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李成章》 一个缘起 话说十七年前,有三个男孩结识在“棋艺社”,从此展开一辈子的友谊。 所谓年少轻狂,对异性好奇,对情欲懵懂,他们也想知道男女之间那回事,便偷偷向出租店老板要求,“来点好康的。” 老板刚好也是个男人,很懂小男孩的心思,“要初级、中级还是高级?” “还有分别?那就来片高级的。”余战一向只用品质好的东西。 “看了可不要吓到。”老板拿出自己的珍藏品,特别强调,“很猛喔!” 章浩然胆子特大,哼了声说︰“就是要猛的才够劲。” 白牧南站在门口把风,“快点,我看到别班同学走过来了。” 三个男孩于是付钱取货,塞进书包,相约周末晚上,到余家一睹片中内容。 那天,余家夫妻都有应酬,而司机和管家都早早上床,不知少爷跟同学们在房里做啥,应该是熬夜打电玩吧! 影片一开始,余战捧着玉米花,章浩然嚼口香糖,白牧南则喝乌龙茶,三个男孩都没说话,视线紧盯在画面上,还记得把音量调小。 没过几分钟,他们就察觉该片的激烈度,里面毫无马赛克遮掩,所有该看和不该看的地方都清晰可见。 “原来是长这样,有点恶心耶!”章浩然吐出了口香糖。 “奇怪,除了男人和女人做,也有男人跟男人做,还有女人跟女人做?”余战把玉米花摆到一边,开始觉得反胃。 “不会吧?那个可以放进那里吗?”白牧南差点喷出乌龙茶。 “怎么找这么小的孩子?这分明是违法的!”余战快看不下去了。 章浩然整个人呆住,“天啊~~还有狗、猫、蛇、马!这是虾米动物大观?” 白牧南更是莫名其妙,“那是什么玩意?电击棒?她为什么打他?他为什么那么高兴?他们全都疯啦?” 出租店老板说得没错,这是一片很猛的高级货,适合超级变态者观赏,至于清纯无知的少年,除非有高深的性知识、充分的心理准备,否则铁定被吓到呕吐。 三个男孩有如被鬼附身,动弹不得看完了整片,房内维持了半分钟的寂静,萤幕上已是一片闪烁,他们仍然回不过神、找不到理智。 “恶~~”终于,余战第一个冲向洗手间,白牧南也往窗外干咳,章浩然则对垃圾桶猛吐。 对于性爱的幻想完全湮灭,此刻他们只希望一辈子维持处男之身。 十七年的时间“咻!”一下飞走,这三个死党也都满二十九岁了。在这年的最后一天,他们相约见面,并许下新年希望。 午夜时分,在迂回险要的苏花公路上,一辆黑色长礼车疾驶而过,前方坐着司机和管家两夫妻,后座则是三个神色严肃的男人。 一身黑色劲装的男人是白牧南,他随手打开车窗,任那浪花声波波传来,在这寂静的夜更翻起心中汹涌。 “剥!”章浩然身穿白色西装,眼看那瓶八五年的苏格兰威士忌已被饮尽,又俐落打开另一瓶七五年的法国白兰地。 这时,一直凝视窗外的余战转过头来,对前方的司机说︰“就快到了,准备让我们下车。” “是!”司机先生毫无犹豫的回答。 至于管家太太,她看了看后面那三个男人,还是一脸迷惘。 车子开到了清水断崖,正是苏花公路的精华地段,背山面海,地势磅礴,让人为之屏息。 司机先生一停好车,便恭敬拉开车门,鞠躬道︰“请下车。” “你们在这里等着,发生任何事都不要过来。”余战简短下达了命令,第一个走出车门,迎向凛冽海风。 白牧南和章浩然也下了车,深深呼吸这属于花莲的空气。 管家太太拉着丈夫的手,忍不住发抖起来,如此寒夜实在不适合出游。 “老伴,我们进去车里等着,我把暖气打开会好点。”司机先生将妻子扶上车,又替她添了一件披肩。 管家太太觉得暖和些了,却仍紧皱眉头,“少爷和他的朋友到底想做什么?” “都快三十岁的男人了,难免会有些疯狂的念头,我们用不着担心。”司机先生握住妻子的双手,轻轻为她呵气取暖。 管家太太也只好耸耸肩,不再望向那波涛起伏的海岸。 三个男人身手敏捷,从山崖跳至海滩上,只费了几分钟的工夫,就安然站立在奔腾的大海前,看那浪花冲击而上,骤然卷起千堆雪。 “光阴似箭……”余战首先感慨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该是面对现实、彻底解决的时候了!”白牧南一语道出心声。 紧接着,章浩然咬牙道︰“就在这三十而立的一年!就在下一个十二月三十一日之前!” 四周瞬间寂静下来,只剩下他们的喘息和海风的怒号。 终于,这三个结拜的好哥儿们,面对那愈来愈高的浪潮,用尽力气大声吼出,“我们~~要抛弃处男之身!” 这大吼有如闪雷划过,让司机先生和管家太太都是一惊,同时望向山崖下的海滩。 管家太太眨眨眼问︰“他们刚刚在喊什么?” “海浪声太大,我也听不清楚。”司机先生说︰“大概是新年新希望之类的吧!” 没错,这三个就要满三十岁的男人,就站在陡峭的大石上,对着天地和海洋发誓,他们一定要超越过去的人生、迎向美好的未来。 三人同时击掌,目光坚定,神色肃然。 “一年后,我们就回到这里,向大海还愿。” “不达目的,绝不放弃!” “等着瞧吧!” 第一章 晴朗的六月天,正是逍遥时候,章浩然过了一段不务正业的日子。 反正他是金牌设计师,反正他想工作就工作、想玩乐就玩乐,而且刚刚完成一件大case,怎能不好好犒赏自己?除了没有女人之外,他几乎是百分百满足。 就在这天堂一般的假期里,突然有通电话打扰了他,来自工作室的总管赵永清,一开口就呼天抢地,“章大爷,拜托你救救我!” “免谈,我正在度假。”章浩然不用猜也知道有问题,否则,这无用的家伙哪敢来扰他清静? “我老婆就快生了,她胆子很小,我一定要陪在她身边,不然她会怨我一辈子的。”赵永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监工真的只是一件小事,拜托您远远站在工地外面,或坐在冷气车里睡觉,等有空的时候再去检查就好了。” “你老婆要生关我什么事?”章浩然只负责设计和洽商,像监工那种“低贱”的差事永远轮不到他。 偏偏赵永清就是那苦命的监工,临时找不到信赖的人手,只得向老板求情,“我以人格保证,以后你老婆要生的话,我一定会帮你代班。” “我哪来的老婆?而且你又不会画图,有个屁用?”说不定他一辈子都无法摆脱处男,这交易一点也不划算。 赵永清再三保证,“就当我欠你一份人情,你想要我怎么样都行。” 章浩然连哼数声,“如果你老婆生了女儿,送给我当老婆怎么样?” 如此强人所难的要求,让赵永清顿时结巴,“你、你好残忍喔……医生已经做过检查,说我老婆会生儿子……” “如果你儿子生女儿的话,送给我当老婆怎么样?” 赵永清当真慌得要哭了,“不要这样嘛~~求求你,只要一个星期就好,我一定飞奔回去上工,不敢耽误您一秒钟的时间。” “少来这套!”章浩然翻了翻白眼,“你欠我的,我绝对会记得。” “谢谢大爷!”赵永清当然一听就懂,“小的以后为您做牛做马,在所不惜。” “先把资料e-mail给我,要做牛做马以后再说。”章浩然挂上电话,继续兜风之旅,不管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仍要把握良辰美景。 当时他还不晓得,自己就在这时转向完全不同的人生。 上午十点,章浩然悠悠醒来,推开名牌寝具,脱下丝质睡衣,花两个小时沐浴、打扮、着装,直到一切无懈可击,才对镜中人比出大拇指。 “帅哥,goodmorning~~”说着还献上飞吻,自恋成狂。 走出房门,他神清气爽的招呼,“爸、妈,早。” 章耕宇和莫玉琪正在吃午餐,对于么儿的行径早已习惯,“过来吃点东西吧!” 他们夫妻俩生了五个女儿,终于盼到一个宝贝儿子,现在女儿们都有幸福婚姻,只有这儿子不愿妥协,非要找到完美女神才肯结婚。 “哇~~好香的浓汤。”章浩然铺好餐巾,举止有如模范,优雅令人出神。 既然有了美食,就该搭配精致餐具,今天他选用了水晶杯、纯银刀叉、描金蓝花餐组,吃起来、看起来都更赏心悦目。 “今天是不是该上班了?”章耕宇关怀的问︰“看你玩了很多天。” “是啊!”章浩然切下俐落的第一刀,随口回答,“今天要去一个肮脏的工地,所以,我特别选了最邋遢的衣服。” 他不像平常总穿成套的西装,反而挑了一套卡其色休闲服,看来像要去打高尔夫球,从容而不失品味。 莫玉琪诧异的眨眨眼,“你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以她对儿子的了解,只要稍微庸俗一点的地方,都会让他无法忍受。 章浩然无奈的耸肩,“没办法,受人所托,一整个星期都得活在地狱中。” “去见识见识也好。”章耕宇一直觉得愧疚,都是他们把儿子保护得太好,才会让他又挑剔又洁癖,任何女人都看不上眼。 莫玉琪跟老公颇有同感,“其实,可以流点汗、玩玩泥土,应该很不错。” 章浩然却满脸嫌恶,“拜托,我才不要!我只要站在一旁,看他们做工就行了,教我碰那些砂土,不如把我杀了!” 章耕宇对老婆使个眼色,暗示不能强求,“那就当作郊游踏青,无所谓。” “现在才去会不会太晚了?”莫玉琪不太放心。 “身为老板,就是要迟到给人家看的。”章浩然以餐巾擦过嘴角,交代道︰“你们别忘了,我的衣服全部要干洗,还有我的鞋子、皮包要送去保养。” “知道了!”章耕宇无奈的摇摇头,“你用的东西比谁都名贵,如果省下来不知能救助多少人?” 章浩然却有一套享乐哲学,“人生得意需尽欢,我卖力工作就是为了孝敬您俩,顺便让自己过好日子,怎能亏待我这身金枝玉叶?” 莫玉琪提醒他时间不早,“好啦!你快去快回,否则天都要黑了。” “daddy、mommy,晚上见!”章浩然提起新买的lv公事包,边吹口哨边走向法拉利跑车,准备出发啰! 午后两点,章浩然开车来到工地,那是郊外一处重划区,正在大兴土木,其中也包括章浩然的作品,因此,他只得无奈“下海”。 首先,他花了半小时找车位,并非无处可停,而是随时有受“侵袭”的危险,万一有尘土吹过他的爱车,可是会让他痛心疾首的。 等他找到最安全的地方停车,才拿出公事包,向工地走去,看看天色还早,那些苦力应该还没下班,他来的时机刚刚好。 来到别墅门口,章浩然摆出帅酷姿势,却没有人认识伟大的设计师,他只得随便挑个小伙子问︰“你们领班在哪儿?叫他出来。” “你是谁?”那年轻人擦擦汗水问。 哎呀呀!汗臭味直扑而来,腥热黏腻,章浩然连忙以手帕遮鼻,“我是代替赵永清来的,你叫领班出来就知道了。” “哦!”那年轻人随手把毛巾一甩,差点把汗滴甩到章浩然身上。 天哪~~瞧瞧这地方,每个人都那么脏、那么臭,还有这些灰尘、这些气味,教他怎么待得下去? 年轻人往屋内走去,没多久出现一个全身泥泞的女人,开口就问:“赵大哥没来?” 妈妈咪啊~~这是哪号人物?钟无艳再世也不可能更恶心了!章浩然又往后退五步,暗骂赵永清无耻小人,“他老婆要生了,我代替他来。” “你有没有名片?还有施工图?”那女人从裤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这是我的名片。” 章浩然倒吸一口气,根本不敢去接那张烂纸,那女人看他犹豫不决,干脆直接拉过他的手,把名片放进他手掌心,“我叫李春花,是这里的领班。” “我……我……”不行了,他快昏倒了,他的手在发抖。 “这是赵大哥叫你带的资料?给我看看。”她抢过他的公事包,自动打开来研究,“嗯,我知道了,进度有点落后,我会尽量赶上的。” 不~~他高级昂贵的lv公事包!居然被那双黑手玷污,还沾上了水泥或油漆之类的东西,完蛋了,这下全部完蛋了! 李春花同时也发现他的名片,“你就是章浩然?建筑设计师?” “是,我就是……”糟糕,他怎么觉得头晕目眩? “你好。”她主动跟他握手,“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她的脏手!正在碰他清白无瑕的玉手!这刺激实在过大,终于打倒了章浩然,紧接着他就毫无知觉,除了后脑勺有点痛,只剩一片空白…… 朦胧中,不知过了多久,章浩然睁开眼睛时,看到一点都不好看的画面,因此他又闭上眼睛,这不是他干净优雅的房间,也不是他品味出众的工作室,他才不想处于这么丑陋的空间……等等,他怎么会在像工寮一样的鬼地方?! “你醒了?”李春花坐在窗前,天色已近黄昏,她叼着一根菸,那烟雾在晚霞中显得更加迷离。 “这是什么地方?”他猛然坐起,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只有几条破棉被作伴,而且四周都是灰尘,搞不好还有蚂蚁、蟑螂、青蛙! 李春花捻熄菸蒂,转过头说︰“这是我们住的临时工寮,你昏倒三个小时了,我想送医院也太夸张了,就让你在这里睡一下。” “昏倒?”他长到这么大,一直都是头好壮壮、身强体健,怎会说昏倒就昏倒? “是呀!真好笑。”她嘴角微微扬起,面露不屑。 直到这时他才看清她的模样,换上干净t恤,并且洗过脸之后,原来她是个年轻女子,五官深刻,身材高瘦,头发比他还短。 “你就是领班?”凭她一个女人,竟能在工程界称王? “不信的话,可以去问赵大哥。”她走到他面前,仔细观察,“你好点了没?” “嗯……还好。”在这地狱他还能呼吸,应该算活得很好了。 “那就请离开我的床吧!我要睡觉了,我很累。” “这是你的床?”他大吃一惊,飞跳起来,唯恐沾染了俗气。 “我们今天已经收工了,你明天要来的话请提早。”她整个人躺到那堆棉絮里,大剌剌的成个大字形。 “你、你就睡在那上面?”他不敢相信世上有这种女人,简直就是野兽! “不然要怎样?”她抓抓自己的后背,“这是工地,难道还要睡蚕丝被?” “我的老天~~”看她抓痒,他全身一阵发麻。 “别忘了你的东西。”她指向角落,那团黑漆漆的不明物体就是他的公事包?他得先以面纸隔离,才敢用手碰触。 “先走一步。”他再也不能多停留一秒钟,他必须离开,否则他又要昏倒了。这场胆战心惊的噩梦,快快醒来吧! 慌忙跑出工寮,章浩然不小心撞到异物,原来是下午替他叫人的那个小伙子。 “嗨~~章先生,你没事了?” “我……”真丢脸,堂堂建筑工作室的设计师,居然昏倒在工地里! “我叫阿俊,要不要来点喝的?”那小伙子丢给他一瓶运动饮料。 “谢谢……”章浩然拿面纸仔细擦过瓶身,才勉强自己喝几口,要不是他真的渴了,打死也不喝这种便宜货。 阿俊随口问起,“赵大哥什么时候才来?你要代替他当监工喔?” “嗯……大概一个星期。” “有春花姊在,你放心。”阿俊扯开爽朗笑容说︰“她做事都是第一名的咧!” 说到这,章浩然忍不住要问︰“她看起来根本没几岁,怎么会做领班?” “你不知道,春花姊做这行十三年了,资历可久得很。” “啥?”女人真是不可貌相,难道她已超过四十岁? “春花姊国中毕业就出来工作,虽然没念多少书,但她人聪明又勤快,二十岁那年升为领班,随便一叫也有上百人。”说到这,阿俊与有荣焉。 “真有这么厉害?”他还是半信半疑。 “随便问人都知道,不信你就等着瞧。”阿俊喝完饮料,走向工寮,“明天见,早上五点就开工啰!” “早上五点?!”那不是乡下人起床的时间? “不过,春花姊说不用勉强你,只要傍晚五点到就可以了。” “那个女人这么说我?”章浩然一听就有气,这什么意思? 阿俊抓抓自己后脑,不太好意思,“春花姊还说,章先生跟我们是不同的人,不能用同样的标准要求你,可是话说回来,赵大哥通常都会准时到,哈哈,不说了……” 晚风吹起,阵阵送凉,章浩然独自站在原地,浑身颤抖不已。 生平第一次如此受辱,竟让他无话可答,只能咬牙吞下。 要知道他个性中除了爱美、自恋,最重要的就是骄傲!赵永清不过是个总务,专做杂事,算哪根葱?他章浩然可是设计师兼大老板,风流倜傥,才华洋溢,得奖无数,如今却被一个小领班看轻,这口气教他怎能吞忍? 半小时之后,章浩然一进家门,章耕宇和莫玉琪都目瞪口呆,因为他们从未见他如此狼狈,甚至该以肮脏来形容! “儿子,你发生车祸了?还是被龙卷风扫到?” 章浩然脸上一片铁青,“爸、妈,明天早上四点叫我,不,三点叫我起床。”还得加上他的打扮时间,才能准时抵达工地。 “为什么?你不是一向都晚睡晚起?” “你们别问那么多,反正准时叫我就对了!”章浩然取出资料,丢下公事包,“还有,把这垃圾给我扔了!” 章耕宇和莫玉琪两人对望,实在搞不懂怎么回事,这孩子的心情说变就变,一会儿太阳一会儿风雨,谁也说不准下一秒会怎样。 最可怜的是那躺在地上的包包,它的寿命只维持了短短两周。 半夜三点,有一对父母非常尽职的挖起了儿子,过程艰辛、耗费心力,直到章浩然睁开眼睛,他们才打著呵欠回房去。 “已经叫醒你了喔!自己又赖床可不管。” “知道了啦~~”章浩然像个不情愿的小孩,忿忿不平的走进浴室,开始他一系列的美容保养,样样不得疏忽。 因为睡眠不足,镜中的人儿显得憔悴许多,“真惨,黑眼圈都跑出来了……干么跟那女人计较?让她自己去累死算了~~” 尽管喃喃自语、抱怨不断,他仍坚持要准时出门,就是为了赌一口气。 凌晨五点,章浩然开车来到同样地点,已做好心理准备,反正最糟也只是昏倒,不怕不怕。 当章浩然走向工地,阿俊一眼就看到他,热情招呼,“章先生,这么早?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不用了。”在如此荒郊野外,他哪提得起食欲? 李春花刚好走出工寮,看到他只是点个头,没什么特别表情,拿出工程图说:“章先生,a区和b区都完成了,现在要往上发展,可以吧?” “可以、可以。”他立即退後三步,看她一大早就流这么多汗,感到又惊讶又恐怖,这女人绝对是原古时代的生物,不知怎会跳到现今世界? 李春花并不在乎他的反应,只淡淡的说:“我们工作的时候你可以去休息,等下午五点再过来检查。” 他才没那么容易退缩,“不,我要留在这里监督。” “随你。”她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走向工地,分配今日工作。 这女人摆明了瞧下起他嘛!章浩然握紧双拳,告诉自己好男不跟女斗,男人打女人未免太难看,要不然他早就翻脸不认人了。 阿俊这时走到他身旁,凑热闹地说:“章先生,我们春花姊很酷吧?” 酷个屁!章浩然心中暗骂,表面平淡,“你们都是她带来的人?” 阿俊频频点头,“当然罗~~春花姊这么有本事,一年到头都有工作接,跟著她绝对有钱赚,只要自己肯努力,春花姊是不会亏待我们的。” “她是个女人。”章浩然不得不以性别歧视来作攻击。 “就是个女人才更厉害,又大胆又细心,软的硬的都难不倒她。” “是吗?那我可要好好见识。”他章浩然从来没碰过女工头,还敢藐视老板兼任设计师,既然如此,就别怪他仗势欺人了。 午餐时间,章浩然特别自掏腰包,买了日式便当犒赏大家。 有他这位贵公子在场,当然要来点高级盛宴,怎可容忍穷酸之气作祟? “哇~~这么奢侈?”阿俊高兴得大叫,其他工人也纷纷道谢,只有李春花沉默不语,坐在一旁猛啃她那份。 章浩然已经在餐厅吃过了,在这种地方他根本无法进食。此刻,他默默在旁观察,就是想找出李春花的弱点。 但工作时间一到,那些敲打声、机械声、吆暍声,又把他吵得精神衰弱,最後还是躲到车上睡觉,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要找人绝对找得到。 傍晚五点一到,李春花准时宣布,“收工!” “走了、走了,吃饭去。” “我要先去洗澡,全身都黏呼呼的。” 工人们一一散去,住得远的就回工寮,住得近的就骑车回家,剩下李春花和章浩然站在原地。 “章先生,你要检查对不对?跟我来。”她拍拍屁股,俐落爬上鹰架,“你上得来吗?” “没问题!”她办得到,他一定也行。 不料,鹰架摇摇欲坠,而他心跳如雷,无力往上。 “还是算了,别勉强。”她纵身一跳,已经在他身旁。 丢脸至此,他必须给自己找个藉口,“我……我今天有点头晕,改天好了。” “没关系。”她嘴角有抹轻蔑的笑,“你有洁癖,对吧?” “那又怎样?”人人都有怪癖,他这洁癖遗高雅得多呢! “我知道你嫌我们脏,不过那些漂亮的房子,就是我们的脏手盖出来的。”她指向不远处的一些别墅,美轮美奂,亮眼出众。 说这话的她,在黄昏中显得格外高傲,脸庞闪闪发亮,仿佛是个大地主。 他一时语塞,她则像女王颁布诏令,“以後你不用来了,有我在就行了,赵大哥那边我会搞定。” 士可杀,不可辱,他立即回嘴:“你不过是个领班,你以为你是谁呀?我才是规划这房子的设计师耶!而且我是工作室的老板,你听清楚,老板!” 她丝毫不动气,冷冷的说:“人各有所长,你只能在冷气房里工作,我就适合在泥巴里干活,这也没什么。” “谁说的?我可不是娇生惯养的太少爷!”话一说完,他自己也觉得心虚,因为,他确实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 “章大少爷~~”她双手插腰,眼神鄙视,“难道你能住在我们工寮?” “要是我办得到呢?”他向来自傲,绝不允许有人挑衅。 “那就说声佩服你了。”她说得随意,显然对他没信心。 “好!”他跟这女人杠上了,“明天,不,今天我就住下来。” 她哈哈大笑,带著深深的讽刺,“小庙供不了大和尚,我看你需要先布置一番,请你家的佣人过来吧!” “你们睡哪儿,我就跟著睡,一点都不需要改变。” “好,希望你不要後悔。”她大步往工寮走去,回头看他仍呆站著,“这么快就後悔了?没关系,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才没後悔!”他赶紧跟上,誓言雪耻,“直到赵永清回来之前,我都会住在这里监督你们的。” “那就万事拜托了。”她掏出香菸点上,完全不当他是一回事。 第二章 晚霞满天,倦鸟归巢,章浩然却是有家回不得,满怀委屈的打了电话,“爸、妈,我要住在工寮。” “什么?!”莫玉琪倏然尖叫,“乖儿子,你别开玩笑了,你在那儿睡得著、吃得饱、住得下吗?” “没办法,做监工就是得这样,谁教我太敬业了?” “心肝宝贝,爸妈以你为荣。”莫玉琪感动得快掉泪。 “小事一桩啦!”他咬咬指甲,连连吩咐,“你们明天帮我送衣服来,拿最旧的那几件就好,还有我的护肤和护发品,全部都要带齐喔!” “知道了,一定帮你准备齐全。” “那就这样了,你们好好保重,不要太想我。” 关上手机,他不禁深深叹气,忽然有个邪恶笑声从他背後传来,“呵呵~~还打电话跟爸妈哭诉呀?” 李春花!他立刻转身,指著她大叫,“你干么偷听我说话?我只是通知他们,通、知!你听懂了没?” 她对他扮个鬼脸,“谁要偷听你说话?我是来叫你吃饭的。” “吃饭?吃什么东西?”说来他肚子也饿了,应该慰劳一下肠胃。 “龙虾、牛排、鹅肝酱、生鱼片、鳗鱼饭……统统没有!”她不怀好意的笑起来,“只有大锅菜!” “你以为我没吃过?我也当过兵,什么苦都不怕。”其实他当的是“少爷兵”,谁教他太过青年才俊,只要在冷气房里打电脑,帮军方设计建筑就行。 “那就好,请。”她做个邀请的手势。 他跟她来到吃饭的地方,其实也就是工寮大门口,工人们都埋头猛吃,没注意到章浩然和李春花,反正吃饭皇帝大,就算总统到场也不管。 她拿了一副碗筷给他,“这是你专用的,自己吃自己洗。” 说完,她就自己去添饭夹菜,不顾他的死活。 看大家都蹲坐在地上,简直就像野地求生,章浩然第一个想法是丢下碗筷,开车到高级餐厅去吃个过瘾。 但……他不能让那个女人看笑话,他得证明自己有本事、有能力。 於是,他小心翼翼的盛了一些饭,谨慎挑剔的夹了一点菜,站在旁边默默咀嚼,虽然不确定吃下的到底是啥,但饥饿是最好的调味料,他还是勉强吃了半碗。 李春花这时又走过来,“胃口这么小?” 他呆了一下才挤出话,“我不像你们劳动量大,所以……不用吃那么多。” “你高兴就好,要减肥也行。”她指向一个黑暗角落,“你要洗澡、方便的话,那里有临时浴室。” “啥?”没有喷水马桶、按摩浴缸、超大落地镜,教他如何做全身美容? 她看出他脸上的表情,“这又不是五星级大饭店,你当兵的时候没行军过?在深山野外,还得自己找吃的,这算什么?” 他立刻挺起胸膛,“当然不算什么。” “那就好,我睡在你隔壁,有事叫我。”她转身离去,得意万分,竞哼起小曲。 哼!想看他的笑话?noway! 这天,是章浩然有意识以来,唯一不曾洗澡的一天。 看到那种黄色的泥上,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玉足著地?而且那缸水看来油腻腻的,说不定是洗碗水,打死他也不肯沾染上身。 无奈之余,他只好拿气泡矿泉水擦擦身体就算了。 走进房间,只有一个破枕头,两条灰色棉被,睡在这种鬼地方,他的皮肤一定会变差,说不定还会长痘子,枉费他数十年来的心力,这下全破功了。 不管了,明天还要早起,还是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吧! 虽说如此,他翻来覆去许久,仍然难以入眠,没有缇花抱枕,没有薰衣草蜡烛,教他如何安然入梦? 午夜,不知什么东西经过脚边,让半梦半醒的他为之一惊。 “这是啥?黏黏的……”他打开灯泡一看,发现竟然有蜘蛛~~“救命啊!” 叫声惨烈之极,不到半分钟,李春花冲到他房里,“发生什么事?” 他站起来躲到她身後,“有……有蜘蛛!在那边爬……” 她眯起双眼,指向墙角,“你是说这个小宝贝?” “什么宝贝?很恶心耶!快把它赶走~~” 她回头瞪住他,仿佛他是个无知小孩,“蜘蛛会吃蚊子,你才能睡得安稳,说来你还要感谢它,懂不懂?” “我有防蚊液,才不需要那种东西!” “章大少爷,不要什么都依赖人工产品,让大自然发挥原本的功能,不是更好?”训话完毕,她张嘴打个呵欠,“我要去睡了,没事别乱吼,会吵到别人。” “可是、可是……”他好怕,如果有什么蟑螂、蚂蚁,甚至是蛇怎么办? “算了,你回家去吧!”她摇摇头,对他像是放弃了,“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只要做你能做的事,不必在这跟我们瞎搅和。” “我偏不!”他要证明自己是个男子汉。 “意志这么坚定?”她眼中只有不屑,“那就别哭著找爸妈!” “我绝对会让你心服口服,等著瞧!” “何必自找苦吃?真想不开。” “到时你必须收回你说的话,而且会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反正先下马威,至于做不做得到就再说了。 她看著他的样子,仿佛他身兼智障和残障,令人同情万分。 但她终究没多说什么,转头离开,留下他对自己催眠,“我一定可以的,我是王子、我是男主角、我是最优秀的设计师,我怎么可能失败?讨厌的蜘蛛、蟑螂、蚊子,你们不过是我的踏脚石,哈哈~~别靠过来,滚远点!” 隔天一早,李春花的大嗓门叫醒了众人,“起床罗!” 大家揉著睡眼,一边洗脸一边刷牙,当章浩然看到他们随地吐水,震惊得不敢走向前一步,赶紧爬回车上寻找矿泉水。 阿俊跑来敲他的车窗,“章先生,要不要吃豆浆馒头?” “不用了,我不饿。”现在他吃什么都会吐。 眼看众人开始上工,章浩然也只得意思性的绕一绕,但他已经虚弱到随时都会倒下,赶紧打电话叫爸妈准备各式补品。 上午,章耕宇和莫玉琪开车送来行李,对儿子的处境大为震惊,这应该不是工寮,而是猪寮吧!到处都是尘土飞扬,还有不知名的蚊虫游荡,按照他们儿子的标准,如果没穿太空装、隔离衣,打死也不会多留一秒钟。 一看到自家的轿车,章浩然飞奔上前,“爸、妈,你们终於来了!” 三人互相拥抱,彷佛失散多年不见,莫玉琪心疼的摸摸儿子,“你看来瘦多了,是不是都没吃饭?” “我有吃一点点。”接过刚出炉的起司蛋糕,章浩然一口吞下。 章耕宇感慨道:“你当兵的时候都没这么苦。” “就是说嘛!”爸妈还带了皇家奶茶,太好了。 就在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时,李春花走过来问:“章先生,这两位是客户吗?” 基於礼貌,章浩然得做个介绍,“爸、妈,这是李春花,工地领班。” 李春花的外表让他们夫妻俩吓一大跳,如此不修边幅的女孩真是少见呀! 由於生了五个女儿,他们都很有看女人的眼光,这位春花小姐眉目清秀、手长脚长、皮肤和头发的状况极佳,只可惜穿著简陋运动服,如果交给他们女儿打扮,不知会是多亮丽的美女。 “原来是伯父、伯母,你们好。”李春花点个头致意,发给他们两顶安全帽,“参观工地请小心。” 章浩然一看就呛声,“为什么他们的安全帽是新的?我这顶却是旧的?不公平!”害他柔滑的秀发受到污染,灾情惨重耶! 李春花的解释很简单,“新的安全帽是让贵客参观用,你是自己人,当然戴旧的。” “那我自己花钱买总可以了吧?” “大少爷,你在这里到底是监工还是贵客?请你自己看著办。”春花一说完就转头离去,懒得多费唇舌。 哇呜~~好酷喔!章耕宇跟莫玉琪都在心中大喊:就是这个女人,就是她了!天底下除了这位春花小姐,没有别人制得了他们儿子。 章浩然仍忿忿不平,“爸、妈,你们看,居然有这种不讲理的女人!”当他一回头,却发现老爸老妈笑得很诡异。 莫玉琪首先开口,“难得有这么勤劳又正直的小姐,真让人佩服。” 章耕宇也给予肯定,“不简单、不简单,年纪轻轻就当上领班,一定有她过人之处,你要好好跟人家学习。” 章浩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窝里反啦?我是你们儿子耶!” “虽然你是我们的宝贝儿子,但做人还是要公正一点,那位李小姐……很优。”莫玉琪向老公使个眼色,两人默契不言而喻。 “哼!她做得到,我也没问题,昨晚我就住在工寮里,很了不起吧?”章浩然在家中一向是天之骄子,怎能让爸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可是……我看她爬得又快又高,普通人应该做不到。”章耕宇指著前方,李春花小姐已经高高在上,戴著面罩在焊接铁条。 章浩然嘴角突然抽筋,“这女人……” 莫玉琪接著说:“帅得不得了呢!” 章浩然一急就嚷,“我、我也要上去!” 章耕宇握住儿子的肩膀,“傻小子,你想让我们家绝後?” 老爸难得发威,但架式十足,章浩然只能无助抗议,“人家看她不顺眼嘛!每次都嘲笑我,把我看成白痴,气死我了!” 莫玉琪慈祥一笑,“你自己先乱了阵脚,怎么能作战?” “那不然要怎么办?” “冷静下来,跟她和平相处,有机会再回击,不是更有效率?”莫玉琪想得很清楚,要儿子立刻爱上春花是不可能的,但日久生情,谁说得准? 章耕宇当然了解老婆的心思,“你妈说得对,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哼!”章浩然满心不服气,“看著吧!总有一天我要把她踩在脚下。” 到底谁踩谁还很难说,章耕宇和莫玉琪对视一笑,总之有个希望就好了,儿子是被他们宠坏的,但愿春花小姐好好调教,让他变成一个正常男人。 那天起,不管李春花定到哪儿,章浩然就跟在她身後,仔细观察敌情。 “章先生,你监督得太认真了吧?”春花爬下梯子,拍拍肩上灰尘。 “那当然!我是监工,一点小细节都不能放过。”他刻意强调自己的正当性。 她微挑起眉,“这么多人在干活,你就专挑我一个?” “你是领班,你要做模范!” 她听了只是冷笑,“你吃饱了撑著?我李春花做事,还有谁信不过?去跟赵大哥学学,他可不会只站在一边发呆。” “那……那他是怎么做的?”他还真不晓得赵永清有啥了不起? “跟我们一起做呀!”她神情认真的解释,“所谓监工,不是只会嫌弃挑剔,除了监督工程,也要跟大家一起做事,带动士气,那才让人心服口服。” “啊?教我做这种事?”如此粗重、如此肮脏! 她早料到他的反应,不耐烦的说:“做下来就算了,别妨碍我们工作,乾脆到车上吹冷气、睡午觉,该检查的时候我会叫你。” 看她启动机器、搅和水泥,压根懒得甩他,让他脸上有如火烧,生平从未受过这般侮辱,唯一想法就是把她推进水泥桶,封盖丢进太平洋! “你走开,我来!”他把她推到一旁,“这种小事算什么?” 看他逞强,她摇头说:“你别以为看起来简单,搞错比例就会全部报销。” “那、那你教我嘛!”他脸红得要命,说不出自己完全不懂。 “你玩真的?”她随手拿出纸笔,写上正确比例和操作过程,“拿去,晚一点我来检查。” 他的火气立刻升上来,“你来检查?你以为你是监工?” “我不是监工,但是在这里,我会的比你多很多。”她扬起得意的笑,走向别处,交代工人该注意的细节。 从章浩然的眼光看去,大家对李春花都颇为尊敬,即使是年纪比她大很多的阿伯、阿姨,也一样唯命是从、不敢有疑。 但他就不信,他会赢不了这个嚣张的女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双手已经麻木,不断加水、加上、加沙,直到他整个人都石化了,李春花才姗姗来迟的出现。 “这点小事,应该不会太累吧?” “累?别笑死人了!”他在健身房的锻链,原来全是花拳绣腿,找那些教练来做工,一定让他们累得哇哇叫。 “那就好。”她挖起一点水泥,仔细感受黏绸度,“嗯,可以。” “真的?”老天不负有心人,他终於熬出头了! 不料,魔女却宣判他的极刑,“既然你做得来,那边还有十几包,你就继续做吧!” 看他一脸震惊、惶恐、深受打击,她总算发挥同情心,“算了,你已经很辛苦了,我来就好。” “谁说的?一点都不辛苦。”他扛起另一包砂石,挤出硬汉笑容,“这只是我平常运动量的百分之一。” “是吗?那就拜托你了。”她不想拆穿他吹的牛皮,反正他高兴就得了。 “没问题!” 说大话的苦果总要自己承受,收工後,章浩然的双手都长了水泡,但他故意装作没事,不让任何人发现。 倒是在吃晚饭时,他不再像昨天一样“秀气”,因为过分劳动的关系,他早就饿得发昏发软,不管吞进的是什么,填饱肚子才重要。 李春花注意到他的好胃口,“你还真会吃,不挑嘴了?” 他舔舔嘴角,“我本来就不挑嘴,在哪儿都可以生存。” “今晚你应该会睡得很熟。” 她说得没错,吃过饭、冲过澡後,章浩然连保养都没做,直接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补充白天辛苦工作的体力。 原来这就是工人的生活,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只要把工作做好,吃饭、睡觉都变得很原始,有种单纯活著的感觉。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的儿子今天变成硬汉了喔! 一天过了又是一天,章浩然逐渐适应工地,也仔细观察了李春花,她确实是个尽职的领班,除了工作卖力,分配公平,也懂得鼓励工人,让大家安心做事。 等等,这么一来,他还有什么好攻击她的?不行,赶在监工的最後一天,他必须鸡蛋里挑骨头,硬是栽赃在她头上。 黄昏时分,晚风吹来,李春花带他检查各处进度,但他一点都不专心,只想著该怎么报仇? “喂!你……结婚了没?”真想看看她老公,一定被她欺压得很惨。 “没。”她回过头看他,“问这干么?” “随便问问,像你这么没女人味的女人,可能一辈子都嫁不出去。”没错,在工作上无法挑剔,但可以作人身攻击呀! 她丝毫不受影响,还敢回嘴,“我确实没有女人味,但你也没有什么男人味。” “你到底有没有长眼睛?我身价可高得很,是个黄金单身汉耶!”他长得又高又帅,又有专业又有品味,天底下哪儿去找这种好男人? “外表看起来似乎是这样,但我知道你的秘密。” “你知道什么?”难道她发现他是处男?不,不可能的! 她沉吟了片刻,缓缓道出,“我没有歧视的意思,现在同性恋也很常见。” “同性恋?”他一时领悟不过来,呆了好几秒才大叫,“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同性恋了?你别含血喷人!” 她却认定他是老羞成怒,“这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坦白一点好不好?” “我说不是就不是,我喜欢的是女人!” “我懒得跟你辩论,随你高兴。”她定在他面前,爬上二楼,“这跟我们的工作没有关系,你不用再解释了。” “不行,我一定要跟你讲清楚,说明白。”看著那紧翘的臀部摇来晃去,他的喉咙变得乾哑,奇怪,性感这两字怎会浮现他脑中? 猛一回头,李春花盯住他问:“你干么用一副饥渴的样子看著我?” “我、我哪有?”猛然被她抓到小辫子,他差点回不了话。 “你明明就有!”她指著他的鼻子,眯起了双眼控诉道:“是不是太久没找男人发泄,连女人都会让你兴奋起来?” “要我说几百次才行?我不是同性恋!” 她从小阅人无数,绝对相信自己的眼光,“你一脸需要被强暴的样子,还敢说不是同性恋?哼!” “拜托,我脸上有写著我需要被男人强暴吗?”这女人说话也太不含蓄了,她老爸,老妈有没有教过她一点点礼貌? “你真的不是同性恋?”她一步一步接近,将他逼到了墙边,“那好吧!我来试试看就知道了。” “试试看?”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压住,随後他的双唇也不能言语,因为她吻住他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太震撼,他竟然无法反抗,只能傻傻愣愣的任她强吻。 她嘴里有啤酒的味道、香菸的味道、汗水的味道,照理说他应该恶心得想吐,但是……他却兴奋得难以自己! 李春花稍微退开些,冷冷命令:“闭上眼,我不喜欢男人接吻时还睁开眼。”虽说这是个恶作剧,她仍有她的规炬。 好强悍的态度、好磁性的声音,教他浑身发软,只有一个地方发硬,如此感受还是生平第一次,他不禁乖乖闭上了双眼,任她主导这个吻的轻重深浅。 怎、怎么办?她的舌头探进来了,但他们都还没刷牙,如此深吻很不卫生的耶! 李春花没给他时间闪躲,直接攻城略地,尝过他嘴里的每一处,含著他的上下唇舔弄,并邀请他的舌头互相追逐。 章浩然清楚听见自己的抽气声,惨惨惨,他兵退如山倒,他硬烫如铁烧,但……怎么会是因为这个浑身大汗、衣衫脏乱的女人! 这真是他的报应吗?生平讲究洁癖到了极点,却屈服在不乾不净的欲望里。 几分钟後,她放开他的双手,舔舔唇说:“滋味还不错,而且……颇有反应呢!” “我……”他被一个女人轻薄了,却兴致高昂,简直丢光了男人的脸! 李春花扬起了捉弄的笑,“好吧!我相信你不是同性恋,或许你是双性恋,那也无所谓,反正我们不会有交集的。” “你……”她怎么能如此大胆妄为?该死的是,他一点都不觉得讨厌,还由衷盼望她多爱怜几次! “对了,这七天辛苦你了,我对你勉强有点佩服。”她没忘记两人说过的话,“明天赵大哥就会过来,你可以回去做你的大老板了。” 话一说完,她转身就走,毫不留情也毫不在意。 总算从她口中听到佩服,他却没有半点雀跃之情,沿著墙壁缓缓坐下,伸手碰了碰双唇,想到那炽热的深吻、销魂的快感,有如地狱之火就要将他烧成灰烬。 no~~谁快来救救他呀! 第三章 当晚,为了庆祝章浩然从“战区”归来,白牧南和余战特别办了场欢迎会,也就是……一如往常的下棋、泡茶兼聊天。 从原始回归文明,章浩然理应如鱼得水、欢天喜地,他却陷入前所未有的低潮。 “蟑螂,拜托你回魂好不好?”眼看对手发呆,白牧南赢得很无聊。 “你脸色很差,是不是操坏了?”余战也不喜欢胜之不武。 “呃……下完啦?”章浩然睁大眼,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来,再来一盘!” 余战替他换杯新茶,“下棋不急,先醒醒脑吧!” “谢了。”章浩然一口气饮尽,不像平常那样细细品尝,光从这点,余战和白牧南就能断定,这家伙绝对有问题! “现在已经六月多了,我跟阿战都有斩获,就属你的战况最落後。”白牧南眯起眼问:“你去工地一个礼拜,有没有碰到什么小野花?”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章浩然就满肚子火,“就算有,也是朵三八阿花,又粗鲁又肮脏,讨厌死了!偏偏还叫李春花,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春天的小花?这名字很亲切呀!”余战想起一个巧合,“以前网路上有篇文章叫『甲虫和夏天』,你们刚好是『蟑螂和春天』。” “我呸、呸、呸!”章浩然做出最低俗的动作,硬要赶走这不吉利的话。 白牧南可没忘记主题,“言归正传,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跟她有关?” “我不想说。”想起那画面,章浩然脸上瞬间一红。 白牧南怎能如此放过他?“兄弟一场,有秘密却不分享,应该知道下场吧?” 余战也大义凛然的提醒他,“从十二岁那次惨剧以後,我们有什么事不能说的?” 眼看好友即将反目,章浩然只得轻描淡写,“没怎样,只是被强吻了。” “强吻?!”白牧南和余战同时惊喊,在这世上竟有女人敢强吻章浩然?难道不怕被他的呕吐物淹没?! 他们都知道,这家伙爱乾净到了病态的地步,如果女人没拔鼻毛或有头皮屑,想靠近他一丝一毫都不可能,更何况在那满天灰尘的工地里,除非以真空包装送上,否则怎能“欺负”到这贵公子? “唉~~”章浩然羞愧不已,把脸埋在手帕中。 事情不对劲,白牧南皱起眉问:“你吐了没?” “就是没吐才奇怪。”章浩然自己都嫌恶自己,他为啥对那女人有反应?猪圈待久了,连母猪都看成仙女。 “没吐?难道六月会下雪?”余战嗅出奇妙的气氛,更大胆预言,“说不定她就是你的真命天女喔!” “不要~~”章浩然只想哭,“我才不要那种命运!我对她完全没感觉、没感觉!” “此地无银三百两,看来你是对人家有感觉了。”余战奸笑不已。 章浩然受到莫大侮辱,一而再、再而三的否认,“你们别诬赖我,像那种没脸蛋、没身材的脏女人,我怎么看得上眼?下辈子都不可能,下下辈子也不可能!” “可是……你没吐。”白牧南指出最重要一点。 章浩然对此无可辩驳,只能自我催眠说:“那是因为……在工地待太久了,视觉、嗅觉和味觉都退化了……而且在震惊的情况下,一时没办法推开嘛~~” “再试一次不就得了?”余战提出有趣的建议,“找到春花小姐,拜托她给你第二个kiss,如果你一样没吐,就证明你对她免疫。” “别逗了,我才不干那种蠢事。” 白牧南故意呛声,“没胆就说一声!” 章浩然可受不了激将法,怒目回道:“就算证明了又怎样?难道要我跟那女人做那种事?死都别想!” 这一来,被余战抓到矛盾处,“果然,我们都还没想到,你就已经想到了。” “你们都欺负我!”章浩然忍无可忍,指向他们控诉,“自己有好康的,偏偏叫我去找那种次等货色!” 余战冷静以对,“每个人的口味不同,我爱喝咖啡,他爱吃面包,你如果爱花也很好,何必把人家说得一文不值?” 白牧南则是直接问:“除了春花,你还能跟谁接吻?你想随身携带呕吐袋?” “我不听、不听!”章浩然掩上双耳,频频摇头,“你们妖言惑众、颠倒是非,完全是在嫉妒我、陷害我,意图摧毁我的人生!” 余战和白牧南相视而笑,那朵春花不过是吻了章浩然,就把他搞得这么歇靳底里,日後情节一定精采可期。 清晨五点,章浩然自动醒来,缓缓走下床,身旁是古典风格的家具,脚下是摩洛哥地毯,窗外是万里无云的蓝天。 今天开始,他不用去工地了,那要做什么好呢? 工作室应该积了不少公文,他好歹也得去盖盖章,还有几个案子要画图,他不能再如行尸走肉,必须振作起来了。 只是为什么,他竟有一种浓浓的失落感? 孩子一有不对劲,为人父母立刻能感受,在这清晨时分,章浩然出现在自家後院,让章耕宇瞪大了双眼,“这么早起?” 章浩然没回答,打了个呵欠,“daddy、mommy,你们在做什么?” “种菜呀!”莫玉琪抓起一根胡萝卜,笑道:“以前叫你一起来玩,你都嫌脏。” “是很脏没错,不过你们喜欢就好。”章浩然坐到藤椅上,“别管我,继续。” 章耕宇和莫玉琪假装不管,继续挖上、收成,却以眼角偷瞄儿子,不知他今天怎么回事?一副多愁善感、我见犹怜的模样。 看爸妈两人胼手胝足、吃苦为乐,仿佛这里真是农家,其实也挺好玩的。章浩然双手托颊,没头没脑的问:“你们觉得……我像同性恋吗?” 这问题有如青天霹雳!其实他们夫妻俩早就想问,没想到竟由儿子开了口! 章耕宇挤出微笑说:“当然不像,你看起来就像一般的异性恋。” “只是还没碰到你命中注定的女人,别担心。”莫玉琪多么想直接告诉儿子,不要因为没有女人就去找男人,拜托拜托! “嗯……”章浩然早知道会得到这种答案,只是再次确认一下。 “怎么了?”章耕宇露出慈父笑容,“有什么问题尽管说。” “没事。”章浩然的思绪飘远,眼神也跟著迷蒙,“爸、妈,我好爱你们。” 莫玉琪一愣,“哦~~我们也很爱你。”糟了,这孩子一定出事了! 章浩然不给父母继续发问的机会,举起手伸个懒腰就说:“那我回房去睡了。” 看儿子悠哉的模样,实在让人百思不解,章耕宇和莫玉琪只能静观其变,私下商量,“要不要打电话给五个女儿?” “也好,看她们有什么意见?” “你生日快到了,那天叫她们都回来,给这小子开导开导。” 天下父母心,永远当孩子是孩子,不知何时才能长大? 七月,蝉叫得吵死人,章浩然的脾气也跟著响亮起来。 “连这个都做不好?给我回去吃自己!” “你说客户不满意?你再说一次看看!” 工作室里人人自危,尽量避开地雷区,某个午後,赵永清回来交资料,突然有人拍上他的肩膀,“喂,母子都平安吧?” “咦?是章大爷?”赵永清一认出老板,就用力给他道谢,“托您的福,内人和小儿都安然无恙,前阵子工地有您亲自坐镇,真是蓬华生辉、万丈高楼平地起、一山还有一山高呀!” 章浩然随即打断他,“别说那些五四三的,我问你,李春花是什么人?” “领班呀!”赵永清被问得糊里糊涂,他们不是碰过面了? “说点我不知道的。” 赵永清回想了一下,“嗯……我知道的也不多,听说她爸妈都过世了,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叫做夏阳、冬雪和秋月,很有趣的名字。” “哦?”这倒是让他有点诧异,“她家在哪儿?” “她全省跑透透,居无定所,跟著工寮走,老家在嘉义。”赵永清愈想愈不对劲,“她没做错什么吧?我相信她很可靠的。” “没事,她做得很好,把她的电话给我。” “为什么?”设计师还需要联络领班?那他这个监工有啥必要? 章浩然立刻动了气,“你管我为什么,快说!” “是、是!”赵永清不敢招惹老板,立刻报出号码。 章浩然以手机记下,特别交代,“这件事不准泄漏出去。” “绝对不敢!”赵永清岂有那个胆子? “等别墅盖好了,你就带老婆儿子去度个假。” “此话当真?谢谢章大爷!谢谢章大爷!” 含笑鞠躬送走了老板,赵永清却是百般迷惑,怎会有这从天而降的好运?听说老板最近阴阳怪气,看来不是普通的严重呢! 七月七日晚上十点,手机铃声响起第十三次,李春花才懒懒接起,在这宝贵的休息时间,实在不该有人打扰。 “喂,是我。”那是个闷闷的声音。 “谁知道你是谁?自己报上名号。”她带过的工人那么多,怎么可能全记得? “我是章浩然。” 她眼珠一转,睡意略消,“大少爷?你怎知道我的电话?” “随便问也知道。”他的语气消沉,“我在工寮门口,你出来一下。” “发生什么严重的事?”她觉得不太对劲,他的声音彷佛来自地狱。 “你先出来,我要跟你谈谈。” “了。”她也不多说,套上衣服就跑出门,心想该不会客户破产了?或者建筑公司倒闭了?否则他怎会突然找上她? “到我车上去。”章浩然一看到穿运动服的她,神情更为黯淡,老天垂怜,他怎会对这女人有感觉?瞧她像个男人婆,哪有半点魅力? “行。”反正她武功高强,不怕这小白脸作怪,只是搞不懂他怎么了? 两人走到停车处,四周寂静,他为她打开车门,说了声,“请。” “这么乾净的车,不怕被我弄脏?”她随口问问,还是坐进前座。 章浩然从另一边坐进驾驶座,没有立刻开口,反而瞪著车窗,像是有无限疑惑,自己为何落得如此下场? “找我来发呆?不会吧?”她打破沉默问。 “我有个秘密……”真的要说吗?他还在跟自尊拔河。 她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体谅微笑,“同性恋?双性恋?没关系啦!”她想先开个玩笑,让他心情放松,就算天塌下来也不用先跳海。 “都不是!”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我……我是处男……” “啊?什么意思?”她眨眨眼,真的听不懂。 “你明知故问?”他整张脸都红透了! 她定定望著他,甚至忘记要收回手,直到她终於想通,“处男?跟处女类似?就是那种……从来没做过爱的人?” 他默默点头,也松开了她的手。 顿时车内安静下来,除了轻微的空调声,就只剩下他们的呼吸。 “哇哈哈~~”爆笑哄然炸开,李春花双手直拍、眼泪猛飙,笑得不可开交,差点没呛死自己。这家伙外表臭屁得要命,竟是从未尝过甜头的小处男,还一副圣洁不可侵犯的模样,这不是世纪笑话是什么? 虽然早料到这一幕,章浩然仍觉深受屈辱,她到底要笑到什么时候?已经整整三分钟了,难道她不会肚子痛吗? “你够了没?给我闭嘴!” 她笑得全身颤抖,好不容易停下,看到他的脸又忍不住窃笑。 “真有这么好笑?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可恶,他怎会想告诉她这秘密?怎会以为她能解开他的咒语?蠢毙了! 她总算平静下来,反问:“如果没啥了不起,你干么把它当成秘密?” “因为……因为我很烦恼嘛!”他嘟起嘴,像个任性而悲伤的孩子。 她倒是一愣,没想到他会向她诉苦,“所以?” “所以……如果可能……”他真不愿说出以下台词,却又被逼得无路可走,“请你……再亲我一次。” “为什么?上次只是跟你开玩笑,你还放在心里?”她纯粹是看他不顺眼,捉弄似的一吻,竟会引起後续效应,她自己也想像不到。 他回答得吞吞吐吐,“你也知道,我有洁癖,我对女人很挑剔……那是我第一次没有呕吐、反胃、嗯心……” 她花了点时间消化他的话,“你是说,你的洁癖对我免疫?” “嗯……”他自己都觉得乱丢脸的,“如果你再亲我一次,我还是没有吐的话,或许可以证明……我对你免疫。” “那又怎样,你想对我献身?”她问得直接简单,却让人脸红心跳。 他突然提高音调,发泄似的吼道:“如果哪天我不小心挂了,我不希望自己是处男,这样我死也不瞑目!” “说得也有道理。”她慎重点了头。 “那……你是答应了?”他转惊为喜,满怀期待。 她瞄他一眼,“答应哪件事?亲你?带你上床?” 他垂下视线,莫名的害羞起来,“我……我也没什么资格要求,当是我欠你一个人情,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我懂了,让我考虑一下。”她一向乐於助人,但这算好事吗? 霎时车内空调失灵,不,冷气一样的强,只是呼吸太用力:心跳太厉害,章浩然从未如此紧张害羞,他快爆炸了! 毫无预警的,她扯住他的领带,猛然把他抓近,“先闭上眼睛。” “哦……”他乖乖照做,又期待又怕受伤害,带著点奇妙的兴奋。 这回她没那么强势,先以食指抚摸他的双唇,直到他忍不住轻轻张开,让她将手指探入他口中,绕著他的舌尖玩游戏。 老天,这真是太过分、太严重、太美好了!他就像只小狗,祈求主人给予更多宠爱,拜托不要停,onemore、twomore…… 正当他为她的手指离去而怅然,接下来却是更好康的东西,她以唇吻他了! 经过先前的挑逗,他已期待得有如小狗摇尾,正需要她缠绵的深吻,而她也如他所愿,给他这辈子从未尝过的滋味。 男人和女人的味道,交融得天衣无缝,都要反覆吸吮,都要吞下喉中,舍不得浪费一丝一毫。 他听见自己吸气的声音,那是感动也是震撼,没想到只是一个吻,就让他脆弱得想哭,可不可以就此天荒地老?再也不需睁开双眼…… “傻瓜,你哭什么?”她拍拍他的脸,唤醒他的美梦。 “啊?”他不晓得自己哭了,摸摸脸庞,当真有两道泪水!丢脸死了! 她看他拿出手帕,细细擦乾泪痕,就像少女初吻,过於激动而落泪。 “你没事吧?”天底下真有这么纯情的男人?她很怀疑。 “没,没事。”他不敢看她,一时手足无措。 她伸个懒腰,作出结论,“看来你并不想吐,只想哭,所以大概对我免疫。” “嗯……”他无法辩驳,他确实享受其中。 “好啦!我要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你开车小心点。”甜蜜的气氛太古怪,她打开车门,立刻就想离开。 “等等!”他又羞又慌的问:“那……你会考虑看看?” “过几天,我就给你答案。”她迅速走向黑夜,留他独自伤神。 自言自语的症状一旦出现,就变成如泣如诉的独白,“讨厌!我怎么会哭?她一定以为我迷恋她,那才不可能!” “可是,我好喜欢跟她亲亲……怎么办?我是不是疯了?” “不行、下行!我得找回我的灵魂,这绝对是噩梦,等一下就会醒了……” 章浩然建筑师工作室。 三天,不过是短短三天,章浩然却呆若木鸡、蠢若智障,就像中毒的电脑,怎么也启动不了。 “章先生,会客室有人在等你。” “谁?”他茫茫然问。 “这是来宾的名片。”秘书小姐隐隐发笑,因为那名字实在很俗。 章浩然接过一看,整个人跳起,拍桌喝道:“怎么不早告诉我?” “咦?”秘书小姐吓得倒退一步,心想那不过是个领班,长得又跟男人差不多,她的地位有这么重要吗? “不知让人家等了多久,笨死了!”他顾不得整理仪容,先去见人再说。 秘书小姐第一次看老板如此不端庄,他没穿西装外套,领带也松垮垮的,这种模样怎能曝光?白马王子的形象就此毁於一旦! 章浩然不管三七二十一,飞也似打开会客室,终於盼到他想见的人。 三天不见,李春花当然没啥改变,外表打扮都很随意,穿著牛仔裤和衬衫,远看像个高瘦少年。但不知为何,他就觉得她超性感,尤其是那双唇,完美得不可思议。 “嗨……你、你来了。”他的声音竟然在发抖,逊炮! 她双手插在口袋,随意浏览,“这里环境不错。” “我自己设计的,普通啦!”说完他也觉得蠢,废话,设计师不是他还会有谁?“工作进度怎么样?” “还行,跟得上。”她唇边透著浅笑,“赵大哥说你得过不少奖。” 他抓抓後脑,不像平常那般骄傲,“没什么,本来就是应该的。” 两人净讲些不相关的事,却有股暧昧气氛飘散开来,她若无其事的问起,“对了,你几点下班?” “随时都可以下班。”他是老板,有谁敢说话? 她眨眨眼又问:“今天晚上有空?” 他点头如捣蒜,“有!当然有!” 安静片刻,她提出建议:“那我们找家hotel吧。” “h—o—t—e—l——?!”他尖叫得彷佛她刚才说要杀人放火。 她狠狠给他一拳,“笨蛋,你想昭告天下?” “不是啦……”他双手抱紧胸口,又颤抖又发汗,“这样会不会太快了?” “随你。”她也不是每天都有空,“我明天放假,接下来又要忙了。” “好,我配合你。那……那我可以替你做什么?当作回报?”他没什么本事,除了会画图、会打扮,就只有一家公司和一堆钱。 “等我想到再说。”其实她别无所求,只想达成他的愿望。 “你真好心……”他一时感动得想哭,没料到她愿意帮忙,还答应得如此爽快,让他的处男迷宫找到出路。 她不太高兴的瞪住他,“你可别又哭了,很白痴耶!”希望这不是个错误的决定,太过纯情的男人只会惹来麻烦。 “我才不会。”他赶紧收拾情绪,恢复平静。 “那就走吧!早点解决。” 解决?她说得好轻松,真羡慕有经验的人,说起话来总是比较大声,哪像他没见过大风大浪,发出一点意见都会被淹没。 无论如何,他的处男人生总算熬到最後一天,从今晚起,就是他生命的黄金时期罗!一想到此,感动的泪光又差点滴下。 第四章 当章浩然和李春花一起走出公司,所有人都皱起眉毛看著他们,怎么老板今天跟一个男孩走在一块?而且气质、打扮有天壤之别耶! 当他们听秘书小姐说,那男孩其实是个女人,老板为了她还拍桌子,众人的眉头都变得更紧、更不解,老板的口味变化之大,会不会太伤胃了? “请慢走。”大家恭敬送行,就怕老板突然变脸,看他难得露出微笑,难道他煞到的是变性人? 流言耳语尽管传播,当事人已迅速离去。 上了车,章浩然兴致勃勃说:“我们去五星级的饭店,我知道有很棒的房间,我以前去过,可是没做什么。”只在厕所吐出晚餐而已。 “不要太招摇,你想让所有人都发现?”她的历练比他丰富多了,“中等的就可以,最好在郊外,没有人认识我们。” 他点个头,对她更佩服了,“要不要先吃饭?” “找家温泉旅馆,有吃有喝有得住,一次解决。” “就听你的,什么都好。”他真庆幸自己碰上她,毕竟要有经验的人带领,才能一次就上天堂,不用蘑菇个老半天。 下多久,车于开上迂回山路,来到一家典雅的温泉旅馆,名叫“逸轩”。 七月天,没几个人想洗温泉,他们得到更多的隐私和自由,服务生也特别亲切招待,送上精致晚餐到套房。 “请慢用,谢谢。”服务生笑吟吟的离去,留下他们独处。 章浩然坐在桌旁,胆怯的像个小媳妇;李春花倒是挺自在的,看了看室内摆设,打开落地窗帘,是一处露天温泉,刚好让两人入浴。 “气氛不错。”她回过头,看他额头流下冷汗,“你该不会又要昏倒了?” 他心一慌,差点打翻碗筷,“才不会咧!” “瞧你就像个小处男,挺可爱的。” “你不要瞧不起人,我、我也是有自尊的!” “我只是想叫你放松一点,阿呆。”她打开落地窗,一边脱衣一边走向温泉,“你先吃好了,我要泡泡水。” 眨眼问,她已变得赤裸,让他看得目不转睛,那线条有如艺术,呈现黄金比例,没有多余之处,就是刚刚好,多一寸少一分都不行。 她大概有一百七十公分,手脚修长,胸部坚挺,肌肉结实,呈现健康的小麦色,站在水边像是狩猎女神,有一种天上人间的错觉。 当她缓缓沉入水中,他多希望自己就是那池水,将她完全拥抱。 “挺舒服的,不冷不热。”她闭上眼,让温泉释放一日的疲惫。 色不迷人人自迷,章浩然哪里吃得下饭?眼睁睁看著她泡澡,那白色雾气、那黑发、那肌肤,都教他心跳如雷、撼动不已。 十分钟过去,她悠然醒来,看他动也不动坐在那儿,只说了两个字,“过来。” “啊?”他擦去唇边的口水,“是!” 要进温泉,当然得脱衣服,但他突然变得手笨脚拙,一点也不优雅的解开束缚,慢吞吞把自己塞进水中,小心翼翼不要碰到她。 他试著微笑,“水温刚好,凉凉的。”可他全身都火烫得要命! 她含笑不语,像在欣赏他的心慌意乱。 怎么办?现在他该主动还是被动?她邀请他来是纯泡温泉还是更进一步?就在他胡思乱想时,忽然脸上一阵湿润,原来是她泼他水? “阿傻,你紧张够了没?”她摇摇头,带点无可奈何,看来要调教处男也不容易,光是进入情况就得花许多时间。 他擦去水滴,哼了声,“什么紧张?我这叫慎重。” “第一次了不起呀?”她又泼他好几次,命中耳朵和鼻子,准得该死! 他的火气全被挑起,双手反击,“你少欺负人!” 池里水花四溅,两人打起水仗毫不客气,直到她在激战中吻住他,而地球因此而停止转动。只是一个吻,一个挑逗而戏弄的吻,就让他心醉神迷、浑然忘我。 她稍微离开他,对他的表情很满意,“我泡太久了,没力气起来,你抱我。”连这点都做不到的话,休想她继续对他使坏。 章浩然相当乐意,但他怕自己也腿软了,当她如此诱惑的看著他。出乎意料的,他竟有自己也不熟悉的一面,双手一举,就把她整个人抱出池中。 这是什么力量?过分期待?异常兴奋?恐怕都有吧…… 他轻轻将她放到床上,不知是否该随之躺下?而她懒洋洋的一瞥,似乎在召唤他上前,让他不由自主的贴上她。身体和身体间再无距离,剥除所有虚伪、试探、躲藏,他们沦陷在彼此的温度中。 一夜纵情,直至天明,章浩然整个人瘫在床上,体力似乎透支了,却充满活著的感觉,是种言语难以形容的完美状态。 李春花坐在窗前,点起一根菸,看白雾冉冉上升,随口问:“现在你已经不是处男,随时死了也没遗憾吧?” “谢谢你……”他对她衷心感激。 “没什么,日行一善。” 她说这话的时候,微笑得像是圣母,却微微刺痛了他的心,仿佛她对他只是施舍、只是同情,在一切结束後,即是春梦不留痕了…… 不,他不该有所感伤,他应该开心庆祝,“对了,你今天放假,有什么计划?”可否来个约会?郊外踏青?沙滩漫步? 她却打断他的遐思,“送我到车站就好了。” 他立刻联想到,“你要回嘉义?” “你连我老家都探听了?”她也不多问,直接说:“今天是我妈生日,我得回去给她上香。” 他想起她双亲都已不在人间,内心一阵撼动,走近她身旁问:“请问……他们是怎么过世的?” 在她脸上看下出丝毫波动,“车祸,当场死亡,没折磨太久,也算福气。” 天啊~~她怎能如此坚强、如此冷静?如果换成是他,不哭得柔肠寸断才怪。从小爸妈就把他宠了天,虽说他已三十而立,但没有了爹娘,变成了孤儿,那可是很悲伤、很难过的…… “你弟弟、妹妹过得怎么样?” “都能自立了,不用我担心。” “你……辛苦了。”他相信在这三言两语背後,一定有个血泪交织的故事。 她反而拍拍他的头,“你这家伙心肠太软了,不用想那么多。” “失去爸妈是多么严重的事,你一个人怎么扛得起来?” “还不都熬过来了?”她耸耸肩,一脸无所谓。 看她让烟雾吐向窗外,彷佛记忆也随之消散,而他什么都不能做,只有默默为她心痛。除了感激之外,他对她竟有一份怜惜,多奇妙。 结帐後,章浩然开车送春花到车站,两人一路无言,直到要告别时,她突然向他伸出手,“来,握个手。记得第一次握手的时候,你昏倒了,满有趣的。” “拜托别提那件事了。”现在想起来还是很糗。 “去找个好女人吧!有了第一次,以後会容易多的,加油!” “嗯……真的很谢谢你。”他以双手握住她,传达深深感谢。 松开了手,她笑著对他说:“祝你好运,bye~~” “一路平安!”望著她潇洒的背影,当真就不再回头,他心底涌上一股离愁,也不是生离死别,也不是就此不会再见,但为什么他却感到如此落寞? 可能是生平第一次之後,稍微有些不习惯,就等那美好的第二次来临吧! 七月十二日,三处男聚会时间,不,该说男子汉聚会时间,因为他们都已脱离处男行列,成为真正的男子汉了。 地点选在余家的别墅,隐密性高,如何大吵大闹都行。 白牧南一开口就问:“怎么样?成功了没?” 余战比较会察言观色,看章浩然脸色不对,先打圆场说:“没关系,咱们认识十几年了,有什么话不能说?” “你又吐啦?”白牧南啧啧叹息,“太可惜了。” 章浩然打破沉默,“我没吐,我不再是处男了。” “狂贺、恭喜、开张大吉~~”白牧南高声欢呼,差点没敲锣打鼓。 “那真是太好了!可是……你干么一张臭脸?”余战又奇怪的问。 “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章浩然抓乱梳整的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就是有种莫名的落寞。” 白牧南对此颇有同感,“这是正常的过程,难免啦!就像第一次刮胡子,发现自己是个男人了,又有点高兴,又有点感伤,毕竟不是小男生了。” “大概吧……”章浩然只能这样说服自己,不然怎么办? 余战歪头想了想,“春花咧?她有没有要求什么?” “什么也没,就像做善事一样,她只是帮我达成愿望,还祝我早点找到女朋友。” “春花真够义气,介绍我们认识一下。”白牧南自认是现代侠客,当然要跟女侠交手一番。 “来,先乾一杯!” “没错,祝贺最後一名的章浩然,从此以後成为真正的男人!” 杯子都倒满了,章浩然也只得乾杯,“终於我们都脱离噩梦,重新为人了!” 整瓶威士忌转眼就被干掉,三人都有些醉意了,余战才淡淡提起,“对了,我有件小事要麻烦你们。” 白牧南问都不问就回答,“尽管说吧!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兄弟一场可不是白混的,当然要力挺到底。 余战笑得神秘,“我想……请你们当我的伴郎。” “伴郎?你是说……你要结婚了?!”白牧南大惊失色,“你这猪头!居然什么都抢第一,太不够意思了!” “我就知道你会有这种反应,小人之心呀!”余战嘴上这么说,眼角眉间却是春风得意。 “好羡慕喔~~”章浩然幽幽的说。 白牧南除了羡慕更是嫉妒,“不管,我要先打你一顿才行!” 余战接受好友的挑战,两人过招连连,当然是白牧南武学高强,而余战挟著第一名的威风,倒也招架得不赖。 章浩然在一旁观战,不断喝采、倒酒,直到自己昏然睡去。 “这小子怎么回事?一下就挂了。” “绝对跟春花有关,你信不信?” “那当然。”白牧南看得出这种症状,就像他刚遇见奶油面包,也是神经兮兮、莫名其妙。 余战想得一向比较多,“我们该让他自生自灭,还是在旁扬风点火?” 白牧南倒是不怎么担心,“等他先醒过来再说。” 余战对於好友的智慧颇为诧异,“你这话很有道理,他自己如果不睁开眼睛、面对现实,我们怎么好言相劝也没用。” 白牧南压根没想到那些,“管他的,先来一盘围棋,今天非杀得你片甲不留。” “大话别说得太早,尽管放马过来。” 两人继续厮杀,章浩然流连梦中,眼前一片茫然白雾,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对章浩然而言,参加婚礼一向很无聊,今天他还得当伴郎,那就更烦,但没办法,谁教这是他死党余战的婚礼? 余战一整天都笑得像个智障,而他老婆一副天快塌下来的模样,这样的两人也能结婚,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了。 白牧南也是伴郎之一,不断发出叹息,“这场面真棒,看起来乱温馨的。” 章浩然怂恿他说:“你既然吃了那个奶油面包,乾脆把她娶回家,早也吃晚也吃,吃饱撑著再吃一次。” “我当然很想,不过还得等我的阴谋实现。”得意之余,白牧南不忘打击好友,“最近看你都没啥动静,那朵春花有没有消息?” “要我说几百次你才听得懂?我跟她没有感情,只有一夜情。”或者应该说,那是他人生的一大步进展,却是春花的一小段回亿。 “一夜情也是情,难道不能有二夜情、三夜情?” “我懒得跟你瞎扯,我要去泡妹妹了。” 看章浩然负气离去,白牧南在後面叮咛,“小心别吐在人家身上!” 众人祝福中,余战如愿娶得娇妻,当新娘孟雨棠抛出捧花,白牧南展出高强武功,接住那预言幸福的花束,害得一群女人咬牙切齿、破口大骂。 婚礼中有不少美女出现,凭章浩然的条件和本事,随便抛个媚眼也有人倒追,可他灵魂空虚无心流连,反而对著朵朵鲜花发呆。 忽然之间,有个狗腿的声音传来,“章大爷!” 回头一看,是赵永清和他老婆、儿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幸福美满。 “这么巧?”章浩然不晓得自己的属下广结人缘。 “是呀!新娘子是我客户的堂妹的高中同学。”赵永清替家人介绍,“这位大帅哥是我老板,这是我老婆跟儿子,多谢您当时替我代班,我才能如愿陪她生产。” “章老板您好心有好报,祝您生意一路发。”赵太太抱著孩子连声道谢。 章浩然则谦虚道:“没什么,别客气。” “看您一表人才、事业有成,想必有很多美女等著您挑吧?”赵太太跟老公是一条心,奉承上司的功力一样强。 “好说、好说。”章浩然表面谦虚,内心暗泣,谁能了解他的欷吁? 赵永清对老婆的表现相当满意,“那当然,我们章大爷可是最有价值的男人,不知多少千金小姐、名媛淑女都排队等他钦点!” 章浩然差点被阿谀的口水淹没,刚好有一群宾客要拍照,赵太太和小孩也被请过去,他才有机会问起正事,“工程进行得怎样?” 赵永清立正报告,“一切0k!有春花在,您用不著担心,看她那么卖力,我也不敢偷懒,每天都有准时报到,多少帮忙做事喔!” “那就好。”章浩然也不耽误他,“你老婆在喊你,过去吧!” “是!章大爷,小的就此告辞。”赵永清奔向家人,那笑容真诚至极,不像上班时带著讨好的意味。 看人家和乐融融,又想到自己孤家寡人,一阵深深寂寞不禁涌上。 婚礼结束後,余战和孟雨棠出发去蜜月,白牧南带著捧花去求婚,至於章浩然……他一个人开车兜风,毫无目的乱晃,不知觉来到那家温泉旅馆,“逸轩”。 怎么办?他问自己,这种日子还要过到何时?他该如何找回活著的意义? 山间宁静,晚风吹过树梢,只带给他无言的答案…… 第五章 九月底,白画逐渐缩短,少男少女也回到学校,唯有橱窗里打折的夏装,带给人们一丝夏日的气息。 晚上八点,工作室一片冷清,只有章浩然仍驻足窗口,望著万家灯火沉思。这已不是第一次了,他变得多愁善感、顾影自怜。 看街上情侣双双对对,他却没有任何约会、任何对象,就像泄了气的轮胎,跑在路上摇晃无力,不知自己要往哪儿去。 终於,他拿出手机拨通电话,“老赵,是我。” 突然接到老板来电,赵永清连忙问候,“章大爷,您好!您好!” “我问你,春花现在人在哪里?”承认吧!他对自己说,他就是要见那女人,不管原因为何,不管是否後悔,他再也压抑不了。 赵永清不明所以的回答,“春花?就坐在我旁边呀!” 章浩然全身细胞为之紧张,“为什么?你们在干么?”难道春花又在日行一善?看老赵可怜就赏他一晚?不,绝对不行! 所幸,赵永清的回答立刻破解他的想像,“完工了总得庆祝一下,我们一票人在海产店喝酒。” 呼~~这才大大松口气,却又开始不高兴,“怎么没叫我?” 赵永清被问得莫名其妙,“以前请你光临,你都说很没气质,後来我就没找你了。” “白目!告诉我地址。”此时非彼时,也不会见机行事,真够蠢的。 “你要来?”赵永清又多问一次。 “废话!快点。”再蠢下去,他可要发威了。 “是、是!”反正老板总是对的,属下一定是错的。 半小时後,章浩然飞车抵达“勇仔海产店”,把钥匙丢给小弟就跑进店里,管他跑车会不会被刮伤,先让他看看那朵春花再说! 阿俊一眼认出他,高声招呼,“章先生!好久不见。” “大家好,我……我迟到了。”章浩然在群众里搜寻,让他朝思暮想的人儿呢? 赵永清站起来打圆场,“都是我记性差,忘了通知老板,抱歉、抱歉。” 就那么巧合,李春花从章浩然背後走来,双手扛著一打啤酒,“没关系,人到了就好,欢迎。” “谢谢……”章浩然睑上一红,呆呆望著她出神。 “章大爷,你坐我旁边吧!”赵永清给老板找了位子,刚好在李春花和他之间。 众人都喝得有点醉意了,看到有人清醒当然不满意,於是阿俊先跳出来劝酒,“迟到要罚三杯,章先生也不能例外。” “我喝、我喝。”章浩然乖乖受罚,因为是春花替他倒酒。 “先吃点东西垫胃,否则等一下会吐的。”李春花不忘叮咛,顺便帮他夹菜。 章浩然从来不在路边摊用餐,但今晚他把碗里的东西都清光了。 她看来仿佛从未发生任何事,只把他当成工作往来的客户,亲切有礼,没什么特别的。或许那夜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却是他将拥抱终生的回忆…… 酒过三巡,气氛醺然,身为尽忠职守的属下,赵永清当然要阿谀一下,隆重介绍,“各位,现在我们请章大设计师说几句话!” “谢谢大家!辛苦你们了。”鼓掌声中,章浩然带著醉意站起来,“为了庆祝工程顺利完成,我决定……献吻给最伟大的李春花小姐!” “好耶!”阿俊高声叫好,大夥儿也跟著煽动:“kiss!kiss!kiss!” 赵永清表面上跟著笑:心中却纳闷章大爷怎么了?上次问起春花的事,这次又突然跑来献吻,该不会是爱上她了?那可不妙,春花很难追的。 众人鼓噪下,李春花不得不应付几句,“章先生真会开玩笑。” “不,我一点都不会开玩笑,我的问题就是我太认真了。”章浩然一低头,握住春花的双肩,吻上她正想抗议的唇。 对了,就是这滋味,就是这相思,把他煎熬得好苦,现在尝来却又好甜。不管明天会怎样,不管事後多可笑,此时此刻他唯一需要的,只有这朵春花。 日上三竿,章浩然仍不想醒来,就让美梦延续,就让相思倾泄,他不愿回到冰冷的现实。 忽然,有个粗鲁的声音传来,“喂!你也该醒了吧?” 当他蒙胧睁开眼,看到李春花就在面前,难道这真是场梦?但她敲在他头上的力气好大,真的很痛说! “这是哪里?”他发现自己睡在地板上,只披著一件被单,还有个背包当枕头。 她半嘲笑半不屑的问:“自己设计的别墅,还认不出来?” 对耶!这真是他设计的别墅,原来完工後是长这样,当时他不想触景伤情,只派了助理来验收,难怪没什么印象。 “我怎么会在这里?” 说到这,她眼中即时燃起怒火,“你醉得乱七八糟,我们不敢送你回家,可是工寮也拆了,只好让你睡在这里,别挑剔了。” “那其他人呢?”不是有庆功会吗? “大家都放假啦!”她冷哼一声回答,“赵大哥跟你家人联络过,藉口说你去他家打麻将,不过,他已经带老婆儿子去度假了。” 其实她也可以走了,都是被这家伙拖累,还得多熬一晚。 “只有你留下来陪我?”他超感动的。 她却点醒他说:“谁教你突然发酒疯?他们都把你推给我,我不负责谁负责?” 他这才想起昨晚的事,因为太久没见面、因为酒後吐真言,他竟抱著她狂吻,就在众人面前。老天,他的优雅气质、风度翩翩都跑哪儿去了? “抱歉,我喝得太多,不知自己在做啥……” 她早知道他会这么说,“真拿你没办法。”她摇头一笑,当他像个孩子,虽然她比小他两岁,但人生阅历差太多,她已是个成熟女人。 惭愧之余,他试著转移话题,“我头好痛……” “过来,躺在我腿上。”她二话不说,开始替他按摩,力道刚好解除他的不适。 “谢谢……”他闭上眼,把自己交给她,全然信任。 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这一刻显得悠然惬意,他真希望时光将脚步放慢些,不要那么快又带走他的快乐。 “怎样?後来有没有找到好女人?” “对我有意思的人不少……我也不会呕吐了,可是……” 她像个姊姊鼓励他,“有进步就好,慢慢来。” 他转个身,握住她的衣角,以撒娇的口气说:“我对她们不觉得恶心,但也不觉得喜欢,好像变得无欲无求……” “中年危机?更年期?”她故意揑揑他的耳朵,“不,应该是荷尔蒙失调,就像青春痘一样,没有道理可言。” “也许吧!”他抬头望向她,欲言又止的问:“我可不可以……跟你再来一次?” “你说啥?”她略显诧异,双眉微皱,“上次是因为你不想死到临头还是处男,这次又有什么好理由?” 他心中早有答案,“因为我不想这辈子只做爱一次,然後抱著回忆直到老死……” “这么夸张?”这男人让她愈来愈吃惊了。 他再次强调,“我说真的,我以前还会站起来,现在一点欲望都没有……” “我看你满有精神的呀!”她的视线落在他的重点部位。 他双颊发烫,含羞答答,“那是……跟你在一起的关系……” 她指向自己,不愿相信这事实,“你是说,你的洁癖只有对我才免疫?你想做爱的对象也只有我一个?” “好像是这样……”他慢慢坐起来,朝她逼近。 她立刻推开他,双手双脚并用,“那怎么办?我可没空每天陪你玩耍!” 他像只小狗,祈求主人的宠爱,千万别把他丢在一旁,“别这么残忍,难道我长得很丑、很肥,很讨厌吗?” “你是长得还可以,身材也不错,但我把你当朋友,没把你当情人呀!上次是看你可怜:心想就当作善事,现在你跟我有完没完,当然不行!” 她的话有如数把利剑,一字一句砍得他血流满地,但他还能撑得住,还能厚脸皮的说:“到底怎么回事我也搞不懂,反正我就是只能跟你做爱,所以……从今以後请你多多指教。” “这什么意思?”她背後突然一阵发冷。 “我……赖定你了。” “砰!砰!” 别墅内传出阵阵敲击声,若有人刚好经过,一定以为正在施工,事实却完全相反。 “你疯了?明天就要交屋,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李春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男人居然在破坏房子,那可是她亲自铺好的玉檀木! 只见章浩然手握石雕花瓶,对著木质地板猛砸猛敲,彷佛跟这房子有仇似的。 “一切由我负责,你只要……”他咬一咬唇,不太好意思的说:“跟我做嘛!” “靠!老娘才不受你威胁,想都别想!”她李春花是什么人?这么简单就脱? 於是,他抓起古典风格的条纹沙发,直接丢向日本进口的金箔屏风,然後含情脉脉问:“那这样呢?” “够了!”她真服了他,浪费钞票还是小事,但这将近一年来,从打地基、施工到装潢,他们花了多少功夫才完成,怎能让这疯子以最短的时间毁灭? “可以做了吗?”他暗自窃喜,终於有希望了。 “算我败给你,这是最後一次,以後你自己想办法。”她直接脱去上衣,走到他面前,“不准留下吻痕,尤其是明显的地方,听到了没?” “遵命!”他不顾身上还有淋漓汗水,还有昨晚的啤酒味,甚至还没刷牙洗脸,就这么“猴急”的给她扑上去。 一抱就是深吻,一吻就是唇舌纠缠,一纠缠就没完没了、至死方休。 两人滚倒在地板上,衣服被硬生生扯开来,仿佛多花一秒钟都是浪费,他迫不及待想跟她肌肤相亲,这份思念早已摧毁他的耐性。 只有紧紧拥抱她、深深进入她,才能稍微抚慰他无穷的饥渴。 “你轻一点,地板很硬耶!”在他持续不断的探求中,就算她再强壮也会背痛。 “抱歉,那我换个姿势。”他抱起她,让她坐靠在窗台,长腿围绕他的腰身,毫无保留的接纳他。 “妈的,你哪来这么多精力?”她都快吃不消了。 他看来气喘吁吁,力量却源源不绝,咬在她耳边说:“我也想问我自己,为什么就是要你、要你、要你!”他愈说愈激动,全以身体表达。 “……”无语问苍天,身为最尽责的领班,务必要保持建筑物的完美,所以就得让设计师为所欲为?天底下岂有这种道理? 最後一段过程中,她是硬撑著接受他,任由一波波快感席卷,直到他终於发泄在她体内,两人才缓缓沿著墙边坐下。 他靠在她肩上喘息,“好喜欢跟你做,好棒喔~~” 她能把这当赞美吗?只有苦笑说:“算我倒楣。” 欢爱之後的慵懒,带著点满足,带著点疲倦,有如梦境般飘飘然,他对她仍依依不舍,甚至舍不得离开,让彼此继续交融。 休息了十几分钟,她推开他的怀抱,点起菸,“这是最後一次,以後别找我。” “喔……”看她抽菸的侧面,似乎出了神、忘了他。 “你也该长大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摸摸他的头,安抚道:“不管怎样,至少你做过两次了,轮流回忆总行吧?” “哦……”他真想记住她此刻神采,一颦一笑都不要忘记。 一根菸抽到尽头,终究要熄灭,於是她站起身,俐落穿上衣服,“先走了。” “你去哪?我送你!”他匆忙套上长裤,唯恐她就此消失。 “我有骑车,免了。”她原本就要走出大门,突然回过头,“多保重。” 这三个字让他鼻酸起来,难道就此天涯海角、无法再见?阳光多么亮丽,天空多么蔚蓝,怎么他的心却是痛痛痛…… 不多久,传来机车引擎声,渐行渐远,直到再听不见。 章浩然仍倚在门口,像个弃妇,等不到游于归来,寂静中,他的手机响起许久,才得到他恍惚的注意力。 “喂……” “小弟,你跑哪儿去了?现在还不回来?”那是他大姊的声音,“今天是妈生日,你该不会忘了?” “姊……我……呜呜!”说著他竞哭了,不只哽咽、不只抽泣,而是嚎啕大哭! “发生什么事了?慢慢说没关系。”章如梅心疼极了,小弟一定受了莫大打击! “我好像……被甩了……” “对象是男是女?”章如梅就怕小弟是同性恋,那她就爱莫能助了。 “是个很像男人的女人……” “是女人就好,同为女人,我们一定能帮你追回来。” “真的?” 章如梅发出得意的笑,“那当然,不然我们五个女人当假的?等你给娘娘祝寿以後,我们开个研讨会,替你加持内功。” “谢谢大姊……”章浩然转啼为笑,从小他要什么都能得到,五个姊姊居功厥伟,想必这次也能化险为夷,让他抱得春花归。 “别哭了,快回来吧!我们最疼爱的小弟。” 关上电话,章浩然仿佛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没错,男儿当自强,今天他所掉下的泪,都要化为奋发的泉源! 一场温馨生日会之後,章耕宇带莫玉琪到饭店开房间,庆祝老婆大人生日,最好的礼物当然是重温蜜月。 至於章浩然则乖乖坐在沙发上,等候五位姊姊的“开示”。 章如梅、章如兰、章如樱、章如馨、章如萍都已结婚生子,拿这个小弟当自己的小孩,是块割舍不掉的宝贝肉。 “先把女主角的资料报出来。”章如梅率先命令。 “她……她叫李春花,春天的春,花朵的花。” “呦!”章如兰暗自诧异,小弟怎会看上这么“俗”的女人?光名字就不及格,至少也得诗情画意一点,由此可见对方魅力之强大。 “她长得跟男人差不多,高高瘦瘦的,头发比我短,不过有胸部,腿也很漂亮。” “哦呵呵~~”章如樱低低一笑,想来小弟跟人家有一腿了。 “她爸妈都过世了,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嗯……”章如馨点点头,想必春花承担了不少责任,而小弟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两人的背景和观念有如鸿沟。 “她国中毕业後就开始做工,现在是工地领班,满有实力的。” “哇!”章如萍发出赞叹声,一个女人要在工程界出头,这可不容易。 五个姊妹不用商量,脑中都有结论,春花跟小弟是不同世界的人,若想硬凑在一起,只有靠“心诚则灵”了。 章如梅於是又问:“你对她是什么感觉?全部说出来!” 章浩然抱怨似的说:“一开始我很讨厌她,因为她瞧不起我,又喜欢欺负我,可是……自从她强吻我之後,我再也看不上别的女人,满脑子只想著她,好烦喔!” 爱恨交织,果然不同凡响,章如兰接著问:“那她对你是什么感觉?你应该心里有数吧?” “她把我当朋友,看我可怜才跟我发生关系,然後……叫我不要再去找她了。”说到这,他脸上只有无助无望无力。 “真是个奇女子,稀有人种。”章如樱对此人相当佩服,“小弟的条件只能吸引正常女人,像这种另类的女人很难哪!” “我也知道,身分、地位、金钱这些东西,她都看不上眼,她根本不需要我……” 所谓滴水可穿石、痴心最有力,章如馨乐观的说:“至少她可怜你呀!由同情发展成爱情,从朋友变成恋人,也是很有用的一招。” 章如萍立刻接下去,“没错,先化解她的心防,就说只是要跟她做朋友,学习男女相处的秘诀,让她对你发挥同情心,至少不会处处防著你。” “接下来,就要攻进她的内心深处,让她说出最伤心、最感动、最快乐的回忆,只要她愿意跟你分享,也就是把你当成知己了。” “趁著情感交流之际,不妨来点肉体碰触,她不会觉得你另有意图,反而非常自然,就像小狗们舔来舔去,只是互相安慰而已。” “等第三次发生了关系,她可能会对你割舍不下,你就可以提出交往的要求,但千万别提到结婚,免得吓坏她。总之,爱她就先别告诉她,懂了吗?” 章浩然勤劳做好笔记,连连点头,“姊姊,你们真是太强了!” “小意思,别客气,有空就带她回来,让我们好好打扮。” “她的三围多少?身高体重?发型肤色?先说出来让我们设计造型。” 章家五姊妹最喜欢玩洋娃娃了,可惜小弟再怎么打扮还是男人,现在终於等到小弟的女人出现,怎能不把握机会大展身手? 章浩然乖乖把资料写下,却想像不出春花穿裙子的模样,那会不会太……超现实了点? 第六章 几天後,章浩然鼓起莫大勇气,背好修改再三的台词,终於打电话给李春花。 “喂,哪位?”李春花那语气跟记忆中一样,乾脆俐落。 “我……我是……章浩然。”这回他记得要自我介绍,免得她又忘了他。 “干么?又要砸房子?”一听到这家伙的声音,就让她皱眉头。 “不是啦!”他连忙否认,提出重点,“别墅已经交屋了,蔡先生说要开个party,我想……请你做我的女伴。” 在她眼前浮现某个画面,“你是说那种好像很浪漫其实很假仙的party?” “嗯……”他强忍住笑:心想她说得也没错,宴会向来都是如此。 “你随便找个女人都行,我才不可能去凑热闹,无聊!” “没办法,我现在看到女人都觉得反胃。”他早有被拒绝的准备,委曲求全的说:“最重要的是,我想为上次的事情跟你道歉,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一时的孩子气。如果可能,我们做个朋友好不好?” “我才不想自找麻烦。”遇到他之後就没好事,她可不是傻瓜。 “别这样,先听我说嘛!”章浩然提出绝佳的藉口,“你想一想,那是你花费多少心血才完成的别墅,难道你不想看看它派上用场的样子?就像怀胎十月以後,至少也得看孩子长什么样?你说对不对?” “嗯……”春花沉吟片刻,确实,她从来不曾进入自己盖的房子,只能在交屋的时候看上最後一眼,偶尔经过看看外貌,不晓得里面变得如何。 做工这么久以来,她还真有点想念那些房子,就像母亲想念离家的孩子。 听出她的动摇,他立刻火上加油,“所以罗!你当我的女伴,跟我一起参加party,就可以看到别墅最漂亮的模样,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呦!” “我不如去应徵服务生。”那还比较适合她。 “服务生要忙著工作,哪有闲情逸致欣赏?还是跟我一块去啦!” “可是我又不会打扮,也没有衣服,教我怎么去?”难道要她穿男装? 对章浩然而言,这却是最容易的问题,“放心,我已经找好美容师、发型师、服装师、设计师和礼仪老师,而且都是免费的!” “哪有这么好康的事?”天上掉下来的礼物,一定有问题。 “因为她们都是我姊姊呀!” 事情发展得太顺利,引起她合理的怀疑,“章浩然,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春花,你别以为我只用下半身思考,其实我也是有灵魂、有良心的,在我那样对待你之後,我当然想要补偿你,这不过是点心意罢了。” “万一你又抓狂咧?”她可没忘记他发神经的样子。 他郑重发下毒咒,“我发誓,如果那样的话,就罚我一辈子娶不到老婆。” “那关我屁事?” “别这样嘛!这对我来说,可是天大地大的事,连说出口都觉得害怕,所以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诚意,别再推三阻四了!” 说不上为什么,她对他仍有一丝信任,“好,就给你一次机会,到时见。” “感谢!感谢!”他开心得想叫想跳,勉强沉住气说:“我会主动跟你联络,请你接受造型化妆,然後我们再一起出发,ok?” “就这样。”李春花挂了电话,开始迷惑,自己是否做了件蠢事? 而在章浩然建筑师工作室里,却传出吓死人的高分贝欢呼! 派对当天早上,章浩然请来五位姊姊,深深鞠躬,“大姊、二姊、三姊、四姊、五姊,我真的很喜欢春花,所以……我这辈子的幸福就拜托你们了!” “小弟,你放心的去吧!” “那我走了,请你们稍候片刻。” “加油~~拿出你所有的勇气和热情!” 看到姊弟情深的这一幕,章耕宇和莫玉琪感动万分,尤其儿子第一次带女人回来,可是破天荒的大事,教他们怎能不欣喜欲狂? 所幸有女儿们“指点”,他们夫妻俩才知道,态度不可过於热情,以免被春花小姐发觉有异,因此选择在後院干活,又有平民之风,又有亲切之感。 没多久,章浩然开车将李春花接来,一进门净是雕梁画栋、名家经典,设计师住的房子果然与众不同。 “你家挺凯的!”李春花早知会有这画面。 “哪有啊?家徒四壁,简陋粗俗,真不好意思。”章浩然竭尽所能的自谦,说出的话却难以让人信服。 当李春花往後院一看,发现章浩然的双亲,不禁问:“伯父、伯母,你们在做什么?”在她印象中,有钱人打死也不会去碰泥土。 “是你,好久不见。”章耕宇拿开斗笠说:“我们要种花生,正在挖上。” 莫玉琪在一旁浇水,假装不知春花要来,“怎么今天有空?工地不是很忙?” “有点事来麻烦你家少爷。”春花走到菜田旁,颇为好奇的观察,“我以前也常下田,真怀念。” “我们只是种著好玩,不过收获的时候很有成就感。”章耕宇愈看媳妇愈中意,像这款强健的女孩,一定能生出好宝宝。 李春花端详了一会儿,指出改进的地方,“我建议,土再挖深一点,距离也要隔开,免得到时候纠结在一起。” “多谢你的指点。”莫玉琪做出好学的模样,“其实我们都不太懂这门学问,你以後有空就常来,帮我们上几堂课,方便吗?” “当然!”李春花答应得爽快,“小事一桩。” 章浩然站在一旁,内心暗自高兴,“爸、妈,你们继续忙,我先带春花上楼去。” “喔!你们慢慢聊。”章耕宇的表情仿佛儿子是带同学回来,一点也不以为意。 莫玉琪则说:“要喝什么自己拿,我们家没佣人,只有欧巴桑偶尔来打扫。” “谢谢,那等会见了。”春花又是一阵讶然,没想到他们家如此简约,连佣人都没请,看来并非她想像中的富贵逼人。 走到二楼,章浩然推开房门,“这是我的房间,我姊她们刚好回来。” “你们好。”李春花点个头招呼。 章家五姊妹正在看电视,过了几秒钟才发现他们,大姊章如梅先开口说:“你就是我们小弟的朋友,需要造型一下对吧?”她那口气不怎么期待,只当这是件平常事。 章浩然替她回答,“没错,拜托你们了。” 二姊章如兰放下手边零食,“可能需要一点时问,你撑得了吗?” 李春花耸耸肩,“我从来没化妆过,无所谓,一切交给你们决定。” 章浩然如释重负,看来春花并无防备,这招行得通,“那我先出去,你们请便!” 小弟一走,五姊妹围到春花旁边,十只眼睛一起瞪著她,让她都起鸡皮疙瘩了。 章如樱仔细观察她的头发、皮肤、指甲,“不错,气色很好,虽然黑了点,但很有健康美,今年就流行这种肤色。” “不用太麻烦,简单一点就好,谢谢。”李春花怕自己被画成大花脸。 “放心,我们都是专业人士。”章如萍特别强调,她们五姊妹爱美成痴,早就把美容执照都考齐了。 “先过来这边。”章如馨拉她到化妆镜前,“咱们都是女人,你有的我们也都有,所以你别太介意。” “介意什么?”春花才刚问,就发现自己被五双小手脱光了! 章如梅含笑解释,“既然要仿造型,就得彻底改变,所以要先洗个美容澡。” “可是……”突然教她在众人面前裸体,真有点不习惯。 看到那年轻苗条、毫无赘肉的身体,五姊妹同时发出赞叹,“春花,你真是人如其名,就像春天的花朵一样美。” “虾米?”春花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 “对呀!好可爱、好漂亮、好迷人~~”章如兰推她走进欧式浴室,那儿已经准备好一缸温水,以及瓶瓶罐罐的精油、沐浴乳和保养品。 “你都不知道,小弟出生的时候我们有多失望!”章如樱感慨道:“原本以为会是个妹妹,可以让我们帮她打扮,就像替娃娃换衣服一样,偏偏他是个男生!” 章如萍接著说:“现在有你,我们的心愿才能达成,一定把你变成超级大美女。” “多谢你们的好意,可是~~我只要去参加派对,不用太费工夫。”浸在水中的李春花任人摆布,有人洗头、有人按摩,有人修指甲,像个标准贵妇。 章如馨可听不下去,严正斥责,“身为女人,怎可没有虚荣心?要做就要做王后,不能让别人比下去!” “做女人是种福气,可以尽情打扮、可以穿漂亮衣服,你不应该放弃这权利,否则太对不起老天爷了。” “天生丽质难自弃,你对自己太客气了,从现在起,你要秀给大家看,让所有人都惭愧到不敢出门,知不知道?” 面对五位姊姊的教诲,李春花只能苦笑领教,心想她们是不是爱美成狂了?章浩然从小在这环境长大,难怪会有那种怪毛病。 此刻她只希望,时针能走得快一点。 傍晚六点,章浩然在客厅等到睡著了,直到爸妈将他叫醒,“她们下楼了,快起来,不管结果怎样,都要用力赞美喔!” “是!”章浩然整理一下西装,今天他听从姊姊们的建议,配合李春花穿上银灰色系,两人刚好凑成一对佳偶。 当李春花走下楼,他们三人就在桌旁泡茶,假装无动於衷,只以眼角偷瞄。 然而,那成果实在太惊人,章浩然连杯子都弄翻了,痴痴望著心上人,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章耕宇和莫玉琪也呆了,没想到媳妇打扮起来如此亮丽,有如童话中的王后。 李春花身穿银色礼服,流苏亮片、削肩露背、大腿处开高衩,性感得不可思议。而她的五官原本就深刻,画上淡妆更显亮丽,那头短发微微烫卷,显出复古的高贵气息,再配上成套的白金首饰,无懈可击,十全十美。 众人屏息凝望,春花却在最後一个阶梯跌倒,她从没穿过这么细的高跟鞋,差点没直接亲吻地板,幸好章浩然及时赶上,将她牢牢抱在胸怀中。 那一瞬间,章家五姊妹深觉心满意足,这画面多感人、多美好! 章浩然一脸呆滞,让春花忍不住问:“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像人妖?”刚才她看著镜中倒影,怎样都无法跟自己连在一起,那怪里怪气的家伙到底是谁? “怎么会?”莫玉琪替儿子回答,“你看起来漂亮极了!” “是呀!”章耕宇也帮忙说:“帅的时候很帅,美的时候很美,像千面女郎。” 李春花稍微推开章浩然,“我全身都觉得不对劲,还是别去好了。” “不行!”章家五姊妹齐声抗议,炮火隆隆,“我们花了多少功夫才帮你完成造型?这可是我们的心血结晶耶!” “如果你不出去亮相,那我们活著还有什么意义?不如把镜子都砸碎好了。” “难道你忍心辜负我们的恩情?春花呀春花,你这样以怨报恩是对的吗?人在做、天在看,你到底有没有一点点良心?” 五个女人一起发飙,任何人都无法抵抗,即使强悍如李春花也难例外,勉强微笑回答,“我只是随便说说,因为我怕自己又跌倒,反而给你们丢脸。” “男人的手臂是用来做啥的?当然是给你靠著用罗!”章如梅这才转怒为笑,拉起春花和小弟的手,“尽量靠在他身上,别客气。” 这倒颇有道理,李春花忽然发觉到,只要靠在章浩然肩旁,走路起来就顺畅多了。 “来,两个人看这边,笑一个!”章如兰早就准备好相机,拍下小俩口的倩影。 “我也要拍,看我这里!”她们五姊妹都爱美,也爱留下纪录,一时之间,立可拍、录影机、数位相机和可照相手机都出笼了,章浩然跟李春花就像明星一般,应观众要求而频频微笑。 最後,章耕宇提醒他们,“时间不早了,快出发吧!” 章如樱赶紧拿出手提包,殷勤叮咛,“春花,这里面有补妆的一切配备,千万别忘了随时保持完美。” “谢谢你们这么费心。”李春花完全投降,这五姊妹实在不简单。 傻笑到现在的章浩然,终於说了第一句话,“那我们走了。” “开车小心,一路顺风!” “要美美的去,美美的回来喔!” 音乐轻柔飘送,但章浩然完全没听到,一边慢慢开车,一边偷瞄身旁人儿,那真是他认识的李春花?女人说变就变,可变得真好看。 她发现他频频注视,“看什么看?想笑就笑吧!” 他带著傻笑回答,“我是觉得……你很漂亮,才会一直看你。” “少来,太假了!”她对自己的女性装扮毫无信心,转个话题问:“你姊姊她们是不是从小把你当玩具?” 他睁大眼睛,“对呀!你怎么知道?” 果然如此,她叹口气说:“她们也把我当洋娃娃,还替我洗澡、洗头。” “真的?”好羡慕姊姊们,可以做得名正言颐,不知他有没有机会? “你一定受到她们很大影响。”她可以想像那画面,五个姊姊时常帮小弟“变装”,难怪他感觉起来像个同性恋,同时具有男女的特质。 “没错,从小我就很爱漂亮,看到蟑螂也会尖叫,都是跟姊姊们学的。”温馨往事让他微笑起来,“不过,我也因此对设计产生兴趣,才会去念这门科系。” “你的家人都满有趣的。” 他内心狂喜,“是吗?你不觉得他们很奇怪?” “奇怪又怎么样?我自己也是个怪人,不管正常或奇怪,只要自然就好。”她想起他爸妈在菜圃的模样,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 他听了更是振奋,“以後你有空就来我家,随时都欢迎。” “这么热情?看来你最奇怪。”她不是瞎子,早已发现他居心叵测,只是不想拆穿,让他难堪。至於原因为何,她自己也不愿思考。 “朋友嘛!何必想得那么复杂?” “我什么时候说过是你的朋友?”她可不相信男女之间会有友情。 “太不够意思了。”他做出不服气的表情,“你是我唯一的红颜知己,知道我的一大堆秘密,竟然还不把我当朋友?” “我交朋友很挑的,看看你的表现再说。”其实,经过这些时间相处,她了解他并非虚伪小人,不过幼稚了点而已。 “哼!”他颇不服气,“我对朋友好到什么程度,保证让你大吃一惊。” 谈笑中他们到了别墅,灯火辉煌,花团锦簇,还有专人停车,气派颇大。 但一下车,章浩然立刻就後悔了,连服务生都盯著春花看,等进屋里後,不等於让大家眼睛吃冰淇淋? 於是他提议道:“你会不会冷?我的外套借你穿?” “神经!你以为我那么娇弱?”她瞪他一眼,随即观察起别墅,从外墙大门到庭院造景,都让她兴致盎然。 进入大厅,如同章浩然所料,他和李春花造成了一阵骚动,俊男美女原本就引人注目,尤其还受主人热情款待,可见他们的地位之重要。 “欢迎,欢迎!”主人蔡进添笑容可掬,“就等你们来才要开始呢!” “蔡先生你太客气了。”章浩然为他们介缙,“这位是李小姐,我的好朋友。” “幸会。”李春花轻轻一点头,记得章家姊姊们交代的,言多必失。 “这么美丽的小姐莅临,真是我们的荣幸。”蔡进添对她除了惊艳,更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没错,开工那天所有人都到齐了,当时李春花曾见过蔡老板,不过他贵人多忘事,应该不记得她了。 李春花不动声色,淡淡回答,“或许在浩然的工作室见过。” “说得也是,你们是好朋友嘛!”蔡进添下疑有他,“两位请先用餐,等一下还要请章先生致词。” “谢谢。”章浩然挽著李春花,差点吓出冷汗。 两人走到阳台边,李春花才笑问:“要是让蔡先生知道我的身分,你会怎样?” “我没差,我只怕你不自在。”尤其怕人言人语,伤了她的自尊心。 她扬起淡扫双眉,语带讥讽,“是吗?你不觉得丢脸?因为我是做工的?” 他的人格受到严重侮辱,不得不宣告,“你很奇怪耶!做朋友还得挑职业?” “好,这次算你对。”她从服务生那儿端来两杯香槟,“来,喝一杯。” 两人对饮乾杯,气氛融洽,章浩然正想说点甜言蜜语,背後却传来招呼声,“章大爷,您好!” 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一定是狗腿清。果然,赵永清一定过来就满脸好奇的问:“这位气质出众、艳冠群芳的淑女是……” 李春花自我介绍,“赵大哥,你连我都不认得了?” 赵永清由这声音认出,“咦?春花?”怎么可能?麻雀变凤凰啦? 章浩然得意一笑,“有我五个姊姊帮她打扮,很不一样吧?” “哇~~哇~~”赵永清上下端详,百般赞叹,“才几天没见面,简直就像换了个人,这真是太神奇了!” 李春花特别交代,“我只是来看看别墅,你得帮忙保密,别泄漏我的身分。” “是、是!”看春花跟老板一起出席,赵永清再蠢也知道要尊敬三分。 “你就装作没事,我们要上楼去瞧瞧。”章浩然挽著李春花,一对璧人走到哪儿都有人注目。 “嗯……一定有问题!”赵永清望著他们的背影,暗暗低语,“这两人该不会在谈恋爱吧?那我可要对春花多巴结。” 来到二楼客厅,也就是当天章浩然暍醉躺卧的地方,他带她走到窗台边,靠近她耳边,沙哑轻诉,“就在这个地方,我让你达到高潮了。” “你!”她瞪大双眼,“稍微含蓄一点行不行?” 他像小孩做出无辜表情,“没办法,我只有两次回忆,当然记得很清楚,动不动就在我脑子里晃。” “少找藉口,我才不管你。”要不是她走路困难,早就把他甩到一边去,但高跟鞋就是这么折磨人,害她必须攀附在他身上。 言归正传,两人谈起建筑细节,倒是津津乐道,说个没完。 十几分钟後,服务生特别招呼两人,“抱歉打扰你们,蔡先生请你们下楼,准备发表致词,谢谢。” “知道了。”章浩然胸有成竹,连草稿也不必准备。 “各位来宾,谢谢大家赏光,参观这栋新落成的艺术品。”讲台上,蔡进添特别推崇章浩然,“要不是有章大设计师,我梦想中的别墅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在这里我也要替他打个广告,请大家耐心排队等他的设计图,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值得的!” 主人让出麦克风後,司仪宣布,“有请章设计师为我们说几句话。” 掌声中,章浩然走上台,优雅风范博得众人仰慕。 “这次对我来说是很特别的经验,除了设计规划,还多了施工监督,在此我要谢谢所有辛苦劳动的工人,是他们以汗水和技术盖好这栋房子。”他稍微停顿一下,“尤其是领班李春花小姐,她是一位年轻女性,却有过人的意志和领导能力。” 李春花站在窗边,正在研究雕花铸铁,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只觉得莫名其妙,根本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了? “别墅能够顺利完成,可以说有一半都该归功李小姐,今天我很荣幸,邀请到她作为我的女伴,请大家为她热烈鼓掌!”他这些话都是有感而发,若不是因为春花,他早忘了建筑是多需要团结的一件事。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李春花身上,脸上有诧异也有佩服,这位美女竟能领导工人盖房子,实在人不可貌相。 蔡进添在一旁听了,惊讶喊出声,“难怪我觉得看过李小姐,原来她就是领班,请快上台接受致谢。” 众目睽睽,看来这回逃不掉了,李春花只得微笑走上台,接过麦克风说:“我只是做好我该做的事,谢谢。” 经过章家姊妹的指教,她谨记说话要简洁、行礼要大方,於是她说完就鞠躬下台,免得夜长梦多、噩运连连。 “等我一下。” 章浩然挽住她的手,她故意踩在他脚上,“你这混蛋!” 他痛得差点叫出来,却仍保持风度,“我说的是真心话,谢谢你。” “要道谢也用不著在这时候。”她彻底被他打败,搞什么东西? 身分曝光後,许多宾客都上前攀谈,“李小姐,你真了不起,又漂亮又有能力,下次我们家的工程也拜托你好不好?” “你们合作的成绩真棒,我刚才就想问,到底是谁设计得这么精细、完工得又这么彻底,原来就是你们这对金童玉女。” “章先生应该把李小姐招揽到工作室,一个设计、一个施工,不是更有利?” “你们不仅工作配合,外表也很搭,要不要我做个媒人?” 李春花对这场面超不习惯,章浩然一看就明白,找到机会靠近她耳边说: “你先去洗手间,五分钟後大门口会合。” “干么?” “溜呀!” 他的提议让她笑了,那神韵太矫太媚,他一时愣住,真希望自己带著相机,拍下她此刻表情,但那瞬间已过,春花转身走开。 他只得以双眼做镜头,以心情做底片,在记忆中镶框这幅动人照片。 第七章 月如勾,浮云轻飘,酒会尚未结束,章浩然就带李春花前往下一摊:白家道馆。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瞧他笑得贼兮兮,不知有何奸计? “让你认识我的死党,两个都跟我一样蠢。” “怎么说?”她被挑起了好奇心,有谁会跟这家伙一样蠢? 章浩然打开话匣子,提起十二岁那年的蠢事,以及後来的恶性循环,逗得春花大笑不已,“你们脑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超量的男性荷尔蒙,而且过期很久了。”他自嘲的说。 她摇摇头,“根本还是三个小男生,从来没长大过。” 他点点头,“在感情这条路上,我们都只有十二岁。” 经过这番谈话,李春花更了解他的古怪从何而来,除了家境特异,还有物以类聚,造就出这独一无二的男人。 “对了,刚才我在台上夸奖你,有没有替我的表现加分?” “很可惜,我不喜欢谄媚也不喜欢出名,所以严重扣分。”其实她心底一阵温暖,从没想过他会发现工人们的辛苦。 “你很难伺候耶!枉费我一番苦心,讨厌~~” 看他像小孩撒娇,她难以相信他已三十岁,或许他的心理年龄只有五岁,一直是那个被爸妈保护、被姊姊宠爱的小男孩。 车子开到白家道馆,余战和白牧南出门迎接,章浩然为他们介缙,“这是余战,终於站起来的那个。这是白牧南,外表冷酷,内心白目。” “久仰大名。”李春花强忍著笑说。 余战极为绅士的行个礼,“我们才是仰慕已久,今天终於见到你本人,真是我们莫大的荣车,希望你接受我们最诚挚的敬意。” “靠!你在那边讲什么文言文?”白牧南等得都没耐性了。 章浩然故意嘲笑他们,“不要看到美女就手忙脚乱,丢我的脸。” 白牧南从来就守不住秘密,“不知道是谁从昨天就紧张得要命,还吩咐我们要好好款待春花小姐,否则要把我们从好友名单删除?” 章浩然脸上一阵红潮,“你少白目行不行?” 余战介入他们,“好了,要吵等会儿再吵,我怕春花小姐等得太累了。” “你们不用这么客气,叫我春花就行了。” “是,春花~~”白牧南这次学乖了,喊得格外亲切,却遭章浩然白眼。 进到馆内顶楼,桌上备有饮料餐点,都是章浩然特别指定的,他怕春花在宴会中吃不习惯,所以又吩咐了这一桌。 白牧南先乾为敬,“春花,我敬你一杯,因为你是个侠女,我是个侠客。” “我也敬你一杯。”余战颇有深意的说:“蟑螂与春天,很适合写小说。” “shutup!”章浩然来不及阻止,已让李春花听进耳里。 “蟑螂?你们叫他蟑螂?”李春花怎能忍住笑意,当场笑得不可开交,“拜托,这家伙看到蟑螂还会尖叫,居然有个外号叫蟑螂?” “对呀!”白牧南急著爆料,“他这个人天生神经质,动不动就吓得皮皮判,比女人更像女人,从小学一年级就带手帕、喷香水!” 余战也对往事如数家珍,“有一次,某个学妹请他吃自己做的料理,他看到上面有根头发,竟然当场就吐在学妹脸上,把我们一挂人都笑翻了。” “你们说够了没?”章浩然的脾气终於发作,“我平常对你们不够义气吗?干么一见面就掀我的底?要不要我也说你们的糗事,让你们挂不住脸?” “你敢?” “谁不敢?你们都敢了,我怎么不敢?” 见识到这三位“奇男子”的怪形怪状,李春花这才深深了解,天下乌鸦一般黑,世上男人都很蠢。 既然有小孩在赌气,她这个大人只好出面,“来,大家先吃点东西。” 眼看李春花亲自伺候,三个孩子也就乖乖吃果果,接著她提议,“听说你们都是棋艺社的,现在刚好有四个人,不如就来场……” “麻将!”现场士气一振,他们精於各种博弈游戏,当然下会遗忘这国粹! 一夜方城之战,三个男人愈玩愈惊心,世上怎会有如此高手,又偏偏让他们给碰上,即使联手作弊,仍无招架之力。 最後,余战不得不俯首称臣,“女王!” 白牧南更是佩服得五体头地,“神~~” 眼看黎明初升,春花拿出满满的荷包,随手丢了三张大钞,“给你们买早餐吃,剩下的我会捐给流浪动物协会。” 流浪动物……章浩然突然联想到,春花就像那流浪街头的猫狗,没有爸妈呵护,没有固定住所,难怪她眉目中会有一丝沧桑…… 他立刻往她手中一推,“等等,加我一份!” “我也要!”余战当然懂好友的心思,锦上添花。 “那怎么能少了我?”最迟钝的白牧南也开窍了。 李春花接下三千块,握紧掌心,“好样的!” 余战微笑问:“咱们算朋友了吧?” “那还用问?” 白牧南仍心有未甘,“下次来玩西洋棋,我一定不输你!” “下辈子或许有可能。” 章浩然看她站起身,忙问:“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免了,我喜欢搭公车。”她随手一挥,头也不回的离去,望著那高姚的背影,三个男人各有所思。 余战撇撇嘴,“嗯……困难度很高喔!” 白牧南说得更直,“人家可是侠女,怎会看上你这小卒仔?” 章浩然却意志坚定,“来打个赌吧!今年之内,我一定要娶春花为妻!” 余战眼中含笑,“你赢的话,我送婚宴、婚纱。” 白牧南立刻跟进,“我送蜜月旅行。” “好耶!”章浩然高兴没多久,余战就泼他冷水,“你输的话,以後叫我们大哥、二哥,自称小弟,泡茶洒扫,观棋不语。” “好耶!”这下换白牧南欢呼了。 没过几天,章家五姊妹回娘家吃晚餐,兴高采烈的接受“谢礼”,原来那是李春花为了答谢她们,从嘉义寄过来的土产。 一整箱的甘蔗杂粮,都是她亲戚种的,毫无农药成分,天然纯净。 章耕宇拿出放大镜观察,“这真是极品中的极品呀!” 莫玉琪反覆念著来信,其实那根本是教学指南:田园基础入门。 除此之外,李春花亲手刻了五个印章,各为不同字体,精巧纤细,装在她自制的小盒里,有如工艺品。 眼看家人啧啧称奇,章浩然坐在一旁,没好气的说:“那天春花问我地址,我还以为她要写信给我,结果竟然寄礼物给你们。” “人家多懂事、多乖巧,才不像你,没良心的小孩!”章如梅骂过之後,转怒为笑说:“你们看,我的是楷书。” “我的是隶书。” “我的是篆书。” “我的是……啥?我看不懂耶!” “笨蛋!你的是柳体,我的是颜体。” 章如兰大为称奇,“你不是说她国中毕业就去工作了,她从哪儿学到这门艺术?” 章浩然耸个肩、嘟个嘴,“我也不知道,大概跟天使学的。”反正她是女神,随便施个法术就得了。 章如樱可受下了这种回答,“如果你只有五岁,装傻很可爱,但是你快三十岁了,所以一点都不可爱!” “就是说,只长年纪、不长智慧,可耻!”章如馨也看不下去了。 “你们都不帮我,只帮她?”他才是这个家的宝贝耶! 章如萍眯起双眼,“自从酒会那天後,你说你做了什么?” 如此严刑逼问,浩然紧张得咬起手指,“我有常打电话给她,还跟她说白牧南要结婚,到时她会来参加。” 章如馨大吃一惊,“什么?你们三笨男里面,居然只剩你没结婚?丢人、跌股、没志气、有辱家风!”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受尽欺侮的他只能委屈回嘴。 “平常不听老姊的话,现在终於吃到苦头了?” “枉费我们用心对你栽培,结果你变成一无是处的男人!” “谁说的?我很优秀耶!”章浩然不得不为自己辩驳。 “优秀到没人要?还不如愚蠢到惹人怜。” 听著孩子们斗嘴,章耕宇和莫玉琪含笑对视,心中并不著急,既然儿子有了对象,也算往前踏了一大步,他们就多多烧香拜佛,祈求花开结果的那天吧! 婚礼前一天,余战和章浩然替白牧南举行了“单身派对”,也就是如同往常的……泡茶、下棋、聊天。 人逢喜事精神爽,白牧南连赢数盘,得意昂扬,“哈哈~~天助我也!” “今天是为你庆祝,你高兴就好。”余战是过来人,颇能了解他的心情,章浩然却不以为然,呛声道:“别太嚣张,小心内伤。” “蟑螂,你这话有点酸耶!”余战消遣他说。 白牧南一反常态,大方磊落,“没关系,随便他去碎碎念,既然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还跟他计较什么?” 余战点头称是,“说得对,未婚的男人根本无法了解。” 章浩然满腔妒火,“你们两个!给我收敛一点,不然我要抓狂了喔~~” “请。”白牧南冷静以对,缓缓暍了口茶,“不管你要打架、下棋、比腕力,反正现况就是二比一,除非你有翻身的一天。” “我也有在努力,你们以为我不想娶春花呀?” 余战记忆力超强,悠悠提起往事,“当初不晓得是谁说过,像那种没脸蛋、没身材的脏女人,他怎么看得上眼?下辈子都不可能,下下辈子也不可能!” 章浩然被糗得冷汗直流,“那是……我一时糊涂嘛!” 白牧南哼哼冷笑,“做人不要太铁齿,否则下场很难看的。” “够了没?”章浩然受尽欺侮,羞愤不已,“有本事你们就不要给我离婚,到时看我怎么狠狠嘲笑你们?” “离婚?”余战和白牧南同时被触怒,身为已婚和即将结婚的男人,他们最不喜欢听到的就是这两个字。 敌军同仇敌忾,章浩然立即见风转舵,“开玩笑,当然是不可能的啦!” “算你识相。”余战涵养较好,脸色转阴为晴。 “我明天就要结婚了,你是想触我霉头?”白牧南可没那么容易消气,“要是我到口的奶油面包飞了,我一定找你算帐!” 众怒难犯,章浩然不得不吐出心声,“人家是觉得寂寞嘛~~以前我们三个都是处男、都是单身,现在只有我还没娶老婆,真可恶!” 白枚南才不同情他,“自己不争气,就别在那儿生闷气。” 余战则关心问:“最近怎么样?有没有进展?” “唉~~似有若无,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扑朔迷离……”说穿了,就是还在作梦,与现实无关。 “明天春花会来参加婚礼,你就尽量献殷勤,约她出去玩呀!” “或是从她身边的亲友下手,探听她的星座血型、最爱最恨、喜怒哀乐,总之多收集情报就对了。” 对於两位好友的见解,章浩然都万分同意,“但是她不给我机会,她早看穿了我的企图,甩都不甩我。”每次打电话给她,不是正在忙就是要睡了,那种疏离口气让他心灰意冷。 “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白牧南最讨厌拖拖拉拉、牵牵扯扯,“直接绑架到山上,我家有修道场,让你们生个孩子也没问题。” “我怕我打不过春花,一下就被她……喀擦了。”章浩然做出断头状。 余战思索一番,“我建议用威胁的手段,让她找不到生路,只能投靠到你怀中。” 章浩然更是苦笑,“你以为我是谁?我哪有能力搞白色恐怖?” 既然情况如此,余战和白牧南唯有深深一叹,“那就算了。” “你们这什么态度?难道我就没希望了?除了用武力和恐吓,我可以用真爱去追求她、感动她,这才叫纯纯的恋情!” “人笨无药医。” “蠢到最高点,梦中有奇迹。” 作出结论後,余战和白牧南展开一番棋局,不去理会旁边那个痴情男,章浩然只能自怨自艾,自问自答,“现在已经不流行真爱了吗?可是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好跟人家比的?我武功不强、权势不大,只是长得帅、品味好、才华高,却一点也没用…… “春花,你可知道我正在想你?你的耳朵痒不痒?是不是常打喷嚏?那都是因为我对你的执著呀~~” 章浩然今年是第二次当伴郎了,非常之不爽,却无法拒绝,因为是他死党白牧南的婚礼,这下就只剩他孤苦伶仃、独守空闺…… 李春花也到场祝贺,身穿西装、脚踏马靴,吸引许多目光,包括男人和女人,都为她那份中性美赞叹。 章浩然对著她目瞪口呆,“你看起来好帅!”自恋如他,可不容易对人赞美。 “谢了。”她微微一笑,“衣服是雨棠赞助的,我俩身材差不多。” 他一时还回下了神,“雨棠?你是说余战他老婆?” “不然还有谁?” “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他一点都没发现,太意外了。 她提醒他说:“那天打麻将,我跟阿战、小白交换了名片,後来他们就常找我。” “怎么没找我?”可恶,那两兄弟窝里反,摆明了不讲义气! 她故意挑衅,“就是不想找你,怎样?” “是我先认识你的,而且我跟你交情比较好呀!” 她耐心解释,“先认识不代表交情就比较好,你这说法不合逻辑。” “你就会欺负我~~”他都快哭了,她还一副神情愉快,根本不在乎他嘛! 她揑揑他的脸,警告道:“小声点,你以为这是你家?旁边还有人在结婚呢!” 被她一碰,他的气势就垮了,“那你以後别冷落我、别忽略我。” “孩子气!”她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都赶不走这家伙,幸好这时典礼开始,他们才转移了注意力,看新郎和新娘接受众人祝福。 掌声、音乐、欢笑,构成了一幅温馨画面,当新郎和新娘来到他们面前,李春花送上亲手做的贺礼,那是一对竹编的天鹅,栩栩如生。 “恭喜你们。” “好漂亮,谢谢!”温婉玉惊喜收下。 白牧南大方允诺:“春花,等你结婚的时候,由我们包办吃的、喝的。” “那不知要等多久?”李春花自嘲的说,“不过还是先谢了。” “蟑螂,你加油一点不就得了?”白牧南下忘提醒好友。 李春花当然听得懂这话,不过假装没听到,省得多事。 新郎和新娘转向别桌敬酒,章浩然陪在春花旁边,不时给她倒酒夹菜,根本不像个伴郎,反而像个牛郎。 “春花,你觉不觉得他们很幸福?”听说女人都喜欢参加婚礼,看到别人结婚就会心动,他可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当然。”李春花含笑望著那对新人。 “你有没有想过结婚的事?” “有。” “那你是怎么想的?”他迫不及待想知道。 “关你什么事?”她一个冰冷视线,就让他全身一颤。 但他怎能就此罢休?想到姊姊们的“激励”,他鼓起勇气追问:“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关心一下会怎样?” “你年纪比我更大,多关心自己吧!” “你已经承认我们是朋友了,互相关心也很正常呀!” 她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已婚的男人可以做朋友,未婚的男人可难说,等你结婚以後,或许我会把你当朋友。” “你竟然歧视单身男子?过分!” “谁教你有前科?我得提防点。” “到现在你还下相信我的诚意?我是真心想跟你做朋友。”花言巧语说得再多,也比不上他的情深义重呀! 她却有另一番说辞,“那就快去找个好女人,让我看看你们幸福的模样。” 他被这话堵得哑口无言,如果他找得到的话,又怎会在此跟她斗嘴? “好了,我该闪了。”她无心於应酬交际,礼到人到即可。 他亦步亦趋,紧追不舍,“你要去哪里?” “放假,回家。” 他不能就这么让她走,“我送你一程。” “用不著,阿俊在等我。” 果然,门口停著一辆野狼机车,那骑士头戴安全帽,递了一顶给李春花,两人颇有默契,连招呼都不用打一声。 章浩然眼睁睁看她坐上後座,不一会儿就快速离去,仿佛在他心头划下车痕。 他俩究竟是什么关系?虽说阿俊都喊她春花姊,言词中颇有尊敬之意,但他们也可能是姊弟恋,那么说来,一切只是他自作多情? 不行,他不能让她从他生命中消失,即使她已经有了男友,甚至结婚生子,他也要坚持到她爱上他的那天! 第八章 动用了一点关系後,章浩然查到阿俊的资料,他本名冯贤俊,今年二十五岁,老家在嘉义东石乡,和李家的关系相当好。 晚上八点,章浩然开车来到郊区一处公寓,那是阿俊和友人合租的地方,最近他都在附近工作,所以下班後直接回家。 打通了手机,他直接报上姓名,“你好,我是章浩然。” 阿俊正在打电玩,愣了一下才想起来,“章先生?你怎么有我电话?” “抱歉打扰你了,是我问赵永清的,我有事想跟你谈谈,我就在附近。” 阿俊听出他声音严肃,随即答应,“好,我现在就出去。” 十分钟後,两个男人在咖啡厅门口碰面,点了饮料,气氛一片凝重。 阿俊皱起眉头问:“章先生,你脸色不太好,你生病啦?” “我没生病,只是有几个问题。”章浩然鼓起莫大勇气,“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你跟春花是情侣吗?”究竟答案会是什么?他几乎不敢去听。 “哈哈!”阿俊的回应却是捧腹大笑,“我哪有那种本事?” “可是……上次我看你骑车载她,你们好像很亲密……” “我跟春花姊的弟弟是国中同学,所以我跟他们家满熟的。那天我也准备要回嘉义,所以载她一起到车站,如此而已。” “是吗?”章浩然松了口气,暍下柳橙汁,才发现喉咙有多乾渴。 这时,阿俊已猜到章浩然的用意,点了根菸主动聊起来,“说真的,很多人都喜欢春花姊,可是没办法,太难追了。” “你说的很多人,也包括你自己?”同样是男人,章浩然直觉性的问。 “嘿嘿……”阿俊不好意思的抓抓头,“春花姊太酷了,要不喜欢她很难,不过我早就放弃了,现在也交了女朋友。” “恭喜。”太好了,情敌少了一个, 阿俊挤眉弄眼的问:“章先生,你是不是也中箭了?』 “呃……可能、大概、应该……已经陷得很深了。” “唉~~”阿俊忍不住要叹息,“首先恭喜你,因为春花姊是个好女人,不过也同情你,因为她根本不需要男人。” “这话怎么说?”章浩然求知若渴,非得了解其中真相。 “坦白说,这些事我想过几百遍了,现在我分析给你听。”阿俊也不藏私,源源下绝的说明,“第一点,她独立、坚强、聪明,不需要倚靠任何人。第二点,她爸妈都过世了,没人催她结婚,在家里又是老大,所以她说了就算。” 章浩然连连点头,“没错、没错。”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因为她见多识广、艺高人胆大,不是那种随便哄哄就会感动的小女生,想让她对你刮目相看、印象深刻,至少得要修练个十几二十年,问题是跟她差下多年纪的男人,对她来说一个个都是蠢蛋;而比她年纪大很多的男人,又可能已经成家或是老得动不了。” “说得真是对极了……”这番话精辟之至,章浩然忍不住要给予掌声。 阿俊大方接受鼓励,并作出最後结论,“综合以上三点,要让春花姊动心,除非你是情圣再世,以真诚融化她的防备。但是通常在感动她之前,就会被她打击到自尊扫地:心灵破碎,最後还是乖乖去找个普通女人,证明自己也只是个普通男人,能过普通的日子就很不错了。” “照你这么说,我没希望了?” “希望?”阿俊迟疑片刻,“在绝望之中寻找,或许会有希望。” “天呀……”章浩然整张脸都刷白了,为何他会碰上这么难搞的女人? 阿俊看他一片痴情,“别灰心,我给你一个情报,或许帮得上忙。” “大恩不言谢,请说!”章浩然立刻又转为振奋。 “春花姊最近心情不太好,休息一个礼拜回嘉义,你如果跑去跟她问安,说不定有机会近水楼台。” “可是这么突然,她会不会生气?”他最怕她瞪人的模样,活像要剥了他的皮。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阿俊向服务生借来纸笔,写下李家的地址,“要不要冒险,就看你自己了。” 章浩然握紧纸条,满心感激,“阿俊,你对我太好了,我该怎么报答你?” “这个嘛……”阿俊想了一想,“如果你娶得到春花姊,到时让我坐媒人的位子,我会觉得很荣幸的。” “谢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我一定努力到底。” “那就祝你好运了。” 两人相谈甚欢,半小时後才告别,阿俊一边抽菸,一边走回公寓,心想说不定章浩然能打动春花姊,这款纯情男也算世间少见,应该会有个美好结局吧! 开车沿著一六八线,经过热闹的朴子市区,当两旁出现高耸的木麻黄,章浩然来到了嘉义县东石乡。按照地图寻找,窗外景观由木麻黄转为渔池,还有不断转动的水车,他愈来愈靠近日夜思念的人儿。 “就是这里吧!”那是一栋砖造平房,古朴可爱,跟阿俊形容的一样。 拨出号码,他战战兢兢的开了口,“喂,我说春花呀……” “啥事?”她的声音听来遥远,其实只隔了一扇门。 “那个……我在你家门口,帮我开门好不好?” 事出突然,她立即提高音量,“你跑来干么?!” “呃~~刚好路过。” “这么烂的藉口你也想得出来?”她一眼识破他的诡计。 “我开了好久的车,又渴又饿……”就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呀~~ “见面再说。”谁教她心地善良,不忍见死不救。 “谢谢、谢谢!不好意思……” 大门一开,两人相对而视,她冷冷问:“你到底想怎样?就算是好朋友,也不用大老远跑来吧?更何况,我记得我可没邀请你。” “是阿俊告诉我的,他说你最近心情不好,希望我多关心你。”章浩然早知会有这下场,只得装出一脸可怜,“所以……所以我就问他地址,跑过来看一下。” 这种谎言怎能骗得了她?“阿俊会主动跟你说这些?一定是你去问他的。” “那还不是一样?反正……反正……很久不见,聚聚也好。” “很久?才几天而已?” 他回答得哀怨至极,“都已经八天了。” 这家伙果然有病!她已懒得摇头,白费工夫,“你先进来。” “是!”他乖乖跟她入门,发现屋内设计简约,是二十多年前的风格,看来并不曾修整。她这么做,是为了纪念双亲吗? 桌上放著啤酒和香菸,立刻让他抓到证据,“你一个人喝闷酒对不对?有心事也不跟朋友聊聊,这样会得忧郁症的!” “你他妈给我闭嘴!”她狠狠瞪他一眼,“还轮不到你来念我。” “人家是为了你好……”他心底一阵委屈,像个小可怜。 “坐下,不准哭。”她最见不得人家掉眼泪,彷佛她欠了他几百万。 “哦……”身为不速之客,还能进了门、上了座,他深感庆幸。 “时间很晚了,明天一早你就回去。”来者毕竟是客,她打开一瓶啤酒招待他。 听出她的留宿之意,他暗爽在心头,但不敢过分招摇,并以退为进问:“方便吗?你家人会不会说什么?” “他们都不在,後天才会回来。” yes~~天助我也!章浩然内心狂喊,表面平静,“那就打扰了。” 既然都留客了,春花也就随口聊起,“最近怎么样?工作和感情有没有进展?还有阿战跟小白他们咧?” “已婚的男人都很忙,我被打进冷宫,只剩你这个好朋友了。”他刻意强调自己的落寞无依,“想找人喝酒谈心都找不到,你说我惨不惨?” “找个女人谈恋爱不就得了?” “我的洁癖没那么容易根除,每次刚要进入状况,总会发生杀风景的事,两三天就得吐一次,肠胃都快搞坏了。” 她也爱莫能肋,“你已经无药可救,还是自立自强吧!” “那你呢?听说你这次休假很久,是不是太累了?” “没什么,想自己静一静。” “心情如果不好,干万别搞自闭,会愈来愈糟的。”他小心翼翼的提议,“刚好我也放长假,我们去旅行几天怎么样?” “你又想跟我嘿咻?作梦!”她岂会看不出他的意图,太明显了。 糟糕,怎么马上就被看穿了?不行,他非得坚持到底,“人家是怕你寂寞,才提议纯伴游,你不应该误解我的真心!” “不甘寂寞的人不知道是谁?” “那……我以人格保证,不主动也不拒绝,你说好不好?” “如果我相信你的话,就比你们三笨男还笨了。”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抬杠,不知觉已到夜深,春花打个呵欠说:“我要睡觉了,除了我的房间,你想选哪里都行。” 他立即抗议,“一点都不亲切,也没给人家换个枕头、被单和床罩。” “嫌脏?不习惯?那就去你车上睡。”说完,她就关上房门,由他自生自灭。 “讨厌!”章浩然对她大做鬼脸,但她根本没看见,他只能对自己说话,“我真爱自讨苦吃,明知这女人没心肝,还主动跑来让她折磨……难道我这辈子被她吃定了?不,我不要这种人生~~可是,没有她,我又难以呼吸、难以入眠,怎么办?我快得精神分裂了,到底是谁在诅咒我?害我一世英明毁於一旦……” “春花就睡在那扇门後面,如果我偷溜进去会怎样?说不定她会拿我当抱枕?还是把我当蟑螂踢下床?为什么我这么命苦?为什么地球还在转动?为什么世界还没末日?呜呜~~老天爷给我安排这是啥孽缘呀?” 清晨,一阵尖叫吵醒了章浩然,他勉强睁开睡眼,一时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直到耳朵恢复功能,才发觉那来自春花的房间。 难道有小偷或变态?但凭春花的本事,怎会受困於贼人之手?该不会是被什么毒气灌晕了?不行,她可是他的人呀! 霍然从竹席上跳起,他飞奔到她房前,“春花,我来了!” 门一开,只见春花躺在床上,频频呼唤,“爸,妈……等我!别走!” 哪来的爸妈?房里根本没其他人,章浩然这才明白,她是在说梦话! 刹那间,他的心彻底融化了,这倔强的女人,明明内心很受伤,却又不肯说出口,只有在梦中才能解脱。 於是他轻轻摇醒她,“你怎么了?是不是作噩梦?” 李春花睁开眼,怅然若失,“没事……” “一定有事,我刚听到你在喊爸妈。”否则他又怎能得知她的心情? “我很久没梦到他们了,今天算是难得……”她揉揉双眼,带著苦笑,不知为何,最近她特别脆弱、特别敏感,总不断想起往事。 “他们看起来怎么样?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看著我,摸摸我的头,然後两个人手牵手走了,我在背後一直喊、一直喊……你们别走,要走就带我一起走,别让我孤孤单单的……” 他听得眼眶一酸,安慰道:“他们可能是回来看看你,希望你平安快乐。” “也许吧!”她的眼神望向远方,青春岁月的那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你知道吗?我爸妈是我害死的。” “你在胡说什么?”他当然下同意这说法。 “我从小就不爱念书,上了国中开始混帮派,毕业後还是贪玩,如果那时我没出事,爸妈也不会发生车祸……”她停顿一下,决定全部吐露,“那天,我骑男朋友的重型机车,以为自己就要飞上天了,结果我差点摔断了脖子,消息传到家里,爸妈搭计程车前往医院,在一个十字路口,有台货车煞车失灵……” “mygod~~”他几乎不敢听下去。 “我在医院里大吵大闹,说我根本不用住院,直到护士告诉我说,我爸妈也到医院了,却是在急诊室,然後送到太平间……我连他们最後一面都没见到,而我前天对他们说的最後一句话是:别管我。” 生命中许多的遗憾,总要等到失去才发现,自己曾拥有多宝贵的一切。 当她说到这儿,章浩然仿佛看到一个叛逆的小女生,在那瞬间成为大人,抛开年少轻狂,从此扛起所有责任。 他忍不住怜惜,握起她的双手,“春花,你别这样,你哭出来好不好?” “我哭不出来,我的眼睛一直很乾,从那天以後从没哭过。”她发现他脸上的湿润,还疑惑问:“傻瓜,你哭什么?” “我……”他抱住她,眼泪直掉,“我舍不得看你这样,我心痛!” 唉~~他真是个好人,虽然又愚蠢又有企图,她仍庆幸此刻有他陪伴。 “今年我小妹大学毕业,她要我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我却想不出有什么好追求的?这十几年来,我只想代替爸妈抚养他们,现在我责任已了,活著还有什么意义?” 这些话她从未对任何人说,却在此时倾吐而出,或许是他眼中的泪光太晶莹,或许是他难过的表情太天真,竞让她有种无须掩饰的自在。 “拜托你……千万别这么想……”万一她死了,他该怎么活? 她拍拍他的肩膀,“还好,我很快就想开了,我可以工作、捐钱、做善事,当作替爸妈积德,让他们在天上过得好一点。” “哇……”他哭得全身颤抖,“他们会保佑你幸福的,我相信!” “拜托一下,你别哭了行不行?”怎么搞的?他仿佛在替她掉泪,一点一滴落在她胸前,热热的、湿湿的,逐渐融化她心中冷硬的角落。 “我没办法,我好难过、好伤心,都是你害我的……”他不能想像她经历过那么多痛苦,这十几年来,她究竟是怎样武装自己,不让一丝脆弱流露? “好,都是我的错。”她擦去他的泪滴,顺势吻上他的唇。 泪眼中,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感受她的温柔,这莫非是李爸爸和李妈妈的恩德?否则,他怎会在这时发觉一种叫做奇迹的东西? 这个吻来得突然,却没有一点不自然,只是两人互相抚慰,轻柔而缓慢,一点一滴舔去彼此的心伤。当她解开他的上衣,他不再有任何疑惑,正确接收这份讯息。 是的,她需要他,正如同他需要她一样。 温度上扬,心跳沸腾,她轻吻在他眉间,“你不哭了?” 他害羞的笑了笑,“我……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其他都忘了。” “乖。”她安慰似的吻过他的唇、他的颈、他的胸,当温柔超过了极限,转变成难捺的情欲。 “春花……我好热……”他握住她的手,不知该推开或继续。 “一切交给我。”她只对他一笑,就让他放下所有矜持,由她主导局势,开启他对性爱的另一种阶段。 “不会吧~~”正当他以为自己不能承受更多,她却加入了他,两人载浮载沉,冒著被淹没的可能,乘风破浪,遨游情海。 她捧住他的脸,仔细端详,“你好像快晕了。” 他大口喘著气,“没关系,我喜欢这样……”刺激、疯狂、要命! “好戏还在後头。”她换个姿势,坐在他大腿上,每次扭动都极尽性感,逼得他无路可逃,抬起腰全力承受。 “我可不可以加快一点?” “你行吗?”她不信他有那么强体力。 他坐起身,握住她的细腰,以行动表达一切,“我只怕你撑不住。” 出乎意料的,她淡淡笑了,“那就靠你了,让我崩溃吧!” “是~~”他要打破她的武装、她的坚强,不管回忆有多感伤、多沉重,都有他陪伴她一起度过。 疾风暴雨之後,两人躺在床上,找回稳定的心跳,让寂静悄悄包围,即使在此时,他仍不忘关怀,“你要好好活著,不要想不开喔!” “放心,有你这种傻子存在,我想活著还是很有意思。”她点起一根菸,低低的笑了,“不过,这次变成我诱惑你了。” 他连忙澄清,“别这么说,我很乐意,我一点都不後侮。” “那当然,你精力过剩。”她拨开他汗湿的发,“在你找到合适对象以前,如果还有心情想做,就跟我联络好了。” “可以吗?”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进一步做sf也无妨。”她吐出白烟,缓缓飘向天花板,胸中窒闷仿佛也随之消散。 “什么叫sf?”他茫茫然问。 “sexfriend,听过没?” 他一听就觉剠耳,“啊?那么直接不留情?不如叫sweetfriend,可爱多了。” 她揑揑他的脸颊,“确实,你是个可爱的男人。” 得到她的赞美,他不禁受宠若惊,连声问:“你真的觉得我可爱?哪里可爱?眼睛还是嘴巴?灵魂还是肉体?” “都可爱。”她捻熄菸,眼神盯住他,若有所思。 “好高兴喔!”他紧紧缠住她,像个橡皮糖。 “就连耍笨也可爱。” “这话什么意思?”他不懂,她是骂他或夸他? “你不必了解那么多。”她以吻封住他的唇,有些事不需多谈,做了就是。 爱情的海洋中,他只能随之起伏,不管她要带他上哪儿去,他都会如影相随、紧追不舍。 第九章 自从那天起,章浩然有了个“地下情人”,一见面就脱衣、接吻、做爱,无论是旅馆、工寮、车上或办公室,都成了他们纵情的地点。 一开始,章浩然满怀热烈期待,心想只要他够勇猛、够有力,就可用“男色”迷倒春花,让她从此没有他不能满足,一辈子紧抓他的大腿不放。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事实上是他“煞”到她,每次都是他主动找她、主动要求、主动续摊,她却一副可有可无的姿态,让人又爱又恨。 “我说春花,你觉得我表现得怎么样?” “不坏,还可以。”她回答得模棱两可,不批评也不赞美。 他怎能接受这种评语?从小到大他都是优等生耶!“不管,人家要听你说好棒、好舒服、好想再来一次!” 她对著天花板翻白眼,“这又不是考试,还需要我在你脸上写一百分?” “本来就是,你要给我信心,我才有勇气挑战别的女人。”他知道这藉口很烂,但除此之外他又能怎样? “男女之间又不是打仗,你有真情就够了。” “是吗?你真的这么觉得?”那他有希望罗? “嗯……”她沉吟片刻,“不过也要看对象,有些没血没泪的女人,你最好避而远之,以免灾情惨重。” “什么叫没血没泪的女人?敢问如何辨识?” “像我这样的就是。” “啊?”他还来得及抽身吗?恐怕已深陷无底洞,再也不见天日了。 她替他整理一下头发,眼神性感而深邃,低声道:“别扯这些无聊的事,你该走了,明天还要上班。” “哦!”很明显的,人家把他“用”过了就想踢走。 走下床,他一件一件穿上衣服,脑中也不知该想些什么,随口问起:“你怎么不穿衣服?” “我说过,我习惯裸睡。”她一手撑在枕上,一手放在腰间,对自己裸露的身体毫不为意,感到难为情的人反而是他,因为他发现自己又蠢蠢欲动了。 “那……我先走了。”总算穿好衣服,他故意把衬衫拉到裤外,遮羞。 “晚安。”她挥挥手,并没有挽留的意思。 走出工寮,章浩然每走一步就愈沉重,不是那滋味不销魂、不是那高潮不惊险,而是他发现自己就像个娘儿们,需要被人抱抱、亲亲,甚至想听那关键的三个字…… 夜风吹来,他才发觉,这十一月的天气是愈来愈冷了…… 周日夜晚,三猛男聚会上,余战和白牧南显得容光焕发,章浩然却暗自神伤,人有妻儿我独无,此景堪怜怎生说? “蟑螂,你是死了没?”白牧南拍拍他的额头,“要死就死,要活就活,不要半死不活的好不好?” 余战比较有同情心,“别闹他了,他正在思考严肃的问题。” “还有啥严肃的问题?不过就是那朵春花。”白牧南再蠢也猜得出来。 听到情人的名字,灵魂出窍的章浩然终於回神,怨气十足的说:“你们这些已婚男人,怎能了解我的感觉?” 余战顺势挑起话题,“说说看,你跟春花进展得如何?” 章浩然不用手指也能数出来,“平均每周见面三次,每次见面做爱三次。” “这么猛?有没有虚报数字?”白牧南才不相信,这小子明明是个肉脚,健身房练就的肌肉哪能派上用场? “拜托,我还觉得太少了。”章浩然暗自妒忌,哪像他们可以天天抱老婆? “既然你们有了固定的关系,要发展成爱情也不是太困难。”余战气定神闲的评论,“我看春花个性直率,不会随便放电,你应该是她目前唯一的男人,好好表现,日久见人心,她多少会动摇的。” “问题是她只把我当床上的伴侣、床下的朋友,根本不想谈情说爱。” “女人一开始都是这样的。”白牧南提出经验谈,也是唯一成功的一次,“只要你坚持到底,该你的就是你的。” “才没那么简单,她不是普通女人耶!” 余战摸摸下巴,“这倒也是,到目前为止,我们三棋客都还打不败春花,光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又怎能感化她的铁石心肠?” “你这不等於要我去撞墙?” 白牧南幸灾乐祸的说:“没关系,做她的地下情人也好呀!不过等你人老色衰,站起来都有困难,也就是她离你而去、另觅新欢的时候了。” “不要再说了~~”章浩然捂住耳朵,承受不起再次打击。 余战安慰他几句,“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等你放弃了,奇迹就会突然出现。” 章浩然听了却更想哭,“我怎么可能放弃?那奇迹就不会出现了啦……” “烦死了,不要理他!”白牧南有更重要的话题,“你上次说的那家妇产科,医生真的很细心?护士真的很温柔?我家奶油面包可受不得一点苦。” “放心,我之所以把雨棠交给他们,是分析了所有资讯得出来的结果,你听我的没错,在这家医院生产一定顺利。” “幸好有你这军师,好东西果然要跟好朋友分享。” “对了,以後你女儿出生了,嫁给我儿子怎么样?”余战早有长远打算。 “免谈!你儿于入赘到我家还差不多。” “反正我们一家亲,计较那么多干么?” 白牧南可没那么笨,“亲兄弟也要明算帐,叫我把辛苦养大的女儿送给你儿子?天底下哪有这么好康的事?” “那我们以後一起住,你多了个儿子,我多了个女儿,如何?” “嗯……可以考虑考虑!不过,你儿子会不会跟你一样站不起来?” “我才怕你女儿跟你一样白目,到时找不到对象。” “大胆!竟敢侮辱我家千金小姐?” “怎样?那就来盘棋吧!” 两个好友连连过招、谈笑风生,章浩然唯有在旁做服务生,不知要到哪一天,他才能加入他们的话题? 哀怨归哀怨,章浩然依旧天天打电话给李春花,问她是否有空跟他做爱做的事。 她回答得很直接,“不方便,我月经来。” “那我们去郊外走走?”他不是只有下半身,他还有心灵呀! 她立刻予以否定,“所谓的sf,并不包括床上以外的活动。” “你别计较那么多行不行?我们除了是sf,也算是普通朋友,可以去唱唱歌、聊聊天呀!”他多想跟她分享喜怒哀乐,为何她总要拒人於千里之外? “我已经常常跟你见面了,没那必要。” 趁她挂上电话以前,他赶紧又找出藉口:“可是……我爸妈想见你,他们有问题要问你,是关於种菜的事情。” “这样……”李春花犹豫了一会儿,“後天我放假会过去。” “一言为定、不见不散!”他抢先关机,唯恐她又改变想法。 过两天,李春花如约来到章家,一进门就走向後院,亲自示范“乡上教学”,还叫章耕宇和莫玉琪在旁做笔记,以免漏掉任何细节。 章浩然虽然被“晾”在一边,看到情人就已心满意足,还拿起扇子伺候,“春花,你热不热?我帮你摄风。” “不要靠过来,我身上又热又脏。”她知道他有洁癖,不想见他呕吐。 “这点小事算什么?”他拿出心爱的手帕替她擦去汗水。 “你老爸老妈在看。”她小声提醒他。 章浩然冲著她直笑,“我跟阿战、小白也是玩泥巴长大的,我爸妈都习惯了,好朋友计较那么多干么?” 事实上,章耕宇和莫玉琪都震惊到无可复加,生平娇气的儿子竟然踩在泥土上,还不嫌脏的替春花擦汗,爱情的力量果然伟大呀! 劳动後,李春花借了浴室冲凉,一走出来,晚餐已经准备好,都是自家种的蔬果。 “谢谢伯父、伯母。”李春花自然懂得礼貌。 章耕宇殷勤招呼:“多吃点,你一个人在外,很少吃家常菜吧?” 莫玉琪也心疼的说:“瞧你好像又瘦了,有空就来走走,把这当自己家,别客气。” “嗯……”如果爸妈还在,她就能常听到这些话,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章浩然在旁看得有点吃味,“爸、妈,你们只顾伺候她,忘了还有我?” “笨小子!”莫玉琪揑揑儿子的耳朵,“你已经够幸福了,别在那边罗唆!” 章耕宇更感慨的说:“要是你有春花的一半,我们准把你捧上天了。” 他们亲子之间的谈话、互动,让李春花深深羡慕,她多想回到十五岁之前,那时还有人会在她耳边唠叨,如今她才明白那是多大的福气…… 四个人一起吃饭、一起谈笑,仿佛他们是一家人,她允许自己稍微沉溺,却不准幻想不可能的未来。 “我该走了,明天还要上工。” “才八点?”章耕宇看看表,“不过你明天一早就要起来,还是睡饱一点才好。” 莫玉琪拍拍她的手,“下次放假一定要再来,不可以爽约喔!” “嗯……”春花不敢答应得太满,她怕期待之後的失落。 “这么依依不舍?又不是生离死别。”章浩然拿起车钥匙,“我送春花回去了。” “伯父、伯母,再见。”李春花轻轻一鞠躬。 “路上小心喔!”章耕宇和莫玉琪一再挥手,直到车影消失在转角。 出了门,上了车,章浩然问起身旁的人,“怎么样?农家之乐乐无穷?” “当然,我是乡下人,我怀念土地的味道。” “可是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是不是……想起了你爸妈?”他小心翼翼的提起这话题,就伯她受不了刺激。 李春花安静了几分钟,“没错,我很想他们。” “你不介意的话,我爸妈可以借你用,让你撒娇、让你孝顺。” “谢了。”她唇边扬起笑,伸手抓抓他的发。 “我说真的,他们绝对非常乐意。”他再次用力强调。 “我会考虑,当你们家第七个女儿。”如果有那份缘,她真想再喊声:爸、妈。 “第七个?”他一时不能理解,“我只有五个姊姊,你是第六个才对呀!难不成……你把我也当成女儿?” “哈哈~~” 两人的笑闹声传出窗外,随著夜风,飘向梦境。 这日子就像棉花糖,甜甜的、软软的,却很快就在舌尖融化了。章浩然黏在李春花身边,做爱也好,不做爱也好,他都喜欢跟她在一起。 每次高潮之後,春花总会点上一根菸,隐遁於内心角落,忘了身旁有个男人。 章浩然只能默默望著她,不知她在想什么?不知她快乐或难过?明明两人就在一起,为何距离却有如银河? 拍拍她的肩膀,他忍不住开口:“你可不可以……不要抽菸?” 她甚至不回头,“你管我?” “不是我要管你,是因为抽菸对身体不好,你爸妈也不会希望你抽菸。” 她的身体稍微一僵,“别拿他们来压我。” “可是……你抽菸的样子,看起来好寂寞……” “你想太多了。”她猛敲一下他的头,“比我还像女人,真受不了。” 他缠上她的身子,撒娇似的说:“没办法,我被你迷住了嘛~~”事到如今,难道她还不了解他的心意? 她捻熄香菸,终於正视他的脸庞,“迷?你说的什么傻话?” “我、我爱你呀!”满腔浓烈的爱,任她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寂静片刻之後,她冷冷的问:“你知不知道,我只有国中毕业?” “那不重要。”学历算啥东西? “你知不知道,你是建筑设计师,我是工地领班?” “那无所谓。”都是同行才好。 “你知不知道,你快三十岁还是处男,我十五岁就不是处女了。” “那又怎样?”他可从她身上多多学习。 “你知不知道,我对你只有友情,没有爱情?” “那也没关系!”当你爱上一个人,不管友情同情激情滥情,只要有个“情”字就得了。 “去你的!”她狠狠又敲他一记,“什么都不挑,没骨气。” 他摸摸发疼的脑袋,“没骨气就没骨气,有老婆就够了。” “你是被阿战和小白洗脑啦?每次见面都大谈老婆经,你不烦我烦!”她知道他们那三个男人,生平无大志,摆脱处男之後,就想娶老婆生孩子,平凡到极点。 打击连连,他却还不死心,“可是我每次都没有防备,你会不会……怀孕?” “放心,我有吃避孕药,没那么容易中奖。” “哦!”这么一来,他只有“床伴”的身分,连当“孩子的爹”都没资格。 “你再这样下去,我就跟你做个了断。”其实她早看出他的心思,他对她绝对不只有情欲,还有许多不该有的情感。只是他太可爱,她一时难以割舍。 “下要嘛~~”他心急如焚,受不得任何威胁,“以後我都会乖乖的,你别生气。” “我想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了。”长痛不如短痛,是该收手了。 他全身为之僵硬,脸上的笑容也冻结了,“为什么?我收回刚刚的话,你就当没听见,我们就当没那回事好不好?” “这是为你好。”她不愿浪费他的时间,他们的未来不会有结果。 他却大声狂叫,“我不要!我才不要~~” 他的反应更增强了她的决心,只是暂时不见面就让他如此激烈,以後不就更难分难舍、牵扯不断?不行,她得让他冷静一阵子,寻找他自己的出路。 於是她站起来穿衣,故作轻松口气,“别紧张,又不是从此不相往来,等我有需要的时候再找你。” “你从来不找我,都是我找你的!” “说得也是,我可能会寂寞难耐,那你就有得累了。” “春花!你别走~~”他内心某处就快崩溃,就快撕裂。 她没有回头,随手一挥,潇洒离去。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他背靠在墙壁上,已经无力站好,而後缓缓滑落的,不只是虚弱的身体,还有无助的泪水。 失恋的第一天,兄弟们力挺到底,放开手边工作和家中娇妻,轮流守著章浩然,就是怕他想不开。 白牧南虽然号称“史上最强白目王”,这时也懂得劝告几句,“天涯何处无芳单,何必单恋一枝花?” “这话不太适合安慰他。”余战好心的提醒,“我们陪他喝喝酒就是了。” 白牧南难得答应闭嘴,“了解。” “再来一杯……”章浩然早已沉醉,醉在自己的心碎。 “喝得还真猛。”白牧南亲自为他服务,不忘多加些冰块。 没来由的,章浩然仰天大笑,“今朝有酒今朝醉,反正我已经做过一百多次,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了……” “怎么办?他好像没救了。”白牧南担心的望向余战。 身为军师,余战的脑袋自然灵光些,“先让他喝个够,明天我会找春花谈谈。” “有用吗?”白牧南怀疑的问。 余战沉思了一下,“我们男人或许说不过女人,但女人之间自有沟通方法,派出老婆当中间人吧!” “有道理,她们的电波比较相似。”白牧南一直觉得女人都是水星人,而男人都是火星人,自然水火不容。 章浩然没听到好友的对话,自己在一边又笑又叫,“春花~~我们要相爱一万零一年!让我先爱你一万年,拜托你爱我一年好不好?” 余战和白牧南相对一望,只有默默陪伴,让这为爱失魂的男人尽情发泄吧! 尽管有余战和白牧南从中牵线,但李春花说得出做得到,从那天起就不曾和章浩然联络,有空反而会找孟雨棠和温婉玉见面,三个女人像多年失散的姊妹一样。 余战不时偷问老婆,“春花今天心情怎么样?” “很好呀!她带我们去玩射箭,我得第二名耶!”雨棠得意昂扬的说。 想当然耳,强悍的春花是第一名,软绵绵的温婉玉是第三名,余战深知老婆没啥运动神经,能捞到第二名算不错了。 “好棒~~”他给老婆一个奖励的吻,“那你们有没有提起浩然的事?” “没有。”一说到这问题,雨棠自发性站到女人那一边。 “你说谎的样子好可爱~~”他又给老婆一个吻,惩罚的吻。 雨棠被亲得晕陶陶的,终於吐实,“我跟阿玉都劝过了,可春花说不要再说了,否则她不跟我们做好朋友了……” “是吗?”这下余战也没辙了。 “你也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他点个头,“说得对,幸好我们一开始就两情相悦。” 雨棠可不以为然,“哼!还说咧~~当初人家被你威胁到无路可走……” “记忆力何必那么好?”他翻身压住妻子的身体,开始无穷尽的渴求。 “少来,我要跟你把帐算清楚……”最後她的抗议化为呻吟,今晚又没办法算帐了,真是为难之极呀~~ 同样的夜里,白牧南也正在审问老婆,“你说了没?叫春花快回到蟑螂身边!” 温婉玉被老公架在怀里,百般逗弄不休,“我当然说了,可是……春花说她自己会决定……” “什么?”怒火夹杂欲火,让他使力更为凶猛,“那我还得看蟑螂那小子堕落、委靡、消沉?到底有完没完?” 快感逼得她连连喘息,“你别生气,这也不是我们能改变的呀……” “可恶!为什么你们女人都这么难搞?”他揑揑她的脸蛋,带点埋怨。 “如果……每个男人都像你一样,动不动就绑架女人……天下不就大乱了?”想当初她是多么委曲求全、忍辱负重,谁能了解她的辛酸呀? “我这叫魄力!”他得意笑著,“否则,怎能吃到美味的奶油面包?” 温婉玉对丈夫的“粗神经”早已习惯,叹口气说:“算我可怜……” 白牧南皱起眉头,高声怒斥,“可怜?竟敢用这种形容词?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我这辈子的纯情可都献给你了耶!” 看他掏出家伙,雄壮威武,“不要~~你这头野兽!”她的呼喊淹没在棉被中,逐渐化为不情愿的呻吟。 冬天嘛!老公老婆不互相取暖怎么行? 第十章 失恋归失恋,总不能一天到晚借酒浇愁,还要朋友们为他提心吊胆,因此章浩然选择另一种方式过活,就是加班加班再加班,直到自己完全累垮。 梦境不断的夜晚之後,章浩然晃到自家後院,发现老爸老妈又在种菜,打个招呼说:“早呀!” “你这么早起?昨晚不是加班吗?”莫玉琪不免替儿子担心,这阵子看他精神不济,也没在外过夜,他们夫妻俩多少猜出原因,却又不忍多问,徒增伤感。 “安啦!我等一下还要睡回笼觉。”章浩然坐到藤椅上,双手倚在颊边,没头没脑的问了句,“daddy、mommy,你们当初是怎么恋爱、结婚的?” “这个……”莫玉琪突然睑上发红,不好意思提起往事。 章耕宇也有点尴尬,但儿子都问起了,总该解惑一下,二一十二岁那年,我跟朋友去报名登山协会,你妈在里面担任领队,有几次活动我们都一起参加,那时我的体力很差,常麻烦她帮忙。” “然後咧?”章浩然倒不晓得有这因缘。 章耕宇视线转移,不敢直接看儿子,“就在月黑风高的一个晚上,我走错帐棚……没多久就有了你姊。” “原来是奉子成婚呀!”章浩然点点头,“可是,老妈为什么要屈服於你?” “那天我发烧到三十九度,她亲自照顾我,很自然的就……” 章浩然伸手指向老爸,“居然用苦肉计?你很奸诈喔!” 章耕宇露出调皮一笑,“没办法,当时你妈有很多人追,我不故意打赤膊吹冷风的话,她永远都不会发现我多爱她。” “什么?你是故意的?”莫玉琪被欺瞒了四十年,如今才得知真相。 “老婆~~对不起嘛!”章耕宇连忙致歉,“看在孩子的分上,你就原谅我吧!” “那天晚上你害我担心死了!要不是看你冷得发抖,我怎会脱衣替你取暖?没想到你竟然别有企图,可恶、没良心、不要脸!”莫玉琪平常修养极佳,很少发脾气,一旦爆发也就格外强烈。 章耕宇被骂得满头包,转向儿子抱怨,“都是你啦~~还不快替我说话?” “好困喔!我要回去睡觉了。”章浩然一边吹口哨,一边若无其事离开,留下老爸老妈去算陈年旧帐,反正打是情、骂是爱,他们只会更恩爱而已。 不过仔细想想,苦肉计也是个好主意,实施起来应该有其效力。但他该如何让自己身陷困境?先找阿战跟小白商量一下,有他们一起作戏才像样。 对了,乾脆说他撞到头壳、失去记忆,那春花就会亲自照顾他罗? 可是那也要有医院配合,否则春花哪会轻易相信?他身旁所有人还得陪著演戏,可能搞得太大而收不了局。 算了,这是个馊主意,万一被春花发现,恐怕直接砍了他,太不值得。 十二月的清晨,章浩然躺在大床上,脑中满是恋爱烦恼,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他的情人才能转过头来,发现他是多么值得珍惜的好男人呢? 春花呀春花,我俩可有重逢的一天?老天呀老天,世上可有奇迹的存在? 那是极为平常的一天,李春花在工地干活,一边跟监工讨论,一边吩咐工人,务必让工程顺利完成。 “哔!哔!”手机声传来,是封简讯,上面写著,“想你想到脑浆融化、四肢麻痹、口吐白沫,随时等候你的消息,最爱你的小浩然。” 春花的表情毫无变化,删除简讯以後继续工作,反正这种东西多得是,手机里早就储存过满。原本关於这家伙的事,她打算能拖就拖、能耗就耗,但情况愈来愈棘手,并不容易脱身,连她自己也没主意了。 到底他对她,是爱情或依赖?而她对他,是同情或需要?这些问题太复杂,不适合在工作中思考,还是改天再去想吧! 近午时分,大家准备用餐,忽然阿俊大叫著跑进来,“春花姊,不好了!” 听到喧闹,春花从二楼直接跳下,“吵啥?” 阿俊又急著想说、又怕把她吓到,压低了声音,吞吞吐吐,“赵大哥说……章先生出车祸了,现在人在医院……情况不太乐观……” 一瞬间,李春花无法动弹,仿佛回到多年前,那个失去双亲的日子,那个血液凝结、呼吸困难的瞬间。 不,不可能,那家伙太笨太傻,老天爷疼憨人,怎能对他如此残忍? 看李春花面无血色,阿俊忧心的问:“春花姊,你没事吧?” 她总算回过神,强忍住情绪,“我没事,他在哪家医院?” “就在附近的仁爱医院,我骑车载你过去。” “好,我们走。”她脱下工程帽,接过安全帽,那手指微微颤抖,阿俊立刻感觉到,却又不愿多说。他明白,现在她整个人都慌了。 二十分钟後,他们抵达医院,在急救室前看到余战,他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人,也是陆续发出通知的人。 现场除了余战、孟雨棠,还有白牧南、温婉玉,以及被吓坏的赵永清,正在喃喃自语,“老板,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否则我下半辈子就完蛋了……” “春花、阿俊。”余战简单打个招呼,直接说明,“里面正在手术,还有得等。”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春花迫切想知道。 “实际情况我也不清楚,早上我接到医院的电话,说有个车祸受伤的男人被送来,身上的资料显示他是章浩然。”余战拿出一个黑色皮夹,确实是章浩然的没错,春花一眼就认出来,她还嘲笑过他的品味,只有名牌才算正点。 白牧南乾笑几声,“蟑螂的生命力最强了,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挂了。” 温婉玉挽著老公的手臂,呜咽声已然逸出。 “别哭,浩然这么够意思,绝对不会让我们哭的。”孟雨棠拍拍好友的肩膀,自己心中也是一片不安。 这时,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最後到的是章家一家人,他们脸上都清楚写著忧心。 “伯父、伯母。”余战把状况重达一遍,并安抚大家耐心等待。 莫玉琪整个人软倒在丈夫身上,“浩然他不会有事吧?”她唯一的儿子,她最宠的宝贝,她不能失去他…… 章耕宇紧拥住妻子,脑中也是乱糟糟的,“现在只能求老天爷保佑了。” 章家五姊妹看到此景,忍住心中忧伤,先安慰爸妈说:“小弟从小就吉人天相,神明当然会保佑他平安无事。” “妈,你先坐下来,我们一起祷告,希望小弟度过这关。” 李春花见状忍不住说:“伯父、伯母,你们别太担心,我相信他的意志力够强,为了你们会好好活著的。” 莫玉琪点个头说:“但愿如此,如果他知道你来了,一定很快会跳过来。” 等待总是漫长,时针终於前进了一格,手术室的大门也随之开启,众人立刻涌上,渴求一个答案和希望。 “病人的亲属都到齐了吧?”医生重重叹口气,“很抱歉,没剩多少时间……” “这什么意思?”莫玉琪几乎昏倒。 医生虽然不忍,仍得宣布,“进去见他最後一面吧!” 最後一面?这等於是宣布了死刑! 医生带著疲惫离开,留下护士代为说明,“请你们个别进去,不要让病人情绪起伏太大,他现在没多少力气,只能勉强保持清醒,随时都有走的可能。” 令人发冷的沉静中,章耕宇突然开口,“春花,你先进去,跟他说几句话。” “下行。”李春花摇摇头,“你们是他的家人,当然该让你们见面。” 章如梅握住她的手,恳切要求,“别推辞了,小弟他一定很想见你,昨天他才说要买戒指送你,我们替他挑了好几种款式,只可惜……” 章如兰擦去眼角泪滴,“你就可怜可怜他,他走了也心甘情愿。” 李春花看了看余战和白牧南,他们眼中浮现同样祈求,希望章浩然如愿所偿,在人生最後一刻得到真爱。 於是她点头答应,“我知道了。” 推开房门,她迈开僵硬步伐,不准回头、不准迟疑。 从小到大,她以为自己不需要任何人,除了爸妈过世的那次打击外,一向只有别人需要她、依赖她,例如她的弟妹和她带的工人。这是头一次,她为自己感到空虚,因为她需要章浩然,需要他继续存在、继续与她相恋。 相恋?这名词让她泪眼迷蒙,原来她仍有一颗盼爱的心、原来她仍是一个脆弱的小孩,期待阳光照进记忆中的黑洞。 走近病床旁,她听到自己哽咽的声音,“为了我,请你活下来。” 众人在走廊上等候,无言以对,只有默默垂泪。不到半分钟,李春花却冲出来大叫,“他不是浩然!” “啊?怎么可能?” “不信你们去看。” 大家一拥而入,看到床上躺著一个陌生男子,病撅傲的正在喘息。 事态变化之大,向来冷静的余战也傻住了,“他真的不是浩然,那医院怎么会通知我们?皮夹里还有他的证件!” “搞什么东西?闹剧一场?”白牧南的脑袋还转下过来。 章耕宇和莫玉琪的心情尤其激昂,“难道是弄错了?会不会还有希望?” 当大家走出手术房,只见章浩然刚好走来,潇洒打了个招呼,“嗨~~有个笨贼偷了我的皮夹,结果发生车祸送到医院,竟然有人打电话通知我,真好笑!对了,你们都在这里干么?” “章浩然!”白牧南和余战率先发飙,对这家伙一阵拳打脚踢。 “你们有病呀?我只是来拿我的皮夹,为什么要打我?”他左躲右闪的,根本招架不住,这两人火力全开,谁抵挡得了? 不只如此,章家五姊妹也开骂起来,“你这猪头,我们还以为你挂了,连妆都没化就跑出来,害得我们形象全毁,你知不知道?” 章浩然被骂得惨兮兮,无辜极了,“我人好好的,根本没事呀!医院他们搞错人了,谁会长得像我这么帅?” 章耕宇和莫玉琪相拥而泣,“儿子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看到这一幕,总算是个好结局,阿俊拍拍赵永清的肩膀说:“赵大哥,我看咱们该去收收惊,我被吓得腿都软了。” “我才怕得要死咧!万一章大爷有个意外,我跟老婆孩子就别想活了。”赵永清胸口还扑通扑通跳的,差点没折寿好几年。 一旁,雨棠正在跟温婉玉说悄悄话,“你看,春花的样子不太对劲。” “换成是我,早就休克了。”温婉玉到现在还全身发抖。 众人的相交责难中,章浩然只得妥协认栽,“好好,晚上我请客,想吃什么都行,把我皮夹里的卡片刷光光,这样可以了吧?” “吃饭算什么?我们要疯狂shopping!” “还要做全身spa、环岛旅行、居家装潢大换新!” “罚你以後做倒茶小弟,尊称我们大爷!” “唉!算我倒楣……”章浩然的视线转向心上人,惊喜道:“春花,你来啦?你也以为我出车祸?抱歉,这完全是误会。” 李春花脸上挂著微笑,却静静的不说话。 “你怎么了?吓坏了?”他觉得她怪怪的,怎么没打他几拳、骂他几句? 下一秒钟,他被她紧紧拥住、深深吻住,那美好滋味中却带著泪水,难道这是为他掉的眼泪?难道她对他真有一份不舍? 其他人看到这画面,不禁相视而笑,也识相的先走一步,把甜蜜留给这对恋人,让他们好好去谈情说爱吧! 彷佛吻了一个世纪,不知过了多久,有个抱怨的声音传来,“先生、小姐,这里是走廊,我们要搬东西。” 章浩然睁眼一看,原来有人要搬送货品,而他跟李春花刚好挡了路。 “不好意思。”他立刻牵她走出医院,坐上跑车,李春花仍然不言不语。 他从未看她如此痴傻模样,“你还好吧?” 问她也不答话,就眼睁睁盯著他瞧,泪痕未乾,犹有泪光。 “这样不行,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他立刻踩下油门,朝最近的饭店前进。 一到门口,章浩然丢了钥匙给停车小弟,丢了金卡给柜枱小姐,牵起春花直接上楼,打开房门,扶她坐到床边。 “来,喝点水,压压惊。”他早该想到的,她爸妈都因车祸过世,这次的误会一定勾起她的伤痛回忆,难怪她会反应异常。 她缓缓喝了口水,眨眨眼,双手抚上他的脸。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你别怕。”他不断哄慰,希望让她安心。 她还是不说话,解开他的领带,继续抚摸他胸膛,仿佛要藉此确认他的存在。他心中一阵疼惜,主动打开扣子,“你摸摸看,我心脏跳得很快呢!” 光是触觉还不够,她吻上他的颈子,舔过每寸肌肤,又扯掉那多余的皮带,企图心相当明显,就是要尝遍他的味道。 “春花,你……”他怎能拒绝她的要求?只要她一碰他,就会让他热血奔腾! 两人似乎多年末见,带著思念和兴奋,又希望快点结合,又不愿草草了事,矛盾之中更为依恋不舍。当她拉开他的双腿,他已兴奋得颤抖不已。 “我好像发烧了,体温过高……”他呻吟出声,任她反覆“压榨”,随她爱怎么做,总能让他如痴如醉。 今天她特别温柔也特别残忍,硬是把他逼到极限,终於来到高潮巅峰。 “春花——我还要——”他忍不住狂喊,而她的指甲掐进他肌肤,抱得死紧、抓得用力,那疼痛反而更增快感,让他源源不绝的发泄在她体内。 “真不可思议……”他从未如此尽兴,几乎虚脱又无限满足。 当他证叹不已,忽然发现她眼中有泪,刚开始是一滴、两滴,接著却是一串、两串,直到大雨滂沱落下,浸湿了她整张脸。 “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他心慌意乱,抓起面纸替她擦拭,却赶不上她掉泪的速度,没多久他胸前都湿透了。 仿佛要把十几年来的眼泪一次流完,她泪如泉涌,连被单也染湿了,仍停止不了溃堤的泪水。 他心痛得要命,抱住她又劝又哄,“拜托你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我还活得好好的,我又不会离开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别哭?” 她完全听不到他的话,只因流泪的感觉太美妙,抒发了所有情绪,也洗净心头尘埃。许久後,呜咽化为深呼吸,她终於抬头说:“哭得好舒服。” “你好舒服?我很痛苦耶!”他发出不平的抗议,“你哭得乱七八糟,我的神经都被你扯断了。” 她却笑了起来,“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哭,当然要大哭特哭。” “你为什么哭成这样?故意吓人!” “这是我爸妈过世以後,我第一次哭,真多谢你了。”时间停顿的那一刻,终於又继续往前了,她不再是那个强忍悲伤的小女孩。 她可以哭了,也可以笑了,而且是发自内心,如此一来,她应该可以爱了吧? “谢我?算是我的功劳吗?”他被搞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故意转开话题,“对了,你姊说你要买戒指送我?” 他一阵脸红害羞,“讨厌……还在挑啦……我知道你对我没意思,我只是想给你作个纪念,如果你不喜欢,就先放我这里。” “既然要送我,当然要戴在我手上。” 他喜出望外,“你肯?真的?” “还有,你不是老说要娶我?我们就在圣诞夜结婚怎么样?” merrychristmas!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天外飞来的好运,“你愿意嫁给我?这怎么回事?天旋地转还是天昏地暗?” 她拍拍他的俊脸,回想几个钟头前的事,恍如隔世,“本来我以为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你,一进去就说我要嫁给你,没想到搞错对象了。” “你是看我可怜,想在我死前完成我的心愿?” “没错。”她心地善良,不忍见死不救。 “现在我又没死,你还愿意嫁给我?” “你迟早有一天会死,在那天之前,我当然要跟你结婚。”短短一生,相爱的时刻能有多长?她不愿错过一分一秒。 “这啥逻辑?你会不会明天又反悔了?”他可以不管她对他是同情或爱情,但就怕她受到刺激太大,随时可能改变主意。 她将他拥入怀中,柔情款款的说:“因为我不想有任何遗憾,所以我要跟你在一起,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他听得心花怒放、乐不可支,“我说春花,你是不是……有一点爱上我了?” “那不重要,反正我们结婚就是了。”傻孩子,他就是这点可爱,白痴得可爱。 “这太重要了!我就是想听你说些甜言蜜语,至少也得说那三个字嘛!”在他内心可是个纯情少男,正需要爱的滋润啊! 她推开他,翻身躺下,“哭得都没力气了,我想睡觉。” “你先别睡,你回答我,你爱不爱我?” 她却不再回答,闭上哭肿的双眼,一睡就是没完没了。 “可恶的女人,每次都要我,哼!”盯著她安详的睡脸,他开始自言自语,“等结婚以後,看我怎么跟你算帐?一定要你天天说爱我,否则不让你睡觉!” “咦,这次你没抽菸?是不是打开心房接受我了?早知道你会迷上我的,嘿嘿……要哭也只能在我面前哭,真是倔强的小可爱! “啊~~我也好想睡喔!春花,等我醒来以後,你可别溜了,我记得你说要嫁我的,不能出尔反尔……应该找几个证人才对,等一下叫阿战和小白来好了……” 十二月二十四日,李春花生平第二次化妆,为的是自己的婚礼,责无旁贷。 自从父母过世後,家里是第一次办喜事,四姊弟当然全员到齐:春花、秋月、夏阳、冬雪,各个长得高人一等,身材苗条,并有一张男女皆宜的脸孔。 初次见面,章浩然立刻发现他们的特质,男的可当女的,女的可当男的,当真是变化无穷,看来他五个姊姊又有娃娃可玩了。 果然,章如梅、章如兰、章如樱、章如馨和章如萍对他们“一见锺情”,拚命拉关系、套交情,为的就是日後“玩乐”方便。 “秋月,我给你选了这套礼服,喜欢吗?” “夏阳,你的发质真棒,我顺便帮你做点造型好不好?” “冬雪,你的皮肤有如白雪,一点粉都不用上,太完美了!” 眼看大姊受人摆布、任人串割,秋月、夏阳和冬雪都心里有数,自己恐怕也难逃此劫,而春花对弟妹只说了一句话,“忍著点,今天很快就过了。” “是!”长姊如母,他们再怎么辛苦也得撑。 婚礼上,由秋月担任伴娘,夏阳和冬雪担任伴郎,不过基本上没人看得出来,大家都以为他们是男扮女装,或是女扮男装。 “真是美到不行呀~~”章家五姊妹拚命拍照,她们的作品集又多了一箩筐。 章浩然左等右等,迟迟不见娇妻出现,忙问旁人,“春花咧?她跑了不成?” 最会说话的赵永清担任司仪,低声回答,“要耐心才能看到压轴大戏,章大爷您别急,女人就是爱让男人等。” “这是你说的,如果她跑了,你生个女儿送给我。”章浩然提起当初要求,若非这家伙找他代班,他怎会爱上这个不像女人的女人? “这个嘛~~我努力看看。”赵永清额上流下冷汗,内心祈祷春花大姊一定要现身,否则他老婆肚里的小女儿就惨了。 现场乐队奏起浪漫音乐,花童们沿路洒花,伴郎、伴娘也就定位,当大门一开,李春花独自出现,手捧百合,亭亭玉立。 尽管没有爸妈陪伴,但她仿佛看到他们的微笑,昨夜梦中,他们又来看她,那笑脸让她泪洒枕畔,却带来最平静的安慰。 鼓掌声中,李春花一步一步定向章浩然,直到他终於握住她的手,大口喘息,“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差点吓死我。” 比起他的紧张不安,她显得从容不迫,“现在我来了,收收惊吧!” “你确定……要跟我结婚?”直到现在,他仍处於无法置信的状态。 “不要就算了。”她转身想走。 “绝对没这种事!”他伸手圈住她的腰,将她抱得死紧,“就算你一辈子都不说爱我,就算你对我只有同情和友情,我也要跟你耗到天荒地老。” “这还差不多。”她眼中含笑,相当满意。 “各位亲爱的来宾,典礼即将开始——”赵永清拿起麦克风,就在这神圣的一刻,章家五姊妹却冲上前说:“stop!先让我们拍个照!” “就是这样,再靠近一点、性感一点,好像你要剥光他似的!” “baby看这边,眨个眼,微笑!wow~~美极了~~” 四周是闪烁的镁光灯、赞美的尖叫声,但章浩然只看得到自己的新娘,正以无言的唇语对他说:我……爱……你…… 另一个缘起 一年的时间“咻!”一下飞走,就在最後一天,三个死党相约见面。 午夜时分,在迂回险要的苏花公路上,一辆黑色长礼车疾驶而过,前方坐著司机和管家两夫妻,後座则是三个神色严肃的男人,以及三个点头昏睡的女人。 白牧南打开车窗,任那浪花声波波传来,在这寂静的夜更显汹涌。 “剥!”章浩然眼看那瓶费加洛红酒已被饮尽,又打开另一瓶波尔多葡萄酒。 这时,面色沉重的余战对司机说:“就快到了,准备让我们下车。” “是!”司机先生俐落回答。 至於管家太太,她看了看後面那三对夫妻,还是一脸不解。 车于开到了清水断崖,正是苏花公路的精华地段,背山面海,地势磅礴。司机先生一停好车,恭敬拉开车门,鞠躬道:“请下车。” “你们在这里等著,发生任何事都不要过来。”余战简短下达命令,第一个走出车门,迎向那凛冽的海风。 白牧南和章浩然也下了车,深深呼吸这属於花莲的空气。 三个男人身手敏捷,从山崖跳至海滩上,只费了几分钟的工夫,就安然站立在奔腾的大海前,看那浪花冲击,卷起千堆雪。 “光阴似箭……”余战首先感慨道,“我们也有出运的一天……” “该是向大海还愿的时候了!”白牧南一语道出心声。 章浩然咬牙道:“就在这三十而立的一年,就在十二月三十一日这天!” 四周瞬间寂静下来,只剩他们的喘息和海风的怒号。终於,这三个好哥儿们,面对那愈来愈高的浪潮,用尽力气大声吼出,“我们~~终於不是处男了!” 这大吼有如闪雷划过,让车上三个女人一惊,走出车外,望向那片海滩。 温婉玉眨眨眼问:“他们刚刚在喊什么?” “海浪声太大,我也听不清楚。”雨棠说:“大概是新年新希望之类的吧!” 李春花发出不屑哼声,“男人嘛~~就是长不大,随他们去!” 这三个已满三十岁的男人,就站在陡峭大石上,面对天地和海洋,同时击掌,神色肃然,异口同声,“恭喜你!” “ya~~”严肃的气氛一消而散,三个小男孩玩要起来,又跑又跳,顺便过肩摔、右勾拳、左回踢,只有如此才能表达喜悦。 而三个女人站在山崖上,看她们的男人疯狂追打。 “这些人是不是有问题?”温婉玉下太放心。 “天这么冷,他们还能玩水?”雨棠由衷佩服。 “管他的,我们来喝热咖啡加白兰地。”李春花建议道。 “好主意!” 三个女人走进车里,边喝酒边谈天,突然有人想到某个话题,“对了,我家那笨蛋本来是处男耶!” “真的?我家那傻瓜也是说!” “哦~~原来我们都是处男终结者!” “呵呵!”笑声飘扬开来,随风传出窗外,和沙滩上的欢闹交织在一起。 【全书完】 编注:余战和孟雨棠的爱情故事,敬请期待红唇情话432《我要战起来》。 白牧南和温婉玉的爱情故事,敬请期待《白目痴情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