的盛况,刘宁很是高兴,正要交待王掌柜好好张罗着,门被敲响,王掌柜匆匆走进来说:“孟大人来了,现在在老地方候着。” 孟同光在赛福楼里有一间私人专属包间,上一回和刘淑贤私会就是在那间包间里,今日王掌柜一见到他来,就直接将人带到那儿。 第1390章 撕破脸皮 刘宁面上划过一抹意外。 “他来做什么?”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暗自嘀咕:“难不成又是为了那件事儿,这个孟同光,真是个难缠的老狐狸啊。” 边往外走,“你让人在附近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我去会会他。” 刘宁推门进包间。 孟同光果然坐在里面,一眼看见他,脸上闪过一抹不耐烦,“淑贤呢?怎么还没到?” 刘宁被问的一噎,“什么淑贤,您今日没提前知会啊?” 孟同光眉头一皱,面上就现出了一丝气恼,“刘宁!你还在这里装糊涂,若不是为了亲眼看到淑贤服滑胎药,老夫怎么可能会前来,你给我好好说话,少在这里装傻充愣的,老夫岂能容你戏耍?” 刘宁听到服滑胎药就板下脸。 这孟大人莫不是在说胡话? 看来,事到如今,这老东西还是不死心啊。 忍不住讽刺,“堕胎药淑贤早就服过了,孟大人,我女儿怎么说也伺候了您一场,您不相信谁也不能不相信她,何必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咄咄逼人,伤了情分呢?” 孟大人气得脸色铁青,“今日要不是你姑娘派人传话,老夫怎么会百忙之中特意跑过来!是她亲口承认孩子还在,还说今晚要拿出诚意解决这件事,眼下你又这样百般推脱不认,真当老夫是好糊弄的!” “淑贤传话?”刘宁是越发糊涂了。 不过转念他就想到了一种可能,孟同光一定是在故意诈他,故意说收到了女儿的传话,不过是想试探他的反应。 淑贤怀孕这件事,十分私密,可以说是瞒的死死的,不可能有第五个人知道。 所以刘宁根本没往别处想。 他就呵呵一笑,内涵的看着孟同光,“孟大人,你又何必这样,我知道你是想分别试探我和淑贤,你位高权重,做事这么小心翼翼,我都可以理解,但你骗不过我,淑贤绝对不可能给你传什么话,更不可能承认什么,因为她确实已经喝了滑胎药,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孟同光当场就气急了眼,大步走过来,指着刘宁说:“好你个刘宁,你还真的把老夫当成猴子一样戏耍,好好好,既然这样,你姑娘以后就和老夫半点关系都没有!你们父女俩的事,以后不要再找我!” 话音刚落下,大门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刘淑贤一脸错愕和不敢置信地站在那儿,咬牙切齿的说:“孟大人,没想到你还真的存了一脚踢开我的念头。” 她急匆匆的赶过来,没想到还没见上郎中,先在门口听见了孟大人咆哮的一番话。 孟大人见放狠话被撞破,面上也有些不自在,冷哼了一声说:“我给你们父女两个三番四次的交代,让你们别起那些花花肠子,你们可倒好,先前骗我,今日又来这一出。” 刘淑贤见他什么都知道了,索性就把话说破,“是,我是怀了你的孩子,可你想让我打掉他,没门儿,我非要把这孩子生下来不可,你越是怕什么,我越是要做什么,你以为你想甩掉我就能甩掉吗?” “你!”孟同光顿时恼羞成怒,走上前就甩了刘淑贤一个大嘴巴子,“你敢要挟本官!” 第1391章 要挟 刘淑贤的脸被打的偏到一边去,她的眼神沉了沉。 立马冲上前怒吼,“好你个孟同光,原来你对我说的那些甜言蜜语都是假的,你不是要抛弃我吗?好啊,那我就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你孟同光是怎么玩弄我,又对我始乱终弃的,我要让所有老百姓都评评理!” 孟大人眼中登时划过一抹惊惶,“你疯了,你一个妇道人家,你不要名声了?!” “名声算什么?我一心一意的伺候孟大人,可现在孟大人却不要我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刘淑贤冷冷一笑,笑容十分渗人,“你对我不仁,我对你不义,你抛弃我,那我就让全城都知道你干的好事!” 孟同光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女人,心头一团乱麻。 他早已把证据处理干净,搁在平时,这女人就算是去街上闹腾他也不怕,大不了找几个官兵以发疯的名义把她给逮了,根本激不起多大浪花。 可最近这两天风声很紧,钦差大人随时都会来,有可能已经在这城中了。 在这个当口,有一丝半点不利于他的风声传出去,都会引起钦差大人的注意。 他不得不忌惮。 无论如何,他是不能允许刘淑贤就这样跑出去四处散播。 不得不软下嗓音哄她,“哎呀呀,你误会了,那话是我气头上说的,做不得准,你就不要再生气了,你过来,我好好和你解释。” 一旁的刘宁见状,就凉凉地说道:“孟大人,既然我姑娘来了,你们慢慢商讨这事,我就不杵在这里了,不过……我当爹的还是有几句话不得不说,您虽然是这县里的大官儿,可做事情也不带这样始乱终弃的,我家的姑娘陪了您这么久,再怎么也不能说抛弃就抛弃,更别说她如今怀了你的孩子,今日既然把话说破,索性你也给我们个交代,否则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刘淑贤把话说破时,他没有来得及阻止,不过,既然今日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也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 姓孟的不给淑贤一个名分,是不可能的事。 平妻比不上正妻,却比妾室强,可就算是妾室生的孩子,都算是孟家人。 现在淑贤这样没名没身份的跟着孟同光,跟外室有什么区别?外室生的孩子,以后都算不得孟家的子孙。 然而现在看姓孟的态度,连淑贤的外室身份都不打算承认了,要和她们彻底撇清关系,那他就不得不撕破脸了。 丢下这句话,刘宁便转身离开,顺道把门关上。 他并没有走,而是贴在门边偷听。 屋内。 孟同光心里那叫一个窝火呀,他再怎么也是进士出身,书香门第,要想做他孟同光的平妻,出身就算不高贵那也得有几分权势。 刘家什么都没有,还把女儿给嫁出去了,现在她刘淑贤是别人的妻子,这让他如何是好? 娶了她,自己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表面上却不得不放软声音哄劝,“好了,淑贤你就不要闹了,算我说错话了。” “你以为你这样糊弄我,我还会相信?我要你现在就表态,到底娶不娶我进门!” “娶娶娶。”孟同光不假思索的答应。 第1392章 厮打 刘淑贤扯扯唇,“我和孙志远在这几个月里根本就没有同过房,所以我怀孕的事情,一旦孙家人知道了,孟大人觉得他们会怎样?” 她算是看出来了,就是因为她肚里有这个孩子,孟同光才会如此忌惮,如果这个孩子不慎流掉了,那她可就什么底牌都没有了。 现在她的小腹一阵一阵的疼,她不知道这个孩子能不能保住,越是不确定,她越是急躁。 “你看看,又说赌气话了,这件事情若是让孙家人知道,他们一定会把矛头对向你,你可不能犯傻啊。” “我也不想走到鱼死网破那步,好的是孙家如今还不知道我怀孕的事,我现在就要孟大人一句准话,若是肯娶我,我这就去和孙志远和离,随后你就把我娶进门。”刘淑贤的眼神变得有些疯狂。 孟同光眼睛微一闪,掩住情绪温和地说:“刚才不是都说了,一定娶呀,可这件事急不得,要从长计议,你听我的话,千万不可冲动。” 刘淑贤扯扯唇,嘲弄的一笑,“口说无凭,孟大人真要是下定了主意,我这就叫我爹让人去通知孟夫人前来,当着孟夫人的面把话说清楚,再立个字据,当场就给我下聘。” “你!!”孟同光气滞,“胡闹啊,这么做未免太不合规矩了,这件事还是我同夫人说,你安心等着就是。” 刘淑贤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姓孟的糟老头又是在糊弄她,拖延她,想暂时应付过去。 “不!!”她高声叫道:“今日这件事我必须要一个结果!” 孟大人无奈了,急的八字眉都蹙在一起,“你怎么如此泼皮无赖?” “要怪就怪孟大人你了,上次一别,我还在家里心心念念地惦记着孟大人,没想到今日却听到孟大人说出要抛弃我的话,孟大人先不仁,别怪我不义!” “你这么做,就不怕夫人记恨你?你以后如何在家里立足?” “不是还有孟大人宠爱我吗?只要我嫁进去了,自会服服帖帖地孝敬孟夫人。”刘淑贤语气越来越冰冷决绝,“孟大人没什么意见的话,我就去吩咐下人去请孟夫人了。” 说着,直接不给孟同光商量的余地,转身就要推门出去。 “你给我站住,你别欺人太甚了!”孟同光一个箭步蹿过去,死死拽住刘淑贤。 刘淑贤使劲挣脱,却挣脱不开,她发了狠,低下头,狠狠的咬在孟同光的胳膊上。 孟同光疼得跳脚,一巴掌打在刘淑贤脸上,“你这个贱妇,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啊!!”刘淑贤顿时变得歇斯底里,嘶声力竭地朝门外大喊,“爹,杀人了!姓孟的要杀人灭口!姓孟的,我给你怀了孩子,你居然要杀我!你这个天杀的王八蛋……” 刘宁一直守在门外,听到里面又是哭又是叫,急忙推开门。 冲进来就看到孟大人正在打自己的女儿,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和孟同光厮打在一起。 楼下大堂里,食客们正在吃饭的过程中,就听见楼上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这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在争执,女人大喊着怀了男人的孩子,却要被男人杀人灭口什么的。 一下子就吸引了食客们的注意,大家都是左看看右看看,上上下下的四处瞄,不知道这声音是怎么传来的。 按理,楼上包间的声音是不至于传到楼下大堂里,可就有人发现了端倪。 “你们快看那里!” 第1393章 地板的猫腻 众人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竟在大堂东北角的屋顶上看见了一块海碗大的窟窿。 “奇怪啊,昨日我来这里吃饭时还没见到,今日怎么多了个窟窿?” “声音就是从这上头传来的!” “上头可是客房,这赛福楼怎么回事?房间是多久没修缮了?” “此事不简单,我刚才听到客房里那女子喊了孟大人!” “就是就是,我也听见了……” 食客们七嘴八舌地议论,饭菜也不吃了,一股脑拥到那窟窿下面往上张望。 不远处的一张桌上,三个乔装打扮的男子交换了个眼神,也都起身朝着东北角走去。 不同于那些一脸看热闹的食客们,这三人都是面色严肃冰冷,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煞气。 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韩账房,把自己的身形隐在人群后方,唇边闪过了一抹极难察觉的冷笑。 有了庄容的提前布局,当那三名钦差一来,他就认出了。 为了今日,他是做了不少铺垫,那窟窿是他提早就挖好的,他因得了刘宁的信任,可以随意出入赛福楼各处,便趁着无人察觉之机,把那片地板凿穿,用木屑和纸屑做成活塞填充在里面,再用白纸糊上以掩人耳目,在需要时,提前把这活塞拔出,楼上包间里的什么动静都传下来了。 客房的人显然没意识到房间里的动静全传到了楼下,还在激烈的争执着。 “姓孟的,你要是不给我姑娘一个交代,这件事我们不会善罢甘休!” “刘宁!我劝你最好见好就收,我待你一家已是不薄,你如今竟想着拿这个孩子要挟我娶你姑娘?你想得到美,呵,你姑娘自己不检点,谁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和老夫有什么关系?” “你个老东西,敢做不敢认?那我今日就拼着豁出脸也要叫全城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敢!” 接着,又是一阵乒乓咣啷的声音,地板被踩的通通作响,一听就知道是上面的人在扭打在一起。 底下的食客看戏看得津津有味,都在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上头那女人说的孟同光可是县城里的县丞大老爷。 “那必须就是啊,还有谁叫孟同光的?” “嘶……他不是刘老板女儿的干爹?怎么又与他父女两个在这里厮打?连孩子都扯出来了?” “哎哟喂!”有个妇人恍然大悟的拍着脑袋,想说什么,却是羞愧的张不开嘴。 食客们都是一脸心照不宣,有人就笑:“哈哈……且等着看,好戏还在后头。” 楼上包间里越吵越凶,一些人架不住好奇直往二楼冲,几个小二在那里阻拦,却拦他们不住。 大批的食客都往二楼吵架的那间包间涌去,堵在门口使劲拍门。 孟同光听着外头的动静,心里是又气又恼。 这刘宁父女俩今日非得把他的名声败坏了不可! 刘宁见状,就更加来劲儿了,“孟大人,事到如今我也看明白了,你是半点不想娶我女儿,强扭的瓜不甜,既这样,咱们好聚好散也不是不行,你给我两千两,我就立刻让淑贤把这孩子打掉,以后再与你无瓜葛!我也不想和你在这里耗着,你再不做决断,我就把门打开!叫城里人都看看你孟大人的真面目!” “你敢!”孟同光迅速走到门边堵住门,“这个门,今日谁都别想踏出一步!” 第1394章 前狼后虎 孟同光咬牙。 两千两,这个刘宁,好贪的心啊。 “我答应你们就是,还不赶紧叫你家的下人,把门口这些人轰走!” 刘宁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孟大人可是惯于反悔的人,我怎么能轻易相信你?不如这样,我请人去通知你的夫人,叫她遣家丁立刻送钱过来。” 拿到两千两,他刘家连夜举家搬家都不是不可以。 “你!”孟同光何时被人如此要挟过,心中分外不甘,“你总得容我一些时间筹款!” 话音刚落,突然,房间的床板下面,突然响起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只见,以床榻为中心,四周的地板,竟有了裂开的迹象,丝丝缕缕的裂缝铺散开。 孟同光和刘淑贤父女都是一惊。 刘淑贤最先反应过来,急忙走到床榻边查看,人刚站定,脚下的地板就是喀嚓一声。 同时,楼下的食客也是看到头顶上的地面突然龟裂。 有人惊恐的叫道:“快往后退!” 人群立刻四散退开。 赛福楼是木质结构,每一层都是搭了木架,在木架的基础上涂抹泥浆,最后再铺上木质地板。 韩账房挖的那个洞,不偏不移的挖在卯榫处,破坏了里面木架的承重,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楼板,经受不住三个成年人长时间站立走动的重量,更别说这三人还是在里面又打又闹。 “爹,包间是不是要塌了?”刘淑贤脸色苍白,不住的地滴下冷汗,站在那,一动都不敢动。 变故来得太快。 刘宁和孟同光也慌了神,这要是塌下去落在大堂里,不就什么都被人瞧见了。 可门口偏偏又堵住大群食客,若是这时候跑出屋子,同样也会被堵在门外的人给瞧见。 孟同光纠结得团团转,刘宁父女俩也都是六神无主。 他们是想要要挟孟同光,最后从他手里弄一笔钱,可如果这件事这么快捅出去,他们可就什么都得不到,还把自己的名声给弄臭了。 “咔……” 又是一声轰然巨响,整个床榻连着下面的地板全部塌落下去,掉在了一楼的大堂里,巨响过后,激起一阵滚滚尘烟。 房间里的三人看见床铺那里变成大大的豁口,当场傻眼。 孟同光狐疑的目光扫过刘淑贤父女,一把抓住她,咬牙切齿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安排的,好好的房子怎么会塌了!” 刘淑贤一脸茫然,随即冷笑,压低声说:“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少在这里转移话题,钱的事情还没说完!你到底给不给?” 话音刚落,楼下突然传来一道低沉而又标准的京城官话声,“孟大人,都这样了你还躲在里面,再不出来,整个包间就要塌了。” 话音落下,四周的食客都是哈哈轰笑起来。 孟同光脸色一变,他眼底闪过一抹决然,不顾坍塌区域的危险,竟毫无预兆地冲向窗户边,打算来个一走了之。 尽管这里是二楼,可现在他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冒着摔伤逃走,总好过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现身,这些小老百姓一旦开始议论他,钦差到来后绝对会调查他。 刘宁父女一直在防备着他,见状,哪里肯让他逃掉,气得一左一右冲上前去拽人。 三个人一前两后,刚跑到床铺旁边有裂缝的区域,只听卡嚓的一声,他们脚下的楼板毫无预兆的塌陷。 第1395章 当众攀咬 只见轰隆的一声,浓浓的尘烟过后,地上沙石抖落,掉下来几件家具屏风,接着,就出现了三个狼狈不堪的人。 他们趴在废墟中,浑身上下都落了一层尘埃,却掩不住每个人脸上撕扯过后的伤痕。 大堂的客人早就提前散开,吃惊的看着这一幕。 刘淑贤艰难的从废墟里爬起来,站起身,就看到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自己瞧。 这些目光都带着揶揄,调侃,甚至是讽刺和深深的恶意。 刘淑贤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刚才在包间里争执的一切,都被楼下大堂的客人给听去了。 “贱妇啊,亏得她叫孟夫人一声干娘,竟然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 “怎么就和自己的干爹搅和在一起了呢?” “她相公呢?也不管管她……” “呸!下贱!” 刘淑贤只觉得脸上一冰,一个妇人的口水,不偏不正的吐在了她的脸上。 围观人群登时爆发了一阵叫好声。 这是个男权社会,目睹了丑事,大家都把矛头对准了刘淑贤一个人,所有人都在叫骂,羞辱她,说她不守妇德,是妇人的耻辱。 反倒是旁边的刘宁和孟同光两人,虽然也遭受了鄙夷的白眼,却并没有被人大肆的讨伐。 刘淑贤只觉得自己在那一声声难听的辱骂声中无所遁形,好像全身的衣服都被扒开了一样,恨不得挖个缝钻进去。 孟同光爬起来之后,趁着众人没有注意到自己,便用宽大的衣袖挡住脸,低着头,想要拨开人群离开。 刘宁眼里冷光一闪,直接拽住他,“姓孟的,你别想走!” 既然今日这里人多,他索性就仗着人多,来个不做不休。 “各位街坊们!你们瞧好了,这位就是孟大人,他欠我家两千两白银不还,所以我们今日才会在包间里争执,谁知这房子年久失修塌落惊扰了大家,是我赛福楼的不是,我在这里先给大家赔罪,有伤到的,一会儿去账房那里支领银子。” 他打得好主意,笃定孟同光当众之下不敢否认。 孟同光的脸色难看至极,闪过一抹决断。 既然这父女两个如此咄咄逼人,那就不要怪他不讲情面了。 “你胡说八道!”他索性放下袖子,露出脸来,慷慨激昂的怒斥道:“街坊们,你们不要听信这刘宁胡言乱语,这父女两个心术不正,今日把我骗到此处,竟要诬陷我与他的女儿有染,强迫我拿钱给他们。” 他冷笑着怒指刘淑贤,“我的干闺女,我和我夫人对她都是极尽疼爱,没想到她却是头白眼狼,竟无中生有,用她肚里不知哪里来的私生子威胁我给他父女二人两千两银!” 刘宁父女闻言齐齐倒抽一口冷气,险些都要气疯。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孟同光竟然敢当场否认,还反咬一口。 刘宁已经被气昏了头脑,一气之下都忘了四周到处都是人,就大声反驳道:“姓孟的,你别敢做不敢认,你和我家淑贤早在三个月前就在一块儿了,你不承认,可是要我拿出证据来?” 这话落下,周围顿时炸开了锅。 “竟然亲口承认了!” “我的天,他可是当爹的,哪有当爹的掺和进这件事的?” “孙家可真是家门不幸啊!” “刘淑贤好不要脸啊!” 第1396章 证据没了 刘宁把话说出口之后,才陡然惊觉自己一急之下说错了话。 他连忙补充说:“各位先别急着批判我姑娘,我姑娘当初之所以会和他在一块儿,都是这姓孟的要挟恐吓,她不得不从!大家都知道,姓孟的是咱们的父母官,可咱们只是普通老百姓,拿什么和当官的斗,姓孟的看上我姑娘的美色,根本不顾她有夫家,就想据为己有,我和她娘尽管难过心痛,可是没有半点办法啊!但凡我们有一点点办法,都不会让好好的姑娘被人给糟蹋!”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孟同光立刻予以反驳。 他不像刘宁,絮絮叨叨说一大堆,而是不疾不徐地,抛出一句话。 “你说我胁迫并占有了你的女儿,总得有证据吧,你若是拿不出证据,就是诬告,诬告朝廷命官是要做大牢的。” 刘宁冷笑一声,随即招来王掌柜,吐出了一串地址,吩咐道:“你现在就去谢宅,把那些东西拿过来。” 看着困惑的人群,他解释:“姓孟的狗官,为了糟践我的女儿,特意在城中僻静处挑选了一处宅院,为了掩人耳目就叫谢宅,作为每次见面处,那里可是有着不少姓孟的日常穿戴之物,书房里连他亲笔的笔迹都有!我们普通老百姓,这些东西是绝对做不得假,等把东西拿来了,大家看一看便知!” 他心里清楚,现在已经不是钱不钱的事儿,他必须要做实了姓孟的和淑贤的关系,哪怕拼个鱼死网破。 毕竟,姓孟的反咬一口,说他们是污蔑,说他们是勒索,一个搞不好他们就会被姓孟的关进大牢里。 王掌柜带着三四个下人去了,后面自然不乏一些无所事事的围观群众跟着一起过去看戏,他们拥在王掌柜身后,浩浩荡荡的离开。 街角边的胡同口,一直在那里观望的孙宝全父子俩,多多少少都听到了赛福楼里的动静。 原本他们今日是要找机会揭破刘孟二人的私会,却没想到这两家人竟然狗咬狗的打闹起来了。 孙志远盯着赛福楼里熙熙攘攘的人头,眼睛里酝酿着些什么,“爹,你看他们现在闹得沸沸扬扬,不如咱们进去添一把火。” “别着急,他们不是要去拿证据,且先等等,要是他们拿不出证据,少不得被姓孟的抓起来,咱们过早露了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孙志远听进了劝,就继续沉下心思,躲在那儿观望。 赛福楼这边,在等待王掌柜搜集证据的过程中,人群一直是议论纷纷。 站队刘家的也有,站孟同光的也有。 七嘴八舌,众说纷纭。 刘淑贤一直在那儿哭哭啼啼,诉说着自己的不幸,当初是如何被孟同光逼迫。 刘宁不时在旁边附和,父女俩不间断卖着惨。 孟同光则是丢下一句清者自清,便不吱声。 沉着一张脸,两手背在身后,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并不搭理这父女俩,只当他们都在无理取闹。 不多会儿,王掌柜风风火火的跑进来。 没等他张口汇报,身后那些跟过去的老百姓就嚷嚷了。 “哪有什么谢宅啊?我们按刘老爷给的地址去了,不过是一户普通的宅院,那里面住着一家五口人,都住了有三五年了。” 第1397章 不怕死的 刘宁惊的呼吸一窒,“什么?这怎么可能!你们是不是没找对地方?” “刘老爷,你这话说得,我们这么多双眼睛呢,就是按你给的地址去找的,绝没有什么谢宅,你拿不出证据也不能这样诬赖人啊。” 刘宁脸色刷的一白,突然间意识到什么,阴森森瞪着孟同光说:“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搞得鬼,提前把那些证据都抹去了!” 孟同光凉薄而又不屑的冷笑,“大家听听他这是什么话,想栽赃本官,拿不出证据,又说是本官把证据消灭了,本官怎么可能未卜先知他要栽赃那地点?” 几句话,将他的疑点撇得一干二净。 “孟同光!”刘宁气的脸部的肌肉直抽搐,“你这个阴险卑鄙的小人……” 一时间竟不知该拿什么话来反驳,姓孟的和淑贤在一起之后,两边都是小心翼翼,并没有留下太多的把柄,唯一的证据就是那处谢宅。 现在孟同光把那里的证据给抹掉,叫他还真想不出其他有力的指控。 “孟同光!你欺我辱我,现在还不承认,我和你拼了!”刘淑贤见自己的爹吃瘪,泪流满面的扑上去,要和孟同光拼命。 孟同光侧身,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嫌弃地说:“不知廉耻的贱妇,离本官远些。” 刘淑贤趴倒在地,捂着肚子惨叫一声,好不可怜。 刘宁随即反应过来,悲愤地大声说:“乡亲们,这件事绝对是孟同光搞的鬼,你们想想,哪有人拿自己女儿的声誉当儿戏的,若没有发生这些事,我怎么可能众目睽睽之下承认这些?我刘家也不是穷苦人家,犯不上为了两千两银子把女儿的名声给败坏了!你们说,是不是!” “说的也是啊,女人家一旦名声毁了,那这辈子可就完了,当爹娘的,不至于故意毁坏自家女儿的名声。” “我看这件事儿还是有猫腻,和姓孟的脱不开干系……” “你小点声,人家可是县丞老爷,咱们开罪不起……” “县丞老爷怎么了?就可以无视朝廷律法,强迫良家妇女了吗?” “就是的,还有没有天理了。” 孟同光脸色沉了又沉,只当听不见那些指指点点的话,摆出官架子,冷声说:“别说本官欺压百姓,你们指证本官,本官也给你们呈上证据的机会,可事实是,你们根本拿不出证据,就是在无理取闹,就是在污蔑本官,现在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本官会派人过来缉拿你一家,好好问审,看看背后有没有指使的,本官还有要事,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和你们耗着,其余看热闹的,还不散了?” 他得赶紧把这边的热闹平息,否则事态越闹越大,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百姓们本能的对当官的有一丝惧怕,虽然还有议论声,可在孟同光的威压之下,还是往后退了退。 所有人都退去,却仍然有不怕死的,一个身形高挑的中年男子站在那一动不动:“孟大人,就算那处谢宅不存在,也不代表你就洗清了嫌疑,百姓们的疑惑,你不打算做解释?” 他的声音微沉,明明穿着一身布衣衫,却莫名地透出一股威严。 “就是啊,这位兄弟说得对。”有人小声的咕哝着,“孟大人二话不说就要把他们父女抓起来,太草率了,是不是要掩盖什么猫腻。” 接着,人群里就爆发出了一阵阵压低的质疑声。 第1398章 别急着抓人 议论声渐渐沸腾,刚退开些许的人群又收紧了不少,紧紧的将孟同光与刘淑贤父女围在中央。 孟同光顿时骑虎难下,愤懑地瞪了那中年男子一眼。 “本官有什么可解释的,没做过的事,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完全是他一家污蔑!你们这些人,再跟着起哄,那本官就不得不怀疑你们的动机了,是不是这父女两个请来的托,回头连你们也须得到县衙去问审!” 他的态度越发强硬,说着,就强势的挥动衣袖,喝退围在面前的人群,“都给本官把路让开!” 赛福楼这里的动静,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不光大堂里围满了人,连外面的马路上也都是争相看热闹的。 人群大规模的集结,也吸引了官府的注意,李捕头收到消息后,就带着四个捕快前来巡逻查看。 他带人走进赛福楼,孟同光的眼睛一亮,赶忙朝他招手,“李捕头!你来得正好,赶紧把这些愚民都喝退,还有刘宁父女两个,他们诬陷勒索本官,你立刻把他们抓起来送进大牢问审!” 看到有捕快前来,叽叽喳喳的人群全都噤了声。 这些捕快都是配刀带剑的,百姓们哪还敢再多说什么。 所有人都自发的往一旁退,给捕快让出一条道来。 只有三个人没动,这三人都是生面孔,像是外地来的,其中有一位个头高挑的中年人,正是方才站出来提出质疑的男子。 他皱眉看着李捕头,就把手伸向怀中,似是要摸出什么东西。 谁知就在这时候,门外突然出现了一道清脆的女声。 “孟大人何必这么着急拿人。” 大家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就见到一个模样水灵灵的漂亮姑娘走进来。 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 仔细一看,不就是对面福满楼的东家和两位伙计么。 李捕头几个都认识庄容,见到她,微微一愣,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 孟同光一看只是个小姑娘,眼中颇有些不以为然,“你是哪来的,还不赶紧退开?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也没有你说话的份儿,李捕头,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抓人。” “慢着!”庄容再次铿锵地打断李捕头,大步走进赛福楼内。 “我是来帮刘淑贤父女作证的。” 她音色清润,不疾不徐,朗朗地大声说:“三个月前我家管事的余巧珍,很是巧合的在一间茶楼里瞧见了刘淑贤,大家都知道,我家与她家是有些矛盾,而且那日的刘淑贤看起来鬼鬼祟祟,于是我家管事的就跟着她到包间门口,不曾想,却在门外听到刘淑贤和孟大人的一些不可言说的动静。” 她把话说的委婉,可是谁都知道不可言说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大堂里安静了一瞬,随后,爆发出一阵激烈的讨论声。 庄容在城中的名声还不错,福满楼的饭菜好吃,庄容还拿出营业款资助学子,仅这两件事就让她有了不错的口碑。 她站在那里举证,比一般人要令人信服。 刘宁父女哪能想到庄容会在这时出现,居然还站在了自家这一边。 原本都是大松了一口气,可是转念想到,庄容这个贱人是不会安好心,现在出面只不过为了坐实她和孟同光真的有奸情罢了! 父女两的脸色就都变得难看。 第1399章 所谓的证据 刘宁冷哼一声,转过身不看庄容,刘淑贤则是狠狠的瞪着她,面露怨毒。 “呵呵!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孟同光哪里肯认,指着庄容说:“你这些所谓的证据,也不过是口说无凭,你家管事的哪一日瞧见的我?茶楼叫什么名字?包间在何处?是否有小二作人证?” 庄容撇唇笑笑,“孟大人这样问就没意思了,事隔已经三个月,别说我家管事的记不清具体的日子,就是那茶楼里的伙计,怕也记不得三个月前的某日,包间里进去了什么人,再者说,既然是私会,你俩必然是一前一后掩人耳目赶到的,就是小二记得清,恐怕也指认不出你们两个。” “可笑!那照你的说法,就凭这些模棱两可的证据就想给本官定罪?小丫头,我看你是不了解我大宋的刑律,你的证词,根本就不能采纳,你家的管事是你身边亲近之人,她的说法本就不可采信,且你们还找不到小二作证,不是污蔑本官是什么?” 庄容翘了翘唇角,“那我们撇开这件事不谈,说说别的事儿。俗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是凡做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自从那日我家管事的发现了孟大人和刘淑贤的猫腻之后,我们并没有声张,不过……” 她顿了顿。 围观群众的数百双眼睛都是催促的看着她。 “不过怎么了呀?” “庄老板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呀!” 庄容继续说:“不过从那起,我一家上上下下都格外留心刘淑贤,我们就注意到,在这几个月中,她一下子变得富贵起来,经常穿金戴银,头上的发簪,耳饰,手镯,项链,都是从前不曾有的,而且成色很新,分量十足。” 孟同光微微变了脸色,“你在东拉西扯些什么!” 庄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据我所知,刘家在城郊有十亩地给佃户种,年收入在三十到四十两之间,平摊到每个月是三到四两,刘老爷没被革职之前每月的月俸是一两银,而赛福楼这里的生意也只是平平,所以以刘家的条件,根本不可能在短期内给刘淑贤购置这些首饰,我可以把话放在这儿,现在着人去搜查刘家,把她这三个月得来的金银首饰找出来,放在一块算算价值,就清楚刘淑贤和孟大人有没有私情了。” “可笑,可笑,一派胡言!”孟同光立刻说:“她那些首饰和本官有什么关系?她是有夫家的人,她的相公就不会给她购置吗?据本官所知,她的夫家也是家境尚可。” “可问题就在于,这些首饰的样式,都不是城中首饰店能购买到的,而是城里那些商家进贡给孟大人的,这些首饰出现在刘淑贤家里,还不能证明什么吗?” 庄容笑得越发有深意,“今日街坊邻居都在,把刘家那些首饰拿出来,送礼的商户们自然是心里清楚。” “你!”孟同光脸色难看至极,“你休要胡说八道,污蔑本官,本官可从没有收受过贿赂!” 这件事要是查实了,那就不仅仅是他玩弄民妇这一桩事了,还牵扯到贪污。 “孟大人想证明自己,不如就让人去搜查,把东西都搜出来展示一二,大家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第1400章 亮出身份 “你个大胆刁民,在这里胡说一气,你以为搜查民宅是你想搜就能搜的!”孟同光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怒指着她说:“你说本官收受贿赂也是空口无凭,人证何在,物证何在?!” 说完,直接不给庄容反驳的机会,就大声呵斥李捕头:“你怎么还愣在那里?快点给我把他们父女两个抓起来,还有这个丫头,也一并带走!” 这话落下,就激起了群众的舆论,大家虽不敢大声说,却都是在低声的指责孟同光有猫腻。 否则他为什么不敢叫人去搜查刘淑贤家里,把那些金银首饰都拿出来,摆在明处叫大家看一看? 李捕头身为县衙的捕头,现在长官发话,他也是不得不从。 他带着手下几个弟兄们,往刘淑贤父女那儿走去。 刘宁见大事不妙,立刻大喊道:“庄容说的都是真的,姓孟的那些金银首饰可都是县里的商户送给孟夫人的,他来的这半年都不知道收了多少好处,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我姑娘这几个月得来的,也就才是他收受贿赂的一半,东西都在我家里!不信去搜!” 孟同光气得脸色狰狞,“给我把他的嘴堵住!” 几个捕快迅速上去捉拿刘宁。 不过,还没等他们把人捆住,围观人群中突然走出来三人。 打头的正是先前那个高个子。 “慢着!”他冷冷地盯着孟同光说:“孟大人,这两人你不能带走,而你,也不能走,有些事还是说清楚的好。” “你又是哪个?”孟同光眯起眼,看着面前的男子,心中莫名有几分忌惮。 高个子直接把手伸进怀中,拿出一块牙牌,并一方官印。 “我们三人是朝廷委派到各地暗访的钦差,我姓王名志,他们二人是张德海,徐飞。” 人群哗然,没想到钦差竟在这里暗访。 孟同光一听见钦差两个字儿,整个人就软了,脸色惨白,腿肚子直打哆嗦,抖抖索索的接过牙牌。 目光只扫到刑部两个字,就不敢再往下看。 这次朝廷共派来三位钦差,据说都是京城的实权人物。 刑部那是什么地方,专门审理犯人的,在这种地方做久了,浑身都自带一股煞气。 难怪这人一走到他跟前,扑面而来的都是让人紧张不安的气息。 “哈哈哈,姓孟的,在钦差面前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刘宁直接挣脱抓住他的捕快,“你以为你好算计,把证据抹干净了,却不想钦差大人在这里,哪能容你一手遮天!” 话音刚落下,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两个人,推开人群,直接扑通跪在钦差面前。 “钦差大人,我们父子俩有冤屈要诉!” 大家定睛一看,这不是孙家父子么。 这下可精彩了。 “有何冤屈,你说。” “我叫孙志远,是这刘淑贤的相公,我早就发现刘淑贤与孟同光有染,不仅如此,她还怀了孟同光的孽子,就在半个月前,我发现她夜不归宿,上门去评理,却被她爹和孟同光合伙陷害入牢中,她爹逼迫我爹给她家赔偿三百两银子,否则就让我吃牢饭,我爹迫于无奈,把钱给了他们,请钦差大人做主,还我家银子,刘淑贤这个不守妇道的贱妇,我今日就要在这里当众休了她!” “好你个孙志远,你竟落井下石!”刘淑贤不敢置信地盯着跪在地上的男人,不敢想象几个时辰前这个男人还是对她关怀备至。 第1401章 都来举报 孙志远死死瞪着刘淑贤,想到这数月来的种种,闪过某种铺天盖地的情绪,眼睛越发猩红。 突然,他从地上暴起,冲上前狠狠的一巴掌抽在刘淑贤脸上,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发泄着怒火。 人在极端愤怒的时候,理智几乎等于零,他没有咆哮,也没有和刘淑贤对质,而是冲上前直接殴打她。 “嗷!!” 刘淑贤捂着脸,歇斯底里的大叫了一声,倒在地上翻滚。 李捕头立刻带人把他拦住,“孙志远!钦差大人面前不可造次!” 周围的群众也有七嘴八舌劝的:“孙志远,你们好歹是夫妻,这件事儿,说不准你媳妇是被胁迫的……” “胁迫个屁!”孙志远朝说话的人吼叫,“你懂个屁!若是不情愿,她每日会把自己抹得香喷喷?梳洗打扮穿新衣?那日她夜不归宿,我在家门口堵她,第二日清晨,她分明是满面含春地回来。” 他又指向刘宁,“这个老不死的东西,一直都在替他的女儿打掩护,得知他的女儿怀了孟同光的孽子,竟叫人偷偷的往我家里送保胎药,简直是欺我孙家,辱我孙家!这口气,我难道不该出?” 这下,围观群众就全明白了。 “原来今日说的那个孩子是真的,刘宁想借此要挟孟同光两千两白银,要不然就捅开这关系呢!” “一个好色,一个贪财,闹到如今这下场,活该啊……” 孟同光面若死灰的站在那儿,满脑子都是自己完蛋了,从方才到现在,都没有讲出半句话来。 孙志远再度扑通一声跪下,“我对刘淑贤这贱妇恶妇是没有一点感情了,只求王大人查明案情,还我家银子!” 王志看了他一眼,“你和你爹的诉求本官收到,你们递上诉状,择日呈上公堂就是。” 接着又对李捕头说:“把孟同光绑起来送牢待审,再留两个人羁押刘家父女,你,带我去县衙见县尉。” 李捕头连忙领命逮捕了孟同光,带着王志三人往外走。 群众们看着钦差大人要走,一个个都是七嘴八舌。 “王大人,你可不能放过姓孟的啊。” “王大人,县尉和县丞他们都是一伙的,您可千万不要听信县尉的话啊……” “县丞收了钱就给商户行方便,县尉收了钱,本该判刑的人都能打几板子了事儿……” 说话的百姓们都是壮着胆子,仗着钦差在这里才敢举报,却还是怕被报复,缩在人群里,一个个并不敢露出脸来。 王志听到这话,就站住了脚步,回头看向身后密密麻麻的老百姓,“请各位乡亲父老放心,本官会以钦差的名义接替县衙大印,彻查大家举报的所有情况,本官过审的案子,没有任何人可以翻云覆雨。” 瞬间,大堂里的百姓们都是欢呼雀跃。 孟同光收受贿赂的传闻不是一天两天,县尉也不干净,经常有本该被判刑罚的,上供点银子便能大事化小,这在百姓之间口口相传,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这两位父母官,大错不敢犯,小贪却不断,在当地百姓中的名声都不怎么好,民不与官斗,以往,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 “王大人,我也有事举报!” 一个身量不高,黑瘦的中年男子,突然从柜台后方走出,手里拿着两本账本。 “这不是韩账房吗?他要举报什么……” 第1402章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韩账房说着,走到王志面前,指着刘宁说:“我是这赛福楼里的账房先生,我举报这里的老板刘宁偷税漏税,他指使我和另一位账房,在每日的账本上做手脚,证据我全都保留下来,真账假账都在这两本册子里,一看便知,我本不敢轻易告官,就像百姓们说的,这些当官的都是一伙的,互相维护,可今日钦差大人在此,我相信钦差大人一定能让此事有个公断!” 他本是收了庄容的钱替庄容办事,可现在钦差在这里,在钦差面前露个脸,那是大大的划来。 原本申诉完都可以离开的孙志远,在听到这话时,突然回过头。 猛然记起什么似的,急慌慌的重新跑回,大声说:“险些忘了,我还有一事要举报,这赛福楼原先并不叫赛福楼,是另一家外地商户在此开酒楼,刘淑贤为了得到铺面,联合了孟大人一起诬陷他们偷税漏税,硬生生把人赶走,他们利用权利欺压百姓,这件事情千真万确,请钦差大人给老百姓做主!” 他是巴不得刘淑贤父女赶紧去死,只要有一点能攻击他们的由头都不会放过。 围观群众立马附和,“对对对,他说的都是真的,这里原先是另一家酒楼,突然一夜之间就变成赛福楼,这附近的百姓都知道。” “是啊,王大人,这件事他没撒谎。” 王志的脸色就有些难看,另两位钦差也是唇边浮起满带不屑的深意,他们都没想到,这小小的宝江县,风气竟然如此腐败。 王志寻思片刻道:“考虑到大家要举报的腐败案件太多,我会让人在衙门专门开设一处举报署,所有百姓写好举报材料都可去举报,有本官在,你们不必担心有人报复,宝江县的毒瘤是该拔一拔了。” 人群顿时传来一阵叫好声。 被举报的刘宁,此时早已抖如筛糠,一看到韩账房站出来,刘宁就知道自己这回是栽了,丧着一张脸,连替自己辩解一句也放弃了,脑中想的是自己这回是要被抄家,说不准还要蹲大牢。 刘淑贤则是一脸沮丧的皱着眉头,怎么都不敢相信,短短不到半天的时间,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先是孟同光莫名地来到包间里,偏巧和她爹在吵架。 在她气急败坏冲进去,两方吵得不可开交时,巧合的是钦差也在这里。 还有那破洞的地板,塌方的包间。 以及提前得知内幕的孙志远父子。 恰好站出来反水的韩账房。 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被人精心设计过一样。 是她! 刘淑贤蓦然转头,死死瞪向庄容。 “是你!”刘淑贤目眦欲裂的冲向庄容,嘶声力竭地吼道:“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庄容一脸无辜状,“孙家少奶奶莫不是受了打击失心疯了?难不成是我让你与姓孟的苟,合,是我叫他收受的贿赂?又是我让你爹偷税漏税?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呢?” 人群中传来一阵闷笑。 刘淑贤气的五官扭曲,目光里发了狠,口无遮拦的咆哮道:“你以为你干净到哪儿去,你和你家的简哥儿还不是一样有私情,还有简哥儿的身份,别以为你们可以弄虚作假,他根本就不是你爹的儿子,他就是个朝廷逃犯,你爹认了他,就是为了给他掩饰身份!钦差大人,你们既然来了,一定别忘了调查她庄容,我把话撂在这儿,她庄家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1403章 都是猜的 庄容的脸色霎时间沉下来,眼底划过一抹森森冷意。 余固和巧珍都是冲上前,气愤地打断刘淑贤。 “疯婆子,你胡乱攀咬什么,你当谁家都像你家一样肮脏!” “你方才撒谎说你是被孟大人逼迫,事实是你根本就是心甘情愿,可见你这女人嘴里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 一旁的王志,并没有关注吵闹的几个人,而是将目光落在庄容身上,眼底闪过一道思绪。 这一幕被刘淑贤捕捉到,她突然得意的咯咯一笑,“这件事我本来打算等得了闲细细的调查,现在好了,我虽然没机会再调查,可是钦差大人知道了,你们家完蛋了!” “闭上你的狗嘴!”余固抬起手,本来想抽刘淑贤,咬牙忍了忍,没打下去,犯不着脏了自己的手。 快步走过来对庄容说:“庄老板,咱们走吧,咱们行得正坐得端,不必听这疯婆子在这里胡说八道!” 庄容点点头,她知道在这里和刘淑贤这种人争辩,反而拉低了自己的身份,还会显得自己心虚,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不当一回事。 她转身就走,身后却响起一道声音叫住她。 王志的目光把庄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落在庄容眼睛上,“庄容庄老板,本官有几句话问你。” 庄容心里暗叹,这王志可真不是一般人。 他将一切都收入眼中,收入心中,可能已经对自己起了猜测。 忙走出来说:“民女但凡有知道的,知无不言。” “你方才说,刘淑贤收取得那些金银首饰,全是城中商户孝敬孟同光,你又是如何得知?” 庄容吐了吐舌头,“我并没有证据,事实上,我的心思都用在经营酒楼上,每日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时间也没有那个人力去调查到这一切,方才我也只是猜测,试探,但孟大人随后的反应,似乎印证了我的猜测。” 王志那双似能看穿一切的眼睛,蓦然间染上一丝笑意,“原来如此。” 庄容就笑了笑说:“民女这就告辞了。” 王志也没有再拦她。 庄容回到福满楼之后,左思右想,决定找个时间,就这事儿和简哥儿深谈一次。 简哥儿的身世,在她这里已经不是秘密,她后来专门打听过白家,白家是朝廷的勋贵,大宋建国的功臣。 白父、白靖安和他上头那位早死的兄长,都曾为国征战沙场。 简哥儿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身份高贵自是没得说。 可疑点就在于,简哥儿消失在京城的那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初又是谁将他定为了逃犯? 这些内幕,庄容都是一概不知情,简哥儿没向她提过,她也从没问。 可眼下这件事儿被刘淑贤众目睽睽之下撕破了一角,落在有心人眼里,难免起疑,尤其是那位钦差王志,他可不是个简单人物,聪明人是惯于抽丝剥茧的。 再联系到白靖安在这里低调地购置别院,并没有急于让简哥儿认祖归宗,这就由不得庄容疑惑,他们是不是在躲避什么。 王志办案雷厉风行。 当天就拘捕了县衙里多名贪官污吏。 刘家这边,先是被抄家,抄出了大批金银首饰,刘宁父女两个,也被抓进了牢中。 第1404章 知道她想问什么 在隔日的傍晚,李捕头下衙之后,约着李夫子过来吃饭。 自从上次的案子两人合作过后,私下里就成了好友。 得知两人在包间里,庄容就特意过去和他们说说话。 李捕头咂了一口酒,“庄姑娘,你是真有大智慧,竟然能想出试探孟同光的点子,如果不是你那么一试探,叫他露了怯,谁都不敢确定他是不是收了贿赂,你是不知道,孟同光在堂上什么都招了,事后连王大人都不住的夸赞你。” 庄容有些失神,“王大人还说什么了?” “那倒没有,只是夸你聪慧。” “哦。” 庄容又和他们聊了些案子相关的,就听说刘淑贤在牢里滑胎了。 “这姑娘也是悲惨,花一般的年纪,现在在城里名声都臭了,她参与和孟同光一起收受贿赂,少不得蹲大牢,等出来后也是个老姑娘了。”李夫子难免唏嘘。 庄容面色倒是平静,“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怪只怪她自己私欲太盛,她要是真在乎名声就不会铤而走险。” 说到名声,李捕头就忍不住问:“那天刘淑贤当着钦差的面公然污蔑你家兄长,那些话说的可不轻啊,庄姑娘,我好意提醒你,你须得尽快澄清才是。” 庄容摇头一晒笑,“清者自清,我不想解释什么,本来没有的事情,解释解释反倒传出谣言了。” “旁的倒没什么,主要她说你家兄长是逃犯,落在钦差大人耳中,也不知他会怎么想,虽然王大人没问起,那保不齐是他暂时没得空,你还是寻个机会去王大人那好生解释一番。” 庄容没吭声。 李夫子就说:“也是奇怪,你兄长好像很少露面,我们只知道你有个兄长,在城中拜了名师,却很少瞧见他,你或可让他亲自去王大人那儿解释一二。” “李夫子说的在理,他若真是你爹的孩子,不说别的,你爷你奶都可以出来作证,你们庄家族里也该有长辈出面作证,把这些证人给王大人瞧一瞧,他自然就不再怀疑什么。” 庄容没有回应,脸色微微有些沉。 “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李捕头后知后觉的问。 庄容摇摇头,“不是,我是在想,要证明这件事比较棘手,他出生时族里的人没瞧见,我爷我奶也不知情。” 他们更不可能出面给简哥儿作证。 “这就不好办了!”李捕头替她捏一把汗,“要是王大人追究起来,你们怎么说得清?” “没事儿。”庄容笑笑,“刘淑贤所说的逃犯,是当年的一张缉捕画像,那画像里的人脸上有烧伤的疤痕,简哥儿根本就不符合,他们就算是查,也不能随意给简哥儿扣上逃犯的罪名吧。” 李捕头听了这话,松了口气。 当天晚上回到家中后,庄容草草吃过饭就去了别院。 她一般是很少主动来这里找简哥儿,并不想打扰他学习。 可今日李捕头的话,让她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便也顾不得忌讳。 白行简像是早知道她要来,早已在厅里等候。 一看到庄容,气质清冷的人,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暖意,“那日的事儿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第1405章 伤疤 庄容知道,这件事在他心里是个疮疤,否则他也不会在她和她爹一面前一句都未提起过。 语调就软了软,“抱歉,我不是有意要提起这些,可这次的事儿,实在让人心中忐忑,若王志调查起你就不妙了。 此人十分精明,绝不是个好糊弄的,他的背景我也打听到了,刑部侍郎,刑部副长官,正三品大员,手里不知经办了多少案子,此人善于抽丝剥茧,咱们须得提前有所准备才是。” 白行简眼睫垂下,掩住了眼中一闪而逝的情绪,“无妨,这件事迟早要给你和爹知道,只是……我一直没想好怎么告诉你们。” 每回想一次,心中便刺痛一次。 说到这儿,他笑了笑:“其实我早先只有梦里的零碎片段,却记不清逃亡前后具体的细节,也是月前才全部记起的,还要多亏你隔些日子送来那些凝练过的泉水,逃亡时的细节都想起来了。” 回想起噩梦般的那一天,他眸色沉下来,像夜色中的深海,幽冷一片。 “我娘是为了救我,为了保护全家而死的。” 那天,风和日丽,娘带着他去到京城南边的碧苏湖泛舟游玩,直到太阳落山,母子两个才返家。 远远的就看到家门外围着一群铁骑。 那支铁骑叫做金吾卫,是皇帝亲兵。 光禄勋大人率领着这些大内禁军,严阵以待的守在王府门外。 王府亲兵护送母子俩的马车刚拐进巷道,这些大内禁军立刻迅捷有素的包围了他们一家。 他们个个脸上面无表情,让人后背一凉,铺天盖地的杀意涌来。 那一刻的气氛压抑而又沉闷。 年幼的他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母亲脸色一变,把自己交给王府亲兵护卫统领,走下马车大声质问:“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包围本妃的马车,你们这是得了谁的命令,竟然在王府门口撒野!” “末将受皇命前来,固山王爷在北边拥兵自重,早有谋逆之心,昨日皇上收到密报,他与北戎军队勾结,证据确凿!现已勒令他班师回朝羁押受审,若是他不肯,你们母子……” “你休要胡说!英章绝不会背叛国家和外敌勾结!” 固山王爷,固守江山。 这是先帝给的封号,足以说明白英章对大宋的卓越贡献。 “证据确凿,容不得你在这里狡辩,来呀,给我把他们抓起来!” 这话落下,所有王府的亲兵,全都拔出刀剑,迎上前和禁卫军对峙。 这些王府家将全都是跟在白英章身边多年的亲兵,对王府忠贞不二。 可与皇帝的军队对峙,那就是天大的谋逆,是造反。 王妃当即就呵斥亲兵们,“你们退下,我是当今皇帝的姑母,我要亲自进宫面见皇帝,我倒要问问他,是谁呈上的密信,如此重罪,皇帝竟然仅凭一纸密信就给我家王爷定罪,到底是谁蛊惑了皇帝!” 王妃下令,不得不听,亲兵统领命手下的侍卫队收回武器。 可就在这些将士收下武器时,禁卫军统领却一声令下,那些整装待发的铁骑们,居然不留情面的大肆屠戮将刀剑收入刀鞘里的王府亲兵,犹如砍瓜切菜一般。 王妃眼睁睁看着这些往日鲜活的面孔,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政治嗅觉敏锐的她,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她不肯坐以待毙,更不愿牺牲家将的性命,一咬牙,跳上了马车。 “出城!” 第1406章 逃亡之路 王府亲兵们一个个都是上过战场的,经过了沙场的历练,这些汉子都是铁骨铮铮,虽然只有数十人,却是拼死护送着车队。 有了他们的拼杀抵抗,得以让马车有了一丝丝喘息的余地,十来个亲兵快马加鞭,一路疾驰,护送着母子俩南下逃亡至渭河边。 他娘知道,母子俩逃亡,皇帝必然要下缉捕令,走陆路,仅靠着身边十多名亲兵,母子俩断然不可能安然无恙的逃脱各地的追捕。 从渭河走水路南下,是唯一的办法。 形势也不容他娘犹豫,禁卫军随后便赶到。 剩下的十多个亲兵,在奋死抵抗中又死伤了大半,他们浴血奋战,直到护送他们母子两个上船时,他和娘亲身边只余下了四人。 好在这一路上算是太平,他们几人在宝江县附近上岸,这里天高皇帝远,想来能躲一阵子,足够等待北边父亲的消息。 来到县城的艰难、如何在重重盘查之下择一地安然躲避,这些坎坷自是不必提。 百难之下,娘亲总算带着他在县郊的一处小院里安顿下来。 一个月后,终于传来北边的消息。 皇帝连续加急三诏勒令白英章班师回朝上缴兵符,并对外宣称已经俘虏了罪妃陈氏和白家最小的嫡子白谨修,以此要挟白英章就范。 白英章却抗旨不遵,坐拥十万精兵在外不肯回朝,等同坐实了谋逆之罪。 皇帝革去他的王爷封号,查抄王府,砍了王府上上下下数百人,还下密令在全国范围内大肆缉捕逃亡的母子俩。 听到他爹并未接受胁迫班师回朝,娘亲脸上总算是有了数月来的第一抹笑意。 “你父亲啊,他不是个不重情义之人,他一定是秘密得到了消息,知道咱们母子俩逃走了,所以至今不肯就范,谨修啊,答应娘,保护好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被抓到。” 小小年纪的他,却已经从这话中意识到了一丝离别之意,大眼睛里满是泪水,“娘,我答应你,可是,你也不许被抓到,修儿不想离开你。” “乖孩子,你爹和你的兄长们,不会放弃我们母子的。”娘亲说这话时,已经没有了数月来的紧张和忧虑,消瘦了不少的脸上透出淡淡的洒脱和释然之意。 从这日开始,安宁淳朴的县郊变得不再安宁。 外面风声鹤唳,老百姓们都在议论朝廷缉拿的要犯,隔三岔五总有些陌生人进村搜捕。 母子两个不敢出门,每日的饭菜都是那几个亲兵轮流外出觅得。 终于有一天,那几名亲兵相继出去后一直未归,到了夜晚,娘亲意识到不妙,将最后一点干粮塞进他怀中,推着他出门,“修儿,今夜你进后山里躲躲,三日后,山下若没传来动静你再归来。” “娘,我和你一起。” “不可任性!”娘亲忽然怒指着他说,“你忘了你答应过娘什么!” “娘,修儿不想丢下你,你打修儿也好,骂修儿也好,修儿只想和你一起。” “乖孩子。”娘亲蹲下身,柔美的大眼睛里满含泪水,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娘亲往日在王府里养尊处优,那山路崎岖,娘那点儿力气怕是不够走几步路的,娘与你一起躲藏,只会拖累了你,你放心,院子里有挖好的密道,娘躲在那里。” 第1407章 死里逃生 说着,神情悲愤地站起身,“你爹一生为国征战,你两位兄长都在北边为国效力抵御蛮夷,我们一家对大宋忠心耿耿,谋逆?简直是欲加之罪! 他陈鸿泰为太子时,根基不稳,巧言令色的孝敬着你爹,笼络着你的哥哥们,现在他不过才登基三个月,就要抄家灭门,把我一家赶尽杀绝! 修儿你放心,娘咽不下这口气,不会就这么甘于受死的,他如此忘恩负义的对待咱们一家,你爹他就算是反了又如何?现在我们母子要做的就是保全性命,等待你爹来救援!” 听着娘亲铿锵有力的训诫,想到远在边陲的父亲和兄长们,他咬了咬唇,点头说:“娘,我听您的话。” 那天,他其实并没有走远,而是悄悄躲在附近的灌木丛里。 果然,他没走一会儿,就有马蹄声传来。 里正举着火把,带着一群官兵赶来。 “官爷,就是这里,住着母子俩和几个可疑的汉子,他们都是外来户,一定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给我搜!” 他当时缩在灌木丛中,亲眼看见那些官兵拖着母亲走出。 娘亲的眼里没有绝望,只有平静,好像早料到这一刻,即使被俘虏,一身的气质依旧是清冷高华,唇边浮着冷笑说:“你们虽然抓到了我,可你们别想得逞,我不会成为你们的俘虏,用以要挟我的丈夫,还有我的修儿,你们也别想找到他,他早已被我送走了,他会好好活在这个世上!” 说完,她猝不及防地抽出一把刀,果断地割破自己的手腕。 “不要……”他再也忍不住,就要冲出。 可就在这个时候,娘亲撑着最后一口气,朝向他所在的方向,用颤抖的声音,拼尽全力说:“我的修儿,也绝不会落入你们手里,让你们这些人威胁他爹……” 娘亲残破的躯体倒了下去。 娘临终的那一眼,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他瞬间泪流满面,死命咬住手背,才不至于让自己发出悲怆的喊叫。 母亲的提醒让他知道,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活,保住自己这条命,也就是保住了爹和兄长们,给他们多一丝生机和周旋的余地。 “人一定在附近,继续给我搜!” 粗鲁的声音使他惶然一惊。 他咬住牙,收起眼里熊熊的恨意,头也不回地在黑夜中狂奔。 “人进了南山,快放箭烧林子把人逼出来,切记留活口!” “嗖嗖嗖……” 带着火苗的箭矢如雨一般砸向密林。 当时的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拼命的跑,绝不能辜负母亲最后的期待,即使悲痛,也一定要活在这个世上。 火箭烧穿了他的衣裳,点燃了他的头发,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了褪不掉的狰狞疤痕。 再往前是一片悬崖,追捕的官兵也已经赶到,他浑身火光,退无可退,毫不犹豫的跳下。 再醒来时却是桃红救了他。 他因为摔到了头部,丧失了先前所有的记忆,在山中一呆就是七年。 庄容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讲述这些过往的记忆,心也跟着一揪一揪的。 没想到简哥儿承受了这么多。 白行简面上的哀伤很淡,可眼底深处的那一丝恨意却灼灼逼人。 “后来,庸帝死了。”他平静地说。 “庸帝,那位忘恩负义的新帝陈鸿泰么?” 第1408章 当年之事 “是。”白行简伸手按了按眉心,庄容恍惚见到他手边划过一抹水光。 只当看不见,转而问:“你爹和兄长他们回来了?” “是,我爹在得知我娘被逼死之后,便打着讨伐陈鸿泰的旗帜,带着十万铁骑南下,这一路上,我爹没有招兵买马,可他忠勇善战的名声早已在外,闻风的各家大族,封疆大吏,无一不是自动前来投靠。 一个月后兵临城下时,兵马已有了三十万,京城以北的大片土地全部失守,陈鸿泰没想到京城告急,慌乱之下欲改国都南下,却还未来得及南逃,便被我爹的人擒住。” 他顿了顿,解释道:“禁卫军统领是我爹的人,和我爹里应外合逼宫,在还未控制住陈鸿泰时,便命人趁夜悄悄打开城门放我爹的军队进城。 听到这里,你一定以为,如此天时地利,我爹要废掉旧帝取而代之,当时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也是三十万将士的民心所向。 可我爹进城之后,却力排众议,推举了年幼的五皇子登基,也就是当今的陛下。” 庄容好奇了,“这是为什么?五皇子不也姓陈?他登基后还能放过你一家?” “因为我爹的一句承诺,白家与他陈家的渊源说来话长。” 大宋之前是隋朝,那时的隋末昏君暴虐无度。 各地的百姓自发起义,四处都是战火连天。 白英章的爹白鹤年便是当年的徐州太守。 中原大乱,徐州也不能幸免,但白鹤年并未听从暴君的下诏对抗起义军,反而是下令赈灾,救济百姓,在当地很有威望。 白鹤年的好友陈方德前来商议加入起义一事。 白鹤年也有在乱世中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只是他空做太守的位置,并无钱财支持,所以迟迟未能行动,陈方德一来,两人一拍即合。 陈家是当地有名的望族,世代经商,家财万贯,白鹤年乃武将出身,熟读兵书,手下又有精兵若干,两个儿子也是正值壮年,个个英勇善战。 两人合作,短短半年之内,招兵买马,以摧枯拉朽之势荡平了隋朝整个西南部的守军。 腐败的隋朝溃不成军,早已名存实亡。 随后的数年,各地的起义军陷入了内战,大家都想夺得天下,坐上那个宝座。 在长达五年的内战中,白鹤年的长子和二子接连命陨在战场,手下那些将领们也都是死的死伤的伤,只留下十二岁的小儿子白英章。 与之相反的是,陈方德几个尚未成人的儿子却是相继长大,他的儿子们都被他教养的很出息,一个个入军中四处征战,在军中很快都有了盛望。 陈方德本人又是能力出众,善结人缘之人,他这些年四处拉拢各处豪强,培植心腹,起义队伍才得以慢慢壮大。 白、陈两人当初在合作时,陈方德是辅助之位,这些年南征北战打的也都是白鹤年的旗号,白鹤年骁勇善战,是军中的主心骨,打仗之外,其余的事情就都交给陈方得。 以往两人的合作,无往不胜。 可现在,白鹤年痛失两子,等于失去了左右臂膀。 白家的人丁本就不如陈家兴旺,渐渐的,陈家在军中的声威是越来越响亮,大有夺权取代之势。 陈家的族人多起了异心,没少在陈方德面前献祭谋划。 第1409章 然而陈方德却是个高瞻远瞩之人,他知道,眼下天下未定,还远未到争权夺利之时。 他以祸乱军心为由,处死了身边谏言的两位副官,又警告族中子弟不可对白家做出背信弃义之事。 陈方德是个有辅相之才的人,在他的平复下,很快安定了焕散的人心,军队凝聚力进一步加强。 白陈起义军以徐州为发源地,名为正义军,又叫徐州军,徐州军解决了内部分裂问题,而后继续北上,又用了四年的时间,平荡了北边的其余起义军。 他们一路往北来到京都,当地军阀闻风而逃,百姓们打开城门夹道欢呼。 徐州军军纪严明,白鹤年给他们立下了规矩,不许祸乱百姓,还须得协同百姓重铸家园,耕种造渠。 经过了半年多的休养生息,京都渐渐恢复了生机,有了往日繁华都城的模样。 到此时,军队已有半年没打过仗了,几十万的军队马匹每日都需大批粮草供给。 此时迫切需要成立一个政权,名正言顺的接管天下,收取赋税,用以冲国库,养军队。 可白鹤年却迟迟未行动。 军中对此呼声渐高,各处投诚的军阀,世家大族和老百姓们也都是千呼万唤,他们联名书请白鹤年称帝。 各处发声,百姓拥戴,眼瞧着时机已经成熟。 可是白鹤年,却在军中大帐内,当着所有将领的面,请陈方德称帝,称自己只会带兵打仗,如今战事已平,治理国家还需陈方得出马。 陈方得起初大惊,断然拒绝,在确认白鹤年确实是无心帝位之时,才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至此,世人都以为白鹤年只会带兵打仗,无能力治理国家,这才推让帝位。 少有人知道,白鹤年的智慧不在陈方德之下,这帝位实在是他审时度势之下,有意让之。 当年陈家在军中蠢蠢欲动时,白鹤年就对陈家的心思一清二楚,为了起义军不至于分崩离析,影响了前方战事,他硬是装聋作哑。 眼下的情况与那时又不一样,天下大定,军队各处实权位置都被陈家子弟牢牢把守。 白鹤年一生只娶一妻,生得三子,两子战死在沙场,只余下小儿子白英章孤木难支。 陈方德却是妻妾成群,家中子女无数,仅庶出的儿子就有十多个。 天下大乱时,白英章尚有雄心壮志,可如今天下安定,他却觉得如履薄冰。 白家,大势已去。 他即便是坐上帝位,也绝不会长久。 陈方德即使没有称帝之野心,他的儿子们都是青壮之年,怎会对那个位置不心生向往? 他只余下英章一个儿子,只求白家香火延续。 此时让出帝位,不仅不会闹得你死我活,陈家还欠了他一个天大的恩情。 陈方德再三推拒,奈何白鹤年十分坚决,军中的陈家子弟也是百般劝谏,陈方德无奈之下终于登上帝位,建立大宋朝。 他上位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封了白鹤年为世袭罔替的****爷。 唾手可得的帝位都拱手让之,放眼大宋朝,再没有人比白鹤年更叫他安心信任之人。 他对白鹤年许下诺言,从今往后,陈家皇帝只娶白家女为后。 第1410章 白鹤年为了安陈方德的心,也对陈方得起誓,白家子弟生生世世安做臣子,不会抢夺陈家江山。 白鹤年的夫人在战乱中去世,从此白鹤年再无纳妾,膝下也并无女儿,只有白英章一个仅存的儿子。 陈方德便把最疼爱的小妹,长公主陈怀柔指婚给白英章。 陈怀柔虽不是陈方得的女儿,可年纪小,自小就长在陈方德身边,被当做女儿一般抚养长大,与陈方德夫妇感情深厚,地位尊贵。 她与白英章情投意合,两人成亲后育有三子。 陈方德与白鹤年在世时,白家富贵荣华。 陈方德薨逝之后,陈鸿泰继位。 按理说,陈怀柔作为陈鸿泰的姑母,陈鸿泰是不该违背祖训,对白家大肆屠戮。 但其实他们背后藏着一段广为人知的仇怨。 杀母之仇。 陈鸿泰的母亲丽妃,骄横跋扈,仗着皇帝的宠爱,在后宫中兴风作浪,骄奢淫逸。 有一次,长公主陈怀柔进宫探望皇后,却意外撞破丽妃残忍凌虐宫女,她命人割掉宫女的舌头,将宫女沉在池中逗乐,满池碧水被血水染的鲜红。 陈怀柔见丽妃如此残忍暴虐,忍无可忍,当即出手教训,叫人把丽妃扔进血水池子里。 陈怀柔本意是给她一丁点教训,谁曾想丽妃当日夜里便发起高烧,缠绵病榻不久后不治而亡。 此事引起了轩然大波,长公主逾矩惩治丽妃,将丽妃溺毙的消息不胫而走,皇城根儿都在热议这件事儿。 皇帝的妃子数百个,长公主是皇帝唯一最宠的妹妹,他自然不责怪妹妹,反而为了维护长公主的名誉,把长公主大肆褒奖了一番,下旨公布丽妃数十种罪状,告诉天下人,丽妃是罪有应得。 陈鸿泰便是丽妃的儿子,他自小不受皇帝的待见,性格卑微懦弱。 不过,这位皇子能忍常人不能忍,在继位前极力装乖卖惨,拉拢白英章,叫人都以为他是长公主集团力挺的继位者。 长公主大约对他自小失去娘亲的事儿心存了一丝愧疚,在老皇帝弥留时,长公主进宫劝说老皇帝:二皇子仁善,虽无大智慧,治理天下当能以仁爱服众。 白英章和长公主都是老皇帝这一生最信任的人,有长公主举荐,当即确立陈鸿泰为太子。 谁能想到,陈鸿泰坐稳了皇位时,便翻脸不认人。 在白英章杀回京城后,陈鸿泰被幽禁,此时的他,面临着和当年父亲同样的抉择。 继位,既是抢夺陈家的天下,却也是夺回白家当年拱手让出的。 可他到底是因为父亲的一句承诺,并没有坐上那个唾手可得的位置。 他把五皇子陈鸿礼扶上皇位,登基那年五皇子十岁,如今也有近二十岁了。 陈鸿礼的母亲淑妃刘氏是婢女出身,刘氏便是长公主当年未出嫁时的贴身丫鬟。 她以三十多岁的高龄老来得子,却不忘了从小就教育儿子长公主与白英章的种种情分。 如果说二皇子对长公主的亲近都是装出来的,那么这位五皇子对白家的亲近,那是自小就融在血液里的。 他自小有幸被刘氏亲自抚养大,刘氏与长公主感情甚笃,他曾与刘氏一起在固山王府生活了三年,与小时候的白行简同吃同住。 因此,五皇子对白家有着不一般的情感。 第1411章 陈鸿泰继位期间,白家遭逢大难,淑太妃与五皇子陈鸿礼忧心忡忡,在逼宫一事中,年仅十岁的他,虽然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却敢于冒着风险寄信往北边,告诉白英章,王妃与小公子有幸逃脱追捕。 白英章收到这封信时,其实早已从别处得知了这件事儿,他当时握着那封信,热泪盈眶,心中隐隐就有了一个念头。 庄容听到这儿,什么都明白了。 简哥儿在山中待了七年有余,下山后来到自家,到现在也有近两年,前后加起来快十年的时间。 “宫变已经过去十年了啊,上位者一定是封了大家的嘴,消息密不透风的,我打听过你们白家的事儿,老百姓只当陈鸿泰暴毙而亡,你爹带兵回京是来巩固皇权,扶持五皇子继位的,他拥戴新帝有功,因此白家谋逆的罪名在新帝上位之后便被查明是冤情……谁能想到这背后有这样复杂的恩怨。” 简哥儿没吭声。 她又说:“这么看来,其实你爹在收到信的那时候,就决定拥立五皇子了。” 她心潮澎湃,忍不住说:“了解了这些往事之后,我真是佩服你们白家,你祖父是个有大智慧的老人家,你爹也是位重情重义的好男子!” 白行简的脸色却有些臭,煞风景地说:“我娘去世后,他再婚娶了陈氏公主,这也是我至今未同他通信的原因。” 庄容尴尬了一瞬,赶忙解释说:“陈皇帝不是许下诺言,从今以后陈家皇子只娶白家妻,你爹并无女儿,只能娶陈家公主了呀!他在那个位置便有许多无可奈何,况且你娘已去世,并不算背弃,你该体谅,主动联系他,这些年他指定很想你……” “男子就该一生娶一人为妻!”白行简一个犀利的眼刀横过来,打断她,“你的三观,变歪了。” 庄容:“……” 突然有点后悔之前告诉他太多后世的词汇和世界观,她好像把简哥儿给带歪了。 她现在觉得,简哥儿的三观,大概在这时代的男子里才是歪的。 “咳咳……”她麻溜的转了个话题说:“也就是说,现在的白家,根本就是皇帝的心腹,地位不可撼动,五皇子的皇位都是你爹给的,只要他在位一天,白家就屹立不倒一天。” “可以这么说。”白行简仍对她之前的话耿耿于怀,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瞥着她说:“可先帝留下的皇子众多,朝中波云诡局,加上北方时有战事,并不太平。” 庄容还是大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你的身份已经不是逃犯,大可以光明磊落的公布,之前李夫子和李捕头两个人劝说我,我还很是担心了一把,总怕当年的逃亡会牵扯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事儿来。” 当年白行简失踪之后,王府对外便宣称这个儿子早逝,但白府这些年私下里一直未放弃寻找。 眼下找到了却又不公布,恐怕是白靖安的安排,想让简哥儿学成之后再认主归宗,以免受到那些世家子弟的嘲笑非议。 再者,简哥儿方才提到,白英章另取陈氏公主。 第1412章 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 白靖安与简哥儿都是先王妃之子。 现在的王妃在婚后,也给白英章生了一子一女。 都是嫡出,却是不同的娘亲,想必关系亲厚不到哪儿去。 白靖安这么做,也是在保护简哥儿,想给他一个简单的环境,让他不受干扰的安心成长。 “身份的事儿,不必去王志那里解释什么,他若愿意查,迟早能查到,随他去。” “嗯。”庄容看了他一眼,见他眉头不曾舒展半分,不由得问:“简哥儿,你真的很介怀你爹另娶?” “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便成日在外打仗,后来我又逃亡在外,相比起兄长,我与他其实并无多少感情,只是想到我娘……”白行简说到这里,眼波又显得杂乱,“庸帝死了,我娘大仇得报,我原本不该再纠结当年的事,可不知为何,每每想起,心里便堵得慌。 他当年得知我与我娘逃亡后,到底是另有打算,还是故意拖着不回,为何会冷静了几个月时间。 我有时会想,如果我和娘一开始便被抓进大牢,没了让他喘息的几个月时间,他会如何做。” 庸帝在被幽禁之后不久便暴毙。 但庄容知道此事没那么简单,王妃是死于他之手,他应该是被白英章毒杀了。 这个男人到底是没能救回心爱的妻子,只能在事后为她报仇。 简哥儿的困惑,其实庄容也想过,人心是最难猜测的东西,没有如果,不能以假设论之。 “我不知该如何解答你,但我认为你爹当年心里是有你们的,他现在再娶,也是心里有苦衷吧!如果我是你,在有机会时,我会亲自去问你爹,向他要一个答案。” “再说吧,我如今只想经营好自己的势力,考取功名,在以后的某一天,即使没有白家,我也可以从容的立足在这世上。” 保护家人,保护珍视的姑娘。 想到这些,他的眉头才舒展开了。 正要对庄容说什么,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两人在这里说话,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天色已经全黑了。 孙弼在外冷声说:“少爷,宵夜已经准备好,你该夜读了。” 庄容连忙起身告辞,走出长廊时,听到孙弼说:“如今少爷大了,应该重视起规矩,夜里不该留姑娘在这里长谈……” 庄容走得渐远,隐约听到简哥儿似乎说什么自己人,另当别论之类的。 孙弼再说什么,她没听清,就见到简哥儿推开门,沉着一张脸大步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庄容皱了皱眉。 看来有些事儿她想错了,简哥儿在这别院里,似乎和孙弼的关系处得并不怎么样。 去了简哥儿身世的疑惑,接下来她便不再纠结这件事。 几位钦差的调查,都是全方位的,无论是从吏治还是赋税,短短数天内就揪出了一帮贪官污吏,县衙的风气得到了整顿。 孟同光数罪并判,须押入京城发落,其余人等也都是该判的判,该撤的撤,该打的打。 刘淑贤父女被抓后,刘家就成了人人喊打的,刘李氏在某一天的清晨,拾掇了包裹,就逃往州府,去投奔在那里念书的大儿子。 第1413章 应对自如 这下子,刘家人去房空。 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刘家那些亲戚们照样逃脱不了舆论的指责,一个个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赛福楼也被查封,韩账房从庄容这里拿到了该得的钱之后,便自己在城里开了间小杂货铺。 他那天举报刘宁偷税漏税,虽然是露了一回脸,可城中那些商铺老板却是对他避之不及,没人敢雇用这样刚正不阿的账房先生,他索性用得来的钱财自己单干。 等这段风波渐渐平静之后,在一天的傍晚,王志出其不意的造访庄家,点名要见简哥儿。 有道是理亏才心虚。 庄容如今知道了简哥儿身世的始末,并不担心王志调查,所以言谈间都是淡淡的,十分自若。 她请人去叫简哥儿,别院那边回话来,简哥儿正在和罗老一起研习文章,没空前来会客。 庄容就朝王志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王大人,简哥儿不得空。” “是不得空,还是有意避而不见?”王志话里有话,“我还记得前些日子在赛福楼中刘淑贤说的那些话,庄姑娘不打算解释什么?” “那不过是她气急败坏之下污蔑我们的不实之言,我想我不需要解释什么。”庄容迎着王志的视线,“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以后谁来冤枉我,我都得站出来解释么?若她在这里,我倒想问问她了,那逃犯姓谁名甚,犯了何罪?她又是如何断定逃犯就是简哥儿?” 她的反问,王志并没有回答,不过他这人向来心思缜密,一旦有了怀疑,轻易不会罢休。 他笑了笑,旁敲侧击说:“据我所知,对他身世存疑的,可不止刘淑贤一人。” 庄容微微挑眉。 王志去过清水村了? 还是清水村的某些人又在搞事儿? 她只当听不出王志的弦外之音,笑把皮球踢回去:“真真假假,是是非非,那就要靠王大人去分辨了,王大人明察秋毫,善恶在您面前无所遁形,我想您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百姓。” 王志没想到眼前的姑娘竟是如此巧言善辩,不过在这穷乡僻壤之地能碰到如此聪慧狡黠思维清晰的姑娘也是难得。 他起身说:“既如此,王某就告辞了,不过……庄姑娘,王某有话在先,包庇朝廷重犯是死罪,庄姑娘可考量好了,王某不日将回京,但这件事,王某必会分心查探一番,就算此人的师父是罗老,王某也不会徇私枉法。” 这王志还真不亏是刑部出身,有一点端倪都要一查到底。 庄容无奈地笑了,“王大人走好,欢迎下次再来我家品茶。” 王志回头看她:“保行的思路很妙,你兄长作为开创此先河之人,是有些能耐,只可惜你家身份低微,怕是握不住到手的肥肉,一旦这生意传遍了全国,自有各大势力瓜分。” “多谢王大人好意提醒,我们做生意不求掌握多少财富,只求挣得一些底气和体面,能让我一家好好的活在这世上。 就比方这保行,虽然是我家先做的,我家却并不打算垄断,我想朝廷也不愿意看到我们一家独大,必然会扶植其他保行,以后全国各地多开几家保行,各处百花齐放,反而能在互相竞争之下促进服务的提升,对老百姓来说是件好事儿。” 第1414章 遇上什么事了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 “不过。”庄容语气一转,“若有权势和豪强打算强分一杯羹,那也须得各凭本事,大宋国吏治严明,就是因为有了王大人这样的好官,我们小老百姓才不用担心被权势所胁迫,我家虽无权无势,但我相信我们在大宋国的地界上做生意是会受到保护的。” 听她一番话,王志都忍不住对她投去赞赏的目光。 “有你这样的妹妹,兄长想必也差不到哪儿去,看来这康泰保行是要名流青史了。” 留下一句赞赏的话,转身而去。 在次日的下午,庄文一行人也从京城回来了。 他们去到京城之后,就带着罗老的亲笔信去见了罗景。 罗景看信后,甚至连考教小宝的功课都不曾,二话不说便收下小宝。 他看庄文的家世背景都是普普通通,干脆也不让庄文为小宝的住处四下奔走,而是直接把小宝留在罗府上,一来方便教导,二来方便照顾他的生活。 罗景年纪轻轻便有了盛名,为人却毫无半点骄狂,待人平和谦虚,知道庄文父子是伯父介绍过来的,便十分重视,对庄文区区一个秀才也是以礼相待,照顾有加。 庄文在罗府上住了五天,看到这情况,把心就放回了肚子里。 他不好意思再多逗留,在第六天的早晨便提出告辞,任凭罗景怎么挽留都是非走不可,只说是家里有事儿再不好耽搁了。 他从京城走水路到州府,然后又坐马车回来,前后总共用了二十天。 回到家里,才从庄容和桃红等人口中知道了近来宝江县发生的大事儿。 “庄大哥,你是不知道,现在刘家在城里名声有多差,刘淑贤她姑不是有个姑娘,嫁出去后原本是在夫家相安无事地过日子,出了这次的事,人家夫家是说什么也要休妻……” 桃红絮絮叨叨说着打听来的八卦,庄文却有些心不在焉。 这样大的事儿,搁在平时,他指定是要与桃红两个人评价一番的。 可是今日,听着却无动于衷。 庄容看出他眉眼间有些许疲惫,赶忙说:“爹,是不是这一路奔波累着了?去休息吧。” 庄文后知后觉的嗯了一下,起身往屋里走,走到半道,反应过来,回头说:“我带回来的包袱里有京城特产,你拿出来给大家伙分了……” 然后一脸若有所思地往屋里走去。 “你爹这是怎么了?”桃红纳闷儿,眼底泛起几分担忧,“容儿,你爹指定不对劲,是不是小宝在京城安顿的不好?还是求学不顺利?” 自打桃红的智力恢复之后,一直都是跟在庄文父女身边生活,早已把庄文当成了自家亲人。 庄容有时都想着,若是她娘再也回不来了,桃红婶儿就这样一直陪在他爹身边也挺好的。 若她想要个名分,就让她爹娶了,若她不想要,两人兄妹相称,过得像一家人一样也没什么不好。 庄容甚至还想过,她爹这人古板,指定是不肯答应,到时大不了她出面促成这件事。 桃红眼底的担忧真真切切。 “你爹这个人又老实又善良,有的时候还愚笨,自以为念了几天书,就总是遵守这个遵守那个的,他不算计别人别人却保不齐算计他,他在外是最容易受骗,保不齐是不是路上遇上什么事儿了?” 第1415章 相似之人 “知道了婶儿,我去问问李丙,这一路上他陪着我爹,有什么情况他应该知道。” 庄容叫桃红说的也有些心神不宁,叫来李丙问情况。 “我爹今日回来神色就不对,好像有心事,这一路上发生什么了吗?” 李丙赶忙说:“是有些不对劲儿,我也发现了,我们前去京城时,老爷一路上都正常,到了京城见到罗景,老爷更是放心了,我能感觉到他心情不错。 从京城一路回来,也没什么不对劲儿处,不过我们昨日在州府上上耽搁了两个时辰,吃了个午饭顺便修整车马,从客栈里出来,我就察觉到老爷有些沉默。” 当时李丙也没多想,寻思着庄文是不是路途劳累。 现在庄容问起,他才意识到庄文的古怪。 “庄姑娘,我想起离开前老爷好像是独自去街上转了一圈儿,不知是不是在那时遇上什么事,可要我去州府查探查探?” “不用了,这一路你也是辛苦,在家好好休息两日,我去问我爹就是。” 庄容来到庄文的卧室门前,敲了敲门,“爹,我进来了?” “容儿。”庄文靠在榻上并没有睡下,手里拿了一张画卷看,见到庄容进来,赶忙把画卷收起。 揉了揉眼睛说:“爹看了会儿诗词……” “什么诗词,明明就是娘的画像。”庄容直接戳破他,“爹是不是想娘了?” 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庄文也找到了喜欢的事情做,在这两年中,庄容再也没有听她爹提起过她娘,甚至也放弃了寻找。 毕竟现在不比以往,生活更加充实了,庄文有一堆事要做,而且家里也热闹起来。 不算那几个过来投奔的小辈,多了桃红和宝福两个人,这个家就再也不孤寂凄凉,每日庄文从学里回来后,家里都是欢声笑语的,思念故人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庄文难为情的笑了笑,故意把脸板起,“好久没清理了,今日把你娘的画卷拆开擦了擦,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好把想不想的挂在嘴边。” 庄容撇撇嘴,拉了把椅子坐下,“爹,你昨日在州府发生什么事儿了么?” 庄文愣了愣,“怎么这么问?” “你神色就不对,你心里有事儿,这点可瞒不过我。”庄容皱起眉,“爹,你到底怎么了,要真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儿,你不告诉我,我也会想办法查到。” “没有。”庄文再也绷不住,无奈的苦笑,“只是想到你娘了,担忧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你这丫头就像爹肚里的蛔虫,什么都瞒不过你。” 想了想,又道:“爹昨日在蕲城时去街上闲转,远远地看见一个妇人和你娘长得颇相似,可追上前去一看,那妇人很是年轻,又怎么可能是你娘。” 他苦笑着摇头:“也许你娘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庄容却对他说的那个妇人暗暗上了心,“爹说的那个妇人大约多大?” “大约二十六七岁吧!” 庄容瞬间打消了疑虑,“娘离开时我才七岁,眼下我十五有半,八年半过去,就算娘改姓更名再嫁人,也断然生不出二十六七岁的姑娘。” 第1416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庄文听着她的话,颇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净说些荒谬话。” 末了,笑意突然收起,低沉地说:“你直觉你你娘仍然在世?” 庄容点头,“这不算直觉,当年娘是突然失踪的,只这一点,这里头必然有隐情。” 庄文一顿,随即叹息说,“是啊,毫无预兆,让人无从猜想。” 庄容看着他的样子,再也忍不住,把压在心底许久的话说出:“爹,我知道你对我娘挂怀,可你想想看,如今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娘若是在世,能回来早就回来了,既没回来,那必然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你们相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不希望爹一直孤孤单单,爹,你把娘忘了吧。” 庄文心口窒了窒,“这孩子,怎么还操心起爹的事儿了。” 庄文对她无奈,舍不得骂,舍不得埋怨,只能板起脸说:“有空操心操心你自己,你的婚事……” 才起了个头,庄容就嗖的一声从椅子上弹起来,开门往外走,“爹,我睡了!晚安!” 她刚走出屋,新来的常婆子就神色匆匆的冲进内院,“外头来了客,凶神恶煞的,一个说是老爷的哥哥,一个说是老爷的娘,门口还站着个老汉推着板车,说是老爷的爹。” 庄王氏和庄显贵一家? 这一家人倒是好久没出现过了,当初把宝福抱养过来时,他们是哭哭啼啼舍不得,说是隔些日子就要来看孩子,谁知后来却是一次都没来过,就像是撒手不管了。 今日来不知又是为了什么事儿。 庄容眼里寒芒一闪,“叫他们在外院候着,我和我爹闲了过去,对了,让李丁去接待。” 屋里的庄文也听到了外头的对话,赶忙掀开门帘走出来说:“算了,别叫他们等着了,爹出去瞧瞧他们有什么事儿,早些打发了早些清静。” 庄容本来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见她爹出来了也就作罢,父女两个往外院走去。 庄王氏和庄健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正在外院里转着圈的看来看去,不时摸摸这堵墙,又摸摸那道柱子。 “这房子可真是阔气啊!” “廊柱上头的雕花颜色鲜亮,跟真的一样!哎哟,这得花多少钱啊?” “他们父女两个真是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 庄容见状,眼底闪过一抹厌恶,隔了老远冷喝:“奶奶!大伯!你们怎么来了!” 庄王氏回过神来,赶忙扯着庄健往院子里走。 见了庄容,只当她是空气一样,不理不睬,径自朝着庄文呵呵笑:“阿文啊,这也有些日子没见,爹娘还挺挂心你的,特意来看你了。” 说着,就吆喝门外收整板车的庄显贵,“老头子,快把东西拿进来。” 居然送东西? 庄容挑眉,不知道这一家人是在闹哪一出。 庄文也是微微一怔,有些不知所措。 就见庄显贵左手揪着一只鸡,右手提着一篮子鸡蛋进来。 这一家人一直是小气抠索,今日却如此大方,上门来居然知道带礼物,一定是有所求。 庄容拒绝的干脆:“我们家不缺鸡,也不缺鸡蛋,这些东西就不必了。” 还用手肘捣了捣她爹。 第1417章 让李丁去招待 庄文反应过来,忙说:“是啊,家里不缺吃不缺喝的,这些东西你们都拿回去吧。” 庄王氏立马冷了脸子,“你这话说的,如今有钱了就看不上这点乡下土货了,别忘了你的根在乡下,你的老爹老娘都是泥腿子,你从小可是吃着这些东西长大的。” 拐弯抹角的骂庄文忘了本。 倒把庄文噎的脸上微微变色。 庄容也算看出来了,她爹每次对上庄王氏都只有吃亏的份儿。 便直接走上前不客气地反驳,“奶奶何必这么大的戾气,我爹只是心疼你们破费罢了,既然这样,东西我们收下了。” “你到一边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去给我们上些茶水,走了这一路口都干了。”庄王氏对她很是不放在眼里,朝她挥挥手,要把人打发。 不远处的李丁,一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在听到庄王氏说出这样一番话之后,直接走上前来。 “主子,是您家里的亲戚来了?可要我亲自伺候着。” “也好。”庄容凉凉一笑,信口说:“奶奶,这位李丁如今是我家里最大的管事,爷奶是家里的贵客,一般的仆妇怕是不够资格伺候,就让李丁伺候吧!” 说完,直接拉着庄文往中院走。 “哎?你们给我等等!”庄王氏不愤地大声喊叫。 这李丁长得凶神恶煞,脸上还一道狰狞的疤痕,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她哪敢让这种人伺候。 还要往前去拽人,冷不防面前出现了一道阴影,人高马大的李丁站在那里,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您不用叫嚷了,庄姑娘吩咐我亲自伺候你们。” 庄健上前就想把他给推开,“你是干什么的,这可是我弟弟的府上,给我滚开!” 使劲一推,没推动。 那人悍然如山一般站在那,蚊丝不动,他自己倒是承受不住那股庞然的力量,被弹的踉跄了一步。 面上闪过恼羞成怒,“你一个下人,还有没有点规矩?赶紧滚开!” 李丁骤然抬头望向他,如电般的凌厉眼光射的庄健下意识一哆嗦。 总觉得这个壮汉下一刻就要暴起,把他给胖揍一顿。 李丁盯着庄健,一字一句道:“我是庄府上的大管事,庄姑娘吩咐我在这里招待贵客,我若走了岂不是怠慢。” 他善于察言观色,起初听说是庄老爷的爹娘来了,原以为要好好招待,可看这两家的关系,好像并不亲厚。 而且这老太太对庄姑娘的态度又是恶劣,他混江湖多年,岂有不明白的。 嘴上说着招待贵客,嗓音却是冷漠而又疏离,隐隐的还有几分恐吓之意。 “我们渴了,要喝茶水。” “抱歉,府里的茶刚用完了,还未来及购买,您着急的话,我带您去井边,饮用一些干净的井水。” 庄健气得险些吐血,可是又不敢和这汉子发飙,咬牙切齿道:“给我们找个舒服的座椅总可以吧!” 李丁唇角扯了扯,“廊芜下的木椅都可以坐,老爷和庄姑娘都经常坐在那儿,那里晒太阳再好不过,你们也不必客气,随意坐就是。” 第1418章 不让进 “你……你这是什么狗屁待客之道?”庄王氏当即就不满的吆喝起来,“你赶紧给我去把阿文找出来,我亲自和他说!” 她就不信,这汉子还能动手打她不成? 李丁不疾不徐地说:“庄姑娘吩咐我在这里接待你们,我若是离开了,那便是有负主人的托付。” “你什么意思?拦在这里不让我们进是不是?” 庄王氏不信邪,瞅准一个机会就往里跑,谁知下一刻,一股强横的力道,在她后背的棉袄上一扯,她整个人失去重心的后退。 要不是庄显贵扶了她一把,指定要摔倒在地上。 庄王氏气得浑身直哆嗦,“好啊,你在这里像拦路狗一样,拦住我们几个不让进,都是庄容吩咐的是吧?她如今混出本事了,连我这个奶奶都不放在眼里,还要殴打我!” 李丁面不改色,有恃无恐的站在那儿,凉凉的说:“误会了,我哪里敢动手,不过是尽职责本分罢了。” 庄王氏冷哼一声,“你少在那里装,我知道这都是庄容的授意,你去告诉她,我们今日来了,不把话说清楚是不会走的,就算她晾着我们,我们也不可能走,有本事她永远别出门了。” 庄显贵也是怒气沉沉地说:“太不像话了,哪有自己的亲祖父祖母上门来,都不请进去坐一坐喝口茶水的,就让我们大冷天的站在院子里,阿文教的好女儿!连老人家都欺负!” 他也不想想,是自己的老婆子一进院子就先挑事儿,若她和颜悦色,庄容再不喜,也不至于不叫他们把话说完。 两公婆带上庄健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的发表着不满,李丁就当他们是空气一般,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但凡谁要是往前走一步,他凌厉的目光便望过去,犹如一尊门神。 他们在外面说过的话,全都被李丙随后汇报给庄容。 庄容就从椅子上起身,“看吧,我就知道他们来是别有目的,爹,你就别去了,我去看看他们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不能真让他们一直在院子里撒泼。” 庄文犹豫了一番,点点头,如今一见到庄王氏他便头疼,实在是不想面对。 叮咛道:“再怎么说也是长辈,你切记不可和他们闹得太过了,若是因为吃喝不够过来的,尽量满足他们,叫他们无话可说就是。” “不够什么?每月让余伯捎给他们的吃喝多到吃不完,爹没见到爷奶脸上身上都胖了一圈,我敢肯定,他们今日一定是为了别的事儿!” 庄文哑然。 庄容就说:“爹不可太仁慈了,他们如今吃喝不缺,再图些别的就过分了,这件事儿,爹不用管了,我去和他们谈,爹放心,我不会与他们冲突起来。” 说完,直接离开堂屋,往外走去。 来到外院,庄王氏还在斗鸡似的扯着嗓子大骂:“我怎么养了这么个不孝的儿子,不孝的孙女,我当初就应该一把掐死他……” 余光瞥见庄容从里面走出来,她更是恶毒地说:“不善待老人,老天爷都会惩罚的,你就是挣了再多的钱,今后也会变成穷光蛋!” 第1419章 为了简哥儿而来 庄容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李丁在这里,庄王氏也就只能呈呈口舌之快,想翻出什么天是不可能了。 她不疾不徐的走上前,唇边挂着凉凉的讽笑,“奶奶,你可真有意思,几年前我躺在炕上快没命的时候,也没见爷奶来救我,怎么这会儿倒后悔留我一条命了?” 庄王氏心里咯噔的一下,想起了当年。 不过,她是不会在心中愧疚半分的,当年那一幕再重演一遍,她依旧都会坐视不理。 要不是这个死丫头成天从中挑拨,阿文也不至于心硬成现在这个样子,她活下来,还不如死了呢! 立马强词夺理的说:“只能说你命大,不管你是死是活,那也都是我们老庄家的孙女,我是你的奶奶,你就得对我和你爷客客气气的!” 庄容不屑的嘲弄一声,“行了,我可不是我爹,别在我面前说这些话,拿孝道来压我没用,我就是不客气,你们又能怎样?奶奶,我可警告你对我客气点,如今你们一家的吃喝穿用都是我和我爹在供给,你若是惹毛了我,那么你们就自生自灭去。” 听到她用这个威胁,庄王氏就像被捏住了七寸的蛇,瞬间闭嘴,心里又是气又是闷,却不敢反驳,只拿双眼死死的瞪着她。 “好了,别说那些废话了,直说吧,你们今日来到底什么事儿,我时间有限,你们再拐弯抹角的不说主题,那就请你们都出去。” 见庄容下了最后通牒,庄王氏也不敢再磨蹭,嗡声道:“最近我们听了一些风言风语,都是对你们一家不利的消息,我们今日就是为这件事儿来的。” “哦?”庄容勾了勾唇,“什么风言风语?” “还不是简哥儿,外头都传他的身份来历不寻常,是当年的逃犯,你爹那会儿要认下他,全家都不支持,可你爹不听劝,现在可好,到处都在传这件事儿,这要是被人查出了,不光你一家子受累,咱们老庄家都得跟着倒霉。” “奶奶说到处都在传这件事儿?”庄容挑了挑眉,“我怎么没听说过。” 她总觉得事情不简单。 那天刘淑贤虽然是当众扯出这件事儿。 可当时天色晚了,就算清水村的人来县里采购,那个点也不可能还逗留在赛福楼。 当时在场的老百姓,多是当做她口不择言之下的报复之语,没什么人真正放在心上。 也就是王志那几个人起了疑心,但以王志的办事风格,绝不会让人大张旗鼓的去清水村调查。 庄王氏一家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庄王氏眼神闪了闪,赶忙解释:“别人传你家的闲话当然不会到你耳边来说,你自然是听不到,可是那些闲话都在城里传开了,要不,我一家怎么知道?” “哦。”庄容淡淡道:“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去议论,就随他们去吧。” 庄王氏见她不在乎,顿时急得跺了跺脚。 “这怎么成,现在肯定有人把这事儿捅到京城大老爷耳朵里了,不信你就走着看,过些日子一准有人来调查,到时候连累了老庄家,你就是老庄家的罪人!” 庄容扯唇,“那照奶的意思,我还得去挨家挨户撕烂他们的嘴不成?” 第1420章 厚颜无耻 “那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等调查的人来了,自然要调查我和你爷,你大伯。”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眼底极快的闪过一丝贪婪。 庄容不耐烦听她卖关子,直接问:“所以呢?” 庄王氏咧嘴一笑,“咱们两家那可是亲亲的一家人,虽说前头闹了些不愉快,可在外人面前,我和你爷你大伯,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和你爹吃亏,大不了我们就给来调查的人撒个谎,说当年你娘确实生过这么一个孩子,有了我和你爷的证明,看他谁还能说出闲话来?” 庄容听到这儿,都忍不住暗暗在心里骂了庄王氏一句无知。 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农妇,哪里知道牵扯到逃犯意味着什么。 亏的白家现在是身份贵重,假设简哥儿的身份确实是逃犯,她庄王氏难道以为就凭自己的几句话,来调查的人就能信? 浅薄,无知。 见她不吭声,庄王氏又说:“你莫要不当一回事,等调查的人来了,你就知道这事儿有多严重!” “没有啊。”庄容轻飘飘的说:“这不是有爷奶帮忙分忧,真到了那一天,你们只管像方才说的那般,帮着作证就是了。” 庄王氏被噎得一顿。 僵着脸说:“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帮着做证都是应该的,我和你爷待你们不薄,你和你爹也不能忘恩负义才是呀,这不,最近家里也遇到点儿难处,奶寻思着,你和你爹就搭把手,帮着家里把这难关给度了。” 庄容听到这儿就知道,这才是庄王氏今日来的正题。 她不吭声,没有如庄王氏期盼中的那样,询问家里遇到了什么难关。 而是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说:“哎呀,天色都不早了,爷奶还不回去歇着吗?” 庄王氏垮下脸,硬着头皮说:“你婶子发落到边疆,你大伯总这么挑光棍也不是个事儿,爷奶打算给他说一门亲,人家都相看好了,眼下就是缺点银子当聘礼,这可愁坏了人哟。” 庄健赶忙补充说:“还有,你和你爹开那酒楼不是生意红火,我去给你帮工,每个月开多少钱就看你的良心了,我要是养不起家,糊不起口,到头来丢的还不是你和你爹的人,没亏外人,却把自己的大伯给亏了,所以开多少钱你可得掂量好了。” 这庄健可真够无耻的,居然不要脸的提出来酒楼做事。 他不说这个,庄容尚且还能心平气静,一提起这个,庄容就冷笑了一声,“我福满楼里个个都是人才,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我福满楼?” 话音刚落下,庄显贵就急了,冲上来说:“你这个丫头怎么越来越没教养了,这是你和你大伯说话的态度,你大伯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现在他求到你跟前,你就应该给他安排一份工做,都是自己家人,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狗屁话!” 庄健则是憋红着一张脸,怒指着庄容说:“你个死丫头别给脸不要脸,你爹他在我面前都得老老实实的,你算个什么东西,赔钱货,我呸!” 骂完一通,他正打算继续嘲讽,谁知面前闪过一道人影,随即响起啪啪的两声,庄健的脑袋左右各歪了一下。 一股无法名状的刺痛,升腾在脸颊。 第1421章 今非昔比 庄健捂着脸,嗷的一嗓子惨叫出声。 李丁脸上还有着未散去的狠厉,站在他面前,巍然如山。 “再敢辱骂庄姑娘半个字儿,我今日非将你的嘴抽烂。” 庄健双眼里终于露出惊恐,捂着脸迅速转到庄王氏身后躲起来,哎哟哎哟的惨叫。 不是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没出息,而是实在是太疼了。 这李丁就像是练过铁砂掌一样,两掌打在他的脸上,他都能感觉到嘴里的一排牙齿全部松动。 要是他再使点劲儿,这一口的牙都要保不住。 他弯腰捂着脸咳嗽,咳出一滩血来。 庄王氏一见这情况,顿时就不干了,扯着嗓子嚎叫,“杀人了,放火了,庄家杀人了!” 庄容不紧不慢的吩咐:“李丁,你去把门关上,他们喜欢叫,让他们慢慢叫!” 李丁依言去关了大门,庄王氏正嘶声力竭地吼着,看到这情况,顿时停下了嘶喊。 指着庄容说:“你以为你关上门就没事了,我们不在这里喊也可以出去喊,难不成你还要把我们一家三口困死在你这院子里,只要我们出去,就会在外面到处宣扬你是怎么对自己亲奶奶,亲爷爷和亲大伯的!到时我看你和你爹这张脸往哪儿放!百姓们的口水就能唾死你!” 庄容轻蔑地勾了下眼皮,“奶奶,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里是我和我爹的家,这里是县城,可不是清水村,你以为你还能像以前在村里时那样,有事没事就撒撒泼,找来里正闹腾闹腾,当着村民的面污蔑我父女俩,还有人给你们摇旗呐喊?” 庄王氏一噎。 “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前在村里时那样,顾及着大家的看法而惯着你?”庄容的语调更冷了,“要是这么想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今日会好好给你们上一课。” “你……简直是大逆不道!”庄显贵气的青筋直冒,“你奶和你大伯他们都是你的长辈,他们就算是训斥了你,你这小辈就应该受着,你倒好,不服管教,还在这里撂狠话,你爹是真的把你给惯坏了,惯得无法无天,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连长辈都不知道尊敬了,放在城里也说不过去,我就不相信城里人都是你这个样子,赚了几个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就是!”庄王氏回过神来,老头子一番话让她底气足了不少,附和道:“今日这事儿放到哪儿你都不占理,要不你为啥关起门,不就是怕别人听见,我还就告诉你了,你对我们一家这个态度,就是在县里我也不怕你,县里没有里正,我们就去找官老爷,官老爷总能制住你吧!” 庄容咯咯一笑,满眼嘲讽,“真不是我小瞧你们,你们就算去告又能怎样,我现在的口碑不知道有多好,县里的李捕头是我关系亲近的李大哥,原先的刘孟两位县官都被抓起来,现在新上任的两位都是刚正不阿,他们每日要忙的政务不知道有多少,你以为他们像里正一样清闲,每天给你断家务事?你还真当你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县老爷会审理,只怕进去还没学两嗓子就被拉出去打板子了,不信你们大可以去告。” 第1422章 自我感觉良好 她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庄王氏一家人是见识过县衙里那些官老爷的官威的,他们自然是清楚,自己家这点小事儿,那些官老爷们根本不会在意,而且庄容还说到她现在和李捕头这种大人物都是称兄道妹的。 怪不得她这么有恃无恐。 庄王氏眼底就闪过了一丝忌惮,“行行行,你牛,你厉害,我们一家招惹不起,算我们今日白来看望你们这一家白眼狼,老头子,阿健,咱们走!” 说着,就拽着自己的儿子要离开。 庄容朝着李丁打了个眼色,李丁立刻堵在门前。 “这什么意思?”庄王氏眼皮子一跳,回过头来看庄容,“这是不让我们走了?要把我们一家都禁锢在你这里?” “想多了,我禁锢你们,对我可没什么用。”庄容扯唇道,“你们现在还不能走,有些话,须得给我把缘由说清楚了,什么时候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放你们离开。” 庄王氏眼底极快的闪过一抹得意。 “说什么,我和你可再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好心好意的来,却热脸贴了冷屁股,既然你对这件事无所谓,那你们就自己去解决,我们一家是不会帮你和你爹说半句好话的,简哥儿的来历是咋样的,你和你爹心里清楚,我们可没见过你娘怀她,到时我们是只能实话实说!” 庄健还在旁边凉凉的补充,“你记住,这一切都是怪你,要不是你对我们这么差劲,我们原本还想帮你一把的,可你现在对我们大不敬,还指使家里的仆人对我们拳脚相加,你走着瞧吧,等查案的人过来了,我们是不会帮你们遮掩的,绝对要实话实说,他就是被你们捡来的包庇的朝廷逃犯,你一家等着坐牢吧!” 他总算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把话说得不知有多解恨。 庄显贵也立刻以怜悯的口气说:“人不能为富不仁,你和你爹现在每个月都不知道赚几百两银子,住着这么大的宅子,还有仆人伺候,却连十两都不肯给你大伯结亲用,要这样的儿女有什么用,哎,看走眼了,没想到你们眼里只认钱,回头查案的来了,我们不肯帮忙,你也休要再怪我和你奶不讲情面,做亲戚做到这份儿上,什么都是你逼的,有那种下场也是你们自己种的苦果。” 下一刻,他们一家三口的脸就有点绿。 庄容扑哧一声笑:“你们这一家人,还真是自我感觉良好,真有官府的人去调查,你们随意,别说不帮我和我爹说话了,就是保持缄默,或者反咬我们一口,我和我爹都无所谓,我叫住你们,只是要问清楚,你们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 庄王氏脸色难看地挤兑她,“还在那儿死鸭子嘴硬,你要不在乎,打听那么清楚干啥?你刚才要是好言好语的,我和你爷也不是不肯帮忙,现在,一切都晚了,你就是跪在这求我们,我们也不会帮你。” “谁要求你们,我的膝盖可值钱着呢。”庄容翻了个白眼,正色道:“再问一遍,你们是从何处得知这件事儿?” 庄王氏气得眼角直抽搐,咽不下这口气,“我就是不愿意说,你还能把我打死不成。” 第1423章 特点 “别拿乔了,你们不说我就不会去打听么?你们不是想要钱,若现在老老实实说了,我给你们就是。” 庄王氏一听到有钱拿,这才变了脸,“当真?” 庄容白了她一眼,直接吩咐李丁,“去准备十两银子。” 庄王氏一阵心花怒放。 庄显贵和庄健的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庄王氏说:“是村里刘海的闺女刘小红传出来的,她在村里逢人就说,事情传开了以后,村民告诉我的。” 庄容笑了笑,“若是骗了我……” “我骗你做什么,这些事儿又不是打听不到,你回村问问不就知道了。”庄王氏就迫不及待把手伸出来,“银子呢,我什么都告诉你了,赶紧把银子给我。” 庄容勾了勾唇,“李丙,拿五十文钱给他们。” “什么?才五十文。”庄王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不然呢?你这点消息你以为还真值十两。” 庄健气的要命,“你还要不要脸了,你方才都说了给十两的!” “我是说让我的家仆准备十两,可没说都是给你们准备的。”庄容轻飘飘的说:“时候不早了,我就不留爷奶了,送客。” 说完,转身,干干脆脆地离开。 李丁和李丙一左一右地拦在拱门前。 “站住!你给我站住!说好的十两……” 身后传来庄王氏不甘的喊叫声。 李丁一句话让他们闭嘴,“现在离开还有五十文,你们再闹腾,一文都没有。” 庄容进到内院没多会,外面的喧嚣声就散去。 李丁两人都是在赌场里做过事的,他们自有办法把这一家三口打发掉。 庄容把事情告诉给庄文听。 庄文也觉得不对劲儿,困惑地说:“城里都没什么风波传出,怎么清水村先传起了风言风语。” 庄容多了个心,让李丁第二日就去清水村里查。 中午刚过,李丁带着刘海媳妇和闺女来福满楼回话。 刘家家境不大好。 刘海媳妇一听过来回几句话就能免费吃一餐饭,欢欢喜喜的带着女儿跟着李丁来县城。 庄容和颜悦色的,递给她一块夹了肉的烧饼,“小红,你不用害怕,和姐姐说实话就成,你是怎么知道简哥儿是逃犯这个消息的?” 刘小红腼腆的一笑,“我和我爹来县里,我爹去粮店卖粮食,我在门外听一个姐姐说的。” 姐姐? 庄容若有所思。 她问:“那位姐姐长什么样啊?” 刘小红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戴着大斗笠,面纱。” 庄容闻言,眉头一沉,立刻和旁边的巧珍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是想起了大半年前福满楼里闹贼的事儿。 当时画了画像,她们也怀疑到斗笠女是秀娥。 可手里的线索太少,仅凭着戴斗笠和面纱这两样,在城里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外加那人后来不知为何又没再作妖,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日子长了,这件事儿几乎都被他们给遗忘。 眼下再一次听到斗笠女,不等庄容发话,巧珍就忍不住追问。 “你再仔细想想,她除了戴斗笠戴面纱,还有什么别的特点吗?” “别的特点……”刘小红对着手指寻思,突然,她凑近巧珍,伸长了鼻子,闻了又闻。 第1424章 引蛇出洞 巧珍往后退了半步,“你在干嘛?” 刘小红直愣愣的盯着巧珍腰上的香包,“那个姐姐身上很香,香味儿和巧珍姐姐的香包一模一样。” 巧珍诧异,目光也落在自己身上的香包上,随即立马把它取下来交给庄容,“绝对不是我啊!这香包是我在城里久香居买的,她家的香料种类又多又好闻,我一直在她家买香料,这事儿你可是知道的啊。” 庄容没吭声,眼底闪过一抹思绪。 两人又问了刘小红一些别的,到底还是没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刘海媳妇带着刘小红离开了,前脚走,巧珍就把门一关。 郑重其事道:“庄容,这件事绝对又是秀娥搞的鬼,可这丫头现在太狡猾了,咱们根本就抓不到她。” 她气呼呼的,“她这种没品位的人,居然也和我用一个味道的香料,我明日就把香包换了!” “现在找不到她的落脚点,她自己不露踪迹的话,我们很难找到人。”庄容思忖说:“上次闹贼那事儿,她很快就隐匿了,这大半年都没什么消息,这次又趁着简哥儿这件事儿出来搞事情,可见是针对我的。” “这个庄秀娥!”巧珍咬牙切齿的,“就拿她一点法子都没有吗。” 庄容摇头,“不一定。当时咱们手里没得用的人,现在不一样,大可以让简哥儿出面,请朱凤礼帮这个忙。” 说办就办,当天下晌庄容便把事情告诉白行简。 他听了之后,沉思了片刻,“此人确实狡猾,我有个法子,兴许可以找到她,只需要李捕头和朱大哥帮点小忙。” “什么法子?” “引蛇出洞。”白行简道:“按你和巧珍分析,此人是秀娥,她对咱们满心仇恨,明明已经消停了半年,这次却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出来兴风作浪,那么,在她听说我被抓进牢里,却无法定罪时,你猜她会不会出来举证或是找个人举证?” 庄容神情一动,“我不敢百分百确定她就是秀娥,但如果这个人真是秀娥,那么,如此好的机会,她肯定坐不住。” 如果说秀娥一直潜藏在城中,关注着她们的一举一动,那么,在那天赛福楼刘淑贤传出这话,秀娥就第一时间知道了。 她也许在等待这件事慢慢发酵,可是让她失望的是,城里人并不把刘淑贤的污蔑当回事儿。 所以,她才会冒着风险把消息传回村里,想把事情进一步搞大。 想通了这些,庄容面上也有些振奋,“我赞成引蛇出洞。这件事在心头也压了半年了,到底是谁在背后对付咱们,是骡子是马该拉出来遛遛了。” 白行简去找了朱凤礼,庄容则去找了李捕头,请他帮帮忙。 李捕头听了前因后果,当即就点头应下来,“我可以帮你们做戏,不过,你们确定这办法可行?其实还有另一个办法,我让手下的弟兄多多留意,她一个背井离乡的姑娘家,在这城里想要吃饱穿暖总得寻个生计做,我让人仔细注意着,看看有没有这号人。” “难。”庄容摇头说:“我猜测她目前的现状是,衣食无忧,不需要为生计奔波,甚至于,手里还有这一份产业,所以她可以从容地躲在某个地方。” 第1425章 端倪 至于钱从哪儿来,庄容无从得知,按秀娥那会儿离开村里偷得家里钱财的数目,该不至于这样阔绰,不可能维持太久不去做工,她一定是有了别的机遇。 李捕头听了她的话,不由得重视起来,“看来这姑娘不简单,你放心,接下来的事情我都替你打点好,牢里那边也有我熟识的兄弟,回头让他们配合就是,争取在这次把她抓个现行。” 李捕头虽然答应帮忙。 可衙门有衙门的规矩,对于简哥儿这样一个并无犯事的老百姓,他们没有权利真正的拘捕,只能伪装一番,尽量的把气势做足。 所以,在次日的一早,李捕头带足了兄弟,声势浩大的去往柳林胡同。 路人见他们个个都是神色冰冷,不苟言笑,脚步又是匆匆,像是去到哪里办案抓人,都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 人们见李捕头几人进到了柳林胡同里,就有人好奇地在胡同口驻足观望。 没过一会儿,捕快几人“搀”着简哥儿出来。 简哥儿俊脸沉着,一脸受到冒犯的冷然,却并不挣扎,老老实实被带走。 李捕头走到胡同口时,还有意大声吆喝:“快点,赶紧给我把他带回去审!你们这些瞧热闹的,赶紧散了,散了,这里没你们什么事儿!” 老百姓嗅觉敏锐,都是从他的话里捕捉到了一丝风声鹤唳。 从这天起,大家都在传言,柳林胡同的庄行简被衙门抓了。 老百姓好奇,却偏偏什么都打听不出,李捕头就像锯了嘴的葫芦,一问三不知。 实则,简哥儿那日只是被李捕头带到了一处僻静处,呆了一整日,到了入夜后,趁着夜深人静就回来了。 一连几日,一直在家中闭门不出,给人造成他被捕入狱的假象。 简哥儿也早就给朱凤礼打好了招呼,这几天,朱凤礼那些得力的手下全都散在外面查探。 这天下午,朱凤礼手下一名得力的小弟走进福满楼里,直接叫来巧珍表示要见庄容。 巧珍趁无人注意,悄悄将他带到三楼办公室。 “庄姑娘,我们几人有发现!这几日我们一直在大牢附近的街面上盯梢,除了偶尔路过好奇打听的百姓之外,有个男子,看起来格外鬼鬼祟祟,此人身上携带了银钱,专门给老李的兄弟打点,打探简哥儿的情况,委实不寻常,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庄容面色一凝,“你继续说。” “我们几个一直跟踪他,见他去了城北一家香料铺子,进门之前也是鬼鬼祟祟四下张望,过了有小半个时辰,眉飞色舞的出来了,应该是领到了赏钱。” “城北香料铺……久香居么?”巧珍脱口而出。 “咦,你怎么知道?”小弟狐疑的看着巧珍,“的确是那里,我们当即就怀疑上了久香居,当天晚上,悄悄绑了里头的一个小二丫头问话。” 这一问之下,竟有了不得的发现,据这丫头说,平日铺子里的事物都是大掌柜打理,店里真正的老板并不怎么主事,大掌柜是京城口音,可老板的声音听起来却是本地的,这位老板极是神秘,平日里进出都是带着斗笠和面纱。 而且她一般是趁着早晚出门,所以就连店里的那些伙计和账房先生都没几个见过她真容的。 第1426章 蠢蠢欲动 即便是偶尔和伙计们碰上了,她也很少打招呼,给大家的印象就是神秘。 “我知道了。”庄容心里有了成算,随后看向他,感激地说:“看来背后之人十有八九就是久香居的老板了,还得劳烦你们继续盯着稍,对了,这次的事儿多亏了朱大哥,请你代我谢谢他,有空我和简哥儿一定当面去道谢。” “庄姑娘你太客气了,朱老板说了,他和简哥儿是难得的忘年交,你们庄家的事儿就是咱们的事儿,自家人受了欺负,朱大哥哪能看得下去,非得叫我们几个把那幕后之人揪出来不可。” 一番客套,等那人走了,巧珍迫不及待关上门。 又惊又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就不明白了,那久香居是多好的一家香料铺,老板怎么可能会是秀娥,她哪里来的货源?哪里来的能耐经营那么好一家铺面?再者说,如果老板真是秀娥,我前头在她家花了那么多钱,哎哟,气死我了!” 她懊恼的捶胸顿足。 庄容也搞不明白,听朱凤礼的人汇报,其实她也有点懵。 种种迹象都指向久香居幕后的老板,可她却不怎么能把秀娥和久香居老板对上号。 “不行,气死我了,我现在就去久香居,看个究竟去!” 庄容一把拽住她,“别去,你现在去会打草惊蛇!李捕头在牢里的弟兄肯定按他的指示把那话儿给他们的人带过去了,如果她真是秀娥,迟早会露出狐狸尾巴,你急什么?” 巧珍也知道,现在这阶段是关键,绝不可打草惊蛇了,所以在庄容拉住她时,并没有再继续冲动,可是,她心里还是气呀。 跺脚咬牙切齿说:“她最好别是秀娥,要真是秀娥,我非得扒她一层皮不可!” 李捕头那边早就做了安排。 在久香居派去那人打探之时,就把话传给他说:简哥是因为牵扯到许多年前的一桩案子被抓进来,现在衙门的人怀疑他是逃犯。 不过,他现如今的面貌和当初缉捕令上的很不相同,尤其是脸上少了块火烧的疤痕。 所以官府迟迟都没有能将他定罪,再过上两日若还未找到证据,人就要无罪释放。 同一时间。 久香居三楼的一间卧房内。 女孩坐在塌边,一脸心神不宁。 双眸中也是思绪万千。 简哥儿自小在南山里,而清水村坐落在南山之下,很多村民其实都见过他,但却没有近距离见过。 而她恰好在有一次和庄显贵进山采野果时,匆匆的瞥见过,和那些村民不同的是,她是近距离的看见过简哥儿的脸。 当时,他脸上的确是有一道被烧过的疤痕,直到后来,庄容一家收留到他,转眼那疤痕就不见了。 这件事儿,她一直深埋在心中,并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所以她很清楚,简哥儿一定是朝廷通缉的那个人,时间、岁数、脸上的疤痕,一切都能对得上。 村里那些人,因为从前大都只是远远的看他的背影,根本没人知道他就是那个逃犯。 也就是说,现在能跑去作证的,就只有她一个。 作证是要承担风险,她没有忘记上次孙弼警告过她的话,叫她不要兴风作浪,尤其是,不准做任何对白行简不利的事儿。 第1427章 这次逃不掉了 如果她跑去作证,把简哥儿逃犯身份认定下来,就一定会暴露身份,那么孙弼那边随后就会知道。 到时,会不会惹怒了白公子,她现在的一切可还能保住? 可是转念,她又想。 简哥儿是逃犯,那他一定就不是白公子的亲弟兄。 白公子那样高洁尊贵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一个逃犯弟兄,当初根本就是简哥儿冒领的身份。 如此一来,兴许白公子还会感激她,把假弟兄的真相给戳破。 而庄文父女两个就会因为包庇逃犯而受连坐,坐牢发配都是轻的。 想到她娘如今在边疆日复一日的劳作,她眼中的恨意便浓的化不开。 她坐在那儿,思来想去,思前想后,终于做了决定,嗖的一声从床边站起,拿起屏风上挂的面纱和斗笠带好,匆匆走出门。 来到县衙门口,对门口守卫的衙役说道:“我知道你们羁押了一名疑似逃犯,只是找不到证据,我今日是作为证人前来作证的。” 那两名衙役对视了一眼,眼底都有着一丝淡得让人难以察觉的戏谑。 李捕头早就给这两人打好招呼,所以这两人直接就把秀娥带到了李捕头面前。 一看到李捕头,秀娥就把斗笠和面纱摘下,毕竟要来作证,是不可能藏头露尾的。 李捕头端详着面前的女子,心中有些厌恶,却没有表现出来,和颜悦色问:“你是来做证人的?” “是,我叫庄秀娥,是庄容的亲堂姐,以前一直在清水村生活,所以对庄家的事儿,我是了若指掌。”她顿了顿,就要开始继续往下说。 李捕头直接打断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隔壁茶楼里细说。” “茶楼?”秀娥有些茫然,疑惑的问:“不去堂上开堂吗?” “暂且不必,这件事儿还没到开堂审理的阶段,咱们先去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了,等我汇报到上头再说。” 李捕头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直接把人带到隔壁茶楼早就定好的包间里。 他说自己有点事先走一步,让秀娥坐在里面等等他,随后一出门,就让左右去通知庄容。 秀娥坐在包间里连喝了两杯茶水,也不见李捕头回来,正焦躁不安之时。 哐的一声,房门突然被推开,伴随着一阵凉风,三个人走了进来。 秀娥慌忙站起身,回头望去:“李……” 剩下的话噎在喉咙里。 面色大变,皱起眉道:“庄容……??” 巧珍和白行简一左一右跟在庄容身侧。 秀娥怎么也想不到,进来的会是庄容。 她回忆着方才李捕头的话,根本寻不到一丝破绽。 可是当下容不得她再细想,她立刻恼羞成怒地说:“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你们跟踪我?庄容,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表面上镇定,甚至是指责,心里却是慌的一批。 庄容现在到了这里,她知道了什么? 庄容凉凉一笑,“秀娥,好久不见。” 在她身侧,白行简沉着一张脸,虽未说话,却有森森冷意自周身冒出。 巧珍干脆就是一脸毫不掩饰的鄙夷不屑。 秀娥看到三人这副面孔,心里就是一咯噔。 巧珍冷笑着走上前,“好你个庄秀娥,还真的是你,我倒是奇了怪了,庄容是害了你的祖宗,还是刨了你的祖坟,叫你记恨到今日,想方设法都要整她?” 第1428章 对质 秀娥警惕的绷直脊背,不答反问:“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是,我是从那个家里逃出来了,可我一直老老实实的在外度日,怎么就招惹到你们了?” “啊呸,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了,你心里有点什么小九九,还能瞒得了我?”巧珍不以为然,走上前讥讽道:“看你如今穿的也是绫罗绸缎,脸上也是涂脂抹粉,浑身香气喷喷的,倒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了,可别忘了,你可是清水村里和我一块玩大的,我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想着找个机会倒打一耙,狠狠的整整庄容,好给你娘报仇吗?” 秀娥握紧了拳。 她不知道庄容他们对自己了解到哪一步,因此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咬着唇否认。 “我什么时候给我娘报仇了,我如今只想安稳度日,你不要胡说八道。” 庄容笑了笑,笑意凉薄,“没有么?那你刚才在这里见的是谁?” “是李捕头。”秀娥压抑着内心的紧张,扯谎道:“我前些日子丢了钱,今日正好碰到李捕头,在这里与他商议捉贼一事。” 巧珍再忍不住讥讽出声:“哟,你还有脸捉贼呢,你临走时拿了家里多少钱,骗了天宁哥家里多少钱,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你倒有脸报官捉贼呢?” 秀娥脸色一沉,“我就知道你们要这么说,可你们也不想想,我一个人逃出来,靠什么生活?” “所以你就可以一走了之,害得庄容他们来收拾烂摊子?” “这都是她们家欠我的,她们把我娘送到牢里,害得我娘发配到边疆,我失去了娘,而她不过是花几个银子罢了!”她激动地反驳出声。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全世界都欠你的,所有亲戚都欠你的,你是最无辜的。”巧珍撇嘴说:“算了,懒得听你鬼扯,我们今日来就是要和你把话说清楚的,别以为你这半年来做的那些缺德事儿我们不清楚,你是要自己招,还是我替你招?” “余巧珍,你别太过分了,我可没做过缺德事儿,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哟,还死鸭子嘴硬呢。”巧珍直接拉着庄容到秀娥面前,指着她说,“你看着庄容的眼睛,告诉我们你没做缺德事儿?” 秀娥目光闪了闪,随即却是转过身去,“我和她,没什么好说的!” “那就和简哥儿说说吧,你对他的身世,该是有什么误会吧?”庄容接过话,“现在正主就在这儿,你大可以问个清楚,不用再私下里搞那些小动作。” 秀娥一怔,随即露出自嘲一笑,“原来你们都知道了,没错,是我让人去村里散的谣言,那又怎么样,朝廷哪条律法规定放流言是犯罪?你们把我堵在这儿,安得什么心?你们觉得我有罪,大可以去告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庄容冷漠地看着她,“秀娥,别说你娘被发配错不在我,即便真是我错了,你也不该把这些怨气都撒到简哥儿头上,这大半年来你藏头露尾,鬼鬼祟祟,一直在背后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小人行径,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其实我们早就知道是你,不过是顾念着以前的情分,没有把你揪出来罢了。” 第1429章 可悲 秀娥死死盯着她,不吱声。 庄容又说:“半年前你见我福满楼开张,从外头定做了桌布桌椅,便指使了街边的混子上门来偷盗,那混子被我们捉住了,立刻就招认了你,不过你狡猾,事后一直未在城中抛头露面,我们才遍寻不见,后来,你便开始销声匿迹,不再露头,我猜,是你害我们一次不成,便吸取了教训,打算等个一击即中的好机会?” 秀娥的脸色,苍白了几分。 庄容嘲讽地看着她,继续说:“这一次,你见简哥儿的身份,被刘淑贤当众挑破,便坐不住了,你以为你出面作证,便能坐实他逃犯的罪名,我和我爹顺便连坐,是不是?” “没错!”秀娥突然冷笑,“今日既然被你们抓到了,我无话可说!你也不用在这阴阳怪气的讽刺我,为娘报仇是天经地义,我没做错什么! 凭什么你庄容做什么都是对的,到我秀娥这里,做什么都是鬼鬼祟祟,不安好心!凭什么? 就因为你时运好,你爹宠着你,简哥儿护着你,做生意挣了几个臭钱,而我没人疼没人爱,只配受欺负,只配被你们这些人踩在脚下? 我告诉你,我如今今非昔比了,你少用那副施舍的态度和我说话!我庄秀娥,没有什么是不如你庄容的,你有的,我一样都不差!” 话音刚落。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秀娥猝不及防被打退了一步,捂着脸,怒目圆瞪,“你凭什么打我!” “就凭你做的那些事儿。”庄容眼中的冷意仿佛凝结成冰,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你逃亡的那一天,为了顺利的逃走,便把宝福抱到我家来,你甚至狠心给自己的亲弟弟喂药,就为了栽赃嫁祸我和我爹,你倒是逍遥快活的离开了,却给我们留下一堆烂摊子,后来在县里,你又指使小偷来盗窃,这两件事儿,我姑且当做你年少不懂事做出点小动作出出气,毕竟,这些事干系不大,可我没想到时隔半年后,你竟然打简哥儿的主意。 你知不知道,如果简哥儿的身份真是逃犯,那么不光他会死,我和我爹也难逃一死! 这件事儿,你做的太阴毒了,丝毫不顾这些年的姐妹亲戚之情,就是庄王氏,也不及你恶毒!不愧是你娘生出来的,娘胎里带来的恶,这些年耳濡目染之下,你把你娘的恶,学得透透的,不过,也亏得你这么急不可耐要整死我们,我们才能这么轻易就把你给捉住。” “我不准你侮辱我娘!”秀娥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了一声,扑上来就要打庄容。 下一刻,被简哥儿一把反扭住胳膊,推到了一米开外。 她脸色难看地喘着粗气,死死瞪着庄容,“你害我娘,我们之间不共戴天,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报复你!这是天经地义!” “秀娥,你可真是可悲。”庄容怜悯的看着她,“你惦记着你娘,为她开脱,为她报仇,可是在你娘的心中,可有半点将你当回事儿?在我看来,她和你爷你奶并无什么不同,在他们心中,你唯一的价值就是换得一些聘礼,说到底,是泼出去的水。” 第1430章 内心的阴暗 “你给我住口!”秀娥受不了地咆哮出声,想要打断,阻止她继续。 庄容理也不理她,继续说:“你的可悲之处就在于,他们的亲情从未放在过你身上,有一点你说的很对,从小到大,你没得到过真正的爱,没有人护着你疼着你,而你又是那么的羡慕我,嘴上不说,心里一定很嫉妒吧?所以后来的你,才会变得那么扭曲,释放出内心所有的阴暗面,但,这些还不是更可悲的,最可悲的是,你原本可以改变这一切,可你却被愚蠢的仇恨嫉妒蒙蔽了双眼,如果那时候你安安分分的嫁给王天宁,你的人生会有不一样的开始,王天宁脾气温和,性格纯善,他会给你庄家人没给过你的温暖,只要你好好待他,未必不是幸福美满的一辈子,可是你,却放任幸福的机会溜走。” “你别再说了!闭嘴!闭嘴吧你!”秀娥痛苦地捂住耳朵。 庄容继续冷冷道:“你方才不是一连问了几句凭什么么?在你心里,一定觉得我过得这样好,都是凭着我的运气。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即使我们的身份对换,我成了你,那我今日也一定会比你过得好千倍万倍。 因为我知道,一个人想要获得的最终幸福,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而是靠自己经营获得,当你内心足够强大,不必乞求任何人的赞美施舍和爱时,你本身就是一个能够吸引别人的发光体。 有句文艺的话怎么说?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你这种人,只会怨天尤人,把所有的失败和不幸的责任都推给别人,你愚蠢,看不到幸福的本质,只会咬牙切齿的看着别人幸福,你像只见不得人的老鼠一样,偷偷的不平,嫉妒,仇恨,只想着在背后搞破坏。 你扪心自问,你屡次对我不利,口口声声说是为你娘报仇,其中就没有半点嫉妒我的因素吗? 你扪心自问,你当真就不知道你娘是罪有应得吗? 让我来猜猜,你每一次在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之后,都会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合理的,因为你娘是被我送进牢里,你是在行报仇之事。 你以此掩饰你内心丑恶的嫉妒,把所有的嫉妒之举都包装成正义凛然的复仇。 你这种人,确实不该被同情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秀娥整个人就像颠狂了似的,原地跳脚,“你胡说,你胡说!我没有!我根本没有!” 庄容的话,说得太狠。 秀娥只觉得浑身的皮都被扒开了似的,整个人无所遁形。 她目眦欲裂的挣扎着,双目通红,“你都是在胡说八道,你说的都是假的!都是在胡说!我不比你差,我犯得着嫉妒你,我也是靠自己得来了现在的一切,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简哥儿和巧珍死死地按住她。 庄容就笑了,“你是在说久香居吗?” 见她提起久香居,秀娥突然静默下来,不再暴躁,然后,得意的一昂下巴,盯着庄容说:“没错,你既然打听到了,就该知道,我如今过得一点都不比你差!你那个破酒楼,是最下三滥的买卖,是伺候人的,而我的久香居,来的都是富太太,娇小姐,城中各家有钱人。” 第1431章 偷来的富贵 她仿佛宣泄一般,庄容却是静静地听着她说,并不恼怒。 秀娥见她沉默,终于找到了一点找补,一扫面上的阴霾,透出一丝得意的笑。 “你福满楼再好,在这城里也还是有那么多家竞争对手,他们的生意,都不比你差,可我久香居的生意,在整个城里都是独一份儿的,我家的香料,别处根本购买不到!每个月的进账,也是你无法想象的,在你忙忙碌碌,每日起早贪黑的时候,我可以一觉睡到大中午,我每日无所事事,不用担心生意,每个月照样有花不完的银子。” “你们好容易在城里做起生意来,还要费心去打点城中的地头蛇,可是我,什么都不用做,也没有人敢来招惹我。” “你看看你现在穿的什么,灰头土脸的,亏你还是个不大不小的老板,穿的比我家的小二还不如,我这一身衣裳,都是州府买来的杭绸,我脸上擦的粉,是京城贵妇用的美人面,看到我这只耳坠了吗?它看起来不起眼,却比孟大人送给刘淑贤的金耳坠要值钱多了,你听过南海珍珠吗?你知道冰种翡翠吗?你肯定不知道,因为你到现在还是个农女!你根本接触不到这些,虽然你在县城里,可是你过的日子,和在乡下没什么不一样,你再看看你全身上下,你有哪一点能和我比的?说我嫉妒你?我哪一点比不上你,我要嫉妒你?” 她高高在上的说完这一番话,扬眉吐气,满脸透着得色。 下一刻,笑容却僵在脸上。 简哥儿直接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放在桌上。 “匕首手柄上的翡翠,冰种的,名曰紫罗兰翡翠,整个大宋国,不超过三颗。”白行简淡淡道:“庄容,这柄匕首送你。” 庄容认出这是当初白靖安临走时留给简哥儿的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没想到他一直带在身上。 秀娥的脸色就有些扭曲,“庄容,你还说你不是好运,你身边总有些对你好的人,他们心甘情愿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不过是一柄匕首,算不得什么好东西。”白行简不屑道:“三年后我会娶庄容,只要我有的东西,都是她的,曾经你是如何嫉妒她的,未来只会变本加厉。” 秀娥的眼睛里爬上了一抹激愤,“你少在这装大头蒜!这匕首是白世子送你的,他把你当成了兄弟,才会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才会让你拜名师,这些根本就不是属于你的,都是你偷来的富贵,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你脸上那道疤就是最好的证明,等你的身份一旦揭破,我看你拿什么资本来猖狂,你不过是阶下囚!” 庄容水眸里划过一抹淡淡的惊讶,“半年不见,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竟然也去调查了简哥儿的兄长,还知道他是世子呢?” “呵……”秀娥扯唇一笑,摇了摇头,一副高深莫测,不欲与她多说的样子,“你懂什么,你只会觉得别人愚蠢,却不知最无知的人就是你自己,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一点。” 庄容听了这话,心里就有点怪怪的。 秀娥哪里来的底气?如此傲慢。 她转而想到久香居,她对久香居并不了解,但是来城里这大半年,多多少少都听过久香居的大名。 第1432章 活成了笑话 久香居也是大半年前突然在城中冒头的,在开张几个月之后,慢慢打出了名声。 在香料这一领域,久香居现在是城里独一无二的存在。 就连巧珍都是他们那里的常客。 庄容掩下眼底的思绪,勾唇说:“你的确是有件很好的香料铺子,不过,据我所知,你这个老板一向是不参与经营,跟甩手掌柜的没什么两样。” 秀娥立即倨傲地反驳她,“这些又苦又累的事有人替我做,我为什么还要出面?” 庄容直直盯着她,“只怕你不是嫌累,而是你根本做不了。” 秀娥立刻,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你少在这狗眼看人低了,你以为只有你庄容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别人就一点都不如你,别自以为是了,久香居可是我一手创立的,在衙门都是有登记,你不是能耐,你随便去调查啊。” 庄容扯了下嘴角,“好啊,那你告诉我,久香居利润点是多少,每月进货多少,月中月末盘点时,库存又是多少?热门的香料又是哪几款?这些香料分别进价在多少,采购的渠道又有哪些?” 她一连串抛出许多问题。 秀娥愣了一下。 皱眉说:“这些问题我自然是知道答案,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虽然她嘴硬,可是,庄容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逝的茫然。 她心里有了数,敛下眼皮,似笑非笑道:“你之所以说不出口,那是因为你根本什么都不会,说白了,这久香居根本不是你一手打造出的,是别人给你的便宜买卖,你不过是在享受别人的成果,你说简哥儿是偷来的富贵,这话我倒想送给你了。 至于送给你这份买卖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非富即贵,我不知道他为何要给你这些好处,但你若把天上掉来的馅饼视作理所当然,那就愚蠢了,别人给你的,随时都可以收回,靠本事赚来的,永远都是自己的,我再苦再累都是心安,而你,一旦你所拥有的东西被收回,你就会迅速被打回原形,一无所有。” 话音刚落下,房门再次被人推开。 一道高挑健硕的身影阔步走进,“庄姑娘说的好!” 这个人的到来,别说是秀娥,就连庄容三人都是惊了一呆。 “孙管事?”庄容奇怪地看他,“你怎么来了。” 白行简脸色有些古怪,凉凉嘲讽道:“孙管事的眼线可真不少。” 孙弼没有在意白行简的讽刺,仍是恭恭敬敬,走上前来朝他行了一礼,“少爷。” 随后他看向一侧的秀娥。 秀娥眼中极快的闪过一抹惊慌,然后她垂下眼皮假装不认识。 孙弼冷冷一笑:“庄姑娘方才说的话,也正是我想对你说的,就如同你眼下身上这些衣服首饰,给你那人身份尊贵,他可以大手一挥便把这些东西都赐予你,但是,同样的,他也可以随时收回,这些东西并不属于你,你恐怕以为是你用悲惨的身世换来的怜悯,其实你错了,贵人是看在简哥儿和庄姑娘的份上才拉你一把,你今日靠着这些东西在庄姑娘面前叫板,却不想想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庄容寻摸着这些话,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念头。 是白靖安? 第1433章 愚钝 是了,白靖安那时来过村里,是见过秀娥的。 可是,像他这种位高权重的人,不大可能会在意秀娥这么一个并不出彩的小姑娘。 如果他们之间有什么交集的话,那一定是秀娥拼命争取来的。 正寻思着,她听见一阵啜泣声。 打从进这道门开始对质起,她就没见过秀娥流露出仇恨和愤愤不平之外的表情。 可是现在,她却是双目圆瞪,眼眶里全是悲愤委屈的泪水。 “孙管事,连你也向着她说话,庄容她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偏心她?我不过是为我娘报仇,我有什么错了?” 孙弼对她提出的质疑,并没有回答,而是失望的摇了摇头,冷漠地说,“人活在世上,要认得清自己的身份,你今日的一切是怎么来的你心里清楚,我上次警告过你,不要再打庄姑娘的主意,更不要做有损少爷的事儿,可惜我说的话,你并没有听进去。” 秀娥仿佛意识到什么,眼底浮现出一抹恐惧,急忙解释说:“孙大哥说的话我不敢不听,这半年来我都是安安分分的,直到这次,我以为,白公子护着他,都是看在亲兄弟的份儿上,可我能证明,他根本就不是白家人,他是当初朝廷缉拿的逃犯!” 她期待的看着孙弼。 她之所以敢忤逆孙弼,都是因为她知道了简哥儿的身份。 现在事情捅到孙弼这里,白世子一定会起了疑心,再派人来调查。 “嗤……” 冷不丁,响起一声不屑的嘲弄。 巧珍没忍住,嘲弄地说:“秀娥呀,秀娥,你的脑子可真是不怎么聪明,怎么不知道换个角度想想呢。” 秀娥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巧珍摇了摇头,不吭声了,跟庄容混久了,白行简具体的身世,在她这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不过,这些都是白家的家事,她不方便插嘴透露,一切就留给孙管事来说吧。 见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秀娥心底不由得涌起了一丝慌乱。 她指着简哥儿,急迫地对孙弼说,“我只是说出我知道的真相,不想让白世子再被蒙蔽,这个人他根本就不是白家人!” “你给我住口吧!”孙弼既是气愤又是无语的看着她,摇头说:“你可真是愚钝、胡涂、不堪大用!你当我家世子如你一般愚蠢,会认错了自家亲弟兄,你怎么不想想,当年之事是否有什么猫腻?” 秀娥的眼中闪过一抹迷茫。 她想不明白里面的关窍,语气开始变得不确定,“当年……不对,不是的,他脸上的确有那块疤……” 孙弼摇了摇头,“现在看来,当初是我们太过高看你了,世子给你这些东西,根本就是给错了,德不配位,你的能力根本配不上这些东西,这么简单的前因后果,你却到现在都反应不过来,这些产业在你手里,迟早也会被你败落。” 听到自己被否认,秀娥立刻不甘解释:“不是的,我会努力学的,我都是因为先前在乡下没有认过字,不像庄容有个好爹,可以给她启蒙……” 第1434章 有没有资格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孙弼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巧珍幸灾乐祸,“她本来就是个糊涂蛋子,她但凡聪明一点,也不会暗中搞出那些自以为是的小动作,若换了别人,潜藏了这么久,兴许还真的复仇成功了,她可倒好,能耐没有,只会嘴硬,今日被我们堵在这里,还一个劲儿的否认自己蠢。” 孙弼叹叹气,“老话说得好,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 别人说什么都无所谓,可是孙弼的一番话,最是让秀娥大受打击。 他说的这些话,她虽然搞不明白全部的意思,可是那句智小而谋大,她却听明白了。 秀娥的脸渐渐胀红成了番茄色,随即自嘲一笑,“是,我也知道我的脑子是不聪明,可这都是爹娘给的,你凭什么嘲笑我?你又聪明到哪去?” 巧珍翻了个白眼,“我不聪明,可是我不乱逞能啊,至少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这世上聪明的人大有人在,和他们打交道时,我都不会自以为是,而且我在做什么事儿时,都会去找聪明人商量一番,而不会像你一样自以为聪明,却办出蠢事儿来。” 秀娥被她讥讽的羞臊到极点,眼睛都瞪红了,“你们今日把我堵在这儿,我无话可说,你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奉陪了!” 说着,竟是抬脚要离开。 “你不用回去了。”孙弼突然说,面上流露出淡淡的遗憾。 这话落下,秀娥的身形猛然间一僵,回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孙弼。 “你什么意思?” “从今日起,我会收回久香居,派专门的人去打理,你不用再回去了。” 秀娥难以置信地咬住唇,像受了打击似的,整个人的气势明显弱了下来。 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为什么,我到底犯了什么错,你要这样对我?就因为我今日要举报简哥儿?” “你到现在还固执的认为小少爷是逃犯?那我现在就可以明确告诉你,小少爷是世子的兄弟无疑,当年白家出了一些变故,他的确是曾经被当做逃犯缉拿过一段时间,世事轮转,当年那件事早已经平反,你太自以为是了,但凡你用心去想这件事,也不至于在今日办出这么糊涂的事。 如今你试图对小少爷不利,于情于理,久香居你不能回去了,那里的一切从此以后与你无关,曾经你在那儿挣得的钱,你可以带走,足够你买间宅院好生过日子了,日后安分些,有空请位女先生,多念念书。” 秀娥如遭雷击的愣在那儿,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突然,她歇斯底里地大声嚎叫:“你再怎么说只是白家的下人,久香居是世子送给我的,你没有资格把它收走!” 孙弼淡淡的看着她,“前几日清水村出现了谣言,我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你当我那时为何不阻拦你?” 他说着,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 “你不识字,给你也看不懂,我直接告诉你,这是我写给世子的请示信,下面是他的批注。” 第1435章 该承担的跑不掉 顿了顿,他一字一句道:“世子在信上说了,给你的产业,由我处置。” 他语调冰冷,不带感情。 秀娥仿佛失去了浑身的力气,木然的滑落在地,蹲在那喃喃的说:“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想说出实话,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会这么做……” “秀娥,我这么做也是为你好,你的水平和能力,都达不到经营一间铺面的水准,即使这次我不向世子汇报,这铺面在你手里也守不住,你今后或是要做错误的决策,或是要听信旁人的谗言,要不了几年,这间铺子也会败在你手里,不如早日清醒,去过你该过的,属于你自己的生活。” 庄容就笑了笑,“孙管家说的对,我曾听过旁人一言,觉得很有道理:你永远赚不到超出能力范围的钱,除非你靠运气,可当你靠运气拿到这些不属于你的钱时,往往也会凭实力把它们都亏掉,秀娥,你没有这份能力,就算做了这个老板,过不上几年也会把老本亏光。” 秀娥冷笑,“我说过我会努力的,我就不信,有人天生什么都会。” 庄容毫不留情面地打击她,“有些东西不是努力就可以的,你的认知和眼界都影响了你做事的方向,找对一个正确的方向,永远比埋头努力容易成功,这些软实力你都不具备,只是努力,有什么用?” 孙弼赞赏的点点头,“庄容说得对,你也不必担心以后的生计,世子待你不薄,信上特意说了,只要你坦承自己所犯的错误,有悔过之心,日后遇到困难还是可以来求助,毕竟你是庄家人,庄家于小少爷有恩,看在这一层关系,我不会见死不救。” 孙弼还在那里好心的叮咛她,谁知,秀娥却是白眼一翻,恨恨的说:“你根本就是听信了庄容的话,你本就不喜欢我,给我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我姓庄,现在又嫌我愚笨,嫌我做错了事儿,就要把我打发走,何必说的那么假惺惺!” 直接噎的孙弼,气到脸色发白。 冷冷丢下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既然你如今仍是不知好歹,只当我方才那些话没说便是!” “我是可怜,但我不用你们同情和施舍!”秀娥羞愤地丢下一句,转身便要走。 “站住。”庄容冷冷叫住她,然后朝门外喊了一声:“李丙,李丁,你俩进来。” 下一刻,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个人高马大的汉子。 秀娥警惕的皱起眉,“你要做什么?我今日就算是来错了,也并没有来得及去告状,世子都没说什么,你何必揪着我不放。” 庄容扯了扯唇,“你在村里做的那些事儿,以及算计我那些事儿,我可以大人不计小人过,但有些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一个人可以没有智慧和远见,却不能没有担当,该你担当的,你跑不了。” 她不等秀娥再张口,直接吩咐:“你们俩,带她去清水村老庄家,把她交给我爷我奶,她逃婚在先,又从老庄家携款逃出,今日我们既然找见了她,便要送回去给各方一个交代。” 秀娥厉喝一声:“庄容!” 想到回村后会面对什么,她面上不禁难堪起来,咬牙切齿,“你不能这么对我!” 第1436章 当务之急 “那我应该怎么对你,以德报怨吗?抱歉,我做不到。”庄容淡淡道,“你的烂摊子,只有你自己去拾掇,我没有义务给你擦屁股,回村后你自己去面对吧!” 秀娥眼里就闪过了一抹恐慌,奋力的挣扎,想要逃走。 没跑出两步,就被李丁二人抓住。 “庄姑娘请放心,我们一定把人送到。” 庄容点点头,叮咛:“把人送到看庄家后,别忘了去请里正,不管怎么处置,都要在里正的见证之下。” 两人领命,带着秀娥离开。 房间里剩余的人,都是沉默了片刻。 孙弼叹出一口气,“一步错步步错,希望她以后能吸取教训。” 庄容没吭声。 她没想到的是,在秀娥这件事的处理上,白靖安竟然十分的宽容,仅仅是收回了给她那些产业。 还有,孙弼请示的那封信,可见孙弼现在在这里和白靖安的来往是十分频繁。 这件事儿他做不了主,便去请示白靖安,那么其他的事情呢? 是不是发生在他眼皮子下的事,白靖安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家和刘家的纷争,福满楼创业的种种,简哥儿的保行,以及简哥儿身后那些人脉…… 这让她心里升腾起了一股,不怎么舒服的感觉。 “小少爷,庄姑娘,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孙弼说。 “好的,孙管家。”庄容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问:“方才听孙管家说要收回那间铺面,不知安排给什么人接手?” “白府的产业里,是有专门做香料生意的铺面,全国各地都有分号,给秀娥这间,虽没有打着白府产业的招牌,但货源全都是白府在供给,今日收回后,我先做盘点,停业休整几日,隔日便要挂上白府自己产业的招牌,至于接手人,从京城调过来一位能干的管事即可。” 他后知后觉的看庄容,“庄姑娘是有什么想说的?” 庄容赶忙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好奇打听一句。” 现在酒楼的生意已经上了正轨,她可以分出精力再开辟其他的生意。 皮子生意自是不必提,她手中有空间,做什么都是得天独厚,就是做香料生意也不是不可以。 原本她还想,可否出资购买这间铺面,然后请一位专业的调香师,接着取几种热门的香料,揉杂续命草的成分,推出几款全新的香料。 维持原状的基础上,再做创新的尝试,不愁香料铺子做不大。 但现在听孙弼的意思是,这间铺子是白家的产业,而且他已经对铺子后续有了章程。 庄容就歇了购买铺面的心思,索性也没把心中的想法提出。 孙弼离开后,庄容几人也随后离开。 一直沉默的白行简,突然说:“我兄长还在信中说,待春节过后,他会抽空来宝江县。” 现在是腊月末,算起来也没多少日子了。 白靖安会如何安排简哥儿的未来,这是后话。 如何应付年后的童生考试,却是当务之急。 庄容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忙劝他先别想太多,只把心思放在念书上头,先过了童生试再谈别的。 第1437章 变差的心情 “知道了,我有成算。” 简哥儿嘴上应着声,目光却一转,不放心的在庄容脸上停顿了片刻,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突然,他一把抓住庄容的手,力道惊人。 就好像,生怕庄容下一刻会突然消失不见一样。 庄容:“……” 这啥情况,一言不合就牵手的?! 巧珍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俩。 突然想起了简哥儿方才当着秀娥的面说三年之后会娶庄容。 本以为他是故意做做样子,帮庄容找场子。 可现在她不确定了。 她眼珠子僵硬的转了转,脸上突然腾起了一抹红晕。 “你、你俩有话好说,别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那啥,我先回去了……” 说完,一溜烟跑走。 “呃,有话好说,你先撒手……”庄容不自在的挣了挣,压低声线:“这么多人看着呢。” 白行简看着她的目光,有一种莫名强烈的情绪。 是浓重的不安,夹杂着另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好半天,他的眼波才平静下来,终于松开手,抿唇说:“总之,一切有我。” 庄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眨了眨眼:“哦。” 见她目光里的迷惑,白行简不禁有些气苦,嘲讽道:“是我想多了,你根本不在意。” 庄容:“……” 什么在意不在意的,在意什么东西? 简哥儿今日,很是莫名其妙啊。 似是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肯说,遮遮掩掩的。 突然,她想起一件事儿,赶忙从袖兜中抽出匕首,递给白行简。 “刚才多亏你帮我解围,不过,其实也没必要,我根本不在意她那些攀比,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 也不知道这话哪里说错了。 下一刻,简哥儿嘴角突然僵硬的沉下,整张脸仿佛罩上了一层寒冰。 两人周身的气压都低了几分。 庄容愣住。 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白行简直接利索地伸手,二话不说抽走她手里的匕首,扯唇,转身径自离开。 庄容咧嘴儿,无语的看着他的背影。 转念一想,好似又有点理解他方才突然变差的心情了。 白靖安要来。 虽然从之前的接触来看,这人并不难打交道,甚至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但现在和那时不一样。 简哥儿身份变了。 她的身份是农女。 她忍不住想,那般冰清玉洁,淡漠尊贵的贵公子,若是知道简哥儿和她的三年之约,会不会气得跳脚? 想到这儿,庄容就理解了白行简的反常,却又觉得无奈。 很想劝他一句顺其自然,毕竟,她和简哥儿之间的感情更多的是亲情,远没有到山盟海誓的地步。 可又知道,就算说了,他也绝不会听进去。 她摇摇头,挥开脑中纷杂的想法。 若真是到了那一天,心中虽不舍,可那就是简哥儿该走的路。 庄容回到福满楼里,余固把这月的账本交给她过目。 这段日子的锻炼,余固和薛雨之间磨合的不错,一个记流水,一个做账,薛雨也不藏私,把自己知道的倾囊相授。 余固的能力也得到了不小的提升,每条账目都清清楚楚,张嘴就能说的头头是道。 第1438章 沉河 庄容审阅了一遍,见没什么问题,又去看税册。 余固这才有些难为情地说:“这个月的税册是我做的,我头一回做,虽然有薛雨指点,心里也挺没谱的,你瞧瞧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处。” 庄容诧异地看了余固一眼,接着打开税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福满楼生意好,税册上大大小小记着数千笔金额,没有一笔是算错的。 庄容知道,薛雨一定提前帮他检查过,饶是如此,她还是惊讶于余固的上进心。 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就已经上手了计税,要不了多久,理账的活计他也可以拿下了。 她点点头说:“你做得很好,其实这些都不难,不管是理账还是计税,都是繁琐细致的活计,一定要细心,我看你这月就做得很好,以后的税册都交给你来做。” “嗯,我知道税册的重要性,你放心。”得到认可,余固笑得灿烂。 “对了。”庄容把方才见秀娥的事告诉他,又说:“李丁和李丙毕竟是才来不久,不怎么了解情况,我想来想去,你还是亲自回村盯着看看,也别让我奶他们太过分,秀娥她现在什么都没了,对于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也没必要将她逼上绝路,正好也顺道去看看你爹娘,陪他们吃顿饭,过个夜,明日再回来。” 现在余固当上了大掌柜,每日大大小小不少事情要处理,回村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余固应下,稍作休整便启程去清水村。 到快下晌的时候,他面色凝重的跑回来。 “庄容,村里的情况不大好。” 庄容挑眉,“怎么了?” “秀娥她……哎!”余固跺跺脚,恨铁不成钢地说:“李丁他们两兄弟把秀娥送到庄家,你爷你奶生气归生气,原本看情况是不打算惩罚她,只叫来里正调和,说是只要她赔上拿走的那些钱,过往的事就不计较了。 可她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口咬定自己穷的分文没有,现在你爷你奶把她绑到打麦场子,叫了全村的人,说是要把她沉河,她可倒好,到现在还不改口,手里明明有钱,也不知道捂着那些钱要做什么,命难道还没有钱贵重?” “沉河?”庄容皱起眉。 她知道沉河是前朝的陋习,不只是宝江县,各地都有这样的私刑,地区不同,又换个叫法,在南方叫沉塘。 有些妇女只是担上了不洁的名声,并没有十全的证据,就被族中或村中人逼得上吊,或是沉入河中。 越是穷乡僻壤的地方,这样的陋习就越是猖獗。 这种民间自发的惩罚措施,既不人道,又不符合大宋的律法。 可在前朝,沉了塘的,只要家族内部不报官,官府也是默认。 因为在那时,地方家族非常庞大,在有些大姓村中,宗族的力量足以影响一地的治安,朝廷为了维护地区的稳定,并不过多干涉这些民间的私刑。 而到了大宋朝,统治者改革吏制,严格奉行法治安邦的理念,不许百姓设私刑,大到州府,小到县城,甚至一个村落,人人都要遵守大宋律法。 在经过了几十年的打压和惩治,在官府的大力宣传之下,现在远近各个村,基本都废了沉河的规矩。 第1439章 为了钱 不过也有例外,极特别的例外。 比如哪个村中出了十恶不赦的坏人,村中人便会一致要求族长或里正做惩罚,这个时候,官府也会酌情许可,在人死之后补上相关手续。 不管怎么说,秀娥罪不至死,她做的那些事儿,是叫人来气,却也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 尤其是,庄王氏现在逼着她死,还只是为了钱。 这样的动机,让庄容看不过眼。 想了想,当机立断的说:“走,咱们回去看看。” 巧珍听了也慌忙说:“我和你俩一起去!” 三人雇了辆马车,就往清水村去。 刚到村口。 隐约就瞧见黑压压的人群聚在打麦场子。 三人跳下马车,直奔打麦场子。 就看到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秀娥围在中间。 她被绳子五花大绑着立在一根柱子上,庄王氏手拿一跟棍子,义愤填膺的叫骂着,不时的在秀娥身上抽一下。 庄健站在旁边,也是一脸阴狠,不时地帮腔说两句。 里正在旁微微皱起眉,明显是想劝,却又因为被反驳过太多次,而有些无可奈何。 秀娥被打得鼻青脸肿,却是一脸倔强,目光孑然,唇边噙着一抹冷笑。 “大家都来评评理,我这个大孙女,她就不是个好东西,小小年纪就知道算计家里的钱,她走的那一日,把家里所有的钱都卷走,根本不管我和她爷的死活。” “她就是个白眼狼,这么些年白养活她了,没为家里落上半点好,倒把钱卷走花的一干二净,现在又说没钱赔偿,你们说这种白眼狼,我当爹的不把她沉了河,我拿什么脸面对我们老庄家的祖宗!” 话音刚落,秀娥冷呸一声。 “你要钱哪是想过日子,分明就是想另娶!为了娶新媳妇,宁愿让自己的闺女死,老庄家的祖宗但凡有在天之灵,都饶不过你!” “你还敢顶嘴!”庄健扬起手,一巴掌将秀娥打得偏开头去,朝地上呸出一口血唾沫。 “好了好了,你们可别再打她了。”里正看不过眼,站上前说:“你们一家现在沾了阿文的光,不缺吃不缺穿的,还要那些钱做什么,事情过都已经过了,当初不是也给王家赔上了吗……” “里正,你这话,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当初我家是咬牙卖了多少亩地才把那钱凑上,害得我们现在,自己的地都不够种,现在她说一句没钱就可以算了吗!” “我娘说的对,今日她要是不拿出来钱!我当爹的就要把她沉河,官府追究起来,只管找我庄健就是!”庄健声色俱厉的道。 他说话间,满脸都是一种咬牙切齿的愤恨,仿佛面前的人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一个杀父仇人。 里正只能再劝他平息怒火:“她再怎么说也是你的闺女啊!而且官府现在也不支持动私刑了,我这个里正的话,你最好还是听一听,别吃了亏才是。” “我可没有这种屁用没有,只会害人的闺女!她要是不拿出钱来,她就不是我闺女,她就去死!她做的那些事儿,难道不是十恶不赦,她把钱都偷走,让我们一家饿死,她的心是有多狠,官府来了,我也有说法!” 围观的村民也是七嘴八舌。 有同意沉河的,有说太残忍的,说什么的都有。 第1440章 真的要她死 看到庄健一副坚决的样子,里正就歇了再劝他的心思。 说:“反正我把话撂在这里,作为一里之长,我是坚决维护朝廷律法,可是我也有我的日子要过,不可能从早到黑的跟着你一家人,你们要是偷着把她沉了河,官府怪罪下来,可不要怪我没提醒过你们!” 那些起哄的村民,在这时都是不吱声,谁都怕担上怂恿犯罪的罪名。 不过,却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秀娥说话的。 所有人看向秀娥的目光里都是透着嘲讽和无情的批判。 在这时代,一个女孩子家逃婚就已经是不得了的罪过,更别说她还偷拿家里的钱。 在村民们眼中,她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所以今日站在这里的村民,其实也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在心里暗暗支持庄王氏母子。 撇开庄王氏一家的人品不提,搁谁养这样一个白眼狼,还能心平气和的? 还不如沉河了。 秀娥呵呵的冷笑出声,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你!”庄健发了狠,“你以为我不敢把你沉河是不是?” 秀娥直直的盯着庄健,双眼深处透着一丝浓重的苦涩,“沉啊,反正你早就不当我是你的女儿了,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庄健恼羞成怒,他现在满脑子都想着他娘相看的孙家大姑娘,模样俊俏,又不失风韵。 只想赶紧弄来钱把人娶回家。 当场就被激的红了眼,“好好好,我看你是死到临头还嘴硬!” 说着,直接就去解秀娥身上的绳子。 余固看到这儿,就要上前去阻止。 庄容拉了他一把,“秀娥并不想死,她是在试探。” “什么。”余固愣了一下,疑惑的看着她。 “她心里还是没绝了对老庄家的期望,所以这次回来,故意说自己没钱,想看看当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庄家人对她会不会是无情抛弃。”庄容摇了摇头,“我曾在书中看过一句话,从小缺失爱的孩子,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爱,明知道庄王氏他们是什么人,自己注定要失望,可惜在这一点上,无论别人说什么,都叫不醒秀娥,她心里的执念太深了。” 余固兄妹听得似懂非懂,“那我们现在到底要不要去阻拦?” “等等再看。”庄容有些寻味的目光看向庄健和庄王氏母子,“其实我也很好奇,他们到底会怎么做,难道十两银就真的那么重要,重要过自己女儿的一条命。” 话音刚落,打麦场子传来一声尖叫。 秀娥被庄健拖在地上往河边走,她的整张脸,被呲在地上滑行,发出痛苦的尖叫。 人群惊的四下哄散。 “庄健发疯了!” “难不成他还真要把自己的女儿沉到河里?” “也是活该,这姑娘可是个白眼狼啊!” “可是官府早就不让动私刑了呀?” 人群一边议论纷纷,一边一哄而上,跟过去看个究竟。 庄容三人对视了一眼,也匆匆过去。 庄健连拉带扯地直接把秀娥拉到河提上。 脚下三米处的渠内就是滚滚河水,靠近河堤一边,结了薄薄一层冰。 只是站在河堤边,就感受到一阵刀割般的潮冷气息。 第1441章 看透 村里百来号人,全都围在河堤边,站不下的就跑到吊桥上,摩肩接踵,挤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都是屏住呼吸,一眨不眨的看着庄健。 这些人里,有看戏的,有无所谓的,有暗暗叫好的,更多的都是同情。 刚才庄健叫嚣着要把秀娥沉河,大家只当他是说气话,也跟着起哄,但现在知道他是来真的,大家心里都是替秀娥捏一把汗。 谁都是爹生娘养的,庄健太心狠了。 要是换了自家的儿女,犯了和秀娥一样的大错,嘴上说着打死骂死,却不会真的那么做。 毕竟,虎毒不食子啊! 庄健薅住秀娥的头发,将她倒栽葱一般的,倒挂在河堤边上。 冷酷地放话,“我这是最后一次问你,十两银,到底拿不拿来?!你要是还记得有我这个爹,就赶紧把银子还了,赎你的罪,报我们对你的养育之恩!否则的话,今日这渠边就是咱们父女两个告别之日,你重新投胎做人吧!” 他望着渠里滚滚的流水,眼中冒出一股决然。 秀娥的两只手,死死地扣住渠边发黄的草根,一句话不说,眼泪却是无声的往下掉落,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接一滴。 原来,这就是真相。 庄容在羞辱她时,说的清清楚楚,她是个从小到大,都得不到爱的。 她当时恨恨得牙痒痒,恨庄容的眼睛是那样的毒,嘴巴也是那样的毒,非要戳破了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现在想想,自己的里里外外,庄容一早就看的清清楚楚。 又或者是,所有人都知道。 只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还在盼望着庄家能够接纳自己,展现出家庭的温暖,能成为自己最后的后盾。 从小到大,她都不受待见,她爹她娘还有爷奶,他们都是重男轻女。 不不不,不是重男轻女的事儿。 村中人大多都是重男轻女,可是这些人家的闺女,也并没有像自己一样,落到今日这般的田地啊! 余家的巧珍。 她从小到大其实都在心中暗暗地嫉妒她,每当看到巧珍和她娘张氏两个人手挽手在一起腻腻歪歪时,她的心中就涌起一股巨大无比的失落。 生活在老庄家,她竟从来没有感受过张氏给于巧珍那般的温暖。 想着这些,她回过头看向庄健,他眼里的狠厉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刺入心中,刺破了她最后一抹希望。 眼泪反而不流了,突然间就静止了,心里只有无边无际的空。 就在此时,庄王氏挤了过来。 手里举着从秀娥身上扒下来的耳坠,和手镯。 “你这个白眼狼畜生!到现在还不说实话呢!我刚才已经找人打听了,你这些首饰可值不少钱呢啊!” 她气得浑身颤抖,哆嗦着举起一只玉镯和一对珍珠耳坠。 “大家都看看,这耳坠可是南海珍珠做的,手镯也不是便宜的废料子,而是上好的羊脂玉!这个白眼狼,她逃出去后就把家里的钱买了这些东西来享受!现在还敢说没有钱!” 庄健一听这些东西,居然这样值钱,虽然不知道南海珍珠有多值钱,但是,保不齐可以卖到十两银子! 心里顿时一喜,抓着秀娥的力道也在不经意间松了几分。 第1442章 救人 没成想,就在这一刻,秀娥突然间从地上爬了起来,不要命的冲向庄王氏。 她唇边绽开一抹报复似的冷笑,一把夺走庄王氏手上的首饰,然后转过身泄愤似的,狠狠抛向滚滚的河水中。 “哈哈哈哈!” 她笑得肆意而又猖狂,“我让你们见钱眼开,我让你们钻进钱眼儿,可惜,东西全都没了,到嘴的鸭子肉飞了,你们老庄家见钱眼开没有半丝人味,活该你们到什么时候都是穷命,世世代代都是穷命!” 庄王氏的手空落落的举在半空中,满脸震惊,和不可置信。 周围就响起了一阵倒抽冷气,喧哗声轰然响起。 “还真的扔了啊!” “哎哟喂,可惜了可惜了太可惜了!” “这姑娘太犟了啊,把这些首饰给她爹不就得了,何必闹得两败俱伤。” “完了完了,你们看庄建的眼睛都红了,今日她是非死不可了……” 庄王氏才后知后觉的冲到河边,只来及看见那些首饰被摔入河中,扑通的一声打起的水花。 “贱蹄子!” 嘶吼着咆哮出声。 满脸震怒,连脖子都胀成了红色。 庄健更是怒不可遏,眼睁睁看着那些值钱的物件被冰冷的河水吞没。 仿佛扔下去的不是首饰,而是自己的命一般。 他目眦欲裂,一把掐住秀娥的脖子,当场把秀娥掐的双眼暴突,满脸青紫,喘不上气。 “我老庄家没有你这么这个畜生,你去死吧你!” 他在震怒之时,使出了最大的力气,直接把秀娥往河里搡。 人群陡然静默。 毕竟在这一刻,他们是眼睁睁的看着一条生命要消逝在自己面前。 起哄的,不再嚷嚷。 所有人都是在下意识的往后退,离庄健母子远一点,以免在事后,官府调查时被连累。 只是,预料当中的扑通声没传来。 电光火石间,一道高瘦的身影冲了上来,从半空中硬生生的扯回了秀娥的一条胳膊。 然后艰难而又费力的,把人往上拽。 里正等几个极力反对的人,也是回过神来,急忙过去帮忙,这才把秀娥拉了起来。 救人的,是个面黑高挑的少年,有人发现他的身份,“这不是余家的老大余固吗……” “他不是在县里跟着庄家丫头发财,怎么今日回来了。” “难不成阿文他姑娘回来了?” 议论纷纷间,人们就向后看去。 果然,看到了庄容站在那儿。 里正也看见了庄容。 他因为先前的几桩事情,很是对庄容结了好眼缘,立刻说:“庄丫头,你们来的太巧了,今日多亏你们几个。” 庄容朝里正点点头,“朱伯伯,好久不见。今日我也是专门为这事来的,听说要沉河,我们三个便过来看看。” “你来得正好,快去劝劝你奶和你大伯吧,再怎么也是一家人,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另一边。 秀娥被大家七手八脚的拉上来之后。 余固便把她拉在了自己身后,“庄叔叔,你不能再把她往河里丢,这是违反律法的。”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家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他没有资格,那我呢?”庄容走上前来,瞥了庄健一眼说:“大家在村里,可能消息有些闭塞。” 第1443章 终于承认了 “……但我今日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们,这次县衙新来的两位大人,全都是刚正不阿,秉公执法之人。 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现在他们刚坐上这个位置,正愁找不到反面的典型来给自己树立威严。 今日这件事,我大伯若是不顾里正的阻拦,执意做了,那么我可以担保,不出一个时辰,他就会被逮捕,三日之后,菜市口便是他的归途。而大家在这里看热闹,并没有阻拦,一定会有连坐的责任,到底是打板子还是做牢,我就无从推测了。” 围观群众听了这话都是一脸后怕。 “她说的对呀!咱们是不能眼睁睁看着秀娥去死,是该劝一把。” “她也不过就是个小姑娘,她懂什么,别是在故意吓唬咱们。” “刘家的!你可别胡说,你家是外来户,才搬来没多久,你知道什么呀?老庄家的姑娘可不是一般人,人家在县里都是有大买卖……” “是呀,人家容姐儿,有本事挣到钱,现在过得不知道多滋润,她认识的人,知道的消息,都是咱们不能比的。” 先前提出质疑那妇人,立马噤声。 庄健喘着粗气,表面上看起来还有一些余怒未消,心里却腾起了一丝后怕。 庄王氏的后背上,也是猛地渗出了一层冷汗。 刚才要是一气之下真的把秀娥给弄死了,那自己也逃脱不了杀人的罪名。 庄容这个死丫头,误打误撞的反倒让她避免了一场祸事。 “可是,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值钱的首饰被她给扔了,我这就去联系人下河去捞!”庄王氏惋惜地说着,急慌慌的就要跑走。 明知道这个季节没什么人肯下河,水流又是那么湍急,捞起的机会几乎等于是没有,她还是放不下那些首饰。 “慢着!” 一道声音,打乱了庄王氏的步调。 秀娥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嘴上的鲜血,眼眸里再也没有方才的软弱,而是满眼的冷漠与绝情。 “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让我承担我做的事儿吗,我今日既然回来了,该说的话就要说清楚,该解决的事儿,也一并解决了。” “那你说,怎么解决法!”庄健冷冷地发问,语气神奇的恢复了理智。 前几日在县里,他是亲眼见识了庄容如今的厉害,手下还有那些能呼来喝去的强壮汉子,给她当爪牙,好不威风。 至今,他想起那个巴掌都是心有余悸。 欺软怕硬的人,结结实实吃过这么一次亏,心里头就有了惧怕。 现在庄容在这里,他出自本能的忌惮,连戾气也不如刚才那般浓重。 秀娥平淡地注视着他,眼睛里没有恨,也没有期盼,什么都没了。 像是对待一个有些厌恶的陌生人似的,鄙夷的说道:“趁着今日所有人都在,里正都在,我当着大家的面,把话说清楚。 之前,我是假意答应了王家的求亲,后来,拿了王家给的钱偷偷离开,还一并把家里的钱卷走,这件事我承认。” 周围又是叽叽喳喳的响起了一阵指责声。 第1444章 逐出庄家 秀娥对于那些指责和谩骂,好似浑不在意。 差点死过一次的人,仿佛看透了一些什么东西,脸上呈现出一种近乎面无表情的神色。 说:“我做的这些错事,我都承认,是我年少无知,只顾自己一走了之,没有顾及到给王家人带来的后果,留下了烂摊子,所以我在今日自请逐出庄家,正好里正伯伯在,我看到族里的几位长辈也都在,我做了这些错事,以后再也没脸以庄家人自居,所以我请求你们做主,把我从庄家的家谱里抹去,把我逐出,就让我以后自生自灭,以示惩罚。” “啊呸,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脱你欠的那些账,没门!”庄王氏瞬间就反应过来她的目的,气得跳脚,“别指望里正和族里的人会答应你,我头一个不答应,我看他们谁答应的能做准!” 她这话落下,原本想说话的里正和那几个族人,都是难办的住了嘴。 秀娥这些事儿做的不地道,她现在当众认错,并且自请被逐出庄家,原本挺好的。 这么处理,已经算是十分严厉,在村子里也交代的过去。 但现在庄王氏不同意,还又一次的提到赔偿,他们就不好再张口了,毕竟损失真金白银的不是他们,是老庄家。 “没错,你不把钱赔上,说什么惩罚都是借口!”庄健也立刻说。 母子两个,现在只认钱。 秀娥的眼中,没有半点意外,讥嘲的笑了笑说:“只要你们肯答应就此逐我出庄家,那么这些钱,我就是想尽办法,也给你们还上。” 她说到这儿,所有人就都明白了,她方才并不是诚心悔过才说下这番惩罚,而是想要迫不及待的和庄家撇清关系。 是了,当爹的都要把自己丢下河里弄死,还有什么父女情分。 围观人群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老庄家的这本经,是格外难念啊。 庄王氏眯起眼,狐疑地说:“你不是说没有钱了,现在又说想尽办法能凑上,莫不是你手里还有许多钱,藏在外面,故意瞒着我们!” 秀娥冷笑,“我没钱,不是还有这完好的身子吗,就是去卖身为奴,只要你们肯答应,我也愿意为奴,怎么弄来钱,我不想和你们多解释,要么你们答应逐我出庄家,我就还钱,你们若是不答应,这钱我也索性不给了。” 里正适时的站出来说:“阿健,秀娥都这么说了,你就快点做决断吧,我看这件事,也只能这么处理了。” 庄王氏和庄健对视了一眼,庄健下定决心,点了点头:“成交!你偷走了有近二十两的钱,看在我们父女一场的份上,你只要能拿出十两,我们就一笔勾销,立马解除关系,从此把你从庄家逐出去,以后你不是我们庄家的人,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庄健的心里也没底。 但是,他复盘了一下方才的经过,他只要十两银子,可秀娥宁可去死,都拿不出,可见,她手里真没有银子。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你要是没钱,去找别人借也好,卖身为奴也好,这些事情可都跟我们老庄家无关,我们只认你还来的钱,至于你在外头欠的账,卖身为奴之后会不会做坏事儿,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要扯到我庄家头上!今日在场的里正,和族里的人可都得给我作证。” 第1445章 字据 秀娥的目光又落在庄王氏身上。 庄王氏瞅见她就来气,目光如针恨不得把她扎透。 冷哼,“我也是一个意思!你只要能把十两银拿出来,逐出就逐出,你犯了错,本就应该从家里逐出,你不提,我们也会这么做,我们家里绝不能再养你这种白眼狼祸害我们。” 秀娥的目光,再落向人群中的庄家族人。 “你奶,你爹,都放话了,我们也没啥不同意的。” “是啊,只要你奶和你爹决定了,我们也都同意。” 这些人很多都是出了五服的,平时和庄家来往都是不多,但因为都姓庄,在这个时候是避免不了要站出来发话。 所有人都表了态,秀娥冷勾了勾唇:“里正,现在我全家人,全族人都同意了,不过,他们的话,我不信,我要黑纸白字的立字据,还请里正做个见证人!” 里正是觉得这么做有点太繁琐,不就是逐出家门,今日这里的人哪个不是见证。 可是,仔细一想,原也该这样。 毕竟秀娥以后出去了,万一又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儿,别波及到其他庄家人为妙。 现在提前把话说清楚,把字据立好,到时拿出来都有个说法。 思忖了片刻,里正就上前对庄健说:“我看还是你们双方都按手印立个字据吧,这样以后出什么事也好有个说法,毕竟她以后被逐出庄家,在外头和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这都不是咱们能干预的,万一有个好歹的,你把这个字据立了,也能心安。” “那是,这字据我肯定会立,当初走的时候就偷钱,这大半年来,谁知道她又在外头做了什么肮脏事儿,立了字据,她别想再给我们庄家抹黑。” 里正一整天就在忙活庄家的这件糟心事儿,一直是焦头烂额,毫无进展,现在眼见着两方商量的顺,赶忙趁热打铁,叫人拿来了纸笔,三两下把字据立好。 两边都按了手印之后,里正就把两份字据揣在怀里。 “秀娥,你看你什么时候把钱给你爹,这钱一给,我立马就把字据给你。” “现在。”秀娥突然勾了勾唇,冷冰冰地说。 她弯腰蹲下身,脱掉了一只鞋子,从鞋子里掏出了一只玉镯子。 庄王氏一眼就认出,这镯子和方才被她扔掉的那一只是一对儿。 当即气得咬牙切齿。 “别这么看着我。”秀娥唇边浮起冷笑,“你们仗着人多,把我浑身上下的首饰都扒去,可惜还有漏的,我趁你们不注意,藏起一只。” “你这个贱蹄子!”庄王氏扑上前就要抢。 秀娥一抬手,原地躲开,直接把镯子交到里正手里。 “里正,你看好了,这镯子是上好的玉料,卖个十两银不成问题。” “死丫头的话不能信!”庄王氏生怕被坑了:“她说值当十两就十两?还需得先找人鉴定了再说!” “不用鉴定了。”村里刘大牛的媳妇陈氏,突然站出来说:“这镯子我买下,就出十两银,阿健,老婶子,你们看成不成?我看它成色还好,我姑娘年后出嫁,正好给我姑娘当嫁妆了。” 为了给女儿筹备嫁妆,陈氏这段日子没少往首饰行里跑,看得多了,便大致对各色玉镯都有个了解,她一看这镯子水光透亮,玉质温润,就知道品质上好,绝对值十两银以上。 第1446章 磕头告别 现在咬牙买了,将来卖出去也不亏。 当下也没戳破,只说是自己要买。 庄王氏一听这话立马就高兴了。 生怕陈氏反悔,“那你可得快着点儿,老实说我们家是急用钱,这镯子我们也着急卖,你不买我们也会马上去县里卖掉,到时你再想从首饰行里买,就不止这个钱了。” “我们马上买。”陈氏捣了自己的男人一下,赶紧让他回去拿钱。 不多会儿,刘大牛风风火火的带着一个包袱来了,里头装着一串又一串的铜板。 庄健眼睛一亮,心潮澎湃,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我点点看,够不够十贯!” 他和庄王氏母子两个蹲下身,都给手上呸了一口唾沫,就地点钱。 片刻后,站起身来,“不多不少,刚好是十贯。” 凑够了娶孙氏的钱,他眉眼间都透出一抹兴奋,“里正,你现在就把镯子给刘大牛他媳妇吧!” “等等!”秀娥犀利的打断庄健,大步上前,朝里正伸手,“现在老庄家得到十贯钱,在给镯子之前,你得先把字据给我!我和老庄家之间的事儿,就算是了结了!” 里正心说,我还能坑你不成,赶忙当着大家伙的面把字据交给了秀娥。 他还想交代秀娥几句,嘴巴刚张开,面前的姑娘竟然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对清水村毫无留恋,对庄家人也是再也没多看一眼。 庄健和庄王氏母子俩已经没空搭理秀娥,两人抱着那一包钱,欢欢喜喜的和买了镯子的陈氏攀谈起来。 “这是货银两清,以后你们家可别来扯皮!” “放心放心,我今日就是买亏了,以后也不来你们庄家闹……” “那就好,那就好,我儿子也要娶亲,到时乡里乡亲的,别忘了来捧场啊……” 里正见状,摇了摇头。 这老庄家还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亲亲的大孙女儿,今日被逐出,他们是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手里捧了十两银就能叫他们高兴成这样。 见事情解决,庄容也上前来和里正道别。 既然来了村,总要去老屋看看,三人一路往家走去。 “庄容,你看前头那个背影好像秀娥。她怎么没走?” 庄容表情一凝,“看方向是去老庄家的,别是又想搞什么幺蛾子了,走,过去看看。” 三人一路疾走,紧追着秀娥的背影不放,一直到老庄家门外。 大门开着。 庄显贵正坐在台阶下,一脸苦闷。 秀娥站在他面前,“爷,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我今日已经被逐出庄家了,以后和这家里就没什么关系了,这些年你对我说好不好,说差,也差不到哪儿去,可是你比其他人强多了,今日你没有和他们一起逼迫我拿钱,逼迫我跳河,但你也没去救我,在我险些被投河时,你这个当爷爷的,没挺身帮我一把,说到底你还是冷血无情,我知道,我是个姑娘家,你根本不看重我,不过比起他们,我不恨你。” 说完,她扑通一声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我们爷孙一场,孙女最后一次给你磕头,以后多保重。” 庄显贵一双老眼里隐隐的有些泪意,叹气了一声,站起来说:“我受不起你这大礼,你赶紧走吧,既然已经逐出去了,就走得远远的,再不要回庄家来,你做的那些事儿,都是丑事儿,家里已经容不下你了。” 第1447章 今生不复相见 秀娥自嘲地一笑,眼中再也没了牵挂,最后看了庄显贵一眼,转身大步走出。 一到院子外面,就看到庄容三人。 她愣了一下,随即了然,“你们放心吧,我只是过来道别,我以后都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巧珍撇撇嘴,“你今日倒是聪明了一回,先是装穷,私藏手镯,接着把一手交换条件玩的很溜啊,你就不怕我们几个拆穿你?” 秀娥笑了笑,笑容里却是有几分落寞,“我知道,你们不是这样的人。” “看吧看吧……”巧珍感慨地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果然是人善被人欺,你知道我们都是正直善良的人,所以才一次又一次的做那些让我们失望的事儿,因为你知道我们不坏,我们只会自保而不会主动招惹你,若是我们个个坏的流油,你想欺负我们还得掂量掂量呢,所以呀,我说你这人就不厚道,老实人就合该被针对啊?” 巧珍的语气不算好,句句都有挤兑之意,可秀娥却是一脸淡漠,没为自己辩驳。 她目光落在庄容身上,“你今日没有落井下石,我一点都不意外,方才我看到你站在那里,可我一点都不担心,我知道你不会戳穿我,你一直都没变,还是从前那样。” 庄容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我虽然不会害你,可我也不会再接纳你,今日我们几个赶来,也只是觉得你罪不致死,不管怎样,我还能来到这里,阻止那些事儿,对你秀娥已算是仁至义尽。 你现在和庄家脱离了关系,以后不管你是在县里,还是去往别处,我只希望我们之间井水不犯河水。” “我知道。”秀娥自嘲的笑笑,“这大半年来,我每日都是惶惶不安,直到今日,我总算是卸下了包袱,一身轻松,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招惹你,可我也不会感激你,毕竟我娘的离开,是你一手造成。 我是嫉妒你,你有能耐,性格又好,身边有很多朋友,又把铺面做得风风火火,而我现在,一无所有。 每每想到和你的差距,我心里的苦涩和痛,你不会懂,所以,我不会再不开眼的凑到你面前去,给自己找不痛快,折磨我自己。 这大半年我攒了一些钱,我会换个地方谋生,我想我们此生不会再碰面了。” 庄容听了她的决定,有些震惊。 想到小时候秀娥算是老庄家最忠厚的一个,又想到这半年发生的事,以至于现在以这样的方式道别,心里只觉得一阵唏嘘。 万千言语都化作了一声短短的叹息,“你保重吧,以后不管在哪儿,好自为之。” 秀娥朝她笑了笑:“你也保重。” 回头,最后看了眼老庄家的房子,再也不迟疑地离开了。 三个人,久久地站在那里没动。 突然,身边传来一声抽噎。 巧珍的眼圈红红的,“秀娥这个死丫头,之前做了那么多恶心人的事儿,我只恨不得她去死,可是今日,我心里怎么这么难过。” 庄容赶忙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可现在她的选择是对她最好的。” 巧珍看了眼余固,见他脸上也有些空落落的。 第1448章 选择 “哥……”巧珍皱着鼻子,“我想起小时候,我和秀娥一起去山上割草,一起唱着山歌,手拉着手回家,我还想起秀娥她娘揍了她,她跑来家里,娘要拿药粉给她擦,她憨憨实实的笑着,只说不疼……还有,那年冬天她出外捡柴,手冻红了,娘还送了她一对哥以前用过的棉袖筒……” 越说越伤心,抽噎着流出眼泪。 余固声音也闷闷的,“别难过了,咱们今日救了她,就像庄容说的,咱们也是仁至义尽,她现在和老庄家没了瓜葛,手头又有银子,换个地方也过得下去。” “嗯……”巧珍擦了把眼泪,“我就是有点难过,到底是儿时的玩伴,不管她变得再坏,这么些年的情分都在心上记着……哎,我现在也不恨她了,只希望她到州府后能好生过日子,未来有一天再见面,她要是过得好,我心里还好受些,要是过得艰难,我心里也跟着揪着。” 其实庄容心里也不怎么好受,虽然她是中途穿来的,可原主的记忆都在。 但她毕竟心理年龄在那里,情感没有巧珍那般外放。 难过只是放在心里。 “容儿,要不要让候老板帮忙照看?”余固就有些难为情地试探问:“孤身一人的,到底是让人挂心啊。” 庄容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们是有挂念,我也一样,写封信也就是动动笔的事儿,可是你们确定这是秀娥想要的? 咱们的怜悯和帮助,对于此时的秀娥来说,很有可能是再一次刺痛。 她的想法很偏激,会觉得我是高高在上的同情心,是要她的感激涕零,站在她的角度,是不愿意永远做一个无足轻重被人怜悯的弱者,所以,她才会离开这里,选择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所以我们最好的做法,不是去帮她,而是,不再去打扰她。” 巧珍和余固都是沉默了。 半晌,余固才说:“你说的对,是我想的太简单了,秀娥其实也没有咱们想的那样软弱,被亲爹逼着跳河都经历过,以后应该也没什么事能打倒她。” 秀娥走了,清水村很快恢复了平静。 但是这件事的后续,还远没有结束。 老庄家得了那十两银,即刻就去给庄健提亲。 定下日子之后,庄王氏又腆着脸来县里找庄文,说是想打造几件新家什。 说那位新娘子是个讲究人,家里如今虽然吃喝不缺,可是家里的房子是老房子,家什也都是旧的。 她知道柳林胡同庄家有李丙那两个难缠的汉子,不敢去庄家打秋风,干脆直接去庄文教书的私塾。 大庭广众的,让庄文很是难办。 就说是知道了,会酌情给添置一两件,赶紧把庄王氏给打发了, 怕庄容几个絮叨,没敢把这事儿说出来。 没过几日,有陌生人来访,说是孙家的大舅哥。 进门就问新家什打造的怎样了。 庄容直接让李丙把人给撵出去。 庄文见瞒不住,这才把这事儿告诉庄容。 庄容气的狠狠拍了桌,让李丙两人专门去清水村一趟,警告庄王氏。 伸手要钱可以,给你们一些便是,只是,家里以后的吃喝一律断供,让庄王氏自己选择,以后每月是要几个钱,还是靠着庄文一家吃喝。 第1449章 原委 庄王氏敢怒不敢言,再也不提要钱的话。 庄容还交代李丁两兄弟顺便去调查孙家到底是什么情况。 刚定下亲就找上门来,还是直接找到自家,他们哪来的底气? 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庄容险些气了个半死。 原来庄王氏给庄健说亲,打的都是庄文的名头。 说是,庄健的亲弟弟,在县里有份大产业,住的都是最顶级的宅子。 他们还给孙家说,这些财富都是属于老庄家的,庄健也有一份,以后孙家女儿嫁进来,那就是吃香的喝辣的好日子。 孙氏来自十里外的孙家村,是该村里正的次女,长的肤白貌美。 这家仗着在当地有几分势力,女儿又长得好看,但凡有人来提亲,提出的聘礼不但高得离谱,还对男方挑三拣四。 普通的农家汉不要,打零工的也不要,要么秀才老爷,要么就得是家里有钱的富户。 普通的农家富户还不行,还得是县里有宅院,有买卖的富户。 这样苛刻的条件,让人望而却步。 所以这么多年,孙氏都没嫁出去,一拖拖到了二十五,成了老姑娘。 可架不住孙氏貌美,又喜欢打扮,就算已经到了二十五岁,也是风华正茂,韵味不减。 附近十里八乡惦记她的汉子是有不少。 像庄健这样的,根本就不够格,孙家一听说他只是个普通的农户,先前还娶了媳妇,还是因罪流放的,立刻就要把媒婆轰出去。 开什么玩笑,自己姑娘嫁进来立刻就成了后娘,而且这家儿子除了会种地没有其他本事,怎么配得上他的姑娘。 可媒婆又说了。 这家有钱,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有钱,在县里都是有大买卖。 等媒婆把庄文一家的住址和福满楼的地址报上,那边孙家就立刻来清水村走访确认,不放心,又去县里亲自看。 在看到福满楼果然生意火爆,食客络绎不绝时,孙里正笑眯眯的应下了亲事,提出要十两银的聘礼。 庄健非孙氏不娶,庄王氏从秀娥那一拿到钱,就立刻花了十两银,把这亲事定下来。 可她也心虚啊,在孙家面前处处都是低一头,孙家提出什么都是好好好。 只想着快点把新媳妇给娶回来。 孙氏名叫孙宝香,她可不是一般农家丫头,仗着美貌,心气儿极高,受她爹娘的影响,为人十分尖酸刻薄,嫌贫爱富。 还没进门就提出要一套新的家什。 庄王氏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就去找庄文。 谁知道庄文也只是表面应付她一下,那些东西根本就没有做。 孙宝香的兄长等不及,就去柳林巷子庄家催问,谁知道却被庄容打发人赶了出去,那叫一个狼狈。 孙里正得知了这件事儿,震怒。 冲上门来质问庄王氏。 庄王氏只得又腆着脸赔笑,说是二儿子家的闺女不懂事,这才冲撞了贵客,只把责任都推到庄容头上。 她还答应孙家,等孙家姐儿嫁过来那天,一定是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酒席都要上档次的。 这才把人打发走了。 第1450章 讨好 在收到庄容警告的第二天,庄王氏就颠颠的跑到福满楼去见庄容。 还有几日就迎新媳妇了,在这种时候,可不能出任何岔子呀! 她心中恐惧,生怕在大婚当天,庄容带着她那些壮汉家仆去坏事儿! 庄王氏现在和庄健一样,不敢当着庄容的面造次,有什么不满,也只敢背地里说说。 面对庄容时,语气那叫一个和蔼,“奶的好孙女啊,你可千万不能把家里的吃穿用度给断了,那孙家肯把姑娘家给你大伯,可不都是看着咱们家条件还好。” 庄容嗤笑,不客气地讽刺:“老庄家是和姓孙的杠上了不成?凉了一个孙家,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孙家。” 庄王氏僵硬地挤出笑脸,“管他姓什么的,到底是你大伯,他的婚事,你可得多多支持,总不能落井下石,那传出去像什么话。” 庄容白了她一眼,“奶,你这人算计了一辈子,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的给自己算计回来一个贤惠儿媳妇?前头的田氏你还没吸取教训么? 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孙宝香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为她是心甘情愿,她不过就是眼热我和我爹的产业嫁来的。 这种女人,她嫁进来后若不兴风作浪,我把头割下来给你。 我劝你还是早早取消了这门婚事,另择一个贤惠的,哪怕是个丑妇老妇寡妇都要好过空有皮相的孙宝香,你现在一力促成,到时可别后悔了!” 庄王氏讪笑,“六礼都下了,咋可能退亲,你这话就儿戏了……” 庄容蓦地沉下脸,语气冰冷透着一丝寒意,“到底是谁儿戏,当初奶借着我和我爹的产业,才促成这门亲事,你不知道谎言总有一天是要被拆穿的么? 难不成,你还以为我和我爹的产业就真是老庄家的了,那你可就想错了。 我们家的宅子,铺面,所有东西都和你们无关,请你记清楚,我爹和你们已经是分了家的,我爹分出去,你和爷跟着大伯生活,这在村中都是人尽皆知,当时里正也是做了见证人,你们不会还对我和我爹的产业有盼头吧!” 庄王氏听了这残酷无情的话,在心里把庄容狠骂了几句,面上却是摆摆手,“你放心,这些东西我们要抢也抢不走,之所以会让媒婆放出那些话,只不过是想骗着他们家把姑娘嫁过来,别看他们家现在嚣张,等他的姑娘嫁到咱庄家,立马成了庄家人,到时要怎样还不是我庄家说了算?有本事他们和离,那他的姑娘就不再值钱,成了被睡过的破鞋! 再说了,你大伯身体好,她要是怀孕生了胖小子,那就只能死心塌地的跟你大伯过了。” 庄王氏会有这样的三观,庄容一点都不意外。 她扯唇嘲弄地说:“我只是好意的提点你,听不听在你,再有,这姓孙的以后怎么兴风作浪,是你自家的家事,你们关起门来随便闹,可她若是闹到我这里来,我绝对不会手软。” “可是置办酒席……”庄王氏咧起嘴,面露讨好,还要再说什么,庄容直接打断她。 第1451章 京城来信 “置办酒席的钱,你们自己去想办法!”庄容冷道:“现在你们一家吃喝换穿用都不花钱,每年地里的粮食都是卖出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手里是有些钱。” 庄王氏急得快哭了,“有是有,可也就攒了五六两,这你是知道的,要是真的有那么多家底儿,先前哪至于出不起十两的聘礼。” “没钱,那就去借啊!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和我爹现在供你一家吃喝穿用,你们应该知足感恩,别想着再伸手拿钱,我断然不会答应,你也知道,我手下那些人不是吃素的,若是冲突起来,面子里子都挂不住的是你们。” 庄王氏碰了一鼻子灰,走了。 回到村之后,只能东奔西走的借钱,筹备喜宴。 这天早饭时,庄容一家子聚在一起,也在议论这件事。 桃红:“田氏流放,家里好容易清静了,现在又来个祸害,你奶可真行!” 玉兰接话:“说不定也是件好事儿,她们婆媳在窝里斗,以后可就没空上堂叔这里来惹是生非了。” 巧珍眼睛一亮,“说的对,以后他老庄家还不得鸡飞狗跳,哪还有功夫再来打秋风。” 庄文苦笑。 庄坤庄虎两个男孩子,是不便像女子一样说那些闲言碎语,不过,听了这些也都是面色晦暗,一脸的不认同。 庄容就提醒他们:“以后但凡是老庄家的家事,咱们都不要掺和,倘若他们找上门来,只管让李丁他们两个打发了就是,没必要再与他们有牵扯。” 她特意多叮咛了庄文两句,“爹,尤其是你,你的立场可要摆正,别像上次一样,奶找到私塾里,你就碍于旁人的闲言碎语妥协了,她下次再找你,你当场拒绝,管他别人怎么说,咱们守不守孝道,用不着别人指点评判,咱们早分家分出去了,明白人都知道是非对错。爹什么都好,就是太守那些礼仪教条,太在意别人的评价,到头来,吃亏的是自己。” 庄文面上有些惭愧,“我容儿说的是,下次你奶再来,爹不会再顾及旁人的眼光了。” 这次孙家的事让他明白,他娘每一次的求助,背后都是一个大坑,他这次是疏忽了,以后绝不会再给他娘留情面。 早饭吃过后,院外来了个镖局的信差。 京城来了信。 庄容摸着那信封厚实,第一反应是小宝寄来的,可看上面“庄容亲启”四个字的字迹,又不像是小宝的。 狐疑万分的拆开。 先翻到信的末尾看落款,竟然是刑部侍郎王志。 他已经走了有月余了,给她寄信是为什么事儿? 难不成还是为了简哥儿的身份? 庄容神色微凛,将信展开,从头到尾迅速浏览。 看着看着,不禁笑了。 王智在信里明说,已经知道了简哥儿的身份,并且,措辞严谨又不失文采的致歉。 大意是,他那日亲自上门来,多有冒犯。 再回到京城之后,白靖安突然上门,解释清楚了前因后果。 王志才恍然大悟,简哥儿身份不俗是真,逃犯却是莫须有的。 庄容收起信,寻思着,看来前段日子刚有了风言风语,孙弼立刻就写信给白靖安汇报。 第1452章 是谁画的画 所以在王志回到京中还未来得及展开调查时,白靖安就亲自去见了他,把情况说明,以避免一场没必要的误会。 王志同时还在信上夸赞庄容心思缜密,滴水不漏,是个聪明狡黠,不露破绽的姑娘。 庄容撇撇嘴,这不就是在说她擅长装傻充愣,打太极吗。 信的末尾,王志客气地说,若庄容以后有机会去京城,一定会热情招待一番。 庄容知道,以王志的身份,之所以会对她如此客气,专门写一封信说明情况连带致歉,那都是看在白家的面子上。 她也不拿乔,立刻回到书房里拿起纸笔打算回信。 只是,当她第二次展开王志那封信时,却在信纸的被面,发现了一些东西。 是用极细的毛笔所绘制的图画。 纸上画了个陷阱,陷阱里有只白兔,陷阱旁站了一只自信满满的狐狸。 庄容继续往下翻,第二幅图上,狐狸正准备捕捉白兔,谁知它身后却出现了一个猎人,拉满了弓,弓箭正对着狐狸。 庄容看到这儿,想到这两幅图的隐喻,不由得失笑。 白兔是简哥儿,狐狸是王志,只是拿着弓箭的猎人,却不知是在说庄容还是白靖安了。 看到下面还有墨迹,她继续往下翻。 狐狸吓的手足无措,一溜烟逃走,躲在一棵树后探头探脑。 而猎人看到狐狸识趣的离开,并没有追杀,而是走到陷阱边,救出小兔子。 在最后一张图,狐狸壮着胆子走到猎人身边,乖巧地伏在猎人的脚边,猎人蹲下身,摸了摸狐狸的脑袋。 庄容挑了挑眉。 图画的很有趣,可是她心里,却生出一丝疑惑。 这幅图怎么看都不像是王志的手笔。 王志这人,就像大多数朝廷命官,严肃而又严谨,浑身上下都透出沉稳,和让人紧张不安的威严。 三十多岁的年纪,在这个时代早已经娶妻生子,说不定儿子都有她这般大了。 他写信便是写信,不大可能在信的背面画着些不着边际的图画。 这更像是年轻人的手笔。 难不成,他写过信之后,有人偷偷的拆启,在每张纸的背面做了画,然后又趁着王志不注意,神不知鬼不觉的装进信封里? 庄容无从揣测。 在当天下午,接近傍晚的时间,她直接带着这封信,去保行。 经过几个月的经营,保行渐渐的也有了稳定的客户。 庄容进到保行里时,两边的花厅里都坐着咨询的客户,庄坤庄虎两兄弟忙得口沫横飞的讲解。 庄坤看到她,直接给她打了个眼色,指了指身后的书房。 庄容走进书房里。 白行简正在一手拨着算盘,一手核算着账目。 长眉凤目低敛着,睫毛卷翘,高挺的鼻梁英气逼人。 抬眼看到她,眼睛先是一亮,紧接着,又沉下眼,手上越发奋笔疾书,好似当她是空气一般。 庄容失笑,知道他还为前几天路上的争执耿耿于怀,便走过去大咧咧地拉张椅子坐下,“别生我气了,今日我有个有趣的东西给你看。” 白行简不抬眼,淡淡道:“我在忙。” “别装,起笔的行数都错了。”庄容噗嗤笑出声。 白行简握笔的手一顿,直接将笔扔在桌上,总算抬眼看她,没好气道:“什么。” 庄容笑着把手上的信递给他。 第1453章 算成本 白行简接过信,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表情没什么变化。 当他把信翻过来,看到上面的图画时,脸上的平静倏然炸开。 皱眉道:“画功很不错,像得过名师指点的。这猎人倘若是指我兄长,那便是说王家已和我兄长结盟。” 庄容托腮,“我倒是没看出画功怎样,不过我却觉得,此人年纪不大,蛮有意思的,应该是个跳脱的少年。” 白行简没搭理她,继续说:“倘若猎人喻指你,狐狸为何要与你如此亲密无间。” 突然,他眯起眼,眼底透出一抹冷光。 庄容疑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才发现最后一幅图里的狐狸,好似和先前的狐狸不一样。 “是笔误么?哎呀,可惜了。” 白行简黑脸,盯着她问:“你不希望是笔误?” 庄容揉了揉眉心,“谈不上希望不希望,只是有点看不懂了,如果不是笔误,这狐狸换了,不再是先前那只,那后来的这只狐狸又代表谁?” 白行简嗓音发沉,“等着就是,既然画了这幅插图来招惹你,必然还有动作。” 庄容赶忙悻悻地摆手,“可别,我每日已经有忙不完的事儿了,不想再搭理莫名其妙的人。” 她顺手拿起简哥儿桌上的纸和笔,当场刷刷刷地给王志写回信。 信中的措词客气而又稳重。 写好之后,站起身:“我去送信。” 白行简叫住她,“我和你一道回。” 庄容在路上,和他提了在县里开皮工坊的构想。 现在酒楼的生意已经慢慢稳定下来,余固和巧珍玉兰他们都已经上了手。 庄容就打算继续做皮子生意。 徐三那边的兔场,已经差人问过好几次是否要合作,把兔皮便宜处理给庄容,庄容都先推了。 现在腾出时间,可以开始着手做兔皮生意。 “老观念里,兔皮只能做围脖,做坎肩儿,做帽子,可我想着创创新,咱们大可以做荷包,做样式新颖的衣裳,做衣边袖边,皮草软垫,发带,鞋子,装饰品……” 白行简听了,点头,又提出一个建议,“听你构思,把皮工坊开在省城会更好,省城人流多,百姓乐于接受那些新奇的东西,开在县里,短时间内难以做大。” 顿了顿,又说:“白家在州府有别院,罗老在年后想去州府,一来州府有他的几位朋友,二来便于我考试,再者,保行的生意也要往州府扩张,前些日子朱大哥为我引荐了州府来的几位朋友,在州府都有几分势力,他们知道我在做保行,流露出想要参一些股的意向。” 庄容寻思着,点了点头,“这是个好机会,是可以考虑考虑,这保行你既然不打算动用白家的势力做,光靠我们自己实力终究是小了些,不如引几家地头蛇参股,这生意才能做得稳当。” “我也这么想的。”白行简看了她一眼,隐隐透出期待,“所以你的皮工坊,要不要考虑去州府?” “容我再想想,现在的问题是,我没有必要去做下游产业养兔子,徐三那边的兔场蒸蒸日上,他这人我也拿捏得住,现成的兔皮供给,把皮工坊开在县里,我们有得天独厚的原材料优势,去了州府,来回运兔皮就要耽搁两天,又是一笔额外支出……” 庄容伸着手指算账,压根没注意到白行简越来越黑的脸色。 第1454章 太理智 沉着嗓打断她:“不愧是商人,亏得那点钱,在你看来就那么重要?” 庄容被他突如其来的怨气,激得浑身打了个激灵。 同时又有点摸不着头脑。 “做生意,当然要计算成本啊。”庄容很是无辜,“不过开在州府也有州府的好处,就像你说的,人流量大,接受度高,对了,你什么时候去州府?可以顺便帮我考察考察……” 话没说完,简哥儿直接丢给她一个后脑勺,没好气说:“没功夫。” 她若是不去州府,便意味着两人然后便要分开。 在她看来,两人的情谊还不及一点点运费重要。 这让他有些气苦和无奈。 “好吧……我回头自己去考察。”庄容心里闪过一抹淡淡的失落,忙不迭地追上他,“我知道你希望我跟着一起去,但做生意不是儿戏,成本高便意味着收益小,用大把的时间去做收益小的生意,简直是在浪费生命,所以说,事先的考察很有必要,这件事你容我再合计合计。” 白行简突然回头,薄唇勾出讥诮的弧度,“你很理智,是块做生意的料,那我先预祝你的生意蒸蒸日上,一本万利。” 庄容怎么听,都觉得这话里有一丝嘲弄的意味。 无奈,换了个话题说:“不说这个了,你要去州府,县里的保行怎么办?总得有个大掌柜的带着庄坤庄虎经营,他俩年纪轻,怕是拿不下。” “不用你操心,我自会想办法。”白行简睨了她一眼,“回去了。” 留下庄容一个人,在巷子里风中凌乱。 庄健的亲事定在腊月初六。 庄家的所有亲戚在那天都赶到清水村。 庄文本不愿意去,但庄王氏早早就送来了请柬,他想着,到底是兄弟,在宝江县地界上,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庄家的大事他若不出席,就落人口实了。 不管怎样,面子的功夫是要做的。 初六那天,庄文带着庄坤庄虎和玉兰他们几个一起去村里吃酒席。 庄容推说铺子里有事要忙,一大早就躲得远远的。 下午,她收到庄小宝从京里发来的信。 说是,学里这个月十五号放沐休假,总共休一个月,他将在十号动身启程回家。 不过,回来的却不是他一人,而是要带个同窗。 说是,那位同窗从来没来过清蕲州,想要跟着来庄家旅居一个月,体验一把中原的美景,年后便和庄小宝一起返京。 庄小宝对这位同窗很是推崇,还特意在信里说了,这位学兄性格豪爽,风趣,诙谐,而且还多才多艺,不但文章写得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庄容不由得轻笑起来,为庄小宝在京城能交到这样的同窗友人而感到欣慰。 算了算时间,今日已是六号,现在就算立刻提笔回信,等信送到京城,庄小宝也要启程了。 她在心中算,庄小宝大概五到六日能赶回来,到时干脆抽出空带小宝和他同窗去州府置办年货,顺便考察州府做皮铺的可行性。 到傍晚时分,庄文几人回来了。 庄文的目光有些迟钝,身上带着淡淡的酒味,应该是在宴席上饮过酒了。 第1455章 会一会 桃红扶着他去屋里歇息。 两人前脚走,玉兰和巧珍就走过来,愤愤不平地说。 “这孙宝香,真是太丢人现眼了!” 庄容面沉,“怎么了?” “没见过刚嫁入门的新媳妇,拽着小叔子不放的!”巧珍呸了一声,“宴席在下午酉时就散了,庄叔原本说回,你爷你奶送客,你大伯正陪着亲戚喝酒,庄叔不知道,还当屋里有人,本说进去找你奶道个别,谁知新娘子从厢房里跑出来,非拉着庄叔不让走!” “阿文长,阿文短,阿文也是她能叫的?说的那些话我都没脸说。”玉兰气愤地学着:“我见堂叔半天不出来,就进去找人,一进门,险险能把人吓死,她挽着堂叔的胳膊,身子都快贴上去了,直把堂叔往炕上拉,说是要坐着叙叙旧,还好堂叔是个正派人,根本不吃她那套,直接把人给推开,这不,就推到地上,她见我冲进来了,约摸是下不来台,自己倒先委屈起来了,哭哭啼啼去找庄健说。” 庄容气得咬牙,“早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却没想到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孙家大舅哥借着酒劲儿,还想和堂叔扯皮,亏得我进去做了个人证,要不,堂叔今日说都说不清。” “那庄健呢?” “他那个糊涂东西,哪辨的清是非?孙宝香挤两滴眼泪,我看他骨头都软了,一个劲儿地哄他媳妇。”巧珍说:“如今你家是挣了钱,又有李丙他们,他庄健在庄叔面前都还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阴阳怪气的,若放在早先那会儿,指不定要动手揍庄叔了。” 庄容眉眼沉沉。 本来不想搭理孙宝香,可现在犯到她爹头上,不给她点颜色看看是不成了。 “明儿我要亲自去会会她。”庄容说:“给这女人立立规矩。” “我俩跟你一起去。”玉兰拉着她的手说:“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正好到年底是淡季,酒楼的事儿新来的那几个能应付得上。” 庄容本想说用不上这么多人,带着李丙李丁就可以,但转念一想,多几个人也好,好好给孙氏一个下马威,叫她知道老庄家不是她一手遮天,有些人她惹不起。 至于庄王氏和庄健会不会难堪,事后怎么收拾烂摊子,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谁叫庄王氏当初不听她的劝,偏要顺了庄建的意,弄回来这么个兴风作浪的。 到次日一早。 庄文前脚去私塾。 庄容三人便带着李丙李丁,坐马车离开县城。 出嫁第二天,新媳妇要给婆母敬茶,早上敬过茶,简单的吃一顿早饭,便要和新郎官一起回门。 娘家会在当天做一桌回门宴,招待娘家的亲朋,新姑爷也是要在场帮着一起招待宾客。 庄容特意准备了不少东西,直接驱车来到孙家村。 孙宝香的家,是村中最显眼的宅子,李丁找人稍一打听,很快就走到了门口。 孙家一大早就张灯结彩,迎接女儿的回门。 宾客也一早都赶过来,院子里摆了好几张圆桌,各色干果喜糖和点心摆得满满的,孙家的亲戚们欢聚一堂,热闹非凡。 第1456章 拜访孙家 “宝香大侄女这回嫁的可真是如意啊,听说新郎家里头可有钱了。” 孙宝香眉眼间,不乏得意,“二伯母,哪有,都是她们瞎说的。” “那怎么能是瞎说,昨日我们又不是没去,庄家的酒席置办的阔气,一看就要花很多银子。” “就是院子和宅子差了点,都是几十年前的老样子了,家什也是旧的,他家不是在县里都有大产业?怎么也不说把自家的老宅修葺一下。” 孙宝香面上的笑意一凝,眸里泛起一丝波澜,“这不是阿健一直没娶妻吗,现在我进了门儿,公婆就要张罗这些事儿了,他们答应了我爹娘,不会让我在庄家受苦的,想必过不久就要翻新。” “哎哟,宝香,你可真是有福啊。” “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那个命苦的闺女,到现在还是跟着姑爷睡着旧宅子,他公婆也不是没钱,可就是抠,迟迟不肯盖新宅子,眼瞧着家里的土炕都松动了。” “怎么不去找他们说说,哪能看着女儿跟着受罪?” “哎,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和她爹没法说,谁让她没有宝香这般的好命啊!” 庄容几人一走到门前,就听见院子里,一群老少妇人在那里各种羡慕捧抬孙宝香。 有人眼尖,看到了门前的马车。 立刻站起身说:“宝香,你快看看是谁来了,外头可是有一匹高头骏马。” 孙宝香往外扫了一眼,不禁惊呆,“好气派的马车。” “就正正的停在你家屋外头,那肯定是来找你家的客人啊!不得了,能坐得起马车也不是一般人,你看车上走下来三个姑娘,个个都是仙女一样,那些衣裳一看就是城里人啊!” 孙宝香听到这儿,眼皮子一跳,激动地站起来:“城里人……说不准是小叔子一家……我去看看。” 庄健正在内室里陪着岳父岳母待男客,没有注意到外面的情况。 孙宝香也不喊他,回忆起昨日和庄文的纠葛,心头就跳了跳,忍不住的有些激动。 大步走到门外,“是谁来了?” 她的身后,跟着孙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也都跟出来瞧热闹。 庄容清高地藐了孙氏一眼,不说话。 孙氏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 这是哪里来的姑娘?长得是漂亮,穿的也是阔气,可是没道理在自家门口撒野吧。 皱了眉,正要张口赶人。 就见那姑娘的身后走过来两个人高马大的汉子。 手里都是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 “是孙家吧,这位是庄家二老爷府上的庄姑娘,听说大老爷的继室今日回了门,特意过来看看。”李丁表情淡淡,语气克制,根本听不出一丝喜庆的意味,不像是来贺喜的,倒像是来巡查的钦差一般。 孙宝香目光一紧,面色微有不善,“原来你就是那位庄容小侄女。” 上次,她的兄长,就是被这庄容请人给轰了出去。 这件事儿,她一直记恨到现在。 没想到她今日竟然来了,而且还是好大的排场。 周围看客可不知孙宝香的心理活动,当下都沸腾了起来,恨不得将她捧到天上去了。 第1457章 家风 “哎哟,了不得,宝香这是多大的排面,小叔子的姑娘都亲自来给她这当伯母的送大礼来了……” “庄家可真是体面人家啊,出门都坐马车。” 孙宝香脸色很是不自然,僵硬地笑了笑,“就怕高攀不起人家。” 庄容这丫头她没见过,只是听说过。 可她身边的这两位姑娘,昨日在庄家酒席上都是现过身的,尤其是旁边那个皮肤白皙月牙眼的,昨日更是撞破了她拉着庄文那一幕。 她就说,庄容怎么会好心地亲自来送礼拜访,闹了半天,是为了昨日那事寻晦气来的。 孙宝香在心里寻摸着庄容的目的,没张口。 倒是旁边的亲戚说话了,“这话说的,哪会是高攀不起,人家小侄女不是巴巴的过来拜访你了。” 说着,还用手捅了捅孙宝香,提醒她热情些。 庄容勾唇笑了笑,笑意清冷,“初次见面,没想到大伯母接人待物很是不俗,侄女来了,就让侄女在外头吹着冷风,也不请进去坐坐,可见孙家的家教,很是不一般。” 她把话说的夹枪带棒,有一种质问的感觉。 孙宝香脸色更沉了。 和那些看热闹的亲戚不同,她能直接的感受到庄容散发出来的恶意。 旁边那些七大姑八大姨,都看不下去了。 “宝香啊,不怪人家丫头不高兴了,这事儿是你不对,人家上门了你怎么无动于衷啊!” “就是,赶紧请小侄女进来坐呀,人家大包小包的,带了不少东西,大老远的跑来看你呢。” “就是啊,这也在门外站了半天了,总该请人进屋去坐了。” “还是当人家大伯母的,不得好好招待招待小侄女,愣在那做什么呀……” 庄容朝说话的妇人一笑,甜丝丝的,“我大伯母兴许是瞧不上我这便宜侄女,也瞧不上我们带来的这些物件儿,我今日来是冒昧了,没想到竟讨了大伯母的嫌。” “这话说的,小姑娘,来来来,快请进!” 说话的是孙宝香的二伯母。 她在孙家,里外里不算是外人,拿出长辈的架势,替孙宝香招呼。 孙宝香什么话都没说,沉着脸,把身子侧了侧。 庄容在孙家大伯母的招呼下,往院子里走去。 擦肩而过时,歪过头打量了孙宝香一眼,淡淡道:“眼睛倒是挺大,可惜颧骨太突,身形壮了点,我爹可瞧不上你这类型的。” 她声音小,又是故意凑到孙宝香耳边的。 孙宝香当即红了脸,“姓庄的,你胡说什么!” 话音刚落,话头就被孙家二伯母给截住。 “宝香,你怎么对贵客这样!太不礼貌了,你可是才嫁到庄家的新媳啊!” “庄姑娘,你可别见外,宝香啊,心地是一等一的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快快,进来坐……” 二伯母说着打圆场的话,和那群亲戚一起拉着庄容上了主座。 根本不管孙宝香臭臭的脸色,一群人端茶倒水,将庄容一行人,伺候得周到。 有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打个照面,庄容就看出了,这位孙家二伯母,和孙宝香的爹娘一样,都是嫌贫爱富,趋炎附势之人。 第1458章 大方送礼 她今日排面十足,不但自己穿了一身新衣裳,还让玉兰和巧珍她们都拿出最得体最漂亮的衣裳穿出来。 三人还都戴了首饰,从上到下,收拾的利利索索。 外加豪气的马车,李丙李丁两位下人的烘托,可不就是城中有钱人家大小姐的做派。 别说是孙家的二伯母,就是其他那些七七八八的女性长辈,看着她的目光里都多多少少带了几分逢迎。 由此可推测出,孙家的家风便是如此,互相攀比,嫌贫爱富。 庄容坐定之后,跟着这群妇人磕了几颗瓜子,闲聊了几句。 目光突然一转,落在旁边的孙宝香身上。 “哟,瞧我这记性,今日上门来,是给大伯母送礼来的,怎么净顾着和姐姐婶子们闲聊起来了。” 孙家的亲戚顿时都是眼红的看着孙宝香。 “还别说,你这小侄女可真是大方啊。” “一进门,心心念念的可都是你这大伯母。” 一直黑着脸的孙宝香,脸色这才好看了点,不冷不热道:“我嫁进了庄家,就都是一家人了,来就来,客气什么。” “不不不。”庄容笑说:“大伯母可是我的长辈小辈孝敬长辈,那是应该的,再说了,大伯母刚进门,我应该聊表心意才是。” 说着,她站起身,指挥李丙和李丁两人,把从马车里抬出来的礼品拿过来。 “我今日,特意带来锦绣堂出品的绣花鞋。”庄容语气一顿,看向孙宝香的二伯母,“我就知道今日家里女眷多,所以多带了几双,在座的大家都有一份儿。” 孙家二伯母受宠若惊,“哎呦,这可让庄姑娘破费了。” “客气什么,往后都是一家人了,常走动才是。”庄容淡淡地笑着。 李丁将每双鞋送到妇人们的面前,这些鞋子都取一个均码,就是她们不能穿,拿回家里,给家里的姑娘们,总有合脚的。 “瞧瞧这做工,再瞧瞧这缎面,还有上头的绣花,哎呀,真不愧是锦绣堂的,我早听说过那里的绣鞋是一等一的好。” “听说只一双就卖着三百文呐!” “我们今日都是见识到庄姑娘的豪气,真是谢谢庄姑娘了,这鞋子呀,特别漂亮,我们都很满意。” “别谢我。”庄容含笑看了眼孙宝香,“要谢,就谢大伯母吧。” “是是是,宝香,今日我们是沾了你的光了。”孙家二伯母笑着看孙宝香,却发现她的手边空落落的。 “咦……”她困惑地看了一圈,“宝香,你怎么没有?是不是我们人太多了,这鞋子不够了?” 孙宝香脸色其黑无比。 庄容就是故意的,每个人都有一双,独独只有她没有,那不就是当众落她的脸子。 立刻有人过意不去地说:“把我这双给宝香,我家里都是儿子,他们也穿不上。” “拿我的吧,我家中姑娘都出嫁了,这么好的鞋子让宝香穿。” “大家快坐下。”庄容似笑非笑地说,“我怎么能落了大伯母呢。” 脸色一沉,“李丁,送大伯母的鞋子呢?怎么还没拿过来吗。” 第1459章 破鞋 李丁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在猪圈门口撂着呢,方才进来,顺手放那儿了,我这就去拿。” 满桌的妇人都是静默了一瞬。 这么好的鞋子怎么能放到猪圈门口呢,这下人也太不会办事了吧。 她们都是欲言又止的看着庄容。 却没有人出声提意见。 毕竟,人家小姑娘一进门,就给了大家这些好处,再怎么也得笑脸迎着才是。 孙宝香的脸色先是松弛了一瞬,当听到鞋子被放在猪圈门口时,嘴角又沉下。 袖下的手握紧,咬住后槽牙。 庄容是故意的! 不多会儿,李丁拿来了一个布兜子。 灰扑扑的,看起来很是朴素,并且不像其他人得到的鞋子那样,连外面的布兜子都是用上好的绸缎制作成的,布兜子上面都穿了绳子,做了松紧,可以随意将袋口绑住拉开。 在袋子的底部,都绣有锦绣堂三个字。 给孙宝香这双鞋的口袋,用的只是寻常麻布,颜色灰暗不说,袋上是光秃秃,什么都没有绣。 孙宝香咬牙切齿地接过布袋子,嫌弃地说:“给她们的都五颜六色,煞是好看,独独给我的,怎么和大家都不一样!” 妇人们面面相觑。 有人嘀咕,“给她大伯母那双,难道不是锦绣堂的吗?” 这话,没有人回答。 大家都是紧盯着孙宝香手上的动作,好奇那是一双怎样的鞋。 孙宝香将手伸入袋中,毫不迟疑地一抽,取出来一双绣花鞋。 当场铁青了脸。 周围的七大姑八大姨,也都是惊呆在原地。 怎么这双绣花鞋,不但不是锦绣堂出品的精致绣鞋,连全新的都不是。 明显就是一双,被人穿过许久,已经穿破的破鞋。 同桌的妇人们的面色就有些微妙了,有同情的,有看戏的,还有暗暗幸灾乐祸的。 孙宝香感受着那些亲戚复杂的目光,气得浑身颤抖,一把将鞋子摔在地上,怒视着庄容。 庄容勾了勾唇,安然若素的说:“这鞋子和大伯母很相配,还请大伯母笑纳。” “庄容,你不要太过分了!”孙宝香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指着她说,“你送我一双破鞋,分明就是在羞辱我,你莫名其妙的上门来,根本就是不安好心,你赶紧从我家里滚出去!” “这恐怕是有误会吧。”孙家二伯母急忙站起身打圆场。 其他的妇人们也都是絮叨叨地劝说着孙宝香。 孙家二伯母难为情地看着庄容,“庄姑娘,宝香再怎么说也是你大伯母……送双旧鞋是不是不大好?” 她这个当伯母的,不站出来是不大合适。 可是,也只是温温吞吞地劝了一句。 再重的话,她是说不出口,毕竟方才才得了人家那么好一双鞋。 庄容不以为意,“哦,别看它现在是旧,当初也是崭新过的,只是日子久了,风采不比当初。” 她感慨:“这鞋啊,就跟人一样,年轻时又鲜活又漂亮,年岁长了,可不就遭人嫌了,这样一双破鞋送人,送到谁手里都是给人添堵,说到底,它就是一双老破鞋,今日就算是进了孙家的大门,它也上不得台面,大伯母不喜欢,就扔了吧,它也合该是这下场。” 第1460章 一波未平 赫,闹了半天,这姑娘是在指桑骂槐的放话呢。 在场的可都不是蠢人。 一听这话,再一细琢磨,意味深长的目光就落在孙宝香脸上。 在庄容没来之前,所有人都认为孙宝香这门亲是攀上高枝了。 大家对她是又羡慕又嫉妒。 一把岁数了,还能嫁到这样好的人家。 庄家又有钱又有势,她嫁过去,过的那就是少奶奶般的日子。 直到庄家这小姑娘现身,她们才知道。 原来孙宝香是在她们面前打肿脸充胖子,她在庄家地位可不怎么高。 连她家小叔子的姑娘,都敢欺上门来。 众人不再嫉妒她,转而就有点同情,到底是自己家的亲戚,没道理胳膊肘往外拐。 有人就站出来说了。 “庄姑娘,你这么做可就有点过了啊,这些话怎么能在你大伯母面前说呢?她年纪再大,也是你们庄家三媒六聘娶回家的,是你的长辈。” “是啊是啊,你还是快把破鞋收回去吧,你就是什么东西不送,也不能送双破鞋呀,太糟践人了。” 孙宝香气的捂住胸口,“我再老,也比你前头那位大伯母年轻得多,你大伯不嫌我老就是,用得着你说三道四,我这家里不欢迎你,你赶紧走吧!” 庄容气定神闲的喝了口茶水,“大伯母可别恼,我毕竟是小辈,有不周到之处,大伯母多多包涵便是,既然鞋子大伯母不喜欢,好在,我还备了另一份礼。” 她说话间,神态高高在上,根本就没有歉疚。 “你简直是欺人太甚!”孙宝香气的就要去找庄健。 可是,周围那些亲戚一听说又有礼品拿,脸色纷纷都变了,没等孙宝香离开位置,就纷纷拉住她。 你一言我一语的劝。 “好了宝香,你就不要再和你的小侄女置气了。” “就是,人家再怎么说是带着礼品上门来的,礼数也是做足了,你这个做大伯母的,就大度点,别和小辈一般见识嘛。” “我看庄姑娘是个好姑娘,又懂礼数,出手又阔绰。” 孙宝香被大家七嘴八舌劝着,一肚子的怨恼堵在嘴边,如鲠在喉。 孙家二伯母,死死地把她按在位置上,回头笑着看庄容:“庄丫头,你大伯母不和你计较了,要不,你把那贺礼赶紧发下来,好让你大伯母也消消气。” “好啊。” 这次,庄容离开位置,亲自发放礼品。 她从巧珍手里接过一捧,叠得整整齐齐的布料,挨个给每位妇人送到手里。 她长得好看,嘴巴又甜,妇人们得了她上好的布料,一个个都是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 直到孙宝香这里。 手上还有最后一块布。 比起前面那些普通的棉布,这一块,无论从色彩还是品质,明显都是更胜一筹。 “这是上好的绢布吧?” “看着像。” “到底是大伯母,自家的亲人就是不一样,给咱们的都是棉布,给她大伯母的,可是最好的布料。” “哈哈,你就知足吧,咱们可是跟着宝香沾了光。” “宝香,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布接过去,好好谢谢你侄女,要我说啊,前头指定都是误会,你大侄女对你那可是相当不赖,哪会针对你啊?大家说,是不是?” 第1461章 开始恼羞成怒 这些人得了庄容的好处,一点都不吝惜赞美之词。 “大伯母,这块布是我特意给你留的。”庄容面上含笑,眼锋却凌厉。 孙宝香被她目光盯得,莫名的浑身不舒服。 “快收下吧,大侄女当面给你,你就不要再拿乔了。” “就是的,一出手就是这么贵重的礼物,还不快点收下。” 孙宝香被众人轰抬的,不情不愿站起身。 伸手去拿那块布。 就在她的手即将挨到布料时。 庄容忽地一松手,雪白的布料一下子掉在地上。 孙宝香猝不及防,抓了个空,随后,意识到什么,面上闪过一抹羞辱。 庄容啧了一声,“哎呀,脏了。” 巧珍配合的走过来,捡起布料。 拿在手上看了看,“白花花的布料沾了土,那就像是品行高洁的书生被窑姐儿粘上了一样恶心,容儿,我看这布,还是别送人了,没得丢人现眼。” 孙宝香的脸色犹如被泼了墨汁一般,其黑无比。 这不就是在讽刺她昨晚拉着庄文吗? 可是,说她是窑姐,一张嘴就是这么恶毒,这就让她有些受不了。 气得大叫:“你们说什么呢!谁恶心?!” “大伯母别激动,是这布料脏了,配不上你了。”庄容说着,嗓音一沉,“还不快点把这破布拾掇走,搁在这儿丢人现眼呢?” 李丁立刻走上前来,直接把那块布,撕成了碎片,扔了满地。 众人都有些懵。 看向那块布的神色,别提多惋惜。 真是有钱人,羞辱人都是变着花样来的。 “呵呵,容姑娘是讲究人,嫌那块布不干净了。”孙家二伯母干笑两声,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打圆场,“宝香你可别多想啊。” 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庄容半句不是了,先得了绣鞋,现在又得了一块上好的布料,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她都不能开罪庄容。 孙宝香气得簌簌发抖,“庄容,我看出来了,你根本就不是真心诚意上门来道贺的,你就是上门来糟践我的,你现在立刻就从我家滚出去!” 庄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就是一块布,大伯母这就生气了,气量好狭小哎。” 同桌的妇人们都是有些尴尬。 拿人手软,她们不好再说庄容什么,只一个劲儿的东拉西扯。 孙宝香看着自家那些亲戚,平时侄女长姐妹短的,现在得了点好处,就在那里装傻。 她现在受了委屈,竟没有一个人张口帮她。 眼睛都气红了,愤怒的站起身,“你们稀罕她,你们陪着,我是不奉陪了!不大的丫头,说话做事无法无天,我非要让她的大伯,好好修理修理她!” 撂完话,就要离席。 不用庄容动嘴,自有人去劝说。 “可别呀,好宝香,你就消消气,好好的回门宴,怎么能起冲突呢。” “就是,和和气气的多好。” “可千万别把姐夫叫来啊,这是咱们女眷席面,他来了,我都不自在了。” 众人七嘴八舌。 庄容摆了摆手,“婶子们,姐姐们,你们不用拦着我大伯母,就让她去叫我大伯好了,昨日我有事没回去参加大伯的婚礼,今日正好想见见我大伯,亲自给他道一声喜呢。” 她既然发了话,孙家二伯母也就带头退了回去,其他人也都悻悻落座。 第1462章 那就敬茶吧 “你给我等着!”孙宝香狠瞪她一眼,甩袖往堂屋走去。 不一会,哭花着一张脸,领着庄健出来。 明显是已经提前在庄健面前,添油加醋的渲染过。 庄健仗着点酒气,怒气冲冲的来到院子。 正要发火,一眼看见面无表情的两个大汉,守护在庄容身后两侧。 心头就涌上了怯意。 可又不想在老丈人家这些亲戚面前落了脸子。 尤其是,孙宝香哭的梨花带雨,说是庄容欺辱她了,他若是不管,媳妇那里都说不过去。 梗着脖子上前,虚张声势地指着庄容说:“容姐儿,你看看你把你大伯母欺负成啥样了?好好的回门宴,你来做什么?” 在触及到李丙和李丁杀人似的目光时,他心虚的把指着庄容的手收回,却仍是梗着脖子站在那,满脸质问。 庄容剥了一颗花生,慢条斯理说:“大伯这话说的,我这不是昨日没工夫回去参加喜宴,今日特地上门来送礼了,谁知道大伯母容不得我,要把我赶出去,还好婶子们拦住了,不信,你问问大家。” “呵呵,就是一点小误会。”孙家二伯母赶紧起身,“不是多大的事儿,阿健你干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容姑娘是个好姑娘,宝香是和她生分,熟悉熟悉就好了,有我们几个看着,出不了什么事儿,你们叔侄俩可别生了嫌隙。” 话说的两头不得罪。 庄健原本就不敢拿庄容怎么样,见有现成的台阶,立刻踩着,“那就好,你大伯母刚过门,记得对她客气些,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屋招待客人了。” 孙宝香不甘的咬住唇。 难不成连庄健都对这个小侄女没办法。 那她以后在庄家,还不得被拿捏的死死的。 “阿健……”她泪盈于睫,楚楚可怜,拽着庄建的袖子不撒手,“她连着羞辱我两次,就这样算了吗?” “是不能就这么算了。”庄容似笑非笑道,冷冷的一眼落在孙宝香脸上,“我这个小侄女儿也是要脸面的,今日大伯母在众人面前落了我的脸,是不是也该在众人面前给我赔个不是?正好大伯也在,大伯给分说分说,我也不难为大伯母,亲自给我敬个茶就是。” 周围传来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这姑娘可真敢说,长辈给小辈敬茶,那算什么,辈分都乱了。 自古以来,只有小辈给长辈敬茶的,若是哪一天,看到长辈给小辈敬茶,那就说明,这个小辈的地位比长辈还要高。 “哪有伯母给小辈儿赔礼道歉的!”庄健不干了,哪怕李丙和李丁就在这里,他也还是没办法认怂。 庄容简直就是不知轻重,把自己的媳妇欺负到这种地步,他一个老爷们在这里,要是再不说两句什么,那就显得他太无能了。 再说,他现在退缩,就等于是让新媳妇看轻了。 庄容不依不饶,“那可不成,今儿要不到这个道歉,我不会善罢甘休,大伯是知道我的脾气。” 庄健咬牙切齿,“庄容!我警告你别太过分了,我是不会让你的大伯母,给你敬茶道歉!” 孙宝香直接气的“呸”出一声:“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你一个小辈儿还想爬到长辈的头上,不知天高地厚!” “是吗?话别说得太满。”庄容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啪的一下拍在桌面上。 有人惊呼出声。 “是地契!” 第1463章 狗咬狗 孙宝香和庄健,都是结结实实的愣在当场。 见过阔气的,没见过这么阔气的,随便一掏就是一张地契! 孙宝香的眼底,极快的划过一抹贪婪。 怪不得这么嚣张,原来是有嚣张的资本。 庄文家的底子可真是厚,自己嫁到庄家是嫁对了。 这些东西,她以后迟早都要一点点地划拉到自己名下。 庄健咽了一口唾沫,紧张的盯着桌上的地契,“你,你这丫头,拿出这个,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庄容勾勾唇,“原本是想当礼物送给大伯母,可是,现在看来,大伯母应该是瞧不上,毕竟,她是口口声称要让我滚出孙家,既然是这样,我也没那个脸再多呆。” 说着,直接收起地契,站起身,转身要走。 “慢着!”孙宝香赶在庄健之前,抢先一步,出声叫住她。 庄容回过头,挑眉。 孙宝香深吸一口气,服软地说:“小侄女,方才是大伯母不对,不该和你一个小辈斤斤计较,你别生气了,快坐下,再怎么也把饭吃完再走。” 她的眼中再也没有半丝不逊,全都是屈服在金钱之下的刻意讨好。 庄健也立马变了脸色。 不自在地咳了咳,干巴巴说:“就是……你大伯母她知道错了,刚才那事是她的不对,你就别走了,不过就是一点口角,你急什么眼,留在这里吃了饭再走,大伯和大伯母,今日一定会好好的招待你。” 旁边那些妇人,见到这情况哪有不明白的,一个个,都嫉妒的红了眼。 她们家的相公就是奋斗一辈子,也不见得能弄回来一张这样的地契。 现在轻轻巧巧地就要送到孙宝香手里,能不叫人眼红吗? 本来孙宝香二十五岁没嫁出去,都成了大家口中的笑话,可现在却是翻身了。 所有人都是紧紧盯着庄容,等着她怎么说。 庄容见到庄健夫妇俩贪婪的模样,语气反而变得不客气,“这张地契在你们看来是很贵重,对我来说,不过是浮云,我可以把它给你们,也可以随便给这桌上的任何一个人,甚至是,给路边的阿猫阿狗。” 所有人的小心脏都被庄容这话给勾的提了起来。 孙家的二伯母,恨不得化身为一条摇着尾巴的小狗,赶过来谄媚:“庄姑娘,你可是婶子见过最大度的姑娘了,今日一见到你,不知为何就很是合眼缘……” 话未说完,就被孙宝香给推开,“你起开吧你,这些东西是我们庄家的,你一个外人,少在这掺和。” 孙家二伯母被推得踉跄,头上的发簪都歪了,恼羞成怒:“你这个白眼狼,怎么连伯母都推,你从小,伯母对你那么好,你现在却是见不得伯母分的一点点好,我怎么不能掺乎了,方才庄姑娘都说了,这东西可以给你,也可以给我们任何一个人,连路边的阿猫阿狗都是可以给,你以为你比路边的阿猫阿狗强在哪儿,你不过就是人家庄姑娘眼里的一条狗,你还当你比我们强了?” “就是,庄姑娘,这地契你千万不能给她,给她还不如给我们,给了她,叫她得了势,以后在庄家只会想着怎么算计你,打压你呢!” 庄容淡淡笑着,看这些人狗咬狗。 越吵越激烈,不一会,孙宝香就和孙二伯母打起来了。 第1464章 戏耍 众人七手八脚的,才把两个人给拉开。 女人们的事,庄健不好掺和,惦记着地契,心急如焚,就走到庄容的面前,腆着脸讨好:“容儿,这些东西自然是不能给外人,咱们可是亲人,你不想给你大伯母,给大伯也行。” “我就是再想给,也不能把地契给一个指着鼻子骂我的亲人,大伯说,是不是?” 庄健犯了难,咬咬牙说:“我这就让你大伯母,给你赔不是,给你敬茶。” 没办法,有钱就是大爷,他算是看明白了。 别说是让孙宝香敬茶,让他敬茶,他都愿意。 庄容不言语,只是把玩着手上的地契,满脸冷笑。 一直观望着这边的孙宝香,见到庄容那幅拿乔的样子,咬了咬牙。 庄健就使劲的给她打眼色,催促她,“宝香,你快过来给容儿道歉。” 完全忘了,自己出来本来是给孙宝香找场子来的。 孙宝香心中愤愤,但是暗道为了那张地契,大不了低个头,自己也不会少二两肉,庄容就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以后再收拾她不迟。 端起一杯茶水,走到庄容身边。 扯出笑容说:“小侄女,今日都是大伯母的不是,请你喝了这杯茶,别再和大伯母计较了,啊。” 庄容眼皮子也不抬,“既然你给我敬茶,有些话我就不得不说道说道了,人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先招惹我,那就别怪我数倍偿还,我今日之所以出现在你家里,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原因,所以,我奉劝你,以后在庄家老老实实的过你的日子,不是你的东西,手莫伸,不是你该沾惹的人,莫惦记。听懂了吗?” 孙宝香从没被哪个小辈这样耳提面命过,咬牙,忍着屈辱说:“我懂了,我以后不会再招惹你了,可是那张地契……” 庄容扯扯唇,忽而直起身子,凑到孙宝香的耳边说,“你以为,巧言令色两句,我就会蠢到把地契给你么?我告诉你,这地契我根本就没打算给你们。” “你!”孙宝香瞪大眼,一种被戏耍的极致屈辱,涌上心头。 再也忍不住的尖叫出声:“你这个贱人!你敢耍着我玩儿!” 恨不得把庄容给撕碎了。 庄健听不到庄容在孙宝香耳边说的什么,看到孙宝香翻脸,就急了,“这地契,你到底是给不给,不是真的耍着我们玩儿呢?” 巧珍嗤笑一声,接过话头,“庄家伯伯,你媳妇羞辱容儿,你们一家还想从她手里拿地契,这就有点过分了,我每月从庄容手里拿工钱,且还得对庄容恭恭敬敬的,你们就是这样对你们的衣食父母?今日你若是不狠狠拾掇你媳妇儿,让她得个教训,这地契你就别想得了!” 庄健立刻反应过来,巧珍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看向孙宝香,眼睛沉了沉。 孙宝香心头一慌,急忙说:“相公!你别听她们的,她们今日,根本就没打算把地契给咱们!她们是故意在耍着咱们!” 庄容好整以暇地笑着,“大伯,你看见了吗,大伯母刚进门就这样对你出言不逊,还想要咱们庄家的地契,这可真不是我刁难人,大伯母这样嚣张跋扈,大伯是看见的,能不能振夫纲,就看大伯的了。” 第1465章 是宝香不对 在听到这个话后,庄健的脸色,明显阴沉下来。 他倒是不介意孙宝香撒泼。 女人家,泼辣点没什么,只是她撒泼撒到,到手的地契飞了,这就让庄健分外郁闷,满心都是迁怒。 孙宝香气得胸口直突突,声音不由得高亢起来,“庄容,你少在那添油加醋,挑拨我和我相公的关系!” “你给我住嘴!”庄健冷冷盯着她,往前走了一步,“我侄女说的对,今日她是客人,你怎么在这大呼小叫的?一点大伯母的样子都没有。” “庄健!你在教训我?”孙宝香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这里可是我孙家,难不成,你敢还要动手打我!” 旁边那些嫉妒的妇人见状,立刻就围上前来,七嘴八舌的怂恿。 “宝香,你就少说两句吧,阿健再怎么说也是个男人,你得在小侄女面前给他留点脸面,怎么能让你一个刚嫁进门的媳妇骑在头上呢?” “是啊是啊,你现在已经把人家阿健的小侄女惹怒了,人家本来还说给你们地契的,都不想给了,阿健呲哒你两句,你就受着呗。” “宝香,你再这样不讲理,阿健就算是教训你,那也是你活该啊,你就忍忍吧,谁让你先失了待客之道,把贵重的客人给得罪了呢!” 说话的人里,有孙宝香的几位姨母,堂姐堂妹。 庄健本来还忌讳着老丈人和大舅哥,不太敢在孙家动手,没想到连孙家的亲戚们都这么说。 而且她们这些话,都把自己心头的火给拱了起来。 摇摆的心思就定了下来。 眼中划过一抹狠意,一步步逼近孙宝香,“媳妇,你家亲戚说得对,要怪就怪你不开眼,把我侄女给得罪了,现在侄女不情愿把地契给咱们,你就得受点皮肉之苦,吃个教训,放心,等这张地契换成钱,相公给你好好买身衣裳,买几件首饰……” 他越说,目光越是阴狠,箭步冲上前,蒲扇一般的大手,狠狠抽在孙宝香的脸上,左右开弓,连抽了几下,直接把孙宝香一张娇嫩的脸蛋儿,打得高高肿起。 他用了极大的力道,孙宝香当场白眼一翻,喊都没来得及喊出声,就晃悠着身子晕了过去。 这边的动静,把屋里的孙家老少爷们都吸引了出来。 当看到自己的女儿倒在地上,孙母就扑天喊地的冲过来。 孙父和孙兄的脸色都是难看到极点,大步走过来。 孙母心痛地把孙宝香搂在怀里,“这是哪个天杀的?在今日大喜的日子殴打我闺女!” 庄健理直气壮地说:“是我动的手,我侄女亲自上门来看她,还带了一张地契做礼物,可她倒好,对我侄女出言不逊,娘说教训的该不该!” 孙家那些女眷们,赶忙都出来帮腔。 “是啊是啊,你们可别冤枉了阿健,今日这事儿,是宝香做的不对。” “我们一个个都是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是宝香先对客人不敬啊,人家原本是要给地契的,现在,气得都不想给了。” 第1466章 大摇大摆离开 孙宝香的娘一愣,随即目光在人群里搜寻,落在了面生的庄容脸上,“这是、真的……?” 孙父和孙家大兄原本都是怒气冲冲,准备找庄健算账,在听到这个话时,也都有些惊呆。 孙父眼底闪过一道思量,打量着庄容,还算是客气地问,“你是阿健的侄女,你今日来,是要给他们地契?” 庄容冰冷着一张脸,从位置上站起,“是,可是你的女儿不识好歹,竟然辱骂我,让我从你家滚出去,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多留了,告辞!” “等等!”庄健心中预感到一丝不妙,立马出声阻拦,“容儿,你先别走,我都教训你那不懂事的大伯母了,那张地契……” “算了吧!”庄容冷哼一声,“以后只要姓孙的在庄家一天,大伯就别想从我手里要地契了!” 孙家众人:“……” 孙父不知道前因后果,以为庄容原本是真的要给地契。 眼看着到手的鸭子飞了,现在这姑娘又是气头上不听劝。 立刻就说:“丫头,慢着!” 他走上前去,一脸的歉疚,赔礼道歉说:“是我家里那个死婆娘,把宝香惯坏了,惯的她一点贤惠的样子都没有,你是做小侄女的,今日亲自上门来道喜,她原该好好招待,再怎么说也不能辱骂你,这样你看行不行,这混账现在昏过去了,等她醒来,我这个当爹的,再好好收拾她一顿,保管以后都叫她在庄姑娘面前服服帖贴的。” 庄容讽刺地扯唇,“不必了,好心情都被败坏了,你们孙家门槛高,是我不配登门,今日算我打搅了,告辞!” 丢下一句话,直接就往门外走。 孙父哪能眼见着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 连忙冲上前去,要阻拦,“且慢且慢,有话好好说……” 李丙和李丁两个大汉立刻拦在他身前。 孙父对上这两人冰冷骇人的目光,又一见两人人高马大的体格,练家子一般的身形,识趣地往后退了一步。 李丁冷冷盯着孙父,不客气地说:“我们家姑娘,今日登门,喜也道了,礼也送了,这样的礼数放在哪里都是没错可挑,可你家的姑娘却对我主子出言侮辱,在场的都是见证,你们还想怎样?难不成还要扣押我家姑娘?别以为你是里正,就可以目无王法。” 孙父头上立刻冒出冷汗,“不不,自然不是扣押,只是贵客登门,却受了一肚子气离去,这不大好,还是请她回来,我们好好把这事情解决了,贵客要走,也得走的心满意足才是。” “不必了,我们姑娘说的很明确,这地契我们不会再给,到哪儿也没有上赶着把脸凑上去给人打的道理。” 孙父还要再说什么,李丁随即往前走一步,脸上狰狞的刀疤,和凛冽的气势,吓得孙父诺诺的闭了嘴。 但他到底是里正,口才还是有的,随即就笑脸说:“好好好,庄姑娘今日受了气,错也在我们,既然我们再三挽留,庄姑娘仍是想要离去,那我们也就不便再挽留,只等来日,老夫一定会带上姑娘亲自上门去赔罪。” 李丁二人冷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离开孙家院子。 他们前脚走,院子里就炸了。 第1467章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孙宝香的表姐妹,姨母,二伯母等人纷纷都上前。 “姐夫,今日这事儿还真不怪庄家姑娘,你看看庄家姑娘出手多阔绰,给我们每人都是秀鞋和布匹……” “是啊,是啊,三弟,这事端可都是宝香挑起来的,她明知道庄家二房有钱,还不开眼的招惹人家的姑娘,她可是才嫁过去第一天,尾巴咋就翘到天上去了?人家好好的抬着笑脸上门来送礼,她可倒好,指着人家骂,把人都得罪了,这不是不知好歹,是什么……” 孙家的这些亲戚,互相攀比惯了,都有一种笑人无,恨人有的观念,生怕亲戚过得比自家过得好。 孙宝香这次嫁了庄家,不知惹了多少人脸红,今日丢了这么大的人,可以说不仅仅是庄容来者不善,而是这些人共同作用的结果。 孙宝香正昏迷,这些人都是尽可能的把脏水泼在她身上,谁知道孙宝香醒来以后,会怎么在她爹娘面前埋怨他们这些亲戚。 孙父越听火气越大,气的冷哼一声,直接走到孙宝香母女那里,一脚踹在孙母的身上,“你养得好闺女!你还有脸抱着她在这儿杵着,还不赶紧拖回屋里去!” 孙母有苦说不出,当着这么多亲戚的面儿,别提多羞臊,气得暗自垂泪。 而庄健,白白教训了自家媳妇一顿,结果却没拿到地契。 反而有些心虚,在那里装聋作哑也不是,说话也不是。 他如坐针毡,当天在孙家吃了一会儿酒,太阳一落山,就找了个借口遁了。 夜里,宾客都走的差不多,孙宝香也悠悠醒转。 孙父和孙母来到房间里,问她白天的情况。 当得知那群七大姑八大姨把所有的错处都推到自己头上时,孙宝香气得尖叫一声。 “爹娘,你们着了道了!庄容今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故意来羞辱我的,亲戚们都是眼红我,巴不得我拿不到那地契,所以才在那儿搅浑水,你当她们为什么不向着我说话?她们一个个都得了姓庄的好处,这才在那里巴结她,不敢得罪她!” 孙父的脸色阴沉下来。 所有事情的经过在脑海里转了一遍,大致明白了。 弄了半天,庄容就是上门来寻晦气的。 那地契,说白了,就是一点甜头,拿出来戏耍宝香和庄健。 没想到庄健这个蠢货,信以为真,还真把宝香给打了。 家里那些亲戚,也是见不得宝香好,睁眼说瞎话,一个个随波逐流,故意在那里诬陷宝香。 气得狠狠一掌拍在桌上,“这个庄容,实在是气人!” “爹,我今日被庄健那个窝囊汉狠狠的收拾了一顿,这事可不能就这样算了,你和大哥可一定要给我做主,狠狠的扒他一层皮下来!” 孙父阴沉着眉眼,半天没说话。 “爹!”孙宝香哭得梨花带雨,“女儿才嫁过去第一天,就遭受毒打,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那个贱丫头她就是故意的!存心不让我好好过日子!” 孙父沉着嗓说:“收拾庄健容易,还有家里那些说长道短的亲戚,以后留着慢慢算账都不难,只是。” “只是什么?” 第1468章 先站稳脚跟再说 孙父眼底满满都是忌惮,“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娃,能有这么深的心思,还知道进门儿就买通你那些姨母姐妹?联合着她们,把你两口耍的团团转?她一个小女娃,不可能有这样的手段,我看这一切,都是她爹在背后授意,就是你那位二叔庄文。” “爹的意思是说,庄文不便出面,就打发自己的女儿过来教训我,给我立个下马威?” 孙宝香回忆着庄容警告她那些话,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 “没错。”孙父冷笑着说:“咱们先前一直以为庄文那些产业,都在庄家的掌控,他和他闺女只不过是明面上负责照看打理,可是这两日,爹是看明白了,庄家的二房强势,你那个丈夫庄健,屁用都没有,根本不是他二弟的对手,宝香啊,这件事你恐怕得忍忍了。” “凭什么!”孙宝香不忿地说:“他庄文有什么可怕的,我嫁去前,庄健他娘不是说的很明白,那些产业是庄家的,他们现在是仗着庄稼的产业来欺负女儿,咱们若不硬气起来,那钱什么时候能到咱们手上?” 孙父摇了摇头,“不管这产业到底是谁的,你都不能急躁了,你没看见今日庄容身边跟的都是什么人?她和她爹经营这份产业已经成气候了,他们在县里不但有得力的人手,家里连打手都有,说不准还结交了权贵,咱们可是农户人家,你去硬碰硬,只有你吃亏的份儿!” 孙宝香一愣,“那……怎么办?” “先别和庄文父女硬碰硬,你只有先在老庄家站稳脚跟再说,先把庄健拿捏住了,再谈其他的,这次你被打了,就先在娘家休息,过几日爹和你大哥亲自上庄家去,找庄家老两口给你讨公道。” 庄容回到了县里。 这件事的后续,她一时之间无从得知,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过了两日。 张氏和余良来县里,就带来了一些有意思的小道消息。 说是那日回门宴之后,庄健独自一人回来的,却不见刚进门的新媳妇。 又过了几日,孙家来人了。 也不知两家是有了什么矛盾,在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庄王氏骂的难听,那边孙家也不客气,闹腾了一上午。 庄健和孙家大舅哥扭打在一起,两边都带了伤,里正还特意赶过去调停。 围观的人多,事情闹得大。 两家的矛盾就瞒不住了,原来是回门宴那天,庄健把媳妇打了,现在孙家咽不下这口气,说是要让老庄家赔偿。 庄健也不是省油的灯,说他才娶的媳妇是个败家娘们儿,不贤不惠,把自家的小侄女羞辱了,害得自家损失了一张地契,赔偿的理应是孙家。 反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庄家人再不好,里正还是向着自家村民,不但没让庄健赔偿,还把气势汹汹的孙家父子都打发出去了。 这梁子就结下了。 张氏被勾起了好奇心:“也是奇怪了,前头没娶妻之前,听说庄健对这孙家姑娘喜欢的不得了,成婚当天,瞧见他两人也是亲亲热热的,怎么才隔了一天就动手打媳妇?说是为了一张地契,容儿,难不成你还真要给她们地契?” 第1469章 小宝的同窗 巧珍扑哧一笑,“娘你还没回味过来,那天我们几个是故意上门教训孙宝香去的,怎么可能真的给她地契。” 张氏瞬间明白过来了。 她并不同情孙宝香,幸灾乐祸说:“教训的好,这样的人家,嫁闺女完全就是图了钱,她们要是心中不贪,哪能被一张地契耍的团团转?娘觉得,这次的事情过了,孙家见识到容儿也不是任他们搓圆捏扁的善茬,以后一定会收敛。” “可不是,他们老孙家也只敢去老庄家闹闹,压根都没来县里。” 玉兰也跟着笑,“这回得了教训,想她孙宝香能消停些了,以后看她还敢不敢招惹咱们。” 这件小插曲很快便过了。 庄容也不指望一回教训,就能让孙宝香转了性,只要孙宝香别来招惹自家就行,她怎么在老庄家闹,他们自己关起门解决。 至于怎么解决,庄容可不感兴趣。 日子过得快,一晃,就到了腊月十七。 这天,天色灰茫茫的,阴云滚滚,午饭刚过就飘起了零星雪花。 庄容吃过午饭,想着按日子算,这两天庄小宝该回家了。 她便动身去城中的点心铺子,购买了一些庄小宝喜欢吃的点心干果,往家里走去。 前脚进门,巷子里传来了一阵马车哒哒声。 庄容心里似有预感,往后退了两步,朝巷子口望去。 就见到一辆宽敞的马车,一路小跑着过来,停在自家门口。 车门帘被撩开,庄小宝从里面跳了出来。 一眼见到庄容,惊喜地喊了声阿姐。 正是抽个儿的年纪,几个月不见,他身量又高了不少,原先没长开的圆脸也似乎长开了,隐约有了些棱角。 穿一身浅蓝色的儒生袍,星眸温润,气质儒雅,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俊俏少年。 “小宝!”庄容心头激动,赶忙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冷不冷?你信上说回来,我算着路程就想着你这两天该回来了,刚买了你爱吃的点心,没想到你后脚儿就来,快,进屋暖暖身子。” “我不冷,阿姐,先不忙着进屋,我给阿姐引荐我的同窗。” 庄小宝往身后看,庄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这时,车帘又是一开。 当马车里的人出现时,庄容狠狠惊了一呆。 庄小宝在信上,没有具体提及那位学兄的年纪,她一直以为能玩到一起去的,年岁应该差不多,比小宝年长一点,大约是十岁左右。 可万万没想到,面前站着的少年,足足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大高个儿,和简哥儿不相伯仲,接近一米八的样子。 这还不算惊讶。 她看着少年那张脸,棱角分明,眼尾微微上翘,正弯着唇朝她笑,露出一口白牙。 庄容就觉得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他的五官,给她一种分外熟悉的感觉。 “你是庄容吧,早听小宝说了,我年纪比你大,总不能跟着小宝叫你阿姐,以后我就叫你庄容小妹妹吧,对了,我名叫王飞羽,这次和小宝学弟一起从京城来,怕是要在府上叨扰一段时日了,我随车带了一些礼品,不成敬意。” 少年一张口,声音朗朗。 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大堆。 庄容忙报以微笑,“别客气,小宝已在信里和我说了,家里早开始准备,就等着你们俩回来,他初到京城,孤孤单单的,平日里多承蒙你照顾和陪伴,我们一家都是感激不尽,快请进。” 第1470章 小书童 王飞羽笑眯眯打量着庄家的宅院,似是不经意看了她一眼,十分满意,“嗯嗯,跟我想象当中一模一样。” “什么?”庄容眨了眨眼睛。 王飞羽浅勾唇角,灵动的眼睛里飞快闪过一丝狡黠,“哦,我是在说当地的气候,和京城也差不多,京城这段日子也总是下雪,不过相比起来,你们这里更潮冷一些,毕竟靠着江,这里的风土人情我也喜欢,就像庄容妹妹一样,讲话柔柔软软的,甚合我心意。” 短短几句对话,庄容就看出来了,这少年性格十分磊落外向,见了生人并不拘谨。 浑身上下似有用不完的朝气和热情。 小宝内秀,也难怪能交上这样一位学兄朋友。 再看少年的穿着,低调当中透着华贵,外袍是浅浅的蓝色,缀着金线边,中衣的衣料十分考究,脚上穿着鹿皮靴,从里到外透出低调的奢华。 想必家世也是不凡。 就是说话……太热情奔放了些,让庄容颇有些吃不消。 什么叫她说话声音软软的,甚合他心意? 亏的是她,换了同龄的其他小姑娘,这会儿脸都要红到耳朵根儿了。 不过,这少年性格热情奔放,讲话时双眼明亮透着朝气蓬勃,虽然说的话外放了些,可双眼里却并没有轻浮之色。 庄容也就不放在心上,寻思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大概在京中流行见面时坦诚奔放的交流方式。 而且她知道,这些儿时的伙伴,没准都是小宝将来有用的助力,她作为小宝的姐姐,理应好好招待。 赶忙把人往里请。 “谬赞了,快请进屋里吧!” “等等等等。”王飞羽皱了下眉头,往身后的轿厢里看,催促,“思静,你还在磨叽什么?已经到庄府了,还不赶紧出来?” 朝庄容歉意的一笑,“我的小书童,又懒又馋又贪睡,还没规没矩的,在车里打起了瞌睡,让你见笑了。” 话音刚落,帘子猛的被挑开,走出来一个粉雕玉镯的小少年。 看起来和小宝一般大,十岁左右的年纪。 皮肤生的白皙,五官秀气,大约是年纪小,看起来有些男女莫辨。 被王飞羽在主人家面前批评,小书童脸上很是有些不自在,嘟嘴说:“少爷,是马车太颠了,这才一不小心睡着了。” 说完,不忘了快速的拿眼睛翻了王飞羽一下,以示自己的不满。 庄容觉得这对主仆很有意思。 当主子的,对书童没有丝毫高人一等的倨傲,小书童对自家的少爷也并不恭敬,反而还有些小小的淘气。 不由得多看了小书童几眼。 感觉到她的目光,小书童立刻,朝她咧嘴笑,神态间甚是亲昵,“庄家阿姐好!我和我家少爷近来要在你家叨扰了,十分过意不去,我也带了见面礼给你。” “啊……?”庄容赶忙婉拒,“千万别见外,小宝是你家少爷的同窗,在京城里多受照顾,现在来了我们宝江县,我们理应尽地主之宜,你们如此生份,叫我怎么过意得去。” 第1471章 贵重的见面礼 “这可不是见外,我是很喜欢庄小宝的,也喜欢庄阿姐!对喜欢的人,就要送礼物!”小书童强调着礼物的重要性,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了一根木簪子,郑重其事的递给庄容。 一旁,庄小宝笑得眼睛弯起,温和地看着小书童思静。 “庄阿姐,这是我用一块上好的沉香木,亲自雕刻的,我爹专门请人……” “咳咳……”王飞羽面色微微一变,打断他,“思静!你可太没规矩了,少爷我还没拿出见面礼,怎么轮得上你,还不赶紧去把少爷我的礼品拿出来。” 小书童懊恼的抿抿唇,闭起嘴巴,退到一边去。 可一双大眼睛却像是黏在了庄容脸上似的,好奇地看呀看,怎么都看不够。 王飞羽无语地白了一眼犯花痴的小书童,干脆自己走进马车里,将礼品拿了出来。 “庄容小妹,这是我赠你的。”翘起的唇角,透出一些自得,“听小宝说你会念书习字,这是今年刚编撰出的最新版《四库全书》,分为经、史、子、集四部。” 庄容诧异,不由得再次对王飞羽刮目相看。 一般朝廷最新编撰出来的书籍,都是只在贵族手中流传,几年之后,才能渐渐传入百姓手中。 更别提,这是一套囊括经史子集的全类别工具大全。 哪怕在县里的各家私塾里,短时间内,都不大可能凑得齐完整版本,即使书铺里有卖,也是高价的抢手货,早早就被预定走,绝对不是一般人能买得到。 所以这份礼物,可比那些金银珠宝贵重的多。 不愧是京城来的贵族子弟。 庄容已经在心里给王飞羽盖了个戳。 王家,有权有势。 “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你。”她笑眯眯的收下。 刚接过,沉甸甸的书籍就压得她微微弯腰。 面前多出来一双手,体贴地将四本巨厚的书籍抬走,“是我疏忽了,这书太沉,还是我帮你搬进去吧。” “还有我的簪子。”小书童着急,举着簪子跳起来,昂起头看庄容,“庄家阿姐,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谢谢你呀,只是以后不要再这么客气了。” “我阿姐说的对,在我家就别见外,王兄,你们快进来吧。”庄小宝在旁等了半天,很是有涵养的没有插话,总算有自己说话的机会,赶忙出言邀请,“只是,我家里粗茶淡饭,粗被陋席,王兄一时之间恐怕会不习惯,少不得要适应几日。” 王飞羽立刻摆摆手,“你是知道我的,什么样的粗茶淡饭都吃得下,睡硬床也没什么,就是做活也是一个顶仨,平日里,老师罚我去扫茅厕,我还不是一样扫。” 庄小宝扑哧一声笑起来,“那日你不该和老师顶嘴。” “有疑惑便要问,我不过是说出了心中的疑惑,是老师太古板了,小宝,你可不能学老师,变成满口之乎者也的无趣之人。” “老师一言一行都是为人师表,自然要克制。” “啧啧啧,你是夫子的心头宝,自然是不知道我们这些边缘人的苦处,就拿上次来说……” 两人一边愉快聊着天,一边往院子里走去。 庄容见他两人说起平日里在学里的事情都是面带笑容,便推测出两人以往的关系,很是不错。 第1472章 外表下的人品 当下也不插话,叫了李丁去安顿他们,又在前院吩咐柳婆婆两人赶紧去烧水备晚饭。 “柳婆婆,今日家里从京中来了贵客,凡事都要精细些,我口述一份菜单,你照着食材准备,地窖里没有的都报给我,我去外头采买。” “庄姑娘,既然是贵客,干脆叫段大厨回来掌勺吧?毕竟是接风宴,段大厨是京城人士,又做的一手京味菜肴,贵客一定吃得惯。” 柳婆婆生怕做不好,怠慢了客人。 庄容正想说应下,身后却传来一道微微低沉,却又有力的声音。 “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们来本就是叨扰了,怎好意思让你们再麻烦,况且入乡随俗,平日里我吃京城菜肴早就吃腻了,就想吃清蕲州的本地菜式,总而言之,一切从简就是,你一家平时是怎么做菜的,我们在时也那般做,若是因为我们在这里,闹得你们人仰马翻,那我只能愧疚之下告辞,另寻他处。” 庄容回头,对上了王飞羽的目光。 不再是方才进门时那般清朗带笑,而是,严肃中透着认真。 他的态度,让庄容很是诧异了一番,诧异之余,对这少年又多了几分了解。 表面热情开朗,内里却是十分细致,懂得替他人考量,而且,还是个原则性很强的。 难怪小宝也在信里对他很是推崇,此人,花里胡哨的外表下,人品很不错。 只是,他板起脸的样子,又是让庄容再次感觉到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她困惑地问:“王兄,咱们是否在哪里见过?你以前可曾来过这里?” “并未。”王飞羽似笑非笑,忽而,眼中划过一抹促狭,“不过,家父曾经来过。” “哦。”庄容压下眼底的疑惑,笑了笑说:“那成,我就按本地的菜式招待你们,只是,一应吃喝用度,有什么不惯处,你一定要告诉小宝,你大老远的来到这里,我一家作为主人,是绝对不想委屈了你。” 她把话说的真诚。 王飞羽眼波带笑,“委屈?那你就是小看我了,我虽未来过这里,却也经常随我爹出京,适应能力还是有的。” 庄容摇头笑笑,不说话了。 寻思一阵子,直接对柳婆子说出几道菜肴。 王飞羽在旁注视着她,目光灼灼。 庄容被盯得有些囧,索性转过身,直直回望过去,“王兄对我安排的这些菜肴,可有意见?” 她目光直勾勾的,倒把王飞羽看得不自在,讪讪的别开目光,“没,没,挺好的。” 庄容悄悄撇嘴,“王兄,院子里冷,你不如进屋去暖和着,站在这儿仔细着凉。” “不了。”王飞羽赶忙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这一路上轿厢里点了炭火,手里又抱了暖炉,热都热死了,刚进家门怎么能歇着,我四处走走,发发汗,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庄容呆了呆,奇怪的看着他,“这是发的哪门子汗?出一身的汗,在外头受了冷,不是更容易生病?” 王飞羽咳了一下,“你只需要知道,发汗对身体有好处就是了,总之,我是闲不住的,你当我是空气就好。” 庄容不吭声了。 有点哭笑不得,这人完全是在没话找话,再和他较真就没意思了。 第1473章 话唠 王飞羽像个话唠,又得得得说着:“早就听小宝说过你操持家事的本事,今日一见,果真是这样,里里外外操心的还真不少,小宝有你这样的阿姐,可真好。” 他家中和庄容一般大的姊妹,正是打扮玩乐的年纪,每日里合计的都是去哪里游玩,去参加哪家府上的茶话会,王飞羽一直觉得肤浅,但庄容给他不一样的感觉。 庄容已经摸到他的脾性了,知道等闲的玩笑话他也不会在意,便撇撇嘴挤兑说:“多谢夸奖,对了,我还有事出去办,王兄闲不住的话,慢慢在院子里发汗。” “庄小妹莫走!”王飞羽急忙追过来,“你要去采办食材吗?可否带上我,我正好想上街上转转。” 说着,目光里转过一丝窘迫,“那个……来时太高兴,只顾着给你带礼物,却忘了伯父,待伯父回来,看到我两手空空,那我可就要惭愧死了!” “你想多了。”庄容连忙安抚他说:“我爹是最不讲究这些的,况且你送我那套四库全书就很好,我爹也是个喜爱读书之人,回头把它拿给我爹看,我爹一定满意。” “那怎么成。”王飞羽摇头,“见面礼可是必备的礼数,我远道而来,理应给伯父献一份见面礼,如今忘了,早些补上才是正经的。” 庄容无奈的叹叹气,“可是……” “别可是了。”王飞羽朝她眨眨眼,眼波俏皮又不失温柔,“我知道你是不想我破费,你放心好了,我不买金银珠宝,我这人瞧起来有那么俗?怎么说也是书香门第出身,挑礼物我可是很有一手。” 庄容实在是说不过他,寻思着说:“既然这样,让李丁陪着你,他对城里熟,我确实有事忙,顾不上陪你。” 王飞羽脸色肉眼可见的一垮,打听问:“你要去忙什么事儿?” “我得去……”庄容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你就别管我做什么去了,你只管买你的礼物就是。” 差点让王飞羽绕晕了。 庄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张口叫来李丁,吩咐他带着王飞羽在街面上转转。 王飞羽嘴角抽动,眼巴巴看着她。 庄容就发现了,在王飞羽那儿,千万不可太客气,否则便会被他反客为主,难以招架。 这人伶牙俐齿的,而且脸皮还有些厚。 一旦态度犹豫,给了他机会,他立马会这样那样的折腾人。 他的性格实在是太过外放,明明第一次见面,却没有半点生涩感,庄容本想谨守着待客之道,可几句话下来,就仿佛熟的不能再熟的朋友。 她只当看不见王飞羽的不满目光,直接去找柳婆子,问清楚缺少的食材,接着出了门。 她前脚出门,后脚王飞羽和李丁也跟在她身后出了门。 王飞羽望着庄容远去的背影,脚步急促,“李丁,咱们这一路就跟着庄容好了,她去哪里咱们去哪里。” “这……”李丁犯难,“庄姑娘是出门采购食材,王少爷是去买礼品,这压根就不是一条路线啊?” “不急不急,反正还早。” 眼见着庄容出了巷子,他顾不上搭理李丁,就急着追出去。 李丁无奈,只得赶上。 庄容先去了城东的菜市,购买了新鲜的牛羊肉,以及需要采购的调料。 第1474章 扰人念书 接着,她原本要去茶叶铺里买一些茶叶,用来在这段日子招待客人。 却敏锐地听到身后不远处,有熟悉的说话声。 “王少爷……你偷偷跟着庄姑娘也不是这么个跟法,离得太近,庄姑娘不就发现了?” “发现也没什么,就说在街面上碰见,既然凑巧碰见了,那么便一起逛街,不就顺理成章了。” 庄容囧了囧…… 硬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现,若无其事的去买了茶叶。 从茶叶铺子里出来,她眼珠微微一转。 飞快地拐进旁边的胡同里,左右看看无人,立马消失在原地。 王飞羽眼尖的发现她进了胡同,赶忙追过来。 站在胡同口,表情很是惊呆。 “人呢?” 随后赶来的李丁也是愣了愣,“这是条死胡同啊,这里既然没有,那应该是王少爷看错了,刚才庄姑娘很可能去了别处。” “不可能!”王飞羽摇头:“我看的很清楚,她就是进到这里,绝对不会看错。” 李丁很是不以为然,“若是没看错怎么会不见人?据我所知,我家姑娘可不会功夫。” 王飞羽难得被噎住。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这条胡同,感觉到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奇了怪,她不会功夫的话,总不至于翻墙走人吧。” 等了一会儿,王少爷终于认清了现实,带着见鬼般的困惑,和一丝淡淡的失落,转身离开。 庄容在空间里,透过灵泉水窥见外面的人已经走了,这才在胡同里现身。 她在回到家里后,王飞羽还没回来。 把后厨事宜安顿好,回到堂屋,就看到庄小宝和小书童面对面坐在八仙桌上。 庄小宝手里拿了一本书,正在认真的阅读。 对面的小书童面前摆了一盘点心,一盘干果,一盘水果,正吃得不亦乐乎。 “宝江县的桔子可真甜啊!” 庄小宝抽出心神,朝他笑了笑,继续念书。 “干果也好吃!” 庄小宝又是温和地看他一眼,“那就多吃点。” 安静了没多会儿,小书童突然伸出白胖的手,递给庄小宝一颗橘子,“小宝,你尝尝呀。” “我在念书,先不吃了。” 小书童撅起嘴,“是我亲手剥的橘子,你也不要吃吗?” 庄小宝无奈放下书本,“你怎么不和飞羽兄一起出门逛街?” 小书童撇撇嘴,“他好烦的,一会这边转转,一会儿看到旁的热闹又要去,我跟你讲,他能从早逛到晚的,都不知道疲倦,和他一起去上街,我的腿会跑断。” 庄小宝莞尔一笑,“飞羽兄是精力旺盛。” “小宝,你看完了书吗?” “怎么?”庄小宝放下书本,朝他询问地眨眨眼。 小书童噘着小嘴巴,“我们去厨房看看饭菜好了没有?好不好?” 庄容听到这儿,没忍住扑哧笑出来。 这小书童不愧是王飞羽的书童,也是个话唠,他在旁边坐着,庄小宝根本没法安心念书。 房间里的两个人,齐齐朝她看去。 庄小宝面上闪过一抹羞愧,赶忙从位置上站起身解释:“阿姐,我方才担心思静一个人无趣,才在这里陪他,我这就去书房专心念书。” 思静则是开心的不得了,跑到门边去拉她的手,“庄阿姐!你终于来啦,你怎么没戴我送你的簪子?” 第1475章 试探 庄容摸了摸他的脑袋,“明日一早就戴上。” 又对庄小宝说:“别去了,念书是个长期累积的过程,不急于一时,你今日心神都不定,就是去书房,也是浪费时间。” 她走到庄小宝身侧坐下,托腮,打量着他:“姐怎么觉得,你去了趟京城,虽然只有几个月时间,却好像一下子长大了,懂事了不少。” 举手投足间,都有小大人的样子,十分稳重。 这说明他在京城,视野变得开阔,学到了很多,也改变了很多。 庄小宝得到赞许,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喜形于色,嘴角克制的弯了弯,“长大了还不好么,我整日就盼着早日考中秀才,以后也可以为家里出一份力。” 思静星星眼的看着庄小宝,插话:“小宝好聪明的,长大以后,一定会是个很厉害的人!” 庄容笑眯眯说:“家里有阿姐,还有简哥儿帮忙,哪就用得上你出力,你只管好好念书就是。” 说到白行简,庄小宝神情一动,“我这次回来还没去简哥儿和罗老那儿,我想去看看他们,尤其是罗老,老师也请我代为问候他。” 思静激动站起身,“要出门了吗?我要和你一起去看简哥儿!” 庄容目光一动,“你别去了,和阿姐留在家里聊天怎么样?对了,阿姐还在厨房里留了一份熏烤兔肉,你要不要尝尝?” “可是……”思静眉头纠结的耸动。 到底是小孩子,听到有好吃的,还是改变了主意,“小宝,我不陪你去了,我要和阿姐留在家里,只是,我今日若不去的话,明天可以见到简哥儿吗?” 庄小宝好脾气地说,“当然可以,简哥儿经常来家里用饭的,我一会儿就和他说,叫他今晚就来,一起给你们接风。” 说完,整了整衣衫,离开堂屋。 庄容去厨房里拿来一只烤兔,拉着思静,坐在有太阳的地方。 把油纸揭开,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拿给思静。 “好好吃啊!” 思静吃得满嘴流油。 庄容笑着看他,“你第一次吃这种口味别致的,所以觉得很好吃,吃多了也就不新奇了。” “嗯嗯!”思静嘴巴里塞得鼓鼓囊囊,模糊不清的说:“好次!走的时候,无要带……多多……” “没问题,等你们临走前,我会给你们多带些的。”庄容笑起来,不经意间说:“对了,你们在京城,平日里都是怎么用饭?” 思静好容易咽下一大口,庄容赶忙拿一杯茶水递给他,他喝了两口之后,拍了拍胸脯说。 “平日就在各自府上用饭。” 庄容若有所思,“小宝和你家少爷,不在一起啊?” “在一起的,他们在罗府用饭。” 庄容疑惑,“不是各自在各自府上用么?飞羽兄姓王,他怎么在罗府?” “是这样的。”思静一五一十说:“少爷祖父和罗大人的爹是至交好友,少爷的娘和罗大人的夫人,又是亲姐妹,反正,这两家就是关系好得不得了,所以少爷整日都去罗府上用饭。” “哦……原来如此。”庄容点了点头,“你们少爷,看起来像是对吃什么东西没什么兴趣,反倒喜欢到处走走看看。” 第1476章 佯作不知 “也没有啊,他这个人最能吃了,经常在晚上开夜宵,他家里的厨子,一个个都是叫苦不迭,也就是在罗大人那,他才不敢造次。”思静撇着小嘴说。 说完,像是意识到自己的不敬,赶忙捂了捂嘴,“庄阿姐,你可千万别告诉他,我告诉你这些话。” 庄容似笑非笑地看他,出其不意道:“小思静,你其实,并不是王公子的书童吧?” 思静正在咀嚼的动作,猛然一顿,双眼蓦然间瞪大,震惊的看着她,随后,无辜眨了眨眼。 慌不迭解释:“我没有,我不是、不不,我就是!我真的是!” “是吗?”庄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思静年纪不大,从外表看就是个粉雕玉镯的小书童。 但是,却给庄容一种很浓的脂粉味。 并不是他身上传来的脂粉香气,而是他的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都透出一种女气。 而且两人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思静非但没有半点扭捏,还很是自然,不时的把脑袋靠在她肩膀上蹭蹭。 庄容就推断,这小书童是个小姑娘家。 再加上,庄容随口套了套话,就明显感觉出,思静对王飞羽并没有书童对公子的尊敬。 所以她冷不丁的一诈。 看思静生硬又笨拙的反应,她就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庄容目光黏着在思静脸上,眼神犀利,看得他越发紧张。 “庄阿姐……我真的是书童……”几乎快要哭了。 庄容笑了笑,又问:“是吗,既然你说你是他的书童,那么请问,王公子的爹叫什么?” 思静方寸大乱,想也没想地说:“我真的不知道,他爹的姓名,只知道是刑部侍郎王大人啊!” 说完,吸溜吸溜鼻子,央求地抓着庄容说:“庄阿姐,我真的是小书童……” 一副,看我真诚的小眼神儿的可爱神态。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前后矛盾。 “刑部侍郎王志么……”庄容眼睛眯起,从里面射出一道,微恼的光。 庄容全明白过来了。 这个王飞羽,原来是王志的儿子。 搞不好,王志信里的那些荒诞图画的作者就是他。 他来到此处,果真是单纯的和小宝过来领略异地风光? 如果不是心里面有什么小九九,为何身边要带着女扮男装的小书童? 这个王飞羽,到底是在玩什么猫腻?打什么主意呢? 这件事儿按下不提,答案她会慢慢找。 庄容又寻思着,思静单纯可爱,一看就是未经世事的白纸,如果当着她的面捅破自己已经知道了她的冒牌身份,反倒不妙。 不如先别打草惊蛇,佯作什么都不知,方便暗暗观察。 想到这儿,她浑身的犀利气息蓦然一散,噗嗤一笑,“好了好了,我相信你,方才是逗你的。” 思静悄悄松了口气,复又喜笑颜开,“庄阿姐,你和小宝可一点都不像,小宝平日里从来不这样开玩笑。” 庄容点头,“的确,小宝是个老实稳重的孩子,他就是太懂事了,有时候我也头疼,希望他能再活泼顽皮一些,多点小孩子的天性,就像小思静这样。” 第1477章 男女授受不亲 “可是我觉得小宝很好啊,为什么庄阿姐希望他顽皮,那些顽皮的孩童可一点都不招人喜欢。” “我就是喜欢小宝这样,不要变。” “庄阿姐,你不要让小宝改变好不好?” 庄容听着思静三句话不离庄小宝,不由得感兴趣。 噗嗤一笑,“你和小宝认识很久了吗?” “是……也不是啦……”思静大眼珠乱瞟,看起来很紧张。 似乎没想好怎么说,最后,撅起嘴,耍起赖皮:“庄阿姐,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现在可不可以轮到我来问你?” 庄容笑眯眯:“当然可以。” 粉雕玉琢的孩子,无论男孩女孩,都是惹人喜爱。 庄容伸出手指,在她圆圆的脸上戳了戳,“你想问什么。” 思静想了又想,目光虔诚地问:“小宝去见的简哥儿,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会不会很凶?” “不会啊,他只是话少了点,表情看起来冷漠了点,可他心肠很好,是个正直的好人。”庄容心里一动,“你方才好像很想跟着小宝一起去见他?” “是哦。”思静点点头,摸着撑撑的肚子,面露懊悔:“小宝经常和我们说起在宝江县的生活,经常说起庄阿姐和简哥儿,我们都知道简哥儿会打猎,有一身的武艺,还拜了京里的大儒为师,就连王、额我家少爷都对他很是感兴趣呢!” 庄容玩味地挑了挑眉。 不禁又想。 这个王飞羽,到底是冲她来,还是冲简哥儿来? “庄阿姐,简哥儿今晚会来吗?” 庄容故意逗她,“不知道啊,兴许不来,他每日很忙的。” 思静眸光瞬间黯淡下来,将小胖脸搭在膝盖上,一副落寞样儿,“是我不好,不该贪嘴吃。” 小姑娘委屈起来,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松鼠,可爱的让人招架不住。 庄容心口直发软,赶忙说:“逗你的,小宝去邀请他,他今晚一定会来。” 思静目光陡然一亮,意识到自己上当,大眼睛幽怨的看着她,“庄阿姐,你怎么和我家公子一样,经常逗人?” 庄容被噎的尴尬。 讪讪说:“阿姐怎么能和他一样,姐可是个很着调的人。” “哼,庄阿姐,我那么喜欢你,你竟然骗我,本……我生气了,你快来哄我哄我哄我。”大眼睛里充斥着委屈和控诉。 还发起了大小姐脾气? 这小姑娘身份地位不低呀…… 庄容赶忙把肉肉的小姑娘抱在怀中,“抱歉抱歉,我以后不逗你了,我们来拉勾勾。” 引导思静伸出小手指,两个人的小拇指勾住。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嘻嘻,这誓言好新奇,我也要说一遍。” 思静的脸上,终于现出笑容。 “好啊,我们一起。” 两个人正玩儿的不亦乐乎,突然,房门猛地被推开。 王飞羽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边,看到两人的姿势,震惊的瞪大眼。 “你你你……你们俩居然抱在一起?”他匪夷所思地瞪着眼睛,“男女授受不亲,你们都不懂吗?” 庄容暗道一声戏精,努力挤出尴尬,“我们只是在聊天叙话。” “叙话要手拉着手?还勾得那么紧?!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思静!你还不赶紧给我过来!” 思静后知后觉的把身子从庄容怀里直起来,满脸不悦:“少爷,身为客人,你怎么可以在这里对主人大呼小叫的?” 第1478章 王飞羽的目的 “你……有人给你撑腰了是不是。”王飞羽气得额上青筋直抽搐,“才刚来庄家没半天时间,你居然连我这个少爷的话都不听了。” 他把少爷两个字咬得极重,思静立马意识到什么,慌忙站起身,小跑到王飞羽身侧。 撅小嘴,依依不舍的看庄容。 “少爷息怒,我再也不顶嘴了。”又解释说:“庄阿姐方才在教我怎么拉勾勾。” 王飞羽狐疑的目光,穿梭在两人身上,突然,脸色一变。 匆匆的和庄容说一声告辞,便拉着思静回客房。 一回到房里,就迫不及待问:“你这个笨蛋,你怎么敢离她那么近,若是叫她发现你是个女子,我这个少爷该如何解释?” “哎呀,你别这么胆小好不好!”思静一扫脸上的恭敬神色,不耐烦说:“庄阿姐根本什么都没察觉,我保证她什么都没怀疑。” 王飞羽伸手在她脑袋上敲一记,“早知道你这么笨,就不应该带你来。” 思静捂着脑袋,“呜呜,你再打我,我就告状给庄阿姐,告诉她,你爹那封信的背面,是被你画了……” 话没说完,嘴被捂住。 王飞羽眯起眼睛,审视着思静:“你还敢要挟我,信不信我立马叫人把你送回京城,回去之后,呵呵,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你可要想清楚了。” “不要不要!”思静眸中划过一道惊恐,“千万别让我大哥知道。” 王飞羽哼了一声,“那你就给我老实乖乖的听话,离庄容远点,你一个小书童,窝在她怀里像什么话,简直是伤风败俗,也是奇了怪,她怎么对你如此宽容,对我却是若即若离的。” 他明明在来之前就在小宝那里旁敲侧击地做好了功课,已经把庄容的个性摸得透透的。 知道她不喜欢阴沉狡诈的,他便努力的阳光开朗起来。 可是,非但没能奏效,还被嫌弃了。 思静不得不乖乖就范,老实点点头:“知道了,我乖乖的做你的书童,离庄阿姐远一小丢丢。” 又说:“庄阿姐瞧不上你,肯定是已经有喜欢的人啦。” 王飞羽一滞,“这关我什么事,我又没说喜欢她。” “那你干嘛还要献殷勤,方才还嘀嘀咕咕,嫌庄阿姐不搭理你。” 王飞羽撇唇,不屑的一嘲弄,“你一个小孩子家,懂什么,我要与她打好关系,套取商业机密。能想出九九乘法口诀表,保行创意的人,岂是简单人物?我若是用普通的法子巴结她行得通,何必大老远的跑来,眼下都是权宜之计,懂吗,小孩?” 思静摇头,“反正,我就知道你怕庄阿姐不喜欢你,知道你的秘密。” 王飞羽斜睨思静一眼,又说了:“其实,我在我爹的信上画图一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算哪门子秘密,我根本就不怕你去告密。” “可是你还是不想让庄阿姐知道,你怕庄阿姐知道你做的坏事,就不喜欢你了!” 王飞羽翻了个白眼,不得不捂住她的嘴,“你能不能小点声,还以为这里是你们王府,我可警告你,别胡说八道,我对她那不叫喜欢,充其量,是仰慕,今次来也是来取经来的,别说她是个小姑娘,她就是个耄耋之年的老太婆,我也得仔细敬着。” 末了,不忘了恶狠狠的威胁两句,“你可别坏了我的大事,否则,每晚就罚你不准吃饭,别忘了现在,我可是你家少爷,主宰着你的衣食住行。” 第1479章 小姑娘就是麻烦 在听到不许吃东西后,思静大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怯怯。 惧怕的往后退两步,“你比我大哥还坏,你是大恶人,大坏蛋,我大哥只是罚站,却没说不叫我吃饭……” 委屈控诉,两滴泪吧嗒掉在地上。 王飞羽:“……” 前一刻还虎着的脸,立马温柔可亲起来,从喉咙里挤出温柔话:“好了好了,乖思静不哭,只要你听话,好吃的是有的。” 孩子的心灵最是纯洁,最能分得清虚情假意。 思静反而更是惶恐,不但没止住眼泪,反倒抽噎起来,小肉手揉着眼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飞羽弯下身,耐着性子,说:“明日我给你买玩具,买零嘴,再带你去外面赏腊梅。” “不要,我要和庄阿姐一起去,今晚也要和庄阿姐一起睡……呜呜……我要庄阿姐……” 眼看着哭声渐大,声波就要冲破小小的客房。 王飞羽乱了手脚,眼睛危险的眯起,低吼道:“不准哭!一起出门,可以,一起睡,不可能!你以为我是你府里的丫鬟,你再这么任性,把我惹急了,我可对你不客气,再哭,就把你扔到猪圈!” 思静瞬间住嘴,哭声全部忍在胸腔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可怜极了。 王飞羽瞅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胖姑娘,烦躁地抓了抓脑袋,“小孩儿就是麻烦,我是来做大事的,怎能一天到晚哄你,围着你转,你今晚,去和小宝睡!” 思静像是得到了赦免一般,连连点头,“我现在就去门外等小宝回来。” 转身就跑。 王飞羽气得把她抓回来,“小宝现在不知道你是女的,你可得给我隐藏好了!还有……就是、就是,夜里你须得和他分床睡,你打地铺,不可乱了规矩,懂了吗!” 小姑娘吓得呆住,立刻头如捣蒜,“我知道了。” 王飞羽一松手,她立刻逃命般的窜出房间。 “真麻烦!” 王飞羽抱怨一声,走到铜镜前,将被风吹过,略有些凌乱的头发重新梳理了一番,对镜微笑。 确保自己又是一名气宇轩昂的少年,之后大步走出房间,又往堂屋里去找庄容。 堂屋里没人。 他又去到外院,只看见婆子在厨房和储物房里来回走动。 不由得问:“庄容呢?” 柳婆子站住脚,恭恭敬敬的回答:“我家姑娘去酒楼里了,方才临走前说,约了人谈事儿。” 对了,福满楼。 王飞羽心里一动,问柳婆子讨了地址,随后就出了门。 福满楼办公室里。 庄容面前坐着一对中年夫妻。 这夫妻两人也是在珠玑巷中做生意的小商户,在珠玑巷口开一间包子铺。 只是长期以来,生意都是不佳,只是背靠着沿街两边饭馆带来的人流量,勉强维持着生意。 庄容便找到这两夫妻,提出想花钱把他们的铺面转到手,用来做福满楼的分店。 福满楼在每日的几个用饭高峰期都是座无虚席,来吃饭的人还须得在门外排队,有些等不及的只得下次再来。 由于空间的限制,大大的降低了上座点菜率。 庄容便打算,在福满楼的附近,不超过三百米处,开设一处分店,这处分店不开伙,只用作客房。 如此一来,便腾出了三楼的空间,虽然这中间会亏进去当初装修花用的银子,但长远看来,经过调整后,上座率又会大大的提升。 第1480章 不小的误会 这夫妻俩一听就心动了,今日,他们过来,是专门就具体的转让费用做最后商讨的。 庄容坐在那儿气定神闲,“七十两真的不亏了,虽然你们当初盘这间店面,花去了不少,但你们如今的生意很清冷,每月最多也就净挣两三两银子吧,照你们这样的速度,没有三五年,是根本存不到这些钱,这中间一旦有什么变故,你们很有可能两手空空。” “我们也知道,我们的包子铺生意不稳,可到底是经营了十多年,投入了不少心力啊。 现在要让出铺面,我们心里也是万分不舍,庄老板可否在这七十两的基础上,再添个十两八两,我们老两口也就彻底下决心打包袱回老家,另寻其他买卖去。” 庄容很爽快,“七十五两,我也是看在你们年事已高,体恤你们,你们心里是清楚,花七十两,就足够我在这条街找到其它铺面,不过是时间问题,多出的五两,实在是我实打实补贴给你们的,我也是个生意人,要讲成本的,不可能只体恤你们的难处,只为你们做慈善,我也有一大家子要养活,不能再多了。” 老汉还想说什么,庄容直接打断他,“七十五两,不再议价了,你们考虑考虑,这里是契约,考虑好了就在上面签字,若是不答应,我们也不必浪费时间了。” 老夫妻对视一眼。 老汉咬牙点了点头,“行,我签。” 话音刚落,房门哗啦被人推开。 站在门外的人,竟是王飞羽。 庄容:“……” 这人,怎么还跟到这里来了? 可没等她发话,王飞羽就绷着张脸进来,“老伯,你若是现在签字,可就草率了。” 说着,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庄容,“我认为,你家的铺面至少值个二百两。” 庄容皱起眉。 王飞羽看向她的目光里有着一丝淡淡的失望,和指责在里面。 这就让她心里有些不痛快,莫名其妙的冲进来打断她的签约不说,他有什么立场在这里大言不惭的乱指江山? 老汉:“……” 窘迫笑了笑,“小哥说笑了,老头子我那间铺面,值当不了那些钱……” “谁说不值当,您可别糊涂了!”王飞羽大步走上前,一把将他手上的契约扯掉,“在京城,同等规格的铺面再次也要五六百两,就是放在宝江县,也不该只是七十两,老伯,你还是再三考量考量吧。” 顿了顿,又冷勾起嘴角说:“做生意还是讲诚信的好,常言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最后两句话,分明是意有所指。 庄容再也忍不住了,就算王飞羽是客人,她也非得把话说清楚不可。 沉下嗓,“王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说我敛财无道?麻烦你把话说清楚,不要指桑骂槐的。” 王飞羽凉凉瞥她,“不大不小总是间铺面,你想只出七十两就买到手,和空手套白狼有何区别?认真计较起来,你已经违反了大宋律法,你这就叫坑蒙拐骗,这单若是做成了,老伯一告一个准,你等着吃板子。” 在听到庄容这个打算时,他就忍不住了。 根本顾不得这次前来是过来巴结庄容取经来的,心中正义的熊熊火苗窜起,当场就站出来揭发。 第1481章 误会大了 庄容硬生生被他这话,给气得,脸色绯红。 这个王飞羽,不愧是王志的儿子。 张口闭口就是大宋律法。 可他到底搞清楚状况没有? 霍地从位置上站起身,冷笑:“常言也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在我铺面中做生意,与你王公子有何相干,更遑论我并没有坑蒙拐骗。” 这下子,连那老汉都听出问题所在。 赶忙摆了摆手解释,“误会了误会了,庄老板不是在坑蒙拐骗。小公子,你是好心好意,老头我在这里谢谢你,可是你呀,弄错了,这家铺面不是我的,庄老板也不过是从我手中买走转让权,我们是在签转让契约,而不是买卖契约啊。” 王飞羽前一刻还气定神闲,十拿九稳的姿态,陡然间气弱下来。 微微张唇,愕然:“不是卖铺面,是转让……?” “是啊!”老伯的妻子,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也站出来说:“是转让,一开始说七十两,现在庄老板又补贴给我们五两,这价位其实已经很可以了,我们夫妻俩很知足,不瞒你们说,今年我们老两口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打算不干了,今日我们两人来,原本打算再努力争取争取,庄老板若不肯让步,七十两也是要签契约的,现在多出五两,都是意外之喜,王公子你是真的误会了,庄老板给的钱,不少,我们签契约也都是心甘情愿的。” 这话落下,王飞羽的脸色,倏地红透了,一直红到脖子根儿。 不敢直视庄容气势逼人的目光,余光瞄了眼,就赶忙偏开头,“咳咳……你们怎么也不说清楚,我在外头听来听去以为是买铺面,所以才出来仗义直言。” 老伯在契约上,认认真真的签字画押,落下笔后,笑着打圆场:“小伙子啊,你是个好心肠的。一场误会,不是多大的事儿,把话说清楚了,庄老板就不会怪你了。” “我的气量可没那么大。”庄容沉着脸说:“我做生意向来是循规守矩,坑蒙拐骗、取财无道,这些指责,是我最忌讳最不可容忍的,他在没有调查清楚事实真相的情况下,就草率的对我下定义,这冒犯到我了!” 庄容是真的来气。 来气于王飞羽的冒冒失失。 王飞羽面上闪过一丝心虚和愧疚,深吸一口气,抬眸直视她,“庄容小妹,我……” 其实,他平日里,做事并不是这样冒冒失失。 他只是对庄容的期待太高,自从知道这个人,每一条得来的消息都是她的好。 在他心里,庄容就像是偶像一般的存在,根本无法接受她哪怕一点点人品上的瑕疵。 刚才一听到她似乎要坑蒙拐骗,他就忍不住了。 巨大的失望,和一股莫名而来的火气,压都压不下去,当场就冲了进来。 庄容不搭理他,拉开抽屉,取了银票和银子,放在桌上,“张老伯,张家婶儿,这是七张十两的银票,外加五两碎银子,你们收好了,这几日你们可以慢慢收拾铺面,我不急着搬,给你们五天时间够吗?” “够的够的,真是谢谢你了,我们尽快搬走。”张老伯真诚的道谢一番,收下银子,带着自己的媳妇走了。 第1482章 赶客 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 王飞羽僵硬地站在那儿,心里七上八下,频频的拿眼睛飞瞟庄容,脸色很是有些不自然。 庄容埋头整理着桌上的业绩汇报,不时拿起毛笔刷刷写两字,只当他是空气。 王飞羽气馁,握了握拳,走上前说:“喂,你别生气了。” 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懊恼。 庄容笔尖一滞,抬起头淡漠的说:“时间不早了,我这里还有些公事要办,请王公子先回去吧。” 王飞羽的脸颊,不受控制的又红了起来,“连称呼都变了,你还是叫我王兄吧,叫王公子我听不惯。” 庄容唇角不屑地勾了勾,不吭声,继续拿起一张简报查看。 其实庄容心里的火气,已经散了一些。 但还没到可以一笑泯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地步。 今日这件事若是换成任何人,她都不至于会这样生气,王飞羽到底清不清楚,他是庄小宝的朋友,怎么能如此看低她作为小宝姐姐的人品?更是不分青红皂白,以一个客人的身份,随意插手主人家的生意? 就算想要见义勇为,也该弄清楚事实的真相。 她摇了摇头,感慨地想:家世优渥的少年,出门在外,仅凭着一腔正气,做事莽撞,丝毫不顾她这个主人家的难堪。 正好借着此事,让他吃一记教训。 看到她的微表情,扯起的唇角透露出的不屑,一旁的王飞羽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儿了。 胸口像被湿棉花堵了似的,闷闷的,喘不上气来。 “我真的知道错了。”他抿唇,“庄容妹妹,我不该质疑你的人品,更是不该冲动,在心里有疑惑时应该多等等,搞清楚状况,而不是直接冲进来,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庄容拨了拨算盘,凉凉地说:“王公子是客,我怎敢怨怪王公子,时候不早了,请王公子先回去吧,小宝也该到家了,迟迟见不到你,恐怕会着急。” 王飞羽直直盯着她,慢慢皱起眉,“你根本就是在生气,你的脸色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沉着,对我的称呼也变了。” 那一声声客套疏离的“王兄”,听的他心口发苦。 庄容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王兄,时候不早了,请回。” 王飞羽纠结的,俊美的五官都要扭曲。 恨不得冲上前,将人拽起来,好生解释一番,可惜,面前的是女孩子,他不能唐突。 气苦:“你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还是在生气,这样好不好,我请你用饭赔罪,你想吃什么?我们现在就去。” 庄容面无表情,“我家里就是开酒楼的,对在外用饭并不感兴趣,我现在还有些公事要办,王兄可以先行一步离开吗?” 听着她微冷的语气,王飞羽的心头无比的失落,灰心到极致。 惨淡说:“知道了,你嫌我聒噪,那我先走一步。” 很是可怜地,撇了她一眼,转身拉开门离开。 房间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庄容揉了揉眉心。 寻思着等会儿到家,就找个台阶给他下,毕竟是小宝的同窗,不好太过不近人情了。 若是逼得他在惭愧之下辞别,小宝恐会因此而自责。 第1483章 难缠 庄容又在书房中忙碌了一会儿,眼看着到了下晌十分,就起身往外走去。 和余固巧珍等人,一一打了招呼,打算先回到家里张罗晚饭。 庄容从福满楼中迈步走出,刚转了个身,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捧巨大的鲜花。 这个季节哪来的鲜花? 仔细一看,鲜花是假的,全都是用各种彩色的布料,配着纸张做成的假花。 足足有几十束那么多,将鲜花后面的人脸堵得严严实实。 还没等庄容从吃惊中回过神,一道清朗的嗓音从假花后传来。 “庄容小妹,这花是送给你的,希望你的心情尽快由阴转晴,别再生我的气了。” 听到这个声音,庄容立马绷起脸,紧张地四下看看:“王兄,你干嘛拿这些花来给我,快别开玩笑了,赶紧让开。” “送给你的。”王飞羽终于从花束后现身,见她不肯接过,只好垂下手,失落懊恼地说:“女孩子不是都喜欢花,我只是希望你心情好一点。” 庄容暗暗翻了个白眼,赶忙拉着他,拐进旁边的巷子里,“我不生气了,王兄以后千万别再这样高调,我们这里是小地方,民风淳朴,不像是京城那样开明,你这样当街送花,会给我造成困扰。” 王飞羽后知后觉,按了按眉骨,掩饰自己的尴尬,“噢……是我一时失策,那现在,这些花怎么办?我请了三位绣娘,一刻不停的同我一起做了半个时辰。” 庄容无语地说:“你的心意我心领了,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这花我不能收,你自己拿着吧。” 说完,避之不及的,转身匆匆离开。 王飞羽困惑了。 这到底是消气了还是没消? 他分析着家中那些堂妹表妹,若是换成她们,指定要好一通哄劝才行。 恍然道:“原来还是不肯原谅我。” 他不敢放松,慌忙追着庄容而去。 “庄小妹,你等等我,咱们一起回!” 庄容越发加快了脚步。 她头疼。 和这样一个帅气的公子哥走在街上,他的手里还捧了花束,指不定明天城里又起什么传言。 县城不比京城,这里地方小,一条街从头走到尾,用不了半炷香时间,而且抬头低头的都是熟人。 王飞羽是公子哥,今日到这里游玩,过些日子就走了,可自己一家都在这里生活,她不能拿自己的名声当儿戏。 脚步越发迅捷。 身后,王飞羽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疾跑了几步,才追上她。 说时迟那时快,猛然间抓住庄容的袖子,“嘻嘻,庄容小妹,我总算是追到你了,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我送的花束你是不是不喜欢,要不这样,我另送一件你喜欢的东西给你。” 庄容心累,哭笑不得说:“我真的已经不生气了,只是想起家里还有些急事,我得快些回去,先告辞一步。” 然后,趁着王飞羽没注意,一把抽出袖子,匆匆离去。 这次,还没走两步,身后的裙摆突然一紧,勒得她走不动。 回头一看,王飞羽居然踩住她的裙摆。 “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弄脏你的裙子,情急之下,下意识的。” 王飞羽赶忙蹲下身,掏出帕子帮她擦裙摆,起身后就吸取了教训,手一直抓着她袖摆不放。 第1484章 自找的 庄容无语极了,这人到底有没有一点男女忌讳? 一丝怒色涌上眼底,正要说话,王飞羽识趣的后退两步。 无辜道:“你看,我们离的这么远,不算是唐突,我只是抓着你的袖摆,只是为了确保你不会跑不见人影。” 庄容:“……王兄,你这样让我很困扰。” “你生气我也很困扰。”王飞羽说什么也不撒手,“再说,这附近都没什么人了,根本没人注意到我们好不好。” “这不是有人没人的问题,这是作风问题!”庄容快要抓狂,“算了,我不和你说。” 转身就走。 “庄容!”王飞羽飞快地追上她,两个人并肩,疾步往柳林胡同走去。 王飞羽像是和她较上了劲,她走快,他也寸步不落,她走的慢,他也慢下来。 抓着她的袖子,握得死紧,就好似天上下刀子,也不松手。 那副倔强的神态,看得庄容牙痒痒。 庄容被他幼稚的行为,气的顿住脚步,本想好好的和他理论一番,谁知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咚的一声。 王飞羽直直的撞在一根树上。 痛的他撒了手,抬手揉额头,“嘶……” 庄容:“……” 再也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我叫你别拽着我走,你不听,这下好了,有道是乐极生悲,我不知道你这算不算是,但有一点,你这完全是自找的。” 王飞羽动作一滞,直直盯着她的笑容,嘴角的弧度也慢慢舒展开。 看到庄容这样开心的笑,他就放心了,知道庄容是真的不生气了。 不胜唏嘘:“早知道我出点洋相你就不再生气,我还费心思弄这些花做什么,直接在你面前摔个狗啃泥不是更好。” 庄容赶忙敛住微笑,无语地问:“很痛么?你摸摸伤到骨头没?” “你来。”王飞羽大言不惭:“我是练过武,手指都是茧子,哪有你们女孩子手指细,你帮我摸摸。” 这话,庄容怎么听出了一股戏谑的味道? 她绷起脸,没好气道:“我才不帮你摸,好心好意的关心你,你倒顺杆往上爬了?” “你承认你是关心我了。”王飞羽得意的眉眼上翘,“看来我这一碰很值当。” 庄容深吸一口气,不得不和他理论:“少自作多情了,我关心你是因为你在我这里是客,我不能让我的客人带着伤回去,现在看来你根本就不值得同情,我看你一点都没事儿。” 说完,转身就走。 “哎哎哎?”王飞羽笑着追上前,“又生气了?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啊。” 总算是站定到自家门口,庄容白他一眼,“小宝在信上说,你为人沉静优雅,而又不失风趣诙谐,我以为是真的,没想到你就是个泼皮。” 王飞羽被她数落得,很是有几分不好意思,终于收起玩笑神色,“那还不是因为要哄你,庄容妹妹,今日我犯了无心之过,虽是无心,罪过却大,真真切切冒犯到了你,我心里十分自责,我说真的,这件事你别往心里去,从这件事,我吸取到教训,以后断然不会再冒失了。” 第1485章 见庄文 他的语气,很是虔诚。 目光里的懊悔之意,真真切切。 庄容再拿乔就没意思了。 而且这一路上,王飞羽插科打诨,闹出了不少笑料,她心里那点儿郁气,早已经消散。 叹了叹气,笑说:“那我也郑重的告诉你,我真的不生气了。” 她弯起唇,微微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牙齿,笑容很是温和友好。 王飞羽直直的看她片刻,转开目光。 “是容儿回来了?” 院中突然传来庄文的声音。 庄容赶忙应了一声,和王飞羽往里走去。 “这位就是和小宝一同回来的王家少年?” 庄文看到王飞羽,眼睛一亮,目光里满是赞叹。 王飞羽一表人才,和自家容儿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很是登对。 叫人看着就赏心悦目。 “伯父好。”王飞羽连忙上前和庄文拱手见礼,“这次实在是叨扰您了。” 庄文连连摆手,“不见外,不见外,快请进。” 又说:“听说你们今天中午就到了,这一路上可还顺利?” 王飞羽微微笑着回答:“回伯父,路上很顺利。” 看起来十足的礼貌温润,与先前街上那耍赖的样子,判若两人。 “那就好,那就好,快进堂屋里坐着。” 庄文把人请进堂屋里,又是问些有的没的家常小话。 王飞羽一一答了,声调温和,对答如流,正襟危坐,姿态绝佳。 庄文眼里不住投出赞赏的光,“听小宝说你十分优秀,今日见了果然是这样,小宝多亏有你这位学兄时时处处指点,这次来家里千万别客气,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和伯父说。” “一定一定。”王飞羽眸光一动,“伯父,我今日去到福满楼,见识到庄容妹妹统筹管理的能力,这段日子想跟在她身边学习学习,不知可否?” 庄文登时受宠若惊。 他从侧面和庄小宝打听王飞羽的身份,知道他爹也是在京中做大官的。 达官贵人的子弟,来到小小的县城,已经让他不胜惶恐了,总怕这里那里都招待不好,怠慢了小客人。 现在客人竟然说欣赏容儿的能力,足以证明自家的容儿,放在哪里都不差,这怎能叫他不大喜过望。 他脸上透出与有荣焉的开怀笑容,完全没注意到一旁庄容无奈的神情。 “自然可以,这些天你就跟在容儿身边,让容儿多和你说说她是如何做生意的。” 说到这,奇怪的看了王飞羽一眼,“你家中事物难道无人打理?” 自觉的这话问的冒昧,尴尬的笑了笑。 实在不是他爱管闲事,按说王飞羽这么大的少年,大多以学业为重,家事是根本不操心的,怎么会好奇容儿生意上的事。 王飞羽赶忙解释:“我爹衙门上事忙,我娘身体又不好,我家中有些闲置的产业,一直交给我大伯一家打理,我娘总觉得如此下去不是办法,我作为家中的独子,想早日学到些本事,把那些产业收回来。” “好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帮爹娘分担了。”叮咛庄容,“容儿,这些天你可得好生带一带飞羽,把你在做买卖的诀窍传授给他。” 庄文对王飞羽是越看越顺眼。 这小子和简哥儿差不多岁数,让他觉得很亲切。 第1486章 观摩学习 而他的性格偏偏是开朗活泼,热情大方,不像简哥儿那般清冷内敛。 最让他感到满意的是,王飞羽还没有书中公子哥那样的盛气凌人,明明是从京城来的大门大户子弟,却半点都不嚣张跋扈,举手投足间,透出斯文和修养。 庄容:“……” 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很是不能理解,她爹做什么对王飞羽这么好,完全可以打个哈哈把话题带过,做什么要把她牵扯进来。 也不想想,以王飞羽的家世,他若是想学经商,他爹难道在京里请不来老师么。 怎么别人抬举两句,他自己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还上赶着应承下来。 “多谢伯父,我一定会珍惜这次的机会,好好和容儿妹妹学习。” 庄文笑的和煦,“飞羽你是个聪慧的,放心,跟容儿学一阵子,回到京城一定就能把那些产业拿下。” 庄容又一次黑线。 忍不住泼凉水说:“做生意没有诀窍,就是兢兢业业做事,不管做什么产业,都要把品质提上去,当你手里要贩卖的这样东西,质量过硬,品质上好,是被人交口称赞,那么不管你的铺子开在哪里,都不愁没人来,通俗来讲,要使产业经营的下去,你首先要有过硬的产品。” “其次,还要有一定的管理手段,手下可供差使的人是关键,这决定了你今后安排什么人去做什么事儿,有倒是孤木难支,再有本事的人,也须得有几个好帮手。 再则,你的服务标准是什么,你经营产业的理念又是什么?这个说起来就有些深了。 总而言之,王兄若是想接手产业,没我爹说的那么容易,你一要抽得出时间去实践,二要有相关的人脉,可你还要顾及着念书,想要观摩几天就学会所有的本领,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况且,我也是做买卖的新手,没资格做你的老师。” 一串长长的话说下来,就发现,王飞羽目瞪口呆的盯着她,目光灼灼。 不光是王飞羽,就连她爹,都是对她露出了折服的神色。 “容儿呀容儿,你太叫爹刮目相看了,这些年爹很少过问你生意上的事,没想到你已经成长到如此出色了,你方才说的那些,叫爹都很是受教。”庄文点头赞许地说:“你来指点飞羽,爹更放心了。” 王飞羽翘起嘴角,眼波隐隐的透出得意,“多谢伯父厚爱,我一定会好好和庄容妹妹学。” 庄容:“……” 怎么觉得,她爹在帮着别人挖坑给她跳? 她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传授就算了,这段日子你可以随时去福满楼看看我们是怎么经营的,只不过,师傅领进门,修行靠自己,我可不能保证你一定学得到什么。” “自然自然。”王飞羽谦虚的点头,“我会努力参透。” 三人正说着话,堂屋门前闪过几道人影。 庄小宝和小思静有说有笑的进来,旁边还跟着一位神色冷峻的少年。 庄文立刻站起身,“你们几个总算来了,简哥儿,这位是王飞羽,小宝的学兄。” 王飞羽视线定格在白行简身上,眸光深了深,起身见礼:“我叫王飞羽,你就是简哥儿吧?” 第1487章 暗潮 方才,庄容和王飞羽还没回来时,庄小宝和白行简就先一步回来了。 庄文便打发两人去福满楼里接人。 谁知道这两人没回来,庄容先带着王飞羽回来了。 白行简微微一凝视王飞羽,简洁的一眼,将他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淡淡点了点头,“欢迎来庄家做客。” 王飞羽听着这话,觉得哪不对劲儿。 白行简的身世,他爹已经告诉他,明明是白家前王妃最小的儿子,理应姓白而不是姓庄。 就算现在是碍于种种原因,没能正式认祖归宗,那也不应该以主人家的身份自居啊。 这让他隐隐地感觉到了一丝敌意。 或者更准确来说,是一种排斥。 他的目光不由落在庄容身上,玩味地寻思,难不成这两人关系不简单,以后莫不是要结亲? 可是,论身份,他们之间差得远了去了。 白家那是什么人家。 不仅仅是开国功臣,距离称帝也就一步之遥。 当初,老王爷一个念头就可以登上帝位,白家深得新皇倚重,何等的尊贵,怎么可能让子孙娶平民女为妻。 压下心中的疑惑,他淡定的回:“虽然我是客,但庄伯伯和庄容妹妹,待我就像一家人一样,我一定像小宝一样,把这里当成自己府上。” “说得好说得好,你大可以放开,在伯伯这里,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千万别见外。”庄文笑着说:“对了,你们两个孩子,年纪都是相当,简哥儿今年十六有半,听小宝说飞羽也过了十六。” 他看向王飞羽。 王飞羽立刻说:“巧了,我也是十六刚过半。” 白行简随意的找个位置坐下,神色平平,不搭话。 王飞羽只得问:“庄兄几月生日?” “六月。” “巧了,我也是六月。” 庄文都感觉到惊奇,“六月初几?” “六月初八。”王飞羽说着,询问的目光看向白行简。 白行简淡淡答:“王兄大我几日。” 王飞羽暗暗得意了,面上却笑得友好,“哈哈,这么算起来以后我可以称你为庄小弟。” 白行简语调清淡,透着淡淡的疏离,“随意。” 王飞羽笑容滞了滞。 气氛随之有些尴尬。 就连庄文都感觉到了,他们之间似乎有一股暗潮在涌动。 赶忙站出来说,“伯伯刚才正想说,你们年岁相仿,一定能说到一起去,这些日子闲了一定要多走动啊。” “一定的。”王飞羽到底是开朗些,很快又带上了笑容说,“早就听小宝说过庄小弟天资聪颖,有空一定多和庄小弟切磋。” 他拿余光打量着白行简,见他虽然坐在那里,不说话,浑身的气息却自带一种矜贵,让人不敢轻视。 就像一把宝刀收在刀鞘之中,看似美好,却散着淡淡的锐气和危险。 这就激起了他心中一丝小小的不服气,他虽不是王侯之子,从小也是和王族宗室子弟一起玩大的。 什么样贵气的人没见过? 少年郎心里有了愠怒,便也坐在那儿不言不语,他本就带着贵气,板起脸来还真有几分威慑力。 第1488章 文房四宝 庄小宝与王飞羽成日在一起,他的表情稍稍有变化,庄小宝便感觉到了。 他是了解简哥儿,本就是个话少的人,就怕飞羽兄不习惯,以为简哥儿怠慢了他。 赶忙打圆场说:“王兄,简哥儿他向来是话少沉默,你慢慢就习惯了。” 又笑了笑,看右侧的白行简,“我在京中多亏了王兄照拂,你们两人都是我最看重的兄长,不如我们寻个日子一起去南山打猎?” “好啊。” “好。”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房间里静默了一瞬,然后传来庄文呵呵笑的声音。 “好好好,爹支持,好容易到了沐休,你们是该多出去散散心。” 王飞羽微笑,“对了伯父,我差点忘了,我还为您准备了一份见面礼,思静,去我房里,把给伯父的礼物带过来。” 思静应声出门去,没过一会儿,捧着一个盒子过来。 庄文哪里好意思,赶忙推却,“使不得使不得,刚才还说了不见外,怎么又……” “伯父,这份礼物是我的一番小小心意,您一定要收下。”王飞羽直接站起身,来到庄文面前,郑重其事的双手捧给他。 “这……哎!”庄文无奈,只得接了过去。 打开一看,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讶然,“这……也太贵重了,飞羽,你这孩子,怎么如此破费。” 庄容看到庄文惊呆的表情,心里微微一动,凑过去看了眼。 当看到墨台,砚台和笔杆都是晶莹的翡翠时,轻轻皱了下眉头。 宝江县的文房四宝店她是经常光顾,可从没见到本地有这样一套翡翠文房四宝的。 翡翠是玉中极品,这一套算下来,没有个大几百两银子是绝对下不来。 先前王飞羽说是来时匆忙之下忘了给庄文准备礼物,明显是骗人的。 庄容不禁想到,他骗人的目的,难不成是要和她一起去街上? 另一边,庄小宝也走过去看了眼,显然也被震惊到,疑惑地问:“王兄,你这套文房四宝是在哪里买的?花了多少银子?” 王飞羽咳了咳,下意识扫了眼庄容说,“是在本地购买的,也就是几十两银子,钱不重要,礼轻情意重嘛。” 庄文对这些玉石本就了解不深,一听花了几十两,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是觉得肉痛。 “好孩子,你的心意伯父收到了,只是以后绝不可再如此破费了。” “知道了伯父,要不您现在就去书房试一试?这只毛笔看起来蛮好用的。” “……也好。”庄文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读读写写,拿到了新的毛笔,心里也忍不住有些痒痒。 捧着文房四宝往外走,走出去没几步,又回头看王飞羽,乐呵呵地说:“这份见面礼,伯父很喜欢,伯父也自当备一份回礼,且容伯父准备几日。” 王飞羽赶忙摆手,“别别别,您这样就太生分了,我可不要。” 庄文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是打定主意,一定要给这孩子送点什么,这套文房四宝他十分喜欢,当然得回礼,总不能白白要了人家的贵重礼物。 第1489章 好生张狂 庄文前脚走,庄容就板着脸问:“王兄,你做什么送我爹这么贵重的礼物?” 王飞羽一听她语气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只得打起了哈哈,“你干嘛这么凝重,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一份见面礼而已。” “可你没说老实话,这套文房四宝绝不可能只有几十两银子,要是我爹知道它的价值,无论说什么也不会收下的。” 王飞羽一脸的息事宁人,“对啊,所以我才出此下策,为的就是让伯父没有负担的收下,你就别再追究了,只要伯父高兴就是,你忍心伯父将喜欢的东西又还回来?” 庄容瞪他一眼,“你这个大骗子!还说什么去县里采办礼物,这东西根本就不是在宝江县买的好吧,你早就准备好了!” “呵呵……”见被揭穿,王飞羽尴尬的笑了笑,“庄容妹妹,你看,简哥儿也在这里,你就给我留几分脸面嘛,莫再追究了。” 说着,还朝庄容挤挤眼,十分俏皮。 庄容无语了。 埋怨也不是,沉默也不是。 咬了咬唇说:“我爹不知道你这份礼物贵重,为你准备的赠礼恐怕你也瞧不上眼,不如就由我来准备,到时请你务必收下。” 礼物的价值也需要对等,她是不想过多的欠王飞羽的人情。 “你要送礼物给我?”王飞羽忽然睁大眼,惊喜万分:“那敢情好,这个提议不错,怎么办,我现在就开始期待了。” 庄容看他笑得灿烂,明眸透彻,顿时什么气也撒不出来了。 无奈地说:“你送我爹的见面礼,还有给我那套书……总而言之,你有心了,谢谢你。” 王飞羽有些不自在的摆摆手,“打住打住,繁文缛节的,没意思了。” 话里话外的,似有暗示之意。 庄容白他,二话不说往外走。 王飞羽慌了,“你去做什么去?” “去厨房,亲自为你炒两个菜!”庄容没好气地说:“口头道谢很没分量,我这就付出实际行动!” 王飞羽扑哧一笑,口气颇有些戏谑,“庄容小妹,你好聪明啊,我就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 庄容撇撇嘴,不再搭理他,抬脚往门外走去。 “啧……谁说小地方的女子见识短,庄容妹妹就很是不一样。”王飞羽颇多感慨,转头看白行简,原本笑容灿烂,可对上那张清冷的脸瞬间就垮了。 挑眉说:“庄小弟,抱歉抱歉,为兄一时疏忽,没为你准备见面礼,下回见面一定补上。” 小宝随庄文去书房,堂屋里只剩下白行简,他从方才起就一直沉默,在庄容和王飞羽两人的互动时,也不曾开口。 他从位置上站起身,淡淡道:“你送了庄容一套书籍,就不必再费心送我了,那套书系很好,谢了。” 话落,利索地跨步走出堂屋,丝毫不掩饰对客人的冷漠。 王飞羽盯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好生张狂。” 天色渐暗。 巧珍等人陆陆续续的从外面回来。 听说家里来了客人,都是稍作收拾就来堂屋里见客。 王飞羽性格开朗,很会说话,不一会就与庄坤坤庄虎兄弟愉快畅聊。 玉兰和巧珍虽是女眷,却也对他印象都不错,几句话下来,大家都是一扫生分拘谨,和王飞羽谈笑风生起来。 第1490章 饮酒 当天的接风宴很是丰盛。 桌上满满当当摆了二十多盘菜肴。 庄文举起酒杯,“飞羽来家里做客,我们全家都很欢迎,今日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这是容儿自酿的葡萄酒,大家都少饮一些。” 庄容笑着招呼王飞羽,“还愣着做什么,端杯,欢迎你来到我家里做客。” 望着面前的酒杯,王飞羽下意识皱了皱眉头,眼底划过一丝犹豫。 这个时候若是告诉大家他酒量奇差,而且出门之时都答应过娘在外不会喝酒,应该没什么吧? 可是,他的余光却瞥见白行简稳稳端着酒杯,正准备送入口中。 他一咬牙,也端起杯子小啜了一口。 席间传来噗嗤的一声笑,却是桃红在看他,“我瞧你端杯端的使劲,气势十足,以为你要全干了,没成想只抿一小口,怪逗人的。” 其他人也都笑了。 庄坤:“王家小弟别害怕,这酒喝不醉人的,我就是连喝十几杯也没事儿,你大可放心的喝。” 巧珍也附和,“今日王家哥哥来了,我们大家难得开心,你可千万别拘谨着。” 说着,还拿起葡萄酒坛子,给王飞羽的酒杯中蓄得满满的。 王飞羽:“……” 他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庄家人的热情,再推三阻四的推诿,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而且作为一个北方汉子,怎么能说出自己不会喝酒这话。 “当然,当然,我还生怕我放开了喝,家里的酒不够呢。”说了句找补话,立刻端起酒杯,咕嘟咕嘟连喝了满杯下去。 喝完,几乎是瞬间,他的脸色红了个透。 庄容瞧出不对,“王兄,你怎么脸都红了,是不是不太舒服?不想喝就别喝了。” “怎么会。”王飞羽赶忙笑着说:“这酒确实好喝,比我在京中喝过的葡萄酒要好喝的多,庄容妹妹好手艺。” 夸了一句,又豪气地举杯对着庄文说:“伯父,飞羽得您热情的招待,将我当成自家人一般,心中不胜温暖,在这里敬你一杯。” 庄文一边暗想着这孩子真是懂事有礼啊,一边端起酒杯,笑盈盈的和他对饮。 一杯喝完,王飞羽使劲眨了眨眼睛,强迫自己清醒,然后又续满一杯。 朝着庄容说:“庄容妹妹,早先我只是听过一些你的事情,这回见了面……” 他顿住,鼓起勇气,很是奔放地说:“你本人比我想象的更优秀,我对你是十分之仰慕……” 这话的味道就有些奇怪。 所有人的表情都微微变了变,看向王飞羽的目光,有惊讶,有担忧,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合礼数的话来。 好在,他语气一转,笑着又接上:“……仰慕你的经商才能,所以这些日子我一定跟在你身边好好学习,在此先干为敬。” 也不含糊,一口就将杯中的酒全喝光。 庄容端起酒杯,跟着一干为净,放下杯子时,有些担忧的看他,“王兄,我看你脸红得厉害,你还是少喝点。” 她坐在王飞羽身侧,明显能闻到他身上散出来浓郁的酒味,而且他满面通红,连手背都是红的,按照现代的解释,这种人身体中缺少一种分解酒精的酶,不但醉得快,还比一般人要难受得多。 第1491章 斗酒 王飞羽笑看简哥儿一眼,“不碍事,只是几杯而已,我还没和庄小弟喝过。” 话音落,他嗖的站起身,将旁边的酒杯拿在手里。 “庄小弟,你的脾气,不合我胃口!” 这话说的…… 所有人都是一惊,一言难尽的看着王飞羽。 连庄文都发现了,这小子好像有点不胜酒力,才刚喝了两杯,就有点收不住话的意思。 巧珍和玉兰都是担忧地看着王飞羽,生怕他借着酒劲儿说出什么难听话来,对上简哥儿的脾气,两个人非得在酒桌上大打一仗不可。 “哈哈,你们摒气凝神的做什么?”王飞羽看到大家的模样,忍俊不禁,“别着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继续看着白行简说:“虽然我是有些瞧不惯你那副清高劲儿,可是,你是小宝最敬重的兄长,那么,我便引你为知己,来,我们干了,喝了这杯酒,以后便是好朋友!” 这一刻,他是拿出了真心。 他与白行简无仇无怨,初来乍到,虽是有些看不惯,却还是想交他这个朋友。 白行简微微皱了皱眉,一语不发地从位置上站起身,端起酒杯。 那副清高且自持的样子,看的王飞羽额间青筋直跳,“庄小弟,你是看不起我,还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在他说出了这么一番话之后,这人竟然理也不理他,敷衍一般的喝酒。 这让王飞羽的面子很是过不去,感觉到一阵一阵的难堪。 白行简瞥他一眼,凉声说:“你不胜酒力,再喝下去,要不了一杯就会倒,别再逞能了。” 说他逞能? 王飞羽不能忍受。 “别,用杯子喝多没劲,我用这个和你喝。” 他直接抓起旁边的酒坛子,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劝说时,直接放在嘴边,扬起头,咕咚咕咚的往下灌。 “既如此,我奉陪就是。” 白行简同样将手边的酒坛子拿起,一饮而尽。 两人几乎是同时喝完了盘子里的酒。 白行简站在那里稳如泰山。 王飞羽却是身子晃了晃,用一只胳膊撑住桌面才勉强站稳。 庄容实在看不下去,直接把王飞羽面前的酒杯和坛子都收起。 “你不能再喝了,今日给你接风,原本就是小酌,现在你和简哥儿一人喝了一坛子,你们俩,跟斗酒有什么区别?” 说完,皱眉看了简哥儿一眼。 白行简垂下眼睫。 虽未说话,却好似有一丝冷冽的气息从身上散出。 坐在他旁边的庄虎打了个激灵。 “咳咳,也不能怪简哥儿啊,他刚才是劝了两句,没想到,越劝王家哥哥反而越上头了。” “王兄,你还是吃几口菜吧,尝尝我阿姐专门为你炒的。” 庄小宝也适时地出声招呼。 平时在京中,飞羽兄十分克制,无论是去到哪里,从来不见他饮酒。 今日可能是初来乍到,心里很是高兴吧,但他作为主人家,可不能让飞羽兄喝多难受。 王飞羽的目光,已经十分迷离,听到这话,眼睛才又亮了亮,“庄容妹妹专门为我一人炒的菜,你们谁都别动筷。”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双筷子,直直伸进了那盘菜中。 他顺着筷子看向筷子的主人,眉头皱起,“庄小弟,你为何要碰我的菜?你还真是令人讨厌啊!” 第1492章 不欢而散 “咳咳……” 庄小宝尴尬的一笑,赶忙站出来打圆场,“简哥儿,飞羽兄实在是喝醉了,你可别和他一般见识,他现在说的都是醉话。” 王飞羽撇嘴,醉醺醺的咕哝着:“哪里哪里,我说的可不是醉话,我就是瞧不上他,白瞎了,呃……他那么好的身世,做人却……” “砰……” 茶碗落地的声音。 白行简倏然站起身,动作太快,衣摆带动了面前的碗筷碎落在地。 他紧紧握着拳,盯了王飞羽一眼,然后克制地转身,一言不发的离开。 “简哥儿!” 庄文急了,出声叫他,又给庄容打眼色。 庄容赶忙起身,“你和一个醉汉计较什么,快坐下,我们现在是在待客,今日看在爹的份上,你都不能走。” 庄容语气有些重。 若是简哥儿拂袖离去,那么今日的接风宴就成了一场尴尬的事儿。 她是有点不能理解,为何今日简哥儿的脾气说上来就上来,他平日虽是冷漠了些,可绝对不是个小气的人,明明知道王飞羽醉成这样,按理是不该计较。 可现在,他绷着一张脸,像是万古不化的寒冰,明显是生气了。 白行简僵硬地顿住动作。 庄容在和王飞羽擦肩而过时,一把被他给抓住袖口,“别拽他,他分明就是看不起我,既然要走,便让他走!” 他不说这个话还好,一说这个话,另一侧的白行简立刻冷冷的哼出一声,“我是看不起你。” 王飞羽嗤笑,“你听听他是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冤枉他吧?” 庄容脑袋都要炸了。 一边是简哥儿,一边又是客人,虽然客人喝醉了,可他又没有完完全全的醉倒,还在那里似醒非醒地说着激动的酒话。 白行简直直的盯着她,像是在等着她的表态。 被他那样沉重的目光刺着,庄容心里莫名的乱乱的。 为了息事宁人,只得打着哈哈说:“是是是,今日是简哥儿冷脸子拂了你的好意……” 在这个话落下之后,白行简扯了扯唇,转身便走了。 “……可是他性格本就如此,与才遇见的人,很难在短时间内产生交情,是你一时不习惯,才觉得受了冷落。”庄容眼巴巴看着白行简离开,心里泄气极了。 又有些暗暗的埋怨,这人平时一直是大气,怎么今日为这么一点小小的矛盾斤斤计较起来。 她那番话也是为了安抚王飞羽,先把他稳住。 罢了罢了,反正王飞羽这边是暂时安抚住了。 王飞羽脸色果然好看了不少,“好吧,我大度些就是,我听你的话,不喝了,我吃菜。” 他终于撒开抓着庄容的手,拿起筷子,直勾勾盯着面前的菜盘子。 突然,扑通一声,直直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了。 满桌人都是无语。 前一刻,还在激动地讨伐简哥儿,怎么突然就醉过去了? 庄容松了口气,唤来李丙李丁,“你们俩把他扶回房里躺着,柳婆子快去熬醒酒汤。” 吩咐完,也要跟着去,庄文出声叫住她。 担忧道:“我本以为他俩能说到一起去,却没想到是这样,容儿,这几日你可得好好周旋周旋,可再不能让他们两人这样剑拔弩张的。” 第1493章 请假条 宝宝们,重感冒了,又遇上家里有事,今日请假一天。 第1494章 坏了约定 “知道了,爹。”庄容见庄文满脸都是担忧,赶忙安抚他,“爹别担心,就像小宝说的,他们只是初识,等慢慢熟悉就好了。” 庄文点点头,“你快去帮着李丁他们一块儿安顿安顿,别让人着凉了。” 庄容转身跟着李丁他们一块搀扶着王飞羽回屋。 在她走后,小思静也从位置上站起来,抿着唇,难为情地说:“庄伯伯,你们好心好意地举办接风宴,是我家少爷冒犯了,可是他不是故意这样的,他在京里有个“一杯倒”的外号,无论什么酒,一杯就醉,今日他连续喝了这么多,这才出了洋相,请你们别放在心上。” 这下,满桌子里的人都是恍然大悟。 原来跟简哥儿赌气拿起坛子喝酒的人,居然是一杯就倒。 都是无语又无奈地笑了。 巧珍说:“庄叔,你就别担心了,他们两人从前见都没见过,哪里有那么多矛盾啊?今日就是生了几句口角罢了,赶明儿把他们聚在一起,又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 玉兰也帮腔:“简哥儿就不说了,我看王公子是个活泛人,没那么死心眼儿,明日酒一醒,指不定连今日发生什么口角都忘了。” 庄文寻思着王飞羽酒量浅,又听着巧珍等人劝解,心里才松了松,又交待庄小宝一定要在两人中间多周旋周旋,别因为此事伤了同窗情分。 另一边,庄容和李丁两人把人送回房中,王飞羽已经彻底不省人事,躺在那里沉沉的睡去。 庄容看李丁帮他脱外衣,便避嫌地退了出去,站在廊下寻思了一阵子,越想简哥儿方才模样越不对劲儿,索性往外走去。 “容儿妹子,你做什么去?”庄虎见她往外走,好奇地问。 “我去看看简哥儿。” “都走了有小半炷香时间,只怕都回去了吧。” 在庄家大家都守着一个不成文的约定,在入了夜之后,无论多大的事,都不去隔壁敲门。 原因大家都是心里清楚,简哥儿的兄长为他找来名师,就是希望他这两年用心苦读,若是经常去打扰他,消息传到他兄长那里,必然会生出不快。 其实也是一种避嫌。 毕竟白家那样的身份地位,他们小门小户的招惹不起,更不想攀龙附凤。 当初把房子买在隔壁,只是为了离简哥儿近一点,其实庄文比谁都希望他能金榜题名。 哪怕就是在白天,庄容都极少去隔壁拍门,有事多是通过王猛和张正两个人传达。 可是此刻,她站在别院门前。 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上前一步,叩响了大门。 开门的不是小厮,竟是孙弼。 庄容礼貌地笑一笑,“孙管事,今日小宝的同窗从京里赶过来,我爹在家里办了接风宴,简哥儿在宴上多喝了几杯,走的时候好像有些不舒服,我过来瞧瞧他。” “这……少爷好像已经休息了。”孙弼说:“刚才少爷一回来就直接进了卧房,这会儿都熄灯了,我瞧他神志清醒,应该无什么大碍,庄姑娘不放心的话,明日再过来看,这时间太晚了,庄姑娘进去探望,怕是于礼不合啊。” 第1495章 沮丧 庄容听出孙弼语气里那一丝淡淡的警告之意。 抬头看了眼天空,不卑不亢道:“一忙起来就顾不上看时候,不知不觉已经这么晚了,叨扰了,既然简哥儿没事儿,我先告辞,快些回去告诉我爹叫他放心。” 说完,俏皮笑了笑,转身离去。 身后有关门的声音,同时却又响起起另一道清冽的声音。 “等等。” 庄容回头看,见大门半开半合,孙弼站在中间,一脸愕然。 在他的身后,白行简手背在身后,姿态朗朗,快步走出。 在擦肩而过时,淡淡对孙弼说了一句:“旁的姑娘夜访,的确是于礼不合,庄容不一样。” 孙弼胸腔一起伏,“少爷……你……” 后面的话全被白行简堵回去,“我和庄容有些事儿谈,请孙管事回避。” “……是。”孙弼欲言又止地看了庄容一眼,转身离开。 白行简转眸看庄容,语气不冷不热的,“找我有事?” 他是没想到,庄容会在这个时间过来找他。 方才一回到房中,他便心情烦乱,按照每日的习惯在记事本上倾吐着心事。 只是今日的心事有些长,写了许久仍是写不完,倒回去重读一遍,又觉得太矫情,索性放了笔熄灯。 刚躺下,便听到院外传来说话声,他连外套都顾不得穿,只身穿中衣就跑了出来。 满心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要出来见她。 脸孔虽板着,心中的郁气,其实在见到面前的人时,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 庄容莫名的心虚,忙问:“你怎么又出来了,方才孙管事说你睡下了。” “原本是睡下了,想起还有事未办,又起来了。” 庄容笑了笑,“爹让我来看看你。” 白行简沉沉盯着她,“只是爹让来的。” 庄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赶忙顾左右而言他,“方才的事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是在指责你,你也知道,王飞羽是客人,小宝又很是看重他,我做主人家的,无论如何也要把他给招待好,出言维护两句也是应该,也不知道你发哪门子神经,我劝你都劝不住,好好的接风宴,到最后却是尴尬收场……” 她本想说两句软话,到底还是不吐不快,“我是没想通,他不过是个来做客的客人,住不了几日就要走了,就是说了些你不爱听的话,何必和他一般见识,以往你的心眼可没这么小。” “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白行简略自嘲地笑了笑,低下头看脚面。 长长的睫羽垂着,叫人瞧不清他眼底的思绪。 庄容闻言,突然意识过来什么,脸色微微一变,尴尬地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今日到宝江县,你们便出双入对的在街上,又是送礼又是回礼,你还亲手为他做了两道菜……”越说,语气越是低沉,透着沮丧,“庄容,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的心意,我不知道,你的心到底在哪里。” 自从有了三年之约,他的人生便有了目标。 每日起早贪黑,苦读之余,抽出时间来经营事业人脉,他做这一切,只是想在未来有更多的话语权,能够正大光明的和她在一起。 第1496章 再提约定 可是在庄容那儿,他从来没得到过同等的回应,她就像是一颗暖不化的冰。 从前,他一直觉得庄容是姑娘家,姑娘家内秀,知晓了他的心意,心中必然也藏着一份心意,只是那份心意,羞涩、内敛,轻易不会外露。 是以,即便她从未说过对未来的计划,从未表露过丝毫爱意,他对两人的未来依然是坚定不移。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突然造访的王飞羽,好似一下子把他从美丽的梦境中打破。 庄容也是可以和别的少年有说有笑,才相识半天便可以撇嘴白眼,挤兑挖苦,像是认识了多年那般和谐。 他了解庄容,不入心的人,她只会对那人客客气气,礼数周全,只有在非常熟悉的人面前,才会流露出本来的样子。 在堂屋里时,他静静的看着他们的互动,心像坠入了深渊。 晚饭时,他冷眼看着庄容把王飞羽的位置安排在身边,席间与他有说有笑,满脸的开怀笑容。 心口又苦又堵。 他努力维持着风度,只想快快参加完宴席就先一步离去。 在心头那般苦涩的情况下,还要被动接受王飞羽的挑衅。 他以为只要努力克制就好,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在庄容用埋怨的目光盯向他时,他再也无法维持最后的风度。 他为情所困,心中诸般念头,酸甜苦辣,这一切,她却丝毫不知。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的,对她产生质疑。 是不是在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他。 “我……”庄容语滞。 她的心在哪?她也不知道。 一直以来,她都当简哥儿是个小辈看待,即使有了那三年之约,在她的心底深处,也从没把这约定当成必须履行的。 毕竟简哥儿身上有太多的变数,她有随时抽身而退的思想准备。 可是同时,她也很清楚的感觉到了,她欣赏简哥儿,尤其是在有了三年之约之后,再和简哥儿相处时,她的心湖中,时常会撞出涟漪。 就像这一刻,看到简哥儿压抑而又伤心的模样,她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分外难受。 所以,她可以肯定,在她的心里,简哥儿是无比重要的人,简哥儿的分量,无人能够替代。 语滞了片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得岔开话说。 “简哥儿,你这话题怎么又跳跃到这里,我们不是有三年之约的承诺么,如果到那时你不变,我就嫁给你。” 吐出这话的瞬间,她心里的矛盾和纠结好像瞬间平息了。 以后总归是要嫁人的,简哥儿知晓她所有的秘密,而她也信任简哥儿,习惯和他在一起,这样就够了。 她以前担心,她是不是只拿白行简当一个弟弟看待,当以后出现一位出色到能走入她心里的人时,那才是真正的爱情。 到时,岂不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所以,她从来没有正视过简哥儿的一片心意,一直以来都是在有意无意的回避。 可是现在,她发现这些都是庸人自扰。 有时候越简单的问题,考虑的越复杂,反而是困住了自己。 白行简蓦然抬起眼,目光幽深,像是直直的望进她的心里,“在你心里,三年之约只是对我的承诺,对么?” 第1497章 确定心意 庄容想说是,可又觉得简哥儿这话问的没那么简单。 她虽经历了两辈子,可是感情经历并不丰富。 在遇到感情纠葛时,也会像普通人那样剪不断,理还乱。 皱了皱眉头说:“是我们互相之间的承诺,简哥儿,我知道,一直以来我的心思放在了方方面面,为了挣钱,来到县里之后一直在忙着生意,唯独对你……我没有全心全意……” “你不用再说了。”白行简扯唇笑了笑,眼底似有晶莹的光晕一闪而过,“我心悦你,你呢?却只是为了承诺,这个问题我以前不是没想过,是我太自以为是,误解了你,我以为你对我也是一样,现在看来,却是这三年的承诺困缚住了你。” 庄容心里咯噔一沉,慌忙解释:“我没有不回应你的意思,只是有些东西一直困扰在我心里,我没来得及捋通顺,但今晚……” 白行简摆摆手,目光里已是幽沉一片,他强忍着情绪说:“庄容,你不必可怜我,我懂得,强扭的瓜不甜。” 庄容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没有强扭,三年之后我是愿意嫁给你的。” 白行简怅然一笑,眼底似闪过一道决然,“我要的不是怜悯和将就,庄容,我不想你日后过着将就的日子,你不喜欢做的事我不会勉强你,我们的三年之约,自今日起……” “等等!”庄容大声打断他,沉着脸说:“简哥儿,你今日到底怎么了?你从没这样不理智过,婚姻大事,也可以出尔反尔吗?这个先不提,你当我们当初定下承诺是一句儿戏?耍猴也不带这么耍的!” 不等他回答,又道:“我今日只当你是情绪不稳之下说的负气话,有什么决定,你思量清楚了,等冷静后再来和我说,你若是执意要取消约定,我也不勉强你。” 说完,揣着满肚子的怒气走了。 这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只要一想起简哥儿那句即将出口的话。 心口就闷得难受。 半夜睡不着,索性爬起来。 怕打扰到对面耳房的巧珍,她蹑手蹑脚的走出屋,推门。 月光下,墙头上坐着个人影,手里拿着酒坛子,正在对月独酌。 庄容一看那人熟悉的身影,心里有点儿哭笑不得。 到底是个少年郎。 可是转念,她又自嘲一笑,她这个两世为人的不也是辗转难眠,半夜出来散心排遣忧愁么。 她微微挪动脚步,墙头的人就听见了动静。 身形一动,带着几分匆忙,倏然间隐没在另一边。 庄容垮下脸。 将在空间里呼呼大睡的白胖子唤出来,拍拍它的屁股,“去追简哥儿。” 白胖子不耐烦,却还是灰溜溜的跳墙去了。 没一会儿,墙另一头有冷冷的声音传来。 透着几分僵硬,“我困了,要去睡,你让它松口。” “可我一点都不困。” 一听到他的声音,庄容便松了口气,这更让她确定,简哥儿牵动着她的情绪。 咬唇说:“我瞧着你好似已经冷静好了,出去走走?” 墙另一边沉默了一会儿,传来衣带飘动的声音,紧接着墙这边现出他高挑的身影。 第1498章 你敢去 白行简定住身形,头微微偏开,不肯直视她。 似是还有郁气闷在心间,语气很是僵硬:“叫它松口。” 庄容定睛一瞧,白胖子像只小无赖,整只狐挂在他袖口,毛茸茸的尾巴垂在地上扫来扫去,倒挂金钟似的。 赶忙叫它:“你这家伙就知道耍赖,还不快些回来。” 心里知道,这是白胖子在对简哥儿撒娇,这家伙当初来家里,是简哥儿第一个驯服它,到现在,它虽伴在自己身边,却总是对简哥儿念念不忘,经常背着她跑到隔壁去寻简哥儿。 白胖子不情愿地哼唧两声,终于张嘴松开白行简衣袖,也不肯回空间里去,嗖地跑到屋檐下,将尾巴团成一圈裹住身子,只露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两人。 庄容看着白胖子,面露微笑,“还记得它刚来家里那会儿,谁都不怕,就怕你。” 白行简也不接话茬,沉默片刻,冷漠地说:“没事我就先回了。”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方才还在墙头上饮酒,这会儿就要急着走了?”庄容撇撇嘴,走上前拽着他的衣袖往外走,“我有事儿跟你说,咱们别在院子里,仔细吵醒了我爹他们。” 白行简猛然一僵,飞快地扯开衣袖,拒绝她的触碰,“男女授受不亲,你离我远些。” 语气罕见的沉冷。 庄容哼一声,手虽然撒开了,人却堵在他面前不动,“我先朝你低头,你倒摆起谱来了,你自个儿想,今晚的事儿是不是你错在先?是谁先质疑我们的三年之约?是谁先打算放弃的?” 两人离得近,少女身形窈窕中透出玲珑的曲线,白行简饮了些酒,又闻着她身上的淡淡香气,呼吸变得窘迫。 随即,转身走到旁边的长廊里,靠在柱子上,面带自嘲,“我不过是如你的意,放你自由。” “如我的意,你问过我了吗?”庄容不屑道:“你这种行为往小里说是出尔反尔,往大里说就是欺骗感情,我被你骗的,立志乖乖等你三年,你可倒好,满脑子想的都是放弃。” 白行简的脸色,蓦然现出几分沉,“对你我从来都是义无反顾,而你,你方才说的很清楚,你心中对我们之间有顾虑,有困惑迟迟无法捋清,我若是再不明白你的想法,每日的书白念了!” 庄容皱眉,“你知道我困惑的是什么你就随意诬陷我?我看,是你想反悔了吧,故意借着王飞羽做幌子,想要毁约!好好好,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我也没必要傻傻的一个人守着约定,明日我就和王飞羽说,他家的产业还缺不缺个理事的,我立马就动身去京城帮他!” 说着就要走。 “回来!”白行简低喝一声。 背对白行简,庄容嘴角轻轻勾起,隐藏着一丝狡黠。 双手环胸,气呼呼说:“做什么!你方才还说男女授受不亲咧!” 白行简握紧拳,大步走到她面前,不带喘气地冷声斥责:“你与他才认识几日,你就敢抛下一切随他去京城,你如此洒脱自如,将爹,将我置于何地?你……你……” 气的说不出话来,死死盯着她说:“你敢去!” 第1499章 难以克制的怒气 他眉眼阴沉,透着浓浓的失望与戾气。 自打相识以来,庄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对自己露出这般冷厉的神情。 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居然腾起一阵奇特的感觉。 “你凭什么不许我去,你算我什么人?”她微微昂下巴,一脸傲气,“没了三年之约,你便不是我未婚夫,我做什么去也要听你的不成?” 白行简眉头狠狠一跳,浑身冷的都能掉冰渣子,一字一句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庄容,你当真不明白我的心意,还是你真的,对王飞羽有了旁的念头?” 庄容瞧着他此刻的不淡定,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这一刻,心情突然变得明媚。 “算了,不逗你了。”她撇撇嘴,“我对王飞羽从来都没有任何念想,在我心里,他就是小宝的学兄,他对小宝好,我自然对他好,而且他眼下住在我家,身份是客,我怎么可能对他不上心。” 白行简微微一怔,随即立马意识到什么,懊恼地皱起眉,“所以,刚才说去京城,你在故意逗我?” 庄容自然不肯承认,无辜眨眼,“什么啊,那可不叫逗,你都要毁约了,我做什么不能去京城,我这么美丽聪慧,又会赚钱,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少女,去了京城肯定是吃香……” 话未落,面前突然撞过来一道黑影,一股酒气裹挟着怒气袭来。 庄容来不及反应,人就落进一个怀抱。 和上次在福满楼的匆匆一抱不同,这一次,简哥儿的动作多了几分侵略性,只是少年没什么经验,双手将她勒的紧紧的,庄容快要喘不过气。 借了酒劲儿,蛮横地凑到她唇边,摸索着寻对了位置,几乎是仓促地吻住。 庄容惊呆在原地,任由陌生的气息袭来,浑身如触电一般,僵在那儿,手足无措。 白行简像是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这一吻当中,动作相当笨拙,却又透着十足的占有欲。 一吻结束,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庄容双颊发烫,懊恼的咬住唇,“你简直……” 话未落,一只手伸过来,直直堵住她的嘴,不许她吐出后面的话。 “你住口。” 白行简也好不到哪去,月光下的一张脸通红,满面不自然地抿了抿唇,却还是忍不住将憋在心中的话说出口:“庄容,我喜欢你,想娶你为妻,这一点你一直是知道,而你对我的好,却总是缺了点什么,从前我想不透,今日才觉悟,你对我的好,只是对亲人,而不是心爱之人,我今夜是受了气,气你待王飞羽的宽容,却也不仅仅是受气,我泄气的是你一直以来的态度,叫我看不见摸不清,时而欢喜,时而苦恼,时而又不确定。” 庄容听着这些话,表情慢慢地沉重起来。 心里突然有些自责,一直以来只看到简哥儿坚强勇敢的一面,却忽略了他是个遭遇过创伤,内心充满不安全感的人。 “我明白,我能想象的到,一颗心吊在空中,是什么滋味。”她慢慢地坐下身,双手还住腿,“简哥儿,其实我是有原因的。” 白行简眸光深沉,“告诉我,你心中的困惑是什么?” 庄容想了想,今夜既然把话说到这一步,也没什么可瞒着的。 现在她意识到了简哥儿内心的不安全感,若是不把当初的顾虑说出来,恐怕这会成为简哥儿的一块心病。 第1500章 她所想 她想了想,轻声说:“你还记得,当初我在南山发现你,后来桃红婶儿病了,我和我爹救了她,你来家里寻她,我爹第一次见到你,那会儿的你,坚强、倔强中带着倨傲,你对所有人,都是防备,冷漠和不信任,从那会儿起,我便心疼你,心疼你的过往,和你正在经历的,我想我爹也是一样,否则,也不会干脆的收留你们,让你入庄家族谱,可以说,我和我爹都是真心实意的对待你们,从那时候起,我是把你当做亲人一般看待。 可是后来,你慢慢的想起了从前那些事儿,你成长的很快,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料,你变了个人,尤其是来到县里之后,你拾起了书本,你的优秀再也掩藏不住,可以说和当初的你,有着天壤之别,可是无论你的身份地位怎么变,唯独对我和爹,还有小宝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变,你拿我们当一家人,真心实意的待我们,这些,我们一家三口都是清清楚楚。 再到后来,你在去州府的船上与我做了三年的约定,直到那会儿,我意识到我们的关系,似乎有一点不一样,可在我心底,仍是将你当成家人一般。 我不是不倾慕你,而是……在我们相识之初,我对你的定位便是家人。” 还有一点,庄容没有说,若说了就太匪夷所思了。 在前世她已经有三十岁,算上穿越来这边的几年时间,几乎比简哥儿大一轮,这也让她有点小小的心理障碍,平时总是下意识拿简哥儿当小辈看待。 但仔细想想,在县里这么久,简哥儿非但没要她的照顾,反而为她一家人撑起了一把伞,成为他们坚实的后盾,他结交朱凤礼,火速开起保行,展现出的智慧和能力,都足够让人依靠。 每逢遇到什么事情,她总是下意识的与简哥儿商议,就连她爹都是排除在外。 这些暂且不提,在今晚,简哥儿即将对她说出三年之约取消那话儿时,心头的痛楚是实实在在的。 若只把他当成小宝一样的亲人和弟弟看待,那会儿怎会有铺天盖地的难过? 所以在她的潜意识里,对简哥儿和小宝是完全不同的,只是一直以来,她从未曾正视过这个问题,也从来没有正视过自己的心。 所以才会一再地忽略自己的真实内心。 白行简并没有催促她继续说,沉默片刻,问:“我想到了,一起生活惯了,你或许觉得别扭,无法拿我当成亲人之外的人看待,可我不明白,若是只拿我当亲人,你为什么愿意嫁我,三年后你就十八了。” 十八岁就是老姑娘了,何必耽搁自己。 “因为我并不着急嫁人呀。”庄容摇头笑了笑,实话实说:“我的想法标新立异,这你该是知道的,我不觉得女子十五六岁就该说亲,而是打算一直做买卖奋斗下去,直到遇到合适的人,当时在那样的情况下答应你,一来是不着急成婚,二来也是想你有个信念好好念书考中举人。” 第1501章 情定 听她说到这里,白行简表情凝重起来,但眼底又似乎透着一丝淡淡的期待。 强压着内心的紧张,抿唇问:“所以现在,你还是这个想法?将我当成亲人。” 庄容转过目光,温和却不失坚定地看着白行简,“不,我今天好像一下子开窍了,在你从接风宴上负气离开时,我心里便不是滋味,你是知道,我从不在夜里去别院敲门,可那一刻,却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见你一面,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心里便跟着不舒服,想要寻你解释清楚,想让你心里好受一些,不想你误解我。” 她歪着头,打量着白行简,“说来也奇怪,方才你差点说出取消三年之约的话,那时候我心里很是刺痛了一番,我是个对感情迟钝的人,可再迟钝,在那一刻我也意识到了你对我的不同。” 白行简胸口急促地起伏了两下,薄唇抑制不住地上翘,“有什么不同?” 庄容老脸一烫,白他一眼,“这还用问,通过这件事,我想,我是确定了我是真心想嫁给你,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白行简猛地一咳嗽,目光震惊,然后倏然低下头,“你怎么如此直白了。” 庄容无语了,“你这人也太矫情了,我什么都不说,你又说无法确定我的心意,现在说了,又嫌我直白,那我什么都不说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行简局促地解释:“只是有些意外,你会告诉我这些。” 庄容将腿放平在石凳下,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蹙眉,“那你又为何想娶我?你从什么时候有这个念头的?” 白行简毫不迟疑,“桃红婶第一回提我婚事时。” 庄容瞪大眼,“那会儿你才刚去家里没多久呀?” 随后,大眼睛转了转,思索着说:“是因为我和我爹一直待你很好是吗?” 白行简启唇,想立刻说什么,却又顿住。 这个问题,他得好好思量。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有迫切的念头,想要娶庄容,一生一世和她在一起。 自从去到庄家,到他恢复记忆那段时间,他的想法很简单,庄文父女救了桃红的命,所以他要留在庄家,为这家人做点什么。 可后来,渐渐地就变了味,坚持的原因也变得不一样。 他心里很清楚,想娶庄容,不是因为感动或是报恩,他没必要因为这个,就用终生大事来弥补。 想了又想,再三斟酌,他才说道:“我瞧见其他姑娘,好看的,伶俐的,手脚麻利的,总之,不管哪姑娘再好,我总是觉得不如你称心,我想过你哪里好,想到的答案是哪里都好。” 许是这情话儿过于直白,他自己先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 庄容抬眸看他,月光落在他清俊的侧颜,平日清冷锐气的双眸里,此刻是一片温柔。 心中一动,起身说:“简哥儿,答应我,不要随便放弃我们的三年之约,好不好?” 白行简眼眸亮了亮,转头看她,唇角微微勾着,笑的很是克制,“好。” 今日知道的庄容的心意,他必然不会再放手。 “不成不成。”庄容话里带了委屈,“你这人,平日里看着稳重,可时不时发起神经来也怪吓人的,我要和你约法三章!” 第1502章 什么都答应 白行简眸光温柔,唇边勾出淡淡的笑意,“好,听你的。” 庄容愕然,“你不问问约法三章的内容是什么就答应?” “无论你提什么我都答应。”白行简嘴角一翘,气定神闲地放话,“你决心与我在一起,我怎会让你受委屈,只要你喜欢,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庄容上下扫量他一眼,满面诧异,“再是如此,也要讲原则的吧,假设我提出让你入赘我庄家,你也答应不成?” 白行简居然认真思考起来,“入赘……并无不可。” 不过,他很快皱眉,正儿八经地提出后果,“可我想着,我兄长那边若是知道了,必然不会答应,若是他迁怒你和你爹……罢了,凡事都有我,真到了那一步,总归有我顶着,绝不让你和爹受委屈了。” 庄容不敢置信地看着白行简。 随后,嘴角撇撇道:“你怎么也学会哄人开心那一套了,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入赘。” 她表现出不以为然的模样,内心却充斥着羞涩和淡淡的甜。 如此不讲原则,为了她离经叛道,还说出如此酥甜的情话,这还像是往日不苟言笑的少年么? “没在哄你,当真是这么想的。”白行简一本正经道:“我什么时候哄过你?” “打住打住。”再说下去就太肉麻了,庄容赶忙正色说:“约法三章,第一,在这三年当中,谁都不许提毁约的事儿,第二,以后不许莫名奇妙的吃飞醋,怀疑就是对彼此的不信任,若是两人之间无法做到基本的信任,还谈什么三年之约?第三,今日你虽然知晓了我的心意,可你不准心猿意马,每日还是要用功苦读,你虽然有天资,又吃过我那处秘密空间里的果子,却也不能得意忘形,轻视了科举考试,若是你三年之后考不到举人,按当初的约定,我们的承诺就要一笔勾销。” 一番话落下,庄容明显发现,白行简的神色凝重了不少,唇边的笑意也收敛住。 紧紧皱眉,“不可能,我答应你的事,就是再难也会做到。” 其实算算日子,距离当初定下约定,已经过去了有半年。 也就是说,两人的三年之约只剩下两年半。 时间不多了,他得加把劲,万万不可在最后的关头松懈。 庄容瞧见他一扫先前的神采飞扬,满面都是凝重之色,就知道这番‘恐吓’他听进去了,忙说:“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我要带王飞羽去铺子里,这家伙要观摩我做生意,须得早早起床。” 说着,打了个哈欠。 误会解除,心情好起来,没了愁绪,困倦随之袭来。 白行简拧了下眉头,到底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只点头道:“知道了,我看着你回房再走。” 心里寻思着,今日知道了庄容的心迹,那一丝丝的不确定早就烟消云散,只是,他信任庄容,却不信王飞羽,那小子明显对庄容不同。 这段日子若是放任他接近庄容,不提庄容会怎样,那小子必然会动了其他念头。 第1503章 别往心里去 嗯,这一点毋庸置疑。 在他心里庄容便是最好的女子,哪怕是京里来的公子哥儿见到她,也必然会被她一身的优点所打动。 他不能容忍自己和庄容之间再生什么变数。 目送着庄容离去,他双眼压着浓浓思绪,皱眉离开。 庄容解决了心事,回到房中美美的睡了个觉,天不大亮就醒来。 推开屋门,隐约听见中院里有人在谈话。 她走出内院,不期然看到,王飞羽神清气爽地坐在石桌上,旁边站着小思静,眉头皱着,一脸苦哈哈。 一看到她,王飞羽立刻离开石墩子,起身道,“听思静说,我昨夜丢了丑,不好意思,昨天我失态了。” 庄容看他的神色是真的懊恼,原本想出言宽慰几句。 谁知道话没说出口,王飞羽便气哼哼说道:“我并非无担当之人,昨日是出言不逊了些,这我承认,可有一说一,不是我在给自己开脱,简哥儿就是活该,怎会有如此不通情理之人?我原是好心好意去敬他酒,想与他交个朋友,他可倒好,冷着脸子奚落我不说,还……” 思静跳到石墩子上,拼命捂他的嘴,“少爷,你就别说了,你这么说,庄阿姐不就知道我什么都告诉你了……” 说完,意识到什么,突然住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庄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呜呜,庄阿姐,我不是有意告诉少爷的,可是少爷说,我若是不把昨夜的事情告诉他,他就罚我去打扫猪圈,他还说、还说猪圈里的猪最喜欢叼人手指吃……” 略有些浮夸的哭诉,哭到最后,竟真的挤出一滴眼泪。 王飞羽被揭了短,无语地看着思静,瞪大眼睛想要驳斥,却又顾忌庄容在场,表情相当精彩。 “不准哭!”他虎着脸说:“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今日少爷我不用你伺候了,你回房去禁闭,午时之前不准出来!” “我不要!”思静跳下石墩子,飞快跑到庄容面前,一把抱住庄容的手臂,仰着脸苦兮兮说:“庄阿姐,我不要跟着少爷,少爷他欺负人,太坏了,呜呜呜……” “你你你……”王飞羽气的头顶直冒烟,指着思静说:“你简直无法无天,我这个少爷也是你能宣排的?还不快些回屋去!” 思静抱着庄容的力道,更是用力了几分,“我要庄阿姐,不要回屋……” 庄容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的主仆俩,少爷没个少爷样儿,书童没个书童样儿,不由扶额:“王兄,思静他年纪小,头一次出远门,免不了有跳脱的时候,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惩罚他了。” 王飞羽冷哼一声,“看在庄容的面子上,今日少爷我就原谅你一次,还不赶紧消失在我面前?” 思静抽噎两声,“走就走,我去陪小宝早读。” 虽然对庄容依依不舍,可是,可恶的王飞羽坐在那里,她仍是飞快地跑了。 院子里总算清静了。 王飞羽咳了咳,“言归正传,简哥儿他是有错,可我也因贪杯失了客人的风度,你别往心里去,我以后还是不再饮酒的好。” 第1504章 被蛊惑了 他也知道,昨夜醉倒后,一杯倒的秘密一定会被思静说出,便也不好意思在庄容面前托大。 庄容笑了笑,“没什么呀,我们都没往心里去,简哥儿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王兄不必觉得懊恼。” 王飞羽听着她语气中,对白行简有着淡淡的维护之意,心头便气沉沉的。 却又偏偏发作不出。 他的身份是客,与简哥儿那点微不足道的矛盾,隔天还要拿出来说,未免太过鸡毛蒜皮了些。 只得闷闷说:“……那就好。” 他看着庄容精致俏丽的脸,心头又不自觉有些放晴,“庄容妹妹,昨日说好的今日起便和你一起去铺面学习,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总得等吃了早饭的。”庄容笑了,“王兄侧重于哪方面?主要想学管理之道,还是经营之道?” 王飞羽想也不想说:“都好,都学学。” 庄容寻思着说:“既然这样,今日我先安排王兄到我后厨里观摩一天。” 眼看着王飞羽皱起眉,庄容忙耐心地解释:“王兄别小看小小的后厨,那里虽不起眼,却内有乾坤,从一家店面的后厨,能看到很多东西,譬如说,从这家的肉菜物料摆放的整齐程度,便能直观地看出这家店的管理是否松散……” 庄容说着说着,看到王飞羽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神色一顿,皱眉说:“王兄可是觉得我这番话有问题?” “呃……?不是不是。”王飞羽意识到唐突,赶忙挪开视线,“你继续说。”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蛊惑了,不知怎的,庄容每每谈论起生意经时,那副专注的模样,权威的语气,浑身上下都透出绝对的自信气势,叫他很是招架不住,每每险些失态。 他想着,他就是喜欢庄容这副精明聪慧劲儿,一个女孩子家,靠着自己的本事能把生意做到这种地步,他长这么大可从未听说过第二人。 庄容实在是太过奇特了。 来之前他想好的,来到宝江县的第一要务就是使出浑身解数从庄容身上取经,哪怕做些投其所好的事儿来。 他还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 毕竟能想出九九乘法口诀表,又想出保行创意,那么她的身上一定有可取之处。 所以,即便是在相处之后他内心反感此人,也非得咬牙坚持下去。 事实上这些想法,在见到庄容之后,早就飞到九霄云外。 他非但不反感用些小手段取悦庄容,还很是情愿每日都和她在一起,甚至是,期待她脸上的笑容。 他是个忠于内心之人,一旦有了想做一件事的念头,那么每日从早到晚便会挖空心思想着怎么办成这件事儿。 从小宝和爹那里了解到庄容这么个奇人,他便可以克服一切从京城到宝江县来,遥远的距离都可以跨越,那么其他事儿根本不在话下。 庄容莫名奇妙地看着王飞羽一张脸,从沉思过度到振奋。 很是狐疑地盯着他问:“王兄可是灵光一闪,想到什么生意之道?” “没什么。”王飞羽收起念头,“对了,早饭还有些时间,我出去一趟,马上就回。” 第1505章 神神秘秘 说完,朝庄容神神秘秘的一笑,转身匆匆出门。 庄容莫名奇妙的。 巧珍洗漱完从内院里走出,看到庄容独自站在那,困惑问:“我听着有说话声,你在和谁说话?” “王飞羽呀。”庄容哭笑不得,“他想一出是一出的,方才好好的说着做生意的事儿,突然就说要出门去办事……?” 巧珍噗嗤一笑,“别看王公子才这来第二天,可我有点摸清他的路数了,这人很有意思啊,想到什么就去办,精力无穷的。” 庄容想起小思静对王飞羽的吐槽,不由得跟着笑了,和巧珍一起往堂屋里走去,顺便把那天王飞羽瞎冒头冤枉自个儿,闹了个乌龙的事儿讲给她听。 巧珍“啧”了一声,“还有这事儿?” 本想说王飞羽冒失,可随即却又说:“这么说来,王公子的心地,其实很善良啊,好打抱不平,还知道仗义执言,这件事儿虽说他办的冒失,可我却觉得这人值得交。” 庄容随声附和,“嗯,他是个直心眼儿的。” 就是这趟来宝江县神神秘秘的,身边还带着个女书童,怎么看都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说到王公子,我想起一件事儿。”巧珍百思不得其解:“你可知,他的小书童昨日歇在小宝那儿了,你说他们明明是主仆俩,怎么看着不亲厚呢?我瞧着那小书童倒是喜欢往小宝跟前凑。” 庄容打了个哈哈,“他们到底是同龄人,不奇怪不奇怪。” 两人说了会儿话的功夫,一大家子基本陆陆续续都起床洗漱好,柳婆子走进堂屋,“庄姑娘,饭菜都好了,现在就上桌还是等王公子回来?” 庄文好奇地问:“飞羽出门了?” “是啊。”庄容摊手,“不知道人去了哪,走时也没说做什么去了。” 话音刚落,外头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我回来了!” 众人就见着,王飞羽从外院气喘吁吁的回来,怀中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庄文松了口气,“总算来了,刚赶上饭点儿,柳姨,这就上饭菜。” 赶忙招呼王飞羽落座。 “你方才做什么去了?”落座后,庄容奇怪地看他。 王飞羽端起面前的瓷杯,优雅地啜了几口,很是神神秘秘,只囫囵说:“办了些事。” 他脸色微微有些红,呼吸急促,估摸着回来时跑的急,手心都出了汗,几次下意识地想抬袖扇风,顾忌到动作不雅,都是立马垂下袖。 庄容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笑着起身,走到门边把门帘挑开一条缝,让风灌进来。 吹到风,王飞羽脸色果然渐渐缓和,寻了个机会朝庄文歉意地说:“伯父,昨夜我失态了,请您宽恕,我酒量不佳,以后再不饮酒误事了。” 庄文忙说没什么,叫他不要放在心上。 “年轻人,生几句口角也是无伤大雅,是伯父没有照料周到,早该察觉到你不能饮酒,倒叫你头一天来就醉的难受。” “伯父可别这么说,我没事儿,只是喝晕了,说了些什么话自个儿都不记得了,醉倒后倒是睡的香甜,一觉到天亮。” 桃红大咧咧地接话,“别瞎说,哪就失态了,你喝醉了老实的很,闭上眼睛就睡过去了。” 第1506章 又送礼 王飞羽讪讪笑了笑,摆手说:“让各位见笑了。” 小思静仗着人多,在旁边小声嘟囔:“就怪少爷,不能喝,还逞能。” 王飞羽碍于庄文在场,并没有出声斥责,却是咬牙切齿,瞪着眼睛吓唬她,“你不是饿了吗?快吃饭。” 一桌人都是笑了起来。 “来来来,都动筷吧,免得饭菜凉了。”庄文瞧出王飞羽尴尬,赶忙出声招呼。 早饭气氛很是和谐,用过饭后,大家各去忙各的。 庄容走出堂屋,王飞羽早在院子里等着了。 庄容对他怀里揣的东西好奇的很,笑着问:“你方才出去到底做什么去了?怀里鼓鼓囊囊是什么啊?” “自然是好东西。”王飞羽把一只手伸进怀中,正准备献宝似地拿出来赠予庄容。 就在这时,一道清冽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吃过饭了?” “咦?”庄容看到来人,眉眼上挑,露出笑意:“简哥儿,你怎么来了?” “嗯,我今日随你一起去酒楼。” 说着,淡淡朝王飞羽点头致意。 王飞羽还因昨晚的事情心中不忿,故意偏开头。 心里却是纳闷,这简哥儿玩的是哪一出,昨晚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今日居然主动向他示好。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方才他唇边是挂了淡淡的笑? “什么情况?”庄容面露诧异,“你今日不念书了?” “老师也放了我一个月沐休假。”白行简解释,“正月十五过了才开讲。” 罗老将他的功课抓得紧,每日几乎是将课程排得满满的,现在居然要放沐休假,而且一放就一个多月。 庄容不敢置信,“当真?那敢情好,你总算有时间全心全意的经营保行了。” “是,不过保行近来生意稳定……”白行简说着,微微转身,往拱门外步出,“庄坤庄虎两兄弟学得快,日常大小事张罗的井井有条。” 两个人肩并肩一起往外院走,完全忽略了身后的王飞羽。 王飞羽拧了拧眉头,大步跟上,“庄容妹妹,时间不早了,我们现在可是要去酒楼?” 他微微加重了语气,明显透出一丝不快。 庄容停下脚,“不好意思,王兄,和简哥儿一说起话来,险些把这事儿给忘了,那你就同我们一起去吧。” 王飞羽状似无意地走到两个人中间,站定,“我于生意之道一窍不通,今日恐怕得劳烦庄容妹妹费心多提点我,谢礼我都备好了。” 庄容赶忙摆摆手,“王兄不必客气你是小宝的学兄,咱们也算是自己人,别总这么见外。” “话不是这么说,礼不嫌多,而且我早有准备。”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庄容:“喏,送你的礼物。” 他似笑非笑地瞥了白行简一眼,隐隐有挑衅的意味在里面,“这是我一大早,趁着太阳未升起时收集的白霜,现在已经凝结成露水,也就是时间紧了点儿,才只收集了这么点,这一瓶露水虽少,不过也够你碰一小壶茶了。” 庄容呆在原地。 收集白霜? 她有点哭笑不得,“原来你一大早是去做这事儿去了。” 第1507章 原来是装模作样 王飞羽面露期待,“怎么样,这份礼物你可满意?” 庄容本想拒绝了,可又一想,这东西毕竟是他花了不少功夫弄来的,又是当了简哥儿的面,不好拂了他的心意让他下不来台。 便难为情地收下:“那就多谢王兄了,可这是最后一次,你以后可别再送礼了,尤其是那些露水啊,花朵什么的,我是个粗人,学不来附庸风雅,平时泡茶也都是用井里的水,再说你和小宝的关系摆在那儿,我教你做生意还不是举手之劳。” 说了一大堆,到底也没说满意不满意。 王飞羽心里有些微微的失望,不过还是打起精神,摆摆手说:“这东西又不贵重,不过花些时间罢了,你今日试试用它泡茶,没准日后就喜欢上了。” 只要庄容高兴,大不了他天天去采集露水。 庄容无奈笑笑,把瓷瓶收下。 王飞羽高兴了,得意看向白行简,不料,却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任何郁闷和失落的神情。 少年轻轻抿着唇,眸色清冷淡定,一脸泰然。 王飞羽心中冷笑一声,这人还挺会装的,明明心头窝火,却还要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也够难为他的。 不多会儿,三人来到福满楼里。 庄容正要张口,王飞羽眼睛微微一转,赶在她前面说:“庄容小妹,我想了想,今日还是先随着你四处转转,熟悉熟悉环境和福满楼里的小二伙计们,毕竟未来的一个月要经常打交道,总得认个熟脸才是。” 庄容想了想,也是。 便点头,“那成,每日早起第一件事是晨会,你跟着一起来吧。” “晨会是什么?” 没等庄容张口,旁边的白行简就解释说道:“把所有人都召集在一起,简要的叙个话,多是总结前一日的不足,临时交代一些新的安排。” 他嗓音清冽,透着淡淡的温润,明显是在释放自己的友好。 王飞羽微愕,这是今日白行简第二次主动示好。 这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昨夜里分明是一脸看不惯他的模样,今日怎就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了。 他冷淡地哦了一声,不自在地随着庄容上楼。 余光见白行简很是熟稔地和周围的小二打招呼,显然不只是第一次来,而是经常光顾这里。 他眉头一挑,面上现出几分了然。 原来这人今日装模作样的,是专程跑过来向他示威的。 他是在告诉自己,他是庄容身边的正主,让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闲人认清自己的位置。 王飞羽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庄容来到三楼办公室之后,简单的和王飞羽介绍了福满楼这里的人员情况,不一会,大家也都陆陆续续到齐了。 庄容就笑着向大家介绍:“今日咱们酒楼里来了一位贵客,他叫王飞羽,小宝的学兄,在以后的一个月里,他会经常来这里和大家一起学习怎么做生意。” 玉兰和巧珍都见过他,余固等人第一回见他,纷纷好奇的打量了几眼。 见少年眉眼含笑,落落大方地站在那里和每个人微笑示意,很是有亲和力,大家也都向他露出友好的笑容。 第1508章 晨会 余固朝他咧开一嘴的白牙,实诚而又友好地说:“我是这里的大掌柜,王兄以后有什么不知道的都可以来问我,渴了饿了就同我说,或者同他们任何人说,咱们福满楼没那些个规矩,大家都是一家人。” “那就劳烦余兄弟了。”王飞羽走上前热络地拍拍他的肩头,“今日下了响,我做东,约大家吃个晚饭。” 余固赶忙应下,和他闲聊起来。 王飞羽的社交能力是没话说,不一会就和几个小二也是打成了一片。 对于这么一个开朗热情的少年,又是庄容介绍来的客人,大家都是立刻将他当成自己人。 庄容在旁笑看着,见王飞羽和铺里的人熟悉了,便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大家安静,今日我就略讲几句,我方才扫了眼余固递来的日报,昨日的销售额还是不错,稳中有增进,辛苦大家了。 但我注意到,昨日有两桌客人发生了口角,起因是上菜的顺序。” 她顿了顿,环顾每一个人,然后沉稳有力地说:“虽然你们反应快及时的制止了他们,不至于让这两桌人打起来,不过我们还是损失了三个盘子,两只碗、四只杯子。” 她再一次顿住。 周遭气氛诡异地沉默。 王飞羽就注意到,几个小二都是一脸懊恼地垂下头。 庄容再度低下头,扫了眼手里的日报,复又抬起头,对着几名小二说:“我先前和你们说过,要避免此类纠纷,需要有个排号制,每位客人在上座点菜之后,同时得到一个号码,以先来后到为顺序上菜,咱们这边把客人的次序和菜肴报到后厨,两位大厨按顺序做菜,除了极个别费时的菜肴,百分之八十的菜肴都能够按顺序上到,可是这件事情我交代下去已有半个多月,怎么还没落实到?” 她看向余固。 余固立刻走上前,恭恭敬敬地解释:“是我疏忽了,你吩咐下的第二天我就去木工坊里订了一批号码牌,这些日子一忙就忘了去取,晨会结束立刻去办这件事儿。” 庄容点点头,不忘了敲打他们:“我知道,其他店里没有这个规矩,你们打心眼里觉得这一步骤啰嗦,给你们的工作增加了难度,但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们,如果叫号的机制能够顺利实施下来,以后你们只会更省事儿,你们要知道,铺面里任何的变革总会有那么一段时日的适应期,在初期,你们会不习惯,经常忘记,或是错漏百出,这没关系,在经过了十天半个月之后,你们慢慢习惯下来,就不会觉得繁琐,反而会给你们的工作带来便利,我今日把话撂在这里,等半个月的晨会上,你们每个人都可以谈谈感想,到底是更繁琐了还是更简便了,咱们用事实说话。” “知道了。”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王飞羽坐在旁边,不禁也被办公室里严肃的气氛所感染。 他起初以为晨会就是随意念叨两句,给大家鼓鼓气,没想到气氛是如此的凝重。 庄容的口气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并没有出重言训斥哪位员工,可是下面的人却都是俯首贴面的听从。 第1509章 刮目相看 她将福满楼的下人管理的很好。 小小年纪的姑娘,很是让他刮目相看。 他收起先前漫不经心的态度,回忆着庄容说的叫号制,认真思考起来。 庄容点点头,“好了,今日晨会的内容就是这些,大家没有其他事的话,可以下去工作了,余固,你留下。” 其他人陆陆续续走出。 门一关好,余固就主动问:“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庄容说:“我今日进门来发现头顶悬挂的几顶灯笼和梁柱都落了灰,想起咱们这几个月是不是没有安排大扫除?月底之前你安排一次,还是那句话,细节决定成败,别总觉得桌椅擦干净,地板拖干净就可以了,灯笼廊柱上落了灰,起了蛛网,让顾客抬头一看,像什么话?” “嗯。”余固点点头,“我今日就开始安排,在随后的三天里抽一天大家都在的时候,在下晌后做个大扫除。” 庄容颔首,“你盯着点儿,让他们打扫的仔细。” “知道了,那我先下去了,先去木工坊那儿取排号,今日下晌就做培训,明日就开始用排号制。” 余固很是利落,交代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王飞羽就发现,这些人在晨会之前都是有说有笑,也没见他们有多惧怕庄容。 当晨会一开始,一个个都是很快进入工作的状态,包括大掌柜余固,他明显和庄容关系不错,可庄容交代他什么事的时候,他却是认认真真,一点都不含糊。 可见庄容的御下之道,福满楼这里的下人,一个个被她管理的很服帖。 在余固离开后,他再也忍不住说:“庄容妹妹,你太厉害了,你是怎么做到,让这些人都服服帖帖听命于你,给他们开了很高的工钱么?还有你那位大掌柜,是个闷声做事的人,你从哪儿网罗来这么多好帮手?” “金字塔不是一天做成的,起初也只有我们几个人,这些人都是陆陆续续来的。”庄容笑说:“我们每日的晨会都是这样,有事说事,哪里出问题解决哪里。 你方才问得好,他们对我服服帖帖,不是因为我开的工钱高,也不是因为我对他们动则呵斥,带给他们压力。 相反,我对他们总是和颜悦色,即使他们犯了错,我也只会就事论事。 在我看来,要想让下面的人信服,不能只提出问题,不提出解决办法,我这个老板除了提出意见,还要相应地提出解决办法,当大家用我提出的办法解决了每件事儿,日子长了,所有人都对我很是信赖,我吩咐下的事,他们都会认认真真去办。” 王飞羽一脸若有所思。 庄容的回答,让他有些醍醐灌顶。 在来福满楼观摩之前,他以为,要想做一个成功的老板,就必须要对下面的人施展威严,换句话说,就是要有老板的谱,让下面的人心生畏惧。 庄容让他改变了这个错误的认知。 她在她的员工面前,并没有任何老板的架子,而是实实在在的拿出自己的能力,引导大家做事,每一个决策,都是从容的调度安排。 “庄容,你很了不起,我确实该好好和你学学。” 这话说的发自内心。 庄容让他看到了太多不一样的东西,更是感悟到了不少从前没能感悟到的。 第1510章 王家产业 庄容摆手,谦虚地说:“生意之道千千万,我的生意之道也只适合我自己。王兄不能只看到我的好,我是花了很多时间经营做生意的路子,有如今的成绩,是一点点摸索出来的,但更离不开我周围所有人的努力。” “是我一开始想的简单了。”王飞羽口吻突然变得低沉,面露气馁,“我大伯掌控着我家的产业,每年只从利润里抽三成分给我们,对这件事儿,我一直很有成见,却又拿我大伯没办法,我娘身体不好,我爹又有公事要忙,我原本想着,多学些本事,便能扬眉吐气的把那些产业收回来,可现在,我却觉得,以我现在的能力,即便把产业拿回来,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经营好它们。”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大伯无官无职,他爹作为四品要员,就算吃了亏,在大伯面前还是客客气气的。 庄容听到他谈到家事,流露出的沮丧神情,和简哥儿对视了一眼。 试探地问:“听你这么说,是你大伯掠夺了你的家业?” 王飞羽摇头苦笑,“不是大伯掠夺了我家的产业,我大伯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这些产业是不愿意归还的,事实上,每年我大伯都会提一次,问我爹要不要收回产业。我爹之所以迟迟不收回,是我家根本没有能力,顺顺利利的把产业接手。” 再细问之下,庄容才知道,王飞羽祖母江家,是京城富商,当初王飞羽的祖母在嫁到王家之时就随聘带来了不少嫁妆,这些嫁妆里有各种产业,矿石、金店,养蚕、纺织、各色商铺,从制造到成品的铺面,有些甚至是上下贯通的产业链。 王飞羽的祖母一介女流,却十分精明能干,将这些产业打理的井井有条,当初从娘家出嫁分来的产业,在嫁入王家几年后生意全都扩大了数倍。 又过了许多年,王家的两个儿子渐渐成年,娶妻分府。 王家二老便将家产分给家里的两个儿子,王飞羽的爹王志,和王飞羽的大伯王远。 王家是书香门第,代代都是读书人,尤其是王志,刚成婚不过两年便高中举人,怎么可能有心力去经营这些。 他一门心思念书,把所有的产业都交给下面的掌事和伙计,自己凡事不过问。 因家里没个对生意通窍的主事人,对下面的管束也不甚严明,很快生意便一落千丈。 王家的老太君,年事已高,就是有心帮忙,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可是眼看着小儿子的家产都要败干净了,老人家不愿意自己拼搏了一辈子的产业毁在小儿子手里,把王志叫到跟前来,发话了。 你不是不擅长做生意吗?就把生意交给你大哥打理吧,你大哥有经营生意的才能,你把生意交给他,便没有后顾之忧了,只管放心去做你的官,做亲兄弟的,不会坑你,每年分与你大哥一些管理费便是。 老太太拍了板,这件事儿就定了下来。 产业交到王远手里,果然,没两年便重新有了起色。 王远起初从中分一成管理费。 又过了三五年,王志家的那些产业翻了几番,每年赚到的银子多了,管理起来也更耗费心力。 第1511章 出谋献策 王远就提出,要加大分成比例。 王志衙门里每日有忙不完的公事,哪里会在这些琐事上斤斤计较,把一应事务都交给妻子去和大房谈。 王飞羽的娘聂氏,出身于书香门第,性格淡泊宁静,每日喜欢画个画,逗个鸟,闲来无事绣绣花。 她生下王飞羽后,身体情况欠佳,经常缠绵病榻,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要比同龄人差好一大截儿。 在谈判桌上怎么可能谈得过精明的王家大伯。 就这样,每隔三差五年,大房就提出抬高分成比例,否则这些产业便归还王志,让他们自己去经营。 “到去年,我家只能从产业的利润里分到三成。”王飞羽拧紧眉头说:“我爹我娘由着他们,可我不能坐视不理,原本就是我家的产业,凭什么任人宰割,我眼下已经成人,又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是该帮家里挑起担子了,这些产业我一定要拿回来!” 庄容就明白了王志一家的现状。 交给别人简单,想要收回谈何容易。 不说别的,只说玉石和金银矿的开采,需要朝廷正规的采矿许可。 除了对每年的采矿量都有严格的要求,还要上缴给朝廷将近一半的税收,尽管如此,这仍然是一份让人眼红的高利润行业。 采矿许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到手,就算侥幸拿到手,两年一审,若没有深厚的人脉,什么变故都有可能发生。 里面的水恐怕要比想象中的深,而王志本人在刑部任职,这就注定了有些东西他是碰也碰不得,否则便会给人以把柄。 王飞羽的大伯恐怕就是仗着这一点,知道王家想要自营产业,难于登天,所以才敢狮子大开口。 再说其他稳妥的产业,养蚕、纺织工坊到成品成衣铺子。 王家大房经营了数十年,早就形成了气候,现在王飞羽把产业接过去,一没人脉,二没得力的助手,王家大房若肯帮把手,什么都好办,若是坐视不理,那这产业只会败落下来。 王家大房和二房的产业都是一体,合在一起倒没什么,所有铺子都是王家的铺面,若分开了,那便是竞争对手。 好的情况是,维持一个不上不下的规模,勉强经营,最坏的情况是,很快败落下去。 庄容劝他别急,“我若是你,这两年也不会冒进,还须得再多做准备才行,就是要收回产业,也不能一股脑都收回来,可以先将那些容易打理的,慢慢收回到手里。” “我也是如此考虑的,现在已经在网罗帮手了,这不是一听到小宝说有个会做生意的姐姐,巴巴的赶到宝江县来取经吗?”王飞羽收起了郁色,朝庄容眨眨眼。 “王兄请放心,大的忙我也许帮不上,但我一定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对了王兄,你有没有想过暂时放弃那些家族产业?自己白手起家,等做出点成绩来再考虑收回?” 王飞羽面临的事儿不好办,庄容倒是挺想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他一把的。 “什么意思?要我安于现状,然后再开辟出新的产业?”王飞羽不解了,“即便我的事业做成了,那边的烂摊子迟早还是要回去收拾,多年之后他们又会坐大,越往后拖我越是没什么成算。” 第1512章 突然提出建议 这次,没等庄容说话,白行简就启唇说道:“兵书上说,围魏救赵,一个意思。” 王飞羽不解。 白行简慢条斯理的拉开椅子,坐在书桌前,从笔筒里抽出一根毛笔,在纸上画了一个框。 “好比这里,便是掌握在你大伯手中的家产,你大伯能干,它们的产值短期内不会萎缩,且还会蒸蒸日上。” 他在另一边又画了个圈:“现在产业在你大伯手中,虽然他们吞了大头,可每年你一家依然能拿到一笔分红,大可以将这些钱作为起始资金,经营属于你的生意脉络,你要知道,从别人手里接手的现成生意,你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才能渐渐将它吃透,但你自个儿白手起家,从一间小铺面做起,渐渐做大后,所有的人脉都是你的,还有那些在人脉之后,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简单来说,是你的实力。” 庄容附和:“对,简哥儿的意思是说,那些产业在你大伯家,他会经营得蒸蒸日上,你虽然只能得到一少部分钱,却不用花精力去管它们,腾出的时间便可以着手做自己的生意,你也许觉得这样是多此一举,那我给你举个例子吧。 就好比盖楼房,先挖地基,才能一砖一瓦的往高里垒墙,你接手了别人的成果,就好比是空中楼阁,随时都会塌下,但你自己起一间新房,地基挖多深,用了什么砖瓦材料,请工人花费多少钱,这房子里有没有暗阁秘道,说白了,这间新房的里里外外,没有什么是你不能掌控的,这是其一。其二,有了这次起新房的经历,以后,你第二次建房,第三次建房,都会得心应手。当你的体量足够大,手里有了资本和人脉,拿回那些原本属于你的生意,对你来说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 王飞羽陷入了沉思,这次,他没有空去计较简哥儿“好心”的出谋划策。 满脑子里都是这么做的可行性。 “说实话,我以前是从没这样想过,你俩一说,让我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可同时又觉得似乎可行。” 他下意识从白行简手里接过毛笔,在圆圈的内部画了几个小圈,“我若现在从我大伯手里接回纺织生意,我大伯必然不肯再让我用打出去的招牌,否则就是抢了他家的生意,可失去了我大伯的招牌,我家的纺织工坊就会失去所有客源,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与其这样,不如我自己开辟出属于我王飞羽的招牌,当我自家的招牌做出成绩了,以后,再把放在我大伯那里的产业收回来,反而能立马运作起来。” 庄容笑了,“说的对,我和简哥儿的意思你理解的很到位。” 王飞羽很聪明,一点就透。 “这就回到我一开始苦恼的地方。”王飞羽叹了口气,表情纠结:“我原来觉得做生意挺简单的,可今日来到你这里,我才发现,一间小小的酒楼就有这么多名堂,你花了这么多的心思,顾及到方方面面,可见想把生意做好,是要实打实的付出精力和努力,绝不是我一开始想的那样简单。” “你可以参股我的保行。”白行简突然提议。 第1513章 未来的打算 王飞羽结结实实一惊。 他是知道,保行这门新兴产业未来的巨大潜力,只是,白行简居然会邀请他? 白行简看出他眼底的不信任,扯了扯唇,“我保行打算在京城开分号,不过,对加盟人选的要求很严格,一旦你加入,便是服务于我康泰保行,招牌不可更换,这还是在你有能力加盟的情况下,所以,还是算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王飞羽气的一滞,“嫌我没能力?” 白行简也不恼,淡淡道:“京城的市场份额,和宝江县这里不可同日而语,我保守估计,分号生意稳定后,仅一年的利润,应当比你家十年的分红加起来还要高。” 他底气十足。 王飞羽却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这、这么多钱?” 白行简笑睨他一眼,“是,所以对加盟分号的人选,我会再三斟酌,若是没有足够的能力,我不会让他加盟,所以你还需努力。” 王飞羽不淡定了,“还斟酌什么斟酌,交给我就是,我这不是巴巴的跑过来找庄容妹妹取经来了么。” 庄容扑哧一笑,“这件事不急,简哥儿是给你个盼头,接下来他是要先去州府开分号,若在州府的分号顺利,下一步才会考虑京城,最快也要两年之后,在这两年里,你总不至于没有成长。” 王飞羽松了口气,瞥了眼白行简,“你说,两年后,到底要什么条件,我才可以加盟?” 白行简想了想,“加盟商需要有一定的实力不错,但也不是不可商量。 你若采纳了我和庄容今日的建议,回到京城后去经营你的产业,两年后经营的如何自见分晓,若你经营的好,足以证明你具备了一定的经商能力,保行在京城的分号便交给你来做。” 庄容赶忙接话,“没错没错,相信你会帮我们远在千里之地,认真的经营保行,同样的,保行也会成为你最大的助力。” 王飞羽皱起眉头,咬牙道:“你们的提议我很心动,可兹事体大,我现在无法作出决定,这件事,我得与我爹商量,但不妨碍我这一个月里在你铺子里好好学习。” 话落,他指了指门外,“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在这里磨叽了,我去大堂里看看伙计每日是如何工作的。” 说完,直直地出了门。 完全不记得在半个时辰前,他还打算千方百计的跟在庄容身边,好好的给简哥儿添个堵。 现在的他,满心想的都是怎么把本事学到手,至于白行简,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房间里,庄容朝着白行简撇撇嘴,“看见了吧,昨晚你何苦和他一般见识,他其实就是个心思简单的大男孩,想到什么就去做,一天到晚风风火火的,这种人最是好打交道,你今日和他示好,我看他呀,虽然别扭,可心里对你的怨气应该消了。” 白行简眼底微冷一闪而逝。 王飞羽对庄容到底是什么心还不好说,他今日与王飞羽示好,是为了大局。 毕竟这人是小宝的学兄。 只含笑说:“昨日是意外,你不要总拿昨天来说事儿,知道你的心意,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庄容脸颊微微烫了烫,赶忙转开话题说:“对了,你看王飞羽的小书童,可能看出什么不对?” 第1514章 大胆猜测 白行简微愕。 仔细回想了片刻,才想起庄容说的那位小书童。 除了长得格外白净一些,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若是庄容不提起,他的注意力,根本不会放在那样一个半大小孩子身上。 但庄容这样问了,他突然想起这小书童昨日在晚宴前和他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 “他昨天问起我,是否会想念我的爹娘,还问我今后想不想去京城。” 白行简一晒笑,“按说他作为王飞羽的书童,王家的下人,是不该在出门时与外人多话,可他年纪小,瞧模样是个天真活泼的,我也不与他一般见识,敷衍了他几句。” 庄容挑了挑眉,觉得这几个问题有些不同寻常,忍不住和白行简嘀咕。 “我前一日就发现他的身份有问题,你见过如此眉清目秀的书童,我告诉你,她分明是个女的。” 白行简目光沉了一下,“当真?” 他昨日的注意力都被黏在庄容身边的王飞羽吸引走,根本没空仔细注意那小书童,没想到他竟是女的。 若是这样,此人必有秘密。 庄容不知想到什么,眼睛一转,凑近白行简说道:“从她的言行举止,很容易看出,她是个金枝玉叶,绝对不是给人当奴仆的,你说……她会不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这次是瞒着家里人偷偷从家中跑出来,跟着王飞羽一起出门游玩。” “可有点说不通。”她紧接着否认了这个想法,“我瞧她和王飞羽的关系并不和睦,王兄总是拿语言恐吓她,这小姑娘逆反的很,许是有什么把柄捏在了王兄手里,又或是不方便亮出身份,总之,她是不得不对王兄服服帖帖的。” 白行简直直盯着她,“不管她是什么身份,现在看来,她与王飞羽对我们并无恶意,没必要花精力去调查她的身份,奴仆也好,金枝玉叶也好,一个月之后他们便会离开,何必多事。” 庄容摇摇头,“你是不晓得,王飞羽便是在信上画图纸那人,他爹就是王志。” 白行简一听,脸色沉下来,“呵,王志的儿子。所以,你想调查小书童的身份,和他们此行来的目的?” 庄容寻思了一下,摇摇头:“王飞羽不是个心机深沉的,他这次来的目的,应当是来讨好我,从我手里取经的。可我现在好奇的是,小书童又是什么身份,她到宝江县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总觉得,她不像是过来游玩那么简单。” 白行简点点头,“一个小姑娘而已,你若想查,咱们就去查,孙弼在京中多年,调查个小姑娘不难,你若不想知道,咱们便不趟这个浑水。” 庄容想了想,轻笑一声,“原本我是想查,但刚才听你那话,我想我们也许不用麻烦孙弼了。” 白行简挑眉,“为何?” “你方才说,她昨日问了你奇奇怪怪的问题,我寻思着她问你那两个问题,猜测她应该是知道了你的身份,而且是从王飞羽那里知道的,所以才会同他一起前来。”庄容大胆假设,“假设她是为你而来,那么她有没有可能是白府的郡主?” 第1515章 恨意 白行简瞳仁倏然间收紧,嗓音冷下来,“你的猜测不是不可能,据我所知,我那位王爷爹又娶了蓝城公主,当今皇上的亲姐,我娘去世近九年,按年纪推算,他们膝下是有可能有这么大的女儿。” 小思静七八岁左右,年纪刚好吻合。 庄容知道,提出这个猜测必然要触碰白行简心中最不愿触碰的。 她有些不忍,宽慰白行简说:“你忘了你们白家和先皇曾经有过约定,陈家女儿必嫁白家儿郎,我想你爹未必是欣赏那位公主,只是在为你和你兄长做打算,毕竟朝堂上形势瞬息万变,两家联了姻,你与你兄长未来的路都会更好走一些。” “这些都不是他另娶的理由。”白行简低沉的语气里透着锋利,“我娘是为了他去死的。” 庄容瞧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心中的恨意没那么容易消除,她再怎么宽慰也无济于事。 只好改变话题说:“这只是我的猜测,还须得调查确认,你可与你兄长通过信?能确认新王妃膝下有个七八岁的女儿?若没有,这小思静的身份就对不上了。” “我兄长似乎提起过,可我对那对母女的事一向不上心。”白行简勾着唇嗤笑:“我在宝江县里与世无争,她们母女俩却把主意打到了这里,无非就是争争家产,白家那些东西,她们想要就给她们吧,就是爵位,我也不稀罕。” 庄容起初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到了下午,她寻了个机会去后厨里找刘段两位大厨,才隐约明白了。 这两位以前都是曾经在白府上做过事的,稍一打听就打听出新王妃生有一子一女。 大的女儿,如今算来也有近八岁。 小的儿子不过才会跑的年纪。 下午,她让李丁回去寻个借口把小思静请来,又让段大厨远远的照了一眼。 段大厨囫囵一看,就说是像极了。 还说:“小郡主名叫白靖思,是王爷和王妃第一个孩子,王爷对她很是宠爱。” 庄容沉默下来。 看来,简哥儿是什么都猜测到了。 靖思,思静,呵呵。 小思静不明所以,拽着庄容的袖口直撅嘴,“庄阿姐,你差人叫我来,怎么又不理我?你在想什么?” 庄容低头看着她。 可爱的小女孩,面露单纯,她到底是真的天真无邪,还是包藏着祸心。 她知道,大门大户家的孩子,从小到大生活在勾心斗角当中,他们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天真无邪。 冷淡的将思静的手拿开,淡淡道:“我怕你饿着,让后厨给你做了些东西,一会儿饭菜就上来,我有点事,先上楼去。” 她上楼去,第一时间把得到的消息告诉白行简。 简哥儿面上冷冷的,望着窗外,“在我刚得知我爹还有一子一女时,我不想便宜了这母子三人,可事后想想,不是她,也会有别人,我娘的死对我和我兄长而言都是内心永远的伤痛,可对那个人来说,不过是换一件衣服一般容易。” “简哥儿。”庄容皱眉,“听我一句劝,你即便是心里有成见,也该收一收,他毕竟是你父亲,该有的书信往来总是要有的。” 第1516章 确认身份 据她所知,老王爷似乎来过信,但简哥儿没回。 简哥儿的私事一向很少对外说,她知道的就有这么一桩,不知道的还不知有多少。 可即便是儿子心里有了怨气,当爹的也不能真的撒手不管。 所以,她嘴上安慰着,心中却也是埋怨生气不已,从找到白行简,确认他的身份,到现在已经过去近一年。 那位老王爷若是把简哥儿放在心上,怎会如此冷淡。 白行简扯扯唇,“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在我看来,与其靠白家,不如靠自己,就算是我兄长,我对他也生不出多少信任,自小他在外从军,后来我们又分开了这么多年,别的不说,他能接受那位后娘,与我便不是一路人,相比起他,我更相信自己的能力,日后要走什么样的路,我自己会拼,不想靠白家施舍。” 这种想法也对。 庄容心说,若换成是她,大概也会是同样的做法,有些事可以抛在脑后,有些事则不能。 可作为局外人,站在对简哥儿有利的立场,她还是忍不住劝说:“你想没想过一旦保行做大后可能会面临的挑战,若是依靠着白家,这一切都不成问题,你会少去很多麻烦。” “我知道,但我还是不想向他低头。”白行简垂下眼睫,凤眸里划过一抹落寞,“在山中多年,除了与桃红婶儿相依为命,我从未感受过温暖,那时候她傻着,能给我的温情寥寥无几,也只是简单的陪伴,在遇到你和爹之前,我以为人活在世上便是独来独往的,好在有了你们,到后来,我想起了过去的记忆,知道我娘对我深切的爱,我人生中的温暖不多,每一个对我的好的人都刻在我心里,即便她去世了,我也不能忘怀。” 庄容沉默了。 很少听简哥儿说起过他对母亲的感情,没想到前王妃去世这么多年,他心里的思念,从未释怀过。 气氛如此沉重,她不忍心再就着话题说下去,赶忙说:“无论你想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别忘了你还有我和爹还有小宝,桃红婶儿,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又说:“至于小思静,我知道你心中对她有排斥,不过有一说一,这次她来这里应该是她自己的主意,若是那位的安排,绝不可能露出马脚给我们发现,段大厨方才一眼就认出她了,你想想这两位大厨都是从白府上出来的,那位不可能不清楚,所以……小思静到这里来的目的,还得再观望,先别急着给她定性。” 兴许只是知道了简哥儿这么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心生好奇,所以跟着来瞧瞧。 白行简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与她不可能有任何兄妹情分。” 庄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底还是咽下,这是简哥儿自己的心结,她无能为力。 也许有一天他会想通,也许这辈子都无法释怀。 两人正说着话,房门被推开。 王飞羽一进屋,见到两人凝重的神色,顿时一愣。 眨了眨眼睛问:“你们在说什么?出什么事儿了吗?” 第1517章 抢着烹茶 “没事儿。”庄容说:“我刚才瞧见你进客房了,怎么又过来了?” “……已经下晌了。”王飞羽捂了捂胃部,“你们都不饿的吗?我今晨不是说好要请大家吃饭,想来想去地点就定在福满楼了,我出腰包,请所有人吃个饭。” “那敢情好,你俩先下去,我拾掇拾掇就来。” 庄容走到办公桌边,将桌上的一大堆账本和日报整理了一番。 一抬眼,见两人还站在那里,不由得笑了。 “怎么还不下去?” 王飞羽瞧了桌上的瓷瓶一眼,垮脸,“别告诉我你今日还没用它烹茶?” 庄容摸了摸额心,抱歉地笑,“一忙就给忘了。” “你知不知道这些露水只有一日的保存期,到明天就不新鲜了?”王飞羽皱着眉头走过来,将露水倒进茶壶里,提着壶转身,“还真是一点都不精致……” 刚走到门边,手里的壶被白行简拿走,“我来吧,采集露水你已经出了力,没道理再让你去烹茶。” 他面上挂着笑意,将话说得很客气,可是王飞羽听着,却很不是滋味。 “一点小事而已,我去就是。”说着,抬起手去抢夺茶壶。 白行简将手一扬,“王兄远道而来是客,我怎能让你去做这些琐事,我去吧。” 说着,直接往外走去。 王飞羽眉头彻底皱下,“等等,哪有你这样的,露水是我采集的,这茶水也理应由我去。” 白行简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他:“你可知庄容平日里喝什么茶?习惯喝多热的茶水?” 王飞羽噎了一下。 正要说话,简哥儿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下楼梯。 王飞羽深呼吸一下,压下胸中的憋闷之气。 回头看庄容,“你平日都喝什么茶?喝多热的茶水?” “……茶叶没什么特别的讲究。”庄容咳了咳,“大概就是比温水再热一点儿。” 说完,慌忙往外走,“不是要请客,还不下去点菜?忙了一天,肚子饿了。” 王飞羽后知后觉地跟上。 心里寻思着,庄容这是在帮白行简,时时处处都是向着白行简。 这也正常,他们一起相处了这么些时日,有些交情也是应该。 现在他来了,接下来还有一个月的相处时间,他就不信日子长了,庄容就不会动摇。 他来到二楼包间里,拿起菜单随便报了几样,忽而停下来,“庄容,你有没有忌口的?” 庄容正要说话,身后传来白行简淡雅的嗓音。 “她不吃香菜,不吃蒜,喜吃干饭不喜吃软饭,最爱的是冬瓜排骨汤。” 王飞羽脸上的笑容僵住,“你怎么又来了?这么快茶水就烧好了?” 白行简晃了晃手中的茶壶,“这点露水不够半壶的,我续了后厨的开水,泡了壶茶,待会儿大家一起喝。” 王飞羽立马瞪圆了眼睛,“怎么能大家一起喝,这是我特意为庄容……” 话没说完,白行简身后接连涌进来两三个人。 “有好茶喝?”巧珍二话不说,从白行简手中接过茶壶,“我正好渴了。” “我也口渴了。”玉兰娶了两个杯子,等巧珍满上,送入口中。 王飞羽:“……” 为了维持风度,只得将郁闷憋回肚子里,笑着招呼,“两位妹妹快请坐,我正在点菜,你们想吃什么?别客气,今日我做东。” 第1518章 热络 心里却是恨得牙痒痒,这简哥儿绝对是故意和他作对。 可是,他的表现天衣无缝,于情于理,都让自个儿挑不出错来。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家伙今日一整天对自己的态度都是温和彬彬有礼,若是自己现在表露出不满,在旁人眼中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不知好歹。 好深的心机。 心里念头兜转着,面上却挂了笑,他索性走到白行简面前,哥俩好似的,拉着他坐下。 面上笑盈盈的,“简哥儿,昨日是我无礼了,你莫要往心里去。” 白行简淡然一笑,“自然不会,昨日我也有错处,还请王兄海涵。” 其他人瞧见这两人很快重归于好,心头的顾虑一下子消散。 王飞羽主动与大家聊起京城的风土人情,他口才好,叙事生动,听得大家是一脸神往。 不自觉的,关系又拉近了几分。 菜肴陆陆续续上了桌。 除了几位小二在楼下忙活,其余人都围坐在桌前。 七嘴八舌的,欢迎王飞羽的到来。 王飞羽摆摆手,“我能来到宝江县,和在座的所有兄弟姐妹认识,那是我们的缘分,也是我王飞羽之幸,别看宝江县这里偏远,此处却人杰地灵,庄容简哥儿和小宝他们三个就不说了,其他兄弟姐妹也都是个顶个的机灵漂亮……” 一番好话说下来,惹得大家全都是哈哈笑,心里别提多自豪。 “王公子,我敬你一杯。”李丁先站起来敬酒,“你不能喝酒,以茶代酒就是。” 王飞羽立刻端起茶杯站起来,“别别别,李大哥,叫王公子就生分了,你叫我王兄弟就好,大家也都这么喊。” “好,王小兄弟!”李丁爽快地饮了酒。 接下来,李丙、余固、周顺、薛雨,以及巧珍,玉兰他们几个都是轮流和王飞羽喝了酒。 酒过一圈之后,大家动筷吃饭。 王飞羽余光,看向身侧的白行简,见他吃的慢条斯理,抓着筷子的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隐约在食指和中指的内侧,还能看到薄薄的茧子。 茧在这个位置,莫不是常年在拉弓? 呵呵,原来是个有功夫在身的。 他原本还想着,跟这人的过节是不是算了,可现在,既然知道他有功夫在身,那便不能算! 男人的事情,便要凭力量来解决! 他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他主动与白行简聊天,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庄小弟,我听小宝说当初你常教他如何使用弓箭打猎,想必你是个中好手。” 白行简很是给面子地放下筷子,回答道:“我自小是在山中长大,不敢说精于此道,猎几头寻常野兽还是不在话下,王兄想要去打猎?” 王飞羽翘了翘唇角,“不错,哪日有空约着庄小弟一起上山打猎,我自小学习骑射,却少有机会出去打猎,倒想试一试自己的本事。” 白行简点点头,“这不难,明后日寻个好天气便可出发。” “我也去我也去!”巧珍激动地说,“好怀念我们几人当初在南山上一起烤肉,回头把天宁哥也叫上。” 第1519章 揶揄 庄容和玉兰都没什么意见,其他人也都跃跃欲试,这事儿就算定了下来。 不多会儿,王飞羽又问:“庄小弟平日里除了念书还喜欢做些什么?” 白行简笑了一下,“除了在府上念书,就是去我那保行里做买卖,我平日没什么爱好,无非就是去去保行。” “哦。”王飞羽一挑眉,“偶尔习个武总会有吧?我瞧你的身板也不像是弱不禁风的。” 白行简一顿,眸里滑过一道了然,淡笑道:“每日会抽空练习一会儿。” “好好好。”王飞羽笑得开心,端起茶水,像饮酒一般欢快饮下去,“那我就放心了。” 白行简似笑非笑,“放心什么?” “没什么。”王飞羽收起笑,一本正经说:“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不会习武?我从前只听说你书念的好,常常带着小宝去打猎,如今知道你还会功夫,只觉得咱们更投缘了。” 一顿饭吃的欢气。 用过饭之后,夜色已深了。 大家陆陆续续离席去,因外头大堂里还有客人,庄容随着余固等人下楼,嘱咐了几句。 等到再返回到包间里时,只剩了玉兰和巧珍两个。 庄容愣住:“简哥儿和王飞羽呢?” 巧珍说:“方才不是一起下楼了,你没碰见?” 庄容摇了摇头,走出包间,趴在二楼的围栏上朝大堂看了一眼,也没见到大堂里有他俩的人影。 转身疑惑地说:“难不成回去了,怎么也不等等咱们。” “我瞧着他俩今日聊得欢,应该是一起回去了。”玉兰走上前来挽她的胳膊,“你就别操心这些琐事了,他俩那么大的人,还能迷路不成,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先回。” “我倒不是担心他俩迷路。”庄容莫名的有些担忧,“他俩不会又起什么矛盾吧,方才他们走时神色如何?” “怎么可能。”巧珍嗔她,“方才你没瞧见他俩聊得有多热乎。庄容,我怎么发现你越来越婆婆妈妈了,我们都知道简哥儿好,可你也别把别人都瞧成坏人好不好?我瞧着王飞羽就是个很好的人,又开朗又热情,还知道照顾女孩子,大冷的天,还跑去收集白霜,只为了让你喝上一口露水泡的茶……” 她眉飞色舞,面上有揶揄之态,和玉兰两个挤眉弄眼的。 庄容无语了。 自从巧珍发现她和简哥儿的不一般之后,像这样揶揄打趣的话,隔三差五都会说一次。 让人哭笑不得。 玉兰也难得的八卦起来,凑到她耳边笑说一句。 庄容恼了,“怎么可能!什么双龙戏珠!乱七八糟的!玉兰你现在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巧珍和玉兰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巧珍捂住肚子,“怎么没可能?王飞羽对你那是真的好,说不准简哥儿都在害怕,要不然他怎么好端端的沐休一个月了?分明就是怕你被抢走了。” “你快给我住嘴,胡说八道些什么!”庄容作势要打。 巧珍躲到玉兰身后去,嘻嘻哈哈说:“咱们的容儿老板,搅得两位少年郎的心都乱了……” 庄容忍不住黑脸,“你俩有完没完,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让王飞羽知道了,臊不臊的慌,我看你们脸往哪儿搁!” 第1520章 别不厚道 气呼呼的丢下她两人离开。 另一边。 王飞羽和白行简离开珠玑巷后,王飞羽的脚步一顿。 面上的笑容收敛殆尽,转身看白行简,眸光有着特别的深沉。 白行简挑眉,“怎么?” 王飞羽不屑地冷哼一声,“别装了,这里又没有外人,干嘛还对我那么客气?” 白行简晒然一笑,“我从未装过,又何须伪装。” 王飞羽目光犀利,“你敢说你真心实意看得上我,你敢说与我交友发自内心,难道不是故意在庄容面前做样子?你这些小伎俩,也就能骗得过庄容,你以为小爷我会上当?你说说你,好歹也是个大男人,做什么玩这些女人家的心机,明里我不对你做什么,背着人难道我不会揍你么?” 白行简扯扯唇,“你若这么说,倒也不算说错,我与你交好,有一部分原因,的确是因为庄容和小宝。” 王飞羽被勾起了兴趣,“还有一部分呢?” 白行简上下打量了王飞羽一眼,“那日你险些坏了庄容的签约,虽然莽撞了些,却也不失为君子所为,勉强算得上是惩强扶弱。” 顿了顿,坦诚地道:“我敬重你的人品。” 王飞羽先愕然,然后撇嘴,“我会相信你?你怕是知道接下来要挨打,所以挑些我爱听的好话说,与其说这些好话来取悦我,不若放开手脚与我打一架,谁输了,老老实实认错便是!” “你确定?”白行简挑眉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透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让王飞羽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气得握紧拳。 “自然确定,别拿身份来压我,你今日虽是与我交好,王兄长王兄短的,可昨夜你那副拽样儿我却记得清清楚楚,我可是从昨天就打算结结实实揍你一顿了,白家子弟又怎样?我会怕你?” 白行简知道,以王飞羽的个性,如果不打过一场,绝不会对自己信服,只怕要一直拿他当成那种满肚子心计的奸诈之辈。 环顾了周遭一眼,“既然王兄非要分出个高下,我们打过一场便是,这里地方狭窄了些,以防扰民,我们出城门。” 王飞羽啧的一声,“很轻狂嘛,这么宽阔的街道,还不够我们打一场?呵呵,如你所愿,出城就出城。” 两个人前脚往城门方向拐去,庄容和巧珍三人也来到了这条街上。 庄容还在左顾右盼。 玉兰扑哧一笑,“别看了,他们指定早回去了。” 巧珍唉声叹气,“唉,今晚注定又是个不眠的夜晚,一个热情,一个高冷,一个出尘,一个俊俏,这可该如何是好?” 玉兰被逗得咯咯直笑,“巧珍你好坏呀,你说的这么直白,仔细庄容恼了。” “恼就恼嘛,反正不管以后她嫁谁,左右还不是我们俩做伴娘,娘家人调侃几句还说不得了?” 庄容瞪她俩,“你俩别这么不厚道行不行?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开玩笑。” 气的又丢下她俩往家走。 到家之后,一问庄文,王飞羽果然没回来。 第1521章 疑似 巧珍和玉兰后脚进家门,听说王飞羽没回来,也都是傻眼。 “难不成他俩还真迷路了?” 庄容摇头,“就算王飞羽会迷路,简哥儿也不会。” 巧珍皱起眉,“是啊,要说他俩迷路,根本不可能,难不成还真的起了矛盾,约到哪里去打斗了?” 庄文坐不住了,“不成,咱们分头找找。” 几人边说边往外走,碰上了回来的李丙李丁。 这两人听说后,也都是立刻转身去找人。 分头寻找半个多时辰后,一家子在家门口会合,所有人都是一无所获。 庄文还专门去隔壁问了,得知简哥儿也是未回家。 庄文很是不安,“容儿,我看这事情有点不同寻常,天色这么晚了,按理吃过饭就该回家,他们会不会是碰上什么歹人?” 庄容神色也凝重起来,“我去找李捕头,爹和小宝去福满楼,玉兰巧珍,你俩女孩子家大晚上就别在外头跑了,在家守着,李丙李丁你们继续在城里查找。” 刚吩咐完,小思静突然从庄小宝身后站出来。 “庄阿姐你们别担心,我家少爷他学过武,一个人能打两三个,那些地痞流氓都不是他的对手,你、你们千万别去报官。” 急得快哭了。 庄文:“……” 缓下声音劝说:“思静,你家少爷不远千里到宝江县,留在伯父家做客,若真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和他爹娘交代,伯父不能这么眼睁睁等着什么都不做,现在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时辰,人还未回来,不报官是不成了。” “不要不要报官,少爷真的不会有事儿的,他最喜欢惩治那些地痞流氓,没一个打得过他……”小思静情急之下脱口道:“报了官我就要回京城,我不要走……” 众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抹诧异。 “思静,你为何说报了官你就要回京城?” 小思静咬住下唇,可怜巴巴地央求庄容,“庄阿姐,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问了,也不要报官好不好?” “这……”庄文左右为难了。 庄容一边安抚小思静,一边给庄小宝打了个眼色,“你和小宝去屋里等着好不好?我们再去找找,不见得就要报官不可。” 庄小宝连忙走上前说:“思静,你别担心,如果真的找不到人,就算报官,他们也不会把你送到京城,你是王兄带来的书童,肯定要等王兄回来后和他一起回去。” “呜呜……好吧……”思静大眼睛里眨吧着泪花,跟着庄小宝进屋了。 李丙和李丁他们立刻出去找人,隔壁孙弼也亲自出马,叫了几个人在城里各处查找。 庄文急得六神无主,“他们到底会去哪?” “爹你别着急……”庄容正说着,余光看到巷子口闪过两道人影。 立马回头看,就见到两个高挑的身影往胡同里面走来,步伐好似都有些不稳。 其中有一个人,怎么还一瘸一拐的?这两人的身形,越看越像白行简和王飞羽。 走得近了,其中一人发现她,突然顿住脚步,拽着另一人就往白府里跑。 墙头传来疑似王飞羽的声音,“庄伯父,我今日与简哥儿相谈甚欢,今晚就歇在他府里了,你们万勿惦记!” 第1522章 掐断念想 庄文有点懵。 抬起头,往隔壁院墙里张望,“这……什么情况?方才说话的人,是飞羽?” 话音刚落,院墙里又传来白行简略微紧绷的声音,“我和飞羽兄今晚就别院歇下了,无事了,你们别担心,快回吧。” “你俩这是在做什么,神神秘秘的,容儿,你进去看看去。”庄文话音刚落下,隔壁大门忽然被人从里面关住。 庄文:“……” 虽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万幸的是,人总归是回来了,他大松一口气,招呼着大家赶紧进屋去。 小思静听说王飞羽回来了,立刻破涕为笑。 她长的粉雕玉琢,圆嘟嘟的小脸上表情丰富,庄文瞧见了,觉得有可爱,笑着问:“你方才可是担心坏了?” 小思静点点头,“是啊,少爷有个三长两短不要打紧,我就倒霉了,要立刻回京城去了!” 庄文咳了咳,“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你该担忧的是你家少爷才是。” 拉着庄容去一边低声交代道:“这孩子有些缺心眼,怪不得飞羽不大喜欢他,看来也不怪飞羽,这孩子就是个小白眼狼,不过却直率可爱的很,你这几日别忘了好好照顾他,有空也提点提点他,怎能对他的少爷不上心,这成何体统。” 庄容噗嗤一笑,“知道了,爹你就别操心这些了,思静是什么人王飞羽心里有数的。” 庄文连连点头,赞许道:“飞羽这孩子心眼好,直脾气,实在人!” “是啊。”庄容含笑应声。 这几日的相处,看出王飞羽品性不错,所以,她才想着交这个朋友,愿意多为他出谋献策。 庄文不知想到什么,笑的有些内涵,“我瞧着飞羽对你很是不错,容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虽说他家门第高,可你要是瞧着他……” “打住打住!”庄容往后退,警惕道:“爹,你别胡说八道了,人家的爹是四品要员王志!” “什么,王志?可是前阵子来宝江县巡查的那位钦差?” 庄文惊了。 “是啊。”庄容哭笑不得地看着庄文,“这样的门第哪里是咱们能攀的上的,再说,我也不想去京城那么远,爹就别瞎操心了,赶紧洗洗睡去。” 推着庄文往屋里走。 庄文也就歇了说媒的心思。 他是知道王飞羽的家世还不错,却没想到门槛这么高。 这下,他心里对王飞羽的喜爱里,就多掺杂了那么几分遥不可及的敬重,摇头叹气,“不提了不提了,唉,这么好的少年郎,可惜了可惜了。” 庄容颇有些无奈。 玉兰巧珍是这样,怎么她爹也这样? 想到今日巧珍和玉兰的揶揄,她不禁收起笑意,往厢房里走去。 正色对巧珍说:“以后别再开我和王飞羽的玩笑,他家是什么门第,咱们是什么身份,有些玩笑开不得。” “哦。”巧珍抓了抓脑袋,“我俩就那么一说,你别较真嘛,再说咱们都是私下里嘀咕,传不出去的。” 庄容严肃地看着她,“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闲话传的多了,总能传出去风言风语,总之,你和玉兰以后别再说那些了。” “知道了知道了。”巧珍也意识到今日的口无遮拦,赶忙赔罪道歉,“你别生气,我以后绝对不说了。” 第1523章 隐藏实力 庄容撇撇嘴说:“简哥儿耳力好,若你们私下说这些被简哥儿听去了,别怪我没提醒你,简哥儿那人你是知道,较起真来哪管你是不是女孩子。” 巧珍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地指着她,“原来你和简哥儿,你们两人……你们真的??” 她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庄容闷应一声,走到床边坐下,抿唇说:“是,但这件事儿,先别给我爹知道。” 巧珍凑过来,“庄容,你们从什么时候有了苗头的?我怎么一点不知道,你到底看上他什么啊?那么冷冰冰的一个人,还不打算告诉你爹……你是怕庄叔不答应?” 一口气问出好几个问题。 庄容想起和白行简相识的过往,唇边露出一丝恬淡的笑意,“非要说看上他什么,简哥儿给我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和他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样温馨,我们的三观和为人处事的方式很接近,我信任他,也欣赏他,我想这些理由就足够了。” 顿了顿,又说道:“之所以不告诉我爹,不是怕我爹不答应,而是白家那边,恐怕没那么顺利,我有心里准备,未来的我们会遇到不小的麻烦和挑战,这些困难犯不着让我爹去承受,我爹那人性格软弱,有点事儿就惦记在心里,不如先瞒着他。” 巧珍还处在惊愕当中,“可他迟早也会知道。” “真到了那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呗。”庄容长舒一口气,笑看巧珍,“你和王天宁怎么样了?” “……就那样呗。”巧珍不好意思地左顾右盼,“反正我等他就是。” 庄容眼睛一转,“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最近你可没少往大杂院里跑。” “哪有,我那是见后厨有剩下的食材,反正放到第二日也要坏掉,干脆就送过去给他们吃,想着他能省一点是一点……”巧珍红了脸,“你可别取笑我,这不算什么,就算是普通朋友之间这么帮帮忙也应该,何况……” 语滞,说不下去了。 庄容噗嗤一笑,“何况你们两情相悦,是一对有情人是吗。” 巧珍伸手轻锤她,“还说我,你才是没羞没臊的。” 两个人打打闹闹说笑一会儿,便熄了灯歇下。 在巧珍入睡后,庄容悄悄进入到空间里,用意念将空间里这段时间成熟的果实和作物全部储存在储物盒里,清点了一番,收获颇丰。 她寻思着,这几日忙完了客栈迁址一事,就去州府考察生意。 开了年简哥儿和小宝都要去州府赶考,小宝赶考完便要立刻动身去京城,简哥儿则留在州府念书。 若她的生意要扩张到州府,须得提前做打算了。 同一时间。 白府别院里。 “嘶!痛痛痛!你把手拿开我自己来!” 王飞羽坐在书桌前,半边肩膀的衣裳掀开,露出里面红肿的肩头,表情纠结。 白行简站在他身侧,一手拿着裹了药粉的纱布,语气冰冷,毫无置喙,“你再乱动,不及时接上脱臼的部分,你会一直疼下去。” 王飞羽懊恼又泄气,“你太过分了!你隐藏实力,早知道你这么恐怖,我就不和你打了!” 第1524章 双双带伤 白行简凉飕飕道:“说打也是你,后悔也是你。” 说着,提起他的胳膊,用力一掰。 王飞羽吃痛,冷汗直往外冒,还不忘了咬牙说:“在打之前,你又没说你功夫那么好,你分明就是扮猪吃老虎。” “你功夫也不弱,这次算意外,毕竟你遇到的是我。” 白行简实话实说,毫无炫耀的成分,可听在王飞羽耳中却分外不是滋味。 气苦道:“你是很强,这次我认栽,打不过你是我技不如人,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我自会收起轻狂,不会仗着几分本领轻易低估对手。”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白行简,还真不是吃素的! 肩部的伤势处理完,王飞羽一瘸一拐站起身,顾不上说什么,便急急忙忙往铜镜面前走。 一眼看到自己鼻青脸肿的模样,不由得又羞又怒,“白行简,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白行简站在那儿,抱臂看他,挑眉。 “我满脸都是伤,明日怎么见庄容?”他气的怒瞪着白行简。 却发现,烛光下,少年的一边眉骨,也是高高肿起,唇角上还有一圈黑青的淤血。 原本打了架,身上带些伤也没什么,可偏偏那样狼狈的伤势出现在白行简这种清冷俊美的人身上,就给人一种分外不和谐的感觉。 尤其是,白行简现在是紧抿着唇部,不苟言笑的模样,配着那些伤,看起来莫名的有几分凄苦和悲催。 他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得意个什么劲儿,还不去照照镜子,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白行简眼里透出一丝笑意,微昂下巴,骄狂地说道:“那又如何,我赢了。” 王飞羽脸瞬间垮下来,“你到底会不会聊天,本少现在不想搭理你,我要歇下了,麻烦你出去。” 白行简凉声道:“这是我房间,你住处在隔壁。” 王飞羽被噎得一滞,嗡声说:“我不回去,你让我这么一副模样怎么有脸回去。” 想到明日还要去福满楼取生意经,他便不淡定了,急得原地来回走动,“你家里可有外伤膏?” 白行简瞥了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丢过去,“这药粉睡前掺水涂于患处,什么时候好就看你的造化了。” 他没说的是,按续命草粉的药力,一夜过去伤口就能痊愈,大概两日时间红肿便能消退。 看着王飞羽慌不迭接过药粉,急急忙忙对着镜子涂抹的模样,无声地笑笑。 少年人之间相互认可远没有成人间那么复杂,有时打一架便足矣。 他能感觉的到王飞羽对他态度上的变化,说不上彻彻底底的心悦诚服,但目光里也多了敬重,不再像先前那般内心轻视。 而对他来说,对王飞羽这个不速之客,也莫名亲近了不少,虽然仍是介怀他不时对庄容的小举动,防范着他对庄容的用心,但不妨碍他对王飞羽的欣赏。 王飞羽抹好药。 白行简吩咐外面的仆从照顾好客人,随即转身出门去。 到了院外,孙弼果然在那里等他。 “王志此人刚正不阿,王家书香门第,家风清廉,他家的小公子可交,不过,王家生意上的事,您最好不要跟着庄小姑娘一起掺合,据我所知,王家大房背后不简单,若没有权贵支持,他家生意做不到今日的地步。” 第1525章 与他无关 白行简微微蹙眉,“孙管事,我的事不用你来提醒。” 他不喜欢时时处处被人操控的感觉。 孙弼诚恳地说:“我只是担心您不知轻重,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那位与世子一直面和心不合,如今她还不知道您的存在,想必过不久便会知晓,您虽不在京城,但也该警惕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低调为妙。” 白行简沉默了片刻,抬眼看孙弼,眸里闪过一刹那的清寒与凌厉,“我是白家人,这一点无法改变,所以我会尽我的努力成为人上之人,不让我娘在九泉之下为我而蒙羞,但有一点,我未来并不想背靠着白家这条船,我交什么朋友是我的自由,那个女人想要什么是她的事,还有她的儿子,争家产也好,争爵位也好,这一切与我无关,以后我不想再听到与她有关的。” 说完,丢下孙弼便走。 孙弼眼睁睁看着他走远,无奈地叹气一声。 次日一早。 庄家的饭厅里,冷清不少。 一早隔壁就差人送了话,说是王飞羽和简哥儿有事出门一日。 庄文心里有些纳闷,但转念想着这两人年纪差不多大,兴许这几日又互相看对眼了,约着去哪里游玩,也不是没可能。 庄容却觉着暗暗奇怪,走到别院门口时,脚步一顿,叫了小思静一声,笑笑说:“思静,你去别院里看看你家少爷这会儿起没起,问他今日还去不去酒楼了。” 思静下意识努了努嘴,很是不情愿的样子,只是,转念,不知道想到什么,大眼睛闪过一道光,变了主意,“好哦好哦,我这就去看看。” 在庄容一行人走后,思静直接去别院。 毕竟是白府出身,做惯了大小姐的姑娘,没有半分忸怩姿态,大大方方走上台阶去拍门。 孙弼打开门时,看到门前的思静,愣了一愣。 “你是这里的管事吗,我来看我家少爷。”思静昂着头看孙弼,扑闪着大眼睛,言语间不卑不亢。 “呃……好的,请随我来。”孙弼神色微微变了变,带着小思静,沿着府里的小路,往内院走去。 不多会儿,来到一间屋子门前,孙弼站定,“这会儿刚用了早饭,正跟我家少爷在书房里叙话,不若你在这里等片刻,我进去通传。” “不必啦不必啦,我自己进去就好。”思静直接将面前的大门推开。 外厅里没人,里头的书房内隐约有谈话声传来。 孙弼想叫住她已经来不及,思静直接跑进书房里。 一眼看见,王飞羽和白行简,环膝对坐在屋中间的方桌前,面前摆着棋盘,王飞羽正在抓耳挠腮地想步骤。 他面容有些古怪,似乎脸颊肿起,隐隐能看到淤血的痕迹。 思静心里别提多幸灾乐祸,“少爷,你是不是挨了打?” 话刚落,冷不防一道冷冷的视线投来。 随之而来的,是白行简冰冷不客气的驱逐,“出去。” 思静吓得后退一步,眼巴巴看着白行简,心里似有委屈,大眼睛慢慢结起一层水雾,湿漉漉的,“庄、庄家哥哥,我来看我家少爷。” 第1526章 想爹娘 白行简霍然从软垫上起身,咬牙一字一句道:“出去!” 慑人的目光,仿佛一道利刃将面前的人劈开。 思静从来没有在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如此不加掩饰的厌恶,当场吓得说不出话来。 不明白前日还温和对她说话的白行简,为什么在过了一天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 想起一直以来的期待,忍不住掉下眼泪。 不敢在白行简面前哭,慌忙抹了下眼睛,狼狈地转身,“知道了,我、我这就走。” “啪!” 王飞羽重重落下一颗子,“好端端发什么脾气,思静她怎么你了?” 白行简冷冷一眼扫过去,嗓音沉冷,“我会厌恶这个人,原因你不是很清楚,何必在这里明知故问。” 一句话,堵的王飞羽噎住,眼底闪过一丝心虚。 咳了咳,说:“那个,你不喜欢她就算了,不过就是个小屁孩儿,来,咱们继续,我今日非得赢你一局不可。” “不了。”白行简平复着心底翻滚的波澜,努力维持着风度,“我有些事,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给王飞羽说话的机会,大步离开。 王飞羽:“……” 在白行简出门后,他眉头瞬间皱起,面色略微凝重。 他先前想的简单,思静冒充他的书童来宝江县,应该是万无一失。 但他忽略了一点,白行简不是个庸才,相反,他极为聪慧敏锐,应该是这几日思静哪里露出了马脚,让他顺藤摸瓜,查到了思静的身份。 现在想想,那日庄容和白行简为他出谋划策之时,恐怕早已经得知他爹的身份。 不过他本来也没想瞒着。 他本就是个洒落利落的人,想明白了这一点,便也不再纠结,既然庄容他们已经知晓,再遮遮掩掩的反而落了下成,找个时机大大方方把这层窗户纸挑破就是。 至于白行简和白靖思之间的恩怨,这是白家的家务事,白家内部的矛盾,他这个外人不好多掺乎什么。 反正当初答应小靖思将她这个冒牌货带过来已经够意思了,为了帮她这个忙,回到京城不知道要挨多少批。 他悻悻地想着,从位置上离开,走到铜镜前照了照镜子,发现脸部的红肿已经消退了大半,只有隐约的淤血痕迹。 干脆大步走出书房,和白府的下人说了一声便离开了。 他到达福满楼时,小思静正在庄容办公室里抹眼泪。 “庄阿姐,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为什么行简哥哥会这么讨厌我,呜呜,他今日对我好凶。” 庄容从怀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她的眼泪,板着脸说:“不许哭了,哭坏眼睛怎么办?” 小思静却哭的更凶,“呜呜,庄阿姐,我想我娘,我想我爹……” 然后,一头扎进庄容怀里,鼻涕眼泪都抹在她衣襟上。 庄容拿她一点办法都没。 她真是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娇气的姑娘,可是,娇气归娇气,却直率的叫人讨厌不起来。 放缓声音,体贴地说:“他们一定也很想你,惦记你在外面过的好不好,不如写封信给他们,好不好?” 小思静抽噎了几声,“好。” 可是,一想到方才的委屈,又忍不住哭泣起来,“庄阿姐,我很招人讨厌吗?” 第1527章 坦诚身份 话刚说完,轻掩的房门被人推开,王飞羽一脸无语地站在门边,“当然,一点小事你哭成这样,还不够招人讨厌?” 庄容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好,狠狠白了王飞羽一眼。 小思静果然更伤心了,捂着眼睛嚎啕大哭。 庄容被吵的耳朵直嗡嗡,把思静交给玉兰哄着,起身拽着王飞羽去门外,“王兄,你能不能对思静多一点耐心,她才多大岁数?离开爹娘出了这么远的门,你是她身边唯一熟悉的人了,怎么还老恐吓她,你就不能温和一点?” 王飞羽哼了哼,“这家伙麻烦的很,简直就是个小拖油瓶,娇气包,本少才没那个耐心哄她。” 庄容长长叹气,很是没辙。 想到简哥儿对小思静的厌恶,知道是必然的,这一点她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只能宽慰小思静别往心里去,毕竟是王府的小郡主,她不能真的让她在这里受尽委屈离开,等回到京城,被白府那位公主得知,简哥儿又会落下一笔记恨。 王飞羽这般态度,看来是指望不上,她得另想想办法。 心里寻思着事儿。 余光看见王飞羽的脸,有些怪异。 她冷不丁眨了眨眼睛,盯着王飞羽说:“王兄,你的脸……怎么了?” 王飞羽不自在地别过头,到底也没撒谎,实话实说:“如你所见,被打了。” 不等庄容问,又继续说:“昨夜和简哥儿切磋了一番,我俩都挂了彩,我技不如人,受伤比他重。” 说的云淡风轻,余光却是一瞬不瞬盯着庄容,生怕她看轻自己。 庄容愣了一下,随后无语地摇摇头,“你们俩可真是……闲的。” 昨个她就料到了,这两人大半夜的突然消失,指定不是去做什么好事儿,原来真去约架了。 但看他俩后来的情况,能一起去别院里歇一宿,证明两人不但没翻脸,关系还比曾经亲近了不少。 那么,这一架,兴许还打出了交情。 想到这些,她才不多说什么,只安慰他说:“你也别气馁,简哥儿他从小在山中长大,力气和敏锐度都要远远高过一般人,你输给他,不丢人。” 王飞羽暗暗松了口气,“那是,白行简他的确很强。” 他刻意加了“白”姓。 庄容犀利地看他一眼,似笑非笑,“终于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王飞羽撇撇嘴,“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了么。” 庄容笑了笑,朝着屋内瞟一眼,“你怎么把她带来了?白家人不知情么?” 王飞羽摊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有什么办法,是这臭丫头黏上我的,非要来看看那位流落在外的兄长,我倒是不想答应,可她每天哭哭啼啼缠着我,你也知道她哭起来有多恐怖,我只能答应下来息事宁人了。” 庄容寻思着他的话,困惑道:“我明白了,可我发现,小宝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你们又是怎么瞒着小宝的?” “这件事儿,谈不上瞒不瞒的。”王飞羽冷哼,“小宝遇见她时她就是现在这副模样,前阵子我和小宝随着老师出门赴宴,这小丫头扮了男装偷偷溜进人家宅子里去玩,在花园里和小宝碰上了,谁知道她怎么就看对眼了,谎称是我书童,见天儿跑到老师府上去找小宝,我爹那些信,也是在那时候被她发现,这才叫她知道了简哥儿的身份。” 第1528章 不说昧良心话 庄容啧了一声,“就算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巧合,可你为何不拆穿她?” 王飞羽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似是有什么内情难于启齿,“这个……那个……总之,你不用了解那么多!只需要知道,她这次来宝江县就是为了简哥儿来的,至于我的目的,你不是都清楚了么,也不全然是为了取生意经,小宝这孩子挺好的,人乖巧又实诚,跟着小宝回家,领略大宋朝不一样的风光,就算什么都没学到,我也是乐意的很。” 庄容哦了一声,淡淡问:“你的意思是,她来宝江县,是自己的主意?” 王飞羽瞬间明白她的言下之意,立刻拍胸脯说:“别的我不敢担保什么,这次她随我来,的确是她自个儿决定的。” “哦……”庄容挑了挑眉,眼中晃过一抹耐人寻味的情绪,“这样啊。” 王飞羽心里说不出是急还是恼,“你这是不信我?” “信啊,只是我在想,你们以为的天衣无缝,说不定早被识穿。”她顿了下,“你知道简哥儿身份的特殊,他在此地,无心和白家那位新王妃扯上什么关系,可那边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王飞羽沉眉想了想,“这我不确定,王妃察觉到此事,派人追踪过来,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我和小宝是光明正大出城,真有心跟踪我们,我们怎么躲都没用。” 他直直看着庄容,忍不住说:“但我说句公道话,这小丫头虽然娇气了点,心眼却不坏,你也瞧见了,每日不是吃就是与我斗嘴,这丫头,蠢的没边儿,怎么可能抱着目的来,即使王妃有这个心思,也不会把这蠢丫头派来。” 庄容噗嗤一笑,“你不是嫌她麻烦?还替她说好话。” 她笑的唇边现出两颗梨涡,王飞羽不由得看直了眼睛,很快转开目光,“是麻烦,但我王飞羽从不说昧良心的话,她是怎样的人,便该原原本本告诉你,白家的家事如何复杂我管不上,可这丫头笨懒馋,明显是好奇跟过来瞧简哥儿来的,不是我瞧不起她,她要能威胁到白行简才是笑话。” 庄容听到这儿,心里基本已经能断定小思静的动机。 其实不用王飞羽再三保证,她也能看出来,小姑娘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可见她的生长环境很优渥,王爷和王妃从没给过她任何委屈。 经王飞羽这么一说,内心更是确定了。 两人在外头说了不多会儿话,听着里头已经没了哭声。 庄容便推门进去。 小思静坐在她平日里办公的位置上,手里拿着毛笔,正在一笔一划地教着玉兰写字。 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小姑娘安静的时候看起来很乖巧。 “思静。”庄容笑着看她,“过几日阿姐去州府,你想不想跟着去玩?” “想啊。”思静目光一亮,跳下椅子,“我要去,庄阿姐带我一起去。” “没问题,等阿姐忙完了手头上的事儿,就带你去州府。” 思静毕竟年纪小,对简哥儿的那点小小失落,不一会儿就被其他事情冲淡,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第1529章 州府之行 接下来的几日,庄容一直在为客房挪址做准备。 新址的装修事宜全都交给王天宁,这份钱与其给别人挣,不如交给知根知底的王天宁。 她把王天宁叫到家里来,给了他一张构图细致的图纸,风格与原先的客房一致,但因地方大了,又多了不少装饰。 王天宁这段日子在城中一直在给人做木工活,他要价低,做的活儿实在,断断续续的都有一些新老顾客,维持生计之余,家里的日子明显好多了。 那天他来时,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手里提了点心和几包茶叶,谈起近况时,眉眼间多了笑意。 看完庄容的图纸,对有些不清楚的地方再三询问过后,说是能做,又说了些感谢的话。 毕竟,庄容是在实打实的帮扶他。 以他现在的能力,是根本不足以接到这么大的订单,光是需要用到的木头,他便没有足够的本钱去进货,更没有闲钱雇帮手。 而庄容给他的订单,都是先支钱,让他有足够的钱去买木头,雇小工,再留充裕的时间让他动工。 庄容还特意把李丁支给他,说是陪着他一起采购,后续一应需要搭把手的庄容这边出人出力,这就给他节省了不少麻烦。 他心里清楚,这笔买卖算是庄容卖人情送给他的,心里是颇多感动。 庄容这边对他抱以厚恩,他也不能白白占这些便宜,打定主意要把质量做到最好,宁可不挣钱,也要买能买到的最好的木头,把活做的漂漂亮亮的。 木工的事宜商定了,庄容接连又确定了修葺改造客房的工坊,以及后续的布艺等都交给余固和周顺两人去办。 又过了几日,衙门那里的手续齐全之后,新客房的事情就敲定了七七八八。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庄容和白行简出发了。 小思静一同去是早就说好的。 王飞羽则是厚着脸皮跟了来,说是跟着庄容长见识,非要亲眼瞧瞧她是怎么考察的。 这天晌午上了船,在船上过了一夜,到次日一早,船停泊在码头上。 一行人雇了马车往城里走。 白家在州府有别院,但白行简和庄容都觉得,此行来是为了私事儿,没必要去白府别院里,又不是出不起几天住宿钱。 况且,庄容也想去会一会侯长安,若定下在州府做生意,日后少不了找他牵个线。 进城后,一行人直接去了端礼堂。 不巧的是,侯长安这几日有事不在蕲城,掌柜的认出庄容,热情地招待几人去上房,还说:“庄老板放心住,我们东家交代过,以后无论是庄老板本人,还是您手下的人来州府,只要来了我家店里,一律不收房钱。” 前几次庄容送来的各色水果,在东家手里都是出了个好价格,每一笔生意都赚的钵满盆满,掌柜的很懂得行事,知道庄容对东家来说是贵客,哪里敢怠慢。 庄容很是客气,再三道了谢,才跟随小二去客房里。 第一日稍事修整,第二天一早,庄容一行人便出了门,出门前在掌柜的那里已经打听好,蕲城做皮毛生意的多集聚在城东。 第1530章 秦家皮货 蕲城到底是州府,大街小巷十分繁华,几人穿街过巷,没一会儿,小思静手里就捏了糖葫芦,面人儿和小木偶。 王飞羽的包袱,也肉眼可见地鼓囊囊起来。 思静在旁黑着脸,“少爷!不要再买了,再买下去还不是我给你背包,好沉我背不动。” “怕什么,你这个书童弱不禁风的,应该多锻炼才是。”王飞羽不以为意,又钻进路边一家文房四宝店里。 庄容黑线。 总算真切的体会到,为什么思静之前说,不愿意和王飞羽一起逛街的理由。 精力太旺盛了。 起先庄容和白行简还会跟进去一起看看,在王飞羽挑选时,提出一些意见,渐渐地,两人都受不了王飞羽异常旺盛的购物欲,就只在门外等待。 这次,王飞羽挑选的时间久,过了小半个时辰才从文房四宝店里走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唇边挂着餍足的笑。 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庄容的脚底板,都有些酸乏。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无奈:“王兄,我们先去卖皮毛那边巷子里看看,今日来是要考察,等过几日忙完了你再慢慢转。” “不差这一会儿的吧,这才正午都不到,我还想多给你们每人买几件礼物。” 庄容皱眉:“去的晚就会错过早市的行情。” “好好好,我不买了就是,咱们先去考察行情。”王飞羽终于妥协,笑嘻嘻地抬脚往前走。 一路以来,都不知疲倦。 庄容和白行简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语。 不多会儿,几人来到城东专卖皮子的皮货街,只见街道两边都是大大小小的皮铺,有些规模大些,所售皮毛品种繁多,琳琅满目,有些则是一间小档口,多卖些坎肩帽子等小物件。 时值冬末,正是旺季,来逛皮店的百姓络绎不绝,街道里很热闹。 庄容顿住脚步,四下观望。 庄小宝突然指着街道南侧正中的位置,“阿姐,那边那家店,应该是整条街最大的铺面,看起来好有排场。” “走,咱们去逛逛,看看他们的皮货质量。”庄容笑着往前走。 到了跟前,抬眼一看,面前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写着四个字“秦家皮货”。 庄容抬脚上台阶,刚进门,就被伙计热情地招待。 “几位客人里面请,想要个什么?披风,坎肩,袖筒还是帽子?” 庄容左右看了看,“你们这里都经营什么种类?” “只要您能想到的,咱们这里都有,兔皮,鹿皮,狐狸皮,貂皮,熊皮,应有尽有,来来来,您各处随便看。” 庄容随意转了圈,目光定格在墙壁上最显眼的一处,那里挂了张雪白的狐皮,皮毛细密,成色上好。 “姑娘您真有眼光,这张皮子是我们少东家月前才采购来的,极品中的极品,店里只此一件。” 庄容笑眯眯的,“多少钱啊?” “一百五十两不二价。” 庄容没吭声,心里暗暗吃惊。 那伙计以为庄容嫌贵,忙说:“您别觉着这皮子贵了,您仔细看看这狐皮,和其他狐皮是不是不一样?这可是极北之地的极北狐皮,我们东家也是难得收到这么一张上好的狐皮,一回来就立刻鞘皮制作,这才刚挂上来第二日,说不准您下午再来,它就被人买走了。” 第1531章 少东家 庄容是内行,一看就知道皮子是张好皮子,鞘皮的手法也是一流,柔软的毛皮没有受到丝毫破坏,接近完美。 除了制作精美,按它的珍惜程度来说,一百五十两,绝不算贵,甚至有些亏本。 见微知著,可见这家店所卖的其他东西,也都差不离儿。 庄容并没有再流露出对它的兴趣,很快走到了另一边。 伙计面露微微的失望,却也并没怠慢她,而是又打起精神说,“姑娘,您可以告诉我您想添置什么部位,我好方便给您推荐?” “我要一二三四五、五双鹿皮靴!”王飞羽走上前来,兴致勃勃,“给小爷我好好推荐五双,合我们五人脚儿的。” “好嘞,您跟我来。”伙计丢下庄容,带着王飞羽去另一边挑选。 很快又有另一名伙计过来招呼庄容。 庄容挑挑问问,伙计都是耐心地回答,转了半圈之后,差不多把店里的皮货品质和价位都弄清楚了。 也印证了她之前的想法。 这家皮店,物美价廉,皮子售价不贵,走的是亲民路线。 难怪能做成这条街最大的铺面,老板想必是位有德行之人,并且对于经商,始终坚守着匠心。 所谓的匠心,即是指手艺人将贩卖的东西做到最极致的好,这种好并不是偶尔的一两次,而是日复一日,重复而又坚持地做到极致。 这家店每一张皮子都尽力做到毫无瑕疵,售价却又是亲民,足以证明这一点。 世人对商人的评价大都利欲熏心,却不知有些商人却一直秉持着可贵的匠心,把全身心都放在制作的东西上面,心无他物。 这一点,庄容都是自愧不如,她在开店时,虽然也追求品质,将手里的产品做成品质上佳具有竞争力的产品,可同样的,她也几乎是出自本能的讲求效率,在可控的范围内,减少成本而尽力获得利益最大化。 她盯着那张北极狐皮默看了良久,心里感慨颇多。 “姑娘,你是看上它了么?” 突然,一道温和的嗓音打断她的思绪。 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青年,不知何时出现在柜台后头,微笑地看着她。 庄容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地一笑,“它很好看,制作精美,售价也很平价,我在想,这家店铺是家良心店铺,今日来对了。” 青年眼底闪过一丝暖流,“一百五十两,你竟然也能瞧出它售价平价,说明姑娘你对皮子很有了解,这样吧,我打个八折给你,既然姑娘喜欢它,我也不介意再降低价格成人之美。” 他这么一说,庄容再看此人的年纪,猜测他应该就是那位少东家。 毕竟打八折这种力度的优惠,伙计是做不了这个主的。 心下感动,正想说话。 “相公!” 里间突然传来一道不满的声音。 随后,从内室走出来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妇人,面带酸怨,狠狠瞪了庄容一眼,“八折我们就得亏死了,这张皮子不说挣多少钱,总得把本钱收回来吧?相公收皮子就花费了一百二十两,回来后又是鞘皮又是柔化,足足忙了半个月才出成品,现在你八折把它卖出去,咱们连本钱都收不回来!” 第1532章 化解尴尬 青年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低咳了咳,“文珍,你先进去。” “我不!你今日要么原价卖出去,要么这张皮子就不卖了,这么漂亮的皮子,我自个儿留着得了,你这个少东家整日卖皮子,却不想着给自己的媳妇留张好皮子,你瞧瞧我身上还穿着三年前的皮袄子……” 言语间,是怨气十足,显然已经积攒了很久了。 青年歉意地朝庄容苦笑,又窘迫地看自家媳妇,“文珍……有什么事我们别在这里说。” “我偏不!”说话间又狠瞪了庄容一眼,“你是大善人,我可不是,且不说皮子亏了多少,就说这姑娘,她哪里像没钱的样子,她的同伴,一买就是五双靴子,凭什么给她打八折,凭她那张漂亮小脸蛋吗!” 越说,越是有些过分。 庄容皱起眉。 青年的脸色,也难堪至极,口吻沉下来,“文珍,你过分了,爹把店铺交给我做,我想把皮子多少钱卖给哪位客人还是做得主的。” 妇人脸上的怨毒更甚,指着青年说:“还说没猫腻,戳到你痛处了是吧!” “你们别吵了。”庄容再也忍不住,打断两人,“秦少东家,感谢你的一番美意,东家少奶奶说的对,我并非是出不起这些钱,这皮子我很喜欢,一百五十两值了,我稍后就去结钱。” 她不想让青年在妻子那儿为难。 再者,妇人实在太过尖锐,身侧简哥儿已是面若寒潭,她若是再不制止这场纷争,简哥儿就要忍不住替她出头了。 “这……唉,好吧。”青年叹气一声,有些愧疚地道:“让姑娘见笑了。” 旁边的妇人冷哼一声,这才作罢,转身进内室了。 因这铺面极大,又分为上下两层,所以庄容这边的一点小风波,并没有惊扰到王飞羽他们。 白行简从怀里掏出银票,去找掌柜的结账,俊脸全程沉着。 那青年就抱歉地朝着庄容解释:“抱歉,小姑娘,我内人方才言语冲撞,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庄容赶忙笑说:“没事儿,嫂夫人也是为了铺子里的生意着想,能理解的。” 青年仍是难堪难以释怀,叹一声,“我二人在这里争执,着实叫你尴尬了,惭愧惭愧。” 庄容笑了下,“真没什么,夫妻之间吵架多正常,上嘴皮子还碰下嘴皮子呢,我才不会见怪。” 她如此一说,轻松化解了尴尬。 那青年忍不住笑了,感激地看着她,“多谢体谅。” 经过这个小插曲,庄容见识了里头那位妇人的蛮横,也不敢和青年多话,客套了几句便和白行简去到另一边专卖靴子的偏室里。 王飞羽连试了几双鞋,一眼看到他俩,赶忙招手,“他家的鞋子真舒服,一点不比我往日里穿的差,你们快来试试。” 白行简不感冒,“不必了,我不缺鞋子。” 庄容也是兴趣不大,“王兄喜欢的话,多试几双便是,我再看看有没有其他心仪的。” 说着,往里面楼梯间的方向拐,想去二楼看看。 她上了两步台阶,冷不丁在楼梯的拐角处,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 第1533章 帮一把 还未走近,传来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也不知多久没洗澡了,老妇裸露出的胳膊,黝黑粗糙,头发乱糟糟的,散出难闻的酸臭味。 身侧搁着大大的口袋,里头装着一些碎皮子。 在她脚边的筐子里,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皮子,已经被她挑拣的差不多,看她的动作,似乎是想把剩余的也一股脑装进袋子里。 庄容知道,布庄里有打包出售碎布头的,这些边角料价值低,店家一般会低价出售。 但看老妇人在这里捡拾碎皮子,并未掏钱,应该是秦家皮店里在免费赠送碎皮子。 她对这家店的观感,不由得更好了一些。 老妇人察觉到身后有人上楼,自觉地走到墙边,小心翼翼避开。 她一站直身体,庄容就看到她裸露在外的脚踝,上面布满了冻疮。 在和庄容对视时,她目光黯淡,很快低下双眸,将两脚缩起,卑微而又麻木。 庄容心头微涩。 哪里都有可怜人,好在秦家这里免费送碎皮料,拿到这些皮草,拼拼缝缝也足够制成一件宽敞的皮袄子。 “姑娘请。” 楼上的小二,瞧见了客人,赶忙过来招呼。 庄容上台阶,来到二楼。 二楼这里整体的皮草品质,都要超过一楼,挂售的各色披风和坎肩,多是在三十两到八十两之间。 在二楼流连的客人,衣着都要讲究不少,一看就是家境富裕。 庄容一一看过,不好意思空着手,挑了一对貂皮袖筒拿给伙计去楼下结账。 转身离开的时候,余光不经意落在窗外。 一眼看到方才偶遇的穷苦老妇,正在路边收拾捡来的碎皮子,在她身旁的地上,坐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 谨小慎微,麻木不仁的妇人,在看向小姑娘时,面上却露出柔和慈爱的笑意,从大口袋里翻出两块大点的皮子,放在小姑娘前心和背心上分别试了试,微笑着说了句什么。 小姑娘开心的笑起来,可是随即,笑容变得落寞。 伸出小手落在妇人的脚踝上比了比,面露心疼的神色。 妇人一凄楚,险些哭出来,极力偏开头忍着。 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微笑着摇摇头。 庄容原本是没打算管闲事,毕竟这世上穷苦人太多了,她能帮到的不过是微乎其微,搁在平时她会顺手帮一把,可这次来是有着正事儿办。 但看到这副画面,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涩,大步走下楼,在一楼大堂里挑选了一大一小两件软和又实惠的兔毛披风,快步走出皮店。 将皮子拿到那位老妇面前,面带微笑,柔声说:“大姐,我家里人挑皮子没经验,大小不怎么合适,可付过钱又不方便退,我瞧着你和小姑娘倒是能穿,送给你吧。” 老妇一愣。 不敢置信地看着庄容,下意识往后退。 庄容笑笑,诚恳地说:“大姐,天这么冷,你就收下吧,孩子小,受不得冻,多可爱的小姑娘啊,千万别冻着。” 老妇眼角极快滑下一滴泪,嘴唇动了动,艰涩地说:“谢谢恩人。” 庄容鼻头一酸,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忙把皮子硬塞到老妇手里,头也不回的离开。 第1534章 焦文珍 在大的那件披风的口袋里,她多塞了些碎银子,虽然不是什么大钱,却足够老妇带着小姑娘安稳生活一阵子。 她能做的太少,在给予了一些接济后,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祖孙俩的生活能渐渐好起来。 庄容没有注意到的是,从她方才急匆匆买了两件披风送出去起,铺子里一双眼睛就一直透过窗子盯着她。 在庄容回到店铺之后,突然有个伙计匆匆过来叫她,“姑娘,这是你方才买狐皮付的一百五十两银票,我们东家少奶奶说了,这件衣服送给您,不要您的钱了。” 庄容愣住。 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诧异地盯着伙计手里的银票,愕然:“什么意思,不要钱了?你们东家少奶奶……还说了什么?” 伙计含笑又说一遍:“东家少奶奶说,这件北极狐披风送给您,您心地善良,这件漂亮衣裳最称您。” 心地善良? 庄容回头往街面上看了眼,已经不见了祖孙俩的身影。 她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倒有些难为情起来,不好意思摆摆手,“不用,真的不用,你们开店做生意的,哪能把这么贵重的皮子免费送我。” “送你就收下。” 突然,一道听起来略带刻薄的女声响起。 庄容循声看去,就见到秦少东家的夫人从内室走出来,面容还是先前那般冷冰冰不近人情似的。 上下打量庄容一眼,“我愿意把它送你,哪怕亏了钱我也受着,这张皮子是我近几年来经手最漂亮也最不舍得出手的好皮子,我们店里标价实惠,说实话,为此事我已和我相公争吵过多次,哪个女人从我相公那里买走它我都不甘心,倒不如今日送了你,叫你得了这便宜,你心地还不错,送给你,我焦文珍心头总算舒坦些。” 这些话,听着是分外不客气,得便宜这样的字眼,按说搁在谁听了都不舒服。 可是庄容却没有忽略她眼底的淡淡赞赏,和她话语里明贬暗褒的真实意图。 此人叫焦文珍么。 看来这女子也是个性情中人,庄容刷新了一开始对她蛮不讲理,不识大体的印象。 笑了笑,诚诚恳恳地谢她:“谢谢嫂夫人欣赏,只是……” “别只是了,痛痛快快的收下就是,我最讨厌婆婆妈妈之人,也别叫我嫂夫人,我相公与你素不相识,乱攀什么关系?”焦文珍清高地撇她一眼,“今日你是赶了巧,我心情好,愿意送你,往后你再来我店里,可没这么大的便宜,攀关系也没用。” 庄容颇感无奈,这位东家少奶奶,还真是嘴上不饶人。 只得点点头,“那就谢过了,以后再有需要,一定会来贵店光顾。” 焦文珍再看了她一眼,这次才认可地点点头,转身进内室去了。 庄容回头看白行简,也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啼笑皆非。 白行简若有所思:“她既送你,就收下吧,兴许是方才你去门外送皮子的某一瞬间,打动了她,就这么简单,不必想的太复杂。” 另一边,王飞羽三人挑试好了鞋子,从偏室里走出,每个人脚上都是一双崭新的鹿皮靴。 第1535章 心中的悸动 王飞羽扬了扬手里的纸袋,“你俩的我叫他们给包起来了,回去试过,不合适过来换。” 庄容笑了笑,“谢了。” 王飞羽眸光一动,“光说句道谢可太没诚意了,不如你今晚请我去城里最大的酒楼用饭呗。” 庄容正要说话,身侧响起白行简带笑的声音,“没问题,我来请。” 一副当家作主的姿态。 王飞羽瞥他一眼,没好气哼道:“你敢请,我便敢点,非得把你吃穷不可。” “想将我吃穷,王兄可要下大力气吃不可。”白行简勾唇:“今晚想吃什么,王兄随便点。” “说话算数?” “自然!”白行简说一不二。 “好好好,小思静,你不是念叨着好久没吃燕窝了么,今晚咱们就来它个几大盘。” 思静想笑不敢笑,余光瞥见白行简转身出去了,才嘿嘿笑出声,“要的要的,我最喜欢吃燕窝啦,少爷你总算对我好了一丢丢。” “我那叫好一丢丢?你自个儿算算,我今日给你买了多少好东西?” 小思静面露讥嘲,“那是因为我是小孩子,身上不便带钱,你忘了当初在京城你拿了我……” 王飞羽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巴,下意识看庄容,“那个,现在咱们做什么去?” 他说这话时。 恰好迎面的路边停下来一顶轿子,从里面走下来一个妇人。 四十多岁上下,妇人低着头整理衣摆,面容白皙,隐约能看到翘挺的鼻尖,眼尾虽有些皱纹,却无损她温柔端方的气质。 庄容看的一愣,赶忙拉住王飞羽,“走了,别在门口说说笑笑,挡着别人的道儿。” 话落就拉着王飞羽和小思静离开。 在他们前脚走后,那整理衣摆的妇人闪电般抬起头,在周围四处张望。 身旁的车夫疑惑地问:“梅夫人,怎么了?” 妇人捂住心口,内心似是被一股巨大的情绪所侵袭,声音颤抖地说:“我方才听到一个姑娘说话,你可瞧见她了?” 听那说话的声音软软的甜甜的,分外的熟悉和亲切,她好似瞬间被勾回到了多年前的岁月。 明明丧失了对从前记忆,可脑海里却一直有个小姑娘挥之不去的声音,甜甜的叫着娘亲。 这些年,心中一直有个念头在困惑着,她,在失忆前,自己是不是有个女儿? 如若没有,那个声音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吗? 她忍不住去寻找声音的源头,四下张望寻找,却一无所获。 “许是过路的百姓吧。”车夫不以为意地说。 停好车子,看到妇人还站在原地,一脸魂不守舍的,忍不住关切地问:“梅夫人?已经到了,您可是哪里不舒服?” 梅夫人回过神,仍是难掩心中那份悸动,一步三回头地进入到秦家皮铺里。 秦少爷听到外头车夫的吆喝声,和妻子焦文珍一前一后从内室走出。 看到妇人,两人的表情都是分外亲切和熟稔。 “娘来了。” 梅夫人笑着摇头,“知道你们忙,可娘实在无趣,你爹去北边收皮子,兰儿又不在家,今日只觉得有些闷,坐不住了,就出来透透气。” 焦文珍赶忙从柜台里走出,搀住梅夫人,“娘,咱们去三楼雅间坐坐,你闷的话我陪你说说话,下晌咱们三个去鸿福楼用饭。” 第1536章 无法理解 “不用,你们生意忙,只管忙你们的。”梅夫人摆摆手,“铺子里热热闹闹,一点都不冷清,我自个寻处地方坐了,看看进进出出的客人,解解闷也挺好的,你们就不要管我了。” “那怎么行。”秦少东家微微皱眉,从里面走出,关切地说:“娘,生意不打紧,就是没有我们两人,大管事和掌柜的都在,我们一起陪娘上去说说话儿。” 梅夫人下意识地抽开袖子,眼底闪过疏离,“你忙着,让文珍陪我上去吧。” 秦周南心头失落。 这么多年了,娘还是对他冷淡疏离,即使面上热络,可打心眼里,却怎么也亲厚不起来。 “好,文珍,你多陪陪娘。”他再三叮咛,看着两人上楼,之后才返身,回到柜台里。 问同来的车夫,“我娘今日是怎么了,可有什么不愉快?” “您放心,夫人好好的,就是在家里无聊了。” “那就好。”秦周南这才安了心,不忘了叮嘱,“你回去一趟,告诉管家,今夜恐要下雪,让他提早给娘屋里加一盆炭火,务必把屋子烤的热热的,我们三人夜里在鸿福楼吃了晚饭便回。” 车夫知道少东家孝顺,连忙应声,身子都没暖热乎,就转身匆匆离去。 三楼雅间里。 焦文珍和梅夫人坐在软塌上,娘俩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儿。 梅夫人想起方才的事,叹气着告诉焦文珍,“……我听着方才那道声音,心头就有种怪怪的感觉,难过的直想哭,想找见那说话的姑娘,看上她一眼,文珍,你说娘是不是这些年吃药吃魔怔了?” 焦文珍宽慰她说:“娘,您可别这么说,您有头疼病,这才要连年吃药,是药三分毒,总归是有副作用,但也不至于魔怔了,我猜想娘一定是想兰儿了。” 梅夫人仔细思量着她的话,却摇摇头,“我想兰儿做什么,兰儿整日就在身边,我不是想兰儿,而是……” 她皱起眉头,对于心中的怪异念头,难以诉说。 好半天才说道:“那姑娘就像是我最亲近之人,我一听她的声音,忍不住想掉泪,就像是,像是……离散了多年的亲人,不不,像是当娘的对儿女的思念,撕心裂肺,太难过了。” 梅夫人说着,忍不住悲从中来,抹泪。 焦文珍很是不解,“娘你胡说什么怪话呢,周南虽不是您亲生儿子,可您嫁到这家里也将近十年了,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兰儿是您唯一的妹子,您把她当闺女一样带着,除了他们两人,哪来的什么儿女?” 莫不是,真的吃药吃糊涂了? 梅夫人直叹气,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我就知道你不会明白。” 焦文珍自是不明白,梅夫人本就是个情绪有些古怪的妇人,她嫁来秦家三年,听说过梅夫人不少事儿。 梅夫人和她的公公秦海自小就认识,她早年经历过一场灾难,流亡到外地多年,后来才被公公寻回,公公也是苦命人,原配婆婆在生下秦周南时难产身故,公公多年来一直未婚,干脆就娶了儿时就倾慕的梅夫人为妻。 第1537章 懊悔 梅夫人得以在这个家立足,成为秦周南的后娘,她的后婆婆。 到底是自小青梅竹马,公公对这位后进门的婆婆那是没得说,宠成宝似的,她的相公忠厚老实,不但对这位后娘毫无芥蒂,还孝敬她如亲母。 可不知道为何,梅夫人对她的相公一直是冷冷淡淡的,从不见她流露出半点母爱之情。 后婆婆还有个幺妹兰儿,当年逃难时走散了的,被公公偶然救回,当成姑娘一般养活在身边,和她的相公同岁,名为姨甥,实际却情同兄妹。 公公收养兰儿也就罢了,就是后婆婆的亲娘,也是公公孝敬在床前,帮着养老送终的,那些年后婆婆还流落在外,她的妹妹和亲娘,都是公公在养活。 这样后婆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原该在嫁进来后尽心尽力地操持这个家。 可她倒好,整日里伤春悲秋,不是念叨孤苦,便是絮叨着心里空。 整日好吃的好喝的,相公和公公宠爱敬爱着,也不知道她心里苦在哪,又空在哪?放着家里的事情不操持,整日对着花叹气,对着月亮流泪,好像全世界都对不起她似的。 焦文珍表面上对婆母敬重,其实心里是有些轻视和不平的。 婆母太矫情了。 可没办法,相公和公公惯着她,自己这个当儿媳妇的,心里再瞧不惯,也说不得怨不得了。 好在,后婆母是个善良和气的妇人,矫情是矫情了些,却秉性实诚,从不在府上生幺蛾子,对她这个儿媳也是颇为尊重,反倒比对相公还要亲厚几分。 每每想到这些,性格直爽泼辣的焦文珍,心头才会舒坦一些,默默劝说自己人无完人,不要和婆母斤斤计较。 “娘是不是最近没睡好?您别多想了,明日就让周南去请郎中来,给您开几副安神调理的药。” 梅夫人想说什么,到底是化作一声轻叹。 她心中莫名的忧虑与思念,没有人会懂。 焦文珍瞧着婆母脸上不欢气,又说了些安慰的话,想起今日遇到的那位小姑娘,便把这事儿拉家长一般的说给婆母听,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娘你是知道周南那个人,一切以客人为先,我若是强要那件狐皮披风,他也会给我,可我不想他不开心,我自己委屈点没什么,只要铺面生意好,什么都无所谓,晌午那位姑娘来时,我瞧着她们一行人很阔绰,周南却还给她打八折,忍不住出来怼了两句,那姑娘也有意思,行事很大度,后来我见她出去送披风,给外头那俩叫花子祖孙,心里但懊悔起来了,后悔先前不该指桑骂槐的呲达她,我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瞧见好人就忍不住欣赏,干脆免费送她了。” 梅夫人听得聚精会神,“那姑娘多大岁数?” “约有个十五六吧,长的水灵,也会来事儿。”焦文珍笑着说:“临走时说她有需要会再来,我倒盼着下回还能碰见她。” 梅夫人眼里闪过一抹遗憾,“今日我碰见那姑娘,也是在咱们铺子门外碰见的,我明明听见有声音,可是一抬眼就不见人了。” 第1538章 和睦 焦文珍一挑眉。 想起今日那小姑娘一行人前脚走,后脚娘便上了门,有没有可能娘碰到的便是那位小姑娘。 娘说她声音软糯甜美,那小姑娘的声音刚好也差不离儿。 心中有了这丝疑虑,只是,看着眼前明显忧思过重的婆母,她还是选择沉默。 就算婆母所说那人的确是那位小姑娘,她也不知道小姑娘姓甚名谁,住在哪里,而且听她们一行人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兴许以后也不会再碰面。 告诉婆母也是徒增她的忧伤,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转了个话题说:“我寻思着娘就是想兰儿了呢!算算日子,兰儿明日也该回来了,等她一回来,娘身边就不愁没人说话了,再不济,我明个起不上铺子来,留在家里陪娘几日,等娘心神定了再过来操持。” 梅夫人也知道,自己整日忧思过重,连累着一家人不得安宁,儿子、儿媳整日为生意奔波,他们都是在迁就着自己。 她不愿意给儿媳添麻烦。 摇了摇头,“不用了,许是老了,没有年轻时那般干散利落,一点点小事就感动伤怀,难以自持。” 顿了顿,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娘今日没见到那位小姑娘,也算是幸事,万一见到了,娘这样没头没脑的冲撞上去,小姑娘指不定会被娘给吓坏。” 焦文珍噗嗤一笑,“娘,明儿要是天气好,等过了午,咱们娘俩带着兰儿上北郊寒山寺去怎么样,那儿的腊梅开的可好了,娘也好久没去散心,该出趟门儿了。” 梅夫人定了定心思,露出笑容,“也好,许久没听法师讲禅了。” 生活还要继续,她无奈地把心头不知名的思念和忧伤压在心底。 另一边。 庄容等人离开后,又相继进出了几家皮毛铺子。 在把整条街从头转到尾之后,她打定主意,次日一早就在秦家皮货附近蹲守。 她要计算秦家那里从早到晚的客流量,高峰、低谷期,以及成交率,这些细化的数据,都不是随便转转就能轻松得到,非得付出一定的时间和精力实打实的考察不可。 她想过了,秦家皮店算是整条街生意最旺的旺铺,那么考察秦家的铺面是最具有参考价值。 通过观察秦家的客源,她大致可以估算出秦家平均每日的利润率,再借此考量自己来州府开店的可行性。 转眼到了中午,庄容本要招呼小宝和王飞羽他们去酒楼用饭。 谁知王飞羽这家伙惦记上了简哥儿晚上的请客,说是中饭随便用点,要留着肚子晚上大吃大喝。 庄容无奈,带着几人去包子铺凑合了一顿,便回了客栈。 她瞧着王飞羽如今对简哥儿的态度,虽然常常把不服气挂在嘴边,但好像真的如同朋友那般相处了。 同时,她也能看出来,在面对王飞羽时,简哥儿也是尽量改善往日高冷话少的做派,偶尔也会迎合王飞羽丢出几句无伤大雅的挤兑,两人你来我往,倒是相处的自然融洽,偶有斗嘴,却都恰到好处。 简哥儿对小思静仍是冷脸以待,不至于怒目喝斥,却也是时时处处当她为空气。 第1539章 再见侯长安 庄容知道,她的话简哥儿是听进去了。 看在白靖思单纯无害,此来的目的纯属好奇,而不掺杂其他的,他才能够极尽克制,这是他最大的忍让。 相安无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庄容也不强求别的。 几人各自回到房中午休,约定晚饭前一起出门去用饭。 庄容回到客房小憩,大约一个时辰后,有小二叩门。 说是少东家侯长安听说她们一行人来了,特意从府里赶过来,这会儿在三楼雅间里,请庄容过去叙话儿。 庄容应了声,跟着小二去见侯长安。 侯长安还是老样子,有着商人的精明,又有着文人的儒雅,两种气质在他身上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见到庄容,很是熟稔地打招呼,“庄姑娘,别来无恙,请坐。” 庄容也不客气,大大方方来到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了。 两人真正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通过书信打交道却不少。 此时见了,非但不生分,反而有一种老友相见的感觉。 庄容笑了起来,先起话题说:“多谢侯大哥这一年来对我的帮扶。” “举手之劳,不算什么。”侯长安爽朗一笑,“况且你我后来合作那几次生意,我都有得赚,我们彼此合作愉快,这些小事我很是乐意效劳。” 庄容摆摆手,直言道:“薛雨是个可怜的,在我手底下做事也是尽心尽力,我一直拿他当弟弟看待,他天资颇高,我很欣赏他,在薛雨安葬他娘那件事儿上,侯大哥帮忙颇多,我实是感激不尽,再有,前阵子钦差能造访宝江县,也是多亏侯大哥布局,仅这两件事,我便欠了你不小的人情。” 这些你来我往的人情,庄容拎得清。 候长安笑的舒展了眉眼,“说这些话就见外了,别看你年纪小些,我是一点没轻视你这个小丫头,人虽然不大,很有些本事,说真的,我是乐于和你打交道,也乐于交你这个朋友。” 一句话,算是将两人的合作关系拔高了一个台阶儿。 庄容知道,侯长安对她固然有欣赏的成分在里面,但更多的是和她的合作都有不小的利润,两人前几次合作愉快才是主要的。 她很是识抬举地点头应声,“我也是一样,前几次合作愉快,有侯大哥这里的人脉和渠道,也让我省时省力省功夫地赚到了银子,不瞒侯大哥,我还想和你长期合作下去。” 侯长安笑眯眯的,“我也正有此意。” 顿了顿,说道:“上回你信里说的白萝卜,大约有多少?何时能到?我这边已经联系好了销售渠道,只要东西好,不愁价格。” “保质保量,我的萝卜香甜清脆,比一般的萝卜个儿大的多,品质方面侯大哥不用担心,大约有个六千斤,大后日便能出货。” 庄容的空间里,早囤了一批白萝卜。 其实各色蔬果也有不少,但因为到了冬季,那些反季节的水果作物她是不好明目张胆的拿出来卖。 冬季市面上多是白菜萝卜等,她也就顺应季节,不时和侯长安做一笔生意,宽裕口袋之余,拓展拓展交情。 第1540章 渊源颇深 谈好这一笔生意,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 当侯长安问起庄容一行人这次来州府的目的时,庄容也没隐瞒,直说是来考察皮货行情的。 侯长安是地道的本地人,虽然没涉足过皮货行业,但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又是帮庄容分析了一波当下的行情。 “城中销量最好的就属秦家皮货,除了他家的皮货,其余店家不足为惧。”说到这,侯长安神色略微抱歉:“只是我与他家的少东家有些私交,所以不得不在此说一句,庄姑娘若是在此处开店,恰好与秦家成了对头,我恐怕无法帮到你什么,秦少东家为人温厚实在,我实是不愿意帮着任何人撬了他家的生意。” 庄容听到这,就噗嗤一笑,“我理解,而且侯大哥这话我也相信,因为今日在秦家的皮货店里,我与他家少东家见了一面,此人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老板,作为生意人,却能秉持着匠心,且做人做事宅心仁厚,的确是个不错的老板。” “你们竟见过了?”侯长安微讶,随即失笑,“看来你已经开始考察了。” “嗯。”庄容跟着一笑,然后正色说:“侯大哥放心,就算在州府做皮货行业,我也不会让你为难,秦少东家仁义,我呢,也不是个奸诈之辈,我做每一笔生意都是脚踏实地,相信侯大哥对我的为人也有些了解,我不是那种为达目的巧取豪夺之人。 于私,我敬重秦少东家,可做生意本就是各凭本事,我只能说,若各方面考察合适,我确定要在此处开店,那么之后的竞争便是无法避免的,但我更愿意与他之间是良性竞争,甚至日后一起合作,携手共进。” 侯长安哈哈笑起来,“你想法很好,却不见得能实现,秦老爷和秦少东家都是好说话的,可秦家有位厉害的少夫人,这位少奶奶性格泼辣,你若是威胁到秦家的生意,秦少夫人可没那么容易交好。” 庄容想起今日在秦家皮铺里遇见的焦文珍,下意识笑了起来,“老话说铁汉柔情,秦少奶奶泼辣的名声在外,却不见得没有柔情似水的一面,其实我挺期待,与她这样爽快的人做对手。” 侯长安听着她老练的话语,明知道她岁数不大,却还是忍不住惊诧地发问:“你当真只有十五岁?” “当真。”庄容不等他继续问就以一句话堵住他的话头,“我自小没娘,爹又是个读书人,家里的生意都是我在打理,日子久了自然比同龄人成熟一些。” 侯长安摇头叹,“我妹子比你大一岁,还不如你一半聪慧,我夫人的妹子与你同岁,我瞧着也是个少不更事的,庄姑娘,你很厉害,我在你这个年纪,见识和能力都不及你。” 这话是发自内心,并无客套的成分在里面。 庄容得了他的高评价,也只是笑笑,她仗着重生的光,向来没少得旁人夸赞,可心里却并不得意,只淡淡道:“少女就该是少不更事的娇憨模样,嫁到夫家才得夫婿心疼,侯小妹是有福之人。” 第1541章 益友 侯长安含笑说,“是,我也是盼着她能嫁一位善待她的夫婿。” 这天下午,两人聊的很是愉快,到了快下晌十分,庄容才起身告辞。 一回到房间里,发现简哥儿,小宝和王飞羽几人全都到齐了。 看到她,简哥儿微微颔首,“见过了?” 庄容嗯一声,“又打听了一些州府皮货行的行情,挺有收获的。” 王飞羽听他俩说话就像在猜哑谜,忍不住打断,“你们在说什么,有什么话摊开说不好?偏要叫人听得云里雾里的。” “我去见了一位先前合作过的生意伙伴,也是这里的老板,姓侯,找他了解了一些消息。”庄容简短地解释了一句。 王飞羽这才作罢,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皮,“简哥儿,说好的去城中最大的酒楼用饭,我打听好了,最大的酒楼叫鸿福楼,咱们这就去。” 白行简瞥他,语气里有着淡淡的警醒之意,“别光顾着吃,今日咱们去考察时,你只忙着试鞋买皮子,可观察过庄容在做什么。” 王飞羽下意识打了个激灵,脸色微微变了变。 简哥儿的话,给他敲响一记警钟。 他若是开辟自己的生意,那么回到京城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确定经营内容,接着考察市面行情。 那时他要做的,便是庄容现在正在做的。 庄容是为了正事而来,而他跟来的目的便是观摩学习,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整日吃喝玩乐。 庄容本以为以他的个性必然要反驳简哥儿。 谁知他却抿抿唇,低嗯了一声,虚心地说:“多谢你提醒,我是初来乍到,有些忘乎所以了,等夜里咱们吃了这一顿,明日起我就跟在庄容身边认认真真做考察。”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到孔圣人的益者三友:友直,友体谅,友多闻。 还有老师曾说过的一番话。 何为益友?一个心胸开阔,品行正派,直抒己见的朋友。 这样的朋友,总能适时地对朋友提出警醒之言,远非整日围在身边阿谀奉承的狐朋狗友所能比。 想到此,他深深看了眼白行简,“你放心,两年后我一定会拿到保行分销商的资格!” 他面色认真,豪气地放言,让庄容和白行简都是呆了一呆。 谁知下一刻,却是直接拽着简哥儿和庄小宝往外走,“我饿了,无论如何先美餐一顿再说。” 庄容顿时哭笑不得。 几人来到客栈外,天空中洋洋洒洒飘起雪。 小思静欢喜的蹦蹦跳跳,“庄阿姐,吃了饭回来可以在门口堆雪人吗?” “可以啊。”庄容领着小思静的小手,“只要门口积雪足够,咱们就来堆雪人。” 她望着简哥儿,小宝和王飞羽三人的背影,笑着说:“说不准还可以打一场雪仗。” “好哦。”思静期待地眼睛放亮,“好开心,好期待。” “我也很期待。”庄容说。 在福满楼经营走上正规之后,她的生活节奏渐渐放慢,精神也放松下来,可是来到州府,她好像又重新燃烧起了斗志。 不多会儿,几人来到鸿福楼。 第1542章 提点 鸿福楼不愧为全城最出名的酒楼。 选址讲究,矗立在美食街正中最显眼的位置,装修也是极尽奢华,仅占地就有三四个福满楼那么大。 一楼和二楼的临窗都坐满了客人,大堂里闹哄哄的,生意十分兴隆。 几人走进大堂里时,被小二告知,大堂里已经坐满,没有空余的位置。 王飞羽面上闪过微微的懊恼,“这家店生意也太火爆了些,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早知道咱们早些出发。” “不用等。”白行简在几人惊讶的目光中,慢条斯理拿出一块木牌交给掌柜的。 “天字二号房。” 掌柜的一听,顿时不敢怠慢,连忙说:“好的,几位贵客,请跟我来。” 庄容和王飞羽面面相觑。 简哥儿怎么会有这里的贵宾牌? 事先也没见他吭声,怎么来到店里却不声不响的掏出这么一块儿贵重物事。 来到包间里,掌柜的前脚走,庄容就奇怪地问:“这东西哪儿来的?” “牌子并非我所有,朱大哥知道我要来州府,特意送我的。”白行简笑着解释。 庄容眼睛一亮,“朱凤礼还有这东西呢,可见此人交际极广,你先前那一步棋走对了。” “喂,你们两个能不能顾及一下我的感受?”王飞羽郁闷的抓起桌上的点心啃了一口,“别总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他是不认识朱凤礼,却也不傻,一听就知道是庄容和白行简两人在宝江县那边认识的朋友。 大致是个有那么几分能耐的地头蛇,这才能搭上州府这边大酒楼的关系。 小宝贴心地解释:“学兄,我阿姐他们所说的这位朱大哥是个很仗义的人,简哥儿前头救过他一命,他对简哥儿很是赏识,现在已经认了简哥儿做义弟,有什么事儿简哥儿招呼一声,那边当成自己的事一样办呢。” “怪不得。”王飞羽越发不敢小瞧白行简的能耐,各地的地头蛇可不是那么好结交的,白行简身份未公开,不过一介书生而已。 心里是暗暗佩服。 看了白行简一眼说:“先前有几回路过福满楼,我注意到里头有一些江湖人在吃饭,他们和铺子里的小二和余固等人都很是熟稔,这些人就是朱凤礼的人吧?他手下的兄弟应该是得了吩咐,罩着福满楼。” “是。”庄容笑笑说:“因为简哥儿的关系,朱大哥平时里里外外帮衬我们不少,现今在宝江县里,白道不说,黑道上没有人不知道福满楼,也都敬重我们几分。” 王飞羽一脸若有所思。 做生意就是要黑白两道都吃得开,这些道理他从前就懂,可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他堂堂的书香世家子弟,怎能放下身段去结交那些江湖人。 可如今看着简哥儿就是靠着这样的办法巩固生意,拓展人脉。 简哥儿这么一个高冷拽的少年都能做到这一步,他有什么放不下身段的? 回去之后,此事要好好合计合计了。 白行简看出他在想什么,借着和庄容说话,不着痕迹的提点。 “关系也分亲疏深浅,我当时与他结交,用了些谋略,在他眼里,我与那些阿谀奉承,利用他的人大有不同,所以这份关系十分稳固。” 王飞羽闻言,面上的思虑更重了几分。 第1543章 学到了很多 原来白行简也不是简简单单设计搭救那么简单,既要让对方放下提防,又要让对方感激不尽,甚至于对他这个人另眼相看。 这里面的门道,他要学习的还很多。 庄容看出白行简的用意,笑了笑,顺着他的话说。 “若想把生意做大,人脉确实是非常关键的因素,只是,发展人脉也是有利有弊,就看怎么取舍了。” 王飞羽家境优渥,自小是富养长大,这样的少年身上没有那些市侩的世俗气息,气质干净洒脱。 有些事他是绝不会拉下身段去做,他根本不屑于。 但想把生意做好,大多时候却不得不折节下交,三教九流都要认识一些人。 王飞羽沉默地思量着她的话。 好半天,才从思绪中抽离。 “我说,你们几个坐都坐半刻了,也不知道点菜,得得得,非得我亲自张罗不可。” 他拿起菜单吆喝外面的小二,专挑着最贵的点。 一边瞥着白行简的反应,期待着在他身上看到肉痛继而跳脚的模样。 只是,转念想到白行简此人的心计和手段都是不俗,如今他的身家,想必早已不介意吃一两顿奢侈的。 自个儿这么做,倒显得幼稚滑稽,上不得台面。 便有些意兴阑珊了。 点着点着,就把菜单推给白行简,“一大桌人吃饭,总不能只顾着我的胃口,你和庄小妹也点几道。” 至于小宝,他是了解庄小宝的胃口,方才已经连庄小宝喜欢的都点上了。 白行简接过菜单,看了眼刚才王飞羽点的那几道菜,在看到价位时,眼皮子微微一跳。 想到这一顿饭的天价,心脏都收紧了。 咬着后槽牙说:“可以了吧,已经十五道菜了。” 他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 并且这一餐饭花费颇多,他如今虽挣了些小钱,却想把钱用在刀刃上。 若是庄容决定在州府开设生意,他要助庄容一臂之力。 可,思及今日中午还放了豪言,要不计代价的请王飞羽美美的大吃一顿。 出尔反尔,又不是他的风格。 这才又咬牙接道:“……再点几道也好,吃不完可以打包。” 王飞羽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简哥儿,你分明就是肉痛吧,算了算了,这顿小爷我来请,小爷的家境虽不说有多富裕,这一顿饭还是请得起的。” 话中带了满满的揶揄。 “这不可能。”白行简冷了脸,拿着菜单走远了一些,以防止他抢走,“说过我请便是我请,你从京城远道而来,我理应做庄一次。” 叫来小二噼里叭啦爆出一串庄容喜爱吃的菜名,“够了么?” 王飞羽悻悻的,“再点下去桌子都要放不下了,能不够么,今日算你豪爽,兄弟我承你这份情了,咱们哥仨借此机会好好喝一顿。” 话音刚落,庄容姐弟以及小思静,异口同声说:“你不许喝酒!” 王飞羽讪讪:“咳咳,不喝就不喝,我以茶代酒。” 庄容笑着瞥他,“你若是在州府这里喝多闹起事儿,我和简哥儿可护不住你,你的体质不宜饮酒,这辈子都别想沾了。” 王飞羽怪异的看她一眼,眼中掠过一丝柔软,低声道:“知道了,知道了,怎么跟我娘训哒我的话都一模一样。” 第1544章 偶遇怪人 庄容不以为意地笑笑,“我虽比你小,可我觉得当你的姐姐也绰绰有余,你这人想一出是一出,常不让人省心,你若是靠谱点,我会像个长辈一样念叨你?” 得益于王飞羽开朗的性格,相处了不过一小段时日,庄容便拿他当熟稔的朋友一般看待了,讲话很是无拘无束。 王飞羽撇撇嘴,“知道知道,就你啰嗦,怎么没见你教授我生意之道时这般啰嗦?” 心里却是想着,他愿意被她拿长辈的语调呲达着,若是以后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庄容翻个白眼,“我还不够啰嗦啊,就差把会的都告诉给你了。” 说着,一改玩笑的神色,认认真真说:“你也不用太担心,高楼大厦平地而起,凡事总要一步一步来,好事虽多磨,但最后都会有个好的结果。” “借你吉言。”王飞羽眼睛亮亮的。 这一顿饭吃得异常热闹。 小思静吃到了久违的燕窝,乖巧地坐在庄小宝身侧,缠着他讲在宝江县的趣事。 庄容在饭间也和简哥儿一起畅想今后生意的未来。 王飞羽一会儿拉着小宝聊得欢,一会儿又拉着白行简喋喋不休。 气氛很是融洽。 眼见一顿饭进入了尾声,庄容寻思着这顿饭价位不低,不想让简哥儿破费。 虽说保行现在打出了名声,她却清楚,这行业要做大没那么容易。 每拓展一份险种,就意味着前期要在里面投资不少,简哥儿挣得是不少,可那些钱多数都是不可使用的应急资金,其余的也大多投资在其他险种里了,收回利润没那么快。 而她这边,在福满楼生意跃至全县最好之后,可以说每日挣的钱都是切切实实到手的利润,一顿饭她还是出得起的。 便起身寻了个借口离开包间。 她回身把包间门关上,往走廊另一头的楼梯口走。 刚走了没两步,其中一间包间房门突然打开,走出来一个妇人。 不慎一脚踩在了庄容的脚背上。 庄容身子往旁侧了侧,也没怨怪那妇人,只想着先去结账再说。 可谁知,一道歉疚的声音喊住她。 “姑娘,对不住,我看也没看就冲了出来,是否踩疼你了?” 庄容扭身一看,面前站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子。 面容白皙,眉眼精致秀气,虽然眉宇间泛着愁容,气质却很是优雅。 打眼一看,庄容就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 不等她细想,女人突然走过来,“姑娘,我帮你寻个郎中看看吧?” 庄容连忙摆了摆手,“没事的,婶子,不打紧,也怪我,心里想着事儿,往前走得急,都没瞧见有人出来了。” 庄容的脚并无大碍,这么点小事,去请个郎中,未免小题大做。 说完这话,她就想转身离开,谁知袖口却被拽住。 “姑娘……你……” 庄容奇怪的回头,对上了那妇人充斥着震惊的面孔。 “婶子?”庄容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没没……”那妇人满面激动,眼圈越来越红,突然,仓促的抹了下眼睛,摇头,“我没什么。” 第1545章 行为怪异 庄容低下头,见妇人一直拽着她的袖口不放,颇感冒犯。 扯扯唇说:“婶子,不好意思,我有点事要下楼去。” 那妇人总算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连忙撒了手,目光却又有些依依不舍似的,急走两步追上来。 “我,我也有些事下楼,我与你一同下楼。” 庄容只觉得这妇人莫名其妙的,说不出哪里怪。 她往楼梯下面走去,妇人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双眸灼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有几次险些绊倒,她仍是踉踉跄跄地紧追庄容的步伐。 来到大堂之后,庄容先找掌柜的结账,结账的程序繁琐,庄容耐心的在旁等着掌柜的打算盘,过了好半会儿,算好钱,庄容给了银票。 左右也不见人跟着,寻思着那怪妇人终于走了。 转身打算上楼时,冷不丁又和妇人撞了个满怀。 “不好意思,您没事吧?”庄容赶忙后退了两步。 “没事儿。”妇人沧桑的一双眼睛直盯着她,里面好似饱含了诸多复杂的情绪。 叫庄容心里怪不舒服的。 客气而又疏离的笑笑,“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妇人陡然拉住她。 见庄容沉下眉眼,又倏然间撒手,难为情的解释:“我只是……只是……” 庄容实在有点维持不住风度,扯唇说,“我还有些事儿,就此别过。” 转身匆匆的离去,生怕再与这怪妇人有什么纠葛。 没想到妇人又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面带急色,似乎是迫切的想要与她说什么。 一直跟到包间门口。 庄容彻底无奈了,回过头说:“大婶,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们素不相识,我自问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为何这样一路跟随?” “我……”妇人难堪的笑笑,“是、是我觉得你像我的一位故人,抱歉,姑娘,是我唐突了,你别害怕,我没有恶意。” 庄容一开始以为,这女子或许是精神上有什么问题,所以才会行为如此怪异。 但此刻,见她说话又是十分正常。 不由得相信了女子的说法,长舒一口气说:“原来是这样,其实我瞧着您也十分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可她一时半会儿的,没能想起来。 “当真?”妇人惊喜的望着她,“小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十五。”庄容回答,不忘了强调:“但我想我们应该并不相识,我并非蕲城本地人。” “哦。”妇人点了点头,紧跟着又问:“你,你有娘吗?” 庄容沉下脸。 这妇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哪壶不开提哪壶。 妇人立马从她不悦的表情里意识到什么,面带羞赧,“不、不……瞧我这话说的,我的意思是说,你娘呢,今日可同你一起来的?” 庄容语气变冷了,“您打听这些做什么,我是不是同我娘一起来的,和您有什么关系呢?” 妇人的眼中划过一抹浓浓的失落,低下头喃喃地说:“许是我想错了,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可爱的女儿呢。” 第1546章 触动 一句话落下,庄容的面色陡然大变,整个人僵在那儿,如同五雷轰顶一般。 不敢置信的仔细盯着那妇人的眼睛瞧。 她想起来了,妇人看起来眼熟,到底是像谁了。 她的母亲周氏。 又或者说是,原身的娘亲周氏! 在庄容穿来的时候,周氏已经离开了七年,算上后来的两年多,加起来也有近十年了。 所以庄容的脑海里尽管还残留着原主的记忆,但是对于周氏的面容已经很模糊。 庄文收藏的那副水墨画,也只是写意。 并不能精准到五官和具体的神态。 十年过去,周氏的面容早已苍老,发生不小的变化,所以她只是觉得眼熟,却没有第一时间和记忆里的人重合。 这个怪异的妇人,到底会不会是周氏? 想到这个可能性,庄容不禁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你刚才说什么?你曾经遗失过一个女儿吗?” 妇人伤心的抹起了眼泪,痛苦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摇头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了,十年前我生了场大病,过去的事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们说我胡思乱想,可我总觉得我有一个女儿,她就是你这般大,说话的声音与你一模一样,是我把她给弄丢了,所以这些年我的心才会那么空,想到我可怜的孩子就想流泪。” 她看向庄容,双眸里闪烁着浓浓的悲伤,情真意切。 庄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不知为何,看到对面妇人哭得伤心,她的眼泪也止不住掉落。 心底升腾起一种强烈的直觉,面前的人就是她的母亲周氏。 对自己这样的反应,她心里震惊而又困惑。 是原主这具身体,对母亲的记忆被唤醒了吗? 为什么看到妇人如此难过的时候,她的心也跟着揪疼。 按说她与周氏并未相处过,根本没什么感情。 这一刻的表现,根本不合常理,可诡异的是,她无法控制心中难过的感觉。 下意识地伸手擦了擦妇人的眼泪,正要说话,冷不丁就着姿势被对面的妇人紧紧抱住。 “孩子……”妇人止不住地哭泣,嘴里激动的喃喃,“娘的小宝贝,小容儿……” 庄容浑身触电一般僵立在原地。 妇人叫她小容儿? 兴许是原主的残留意识在作祟,她瞬间被触动,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伤痛和思念一股脑爆发。 下意识地就要喊出一声娘亲。 可就在这时,斜对面的包间门打开了。 “娘?”一道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门边,看到面前抱在一起的两个人,面露愕然,“娘这是在做什么?” 庄容冷不丁平静下来,从妇人的怀中挣脱。 虽然心中的激荡还未褪去,可是听着这男人的一声娘。 她意识到,自己是弄错了。 说来也巧,这男子不是别人,竟然是今日去过的秦家皮货店的少东家秦周南。 秦周南少说也有二十五岁,如若这妇人是他的娘亲,那就不可能是走失的周氏。 周氏离开仅有十年,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 罢了罢了,今日是她弄错了,兴许是喝了几口酒,脑袋有些不清楚了,竟然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没有经过调查和确认,就几乎认定了面前的人就是周氏。 第1547章 失控 还好她没有仓促的叫出那一声娘亲,要不然这误会可就闹大了。 妇人对突如其来的打断很是不满,回过头怨愤地瞪了秦周南一眼。 “你出来做什么!” 秦周南摸了摸鼻子,面露懊恼,“我见娘外出后一直不回,有些担心,这才出来看看。” 话说着,目光落在庄容身上,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瞪大眼睛,“姑娘,是你?” “秦少东家。”庄容笑着打招呼,“我在走廊这里遇到秦夫人,没想到竟是您的娘亲,真巧。” 秦夫人心中郁郁失落,对秦周南仍是没好气:“你进去吧,我没什么,在这里碰到小姑娘,说了几句话。” 秦周南有些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庄容暗暗寻思,这对母子的关系好似并不亲厚。 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就不是她所能干涉到的了,她很是识趣的后退一步。 “秦夫人,我就不打扰了。” 又笑看看秦周南,“秦少东家,您店里的狐皮披风质量果真上佳,谢谢少夫人大方将它送给我。” 礼节性地再次道了谢。 “没什么,这是你们的缘分。”秦周南笑了笑,温和地说:“以后有需要别忘了常来。” 庄容点点头,转身离开。 秦夫人在她的身后,一直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气得转身便往外走。 “娘!”秦周南不由分说追上前。 “你走开!”秦夫人狠狠的推了他一把。 激动地冲着他大叫,埋怨道:“谁叫你打断我们的,你知不知道,我是好容易才碰到这姑娘,你一出来她就走了,你到底是盼着我好,还是盼着我早早去死!” 秦周南僵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向秦夫人。 即使秦夫人对他冷淡,可是这么多年来,也从未对他说过今日这样的重话。 秦夫人恼火的胸口起伏,爆发:“我能有什么事情,不就是出去透透气,做什么跟着我,整日盯着我,跟着我,烦都烦死了!” 秦周南面色瞬间苍白如纸,垂下眼皮,黯淡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打断您。” 努力的哄劝着秦夫人,把悲伤和难过都掩藏在心底。 “现在说对不住有什么用,那位姑娘已经走了,你要是不出来,她会走吗?都是你害得!是你拆散了我们!”秦夫人情绪激动之下,怒火冲天,口不择言,“我没有你这种儿子,你离我远点!” “娘……”秦周南像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颓丧像是受过打击似的,再也挺不直脊背,痛苦地盯着秦夫人,“您真的就那么厌恶我吗?” 他自小没娘,十四岁那年,秦夫人嫁了进来,他便将她当成亲娘一样侍奉,从小到大告诫自己,秦夫人就是他的亲娘。 人心都是肉长的,秦夫人的心为什么像一块寒冰一样捂不热。 即使他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可是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哪怕就是块石头也会捂热,为何秦夫人对他始终都是无动于衷。 “我……”秦夫人从宣泄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蓦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过分的话。 今晚,她的情绪实在是不受控制,她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第1548章 抱不平 “娘你太过分了,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这样数落周南!” 在两人的身后,焦文珍怒火冲天的站在那儿。 忍不住替自己的相公抱不平,“周南对你哪里不好,这些年来一直小心翼翼的侍奉,有个头疼脑热的,周南第一个去请郎中,宁愿什么事情都不做了也要守在你床前,他待你,不是亲儿,胜似亲儿,这城里有哪个儿子对娘亲的孝敬能比得过他?” 秦夫人踉跄了一步,面露深深的懊悔。 嘴唇嗫嚅着,想说出抱歉的话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懊悔难过的不能自持。 她不是不喜欢周南,只是不知为何,就是无法掏心掏肺地当成亲儿看待。 周南对她的好,她都是看在眼里,可是,只要周南一接近她,她的内心就会涌起一阵自责,下意识的排斥,周南对她越是好,她越是焦躁和不安。 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他若是疼爱了秦周南,便是这世上最残酷最不可饶恕的妇人。 她即将要背叛自己的内心。 可是她背叛的又是谁? 心中常常流淌的那一份失落的母爱,又是为谁而存在? 她无从得知。 “文珍!”秦周南沉下眉眼,语中夹杂了怒火,“你逾越了。” 焦文珍不理他,继续说:“我今日实是看不过眼了,有些话是非说不可!周南对娘是掏心掏肺,娘可好,不记他的好也就罢了,今日周南明明是担心你才出来看你去了哪里,你却不由分说的指责他,为了一个外人,你竟然能说出那种重话?” “啪……” 焦文珍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暴怒的丈夫。 “住口!这些话不是你一个儿媳该说的,你身为儿媳便要孝敬公婆,我娘就是有再多的不对,你也没资格训斥她!” “秦周南,你打我?”焦文珍捂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丈夫,“我可是替你不值,替你报不平!” 成亲三年来,就是偶有不愉快,丈夫一直是忍她让她,连一句重话都未说过,今日却竟然为了梅夫人狠狠打她。 “我不需要你替我抱不平!你最好摆正自己的身份,你忘了在你将嫁来我秦家之前,我爹托媒婆向你转达过什么,我全家对新媳唯一的要求是孝敬我娘,你那时答应的好好的,今日却在这里对我娘口出不逊!你明知道我娘身体弱,一直患有脑病,她常年服药,神经衰弱,喜胡思乱想,还与她斤斤计较,你早已背离了当初的承诺!” “好好好,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就是活该被人看轻,都是你自找的,你说我背离了承诺,是,我今日是出言不逊了,我走便是!” 说完,伤心又愤怒,一阵风地跑走。 秦周南气的不轻,硬是站在那里,无动于衷。 他理也不理气走的焦文珍,在看向梅妇人时,又是一副温和耐心的模样,“娘,文珍性格直率鲁莽,往常做出不顾大局之事,我不与她计较,可她今日竟是对您大呼小叫坏了家里的规矩,是该管束她,娘不必自责,做娘的说儿子什么都是应该,您要是生气就打我骂我,万万不可气坏了自己。” 第1549章 老实人的固执 梅夫人眼泪朦胧的看着他,“你呀你,糊涂啊糊涂,怎么能如此对待你的媳妇,今日都是娘的错,她是全心全意地为了你着想,你不该打她骂她。” “我悔没有早些这样对她,平日里宠着惯着,以致她无法无天,今日就敢对娘出言不逊,来日还可能孝敬娘亲?”秦周南不为所动,面容沉着,嘴唇紧抿,下颔骨线条坚毅。 秦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周南和他爹是一模一样,这父子俩平日里老实温润,可是老实人一旦气到极致,所做之事,固执和疯狂都是一般人难比。 “这……唉!”秦夫人自责的叹气,“你不能这样想,她是你的发妻,还是把人追回来吧。” “娘不用说了,她今日一言一行都触及到我的底线,若是爹知道此事,也断断不会轻饶她。”秦周南声音冷硬,“她回娘家,冷静几日也好。” “周南……”秦夫人看着他,喃喃问:“在你的心里,可有怨过娘?” “从未。”秦周南声音软下来,“娘别想太多,这件事错不在娘,若文珍还有心与我过日子,明日自然会上门来给娘道歉赔罪,若她赌气不肯回来,我也没有必要再去哄回她,她若不能善待娘,我要这样的妻子有何用?” 秦夫人一凄楚,险些哭出来。 “你的心娘明白,可娘不能看着你错失了这么好的妻子。”秦夫人擦了擦眼泪,“明日我上焦家走一趟,就这么说定了,你不用劝我,文珍是个好姑娘,她今日就算训斥了娘,也训斥的在理,娘知道,她不是小心眼的妇人,以后该善待娘时她都会孝敬到,你不要有太多顾虑,不要因为这一次就否定了她这个人。” 秦周南还想说什么,秦夫人摆了摆手,“走吧,娘乏了。” 在秦夫人和秦周南离开后不久,庄容几人也从包间里走出。 白行简下楼去结账,得知账已经被结清。 稍一想就知道是谁做的,他面上不显露,心里却泛起淡淡的甜。 庄容对他的好,不是摆在明面上,不那般激烈,却像涓涓细流一样时时温暖他的心。 一行人往外走去。 一个时辰的功夫,外头的积雪已经到了脚踝。 走到客栈门口,小思静兴致勃勃的拉住庄容,“庄阿姐,我们打雪仗吗?” “好主意,今日这天气正适合打雪仗!”王飞羽兴奋道,“我们五个人,要怎么分派才好?” 庄容摆摆手,意兴阑珊地说:“我不参加了,你们打吧,四个人正正好。” 王飞羽疑惑滴看着她,先前明明说的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又没兴致了。 他看小思静,思静摇了摇头,面露无辜。 又看白行简。 白行简想了想说:“夜里视线不好,明儿一早再打吧。” 他太了解庄容。 庄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 他都能精准的捕捉出她内心的情绪,方才瞧见庄容似乎有心事,他的心便提起来。 回头看了眼客栈,“你们若不困,在门外玩会儿也行,记得早些回去歇息。” 说完,直接进了客栈。 第1550章 决定调查 在庄容刚回到客房后,门外传来叩门声。 打开门一看,简哥儿立在门外,手里捧着一碗蔬菜汤。 “我让后厨送来的,晚饭太咸,你喝点汤。” 庄容弯唇一笑,侧开身体让了个位置,“先搁在桌子上,仔细别烫着。” 蔬菜汤冒着香浓的热气。 庄容吹了吹,搅动着调羹,惆怅地叹了口气。 “是结账时遇到什么事?”白行简开门见山地问。 今日一整天他们都在一起,除了晚饭快结束时,庄容借故离开的那一小会儿。 庄容一点不意外,“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遂把在鸿福楼碰见的怪异妇人的事儿说了。 末了,说:“当时不觉得,现在回忆起来,越想越觉得她就是我娘,眉眼,口唇,脸型,无一不像,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在回来的一路上,庄容仔细回忆着妇人的面容,隐隐的,就和记忆力对上了。 可问题是,如果此人是周氏,那秦少东家又怎么解释? 白行简面色古怪的看她一眼,“你确定你记得清你娘的模样?” “废话。”庄容白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记得,虽然她现在的模样,跟我娘那时出走相差了不少,但她们太像了,完全就是一个人在经过十年的时间里,自然的苍老。” “这样,你若是怀疑,我们就去查查。”白行简寻思着说:“秦家在蕲城算是比较成功的生意人,这一家人的情况都不难调查,等查过后再说。” 庄容犹豫片刻,还是点点头,“其实我也知道,她多半跟我娘没什么关系,毕竟秦少东家二十多岁,如若她是我娘,绝不可能生出这么大个儿子来,但我就是困惑,为何她会与我娘如此相像?” 白行简摇摇头,“话别说得太肯定,秦少东家与她的面相没有任何相似之处,说不准有隐情。” 庄容心中一动,点头说:“嗯,一切等调查过后再说吧。” 话刚落,手上一暖,白行简的大手覆盖在她的小手上,轻轻握了握,“这件事交给我。” 庄容心里一暖,没再像从前一样抽开自己的手,而是反手握住,“别担心我,我知道一个走失近十年的人是没那么容易寻回,无论结果怎样,我都坦然接受。” 次日天不大亮,庄容便起身。 推开门出来,很是意外的看着对面的王飞羽。 “你那是什么表情,见了鬼似的。”王飞羽双手合掌,在她面前拍了一记,“我昨日不是说了,今日起就要认认真真做考察,你当小爷我是随意说说的?” 庄容回过神,笑了,“就怕你吃不了这份苦,今日天冷,穿厚些。” 听着她温柔的叮咛,王飞羽心里直发甜,看着庄容肩上的漂亮的白狐披风,“怕什么,若是冷了,不是还有你这件厚披风。” 庄容气得拿白眼翻他,“就不该正正经经的与你说话,你爱穿不穿,冻死得了!” 无视他,独自转身下楼。 身后传来王飞羽哈哈的笑声。 不多会儿,王飞羽和小宝一前一后下楼。 “阿姐,简哥儿昨夜知会我,说今个有事出去,就不陪咱们做调查了。” 第1551章 兔毛手套 庄容想到昨晚和白行简的对话,估摸着他是去调查秦家。 简哥儿做事一向有章法,兴许知道未来要在州府念书,早就在州府这边布局了人脉,这些庄容并不担心。 四人吃过早饭之后便去往皮货街。 庄容寻了个斜对面的巷道口,站定,一眨不眨地盯着秦家皮货行。 见她表情严肃,不时的拿出纸笔记录着什么,王飞羽很是一反常态的安静。 这天正好天气严寒,头顶阴云滚滚,不见阳光。 没站一会儿,四个人的脚底都是涌上寒意。 尤其是在一阵风刮过之时,浑身都像是被寒霜笼罩。 王飞羽偏了偏身子,站在风口处,不着痕迹的替庄容挡住严寒。 小思静冻得牙齿直打颤,不住的东张西望,看样子是想找个能歇脚的地儿,可这条街两边都是皮货行,连家茶馆都寻不到。 庄容摇头无奈,“我早说过今日一天是要受罪,你偏要跟着来,现在后悔了吧?” 思静嘟起嘴,“可是,大家都出门了,我不愿意一个人留在客栈,好孤单。” 拽着庄容的袖子,眼巴巴乞求,“阿姐,我冷。” 小宝心一软,忍不住说:“姐,我先带思静回去吧。” 庄容也没指望着他俩能坚持到晚上,摆了摆手,“你陪着她吧,不用来了,其实也用不到这么多人。” 庄小宝歉疚地看她一眼,“我等中午过来给你和飞羽兄送饭。” 小思静眉开眼笑,“小宝,地上还有积雪,回去后我们再去打雪仗好不好?昨晚都没玩尽兴。” 小宝宠溺地答应下来,“好。” 两个人离开后,庄容继续记录皮货行进出的客人。 她露在外面的小手,不一会儿就冻红了。 王飞羽微微皱眉,“你等等我。” 转身跑不见。 不一会儿,一路小跑着回来,手上多了双兔毛手套。 上气不接下气的递给庄容:“给你。” 庄容失笑,“谢谢,可是用不着,戴了手套还怎么拿笔写字?” “我来就是。”王飞羽不由分说的夺过纸笔,将手套丢给庄容,“你跟着我一起出门,我怎么能让你受冻?这些记录的事交给我。” 庄容知道他表面大大咧咧,实际是个心细的人,感动之余,也不多客气。 戴了手套仔细的解说:“这一栏是售前人群,这一栏是售后人群,售前人群又分为……” “还有这么多名堂。”王飞羽讶然,一边记录一边寻味着庄容的话,“这么分类一目了然,庄容,你真聪明!” 庄容赶忙摆手,“我也是跟着别人学到的。” 王飞羽还想说什么,只见庄容面色微微一变,他顺着庄容的目光,看向秦家皮货行。 一辆马车停在外面。 车夫焦急的在门口等待。 秦周南连外套都来不及穿,便急匆匆从里面奔出来,跳上马车,随后,车夫急急的赶车离开。 “怕是有什么急事儿。”王飞羽随口道。 庄容没吭声,心里想着简哥儿的话儿,这秦周南和秦夫人看起来,的确是一点都无相似之处。 到了正午,小宝和思静两人果然提着食盒过来送饭,还顺带拿了两个小马扎。 第1552章 开始依依不舍 用过饭,庄容又催促小宝带着思静回去。 她和王飞羽继续在那里观测记录。 “手套给你,我们换换。”庄容见王飞羽的手冻得通红,有些过意不去。 “不用。”王飞羽坚持地说:“这才哪儿跟哪儿,只不过半天时间,小菜一碟。” 心里却想着,从前他做什么事都是漫不经心,哪怕对于学业,都是无欲无求,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 夫子经常说他没有上进心。 可是今日,也不知怎的,从心底生出一股执着的念头。 庄容一个小姑娘可以冒着寒风在这里考察行情,他一个男子汉凭什么不能,而且,他见不得她受罪,虽然此来只有月余的时间,但只要他在一天,就要保护庄容一天。 以后分别,那他便什么都管不到了。 到时只能通过书信遥寄相思。 他被自己这个念头惊了一跳。 余光看向庄容白皙的脸颊,忍不住想着,这还没到临别时,他就开始依依不舍了。 他给自己找理由,一定是庄容太过优秀,他从没见过如此奇特的女孩,才会患得患失。 “你发什么呆?”庄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方才走了一拨人,看包袱的大小,应该是购置了皮袄。” 王飞羽急忙收敛心神,低头记录。 一下午都是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的在那里观测记录。 庄容对他很是刮目相看,“这里在戌时过半才会关门,你冷的话先回吧,反正也没多久了。” 王飞羽置若罔闻,熟练地在小本上记录着,“凭什么,好容易记录到尾声,我现在很是好奇,想知道他一家一天到底能接待多少来客。” 本上密密麻麻的记着什么时间来了几位客人,又走了几位客人,哪一拨是空手走的,哪一拨又是满载离去的。 还未来得及梳理。 庄容笑了,“你一开始是不是觉得没有事先考察的必要,现在还这样觉得吗?” “不。”王飞羽目光深邃的看着她,“我现在知道,你的成功不是偶然和幸运,背后有很多旁人看不见的汗水和付出,我会向你学习。” 说完,挪开目光,再次聚精会神地盯着秦家皮铺。 天色渐暗。 周围的店铺都挂起了灯笼。 街上的客人也少了很多。 不远处走来一个挺拔的身影,直直走到两人面前站定。 “简哥儿?”庄容抬眼。 白行简嗯一声,朝着王飞羽点点头,“刚办完事。” 庄容被冻得麻木的小脸总算有了几分生气,笑着问:“事情办的怎么样?” “说起来有些复杂,回去再说。”白行简低头一看,她手上戴了手套,样式陌生。 清俊面容微微沉了沉。 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暖炉,递给庄容,“捂着。” 庄容翘了翘唇角,“你简直是及时雨。” 把手套脱掉,捂紧了暖炉。 一旁的王飞羽微微皱起眉。 怎么白行简一来,气氛都不对了。 庄容一整天在这里和他说话都是一本正经。 三句话不离对面的客人,可是见到白行简却有许多话说。 心里莫名酸酸的,“我饿了!” 第1553章 秦府有请 “快了。”庄容说:“要不你先回去,我和简哥儿在这里守着。” 王飞羽沉下脸,“我方才都说不回去了,你这是在赶我走?” 庄容莫名其妙的,“你方才不是说饿了?” 王飞羽一噎,皱眉看白行简,“简哥儿不是闲着,买块大饼来充充饥也不是不可以。” “自己去。”白行简毫不迟疑地拒绝。 王飞羽咬牙,“所以我现在饿肚子,你们都是无动于衷!” 明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可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烦躁的情绪急需一个突破口。 庄容噗嗤一笑。 和简哥儿调侃道:“你看看他,像不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为了吃东西在这里闹情绪。” 白行简似嘲非嘲,“小童且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致对外的模样,王飞羽深吸口气,将手里的纸本往庄容怀里一塞。 “不耽搁你们说笑,我走便是!” 头也不回的怒冲冲离开。 “哎?你怎么……” 庄容往前走了一步,被白行简拦住。 “由着他去。”白行简面露不悦:“想一出是一出,不必管他。” 庄容到现在还是莫名其妙的,“他生气是因为肚子饿,还是我们方才调侃他?” 白行简不以为意,凉飕飕说:“想必是饿的。” 他为人低调内敛,完全无法理解王飞羽动辄暴起的性格。 庄容想到王飞羽说过,对今日的调查结果十分好奇和期待。 说这话时,他眼睛亮亮的,不像是在骗人。 因此在回到客栈之后,本想休息片刻便去隔壁找他,和他一起汇总今日的结果。 谁知刚用热水烫了烫手,还未来及喝口暖茶。 房间门被人急促的叩响。 庄容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小厮。 “敢问姑娘,可是庄容姑娘?” “我是。”庄容疑惑的看着他,“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儿?” “我是秦府的小厮阿中,我们少爷请您务必到府上来一趟。” “这会儿?”庄容朝外张望,看了眼天色,“我今日有事忙了一天,还未吃过晚饭,有什么事可否等明天。” “哎,等不及了。”小厮焦急地说:“我家夫人,从昨夜回去起就莫名的发高烧,今日一整天还未退烧,嘴里一直断断续续叫着您的名字,说是昨夜还有话未对您说完,请您大发慈悲去看看吧,我家少爷必有厚礼赠送。” “这不是礼不礼的问题。”庄容神色一凛,“你家夫人生病了么?” “是。”小厮苦哈哈地说:“我家夫人有头痛病,可是昨晚却来的格外凶猛,也不知是受凉了还是怎么,半夜就发起了高烧,少爷请了不少名医,都是束手无策,夫人一时昏睡一时醒,醒来了就喊您,少爷也无法,这才让我来请您。” 庄容心里一咯噔,莫名的着急,迅速拿一块干布将手擦干,“走吧,我去瞧瞧。” 出门时,和闻讯赶过来的简哥儿交代了一声。 马车在门口停着,庄容不耽搁,匆匆上了车。 心里想着秦夫人,有一股说不清的感觉。 没想到才过去一天,又要见面了。 车夫赶得急,没一会儿便在一条巷子里停下。 庄容下车后,看到身侧的牌匾上写着秦府。 第1554章 再见面 秦家的管家早在门口等着了。 “是庄姑娘来了吧,快快请进。” 庄容跟着他一路往内院走。 在经过一个厅堂时,看到了在里面焦急踱步的秦周南。 “庄姑娘来了。”秦周南赶忙迎过来,面带几分赧色,“很是抱歉,这么晚将你接来,给你添麻烦了。” 庄容忙摆摆手,“哪里的话,我也没什么事,秦夫人和我有一面之缘,眼下我能出的上力,自然是义不容辞。” 庄容对秦周南的印象一直很好。 旁边的小厮赶忙说:“庄姑娘来得急,还没顾上吃晚饭,便匆匆跟着回来了。” 秦周南立刻吩咐他:“阿中,你快去吩咐后厨,做一桌丰盛的菜肴。” 小厮得令下去了。 庄容反倒不好意思,“没事儿,我中午正好吃多了,也不怎么饿,秦夫人在哪儿,我这就去看看她。” 秦周南朝她点点头,面露感激,“谢了,请跟我来。” 从会客厅后门穿出去,又是经过几道廊芜,到达了内院最后一排房屋。 秦周南在其中一间屋子门口停下,推开门。 里面的婆子赶忙从内室出来:“少爷来了。” “我娘怎么样了?” “夫人这会儿刚醒,刚服了大夫给开的药。”顿了一下,“只是……又在叫容儿姑娘了……” 余光瞥见庄容,好奇的打量了两眼。 秦周南苦笑,“我把人带来了,你们先退下吧。” 婆子和一名小丫头忙从屋里退下。 庄容随着秦周南往内室走去,远远的就见秦夫人在床上半靠着,头上蒙了一圈布巾,面色苍白,满脸病态。 感觉到有人接近,秦夫人烦躁的挥手,“你们快出去,不要再围着我了,我头都痛死了,你们再嗡嗡嗡的,我这病就好不了了……” “娘,是我。”秦周南走上前,“你瞧我把谁带来了。” “谁来了?”秦夫人疑惑地往门边看去。 视线定格在庄容脸上,脸色蓦然一变,“是你,庄姑娘,你、你怎么来了?” 庄容清楚地看见,秦夫人面上的表情由惊愕转为呆滞,然后是欢喜,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庄容赶忙走上前,礼貌的笑笑,温声说:“秦夫人,听说你病了,我过来看望你。” 秦夫人忍不住啜泣出声,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悸动,抹了下眼睛。 她起初以为再也见不到庄容了。 她已知道了庄容的名字,也知道她是外地人,不知什么时候便要离开此处。 心里又是急又是懊悔,老毛病都犯了。 “虽然寻找庄姑娘费了些事儿,不过好在人找见了。”秦周南看到母亲欢喜的样子,忍不住说:“娘和庄姑娘在这里说话吧,我先下去了。” 昨晚一回来,秦夫人就拉着秦周南问。 庄容当时并未留下姓名,还是秦家皮货铺里一个伙计,听见庄容的同伴这样喊她,汇报给了秦周南。 今天,秦周南为了找庄容也是费了一番工夫,叫人四处在城里打听,终于在端礼堂那儿找到了庄容登记入住的信息。 可现在一看见庄容,秦夫人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走,对他的话是置若罔闻。 秦周南的脸上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黯淡,转身落寞地退下去。 第1555章 病根儿 “我没事儿,我很好。”秦夫人忙不迭说,“容儿,你快坐到我身边来。” 秦夫人火热的目光,让庄容有些不自在,不过还是顺从的坐到了床边。 秦夫人拉住她冰凉的小手,大惊:“怎么这么冰,一定是一路上冻坏了吧,我真是该死,就不该让他们把你给请来。” “秦夫人,我没事儿。”庄容看到她眼里的自责,有些不忍,赶忙说道:“路上来得急,吹了些风,但我身子是暖和的,不信您摸摸。” 秦夫人将手顺着她的袖管往里摸,稀罕的摩挲了两下,“孩子,辛苦你了,你能来看我,我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庄容沉默了片刻,“秦夫人,您的头疼病,到底是怎么得的?” 在路上时,秦府的小厮说,秦夫人的头疼病似乎有了发病的预兆。 大夫交代过秦家人,平日里要让秦夫人保持愉快的心情,千万不可忧思过重。 所以秦家人对秦夫人的关心和爱护,都十分谨慎,甚至达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平日里秦夫人但凡流露出一星半点的心结,秦家人都会尽快帮她抚平。 从昨晚起,秦夫人一直喊着她的名字,惦记着有话对她说。 秦家人尽管觉得难为情,却还是硬着头皮将她请来,目的就是不想在秦夫人心里留下心事,她一旦忧思过重,头疼病便会卷土重来,一次比一次重。 提起自己的病,秦夫人忍不住叹息,“我也不记得了,听家里人说,是我娘当初去世,我受了刺激,在给我娘上坟的路上,不慎从山坡滑下,撞了脑袋,从那以后就有了病根子,时常在忧思过重时犯病。” 庄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是一想东西,就会头疼吗? 联系到秦夫人说过丧失了从前的记忆,她不禁心里一动。 “秦夫人,我这里有一些药粉,是我家祖传的秘方。”她抿抿唇,“你若是信的过我,每日以开水冲服,连服一个月,再看看头疼病还会不会犯。”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手掌大的纸包。 秦夫人宝贝似的接过去,“我自然是相信你,一会儿我就冲服。” 庄容笑起来,起身说:“赶早不赶晚,我这就去让人给您送水。” “不可不可。”秦夫人拉住她,有些紧张地说:“你的秘方,我只能偷偷服用,不能给他们知道。” “这又是为何?”庄容不解。 虽然没见过秦老爷,可是从秦周南身上,她便能感受到这家人对秦夫人的爱护。 秦夫人叹气,“我因为头疼病,已经服用了近十年的药,只是这药很容易与别的药冲撞,平日里在服其他药时,家里人都会请名医先给看过,他们也是为了我好,不如我私下里服了,省得他们担心。” 庄容恍然。 寻思着续命草粉是灵物,不大可能与其他药冲撞,即使相冲撞,抵消了其他药性,续命草本身的神奇能力也会发挥作用。 便点头应承下来,“可是,您准备把它藏在哪儿?” 秦夫人神秘一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钥匙,转身从床侧打开一个暗格,“这里很保险,钥匙只有一把,里头放了什么东西,只有我自个儿能瞧见。” 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包药粉放进暗格里。 手指触碰到旁边的一个绸缎小香囊时,面色黯了黯。 第1556章 胎发 庄容见状,心里一动,“这香囊很别致,把它存在这么隐蔽的地方,对您来说一定是件重要的东西吧?” “这不是香囊,里头装的不是香料,是一嘬头发。”秦夫人一本正经的解释,面色温柔地将它取出。 打开布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小撮用红绳绑住的头发。 庄容知道,老百姓有给胎儿剃胎毛的习惯,仔细的爹娘会把胎发保留一小嘬留作纪念。 下意识说:“是秦少爷的胎发吧,保存得真好,又细又亮。” 秦夫人却摇摇头,“这不是周南的,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哪来的,多年前我从那场意外中苏醒过来,这东西就在我贴身的夹衣里存着。” 周南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她自然是不可能保存周南的胎发,那么这嘬头发又是谁的?她不知道。 多年来,几乎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庄容无法理解,“秦夫人,你既然很好奇,为何不拿着它去问家里人?你生病不记得了,可他们一定记得。” “你不懂。”秦夫人幽幽看着她,“他们对我很好,可是,我知道,他们一定瞒了我什么事情,我昨日跟你说过,我总觉得我还有个女儿,他们却说我是癔症了,他们不知道,这嘬头发就是佐证,可我的心已经凉了,这嘬头发,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说了也是白说。” 说着说着,眼中一湿,冒出泪光来。 “我若是有个女儿,她现在又在哪里?可否会思念我?我不知道,可是我却很想她,常人是无法理解我心里的思念,每每到夜里,常常从梦中惊醒,一想到我那个女儿,难过的胸口发紧,连嘴里都是苦的。” 庄容心里跟着一酸,掏出帕子递给秦夫人,“您别难过,若您真有个女儿,她一定也会想念您,说不准什么时候你们母女会再相见。” 庄容看得出来,秦夫人有一股执念。 不论别人说什么,她都是坚信自己有一个女儿。 这样的偏见可能已经存在了许多年,不是那么轻易放下。 所以,她只能这样宽慰秦夫人。 秦夫人听了,情绪果然缓和了一些。 “容儿,我见了你就特别亲切,如果你是我的女儿,该有多好。”她疼爱的看向庄容,眼里泛着母爱的暖光。 庄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忙岔开话题,“按说这嘬头发是您的秘密,您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不知道,我见了你就觉得很有缘分,什么都愿意和你说,昨日匆匆分开,我心里就开始记挂你。”秦夫人盯着她,纠结了半晌,解释:“你别怕,我并不是执念太深,想找个年轻的姑娘找补我对女儿的思念,其实在这些年里,我见过许多与你差不多大的其他姑娘,可是没有一个人,给我这样的感觉,那天在皮铺门口,你一张嘴说话,我听到你的声音,心里就像惊涛骇浪一般,太熟悉了,在我的梦里,那个叫我娘亲的姑娘,与你的声音一模一样。” 这话庄容相信。 秦夫人的谈吐,完完全全就是一个逻辑严密的正常人。 也许是她们的声音太过相似,给秦夫人造成了震撼,所以昨日才会在她面前那样的反常,给她造成了秦夫人浑浑噩噩,思虑不大正常的错觉。 第1557章 讨药方 现在,在跟秦夫人交谈过后,她越发确定了秦夫人身上一定有着什么遭遇,她只是忧思过重,并不是疯了傻了。 “秦夫人,其实我见到您也觉得很投缘,今日一听说您病了,我心里很是着急。”庄容说:“不过没关系的,我家的祖传秘方很好,这一点请您相信我,一定要不间断服用,别的我不能保证,有一点却可以,您的头疼病一定会痊愈。” 续命草粉几乎能让人起死回生,头疼病只是一点小问题,不在话下。 而且庄容严重怀疑,秦夫人的头疼病,是因为丧失记忆引起的,她虽然丧失了记忆,却并不是全部,她还记得她女儿的声音,残留的情感也未遗失。 所以她总是会控制不住的回忆起过去,可又因为失忆的缘故,越努力的回忆,脑袋越是疼,所以才落下头疼病。 “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更放心了,容儿,谢谢你,你真是个好姑娘。”秦夫人朝她展颜微笑,眼底深处压着浓浓的柔情。 “秦夫人,您现在服用的那些药可否给我一份?”庄容突然问。 秦夫人有些困惑,“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要我的药做什么?” 庄容本来想扯个谎,可又一想,秦夫人是如此信任她。 对这个女人,她有一种莫名的情感共鸣,她不想欺骗她。 便说:“我想把您正在吃的药,拿回去给高人看看,我说实话,您别生气,一般的失忆症和头疼症,只是调理为主,一般调理用的药,药性都是温和,怎么会轻易与别的药物相冲?” “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是。”秦夫人皱起眉,“难不成我吃的这些药药性都是猛烈?可是不应该呀,我的相公他对我体贴入微,这十年来,他一直待我极好,没道理,在我的药上动手脚。” 庄容听了这话就发现,秦夫人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妇人。 懂得通过一点微小的蛛丝马迹,做分析推断。 她笑着摇摇头,宽慰秦夫人,“您也不必想太多,伯父是生意人,应该是不通药理,兴许都是听那些郎中们说的,您也知道,时下的郎中们,医术参差不齐,就怕伯父是被江湖游医给骗了,我去查验一下这些药,得到了结论再来和您说。” 秦夫人握紧了她的手,“你真是个好孩子,虽然我们只见了一面,今日才是第二面,可是,我却要带累你为我做这么多事情。” 嘴上说着难为情的话,她的心里却是异常的欢喜。 多看庄容一眼,她都感觉到高兴,两人现在却是在紧贴在一起坐着,手把着手,久违的幸福感觉袭来。 “秦夫人,您可别客气。”庄容怅然一笑,“我一直没跟您说,我自小也没有娘,我娘在我七岁的时候,就莫名的失踪了。” 秦夫人瞪大眼,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你今年十五?” 庄容点头,“十五岁半。是实岁,虚岁十七了。” 秦夫人如遭雷击,“那么就是在十年前?” 庄容知道她在想什么,期待地问:“秦夫人,您一直生活在蕲城吗?” 第1558章 决定断药 “不是,我也是来到此处十年光景。”秦夫人激动地说:“听家里人说,我是从安县过来的,容儿,你的家在哪里?” 安县,有点远啊。 庄容失落了一瞬,“在宝江县。” 秦夫人面色可见的暗了暗,“怎么会这样?宝江县……我为什么不是在宝江县,我对这个地名很是熟悉,我一定是去过那里,在那里生活过!” 庄容有些不理解秦夫人强烈的偏执。 “我知道您心里失望,也知道您渴望找到女儿,只是,这事儿急不来,任何事,您还是应该冷静下来判断。” “不是。”秦夫人急得,额头上冒上一层汗,“你是将我当成胡搅蛮缠之人,是不是?可我跟你说,我是真的对宝江县感到熟悉,而不是胡说八道。” 为了证明自己,她死死的闭着眼睛,拧着眉头,突然,张开眼睛,我想起来了:“那里有条河,河水很清,河面上还有吊桥,是不是?!” 庄容苦笑。 村外是有条河叫清水河,河水清澈透亮,所以村子才叫做清水村。 可仅凭这些,根本无法证明秦夫人曾经生活在宝江县,毕竟清蕲州水路四通八达,在各处乡下找到一条清澈的河流是不难。 她安慰秦夫人,“您别太执着于这个,其实我们尽管不是真的母女,却可以当做忘年交,我有空会常常来看你。” 秦夫人气苦,抬起手使劲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我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怎么也想不起来,该死的脑袋,我真笨!” “秦夫人!”庄容喝住她,“请您冷静,不要再这样对待自己,我知道您心里着急,可是您有没有想过,造成这一切痛苦的根源,都是因为您丧失了那段记忆。” 秦夫人蓦然冷静下来。 苦笑:“你说的对,是我将过去遗忘了,什么也想不起来,才只能在这里东猜西猜。” 庄容缓和了语气,“请您相信我,您只要按时服用我给您的药,一定会恢复记忆的。” 她甚至想说,让秦夫人这段日子偷偷断掉秦家人给的药,可是如此一来,又有不怀好意的挑拨之嫌。 她没有理由怀疑秦老爷子和秦周南的动机,他们可是一家人,而且父子俩对秦夫人都是关心备至。 没想到秦夫人却是自己提出:“我想把家里给的药断掉,吃了这么多年,每年都会调整精进药方子,那味道我早就吃腻了,一闻到就想吐,却不得不吃,可是如果它有用的话,我早就治好了,怎么会拖到现在?” 庄容未置可否。 她看向秦夫人,“您决定了吗?” “决定了。”秦夫人缓缓点头,眼底闪过一道决然,“以前我就曾这么想过,可是一直无法下定决心,我怕断了药,我的病又会反复,万一变得严重,连我女儿的声音都忘记,那我就再也找不到我的女儿,可今日得了你给的秘方,我又有了新的希望,为何不试一试?反正情况也不会更糟了。” 庄容笑起来,鼓励她,“您一定会痊愈的。” 这一晚,两人聊到了许多,只要不涉及到寻亲一事,秦夫人就不再偏执,两人聊的十分投缘,秦夫人拉着庄容的手,迟迟不愿撒开。 厅里的饭菜摆了一桌子,迟迟不见人来,秦周南无法,只得亲自过来请。 第1559章 依依不舍 秦夫人脸色沉下来,“这么点小事也要专门跑过来请一趟,我好容易遇到这么聊得来的姑娘,为什么不叫人把饭菜端进来,就让容儿在这里吃?” 她太喜欢庄容了,想和她多呆一会儿。 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是多么的埋怨和数落。 “好。”秦周南温和地说:“我这就让他们把饭菜端来,娘有没有点胃口?想不想吃夜宵?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吩咐下去……”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秦夫人根本就没有在听他说话,而是又把注意力落在庄容身上,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 秦周南轻轻的吐出一口气,什么也不说,转身默默的离开。 不多会儿,丫鬟婆子们端着饭菜到外厅。 秦夫人听到外面的动静,急得翻身要下床,“容儿,说话我也饿了,咱们一起去吃点东西。” 不给庄容拒绝的机会,直接拉着她的手,趿拉鞋往外走。 庄容对秦夫人也是越来越有好感,不说别的,妇人对她的善意和一片拳拳的母爱,就让她心里十分感动,虽然有很大可能,秦夫人是认错了人,可她对自己的感情一点不作假。 只是,她不想麻烦秦家人,尤其是,秦夫人一直在关注着自己,好多次忽略了秦少东家,让她觉得分外难为情。 就叫住准备离开的秦周南,“秦少东家,你这一天忙里忙外,想必也饿了,不如在这里一起吃点东西?” 秦周南刚要说话,秦夫人便摆摆手。 “你多虑了,他整日在铺子里,后厨有自己的小灶,饿不着他的。”秦夫人拿起筷子,不由分说的塞进庄容手里,“孩子,你太瘦了,瘦的让人心疼,多吃点,来,尝一口这个。” 庄容余光看见秦周南落寞离去的身影,心里一叹。 乖乖巧巧的拿着筷子吃饭。 秦夫人自己几乎没怎么吃两口,一直在忙前忙后的给她布菜。 庄容推拒过几次,没有用,只得由着她去。 一顿饭吃完,秦夫人立刻吩咐丫鬟婆子,通知后厨去做一锅汤。 说:“你喝点汤,我家厨子做的鱼汤很是美味。” 天色实在不早,庄容本都想告辞了,可见秦夫人这样热情,只得留下来。 两个人聊天叙话,时间过得很快。 后厨里端了汤。 庄容喝了一碗,秦夫人又盛她一晚。 “多喝点,你实在是太瘦了,要多补补才行。” 庄容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实在是喝不下去,面露难色,“秦夫人,我真的吃不下了,而且今日天色已晚,我确实要告辞了。” 秦夫人唇边笑容凝滞,脸色陡然一变,失落极了,“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她这副样子,瞧的庄容心里也是涩涩的。 可是,已经很晚了,她必须要回去,否则简哥儿他们会担心。 站起身,叮嘱道:“秦夫人,有空我会常来看您的,您要保重好身体,记得按时吃药。” “容儿!”秦夫人拉住她的手,眼中闪动着浓浓的眷恋,“你可会在蕲城里多逗留一段时日?” 庄容正要回答,外间帘子一挑,匆匆走进来一个下人。 第1560章 疑点 “夫人,外头有客人到访,询问之下,是这位庄姑娘的家人,来接她回去的。” 这下,秦夫人就是再不舍得,也没了别的借口。 拉着庄容的手,把她送到厅里。 白行简笔挺地站在厅中。 看到秦夫人拉着庄容过来了,赶忙站起身,礼貌地说:“秦夫人好,打扰您了,天色不早,我来接庄容回家。” 说话间,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秦夫人的面庞,眼底划过一抹思量。 如若调查来的是真,那么这位秦夫人的身份,必然有古怪。 “你是?”秦夫人看看白行简,又看看庄容。 庄容笑了,“他是我兄长。” 秦夫人愣住。 她下意识的把庄容当成自己的女儿,可是在她的记忆里,并没有和女儿一般大的儿子。 难不成庄容真的和她一点关系都无。 白行简捕捉到秦夫人眼中的失落,加了一句:“我是被庄家收养的。” 果然,秦夫人肉眼可见的欢快起来,“原来如此,今日实是抱歉,我生病了,话又多,拉着你的妹妹说了一宿,叫你担心了。” 白行简答的彬彬有礼,“秦夫人见外了,我们与秦少东家先前见过,知晓秦少东家的为人,容儿在这里我半点不担心,只是,时候太晚了,怕打搅您的休息。” 秦夫人瞧着他,露出赞赏的目光。 “真是个谈吐不俗的好少年。” 心里想着,若容儿真是她的女儿,她便要她嫁给面前的少年是最好不过。 可是转念,又觉得自己是痴心妄想了。 这些念想,她不敢流露出半分,只期盼地说:“小哥儿,伯母有个不情之请。” “夫人请说。” “这几日若无事,可否常请你的妹妹过来我府上坐,我与她聊得来,一见如故,每次见了她,我心中不知有多欢喜。” 她几乎要张口说出,想把庄容认作干女儿的话,可又觉得分外唐突,到底是忍住。 白行简弯起唇,“这有什么,只要容儿闲着,您随时都可以来请。” 秦夫人高兴了,心里的不舍和纠结,总算是有了些微的补偿。 “那就好,时候不早了,我叫府里的车送你们。” 话音刚落,秦周南从外头大步走进来,笑道:“已经安排好了,车马都在外头候着。” 庄容连忙和秦夫人母子道别,和简哥儿出了门。 庄容知道,简哥儿来接她,一定是有什么事想要同她说,在车上时就忍不住了,频频拿眼睛看他,简哥儿却恍若未觉,一路上硬是没吭声。 直到回了客栈,白行简才沉惜字如金地说:“上楼。” 庄容微微蹙眉。 看白行简的神色,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急忙跟着他上楼。 刚关好房门,就听简哥儿说:“秦周南果然不是秦夫人的亲生儿子。” 庄容愣了一下,“还有呢?” “秦夫人的身世也有问题。”白行简皱眉说,“像是秦家故意有所隐瞒,所以方才在马车里,我不得不三缄其口。” 庄容疑惑,迫不急待问:“怎么有问题了?” “我派出去的人调查到,大概在十年前,秦夫人是突然从外地来到此地,当时,秦老爷对外说,秦夫人是安县来的,可秦夫人的口音却明显不是安县口音。” 第1561章 假设 庄容意识到,这里面不仅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 拧着眉头说:“今日我和秦夫人聊天时,谈起这个,她也是这么告诉我的,不过,她丧失了从前的记忆,所有的事情都是秦家人告诉她的,她也自认为是从安县来的。” 白行简微微眯眸,不吭声。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秦老爷为什么要撒这个谎。”他淡淡道:“无非就是想遮掩秦夫人的身世,可是,秦夫人不过是一介普通妇人,他为何要遮掩?” 庄容眉头紧锁,吐出一个推测,“有没有可能是,秦夫人真正的身世一旦公开,就会引来一些麻烦,这麻烦是秦老爷不愿意看到的。” “可他没道理连秦夫人一起瞒,秦夫人是失忆了,却不是变傻了,她是一个智力正常的人,既然把你当成忘年交,没必要欺骗你,只能说明秦老爷是连秦夫人一起瞒了,很有可能,秦老爷撒的这个谎,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秦夫人,他不想让秦夫人知道自己是从何处而来。” 庄容闭了闭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个猜测,太过匪夷所思了,没有十足的证据支撑。” 白行简深深看着她,“我知道你不想面对,是害怕到头来是一场失望,可你有没有想过,秦夫人为何会和你娘长得如此像,仅凭这一点,难道就不值当我们深入调查。” 庄容有些犹豫不决,“你说的对,可是那又怎样?秦夫人怎么可能是我的娘,我不相信天下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到头来说不定还是一场空。” 白行简没有反驳她,而是,严肃的说出一句结论:“若是就此放弃,你心里永远都会藏着一个疑问,这件事也会成为你的心结。” 庄容叹气,“好吧,你说服我了,确实是这样,所以我不得不面对,即使明知道希望渺茫。” 说到这儿,她深吸口气,说出那个一直盘亘在心头,方才却不敢吐出的猜测。 “还有一种可能是:秦夫人并不是安县来的,她是从宝江县而来,多年前,她嫁给了姓庄的秀才,生下一子一女,后来,因为一场变故,她不辞而别来到蕲城,紧接着又失忆了,秦老爷隐瞒了她有儿女的事实,与她成亲过日子,可是在她的心里,还残留着对女儿的记忆,尤其是女儿的声音,她记得清清楚楚……” 庄容越说,越不是滋味儿,说不下去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太心疼她娘的经历。 等有一天她恢复了记忆,知道自己抛夫弃女多年,还又嫁给了别人,不知她会怎样想。 太残忍了。 白行简看出她在想什么,“女人就是多愁善感,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目前最紧要的是,我们需要弄清楚真相,如果她真的是你娘,且不说她这十年来错过的,比起你和你爹这辈子都找不到娘亲来说,你更愿意选择哪种?” “自然是选择找到我娘!即使她中途嫁人,背离了我爹!”庄容回答。 白行简又轻声问她一句:“如果确定她就是你娘,你愿意让她继续像个没了灵魂的木偶一样生活在秦家,还是会带她离开?” 庄容毫不迟疑:“如果一切是真,秦老爷就是拆散别人家庭的罪魁祸首,我怎么能让我娘留下?” 第1562章 决定弄清楚 “那就好,我问这些,只是想你心里有个数,秦夫人不是你娘也就罢了,如果她真是你娘,接下来有些事,便非做决断不可了。” 顿了顿,又说:“我会派人去安县调查,如若秦夫人曾经生活在那里,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安县的调查是关键,秦老爷撒没撒谎,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庄容听他这么说,心里也存了一丝希望。 简哥儿做事,快刀斩乱麻。 而她原本就是个理智的人,这次只是因为太过惊讶,又害怕到头来是一场空,所以才会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可现在想想,别说她娘中途嫁人,就算成了逃犯又怎样?她到底还是要认的。 周氏当年离开的动机,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谜,这个谜不解开,她爹和小宝这辈子都会留遗憾。 “对了,秦夫人有没有告诉你,她姓什么?”白行简突然问。 庄容一怔,仔细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这我倒没问起,秦夫人也没说。” 事实上,在得知秦周南不是秦夫人的亲生儿子之前,在她的心里,一直觉得秦夫人只是一个凑巧和她娘长得相似之人。 所以对秦夫人,她是同情居多,并没想在她身上打探什么。 可现在不一样了。 知道秦周南不是秦夫人的亲生儿子,而且根据今日的相处,她发觉秦夫人对秦周南的态度十分冷淡。 秦夫人这么一个母爱泛滥的人,就算中途嫁到秦家不适应,也过去了有十年,在这十年里,难道就没有和秦周南培养出母子之情么。 唯一的解释是,秦夫人一颗心根本就不在秦周南身上。 “明日我找机会问问。”庄容说着,打定主意第二日要去主动拜访。 “这个很关键。”白行简说:“以秦夫人的名字为线索,足够调查她是否在安县居住过,如果查无此人,那就证明秦老爷确实撒了谎,他连秦夫人过去的姓名和籍贯都换了,其他事情还能有真话。” 庄容忍不住说:“这件事不简单,你派去的人……” 白行简笑着,“放心,是朱大哥设在蕲城赌坊分号里的二当家,他亲自带人去查,我想了想,和他一起去最为稳妥,毕竟是我们自己的事儿,自然要上心一些,不能什么都指着别人。” 这件事白行简本来就没打算瞒着她。 庄容一听,放了心,江湖人有江湖人做事的手段,甭管是威逼利诱,还是恐吓胁迫,他们总能想到办法查出蛛丝马迹。 简哥儿也跟着去,那就更稳妥了。 “对了,我调查到秦夫人还有个娘家妹子,今年二十有二,叫做玉儿,一直在秦家跟着秦夫人生活,这人是关键,你今日去秦家,若有机会可接近此人套套话,十年前她早已到了懂事的年纪,没道理不清楚秦夫人的过往。” 庄容点点头,理了下思绪说:“我会见机行事的。” 次日一早。 楼下大堂里,王飞羽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早已在那里等着。 一看到庄容走来,便故意把头偏开。 哼道:“稀奇了,某些人肚子都不带饿的,这会儿怎么知道下来吃早饭了?” 第1563章 主动拜访 他的郁闷来得快去得快。 庄容听出他语气里已经没有斗气的成分,只是想找个台阶下。 就笑了笑说:“我不但要在这里吃饭,还要做东请你吃饭呢,因为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于王兄。” 说着,在王飞羽身侧坐下,托腮凝视着他。 王飞羽被盯得好不自在,坐正身体,闷声说:“这可是你说的,我要吃两屉虾饺,一碗海鲜汤,牛肉肠粉……” 巴拉巴拉说出一大堆。 却压根不问庄容请他帮的是什么忙。 庄容爽快的答应下来,叫来小二当场点菜结账。 然后才说:“我今日有急事去办,不能做考察了,我想请你代替我记录数据。” 王飞羽身体一僵,表情凝重下来,“你怎么了?要去做什么急事儿?发生什么事儿了?” 庄容打着哈哈,“三言两语说不清,总之今日要劳烦王兄辛苦一天,另外,小宝若是问起来,只说我有事去办就好。” 这件事儿,在尘埃落定之前,她暂时不打算给庄小宝知道。 没想到,向来仗义的王飞羽,非但没有门口答应,反倒沉下脸,“你是在小看我,还是根本不拿我当朋友?你出了事儿,但凡能告诉我一声,也是不拿我当外人,可你现在这样算什么?你不说明白你去做什么,恕我不能答应。” 庄容犯了难。 左右想想,王飞羽不是外人,便精简的说:“好吧,不过这件事暂时不方便给小宝知道,还望王兄配合,王兄也知道我没有娘,其实,她是在我七岁那年莫名失踪的,她的踪迹一直石沉大海,没想到这次来州府,却让我发现了一个疑似我娘的人,便是秦家皮货铺子里的秦夫人,我今日要去秦家调查此事,简哥儿也要离开蕲城一趟,小宝就劳烦王兄照应了。” 王飞羽闻言,意识到这件事儿很棘手。 当场便虎着脸说:“这还差不多,我这人有时脾气是急了些,却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你碰到你娘的线索,兹事体大,我怎么可能不支持你。” 顿了顿,又说:“你安心去办你的事儿,其他的交给我,至于小宝,你也放心,白靖思从早到晚缠着他,他根本就没有精力关注到你们。” 话音刚落,一道娇软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小宝你今日就别留在客栈念书了嘛,吃了饭我们去街上转转,我想吃糖葫芦,好不好好不好……” 庄容回头,见小思静扯着庄小宝的袖子,两个人拉拉扯扯的走下楼。 趁着两人没注意到她,赶忙给王飞羽打了个眼色,匆忙的离开客栈。 她在街上购买了一些礼品,按照昨晚的记忆,直接去往秦府。 不多会儿,穿进一条巷子,来到秦府门外。 庄容踏上台阶,还没来得及伸手叩门,大门突然被人从里头打开,露出小厮阿中的脸庞。 看到庄容,结结实实的愣住,随后松了一口气,“庄姑娘,您来的可真巧啊,我正要去端礼堂去找您呢。” 庄容笑笑,“怎么了?是秦夫人的病情又有反复了么?” 第1564章 惊喜 “不是不是。”阿中连忙摆手解释,“夫人昨天和庄姑娘叙过话以后,一觉睡得安安稳稳的,不但没发烧,头也没痛了,今儿一早起来,神清气爽,精神好的不得了。” 说到这儿,顿了顿:“就是不知为何跟表小姐拌了几句嘴,夫人一生气,又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我寻思着昨日您来府上,夫人就高兴得不得了,就想着把您请过来陪夫人说说话,没想到刚一打开门,您就在门口了。” 表小姐……那就是秦夫人的妹妹? 庄容笑了笑,“那可真是赶巧了,我今日没什么事儿,就想着过来探望探望秦夫人,阿中,你可真是个细心体贴的好仆人啊。” 阿中羞涩一笑,“庄姑娘过誉了,不敢当不敢当,是老爷临走前再三吩咐过我们几个,一定要照顾好夫人,我这才不敢怠慢。” 庄容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心里却寻思着,秦老爷对秦夫人,可真是体贴入微啊。 “庄姑娘,秦夫人特别喜欢您,昨日您走了之后还一直念叨着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您呢?您直接跟我来就成,不用通传了,夫人见到您一定高兴!” “好吧,劳烦你了。”庄容把随手带来的礼物交给阿中,客气地说。 她跟在阿中身后,穿过秦府各个院落。 不一会,到了内院。 刚一过拱门,阿中就朝着院内吆喝,“张婆子王婆子,我把庄姑娘带来了,你们快去通传夫人。” 仆人们欢喜的应下,急急忙忙去内室敲门请秦夫人。 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打开,露出秦夫人惊喜的脸庞。 “你们说什么!容儿来了?” “是,夫人,眼下就在门口……” 婆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秦夫人一阵风似的冲出内室,往外跑。 庄容刚进了回廊,迎面就见秦夫人急匆匆的跑了来,满面惊喜:“容儿,你来了!” 看到自家夫人开心的样子,秦家的仆人全都是合不拢嘴。 这位夫人偶遇到的庄姑娘,可真是和夫人投缘啊。 这些仆人在秦家多年,都没见到秦夫人对谁这么上心过。 哪怕是玉儿小姐,秦夫人作为姐姐,也是教养多于疼爱,不像对着庄姑娘时,满眼都是宠爱。 阿中还扬了扬手里的礼品盒子,“庄姑娘送您的点心。” “这孩子,让你破费了。”秦夫人嘴里嗔怪着,脸上却笑成了一朵花,吩咐阿中:“别往库里收了,放到我房里去。” 然后拉着庄容的手,暖了又暖,“冷不冷?一路上冻坏了吧。” 庄容嘻嘻一笑,“不冷,我今日抱了手炉过来的。” 自从她进来,秦夫人的目光就再也没错开过,直勾勾盯着她的笑颜,突然伤感地问:“容儿,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该不会是你一家要离开蕲城,过来跟我道别的吧?” “哪有,我们才来几日,不急着回呢,接下来还要在蕲城多留些日子。”庄容笑着说。 昨晚她已经给她爹写了信,告诉她爹要在蕲城多耽搁些日子,今日一早就让客栈里的小二送到镖局去了。 第1565章 玉儿 秦夫人大松了一口气,喜极而泣:“太好了,容儿,我与你投缘,心里对你的在意是你无法想象到的,就盼着你多留些日子呢。” 这话说的质朴,将心中的感情毫不保留的倾诉出来。 庄容心口忍不住发酸。 她知道,就因为她的声音与秦夫人记忆中对得上号,所以在秦夫人的心中,其实是把她当做女儿一样看待,所谓的投缘,都只是借口。 可见秦夫人对女儿的思念。 “走,咱们屋里去说话。”秦夫人牵着她的手进屋,整个人焕发出勃勃生机,一连声地吩咐婆子丫鬟们:“你去通知后厨,午饭要做得丰盛些,今日有贵客招待,把看家的本事拿出来。你去街上,把咱们蕲城的特产多买些回来,什么张家烧饼、李氏酱鸭,苏家水晶饼,全都买回来一份儿,我今日要好好招待容儿。” 秦夫人盛情款待,可是庄容却觉得难为情。 正要张口劝说,让秦夫人别大动干戈的,拱门边突然传来一道讽刺的声音。 “姐姐好高的兴致,刚才还说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现在又张罗着买这买那,我倒要看看贵客是哪位!” 伴随着这道声音,一个穿着浅绿色棉夹袄,白色棉襦裙的年轻姑娘,出现在拱门边。 她面容周正,鸭蛋脸,柳叶眉,杏仁眼,简直和秦夫人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此刻面上的表情分外刻薄,眉头紧皱,眼睛死死的盯着庄容,透着不加掩饰的排斥。 “玉儿!”秦夫人一改往日的温和,沉下眉眼,厉声呵斥她:“你怎么说话的?” 玉儿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向秦夫人,然后她气愤的大步走过来,指着庄容理论道:“我就搞不明白了,她算哪门子贵客,我早打听清楚了,不就是在咱家铺子里买了回皮子,姐姐倒把她供起来了!” 连讽刺带挖苦的一串话,听得庄容唇角的笑凝滞住。 秦夫人气得声音都在颤抖,“你还在这里喧哗,还不赶紧出去!” “我就是在这里喧哗了,我在我自己的家怎么就不能喧哗?难不成我还要看一个外人的脸色?我不走,我偏不走!” “你……”秦夫人气得站不稳,庄容连忙扶了她一下。 忍不住说话了:“这位小姐,我不知道你的火气是哪里来的,如果是冲我发,我离开便是,你做妹妹的不该对姐姐大呼小叫,没有半分尊重,秦家也是大户人家,你方才说这里是你家,可我却听见下人叫你表小姐,既然是这样,你便不是姓秦,你寄居在此处,如此张扬跋扈,传出去岂不是给秦家抹黑?” 玉儿哪里想到面前的姑娘这样牙尖嘴利。 气得脸都红了,指着她,对秦夫人大声说:“姐姐!你看看你都把什么人往家里领,她一个外人竟然敢教训我,我不是秦家的小姐,难道她是!简直是瞪鼻子上脸了,阿中,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她给我撵出去!” 话音刚落。 “啪……” 秦夫人毫无预兆的走上前,发狠地重重扇了她一巴掌。 “我看今日,谁敢把容儿撵走。” 第1566章 撕破脸 玉儿的脸被打得歪在一旁,她捂住脸,震惊的瞪大眼睛看秦夫人。 “姐……你打我?”忽然又往前走一步,逼近秦夫人,悲愤的大叫:“你为了一个外人,打我!!” 眼泪抑制不住掉下来,看起来好不伤心难过。 庄容瞧在眼里,心里推测,秦夫人往日对这位妹妹应该是很不错,恐怕动手还是第一回。 不过,这玉儿性子也太不讨人喜爱,盛气凌人,讲话尖酸刻薄,庄容无不解气地想,是该挨回打长长教训。 她也是做姐姐的人,小宝被她和她爹教养的懂事知礼,温和端方,家里来了客,谁不夸赞小宝。 玉儿傲慢无礼,就是挨了打她也不同情。 秦夫人的目光闪顿了一瞬,却仍是冷冰冰地说:“容儿说的对,在这个家里,你就是个外人,秦府上下待你宽厚,哪个不是瞧在我的面子上,你倒好,在我的贵客面前,大小姐的谱都摆出来了,简直是给秦家丢人,也给我们朱家丢人!我不想再和你多说什么,你自己回屋去反省吧,以后我再有来客,不准进我的院子半步!” 庄容在旁边,目露一丝恍然。 原来秦夫人姐妹俩姓朱。 秦夫人主动说了,倒省得她去打听。 整个后院的气氛凝滞。 秦夫人嫁到秦府十年,下人们从没见过她像今日这般歇斯底里的发泄怒火,还是对着自己最亲的娘家妹子。 一个个都吓得噤若寒蝉。 玉儿死死地瞪着庄容,“我不!凭什么,我不服!你现在就为了这么个别有用心的人,来折辱自己的亲妹子,你分明就是被她给蛊惑了!” 秦夫人目光愈发凉薄,“我被人蛊惑什么了,你把话说清楚!” “她知道你有臆病,老想着自己有个闺女,就借机来接近你,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姐姐,你清醒点吧,别被她这种诡计多端的人给骗了,她都是图谋咱们秦府的财产!”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你简直气死我了!”秦夫人气得簌簌发抖,眼睛都红了,指着玉儿说:“我不过是和容儿投缘,怎么到你口里就这么污秽不堪?再者说了,秦府的财产和你有半点关系,轮得到你来操心!” “别以为我不知道,姐夫为了安你的心,早把秦府的所有产业都转在你名下!”玉儿冷笑,“你现在被不怀好意的人接近,她图的还能是什么?不就是秦家的产业,我当妹妹的理应出面阻止你!” 言罢,又冲着庄容说:“别以为你取得了我姐的信任,就可以为所欲为,等我姐夫回来,你就等死吧你!” 她的用词,不可谓不恶毒。 庄容原本都不想计较,到底被勾起了熊熊怒火。 怒极冷笑,说:“表小姐,我事先不知道你对你姐姐的交友还有这样苛刻的限制,是我想的简单了,我庄容做人行得正,坐得端,无论去到哪里,都是挺直腰板,堂堂正正做人,从没被人这样羞辱过!今日多谢秦夫人盛情的款待,可我庄容但不是别有用心的帽子,待我回去,就把这两日在府上吃过喝过用过的折成银子送来。” 第1567章 不让她得逞 落下一串话,她拔脚就走。 袖子却被秦夫人慌乱地扯住。 “容儿,你这又是做什么,你大人大量,别和她一般计较,她是从小被我惯坏了,你好好的待在这里,不要走,好不好。”语气恳求,几乎都透着卑微。 玉儿见状,不禁气的面容扭曲,讽刺地说:“她这是在以退为进,姐,你可别上了她的当!” 秦夫人看到庄容要走,再也抽不出心神和玉儿斤斤计较,只顾着去阻拦庄容。 庄容冷着脸抽走袖子,“秦夫人,我也很想留下来陪你,可人要脸树要皮,表小姐那些话,叫人不寒而栗,我自问是个要脸面的人,就是避嫌,也不该赖在您府上了,对不住了,告辞。” 再不迟疑,大步往外走去。 “容儿!”秦夫人撕心裂肺的大叫一声,扑过去抓着她的胳膊痛哭哀求,“你别走,别走……算我求求你了,别与我妹妹一般计较,她不懂事,我把她赶出去,不让她再胡说八道,只求你别生气……” 她哭得肝肠寸断,庄容左右为难。 就是再狠的心,也不由得软化,半点火气都发不出来了。 叹气了一声,正要说话。 冷不防玉儿又冲了过来,指着她大骂,“贱货!你好深的心机,好厉害的手段!竟然能把我姐拿捏成这样!” “你给我住口!”秦夫人回身,直接扬起手,左右开弓的照着玉儿的脸,狠抽了两巴掌。 玉儿始料未及,整个人扑倒在荷花池边,来不及叫骂,秦夫人就冷冷吩咐:“阿中,去叫几个人,把表小姐捆起来,狠狠的打十个板子!” “什么!”阿中惊呼出声。 秦夫人气得加重语气,“她今日太过分,不教训是不行了,还不快去!” “秦夫人。”庄容看了玉儿一眼,叹气说:“算了吧,家和万事兴,您消消气,我刚才也是气话,这样,我今日先告辞,改天若有空我们约到酒楼茶馆里去,总归我是不急着离开蕲城的。” 玉儿这人虽然可恨,可若是因为自己被秦夫人惩罚,那么不但秦家人会认为自己挑拨离间,今后秦夫人在秦府都会落个里外不是人。 秦夫人原本就是气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子。 见庄容这样说,正要改口。 却见玉儿从原地爬起来,倔强的说:“姓庄的,你给我住嘴,少在那里假惺惺地做好人,啊呸,我用得着你来求情!” 秦夫人顿时气得火冒三丈,“阿中!你们几个还不快去把她捆起来,狠狠的教训,是不是现在我这个夫人的话你们都不听了!” 这下子,满院子的奴仆都惊到了,玉儿也是不敢相信的看向秦夫人,“姐,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不顾我们姐妹的情分了,让这些下仆打我的板子,你这是要逼着我去死!姓庄的,你少在那里得意,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我姐夫回来不会饶了你的!” 说完,眼底发了狠,扑通一声,直接跳进了荷花池中。 第1568章 利益 过了四九天,人工湖依然冰冷刺骨,玉儿刚跳下去就在里面尖叫扑腾起来。 秦夫人顿时乱了手脚,面上滑过惊恐,往荷花池边扑去,“玉儿,玉儿!你怎么如此任性……” 庄容当机立断,朝着几个仆人大喊:“还在那里愣着做什么,快下去救人!” 阿中和几个闻讯赶来的仆人,被她吼的一个激灵,全都跳下荷花池里去救人。 折腾了好半天,才把玉儿从里面捞出。 玉儿浑身泛青,冻得奄奄一息,口里却还是喃喃地说:“阿姐你没有女儿,你只有我这么一个妹妹,你不要被骗了……” 秦夫人气苦,嗷的一嗓子哭出来,整个人在刺激过度之下,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庄容眼疾手快的扶住她。 “张婆子王婆子。”庄容冷静吩咐:“快把你们夫人扶进屋里去。” 婆子们连忙七手八脚地去扶秦夫人。 玉儿也被其它家仆抬出去。 庄容跟进内室里,摆了热布巾贴在秦夫人额头上。 下人们又端来热水,给秦夫人温手暖脚。 秦夫人躺了一会儿,悠悠醒转,一眼看见庄容,松了口气。 却还是忍不住哭泣,“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玉儿她平时不是这样,怎么今日变得如此极端。” 庄容心中一动,“秦夫人,我是个外人,有些话论理我不该说,可我想着,表小姐对我释放出如此极端的仇恨,是否我的出现让她感觉到了威胁?若是这样,我确实不该出现在这里让你们姐妹离心离德。” 她的语气有些低沉。 顿了顿,又说:“表小姐今年二十有二,却还未出嫁,可是打算招上门女婿自立门户?刚才她说起秦家的家产,敢问秦夫人一句,秦老爷是否对表小姐提起过日后分产之事,是否向她承诺过什么。” 秦夫人叹气一声,“你猜对了,玉儿往常和我提起,要我在百年之后,把秦家的基业分她一半,我只当这是玩笑话,现在看来,玉儿怕是当了真,都怪我那个相公,把所有的产业都记在我名下,若不是这样,玉儿她又怎么会惦记上?她仗着是我的亲妹子,理所应当地认为秦家的产业日后有她一半,她也不想想家里的产业都是谁挣来的?秦家父子辛辛苦苦挣来的基业,我们姐俩怎么能瓜分。” 定了定心思,说:“等这次我相公从北边回来,我要与他提这件事,那些产业还是尽早还给周南的好,我一个妇道人家,平时根本不插手生意上的事儿,何必记在我名下,周南是秦家子孙,名正言顺,也好断了玉儿的心思,她一个女孩子家,要那么多产业做什么,留给她五十亩耕地收租子足够了。” 庄容听了秦夫人的话,完全明白过来了。 现如今,秦家这些产业都在秦夫人手里,秦夫人是唯一有支配权的。 这让玉儿逐渐滋生了贪心,认为这些产业今后至少能分得一半。 若是秦夫人中途认了个女儿回来,那就是多了个觊觎财产的人。 所以,玉儿说什么担心姐姐上当受骗都是表面上的理由,说到底,庄容的出现,威胁到了玉儿的利益。 第1569章 始末 庄容不由得又想到,把产业全都给媳妇,而媳妇的娘家妹妹,理所应当的认为自己有资格瓜分。 如此耸人听闻的事儿,搁在一般人家里都叫人难以相信。 可确确实实在秦家发生了。 所以她有理由相信,秦老爷对秦夫人是真的宠。 没有哪个男人会把产业留给继室而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说不准,他对玉儿也是宠爱有加,在他的心里早就默认了,百年之后,儿子和自己的小姨子平分秦家的基业。 有了这种想法,就会表现在平时的一言一行当中,从而传递给玉儿。 所以玉儿更是理直气壮的认为自己应该继承。 方才在争执间,玉儿曾经提过两次姐夫,庄容没有错过她语气里的笃定。 可见玉儿是清楚,只要她的姐夫回来,一定会出面对付自己,把自己赶走,远离秦夫人的视线。 这一点,又间接佐证了她的猜测,秦老爷对玉儿,视如己出,玉儿的地位,与秦老爷的儿子都是不分上下,秦老爷不但不排斥玉儿分得一半的家产,甚至提前做好了谋划,把所有家产先转移到秦夫人的名下,就是防止儿子和儿媳今后不服。 以及,秦夫人的身世有猫腻,秦老爷是不是心中有愧,做这些安排,是有一种抵过的成分在里面。 除了以上这些,庄容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把这件事圆过去。 她劝秦夫人,“这件事儿您还是三思而后行,我知道秦老爷对您很好,可您该为未来做打算,人总有年老的时候,真等到体弱多病时,手里没这些产业依仗,您又是继室的身份,我不是说您府里的下人都不会善待您,只是从人性的角度说,大多数人都没那么高尚,您总得给自己老年做打算。” 她没有把话说的太开,延伸到秦周南夫妇身上,一来是秦州南孝顺,二来是,她一个外人没有什么立场涉及到秦夫人的家人。 秦夫人听了她的话,冷静了一些,点点头说:“当初周南他娘是为了生下他难产而死的,这府里有不少早先的老人,我嫁进来后,他们议论纷纷,说三道四,后来,周南他爹把所有产业都划到我名下,府里的下人们才安分了,他们对我毕恭毕敬,没人敢非议我半个字。” 顿了顿,又说:“容儿,你都是为我好,我知道,我们姐妹两个孤苦无依,在这里只有秦家为依靠,这些产业留在我手里,对我们是个保障,可是……” 她叹息,似乎有苦说不出。 忍不住又掉泪,“没想到玉儿她今日会这样大发雷霆,让你受委屈了。” “没什么,我与表小姐素未谋面,既不是朋友,也不是亲戚,她说我那些话,我一时间生气,事后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庄容宽慰了秦夫人几句。 秦夫人的心情到底是受了影响,这一整日都郁郁寡欢。 到了傍晚时,庄容主动提出告辞,“一整天了,您该抽空去看看表小姐了,您虽然喜爱我,与我投缘,却也不能忽略了家人。” 第1570章 怎么变成了这样 “好,可是……”秦夫人留恋地握住她的手,迫不及待地确定下次见面的时间,“对不住,今日让你受委屈了,改日,我们约在外头相见如何?” 庄容答应得爽快:“好啊,等秦夫人料理好了家里的事,派阿中通知我就是了。” 她告辞从秦家离开。 秦夫人满面心事的走出院子,朝着朱玉的院落走去。 还没走进卧房,就听见里面乒乓的响声。 “呸,苦死了,我不喝药!都给我端下去!” “表小姐,您不喝药容易受风寒,那湖里那么冰……” “说了我不喝,赶紧拿走,受风寒就受风寒,我就是死了她也不心疼,那就让我受风寒好了!” 秦夫人站在门外叹气。 被赶出屋的下人们见到秦夫人,赶忙上前来汇报。 “夫人,表小姐她不肯吃药……” “你们下去吧。”秦夫人支走下人,推门走进卧房。 朱玉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刚才大动了肝火,此刻正满面潮红,心虚暴躁。 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 冷笑,讽刺挖苦:“哟,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我好不受宠若惊,不在院子里招待你的贵客,跑到我这里做什么?想让我服软吗?没门儿,要不你就打死我,否则我还是那句话,那女子不安好心,就是冲着秦家的家产来的!你愿意被她骗是你的事儿,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姐夫的基业毁于一旦!” 见秦夫人不说话,她霍然坐起身,“你要是真的心疼我这个妹妹,就把那些家产全都转到我名下,你再想认谁做女儿,我都不会干涉你!” 秦夫人伤感地看着她,“你说我对你没有姐妹情分,你对我又何尝有姐妹情分,你记挂的不过是秦家的产业。” “废话!我是姐夫抚养长大的,姐夫也说了,家里的财产有我一份!”她振振有词地说,“你是我的亲姐,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对你的情分与这些财产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想要产业也不冲突,你何必给我扣帽子!迂腐至极!” 秦夫人无奈地说:“你姐夫与你开玩笑,你怎么当真,你与他再亲厚,也是没有血缘关系,怎么比的上周南,听姐一句话,别惦记这些东西了,你也不必冤枉庄姑娘,人家根本就没有争夺财产这份心思,现在这些产业都在我名下,可我心里不糊涂,这家里的一切都是周南的。” “你……”朱玉气的大叫:“我怎么有你这么愚钝的姐姐!你把财产都还给周南,还有我们姐妹俩什么事儿?你想落个晚景凄凉吗!” 秦夫人皱眉,“你怎么这么说,你和周南从小是一起玩大的,你们的情分还不及这些财产?他又怎么可能让咱们晚景凄凉?” 朱玉冷笑一声,“自小,我们的感情是好,可他现在娶了妻生了子,对我也不再是从前那样亲密无间,而是事事听焦文珍的,焦文珍这个女人野心都写在脸上,刚进门就插手家里的生意,别看她现在没什么动作,以后她迟早要撺掇周南把我们给赶出去!” “你怎么能这样想,文珍她不是这样的人啊!”秦夫人摇摇头,“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防备这个,防备那个,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第1571章 尖锐的质疑 “是你根本就没了解过我,我受到的那些苦,你懂什么,当年我与母亲逃难,什么样的苦日子没过过,要不是姐夫找到我们,你妹子还能活到今天?早就被糟践成了窑姐儿沦为玩物!” 她愤愤地说,“我们整整过了三年居无定所的日子,忍饥挨饿算不上什么,还要经常被流氓骚扰,我为什么一直不成亲,我嘴上不说,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原因吗!” 她一字一句,冷漠无情地陈述:“你的妹子,在流亡的那几年,身子早就被人糟蹋了!” 这些话,犹如一记重磅炸弹。 秦夫人一下子愣住,大受打击一般,身体摇摇欲坠。 难以接受,惊呼:“怎么会这样!” 朱玉一直坚持不成亲,说是要招上门女婿,说不想离开姐姐姐夫,也不想嫁做人妇,去守夫家的规矩,看夫家的脸色。 秦夫人就以为朱玉在家里骄纵惯了,她姐夫宠她,二话不说同意,她这个做姐姐的,自然是支持。 反正秦家不缺钱,足够养活的起她妹妹。 要不是朱玉愤怒之下揭破了当年的窘状,她根本无从知晓妹子竟然遭遇过那种事儿。 “除了你,这件事还有谁不知道啊?娘知道,姐夫也知道!说不定周南和他媳妇都知道!不告诉你,还不是怕你犯病,受刺激!”朱玉既然已经摊了牌,索性说道:“你说,我这么个破败的身子,除了招婿,我还能做什么?姐姐也不想想,我手里若是没点产业,我拿什么招婿,谁家的儿郎愿意白给我做上门女婿?” “可你也不能分走一半……”秦夫人顿住,不忍苛责她什么,只妥协道:“这件事我不和你争,回头我去和你姐夫商量,要征得周南的同意,他愿意分你多少,你才可以分多少,周南才是这个家里正经的少爷,咱们姐妹俩来到秦家,受你姐夫的恩情这么多年,不能太贪心了。” 朱玉嗤笑一声,“就只有你会这么想,什么恩情,你以为姐夫对我的好都是无缘无故!” 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似是收敛了一下冲动,硬生生转了话锋:“……都是因为姐姐嫁给姐夫,姐夫才会对我好!你去找周南商量,他肯定答应,姐夫都同意,他能说什么?他本就不把这些财富放在心上,只喜欢做皮子,只要他媳妇不闹幺蛾子,他自然会答应!可你却好,在这节骨眼上弄回来一个外人,还当成女儿一样处着,你到底清不清楚,你脑子里想的那些都是癔症,你根本就没有女儿!” “是吗!”秦夫人眸里划过一抹尖锐,直直盯着她,质问:“照你的说法,我没有女儿,那么庄姑娘就是跟我再亲厚,也分不走秦家的半点财产,她一个外人,跟我再亲,还能亲得过你这个亲妹子,可我看你这么气急败坏,这么介意我多出一个女儿来,难不成我还真有一个女儿,你怕我找到了她,我的东西就名正言顺传给她,你今日与我说实话,是也不是!” 朱玉的脸色,蓦然变了变。 她的姐姐在这近十年来,失忆失的彻底,就算偶尔提出什么疑问,也是很容易被搪塞回去,何时这样尖锐的提出过质疑! 第1572章 误会大了 她好像一夜之间变聪慧了。 还是说,她从来就没有愚钝过,以前只是藏在心里不说。 震惊仅是在一闪而逝之间,朱玉很快就冷笑着反驳,“姐姐的癔症已经无可救药了!整日里就说些胡话,我简直受够了,你出去吧,我不想再和你说话!” 秦夫人沉默片刻。 温声说:“玉儿,我知道早年那些事儿给你带来了无法愈合的伤痛,你心里也变得没有安全感,就算姐姐这么多年来对你好,你还是无法满足。 可是你想想,这些年,你姐夫一家对你的好,难道就真的无法让你对他们全心全意的信任吗? 你和周南在一起长大,他宽厚温和,你虽是他的姨母,他却待你像小妹一样,陪伴你,照顾你,你们的情分,说是亲兄妹也不为过,你忍心为了自己自私的念头,抢夺他的东西?过去的那些伤,可不是他造成的啊!” 朱玉脸色冰冷,丝毫不为所动,“我没否认我和他之间的情分,可是他已经成婚几年,早不是当年那个他,我就是信得过他,也信不过焦文珍!换做任何一个女子嫁给他,都不会同意我这个姨母,还不是亲姨母,抢夺他的家产,他那种没主见的人,怎么可能不被老婆摆布?说白了,他现在与我不是一条心,我们的立场根本不同!” “那你就误会大了,周南他有自己的坚持,那日在酒楼里,文珍说了我几句,周南……” “你别再说了!” 秦夫人还想要劝她,朱玉直接不耐烦的吼断她。 “像你这种头脑简单之人,亏得遇到了姐夫,要是搁在旁的大宅子里,指定被那些小妾算计的渣子都不剩!你头脑如此简单,我不需要你来教我做事!” 径直躺下,将被子往上一拉,蒙住头,隔绝秦夫人的声音。 秦夫人什么话都没说,默默地退了出去。 站在走廊上,望着阴霾的天空,泪如雨下。 那时娘刚过世,秦安提出娶她为妻,她一口拒绝。 她想过离开,找寻失去的记忆。 可妹子那时候还不到十二岁,她在外面受了太多苦,秦安抚养她几年,好容易安定下来。 若是她离去,妹子就要跟着她四处流浪漂泊,说不定要过回从前的日子。 她于心不忍。 那时候她已经失忆,完全不记得从前。 是妹子告诉她,母亲临终时交代,要她嫁入秦家,以主母的身份照顾秦安父子,把妹妹带大。 妹妹说,自己是在母亲的病床前,亲口答应了的。 因为对妹子的不忍,因为对母亲的承诺,她留了下来,成为秦家媳妇。 现在想想,她变得不确定,开始怀疑那时候的选择是不是正确。 如果她那时带着妹子离开,也许日子苦一点难一点,妹妹却绝对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无奈,心痛,却又无计可施。 天色渐暗。 端礼堂对面的一间茶楼里,庄容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对面坐着焦文珍。 刚才她走到端礼堂门口,正要进客栈,却被对面跑过来的小二拦住,说是茶楼里有位客人请她。 庄容回头一看,见焦文珍坐在二楼的窗边,朝她笑着招手。 第1573章 警告 她挑了挑眉,带着几分疑惑,跟着小二去往茶楼。 “客官,您的茶,请慢用。” 小二放下一壶碧螺春,转身离去,顺带着关上包间门。 焦文珍坐在那儿,好以整暇地打量着庄容。 打从庄容走进来起,就觉得她的目光怪怪的。 温和不像温和,善意不像善意,瞧着挺暖,可内里却像是藏着一丝挖苦。 被她盯得,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忍不住张口说:“秦少奶奶,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儿?” 焦文珍扯唇一笑,开门见山地说:“虽然我这几日与我相公闹别扭回了娘家,可是我却听说了,你昨日和今日都去了秦府,倒是跑得挺勤的。” 开门见山一句质问,当作开场白。 庄容心下了然,知道焦文珍为什么突然找自己了。 “秦少夫人不用这样拐弯抹角的,直接问我是什么目的不是更直白一点。”庄容晒了晒。 “你倒是个利落人,好啊,那你告诉我,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庄容丝毫没有被质问的窘迫,气势上一点不输,靠在椅背,目光平静地打量着焦文珍,淡淡道:“那天在酒楼里碰见是凑巧,第二日,秦家的下人来请我,说秦夫人念叨着有几句话要对我说,我这才登门拜访,我和秦夫人一见如故,得知她病了,今日又特意去探望她。” 她交代的清清楚楚,反问:“秦少夫人觉得,我能有什么目的?” “单听你这么解释,连我都要忍不住觉得我是个小气多疑的人,可惜,我手里还掌握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想请庄姑娘给我解惑。” 说着,焦文珍目光一凌厉,冷笑道:“你们一行人这次来州府,怕就是为了我秦家皮货行来的吧,连续几日,你们在附近窥测我铺子的生意,怎么,你也想开皮货行?” 庄容没有否认,“我是有这个打算,而你家恰好是那条街上生意最好的,考察你家是最有商业价值,所以我才会这么做。” 对庄容来说,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真是厉害啊,没想到你一个小姑娘,不动声色的就考察起了我家的生意,还打入了我家内部,我婆婆对你一见如故?呵呵,怕不是一见如故,而是你的精心策划吧!” 庄容无语摇了摇头,“秦少夫人,你是很聪明,可你却有点自作聪明了,我遇到秦夫人确实是偶然,而来州府考察皮货行业,也是我本来的目的,这一点我不否认。” “还狡辩?你是有多大的自信,我会被你这拙劣的说辞给说服?”焦文珍冷笑说:“我跟着我相公做生意多年,见多了你这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了,只恨我那日一时糊涂,竟觉得你是个善良的小姑娘,怕是你故意做给我看的吧!” “秦少夫人已经先入为主认定我是那样的人,我再解释什么也是无济于事。”庄容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再谈下去,告辞了。” “等等。”焦文珍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管你想做什么,我警告你,别把主意打到我家人头上,否则你一定会自食恶果。” 第1574章 汇总 庄容已经走到门边,听到这话,顿住脚步,回头淡淡的看着焦文珍。 “我不想再辩解什么,我若在州府开铺面,相信我和秦少夫人以后打交道的时机还有很多,老话说的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到底是堂堂正正还是心怀不轨,咱们拭目以待。” 留下微微有些惊愕的焦文珍,推开门走出去。 刚走到楼梯拐角,冷不防听见焦家的两个下人在廊柱后低声奚落。 “大姑奶奶还自以为是秦家的管家婆呢,这都从秦家出来两天了,也不见秦少东家派人接她回去。” “指定是失宠了。” “说不准秦少东家这几日就要纳妾了……” “活该,谁让她往日里,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仗着有个好夫家,把咱们夫人欺负成什么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庄容满面深思的回头看了包间一眼,思虑重重的离开。 一连两天,秦夫人没有再约她。 这天早晨,庄容吃了早饭,和王飞羽一起将这几日考察的数据汇总。 秦家多天来的详细数据都罗列在纸上,一目了然。 庄容分析,秦家皮铺一个月,至少能净挣五百两银。 当然,卖皮子是分淡季旺季,若是在夏天,皮铺的生意就要大打折扣,可是平均算起来,年收入也应该有2500~3000两。 这些都是已经扣除了人工和进皮子的成本。 “你想了半天,倒是说一句结论啊。”王飞羽催促她,“咱们考察了这么久,你倒是定下主意没有?在州府开皮铺子,到底能不能运转?” 庄容模棱两可地说,“做是肯定能做,我在考虑的是,皮铺子开在县城和开在州府,哪边的利润更高一些。” “肯定是州府啊。”王飞羽不假思索地说:“州府的人流就是县城不能比的,县城才几万人口。” “话不是这么说。”庄容看了王飞羽一眼,“在这两地投入和产出都可以做到成正比,但比例不同,我若是在县城做皮铺子,还有空闲去操持别的,可若是在州府这里做生意,这里竟争激烈,我就要全心全意的投入,难道你觉得时间成本不算成本?” 其实庄容心里早定下了主意,这些话不过是说给王飞羽听的,想让他多学习一下做生意的思维。 王飞羽一听,困惑了。 “你都把我搅糊涂了,你又说州府这里能做起来,又说州府这里没时间,你到底想哪样?” 庄容噗嗤一笑,“我说的是事实,如果不考虑到简哥儿未来要在州府念书,以及我的母亲很可能在这里,那么其实我在县里开皮铺子也蛮好的,同样都是挣钱,自然是投入时间最少的更划来,哪怕我每月少挣一百两,可我空出的时间又能去做别的生意,这一百两不就回来了,可以说时间就是金钱。” 王飞羽若有所思。 这几天跟庄容在一起,从她的嘴里听到了许多奇奇怪怪却又十分有道理的理论,他确实是学到了不少。 再一想,好似哪里不对劲儿,他眯起眼睛看庄容。 “你方才说如果不考虑那两点的话,你会在县城,你的意思是说,这两点你还是会考虑在内,所以你要来州府开皮铺子?” 第1575章 交给王飞羽 庄容笑着点点头,“只是初步这么做打算,我和秦家不能比,秦家的铺面是他们自己的,不用交租。他们有稳定的进货渠道,秦少东家的鞘皮技术万里挑一,可以说是有货源,有技术,有口碑,秦家皮铺已经做出了名堂,城里的老百姓认可他们的招牌,他们的生意已经稳步,每个月的收益都是固定,或是更上一层楼。” “你要清楚,咱们挑选秦家皮肤做考察,只是为了了解蕲城皮子行业最大的体量,不代表我们就能卖出和秦家一样多的钱。 我要在这里重新开始,买铺面,买作坊,雇人工,还要考虑我的皮子从哪里来?若是走徐三的兔场,来回的运输又是一笔运费,这还不算打点衙门,疏通人情的费用,杂七杂八算下来,头一年我都不一定能回本。” 王飞羽不吭声了。 开创事业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完全不是头脑一热,买下铺面,雇了人,再弄点货源就搞定了。 他完全回不上嘴。 庄容笑看他一眼,“但话又说回来,万事开头难,只要开个好头,以后总会慢慢好起来,我现在初步的计划是,先开一间小铺面,经营我曾经最拿手的兔皮生意,努力先在蕲城的皮子行业寻得一席之地再说其他,就算亏本了,损失也不大。” 只是最近又多了些琐事。 开铺面怎么开,选址在哪里,这些都是需要细化研究做出方案,她没有空想这个。 心里一动,就问王飞羽:“你过些天回京城后,确定要开铺面做生意?” “确定。”王飞羽说:“我思量来思量去,你和简哥的建议是最适合我的,既然夺不回家业,我也不能坐以待毙,总要先锻炼锻炼自己。” “那不如我这皮铺子的前期工作就交给你了,你把它当成自己即将创业一样,第一步,先详细的做一份计划书给我,一来我看看你的能耐到底适不适合经商,二来你有什么问题我也可以帮你纠正。第2步是接下来的筹备,我出钱其他的交给你,等于是,在你正式创业之前有了一次试错的机会,你可敢试试?” 王飞羽愣了一愣。 眉头思量,片刻后,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你都敢把自己的事业放手交给我来筹划,我有什么不敢答应的,再说,只是一份计划书,就算弄错了也影响不到你什么,我这就去准备。” 起身就要出门。 “你干嘛去?”庄容惊住。 王飞羽勾了勾唇,反问她:“自然是先去了解各大街面的铺面费用,这些事先不了解到,我怎么去做计划书?” 庄容失笑。 是她小看王飞羽了,他不是一个没有自己想法的人,相反,还很聪慧,一点就透。 而且,他完美的行动力,足以弥补很多认知上的空白。 一件事情要切实的去做才能看到成果,有些人时常念叨去做什么事,可是过了一年两年三年五年,这件事都没有去做,始终停留在打口号的阶段。 王飞羽精力旺盛,做事情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这一点让庄容很是满意。 王飞羽走后,没过一会儿,房门再次被叩响。 进来的,竟是一段日子不见的李丙。 第1576章 焦家 庄容惊讶万分,“你怎么来了?” 李丙恭恭敬敬地说:“庄姑娘,老爷已经收到您的信,知道你们一行人要在州府多耽搁些日子,不放心,叫我过来帮着您跑跑腿办办事,顺便也好保护您和王公子主仆。” 庄容笑了。 “我爹这人,整天净知道瞎担心。”她语气一转,“不过你来的正好,我正好有些事情要叫你去办,你若是不来,我反而有点抓瞎了。” 李丙立刻说道:“庄姑娘吩咐就是。” 庄容把秦家的背景,以及怀疑秦夫人是自己走失的亲娘一事,条理分明的告诉李丙。 然后她吩咐说:“秦家暂且不提,自有简哥儿他们去调查,我现在想让你去调查焦家,我想知道秦少夫人的底细。” 庄容本来以为李丙多少会有点难处,没想到他却直接拍胸脯。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庄容奇怪,“你在州府这里有人脉?” 李丙摇头,笑着看她,“有是有,不过调查焦家,用不上这些人脉,我方才听庄姑娘一说,大致就明白了,焦家应该也是这地方的商人,您想想,秦家的独子娶媳妇,家世不能太差多,男子低娶,女子高嫁,焦家多半是商人,家里的产业比秦家少些。” 顿了顿,继续说:“只要不涉及到官府和权贵的背景,就没什么隐私是查不到的,庄姑娘放心交给我就是。” 庄容放了心。 在李丙走之前,取了一张银票给他。 “你在外面办事走动,少不得要些银钱,这些钱拿着用,不用给我报备了,多的就算你的辛苦钱。” 李丙也不客气,毕竟出门手头是不能紧巴,总有拿银子换方便的时候,庄姑娘大方,什么都考虑到了,他也不推辞。 隔天下午,李丙从外头回来,直接找到庄容汇报。 “庄姑娘,查到了,焦家也是本地的小富之家,在城里各处有三家铺面,专卖点心干果等,其中一家在焦老爷名下,剩下两家,他的两个儿子在打理……” 他事无巨细的汇报,庄容对焦家的情况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本地的生意人,很有些财富,虽不如秦家财大势粗,却也是阔绰人家,大宅院,亭台楼阁,十分体面。 正房夫人年纪大了,年老色衰,焦老爷却不闲着,隔一两年就娶回一房妾室,直到近些年才消停。 焦家人丁兴旺,焦老爷娶了五房妾室,育有六个女儿,两个儿子。 两个儿子都是正房所出,都已经成亲,不过却没有分府,而是和焦老爷住在一起。 焦文珍是二姨太太的女儿,也是家里庶女里唯一满了二十岁的。 焦家最小的女儿,只有五岁不到,还有两个待嫁的女儿,都是十四五。 子女众多,妾室们争风吃醋,家宅里便不消停。 现在焦家是焦文珍的母亲主持中公,为了此事,当家的夫人没少和焦老爷怄气。 谁叫人家有个好女儿嫁到了秦家,焦文珍的母亲也跟着面上有光,地位都水涨船高,焦老爷抬举她,硬是把掌家大权给她,让自己的正妻退休下来。 第1577章 调查结果 李丙打探到,最近焦文珍莫名其妙回了娘家,而且这一住,居然就不走了。 这在曾经是从没发生过的情况。 焦家的那些姨太太们,一个个别提多高兴,府里上上下下都在传焦文珍失宠了,秦家要娶妾室。 焦文珍的母亲气得生了一场病,这两天,焦老爷又把掌家的话事权交给夫人。 庄容长睫闪动,思绪纷纷。 李丙见她半响不作声,忍不住问:“庄姑娘,接下来要我做什么?” 庄容寻思了一下,“暂时不用做什么,对了,我和端礼堂的少东家还有一笔买卖,我在城郊租了间院落做库房,储存了一批白萝卜在那儿,价格已经和对方谈好,你只需要负责在那里安排取货结账。” 庄容这几日的精力都放在秦夫人身上,趁着李丙来了,干脆把这些琐事都交给他。 “没问题,您把钥匙和地址给我,我这就去办。” 等庄容安排好这些,在当天的傍晚,白行简回来了。 带回来一个不怎么让人意外的消息。 “秦老爷果然是在撒谎,我们几乎打探了安县的每个角落,甚至连附近的村落都没错过,确实查无此人,无论是秦夫人的画像,还是朱月这个姓名,都是对不上号。” 白行简说:“朱大哥的人帮忙找了县衙管理户籍的文书,在这十年间,并没有与秦夫人相似的妇人,户籍迁出的记录,所以基本可以确定,秦老爷是在撒谎,秦夫人绝不会是安县来的。” 一个人生活在一个地方久了就会留下痕迹。 这些痕迹是怎么撒谎都抹不去的,可秦夫人却没有在安县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庄容握紧拳,“我现在也越来越怀疑秦夫人就是我娘,可仍是有些疑点,需要我们去证实。” 顿了顿,她把这几日与秦夫人又见了一面,还见了她府上的表小姐玉儿的事告诉给简哥儿听。 白行简听了,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冷笑说:“这种人,满眼都是利益,不必搭理她,她若是再有过分的,咱们也不必客气。” “倒是秦少东家,是个挺敦厚的人,这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反差却挺大的。”庄容感慨地说:“那天闹得不欢而散,我也没同表小姐说上话,想必以后也说不上什么话,这人尖酸刻薄,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对亲姐姐道德绑架,眼里只有秦家那点家产,毫无半点人情味儿,这样的人我也不想打交道。” 她又把自己对秦府关于家产的推测告诉简哥儿。 白行简听后,点点头:“现在秦夫人的身世明显存疑,接下来也不能把什么指望都放在秦夫人恢复记忆上,我们还需得在秦家人身上下功夫。” 庄容笑了一下,“我正想和你说这个,今日我让李丙去打探了焦家,得知这位秦少奶奶在娘家过得并不怎么样,娘家那些人,对她这次回去说三道四,给尽了脸色,现在她应该是硬撑着,巴不得早早回秦府,那天我和焦文珍见面,她自己说的,和秦少东家闹了别扭,所以才回娘家,之所以不回去,应该是拉不下脸面,在等秦家主动示好,请她回去。” 第1578章 帮她一把 “所以?”白行简看她一眼,不确定地问:“你想对她做什么?” “自然是帮她一把。”庄容淡淡笑着,“虽然今日她对我横眉冷对的,可是这个女人,我却讨厌不起来,她身上有一种光明磊落的特质,这样的人不玩阴谋诡计,什么都摆在明面上。” 白行简笑了,“的确,否则也不会直接将你约出来打开天窗说亮话,若是我,少不得暗中观察你一阵子,哪怕使些手段,也不会正面硬碰硬,毕竟,还确定你的底细。” 庄容深以为然,“是,比起秦家的表小姐,焦文珍要可爱的多了,再加上,后续的调查,有用得上她的地方,与她交好能省不少力气。” 白行简眼底划过一抹恍然。 不过还是提醒她说:“人不可貌相,她虽然瞧起来泼辣耿直,却有可能就是你早前提过的那种‘汉子婊’,未深交时还是别早下定论的好,你觉得,她眼下在焦家的处境,真的是别人捧高踩低?为何就没有一个半个说她好的?” 庄容瞧着他一本正经,忍不住笑出声来,“什么啊,你怎么好的不学坏的学,我说什么挖苦人的词儿,你就都记下来。” 然后又正色说:“李丙打探的只是皮毛,那日我和她见面,出门时听到焦家的下人在议论,焦文珍和焦家的主母并不和睦,这些年她应该是仗着秦家少奶奶的身份帮着她娘扬眉吐气,得罪了那位主母,可这些深宅内院里的事儿,谁又能说得清是非对错?保不齐是主母当年欺负了她们母女,她如今得了势才会回踩,不管怎么样,一个嫁出去的姑娘,在娘家府上,还能有什么势力?往常不显,她这次委屈回了娘家,娘家府上自然尽是些欺负她的,不能单凭这个就断定她人品有瑕疵。” 白行简摇了摇头,“深宅内院的事太过复杂,我确实是想不通了,你自己掂量着吧,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别让她算计去就好。” 庄容嘴上应着知道了,心里却觉得,她不会看走眼。 若不是一个善良的人,那日是不会被自己乐于助人的行为触动,免费送自己一张皮子。 而且,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也是符合焦文珍的利益。 简哥儿见她心有成算,也不再多说什么。 只说是:“朱大哥派来的人还打听到,秦老爷去北边的太原府进皮子,算算已经去了一个月之久,要不了几日便该回来了。” 庄容算了算日子,差不多。 若是这两天秦夫人不联系她,后日她就让李丙上门去把秦夫人约出来。 到中午时分,秦家的阿中果然来了。 敲开门后,笑模样地说:“庄姑娘,秦夫人歇息了两日,身体好了不少,想问您今日下午有没有空?” “有空啊,我今日正好闲着。” “那可太好了,您知道城北有一家茶楼叫弄墨居,夫人在那里约您见面,时间是……” 庄容不等他说完时间,就打断他说:“时间我来定吧,前两日得了秦夫人和秦少东家的招待,今日理应轮上我了,我定好雅间儿之后让我的小厮去府上通知秦夫人。” 第1579章 送回礼 阿中原本还要说什么,庄容就回他:“你千万别代秦夫人客气,我上回都与她说好了的,秦夫人要是不赏我这个脸,我可就再不好意思再与她见面了。” “好好好,就听您的。”阿中忙答应下来。 他是知道秦夫人对庄小姐的看重,要是今日约见这事儿黄了,秦夫人指定郁郁寡欢。 “我这就回去禀报秦夫人,在府上等您的小厮传信儿。” 阿中刚一走,庄容就吩咐李丙去弄墨居定雅间。 “定好房间之后直接去焦府,通知焦文珍,你什么都不必说,只说我在那儿等她,她自然会来。” 李丙得令,迅速去办事儿。 他办事效率高,不多会儿就回来通知庄容,说是焦文珍那边已经通知到了。 庄容和李丙两人去到弄墨居里,刚在雅间里坐定,房门便被叩响。 李丙打开门,焦文珍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看到李丙这个彪形大汉,面露一丝防备。 庄容连忙起身,给李丙打了个眼色,“你先下去吧。” “知道了。” 李丙退下后,直接去秦府。 庄容早交代好他,等焦文珍一来,便直接去请秦夫人前来。 庄容直直看焦文珍:“秦少夫人,我今日请你来,是有样东西要送给你。” “哦?”焦文珍挑眉,走到她对面的黄花梨木椅上坐下,“无功不受禄,庄姑娘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庄容淡淡笑了笑,“为了回报秦少夫人那日赠我披风的情谊。” 说着,从身侧拿起早就准备好的一对兔皮护膝。 焦文珍跟着秦周南做皮货多年,见识了得,一眼就看出这东西是兔皮的,虽然做工精美,却并不值什么钱。 庄容没等她问,就解释说:“秦少夫人也知道,我想在州府开一家皮货铺子,所以这些天我都在考察,可我发现州府的皮货店里并没有卖护膝的。” “什么是护膝?”焦文珍面上流露出疑惑。 她今日来,料定庄容是有什么话同她说,却没想到一上来却是先赠她一对儿兔皮筒子,名曰护膝。 不由得也好奇起来。 “护膝,顾名思义,是用来保护膝盖,保暖膝盖用的,您瞧,这里头用了松紧,把它们分别套在膝盖上,再穿外裤,冬日里去外面行走,也不怕冻到膝盖。” “有点意思,你倒是挺会动这些小心思的。”焦文珍似笑非笑地说,话里话外,仿佛意有所指。 庄容只当听不出她的讽刺,走到焦文珍面前,郑重的把护膝交给她。 这东西是她临时从空间里拿出来的,先前在村里开皮工坊时剩余的货源,虽然是存货,但做工也是顶尖。 焦文珍伸手接过,仔细的打量着皮子的品质,将内外都翻看了一圈,给出评价:“是个内行,皮子柔软,兔毛雪亮,怪不得要来州府开皮货行。” 紧接着,话锋一转,“可惜,在我看来,这些东西都是雕虫小技,我家也不是做不出,只要城里的百姓有需要,这样的兔皮护膝,我家随时都能成批量的做出来,所以,庄姑娘收回吧,我若想保暖膝盖,自会让自家的工匠去做。” 庄容早想到了,以焦文珍的脾气性格,是不会轻易收她的东西,也不勉强,收回护膝,笑着问:“秦少夫人听说过宝江县吗?” 第1580章 会面 “自然是听过。”焦文珍显然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直截了当地问:“庄姑娘叫我来,难道就只为了这对兔皮护膝?想必还另有别的事儿吧!” “秦夫人聪慧。”庄容神秘的笑了笑,却并不回答,而是接着方才的话题说:“我是宝江县人,从前在家乡时,我从一位亲戚那儿学来了鞘皮的手艺,开了间皮工坊,整整半年时间,我都在卖皮子,练就了鞘皮的本事。” 焦文珍明显不信,面露不屑说:“半年?庄姑娘说笑了,半年你才能鞣制几张皮子?如果不是鞘了十多年皮子的老皮匠,怎么好意思说练就鞘皮的本事。” 庄容面色淡淡,既不生气,也不急于辩解。 慢条斯理说:“确实只有半年,我也是好运,家里恰好养了兔子,每日都有源源不断的兔皮给我练手。” 秦夫人挑了挑眉,不再说什么,而是尖锐地问:“你打算一直这样顾左右而言他,不入正题么?我不喜拐弯抹角,你直说今日请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若只是讨好我,那么请你不必费这份心思了,那天该说的我和你说的很清楚。” 庄容俏皮一笑,“秦少夫人觉得,我这副样子像是在讨好你?” 焦文珍一愣。 自打她进到雅间里,庄容的态度虽然客气温和,眼底却都是不卑不亢的,就连送她的东西也并不值什么钱,说是讨好巴结,委实有些勉强。 这对护兔皮护膝,比起她赠给庄容的北极狐披风,价值相差有百倍。 “那是为了什么。”秦夫人眯起眼睛,直直打量着她,“告诉我你的过去,让我对你放下戒备?” 庄容笑了,正想说什么,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叩响。 “秦少夫人马上就知道了。” 庄容丢下一句悬念,站起身,走到门边,将门打开。 秦夫人站在门外。 手里大包小包拎了不少礼盒礼品和吃食。 看到庄容,就笑弯了眼睛。 无比亲切的喊了声“容儿”,“这些都是送给你的,你快看看喜不喜欢。” 庄容一扫量,见那些盒子个个精致,估摸着都是女孩子用的眉笔和胭脂等等化妆品。 看外包装就知道是秦夫人花了不少钱精挑细选的。 庄容回头看了一眼,“我……” 秦夫人打断她,“你千万别推辞,这些可都是我的一番心意,原本我昨日就想见你了,可我想着那日你到府上来探望我,送我精美的点心,作为回礼,我一定要好好挑些你喜欢的礼物送给你,我在库房里挑啊拣啊,总是不合心意,干脆就上街上去采买,这就耽搁了一天时间。” 她喋喋不休的说着,往雅间里走去,没走两步,整个人呆在那儿,指着座椅上的人,睁大双眼,“文珍?怎么是你?” 焦文珍也是震惊不已,看到婆母出现在这里,第一反应就是,这一切都是庄容的安排。 庄容将她和婆母都叫到此处,到底要做什么! “娘。”焦文珍站起身,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前几日的冲突还历历在目,当时她是忍不住心中的怒火,站起身替丈夫鸣不平,可事后想想那日的举动,的确是她逾越了。 第1581章 调和 只是…… 她心里委屈。 她自认为也是秦家的一份子,嫁给秦周南开始,所思所想都是为了这个家。 她指责婆母是不对,可周南却因为这件事儿,连日来都没有搭理她,放任她在娘家被人奚落笑话。 日子长了,她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心头常常失落幽怨。 焦文珍这边尴尬不已,秦夫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原本次日就要亲自去焦府接文珍回来,可谁知当天晚上回去便犯了一场病,紧接着又遇上了庄容上门,玉儿跟着闹了一场。 她回想着这些天一晃而过的日子,才惊觉自己不但将儿媳抛在了脑后,连她的儿子最近在做什么,她都一无所知。 满心满脑子想的只有庄容。 实在是她这个当母亲的失职。 这会儿,冷不丁就碰上焦文珍在这里,面对着儿媳妇,她一张脸上也是闪过浓浓愧疚。 “文珍……”秦夫人懊恼地看他,然后又看庄容,“你们怎么都在?” 庄容没等焦文珍开口,走上前,搀扶秦夫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只当瞧不见焦文珍杀人一般的目光。 笑着说:“是我请秦少夫人过来的,我告诉她,您今日要来,秦少夫人一听,立刻放下手边的事情赶过来了,她还给您带了一对兔毛护膝,我们方才正在说这个,您腿脚不好,到了冬天要注意保暖,秦少夫人惦记着您的腿,就专门帮您制作了这对护膝。” 说完,直直的看向焦文珍,面露微笑。 焦文珍不知是羞还是怒,面色胀红。 这姑娘也太狡猾了,怎么能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说出这些谎话来。 她什么时候得知婆母要来,又什么时候惦记着给婆母送兔皮护膝了? 正要出声否认,庄容又笑着说话了,“秦少夫人前些日子,与秦少东家发生了一些不愉快,让您担心了,她心中很是过意不去,觉得不好意思,想着以我的名义把这护膝送给您,可我想着,我也不能瞒着您呀,到底是秦少夫人的一番心意。” 秦夫人感动得眼圈泛了红,立马接过兔皮护膝,“好孩子,你一片孝心,倒叫娘惭愧了,这几日忙着这样那样的事儿,竟然没早早去焦府上接你回来……” 焦文珍当即不知所措,即将吐出的话噎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看着婆母一副欣慰,感动的模样,否认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好孩子。”秦夫人拉起焦文珍的手,握住,“两口子之间吵吵闹闹绊句嘴实属正常,你怎么就想不开了,这几日回娘家府上,让你爹娘担心坏了吧,你爹可数落你了?都怪娘不好,没及时去接你,娘一会儿就亲自到府上去给你爹娘解释一二,焦府上人多嘴杂,别叫人看着咱们秦家不拿儿媳妇当回事儿。” 焦文珍鼻头顿时一酸,回握住秦夫人的手,“娘,您说的什么话,哪就用得上去和我爹娘解释了,我在娘家很好,没受什么委屈,也早不生周南的气了,一会儿就和您一起回去。” “那可太好了,你这孩子,夫妻俩哪有隔夜仇,生了这几日的气,也该好了,回头我也要好好训哒周南一顿,天大的事也不该对媳妇发火。” “娘……”焦文珍听着婆婆的暖话,再也控制不住,歉疚道:“是媳妇不好,不该冲撞您……” 第1582章 提起往事 “哪里的话,你是直脾气,心里憋不住话,有话就要当面说的人,娘怎么会不了解你?” 庄容笑眯眯的站在旁边,咳了咳,“秦夫人,秦少夫人,我突然有些肚子痛,去趟净房,你们先聊着。” 说完,干干脆脆的推开门出去。 再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后,才又再次叩门回到房间。 秦夫人的眼眶直发红,焦文珍面上也有哭过的痕迹。 庄容只当看不见两人的异样,若无其事地坐下:“方才在门外那人叫李丙,他是我家里的随从,这次我有事,得在州府多耽搁几日,我去信给我爹,我爹不放心我一个人在这里,就把他派来。” 秦夫人恍然大悟。 焦文珍则是探究的看着她。 心理暗道,今日是庄容故意制造机会,让她和婆婆和好。 若是看不清这一点,她便是傻子了,可是,这是这世上没有莫名其妙的好,庄容这么做一定有着她的目的,是想让自己欠她的人情么。 她思绪滚滚,表面上不作声,心里则是翻江倒海。 秦夫人就问:“你这随从看起来人高马大,好不威风,今日他到我府上来报信,倒把阿中都吓了一跳。” 庄容咯咯一笑,借着李丙,把话题引到宝江县。 “那是秦夫人没见过他的兄弟,他还有位兄弟叫李丁,面上一道狰狞的刀疤,身形比李丙还要魁梧,讲话粗声粗气的,一般人瞧见了他都害怕。” 顿了顿,又说:“说到这里,就想家里人了,我这次出来已久,对家里人很是思念。” 秦夫人下意识问:“你家在县城中居住么?你爹是做什么的?” 庄容答得仔细,连细枝末节都说到了:“我一家的老家,在宝江县南边的清水村,那是一处很美丽的村落,在山脚下,四季分明,气候宜人,大约在去年的年末,我们一家迁居到宝江县。我爹是个秀才,他早早考中了功名,可是因为身体不好,学业硬生生被拖累,现在,他在一家私塾里,做教书先生。” 秦夫人失神片刻,冷不丁问出一句:“他现在不咳嗽了么。” 她问出这话,庄容心里咯噔一下。 就连旁边的焦文珍,也是面露疑惑。 她怎么不知道,庄容的爹得了什么病,为什么婆母理所当然地提起咳嗽? 庄容压下心中的震撼。 抿唇说:“早先有几年咳嗽的厉害,这两年慢慢调理好了,可惜他已经失了年轻时的斗志,不愿意再考科举,说是,一把岁数了,就想安稳的做一份喜欢的差事,在家里陪伴着家人。” “哦……”秦夫人若有所思,“你们一家从村中搬到县里,发愁生计么?” 意识到这话问的不妥,赶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说你爹前些年生病,想必治病抓药要花银子的,县城里买屋置业又要一笔银子,我听你说你家中人丁单薄,怎么负担得起这些费用?” 庄容笑了笑,说:“我养兔子呀,慢慢成了气候,就用兔皮做皮子,再攒够一些钱,我就去县里承包了酒楼。” “你还会做皮子?”秦夫人惊呆。 第1583章 身临其境 庄容点了点头。 她看到焦文珍,也是安静凝神地倾听着她的往事。 便将前后创业的过程挑拣着娓娓道来。 秦夫人唏嘘不已,“这么说来,你也是个上进的好姑娘,只是在亲戚那里学了制皮的手法,连老师也没请,更是没当过学徒,靠自己摸索着就做成了。” 庄容扑哧一笑,“哪来的老师,村里都是农户,大家都是各顾生计,偶有个皮匠,也去县里找事情做了,但凡有办法离开村庄过上更好的日子,谁又会留在山村里?” 秦夫人面露赧色,“是我想当然了,容儿,你可否与我说说你在村里的事儿?” 她总觉得清水村的一切听起来十分熟悉,庄容只是三言两语的带过,可她眼前却仿佛有了画面感。 羊肠小路,一排一排简陋的茅屋,土坯房,每家每户泥砌的围墙。 不到清晨,各家各户公鸡啼叫的声音。 小河边,妇人们一边拉着家常,一边洗着衣裳,嘻嘻哈哈,好不热闹。 她甚至在幻想的画面中,看到了一位尖酸刻薄的老太太,指着自己骂:“怎么这次只卖了这么点钱!你不是做了很多鞋垫子吗?” 浑身陡然打了个激灵,仿佛身临其境一般,变了脸色。 焦文珍注意到她的变化,关心的问:“娘,你怎么了?” “没什么。”秦夫人皱紧眉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方才的画面,让她觉得自己和庄容的距离更近了,她仿佛从前在那里生活过! 不然,为什么在那个老妇人指着自己骂时,她会清晰的感觉到一阵心寒和无奈。 庄容看着秦夫人的模样,眼眸深了深。 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和我爹日子过得蛮苦的,还总是被奶奶和我大伯一家欺负,我娘在我七岁的时候,便离开了家,我如今十五,虚岁十七,算起来快十年了。” 焦文珍神色微动。 忍不住问:“你娘为什么会走?又去到了哪里?” “不知道。”庄容摇头,“她走得很突然,忽然在那一天就失去了踪迹,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为什么走,我爹只是一介书生,虽然他不肯放弃,寻找了多年,却都找不到我娘的踪迹,到这几年,他的心思才慢慢歇下来。” 焦文珍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庄容的身世挺惨的,瞧着她的模样,也不像是个坏人。 不过,保不齐她是故意在这里示弱卖惨装可怜。 博取她们娘俩的信任。 一想到庄容不知怀了哪种目的,撮合她与婆婆和好,她的心头就像针扎一般,迫不及待想问个究竟。 可是婆婆在这里,话又不好说出口。 秦夫人听了庄容的话,久久的陷在深思中。 好半天,才问:“你爹……你爹他长什么模样?” “瘦高个,单眼皮,眼睛不大,目光软的很,笑起来就和我一样,露出两颗门牙,瞧起来特别斯文和气。” 秦夫人似乎被触动到什么,眼底划过一抹迫切,突然敲着自己的脑袋,“我头好痛……” 庄容心中一动,“怎么又头痛了?方才还好好的?” 第1584章 她的目的是什么 秦夫人有苦说不出,她方才是在想庄容形容的这个男人。 可是越想,脑袋越是痛,就像是每回强迫自己想起自己的女儿一样,越是逼迫自己,脑袋里越是钻心的疼。 “我没事儿,你们不用担心。”她闭上眼睛放空大脑,稍微缓过来一点,问:“你爹也是命苦,你娘不回来,他就不再娶吗?” 庄容摇摇头,“我爹不会的,他是重情重义之人,别说我娘现在不知所踪,就是明确得到了我娘不在世的消息,我想他也不会另娶。” “照这么说,你爹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秦夫人感慨万分。 突然说:“容儿,你这回来县里还要忙什么?若是得闲了,可否带我去宝江县瞧瞧,我许久没出过远门了,想出门散散心。” 庄容笑起来,“当然好啊,只要秦夫人想去,咱们随时都可以动身。” 秦夫人面上一喜,不过没等她说话。 焦文珍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庄姑娘这次来,不是想在州府里开一家皮铺子吗?怎么现在又说随时都可以走?” 接着又意味深长地说:“娘,你想出门散散心,我和周南都可以抽出空来陪你,何必麻烦庄姑娘,我看她也是个忙人,整日里有忙不完的事情……” 秦夫人直接打断她,“文珍,你误会了,咱们娘俩,也不说什么见外话,我看出来,你是对庄姑娘不了解,我和庄姑娘一见如故,这孩子对我也是关心备至,拿我当成自家长辈一般,我与她在一块说说话,心情放松,感觉到很快乐,庄姑娘是个好姑娘,我若是有一天随着她出远门,你们谁都不要担心,更不要说出那些我不爱听的话,你们尊重娘,就要尊重娘喜爱之人。” 焦文珍微微一思量,就约莫猜测到,一定是朱玉在婆婆面前说了什么庄容的不是。 看婆婆的态度,是把庄容护得紧。 哪怕庄容当着她的面直白的说出要开皮铺子的话,婆婆依旧是没有丝毫的防范。 这一点实在太不寻常。 在她看来,婆婆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却不是个能够被轻易摆布的,怎么这小姑娘有这样的魔力。 一下午的聚会很快结束了。 太阳落山前,庄容提出告辞。 说是有些事情办。 秦夫人尽管不舍,却不想耽误庄容的事儿。 再加上儿媳在场,她得带着儿媳去见周南,把他们两夫妻的关系修复好。 解决了这件大事儿,她就想和庄容一起,去到宝江县和清水村看看。 虽然记忆是空白的,可是她直觉自己和那里有着剪不断的牵绊。 说不准这一去,就能想起什么。 在当天的傍晚,庄容从客房走出,刚走下楼,一眼看到焦文珍坐在大堂最显眼的地方。 她笑了笑。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焦文珍心里憋不住事儿,这就来找她了。 径直走到焦文珍对侧落座。 “秦少夫人。” 焦文珍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眼,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庄容弯起唇,“什么为什么,秦少夫人好奇怪,在和我打哑谜吗?” 第1585章 难道不好奇 “你知道我问的什么,你若是不说清楚,我今日回去就告诉婆母白日里的真相,和你的居心。” 焦文珍实在是个急脾气,庄容叹气,“我敬重少东家的人品,同时觉得你也是个不错的人,所以我不介意帮你,至于为什么帮你,也不是没有来由,那天我们见面之后,在我走出包间时,听到焦家的下人在非议你,我得以知道了你的处境并不好,今日就顺手帮你一把。” 焦文珍面无表情,“你也可以袖手旁观。” “我为什么要袖手旁观?我帮了你,你便会发自内心的感激我,以后我在州府做生意,说不准你还会照拂我一些,即便你不感激我,对我的敌意也会减少一些,即便你仍旧对我抱有敌意,我的小小举动能够帮到你们夫妻二人,让你们关系更和谐,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功德。” “巧言令色。”焦文珍半信半疑,不过神色里,总算是卸去了一丝防备。 不假辞色地说:“周南不是个合格的生意人,他关注的,永远都是皮子的质量,他对人也是宽洪大量,很少计较得失,你失策了,你应该找他,而不是找到我,试图讨好我,在我看来做生意就是竞争,我家做了皮子生意,你成为了同行,不可避免的抢夺我家的客源,却还要我帮你?这我可做不到,如果你觉得今日这件事便能让我感激涕零,优待于你,那你是太不了解我了。” 庄容笑起来,“你果然会这样说,我早料到了,所以,就当我只是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吧。” 说着,她站起身,“秦少夫人现在解了惑,天色不早了,秦少夫人早点回去吧。” “慢着。”焦文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对我示好?” 庄容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出一句问题:“今日在茶楼里,我透露给秦少夫人的,还不够多么?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清水村姑娘,在我七岁那年,我失去了我的母亲,而秦夫人是在十年前突然来到这里,她丧失了全部的记忆,中途嫁给秦老爷,秦夫人执念里,自己有一个女儿,与我一般大。” 说到这里,便什么都不说了,笑着看焦文珍。 焦文珍慢慢瞪大眼睛,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一脸的不可思议。 霍然从位置上站起身,“这不可能,你们不可能是母女。” “为什么不可能?秦少夫人调查过吗?” 焦文珍呵了一声,“婆母的身世不需要我去调查,公公是一清二楚的,婆母的妹子也是一清二楚,婆母失忆了,他们并没有失忆,庄姑娘,我劝你一句,别想不该想的。” “是吗。”庄容淡淡地道:“朱月、朱玉,这世上真有这样两个人吗?秦老爷说秦夫人是从安县来,秦少夫人去证实过吗?” 焦文珍一愣,“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有时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你见过的人,你所了解的人,也不一定真是你以为的那样。”庄容怅然一笑,“秦夫人虽然失忆了,脑中却残留了不少习惯性的意识,难道秦少夫人不好奇,秦夫人是怎么知道我爹咳嗽的?” 焦文珍的神色凝重起来。 第1586章 梅夫人 的确。 庄容就是再混淆视听,她也无法解释出婆婆白日里的异常。 当时庄容并未说出她爹得的是什么病,婆婆却自然而然的问起对方是否还在咳嗽。 这太反常了。 她抬眸,看向庄容。 好半天,吐出一句话:“我自会让人去调查,但,我婆母就算是身世存疑,你又如何断定她是你的母亲?” “秦少夫人忘了么,刚才我和你说过,我娘走失时,我虚岁已有七岁,那时候早记事了,她的面容和五官我都没有忘记,如今的秦夫人,与我娘的五官相似度极高,虽然经历了十年的岁月,她变老了,可几乎是同一个人的面容。” 焦文珍目光冷厉的看着她,透着打量和审视。 “这些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是,所以只有我清楚,秦夫人有九成的可能就是我娘,我并没有强迫秦少夫人现在就相信我,我只是觉得,你是个性格耿直,眼里不揉沙子的人,所以才告诉你这些,如果你觉得我是在利用你,那么,请你忘记今天的事儿。” 焦文珍一旦去调查,就会发现端倪,以她的个性,是不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这就足够了。 当天晚上,焦文珍回到家里,看到自己的丈夫,几次欲言又止,到底是忍住。 她问秦周南,“娘为什么喜欢梅花?” 秦夫人给自己的别院取名为梅居,家里的下人也叫她梅夫人。 “怎么问起这个?”秦周南微愣。 忽然想起了一桩往事。 那一年他才刚十四,家里的老太太病倒弥留,这老太太,是他爹曾经的同乡。 当初也是逃难离开家乡的,后来,被他爹偶遇,就连着身边的小姑娘阿玉一起接到了家里赡养。 老太太病倒隔天,家里就出现了一个女人,那人便是秦夫人,老太太的亲闺女。 当时他隐约记得,他爹是叫她阿梅。 后来,秦夫人失忆。 他爹决意娶秦夫人,去了一趟秦夫人当初生活过的地方,安县。 还将秦夫人的户籍牙牌都转到本地。 那时候他才知道,秦夫人的本名叫朱月,小丫头的本名叫朱玉。 阿梅这个名字就再也没人提起,连爹都不叫了。 秦夫人成了他的娘,小丫头自然就成了他的姨母,辈分高了一截,可是两人感情依旧如初,他时刻把她当成小妹一般照顾。 他有的时候,会突然想起阿梅这个名字,却想不明白为何,他爹再也没有称呼过。 到了娘嫁来第二年的冬天,梅花开得正好。 娘不知何故,整日就是对着那些梅花落泪,还叫下人把居住的园子改成了梅居。 梅夫人这称呼,就是娘吩咐下去的,她觉得只叫夫人还不够称心,希望大家都叫她梅夫人。 “你在想什么?”焦文珍在他身边坐下,将手贴在他的手掌上,“是还在生我的气?” 秦周南摇摇头,“这些日子是我冷落你了,我只是……” “相公,你什么都不必说,我明白的,你是怕我一次顶撞娘,二次顶撞娘,日子长了形成了习惯,日后就再也不会对娘尽孝,是你误会我了,那日我只是一时情急,可在我的心里,从未想过日后对娘不孝顺,他是你的娘,便同我娘一样。” 第1587章 更名 秦周南眼睛一亮,“你真是这样想?” “自然,我嫁给你四年来,你是清楚我的为人,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秦周南顿时面露歉疚之色,“是我小人之心了,夫人勿怪,日后我定当加倍弥补夫人前几日所受的委屈。” 焦文珍摇头笑笑,没说话,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心里却是在哀叹。 这样一个孝子,把秦夫人当成亲娘一般看待,他对秦夫人的孝心,早已经超越了对她的夫妻之情。 她没有嫉妒,反而更是心疼他。 他如此守孝,是否又知道秦夫人的身世。 想到这儿,她心中打定了主意。 第二日天不亮,焦文珍便叫来两个院里使唤顺手的心腹小厮,交待他们快马加鞭去安县一趟。 另一边。 天刚亮,庄容就收到了王飞羽的计划书。 她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打开门,把王飞羽让进屋。 屋门开着。 庄容坐在书桌前仔细阅览。 王飞羽站在旁边,巴拉巴拉的解释着自己的计划。 “咱们有技术,虽然只是兔毛,也得把名号打响了,所以店铺的名字,非得起得响亮点不可,博长皮草铺,博揽众家之长!你觉得怎么样?听着是不是有鹤立鸡群的感觉?” 庄容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他,继续往下看。 “门面的地址我都选好了,就在皮草街头一家,那家生意不怎样,我打听过了,只要花二百两银子,他们就肯挪让,这个价位我去做过调查,不算贵,而且商谈下来还有降价的余地。” 庄容对这一点还是比较满意。 一般来说,一条街面上头几家店铺都是不可多得的黄金宝地,占尽了优势,最容易吸引人流,抢占先机。 她继续往下看,发现王飞羽在具体的经营思路方面,存在一些问题,便放下计划书说出自己的意见。 “在初期不宜多雇人,小二、账房两人足够,你上面写的足足有五个人之多,客人是感觉到热情周到了,可是我们的成本也被拉高。” “雇一个人一个月才多少钱,你就差这么点儿银子?” “这不是我差不差钱的问题,而是我们初期的定位,就是少出少进的小店铺,需要收紧成本,我们的目标只是在皮货街上立足。” 又说:“你作坊选址也不对,那条街虽然在外城,却也属于城内,每个月租金就要不少,大可以在城外寻找。” 接着她又继续往下说:“店铺名还需得再改改,你当城里的老百姓对念书习过字,他们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含义,读起来也不够朗朗上口,不如就叫……兔美人如何?” 在后世,庄容很喜欢的皮草品牌叫做狐美人,专门经营狐狸皮。 简约而又直入主题。 “兔?还美人?”王飞羽嫌弃的啧了一声,“立意没有我那个好,但总算是朗朗上口,勉强能叫吧……” 庄容直接把计划书塞进他怀里,不假辞色,“这一份不合格要打回去重做,就方才我提出的那几样问题,你重新去考察选址。” 王飞羽俊脸耷拉下来,“你搞没搞清楚现在是怎样?我是在帮你好不好,我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一句夸赞都没有,你好歹让我歇半天。” 第1588章 遇袭 庄容不说话,面无表情转眸看他,清亮的目光里,倒映出王飞羽的倒影。 王飞羽脸颊蓦然一红,避开她的目光说,“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不但是帮你,还是在提前锻炼我自己,我去就是!我现在总算知道,你那福满楼里的伙计,为何都对你言听计从了,你这人还真是要求奇高……” 像是掩饰什么一般的,噼里啪啦说一堆,离开了。 庄容坐回到椅子上,原本是该合计接下来谈判铺面等一些事情,却总是无法集中精神。 一次一次的跑神,开小差…… 一会儿想到秦夫人什么时候和自己回宝江县,见到爹又该是什么光景? 一会儿又想着焦文珍那边是否真的派人调查了。 混混沌沌过了一上午。 中午吃了饭,她干脆走出客栈,信步沿着街道散步。 现在的情况,如果不解决秦夫人这件事,她根本就无心经营事业。 与其坐在那里枯想,不如出来散散心。 没走一会儿,渐渐的偏离了人潮热闹的主街区。 前方是一片清静的住宅区,周围没什么人出没,庄容收回思绪,准备转身离开。 突然,从旁边的巷道里冲出来两个男子。 两人对视一眼,直直的朝她冲过来。 明显是冲她而来。 庄容的身体早被灵泉水改造的极度灵敏,身子往后一仰,敏捷的躲开一只胳膊。 紧接着,她伸腿一绊,将其中一人绊的一个踉跄,转身就跑。 毕竟没习过武,虽然身体被改造过,但要揍扁两个壮汉,却是难度极大的。 庄容也不多做纠缠,寻思着先走人再说。 两名男子紧追不放,在她身后追赶。 跑到一条胡同口,庄容灵机一动,侧身一拐,迅速进入到空间里。 她来到灵泉水边,透过泉中的水幕,眯眼打量追来的两名男子。 五大三粗,看穿着就是专门的打手。 其中一人见巷子里空无一人,惊了一呆,看向他的同伴。 “该死的!哪儿去了?” 另一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是啊,刚才明明瞧着她拐进来了,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奇了怪,难不成是翻墙跑了?” 可是随后,问话的人就摇了摇头,他抬头看着两人多高的围墙,“这不可能,她的身量才多高,哪有这等本事。” “现在怎么办?” “在此处等等,说不准她藏在附近哪里,过一会儿便出来了。” “哎,你说秦家的小姐,为什么要对付这个小姑娘?我瞧着这姑娘也没什么特别,长得还挺漂亮。” “好奇心害死猫,我们只管接了钱办事儿,至于雇主到底有何仇怨,就不是我们能干涉的了。” “道上的规矩我知道,只是有些好奇罢了,秦家小姐让我们把她打昏随货船带到南边的窑子里发卖,那就跟要了她的命差不多,这么个漂亮姑娘,被卖到那种地方,还能有什么活头,不是深仇大恨也做不出这等事儿。” “谁说不是,秦家一家人都是敦厚,秦老爷也是个大善人,唯独秦家的表小姐这样心狠手辣,这实在不是咱们能揣测的,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内情呢。” “哈哈,是不是当了老姑娘,长期没有男人的滋润,这才变得和疯婆子一样……” 第1589章 给点颜色瞧 这两人肆无忌惮的在胡同里调笑。 空间里,庄容却是冷冷沉下脸。 如若证实了秦夫人是她的娘。 第二件事儿,她便要立刻去查朱玉的身份,她不相信这样一个性格扭曲,残忍自私的女人会是她娘的亲妹妹。 毕竟,秦夫人失忆了,什么荒诞都有可能发生,兴许秦老爷故意塞给她一个莫须有的妹子,用来捆绑她。 让她多一份牵绊,无法离开此地。 这些都是有可能。 而且朱玉为什么要急着对付她,还要灭口? 如果仅仅是因为自己抢了对方姐姐的宠爱,不至于这样狠毒吧。 又或者说,是因为别的原因。 比如,阻止她继续和秦夫人来往,甚至是,阻止她查到什么。 庄容眼底思绪滚滚。 又过了一会儿,在确保外面那两名男子离开之后,她才小心翼翼的从空间现身,一路小跑,离开了原地。 回到客栈,第一时间把遇袭的事儿告诉白行简。 这几日,白行简得了空一直在念书,虽然夫子不在身边,他却很是自觉。 闻言,放下书本,豁然站起身。 “你随我去白家别院。” 说罢,一阵风似地拉着她往外走。 “别别别。”庄容把住门框,“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做什么去白家别院?我不想去!” “你在这里,安全得不到保障,现在朱玉连你的命都想要。”白行简沉了嗓说:“白家别院里有上等护卫,十分安全,就算旁人有闲言碎语,我也顾不得了。” “你不在乎我还在乎呢。”庄容咧他一眼,说:“今日是我大意了,原本想出去散散心,没想到越走越远,走到偏离人烟的地方,他们一次没得手,接下来几日恐怕不会再愚蠢的故伎重施,我凡事小心些就好。” 白行简仍是顾虑重重,“事情很可能比我们预想的复杂,这朱玉动机不纯,你现在暴露在这里,不明智。” “没事儿,难道你忘了我有那处私密空间?”庄容笑了笑,反而宽慰他说:“我今日就是通过私密空间躲了过去,往坏处想,即使我没躲过去,他们将我捆起来送进船里,我也能找机会进到我那空间里,来个金蝉脱壳,所以……” “万一她改变了策略,吩咐人直接行刺你呢,你是有私密空间,可你的命却只有一条。”白行简眸光沉沉,打断她的话。 “放心好了,我不会抱有侥幸心理。”庄容认认真真的,和白行简打着商量:“这件事也快要结束了,如果五天之内,还没个结果,那我便老老实实和你去白家别院如何?” 白行简皱眉,拿她一点办法都无。 “虽是如此,可我也不想让那朱玉好过。” 说着,冷笑一声,往外走。 “你做什么去?” 白行简顿住脚步,“来而不往非礼也,她既然招惹咱们,不得点教训怎么行。” 见庄容要说什么,补充道:“我有分寸。” 庄容泄气。 无奈的看着白行简身影走远。 简哥儿说得对,朱玉的确是该教训。 给她点颜色瞧瞧,她反而会心生忌惮,不敢再随便害人。 第1590章 破财 夜里。 秦家宅院内一片静谧。 唯有朱玉的卧房里亮着一盏灯。 蜡烛已经换了一茬,到了后半夜,她哈欠连连,几乎要支撑不住。 却在这时,终于听到一阵“咕咕咕咕”声。 细微的声音从窗缝里飘进来,朱玉猛的站起身,激动的朝外走去。 咕咕声也沿着院墙,朝着另一边绵延响起。 就好似是指引她。 朱玉悄无声息的放轻脚步,一路追寻着声音走到外院,并没有第一时间开门,而是站在门边侧耳倾听,确认那咕咕的声音就在门外。 她心头大定,毫不犹豫的将门打开一条缝,悄悄挤出去。 秦家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她这次买凶,做得小心谨慎。 定金只给了二成,事成之后才会给其余的。 此刻秦家的下人全都睡下,可朱玉仍是打起精神,生怕被人察觉。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被发现了,传出什么谣言,让她姐姐知道了,那么这件事儿可就捂不住了。 不过,这件事她做得隐蔽。 请的又是高手,想必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庄容是外地来的,在此处并无根基,等她的家人发现她失踪了,就是找到蕲城这里来也怀疑不到自己头上,更是没有什么能耐查到太多线索。 这般想着,她放心的往胡同外走去,没走几步,迎面出现两个黑衣蒙面人。 朱玉压低声问:“事成了?” 话音刚落,忽然从天而降一把粉末。 朱玉错愕瞪大眼,才发现其中一个黑衣人,眉目俊朗,双眼透露着凛然气势。 不是她起先雇那两人! 她想要转身离开。 却发现四肢酸软,眼前发晕,连脚都未迈开便倒在地上。 李丙迅速掏出一把刀,将朱玉的头发贴着头皮削去。 紧接着,把她身上所有的银票都拿走,数了数,交给身侧白行简。 嗤了一声,“总共有五百两之多,她这次为了对付庄姑娘,花了不少。” 白行简勾唇,“正好,庄容要开皮铺子,五百两足够应付前期的开销。” 他将银票塞进怀中,对李丙使了个眼色。 接着,毫不费力地跃上墙头,而李丙也是紧随其后,两人迅速的翻到另一边的胡同里,趁着夜色离开。 第二天,朱玉是被秦家的下人发现的。 下人见到她光着脑袋躺在门外,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赶忙把人抬回去,又去请秦夫人。 朱玉没一会儿就醒转了。 当她发现自己满头的秀发被人剃光,怀中的银票不翼而飞时,气得脸色扭曲,险些再度晕过去。 在房间里大骂:“庄容这个贱人!” 她前脚雇人去对付庄容,后脚自己就中了计,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谁做的。 秦夫人刚来到门外就听见她歇斯底里的谩骂。 顿时皱了眉,冷着脸子进屋。 原本想训斥几句,可是一眼看到朱玉光溜溜的脑袋,不由得愣住。 说:“管家说你头发被人剃了,我只当是剃去了一段,怎么全没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玉愤怒地抱住脑袋,“我怎么知道,我在屋里睡得好好的,再醒来就变成这样了,不是庄容还有谁,那日她在府上与我起冲突,记恨在心里,所以就寻人报复我!” 第1591章 她不是这样的人 “这不可能。”秦夫人摆摆手,“你休要胡乱猜测,庄容不是这样的人,她的度量要比你大的多,你将她当成仇人一般,可是在她心里,早已经不与你一般计较。” 朱玉皱起眉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姐,你现在是不是心里只有庄容,没有我这个妹子了?你怎么能说出这种偏帮的话来?” “我是就事论事,绝不可能是她。”秦夫人来到床边,坐下,尝试着好好与她沟通,“你仔细回忆回忆,昨日,到底见了什么人?” “什么人都没见!”朱玉气得直发颤:“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绝对是庄容做的,我发誓,我发毒誓……” “好了。”秦夫人豁然站起身,皱眉道:“你不要再胡搅蛮缠了。” 朱玉被吼的一愣,眼睛里慢慢浮起一层泪水,“我现在发毒誓你都不相信?是不是哪天我死了,你都不会怀疑到庄容头上!” “玉儿,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秦夫人深深地看着她,眼里充斥着失望,“你自己也说,她不过是一个外人,你为何要处处与她过不去?” “不是我与她过不去,而是她与我过不去!”朱玉又是急又是怒,“姐怎么不想想,我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她能从你手里得到多少的好处,这次是我命大……” 秦夫人直接打断她,“据我所知,你只是被人弄昏在门外,剃了头发,若是像你说的,行凶的人就是庄容,她既然巴不得你去死,为何要留你的命,才只是把你的头发剃光?” 顿了顿又说:“这些都是你狭隘的揣测,庄容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你需要好好检讨检讨平日里的为人处事,是不是在无意间得罪了什么人。” 教训的语气,听得朱玉心头一刺。 紧握双拳,咬牙切齿地说:“姐姐既然不信,那我也是多说无益,只是,我没想到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情分,还抵不过一个庄容,你要护着她我无话可说,可是你也不要跑到我的面前来教训我,我的头发被剃光,你不但半点安慰都没有,一进门就是埋怨和指责,我没有你这样冷血无情的姐姐!” 秦夫人气得,嘴唇都在颤抖。 “是你自己心胸狭隘,听不进去好话,你要那样想我,随你。” 她失去了最后的耐心,摇了摇头,带着满腔的失望与难过离开。 秦夫人前脚刚走,屋里便传来一阵乒乓砸东西的声音。 秦夫人更是失望之极,和门外的管家说:“你去打听打听,城里有没有女学还在招收学生的,玉儿她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我管束不了她,就让学里的女先生去管束她!赶紧把她送走!” 屋里的朱玉听了,愤恨的咬住唇。 另一边。 李丙也把昨日的事汇报给庄容。 “少爷本来想着,来而不往非礼也,把她打昏了送到城里的南馆里去,可临动手时改变了主意,他寻思着秦夫人的身份若真落实了,那这朱玉……不管她是不是秦夫人的亲妹子,总归是秦夫人当了妹子养了多年的,秦夫人若知道了,怕是要伤心,看在秦夫人的面子上,这次才没有下狠手拾掇她,不过,剃了头发也够狠了。” 第1592章 再会面 “剃头发?”庄容笑了,“亏得简哥儿想得出来。” 李丙也跟着笑,“这几天您还是要小心点,虽然咱们拾掇了朱玉,她却不见得老实,万一又闹出什么来。”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庄容点点头,有些意犹未尽的说,“剃头发都是轻了,她要不吸取教训,再敢有什么动作,下回就狠狠揍她。” 经她一说,李丙陡然间想起什么,赶忙从怀中拿出几张银票,“还有这个呢,您点点多不多,算不算意外惊喜?” 说话的时候带上了一丝调侃的语气。 庄容一愣,看到银票全是大额的,总共有五张。 接到手里,一张张翻了翻,反应过来,“是你们从朱玉那儿拿来的?” “是。”李丙回道:“我们先把白日里袭击您那两人给绑了,问出他们接应的口号,假扮成他俩人,引诱朱玉出来的,她恐怕是觉得那两人事成了,所以把剩下的钱都一并带在身上。” “不错不错。”庄容笑眯眯的,很是满意,“没想到我庄容有一天也会伸手拿这不义之财。” 没办法,送上门来的赔偿,她若是不要,老天都会责怪她。 李丙被她逗得笑起来,“一下子损失了一笔巨款,也不知那朱玉得气成什么样,我估摸着她不会善罢甘休,这几日您办任何事我须得跟在您身边了。” “不怕不怕,顺利的话,明日我已经和秦夫人去宝江县了。” 带秦夫人去一趟宝江县,是所有环节里最重要的一步,秦夫人提出来之前,她就有这个打算。 秦夫人毕竟不是完完全全的失忆,接触到过去的东西,一定能想起来些什么。 所以,这件事是势在必行。 “秦家老爷不是过两天要回来?”李丙说:“此事夜长梦多,不如现在就去请秦夫人?” 庄容摇摇头,“先别急,我在等焦文珍,我推测她今日一定会来找我。” 当天傍晚,焦文珍果然来了。 庄容刚吃了晚饭回到客房,房门便被扣响。 打开门一瞧,一个女人戴着大大的斗笠站在门外。 揭开斗笠,露出焦文珍一张脸。 庄容请她进屋坐,“秦少夫人,请进。” 焦文珍也不客气,关了门便走进屋中,在圆桌旁坐下,“婆母的身世的确有问题,安县从来没有过这么个人。” 庄容自然不意外,坐在她旁边说,“这下秦少夫人总该相信我了。” “可你要证明她是你娘,没那么容易。”焦文珍看着她,“毕竟,我婆母是失忆之人,她一天不恢复记忆,便无法回想起当初,而我作为秦家的儿媳妇,是绝对不会偏听偏信一个外人,我宁可去找公公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也好过听信你的。” “我理解你的想法。”庄容突然说:“可如果秦夫人恢复记忆呢?” 焦文珍微微眯起眼:“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带秦夫人回宝江县一趟。”庄容说:“兴许秦夫人这次去,就会想到什么。” 焦文珍没有立刻回话,仔细盯了她半天说:“我暂时相信你,不过,你要是有别的心思……” 庄容直接打断她,“我的一切都是毫无保留,我弟弟就住在这间客栈,而我这次回去,不打算带他,秦少夫人不放心,还可以派一两个心腹随我们一起去。” 第1593章 决定启程 她拿出最大的诚意。 又说:“只是这件事儿,我不希望秦家任何人知道,我们前脚走,就怕秦家又有什么变动,我希望秦少夫人能够帮我,寻个合理的由头,将这件事遮掩过去。” “你需要几天?”焦文珍问。 “最快三日。” 焦文珍答应下来,“我可以帮你打这个马虎眼,家里人问起,便说婆母去了南边的温泉山庄散心。” 庄容笑了笑,感激道:“谢谢你。” “你不用谢我,我帮你是因为,我也很想知道我婆母到底是不是你娘,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公公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毕竟,婆母失忆,公公和玉儿却没有,为何他们明明知道婆母是有着丈夫和儿女,却还是不告诉她这些,我公公甚至娶了她。” 她皱着眉头说:“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我公公的做法我无法苟同。” 顿了顿,语气一变,“所以你最好能让婆母想起来点什么,否则仅凭你的一面之词,根本无法证明什么。” 庄容知道,焦文珍这次帮她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毕竟,她选择相信一个外人。 当下点了点头说:“事不宜迟,我打算明日一早便出发,还请秦少夫人今晚帮我给秦夫人传个话,明日一早,我将马车停在北城外三里处,等待秦夫人。” 焦文珍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点点头离开。 再回到秦府时,她直接来到梅居。 对秦夫人说了去宝江县的邀约。 “庄容知道玉儿对她的敌意,怕您不好做,所以请到我帮忙打个掩护,只说娘这次是去南边的温泉山庄里散心,她准备了马车,明日一早在城外等您。” “庄容真的是这么说吗?” 秦夫人隐隐有所觉。 庄容会不会是,也想证明什么?毕竟那天,她只是随口一提。 去是真的想去,却没想到庄容会这么快安排。 焦文珍点头,“她与娘一见如故,那天听到娘的请求,也很是想跟娘一起出去,带着娘散散心。” 秦夫人就收起思绪,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文珍,这几日劳你费心了,尤其是玉儿,我出门的事就不要让她知道了,那个孩子,唉!” 府里发生的事,焦文珍也是有所耳闻,知道玉儿的头发被剃光,指责到庄容身上,可是婆母却并没有听信她的话,而是将玉儿大骂了一顿。 若是不知内情,焦文珍也会觉得是婆母偏心了,可现今想想,她却觉得玉儿对庄容的仇恨太不符合常理,甚至于,有些极端。 像是迫切的希望,婆母与庄容交恶似的。 难道这中间是有什么隐情。 她无从得知,却越发觉得婆母的失忆,背后是一件天大的阴谋。 “许是不合眼缘吧,姨母是娘的妹子,她许是见不得娘看重别人,心里吃着味儿,所以我觉得庄容的顾虑挺对的,娘去宝江县的事儿,就不该让她知道,这件事我会保密好。”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等焦文珍一离开,秦夫人便回到内室,从暗阁里将庄容给的那些祖传药粉,取出来贴身带在身上。 想了想,将装有胎发的布囊也一并带着。 第1594章 秦老爷 秦夫人躺在床上,几乎失眠到天亮。 宝江县,这是一个对她来说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知道自己马上要去到那里,浑身的血液便抑制不住的沸腾。 就像是久离家乡的人,一朝突然返乡,在归家前的那种复杂的心情。 激动归心似箭,却又有着近乡情怯。 她冥冥中有一个感觉,自己和宝江县那里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羁绊。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 秦夫人便收拾打理好,只带了一个心腹婆子,悄然的从后门出了秦府。 一路来到城外,果然见到不远处的官道边上停着一辆马车。 庄容早早就到了。 听着车厢外有急促的脚步声,掀了帘子一看是秦夫人,心头大定。 “容儿。” 秦夫人交代婆子回去。 接着上了车厢,坐在庄容身边,动作自然的握住她的手,“昨日文珍和我说了,你思量的周全,我这次出来,的确是要瞒着他们。” 想到玉儿,她哀叹了一声。 庄容看穿一切,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说:“我知道您也有着诸多的身不由己,自然要思量到,省得您为难。” “你谅解就好。”秦夫人有些伤感,“好容儿,你总是这样替人着想。” 她的亲妹妹,却是伤她的心最多的那个人。 府里别人不知道,说她是癔症,说她是脑子糊涂,整天想那些没有的事儿。 她本想妹妹是能理解她的痛苦和纠结,也是唯一可以支持她的,却没想到她反而是骂声最高,抵触最强烈的那个。 她在水深火热当中,得不到妹妹的理解和支持,更不要说一丁点的宽慰。 庄容用力回握秦夫人的手,“既然都出了门,您就别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一会儿到了码头还要登船呢,江面上的风景可漂亮了。” 说着,吩咐外面的车夫启程。 马车徐徐往前进着。 秦夫人的情绪也缓和了不少,渐渐的露出笑颜,与她有说有笑起来。 走着走着,马车突然一个急停。 轿厢外传来车夫紧急的“吁”声和马儿喷鼻的声音。 庄容和秦夫人都是一惊。 “出什么事儿了?”庄容掀开帘子往外看。 迎面停着一队车队,几十辆马匹都驮着一箱一箱的货物,打头的那辆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 一眼看到庄容,就笑着说:“小姑娘,不好意思将你们行程中断,请问我的夫人可是在你的车上?” 庄容心里一咯噔,打量着他。 五十多岁,五官周正,面容和煦,眉眼略显老态,尤其是眉间的川字形皱纹,给他文气的面庞上平添了一丝忧思。 是典型的多思多虑之人的面相。 庄容心里有了不妙的预感。 “你是……” 没等她问出口,身旁的秦夫人突然惊讶地打开帘子走下车。 “老爷?” 那男子一看到秦夫人,立刻露出笑容,温和地说:“玉儿知道你要外出,生怕你在路上有什么危险,提前派了家里的小厮在前头开路,哪成想迎面碰见我们车队,我这才知道夫人就在后方。” 庄容听到这儿,确定了面前的人就是秦家的老爷秦安。 第1595章 打道回府 秦安出现的太过巧合,他的一番解释,让庄容和秦夫人都是一愣。 玉儿就算知道秦夫人要去温泉山庄,可她怎么知晓秦夫人何时出发。 除非她一直在监视着秦夫人,也就是说,在秦夫人刚起身不久,她便派人出了府,去知会秦老爷。 可蕲城有东南西北四道城门,玉儿又怎么会精准的猜测到她与秦夫人的路线。 北城门,是去往宝江县水路的最近方向,去往温泉山庄,理应在南城门。 也就是说,玉儿早就知道秦夫人是去北城门,或者说她根本就不相信秦夫人是去了南边的温泉山庄,而是一早就猜测到她要去往宝江县。 当然这一切推测,是排除焦文珍泄漏的情况下。 庄容勾了勾唇,事情越来越有趣了,玉儿露出的破绽,越来越多。 不知道这位秦老爷,会在什么时候露马脚? 秦夫人一直未说话,表面上看似平静,心里也是惊疑不定。 老爷以往出门去进皮子,也会传人给家里来信,归期只是个大概日子。 这次,他传信回来说,大约是过一两日回来,连她都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日,玉儿怎么会清清楚楚? 是不是,他们一早就在私下通信了。 玉儿一定是在信中说了什么,所以老爷特意把归期提前。 想到这些,秦夫人的脸色就有些难看。 她有些闷闷不快的说:“老爷,你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还是先回府歇息吧,我和庄姑娘已经上了路,就继续我们的行程了,过不了两日便回来。” 庄容不动声色的看着秦老爷。 他很是宠溺的,朝着秦夫人笑了笑,“夫人你一定是忘了,明日是娘的忌日,不管怎么说,也等过了明日再外出吧?” 平和而又商量的口吻。 秦夫人一愣,说不出话来。 秦安又看向庄容:“庄姑娘,我刚才已经听府里的小厮汇报,这些日子我夫人郁郁不开怀,都是多亏你陪伴在侧,悉心照顾,秦某十分感激,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留在府里用饭吧,秦某一定要好好招待你。” 庄容看了眼秦夫人,见她没吭声,便大方说好,又说:“秦老爷客气了,我不过一个外乡人,在这里碰见秦夫人,很是投缘,这几日就是陪秦夫人解个闷儿,谈不上细心照顾。” 秦老爷很是爽朗的一笑,看向秦夫人,“夫人,咱们还是打道回府吧,娘的忌日最要紧,等过了忌日,你和庄姑娘再出发不迟。” 秦夫人满面失望,闷声说:“嗯,知道了。” 无奈的看了眼庄容,“今日走不成了,咱们过几日再启程。” 看也不看秦安一眼,拉着庄容转身上马车,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庄容见秦夫人脸色难看,便安慰她说:“您别生气,不管怎么说,先人的祭日还是很重要的。” 既然没走成,她也很想会会秦老爷。 秦夫人气闷,“我是来气玉儿,她的手现在伸的也太长了些,还有文珍,说好的保密,嘴巴也不严实。” 庄容眸光一动。 是了,玉儿能未卜先知两人出发的城门在北边,在秦夫人看来,是焦文珍说漏了嘴。 庄容却觉得,焦文珍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否则也没必要答应帮她。 她很是隐晦的提醒秦夫人,“少夫人性格直爽,却不是个口无遮拦的,我想,大概是玉儿小姐派了四批人马,东南西北都不错过,秦老爷的车队正好在北边,这才碰上了。” 第1596章 义无反顾 秦夫人听了她的话,眼底闪过一抹思量。 就不说玉儿通风报信的事儿了,老爷若是不阻止她,她且还想不到别的什么,可偏偏老爷阻止她出门。 用的又是忌日的由头,让她无话可说。 这几日她是太激动兴奋,把许多事都抛在脑后,竟也把娘的忌日给忘了。 “等忙完了祭日,咱们再出发就是。”秦夫人说。 没把心里的念头说出来。 她寻思着,下次出发,老爷若还是寻借口阻止她,那就肯定有问题。 马车进到城中,一路驶向秦府。 秦老爷既然发出邀约,庄容也不客气,跟随秦夫人进了秦府。 秦周南和焦文珍得知秦老爷回来了,齐齐出门来迎接。 在看到秦夫人和庄容时,焦文珍眼底闪过惊诧。 上前问秦夫人:“娘不是要去温泉山庄,怎么没去成?” 秦夫人失落地说:“是玉儿给你爹传了信,你爹在路上把我们拦了,又提醒我明日是家母的忌日,这才打道回府,打算过两日再启程。” 焦文珍若有所思,不吭声了。 秦老爷带回来很多皮货,工坊里的伙计们都在门口点货接货,秦老爷父子忙着指挥。 秦夫人就把庄容请到厅里坐着。 和焦文珍三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秦夫人越想今日的事,心里越不舒坦,叫来下人,“去请表小姐出来,就说我有话问她。” 过了会儿,下人过来回:“表小姐说是身子不舒服……” 秦夫人将手里的茶盏放在桌上,“越来越不像话了。” 焦文珍就劝她,“娘消消气,玉儿她一个年轻女郎,出了这样的意外,满头的秀发都被人削去,心情不好也是可以体谅,只是,我和相公要去报官,她又说不用,也不知她怎么想的。” 顿了顿,又说:“眼下爹回来了,娘因为出门的事儿训斥她,总归是不好,叫爹听了,还以为娘迫不及待要离开这个家。” 她如今知道了些内情,对秦夫人的难处,很是理解。 “你说得对。”秦夫人摇头,自嘲一笑,“人活着便要顾及许多,我这辈子从来都没有随心所欲过,只希望下辈子投胎让我过得自在些,想到什么便去做,不用顾及他人。” 话里话外竟有了一丝自暴自弃的意味。 庄容瞧着她满面憔悴气苦,不由得跟着心疼,宽慰她说:“秦夫人这话说得早了,人一辈子很长,谁又能知道未来是什么样,我爹早些年病着,也觉得日子不好过,什么都没指望,可这两年不知过得多快活,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儿,每日得闲便读读书,下下棋,与我们这些小的说说笑笑,每日不知有多自在,这样的自在,在从前是不可想象的。” 秦夫人听得心生向往。 听庄容的形容,她爹是一位知足常乐,胸怀宽广的男子。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想太多,心理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块。 如果她真有个女儿,那么便是有着从前的相公。 这一切,她该如何面对,过去的家人又该如何承受自己这十年? 可是她顾不得了,她迫切的想找回到从前的记忆,对女儿的思念已经折磨了她十年,就算找回那些记忆,会导致她的生活翻天覆地,她也是义无反顾。 第1597章 交锋 这些年她锦衣玉食,却总觉得心里是空的,像个行尸走肉一样,从来没有快乐过。 她明白她是不完整的,一个完整的人,是一定要有从前的经历,是由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组成。 所以不管付出再多高昂的代价,只要能找到过去,她都愿意承受。 下人们端上茶水糕点。 秦老爷也从外面进来,热情地招呼庄容,“别客气,你与我夫人投缘,在我秦府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秦夫人看着秦安对庄容流露出的喜爱,心里一松,有了几分笑模样。 “老爷,你是知道我最喜欢姑娘,我见庄容很投缘,很想把她认作干女儿。” “夫人喜欢就好,我举双手赞成。”秦老爷表示大力支持。 面带微笑,眼中流露着温和,看向庄容,“庄姑娘今年多大?家中还有什么人?我听说你是宝江县来的?” 一连问出三个问题。 庄容不紧不慢的答了。 秦老爷微笑着颔首,“宝江县是个好地方,有空我也要带夫人去瞧瞧。” 庄容笑说:“说来也巧了,秦夫人虽然是安县的,可是我有时与她聊天,竟察觉她不时的,会蹦出一两句我们家乡的口音。” 秦老爷的面色,平静如初,“说明夫人与宝江县有缘啊。” 倒是秦夫人,惊讶的哦了一声,身体前倾,紧紧的盯着她,“还有这样的事儿,你怎么从没告诉过我?” “我也是这两日才听出来。”庄容微笑,“说起来,我们宝江县的特产很多,油炸糕,气鼓饼,各式各样的……” “气鼓饼?”秦夫人愣了一下,“中空的,从外面看鼓囊囊的一个,一捏就扁了,外面撒满着芝麻,人还没走近,浓浓的香味儿就飘了出来……” “对对对,您吃过?” 秦夫人的笑容一滞,“可能是吃过吧。” 庄容笑而不语,余光打量着秦老爷,他却始终老神在在。 “庄姑娘。”秦老爷问:“听说你来蕲城也有一段日子,我们蕲城的特产你可都尝过了?” “尝过一些。”庄容说:“非常美味,也很具特色,不过,说句实话,我还是更喜欢宝江县的美食,外面的东西再好吃,也比不过家乡的,身在异乡,心里还总是惦记着家乡的好。” 秦老爷笑起来,“庄姑娘是个念旧的姑娘,不过,人还是要朝前看,州府这里的繁华,是宝江县不能比的。” 庄容只当听不懂秦老爷的抛砖引玉,眨着眼睛问秦夫人:“不知安县那边有什么美食呢?” 秦夫人一滞,有些遗憾的笑笑,“前头的事儿我是实在想不起来了,听我家老爷说,我住的地方后来空置了很久,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后来被一家做生意的买走做成了工坊,这些年也没回去过,对那里的风土人情都没什么印象了,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一概不知。” 庄容似笑非笑地瞥了秦老爷一眼,“哦……可是秦夫人却记得我们宝江县的美食,这已经不能用缘分二字来形容了,只能说是……” 她顿住,就见秦老爷的眉头微微耸动。 “什么?”秦夫人追问。 第1598章 争执 庄容吐吐舌,“自然只有一个可能,秦夫人以前肯定去过宝江县,只是因为你失忆了,不记得罢了,但你去过那里,吃过那里的美食,还残存了一点嗅觉和味觉的记忆。” 她用了肯定两个字。 这话落下,秦夫人就立刻看向秦老爷,“容儿说的有道理啊,那时候你我不在一处,说不定我自个儿去过宝江县。” 秦老爷摇头笑了,“不过就是简单的面点,夫人想吃,我让他们学着做就是,不早了,庄姑娘可饿了,我这就去让下人备饭。” 不经意的就把话题略掠过。 说着,站起身,朝秦夫人微微颔首,“夫人,你先陪庄姑娘小坐一会儿,我去后厨交代一番。” “知道了。”秦夫人起身,“我和你一起去吧,容儿喜欢吃糯米排骨,我亲自看着他们挑排骨。” 又交代焦文珍先陪着庄容。 跟着秦老爷往外走去。 到了回廊外,秦夫人停下脚步。 明眸直直的看着秦安,“老爷,刚才我和庄容说到气鼓饼,我总觉得,这东西我吃过,可是我半点记忆都没有了,容儿问我时,我也只能回答她可能吃过。” 秦安点点头,看上去像在思忖着什么,半饷才说:“这东西只有宝江县才做得地道,咱们的厨子,就算依葫芦画瓢做出来,也不知合不合夫人口味,这样,过几日我派人专门去宝江县一趟,请位会做气鼓饼的婆子回家来,以后每日专门给夫人做。” “我不是想吃。”秦夫人摇头,深深看着他:“老爷,我曾经问过你,我先前在安县生活了多少年,你告诉我有十年。” 秦安默不作声的听着,然后淡淡的问:“是,夫人问这个做什么?” 秦夫人皱起眉,“可我为什么对安县一点记忆都没有,这个地方让我觉得陌生,我要是真的在那里住了十年,为什么那里的特产我全无印象,反倒是容儿一提起气鼓饼,我便能一口气说出它的样子和味道,你说,这究竟是为什么?” 秦老爷的嘴唇不自觉抿住,好半响,才担忧地张口,“夫人,你……哎,胡思乱想的毛病又犯了,今日的药可按时吃了?” 秦夫人很是敷衍,“吃过了。” 又说:“老爷你闲了可否多与我讲讲,当年的事儿?” 秦老爷看着她,失笑,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温和说:“我倒是想说给你听,可我哪里知道,那时候你在安县,我已经在蕲城这里做起了生意,在我寻到你之前,我都不确定你是不是仍活在世上。” “你不知道庄容别人就不知道么?你方才说派人去宝江县请会做气鼓饼的婆子,如此大费周章,倒不如派人去安县寻找我以前的街坊邻居,把他们接到府里,让我与他们交谈可好?” 秦老爷淡定地拒绝她,“夫人这就是为难为夫了,过去那么多年了,那里早就物是人非,又怎么找得到街坊邻居呢?” 秦夫人再也忍不住,将手从秦老爷的手中抽出来,拔高嗓音说,“你分明就是托词,小小的安县,怎么就找不到几个街坊邻居,就算他们搬家,迁徙,也不是找不到,你认识这么多人,只要想找就一定找得到,你只是不愿意!”顿了顿,气闷地说:“或者我根本就没有在安县生活过!” 第1599章 要变天了 秦老爷无奈地看着她,眼底隐隐有火光,可最后还是转为一片包容。 叹气道:“你知不知道,我方才对庄姑娘说,人要朝前看,便是说给夫人听的,你来蕲城这里已有十年,不是家乡也胜似家乡,为何不多想想这里的风土人情,你、我、玉儿,还有周南夫妇,我们才是一家人。” 最后一句话,他加重了嗓音,语气里透出一丝罕见的深沉。 秦夫人被噎住,直直的看着秦老爷,眼圈一点一点的变红,“不对,秦安,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你有事情瞒着我,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我有什么事瞒着夫人了,夫人能不能讲讲道理?” “那你回答我,你为何不派人去安县寻找我以前的街坊邻里?你明知道我想找回从前的记忆!” “我说了,不是我不愿意找寻,而是那些人早就已经东奔西走寻不见踪迹,你原本就是独来独往的性子,根本就不认得几个人!” “你骗人,你根本就不想托人办这件事儿!”秦夫人越说越激动,“这些年,你唯一每日不落的事情,就是叮嘱我吃药,你到处找寻郎中为我调整药方,可你知不知道,我的头疼病,根子就在这里,我只要一想到过去的事便会头疼难忍,可是我一直想不起,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拼命去想,为什么你宁愿把精力花费在药方子上,也不愿意帮着我寻找过去的记忆?什么人要朝前看,这些话我听够了!” “夫人!”秦安沉下脸,厉喝一声。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是不是这些天玉儿又惹你生气了?” 秦夫人摇摇头,还是执着重复不断地问:“我真的在安县那里住了十多年吗?为什么我对那里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是不是根本没在那里住过,秦安,你为什么要骗我?” “夫人!”秦安走上前,大掌按住她的肩头,安抚道:“你是我的夫人,我们是一家人,我怎么会骗你?好了,别再钻牛角尖了,今天庄姑娘来家里做客,理应开开心心的才是,我们这就去后厨张罗点庄姑娘爱吃的东西。” 连哄带劝的拉着秦夫人离开。 在他们走后,焦文珍从回廊另一侧闪现。 盯着秦老爷夫妇的背影,微微皱眉。 她走回到待客厅里。 庄容坐在那儿,端着茶盏,悠然的吹着杯边的茶叶。 焦文珍落座在庄容身边,“你还真是,沉得住气。” 庄容无奈一笑,“不过就是推迟几日,有什么沉不住气的,赶上祖先的忌日也是不巧的事,再说也不差这两天。” 焦文珍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我指的不是这个,而是你刚才在厅里跟我公婆说的那些话,你的目的达到了,刚才我去净房,回来的路上听见婆母和公公在争执,她对安县风土人情都没有任何印象,质问公公为何不派人去安县寻访从前的街坊邻居。” 庄容垂下眼皮,“本来就没有,怎么去寻呢?少夫人也派人调查过,若秦夫人真的在安县生活过,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焦文珍没说话,过了很长时间,才道:“这府上要变天了。” 第1600章 面具 不多会儿,秦夫人归来,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压根看不出方才才跟秦老爷生过一场气。 秦家准备了一场丰盛的午宴。 开饭时,全家齐聚在一堂,唯独少了朱玉。 下人来回报,“表小姐她……” 看了庄容一眼,支支吾吾。 秦夫人微微变了脸色,“她不来就算了,不必再叫她,咱们开饭吧。” 倒是秦老爷,很是体贴的吩咐:“让后厨单做一份送到表小姐屋里。” 然后抱歉的朝庄容解释,“玉儿她从小吃尽了苦,我和她姐姐,对她是格外宠溺,这才养成了她有些骄纵的性子,今日实在是怠慢了,庄姑娘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庄容语气轻描淡写,很有些内涵地说:“秦老爷这么说就是折煞我了,今日我上门已是叨扰,哪敢责怪表小姐,表小姐身娇体贵,我只是个粗人,笨嘴拙舌,恐怕还会冲撞了她。” 这话说的其实很不客气了。 秦老爷像是戴了厚厚的面具一般,外表看似云淡风轻,温和宽厚,内里却不是简单人物。 否则,秦夫人的身世也不会被他瞒得死死的,关于秦夫人的过去,好像所有的事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秦老爷的面色依旧平静,哈哈笑了一声,缓解着尴尬,“庄姑娘太谦虚了,下次有机会,一定要让你们两人见一见,让玉儿亲自给庄姑娘陪个不是。” 庄容抿唇笑了一下,也不再抬杠。 秦夫人看出气氛有些不对劲儿,赶忙转了话题。 “好了好了,开饭吧。”她微笑着,“容儿前头已经来过府上用饭,那时老爷不在,周南也去外头忙生意,难得今日我们一家都在,算是正式认识了。” 她交代秦周南说:“容儿与我十分投缘,你待她也要像你的亲妹子一样,以后多多照顾她,对了,容儿要在宝江县开皮铺子,你别忘了提点提点她。” 这话落下,庄容第一个念头便是秦老爷的反应。 她余光不着痕迹地看向秦安,见他自始至终都是微笑着,表情管理的十分到位。 甚至是,还帮着腔,叮嘱自己的儿子说:“你娘说的是,庄姑娘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既然认识了我们一家,我们便要伸出援手。” “爹娘放心。”秦周南微笑着说:“我一定会多多照顾庄小妹。” 他问起庄容一系列鞘皮子的事情,庄容一一回答了。 秦周南很是惊奇,“哪日你可以到我家作坊里试试,不敢说指点,我们互相学习。” 态度很是谦虚。 庄容噗嗤一笑,“秦大哥就不怕我抢了你家的生意。” 没等秦周南张口,秦老爷就笑着说:“那是庄姑娘不了解我秦家的皮铺子,我家在这条街上做生意已经有几十年,不但没有排挤过街上那些皮铺子,还会在他们经营不下去时施以援手,所以城中人说起我们秦家也都是竖起大拇指,我秦家铺子的口碑,不仅仅是因为皮货好才得来的。” 庄容虚心的点点头,“您是聪明人,目光长远,知道怎么才能把生意做得长长久久的,不像那些斤斤计较的小贩,只顾眼前的利益,这一点我要向您学习。” 第1601章 暗有所指 秦老爷含笑说:“聪明不敢当,我只是相信,想要把口碑做出来,便要付出极大的努力与毅力,当做出了口碑,我便是不挣钱,也要守护这份口碑。” 庄容轻轻翘了翘嘴角。 秦老爷这话大有深意,别人或许听不出什么,她却觉得,是秦老爷在向她暗有所指。 是在告诉她,为达到目的,他可以拿出一百分的毅力与坚持,不惜动用手段,在达到目的之后,他便会拼命的守护这份成果。 “秦老爷,您现在做出了口碑,无论如何,你的成绩是不会被抹杀,只是,天有不测风云……” 她说到这里,见秦家人的脸色都是微微变化,就笑着将话音一转,“万一哪日出现了一个极强的竞争对手,不但手艺过硬,口碑更好,秦老爷又待如何?” 她眨着眼睛,明眸里流露出一丝属于少女的天真无邪。 秦家人提起的一口气蓦然一松。 本还以为庄容是在和秦老爷叫板,现在看来,她只是随口好奇一问。 秦老爷呵呵大笑,不失自信地说:“庄姑娘所说的事情,本就不可能发生,皮货街里已经有我秦家了,只要我秦家仔细维持,别人如何做大?要知道这城里的订单有近七成都是被我家拿下,后来者想要做大,几乎不可能了。” 说到这里,他又豁达地笑笑,“当然了,我也有年迈的一天,待我今后老了,这些生意就都交给周南,他能否守住这份基业,便看他的本事了,都说富不过三代,一个家族的兴衰,不是一代人的努力就够,几百年后谁又知道我秦家是何等光景。 最坏的结果即便是没落下去,重新开始便是,二十五年前我刚来到蕲城时,也是两手空空,现在有了生意兴隆的皮铺,恩爱的夫人,孝顺的儿子,这一生我也算是圆满了。” 笑看庄容:“庄姑娘还小,经历的不够,等再过些年你便会明白,人生有得有失,可有些东西是值得用一生去守护。” “那当然。”庄容说:“这一点我和您很相似,我们守护的东西也是相似。” 秦老爷正色点头,“是个有想法的好姑娘。” 秦夫人听得无趣,忍不住催促,“老爷,你们快别说了,赶紧动动筷吧,饭菜都要凉了。” 她给庄容夹菜,目光里透着暖意,整个人又像是有了精气神,像是冬日里的一抹阳光,璀璨夺人。 念念叨叨:“你就是太瘦了,平日里一定没好好用饭,以后在州府开皮铺子,记得每日中午都来家里陪我用饭,我要盯着你吃,我吃一碗你就须得吃两碗。” 言语间流露出的宠爱,哪像是才认识不久的忘年交。 秦老爷一直带笑的唇角微微滞了滞。 饭吃到一半,突然,廊外匆匆的跑过来一个下人,尖声道:“老爷,夫人,不好了,表小姐用刀子割了手腕……” “什么!”秦老爷面色勃然大变,站起身往外走。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厮吭吭哧哧的汇报着。 厅堂里,所有人都坐不住了,秦周南和焦文珍也都紧跟出去。 秦夫人一脸惊惶的跟着往外走,都顾不得庄容。 第1602章 补偿 片刻间,偌大的厅里只剩下庄容一人。 庄容身为来客,是不好跟着主人家去内院儿凑热闹,再加上,她本就对朱玉没什么好印象。 别说她现在是割腕被下人察觉阻止,就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也激不起庄容任何同情心。 她想着,今日已经见过秦安的面,算是互有试探。 不如就先告辞回去,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宝江县是一定要回,可现在秦安回来了,他一定会想尽各种理由阻拦。 庄容从位置上站起身,眼底思绪重重。 就在这时,一道沉沉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 “庄姑娘在想什么?” 庄容心里一咯噔,回头瞧,只见秦老爷不知何时去而复返,他明显走的是另一条道,现身在餐厅的另一道门处。 庄容心知秦安回来的不寻常,心底闪过一抹警惕。 “秦老爷,我正打算告辞,感谢秦家今日的设宴款待,现在表小姐那边出了急事儿,我不便逗留了。” “急什么。”秦安挪步至主厅,在太师椅上缓缓落座。 庄容盯着秦安,没吭声。 秦安不疾不徐地说:“听说庄姑娘的娘,在十年前走失。” “秦老爷消息很灵通。”庄容一晒笑,“我也听说,秦夫人是十年前才来到此地。” “是。”秦安淡淡地说:“我知道你小小年纪没了娘,看到我夫人性情随和,又与你娘有几分相似之处,便生了慕濡之情,把她当做你的娘,这原本没什么,算是人之常情。 可惜,我夫人她多年前受了刺激,自那以后,便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总是幻想着自己有个女儿。 她看到你这么可爱的姑娘,忍不住喜欢,我夫人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为了你,怒斥了周南一次,与她的亲妹妹也是越发生分冷淡,我虽然人不在蕲城,却知道,自从庄姑娘出现,这段日子,府里是鸡飞狗跳。” 嘴里说着略带指责的话,可是他却面色平静,丝毫不带半点怒意。 庄容一副洗耳静听的模样,笑了笑,“所以秦老爷现在是想对我秋后算账吗?” “我夫人是有头疾在身,成日里思想恍惚,这些事儿怨不得她,可庄姑娘冰雪聪明,你明知道我夫人有病在身,不该利用她这份母爱,挑拨离间,搅得我们秦家人心崩离,我刚才在席间与你说过,有些东西是我最为珍重,这辈子都要守护的,庄姑娘不该触了我的底线。” 说到这里,他陡然沉下脸,“庄姑娘,我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庄容恍然一笑,“原来表小姐的意外都是假的,秦老爷您只是想寻个空,单独与我说这些罢了。” 秦安并未否认,直直盯着她说:“你要知道,我对你这般客气,都是看在我夫人的面子上,我希望,庄姑娘现在就表个态,若是你愿意就此离去,回到宝江县过你的日子,秦某愿意奉上两千两银,足够庄姑娘和令尊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我知道你原本是打算在州府开皮货行,这些钱,就算是秦某的一点小小补偿。” 第1603章 疑窦丛生 庄容客气而又疏离的一笑,“多谢秦老爷的美意,不过,我不能接受,一来有违我做人的原则,二来我与秦夫人之间的牵绊,不是用钱便可以斩断的。” 秦安脸上一僵。 随后摇头,似叹似嘲,“看来庄姑娘所谋甚多,不是两千两银能满足的。” “秦老爷真觉得我图谋的是钱么?”庄容嘲弄一笑,“我刚才也在席间对你说过,我也有毕生想要守护的东西。” 秦安直接站起来,“既如此,秦某便没什么好说的。” 他突然变了脸色,冷冷道:“你妄图拐带我夫人,吞并我秦家家财,我是不能轻饶你了!” 庄容眯起眼。 只见,秦安的眼底有一抹寒光闪过,扬声说道:“洪捕头,嫌犯就在此,劳烦你了!” 话音刚落,厅外瞬间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十几个带刀官兵顷刻间涌进来,将庄容团团围住。 秦安义正言辞地指着她:“此女欲拐带我的夫人图谋不轨,被我家人发现阻止,现在人被我们捉住,有劳洪捕头带她回衙门依法治罪!” 洪捕头朝秦安拱了拱手,“惩奸除恶,保一方安宁是我职责所在,来人,把她给我带走。” 庄容双拳握紧,下意识的想反抗,不过转念,她又松开了拳头。 任由那些官兵给她铐上枷锁。 临走时,她回头悠悠的看了秦老爷一眼,“对于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太执迷不悟,你会一无所有的。” 秦老爷眉头狠狠一跳,一张脸阴沉的像是暴雨前的天空。 目送着官兵带着庄容离开,他冷哼一声,转身拂袖离开。 在他前脚走,后脚,焦文珍便从内院中走出,她一路往外厅走,原本是受婆母的叮咛,过来请庄容去内院的,只是,到了才发现,待客厅里空无一人。 不但如此,整个中院的下人不见半个。 她心中觉得奇怪不已,隐约听见隔壁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循着声音跟过去一看,只来及看见一片红蓝相间的衣袂,消失在廊芜另一头。 捕快的制服? 焦文珍不确定自己是否眼花了。 她若有所思的返身离开。 奇了怪,中院不见一个下人不说,怎么家里还似乎来过捕快,很是不寻常。 难道是…… 她心里一咯噔。 为了确认她的猜测,她急急忙忙回到内院,叫住一个下人问。 “老爷呢?” “没看到啊,老爷方才不是去看表小姐了?” 焦文珍皱起眉。 急匆匆的来到朱玉所在的院落,推开门进屋。 房间里,朱玉脸色苍白的躺在那儿,手腕上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隐隐透出血迹。 秦夫人坐在旁边抹泪,“你这一去是一了百了,你就不想想我,你的心是真的硬,只想着自个儿痛不痛快……” 朱玉耷拉着一张脸。 秦安在旁边端着茶水,劝慰:“夫人,好了,训也训过,骂也骂过,喝口茶水吧,别再埋怨她了,她只是一时糊涂,好在被人拦下,没什么大碍。” “姐姐我知错了。”朱玉抿着嘴说:“你昨日痛骂我,今日又邀请姓庄的来家里,我一时想不开,我现在知道错了,不该因为一个外人想不开而轻生,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第1604章 人不见了 事到如今,秦夫人也看明白了,玉儿对庄容的敌意,是根本无法消除。 所以,她也不再奢求玉儿能和庄容和睦相处。 听她有了知错悔改的念头,总算听得进劝,不再拿生命当儿戏,才舒了口气。 从旁边小几上的果篮里挑出一个梨子,拿起小刀削着皮,“你好好的养着伤,以后别再胡思乱想,至于女学,你若是实在不想去,就算了。” 焦文珍咳了咳,走上前,“娘,我去前厅找庄容,却没见到她人,是不是已经告辞了?” “走了?”秦夫人手上的动作一顿,“刚才一着急就全忘了,怎么就没叮咛下人拦着点儿,好好的一顿宴席,饭都没吃两口……” 面露懊恼。 “夫人别急,我这就让下人去把庄姑娘追回来便是。”秦安体贴的说。 站起身。 正要往外走。 迎面匆匆的跑进来一个下人,“老爷,夫人,庄姑娘一同来的那位姓李的家丁在门外,询问庄姑娘去了哪儿。” 秦夫人一愣,和秦安面面相觑。 叮咛朱玉先歇着,和秦安来到外厅。 “你是叫李丙吧?”秦老爷温和地说:“你家姑娘方才就走了,你没碰到吗?” 李丙摇摇头,脸上透出几分急色,“我知道我家姑娘正在里头用饭,便在外等着,只是方才无意间听府里的小厮议论纷纷,说表小姐这里出了事情,这才进厅里去找庄姑娘,不想竟没看到人。” 他不自觉的皱起眉头,语气里带了一丝不满,“秦老爷,秦夫人,你们不能一句人走了打发我,我家姑娘若是离去,一定会来找我,绝不会自行离去,还请秦老爷和秦夫人派人在府里找找。” “奇了怪了。”秦夫人没有计较李丙的逾越,疑惑看向秦安,“你方才出去,可见庄姑娘了?” 这话一落,焦文珍目光一动,看向自己的公公。 秦安摇了摇头,“我是出去为夫人泡茶水了,没离开过阿玉的院子,并未看到庄姑娘,想必是庄姑娘先一步离开了。” “这不可能!”李丙的声音不由得拔高,“我家姑娘好端端的,绝不会不知会我而自行离去,请秦老爷和秦夫人,把我家姑娘交出来。” 秦夫人一脸为难。 秦安则是沉了脸,“你这小厮怎么说话的,难不成我和我夫人还能把庄姑娘捆起来藏了不成。” 李丙抿唇,“我不是这意思,只是……我家姑娘若走,绝不可能不打招呼自行离去。” 秦老爷摆摆手,“我知道你心里着急,这样,我现在就让管家在府里找人,你赶紧回客栈瞧瞧,万一是真回去了?” 李丙思来想去,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便说:“我和贵府的管家一起在府里找找,若找不见,我再回客栈。” 等李丙下去之后。 秦老爷第一时间宽慰秦夫人,“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她这么大一个人,就算是独自出门去,也会回客栈的,夫人稍安勿躁。” 秦夫人仍是坐不住,拉着焦文珍出门,带着几个婆子,到处在府里的各处园子里寻找。 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寻找了一圈下来,都不见庄容人影。 李丙已经找过很多遍,知道庄容肯定出了什么事儿。 他找到秦夫人,沉着脸说:“我家虽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家,可我家姑娘,莫名其妙的在你们府上失踪,总归是要讨一个说法的,你们秦家必须把人交出来。” 第1605章 要人 秦夫人无奈,“怪我不好,方才不应该丢下她,你也别急,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秦夫人,我不是在指责您。”李丙看到秦夫人的模样,又有些懊悔,咬牙说:“请您转告秦老爷,务必把我家姑娘交出来!” 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秦夫人和焦文珍面面相觑。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秦夫人不解,“怎么好像是认定了,此事与老爷有关?” 焦文珍面色复杂地盯着李丙的背影。 “娘,他说的也有道理,庄姑娘是来我秦家做客,却莫名其妙失踪,这怎么说得过去?” 顿了顿,又说:“娘你先别着急,想必庄家这位下人还要回客栈看一眼的,若再寻不见人,咱们再想其他办法。” 李丙从秦府离开,直接回到客栈,果然不见庄容,他立刻去找简哥儿。 “怎么会莫名其妙不见了。”白行简面色冷若寒潭。 李丙把前因后果一说,“先是他家出了一场乱子,紧接着庄姑娘就不见了,我总觉得这里头有蹊跷。” “去秦府。”白行简起身往外走。 不到一炷香时间,白行简已站在秦府门外,伸手叩门。 秦家的小厮机灵得很,打开门,认出白行简上回来过,立刻把人往里请。 “一定是为了庄姑娘来的吧,庄姑娘不见了,老爷和夫人都急得不行,已经把府里大部分人都派了出去,让大家在城里各处寻找。” “是么?”白行简眼底隐隐掠过一抹嘲色,“你直接带我去见秦夫人。” 他已经听李丙说过今日早晨庄容和秦夫人在半路上被秦老爷拦回一事儿。 在他看来,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是巧合,秦老爷是有备而来,他的动机很明确,不希望庄容揭穿什么。 他凡事习惯先想到最坏的地步。 若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他把玉儿或是秦夫人带走,秦老爷可会妥协? 转念又想,若真到了不得已的地步,大不了动用白家的势力,亮出身份。 正想着,从台阶上匆匆走下来一人。 “庄贤侄,快快请进!”秦安一脸愧疚地把他往屋里让,“小厮回禀说你来了,我就知道坏事了,一定是庄姑娘没回客栈,不过你也别心急,我已经派人在城里各处寻找,说不定一会儿就有消息了。” 不等白行简说话,他就又自责的说道:“也怪我,那会儿急匆匆的把庄姑娘撇下就离开,也没交代她在厅里等候。” 白行简也不和他客套,嗓音淡淡的,“秦夫人在哪里?我有些话想问她。” 秦安一愣,随后笑了笑说,“知道庄姑娘失踪,便开始心神不宁,头痛病又犯了,我让她回去休息了。” 不忘了招呼:“庄贤侄,快快请坐。” 白行简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盯着秦安,开门见山说:“秦老爷,我知道你定要说庄容的失踪与你无关,无论是真是假,我把话撂在这儿,若是今日找不到庄容,我与你秦家的梁子就结下了。” 秦老爷苦笑,“真的是冤枉啊,庄贤侄委实误会我了,我保证,我一定尽我最大的能耐去找她。” 白行简淡淡看他一眼,“今晚子时之前我要见到人。” 第1606章 警告 秦老爷叹息一声,满面懊恼,“我知道,庄姑娘是在我府上不见的,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负有莫大的责任,庄小兄弟如此心急,我也能理解,可是,现在不是论事论非的时候,找到庄姑娘才是要紧事,庄小兄弟心里就算再有气,也该稍安毋躁。” 白行简一张脸沉着,不假辞色,“好听话谁都会说,我要的是人。” 秦安长叹一声,忽而问:“庄贤侄在蕲城可有什么门道?若是认识一些三教九流的人,兴许是能帮上忙。” 白行简听了这话,不觉得是秦安的好心,反而觉得是一种试探。 不假思索地说:“我一家是外地人,在这里举目无亲,三教九流就算了,我不认识也不想认识。” 秦安点了点头,略微沉吟了片刻:“既这样,你去寻找庄姑娘的意义不大,只是浪费时间罢了,我推测,庄姑娘应该是从我府里告辞之后,在外面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这样吧,秦某倒是认识些城里的三教九流,只管托付给他们,让他们在城里寻找,庄小兄弟回客栈耐心等候消息就是。” 一番话说得诚恳。 白行简扯扯唇角,“秦老爷,我虽没有证据证明是你对庄容做了什么,但有一点我很清楚,我清楚你对付她的动机,所以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今晚子时之前我要看到庄容,若看不见。” 他顿了顿,直直的看向秦老爷,“我会让你先失去至亲,再失去所有。” 秦安只觉得少年的目光犀利,与他对视的瞬间,喉头一紧,像是被什么扼住了一般。 这感觉令他不舒服。 搁在往常,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要挟,他一定是不以为然,甚至觉得分外好笑。 可现在,他却分明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恐惧。 至亲?那说的不就是周南。 失去所有,他不敢想。 下意识眯起眼,“凡事都讲求证据,庄小兄弟可不要胡来。” 白行简嗤笑一声,“秦老爷好自为之吧。” 话落,转身便走。 秦安目光里掠过一抹冷意。 原本是要吩咐隐藏在柱子后面的打手将他给控制住。 谁知他还未来得及张口,竟眼睁睁的见着少年跨出门槛后,直接脚蹬树干借力,轻巧跃上旁边的一棵大树,他在极细的树枝上游刃有余,犹如踩钢丝一般,然后轻松翻至墙头边,身形极快的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秦安握紧拳。 姓庄的少年是故意的。 故意在他面前展露出如此不俗的功夫。 凭他这一身的功夫,完全可以夜潜入府里,对他和他的儿子做出些什么。 他是在告诉自己,他的威胁不只是说说而已。 “砰……” 秦安抬起一掌重重地打在桌面上。 冷声吩咐:“去告诉洪捕头,无论如何,今日的事不可向外泄露半分,先秘密关押个把月,等风声过了再说。” “是,老爷。”从廊柱后走出来两个肩宽体阔的男子,一个领命往外走去。 另一个则是问:“用不用派人监视他?” 秦安摇了摇头,“不必派太多人,他翻不出大浪来,最要紧的是明日就送夫人去庄子里,你们几个安排好人手,别出什么岔子。” 第1607章 分头想办法 白行简离开后,和李丙两人分头行动,李丙留在秦府附近,监视秦老爷的动向。 白行简甩掉身后跟踪的人,去见州府这边的人脉。 这些人都是朱凤礼在州府交好的兄弟,在朱凤礼去宝江县之前,与他们都是有十多年过命的交情。 江湖人讲义气,他们知道白行简是朱凤礼的结拜弟兄,白行简把事情一说,当家的立刻就表态帮忙在城里四处打听。 白行简回到客栈。 往日本就清冷的脸庞,罩上了一层阴云。 王飞羽准备出门,迎面碰上刚进客栈的白行简。 这两日,为了新铺面的事,他东奔西走,大约是知道庄容和白行简在忙着确定秦家夫人的身份。 事情具体进展怎么样,他不得而知。 今日一早原本打算去问庄容,可是他起身后去敲门,就发现庄容已经离开了,那会儿天才刚刚蒙蒙亮。 一上午办了事儿,中午回来用饭,也是不见庄容。 到这会儿,看见白行简,又见他面色不善,心里隐隐有了不妙的预感。 “简哥儿。” 王飞羽走上前拦住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白行简原想找个借口搪塞了,不曾想,王飞羽却不是好糊弄的。 拉着他问:“是庄容出了什么事儿?” 白行简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本来不想说,倒不是不信任王飞羽,只是不想多一个人担忧。 但转念想到,这次来州府,身边没带什么人手,王飞羽的功夫恰好不错。 便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又把方才和李丙分头行动的事告诉他。 王飞羽也是个有心人,看他一筹莫展的样子,就知道这件事儿很棘手,至少只靠着朱凤礼那边的人是不一定能搞定。 毕竟秦府在这里经营了几十年,秦安又是个会做人的,保不齐他也是网罗了不少黑白两道的朋友。 思量片刻,说:“这件事我兴许能帮上忙,黑道的势力解决不了,不是还有官府?你也知道,我爹在京中官职虽不大,手里却握着不小的权利,想要结识他与他交好的人不知有多少,我这就去见蕲城这里的知府。” 白行简皱眉,“你拿什么保证他会给你这个面子,万一打草惊蛇。” 王飞羽嘿嘿一笑,眼底却有些冷,“你可别小看我了,我是那种楞头青吗,自然是先亮出身份,试探试探知府的态度,秦家的事,若无百分百的把握,我是不会轻易露底。” “谢了。” 白行简抿了抿唇,本还要说什么。 王飞羽直接打断他,一掌落在他肩头上,拍了拍。 “说什么见外话,都是自己人,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庄容出事儿。” 说完,他抿住唇,一脸凝重的走出客栈。 另一边。 蕲城府衙北侧的某间监牢里。 庄容被洪捕头等人送进来后,直接将她关进了一间黑漆漆的牢房中,并无人过来审问。 她靠在墙边,心里寻思着那洪捕头和秦安的关系。 正常情况,即便是她真要对秦府图谋不轨,也要经过衙门报案,知府立案的程序,然后捕头根据抓捕令将她缉拿归案,接着是,府衙过堂,人证物证,审问画押,宣判等一系列程序。 第1608章 送信 但今日的仓促抓捕,洪捕头明显是违规。 应该是收了秦老爷那边的钱财等好处,从秦老爷那里知道她是个外地人,在此处并无根基,才敢放心的行这等拿钱办事的方便。 但因为抓捕她的流程不合规,所以他们只敢把自己悄悄的关押在这里,并不敢明目张胆的上堂过审。 毕竟一旦去到公堂,她被羁押的消息就会泄露,简哥儿也会来救她,秦夫人也会知道这件事儿。 这些是秦安不愿意看到的,他大费周章的把自己抓起来,绝不会轻易露馅。 所以庄容推测,秦安这是要先把自己圈禁起来。 至少短时间内她是安全的,日子长了就保不齐了。 一旦风波退去,在牢里将她暗杀都是有可能,从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来个毁尸灭迹。 现在,她已经在牢室里枯坐了半天时间,中途只有一个狱卒送进来一块馒头和一碗水。 确定了自己短时间内没有生命危险,庄容反而不急着走了。 对她来说,逃走不是难事儿,可如此一来,也太便宜秦安了。 她留在牢里,只等着事后被秦夫人发现这件事儿,才是对秦安最大的惩罚。 秦安铸下的大错越多,秦夫人心里对他的情分就越少,恨意就会越深。 她想让秦夫人彻彻底底看清秦安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简哥儿那边一定会着急。 她现在就怕,万一简哥儿情急之下,提前和秦夫人摊了牌,导致什么不测的后果。 毕竟秦夫人的记忆还没有恢复,现在连她都不能百分百确定,秦夫人就是她的娘,更何况秦夫人自己。 现在不是最好的摊牌时机。 若是简哥儿把什么都告诉了秦夫人,秦夫人必然要和秦安撕破脸,秦安狗急跳墙,会不会把秦夫人送走? 还有玉儿。 那是个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的姑娘,她又会不会对她姐姐做出什么伤害呢? 庄容记得,她在前世看过一条新闻,某户人家的小孩误食了大量降压药,从而导致急性失忆。 就算她不确定降压药的成分大宋朝存不存在,但足以证明,人的记忆,是可以被人用某种药物恶意损伤。 秦夫人当年可以失忆,那么现在如果再一次失忆呢? 庄容越想,越是坐不住。 她闪身进空间里,摊开纸笔简明扼要的写了几句话,然后卷好,放在细竹筒内,交给白胖子。 白胖子很不情愿,它肥胖的身躯要从送饭的孔洞里出去,很是艰难。 暴躁的在庄容脚边跳来跳去,以示反抗。 “没得商量。”庄容说:“你不去跑这趟腿儿,也别想进空间里安逸着了,信不信我让那些狱卒把你弄出去炖了?” 白胖子气的直哼哼,沮丧又无奈。 等傍晚,狱卒再一次打开牢门底部的小窗口送晚饭时,庄容一个不慎,将碗筷打破。 外头顿时骂骂咧咧,庄容陪着笑:“官爷,我真是饿的不行了,就劳烦您再给我送一碗吧,您发发善心吧。” 外头骂骂咧咧的走了。 庄容立刻把白胖子圆滚滚的身体连挤带推的弄了出去。 第1609章 没大没小 傍晚,王飞羽从外头回来,他推开白行简屋门。 刚走进去一步,正要开口,冷不防脚边窜过一道白影。 他目瞪口呆。 指着跳上桌的白团子,“这不是你家的白胖子,它……它什么时候也来州府了?” “是庄容。”白行简来不及和他多说什么,从白胖子嘴中抽出竹棒。 打开将里面的纸抽出。 快速阅览一遍,脸色肉眼可见的松弛下来。 “庄容暂时安全。”他说,一边把纸条递给王飞羽。 王飞羽看完,连着冷笑了三声,“好一个黑白通吃的秦老爷,好一个贪赃枉法的洪捕头,真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把庄容给弄到牢里去,我以为秦老爷最多是让人把庄容关在哪个我们找不见的地方,没想到他连官府的路子都用了。” 受他爹影响,他从小嫉恶如仇,大是大非从不含糊。 “你要做什么?别冲动。”白行简警惕地看他一眼,“庄容现在没什么生命危险,她传信来,是不希望咱们轻举妄动。” 王飞羽皱了皱眉,“我不会轻举妄动,但也不会袖手旁观,等救出庄容,非得要举报洪捕头不可,朗朗乾坤,竟然还有为官者在藐视律法,以权谋私,简直是白吃了朝廷的公粮!” 白行简有时觉得他聪慧,有时却又觉得他是一根筋,嘴角一扯说:“一看你便是自小没见过那些阴暗不公,地方上出一两个贪官是在正常不过,你以为这里是京城,你即便是要管,也别分不清主次,耽搁了正事。” 王飞羽瞪他,“我不过就是宣泄两句,哪里就分不清主次,对了,庄容让你去见焦文珍,焦文珍又是谁?” 白行简站起身,“秦家的少夫人。” 一边往外走,“我去找她。” “等等。”王飞羽追上他的脚步,“我刚才原本是要和你说知府的事儿。” 他在路上把见过知府的过程告诉白行简。 “我发现这里的父母官,与京城那些官员没什么两样,起先还冷着一张脸子,等看完我的牙牌,知道我爹的身份,立刻对我阿谀奉承。我原本是想回来与你商量下一步,但看现在的情况,知府那里暂时没必要再透露什么了。” 白行简沉吟片刻,点头,“还没到收网的时候,放心,只要洪捕头人在这里,秦安就跑不了。” “有道理,咱们眼下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以免打草惊蛇了。”说到打草惊蛇,王飞羽突然想到什么,叫住白行简,“秦老爷指定派人盯着你,你去见焦文珍,不妥。” 话音落下,白行简脚步猛然一停。 “是我大意了,情急之下连这个也忘了。”他看王飞羽,目光之中透着几分掂量,“你知道怎么和焦文珍说?” “废话。”王飞羽翻白眼,“你搞搞清楚,我比你大,你不要总是以一副长辈的姿态和我说话,简直是没大没小,行了,你就在客栈里等我消息吧。” 没好气地扔下一句话,他便先行一步,去往秦家皮货行。 假装进到里面挑皮子。 今天的秦家皮货行里,只有大掌柜和二掌柜,并不见秦周南和他夫人。 第1610章 使计 想也知道,秦家那头出了事儿,两夫妇今日必定没什么心思经营店铺。 他是不方便贸然去秦家。 最好是想个办法,能把焦文珍给叫出来。 如若不成,再趁夜悄悄潜进潜秦府里,他虽然没做过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却对自己的功夫十分有信心。 不过,这样一来,还是麻烦。 毕竟他又没见过焦文珍,在偌大的秦府里找一个没见过的人,岂不是风险很高。 他手背在身后,在柜台前踱来踱去。 突然,眼底冒出一丝精光。 陡然板起脸,重重拍向柜台,“掌柜的!你们少夫人在哪?赶紧把她叫出来!” 秩序井然的铺面里,突然来了个暴跳如雷的青年,小二赶忙去叫掌柜的,不一会儿,掌柜的便匆匆走出。 “这位客人。”大掌柜打量着面前的小哥儿,“不好意思啊,少夫人她不在。” 只见,面前的少年长得浓眉大眼,俊美出尘,穿着又是讲究,给人一种富贵泼天的感觉。 让人一看就知道,他的富贵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身份绝对不低。 掌柜的一看之下,心知不能轻慢。 王飞羽面色一沉,“都说你们秦家皮货行是这条街最重信誉的商家,我看不过如此!”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大掌柜登时惶恐。 秦家从秦老爷到秦少爷,哪个不是把店里的声望看得比命还重? 忙说:“您稍安勿躁,您是遇上什么事儿,可以先与在下说说,区区在下是店里的大掌柜,少夫人不在,在下也能给您做得了主。” 王飞羽冷哼一声,“这事我与你说不上,去叫你们少夫人来,我只在这里等她半个时辰,若是她不来,我便直接上府衙去告发她!” 大掌柜登时面露难色,语气里都透出了恳求: “若是放在平日里,我就去请少夫人了,可是今日正好府上有些事,您就行行好吧,别在这里大声喧哗,影响了我们的生意,有什么事,咱们上三楼去,我一定给您解决。” 越来越多买皮子的客人,都朝这边望来,大掌柜生怕再僵持下去,会坏了店里的生意。 “好啊,那你给我三千两银,这事便解决了。”王飞羽不客气地说,“前几日你们少夫人在我这里要了一批皮子,说好了今日给结账,却不见她人影,这让我如何向家里交代?你一个掌柜的,能做得了主?那你现在把钱给我也行。” “这……”大掌柜面露狐疑,“我家皮货行进皮子,向来都是老爷亲自去北边,少夫人可从来没进过皮子,您莫不是在开玩笑。” “就在前几日,你们少夫人回娘家那时,她娘家人为我们引荐,做成了这笔生意,”王飞羽怒了,“你的意思是,本少爷在讹你的钱?呵呵,欠条白纸黑字写着,就在我家中放着,你既然这样说,明日我就直接拿了欠条去府衙!” 说罢,冷笑着拂袖离去。 他前两天正好无意间听庄容说起过焦文珍回娘家的事儿,当时并未放在心上,今日突然就对上了号。 掌柜的大惊,连忙奔上前将他拦住。 “且慢且慢。”大掌柜赶忙陪着笑脸说:“若是这样,那兴许真的是我们少夫人自己下的订单,可这账要怎么走,我还须得核实过后请示老爷。” 第1611章 心里怪怪的 王飞羽气得额上青筋直冒,“当时你家少夫人可是说的一清二楚,今日就给钱,怎么你们现在又推三阻四的,我等你请示,等到几时去?我今日就要收到这笔钱,你若是做不了主,就把你家少夫人叫过来,别拿你们家老爷来压我,这笔生意,我不是和你们家老爷做的,而是和你家少夫人做的,我就认你们家少夫人,除了她,别人谁来也不好使。” “这……”大掌柜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请您在里头雅间里稍等,我这就去请少夫人。” 事态严重,已经不是他能够处理的,不得不硬着头皮去秦府请人。 王飞羽被下人恭恭敬敬的请到雅间,奉上茶水。 他翘着二郎腿品茶,心里头却不平静,寻思着这焦文珍也不知是不是个蠢货,回头可别露了馅儿。 另一头,大掌柜急匆匆的去了秦府,立刻就把事情禀告到秦安那儿。 秦家皮货行,毕竟还是秦安在做着主。 可是今日的秦安,明显心神不宁。 心不在焉地听了他的汇报之后,沉声发问:“文珍做主进的皮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事先都没跟我商量,她又不是不知道,咱们是有固定的进货渠道,她自作主张,皮子的质量就先不论了,为何又会在银钱上有纠纷?你赶紧去把文珍给我喊来。” 左右下人赶忙跑出去喊人。 焦文珍在路上,听说了这事儿,第一反应是,这事没这么简单。 听大掌柜的话,那少年面貌俊俏,穿着打扮和行事气度颇为富贵。 她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前两日,她频繁的出入端礼堂去见庄容,就注意到庄容同行的除了庄行简和她弟弟,还有一个少年,不知和庄容是什么关系,但却像是关系十分紧密的。 她莫名的就把这两人联系到一起。 现在庄容失踪不说,公公却还一反常态的在后院加派了许多看家护院。 说是不等明个一早,而是今日半夜就出发,到乡下的庄子里住几日再回。 婆婆的母亲是安葬在乡下,公公特意在墓地附近购买了几百顷良田,建了庄子。 每逢婆母她娘的忌日,都要回去一趟,却也不过是在那庄子里停歇半天,上坟祭拜完了就回。 而且也从来没有大半夜就出发的,那处庄子离得并不远,马车一个时辰就到了。 可她瞧见公公身边的人进进出出的收拾细软,那架势哪像是出行一两日。 焦文珍就怀疑,只怕公公要趁着今晚把婆婆带到别的地方去,绝不是那处庄子。 这一晚上,焦文珍心里头都不安稳,想和秦周南商量,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去见婆母,刚走到拱门边就被秦老爷的人拦住了,说是秦夫人头有些痛,在卧房里休息。 现在,外头有个少年突然喊话要见她,会不会是庄容的那位兄长查到了什么,给她递消息。 焦文珍皱着眉头进厅里去见秦安。 刚进门,秦安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质问,“文珍,我叫你辅助周南做生意,却没让你全权拿主意,咱们的进货渠道可是固定的。” 第1612章 面谈 焦文珍面上浮现出几分愧疚,“是我爹逼我的,请公爹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我现在去见那人,和他说清楚,皮子我不要了,违约的钱,我用自己的私房钱垫上。” 她回应的简单。 搁在往日,秦安必定要仔细盘问这件事的详细经过,可是今日,他的心思都不在这个上头,只是摆了摆手,“原来是你娘家插手,你也是多有无奈,这次就算了,去看看那些皮子质量如何,若没有质量问题,就把钱结给对方,好歹全了你娘家爹娘的脸面,往后出门在外做事可一定要多加小心,你现在已经嫁入我秦家,便不能再被你爹娘牵着鼻子走。” 只是敲打了几句,便放焦文珍离开。 不到一炷香时间,焦文珍和大掌柜便回到皮货行。 焦文珍直接去了雅间,去见寻上门的少年。 推开门入内,她往里扫了眼,看到来人,只一眼,心里便有了数。 直接吩咐大掌柜,“你不必在这里了,去楼下吧,没有要事别上来。” 大掌柜一愣,少夫人这分明是把他支开。 但想到这件事秦老爷也是批准的,无论少夫人是不是有着什么猫腻,这钱总归秦老爷是应允了,这才退了下去。 房门关上。 王飞羽立刻站起身,“秦少夫人,我来是要告诉你,庄容出事儿了。” 焦文珍满面凝重,“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找到她了?” “是秦老爷串通了衙门的人,把庄容关在地牢里,不过好在她现在是安全,还递了消息出来,让我们第一时间找你。” 王飞羽简单凝练的,把事件经过说了。 焦文珍皱起眉头,久久都没有回应,她坐在那儿,脸色沉着,眉心皱起,看起来心乱如麻。 王飞羽不由得急了,“秦少夫人,这次的事儿,前因后果你是清楚,如果秦老爷是问心无愧,他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小动作?我虽然是第一次见你,但庄容既然让我们把消息递给你,那就代表着她对你是十分信任,可你现在闭口沉默又是什么意思?你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你公公这样掩盖事实,对庄容痛下狠手?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又何必来找你!” “放屁!”焦文珍瞪他,“我话都没说你急个什么劲儿,我焦文珍可不是姑息养奸之人,现在我公公的所作所为,就是瞎子也看得清是非对错,我尚未表态,是在想,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庄容那边倒没什么,现在要紧的是,公爹想要把婆母送走。 王飞羽顿时讪讪。 焦文珍怒斥,他也不往心里去。 “那就好,是我误会了。”他起身,若无其事的说:“秦夫人呢?今日简哥儿去要人,她怎么不见出来?” “婆母一直在园子里,并未踏出半步,我公爹说她的头疼病犯了,不知是真的,还是借口。” 她心里猫抓似的,在原地走动,想着对策。 王飞羽就皱了眉头,“你公爹的意思还不是明摆的,一边把庄容悄无声息地圈禁起来,另一边则是切断你婆母的一切消息渠道,不过好在你公爹现在还没怀疑到你,只要你配合,一定可以想到办法。” 第1613章 有把握 焦文珍摇头,“我要进去探望婆母,都被拦住了。” 突然,她看向王飞羽,“今晚上,你和简哥儿可否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焦文珍定了定心思,“你们在围墙外等候,等着我把婆母送出来,你们只管先把婆母带到安全的地方。” 王飞羽打量她一眼,“秦老爷一定布置了不少护院吧,你怎么能保证你有机会?就算得手了,你拿什么保证不会被发现?” 焦文珍咬牙,“自然是用些手段。” “迷药?还是蒙汉药?”王飞羽挑眉,随后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这是最不入流的手段,一个弄不好,反倒让秦老爷抓住把柄,秦老爷在官府都有人,你确定你可以和他玩这些手段?更别说秦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你要迷倒多少?” 他出身名门,向来是正人君子,对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嗤之以鼻。 “那你说怎么办?”焦文珍冷眼看他,“你倒是说出个入流的手段来。” 王飞羽稍一思索,“你告诉我秦夫人所在院子的详细情况,秦老爷派了多少人手,大概都是什么水平,守在什么位置,我和简哥儿夜探一趟,把秦夫人带出来就是。” “就凭你们两个?”焦文珍眼底现出一丝轻视,“我公爹养的护院没有一个是饭桶,这些年随着他北上进皮子,一路保护车队的安全,从来没出过事儿,这些人都是见过血的,又是忠心耿耿,公爹走南闯北,身边都带着他们。” “放心好了,就算我不行,不是还有简哥儿,他的身手若不好,白日里还能全须全尾的从秦府离开?” “你确定?”焦文珍仍是有些不放心。 她说:“如果今晚上你们失手了,我公爹一定会把婆母送到一个隐蔽的地方,以后再想找到人就难了,而你们报官也是无用,我婆母嫁给我公爹,便是秦家的女人,他想把人带到哪里便带到哪里,你们紧追不放,他反而会给你们加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 王飞羽再三保证,“放心,我们一定会把秦夫人带出去。” “听我公爹身边的人说,他们今晚子时便出发。”焦文珍说:“你们要行动,就得早做准备了。” “多谢你告诉我这些,告辞了。” 时间紧迫,王飞羽不再耽搁,果断告辞离去。 焦文珍回到秦府。 她不死心的又来到梅园门外。 守门的是秦老爷贴身的小厮。 “少夫人,您回吧,夫人早就歇下了。” “你们别骗我了,我知道夫人不可能歇下,刚才我去见过爹了,是爹让我过来的,爹说怕娘心头不舒坦,让我来宽慰几句。”又说:“毕竟庄姑娘是个外人,不见了也就不见了,没有必要为一个外人着急上火的,爹的意思是,今个夜里就要出门,夜里更深露重,让我好好安慰安慰娘,省得娘太过伤心难过,再染了风寒。” 小厮听见她这话,方才一改之前的戒备,“既然老爷让少夫人来的,那您就进去吧。” 焦文珍知道自己这样贸然闯进,说不定很快会露馅。 脚下只能越发加快,急急的往内院走去。 到了秦夫人的房外,还没走近,就听见里面一阵压抑的哭声。 第1614章 告诉她实话 焦文珍心头疑惑。 随即推开门,走进内室。 就见婆母靠在床边,哭得满面泪痕,手上还拿着一张写满字的信纸。 “娘,你这是怎么了?”她急急的走上前。 秦夫人一看到她,眼泪不但没止住,反而哭得更凶。 “文珍,你说,你是不是打心眼里烦透我了,看到我就觉得厌烦?认为我整天就想些没用的?” “怎么会。”焦文珍上前,坐在床边,关切地看着她,“我从来没这样想过,娘怎么了?为何会这样说?” 秦夫人伤心难以自持,目光暗淡,眼泪一颗接一颗的流,“早先玉儿和我说,我还不大相信,可是今日我信了,这是容儿留给我的信,若不是我的癔症太严重,她又怎么会忍无可忍的不告而别。” 焦文珍神色微动,从秦夫人手里接过信,一目十行地扫过。 只见那信里以庄容的口吻写着,今日离去是是不辞而别,之所以连个招呼都不打,只是想成全秦夫人的体面。 信上还说,这些日子以来,勉强与秦夫人维持着友好关系,都是为了在蕲城这里开铺面,要用到秦家的关系,其实她爹娘俱全,双亲俱在,每次和秦夫人接触都是假意逢迎,其实,她早已受够了秦夫人的神神叨叨的。 甚至是在信里将朱玉也破口大骂了一通,指责秦夫人头脑愚钝,连自家的妹妹也教养不好,有什么资格认她做干女儿。 最后,在信的末尾写道,家中的安排有变故,以后不会考虑在州府这里开铺面,所以,也用不到秦家这层关系,这次离去后,井水不犯河水,请秦夫人不要再骚扰于她。 焦文珍看的皱起眉头,霍然站起身,“娘,你被骗了,这不是庄容的亲笔,庄容并没有离开。” 秦夫人微怔。 “可是……这是你爹拿来的信,说是庄容的家丁亲自交在他手上的,怎么会有错?” 焦文珍直直的看着秦夫人,眼里有着一丝不忍。 她闭了闭眼,到底还是狠下心说:“是爹骗了你,娘,你有没有想过,这十年你是生活在一个谎言里,你根本就不是安县来的,你也不叫朱月,这一切都是爹为你安排的假身份,我告诉你实情吧,这次庄容他们来调查了你的身份,眼看着就要揭穿,爹坐不住了,便和洪捕头联合起来,把庄容关进暗牢里……” 她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部告诉秦夫人。 许是这样的真相太过残酷,秦夫人呆呆的愣在那儿。 连眼泪也忘了流。 喃喃地说:“你说……你爹他骗我?” “是。”焦文珍怜悯地说:“其实我也偷偷派人去安县那里调查过,娘的确不是那里的人。” 秦夫人脸色陡然大变,身子猛地歪了歪。 焦文珍赶忙上前搀扶她,“娘,你千万要振作,你知不知道,爹今晚就打算偷偷把你送走远离此地,若是你现在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再也见不到庄容了。” 秦夫人一听这话,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她深深吸一口气,慢慢平复着心中极致的怒火和悲伤,告诫自己不能垮。 缓了好半天,才问:“秦安他为什么要骗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615章 秦夫人的抉择 焦文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一点,庄容的娘在十年前失踪,她现在怀疑你就是她的娘。在你们先前的相处中,娘对宝江县那里的风土人情都有着了解,我不敢保证,但种种迹象让我觉得,娘真的可以去宝江县试试找回以前的记忆。” 顿了顿又说:“玉儿……不可再相信了,我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如此麻木,但我看得出,她的立场是和娘相对立的,她和爹一起掩盖娘的身世,言之凿凿说娘是癔症,仅凭这一点,她就有问题。” 她深深地看着秦夫人,“其实,娘不用自寻烦恼,你根本不是癔症,是因为你丢失的记忆还有残存,所以才会不住的思念从前,你根本就不是属于这里的,我虽然是秦家的儿媳妇,我们做了四年婆媳,可是,我和爹与玉儿都不一样,既然知道了内情,我便没有办法接受这里头的阴谋,我不知道娘是怎样想的,是舍不下爹和玉儿,还是决心找回以前的亲人,如果娘不甘愿现在这样的生活,今夜就走吧,我已经和庄容身边的小哥说好了,今夜亥时一刻他们会来接你。” “我要离开!”秦夫人想也不想地作出选择,含着泪说:“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是比我的女儿重要的,在我的记忆里,我的那个孩子是我最亲近之人,我虽然已经记不起她的面庞,可是思及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叫着我娘亲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潸然泪下,我确定我是丢失了一个女儿,这些年我对她的思念就没有中断过,如今听你这些话,我更加确定了我的处境,确定了我有一个女儿,是秦安骗了我,你说的对,玉儿也不值得信任和留念了。” 她流出两行诀别的眼泪,“或许她根本不是我的妹妹,我的记忆失去了,秦安说什么便是什么,谁又知道呢?她是也好,不是也好,都不重要了,这些年我待她如母,这辈子我不欠她的,我现在只想找回我的女儿,把欠了女儿十年的母爱弥补给她,留在秦家,我必会抱憾终生。” 这一刻,焦文珍是真正的,对眼前的女人感觉到钦佩。 以前,她一直觉得婆母是个喜爱伤春悲秋的软弱女子。 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无论是什么阴差阳错,十年都是一段不短的光阴,哪怕是一棵树苗也会生根发芽,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平心而论,公公对婆母一点都不差,把一个男人最好的一面给了她,连带着善待她的妹妹,换了任何人,都没办法一句干脆利落的离开,斩断这里的一切。 可婆母现在却毫不犹豫的愿意抛弃这里的一切,只为了寻找心中的那个希望。 这样的坚韧和魄力,怎么会是一个软弱女子。 焦文珍擦了擦发红的眼角,“娘决定了就好,我会尽我所能的帮你,对了,现在梅园外面已经被爹的人围住,外面的人进不来,爹的人早就准备好了今晚出行,我也是撒了个谎才闯进来,不能再逗留了,万一被爹发现便会打草惊蛇。” 第1616章 去见玉儿 秦夫人点了点头,“好孩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快走吧,今日我走了以后,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切不可因为这件事影响了你和周南的感情。” 焦文珍的鼻头再度一酸,摇头说:“根本瞒不住的,我知道娘是为我好,可我也有自己的原则,无论周南是支持我还是责怪我,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公公做错了事,我焦文珍到任何时候都不会和他站在一边。” 她打定了主意接下来要做的事,最后说了句:“娘,我一定会助你离开。” 然后起身匆匆告辞离去。 秦夫人又是感动又是难过。 这一晚上得到的讯息太多,根本来不及消化。 可她知道一点,这些年他是被骗了。 现在,容儿并没有离她而去,而是被秦安抓进了地牢里,容儿的兄长在外面接应她,所以她今晚一定要离开。 只是在走之前。 她还有未了的心愿。 秦夫人深吸口气,擦干眼泪,叫来左右梳洗打扮。 “去玉儿那里看看吧,我有些话对她说。” “可是,老爷交代了,让您今晚早早歇着,明日是老夫人的忌日,路上舟车劳顿的,您还是早早休息吧。” “我今日已经歇好了。”秦夫人摇摇头,起身往外走去。 下人无奈只得跟上。 刚走到梅园拱门外。 秦安身边的小厮,果然上前阻拦,“夫人,老爷让我在这保护您的安全,现在这么晚了,您还是别出去了。” 秦夫人绷着一张脸,“胡说八道,府里一向安全,还需要你保护什么?” 小厮讪讪的,“……这是老爷的安排。” 秦夫人冷道:“老爷人在哪儿?我倒要问问他这是几个意思,是要把我软禁在这里吗!” “小的不敢……” 秦夫人冷笑一声,“我在我自家府里走动,也要看你们这些下人的脸色,难道这府里不姓秦,已经改名换姓了吗?你再跟着我,别怪我不客气!” 一向温和好说话的秦夫人,今日却变得颇为锋利。 小厮被震慑住,也不敢再上前拦她。 眼看着秦夫人走远,只能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秦老爷吩咐了,今晚在离府之前不要让任何人见秦夫人,也不要让秦夫人离开。 秦夫人若是离开府里,他们没法交代。 秦夫人不管身后那些人,径直来到玉儿的院中。 她打发左右的婆子在门外等候,自己挑着灯笼进内院。 越往里走,心下越是诧异。 现在这个点儿,远没到熄灯时间,玉儿的院中却是一个下人都无,卧室里却点着灯。 好似有谈话声传来。 秦夫人踏上走廊,低头吹灭了灯笼,缓步接近卧房。 刚走到门外。 听见一阵激烈的争执。 “姐夫!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优柔寡断!你要是再不给姐姐用那个药,她迟早会想起来过去!” “你说的简单,那药药性如此猛烈,用一次便会损伤人三成的心智,你姐姐前一次服用,不但连她在宝江县的那些事儿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连我们幼时的事情都不记得了,现在若再给她服用那个药,恐怕不但连这十年间的事都记不得,还会变成个傻子!我怎么能让她变成一个傻子?” 第1617章 这就是真相 “可是,姐夫想没想过,现在姓庄的已经怀疑到姐姐,从宝江县找到了这里,难不成你要一直把姐姐藏起来?她始终有被找到的一天,姐夫赶紧给姐姐喂了药,才是一劳永逸的大事儿!” “我不能这么做。”秦安的声音,听起来分外痛苦,“这十年是我与她最美好的回忆,她在秦府里,身为我的夫人,与我情投意合,如果她再次服了药,她便会忘记一切,甚至连我也忘记,变成一个没有思想的木偶。” “忘记就忘记,什么都不记得,总好过想起一切,然后憎恨我们!”玉儿发狠地说:“我姐姐就算是傻子也是你一个人的,有什么不好?姐夫别忘了,我姐姐在失忆之前可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就是她服下了药,损失了过去的记忆,她连娘和我都不记得了,却还是记得她那个女儿,还是记得宝江县的风土人情!说不准连那个男人她都有印象!” 秦安沉默不语。 好半天才说:“我是怜惜你姐姐,她服下那个药,受了那么多的苦,我弥补了她十年,都觉得不够,如何忍心让她再受一次苦,况且那庄容我已经拿捏住,想要她的小命也不过是弹指间的事儿,你不用再说了。” 玉儿冷笑:“姐夫怜惜姐姐,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你有没有想过我?如果姐姐发现了这一切,以她的性格,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离去,你现在喂她服了那药,至少她会一直留在秦府,一直留在我们身边,孰轻孰重姐夫自己想吧!” “我说了你不用再说了!” 玉儿的声音变得尖锐,“姐夫现在是利用完我,就想让我闭嘴了?你也不想想,当初如果不是我,我姐姐会留下?她就是失忆了,也根本不愿意和你成婚,留在这个家!” “你过分了。”秦安的声音低沉下来:“现在的你已经没有资格和我说这些,在你心里只有你自己,而我却惦念着你的姐姐,你放心,答应你的家产我会分给你,可是服药这件事儿,你休要再多说半句,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秦夫人站在门外,只觉得浑身发冷,从头顶冷到了脚心。 听到里面有脚步声,她急忙闪身躲在柱子后。 片刻后,房门打开,秦安怒气冲冲地从里走出。 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回忆着这十年中的一点一滴,秦夫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住不发出悲愤的咆哮。 她死死的咬住嘴。 等秦安离去后,已是满嘴咸腥。 房间里。 朱玉腾然从位置上站起,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 正当她还要发泄怒火,无意间余光一扫量,居然看见门边站着个人。 登时吓得心里一咯噔。 扭过身,忐忑不安的看向突然出现在那里的秦夫人。 “姐……姐你怎么来了?” 她仔细的盯着秦夫人的神色,发现她的下唇有些肿,眼睛里更是通红一片,心里没来由的惊惶。 秦夫人缓缓地关上门。 平静地说:“我收到信,容儿留下满腹憎怨,不辞而别。” 她微微侧头,抬起手擦拭眼角,“所以我也想开了,到底不是自家亲人,只当我对她的好,全是喂了狗。” 第1618章 做了个决定 朱玉内心稍定。 仔细打量着秦夫人的神色,“姐就是因为这件事而来?” 秦夫人叹息一声,“是。” 朱玉顿时撇嘴,满腹抱怨地说:“我那时候苦口婆心的劝说你,你还不听我的,现在你总算明白她是什么人了吧,她接近你都是抱有目的,你以为她是真心敬重你,仰慕你,你为了她,批评我动手打我,还险些把我这个亲妹妹送走,现在回头看看,是不是很可笑。” 每每说起庄容时,她都压制不住内心的怨念,越说越恶毒。 秦夫人摆摆手,“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她接着说:“这件事,让我开始反思自己,我在想,这十年来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终于意识到,那些都是不切实际的妄念,不过都是浪费生命罢了,我已经将近不惑之年,在这世上的日子也不多了,所以我做了个决定。” 朱玉微愕,“什么决定?” 秦夫人转头,定定的看着她,目光里有着慈祥,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决定了,下半生我要为自己而活。”秦夫人微笑中带了几分伤感:“玉儿,我虽没有从前的记忆,可是这十年里,我一直把你当成唯一的亲人,你比我小的多,名为妹妹,我几乎将你当成女儿来抚养,我嫁给了秦安,但在我心中,你才是第一位。” 朱玉对秦夫人这些抒情的话,听的很是不耐烦,皱眉打断,“姐,你到底想说什么?一会这样,一会那样,你直说你想要做什么便是。” 秦夫人压着内心刀割般的痛楚,缓缓道:“那时候我并不想嫁到秦家,一是因为当初在娘弥留之际的诺言,二是因为想给你一个安定的生活,可是现在你已经大了,我的担子该卸下来了,我想安排你出府。” 朱玉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像是听到什么荒谬的话,眼睛越睁越大,“姐……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出什么府?不是说好了我一直留在你和姐夫身边吗?” 秦夫人摇摇头,“这里是秦家,你到底是外姓,怎么能一直留在这里,你愿意嫁人也好,招婿也好,总归是要出府成家的,这件事情我已经思量过了。” “我不要!”朱玉想也不想的拒绝,“姐!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最亲的人,哪有把最亲的人往外推的道理?你到底还是不是我亲姐姐,我都说了我不想出府,姐夫都没有逼迫我,也不知道你在这瞎操什么心,外姓人怎么了?你一个外姓人,姐夫还不是把家产都记在你名下。” 她表现出激烈的反对。 秦夫人安静地看着她,“若我哪一日先一步走了,你又该如何?这秦府终究不是你安身立命的地方。” 朱玉根本听不进,“好端端做什么说那些丧气话,你连四十岁都不到,我如今也二十有三了,说起来你比我大不了多少,我们姐妹两个,往后还不一定是谁先走呢。” 秦夫人摇摇头,“我方才说了,下半生我要为自己而活,你现在大了,早到了嫁人过日子的年纪,不该再追随着我这个姐姐,况且。” 她语气一顿,“我已经决定把名下的产业都归还给周南,明日便去衙门办妥这些手续。” 第1619章 到底是冥顽不灵 “你胡说些什么!” 朱玉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瞪大眼睛说:“把家产转给周南?为什么?凭什么?你与我商量过了吗?这件事情凭什么你来做主?” 她气得脸色通红,一连发出好几个反问。 秦夫人却是自始至终都平平静静,“这个问题我不想与你争论,是秦家的便是周南的,这些家财与我们无关,迟早是要还回去的。” 朱玉不敢相信的缓缓摇摇头,“你疯了,你真是疯了,口口声声说有多么看重我这个妹妹,却把家产眼睛都不带眨的送给别人!” 秦夫人目光深沉的看着她,恳切道:“玉儿,你现在还小,可姐是过来人,姐有一句过来人的感言,千金难买心头好,一个人过得幸福不幸福,与拥有多少财产无关,便是像姐一样,这十多年来,在外人看来,穿金戴银,衣食无忧,可心里却不知过得有多苦,可你再看看郊外那些贫苦的农户人家,他们日子过得贫寒,可是一家几口人在一起,出个摊,贩个菜,脸上的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满足。你说,钱这东西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它当然好,尤其是对你这样的小姑娘来说,钱能买到很多东西,可是当你一无所有,只抱着那些钱时,你便体会不到任何人生的乐趣,活着就像是死了一样。” “够了!”朱玉一把捂住耳朵,愤怒地大叫:“你终于不用再为庄容来和我吵架,现在却又拿家产来说事儿!既然钱不好,你把家产给周南做什么?你宁愿给周南都不肯给我!” 秦夫人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眼底的那一抹动容也极快的消失不见,“唉,你到底是冥顽不灵。” “我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总之我不许你把钱给周南,你要还认我这个妹妹的话,这些家产就给我留着,你想为谁活都好,我不管你,可是,你休想把属于我的分给别人!” 秦夫人摇了摇头,“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吧。” 她转身便要走。 朱玉突然一个箭步冲过来,抓住她的衣袖。 歇斯底里吼道:“你休想走!” 她不知从哪儿拿起一把刀子,对着自己的脖颈,红着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不能这么心狠!你也不想想,我从前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若是我得不到家产,以后我还有什么?你剥夺了我的一切,跟要我的命有什么区别?你今日要是不收回那些话,我就死在你面前!” 秦夫人目光越来越冷,突然,她一把捏住朱玉的手腕,冷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姐姐很蠢,三番四次的在我面前玩这些手段!” 一边说,手上用着劲,一把将朱玉手腕上裹着的纱布扯下来。 沾血的纱布被扯掉,露出朱玉白皙的手腕,根本就没有任何伤痕。 朱玉眼底闪过一抹心虚,下意识的将手缩到袖中,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秦夫人呵呵一笑,声音冷硬而又不带感情,“活了半辈子我才明白,人生不过就是一场戏,而你们所有的人都是戏子。” 她嘲讽地看着朱玉:“你想死就死吧,不用死给我看。” 第1620章 有一事不明 语罢,头也不回的甩袖离开。 “你别走!” 秦夫人只觉得脖子一紧,身后的朱玉竟用手臂勒住她。 朱玉将尖刀架在她脖子旁,颤抖着声音说:“我也不想这样的,是你逼我的!你为什么非要和我过不去?我们可是亲姐妹,你抚养我长大,难道就希望我以后过得像丧家之犬,我想要一点家财傍身,怎么碍着你了?你不在意钱,可我在意!” 越说,越是气急败坏,越说,神态越是疯狂。 秦夫人笔直的站在那儿,一动都不动,神色也不见半分慌乱。 闭上眼睛,淡淡道:“你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你不会乱来,你杀了我,一样什么都得不到,秦安恐怕也不会放过你,可你如果实在恨我这个姐姐,想动手就动手吧。” 朱玉瞳孔蓦地收缩。 是啊,就算她现在就要了姐姐的命,秦安也不会放过她的,她不但得不到半点,还会下场惨淡。 啪嗒一声,将刀子扔在地上,语气软了下来,“姐……我……我也不想这样的,你是我最亲的人了,可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我只是想要些家财傍身而已,可你宁愿给秦周南都不愿意给我……” 秦夫人摇了摇头,怜悯地看着她,“对你来说,钱财难道重要过一切吗?” 说完,强硬的抽回袖口,转身离去。 “姐!” 朱玉慌了,在她身后大喊,声音都带了哭腔。 她抱着自己的胳膊,慢慢蹲下身,哭得像个孩子。 “对不起,是我做错了,我今日听说你们在前厅欢欢喜喜的用饭,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才故意想了这个辙,假装割腕自杀,目的就是想骗你和姐夫过来,你是知道的,我最讨厌姓庄的。 还有我方才也不是真的想要你的性命,我只是着急,生气,一气之下我也不知怎么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说着,扑通一声跪下来。 秦夫人回头,淡漠地看着她,“你就是出府,我怎么会让你一无所有,说白了是你想要的太多,欲壑难填。” 朱玉猛的抬头,“不是的!” 她解释:“我只是不服气,我才是你最亲的亲人,可你为何却要这样对我,姐,当初母亲病危时,拉着咱们姐妹俩的手,让我们互相扶持,让你好生照顾于我,你虽然失去记忆,可是我什么都记得,这些年我把你当做姐姐,当做母亲那样,虽然我经常任性,可是在我心里,你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我真的没办法接受,你这样对我,姐,我求求你了,不要把家产过给周南,好不好?” 秦夫人定定的看着她,眼睛里是一片哀莫大于心死。 “好,既然你要谈情分,我便与你谈情分。”秦夫人笑了笑,“你既然深爱我这个姐姐,想必是处处为我考虑,希望我幸福快乐。” “这是当然!” “好啊,我有一事不明,已经在心底压了很久了,因为这件事,我曾郁郁寡欢,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对我说实话,当初母亲病危之时,到底有没有嘱咐我嫁给秦安?” 朱玉呼吸一窒,下意识地抬眼看秦夫人。 然后定下神色,抿唇说:“我早就和姐说过,娘是说了这话,我在旁听得清清楚楚。” 第1621章 毒誓 秦夫人再度笑了,只是笑着笑着,却流出了眼泪,“娘去世后,我曾想离开秦家,去往北边生活,因为你这句话,因为你的再三恳求,我留了下来,嫁到秦家。 这十年,别人不清楚,我想你是很清楚的,我过得有多压抑痛苦,虽然秦安对我很好,可我与他生不出半分夫妻感情,这里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对这里丝毫没有半点归属感,也就没有半点幸福可言,你既然是懂我爱我,又盼着我好的,我想你不该撒谎骗我,那么,你就以你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来发誓,你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朱玉脸色陡然一白,跌坐在地。 眉头死死的拧住,“我……” 秦夫人往前走了一步,紧紧盯着她,“你若是发了这个誓,我答应你,把家财的一半给你。” 朱玉眼底微动,划过一抹亮光,咬牙说:“我发毒誓,娘那时候弥留,真的提出了这个要求,而你也是在娘的病床前答应的,我要是说了半句假话,我下半辈子将得不到荣华富贵!” 秦夫人眼睛里的光华霎时间黯淡下来。 面前仿佛不再是朱玉那张熟悉亲切的脸蛋,而是变得扭曲狰狞,像一头毫无人性贪婪的恶兽。 她猛的后退一步,收回目光。 “知道了,我乏了,回去歇着了。” 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朱玉呆呆的看着秦夫人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她紧紧握拳,手指几乎掐破了掌心。 不是她变了,是姐姐从来没有了解过她。 从小在外流浪时,她为了生存下来,为了抢多一块馒头,可以毫不犹豫的,把其他乞儿推进河里淹死,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人不狠,立不稳的道理。 后来来到秦家,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她收敛了所有的贪婪和狠毒。 她失去了母亲,却多了姐姐,听起来是多么美好,可经历过底层的丛林法则,骨子里的自己,早已经恶透了。 在听到姐姐要带她离开秦家的打算,她连夜找到姐夫,商量对策…… 从那时候起,她就知道利用姐姐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要她现在收手,凭什么? 一个毒誓而已,她什么都不怕。 另一边。 秦夫人从内院里出来,在院外守候的小厮等人,总算是大松一口气。 秦夫人面色冷凝,一句话不说,大步往梅园走去。 半路上,秦安带着几个举着灯笼的家丁急匆匆赶来。 看到秦夫人,长呼一口气,匆匆过来说:“夫人,你怎么大晚上跑出来了?夜里风大,也不穿厚些。” “我没事。”秦夫人垂眸,“我去看了看玉儿,心情好多了,现在有些乏了,想回去休息。” 秦安将自己的披风脱了,披在秦夫人身上,“好,那我们就回去休息。” 一路上,小心翼翼的觑着秦夫人的脸色。 “可是玉儿又惹你生气了?” 秦夫人叹息一声,淡淡说:“到底是我的亲妹妹,我又怎么会和她计较,只是有些事儿,还须得讲原则的好,比如,你划到我名下那些家产。” “玉儿和你提了?”秦安不以为意的一笑,“这有什么,玉儿在我们身边长大,就像是亲闺女一样,就是分她一半也无妨,周南是个大度的,夫人没必要为这些事生闲气,答应她就是。” 第1622章 同床共枕 秦夫人忽然顿住脚步,幽幽的看着秦安问:“老爷,你真的是心疼玉儿,将她当成亲女儿一样,才愿意给她这些钱吗?” 秦安眼皮不动声色地一跳。 “夫人,你瞧你这话说的,这些年我对玉儿怎么样,你又不是看不见,在你没来到府里之前,玉儿和娘就跟着我生活,这孩子以前受了那么多苦,再加上她又是你的亲妹妹,我待她甚至比待周南还要亲近些,分她些家产,有什么舍不得?” 秦夫人扯唇笑了笑,夜色中,秦安并没有看见她唇边的那一抹苦涩。 秦夫人没有再说话,秦安莫名的觉得心中不安。 回到卧房后,秦夫人推说乏了,想自己歇下,秦安没有像以往那样顺着她。 “我今日与夫人一起歇着吧,去了北边那么久,回来后还没有与夫人同床共枕过。” “我想一个人静静。”秦夫人站在门边,淡淡看着他,眼底的情绪没有半丝波澜。 秦安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走到床边坐下,褪掉外套,搭在屏风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夫人,过来,这段日子你可想我了?” 秦夫人直直的盯着他,通红的眼圈让她的目光看起来有些可怖。 就在秦安以为秦夫人不会再回答时,她却慢步走过来,一边退去外套,一边说:“自然是挂念的。” 秦安面上的表情一下子松弛。 翻身上床躺下,替秦夫人拢好被子,“我也是很挂念你的,每次出远门,第一日出门便恨不得第二日归来,我想过了,从明年开始,进皮子的事,就交给周南和文珍吧,总是扔下夫人一个人在家我也是很不放心,孩子们虽说孝顺,却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 秦夫人望着天花板,一滴眼泪无声的滑落在枕边,她悄然偏头,将眼泪拭在枕巾上。 说道:“好,老爷,我困了,熄灯吧。” 秦老爷坐起来,吹了灯,然后他宽厚的身影压下来。 秦夫人立刻扭身,避开他的亲吻,声音蓦然尖利了几分,“秦安,我困了。” “好……”秦安失落着躺下,“是我思量不周了,明日是你娘的忌日,我不该孟浪。” 回应他的是一阵冗长的沉默,接着,身侧传来秦夫人均匀平缓的呼吸声。 秦安心中说不出的烦闷,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夫人在黑夜中睁开眼睛,身侧的秦安睡得很实,微微打起了轻鼾。 秦夫人放轻动作,缓缓坐起身。 窗外月亮正当空,月光铺洒了满地。 她想起当年嫁给秦安。 对这个男人她是很敬重,因为他侍奉了她的母亲,替母亲养老送终,照顾她的妹妹,按理她嫁给他也是报恩。 可秦安每一回接近,她心里总是说不出的厌恶。 头一年,她一直推三阻四。 秦安从不曾抱怨什么,他向来是这样,对她有着极致的耐心。 到第二年的中秋前夕,她染了风寒,秦安放下所有事务,衣不解带的照料她。 等她病愈,秦安却病倒了,往日里忙前忙后,精神奕奕的人,突然失了生机,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第1623章 仇恨与痛苦 她心里愧疚,那天晚上,她留在房中照料秦安。 到夜半时,秦安的烧退了,喝多了药,想要小解,丫鬟婆子都已经退下,她只好去拿尿壶。 强忍着嫌弃,将尿壶放在床边,她转身就想走。 那是秦安第一次朝她发火。 她至今还记得他说的话:夫人如此厌恶,如此勉强,留在我身边又是何必?明日便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了! 一句话,将她一年来委曲求全的不甘和委屈全部挑在明面上。 胸口像梗着一把火似的,她回头怒视秦安,原本是要发泄,却不期然的,看到这个向来坚强的男人,眼睛里含着难堪而又绝望的泪水。 人前里那么坚强的一个人,第一次脆弱的在她面前掉泪。 那天晚上,她留了下来,两个人平顺的躺了一晚,没有夫妻之实,却算是同床共枕了。 第二天,秦安欢喜的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起身后就去张罗着把家财全都过在她名下,说是给她一份安全感,也让玉儿在这府里堂堂正正的做个大小姐。 她不喜他的触碰,他便不碰,夜里只是躺在一起说说话,夫妻生活便这样默契而又平淡。 又过了两年,在一个偶感风寒的冬夜里,秦安将她抱得紧紧的,为她取暖。 她烧的厉害,一晚上惊厥了几次,到第二天早晨退烧时,秦安狂喜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人心都是肉长的,对秦安也是一样,这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男人,时时处处的体贴和温情打动了她。 她卸下心防,决心和秦安过上正常夫妻的日子,可每到那关键的时刻,她心里便像是吞了苍蝇一般难受,不仅如此,她浑身发冷,呼吸不畅,像是坠入深窟一样。 多少个夜里,她假装熟睡,听到身侧秦安无奈的叹息声,和辗转反侧难眠的痛苦。 她心中自责却假作不知,不是她不够体谅秦安,而是她根本就做不到。 终于,在四年前,周南和文珍成亲的那一日,秦安喝多了酒,那天晚上,他破例了,他不顾她的激烈反抗强迫了她。 第二日,她便像是受了刺激一样,头痛欲裂,整日浑浑噩噩,说着胡话。 脑袋里有许多声音在指责她,怒斥她,让她觉得自己是最肮脏最可恨的女人。 症状持续了一个月,秦安也跟着焦急自责了一个月。 便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她的病更严重了。 秦安不再碰她,情至深处,也只是在她脸上亲吻一记。 整整十年,唯一的那一次,她每每不敢想,想起来便痛苦不堪。 那时她不明白为什么,到今日,再也没有什么疑惑是理不清的。 原来在她的内心深处,始终残存着曾为人妻的片段,她有女儿,便有女儿的亲爹,她已经不记得那个男人,但是身体还记得。 收回思绪,秦夫人偏头看了眼秦安,这个男人,纵使对她再好,却是这十年束缚自己的罪魁祸首。 他伙同她的妹妹骗她至今,还妄想将她送走,继续这个谎言。 她的眼中越来越愤怒,眼里翻滚着黑压压的仇恨,伴随着一股痛苦,流窜在四肢百害。 这时,屋外的窗棱上响起了轻微的响动。 第1624章 对峙 秦夫人心尖狠狠的一颤。 她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若做成了意味着什么。 眼底闪过一往无前的坚毅之色,拿出这十年来绝无仅有的一次小心翼翼,翻身下床。 过程很顺利,并没有惊动秦安。 她悄悄打开门,站在走廊四下观望,突然,对面的廊芜下倒挂下来一颗脑袋。 秦夫人借着月色,瞧清是庄容那位姿容俊朗的义兄。 深吸一口气,朝白行简点了点头。 白行简指了指另一侧的墙边,身影突然消失不见。 秦夫人压下满心的忐忑,迅速朝他所指的方向走去,不多会儿,来到墙角下,刚站定,墙头上又露出另一个少年的脑袋。 他一言不发,朝秦夫人伸出手臂。 秦夫人略微皱眉,毫不犹豫的踩上大约是少年们早放在那儿的石块。 秦家围墙高,外头的少年用力,秦夫人膝头上的布料还是划破了,坚硬的石砖擦过皮肉,可她一声不吭,使出全身的力气奋力朝上使劲儿。 这一刻,她看着墙外的世界,就像是看到了光明的未来和她的女儿。 脚拇指顶在墙面上,为了不滑落,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拇指几乎要挤断,可心中义无反顾。 眼看快要越过墙头,突然一双手臂夹在她腋下,将她往上一托。 紧接着,墙头的少年立刻抱着她滚落在外头的夹道。 这里还不是府外,是外院的一座偏院,平日里只是储存一些杂物,只有一个看门的,早已被手刀砍晕。 王飞羽急忙把秦夫人扶起来,这才敢微微出声说话:“秦夫人,你可还有力气?咱们还要翻过一座墙,外头有李丙放着哨,这会儿没人,别耽搁了,赶紧走吧。” 他话音刚落,白行简从墙头上跃下,朝他俩点了点头,“里头看似很安静,不过我总觉得不对,事不宜迟,立刻撤。” 秦夫人一听这话,心里慌了慌,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快走,秦安今晚就在屋里和我歇在一处,我怕秦安已经发现了。” 就像是应了她这话似的,三人刚来到对面的墙角下,突然,夹道口亮起无数火把。 “夫人,你这是要急着往哪里去。” 秦安站在人群的最前方,举着火把缓缓的走来,面色阴沉至极。 可以想见他出来的有多么仓促,身上只穿着一身浅色的夹衣,连外套都尚未来及套上。 秦夫人肩膀一垮。 咬住下唇,死死地瞪着秦安:“我要离开这里,去寻找我的过去,寻找我的女儿,秦安,这一次,你别想拦着我!” 秦安呵呵的一笑,“夫人你怕是被这几个心怀不轨的人骗了,你哪来的女儿?我早已和你说过,你过去一直是孤苦一人,从未成过家,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信,却要相信这两个宵小之辈的撺掇。” “秦安!”秦夫人怒极,打断他:“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在欺骗我,我根本就不是安县之人!” 秦安冷笑一声,“当年,我亲自去安县为夫人转了户籍,夫人不相信我,却相信这些人的挑唆。” “他们是挑唆,那文珍呢,文珍调查过我的身世,她早就与我说了!” 第1625章 秦老爷的真面目 秦安的脸色蓦然变了变。 “文珍知道什么!”他近乎怒不可遏的批判:“她不过是才嫁进我府上的外姓人,说不准是被那姓庄的买通了,与他们里应外合,夫人你不该听信谣言!” “秦安,你居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秦夫人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与玉儿做的勾当才叫真正的里应外合,你们用药害我,害我失去了过去的记忆,又唆使玉儿拿娘的遗言骗我,将我留在秦家十年!容儿她很可能是我的孩子,她现在找上门,你却心狠手辣,将她关进黑牢里,秦安,你做的这一切我早就知道了,你不必在这里假惺惺的!” 秦安的脸色慢慢转冷。 大笑了一声,“百密一疏,我竟想不到,你会这么轻易就知道了。” 语落,他陡然收起笑,阴狠地盯着白行简,“你们既然要毁坏我的生活,毁了我的家,那我秦安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他眼底划过一抹诡异的神色。 白行简下意识的眯起眼睛,他走到秦夫人前面,挡住秦安的视线,“王兄,你先带秦夫人离开,我挡住他们。” “你行不行啊?”王飞羽扫了眼,秦家护院大约有五十来人。 白行简功夫再强,双拳难敌四手,就算有三头六臂也绝不可能在五十多个人手下脱身,留在这里非得被打成筛子不可。 “别废话。”白行简横他一眼,沉嗓说:“先离开,否则我们都走不掉。” 王飞羽捏了捏拳,刚要有动作。 只听秦安冷笑说道:“你们今日别想走了。” 他的声音竟是有了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然。 王飞羽一愣,他看白行简:“简哥儿,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白行简嗅觉异常敏锐,方才就闻到了,一股火油的味道弥漫在夹道中。 他目光微偏,落在夹道两旁的墙边。 眸色猛一凛,“道路两边都有火油。” 只要秦安一声令下,让人放火,那么他们顷刻间便会被火海所吞没。 王飞羽脸色微微一变。 正要说什么,身侧的秦夫人突然冲了出去。 厉声说:“秦安!这十年来你隐藏的好深,我竟真当你是个心地善善良的仁慈之人,你竟然如此人面兽心!他们两个只是孩子,你连他们都不放过!如果今日他们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秦安望着秦夫人,恨恨地冷笑了几声,“如果夫人不离开我,一心一意的和我过日子,我会如此疯狂吗?” 秦夫人紧紧盯着他:“你放了他们,我就一心一意和你过日子。” 秦安喉咙里再度发出一阵压抑又苦涩的笑声,他眼角含泪,动情地说:“难道这十年在你心里就是一文不值?我对你的好你一丝半点都不会记得,只会记得我对你犯下的错,我若是放了他们,夫人不会原谅我,不会安安心心的和我过日子,只怕第二日,夫人便会受不了与我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选择自尽吧!” 秦夫人被说中了心事,微微握紧拳。 她深吸一口气,“今日要走,都是我的主意,你不要迁怒于他们,先让他们离开,我们的事,与他们无关。” 第1626章 总算承认了 “夫人不用再替他们开解!”秦安咬着牙,目光痛恨的看向秦夫人身侧的白行简,“若不是他们,我们好好的日子怎么会天翻地覆,我原本想着明年便退休了,一心一意的在家陪着夫人,我们游山玩水,去北边也好,去南方也好,随着夫人心意,夫人看上了哪里,我们就在哪里落户,买间宅子,一起采早起的朝露,看落尽的夕阳……” 他说着原本的计划,眼中现出了一抹向往之色,不过转瞬,却又冷了下来。 “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泡影,夫人要离开我,我怎么能不恨?” 秦夫人眼底冷光涟涟,“秦安,你用尽了心机,算计了一辈子,可你却不想一想,这些怎么能是他们害的?若不是你喂了我那药,若不是你费尽心思的隐藏我的身世,若不是你把我扣在秦家十年,你又怎么会怕这怕那?难道这一切不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 “是我做的!”秦安突然愤怒起来,厉声道:“可是我不该这么做吗?当年我在清水村查到你的行踪和住处,当我看到你和那个男人这一间破落小院里过日子,这个念头就在我心里萌生了!你那时过的是什么日子,你那个痨病鬼丈夫,四体不勤,每日只会拖累你!我看着每日夜深,你还在油灯下做绣活补贴家用,每日天不大亮就出门割猪草,你可是自小锦衣玉食的大小姐!你怎么能过这样磋磨的日子?还有你那个苛刻剥盘你的婆母,泼皮不讲理的大嫂,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生活在那样的水深火热中?” “秦安!”秦夫人陡然现出一抹焦急和惊慌,质问:“你到过我家,我的女儿呢?当年你既然发现了我,那么我的女儿呢,你有没有对她做什么!” 秦安冷笑了一声,“夫人,在你心里我就真是那般的禽兽不如吗?你的女儿……呵呵,她原本是好好的,看在她是你女儿的份上,我根本不会难为她,只要她老老实实的呆在宝江县,可她却自不量力,跑到我秦府来妄想拆穿这一切,妄想毁了我的安定生活,你说她该不该死?” 秦夫人听到这儿,霎时间,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原来,庄容真的是她的女儿。 她面上又是欣慰,又是激动,不过转瞬,她便死死地瞪着秦安,“你为何要这样对待我们一家,若我的女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会活在这世上!” 秦安闻言,竟是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可恨我自认为了解你!自以为能掌控一切,到头来却不如听了玉儿的话,早早下狠心让你再次失忆,你即便是个木偶,也是我秦安的木偶!” “你总算承认了。”秦夫人咬着牙,“你和玉儿勾结,害我,骗我,你们才是最该死的!” 秦安脸上的表情陡然一僵。 眼底霎时间漫过冷意,“我不会死,我死了,谁来照顾夫人?” 说完,他朝着秦夫人伸了伸手,“阿梅,你过来。” 秦夫人站在那一动不动,“你让他们把火把都灭了!再让他们退下!” 第1627章 只要这辈子 “夫人又天真了。”秦安口吻说不出的冷,“夫人心里清楚,今日我与这两人之间,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我若是活着,他们便要死!” “秦安,你未免也太张狂了,你以为这世道就没有王法,没有人能治住你吗?”王飞羽冷冷地瞪着秦安,“你立马撤了人,束手就擒才是正经的。” “哼,我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小子,但既然你和姓庄的在一起设计我的夫人,今日你是别想跑了,你们死后不过两具枯骨,还有牢里那庄容,也会死得悄无声息的,等解决了你们,我与夫人的日子便又能回到从前。” “秦安!”秦夫人气得浑身颤抖,“你如此禽兽不如,你以为我还会像从前那般和你一起过日子?” “夫人眼下恨我便恨吧,要不了多久你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沉沉地看着秦夫人,目光虽冷,可眼底的爱意却炽热浓烈,“夫人,你别怪我,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等你再失忆以后,我一定会加倍对你好,补偿你所受的痛苦。” 秦夫人气到了极致,歇斯底里大骂起来,“秦安,你会下地狱,你会遭报应的!” 秦安微微仰头看了眼天,“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向天许愿,今后要出人头地,要娶了你这个周家大小姐,若是上苍允了我这个愿望,我宁愿永世不得超生,阿梅,我只稀罕这辈子,你爱也好,恨也好,我已顾及不了那么多了,我秦安是个自私之人,这辈子,我有你便知足了,便是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又如何?” 这话落下,白行简和王飞羽都是暗暗心惊,心惊于秦老爷这般浓烈而又失去理智的情感。 只是,他的爱已经到了扭曲的地步,已经不能称之为真正的爱,他的疯狂,成全的不是秦夫人,而是他自己。 秦夫人愣住,原来她姓周。 突然,周梅两个字闪现在她的脑海中。 脑袋里好像豁然亮敞了,忽然现出了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的脸,温柔的叫着她阿梅。 阳光打在男人的脸上,他的笑容定格在那一刻,有一种岁月静好般的宁静和温柔。 再要往下想,却是头痛欲裂。 秦夫人承受不住钻心的疼痛,抱着脑袋蹲下。 白行简立刻走上前搀扶她,“你怎么了?” 秦安也是蓦然变了脸色,“夫人,你怎么又头痛了!你最近是不是没有按时服药!?” 当初,他喂周梅吃下能导致她失忆的药,同时就落下了后遗症。 她比一般人都容易胡思乱想,若是恰好想到了曾经的蛛丝马迹,便会头痛难忍,疼到极致便会昏迷过去。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努力的找寻药方子,就是为了抑制周梅的胡思乱想。 这副药,是他花重金求来的秘方,在安稳心神的前提下,还添了一喂猛药,有了它的加持,便能有效抑制周梅的想法,只是伴随而来的副作用也很明显,吃多了,人无可避免的变得呆呆滞滞,懒懒散散。 所以周梅这些年脑子里总是空空的,目光不够灵动,反应也总是慢半拍。 可是,现在再看周梅的目光里,哪里有先前的半分呆滞,分明更亮了,所有的爱恨情仇,通过那对眼睛,真实地流露出来。 秦安咬牙,是他疏忽了,周梅应该是很久没再吃他给的药了。 他急的脑袋上冒汗,“快去给夫人拿药!” 第1628章 同归于尽 “不用了!”周梅捂着脑袋,咬牙站起身,愤怒道:“我不会再吃你的药,你也别想再和我生活在一起,我原本还想着能感化你,听到你这一席话,我知道今日必然是你死我活了,我不会过去,你要放火便放火吧!” 只是,带累了身边两个少年。 周梅心里万分愧疚。 她想到这两个少年方才都是飞檐走壁,一提身便能轻松越上几丈高的墙头,恐怕现在都是为了带自己离开才强留下。 急忙厉声说:“简哥儿,你们快走吧,我周梅这辈子能在死之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谁,就不算稀里糊涂的一辈子,就是死了又何妨,总好过继续留在秦府这里过生不如死的日子,你们走吧,别管我了!” “夫人,你是太小看我了。”秦安冷笑一声,指着白行简说:“昨日我见到他功夫不差,便趁夜让人把所有墙头都浇了火油,他便是跃上墙头,只要我下令点火,顷刻间他便会被烈火吞噬。” 白行简的功夫再强,也需要足尖借力,当他的脚踩上墙头的瞬间,浑身的衣服便会被点燃,周梅想到那可怕的画面,气得连话都说不出。 “秦安!你……” “周夫人。”白行简淡淡张口,“你不必自责,我们到这里解救你是心甘情愿,你过去吧,秦安不会对你怎么样,留一条命在,庄容以后会想办法救你。” 知道秦夫人姓周,他便没有再称呼她为秦夫人。 “夫人,快来吧。”秦安的脸色有些急切。 似乎是简哥儿那话刺激到了秦安,他越来越心浮气躁。 说:“到我身边来,这两个人你不用再管他们了,反正以后你什么都不会记得,也不会再痛苦,等这里的一切结束,我带你去南边,以后的日子,我们互相扶持,开开心心的过。” 周梅不肯,决然地摇了摇头,眼底一片恨意,“秦安,你还没有明白吗?我宁愿死也不会再做你的傀儡,你今日要么放我们三人安安全全离去,要么便让我死在这里,我不会再苟且偷生。” “你……”秦安深吸一口气,“好,我明白了。” 突然,他举着火把向前走。 “就是死,我也不会让夫人一个人死。”他眼里带上了一抹决然,不顾身后那些弟兄们的阻拦,一步一步朝着周梅走去。 “夫人既然要死,那我就陪着夫人。”他说到这里,回头,看向跟过来的大管事:“我们死后,记得把我和夫人合葬在一起。” 就是死,他也不会放过秦夫人。 “秦安!你不要过来!”周梅死死地握着拳,“我宁愿烧成一堆灰,也不愿意和你合葬!再多看你一眼,都是我周梅的耻辱!” 她眼底迸出一抹决然之色,猛的一头朝旁边的墙上撞去。 白行简早有察觉,一把抱住周梅,压低声迅速在她耳旁说了一句话。 周梅呼吸蓦然一乱,随后垂下眼睛不再说话。 “阿梅,你对我的误解实在是太深了。”秦安站定在三米外,深深的凝望着周梅,最后问了一句:“夫人,你真的决定好,要与我同归于尽吗?” 第1629章 别执迷不悟了 他问着话,身子慢慢压下,仿佛随时都要将火把投向地面。 周梅嗤笑一声,“我方才说了,你放了他们两人,我便与你好好过日子,可是你不同意。” 秦安闻言,身子微微僵了僵,眸底复又闪过一抹希望,“夫人明知道,我不能留下这些祸端,留下他们,你我日后的生活就再不能安稳。” “你不是说了要去南边,大宋国土之大,想必他们也找不见。”周梅笑起来,“我突然想明白了,用我们三条命换你一条命,好像划不来,我宁愿继续当傀儡,也要保他们两人,秦安,你不是说要继续与我生活,难道你又不想了?” 在周梅说出这些话时,简哥儿身后的王飞羽悄然挪动了一只脚。 秦安的目光蓦然一冷,警惕的往后退一步,直直瞥向王飞羽,“夫人,你不愧是聪明绝顶,到了这一步还想算计我!” 王飞羽摸了摸鼻子,不动了。 周梅咬牙,“你不能这样对他们!” 秦安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似自嘲,似绝望,笑着笑着他笑出了眼泪。 慢慢收起笑容,直直的看向周梅,泪眼混浊:“夫人,这十年,我心满意足,你既不能承诺我未来,那我独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我们便同归于尽,葬于一处,便是死了,你也是我的夫人。” 话音落下,他几乎是决绝的低下身,将火把落在地面上。 白行简反应最快,他立刻拖着周梅朝后退去。 就在秦安手里的火把几乎要接近地面时,突然,巷道的另一头又亮起了几道火把。 “爹!” 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 秦安手上的动作蓦然一顿。 抬起眼,看向对面。 秦周南和焦文珍,一路狂奔着跑来。 秦周南见状,毫不犹豫的扑通一声跪下来,“爹和娘既然要死,就带我一个,我与文珍也不活了。” “你!”秦安气得勃然大怒,“孽子,谁让你来的,你赶紧给我滚!” 秦周南坚定地摇摇头,“爹,儿子在这里恳求您,收手吧,别再执迷不悟了!” “我与你娘的事,你懂什么!”秦安喃喃地说道:“若是从未得到过,了不起不过是惦记一生,可我得到了,你让我如何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失去?” “爹!”焦文珍也跟着扑通一声跪下来,“你得到的不过是偷来的,根本就不是属于你的,娘当初是有家庭,有丈夫,有女儿,还有个儿子,你硬生生的把娘夺走,这十年是你抢来的,不是你该得的,现在爹应该放娘回去了啊,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爹是多么的疼爱娘,可为什么爹不能为娘想一想,让娘去过上她自己想要的生活?” 秦安愤恨的盯着她,“你知道什么,你跟姓庄的一样可恶,若不是你在中间坏事儿,你娘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 “爹,是你执念太深了!”秦周南接过话,“我记得小时候问起爹,咱们秦家的籍贯在哪里,祖父当年是做什么的,爹告诉我,咱们秦家出生卑微,祖父当年是走街串巷的手艺人,一场大病,祖父病倒,是一户大户人家好心收留了祖父。” 第1630章 劝阻 “……那家请了郎中给祖父看病,病看好了,还给了祖父一些干粮和银钱,让祖父去谋生。 救命之恩,祖父哪里肯走?长跪不起,想要留在这家里报恩。 那家的老爷子见祖父颇有口才,便安排祖父下到庄子里,当了个小管事。” 秦周南动情地说:“那一年祖父有了棉衣穿,有了暖炕睡,每月还有了月例钱,祖父也到了而立之年,便安稳了心思留在庄子里,每日生活简单又忙碌,祖父为了回报那家人的恩情,兢兢业业的做事,没过两年便当上了二管事,又遇上了心仪的姑娘,娶妻生子。 爹从小在庄子里长大,因为脑子聪明,干活肯下力气,七岁就被调拨到那户人家的大宅院里,跟着管事的学着做事。 那时候,那户人家的老爷子已经去世,当家的是他们的大少爷,大少爷瞧见爹机灵,就把爹送到了二少爷那里,跟着二少爷当书童,二少爷,也就是后来的二老爷,是个宅心仁厚之人,他没把您当成家仆,而是带着您一起入学,说是做个伴,有了那些年入学的经历,您才得以在后来周家落难时自行去外头找事做,爹识字又会算账,到哪儿都有一口饭吃,后来一路北行,来到蕲城这里,用几年来省吃俭用的钱开了小皮铺子,才慢慢有了家业。” 随着秦周南的回忆,秦安的神色不觉得也和缓了下来,满脸都是对当年的追思。 “爹从没与我说过娘的事,可是我与文珍方才在外院都听见了,爹承认娘就是周家的大小姐,那么周家就是咱们的大恩人,娘一定就是二老爷的长女,爹为仆,娘为主,你们从小青梅竹马,可爹的身份不够,所以爹一直很努力。”秦周南苦笑了一声,“是我愚蠢了,我早该察觉到这一切,当年老婆婆还在我们府里时,爹对她总是恭恭敬敬的,从不拿大,虽不是亲儿子,却当她是亲娘一样,我想的简单,以为她只是爹在外头救来的流浪婆子,老婆婆病重,爹终于找到娘,我只当爹是为了成全她们母女见最后一面,哪知道爹与娘从小便是青梅竹马,我若是知道这一切,当初一定会站出来恳请爹三思。” 他脸上满是痛和悔,“爹从小就教育我,不是我的东西便不要奢望,其实在爹心里,也是自责和懊悔的吧,爹,你和娘已经度过了十年,足够了,我知道我现在劝不住你,可还是想请爹想一想当年的祖父,如果没有周家,祖父哪还有命活下来,又哪里来的爹和我?” 他说到这里,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周家是秦家世世代代的恩人,待咱们恩重如山,若是爹决意要和娘死在一起,儿子也无颜活在这个世上,儿子的这条命也不要了。” “你……”秦安心头思绪翻涌,面上呈现出一种极致的哀伤和自责,“爹不是忘了过去,爹只是……” “我知道爹是舍不得娘。”秦周南说:“我曾经也痛苦过,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满腔慕濡之情从来得不到娘的回应,我一心一意的把娘当成亲娘一样,每日早请安,晚问候,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忠最孝的心拿给娘,娘却始终对我淡淡的,直到我看见了庄容和娘在一起。” 第1631章 形势逆转 “那时候娘脸上流露出的是发自内心的微笑。她看着庄容的目光里,满满都是慈祥的母爱,我为此吃味过,痛苦过,心里也怨怼。”秦周南苦笑,实话实说:“就像文珍说的,娘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让人打从心底感到一片寒冷。” “可是,我自小就谨记着爹的话,一言一行,哪怕微不足道的一句话,都想千方百计让娘开心,娘哪一日开开心心,便是我最大的满足,所以那时候我尽管心中痛苦难耐,可看到娘和庄容相处时是那样的轻松自在,我还是为娘感到高兴,只是把那些痛苦默默的吞咽下去,不给任何人知道。” 他的目光泛起一丝温柔,“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娘对待庄容,完全是母亲的天性,尽管娘那时并不知道庄容就是她的女儿,娘只是借着庄容在疼爱她心中的那个女儿,即便如此她已经开心的像变了个人,若是爹今日放娘回去,让她们母女团聚,娘以后该是多么的开心幸福?爹想一想,这难道不是咱们父子俩的初衷吗?爹为了和娘在一起,这十年来刻意压制了许多东西,可是爹扪心自问,这样的娘还是原来那个娘吗?还是爹从小便认识的周家大小姐吗?” 说到这里,他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不是了,留在爹身边的娘是没有灵魂的,她早不是周家的那个大小姐,也不是爹一直倾慕的那个人,她郁郁寡欢,每一天都在承受着爹自私的代价,每一天都在被残害着。” 话音落下,秦安的身子猛的颤了颤。 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眼珠子飞快的左右挪动,大叫:“你胡说!她怎么不是周梅,她就是周梅!她在家里锦衣玉食,怎么会不快活!” 就是这一刻。 不远处。 白行简瞅准机会,身形极快的闪身,逼近秦老爷身边,一只手夺过他手里的火把,另一只手稳准狠的勒在他的脖子上。 同一时间,王飞羽朝外打了个口哨。 外头脚步声纷杂,眨眼间,一批举着棍棒刀剑的江湖人,前赴后继的翻下甬道。 白行简挟持着秦老爷,吩咐秦家护院们:“你们撤了吧,我不会伤害你们老爷,等我们几人顺利离开,便把他放回。” 秦安又是气又是恨,大叫:“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放火!别让他们跑了!” 管家左右为难,都快哭了:“老爷,我们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和少爷还有夫人一起赴死,这火,我是如论如何放不下去啊。” 几十个护院都是悲切而又哀求地喊着老爷。 秦安平时为人很不错,这些护院们对他都是忠心耿耿,即使到了这一步,他们也不愿意听从秦安的话放下火把。 白行简看着秦家的管家,嗤笑一声:“你们不想想你们的老爷和少爷,也想想你们自己吧,这一把火若是放了,明日一早这夹道里就是六具枯骨,秦家几乎被灭门,你们又怎么能逃得掉官府的追查?你们一个个都是大好的年纪,风华正茂,家中都有妻儿吧,你们忍心自己出事,扔下家中的妻儿?” 第1632章 母女相认 顿了顿,又说:“秦老爷对你们是好,但这种好,值得你们以命相报,还拖累自家的妻儿?他现在已经癫狂了,你们若是听从他的吩咐便是害了你们自己。我唤来这些人不是什么恶人,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江湖汉子,今日来只是为了救我们,他们不会对你们的老爷怎么样,如果你们信得过我,便撤开吧,待我们一出去就把你们的老爷归还。” 管家长叹了一声,挥手:“赶紧都撤下去!” 白行简看了王飞羽一眼,目光交汇间,王飞羽已是明白他的暗示,立刻带着秦夫人翻墙到院外。 前来支援的江湖人纷纷在前面开道,白行简挟持着秦安顺顺利利到了府外,这才把人往秦府方向一推。 淡淡道:“秦老爷,你好自为之吧。” 秦安不甘又愤恨的握紧拳,“你们……你们太过分了,还我夫人来!” 就要冲下台阶,却被身后赶来的秦周南夫妇拦住。 “爹,你收手吧,事已至此,你无论如何都拦不住的!” 秦老爷扬起手,一耳光打在秦周南脸上,“你这个孽子,今晚是你坏了我的好事儿,否则他们一个都跑不掉,你早不来晚不来……” 话到一半,被焦文珍夺过话头,“我们是去府衙里救庄容去了,否则我们早就来了,爹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没个数,都到现在这个地步,还在这里对周南大大出手,在你的心里除了你自己,可还有他这个儿子!” “你说什么!你……”秦老爷目眦欲裂,指着焦文珍,本想说什么,却是气到极致,一头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秦家的下人七手八脚地把秦老爷往里抬。 不远处,白行简蓦然回头,感激地看了焦文珍一眼。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在路上,他便把这个消息告诉周梅。 周梅喜极而泣。 “我的容儿,可怜的孩子,她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上天保佑容儿没事,太好了!” 回到客栈里,周梅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庄容坐在里面,她泪眼婆娑,冲了进去,“我的好容儿,你真的是娘的女儿!” 庄容当晚是被秦周南和焦文珍两个人从大牢里救出。 洪捕头抓捕,本来就没有什么正规手续,这件事被捅破,秦家少爷大动干戈的上来要人,衙门里不得不放人。 庄容原本是要和秦周南夫妇一起去秦府,却被焦文珍拦住,说是,今晚若有什么意外,不至于全军覆没,留下庄容一人总还能再想想办法。 庄容焦急忐忑的在客栈里等着,没成想简哥儿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庄容望着周梅,抿住唇。 她看起来很克制,只是眼睛里却滚动着浓烈的情绪。 突然,她冲上前一把握住周梅的手。 “娘!” 这一声娘喊出来,就像是灵魂深处得到了某种回应,她忍不住的泪流满面,胸腔里鼓荡着满满的激动和委屈。 周梅更是哭成了泪人,母女两个抱在一起,一句话没有,只是互相掉着眼泪。 白行简和王飞羽站在旁边。 两个少年也被眼前的氛围所感染,心口跟着发苦。 互相对视了一眼,默契的转身离开,留下母女两个互诉衷肠。 第1633章 十年物是人非 周梅哭了一阵子,总算止住眼泪,拿出帕子替庄容擦着脸。 “好孩子,别哭,你和娘说说,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庄容平日里是没这么感性,只是不知是不是原主的缘故,一看到周梅站在自己面前,满脸沧桑,浑身带伤的样子,心就像是被剜去了一块,难过的不能自持。 庄容吸了吸鼻子,“先别说这个,娘是怎么确认身份的,为何一见我就认定我是你的女儿了?” 这也是庄容心头困惑之处,她知道今晚一定发生了什么,只是自己不在现场。 周梅就把如何从秦安口里听到自己的过去,等等所有的细节都说了。 “起先他说到我姓周时,我还没有太大的感觉,等我想到我的名字叫周梅,我突然就想到原先的相公,也就是你爹的模样,那个时候我就什么都想起来了,我记得他叫庄文,我还想起来,在你之后,我们又生了一个孩子叫小宝,那个孩子更可怜,算算年岁,在他襁褓时我便离开了,可能是因为相处时日短,这些年我心中始终不记得他,只模糊记得有一个女儿,如今想起这些,我心里只觉得对他万分愧疚,容儿,小宝在哪里?” 庄容听着周梅的话,便是一阵热泪盈眶。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没想到秦夫人竟真是她的娘。 她赶忙说:“小宝也在这间客栈,这些日子,我因为没法确定娘的身份,所以这些事情都瞒着他。小宝很乖巧,他虽然平日里从不提起娘,可是我知道,在他心中这是最大的遗憾,他比谁都渴望娘亲归来,我怕,怕这一切只是幻影,所以并没有告诉他。” “好孩子,你做的很对。”周梅哀叹了一声,“今夜太晚了,明日一早娘就去见小宝。” 又说:“这十年,你们过得好不好?你爹……他的病又是怎么好的?” 庄容便把秦夫人离开后若干年的生活,挑挑拣拣的挑一些重点说给周梅。 “好孩子,你爹把你教养的很好,小小年纪就知道挣钱改善生活了,你爷奶……”她顿了顿,怅然地说:“没想到我走了十年,家中发生这么大的变故,罢了罢了,好在你爹想通了,分开过也是好事一桩。” 说着,她便擦眼泪,又哭了起来,“这些年娘错过了太多,是娘对不住你们……” 庄容赶忙握住她的手,“娘快别这么说,娘也是身不由己,那时候若不是秦安用外祖母的弥留把你骗走,也不会遇到后来那些事儿,后来就算是娘失忆了,也从来没有断过对女儿的思念,这就够了,我如今什么也不怨,什么也不怪,只盼着娘拾掇好心情,回去和我们一家人团聚过日子,这些年,爹很是思念你,他一直未再娶。” 周梅起先是动容,可是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表情却滞了滞。 哀伤地摇了摇头,“娘会和你们回去的,只是……与你爹过日子,这件事……娘恐怕再也办不到了。” 话音落下,眼泪不自觉濡湿了眼眶。 十年,早已是物是人非,她与秦安过了十年的日子,还有了夫妻之实,她没有办法面对庄文。 第1634章 烦恼 庄容听了这话一愣。 转念一想,的确。 周梅在庄家最苦最难的时候离开了丈夫和儿女,来到州府和别人过起了日子,就算不是她自愿,也成了既定的事实。 现在她回归,站在周梅的立场上,是无颜面对庄文的。 她抿了抿唇,安抚周梅说:“娘,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最难的一步都迈出去了,后面的事儿根本不算什么,爹是通情达理的人,知道这些年你的遭遇他只会心疼和自责,绝不会存有芥蒂。” 周梅苦笑,“容儿,你想的简单了……” 张了张唇,欲言又止,却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庄容眼看着她开心的面容上又爬满忧愁。 心里怪不是滋味儿。 其实周梅这样吞吞吐吐,她就什么都猜到了,一定是在十年间,她与秦安有了夫妻之实。 在大宋朝的封建背景下,妇女讲求从一而终,周梅是绝对迈不过这道坎,无论她怎么劝都没有用。 与其这样,不如佯作不知,别揭破这层窗户纸了。 夜里,庄容辗转难眠,她索性走下床,打开窗户,望着外面的月色。 一眼就在街对面的台阶上,看见了两个坐在那儿饮酒的少年。 两个人一人拿着一壶酒,面前放着一盘花生米。 大概是夜深了,两人并没有任何交谈,只是沉默的坐在那儿,不时的将酒送入口中。 这幅画面倒是让庄容看的有些哑然失笑。 这两人到底是在庆祝她认到了娘,还是在替她忧愁接下来的事儿? 再过了一会儿,王飞羽站起身,摇了摇不甚清醒的脑袋,脚步在原地虚浮晃悠了两下。 简哥儿起来扶他,王飞羽摆了摆手。 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咕哝了一句什么,转身离开。 白行简目送着他的背影进入客栈,蓦然抬头,直直的盯向二楼的窗边。 庄容朝他笑,示意他在那儿等一会儿,便披上披风推门下楼。 她来到白行简身边,指了指旁边的小巷,“睡不着,你陪我走走。” 两个人拐进小巷里,缓缓慢步。 “还在想你娘的事儿?” 庄容点头,怅然地说:“刚才我娘说了,愿意与我一同回宝江县,却不愿意再面对我爹,听她话里的意思,以后应该是分府住了。” 白行简低嗯了一声,也不发表什么看法,只是淡淡说:“能找到她已经算是天大的幸事,往后的事儿,一步一步来吧。” “我寻思着如果是这样,倒不如我娘直接留在州府,接下来我要来州府开铺面,娘在这里也习惯了。”她碎碎念,然后语气一顿:“可又觉得在爹那儿交代不过去,爹心里对娘的思念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也就是这几年有了事儿忙活,挂念娘的心情才冲淡了,可他要是知道找到娘了,怎么可能愿意和娘分开。” 白行简顿住步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你就是想太多,既然找到你娘,后面的事顺其自然就好。” 庄容努了努嘴。 突然,出其不意问:“简哥儿,你们男子都很在意妻子的贞操么?打个比方,如若换成是我,受人陷害失忆,这才和别人过起了日子,若干年后咱们再相逢,你会介意这件事儿而抛弃我吗?” 第1635章 让人不悦的假设 白行简被她问的一滞。 顺着她的假设想下去,脸色就越来越沉。 庄容明显感觉到了,一阵冷气拂面而来。 垮下脸:“你果然是介意的。” 白行简脸色微沉,“这样的假设确实让人心里不舒服,一个人对在意之人,自然是巴不得她从一而终,况且,我不会让奸人害你。” 庄容撇撇嘴,执着地问:“假设我就是让奸人害了呢,你心头不舒服,却还会接纳我?又或者是,索性和我一刀两断了?” 白行简:“……” 冷着脸瞥她一眼,然后又挪开目光。 很是不情愿回答她这个问题。 庄容心里不舒服了。 皱着眉头,发问:“你还真的嫌弃我啊?!” 气呼呼的提步就走。 白行简瞧着她冷绝的背影,心口蓦然一揪紧,什么都顾不上想,快步追过去,“我不会抛弃你。” 庄容不停步,他又咬牙说:“可心中确实会介意,至多自个儿憋闷着难受,也不会和你一刀两断。” 庄容慢慢偏过头看他,再也绷不住,噗嗤笑出声,“我就知道你和那些古板之人不一样。” 转而又叹气,不确定地说:“可我不知道爹会怎么样。” “别想了。”白行简说:“这件事原本就不是你能解决的,交给爹和你娘去解决吧,无论他们是选择在一起还是分开,总归都是惦念你和小宝,他们是你们至亲之人,即便分开,也不会影响到你和小宝在他们心中的位置。” 顿了顿,又说:“况且,十年不见,就是再恩爱的两个人也会生疏,暂时的分开,兴许以后又能走在一起,世事难料,哪有那么绝对的事。” 庄容微微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好像一下子豁然开朗。 “好,我听你的建议,这件事我不插手了,也不苦恼了,就让爹娘他们顺其自然吧。” 次日一早,庄容早早起身就去看周梅。 经过了一晚的休整,周梅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好了不少,只是眉宇间仍布满愁色。 庄容刻意不提起那些难以面对的事儿,只是笑着说:“娘,小宝很快就过来了,你走时他那么小,他如今变化很大,你恐怕都不认得他了。” 周梅立刻就放下心中那些忧思,紧张忐忑的看向房门处。 走廊里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后有人在外叩了叩门。 哐当,房门被推开。 周梅心里一咯噔,定睛一看,却是昨日那个救她的脸生少年进来了。 王飞羽眉眼带笑,天生的风流倜傥,一进门便朝着周梅行了个大礼,“周婶婶早!” “好孩子,快进来坐。”周梅出声招呼他。 这少年外向豪爽,让人心生好感。 庄容就笑着介绍:“这是王飞羽,小宝在京里的同窗师兄,本来是跟着小宝回宝江县游玩,这次我和简哥儿来州府,他也跟着来了。” “原来是小宝的同窗。”周梅脸上的神色更温柔了一些,“好孩子,昨晚多亏了你和简哥儿两个人,不顾危险的跑去救婶婶……” 还要再说谢的话,就被王飞羽给打断,“您可千万别和我客套,简哥儿是我的好友,小宝是我的学弟,庄容又算是我的老师,遇上这样的事,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第1636章 还是简哥儿好 “老师?”周梅愣了一下,狐疑的看向庄容,“怎么还成了老师?” 庄容扑哧一笑,也不避着周梅,把王飞羽的情况大致说了。 又说:“他现在在我这里偷师,打算学点做生意的门道,回京城做买卖去,一来是为夺回家产做准备,二来他也想承接简哥儿保行的分行。” “原来是这样。”周梅恍然点点头,知道王飞羽是这样一个上进的好少年,看他的神色不觉得又更加慈爱了。 三个人在屋里说了一会儿话。 周梅毕竟是过来人,不经意间瞧着王飞羽看庄容的神态,就瞧出这少年对庄容很是喜爱和倾慕。 尽管他有意遮掩,但瞒不过周梅的眼睛。 她心里寻思着,简哥儿也好,王飞羽也好,都是万里挑一的好少年,自己的姑娘就是招人喜欢。 姑娘大了就避免不了要出嫁,只是,若要让她来选择,反倒更倾向于简哥儿。 模样就不说了。 一来,听庄容说,他们是一起生活过很多年的,算是知根知底,二来,简哥儿虽然稍显沉默冷清,对庄容却是实打实的好,那日庄容不见了,他不知有多着急。 再来,那一天,简哥儿夜里到府里接庄容,她就观察过,这少年除了对庄容还有几分笑脸,看向她时眼里是暖暖的温度,府里那些丫鬟婆子经过,他连看都不带看一眼,冷得就像块冰。 可王飞羽…… 这少年见人就是几分笑意,只一双桃花眼日后就不知道要招多少桃花。 而且他家是京城的,看他的穿着谈吐都是不俗,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庄容今后若是要嫁到京城去,未免太远了些。 她没什么在世的亲人,女儿在哪里她便在哪里,哪怕跟着女儿去京城也不是问题,可孤儿寡母的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往后会不会让婆家轻看,欺负了去? 再者说,王家人是什么态度?是要庄容做正妻还是做妾? 就是做正妻,也轻松不到哪儿去。 大户人家不但有公公,婆母,家里说不准还有老太爷,老夫人,一间大宅院里可能要住好几房,叔伯妯娌侄儿侄女,只亲戚就难应付。 她瞧着这少年爽朗大方,眉眼间都透着一股阳光明媚劲儿,明显就是个行事磊落大方的。 这样的男子在庙堂里兴许能做个好官,却不见得能把后宅治理好。 简哥儿不一样,那小子没有太多世俗牵绊,在他的心里就只有庄容一个心头好,在婚后他也只会一心一意的对待庄容。 两相比较起来,简哥儿才是最适合庄容的。 周梅还不知道白行简的身世,只当他是个孤苦无依的少年,他自身又足够有定力,不为旁的花花草草所心动。 这样的男人才值得托付一辈子。 几人说话间,周梅就不动声色的把两个少年在心头暗自品评了一番。 她沉思间,屋门又是被人叩响。 庄容直接走过去开门。 庄小宝和小思静站在门外。 一眼看到屋里多出来的陌生妇人,庄小宝很是惊呆。 却还是很懂礼貌地上前见礼,“婶子好。” 第1637章 不会再分开 话一落,周梅的脸上就是一凄楚,强忍着泪意。 大步走上前,“小宝?” 她直直的盯着庄小宝,眼里闪过万千情绪,最后激动的握住庄小宝的肩头。 庄小宝意识到什么,惶惑地看她,“婶婶,你……” 庄容看的鼻头一酸,“别喊婶婶了,叫娘。” 庄小宝愣住,霎时间变了脸色,呆呆的看着周梅。 “好孩子!”周梅俯身紧紧抱住庄小宝,脸贴着他的小脸,忍不住掉下眼泪,“这些年是娘对不住你。” 庄小宝就更是惊愕了。 怎么会是他娘…… 庄容赶忙把近来发生的事儿大致说了一遍。 庄小宝听到后,一时半会儿的仍是不能消化,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周梅,“娘亲?” 一声娘亲,周梅又是掉下一串热泪。 庄容生怕周梅太过激动,赶忙把她拉到一边坐下。 又叫庄小宝坐在旁边。 王飞羽见状,识趣寻了个借口,拉着小思静匆忙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母子三个人。 庄小宝震惊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缓过神来。 好奇的盯着周梅瞧。 “你真的是我们的娘?刚才阿姐说你失忆了,现在你都想起来了么?” 周梅慈爱的看着他,点头,“想起来了很多,虽然有些细节仍是记不清,可是我记得当初我们一家几口人在一起的日子,生活过的小院子,小宝小时候,瘦得像只小猫儿,力气也小,饿了困了,哭叫声只蚊子大小,旁人经过我家门外,都不知我生了孩子。” 庄小宝一直压着心里的激动,直到听见周梅回忆起往昔,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娘,你还记得那么多……”他抽抽噎噎的说:“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别人只当我没娘,我自小没见过娘,只是听阿姐说,娘又漂亮又温柔,是我们村子最好看的。” 周梅稀罕的捏了捏他的小脸,“是娘对不住你,早早便离开了你,没有尽到当娘的责任,小宝,你不要怪娘,娘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们了。” “不会的。”小宝很是通情达理,说:“娘当初是被歹人陷害失去了记忆,这才不记得回家的路,也不记得我和阿姐还有爹,可现在娘恢复记忆了,以后我们也不会让娘离开的。” 周梅悄悄擦去眼角边的泪,“听说你启蒙了,年后就要考童生试?” 庄小宝赶忙把自己当初是如何入学,后来又是如何去京城的经历,给周梅讲了一遍。 “照这么说,简哥儿认了个好师傅啊……”周梅很是欣慰,不过,眼底又浮现起一丝忧色。 罗老既然是大儒,那么,他对待简哥儿一定是要求严格,今后简哥儿和容儿成婚,罗老是否会阻拦,毕竟……容儿有她这么个不算检点的娘。 周梅满心苦涩。 她的模样被庄容收入眼中,不着痕迹地说:“罗老是个奇人,他与一般顽固不化的老古板可不一样,简哥儿做生意的事儿,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影响了课业,平日里简哥儿想去做什么,罗老都是不会干涉。” 原来是位开明的师长,周梅心里长舒一口气。 母子三人在房间里互诉衷肠,转眼就是一个上午过去。 另一边的秦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儿。 第1638章 卑劣 秦安被官府抓捕了。 简哥儿和王飞羽先得到消息,匆匆敲门进来告诉庄容和周梅。 “焦文珍身边的小厮过来报信,说秦老爷是被秦家的表小姐告发的。” 庄容听了,一阵不可思议。 就连王飞羽都皱着眉头说:“我和简哥儿原本是打算着,今日刚找到周婶婶,且先等一天,一来是做个休整,二来也是给秦安一个主动投案的机会,如果他继续执迷不悟,明日就去府衙里告发,别的不说,只他和洪捕头合起伙来抓捕庄容一件事,就够他吃牢饭的了。” 他看了眼周梅,见她面上也是同仇敌忾的样子,没有丝毫心疼或是不忍。 这才又说:“外加,算上当年那些事儿,他用卑劣的手段掳走别人家的妻子,官府细查下来,他这辈子别想从牢里出来,计划是计划的好好的,简哥儿还派人盯着洪捕头,确保他插翅难飞,谁知他们自己倒是先起了内讧。” “她怎么告发的?”周梅摇了摇头,失望地说:“是不是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秦安头上?” “是。”简哥儿接话说:“她说当年的事,之所以撒谎,是秦安逼迫她,至于喂您导致失忆的药,她一概不知情。” 周梅气得,跌坐在椅子上,重重的拍了下桌面,“秦安是罪不可赦,可玉儿又好到哪去,她是最让我心寒的,他们分明是狼狈为奸,到如今她不想着怎么面对过去那些错误,反倒还想着苟且偷生,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妹妹!” 她气得脸色煞白。 对玉儿,打从心眼里厌恶和痛恨。 摇摇头说:“这十年里秦安待她不薄,没想到却养出这样一个白眼狼,她太可怕了,算计我也就办了,到头来连秦安也算计进去。” 庄容抿唇,“娘,现在能揭发玉儿的只有你,你现在恢复记忆,完全可以当堂指证,当年的事儿,玉儿也有参与,秦安是不好,可他承受他该承受的罪责就好了,玉儿的那一份过错该由她自己来扛,那天夜里娘既然听到了一切,证明她根本不是无辜的。” 庄容觉得这么做是顺理成章,可没想到周梅却踌躇了。 坐在那儿,面色复杂,半响没说话。 庄容几人见状,对视了一眼,面上都有些担忧。 站在庄容的角度,她是不希望周梅在这个时候妇人之仁。 但如果周梅执意要这么做,她做女儿的,也不会为了外人和自家的娘翻脸,只是心中多少会有些不舒适。 “娘是不忍心吗?” 见大家都不说话,庄小宝忍不住张了口。 他握紧拳,不解地说:“原本她该是我们的小姨,可是她做的这些事,让我们打从心底无法敬重她,更无法将她当做是家人,她为了继续在秦家做大小姐,十年来欺骗娘,残害娘,娘真的要姑息养奸吗?” 庄小宝人虽小,脑子却很清楚,小小年纪就已把人性分析的透透彻彻,一句话总结了朱玉卑劣的心思。 白行简也在旁似嘲非嘲地说:“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周家千金,还需要调查。” 第1639章 给一条活路 周梅悲哀地摇摇头。 “她的确是我最小的妹妹,那时候我不能确定,现在,我想起了很多事情,记得我家中的幼妹刚一出生,手腕上便有个月牙形的胎记,是她不会错,你们也不必再费心思去调查,若她不是我的亲妹子,当初不会和我娘在一起,秦安也不会纵容她这么些年。” 顿了顿又说:“容儿,小宝,娘知道你们的想法,只想让她为犯过的错付出代价,只是……” 周梅犹豫了片刻,把早年周玉和母亲在外逃难流浪的事儿说了。 几个少年都是半大不小,周梅怕大家听的尴尬,用词很是考究,饶是如此,一番话说下来,大家也都懂了。 周玉当年是遭到过非人的折磨,还遭到了惨无人道的侵犯。 大家不约而同地沉默。 对一个幼女来说,这样的伤痛足够折磨她一辈子。 “可这不是理由。”庄容心里微起了一丝波澜,却还是无法同情周玉,“经历过苦难,就要报复社会,报复自己的亲人么?她根本就是走歪了路子,忘了本,我不能体会在她流浪的那几年有多么辛苦和无助,可是我清楚一点,只有心向阳光才会时刻感受到温暖,她的心已经黑了,即使在后面过上好日子,她不会感恩,不会惜福,只会贪婪的想要更多,只会考虑到自己,与那些当初欺负过她的人又有什么两样?她用恶来回馈恶,娘又何必再同情她?这十年里,娘对她的付出已经足够多,不欠她的。” “这正是我要说的。”周梅幽幽叹气,“其实,玉儿会变成如今这样,我要负很大的责任,在这十年里,我虽然待她很好,却仅仅是衣食住行,我没能及时地察觉到她那些阴暗的心思,更是不曾严厉的管束,细想起来,我从来没有同她坐下来,姐妹两个坦坦诚诚的说些掏心窝子话,她早年遇到的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可想而知我这个姐姐是有多么失败,我们住在一个府里,我却从来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固然有服药的原因,可我明白,我打心眼里关注的从来不是玉儿,我每日的精力都放在忧伤过去,思考那些似是而非的画面,我常常伤春悲秋,别说是点拨玉儿,甚至反而要周南和文珍反过来安慰我……” 她眼里含了泪,伤感的说:“玉儿固然是自私自利,欲壑难填,可是她发展到如今这一步,我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我想着,与你们几个人商量,可不可以给她一个机会,她还如此年轻,至少不要她余生待在冰冷的牢里,她心心念念想要秦家的家产,我不会给她一分,我想,我这个姐姐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儿,无非是给她留一条活路,你们放心,我不会再让玉儿伤害到你们,在她犯下那些错后,我心里也很难再容下她,姐妹之情就此断绝,我会冰冷决绝的离开,此生不复相见。” 听完周梅一番恳切的话,庄容和庄小宝都是沉默了。 庄小宝先表态,“娘都这么说了,就看在她终究是我们小姨的份上,饶过她这一次吧。” 第1640章 仁至义尽了 见庄容不吭声,他扯了扯庄容的衣袖,央求:“阿姐……” 周梅连呼吸都滞住,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庄容只得勉为其难的表态,“娘的想法我现在理解了,可是娘,你确定放过她后,她能改过自新吗?” 周梅摇摇头,“我不确定,可这是我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儿,若她知道悔过,以后自然会变得不一样,若仍是执迷不悟,后半辈子将没有人再为她担待,躲过了这一次,她迟早还会再食恶果,我们姐妹一场,我已经仁至义尽,她恨我也罢,气我也罢,以后我们都不会再有任何联系了,她才二十出头,这一辈子还很长,却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这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庄容听到周梅这些话,就知道她已经思量周全,以后的的确确是不打算再和周玉有任何瓜葛了,这才松了口。 “既然娘决定了,就这么办吧。”庄容说:“说起来她是我的小姨,可是在我心里,却对她没有半丝同情,有件事儿我一直没告诉你们,只有我和简哥儿知道,前几日,她曾派人暗中抓捕我,原本的计划是把我送往南边的货船上,带到外地的窑子里发卖了……” 看着周梅心惊肉跳的表情,庄容摇头晒笑了笑,“娘,有句话叫斩草除根,你可能觉得用在她身上不合适,因为在你心里始终有一份亲情,你到底还是心软了些,她比你想象的还要恶,你这一回救了她,也许根本换不来她的半点感激,只会在心里痛恨你,我怕她以后会对你不利……算了,到底是姓周的,看在娘的份上,只当从来没有过这个人吧,今后她再要出什么幺蛾子,走一步看一步,我总归不让她再伤害娘就是。” 周梅得知一切,心里就像是吞了苍蝇一般。 甚至都有些后悔,做出那个决定。 她紧紧握住庄容的手,脸色难看得说不出话来。 反倒是王飞羽和简哥儿出面安慰她。 “周婶婶,你也不用太过生气,你打算放了她,也算是成全了这一场姐妹情,对周家的列祖列宗都有个交代,这件事你做的仁至义尽,问心无愧了,以后再无瓜葛便是。” 周梅叹叹气,最终似是下定决心一般,深吸一口气说:“好孩子,你们都是善良大度的,反倒让婶婶心里羞愧,她连我的女儿都想残害,我反倒还要替她说好话,我……我知道我太仁慈了,可能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总归是心存一丝不忍,请你们多多担待,若是玉儿以后再生事情,你们不必再和我商量,便像是对待毫无关系的人一样,怎么解气怎么来,我与她的姐妹情分,这一次是断得干干净净了。” 大家都没有异议,这件事算是敲定了,周梅又说起手中持有的秦家家产。 “若是没有周南,我便是厚着脸皮,不顾道义,把这些产业据为己有,传给我的容儿也没什么,可扪心自问,周南这十年待我是恭敬孝顺,我对他虽然没有母子情,却也把他当成一家人一样,当年的事他不知情,我不想迁怒他,所以秦家那些产业……” 第1641章 赔偿 庄容直接接过话头,“娘,我什么都懂,你不必再说了,这些产业你原封不动的还给秦周南吧,一来是,我们收下名不正言不顺,再来,我其实也不稀罕。 娘也知道,我对经商很有天分,我的皮铺子马上也要开业,眼下虽然势单力薄,谁知道过几年又会怎样?” 庄容是接触过秦周南,知道他们夫妇都是很不错的人,而且焦文珍出面帮她不少。 所以,就算是看在这层关系,庄容也不会把秦家的家产据为己有。 她一向是秉持着想要的东西自己争取,所以在周梅说出那些话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失落和不甘。 白行简和王飞羽都是坦坦荡荡,光明磊落的,在他们的心中也没有抢夺他人家业的龌龊心思。 两个人都是对庄容的说法,觉得理所应当。 周梅就大松了一口气。 温和地看着庄容说:“我想着在咱们回宝江县之前,先把家产的事办妥,如今我既然已经恢复了记忆,第一件事儿便要和秦安去和离,若是不和离,我怎么有脸回到宝江县?再者,我离开秦家,那些家产也该尽早归还周南,我想抓紧办了这两件事儿,再回家乡。” 庄容自然是大力支持。 虽然玉儿做的事让周梅伤心,可如今她找到了女儿,心里空了的那一块被满满的幸福所填满,到底是和从前不一样,没一会儿就暂时放下不快,又眉开眼笑起来。 下午,焦文珍和秦周南来了。 如今再见到周梅,秦周南的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刚要张口,焦文珍微微扯了扯他的袖摆,他硬生生改了称呼,“周……婶子,我和文珍今日来是代表爹向您致歉,也向容儿姑娘和小宝弟弟致歉。” 说着,扑通一声跪下。 周梅呆住,正要说什么,却冷不防对上了秦周南的目光。 秦周南抬起头,泪眼朦胧,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娘”,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称呼您,我知道,您盼着今天已经很久了,恢复了曾经的记忆,找到了自己的儿女,您不会再留恋秦家半分,那里对您来说只是无尽的痛苦和折磨,我知道,我爹犯下的弥天大错,我就算说什么也无法弥补,不但无法弥补您十年的岁月,也无法弥补庄容妹妹和小宝弟弟缺失的母爱,所以我今日,和文珍前来,是想和您商量,用秦家的这些家业做作为补偿。” “你这是做什么,何必这样!”周梅惊呼一声,赶忙从位置上起身,走过去拽秦周南,“先起来再说。” 秦周南坚定的摇摇头,“您要是不答应,我不会起来的。” 焦文珍也说:“娘,我们今日来便是商量好的,我支持周南的决定,请您接受我们的歉意,我焦文珍虽是个外姓人,可我从小到大做人坦坦荡荡,我不愿意欠别人什么,这些东西是秦家欠您的。” “这……这怎么行。”周梅连声拒绝,“这件事过错不在你们,况且秦家那些家业……与我又有何干……” 第1642章 赔偿 “话不是这么说,父债子偿,是我爹做错了,蹉跎了您的时光,拆散了您的家。”秦周南淡淡的笑了,“所以我做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并且我不会后悔,请您收下吧,我知道容儿妹妹很有经商天分,也是鞘皮子的行家,难得的是,容儿妹妹是个正派的好姑娘,所以把家业交给她,我和文珍都很放心,至于我,您知道我痴迷于做皮子,容儿妹妹若需要我,我今后便在皮铺里留下来帮忙,若不需要,我便与夫人去经营一些别的买卖。” 周梅听得又感动,又是难过。看着秦周南,左右为难。 最后只得先含糊的应下,把人拉起来,“这件事你容我再想想,现在我认回了我的女儿和儿子,我不再是一个人,所以,我还要与他们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秦周南和焦文珍对视一眼,他们了解周梅的脾气,只能先这样了。 两个人失落地告辞离去。 周梅对庄容说:“我看他们两人是商量过后达成了一致,这次上门来是诚心诚意的给出补偿,孩子,娘知道你不稀罕这些东西,可我左想右想,这十年的一切都是秦安造成的,阴差阳错我离开了家,没有给你和小宝留下任何有用的东西,现在周南他们愿意给出这份补偿,我们若接受了……也是合情合理。” 周梅自然也有着自己的私心,秦周南若是不开这个口,出于道义和往日的情分,她不会强占这些财物。 可现在,秦周南和焦文珍主动张了这个口,那么她便也在心中打起了算盘。 若是把秦家的这些家业交给容儿去打理,今后也算是小有资产,那么女儿和儿子,今后在这世上生存,就会轻松不少。 庄容寻思了一下,摇头,“秦家皮铺是秦安一手创办的,所以其实我对这间铺面心里很有些反感,在我接手后,必然要改门换庭,要知道,秦家最值钱的就是秦家皮铺这块招牌。 我要是撤了秦家的招牌,就等于是失了最好的广告效应,它在我手里,生意恐怕要一落千丈。 要想重新再把生意做好,还得花不少心思,不亚于我重新开一间了。 更别说皮铺里那些伙计还有工坊里那些工匠,他们原来在秦家人手底下做事,心都是向着他们。 中途易主,谁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与其这样麻烦,倒不如索性拒绝了,就交给秦周南他们继续经营着。 其实,他们心里对娘有愧疚,大可以从其它家业里分出一些给娘,譬如宅子,银钱。” 庄容更倾向的是银钱的赔偿,有了银钱,做些什么都好,随便买宅子置业,想去到哪儿便买在哪里。 周梅面带微笑地听着她的想法,“好孩子,你思量的很周全,娘听你这么一说,心里也豁然开朗了,那铺子不要也罢。” 当天晚上,庄容便派李丙去秦周南那里,把周梅的意思说了。 次日一早,秦周南亲自过来面见周梅,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摞银票。 “这是家里所有的银钱,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产业正在脱手,过不久就能拿到现钱,除了秦家皮铺子,其余的我都打算卖了。” 第1643章 要回家了 秦夫人摇了摇头,“这些就好了,你不要再变卖家产了。” 秦周南豁达笑了笑,“娘不用担心我,文珍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好,她说,只要我们有本事,任何时候都可以东山再起,这些家产不算什么,没了钱也不算什么,人活在世上,问心无愧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弥补您过往的一丝半点,我都会不遗余力。” 周梅听到这话就明白了,现如今不是她想不想要的问题。 而是她要与不要,会直接关系到秦周南夫妇的心境。 周南在无意间做了十年的帮凶,心中愧疚至极。 若是她接受补偿,两个孩子才会好受一点,内心不会受太多煎熬折磨。 她也想让这两个孩子得到哪怕一点的释怀,所以只能答应。 秦周南在走之前,很是愧疚地说:“至于和离的事,请您放心,我和文珍去和爹谈,情况已经到了这一步,我想爹知道接下来是该放手了,因为无论如何,他已经失去了一切。” 因为秦老爷入狱的缘故,和离的手续办得很快。 在第二天的下午,周梅就拿到了从牢里送来的和离书。 上头有秦安的亲笔画押。 收到了这个,周梅就彻底成了自由身,她心情豁亮了不少。 在连续把自己闷了几日之后,终于踏出了房门。 这次出门,周梅办了两件事,一是遣散了跟着自己多年的两位婆子,这两人虽然是秦家的家奴,但一直跟着周梅伺候,这些年来感情颇深,周梅替她们赎了身,为两人在城里买了宅院,留一笔养老钱安顿好。 然后她又去衙门,把秦家皮货行的经营权转给了秦周南。 办好这两件事,心头大定,便也没了其他的牵挂。 至于玉儿,她自始至终连提都没提。 回来的路上,又采购了不少第二天路上吃用的。 到了晚上,就和庄容合计起,次日便出发去宝江县的事情。 庄容很高兴她娘能跨出这一步,但更多的却是心疼。 说:“娘,我和小宝的态度你都是知道,无论如何,我们两个都不会再离开你身边,所以回去后,不管爹娘接下来打算如何,我和小宝都会全力支持。” 周梅鼻头酸了酸,“好孩子。” 再也忍不住紧紧的抱住庄容,悄悄流下眼泪。 这几日她一直刻意的避谈回去之后的事儿,更是没有在庄容面前提起太多的打算。 就是怕面对女儿的期待,她怕自己,不能让她如愿。 可如今听到庄容包容的表态,她心里的大石块总算是卸下。 这一次只有庄容姐弟和周梅一起回去,白行简因为保行的事儿,暂时抽不开身。 王飞羽也在铺面的谈判中,进入了最后阶段。 再加上两人都清楚,庄容和周梅这次回去,庄家会发生什么样的大变故,这些是庄家的家事,理应给他们留下自行解决的空间。 一大早,李丙便赶了马车过来。 白行简和王飞羽站在门外相送。 他一如既往的话少,交代了两句,朝着李丙点点头。 李丙会意,立刻说:“放心,我一定会把夫人和小姐安全送回去。” 第1644章 想见最后一面 庄容朝他挥挥手,“顺利的话,年后我和爹娘一起来州府,简哥儿,回见。” 又看看王飞羽,笑起来,“这段日子要辛苦你了,等我回来一定请你吃大餐。” 王飞羽压下眼底的不舍,摆摆手,“大餐就算了,你等着瞧好吧,铺面我一定给你置办的漂漂亮亮,等你再回来时,让你眼前一亮。” 一番告别后,庄容卸下车帘,马车缓缓地出城。 到城外后,一阵疾驰,很快便到了码头。 一下车,庄容便敏感的朝后看了一眼,方才一路上,身后都有车辇,不紧不慢的缀在后面。 只见,身后方也疾驰过来一辆马车,就停在她与周梅身后不远处。 马车里的人却并不下车。 赶车的车夫跳下车,匆匆跑上前,对周梅说:“这位夫人,车里的主子请您过去说话。” “什么?”周梅愣了一下,目光看向身后的马车。 寻思着,是不是遇上了相熟的城里人,哪家的夫人或是小姐。 正要抬步。 却被身旁的庄容拽住。 “娘,我昨日听焦文珍说,自从秦安被抓走,玉儿就不见了。” 玉儿是周梅的妹妹,也是庄容的小姨,可庄容却不屑于这么称呼,她直呼为玉儿。 周梅一愣,随后眉头皱了皱。 看向那个车夫。 车夫的脸色随即就变了变,“还是请您过去一趟吧,车里的那位,见您有要事说。” 周梅提高了警惕,“你请她下车,来到我们这里说也是一样,我旁边站的是我的女儿,不是什么外人,若是她认识我,直接过来便好。” 车夫为难了。 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回到那处马车里汇报。 过了不多会儿,又匆匆跑来,“夫人还是请您行行好,去一趟吧,那位姑娘病的严重,有进气无出气,眼看着就快不行了。” 周梅眸光微微一动,可是慢慢的,又平复下来。 摇了摇头,目光平静,对车夫说:“你去告诉她,这一次我实在是看在她是我亲姐妹的缘故,对她仁至义尽,可纵然是亲姐妹,我对她的情分也是有限度的,十年前,她做了什么她很清楚,事到如今我对她谈不上有多恨,可是我却再也不想见到她了,你去告诉她,叫她好自为之吧,这些年秦安待她不薄,她应当是攒了一笔不薄的私房钱,足够她在外好好过日子了,这一次她出府,想必是周南和文珍都容不得她了,那便走得利利落落,以后不要再和秦家有任何瓜葛,也不要再来找我,天高地远,我们从此再不复相见。” 丢下这么一句决绝的话,也不管那发呆的车夫,拉着庄容便走。 一路上,周梅再也没有回头。 走出去没多远,庄容心有所感,朝后看了一眼。 刚好看见从轿厢里面跑出来一个姑娘,正是玉儿。 她面带急色,眼底除了焦急,还有一抹让人心惊的惶恐不安,和深深的绝望无力感,像是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只一眼,庄容便回过头不再看。 李丙早在前面买好船票,打点好一切,迎着两人上了船舱。 庄容给李丙打了个眼色,在秦夫人先一步回到客船雅间的时候,低声在他耳旁吩咐,让他去船舱外拦着玉儿,无论如何不能让玉儿上船。 第1645章 无声的告别 周梅是个善良的妇人,很是感性,虽然这次做了决定,可庄容不能确定玉儿是不是又会玩出其他花样,动摇周梅心智。 所以,她们不见面是最好的。 外面传来一阵争执声,庄容果断的关了雅间门。 “娘,这一路上江风很大,我们先别开窗了。”她坐下来,笑着说:“老天真的是有眼,这次和娘相认的经历很奇妙,在我来州府的路上,还是和简哥儿王飞羽他们,我最初的打算也只是去州府考察铺面,万万也想不到,仅仅隔了十多天,再回来就有娘在身边了。” 周梅心有所感,感慨的叹了叹,“是啊,老天有眼,在十年后还能让我再见到我的女儿和儿子。” 庄小宝很是懂事的为周梅和庄容倒上茶水。 “娘,阿姐,我也很开心,现在我们一家团聚,我只觉得比中了秀才,中了举人还要高兴。”他幸福地说:“我都有点舍不得回金城了,只想在娘身边多待一阵子。” 周梅笑了起来,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傻孩子,娘再也不会离开你们了,你去京城求学,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万万不可错过,惦记娘了,便给娘写封书信,娘有空也会去京城看望你。” 相比起庄小宝,周梅最在意的是庄容。 这个孩子和她生活了多年,母女之间有着更深的羁绊,她回想起在庄容年幼时,从刚生出来那么一丁点大,每日抱在怀里吃奶,到牙牙学语,踉踉跄跄学步,再到后来跟在她身后面寸步不离,娘亲娘亲地叫着。 母女俩共同经历了一段最亲密的时光。 是庄容,让她在失忆之后,心中一直还存了一丝牵绊,对女儿的挂念,远远强过了对庄文的。 现在,看着庄容就坐在自己身边,而且以后都会与她这个母亲相伴,有些事情她好像瞬间释怀了。 即便破镜无法重圆,与庄文的关系无法弥补,可她还有懂事聪明的女儿,女儿没有嫌弃自己,展现出了最大的体谅和包容,她已经足够幸运,别无他求了。 想到这儿,心中不觉得更加坚强了一些,对未来也没有那么难以面对了。 母女三人正说着话,房门被叩响。 庄容旋即起身,定了定心思,走出去开门。 李丙站在门外,朝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船要开了,庄姑娘,你和夫人乏的话就休息一会儿吧,有什么事我在外头守着。” 庄容点头微笑。 关了门走回来,“娘,你困不困?” 周梅摇摇头,“我在州府住了十年,还从未坐过船往北边去,我想看看江面的风景。” 她说着,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侧头看向船外。 目光不经意间,聚焦在什么东西上面,脸色微微变了变。 庄容心中一动,立刻走过去,就看到岸边的栈道上,周玉跪在那里,哭成了泪人。 她嘴里不断的说着什么,离得太远根本听不见,可是,她面上的表情,却是让任何人看了都为之心碎。 船慢慢的开了。 周玉脸上蓦然现出惊慌和无助,撕心裂肺的大喊了一声,“阿姐!” 第1646章 到家了 周梅的两只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紧盯着周玉。 要说心里没有半点感觉,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共同生活了十年。 她把周玉当成唯一的亲人。 这一路以来,不说互相扶持,周玉也算是她最大的精神支柱。 周玉恼羞成怒,贪婪恶毒的样子,她都见识过。 一颗心早就被伤的附上了一层坚硬的壳,可是现在,看着她狼狈无助的跪在那里,撕心裂肺的喊着姐姐。 触动了周梅心底最深处的柔软。 她深吸一口气,将眼角凉凉的泪意抹去,然后扬起手,朝着岸上摆了摆,最后,决绝的转身。 “阿姐!” 又是一道怆然的嘶喊声传来。 周梅叹了叹气,“容儿,把窗户关了吧,娘听着心里有些难过。” 但是,却没想过后悔。 她已经没有办法再接纳周玉了。 庄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走上前,紧紧地握住周梅的手。 过了很久,在船开出去很远之后才说:“娘,生命中不可避免的有许多来来往往的过客,有些人对我们好,有些人伤害了我们,在他们离开后,我们的生活总归是要平静的,可惜,人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娘现在只是淡淡的感伤,心里对她还是恨大于怜,可是再过不久,娘把那些痛楚渐渐忘去,恐怕想的都是过去她的好,娘,你是一个聪明人,该放手时便放手吧,只当是生命里不曾出现过这么一个人,就像你说的,爱也好恨也好,都不重要了,因为以后不会再有交集了,没有必要再为了这样一个人,坏了以后的心情。” 庄小宝也急忙走上前说:“她不在了没关系,我和阿姐会一直陪伴着娘。” “好孩子。”周梅握住他俩的手。 眉宇间的忧伤淡了不少。 当局者迷。 庄容说的对。 她应该拿得起放得下,不要让周玉这个人再成为心中的执念,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执念都不值得。 一路上顺顺利利。 在第二天的清晨,客船开到了宝江县附近的码头。 庄容这次回来的突然,并没有提前写信,到家的时候,庄文并不在家。 柳婆子看着眼前面生的妇人,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庄容笑着说:“她是我娘,我娘回来了。” 柳婆子目瞪口呆。 庄容赶忙催促她去把家里的下人都叫过来认人,又让她去叫桃红。 不多会儿,家里的几个下人都来了。 周梅一见到众人,便拿出随身的银子赏了所有人,她面容和煦,语气温婉,待每位下人都是客客气气的。 唯独在见到跨进门的桃红时,愣了一愣,笑容僵在嘴角。 “娘,我路上忘与你说了,这位是桃红婶儿,简哥儿当年在山里时收养他的人,后来我和我爹便把她接到家里了,这些年她一直和我们一起生活,大伯家的宝福基本都是桃红婶儿在抚养。” “噢。”周梅点了点头,朝桃红笑一笑,“桃妹子……” 桃红满面惊异地看着她,然后走上前来,盯着庄容说:“她真是你娘?” 庄容笑了笑,点头:“是,婶儿,我找到我娘了!” 第1647章 误会 没想到桃红却是猛然间嘴巴张大,“先前你说让我给你爹做续弦,都是骗我的?” 桃红本就是个直脾气的人,虽然她智力恢复,可是说话依然是直来直去的。 平时里耿直习惯了,大家知道她是什么脾气,都不以为意。 可站在不远处的周梅却霎时间变了脸色,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空气中漂浮着一阵尴尬。 庄容都被问得哑口无言。 当初她的确有过这么个想法,当时不仅仅是她,所有人都觉得过了这么久,她娘是找不回来了,兴许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而桃红又一直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知根知底的,刚好和她爹凑成一对儿,就连简哥儿都是乐见其成。 要不是庄容去探过庄文的口风,知道他没有这个心思,这件事恐怕早就促成了。 “容儿,你们先聊着,娘上外头看看。”周梅尴尬摸了摸脸,转身往外走去。 庄容噌地站起来,想喊住周梅,可这头,桃红又拉住她的手说,“你给我说句真话,这人真的是你娘,她现在回来,是又要和你爹生活在一起了?” 庄容苦笑着点点头,“婶儿,她确实是我娘。” 在庄容的角度来说,她自然是愿意她爹和她娘就此生活在一起。 便说:“以后怎么生活,看他俩的意思,但我想着,就算塔们不生活在一起,我爹也断然不会再有其他念头,所以……” 她抿抿唇,有些内疚地看着桃红,“对不起啊,婶,前头是我办事太草率了,我不该早早就和你说那些话。” “什么跟什么。”桃红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你干什么一副快哭的表情,你又没做错什么?” 庄容:“……” 她认真打量着桃红的神色,确定她没有愤怒或是不甘。 这才疑惑地说:“婶儿,那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既然你娘回来了,那我就不给你爹做续弦了,先前我还有些苦恼,你爹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文弱了些,我怕我们睡在一张炕上,半夜里我一个翻身,一脚都能把他踹下去,他整天文绉绉的,吟诗作对,我又对不上来,还怕他扰了我的清梦。 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宝福现在会跑会跳,正是闹人的年纪,我跟你爹过上日子,当上了你的后娘,就得照看你爹的生活,哪里还有功夫管小宝福,可是这孩子我已经带出了感情,我当然是希望继续带着他,本来我想着,再和你说道说道这个事儿,可是我又怕你和简哥儿不高兴,这才一直没和你们说。” 庄容听着桃红的话里话外,不但没有半分失落,竟好像还有些庆幸似的。 不禁大松了一口气。 “婶儿,我现在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了。”她笑着说:“原来都是我庸人自扰。” 桃红警惕地往外扫了一眼,凑近庄容,担忧地问:“你这个亲娘脾气性格怎么样?她会不会瞧我不顺眼,把我给赶出去?哎呀,我方才太过震惊,也忘了和她打招呼,她会不会认为我没规没距的,在家里拿大?” 庄容噗嗤一笑,“不会的,婶儿,你就安安心心的在家里住着,不做我爹的续弦,还不能做我的妹子了?” 第1648章 不告而别 桃红安下心来,眉头舒展。 “那就好,从山上下来,就一直和你一家住在一起,和你爹,你,宝福,小宝,感情深厚的就像是一家人一样,要是你娘真把我赶出去,我都不知道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了。” “才不会,我娘可是个善良的好人。”庄容说到这儿,叹了叹气,“其实我都不确定,她是不是会留在府里。” “那又是为什么?好容易认了儿女,不远千里的回来,自然是要认相公的。” 庄容本想解释,又觉得这件事太复杂,一时半会儿的说不清,她惦记着门外的周梅,正想出去找人。 不料,柳婆子却匆匆进来。 “庄姑娘,那位夫人,不不,姑娘的娘,她走了!” “怎么突然走了?”庄容急忙走过去,紧盯着柳婆子问,“你们怎么没拦住她?” 柳婆子委屈不迭,“怎么没拦?我们几个好话都说尽了,一直跟到门外,可怎么拦都拦不住,她说是,今日也不早了,在这里多有叨扰,便自去寻一间客栈住着,等安顿好了就来拜访。” “哎呀!”桃红跺了跺脚,“指定是瞧见我在这里,以为我要嫁给你爹,误会了!” 柳婆子看庄容,“姑娘,这可怎么办?要不要让李丙去把人弄回来?李丙还在外头等你的吩咐,他知道那是夫人,您不吩咐,他也不敢来硬的。” 庄容寻思着,摇了摇头,“我娘既然决定了,就先这么办吧,让李丙一路跟着,看看她住在哪里,然后回来报给我。” “对了。”庄容又叫住她,“你赶紧让李丁去学堂里喊我爹回来,告诉他有要紧事儿。” 柳婆子匆匆出去了。 桃红苦哈哈地看着她,“对不住啊,容儿,我怎么就不长脑子呢?她一定是来气我说那话,气走了。” 庄容摇摇头,她知道问题的根源没出在桃红身上,而是她娘自己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原本跨进这道院门,她就鼓起了极大的勇气。 桃红婶儿的出现,只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丝稻草。 爹的身边出现了另一个好女人,更衬得她是那么的不堪。 越想越是心疼。 恨不得赶紧跟过去看看她娘住在哪里,好生安慰一番。 可是,转念一想,还是先等庄文回来的好。 有些事儿,她要单独和庄文交代清楚。 不多会儿,柳婆子回来。 “姑娘,说来也巧了,咱们夫人进了城里的大街,哪儿也没去,直接就顺着大道走到了珠玑巷,进了咱们福满楼了,要了一间房,这会儿刚住进去,李丙也不敢打扰,可一瞧这情况,还是说道跑去跟于固和巧珍他们几个说了一声,让他们好生伺候着。” 庄容不由得一笑,“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城里那么多酒楼,娘怎么偏偏就去福满楼了。” 桃红也笑了起来,“可不是呢,我这会儿正好没事,我抱着宝福去福满楼那里找她,顺便同她解释解释,怎么样?” 庄容想了想,说好。 以后迟早要熟悉起来,不如就让桃红婶先去,她是最实在不过的人,接触之后,她相信娘就会放下心中的芥蒂。 第1649章 她竟回来了 桃红离开后没多久,庄文也匆匆的赶了回来。 一进院子,看到庄容,赶忙走上前,“容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李丁来时我还不敢相信,怎么又提前了,不是说等到年后?” 又四下望了望,“怎么就你自己,简哥儿和飞羽那小子呢?” 庄容二话不说,拉着庄文往屋里走。 “爹,我现在要和你说的事儿,恐怕会令你震惊,你做好思想准备。” 庄文失笑,“爹老了,经不起什么惊吓,你这么一说,爹反而心里直咯噔了,赶紧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庄容转过身,直直地盯着庄文。 庄文感受到她的严肃,也渐渐的收起了笑容,慢慢的脸色沉了下来,“容儿,你该不会是,该不会是……” 声音都隐隐地颤抖。 倒叫庄容纳了闷儿,绷着脸说:“该不会是什么,爹想到什么了?” “你和王飞羽……”庄文的声音直发紧,“你们两个私相授受。” 庄容脸都绿了,气得个倒仰。 他爹怎么会这样想她? 她就那么不端庄表现的轻浮吗…… 庄文看到她的表现,仿佛印证了猜测,更是沉声道:“你现在回家来,急急的叫我来说事儿,总不至于是急着成亲,难不成是你已经有了身孕?” 庄容简直要被她爹给气死了,连续咳嗽了几声,气得跺脚,“怎么可能,我在爹的心目中就是这种轻浮的女子?” 听到庄容否认,庄文瞬间大松了一口气,尴尬的解释:“那倒不是,是飞羽这个孩子太过优秀了,长得又俊俏,性格又好,他瞧着你的目光也是热切,爹也是打年轻时过来的,他什么心思,爹都看得出来……咳咳,是爹误会你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庄容气得直翻白眼,气呼呼说:“我要告诉爹的事儿,反倒是跟爹有着直接的关系,我前回写信来说耽搁几日,其实那时候是碰见娘了!” 一句话落下,庄文的脸色猛然滞住。 如遭雷劈一般震惊在那儿。 过了好半天,才猛的抓住庄容的肩头问:“这次去,有你娘的消息了?” “不但有消息了,我还直接把娘带回来了。” “什么!?”一阵巨大的惊喜涌入心间,庄文险些失态,“你说你娘回来了?她在哪里?” 庄容看着庄文的样子,决定长话短说。 她把如何偶遇当时还是秦夫人的周梅,如何生出怀疑,然后再到调查,证实这一切,揭穿秦安和周玉的阴谋。 前前后后所有的事儿都挑重点告诉了庄文。 庄文前一刻满心还是巨大的惊喜,在听到所有的事件之后,冷不丁的跌坐在椅子上。 喃喃地说:“你娘这十年,竟然受了这么多苦……” 庄容叹气,“她受的苦,是我们想象不到的,这十年里,每一天对她来说,都处在内心巨大的煎熬当中,虽然秦家衣食无忧,可她没有一天是快活的,而且在她的心中,一直惦记着我这个女儿,从没有忘记过我。” 说到这里,她就发现庄文沉默了。 提起秦家,庄文一定不可避免地想到秦安,和周梅二人的生活。 第1650章 接人 庄容也就善解人意的保持缄默。 她知道在这种时刻,她说什么都是没用,有些事儿只能爹和娘自己慢慢想通。 毕竟这关乎到他们以后的生活,就算是她是女儿,也没有办法左右爹娘的决定。 庄文沉默了好半天,耷拉着眉眼,看起来心情低落的样子。 庄容本以为他会选择暂时对她娘避而不见,慢慢的消化这件事儿带来的冲击。 没想到他却是忽然从位置上站起身,笑了笑,打起精神说:“不管怎么说,你娘现在回到宝江县,也不能让她住客栈,家近在眼前,不回家怎么行,容儿,爹去接你娘。” 庄容一愣,不敢置信的看着庄文。 然后她笑了,赶忙侧开身子,挑开门帘,“哎,我和爹一起去。” 父女两个穿堂而过,出了门,一路直奔福满楼。 到一楼大堂里时,余固他们几个全在。 从李丙那得知庄容找回到娘亲的消息之后,这几人都是震惊不小。 玉兰和巧珍甚至还借口送点心,敲门进屋看了眼周梅。 这几人一看到庄容,立刻激动地走上前,“庄叔,庄容,你们是来接你娘的?” 余固:“怎么没到家里,反而先住到咱们服满楼了?” 玉兰,“是啊,我瞧着你娘脸上的神色挺低落的,像是有什么伤心的事儿,到底是怎么了,不会是出了什么误会了吧?” “没。”庄容说:“我娘是好久没回来,不习惯了,再加上我爹又不在,所以才在外面找了个客栈,我爹一回来就不干了,都到家了,怎么也不能让我娘住在外面啊,这不就来接人了。” 一句简简单单的解释,立刻一扫大家心中的疑惑。 说了没两句,庄文就急得要上楼去。 庄容原本是想和他一起上去,只是没走两步,转了念头,“爹,我在楼下等你们,你和娘许久不见,一定有许多话要叙旧,我正好理理最近的账。” 余固赶忙就把账本拿出来,“都在这儿呢,你慢慢看,最近咱们的生意不知有多火爆,隔壁的分店也快装修好了,预计年后就能开张。” 庄容回头看了庄文一眼,见他已经走到三楼的拐角,心里不由得跟着忐忑。 心不在焉地翻了翻账本。 全程坐在那里发呆。 巧珍大约是看出什么,走过来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庄容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可别否认,你瞒不过我的,原本找到你娘应该是件开心的事,可是我瞧你和你爹的神色都怪怪的,是不是你娘在州府发生了什么?” 庄容苦笑起来。 巧珍就搬了张板凳坐在她身侧,“是不是这十年你娘有别的家庭和孩子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却能开导开导你啊。” 一直在福满楼里历练,巧珍如今早已不是当初的样子,口才不知好了多少,接人待物都比原先更加成熟稳重。 心思也越发细了,瞧出庄容不对劲儿,知道主动关心人。 庄容就点了点头,“孩子是没有,却成过婚,不过,一切都是被人算计的。” 第1651章 看开不少 巧珍听后,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你都说了这些事儿是被陷害的,你爹又怎么可能不体谅,我觉得,你爹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说不准等一下他们下楼,就都眉开眼笑的。” 玉兰也走过来劝说,“其实你不说我们都能想象到,十年时间怎么可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看你娘身上的穿戴都是体面,讲究,这十年过的日子应该不差,应该是另嫁了人的,其实刚才你没来时我们几个就猜测到这种可能性了。” 顿了顿,又说:“这样的事谁都不愿意看到,可既然已经发生了,总要想办法把这道坎儿给迈过去,你也对堂叔多点信心,我觉得这事儿若换了一般男人,兴许是不能够忍受,可堂叔不一样,他是最宽广的人,通情达理,总是会替别人着想,他一定不会计较那些过去的。” 余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庄容的身边,他没有说太多,只是用温和的眼睛鼓励的看着她。 “放心,我们都会支持你娘回归这个家,明儿我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爹娘,让她们来县里一趟,就算你娘有什么芥蒂,让我娘好好开导开导她,未必就不能想通了。” 庄容听着这一帮好友们一声声的安慰,连日来心中的紧绷和不安一下子松弛了。 忍不住擦了一下眼角,“谢谢你们,其实我什么都懂,也能想得通,知道未来的事不能强求,可是这十年间我娘受了太多的苦,我真的是很希望我爹能全心全意的接纳她,娘也能忘记过去的不快,抛下所有的自责情绪,重新和我爹生活在一起,是我想的太多,心思太重,反倒变得患得患失了。” 听到大家的安慰之后,她的心境也不觉得扭转,看开了不少。 不再频频的盯着楼上那道门,淡定下来拿着账本翻看,不时的询问余固这几天遇到的问题。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太阳落山,不知不觉又迎来了一波生意高峰。 庄容站起身,本想说去后厨里帮个忙,就在此时,眼眼角边冷不丁的晃过两道身影。 她若有所觉回头看,竟看到庄文牵着周梅的手走下了楼梯。 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很快反应过来走上前。 “爹,娘。” 周梅的脸上还有流过泪的痕迹,面容很是憔悴。 看到庄容,立刻就走上前拉住她,“好孩子,娘方才不是赌气,只是一时间有些心怯,不敢面对你爹了,刚才桃红来过了,娘和她聊了不少,她是个很好的人,是娘走的太急,落了礼数,害得她提心吊胆了。” “娘!”庄容嗔怪她,“你别解释了,在女儿面前也要这样滴水不露吗,娘就是真的生气了,也是情有可原,更何况我了解娘的想法,知道你为什么离开,我怎么可能误会你。” 她希望周梅在她面前是一个拥有真实情绪的人,不是压抑着自己,凡事恰到好处的得体,强迫自己做一个完美的娘亲。 周梅一听这话眼圈就红了。 有这样善解人意的女儿,她这辈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第1652章 留下吧 庄文则是在旁摸摸鼻子,“容儿,那个,你快劝劝你娘,有什么话咱们家去说,你看大家都在看着咱们呢……” 周梅才意识到,进进出出的客人都是向他们一家三口人投来疑惑的目光。 不由得失笑,急忙擦了泪,牵着庄容走出酒楼。 回到家里,庄文直接进了堂屋,庄容知道爹娘必然还有话要说,想也不想拉着周梅走进去坐下。 坐定之后,庄文果然就张口了。 “阿梅……我……” 一路上压抑的情绪在回到家中时彻底控制不住,他忍不住有些哽咽,滞了一下, 才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我还是想劝你留下来,这些年你受过的那些苦,容儿都对我说了,现在好不容易一家团聚,你怎么忍心撇下我们三个?” 庄容何等聪明,一听这话就知道庄文是和周梅谈过了,庄文这边表示不介意,想要和周梅一起度过下半生。 只是周梅,因为曾和秦安有过肌肤之亲的事,在心里产生了障碍,无法原谅自己。 周梅温柔的看向庄文,眼睛里是浓浓的不舍和挣扎,到底是摇摇头,哽咽着说:“能得到你的一句不在意,我心里很是感动,容儿懂事,小宝聪慧,我就已经知足了,后半辈子再回到这个家,我想都不敢想,阿文,你是了解我的,阴差阳错,我没有从一而终的伴随着你,中途跟了别人,在我看来我就已经不配和你在一起过日子了。” 庄容听到这儿一阵唏嘘。 用现代的思想是无法理解周梅的想法,可是她在这里也生活了多年,知道古代女人把贞洁看得太重。 所以周梅的这个打算,绝不是矫情。 她是真的无颜再合庄文生活在一起。 周梅的回应都是在庄文预料当中,他脸上没有太大的意外,只是苦笑了一声说:“这些年找不到你的踪迹,我也想过,你会不会是在外嫁人了,但即便是这样,我还是希望有一天能找到你,说服你重新回到我们这个家,你也说了,容儿懂事,小宝聪慧,你怎么舍得让我们这个家变得不完整?我知道我说什么都不管用,阿梅,可不可以这样,你暂时无法说服自己,我不强迫你,我们不去补办婚书,也不同房,只希望你别离开这个家,就和我们住在一起吧,院子足够大,亲戚家的几个孩子都暂住在这里,挺热闹的,每日也有人陪你说说话,等过了这个年,你愿意随庄容去州府也好,还是留在这里也好,都看你的意思。” 周梅愣住,眼睛里划过挣扎。 庄文这要求,分明就是耍赖皮,哪有分开过还住在一起的,她和这个男人过了近十年的日子,当初怎么没瞧出来他有这样的一面。 她骑虎难下,不知该如何回应。 却在这时,庄容来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摇了摇,撅着嘴撒娇,“娘,你不想每日和我一起睡吗么?你若是去了客栈,留下我一个人可怎么好?” 周梅:“……” 本想说庄容可以去客栈里陪她。 庄容立刻说:“我这人认床,先前在州府每夜都睡不好,现在终于回到家,就想娘和我睡在一张床上。” 第1653章 迂回 周梅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哪里还能说得出口,只能无奈摇头叹道。 “你这个孩子……” 庄容开心了,亲密地挽住周梅的手,“我就知道娘最疼我了,舍不得我一个人,这十年里我都没有娘的陪伴,从今日起我每一天都不离开娘。” 一旁,庄文看着母女俩亲密的样子,不禁也露出了感怀的笑容。 其实在路上他就想到了。 一起生活过的结发妻子,他对周梅还是有那么几分了解的,既然周梅一进屋便不辞而别去客栈里开了房间,他就知道周梅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之后果然是这样,周梅向他坦承了,这十年间与秦安的一切,坦承了自己的心理负担。 他也得以知道那个叫秦安的男人对周梅的那份执着到扭曲的爱。 虽然两个人只有那么一次的亲密举动,可要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只是,在庄文心里,有比贞操更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周梅的一颗心。 在周梅心里,从来都没有对秦安生出过男女之情,尽管他们分开了有十年,周梅在这十年当中甚至不记得他,可是她也并没有对秦安萌生出任何爱意。 对庄文来说,这就够了。 周梅并没有背叛过他。 再加上,当初周梅是跟着他吃过苦,受过累的。 后来她不见了,家里在庄容和简哥儿两个人的操持下,反倒是日子越过越好。 所以这些年,他心里对周梅是有着愧疚感,每每吃到好东西,穿到新衣裳,总是忍不住想到当年那个跟着他吃苦受累的女人。 现在,这个女人带着自责和愧疚回到家,他怎么能因为不属于她过错的那些悲剧而迁怒于她,嫌弃于她。 所以庄文早就决定好了。 不管周梅心中的障碍有多强烈,拒绝的态度有多么决然,他都要留住她,哪怕是用迂回的方式。 只要她不离开这个家,他可以用耐心的行动,一点一点的感化她。 当初秦安感化了她十年,她不为所动。 到了自己这里,庄文却很是有信心,毕竟他与秦安是不一样的,他与周梅一见倾心,当年便是因为互相爱慕走在一起,两个人再苦再难都是互相扶持,在那段苦日子里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再加上还有容儿和小宝。 他看得出来,周末梅对容儿和小宝这两个孩子充满着眷恋和愧疚。 尤其是对庄容,她当年养育过女儿,所以对女儿的那份感情是无坚不摧的,十年未见,她依旧牵挂着容儿。 这份母爱,就是维系一家人最好的助力。 三个人谈了一场话,周梅很是无奈,却不得不住了下来。 傍晚,庄容在家里张罗了一顿接风宴。 余固和王天宁都来了。 巧珍和玉兰的嘴最甜,婶子长堂婶短的叫着。 大家说说笑笑,谈论起早些年的趣事。 一整晚,周梅都是合不拢嘴。 她看着天上的月亮,和院子里的梅花树,还有身边笑语晏晏的亲人们,头一次觉得人生是那么有滋有味,对未来的日子都满是期冀。 她又看向身侧的庄文。 十年未见,可是当初的感觉一点都没变,跟这个人在一起,整颗心都是踏实的。 第1654章 习惯这样的生活 王墨在旁看着她爹看向她娘的目光,心中大概明白她爹是怎么想的了。 她爹这个人,性子很软,做事手段也不够强。 他做不出强势逼迫的事儿来,比不过秦安那样狠,为达目的不惜使出惊人的手段。 他唯一有的,就是满满的爱意,和始终不变的坚持。 从这天起。 庄文辞去了私塾里的先生差事,每日就留在家里,一心一意地陪伴周梅。 一大早起床,他便去敲周梅的房门,带着她一起洗漱吃早饭。 吃过饭后就带着她去城里溜达。 她知道周梅有午睡的习惯,便也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方式,每日到了那个时间,自动回到房间里午休。 下午的大片空闲里,庄文都会拉着周梅坐在亭子里喝茶水、下棋,偶尔还会让柳婆子准备一些面粉,和周梅一起动手和面包饺子。 一天的生活简单充实,到傍晚过后,孩子们回来了,家里又热闹起来。 这个时候庄文不会刻意的黏着周梅,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和庄容小宝相处。 日复一日。 起初,周梅还有些不习惯,可渐渐的,到了那个点儿,就开始不自觉等待庄文的身影。 有一天早晨,庄文没有按时前来敲门,周梅左等右等,坐不住,从屋里出来。 堂屋里没人,她准备去中院看看,刚走过拱门,迎面就看到庄文手里提着热乎乎的包子和一些早点进来。 面上笑的和煦,“阿梅,今日包子铺里人有些多,多排了会儿队,晚了会儿,没等着急吧?” 他说着,赶忙提着包子进厨房里,过一会儿,端着餐盘出来。 周梅看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和庄文脸上的细汗,哑然失笑。 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啊,平平淡淡,充满了烟火气。 相处几天下来,她好像开始喜欢这样的日子了。 笑着说,“其实我每日起的比你还要早,下次再出去买早点,就叫我一起去,我还能帮你提一些。” 庄文笑应了一声,“我是怕常常吃家里的饭,你会吃烦,想给你换个口味。” “不烦。”周梅弯起唇,“回到家里我每日吃得好,睡得香,吃什么都有胃口,每日吃得多,睡得香,就怕过阵子要发胖了。” 庄文握着筷子的手一顿,“说起来咱们也在家里窝了一阵子了,等年后我陪你四处转转,散散心,怎么样?” 周梅低下头,喝了口豆浆,然后摇头:“还是不要了,年后我想和容儿一起上州府。” 说到这里,她看了庄文一眼,“你把私塾的差事辞了,反正也没什么事,年后,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庄文心里一咯噔,激动的无以复加,万万没想到周梅会主动提出和他一起去州府。 压着激动,面上沉稳地点头,“我也正有这个打算,容儿去到州府就开始忙生意上的事,我担心你没人陪伴会无聊,宝江县这边的一切事情,交给余固他们就好,其实也没什么可留的。” 周梅的眼睛亮了亮,咬了一口包子,不经意地说:“而且简哥儿也在州府求学,我看,简哥儿是个好孩子。” 她一说到白行简,庄文就笑了,“那当然,初见时,我就知道他以后是个有出息的。” 第1655章 亲事不着急 周梅就放下筷子,“容儿也这么大了,我瞧着她没心没肺的,可咱们做爹娘的不能不为她往后操心,其实我和你想的一样,我也觉得简哥儿很好,容儿嫁给他,一定会和和美美的。” 庄文听得愣住。 周梅是不是误会了。 容儿和简哥儿,在他的心里就是他的一儿一女,从来没想过这两个人成亲过日子。 摇头笑着说:“夫人这话可就闹了笑话了,这两个孩子一直是兄妹相称,从简哥儿到了家里,改姓庄那天开始,就像是一家人一样,两个孩子当然不会在一起的。” 周梅愕然,随后皱眉。 “他们又不是亲兄妹,怎么又不能在一起了,你这话是不是太绝对?” “的确不是亲兄妹,可我瞧着他们平日里在一起,就像是亲兄妹那样相处,哪有亲兄妹成亲的道理。”庄文笑着说:“其实容儿对我说过成亲的事儿,她并不着急,想过两年再说,我们这样的人家,既不图着卖女儿,又不介意别人的看法,何必催着她成亲。” “可是总要提前合计的。”周梅惋惜地说,“简哥儿这孩子是真的好,我头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不错,要是他跟容儿成亲,我心里也是满意的。” 庄文就笑起来,“回头倒是可以打听打听,不过我想,这件事成的希望也不大。” “为什么啊?”周梅疑惑地看他。 庄文便把简哥儿真正的身世说了。 “他有那样的家世,以后的婚事也不是他自个儿能做主的,那边大概是觉得他如今还未混出个名堂来,所以并没有大张旗鼓地让他认祖归宗,不过显然是不会放任他在外面,他大哥我也是见过,那是君子般的人物,宠辱不惊,接人待物颇有大家风范,那位罗老便是他大哥请来的先生……” 周梅知道了这一层,心头微微失落。 “看来,咱们容儿的婚事,恐怕要一波三折了。” “那也不见得。”庄文笑看她一眼,“容儿自己有主见,我想她现在根本没有成亲的心思,否则也不会对谁都是淡淡的,你看王家少年一表人才,也不见容儿多看他几眼。” “那个王飞羽,的确也很好。”周梅不知想到什么,摇头笑起来,“你瞧瞧容儿身边都是什么样的人,珠玉在前,她现在不开窍,等以后开窍时,怕是等闲人家的少年都瞧不上了。” “等这次容儿回来,阿梅可以问问,若真有心思,哪怕就是王家少年门弟高,咱们做爹娘的,也要帮着她争取一下。” 至于简哥儿,庄文根本没多想,这两个孩子从小就在一个屋檐下,若是有那份心思,还用等到现在。 两个人应该都是把彼此当做亲人,一般并无他想。 日子过得快,一眨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九。 一大早,庄文和周梅便起身了,忙前忙后的张罗着。 巳时刚过一点,外院传来一阵喧哗声。 两人连忙出去看,果真是庄容几人回来了,马车在门口停着,庄容和庄小宝都是一身鲜亮的衣裳,喜气洋洋的往里走。 身后跟着白行简和王飞羽,还有一个小书童。 第1656章 年夜 周梅赶忙牵着庄容的手把她往屋里领,庄文则是笑呵呵的和两位少年打招呼。 这是一家四口十年来头一次在一起过年。 庄文很是看重,早就准备了丰盛的年货。 到年根,年味儿已经十分浓重,大街里各大铺面都关门,余固和巧珍玉兰等人也都陆续告辞回家去了。 就连家里的婆子下人也都告年假离开。 除了李丙李丁这两个家仆,庄家宅院里很有些冷清。 现在,孩子们回来了,又给安静的小院里平添了不少热闹。 简哥儿是自己回来的,罗老有几位至交好友在州府,早在月前已经在州府安顿好,年也在州府过,他本想带着得意爱徒到处走亲串友,白行简却推说是铺子里有事儿要处理,非得回宝江县不可,罗老气的吹胡子瞪眼,却拿他没办法。 王飞羽和简哥儿这次回来,都发现周梅的状态明显不一样,脸上多了很多笑容,人也显得年轻了好几岁。 最重要的是,她不再像先前那样,总是愁眉苦脸,动辄就掉泪。 往那儿一站,浅浅的露出笑容,流露出一种安定平和的气质。 白行简原本觉得,她做了十年的秦夫人,再回到庄家这样的小门户,会显得格格不入。 可这次回来,却发现不是这样。 周梅很淡然,淡然中流露出平和,庄文笑谈,她便频频点头附和,流露出自然的笑意,庄文不说话时,她也会开口张罗着,字字句句皆是随意。 这样的状态并不刻意,就好像她已经和庄家融为一体了,原本就是这家的主母,从未离开过。 腊月三十,年夜饭。 一家人欢聚一堂。 庄文喝得微醉,却不肯离席,一直拉着简哥儿说起他年后参试的事情。 偶尔看向周梅的目光,温柔缱绻。 庄容在旁看了,和桃红对视笑了笑。 庄文太内敛,无论是独处,还是当着孩子们的面儿,都从未对周梅表露过丝毫外放的情绪。 庄容心生一计,“咱们来玩成语接龙,到谁那里答不出,便要接受惩罚,如何?” 不忘了招呼庄文和周梅,“爹娘也来一起参加。” 庄文笑起来,“爹娘老了,怎么能比得过你们,不过参加一下也无妨,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周梅则是笑问:“输的那个人又有什么惩罚。” “其余人商量一下,选出一个惩罚措施,无论多不情愿,输了的人都须得照做不可!” 周梅心里一咯噔,好似感觉到了什么,庄文却是心宽的点头。 笑眯眯,“那爹便来试一试,到底是不是宝刀未老。” “我……” 周梅正想寻个借口开溜,那边庄容却已经开始了。 也不知这几个小的是不是故意,一轮接一轮的成语越发晦涩生癖,在一次轮到庄文时,庄文哑然了。 想了好半天,无奈苦笑:“这一把是爹输了,愿赌服输,这就接受惩罚。” 庄容几人立刻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一阵。 然后她站出来说:“我们商议之后,一致决定给爹的惩罚是,和娘喝一杯交杯酒。” 这下,庄容和周梅都闹了个大红脸。 第1657章 交杯酒 庄文很是难为情,但先前已经夸下海口,不得不答应下。 他尴尬的看了周梅一眼。 周梅的耳朵红红的,嗔怪看桃红,“几个小的瞎起哄,你怎么也跟着。” 桃红窃笑,“怕什么的,反正是一家人做游戏,又不会被外人瞧见。” 她催促:“庄大哥你俩倒是赶紧的啊,不就是个交杯酒,要是不愿意喝,更严的惩罚可就来了。” 庄文捧着两杯酒来到周梅身边,正要张口。 周梅难为情地摆摆手说,“我们两人老大不小的,半截身子都入了土,喝什么交杯酒,还可以换别的?” “当然。”桃红大咧咧地说:“庄大哥上去,在嫂子脸上亲一口,就不用喝交杯酒了,不过,要亲出‘叭’的响声才算。” 话音落下,顿起一阵起哄声。 “好主意,庄叔,别怂,我们想看。” “爹,快点!” 庄容一张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儿。 又是无奈,又是窘迫,气的笑了,“我算是知道了,你们几个就是故意的,容儿和飞羽就不说了,简哥儿你怎么也跟着他们学坏了?” 白行简端着一章一本正经的脸,“爹觉得第二个惩罚难为情,就喝交杯酒吧。” 庄文:“……” 尴尬而又犹豫地看向周梅。 “哎呀,你们这几个孩子……”周梅羞臊的站起身,“不玩了,不玩了,我困了……” 竟是羞涩的打算要离席。 庄容哪能眼睁睁看着她娘离开。 “娘!”她一声可怜巴巴的呼唤,“这么多年过去,今日是您和女儿第一次在一起过年,你怎么舍得丢下我和爹还有小宝,就这么一个人离开?” 她本就长得好看,肤白胜雪,艳波潋滟,微微瘪着嘴,扑闪着大眼睛的样子,看得周梅的心都要化了。 任何时候,女儿都是她最大的软肋。 连忙又坐了下来,“容儿,娘不走了。” 看了庄文一眼,难为情中带着几分嗔怪,“你还不快点。” 庄文叫她催得慌了手脚,手里的杯子一晃,里头的酒就泼了出去。 他赶忙掏出帕子低下身为周梅擦拭。 看到周梅圆润的下巴,高挺的鼻梁,突然就想到那一年刚见面的情景。 不知是酒劲儿在作祟还是什么,他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往前凑了凑,在周梅脸颊上亲了一记。 “哦!!!!?” “啊!” “我的天,亲了亲了!爹亲了!” 一阵起哄声,惊的庄文酒意都散了几分,慌忙支起身体。 不安地看向周梅。 周梅抬手摸着脸,脸红成一片手,噌地站起身,“你干什么……” 话都说不出来了。 憋了半晌,憋出一句,“孩子们都在这里,你,你……为老不尊。” 然后转身便要走。 庄文一把握住她的手,“阿梅,我错了,我出去冷静一下,顺便给你铺床。” 红着一张脸,匆匆的落荒而逃。 庄容笑得合不拢嘴,“娘,你就别害臊了,老夫老妻的,怕什么呀,爹那么老实一个人,都没在怕的。” 庄小宝也笑着说:“我今日才知道爹和娘其实是这样恩爱,这个年是我过的最开心的一个年。” 周梅听到这话,微微一愣,心底的那点羞涩和恼怒也就散了。 第1658章 表白心迹 只要孩子们感到幸福,她一张老脸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大年夜的喜悦气氛,一直蔓延到正月初五。 王飞羽和小思静要启程离开了。 一大早,王飞羽来堂屋和庄文道别。 庄文是知道他年后便要启程回京,所以只是挽留了几句也不再强求。 毕竟,王家的小公子自然是要留在京城发展,宝江县这里,不过是来游玩一番。 但他很喜爱王飞羽,不免又多絮叨几句,回去后用功念书等等的,又说这回是招待不周。 王飞羽听了很惭愧,“庄叔,你快别这样说,家里虽然没招待我什么山珍海味,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我和大家同吃同住,一起办成了不少事儿,收获到的喜悦是山珍海味不能比的。” 庄文很是感怀,“谁说不是,你在这里住久了,家里人都习惯了,冷不丁要走,心里还怪不舍得。” 周梅眼圈也红红的,“回了京城,别忘了常来信,报平安。” “一定一定,庄叔,婶儿,其实我也不想急着走,可是我爹来姓催了。”他充满怀念地说:“这些日子来承蒙你们照顾,我在府上给你们添麻烦了,不过,这是我有生之年最开心的一个年,这次来,交到了简哥儿这样的好友,还有庄容……” 说到庄容,语气滞了滞。 耳朵尖迅速红了,不好意思的继续说:“我在庄容妹妹那学到了很多,我很敬佩她,小小年纪,不但把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遇上别的事儿,也是沉稳有度,我、我……” 周梅瞧着他越说越艰难的样子,不由得奇怪起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还结巴了?”周梅笑着,“有话就直说吧。” 王飞羽咬住唇,脸腾地红了。 “叔,婶儿。”他诚挚地说:“这次我回去,想与我爹娘提一提我的亲事,我想……” 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想让我爹娘来提亲,我想娶庄容妹妹!” 庄文的脸色蓦然一变,他是看出来王飞羽对容儿有些心思,但没想到他竟会提出结亲。 毕竟两家的差距摆在这儿,他以为王飞羽审时度势之后,会按下想法。 周梅则要淡定了不少,皱着眉头看王飞羽,“这……怎么还提亲了呢?婶子可从没听庄容说过这事儿啊。” 王飞羽红着脸,急声否认:“叔,婶儿,你们别误会,这些日子我与庄容相处,一直恪守男女之别,从未逾矩过,这些日子了解了庄容妹妹,发觉她就是我这一生想要娶的人,这些话……我从未对她说过,她想必不知情,可我……” 说到最后,紧张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周梅和庄文对视一眼。 两人的眼里都有几分挣扎和遗憾。 王飞羽的为人他们是了解的,心知他必然对庄容是恪守着礼节。 现在,他当面说出这些话,想必也是对庄容用了真心,否则也不敢如此冒进,在他们面前大言不惭。 可是。 王飞羽的家境他们都知道。 两家结亲,听起来遥不可及而又不现实。 再加上,他们并未探过庄容的心思,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 第1659章 一丝希望 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庄文想了又想,把话压在喉咙里转了又转,才说道:“飞羽,这件事儿,叔现在不能答应你。” 王飞羽面色陡然一变,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声音都低落下来,愕然地看向庄文,喃喃问:“为什么?” “唉,叔觉得你很好,无论是模样,家世,还是性格,都是百里挑一的。”语气一转:“只是,成婚毕竟是件大事儿,我和你婶子都要看庄容的意思,再者,你爹娘的态度还未明朗,所以现在谈这件事还为时尚早。” “这正是我想和庄叔说的。”王飞羽诚恳地说:“我早就想好了,无论我爹娘答应不答应,我都会坚持下去,只是……就怕在这之前出什么变数,我知道容儿妹妹很优秀,必然少不了旁人倾慕,所以我想请庄叔和婶儿,多给我一些日子。” 他把话说的隐晦,可是庄文听出来了,就连王飞羽自己也认为,王家人的态度应该是反对的。 他没什么信心回去之后就能说通爹娘,所以想请他们暂时放缓庄容的婚事,给他一些时间去周旋。 庄文正想说什么,周梅给他打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然后对王飞羽说:“先前容儿也说过不着急嫁人,况且她马上又要去州府开铺面,我想在短时间内,嫁人的事儿应该提不上日程,你既然对她有这个心思,我们其实也是乐见其成,只要你能说服你爹娘,而庄容这头又是乐意的话,我们当然没什么可反对的,这样……你也不必先急着和你爹娘说,我们先去探庄容的口风,然后再去信给你,你看可好?” “谢谢婶儿!”王飞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从堂屋离开的时候,就像是卸下了什么心事一般,重重舒了一口气。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提出的提亲希望很渺茫。 这些日子,他看得出白行简对庄容的用心。 好在,庄容并没有表露过什么,平日里对待简哥儿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这才让他的心底隐隐的腾起了一些希望。 但他依然清楚情况于自己不利,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多年,青梅竹马,这份感情是他不能比的。 但无论如何,遇到自己心仪之人,连努力都不做,就这样放弃不是他的风格。 这几日他一直在挣扎,原本是想亲口对庄容说。 只是,身在世家大族,有许多无奈,他不知道爹娘会是什么态度,所以并不敢冒冒然的把想法告诉给庄容。 可又生怕这一走,再见面时庄容已嫁做他人妻,所以这才在告别时,大胆的向庄文夫妇提出了请求。 方才周梅也说了,接下来去探庄容的口风,若是庄容对他有意,接下来就算是碰到头破血流他也会义无反顾。 若是无意,他虽然会难过,却不后悔。 这次在州府目睹了秦安的举动,他虽然很不耻,却也明白,人生在世,遇到喜欢的东西便要尽力争取,只是,他不会像秦安那样走歪门邪道,只会堂堂正正的争取。 在王飞羽和庄文夫妻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庄容和简哥儿,正在前院里商量何时动身去州府。 第1660章 回绝 正说着,小思静慌慌张张地跑来,“庄阿姐!我家少爷去提亲,你爹娘答应了!” “什么?” “怎么回事?” 庄容和简哥儿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白行简一直避免和小思静有所接触,可这一刻却竟是顾不上了,急步走上前,紧盯着她问,“到底是如何说的?” 小思静被他语气吓得怯怯,眨着眼睛说:“就是……我家少爷和庄阿姐的爹娘说,回去后要和爹娘说娶庄阿姐的事儿,然后,庄阿姐的爹娘答应了!” 白行简瞬间沉了眉眼,二话不说,拔脚便往内院走。 庄容一阵无语,也跟在他身后往里走,刚走到中院,王飞羽背着包袱细软迎面走出。 看到他两人,停下脚:“简哥儿,庄容妹妹。”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白行简,面若寒潭地从他身侧一阵风般穿过。 一脸愕然,“他这是怎么了?” “你……”庄容一阵语滞,气得跺跺脚,“你和我爹娘胡说什么。” 王飞羽瞬间明白过来,他恼怒地瞪向身后的小思静,“你又多嘴多舌!” 小思静缩了缩脖子,扁嘴说:“我又没有胡说,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王飞羽脑中闪过方才说的那些话,一张俊脸倏然腾起一抹粉色,难为情地瞟了庄容一眼,“庄容妹子,我……抱歉,我本来没想给你知道的,我只是……” “别只是了。”庄容不等他说出什么便打断,“我有话对你说。” 她面无表情地转身往外走。 王飞羽急忙跟上。 马车早等候在门口,庄容先一步上了车厢。 王飞羽恶狠狠瞪了小思静一眼,掀开帘子上车。 察觉到对面的庄容脸色很难看。 他不由得目光忐忑,组织着语言。 庄容不等他说话,便开门见山地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和我爹娘说的,也不管我爹娘应不应下,我都不能答应你。” 王飞羽的脸色霎时一变,满腔的话全都哽在喉咙里,呆呆的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我对你无意。”庄容直截了当地说:“而且我答应了简哥儿,等他考中举人便嫁给他。” 王飞羽怔然望着她。 好半天,苦笑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看出他对你有意,却没想到你早就心仪于他,是我冒失了。” 心里像塞了一堆注水的棉花,又沉又闷,缓缓下坠。 庄容瞧着他的模样,缓和了语气,“喜欢一个人没什么可耻的,我们男未婚女未嫁,你向我爹娘提亲也没什么错处,我也不怪你,只是没想到我爹娘会答应,所以要把话和你说清楚,既然答应了简哥儿,我是不会嫁给别人的,对你的一腔情意,我深感抱歉。” 王飞羽红着脸摆了摆手,面容讪讪,“你不用对我说抱歉,是我一厢情愿了,其实我并没有万全把握,这件事我还未禀报给爹娘,今日也是我唐突,委实不该先和庄叔提的,我确实没想到你和简哥儿有过约定,庄叔也没告诉我。” 满面懊恼。 庄容摇摇头,解释:“这件事是我和简哥儿私下的约定,我爹娘都不知道。” 第1661章 把话说开 王飞羽恍然,脸上的窘迫缓和了不少。 他很是不解地看庄容,“你们是何时开始的,竟隐藏的这么深,我平日里瞧着你俩关系单纯的就像是兄妹一般,你知不知道白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我知道。”庄容抿唇,“但我相信简哥儿。” 简单的一句回应。 却十分有力。 王飞羽愣住,琢磨着庄容的话,然后他苦笑起来。 原来庄容与白行简之间,早就产生了超过他预估的信任和亲密。 他若是能心细一点,说不定早就发现了,也不至于一个人蒙在鼓里,今日闹了这样大的笑话。 庄容回忆了片刻,笑着说:“其实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们早定好了三年之约,只是那时候我并不放在心上,突然有一天,我发现简哥儿在我心里的分量很重,我是个凡事都会认死理的人,我就想啊,为何他在我心中的地位变了,后来我想明白了,其实我是欣赏看重他的,这样的感情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慢慢变成了连我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喜爱。” 王飞羽不是滋味地听着她解释,抬手打断她,“拜托你别再说了,难道你就不顾及一下我伤透的心。” 庄容一听见他略带调侃的语气,就知道他是没事了,不由得放松下来,笑了笑。 “王飞羽。”她突然定定的看着王飞羽。 王飞羽心里一咯噔,“你这是怎么了?不是一直都叫王兄,怎么还叫我的全名?莫不是有什么话对我说,难不成你反悔了?” 庄容被他逗得噗嗤一笑,然后又严肃起来,声音温柔而又不失认真:“其实,我一直没告诉过你,我也很喜爱你,只是这种喜爱并不是男女间的喜爱,我将你当成朋友那般,你的人品我很是敬重,相信简哥儿也是这样,他交友的眼光其实挺挑剔,可是这些日子我见他待你亲近,我想说的是,在我和简哥儿的心目中你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我明白你的意思。”王飞羽也收起了唇边的笑,沉声说:“你觉得我会是那种因爱生恨的人吗?虽然我的一腔情意付诸东流,可没关系,男子汉大丈夫便要拿得起放得下,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女子,我王飞羽也不差。” 他洒脱地说:“你们将我当成朋友,我又何尝不是珍视这份友情,这次来宝江县,我是没想到会交到你们两个朋友,所以,我不会让你们为难,你说你已经认清了你的内心,是喜爱简哥儿的,那我只会衷心祝福你们。” 把话说开了之后,他反而没什么难为情的了,吐出这些话时,神态坦坦荡荡。 庄容望着他,两个人同时露出会心的笑容。 又叮咛王飞羽一番做买卖需要注意的,庄容走下车时,瞧见小思静正在马车旁边抹眼泪。 “你怎么了?” 她走上前,蹲在小思静身边,关心的问。 “庄阿姐,我好舍不得你们,也舍不得小宝。”提到庄小宝,眼泪更加汹涌,“小宝说他要参了年后的童生试之后才会回京城,我要两个月见不到他了。” 第1662章 不用再伪装了 不愧是个小孩子。 庄容失笑,“不就两个月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你这么久在外,你爹娘也会担心。” 想到爹娘,小思静面色骤然一变。 拍拍胸脯说,后怕地说:“说起来,这次出来真的很久了,也不知道回去之后屁股会不会被打开花,我爹娘还好,我怕大哥……” 说到这里,语气猛然一顿。 懊恼的捂着嘴巴看庄容,却对上了一双带笑的眼睛。 “好了,你就不要再演戏了,我们都知道你不是王飞羽的书童,你是白家那位小郡主吧。”庄容似笑非笑地说。 小思静张大嘴呆住。 “庄阿姐,你怎么会知道的,你是从什么时候瞧出来的?” 庄容笑笑,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从你来不久就知道了。” 小思静眼里滑过惊慌,“呜……那小宝会不会也知道了,我不是诚心骗他的!!” 庄容摇摇头,“我和简哥儿知道,但我们没向他提过。” 小思静大松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庄阿姐,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他?小宝说,他最讨厌朋友间的欺骗。” “好,我答应你,可是,总这么瞒着也不是个事儿,你确定要一直瞒下去么?”庄容笑眯眯看她。 小思静嘟起嘴,“等回到京城后,我得好生想一想怎么告诉他。” 然后她不知想起什么,又面露落寞。 “我这次来其实是来见简哥儿的,我早就听过他了,却从未见过。”她抿唇说:“可是,没想到他会那么讨厌我,我来这里一个多月,他连超过三句话都没对我说过。” 庄容握住她的手,安抚,“这不是你的错,当然,也不是他的错,你们的身份,注定了你们的立场不同,你现在还小,等你大了就明白了。” “是因为我们不是同一个娘吗?”小思静透亮的眸子黯淡了不少,“可是,他还是我的兄长呀……” 饶是庄容见多了尔虞我诈,此时此刻也被小思静孩童般的纯真所打动。 感慨地说:“古往今来越是有权势的家族,家里都不会太平,亲兄弟尚且争权夺利,更何况异母兄弟,其实,阿姐也理不清这些关系,可是你也不用悲观,兴许再过几年,一切都会改变,抛开这些关系,我和小宝都是很喜欢你的,以后小宝在京里求学,你们可以经常见到,阿姐有时间也会去京城看你的。” 小思静开心了,翘起唇角,伸出小手理了理庄容耳边的碎发,然后扑进庄容怀里,“庄阿姐,我好喜欢你哦。” 庄容笑了起来,在她后背拍了拍。 轿厢里,王飞羽听两人说话,听的也是无语。 “女孩子家就是磨磨唧唧,黏黏糊糊的。”他撩开帘子催促,“再不走赶不上下午的船了,要不你自个儿回去?” 小思静撇撇嘴瞪他。 庄容就笑着掀开帘子,把人往里送,“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还是早点赶路吧。” 小思静乖巧的坐上轿厢,盯着她呜咽了一声。 “庄阿姐,保重。” 话音刚落,从门里跨出来一道身影。 “王兄,小思静,等等。” 庄小宝从里面走出,目光不舍地在两人脸上兜转,“我有些事耽搁了一下。” 第1663章 终须一别 然后他走上前,手捧着一个长形的盒子递给小思静。 微笑说:“你不是总念叨走的时候要我送你一件礼物给你,我准备了材料,原本打算好好设计一番,谁料这次你们走得急,只好仓促之间做了一个,别嫌粗糙,我也是第一回做,等我再琢磨琢磨,日后做个更好的给你。” 估计是连夜赶工,他面色疲惫,眼底有着淡淡的青影,声音微微沙哑。 小思静大眼睛激动地眨呀眨,立刻把东西接过,打开偷瞄了一眼。 “哇,竹笛!好喜欢!”她稀罕地将盒子捧在怀里紧紧抱着,“小宝,谢谢你。” 原本还因为一早上没见到庄小宝,心里而微微有些失落和闷闷不快,现在却是一扫而空。 庄小宝温和地笑着,“王兄,一路顺风,两个月后,我多带些你和思静爱吃的特产去京城,咱们后会有期。” 王飞羽深深地看他一眼,“带够我的那一份就行了,小思静……” 他顿了顿,“她不缺吃喝,不用准备她的那份了,这家伙好吃懒做,一回到府里,我准备将她开除,以后不再让她做我的书童,所以……” 话没说完,就换来小思静的不满抗议,“我什么时间好吃懒做了,我一直很乖巧的好不好!” 庄小宝愣了一下,对王飞羽奇怪的回答并没作他想,只是笑着替小思静说好话:“思静最是听话了,嘴馋又不是什么大缺点,王兄府里也不欠他一口吃的,他不做你的书童,总归还在你府里吧,以后得了空总归能见上。” 王飞羽朝着庄容挑挑眉,笑了,“你瞧你弟弟这样子,以后会不会被骗的连渣滓都不剩?” 庄小宝一脸莫名其妙。 庄容无奈,瞪他,“操你自己的心好了。” 王飞羽笑道:“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应小宝,时间不早,我们就走了。” 他面上有些怅然,但更多的却是彻底放下的洒脱。 李丁在前面驾车转了个弯儿,回头看他们,“庄姑娘,早点回去吧,我一定把王家少爷他们送到码头。” 庄容扬起手到了声别,目送着马车一路驶出巷子外。 叹了叹气,领着庄小宝转身回院子。 “阿姐,你为什么不高兴?是舍不得王兄他们吗?” “的确有点。”庄容说:“热热闹闹了这么久,家里一下子冷清下来,挺不适应的。” “我也是。”庄小宝眼底泛起一丝担忧,“我现在有些担心小思静,他总是在言语间得罪王兄,也不知回到京城后会怎样。” 庄容噗嗤一笑,原本想说破的心思也歇了,这是庄小宝与小思静之间的事,留着他们自己去解决。 就只说:“过不了几日就要考童生试,你还是收起心思好好念几天书吧,临阵磨刀,总归有用处的。” 她摆出长姐的架子,语气略带严厉,庄小宝立刻就惶恐了,“这几日功课上是有些疏怠,我现在就回屋去看书。” 庄容目视他回到房间,然后才看向堂屋。 堂屋门关着,里面隐隐有谈话声传出,庄容抬脚上了台阶,还没走到门边,就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传来。 第1664章 想下婚书 对于简哥儿的心思,庄文其实是有点吃惊的。 在他看来,这两人虽不是亲兄妹,但关系胜似亲兄妹。 对他们两人固有的看法,一时之间转换不过来。 反倒是周梅,虽然回归家庭晚,却早在州府那时,就隐约看透了什么。 眼瞧着庄文一脸惊愕,便笑着说:“你平日对家里的生意不插手,又很少与他们一起做些什么,你瞧不出来有什么可吃惊的?” 庄文就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白行简,“简哥儿,你和爹说实话,你跟容儿,你们真是私下里互应了婚约?” 明知道在这件事上简哥儿不会骗他,却还是忍不住再问一遍。 白行简点点头,一字一句说:“是,我们在去年就定了约定,我回到别院里念书,也是为了早日考到功名,兑现我的承诺。” “哎呀,你这个臭小子。”庄文站起来,走来走去的,“你怎么早不和爹说,早说了,哪就用你们再等三年了。” 话说到这儿,突然一顿。 脸色变了变,“不对,你如今离认祖归宗只差半步,你的婚事哪就由你自己做主了,你爹,你大哥,他们可知道你这心思?” 白行简直直看着庄文,“我要娶谁,别说是我大哥,就是我爹也做不得主,我现在吃用花销都不需要依靠白家,若我不答应,白家没什么制衡我的,了不起便是放任我在外,不认我这个儿子,这件事我已经想过了,我的身份确实摆在这里,不敢说对前程和未来有十足的把握,总归在娶妻一事上,我要自己拿主意的。” 庄文听了连连点了点头,“总算你自己有几分主意。” 他走来走去的踱步,沉吟半天,“爹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件事别着急定下。” “怎么?”白行简不解。 庄文说:“你不是说你大哥近期会来宝江县一趟?到时你只管探探他的口风,若是他对你的婚事另有安排,这件事就不要告诉他了,反正你和容儿的约定也在你中举人之后,在这之前大可不必先惹怒你的家人,爹担心你的前程会受有什么影响,你现在虽然没回到白家,他们总归是派了最好的老师来教你,维持现状也是好的。” 白行简嘴角一勾,唇边泛起一丝笑意:“爹放心,罗老肯来宝江县,的确是我大哥起了作用,但他肯教我,却不是看在我大哥的面子上,而是我自己争取来的。” 顿了顿,解释道:“我原本也是不着急,毕竟保行这里也只是初具规模,我的势力还很浅,可今日王飞羽来提亲,倒是提醒我了,容儿如今是待嫁的年纪,我若是迟迟未下婚书,以后总归还有这样那样的误会,所以,我想先把婚书下了。” 庄文一愣,没想到他这回竟然这样激进。 他回头看周梅,也在她脸上看到了一丝不赞成。 周梅拧着眉头说:“自古婚书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你……” “我从庄家脱离出去就是,我现在明面上是庄家人,自然不能娶容儿,明日我和爹回村里办了出族的手续,脱了籍贯,如此一来,我便是孤家寡人一个,无父无母,请媒人下婚书就是。” 第1665章 从长计议 庄文震惊地看着他:“你这是要越过你的爹娘?” “是。”白行简干脆地承认:“是这个打算。” “你这孩子…!”庄文竟一下被噎得不知该说什么了。 门外,庄容听到这里。 一阵心乱如麻。 忍不住推开门走进,“简哥儿,我和爹的想法一样,这件事不宜冒进。” 庄文和周梅没想到她突然闯进,简哥儿也是愕然,三人齐齐看她。 庄容继续说:“我推测,你大哥的打算应该是在你考中秀才之后让你正式认祖归宗,不管怎么说,白家是王族,又与皇帝亲厚,皇上必然要给你赐婚一位家世匹敌的贵女,站在你大哥和你爹的立场,之后,这位贵女进了白府,其家族身份地位与白家相当,你们的日子也会蒸蒸日上。” 毕竟活了两世,她的想法一直很通透,能站在别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可现在,你一声不响的悄悄从庄家脱离,然后给我下聘,那就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可这么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觉得他们会认可吗? 你可千万不能糊涂,不管你回不回白家,你的身份都在那里,就算皇上点头了,你爹肯答应?他们狗急跳墙之下会做出什么谁也不知道,你是天不怕地不怕,我也是个不惧强权的人,可是,别忘了,在咱们身后还有庄家,我们一大家子人都是手无缚鸡的弱者,你可以保证他们今后不会拿小宝的前程威胁?可以保证他们不会威胁到我爹娘?又或是威胁到村里其他庄姓人?” 听了她的一席话,白行简的神色渐渐低沉下来,双眸中耀眼的光芒也黯淡下来。 皱眉说:“我知道你想劝我面对现实,但若是不先斩后奏,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名正言顺的让你嫁给我,这件事我虽然没和我兄长提过,但孙弼的态度已经表明一切。” 他把先前孙弼提点他那些话说了。 听得庄文和周梅都是脸色沉下。 果真是如此的,一个管家足以表明家里主子的态度了,他们也就掐灭了心底那一点微薄的幻想。 庄容问:“你怎么和孙弼说的?” “我与他说了,我想与什么人走得近,别人没资格插手,我猜测,我大哥是有所怀疑,但也不确定我们成婚一事。” 庄容听他没说太多,松了口气,点头,“就算是孙弼,也不可能百分百确认我们之间的关系,在他们看来,你仍然是庄家的义子,那么这两年,保持现状是最好的,你刚才也说了,你的势力还很薄弱,若今后真有反目那么一天,不是你脱离白家就可以解决的。” 白行简死死捏着拳头。 庄容却淡定一笑,“也不见得咱们就没机会了,只是现在的确不是最好的时机,简哥儿,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想要尽快给我一个名分,但你是个聪明人,你明知道现在不是和他们对抗的时候。” 白行简思索着她的话,紧绷的眉头慢慢平复了下来。 庄容说的对,毕竟他要的不是那空洞的一纸婚书,也不是短暂的夫妻之名,而是一生一世都在一起。 所以,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第1666章 谈及未来 这件事商定好之后,庄容悬着的心落下了。 一直以来,她和白行简都没有提过以后的事儿,更是没有筹划过未来的打算。 两个人都是在刻意的避免说到以后,因为彼此心里都清楚,想要顺顺遂遂的在一起,必定要经历重重阻碍。 所以,很是默契的闭口不谈。 但现在,把话说开了,两个人反倒都变得坦然。 当天下午,一家人便在一起盘算着未来的打算。 万丈高楼平地起,无论做什么,手里的银子是万万不能缺的。 现在虽说庄容的福满楼生意火爆,但说到底,福满楼是老谭家的招牌,庄容只是代经营,虽然每月只给谭丰一些分成,管理店铺不必受制于人,但到底不是自家的产业。 说到这个,庄文和周梅都有些唏嘘。 周梅建议她另做打算,“你一年到头,忙前忙后,尽心尽力的把店铺经营好,到头来是给别人做嫁衣,娘不是说谭老爷不好,他若是不好,当初也不会爽快承包给你,毕竟你那时候没钱,承包起来又不需要多少费用,算是咱们欠他一个恩情,可这一年下来,他家分得的钱也早把这个恩情还了,而且别忘了,他家当时可是因为生意惨淡,经营不下去你才接手的,容儿你可千万不能再实心眼儿,趁早另做打算才是,你一心一意的经营福满楼,万一哪一日谭家人来与你扯皮,非要收回经营权,你又该如何。” 周梅完全是站在母亲的立场上,考虑着女儿的利益。 庄容能理解她的想法。 解释说:“当初契约里说的很清楚,在十年内他们不可以随意收回经营权,就算没有这项条约,娘也不必过于担心,谭老爷的侄儿谭丰是个不学无术的,他心里清楚,现在就算撕破脸,他拿回铺面的经营权,也不可能有能耐比我经营的更好,他不会和钱过不去,再一个,他已经过惯了每月伸手拿钱的日子,不必费神经营,钱财就源源不断地到手里,吃喝不愁,这种生活就像是温水煮青蛙,早就已经磨灭了斗志,每日起早贪黑的管理铺面?他才没有那份心力。” 顿了顿,又说:“娘方才论起了得失,看似我们处处吃亏,其实娘疏漏了一点,这一年的付出对我个人而言是一份很必要的历练,我努力不是为了他们,福满楼算是让我试手的地方,在这里我才触摸到了真正的生意经,让我学会如何经营好铺面,这些收获才是我真正赚到的地方,所以在我心里一直很感激谭爷爷,连带着对于谭家,也不会太计较得失,给出去的无非也就一些钱而已,可我累积到的是真本事。” 周梅愣了一下,笑了,“我的女儿果然是重情重义的人,看样子老谭是个好人,可他那侄子既然不是好东西,你还是仔细些的好,娘总觉得以后没必要花费什么精力在福满楼这里了,咱们一定要有属于自己的产业,经营起来才不会束手束脚,心头也不会常常盘算着得失,担心未来会不会扯皮。” 第1667章 万全准备 庄容点点头,“娘提醒的是,我虽然不与谭丰打交道,却不时关注他的动向,让李丁他们偶尔盯着,他每日和媳妇两人都是四处游玩,大吃大喝,根本就是个无心事业的,只要我们这边的银子不断,他是不会想到收走福满楼拿去卖钱,但也保不齐今后谭爷爷过世后,他会不会被什么人利用。” 周梅缓缓点了点头,“知己知彼是对的。” 庄容点点头说:“所以,福满楼这里没必要急着脱手,毕竟现在福满楼是我们主要收入来源,再者,还得考虑到余固,巧珍和玉兰他们,当初他们跟我一起来创业,其实都是奔着我来的,我不能扔下这摊子就走人,总得为他们安排好以后。” 庄容接着把打算说出来。 福满楼这里先继续经营着,因为生意已经走上了正轨,不需要时时看着,有余固他们在这里守着店就可以了,接下来她主要把心思放在州府那边的皮货行。 等皮货行走上正轨之后,再考虑做其他的买卖,买卖种类多,贪多嚼不烂,一样一样来。 反正她有空间加持,做什么买卖都要比一般人轻松不少。 不过,庄容也清楚,空间再好,里面的东西没有一个合理的渠道流出,总归不是正经的营生方式,她需要真正的实业。 一定要有各种正规合理的买卖握在手里。 周梅听了她的打算,放心了不少,“好孩子,你有计划就好,不管你做什么娘都支持你。” 她又看白行简,“简哥儿接下来这一两年如何安排?” 白行简早做好了计划,闻言便笑着说:“我这两年只有两件事要办,除了念书便是经营好保行,今年的计划是和别人参股的形式,合作在州府设立保行,当然,我要拿大头,确保自己有绝对的掌控权,所以,只打算分出二到三成的股让外人加盟。” 周梅已经从庄文那里听说了白行简的保行,知道这虽然是一门新兴的行业,但是发展潜力无穷。 在宝江县这里经过了一年多的经营,初步打出了名声,已经成为富贵人家的专属投资品。 除了迎合中产阶级,他推出的许多险种都很是亲民,小老百姓也都买得起。 庄容补充:“我的皮货行倒还好,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就是,可保行未来却充满变数,精明的商人眼里都是看得见商机,所以咱们要加紧投入,尽早在州府做大,以免有人钻了空子,剽窃咱们的创意。” 她看了白行简一眼,“你和白家暂时维持现状还有一个好处,白家足够震慑那些想掺一脚的牛鬼蛇神,背靠着一根大腿,不抱才是笨蛋。” 白行简被她逗得翘了翘唇,“有背景自然好,但总归还是要看自己立不立得起来,再者,白家看似是个不得了的倚仗,却未必不用付出代价,若是白家或白家相关的势力往后想要插手保行,不是我想见到的,保行的事我并未告诉我兄长,但想必他已经知道了,只是在观望,所以我要尽早将保行做起来,只有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势力,才不用处处受制于人。” 第1668章 好消息 庄容就注意到,他说的话里有所保留。 那如果不是求助白家,而是白靖安呢? 一母同胞的兄长,总归是和他一条心的。 只是,简哥儿目前也没有把握白靖安到底会不会和他一条心,所以这些事都是未见分晓。 白行简的思路是对的,说一千道一万,都是要自己有实力,才能握得住手里拥有的东西。 一家人坐在厅里合计着未来的打算,庄容和白行简分别表过态后。 庄文也就说了:“你们有自己的抱负,放手去努力就是,不管任何时候,爹娘都是支持你们,年后我和你娘随你们一起去州府,至于以后。” 他看了周梅一眼,两个人相视一笑。 “自然是你们在哪里,我和你娘就在哪里。” 周梅对如今的现状很满意,她虽然留在家里,却坚持和庄文分房而居,暂时也没有再补婚书的打算。 至少在短时间内不用面对那些尴尬,至于以后怎么样,走一步算一步。 反正现在和庄文这样的相处模式,让她觉得很满意,就像一家人一样温馨,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找回了当年成亲时的感觉。 她知道,庄文也是一样的,只是两个人默契的没有说破这些。 自欺欺人也好,逃避现实也好,她都觉得现在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也许有一天,她就会对往事云淡风轻了,谁知道呢? 转天是大年初六。 一大早,余良和张氏夫妻就来了。 于固和巧珍在家里过了年,都是闲不住,眼看着离十五还早,却已经坐不住了,催着余良夫妇来县里。 他们这次,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王李氏和王槐在初四的时候专程上余家去提亲。 王家和余家的恩怨情仇,庄文是亲身经历者,他知道,巧珍和天宁这两个孩子一直还有联系,也想过他们未来可能会走到一起,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快。 在他看来,王家是把余良夫妇得罪的不轻,这门亲事想要顺利定下,怎么说也得历经一番波折。 他好奇地问余良:“过程顺不顺,你们直接应下了?” 余良摇头叹叹,“要说答应,我是一万个不乐意,可人都来了家里了,我们也不能不接待。” 张氏就接过话头说:“这一家人都是低眉顺眼的进来了,面上笑的和气,看着也是诚心诚意,另外,他们一张嘴就出了二十两的聘礼,倒是出乎我和她爹的预料,可见这一年里王天宁倒是没闲着,他知道下苦力,能挣钱养家糊口的,我们也放了心,心里当然还是不痛快,可我们想着,算了吧,过去那些事,还是别计较了,怄气又能怎么样呢?还能真把闺女的看上的人给拒了?她是铁了心要嫁王天宁,我们能有什么办法,不如就坡下驴,把这事儿应了。” 庄容听到这儿,就打趣的看了巧珍一眼,她脸色微红,满面不好意思,“娘,你看你,专挑我不乐意听的说,我可不想听你说了。” 拉着庄容出门去。 到了院外,扁了扁嘴,“婚期定在四月初八,过几天就下定贴。” 第1669章 定亲始末 庄容扑哧一笑,“听起来挺顺利的,你该高兴才是,干嘛撇嘴?” 巧珍这才说:“不瞒你说,其实我跟我爹娘一样,就是看中天宁哥才应下这门婚事,可我对他娘和他姐心里始终是有些抵触,想起来就膈应着。” 庄容听出这是有内情,就拉着巧珍进屋里,给两人续了茶水,坐下来盘问:“你不说我还没想到,怎么这次王家订婚这么仓促,我原本以为要过些时候,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儿了?” 巧珍看她一眼,“什么都瞒不过你,年前那会儿你们不是上州府去了么,我有一回又上天宁哥那儿去送东西。” 庄容点点头。 巧珍和王天宁私下的往来,庄容是知道的,两人来往的并不是很频繁,大概也就是月余才联系一回,基本上是巧珍把福满楼里多余的食材整理送过去,算是变相的补贴王天宁,给他减轻一些负担。 这件事庄容是首肯了的,反正那些厨余都有保质期,与其放坏了丢掉,不如送给有用的人,就是不考虑巧珍这一层,只在朋友的角度,庄容也愿意顺手帮帮王天宁。 一个月见一回,一年到头两人也能多多少少的见几次面。 庄容挑了挑眉,“后来呢?” 巧珍说:“那天,天宁哥不在,我径直进了屋,本想把东西放下便走,没成想他娘把我叫住了,她坐得板板正正,拉长着一张脸在那里和我阴阳怪气的说话,我瞧着她的气色比犯病那会儿好多了,就知道是咱们续命草的功效,枉我隔三差五的去送药,没成想她刚活蹦乱跳,就花心思排挤我了,那日,她和我说了这么一句话,说,你也老大不小了,遇上合适的就嫁了吧,别等天宁了,我们天宁是福薄之人,恐怕是配不上你的。我听了她这话就知道前头那些事,到底是两边都生了芥蒂,她心里对我的不喜已经深埋,很难再扭转,那天,聊得很是不愉快,我一气之下就断了给她的药。” 巧珍冷笑,“天宁哥为了让他娘对我的印象有所好转,每回喂她服药时都要强调咱们这续命草的好处,可他娘从来都是不以为然,虽然天宁哥没对我说过,可是我看得出来,在她心里,一定认为她的病能好,都是吃了药堂的药吃好的,根本没把咱们当回事儿,否则她也不敢开罪我。” 庄容扯扯唇,后面的事她大概想到了,却还是没有打断巧珍,听着她继续说。 “没过半个月,她果然又病倒了,还是旧疾复发。”巧珍嗤笑道:“她吃着药堂里的药,感觉到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心里应该是有了准头了,到那会儿倒是想起我来了,打发着天宁哥来找我要,我也不想难为天宁哥,索性来个避而不见,又过了十多天,天宁哥来家里找我,说是,他娘的头昏病严重了不少,请我再送些药过去,这回我答应得爽快,第二天我趁着天宁哥不在就上门了,我站在床边,狠狠的敲打他娘一顿,末了,把那药扔在她炕上,奚落了几句走了。” 庄容听得欢乐,“啧,你就不怕将她气得发狂,干脆来个不治了。” “不治了正好,她死了,我和天宁哥之间反倒没有阻碍了,她要是想活一条命,以后就对对我客客气气的!” 第1670章 告别宝江县 庄容眼底晃过一丝了然。 听巧珍的话,似乎已经在心中权衡好利弊,决定要嫁给王天宁了。 “后来呢?” “我那通警告显然有用。”巧珍讽刺的笑了,“又或者是咱们的续命草粉太有用了,毕竟,生死面前无大事!他娘是个惜命的人,用过药之后见了效,心里头就该知道了,以后想过的滋滋润润的,还得靠着咱们,这不,前几天就去提亲,一家子态度都很好。” 庄容笑起来,“我本想着你爹娘犯倔,就是不肯答应,没想到他们到底是为了你妥协了。” 巧珍吸吸鼻子,感怀的说:“是啊,我爹娘都是为了我,他们知道我和天宁哥互相心里都有对方,否则就冲着先前那些事,他们也不能答应。” “总算是好事多磨。”庄容笑了笑,转了个话题,“巧珍,你年后成完亲,有什么打算?” 巧珍愣了一下,“什么打算?不就是安安心心的经营铺面?难不成他娘还指望着我日日在家里伺候她?想得美。” 庄容笑了,“我不是说这个,而是问你想不想随我去州府,这次我去州府考察,又遇到了我娘,我已经下定决心,今后把重心都放在州府那边,福满楼这里好是好,到底是别人的招牌,我总该开创真正属于自己的事业。” 巧珍神色一动,“这一去就不回来了?” “也不是,不管到哪里,宝江县都是我的家啊。”庄容赶忙定她的心思,“福满楼这里我花费了这么多心思,现在好容易做成了县里最火的酒楼,我怎么可能放手不管,你如果不想随我去州府,留在福满楼也是没问题的,只要这店面在我手里,你们几个都安安心心的就是。” 巧珍松了口气,然后拉着她的手说,“我想随你去州府,但我更想和天宁哥一起去,不过,我不确定天宁哥要不要一起去,等成亲之后,我和他好好商量商量这件事,然后给你答复。” 庄容没多想就答应了。 毕竟在州府那边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巧珍是知根知底的可信之人,有这样的人在身边,自然比单打独斗要强。 她说:“你既然有这个打算,就尽早安排一两个人手,培训他们接受你手里的活儿,这件事不要大意,还有玉兰那边,得空也问问她的意思,你们愿意跟着我肯定是最好不过,若是想留在这儿,我也会尽可能的帮你们安顿好,现在铺子里有你哥坐镇,我其实挺放心的。” 巧珍摇摇头,“就像你说的,这铺子毕竟是别人的招牌,我们几个在这里也是因为你在,总之你州府那边的铺面一旦上了正轨,需要人手吱一声,我们都会去。” 两个人相视一笑。 日子过得快,转眼就是正月初十。 这天上午,庄容一家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出发了。 因举家往州府去,连着柳婆子两人也都跟上了。 一大家子坐船,在第二天一早就赶到州府。 李丙驾着马车过来接。 庄容一见他就问:“事办得怎么样了?” “庄姑娘,宅子已经按你的要求拾掇好了。” “宅子?”庄文莫名其妙。 庄容就笑起来,“咱们一大家子来州府,还住客栈怎么成?考虑到这个问题,我就派李丙过来,提前置办了一处宅子。” 第1671章 新的生活 庄文只惊讶了片刻就摇头失笑了。 是啊,这样周全的打算,确实是容儿的风格,他早该想到,既然一家子要来州府打拼,容儿怎会毫无准备。 他和周梅对视,两人眼底都掠过欣慰。 “夫人,上车吧。”庄文笑扶着周梅上了马车,一路往东边繁华之地驶去。 新宅院在如意巷,是一间看起来很普通的三进院落,因是新宅子,看起来空荡荡的。 李丙早招揽了几位可靠的下人,分别签了劳务契,这会儿一个个低眉顺眼地站在院子里,一见庄容一家进门,便齐齐叫:“东家回来了,欢迎东家老爷、夫人、小姐少爷。” 庄容略扫一眼,见这几名下人面貌都是周正老实,听他们也是本地口音,面露一些局促感。 李丙显然提前调教过规矩,站在那里各个腰背挺直,精神面貌还不错。 她微笑着,点点头:“嗯,去准备热水,再备一桌饭菜,今日我家乔迁,待会儿大家都有赏钱。” 下人们欢欢喜喜退下,她才回头挽住周梅的手臂,“娘,您看这里可还喜欢?若不喜欢咱们再换。” 周梅反握住她的手,眼里透露着慈爱,“容儿在哪里,娘就愿意在哪里。”她四顾望去,打量着宅院朴素的围墙,四周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这里就很好了,娘一把岁数了,不讲吃不讲究穿,这宅子又清静又整洁,娘哪有不喜欢的。” 庄文望着母女俩,眼底也有了星点暖融,“你娘说的对,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最好的。” 一家三口在院子里说话的功夫,简哥儿已经指挥着李丙几人把行李安顿在各房里,他走出堂屋,笑着看一家三口,“爹,容儿,我还有些事情去办,午饭就不家吃了。” 庄文疑惑地看他,“初来乍到能有什么事情办?再紧迫的事儿也吃饱了肚子去办,别饿着肚子。” 白行简轻笑了一下,眼波掠过庄容,似有温柔浮现,“要见个朋友,早先就约好了的,去酒楼谈事儿,不会饿着的。” 庄文知道他一直忙着保行的事儿,却没想到他居然在州府也有应酬。 不过想到简哥儿这一年多来的努力和成长,如今做事越发得心应手,心下也了然,笑说:“那行,去吧,春寒料峭,多穿件棉坎肩。” 白行简依言换了件衣裳,和周梅也打了个招呼,出门去了。 庄容吃了午饭,便去书房把接下来几天要做的事儿合计了,一件件交代了李丙去办,接着自己也出了门。 不一会儿,院外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声音,庄文和周梅循声走出去,看到管家指挥着几个汉子,把各色各样的盆栽树苗往院子里搬。 “桃树、樱桃树、无花果树,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树苗……天,容儿这是要做什么?”周梅喃喃,“这也太多了……” 她想起内院一侧有一大块开辟出的空地,难道是要在那里种花草树木? 庄文本就是个喜爱附庸风雅的文人,早年过着苦日子,整日为生计奔波,哪有侍弄花草的闲情,如今却闲了,看到庄容的一番心思,他了然笑笑,“初来乍到,只觉得这宅子看起来过于简单,我以为容儿喜欢朴素淡雅,却原来是起了这番心思,这是怕咱们无聊,想让咱们自己动手布置自己的家园,夫人,咱们接下来可有得忙了。” 周梅摇头笑起来,“这孩子,有心了。” 她早年在秦府跟园艺师学了一手侍弄花草的本事,此时捡起来,居然也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而此时的庄容,正坐在一间酒楼的包间里,她雪白的俏脸沉静,嘴角轻勾着,浑身透露出一股笃定从容的气息。 年纪不大,却无端给人不怒自威的庄严感,颇有名门闺秀的风范。 对面是个三十多岁的精瘦男子,初时他只觉得面前的小姑娘有种不符合年纪的早熟,想到这人是自己接下来的东家,不由得对她暗暗刮目相看。 在与庄容交谈一炷香左右,他心中已开始惊涛骇浪,彻底被她的谈吐折服了。 第1672章 赵掌柜 也不知这般惊为天人的见识和气度,到底来自什么样的人家? 听她的口音,不似本地口音,莫不是京城来的贵人? 男子越想越惶恐不安。 庄容半天未收到男子的答复,不由得疑惑地朝他眨了眨眼睛:“赵掌柜?所以您的意思是?是对这个年薪不满意?还是对工作内容有什么意见,大可以提出来,咱们再商议。” 赵掌柜咳了咳,收回飘远的思绪。 “不是,听庄姑娘一席话,赵某能感觉到姑娘您很有诚意,给的年俸也不少,说实话我很心动,只是,我只是在想,您岁数是小了些……”顿了顿,似有些拿捏不住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 他今年三十六岁,从二十岁起便一直在一家酒楼做事,从小伙计做到掌柜的,慢慢磨砺成了经商老手。 最近因为老东家去世,他被二世祖新东家驱逐,这才赋闲在家。 幸好他出来做事多年,勤勉节约,家中小有闲产。 经此事后,他决定拿出积蓄好好经营家里的小买卖,虽然产业小,可自己当老板自在踏实。 谁知,今日正要出门考察,刚走到街面,就碰见眼前的小姑娘,他有些莫名奇妙地,被邀请到包间里谈事。 庄容看着赵掌柜脸上不断变换的神情,了然一笑,“我知道,您是怕我年纪小,自个儿做不了住,又担心我眼下的举动是瞒着家人的荒唐玩笑,事后是一场乌龙。” 赵掌柜尴尬一笑,却未否认,只是赧然解释道:“并非是我不信任庄姑娘,只是您这样的人物我平生也只今日见了您一个,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冒犯了冒犯了。” 庄容很理解赵掌柜的担心,莫说在古代,就是在21世纪,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出门和人谈生意,敲定用工合同,一般人也难以置信,轻则认为是笑话,重则以为是骗局套路。 她知道,世俗的观念并不容易改变,尤其在古代社会,女子念书都是稀罕事,更别提小小年纪出来做事。 所以也不多解释,只是淡淡笑着,诚恳地说:“您有顾虑很正常,不用觉得难为情,您的疑虑很合理,其实,我开酒楼的打算以及方才对你说的那些构思,的确是和家人商议的结果,如果您愿意在我手下做事,我可以让您见见他。” 听她这么解释,赵掌柜便露出了然之色,眉宇间的担忧也一扫而空,遂起身说:“原来如此,看来真是我多虑了,这样,姑娘真打算开铺面,又如此有诚意,我愿意与您合作,只是方才您说可以安排我见见您的家人,不知何时可见?” “明日一早。”庄容见赵掌柜也是爽快人,立刻应允下来。 她给了赵掌柜一年三百两的年薪,并且她态度诚恳,赵掌柜是精明人,知道该如何做选择。 次日一早,庄容安排简哥儿和赵掌柜见了一面。 庄容去忙其他事儿,没有参与他们的交谈。 所以并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 只是在当天下午,柳婆子匆匆进内院,说门外有来客。 庄容出门一看,是赵掌柜,他笑眯眯站在那里,一看到庄容便说是考虑周全了,决定加入庄容的酒楼做掌柜的。 契约签订,这事算成了。 掌柜人选敲定之后。 接下来的日子,庄容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开业事宜,她把大部分事交给赵掌柜,一来他是本地人,熟悉本地的用工市场,拥有着毒辣的用人眼光,由他来操办这些琐事反而比自己这个外来人要效率的多,二来也是想试试赵掌柜的水平。 第1673章 山雨欲来 至于皮货行,有秦家的支持,加上之前做出的口碑,生意早就步入了正轨,反倒不需要她操心太多,只要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累积就好,然后在适当的时机,推出连锁店面。 庄容现在把主要的精力放在经营酒楼。 她毕竟有空间加持,廉价又高质量的原材料源源不断,不以酒楼为渠道加以利用岂不是浪费。 年后的时节,庄家各人都是在忙碌中度过的。 时光飞逝。 简哥儿顺利参加了春闱。 五月初放榜时,他毫不意外地金榜题名。 对此,大家都出奇淡定。 毕竟是罗老的关门弟子,庄容一家对他轻松考中毫不意外。 考中了秀才便是有了功名在身,而且简哥儿年轻,如此年轻有为的秀才郎,很是在城里掀起了舆论风波。 大家都很好奇,榜首的廪生到底是哪家的少年郎,如此年轻有为,是否有婚配?要不是简哥儿向来低调,在城里没多少人认得他,只怕提亲的都要踏破门槛了。 庄文整日笑眯眯的,嘴上不说,看向白行简的目光越来越满意了。 倒是白行简自己,对此并不怎么在意,揭榜那天,也只是淡淡说了句:意料之中。便转身离开了,说是保行有事办。 要不是那天夜里庄文张罗着置办了一桌席面庆祝,他只会当做什么事未发生那般,心中毫无波澜。 庄容觉得,相比起学业上的心不在焉,他似乎更在意保行的生意,每日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保行事宜上。 保行的事,庄容并未插手太多。 只大概知道简哥儿一来州府便联合了当地两个极具实力的富豪,邀请他们参股的形式加入进来,当然,参股比例很低,简哥儿说过,对保行他要掌控绝对的决策权。 新股东无法参与任何决策,但简哥儿出手很大方,给了他们较高的分成,因此这两人也乐得与他合作,并且利用自身的人脉关系,不断为简哥儿的保行拓宽路子。 没几个月,保行的生意就扶摇直上,庄容有时走在路上,都能听见男女老少在热烈讨论最新的保险条款。 简哥儿见势大好,立刻招揽了不少有识之士,培训他们了解保险条款、运作原理,以及开拓新的保险,放在后世,就相当于职业保险精算师吧。 他每日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时庄容也连着几日都见不到他的面。 这天,好容易逮到简哥儿归家。 庄容立即劝他休息,生意再好也要注意劳逸结合,身体是最重要的,莫为了挣钱本末倒置,否则得不偿失。 白行简眼底一闪而逝笑意,拉起她的手握了握,“放心,我有分寸。” “有分寸还连着三日三更天才回来?”庄容盯着他,严肃地说:“除了身体,我也担心你太冒进,做生意还是要一步一步来。” 头顶传来带着笑意的清朗声音:“没时间了,六月就要入府学念书,我想在那之前处理好保行的一些事,再者,你还记得我大哥去年传信说要来宝江县,可他却食言了,他不像是不讲诚信之人,兴许被什么事绊住……我总觉得有些莫名的不妙预感,就算此事不提,如今我刚考中秀才,不知白家人接下来有什么举动,所以我想尽早掌握多点资源,万一今后白家来搅局,不至于毫无谈判的余地。” 他说到这里,便已然收起了唇边的轻松笑意,浑身释放出雷厉风行与干练,往外走去:“我今日还有些未了事去办,你早点休息。” “可……”庄容话未说完,简哥儿的身影已经没入了夜色中。 庄容无奈摇头,一声叹息。 第1674章 安平郡主 简哥儿的那些担忧,庄容并不是没想过。 她问过自己,要怎么面对白家的复杂形势。 但似乎,目前自己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因为她并不确定白家接下来对她的态度,是否会打压她一家人。 所谓的敌不动我不动,想太多无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六月十五,简哥儿入府学,每日的课业繁重了,时间对他来说显得更加宝贵。 庄容怕他分神,主动提出每日去保行看看,处理一些不紧要的事物,帮他省省心。 庄容的酒楼叫福容斋,经过一段时间紧锣密鼓的筹备,两个月前就开业了,到了六月中旬时,生意早已渐入佳境。 这次她大胆启用赵掌柜,算是赌对了人,赵掌柜能力没得说,把酒楼上下打点的井井有条。 所有菜品是陈大厨亲自过来掌勺,简哥儿不知道从哪招来了两名聪慧的学徒,只告诉她人可靠,放心用,庄容便放手让陈大厨传授厨艺给两人。 菜品好,管理好,生意也越来越火爆,庄容才有空去关注保行的生意。 毕竟保行是简哥儿的心血,所以,有余力时她自然要出一份力。 这天,她刚来到保行,打算和李管事商讨这几日的大小事宜,只是,刚走进书房,便觉得与往日不一样。 简哥儿喜欢简简单单的风格和陈设,所以他的书房里布置的十分简朴,除了必要的书柜书桌与屏风外,甚至连休息的隔间都未准备。 可现在,这屋里布满香气不说,还被人摆上了花瓶、盆栽、各种五颜六色的摆件,先前朴素的墨色烛台,被换成了大红色的珊瑚烛台。 书桌台面旁的太师椅上,醒目地坐着一位打扮明艳,浑身贵气的女子,正拿着一本账本,像模像样地看。 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石榴裙,明丽的颜色更衬得她脸上的表情骄傲张扬。 察觉到有人进来,目光对上庄容的刹那,她瞳孔微缩,然后猛然站起身,指着庄容,柳眉倒竖。 样子看起来盛气凌人。 “哪来的下人,一点规矩都不懂?”她趾高气昂地盯着庄容,责问急急跟过来的李掌柜:“书房重地,主人未传唤,怎么让她进来了?你怎么当的差?” 李掌柜不断擦着汗,“回郡主,她不是下人,她是……” “住口!”女子打断李掌柜,“在本郡主面前,谁也称不上主子。” 庄容眼睛微张,面露一丝恍然。 起初她还不知道这女人什么来头,怎么会莫名奇妙出现在简哥儿的书房,还在想她是不是简哥儿授意过可以随意进出书房的自己人。 现在明白,是自己想岔了。 看来对方的来头,比自己想象的要大的多。 郡主? 庄容勾了勾嘴角。 她并不搭理那郡主,只是转身,不疾不徐,气度从容地对李掌柜说:“我怎么不知道咱们保行什么时候多了个郡主?莫不是你们请来的戏子?” 李掌柜冷汗唰唰往外冒:“回庄姑娘,这位安平郡主的确是朝廷册封的郡主,她手里有册封的官牒,上头有圣上的金印,不但如此,她还有、还有……和东家的婚书一封……” 李掌柜越说声音越小,几乎张不开口了。 庄容看李掌柜一脸苦逼的样子,瞬间就明白了,眼前的安平郡主为什么能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 第1675章 郡主发威 皇帝亲封的郡主,自然有很高的地位,俸禄也是天文数字,兴许还有封地……只可惜按照当朝制度,郡主并无实权,简哥儿的人不至于惧怕她至此。 真正让李掌柜投鼠忌器的,是安平郡主带来的一纸婚书。 有婚书在手,那就代表了,属于简哥儿的保行,也有了安平郡主的一席之地。 哪怕她自称是半个主子,也不为过。 庄容没空去想这婚书是真是假,她脑海里,飞快地分析着眼下的形势。 安平郡主的到来是挑事也好,示威也好,试探也好,她绝对不能在第一次碰面就落了下风。 想到这里,她翘唇一笑,略带讽刺地说:“李掌柜玩笑话了,我可从未听说过简哥儿有意与我之外的姑娘成婚。” 安平郡主脸色登时剧变,面露不可思议地看着庄容。 她本来以为,自己亮出身份,足够给庄容一个措手不及的震慑。 而当庄容听说自己手里的婚书,要么会气的发狂,要么会狼狈的落荒而逃。 她今日来,要的不是别的,就是想让这个密探口中十分精明睿智的女孩失去淡定,歇斯底里。 她要的就是庄容发怒,失去理智,接下来最好是受不了打击做出什么举城轰动的丑事,再不然,去白行简那里大哭大闹的撒泼也是她乐于见到的。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女孩儿,听到自己的身份,眼里不但没有半分惧色,反而敢出言讽刺。 安平郡主冷哼一声,“你算什么东西,本郡主和白二少爷订婚,需要知会你?” 庄容不气反笑,抱臂怜悯地看着安平郡主。 安平郡主看着庄容漫不经心的笑模样,心底浮起一丝怒意,“你笑什么?!” 庄容掩了掩唇,慢吞吞却又字句清晰地说:“我叫庄容,是白行简的未婚妻,我知道他这辈子只会有我一个妻子,不过听到别的女人说想要和他成亲时,我忽然觉得挺自豪的,看来我挑男人很有眼光的。” “你……”安平郡主盯着她的目光瞬间凌厉了,整个人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重重哼一声:“你可真不要脸,居然大言不惭说自己和白行简定亲,好啊,你把婚书拿出来。” 她知道庄容拿不出,挑衅地抬起下巴。 庄容勾唇笑了,“我没有婚书,但我肯定他未来要娶的人是我,不是你。” 说完,便不再搭理安平郡主,转身往书架边走去。 “你要干什么!”安平郡主再也无法冷静:“这里的东西你全部都不准碰,你以为你什么身份,这保行可是我未婚夫婿的保行,书房重地,丢了什么你可担待不起,李掌柜,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她给我轰出去。” 李掌柜狂擦汗,难办的快要哭出来了。 一边是庄容小姐,一边是东家未婚妻,他该怎么办啊啊啊! 不过,没等他纠结出结果,庄容就转身了,“我本来只是过来翻看账册,现在突然改变主意,想查查有关于客户信息的绝密资料,走了,李掌柜,咱们去隔壁。” 安平郡主勃然大怒:“什么?!隔壁那间带锁的房间?我听说那可是保行的机密中的机密,你休想染指这些!李掌柜,还不快点把钥匙给我!” 李掌柜尴尬地道:“不好意思啊郡主,隔壁钥匙一直是在庄姑娘那里,东家吩咐过,除了庄姑娘谁也不许进那道门,就是账房先生,也要先经过庄姑娘的首肯。” 第1676章 谁入流 “你说什么!”安平郡主不敢置信,嘴唇微微张。 这简直太令她意外了,白行简是疯了还是傻了?居然把保行的命脉交到一个女人手里。 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这勾起了她浓烈的嫉妒和好奇。 她深吸一口气,“好吧!就算行简做出什么糊涂决定,那也都是从前了,现在,我作为他未过门的妻子,有权利收回他当初的决定,李掌柜,去把钥匙给我要回来。” 庄容听到这儿,扑哧笑了,转身,好整以瑕地看着安平郡主,“不知道您今年贵庚,怎么说话做事如此幼稚,李掌柜方才不是都说了,钥匙是简哥儿给我的,你有什么权利和资格让李掌柜收走呢?” 安平郡主眉头纠起,“就凭我是白行简未来的妻子。” “好啊,那就试试看,李掌柜会不会听你的。”庄容仍旧笑眯眯的。 安平郡主瞪向李掌柜,他却低下头,摆明了不肯听从。 “呵呵……”安平郡主冷笑一声,只是那笑声听起来阴森森的。 看来这个庄容,比她想象的更难对付。 也是,自己初来乍到,怎么能和姓庄的比。 她在这里已经经营了这么久,早就和白行简身边的人打成一片,自己光有郡主的名头和那一纸婚书,是不可能在短期内得到所有人的认可。 想明白了这一点,安平郡主心中的怒意也就散了不少。 她勾起唇讽刺道:“是我想得太单纯,不该和你这种毫无礼仪廉耻的女人分辨这么多,你若是有一点廉耻,也不会霸占着白家的保行钥匙,说到底,你稀罕的不过是白行简手里的钱,你眼看着保行做大,无非就是想抓住保行的利益,说到底你是图了他的钱,图了他白家人的身份,根本不是爱他这个人,你的那点小心思,他或许被你蒙蔽,但在我眼里无所遁形。” 庄容笑着,眼睛明亮,透着熠熠光芒,仿佛有一种不经事的单纯。 她大大方方的承认:“对啊,简哥儿说过,保行里的东西都有我一半,就算我想要全拿去也随我,当然,只是这点利益,还远远不够让我心动,除了这些,我最喜欢简哥儿的,还是他那张脸,毕竟他家世不俗,长得俊美,又高挑,拥有着百里挑一的出色能力,我喜欢的自然是他所有的优势。” 安平郡主听完她全部的话,愕然地瞪大眼睛,然后慢慢的呼吸变得急促,气的指着她,语气都结巴了。 “你……你……你简直是不要脸,可是你不要脸,白家人要脸,你这种不入流的粗俗女子,你以为白家会允许你进门,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你入流?”庄容冷撇嘴,“我可从未见过真正的大家闺秀捧着婚书上蹿下跳,主动跑到男方家里闹事,你可真是入流!” 安平郡主死死的捏紧手,冷哼道:“任凭你怎么羡慕嫉妒,我郡主的身份是摆在这里,婚书也是白家送来的,我劝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别仗着有几分姿色不知天高地厚,等我嫁给行简那天,你若还是纠缠不放,那就等着好果子吃,识相的,就立刻离开他,我会给你最后的一点体面。” 第1677章 滚出去 安平郡主直直地盯着庄容,挑衅意味明显,想以这些羞辱的话激怒庄容。 只可惜,庄容根本不以为意,反而别有深意地往窗外看了一眼,“确实,你我之间,的确有一个人要滚远。” “别给我故弄玄虚,你我心里都清楚,滚的那个人是你!”安平郡主盯着她,“我堂堂郡主……” 话音未落,突然一道冰冷刻骨的声音在门边响起:“滚出去。” 淡漠无温的声音落下,一道高挑的身影走了进来。 逆光的一张脸干净俊美,凛冽的唇角抿紧,划过一丝冷酷。 安平郡主脸色僵住。 来之前她特意打听了他的行程,知道他这个点儿在学院里念书,因此放心的入驻保行,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个点会突然过来。 怎么办?从未见过自己的未婚夫出现了,两个人就这么碰面了,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她微微攥紧手,提起一口气,略带忐忑向少年看去。 只一眼,她的心扑通一跳。 几日前她曾在街角远远的瞥过一眼,那天她看见他长相俊美,虽然不修边幅,一身俭朴的穿着也掩盖不住身上的光华。 此时近距离看,与那时的感觉又有些不同,穿衣打扮照旧是很将凑的,放在京城那就是上不得台面。 不知从哪里风尘仆仆赶来,衣摆和鞋面上积了灰,整个人流露出一种咄咄逼人的凌厉感。 她以为她喜欢的是京城那些鲜衣怒马的贵族公子哥儿,可是这个人,衣着随意,往那儿一站,说不上哪里好,总之……就是吸引了她全部的目光,让她一眼就记住了一辈子。 太特别了! “呃,你回来了,我知道你不认得我,看到我在这里会有些唐突,嗯……我是安平郡主,这次是为你而来,我有随身信物……”安平郡主局促地望着白行简,“你应该听过我,我姓余,叫如雪……” 话未说完,直接被白行简不耐烦打断了,“我对你叫什么一点兴趣都没有,未经过我同意,来到我书房,毫无教养,请你立刻滚出去。” 余如雪瞠目结舌,眼睛慢慢睁大,一丝羞臊爬上脸颊,面红如血。 她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面对这样不堪的局面。 来之前她就清楚,自己这样直接上门对付姓庄的女人会得罪白行简。 但是,一来有白家长辈在身后撑腰,二来她总归是郡主,她料想白行简即使再不喜欢她,也不可能直白的表现出来,更不可能当面羞辱。 他一定是故意的,按理说他一周前就应该收到白家来信,得知她的姓名和两人的婚约。 现在她自报了姓名,竟然被这样对待。 庄容看到白行简回来,立刻笑眯眯走上前,微微嘟嘴抱怨:“简哥儿,你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安保不到位,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撒野。” “我之后会注意,放心,以后不会再让人来捣乱。”斜睨了一眼呆若木鸡的余如雪,他直接拉着庄容往外走。 “等等!”余如雪终于反应过来,她大声叫住白行简,拼命解释:“我知道你现在被她迷住了,不过我还是要解释清楚,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来和你做对,也不是来捣乱,我今日才到,还没来得及派人知会你而已,这个姓庄的,她进到这里之后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我多问了她几句,没想到她竟然反咬我一口,不但让我滚,还嚣张地承认,是因为你有钱,模样长得好才会喜欢你,像她这种虚荣无耻的女子就是为你做妾也不够资格,所以我才斥她几句。” 第1678章 愚蠢不自知 白行简向来是个很会克制情绪的人,听了这些话,已是面沉如水,脸色难看到极致了。 看也不看余如雪,直接问李掌柜:“其余人呢?” 明显是厌恶到极致,连搭理都不想再搭理余如雪了。 李掌柜赶忙说:“都在各处忙着,您有什么吩咐,可要我把大家都叫来?” 白行简直接吩咐:“你现在就去告诉大家,以后保行不欢迎这个叫余如雪的,切莫再因为她是郡主或是什么莫须有的身份把她放进来了。” 这个话就是摆明了态度。 有婚书又怎么样,是郡主又怎么样,他绝对不会对她客气。 余如雪脸色瞬间苍白,“白行简,你……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这趟来是受了谁的嘱托,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白行简冷冷嗤笑一声,更加直白地说:“我的确几日前就知道了,那又怎样?如果你是想和我联姻的话,劝你就此收起这想法,我不喜欢你,我原本以为你我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作为棋盘里的棋子,总归可以共商合作,可惜我想错了,你是个愚蠢而又不自知,根本不值当我与你多说半句废话。” 表面上看,老爷子受了身边那李氏的蛊惑,就要把李家世交余家的女儿安排给他。 只可惜,老爷子可没那么好算计。 李氏比起老爷子还是棋差一着,老爷子掌握的情报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和庄容的情况。 老爷子默许李氏下婚书,无非是逼他与家里讲条件。 除非他想与白家决裂,即使他这么想,白家也不会允许,现在的情况和从前不一样了,保行可是个香饽饽。 他身无常物,老爷子唯一感兴趣的,不外乎就是保行的经营权。 可是老爷子不愿意巧取豪夺,破坏了表面上的和气,让别的世家看笑话,他希望自己能乖乖的把保行主动交给白家打理。 白行简脸色越来越沉,都说帝王家没有亲情,王侯家也是一样。 老爷子这是在给兄长铺路,也是在试探自己。 从当初发现自己的踪迹到现在,过去了一年有余,始终未安排他认祖归宗,不就是在考验他的实力,若他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白家索性就当没有这个儿子了。 一股悲哀袭上心间,从当年母亲和他为了这个家牺牲起,就不该再对老爷子有任何幻想了。 这个姓余的女人自以为有了婚约便沾沾自喜,八字还没一撇就敢跑到保行里耍威风,跑到庄容面前立威,张牙舞爪的样子实在愚蠢可笑。 李氏自以为算计到了,用一个自己能掌控的女人掌控了他,她也不想想,老爷子怎会是言听计从的人,他对母亲如此绝情,对李氏又怎会予取予求。 还真当老爷子年纪大糊涂了。 余如雪被他说的一脸呆懵了,好半天才如梦初醒地问:“什么棋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听从王妃和王爷的安排,跟随白大哥来州府与你见面,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 白行简淡淡地看着她,“我不会娶你,希望你聪明点,别自取其辱。” 疏淡的目光毫无温度,给人极致冰冷的感觉。 余如雪还有很多东西没想明白。 可是有一点她明白了,现在白行简很讨厌她,连她搬出老王爷都不怕了,自己这个郡主惹到他,下场一定很惨。 她立刻从书案前走出,“抱歉我现在就走。” 第1679章 谁说他要走了 余如雪也许没有多么聪明睿智,但是从小泡在大家族里长大,习惯了察言观色。 她感受到了白行简的不耐烦,也清楚的感觉到这个少年是不会对自己有多少耐心和宽容的。 所以她,没必要继续对峙下去,对自己没好处。 毕竟清蕲州这里人生地不熟,虽说自己是跟着白世子来的,但白世子那个人,说话做事都是严于律己,滴水不漏,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帮自己出头。 她三两下就摆清楚了利害关系,走的干干脆脆。 白行简立马就让李掌柜把书房里,原本不属于这里的那些香料、香囊,乱七八糟的摆设给弄了出去,把书房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回过头,却不见庄容身影。 庄容进了隔壁,那间上锁的机密档案室。 手里正拿着一本账册在低头看。 看似专心,其实心里的念头已经跑开了十万八千里。 就算是重活一世,她也是个女人,被另一个女人指着鼻子颐指气使的嘲讽好半天,也没办法心平气和。 更别说这次的事情,有些棘手。 她可不相信会有人假冒郡主的身份和婚书前来,只为了在她面前嘚瑟几下。 所以,郡主是真的,婚书也是真的,简哥儿的回应佐证了一切。 意识到自己心浮气躁,失了淡定,她蹙了蹙眉,尽量抚平浮躁的心绪。 简哥儿都已经表明了态度,自己就更应该心态如常,甚至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无论怎么样,这件事只是生活中一点小风波,就算与白家有关,之前不是早就料想过,迟早要面对白家的么。 想到这儿,她深吸口气,把自己从纷杂的思绪中抽离,认认真真看账本。 她没有发现,身后静立着少年,已经站了多半会儿了。 直到她捧着账本的手落下,白行简才走上前,伸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抱歉,今日因为我让你受委屈了。” 庄容抽开手,俏皮地笑了一下,“还没走?” “谁说我要走了,我今日不走了。”白行简望着她的眸子温柔,抿唇说:“你别假装笑了,我知道你心里不舒坦,你一不高兴时就喜欢一个人呆着。” 庄容叹了口气,郁闷地笑了,没好气地说:“是有那么点不舒服,但不全是因为余如雪,我在想,你明明提前知道了,怎么没告诉我?我今日实在是撞了个措手不及,而我的态度也不客气,想必会激怒她身后的人。” 简哥儿口吻有些懊恼,低语解释着:“我也只不过比你早知道几日,原本是想和你说,但不知道怎么张口,索性不说了。” 他又桀骜地道:“激怒又怎样,是他们挑衅在先。” 庄容微微蹙眉,“简哥儿,你确定么,李氏的确应该忌惮你,我也相信这件事与李氏有关,但你父亲……” 庄容说到这里,语气微顿,稍事斟酌。 涉及到简哥儿的长辈,她不愿意把话说的太过直白。 没想到简哥儿直接打断她:“他那种人,当初可以违背誓言另娶,现在对我这个儿子又怎会有半丝亲情,他明知道我和你定情了,纵容李氏弄来个郡主为了什么?” 第1680章 唯她值得 是啊。 庄容也这么想。 但她总归还是抱有一丝期望。 便说:“我没见过你父亲,但我见过你大哥,我总觉得,他不是那么利益至上的人。” 白行简嘲弄一笑,“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既然我大哥来了,总得会会面才是,我下午去拜访他。” 庄容敏锐地从中品砸到一丝讽刺意味。 不由得叹口气,“白靖安……也许这次的事与他无关,我总觉得他是不一样的,那次的见面,他虽然与你相处的日子不多,但却处处透露出兄长的温和关照。” “是吗。”白行简勾起一丝倔强清冷的笑,“也许是我们当初太天真了,见一面,说那么几句体恤话,送一件贴身物,就以为找到了亲人,重温了亲情,也许在别人眼里只是在试探我的价值几何。” 庄容不着痕迹皱了皱眉头,“你不是武断的人,但这次你好像下结论过早了。“ “是,我承认我是下结论早了,你知道为什么?”白行简自嘲道:“因为我对他们父子,根本没有信任可言。” 其实你还是在期待亲情的,不然也不会那么珍爱他送你那把匕首。 庄容心里这样想,不过却没说出口。 毕竟是年少锐气,想法总归和她这个活了两世的人不一样。 她咳了咳,“别想太多,管他好不好,真诚不真诚,先统统放一边,见了面再说,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也许见了面什么误会都开解开了。 “不用了。”白行简深深看着她,“在这个世上,我只信任你和庄叔,我想过了,若他们真是那样打算,我……” 庄容没等他说完,便用食指压住他的唇,“我知道你是重感情的人,可是,别做傻事,我们凭什么把辛辛苦苦建立的保行拱手让人,真到哪个地步你怎知不能周旋,别忘了保行独特的运作原理,他们接手不见得玩得转。” 温暖的手指接触皮肤,白行简心像被小鹿撞了,下意识握住她的手,“那些都不算什么,你才是我最重要,最不能拱手让人的妻子。” 低调内敛的人冷不丁迸出一句情话,庄容瞬间就破防了。 心里竟有些甜甜的滋味,小脸渐渐浮上薄红,“你好好说话,别老是说这些没着调的。” 白行简认真地凝视她:“我是认真的话,怎么是没着调?” 庄容最受不了他这个目光,连忙别开身子,往外走去,以缓解自己的尴尬。 “我饿了,忙了一上午了,要去吃东西了。” 白行简在她身后笑着,却没跟上来,“去吃吧,我出门了。” 他要尽快处理好一切。 余如雪回到了白家在清蕲州的别院里。 刚跨进门槛,就沉了脸。 连日来舟车劳顿,本就没好好休息,今天还受到了天大的耻辱。 她只觉得心累。 原本想回房好好洗个澡休息下。 不过她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廊芜下,闪过白色挺拔的身影。 她赶忙挺直腰背,别了别耳边的碎发,清清嗓子,朝着那边走过去。 “白大哥,您要上哪去?这也到中午了,一块用个饭可好?” 第1681章 诉委屈 她是李家庶出的女儿,没资格叫白靖安堂哥,以往都是称呼世子,这次,姑妈为了她嫁给白行简,特意请封了郡主。 加上她和白靖安一起来京城,一路上交谈,熟稔了几分,这才大着胆子白大哥的叫,这样的称呼似乎拉近了距离,而白靖安也不介意这些礼数,十分随和。 白靖安听到余如雪的呼唤,优雅的步伐微微顿了顿,却并未停下脚步,只是给了她一个疏淡的微笑。 淡淡的笑意,温润无声,如小溪叮咚流过。 但余如雪知道,这样的温柔背后,却是雷霆手段。 这位世子,是白英章的嫡出长子,年纪小小就跟随白英章北上打仗,那可是战场上正儿八经浴血厮杀过的,经过生与死的历练和洗礼,别看他表面上随和温润,他骨子里的冷酷和坚韧,绝不是京城里那些只懂风花雪月的世子哥儿可以比的。 比起老王爷和王妃,她更忌惮的是白靖安,甚至于白行简对他的小小威胁,在白靖安面前,也不算什么了。 “白大哥!”余如雪不安的心情更加强烈了,“请您留步,今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想给您汇报,若不说清楚了,难免引起误会。” 表面上看起来冒冒失失的,但是,却恰到好处表现出了诚恳。 白靖安果然顿住步,回头笑问:“什么事?但说无妨。” “我今日去了康寿保行。”她声音细细的,听起来十分柔若无辜,“我知道我去得唐突了,可我还是忍不住,我是在对他太好奇了,又打听了今日他不在,这才上门去,没想到在那里碰上了一个叫庄容的姑娘,那姑娘牙尖嘴利,好生厉害,与我有了一些冲撞,这还不算什么……她言语间,好似认定了她才是保行的主人,这……?岂不是无耻,所以我没忍住,和她吵了起来,万万没想到,没想到行简突然回来,让那庄容三言两语一挑拨,他直接把我赶了出去,不许我再去了。” 说到这里,呜呜哭了出来。 白靖安一直站在那儿,安安静静倾听,涵养十足,一派大家风范。 他望着哭泣的余如雪,浅浅弯起唇,“听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只是拌几句嘴,姑娘家拌嘴实属正常。” 余如雪呆鄂,怎么白靖安的语气里,没有半点同情呢? 她都忘了哭,眨巴着眼睛说:“我受委屈也是自找,谁让我不请自去,只是那个叫庄容的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她怎么能说保行是她的,保行明明是白家的产业。” “余姑娘如此嫉恶如仇,为我白家鸣不平,辛苦了,只是。”白靖安语气略带玩味,似笑非笑说:“既然那姓庄的女子凶悍,以后还是别打交道的好,免的又吃了亏。” 余如雪立马表示:“我受委屈不算什么,主要是,这个女人的歹毒心思可见一斑,如果不就此遏制住她的念头,我怕今后保行出什么变故……” 白靖安挑眉看了她一眼,“对保行,你很上心。” 余如雪心里咯噔一跳。 但是转念,她又觉得以自己的立场,是不需要解释什么。 她是觉得,白行简的保行根本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产业,至多是创意新颖,然而不知道为何,姑妈却十分执着,姑妈说保行是桩好买卖,能想出保行生意的白行简也是个少年天才,以后谁能掌控保行,谁就抱住了金饭碗。 所以她对保行如此上心,完全是来之前姑妈交代过的。 第1682章 白靖安的警告 “我作为他未过门的妻子,关心保行也是应该的,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外面的女人觊觎白家的产业,相信白大哥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她鼓起勇气,不软不硬地,表明了立场。 白靖安唇边淡淡的笑意,倏地消失不见。 见他没有如从前那般温和表态,余如雪的心不自觉的收紧。 被那两束看似柔和的目光打量着,却并没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后背反而渗出了汗。 但转念,她又安抚自己,如今自己就是白行简板上钉钉的未婚妻,过问他的产业实属正常。 虽然吃相难看,显得猴急了一些,但是以白靖安的聪慧,不可能猜不到姑妈的授意。 如果在意吃相,姑妈也不会安排她仓促来清蕲州接触白行简,就连王爷也是默许。 说白了,白家根本没有那么在意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只是想收回这份产业罢了。 按姑妈的说法,保行的生意白家随时可以收回,只是,想要把这份生意顺顺利利的接手过去,还离不了白行简这个创始人,听说只小小一份保单,其中的算法便极为深妙。 她不懂这些,她要做的就是,拿捏住白行简,帮助姑妈操控他,为的是今后将这些产业顺顺利利的交给表弟。 而不是任由这些产业落在白靖安手里。 在没见过白行简之前,听说那只是一个有几分野性的倔强少年,比起京城的翩翩少年们,那一定是又土又俗,五大三粗不解风情。 今日见了面,她着实震惊,虽然受了辱,可是心里又生出了另一种奇妙的感觉,她一点也不后悔来到这里。 反正她已入了局,谁也别想自己那么轻易离开,就算白靖安是世子,也不能对她这个未来的弟媳妇做什么。 正想着,一道寡淡而又幽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说得好,你知道是白家的产业便好。”他的口吻带着几分凉薄的讥讽,“回去告诉李氏,做好她的本分,行简的产业,便是分,也轮不到她来瓜分。” 余如雪没想到那么滴水不漏的人居然如此轻易就摊牌了,愕然地张了张唇,正要再说什么,白靖安已从她的身边走过。 她只觉得一阵寒透了的气息,从头顶贯穿而过。 直到白靖安踏出拱门,她才倏地松了一口气。 白靖安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年都隐忍下来了,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如今却公开和姑妈叫板? 姑妈再怎么说也是他的继母,正经的王妃,什么叫白家的产业与姑妈无关。 她咬了咬唇,随即神色凝重地回到卧房里,摊开纸笔,书写片刻,唤来一名身材精干利落的仆人。 “速度送回京城,务必亲自交到姑妈手上。” 白靖安直接上了马车。 街市上很热闹,过了一会儿,马车在一间高档茶楼边停下。 他走下车,昂头往二楼上望去,果然在窗边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那人的侧脸,如今抽了条,五官也长开了,越发有一股坚毅英挺的味道。 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有几分化不开愁绪。 白靖安眸光暗了暗。 如果当初不是发生那件事。 第1683章 兄弟相见 现在的他应在戍守边疆,在战场上大杀四方,他的模样或许比现在更黑一些,身材更结实一些,长居西北塞外,和那些兵营将士一般混身上下散发粗犷不羁的味道。 即便他不爱武刀弄枪,那也该像京里那些少年郎们把酒诗歌,风花雪月,总归不是像现在这样,他不必背负那些过往,只是于富贵之家成长,简简单单安享荣华。 这样的念头只是恍惚间,他便压下心中的感慨,提步往楼上走去。 推开包间门,不出意料的对上少年敏锐的目光。 “我以为你不会来。”白行简自嘲笑了笑。 “怎么会,我原本前两日便要见你,孙弼收到你的口信,说你约我今日来这里相见,这才迟了一日。”白敬安解释着。 他目光坦坦荡荡。 走上前,给自己面前的空杯倒了一碗茶水,落座,静静望白行简。 白行简挪开目光。 白靖安笑了笑,“最近瘦了,怎么,课业任务重?还是保行里太忙了。” 白行简下意识的想要呛他一句,只是,对上他柔柔投过来的目光,又不自在了。 偏开头看窗外,一副不愿拉家常的模样,“我约你见面,是有事要说。” 白靖安唇边绽着微微的笑容,“是关于你的婚事?你不说我也猜到了,你不喜欢爹为你安排的人选。” 他既然主动挑开话题,白行简便不吐不快,眼里满是冷讽,“我自问这一路走来,绝大多数成就是靠自己努力得来,这些年我在外从未打饶过白家,如今我事业略有所成,也有了心爱之人,为何白家却要来干涉我?” 他不否认,在白靖安找到自己之后,自己是因为白家沾了那么点光。 但那又怎样?即便他的老师是因为白家的缘故才得以面见。 可老师亲口告诉过他,当初他只是欠了白靖安的人情,所以答应过来见见他,起初并无意收他为弟子,最后之所以收了他,是因为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才,和他兄长无关。 再说保行的生意,那也是自己一点一点打拼出来的。 的确,孙弼这些时日是在暗中保护他。 但就算没有孙弼,他也会按部就班的按照自己的计划,学业与事业兼顾。 所以他问心无愧。 如果可以,王爷之子的身份,他不想要。 白靖安沉默了片刻,“你在怨恨爹。” 白行简微微攥紧了拳。 “你在怪爹对你不闻不问,对当年的事不做解释,甚至并不急于将你身份公之于众,你怪爹不问你的意见,便安排了婚事。” 白行简呼吸瞬间乱了,他深吸口气,“你想多了,我根本不在意他的想法,我的确恨他,在我的记忆里,还残存着年幼的一些片段,我只是在为我母亲不值而已。” 白靖安沉默了片刻,“有一种父母之爱浮于表面,世间之爱多是如此,而另一种爱却是狠心之爱,藏得极深,今后你便知道了。” 白行简眼睛瞬间红了,几乎是低吼出声,“狠心之爱,便是放任儿子在外,若那儿子自己没本事,便当作从没有他,若他有成就,还有可利用的价值,便可以不顾他的想法,随意指婚,剥夺儿子手里的一切,这便是你说的狠心之爱。” 第1684章 兄弟深谈 白靖安静静地望着他,“一个表面上看起来不尽责的父亲,未必不爱自己的儿子,兴许你会觉得这样的说法很荒谬可笑。” 他顿了顿,“的确,以世俗的定义,他远比不上你所见过的任意一位寻常百姓家的父亲,他从未对你嘘寒问暖,从未给你关照给你依靠,甚至于明知你在何处,却不肯奔走相见,但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他为你做的并不比其他父亲少,他对你的思念也不会少半分,父亲那样的人,一辈子刚直强硬,是不会在意儿女的评价,但他能够给予儿女的,绝不会缺少……” “你不用再说了。”白行简丝毫没有动容,不屑打断他,“给我什么?财富给我世子之位?这两样我都不稀罕,除了这两样他又能给我什么?我看不到,我看到的,只是他要剥夺我拼尽全力所拥有的。” 他拥有的不多,每一样都是能为之付出生命的。 可是偏偏,想要摧毁这一切的却是白家,那个所谓的父亲。 说他爱自己这个儿子,可是他感受不到只言片语的爱。 “我理解你的痛苦,但我无法赞同你的想法。”白靖安目光诚挚,语气缓慢,似叮咚清泉娓娓而出:“白家不是只有你一个,爹要顾全大局,你若是只想你自己,便太自私了。那个庄容,你与她身份地位相差悬殊,本就不该在一起,你忘了当初我白家手握兵权,功高震主,险些惨遭灭门,万幸父亲凑巧救过今上,我暗中扶植今上继位才得以喘息,但是十多年过去了,局势也有了新的变化,表面平静的背后,早已是波澜诡谲的局面,今上虽然对白家有着感激之情,可他毕竟耳根子软,毕竟年少,我白家有今日之地位,皇帝身边多少人虎视眈眈,朝野之中又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勋贵之家,每个人的婚姻都是身不由己。” 白行简麻木地说:“好啊,我可以不要这个身份,既不享受白家子弟的荣耀,也不必再被那些身不由己的事束缚。” 白靖安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你,非她不可。” “是。”白行简说,“我答应过要娶她,况且如没有她,也没有我保行之一切,所以我负了谁也不会负了她。” 口吻不轻不重,但是眼睛里冒出决绝的光来。 白靖安眼底转过一抹思绪,十分忧愁。 这保行果然和庄容那个小姑娘有关系。 明明是一个模样明艳,知书达理,聪慧又头脑的姑娘,可惜出身太差了。 但也不是全然无法解决。 来之前他便知道,自己这个倔强的弟弟,恐怕无法被他说服。 所以他根本就没想过,三言两语能让弟弟服软。 现在听到白行简的摊牌,也不觉得意外。 白行简挑着眉,眼底的恨意浓雾一般浓重。 那目光似乎在说:这下恼羞成怒了,是不是该上那些卑鄙的方法对付庄容了,早就知道白家人是那样卑鄙。 寻常豪门里惯用的方法,无外乎是利诱,警告,恐吓,甚至于不惜将女子谋害,让她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觉,处理那些身份卑微的人,办法多的是。 但是他白靖安,一样都不打算对庄容做。 这个女孩子,不一般,当初他就察觉到了。 况且她一家对弟弟有恩。 白家走到今日,手上不沾人命不可能,他若是仁慈之人,也镇不住下头那帮老将,这些年他的手上,不是没沾过恶。 但是,他有底线,并不打算让自己沾上庄家人的血。 第1685章 不会对付她 白靖安笑了一下,温声问:“此事从长计议,你用过晚饭了?别饿着肚子,先用饭吧。” 白行简讽刺一笑,眉宇间透出倔强桀骜,“大哥来这里恐怕不是为了吃饭,而我来这里亦不是,既然来了便把话说清楚,烦请大哥回去告诉那个人,我如今势单力薄,他要夺走那些产业我自然无法抗衡,只是庄容,谁也别想动她。” 事业没了可以东山再起,但庄容不一样,她是他短短人生中最为珍重的人,他不能放手。 白靖安叹息。 竟然连一声爹都不愿意喊了,可见和父亲之间生出了多大的嫌隙。 他有心想改变现状,但有些话却不是现在能明言。 “你生在白家……”他刚起了个头,就被白行简打断,“你是想说,我既然生在世家大族,享受了大家族的荣耀和地位,便要承担大族子弟为家族的牺牲,是不是?” 他不在乎地一讽笑,一字一句嘲弄地说:“我可以放弃任何荣耀,甚至是所谓的亲人。唯独庄家,唯独她,是我最珍视的。” 他这番话着实伤人,白靖安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里一阵一阵的苦涩。 好半天才轻轻叹息道:“情深不寿,只是个女子,你何必……” “大哥不用跟我讲那些大道理,我自然不会为了情情爱爱耽搁学业事业,但不意味着我可以随意放弃我在意的人,这次大哥来,不就是打着促成我婚事的主意,你不会真以为我会娶那个所谓的郡主吧?” 那个余如雪,空有一副皮囊,目光短浅,唯利是图,为人蠢笨且不自知。 白行简不认为白英章能欣赏这样一个女子,把这样一个女人丢给自己,可见他的一片“深情父爱”! 又或者,他是利用这个女人逼自己就犯,如此狡诈,在父亲眼里他又算什么?无足轻重甚至可以利用之人,他宁愿不要做白家的儿子! “那个余如雪,就只是个跳梁小丑,不必在意她,但现在也动不得她,你也知道李氏和当今圣上的渊源,她与皇后说动了皇帝赐婚,虽然只是下了道口谕,那也是因为你还未正式回归白家,待你认祖归宗,赐婚的圣旨即刻就到,她有皇帝撑腰,便动不得她……既如此,她想来便随着她,爹心思深,远不是你表面看到那样,爹自然知道她目的不纯,即便没有庄容,她也非是你的良配,但如今的形势,你该明白并不是他本意。” 白行简听他一番话,却仍旧笑的凉薄,目光里全无动容,“是吗,如果他的苦心是把保行收走,或是借着保行逼我就范,那还真是一片苦心。” 白靖安定定望着他,“你竟然是这么想的,以你如今的势力,那些产业在你名下反而惹人眼热,你确定你斗得过那些老谋深算的老江湖,或是那些有实力背景的大家族,我知道你很有能力,短短时间收服了不少本地势力,甚至与本地强豪合作,但那远远不够,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现在各方势力都对保行蠢蠢欲动,就连李氏都想插一脚,你与你的同盟恐难应付,若你信得过,肯把一切交给大哥打理,我自然会帮你扫清一切障碍,接下来你只管安心求学,你如今已是秀才,可以上京念书了,我这次来便是同你商议回京事宜。” 白行简面无表情,难辨心思。 只嘲弄地问:“你准备怎么对付庄家?” “放心吧,我不会拿庄家怎么样,只是你需知道,你的婚事不是你说了算,你若坚持,以后恐怕会很难收场。” 第1686章 迷局 白靖安一路上早已想到了一套完全的说词,只管把利害关系说给白行简听,小弟是个聪慧至极的,流落在外的他也极其早慧,经过他的劝说理应审时度势,回归理智了。 但真正见到白行简,两兄弟对话之后,他才终于明白,之前是自己太乐观了。 眼下白靖安虽然表面平静,可是心底早就波涛汹涌。 他了解的小弟,看来还不够深刻全面,他只知道小弟行事十分果决,认准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却不知道他会对一个女子坚持到如此地步,宁愿抛弃所有,完全是不管不顾了。 他很担心这样下去,最终会落个两败俱伤,若是因为婚姻一事造成不好的影响,再有人突然冒出来挑拨离间,势必会引得这个家分崩离析。 皇帝也恐会对自家心生嫌隙。 李国舅那边,接下来还得让心腹线人加紧盯着,继续搜集他贪腐的证据。 这件事只能从李家解决。 李氏私底下的小动作,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他知道,爹虽表面上不闻不问,对小弟是真思念的,怎会甘心让小弟娶余如雪那种女子。 这么想着,他深深看向白行简,“靖泽……你现在还小,有些事你今后会明白。” 白靖泽,是小弟的名字,在心底盘旋过无数次,他第一次忍不住脱口而出。 白行简淡漠地扯了扯唇,“大哥还是叫我行简吧,我离开家太久,当初的名字早忘了,也用不惯了,” 行简是庄文为他取得名字,就像遇到庄家人成为他人生的转折点,焕发新生一样,白行简便是现在的他。 白靖安并未勉强他,只是目光越发深沉了,“不早了,回吧,我与你说的事,你好好思虑,”顿了顿,道:“你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我便是算计谁也断断不可能算计你,你实不该对我有任何顾虑,今后无论何时你想接手,大哥随时双手奉上。” 白行简下意识想说什么,但到底未说出口,他压下反驳的冲动,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想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我不想依附家族,更不愿意委屈在各方势力之下娶我不爱之人。” 这样简单的追求,也许大哥不会理解,那个人更不会懂。 白靖安压下眼底一闪而逝的动容,只一副理智冷静的口吻,“你毕竟是白家的嫡子,之后是要认祖归宗的,你的婚姻甚至爹说了都不算,而是皇帝指婚,行简,你身份不同,该明白如何取舍,人生在世,且不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帝王也无法随心所欲。” 其实,话也没有那么绝对。 有一点他没说,如果庄容能靠自己的本事入了皇帝的法眼,那就可能创造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只是这样的希望太渺茫,其中要付出的,对一个姑娘家来说也着实太苛刻。 庄容是个有能力的姑娘,但同时也是个十分高傲的姑娘,这样的女孩不会向现实低头,也绝对不会向权势低头,所以他不认为庄容会委屈自己,为了嫁小弟做出任何改变。 第1687章 心迹 况且,他看小弟现在的态度,无比决绝,竟好似非庄容不可了。 那么无论自己多么苦口婆心的劝说,想必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反而还伤了兄弟情分。 果然,白行简如他所料,嗤笑道:“认祖归宗,我就知道你来找我必然是说这些,可惜我并不向往白家的荣华富贵,于那个人来说,我也是可有可无的儿子,想必他少我一个儿子也不算什么。” 白靖安唇边的笑意倏然隐没,他握紧了拳头,难得流露出沉郁之色,“你可以不要白家的荣华富贵,不要我这个兄长,我却不能不认你这个弟弟,在你看来,我和爹便是为了各种各样的利益关系,完全不顾你的死活?” 他这样直白的表明心迹,白行简倒是怔然了一下,紧抿唇,眼底闪现出纠结之色。 扪心自问,白靖安对他,的确是不一样。 就算嘴上不承认,他能感觉得到,白靖安对他是发自内心的关爱。 “眼下你就是认定了庄容,非她不可是不是?”白靖安深深望着他,“我记得第一次相认那次,我曾经对你说过,我喜欢征战在外的感觉,这些年南征北战,并不觉得疲累,反而享受无拘无束的戎马生活,但你知不知道,为何这次平定了北边,我却马不停蹄请命回京?” 白行简没料到他突然说这个,愣了一下才推测说:“和朝廷局势有关?” 白靖安点头说道:“这些年我征战在外,就像走爹当年的老路,虽然战功赫赫,却不知被有心人在皇帝那里明暗下过多少绊子,皇帝再信任又如何,人心最是多变,他本就不是个有魄力的君主,耳根子又软,这些年已有宠信外戚的苗头,恐怕我在他心中早已是功高震主的存在,所以我才会低调回京,打算交了兵权,做个闲散王侯。” 白行简向来聪慧,自然清楚,白靖安突然说出这番话必有深意。 他联想到这次皇帝下旨赐婚,按理自己作为白家的嫡子,虽然这些年流落在外,可再怎么也是嫡子身份,怎么也不至于指婚一个庶女,其中固然有皇后的作用,但背后……也是皇帝对大哥,对白家的试探! 他咬了咬牙,“放心,我就算抗旨不从,也断然不会连累白家,如今我不是还未认祖归宗?我不会娶余如雪,宁可杀了她,我从未杀过妇孺,可是为了喜欢的人,出格一次又如何,况且那余如雪也非善良之辈。” “住口!”白靖安语气里带了责备,“你我是一母同胞,再没有人比你之于我最亲近,就算要杀也不必脏了你的手,你认定了庄容,非她不可,好,我这个做大哥的成全你,就这么一个弟弟我总不能看着你痛苦,违背皇命的事我来做,杀了余如雪便是,可你想过,为何我迟迟不行动。” 白行简猛然意识到什么。 是他太着急了,心急之下,失了判断力。 就算杀了余如雪又如何。 还会有下一个张如雪王如雪,根本没解决问题。 况且余如雪跟随大哥前来清蕲州,如在这里出事,说和白家无关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第1688章 庄容听到兄弟俩交谈 这一通谈话,竟让白靖安失了淡定,不过,情急之下吐出心里话,反而拉近了两兄弟的距离。 白行简冷漠的态度,明显软化。 心里的不快和憋闷,陡然间就烟消云散。 他抿唇,不自在地说:“之前是我误会你了,但……” “你是想说我方才劝你答应皇帝指婚?”白靖安叹息。 白行简看着他,眼睛里去了桀骜不驯,眸光诚挚,“我方才有些话是气话,我清楚就算我再不愿承认,我身份是白家子孙无疑,我流着白家的血,就算那个人对我再漠视,我也是他的儿子,这一点无法抹去,我并非不愿意为白家做点什么,只是在我看来,婚姻大事是我不愿意用作利益交换的,若可以的话,我愿意用自己的方式振兴家族。” 他千方百计拓展人脉,开保行做生意,无非是想靠自己的本事打下一片天地,也许白靖安是位好兄长,但他永远是家族利益大于一切,他无法站在自己的立场,不能体会自己的决心,如果他提出别的要求他会认真考虑,但娶余如雪的事,恕他无法答应。 白靖安摇头笑了,“你这样的反应,实在是把我当外人了,你不愿意,我又怎会强迫你,事在人为,总有解决办法,当务之急是那些产业,我这次来,不仅仅是爹的意思,我亦觉得,该早日把保行握在自家人手中,免的被其他势力瓜分,你若不信我,我此刻便立个字据给你,如何?” 目光温柔,语气竟有三分讨好。 白行简记事起基本是独来独往,早就习惯了独立,哪里习惯有位兄长温柔的絮叨,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别扭地道:“大哥如此替我考虑……我再说不信任未免没良心了,只是我那产业,大哥不一定经营的来。” “哦?”白靖安一听,神色瞬间好奇起来了,“你今日正好详细对我说说这些产业里核心盈利的机制,我让手下做过了解,也是云里雾里,确实很难分析透彻。” 另一边,走廊里,庄容站在窗外,听着兄弟俩在内室谈论着保行的生意,神情凝重。 今日出门,正好在街边看见简哥儿进了茶楼,猜到他要见的是白靖安,就立刻跟过来了。 白靖安这个人,给人感觉深藏不露,虽然看起来很温柔,但她却一点不敢真的小看他。 而简哥儿虽然聪慧,表面上锐气十足,但到底年幼,而且庄容了解他,知道他心底其实是很在意这个兄长。 所以她很怕,在遇到白靖安的时候,简哥儿会失了判断力。 所以才会毫不犹豫跟过来,躲在暗处听两人的对话。 白靖安出门带了两名下人,一前一后守在包间外,搁一般人自然是没机会靠近。 但她有空间和灵物呀,放出白狐,白胖子本就擅长添乱蛊惑人心,没几下就把那两人引走了。 她趁机走到门边。 原来,白靖安这次来并不是逼婚,也并非对保行豪取强夺,他对简哥儿,确实是兄长之情,虽然他有心劝说简哥儿答应婚事,但在遭到简哥儿激烈反对之后,也能无奈的让步,说出从长计议的话,接下来似乎是要帮着简哥儿一起筹谋退婚的事。 如此兄弟情分不似作假。 第1689章 庄容想离开 庄容思索着心事,听到那边楼梯口传来脚步声,知道护卫来了,立刻一个闪身悄然从另一边离开了。 回到家中,她一直在想着白行简和白靖安的对话。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很晚了,简哥儿才回来。 刚进院子,就被庄容拉进堂屋里。 她开门见山,“简哥儿,有件事儿和你说。” 白行简看向她,目光里透着关心:“挺晚了,还没睡,有什么要紧事明日再说吧,你都有黑眼圈了。” 庄容摇摇头,“我睡不着,今天你去见你兄长,其实我也跟去了。” 她把自己在门外听到他们交谈的事儿毫无隐瞒地说了。 白行简对庄容从未有过隐瞒,自然也未有芥蒂,只是想到和大哥提到庄容时说的那些话,耳根立马红了,咳了咳,“既然你都听到了……以你的感觉,他可信么?” 庄容原地踱着步子:“我感觉他挺可信的,而且你们有血缘,这世上除了我和我爹,对你来说大概最可信的人应该就是他了,我也不知道我对他哪来的自信,其实仅凭你们之间那些话,好似不够证明,若说因为他是你一母同胞的兄弟,好像也差了点什么……” 她顿了顿,突然想到一个原因,道:“如果非要说一个原因,大概就是他在你面前一直有意压着气势,他很在意你对他的看法,对你很包容妥协,那样的感觉不是至亲之间是很难伪装出来。” 白行简没说话,轻轻地嗯了一声。 其实庄容的感受和他差不多,虽然和白靖安相处不多,但每一次,白靖安都能带给他一种十分温暖熟悉,让人可以放心依靠的感觉。 他口不择言,甚至愤愤然说出不做白家人的那些话,其实是很伤人的,他能从白靖安的眼睛里看到一丝伤怀,但是他一直隐忍,并没有怒斥自己。 这样的包容,他心里其实是很动容的。 庄容看着他的样子,眼睛里难得有了恬静和温柔,不由得笑了,“所以接下来,保行的事会交给他咯?” 她朝白行简眨眨眼。 白行简嘴角翘了一下,“其实早在做保行之初就考虑到如今的情形,要么失败,要么做大做强,如今保行已经做大做强了,还引来那么多人觊觎,现在有个放心可依靠的人愿意接手,我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说实话,我心里仍有顾虑。” 说到这个,两人眼神同时一黯。 庄容心里很清楚他指的是什么,这样一来是把手里的底牌全部交给了别人。 他是不愿意以后的人生之路都交给白家安排,虽然现在看起来,白靖安很宽容,既没有强硬,反而还给予了他一定的自由和支持。 但两人都清楚,白靖安上头还有白家,白家上头还有皇帝。 所以,那些产业握在自己手里才是能够任意调动,关键时刻保命用的,如果失去了掌控权,到底还是不稳妥的。 “我也想到了。”庄容笑着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找你商量的事,和你的顾虑有关,我想跟你大哥回京城。” 第1690章 不同意 “你说什么?你要去京城?”白行简被她的话惊的脸色都变了。 他眯起眼睛,眼底射过一道诧异而又不赞同的光芒。 庄容点点头,“是。” 她想去京城,名义上是辅助白靖安接管生意,实则守住简哥儿的保行,同时也防备白家釜底抽薪。 另一面,也希望能找到机会发展壮大自己,京城地大物博,机会也多。 就像白靖安方才提到的,她如今一个小商女的身份,太过微不足道,和简哥儿的身份悬殊过大,这虽然不是她的过错,但她却不想心安理得维持现状而不做出改变。 海阔凭鱼跃,如若她靠自己的实力拥有了更多,今后她和简哥儿的婚事便会顺畅的多。 京城无疑是机会最多,最合适的地方。 当然了,这些想法简哥儿并不清楚。 简哥儿到底是个少年,两人的关系里,庄容承认简哥儿对她投入的感情更纯粹、更深厚,不掺杂任何功利。 那样的不顾一切,庄容自问做不到。 她要考虑的东西太多,毕竟活了两世,对待感情更为理智,或者说,感情已经不再是她的全部。 虽然简哥儿之于她很重要,但她也有自己的事业和理想,一个人只有事业、家庭达到了某种平衡,喜欢并热爱着,才能完美的实现人生的价值。 家人、爱人、事业,这些都是值得她去拼搏的。 所以,这一趟京城之行,很有必要。 白行简眉头一皱,不待庄容解释什么便冷嗓说:“我不同意,白家给我指了婚,李氏安的什么心你不知道?你现在去京城就像是羊入虎口,万一他们对你做出什么,岂不是正中了那些人的下怀,我听我兄长说,那李氏对保行很上心,这次余如雪会跟来,就是李氏安排的。” 庄容弯唇笑笑,神态看起来很轻松,“怕什么,我相信你大哥有这个实力护着我,况且你觉得我一直窝在清蕲州这里就算安全么,如果有人真要对付我,不管是你爹还是李氏的人,再哪动手有什么区别?与其退退缩缩东躲西藏,不如迎头而上。” 白行简语气加重了,“那怎么能一样,你在州府有我有爹他们,你单枪匹马去京城谁来护着你?总之我不能同意。” 语气坚决,十分执拗。 庄容眨眨眼,轻声说:“你忘了我是有秘密的人?换作别人恐怕是得担心安全问题,但你知道的,我不管去到哪里,自保肯定没问题。” 白行简怔住。 是了,差点忘了她的那个秘密。 他眉头松弛了不少,但想到什么,仍是反对说:“你到底是个女孩子,京城是天子脚下,表面上繁华富庶,内里各大家族盘根错节,你做事向来光明磊落,没见识过人世间最肮脏的阴谋算计,我担心你会吃亏。” “我理解你的担心,但可不可以请你多给我点信任。”庄容板起脸,一本正经说:“不提我的那个秘密,我做生意的本事你是知道的,无论是操纵商业手段还是笼络人心的本事,都不比那些年长的生意人差,你要对我有信心,我又不傻,我会防范那些不怀好意之人。” 白行简望着她执着的样子,不说话了。 知道两人再这样争执下去,就是针尖对麦芒了。 他定定看着庄容,深邃的目光里透出隐忧,“你真的决定要去?” 第1691章 事定了 “好。”他咬了咬牙,“我知道了。” 庄容见他突然这么好说话,眉头诧异的一挑。 白行简又道:“我把身边得力的人都派给你,还有李丙李丁两兄弟,你带着他们一起去。” 说完,冷着一张脸大步走了。 留下庄容在原地,莫名奇妙的。 突然,她目光微动,心里寻思到一个可能。 白靖安方才一直让他回京城念书,简哥儿没有明确表态,庄容知道他是不愿意。 现在因为她要去京城,简哥儿不会改主意了吧? 事情果然如她所料。 第二天午饭时,白行简对庄文说出了,打算去京城念书的决定。 “这次我大哥来,是为了劝服我回京城,我廪生的身份足够去国子学念书,如若不想去,白家在京城还设有家族书塾,请的也是老学儒,再不成还有别处私塾,京城资源丰厚,在那里求学总归把握更大一些。” 庄文脸色瞬间就不好了,他当然知道去京城上学意味着更好的教育资源,可是简哥儿即将要面对的却是白家,以及围绕白家的各种错综复杂的势力。 按他原本的预期,简哥儿再念三年之后再去京城考举子试,三年后简哥儿也二十了,成熟了也更有能耐了,到时再面对那些人也更稳妥些。 他万万没想到,简哥儿这么快就打算动身去京城。 “这……太快了吧?”他看向庄容,给她使了眼色,打算让女儿帮着劝一劝。 没想到庄容却说:“我和简哥儿一起去,爹放心,我们互相照应,很快会适应那里的。” “你也去?”庄文惊呆了。 不可置信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动,“这么大的事,你们就决定了,怎么事先都不和爹娘商量一下?” 如此突然的安排,周梅和桃红也都不淡定了,急得脱口说:“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去得?不成不成!” “干娘陪你们一块去!” “爹,娘,干娘……”庄容无奈。 同时,心里又有些愧疚。 一家人才团聚不久,却又要分开了。 这次的阔别,可能要很久才能再见面了。 白行简连忙宽长辈们的心:“爹,周姨,你们别担心,我大哥会帮我们安顿好,也不会让我们受什么委屈。” 庄文愣了一下,随即目光里闪过一抹惊喜,“你的意思是,白家……你哥愿意让容儿和你一道去京城?” “是。”白行简抿抿唇,说道:“想来也是方便我认祖归宗后筹备我们的婚事,此事定了,爹和周姨恐怕也得动身,不过……也不急,我还是想先以学业为重。” “不急不急。”庄文笑开了花。 分离的担忧和不舍完全被一阵喜悦所代替。 之前还担心,两个孩子的事,能否顺顺利利,生怕白家嫌弃自家小门小户。 现在看来,白家的确是不拘小节的人家,既然白世子发了话让容儿随去,自己当爹的不放人岂不是不识好歹了。 庄文面上的神情都变了,和颜悦色,点点头说:“也好,爹虽然舍不得,但其实往深处想,你俩去京城是好事,州学府学再好,那也只是地方官学,哪比得上国子学,学里随便一位先生都是当朝文豪,学生也是非富即贵,你是白家嫡子,早该去了,容儿跟着去也涨涨见识。” 庄容顿时松口气。 第1692章 患得患失 吃过饭,庄容来到凉亭,白行简已先一步在那里等着了。 还没张口,他就好似知道她要说什么,轻笑了一下,解释:“不用太惊讶,我去京城也不全是为了你,我昨日想了想,该来的逃不掉,迟早要面对的。不如早一天面对了。” 昨天庄容那番话触动了他,她一个女孩子尚且勇于面对艰难险阻,他便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自己窝在清蕲州这里逃避现实。 所以干脆,和她一起北上。 有什么困难一起面对,他不敢保证可以给她怎样的生活,但总归会尽全力保护她。 庄容 皱眉头半响,说:“本来你不去,我只管生意上的事就好了,你去了,我还得分出心思担心你的处境,你……” “你在质疑我的能力?”白行简气的红了脸,呼吸都重了几分,“我一个男人,需要女人来保护?在你心里,是觉得我去京城拖累你?在你眼里,我便是个一事无成只会念书的书呆子?” 庄容:“……” 没想到下意识的话,会激起简哥儿如此大的反应。 她此刻也寻味过来是自己说话方式的问题,伤了简哥儿自尊心,在他这个岁数,正是要面子的时候。 看着简哥儿气闷的模样,忍不住弯唇笑笑,软了声音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怎么可能低看你,只是觉得你念书本就费心神了,去京城又得面对白家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届时不管你有多大的能耐,我也必须凡事替你操心料理着。” 简哥儿脸色稍霁,面上不显,心里却泛起了一丝丝甜意,方才的憋闷感一扫而空。 方才是他第一次因为琐事拌几句嘴和庄容红脸。 他也奇怪自己这样的反应是过激了,可他就是没办法接受喜欢的姑娘质疑自己,如若换作其他人他可能内心毫无波澜,可庄容用那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心里的火一下子就憋不住蹭蹭蹭往上冒。 她是不是一直当自己是姐姐,他是弟弟?与他相处时全然是亲人一般的感觉? 好像自从喜欢上她开始,就总是三不五时被她气的憋闷。 相比起自己这样的患得患失,庄容从来都是淡定从容的。 他开始怀疑,她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她只是答应了要嫁给他,之所以答应也是因为一个赌注,她却从未说过喜欢自己的话,如若不喜欢,怎么能轻易答应嫁给他,可若是喜欢,为何如此云淡风轻? 他冷着一张脸站在那儿,心里却是翻江倒海的,乱成了一锅粥。 懊恼平日里面皮薄,从未当面锣对面鼓地问过她是不是喜欢自己,喜欢自己什么地方,如若早要到那个答案,如今也不至于患得患失。 庄容见他不说话了,知道他情绪平复下来,随即就思忖着说:“既然要去,不打无准备的仗,这几日可以先做做准备了,须得合计合计要带多少银子和人手过去。” 白行简站在那儿,脸色不知不觉浮现几分冷硬,他还等着庄容再说几句软糯的贴心话。 然而,庄容却是丝毫未领会他的心意,看了看日头,匆匆地道:“还有事儿吗,没事儿的话我先走一步,酒楼还有些事要去交代一下……” 白行简咬咬牙,拂袖往外走,“你忙吧,不耽搁你时间了。” 语气里满是咬牙切齿的愤懑味道。 庄容莫名奇妙地看着他的背影,“不是不生气了吗,怎么语气还是怪怪的?” 这一点小插曲,她完全不放在心上,反正简哥儿不是小心眼的人,以往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快很快就会和好如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