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看刺刀(BE)》 讽 韩越长长的吸了口气,用脸颊蹭了蹭楚慈额前柔软的碎发,低声道:“对不起,我一直想和你好好的白头到老,但是我从没让你真正快乐过。我本来以为,一辈子的时间很长很长,没想到现在,我却只能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连我也不知道,不过至少今晚咱们还是在一起的。” 他低下头去,在楚慈额上轻吻了一下:“睡吧。” 其实,楚慈并没有睡着。 他小腿上的伤口还突突的痛着,再加上刚被浸了些盐水,这会子只感觉每一个细胞都在用火烧火燎的痛楚跟他抗着议。 可他已经麻木了。 到底是他遇上韩越这样的人更倒霉,还是他们韩家撞上了楚慈这种“不该撞”的老百姓更倒霉? 楚慈自己也已经辨不太清了。 你看,本来就是该在茫茫人海里擦肩而过的陌路人,偏就因为这些个阴差阳错,到头来,终究是你欠了我,我也负了你。 你没能走好你的阳关道,我也没能过好我的独木桥。 腿上的外伤尚且能忍,再加上这时候快要飚上四十度的体温,楚慈脑子昏昏沉沉的,对这点儿外伤的疼痛有些迟钝。可胃里的内伤却不允许他再逞强,那一下一下摧心蚀骨的绞痛就像是有人在他胃里放了个豆浆机的刀头似的,而且还打开了最大档的开关,搅得他生里来死里去。 楚慈踉跄着,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到浴室,打开了门,刚一扶上陶瓷的洗漱台就呕了出来。 脑子里卡了壳一样的空白了一刻,眼前却是一片漆黑。过了半分钟,楚慈才迷糊着扭开了水龙头,往脸上泼了两捧凉水。 胃里的绞痛、指缝间和脸颊上的清凉让他清醒了不少,他慢慢的睁开眼睛,看见了一些刺目的红。 刚刚混了自来水的呕血现在看起来并不是很粘稠,被稀释后,颜色也没有那么深的吓人了。 但亮堂的浴室里,被白瓷的洗漱台一称,这点儿血怎么看都还是扎眼的。 还有一条血丝,正和着水流往渗水孔里钻。楚慈觉得,它很像一条火红的毒蛇芯子,咬完了人后不紧不慢的往回缩去。也像是刚刚刃完恶人,沾满了鲜血的刺刀,此刻,正傲慢的归鞘。 楚慈不想回床上去睡了。 他索性慢慢的靠着浴室的墙滑到了地上,靠坐在墙根上。 高温的脊背贴上了冰凉的白瓷墙,楚慈得到了暂时的减刑。 他这才慢慢的睡着了。 但这一觉睡的却极不安稳。 他想杀的人,都已经死在了他的刺刀下,他应该说是……已经了无遗憾了…… 且这一盘棋走出第一子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无数个终局。 就算事情成了也会被天罗地网逮住,万一失了手,那更是直接给自己开了去地狱的大门,总归他是活不下去的。从决定报仇的那一刻起,楚慈就已经给自己的生命掐下了倒计时的秒表。 可他既没有死于失手,也没有被搜捕归案,现在反倒还在自己仇家的庇护下苟延残喘着。 很讽刺吧? ※※※※※※※※※※※※※※※※※※※※ 本文是我在读完淮上大大的经典名作《提灯看刺刀》后所写的一篇衍生,总的来说我个人更偏向于这个故事最终走向一个be的结局,当然我也尊重原作者淮上老师对结局的处理。 所以,还请不喜be的读者朋友务必不要打开!!! 《提灯看刺刀》的原文已经被锁定了,但希望不管以什么方式看了这篇文的朋友们可以去给淮上老师补颗雷。 本文的章节都比较短小,目的在于让不喜欢的读者朋友们及时止损,如果觉得口味不对那就不要看下去了,总之很感谢您能打开阅读。 看到不喜欢的、写的不好的地方也欢迎大家在评论区与我交流,感谢大家。 笑 可细想想,他和韩越这两年,哪一件事是不讽刺的? 韩越口口声声说爱他,喜欢他,疼他疼的不要命,却也三番五次的几乎要了他的命。 “楚慈!”楚慈是被一声熟悉的惊呼吵醒的。 他曾经无数次的听到过这样的呼唤。 在他被韩越一脚踢成急性胃出血的时候,在韩越开枪破门而又突然酒醒的扑过去抱他的时候,在他每次被韩越折磨到奄奄一息的时候,他都听过这样的声音。 一个人受的罪多了,慢慢的也就不会再觉得日子苦了。同样的,轻的像草一样的忏悔和鸿毛似的承诺听的多了,人心也就慢慢的冻成冰坨了。到了这么一天,任你再怎么努力敲打捂热,都已经化不开了。 因此,哪怕是韩越此刻扯破了嗓子一样的呼唤,楚慈也只是略感刺耳的轻轻抬了下眼皮。 “我还没死呢,你急什么。”楚慈轻轻地动了动,立即就被强烈的不适感吞没了。 昨晚他一直保持着蜷在墙角的姿势睡了整夜,不退的高烧,整夜的噩梦,腿上皮开肉绽还被泡了盐水的伤口,以及从不肯让他好受的胃,像是一群饿极了的野狼,正在撕咬着他这只好不容易猎到的食物。 识海被身心的巨大苦痛填满,楚慈又闭上了眼睛,“嘶”的抽了口凉气。他听到韩越在一旁打电话叫了任家远,又反复交代了对方绝不能走漏风声。 撂下电话,韩越又蹲下身来检查了一下楚慈的伤。伤口处的出血已经很稀了,还渗着些淡黄色的淋巴液。因为失血过多,都高烧到四十度了,楚慈的皮肤竟然还和白瓷似的。 韩越小心翼翼的把人往床上抱,生怕再磕到哪儿绊到哪儿,就像是抱了件人形的易碎品一样。 韩越心里再清楚不过,他这个易碎品不仅是实打实的脆,而且还时时刻刻都想把自己往地上一摔,来个了断。 任家远那边是一接到电话就开始收拾东西,半秒钟都不敢耽搁,拖了只医药箱风风火火的就往他俩的公寓里赶。任家远来的匆忙,医药箱里头只有些常用药和处理外伤的工具。结果一看到卧室里的人,探了探呼吸,翻了翻眼皮,他立刻摇了摇头:“我得回医院取些东西,他这个样子,不立刻输上血的话,就不知道还能再挺几个钟头了。” 多走动一趟就会增添不知道几分危险,韩越本想张口就骂,但一听对方最后一句,刚点着的爆脾气立刻被浇的熄了火,甚至换了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嘱咐任家远快一些。 紧接着,他先用任家远带来的材料,笨手笨脚的给楚慈处理起腿上的伤口来。 韩越活了三十年,从不知道温柔两个字怎么写,这时候却像是比世上任何柔和的东西都要软,手上的力道轻的跟棉花似的,碰上的伤口时,楚慈竟然还被痒到了,掐着一股笑闷哼了一声。 韩越吓得停下动作,以为自己弄疼了人家,赶忙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给人道歉:“我不是故意的,疼的话你先忍一忍,我尽量……” 楚慈笑着打断了他:“韩越,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有意思呢?” 赎 韩越听不出楚慈话里的深意,只能夹着一团酒精棉球干愣在那里,看上去活像一条傻气的大狗。 楚慈笑着看了他一眼,把头偏向了窗外:“你大哥的尸骨到现在还没被找齐呢吧?你老子这会儿应该还躺医院里不知道生死,你那好兄弟高良庆就在你跟前儿断的气。结果呢,你这时候却在照顾加害他们的杀人凶手,你说你,怎么这么有意思?” 说完,楚慈又把头偏回来,盯着韩越,冷笑了一声。 韩越眼里已经弥散出了暴怒的杀气,几条血丝在他的眼球上狰狞了起来。 楚慈心想,果然还是这脾气,这辈子怕是没有能好的一天了。 幸运的是,他应该很快就不必再看见这张令他作呕的嘴脸了。 只要当年那把他踢到胃出血的一脚再来一次,他估计就能解脱了。 楚慈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仿佛等待着铡刀落下的死囚,平静的跟一潭死水似的。 可韩越却并没有发作,只是把手里的镊子和棉球摔在了地上:“等任家远过来给你处理吧,我掌握不好力道,怕是得让你多受罪。” 说罢,韩越摔上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这又是在做什么戏码? 楚慈虽惊诧,却并不觉得新鲜。先前韩越也曾经在医院里温和细软的陪护过他半个月,到头来还不是图穷匕见原形毕露,该怎么折腾他就怎么折腾他,手段甚至还越来越过火。 手腕上被铐出来的伤痕可以淡化,但有关于此的记忆却是永远都洗不去的烙印。它们在楚慈的心室壁上,长成了可怕的疤。 楚慈到底是个长记性的大活人,对这一切已经是轻车熟路,见怪不怪了。 刚醒过来的时候,楚慈全身都是麻的,又因为失血过多,一直头昏脑涨的,这会儿知觉才刚刚恢复过来。 可人管得住身子却管不住脑子,身上才刚好受一点儿,他就又忍不住想到了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 韩强被切成了九十多块的遗骸,赵廷被割下的右臂侯志昌和高良庆喷溅了一地的鲜血,贯穿了韩老司令胸腔的最后一刀…… 还有他识海中不由自主的勾勒出的养母和弟弟瘫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惨烈景象…… 这些画面昨夜里就像幻灯片一样一幕幕的循环放映在他脑海里,就如同一片片利刃,一点点儿的削割着他敏感的神经和脆弱的灵魂。 他觉得他是最委屈的受害者,当然,现在也变成了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他感到一阵眩晕,突然听到身体里有个声音像是要他撑住一样的在他耳边喊:楚慈,求你了,你放过自己吧。 他很嫌恶此时的自己,觉得自己的潜意识在给自己开脱罪名似的,他想要捂上耳朵,却突然听到客厅里韩越抬高了声音的一句话。 “喂,妈。什么?你是说爸已经脱离危险了?还在观察?那就是没有大碍对吧?”韩越像是生怕他听不见似的,故意把每句话都说的很卖力。 “好……好……嗯……我知道了……我会的……”不知为何,最后几句话韩越又故意压低了声音,也没有再发表什么自己的意见,只是在回答着什么。 释 楚慈不用想也知道,八成是司令夫人勒令他不要徇私枉纪,一定要早点儿把自己逮了去正法。 想到这里,楚慈心里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在司令夫人眼里,韩越包庇他就是徇私枉纪;他们家撞死了人不用坐牢,那就是理所应当。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随他怎么处置吧,楚慈早已经无所谓了。 但方才听到了韩老司令没有大碍的消息,他还是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 昨晚劈出的那一刀如此狠绝,以至于扫断了高良庆的颈骨后还能有余力洞穿韩老司令的胸膛并斩断他两根肋骨,可见那日下刀时是出了多重的一手。 可若是韩老司令真的没了,他恐怕也会难受的生不如死。 这真的很矛盾。 他差不多是抱着和对方同归于尽的心态斩出了那一刀——虽然,他跑了。 但他不是在躲追兵,他也不怕什么后果,比起被处死刑,他甚至更害怕像现在这样落到韩越手里。 可上天偏就不肯给他半分的眷顾,他越是不想要什么,老天爷偏就要塞给他什么。 自从两年前韩越堵了他第一次后,他就无时不刻的想逃走。他冷淡,狠绝,甚至险些造成韩越的家破人亡,可费了那么多力气,韩越还是不肯放过他。 这到底是谁在报复谁? 任家远拎着血浆和其他药液赶来的时候,韩越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把脸深深的埋在两膝之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韩二少?”任家远喊了他一嗓子,韩越就跟突然受了刺激一样猛地抬起了头。 看韩越眼眶周围红的离谱,颊上还有没抹干的眼泪在泛着水光,任家远忍不住一怔。 “还愣着干什么?你杵在这老子的人就能好过来了?”韩越抹了一把脸,朝任家远吼了一声。 “……”任家远心说我他妈怎么这么倒霉,但也只能是心里想想,嘴上照旧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拎着东西径直奔到卧室去给人做急救了。 韩越在客厅里呆呆的立了几分钟,才跟进去。 韩越走进卧室一看,楚慈白皙的手臂上已经被扎进了两支针头,一支输药液,一支进血浆。 任家远正清理着他腿肚子上的伤口。 “我真的服了”,任家远把绷带绕完最后一圈,抬手抹了把汗,“我头一次见有人失血到这种地步还能烧到四十度的。” “少他妈给老子废话,就说有没有事。”韩越反反复复压抑着的脾气又势如破竹的钻了出来,他一听这些所谓知识分子拐弯抹角的屁话就烦躁的不得了。 “能做的我都做了,等输完退烧药和血浆,看他情况怎么样,能稳定下来就是没大事了。”任家远换了句“人话”答韩越。 “意思是不一定能好起来?”韩越一记眼刀朝任家远飞了过去。 任家远被他看的打了个哆嗦:“没没没,我没说好不了,我的意思是观察观察,以防万一。” 韩越又瞪了他一眼,在楚慈床边坐了下来,轻轻地拉起了他没有扎针的那只手,捂在自己手心里轻轻地摩挲着。两个人的指腹上都有茧子,刮蹭着的时候,仿佛能刮擦出细微的电流似的,弄的韩越心里一阵阵麻痒。 韩越的目光渐渐地沉静了下来,极其难得的流露出了潭水一般的静谧与温情。 碎 输完液,拔了针,楚慈才堪堪睁开了眼睛,已经到中午了。 身上有了充足的血,楚慈感觉整个人好了不少,烧也退了一些,就是胃里还有些莫名的难受,楚慈没在意,想着许是饿的。 床上又温又软,楚慈上午这一觉睡的挺安稳,难得没再做那些噩梦。 最关键的是,他竟然没有一醒过来就看见韩越那张令人生厌的脸,心情登时好起来一些。 可这点儿来之不易的好心情还没捂热乎,楚慈就看见韩越端着碗粥走了进来。 楚慈翻了个身,脸上瞬间就结上了一层寒冰,他背对着韩越,没有说话。 韩越习惯了他这幅半死不活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样子,早不再把这些冷淡放在心上,见他扭过了身,韩越便端着碗走到了床的另一侧,把碗搁在了床头的小桌上。 “你醒了?”韩越伸手摸了摸楚慈终于不再惨白的脸,“饿坏了吧,先喝碗粥。” 楚慈伸出手碰了碰那只小碗,韩越眼前一亮,露出些喜色来。他知道楚慈是贪他的厨艺的,这碗粥喝下了肚,俩人的关系必然会缓和缓和。 可他这喜色还没能在脸上呆够半分钟,楚慈就轻飘飘的扬手一扫,整碗粥都泼在了地板上。碎了的瓷片弹飞起来,划伤了韩越的脚腕。 楚慈知道此时拗着韩越必然讨不到好果子吃,可他从来没少吃过韩越给的苦头,蛮不在乎这些折腾,打翻了碗,也只是冷冷地又把身子翻了回去。 他留给韩越的,永远都只有背影。 “楚慈我.操.你.妈!”韩越这次是真的压不住火了,他一脚踢开了那些碎瓷片,爬上床去一把揪住了楚慈的衣领,猛地就把人往上拽,楚慈生生给他提的坐了起来,“你少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 就在韩越准备动手砸楚慈一拳的时候,任家远风风火火的蹿了进来。 其实他刚刚听见碗碎掉的声音,就想进来拉架了,但贸然往人家俩的卧室里头钻,怎么说都有些不太合适。任家远的手搭在了门把手上,犹豫的停下了要扭开门的动作。 但听见韩越大发雷霆后,任家远的情感还是战胜了理智,他冲到屋子里,从后面拦住了韩越的腰,把他往后一拽,拖下了床。 “韩二!”任家远吼了他一声,“你非得再把人打出一次急性胃出血才满意是不是!” 楚慈没有理会他们,胃里本就不大舒服,刚刚被韩越猛地一揪,难受的更厉害了。一阵类似昨晚的绞痛袭来,楚慈抓紧床单,出了些冷汗。所幸这次只短暂的痛了一下,忍过了之后好了不少。可这股儿疼劲儿刚过去,楚慈就感觉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他一阵儿恶心,忍不住一偏头呕到了地板上。 已经被米粥和碎瓷片装点的一片狼藉的地板上,瞬间又盛开了一大朵猩红色的玫瑰花。 楚慈看着地上这热热闹闹的一大片,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看也不看韩越道:“你自我感觉倒是蛮好,我倒想问问你,我什么时候,吃过你的敬酒了?” 恨 说完,楚慈就感觉一阵眩晕,脑子发胀,他闭上了眼睛,只想一下子昏过去。这下子,韩越和任家远一齐傻了眼。韩越直接冲过去把人搂进了怀里喊了两声:“楚慈!小楚!” 任家远脸色一白,看起来比楚慈还像个病号,他怕是楚慈又犯了急性胃出血,赶忙过去检查,他拉开韩越,问楚慈道:“楚工?是胃里又疼了吗?还有哪儿不舒服?” 楚慈没理他,手撑着床沿,俯下身一呕,又是一滩血。 这下子韩越是真的半分理智也没了,揪着任家远的领子就喝道:“怎么回事?!他这是怎么了?!输进去的血又全吐出来了!” 任家远没答话,他做了最坏的假设——恐怕楚慈一直就想吐血,一开始没发作,只是因为身体里血量太低了。 胃疼,吐血,还发高烧,这是什么征兆? 任家远不敢再往下想,脑海里本能的抗拒着自己正常的医学思维,哪怕只是假设,他也不愿意见到楚慈这么好的一个人受那种罪。 “韩二少……”任家远轻声道,“楚工这个情况……不去医院恐怕是……” “放你娘的屁!”韩越骂了句,“他现在身上背着这么多人命,你知道外头有多少张大网等着捞他么?他出了这个门八成都回不来!” “可是……”韩越急,任家远也急。 “没什么好可是的了,”楚慈抹了抹嘴角残留的血,轻声打断了任家远对韩越道,“你不就是希望,我死都得死在你手里吗?那现在,你的愿望就要实现了,你应该很高兴吧。” 韩越一听这话,一腔怒火又蹿上了头,烧的他头痛欲裂,但他到底是更忧心楚慈,生生憋回一口气去。 楚慈没看他,但也知道他这是憋着一团火发作,转而问道:“韩越,你曾经问过我恨不恨你。现在我也想问问你,你恨我吗?” 韩越死死的盯着他,想回答,却发现喉咙紧的像上了把锁一样,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楚慈见他没说话,继续道:“我杀了你大哥,你的好兄弟,还一刀把你爸捅.的进了重症监护室,你说,你恨不恨我?” “你少他妈给老子废话。”韩越简直恨透了楚慈这张平时一言不发,可一旦吵起架来就咄咄逼人字字珠玑刀刀见血的嘴。 吼完一句,韩越的火也降下去了一些,转而竟没忍住红了眼,但他却努力的睁着眼睛,目眦欲裂也不肯掉下一滴泪来,他就这样看着楚慈,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道:“我恨你。但那是看不见你的时候。我一看见你,就又喜欢的什么都忘了。” 如此深情的告白,对楚慈来说却也是如此苍白。 他抬头看着韩越,叹了口气道:“你这样,我都替你难受……啊不对,我也不需要替你难受,反正你也没少折腾过我。既然咱们俩都不好受,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呢?” 韩越上前一步,攥紧了楚慈的手,力气大的像要把他的骨节都揉碎了按进自己肉里一样:“我还就是不肯放过你了,有本事你就再玩儿一次自杀。” 任家远在一旁愣愣的,一声都不敢吭。韩越一把甩开楚慈的手,转身绕过了任家远,拉开抽屉摸出了楚慈的刺刀。 “要么,你就把我也杀了。”韩越将那把刺刀甩到了楚慈的手边。 求 楚慈笑着拎起刺刀,捏着刀柄一寸一寸的把雪亮的刀身慢慢拖了出来,他注视着刀身上自己的倒影,哂道:“你会有这么大的善心,满足我的遗愿?” 韩越嘲道:“你不用试探我,有本事你就尽管来。反正你现在手上,也不差我这一条命了,对吧?” 任家远被这两个不要命的吓得脸色一阵青白,忙不迭地冲过去拉住了韩越,又夺过那刺刀一下子甩出去老远:“你们俩能不能冷静一下?!现在是窝里斗的时候吗?!” 韩越倒是没推开任家远,只是冷笑了两声,随即自嘲道:“这话你该冲他说,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和我是一窝里的呢。” 楚慈没有看他们,默不作声地躺回了被窝里,把自己裹了起来。 这时候,韩越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妈……?” 韩越见是家里老太太的电话,脸色一沉。一边接起来一边往客厅去了,留下一个倒霉的任家远在这里看着床上的楚慈手足无措。 过了半晌,韩越挂断了电话,回到屋里。神色凝重的对任家远道:“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必须马上去医院一趟。我妈说是老爷子清醒了,也基本脱离了危险,非要叫我过去说话,我不能不去,你在家把人给我看好了。” 任家远仿佛一个被人捆住了手脚的哑巴,又被人塞了一嘴黄连。既不能挣扎也没法呼救,只好认栽,听了韩越的吩咐,乖乖的在家里看着楚慈。 可韩越前脚刚走,楚慈后脚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哎哟我的楚工祖宗,你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可千万别再磕碰了自己,您这儿万一要是掉根汗毛,回头韩二少追究起来,我要掉的就是脑袋了。”任家远哆哆嗦嗦地双手张开,夸张的拦在了楚慈的床沿。 看他这幅活像护崽母.鸡的笨拙样子,楚慈禁不住笑出了声:“任医生,您是个好人。” 任家远被他说的一愣,并没答话。 “您对我的照顾,我都记在心里。”楚慈无奈的低下了头,轻轻搓了搓手,继续道,“以您的从医经验,对我这病,心里必然是有谱的。实不相瞒,家父当年就是折在了这上头,我年轻的时候百般注意,就是不想走他的老路。但自我遇见韩越,一切便都由不得我了。现在,我怕是只能步一步他老人家的后尘了。” 楚慈这段话说的平静而沉缓,仿佛他讲的是别人的故事一样。听的任家远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那个……楚工……”任家远深呼吸了几口,“你也别那么悲观,凡事往好的地方想一想,如果只是中期,那还是……” “就算没有外头那些天罗地网,我这条命,也难说能保的下来了。我这辈子没和谁低过头,现在想求任医生最后一件事儿,您能不能帮帮我?”许是自己都底气不足,任家远说话的声音小的像蚊子振翅,楚慈轻易就盖住了他的话,打断了他。 ※※※※※※※※※※※※※※※※※※※※ 我好了,我回来了! 很抱歉鸽了这么久! 接下来一口气更到完!! 别 任家远不是傻子,自然能猜得到楚慈想求他的是什么,但他哪里敢在韩越的眼皮子底下造次? 任家远没有回答楚慈,自己心里愁的扭出了一堆疙瘩。 楚慈看出了他的顾虑,便道:“您尽管放心,我既然敢求您帮忙,必然就有不拖您下水的法子,您只管说,肯不肯帮我。” 饶是楚慈做出了这样的承诺,但任家远还是在心里排练了韩越发现后自己的几万种死法。 但这一刻也不知怎么的,任家远竟然下定了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心,决定帮楚慈这一次。 许是因为,韩越对楚慈所做种种,但凡还有人性的,都看不下去吧。 放走楚慈,离开韩越的魔爪,这是替天行道的好事,老天爷也许会给他记个功德。 任家远给自己吞了个秤砣,定了定心神,随即问道:“你要是想走,那只能是我放你出去,这怎么能不牵扯上我呢?” 楚慈狡黠一笑:“他只说让你看着我,可若是,你也被我打昏了呢?” 任家远顿悟,咬了咬牙,把脖梗往楚慈跟前一横道:“行吧,我懂了!你来吧!” 楚慈忍俊不禁:“任医生,我现在是个气若游丝的病人,可不具备把您打晕了还拖到椅子上绑起来的能力,您能不能行个方便,自己找个凳子先坐好?” 任家远哭笑不得:“成成成,是我猪脑子疏忽了。” 任家远来到客厅,拖了一张实木椅进来,端方的坐了上去。 “您的手机,借我用一下吧。虽然……可能还不上了。”楚慈低下了头。 虽然手机从刚换到现在还没捂热乎,但任家远已经无所谓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干脆利落的把手机递到了楚慈手里。 楚慈收好手机,又走到墙角,捡起了刚才被任家远甩出去的刺刀。 然后,他悄悄地绕到了任家远身后,趁任家远不注意,一掌劈到了人的脖梗上。 任家远翻了个白眼,撅了过去。 “对不住了,任医生。”楚慈在他面前蹲下来,一边道歉,一边用麻绳把人结结实实的捆到了椅子上。 做完这一切,楚慈麻溜的出了这栋房子的门。 却在前脚刚迈出门槛的时候,又返了回去。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耽搁一秒钟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危险,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腿脚。 他踉踉跄跄的奔回了屋子里,钻进了厨房。 喝完这碗粥,咱们就两清吧。 楚慈为自己盛了一碗韩越熬给他的粥,一口气喝的见了底,然后才真正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楚慈躲在一个没人的角落,掏出任家远的手机,在联系人的列表里找到了裴志的号码,点了下去。 “喂?是我。” …… “嗯。” 楚慈把任家远的手机卡拔.了.出.来,用力掰断,又砸毁了整个机身。随即,他把这些东西塞进了一个污水井里。 亲爱的韩先生,很遗憾不能与你好好告别了。 但你就当我是去旅行了吧,去了一个,很远的,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既然我们爱恨两难,不如就此一别两宽。 ※※※※※※※※※※※※※※※※※※※※ 你们以为这就是be了吗?当然不可能 后面反转还很多呢!(危险发言 但绝对没有楚慈和裴志的感情线这个尽管放心 哪怕是be文也坚决不拆逆主cp (好了我废话太多了我被关起来了。 放 “你想回贵州?”裴志给他倒了杯温水。 “可以吗?”楚慈接过水杯,苦笑着看了看他。 裴志想了想:“回去看看倒不是不行,但你不能在那里久留。” “为什么?难道以你和龙纪威的神通,还罩不住一个我?”楚慈喝了口水,语气带着点儿调笑。 他很少这样和别人交流。 “楚工您可真是,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和我逗闷子。”裴志笑笑,“我们可以护送你回到贵州老家,你想在那里小住一阵,也成。但韩二到底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哪怕他不追究,也难保侯家人不会去挖你。任凭他们谁,动动脑子都能猜得到你会回老家吧?” 楚慈点了点头:“其实,这辈子还能有机会回家看一眼,我已经很知足了。谢谢你,裴志。” 裴志一摆手:“少说客套话了,你要是肯听我一句劝,配合治疗,把身子好好养起来,才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裴志,你明知道我……”楚慈犹豫了一下。 “成了,别说了。我去帮你探探这几天外头的风声,要是没什么大的问题,就立刻带你回老家去。”裴志打断了他,推门出去了。 其实哪有什么风声好打探的?裴志在北京的住宅就这么一处,韩越是知道的。凭他的本事,想要到这里来找一找,那是易如反掌的事。 可是他没有。 到底还是放不下楚慈吧。 在关于楚慈的事情上,他和韩越其实很惺惺相惜。 他们喜欢着同一个人。哪怕这人心甘情愿的在生命不知还剩多久的光阴里选择了留在他身边,他也没什么好骄傲的。 人家不过是觉得他这个避风港能呆的更舒服一些。 论感情,他和韩越其实都是输家。得不到楚慈一颗心。 但裴志这人好就好在,不会强人所难。遇上他,算是楚慈这辈子不幸中的万幸了。 · ——三天前。 韩老司令一醒过来,就急着要见韩越。 韩越连人带魂都死死地拴在楚慈身上,被老太太一个电话叫去医院的时候恨不得把不情愿三个大字印一份大字报出来糊在脸上。 但韩越没想到的是,韩老司令郑重其事的留他在病房里单独谈话,开口第一句竟是问询楚慈的安危。 韩越捉摸不透他老爹心里的意思,只说了句人已经跑了,目前还没发现行踪,还信誓旦旦的打了个保票,一定早日把楚慈给逮回来为他老人家出口气。 谁知道韩越这单口相声说的投入,韩老司令却并不领情。 韩老司令老泪纵横,拉着韩越的手说:“跑了好……跑了好……就让他跑吧。到底是我们家先对不住人家的,如今我和你大哥……这都是报应啊……我会尽量把这事往小处压,你也别费力气去找他了。咱们欠人家太多了,就让他跑了吧,跑的越远越好。” 韩越听罢,心里一阵儿激动,高兴的跟开了花似的,心说早知道您老人家这么想,刚才就说实话了。 韩越美滋滋的跟老爹道了别,火急火燎的就往家里赶。 他老爹都发话了,还有谁敢搜捕楚慈? 寻 韩越一边驱车往家赶,一边想着,这下子总算可以把楚慈扛到医院里好好看看了。 他觉得经过了这番折腾,楚慈小命都丢了半条。这下子可得让他把身子好好的养起来。往后,恩恩怨怨的都放下,他们俩都经历了这么多了,怎么着也该过上好日子了。 然而,所有的黄粱美梦都在韩越打开家门的那一刻,碎成了可笑的泡影。 家里是一片死寂,韩越的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惴惴不安地怦怦乱跳。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卧室的门。 只见任家远被结结实实的绑在椅子上,还没有醒过来。 哪里还有楚慈的影子? 韩越暴喝一声,把昏迷中的任家远吓得一个激灵,猛然惊醒过来。 韩越也不给人松绑,上去就揪着人领子问:“任家远我.操.你.妈!楚慈呢?!” 任家远全身都被绑麻了,现在又被韩越怒红着眼睛揪住质问,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憋的脸红脖子粗。 韩越把任家远摔的靠回了椅背上,居高临下的一瞥,骤然看见任家远后脖颈上有一道不浅的淤青。 他当时就明白了是什么回事。 找来剪刀解.放了任家远,韩越便一屁股跌坐在了地板上。 任家远才刚重获新生,又只能大气都不敢喘的挪到韩越身边,小声嗫嚅道:“楚工他……你刚一走,楚工就说想去上厕所,还说腿疼不方便走动,要我扶一下……咳,这我哪敢放心他自己去啊……结果我刚搭上手,就被一巴掌劈晕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就……” “行了,别他妈废话了。”韩越一听耳边毫无意义的嗡嗡,就烦的头皮都快要爆炸。事情已经这样了,解释的再清楚又有什么意义呢反正人已经不见了。 “那个……我还想说……我的手机……也丢了……”任家远气若游丝的挤出一句话来,看都不敢正面看韩越一眼。 韩越一听手机,眼里放出一道精光,他又揪住任家远的领子,一边猛摇任家远一边问:“什么?你的意思是楚慈走的时候带走了你的手机?!那快去做三角定位!” 任家远长舒一口气,他知道,楚慈一定会把自己的手机砸成齑粉,然后冲到不知道哪个下水道里去。故意告诉韩越这条线索,其实是有意识的反侦察而已。 他这边多拖一点时间,楚慈那里就多一份成功逃跑的希望。 任家远在心里默默的祷告着:楚工啊楚工,你可千万往远了跑,躲到天涯海角去吧,一辈子都别再落回韩二少手里了。 事实证明,任家远所做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在整整做了48小时的技术工作后,还是没有从任家远的手机这条线索上挖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韩越这两天所受的煎熬,让他看起来仿佛一下子过了二十年那么长的光景。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一夜白头。 就在他终于快要支撑不住想要来到厨房做口饭给自己吃的时候,他却惊奇的发现,两天前,他熬给楚慈的那锅粥,居然少了一些! 而且,从旁边放的那只小碗上留下的痕迹来看,这一定是楚慈临走之前喝的。 ※※※※※※※※※※※※※※※※※※※※ 任家远真是好惨一男的哦 以及,关于这个喝过粥的痕迹,粥干了以后碗壁上会有残留的,仅此而已,不要想太多(手动狗头 灭 韩越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的惊喜,狠狠的把那只瓷碗捧进了怀里,好像抱着它,就能找回楚慈一样。 韩越的眼泪像滂沱大雨一般啪嗒啪嗒的砸进碗里。 良久,他终于松开了那只碗,轻轻地把它放回了桌子上。 然后,他面无表情的回到了客厅里,叫了一份外卖。 如同嚼蜡般的吃过晚餐,韩越开始恍恍惚惚的在房子里转起了圈。 他像个飘飘荡荡的游魂,一会儿去卧室,蹭着楚慈睡过的床傻笑一阵;一会儿又去浴室,扶着洗漱台盯着镜子,好像能把楚慈从镜子里拉出来一样,盯得眼泪都下来了才移开视线;一会儿,他又游荡到楚慈喝过粥的厨房里,把那只瓷碗反反复复的拿起放下,最后还是没舍得洗。 他不知这样来来回回的游荡了多久,最终有些头晕,只得坐会了沙发上休息。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鬼使神差的掏出手机来拨了个电话。 —— “喂?您好。” “嗯,对。我要订两块墓地。” “就要你们那风水最好的,钱不是问题。” “哎,等等……还是买三块吧……” “啊,不不不,要四块。” “不好意思,是我的问题。” “对,确定了就要四块。” “对,是一家子的。” “嗯,好,谢谢……” 挂了电话,韩越来到了电视柜旁边。 他看着那两个黑漆漆的木盒,心里涌起一阵儿难以言喻的酸楚。 这是那个大雨磅礴的夜晚,他为了逼楚慈现身,掘出来的两个骨灰盒。 楚慈这次到底是下了多大的决心,连养母和弟弟都不要了,就这么干脆利落的逃走。 他宁可去面对随时会要了他性命的天罗地网,都要离开自己身边吗? 韩越无声的流下了几行热泪。 最初的时候,他想给楚慈幸福,让楚慈也喜欢上他,他们就可以幸福的过日子了。 可是后来啊,他发现,楚慈真的太冷了,冷到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冷到韩越一靠近他,就被冻的连脑子都转不动了。什么套路,什么温情,都想不起来。只好给他些苦头吃,如果这样能让楚慈记住他,那也是好的。韩越自暴自弃的想。 再后来,为了把人留在自己身边,韩越使出了浑身解数。只要人在,别的他什么都可以不管。上天似乎格外眷顾韩越,给了他一个得天独厚的机会。当然,是他自以为。他原以为,自己是天罗地网之下,楚慈最后一把保护伞,可没想到的是,对楚慈来说,仍旧是一文不值。 这个人,就算是死,都不想留在他身边。 韩越轻轻地把手抚上了那只骨灰盒,喃喃自语道:“妈,很抱歉,我没能看好他。前几年一直想给你们换个更好的住处,总也有事耽搁。现在我腾出手来了,会给你们找个更好的地方的。如果还能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尽力让小楚百年之后也能和咱们团聚。” 既然生同衾已是毕生难以实现的夙愿,韩越便只好寄希望于死同穴。 四块儿墓地,是他盘算着,除了这母子二人,加上他和楚慈的。 仇 离家九年,楚慈一家在贵州的老屋已经被拆迁了,原来的土地上早就已经建起了高楼。 老屋没了,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楚慈站在新起来的高楼前,轻轻地叹了口气。 裴志是个极会看事的,上前拍了拍楚慈的肩膀道:“要不回你原来的学校看看?” 随即,裴志又有些后悔提这么一嘴,他怕自己又惹的楚慈想起爸妈和养母弟弟,只好又尴尬地咳了两声道:“那个,我们……”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楚慈回过头,冲裴志笑笑,“我正好也想回学校里看看呢。” 裴志松了口气,笑道:“好,那咱们走吧。” 此时正值隆冬,南方的冬天湿冷,本是极少见雪的,今天却不知怎的,竟然飘起了星星点点的小雪。 一阵冬风裹挟着几片凉丝丝的雪花从楚慈的脸庞上滑过去,让他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裴志忙不迭地撑开了伞,把他整个人都严严实实的罩在了伞盖下。 “谢谢,”楚慈裹紧了身上的大衣,“你别只顾着我,也给自己挡挡雪。” 裴志是不想在这种时候占人什么便宜的,但看着楚慈,他实在是忍不住想跟人撒个娇:“你看……这伞就这么大……” 楚慈会意,默不作声地往他身边靠了靠。 裴志受宠若惊,一阵失神,差点儿没撑稳手里的伞。 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偏偏就遇上了韩二这么个王八蛋呢? 裴志和楚慈走在风雪之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也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但他们都不约而同的红了眼眶。 裴志自然是心疼这么好的人却是这么苦的命,但楚慈心里想的东西,可就复杂的多了。 他想起父母的离世,想起养母和弟弟的枉死。 其实这些也都还可以忍受,人生一世,本就是由无数的生离死别组成,无非只是时间早晚,况且已经过了那么多年。 他每每想起自己曾经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才是最为意难平的时候。 也不能说是完全的无忧无虑吧,那时候整天都要努力看书,拿学分,争取最高额的奖学金,每天日子过的都苦哈哈的。 似乎他这样的孩子,注定就不能失败。 有一种要么成功要么去死的悲壮。 可那时候的他,从来没想过放弃生活。 他想起自己曾经在建宁跟着导师做实验的日子,即使被重利诱.惑,即使被毒.枭用.枪抵着后脑勺威胁,他都没动过任何一丝碰法.律高.压.线的念头。 哪怕被解救了的当天中午,养母和弟弟就被撞死在了十字路口上。 他不是不悲愤的,他只是没有办法。 好不容易逼着自己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上天却偏要玩弄他似的,把一个复仇的机会登堂入室的送进了他的家门。 是有意考验他的心怀吗? 但可惜的是,他并不是心胸宽广的慈悲为怀的佛.祖。他也不是什么圣人,他就是一只有苦无处诉,被权贵的车轮反复碾压的蝼蚁。 他真的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夺去自己亲人性命的杀.人.犯逍遥法外,过着呼风唤雨,舒心自在的生活。 ※※※※※※※※※※※※※※※※※※※※ 这个离家九年,是我按照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工作两年这样算的,可能和原文的设定有一些出入,但本文本就是一篇ooc的同人,所以还请大家海涵了,感谢。 愿 不知不觉,楚慈的脚步已经停在了母校前。 九年过去,学校也早已翻修。 位置没变,但面积比以前大了一倍。教学楼也比他读书时气派了不少。 楚慈停驻在校门前,欣赏了好半天。 “进去吧,”楚慈转头对裴志道,“这会儿估计是刚放寒假,学校里应该都空了。也幸亏是没人,要是热热闹闹的,我反而不敢进去了。” “近乡情怯吗?”裴志笑笑,跟着楚慈走进了校门。 楚慈把手塞在大衣的口袋里,抬头看了看甬道两旁光秃秃的树杈子:“我是怕看见这些正值青春的孩子。” 裴志一怔,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裴志,你知道吗,”楚慈踩着地上薄薄的积雪,在道路上印下一排脚印,轻声对裴志道,“我每次看到这些高中生,我就情不自禁的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 “我时常会想,如果还有回到以前,再来一次的机会,我现在的生活,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我可能还是会一样的努力读书,然后以最普通的方式度过平凡的一生吧。” “我大概也会娶妻生子,组建一个家庭。” “我想好好孝敬对我恩重如山的养母,看着我弟弟也长成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 “我……” “这些,我不是没有想过的。” 裴志默不作声的跟在楚慈身后,眼泪洒了一地,衣襟都已经快湿透了。 但他没有哭出声音来,只是一声不响的掉着眼泪。 他知道,最想哭出来的人,是楚慈。 “我当然知道人活一世,有太多的无常,绝不可能事事如意。但大抵像我这样万事不遂的人,也并不多见吧。”楚慈突然停下脚步,自嘲的笑了笑。 “楚工……你……”裴志红着眼眶,想说句什么,声音却完全哽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不过还好,幸好我还能在没剩几天的时候遇见你,这辈子也总算是走了次运吧。”楚慈看着裴志,温和而疏淡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的脸色苍白,话也说的没什么力气。裴志抬手抹了把眼泪,刚想宽慰一句什么,楚慈就在他面前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裴志的瞳孔骤然收紧,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了楚慈。楚慈尚且还没昏迷过去,一手搭在裴志身上,一手用力的按着胃部。 剧烈的疼痛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楚慈被疼出一身冷汗,脸色苍白如纸,他俯下身,呕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液,还混杂着一些黑色的血块,被白色的冰雪衬得愈发骇人。 裴志看着那团东西,心跳几乎要骤然停止。 他强压下心里刀绞一样的痛楚,扶着楚慈,大脑几乎要转不动了,竟然想掏出手机来准备给人叫个急救。 这时,突然有几个捂的严严实实的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这时候还敢打电话,不想要命了?”其中一个伸手拍掉了他的手机,冷冷地道,“你要是想死就自己去,别拖累别人。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也别想活着回去给龙处长交差了。” 裴志一个激灵,定睛看着来人,认出了这是龙纪威的几个手下。 病 “都这时候了,还敢到贵州来自投罗网,真是不想要命了。”领头的又训斥了裴志一句,随即招呼着几个人一起把楚慈扶上了车。 “这是?”裴志跟着上了车。 “带他去趟医院,我们提前打过招呼的,你们只管放心,那里人不会多嘴。”领头的人坐在副驾上,头也不回的答道。 “哦,好,”裴志这才松了口气,“谢谢,谢谢你们。” “不用谢我们,我们也是遵命办事。”领头人语气照旧冰冷。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裴志也没必要再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于是偏过了头,看了看窗外。 到了医院,楚慈被安排了胃镜检查。 因为是打过招呼的,所以结果出来的很快。一个看上去资历很老的医生接过片子,只瞧了一眼,眉头就拧成了“川”字。 医生办公室里,裴志的脸色比病床上的楚慈还苍白。主治医师说,已经是胃癌晚期了。 也就是说,现在哪怕是动手术放化疗,也基本已经无济于事了。 裴志心如死灰的回到了病房里,楚慈对他笑了笑:“是胃癌晚期吧?没得治了,是不是?” “你……你怎么知道……”裴志还没开口,眼泪就先唰的一下涌了出来。 他听医生下判决书的时候没哭,却在看见楚慈苍白的笑脸时,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你知道我爸是怎么去世的吗?”楚慈笑笑,“况且,我自己的身子嘛,我当然比谁都清楚。” “那……”裴志看着他,小声嗫嚅道。 “我不想住院,也不想再接受治疗了。我见过我爸临终时的样子,他一辈子要强,最后硬是被化疗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这辈子已经受够各种折腾了,你就成全我一次,别让我也那样走,成吗?”楚慈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竟然有了一丝恳求的语气。 裴志的心仿佛被一刀洞穿,这个冷冰冰的工程师,骨子里满是傲气,一辈子估计都没向谁低过头,到最后,竟然要为了自己的治疗权,开口求人。 他这一辈子,怎么连自己的命都不能自己决定呢? 裴志心里火辣辣的疼,他点了点头道:“楚工,你该相信我的。你来找我,不就是因为相信我愿意尊重你的一切决定吗?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这份信任的。你的事情,你自己决定。你想做什么……都……都可以……我……我都会支持你的……” 楚慈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浅笑:“谢谢。” 裴志用手背蹭掉脸上的泪水,也朝楚慈浅浅一笑道:“那好,那咱们打个针就走。不过,这里恐怕是呆不住的,咱们还是得回北京,你觉得……” “好,就这样吧。”楚慈答应了。 医生给楚慈注射了一支氟尿嘧啶,又补了个止痛针。可惜无论如何也留不住这个固执的病人,于是只能化治疗方案为千叮咛万嘱咐,结结实实的唠叨了裴志一顿,这才放他们走了。 裴志觉得自己听到的每个字仿佛都是刀子,贴着自己的心脏一片一片的往下剐肉。 他是最想让楚慈接受治疗的人,可他也明白,自己只能尊重楚慈的选择。 他绝对不会让楚慈像在韩越身边一样,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权决定。 坠 韩越静立在李薇丽的墓前,看着墓碑上面带微笑的黑白相片,面无表情的放下了一束白菊。 这些天,在韩家的努力下,那些掘地三尺也要把楚慈挖出来的权贵都松了手,也就他们家老太太和侯母还心有不甘,这是好事。 但对韩越来说,也就更不可能找到楚慈了。 这些天来,他活的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心里有过这么空落的时候。 仿佛他遇见楚慈之后的人生里,他就完全是为楚慈活着的了。现在楚慈走了,他就像是寄生的藤蔓骤然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大树一般,整个人都重重的跌在了地上,怎么都起不来了。 不过他也不想起来,反正楚慈已经无影无踪了。 这些天,韩越一直在浑浑噩噩的绝望里反复的思考,那天楚慈拿走任家远的手机,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 他是害怕任家远醒了之后会用手机联系自己吗? 还是说——根本就是他自己有想要联系的人?! 韩越的脑子不至于不灵光到这种地步,但这些天失去楚慈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沉重,他一时半会还真是没转过这个弯来。 这会子骤然一想,很多细节其实都经不起推敲。 韩越深吸一口气,在墓园里找了块平地坐下,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一遍遍的去回忆那天的每一个细节。 有一个不可忽视的细节,那就是楚慈临走之前喝的那碗粥。 凭韩越对楚慈的了解,这绝不可能是楚慈因为吃饱了好跑路所以才去喝的。 他在临走之前,喝下一碗自己亲手煮的粥,这是在暗示他什么吗? 韩越不甘心的想,楚慈也许对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感情吧? 楚慈可以不爱他,甚至可以不恨他,韩越早就已经不对楚慈抱有这么高的希望了。 爱恨这种强烈的感情,他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了。 但哪怕是一丝忽上心头的愧疚,也是好的。 楚慈那样的人,看似冰冷,实则比谁都柔软善良。 他到底是肢解了韩强,又捅了韩老司令一刀,若说他能心安理得无半点儿愧疚,那是不可能的。 韩越想,哪怕只是一丝可有可无的愧悔,对他而言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恩赐。 韩越从来不知道,爱上一个人后的自己竟然会变的如此卑微。 不求爱恨,但求有情。 只要楚慈在想起他的时候,能有一丝情绪的波动,他就觉得很满足了。 他不怪楚慈杀死他亲大哥,不怪楚慈对他的付出视若无睹,不怪楚慈把他的深情弃之如履,只因为那个人是楚慈,所以不管他做什么,韩越都可以原谅。 哪怕楚慈让他体会到了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的滋味,他也从未后悔能把这个人捆在自己身边两年之久。 如果可以,他想一辈子都这样。 这个人带给他的,不管是蜜糖还是砒.霜,都让他视若珍宝。 韩越把脸埋在了手心里,深吸了一口气。 他突然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找楚慈了。 他下意识的想到,当初楚慈犯下那么多的命案,是谁一直在做他的保护伞。 错 “去给我搜裴志的家,动作要快。” “废话,提前打招呼了还能叫搜吗?老子又不是要上他家喝茶。” “只要里面有人,不管是谁,不管活的还是死的,通通给老子绑了。” 韩越按下挂断,露出一个凛厉的表情。 如果这次能成功找到楚慈,那就算是绑,也得把人绑回家去。 韩越一步一停顿地走出墓园,腿上仿佛链着几十斤重的铅块,每一步都迈的无比艰难。 他的心情从未像现在这样的紧张和压抑过,低沉的情绪像堵在气管里的一团棉絮,闷的他喘不上气来。 半个小时,整整半个小时后,韩越才踏出了这片墓园。 与此同时,他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他看着自己半小时前才拨出去的号码又打了回来,顿时觉得这部手机变成了一块刚出锅的烤山芋,烫的他几乎要把它甩出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敢把按键划向了接听。 然而下一秒,电话的另一头传来的声音却像是一盆从天而降的冰雹,砸的他又冷又疼。 听筒里,只听对方一脸茫然的说道:“韩二少,我们来的时候怎么叫门都无人回应,于是只好破门而入。但我们搜遍了整个房子,也没发现任何人的踪影。况且……裴先生他不是一个多月前就去美国了吗?这个您是知道的,那我们现在……” 韩越已经听不下去,冷冷地打断了对方:“知道了。” “嗯,好。” “记得帮人把门修好。” “嗯,就这样吧。” 韩越按下挂断,一个踉跄,没有站稳,整个人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手机没拿住,也被甩出去了老远。 天上不知何时开始飘雪了,北京的雪很大,像有人站在云端往下倒了几麻袋的鹅毛。 韩越就这样跌在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想起来,还是根本起不来,任由大片的雪花覆满了他的全身。他像个没有生命的雕像,一动不动的伏在雪地里。 他想大喊一声,他想问一句,楚慈到底去哪了。 可惜,没有人能答他的问,他自己也喊不出任何声音来。 大雪会覆盖很多东西,却怎么也抹不去楚慈在他心里的印迹。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就人间蒸发了? 为什么能消失的这么彻底? 韩越怎么也想不明白。 呼啸的北风携雨伴雪,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冻成冰雕。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韩越的眼前浮现出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工程师的笑脸。 然后,他就不省人事了。 · “先去医院里拿点药,再打个止痛针,然后咱们就回家去,好不好?”裴志扶着楚慈下了车,在他耳边轻声问。 “好,麻烦你了。”楚慈礼貌地朝他笑笑。 “说什么呢,这时候了还跟我见外。”裴志无奈地摇了摇头,搀着他往医院里走。 楚慈本来想推开他,但窝在轿车里一路从贵州坐到北京,浑身的筋都像是打了结一样,骨头也和错了位一般难受,况且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已经由不得他逞强,不倚着点裴志,他自己还真是走不稳当。 这家医院的肿瘤科在十二楼,但碰巧今天电梯坏掉了,他们只能先坐到十一楼,再爬一层楼梯。 他们刚一出电梯门,就见一群医护人员推着一张急救床飞快地往手术室奔去,那样子像是和死神赛跑似的。 楚慈抬头看了一眼,十一楼是皮肤科,禁不住问了一嘴:“什么皮肤病,竟然这么要命?” 礼 裴志摇了摇头:“不知道,估计是烧烫伤吧。” “唔,这样,”楚慈面色微凝,看着急救床上挂着输液瓶盖着氧气罩的那人被推进了手术室,心里突然漾起一丝波澜。 “怎么了?”裴志看他脸色不好,问道。 “没什么,咱们走吧。”楚慈笑笑。 他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在他们踏上了通往十二楼的楼梯口时,任家远正风风火火的从电梯里钻出来呢,进了十一楼的手术室。 韩越是被看管墓园的老大爷发现并且打了急救电话送到这里。 他跟头死猪似的趴在雪窝里不省人事,全身多处严重冻伤,情况紧急到都来不及送到任家远所在的医院,匆匆忙忙的就来了这里先进行急救。 所幸韩越这人一向命硬的很,再加上他位高权重,几个专家围着他做完一场急救,已经稳住了他的生命体征。 任家远看着韩越被推到普通病房,问他要不要再转个院进一步护理,被他拒绝了。 韩越突然把生死这等大事看的很轻,整个人目光呆滞双眼无神的僵在床上,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 若不是知道他心里念着楚慈,任家远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扫墓的时候被鬼上身了。 虽说韩越现在这么个精神状态确实离不开他的从中作梗,但任家远并没有感到多愧疚。 韩越现在是自己折腾自己,要是人楚工还在他这狼窝里,受罪的就是楚工。 况且以楚工那脾气,留在他身边又能怎么? 他俩照样没一个能过的舒坦了。 现在至少,楚工离了这么个霸王龙,还能有几天好日子过。 看着韩越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任家远幽幽地叹了口气。转了个身,到阳台上抽烟去了。 就在他转身的这一刻,裴志和楚慈刚刚好从十二楼的肿瘤科拿了一堆报告单和药品下楼,钻进了电梯轿厢里。 一转身的时间里,就算任家远看向了门外,楚慈也有意无意的瞥向了门里,但到底都只是下意识的一瞥,硬是谁都没看见谁。 “这家医院治肿瘤很在行,所以人格外多,”裴志把楚慈手里的东西也接到了自己手里拿着,楚慈拗不过他,只能乖乖交到他手上,“再加上主治医师太啰嗦,所以才耽误了咱们这么长时间。这里没人提前给咱们打个招呼,也只能这么排队等着。今天折腾一天,累着你了吧?” 楚慈笑笑:“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用费这么多心的,哪有吃了人家用了人家还挑三拣四的理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你不嫌烦就很好了。” 裴志刚想把“好好养着身体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这句已经说的人耳根子长茧的话再搬出来嚼一遍,随即又顿住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楚慈其人,待人接物,一向温和有礼的过分,挑不出任何的毛病,但也叫人感觉不出任何的温度。 可以说,他跟你的所有交流,都是官方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让人觉得和他之间永远隔着一道天堑。 裴志在心里叹了口气,那天楚慈在母校里跟他讲那些自己的希冀和愿景的时候,大概是他所见到的这人身上最有烟火气的一次。 除去那时候,楚慈仿佛一直都是个不在三界之内的存在。 想来也是,所欲所求皆化为泡影,是非曲直早已无可评定,毕生所愿都已成为遥不可及的奢求,人在这种精神状态下,还能保持一份儿待人接物的礼仪,已经是太难得的教养了。 ※※※※※※※※※※※※※※※※※※※※ 今天生病了,更的晚了,很抱歉 可能也没法保证能不能有像昨天一样的五章连更了 这文一直没存稿,就是现写现发的 大家不想等就别等了 攒到完结一次看个够更舒服一些 (全文预计在三万字左右,快写完了) 非常感谢 搜 待裴志和楚慈回了家,方才发现家里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换了扇新的。 裴志心里一阵儿不祥的预感升腾起来,却见一旁的楚慈几不可查的勾起嘴角,露出了一抹浅笑。 “笑什么?”裴志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自己家这扇新门,狐疑地问道。 楚慈没答,只是耳朵一动,钻到了墙角去。 就在这时,一个矮瘦小老头出现在了他们身后。裴志扭头看了看,认出这是小区物业的一个看门老大爷。 因为不常在北京待,裴志当初置办这房产的时候便随意了些。但他眼里的随意,也是要花上一笔很多人一辈子都挣不出来的巨款的。 高档住宅区的管理员素质都极高,小老头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串钥匙,递给裴志,彬彬有礼道:“裴先生,先前儿韩二少来这儿寻过您一趟。赶巧您没在家,他那天偏又喝多了酒,一时有些失态,弄坏了您家的门。这不,赶在您回来前已经给修好了,这是钥匙,他本人保证没动过,您拿好了。” 裴志打量这人几眼,将信将疑地接过了钥匙,随即将人打发了。 楚慈则一直是站在墙角里的,背对着他们。 裴志知道楚慈在这里不好太多露面,当即扭开了门把人领进了屋里。 饶是这里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裴志也还是一眼就看出,家里肯定已经遭遇过一次地毯式搜索了。 “你怎么看?”裴志看着站在客厅中央打量着四周的楚慈,拎起那串钥匙在他眼前晃了晃,“咱们还是自己再换一扇门吧,我觉得这个……” “不必,”楚慈摆摆手,打断裴志道,“既然已经搜过了,也确实没找到我,他就不会再来第二次了。” “可是……”裴志显然还是有些迟疑。 楚慈不以为意,全然没放在心上:“自然,这是你的家。你若是不放心,自己再换个门就是。我只是凭直觉和我对韩越的了解判断,咱们现在是安全的,他不会再把麻烦找到咱们头上来了。” 裴志犹豫了一下,解释道:“嗐,你知道,我也是担心你,并非怀疑你什么,我知道你是最不想被他找到的。说来也巧了,这次我回京,龙纪威的人都说现在北京这边已经全面撤销了对你的搜捕令?你怎么看?” 楚慈顿了一下,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若是全面撤销,必然是和韩家脱不开干系的,说不定是韩越压下来的吧。” 裴志想了想:“不,我觉得这事儿不会有这么简单。韩越就算再厉害,还没有能一手遮天的本事不成?这事儿能被压的这么彻底,一方面是龙纪威在暗中出了大力,再则,我想,应该是韩老司令也发了话的。” “韩老司令?”楚慈神色一凝。 “嗯,”裴志点点头,“不然,凭韩越自己的本事,这事儿绝对没那么容易过去。” 楚慈没再说话。 他其实对很多人在自己逃亡的日子里提供的帮助都很感激,却也只是当做这辈子已经还不上了的恩情惦记在心里而已。 不过,本就是将死之人,逃不逃得掉,落在谁手里,有没有人帮,这些在他心里的差别还真是不太大,他一概都没太在意。 反倒是现在裴志提醒了一句韩老司令,他就突然开始难受的如鲠在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溺 韩老司令在楚慈心里,和那些只会倚仗权势草菅人命的达官权贵还是截然不同的。 有时候,他看着韩老司令,也会想起自己的父亲。 说起来,他老人家一辈子兢兢业业高风亮节,偏生出这么两个坑爹儿子来,最后气急败坏一时糊涂,落了个晚节不保。 虽说楚慈并不是什么胸怀天下的圣贤,学不会完完全全的就事论事,即使明白这些事儿和韩老司令关系不大,也难免因为他姓韩,是那两个王八蛋的亲爹,进而对他产生一些成见。 但是,自当裴志告诉他关于自己的事情,是被这老爷子极力的压了下去的时候,他又不可自控的难受起来。 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就好像是被人家扇了一巴掌,还屁颠屁颠的去接人家手里的甜枣一样,这让他觉得自己又蠢又贱。 但让他恨,他又对韩老司令恨不起来。 就像他自己当年对着缉.毒.官信誓旦旦的说出绝不会碰那些违法犯罪的事情,结果现在却身负累累命案一样。 他这一辈子,都活的像个可笑的矛盾体。他原谅不了别人,也喜欢不起来自己。像现在这样活着,倒真不如早点两腿一蹬来的痛快。 裴志被他这灵魂出窍一般的状态吓得不轻,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裴志已经在脸色发白的看着他了。 楚慈叹了口气,朝裴志笑笑:“我没事,别担心。” 随即,楚慈奔到洗漱台前,把水龙头的开关扭到最大,然后放满了一池的凉水,把自己整颗脑袋都埋进了水里。 突如其来的极致清凉一下子让他清醒了不少,也只有这样强烈的感受,才能让他相信,自己还是活着的——虽然,他并不想活下去。 裴志到底是不放心他,过了几分钟,见他还不出来,就打算去看看。 裴志走到浴室门口,刚想敲敲门,结果发现楚慈根本没上锁,门是虚掩的。裴志心里一怔,随即试探着推开了门。 谁知道,门刚被推开一半,裴志就看见了站在洗漱台前,把自己整颗头泡在了一池冰水里的楚慈。 裴志脚下一软,差点儿就和大地来了一场亲密接触。他身体里所有的血在这一刻都冲上了脑子,一把拎着人的后领把他从水池里捞了出来。 楚慈被他猛地一拽,也没站稳,加上地面上有水滑了一跤,整个人失去了重心。 裴志却以为是人不行了,吓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一把将差点儿滑倒的楚慈捞进了自己怀里,扯了好几块儿浴巾把人裹得严严实实给人擦头发,一边擦一边嚎:“小楚!醒醒!快醒醒小楚!” “咳咳咳……”楚慈剧烈的咳了几下,胸腔大起大落几下,睁开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梨花带雨的裴志。 裴志:“……” “那个……我刚刚就是……洗个脸……你不用太担心……”楚慈叹了口气,小声道。 “你洗脸干嘛把整个脑袋都往水池子里塞?!还全放的冷水?!”裴志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不死的大灾难。 “我……”楚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随口答了句,“以后注意吧……” 裴志:“……” 粥 不过,这个不用担心还真是说错了。 楚慈到底是个胃癌晚期患者,哪里经得起大冬天里把脑袋往冷水里泡? 他这段时间本就接长不短的头昏,乏力,这下子泡了冷水,更是直接发了足足三天的高烧。 楚慈无论如何都不肯去医院,也不许裴志给他伺候这伺候那的,除了每天喝点儿清粥,几乎都是在靠那大把大把的药片子填肚子了。 裴志一个大男人,天天看着楚慈被这病折腾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都觉得忍不下去。 每天给人喂完一碗粥后,裴志就会一个人钻到阳台上去,搬个小板凳,点一支烟,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掉着眼泪。 就这样半死不活的熬了三天过去,楚慈的体温终于从38c降到了37.5c,这对于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裴志高兴的跟个被奖励了棒棒糖的孩子似的,兴冲冲地围坐在人床跟前问人好点了没。 “还行,本来也没什么大事。”楚慈笑笑,照旧是不咸不淡的回答。 裴志习惯了他这种万年不变的寡淡,也没放在心上,只说今天要做点儿好吃的。唠叨着楚慈吃了三天清粥,人都掉了一圈肉。 楚慈看着裴志咧着嘴跑去做饭,没说什么,只是勾了勾嘴角。 他鬼使神差的想起,自己离开韩越家的那天,也喝了一碗粥来着。 只不过那粥很稠,什么红枣银耳桂圆的乱七八糟的煮了一大锅,他走之前又是一口闷的,照理说该是记不住那滋味儿的,可现在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回味起那锅粥了。 楚慈依稀记得,那粥很甜。 和那煮粥的人,真是大相径庭的。 只是他到如今仍是不能明白,他们都喜欢自己什么。 楚慈又想起了上学的时候,导师的女儿和他那半吊子室友,大抵都对自己有过“那种意思”。 楚慈觉得,于他们,自己不过就是个穷学生。他实在是想不通他们喜欢自己什么。 至于后来呢,就更离谱了。 韩越一个司.令老爷家里的二世祖,自己也颇有一番成就,却偏偏要和他在一块互相折磨。到最后自己手刃他数位亲朋好友,他竟然还不肯放手。 再说现在么…… 裴志这种温文尔雅的少爷,上哪儿不能找个温香软玉的佳人?偏就愿意守着他这么个不知道还剩几天日子的半死鬼耗日子。 楚慈是个对自己要求相当高且自己并不自知的人。 他觉得,自己这一生过的太失败。尽管这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并不在他,但他仍旧觉得,这样的自己配不起别人的喜欢。 若说他不肯接受韩越,其实换做旁人,经历过这么多恩恩怨怨,要么早就散的对方的一点儿影子都不想在脑子里存着了;要么就是早就兜兜转转的认了命了,这辈子就和这人凑合着过了。 但楚慈哪个都做不到。 让他人认命,向韩越妥协,那是绝不可能的事儿。 可要把韩越这人忘的一干二净,他竟也做不到。 烧了三天,清醒过来之后第一个想起的味道,竟然是逃跑前狼吞虎咽的灌下去的那碗甜粥。 甜 裴志做了不少菜,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家里来了多少人似的,楚慈微微皱眉埋怨了句,裴志只是笑笑:“你难得好起来一些,哪怕一道菜尝上一口也是好的。” 楚慈不和人打别,反正也没什么用,说了人也不听,就自顾自端了碗坐在桌前吃着。 裴志则一边夹菜,一边时不时的用余光偷偷瞄楚慈几眼。 楚慈早看出来了他这幅心事重重小心翼翼的样子,想着还是给人的台阶好:“你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裴志先是笑笑,接着深吸一口气道:“嘿嘿,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咱们楚工的眼睛。那个……你烧了三天,上次去医院拿的药都快吃完了,所以你看,咱们是不是……” “好,你安排吧。”楚慈又夹了一筷子溜肝尖,爽利地答应了。 裴志倒是吃了一惊,没想到楚慈会这么痛快,毕竟以前去一趟医院都得连哄带骗的,嘴唇得磨掉一层皮才能把人说到医院去,今天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下来,很是让他讶异。 楚慈心里自然是知道裴志那点儿小算盘的,裴志打算软磨硬泡的让他去配合治疗的计划越发的欲盖弥彰,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半配合半推脱的应付着罢了。 毕竟,前几天刚回到北京时去医院搬了那么多药,就算是他这几天烧的厉害,那也没拿药片当饭吃不是?哪能那么快就没了。 楚慈胃口实在是大不如前,哪怕想让人开心,也吃不了几口。他把碗放下,扯了张纸巾抹抹嘴道:“对了,裴志,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一下。” 裴志赶紧把自己嘴里那口吃的吞下去,放下碗筷看着他道:“嗐客气什么,有什么事儿你尽管说就是。” 楚慈嗫嚅道:“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下,我的养母……还有弟弟……他们被葬在什么地方了……” “啊?”裴志显然是没想到楚慈会说这个,不由得一怔,“他们不是葬在京郊公墓嘛?这个你不可能不知道的啊?” “那天,韩越为了逼我跟他回去……掘开了他们的坟墓……我……”楚慈说到这里,不由得一哽,随即又苦笑道,“虽说希望不大吧,但我还是想问一问,他们有没有被重新安葬,葬在了什么地方。我不知道自己还剩几天了……若是能再去看看他们……我就没什么遗憾了……” 裴志听的红了眼眶,把瓷碗重重的往桌上一砸:“我操他妈!韩越这王八蛋真不是个东西!这他妈还是个人吗?!” 楚慈苦笑着劝道:“无所谓了,已经这样了。” 裴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楚慈道:“行,行,我知道了,你放心,这事儿我一定去给你查清楚。” 楚慈笑笑:“多谢了。” 饭后,裴志先给医院打了个电话,找人安排上了楚慈下午的治疗。他可不想像上次似的,没提前打好招呼,让人在医院里熬了整整一天了。 他怕,楚慈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楚慈的确是经不起折腾,刚一放下碗便又躺会床上歇着去了。 病魔缠身,他总觉得精神被耗的一天不如一天,现在常常会觉得困倦,没做什么就会觉得很累,很想睡觉。 他拉过被子裹在身上,心想,说不定不久以后的哪天,自己就会在睡梦里去了吧。 那样也好,能少受很多罪呢。 一个人这辈子都没能过上好日子,临了了能少受些苦,就觉得是了不起的甜了。 逢 到了医院,医生还是那些楚慈听到都快会背了的废话,什么病情又加重了啊,建议住院配合治疗啊,现在开刀还能有一线希望啊,要保持心情愉悦啊之类的。 但很可惜,楚慈完全不在乎病情加重到了什么程度;也坚决不会住院配合治疗;更没兴趣在入土为安前让自己挨上一刀;至于心情愉悦,那就更扯淡了,他的生命里已经有将近十年和这四个字毫无瓜葛了。 裴志照旧是一边听一边叹气,楚慈躺在床上一脸漠不关心的看着他们忙活,那样子活像得了病的那个是裴志一样。 他们俩一个是知道把人拖来了没用但还是要拖,一个是明知道来了是要干什么但死活不配合。简直像两个做游戏做不到一起去的幼稚园小朋友在怄气。 但楚慈总是能赢得战斗的那一方,裴志输就输在,死都不会像韩越那样勉强他做任何事,一切都尊重他自己的安排和想法。 到了一楼大厅,裴志去缴费口缴费,楚慈就一个人坐在休息区的长凳上歇着等他。 突然,人头攒动的一楼大厅里,楚慈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任家远的身影。 他们当初就是为了避开任家远才没去他工作的那家医院的,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碰见他? 楚慈心里一阵儿波动,离开了休息区,钻到了一个能看清他们却又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里。 刚一藏好,他就瞥见了那个对他来讲如同噩梦的身影。 ——韩越。 任家远一边笑吟吟的跟在韩越身边,一边打趣儿道:“你瞧瞧你,去给丈母娘扫个墓都能把自己扫到医院来,你可真是越活越出息了。” “少他妈跟老子废话,要不是你个废物那时候看不住人,老子哪来的这么多烦心事。”韩越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和以前一模一样,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奚落着任家远。 任家远委屈的瞬间蔫了不少:“得了,就您俩这样,我就是把人看住了你们俩现在也不一定能有多好。” 韩越一边迈着大步往外走一边道:“那老子也不能放过他,就算是刨地皮也得把他挖出来绑回去。” 任家远一哆嗦:“您还是先回家去给你们家老爷子请个安吧,老人家就你这么一颗独苗了,你住院这几天我们是能瞒就瞒,可老爷子三四天没见着你了,我们也快瞒不住了,你赶紧去给他老人家吃颗定心丸吧。” 韩越冷哼一声:“用你废话。” 看着他们出了医院大门,楚慈快要悬到嗓子眼的心才咚的一声摔回了胸腔里,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抬眼正好看见缴完费的裴志正在休息区东张西望的找他。 楚慈快走几步上前,扯了扯裴志的衣角轻声道:“咱们走吧。” “哎呀我的妈,”裴志看了他一眼,也吓得出一身冷汗,“你这是怎么了,脸这么白,还出这么多冷汗?你是不是刚刚又疼了,快吃颗药先。” 楚慈按下了裴志要伸到袋子里摸药的手:“我刚刚看见韩越了。” “什么?!”裴志这次脸色是真的变了。 春 “没关系,”楚慈摆摆手,“他没看到我。” “不是,”裴志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他来这里干什么?就算是他病了要看医生,不是也应该去任家远待的那个医院吗?来这儿干嘛啊?” “刚刚就是任家远陪着他出去的,”楚慈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跟裴志说着话,“我听他们那意思,好像是为了瞒着韩老司令?” “他也真是够能折腾的。”裴志嗤道。 北京的冬天其实是很长的,且冷的出奇。对于很多病人来说,最难熬的莫过于严寒酷暑的冬夏,但楚慈奇迹般的撑过了这个冬天。 虽然病情还是在恶化,一冬天他也是不间断的吐血,发烧,但仍然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结果,还没有坏到万不得已的地步。 兴许是上天终于开了眼,眷顾到了这个坎坎坷坷了一辈子的年轻人,还想叫他在人间多留几天,好好看看最后一个春天。 而另一边,经过裴志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韩越安葬李薇丽和她儿子的墓地,把地址抄在小纸条上给了楚慈。 不过,看楚慈的意思,倒没有立刻就去找那么着急。楚慈只说,等清明节的时候去看看吧。 裴志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楚慈说等到清明节,那还有一月多的时间,也不知道那时候他的身体,还能不能支撑住亲自去墓园给养母送一束花。 但他同时也抱着一种希冀,既然这是楚慈自己说的,那想必他是觉得身子还好吧。 晚饭后,楚慈靠坐在床上,开了床头的灯,随手拿了本诗集翻看。 恰好翻到了一首写杏花的,他便留在这一页看的出了神。 楚慈是理科生,大学之后和诗词歌赋的接触便少的可怜,对语文的印象如今也不过就是高中必背的那些文言文和小学念过的那些真假不可考证但很有一番道理的名人传似的课文。但他还是十分爱看书的。 他记得,小学的时候他们曾经有一篇课文,讲的是竺可桢教授研究气候很是严谨,花了好多年去证明,清明节是第一朵杏花开放的时节。 至于具体是不是这样,倒还真是不可考据,但这句话给他留下的印象却是很深的。 他对杏花的喜爱,大抵也是始于那时。 楚慈突然觉得很难受,他活的像一颗杏子,心脏像一个装满了苦的硬壳,还被一腔酸楚包被着。 他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手里的书滑了下去,他的手指还夹在那一页上,人却已经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裴志轻轻地敲了敲门,没有反应。他叹了口气,推门走进来,帮楚慈关掉了床头的灯,盖好了被子,又轻手轻脚的取下了他手里虚握着的书本,这才悄悄地走出去。 出了门,裴志把书打到了楚慈刚看的那一页,见上面写着一首诗: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这是陆游的临安春雨初霁。 裴志不由得鼻头一酸,一颗眼泪啪嗒砸在了清明二字上,他叹了口气,把书放回了书架。 ※※※※※※※※※※※※※※※※※※※※ 关于楚工他爱看什么书,喜欢什么花,这些都是我瞎扯的,原文里并没有提及,大家可以不必过分关心,非常感谢。 雨 那清明时节雨纷纷的说法倒是不假,这天的确是飘着些蒙蒙细雨。 裴志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站在楚慈身后,给他挡着雨。楚慈则捧着一大束白色的玫瑰花,站在李薇丽的墓前。 他依稀记得,李薇丽最喜欢玫瑰花。可惜一辈子过的清清苦苦,从来舍不得自己买。她生前唯一一次收到自己喜欢的花,还是在教师节的时候她的学生买给她的一枝,那支花被她泡在一个矿泉水瓶里好几天,最后叶子蔫的不像样子了她也舍不得扔掉,还摘了几片比较大的花瓣夹在了教科书里。 楚慈把花放在墓前,轻轻地跪了下去。他伸手抚摸了一下李薇丽墓碑上被雨丝打的有些斑驳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李薇丽面带微笑,却很苍白。 他又看了看旁边弟弟的墓,也伸手擦了擦碑上的相片。石碑是很冰凉的,楚慈把手掌心贴在上面,一股寒意就顺着手心直逼心底。 裴志别过头去,不忍心看。 但他这一偏头不要紧,恰恰看到了也来此扫墓的韩越。韩越穿着一身黑风衣,撑着一把黑伞,看样子像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韩越自然是也看见了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眼里却露出狠厉的凶光来。 裴志大脑一阵儿空白,韩越却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行至了他面前。 “老朋友,好久不见了啊?”韩越居高临下的看着裴志,又扫了一眼背对着他跪在那里的楚慈,“我说怎么翻遍了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不见人,敢情是灯下黑啊?看来你撬我墙角这几个月,日子过的很舒坦嘛?” 裴志手一抖,伞没撑稳,索性一把扔了出去,他忙不迭的往前挪了几步,想把楚慈先扶起来:“楚工,你快走,我……” 楚慈却纹丝不动,只是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打断他:“算了吧。” “什么?你、你……”裴志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出来,突然就感觉后腰骤然一痛,显然是韩越一脚踹了上来。 裴志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儿向前栽倒,楚慈这才起身,拉了人一把。 随即,他转过身去,抬头看着韩越,一字一顿道:“不要为难裴志。我跟你回去。” “呦,你们俩还挺情深义重的嘛?当自己排练情深深雨蒙蒙呢?倒显得我在棒打鸳鸯了?”韩越语调抬高了几度,阴阳怪气的讽道。 “我说了,我跟你回去。”楚慈低下头,“话别说太难听。” “是我说的难听还是你们做的难看?”韩越目光一挑,又恶狠狠的瞪了裴志一眼。 裴志急的要疯,看着楚慈道:“楚工,没事的,你别害怕,你……” 楚慈轻声道:“我还是和他回去吧。我……毕竟也不能一直这样麻烦着你。这都是迟早的事。” “你知道就好!”韩越又剜了楚慈一眼,一把把人拽到了自己身边,迈着大步就要往外走,“早点有这觉悟,大家都少折腾!” 裴志本想劝一下,可楚慈只是扭回头,轻声跟他说了句“对不起”。 从墓园到车上这短短一截路,韩越一直使着吃奶的力气攥着楚慈的手,好像稍微一松手,楚慈就能人间蒸发了似的。 “你轻点,”楚慈看了一眼快被掐成皮下出血的手腕,“我既然刚才没跑,现在更不可能跑,你大可不必这么极端。” “是么?”韩越把人往车里一塞,又找了根绳子把他双手反拧在了身后,打上一个死结捆的结结实实,“那是你没办法。你跑不掉,不代表你不想跑。” ※※※※※※※※※※※※※※※※※※※※ 祝明天高考的小伙伴们旗开得胜,楚工bless you! 今天要早点休息,么哒! 赌 楚慈面无表情:“随便你吧。” 其实,自他当日在医院里遇见韩越那次,听任家远和他的对话,便已经知道了韩越把养母和弟弟葬在了这里的事情。 今天这一遭,算是他“早有预谋”的“自投罗网”。 他在赌,赌清明节这天,韩越会不会同一时间出现在墓园。 这场赌倒是无关输赢,只是他真的不想再继续麻烦着裴志了。 关于裴志的事情,楚慈心里一直很过意不去。 楚慈当初离开韩越,向裴志求助,本意只是想让他帮自己躲去没人的地方自生自灭便罢。谁知道裴志得知了他的病情,死活不肯放他独自流浪。 裴志不说,楚慈却不可能过意的去。 自己跟裴志不沾亲不带故的,又是个大男人,平白的死在人家家里,多晦气呢。 这么想着,倒还真是不如被韩越抓回去,被他折磨几天,趁早闭了眼算完。 他这辈子欠的人情已经太多,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避免把这笔账攒的更多,不然到时候投了胎,下辈子岂非又要还一世情债?想想就觉得可怕。 韩越把他载回了他们曾经住的房子,楚慈被他扛进屋,看见家里四处都蒙了尘,不禁轻咳了一声:“你是很久没来过这里了吧?” 韩越觉得心口骤然一疼,像是被楚慈这句话扎了个对穿似的。说来奇怪,他刚知道楚慈逃走了的时候,又惊又怒,几乎要把地球炸个坑出来。哪怕到后来,渐渐地习惯了,心里的恨意也未能消减半分。这一个冬天,他从来没放弃过对楚慈的寻找,誓要把人捉回身边好好折磨。 但如今楚慈乖乖地跟他回来了,只轻飘飘一句“你很久没来这里了吧”,就让韩越心里烧了一冬天的烈火瞬间熄的彻彻底底了,连余温都没了。 韩越像是喝酒喝上了头,看着楚慈还被反绑着手,登时就照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小楚,对不起,我……我……我又做混账事了,我现在就给你解开。” 韩越手忙脚乱的找来了剪刀,给楚慈松了绑,又看人手腕上被掐的绑的皮下出血一大片,忙不迭的就拉过来给人涂药膏,那动作轻巧的宛如在洗一只薄如蝉翼的高脚杯。 楚慈习惯了他这种套路,始终是面无表情。 而后,楚慈就被安排着坐到了沙发上。看着韩越一边兴冲冲的做大扫除,一边喋喋不休的跟他讲话。 “你走了之后,我就搬回我们老爷子那里住了。” “嗐,老头子现在事多着呢。一天看不见我,气都不顺当,当我是泥捏的人儿一样,出门下个雨都能给淋化了。小时候没见他们这么宝贝过我。” “这房子本来就是咱们的家,你要是不在,那就是个空壳子,老子自己守在这么个壳子里,有什么意思。” “你放心,我已经把你的事都压下去了,你别担心了,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唉,说起来我那就是一时着急,还不是担心你么。老子这么喜欢你,疼你都来不及呢。可别再折腾我了宝贝儿,跟我好好过日子吧。” 不知道是不是韩越的幻觉,他在自言自语到口干舌燥忍不住停下休息的时候,突然听见沙发上的楚慈用极轻的声音答了句“好”。 险 可惜,韩越还没来得及高兴,楚慈就已经昏了过去。 见人冷汗涔涔,脸色蜡黄,翻开眼皮只看的到眼白,韩越心里一颤,直接扛着人塞进车里一路狂飙到了医院。 当然——他们这次是去的任家远待的那家医院。 任家远刚吃完中午饭,端着饭盒会办公区的时候,突然被韩越的夺命连环call吓得一哆嗦,手一抖,饭盒“哐啷”一声砸在了地上。 “什么,楚工?!”任家远惊得倒抽一口凉气,“行行行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任家远赶紧联系了他能找到的所有治胃病的专家,瞬间组成了一只抢救楚工小分队。楚慈一被送到医院,就直接推到了急救床上去抢救了。 任家远看人被推走,总算是能喘了口气,紧接着他才反应过来,这楚慈是什么时候被韩越捉回去的?那他和老裴这不是全白忙活了吗? 不过,很快,他就无心再思考这个问题了。 楚慈的检查报告出来的很快,胃癌晚期,已经到了可以下病危通知书的那种晚期。 并且根据楚慈这些天的服药情况来看,他本人对自己的病情应该是一清二楚的,只是完全不配合治疗。 韩越的心一下子从刚开春坠回了隆冬的大雪夜,因为,从另一家医院被紧急抽调过来的肿瘤科专家告诉他,这个病人早在三个月之前就在他手下做过治疗,并且经过他数次苦口婆心的劝说都未能起效,病人坚持保守治疗,无论如何也不肯住院,就是硬要自己拖着。 韩越坐在急救室外的长凳上,看着那医生抱来的一沓子病历哭的泣不成声。 从那时间上来看,恰是他被严重冻伤送到那家医院抢救的时候。 他躺在急救室的那时候,楚慈也曾经和他擦肩而过。 甚至,那天的他们,只隔着一层楼的距离。 韩越掏出手机,拨了裴志的号码,刚一接通就破口大骂道:“裴志我.操.你.妈!你他娘的早就知道小楚的病情是不是?!老子真没看出来你这个孙子这么能装啊!你要是为了他好怎么他妈的让他把自己拖成这样!” 裴志冷笑一声:“得了吧,在这件事上您的功劳可比我大多了,您现在还好意思跟我玩恶人先告状了?怎么不问问自己他是怎么被逼到这一步的?他现在不想活,不全是拜你们韩家所赐吗?” 韩越双眼是充满了血性的狰狞的红,任家远吓了一跳,抢过他的手机吼道:“韩二你冷静点吧!你现在就是骂死他,能对楚工有什么帮助啊!他还躺里面抢救呢!” 随即,任家远又朝电话里来了句:“你也少说几句吧老裴!” 他把手机塞回韩越口袋里,正巧这时急救室门上的灯也灭掉了。 一个医生钻了出来,韩越赶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问情况怎么样了。 那医生摘下防菌口罩,皱了皱眉对韩越道:“现在还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用药物拖着,二是破釜沉舟的冒险开上一刀。第一个方法最多还能再维持一个月,第二个方法,做的成功的话,那就是好了,做的不成功的话,人有可能手术台都下不来。现在病人情况已经稳住了,等他醒了,你们再去和他商量一下吧。” 韩越一屁股跌回椅子上,把脸埋进手掌心里,颤声问道:“如果开刀的话,有多大把握?” 医生想了想,冷冷道:“大概5%吧。” 泣 这天晚上,韩越一个人在医院的走廊里抽了一夜的烟。 任家远一开始陪他熬了会儿,苦口婆心的劝慰了半天,可惜半点用都没有。 后来,值班的医生告诉他们楚慈醒了,韩越却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任家远只好自己先进去跟楚慈说了会话。 一个个烟圈升腾起来,又在空气里弥散,像极了一切让人痴迷,上.瘾,无法自拔,却又留不住,抓不紧的那些美好。 韩越从未有过如此真实的将要失去楚慈的感受。 以前,楚慈怕他,厌他,拒他于千里之外,这些韩越都没怕过。在深谙自己无法走进人的心后,他总是自暴自弃的想,哪怕跟人死死纠缠上一辈子,也挺好的。 哪怕是楚慈无影无踪的这个冬天,韩越也从未体验过如此的绝望。 对于和楚慈相爱这件事,韩越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他已经习惯了,只要能把人锁在自己身边,那也算是厮守。 跑了也没关系,只要人还活着,他迟早有一天找得到。 可现在就连这样卑微的一丝希望,都要被收走的时候,韩越那道强大的宛如钢筋铁骨的心理防线,崩塌的荡然无存。 韩越就这样在走廊上坐了一夜,清晨,韩老司令竟然来了。 韩越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看了老爷子一眼,想说句什么,还是没能说出口。 韩老司令扫了一眼满地的烟头,叹了口气。 最终,还是韩越先开了口:“爸……您怎么来了?” 一旁的任家远极有眼力见,扶着韩老司令坐在了韩越旁边,韩老司令轻轻地拍了拍韩越的肩膀:“你和小楚的这些事儿,家远这孩子都跟我说了。我今天本来是来复查的,听说了你们的事,就想着赶紧过来看看。” 韩越压抑了一夜的情绪突然间就绷不住了,登时就趴在老爷子的肩头嚎啕大哭起来,眼泪像开闸泄洪似的决了堤,把老爷子的衣服都淋湿了一大片。 韩老司令一开始想劝,后来皱了皱眉,摸了摸儿子的后脑勺。任家远不忍心再看下去,往一旁撤了两步,背过了身。 待韩越终于止了哭,韩老司令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依我看,你们不如就接受手术吧。” 韩越抬起头,双手捧着自己的下巴,眼眶红肿的像是脸上嵌了两个巨型水蜜桃,哽声道:“可是,医生说,只有百分之五……” “可要是不开刀的话,不是连百分之五都没有吗?”韩老司令叹了口气,“我原以为我们韩家的子孙,都是敢拼敢赌的,你怎么……” 韩越双手捂着脸,哽咽道:“可是这不一样啊!爸,您知道吗?要让我拼自己的命,我绝对眼睛都不会眨巴一下,可是现在告诉我要让我去赌楚慈,我就……” 韩老司令想了想道:“唉,那这样吧,这个事情,毕竟小楚才是当事人,他自己的病啊,叫他自己做主吧。咱们不能不尊重他的意思。” 闻言,任家远又转了过来,凑到韩老司令耳边悄声道:“韩伯伯,依我看,韩二少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法子去和楚工谈话。您既然都来了这一趟,不如就由您去和他商量一下吧,您又是长辈,很多话,还是由您来说比较方便。” 煮 韩老司令看了眼韩越,皱了皱眉,叹道:“唉,好吧。” 进了病房,便见楚慈靠坐在摇起的病床上,微合着眼睛在养神。 韩老司令骤然吃了一惊,他不过才小半年没见楚慈,这孩子就整个瘦脱了型。本来就是个没多少肉的人,这下子更是活脱脱成了一副骨架。 韩老司令鼻头一酸,心里的滋味难以言喻,他向前几步,走到楚慈跟前,轻声道:“孩子,怎么样,感觉好些了没?” “还成,还没死。”楚慈睁开眼睛,淡淡道。 韩老司令不以为意地笑笑:“你的病,你有什么打算?” “怎么打算,不都是个死么?”楚慈一哂,“况且,有您儿子在,这事儿恐怕我自己说了不算吧。” 韩老司令皱了皱眉,到底还是心疼自己儿子,忍不住加重了些语气,但还是颇具耐心地道:“小楚,我知道,是我们家对不起你在先。我和你的事情姑且不提,可如今你手上怎么说也是沾着我长子的血的,我作为一个父亲,能这样过来劝慰你,已经很不容易了。” 楚慈抬头看了韩老司令一眼:“您是挺不容易。但是您生的好儿子害的别人家破人亡,生不如死,我还能尊您是个长辈,也辛苦的很。” 韩老司令叹了口气,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照目前这个情况来看,显然是聊不下去了。原想嘲一句“好厉害的嘴皮子”,到最后还是忍住了,只丢下了句“对不住”,便推门出去了。 任家远见状,便知韩老司令这边也劝说无果了,只好悻悻地跟过去扶着老爷子去复查了。 几个护士推着药品车过来给楚慈吊水,韩越看了她们几个一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跟她们交待了句把人照顾好,便急匆匆回家去了。 他一路狂飙到家里,径直去了厨房,坐上锅添了水,噼里啪啦的往里扔了一大堆和三个月前那锅粥一样的食材,然后又来到卧室里,在自己那半边的床头柜里摸出了一个盒子。 那里面是一对戒指。 是他曾经想送给楚慈的礼物。 韩越把那两枚戒指取出来,死死地攥进了手心里,上面的镶钻硌破了他的皮肤,可他竟然感觉不到痛。 等一锅粥煮好,韩越忙不迭地把它们倒进了保温桶,又火急火燎的赶回了医院。 彼时,楚慈刚吊完一瓶水,方才拔了针,又在闭目养神了。 但看那样子,倒不像是在睡,韩越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把保温桶放在了病床旁的桌子上,倒了一大碗出来。 香甜的气味很快就钻进了楚慈的鼻子里,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看了看韩越。 韩越红着眼眶,捧着粥碗,像一只偷蜂蜜被蛰了一头包的大狗熊,又委屈又笨拙地看着楚慈道:“喝吗?” 楚慈竟然难得冲他笑了笑:“喝,你喂我吧。” 韩越一个激灵,恍惚以为自己是不是昨天一夜没睡出现了幻听。但分明眼前的一切都很是真实,连个虚影都不带,但他还是差点儿一个手抖连粥带碗的摔到地上。 韩越拿着勺子,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吹凉一些再送到楚慈嘴边。慢慢的,一大碗粥竟然被楚慈吃下去了三分之二。 楚慈自己也有些惊讶,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的饭量了。 爱 待楚慈喝够了粥,韩越轻轻地从怀里摸出了那两枚戒指。 他把其中一枚递到楚慈跟前道:“这是……我很久之前就想送你的……你、你能收下吗?” 楚慈当然是想拒绝的,但一想到自己终归是没几天日子的人了,便点了点头。 韩越喜出望外,拉过他的手把戒指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然后轻轻地握着这只手吻了吻。 楚慈突然觉得身体很轻快,他想了想,对韩越道:“我想,接受手术了。你去让他们安排吧。” 韩越先是惊喜地掉了眼泪,紧接着,又有些犹豫地道:“可是,他们说,手术只有百分之五……” “那是他们说的,”楚慈笑笑,“你要是相信我的话,那就是百分之百。” 韩越的心情经历了太多大起大落,这时候只感觉心脏累的要罢工了,他几乎要觉得,楚慈还没怎么样,自己就先告别人世了。韩越放空了自己一阵儿,紧接着跑去联系了楚慈的主治医生。 那医生是个威望很高的肿瘤科专家,专攻胃癌的。看了看楚慈的基本情况,不由得惊叹道:“很少能见到病程到了这个阶段精神还这么好的病人,照这个情况来看,我们甚至明天就可以给他安排手术。” 韩越长舒一口气:“那就别等了,这不是能一拖再拖的事儿,快去安排,明天这时候,我要见到一个健健康康的人。” 医生点了点头,跑去准备手术方案了。 楚慈看着韩越,轻声道:“你昨天晚上,一直都没睡吧,要不要歇一会儿?” 病房里原是有两张床的,但韩越硬是不睡那张空床,非要挤在楚慈这里,搬了个凳子过来把头趴在楚慈床边睡。 楚慈拗不过他,只能随他去,反正睡不舒服的又不是他。 但他哪里知道,韩越这样才是最舒服的。 韩越确实是太缺觉了,算算时间,他从昨天中午一直到今天又一个中午过去都没合过眼,中途还一直被大起大落的情绪折腾的频频崩溃,又跑回家去熬粥,这么24个钟头连轴转下来,韩越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似的。 因此,他这一觉也睡的格外踏实,一直从下午两点趴到了晚上八点半,中途楚慈下去上了个厕所他都没挪地方,仿佛一座搭在床沿上的大山,纹丝不动。 等他终于醒了,楚慈已经自己喝完了小半碗粥了,算是吃过了晚饭。 “睡的那么死,仔细你晚上又要失眠。”楚慈无奈道。 “就是要晚上不睡啊,”韩越笑的傻乎乎的,只差没流哈喇子了,他攥住楚慈的手,“晚上我就守着你,看着你睡觉。” 楚慈笑笑:“随你吧。” 对了,韩越突然想起了什么,揉了揉眼睛,深呼吸一口,看着楚慈道:“我,想问你一句话。” 楚慈也看了看他:“问吧。” “你这一辈子,到底有没有爱过什么人?”韩越说的很认真,全然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楚慈勾起嘴角笑道:“这个问题,等我明天做完了手术,出来告诉你。” 韩越眼前一亮:“好,好。” ※※※※※※※※※※※※※※※※※※※※ 唔……说到戒指,其实我的封面上那两个小环就是戒指(你们不要看错(手动狗头 终 翌日清晨,楚慈睁开眼睛,果然看到韩越瞪着一双大眼睛在盯着他:“还真守了一夜啊?” “那是,我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没做到过?”韩越颇为骄傲的笑笑,“所以你答应我的也不能反悔,等你做完了手术,要出来回答我的问题的。来,咱们拉勾勾。” 楚慈哭笑不得的看着伸到他面前的这只小指:“你多大了啊?” 韩越撇着嘴:“我不管,反正不拉勾就不行。” “行行行,拉拉拉。”楚慈无奈地把自己的小指也勾了上去,两个人的大拇指怼在了一起。 韩越这才满意的笑笑,医生们那边也已经做好了各项准备工作,马上就可以为楚慈进行手术了。 韩越一直死死地跟着楚慈,像一块狗皮膏药似的黏着人家,要不是最后真的要进手术室了,韩越能一直挂在人家床头不下来。 不过,任家远看韩越那样子,大概是想手术室也跟着进,不过被医护人员层层拦截,堵在了门外。 任家远笑着过去拍拍韩越的肩膀:“瞧你这垂头丧气的。” 韩越翻了个白眼:“你才垂头丧气,老子现在心情好着呢。” 他们头上那盏写着手术中的灯亮了起来,韩越顿时觉得,仿佛一束光照进了黑暗。 可惜这盏光源未能维持太久,不过五分钟,就突然灭掉了。 手术室里面突然喧嚣起来,乱作了一团,韩越心跳都漏了一拍,脸色一沉,眼看就要往里面冲。 任家远死命拦下他,里面一个医生钻了出来,脸色发白的对他们说:“我们,我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病人他刚一躺上床就没了呼吸,心跳也停止了。我们所有的工作都还没开始……” 韩越的世界突然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灰白,他一个人都看不见了,周围乱作一团的喧嚣也渐渐地变成了一片死寂。 他一个人抱膝坐在这漫无边际的灰白与死寂中,无声的流着眼泪,想奋力呼救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像是在遭受一场灭顶之灾。 ——三年后,墓园。 韩越看着四周渐渐长起来的杏树,有几朵杏花已经开了。 此时是清明节过后两天,韩越从清明节就一直到这墓前来,每天在这里站好几个钟头。今天格外久,因为是这墓主人的祭日。 今天,这墓前竟然多了一束碍眼的白玫瑰。 他旁边的任家远皱了皱眉:“这……恐怕是老裴……” 韩越摆摆手:“罢了,脸都不敢露,提他做甚。” 这座墓穴的设计很简约,坐落在一丛杏树之间,墓上放着一只首饰盒,里面是一枚戒指,和韩越无名指上的是一对儿。 任家远想了想,还是把那束白玫瑰移开了。 韩越面无表情的看着墓碑上带着一丝浅笑的黑白照片,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他早就应该想到,楚慈当年同意手术的时候,已经是回光返照了,不然他凭空哪来的那么好的精神? 如今年年美好的春光到来之时,韩越都要独自一人面对这无声的凌迟了。 他永远也得不到救赎了。 天上飘起了丝丝细雨,韩越撑起了伞,准备离开墓园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墓碑上刻着的字。 这是一座很特殊的墓,墓碑的背面刻述生平的只有一句话:“楚慈,慈悲的慈。” 正面的名是五个字,用楷书刻成一行:韩越的爱人。 【全文完。】 ※※※※※※※※※※※※※※※※※※※※ 啊,终于写完了,但总感觉还是有些意难平。 韩楚的感情太别扭太复杂,我每每读原著都有不一样的体会,而我文笔实在有限,对这份复杂的感情赘述不出万分之一。 以及,是我之前就一直提到过的,本文只是原著的衍生,属于一篇ooc的同人。 同人是建立在原著基础之上的延伸,是读者自己的脑洞,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尊重原作者的辛勤创作。 这文写的时候很想多描写一些关于龙纪威,但由于涉及到一些敏感题材还是放弃了。 还是要说,不管是通过什么渠道读到了原作的朋友们,还请务必给淮上大大投雷。 这文的结尾有些仓促,其实既可以理解为楚慈对韩越的报复,也可以认为是楚慈最后真的爱上了韩越只不过终是未能厮守。 原作看的过程中我便纠结万分,以至于写了篇同人一样很拧巴,但我私心却是更想要一个悲剧,这个故事也很适合悲剧美。 总之,爱淮上大大,也爱各位有同好的读者大大。 但还是要说,如果不喜be,还请不要打开。 非常感谢大家。作者专栏可见其他完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