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叫恶女》 第一章 寻 觅 不管转往哪条街 我总是走向回忆 既然无处可逃 只有继续走下去 或许……能遇见当年的你 五月,初夏的早晨,由一阵闹钟声开启序幕。 这里是七年前的台北市信义区,某一处在大楼中显得格格不入的眷村。 任雨虹按下了闹钟,揉揉惺忪的睡眼,昨晚她念书熬夜到半夜雨点,现在六点半就得起床梳洗,全是凭意志力去面对这高三生活中的每一天。 梳过一头柔顺的黑发,穿上绿衣黑裙的制服,她转身向母亲道!“妈,我先走了。” 谭少萍仍睡趴在床上,咳嗽了几声才回答,“好……路上小心。” “我会的。”雨虹走到门边又叮嘱道:“妈,你别忘记今天要去医院复诊,我已经帮你预约好梁医生了。” “嗯!”谭少萍点了点头,为女儿的体贴感到窝心。 这些年来,她独力抚养女儿并没有白费心力,瞧现在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聪明优秀,丈夫在地下有如也会感到安慰的。 谭少萍望着女儿的背影,看她打开了屋门,外头是灿亮的晨光。 而在雨虹的眼中,也有一个人的背影,就是等待着她的那个人──何家强。 那背影,雨虹看了八年了,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她转学到信义国小,坐在他背后的位子,就这样一直看着他的背影长大。 除了在学校两人是邻居,更巧合的是,谭少萍当年租赁的小屋也是何家所有,就在何家庭院的后方,两家之间毫无隔篱,何家强理所当然的成为雨虹的青梅竹马。 何家两老何振辉和杨淑芳早已把她们当作亲人,更在内心深处把雨虹当作准媳妇,尽管何家强只考上了私立五专,雨虹却是北一女中的高材生,他们仍然希望,有朝一日能看到儿子迎娶雨虹。 因为,任谁都看得出来,沉默寡言、固执内敛的何家强眼中,一直都只看得到雨虹一个女孩。 一听到开门的声音,何家强转过身来,冷酷的脸上露出阳光般的微笑,“早啊!” 他向来是个面无表情、性格粗犷的男孩,唯有在她面前会有如此的微笑,那应该是温暖无比的微笑,可雨虹却觉得有些刺眼。 她皱起了眉头,只淡淡的回应,“早。” 何家强早已习惯她漠然的态度,伸手拿过她沉重的书包,担在自己强壮的肩膀上,“我们走吧!” 两人走出小庭院,突然看见一名身穿建中制服、戴着眼镜的男孩站在门口,正投入一封信在何家的信箱,当场三人视线交会,不禁一愣。 “你……你早。”那戴着眼镜的男孩忐忑的道。 何家强心中了然,这又是雨虹的另一个爱慕者,自从她考上北一女之后,四周男校的学生都有人在暗恋她,可说是防不胜防、挡不胜挡。 他对那男孩摇了摇头,大步走上前,打开信箱拿出那封信,一把就撕碎了那男孩的心血结晶。 “你做什么?那是我写了一整夜……” 戴眼镜的男孩停住了口,因为,何家强正以杀人般的眼光瞪着他,那种“咬牙切齿”的程度就像要将对方吃下肚子去似的。 “我们雨虹忙着要念书,你们这些苍蝇蚊子少来招惹她!” “你……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那男孩鼓起莫大的勇气问。 “我是谁你管不着,总之你要敢来纠缠雨虹,我就管定了。”身高一八五的何家强摆出“干架”的姿态,厚实的双拳早已蓄势待发。 那男孩看何家强长得又高又壮,自己却是斯文体弱,而雨虹只是冷眼旁观,此刻心知自己唯一可做的就是:快溜! “我才不希罕呢!”那男孩只有在口头上多骂一句,双脚则飞也似的逃离现场。 何家强哼了一声,心想又解决了一个,就不知道以后还有多少个呢? 对于眼前发生的事,雨虹甚至一句评语都没有,她早已看多了这种场面,也早知何家强会如何处理。 若要形容他俩的关系,或许可将他俩比拟为中古时代的骑士和公主吧! “雨虹,上车吧。”门口早已停放了一台蓝色野狼机车,他将安全帽递给她,自己也戴上了同样蓝色的安全帽。 这台机车是他打工存钱所买下的,为的就只是能取代以前的脚踏车,方便他接送她到任何地方。 她搭着他的肩膀,默默的坐上后座,在她的生命中,常会这样看着他的背影,就像是呼吸或喝水那般的习惯。 “可以了吗?”他感觉到那双小手正贴在他的腰际。 “嗯!”她低着头回答。 何家强发动了机车,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问:“雨虹,今天你们校刊杜有什么活动吗?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了。”她说这话时很快、很淡。 不用了?她不再需要他了吗?这回答让他强壮的双肩为之一僵,但她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化解了紧张。 “都什么时候了,我怎么可能去参加校刊杜?现在当然是以读书为重。”她又说。 “对!我真笨,连这个都没想到。”他打打自己的后脑勺,傻傻地笑了。 就算是他自私吧!他就是不愿雨虹走出这个小世界,不愿她去参加那些“跨校”活动,认识除了他以外的男孩子,因为,他是如此的担忧、害怕,唯恐有一天她可能会飞出他的天空之外。 清晨的空气中,引擎声怒吼起来,蓝色的机车就这样带走了两人,那双背影看来就像一对年少无忧的情侣。 年少是年少,但果然是无忧吗?其实,仔细一看,何家强眼中透着希望和热切,但雨虹眼中却闪着不一样的光芒。 *** 在高三下学期,雨虹比较少参加“活动”了,一方面是因为学校的功课吃紧,一方面则是因为母亲谭少萍的病情。 由于长年忧心操劳,谭少萍的身体终于不堪负荷,先是要常常看病,最后甚至住进了医院。 这笔医药费自然不是她们母女所能承担的,何振辉和杨淑芳二话不说的就付清了医药费,其实,何家的经济也只是普通程度,但他们的好心肠却是谁也比不上的。 “雨虹,快考试了,你好好念书,别想太多。” “你妈妈有我们照顾着,绝对不会给你出一点问题的。” 何振辉和杨淑芳总是这样对她安慰,而她只能一再致谢,“何爸爸、何妈妈,谢谢你们,等我以后赚了钱,一定会报答你们、孝敬你们的。” “说什么傻话?我们都当你是自己女儿,快别跟我们客气。” 何家强站在一旁,也诚挚地说:“是的,我们是一家人。” 在这一刻,雨虹真的愿意和他们成为一家人,再也不要到外面的世界去了。 于是,联考前这段时间,她心中只有念书、只有母亲、只有何家、只有阿强。 何家强每天放学后就到医院探视她母亲,直到时间到了,就又骑车去接雨虹下课,载她到医院来探望谭少萍,让她们母女俩说几句话,才又送她回何家。 这段骑车的路上,有时晴朗、有时阴雨,但对何家强来说,却是最幸福的时刻。 而任雨虹坐在他背后,小手轻轻环着他的腰,脸上总是很恬静,眼睛总是微闭,在这忙乱紧张的生活中,她还可以依靠着他,她觉得很安心。 大学联考的最后一天,何家强站在考场外,七月的阳光又毒又辣,他早已流了一身汗,衣服都湿透了,仍然动也不动地等候钟声响起。 “当当!”随着这清脆的钟声,所有考生们终于结束了联考的压力。 人潮汹涌而出,何家强寻找着雨虹的身影,天晓得为什么,他总能在众人之间找到她──那道他心目中的美丽彩虹。 “雨虹,我在这儿。”他对她挥手,挤开人群向她走去。 雨虹抬头看了他一眼,素净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将自己的手交给他。 “怎么了?考得不好吗?”他心跳急促,觉得她的手好冷。 她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 他自然产生了不好的联想,“别这样,联考又不能定终生,你一定还有机会的。” 她歪着头瞄了他一眼,是一种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风情,突然展开微笑说:“谁说的?想上台大都没问题!” “真的!太好了!”他心头猛跳,一点也不计较被捉弄,为她感到无比的骄傲。 雨虹也笑了,多日来的忧虑终于解除,她的肩膀上像卸下了千斤的重担。 “我们快到医院去,告诉你妈妈。” “嗯!”她跟着他跑向前。 坐上了机车,一路上风和日丽,清风吹拂,这仿佛是雨虹人生中最惬意的时刻,第一学府唾手可得,青春如此灿烂耀眼,她但愿永远留在这一秒钟。 到了医院,两人含笑着走到病房前,一打开门,笑容却僵住了。 何振辉和杨淑芳站在一旁,眼中写满忧心,已经说明了一切。 医生和护士正在做急救,谭少萍身上插了管子、戴了面罩、打了一针又一针,却都不能让她苍白的脸上添些血色。 “爸、妈,这怎么回事?”何家强开口问。 “医生说是急性心脏衰竭,之前进过急诊室,又被推了出来,他们说已经尽力了。”何振辉不愿说明,却又不得不说明。 杨淑芳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其实,昨晚情况就很严重了,但少萍挂意着雨虹的考试,坚持不让我们说出这件事,才会拖到了这时候。” 听到这青天霹雳的消息,雨虹全身的力气骤然被抽光,整个人几乎站不住脚,何家强连忙握住她的肩膀。 “雨虹,振作点。”何家强感觉到她正在颤抖。 医生走过来,叹了一口气,“很抱歉,我们实在无能为力,有什么要交代的就请把握时间吧!” “真的……真的没救了?”雨虹抓住医生的手,不愿最后的希望就此幻灭。 医生摇摇头,“再急救下去也没用,只是浪费时间,不如让你们家属说几句话吧。” 雨虹望着医生的脸,眼睛睁得好大好大,还是无法接受这突来的残酷。 “雨虹,快过去你妈那边,伯母好像有话要跟你说。”何家强扶着她虚软的身子,让她坐到病床前。 “妈……”她握住母亲虚弱的手,声音已然哽咽。 “雨虹……你……考得好不好?”谭少萍还惦记着这件事。 “我考得……很好,每一题我都会写,我一定……会上台大的。” 谭少萍露出欣慰的笑,“那妈妈……就可以放心了,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知道吗?” “妈,你别这样说,”雨虹把脸贴在母亲胸前,聆听着那仿佛越来越慢的心跳,仿佛随时都要离她而去。“你不可以丢下我……不可以!我还小、我不懂事……你要继续为我担心……不然我会孤单无依的……” “别说孩子气的话……”谭少萍摸了摸女儿柔顺的黑发,“妈知道你长大了……你也懂事……这样妈妈才能放心地走啊……” “不要!我不要啊!”雨虹只是摇头,拒绝接受这分离的命运。 谭少萍咳嗽了一声,努力转向何家夫妇,“何大哥、何大嫂……雨虹这苦命的孩子……就请你们多关照了……下辈子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杨淑芳见状早已哭得说不出话,把脸依靠在丈夫肩膀上。何振辉只能忍住眼泪回答,“我们……从没把你们母女俩当外人,这些年来,雨虹就像我们的亲女儿,你放心……这辈子我们都会是她的依靠。” “谢谢……”谭少萍又转向何家强,气若游丝地唤道:“阿强……” “伯母,我在这儿。”何家强连忙应声。 “我知道你对雨虹很好……我也只能把她托付给你……以后不管怎样,答应我……你都会照顾雨虹……好不好?” 何家强眼眶已然泛红,双膝骤然跪下,“我何家强以生命发誓,我一生一世都会照顾好雨虹的。” “我相信你会的……那我就没什么……好挂心的了……”谭少萍不断喘着气,刚才那番话似乎耗费了她最后的生命力。 “妈……妈……”雨虹一声一声的喊着,热烫的泪水流遍脸上,“你别闭上眼睛……你再看我一眼……你别吓唬我,我很胆小的……我会吓坏的!” 原本快要合眼的谭少萍,因为女儿啜泣的呼唤,又努力睁开了双眼,“让我再看你一眼……我漂亮的、聪明的女儿……妈妈以你为荣……妈妈会在天上保佑你的……” “妈,别走,别丢下我!”雨虹哭得声音沙哑,却无法停止倾诉,“我们不是说好了?我要带你去逛椰林大道……我要你参加我的大学毕业典礼……我要你看我穿结婚礼服的样子……你不可以说话不算话……不可以!” “我会的,我的心永远都在你身边……” 说完这句话,谭少萍终于闭上了眼睛,这次她再也无力睁开了。 “妈!妈!”雨虹抱住母亲痛哭,这个从小给她温暖的怀抱,而今逐渐失去了温度,再也不能让她撒娇或掉泪。 太早了,实在太早了,她总以为自己可以出人头地,让辛苦的母亲享享清福,却在这即将转好的时机,母亲就这样离开了她。 “不,我不相信!”雨虹终于大喊出声,“老天爷……你太残忍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就算拿我的三十年生命……换她三年生命我都愿意……求求你,让我妈妈回来!回来!” “雨虹,别这样!”何家强揽住她的肩膀,希望传达给她一点力量。 “阿强,你告诉我,这是什么道理?”她还是不服、还是不屈,“我都要考上台大了,我会去打工赚钱,我以后会有好工作,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可是……没有我妈妈,我还要……这些做什么?” “伯母会在天上守护着你的,她会希望你一切都好,你不可以放弃自己!” “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妈妈……我不要作孤儿,我要妈妈……世界这么大,却再也没有人会爱我了……” 雨虹哭成了泪人儿,情绪激动难平,任凭何家强如何安慰,还是无法让她平复。 何振辉和杨淑芳见状,更是无法自抑地摇头掉泪。 何家强拍着雨虹的肩膀,突然发现她没了声音,“雨虹,你怎么了?” 原来她哭得太厉害,竟然昏了过去。 “爸、妈,你们快去请医生,雨虹昏倒了!” 何振辉和杨淑芳擦过眼泪,赶紧跑出病房去叫人。 病房中,只剩下过世的谭少萍、昏倒约雨虹和清醒的何家强。 他望着谭少萍的遗容,又望着雨虹泪湿的小脸,“伯母,请你放心,在这世界上,还会有一个我,用生命爱着雨虹。” 这一天、这一刻,何家强明白了自己生命的意义。 *** 谭少萍的丧事在平静中结束了,自从那天在医院昏倒以后,雨虹没有再掉过一滴眼泪,只是她也不再笑了。她苍白的小脸上,只剩下一种淡淡的疲倦。 榜单公布了,雨虹如愿考上台大中文系,她的第一志愿。 何家夫妇并未像她考上北一女时那样大放鞭炮,因为,谁都没心情去听那喧闹声。 新生报到之后,照例由何家强载雨虹回家,杨淑芳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料理,算是为雨虹大学生活的开始,做一个小小的庆祝。 “爸、妈,我们回来了。”何家强替雨虹拿了背包,先走进家门。 “快来吃饭。”何振辉招呼两人道。 杨淑芳从厨房端由最后一道菜,大家围着餐桌就坐,就开始了这顿晚餐,在欢乐中带着些哀伤,庆贺中带着些遗憾。 雨虹本来就吃得不多,这晚更是几乎食不下咽,不管别人怎么劝说都是一样,这让何家强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他隐约预期到就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在晚餐快结束时,雨虹才开口道:“何爸爸、何妈妈,我有点话想跟你们说。” “当然好啊!”何振辉帮忙杨淑芳收好东西,大伙儿就移师到客厅去。 “怎么?有什么事吗?”杨淑芳一边切水果一边问。 雨虹迟疑了片刻,垂着头说:“我……我想搬到学校宿舍去住。” “什么?”何振辉和杨淑芳一起大叫,一旁的何家强并未出声,却是心头最为震撼的一个。 “我已经……抽签抽到宿舍了,我想试着……自己独立看看,请你们务必答应我这个请求。”雨虹握紧了双手,那是她极端紧张时才会有的表现。 “难道我们对你不好吗?你有什么不满意的,都可以告诉我们啊!”杨淑芳道。 “不!绝对没有,你们对我太好了。”雨虹连忙澄清。 “别忘了你妈妈临走前说的话,她要我们好好照顾你的。”何振辉也劝着。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雨虹一想起母亲,声音就微微颤抖,“只是我想暂时离开这个家,让自己到一个新的环境去,这样或许……我就不会天天对着妈妈的遗物掉泪,我不是要忘了妈妈……但我需要重新站起来的动力,你们能懂吗?” 听了这番话,何振辉和杨淑芳都叹了一口气,他们当然能懂,在这生活了八年的地方,点点滴滴都是过往回忆,雨虹一个人住在后面的小屋里,怎能不触景伤情呢? 何振辉首先点头了,“我们都希望你过得好好的,既然你觉得这样恰当的话,我们也不会阻止,但如果你有一点点的不适应,一定要记得你还有这个家可以回来。” 杨淑芳也软化了,“或许换个环境也好,虽然我们舍不得你,也要接受这件事。但是要记住,在外面不比家里,一切都要自己小心。” “谢谢……谢谢。”雨虹哽咽着,只能这么说。 “每个周末都得回来一趟,我们等你回来吃饭。”何振辉不忘这么叮咛。 “还有,要每天打电话,不然我们不放心的。”杨淑芳也特别交代。 “我会的,我把你们当爸妈一样,我当然会回来。”雨虹郑重承诺,此生她不敢忘记这份恩情。 事情谈到了这儿,大概也有个结论了,而一旁的何家强只是沉默,教人几乎忘了他还坐在那儿。 按着聊了又聊,全都是绕着雨虹的大学新生活,何振辉和杨淑芳打算给她添购好一些东西,尽管雨虹一一推辞,都还是拗不过他们的好意。 “很晚了,我们先去睡了,明天是星期六,咱们下午就去逛街。”杨淑芳最后对雨虹这么下令道。 雨虹苦笑了,“我一定得跟着去,不然你们会买到连宿舍都放不下。” 何振辉和杨淑芳都笑了,夫妻俩一起走进寝室。 客厅只剩下雨虹和何家强,她感觉到他似乎有话要对她说,于是她打开走廊上的纱门,默默走到院子里,却不立刻走进后面的小屋。 月光如水,洒落在庭院中,宁静中带着点神秘。 何家强走到她身后,过了片刻才开口,“你进去大学以后……可能会认识更多人、参加更多活动,到时你还需要我接送吗?” 雨虹早料到他会有这样的问题,她只能叫自己残忍,这是必要的残忍。 “阿强,你比我大几个月,我一直把你当成哥哥。” 没有正面的回答,但这淡淡数语,已经不需再多说明。 何家强的胸口突然一阵窒闷,仿佛挨了一记最重的拳头,让他疼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放心,我会常回来的,你们都是我最亲爱的家人。”她又补充了这几句,其方面拉近了关系,其方面却拉远了距离。 何家强只是傻气,并不是傻瓜,他听得懂。 “不管怎么样,我等你回来。”他微微一笑,有些沧桑无奈的笑,竟出现在这张年轻的脸上。 雨虹心头一疼,“阿强,你别那么傻。” 傻子是不会有出息的,不会有回报的,他难道还不懂吗?她多想对他大叫,多想让他清醒,但他哀愁的双眼却让她说不出话了。 “我想我这辈子,可能是不会变聪明了……” 他伸出大手,从背后轻轻碰了她的发丝,那丝缎一般的发丝,很快就溜出了他的手指,就像它的心,从来都不是他所能掌握的。 于是,他收回了手,转身走进屋里。 院子里只剩下雨虹一个人,她静静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银色月光依旧温柔,却让她觉得有些寒冷。 *** 十八岁的雨虹上了大学,每天都有一通电话,每周末都到何家晚餐,让何振辉和杨淑芳满意得没话说。 但除此之外,在他们看不见雨虹的时候,还有很多事他们不知道。 台大中文系,美女和才女都是不缺的,而雨虹兼而有之,很快就成为公认的系花。 除了功课好、才情佳,她的气质出众、容貌娟秀、长发飘逸,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动,各系所的男生纷纷对她展开追求。 但她并不急,她什么事都从容处之,她把家教看做第一,功课第二,男友第三。 家教赚钱是最容易的,原因不为别的,她就是必须独立自主。她发誓她不想再穷下去,更不想再向别人要钱,即使是亲如父母的何家夫妇,她也不愿造成他们的负担。功课方面也是要紧的,一来可以申请奖学金,二来也为了将来的前途打算,地想得很清楚,绝对不会荒废了课业。 至于男友呢?慢慢挑吧!她明白自己有条件可以挑,而且她要挑最好的。 这样的生活很充实、很愉快,只除了一件事——何家强。 他在读专四了,功课马马虎虎过得去,课余时间都在打工赚钱,但除了这些,他心中就只有雨虹。 这天晚上,雨虹在宿舍写报告,听到室友庄雅芬的叫声,“雨虹,有访客。” “是谁?”雨虹放下笔问。 “当然又是那个阿强啦!”庄雅芬笑得一脸憧憬。 是的,“阿强”这号人物,已经传遍台大女生宿舍,此男一脸酷样,身材伟岸,却有一双只对雨虹痴心的双眼,这般男子当然会引起所有女生的羡慕与垂涎。 雨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披上外衣准备下楼。 一到楼下,就见到那高大的身影、等候的眼神、期盼的表情,那不会是别人,只有何家强。 “有事?”雨虹一开口,语气就冷冷的。 “寒流要来了,妈叫我帮你送外套。”他的微笑还是那么温柔,拿出一袋冬装。 “我上星期回去,已经拿了好几件。” “那不一样,这次的寒流很强,气温要降低好多度呢!”尽管平常总会听她的话,但这时他却是固执的、坚持的。 晚风轻飘,透着淡淡叹息,任雨虹向来是辩才无碍,但这时还能怎么反驳呢?面对的是情、是义、是恩,都不是她所能割舍的。 “好吧!谢谢。”她接了过来,“快回去吧!你骑车一定很冷。” “不会,我一点都不怕冷,可是你从小就怕冷,以前你都躲在我背后走路,你记不记得?”想起那时好小好小的她,说不出有多么的惹人怜爱。 他眼中单纯的怀念,却让她无法正视,“小时候的事……我不太记得了。” 人是该长大的,怎能一再留恋过去?尤其是当她长大了,他却没有…… “噢!是吗?”他抓抓自己的后脑勺,笑得有些僵硬。 “阿强,我们过去那边一下。”她带着他走到一旁较暗的地方。 何家强当然乖乖跟去,“怎么了?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很冷?我把外套脱下来给你穿。” 看他要将外套脱下,她连忙制止,这种行为绝对不能在宿舍前发生。 “真的不用了,”她坚定的摇头,“阿强,你听我说,以后你别再来找我了。” “为什么?”他迷惘极了,不懂自己的关心竟会成了她的负担。 “我……”她斟酌着该如何用字遣词,才能不伤害到他,“我认识了一些男生,我可能……就快定下来了,所以……所以……” “什么叫做定下来?”他隐约猜出了一点什么,却又不愿相信。 “你明白的,我长大了,也该交男朋友了,如果……你常来找我,可能……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说完后,她立刻紧咬住唇。 这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了,何家强的脑中空白了几秒钟,终于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说得也是,雨虹……你这么优秀、这么出众,想追你的人一定很多……我可不能害你被人家误会……竟然跟我这样一个傻小子有瓜葛……这实在太不妥当了。” “阿强!”她的心口一阵抽痛,不愿他如此贬低自己。 “我知道自己的身分、地位,我也知道你的身分、地位,我不会……那么不知趣的。但我还是会关心你,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只要你觉得我还有一点用处的话。”他瞪着地上,无法面对着她说话。 “别这样说!”她快听不下去了。 “没关系的,总之我……永远是你的阿强,我不会变的。” 说完这句话,何家强转身快步离去,因为,他不想在她面前失去控制。 望着那曾经依靠过的背影,雨虹在夜风中感觉好冷,没错,他没有变,是她变了,但……究竟是变成了什么?她也不懂。 第二章 爱不爱 不爱一个人 有千万种理由 爱一个人 却只有一种理由 就为了我爱你 大二升大三的暑假,雨虹“定下来”了。 百中选一,自然是人中之龙,对方名叫高建宇,他的相貌堂堂,今年考进企管研究所,家境优渥,前途一片看好。 尤其当他以轿车、鲜花、礼物作为追求攻势时,很少有女孩拒绝得了。 雨虹本来是不怎么信任这样的男人,但高建宇追求她一整个学期,从来都是心无旁骛、专一守候,过去他那小小的“花名”早已消失无踪,因此,让她愿意“从一而终”。 中文系花被追走的消息一传开,着实伤了不少男孩的心,其中尤以何家强伤得最重。 当雨虹带着高建宇回到何家,何振辉和杨淑芳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遭受了不小的打击,毕竟,他们很久以前就把雨虹当作媳妇看待了。 “何爸爸、何妈妈,我替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男朋友高建宇,他也在我们学校读书,是企管系研究所的学长。建宇,这就是我提过的何爸爸、何妈妈,他们就像我自己的父母一样。”雨虹替双方引介。 “伯父、伯母,你们好,我是高建宇,听雨虹说你们非常疼她,所以,我特别来拜访你们,这是一点小意思。”高建牢一派风度潇洒,将如小山般高的礼物放到桌上。 何振辉和杨淑芳笑了笑,在这栋几十年的老式房子里,突然出现一个身穿西装的富家公子,坦白说还真有点让人不适应。 雨虹满意地看着高建宇,他就像她所想像的新好男人一样,体面、周到又稳重,她再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这时,何家强从房中走出来,他僵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手指在颤抖,他的额头在冒汗,因为,他的心在滴血…… 雨虹咬着下唇,终于开口道:“建宇,这位是何家强,我跟你提过,他就像我哥哥一样,很照顾我的。” 哥哥……哥哥……听到这两个字,何家强几乎挤不出笑容,原来这就是他该扮演的角色。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高建宇客气地对他伸出手,对于这位身材高大的“哥哥”有点小小的嫌隙,说实话,他不怎么喜欢这家伙看着雨虹的眼柙。 “幸会。”何家强从牙缝中挤出声音,那有力的大手握疼了高建宇,两人隐隐有一股较劲的味道。 何家强带着研究的意味打量着高建宇,却找不出任何可以批评的地方,对方那斯文的涵养、贵族的气质,都不是他这个傻小子可以比得上的。 那么,他该为雨虹感到高兴的,不是吗?但为什么他却心痛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别这样!别这样孩子气!他拼命压抑自己想当场扛走雨虹的冲动。 一顿晚餐下来,何家强沉默不语,高建宇却很健谈,让气氛轻松又不失融洽,连何振辉和杨淑芳也有被逗笑的时候。 如此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又看得出是权贵子弟,何家夫妇心中不得不承认,雨虹选对了人。 到了告辞的时刻,高达宇牵起雨虹的心手,自然而亲昵的道别,“伯父、伯母,我们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来拜访。” “慢走、慢走。”何振辉和杨淑芳含笑送客,虽然这笑中是有些遗憾的。 何家强并没有现身送客,他怕自己会按捺不住拆散那两人的冲动。 他一个人走到小院子,听见大门被打开和关上的声音,尽管他无意偷看,但身材高人一等的他,视线就是那么轻易的越过了围墙。 于是,在他眼前出现了这一幕,高建宇拉着任雨虹的手,两人一路有说有笑,走到一辆黑色跑车前,他替雨虹开了车门,还低头吻了她的面颊一下。 雨虹并没有拒绝,反而微笑如花。 就这么一轻吻,让何家强的心都碎了。 车子开走了,引擎声回响在小小的巷弄中,只剩下一阵烟尘。 夜风吹了过来,何家强在藤椅上坐下,想着好多好多的事情,想着小时候第一次见到雨虹,想着那一串青春单纯的日子。 那晚,他一直没有进房,让月光陪了他一整夜。 *** 时间在一眨眼中溜走,何家强从五专毕业,也该去当兵了。 何振辉和杨淑芳送儿子到车站,两老都是依依不舍。 “我只是去当兵而已,回来以后才算是男子汉啊!”一向沉默寡言的何家强,开口安慰着父母。 “我们当然明白,”何振辉拍拍儿子的肩膀,“但是,你这牛脾气有时候要改改,不然进军中会吃亏的。” 杨淑芳也颇有同感,“妈就是怕你惹事,要是被人家记仇、记恨,那可就糟了。” 何家强慎重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一定会小心的。” 火车再过半小时就要开了,几位军官在前方点名,何家强于是对父母说:“你们先回去吧!不然等会儿看着我走,我怕你们会不让我走。” “傻小子!”杨淑芳的眼中含着泪光。 何振辉则看了看表说:“怪了,雨虹怎么还没来?” 只是说到雨虹的名字而已,何家强就没来由地心疼起来,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看到她了,不知她最近过得怎样?和男友在一起应该很快乐吧? 说人人到,雨虹正从车站门口走入,是高建宇开车送她来的,他们都认得那辆拉风的黑色跑车。 野狼机车和进口跑车之间,她的选择当然不会是他,何家强苦涩地想。 雨虹喘着气跑过来,粉嫩的脸颊浮现红彤,“抱歉,路上塞车,差点来不及了。” 何振辉和杨淑芳对雨虹还是疼爱有加,抚着她的背说:“别喘、别喘,赶上就好!” 雨虹乌黑的眼眸望向何家强,从皮包拿出一个香符,“阿强,这是我帮你求来的平安符,你带在身上吧!” 何家强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那深邃如夜的眼眶却热了起来,他没想到还能见到她,还能得到她的这份关心。 “谢谢!”他以双手接了过来。 “要带在身上啊!”杨淑芳叮嘱儿子说。 何家强将香符戴在颈子上,胸口顿时感到无比温暖。 “那么……让阿强跟雨虹说几句话吧!我们先走一步。”何振辉拉着杨淑芳的手说。 他们夫妇俩并不是不明白儿子的心事,虽然雨虹已经名花有主,他们还是希望她能给儿子一点小小的安慰。 一时之间,只剩下何家强和雨虹,现场一片沉默。 “阿强……”她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你要保重。” 对她的要求,他总是会答应,“我会的,我会平安回来的。” 空气安静了下来,难道除此之外,他们就没有别的话可说了吗?这……就是认识十一年来的结果? “他……他对你好不好?”何家强终于还是问出口了。 雨虹自然懂得这问题,轻描淡写地说:“我们很好、很顺利,你别为我担心。倒是你自己,如果有喜欢的女孩,千万要把握机会喔!” 把握机会?何家强在心中叹息,他根本一点机会都没有啊! 于是,他只能收起叹息,“我知道。” 火车的警铃声响起,军官们呼喊着新兵上车,何家强没有太多的时间,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与她见面? 他远远望去,看见高建字正背对着他们,于是,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就放肆这一次吧! “雨虹!”他伸出双臂,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 她傻住了,万万没料到他会有如此的举动,她相当诧异他突如其来的冲动,也诧异着自己在他怀中的温暖感受,在这一刻,她完全没有想起背后的高建宇。 啊!如果可以不要放开,如果可以暂停时间,何家强真的愿意就死在这一秒钟。 拥抱着最爱的人,拥抱着不可能追到的彩虹,拥抱着用一生也忘不了的她。 “阿强你……”看到他眼中的悲哀,她的喉咙梗住了。 “我爱你,对不起,我没有资格这么说,可是……我爱你!” 他再一次锁紧双臂,几乎要将她揉造体内,而后他突然放开了她,就像他然拥抱她一样,都让她来不及反应。 他一咬牙,转身奔向火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火车开走了,留下雨虹一个人站在原地,她这一生将不会忘记这个背影,这个曾经守护着她、曾经为她颤抖、曾经令她熟悉的背影。 *** 不管人间沧桑,无论红尘扰攘,岁月的脚步仍不停的往前走着。 两年后,何家强退伍了。 当他背着行囊回到何家,发现四周起了很大的变化,农田几乎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许多商业大楼,台北市正在快速起飞,信义区也成为黄金地带之一了。 而且,许多人从小所住的眷村也拆了。 依据政府的分发,他们被迁移到邻近的国宅,虽然还要自己负担部分贷款,但是以信义区如今的地价,能住在这样的新国宅已经算是非常优厚了。 当何家强坐上电梯,看见五楼自己的新家,心中升起了一种微微的落寞。 “阿强,你回来啦!来,东西放着,快去洗澡,水都放好了。”何振辉开门招呼儿子。 “对,先洗个尘,再来吃饭。”杨淑芳早已准备好了一桌丰盛料理。 “嗯!”何家强放下行囊,环顾四周,新家有一种洁净到让人不知所措的感觉,不像以往在眷村那种熟悉的味道。 等何家强洗过澡、吃过饭,何振辉拿出了相本,杨淑芳则端来水果,一家三口坐在客厅闲聊。 “喏!这就是雨虹毕业时的照片,她可是中文系第一名毕业,领的是院长奖喔!”何振辉指着那几张他拍的照片,说得挺得意的。 何家强看着照片中的人儿,那双美丽的眼睛,还是会让他心底隐隐作痛。 “雨虹一向很优秀的。”他只能这样说。 “雨虹还考上了中文研究所呢!以后就是硕士了。”杨淑芳继续说。 “你看你看,这些都是雨虹得到的奖状,”何振辉又拿出许多裱框的奖状,“她说要放在我们家里,如果亲朋好友来了,就可以让我们拿出来好好的现一现!” 何家强听父母笑谈着雨虹,却不知要如何自然地笑,一张冷脸显得更冷。 “时间过得真快,雨虹都大学毕业,再不久就要进研究所了。”杨淑芳有所感慨地说。 “是啊!我们都老了。”何振辉也这么觉得。 何家强若有所思的脸上,压抑着许多情绪,最后终于淡淡问起,“那她……和那个高建宇怎么样了?” 何振辉和杨淑芳两人对望一眼,表情都有些尴尬,对于接下来该说的话难以启齿。 何振辉咳嗽了一声,“阿强,雨虹这么优秀又这么漂亮,我和你妈都知道只有把她当作女儿的缘分,其他的就不能多想了。” 何家强点点头,他懂得父亲的意思,既然他们把她当女儿,他也只能把她当妹妹,这道理是再清楚不过了。 杨淑芳决定说出实情,“是这样的,雨虹前几天带着高建宇过来,他们说……想在八月订婚,等雨虹念完研究所再结婚。” 订婚?结婚?何家强让这消息给震住了。 那个从小坐在他后面的小女生,不知道怎么走回家的小女生,只会好小声说着谢谢的小女生,就要变成别人的未婚妻、变成别人的妻子了! “是……是吗?”他试着将嘴角上扬,却微笑得不太成功。 “阿强,你也退伍了,该为自己的前途打算,好好闯一番事业,以后你会有自己的好姻缘的。”何振辉如此安慰着儿子。 “是啊!姻缘天注定,勉强不得的,懂吗?”杨淑芳舍不得看儿子这样失落的样子。 “我晓得,我都晓得。”他命令自己点头,然后以虚弱的双腿站起,“爸妈,我有点累了,我先去休息。放心,明天我就去找工作,我会加油的。” 望着儿子失魂落魄的背影,何振辉和杨淑芳都只能摇头叹气,看来这牛脾气的孩子,那颗心还是一点儿都没变。 *** 八月一日,雨虹回到了何家,因为在订婚前夕,她是该回到娘家,等男方来迎娶的,而她的娘家自然就是何家。 何振辉和杨淑芳都开心地接待着她,毕竟家里是热闹一些的好,有女儿的娇气、粉气和喜气更好。 “来,这是我们给你准备的房间,你看喜不喜欢?”杨淑芳带她来到女儿房。 阔别四年,雨虹早已是见过世面的人,尤其高建宇家中的豪华优雅,更让她养成了上流社会的品味。 这间简单朴实的房间,她应该是看不上眼的,但她却觉得好温暖、好令人怀念。 “好可爱,这是我妈妈以前最爱的花色。”她摸着床上蓝底白花的图案。 杨淑芳也在床边坐下,“要是少萍看到你今天的模样,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何妈妈,谢谢你。”提起过世的母亲,雨虹轻轻把脸贴在杨淑芳的肩上,允许自己稍微感伤一下。 何振辉站在门口,含笑的望着这一幕,“你们叙旧叙完了吧?该吃饭了!” “好,这就来了。”杨淑芳拍拍雨虹的肩膀,一起走到餐厅去。 一看到雨虹,何家强的心就抽痛了一下,尽管他竭尽所能的表现镇定,但似乎每个人都能看出他的神情阴霾。 尤其是雨虹,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没有片刻离开过他的身上。 何振辉替每个人倒了一杯泡沫香槟,“来,今天开香槟,我们得干一杯。” “何爸爸心情这么好?”雨虹微笑着问。 “当然,我要嫁女儿了,又感伤又高兴啊!”何振辉呵呵笑着。 于是,众人举杯,一起为雨虹的婚事庆祝。 “我先说,我祝雨虹这辈子顺顺利利、快快乐乐。”何振辉道。 “雨虹,就把我们这儿当作你真正的娘家,我们永远欢迎你回家。”杨淑芳道。 轮到何家强说话了,他对着杯子发了一会儿呆,弄得大家都有些紧张了,他才慢慢吐出一句话,“我……祝你幸福。” 只能如此了,只能祝她幸福了,只能舍弃十多年来的心愿了,他这么告诉自己。 “谢谢!”能得到何家所有人的祝福,是雨虹衷心所愿的。 举杯祝贺之后,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何家强这么告诉自己,却很难说服自己不再多想。 一顿还算融洽的晚餐后,何振辉和杨淑芳坐在客厅看电视,而任雨虹则主动向何家强提出了邀请。 “阿强,我们……去散散步好不好?” 望着那双波光流转的眼睛,何家强明白自己从来都没有能力拒绝她。 于是他点了头,和她一起走出家门。 何振辉望着他们的背影,不禁叹了一口气,“唉!阿强没这福气,不然,要是能娶到雨虹就好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别想那么多了。”杨淑芳虽然如此安慰丈夫,心里却也不禁微微欷吁。 *** 沿着信义区松智路一带,经过台北医学院、世贸大楼、诚品书局和市政府,何家强和雨虹缓缓走过小时候常走的路。 “以前这里不是这样的。”雨虹开口道。 “什么都变了。” 当时一起走过的天空,脚踏车轮转动的声音,映照在脸颊上的夕阳,晚风中响起的笑语,而今都只能留在记忆中了。 何家强无意的回答,听在她耳中却有些感伤,“阿强,你……这两年都还好吗?” “当然,我平安回来了。”他举高自己强壮的双臂道。 他只是想让她放心罢了,她还会不懂他吗?他们两人认识都快十三年了,有些事只需意会,不必言传。 她垂下眼神,将心中最深的疑问提出,“两年前……在火车站,你对我说的话,应该……只是个玩笑吧?” 玩笑?若能将真心当成玩笑,人生也可一笑置之,只可惜……他向来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 “若你把它当作玩笑也无所谓,总之……你都要订婚了。” “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好女孩,早一点安定下来。” “谢谢,我会努力的。” 但,要多么努力,才能淡忘她那双美丽的眼睛?要多么忍耐,才能看她走向红毯那一端,而执起她小手的人却不是他?这一切都没有答案啊!没有答案。 雨虹抬起头,他的双眼哀伤得让人不忍多看,她只得移开视线。 “好吧!那谈谈你的工作,我听你爸妈说,你在工地工作?不累吗?” “我也应征过内勤或外务的工作,但我实在不会虚伪应付那一套,我想我还是只能做实际一点的工作吧!在工地很适合我,以后说不定可以当工头,带领一群工人上山下海去盖房子。”何家强笑得坦然,他以自己的劳力赚钱,没什么不好。 雨虹点了点头,“只要你喜欢就好。” 两人沉默片刻,走着走着,他又开口,“那个……高建宇会让你幸福吗?” “本来找是有点不放心的,但时间久了,我想他对我真的很有诚意。” “那么我……我们一家人都可以放心了。” 说着说着,两人不觉中走到华纳威秀来,这儿人潮汹涌、交通繁忙,何家强于是拉起雨虹的手,“别走丢了。” “嗯!”雨虹微笑道,这是订婚的前一晚,她允许自己重温旧梦一下。 他们走到十字路口前,何家强将她的小手握得更紧,“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她迷惑地望着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定要幸福,你一定要过得很幸福,我才能放下这份感情。” “阿强……”她的眼眶涩涩的、热热的,“我会的,我答应你。” 两人凝视彼此,无言地交换着关怀的心情。 绿灯亮起了,何家强正要带雨虹走过马路,却突然硬生生的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雨虹疑惑地间。 “希望是我看错人了,但……那应该是高建宇。”何家强的脸色变得铁青。 雨虹随着他的眼光往前看,果然看见了身穿休闲衫的高建宇,但这并不是最令人惊讶的部分,重点在于他身边还有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子! 他们两人说说笑笑,勾肩搭背,一副情侣亲热的模样。 “阿强,让我躲在你后面!”这是雨虹的第一个反应。 何家强长得人高马大,很容易就遮住了雨虹。而高建宇也没注意到何家强的存在,因为,他根本只看得见他身边的女人。 雨虹脑中一片轰隆作响,既不愿相信自己所想像的,又不得不去证实这个想像,于是,她深呼吸了几口气,“阿强,陪我……陪我跟着他们。” “别多想,也许只是个误会,但不管你要怎么做,我一定会陪着你。”他握紧她的心手,感觉到她的身子正在颤抖。 雨虹点了点头,拾起仅剩的力量踏出步伐。 就这样,他们两人跟踪起高建宇,由于人群相当拥挤,他们一直没被发现,直到高建宇停下脚步。 何家强和雨虹一起睁大了眼睛,因为,那竟是一家宾馆! 高建宇和女伴连一点迟疑都没有,就直接踏进了宾馆的大门,仿佛他们早已习惯如此。当那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自动门的那端,事情已演变得再清楚不过了。 高建宇背叛了雨虹,而且,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雨虹的手变冷了,何家强立刻感觉到,因为,她的心手正被包围在他的大手里。 “该死的!”何家强满腔怒火,“我这就进去找他理论。” “不,阿强,不要……”雨虹拉住他的手臂。 他担心地看着她苍白的脸,“你还好吗?” “叫计程车……先送我回家……”她几乎说不出话了。 “好!你等等。”何家强伸手招了一辆计程车,扶着雨虹坐进去。 雨虹全身乏力,只能依靠着他的肩膀,她的全身发冷又发热,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那幅画面却又如此真实! “雨虹……”他摸了摸她的秀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别告诉任何人,也别做任何举动,我……我会找他出来谈……” “一切都听你的,我只希望……你别太难过。” “放心吧!我够坚强的……现在,让我靠着你一下……”雨虹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开始听取自己心碎的声音…… 天!事情到底会如何发展呢?何家强拥紧了她的肩膀,对于眼前的事实却无能为力,只能默默的为她祈求,但愿……但愿她能幸福…… *** 午夜时分,一阵煞车声响起,一辆黑色跑车停在雨虹的公寓楼下。 一进门,高建宇就有点不耐地问:“到底怎么了?这么晚找我来?你人不是在何家吗?明天的事那么多,我们两人都该休息了。” “我有话要跟你谈。”她的语气很平静,或许……太平静了! 高建宇一愣,看出她有点不对劲,于是他微笑的哄道:“小美人,你是不是害怕啦?女人订婚或结婚前好像都会这样,这是很正常的。” 雨虹走到窗前,双手抱住自己的胸前,“我问你,今晚你上哪儿去了?” “我?”高建宇指着自己,“和一群好朋友去疯一下而已,怎么,你不会为了这种小事生气吧?” “别骗我了,我都看见了。”她冷冷地说。 高建宇心中一惊,表面上还是装傻,“看见什么了?” 她深吸一口气,“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还进了宾馆。” 他脸上的表情错综复杂,沉默了好一阵子,终于决定全盘拖出,“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相信我,我最爱的是你。” “我哪里做错了?让你这样对我?”她抬起脸,掩不住受伤的眼神。 “不,你很好,你是我的骄傲。”他走上前,揽住她的肩膀。 她立刻推开他,“我是你的骄傲?可你却给我这样的屈辱?” 他叹了一口气,“雨虹,理智点,我有我的生理需要,既然在你身上得不到,我只好找个发泄的方法,否则我能怎么办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简直不敢置信。 他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坦白说吧!我一直想抱你,但你老说要等到结婚以后,我哪忍得下去?拜托!都什么时代了?处女值几个钱?贞操又算什么?我实在搞不懂你的想法!” “所以……所以你就去找别的女人?”她握紧双手,发现自己的手好冷。 他仍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高声的吼起来,“我也是逼不得已的啊!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我憋不住当然要发泄出来。” “既然你对我不满意,你又何必一定要我?你可以去找适合你的女人啊!” “那怎么行?不是每个女人都像你一样优秀,不是每个女人都是中文系的系花。”他摇着头微笑,仿佛她问了一个傻问题。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好像不大认识他了耶! “我说过,你是我的骄傲。每次带着你出去见人,我就可以说你是中文系的系花,你是第一名毕业的高材生,你是全校最难追的女孩,但你却被我高建宇给追到了。” 空气仿佛凝结了,她作梦都没想到,他确实是她引以为傲的男友,但她……竟也只是他引以为傲的女友! “难道……我只是让你用来炫耀的东西?” “别这么说,我是真的以你为荣啊!”他还是潇洒微笑,眼前这一切似乎不是问题。 在这一刻,雨虹不只手冷,全身也冷了起来,“不行,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们……取消订婚吧!” 没有爱情,就什么都没有!尽管她也要求爱情之外的一切,但少了这最重要的基础,其他的根本无法存在,她至少还懂得这个道理。 “你说什么?”高建字的俊脸这时才变了脸色,“就为了那种小事?帖子都已经发出去了,你临时说要取消,我的面子要挂在哪儿?” “你的面子已经不关我的事了。”她连心都冷了,他却只想到面子? 他还是试着想说服她,“你得想清楚,我家有钱有势,你跟着我绝对是有利无害,男人风流一下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多少人结婚了还不是这样,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得了?就这样断送你的幸福,值得吗?” “幸福?”她苦笑,“我要的幸福是你给不起的。” “任雨虹!”他怒极的吼叫了起来,“你用点脑子行不行?没有人会像你这么傻的。” “我是很傻,才会看错了你。” 他看着她好一会儿,看出了她眼中的固执,出言恐吓道:“你别以为我会求你,如果我想要,随时有女人会想嫁给我!” “去吧!去找那些女人吧!我相信你的本事。” “好!你就不要后悔,当你回头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找到更好的了。” 新娘没了,面子也没了,高建宇气急败坏的大步离开,连头也不回。 “砰!”大门被猛然关上。 雨虹用力瞪着那扇门,直到她眼睛酸了、麻了,疲倦的眼泪随之流出。 夜风,吹满了整间房。 第三章 请 求 我 我这个人 我这个爱着你的人 只是想把我的剧本 交给你来写,好吗? 第二天早上,雨虹打了通电话给何家强,只淡淡的告诉他订婚典礼取消了,却不愿多作解释。 当何振辉和杨淑芳听到这消息,两人都震惊得不得了。 “到底怎么回事?电话中有没有说清楚?”何振辉问着刚说完电话的何家强。 何家强一脸的沉郁,“雨虹说她想通了,还是决定先取消。” “总有个原因吧?怎么会这么突然呢?”杨淑芳实在不懂。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何家强不擅说谎,只好如此推托。 何振辉和杨淑芳担心得要命,两人推敲起其中原因,“从昨天雨虹突然要回她那儿,我就知道有些问题了,不然,她在我们这儿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她那小套房呢?” “还是她跟高建宇吵架了?闹误会了?这订婚可是一件大事,不是说答应就答应、说取消就取消的。” 夫妻两人想了老半天,却怎么也找不出合理的答案,只得转向儿子说:“阿强,你去看看雨虹,不管情况是怎么样,她现在心情一定很糟,你去安慰安慰她吧!” “是啊!顺便带点吃的过去,说不定她烦恼到什么都不吃呢!” “嗯,我这就去看她。”何家强也是放心不下。 杨淑芳赶紧准备食物,让何家强提着出门,临走前还不忘交代,“别太刺激她,要是她不肯说就算了,但记得要告诉她,我们都很关心她。” “我会的。”何家强点点头,出了门。 骑上他十八岁买来的机车,他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仿佛他是要去接雨虹放学,而他们都年少、都单纯、都还是当年的他们。 甩甩头,他逼自己别再沉浸于过去,毕竟此刻才是最重要的。现在雨虹不知怎样了?昨天撞见那样的情况,对她一定是深刻的打击,而他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骑到了罗斯福路的一条巷子,他在一栋公寓前停下,上面就是雨虹所租赁的小套房,凭借着家教和奖学金的收入,她已经是一个独立自主的女孩了。 “铃!铃!”何家强按下电铃。 “是谁?”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 那声音让他立刻心痛起来,“我是阿强!” “噢……” 她没了声音,大门开了,何家强走上三楼,铁门也是开的,当他走进屋里,却看见雨虹倒在地上。 “雨虹!”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奔上前扶起她。 她睁开疲惫的双眼,昨晚她吹了一整夜的风,“阿强,你来啦……” “你怎么了?你怎么憔悴成这样?”何家强搂住她的肩膀,发觉她浑身都烫得厉害,她一定是生病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她笑了,却笑得非常凄凉,“整个世界好像……颠倒过来了……” “别说了,我先抱你到床上。”他将她整个人抱起,轻轻放到双人床上,在那张大床上,她显得好娇小、好脆弱。 他替她盖上被子,又起身将铁门关上,拿起母亲准备的食物走到床边。 “你看过医生了吗?你在发烧耶!”他摸了摸她的额头。 “早上看过了……可是没有用……我已经不想活了……” “你在胡说什么?”他的胸口瞬间热烫起来,“不准你这么说!你要活得好好的,而且要活得幸福才行。” 她眨了眨眼睛,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阿强,谢谢你……” “跟我还说什么谢谢?来,这是医生开的药吧?你先吃一包。”他倒了开水,扶起她让她吃了药,又拿出母亲熬的热粥,开始一口一口的喂她吃。 “好不好吃?是妈特别煮给你吃的,爸妈说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关心你。”尤其是我,我将一辈子关心你,他在心中默默的加上这一句。 雨虹吃了几口,眼泪又滑了下来,“好吃……真的很好吃……就像小时候的味道一样……一直都没变过。” “那你就常回来家里吃饭,我们都等着你,嗯?”他替她擦擦嘴,也擦擦眼泪。 好不容易喂她吃完了半碗,她就推着说吃不下,何家强也不勉强她,收拾好东西,坐在床边替她擦汗。 “好像有点退烧了,你睡一觉吧!” “阿强,你不问我……为什么取消订婚?” 何家强沉吟片刻,“说不想知道是骗人的,但……我更不愿勉强你,只要你认为是对的,我都会支持你。” 听到这话,雨虹握住他的大手,轻轻滑过自己的脸颊,那温度让她感到想哭,她终于完全无法克制的大哭了。 “雨虹,你别再哭了……”他不舍地擦拭着她的泪珠。 “你不知道……高建宇是怎么说我的……”她哽咽着、抽泣着,却坚持要说出一切,“因为我不肯在婚前跟他发生关系……他竟然另外找了一个女人发泄……他说现在都是什么时代了……他没办法接受我的观念……” “这是什么荒谬的理由?他太过分了!”何家强立刻火冒三丈。 雨虹哭得泪眼婆娑,道出这些她不敢告诉别人的实情,“他还说……他想娶我不过是……因为我是中文系花……让他有面子……以后带得出去见人……如果,我就为了他找别的女人而生气……那么还不如取消婚礼……反正他要找的话,外头多的是……” 何家强再也忍受不了,猛然站了起来说:“他住在哪儿?快告诉我!我现在就带兄弟去教训他!” “阿强,你别冲动……”雨虹试着要拉回他。 他正处于怒火中烧,心中的火苗根本无法熄灭,“从小到大,只要有人敢欺负你,哪一个不是让我教训得服服贴贴的?我不能忍受有人这样对待你,他根本就是罪该万死。” 何家强挣脱她的心手,说着就要往门外冲。 “阿强!不要!”雨虹跌下了床,发出低吟。 “雨虹,你小心点。”他赶紧回头扶起她,将她抱回床上,“有没有哪里跌疼了?别这样吓我!” “你别去找他……千万别去……”她抓住他的手臂,喘着气说。 “难道你还护着那个混蛋吗?你不要这么傻啊!” “不是的!”她摇了摇头,“他家有钱有势,你去了……只是自己吃亏……” “就算我被打也无所谓,我就是要为你出一口气!”他不能让别人欺负她啊!她生来就是要让人保护、疼爱的,怎能受得了一点点委屈呢? “不要……不要……”她抱住他的腰,使尽全身的力量阻挡他,“我不要你这么做,我不值得……” 何家强双臂收紧,将她圈在怀里,“可是我心疼……我心疼得好厉害……我恨透了那个伤害你的畜生!” “阿强……别去找他,留在我身边……我……我又想哭了……” “好。”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她的请求,“我都听你的,现在你想哭就哭,但是……答应我,不可以再为那个混蛋伤害自己了。” “我答应你……但是今天晚上……让我哭个够吧……”她语音破碎,泪水已染湿他的胸前。 “雨虹,我最宝贝的雨虹……”他抚着她的长发,手指满是心疼的颤抖。 他对天发誓,再也不让这样的错误发生了。 *** 夜深了,雨虹哭得累极,终于躺在枕上睡着了。 何家强守在床边,就着一盏微弱的小灯注视着她的睡脸,上面仍微有泪珠,每一滴都让他心碎。 或许,让她早点发现高建宇的真面目也好,免得等到他们结婚以后才后悔,那就真的人晚了。 何家强只恨自己没有资格爱她,又不能保护她。究竟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幸福?想着想着,他茫然了。 这也就是他一夜无眠的原因。 “嗯……”雨虹在不安的梦中挣扎着。 “雨虹,你怎么了?”他急忙上前握住她的手。 “阿强……”她一睁开眼,又是泪水滴落,仿佛乌云要落雨一样,是无法抑制的。 “别哭,你的眼睛都哭肿了。”他拿起热毛巾,轻轻替她擦过。 “我梦见他了,他跟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梦中又再说了一次……”她紧咬着下唇,似乎在忍耐着极度的痛苦。 “天!”他叹息了,“别想他了,有我在这儿,我不会让他继续再伤害你的。” “他说的话好难听……好可怕……”她想把这噩梦说出来,否则,会在她心中挥之不散的,“他说我是假清纯……我当了二十二年的处女……还是抓不到一个丈夫,还不如早点把贞操抛弃……反正处女现在一点都没有价值……” “雨虹,你在说些什么?你别这样贬低自己!”他实在听不下去,“在我心目中,你就像女神一样,是他不懂得珍惜你,是他可恶又无耻。” “女神?”她恍惚了一下,“我……是你的女神?” “是的!你一直都是。”他握住了她的双手,看进了她的双眼,“对我来说,你就是天边那道好美丽的彩虹,我从来不敢妄想能碰到你,只要能远远的看着你,就是我最大的满足了。” “阿强……”她摸了摸他的脸,心中感动得莫名所以。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我要你明白,你绝对是一个值得被爱的女孩,千万别因为一次失败而否定自己,不管别人怎么说,至少在我眼中,你就是我的女神。” 泪水再次滑落她的面颊,这次不是因为伤痛,而是因为温暖。 “谢谢你这么说……我好像恢复了一点点的信心……” “你本来就该有信心的,你这么优秀、聪明又能干,能配上你的人,一定是修了好几百年的缘分!” 雨虹把脸贴在他肩头,静静听着他说话,说一些安慰的、体贴的、温柔的话,慢慢将她的心愈合起来。 “别哭了,别为那种人哭,以后你要哭,都要是因为喜极而泣,好不好?”他哄着她,就像哄着小女生似的。 她安静了好一阵子,才抬起头说:“阿强,你……很爱我吗?” 这问题让他愣住了,自从他懂事以来,他就是爱着她的,这还必须说出口吗? 虽然他为难透了,但却没法子不回答她,只有以僵硬的双唇吐出真心话:“是的,我……我爱你。” “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我愿意。”这次他答得没有犹豫。 “那……你会想抱我吗?” “什……什么?”他的舌头打结了,脑袋也停顿了。 “难道你从来没想过?男孩子不是都会想这个的吗?” 昏暗的光线中,遮不住何家强的脸红,“我……我不敢想……” “如果……我要你抱我呢?”她试探地问着,呼吸就在他颈边,淡淡的、香香的,是一种似有若无的诱惑。 “雨虹,你是不是受了太大的刺激?”他咳嗽了几声,喉咙沙哑得不得了,“或许……你现在情绪不太稳定,才会突然这么想吧?但是,你不要太冲动……你的第一次还是要留给……你的丈夫啊!” “我并不觉得冲动,我只是突然想开了,为什么要坚持处女这件事呢?其实……那也没什么意义。我想把贞操丢掉,我想成为真正的女人,我想让一切从头来过。” 天!这什么哲理?何家强实在搞不懂?难道不是处女以后,就可以重新为人吗?雨虹念的书比较多,可能有她自己的道理,不过,他真的是想不透耶! “雨虹,我想你还是……多考虑吧!别让自己以后遗憾。”他是咬着牙才能说出这番话。 “你果然不爱我……也不想要我……”她的语气一沉,自暴自弃地说:“我就知道……这世界上没什么好男人……你们统统都一样!” “不是的!”天大的冤枉啊!他哪有一天不变她?不要她的呢? 看见雨虹摇头叹息,何家强握起她的手,万分诚挚地说:“我不想趁虚而入,是怕你后悔,你懂吗?我就是因为太爱你了,才会犹豫啊!” 她哽咽几声,眼泪又扑簌簌的落下,“你骗我,连你都不要我了……你都不像以前一样爱我了……” “天!你不能这样说。”他环抱住她瘦弱的肩膀,无论怎样都不愿她掉泪,“好,我答应你,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望着她美丽的双眼,他真的无力抗拒,他从来都不能对她说“不”的,即使她要他做一件犯罪的事、错误的事,他还是会照着她的心意去做。 “那你……要抱我吗?”她迟疑地问。 “要的!我要抱你!”他在她耳边叹息投降了,“我从来都不想碰别的女人,我只要你一个人。” 她总算破涕为笑,抹了抹眼泪,却又想到别的事情,“可是……我没有做过这种事,我怕自己……很笨。” 听着这问题,他苦笑了,这世界上,还会有谁比她更可爱、更纯真呢? “我也没做过,不过我大概晓得是怎么回事,我想我可以稍微教你一点。” “太好了!”她抚摸过他的脸庞,“第一次的对象是阿强,我就放心了……” 对她来说,他只是一个能“放心”的对象吗?何家强似乎也只能这样接受了。 “对了,我流了一身汗,我应该先去洗个澡!”她像是恢复了一些精神,挣扎着自己下床。 “小心点!别摔着了。”他急忙扶着她。 两人走进浴室,雨虹坐在浴缸旁,对着他伸出软绵绵的小手,“我没力气,你要不要帮我洗澡?” 噢!天……何家强的脑中一片晕眩,光是想到那画面就要昏倒了。 “好,我……我都听你的。”虽然暗骂自己太傻,但他更明白,他这辈子是来不及变聪明了。 *** “这样水温可以吗?” “嗯……” 雨虹全身沉浸在温水中,表情似乎放松了许多,轻轻的闭上眼睛。 看她一脸舒适,他当然欣慰了些,但是,看到她赤裸曼妙的娇躯,他却不得不皱起眉头,只为压抑自己许多要命的念头。 “帮我洗干净……”她的小手攀上他的肩膀。 无论是多么残忍的要求,他都不能拒绝,只能说:“好。” 他先洗过她一头长发,仔仔细细冲了干净,又在双手抹了沐浴乳,开始摩挲过她的全身,这便是他酷刑的起点了。 “轻点……你的手指好硬……”她坐在他腿上,早已弄湿了他一身的运动装。 如此的媚眼,如此的娇态,雨虹在他面前完全不自觉的展现出来,只因为何家强是她最信任的人,她怎么都不怕、不慌,只要有他在。 他倒吸了一口气,缓缓抚过她的肌肤,每一吋都是甜美的折磨。 当他覆上她敏感的胸前,她颤抖了一下,让他赶紧暂停,“我太用力了吗?” “不是……”她脸颊微红,“好奇怪喔……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雨虹……”他的自制力就快崩溃,大手不由自主的揉捏起她的圆润,她的双乳仿佛就是为了他的双手而生的,感觉是那么的贴切、刚好又美妙。 雨虹几乎又想落泪了,她从未如此被吻过,如此疼惜、如此珍爱地被吻 当他将她全身洗净,它的呼吸已经不稳,而他的心跳早就狂乱。 他将她横抱起来,走出浴室,缓缓的放在床上…… 在这一刻,他们付出了自己,也得到了对方。 这一夜,两个初识情欲的男女,一起登上了天堂,又掉回了人间…… *** 清晨,如同每个清晨一般,只是无数个清晨中的一个,却是雨虹生命中值得纪念的一个清晨。 当她醒来以后,全身不再发热流汗,带着点激情过后的疲倦,却有种焕然一新的感受,仿佛重生为人了。 她身边的何家强还在沉睡,双手双脚都环绕着她像是担心她含在梦中消失似的,眉宇之间还深锁着不安。 她却轻轻推开了他,下床披了件衬衫,走到窗边凝望阳光。 一切都过去了,她告诉自己。对于高建宇,她可以利用何家强来忘记;对于何家强,她可以利用新生来忘记。 或许她天生是个无情的女人,或许生命还没有教会她什么才是珍贵的,总之现在的她,只想一切重新来过。 丢弃了处女,丢弃了以往,她还年轻,地想洗牌就可以洗牌。 这时,何家强朦胧的醒来,第一眼不见雨虹,立刻就让他震惊坐起。 “雨虹!”他大叫。 “我在这儿。”她轻声回答。 他转身向她,看见她沐浴在阳光之中,有如一尊美丽的女神雕像,似乎……似乎又离他很远很远了。 不知为何,他隐约有一种预感,她不再是昨晚那个脆弱的她了。 “你还好吗?烧退了吗?”他拉开床单,穿上衣服。 当他走到她面前,她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那上面有新长出来的胡碴,刺得她痒痒的,“阿强,昨天晚上……谢谢你。” “别……别跟我说谢谢。”他就怕她这样,道谢是生疏的开始。 “不,我一定要说。”她微笑了,不再凄凉,而是坚强,“从今天起,我要振作起来,好好过日子,这都是你带给我的勇气。” “只要你过得好就好。”这不也是他所愿的吗?他是该满足了。 “至于昨晚……”她迟疑了片刻,“你知道的,就把它当作……我们的一个回忆,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尽管是这样断然冷静的话,毕竟她还是有点迟疑,那就是他在她心中的一点分量,让她迟疑了片刻。 他笑得苦涩,“我懂,我试着去懂。” “阿强……”她搜寻着他的每一丝表情,他的眼神、他的嘴角、他的眉头,都让她一吋一吋的心痛起来。 “我不要紧的。”他逼自己坚强起来,至少在她面前必须如此,至少要让她放心。 她叹息了,“我……我是不是个坏女人?” “不,不是!”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小女生,从我第一次看见你,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就从来没变过。” 雨虹一阵哽咽,有些不该说的话几乎脱口而出。 “让我再吻你一次。”他捧住她的脸蛋,先深深的凝视了她一会儿,才轻轻吻上她的樱唇。 这一吻之后,恐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吧! 因此,他在这吻中加了柔情、加了真爱、加了离愁。 当他放开她时,她甚至感觉到冷,虽然她还站在阳光之中。 何家强转身走到床边,穿上了自己的衣服,等他深呼吸过后,便转头对她微笑道:“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你要常回家,爸妈都惦念着你。” “我会的。”她点头。 “那么……再见。”他说完这句话,大步走出房门。 望着那背影,那曾经拥抱过她、曾经给她温暖的背影,雨虹恍然有些明白,自己得到了一些,也失去了一些! 第四章 折 翅 是的 你的翅膀断了一只 但你仍是我的天使 若你愿意 请让我成为你那失落的翅膀 婚约解除以后,雨虹让自己专注在学业上,她已经决定将来要走学术的路线,她将大把的时间花在上课、论文和研究。 繁忙的学业、课余的家教,占去了她大部分的心神,她渐渐忘记了高建宇,即使偶尔想起,也不会失落太久。 她还是每周回到何家,享受何振辉和杨淑芳对它的关怀,她需要这样亲人般的温暖,让她有力量继续走下去。 而何家强呢?他看到她只是沉默地笑,为她做些小事,为她送些东西,却绝口不提那一晚的事情。 她对他有着无限的歉疚,但她没想到要回头找他,她认为生命是该勇往直前的。 此刻的她,一个人生活得自在,不像过去傻得想依靠高建宇,现在她相信凭自己也可以独立、上进。 如此读到了研究所最后一学期,她每次都得书香奖,硕士论文进度超前,指导教授对她满意得没话说。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一名新教授来到所里任教,他叫萧博文。 只是一名新来的教授,应该没什么好惹人注意的,但这个萧博文才气洋溢、风度翩翩,一派典型文人的模样,而且,他才三十二岁。 雨虹本来看都不曾多看他一眼,但她的报告被他在课堂上念出来,被他拿来当讨论研究的资料,这就让她脸红心跳得不得了。 没想到有人会如此赏识她的才华,没想到有人会猜着她心中每一股思绪,她有一种生平初遇知己的昏眩感。 “教授好。” “啊!你就是任雨虹吧?” 一开始,只是在路上相遇时,会彼此打声招呼。 “任雨虹,你的报告写得很好喔!” “哪里,谢谢教授夸奖。” 接着,他俩在走廊聊了十分钟,不久,他俩在他研究室中谈了一小时,两人都有相见恨晚之感,希望告诉对方自己的一切,也期盼听到对方的一切。 “雨虹,你真是个天才!”萧博文开始这样说她。 “教授,你也不差呀!”她会这样开他玩笑。 什么都无法阻挡了,他们就像已经认识了一辈子,惊讶于彼此喜好的雷同、观点的相近,每一次谈话都是一种启发、探索,而且是纯粹心灵的、文学的。 这一夜,当他们聊到咖啡馆关店的时间,还是意犹未尽。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萧博文望着她古典美的脸庞,恍然不觉出神。 雨虹心头一愣,只看了他一眼,就看出那种特别的眼神,她明白,许多男人都曾以这种眼神看着她。 只是……她没想到,这会出现在她和教授之间。 “也好。”她听见自己这么说。 萧博文开了一辆白色轿车,一路上当然播放着古典音乐,符合他温文儒雅的气质。 “你一个人住外头?”他这么间。 “是啊!”她点点头,感觉到两人独处在车内的那种紧张和亲密。 终于,他送她到了家,下车替她打开车门,绅士风度十足。 “谢谢。”她略微忐忑地说。 “明天……明天你有空吗?”说着这话时,他的语气也不是那么自信了。 “呃!有事吗?”她和他视线对望,又赶紧移开。 “有一场画展,我想跟你一起去看。” “噢……”她无法矜持太久,“好啊。” “那么下午两点,我来接你。” “嗯!再见。” 这就算是订了第一个约会,正式的约会。 萧博文开车走了,对她挥着手,一脸依依不舍,说明了他对她的感觉。 从这一刻起,雨虹了解到有某些事情要发生了。 她没来由地叹了一口气,自己都快二十五岁了,怎么还会有那种小女生的脸红心跳呢?以往和高建宇在一起,或许多了几份现实上的考量,而现在遇见了萧博文,却是一种心灵智性的深刻。 当她这样默默的想着,转过身要走上楼时,却被角落的一个阴影给吓着了! “是谁?”她惊呼。 “是我!”何家强从暗处走出,那表情比起黑夜更深沉。 “你站在那儿做什么?你把我吓坏了!”她抚着胸口喘息,万万没想到他含在这儿等她,就像个丈夫等待晚归的妻子一般,竟让她有种心虚的感受。 他不顾她的诧异,上前逼问:“那个男人是谁?” 雨虹眨了眨眼,不懂他为何如此愤怒,而且,他有如此愤怒的资格吗? “不关你的事。”如此被他研究的双眼看着,仿佛地做错了什么一样,她只得转过头去回避那视线。 “怎么不关我的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握住她的手腕,一字一句愤怒的说道:“你难道忘记了上一次的教训吗?我可是怎么也忘不了!你非得弄清楚那男人的底细不可,你禁不起再一次的伤害了。” “他不会的。他是我们学校的教授呢!”她立刻为萧博文辩护。 “教授也不能保证什么。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要多观察、多考虑才行,我不允许任何人再那样对你,绝对不可以。”想起当初的情景,他就越说越是激动,他再也不准那样的错误发生了。 “阿强,你把我的手抓疼了。”她忍不住抗议。 何家强愣了一下,看着那被他抓红的手腕,立刻满怀愧疚的放开了她,“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你回去吧!”她揉着自己的手,已经无心再谈。 “不,不把话说清楚,我不会回去的。”他要保护她,从小他就这么对自己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她不受伤害。 她很明白他的固执,虽然他总是听它的话,但在必要时,他也可以是一头蛮牛。 她只能放柔语气说:“阿强,我不是小女孩了,我知道你对我的关心,但这件事我要自己决定。” “告诉我,他对你好吗?”还会有谁比他更爱她?他才不相信! “我和他才刚开始而已,至少让我们有点时间认识吧!”她咬了咬下唇,还是把实情说出,“我和他有相同的兴趣,谈起话来也很投机,我想……我会喜欢他的。” 何家强僵硬站着,安静了好一会儿,“是吗?” 既然她都说喜欢对方了,既然她从来没说过一句喜欢他,那么事情就应该是这样了,就应该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他很有学问、很有思想,又是堂堂的一位教授,我相信他不会玩弄我的感情。” “那……那就好。”他没有立场多说什么了,对方是大学教授,比起他这个楞小子不知强了多少倍,他凭什么怀疑人家、批评人家? “好了,很晚了,你回去吧!我也要休息了。” “我……”他无话可说了,却仍站在那儿,一双孩子般的双眼凝视着她,像是迷路了、走散了,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还有,下次别在这里等我,我不喜欢这样。” “对不起……”他错了,他把一切都弄错了。 “那么……再见。”雨虹不忍多看他的表情,她转身跑上楼,连回头都不敢,甚至忘了问他怎么会突然来找她? 何家强望着她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楼梯转角处,仿佛在躲避一个噩梦。 “砰!”他手中的东西掉了下来,今天是他二十五岁的生日,他带来她喜欢的起司蛋糕想和她共度。 不过,看起来,她已经找到自己的伴了。 *** 雨虹和萧博文的进展很快,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两人已经像换过了心一样,你心为我心,我心为你心。 常常是他说了半句话,她就接了下半句,然后两人一起笑起来。 他们约会的地方很特别,通常都是图书馆和研究室,再不然就是博物馆和美术馆。 每次谈到彼此喜欢的作家、画家、艺术家,两人就吱吱喳喳的说个不停,接着突然大叫或大笑。 “噢!雨虹,我怎么会到现在才碰见你?”他摸着她的长发叹息。 “博文,别贪心,我们可不是七老八十才遇见呢!”她微笑道。 然后,他们的唇越来越近,开启了彼此第一个吻。 雨虹的观念还是没有改变,她要等到新婚那天才和他有亲密关系,而他似乎也不急,总说:“等你先毕业吧!” 是的,快毕业吧、快快毕业吧!他们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 毕竟,在学校里,教授和学生还是不适合太过于公开。 五月份,雨虹的论文通过笔试、口试,萧博文就是主考官之一,但他们都伪装得很好,没有人发现他们两人的眉目传情。 接着,就是六月份毕业的季节了。 何振辉和杨淑芳喜孜孜地来参加典礼,何家强拿着特地买的单眼相机,闪光灯亮了又亮,不断捕捉雨虹娇俏的风采。 穿着硕士服的雨虹是得意的、开心的,她以第一名毕业,又被内定为中文系讲师,教她怎能不笑得灿烂? “雨虹今天好漂亮喔!”杨淑芳送上一束粉红玫瑰。 “谢谢何妈妈!”雨虹在杨淑芳脸上轻吻一下。 何振辉满手抱着奖品和奖状,“哇!我们又有得炫耀了。” 雨虹噗哧一笑,“这可都是为了何爸爸呢!让那些叔叔、伯伯对你羡慕一番。” 何家两老给哄停开心极了,对于这亲如女儿的雨虹,是骄傲、高兴得不得了。 这时,萧博文穿着一身西装,从另一头走来,“雨虹,恭喜你毕业了。” “谢谢教授!”雨虹甜笑着,“我帮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系上的萧博文教授,这两位是我的何爸爸、何妈妈,哦!还有阿强,他们都像我的家人一样。” “你们好,幸会。”萧博文一一向他们点头致意。 “你是雨虹的教授啊?多谢你的照顾!” “好年轻的教授,真了不起!” 何振辉和杨淑芳热络的打着招呼,都以为萧博文是雨虹的恩师,一再说了又谢。 何家强是唯一知情的人,脸色沉重地站在一旁,目光炯炯地瞪住萧博文。 寒暄过后,雨虹开口对何家两者说:“我和教授有些事要谈,我晚上会过去吃饭,你们先回家休息好不好?” 何振辉点点头,“你和教授有正事要办,比较要紧,我们先回家休息了,这太阳还真大呢!晒得我头都昏了。” 杨淑芳则说:“晚上我会做你爱吃的菜,记得早点过来喔!” “我知道了!何爸爸再见、何妈妈再见、阿强再见!” 何振辉和杨淑芳转身离开,何家强也跟在后面,却一再回头注视,想仔细看清楚萧博文的模样! 因为……他相信自己曾看过这个男人──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点! *** 七月一日,开始放暑假了,雨虹的讲师聘约要从八月一日开始,因此,她也有一个月的假期。 这个周末,她回到何家小住,让自己彻底的放松,从学生时代到现在,她的生活一直都是兢兢业业的,能如此休闲还是第一遭呢! “叩叩!”有人在敲它的房门。 雨虹正躺在床边听音乐,还以为是杨淑芳要端水果进来,“请进。” 端来的确实是水果,但那人却是何家强。 “阿强,你来伺候我啊?真不好意思,我这几天过得像公主一样。”她坐起身,拉了张椅子让他坐下。 何家强关上了门,放下水果,却是一脸沉思。 “怎么了?你看来怪怪的,有话就说吧!”她甚至不必猜测,在这世界上,若有让她一看即透的人,那就是何家强。 “那个……那个教授是怎样的人?你弄清楚了吗?”他终于问出了口。 “原来你还在担心这个啊!”她的脸上漾起甜蜜的笑,“放心吧!他是很正派的人,我完全了解他的个性,这次我是真的碰到好人了。” “是吗?”他的表情越来越沉重。 “你怕我受伤,我自己也怕啊!所以这次我会慢慢来,以后我和他就是同事了,我也会从工作上去认识他,等我一切都确定了再谈终身大事,你觉得呢?”她把他当哥哥一样,毫不保留地谈着自己的心事。 “我……只希望你能幸福。”是的,只要她幸福,他就该满足。 “我就知道阿强对我最好了。”她撒娇地靠在他肩上。 如此亲昵的表示,却让他叹气了,因为,这完全是兄妹式的,而非男女间的。 “最近……我升上工头,带着二十几个工人,到处帮人盖房子。” “真的?好棒!”她衷心约为他感到高兴。 “上个月,我带兄弟们去做健康检查,因为,我们要投保意外险,结果就在台北医学院里,我……我看见了那个教授。” “他也去看病吗?不会吧?他一向都很健康啊!”雨虹不解的问。 “不是,我看见他往精神病患的部门走,他拿着花束,应该是去探病,后来我问那边的护士,他们说他……他是去看他太太。” “太太?”这两个字在雨虹的脑中晃过,造成了一片空白,让她一时之间回不了神。 从来没想过要问他是否已婚?从来都以为这是个多余的考量,因为,他是那么风雅、那么成熟,这种欺骗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 但……但这事实又该怎么解释? “雨虹,你还好吗?”何家强看她脸色苍白,急忙扶住她的肩膀。 “你确定……没弄错?”她颤抖地问。 何家强实在为难极了,他很想告诉她这是一场误会,又不愿她被蒙在鼓里,眼看她双眸中的光彩逐渐黯淡,他却必须让她完全失望。 “这是不能开玩笑的,所以我问了好几个护士,但他们说的都一样,那个教授的太太已经住院两年了,听说……是很难治好的忧郁症,他每周六早上都会过去探望。” 周六早上……雨虹试着回想,的确,他们的约会从来没有订在周六早上,总是要下午两点才出发。那么说来,连时间上也是吻合的…… “阿强……这件事先别说出去,让我……去问个清楚。” “我知道,我会为你保密的。”他慎重的点头。 “你送我……回家好不好?我想现在……就约他出来谈谈。” “你可以吗?你受得了吗?”想到她可能受的苦,他是百般不忍。 “今天不问,我根本就睡不着……帮帮我,别让我一整晚都作噩梦。”她拉着他的袖子,神情就像个迷惘的小女孩。 “我都听你的,我先送你回去,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联络,嗯?”他特别交代。 “嗯。”她点点头,试着挤出微笑,却是透着哀伤的微笑。 *** 时间已经很晚了,但萧博文接到雨虹的电话,还是匆匆赶了出来,开车到她公寓楼下。 门铃响起,她收回出神的心思,让他上楼进门。 “雨虹,怎么突然想找我?你还是第一次这么做呢!”萧博文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还是那般温和地微笑。 雨虹望着他的脸庞,胸口逐渐发热,她多么想相信这个男人啊! “你先进来,我泡了茶。” “好啊!是香片吧?我闻到了。”萧博文走进温馨的小套房,坐在舒适的藤椅上,就像这里是自己的家一样。 雨虹端了两杯茶放在茶几上,她的手有点颤抖,需要极大的努力才能完成这个小动作。 “今天是周六,我想问你……早上你去哪里了?” 他微微一愣,“怎么了?你从来不会过问我的行踪啊!” “请你回答我。”她握紧双手。 “我……去了医院一趟。”他含糊回答。 “去看病?还是去探病?” 她哀怨的眼神让他沉静了下来,“你都知道了?” 听到这话,她几乎没有勇气再问下去,“那真是……你太太?” 萧博文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婚前我并不知道她有病,她是我指导教授的女儿,我曾和她有过一段很快乐的时光,但是……婚后她流产过一次,那之后她就崩溃了,一直饱受忧郁症之苦,到现在都还治疗不好。” 雨虹的指甲抓进手掌,但她不觉得痛,因为她的心更痛,早已掩盖过一切的感受。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是我自私、是我懦弱……”萧博文懊恼地将脸埋在双手中,“你是那么美好、那么聪明,对我来说是最理想的女性,但我却没有资格去拥有你……” “你让我爱上了你,才让我知道这个真相。”她平静的声音陈述着他的罪行,这是多么善意的欺骗,多么无辜的谎言,却多么深刻地毁了她的心…… “我也爱上了你啊!”他在她的脚边跪下,握住她的双手,“我从没遇过像你这样的人,你好像上辈子就认识我,你懂得我的每一个念头,我也懂得你的每一个想法,我们是该在一起的,没有人会像我们这么相配!” 若是昨天,雨虹会因为这些话而感动,但她现在却毫无感觉了,因为心已冷。 “如果我没发现,你就打算这样一直瞒着我?” 他回避着她的眼神,心中有愧,“我……我是想找机会告诉你,可是……看着你的笑脸,我就是没有办法说出口。” “算了,就这样算了吧!” 对这一切混乱、纠结,她突然觉得好累、好倦,只想完全放弃。 “雨虹,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紧张万分。 “我确实爱你,爱你的才气、你的风度、你的内涵,但是,我不会和有妇之夫在一起,不管我怎样爱你都不会。”她说得坚决无比,她有自己的原则。 “不要!不要这样对我!”他用力摇着头,“你不知道我多想离开她,但是,她父亲是我的指导教授,他们全家都对我有恩,栽培我到今天的地位,我不能就这样丢下他们,我是有苦衷的!” “人人都有苦衷,你自求多福吧!”她挣脱开他的手,站起来走到门边。 拥有过的甜蜜,而今尝来特别苦涩,但她任雨虹绝对是提得起、放得下的人,就算苦得难以下咽,她也要强忍着吞下喉去。 “你要我走?”他还是不相信这突来的转变,她曾是那样的温柔多情啊! “是的,请你离开,以后在学校里,或许我们会因工作关系见面,到时就请你公事公办,不要介入私人恩怨。” 她说得好冷、好冷,萧博文开始看出她的认真、她的决心。 “我……我懂了。”他的肩膀颓然垂下,不复平日的神采飞扬。 她开了门,他走出门,没有一句再见,所有欢笑融洽在一瞬间成为回忆,这是一个结束,也是一个开始。 当她关上门,倚在门上聆听他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沉重地走远,接着是打开车门、发动引擎、车轮转动的声音,然后车子驶离巷子,他走了。 直到这时候,她才允许自己的眼泪掉下,背靠着门缓缓滑坐在地上。 情,已随风而逝,伤,却才正要蔓延…… 第五章 荒 芜 而今 心如古城 少人光顾 也许我就适合这样吧 这世界大得让人忧郁 不想动,我在静静沉淀 星期天,何家强打了无数通电话给雨虹,却总是无人接听。 他直觉到她一定出事了,因此,他抓起外衣往外跑,只丢下一句,“爸妈,我今天不回来了。” 何振辉和杨淑芳看着儿子奔出门外,只是面面相觑,不懂这傻小子又是怎么了?罢了,年轻总是这样,就由他去冲动一下吧! 将近中午时分,何家强开着新买的蓝色货车到她的公寓楼下。 “铃!铃!”他用力按着门铃。 “是谁?不要吵我……”一个昏沉的声音传来。 “雨虹,快开门!我是阿强!” “你走……不要管我!” “不行,我一定要见你!你不开门,我就爬上楼去!”他说到做到,此刻,就算要他拿铁锯弄破铁门,他也在所不惜,因为,他实在太担心她了。 雨虹沉默了片刻,没说什么,开了门锁。 何家强赶紧上楼,一进门又是让他心痛的景象,因为,满屋子都是酒味,地上滚落好几个酒瓶,雨虹竟然把自己灌醉得不省人事。 “雨虹,你在做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他将她扶到床上,发现她哭得眼睛都肿了,无疑地,昨晚她是和那个男人摊牌了。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得先将屋内收拾干净,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再用湿毛巾为她擦拭。 “是不是很难过?我泡杯茶给你喝。”他一边擦着她的脸颊一边问。 “走开!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她转过身去,哀哀凄凄她哭起来。 “雨虹,你别这样。”他握住她的肩膀,想传达给她一些温暖,“你一定头疼了,再哭下去会更难过的。” “我就要哭……我除了哭还能做什么?”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把脸贴在他的胸前。 “好好,你要哭就哭,我在这儿陪你。”他只能如此劝着。 “阿强……我是不是很傻?” “怎么会呢?你从小就是最聪明的,大家都以你为荣啊!” “我想要过好日子……我想要比别人强……所以找好努力、好认真……每次都要拿第一名。可是……我怎么选来选去,都选错了人……现在我什么都没有……我好傻好傻……”她的小手敲在他肩膀上,发泄她所有的委屈。 “别这么说,都是他们不好,他们不该这样对你。”他抚着她的长发,柔声哄着。“不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至少你还有我,有我爸妈,我们都关心着你。” “阿强……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哽咽一声,更多的泪水滑落,“我每次都赖着你,要你帮我忙,可是……你从来没拒绝过我。” “你这么问就太傻了。”他轻轻笑了,带着一点淡淡的愁绪,“我是你的阿强啊!我不照顾你、不爱护你怎么行?” “我再也不要谈恋爱了……”她的叹息一个接着一个,眼泪一滴流过一滴,“只有家人才是最好的,只有你和你爸妈才会永远爱我。” 是的,他将永远爱她,何家强早已接受这样的命运。但她呢?可会有爱他的一天?他却不敢奢求。 “别说了,先休息吧!”他只能这么说。 “男人……我怎么都不懂男人……”她哭了,又笑了,已经醉了。 “雨虹,你喝醉了,你先躺下睡一觉,好不好?”他让她躺回枕头上。 “阿强,你也是男人……你告诉我,到底男人在想什么?为什么可以……骗人都不心虚?为什么可以说谎……都不害怕?” 何家强该如何对此作答呢?“我也不懂,他们怎么能伤害你?他们怎么做得出来?我是怎样都不懂的。” 雨虹闭上了眼睛,一滴清泪随之而出,“阿强……我……我应该爱你的……” “不要这么说。”他以食指堵住她的唇,“我只要你幸福。” 她伸出细瘦的手臂,轻轻将他拉下,“吻我……我想要你吻我…… 无论如何,他是拒绝不了她的,于是,他照着做了。 这是第二次了,他给她安慰、他给她温暖,即使过后是无尽的空虚,他也阻挡不了自己心疼她的念头。 吻着吻着,他发觉她的声息减弱,酒精和倦意终于征服了她,看她闭上了眼睛,颊上却还有泪痕。 他低下头,吻去她的泪痕,“睡吧!我会在这儿,我哪里也不去……” 不管她需要与否,他总会守在她的身边,这是他生命中早已被写下的章节,他只能一一照着去演出。 *** 当雨虹再度醒来时,已是深夜时分,窗外只有街灯,窗内只有昏暗。 她往旁边一看,何家强坐在地毯上,双手枕在床边,正浅浅的睡着。 他……就这样傻傻的守护着她,就像小时候一样,每次她感冒发烧了,他总是在房外徘徊不去,非要等到她好转才能放心。 她伸出手,缓缓抚过他的脸庞,这张她看了十多年的脸庞,从一个小男孩变成一个大男人,岁月留下了成长的痕迹,却还是那么单纯执着的表情。 他因为她的触摸而醒来了,“雨虹,你还好吗?” “我……”她微笑得有点无力,“我头晕晕的。” “头晕?”他立即跳了起来,抓起旁边的东西,“刚刚你睡着的时候,我去买了解酒液,来,你喝一点。” 他喂她喝下解酒液,又从浴室拿来了热毛巾,小心翼翼的敷在她颈上。 “觉得怎么样?好点了吗?”他担心地频频问道。 “肩膀好酸……” “那我帮你揉揉。”他坐到她身后,大手放轻了力道,开始缓缓按摩。 他的十根手指……该怎么说呢?明明是长着茧的,又粗又硬的,为什么却传来如此温柔的感受?雨虹叹息着靠在他胸前,在这一刻只想把自己交给他。 “怎么了?想睡了?”他在她耳后问,对于怀中的软玉温香,只有强自压抑。 她静了半分钟,小嘴吐出了这样一句话,“阿强,抱我……” 他张开了嘴,久久不能成言,身体没有力气,脑子没有想法,只因他完全呆住了。 “你不肯?”她转过身,双手环住他的颈子。 “不是的……我……我……”他根本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难道你不爱我了吗?”她娇柔地埋怨着。 “我爱……我一直爱着你……”此生此世,他只能肯定这件事! “那就够了……我要你好好爱我……” 说着她吻上他的唇,他早已无力抗拒,只有任她舔过他的双唇,夺走他的呼吸、他的神智、他的犹豫。 当她加深了这个吻,他曾想停止过,但她拉着他的手,要他抚上她的身体。 “我想要你抱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只要你抱了我……我就可以恢复到那个纯真的我……”她在他耳边这么要求,吐息如兰。 他咬着牙,想推开她柔软的娇躯,“你真的喝醉了,我不能这么做。” “我没醉!”她抱住他的手臂,有如溺水的人抓住浮木,“现在我只有你…我只要你……不可以这样丢下我……” “可是……可是我们……” “你都不疼我了?不听我的话了?”她抚摸过他的胸膛,声音里有了哽因。 他以双臂将她锁紧,急忙澄清心意,“我怎么可能不疼你呢?我当然……都听你的话,可是……真的……你真的要……” 她扭动着、摩挲着,只想更接近他,“那就抱我,别让我求你,别让我难为情。” “噢……雨虹……我的雨虹……”他只能叹息,任由那欲望冲刷过全身。 这是他们第二次肌肤相触,她不再颤抖得那么厉害,他也不再小心得那么为难,可以稍微放松一些,慢慢感受彼此的热切美好。 当她摸到他汗湿的背部,她几乎是吃惊地要收回手,“你好烫喔……” 他有些不好意思她笑了,“我平常体温就比较高,现在……是快烧起来了。” 她眨了眨迷蒙的醉眼,“你……真可爱。” 被她这般注视着,他的呼吸瞬间紊乱,飞快剥光了彼此的衣服,让两人赤裸的身体交贴在一起,那人烫的感受更强、更烈了! “天啊……”雨虹不禁为之叹息。 他的双手捧着她的脸,“你想停止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望着他如黑夜一般深沉的双眼,她如何说得出“不”呢?她只能软软地、娇娇地说:“我还不想停下来,那你呢?” 何家强闭上了眼,又睁开了眼,“我……我根本停不下来!” 语毕,他立刻吻上她的樱唇,以行动证明他所说的话。 这是饥渴的吻、探索的吻,却也是给予的吻、奉献的吻,只因他爱她爱得疯狂。 他的手抚摸着她的娇躯,仿佛再度造访天堂,让他满是感动和兴奋,有时轻柔得像是触碰着梦境,有时又粗重得像要验证这真实的感觉。 这时轻时重的爱抚,让雨虹不知该如何反应,一会儿酥麻、一会儿微疼,却都带给地无比的快乐。 “还好吗?这样可以吗?”尽管激动难耐,他还是顾虑着她的感受。 她以手指梳滑过他的黑发,因为,他正舔吻着她的胸前,“我知道我能放心……因为你会好好的爱我……” “我会!我一定会!”他以无比爱怜亲吻过她的全身,想品尝她所有的芬芳和甜美。 感觉到他亲昵的舔弄,她瑟缩着身体说:“别……别那样……” “别怕,你不知道你有多美……”他坚持着要尝遍她的味道。 这绝对不是酒精的关系,雨虹很清楚,这穿透全身的快感,正是他所给予她的。 她抚过他的肩膀、手臂和胸膛,感觉到他每一处紧绷的肌肉,那是长期劳动而练就的身体,充满结实与雄壮的美。 终于,到了两人相结合的时刻,他们凝望着彼此的眼睛,都为这亲密的姿势而倒吸了一口气。 “你确定你是清醒的?”他不愿这时她还是酒醉的。 “是的,我很清醒……”如果她醉了,也是因为他。 他微笑着吻上她的唇,舌尖在她口中探索,腰间的律动也随之展开,撞击出一次又一次的火花荡漾。 过强的浪潮使得雨虹头晕起来,“阿强……别这么快……我头昏……” “那慢一点,像这样?”他放缓了动作,缓缓进入、缓缓抽出,再加上双手轻揉慢捻,却是另一种甜蜜的煎熬。 雨虹皱起了眉头,对这细火慢熬又是喜欢又是难忍,只得咬住了他的肩膀,“天……怎么会这样?” “要我停下来?”他以为她是受不住了。 “不是……”她低吟一声,“人家不知道……” 望着她娇羞的模样,听着她细小的呻吟,他越发兴奋了,“把一切交给我,你只要去感觉就够了……” 他将她的双腿拉高,吻过她修长的小腿,调整到更深入的姿势,双手压在她的小手上,开始永无休止的进出探索…… 雨虹低喊了一声,承受着这绝对的、彻底的欢爱。 “可以吗?受得了吗?”他不愿让她真的昏了过去。 她的小手反握住他,紧咬着下唇,“可以的……我一定可以接受你的……” “噢!雨虹……”他低吼起来,全身加快律动,汗滴都用落在她身上。 迷乱、沉醉、魅惑……就是此刻雨虹脑中的感受,她不晓得这是在男女之间必然会发生的事,或者只有在她和他之间才会燃起的人? 总之,它是陷了进去,她是醒不过来了…… “爱你……我爱你……”何家强只能这样低语着,只能拥抱住这一刻的幸福。 至于明天?明天又将如何?就留待明天再说吧! *** 当何家强睁开眼睛,大手往身边一摸,很遗憾地,他身边没有人。 抬头一看,雨虹坐在窗边,不知沉思了多久。 于是他明白,她又振作了起来,她又做了某些决定,而他,不管怎样,都只能默默的接受。 他起床穿上衣服,然后走往窗前,每走向她一步,就像走近悬崖一步。 “你醒啦?”她回头对他一笑,非常之平静。 他懂得这样的表情,她已经好起来了,“嗯!” “阳光好温暖。”她的手在阳光之中感受着、展开着,“让我觉得活着是一件很好的事。” “当然,你当然要好好活着。” “阿强,我可能一时遗忘不了他,但我会活下去的。” “我相信你。” 两人沉静了片刻,等待着那句决定性的话被说出来。 终于,她握紧双手,“昨天晚上……是我不对,是我喝醉了。” 果然,还是这样的答案!何家强心上早已受伤无数次,但每次受伤还是会痛,牵动着旧伤一起痛起来。 “不要紧,我懂。”他必须如此回答。 “你不怪我?”她抬起头问,有些不敢相信。 这双眼睛是多么美丽、多么动人,他舍不得看这双眼睛蒙上阴影,或浮现泪水,因此他只有微笑道:“我只希望你幸福。” “阿强……”她站起身拥抱他。 “别难过、别伤心,只要你幸福,我也会幸福。”他拍拍她的肩膀,低头轻吻过她的唇,而后坚定地将她推开。 只有一秒钟的亲吻,只有一瞬间的温度,也可以是生命中的永恒。 “让我做你的阿强、你的哥哥、你的家人,让我照顾你,这样就好。” 雨虹已经哽咽,只有无语的点头。 “那我先走了,记得常回家吃饭。”他拍拍她的额头,就当她是个妹妹。 他转身走了,雨虹没有开口叫他留下,昨夜的酒精仍然让她头昏,于是她又坐回了窗边,阳光似乎比刚刚冷了一点。 *** 八月份开始,雨虹开始讲师的工作,尽管学生尚未开课,她却必须先到学校准备开课事宜。 而当她忐忑不安地步入办公室,却诧异地发现萧博文已经离职。 助理小姐告诉她说:“萧教授啊?他辞职了耶!听说他转去师范大学,那边有他以前的指导教授,请他过去担任客座教授。” “噢!是这样啊!”雨虹努力不着痕迹地点头。 离开系所办公室,她走进自己的研究室,手上一堆书本立刻散落在地。 原本,她是抱着多么为难、多么害怕的心情来到学校,想像着当自己见到他的时候,该要怎样才能云淡风轻、谈笑自如? 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走了! 或许他是为了她着想,或许他是为了妻子着想,总之,他们如今是不会有再碰面的可能了,这也就剪断了曾有的一段缘分。 雨虹摇了摇头,摇掉所有混乱思绪,她告诉自己,既然如此就一切从头吧! 于是,她收拾好书本,坐到桌前开始工作。 一直到晚上六点,她都还待在研究室中,连晚餐的事情都没想到。 “铃铃!”她的手机响起。 “喂!”她以无力的声音接起。 “雨虹,我在大门口,快出来!”那低沉的男性嗓音是何家强。 “阿强,你找我做什么于” “吃饭啊!爸妈叫我来接你的,快点!我可是并排停车,随时要被拖吊的。” “我不想吃。”她闷闷地说。 “不行,你答应过我,要让我照顾你的,你最近太瘦了,我一定要带你回家吃饭。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按喇叭按到全部的人都出来。” 每当他以关心为由,她总是抗拒不了他,因此她只有微笑,“好啦,说不过你。” “那我等你!快喔!” 收了线,雨虹收拾好东西走出研究室,大门口停着何家强的蓝色货车,他正用力对她挥着手,地想不看见他都难。 这些日子来,他扮演着大哥哥的角色,天天关照她吃饭、睡觉的问题,还常开车带她出去兜风、散心,为的就是不让她有太多的时间伤感。 她明白他对它的好,有时虽想拒绝,却早已成了依赖。 “今天怎么样?第一天上班累不累?”他自己满头大汗,却先问起她的情况。 雨虹拿出面纸给他,浅浅笑着,“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放心,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真的知道我要问什么?”他挑挑眉。 “我认识你快十五年了!怎么会不知道?” “那你说来听听!” 雨虹旳眼神沉了下来,语气却变得平缓,“阿强,别为我担心,那个人走了,他到别的学校去了。” 何家强愣了一下,还是紧握住方向盘,继续开往回家的方向,“噢!是吗?” “所以我不会东想西想,你也不要东猜西猜,我们都可以松一口气了。” “那就好、那就好。”他欣慰地一笑。 两人如此说说笑笑,半小时的车程结束了,他们一起走进何家。 家里早就摆满佳肴,等着为雨虹第一天上班庆祝一番。 “欢迎莅临!台湾大学中文系讲师任雨虹!”何振辉扯着大嗓门说。 “恭喜恭喜!有请有请!”杨淑芳也笑嘻嘻地帮腔。 何家强和雨虹都笑了,这顿晚餐又是一段温馨的时光。 一家人团聚,聊到了快九点,何振辉才提醒儿子说:“阿强,送雨虹回去吧!明天她还得上班呢!” “好,我们走吧!”何家强拿起钥匙。 雨虹站起身,“何爸爸、何妈妈,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杨淑芳点点头,“周末记得再过来吃饭。” “我会的,再见。” 道别之后,何家强就和雨虹一起走出大门,搭乘电梯到停车场去。 何振辉和杨淑芳走到阳台边,等了一会儿,看着那台蓝色货车驶出,上面坐着的自然是何家强和雨虹。 “老伴,你说我们儿子到底有没有希望?”杨淑芳忍不住问。 何振辉沉吟片刻,“这个嘛!雨虹学历高、样貌好,又这么有成就,很难看得上阿强啊!不过,从那次解除婚约之后,也没看雨虹有新的男友,现在两人走得这么近,说不定阿强还是有希望喔!” “阿强这么痴心,十五年来都没变过,虽然他不明说,但我看他还是会等下去的。”杨淑芳为儿子摇了摇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明天上庙里烧香去,求老天给儿子添个硕士媳妇吧!” 杨淑芳听着笑了,“好,说去就去!” 两夫妻坐在阳台上,吹着凉凉夜风,就这样聊了一整晚。 *** 日子在平静之中度过,雨虹跟着指导教授开了一门课,第一次上台的她有些紧张,但时间久了却也成为习惯,她已经能够侃侃而谈,并冷静的回答学生的问题。 她把重心放在教书和研究上,这让她感到充实、平静。 谁都知道台大中文系有位美丽的讲师,喜欢她、爱慕她、追求她的人不少,但她从来没有回应。 是的,雨虹将那颗期待爱情的心关了起来。 生活中,除了学校和书本,她就只有何家一家人。 何振辉和杨淑芳对她的关心是不用说的,而何家强更是体贴入微,除了天天探望、电话之外,又常带她到郊外走走,让她不至于在屋里想着想着就哭了。 他们拍了好多照片,每一张几乎部是雨虹的倩影,他喜欢看她微笑的模样。 何振辉和杨淑芳看着这些照片,则只能默默约为儿子祝福。 但何家强却可能要让他们失望了,因为,他一点举动也没有。 不管两人到那儿,他总是谨守做哥哥的本分,从来不会随便的碰触她,只会偶尔扶着她的肩膀,牵起她的小手,但只有几秒钟就放开了。 雨虹明白他的用意,他不愿给她任何压力,她在他的爱中被纵容着。 如此过了大半年,他们也踏入了相识的第十六年。 她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慢慢过下去,直到有一天他到她的公寓找她,对她提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要求。 “雨虹,我……我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他咳嗽了一声才说。 她正在小厨房里泡茶,发呆了整整十秒钟,因为,就她认识他以来,从没听过他说这样的话。他竟然……竟然有事要请她帮忙? “好啊!我一定帮你。”她连问都没问,就这样答应了。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她微微一笑,“拜托!我都没机会为你做什么,现在当然要让我帮点忙。” “呃……是这样的,我在工地认识一个女的……”身为众人眼中的硬汉,一扯到男女情事,就让他快说不下去了。 “女的?”她更惊讶了,她没想过阿强也会跟女人扯上关系! “她是……自助餐店老板的女儿,常常给我们送便当……有一天,她跟我说她喜欢我……我当然是婉拒了……但她很坚持,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所以……所以我只好说谎……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何家强说到这儿,黝黑的脸上有点发红,而雨虹则笑了起来。 “真的?竟然有这种事?”她笑得不可自抑。 “其实……以前也有这种事发生……只是我不好意思告诉你,反正那些女人都会自己走开……可是这次真的很麻烦,我应付不了……” 以前也有?不只一个!雨虹霎时停住了笑,开始端详起何家强,她几乎没有真正的看过他,难道说……他是一个很吸引女人的男人吗? 仔细一看,他剪的平头是很简单普通,但也有一股男性的干净俐落,而他的两道浓眉、挺直鼻梁、厚实双唇,组合起来还挺有性感的味道。 再加上他的高大身材、结实肌肉,尽管他常常面无表情、木讷少言,但这副“酷样”只会更引起女人的注意力。 怎么……她到今天才看清了他呢? “雨虹!”他在她面前摇着手,“你在发什么呆?” 她突然回过袖来,不觉有点羞涩,“没……没事。” “既然我都说谎了,现在就得圆谎才行,那个女的说要看我的女朋友……我想不出可以找谁,只好找你帮忙了……” “你……要我冒充你的女朋友?”她惊讶地指着自己。 “我知道这很为难、很好笑……”他叹了一口气,“但我真的没办法了。” 雨虹只考虑了三秒钟,“好,我答应你。” “真的?你愿意?”他喜出望外。 “不然你得找谁呢?”她反问。 “谢谢!事成我一定请你大吃一顿。”他拍拍她的肩膀,笑得一脸欣喜。望着他单纯的笑脸,雨虹却浮现了从未有过的失落…… 第六章 奏 乐 听到你的心跳声 这原始的音乐 就让我感动得想哭 在别去了的一个又一个 从来没有这样地要过谁 相约见面的这天,是个大雨天。 何家强开了货车来接雨虹,当她走出公寓大门,他已经撑了伞在那儿等着。 “雨下得很大,小心别淋湿了。”他揽住她的肩膀。 “嗯!”她正好穿着白色洋装,自然不想被淋湿,主动往他的怀里钻。 闻到她发梢的芬芳,有如茉莉花香直透心脾,他不禁有些恍憾起来,赶紧摇头要自己清醒些,撑伞送她坐上车。 等她上了车,他才从另一边坐上位子,迎面就看见她递来面纸,让他愣了一会儿才说:“谢谢。” 任雨虹歪着头想了一想,“不对,应该我帮你擦才对,今天我可是你的女朋友呢!” 说着,她就拿面纸替他擦干头发、额头和脸颊,动作无比温柔。 原本他确实是沾上了一些雨水,此刻他却觉得那些水滴都变成了蒸气,因为他脸上正不断发热、发烫。 “还发呆?快走吧!可别迟到了。”她微笑道,对他那痴傻的表情,觉得有说不出的可爱。 “噢!好、好。”他收回翻飞的心神,赶紧发动引擎。 相约的咖啡馆并不远,只要十几分钟的车程,当何家强找到车位停好了车,安静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雨虹,今天可能……就要多麻烦你了。” 她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一定帮你帮到底。” “谢谢。”别多想、别多想,他拼命告诉自己,她只是想报答他而已,除此之外什么别的都没有。 他们下了车,何家强当然撑起伞,而雨虹暂停了一下,对他眨了眨眼睛,“好像这样还不够耶!” “什么不够?” “我们应该再亲密一点啊!”她双手挽着他的手臂,将自己贴在他的身侧。 “雨虹……”感觉到她的柔软娇躯,他的呼吸都要乱了。 “不这样怎么说服对方呢?”她嘟起嘴问道。 “好……好吧!都听你的。”他只能点头,只能听话。 如此走进了咖啡馆,雨虹还是挽着他的手,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她发现其实这样很温暖、很安全,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那对象会是她最熟悉的何家强。 “就是那一位,她叫陈秋燕。”何家强在她耳边说道。 雨虹看到了,那是一个很年轻、很可爱的女孩,但双眼之中写着坚强和专注,可以看出她有很固执的个性。 “秋燕,我……我带我女友来了。”何家强先打了招呼。 看到雨虹,陈秋燕腿起了眼睛,像是在研究着什么一样,因为,她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向来镇静淡漠的何家强,竟然会有如此淡淡害羞的表情。 “强哥好,你们两位请坐啊!” 何家强和雨虹坐了下来,位子刚好是相连的沙发,雨虹主动往他怀里靠近,“阿强,这里冷气好冷。” “噢!是吗?”他想了半秒钟才反应过来,伸手环住她的肩膀。 “这样才温暖一点。”她对他甜笑,她是故意这么做的,天晓得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那个陈秋燕看着何家强的眼神。 初次看到何家强温柔的表情,陈秋燕深吸了一口气,心底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女人对何家强有莫大的影响力。 “强哥,你们要不要点饮料?”她勉强维持镇静。 何家强拿起桌上的菜单,“雨虹,你想喝什么?” “你帮人家点就好了。”雨虹凑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不知是有心或无意,今天她就要他看来是她的,是她一个人的。 这……这会不会太过分了?何家强心想就算是想让陈秋燕打退堂鼓,他自己的欲望也可能快要爆炸了! “那……那我们都喝热的吧,服务生,来两杯热咖啡。” 服务生很快送上了咖啡,雨虹立刻忙碌了起来,“阿强,我帮你加糖,我知道你都爱喝甜一点的,两匙够不够?” “够了。”他简直受宠若惊,能喝到雨虹调的咖啡,甜死也无所谓。 “那再加点奶精,你喝喝看味道怎样?” “好喝、好喝!”其实他都快喝不出味道了,因为,兴奋、惶恐胜过了一切。 这时,坐在对面一直被忽略的陈秋燕终于开口了,“强哥,你不帮我介绍一下吗?” “噢!这位是任雨虹,我的……我的女朋友,这位是陈秋燕,我们常去她家的自助餐店光顾。” 雨虹点了点头,“阿强说你很关照他,真是谢谢你。” “强哥虽然不爱说话,但我看得出他是个好人,我只希望他不要选错了人。”陈秋燕冷冷的瞪着雨虹,像是看得出她这样的女人不会忠贞。 一听这话,雨虹的心中怒火猛烧,决定了这是一场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战争。 “阿强,你说我们认识几年了?”任雨虹沉住气道。 “超过十五年了。”何家强的笑中带着些许的怀念。 “真的?”陈秋燕显然不太相信。 雨虹回答了这问题,“没错,我和阿强认识了十五年。小时候,我还住在他家,两个人就同在一个屋檐下,直到我十八岁才搬出来,但现在我也每星期都回他家,他家还有我的房间,他爸妈也把我当女儿一样,我们根本早就是一家人了。” “是啊!我们是一家人。”何家强赞同地点头,他早把她当作家人,除了像妹妹一样,更希望她能是他的妻子。 陈秋燕勉强稳住呼吸,“是这样吗?那可真不错。” 雨虹带着胜利的微笑,又往何家强的怀里靠近了一些,“我们的感情是没有人能破坏的,阿强只爱我一个,对不对?” 何家强无法否认,“我……只爱你一个。” 怎么能说不爱呢?这不是演戏的台词,就算演戏也说不了谎,他爱她,而且是没有办法、没有退路地爱着她。 天!能教这样一个内敛的男人当面示爱,这任雨虹果然不简单!陈秋燕内心震惊不已,却又哼了一声说:“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还不结婚?反正都是一家人了,还有什么好等的?” 她竟然看得出这个破绽!雨虹吃了一惊,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平静地说:“我们当然要结婚了,不用你来提醒。” “哦!什么时候呢?”陈秋燕挑眉问。 “阿强,你娶不娶我?”雨虹转向他问。 “我……我当然想娶你!”他说的是真心话,这是他的梦啊! “那你工作要认真点啊!”雨虹埋怨似的打了他一下,“才做到工头而已,什么时候可以自己开一家建设公司:让人家做做老板娘嘛!” “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他赶紧承诺道。 雨虹得到满意的答案,转向陈秋燕说:“你也知道的,结婚以后要花很多钱,养小孩更是贵得吓人,我就是要等做上老板娘那一天,才能安心地嫁给阿强啊!不过在这之前,我绝对会牢牢的看着他,不会让一些不自量力的女人来纠缠他的。” 陈秋燕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你说话客气点!” “你才给我客气点呢!”雨虹拍了桌子。 “你们别吵……”何家强才要好言相劝,却让雨虹狠狠的瞪了一眼。 “阿强,你别插嘴,我今天非把话说明白不可,”雨虹当场发飙起来,指着陈秋燕道:“陈小姐,请你搞清楚,阿强是我的男人!你什么人不去爱,干嘛招惹我的未来老公?我们两个人恩恩爱爱的,你少来打扰我们!我劝你珍惜自己的青春,好好去找个单身的男人,有我任雨虹在,绝对不会让你靠近阿强,你休想动他一根寒毛!” 当她说完这番话,不只陈秋燕诧异不已,何家强更是瞪大了眼睛望着她。 雨虹却一派神色自若,还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完全不当那是一回事。 陈秋燕抓起皮包,“我懂了,我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秋燕……”何家强有些于心不忍。 事实摆在眼前,那个酷酷的强哥注定要栽在这个女人的手中,陈秋燕怎么也抢不过来的,她眼中泛起不舍得泪光,只有说:“强哥,祝你幸福。” 说完后,她就转身离开,快步走出了大门。 “这……雨虹,我们会不会太过分了?” 雨虹淡淡的瞄了他一眼,“才不会呢,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 “是……是吗?”他抓了抓后脑勺,实在搞不懂女人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你想追上去安慰她吗?”她可要不高兴了啰! “不!不!”他用力摇手,“我没这个意思。” “哼!”她转过头去。 看她突然像个吃醋的小女人,让他又惊讶又惶恐,揽住了她的肩膀,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敢开口,“你……你别生气,你要我怎么做才会开心一点?” “你什么也不必做。”她还是看也不看他一眼。 “雨虹,别这样……” 他看过别的情侣吵架,感觉上好像又甜又酸的,但没想到这一幕也会降临到自己身上,而且对象还是那一道追不着的彩虹…… “你管我?”她也说不出自己在做什么,就是想闹,就是想吵。 天!她多么惹人爱,多么惹人怜,他好想抱住她深深的亲吻,留住这一刻美丽的感受,但他又没有那种勇气。 “对不起,我不是要管你……” “你敢不管我?”她立即瞪住他。 “我……”他简直哑口无言,“对不起,我不会说话,反正……我都听你的!” “这还差不多。”她不是故意要欺负他的,可是,看他这样她就更想欺负他,真是毫无理由的矛盾和沉溺。 见她眉头不再紧皱,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只要你开心就好……” “去付钱,我要回家!以后再也不来这家咖啡店了,想到那个女人就有气。”她拿起皮包,自顾自的走向门口。 何家强付了帐,赶忙跟上去,替她撑起伞,“还在下雨呢!” 她噘着红唇,“讨厌的天气。” “冷吗?”他注意到她缩着肩膀。 “冷死了!”她钻进他的怀里,低叫着。 他说不出话了,一股热火从头烧到脚,耳朵都要冒烟了! 当他们回到雨虹的公寓前,雨下得更大更急了。 何家强撑伞送她走到门口,但那伞几乎不能挡住什么,他们两人都被淋湿了。 “快进门去,你可能会感冒的。”他以身体替她挡着外头的风雨。 雨虹抬头看着他,还是一样对她热切的眼神,她突然有一股冲动想留住他,“你……全身都湿了,先上来吹干再走吧!” 他听了一愣,“我……我身体很好,这点小事不要紧的。” “你不听我的话?”她挑高眉。 “不……我不是这意思……”他随即语无伦次。 “反正你上来就是了。”她拉着他的手,要他一起上楼。 他只得收起伞,乖乖的跟在她身后,一进门,他没什么反应,她倒是先打了个喷涕,惹得他立刻紧张起来。 “你一定感冒了,糟糕!”他抓住她的肩膀,往浴室里推,“快去洗个热水澡。” 她轻笑了一声,“拜托!你别这么慌好不好?” 他板起了面孔,讲到这个就没得商量,“这不是开玩笑的,你从小就怕冷,又常感冒,快点进去。” “好啦!这次听你的就是。”她走进浴室,不忘对他叮咛,“衣柜里有毛巾,你把自己先擦干。” “我会的,你快进去吧!”他终于将她推进浴室,关上了门。 等里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他才稍微放心了些,走到衣柜前打开了第一层,却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因为,那是放女性内衣的柜子! 他连看都不敢多看,唯恐自己的联想一发不可收拾,赶紧关上第一层,又小心翼翼打开第二层,幸好这次是些“安全”衣物,也让他看到了毛巾。 “呼!”他松了一口气。 他拿出毛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到窗前,外面还浙沥沥地下着大雨,似乎没有放晴的迹象。 下雨天,留客天,不知雨虹把他留下做什么?或许是有什么话想告诉他 想到刚才她骂人的模样,他就觉得想笑,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一面,又泼辣又可爱,真的就好像是他的女朋友一样。 要不是他已经太了解她,他还真会以为她在吃醋呢! 而今的他,但求在她身边能有个位子,不管他扮演的角色只是哥哥或家人,他都已经很满足、很欣慰了。 当他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听见浴室的门开了,于是他一转头,“你还冷不冷?我给你泡一杯……” 他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见雨虹穿着浴袍走出来,白色的浴袍穿在她身上很美,而她斜斜露出的肩膀更美,踩在地毯上的赤脚也好可爱。 一头微湿的发,一双清亮的眼,一对嗽起的唇,她……该怎么说呢?就像一个降临人世的天使吧! “看什么看?都看傻啦?”她走上前捏捏他的鼻子。 “我……”他赶紧转移视线,“我没事!你……穿这样会不会冷?” “才不会呢!”她悠闲自在地坐到窗边,“这件浴袍是你妈送我的,天鹅绒的料子,好暖喔!” “那就好。”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什么呢? “你擦干身体没?”她抬头问。 “呢!擦好了。”现在他不冷也不湿,却有点太热了。 “那帮我擦!我头发都在滴水呢!” 她说话的神情有如小女孩,他不禁莞尔一笑,“好,我帮你擦。” 只是这样站在她面前,拿着大毛巾为她擦头发,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却让他唇边的微笑一直无法消失。 “可以了。”当她这么说的时候,他甚至有些怅然若失。 他放下毛巾,“那……我给你泡茶?” 为何这么问?他……只是不想如此就离开而已。 “嗯!”她点点头,“准!” 他被她逗笑了,走进厨房拿出茶贝,动作熟练地泡出两杯热茶,这里对他来说已经像自己家一样了。 雨虹望着他的背影,那看了十五年的背影,已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而今却让她有种迷惘、有种感动,最后她做出了某个决定。 “好了,来,喝茶暖暖身。”他将金萱茶递给她。 她捧着杯子,热度传进手心,喝了一口茶,温暖直达心中。 何家强也喝了几口茶,“怎样?还可以吗?” “勉勉强强啦!”她故意耸耸肩说。 他又笑了,明白她只是开玩笑。 两人安静了片刻,聆听窗外雨声滴答,仿佛一道帘幕将他们与世界隔开,不管外头发生了什么,屋里就是他们的天地,小小的、温馨的天地。 “阿强。”她轻喊着他。 “嗯?”他总是立刻回应,专注望着她。 “你对那个陈秋燕,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感觉?”他想了一想,“她人很好啊!大家都跟她处得不错。” 她眼中微微怅然,“是吗:那你为什么不考虑跟她交往?她长得很可爱,对你又一片痴情,不是挺好的吗?” 他有点错愕,“我是不讨厌她,可是,我也不喜欢她啊!” “为什么?”她对这答案不太满意,“你都快二十六岁了,也该交个女朋友啦!难道以前那些倒追你的女人,都没有一个合你的意吗:“ 他皱起眉头,实在难以回答这问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反正我就是没办法对她们动心……” “动心?”她紧盯着他,“要怎样的女人才会让你动心?” 他被问得快要流下冷汗,“雨虹……你怎么突然间我这个?” “你说嘛!说嘛!”她拉着他的手撒娇,无论如何要听到答案。 他还有别的选择吗?只得实话实说了。“你……你也该知道的,我只爱你一个,只会对你动心,所以……对别人就没办法了……” 听到这答案,虽然是意料之中,却让雨虹心情低落下来,有种淡淡甜蜜的感伤。 看她眼神黯淡,他不禁慌张起来,“你怎么了?对不起,你一定不喜欢听我说这些,以后我不会再乱说了!” 她摇了摇头,“别紧张,我没说不喜欢听。” “是吗……”他脑中一片混乱,真的想不透她的心思。 “阿强,”她突然又转了个问题,“我觉得那个陈秋燕,身材好像不错耶!” 他完全呆住,“啊!我……我没注意过。” “是吗?我看她的胸部好丰满,显得我的好小……”她低头看看自己,彷彿要看透了身上的浴袍。 “才不小呢!”他急忙为她澄清、辩护,“你的胸部形状那么漂亮、肌肤那么白嫩,根本就是最完美的胸部。” “真的?”她眼中含笑,望住了他。 领悟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话,何家强的羞涩从耳根开始烧起,一片红潮迅速染遍了脸庞,“糟糕!我……我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 她忍住想笑的冲动,“别想否认,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你的……”他头发都快烧起来了,只想挖个洞躲起来。 “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快说!”她就是要逼问他。 “我……我从来没忘记过……”其实,他夜夜都会想起…… “那……你要不要……证实一下自己的记忆力?” “啊?什么?”他不懂这话的含义。 她的双胖如水,双唇微启,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前,“难道你不想碰我吗?” 想!想得脑袋都快融化了!但是……他的手却僵硬了,“雨虹,你今天是怎么了?” “男人不是都有正常欲望吗?”她问得很平常、很冷静,“你都是怎么解决的?找别的女人?” “不可能!”他当然摇头,“我只有你一个,我从来没想过要碰别的女人!” 她相信他,完全相信,“那这几年来……你都是怎么过的呢?” “我……”他暂停了一下,表情微微羞涩,“只要拼命工作,回家倒头就睡……如果那天见过了你,就多洗几次冷水澡……” “阿强……”她心中的某一处突然热了起来。 “你今天好奇怪,怎么都问我这些呢?”他不安地笑了一笑。 她将他的手放进宽松的领口,让他清楚感觉到那股圆润,而他立刻倒吸了一口气。 “不要忍了……你想对我怎么样就怎么样……”她柔柔的吐出这样的话。 何家强很想凝聚意志力,很想告诉她别冲动,但是……但是,他的手已经不听话了,已经恣意摸索了起来! “雨虹……为什么?”他喘着气问。 是啊!为什么呢?雨虹也闲着自己。 是为了陈秋燕看着他的眼神吗?是为了女人之间的竞争心吗?是为了证明自己对他的重要性吗?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她只确定,就是现在,她要他。 于是她站了起来,解开腰间的带子,整件浴袍松开来,她里面什么也没穿,这让何家强看得有点头晕起来,他怕自己又在发春梦。 她环住他的颈子,在他耳边呼吸,“抱我……如果你爱我……” “我当然爱你!”他立刻将她拥得死紧,“可是……我不懂你是怎么了?” “别问那么多……就当我是淋了雨,好冷好冷,我想要你帮我取暖……” “噢!雨虹!”他叹息了,“我会让你温暖起来的!我一定会。” 他将她横抱起来,转身大步走向床边,一切都来不及喊停了。 摊开的浴袍上,是雨虹横卧的裸体,有如一幅蜿蜒起伏的山水昼,是上天特意垂青的艺术品。 何家强一件一件脱下自己的衣服,身上的雨滴全被体温蒸发了,他从来没碰过这么炎热的下雨天。 “快……我冷。”她对他勾勾小指。 他闻言立刻覆上她的娇躯,炙人的高温传遍她全身,让她娇笑起来,“天!你好烫。” 他开了口,欲言又止,“真的……真的可以吗?” 她的手指划过他紧皱的眉毛,“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让我热起来… 好了!够了!再说下去,他可能要先自焚了! 他捧住她的脸,热切吻上了她的唇,开始无尽的吸允舔吻,仿佛想把她一口吞下喉去,有时却又改变了主意,想要细细品尝她的甜美,一吋一吋来回辗转,是另一种至死方休的缠绵。 雨虹被吻得头也晕了,唇也肿了,她没想到自己小小的诱惑,就换来这么热情的反应,她简直要对他敬佩起来了,竟有这样坚强的意志力压抑住,天晓得他的欲火是如此高涨啊! “别……我嘴都疼了……”她轻轻推开他。 望着她红艳的唇,他满怀歉意地笑笑,“对不起,是我太急了……” “慢慢来……”她伸手点了点他的唇。 于是他沿着她的耳朵、颈子和肩膀,印下一连串细碎的吻…… 第七章 相 偎 可否抱紧我 哪怕是为了寂寞 你可知道 这首情歌 不应该独唱 何家强作了一个梦,他内心深处最恐惧的噩梦。 一早醒过来,他伸手往旁边一摸,又是空的、又是冷的,猛然起身一看,雨虹坐在窗前,又是一脸平静无波,仿佛昨天的温存又是一场误会。 不!不要再来一次了,他的心都已经用老了,禁不起再一次伤害了。 视线中,她的身影逐渐远去,他伸出双手却怎么也捉不住,就像那永远追不到的彩虹一般,他只能大喊出声:“雨虹!雨虹!” 当他如此叫着,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发觉自己刚刚只是件了一场梦。 只是梦吗?会不会成真呢?他大口喘着气,背后早已流满冷汗。 然而,最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当他低头一看,却看见雨虹卷缩着身体,贴在他怀里睡得正香甜呢! “雨虹……”他伸手摸过她全身,想确定她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她竟然没有先醒过来,没有坐到窗边去,没有回头对他说:请忘了昨天的事吧! 为什么呢?她所做的一切一切都让他迷惘,他想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懂得女人,他生来就没有这样天分的。 唯有此刻,能多抚摸她一秒钟,也是一种奢侈的幸福。 雨虹睁开蒙珑的眼,低吟了声:“嗯……” 他几乎是屏息地望着她醒来,担心自己的噩梦就要成真,害怕她的红唇就要说出最残忍的话来。 怎料,雨虹只是伸出双手,揽住他的颈子轻声说:“早。”“早……”他暂停的心跳又回来了,但还是跳得很慢、很慢,随时都会因为她的言语而停止。她这张小嘴说出的话,可以让他上天堂或下地狱,只在她的一念之间,他的人生就要改写成悲剧或喜剧了。 但雨虹伸了伸懒腰,皱起了秀气的眉头,却对他半撒娇半埋怨地说:“讨厌,人家腿好酸喔……” “呃?腿酸?”他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呢?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句。 “都是你害的啦!”她的心手轻轻打在他的肩上。 “哦!”他这才回想起来,昨天他是把她的双腿压疼了,“那……我帮你揉揉。” 他抬起她的长腿,从脚踝开始按摩,非常之用心、非常之努力。 “轻点!”她娇嗔着,“你的力气那么大……” “啊!对不起,我轻点。”他立刻改进,力道介于按摩和爱抚之间,如此一来,她是舒缓了些,他却紧绷了起来。 不管如何,他咬着牙想,总之,她别说那些冷淡的话就好了。 让他按摩了十几分钟,她才踢了踢腿说:“好了,没那么酸了……” 他放下她的双腿,微带不安地躺回她身边,说起话来结结巴巴,“雨虹……你……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她眨了眨迷蒙的大眼,“说话?我得要说什么话吗?” “如果没有就算了……”什么都不说也好,就当作还能维持现状吧! “咦?雨还没下完啊!”她转向窗外一看,大雨还是下个不停。 “是啊……下了一整夜……”他傻傻地回话。 她拉紧了被子,缩了缩肩膀,“我不喜欢下雨天……好冷呢!” 他的胸口猛然一跳,不知道她这是暗示或是什么?总之望着她噘起的红唇、散落的黑发、迷蒙的双眼,他已经是忍无可忍了。 “雨虹……可以……可以再来一次吗?” “什么再来一次?”她一脸茫然。 他双手伸进被子,“再取暖一次!” “啊?”她才张开口,就让他堵住了双唇,再也无法说些什么了。 外面的雨好冷,里面的两人却是好暖,甚至有点太热了。 *** “还冷吗?告诉我……” 何家强从背后抱住了雨虹,唇舌舔吻着她的耳垂,双手上下抚弄她的敏感称,男性的亢奋则在她臀后轻轻摩擦着。 如此缠绵、如此火烫,谁还能觉得冷呢?当他这样问着她,她只是低低呻吟着,“你还敢问,你真坏……” “我是怕你冷着了。”他说得很无辜,大手却更放肆地游走在她身上,直到多处肌肤都因为他的挑逗而变得粉红。 “不要……不……”她微微颤抖着,就要被快感淹没。但他长期压抑的欲望,却不是可以就此罢休了,“对不起,我没办法控制,再一次……给我好吗?”他拉开她的双腿,从侧面进入了她,先是缓缓抽送,按着不断加重力道,让两人都为这结合而心跳狂乱。 “我的天……”她闭着眼,皱着眉,双唇微启着喘息。 望着她艳丽的双颊、沉醉的表情,他是越发不可自拔了,将她的双腿环在他腰间,开始毫无止尽的探索和渴求。 “雨虹……我爱你……我一直爱着你……”能拥抱心目中最遥不可及的彩虹,对他来说有如梦想成真,让他怎样都不愿停下。 她虚软的双手垂在他肩上,感觉到他汗如雨下,那是欢爱中火热的雨,而非窗外那寒冷的雨。这世界上,还有谁能像他这样将她温暖呢?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你快把我热坏了……”她嘟起嘴说。 听着这又像抱怨又像撒娇的声音,他强壮的胸膛为之剧烈起伏,“真的吗?我真的让你变热了?” “嗯……”她伸出舌尖,吻去他额头上的一滴汗,“好热好热……” 多么煽情、多么诱惑,那粉红的舌尖、那迷幻的眼神,都教何家强血脉偾张、无可按捺,只想永远这样拥有着她。 “我怕不只要热坏了你,还可能要烧起来了……”他对着她的耳朵叹息,大手抚滑过她的大腿,腰间进出的力量更为坚持、深入。 感觉到他一次一次的占有,仿佛一波一波巨浪涌来,是火烫、是昏眩,不能迟疑、不能暂停,只有用全身全心去体会这旋律。 他说得没错,她真要烧了起来,“阿强……不要……我快晕了……” 他握住她的双手,“别怕,我在这儿,我和你一起在这儿。” 浑身发热、脑中缺氧,让她不禁呜咽了起来,“我受不了……” “忍着点,乖,我会好好爱你的。”他不断哄慰着、轻抚着,拂开她耳畔的发丝,印下细碎的亲吻。 该如何形容这样的感受呢?仿佛被卷上了浪潮,却上下起伏不定,又是快乐又是难耐,在这大海之中不知该何去何从,只有抱住了对方的肩膀,一起攀升又降落,直到深深沉溺其中… “给我……全部都给我!”他开始最后冲刺,带给她一阵阵甜蜜的折磨。 终于,两人都颤抖了、僵硬了,就为了这有如解脱一般的高潮,然后像是被吹起的羽毛般重落人间。 两片羽毛交叠在一块,不再动弹也不再扬起,他们拥着彼此静静的睡着了。 *** 大雨暂停的这个晚上,当何家强忙完一天的工作,提着晚餐到她公寓门前,心底是一片忐忑不安。 “雨虹,是我。”他对着对讲机,声音有点发抖。 雨虹没说话,直接按下门锁。 一进门,他就看到她一脸倦容,穿着白色睡衣走到小厨房,淡然的声音和往常没有两样,“要喝茶吗?我给你泡一杯,我自己也要一杯,不知为什么,今天总觉得好累。” 昨晚和今晨的欢爱,着实让她消耗了不少精神和体力。 何家强放下晚餐,从她平静的态度中,完全看不出她的心情,她究竟是把昨晚当作什么呢?又是把今晨视为什么呢? 此刻,雨是稍歇了,但她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他世界中的晴天或雨天。 不由自主地,他跟着她走进小厨房,站在她背后望着她的颈子出神。 感觉到他的喘息,她微微转过头,“你怎么了?” “我……我……”他是不擅言词的,他只能以行动证明,于是他从背后环住她的腰,紧紧地、紧紧地将她揽入怀中。 “阿强?”雨虹疑惑地间。 他在她耳畔低喃:“让我在你身边,我不奢求什么,只要让我在你身边… 雨虹全身一愣,她明白他的意思,这男人,这从小陪伴她长大的男人,这对她付出无限关爱的男人,竟然就只对她要求这么多而已,她还能不感动吗? “你这不就在我身边了吗?”她轻轻地问。 “你愿意?你愿意让我在你身边?”他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你这么黏着我,好像我不愿意也不行……”她轻笑了一声。 “雨虹!”他转过她的肩膀,立刻吻上她的樱唇。 这个吻来得如此浓烈、如此急促,雨虹都还来不及反应,就发现自已被深深吻住,让她难以正常呼吸。 除了深吻,他还不能满足,大手撩起她的睡衣,覆上她柔嫩的臀部,恣意抚弄,立刻就要感觉她的美好。 “阿强……”她脸颊微红,“别在这里……” “对不起,我等不及了!”他低头把脸埋在她胸前,贪婪吸取那女性芬芳,来回舔吻那光滑肌肤。 “你……你疯了?”她睁大了眼睛。 他将她的睡衣拉上到腰际,直接打开自己的皮带、拉炼,迫不及待想要占有她。 “给我,现在就给我!”他要她,一分一秒都不能等! “阿强!”她惊呼着,小手抵在他胸前,感觉到他心跳如雷,汗流如雨,然后,倘就侵入了她的温暖之中。 “天……”他叹息了一声,深入在她体内,这就是他这一生的依归,他非常肯定。 雨虹也感受到了那股力量,她不得不攀住他的颈子,因为她已无力站稳。 他拉起她的左腿,缠绕在他腰边,往前又是一个冲刺,开始一波又一波的律动。 就在这时,瓦斯炉上的开水滚了,发出一阵一阵“呜呜!”的叫声,白色的蒸汽直冲上天。 “阿强……水开了,你停一下!”雨虹提醒他说。 “我停不下来,现在什么都无法让我停下来!” 他将她转过身,让她靠着流理台,从背后又深深侵入,室内的蒸汽鸣叫混着呻吟喘息,一声比一声激烈疯狂。 这究竟怎么回事?雨虹晕眩地想,阿强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都不像以往那个听话的他了,但这样的狂野却让她为之意乱情迷,不知该如何抗拒这份激情? 他的大手伸到她面前,满满的覆住她的双峰,他的唇舌在她的头上流连,吻出无数红印,他的热切在她体内来回,惹得两人都喘气连连。 终于,蒸汽声尖叫到最高点,他灼热的汗水挥洒在她身上,两人一起达到最后的颠峰,谁都压抑不住喉中的满足叹息。 雨虹沿着流理台缓缓下滑,再也无力撑住自己虚软的身体。 这时何家强关了瓦斯炉,水壶里的开水都已经干了,白色烟雾弥漫着室内,然后他伸手横抱起雨虹,“抱歉,弄得你一身都是汗……” “你真是疯了……”雨虹只能靠在他肩头呢喃。 “对不起……”他宠溺地对她笑了,看着她娇弱的神态,感到心疼又可爱,于是他抱她走进浴室,放了一缸温热的水,慢慢替她洗净身子。 “轻一点……” “噢!好。” “你的手在做什么?” “我好像又忍不住了……” 那晚,他们的晚餐成了消夜,很晚很晚的消夜。 接下来的日子,是何家强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日子。 他完全不懂雨虹在想什么,他也不敢多问,只要她能让他留在身边,他已经满足到无所求。 如此过了十几天,何家强整个人都像飘在云端,踩不到地面,抓不到真实,反正他也不在乎,他喜欢这样活在梦中。 何振辉和杨淑芳看出儿子的改变,也不回家睡觉,也不正眼看人,一天到晚笑得傻兮兮的,这……这分明就是恋爱中的人嘛! 连猜都不必猜,对象一定是雨虹,这傻小子喜欢了十五年的人,可不是在几天之内会突然变心的。 不过,为什么这两人会拖到现在才开始?他们夫妇俩可就不太了解了。 不问也不是,多问也不是,只得用暗示的话代替,于是何振辉说:“阿强,最近晚上都没回家,应该过得很开心喔?” “这……没有啦!”何家强强忍傻笑,做出平常的酷样。 杨淑芳则道:“等时机成熟了,就公开吧!” “哦……好……好啊!”何家强忍不住笑得更傻了。 何振辉和杨淑芳看儿子这么傻气,也只能摇摇头,希望老天保佑了。 至于任雨虹心中是怎么想的呢?何家强一点也猜不出来,他没有任何筹码,只要她还要他,那么他就会是她的。 那天,当他在街头伫立,是为了橱窗中一枚钻戒,他不知自己发呆了多久,直到店里的服务小姐看不过去,走出来间:“先生,有需要服务的地方吗?” “呃……我……”他发窘了。 那位小姐相当有耐心,猜测着问:“请问您要买礼物送人吗?” “是……是要求婚的。” 服务小姐微笑了,心中却默默想着:这位先生长得又酷又壮,应该挺得女人缘的,但希望他求婚时能表现好一点,否则这枚钻戒可就没用了… “请让我为您一一介绍好吗?” “好啊……”何家强一面听一面点头,脑中浮现了一幅美好的画面。 作梦的时分,总是让人变傻,而原本就傻的人,只会更傻。 *** 这一天,何家强很早就来到台湾大学门口,等着雨虹下班,他手心都是汗,那是因为紧张和兴奋。 雨虹穿着一身浅蓝色套装,长发随风轻扬,光是走路就像一幅风景,身边跟着几个大男孩,则像无关紧要的背景。 “任老师,我这儿还有问题……” “任老师,我们班上想请你聚餐……” “任老师,明天你是不是要在会议中心演讲……” 任雨虹认出眼前的蓝色货车,一挥手对学生们说:“明天再谈吧!我还有事。” “任老师!别走嘛!”男孩们一起喊叫着,却怎么也留不住她的脚步,只能望着那娇俏的背影叹息。 何家强早已下车,为她开了车门,为她微风中的美而失神。 “阿强,你来啦!”她对他一笑,坐上她专属的位子。 他从另一边上了车,“今天……我想请你吃一顿特别的!” “好啊!”她立刻点头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不会拒绝让你请客的。” 这些日子里,她允许自己不去多想些什么,只要这样跟他在一起就够了,快乐总是很短暂的,她能多沉醉一刻也好。 至于以后,至于未来,至于结果,她都不愿多想。 他抓抓后脑勺,笑得羞涩,“那……我们走吧!我等会儿再告诉你原因。” 车子开到了复兴南路,何家强选的是一家叫“skrk:云雀”的餐厅,里面的装潢和餐饮都是加州风味,看起来明朗又可爱。 “朋友介绍我来的,听说菜做得很好。”他牵起她的手,要走进餐厅。 “你手心都冒汗了!”她诧异地望着他,“到底怎么了?” “我……我有点紧张,等一下你就知道了。”他难得真个关子。 服务生带他们到订位的桌子,拿出菜单让他们过目,两人都点了主厨特餐,当菜肴被端上时,雨虹不禁发出惊叹。 “真有趣,他们把餐盘装点得像作画一样!” “你喜欢就好。”他松了一口气,对于今晚有太多的兴奋和期待。 两人说说笑笑,享用了这顿精致美食,到了喝饮料、用甜点的时候,他才自己沉不住气说:“雨虹……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终于肯说啦?”她调侃着他,明白以他的单纯心性,是不曾隐瞒她任何事的。 “是这样的……”他努力调顺呼吸,“我本来是工头,你也知道的,我手下有二十几个兄弟……最近我们决定自立门户……多延揽一些工人,自己包下工程来做,这样虽然有比较多责任,但也有比较多的利润。” “真的?”她睁大了眼,握住他的手,“太好了!” 她的手多么柔、多么小,在他手掌中多么贴切,何家强望着她美丽的双眼,只希望能牢牢握住这双手,还有这双手的主人。 “所以……我们要开始筹设公司,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建筑公司……做些小工程而已,不过好歹……找他算做上了老板就是。” 雨虹由衷替他高兴,“阿强,我用咖啡敬你一杯,我祝你成功。” “谢谢!”何家强也笑了,举起咖啡杯和她敲了一下,两人眼中都是满满的快乐。 她放下咖啡杯,“原来……你就是为了这个找我来吃饭,很好,非常值得庆祝。” “除了这件事……还有……还有……”他握住她的手,不知该如何开口。 “还有别的惊喜吗?”她眨了眨眼睛,“不会吧!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呃……我……我等一会儿再告诉你。”他还是少了那么一点点勇气。 “好,我就等你的大惊喜。”雨虹眼里满是笑意,并不介意这样的延迟。 等到用餐结束,何家强载她回家,两人坐在车上,只有音乐的流泄而出。 到了公寓楼下,他转向她,握起她的手,握得好紧好紧,唯恐会失去了她。 “怎么了?准备告诉我那个秘密了吗?”雨虹含笑间。 是时候了,是该表白一切的时候了,何家强从口袋摸索出一个小盒子来,雨虹的微笑却为之僵硬。 “你这是……”她已经看出那是什么了。 不,不会的,阿强不会这么傻的,这样一来,他们之间那仅有的小小快乐也要消失了。难道他不懂吗?他应该懂的,她还没准备好面对这一切,尤其是他,尤其是两度被她拒绝的他,她不想再伤害他了。 何家强虽然不善表达,却继续说了下去,“我还记得你说过,如果我开了一家小小的建设公司,你会愿意当我的老板娘……现在虽然时间是早了一点,但我希望你可以先接受这个……” 他打开了那盒子,里面是一枚钻戒,星型的设计,灿烂的光芒,有如他们一起看过的夜空。 四周安静了下来,空气中满是不安的因子。 何家强看出她的迟疑,他立刻拿出戒子,不顾她的惊呼和挣扎,硬是将那戒子戴上她左手的无名指。 “阿强,你这是做什么?”她瞪大双眼。 “嫁给我吧!别考虑了,我会让你幸福的。”他拥住她的身子,在她来得及开口之前,就先低头吻住了她的樱唇。 这是个疯狂至极的吻,没有保留、没有疑问,只有付出、只有肯定,是的,他在这一吻之中求爱、求情,不管她怎么退缩、怎么躲避,还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当两人的双唇分开时,他握起她的手,在她那戴着戒指的手上亲吻。 “嫁给我,请你。” 雨虹难以言语,她明白她的一言一语,都会让他受到莫大震撼,而她不能看着他这样深情的眼神说不,她不能。 “让我考虑……”她唯有如此虚弱地说。 何家强就是不愿让她有时间考虑,他太懂得她的小脑子在想什么,一给她时间考虑的话,她就会因为胆怯而逃避的。 “不!”他很难得的回绝了她的话,“你已经戴上这枚戒子,你一定要嫁给我!” “你在胡说什么?”她眨了眨诧异的大眼。 他将她整个人揽到腿上,双手开始上下摸索,双唇也放肆的舔吻,存心要让她心醉神迷、难以自制。 “阿强……别这样……”雨虹推着他的肩膀,但觉得他全身紧绷,仿佛就要着火似的。 “我爱你……让我爱你……”他的大手伸进她的裙摆,探进她滑嫩的肌肤。 “可能会有人看见的!”雨虹惊呼了一声。 “不会的,这巷子里不会有人的……”他将椅子拉下,两人就平躺下去,而他正压在她的身上,钳制住她所有的行动。 “阿强……”地想喊出声,却让他堵住了双唇。 他像是出闸的野兽一般,顾不得任何拘束,只想牢牢的抱紧他心爱的女人。 雨虹融化了,他总是很快就能让她融化,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她只听到他的喘息,她只感到他的爱抚,即使是昏暗中,他那欲望深邃的眼睛仍然在闪烁。 “别……别这样……”她试着要制止他最不可思议的举动。 “我要你!我一定要!”终于,倘侵入了她的身子,展开绵密而深长的律动。 车里就这么小的地方,两人交缠的呼吸、混合的呻吟,都一一充斥在彼此的耳畔,形成了动人心弦的音乐,时高时低,盘旋不停。 而雨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个在车里也会融化的女人!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火热无比的他! “嫁给我……嫁给我……”他不断冲刺,不断呢喃:“我整个人都是你的……我会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如此言语、如此行动,合而为一成为难以抗拒的咒语,但雨虹却不能立刻答应,“你别这样,我不能思考……” “我就是不让你思考,你想得太多了,我只要你去感觉就够了……” “你……你的手……”雨虹不自禁吟叫出声,因为,他正以甜美无比的缠绵在折磨着她,这已经超出她所能承受的范围了。 望着她泛红而艳丽的面容,何家强满足地叹息了,“我就是想看到你这样的表情。” “不要……不要看我……”雨虹转过脸去,想藏住自己的娇羞。 “我想看,我没有办法不看你……”他捧着她的脸,腰间动作加快,将两人带上更高一波的浪潮。 “啊……”终于,他们一起得到了解脱。 从高高的浪上跌下之后,他仍然拥抱着她的娇躯,不肯离开她的体内,两人之间洋溢着一股佣懒和魅惑。 他沙哑的声音低诉着,“我知道我没有什么好条件,但是我爱你,我比任何人都爱你,只要你踩着我,我一定会让你过好日子的。” “阿强……给我一个晚上……只要一个晚上就够了,让我想想……”她试着调整呼吸,否则她无法好好说话。 “好,明天一早我就来找你。”他看出她眼中的坚持,那不是他所能动摇的,“希望你能给我肯定的答案,我等你,我会一直等你。” “明天……我会告诉你的。”她点头。 于是,他坐起身,为她一一穿上衣物,整理微乱的发,“那么……晚安。” “晚安。”因为不舍他那无辜的眼,她在他额上一吻。 他下车看她走进大门,直到三楼的灯光亮起,他才摸着自己的额头开车离去,感觉自己正微微地发烧着。 但愿,但愿这高烧不要退掉。 第八章 遗 憾 雨水,自每个人的颊上滴下 这天空仿佛永远不能放晴 于是我对自己说 你是一个住在和我全然不同世界的公主 而我无法承诺你一个玫瑰花园 一大清早六点钟,何振辉和杨淑芳正要出门运动,却看见儿子已经坐在客厅里,一动也不动。 “阿强,你怎么起得这么早?”何振辉诧异的问。 “不对,阿强好像根本没进房睡觉。你看他连鞋子都穿着,衣服也还是昨天那一套,这孩子是不是在客厅坐了一整夜啊?”杨淑芳睁大了眼睛。 “对耶!而且他双眼无神,根本就没在听我们说话。”何振辉走上前,在儿子面前晃着双手,但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没救了啦,这孩子是得了恋爱病,就让他去吧!”杨淑芳拉着老公的手,一起走向门口。 何振辉还是忍不住回头望望,“阿强得这病也十几年了,怎么还是这么严重?” 杨淑芳只是笑着,“我看他这辈子都不会好了。” 夫妻俩拿起羽毛球拍,就这样闲聊着出门,留下他们仍然失神的儿子独坐。 是的,何家强什么也无法反应,他一整晚都睡不着,他脑子里满满都是雨虹,都是那枚戒指,都是昨夜,都是爱。 “喀啦!”传来一阵关门声。 他猛然跳了起来,看看墙上的时钟,不懂它怎么会走得那么慢?虽然时间还早,但他总可以到她家门口等待吧?这是他眼前唯一能做的,否则,他还能怎么样呢? 只花了半个小时,何家强沐浴更衣,开车来到雨虹公寓的楼下,手中捧着一束玫瑰,那是彩虹的颜色。 拜现代科技所赐,玫瑰也可以有彩虹一般的多样色彩。 早晨的白雾还未散去,许多人仍然在梦境之中,他站在微冷的风里,不断看着手表,七点……七点半……八点……八点二十……八点三十… 八点半,一个小男孩从公寓大门走出来,穿着一身棒球装,一脸人小鬼大地问:“你就是阿强哥哥吧!” “呃,我是。”他愣了一会儿才点头。 “这是雨虹姊姊叫我拿给你的。”那小男孩从背后拿出一个牛皮纸袋。 “谢谢。”何家强接了过来,“雨虹姊姊人呢?” “不知道耶!今天早上她放在我家门口的,上面留着纸条叫我交给阿强哥哥。” “你怎么会认识雨虹姊姊的?” “每次我爸妈不在家,雨虹姊姊就会让我到她家吃点心啊!”小男孩原本酷酷的脸上,出现了稚气的笑容。 “噢!原来是这样。”何家强也微笑了,“雨虹姊姊人很好,对不对?” “嗯!”那小男孩重重点头,“我要去打棒球了!拜!” 目送那小男孩离开之后,何家强才上车打开了那纸袋,不知为何,他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有些什么就要被撕毁、粉碎…… 果然,当他展开那张素净的白纸,上面娟秀的字迹这样写着: 阿强: 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求婚,真的对不起。 希望你别再那么傻了,我不值得。 我去高雄开学术会议,这几天让我静一静,请不要找我。 雨虹 除了这张纸,牛皮纸袋里还掉出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那颗闪烁光芒的戒指。 那么这就是一切了,这就是答案了,他完全明白了。 只是要如何说服自己的心,教它不要那样疼痛、不要那样酸楚,他可能永远都不能做到…… *** 茫然,是何家强唯一的心情写照。 茫然地开车到工地去,茫然地指挥工程进行,茫然地筹画建筑公司,茫然地回家、上床、发呆、失眠。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改变,朋友相劝没有用,父母担忧没有用,什么都没有用,只有那双美丽眼睛的主人才有用。 何振辉摇着头,“这孩子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 杨淑芳叹着气,“我看这次是很难好起来了。” 何家强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只是不断在心中喃喃自语着,“我怎么这么傻……我怎么这么傻……” 是的,他怎么这么傻?能拥有那样快乐的日子已经够了,他为什么还要痴心妄想得到更多?是他逾越了那本分,是他超过了那条界线,才会破坏了这份美好,才会让她害怕得想逃。 她曾受过两次感情上的创伤,当然不愿轻易打开心防,尤其他还是这样一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她更不可能把他当作终生伴侣的人选。 她肯让他待在身边,肯和他出双入对,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是他毁了这一切,是他傻,是他太傻,亲手毁了多年来的梦想! 每每想到这里,他就抓住双手,狠狠往自己头上敲。 “我要是聪明一点就好了!我为什么就是不能聪明一点?”他在被窝里如此低叫着,没有人会听到这样的疑问,就连老天也不给他答案。 这一天,他的茫然终于为他找来了大麻烦。 这天中午,在工地里,一群工人们边吃便当、边讨论他们工头的怪异之处。 “强哥好像哪里不对劲耶!” “对啊!他整天失魂落魄的,都不像以前酷酷的样子!会不会是失恋了?” “不会吧!喜欢强哥的女人可不少,他怎么会有失恋的机会?” “你们看,强哥又在那晃荡了!” 大家抬头望去,果然,何家强又是站在大太阳底下发呆。 但在这鹰架、钢筋、水泥的环境中,哪个人不是乖乖的戴着安全帽?如果有不怕死的傻瓜,大概也只有为爱情伤神的傻瓜吧! 没错,何家强竟然忘了戴安全帽,一脸茫然地走在钢架下。 “强哥,快接着!”一个工人把安全帽丢给他。 何家强没接着,正要弯腰去捡,上方却落下一根铁架,不偏不倚的打在他的后脑。 他连叫都没叫一声,双腿一软,叫这样闷声倒在地上。 “强哥!我的天啊!”众人惊叫起来,纷纷上前探视。 “他昏过去了!快去叫救护车!” “赶快通知他家人,谁知道他家的电话?”“拿他的手机吧,上面应该有电话纪录!”“好,快打!第一个电话是……” *** 高雄,南方之都。 中山大学图书馆,宽广气派的会议室中,台上一名教授正在发言,讲题是“红楼梦中的爱情纠葛”。 在靠窗的位子上,有一个看来很安静的身影,内心却不太安静。 雨虹看着这一页的报告已经十分钟了,但还是什么都看不下去,最后她只能揉着太阳穴叹了一口气。 偷偷把视线移到湛蓝的西子湾,她却一点欣赏美景的心情都没有,唉,最近老是这样,不专心!不用心!不知心在哪儿…… 自欺欺人是没用的,她明白自己心不在焉的原因,就是为了那相识十五年的何家强,就是为了那傻到让她不知所措的何家强。 突然看到那枚星般的戒指,教她如何能不惊不逃? 她没有勇气接受,没有信心承担,她搞不清楚自己对他是什么感觉?究竟是习惯性的依赖、多年来的独有?还是真正珍惜着、疼爱着他? 为什么?他俩之间永远是这样纠缠不清? 而她,是不能想出答案,或是不愿想出答案呢? 发呆之中,午餐时间到了,她只能对着精美的餐点发呆,突然她的手机响了,于是她接起了电话,“喂?” “喂!你是强哥的家人吗?”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呃!是的。”她有些迟疑地回答。 “强哥在工地出事了!你是他手机上第一个纪录的号码,你快来台北医学院!我们在急诊室!” “喀!”电话被挂断了,雨虹的脑中霎时空白,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阿强出事了?那个最强壮、最勇敢、最健康的阿强?不会的,怎么会?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以这样吓坏她呢? 她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终于恢复一点理智,“抱歉,叶教授,我要走了!” “什么?下午还有会议要进行呢!”叶教授从文件中抬起头。 “我……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出事了,我一定要去见他!” 叶教授拨了拨自己的眼镜,不敢相信自己这位得意门生就这样抓着皮包冲出了会议室,因为,他从来没看过这位淑女跑过步呢! 从图书馆到隧道门口有一段路程,雨虹抓起累赘的高跟鞋,赤着脚用力奔跑,此刻,就算能多争取到一秒钟也是宝贵的。 当她终于搭上了计程车后,立即喘着气说:“我要到小港机场!请你尽快!” 那司机看她一脸紧张,却慢条斯理地问:“要多快?” “要最快的速度!我……我要回台北见一个重要的人,再晚就来不及了!” “那一定是你男朋友吧!好,包在我身上。”那司机爽朗一笑,使出高雄司机的魄力,开始在马路上演出惊魂记。 相当不可思议她,雨虹在二十分钟内就到了小港机场,“谢谢!谢谢!” 她丢下了一千块,直奔航空公司柜台,“我要到台北,立刻!” “刚好有一班飞机要起飞了,也只剩下最后一个候补位置,您真是幸运!”一位服务人员这么说。 上了飞机,她才发现自己的双脚都破皮了,丝袜也早就宣告报销,但她毫不在乎地穿上了高跟鞋,早已将自己的淑女形象丢到海里去了。 从高雄到台北,不过四、五十分钟的时间,在任雨虹心中却是分秒难捱,当她一到松山机场,马上又叫了计程车直奔台北医学院。 阿强!阿强!我就快到了,你千万要等我,别让我见不到你! “司机先生,请你再快一点!被开罚单的话我出钱!”她不住催促。 “轧!”一声,计程车在医院门口煞车停下,任雨虹又付了一千块,快步奔向医院的急诊室。 她抓住第一个看见的护士小姐问:“请问……请问何家强还活着吗?他在哪儿?” “何家强?”那护士小姐有点被吓到了,飞快查阅了资料说:“已经动过手术,被送到病房去了,号码是……317。” “谢谢!”雨虹转身就跑,在五分钟之后抵达病房门口。 “阿强!”她根本忘了敲门,直接冲了进去。 病床旁围了好多人,有何振辉和杨淑芳,有工地里的工人,还有那位陈秋燕。 但雨虹什么人也看不见,她只看到头上包着绷带的何家强,她立刻冲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 “天!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望着他紧闭的眼睛、苍白的脸色,一瞬间以为他已经离她而去了。 不,不会吧?这难道是上天给她的惩罚,让她再也看不见那对她微笑的面容? 何振辉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雨虹,你别太担心,医生说外伤已经止住了,只要再观察有没有脑震荡,一切就没有大碍了。” 杨淑芳也安慰着她说:“阿强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真的?他真的没事?”一路上的奔波,让雨虹整个人软倒下来,却也稍微恢复了正常心跳,“他……他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工人开口说:“强哥忘了戴安全帽,结果一根铁条掉下来,砸到他的后脑,他就这样昏倒了。” “忘了戴安全帽?”雨虹皱起眉头,“他怎么会忘了呢?” 大家面面相觑,似乎都心知肚明,却没有人敢说出口,何振辉只好打圆场道:“阿强有时候也挺迷糊的,大概一时就忘了吧!” “是吗?”雨虹还是难以相信。 “雨虹……雨虹……”何家强在昏迷中仍然不安的口中喃喃念着她的名字。 “我在这儿,阿强,我就在这儿。”她握紧他的双手,柔声抚慰着他。 “别走……别离开我……” “我不会走的,我怎么都不会走的。” 不顾所有人的眼光,雨虹亲吻过他的手、他的脸,而何家强激动的情绪,也因为这声音、这触摸,终于稍微平静了下来。 何家强手下的兄弟们们看到此景,脸上不约而同出现了o型嘴,没想到一向冷静自持的强哥,竟然会有这样柔情万分的一面!难怪强哥会在工地里失神,这原因摆明了就是出在这位小姐身上嘛! 既然何家强的家人都到了,这伙兄弟们也就先行告辞,“我们会帮强哥办保险理赔,明天我们再过来。” “好的,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啊!”杨淑芳连忙道谢。 众人一离开,病房内只剩下何家夫妇和雨虹,何振辉咳嗽一声问道:“雨虹,你不是在高雄开会吗?要不要紧?有我们照顾阿强就够了。” 雨虹摇了摇头,“我……我不管了,我要在这儿陪他。” 在这样的时刻,她在哪儿都是没用的,她的心根本就离不开他? 杨淑芳善体人意地说:“那这样吧!阿强还要住院好几天,我们先回去帮他准备东西,等会儿再带些吃的一起过来。” “也好,那我们先回去一趟。”何振辉拍拍妻子的肩膀,两人走出病房。 雨虹甚至忘了要说声再见,她的心思只放在何家强身上。 刚刚知道他出事的那一秒钟,她以为脚下的地板裂开了、头上的天空崩塌了,真的有一种时空突然毁灭的感觉。 那样的恐慌现在仍紧紧的围绕着她,即使握着他的手也不能消除,除非是看他睁开了眼睛,否则,她可能怎样都挥不开那感受。 “叩叩!”敲门声响起。 雨虹一抬头,原本以为是医护人员,没想到却是刚刚离开的陈秋燕! “你……有事?”雨虹疑惑地问。 陈秋燕沉重地点了头,“是的,我有话要告诉你,是那些人不敢对你说的话。” 雨虹沉默了,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你想知道强哥出事是为了谁?为了什么?”陈秋燕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还需要问吗?那当然是为了你。” 雨虹瞪大眼睛,开了口却说不出话。 “我不晓得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就我所看见的是,强哥这几天来失魂落魄,根本无心工作,才会出今天这种意外。平常他是最小心、最谨慎的,怎么可能会忘了戴安全帽?就是因为他牵挂着你啊!” “天……怎么会?”雨虹快无法呼吸了。 陈秋燕表情越发悲哀,“从那次见过你之后,我就明白自己是没有机会了,找他只打算默默的关心强哥就好,因为,我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受你。可是……你为什么不珍惜他呢?你们都认识十五年了不是吗?还有什么比得上这样深厚的感情?” 雨虹几乎无话可答,“我……都是我的错……” “我很喜欢强哥,他虽然外表安静冷漠,内心却善良又热诚,我希望他过得好好的……”陈秋燕说着流下了纯情的眼泪,语气中哽咽不已,“今天看到他这样,我真的好难过……或许我没有资格过问你们的事……我只想请你对他好一点……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望着陈秋燕的泪痕,雨虹心中突然无比羞愧,相较于陈秋燕的单纯付出,她自己却是多么自私无知…… “我话说完了,最后,我税你们幸福。”陈秋燕抹了抹眼泪,转身离开病房。 房门被关上了,室内只剩下雨虹和何家强,只剩下无尽空虚…… *** 当何家强醒来的时候,有一双温柔的心手握着他。 “阿强?”雨虹轻唤着他。 他有点吃力地眨了眨眼,认出了那清丽的人影,“雨虹,是你?” “是我!”她握紧他的手,“你还好吗?你把我们都吓坏了。” “我怎么了?这是哪儿?”他脑中一阵剧烈疼痛,让他紧皱起眉头。 “你在工地被铁条打伤了,这里是医院,医生已经给你动过手术了。”她摸了摸他的眉头,满是心疼,“你怎么会忘了戴安全帽?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何家强喘了几口气,当疼痛缓缓消失,他才回想起当时的一切,“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其实,那时他满脑子都是她,都是两人最后一次的对话,让他恍恍懈憾、迷迷糊糊,什么也感觉不到…… “千万别再这样了!大家都好担心你。”尤其……尤其是她,雨虹没说出自己的反应,那时她的理智是近乎崩溃了… “抱歉,以后我会小心的。”他充满歉意地一笑。 “你爸妈回去帮你拿东西了,你还要住院好几天呢!” “是吗?”何家强这才发现病房中只有他们两人,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雨虹,我有话想告诉你。” “你头不疼吗?”她仔细地为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滴,“有什么话就等你好起来再说吧!” “不!我想还是现在就告诉你。”他很难得如此的坚持己见。 她看出他的认真,只好说:“那你慢慢说,不舒服的话要告诉我喔!” 他点了点头,张开口,却又安静了片刻,“雨虹,我想了很久……那天你说得没错,我是人傻了……” 雨虹的胸口立刻窒闷起来,“不!是我不对……” “你让我说完吧!”他咬咬牙,决定愤重告诉她他的决定,“这样被撞昏了过去,我的脑袋好像清醒了一些,或许我还是不聪明,但也不会那么傻了… “你的意思是……”她的心申浮现极度的不安。 他瞪着天花板,很用力很用力地瞪着,不这么做的话,他无法对自己残忍,因为,他就要割舍这从小以来的梦想。 “我本来就配不上你,何必一心强求,造成你和我约为难?所以……我想通了,我不会再对你纠缠不清了,我会谨守我的本分,做你的家人、你的哥哥,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你是说……你要放弃我了?”她从未想过,阿强会有放弃她的一天…… “是啊……”他苦笑,“本来就没有希望的事情,为什么还不放弃呢?我竟然到今天才想通,实在太傻了。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忘了你,但我会努力的,我不想让你困扰,也不想让自己痛苦,一切就这样算了……” “算了……算了……”她重复着他的话,发现自己握紧的手在颤抖。 他叹了一口气,“雨虹,对不起,你一定松了口气吧?以后我会学聪明点……你放心,我永远祝你幸福,也永远会关心你……我会做到的。” 地想说点什么,喉中却哽咽着,怎么都无法言语。 这时,病房门口传来敲击声,何振辉和杨淑芳进来了,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 “咦!阿强醒啦?”杨淑芳惊道。 “太好了,刚进门就看见儿子醒过来,一定很快就可以痊愈。”何振辉呵呵笑道。 雨虹安静站到一旁,让何家两者围着何家强悉心关照,她望着这幅昼面,多么温暖、多么熟悉,但是……她已经被放弃了…… 第九章 回 首 我的背后一片夕阳 我的前方没有终点 当你将背影转过来 真的不必陪我太久 我想一辈子就够 一个星期后,何家强出院了。 这个星期以来,雨虹天天都到医院探视,何家强对她还是一样亲切,却不再提起两人之间的情感,他眼中略有感伤,但却用平静掩饰。 雨虹本以为这是好的、对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失去了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更不敢多去深思。 这天,雨虹来到医院,要帮忙接何家强回家。 何振辉提着一堆东西,“雨虹,你不用专程赶来嘛!阿强没事的。” 杨淑芳也说:“对啊!他一点问题都没有,等会儿还要去工地呢!” 雨虹只是默默微笑,望着那从病房走出的何家强,几天来,他们从未独处说话过,只是在眼神中交换着无言的讯息。 何家强还是笑得那般温柔,“雨虹,你不是上班时间吗?快回去!快回去!” “我……给你送一束花来。”她从背后拿出鲜花。 “谢谢,我回家一定插起来。”他高高的举起了花。 “我们该上车了,计程车在外面等着呢!”何振辉提醒道。 “那……雨虹,你先回学校去吧!”何家强说。 杨淑芳也道:“周末记得回来吃饭!” 雨虹点了点头,“好……” 看着他们三人上车,她挥了挥手,没有说出自己早已请假的事,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哪儿也不想去,不想回学校、不想回家,不想……什么也不想… 当她站在医院门口,竟然有一种天地无处可去的感伤… *** 突然,一个眼熟的身影从前方走来,雨虹因为不想碰见任何熟人,急忙躲到一根柱子后面。 那身影越来越近,雨虹终于看清楚了,那是萧博文。 雨虹愣了一下,看着萧博文走向医院门口,他的脚步似乎很沉重,他的神情显得很疲倦,默默地抬头一望,又低下了头去。 他……应该是来探望他太太的吧!雨虹心想。 当他走进大门,那背影消失在转角处,雨虹才从柱子后走出。 曾经,那背影是多么的让她留恋,多么的让她神往,如今,她却只能从心中找出一些些遗憾。 雨虹叹息了,踏出了一步,不知该往哪儿走,只是又踏出了另一步。 街上的人来人往,没有人是和她相关的,没有人看出她的感慨,谁和谁都是擦肩而过,只有一秒钟的接触,而后又消失无踪。 她漫无目的走着,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华纳威秀影城,前方不知在举办什么活动?人潮更多、更挤了,她更茫然、更无依了。 红灯前,她还记得要停下脚步。 绿灯亮了,从马路那一边是来许多人,其中一对情侣吸引了她的视线。 多巧啊!那竟是高建宇,他身边的女伴又换人了,却是一样的娇媚诱人。 高建宇只顾着和女伴谈笑,完全没注意到雨虹的存在。 雨虹靠着街灯站着,就这样看着他们走向她,又走远了,留下两个亲密的背影。 她应该感到难过吗?悲伤吗?她不知道,因为她已经没有了感觉,甚至有点荒谬地想笑。 摇摇头,她继续走下去,机械式地让自己前进。 这是怎样的一天呢?她接连碰见两次失恋的对象,却发现自己早已淡忘了那一切,原来她根本谁也不在乎,原来她是这样的无心…… 高建宇离去时的背影,曾让她心痛;萧博文离去时的背影,曾让她心伤,而今这些都慢慢愈合了起来。 那么,究竟是谁离去的背影,会让她有这般心碎的感觉呢?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背影,那是她从小看到大的背影。 小学四年级,他就坐在她前面的位子,她每天都得看着他的背影。 长大了一点,他骑脚踏车接送她上学,后来改骑摩托车,地也总是看着他的背影。 他要去当兵的那天,他突然抱住了她,说他爱她,又突然转身而去,她就那样目送他的背影远去。 一直到这几年,她伤害过他的那几次,也是看着他落寞的背影离去。 刚刚,才不久之前,她又看着他的背影坐上计程车,这次他却是真的放弃了她,真的不再回头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不只是痛、不只是伤,更有一种碎成千万片的感受。 怎么会?怎么会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竟是为了他心碎? 本以为她可以撑得下去,本以为这样做对他俩都好,可是……此刻胸口快要窒息的感觉,此刻眼眶逐渐灼热的感觉,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雨虹越走越虚弱,终于在一个转角处蹲了下来。 她没有想过,怎么都没有想过,她会有这样哭倒在街头的一天。 眼泪已经不听话地流下,滚烫的泪珠刺痛了她的脸,纷纷滑落在她的胸前,迅速就让她视线模糊。 只是这次,没有他来哄慰,没有他来亲吻,没有他抱着她说:有我在,别哭…… 路人来来往往,不会有人停下来多看一眼,在这忙碌的城市中,谁也不在乎一个单身女子的眼泪。 她抬起泪眼,看见很多人走来,又看见很多人走远,在这片人海之中,究竟地想看见哪个人向她走来?又不想看见哪个人的背影走远呢? 其实,早该明白的了,从十五年前就该明白的了,她只要他… 微风吹来,吹不干她的泪,因为,她只怕……这一切都太晚了…… *** 傍晚,夕阳在空中随兴作画,渲染出一幅美丽的作品。 雨虹走啊走的,眼中已经没有所谓的希望,只是如果不走下去,她也不知自己能做什么? 当她走到一处建筑工地,她停了下来,因为,她想到了他。 还记得妈妈曾对她说过,男人要看内在,而不只是表面,当年妈妈就已经看出她的盲点了,只是,她却要这么多年后才能领会。 富有,高建宇算是够富有了;学问,萧博文也算是有学问的,但是,说到真心,谁能拥有一颗真心呢? 她以为她的生命要不断往前,但跌跌撞撞这一路是来,却在蓦然回首之处,她才找到了自己的最爱,只是现在还来得及吗?她真的怕…… 如果……如果能在这里遇见他,她对老天这么许愿着,她将不顾一切的挽回他、留住他,求他让她要回那枚戒指,求他让她永远待在身边。“唉!”她又叹息了,暗骂自己傻。 怎么可能这么巧在这儿遇见他呢?她连他在哪儿工作都不知道,她从来都是这样不关心他,老天又怎么会给她这样的机会呢? 但她还是不想离开,默默的站在那儿,看着里面的工人干活。 傍晚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那挥汗的身影其实很美,原来,卖力工作的人会有这样认真的表情,为什么她以往会视而不见呢? 阳光有点刺眼,雨虹又想哭了。 突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一个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背影。 那是何家强,他头上还缠着绷带,但是他拿着工程图,专心指挥着工人运作,声音低沉而令人信服。 雨虹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遇见了他。 只是如此望着他的背影、他的侧面,她却感动得想对老天说一声谢谢! 她一步一步走近,告诉自己要提起勇气,告诉自己这是最后的机会,老天都这样帮忙她了,她怎么还不紧紧的抓住机会呢? 当那背影缓缓转过来,当那张脸庞映入她眼中,时光仿佛也暂停了,每一秒的定格都烙印在她心头。 “雨虹!怎么突然来了?”何家强一看见她,就满脸惊喜地跑上前。 无论何时,当他看见她时,眼睛里总是闲着雀跃的光芒,为何以往她却眼瞎得看不见?其实,他就是她的太阳,一直为她默默的发出光芒,只不过,她自己的心结却成了那片乌云。 “阿强……”一开口,她已是哽咽。 “你怎么了?”发现她眼中的泪珠,他霎时慌了手脚,双手在胸前擦了一擦,又担心自己的手脏不敢碰她。 雨虹再无任何犹豫,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颈子,抱得好紧好紧,就像要把自己完全交给他一样。 何家强受宠若惊,却也不知所措,“你没事吧?到底怎么了?快告诉我!” 不少工人看到此景,开始吹起口哨,他们可不是天天都能看到工头的罗曼史喔! “是上次在医院的那位小姐耶!” “哇!看来是要上演一出好戏了。” 雨虹摇了摇头,却无法言语,只有把脸拼命埋在他的肩窝。 何家强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先说:“我身上都是灰尘,会把你弄脏的。我带你到办公室里去好不好?这儿阳光大,你会晒得头晕的。” “不要……我不要离开你……”她总算吐出了这句话。 他心头为之一震,却不敢多想,“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好像怪怪的… 她抬起头,泪水就要夺眶而出,而在这之前,她先吻上了他的唇。 “雨虹……”他不得不闭嘴,如果地想吻他,那么他是无力拒绝的。 她深深吻着他,仿佛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个吻,又怕这会是生命中最后一个吻,只能牢牢的抓住这一刻,吻得浓、吻得烈、吻得不能自己。 何家强为之心醉了,他从来都不能抗拒她,更何况是这样多情的她。 于是他忘了所有的顾忌,钢铁般的双臂拥住了她,如果可以不要放开,他真的想和她一生如此相依。 他不懂为什么她会出现,不懂为什么她要吻他,但毫无退路、毫无筹码的他,只能抓住一刻是一刻。 感觉到他火热的回应,她却悄悄落泪了,即使是这样幼稚、自私的她,他还是愿意拥抱、愿意亲吻,甚至当她是世界上唯一的女人、唯一的爱情。 “雨虹,你别哭……”他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慌忙的安慰道。 “我……我没办法……我好想哭……”她一眨眼,更多的泪珠滚落。 “天!你这样我会心痛的。”他忘了谨守本分、忘了该学着聪明点,忍不住一一吻过她的泪水。 还是这样温柔、还是这样疼惜,再也没有人会这样爱她了,除了他,还能有谁?还能有谁?是的,再也没有别人了! 雨虹由衷的感激上苍赐给她这份爱,这份她寻寻觅觅了二十五年、终于在蓦然回首时发现的真爱。 这份领悟让她哭着笑了起来,吻过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脸颊。 “你究竟是怎么了?你别这样吓我!”何家强完全失去镇静,他以为她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 “别放弃我……别不管我……求求你!”她好慌、好乱、好怕他就这样不要了她。 “我不会不管你的,我还是关心你啊!我是你的阿强、你的哥哥。”他叫自己要坚强、要努力,说出这些伪装的话。 她声音里却有好浓的呜咽和感情,“不要,我不要你当哥哥!如果……如果你还爱我,请……请让我做你的妻子……为你生孩子……陪你过完这一生…… 这短短的数句,让何家强整个人恍憾了。 不!不要当真,这可能只是他的梦境吧!怎么……怎么在这大白天的,他就作起了白日梦?可是……这柔软的身躯如此真实,这芬芳的双唇如此温暖,他就算作梦也不敢如此放肆,那么……那么这一切应该是真的了? “你……你答不答应我?”雨虹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她从未如此害怕又期待过,要是他变了心、断了情,恐怕她这一生都要茫茫然不知何去何从了。 “你……你说要做……我的妻子?”他大口喘着气,胸口起伏得厉害。 “是的!”她用力点着头,“是的,我要做你何家强的妻子!任何人都不可以做你的妻子,只有我!只有我!” “天……我真的没听错?怎么可能!”他多年来的梦想,怎么会在一朝之内成真? “你不愿意吗?你已经……不要我了?”她退缩了一步,大眼中满是惊恐。 “不!不是的!”他急忙摇头,急忙答应,“我当然愿意,我有一百一千个愿意!我当然要你,我一直都只要你的!” 让他再次紧拥入怀,她才稍微安心了,“真的?你要娶我?” “除了你,我谁也不娶。” “你会爱我?” “你早知道的,我爱你爱得发狂。” 听到这声声的承诺,她才绽开花般的笑,“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不知该怎么办了?因为我好爱你,我从来不晓得我是这么爱你!” “你爱我?”他的心跳一下子不见了,“你怎么会爱我?我等了这么久,你怎么会突然转头过来?” “是我傻!是我笨!”她声音里含着深深的自责,“我以为我想要的人是在天的那一边,其实,一直在我身边的人是你,我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就在一转身的时候才发现,我太习惯有你,习惯到了没发现自己是爱你的。” “噢!雨虹,”他发出长长的叹息,“我真不敢相信,你会回头来看到我……我以为我要一辈子站在你身后,找他早就准备好为你这么做了,但你却向我走过来……” “还来得及吗?现在说我爱你……还来得及吗?”她搜寻着他那熟悉的双眼,想找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他笑着点头了,“我向来没办法对你说不的!” 怎么可能说不呢?此刻不论她要他做什么,他都会不顾一切为她完成的。 “阿强!阿强!”她抱住他的颈子,抱住她几乎失去的一切。 “雨虹!我的妻子!你要做我的妻子了!”他握住她的细腰,将她整个人举高起来,就在原地绕起圈子。 工人们高声叫好,纷纷鼓掌,这种精彩的爱情戏不是常见的。 “我头晕了!”雨虹在他耳边求饶。 他将她放回地面,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会不会你只是一时头晕?等一下你头不晕了,会不会又反悔不做我的妻子了?” 多年来不安的感觉、压抑的情绪,让他总是会害怕失去她。 “傻瓜!”她靠着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蹲下身捡起一个空铝罐,将上面的拉环拉了下来。 何家强看着她的举动,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帮我戴上。”她将拉环交给他,然后伸出自己的左手。 “雨虹……”他眼中满足感动。 “快啊!你不想把我套牢吗?” 他傻傻地笑了,握着她的左手,颤抖地、缓慢地、慎重地将拉环戴进她的无名指。这是他等了一生的时刻,他将她锁住了,锁在他的真爱之中。 雨虹望着那“戒指”,不是钻戒、不是宝石、不是珍珠,只是一个铝做的小小拉环,可这就是她要的,这是她等了一生的结婚戒指。 于是,她的眼泪又掉下来了,“我……好幸福。” “觉得幸福就别哭。”他吻过她的泪水。 “这是因为……太幸福了……以后,我都只会因为太幸福而哭……” “我会让你幸福的,我一定会。” 两人相拥,尽在不言中,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注定要写下一个美好的结局。 第十章 童年往事篇 十五年前,台北市信义区 放眼望夫,仍看得见绿油油的稻田、挨家挨户的眷村,这地区等待着开发,就如同这故事等待着开幕。 当年的信义国小还是旧校舍,但就和现在一样,充满了孩子们的吵闹声。 在五月的最后一天,向来是阴雨的天气,很难得地放晴了,一道七色的彩虹横越过整片天空。 第一节上课钟响了,快迟到的学生争先恐后的冲进教室。 “当当!”最后一声钟响之后,四年一班的导师王佳敏走进教室,背后还跟了一个小女孩。 那是个陌生的小女孩,理所当然引起了全班同学的注意力,睁大了眼睛看着这绑着长长辫子、脸色微微苍白、眼神隐隐不安的小女孩。 “新同学耶!” “长得好像洋娃娃!” 窃窃私语不断响起,还有许多观望好奇的眼神。 “好了,大家安静。”王佳敏拿点名板拍了拍桌子,让这阵骚动平缓下来,“今天我们班上来了一位新同学,大家鼓掌欢迎。” “啪啪啪!”整齐的掌声响起。 小女孩似乎有些受惊,往后退了一步。 “来,我们让新同学介绍一下自己。”王佳敏宣布道。 在众目睽睽之下,小女孩的脸色更苍白了,看了看老师,又看了看同学,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不要紧张啊,你只要简单说几句就好了。”王佳敏拍拍她的肩。 每个人都拉长了耳朵,想听听看她会说些什么,但小女孩还是沉默着,下唇仿佛快被咬出血丝。 王佳敏苦笑了一下,“不然,你在黑板写下你的名字,让大家认识你好不好?” 对此,小女孩总算有了回应,缓缓转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出整齐娟秀约三个字:任雨虹。 雨虹,雨后的彩虹,就如同此刻窗外的景象。 王佳敏点点头,“好,那么从今天起,任雨虹同学就是我们四年一班的一份子,大家要和平相处!听到了没?” “听到了。”学生们齐声回答。 王佳敏拉起雨虹的手走下讲台,在狭小的走道中寻找位子,终于,她在最后一排找到了空位,“任雨虹,以后你就坐在这儿,要乖乖的喔!” 雨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娇小的身子略带吃力的爬上椅子,根本看不见前方的黑板,因为她前排是个超级大个子。 虽然如此,能有位子坐就很不错了,这可不是那种小班制的贵族学校。 王佳敏解决了这问题,便转身走向讲台,“各位同学,请拿出社会课本,今天要上第六十七页!” 雨虹从书包拿出杜会课本,她不用抬头看前方,反正什么也看不见。 但是,一道专注的视线传来,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于是她抬起头来,忽然就和前方一双黑眼对上了,那是一双带着点研究意味的黑眼。 原来这是坐在她前面的大个子,一个皮肤略黑的男孩子,他有一对好浓的眉毛、好黑的眼睛,没来由地对她看了几秒钟,不说半句话便又转过头去了。这什么意思?雨虹眨了眨眼睛,不懂。 那时她望着他背影,还不晓得自己将会看着这背影很久、很久。 *** 第一节下课钟响,王佳敏才踏出教室门口,所有学生都向雨虹围了过来。 “嘿!新同学,你从哪儿来的?你的头发可真长!” “你爸妈在作什么的?你家里还有谁?” “奇怪了,你怎么都不说话?你很紧张啊?” 面对这些突如其来的问题,雨虹只是睁大了惊慌的眼睛,在膝盖上握紧了两只小拳头,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 从未接触陌生环境的她,只有选择沉默以对。 同学们得不到回应,觉得无趣或是想玩,两个调皮的手男孩伸出手,一起抓住了雨虹的辫子。 “没看过这么长的辫子耶!好好玩!” “拉起来玩跳绳!哈哈!” 受到这番捉弄,雨虹眼中蒙上泪雾,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不知如何抗拒? “够了!你们别闹了!”一个男孩的怒吼响起,原来是雨虹前方的大个子。 雨虹抬起小脸,看见刚才对她注视的男孩,此刻看来横眉怒目、满脸阴沉,那高于同龄男孩的身躯,发起脾气来更具有威吓力。 “阿强,你替人家打抱不平啊?”另一个女孩问道。 何家强确实是打抱不平,“老师说要和新同学和平相处,你们干嘛这样吓唬人家?快放开手!” “放就放嘛!”那两个淘气的男孩乖乖松开了手,因为他们都知道,何家强一翻脸发作起来,那种蛮劲可是全班都挡不住的。 “好了,同座位上去!”何家强挥一挥手,就叫所有人离开了。 雨虹望着这一切,眼前只剩下何家强一个人,两人陡然四目相接,她赶紧又低下了头。 这个班级、这些同学、这个男孩,都让她胆怯起来。 “你……你不要怕,他们只是闹着玩而已。”何家强的声音转为平静。 雨虹沉静了一会儿,很快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只听见她小小声地说:“谢谢。” 何家强抓抓后脑勺,带着点不自在地笑了,“不用客气,以后我会多多照顾你的。” 天晓得为什么?一看见这小女孩,这双美丽的眼睛,他就涌起一股甜甜的、柔柔的感觉,他或许还小,不懂得何谓一见钟情,却懂得保护自己想要的东西。 就在五月的最后一天,梅雨季的阴雨暂停了,何家强遇见了雨虹,天边昼出一道美丽的彩虹,从此,他找到了一生要照顾的人儿。 *** 当天放学后,雨虹站在信义国小大门口,所有学生都已经陆续回家,只剩下几个孩子还等着家长来接送。 这是雨虹第一天来上学,她根本不记得回家的路,早上她妈妈送她来以后,跟她说好了要来接她的,却迟迟不见人影,让不会是忘了吧? 她细瘦的手腕上没有手表,也不知道时间几点了,只见天色渐渐暗下来。 “咦!这不是我们班的新同学吗?”一群男孩从球场中走出来,每个都玩得满身大汗,看见雨虹便叫了起来。 “你怎么还不回家?在等谁啊?” “叫你的护花使者送你啊!哈哈!” 一群人打趣着、笑闹着,这种年纪的心男孩对于文静的小女孩,总是会有这样捉弄戏耍的心态。 雨虹退缩到墙壁角落,藏在背后的双手交握着,已经隐隐发抖。“好了!你们又吓到人家了。”何家强走在最后面,这时才看到这情况,立刻开口怒斥。“哇!又有人要生气了,”这群小男孩嬉笑着一哄而散,“我们要回家了,你们慢慢聊啊!” 没多久,校门口只剩下雨虹和何家强,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夕阳满天,彩云如昼,映照在两人身上。 望着那双小猫一般晶莹的眼,何家强不禁咳嗽一声,“呃……你家住哪儿?” 他……他问这做什么?雨虹的脸蛋都快垂到胸前了,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你……你告诉我,这附近我都知道路,我可以带你回家的。”何家强诚挚道。 一阵沉默之后,雨虹开口了,“我家住在眷村,我妈妈会来接我。” “可是……现在都快六点了,我想你妈妈不会来了。” 听到何家强这么说,雨虹心头一阵害怕,却又难以启齿。 看出她眉目之间的不安,他连忙道:“别怕,我家也住眷村,我带你回去。” 雨虹抬起了头,望进何家强单纯关怀的双眸,突然觉得这个男孩是可以信任的,虽然地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总之,她点了头,跟在他后面慢慢走着。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对于娇小的她来说,他简直就像巨人一样。 何家强走得并不快,反而为了配合她而放慢脚步,两个人以散步的速度走到了眷村,途中尽管安静无语,却也是另一种祥和。 “眷村到了,你家住几号?” “三十七号。” 何家强愣了一下,因为那正是他家的地址!但他并没有多作反应,只是“哦!”了一声,便继续带她往前走。 循着熟悉的路线,他们走到三十七号门牌前,那是一栋红砖黑瓦的平房,有扇木制的大门和环绕四周的盆栽,看来和眷村内其他房子没什么两样。“这就是你家?”何家强疑惑地问。 “不是。”雨虹摇了摇头,“我和我妈妈今天才搬来,住在后面的小屋,是这家伯伯租给我们的。” “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我家搬家了呢!” “你家?”雨虹也觉得惊讶。 “是啊!我家就住你家前面,就像我坐在你位子前面一样!” 何家强打开大门,一进门就看见大人们坐在走廊,正在乘凉吃西瓜呢! “阿强回来啦?居然还带着一个女孩子!”何家的大家长何振辉打趣道。 “这不是后面那家太太的女儿吗?早上才见过面嘛!”杨淑芳指着雨虹道。 此时,雨虹的母亲谭少萍从后头走出来,一脸的慌乱,“糟了,我忘记去接我女儿了。” 何振辉和杨淑芳一起笑了出来,“我们阿强帮你接回来了,别紧张!” “妈!”雨虹跑上前,抱住母亲的手。 谭少萍又是鞠躬又是道谢,“真不好意思,这么便宜的价钱租了你们的屋子,又让你们的孩子送我的孩子回来。” “不要紧的,我们是好邻居嘛!”杨淑芳大方道。 大人们开始谈天说地,何家强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雨虹,原来她不只是他的同学,竟又是他的邻居,这样的缘分可真是奇妙,不是吗? “那明天起,就叫阿强接送雨虹上下学吧!” “也好,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一堆帮人修改的衣服都还没弄好呢!” 谭少萍松了一口气,自从丈夫去世以后,她一个女人要赚钱生活,又要抚养女儿,实在不是容易的事。 “阿强,听到没有,要好好照顾雨虹喔!”何振辉特别叮嘱道。 “是,我会的!”何家强大声回答,脸上充满了光彩。 而雨虹呢?只是握着母亲的手,偷偷望了何家强一眼,心里不知怎地有些儿怕。 *** 就这样,何家强成了雨虹的贴身保镖,除了每天接她上学、放学,遇到要捉弄她的男生,更是由他一手解决。 “阿强,谢谢你。”日子久了,雨虹会这样细细声地说。 何家强只是傻傻笑着,“不用客气啦!” 没过多久,同学们就绕着他们起哄,说他们是一对、是夫妻。 雨虹先是沉默以对,何家强对他们大吼了几声,轰走了那些七嘴八舌的家伙。 “雨虹,你别理他们。”他担心她会不高兴,她是一个常把心事藏起来的女孩,他已经慢慢了解她了。 雨虹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本以为这样就没事了,但一到放学时间,何家强照例替雨虹背起书包,她却开口说:“今天……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果然,她还是在意那些人的话!她的脸皮太薄了。 何家强深呼吸了一口气,心中已然做出决定,“你在这儿等我,记住喔!一定要等我回来。” “你要去哪儿?”雨虹还没问完,轨见他转身跑出教室。 这怎么回事?雨虹迷惑不解,只好坐下来等候。过了半个小时,雨虹都已经趴在桌上昏睡了,才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抬头一看,那进门的人自然是何家强。 只不过,他全身都是尘土,制服也破了,嘴角还流着血! “阿强!”雨虹睁大了眼。 何家强还是对她微笑着,尽管嘴里充满了血的味道,“你不要怕,我把那些人打得很惨很惨,他们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 “你跑去找人家打架?” “对不起,让你等我这么久。不过谁教他们惹你不开心!活该!”何家强背起她的书包,一副强忍伤痛无所谓的模样。 “你真是……真是……”雨虹快说不出话来了。为什么?为什么他要为地做到如此?这样的热切会让她感觉窒息的。 “怎么了?我们快走吧!”他已经走到教室门口,见她还愣在原地,便走上前拉起她的手。 “别……别碰我!”她像被烫到了一样,很快甩开他的手,自己先走出门口。 何家强一阵心跳,因为,他发现她脸红了,比起他所看过的每个夕阳都要美丽。 “以后你别打架了。”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肯开口。 “只要你开心,我都听你的话。”他回答得自然而然。 她偷偷看了他一眼,有种命定的预感,好像从此以后还要这样纠缠,说不上是甜蜜是为难,总之是牵扯不断。 夕阳余晖洒在两人身上,他们安静了,不说话了,轨这样默默走回家。 一回到何家,杨淑芳立刻数落了何家强一顿,“你这孩子成天不会念书,就会打架!真是的,长大了以后一定没出息!” 何家强只是任母亲叨念,没有说出真正原因,雨虹在一旁看了,更是沉默无语。 杨淑芳拿出救护箱,替何家强包扎到一半,看看时间惊道:“你爸快回来了,我得去煮饭了。雨虹,你帮他随便包一句就好了。” 雨虹点了点头,接过那纱布和药水。 客厅里,因此就只剩下两个孩子,一个默默忍着疼痛,一个静静包扎伤口,有种难以形容的心情包围着他们。 晚餐时间到了,何振辉回到家中就闻到饭菜香,但也闻到了药水味。 “阿强又打架啦?”何振辉开着玩笑,“是不是为了雨虹啊?” 何家强傻笑了,雨虹则低下头去。 “你们快去洗澡啦!等会儿要开饭了。”杨淑芳从厨房探出头来说。 “是!”何振辉和何家强一起跑进浴室。 由于谭少萍成天忙着修改衣服,一直没空煮饭,因此何家包办了她们母女俩的伙食,让雨虹端了两人份的食物,拿回后面的小屋子。 当杨淑芳做好晚餐,便交给雨虹道:“端好喔!别给热汤烫到了。” “谢谢何妈妈。”雨虹点了头,正要端起餐盘。 “我来就好了!”何家强刚好洗完澡,从浴室冲出来,立刻为之代劳。 “不用了……”雨虹摇头,不想再给他添麻烦。 何家强还是坚持着,“妈,拿给我啦!” “你可别弄翻了,到时我就罚你不准吃饭。”杨淑芳把餐盘转交给儿子,雨虹没法子拒绝,只好跟着走在后头。 看着这两个孩子,一大一小,一前一后,杨淑芳突然叹了一口气。 “怎么啦?老婆,没事叹什么气?”何振辉从浴室走出来问。 杨淑芳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儿子突然长大了,难免有点失落。”何振辉听了不禁失笑,“长大?他才只有十岁耶!” “可是,他都已经找到未来老婆了呢。” “你是说雨虹?” “可不是吗?我们这儿子牛脾气得很,我看这下子他是非伊不娶了。” “那好,咱们再等个十几年,就可以抱孙子啦!” 夫妻俩对视一笑,此时的戏言,不知何时能够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