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食》 第1章 废物少年和跛脚姑娘 灵荒世界。 北荒。 苍凉山下,墨林小城。 御兽师公会分部。 …… “姓名?” “赵扶摇。” “年龄?” “十岁。” 夜深了,外面的世界万籁俱寂。 御兽师公会分部的大堂内却是一片喧嚣,笑声、说话声,还有酒杯碰撞的声音,掺杂在一起不时地响起。 能聚集在这里的人都是御兽师,他们作为这灵荒世界最高贵的一群人,自然会拥有最顶级的待遇。 当别人必须通过睡眠保证自己明天也能活下去的时候,他们能在夜色里用美酒和欢歌来消磨时间。 但此刻也有一群人沉默着。 他们正默默关注着一个人。 那个人身材瘦小,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中,他还头戴兜帽,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面目。 更惹人注目的是,这个人的声音明明嘶哑,堪称难听至极。可到了报年龄登记的时候,他却声称自己只有十岁。 可关注着这个“孩子”的御兽师们知道,若人家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他们关注他就不算白费力气。 这世上能成为御兽师的人本就是少之又少,而绝大多数御兽师的觉醒年龄都是在十五岁以后。 十岁。 相比于正常御兽师的觉醒年龄,这个年龄实在是太小。 若是天赋相差不多,一个御兽师比另一个御兽师多修行五年,也该是前者更强。 更何况,能在十岁觉醒的御兽师往往都是真正的天才。 所以他们愿意关注这个孩子。 他们无比清楚这个“十岁”的含金量。若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他们再与其打好关系,那以后还不是…… 还不待众人多想。 很快,接待者小姐的声音就再度响起,吸引了旁观者的注意力。 “请问——” “您的天生命纹有几条?” “您的本命御兽是什么?” 她平静地提出最后两个问题。 众多旁观者的心随之高高悬起,每个人都变得聚精会神。 毫不夸张地说,自这一刻起,他们之中就已经有人开始畅想。 然而,紧接着他们愣住了。 “我只有这一条命纹。” “我的御兽是蚀骨雀。” 嘶哑难听的声音响起,赫然是赵扶摇自己在回答。 而这一次,那些旁观者们可没有像刚刚那样沉默。 “哈哈哈哈哈——” “我听到了什么?一条命纹?” “呵呵哈哈哈——” “居然只有一条?” “命兽还是蚀骨雀,哈哈——” “真是白让人期待这么久啊。” “原来是个小废物。” …… 一道道声音响起。 嘲讽、嘲笑、幸灾乐祸,叹息感慨。 一时间,原来的喧嚣声被新的喧嚣声取代。那个身着一袭宽大黑袍的瘦小人影成了全场的焦点。 他是焦点,也是笑点。 在灵荒世界,御兽师觉醒的时候会觉醒命纹和本命御兽。从而开启那段改变命运的御兽师生涯。 御兽师的第一个境界是命兽境。 这个境界的御兽师可以拥有一只本命御兽和两只普通御兽,依靠命纹的天赋来提升自己,通过修行来提升实力。 命纹的数量一共是九道。 大多数御兽师初次觉醒时的命纹数量都是三道,那些天赋良好者是六道,只有天赋绝佳者才是九道。 命兽境的御兽师每修出三道命纹就可以与一只荒兽缔结契约,让其成为自己的御兽,从此同生共死。 御兽师的第一只御兽就是自己的本命御兽。众所周知,初次觉醒觉醒的命纹数量越多,本命御兽就会越强大。 相比之下,初次觉醒只能觉醒出一道命纹的人,自然不会强到哪里去。显然,这个孩子就是这样。 他,赵扶摇,不是天才,而是废物。 别看他十岁就能觉醒,按理来说他确实应该是个天才。可他只有一道命纹,他的本命御兽又是蚀骨雀。 蚀骨雀。 一种实力极弱的荒兽,它们通体漆黑,鸟瞳漆黑,外貌与乌鸦一般无二,以食腐蚀骨为生。 在灵荒世界,这种鸟随处可见。它们也是人们最厌恶的鸟。御兽师们会嫌弃它们太过弱小,没有天赋。 凡人,更将其视为灾厄的象征。 正因如此,众人在嘲笑这个孩子的同时,看向这个孩子的目光也充满了同情。他们是在替赵扶摇可惜。 可惜啊…… 可赵扶摇却表现得无比淡定。 在全场几百道目光的关注下,他淡定地取下他的兜帽。然后又默默撩起另外一只胳膊上的袖子。 “吱吱吱吱——” 清脆的雀鸣声响彻整个大堂。 众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们纷纷打量着那只体型仅有巴掌大小的小雀,目光中充满惊奇之意。 那是一只小雀,它通体洁白而且鸟瞳血红,血瞳中隐隐透露着一种凶戾的感觉。这确实是一只蚀骨雀幼雀。 它的样子明显是有别于正常蚀骨雀,就这一点来看,它的品相似乎还不错。 可众人的脸上立刻就浮现出复杂的神情,那其中有轻蔑,更有同情之意。 这只蚀骨雀的体色是白色。白色,是荒兽中最常见的白化种。 相比于正常荒兽,白化种的荒兽在成为御兽以后不仅难以存活,而且还会有战力方面的缺陷。 更别提,正常的蚀骨雀也只是那种只比凡鸟飞禽强的生灵,以食腐蚀骨为生,本就已是出了名的弱小。 “嘶——” 有人刚准备继续嘲笑赵扶摇,但在那个瞬间,却有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 而且还不是只有一人在倒吸凉气,这方角落里,是一个人接着一个人在发声。 最后一刻,这一群人全都忍不住开始发出那种声音。 准备继续嘲笑的人仔细看去,随即他也愣在原地,神情也由轻蔑变成骇然。 却见—— 那个自称赵扶摇的孩子,他的脸有一半是正常的人脸模样,长相很是清秀但脸色有些过分苍白。 他的另外半张脸却是布满了伤痕,看上去就极其狰狞。他们只看他一眼,便被他吓地不敢再看了。 “请您记录吧。” 感受着周围的沉寂,赵扶摇终于发声。那位陷入呆滞状态的接待者小姐被他唤醒,突兀地惊声道: “是……是,啊,好的。” 她很快就调整好她的状态,然后取出一块发光的灰白色菱形晶石,拿它在赵扶摇的面前一晃而过。 同一时刻,赵扶摇主动抬起自己的另外一只手,任由一道灰白色的光纹自手心中绽放开来。 这是他的命纹。 只有一道,散发着微弱的力量波动。正是因为它,在场的众人才会对他失去某些方面的兴趣。 不过赵扶摇并不在意那些事情。御兽师公会,是一个由灵荒世界最顶尖的御兽师们共同建立的组织。 它存在的宗旨是要为所有御兽师提供一个平台,让大家能在修行的过程中去共享各种资源、各种信息。 对于新人,尤其是对于没什么背景的新人来说,这几乎是他们必须加入的组织。 所以赵扶摇来了。 并且,他在注册身份的整个过程中都恪守着低调准则。 不该做的事,他一件都不做。 “提供姓名等身份信息。” “第一次注册,要留下外貌特征。” “还要留下命纹命兽的相关信息。” …… 赵扶摇在心里默念着这些要求,他确实是有些紧张。但他自己清楚,该完成的事情,他已经尽数完成。 “请收好您的身份卡。” 一段时间以后,那位接待者小姐递过一张卡片,微笑着凝视赵扶摇。后者则是默默将其收下,又问道: “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他的声音依旧嘶哑,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请……请自便。” 那位外貌气质皆属上乘的接待者小姐还在微笑,她很努力地想保持镇定。 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进入御兽师公会工作,赵扶摇的出现,已经被她视为是一次对她本身素养的考验。 可惜,她眼中那份无法被掩饰的恐惧还是出卖了她。尤其是当她看向赵扶摇的时候,那份恐惧就会更明显。 赵扶摇没有理她。 他低下头,戴上与黑袍连成一体的兜帽,拉下袖子盖住他那只白色小雀,最后转身离开。 怪异的是,在场的御兽师里,虽是有不少人已经不再看他。但大多数人还是保持沉寂,俨然是无法像刚刚那样放松。 大抵是因为他的模样太过骇人了吧。 吱呀—— 厚重紧闭的大门被他推开。 阵阵凉风吹过,让为偌大的大堂平添几分凉意。很快众人就再次直了眼。 公会的门口还有一道人影默默伫立。 那是一个小姑娘,她看上去最多也就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 她身着一袭素白布裙,这布裙没有多么华美,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穿的那种衣服。 但这白裙却与她纤细修长的身躯完美相衬,为她平添一分婀娜之感。 而且她皮肤白皙,绝对是冰肌玉骨。 夜幕里,众人看不清她的真实模样。 但这也让他们更有想象的空间。 夜风吹动了她的长发。 她抬起手,似乎是想整理一下发丝。可晚风风势骤变,直接就吹乱了那一头仅被一支荆钗束缚的青丝。 三千青丝失去束缚,在夜风中摇曳飘动。月光拂照,它们就像是夜空中流动的星河,让她看上去格外惊艳。 “姐姐。” 赵扶摇的声音响起,不免显得极煞风景。果不其然,一众御兽师都恼怒不已,纷纷投来恶意的目光。 但那姑娘并未理睬他们,她只是先将赵扶摇揽在怀里给他一个拥抱,随后就亲昵地拉着他消失在门口。 待他们转身离去之际,众人这才发觉那姑娘竟是个跛脚之人。她走路的姿势并不正常,更别提是否优雅。 呼—— 夜风大作。 凛冽的寒风吹动了小小人影身上的黑袍,立刻就让一众御兽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们清楚地看到,那孩子的小腿、腹部还有肋骨处,皆有深可见骨的空洞伤势存在。看得他们毛骨悚然。 他们这是撞鬼了吧? 有人想要把眼前这一幕琢磨透彻却琢磨不透,也有一些人仍然沉浸在刚刚那惊艳的一幕光景中。 “荆钗布裙,难掩天姿国色啊!” “可惜啊,她是个跛脚的姑娘。” “这算什么?” “废物少年配残废姑娘?” “说少年早了些吧?” “说姑娘也早啊。” “可惜啊,真是可惜。” …… 喧嚣再起,有人回味,有人感慨。 有人沉默,直至许久以后仍觉得刚刚的一切都是一场醉酒幻梦,久久不语却在继续饮酒,一段时间以后才恢复歌唱。 那孩子究竟是天才还是废物?谁知道呢。他们只知道,他们是不用关心这种人的命运的。 那个孩子,一路沉默。 直到行至他居住的铁匠铺前,他才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发声,缓缓问出困惑他一路的疑问。 “姐姐,我……” “我这样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我的样子……” “会不会吓到那些人啊?” 闻言,姑娘仰起头看向天穹。她以这样的动作掩饰眼中泪光,咬着牙没有说话。 …… 第2章 红丝鸳鸯玉佩 布裙姑娘久久无言。 直到一段时间以后,她才对那个孩子笑着摇头。赵扶摇见状也想对她笑笑。 可他猛然意识到,他现在的样子是无比吓人的。 于是他赶紧低下头,快步上前敲着那铁匠铺的门。 笃笃笃。 笃笃笃。 吱呀—— 敲门时,赵扶摇能听到阵阵咚咚声。 那是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太紧张了。 可惜,门是敲两遍以后才有人开的。 那个时候,她凝视着他,已若有所思。 清脆的声音响起,打破两人的氛围。 “回来啦?” 门开了,开门的人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小老头衣着干净,肩膀上还站着一只通体漆黑的小鼠。 说话的并不是这小老头,而是他肩膀上那只胖得像球一样小老鼠。此刻,它正热情地招呼着布裙姑娘。 可惜,姑娘没有理会它。 “老爷子,一切如常。” 布裙姑娘只留下这么一句话,随即便拉着赵扶摇的手进门。 他们向这铁匠铺的里面走去,缓缓穿越那间炉火室。 这铺子不大,共两间里屋,一间炉火室。白天,布裙姑娘会在炉火室里打铁铸器,完成客人留下的订单。 夜里,那两间里屋只需几抹烛光便可以照亮。要休息时,吹灭蜡烛,享受着炉火带来的温暖,长夜自会慢慢逝去。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进了里屋,布裙姑娘先将藏在她衣袖里的东西取出来。 那是一段柳树枝条,看样子应该是刚折的,还带着柳木独有的香气。 赵扶摇始终沉默着,他的样子真是像极了一个木偶,给人一种麻木之感。 布裙姑娘为他脱下衣服,帮他安顿好他手臂上的白色小雀。最后又帮他擦拭他身上那些伤口旁的血迹。 御兽师公会的那些人没看错。 赵扶摇的身上确实是有诸多伤势,症状恐怖,极其骇人。而且这伤势还不是只有两三处,而是遍布全身。 伤轻的地方是缺失了血肉,伤重的地方是骨骼碎裂,时不时地便会有鲜血从中渗透出来,凝成血痂。 奇怪的是,他身上的这些伤势,竟又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有新生的血肉在其中不断生长。 造成这怪异之事的根源之物,是一株致命毒草。 那种草的名字叫活死人草。 在苍凉山世世代代相传的古老传说中,它具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 可古往今来,凡是服用过它的那些人。无论活人死人,最后的结果通通都是死。 赵扶摇是一个例外。 那布裙姑娘和这老人遇到他时,他衣衫褴褛,全身皆伤,犹如死尸……整个人看上去凄惨至极。 两人将他救下。 可不管他们问他什么,他都不说。他只提起过他的名字,还提起过他曾吃下过活死人草的事。 那时候,老人本想放弃赵扶摇。 这世上的人活着本就艰难。 一个人不想救另一个人,本没有什么。 但在听说那件事以后,他开始观察他。 老人发现,赵扶摇虽拥有远超常人的恢复能力,但每到夜里三更天,赵扶摇就会旧伤复发,夜夜如此。 最终,老人决定留下他。 老人名为李华腾,是位性格怪异的医者。平日里他不显山不露水,但他真有一身精湛的医术。 古往今来,吃过这活死人草的人数不胜数。可最后活下来还叫他碰上的,就只有赵扶摇一个。 “老爷子,准备草药吧。” “好,好——” 布裙姑娘一开口,李华腾便出现在烛火旁。他神出鬼没的样子,倒是像极了那些乡野故事里的鬼魅。 赵扶摇见怪不怪,依旧沉默寡言。 片刻后,只听李华腾问道: “这草药……是甘草你这丫头要用,还是这傻小子要用啊?” 名为甘草的姑娘闻言露出一抹愠色。 “还不快去。” 甘草冷脸,声音中颇有嗔怒之意。 “好好,我还是都准备点儿吧。” 小老头摇摇头,撇着嘴离开。 老头心里清楚,甘草一定是以为他又在故意戏耍她了。 随着李华腾离开,甘草继续做着她的事,脸上的愠色消失不见。 她一遍一遍地为赵扶摇擦拭身上血迹,动作轻缓。 赵扶摇默默站在原地,眼中神光黯然,仿佛不是个活人。 突然,他小声道: “姐姐。” “嗯?”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闻言,甘草手上的动作立刻停住。 她知道她可以给他一个敷衍的回应。 这样也可以蒙混过关。 但,经历了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是越发地越不想欺骗他了。 她心中倒真有一个答案。但她觉得,现在还不是该说的时候。 而当她看向他时,后者正注视着她。 他的眼眸中流露出期盼之色。那个瞬间她心动了,想道出心中缘由。 甘草意识到,也许现在就是走进赵扶摇内心的好机会。 可她一开口,终是说出别的答案来。 “姐姐心善,见不得小孩子在外面受苦。所以正好需要个学徒。” 她声音平静,后者闻言却是鼻子一酸。 “那我,是不是要学打铁了?” “对。” “我一定会好好做的。” “嗯。” …… 就这样,两个年龄不大的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远远望去,当真是像极了寻常人家的一对姐弟。 可实际上,他们相识还不满一个月。 从来到这铁匠铺开始,赵扶摇的生活就是这样。默默地接受甘草的照顾,但人家问他什么,他就是不说。 “这玉佩,是你自己的吧?” “嗯,我娘留给我的。” 擦洗完成。 甘草熟练地拿起铁链,将赵扶摇绑在一个铁架子上。做完这些,她拿起一块玉佩仔细端详。 这玉佩残缺,好像只有一半。 玉佩上还穿着红丝,只是已被血染,看上去是真的有些脏了。而这玉佩,就是她心中的那个缘由。 甘草就这么看了许久。许久以后她突然发问。赵扶摇回答她时,起初还很干脆,可很快他就补充道: “姐姐……” “除了这个,我什么都能给你。” “我娘说这玉佩很重要,就算是我丢了命也得留好这玉佩。” “所以我求求你,别——” “放心吧,姐姐不要。” 听到赵扶摇如此说,甘草无奈一笑。 一道人影晃过,又出现在屋子里,是李华腾。 他端着一个木盘出现了。 甘草见了,眉头一皱道: “怎么会有两个草药团子?” 李华腾闻言先是嘿嘿直乐,直到看到甘草又要发怒,这才赶紧解释: “你会需要它的。” 说完,李华腾也不管甘草是什么反应,直接就拿起其中一个塞到赵扶摇的嘴里。 赵扶摇识趣地将其含在嘴里。 这些天他都是这么过来的,每到夜里三更天就要经受非人的折磨。 血肉枯萎,骨骼碎裂。 然后血肉重新生长,骨骼的裂痕也重新愈合,慢慢恢复如初…… 李华腾曾告诉他,这就是吃下活死人草的代价。 每次伤发,他都安静忍受。 这也是他最为反常的地方。 换了别人承受这些,别人怕是一次都承受不住。可他一个年龄刚过十岁的孩子,却能受住。 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李华腾和甘草才会对他愈加好奇,想知道他的过往。 但他从没提起过他的过往。 他不说,这两人也没有多问,日子就这样过着。 直到昨天,甘草突然就要他去御兽师公会注册。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这些事。 在御兽师公会,他的镇定和淡然全都是刻意装出来的。与其说他很镇定,不如说他那是麻木。 现在,他正凝视着不远处那抹烛火。甘草和李华腾也在默默凝视着他,可他们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 夜,愈加地深了。 …… 三更天。 “嘶!” “啊——” 将要睡去的赵扶摇突然睁开眼睛。他先是倒一口凉气,紧接着便嘶吼一声,绷紧身体,死死地咬住嘴里的草药团子。 在甘草和李华腾惊异的目光中,他身上的血肉诡异地干瘪腐朽,像是秋天里的野草那样飞速枯萎。 嘎巴! 咔嚓! 阵阵爆鸣声响起,低沉而又惊人,犹如声声闷雷。 看到这里,甘草转过头不再看了。她会对赵扶摇这么温柔,也有这个原因。 这一幕……着实是太过凄惨。 “啊!” 突然,赵扶摇嘶吼一声。竟是直接昏死过去,一动不动。 甘草变了脸色。 “你对他做了什么?” 她瞬间暴怒,死死地盯着李华腾,眸光冷冽如剑。 同一时刻,她整个人更是气质大变,直接拿起桌子上的柳枝作势要打。 “没什么,就是加了两味药,两味药!” 李华腾尴尬一笑。但他看到甘草的柳枝就要打到自己,他就立刻补充道: “这次我加了入梦、惊魂这两味药材。” “它们的作用,一是引人入梦,一是梦中惊魂,重现昔日记忆。” “丫头,你也知道它们的作用吧。所以请吃下另一个团子。” 甘草这才停手。 她看一眼赵扶摇,又把目光转移到李华腾身上。 后者面带笑容,正不停地擦汗。 最终,她拿出赵扶摇那枚残缺玉佩,缓缓开口道: “这世上有一种人。” “他们体内有人族和兽族两个生灵种族的血脉,注定短命。” “这种人就是荒人。” “我们一家人都是荒人。” “当年,父亲去世以后,母亲就带我离开苍凉山去了外面的世界。” “她说要让我学会荒人的生存方式。从此我们走遍天下。” “我学会了用剑,杀了很多不好的人,本想着这样活着也好。” “可我终是孤身一人。” “母亲离世以后,我格外孤寂,还是回到这里。。” “我不到三岁时,我家曾与一户赵姓人家定亲。” “我本无意见他,谁知,缘分使然,我们还是相见了。” “所以,你们是指腹为婚?” 听到这里,李华腾终于开口。 他很是惊讶。 但甘草直接点头承认,并说道: “这红丝玉佩,就是凭证。” 她那白净的俏脸上浮现出浓浓的追忆之色。在诉说这些往事时,她脸上有笑,眼里有光,更有泪花。 李华腾看出来了,这小姑娘明显是对赵扶摇那孩子极为满意。要不然这什么指腹为婚的事,大可以不认。 甘草也从她自己的怀中取出一枚玉佩。 那是另一枚玉佩,归属于她。 她的玉佩很是干净,根根红丝明亮醒目,不曾被血染过。 两枚玉佩都是残缺,拼在一起却完美无瑕,它们的雕形是一对鸳鸯。 她凝视着手中玉,笑得灿烂。 忽然,甘草又犹豫起来。 “我真的能在他的梦境中看到我想看到的一切吗?” “我这样做,会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她开口问出心中疑问,李华腾闻言只是瞥她一眼,仿佛早有预料,然后就闭上眼睛缓缓摇头。 “好。” 轻叹一声,甘草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立刻拿起草药团子吃下。 而后她便缓缓闭上眼睛,坐在旁边的木床上默默等待着。 烛光映照,她紧紧地握紧手中玉佩,俏脸上满是期待之色。 …… 第3章 天要下雨 很快,一幕幕光景出现在甘草脑海深处。她认真地看着,一心想知道赵扶摇在过往那些日子的一切经历。 第一幕光景浮现。 清晨,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村口竟是人山人海之象。甘草观望着,一眼就认出这村子是赵家村。 但这村子本就不大,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景象?这很反常。尽管甘草知道脑海中的一幕是已发生的事,可她还是大感不妙。 赵扶摇出现了。 光景中的他看着年龄不大,最多应该就只有五六岁大小。在那个时候,赵扶摇正和一个年轻妇人相拥告别。 那妇人的样貌与赵扶摇有六七分相像,想来应是赵扶摇的母亲了。光景中,她将那块红丝玉佩放在赵扶摇手中。 “娘亲的乖乖小扶摇,记得,要听药师大人的话。到药王殿以后,不可以挑食不吃东西,要好好学炼药术。” “娘,我知道。” “嗯,去吧去吧。娘亲就知道娘亲的小扶摇最乖了。想娘亲了,就自己哼一下娘亲常常唱的歌。” “玉佩不能丢啊。” …… 在这年轻妇人的嘱托声中,赵扶摇坐上了飞行御兽,跨越百里,被带往一座古老的大殿。 看到这里,现实世界里的甘草已经皱起眉头。她对药王殿有很深的印象,因为这是一个邪修道统。 在这个世界上,道统势力有品级之分,由强到弱分别是一到九品,一品之上还有古道统。 这药王殿只有九品,算是极弱。 但这药王殿做的事从来都是一些丧尽天良的事。它确实是会收那些孩子为徒,可那些孩子最终都会沦为药人。 所谓药人,每天的日常就是要不断地被人灌药、试药。可谓饱经折磨,体质再好都没有用,命不够硬就是个死。 果不其然。 很快,甘草便看到赵扶摇蜷缩在幽暗漆黑的角落里,被药王殿的人拳打脚踢,被绑起来强行试药。 他母亲的期盼之言通通都没有应验。她的小扶摇在这个地方,活得甚至还不如那个药师养的一条狗。 可日子就这样过着,一连五年。同赵扶摇一起来的孩子大多都已经被折磨致死,只有赵扶摇和少数孩子活了下来。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诡异的黑雾突然来袭,赵扶摇和其他孩子才逃离那里。他们开始被人追杀。 只有赵扶摇,他是靠躲在一座荒废许久的庙宇中,这才侥幸躲过了那些人的追杀。 但赵扶摇脱险以后没有走,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立刻离开,而是跪在残破的神像前,念念有词。 “神明……大人。” “求您保佑我的娘亲。” “我好想她,好想好想……” “如果我死了,请让她——” 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个遍体鳞伤的孩子已无力再说下去。他跪不住了,只能匍匐在地面上,口鼻不住地往外渗血。 他的目光渐渐迷蒙,却始终都保留着虔诚之意。他这是要为与他阔别多年的母亲祈福,不敢懈怠。 他还小,不谙世事,却知道这黑雾会夺人性命,所以哪怕是这种时候他也只求他的母亲能够安康。 “呼——呼——” 甘草仍然闭着眼睛。 她保持着沉默,只是呼吸有些急促。滚烫的泪水不断地自她的面颊上滑落,打湿她的衣裙。她仍闭着眼睛,不愿醒来。 “主——” 能通人言的漆黑胖鼠欲要上前。 但它被李华腾拦住,只得跳上李华腾的肩膀不满地看向他,却发现李华腾的眼里满是惊慌之色。 而在此刻,甘草却不只是在为过往的赵扶摇而哭。 她更是在为她自己、为那个妇人而哭。 她回忆起她这一生。 从不通人事到父亲去世,再到和母亲游历天下。往事一幕幕若无数涓涓细流,汇聚在她脑海深处。 很小的时候,她就自知短命,故而就是明知婚约在身她也不愿面对。 既是因为对未来感到害怕。又是因为她不想负了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婿。 她曾想过,若她不出现在那个男子的生命里,他应该会过得很好吧? 可在她母亲也去世以后,她终究还是选择回到她的故土。她不图别的,就是想死在这里,落叶归根。 她回来的那天,正好赶上一场大瘟疫爆发。那场大瘟疫爆发的征兆就是黑雾来袭。 当时,脾气古怪的李华腾还少有地医者仁心一回,救了一些人。只可惜大部分人还是死了。 回忆起那件事,她现在才知道,她竟已见过赵扶摇的母亲。而赵扶摇的母亲不是死在自己家里,更不是死在村子里。 那妇人是死在一座荒废许久的庙宇之中,一座和赵扶摇藏身的庙宇一模一样的庙宇。他们见到她时,她已是病入膏肓。 她没理会他们,她只是虔诚地跪着,正在为她的儿子祈福。 “伟大的神明大人。” “请您保佑……我的小扶摇。” “我愿意向您献上我的一切。” “请……保佑我的小扶摇。” “让他幸福……安康。” “让他可——” 当时,那妇人的话还没说完就直接断气了。甘草现在再想想,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已经是复杂至极。 见多识广的她在那时候就认出来,那庙宇中供奉的神明根本就不是什么好神,而是一位古老的邪神。 “黎落.撒伽.雀灵阿柔。” 这应是那古老邪神的真名,在灵荒世界各个角落,都有这位邪神的信徒。 这个邪神又叫大蚀骨雀母神,在很多地方的传说中,都是极度邪恶的存在。 然而,触动甘草的不是这位邪神。 神明? 当神明的信徒蒙受灾难时,这些神明在哪儿?什么正邪善恶,她甘草可不在乎。 让甘草感动的是赵扶摇的母亲。 那个妇人,她不懂得分辨神明的正邪善恶,但她始终牵挂她的小扶摇。 还有赵扶摇…… 他明明已自身难保,度过了那样的五年。可他依旧还是牵挂着他的娘亲。 后来,赵扶摇凭着感觉找对了方向,向苍凉山这边一路狂奔。 一路上,他无数次倒下又无数次爬起。 不管受了怎样的苦,他就是没哭过,可当他来到那座破庙中时,他哭了。 “娘——” 光景变幻,那个孩子抱着母亲腐朽的尸骨,哀嚎响彻天地。 于甘草而言,那声音就像一道雷霆,瞬间击溃她的内心。 “嘤——嘤——” 现实世界,甘草突然不再流泪。 她感到一阵窒息。 而下一刻,她眼里流出的已不是寻常眼泪,而是鲜血,是血泪。 微弱的烛火摇曳着,血泪落于白裙之上。远远望去,像极了雪中寒梅。 李华腾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发展。 他是真的有些后悔了。 可作为医者,他知道这探知记忆的过程是不能被中断的。否则无论是甘草还是赵扶摇,都会因此遭受重创。 再后来—— 甘草看到,那个同她一样没有了爹娘的孩子,他将他的母亲葬在庙中,然后就回到了他的家里。 小院略显荒废,物是人非。 他取出一套工具,是绳索、铁钩还有割草刀,这是崖人的工具。崖人是在苍凉山上靠采药为生的人。 果然……自那以后,这个孩子就凭着儿时记忆,像他记忆中亡故的父亲那样靠采药来养活自己。 看到这里,甘草只感到浑身无力,仿佛没有勇气再看下去。 可她的直觉告诉她,现在还不该放弃。 于是她看到那个孩子活得愈加孤独。 他学会了喝酒,还欠了墨林小城一户卖酒人家许多酒钱。 后来他在崖人公会接下一个任务,似乎是要去采什么极难采集的药材。 执行任务的那天,赵扶摇早早地就去了。而任务的主家派来的人,是一个带着十余个家奴的少年郎。 那少年衣着华贵,是御兽师,骑乘着一只漆黑的鹰隼。他看上去和赵扶摇差不了几岁,却显得意气风发。 赵扶摇采药完成,这件事本该就此结束。可那个少年却让鹰隼将赵扶摇抓起,戏耍一通便扔下悬崖。 濒死之际……赵扶摇吃下了那株生长在崖底的活死人草,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还凭着模糊的意识往家爬去。 再后来便没有后来。 后来便是他们相遇。 她亲手救下这个于她而言有特殊意义的人,开始了这段怪异而又温馨的日子。直到今夜,终于真相大白。 “你……你没事吧?” 甘草睁开眼睛,若水的眸子已被数不清的红血丝充斥。 李华腾迟疑的声音响起,这小老头是真着急了。 可甘草没有理他,她又闭上她的眼睛沉重地呼吸着。屋子里的气氛再度沉寂下来。 突然,甘草叹息一声。 “老爷子……” “嗯?” “我把他交给你了。” “我要你向我保证,让他好好地活着,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他。” “你……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我只是找到一件一定要完成的事情。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好,我答应你。” 看着眼前这姑娘那猩红至极的血眸,生平行事以怪脾气着称的老人第一次感到无比无奈。 他点着头,虽是无奈叹息,却也真许下了一个庄重的诺言。但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不对,忙问道: “那你呢?你想干嘛去?” “我想杀人!” 甘草发出一声低吼,眼神清澈,猛然起身。此刻的她就像是一柄无坚不摧的绝世之剑,是真的出鞘了。 “我不管他以后认不认我,我只知道我现在就是他姐姐。在这世上,除了我以外还没人能欺负他。” “谁敢伤他我就杀谁,谁让他家破人亡,我就叫谁永世不得超生!我现在就走,明天回来。” 甘草话音未落,已手拿那根柳枝向门外走去。 这一刻,不管是李华腾还是那只漆黑老鼠,他们都呆住了。 与甘草相识这么久,李华腾一直都觉得这小姑娘少年老成,做事有度。 可现在,他只能从她身上感受到无尽的恐怖杀机,让他胆寒。 他李华腾活了一辈子,还没见哪个小姑娘发怒有这么可怕。这次,他是真的感到手足无措。 “姐姐——” 嘶哑难听的声音突然响起,是赵扶摇。三更天已过,此刻的他和往常一样,即将就要苏醒过来。 “姐姐在呢,你好好睡一觉。” 甘草一个闪身来到他的面前,解开锁链将他放到床上。整个过程之温柔,绝对是小老头从未见过的。 然而,那个只比赵扶摇大了三岁的小姑娘。她确实是正轻轻地拍着他,就像母亲那样在哄他入睡。 最终,赵扶摇沉沉睡去。 或许是因为已有太久没有感受到人世温暖,睡眠中,这孩子的脸上还有笑容。 甘草还是离开了,只带着那根柳枝,或者说……是她的剑。 独留那小老头怔怔地凝视着这酣睡中的孩子。 轰隆隆! 窗外,有雷鸣声猛然响起。 夜更深了,却也将要天明。 老人叹息。 天要下雨,小姑娘要杀人。 他不会担心。 只因那姑娘的剑足够锋锐。 …… 第4章 小扶摇 这一夜,赵扶摇睡得足够深沉。 他只觉得他仿佛是做了一场极其漫长的大梦。在梦境里,他终于看到了他的母亲。 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人,就站在他的不远处。 只是……任凭他如何呼唤、如何哀求和挽留,她都不会靠近他。 “娘亲——” 赵扶摇发出一声惊呼,猛然从床上爬起来。他一睁开眼睛,才发现刚刚的一切都不过幻梦一场。 刹那间,幻梦过后的失落感席卷了他。他突然感到无比空虚,仿佛他整个人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嘶——” 尽管他在清醒以后已足够小心,可他刚刚的动作实在是太过剧烈,这使得他的伤口被挣开撕裂,鲜血又开始渗透。 他强忍着血肉撕裂的痛楚,没有发出任何呻吟声。就这么沉默着倒吸一口凉气,想要赶紧下床。 然而,还不待他的脚沾地,熟悉的柔和之声便在他的耳畔响起。 “干什么,干什么,快躺下。” 说话的人自然不会是别人,只能是甘草。赵扶摇抬头,却见她正端着一碗粥站在自己身前。 “是不是做噩梦了?” 甘草丝毫都没有要责怪赵扶摇行为冒失的意思,眼看着赵扶摇如此反常,她就知道了发生什么事情。 赵扶摇听到她如此问自己,却没有立刻回答她。他缓缓低头,依旧还是往日里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抬头吧,喝粥了。” 甘草拿起调羹,缓缓的吹着粥,将它送到赵扶摇的嘴边。但赵扶一闻声反而是把头埋地更低了。 “抬起头来。” 甘草似乎是没那么有耐心了。 见赵扶摇把头埋低,她继续开口。虽然还是温柔地劝说,但她的声音中已经多了一些别的意思。 她当然明白赵扶摇的心思。 她是有腿伤不假,可这也只是她身上唯一的缺点。相比之下,年纪不大的赵扶摇就像是一个小怪物。 他每天都会莫名地负伤,像荒兽一样嘶吼,会因为疼痛而丧失理智变得疯狂……这样的人,应该比那些荒兽还要更可怕。 他是觉得他不配让她如此对待。 而且,因为活死人草的缘故,他的相貌也会在反复的伤势变化中一直变下去,有时候看着还不如荒兽让人舒心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对他这么好,他不愿让自己看到这样的他,似乎也没有不对,是情理之中的事。 事实证明,甘草想的一点没错。 赵扶摇就是这样想的。 可下一刻,他就不得不抬头了。 “抬起头来,小扶摇。” 甘草又发出一声呼唤。 赵扶摇闻声身体一颤。 他下意识地还是想拒绝她,但甘草已将手放在他的胳膊上。感受着那份温暖,他突然就心生几分莫名的勇气。 于是他缓缓抬头,虽是极度紧张,眼眸深处也满满地充斥着莫名的恐惧之意。但他还是勇敢地看向眼前之人。 下一刻,他被她拥入怀中。 “从此以后,你就是姐姐的小扶摇了,你说好不好?” 甘草笑着,那种询问的语气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 这让他僵在原地,直到片刻以后才清醒过来,只得缓缓点头。 小扶摇……于他而言,这是一个许久不用的称呼。 自甘草之前,这世上就只有一个人这么称呼过他。 而那个人是他的母亲。 他看向甘草,这一次他不仅仅是堂堂正正地抬头,更是向她投去无比柔和的目光。 他不知道,他这种发自本能,更发自本心的目光已深深地触动了甘草。 甘草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一个孩子看待母亲的那种目光。但她能确定,这是一个人看待亲人时才会有的目光。 突然,赵扶摇的脸色变得苍白。 “姐姐,你受伤了?” 赵扶摇好不容易开口,但他所说的第一句话直接就让她神情微变。而紧接着,一道人影就闻声出现在这里。 “只是受了些风寒罢了。” 李华腾依旧还是那样神出鬼没。他出现在两人不远处,只以这样的一句话为甘草做着解释。 闻言,甘草也是默默点头。 但赵扶摇却抬起头,用手指轻抚甘草那净白若玉的脸颊,仔细打量。这一回可轮到甘草觉得不自在了。 他喃喃道: “不。” “姐姐的脸一向很美,很白,却是完全出乎于自然。” “姐姐,你就是受伤了。你脸上透着的白和我的白一样。” “老爷子,我求求您,救她。” 赵扶摇这样说着,三言两语间声音里就多了一种急迫之意。同一时刻,李华腾对赵扶摇投去不解的眼神。 他很奇怪。 他不明白,他一个一生行医的人都看不出甘草有什么问题,为何赵扶摇如此笃定,就能确定她一定有问题? 李华腾愣神片刻,清醒过来才发现赵扶摇已跳到地上,无比虔诚地跪在他面前。更是直接沉声道: “我知道您脾气古怪。” “我也不懂如何讨您欢心。” “可是,我不想姐姐出事。” “我求您救救她。” …… 他声音洪亮,情绪无比激动。他的神情更是真挚无比,一言一语尽显真心。 “你……你这又是……” 李华腾刚想反驳赵扶摇。想告诉他甘草根本没事。 可他也注意到甘草的脸色,确实是有些发白,还真有几分病态的感觉。 于是他立刻来到她身边,为她把脉。片刻之后,他只得惊异地看向赵扶摇。 “你这傻小子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是李华腾的心里话,他是真懵了。连他都需要通过把脉才知道甘草出了问题。 可赵扶摇却是只用一眼就看破一切,难不成他看走眼了,这傻小子其实还是一个学医的料? 李华腾的联想有些美好。 但现实一直都是骨感的。当赵扶摇开口回答他的时候,李华腾真一股想用一巴掌把他抽死的冲动。 “感觉。” 赵扶摇的回答只有两个字,很是简单也足够直接。当然,听在李华腾的耳朵里就是一句废话。 最终,这小老头还是气鼓鼓地跑去配药了。但赵扶摇却是径直来到甘草的身边,让她坐在床上。 他主动接过甘草手上那只小碗,一边用极其认真的眼神盯着她,一边又以笨拙的手法举起手中的调羹,道: “姐姐,喝粥。” 甘草呆呆地凝视着他。 片刻后,她噗嗤一笑。 自从他们俩相遇以来,这还是赵扶摇第一次展露如此温柔的一面。如今再一看,她这个弟弟似乎也不是什么都不会。 昨夜大雨瓢泼,她仗剑夜行数百里,是为覆灭药王殿而去。这件事她做得很好,却也因为这场雨染了风寒。 她的实力很强。 但她的体质很弱。 且不说是经历过瘟疫洗礼的药王殿,就算是全盛时期的药王殿,也扛不住她随意挥出的剑招。 这个世界很奇怪。 荒人是注定短命的生灵,但荒人的修行天赋也往往要比人族更强大。 荒人可以被分为两种。 这第一种,他们体内人族血脉的浓度已超越兽族血脉,所以他们也能成为御兽师。 除却短命这一个弱点以外,荒人御兽师的潜能甚至还能远远超越人族御兽师。 这第二种,他们的情况和第一种荒人截然相反。 在他们体内,兽族血脉要比人族血脉更为浓郁。所以这种荒人无法成为御兽师。 他们在本质上,其实是更偏向于荒兽的一种生灵。 但他们也能修行。 而甘草就是第二种荒人。 因为血脉的影响,她从出生开始就拥有着修行剑道的独特天赋。在后来那些年,她更是进境神速。 人族、荒人的修行体系是一样的。 第一境,命兽。 凡人觉醒命纹和本命御兽,成为御兽师,可以利用自身天赋修行。 这一境共三个小境界,分别是铭体、铭骨、铭心三个小境。 三小境圆满,可契约三只御兽。 第二境,藏幽。 这是御兽师发掘自我潜能的大境界。 人体本身就是一座宝库,关于修行的秘密就是“幽”,没被发掘的秘密就是“藏幽”。 藏幽境共分六小境,六小境即为六段,每提升两段修为,就能多契约一只御兽。 第三境,洞玄。 御兽师将自身的潜能发掘到极致。已经需要感悟天地法则,从而在茫茫天地中明悟自己的道。 他们对天地法则感悟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开辟体内的洞天世界,让自己的御兽居住在洞天世界之中。 这洞天世界,共能开辟六个。 第四境,超凡。 洞玄境强者通过一朝顿悟,借无上造化打破凡躯桎梏,成就这超凡之境。 第五境,道徒。 这个境界的强者已经将自己的道修至大成。与自己的本命御兽完成命魂融合,能引来不朽长生劫。 渡劫后,得到天地大道的认可。从而长生不死,具体寿元多少会因人而异。能引动大道法则的力量推演大道神通杀招。 也将成为自己修行的大道最为虔诚的信徒。所谓行己之道,无愧于心,这就是道徒境的强者。 第六境,道主。 道徒境的强者将自己的道修行到极致,同自己的本命御兽渡那神话证道之劫。 若能破除最后的桎梏,渡劫成功,就会步入无上之境,拥有神话称号。 这个境界的御兽师不仅会成为神话御兽师,更是已经成为道主境的强者。 神话唯一,道主唯一。 一个神话传承就只能造就一只神话级御兽,一条修行大道道徒可以有千千万万,能成道主者,却是只能有一人。 而且,神话级别的御兽对于与它自身神话有关的其他兽族,更有绝对的压制力。 道主境的强者,也对同一大道的道徒有绝对的压制力。 这都是被真正的强者们所共知的秘密。 甘草的修为是第五境,道徒。 但她不曾拥有本命御兽,因为她体内有无比浓郁的兽族血脉。真要算,她自己就是她自己的御兽。 这就是荒人的悲哀之处。他们不仅注定短命,还无法像正常的人族那样,可以找到能托付性命的御兽作为同伴。 但现在,甘草不曾感到悲哀。 当赵扶摇举起调羹,学着她的样子喂她喝粥时,她只觉得她做的一切都值了。他给了她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缺了一味药,透骨草。” 甘草才刚顺从赵扶摇的意思躺下来,任他照料自己。李华腾便再一次神出鬼没地出现,说了一句话。 闻言,赵扶摇面露凝重之色。他曾做过崖人,同各种灵药打过交道。 他当然知道,透骨草是一种治疗风寒之症的灵药。 只是它天生喜热不喜寒,所以本就严寒的苍凉山没有这种药。 崖人公会倒是偶尔会有,都是从外地运来的。但它会被那些大家族的人提前预订。 所以现在就只能碰碰运气了。 “我去找。” 思索片刻,赵扶摇主动起身披上那件黑袍,一边说着话,一边缓缓向外面走去。 李华腾和甘草见他这样,都不由得一愣。在过去一直都是他们在照顾他,但今天的赵扶摇似乎有些不同。 突然,赵扶摇又回过头来。 “姐姐。” “嗯?” “为什么要叫我小扶摇?” “你昨晚说了很多梦话。” 甘草温柔地笑笑,眸光闪烁。 赵扶摇立刻转头,眼眶微红。 …… 第5章 第一次握剑 赵扶摇就这样消失在两人眼前。 “甘草,你就放心让他出去?” “我既已回来,便不会有事。” 李华腾面无表情地问着,甘草闻言只是缓缓摇头。她一边微笑回答,一边又小口小口地喝粥。 李华腾眉头一皱,转而望向她,却见她无比淡定,专注于喝粥一事。他无奈一笑,叹息道: “唉。” “要我说你昨夜就不该去。药王殿那些不入流的东西伤不了你,但这方天地可以,哪怕只是一场夜雨。” “你本就是体弱。这一来一去,怕是耗费不少元气吧?要灭药王殿,还有很多种方式可以选择嘛。” …… 李华腾一改往日里那副怪异样子,絮絮叨叨东拉西扯,就是说个不停。 可不管他怎么说,甘草都淡定自若,仿佛是真不在意他所说的事。 最终,小老头只得倔犟道: “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快好好珍惜吧,丫头!” 这两句话一说出口,甘草举着调羹的手立刻停滞在半空。片刻后,她才将那口粥送到嘴里去。 “我知道。” 初晨的阳光穿过云层,透过窗子映在她的脸上。她放下手中小碗,低下头小声地喃喃自语。 她本就是天生丽质,冰肌玉骨。 此刻有阳光拂照,她在不经意间展露的病弱之感,竟会和她格外清冷的气质完美融合,更能让人为之惊艳。 而李华腾是唯一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人,但他没有丝毫欣赏之意。 他看甘草的眼神,就像是看待一株残花。他的眼里没有欣赏之意,只有那种对将死之人的怜悯之意。 “傻孩子……” “你就没想过,你这样闯入那傻小子的生命里,为他做了那么多。你离开了,他该怎么办?” “你有为你们的未来想过吗?那傻小子是傻了一些,但骨子里绝对是个偏执的家伙。” “若他真的决心修行,那——” “不要再说了。”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甘草直接打断。 他恢复了沉默,默默地处理着手中的各种灵药。 许久以后,甘草看向窗外。 她瞥了一眼窗外那个生机勃勃的世界,这才抬头喃喃道: “若他真有青天扶摇之志,有直上九万里天穹之心,我就愿意去帮他。为他送去他人生中的第一缕风。” 甘草话音未落,李华腾就已瞪大双眼。他觉得甘草这样做,实在是太傻了。 世人都说他李华腾脾气古怪。 可现在看来,人世间脾气稀奇古怪者似乎不止是他一人。这甘草是这样,那赵扶摇更是这样。 “放心,我不会忘记我们的约定。” 突然,甘草再度出声,可她只补充了这么一句话。李华腾闻言没有搭腔,只是摇着头露出一抹苦笑。 …… 救甘草! 这是赵扶摇唯一的念头。 哪怕李华腾说过甘草的病只是风寒,可他的心里还是有无尽的担忧之意。 他怕失去。 他生命中值得他珍视的人太少太少,更是都已离开他。 现在,那个对他时刻温柔的姐姐已是他的唯一。 所以他出门就直奔崖人公会。 崖人公会……它是一个不同于御兽师公会的地方。在崖人公会,只有肯花钱的人,以及想赚钱的人。 一个月以前,他才高高兴兴地从那个地方接了宋家的任务。但他也没想到,最后会发生那样的事。 宋家小公子已杀他一次。 这是关乎生死的仇恨,是大仇。 别看他年龄尚小,但他已经有他自己的做事之道。 在他看来,这人世间的事,有些事是需要立刻去做。 而还有一些事,是可以留到以后再去做,比如复仇。 复仇是一件大事。 可惜他不够强大。 所以他选择了忍耐,只是在心底将仇恨铭记。 他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他只坚信他能变强,一定能复仇。 而现在,他得先去买灵药。 “要一株透骨草。” 站在公会售药处的柜台前,赵扶摇微低着头,用那嘶哑难听的声音提出他的需求。 其实他认识这柜台边的伙计。 毕竟在此之前,他没少在这里售卖他采的那些灵药。 只是如今已是时过境迁,他不能和对方相认。 现在的他看上去不人不鬼的,他相信对方是绝不可能会认出他的。 “您的运气真不错,我们这里刚好来了一株,是现货。而且还没被人提前预订呢,您算是来着了。” 如赵扶摇所想,这伙计不仅没有认出他,还热情地招待着他。直接将一株小草递过来。 它通体碧绿,叶下生有白纹。 这就是透骨草,有祛寒解风化湿的功效,于凡人而言是极其珍贵的灵药,于苍凉山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赵扶摇不想节外生枝,在见到它以后立刻就将银子递过去。可是,不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哪里来的恶心东西,也配与我们抢夺这透骨草,还不快滚?” “我家公子的马可还病着呢,识相的就赶紧走。” 两道声音响起。 说话的人是两个身材魁梧的黑脸壮汉,他们死死得盯着赵扶摇,神情冰冷,眼神无比骇人。 听到这样的声音,崖人公会的大堂顿时就没了喧嚣声。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这里—— “看这两个人的衣装,他们应该不是我们苍凉山的人吧。” “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要是我,让给他们又何妨。” …… 一道道声音响起,是旁观者们在讨论。他们中的不少人都很愤怒,因为他们也没少遭遇这种事。 但此刻,再让他们亲眼见证这种事,他们的态度竟出奇地一致,都是选择退让。 赵扶摇伫立在原地,沉默着。 曾经的他也和这些人一样,哪怕是在一个月以前,他也一定会选择退让,会赔着笑让出这株透骨草。 可现在……他根本就没有想要退让的想法。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温柔的姑娘,还有她苍白的面容。 她的好,他都记在心里。 娘亲说过,人不能忘本。 砰! 沉闷的声音响起。 赵扶摇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高高飞起,重重地摔在地上。 “两位客官,你们不能这样。” “明明是人家先买了这草……” “你们怎么能——” …… 眼看赵扶摇倒地不起,觉得赵扶摇有些熟悉的伙计也忍不住了,出言相帮。 可很快,这伙计就清醒过来。 锵! 两个壮汉齐齐从腰间抽出剑,其中一人更是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见状,这伙计只能尴尬地笑笑。 崖人公会,它是穷苦人谋生的地方,也是富贵人挥霍钱财的地方。 别看这俩壮汉也是替人卖命。 可在这世上,只要是跟了一个好主子。就算是去替人卖命,那也是极有面子的。 他倒是想帮赵扶摇,可他只是一个伙计而已。 绝对的武力面前,他没有说话的权力。 锵! 又一道沉闷的爆鸣声响起。 原来是另一个壮汉将他手中的剑甩出去,插在赵扶摇面前的地板上。 “公平?呵——” “今天我心情好,就陪你玩玩。” “你想要公平吗?” “拔剑啊,同我战一场。” “杀了我,这株灵药就是你的。” 壮汉话音未落,在场众人已是群情激愤。可他们谁都没有动手。 在这个时候,赵扶摇也很努力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奈何……他的身体实在是太过于羸弱了。 活死人草是救了他的命。 可那夜夜反复的旧伤也给他带来了无尽的折磨,让他变得愈加弱不禁风了。 刚刚那一下,那壮汉不过是给了他胸口一拳,他就断了八根肋骨,已是身负重伤。 他的意识还有些模糊。 “哈哈哈哈——” 锵! 同一把剑被人第二次拔出,却是换了主人。拔出它的人一剑刺去,那般剑势就像是苍凉山的风。 冰冷、严寒刺骨。 凛冽、不可阻挡。 嗤。 长剑贯穿了那壮汉的眉心,壮汉嚣张的笑声戛然而止。周围的人惊恐地呆滞在原地,向前凝望。 拔剑、起势、杀人……一气呵成。 赵扶摇通体都散发着诡异的灰白光芒,以更为诡异的姿势握着剑悬挂在半空。 “小东西!” 另一个壮汉反应过来,顷刻震怒发出怒吼。但在震怒之余,他心里或多或少地也有几分恐惧。 他和他这位兄弟可不是什么凡夫俗子,他们也是御兽师。修为已达命兽境铭骨小境,有六条命纹。 他们本以为这崖人公会里的人多为凡人,他们进入不会有事,所以就没带御兽过来。可事实证明他们错了。 如今他那位兄弟已经死了,断然不需再说弥补。此时此刻,他只希望他能赶紧杀死赵扶摇。 叮! 然而,就在他一剑斩去时,赵扶摇却是双脚一蹬,直接借他那位兄弟的身躯跳上半空再度出剑。 两剑相碰,他立刻改变攻势,不断挥剑横扫,想要杀死赵扶摇。可赵扶摇竟将他的剑招一一化解。 叮叮叮叮—— 阵阵金铁交击之声响起,所有的旁观者都看傻了,愣在原地见证着这一幕。 “吼!” 随着一道兽吼之声猛然响起。一道黑影也以雷霆之势向赵扶摇扑杀而来。 紧接着,那震撼人心的兽吼声就变成了哀嚎声。 赵扶摇也给了它一剑,它负伤了,只能顺势落回地面。 “这是一阶御兽,苍影血狼。” “天呐,这人还是个御兽师。” “快走,快走——” …… 不少人退至远处议论纷纷,还有更多的人则是直接就选择离开。今日的崖人公会注定不会平静。 与其冒着殃及池鱼的风险去凑热闹,还不如就此离开。而随着那只黑狼的加入,战况也变得胶灼几分。 “哼,拔剑啊。” “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还敢偷袭我的兄弟。” “今日我就要你血债血偿,我要用你的血肉来喂养它。” “给我上!” 壮汉连声怒吼,配合黑狼,持着剑共同向赵扶摇杀去。而此刻,赵扶摇正单膝跪地,靠剑支撑身体。 他从没有握过剑。 在刚刚,他只是渴望活着,只是想要再见到甘草,想为他的甘草姐姐夺下那株草…… 所以他只能顺从了他的本能,握剑然后拔剑,继而一剑刺出。可现在他的伤势更重了。他似乎是再也没有力气了。 “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姐姐……” “不,不,不!” “她不会有事。” 在壮汉手中的剑即将贯穿他胸膛的那个瞬间,赵扶摇的心突然变得无比沉静。 紧接着,他只觉得浑身力量涌动,随即便顺从本能——再度拔剑。 锵! 叮! 砰! “啊——” 两剑触碰,赵扶摇的剑击碎了壮汉的剑。壮汉被赵扶摇这一剑贯穿眉心,哀嚎着死去。 同一时刻,赵扶摇竟然还将嘴张得极大,以更为迅捷的速度咬在那黑狼的脖颈之上。 “咕嘟——咕嘟——” 血液独有的甜腥气息在空气中弥漫着,整个崖人公会一片沉寂,所有的人都呆呆地望着那黑袍人影。 他在……痛饮这黑狼之血。 不少人都开始以恐惧的目光审视赵扶摇,很多崖人甚至还拿采药的器具对准赵扶摇。 这些人显然是在害怕,怕赵扶摇把他们也杀掉。赵扶摇这样子确实是像极了兽性大发的荒人。 但在不久以后,赵扶摇只是默默起身,用袖子一抹嘴角鲜血,从伙计手中接过那株透骨草。 “谢谢。” 他就这样向外面走去,用虚弱的声音道一声谢,只给众人留下一道充满孤寂感的萧索背影。 …… 第6章 天下第二 鲜红的血液不停地沿着赵扶摇的手臂滴落,他走了一路,在地上留下一路血迹。 此刻已临近正午,日光毒辣。 赵扶摇的意识正渐渐模糊。 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倒下。 他刚刚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场生死大战。在此之前,虽然他也曾历经过很多关乎生死磨难。 但在过去,他面对生死危机,除了逃还是逃,始终都背对死亡。唯独是这一次,他为了一株透骨草,握住剑直面死亡。 可惜……他实在是太弱了。 纵然他击杀了那两个壮汉,已经造就一个奇迹,可他身上的那些伤势也因此而变得愈加严重。 从铁匠铺到崖人公会,路不远。 仔细算算,最多就是要穿越两条街道而已,只需经过一个拐角。可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的步伐正变得愈加沉重。 他依旧在坚持。 一路前行,他要离开这里回到那间铁匠铺去……这是他心中的执念,无论如何他都要做到。 然而,就在他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行时。阵阵凉风吹过,一阵阵打斗声顺势传入他的耳畔。 赵扶摇艰难抬头,不由得瞪大双眼。 在不远处的拐角,有一个姑娘伫立。 烈阳当空,她打着一只白色油纸伞,让人觉得十分自然。 她的另一只手还握着那段柳枝,就这么背在身后,颇有一种肃杀的感觉。 荆钗布裙,无妆素颜。 天姿国色,清绝孤傲。 不是甘草,还能是谁? 而在甘草对面,则是有十余个身着黑衣的壮汉与她遥遥相对。这群壮汉的身边还有一群黑狼。 显然,这些人同赵扶摇刚杀的那两个人是一伙的。而且,他们的气息也要更可怕一些,只怕是实力也要更为恐怖。 赵扶摇注意到,这些人还拱卫着一辆马车。他猜测,这马车之中坐着的人应该就是这些人的主子。 “哪里来的贱民,也敢挡在我家公子的车前?” “还不快滚?就你那二两肉,怕是一只苍影血狼都喂不饱吧?” “若耽误了我家公子的行程,定要叫你满门上下皆被杀个干净!” …… 一道道怒骂之声响起,是那些壮汉们在大声。尽管他们看向甘草的眼神中已经充满了恐惧。 可他们内心的骄傲仍不允许他们失态,故而他们齐齐低吼怒骂。但他们还是准备提前出手。 这神秘的姑娘,让他们觉得无比危险。 “车外是何——” “姐姐,快走。” 马车里传来询问之声。 可还不待马车里的人问完话,赵扶摇就已经来到甘草身边。 见赵扶摇出现在这里,甘草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在她的预想中,赵扶摇应该是早就昏倒在崖人公会里才对。 但赵扶摇却出现在这里,手里死死地握着那柄染血的剑,坚定地挡在她的身前。 萧索、孤寂、倔强…… 这一刻的赵扶摇似乎再也不是那个需要她照顾的孩子,而是一个天生的持剑者,是久经生死场的剑客。 “走啊!” 不待甘草开口,赵扶摇竟已怒吼一声朝着那些人冲杀而去。他凭着他心里的那股莫名的劲,只觉得身体好像没那么疼了。 叮—— 金属碰撞声中,血战爆发。 赵扶摇稳稳地握着剑,以超乎常人的速度前行。他的目标是马车,尽管他自己也明白,他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但他还是想控制住这些人的主子,擒贼先擒王。而在前行杀戮时,那些壮汉的剑,有的他是凭剑挡住,有的他是以身承受。 “吼——” “吼——” …… 狼嚎声响起,那些黑狼也在全力配合它们的主人,一起对赵扶摇发动攻势。 只是顷刻间,这些人还有这群黑狼,他们就将赵扶摇死死压制。 不少壮汉的脸上还浮现出狰狞的笑。 在他们看来,这个身着黑袍的小东西定然是敌不过他们的。 杀死赵扶摇很容易,于他们而言,实现这件事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不过,赵扶摇的剑够快、够准也够狠。 他每一次出剑都不是乱出,而是抓住时机,剑剑攻向致命处,就像是一个练剑多年的剑修。 叮! 随着一道清脆的爆鸣声传来,赵扶摇手中的剑终究还是不堪重负,被数把剑同时斩击,瞬间碎裂。 他自己也被那股巨力震倒在地。 几个壮汉缓缓走向他,打算一剑了结赵扶摇的生命。就在此刻,直愣愣地看了许久的甘草终于动了。 却见她猛然挥动手中柳枝,只一下,便叫所有壮汉,还有黑狼,纷纷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给斩成齑粉。 呼—— 寒风吹过,冰冷刺骨之余,也将那些粉末吹得尽数消弭。她缓缓向前,最终立身在赵扶摇身边。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一个衣着华美的俊秀男子从马车里爬出来,跌跌撞撞地上前,直接跪倒在地向甘草磕头求饶。 他已被骇破了胆。 他横行霸道一辈子,还从未见过这种仅凭一根树枝就能杀人的绝世强者。 然而,这个白白净净的少女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她的眸子里透着彻骨的冷,还有十足怒意化成的杀机。 “死。” 甘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柳枝挥动。她才吐露一个字,那恐怖的力量就再度出现。 “你不能杀我,我可是六皇——” 俊秀男子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恐怖力量化成的剑光千斩万剐,在承受无尽痛楚以后先化成碎肉,再化为齑粉。 与此同时,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黄金供台之上,一排排玉雕牌位中,竟也有一块玉牌碎裂。 供台之前,一老者起身。 他先是震惊,再是震怒。猛然从身边的侍者手中接过剑,然后毅然拔剑,似乎是要施展什么杀招。 只可惜,与他相隔了不知有多远的小姑娘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一切,她再度拿起柳枝,缓缓挥动,不屑道: “苍凉小国,不过水中蜉蝣。” “你敢伤他,我就灭你满门。” 宫殿之内,轻柔的声音响起,空灵而又诡异。这正是甘草的声音,但甘草的人可不在这个地方。 不过,她的剑势到了。 只是顷刻,便有一道剑鸣声接踵而至取代了甘草的声音。这宫殿里剑光一闪,所有的玉牌尽数碎裂。 而这一天,北荒的某个小国,它的所有皇族中人,竟是在同一时刻全部暴毙,尽数陨落。 这件事轰动了很多人。 但没人知道这是谁的手笔。而做下这件事的人,正温柔地抱着那个重伤的孩子向小小的铁匠铺走去。 …… “我就说会出事吧!” 铁匠铺内,李华腾叹息一声,从甘草的手中接过赵扶摇。 他刚想责怪一下这个小姑娘,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还是摇头放弃这个想法。 然而,就在他扯开赵扶摇身上的袍子准备治疗时,他却是愣住了。 “这……” “这活死人草也太邪性吧?” “难道这傻小子已不死不灭了?” 李华腾喃喃自语,不停地察看赵扶摇身体各处的伤势。 他很震惊,因为赵扶摇身上的伤势正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愈合。 李华腾确定,这是完全出自于赵扶摇自身的变化。 不借助任何灵药,只凭自身的愈合能力疗伤就有这个效果……这样奇异的场景,纵然是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他这辈子,不会平凡了。” 甘草凝视着赵扶摇,眸子里满是心疼。许久,她才叹息着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李华腾闻言,却是笑道: “那不是很好?” “你这丫头本就是真正的得天独厚之人,若不是被荒人血脉拖累,将来定然会是当世顶尖的强者。” “你也别说他是你弟弟,你对他的心思,老头子我清楚着呢。说句实在的,他要是不够强,哼哼……” “我还真觉得他配不上你。” “对了,我看他剑道天赋不错。” 说到这里,李华腾也为赵扶摇处理好了所有伤势。 他忽然停下,不再说话。直到抬头看向甘草以后,才话锋一转道: “你觉得,他的剑道天赋,在当世能排天下第几?” 甘草无比平静。 她瞥了身边这小老头一眼,又温柔地看向昏迷中的赵扶摇。 最终,她更是忍不住直接来到赵扶摇身前轻抚他的脸颊,柔声道: “天下第二。” “什么?” 李华腾惊呼一声,又追问道: “天下第二不是你这丫头吗?” “难道他的资质已和你持平?” “不。”甘草摇头。 “在我刚刚出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是天下第一了。” “现在的他还不如我,但除了我之外,没人能压过他。” “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说到这里,甘草已满面柔情。 可突然她的脸色一白,又无奈喃喃道: “真遗憾啊。” “看不到他超过我的那一天了。” “我的……小扶摇。” 等甘草这样说的时候,李华腾已经傻了。他虽是脾气怪异,却不是井底之蛙。 他这一生都在行医,真的救了不少人,也真的有很多次见死不救。 他的见闻可是无比丰厚的。 在剑道修行方面惊才绝艳者,他自是见过不少。他很清楚,甘草是天下第二是因为甘草只能修行到第五境。 若甘草能像正常人那样活着,她早晚得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可他没想到,甘草出去接个人,回来竟能让剑道修为再进一步。 他更是没想到,甘草对赵扶摇的评价竟有如此之高。 什么叫“看不到他超越我的那一天了”? 在为甘草的遗憾感伤之余,李华腾也意识到了这句话。 难道甘草的意思是说,赵扶摇若修行剑道,是迟早能超越她的吗? 想到这里,李华腾已不敢再想下去。 却听甘草忽然叹息道: “我的剑道与情无关,却唯独是与这个命字有关。” “我生来便注定是第一,却又注定无法成为第一。” “我的小扶摇,他的剑道生来便与情有关,却又注定要与我……” “唉。” “老爷子,我会帮你炼成你想要的那套针的。” …… 闻言,李华腾先是一愣,随即又摇头。 甘草见状,不由得面露诧异,可紧接着李华腾便沉声道: “就算有了那套针,我也救不了我想救的人。” “对于一个医者而言,这样的结果还不能算是失败吗?” 说完这些,李华腾的脸上就只剩下苦笑。而甘草则是默默地来到了窗前,看着窗外景色。 李华腾拿出一块肉,投喂一下赵扶摇的蚀骨雀幼雀。而后,他便在漆黑胖鼠的陪同下处理那株透骨草。 他知道,这透骨草的价值虽然不高,但他手里的这株可是赵扶摇用命换来的。 他若是不好好对待,那小姑娘恐怕是又要发怒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小姑娘喃喃自语道: “腊月了,快要过年了吧?” “我要去一趟那座邪神庙。” “我不允许任何可能伤害到他的东西存在,哪怕我将要离开,我也有能力为他解决所有威胁。” “正好。” “他一直都很想念他的母亲,如今我也找到他了。该告诉他母亲一声,现在的他一切都已安好。” …… 甘草说着,砸药的小老头笑了。 连他都有些羡慕赵扶摇这小子。 但是命运这个东西它就是这样。 生死祸福,是得是失。 谁说得清,谁看得清? …… 第7章 一双剑 天刚蒙蒙亮,墨林小城就已不再平静。小城的街道上,各个店铺都大开店门。 苍凉山下,气候酷寒。 这样的情景绝不多见。可对于生活在墨林的人而言,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事。 腊月了,快要过年了。 年,苍凉山最郑重的节日。人们在庸庸碌碌中挣扎,好不容易才能放松几天,自然都想好好过。 所以,各个店铺的店主们会早早开门。 即便是一向要等到日出才会上山的崖人,也会提前出门,宁愿多冒一些风险也要多赚些银两,给家人买些东西。 呼—— 阵阵寒风吹过,吹得路上的行人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街道上渐渐热闹起来,店铺里的人只是缩了缩脖子,就开始吆喝。 在这种时节,甘草的铁匠铺却没有提前开门。当其他店铺的人已在微笑迎客时,她的铺子仍紧紧地关着门。 呼——呼—— 呼——呼—— 阵阵破空之声自铁匠铺的后院响起。却见一人影不停闪动着,他手执一段枯枝,身形位置变化间,舞得破空生风。 小老头缩着脖子默默看着。 因为他喜欢研究灵药,所以这本是一片荒芜的后院就被他开了荒,种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花草。 对于赵扶摇练剑,他才没有兴趣看。他真正担心的还是他这些花花草草,那才是他心里的宝贝。 “叽叽,真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说他的剑道天赋是天下第二呢?” “叽叽,就这两下子,叽叽,还不如鼠鼠我随便划拉两下呢。” 通体漆黑的小胖鼠立身在李华腾的肩膀上,它虽是无法做出任何表情来表达情绪。 但通过它这一番话,也足见它对赵扶摇的不满。 它的名字叫鼠鼠,是甘草的御兽。 在赵扶摇没来以前,基本上都是它在享受甘草的照顾。 可自从赵扶摇来了以后,它便没能再享受到任何源自甘草的照顾。 对此,它很不满。 不过它可不敢对甘草发脾气,更不敢对被甘草视若珍宝的赵扶摇发脾气。 这些天来,它最多就是像现在这样。趁着甘草不在,赶紧说上两句话过过嘴瘾。 呼—— 突然,破空声停,赵扶摇也停住了。 他停在一株花前。 这时,只要他手中枯枝再动一点点,这株花便会被顺势摧折。 但他没那样做,他只是就此停下,似乎是不愿摧毁这株花。 李华腾见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看了半天,赵扶摇这小子总算是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没碰这些花草。 不过赵扶摇可不是束手束脚地在舞剑练剑,他是每次都把自己控制地极好,每次在要碰到花草的瞬间,都能及时收剑。 “为什么不刺下去?” 一道声音响起,李华腾闻言顿时就苦了脸。能让他这样的人,自然是甘草。 这是甘草让赵扶摇练剑的第十三天。 在这十三天的时间里,赵扶摇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的他只是个崖人,每天的生活就是采药,然后买些吃食,最多再买些酒。 而现如今到了甘草这儿,他也不用再做崖人了。 可甘草也没像之前说的那样让他做学徒学着打铁。 甘草给了他一段枯枝,只要他练剑。 除了练剑以外的所有事,他都不用做。 最怪的是,甘草让他练的剑是没有任何剑招的,毫无章法可言。 为此他还特意问过甘草,而甘草的话让他记忆犹新。 她的第一句话是,他想怎么练就怎么练,要让剑随心而动。 她的第二句话是,实在不行就让他把这些花花草草当成敌人。 赵扶摇自然是选择了第二条路。 李华腾硬是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偏偏只能是无可奈何。 谁叫说出这话的人是甘草呢。 而现在,甘草柳眉微皱,就立身在不远处默默凝望着赵扶摇。她似乎有些恼怒。 赵扶摇见状,不由得微微低头,这已经不是甘草第一次这样问他了。 其实,他不这样做的理由也很简单。 他一直都记着,他只是将这些花花草草当成敌人,但实际上它们不是他的敌人。 他曾在药王殿待过五年。 在那个地方,他见的最多的,就是同伴的死亡,还有各种灵药被捣碎时的情景。 当别的药奴都在为他们自己的伤痛哀嚎时,他曾莫名地想过,那些灵药疼不疼? 他认为这些灵药也是生灵…… 但他也明白,他的甘草姐姐之所以那样说,是因为她不想他出手过于仁慈。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 每天都有人死去,更会有不同种类的生灵死去。他在这些年里见过无数次死亡。 “犹豫者的剑是弱者的剑。” “你想为此而失去所有吗?” 甘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很轻柔,很空灵……却在顷刻间就扣动赵扶摇的心弦。 他扭头看向甘草,先是一愣,随即就开始拼命摇头。 弱者? 失去? 看着甘草苍白的脸庞,凝视着那双灵动若水的眼眸。 赵扶摇发现,他对两个词表露的含义似乎是有了无比清晰的认知。 他当然不想成为弱者! 在过去他就想过,如果他的年纪可以大点,那他的娘亲在当初是不是就不需要送他离开? 他不会去药王殿,可以守在娘亲的身边照顾她,他可以成为崖人采药养活她。瘟疫降临时,他也可以带母亲一起逃离…… 他想起了在药王殿的日子。 他想起他回来的那天,在那间破庙。 他终于能和母亲相拥,但她已是一具白骨,冰冷至极,散发腐朽的气息…… 如果有一天,甘草也这样呢? “不!” 赵扶摇发出低吼,猛然挥动手中那段枯枝。同一时刻,一段柳枝应声向他攻来。 “那就出剑。” 甘草没有废话,在轻叹一声时,她也对赵扶摇展开了攻势。 甘草打算将他打醒。 可下一刻,赵扶摇竟挡住她的攻势,还握住她手中那段柳枝再猛然一扯。 “嗯?” 在甘草那震惊的目光中,赵扶摇成功地夺得那段柳枝,而后身形疾退连连挥舞两段木枝,展现两种剑势。 “这,他这是——” 同一个瞬间,李华腾和漆黑胖鼠也瞪大了眼睛,震惊地凝视着以诡异姿态不停舞剑的赵扶摇。 他们确信,赵扶摇就是在舞剑。 而且赵扶摇舞的还是双手剑,那两段木枝便是他手中剑,但两柄剑所代表的剑意却截然不同。 木枝之剑,一剑追悔,剑势连绵。 柳枝之剑,一剑决绝,杀伐果断。 直至这一刻,李华腾终于相信了甘草曾说过的话。而且,眼看着赵扶摇的剑势愈加完美,他也喃喃道: “这傻小子……这是心剑之道吧?” “将感情完美地融入剑中,用手中的剑诉说心声,将情意化作剑势。” “无情是情道,真情亦是情道。” “纵观灵荒,天下剑修最忌讳的事情就是动了感情,他却敢反其道而行之。” “好小子!” 李华腾赞叹一声,又继续叹息道: “那些剑修……” “尤其是男子剑修,他们见了女子就避而远之,唯恐自己动了真情。” “他们还扬言,说什么女人只会影响他们拔剑的速度。” “这话若是用在这小子身上,怕是感情只会让他拔剑拔的更快。” “只是——” 说到这里,李华腾又沉默了。 他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小姑娘,一时间心里也不免多出几分感伤。对一些事他是心知肚明,但他不能说出来。 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事,似乎就是希望那一天能晚点来。而在此刻,甘草可没心思去想那些事情。 她凝视着这舞剑的人影。 恍惚间,她只觉得她看到一个持有双剑的黑衣男子傲立世间。 一剑无情,可斩尽苍生。 一剑有情,诉不尽心伤。 那身影虽是看着无比孤寂,但他确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怎么停下了?” 等甘草回过神来时,她才发现赵扶摇已不再舞剑。他抬头注视着她,脸上洋溢着笑容,颇有几分痴痴傻傻的意思。 “姐姐,你真好看。” 赵扶摇收敛笑容,转而流露出一脸真挚之色。他只是说了一句真心话,却让甘草瞬间转过身去变得沉默。 许久,甘草才轻声道: “跟我来。” 她的腿伤已被李华腾治好。 步伐一动,仪态很是优雅。 她面颊绯红。 那般模样,已经比街上那些涂了胭脂的女子美上太多太多。 …… 第8章 年前小祭 “姐姐,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走在热闹的街道上,感受着周围那车水马龙的氛围,赵扶摇第一次展露笑容,变得和别家的小孩子一样。 他一手拿着三彩团子,一手提着东西。 三彩团子是苍凉山附近一带的一种小吃。它是由各种荒兽的肉,还有炼药时的药渣混制而成。 其实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吃下去以后还是对身体有些好处的。再者说,也不是谁家都能买得起这种东西。 赵扶摇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三彩团子了。 甘草给他买了一串,反而是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些记忆印象。 但他没像别的孩子那样,一得了好东西便立刻全部吃下肚去。 他小口小口地吃着,每一口都细细品味。细细品味之余,他还不忘帮他的甘草姐姐看顾东西。 他是生怕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把这些东西偷了、抢了去,惹得姐姐生气。 赵扶摇没注意到,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甘草的目光就已经在他身上了。 但她没有立刻回答他。 因为她的心思没在那些东西上。赵扶摇问她时,她脑海里浮现的都是赵扶摇的记忆,还有她儿时的记忆。 三彩团子,这是赵扶摇小时候难得的美味,也是她小时候偶尔品味的东西。只不过她很少吃,因为她不喜欢那种味道。 此刻见赵扶摇这样,她心里倒是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在苍凉山,大人们忙碌一年,为的不就是看到孩子的笑容吗? 只是可惜,赵扶摇的命不是很好。 她还记得,当初相遇时,赵扶摇就已经被摧残地彻底麻木。 现在的他才终于有几分孩子的感觉,这实在是难得。 “过年了嘛,总归还是要买些东西的。” “走吧,回去。” “嗯。” 听到甘草如此说,赵扶摇连忙笑着点头,闷声回应她。 见赵扶摇有所改变,甘草的俏脸上也挂上一抹明媚的笑容。 但紧接着,她就柔声道: “我们回去准备准备。” “去那座庙,见你娘亲。” …… 闻言,赵扶摇立刻愣在原地。 甘草见他如此也不多说什么。 她似是早有预料一般,只是默默停下脚步选择等待。 许久,那孩子才鼓起勇气。只听他用嘶哑难听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的梦话。” 甘草的脸上仍有笑容。 少了几分明媚,多了几分温情。 赵扶摇闻言默不作声,只是迈开步子抢在前面走着。 到铁匠铺前他才转身,向甘草递出那串三彩团子,红着脸微笑道: “姐姐,你吃团子。” 说罢,他就把手中那串三彩团子塞到甘草的手上。他也不管甘草是何反应,直接先推门而入。 此刻正值上午,阳光灿烂。 甘草立身在原地有些发愣。 三彩团子毕竟是给小孩子做的吃食,体量本就没有多大。于苍凉山的孩子而言,这绝对是他们中大多数人认可的人间美味。 可她手中这串,却足足有两个团子依旧完好无损。回过神来以后,她笑了笑,把团子放到嘴边小口地咬下去。 …… 这一天大概是赵扶摇最高兴的一天。 练剑时,他的甘草姐姐不仅没像往日那样说他,反而还对他笑。 上街了,他还吃到了三彩团子。 而现在,他披上那身黑袍,牵着甘草的手。还带着他的蚀骨雀,正同她一起走在前往赵家村的路上。 他们带的东西不多,就三样。 蜡烛、酒,还有桂花酥。 据甘草说,蜡烛和酒是给那庙宇中的神明带的。 那毕竟是神明,不论信与不信都要表达应有的敬意。 更何况,赵扶摇还把他的母亲葬在那座庙中,就更应该好好感谢那位神明。 至于这桂花酥,这是赵扶摇的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东西。 甘草表面上说这是在赵扶摇的梦话里听的,实际上,这些都是她上次窥探他的记忆时默默记住的。 从墨林小城到赵家村,路不是很远,也就十几里的路程。当然,对于赵扶摇来说应该是很远的路了。 毕竟他还太小。 可在过去的这几个月里,他一直都时常往返两地。崖人公会只有墨林小城才有,赵家村里可没有那种地方。 此刻……赵扶摇再一次踏上这条熟悉的小路。他猛然发觉,他的这颗心好像没有过去那么沉重了。 走在路上,他的步伐不轻也不重。 不轻,或许是因为他心情复杂,明明很是期盼这次年前小祭,却又对这次年前小祭怀有强烈的抵触情绪。 不重,或许是因为这一次的他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依旧还是这条路,但他的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甘草。 “姐姐,请务必小心些。” “这山野之间常有荒兽。” “不过,不怕。” “有我保护你。” 走了一路,赵扶摇终于开口。 说话之际,他还不忘警惕地注意他们两人周围的环境。 他确实是特别小心,还特意亮出藏在袖子里的长剑。 甘草闻言,神色复杂。 她看得出来赵扶摇的认真,却也因此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她成长的很快,如今更是已成为真正的强者。但那是因为她有她的母亲,有她母亲堪称完美的教导。 这些年来,她弱小的时候可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她还有她母亲的重重庇护,相比之下,赵扶摇呢? 自从五年前离开赵家村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家了。 那一次离别,于赵扶摇母子而言就已是永恒的离别。 这些年来,旁人的打骂、白眼还有嘲笑以及嘲讽,赵扶摇都是一个人默默受过。他活得艰难,心却没有彻底死去。 她要去那座庙。 这不仅仅是为那庙宇中可能威胁到他的神明而去。她更是为赵扶摇的母亲而去。 她要去那里堂堂正正地告诉那个人,她找到他了。 她不会再让他承受那些痛苦。 …… 或许是因为他们都还太小,这一路走来,等他们穿越那座荒村抵达破庙门前时已是下午了。 噗通—— 砰,砰,砰! 赵扶摇跪在残破的神像前,很实诚地磕了三个响头。他没言语,只是抬头默默凝视着面前这座神像。 在他旁边,甘草点燃了蜡烛,然后摆好那些贡品。随后就来到赵扶摇的身边,同他一起跪下。 砰,砰,砰! 她也在磕头。 相比于赵扶摇,她磕头时少了几分傻气,多了几分真挚之意。 而下一刻,她没有看向神像,而是将目光留在赵扶摇身上。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甘草柔声发问,似是随意。 闻声,赵扶摇直接摇摇头。 见状,甘草就微笑着说道: “那你平日里攒的是什么东西?” “我都看到了,你写了很多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从怀里取出一只瓷碗,默默地将它摆在赵扶摇的面前。 拜神,放瓷碗,烧祈词。 这是苍凉山附近这一带拜神的规矩,世代相传,甘草自然知道。 她早就注意到了赵扶摇的反常。 在这段时间,平日里的赵扶摇就是练剑,别的什么事都不用做。 可他还是会在某些时候去写些东西。 她不觉得赵扶摇会真的信仰什么庙宇中的神明。 所以她猜测,那东西很有可能就是他写给他母亲的家书。 “姐姐,我是想——” “别说了,烧了吧。” 犹豫许久,赵扶摇终于还是从怀中取出一叠皱巴巴的纸。 他没有要给甘草看的意思,而是直接就借着烛火将这些信纸点燃,放在碗中。 甘草见状没有阻止他,只是默默地在旁边看着。 她觉得……要走进他心里,是需要时间和耐心的。 然而,望着那瓷碗中翻腾纷飞的灰烬,赵扶摇却是突然起身。 那一刻,他似乎不再是什么神明的虔诚信徒,而只是一个性格偏执的奇怪孩子。 对着那只瓷碗,他重重地踩下。 碗没有碎,但那些火被他踏灭了。火灭之时,瓷碗中还剩下许多没有烧完的纸。 “吱吱吱——” 同一时刻,他袖袍中的白色小雀飞出发出声声清脆的雀鸣。 但赵扶摇却是直接扑倒在甘草怀中。 “姐姐。” “我……我不想让她知道。” “我不想——” …… 他在哭泣,嚎啕大哭。 甘草沉默,只是温柔地轻抚他的后背,时不时地拍上两下。 一段时间以后,她露出笑容。 这件事在她看来不是坏事。赵扶摇肯在她面前这样哭,说明他已经很信任她,已将她当成他的亲人。 许久以后,赵扶摇沉沉睡去。 甘草见状一把抓过旁边的白色小雀。 然后一边拍着赵扶摇的肩膀,一边又沉声厉喝道: “我们是不是该见一面。” “你明知道,你不是他的母亲。” …… 她话音未落,整个庙宇便被一股莫名的黑暗笼罩,还不停地颤动着。 刹那间,一股恐怖至极的威压直接降临在这座庙宇中,让甘草感到窒息。 …… 第9章 黎落.撒迦.雀灵阿柔 甘草死死地盯着神像所在的方向。 尽管她已被无尽的黑暗彻底吞没,仿佛是来到另外一个世界。但她知道,她此行的目标就要出现了。 就算对方还没有显化身形,只是凭借一缕威压便将她压制到这个程度,她也依旧是初衷不改,决心犹在。 她就是为赵扶摇而来的。 为了她在意的人,她可以放弃所有,也可以拼尽所有。只要赵扶摇能逢凶化吉,她这一趟就不算白来。 “来了!” 甘草在心中默叹。 下一刻,她抱紧赵扶摇。又调动她所有的灵力演化她自己的剑道,警惕地凝视着眼前的黑暗。 果然,一道身影瞬间浮现。 如她所料,那是一个女子。 那女子身着一袭漆黑长裙,整件长裙都由根根羽毛织就,无比精美。 那些羽毛虽是根根都漆黑如墨,但远远望去,它们就像是漫漫黑夜。 这女子肤若凝脂。 她的那种白,是能轻易胜过世上一切洁白之物的那种白。 她的白可以给人一种纯净无瑕的完美之感,与她相比,一切存在都会黯然失色。 甘草被她吸引了。 她本以为这存在于诸多传说中的恐怖邪神会是一个恐怖的生灵,会拥有诡异而又骇人的外貌。 事到如今,甘草发现自己错了。 这女子手若柔荑,玉腿修长,身姿更是略显丰腴而又婀娜至极。眉目如画,面容清丽,只是神色略微忧郁。 满头白丝如星河瀑布般璀璨,垂落至膝盖处,亦使得这女子多了几分神圣庄严的感觉,宛若真正的神明。 …… 甘草已经愣住。 她扪心自问,这个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人,绝对是她见过的至美之人。 这女子只是站在这里,便会让她觉得她仿佛是看到了黑夜与黎明的交替。 即便她知道对方可能是潜在的敌人,她也会不由自主地想去赞叹对方的美貌。 好在,甘草没有忘记本心。 很快,甘草的目光就充满了敌意。 与此同时,那个神秘而又绝美的女子莲步轻移,来到甘草面前,柔声道: “你便是那个女娃娃?” 神秘女子开口,声音很悦耳,无法让人听出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她俯身看向甘草,刹那间就宛若那幽谷寒梅,孤傲冷艳。 甘草久久不言,默默打量着这个女子。 这女子眸光闪烁,嘴角含笑,似乎是对甘草感到极其满意。 最后,甘草打量了半天,却是自己先慌了神,心里一阵发毛。 直到清醒一些以后,甘草才点头道: “我自然是,但你又是谁?” “呵呵呵——” 甘草的回答似乎是让这女子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她笑了,可惜她笑得一点都不优雅。甘草见状心情低落不已。 那女子却是直接反问道: “你自然是?你是谁啊?” “是我家小扶摇的姐姐吗?” “你——” 听闻此言,甘草不由得气结。 这话要真是赵扶摇的母亲问她,她自会有其他的反应,比如害羞。 可问题是,她面对的人根本就不是赵扶摇的母亲。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小丫头就是小丫头,真不经逗。” “正式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 “黎落.撒伽.雀灵阿柔。” 女子先是轻笑,话到后面,却是难得地正经起来。尤其是提到名字时,这女子更是满面正色。 在她说出最后一句话的一瞬间,她身上就有漆黑与洁白两色神光一起绽放。两种光辉最终融合为灰白色神光。 这神光完美地展露了她那独一无二的气质,让她看起来既邪恶又纯洁。 “黎落.撒伽.雀灵阿柔?” 甘草冷笑一声,丝毫不惧。 甘草承认,自己确实是被眼前这女子展露的那种气质影响了。 自对方展露气质的那一刻起,她便觉得对方是淤泥中的莲花。 濯清涟而不妖,介乎于光明与黑暗之间的至洁至邪,诡异而神圣。 面对这个女子,就连她都会情不自禁地生出想要靠近的欲望。 当然,下一刻她也会生出那种不敢亵渎对方的尊崇之心。 但她从来都没有忘记她来的初衷。 尽管这个女子的面容同赵扶摇的母亲有七八分相似,但她一直都在提醒自己,对方绝不会是赵扶摇的母亲。 对方是阿柔,邪神阿柔。 黎落.撒伽.雀灵阿柔。 传说—— 世界诞生之初,死亡与生机交替之际,创造与毁灭轮转之时,世界的第一道黎明在逝去时曾化身成一个奇特的生灵。 这个生灵集邪恶与圣洁于一体。 她是撒播至高邪力的雀族母神,拥有纯粹到极致的光明之力和黑暗之力,她创造了万千雀族。 她通过光明之力赋予那些雀族生命,又通过黑暗之力赋予雀族杀戮的本性。她喜欢生命诞生,却又喜欢生命死亡时的样子。 黎落,寓意着黎明落下。 撒伽,传说她诞生的地方,名为撒伽。 雀灵阿柔,这是雀族生灵对她的称呼。 “万千雀族的孕育者” “大蚀骨雀一族的至高母神” “灵荒世界第一邪神” …… 甘草沉默,神游天外。 她正在回忆一些事情。 她想起了有关于面前这女子的传说,也想起了外界有关于这个女子的诸多传闻。更将这些信息与现实联系起来。 人为万物之灵。 兽为大道造化。 人族可以与荒兽缔结契约。把自己的天赋与契约荒兽共享,又借助荒兽的力量,两者以相辅相成的方式共同修行。 一旦确立这种关系,有契约的人就会成为御兽师,荒兽则会成为御兽。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同生共死。 这就是现有的标准修行方式。 人族修行体系共有六个境界。 兽族修行体系有十三阶级别。 人族还为兽族划分出十三个属性系别。 …… 历经漫长岁月,在无数生灵牺牲后,这修行体系终于被逐渐完善。 现在的人、兽,都愿意相信并秉持这样的修行之道。 可在以前,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 世间有荒兽无数,堪称万族林立。 大家都知道,人族的巅峰之境就是那第六境——道主境。 而相应的,御兽的巅峰之境则是第十三阶——神话级。 可在遥远的年代,在人族还不会修行不知修行为何种概念时。 兽族就已经学会了修行。 最初的灵荒世界充满灾劫,环境恶劣至极。却有荒兽能连渡生死大劫,凭借自身的强横意志让血脉不断进化、蜕变。 后来,它们就成了初代神话级强者。 但它们不是御兽,而仅仅只是荒兽。 它们根本就不需要同人族缔结契约,从始至终,它们一直是无比强横的存在。 它们是各大兽族共同的祖先,曾用自身的力量创造过不同种类的兽族。 于那些兽族而言,它们就是起源神明。 阿柔就是这种级别的存在。 早在无尽岁月以前,阿柔的实力就已经是十三阶神话级。如今漫长岁月逝去,对方绝对是只强不弱。 而她甘草不过是一个荒人剑修。 就算她突破了第五境,成了一位剑道道徒。可她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本命御兽,所以她也没办法渡不朽长生劫,无法长生。 她与阿柔之间的距离,根本就不是天差地别能形容的。那样的差距,已经是不可想象的了。 所以—— 阿柔为什么要选择赵扶摇? 起初,她也觉得赵扶摇和这庙宇中的邪神“阿柔”不会有任何关系。更不曾为这种事情担心过。 可当她看过赵扶摇的记忆,再仔细打量那只蚀骨雀。她就知道,事情绝不会像她最开始想的那么简单。 赵扶摇母子曾互为对方祈福。 疑似白化异种的命兽蚀骨雀。 还有此刻,阿柔真的出现了。 …… 这种种迹象只能证明一件事。 赵扶摇是真的被这位古老的邪神给盯上了。若这件事是好事,她也不至于这样。可这件事能是好事吗? 世人痴愚,供奉诸多邪神。 他们会用他们自身的血肉、灵魂,以及其他的一切作为祭品同那些邪神完成交易。 众多邪神之中,那些籍籍无名之辈尚且是残忍至极。 阿柔作为被无数强者认定的灵荒世界第一邪神,又怎么可能会随便放过一个人? “呼——” 想到这里,甘草不由得发出沉重的喘息声。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对一件事感到如此的无奈、无力。 强者为尊是亘古不变的法则。 她打不过阿柔,也无法用武力解决这件事。所以说,若是真的想谋求转机,她就只能另行他法。 于是,甘草在沉寂许久后突然沉声道: “放过他。” “我愿意牺牲我自己,换他平安。” “如果你只是想玩一场游戏,那你现在已经赢了。” “如果你想品味新奇的味道,我的体质要比他好太多,你一定会喜欢的。” “呵呵呵,有意思。” 她的话还没说完,阿柔就已经发声。 而紧接着,阿柔就一指点在赵扶摇的额头上,轻声笑道: “你肯为他如此?好啊。” “让我们来看看他的选择是怎样的。” “你说你是他的姐姐?” “那你说——” “是母亲重要呢,还是姐姐重要啊?” …… 第10章 赵扶摇的选择 “不!” 甘草对着阿柔伸出手,哀呼一声,想阻止眼前这面带笑容的女子。 可下一刻阿柔便低头附耳轻语道: “别着急,小丫头。” 阿柔话音未落,甘草就已经红了双眼。锋锐至极的剑意自她的躯体中迸发。 有生以来,甘草第一次如此绝望。 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心要试一次,要斩出她有生以来最强的一剑来阻止阿柔。 锵! 剑芒闪烁,刹那刺破黑暗。 甘草万万没有想到,赵扶摇居然也在同一时刻剧烈颤抖。 这让她立刻慌了神,照这样下去她只会先伤了他。 于是她手指微微弯曲想要收剑。 可惜她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顷刻间,赵扶摇的胸膛上便多了一道血痕。 “嘶——” “啊——” 他倒吸一口凉气,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宛若是受了致命一击的荒兽般狰狞。 他的生命气机开始不断流逝。 在他的胸膛上,那道伤痕扩张开来,让这具躯体缓缓崩灭。 “不——不——” 甘草的眼神变得涣散,泣不成声。 眼前的这一幕让她几近崩溃, 自责、愧疚、恐惧……还有无穷无尽的痛苦,众多情绪仿若百川归海一般,一股脑地涌入她的脑海。 最终,她窒息了,然后彻底崩溃。 同眼前一幕给她的刺激相比,阿柔的威压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她只觉得那复杂的感觉就像是深渊一样,已将她完全吞噬。 同一时刻,异变突生。 赵扶摇突然滚到地面上,整个人都不停地颤抖。他躯体上的血肉开始不断腐化。渐渐地,他的躯体变得明亮。 当他散发的光辉已足以照亮整座庙宇时,他的躯体上有灰白色的火焰出现,点燃他的骨骼。 噼——啪—— 骨骼被灼烧的爆鸣声传来,甘草想冲上去将他抱住。可阿柔也在那个瞬间出手,按住了她,再度轻语道: “生命存在的本质就是掠夺。” “我创造的第一个血脉亲族,正是大蚀骨雀一族。” “你们人族常说,它们从我那里继承的力量是光明,是黑暗。” “黎明有逝时,长夜终将去。” “它们很优秀,也确实是诞生在长夜与黎明更替之际。” “但它们的力量不是源自于那些东西。” “这小家伙的御兽会是它,只是因为他们的本质很相像,仅此而已。” …… 阿柔的声音响起,柔和而不失优雅,她这是向甘草解释。当然,她的话听在甘草的耳中根本就是邪神的低语。 甘草还想反抗。 她激烈地挣扎,却在忽然间嗅到一抹奇特的幽香。那种香味仿佛是源自于血液的某种奇特味道。 她本无意关注这香气,奈何,当她闻到这股香气时,她整个人便已经开始觉得浑身无力。显然,这又是阿柔的手段。 “不行——” 甘草缓缓瘫倒在地,喃喃自语。 她只能以迷离的目光看向被烧成白骨的赵扶摇,看着他向自己缓缓爬来。 另一边,在这个过程中,赵扶摇的骨骼、血肉都在以非同寻常的速度恢复。 “行。” 阿柔轻叹一声,一边反驳她,一边又微动修长玉指,轻抚着甘草的脸颊。 “啊!” 赵扶摇浑身上下还有东西在生长。 竟是诸多鸟羽,看上去洁白无瑕,正是蚀骨雀的羽毛。 阿柔在叙说的过程中似乎也是想到了某些事情。 她眸光闪烁,无形中多了一种做过母亲的人才有的端庄神韵。 甘草依旧清醒。 此时此刻,甘草已经在默默琢磨阿柔此举的用意。阿柔没有剥夺她的意识,用那份恐怖的神力将她镇压,不让她动弹。 阿柔似乎是更想让她做一个纯粹的倾听者,或者说是见证者。而阿柔在讲述的那些事情,她也能听懂个七八分。 如阿柔所说,大蚀骨雀一族是她创造的第一亲族。 在流传于人族的古老传说中,这一族是诞生于光明和黑暗之间。 人们相信,这种生灵继承了光明和黑暗的力量。 可如今一听,真相应该不是那样。 “吞噬!” 突然,阿柔的声音响起,变得狂热。 “这种能力并非是我大蚀骨雀一族所独有,放眼整个灵荒,凡是生灵皆会拥有这样的能力。” “吞噬……你知道吗?这件事发生时,就意味着做这件事的生灵可以活,而承受了它的生灵就会死。” “生与死,轮回不止。” “生存或是死亡,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只是可惜,有些生灵会随着岁月的流逝在代代相传中变弱。” “我没想到,我的亲族传承至今竟也会变得弱小,会从大蚀骨雀转而退化为弱小的蚀骨雀。” “真是天意使然。” …… 甘草的目光渐渐不再迷离。 她越发地震惊,发觉到阿柔讲述的根本就是一部生灵古史。大蚀骨雀诞生的传说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的。 但在现在这个时代,外面的世界已经没人会相信还有大蚀骨雀这种生灵存在。 人们会以为,那种恐怖的生灵是只存在于传说中。 会以为它们只是某个故事的一部分。 可她明白了。 这一族之所以在漫长的岁月中消失,就是因为它们的天赋能力是吞噬,而这种能力是很不稳定的。 强者拥有它,会变得更强。 弱者拥有它,只是拥有一次机会而已。 这种能力会给拥有者带来一份天赋,相应的,拥有者自身也要具有强大的意志。否则的话,拥有者只会渐渐走向灭亡。 “我发现你们人族有一个东西很奇怪,它叫感情。” “我可以理解你们相互间的背叛、抛弃还有杀戮,那毕竟是为了生存。” “可你们人族的自我牺牲又是为了什么呢?那简直是一种愚蠢至极的行为。” “我就从未在我的人族信徒身上发现过这种东西。” …… 阿柔依旧在说,她的声音依旧平静。 甘草闻言一笑,笑得充满复杂意味。 阿柔确实是无上强者。 她的实力究竟有多强,哪怕是甘草也看不出来。可甘草却有些可怜她,因为她连最纯粹的一些情感都无法去理解。 呼—— 狂风大作,吹得整座庙宇都开始呜呜作响,那种刺耳的声音着实是像极了鬼哭狼嚎,让人胆战心惊。 同一时刻,浑身长满羽毛、骨刺的赵扶摇也来到甘草的脖颈边。那几颗獠牙与她的距离,只有短短的三寸。 甘草注意到,现在的赵扶摇比她还像荒人,而且还是那种体内血脉完全失控的荒人,这让她想到了一个概念。 “荒兽化!” 传说,体内血脉完全失控的荒人会有一定的概率荒兽化,化为半兽半人的生灵,失去理智只剩杀戮本能。 甘草本想过自己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可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这样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赵扶摇身上。 “啊——啊——” 低沉的嘶吼声响彻甘草耳畔。 那是赵扶摇在嘶吼,她听得出来他很痛苦,仿佛是正被本能的杀戮欲望所影响。正一步步地丧失最后的理智。 甘草本想阻止赵扶摇。 但,当她看到赵扶摇那满是痛苦和悲伤的眼眸,她的心立刻就软了下来。再也不会去想什么阻止不阻止的事情。 只听她虚弱地喃喃道: “好弟弟……你吃了姐姐吧。” 说完这句话,甘草没有闭上眼睛。她依旧在凝望他,目光温柔似水,一如当初知道赵扶摇过往经历的那个深夜。 一股冰凉的感觉袭来。 甘草微微咬牙,已经做好了生命走向终结的准备。但下一刻,那些獠牙就离开了她的皮肤,连一丝伤痕都没有留下。 “嗤——嗤——” 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响起。不是甘草的血肉被撕裂,而是赵扶摇的血肉被撕裂,被疯狂地吞食。 赵扶摇确实是为他自己选择了一个目标,但这个目标是他自己。 他疯狂地吞食着他自己手臂上的血肉,可那些血肉一被撕裂就会立刻生长,然后再被他吞食。 这个过程被不断重复,看得阿柔都是一愣。甘草更是彻底沉默,任由颗颗热泪滚滚而落,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柔突然起身,对着他张开双臂。 赵扶摇的手臂也顺势长出两根骨刺,就像是两柄别样的长剑。而在同一时刻,赵扶摇也向阿柔快速冲去。 他的样子,像极了一个终于和母亲见面的孩子。甘草见状不由得心急如焚,想要喊醒赵扶摇。 可她已被完全镇压,发不出任何声音。 “呃——呃——” 甘草循声望去,却见赵扶摇嘶吼着停在阿柔面前,硬是没有再进半步。哪怕阿柔已与他的母亲有九分相像,他也没越界。 只是……他的眼眸正变得愈加血红。 她们都看得出来,他似乎是在极力地克制着某种欲望。而在最终时刻,他毅然举起手将骨刺对准自己,猛然刺下! “你败了,你败了!” 甘草望着阿柔,在心中默默怒吼。 让她惊讶的是,阿柔竟也看向她。 她的眼里充满仇恨,一片血红。 阿柔眼里一片复杂,尽是迷茫。 “我们平局。” “他赢了。” 阿柔轻声呢喃着,瞬间消失不见。 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这片黑暗。 甘草睁开眼睛,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变化。甚至那只瓷碗都还在,只是碗中的火已被灭多时。 汗水打湿了甘草的衣衫。 呼—— 阵阵凉风吹过,两碗中的白纸吹到甘草手上。她顺势抓住,仔细看上几眼,眼泪瞬间滚落,泣不成声。 “娘亲,我在药王殿每天都要喝药。” “娘亲,他们打我。” “我好害怕,娘亲你来接我好不好?” “药师大人说,只要肯吃药,很快就能回家了,我好想你。” “娘亲,你还好吗?我会好好听话的,你不要担心,娘亲再见。” …… 纸上写的,是一些迟到的话。 他明明应该把那些纸都烧了。 可他却将火踩灭。 他刚刚说不想让那个她知道。 甘草终于明白了那些话的意思。 她开始低头寻找赵扶摇。 他还在她的怀中,只是黑袍上多了许多破洞,沾染诸多血污。这一切使得她以惊疑的目光看向那座神像。 她不知道刚刚的一切是真还是假。 但她还是抱紧了怀里的人,希望这样的方式能多给他一些温暖。夜已经深了,再过不久似乎就是黎明时分。 唯有那只洁白的蚀骨雀,它瑟缩在赵扶摇的衣衫里,一双血眸渐渐由血红转而变为幽蓝,最终变得漆黑。 它的羽毛,则是蜕成了灰白色。 …… 第11章 归去之战 清晨,大雾弥漫。 甘草睁开眼睛,恰好看到一双眸子。 四目相对,她的眼眸由迷离转而变得清醒。赵扶摇正在凝视她。 她注意到,他的眼眸中先是流露出了浓浓的眷恋之意。 但紧接着,这份眷恋便被慌乱取代。 “姐……姐姐,你醒了。” 嘶哑难听的声音响起。 “你没事吧?有没有不舒服?” 她赶紧抱住他,急迫地询问着。 她这样子,就仿佛是生怕赵扶摇消失在她眼前一样。 昨晚一切已被她尽数想起。 现在,她心里满是后怕。 昨天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幻,她不能确定。她唯一能确定的事,就是眼前之人在她心里占据的分量已是无穷之重。 现在的她和过去的赵扶摇很像。 她也懂得了何为害怕,并害怕失去。 “姐姐,我没事。” “我只是……做了一个梦。” “我见到娘亲了,还有……你。” …… 赵扶摇缓缓地解释着,此刻的他看上去无比清醒,眼神极为清澈。 他挣脱了甘草的怀抱,甘草见状,心里顿时就生出一阵失落感。 但她见赵扶摇像是没事人一样,立刻就稍觉安心。 赵扶摇掀起袖子,主动露出他手臂上那只蚀骨雀幼雀。 他摊开另一只手,灵力波动乍现,三道光纹随之显化,绽放出灰白色的光辉。 甘草见状,直接被这些光纹吸引。 她当然知道,这是赵扶摇的命纹。 而在不久之前,赵扶摇还是只有一道命纹。可现在,他竟已拥有三道命纹。 “三道命纹?” “他已达到铭体小境了吗?” 甘草瞪大眼睛。 她很震惊,再联想起昨晚的一切,不由得暗暗在心中感慨,没想到赵扶摇会在昨晚破境。 但很快,甘草就心生忧虑。 她意识到,赵扶摇的破境方式和寻常御兽师那种日积月累的破境方式不同。他的破境方式很诡异,竟只是因为一场梦。 一场幻梦,真的有这般奇特吗? 还是说……这都是因为那个阿柔? 一时间,甘草心乱如麻。 不过她还是冲着赵扶摇嫣然一笑道: “小扶摇,恭喜你啊,破境了。” 赵扶摇面色复杂。 他先是沉默一会儿,随即才疑惑道: “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是记得我做了一个梦。” “我只记得自己好饿好饿。” “母亲还有姐姐你,你们就在我面前,你还跟我说让我……吃了你。” “我不愿那样……后来我好像是真的吃了很多荒兽……”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赵扶摇渐渐变得认真。甘草闻言不由得愈加紧张,面色也变得愈加深沉。 她就知道,她昨夜的担忧不无道理。她一直在担心的那些事情不是有可能发生,而应该是已经发生了。 赵扶摇还在讲述着。 他把话说得越清楚,甘草便越是能感受得到,他所说的那些事情正是阿柔现身时发生的那些事。 只不过,阿柔现身之事于她而言就是事实,是她在亲身经历。而于赵扶摇而言,那些事就是一场奇特而又诡异的幻梦。 “姐姐,你这是——” 甘草猛然抓住赵扶摇的胳膊。 她打断了他,没让他继续说下去,而是释放出灵力仔细地探查他的身体状况。 让她震惊的是,赵扶摇不仅没有一点伤势,体内反而还多了诸多浑厚的灵力。 “姐姐,你怎么了?” 许久,赵扶摇才出声叫醒甘草。 甘草沉默无言,只是默默地打量着赵扶摇,凝视他的眼眸。 她发现,相比于以前,赵扶摇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一些复杂的东西。 他好像没有从前那样麻木了。 但相应的,他的眼底也多了几抹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悲伤。 向来……昨晚的那件事对他的影响应该是极其深刻。 哪怕他自己不主动去诉说,甘草也能察觉到那些被他深藏心底的痛苦。 “没怎么,我们回家吧。” 她表面上这样说着,表现得不动声色。 但在赵扶摇转身离去时,她又忍不住看向那座破败的神像。 那一刻,她暗暗在心底叹息,默默为赵扶摇祈福。 希望阿柔能放过他,希望……此行带来的是福,而不是祸。 “这,这——” 踏足到庙宇之外时,甘草瞬间就瞪大双眼。神情也由平静转而变成惊骇。 尸体,她看到了无数尸体! 那些尸体都是荒兽的尸体,它们密密麻麻地散布在这座庙宇外,颇有几分尸横遍野的感觉。 “一阶荒兽,苍影血狼。” “二阶荒兽,幽骨鬼虎。” “二阶荒兽,妖风黑隼。” “二阶荒兽,巨螯地蝎。” “三阶荒兽——” “罗刹尾刺蝎?” …… 她仔细望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些荒兽确实都极其弱小,实力没有多强,但数量极多。 这一幕情景,似乎是在预示着,昨晚并不平静。在这座破败的庙宇外,绝对有惨烈的大战爆发。 甘草在心底默默思考,暗暗分析到—— 人族一共有六个大境界。 命兽,藏幽,洞玄。 超凡,道徒,道主。 但兽族却有十三个阶级。 一阶,奴仆级。 二阶,兵卒级。 三阶,统领级。 四阶,战将级。 五阶,族相级。 六阶,王侯级。 七阶,君主级。 八阶,帝王级。 九阶,主宰级。 十阶,史诗级。 十一阶,传说级。 十二阶,不朽级。 十三阶,神话级。 …… 命兽境御兽师的实力可以堪比一到三阶的荒兽。 藏幽境御兽师的实力,则是可以堪比四到九阶的荒兽。 洞玄境对应的就是十阶史诗。 超凡境对应的就是十一阶传说。 道徒境对应的则是十二阶不朽。 道主境对应神话级。 她不觉得命兽境的赵扶摇能跨越两个小境界去击杀这些荒兽。 在她心里,她的小扶摇还需要她的守护,需要她的引导。 就算他修行剑道的天赋极高,他也需要时间成长。 她还记得,他只有一条命纹,本命御兽也只是蚀骨雀。 “蚀骨雀……” 想到这里,甘草眼眸一亮。 赵扶摇的异变再度在她的脑海里缓缓浮现,她想起了阿柔,更想起了那个诡异而又绝美的女子做的一切事。 赵扶摇的那只蚀骨雀也变了模样…… 昨夜,真有那般平静吗? “吞噬!” 心念一动,甘草猛然看向那个在她身前默默前行的小小身影。阿柔曾经说过,赵扶摇和传说故事中的大蚀骨雀很是相像。 他和它,好像拥有着共同的特质。 那特质,就是吞噬天赋吗? “小扶摇,这里有这么多荒兽的尸体,你就不害怕吗?” 赵扶摇前行的速度不快,甘草很快跟上他。她直接提出疑问。 赵扶摇闻言停下脚步,回过头冲着甘草笑笑,又将目光停在那些尸体上。 他摇摇头,淡然道: “不怕。” “有姐姐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又说道: “而且,我觉得我好像在我的梦里见过这些荒兽。” “姐姐,我觉得——” “人和荒兽其实没什么不同。” “只是我很幸运,我有姐姐。” 说到这里,赵扶摇不再言语,而是主动拉起甘草的手,带着她向前走去。 甘草凝视着眼前的小小身影。 似乎是因为晨雾太大,似乎是因为穿透云层又冲破雾霭的阳光耀眼…… 甘草有些恍惚。 她知道他变了。 他可能确实是要比以前更冷血,也更成熟。但说实在的,她不反感他的变化。 她只是有些担忧,怕他也变成荒人,怕他未来的那条路充满坎坷和荆棘。 呼—— 汩汩——汩汩—— 清风拂面,行至赵家村,村边的小溪依旧流水潺潺。 赵扶摇主动停下脚步。 “吱吱吱吱吱——” 声声雀鸣传来,灰白小雀从赵扶摇的衣袖飞离,转而立在赵扶摇的肩膀上。 甘草察觉到异常,可还不待她取出袖中柳枝,赵扶摇就柔声道: “姐姐,有荒兽来了。” “你不要怕,有我在。” 说罢,赵扶摇一扬衣袖,露出藏匿在残破黑袍下的长剑,摆出迎敌之姿。 “吼!” 狼嚎声传来。 声音响起时,大大小小几十道黑影从雾霭深处显化。 它们自四面八方向两人冲杀而来。 甘草眉头一皱,这是苍影血狼,修为不高,最强的也不过就只有二阶水准。 但它们的数量有些多。 几十头。 这个数量,应该不是现在的赵扶摇能够应对的。 但赵扶摇已经挥动手中剑,在灰白小雀的陪同下迎敌而上。 “吱吱吱——” 声声雀鸣,动人心弦。 一场厮杀就这样在甘草的眼前正式拉开帷幕,在她的见证下,仿若经历过一次重生的赵扶摇展露出无比惊人的战力。 在众多苍影血狼的围攻下,没出一会儿他就遍体鳞伤。但他也没让它们好过,他的剑势,时而决绝,时而又连绵不绝。 两种剑道,皆系于一剑之上。 他确实是有不断负伤,但他的动作却是愈加娴熟。只是战至后来,他的动作也开始变得迟钝。 甘草知道,他这是负伤太多,终究还是承受不住了。再就是他经历过的战斗确实不多,能打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在这个过程中,也有不少苍影血狼尝试向她发起攻势。 然而,凡是敢这样做的苍影血狼,基本上都会被赵扶摇在第一时间斩杀。 他完全是在拿命战斗,若不是有活死人草带来的恢复力,他早就应该死在狼口之下了。但这份痛苦,也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吼!” 一头黑狼身染血芒,再度向甘草发动攻势。这是一只二阶修为的苍影血狼,速度完全不是一阶的苍影血狼能比的。 就在那个瞬间,一道身影也提前来到甘草身前,是赵扶摇。 他竟然没有挥剑,而是对着那头血狼的脖颈猛然咬下。 而这一次,甘草清清楚楚看到了他口中闪烁着幽幽寒芒的獠牙。那是……同他昨晚异变时一模一样的獠牙。 …… 第12章 神秘雀潮 “嗷呜——” 那只苍影血狼不断地挣扎,扭动四肢企图挣脱赵扶摇的噬咬。 但它根本就无法反抗赵扶摇,只能任由自己的兽灵化作血色光流被吞噬。 此刻的赵扶摇就像是一只人形荒兽。 他的躯体上有锋锐如刀的白色羽毛在生长,体格也在缓缓变化,愈加健壮。 甘草默默见证着这一切。 她心里清楚,用不了多久,赵扶摇就会变得和昨晚一模一样。 “嗷——” “嗷——” 不少苍影血狼停下脚步。 它们或是呲着牙,或是发出阵阵狼嚎声,就是不再发动攻势。 甘草从它们的狼瞳深处察觉到了恐惧的味道,它们已经怕了。 然而就算它们萌生退意,赵扶摇就一定会放过它们吗? “吼!” 回应这些苍影血狼的,是赵扶摇的一声嘶吼。那是一种完全出于本能的嘶吼,完全不带有任何理智。 这嘶吼声一经响起,便盖住所有的狼嚎声。响彻整片荒野,乃至是这天地,也因这嘶吼沉寂了片刻。 “吱吱吱吱——” 雀鸣声响起,通体灰白的蚀骨雀幼雀直冲云霄,眼瞳瞬间变得血红。 下一刻,清脆的雀鸣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大有一种要响彻整片天地的架势。 甘草敏锐地感受到,无数道生灵气息从四面八方浮现,以极致之速移动,貌似是正朝着她所在的位置赶来。 “嗷呜——” 嗤—— 一只苍影血狼趁势向甘草发动攻势,向她扑杀而来,却被赵扶摇投掷出去的长剑死死地钉在地上。 它没有立刻死去,只是不断地挣扎、哀嚎,发出一阵阵凄厉至极的声音,听得人心头直颤。 其实,若赵扶摇的攻势真的就只是普通的投掷,那它凭借它强健的体魄,自然是可以从中挣脱。 但问题是,真正束缚着它的根本就不是那柄剑,而是缭绕在那柄剑上的漆黑纹印。 “这是……苍影血狼的狼缚?” “他竟已经夺取它们的能力?” 甘草的眼中满是惊讶之色。 现在的赵扶摇让她感到陌生。 她有一种预感,从今以后,赵扶摇怕是永远都不会像正常的御兽师那样修行。 他的路注定要由无尽的枯骨铺就,会有很多生灵因他一人而倒下。 而这个征兆已经体现在他的变化上。 这种变化最直观的体现,首先就是心性层面,其次是身体层面。 从前的赵扶摇是恩怨分明,不是他的敌人,他就不会痛下杀手。 现在的赵扶摇更像是一头只剩杀戮欲望的荒兽,为达目的不计代价。 哪怕是清醒时,他也会很冷漠,表现出对生命的漠视。 生死时刻,他更失去理智,利用他拥有的一切条件完成杀戮。 此刻,他就将他手中的剑和他这异变的体魄完美结合,让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化为纯粹的杀伐兵器。 “呼——呼——” 沉重的喘息声响彻荒野。 不多时,这些苍影血狼就被赵扶摇尽数屠戮。在扔掉长剑以后,赵扶摇就没将它重新拾起。 将那柄长剑取而代之的,是两根由白羽蜕变而成的洁白骨刺。它们就像是两柄剑一样,被他握在手中如臂挥使。 他的剑道再度被他展露。 只是相比于从前,他缺少了理智,甚至也不再清醒。 但相应的,他有强横至极的体魄,还有充满野性的战斗本能。 面对这样的赵扶摇,甘草感到无比陌生。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赵扶摇到底还要怎样蜕变下去。 “小扶摇……” 沉默许久,甘草终于发声。 她在尝试呼唤他。 同一时刻,刚刚结束杀戮的赵扶摇也注意到她。他松开那只苍影血狼的脖颈,抬头望向甘草。 刹那之间,甘草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安静到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赵扶摇的低吼声。 “吼……” 低吼声传来,没用一息,赵扶摇就消失了,来到甘草身前。 甘草手握柳枝,却没用一点力气。 她根本没有要对他出手的打算。哪怕她明知道他已失去了理智,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他。 他开始向她凑近…… 更为准确的说,应该是向她雪白的脖颈凑近。他的行为,让她身躯紧绷,瞬间就感到无比紧张。 他真的要杀了自己吗? 就像对待那些苍影血狼一样,撕咬致死,在这个过程中夺取一切生机,将猎物的一切尽数吞噬…… “该来的还是要来。” 她这样想着,收起柳枝。不由得抬手轻抚赵扶摇。冰冷的獠牙距离她越来越近。她没什么反应,就像是一个安静等死的人。 终于,它触碰到她。 出乎她意料的是,他还和昨夜一样。 他没有伤害她,半点都没有。他只是静静地依偎着她,虽不曾说出任何言语,却能让她直接感受到他的心意。 “吼!” “吼!” …… 诸多兽吼之声响起。 晨雾已经散去。 甘草放眼望去,霎时间就发现他们的周围聚集了无数荒兽。 不需要仔细去数,一眼也能看出这些荒兽的数量早就超过百数,直奔千数而去。 见此情景,她不由得微微皱眉。 然而就在她手握柳枝准备赶紧结束一切之际,赵扶摇却是一个转身,飞速冲向聚集而来的荒兽。 “吱吱吱吱——” 雀鸣声再起。 这一次,不只有赵扶摇的蚀骨雀在发出雀鸣,在天穹云海处,更有一道道动人心弦的雀鸣声响起。 赵扶摇亦摆脱了众多荒兽的第一次围杀,一剑杀伐,一剑蓄势,硬生生地杀退了一大群荒兽。 那些荒兽感受到他的凶威,都是只敢小心翼翼地环绕他等待新的时机,不敢靠近于他,更不敢贸然对他发动攻势。 “又是这个味道?” 忽然间,甘草再度闻到那股香气,那种源自于血液的幽香。她很无奈,却也惊讶的发现这种香气居然是源自于她。 再一看那些荒兽的眼神。 她这才明白,原来这些荒兽就是冲她来的。自此刻开始,她灵光一闪,隐约感觉到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在完成一个仪式。 “呀!” 赵扶摇咆哮怒吼。 “吱吱吱吱——” “吱吱吱吱——” …… 他高高跃起,将骨刺插在地面上,顺势半跪在地。最终又微微仰起头,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时刻的到来。 那些荒兽见状,仍是沉默呲牙,却也目露凶光纷纷动身向赵扶摇扑杀而来。这一幕看得甘草紧张不已。 下一个瞬间,这些荒兽便被一道贯彻天地的黑幕阻隔。 蚀骨雀来了,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它们铺天盖地,嘶鸣着,宛若是一道道漆黑的洪流,成百川归海之势聚拢。 它们就是为赵扶摇而来,开始主动向那些荒兽发动攻势。 一时间,竟杀得那些荒兽齐齐败退。 甘草彻底傻在原地。 她万万没想到,被人们公认的最弱荒兽,竟会以这样的方式诡异的相聚,然后又能发挥出这样离谱的战斗力。 赵扶摇的身上也开始有无数黑气衍生。 那些黑气被蚀骨雀群带动的狂风所席卷,只是刹那,两者便相辅相成形成了一股漆黑的风暴。 这股风暴将所有被她身上那股幽香吸引的荒兽笼罩,在甘草的见证之下,只于转瞬间便吞噬了一切。 “祭。” 恍惚中,甘草似乎是听到了赵扶摇的呢喃声。同一时刻,赵扶摇那只蚀骨雀的体色也由灰白色,彻底转为漆黑之色。 它的鸟瞳散发出耀眼的血芒。 在蚀骨雀群的正中心,赵扶摇的眼眸也已经变为一双血眸,同样散发出摄人心魄的炽烈血芒。 “呼……” 天地渐渐清净。 甘草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想了很久,直到这一刻才无奈承认赵扶摇的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只能用“阿柔”作为理由来解释。 最终,宛若洪流的雀潮散去。 赵扶摇所在的地方被一座白骨小山取代,他被那些荒兽的骨骼掩埋。 咔咔咔—— 甘草立刻上前,翻开层层白骨。 直到许久以后,她才在这座白骨小山的最深处找到赵扶摇。而那时的赵扶摇已经恢复正常。 他的体格不再像异变时那么健壮,又变得和之前消瘦,身上的白羽也尽数变得漆黑,皮肤上还长出漆黑的鳞甲。 她还注意到,赵扶摇裸露在外的皮肤变得苍白无比,且没有任何伤痕。 这让她既惊讶又隐隐担忧。 她惊讶,是因为他仿佛是焕然重生,体魄明显是要比之前更强健。 经历了这一战,他身体的诸多问题也尽数消失。就连灵力也变得比原来还充沛。 可他皮肤的那种苍白,却是和她一样的病态苍白。而这样的肤色,只属于荒人。 所以…… “姐姐……别怕。” “我会陪着你的。” 不待甘草多想,赵扶摇缓缓睁眼。 但,他在呢喃了两句话以后就又闭上眼睛。甘草注意到,在闭上眼睛以前他的眼眸竟然是幽蓝色的。 就在这个时候,作为他本命御兽的那只蚀骨雀,它的鸟瞳也一样,也展露出无尽的幽蓝色彩。 “唉——” 甘草默默叹息。 她抬起手臂,想要辨别一下那股香气到底还在不在。让她失望的是,那股香气已经在她的身上消失不见。 唯有那只蚀骨雀,在赵扶摇再度陷入昏迷以后,它就落身于赵扶摇的胸膛之上,平静地凝视着甘草。 “吱吱吱。” 它冲甘草轻鸣几声,眼中幽蓝渐渐褪去。甘草还没明白它的意思,它就闭上眼睛,不再出声。 黑暗逝去,阳光再度拂照大地。甘草没有立刻动身,而是以柳枝遥指不远处的草丛。发出平静的轻语: “走。” 阵阵沙沙声响起,不多时,一只体格健壮通体漆黑的虎兽走出,正是一只二阶荒兽,幽骨鬼虎。 “吼……” 它发出阵阵低吼,不像是要对甘草发动攻势,而是主动匍匐在地等甘草带着赵扶摇坐起来。 借助它的脚力,甘草带着赵扶摇踏上了回去的路。 …… 第13章 一朝梦醒 墨林小城。 夜深人静。 铁匠铺内。 “老爷子,他不会有事吧?” 甘草满面忧色。 赵扶摇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自那场战斗结束以后,七天了,他还是没有一丁点要苏醒的征兆。 虽说他只是昏迷,但甘草可是时刻挂念着他,为他身上的种种诡异而担忧。 他越是不醒,她就越是心急如焚。 李华腾把目光倾注在赵扶摇身上。 其实他也很无奈。 赵扶摇身上没有任何伤势。 若是按照甘草的说法,赵扶摇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极其可怕的厮杀。 无论如何,赵扶摇都不该这样。 可事实就摆在李华腾的眼前啊。 自从甘草带赵扶摇回来,他就仔仔细细地给赵扶摇检查,这次数不说足有百遍,也有七八十遍了。 偏偏他还无法在赵扶摇身上察觉到任何异常。故而,哪怕甘草都这这样问他了,他也只能回以沉默。 突然,李华腾神神叨叨地喃喃道: “这御兽的属性共分十三个系别——” “乾金,震木。” “坎水,离火。” “坤土。” “时、空、光、暗。” “毒、魂、心、凡。” “按照你这丫头的说法,这傻小子的天赋就是什么所谓的吞噬能力。” “可他的御兽是蚀骨雀,也就比什么麻雀、乌鸦之类的鸟稍微强点。” “你觉得它能是个什么系别呢?” “还有你说的那些个事儿,我怎么听着就和那些神鬼故事差不多呢?” “阿柔?这阿柔又是谁啊?” …… 一席话说尽,李华腾的脸色阴晴不定。 他是既无奈,又憋屈。 他脾气是怪,可他到底也算是行了一辈子的医,对自己的眼光还是有自信的。 在他看来,甘草这丫头就是要他出手去治一个压根没病的人。 人家无病无伤,他要怎么治? 这不是无从下手吗? 这几天思来想去,他都有点魔怔了。 最后,他就想到了死马当成活马医。 于是他就想从御兽师修行这方面开始入手,所以他才这样说。 不过他这些话也不全是废话。 这些话,有一半是实话,还有一半是心里话。 实话无非就是说蚀骨雀的那些话,他和甘草都清楚赵扶摇的天赋。 赵扶摇初次觉醒,命纹只有一道,命兽还是蚀骨雀。谁都知道,这简直是废到不能再废的天赋。 再有,就是他的心里话。 甘草从来不会说谎,但他始终还是觉得赵扶摇的战绩着实是太离谱。 古往今来,觉醒时本命御兽是蚀骨雀的人,真是数不胜数。 而哦耶蚀骨雀也一直是凡系御兽。 凡系,它占了一个凡字。其含义就是平凡,意为平凡的系别、平凡的生灵。 换句直白的话,凡根本就是弱。 放眼整个灵荒世界谁不知道,在十三个系别中,凡系是为弱者准备的系别? 一直以来,凡系御兽师都处于御兽师鄙视链中的最底端。 因为他们自身平凡,他们的御兽也没有任何特点,和他们一样平凡。 真不是李华腾瞧不起赵扶摇,是赵扶摇的条件实在是太差。 李华腾倒也见识过赵扶摇的剑。 可他不觉得这样的赵扶摇只凭区区几把剑,就能镇杀那么多荒兽。 还有那个阿柔…… 他不知道阿柔是谁。但这大蚀骨雀母神的故事,他倒是多少知道一些,也曾在游历灵荒时听说过不少。 只是这讲故事的人多数都是乡野偏僻之地里的凡人,他们不是愚昧的狂热信徒,就是人云亦云之辈。 “不是,甘草,我就不明白了。” “你有必要害怕这一个小小的邪神吗?” “她的信徒多为乡野小民,有几个人是御兽师呢?” “她——” “嘘——” 李华腾话还没说完,甘草就脸色大变。 她竖起手指对他比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只听她缓缓叹息道: “系别?” “所谓的十三系别,它本来就是人族给那些御兽划分的。” “人家兽族从来不认这个。” “我不是怕了那个阿柔,我只是认清了现实。” “如果我的小扶摇真的能平安无事,我就是与她拼命又如何?” “可——” 说到这里,甘草不再出声。 她不是不想说下去,而是已经无法再说下去。她很内疚,也无比地自责。她这趟庙宇之行本就是为赵扶摇去的。 可到头来,事情不但没解决,她还把赵扶摇给搭进去了。赵扶摇的异变,她至今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沉默后,甘草缓缓来到赵扶摇身边,把手帕打湿为他擦脸。 擦着擦着,甘草就停下动作,转而拿出那对鸳鸯红丝玉佩,魂不守舍地凝望着。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从她遇到赵扶摇一直到现在,赵扶摇看上去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可她知道,赵扶摇一直都在变。 从前的赵扶摇是麻木的,是不敢轻易向别人展露真实自我的人。 从前的赵扶摇更像是个木偶,更像是被命运的丝线缠绕的傀儡。 而现在,赵扶摇正变得愈加自信,开始变得像是真正的年轻人。 而且赵扶摇对她很好。 这是没得说的。为了她,他是真的敢跟任何人拼命,敢在任何时候拼命。 “娘——娘——” 突然,赵扶摇发出呢喃之声。 他皱紧眉头,面色变化,偏偏就是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甘草不免有些黯然神伤,却也只能细心地为他拭去额头上的汗珠。 赵扶摇的梦呓声变得越发急促。 恐惧、痛苦、悲伤……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又尽数显现在他脸上。 “扶摇——” 眼看赵扶摇脸色一片铁青,甘草红了眼睛,有了哭腔。 她轻唤他名,失去了平日里那股少年老成的劲,也不叫他小扶摇了。 “唉……” 李华腾也在叹息。 这些天来,甘草始终都是这样。他看在眼里,如何会不为之揪心呢? 只是这世上的事大多皆是如此,就算他有一身精湛的医术又能如何? 世人的苦不止源于病痛。 有些苦,有些病……本就不是医术能救的。他悟透了道理,依然无法心如止水。 “娘!” 赵扶摇哀呼一声,猛然坐起。 “扶摇——” 不待他彻底清醒,甘草就已将他紧紧抱住。霎时间,赵扶摇也变得安静。 他先是苏醒,然后彻底清醒。 诸多记忆自他的脑海深处浮现,有些是关于现实的,还有一些是关于梦的。 沉默片刻,他才能分清现实与幻梦。才知晓何为真实,何又为虚幻。 “姐姐。” 甘草松开他时,他冲着甘草笑笑,温和地打着招呼。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之前那种木讷的感觉了,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甘草无言,只是点头冲他微笑。 “我说你这傻小子,你这一觉算是睡得舒坦了吧?” “得亏你现在醒了,你要是再不醒,她非得把我逼疯了不可。” …… 见赵扶摇终于醒了,李华腾的眼里也算是有光了。他笑着打趣着赵扶摇,说得甘草面红耳赤。 可下一刻,赵扶摇的面色就变得惨白不已。大颗大颗的汗珠不断地从他的面颊之上缓缓滑落,他面色骤变。 “现在是夜里几更天?” 甘草一边扭头急切发问,一边又拿出了那些用来绑赵扶摇的铁链。那漆黑小胖鼠跃上床头,高声回应道: “叽叽,三更天!” “姐姐,别——” 甘草刚要把赵扶摇绑起来,赵扶摇就主动摆手制止。 接下来,在甘草两人惊异的目光中,赵扶摇竟是就这样默默坐在床上硬挺。 “嘶——呼——” “呼——嘶——” 强有力的呼吸声不绝于耳,直到三更天过去,赵扶摇都没哼一声。 他最多就是把牙咬得嘎吱作响。 待一切恢复如常,三更天已经过去,而他竟只是出了一身汗。 “不是,我说——” “你小子这是脱胎换骨了?” 李华腾来到赵扶摇身边,对着他仔细打量,翻来覆去地察看。一边惊叹,一边又忍不住啧啧称奇。 赵扶摇倒是沉得住气,始终平静。 听到李华腾这样说的时候,他转过头冲着李华腾笑笑。随后便抬起手,直视手上显化的光纹。 甘草见状,不由得心中一惊。 赵扶摇的命纹变了,它已经不再是原来的灰白色,而是变得漆黑至极,只是偶尔才会闪上一两下洁白之辉。 只听他喃喃自语道: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我就像是重新活了一遍。见到了很多人,也经历了很多事儿。” “也许平凡一生没什么不好。” “可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一个人太过弱小,那他就什么都留不住。” “那莫要说是要留住谁,就算是只想看顾好一株花也不可能。” 赵扶摇的语气愈加深沉。 他不断地诉说着,眸光幽邃。 甘草两人都能感受到这一番话里面的深意,所以他们会不由自主地沉默。 “生命的本质就是掠夺。” “羊吃草,狼吃羊,人又会杀死狼取它的皮毛……” “我想改变这样的命运。” “所以,当我手握这光芒——” “我必须要考虑,这是不是我此生绝无仅有的一次机会。” …… 烛火摇曳,映照着每个人的脸。 李华腾有些错愕。 通过甘草那些话,再看赵扶摇醒来时的表现,他也能明显地感觉到赵扶摇变了。 他知道赵扶摇绝对是成长了,可他没想到赵扶摇居然会成长这么多。 他很想知道赵扶摇经历了什么。 …… 另一边,赵扶摇将甘草拉到他的身边来,温柔地帮她拭去眼角的泪花。 “甘草……姐姐。” 他在呼唤她,但他的目光却停在她的手上。甘草这才发现,自己竟还手握那对玉佩没将它们收起来。 却听赵扶摇低语道: “在那座庙宇中,我已经看到它了。” “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和你开口。” “但我在梦里和娘亲说过,我终于找到那株花了。” 他说着,笑着,泪流满面。 她听着,哭着,笑靥如花。 …… 第14章 平静的生活 大雾初散,晨光熹微。 大年初一。 相比平时,墨林小城少了几分冷清。城里的家家户户都已经贴上对联,也挂上了大红灯笼,年味十足。 走在各处街道上,行人不时地就能听到一阵阵拜年的声音。就连空气中都多了一股爆竹燃烧发出的味道。 “吱吱吱——” 声声雀鸣,清脆悦耳。 它和长剑的破空声一同响起,不曾铁匠铺的后院消失过。 今天的赵扶摇也和往常一样,手持两段枯枝,默默修行他的剑道。 铁匠铺的大门还紧紧地关着。 里屋,李华腾正倒在床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通体漆黑的小胖鼠倒在他的胸膛上,陪着这小老头一起酣睡。 …… “小扶摇,吃饭了。” 轻柔之声响起,腾空而起的少年听见这声音立刻顺势收剑,转而对那声音的主人点头微笑。 借着晨光,赵扶摇凝视着眼前之人。他猛然发觉眼前的姑娘已经长高许多,越发地美丽动人。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这个新年不是他和甘草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仔细算算,这是第四个新年。 他今年已有十四岁。 他们相遇那年,他只有十岁。如今整整三年多的时间悄然逝去,他的甘草姐姐也有十七岁了。 如今的她依旧荆钗布裙。 但—— 她的身材愈加高挑婀娜,就算她的衣着没有变化,她也和当初完全不同。 她的容貌成熟许多,若出水芙蓉,更若那些只存在于古画中的天上仙。 此刻,她的笑容更是可以轻易触动他的心弦,让他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看什么呢?” “啊,来了。” 见赵扶摇迟迟没有动静,甘草只能再出声唤他。赵扶摇被她的声音惊醒,马上微笑着走向她。 甘草转身向里屋到走去。 转过身她不再平静,面颊一片绯红。 在没和赵扶摇相认的时候,她确实是可以把他当成弟弟来对待。那时候也没觉得这样相处有什么问题。 可自从相认以后,尤其听过赵扶摇那一番话以后。她就发现,面对赵扶摇,她很难再保持这种平静了。 最开始的时候还好说,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在变化。 他们一直朝夕相处,渐渐地,她已经能敏锐地察觉到他目光中那些特殊的东西。 此刻她会脸红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其实她自己也清楚,自从相认后,赵扶摇就不只是拿她当姐姐了。 放下枯枝,洗脸、换衣…… 在做完所有的事情以后,赵扶摇就开始帮甘草收拾整间屋子,最后才是准备碗筷和她共进早餐。 李华腾仍在呼呼大睡,他们也很有默契地没有叫醒李华腾。只因这些年来,这小老头已经多了嗜睡的习惯。 饭桌前,甘草细嚼慢咽。 赵扶摇则与她截然相反,抓住各类荒兽肉就是一顿大快朵颐,吃饭时始终都是很没形象的狼吞虎咽。 落雪白熊的熊掌、天角麋鹿的前腿肉、墨骨雉鸡的腿…… 这么多年过去,甘草也在无形中练出一身好厨艺,做的菜堪称人间至味。 其实她的生活也没有太大变化。 归根结底还是打打铁,再就是指点赵扶摇练剑,助他修行剑道,他们的日子平静且美好。 有时候,他们会结伴外出猎杀荒兽,为赵扶摇收集兽灵。 最近一年,赵扶摇倒是经常孤身一人去猎杀荒兽。 兽灵是赵扶摇的必须之物,但那些荒兽的尸体他也没有浪费。凡是能吃的能卖的,他都会带回来。 甘草的厨艺就是因此而进步的。 而此刻,她看着赵扶摇这副狼吞虎咽的样子,脸上也不由得多出一抹明媚的笑容。 她想起了这些年的日子…… 自从她把他从阿柔的庙宇带回来以后,她就再也没把阿柔的事情放在心上。 有时候她自己都会想,自己是不是把那件事想得太复杂了。 毕竟,李华腾也多次为赵扶摇检查。 但不管检查多少次,赵扶摇的体内都没有荒兽血脉存在。这足以证明赵扶摇没有还成为荒人。 她自然是因此而安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允许他顺应本能和本心去发挥他那独特的天赋。 她发现赵扶摇的吞噬能力是一种极其可怕的能力。 寻常御兽师在修行中也会需要兽灵,但他们要兽灵,都是为他们的御兽准备的。 毕竟,御兽师根本就没办法直接炼化兽灵的力量。对于寻常御兽师而言,兽灵的力量既狂暴又恐怖。 但赵扶摇却能凭借他的能力,直接炼化兽灵蕴藏的力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可以像荒兽那样修行。 而且,他的能力也为他带来了无比强大的体魄。 相比之下,寻常御兽师就算不是体质羸弱。那寻常御兽师的体魄也不可能超越荒兽,更不会直接和荒兽开战。 在战斗时,御兽师是不会轻易脱离自己御兽的保护的。 但赵扶摇同荒兽厮杀,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厮杀。 而且,在战斗之中,他还可以从他炼化的兽灵里直接汲取力量。 他拥有极其磅礴的力量作为消耗的基础,更可以短暂的拥有那些荒兽生前的能力,这一切都是通过吞噬得来的。 还有他的蚀骨雀。 它的能力和他无比相似,确实是应了阿柔的那些话。不同的是,它不会继承那些荒兽生前的能力。 那些兽灵只能为它提供强大的力量,让它在变强的同时,也能拥有极其强大的恢复能力。 …… 因为这样的天赋,赵扶摇经常面对兽灵不够用的窘境,为了不引起御兽师公会的怀疑,他只能自行猎杀荒兽。 不过好在,他有甘草。 偶尔,她也会自行外出为他带回一些兽灵。他就这样默默修行着,不断地变强。 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他的修为确实是没怎么提升,但他的实力已然是愈加浑厚。 或许是因为他迟迟没有契约第二只御兽,又或许,是因为他压根就没打算要契约第二只御兽。 他的命纹至今都还是只有三道。 …… “姐姐,怎么了?” 突然,赵扶摇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甘草的思绪。 甘草闻言,目光不再涣散,只是微笑着摇头道: “没事,只是在想一些事。” 赵扶摇用手巾擦擦嘴,起身抓起宽大的黑袍套在自己身上,又接过自己的蚀骨雀,柔声叮嘱道: “那我先出去一趟。” “姐姐,不要忘了喝药。” “我会晚一些回来,不用等我。” “好。”甘草笑着点点头。 吱呀—— 店铺的大门开启又关闭。 甘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赵扶摇的成长速度无疑是无比迅捷,可她还是觉得,他成长得有些慢了。 如果她不是荒人,她倒愿意一直陪着她的小扶摇就这样活下去。 可她是荒人,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些年来,她之所以放下修行,就是因为体内的人族、兽族血脉之间的冲突正愈加严重。说不得哪天,她就会死。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再去修行,就只会加速死亡。她舍不得赵扶摇,自然不愿轻易死去。 但赵扶摇也察觉到了她的状况。 这些年来,他总是会费尽周折地收集各种灵药,交给李华腾,请求李华腾为她配药,帮她调理身体。 这确实是有效的治疗方式,只可惜效果不是特别大。而纵然如此,赵扶摇也一直都在坚持。 御兽师公会,大堂,饮酒区。 赵扶摇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一边品味着公会免费提供的屠苏酒,一边又默默听着大堂里的各种声音。 “听说了吗?那药王殿好像被哪个不知名的强者给灭了?” “什么?哈哈,我就说吧,多行不义必自毙。” “呵,我当是是什么消息呢。” “就是就是,这都是几年前的消息了吧。我在别处听说过。” “嗯,曾有修行命道的御兽师为这件事占卜过,结果为真。” “听说灭了药王殿的人,好像是一个手持柳枝的神秘女子。” “嗯?” 闻声,刚要放下酒碗的赵扶摇立刻身形一顿。 许久,赵扶摇才平静地将手中酒碗稳稳地放下。 那个瞬间,他想了很多事,也在心念变换间将很多疑问想通。 “不说了不说了。” “这种事情说一次还好,说多了就没什么意思了。” “我们又与那神秘强者没什么关系,说了也没用。” “还是说点有用的吧,诸位,接下来打算去哪里修行?” “是白骨山是冰渊之脉?或是乱冰海,亦或者是修罗小镇?” …… 说到这里,那阵言语之声就弱了很多。赵扶摇完全理解这些人,只因这个问题确实是不好回答。 苍凉山不是个好地方。 在这样生活的人,要么是没有能力走出这里,要么就是能走出去,但没能力在外面立足。 苍凉山位于北荒深处,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土地还算肥沃但气候变化无常,就算是御兽师也吃不消。 白骨山、冰渊之脉……这些地方要比苍凉山更可怕,不是有强大的荒兽出没,就是环境恶劣。 至于乱冰海,苍凉山的人是从来不靠近的。所以,不管这些人嘴上怎么说,选择都只有一个。 修罗小镇。 这是一个公认的混乱之地,没有固定的秩序存在,唯一固定的秩序就是实力至上、强者为尊。 一直以来,那个地方都聚集着一群邪恶嗜杀的御兽师。 但毋庸置疑的是,若能在那里立足,那立足的人也必然会成为真正的强者。 “修罗小镇吗?” 赵扶摇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他想到了那个地方的可怕,但随即,他就想到甘草的身体状况,更想到了他和宋家之间的仇。 他需要变强。 恰在此时,又有人小声说道: “你们听说了吗?” “几年前,咱们苍凉山爆发的那场瘟疫,好像就是宋家干的。” “什么!这饭可以乱吃,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 第15章 真相和骨符 “嗬!我还能骗你不成?” “你是不知道啊,这件事在咱们苍凉山这儿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可以说是人尽皆知。” “凡是靠苍凉山活着的人,现在就没有不恨宋家的。可谁叫他宋家是苍凉山第一强横的大家族呢?” “我惹得起吗?” “你惹得起吗?” 嘎吱嘎吱—— 那人的话说到这里,赵扶摇就已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发出一阵阵微不可察的骨骼爆鸣声。 御兽师公会的消息从来都是真假参半,这些年来,他早就懂得了如何去分辨消息的真假。 而此刻,他能确信这个人的消息一定是真的。 那宋家的家风一向都是如此,从不会把别人的命放在眼里。 只是……他本以为他只是和宋家的小公子有仇,可他没想到,到头来害死他母亲的,竟也是宋家。 念及此处,赵扶摇的双目一片血红。他只感到有无尽的怒意在他的心中衍生,最后又尽数化为杀意。 他被这股杀意侵蚀着,那股杀意就像是一头荒兽,像是另外一个他自己,要将现在的他完全吞没…… 同一时刻,那人又轻声道: “众所周知,咱们御兽师的本命御兽其实也是能更换的。只是这更换的代价,我们承受不起。” “可那宋家不一样啊。” “世间御兽都是荒兽,这不假。” “但荒兽也有天赋强弱之分,这最弱小的,我们会称呼它为凡兽,普通一些的,我们会称呼它为荒兽。” “荒兽之中那些血脉强大的,有希望帮主人问鼎巅峰之境的,我们会称呼它为珍兽。” “珍兽之上还有神兽。” “当然了,神兽这东西向来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是否存在,也不是你我能够议论的。” “我听说,多年前的那场瘟疫就是因为一头珍兽爆发的。事情的起因就是宋家想给大公子换命兽。” “那珍兽名为蜚,毒系。” “听说它是身具上古荒兽血脉,若得它助,其主人迟早可以问鼎超凡之境。” “召唤它的仪式没有问题。” “可也正是因为没有问题,所以那场瘟疫才会爆发,夺去了无数人的生命。” “宋家是以那些人的生命作为献祭,才引得蜚兽降临,并成功地与其缔结契约。” “啊?真的假的?” “竟然有这等事!” “嘘,都小点声。” …… 那个人的话说完了。 在众人的唏嘘声中,赵扶摇也缓缓起身,最终消失在这御兽师公会的大堂里。 当他再度走在街道上,他望着这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突然感到一阵茫然…… 这些年来,他成长的速度不慢。 同样是三命纹,同样都是铭体小境的命兽境御兽师,当别人只能应对几只同境界的荒兽时。 他已经可以带着他的蚀骨雀,提着剑,一个人追着数以自己十倍、几十倍甚至是几百倍的荒兽去杀戮。 这些年来,他始终都谨记母亲的教诲,一直都在努力修行,拼了命地成长。 他为的就是能在真正长大成人的那天,能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给他的甘草姐姐一个温暖的家。 他没有忘记仇恨。 在今天以前,他的心里一直都有两个仇敌存在。这两个仇敌,有一个是药王殿,另一个就是宋家。 说实在的,当他听到药王殿已经覆灭时,当时的他,心里突然就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袭来。 他很茫然,只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在困扰着他。 而当他听说当初那瘟疫之事的真相以后,他又无比痛苦。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 苍凉山不大不小,那宋家的族地就在那冰渊之脉深处。如果他想,他现在就立刻直接杀过去! 可他有足够的实力吗? 现在的他才只是一个命兽境的御兽师,还只有三命纹,本命御兽还是蚀骨雀…… 就算他拥有卓绝的剑道天赋,面对底蕴丰厚的宋家,好像也不过就是有了一丝复仇的希望而已。 “呼——” 赵扶摇突然停下脚步。 他没有继续向前走动,而是停在原地缓缓的呼出一口浊气。 呼气的同时,他也闭上眼睛,任由心中暴涨的杀意和为数不多的理智交锋。 他能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心潮起伏,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上风。 许久许久,赵扶摇的内心世界才平静下来。他转过头,看向铁匠铺所在的方向。 今天,他本来只是想打探一些新鲜的消息,想琢磨一下自己以后该怎样去修行。 可今天的收获着实是改变了太多东西,他知道他应该回去,将这一切通通坦白。 但他终是不想那样做。 在看过铁匠铺所在的方向一眼以后,他就毅然转身,向墨林小城外走去。 他要去一个能让他真正心静的地方。 …… 一个时辰之后,赵家村外。 先点燃蜡烛,摆上屠苏酒,再将桂花酥尽数摆好。 模样清秀的少年跪在神像前,恭恭敬敬地磕上三个响头。 在做完这一切以后,他看了那神像一眼,随即就端起地上的酒。 “咕嘟——咕嘟——” 屠苏酒下肚,赵扶摇轻声道: “娘亲。” “我知道我不该来打扰您。” “但今天发生了一件事。” “我决定要离开一段时间。” “可能是一年,可能是更久。” “接下来没办法来看您了。” 少年微微眯起眼睛,对着这神像露出淳朴的笑容。 此刻的他,看上去着实是像极了平常人家那些懂事的孩子。 同样是前来拜神祭神的人。 相比于世上的其他人,他确实是要少上一分对神明的虔诚。 但他的身上有一种温情,一种儿子在面对母亲时才有的温情。 突然,他哽咽道: “儿子就要离开这里了。” “若您有知,我恳求您——” “请您一定要保佑甘草姐姐。” “男儿走四方,在哪里生,在哪里死,都无所谓的。” “儿子从来都不是那些大家大族的少爷,不需要桑梓之地埋骨。” “若儿子死在变强的路上,那就是儿子的命。我愿走,也愿认这个命。” “其实死了也好。” “也许,这样就能……呵。” “可现在,我有一定要去完成的事情。只是将要离开,她是我心中唯一的牵挂。” “请——” 说到这里,他不再继续诉说。 他只是静静地跪在原地,以渐渐迷离的目光凝视着这尊神像。 因为这些年的那些梦,他已经分不清这神像到底是谁。 它究竟是所谓的神明,还是他的母亲? 他的心中有一个答案,却又不止是只有这一个答案。 现如今他只知道,他马上就要去做一件大事。为了做成这件事,他会花费很多时间,也会离开这里。 故而他要来到这里,一是要让自己的心变得安静,二就是要为他心里唯一牵挂的人祈福。 呼—— 微风拂面。 在这阵风撩起自己发丝的那个瞬间,赵扶摇取出一支骨刺,狠狠地刺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开血肉。 “嘶……” 他咬紧牙关,倒吸凉气。 他借着阳光拂照斩断自己的血肉中的条条经络,这才取出骨头。到那时,汗水密密麻麻地已经布满了他的额头。 如此坚持,直到完成取骨,他的蚀骨雀才为他取来一支玉制小瓶。小瓶顺势倾斜,瓶中翠绿液体汩汩流出。 “汩汩——汩汩——” 十二岁那年,甘草曾在白骨山脉那边斩杀过一头翠灵草蛛。 那可是四阶荒兽,是命兽境御兽师无法抗衡的存在。 这就是那荒兽的血液,经过李华腾的调配,这血液已经和兽灵之力完美相融,成了纯粹的灵药。 这药若是在别人手里,最多是给他们的御兽喝了增强实力。但于他而言,这药却是疗伤的神药。 “吱吱吱——” 阵阵欢快的雀鸣声响彻破庙。 赵扶摇失去的骨骼,竟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而与此同时他更是抓起一把碎骨塞进嘴里。 嘎吱——嘎吱—— 荒兽死后,除非是以特殊手段将它们的兽灵引导出来。否则,它们的兽灵就会渐渐与尸体相融合。 而它们身体的某个组织,就很有可能会成为兽灵的容器。赵扶摇吃下去的碎骨就是这种东西。 与此同时,他的双眸也变得血红一片。 经历了这些年的修行,如今的他已是今非昔比。 在发动能力的同时,他已经可以完美地保全他的理智。 而他现在就是要制作一样东西。 很快,伴随着骨骼的重生,他的手臂上也有鳞甲、羽毛在衍生。他在等待下一支骨刺的衍生。 “我的机会不多了。” 他这样提醒着自己,随即便以骨刺为剑,双手齐用,将自己的两种剑道以近乎完美地姿态展露。 骨骼被抛向半空的瞬间,他以骨刺将其镂空雕琢。 那速度之快已是他平生极限,那精神之专注更是他此生的巅峰。 很快,两枚由骨骼打造的骨坠护身符被他做好。 他拿起来仔细端详,许久,还是失望地摇摇头。 于是他再度准备好兽血灵药,还有诸多兽灵。又咬着牙,微笑着将取骨的过程重复下去…… 就这样。 直到外面已是天色一片赤红,他才肯停下这样的尝试。而到了那个时候,他的身前也摆好了九对护身骨符。 他的手里还握着一对,那是第十对,也是终于让他满意的一对。做出来以后,他看着它们嘿嘿直乐。 虽然他的脸色已是惨白至极,但他也是实打实的心中欢喜。 整整十次取骨,整整十次尝试。 纵然是有灵药帮他顶着,他也注定会吃不消。可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他终于为她准备好了临行前的礼物。 他念念有词道: “我们的剑道截然不同。” “但我们的剑道又如此契合。” “我会离开,也一定会归来。” “我不在的时候,它在。” “我不会让你面对任何危险。” …… 第16章 修罗小镇 大年初四。 墨林小城。 晨雾初散。 …… 兵兵、乒乓、乒乒—— 阵阵金铁碰撞之声自铁匠铺中传来。堪称天姿国色的白裙姑娘手握铁锤不断挥动,每一下都干净利落。 她面无表情,只是认真地铸造那些铁器。从表面上看,她好像确实是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可那小老头却搬了一张小板凳坐在她身旁不远处,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默默地盯着她。 “你,真的肯放那小子走吗?” 许久之后,小老头主动打破这沉寂的气氛。他开口了,说的第一件事就直指白裙姑娘的心中之事。 另一边,听到李华腾如此说,甘草依旧面无表情。就在不久之前,赵扶摇才告别了她,前往修罗小镇。 赵扶摇只给了她一个理由,他要变强。 她完全能够理解他。 只是在理解之余,她也会觉得五味杂陈。其实,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这一天真的来了,她心里终是有不舍。 但话又说回来,不舍又能怎样? “我不可能永远陪在他身边。” “我从未忘记过我是个荒人。” 沉寂片刻,甘草终于开口。 说出这两句话时,她依旧平静。但眼光毒辣的李华腾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丫头都是表面功夫。 李华腾不由得想到了以前。 以前……在她没遇到赵扶摇以前,她做事的风格极为老成,通常都是走一步算三步,还要提前看十步。 而在遇到赵扶摇以后,她才真的变得像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姑娘,开始用心去感受生活,收敛一切锋芒。 这些年来,他把一切看在眼里。 她的变化,在其他修行者看来可能就是为情所困,是没出息的表现。 可他李华腾知道,赵扶摇那个傻小子于甘草而言就是一副独一无二的良药。 当然,甘草于赵扶摇而言,意义也是一样的。不然的话,赵扶摇也不会为她留下那枚护身骨符。 …… 就在李华腾怔怔出神时,只听甘草又喃喃道: “我能感觉到,他那天出去一定是听说了什么事情。” “不然的话,他不会特意去准备这护身符,不会这么早就离开。” “他的心里啊,藏着事儿呢。” “那些事儿应该和仇恨有关。” “应该是宋家吧。当年那场瘟疫的真相,我最近也知道了。” “这宋家就留给他了,就当是一场为他准备的磨砺。” …… 听到甘草如此说,李华腾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惊异之色。但很快,他的眼中就又是一片风平浪静了。 甘草不管怎么变,她也是甘草。 一念起,一念平。 最后,李华腾决定不再多想。他瞥了一眼正在给铁器淬火的姑娘,然后低头道: “那你决定怎么做?” “修罗小镇诡异的很,看似很普通,实际上却是苍凉山这一带最为危险的地方。” “那个傻小子说要去,你竟然还真就让他去了。他要是出点事儿,有你这丫头后悔的时候。” 闻言,甘草缓缓摇头。 她放下手中铁器,取下系在腰间的东西。那是她的鸳鸯红丝玉佩,以及赵扶摇留给她的护身符。 她先是看了一眼玉佩,随即就把目光倾注在那枚护身符上……它是由一整块骨头雕刻而成。 雕刻的手法源自剑道。 她作为一位剑道道徒,怎么可能推演不出来制作它的过程。然而就算是知道一切,她也不能说什么。 这是赵扶摇的心意。 哪怕这枚骨符的制作过程无比残忍,在他把它送给她时,她也必须平静地接受。只有这样,才能让赵扶摇安心。 “我会看着、听着,等着。” “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心意。” “我会等到他回来的那天。” “如果真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对他出手,我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而且——” 话说到这里,甘草突然停顿下来不再继续说下去。 与此同时,李华腾亦是注意到她的眼眶已然是变得微红。 “肯为他出手的,或许不只是一个我。” 这是甘草的最后一句话,直听得李华腾满头雾水,大为不解。 但甘草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就笑了,只是笑得有点感伤。 …… 另一边,修罗小镇。 赵扶摇立身在一座荒山之上。 树林里有不少荒兽尸体散落,这都是他一路走来的战果。 他在晨雾初散之际离开墨林小城,而此刻已是正午。 事实上,自他离开墨林小城以后他的杀戮就没有停止过。 一路杀伐,拦路的荒兽太多了。 若不是这吞噬生灵的天赋,他还真有可能走不到这里。 而此刻,他正默默地打量着不远处的那处荒废古镇。 这古镇不大,看上去也就只有墨林小城的一半大小。 古镇之中的建筑都很残破,远远望去就是一副残垣断壁的样子。 古镇周围,生满了灌木丛,还有诸多足有半人高的杂草。 “这就是……修罗小镇吗?” 他喃喃自语着,已然是默默想起出门之前李华腾特别叮嘱的话。 据那个脾气怪异的小老头说,这修罗小镇是内藏别样的乾坤世界。 从外面看起来,这座小镇就只是一座小镇。但若是真正进入其中,便会被里面的重重玄秘给吞没消融。 要时刻注意周围空间的变化,这是小老头嘱咐的第一件事。 除此之外,第二件事就是不能相信修罗小镇的任何生灵。 生灵,包括了人,但不止于人。 正因如此,从看到这座古镇的那个瞬间开始,赵扶摇便拿出了应对强敌的态度。 他无比认真,对这古镇的每一个角落都仔细打量,就仿佛是要把整座古镇的特点都给记住一样。 “吱吱吱——” 在他的兜帽里,他的蚀骨雀却是变得空前兴奋,就仿佛是这破败的古镇之中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一样。 “你也感受到血的味道了吗?” 只听他叹息一声,随即,他便迈开步子向前大步走去。 在这方光明的天地中,他的一身漆黑真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穿越灌木丛,穿越草地。 还没过多久,赵扶摇就出现在古镇的入口处。 但他没有急着进去,而是闭上眼睛,就像是在默默感受着什么。 直到片刻以后,他才继续向前。 “吼!” 突然,一道兽吼之声猛然响起。 刹那间,一道黑影向他扑杀而来。肃杀之气在无形中弥漫着,似是要浸染这里的一切。而他只是淡定地立身在原地。 一息、两息……直到第三息到来,他才猛然抬手,露出藏在袖子里的骨刺,向那荒兽一剑杀去! 嗤——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打斗。 从始至终,赵扶摇就只出了这一剑。但他这一剑却结结实实地扎在这荒兽的心脏上,一击毙命。 只是顷刻,这只修为足有三阶水准的虎形荒兽便倒地不起。 “嗤——” 血肉碎裂之声响起。 赵扶摇低头,通过吞食它血肉的方式来汲取兽灵。而这一幕,也震撼了许多人。 这个人,是什么奇怪的荒人吗? 这是赵扶摇进入修罗小镇的第一战,却并不是简单的一战。 有很多人见证了这场战斗。 赵扶摇可以肯定,这荒兽绝对不是别人的御兽。 因为,他没在对方的血液中感受到御兽契约的气息。 但就在他闭目凝神时,他就已经察觉到几十个御兽师的气息。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知道,他已经成了某些人的猎物了。不过他不会惊慌。 这些年的生活让他明悟到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猎人和猎物。 “汩汩——汩汩——” 在饱餐一顿以后,他又大口大口地喝了些虎血。至此,他算是把茹毛饮血这个行为给贯彻到极致了。 在做完这些以后,他默默起身。 而下一刻,他的另外一只衣袖中也有骨刺展露。还没等这支骨刺的寒光闪烁而起,他就消失在原地。 “你——” 顷刻之间,有惊呼声响起。 赵扶摇已经来到一个旁观者的身后,他毫不犹豫地出剑。 在那道惊呼声刚刚响起的一瞬间,他在这里的第二场猎杀就已经落下帷幕。 “杀!” 阵阵喊杀声响起,百余道生灵之影显化,有人也有兽。眼见赵扶摇如此可怕,他们也不愿意再等了。 作为常年混迹在这里的人,他们每个人都很清楚。在这种时候遇上这种人,不主动出手只会死得更早。 “吱吱吱——” 雀鸣声响起,颇有摄人心魄之意。 通体漆黑的蚀骨雀自赵扶摇的兜帽中飞出,它并没有立刻向那些荒兽冲杀而去,而是一飞冲天。 同一时刻,赵扶摇双手紧握森白的骨刺,犹如两剑在手。顷刻间又猛然挥动,展露极其惊艳的一剑。 剑起,雀鸣! 在一阵阵清脆的雀鸣声中,他一剑杀伐果断,一剑又势起连绵,展露了无比诡异的攻势。 他的对手同他一样,都是命兽境的御兽师。其中最强者,更是足足拥有八条命纹。 可无论是谁,都很难在他的手上走过一招。就算是能走过一招,那也是凭着体魄强健,硬生生扛下来的。 “呼——呼——” 阵阵喘息声响起,在场的每一个御兽师,眼中都有惊惧之色。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随便选中的目标竟然会有这么可怕。 然而事已至此,赵扶摇的身法堪比鬼魅,速度更是远甚他们。 他们所有人都很清楚,除非分出个生死成败,否则,他们中的任何人都无法活着从这里离开。 “哼哼呵哈哈哈——” 赵扶摇不断地挥动手中剑。 他的剑道很是诡异,但战斗之道却无比简单,就是拼命。 此刻,他在狂笑着,一边狂笑一边不断地为这些人带来死亡。 他确实是第一次来修罗小镇。 可他却比这里的任何人都更像这里的原住民。 “吱吱吱——” 雀鸣声再度响起。 这一次不是清脆的声音,而是无比沉闷的声音,却震天动地。 所有的人……不,应该说是所有的幸存者,他们都惊惧地看向不远处的天穹。 这些人有些胆寒了。 他们看到了什么?竟是那样黑压压的一片,遮天盖地。 “生命的本质就是掠夺。” 赵扶摇的声音响彻战场,平稳而冷漠,似乎是在宣告这些人的死亡。 …… 第17章 诡异的里世界 蚀骨雀。 漆黑的蚀骨雀。 它们数不胜数。 它们铺天盖地。 只是刹那,这天地间的一切光明便被黑压压的蚀骨雀群给剥夺,所有的生灵都被黑暗笼罩。 “不,别,不要——” “救命!饶了我——” “不,不,不!” …… 一道道嘶吼之声响起,在阵阵雀鸣声的衬托下,这些嘶吼声显得格外地突兀。 因为这种种惊变,赵扶摇的敌人们已经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势单力薄、渺渺孤影。 这是他们对赵扶摇的第一印象。 在刚刚见到赵扶摇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一致认为,赵扶摇不过是一个什么规则都不懂的新人。 不然的话,赵扶摇在出现时就应该按照修罗小镇的规矩,提前释放自己的御兽展露几分实力,以示加入之心。 这样一来,大家知道他实力如何,自然就不会轻易对他动手了。 可事实是赵扶摇没有那样做,而且他不仅没那样做,他还选择了一种与小镇的规矩截然相反的做法。 他选择杀戮。 他这样选择,小镇的人自然要对他出手。虽说主动权确实是一直都在赵扶摇的手中,但他们也是随机应变。 可让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赵扶摇的实力竟会离谱到这种程度。 命兽境,三命纹,铭体小境。 本命御兽还是蚀骨雀。 …… 就是这样的一个对手,竟是仅凭两支骨刺一个人追着他们几十个人砍。 更离谱的是,都这样了,这场厮杀的发展趋势居然还不是他们双方势均力敌。 从始至终一直是赵扶摇单方面的屠杀。 诡异、恐怖、强大…… 这是他们对赵扶摇的第二印象。 可惜,他们明白地太晚了。 他们想逃,数不胜数的蚀骨雀根本不会给他们逃离的机会。在这片战场上,它们是最优秀的追猎者。 还有赵扶摇。 从这场厮杀已经沦为他单方面的屠杀开始,他的目标就没变过,他一直都把这些人的御兽视为目标。 “生命的本质就是掠夺。” 这是他对这些人说过的唯一一句话,并非他随意所说,而是他的心里话。 三年,至多四年。 从他遇到甘草的那一刻起,他的悲惨人生就仿佛是彻底结束了。 自那以后,他迎来了真正的重生。 在御兽师公会正式注册成为御兽师的那一刻,他曾因为自己的命纹数量和命兽强弱而遭到无数人的嘲笑。 但他的心里毫无波澜。 他明确地知道,如果他连御兽师都成不了,那他就连修行的权利都没有。 真正能束缚一个人、能毁灭一个人的东西是什么? 天赋吗? 不,是思想!是一个人对自己未来人生的态度和规划,是一个人的思想。 曾经的他是很弱小,弱小到无法参与任何战斗。 但他始终坚信,这样的弱小只是一时的,终有一日,他会凭他自己争出头的。 自从第一次拜神以后他就常常做梦。 那些梦的内容都是一样的,都是有关于杀戮的梦。 他只在最初的几场梦里梦到过他在意的人。自那以后,他就从未在梦境中梦到过任何人,而是只能梦到荒兽。 各式各样的荒兽……有他曾见过的,还有他没见过的。它们会同他厮杀,会让他体验死亡的感觉。 这是梦境。 还有现实。 现实中的他也从未停止过杀戮。在甘草的引导之下,他从来不会去练习那些华丽的剑招。 剑,是杀人利器。 它本就用来杀戮的东西,只为造就死亡而生。于一个剑修而言,从拔剑的那一刻起,这个剑修就只能有一个目的。 当赵扶摇以吞食血肉的方式夺取诸多兽灵时,他就发觉,现实和幻梦究竟谁真谁假并不重要。 生命就像路边的那些花花草草。 当他急着赶路时,他可以不去关注它们。当他不急时,他也可以缓缓前行,慢慢欣赏它们。 可一但它们拦住他的去路,他就应该挥动手中剑斩杀那些生命,夺取那些生命的生机,物尽其用。 草木会汲取大地的生机,山羊会消化草木的生机。而狼吃羊,比狼更可怕的生灵又会吞噬狼。 …… 他的人生很短。 但他确实是已经见证过太多生灵的死亡,那些生灵真是命如草芥,死得随意。 现在的他绝对不是最强的生灵,也许他和他的命兽一样,只是一只蚀骨雀。 可他要活着,一步步变得更强。 “汩汩——汩汩——” 随着最后一口鲜血下肚,赵扶摇也缓缓地抬起头。他扫视着眼前的破败古镇。 短短几十息的时间过去,这里多了一百多具尸体。 他只是有些许疲惫,力量依旧充盈。 “不,不——” 一个人突然闯入他的视野,他仔细一瞧便发现那人的躯体有小半部分已被蚀骨雀啃食得只剩骨架。 凡人若是这样早就死了。 但这个人是御兽师,拥有八道命纹,是命兽境铭心小境的强者,确实不是凡人可以比拟的。 “吱吱吱——” 雀鸣声响起。 无数蚀骨雀向这个人扑杀而去,他也是赵扶摇的敌人,它们断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嗤—— 一支骨刺穿透了那人的胸膛。 这是赵扶摇的杀伐手段。 当他凭直觉判断觉得对方有可能逃走时,他便毫不犹豫地掷出手中骨刺,唯一所求之事就是对方彻底死亡。 “内有乾坤。” 赵扶摇走到那个人的尸体旁边,对着这古镇四下张望。许久以后他才拔出骨刺,悠悠地发出一声叹息。 李华腾确实是叮嘱过他。 他也记得李华腾的叮嘱。 但李华腾这小老头是半个字都没有多说,所以这修罗小镇究竟藏匿着怎样的秘密,还得靠他自己探索。 “吱吱吱——” 战斗彻底结束。 那些蚀骨雀分散着离开。远远望去就像是无数股漆黑的洪流。 它们向四面八方流淌,又将光明还给这片荒凉的天地。 同一时刻,驻足片刻时间的赵扶摇也迈步向前。 他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可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变强,就差这临门一脚了,他又怎么可能会转身回去? 青石古路残破,生满野草。 他踏足在这古路之上,身体没有像从前那样立刻恢复正常,而是始终都维持这满是鳞羽的样子。 甚至,随着他的前行,他积蓄的兽灵之力也在被他一点点消化。而他身上的鳞甲和羽毛也开始随之更迭。 渐渐地,他身上的鳞甲开始由青色化为白色,白羽由白转黑,没用多久便形成了一件特殊的羽衣。 他现在着实是像极了荒兽化的荒人。 不过还好,他的黑袍虽是因上一场大战而残破,但他穿在身上,多少还是能达到遮掩的效果。 突然,赵扶摇停住身形。 他没有再前行,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有一股极其恐怖的力量突然显化,将他压制。 嘎巴! 嘎吱嘎吱—— 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赵扶摇的身体先是发出一声爆鸣。 而紧接着便有阵阵骨骼碎裂声响起,很是低沉,不绝于耳。 可想而知,赵扶摇到底是在承受着怎样的折磨。 但他一直都稳稳地立身在原地,不曾有动摇半分的意思。 砰。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脚步声才终于再次响起。只是这次,这脚步声相比之前明显是沉重许多。 赵扶摇咬着牙再度前行。 多年修行练就的本能在告诉他,如果他真的停滞不前,那他将无法达成他此行的目的,无法尽最大的可能变强。 他所身处的地方看似只是一座荒废破败的古镇,可他能隐隐地感觉到,这古镇之中是另外一个世界。 他所在之地便是那个世界的入口。 只要他能一路前行,他就有希望进入那个世界。 反之,如果他停滞不前,他就注定与那个世界无缘。 就算他后来再去尝试,很有可能也只能停在原来的世界。 “呼——呼——” 他的呼吸声变得愈加沉重,额头上有汗珠滚落,身上也有无数伤痕浮现。他的生机正在被那股力量不断消磨。 随着他距离他感觉中的那个世界越来越近,他所感受到的压力也变得愈加磅礴。 嘎巴! 又一道爆鸣声响起,他的鳞甲和羽毛开始崩溃爆碎,就连他的蚀骨雀都随之发出阵阵哀鸣。 “吱吱吱——” 听着那熟悉的雀鸣声,赵扶摇的意识愈加模糊。他想向前,却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只能有一步没一步地走着。 砰! 终于,他踏出了最后一步,让周身的一切压力都随之消失。他也渐渐变得清醒,意识不再模糊。 “这就是……里面的世界?” 他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幕幕诡异的光景,他发现,自己眼前的这座古镇明明和刚刚看到的一模一样。 但不知从何时起,这座小镇里竟满是行人,俨然是少了几分死寂,多了一份与这里的破败格格不入的繁华。 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欢迎来到修罗小镇。” “远方的客人,请抬起你的手。” 赵扶摇循声望去,却见一道身影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是一个老者,他身影佝偻,形如枯木,看上去就像是个将死之人。 嗤。 赵扶摇确实是抬手了,但他在抬手的同时也带动了手中的骨刺。 如此一来,那骨刺就顺势刺入这老者的胸膛,震碎对方的心脏。 “啊!” 老者发出哀嚎,下一刻,他的躯体就诡异地冒出阵阵黑烟。 赵扶摇见状,不仅没有后退,反而还立刻补上一剑。 “不能相信任何生灵。” 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又仔细地打量周围光景的一切。 人、御兽,还有这座古镇,目之所及皆被他小心关注。 “嗯?” 赵扶摇发出一声惊呼。 那老者是倒下了,但他的骨刺竟也在顷刻之间腐朽成灰。 阵阵凉风吹过,那骨刺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欢迎来到修罗小镇——” “欢迎加到修罗小镇——” …… 又有一道道声音响起,随之出现的还有无数老者。他们相貌不同,身形不同,却说着一样的话。 这是赵扶摇从未遇到过的事。 换作别人,或许早就会慌乱。但他不会这样,此刻的他依旧镇定,面对这些老者,他默默掷出手中剑。 一剑破空,他顺势向前狂奔。 雀鸣再起,杀戮亦随之再起。 …… 第18章 神秘石碑现 赵扶摇不断挥动手中骨刺,以近乎完美的姿态演化自己的剑道,向那些诡异的老者斩杀而去。 他确实是为探索这里才来到这里的,可从始至终,他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探索者。相比于别人,他杀心太盛。 这些老者确实很诡异,他们的身上竟没有多少生机存在,就像是一具具已经死了很久的尸体一样。 杀死他们,赵扶摇能吞噬到的生机少得可怜。 不夸张地说,赵扶摇得杀十人才能弥补杀一人的损耗。 而且,不管他杀了多少,下一刻都总能有老者出现在他面前,然后再对着他说出一模一样的话。 “啊!” 在挥剑无数次以后,赵扶摇终于斩出一道不一样的剑芒。 随着他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低吼声,无数道人影齐齐倒下。 在距离他很远的地方,仍然还有诸多形如枯槁的身影浮现。 但那些人与他相隔甚远,就算是任由他们不断前行,他们也得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来到他的面前。 “呼——呼——” 同一时刻,赵扶摇发出阵阵喘息声,粗重且低沉。在他的身上,仍有白鳞和黑羽衍生,可他已经无比疲惫。 战到这种程度,他的样子看上去已经有些不像人了。之前的他,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他是个人。 而现在,他像极了一个已经完全荒兽化的荒人。 恐怕也只有他自己会认为那两支骨刺是剑,而不是骨刺。 他的眼眸深处有猩红光芒在闪烁,这是灵力涌动,杀意愈加炽盛的一种表现。 不过他的杀意虽是愈加炽盛,但他一直都很清醒。他一直在思考,到底该如何终结眼前之局。 这些诡异的老者……与其说他们是人,该把他们当成生灵,倒不如说应该把他们看做是幻象。 “欢迎来到修罗小镇。” “欢迎来到修罗小镇。” …… 不多时,阵阵苍老之声再度响起,愈加清晰也愈加响亮。 听着这些声音,赵扶摇知道,那些家伙离他越来越近了。 可他的灵力已经损耗太多,时至此刻也就只剩四成。 而那些诡异老者的数量却是之前的百倍、千倍之多。 “吱吱吱——” 雀鸣声响起。 最终,一息时间还没过去,赵扶摇就拔剑而起。 他遥指群敌,顺应本能将心意化为剑意,决心继续向前。 他心里清楚,也许他顺应那些老者,那些老者便不会动他。 可他凭什么顺应这些人? 在药王殿的那些年,他就是靠遵循那里的条条框框屈辱而活。 若非后来时来运转,他根本就不可能有逃离那里的机会。 这修罗小镇看似是与药王殿有所不同,可实际上,不还是由人建立的地方?一样有黑暗和流血。 在这样的环境里,所谓的正义和光明本就毫无用处。要想活着就得凭手中剑,只有拳头够硬才行。 生与死,他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如何生、如何死。 如果要他按照在药王殿的活法去活一辈子,就算真的能活很久很久,他也宁愿立刻去死。 而若是让他像现在这样,抓紧手中的剑,挥动它为自己而战。那他会大笑着,一路高歌,就算死在路上也无怨无悔。 时间过得很快。 才不一会儿,赵扶摇便耗尽了灵力,整个人身负重伤,鳞甲与羽毛尽数破碎…… 他的骨刺也已断裂,缓缓腐朽,一点点化为灰烬。 阵阵凉风又起,他却只能倒在地上。 “吱吱吱——” 雀鸣声响彻长空。 漆黑的小雀落在他的手背上,发出急迫的脆鸣,似乎是在呼唤他,要他赶紧爬起来再去战。 可他确实是没有力量了。 自从他服下活死人草后,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有了濒临死亡的那种感觉。 突然,他抬起手,似乎是拼尽全力抓向他的本命御兽。 “吱——” 漆黑小雀脆鸣一声,便被他塞到他的怀中。 在做完这件事以后,他无力地侧躺在地上,望着这天地。 那些老者离他越来越近了,再过不久,似乎就能触碰到他。 他眼中的神采正渐渐涣散,唯独是那一抹充满不甘的杀意,不曾自他眼中消失。 甚至,它还变得愈加浓郁。 …… 残阳如血。 墨林小城。 布裙姑娘坐在铁匠铺前,双手捧着脸凝望天穹。 天色已晚,这条街已没有那么热闹,少了些许人气。 她喜欢在这时候望天看云。 天色赤红,云似火烧。 她觉得这就是最美的风景。 而在此刻,她突然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骨符。 却见那骨符先是变得明亮,闪烁起阵阵漆黑光华。 随即,这骨符又光华黯淡,似乎是象征着某些事物的变化。 “嗯?” 布裙姑娘发出惊疑声,目光不再清澈,而是充满犹豫之意。 她将那骨符握在手中,眸光似幽潭深水般变幻,愈加地深不可测。 “别犹豫了,想去就去吧。” “我已经看出来了,那修罗小镇应该是有独特的荒兽在沉睡。” “那荒兽精通心魂两道,喜食心境超然之生灵的灵魂。” “你的小扶摇心比天高,又是个年轻人,灵魂稚嫩,它自会喜欢。” 李华腾突然出现,突然发声。 甘草抬头望向他,这才发现这小老头不知从何时起就在她不远处伫立。 而下一刻,他更是沉声道: “那荒兽天赋不低,只是修罗小镇这种地方实在是差劲。所以它的修为暂且就只是三阶,统领级。” “若真让它吃了那傻小子,它应该就能突破了。” “不过你也可以按兵不动,那荒兽是有些麻烦,可它绝对不是那座小镇最大的秘密。” “也许,我们可以等等。” …… 听到李华腾如此说,甘草眼中的犹豫直接转而化为挣扎。 她当然不想让赵扶摇出事,那是她在这世上最牵挂的人。 但也正如李华腾说的,赵扶摇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 赵扶摇无愧于他名字中的扶摇二字,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在拼命修行。 她细细观察,发现对方真是应了她当初的那些话,有青天扶摇之心。 只是这一次,赵扶摇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验。 若是能通过,赵扶摇就距离他的人生目标更进一步,会变得更强。 可若是他不能通过呢? 这么多年,他为她买药,事无巨细地照料着她,时刻保护她。 他年龄尚小,却要强过这世上的大多数男子,懂得何为珍惜。 这枚骨符是赵扶摇用他自己的骨骼制作的,其上铭刻着他自己的本心剑意。 它可以替他守护她,也能让她感受到他的剑意变化。 她就是因此才察觉到他有危险。 “我不管那修罗小镇到底有什么东西,只要它们危及到他,我一定会出手。” “这世上只有一个阿柔,也只有那几个道主。就算他一定会死,我也会陪着他。” 沉默许久,甘草终于开口。 而她在喃喃自语时,更是直接取出那段柳枝,就这样在原地伫立,默默凝望修罗小镇所在的方向。 闻言,李华腾淡然一笑。他慢悠悠地走回铁匠铺,抓起一把灵药扔在锅里,继续研究起他的药膳去了。 …… “扶摇,小扶摇,到娘亲这里来——” 诡异的腐朽之力在侵蚀赵扶摇的躯体,无数老者接连出现,他们拖动着形如枯槁的躯体将赵扶摇掩埋。 赵扶摇就这样昏死过去。 他的躯体正一点点地变化着,就像他的骨刺那样,正一点点地化为灰烬,然后被凉风吹散。 他又在做梦了。 这一次,他的梦里没有宛若洪流的兽潮出现,他只是梦到了那座荒废许久的庙宇,梦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让他日思夜想,却注定无法再见的人。在她出现的瞬间,他终于有了想哭的冲动。 女子缓缓上前,与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着,他就要被那女子拥在怀中。 但就在他即将被她抱住的那个瞬间,他低下头,默默摆手。 许久以后他抬起头,却已是泪流满面。 “娘。” “我不会跟您走的。” “您和父亲给我取名扶摇。” “这就是我的命。” “我这辈子没读过书,也没认识几个字。” “可我知道一样,人,一但认定了一件事,就应该拼命去做。” “握不紧手中剑,乘不上命里唯一的一缕风,便拂不得天上云。” “您在天上好好看着——” “终有一日,我会扶摇而起,上得了故事中的九万里,见了青天。” …… 梦里的话说到这里,现实世界中的赵扶摇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目光依旧迷离,却渐渐有了神采。 不甘、坚毅、绝望。 悲伤、炽热、痛苦。 无惧、炯然、疯狂! …… 他眼神复杂,眼里的东西太多了。 而在他目光不再迷离的那个瞬间,他猛然一拍地上青石,于刹那间起身。 同一个刹那,在修罗小镇的里世界深处,更有一道通天彻地无比巨大的石碑幻象出现在天地之间。 “吼!” 石碑之下,一浑身上下皆覆盖着白骨的人形巨兽显化身形。 它不停地咆哮着,匍匐在地,最终张开巨口,伸出无数长舌。 这一次,赵扶摇看到了它。 赵扶摇更是发现,这些形如枯槁的诡异老者,他们每个人的脑后都连接着一根细长的骨舌。 “吼——” 所有老者齐齐怒吼,向他冲杀而来。 鳞甲、羽毛、骨刺……这些东西开始在赵扶摇的身上重新生长,还有他的血肉和骨骼也在不断恢复。 他的意志似乎是太过顽强,竟能再度激发活死人草的恐怖药力,让他犹如重生般,再度活转。 他的躯体更是不住地颤栗着。许久,他才顺应那无法被抑制的本能,发出战吼。 “杀!” 他的吼声震天动地,而比这吼声更恐怖的,是他的剑鸣,以及他拔剑的那一刻,响彻这天地的风声。 锵! 那是剑鸣,亦是他体内骨骼的摩擦声。 呼—— 那是风声,是因他发动了吞噬命纹之力引发的狂风所散发衍生的声音。 “吱吱吱!” 通体漆黑的小蚀骨雀冲天而起。 它嘶鸣着,带着赵扶摇的吞噬命纹之力,冲向那阵狂风的中心。 而在大战再度爆发的瞬间,墨林小城里的小老头更是震惊地呆立原地。 唯有那荆钗布裙的姑娘,她捧起那枚骨符,激动地热泪盈眶,喜笑颜开。 …… 第19章 石碑的异变 “在我的眼中,人、荒兽,都是一样的,都是生灵。” “有的生灵甘心平庸一生,有的生灵一生穷极一生都在逆流而上。” “我会是后者。” …… 赵扶摇念念有词,一路杀伐。 他不断挥剑,任由手中骨刺和那人形巨兽的骨舌碰撞,进行激烈的交锋,先后斩灭无数骨舌。 在那只巨兽的操纵之下,那些诡异老者前赴后继地向他杀去。但这些老者也被赵扶摇凝炼的狂风所阻隔。 苏醒后,赵扶摇对自身这吞噬天赋的掌控能力明显要比以前更强,也更为透彻。 从前,他只会利用他的命纹之力去夺取其他生灵的生机。 他将自己看做是一个猎食者,将自己看做是一只不断进化的荒兽。 事实上,他的想法没有错。 他唯一的错,就是他的思想也被他身处的环境局限住了。 他总是将自己想象成一只荒兽,到头来他也顺势活成了荒兽。 在没有来到修罗小镇以前,他认知中的“食物”就只有各种荒兽。 他以为这就是食物的全部。 可直到他于濒死之际入了那场幻梦,他才发现能被当成食物的从来都不只是荒兽。 是他狭隘,是他的思想出了问题。 李华腾曾告诉过他,本命御兽之所以是本命御兽,就是因为它的本质和御兽师本人的本质是一样的。 主人是什么样,御兽就是什么样。 他……不正是一只蚀骨雀吗? 他和蚀骨雀一样弱小,看起来也是一样的平凡。 他们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只能拼尽全力,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为此,蚀骨雀会吞下腐烂的血肉,还会啃食腐朽的烂骨。而他也是以类似的方式一点一点变强。 当他的敌人是生灵时,他可以吞下那些生灵的血肉、力量,然后凭借内心深处的渴望引动天赋能力将其消化。 如果他的敌人不是生灵呢? 如果他遇到的情况,就和他眼前的情况一模一样,他要面对的东西是一群傀儡,他该如何? 他能给出的答案依旧还是吞噬。 其实这种能力从来都不是只有他拥有,这世上的任何生灵都拥有吞噬的能力。 只是他过早地经历了太多风霜洗礼,所以他觉醒时,他选择顺应这种本能。 吞尽一切,蜕变己身。 不断进化,登临顶峰! 蚀骨雀可以是蚀骨雀,也可以蜕变成其他的生灵。这样的过程,其他的生灵需要好久才能完成。 但他不需要那么久。 刚刚的一场幻梦让他想起了很多东西。 变强的渴望、这吞噬之力的本源本质。 在想到那些东西的同时,他也看清了他自己的那颗心。 从那一刻起,一直困扰着他的无形桎梏被他打破。 他没有破境,但却是真正认识到自己能力的本质,所以他的实力会更上一层楼,足以支持他厮杀下去。 “吞噬,炼化,蜕变!” 在凭借一道耀眼的剑芒斩灭诸多骨舌以后,赵扶摇发出怒吼。 而与此同时,他整个人也被一股漆黑的光华笼罩。 狂风散去,他的吞噬杀招为他带回了丰厚的回馈。 那些如傀儡一样的诡异老者,他们被赵扶摇的吞噬之力彻底炼化,贡献了他们能贡献的一切力量。 在这股力量涌入赵扶摇躯体的一瞬间,赵扶摇的身上长出了新的鳞甲和羽毛。 而且,相比于从前那种简单的生长方式,这一次,他身上的鳞甲竟是开始以复杂的方式生长。 “嘶——” 他咬紧牙关,继续同那只人形巨兽拼杀,不断向它靠近。没过多久,他身上就多了一件甲衣。 它完全由鳞甲构成,通体洁白无瑕,带有浑然天成的独特美感。为赵扶摇带来的远超之前的防御力。 就算那巨兽的骨舌击打在他的鳞甲上,也就只能打出几点火星。 更为神奇的是,这鳞甲之上,居然还有漆黑的羽毛在不断衍生。 不多时,当赵扶摇与那巨兽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五十步的时候,他的甲衣已经完全化作一件羽衣了。 “杀!” 他怒吼一声,大步向前。 随着他身前的三道命纹散发出璀璨的漆黑光华,这天地间竟是有诸多粉尘被风吹起向他汇聚。 最终,这些粉尘尽数同他手中的骨刺融为一体,让他手中的骨刺不断变化,第一次有了剑的形体。 轰! 他得了剑,却没有将它牢牢地握在手中,而是在第一时间蓄势,最后猛地将它投掷而出。 震天动地的轰鸣声中,他以超绝同境御兽师的恐怖速度一路狂奔,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便前行了四十步。 “吼!” 眼看赵扶摇如此,那人形白骨巨兽目露凶光。 它怒吼着,在赵扶摇冲向它的同时,它也动用了剩下的全部骨舌。 与此同时,它那血盆大口的最深处也开始有光芒隐隐地闪烁。 显然,它是在酝酿什么杀招。 但赵扶摇可不管这些,从他决定以这样的方式冲向这巨兽,要与其决一死战开始,他就决意放下生死。 咔! 咔咔咔咔咔—— 无数骨舌被那巨剑摧折,时至这一刻,那人形白骨巨兽似乎是再也没有手段能阻止赵扶摇了。 然而,在这巨剑即将顺势摧毁它的头颅时,这巨兽竟也猛然张嘴,吐出一道昏黄的光束。 那光束就像一道洪流,势不可挡。 它一经出现,便将赵扶摇彻底吞没,使得赵扶摇身上的羽衣缓缓化为粉尘,让他整个人都开始腐朽。 …… “我居然看走眼了!” “这只荒兽竟然还藏匿了与时间有关的手段。” “就算是在人族定下的那些系别中,时间也是最为诡异的系别之一。” “甘草,你这丫头别犹豫了,赶紧出手吧,那小子怕是要出事!” 铁匠铺内,李华腾面色惨白。 他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又赶紧翻出一套银针。看样子,他似乎是打算要为此做点什么事。 可还不待他向门外走去,甘草便伸手拦住他的去路。 “都什么时候了,你——” 李华腾刚想说话,却见甘草向他展示出那枚漆黑的骨符。 在看到它的那一瞬间,他终于肯停下脚步。 只是与此同时,他也彻底呆滞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许久以后,他才喃喃道: “这……这怎么可能!” “若说他凭借吞噬之能,能造就寻常御兽师无法造就的战果,这种事我还能相信。” “濒死之际是意志薄弱之时,他因为心境问题入了幻梦,最终却凭借心境的变化破了幻梦,这种事我也能相信。” “可……” “可这一次,他面对的杀招所蕴藏的力量是与时间有关的力量,那是岁月的力量,可腐化世间万物。他怎么能……” “他这是磨砺出了道意吗?” 李华腾不断地诉说着,此刻,他根本就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他内心的震惊之意。 道意……一种不可能被命兽境御兽师拥有的东西。 按照常理,这是只有藏幽境的御兽师才有可能明悟的东西。 赵扶摇只是在这场大战中懂得了如何利用自身天赋而已,并没有突破境界,就连命纹都没多凝炼一道。 所以他还是命兽境的御兽师。 可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赵扶摇竟是真的抵挡住了那道杀招,没有被无穷无尽的岁月之力镇杀掉。 “吼——” 修罗小镇,里世界深处。 赵扶摇身上的羽衣没有消失,而是再一次奇迹般的复原。 他吞噬了那只荒兽的杀招,炼化了那其中的岁月之力,将它转化为他自身的力量。 在这个过程中,他承受的痛苦是不可想象的。 可他到底是承受住了一切,而且他的体质也是因此而得以蜕变。 直到那光束消弭殆尽,赵扶摇的身形才终于从中显化。那一刻,他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复杂。 咔! 嗤! 一道清脆的碎裂声响起,是赵扶摇,他折断了那只荒兽头颅之上最长的那根骨刺。 相比于骨刺碎裂的声音,接下来的那道破骨碎肉之声就显得有些沉闷,有些瘆人。 “吼……” 白骨荒兽嘶吼,痛苦地挣扎。 然而它愈是挣扎,赵扶摇便愈是凶残。 他通过这骨刺将自己的剑意灌输进去,想镇杀这荒兽。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荒兽正变得愈加虚弱,也许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彻底死去。 可只要它还有生机,赵扶摇便不会轻易放弃。 然而,就在赵扶摇要终结它的生命时,却是有异变突生。 一道光幕。 一道白蒙蒙的光幕。 它猛然出现,自这人形白骨荒兽的躯体之上绽放,似水面上的涟漪波纹一般缓缓扩散,影响着整个里世界。 这里世界中的一切就这样被它缓缓地吞没,也包括这荒兽,还有企图杀死它的赵扶摇,还有那些粉尘。 渐渐地,这世界变得空无一物。 那条街道消失了,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整个修罗小镇,以及修罗小镇所在的这方天地。 在这个时候,赵扶摇先是被眼前的情景震惊,随即又下意识地去找寻那白骨荒兽。 他觉得这一定又是它的手段。 然而,他的寻找仿佛是注定没有结果。直到他意识到一切都已消失的时候,才有一道声音缓缓地响起: “赵扶摇!” 那是一个极其苍老的声音,声音中满是沧桑之意。它呼唤着他,让赵扶摇心生一种想要抬头回应的欲望。 …… 其实,白光一闪而逝以后的世界是虚幻的,它只是赵扶摇的想象。至于那只荒兽,它确实是已经死亡。 至此,修罗小镇的里世界深处再也没有什么白骨荒兽了,而是只剩下那座通天彻底的大石碑。 赵扶摇就半跪在石碑之前。 他神情木然,眼神涣散,显然是仍沉浸在那个虚幻的世界中,被那道神秘的苍老声音吸引…… 同一时刻,墨林小城。 李华腾叹息道: “区区一座小镇,竟也有如此机缘吗?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可惜了,这傻小子已经有一个你了,他不需要那几位帮他。” 甘草闻言微微一笑,摇头道: “人各有路。” “没有人能复刻别人的人生,我是我,他是他,他们只能是他们。” “这份机缘于他而言并不是毫无用处,至少也能让他提前开悟。” “唔,他能不能看清自己的路呢?” …… 第20章 大青天扶摇神通 “赵扶摇。” “赵扶摇。” “赵扶摇。” …… 苍老的声音不断地在赵扶摇幻想中的世界回荡着,不管响起多少次,都是在呼唤他的名。 赵扶摇的心里有诸多问题,比如这声音的主人是谁?比如这声音的主人为何呼唤他的名? 很多问题,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他渴望着能得到一个答案,一个有关于这修罗小镇里世界一切真相的答案。 但不管他做出怎样的举动,那个苍老的声音自始至终都只是在呼唤他的名。 其他的事情,从没发生过。 越是这样,赵扶摇便越是渴望找到真相。然而他越是尝试,这个虚幻世界便会变得越真实。 这个世界一直在变化,那其中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所有的事物都在变化,在变得愈加真实。 他沉浸其中,只是始终都保留着那份对真相的炽热渴望。 毋庸置疑的是,他正变得愈加迷茫,越来越像一个迷路的人。 突然,他停住了。 顷刻间,那个虚幻世界不再平静。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生机勃勃的空旷世界化成了苍凉山。 那是赵扶摇记忆中的地方。 这是一片苦寒之地,这里的大多数人都只能艰难地活着。只有极少数人,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拥有着绝对的权柄。 对于赵扶摇这样的人而言,苍凉山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在这里活着,实在是太苦了。但他一直都把这里当成家。 曾经,他的家是赵家村。 后来,他的家是一座破败古庙。 现在,他的家是小小的铁匠铺。 …… 赵扶摇的心境在变化。 这个虚幻世界也随之不断地变化。 这一切,本就是因为赵扶摇引动了那神秘石碑才出现的。 而此时此刻,真正知道真相,真正看破一切的人只有五个。 除却作为局外人的甘草、李华腾以外。 还有三个生灵,他们也在默默地关注着这个少年。 而在此刻,神秘石碑之上也有三枚符文显化。 一金,一白,一无色。 三枚符文都无比古朴,它们的形体极其简单,却散发着奇特的大道神韵,似乎是代表着不同的修行道。 “这个孩子倒是极有意思。” 一道声音响起,不苍老,很是平和。而随这声音一同出现的,还有那三枚符文演化而成的身影。 三道身影,一人是身着破布袈裟的年轻大和尚,另一人是身着儒服的中年书生。 还有一人,他是身着一袭粗麻布衣的老道,须发皆白但满面红光,整个人看上去颇有仙风道骨的气质。 “他的确是一个可造之材,可惜遭了太多磨难,心中戾气太盛,就算皈依恐怕也难除心魔。” 大和尚率先开口,他很是平静。 一边说着,一边又指向赵扶摇。 这个时候,赵扶摇的意识所处的虚幻世界迅速变化,由充满人间烟火气的苍凉山变成了药王殿。 在那个满是血泪的地方,他又变成了那个孩子,被当成药人,遭受无数打骂,只是麻木地活着。 再走来时路。 相比于过去,当赵扶摇以无比真实的方式再经历那些事时,他唯一的变化就是他不会再哭泣了。 见此情景,不单单是那年轻和尚眉头紧锁,就算是那中年儒生和白发老道,也一样是愁眉不展。 他们都能看得出来,赵扶摇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心里有恨,有无法被消弭的仇恨。那仇恨太深,早已铭心刻骨。 它就像是树的年轮,更像是御兽师的命纹,一经出现便再也不可能被轻易化解,注定要伴随拥有者一生。 然而,画面一转。 赵扶摇再度出现在那破庙里,他却依然选择跪下,依然念念有词,虔诚地说着那些话,为他母亲祈福。 “孺子可教。” “心里有些许仇恨也无所谓,我不求他化解,更不需要他放下。” “有仇报仇,有德报德,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中年书生开口。 他言语间尽是对赵扶摇的欣赏之意。 但很快,他就面色一僵。 因为虚幻世界中的赵扶摇正大开杀戒。 在那个虚幻的世界中,有无数荒兽出现,通通被赵扶摇斩杀吞噬。 此时的赵扶摇已是少年模样,而他造就的杀戮也和善恶恩仇无关。 他在杀戮,就只是在杀戮而已。他杀戮,就只是为了变强。 “怎么?人家这样,你们便看不上人家了吗?”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优胜劣汰,这是天理。” “他不过是将自己看做是一只荒兽罢了,他没有错,他还是生灵。” “你们自己也说了,他的心里是仇怨的。” “因为感受过痛苦,所以知道痛苦的滋味,故而渴望变强。” 老道缓缓开口,语调不缓不慢。 他不断地诉说,剖析着赵扶摇的心境变化。这一刻,赵扶摇在这个老道面前确实是毫无秘密可言。 老道一语便道破了一切,道尽赵扶摇内心最深处的渴望。然而话说到这里,老道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那两人沉默,只听老道继续道: “佛之缘法因果。” “儒之心学教化。” “这是两条极好的路,可惜,却并不适合这少年。” “你们是能带给他解脱,却并不是他想要的解脱。” “老道我有一灵丹妙药,若让此子得之,说不得可解他心烦忧。” 说罢,老道轻轻挥手。 刹那间,阵阵清风吹拂而来,由现实世界吹向那虚幻世界,于无形中改变那虚幻世界中的一切。 本来,因为赵扶摇心境带来的影响,这虚幻世界已经沦为一片充满杀戮的血土。 可随着这清风吹拂,这世界中的残尸断骨竟然悉数消失。一切,又恢复成最开始的那般样子。 赵扶摇立身在那个生机盎然的自然世界中,沉默不语。 同一时刻,这个世界的天穹突然变得无比湛蓝,显化异象。 “这……” 虚幻世界中的赵扶摇缓缓抬手。 虽然他没有受到任何指引,但他的本能在告诉他,只要他抬手,这片天穹便可被他握在手中。 而当他顺应这种感觉,真正抬起手时,这方湛蓝的天穹果然是被他轻而易举地握在手中。 他,握住了一片天。 这样奇异的一幕让他愣住了,他有些茫然也有些无措。因为这样的情景是他梦想中的情景。 这些年来,他曾无数次为一件事而试想过。这件事就是……把天穹握在手中,那是怎样的感觉? 现在,他好像找到答案了。 与此同时,看到这一幕的老道更是满意地捋捋胡子,得意地看了身边那两人一眼,这次悠悠大笑道: “呵呵哈哈哈——” “老道我有一神通。” “名曰小青天,非杀戮之法。” “世间生灵万千,各有其道。” “这少年虽是戾气十足,但他的心中也有男儿柔情,有男儿志向。” “你们只看到他在杀戮,又何曾看到他在哭泣?” “他杀戮,他渴望变强,不过是为了求得解脱。” “既然他想要解脱,我便给他一个解脱,送他一方净土。” “只要他能做到太上忘情,得道之日自能登天,成为青天之仙。” …… 老者的话是越来越多了。 这一番话说到后来,他甚至还会不由自主地摇头,哪怕是把话说到最后他也表现得意犹未尽。 显然,在说话之际,他已经畅想了很多美好之事。同一时刻,其他两人亦是若有所思。 太上忘情,独登仙道。 这是道修之极致,就这少年的情况而言,的确是最适合这少年的修行之路了。 更让他们震惊的,就是这小青天神通。 这可不是什么用来坑蒙拐骗的法子,而是正统的道修修行法。 他们没记错的话,这老道修行的正是此法。如今这老道如此做,难道真是动了爱才之心,愿意传道? 还不待两人多想,突然,一声雀鸣响彻了那虚幻世界。 “吱吱吱!” 雀鸣声清脆,但诡异。 在这声音响起的那个瞬间,那三个人就开始找寻它的源头。 但他们没办法找到这雀鸣声的源头,这是超乎了他们想象的诡异变化。 “什么!” 还不待这三人找到那阵雀鸣声的源头,那个老道便发出一声惊呼,震惊地看向赵扶摇。 呼—— 风声再起,依旧还是清风。 但这一缕风已不是那老道的风。 这是赵扶摇自己的风。 在这一缕风出现的瞬间,赵扶摇微微屈指,震碎了掌中青天。 老道是因此而发出惊呼,在他看来,赵扶摇的这个举动无疑是在拒绝他。 然而,他这神通极为完美。 若真能借此登了那条仙路,自然就可以摆脱红尘意的侵扰纠缠,能得到解脱。 所以,老道不理解赵扶摇。 但赵扶摇正以一种诡异的目光看向某个方向,虚幻世界中,那个方向明明是什么都没有。 可赵扶摇似乎是极其肯定,那个方向一定有什么东西存在。所以他的目光才会那般诡异,那般凶残。 同一时刻,三人有些惊异。 这少年难道是发现了他们? “人,不能忘本。” 赵扶摇如此说着,缓缓抬手,又将目光尽数凝于指尖。那个瞬间,他的眼神中有无法言喻的温柔流露。 可下一刻,他的眼神便变得无比冷漠,变得可怕至极,锋锐至极。他看向这片天穹,转而沉声喃喃道: “大……青天。” “大青天——” “大青天扶摇神通。” 赵扶摇话音刚落,虚幻世界的大地突然开始以极致速度消融,转而被一片平静无波的水面所取代。 与此同时,这个世界的天穹也开始变得愈加湛蓝、愈加宽广,这个世界似乎是正在变得更为宏大。 呼—— 清风再起,自北方而来。 现实世界之中,石碑之上的三道人影皆是震惊至极,以不可置信的目光凝视着那虚幻世界中的大风。 “大青天……扶摇神通?” “好,好……” “好一个大青天扶摇神通!” “此子不是天纵奇材,此子是妖孽啊!竟然能自创一门修行法!” “天呐,我这是见证到了一个怎样怪物诞生,他就站在我面前!” …… 老道不断发声。 因为太过激动,他说话听起来已经不像是正常讲话,而更像是一个疯人在不断怪叫。 而就在这一刻,那阵不羁的清风正好吹遍整个虚幻世界,已然涤荡整个世界的尘埃。 砰! 清脆的破碎声响起,那个虚幻世界就像是一面镜子一样,在无形之中轰然破碎。 不羁的风,也顺势吹到了现实世界里,拂过天地万物,最终拂过那面石碑,引来阵阵血芒。 “不好!” 三人齐齐惊呼,面色大变。 而那石碑上竟有异象出现。 看样子,似乎是又有新的符文要从中显化了。 …… 第21章 你不配做它的主人 年轻和尚、中年儒生,还有那须发皆白的老道,他们齐齐出手,凝结法印向着那片血色光幕压制而去。 刹那之间,山摇地动。 恐怖至极的力量波动就像是水中涟漪一般,一圈圈地扩散开来,震荡着整个修罗小镇的里世界。 惊呼声、兽吼声此起彼伏,响彻了这座小镇的里世界。 原来,在这座通天彻地的石碑之后,便是那座人烟阜盛的小镇。 传说中的恶徒们就聚集在此,他们就是让修罗小镇恶名远扬的人。可惜,此刻的他们不是真正的主角。 自那石碑虚影出现开始,他们中的不少人便一直都想去探索。可随着那石碑一起降临的还有一道结界。 那结界无形无色,触之如铜墙铁壁,无论这些人用怎样的方式都无法通过。 而现在,结界的另一边已然天翻地覆。 只可惜,这些人只能看到结界的另一边还是风平浪静。 不过这结界是无法阻隔力量波动的,所以这些人还是能凭借这个细节窥探并预想到一些征兆。 这也是他们会发出惊呼的原因。 而于此刻,那三个人正合力阻挡镇压一片血色的光幕,正在全力阻止一枚血色符文的衍生。 一切事情,都是因那枚正衍生的血色符文而起。为了阻止它,这三个人已经拿出了各自的看家本事。 然而,他们还是没做成这件事。 “桀桀桀——” 血色光幕消失了,符文成形。 阵阵怪笑之声响彻这方天地,同这怪笑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身形魁梧的怪人。 这是一个男子,他皮肤白皙,模样倒是生得浓眉大眼。可偏偏他须发皆白,浑身上下都有杀气缭绕,邪魅至极。 “终于!” “终于让老子出来啦!”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那男子流露出兴奋的神情,摇头晃脑地活动着筋骨,以怪异的语调发出叹息。 时至这一刻,原本打算阻止他出现的三人都如临大敌,纷纷以无比认真的姿态在防备着他。 而这个男子,他竟是看都没看这三个人一眼,直接就把目光锁定在赵扶摇的身上,转而激动道: “小子,你很不错。” “你想要力量吗?” “你渴望得到力量吗?” “来。” “到我的身边来,我不会像他们那样约束你,更不会欺骗你。” “握住这把剑,吃下这株花,我将带你一步一步走向永生,如何?” 神秘男子无比真挚。 只见他挥挥手,引来无尽血气凝聚,顷刻间便化成一柄长剑,高高地悬浮于这方天地中。 他一边沉声表达他的意思,一边又缓缓地再度挥了挥手。随即,这柄长剑便飞到赵扶摇面前。 与这柄剑一同出现的,还有一株花。剑是血剑,花是血花。 那花无叶,一枝双花,其花瓣似叶,却又非叶,瓣瓣血红。 还不待赵扶摇有所反应。这两样东西一经出现,便彻底吸引了赵扶摇的目光。 那柄剑还好一些。 赵扶摇只是看了它一眼,便对它失去了兴趣。可那株花就不一样,赵扶摇只看了一眼便被它深深吸引。 “我本天上人,愿为地下仙。” “我无名无姓,自名无彼岸。” “这把剑,剑名元屠。” “我早是一个死人了,生前曾修过几年魔道。” “我见你小子有修魔的潜质,又一心向往自由,倒愿意助你一次。” “怎么样?” “拿剑,吃花,我便可化作剑灵陪你走遍灵荒,一起去造就杀戮。” …… 见赵扶摇停在原地,也没做出任何回应。自称是无彼岸的男子就继续开口,不断地向他解释。 他语调怪异,但声音真诚。 乍一听,他这副模样倒是真会给人一种无比虔诚的感觉。就仿佛他所说的一切通通都是真的。 “不!” “赵扶摇,你不能相信他。” 年轻和尚急得大吼,中年儒生更是直接向赵扶摇喊话了。可就在这个时候,也有四道血色光幕升起。 年轻和尚和中年儒生,他们两个在大吼一声之后,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那些劝解之言。 只是无论他们如何说,无论他们说什么,赵扶摇都好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样,只是在原地沉默。 “想想你的曾经。” “药王殿的人骗了你娘,害得你人生最重要的五年生不如死。” “你再想想你去御兽师公会时的情景,那些人,谁没嘲笑你?” “你去买药,却又要遭遇那等强取豪夺之事。” “若你没有剑,你当如何?” “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坏心思呢?我不过是想帮你。” “来吧——” “拿起剑,拿起剑!” “然后你再吃下这株花,一口吞下它,炼化,然后变得更强!” …… 无彼岸也开始喋喋不休,而他愈是这样说,他的声音便愈是真诚。但不管怎么听,这话都像贯耳魔音。 随着无彼岸出现,已经被赵扶摇破除的虚幻世界再现,再度顺应赵扶摇的心境变化而不断演化。 果不其然。 随着无彼岸一句接着一句,接连不断地诉说,过往的沉痛回忆又被赵扶摇尽数想起,扰乱了他的心。 虚幻世界连连变化,所展现的情景尽是他这些年的遭遇。 母子之间的永恒离别,充满杀戮的虚幻之梦。 还有在现实中苦苦挣扎的那些情景,嘲笑、白眼,都是他的亲身经历。 …… 时间在不断流逝着,渐渐地,赵扶摇的身上有血气浮现。 那种血气正是杀气,是不断升腾着,已快要凝为实质的杀气。 无彼岸和那三个人一样,也看到了赵扶摇的心境。 那三个人知道赵扶摇最渴望得到什么,他也知道。 他故意这样说,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符合赵扶摇的本心渴望。 他是算准了,赵扶摇一定会听进去。 而事实好像也确实是如此…… 血剑之前,赵扶摇缓缓抬手。 眼见如此,老道也开始急了。 只听他急迫地大喊道: “不要听他的,那元屠之剑是来自于灵荒世界之外的剑。” “这无彼岸不过是一超凡境的小小魔修,御兽之道诡异残暴。” “元屠这等凶剑,他也配拿?” “假的!都是假的!无彼岸就是在诱惑你欺骗你,一切都是假的!” “少年!” “你要是真着了他的道,你这辈子才算是完了。” “那株花是上古奇物,永恒双生之花,食之会与他人共享生命。” “他是要借你的命重生啊!” …… 老道满头大汗。他在说出这些话的同时,更是不断挥拳,向那血色光幕轰去。 很可惜,他的力量有限,就算是和另外两人配合着发动攻势,也一样还是无法瓦解这血色的光幕。 他们很无奈。 这老道所说是句句属实,元屠之剑乃是上古凶剑,凶残至极,本身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 至于这无彼岸,他则是一个古老时代的魔修御兽师。当年曾为炼化这柄剑屠戮无数生灵。 他们三人曾合力镇杀此人,最终同归于尽。而他们的灵魂,则是被封印在这石碑之上。 这石碑的名字叫灵荒碑。 它是一种极其特殊的灵物,为天地间各处奇地孕育,遍布各处奇地,会记录历练者的神魂印记。 当年,他们的决战之地恰好有一块灵荒碑。同他们四人残魂一起被封印的还有凶剑元屠,以及上古奇物永恒双生之花。 他们本以为无彼岸的灵魂会随着岁月流逝而被渐渐磨灭。 却不曾想,这家伙居然硬是靠着当初积累的血气苟活至今。 而现在,他们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心性极佳的年轻人,正琢磨着怎么传道呢。 没想到,无彼岸竟然也破除封印而出。 他还强行插手,要蛊惑赵扶摇帮他在这个时代重生。 与此同时,墨林小城。 “甘草丫头,你不出手吗?” 李华腾淡定地坐在躺椅上,有意无意地把玩着手里那几枚银针。他发声了,询问着身边姑娘的意见。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白白净净的绝美少女竟缓缓摇头,只是拿着手里的锤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 “四个超凡境的御兽师了,就算他们四个只是一缕残魂,那也不是赵扶摇那傻小子能应对的。” “丫头啊,你得长点心啊!” “万一那个修魔的小兔崽子狗急跳墙了,你就是提着剑把他大卸八块你也得是悔不当初。” “你,你怎么就——” “不用再说了。” 李华腾的话还没说完,甘草就回头望向他,直接出言打断他的话。 而紧接着,还不待他继续说,甘草便平静地解释道: “老爷子,你的修为远甚于这几个人。难道你看不出,历经岁月,这几个人已经同灵荒碑融为一体了?” “他们已经不是人了,更像是历代的那些历练者在灵荒碑上留下的神魂印记。” “既是如此,他们便是道念。” “扶摇他是很弱,可在刚刚,他已经开创了属于他自己的修行法,已经提前拥有了道意。” “同为修行剑道的天才,我相信他和当年的我一样,也已经拥有了远超同阶御兽师的战力。” “他们四个若是人,我多少还会担忧一些。可若是这样,我觉得他们不会掀起什么风浪。” 说完,甘草又继续敲敲打打。 乒乒乓乓的声音响起,唯留李华腾躺在那里发愣,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银针已被漆黑小胖鼠悄悄拿走。 许久,那姑娘才缓缓叹息道: “持剑者,其心当若手中剑。” ……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 赵扶摇终是握住了那柄血剑。 见此情景,旁观的三人无一例外地都对他动了杀念。 他们觉得赵扶摇终究还是着了无彼岸的道,无彼岸可能是真的要重生了。 所以,他们也别无选择。 无彼岸亦是发出桀桀怪笑,露出无比得意的表情。 可就在下一刻,赵扶摇便猛然将手中剑指向无彼岸。 见状,刚准备拼个鱼死网破的三人都齐齐一愣。 无彼岸亦是不再桀桀怪笑,而是一脸错愕地盯着赵扶摇。 “这柄剑告诉我,你不配做它的主人。你的剑道、杀道,都是最下乘的道。” 赵扶摇握住那株花,将它交给自己的蚀骨雀衔着。又叹息道: “枉它跟了你这么多年,它怎么就从没有跟你说过,这世上还有另外一柄剑,名为阿鼻。” “血海幽冥,古剑天成。” “一生一世一双人,红莲业火一双剑。” “今时今日,剑我要。花,我也要。” “至于你——” “还是死吧。” 话音未落,赵扶摇整个人便已经为无尽的血色光华所浸染,而他手中的剑更是发出一声声嗡鸣。 “剑来。” 赵扶摇低吟一声。 同一时刻,一簇簇血色火焰在这片天地中激燃而起。 年轻和尚、中年儒生,还有那老道以及无彼岸,他们四人齐齐惊恐地立身在原地。 他们都是超凡强者,此刻竟动弹不得,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牢牢地禁锢在原地。 而赵扶摇就像是在等待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灵荒世界某处,某座金碧辉煌的古殿中,更是有一血色古剑挣脱无数血色神链直冲天际。 它的剑鸣声震天动地,任由多少人、多少荒兽阻拦,它都是一路杀伐而过,不可被阻挡。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老头吹胡子瞪眼,浑浊的老目血红至极,俨然是震怒无比。然而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悲愤叹息。 …… 第22章 持剑者 上古凶剑——阿鼻。 它同凶剑元屠一样,本不属于灵荒世界。它们都是自悠久岁月以前突然降临灵荒世界的凶剑。 自降临以来,便没有任何人能将它们收服。即便真的有人能握住它们,能用它们同别人战斗厮杀。 那些人也无法发挥它们的真正威能。 比如这个无彼岸,自上古时代起,元屠便一直在他身边。 可他从未做过元屠的主人。 元屠、阿鼻二剑,它们的存在一直都是只为极少数人所知晓。 其中,元屠更适合战争,适合有无数生灵参与的那种宏大战场。 元屠的能力是屠杀,当年现世之时,它就是因杀戮太多而出名。 相比之下,与它一同降临在灵荒世界的阿鼻剑反而不怎么出名。 也许,有很多古老的强者都知道元屠的存在。 但这些人之中,也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才知道阿鼻剑。 阿鼻剑的能力是杀戮,相比于更擅长大规模屠戮生灵的元屠,阿鼻剑更适合用来与别人对决厮杀。 降世之初,它造就的杀戮没有元屠那么多,自然也就不会出名。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它就被人收藏。 中域。 四品势力,灼血世家。 这就是收藏并封印了阿鼻剑的势力,它的体量不算太大,根本就算不得底蕴最为丰厚的势力。 这漫长岁月以来,这个家族的人始终都是以血池养剑,以无数兽灵祭剑,只盼能让阿鼻认主。 可惜,过去了这么多年,阿鼻剑却没有半分要认主的意思。 无奈之下,灼血世家就只能一直供养下去。 可让这个家族的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今时今日,阿鼻剑竟会发出这样的剑鸣,然后自行归去。 此时此刻,对这件事感到无可奈何的那个老者,他就是灼血世家一直负责守护凶剑的祖宗级人物。 他名灼夜,洞玄境六段修为。 阿鼻剑一直都被家族视为最珍贵之宝,就这样自行归去,他当然有义务去阻止。 但他没有那样做。 他守着这柄剑守了无尽岁月,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有好几次他都是靠家族提供的续命神药强行续命。 如今,他已经认清了这柄剑的凶威,深知家族中根本就没人能把阿鼻剑带回来。 凶剑有灵。 若真是铁了心阻挡它,没准它真会大开杀戒,将整个灼血世家上上下下所有生灵都给屠戮一空。 然而,他认清了现实,他不敢去追,却不代表别人也不敢。 就在他还在叹息的时候,就有一道人影化为流光直冲天际。 见此情景,灼夜先是一愣,随即便跟在这人影的后面猛然冲出,冲着那远遁而去的人影大吼道: “兄长,快回来!” “那柄剑不是我们能留住的,它与你我兄弟之间是有缘无分。” “你若是惹急了它,它真会将我们家族上上下下屠戮一空的!” …… 灼夜的声音震荡了天地,引得诸多强者的神识向这里汇聚。 可惜,任由灼夜如何说,追逐阿鼻剑而去的人就是不会停下。 “唉……” 眼看结果如此,灼夜不由得发出沉重的叹息声。 而后,他便毅然转身,直接向灼血世家的族地飞腾而去。 这追逐阿鼻剑而去的人,乃是他的兄长,名字叫灼墨。 他们兄弟就是这灼血世家的老祖宗。他资质差,人族六大境界,只修成了第三大境。 他兄长的资质要比他强太多,现如今已是第四大境超凡境的强者,而且还有希望突破第五大境。 其实,若是阿鼻剑认主,肯让他兄长将它炼化为本命荒兵,那他的兄长就一定能突破第五大境。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圆满之事? 看到兄长执着远去的背影,他是真的有些失落。他心里很清楚,他们兄弟二人的路,终究还是不同。 …… 中域。 北荒。 九十万荒山边缘之地,苍凉山。 风驰电掣,电闪雷鸣。 寒光乍现,血雨铺路。 凡是阿鼻剑所过之处,皆有无比可怕的天地异象显化,看呆了见证到那异象的生灵。 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有人有幸见到这些异象,那些人的心里也不会有答案。 修罗小镇,里世界。 锵! 一声剑鸣震彻天地。 在修罗小镇,整个里世界都因为一柄血剑的出现而颤栗。 而这柄剑,便是在漫长岁月之前与元屠一样可怖至极的凶剑。 它稳稳地落在一个少年手中。 下一刻,黑袍少年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双剑,干净利落地斩出他此生最为惊艳的一剑。 呼—— 清风拂过这个世界。 剑芒穿透了无彼岸。 无彼岸,一个在上古时代也曾叱咤风云过的魔修御兽师,他的神魂印记就这样被人一剑抹除。 年轻和尚、中年儒生,还有那须发皆白的老道,他们三个人都已经彻底沉默。 赵扶摇能一剑斩了无彼岸,就能以同样的一剑斩了他们。 他们自认为,他们自己坚持的修行道才是正确的。 可现如今剑在人家手上,一切言辞都显得太过苍白无力。 所以他们宁可沉默。 这么多年以来,他们一直都在用他们的方式制衡着无彼岸。 在他们自己看来,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问心无愧的。 在刚刚,他们确实是想要杀了赵扶摇。 因为他们觉得,只有这样才能顺利地阻止无彼岸。 只是他们三个也没有想到,赵扶摇竟拥有如此恐怖的剑道天赋,竟能与元屠凶剑沟通,能逆转一切。 就在不久之前,赵扶摇才刚刚当着他们的面创造一门修行神通。现如今,局势又变化至极。 所以就算赵扶摇真要杀了他们,抹除他们的神魂印记,他们也认了。 当然,他们每个人多多少少地都还是想要劝解赵扶摇。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赵扶摇只是御兽的天赋不行,至于个人修行方面的天赋,那是极其之高。 这样的人,不但心性早成,更是历经生死磨难。再加上如此天赋,他们真的能劝得了人家吗? “吱吱吱——” 雀鸣声响起,打破沉寂。 三人皆是猛然惊醒,将目光放在赵扶摇的身上。 这灵荒碑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赵扶摇进镇的方式实在是太独特。 别人来修罗小镇,那是将这里当成一个普通的小地方。 只有赵扶摇。 他的心态实在是太端正了,所谓心诚则灵。 他将这里的所有生灵都视作是猎物,视作是修行试炼的一部分。 于修行一事而言,他绝非那些平庸者眼中的资质平平之辈。 通过一场场生死之战,他凭借心境衍生出道意。 那道意就像是一把钥匙。 它打开了一把锁,而这把锁就是封存灵荒碑的天然禁制。 禁制一破,按照天道法则,灵荒碑现。 在过去的岁月里,他们三个人是一直都在封印无彼岸。 无彼岸为了继续存在,只能依靠凶剑元屠沉睡。 而他们三人则是始终清醒,只能依靠论道来度过这段漫长岁月。 时间过得越久,他们便越是希望找到一个衣钵传人。 为此,他们特意配合灵荒碑,以重重禁制创造里世界。 只可惜这漫长岁月以来,能触动灵荒碑试炼的人少之又少。 赵扶摇出现了。 他们三人也极度惋惜。 若赵扶摇只是一张白纸,他们还有无数种方法能改变赵扶摇。 但通过种种迹象来看,现在再说改变已经晚了。 “佛之因果缘法。” “三位,虽然我还不知道因果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但我的剑告诉我,我可以送你们一程,让你们得到解脱。” “儒之心学教化。” “先生,我是一个从来都没读过书的人。以后也许会试试。” “道之万物自然。” “我自有我自己的一片青天,清风徐来,能拂得了天上云。” “让我用我自己的方式慢慢活下去吧。” 赵扶摇终于开口了。 他微笑着,仿佛就只是一个年仅十四五的少年。 那三个人凝视着他,年轻和尚面色沉凝,中年儒生神色复杂。 只有那个老道,他回以赵扶摇同样的微笑,对着赵扶摇点点头。 锵! 古剑一动,血芒闪烁。 却见那个年轻和尚,还有那个中年儒生,他们两人竟是在顷刻间就化为灰烬,彻底消失在这里。 老道神情一滞,呆愣在原地。直到两息时间过去后,他才醒转,再度对着赵扶摇再度点头。 只是这一次,他脸上的笑容已由自然的微笑转为苦笑了。 赵扶摇还是将他那两个同伴斩杀了。 只因直到刚刚,他那两个同伴都没有放下杀死赵扶摇的想法。而赵扶摇敏锐地看破了一切。 凶剑认主。 在他这个老道看来,这是因缘际会的演化所致,只是一件自然而然发生的平常之事。 可他那两位同伴不会这样想。因为元屠剑本就是凶名赫赫,此刻再加上一柄阿鼻剑…… 很难想象,拥有这两柄剑作为荒兵的赵扶摇会做出什么事。 他那两个同伴修佛、修儒,都觉得赵扶摇是不能被放过的。 所以,哪怕是明知道赵扶摇有凶剑加护,他们两人也决心动手,付诸行动。 而他们付出的代价就是失去解脱的机会,被赵扶摇以斩灭无彼岸的方式,一剑灭之。 呼—— 清风徐来,拂面而过。 望着那些飘飞而起的灰烬,赵扶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很难想象,他在刚刚那一刻就完成了近乎奇迹般的战斗。 “上路吧。” 赵扶摇叹息一声。 闻言,老道不再苦笑。 他冲着赵扶摇点点头,以眼神示意赵扶摇可以送他离开了。 赵扶摇举起手中双剑,双剑交错斩落,血色剑芒拂照天地。 这一剑,不同于前面那两剑。 在化作灰烬的一瞬间,老道与赵扶摇对视一眼。 那一刻,赵扶摇只觉得世界突然变得安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跨越岁月的凝视。 惺惺相惜的目光。 那个老道的眼眸深处尽是惋惜和遗憾。惋惜,是惋惜他赵扶摇已经经历过那么多事情。 遗憾,是遗憾他们相遇的太晚。 “如果今天不是这样。” “如果他还是个活人。” 赵扶摇喃喃自语着,说了两句话以后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也很惋惜、很遗憾。因为那个老道多少还是懂他的。 他这些话的意思就是,如果今天这件事不是这样,也许他们一老一少还可以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 但他也隐隐地明悟到,每个人的路都是不同的。 有人可以停下。 有人则必须前行。 他和这个老道,都是后者。 …… 北荒,九十万荒山边缘之地。 苍凉山外。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 “是谁夺了我的剑!” “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个须发皆白的血眸老头连连发出怒吼。他正是灼墨,灼血世家的创建者,真正的老祖宗。 他一路追随阿鼻剑气息而来。 如今,已至苍凉山外。 但阿鼻剑的气息到苍凉山外便彻底消失了,任由他如何找寻都没有任何结果,故而他无比愤怒。 他会如此怒吼,也是因为他已经无法抑制他的情绪。可在下一刻,也有一道人影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一个姑娘。 她的模样大概有十八九岁大小。 荆钗布裙,天姿国色。 此刻,她手执一段柳枝,负着另外一只手,傲然凌空立于苍凉山外。 见灼墨已至,她眸子里尽是轻蔑之意。 还不待灼墨开口,她便平淡叹息一声。 “一息之内,滚。” …… 第23章 人与剑 “滚?” 听闻此言,灼墨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然后又以无比凶戾的眼神凝视面前这女子。此刻的他已是震怒至极。 虽然他没看到这女子手握阿鼻之剑,也没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任何与阿鼻有关的气息。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对方找他就是因为阿鼻剑。 而且……无论怎样,他都是堂堂灼血世家的老祖宗。 再怎么说,他也曾叱咤过一个时代的风云,更是能开宗立派的人。 似他这般,本就是人世间万千御兽师难以企及的绝顶。 这年轻女子竟敢以这样的口气与他讲话?这怎能让他不为之震怒,怎样不让他动杀心。 “嘶——” 灼墨那一嘴老牙都快被他自己咬碎了。 他猛猛地深吸一口气,这才感觉勉强压住了自己心中的怒火。 却见他立刻抬手,凌空一划,便从划出的空间裂痕中取出一柄剑。 那柄剑也是通体血红,看上去很是古朴,同阿鼻剑很是相似。 只可惜,这柄剑可不是什么上古凶剑,更不是来自于世界之外。 它名灼血,是灼墨的本命荒兵。 它陪伴他走过少年、青年,还有中年这三段岁月。现如今,更是陪着它的主人步入暮年光阴。 可是,从很久以前开始,它的主人就已经在嫌弃它了。因为它无法支持它的主人走向更强的境界。 现如今,灼墨将它祭出。 它很兴奋,发出阵阵嗡鸣。 “吼!” 阵阵兽吼声响起。 仔细分辨,就能分辨出,这是六道截然不同的声音。 在灼墨提剑的一瞬间,有六道光团随之出现。 那六道光团闪烁着血色光辉,皆散发着强横的生灵气息。 灼墨一剑向那女子杀去。 它们也同灼墨一起向那女子杀去。 “蝼蚁。” 女子轻声叹息,挥动手中柳枝。 呼—— 破空声响起。 在那个瞬间,剑鸣声,还有那些御兽的怒吼声竟尽数随之消弭。 同那两道声音一起消失的,还有气冲斗牛的灼墨以及他的御兽。 一柄剑、一个人,还有六只品质上乘的御兽,就这样尽数破灭。 “可惜了一柄好剑。” “可惜了这六只灵族御兽。” 一场大战就这样落下帷幕。 苍凉山前,冷风再起,吹散了灼墨形神俱灭以后化成的灰烬。 独剩为赵扶摇而来的甘草,立身在天穹中,为一柄剑倍感惋惜。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公之事。 比如天赋。 人与人相比,看上去好像都是一样的。 可实际上,天赋这个东西从出生开始就被注定了。 做一件相同的事,有的人从一开始就可以比别人做得更好,这就是天赋。 就拿修行剑道这件事来说,在这件事上,她的天赋就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 所以,哪怕一柄剑根本就没有诞生过剑灵,她也可以用她的方式同那柄剑沟通。 一息的时间都不到,她就能凭借自己的剑道造诣和天赋,知晓那些独属于这柄剑的故事。 而在她的眼中,灼墨的这柄灼血剑就像是一个被辜负的痴情女子。 何为本命荒兵? 那是御兽师用命祭炼的兵器,一但祭炼出命契,两者的关系便是同生共死。 本命荒兵不一定非要是剑,也可以是其他兵器。 但这些兵器在本质层面上都是一样的,都会与它们的主人同生共死。 灼墨呢? 他是如何对待他的本命剑的? 他的剑陪他征战一生。 到头来,他为了活得更久,为了变强,却动了换剑毁剑的念头。 偏偏这柄剑的些许灵意还甘心被他抛弃、毁灭。 甘草还知道,灼墨的剑道同赵扶摇的剑道有相似之处。 赵扶摇的剑道是心剑之道,讲究的就是用剑诉说心声。 灼墨的剑道也是心剑之道。 但他不仅没做到一心一意,反而还一心想着换剑。 这样的剑修,这样的负心人,怎么可能有破境的机会? 这是甘草瞧不起灼墨的原因。 再就是那六只御兽,那种御兽的种族归属是灵族,灵族这种兽族生灵是没有固定形体的。 它们是一种独特的生灵,在没有和御兽师缔结契约前,它们的样子会根据它们的生存环境而变化。 在遇到御兽师成为御兽以后,它们的样子将由它们的主人决定。 这种御兽的数量一向很少,可以算是极其稀有。 它们的系别归属是心系,能与主人沟通心境,对主人的修行有极大帮助,擅长攻击敌人的心境。 如果是别人遇到灼墨。 灼墨凭借这些底牌,确实是有几分狂妄的资本。 可她是甘草,若不是因为荒人血脉,她不会止步于第五大境。 “愿我的小扶摇,逢凶化吉。” 甘草转头看向北方,那是修罗小镇所在的方位。 她喃喃一声,虔诚而真挚,最终直接消失在这里。 而与此同时,远离北荒的中域灼血世家已是哭声一片。 “兄长啊!” 作为灼墨弟弟的灼夜高声悲呼,流下血泪,瘫倒在地。 他为他哥哥的陨落感到悲伤,但他没有复仇的想法。 因为他很清楚,凭他,凭灼血世家,根本无法为灼墨复仇。 现在,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守护好灼血世家,护住这最后的火苗。 …… 结界散去,灵荒碑消失。 修罗小镇的里世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里世界中的所有人都在按照原来的方式生活。 这些人里的不少人,都曾自发地去探索过那片有异象出现的区域。但无论是谁,都是一无所获。 不会有人注意到,无形之中,这座小镇已经多出一个少年。 这少年身着一袭残破黑袍,黑袍之下的身体生满了洁白的鳞甲,鳞甲又被漆黑的羽毛覆盖,成就天然的羽衣。 他的兜帽里还藏有一只蚀骨雀。 袖子里,更是藏有一对堪称绝世宝物的凶剑。然而,谁能知道他身怀重宝? 他的这副打扮实在是不起眼,远远望去就和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野人没什么两样。 对于久居这里的恶徒们来说,他们中的不少人也曾是这副打扮。 毕竟他们个个都身负罪孽,在外面做下恶事。 这跑到哪个深山老林里避难,一避就避个三年五载的,那也是在所难免的事儿。 更何况,赵扶摇的气质本就极其可怕,是那种杀气十足的类型。 这些恶人只是坏,不是傻。 谁可以惹,谁不能惹。 他们就算是没有火眼金睛,也算是颇有眼光,多少能看出端倪,从而做出判断来趋吉避凶。 而此刻,赵扶摇正坐在一条街道上某个胡同的阴暗角落里,一动不动,看样子就和死尸差不了多少。 在修罗小镇,莫要说是各种修行资源,哪怕只是食物,那也是只能为强者拥有的东西。 因此,像他这样随便找个角落待着的人还真有不少。 不过大多数人都是饿的,他们打不过那些实力强横的御兽师,就只能找个角落瑟缩起来,煎熬着。 赵扶摇这样,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得了元屠、阿鼻二剑认可,现在正需要同它们交流。 “主人,您要不要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来祭炼我们?” “让我们成为您的本命荒兵,这样您就可以变得更强大。” “不过您的身体的确孱弱,能不能承受我们的力量确实是难说。” …… 一道浑厚的男子之声响起,略显空灵。 这就是元屠剑灵的声音,很符合元屠剑给人的感觉。 冷酷、直接、杀意十足。 赵扶摇默默地听着它的话,无形中,对于修行的理解愈加深刻。 他现在才发现,这两柄剑简直就是宝藏一样的存在。 论杀戮用途,元屠、阿鼻本就是杀伐利器,是绝世凶剑。 它们的杀伐力自然是极其恐怖。 而他赵扶摇看中的,是元屠、阿鼻剑灵的阅历和见闻。 他深知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实在是太浅薄了,对于修行之事的了解更是如此。 这些年来,他的确是战胜了不少敌人。 他杀死了无数荒兽,进入修罗小镇以后也算是顺风顺水。 可他没有因此而狂妄。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生灵,它们强大而神秘,强大到超乎他的认知和想象。 在他看来,杀敌时可以摆出狂意十足的姿态,但心里一定要怀有谦卑之意。 就像是学徒一样。 只有这样,他才能成长到有希望同那些生灵厮杀的地步。 故而,不管元屠说什么,他都只是仔细地在听,默默地分析。 他是真真切切地觉得,元屠和阿鼻就像是两把钥匙。他得到它们,就等同于是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不。” “我还太过弱小。” “杀戮无休无止,人的欲望也是如此。在适当的时候,无限膨胀的欲望可以把人推向新生。” “同样,无限膨胀的欲望也会让人迷失。如果一个人无法控制他自身的欲望,那这个人会死。” “我是渴望变强。” “可我不会毁了我自己。” 喃喃着给出答案,赵扶摇轻抚几下袖子里的奇异之花。 那是永恒双生之花,它好像确实是具有与他人共享生命的效果。 他还不知道这株花的用法,不过他觉得李华腾一定知道用法。 当初之所以夺下这株花,也是因为这株花的效用。 在别人看来,他这一行的最大收获或许就是元屠、阿鼻二剑。 可他不会这样觉得。 在他的眼中,这株花的价值不比元屠、阿鼻二剑差。 他会这样想,也没有别的原因,一切都是因为那四个字,共享生命。 就算是离开墨林小城,他也仍然记挂着他的甘草姐姐。 这么多年来,他没少为她寻来各种珍贵的灵药。 可不管服了多少药,甘草的体质始终都是不见好,一直病恹恹的。 甘草越是这样,他便越是想要为她寻一株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药。 现如今,他觉得他终于找到它了。 他为她做的护身骨符,终是只能护她一时。若她真有不测,那他就能凭这株花护她一世。 就在赵扶摇还在念着心里的那些事情时,突然,一道清冷的女声就在他的心里响起: “你是为谁而执剑?” 为谁而执剑? 闻言,赵扶摇先是一愣。 随即他就陷入到沉寂中。 他的心里有两道人影浮现,一个是一年轻妇人,那是他的母亲。 他当然不舍她的离开,奈何命缘就是如此,他已没有机会为她执剑。 还有一人,就是甘草。 对她,想要珍惜,想要守护,想为她奉献自己的一切! 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言语来形容这种感觉,这种心意。 但他明白,这就是他的选择。 于是,他在片刻后沉声一叹: “为一个人,也为自己。” 他话音未落,又听那女声道: “阿鼻,拜见主人。” 赵扶摇无言,继续沉默,只是在利用元屠、阿鼻二剑的力量,不断地洗礼自己的命纹,以求蜕变。 他并不知道,在他沉默时,元屠和阿鼻二剑已经自己展开交流。而它们谈论的人就是他。 “元屠,你真的决定了吗?” “是的,决定了。” “你为何选择他?” “因为他很像我。” …… “阿鼻,你也决定了?” “是啊,决定了。” “那你是——” “我的理由和你一样,因为他很像你。” …… “吼!” 不知过去多久,一声兽吼打破沉寂。 又有人对赵扶摇动手了,而在那个瞬间,亦有一声雀鸣响起。 “吱吱吱——” 赵扶摇眸光猩红,他抬起头看向对他动手的人。 刹那之间,无尽的杀意犹如午夜昙花一般,在他的心中绽放。 …… 第24章 挑战者 七月末,中伏之天。 修罗小镇还是原来的样子。 杀戮不曾在这片土地上消失,每天都有人沦为别人的食物。 有人死去,也会有人来到这片土地上。 但这些都是变相,相比于过去,修罗小镇其实是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里的人已经将整座小镇一分为二。 在这小小的里世界之中,一半地域被称为老区,那里还是老样子,依旧还是混乱不堪、时时刻刻有人争斗厮杀。 另外一半地域被称为新区,沉寂至极。 如果说老区给人的感觉就是喧嚣、热闹,那新区给人的感觉就截然相反。 新区里倒是也有人存在,可那些人似乎是都遵从着某种奇怪的秩序。 他们自始至终都安静至极。 现在正值一年之中最为炎热的时节,哪怕是苍凉山附近,也有热风席卷。 这个处处充满杀戮的地方本就有浓郁的血腥味,但新区的血腥味并不重。 外来者在这里待上几天,就能发现,老区新区就好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修罗小镇确实不该这样。 这里毕竟是外面世界人尽皆知的恶土。 自古以来,这里都是混乱之地。 但这里的人心里清楚,那只是以前。 修罗小镇已经变了,这是事实。 藏匿在这事实之下的东西,才是所有人恐惧的源泉。 那个源泉,是一个人。 没有人知道那个人叫什么,没人见过那个人的真实面目。人们只知道那个人有一只御兽,是蚀骨雀。 只因那个人的实力太过强大,所以,人们才默契地让出一片区域,为这个人改变了小镇的生存法则。 如果说原来的修罗小镇就是一片恶土。 那么,现在这片被特意分划出的新区,就是恶土中的恶土。 有很多恶徒,他们是宁愿沦为老区角落里的尸体,也不愿意闯入新区去面对那个恐怖的家伙。 而在此刻,新区之中有声音响起。 “黑袍!” “那些人称呼你为血修罗,说你最大的爱好就是在杀人以后,还要茹毛饮血,还要吃掉敌人的尸体。” “我名江羡。” “不才,还只是一个刚修出六命纹的御兽师。但我今天就是为挑战你而来,同我生死一战吧!” “我名丁西洲。” “我是九命纹御兽师,修为已达铭心小境,拥有三只御兽,是注定问鼎藏幽境的存在。” “我也是为挑战你而来。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像那些人说的那样无敌。” …… 两个人,五只御兽。 烈阳当空。 整整七道身影伫立在那座空旷的广场上,那两个人一前一后,言语中尽是挑衅之意。如他们所言,他们是为挑战而来。 在他们的身边,那五只御兽就守在它们各自主人的周围,时刻都保持着警惕状态。 尽管它们的主人都表现得狂妄。 可它们的反应还是暴露了它们主人的真实态度。 然而,在这两人说完话以后,却是久久没人回应他们。 新区始终都是一副沉寂之象。 时间就这样流逝着,一晃,天色渐红,有些日薄西山的意思。 江羡和丁西洲。他们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直都没走。 “呼——” 终于,江羡叹息一声,脸上展露出失望的神情。 同他一起在这里等了一下午的丁西洲知道,江羡这是要走了。 “唉。” 丁西洲有些无奈。但他终是随之叹息一声,打算同江羡一起离开。 突然,一阵雀鸣声响起。 “吱吱吱——” 闻声,江羡和丁西洲皆是眼眸一亮,又充满了活力。 他们的直觉告诉他们,这个叫他们等待许久的对手,终于出现了! 锵! 江羡一把拔出腰间长剑,他身边那一黑一白两头巨狼,也随之抬起头看向雀鸣声响起的方向。 “吼!” 让人震耳欲聋的兽吼声响起,是丁西洲的御兽在怒吼,那是三只虎形巨兽,身披骨甲骨刺,很是骇人。 顷刻间,他们两人俨然已是严阵以待,只待那传说中的人出现。 他们两人虽是表现地有几分轻浮。实际上,他们都很重视这次对决,无比重视这个对手。 修罗小镇是什么地方? 这里可不是外面世界那些贵族设立的斗兽场,更不是御兽师对决的擂台。 在这种无数恶徒、亡命徒聚集的地方,想要立足就只能不断杀戮。 那所谓的“血修罗”能在这里混到这个地步,足见人家的实力。 砰。 砰。 阵阵低沉的声音响起,是脚步声。江丁二人死死地盯着雀鸣声响起的方向,生怕被敌人抢占先机,提前向他们发起进攻。 然而,随着他们感知中的生灵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他们只觉得自己是被一股无比恐怖的杀机给锁定了。 “吱吱吱——” 雀鸣声再起。 汗水将他们的衣衫打湿,他们的精神高度集中,准备以无比认真的姿态来应对那传说中的蚀骨雀。 但很快,他们就露出惊骇之色。 蚀骨雀确实是出现了,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可问题是,他们看到的蚀骨雀不是预想中的一只。 铺天盖地。 遮天蔽日。 黑云一片。 …… 他们两人齐齐呆在原地,映入他们眼帘的是无数只蚀骨雀。 在那雀潮之下,向他们走来的则是一个黑袍人。 “实在是不好意思。” “几十个人缠着我,硬是不让我来找你们。” “等急了吧?没关系,我一定会给你们,你们想要的对决。” …… 低沉的声音响起,盖过雀鸣声。 发声者正是赵扶摇。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现在的他,仍是身披一袭残破的黑袍。 他的身上,仍然还是有白色鳞甲和漆黑羽毛生长。 那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脸。 江羡和丁西洲远远地望着他,根本就无法确定,他们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人,还是荒人。 危险、恐怖、冰冷…… 江羡和丁西洲的眼眸深处都有惊诧之意衍生,他们都明白,能给人这种感觉的人绝不会是善类。 据游历经验丰富的御兽师说,在命兽境这个境界范围中,能给人这种感觉的人,多数都是荒人。 再结合眼前情景,以及来到这里之前打探到的那些消息,两人都觉得心底有冰寒之意涌起。 虽然他们还是很想发声,习惯性地想说些挑衅的话。 可那身染污血的人影就伫立在他们的面前,他们觉得面前不是有人在伫立,而是有一座山矗立在他们的面前。 人间巨峰,巍峨至极! 这两人显然是被吓到了。 但赵扶摇可不会管这些。 他微微抬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对手,随后就控制手臂上的骨刺,任由两柄森白骨剑滑落到手上。 “呼——” …… 第25章 蜕变 赵扶摇发出沉重的喘息声。 今天是七月二十五,正值中伏时节,盛夏之际。 这不是他来到修罗小镇的第一个夏天,而是第二个夏天。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在这修罗小镇之中提着剑追着人砍。 而现如今,不用他追,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慕名而来挑战他。 今天一天他都没闲着。 从凌晨开始,就陆陆续续地有人向他发起挑战。 对于挑战者,他从来都是来者不拒,来一个便接待一个。 当然,确实是没有任何一个挑战者能他这里活着离开。 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里的人才会称呼他为血修罗,还赋予他一个“里世界新区的守望者”这样的称号。 呼—— 热风扑面,江羡和丁西洲却没有半分炎热之感。此刻,他们只感受到了如山的压力,还有恐怖的杀机。 “杀!” 眼看赵扶摇越走越近,最终还是丁西洲没忍住,大吼一声选择主动发起进攻。 与此同时,江羡虽是沉默无声,却也跟上丁西洲,两人一起向赵扶摇冲杀而来。 “来!” 赵扶摇发出低吼,战意十足。 这份战意之下蕴藏着无比可怖的杀意。 叮! 两剑相碰,江羡手中的长剑发出阵阵轻鸣之音。赵扶摇手中的森白骨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江羡见状已是一脸震惊,深知赵扶摇实力恐怖。但他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并非寻常御兽师可以相比。 六道淡白色光纹显化。 他展露命纹,调动全部灵力,用尽全力推演被他视作最大底牌的秘法神通。 却见他身形暴退,竟是与两头巨狼配合,以狼血在半空中刻画狼形图腾。 “竟是兽纹图腾!” 丁西洲发出惊呼声。 这兽纹图腾乃是藏幽境的御兽师才能修出的一种神通,他见多识广,当然能认出这种神通来。 但他确定,江羡的绝不是真品。 可丁西洲也确定,就算是这样,施展出如此秘法神通的江羡也不是同境的御兽师可以抗衡的。 起码,他就没有把握接下这一招。 但那图腾杀招却被赵扶摇以无比随意的一剑破除。 而且,这一剑之后,赵扶摇再接一剑,竟是给江羡一剑封喉。 江羡就这样倒地,被斩灭所有生机。 丁西洲见状不由得萌生退意。 他赶紧拿出两枚玉符,一枚向赵扶摇投掷而去化作杀招,一枚自己捏碎。 刹那间,白茫茫的光华将这方战场笼罩。 赵扶摇连出两剑。 一剑斩碎已成杀招的玉符,另外一剑倒好像是斩空了。 与此同时,那两头巨狼,还有三头巨虎,则是纷纷向他冲来。 江羡已死。 他的两头巨狼都选择继续战斗,至于那三头巨虎,它们则是受到丁西洲的命令,要死战下去。 嗤—— 血红色剑芒显化,赵扶摇只用一剑便叫这五个生灵尽数陨落。 斩出这一剑的赵扶摇亦是消耗巨大,他在原地盘坐下来,默默调息。 光华散去,地面上除了有江羡的尸体以外,还有第二具残躯。 那是丁西洲的身体,他还是承受赵扶摇的杀招,留下连着一臂一腿的半边躯体。 “元屠,那人会死吗?” “主人,您可以放心。” 心境深处,赵扶摇直接发问。 早在一年多以前,元屠和阿鼻就告诉过他,他可以放手杀戮。 这段时间里,他虽是依靠双剑修行,却没有完全依靠它们。 每一次杀戮,他都会做到斩草除根,赶尽杀绝。 放跑敌人这样的情况,在他的修行生涯中还是第一次出现。 所以他不得不发问。 呼—— 风声再起。 席卷赵扶摇的不是阵阵热风,而是凉爽的清风。 他在推演他自己开创的神通,大青天扶摇神通。 这神通不是杀伐术,而是能让他的心境和剑道完美融合的修行法,目前为止,只被他做修行之用。 三道漆黑光纹缓缓显化。 它们看上去无比凝实,光纹之中偶尔有血芒闪烁,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砰! 忽然间,一阵破碎之声响起。 原来,是有另外六道同样漆黑的命纹衍生。但它们却被赵扶摇以剑意斩去。 “主人,你——” 两大剑灵齐齐发声,对于赵扶摇这种行为,它们很不解。 在它们看来,修行者修行,在该突破境界时直接破境就是。 何必要这么麻烦?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赵扶摇自斩命纹,已经斩了十余次。 他斩去的命纹,数量也从最开始的一道两道,变成了现在的六道。 “现在还不是该破境的时候。” 赵扶摇淡然一笑,喃喃自语。 他闭着眼睛,仔细地回想这段时间里的全部经历。 在这段时间里,他杀掉的御兽师没有一万,也有九千多人了。 相比当初,他的实力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确实是没提升修为,但他的命纹已经蜕变了几千次。 剑道造诣,也在增长。 他在成长,不断蜕变,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可他隐隐觉得,就算他已经足够小心、足够克制,却还是在无形中走错了路。 念及剑道修行,他能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甘草。昔日,她手握一柄柳枝斩灭一切的情景,他至今都历历在目。 他觉得那才是至强的剑修。 他凭借元屠和阿鼻,倒是也能做到类似的事情。这两柄凶剑所蕴藏的力量,确实不是言语能形容的。 可他觉得他这样终究还是依靠了外物。 当初,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主动封印两剑的力量。这一年多以来,他一直都将它们当成是普通的剑在用。 最多就是在冥想时,用它们的力量蜕变自己的命纹。 故而,哪怕是早就应该破境,他也一直都在压制境界。 心中的疑惑太多,没有得到真正的解答……怎能在这样的状态下贸然破境? 更何况,破了境就会衍生出新的命纹。 到那个时候,他该契约怎样的荒兽作为他的御兽? 这些事情,他还没有考虑过。 这个世界的确是一个人与兽共存共生的世界,可对于御兽,他心里从来都没有什么过于强烈的渴望。 别人都把御兽视为工具,视作战斗厮杀之器。在他的眼中,他的蚀骨雀却是另一个自己。 一个……弱小的自己。 他从没有想过放弃它,更没有想过要强迫它去做什么。他只是将它当成自己的同伴,尊重着它。 “救……救命啊!” 一道哽咽之声打破沉寂。 赵扶摇抬起头,发现距离自己这里不远处,正有一道人影跌跌撞撞地向他跑来。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剑,只当是又有挑战者来袭,不过是诡计多端一些罢了。 可下一刻,他的注意力便被那人身上的衣服吸引。 那是一件蚕丝羊绒大袍。 蚕丝是苍凉山独有的雪蚕出产,羊绒则是出自苍老山独有的画角羊。 真正吸引赵扶摇的,是这件衣袍的制作手艺。他这一生,认识的锦衣华袍不多,却唯独认识这个。 因为这是他母亲做出来的衣服。 四岁那年,他的父亲还在世,他们一家的日子固然是清贫了些,但也过得其乐融融。只是那年,实在是太过贫苦。 他的母亲就是在那年做了这件大袍,将它卖给了一个衣着华美的貌美妇人…… 昔日记忆涌入脑海。 “呼——” 赵扶摇沉重地吐出一口气,终究还是收起了剑,然后就警惕地靠近那身着大袍之人。这种时候,他也不会掉以轻心。 那是个少女,比他矮一个头,看样子也就十三四岁大小。 他对她还真有些许记忆。当年卖衣服时,她还是个娃娃。 那时候的他也是个娃娃。 他们见过面,甚至还说过一些话。 不多时,那少女跌倒在他身前。 还没等他说什么做什么,她已是梨花带雨,啜泣道: “好心人——” “求求你,救救我。” 赵扶摇立身在原地,沉默着。 他的目光明暗交加,很复杂。 …… 第26章 你的女儿在我的手上 记忆像是汹涌的潮水,接连不断地在赵扶摇的脑海深处涌起。 他呆呆地立身在原地,恍惚间,觉得自己就像是活在十余年以前的那个人间。 那是在春节前,墨林小城的集市上…… 他的母亲做了很多衣服,唯独是这件衣服最为华美、最金贵。 同样也是这件衣服,它是最难出手的。 他至今都还记得,当时能看上它的人,那是大有人在。 但能在看上它的同时又出手,以符合它原本价值的价格将它买下来的人,却寥寥无几。 那件衣服若是没卖出去,他们一家不会过好那个春节。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前这少女的母亲出手,将衣服买下。 对于人家来说,可能那仅仅只是举手之劳,不过是买一件衣服。 可那件事却给年幼的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哪怕是时隔多年,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也不会忘。 他就这样想着。 直到视线不知不觉地模糊,脸颊上一热,他才猛然清醒,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已经不是墨林小城。 于是,他轻轻地叹息一声。 “跟我来。” 随即,他也不管这少女是什么反应,竟是直接拉起对方的手,向广场的某个方向走去。 残阳如血,天色渐晚。 感受到赵扶摇的直接,起初,这少女还心有迟疑。被赵扶摇牵手也是微微一怔,不知该接受还是拒绝。 但很快,随着她跟在赵扶摇的身旁同他一起前行,她就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或许就是因为这种安全感。 渐渐地,她一点点卸下对赵扶摇的防备。心里也生出想要看一眼赵扶摇真容的奇怪想法。 但赵扶摇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太具有压迫感了。以至于她只敢微微低头同他走下去,不敢做别的事情。 忽然,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以后不要来这种地方。” “这里是修罗小镇,一直是我们这种亡命徒活命的地方。” “你贸然闯入,只会让你身上的衣服染上血,惹上尘埃。” …… 这绝对是赵扶摇这一年多以来说过的最认真的话,也是为数不多的不带杀意的话。 他说得很认真。 那女孩听得很认真。 在他说完之后,那女孩虽是因为惧怕而不敢以言语回应,却也是连连点头。 赵扶摇并不知道,他越是这样讲话,这女孩心底那份针对他的好奇心就越重。 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为什么和这里的人不一样? 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不是说这里的人都很邪恶吗? 为什么他与众不同? ……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就像是雨落于山野时形成的小水流。它们在流动,也在逝去,注定不会回来。 渐渐地,少女心中的疑问变得越来越多。但她身边的人可不会懂得她的心思,更不会去想这些东西。 在赵扶摇看来,他正在做的事情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在修罗小镇之中,确实是只有杀人这种事才算是正常的事。 他能救人、能在这里救人,不管怎么说都可以算是独一份儿了。 但这里的人既是自己将他称为血修罗,称为新区的守望者,在这种时候便不会有谁敢挑战他的威严。 不得不说,这个少女还算是比较幸运,入了修罗小镇需要求救时遇到的人恰好是他。 日薄西山,天色已暗。 半个时辰以后,这天地间已看不到什么日光了。将那为数不多的光明给彻底取代的,是纯粹的黑暗。 赵扶摇和这个少女还在路上。 距离里世界的入口已经不远。 可行至此处,也算是已经出了新区的范围。新区的守望者第一次离开新区,这倒是一件大事。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儿。 “吼!” 震人心魄的兽吼声响起,乍一听还真会给人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 那个少女也被这声音吓得花容气色,握着赵扶摇那只手的手不由得加重力气。 嗡—— 赵扶摇沉默无言。 他只是依旧走在路上,脸上一片淡然神色,有兽影向他扑杀而来的时候,也只能听到剑鸣声响起。 那个瞬间,少女双眼紧闭,紧张地停在原地一动不动。而赵扶摇亦是停下脚步,似乎是在等她。 “嗷呜——” 剑鸣声消失,兽吼声响起。 但这一次的声音就是哀嚎声。 “天……天呐!” 还有惊呼声,也响起了。 随着这声音一起出现的,就是一道道惊慌失措的人影。显然,这又是一群猎杀者。 和赵扶摇去年刚来时遇到的人一样,这些人也是靠选择目标,然后实行猎杀、暗杀来生存的。 去年的那些人选错了目标。 今年,这另外的一批人也和他们的前辈一样倒霉。在他们逃窜时,血红色的剑气便化成剑影射杀而去。 “呃——” “呃——” …… 有人还可以发出哀嚎声,有人则是连哀嚎声都来不及发出来,便被血色剑芒斩杀在原地。 更多的人被震慑住。 他们这才认出来,对这些倒霉蛋出手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于是,接下来的路也畅通无阻。 “这里就是小镇的入口。” “同时,也是出口。” “你准备怎么跟家人联系?” 立身在修罗小镇的入口处,赵扶摇淡然发问。 此刻他想起了去年的经历,不免心有诸多感触。 但当务之急,还是送这个曾与他家有过善缘的少女离开这里。 离开了修罗小镇不代表不会被人盯上,不会遭遇追杀。 既然他管了,他打算一管到底。 “我有……这个。” “把灵力输进去,就可以引动它内部的术式,和另一边沟通了。” “我还不会用它,你用它应该就能联系上我的母亲了。” 那少女直接取出一枚戒指,戒指通体银白,其上镶嵌诸多宝石,一看就是那种不可多得的贵重之物。 而相比于这戒指,赵扶摇的注意力更多的还是集中在这少女身上。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家庭,怎样的环境,才可以养出这种不谙世事不懂处世的人。 下一刻,他就毫不犹豫地接过戒指,几番尝试,终于启动了全部的术式。 他立刻对着这戒指说道: “你的女儿在我的手上。”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在说完这两句话以后,赵扶摇直接恢复沉默。 唯留那个少女看着他,流露出一脸错愕之色。 他有些诧异,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他感觉自己的话说得还是很简单很直接的,对方一定能听懂。 而下一刻,便有一道恐怖的威压降临在此。 刹那之间,赵扶摇就生出一种即将窒息的感觉。 “母亲,不要——” 砰! 少女的哭喊声,还有拳头击打在胸口的沉闷之声,它们一同响起。 在这之后,赵扶摇就佝偻着身形靠手中骨剑支撑身体。 他目视前方,眼眸中尽是错愕和不解,还有难以言喻的悲伤。 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妇人出现。 她拉住那个少女,语气生硬道: “哼,跟我走!” 整个过程,她没有一点要管赵扶摇的意思。 那少女显然也是受到了惊吓,口齿不清,发出一声声激动的哭吼。 她在反抗,想到赵扶摇身边去。 可她是拗不过那年轻妇人的,只能被强行拉走。 “呜呜呜——” 撕心裂肺的哭吼声渐渐小了,那个少女以及她的母亲也渐行渐远。 赵扶摇在原地伫立许久。 “呼——” 许久以后,他才发出一道沉重的呼吸声,缓缓转身。 然而,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直接就呆滞在原地。 只因他看到了一个人。 晚风徐徐,月色若水。 荆钗布裙,天姿国色。 “岂有此理!” “我去找她们去。” 甘草来到他的身前,将手中盒子交给他,然后就要向那两人追去。 但赵扶摇还是抬手将她拦下。 “扶摇!” 她呼喊一声,声音有些发颤。 赵扶摇却是默默打开手中那个盒子,从中取出一串三彩团子,默默递到她的面前,轻声道: “那毕竟是她的母亲。” “我不想让别人没有母亲。” “姐姐,吃吧。” “你来看我了,这是好事啊。” 他微笑着,眼前一片模糊。 甘草无言,只是停住脚步,然后哽咽着扑向他。 在这世上,有些痛苦是可以言说的,往往是说出来就会好很多。 而有些痛苦,是即便说了,也依然会是于事无补,甚至还会更痛苦。 她想起了他的过往。 今天,她已经看到了一个与从前的他判若两人的他。 可他又好像还是原来的那个他。 他们沉默,他们相拥。 她知道,这世上不会有比他更温情的男子了。 …… 第27章 月光下的誓言 晚风徐徐,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星辰点缀天幕,造就绝美的天穹银河。月华皎皎,如水般清澈,洒满长街。 修罗小镇的新区还是一如既往的安宁。 它完全不同于老区,老区只有喧嚣。而这仅仅只是因为赵扶摇一个人的威慑力。 …… 此刻,赵扶摇正倚靠在一间房子的屋顶上。他微眯着眼睛,享受着晚风拂过身体的感觉。 自从创造大青天扶摇神通后,他就越来越喜欢风,也越来越喜欢那种被风拂过的感觉了。 那种感觉……它曾无数次为他带来疲倦后的解脱。 如今正值热夏,那微微凉意足以冲刷所有的热躁。 感受风、接受风,拥抱风……这样的入眠方式,可以温柔地将人引向梦境最深处。 以往的这个时候,他会在很多个蚀骨雀群落的守护下入眠,度过黑夜迎接第二天。 但今天和过去不同。 甘草来这里看他了。 如果说,与那个少女的重逢的确是刺激了他,刺激到他内心深处的隐形之伤。 那甘草就是他的绝世良药,独一无二,哪怕只是让他见到,他就已是药到病除。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那么悲伤了。 “扶摇。”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甘草微微调整一下自己的位置。 她一边继续享受赵扶摇的膝枕,一边又将目光从天幕星河之上,转移到赵扶摇的脸上。 她在凝视他,期待着他的回答。 而她的话也包含了太多意思。 这其中,有宠溺、有开心,更有悲伤和忐忑。 她当然明白赵扶摇的心思,知道他是想靠他自己的力量去变强。 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将修罗小镇选为他的试炼之地。 但无论他怎么变,无论他身在何方,他都是她心中那个不可取代的人。 自从父母相继离世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感受过家的感觉。 只有在和赵扶摇相处相伴的那段时间里,她找到了那种独属于“家”的感觉。 这些年来,他们两个人虽是以姐弟相称。但随着年岁增长,他们相互之间的感情都在变化。 赵扶摇离开以后的那个新年,她就再度体会到过往的痛苦。 失落、空虚、彷徨……种种感觉交错在一起,形成一种同过往那些甜蜜截然相反的感觉。 她深深地厌恶着它。 赵扶摇刚离开的时候,她很担心他,恨不得时时刻刻关注着他,生怕他出了什么事。 在那个新年过去以后,她每天都过得无比煎熬,度日如年。所以她终究还是来了,来这里找他。 此刻,哪怕她明明知道,就算问了这个问题也有可能不会得到理想中的答复,她还是问了。 “我——” 果不其然。 赵扶摇在沉默许久以后,还是主动开口,想要给她一个答复。 但他一开口就没了下文,从头到尾好像就只有一个“我”字可以算是答案。 “你——” 甘草猛然坐起。 她直愣愣地凝视着赵扶摇,不知不觉中,眸子里水雾升腾,满是委屈。 赵扶摇见状立刻心中一颤,扑过去就将眼前的女子抱住。 甘草无言,却不是无声。 他敏锐地听到一阵抽泣声。 那声音微不可察,可他听得清楚。 这让他将她抱得更紧。 “姐姐。” “嗯?” 听到赵扶摇终于发声,甘草止住眼泪,松开双手离开他的怀抱。 却见那少年缓缓伸出手来,向她展示着一株被他藏在袖子里的花。 那是一株奇异之花。 它的花枝之上无叶,却生有两个花骨朵,花瓣血红而细长。 紧接着,他便朗声道: “天穹群星,日月山河为证。” “今日,我赵扶摇在此立誓!” “我会永远守护在她的身边,护她周全,让她欢笑。” “我愿以永恒双生之花为凭,与她共享我的生命。” “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自赵扶摇有生以来,这绝对是他讲话讲得最严肃的一次。 甘草凝视着那张挂满真挚之笑的清秀面庞,已然愣在当场。 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言辞来形容她的心情。 只是—— 就在赵扶摇话音刚落的瞬间,他手中的那株花便缓缓化为灰烬。 而紧接着,他的手背上,还有甘草的手背上,便都有纹印出现。 那纹印的形状形似彼岸花。 可若是仔细看去就能发现,他们两人手上的彼岸花都是一株两花。 只是一花是正常生长的样子,一花是形似初生,未长起来的样子。 “你——” 刹那之间,甘草的脸色就红润不少。 这足以证明赵扶摇的誓言是有效的,她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 相应的,赵扶摇的脸色也变得惨白不已。而他见甘草有如此变化,当即也顾不得继续错愕下去。 他的脸上满是惊喜的笑。 甘草只见他摆摆手,又听他平静说到: “和你比,命算得了什么?” “没有你,才是生不如死。” “这株花是我偶然所得。” “本来,我还想等回去以后问问老爷子该怎么用它。” “没想到——” 说到这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且将话锋一转,说起别的事。 “我们明天就回去吧。” “但在回去之前,我要去一趟宋家的族地,解决一件事。” “姐姐你放心。你,我,我们都不会有事。我会永远陪着你。” 闻言,甘草低头。 她俏脸微红,叹息道: “才出去一年,怎么就学坏了。” “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 “竟哄得——”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赵扶摇没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可能是今天晚上说的话太多,也可能是因为赵扶摇的话太过深刻。 他才只是握住她的手,她便再也说不下去了。这么多年来,始终都是他在依靠她。 而如今,她第一次感觉,现在是她在依靠他了。 今晚的夜色很美,月色更美。在赵扶摇看来,却不及眼前人半分。 …… 七月二十六。 修罗小镇的人迎来了解脱,新区就此消失。 因为那个一直留在这里的人选择了离开了,还很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就在同一天。 苍凉山南,冰渊之脉。 一向以苍凉山一带最大家族自居的宋家,迎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 其中一位是个姑娘,虽是荆钗布裙,却是天姿国色,人间绝美。 她执一段柳枝,款款而来。 无论姿容气质,她都当得起人间极致之名。 但她并不是今天的主角。 今天的主角是另外一人,是个少年郎。 他面容清秀,身材壮硕,身披一袭残破黑袍,黑袍之下又生羽衣。 他气场强大,压迫感十足,随便找个地方一站都会让人心生畏惧。 “你准备怎么做?” 甘草看向赵扶摇,温和发问。 闻言,赵扶摇面色平静,沉声给出他的答案。 “灭门。” …… 第28章 雀鸣动千山 话音未落,赵扶摇的身上就有微弱的血芒浮现。刹那间,他的气质已浑然一变。 恐怖、暴戾、嗜血…… 甘草立身在不远处,痴痴地望着他。 感受到他的变化,她感到心头一颤。 这一刻,她想起很多年前。 那时候的赵扶摇还很小,却在本该和那些同龄人一样欢笑的年纪活得麻木。她想彻底改变他,为此做过很多事。 如今再看,她猛然发现,其实赵扶摇一直都是当初的那个赵扶摇。他是有成长,但他从未忘记心底的那些伤痛。 有些伤痕,注定无法被抹除。 “元屠。” “阿鼻。” “我可以相信你们吗?” 赵扶摇向前踏出几步。 他将自己的目光投注在眼前的建筑群落上,它伫立在冰天雪地之中,恢宏大气,正是宋家族地。 记忆,在他的脑海深处浮现。 从他知晓当年那场瘟疫的真相开始,他就渴望复仇,想要屠灭所有宋家人。 为此,他毅然踏入修罗小镇,开始了一场为期一年半的修行生涯。 这一年半载的时间说长不长,带给他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一段人生。 他与过去那个弱小的自己决裂了。 “主人。” “您放手去做便是。” 两道声音齐齐在赵扶摇的心底响起。 闻言,赵扶摇不再犹豫。 他抬起一只手,作单手指天之势。 转瞬之间,一道血红至极的剑芒冲天而起,在天穹之上划出一道璀璨血痕。 狂风骤起。 它从四面八方向这里吹拂而来,很是诡异,也带来无尽冰雪。在这个时候,宋家族地的上空也已经汇聚出一片血云。 “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是怎么回事?” “没听说家族的长老堂有什么行动啊?平白无故的,我们宋家的地盘怎么会有如此异象?” “快,快去禀报众长老,快去告诉家主这件事情。如此异象,血云裂天,这绝不是祥瑞!” …… 宋家族地之内,有一道道声音响起。 那是宋家族人的声音,他们很恐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天有异象,他们却没有提前得到任何消息,这足以让他们心生疑问。 可惜。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赵扶摇的布局已经初步完成。 现在无论是说什么,还是做什么,通通都晚了。 从决定出手的那一刻起,赵扶摇就没有任何留手的打算。 如他所说,他要灭了宋家满门。 为了这一天,他做了太多准备。 在他手上有八枚空间戒指,这是他在修罗小镇的战利品。 其中有五枚被他用来储存兽灵。 从一开始,他就打算孤身一人面对整个宋家的围杀。 从很早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在收集各种兽灵。他为的就是能在战斗中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力量。 还有另外三枚戒指。 那里面装的东西是兽骨,被他以自创的铭刻之法祭炼。那些兽骨上封存着他的剑意,能互相联系,演化无尽威能。 他经历的暗杀和围杀实在是太多。 再加上最开始就定下的目标,他早就琢磨过高效镇杀敌人的法子。这些兽骨就是他琢磨的成果。 元屠、阿鼻蕴藏着恐怖的力量。 他是它们的主人不假,但他能动用的力量,只是两凶剑全部力量的一点皮毛。 这些年来,他不断地强化体魄,一次次自斩命纹。 为的,就是能通过强悍的底蕴来运用这两凶剑的那份力量。 他剑意铭刻在兽骨上,在需要的时候就能提升自己的承受上限,从而引动更多的元屠阿鼻之力。 毋庸置疑,这样做确实是消耗巨大。 但相应的,他付出的越多,能获得的收益就越大。而在今天,他一定会将修行中的积累倾泻一空。 “杀!” 赵扶摇怒吼一声,豪气干云。 他缓步向前,手臂上骨刺移动,释放出被他祭炼成骨剑的元屠、阿鼻,将其牢牢握在手中。 “吱吱吱——” 蚀骨雀鸣叫一声,旋即冲天而起,直接隐入云霄。 而赵扶摇则是一剑斩去,只一剑便让宋家的护族法阵烟消云散。 “你是谁?” 时至此刻,宋家人终于发现了赵扶摇。 二十几人率先向他杀来,与之一同向他杀来的还有诸多御兽。 那是一种体格巨大的雪狼,通体雪白,毛如钢针,狼瞳血红,名为冰渊影狼。 这是一种群居荒兽。 成年的冰渊影狼,修为可以达到二阶兵卒级。 它们拥有锐利的爪牙,以及超乎所有三阶荒兽的恐怖速度。 而在这群冰渊影狼之中,明显是有修为达到三阶统领级的存在。 一眼扫去,赵扶摇便在狼群中发现了它。他并没有声张,也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他只是提着手中剑缓缓前行。 直到第一只冰渊影狼冲到他的身前,他才瞬间出剑。 嗤—— 骨剑穿透它的血肉,不作任何停留。 这一剑斩出之后,鲜红的血液化作雾霭炸散,弥漫在半空中。 一颗狼头在空中翻滚,片刻后才落在雪地上。如此一幕,让那些宋家人顿生胆战心惊之意。 一剑,竟是只用一剑? 一剑就让冰渊影狼当场暴毙,还是被枭首而死。这可是在冲锋的过程中啊,他是怎么看清的? 一众宋家子弟身形一顿。 他们咬紧牙关,却还是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宋家何时招惹上了这么恐怖的敌人,竟然就这么杀上门来了? 然而,赵扶摇可不会给他们时间让他们胡思乱想。这一剑之后,他又连出数剑,使得一头头雪狼倒下。 不管是二阶兵卒级也好,还是三阶统领级也罢,通通都死了。 而且,每一头冰渊影狼都是死在冲锋之际,都是被枭首而死。 这一幕,多少是看愣了这些宋家人。 赵扶摇不忘初心,斩出无数剑芒,始终是见人就杀。 不多时,在他走过的路上就躺满了尸体。对于那些尸体,他不会多看一眼。 他只是在前行,在杀戮。 很快,便有怒吼声响起: “敢问阁下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宋家?” “难道,阁下就不怕我宋家主家的报复吗?” …… 众多人影出现在赵扶摇眼前。 赵扶摇抬眼望去,发现这些人的数量一共是八十几人。 而且这些人大多都是白胡子老头,只有极少数人才是中年人。 显然,这些人就是宋家的中坚力量,应该就是所谓的长老们。 “我名宋仁。” “是宋家的家主。” “我宋家到底与你有什么仇怨,值得你闯到这里大开杀戒。” “也罢,既然你来了,便别想活着活着离开。” 一个黑袍中年人大吼着,满面怒色。 说完话,他直指赵扶摇,以口哨唤出自己的御兽向其发动攻势。 “啊——” 嘹亮的鹰隼怒鸣声响起。 四只通体雪白的鹰隼出现,它们先隐入云端,紧接着便向赵扶摇俯冲而去。 “杀!” 与此同时,众多宋家人也向赵扶摇发动攻势。他们足有六七百人之多,召唤出一千多只御兽。 顷刻间,赵扶摇就要被他们化成的洪流淹没。但在此刻,天穹深处却传来声声雀鸣,震天动地。 “吱吱吱——” 众多宋家人停住身形。 他们能听得出来,这是蚀骨雀的声音。 但蚀骨雀这种荒兽,能在御兽师的战场上发挥什么作用? 他们纷纷流露出轻蔑的笑,对这蚀骨雀鸣不屑一顾。 眼看着,就要继续向赵扶摇冲杀去。 可下一刻,他们便纷纷愣住—— 蚀骨雀出现了。 但不是一只,也不是一群。 而是铺天盖地,数之不尽的蚀骨雀! 它们就像海潮,向赵扶摇所在之地极速涌动,滚滚而来。 同一时刻,荆钗布裙打扮的女子不知于何时起,就已伫立在一座高楼的楼顶上。 她默默见证着发生在宋家的一切。 雀鸣动千山。 杀伐已起。 她心中的人好像已成长到极为强大的境地,似乎足以成为整个宋家的梦魇。 …… 第29章 业火种红莲 赵扶摇挥动手中剑。 他没有完全释放元屠、阿鼻的力量。自始至终,这两柄绝世凶剑都好像是普通的剑器一样。 他是在以一种微妙的方式调动它们的力量,不管是与谁拼杀,他展露的力量都只会比对方强上一分。 这是他有意为之。 他来宋家是为报仇不假。 但这场战斗,也是他修行生涯中最为宏大的一场战斗。在此之前,他还从未经历过这种规模的大战。 本来,按照他的预想,他会在修罗小镇修行三到五年之久。但事实却是他只修行了一年半的时间。 他终究还是提前离开了那个地方。 这不仅仅是因为甘草的到来,更是因为他自己已经感觉到,修罗小镇能带给他的提升已经是微乎其微。 他自己心里清楚,就算他继续留在修罗小镇。他能得到的无非就是多斩几次命纹的机会,然后继续迷茫。 那不是他想要的。 他和普通的御兽师完全不同。 普通御兽师的战斗方式,是以御兽为主,以自身为辅。 而他和普通御兽师恰恰相反。 在大多时候,他的蚀骨雀能起到的作用就是召集同族同伴,利用他的吞噬之力来影响战场环境。 就像是现在这样。 就算这些蚀骨雀什么都不做,只是齐齐鸣叫,那种势头也足以让众多宋家人胆寒。 修罗小镇,或许的确是可以让他继续蜕变下去。 但那种蜕变,速度太过缓慢。 他想要的蜕变,是一次能让他一举打破桎梏的蜕变。 如果他再修出命纹,他真的不想再自斩命纹了。 每一次自斩命纹,都像是自断手脚,像是在自杀。 偏偏新的命纹每次衍生出来,都会让他感到一种差距。 那是新生命纹和原有命纹的差距。 他自斩命纹,为的不过就是让新生的命纹变得和原有命纹一样,让它们的本质变得完全相同。 而他的直觉告诉他。 这宋家灭门之战,或许可以达成他的目的。也许,他真的可以在生死之间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该死!” 一位宋家长老口吐鲜血,发出洪亮的咒骂声。 他很是震怒,也很震惊。 震怒是震怒于眼前局势,这么多人竟然还无法拿下赵扶摇。 震惊是震惊于赵扶摇刚刚斩出的平淡一剑。 只一剑而已,竟然直接斩灭了他的命兽。 命兽身亡,他这个做主人的自然也会随之身负重伤。 这让他无比好奇,既好奇赵扶摇的身份,又好奇赵扶摇的真实实力。 宋家,其实是北荒的大家族。 这苍凉山的宋家不过就是宋家的一个分家而已,这里的人,其实全部都是分家之人,并非嫡系。 想他苍凉山宋家,这么多年以来也不过就只出了一对兄弟,算是天纵奇才,这才被主家接走培养。 可这个在他宋家族地大开杀戒的人呢? 若这个人足够年轻,那这个人得是什么级别的天才? 命兽境啊,还是只有三道命纹。 只是这样的境界,御兽还是蚀骨雀,竟能把他偌大的宋家给闹得天翻地覆。 这是他在震怒之余也会震惊的主要原因,他想不通,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吼!” 羽毛凋落,鳞甲碎裂。 战至后来,赵扶摇的模样已是残破至极。他发出声声战吼,吼声震天动地,让众多宋家人胆寒。 直至这一刻,这些宋家人才看清赵扶摇的真面目。他们都觉得,这就是一个完全荒兽化的荒人。 可下一刻,赵扶摇就接连震碎了手指上的戒指。 咔! 咔咔咔咔—— 一连八道破碎之声响起。 无数兽灵散发着流光溢彩,从那些戒指中飘飞而出。 看到如此一幕的宋家人全部都惊呆了,不明白赵扶摇要做什么。 “吱吱吱——” 雀鸣阵阵。 无数蚀骨雀环绕在赵扶摇身边,帮他抵挡那些御兽的进攻。 蚀骨雀的确是一个极其弱小的生灵种族。 在这场大战中,哪怕它们用尽全力也抵挡不了太多攻势。 可它们就胜在数量! 一只蚀骨雀陨落了,便会有两只甚至是三只蚀骨雀顶上。 它们就是以这样的方式,硬是为赵扶摇开辟了一处空地。 赵扶摇正在以无比迅猛的势头炼化那些兽灵。 “吞!” 他怒吼着,作为他本命御兽的那只蚀骨雀也上下翻飞。 他们两个一起吞噬那些兽灵,一起将其炼化。 渐渐地,六道漆黑光纹竟也缓缓浮现在赵扶摇周身。 他的命纹,再一次重生了。 而在他凑齐九道命纹的瞬间,他整个人的气息也攀升到新的巅峰。 刹那间,在场的所有生灵都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压迫感。 弱小一些的宋家人,甚至还会心生一股即将窒息的感觉。 “吱吱吱——” 蚀骨雀们兴奋无比,它们鸣叫着,接连衔起散落在空中的兽骨。 不多时,不待宋家人再度发起新的攻势,这些蚀骨雀就主动散开。 “杀。” “杀。” “杀杀杀杀杀——” “杀!” 赵扶摇的吼声再一次响起。 虽然在场的这些人都能听清他的话,但他们都觉得这种声音更像是荒兽的嘶吼。 赵扶摇的眼眸深处闪烁着猩红的光芒。 这前所未有的力量,正迫使他的理智缓缓消弭,被本能给取代。 清风又起,吹拂着他。 大青天扶摇神通被他推演,渐渐地,他能在一定程度内保持清醒,更是回想起这些年的经历。 在战场上反击、挣扎的感觉,吞噬掠夺其他生灵生机的感觉,还有那种游离在生死之间的快感…… 种种感觉交错在一起,让他向着他心中选定的方向,不断蜕变。 黑色雀潮深处,五彩斑斓的光辉自其中闪烁不息。 那些兽骨被赵扶摇影响,其中剑意被彻底激发。 在赵扶摇的手上,两柄森白骨剑已经布满了裂痕。 昔日,赵扶摇在完全炼化元屠、阿鼻二剑时,曾特意以骨质外壳配合剑意铭纹封印它们的力量。 如今,封印破除! 在那股恐怖剑意的呼唤之下,这两柄绝世凶剑不断颤鸣。 它们无比激动,这是它们的主人第一次这样做。 力量! 那本属于它们,它们一直渴望赵扶摇动用,却未曾被赵扶摇动用过的力量,在疯狂涌动。 就在力量解封的一瞬间,在场的宋家人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都被冰冷至极的杀机精准锁定。 “这,这是——” 一个宋家长老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高高跃起的赵扶摇一剑斩为齑粉,随风而散。 “吼!” 宋家人的御兽们发出不甘的嘶吼,它们挣扎着,想向赵扶摇发起扑杀。奈何它们根本抵挡不了那种杀意。 此刻的赵扶摇就像是一个人形荒兽一样,凭借强横的体魄纵横在这片战场里。 他的身形不断闪烁。 任由这些人和他们的御兽如何抵挡,最后,这些生灵都会化为齑粉随风而去。 同一时刻,甘草也愣在原地。 她没想到,这两柄剑会蕴藏着这么恐怖的力量。 “扶摇的剑道,本就是纯粹的心剑之道。剑随心动,剑心一体。心之所指便是剑之所向。” “这两柄剑是杀道之兵。” “它们本就是为杀戮而生,一件擅长屠戮,另外一件则是更擅长纯粹的杀戮。” “对宋家,他的心里本就有无穷无尽的恨。仇恨、愤怒,最终都会化为纯粹的杀意。” “再加上他这些准备……” “这真是如虎添翼啊。” 甘草喃喃自语,眸光闪烁。 她已看透一切。 但,唯独还有一件事是她无法看透的。 那就是赵扶摇是否会彻底迷失在这场杀戮之中。 她清楚地记得,当年的赵扶摇在初次展露这种类似荒兽化的能力时,就迷失了理智,只剩本能。 那现在呢? 洁白的大地被染成血色,血肉和碎骨成了宋家族地独有的装饰品。漆黑的雀潮涌动,掩盖了一切。 赵扶摇依旧还在继续屠戮,高强度的战斗让他得以手刃仇敌,却也让他身负重伤。 每挥出一剑,他的身上就会多出一道伤痕,重复累加。 偏偏他还拥有远超常人的恢复能力,不会因积重难返而倒下。 甘草就这样看着,见证着。 渐渐地,她红了双眸。 她能凭借她的天赋感受到赵扶摇的心。 那是一颗剑心,却千疮百孔。 它在流血,它在散发无尽的悲伤之意。 它的每次跳动,都会让人感到煎熬,感到极致的愤怒。 终于,赵扶摇半跪在地。 甘草准备上前将他扶起,却听赵扶摇断断续续地喃喃道: “娘——” “您的……小扶摇。” “终于,为您……” 话说到一半,赵扶摇已无法再说下去。 他将元屠和阿鼻刺入冰雪中,随着本能彻底释放心中剑意。 刹那之间,血红色的火焰激燃而起,席卷了整片宋家族地。 一道冰冷空灵的男子之声突然响起,威严无比道: “业火,炎狱。” 与此同时,另一道清冷的女子之声,则是平淡道: “红莲,种心。” 血火燃烧,将整个宋家族地化为一片炎狱。任由那些宋家人哀嚎、求饶,他们都只能化为灰烬。 火海深处,更有一株株血红色的火莲绽放开来,与这冰天雪地遥相辉映,造就一片奇丽的景象。 “这是……” 甘草看向宋家族地深处,在一座大殿中,有漆黑的雾霭涌现。那些雾霭很快就被火海中的火焰吞噬。 她认出来了。 这就是当初那场瘟疫爆发时,弥漫在苍凉山附近地域的神秘黑雾。所以,这宋家真是瘟疫的源头。 很快,她心念一转,又看向半跪在地的赵扶摇。她快步向前,却见那少年缓缓抬头,对她沙哑道: “姐姐——” “我没有家了。” 那一瞬,甘草的视野彻底模糊。 那少年却艰难起身缓缓来到她身前,伸出那只沾满血污的手,想为她拭去眼角的泪。 她眨了眨眼,任由他为自己拭去眼角的泪花,视线又变得清楚明亮。 她看到,火光中,那张沾上了些许泥土和血污的清秀面庞,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抓住他的手,用哽咽的声音缓缓道: “我们回家好不好?” “回我们的家。” 清风再起,落雪与灰烬纷飞。 雀鸣渐沉,一切皆化成尘埃。 …… 第30章 长夜 深夜,铁匠铺内。 “老爷子。” “您确定这个纹印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多余的影响吗?” …… 甘草将手凑到那须发皆白的小老头面前,任由他仔细打量,急切发问。 这是赵扶摇回来的第三天。 这三天里,他一直都在昏迷,从未有过任何要苏醒的征兆。 李华腾为赵扶摇检查过身体,却只说他是力量消耗过度。 可甘草觉得,赵扶摇会变成这样不只是因为那一个原因,更是与他在修罗小镇发的那个重誓有关。 她不通医道,对这世上的奇异之事也没有那么多认知见识。但赵扶摇的誓言确实是应验了。 她手上的彼岸花纹印就是最好的证明,那是永恒双生之花留给他们的印记。 自从这印记出现以后,她时刻都能感应到一股磅礴的生命力。 这力量明明不属于她,却会蕴养她的身体,为她带来生机。 哪怕赵扶摇负伤昏迷,这种力量也依旧稳定存在,不曾有过半分要消失的迹象。 于她的身体而言,这当然是好事。 但她还是更在意赵扶摇。 为了避免赵扶摇因为那个誓言出事,她将整件事情都讲给李华腾听了。 她知道李华腾见多识广,觉得李华腾一定能给她一个答案。 却不曾想,李华腾在得知这件事后,竟是一直沉默。 许久以后,他才沉声道: “你刚刚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是。” 甘草毫不犹豫地点头。 紧接着,她又追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 “没。” 李华腾缓缓摇头,喃喃自语。 他把目光从甘草的手背上移开,转而来到赵扶摇身边抓起赵扶摇的手。 仔细一瞧,果真和甘草话里说的一样。 赵扶摇的手上也有一个同样的彼岸花纹印存在。 “呼——” 李华腾闭上眼睛,作沉思之状。 然后吐出一口浊气,似是叹息。 直到一段时间以后,他才放下赵扶摇的手,平静道: “甘草丫头。” “你还记不记得这小子刚进入修罗小镇时,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你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那两柄凶剑上了。” “你是不是忽略了那块灵荒碑?” 灵荒碑! 闻言,甘草立刻瞪大眼睛,流露出一脸恍然之色。 而与此同时,李华腾继续说道: “那所谓的永恒双生之花确实是真实存在的,是一奇特之物,在诸多医书古籍上都有过确切的记载。” “只是那些古籍大多残破。” “所以,关于它的药方基本上都失传了,没什么全面的记载。但这东西的确是上古奇物,稀缺至极。” “这小子能遇到,算他运气好。” 说到这里,李华腾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羡慕之色。 他确实是很羡慕赵扶摇, 像这种只可遇而不可求的灵药,他这个医者到头来竟是半棵都遇不到。 “本来,就算他把这株花拿回来交给我,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可以给他炼出他想要的药。” “但灵荒碑解决了这个问题。” “灵荒碑,本就是天道法则应了某些特殊之地的造化才衍生出来的东西。它衍生以后,所在的地方会成为试炼之地。” “至于试炼的内容,那是由天意来决定的。通过试炼者可在灵荒碑上留名,并得到相应的奖励。” “他留了名,得了剑和花。” “这傻小子自己不懂这些,但这世上的诸多事情,皆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注定,法则就是法则,不会轻易变更。” …… 李华腾一口气说了很多话。 话说到后来,他的脸上不止是有羡慕之色,更有感慨之色。 说完之后,他闭上眼睛再度沉默。赵扶摇的经历让他有所明悟。 这种明悟于修行有益,但远远不至于让他突破现在的境界。 “原来如此。” 甘草感慨一声,也低下头打量着自己手上的彼岸花印记。 她是一个荒人剑修,修为已经达到第五大境,是剑道道徒。 而李华腾则是人族医者,是修为达到第五大境的医道道徒。 所谓术业有专攻。 对于李华腾说的话,她多少还是信得过的。 而且李华腾说的话也没错,灵荒碑就是那样的东西。 通过它的试炼,不仅可以留名于上,更能获得它给予的奖励。 然而,就在甘草心情大好时,李华腾接下来的话却像是晴天霹雳。 “不过,甘草丫头,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 “若老头子我入了那道主境,那我敢跟你打包票说他没事。” “可我只是一个道徒……” “更何况天意难测。” “共享生命,也是可以有很多种共享方式的。” “真相究竟如何,你还是再观察一段时间,再确认一下吧。” 说完这最后的一番话以后,李华腾便离开了这个房间。 漆黑胖鼠立起身子看了甘草一眼。 它没像往常那样口吐人言,而是直接一跃而下,一路小跑向李华腾追去。 甘草缓步来到赵扶摇身前,凝视着那仿佛是陷入了酣睡的少年。 她多么希望,他只是在酣睡。 长夜漫漫,烛火摇曳。 晚风微凉,万籁俱寂。 咔—— 阵阵破碎声响起,很微弱。 甘草见状,直接掀开被子,借着烛光细心地为眼前的人清理身体。 在赵扶摇的周围,有诸多鳞甲和羽毛散落,它们一点都不残破。 这都是刚从他的身上生长不久的东西。 这三天,每到夜里,他身上的鳞甲和羽毛都要置换一次。 甘草已经习惯了赵扶摇的变化。 在她看来,这更像是一种蜕变。 这种现象,就类似于荒兽的进化、人族御兽师的破境。 唯一让她担心的,就是这种变化会损害赵扶摇的生命力。 蜕变是一件好事。 可若是蜕变的太快、蜕变的次数太多,那就不像是好事了。 一段时间以后,赵扶摇身上的鳞甲和羽毛都已经尽数脱落。 她也不再收拾,而是默默躺在他的身边,就这样打量着他。 凝视着那张清秀的脸,她的脑海中浮现的,还是赵扶摇当初的样子。 五年前的他饱受摧残,先是药王殿,又是崖人公会和宋家。 那是九死一生,然后才遇到了她。 那张半面似恶鬼,半面又清秀的脸,就像是赵扶摇过往人生的真实写照。 而现在…… 虽说他现在的样子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可是,一个人脸上的伤痕还可以用各种灵药治愈。 那心里的呢? 甘草久久不能入眠。 她就这样一直都凝视着他,任由心绪不断变幻。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神也一直在随之变化。 先是回忆,再是温柔,然后又是悲伤。 到最后,她眼中所有复杂的东西又全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温柔。 “姐姐——” 微弱的呼唤之声响起。 起初,甘草以为这只是赵扶摇的梦呓。 但她一回过神,便看到了一双如水般清澈的眸子。 那双眼眸中透着温暖的光。 给人的感觉就似夜里的风。 清凉却不冷冽,骤起而不伤人。自然而然,柔和中又透露着眷恋之意。 赵扶摇醒了。 时隔多年,再次在夜里醒来,他的眼里已没有任何恐惧存在,将那些取而代之的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东西。 “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好。”甘草点头。 “明天陪我去庙里看看。” “好。”甘草还是点头。 “姐姐,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那你就再多说一些话。” 甘草笑了,向他扑过来,却没像以前那样将他搂在怀中,而是缩在他的怀里。 不知不觉,五年多了。 历经厮杀,赵扶摇拥有了健硕的身材,每一道肌肉线条都清晰可见,看着就给人一种力量感。 现在的他,不论是在心理上,还是在身体上,都已像是一个真正的大人。时刻都在散发着男性特有的魅力。 接下来,他只说了一句话。 “那……别离开我。” 闻声,甘草无言。 他们紧紧相拥,感受着对方带给自己的感觉。甘草忽然觉得,这漫漫长夜似乎没有她预想中的那么漫长。 …… 第31章 剑语 九道光纹在赵扶摇的手上浮现。 它们色泽漆黑,宛若长夜大幕。 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它们的内部都有古朴的血色铭纹存在,为它们增添几分摄人心魄的神秘之感。 这是赵扶摇的命纹。 在经历了覆灭宋家的那场大战以后,他的命纹终于完成了他理想中的蜕变。 如今九纹皆在,道道如一,正是他在这五年中一直追求的状态。 他的实力也变得无比强大。 现在,他敢说,除了那些从一开始就觉醒九命纹的天才们,其他与他处于同一境界的人,不会是他一合之敌。 这绝对不是他狂妄自大,而是他真有这个自信和底气。这自信和底气,是源自于过去的无数次生死考验。 但他也迎来了新的问题。 命兽境的御兽师修行,是不需要太偏重心境的。 因为命兽境的御兽师更应该注重力量的积蓄,也就是底蕴。 他的底蕴当然足够强大,早就已经足以支持他向下一个境界发起冲击了。 但在过去,他从未那样做过。 当时他要面对的问题是命纹。 如今命纹的问题解决了,他需要面临的下一个问题是御兽。他一直都钟爱蚀骨雀,这是他的本命御兽。 但蚀骨雀只能占据九道命纹中的其中三道,还有六道命纹需要新的御兽去占据。 他可以再契约两只御兽。 可他很茫然。 因为他不知道,到底该选择什么荒兽作为新的御兽。甚至,他都没有要契约新御兽的想法。 “呼——” 赵扶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睁开眼睛,外面的世界已是天明之景。昨晚他和甘草并没有说很多话,他们只是相拥而眠。 那一晚,反而是甘草一直在说梦话。说到后来他也醒了,然后他就没有再入眠过。 甘草的梦话断断续续。 他没有听懂太多东西。 但他听懂了一样,就是甘草很恐惧。在梦中惊醒的瞬间他才明白,他的甘草姐姐没有表面上那么坚强。 后来,他索性就不再入眠,而是默默开始修行。吐纳天地灵气,不断夯实自己的底蕴道基。 直到此刻,这次修行才算结束。 他也是现在才发现,原来甘草早就醒了,在他修行时便一个人外出了。 念及此处,他心念一动,直接对着床边的古朴长剑问道: “元屠,我姐姐她——” 不多时,空灵的男声响起: “主人,您尽可以放心。” “您的姐姐她是不会有事的。” “只是——” 闻言,赵扶摇心念一转。 他眉头微皱,当即问道: “只是什么?” “只是,您的姐姐她在临走之前曾特意与我们说过话。” “我们谈话的内容不多,全部都是有关于您的。” “她的意思和您一样。” “她也不希望您过多地借助我们的力量,我们也明白她的意思。” “但,主人——” 元屠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道: “我和阿鼻都希望您能明白。” “我们认您为主,本就是因为您是您。若真换了别人,我们还未必会认可他呢。” “我们从未想过要改变您。” “您只需要沿着您自己选择的路走下去就好,而我们,不过是响应您的心意而已。” “您的剑意越强,我们能展露的力量便越多。所有事情的结果,一直都是由您自己来决定的。” …… 元屠不断地诉说。 赵扶摇,沉默了。 这段时间,因为与甘草重逢,也因为宋家的大战……这一桩桩事情都使得他暂且搁置了修行。 直到深夜醒来,他才继续踏上他自己的修行路。他是剑修,对于自己的剑心自然是无比地看重。 他明白甘草的意思。 那也是他自己原本的意思。 他也不愿意太过依靠外物。 在他的心中,最强的剑修就应该和他的甘草姐姐一样。 莫要说是持剑执剑,哪怕就是手握一段枯木残枝也能无敌于世间。 可事实证明,他接触到的另外一条剑道也同样强大。 回想当初,在灵荒碑前,他是凭什么灭杀那四道神魂印记的? 虽然他不知道那四个人的真实修为,但他确信,那四个人的真实修为一定都远远地超越了他。 可最后的结果却是他凭借手中双剑,剑斩四道神魂印记。说到底,从那时起他就借助了元屠阿鼻之力。 还有……宋家那一战。 为了那一战他倾尽全部底蕴,时至最后,他也确实是赢了。可现在仔细回想,也感觉到了不同。 “是我错了吗?” “是姐姐错了?” “不。” “我,姐姐,元屠阿鼻,其实谁都没有错。我有我的路要走,姐姐是为我着想。” “元屠阿鼻既已奉我为主,当然希望我相信它们。” “如果一个持剑的人连自己手中的剑都不信,那他应该相信什么?” “其实元屠和阿鼻不应该仅仅只是剑,更为确切地说,是不应该只是外物。” “它们代表了纯粹的杀戮。” “用老爷子的话来说,应该就是御兽师们在修行时选择的修行道了。杀道,也是一种修行道。” 赵扶摇静静地坐着。 他依旧维持着询问元屠时的那副模样。 可他的心却变得愈加平静,就像是沉入水渊的一粒石子。 水面上的波纹,是他的思考使得心境产生的涟漪。 水渊之水确实幽深,但这石子也终有到底的一刻。 突然,赵扶摇喃喃自语。 “我明白了。” “我不该让元屠和阿鼻只是我手上的剑,因为那样,它们就有可能还是外物。” “我应该让它们成为我心中的剑。” “只有这样,我才是贯彻了我的道,心剑之道。” “若我能将它们完全参透,明悟了它们代表的道。” “那有朝一日,就算我手握的不是元屠、阿鼻。” “我一样也能斩出那样的剑芒。” 叮! 两剑齐鸣。 赵扶摇自明悟中惊醒。 他抓起那两柄古朴长剑,顿觉无尽剑气涌入身体。无形之中,正不断地蕴养着他躯体的每个组织。 同一时刻,他的双眸也变得一片血红,眸子里充斥着恐怖的杀意。在此刻,他更像是走火入魔了。 可实际上,他无比清醒。 “扶摇,走了。” 一声呼唤响起,元屠、阿鼻不再震颤嗡鸣。两剑恢复平静,赵扶摇眸中血色也缓缓消弭。 赵扶摇赶忙穿衣下床,简单地洗漱一下便直奔铁匠铺之外。果然,甘草拎着一些东西,已经在等他了。 “我知道你一修炼起来就没有结束的时候,所以给你准备了这个。” “留着路上在吃吧。” “这时候不仅有桂花酥,还有桂花酒。我想,你娘应该会喜欢的。” …… 甘草的脸上满是温柔的笑。 她递过来一盒三彩团子。 整个过程中,没有半分要提及剑道修行之事的意思。 从始至终,她都在关注着今天的事。 昨夜,赵扶摇曾说要去那座庙里看看。 她将这件事记在心里,今天早早出去就是为了准备祭祀的东西。 “都怪我,太冒失了。” “早知道就留一个戒指了。” 见甘草提了这么多东西,赵扶摇立刻接过来不少。他一边笑,一边又自责不已。 “没事,不算什么的。” “只是这酒钱也是时候该结一结了。这样吧,等我们回来,一起去把欠人家的酒钱结了。” “好。” 赵扶摇连连点头。 他认真地听甘草讲着话。 但甘草的话也让他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以及过去的人。 “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嗯?” 赵扶摇鬼使神差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甘草闻声,柳眉微皱发出疑惑之声。 “没什么,我们走吧。” 赵扶摇冲她笑了笑,示意可以上路了。而在刚刚那一瞬,他确实是想起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在很多年前,曾与他同饮桂花酒,同吃墨树叶烧鸡的人。 应该可以算是他的……朋友吧? …… 第32章 真言 “娘,您放心吧。” “我过得很好。” “也帮您报仇了。” …… 残破的庙宇里,赵扶摇恭恭敬敬地跪在神像前。 他凝视着那座神像,口中念念有词,不断地诉说着这些年的经历。 他诉说的是一些被他藏在心底的话。 “您放心吧。” 温柔的声音响起,一点都不突兀。 这是甘草的声音。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取出一叠纸,将之点燃放在小碗里焚烧。 那是她积攒许久的祈词,上面记录着赵扶摇这些年的成长。 此次祭拜,她已经注意到赵扶摇的变化。现在的赵扶摇,已经不会刻意去区分阿柔和母亲了。 她猜测,这或许是因为赵扶摇当初做过的那些梦。 她曾听赵扶摇说起那些梦,对那些梦的内容知晓一二。 那些梦看似是与杀戮有关,与修行有关。可在她看来,他做过的每一个梦都有阿柔的影子。 所以……在赵扶摇的心中,阿柔和他的母亲应是已融为一体了。凭心而论,她确实难以理解赵扶摇的变化。 但她尊重赵扶摇的选择。 哪怕她不是阿柔的信徒。在赵扶摇跪下的时候,她也会跟着他一起跪下去。就当是祭拜他的母亲吧。 她这句话倒是也有深意。 因为她的话不是说给阿柔听的,而是说给赵扶摇母亲听的。 她的意思,她自己明白。 她相信阿柔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呼—— 清风拂过庙宇,透过墙壁上的裂痕发出阵阵微弱的呼啸之声。 这本就破败的庙宇,一下子就多了几分凉意。 破碗中的灰烬被风吹起,缓缓地在半空中飘飞着。 甘草凝视着那些灰烬。 她神情平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是在想别的事情。 其实,她的心思还是在赵扶摇的身上。 相比于当初,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在意阿柔了。 这么多年来,赵扶摇受到的一切伤害都与阿柔无关。 既是这样,她就没有什么理由再去怨恨阿柔。 …… 沉默许久。 最终,甘草还是把目光转移到赵扶摇身上。仔细地打量着这个让她牵肠挂肚的人。 却见,赵扶摇眼神复杂。 虔诚、怀念、眷恋…… 诸多情绪在他的眼眸中一一衍生显化,最终又全部消失不见。 藏匿在这些情绪之后的是极致的悲伤。 大悲无声。 话说尽了,赵扶摇没有半分要离开这里的意思。 见他这样,甘草就知道,赵扶摇其实是还想再和他的母亲说几句话。 可他的心就像这苍凉山。 美好、繁荣,人间烟火,这些美好的东西既是稀少的,也是虚假的。 早在当年第一次祭拜时,通过他主动踩灭祈词之火这个行为,她就看清了他的心。 男儿出门在外,报喜不报忧。 这几年里,不论是哪一次祭拜阿柔,赵扶摇的话里都不会有半句不如意,说的全部都是好话。 这就导致他的话很短,每次说话都没有多少内容。他提及过最多的美好之事,便是同她在一起时发生的那些事情。 所以…… 此刻若是再说下去,便只剩这些年受过的苦楚可以诉说了吧?赵扶摇会说吗? 甘草不需要问,心里也有答案。 …… 碗中火焰灭却。 灰烬尽数消弭。 沉寂许久之后,赵扶摇终于主动牵起甘草的手。 同一时刻,他缓缓侧头,看向身边这个面颊绯红的女子。 “娘。” “我会照顾好她的。” “但……我不是因为那玉佩才这样。” 说完这句话,他就拉着她一同起身,向外面走去。 立身在庙宇之外,映入眼帘的就是苍凉山的原野之景。 那是一片盎然的绿意,放眼望去一切都是生机勃勃。 远处有山峦层叠,仿佛一头头绿色的巨兽,守护着这片土地。 如此景色当然可使人心境平和。 但甘草看着这样的景色,却没有半分心境平和的意思,更没有欣赏这景色的兴致。 她已经听出了赵扶摇的意思。 这也使得她不敢抬头。 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身边这个男子。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说了,便是代表了一个态度。 偏偏,他下一刻就柔声道: “姐姐。” “我不像那些人,会说那么多漂亮话。” “我,我只是——” “我……我嘴上虽是喊你姐姐,可在我的心里,你早已是我妻子。” “嫁给我,好不好?” 他话音未落,甘草已如遭雷击。 她早就预想到赵扶摇会这样说。 可真等到赵扶摇把话说出来的瞬间,她又感觉自己的心激动无比,整个人浑身上下都仿佛是失去了所有力气。 她就这样愣在原地。 直到许久之后,她才终于鼓起勇气缓缓抬起头。而等待着她的,是他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 他的目光,温柔而真挚。 一句求婚的话,他说得支支吾吾似乎是极不合格。可这句话确实是用尽了他这辈子的勇气。 他这一生不长,却屡遇强敌。面对无彼岸的时候他没有怕过,面对那和尚和儒生时,他也没有怕过。 唯独是在刚刚,那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他害怕了。 他怕自己措辞不当,因一时失言伤害到眼前女子的心。 他更怕对方拒绝自己。 在小的时候,他听村子里的老人说,男子向心仪的女子求婚是要准备很多东西的。 可他什么都没有。不管是财富还是地位,通通都没有。 他能给她的就只是他,还有一颗心。 而在这一刻,在抬起头的一瞬间,甘草只觉得心头大石一下子消失了,整个人顿时就有一种轻松无比的感觉。 可赵扶摇却紧张不已,屏住呼吸。 “好。” 她轻轻地回应着他,声音之小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赵扶摇傻在原地,直到一段时间之后才清醒过来。 清醒过来的一瞬间,他将她抱起,动作轻缓而温柔。 “哈哈哈——” 他似乎是在笑,但他声音哽咽。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不再重要了。 山风徐徐。 最终,他们两人依偎在一起,坐在庙宇前凝视着这片生机之景。他们都沉默着,对着这景色一看就是许久许久。 他们享受着这份静谧,仿佛这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雀鸣阵阵,于他们而言也是天籁之音。 他们很希望刚刚那一刻可以成为永恒。 …… 夕阳西下时,这两个相互坦白心声的人才回到墨林小城。 他们来到一家酒铺之前,赵扶摇直接就开口道: “店家,我来还账了。”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传来,酒铺前的藤椅上有一老人缓缓抬头。 那个老人衣衫整洁,却是须发花白,身形佝偻。 只是这么一看,他就会给人一种他已经时日无多的感觉。 他就是这酒铺的主人。 此刻,他正眯着眼睛,仔细地打量着身着一袭黑袍的赵扶摇。 许久,他才以虚弱的声音问道: “你是谁呀?” 闻言,赵扶摇刚想解释,却听到不远处有声音响起—— “该死的老东西,吃饭不给钱也就算了,你喝酒也不给钱?” “一把年纪了,这几两碎银子你也拿不出来吗?” “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就是,这老乞丐,成天就会骗吃骗喝,真是活腻了。” “给我打!往冒烟了打!” …… 阵阵怒骂声响起。 赵扶摇一眼望去,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正被一群人围着,一阵拳打脚踢。 他先是一愣,随即便走近几步仔细地打量着那个老头。 甘草刚想说话,却听赵扶摇惊喜道: “兄弟!” 那个瞬间,甘草愣住了。 …… 第33章 兄弟 “他真的是你兄弟?” 在那间酒铺旁边的小饭馆里,甘草一脸震惊地看向赵扶摇,然后又看向一旁正大快朵颐的老头。 桌子上,有墨树叶烧鸡,有三彩团子,有寒渊冰鱼炖墨鸦蛋……总之就是各种美食琳琅满目,直接摆满了桌子。 就在片刻以前。 在喊出那声“兄弟”以后,赵扶摇就出手将这个老头救下了。 而且,他还主动帮这个老头还清了所有的欠账。 于是才有了这一幕。 甘草对于她刚刚见到的一切感到难以置信。赵扶摇一脸无奈,那个老头则是嘎嘎大笑着大快朵颐。 甘草真是想破头也没想明白,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结拜到一起去的。毕竟,他们的年龄差距实在是太大。 她仔细地打量着这个老头。 对方这个模样,就算是让人估算年龄,那也得超过八十岁。而且这个人还衣衫褴褛,整个人都脏兮兮的。 再反观赵扶摇,赵扶摇才十五岁啊。就算他看上去已经像是十七八岁的青年,那他也只有十五岁。 “他确实是我兄弟。” “姐姐。” “在我没有遇到你以前,我是靠崖人的生计过活的,你知道吧?” 赵扶摇突然开口。 而他的解释也让甘草连连点头。 见状,赵扶摇就继续说道: “当年,我把母亲葬在了那座庙宇中。从此以后我就靠采药活着,每天的日子就是采药,卖药。” “至于我这个兄弟。” “我不知道他的真名,他也没有跟我提起过。我父母在世的时候,曾多次请他吃饭,给他衣服。” “在我当崖人的那段时间,就是他常常带着酒和烧鸡来看我。我们生一堆篝火,然后谈天说地。” “本来,我是想拿他当长辈来对待的。可他硬是说受过父辈恩惠,所以要和我以平辈论交。” “后来我们就结拜了。” “再后来,我就遇到了你。” 赵扶摇不断地叙说着,渐渐地,他的脸上也浮现出追忆之色。 显然,当年的那段经历确实是很苦。但在他看来也值得回忆。 而与此同时,那老头亦是笑道: “嘎嘎嘎——” “我这小老弟说得对啊,当年我们就是这么过来滴。” 紧接着,他抓起桌子上的酒壶就灌了下去。 咕嘟咕嘟咕嘟—— 继续道: “我说,弟妹啊。” “你可千万要对我这小兄弟好点啊,这孩子命苦啊。” “当年他父母在世时,那日子还好,就是清贫了些。” “他父母走了以后啊,他这日子过得还不如我呢——” 话说到这里,这个老头的脸上已经满是苦涩的痴笑。 他红了眼圈,紧紧握住赵扶摇的手,浑浊的老目里满是泪光。 “放心,放心。” 赵扶摇点头回应着,很是平静。 “多吃些菜吧,酒不够再添。” 甘草笑了笑,在沉寂片刻后,似乎也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那老头继续狼吞虎咽着,仿佛是饿死鬼托生的一样。 突然,赵扶摇沉声道: “我去看看那些家伙。” 说罢,他就起身向门外走去。 外面天色已晚,夜幕降临。 晚风徐徐,却没有多么沉寂。 只因那里有一群人不断哭喊。 “大爷!大爷啊!” “饶了我们吧——” “小的是有眼不识泰山,实在是没认出来这位老神仙。” “您说,我们这小本生意也不容易啊,您就饶了我们吧。” “就是啊大爷,您饶了我们这些小人物吧,我们什么都不是啊。” “大爷,我是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孩子嗷嗷待哺——” …… 却见,足有七八个人坐在地上,他们被荒兽筋捆成一团,正不断向赵扶摇告饶。 赵扶摇没有杀人。 在苍凉山,大人物是有数的,大势力也是有数的,从始至终一共也就那么几个。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苦难艰辛,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随便乱发善心。 况且,这些人就是做错了事。 他这辈子没读过几本书,不明白那些儒生口中的大道理。 但他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人不能忘本,更不能忘恩负义。 想当年,他饥寒交迫时,就是那个老头笑眯眯地来找他。 这老头翻山越岭,带着酒,带着墨树叶烧鸡,为他送来些许温暖。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告诉过他自己,他要好好地对待这老头。 所谓,有酒一起喝。 烧鸡,大家抢着吃。 那时候,酒足饭饱,再在篝火旁趁着醉意大睡一场。这种日子,就是他在当崖人时为数不多的温暖之日。 这样的温暖,他怎能忘却? 而与此同时,在饭馆里面。 甘草打量着这对着一桌美食狼吞虎咽的老头,眸光闪烁。许久,她才悠悠沉声道: “说吧。” “你接近我丈夫,到底有什么目的。” “能无视第五境医者的神通,强行抹除记忆印记。” “你这个人不简单啊。” “若你真是诚心对我丈夫好,我感激你。” “若你对他图谋不轨,那就不要怪我了。” 话音未落,甘草的手上就多了一段柳枝。她思虑片刻,出于尊重,还是没把柳枝架到这老头的脖子上。 而在此刻,她说的话都是她深思熟虑之后的话。这是她内心深处的最大疑问。 她不明白。 若赵扶摇的人生中真的有这样的一个老疯子存在,那为何当初窥探记忆时,她没见到这个人? 要知道,那窥探记忆的手段可是出自李华腾之手。 李华腾是不擅长战斗,可不管怎样,人家李华腾也有第五境的修为。 这样的窥探手段,竟能被眼前之人无视掉。这说明什么? 若这老疯子也是个御兽师,或者说是一个修行者,对方的修为,应该是什么境界? 这么大的一个问题摆在她眼前,她怎么可能不管不顾? 若对方真的想害赵扶摇,那她才是追悔莫及。 但那老头闻言却是淡定一笑。 只见他抓起一只鸡腿,先是狠狠地吃上一口,然后才用含糊不清地声音说道: “弟妹,稍安勿躁。” 咕嘟咕嘟咕嘟—— 说罢,他又猛灌一口酒。 “嗝——” 在打完酒嗝以后,他终于停嘴了。 而紧接着,他便在甘草那极度无语的眼神中恢复一脸正色。 他先是惋惜地看了一眼桌上的剩菜残羹,扯着嗓子大喊道: “打包!” 然后,他又咳嗽两声,温和道: “我当然不会害我兄弟,弟妹你绝对是多虑了。” “不过,就在此刻。诶,确实是有不长眼的想害我兄弟。” 说罢,他就向外跑去。 与此同时,甘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愠色,亦是跟在后面追出去。 此刻,确实是有人主动找上了赵扶摇。 “小兄弟,你看看这酒——” 说话的人是酒铺的主人。 这个老头来到赵扶摇身前,一边说着,一边还打开怀里那坛子酒的封泥。 霎时间,一股醇厚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平息了那告饶之声。 那些个告饶的人都睡着了。 与此同时,赵扶摇自己也顿感不妙。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卖酒的老头绝对不简单。 可这时候才意识到不对,已经晚了。赵扶摇两眼一黑,直接就无力地瘫倒在地。 “嘿嘿嘿——” 酒铺的主人得意一笑,快步上前似乎是准备将赵扶摇提起来。 就在那个瞬间,一只和他的手同样苍老的手,猛然抓住了他的手。 “呀呀了个呸的!” “敢在我刘北辰的面前玩这种小把戏,你小子是不是找死?” “就凭你个第四境的小虾米,也敢算计我兄弟?” “你听好了,我名,刘北辰。” “你要是听不懂也没关系。” “我有一把剑,它叫岁月不饶人。” …… 第34章 时间道主 “刘北辰?” “岁月不饶人?” “那是个什么东西?” “滚!” 酒铺老板怒视着刘北辰。 他琢磨了半天,在确认自己认识的强者之中,根本就没有刘北辰这号人物以后,便直接低吼一声。 他很震怒。 他不认识什么刘北辰,更不知道什么名为岁月不饶人的剑。 他只知道,若不是眼前这老头突然插手,他现在早就做成大事了。 他名酒九九,自号酒中仙。 他是一位御兽师,也是一位酿酒师。主修的道是酒道,辅修之道则是仙道。 直至今天,他已经在这墨林小城之中隐世修行三千余年。 他是为寻到一味材料才在这里隐世。 三千多年前,他的修为是第四境超凡之境。那时候,他的酒道造诣和仙道造诣都已攀升到新的巅峰。 他本该破境,可他的酒道之力和仙道之力却是渐渐失衡,开始互相侵蚀、厮杀。他决心酿造一种新酒,以酒破境。 于是他苦寻诸多天材地宝,倾尽毕生心血,这才酿制出新酒的半成品。 三千多年前,他在墨林小城附近感受到一抹奇特的杀气。 自那以后,他将那杀气的源头视为目标,找了它三千年,也等了它三千年。 就在刚刚,他终于在赵扶摇的身上感受到了那股气息。这怎能不让他为之惊喜?于是他出手了。 从一开始,他就看出了甘草不简单。 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她,但他算准了自己可以溜之大吉。凭借逃命的底牌,他一定能带赵扶摇离开这墨林小城。 可他没想到,在这十万火急的关键时刻,阻止他的人竟不是剑意恐怖的甘草,而是眼前这个老头。 “呀呀了个呸的!” 老疯子刘北辰叫嚷一声。 随即,竟是凭空扯出一柄长剑,直接架在酒中仙酒九九的脖子上。 却见那柄长剑很是古朴,还生满了诡异的绿色铜锈。 乍一看,它会给人一种无尽荒凉之感。 “老子愿意管你,那是救你。”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这也就是我出手,若是我弟妹出手,你小子还能活命?” “哼,区区第四境巅峰而已,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刘北辰连声叫嚷着,满脸怒色。 他确实很愤怒。 他都有半辈子没出手过了,今日好不容易出手一次,竟会被一个蝼蚁一般的家伙瞧不起,还骂他滚。 这换了别人,别人也忍不了。 骂了几句以后,刘北辰索性就不再跟眼前这家伙废话。他猛然收剑,然后在半空中轻轻一划。 “哼!” 见刘北辰如此,酒九九觉得这是离开的好时机。只听他冷哼一声,随即就取出一枚只有手指大小的精致小酒壶。 砰! 酒壶被他摔在地上,应声而碎。 刹那间,酒九九抓起赵扶摇消失地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没出现过一样。 “他——” 眼看赵扶摇被人带走,甘草终于急了。 她欲言又止,将全部怒火集中在柳枝之上,想直接出手。 但刘北辰却伸手将她拦住,叹息道: “稍安勿躁。” 随即他嘿嘿一笑,随即打了个响指。 霎时间,甘草只觉得自己周围的一切好像都静止了。 而紧接着,酒九九和赵扶摇便奇迹般地出现在她眼前。 酒九九手里还握着那个酒壶,赵扶摇也依旧无力地倒在地上。 见状,甘草瞪大眼睛惊呼道: “这……这是时间一道的手段!” 闻声,刘北辰连连点头。 这一刻,这老头满面红光,笑得无比得意。 “嘎嘎嘎——” “弟妹,我就说我这小兄弟是不会出事的。”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个货?” 一边说着,刘北辰一边又微抬手中剑,以剑尖遥指酒九九。 至于酒九九,他现在人都傻了。 为了那一抹杀气,他在墨林小城蹲点三千年之久。 如今好不容易就要得偿所愿,可阻止他的人都是什么怪物? 甘草就不用多说了。 在寻常之辈的眼中,她可能就只是一个绝美的年轻女子。 可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甘草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在散发恐怖的剑意。 他确信,纵然让他用上全部的底牌拼死一战,他也打不过她。 还有这个老疯子。 平日里,这个家伙就和那些乞丐一样,不仅经常骗吃骗喝、偷鸡摸狗,还喜欢欠着饭钱酒钱不给。 在最近这些年,他没少骂过这个老疯子,甚至还打过他。可现在,他竟展露出如此恐怖的实力! 同一时刻,甘草喃喃自语道: “刘北辰……” “我想起来了,在灵荒碑的世界剑榜之上,有一剑名为岁月不饶人。” “而那一剑的主人就是……时间道主,刘北辰。” “你是——” 话说到这里,甘草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侧过头,死死地盯着眼前这邋里邋遢的老头。 这一刻,她那清澈的眼眸中全然都是震惊之色。 道主境啊……就这么碰上啦? 被当场揭了老底,刘北辰倒得意不起来了。他冲着甘草嘿嘿一笑,随即就平淡道: “弟妹不必惊讶,老头子我已经封剑很多年,不用剑很多年。” “不过,今日能为了我的小兄弟拔一次剑,那是我的荣幸。” 说罢,刘北辰一个闪身,直接将剑抵在酒九九的额头上。 话锋一转,杀机十足地冷声道: “交出来吧。” “你有个小葫芦,我看它与我那小兄弟有缘。” “你是想要命还是要葫芦,大可以自己掂量着办嘛。” “但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今天这件事,我还有可能原谅你,可我这弟妹嘛……” 刘北辰笑的愈加灿烂。 酒九九脸色愈加惨白。 他现在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听到甘草那一番话,他就已知晓刘北辰的真实身份。 毫不夸张地说,他这一生还从未有哪个时刻像现在这样绝望过。 论杀伐力、论道意强横程度,甘草都比他强太多。 想来,甘草的实力绝不会低于第四境超凡之境。 甚至,她有可能就是第五境的强者。 那刘北辰呢? 甘草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刘北辰是道主境,就是……时间道主! “呼——” 酒九九缓缓闭上眼睛,发出沉重的喘息声。在此时此刻,他不得不依靠这种方式来掩盖内心最深处的不甘,还有痛苦。 以及……恐惧。 踢到这么硬的两块铁板,今天这个栽他就是不认也得认。 片刻后,他立刻取出一物。 那是一个木雕葫芦,上面没什么精美的雕刻图案,只是雕刻了些许古老的铭纹,看上去很是神秘。 他叹息道: “此物名为养酒葫芦。” “平日里,我会拿它来蕴酒养酒,用它修行酒道。” “它酿成的佳酿,好一点的是人间绝品,不好的也有改善体质的功效。” “既是我有错在先,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恳请两位笑纳。” 酒九九低下头,隆重地向刘北辰和甘草鞠躬。 举起葫芦献出去的那一刻,这个须发花白的老人涕泪横流。 道主境强者就是道主境强者,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身上什么东西最有价值。 突然,甘草沉声道: “要不然还是让我杀了他吧。” “他死了,这葫芦一样还是我丈夫的。我不想饶过他。” “别!” 酒九九瞪大眼睛,惊呼一声。 他赶紧将葫芦交给刘北辰,再也不敢流露任何依依不舍的意思。 然后他就立身在原地,颤栗着等待这件事的最终结果。 同一时刻,那木雕葫芦在刘北辰的手上被一道墨绿色的光华笼罩。 一段时间后,刘北辰将它交给甘草。 他对着甘草点点头,随即就轻声道: “弟妹,你们先回去。” “明天,我一定登门拜访。” 说罢,他才看向早就已经颤抖不已的酒九九,冷声道: “你,跟我来。” …… 第35章 酿一杯杀戮饮 “生命的本质就是掠夺。”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无论是人还是兽,只要你不去杀戮,便会有生灵来杀你。” “去杀戮吧,去掠夺吧……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无惧于任何风霜雨雪,无惧于任何强大的生灵。” “将它们撕碎!” “然后吞下去。” “吞噬,蜕变,强大!” …… 昏迷之中,赵扶摇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境中的世界是一个灰色的死寂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没有生灵。 人、荒兽,通通都不存在。 那个世界里只有灰色的天穹,漆黑的大地,还有大洪水。 灰色的天穹始终不变,让人分不清昼夜,更没有日月星辰存在。 漆黑的大地之上,开满了没有花叶的彼岸花。 洪水席卷一切,毁灭一切。 他立身在彼岸花的花海中,静静凝望这个只剩一片虚无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时时刻刻都会有一个声音响起。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那些话,现实里的他很少说。 迄今为止,他清楚的记得,他只在修罗小镇说过几次。 可自从他的意识出现在这个世界之中以后,这声音就没消失过。 它时时刻刻都在响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些话,影响着他。 起初,他可以不在意,可以只是专注于观察这个梦境世界。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一切都和刚开始的时候不一样了。 荒兽的影子出现了。 它们数不胜数、接踵而至,不断向他发起攻势,同他厮杀在一起。 为了取得胜利,他开始用剑,用爪牙,用拳头同它们厮杀。 随着梦境的延续,他已经记不清自己镇杀了多少影子荒兽。 他只知道,他心中的杀戮欲望正变得愈加强盛。 但奇怪的是……不管他怎么杀戮下去,他的生机都好像是那一道道洪水一样,只会奔流而去。 “呼——”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梦境世界突然就变得一片漆黑,被无边的黑暗给彻底取代。 而紧接着,他就在自己的喘息声中猛然惊醒。 睁开眼睛,映入他眼帘的是铁匠铺那间里屋的样子。 “呼……” 刺目的阳光带给他一阵阵眩晕之感。 或许是因为他沉睡的太久,或许是因为那场梦。 他感觉自己无比疲惫。 “姐姐?” 赵扶摇尝试着呼唤甘草。 但,没有人回应他。 此刻,他已经依稀记起昏迷之前的那些事。但在昏迷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还不知道。 不过,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一晚的事情绝不会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他应该主动去找寻真相。 “嘶——” 一道声音响起,赵扶摇闻声立刻下床,见那荆钗布裙打扮的女子撩起袖子,正在察看胳膊上的伤痕。 那是一道狭长的血痕,似乎是什么锐利的器物划开的伤痕。见状,他立刻向手中纹印输送力量。 下一刻,那伤痕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感受到那股磅礴的生机,甘草立刻就明白了一切。 她转头望去,见赵扶摇安然无恙地立身在她眼前,她眼中的不安和担忧立刻消失不见。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柔声道: “吃饭吧,顺便,我给你说说你那个兄弟的事情。” 赵扶摇连连点头。 …… 两个时辰后,御兽师公会门前。 换上一袭崭新黑袍的赵扶摇立足在这里,他本是打算直接进去的,但他迟迟都没有动身。 今天注定不会是平静的一天。 尽管甘草已经跟他讲述了刘北辰的故事,告诉他,他这个兄弟其实也是个御兽师,而且实力奇高。 这仍不是最让他震惊的事情。 相比于这件事,他更在意她。 那个漫长而又诡异的梦,还有她手臂上那狭长的伤痕……他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个征兆。 一个……不祥的征兆。 沉寂许久,他终究还是推开了御兽师公会的门,然后按照过去的习惯找一个没人的角落坐下。 “元屠,阿鼻。” “你们跟我说实话,你们对这永恒双生之花有多少了解。” “还有甘草,她到底怎么了?她为何会负伤?” “不要骗我。” 赵扶摇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发声。 他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无一例外,全部都与甘草有关。 而这一次,元屠和阿鼻也没像以往那样在第一时间回答他。 他就这样默默坐着,等待着。 直到许久以后,他才平静道: “说吧。” 下一刻,那空灵的男声响起。 “主人,我们不是要刻意地隐瞒你什么。” “这是你昏睡的第四天,在过去的三天里,你始终都在无意识地散发杀意。” “恕我直言,你的妻子……” “也就是甘草,她是个荒人。” 闻言,赵扶摇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去过修罗小镇,在那里修行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的阅历和认知却有明显的增长。 他当然知道荒人一词的意思。 “在我们的世界,兽族不会被称之为荒兽、御兽。” “而是被称之为……妖。” “你妻子的体质和那些血脉驳杂的妖很像,她的体内有兽族血脉,偏偏她又是人形生灵。” “随着她年龄的增长,两种血脉带来的冲突将会愈加严重。” “就算你能凭借你们之间的联系与她共享生命,她依旧会死。” “除非你提供给她的生机,能一直大于她损耗的生机。只有这样,她才有一线生机。” “主人,你要考虑清楚。” “不管是在我们的世界,还是在你所处的世界。这样的方式,都太过违逆天道,是要遭到天诛的。” “她也和我们沟通过。” “她也猜到了这件事,猜到了这样的结局。她曾叮嘱我们,不让我们告诉你这件事。” “可我觉得我还是该说。” …… 元屠的声音不断响起。 这一番话说到后来,赵扶摇握紧拳头。 他的手指已深深地嵌进血肉里。 取出那个木雕葫芦以后,赵扶摇盯着它看了许久许久。 直到许久以后,他才露出一个笑容。 悲伤、痛苦……还有不甘。 种种情绪一一在他眼中显化,最终又全部消失不见。 “你们听说了吗?” “宋家覆灭了!” “什么,宋家居然覆灭了?” …… 大厅之内,喧嚣声四起。 那些御兽师们还是一如既往地谈天说地,谈论着那些于他们而言已无比劲爆的消息。 赵扶摇走着,有些落寞。 他知道他现在必须开始杀戮了。 在沉思许久以后,他终于想明白了那场梦的衍生之因。他的预想没有错,那场梦是为甘草而生。 随着年龄的增长,甘草依旧还是会不断地负伤,而且伤势还会越来越重,越来越危及生命。 为了她,他注定要不停杀戮。 只有不断掠夺,不断地吞噬,他才能为她提供足够多的生机。她才能活下去。 曾经,他也是个正常的人。 哪怕是在练剑的时候,他都不忍心去伤害一株花。可现在,他正缓缓陷入疯狂的深渊。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比甘草更重要的吗?他如此反复地问着自己这个问题,每次的答案都一样。 没有。 御兽师公会里人声鼎沸,街道上车水马龙……墨林小城还是原来的样子,满是人间烟火气。 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他的心很沉重,无比沉重。 他并不怕死亡,他怕的是他死了以后,甘草失去生机供给,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衰亡。 从御兽师公会到外面,一共也不用多少步,可刚刚的他走得缓慢。 因为他在思考,他该以什么为下一次屠戮的目标。 此刻,他立身在御兽师公会的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切。渐渐地,他的视线模糊。 当他决心先去白骨山脉杀戮一番时,一只白净的手突然出现,为他拭去脸颊上的泪痕。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 一道人影映入眼帘。 是她。 竟然是她! 赵扶摇心中一惊。 “我们回家,好不好?” 甘草红了眼眶,轻声发问。 这一次,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赵扶摇缓缓摇头。 他眼中的杀意烟消云散,但他却微笑着平静道: “跟我走。” “我们去白骨山脉,看看那里的风景。我真得谢谢老刘。” “这葫芦里铭刻着一古法,名为杀戮饮。” “这种酒能让我们活下去。” “让我为你酿一杯杀戮饮。” …… 第36章 杀戮饮 白骨成山,兽吼连绵。 在苍凉山附近,除了冰渊之脉和乱冰海以外,最为危险的地方就是白骨山脉。 冰渊之脉的危险,一方面是源自于宋家,另一方面是源自于冰渊之脉的荒兽。 乱冰海则是环境极度恶劣,根本就不是弱者能靠近的地方。 白骨山脉和这两者略有不同。 它和冰渊之脉类似,但不会有哪个人族势力在那里建立大本营。因为那里的荒兽实在是数量繁多。 在白骨山脉栖息的荒兽中,还不乏一些实力无比恐怖的荒兽。寻常御兽师一但招惹它们,就是必死无疑。 偏偏这地方的环境还没有乱冰海那么恶劣。所以古往今来,还是有不少人族御兽师愿意去这地方历练。 而在今天,它是赵扶摇的目标。 赵扶摇没有对甘草说谎。 那养酒葫芦中,除了有无数用来酿酒的灵液存在以外,更是还刻有一古老法门,可用来酿造绝品特殊之酒,杀戮饮。 那些文字,有一部分是古朴且工整,看上去就让人赏心悦目。一看就是出自某位认真细心的前辈之手。 而还有一部分文字,一看就是后加上去的,字迹潦草而且杂乱,他随便想想都知道这是出自他那个兄弟之手。 但前者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前者的酿酒之法实在是太粗糙。 而后者则是将原来的酿酒之法仔细修改,改成近乎完美的法门。 原来的法只是要以杀气酿酒,酿出来的酒最多只会蕴藏几分纯粹的道意。 而后来的法,则是以杀成酿,通过不断地杀戮来萃取生灵的生机。 最终,在无数次杀伐以后,就可以酿成饱含生机和杀道真意的绝世美酒。 饮之,可疗伤,亦有无穷妙用。 “吼!” 白骨山脉外围,赵扶摇手持覆盖着骨质外壳的元屠、阿鼻二剑,正同几十只荒兽厮杀不休。 这些荒兽的实力大多都是二阶兵卒级的水准,于如今的赵扶摇而言,根本就算不得威胁。 嗤—— 嗤—— …… 剑锋划破血肉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没用多久,赵扶摇便完成了一场规模不小的屠杀。 “吱吱吱——” 蚀骨雀的脆鸣声响起,声音震彻长空,在一座座峰峦之间接连不断地回荡着。 “吼!” 远处有兽吼声传来,显然,如此嘹亮的雀鸣声在那些强大的荒兽看来,就是一种对它们的挑衅。 它们于第一时间给出了回应,然后就踏上前往白骨山脉外围的路,向着赵扶摇所在的位置不断靠近。 “呼——” 赵扶摇将剑插在地上,重重地喘息一声,随即便运转起大青天扶摇神通,迅速恢复消耗的灵力。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的头上滚滚而落,他已经没有时间擦汗了。 觉得自己调息地差不多了,他就立刻起身,将灵力显化成清风,以阵阵清风来摄取那些荒兽的兽灵。 呼—— 清风阵阵,吹散山中雾霭,也让血液的味道弥漫开来。 赵扶摇炼化着那些兽灵,遵循古法,利用养酒葫芦用杀意和生机酿酒。 甘草立身在赵扶摇的身后,就这样默默见证他的杀戮。 她确实是想阻止他,但她也了解他。 她心里清楚,赵扶摇是不会停手的。 除非她可以像别人那样,也拥有正常的生命,也能拥有一段正常的人生。但这怎么可能呢? 她早就看透了自己的一生。 她是荒人,她的体内有荒兽血脉存在。 那种荒兽名为龙生十叶剑草,在上古时代很是有名。 到现在这个年代,这种荒兽似乎是早就完全灭绝了。 只有极少数荒人,才会拥有这种稀有的荒兽血脉。 她就是这极少数荒人之一。 而且她的血脉从一开始就已经觉醒,这也是她剑道天赋的由来。 她曾经跟李华腾说过,她的剑道天赋是天下第一,这话绝对没有夸大的成分。 在所谓的灵荒碑世界剑榜上,她的剑和当世剑道道主的剑,一直都是并列第一的。 可她也是因为受到荒人命短的限制,无法突破第六境。 所以—— 该成为天下第一是她的命,无法成为天下第一也是她的命。 因为生命无多,她才选择回到苍凉山,只为求得一个落叶归根的人生终局。 可她没想到,她会遇到他。 在灵荒世界各个地方游历的那些年,她见过很多人,杀了很多人,见到了太多人性中阴暗一面的东西。 在她的眼中,赵扶摇与所有人都不一样。一直以来,赵扶摇都在遭遇和世人一样的苦难。 甚至,他承受的痛苦还要远远地超越大多数世人。 可他始终都没忘记他是人,属于人性的光明一面,从未在他的内心深处消失,从没有泯灭。 而现如今…… 她看着这个为了她甘心一直杀戮的少年,心里五味杂陈。 她很感动,这辈子能有一个人为她如此拼命,已经值了。 她也无比痛苦。 随着时间的推移,赵扶摇是积累了很多生机,吞噬了无数兽灵。 可他的模样也愈加凄惨,身上的伤势也愈加严重。 亲眼看到心爱的人这样,对于她来说,这就是一种酷刑。 她开始自责,自责自己为什么是这样的命,自责自己为什么会拥有那样的血脉。 到最后……她只感到无比煎熬。 她知道,赵扶摇目前的痛苦都是源自于身体。 在这个时候,她要是强行带他离开这里,那才是伤了他的心。 源自于内心的痛苦,远远不是源自于身体的痛苦可以相比的。 “扶摇——” 杀伐许久,前行许久。 在赵扶摇拼尽全力斩杀了一头四阶荒兽以后,甘草终于开口,叫住了准备继续前行的他。 听到她的呼唤,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抬起头来,对着她露出一个暖心的微笑。 从天明到黑夜。 从外围到深处。 夜空之中繁星点点,闪烁间宛若银河之水在流淌。 皎白的月光如水般洒落,拂照在那黑袍少年的身上。 他的身上生满了白色鳞甲,还有漆黑的羽毛。 甘草凝望着他,欲言又止。 突然,他举起手中的养酒葫芦。 汩汩——汩汩—— 已变得鲜红的酒液顺着他的喉咙滚滚而流,落入他的腹中。 顿时,他就觉得自己的腹部就好像是有一团烈焰在燃烧。 而紧接着,一股他此生从未体验过的清凉之气便猛然乍现。 它扫清了他的疲劳,使得昔日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小时候的清贫光阴……母子离别……药王殿苦苦求生……后来的母子重逢…… “扶摇,扶摇——” 恍惚间,赵扶摇只觉得他好像是听到了甘草的呼唤。 但在转瞬之后,他就感应到一股磅礴的生机向他涌来。 凭借最后的清醒意识,他将这些生机尽数炼化。 他没有将这些生机作用在自己的身上。 而是通过彼岸花纹印,将它们尽数传给甘草。 再三呼唤无果。眼看着赵扶摇渐渐沉醉,失去理智,甘草已是泣不成声。 而赵扶摇却是醉醺醺地喃喃道: “如果现实世界也可以像梦中的世界那么美好就好了。” “若没有这一缕清风,没有手中剑和杯中酒,我便什么都不会拥有。” “都怪我!” “是我太过弱小——” “守不住母亲,现在更是无法留下你,我不要做一个没用的人。” “杀戮饮……” “我凭我剑可杀尽天下之敌,却杀不尽心中悲伤。” “我凭我剑可斩断一切荆棘,却斩不尽相思情长。” …… 他说着,哭着,笑着。 然后又牵起她的手,继续前行。 夜深了,他不敢回去。 他怕他早上起来,再看到她的身上出现那样的伤痕。 而在距离这里不远处,更是有一声震天动地的兽吼传来。 闻声,甘草脸色微变。只因那声音的主人是更强的荒兽。 四阶,战将级,而且还是变种。 她不由得看向身边的人,眸中闪过担忧。这是他能应对的吗? …… 第37章 黑夜雀潮 赵扶摇的眼眸深处尽是血芒。 它们闪烁着,散发无尽凶威。 早在几年前,因为吞噬天赋的影响,他就有要步入杀道的趋势。 后来,因为元屠、阿鼻二剑,他真的开始修行杀道了。 而现如今,他又喝下了杀戮饮,被它的效果彻底影响。 本来,通过修罗小镇的历练,他已经能完美地掌控杀意。可以做到不被杀意影响心神,不会丧失理智。 可现如今,在重重杀意的不断叠加之下,在杀戮饮的影响之下,他的杀戮欲望已经被完全激发,彻底失控。 与其说现在的他是一个人。 倒不如说,现在的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形荒兽。而且,还是那种只剩心底杀戮欲望的荒兽。 不伤害甘草,是因为本能。 “吼!” 在听到不远处的兽吼声以后,赵扶摇也发出一声战吼。而这一次,他的声音也有了震天动地之势。 “吱吱吱——” 与此同时,蚀骨雀也发出嘶鸣。 它不再沉寂,离开甘草的肩膀,以无比迅猛的势头直冲云霄。 在甘草的注视之下,它直接隐入云层消失不见。 而下一刻,便有一道漆黑的兽影向他们狂奔而来。 那是一只白骨巨兽。 它长达二十多丈,高达五丈,外形像是蜥蜴。躯体之上披挂着一层白骨,白骨之下则是它那防御力惊人的鳞甲。 而且,因为是变种荒兽,它的整个身躯上上下下都是漆黑的。 无尽的夜幕,使得它与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 它的爪牙也比它的同类要更为锋锐,倒是闪烁着幽幽寒芒。 甘草立刻开始回想这种荒兽的特点。 白骨巨兽,它是白骨山脉之中最为常见的一种荒兽。 它们不喜欢群居,却数量繁多。 如果是在白骨山脉之中与这种荒兽厮杀,那数量的问题就完全可以忽视。 这种荒兽极为狡猾。 在必要的时候,它们也会锁定一个共同的目标,然后就对其群起而攻之。 此刻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特殊变种,它在具备原有防御力的同时,更是拥有惊人的杀伐力。 而且……它还拥有墨绿色的兽瞳。在苍凉山的传说中,拥有这种兽瞳的白骨巨兽已经进化出了毒系能力。 她倒是能一剑斩杀这白骨巨兽。 但赵扶摇累积的杀意实在是太过强盛。 她知道,现在的他需要做点什么来发泄杀意。 在再三思量以后,她还是决定尊重赵扶摇的选择。 将这只白骨巨兽留给他,才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可……因为荒人体质的缘故,她又不能轻易负伤,否则很有可能就会因此而消磨大部分生机。 故而她有些紧张。 咯吱——咯吱—— 下一刻,那白骨巨兽踩在诸多枯骨之上,杂乱的破碎声响起。它率先向赵扶摇发动攻势。 呼—— 冷风阵阵,虽是完全凭借战斗的本能意识在作战,但赵扶摇依旧还是运转起他自己开创的神通。 大青天扶摇神通! 这冷风与寻常的冷风无异,只有赵扶摇自己知道,这就是他那门神通被推演完成时的征兆。 一直以来,他都是只在冥想修行时推演这神通,要么是磨砺己身,夯实修为。 要么就是为了恢复灵力。 可这神通毕竟是由他创造,是完全适合他自己的神通。 此刻,他顺从了杀戮的本能,将它用于杀戮。 表现在外面世界的征兆,只是一阵冷风吹过。 可在他的内心世界深处,那本来还是一片蔚蓝的天穹,很快便化为纯粹的青色。 而后—— 一抹无比渺小,却又极其纯粹的血色,染红了这天。 血染青天! 无尽的杀意在赵扶摇的内心深处弥漫,若洪水般流淌。 咔! 元屠和阿鼻的骨质外壳碎裂,露出古朴的剑身。 竟是轻而易举地就斩裂那白骨巨兽的骨质外壳,直击它的鳞甲。 “吼!” 它怒吼一声,甩动巨尾,一个照面就将赵扶摇拍飞出去,而后又喷吐阵阵毒雾。 但……这毒雾一经出现,便被赵扶摇的风吹散了。向着这白骨巨兽弥漫而去。 白骨巨兽更为震怒了。 它不再怒吼,而是展露出与体型完全不符的速度,挥动利爪向赵扶摇发动袭杀。 在它的躯体之上,已经有墨绿色的光华在闪烁。甘草知道,它已经动用了体内积累的毒素。 下一刻,赵扶摇先以元屠一剑破开它的鳞甲。 然后,他就用手臂上的骨刺收起元屠,单手将那鳞甲撕开。 “吼~” 那只巨兽痛吼一声,不断摆动身体,想将赵扶摇甩下来。 奈何阿鼻已经刺入它的躯体,它就是用尽了力气,也很难达到目的。 在甘草的见证下,赵扶摇竟是直接开始撕咬它的血肉。 “这……” 甘草一愣,随即恢复清醒。 不可否认,这样的一幕确实是出乎了她的认知。 在她的认知中,还没有哪个御兽师会这样战斗。 但赵扶摇就是这样,他的战斗方式就是很原始,很直接。 “吼——” “吼!” “吼~” …… 那白骨巨兽还在不断嘶吼,可它的吼声却连连变化。直到最后,硬是让甘草听出求饶的意思来。 甘草冷冷地凝视着它。 她的眼眸深处一片冰冷,完全没有任何要同情它的意思,更没有要放过它的意思。 这只变种的白骨巨兽确实很惨。 论修为,它的修为可是四阶战将级,已经相当于藏幽境的御兽师。 而且它的体魄要强于人族御兽师太多,完全不是御兽师能比的。 论智慧,它天性狡猾诡诈,不会比人差上太多。 可它偏偏遇到了赵扶摇。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原始修行,赵扶摇身上的鳞甲和羽毛,其坚实程度未必就会比它的鳞甲差。 相比于人族御兽师,荒兽的优势就是体魄。但在赵扶摇面前,它的优势简直就是荡然无存。 它和赵扶摇之间的战斗,更像是两头荒兽的厮杀。 它有利爪,赵扶摇有两柄绝世凶剑。 它倒是也有智慧。 可在比它更为凶残、更为暴戾的赵扶摇面前,它的智慧反而成了它的致命弱点。 在这种厮杀之局里,有智慧的一方往往会更容易恐惧。 没有智慧,反而会更加悍不畏死,更凶残可怖。 “吼!” 终于,在赵扶摇强行摄取它的兽灵本源的一瞬间。它再也忍不下去了,发出一声嘶吼。 那嘶吼声无比刺耳,还带有一种悲凉之意。而与此同时,在这座山谷的周围亦是有同样的声音响起。 甘草见状,不由得握紧手中柳枝。 她知道,这家伙的同类一定会前来支援这个家伙。而到时候,恐怕就该由她接管这片战场了。 然而,下一刻就有雀鸣声传来。 “吱吱吱——” 如水般清澈的月光消失了,被黑压压的雀群兽潮掩盖。 蚀骨雀群再现,以遮天蔽月之势向这里飞腾,滚滚而来。 甘草震惊地看向赵扶摇。 这一刻,她更加确信那所谓的阿柔是真实存在的。 在她的认知中,还没有哪一个御兽师以蚀骨雀为本命御兽,能有如此恐怖的能耐。 但她也注意到,一直都在吞噬那白骨巨兽血肉的赵扶摇,竟是突然就停下吞噬它血肉的动作。 他跪在这白骨巨兽的背上,那姿态像极了在庙宇中祭神的姿态。 有那么一瞬间,他眼眸深处的血色尽数消失。 但他的眼睛没有恢复正常,而是直接被一抹更诡异的黑色取代。 紧接着,他的手上就有更多的鳞甲生成演变。最终,它们演变为一只类似兽爪的洁白利爪,让他展开更恐怖的杀伐。 “吼!” 众多白骨巨兽出现,都不是变种的白骨巨兽。它们狂奔,纷纷向赵扶摇冲杀而来。 还不待甘草出手,数之不尽的蚀骨雀便将这些白骨巨兽包围,死死地拦在原地。 “吱吱吱——” 雀鸣声清脆,一只漆黑的小蚀骨雀脱离雀潮。它落在她的肩膀上,平静地凝视着她。甘草诧异地看了它一眼。 随即,她就把目光停在赵扶摇的身上,担心他再出什么事。 可很快,她就被无数蚀骨雀包围了,它们竟是在守护着她。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突然出现。 他须发皆白,衣衫褴褛…… 正是刘北辰。 只听他惊喜地大喊: “入梦了,他入梦了哈哈哈!” “天呐,这就是醉生梦死!” “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醉生梦死状态,他竟然做到了。” “我的小兄弟果然了不起啊!” “咦——” “这股力量是?” “这……这怎么可能!” …… 第38章 醉生梦死神通 在转瞬间,刘北辰的表情就连续变化。 从极度欣喜到极度震惊。 到后来,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话。 他死死地盯着赵扶摇,看着赵扶摇一口口吞下那头白骨巨兽的血肉和兽灵,看着那漆黑的雀潮继续这场屠戮。 “到底怎么了?” 甘草来到刘北辰的身边,向他发问。 她心里有无数疑问。 但时间紧迫,她担心赵扶摇出什么大问题,所以她只问这一句。 而此刻,刘北辰依旧还是那副极度震惊的样子,没有回应甘草。 甘草刚想再问他几句把他唤醒,就听他口中念念有词道: “不!” “那股力量绝不可能……也绝不该被他掌控的。” “他只是个命兽境的御兽师,是一个初入修行道几年的年轻人。” “可……他若是真的拥有那种力量,那他身上的奇迹就说得通了!” …… 刘北辰表现得很冷静。 可他的那些话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此刻,因为赵扶摇,他的内心世界已经有无尽的惊涛骇浪涌起。 他会这样,是因为他觉得他眼前的这一幕已经超越了他的认知。 而在此刻,甘草顺着他的目光向前方看去。 当她注意到刘北辰是在看这些蚀骨雀的时候,她的心里就有了些许眉目。 于是她沉思片刻,只用这片刻的时间就理清了自己的所有思绪。 片刻以后,她目光如炬,锁定了刘北辰,一脸正色道: “刘……大哥。” “你刚刚说的醉生梦死状态,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还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白骨山脉?你是一直都在跟着我们吗?” “你究竟想做什么?” “如果你能回答我的疑问,那么我想,我或许能解答你的疑问。” 话说到后来,甘草的目光已经不在刘北辰身上。 她望向赵扶摇,眼眸中尽是担忧。 听到她连连发问,刘北辰似乎也终于清醒过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甘草,随即就深吸一口气,苦笑着叹息道: “我确实是一直在跟着你们。” “你的体质问题,我也知道。” “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是一个荒人。” “而且,你的荒兽血脉还是龙生十叶剑草这种恐怖荒兽的血脉。” “我倒是也有其他的解决之法。” “但我的方法是凝滞时间,然后再回溯时间。” “你的龙生十叶剑草血脉,应该是越来越不安分了吧?” “我相信你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如果我回溯时间,你的身体状态将会被一同回溯,那确实是可以让你活下去。” “可你的记忆也会消失。” 说到这里,刘北辰停顿下来。 他脸上的苦笑更浓郁了。 此刻,他很是无奈,只因他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帮甘草和赵扶摇。 而紧接着,他似是陷入到回忆之中。 “王朝兴衰,半生浮华。” “我刘某人的前半生也算是辉煌过,只是这辉煌一夜便已经逝去,都随着一场雨被葬在南境的黎明之中。” “我后半辈子一直都疯疯癫癫的。无论我走到哪儿,世人总是笑我。唯有他的父母,从来不会嫌弃我。” “我很想帮帮他。” “我这一直都在修行一个古老的神通。” “传说,修成这个神通,不仅能拥有强横战力,更是能凭酒梦之道看清命运,以奇迹之力改了自己的命。” “这个神通名叫醉生梦死,修行它的人,必须同修酒道和梦道。古往今来,除了开创者好像还没人修成过。” “我很想改了我自己的命。” 刘北辰脸上的苦笑消失,将其取而代之的是悲伤。 他沉默片刻,回首望向南方,随后才转过头幽幽叹息道: “我这一生,有过大辉煌,也有过大落魄,有亏欠过一个女人。” “我受够了红尘的纷纷扰扰,所以才一心修行,想改变往昔一切。” “于是我修时间大道。” “可就算是修成时间大道又能如何?如果我肆意去更改时间,影响岁月,就只会让一切走向毁灭。” “命理、缘法、因果……无论是你还是我,还是那些世人,大家都不过是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可怜人。” “我不过是在挣扎。” 他突然抬起手,将一张泛黄的纸放在甘草手里。 然后,他就指向赵扶摇,又对甘草解释道: “那天得到这个葫芦的时候,我就将那神通的前半部分交给他了。” “我确实是只想给他杀戮饮,让他帮你续命。” “但酿造杀戮饮的方式,就是修行醉生神通的方式。” “这张纸上写着梦死神通的全部内容。本来应该会对他有所帮助。” “但我想,他现在不需要了。” “传说,这醉生梦死神通是需要凭无尽的悲伤道意才能修成的。” “好好对他吧。” “他不用接触到神通的全部内容,就能自己明悟神通,把它修成。” “唉……” “好了。” “弟妹,你是不是应该向我解释一下,他那力量的由来。” 雀鸣阵阵,黑潮涌动。 时至此刻,甘草内心世界的波澜才缓缓消弭。 当刘北辰说他能帮他们时,她确实是有些高兴,有一种惊喜的感觉。 当她听清了他的方法后,她也很失落。 她虽然不是第六境的强者,那她的修为也是第五境。她当然知道,那样去回溯时间根本就没有意义。 也许她和赵扶摇都能接受身体的变化,但记忆呢?如果记忆也会受到影响,一段人生不断重复。 这样的人生又算什么?有意义吗? 想到这一步,她突然就理解了刘北辰的无奈。 而在听完刘北辰对醉生梦死神通的解释以后,她明白了刘北辰的心意。 那纸上的内容她看了。 这醉生梦死之法的修行远没有刘北辰说得那么简单。 所谓的悲伤道意,不过是众多要求中最难达成的要求。 他会跟着,只是因为他担心赵扶摇在酿酒的时候出事。 但刘北辰也没想到,赵扶摇竟会凭着醉意顺势入梦,自然而然地达成所有条件,造就眼前这个奇迹。 听刘北辰的意思,最高境界的醉生梦死之法,应该是能让人参透命运,从而以奇迹之力逆天改命。 但……赵扶摇能做到吗? 想到这里,甘草的万千思绪在顷刻间消失。她看向不远处,凝视着那还在拼命炼化兽灵的身影。 “吱吱吱——” 雀鸣声依旧连绵不绝。 她迟迟没有开口,没有立刻解答刘北辰的疑问。因为她自己也不清楚赵扶摇和阿柔之间的事情。 她不能确定他们的关系,更无法揣测阿柔的心意。她只是清楚,知道阿柔是一个无比可怕的存在。 突然,她注意到眼前的蚀骨雀群。 “这是——” 她惊呼一声,立刻回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傍晚。阿柔出现时的征兆,便是有无比纯粹的黑暗降临。 而于此刻,随着蚀骨雀群的涌动,她在这些蚀骨雀的身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黑暗。这让她的心瞬间高高悬起。 若阿柔真会出现,她该怎么做?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心乱如麻。 但她还是缓缓解释道: “他这力量是源自于一个生灵。”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名字?” “黎落.撒伽.雀灵阿柔。” “啊?” 甘草话音未落,刘北辰便流露出一脸惊骇之色。 在他发出惊呼声的一瞬间,甘草就疑惑地看向他。 但这个老头明显是又被震惊到了。 直到许久以后他才清醒,然后甘草就看到他露出尴尬的笑容。 他顺势开口解释道: “她很强。” “以前,我和她打过架。” “没打过?”甘草依旧疑惑。 “不是。”刘北辰毅然摇头,无奈道: “是根本打不了,我和她完全就不是一个等级的生灵。” “要不是因为我的道主身份,天意不让我轻易陨落,我可能会被她瞬间镇杀。” “我——” 刘北辰刚准备继续说下去。 回过头,却见一只蚀骨雀已经落在他的肩膀上,就这么歪着头静静地凝视着他。 “额……” 他本来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见它的躯体上有黑芒在闪烁。 那个瞬间,他彻底闭嘴。 甘草见状,不由得流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她依旧担忧赵扶摇的安危,但这雀潮让她安心不少。 尤其是在刘北辰彻底安静以后。 突然,她感觉到手臂一阵刺痛。 掀开袖子,却见一道血痕浮现。 尽管这道血痕很快就消弭了,被纯粹的生机力量治愈。但她还是变得失落不已,视线也渐渐模糊。 忽然,她释然一笑。 “刘大哥,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 第39章 第二只御兽 这是白骨山脉事件结束以后的第十天,也是赵扶摇陷入冥想状态的第十天。 那一晚,在赵扶摇将白骨巨兽镇杀吞噬以后,甘草便将他带回了墨林小城,让他在铁匠铺修养。 那一战,赵扶摇斩杀了上千只荒兽。其中大多都是二阶荒兽,其余都是三阶荒兽。 还有那些四阶的白骨巨兽。 本来,赵扶摇能击杀一只四阶荒兽就已是他的极限。 可谁知那雀潮降临,屠杀一场,让他多得了几十个四阶兽灵。 这一战确实是损耗了赵扶摇不少生机,但他的收益大于损耗。 现在,他只是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兽灵的力量。 刘北辰特意叮嘱过甘草,赵扶摇是第一次进入醉生梦死状态,正是悟道冥想的时候,不能被打扰。 正因如此,在这十天里,甘草的铁匠铺一直都没有开门。 有些人可能会为此而感到疑惑,但他们不会做任何事情。 而在今天,甘草将守护赵扶摇的差事交给了李华腾。 在这之后,她孤身一人前往赵家村。 更为准确地说,应该是前往赵家村旁边的那座庙宇。她想要去那里见一个人。 即便她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那个人,可她还是要试试。 不然,她心里会有遗憾的。 一个时辰以后,她已经点燃蜡烛摆上祭品,跪在那座神像前。 只听她平静说道: “我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我没有时间了。” “在离开之前,我必须要尽我所能为他做一些事情。” “我不知道你到底把他当做什么,但我只能求你。” “以后,请照顾一下他。” 甘草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其实她的心里还有很多话,但她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 她知道,如果她想找的那个人真的有在听,她就已经达到了她的目的。 如果她想找的人不想听她说话,她就是说再多的话也没有意义。 说完话以后,她又郑重地对着这神像磕了几个头。 缓缓起身时,她打量着眼前的这座庙宇,观察着它的每个角落。 她有些失落。 她期盼的黑暗没有降临。 直至她要离开的那一刻,那种黑暗都没有任何要降临的意思。 “唉——” 甘草叹息一声,打算就此离开这里。然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于是她又默默转回来,叹息道: “有一件事,是你错了。”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理解生灵与生灵之间的这种感情。” “我只想说——” “如果你是真的在意他,那我们之间就不该有成败。” …… 说罢,甘草不再犹豫。 她离开这破败的庙宇,转身离开踏入绿色的原野。 山风拂面而过,她抬手整理一下脱离束缚的青丝。 下一刻,她的手臂再次刺痛。 白衣血染,犹如那雪中寒梅。 她没有立刻回到墨林小城,而是默默来到苍凉山的山崖边。 这是崖人们常来的地方,她确实是第一次来。 但她对这里不是很陌生。 因为她曾在赵扶摇的记忆中看到过这个地方。当初的赵扶摇,就是在这里被宋家小公子戏耍残害的。 如今宋家已灭,但宋家小公子仍然活着。这代表着仇怨的延续,这份因果还会继续变幻。 她知道,未来的赵扶摇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去走。 自从白骨山脉的那个夜晚过后,她忽然就释然了。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其实,我早就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命。很多事情的结果,只要我无法将它们改变,它们就是注定的。” “能与他相遇,相伴相知,我已经满足了。我只希望从今以后,他的人生不要太过凄苦。” “愿他可以,逢凶化吉。” …… 甘草喃喃自语着。 悲伤、不舍、痛苦、纠结……种种情绪在她的眼中浮现。 她眸光闪烁,目光愈加幽邃。最终,那一切都归于平静。 “吱吱吱——” 顿感山风寒凉,她将归去。 却听雀鸣阵阵,清脆悠扬。 一只蚀骨雀落在她的肩膀上,还不待她多想,一股生机就涌入她的躯体,磅礴而纯粹。 与此同时,她手上的彼岸花纹印变得灼热不已。甘草没有抬头,只是无奈地笑笑,随即向远方走去。 …… 同一时刻,墨林小城。 铁匠铺内,李华腾和那漆黑小鼠正凝视着赵扶摇。 赵扶摇依旧没有醒来,但他身上有一股威压存在。 那是一股他们从未见过的威压。 这威压很是可怕,纵然是李华腾也有汗流浃背的感觉。 锵锵—— 在赵扶摇的身边,元屠阿鼻二剑连连震动嗡鸣,似是有所感应。 下一刻,九道色泽漆黑的光纹在赵扶摇的身上升腾而起。 神秘的血色符文在其中闪烁。 赵扶摇的本命御兽无声飞腾,突然冲到其中的三道命纹之中。 却见那三道吞噬命纹与它完美相融,而它的气息也在不断变化。 “这是……突破等阶?” 李华腾发出惊叹声。 那漆黑小鼠倒是一改平日里的话痨模样,只是静静地凝视赵扶摇,似乎是在沉思。 “吱吱吱——” 赵扶摇的蚀骨雀不断嘶鸣,竟是直接引来元屠阿鼻二剑的剑气,然后对着自己斩落。 就这样,它的羽毛不断落下,身上也有血痕之伤浮现。但它的羽毛会重新生长,伤痕也会迅速愈合。 渐渐地,它的羽毛竟是又变化为初始的白色,一双黑瞳也在转瞬之间变化为血瞳。 一阶奴仆级。 这是它此刻的气息。 感受到如此气息的李华腾有些惊讶,因为这只蚀骨雀原本是没有这么弱小的。 它跟着赵扶摇修行这么多年,就算赵扶摇没有像别的御兽师那样去刻意培养御兽。 它的实力,也该是三阶水准。 “叽叽,我明白了,叽叽。” “这家伙是在学它的主人呢,它的主人在修行时就常常自斩命纹。现在,它又自己斩自己。”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御兽。” “叽叽,太狠了,太可怕了。幸好我没跟着他。” 漆黑小鼠连连吐槽,很是庆幸。 吱呀—— 下一刻,铁匠铺的门被人推开,一道人影顺势出现在里屋。 “叽叽,主人,放开我!” 漆黑小鼠不断挣扎,原来它已被人提着尾巴吊在半空中。 “你呀你呀,也不修行。” “这么不想做他的御兽吗?我偏偏要让你做他的御兽。” 甘草面带微笑,不断地诉说。 漆黑小鼠闻言立刻绝望。 它实在是想不出来,眼前这女人生得如此美,笑得这么温柔。 怎么她一说话就如此恶毒,比外面的苍凉天地还让它顿感冰寒。 它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叽叽,我不要!” 对此,甘草默默摇头。 “反对无效。” 说罢,她直接将它丢到赵扶摇的命纹之中,任由赵扶摇的命纹将它缠绕,与它的躯体进行融合。 下一刻,甘草看向李华腾,笑得坦然。 “老爷子,请您准备一下吧。” “是时候实现当初的约定了。” …… 第40章 噬天神蝗 冰结千山,雪盖万物。 十月二十六。 冰渊之脉,山中雪谷。 “叽叽——” “主人,我们是不是该回墨林小城了,已经整整二十天了。” “白骨山脉的荒兽被你杀得不敢露面了,这里也是这样。” “就算你继续留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荒兽敢在你面前露面的。” “我们回去吧。” …… 幽暗阴冷的雪谷之中,一身着黑袍的青年缓步前行。 他的目标是这雪谷的更深处。 在他的肩膀上,那只披着一层鹿皮的漆黑小鼠口吐人言。 它一边不停跳动,一边又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别看它的话不少,可它从头到尾就只想表达一个意思。 那就是劝解这个青年赶紧回去。 也不怪它有这种想法。 如今时季,已是十月。 苍凉山只是苦寒之地,寻常凡人还能勉强适应那里的环境。 十月的苍凉山,其苦寒程度已足以让人们叫苦不迭。 这冰渊之脉更是终年酷寒,每逢秋冬迎风入谷,必然变得寒冷至极。 在如今这个时节,谷中的荒兽也会隐匿起来,避免被冻死谷中。 在这种时候,赵扶摇却选择孤身来此。 他先入冰渊再攀冰脉,最后进入雪谷猎杀荒兽。 距离他第一次酿成杀戮饮,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 在这段时间里,他常常会去白骨山脉猎杀各种荒兽,酿制杀戮饮,炼化无数兽灵,凭这些为甘草续命。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甘草的状况还是越来越不好。这也导致他越来越急迫,越来越沉溺杀戮。 他的修为还是命兽境。 尽管那九道命纹已经被他祭炼地极其完美,他还是压制着境界,不断夯实底蕴,就是不肯破境。 现在,他已经拥有第二只御兽。 这御兽就是那只漆黑小鼠。 据甘草说,它的种族是吞宝噬珍鼠,是极其稀有、极其珍贵的一种荒兽。 只看外表它确实其貌不扬,看上去与普通的老鼠没有太大区别。 可它却拥有极其特殊的寻宝能力,天生就能寻觅各种天材地宝。 赵扶摇每次带它外出都收获不菲。 “还不够。” 赵扶摇抬起头,望向眼前这个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这般景色堪称人间一绝,奈何如今的他无心再去欣赏。 “还不够。” 他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似乎是在回答肩膀上的小鼠,又似乎是在提醒自己。 说话时,这几个月的记忆也在他的内心深处浮现。 他想着自己和各种荒兽拼命厮杀的情景,感念着这一路风霜。 时间过得很快。 快到他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彻底改变了自己,快到他自己都对自己都会心生一种陌生的感觉。 他抬起手,仔细地看了一眼手上的彼岸花纹印。纹印光华璀璨,这说明他储存的生机还是足够的。 然而现在足够,不代表以后也依然足够,他现在是越来越不敢停下脚步了。 现在,他每天睁开眼睛、闭上眼睛时想的第一件事都是杀戮,是去猎杀荒兽。 “吼——” 就在此刻,一声咆哮猛然自赵扶摇的身后响起,震耳欲聋,光是听着就让人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锵! 他没有任何犹豫,在漆黑小鼠缩进他衣服的瞬间,他手臂上的骨刺就齐齐一动。 利剑出鞘。 他先是以元屠挡下一记爪击,随即就挥动阿鼻,斩出血红的刃芒。 刃芒向袭杀他的荒兽轰杀而去。 与此同时,他也看清了那荒兽的模样。 却见那荒兽有十丈之高,通体披有雪白皮毛,四肢生有鳞甲。 四阶荒兽,血瞳披甲雪熊。 但他眼前的这只算是变种,不仅有冰蓝色的兽瞳,它的背上、腹部还有头上,更是都长出了鳞甲。 “吼!” 血色刃芒炸裂开来,那巨熊只是被击退了几十丈。 赵扶摇这一剑只是斩落了它些许鳞甲,没有重伤它。 “吱吱吱——” 漆黑之影一闪而逝,那是赵扶摇的命兽蚀骨雀,它嘶鸣着,冲向那巨熊的眼睛。 “杀!” 感受到那巨熊带给自己的死亡威胁,赵扶摇顿时就觉得疲惫被一扫而空,他嘶吼着,再度挥剑。 元屠发出炽烈的血芒,没有幻化为剑刃光华,而是实实在在地一剑破甲,猛然刺入这巨熊的心脏。 阿鼻同元屠一样,只不过它刺入的地方是这巨熊的眉心。 巨熊的咆哮声戛然而止,它摇摇晃晃地挣扎着,最终只能倒下。 赵扶摇顺势运转灵力,开始摄取这头巨熊的兽灵。但下一刻,赵扶摇就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很震惊! 这巨熊的体内竟有两个兽灵,其中一个是冰蓝色,散发四阶气息,看样子应该是它自己的兽灵。 而另外一个则是银白色,散发着一阶荒兽的气息,一看就不属于这巨熊。 它很有可能是源自其他荒兽,是这巨熊通过捕食获得的兽灵。 但问题是,那颗兽灵并没有被这巨熊炼化掉,而是和巨熊自己的兽灵融合,甚至还有几分完美融合的迹象。 呼—— 寒风吹拂,还不待赵扶摇多想什么,那颗银白兽灵竟然脱离了他的掌控,直接向他口中飞去。 “咳咳咳——” 咳嗽几声,赵扶摇立刻盘坐在地面上开始调息。那颗兽灵让他感受到了更为浓郁的死亡威胁。 他的内心世界里,血染青天。 大青天扶摇神通被他推演,他在尝试直接炼化那颗兽灵。 如他预料的那样,这次炼化远远没有过往那么顺利。 这颗兽灵好像是有自己的灵智一样。 赵扶摇在炼化它,它竟然也在尝试着炼化赵扶摇。 “找死!” 感觉到这东西竟然在吞噬自己的生机,赵扶摇顷刻震怒。 同一时刻,元屠、阿鼻二剑也爆发出无比恐怖的威压。 顺应赵扶摇心境的变化,它们所蕴藏的杀力被他引动,一边镇压着那颗兽灵,一边不断地分解它。 “吼!” 众多荒兽竟然也在此刻出现,它们的种类各不相同,实力也是有强有弱,却都向赵扶摇冲杀而去。 然而,已经感受到赵扶摇心意的元屠、元屠二剑,可不是这些荒兽能够抗衡的。 “哼!” “哼!” 两道声音,一男一女。 一道空灵,一道清冷。 他们齐齐冷哼,刹那间血红色的业火涌现,将这些荒兽点燃。 这是元屠在出手,它引动了无尽的业火之力,将这些荒兽的躯体焚化为灰烬,却留下了它们的兽灵。 然而,这些荒兽和刚刚那头巨熊一样。它们都拥有两个兽灵,一个是它们自己的,一个是银色的。 下一刻,众多银色兽灵更是直接向赵扶摇涌去。 但它们也被重重业火阻隔,而紧接着它们便纷纷爆裂开来。 一株株红莲绽放,这些银色兽灵顺势成为那些红莲的养分。 很快,这些红莲就在两个剑灵的引导之下飞向赵扶摇,接连与赵扶摇融合。 “嘶——” 在赵扶摇的内心世界之中,有一头银色的蝗虫浮现。 它身披层层银甲,拥有锋锐的虫颚,身形无比巨大。 一经出现,它先是嘶鸣一声,随即就开始啃食赵扶摇内心世界。 这蝗虫每啃食一口,赵扶摇的意识所受到的影响便要严重几分。 那些火莲的涌入,倒是也让赵扶摇的力量得以恢复。 一时之间,局势就这样僵持下来。 “这虫子——” “这是噬天神蝗吧?” “对,就是那家伙。”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 元屠、阿鼻齐齐发声,它们似乎认识这银色的蝗虫。 在连连惊呼着商议片刻后,它们立刻就开始提醒赵扶摇。 “主人!” “这种荒兽名为噬天神蝗,在上古时代凭借吞噬的能力,有赫赫凶名。” “它的主人本是修行奇才,却修出了一个什么灭世道,企图灭世。” “传说,这种荒兽的兽灵有同化其他荒兽的能力,能迫使其他荒兽向它们进化。” “万万不可大意啊!” …… 第41章 大雀吞蝗 元屠、阿鼻的声音响彻赵扶摇的内心世界。随着时间的推移,赵扶摇的心境也在不断变化。 心境随心意而变。 他的心意,正变得愈加纯粹。 渐渐地,他心无杂念。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搞死这头蝗虫。他想活着,他想活着回到墨林小城! 这头蝗虫确实是诡异得很,竟能直接攻击他的心境,通过心境来影响他的意识。 而现在,他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他也感觉自己是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可他从不曾示弱,更不曾放弃。 不多时,他的心念就猛然一变。 吞噬? 想起这个概念,赵扶摇的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冷笑。 他只是一个刚修行几年的人,对于很多修行之事都没有概念。 就比如李华腾常说的十三系别。 他只知道那十三个系别是人族给御兽划分的。 就实际价值而言,那只能算是勉强够用,根本就不够准确。 还有天赋,他身边的人都告诉他,他的天赋能力是吞噬。 可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他的一种本能。 不管是在药王殿的时候,还是后来被宋家小公子陷害的时候。 每逢濒死之境,他的心里就只有一个渴望——活下去。 他根本不懂什么叫吞噬,他只知道他吃下那些东西,他就能活。 而于此刻,他正在调动那种本能。 意识的模糊,也让他想起了一些零碎的记忆。 那些记忆片段在他的心中浮现,是过去的悲惨经历,还有他杀戮时的情景。 “人是因为有感情,所以才和这些荒兽有所不同。” “可在更多的时候,人要比荒兽更可怕,更残忍。” “人性复杂。” “有的人身上也有兽性,比如像我这样的人。” “在大多数的时间里,我都和那些荒兽差不了多少。” “其实这个世界挺简单的。” “不是它们杀死我,就是我杀死它们……” “吞噬,掠夺,然后进化!” “这是我遵循的生存之道。” “也是众多生灵遵从的生存之道。” …… 赵扶摇的内心世界再度发生变化。 天穹的血色变得愈加浓郁,到最后更是完全化为漆黑。 天穹如此变化,他内心世界的大地亦是这样变化。 很快,天地皆黑。 唯有那银色蝗虫,它算得上是他内心世界中唯一的异色。 “嘶——” 它似乎感受到了赵扶摇心境的变化,于是它不断嘶鸣,似乎是在呼唤赵扶摇。 “主人小心!” “主人小心!” 元屠、阿鼻二剑的剑灵一起发声,想要唤醒赵扶摇。 奈何这一刻的赵扶摇已经完成了心境的转变,听不到它们的声音。 那头蝗虫也不再啃食赵扶摇的内心世界。它腾空而起,向立身在黑暗天地中的赵扶摇飞腾而来。 元屠和阿鼻释放无尽杀力,企图阻止这噬天神蝗。 可它们总不能伤害它们的主人,于是它们陷入两难。 下一刻,就在它们以为赵扶摇会和那些荒兽一样,被噬天神蝗其同化时。 赵扶摇却是伸出一根手指,阻挡噬天神蝗继续向他靠近。 见状,元屠阿鼻皆是一愣。 “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 “你是很强大。” “你的能力,也与我契合。” “但——” “我只是把你当成猎物。” 赵扶摇的声音在他自己的内心世界深处响起,不断回响。 而下一刻,一头体型被放大了无数倍的蚀骨雀就猛然现身。 “去!” 在赵扶摇的轻吟声中,蚀骨雀腾空而起,衔住了噬天神蝗,一口吞下。 两个剑灵皆被震惊,陷入沉默。 大雀吞蝗! 那个瞬间,这两个见惯生死和杀戮的凶剑剑灵,突然就觉得自己感受到了生命的另一层意义。 无论是在它们原来的世界里,还是在这灵荒世界里,人们总是习惯性地去讴歌生命的伟大。 他们喜欢称颂生命的美好。 可现在的它们有不一样的想法。 它们觉得,这独属于生命的残忍一面,其实才是生命最为真实,同时也是最具有魅力的一面。 随着那头噬天神蝗被幻化出来的蚀骨雀吞噬,九道光纹在赵扶摇的身上显化。 它们都通体漆黑。 但前面三道命纹中的符文,已不再是血色,而是白色。 中间那三道命纹中的符文,则是幻化成纯粹的金色。 只有后面三道命纹的符文,它们依旧是原来的血色。 在赵扶摇彻底炼化了噬天神蝗以后,众多荒兽的兽灵也就被他随之炼化,尽数化为纯粹的生机力量。 他站起身来,睁开眼睛。 “叽叽——” 漆黑小鼠跳出领口,爬上他的肩膀。 它嘶声鸣叫,明明想要说话,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它已经认可赵扶摇了。 在认主之初,是甘草强迫它认主的。 起初它很不服。 但在后来,随着它跟赵扶摇在一起经历地越来越多。 它发现,它的这个主人其实是个极度靠谱的人。 而且它主人的天赋能力是吞噬。 作为赵扶摇的御兽,它也能借助那种力量增强它自己的能力,这也为它带来了诸多便利。 只是它也发现,它的这个主人性格偏执。基本就是认准了一件事,那就一定要把事做完。 它想劝他回去看看。 可他若不想,它就是说破了天也没有用。索性它就不说话,等着赵扶摇自己做决定。 突然,赵扶摇沉吟一声。 “我们走吧。” “去哪儿?”小鼠疑惑。 闻声,青年苦涩地笑笑。 但他终是叹息一声,道: “回家。” …… 赵家村,破败庙宇之外。 “刘大哥。” “里面那个铸剑池马上就建好了,就差你亲自上去给它施加几个术式。” “你就当是帮帮扶摇,帮帮你的小兄弟,行不行?” 立身在庙宇之外,甘草正拉着刘北辰的胳膊往庙宇里面拽。 她边拽边说,边说边劝,大有一种一定要让刘北辰进庙的意思。 然而,刘北辰就像是疯了一样挣扎,不管怎么说,就是不进去。 “不不不——” “弟妹啊,你不懂,你不懂啊!” “里面那位不动你,那是可能因为你和我那小兄弟有关系。” “那我要是进去了,被里面那位看到了,能不能跑都难说。” …… 刘北辰满脸苦笑。 其实他明白甘草的意思。 甘草有事相求,本来他都答应的好好地,可谁知道甘草选了这么一个地方。 这要是别人的地盘也就罢了,偏偏是那一位的地盘。 他可不管这世上的人怎么看待这大蚀骨雀母神,反正,那个生灵在他的眼中就是个无比恐怖的存在。 别说是进人家的庙宇,对这个生灵,他一直是提都不想提。偏偏事情这样发展,他也不能随便推脱了甘草的请求。 “老刘啊,你磨蹭什么呢?” “就里面那个神像,你还怕它?” “你眼前这小丫头又不是没和里面那位打过架,她还赢了呢,我怎么不见你怕甘草这丫头?” 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是李华腾。 他哈哈大笑着出现在两人身边,对着刘北辰就是一顿调侃。 这一下,那平日里就喜欢和李华腾吹牛的老头是彻底沉不住气了。 他恶狠狠地看了李华腾一眼,随即就大袖一拂,潇洒地向庙宇里走去。 一边走,他还一边念念有词。 “施加术式当然没有问题。” “但我得提醒你们俩,一有不对我绝对是立刻开溜。” “到时候可别说我不顾你们,这是你们俩找的地儿。” 闻言,李华腾哈哈大笑。 甘草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随即,她就看向冰渊之脉所在的方向。 那一瞬间,她神情落寞,眼神中有释然,也有不舍。 她在心里暗暗叹息着—— 这世上,没有如果。 有些事,是注定的。 …… 第42章 鸳鸯携风赴巫山 等甘草回过神的时候,李华腾已经走入那间庙宇,去帮着刘北辰继续弄铸剑池了。 时间过去许久。 铸剑池还在建造的过程中,但她已经没有心情再去看。这一刻,她只想一个人静静。 她默默凝望着眼前这座荒村。 这是赵家村,是赵扶摇小时候待过的地方,也是她在小时候曾来过一次的地方。 当时,她只以为自己不过是路过了一个小地方而已。 现在她才明白,她的命运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被改变的。 她对这个地方有自己的记忆,再加上她还拥有赵扶摇对这个地方的记忆,所以她记得这里原来的样子。 “呼——” 甘草轻轻地叹息一声。 终是……物是人非啊。 随即她就迈开步子向它走去,她想去看看这个村子的变化。 然而,心里想的是看,不知不觉中她还是走到赵扶摇家的家门前。 推开腐朽破烂的大门,走入那个生满杂草的院落。 她对每一处角落都仔细打量。 直到前方有推门声响起。 吱呀—— 甘草愣住了,推开屋门走出来的人也愣住了。 凉风徐徐,吹动他们两个人的衣衫,撩动她的发丝。 终于,他动了。 他一步步上前,先是缓缓地走。 后来,就是迅速地跑。 眼看那人靠近自己,甘草没有任何要阻止对方的意思。 虽然她的心很乱,但她确信她就是在等待这个瞬间。 “我好想你。” 嘶哑的声音响起。 这是赵扶摇的声音,此刻他将面前女子紧紧地拥在怀中。 他先是回了墨林小城,见铁匠铺没人,随后才回到了这里。 如他所想,甘草果然在这儿。 “我也是。” 甘草抬起手,轻抚那强而有力的躯体。二十几天的时间,哪怕是对于凡人而言,也没多漫长。 但这段时间对他们而言,就是度日如年。这一刻的一切言语,都不足以表达他们的心情。 两个人都红了眼眶,视线模糊。 一段时间后,她突然挣脱赵扶摇的怀抱,凝视着他的眼睛,微笑道: “既然来了,今天就不走了。” “我把这里收拾一下。” “老爷子,还有你那个兄弟,他们都在这里。” “这里有酒有肉,晚上我再炒几个菜,大家热闹一下。” 赵扶摇点着头,笑而不语。 他抬起手,替甘草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发丝。 感受着他的亲昵和温柔,甘草的面颊已是绯红一片。 但他很快就柔声道: “这些事情交给我就好。” “我可舍不得你做这些。” 听了他的话,甘草把头埋地更低了。但赵扶摇却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就这样牵着她向外面走去。 回来的时候,赵扶摇走过一段很远的路。 抵达墨林小城时已是下午,来到赵家村时天色已晚。 如今,金阳耀世。 金色晚霞漫天,西边的云层间折射出层层绚丽光影。 整个世界都被金光笼罩,所有的东西都被镀上一层金色华光。 他们走着,向那座庙宇走去。 甘草的面颊依旧绯红,赵扶摇虽是面色如常,心却砰砰跳个不停。 他们两个的步伐,都不约而同地变得很慢很慢。 如果可以,他们希望他们能这样走下去,走一辈子。 …… 金霞逝去,渐被赤霞取代。 赤霞逝去,一切归于黑暗。 在庙宇中祭拜过阿柔以后,赵扶摇果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回到了那座破落的小院里忙里忙外。 收拾屋子,收拾院子,洗菜、切肉、准备碗筷……所有的事情都由他一个人来完成。 期间,甘草有好多次都想帮忙。 可她每次一上去,赵扶摇就会将她拦腰抱起,放在特地为她打造地藤木兽皮躺椅上。 夜里,这间小小的院落中就多了几堆篝火,他们四个人围坐在一张小桌子之前。 桌上有他做的菜,有李华腾准备的药膳,更有刘北辰准备的酒,琳琅满目,算是人间至味。 这一天,大概是赵扶摇这么多年来笑得最开心的一天。 和甘草在一起,同刘北辰谈天说地,时不时地受到李华腾的调侃。 无形中,赵扶摇只感觉自己心里的某些空缺,就这样被弥补了。 然而,到了要入睡的时候,李华腾却是神神秘秘地称有事离开。刘北辰也跟在李华腾身后一起离开。 至此,整间小院里,就剩下赵扶摇和甘草两个人。甘草没有像赵扶摇预料的那样直接同他一起入睡。 她竟是又生起了火。 在赵扶摇诧异的目光中,她烧了两锅热水,又将那些水倒入许久不用的大木桶之中。 “进去。” “姐姐,你这是——” “进去。” 感受到甘草的强硬,赵扶摇只觉得心中一慌,但还是顺从了她。 不知为何,从这一刻开始,他心中突然就多了一种莫名的预感。 他说不清那种感觉。 …… 夜深了,两个人躺在被烧得火热滚烫的火炕上,赵扶摇突然就变得无比紧张。 他只想像过去那样,同她安安稳稳地入睡。但她似乎是有截然不同的想法。 甘草一个翻身压在他的身上。 “姐——” 他想开口,却被她捂住嘴。 他看向她。 只见那双清澈眸子里眼波流转,深情无限,三分强硬,七分柔弱。 这一下,他顿觉自己再也没有任何力气,无法再反抗她的动作。 “吃了姐姐,好不好?” 甘草低头咬住他的耳垂。 霎时间,他只感觉一股热流涌入心海。紧接着他整个人就仿佛是化成了一团烈火。 “呼——呼——” 他的呼吸愈加急促,隐约间,他已经明白了甘草的意思。 一方面,他当然肯接受她。 可另一方面,这毕竟不是他们的大婚之日,他不想这样草率。他总觉得这样做是有愧于眼前之人。 但事已至此,他的身体仿佛是被什么莫名的力量牵引控制,竟是变得越来越灼热。 “唔——” 他还想要说什么,却抵不过甘草一低头。就在那个刹那,唇间的冰凉之感让他丧失了所有的理智。 夜风幽凉。 有歌起,如泣如诉。 月明如水。 两颗心,共赴巫山。 …… 吹着风,唱着歌。 李华腾和刘北辰蹲在那座庙宇之前,悠哉悠哉地喝着酒,抬起头望着天上明月,见星河流淌。 突然,刘北辰笑着说道: “我说,华腾,你给那小子下的药应该不重吧?” “这两个年轻人第一次这样,可别伤了元气。” 闻言,李华腾嘿嘿一笑。 “不能。” “那小子啊,也就是小时候体质弱一点。这些年,他成长的方式和那些荒兽一模一样。” “相比于他,我倒是有些担心甘草丫头的身体啊。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李华腾又饮下一口酒。 他自顾自地说着。 他的言语虽是有几分轻浮,但他也真的关心那两个年轻人。 刘北辰闻言,刚想说点什么,却被李华腾抢先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这些事情,就不用说了。” “人生在世,本就是如此。” “你,我。” “我们都已经活过大半生,还有什么是没经历过的?” “听说那小子修成了醉生梦死神通,我倒觉得他可能是个例外。” “那小子自己的路,就让他自己走吧。” “于他而言,我们可以是他的朋友,也可以是道友。” “但我们终究就只是见证者。” 夜风在吹,徐徐而来。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谈着,饮酒赏月。 在这庙宇周围,时不时地还会有蚀骨雀的雀鸣声响起。 格外空寂。 …… 第43章 此生也算共白首 没有鸡鸣犬吠,没有人声渐起。 沉睡的山村依旧在沉睡,很有可能会一直沉睡下去。 晨雾如丝如缕,在清晨的阳光透过它,为天地带来光明。 清晨的赵家村就像人间仙境。 晨雾、旭日、山野、荒村……这里就像那些水墨画里才有的地方,清新淡雅,自然宁静。 “起来了。” “不。” “起来了——” “不,不要。” …… 在那座土石木屋里,炉火还没有熄灭,房间里满是温馨。 甘草摇晃着赵扶摇的手臂,催促着他赶紧起来。 但赵扶摇却是紧紧地抱着她。 他丝毫都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此刻,他就像是一件绝世珍宝的守护荒兽一样,无论怎样,都不肯离开她半分。 他怀中的人,经历如此一夜竟是容光焕发。此刻,她的眼眸没有那种黯淡的感觉。 就连她的皮肤也是白里透红,宛若凝脂,吹弹可破。 而在这个时候,她听到赵扶摇如此说,她只是无奈地笑着。 突然,她一个翻身,又压在他的身躯上。这一下就轮到赵扶摇不知所措了,只能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赵郎。” 她轻唤一声,让他陷入呆滞。 但很快,她就凑到他的耳边。 只听她小声道: “要做吗?” …… 待甘草和赵扶摇携手从这座小小的院落里出来,晨雾早已散去,已是日上三竿。 破落的庙宇前,刘北辰还躺在台阶上呼呼大睡。 李华腾倒是支起一口大锅,在那里用灵药炖煮着荒兽肉。 一股鲜香在空气中弥漫着,那其中包含了兽肉的味道,更蕴藏着蘑菇的味道。 见甘草和赵扶摇缓缓而来,这小老头的脸上立刻就挂上一抹笑。他显然是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娘子说今天有事发生,究竟是什么事啊?” 见李华腾笑着看甘草,赵扶摇当仁不让地挡在她的身前。 他开门见山提出疑问,完全不给李华腾任何调侃人的机会。 “没,没什么,只是要帮你重新铸剑而已。” “你小子不用担心,可以和甘草丫头先去游山玩水一番。” “但是——” “剑,你得给我们留下。” 听了赵扶摇的问题,李华腾脸上的笑容果然很快就消失了。 赵扶摇看了他一眼,当即心里就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赵郎,把剑留下吧。” 甘草很是直接,她撩起赵扶摇的袖子,就将元屠阿鼻二剑取出。 见状,赵扶摇不由得在心中默默发声,询问两大剑灵的意见。 然而,这两个剑灵的意见竟是直接同意。这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疑色。 可甘草很快就抱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就向苍凉山走去。 “我们去走走吧。” “等到时候,我们再回来。” “你放心,元屠阿鼻会跟你出去闯荡,我也会陪你一起上路的。” “难道你不要我了吗?你要做那吃干抹净就不负责任的负心人?” …… 话说到后来,甘草刻意露出一抹愠色。赵扶摇闻言立刻摇头,真挚地解释道: “我这辈子注定为你而活,这可是我最自豪,最骄傲的事。” “我怎么可能会是负心人,我还要好好地照顾你,一辈子。” 甘草笑而不语,只是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缓缓地走。一边走,她一边又低下头,喃喃道: “那我们说好了,一辈子。” …… 走在前往苍凉山的路上,赵扶摇心境大乱。 他总觉得自己有些惊慌,但他又说不出自己是因何事而惊慌。 他在心里暗暗地想着,思考着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难道是元屠、阿鼻二剑离身? 这两柄剑跟了他这么长时间,他确实是习惯了。 如今两剑离身,他的心头不免会有一种空虚感。 可他确信,他的这种不对劲的感觉,绝不只是源自于这两柄剑。 他终于把目光投向身边人。 这个已经是他的妻子,却还被他欠了一场婚典的人,她似乎才是那个不对劲的人。 “你看,这株花多美啊。” 甘草的声音响起,打乱了他的思绪。他循着声音望去,却是见到了一株小野花。 这种野花绝对不是什么珍稀之物。 它在苍凉山一直都是随处可见的。 往昔他去采药,一路走过不知是要见到多少这种花。但他眼前的这株花,却是开在石头缝里。 它生长在巨石的缝隙中,只能依靠一点尘埃积累的土壤活命。按理来说,它的处境极为危险。 可它却依旧盛开,同别的花没有什么不同。 甚至,盛开在石头缝里的它,还要比其他的花更为艳丽。 赵扶摇的心头衍生出一种惊艳的感觉,可随即他就再度看向甘草。他知道,她一定有事瞒着他。 同一时刻。 甘草注意到赵扶摇的目光,也仿佛是察觉到他的意思。于是她立刻低头,没有再看向赵扶摇。 赵扶摇想要开口问她,却又惧怕自己得到的结果,可能就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那种结果。 他,终究还是欲言又止。 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赵扶摇就这样陪着甘草默默地走着。从赵家村到苍凉山,路途不长不短。 他们走得很慢,就像是他们理想中的漫长一生。越是走,他心中的那种预感就越是强烈。 但他觉得,他和她在一起,没有必要把每时每刻都变成争吵。 后来他们坐在山崖边,就这样默默地依偎着,凝望苍山云雾。 而与此同时,在那座破落的庙宇里,李华腾正一脸紧张地凝望着眼前的红莲血火之池。 他没有对赵扶摇说谎。 他拿走元屠、阿鼻,确实是要为赵扶摇重新铸剑,要让元屠和阿鼻彻底融合为一柄剑。 他并非什么铸剑师,但元屠阿鼻也不是寻常之剑。据甘草所说,重铸二剑只需要两个剑灵同意就行。 而甘草之所以要和他们谋划这件事,就是因为,赵扶摇将会拥有一柄除了这两柄剑以外的剑。 “华腾,已经开始了吗?” “是的。” 立身在红莲火池之外,李华腾亲眼看到那两柄凶剑开始自相融合。刘北辰一问,他就随之一答。 但他面色沉重,神情中蕴含着说不出的肃穆和庄严,就像是在参与一场葬礼。 “我明白我需要做什么了。” 刘北辰悠悠地叹息一声,随即就打算向外面走去。但李华腾却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沉重道: “等一下。” “你确定,一定不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对吗?” “对。”刘北辰点头。 “如果有人来此打扰,要强行夺剑,你可以守得住吗?” “能。”刘北辰继续点头。 说罢,刘北辰看向李华腾。 见李华腾的神情中仍有忧虑之色存在,他便叹息一声,随即就庄重地解释道: “我有一柄剑,它的名字叫岁月不饶人。” “除非我要面对的敌人不是几个人,是几十个人,我才有可能败。” “我还敢跟你说,就算我败了也没有事。” 刘北辰对着那神像鞠了一躬,随即继续道: “我且问你,你见过谁家的孩子被别人给欺负了,当娘的不管的?” “这世上,总有一些生灵,它们不是人族能敌得过的。” 说罢,刘北辰再也没理李华腾。 他走着。 走着有些,他就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而在他的身后,李华腾则是默默地凝望着火池中翻腾不息的烈焰。 时间过得很快。 没过多久,天地间,就有十几道强横至极的气息向这边靠拢。 只听李华腾震惊道: “十几个……道主境?” “天呐,这可真是个大篓子。” 然而与此同时,苍凉山外,也有一道霸气无比的声音响起: “老子刘北辰。” “有一剑,岁月不饶人。” “你们谁敢来,尽可试剑。” …… 话音未落,一道道墨绿色的光华便在苍凉山外荡漾而起。 而紧接着,那些气息的主人还没说什么,便消失在这里。 苍凉山的山崖边,甘草忽然道: “赵郎,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是白头到老。” 天色又晚,残阳如血。 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竟是纷纷白了头。 不同的是,那女子是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而那男子,则是因为心中的悲伤已经积蓄到极致。 大悲无声,唯有白首。 他已经猜到了一切,他比谁都想逆转这一切。 但他只能接受,而且,他不想再让她伤心了。 只听他声音嘶哑地喃喃道: “算,怎么不算呢。” 下一刻,他们周围的空间便开始扭曲起来。 …… 第44章 遗愿 诸多强横气息将他们锁定。 那些心怀不轨者正在出手。 强横的力量撕裂了空间,企图将赵扶摇和甘草抓到另外一处地方。 但很快,墨绿色的光华就随之显化,让赵扶摇和甘草周围的空间再度恢复正常。 赵扶摇也察觉到这些异动了。 但他实在是没有心情去应对这些事情。 这一刻,他只想好好地陪在她身边,不想再错过任何一个属于他们的瞬间。 “赵郎——” 甘草微微侧首,发出呼唤。 她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拿出那两枚红丝鸳鸯玉佩。 看到这玉佩的那个瞬间,她绽放笑颜。 那张惨白至极的俏脸上总算是有了一缕血色。只听她喃喃道: “我早就看透自己的命了。” “本来,我不想闯入你的生活。” “我当初……只想……落叶归根。” 甘草诉说着,她在回忆,回想着很多年以前的那个自己。 她的眸光渐渐黯淡,整个人的精气神在飞速衰弱。 话还没说几句,她的声音就虚弱到极点,只能断断续续地继续说下去。 赵扶摇想阻止她。 可他明白……同他说说话,或许就已经是她最后的愿望。 “但是——” “你出现了。” “那时候……你好傻啊。” “你说我像花。”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是一株残花,注定不会完美,注定……要早早地迎来凋零的时刻。” “即使知道我的生命终有凋零的一天,可我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想靠近你。” “不要哭。” 见身边的男子已泣不成声,她停顿下来,抬起手捧住他的双颊。 她向他靠近几分,随即轻柔地替他擦拭他眼角的泪花。 见赵扶摇的眼眸中满是愧疚,全然都是自责之色,她又温柔叹息。 “别怪自己。”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是姐姐的身体出了问题,这就是姐姐的……命。” “不,不!” 赵扶摇拼命摇头,他运转起他所有的力量,将它们尽数化成生机,然后输入彼岸花纹印里。 只可惜,任凭他如何拼命,甘草的状况都没有一丝好转的趋势。这样的结果让他彻底绝望。 却听甘草继续道: “其实我早就该死了。” “那个夏天,如果我没有去那里找你,我应该会死在墨林小城。” “姐姐很感激你做的一切,能成为你的……妻子,真好。” 突然,她的声音又变得哽咽。 她哭诉道: “我好舍不得你。” “我好遗憾——” “我还想陪你走遍灵荒,想陪着你笑,陪着你哭。” “我还想看你成为这些灵荒剑修的……天下第一。” 听着甘草的话,赵扶摇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他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整个内心世界已经彻底被黑暗吞没。 在他的心中,甘草就像是唯一一道温暖的光,正在渐渐消弭。 光散了,便只剩下黑暗。 但下一刻,甘草竟是抬手对着他们眼前的天地一划。 刹那之间,一道空间裂痕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空间的这边是他们。 另外那边,则是那座破落的庙宇内部,是那铸剑池之旁。 “带我过去。” 她喃喃着,赵扶摇立刻用轻柔的动作将她抱起。 凌空一跃,转瞬之后,他们就出现在铸剑池旁。 同一时刻,甘草的身上竟是有璀璨的翠绿光华闪烁而起。 在赵扶摇和李华腾的见证下,十条通体翠绿的小龙自她体内衍生。 那些小龙悬浮在半空之中,既宛若草木青藤,又宛若血肉生灵。 它们的鳞甲就像草叶一样。 与此同时,甘草的皮肤上也开始有些许龙鳞缓缓生长。 “这——” “这就是龙生十叶剑草血脉。” 李华腾发出一声惊叹。 惊叹之余,他的脸上也浮现出浓浓的悲伤之色。 从甘草告诉他,可以开始为眼前之事准备时,他才猜到了一切。 可猜到归猜到,当一切成真时,那种复杂的感觉才是最难以言说的。 这些年来,这对年轻人的一切点滴他都看在眼里。 他知道这是一对璧人。 可就因为命运使然,到头来,这对年轻人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这是……荒兽化。” 赵扶摇也在喃喃自语。 修行多年,他能看得出甘草此刻的状态。他已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这也使得他内心深处的自责之意又沉重几分。 他恨他自己! 他恨他自己不够强,恨他自己无法留住她。 她说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可在他看来,这都是因为他太弱小。 这种极端的情绪就像深渊,它一经出现便开始不断地吞噬着他。 他在一步步走向沉沦。 他清楚地知道,当他彻底坠入这深渊时,他将无可救药。 那个时候,也许他会疯狂,会变得和真正的荒兽没有区别。 而这样的变化也会为他自己招来极致的毁灭…… 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她就要走了。 他觉得他的人生已经毫无意义。 然而,她的声音响起时,他的意识瞬间就会被拉回现实。 甘草看向李华腾,此刻的她竟是再度容光焕发。 但李华腾知道,这就是回光返照。 她微笑着,很是坦然,平静道: “老爷子,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的话吗?” “若他真有青天扶摇之志,我愿化成他人生中的第一缕风。” 说罢,甘草又将自己的目光凝聚在赵扶摇身上。 她主动拉起他的手,向他凑近,用无比轻柔的语气询问道: “你愿不愿意一直拉着姐姐的手?” 赵扶摇无言,只是默默点头。 他眸光黯然,心底尽是悲伤。 却听甘草释然一笑道: “其实,现在才是我一生中最强的时候。“ “我不能突破到第六境,却可以短暂地比肩第六境。” “那些人就是为我而来。” “他们想抢走我,想把我当成铸剑的材料,为他们铸剑。” 闻言,赵扶摇的眼眸彻底变得血红。 甘草的话激起了他的怒火。 那是极致的愤怒。 他的心境被彻底改变了。 往昔的记忆在他的眼前浮现,这促使他的怒意尽数化为杀意。 为什么? 为什么他这一生始终都在失去! 为什么? 为什么那些人一定要抢走他拥有的! …… 杀意涌现的一瞬间,他回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些幻梦,想起了自己在幻梦中无数次听到过的话。 生命的本质,就是掠夺。 嗡—— 同一时刻,铸剑池之中无尽血火汇聚。仿佛是感受到了赵扶摇的心意一样,正在以嗡鸣声回应着他。 “赵扶摇!” 甘草突然发出低吼,她一改之前的温柔,而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庄重目光凝视着他。 赵扶摇被她唤醒。 他抬起头,双目血红,已经被无限的杀意充盈。但他的目光在触及她的一瞬间,他的眼中就只剩下柔和之意。 “你忘记自己的志向了吗?” “我没有。”赵扶摇摇头。 “你甘心就这样一辈子吗?” “不甘心。”赵扶摇摇头。 “你肯让别人把我抢走吗?” “不。” 赵扶摇冷声作答,无比干脆。 “好!” 甘草终于绽放一抹笑颜。 随即,她竟是一跃而起,跳入铸剑池之中。 无数火莲将她吞噬,十头威凌盖世的草叶真龙也被点燃。 声声龙吟之中,赵扶摇呆呆地凝望着那消失在火莲中的倩影。 李华腾取出一枚空间戒指,将无数天材地宝一股脑地抛入剑池。 他的神色本来还很淡定,但他很快就慌了神。 “诶,你——” 他发出一声惊呼,神色惊骇。 却见,赵扶摇竟也跃入池中。 “吼!” 龙吟声再度响起,震彻天地。 却见那女子显化,她身着草叶龙鳞之衣,身燃红莲业火,与赵扶摇紧紧相拥。 只听她轻轻叹息道: “杀了那些人。” “然后带我走。” “我们用一天走完了一生的路。” “朝是青丝,暮已成雪。” “以后你就叫那柄剑暮成雪吧。” “照顾好鼠鼠。” …… 第45章 剑成 甘草的声音响起,很是空灵。 她的声音像风,像清泉流响。 然而,随着她的诉说,她的躯体也正随着红莲业火的灼烧而一点点地消散着。 灼热的红莲业火也在灼烧着赵扶摇,赵扶摇要为他的冲动付出相应的代价。 跃入铸剑池的瞬间,他本想殉情。 但他听到了她的话。 感受,并明白了她的心意。 他不想辜负她,所以他决定先活下去。 以后纵然是要死,他也会换一种死法。 此刻,他在面临新的危机。 哪怕他是元屠、阿鼻的主人,在这铸剑的重要时刻,他也不能避免红莲业火的灼烧。 也正是在这一刻,赵扶摇才在恍惚中明白,原来这红莲业火真正在焚烧的是一个人的心。 不管被灼烧者是谁,只要被灼烧者的心里还有七情六欲,还有红尘之意存在,那它就不会熄灭。 然而它也激发了赵扶摇的血性。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绝不能死在这里。 他已经知道,甘草可以接受他的死亡。 但她的意思是,他就算是死,也得是死在追梦的路上,也得是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死去。 如果他现在就陨落了,那暮成雪又该属于谁? 她交代的那些事,又该由谁来完成? 呼! 随着他的情绪变化,他内心深处的红尘意也在不断攀升。 红莲业火的威能也在随之提升,正一点点毁灭他的生机。 他无比坚定。 红莲业火的灼烧之痛固然可怕。 可对于他来说,这种痛苦远不及他内心深处的那些伤痛。 就算这些火焰真能将他焚为灰烬,他也无惧于这些火焰。 他的身上有九道命纹浮现。 它们通体漆黑,其中的神秘符文闪烁着各自的光华。 赵扶摇回想起甘草的话。 自这一刻起,他发誓,除非是将所有的事情完成,否则他绝不会倒在前行的路上。 而随着他的心意变化,在他的内心世界深处也有新的异象出现。 那是一轮大日,一座山,一株野草。 大日血红,中有红莲。 那就是红莲业火在他内心世界的印象。 它带给他无尽的痛楚,却是他内心世界唯一的光明。 他将那些光明看做是他前行的动力。 哪怕他知道,他前行的路上就只剩下荆棘和坎坷,他也会走下去。 至于那座山…… 那是苍凉山,一个承载着他此生全部记忆的地方。 这个地方曾带给他无数痛苦,还有大大小小的遗憾。 他知道,如果哪天他做完了他要做的所有事情,那么终有一日他一定会回来。 他要回到这里来,给自己一个结局。 还有那株草。 它是她在他内心深处的最后映象。 之所以是草而不是花,是因为他在最后一刻终于看清了她的本源。 她背负着那样的命运,明明是将死之人,却做了那么多事。 这样的生命力,是多么顽强。 这一世的她就像是石头缝里的一株残花,注定只能拥有刹那芳华。 若有来世,他愿她是生长在山巅的一株草。 他愿做她脚下的土壤,为她提供无限的养分。 他愿成山间一缕清风,为她拂去身上的落尘。 …… 红莲业火还在不断灼烧,在焚烧他的躯体,焚尽了他的血肉,淬炼他的骨骼还有命纹。 他也在吞噬着这些火焰,在炼化它们,利用它们的力量重新塑造他的躯体。 这个过程,周而复始。 他的命纹就在这样的过程中不断蜕变着,他的力量在攀升。修为虽是也有攀升的趋势,却被他压制。 他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恍惚。 清醒时,他就引导他自身的这场蜕变。 恍惚时,他立身在内心世界深处发愣。 红莲血阳,苍凉山,还有苍凉山巅的一株野草…… 渐渐地,他失去了对于时间的概念,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中。 …… 李华腾已经急出了满头大汗。 他生怕赵扶摇死在铸剑池里。 若真是这样,那甘草这么多年的努力真是白费了。 再者,正如赵扶摇所想,若没有赵扶摇,谁配拥有暮成雪呢? 在铸剑池深处,一柄通体雪白的古朴长剑渐渐成形。 它的样式一点都不复杂,没有任何多余的华丽之处。 在它的剑身上生有龙纹草痕,时而闪烁白芒,时而变得翠绿一片。 这柄剑环绕着赵扶摇。 还有另外一柄剑,起初它只是有了剑的雏形,是通体血红。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颜色又由红转黑,渐渐变得漆黑。 这柄黑剑的样式和那柄白剑截然不同。 相比于白剑,黑剑要比它大上许多,剑身上也有锁链纹印。 但就整体造型风格而言,两柄剑都很是古朴。 在那蜕变的过程被重复无数次以后,赵扶摇终于睁开眼睛。 至那一刻,他身上的血肉已尽数重新生长完成。 伴随着他的苏醒,两柄新生的长剑也悬浮飘飞到他身边。 那两柄剑器也开始与他的命纹接触,自然而然地完成真正的认主。 在红莲业火的淬炼中,它们成为他的本命荒兵。 刹那间,他的气息再度一变。 在这一刹那以前,他给人的感觉是旭日东升。就像是一个新生的生灵一样,强大但仍稚嫩。 在这一刹那以后,他给人的感觉是烈阳凌空。他已不再是什么新生的生灵,强大而又恐怖。 “她可以永远陪在我身边了。” “呵——” 赵扶摇喃喃一声,想勉强自己欢笑。 奈何他心中悲凉,此刻唯一能随心掌控的就是杀意。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侧过头,赵扶摇打量着那柄新生的漆黑之剑。手指抚过剑身,感受着这柄长剑的震动,他伤感道: “元屠、阿鼻。” “冥河血海,红莲业火。” “你们才是真的同生共死,我好羡慕你们啊。” “从此——” “便叫你们,噬戮牙。” 说罢,他身上的九道命纹隐匿起来。在他握住两柄剑的一瞬间,他的气息却是猛然一变。 命兽——藏幽——洞玄。 超凡——道徒——道主! 一息的时间还没有过去,赵扶摇的修为气息竟然就超越了李华腾,直冲人族御兽师能达到的最强境界。 “这,这这这——” 李华腾目光呆滞。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凝视着赵扶摇,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青年,结结巴巴地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甘草的话他也听到了。 那个时候他只以为甘草是为她自己而遗憾,可直至此刻他才明白,甘草那绝对是另有安排啊。 就算是陨落了,被铸造成剑,她也能把这份力量交给赵扶摇。 哪怕这力量持续的时间短暂,也足以赵扶摇做很多事情。 等李华腾想明白这件事以后,赵扶摇已经走出这座庙宇。 却见他举起白剑暮成雪,只是轻轻一划便撕出一道空间裂痕。这裂痕的另一边,便是另一个世界。 “杀!” 他一跃而起,跳入那个世界。 不过刹那间,那个以墨绿色为主色调的世界便被血色侵染。 那世界中的人都被震惊到了,他们死死地盯着突然出现的赵扶摇。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有浓浓的震惊之色浮现。在人群中,那个被围攻的邋遢老头更是擦了一把冷汗,惊呼道: “这——” “这……诶呦我了个老天爷啊!” “兄弟,你咋了你这是?” …… 同一时刻。 灵荒世界的某个角落,一儒雅的中年男子突然向北方眺望。 在他的腰间,有一青黑长剑不断震动,嗡鸣不止。 他眺望许久。 直到许久以后,他才轻抚腰间长剑,用平静的声音喃喃道: “他将会是一个很好的对手,对吗?” “可惜了,现在还不是见面的时候。” …… 第46章 绝望中挥剑 漆黑的光华涌现,化作纯粹至极的黑暗,将那墨绿色的世界吞没。 至此,这墨绿色世界之中的一切事物都在缓缓消融。 见状,在场众人的神情俨然是更震惊了,也变得凝重至极。 这些人会如此,既是因为这黑暗的主人仅有十五岁,更是因为这墨绿世界并非寻常之地。 凡是道主境的强者,在战斗之前都能提前沟通天地,引来法则之力,在天地间暂时开辟一个空间。 这种空间将会是独属于道主境强者的战场。道主境的强者太过强大。 莫要说是十余位道主境强者一起造就一场大战。 就算只有两个道主境强者出手,大战一场,那也不是小打小闹。 故而,为了世界的安定,天意会默许这些道主境的强者在动手前开辟空间,让他们在那空间之中激战。 然而,道主与道主之间亦有差距。 灵荒世界有大道三千,而道主境强者已经渡过神话证道大劫,渡劫之后,他们就会成为一种大道的主人。 修行到这个级别,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对世界产生深远的影响。一个不小心,哪怕是无意的举动也会给世界带来灾劫。 他们开辟的空间会临时存在。 自战斗开始之际出现,自战斗结束之际消失。 而这方墨绿色的世界,它的名字叫时空临境。 它就是刘北辰开辟的空间。 在场的道主境强者共有十六位之多,其中,只有刘北辰是站在赵扶摇这边的。 那十五个人虽然都是道主境的强者,就是为甘草而来。 这些人修行的大道各有不同,种类繁多,却愣是无一人的大道可与刘北辰的时间大道相比。 所以,哪怕他们动用了他们的力量,他们也会被时间之力影响,被困在这个世界中,无法开辟属于他们自己的空间。 道主境强者对决。 光是通过开辟空间战场这一点,就能看出些许强弱差距。 而此刻,这时空临境竟然在消失。 如果不是刘北辰主动撤去自己的神通,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那就是突然闯入的赵扶摇,他竟是夺过了空间的掌控之权,重新演化战场。 这是最让他们想不通的事。 凭什么? 为什么? 他们相信自己的眼光,觉得自己不会看错。 但立身在他们眼前的人,虽是青年模样,却的确是只有十五岁。 寻常的御兽师在这个年纪也才刚刚觉醒而已。 而赵扶摇,却已经拥有了他们这个级别的力量! “呼——” 全场鸦雀无声,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不少人的脸上都有冷汗滑落。 他们死死地盯着赵扶摇。 这一刻,他们所有人都心绪不宁。这件事实在是太诡异了。 他们活了一辈子,活过漫长的岁月,这种事情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 然而,这些人自是震惊不已。 另一边,赵扶摇却在凭借他自己的道意和力量继续影响整个世界。 直到最后一抹墨绿光华也从这个世界消失,黑暗彻底取代一切。 而在这方黑暗中,也有一颗通体血红的烈阳冉冉升起。 呼! 狂风呼啸,吹得在场每个人的衣衫都猎猎作响。 天地震动,一座无比巨大的苍凉山在其中显化。 而随着这座巨峰一同显化的,还有滔天的血海。 血海深处,暗蓝色的河流猛然乍现,汹涌激荡。 就在这一众道主境的强者还在关注着这些变化时,一株株业火红莲乍现,开满整个世界,诡异而壮丽。 这一众道主强者的身边,赫然也有同样的红莲乍现,无形中,已经将他们每个人都给包围起来。 众人皆是头皮发麻。 不知为何,他们竟从这神秘的火莲之中感受到极其恐怖的气息。 那气息仿佛是一种杀意,又仿佛是一种独特的毁灭真意。 刹那之间,所有人都清醒过来。 他们纷纷释放各自的大道之力,演化出各自大道的玄妙之处,以无比强横的力量护持己身。 锵! 黑剑嗡鸣,震天动地。 血海暴动,冥河流淌。 河水激荡,掀起惊涛骇浪! 那黑袍青年缓缓向他们走来,步伐中带有不属于他这年纪的沉稳,从容而又果决。 他走得明明不快,可在此刻,所有人都有一种感受到死亡的感觉。 仿佛向他们靠近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死亡的化身。 “我什么都没有了。” 青年用嘶哑的嗓音喃喃自语。 旋即,他猛然挥动手中黑剑。 刹那之间,无数火莲齐齐绽放爆炸。 轰鸣声中,那些道主境的强者都在全力抵挡着。 至这一刻,他们确信,他们眼前的这个青年就是和他们处于同一境界的存在。 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承认,这都是事实,就摆在他们眼前。 人群之中,有人怒吼道: “放肆!” 吼声未落,一道刺目的紫色光华就已照耀苍穹。 与此同时,恐怖的紫色毒雾在天地间弥漫开来。 一头巨兽出现了。 它形体似牛,但四肢生有黑鳞巨爪。 它通体都生有青黑毛发,头形似虎若狼,只有一瞳。 它那双巨角冲天而起,闪烁着诡异的血芒,骇人至极。 这头巨兽,正是以散播瘟疫、毒劫而成名的荒兽——蜚。 想当年,宋家的人就是因为召唤了它的同类,才引发那场瘟疫。 而这只蜚兽,它的修为已经是十三阶神话级,绝对是最强大的蜚兽。 它的主人,就是当今毒道道主。 “我唐千劫一生纵横灵荒,谁见了我不得磕头礼拜?” “哼!” “不过就是一毛头小子而已,又不是真正的道主境。” “用了特殊的手段,短暂地拥有这份力量,就觉得自己无敌了吗?” “看我灭了你!” 毒道道主唐千劫连连怒吼。 他很震怒,此刻全力出手。 那头蜚兽也发出吼声,震天动地之余,它的双角之上也有无尽血光汇聚着。 显然,它是要酝酿什么威能恐怖的大神通。此刻,刘北辰紧张不已。 他在犹豫。 他不知道他到底要不要出手。 坦白说,他无比担忧现在的赵扶摇。 在这段时间里,他也见证了赵扶摇和甘草之间的点点滴滴。 他知道那份感情有多珍贵。 他也知道,甘草的死亡是命中注定,非逆天手段而不能逆转。 牺牲自己为赵扶摇铸剑,这是甘草在很久以前就想好的事情。 据甘草自己说,从她见识到赵扶摇的剑道天赋开始,她就已经有这样的想法了。 在白骨山脉时,她求他帮她做一件事。 这件事并不是打造铸剑池,而是在她香消玉殒时拦住这些道主。 他明白她的意思,也答应了她。 赵扶摇能在此刻出现,似乎是宣告着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 可他没想到,赵扶摇会是以这样的姿态出现。 他更没有想到,半日的时间都不到,赵扶摇就会强大至此。 但他也明白,这份力量再强大终究也是一时之花。 花有凋零枯萎的那一刻。 若赵扶摇身上的力量也会突然消失,那赵扶摇恐怕会直接陨落。 刘北辰的担忧不无道理。 那阵紫色毒雾,乃是毒之大道演化到极致的结果。 它纯粹而可怕,轻易就可以剥夺无数生灵的生命。 赵扶摇身上的力量源自于剑道。 剑修拥有极致可怕的攻伐之力。 但除却攻伐之力以外,剑修其他的能力通常都很一般。 然而,就在刘北辰和其他几位道主选择旁观的那一刻。 赵扶摇动了。 红莲血阳显化无尽真炎,将那些紫色毒雾焚烧了个干干净净。 而紧接着,血海翻涌,恐怖而诡异的血气将那蜚兽死死地缠绕着。 一时间,那蜚兽竟是只能被迫停止酝酿神通,必须要先对付血气。 惊涛骇浪中,赵扶摇踏出一步。 踏步的瞬间,他顺势挥出一剑。 黑芒闪烁,刺耳的嘶吼声响起。 众人看去,却见唐千劫在嘶吼一声以后已是生机全无。 他身上的毒道法则之力被那恐怖一剑斩得破碎,正不断消弭着。 “吼!” 龙吟声起,赵扶摇放下黑剑。 他抬起另外一只手,以白剑遥指另外十四位道主境强者。 他口中喃喃,语调悲伤至极,再一次陈述了刚刚说过的话。 “我什么都没有了。” 呼! 狂风呼啸,众人毛骨悚然。 他们没想到,堂堂的毒道道主竟会被人一剑瞬杀。 他们更没想到,这个青年会拥有这般强横的力量。 而与此同时,那黑袍青年的身上竟然有真龙显化。 草叶之鳞,藤木之躯。 鳞若翠玉,躯若冰晶。 整整十头真龙,它们身燃红莲业火,将赵扶摇环绕供卫。 蕴藏着无尽悲伤的荒凉气息随风流转,他凝视着这些人。 随后,出剑! 刹那之间,一株草在他的身后浮现。 那株草有通天彻地之姿,草生十叶,叶生龙纹,其状若剑。 正是——龙生十叶剑草! 无比恐怖的剑气纵横八方,随冥河之水激荡,席卷并毁灭一切。 凡剑芒所至之处,一切尽化作灰烬。 “不好!” 众道主齐齐惊呼,面色大变。 …… 第47章 十剑灭九主 同一时刻,就连刘北辰也变了脸色。他以惊骇的目光看向赵扶摇,然后直接将墨绿光华覆盖己身。 这是极致纯粹的时间之力,有它护持,他能将周身的时间凝于刹那的永恒,让时间定格。 他周身的时间停止流动,再怎么恐怖的攻势都会随之停止流动。 如此一来,他自然可以在这场大乱战之中安然无恙。 但就算是这样,现在的刘北辰也不敢托大。 他的直觉告诉他,现在的赵扶摇已经和之前截然不同。 这种不同既是实力层面上的,也是精神层面上的。 甘草的陨落,给赵扶摇带来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足以让其心性大变。 就在刚刚,在赵扶摇对唐千劫出手的那个瞬间。他只能从赵扶摇的身上感受到纯粹的杀意。 在过去,与他交手的对手中,也有杀道道主。 他觉得刚刚那样的杀意,恐怕就是杀道道主也不能拥有。 而与此同时,那些道主境的强者也选择各显神通。 在无尽的剑气激荡开来之际,有一座金山显化成形,它横亘在一个身影之前,为其抵挡一切攻势。 那是金道道主钱无忧在出手,这座金山看似简单,实际上却是他以金之大道化成的无数兵器凝炼而成。 空间深处,也有人跺了跺脚。 顷刻以后,那人竟是硬生生开辟出一处荒凉的大地,直接遁入其中来抵御无尽剑气的洗礼。 还有人取出龟甲和铜钱,面露厉色,将铜钱放入龟甲不停摇晃。 但还没过多久,那人手中的龟甲先是散发出诡异的黑芒。 随即,黑芒逝去,转而又被绚烂的深蓝色光辉所取代。 那人更是惊呼道: “这……这怎么可能!” “我不玩了,刘北辰,你这老小子赶紧放我离开!” “一群蠢货,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事!” …… 这样的惊呼声很快就消弭了。 将其取而代之的,是众多道主境强者的痛呼声,还有叫骂声。 赵扶摇的实力之强,已经不仅仅是超乎了刘北辰的预想。 那份力量的强大,已超乎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想。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恐怖的剑修。 只是略微释放几道剑气而已,竟然就超乎了他们防御手段的极限。 而在刚刚拿着龟甲推演的人,则是命道道主,明理。 在这个时候,他绝对是全场最为疯狂的人,也是最绝望的人。 不知为何,在施展过刚刚的手段以后,他的眼中已满是恐惧。 只是被剑气波及的刘北辰注意到他了,但刘北辰可没时间过去找他问个清楚。 在赵扶摇的身后,随着赵扶摇出剑,那株龙生十叶剑草也会随之释放剑气。 那剑气无比恐怖! 无论是怎样的大道力量,无论是怎样的防御手段,在它面前,通通都如土鸡瓦狗一样,顷刻破灭。 在场的所有道主之中,也就只有少数的几个道主在抵御时表现得不算吃力。 只有刘北辰,因为赵扶摇没有把他当成目标,所以他是最为轻松的那个人。 “我什么都没有了。” 赵扶摇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砰!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龙生十叶剑草竟然就碎裂开来。 紧接着,所有道主的脸色再度一变,全部都变得惨白至极。 一股攻伐之力激荡开来,如草木凋零,似繁花破灭。 所有的道主都被这力量影响。 他们之中,有人还来得及召唤自己的御兽勉强抵挡。 而有的人则是连御兽都来不及召唤,只能被迫接招。 红莲血阳释放出璀璨的光华,照亮了这黑暗的世界。 凡是被璀璨的光华拂照的人,心里都会生出莫名的悲伤。 这种情绪深深地影响着他们,再加上攻伐之力的影响,有五位道主接连失去生命气息,于顷刻间陨落。 在这些人倒下以后,也有诸多体型庞大的巨兽随之倒下。它们匍匐在血海之中,发出阵阵微弱的悲鸣。 在它们的兽瞳深处,有不甘之色浮现。 只可惜,它们是十三阶神话级御兽,注定与主人同生共死。 “杀!” 一道声音响起。 刘北辰定睛一看,发现发出这声怒吼的人,正是无情道的道主,欧阳静水。 这是一个女子,头发花白,但容颜未老,算是极美。 赵扶摇的剑道是心剑之道,这方空间世界会演化至此,都是因为赵扶摇心境的影响。 她作为无情道的道主,自然不会受到那种悲凉之情的影响。 所以,她也是唯一一个尚有余力向赵扶摇发动攻势的人。 “哼哼呵哈哈哈哈——” 见她向自己冲来,赵扶摇不由得苍凉大笑。 却见他突然拿出一个葫芦,任由黑剑噬戮牙汲取血海中的血气。 而紧接着,这些血气便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涌入到葫芦之中。 杀戮饮,成! 咕嘟——咕嘟—— 酒香弥漫,赵扶摇一手轻握白剑暮成雪,一手抓着葫芦,任由葫芦中的烈酒滚滚入喉。 下一刻,他连出九剑。 凌厉的剑气纵横战场,化作九道横贯天地的剑芒,向在场一众道主强者轰杀而去。 欧阳静水也在持剑猛攻。 她不断出剑,剑剑无情。 相比于赵扶摇那悲凉至极、杀意十足的剑意,她的剑意就是平静,是那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平静剑意。 痛苦、悲伤、愤怒! 绝望、挣扎、杀意! 不甘、憎恶、灭亡! 九道剑芒是由九种截然不同的剑意化成,但这九剑皆被欧阳静水一一破除。 当然,她是安然无恙。 但与她相隔不远的其他人可就惨了,她能凭借无情道抵挡这剑意,不代表其他人也可以这样。 “啊!” 阵阵哀嚎之声响起,三头巨兽倒下。 相应的,这三头巨兽的主人也在同一时刻倒下了。 他们这些修行之人,这些为了自己成道而不择手段的人。 在今时今日,他们死在了世间最有情之剑的剑下。 同一时刻,欧阳静水持剑杀至赵扶摇面前。 她冷笑着,一双眸子里满是轻蔑之意,轻蔑中还带有嘲讽。 她这样笑,就仿佛是在嘲讽赵扶摇的情感一样。 果不其然,她冷声说道: “人唯有忘情,才可以达到道之极致。你入情太深,注定会在修行的过程中自取灭亡的。” 然而,回应她的是赵扶摇的第十剑。 那一剑与前面的九剑截然不同。 那一剑的剑意,是温柔。 或者也可以说,是不舍。 赵扶摇出剑了,清澈的眼眸里是铁血柔情。 出剑之后,万般柔情尽数破灭消弭,转而化成极致的痛苦。 而这种痛苦的表现形式也是平静。 同样都是平静,赵扶摇的平静和欧阳静水的平静完全不同。 他的平静是极致痛苦的表现,是悲伤情绪的具象化。 而欧阳静水的平静是修行者的那种平静,泰然不惊。 “你枉活一世。” 洁白的剑光照亮了整个世界。 赵扶摇的声音响彻整个世界。 赵扶摇收起暮成雪。 雪,纷纷扬扬而落。 血海消失,红莲消弭……一切诡异的景象都消失了。 赵扶摇身上的气息已经强盛到极致,要强过在场的任何人。 欧阳静水倒下了。 她死了。 死在一场黑暗落雪之中。 至此,十五位道主,已经陨落了十位。而剩下的五个人,也都已经是重伤之身。 他们绝望地看着古青阳。 就在下一刻,他们之中的一个人又抬起手,拼尽全力拍出了一道光辉璀璨的白色灵符。 “吱吱吱——” 清脆的雀鸣声响起,一只通体漆黑的蚀骨雀出现在赵扶摇肩头。 它的口中衔着那张灵符,刹那之后,那张灵符就变得黯然无光。 命道道主明理见状,脸上的恐惧之色也积蓄到极致。 望着那漆黑的蚀骨雀,他竟是当众下跪,口中不断喃喃道: “是我们错了!” “是我们错了!” “不,不!” “不——” “是他们错了,他们根本就没有悔改之意,我悔改了。” “我愿永不踏足北荒半步,只愿您能放过我,放过我明家!” …… 他话音未落,剩下的四个人已是满脸惊骇之色。 赵扶摇佝偻着身形,靠着手中双剑支撑着半跪在地的身体。 他的力量在缓缓消弭。 他的境界气息也在疯狂跌落,但这些人不敢有丝毫异动。 且不说命道道主明理的诡异行为,现在,刘北辰可还好好着呢。 让他们十五人都处于巅峰状态,他们都拿不下人家。 现在已是这样,他们能如何? “我终是……一个人。” 雪仍在下。 青年黑袍白发,缓缓倒下。 他喃喃自语,眼中悲伤无限。 片刻后,他彻底失去意识。 …… 第48章 风波 山野深处的清晨,完全不同于小城人间的清晨。 山野的清晨是清新和宁静的。 当那些薄雾飘浮在山间,远远望去,它就像一层神秘的面纱,赋予那一座座高山说不出的神秘感。 相比之下,墨林小城的清晨只有人间烟火的味道存在。至于神秘,这个词和墨林小城没有任何关系。 现在,赵扶摇已经和那些人间烟火没什么关系了。 这是那场大战结束以后的第十天。 在这些天里,赵扶摇一直都坐在那座庙宇里,不吃不喝,从未离开半步。 他曾昏迷一段时间。 醒来以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变得与之前截然不同。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会眼神空洞,就这么低着头黯然地凝视着怀里的剑。 他一直坐着,没人知道他这一坐究竟会坐到什么时候。 庙宇之外。 李华腾仍是在煮他的蘑菇肉汤。 刘北辰则是抱着一个酒葫芦,时不时地就打开塞子喝上两口。 甘草消失了。 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很多事情都已经因此而结束。 他们似乎是可以离开了,但他们都没有那样做。 “嘶——” 就在下一刻,在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一阵嘶鸣声。 那是虫类荒兽的声音。在这些天里,经常会响起。 每一次,只要有这样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就一定蕴藏痛苦之意。 李华腾抬头看向那片树林。 他看了许久,直到那刺耳的嘶鸣声彻底消失,才缓缓叹息道: “这世上,奇异之事还真是数不胜数。” “我没想到,甘草那丫头所说的天下第一竟然会是这个意思。” 闻言,刘北辰立刻抬头。 那个瞬间,他酒意全无。 只听他疑惑道: “我那弟妹说过什么?” 虫鸣声再起,李华腾不紧不慢地用木签子翻搅锅中兽肉,有些伤感地说道: “她说里面那小子的剑道天赋是天下第二,说她自己是天下第一。” “她还说她的天下第一是命中注定的第一,但她成不了第一。” “可——” 说到这里,李华腾不再诉说。 他和刘北辰都陷入到沉默中。 甘草是一个荒人。 她体内的荒兽血脉非同寻常。 那是龙生十叶剑草之血。 龙生十叶剑草,一种生来就拥有剑道大造化的荒兽。 甘草是因为它的血脉影响,所以才有了那份剑道天赋。 但她也是因为这血脉才注定短命。 龙生十叶剑草是植物类荒兽。 它们这一族同很多草木类的荒兽一样,每成长到一个阶段就必须经历蜕变,进化成新的模样。 若这血脉的力量是由它们自己的躯体来承受,自然不会有问题。 可甘草只有人躯。 如果把那份血脉比作是一柄剑。 那甘草的羸弱身体就像是剑鞘。 当剑太过锋锐,而剑鞘太脆弱。 那剑鞘的下场就只有一个…… 他们两个人,一个是第五境的修为,一个是第六境的修为。 对于这些事情,他们一直都心知肚明,早就看透了一切事。 他们只是没想到,即使放任血脉进化会带来无穷痛苦,可甘草还是毅然选择进化。 她那样做,只是为了以她此生最强的姿态铸剑。 她很清楚,只有那样才能铸造出一柄绝世之剑。 而在铸剑的前一刻,甘草也如愿地攀登上她此生的巅峰。 荒人化的瞬间,她的生命迎来了最璀璨夺目的时刻。 那一刻,她的力量足以比肩第六境。 她将那份力量交给赵扶摇,将她的心声说与赵扶摇听。然后由赵扶摇完成她的愿望,创造一个奇迹。 夺剑之战。 前前后后一共有十五位道主境的强者参战,就连刘北辰都觉得那必是一场恶战。 偏偏赵扶摇横空出世。 他带着甘草的一切,为了她的心愿,也为了宣泄怒与悲参战了。 一剑噬戮牙。 一剑暮成雪。 赵扶摇无愧于甘草的期望,也无愧于他自己的剑道天赋。 他向世人证明,若在同境,那些人不可能会是他的对手。 那一战以后,天下明眼剑修自当知道,那个短命的可怜姑娘本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而那个独活于世的可怜男子,他若是能扛得住内心的痛苦,那他也许都用不了多久就会再度登临那个境界。 他李华腾,他刘北辰。 他们既是这件事的见证者,又是经历者。这件事对他们也有极其深刻的影响。 刘北辰还好一些。 他修的是时间大道,曾在过往的悟道过程中看过了漫长的岁月,曾见证过无数生灵的一生。 而李华腾,他修的是医道。 他曾无数次给甘草诊治,可到头来,他终是什么都没能改变。这种无形的打击,已足以影响他以后的修行路。 “这些虫子应该都和毒之大道有关吧?” “我听说,你们这些道主境的强者若是陨落了,对世界的影响极大。” 沉寂片刻,李华腾再度发问。 闻言,刘北辰微笑着点点头。 随即,刘北辰又自嘲道: “其实,这一战,我根本就没把自己当成我小兄弟的最强底牌。” “里面那位若是真动怒了,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我千百次。” “只是我也没想到,事情发展到最后竟会是这样。” 说罢,刘北辰恢复沉默。 他眸光幽邃,闪烁不定。 眼前这片天地光明一片,但他知道,在过去的十天里,整个灵荒世界一定经历了一场盛大的灾劫。 这灾劫的主要表现形式就是,无数生灵都会诡异地死去。 比如说这些毒虫,它们生来就和毒之大道有关。 如今毒道道主陨落,毒之大道虽是依然存在,却注定黯然很长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凡是和毒之大道有关的生灵,尤其是荒兽,都注定会受到极其严重的影响。 幸运一些的,可能只是失去些许修为,或跌落境界,但终是能保住一命。 而倒霉点的,就会像这些毒虫一样,在挣扎中迅速走向衰亡。 沉默时,刘北辰在心里暗暗想到,这世上的某些人一定会以为这是有什么绝世的强者诞生了。 但现实就是荒谬的。 就是再给这些人一世的时间,他们也不会想到,前前后后一共斩杀了十位道主境强者的人,是赵扶摇。 十五个道主来,十个道主有来无回,四个道主重伤,还有一个道主最倒霉,直接就吓疯了…… 这个结果,刘北辰自己都觉得离谱。 但在诸多因素的影响之下,他仔细想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他也看开了,接受现实。 只是这些人,他们对于这世界而言多少还是有些分量的。 他们的陨落,注定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深远的影响。 毒之生灵先后遭殃的诡异现象,不过是整场灾劫的冰山一角。 从此以后,注定还会有很多诡异的事情随之发生。 能看到本质的人,可能会因此而恐惧。 看不透本质的人,应该也会本能地在修行时避开那些大道,不去修行这些大道。 只有极少数人,他们会选择在这时候逆流而上,争取成为新的道主境强者。 “额——” “里面那位,真有那么强?” 对于刘北辰的话,李华腾大多都是深信不疑。 唯独是对于这与阿柔有关的话,李华腾心有质疑。 然而,听到李华腾如此问,刘北辰没有说话,只是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在这以后,刘北辰先是起身从锅里抓起一块肉,随后才转身向庙宇里面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叹息道: “兄弟呀。” “你大哥我来看你了。” …… 第49章 心坟 “赵扶摇,你算个什么东西!” “窝囊废,懦夫!” “你也配活着吗?你也配啊!” “你怎么还不死!” …… 一道道怒骂之声响起,响彻了赵扶摇的内心世界。 那声音是他自己的声音,那些话是源自于他内心深处的恨意。 他还是没能原谅自己。 哪怕他已经完成甘草临终之前的第一个愿望,此刻,他的内心世界之中也没有任何光明存在。 即便是代表了所有痛苦的红莲血阳,也从他的内心世界中消失了。将血阳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黑暗。 “兄弟,你——” 现实世界里,刘北辰欲言又止。 他快步来到赵扶摇身前,俯下身打量着赵扶摇。 却见,已是青年模样的赵扶摇始终都面无表情。 不管是在他的脸上,还是在眼眸之中,都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赵扶摇确实是还活着。 但现在的他更像一个死人。 刘北辰震撼地凝视着他,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唉——” 沉寂许久,刘北辰悠悠地发出一声叹息。 坦白说,赵扶摇会变成这副模样确实是在他的意料中。 他见过太多悲欢离合,知道经历了那些事情的人是什么心情。 赵扶摇看似不凡。 可赵扶摇终究就只有十五岁,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年幼丧失双亲,少年丧妻……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灵光一现,刘北辰将手中的兽肉横在赵扶摇面前。 他凝视着赵扶摇,期待赵扶摇能从他手中抢走这块肉。 若赵扶摇如他期望的那样,那就说明赵扶摇还想活着,还是心存几分希望的。 若赵扶摇不如他期望,那就说明赵扶摇已是心存死志,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了。 “他奶奶滴,我就不该放明理那老小子离开。” “我现在还真想知道,明理那老小子到底算出个什么结果。” “我是时间道主,又不是心道道主,更不是命道道主。” “这……这咋治啊?” 打量了许久,沉思许久。 最后,刘北辰只得是欲哭无泪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都有些绝望了。 他知道,事情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这要是和岁月有关的事情,他还能解决一下。 可现在,赵扶摇是心境出了大问题,这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 叹息一声以后,他将兽肉塞到嘴里,打算自己享用。 奈何赵扶摇已是这样,他吃的东西就是再怎么美味,也没用了。 咕嘟——咕嘟—— 感觉这肉实在是索然无味,他直接就一口吞下,而后就抓着酒葫芦大口大口地灌酒。 “我有手段,能帮你进入这小子的内心世界。” “但能不能拉这小子一把,就看老刘你的手段了。” 李华腾的声音突然响起。 刘北辰被他这一嗓子给吓到了。 “咳咳咳咳——” 他咳嗽不止,片刻后才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李华腾一眼。 李华腾却是嘿嘿一乐,不慌不忙地把那口锅端进来。 然后他就取出一株蘑菇模样的灵药。 他以一把小刀快速切药。 手起刀落,这种灵药变成切片以后,它的颜色就会从白色转而直接变成青色。 李华腾将它们抛到锅里,用木签子仔细翻搅。得意洋洋地解释道: “这玩意啊,名叫见天青,是我在南境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宝贝。” “它蕴藏着极重的幻道之毒,寻常生灵只吃一口,就会昏迷数年。” “我用它和其他灵药搭配,却有通幻入心的功效。” “怎么样,吃不吃?” 听到李华腾如此解释,刘北辰先是盯着锅里的蘑菇看了许久。 然后,他又将目光投注在李华腾的身上,面露狐疑之色。 “怎么了?” “有什么——” “嘿嘿嘿——” 见刘北辰这样,李华腾话还没说完,就两眼一黑,继而在原地站着开始傻笑。 刘北辰无奈道: “老子的家乡就在南境。” “你说的这玩意儿,它哪叫什么见天青,它分明是叫见鬼青。” “还宝贝呢,我年轻的时候,这东西就是家里用来折磨人用的。” “这东西可不能用手直接抓,我敬你也算是个勇士。” “嘿,自己中招了不是。” 见李华腾一直嘿嘿傻笑,刘北辰连连摇头。 不过,当他转头看到赵扶摇,他还是用木签子扎起一块蘑菇。 “兄弟,大哥来了!” 他拿出英勇就义的勇气,将那蘑菇一口吞下。 随后就静待它发挥效果。 不多时,刘北辰先是觉得意识一阵模糊,随即就觉得眼前一黑。 等他再清醒的时候,他就立身在一个黑暗的世界里。 这个世界漆黑一片,空无一物。 虚无、死寂…… 这是这个世界给他的第一感觉。 略微沉思片刻,他想起自己的目的,旋即开始寻找赵扶摇。 然而不管他找寻多久,他都一无所获。 直到许久以后,他才终于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 呼—— 那声音似乎是风声,又似乎是某个人哭泣的声音。 他寻着这声音找寻许久,在许久之后才终于看到一道人影。 那是赵扶摇。 此刻,赵扶摇就安静地置身在一片黑暗中。 他面无表情,无喜无悲亦无怒。 刘北辰抬起手,刚想呼唤一声。 却见一抹血光乍现,随即他眼前的情景就随之一变。 白色的雾霭涌现,他身处的地方幻化成赵家村。 赵扶摇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 在刘北辰的见证下,赵扶摇随一个年轻妇人一同跪下。 他们跪在一座坟墓之前,赵扶摇满脸懵懂,年轻妇人满脸悲痛。 刘北辰恍然大悟。 这应该是赵扶摇第一次经历死亡之事,第一次对死亡产生概念。 这座坟墓,应该是赵扶摇父亲的坟墓。 赵扶摇的父亲是个崖人,为采药而死。 在刘北辰的印象里,那个年轻的汉子虽是个凡人,却是真正的顶天立地,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而紧接着,光景再度幻化。 那个年轻妇人消失了,赵扶摇父亲的坟墓也消失了。 将一切取而代之的,是这座破败荒废的庙宇。 见状,刘北辰顿时就紧张起来。 他知道这是赵扶摇的心境,但在他的印象里,“那位”始终都是神通广大。 谁知道人家是不是也在窥探赵扶摇的内心?若真是,人家不追究还好,追究了,他就只能认命了。 下一刻,刘北辰瞪大眼睛。 “娘。” 随着赵扶摇发出这声轻呼,刘北辰终于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赵扶摇与“那位”之间的关系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他很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随即,他就听赵扶摇喃喃道: “我什么都没有了。”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刹那间,庙宇消失,红莲血阳升起,苍凉山也猛然乍现。 赵扶摇立身在山脚下,在他的身边有很多坟墓。 那些坟墓大大小小。 赵扶摇来到这些坟墓前,在这些坟墓中葬下无数个自己。 “他这是自己埋葬自己!” 刘北辰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最终,场景再度变幻。 等他回过神,他和赵扶摇都已立身在苍凉山的山顶之上。 却见一道道枷锁出现,将赵扶摇的四肢缠绕,吊在一株绿草前。 黑暗里,被吊起的赵扶摇背对血阳,愤怒地低吟道: “我要……变强。” “我愿吞噬世间一切生灵,只为登临生灵的极境,走到路之尽头。” “我已知晓杀戮既是罪孽,我愿背负为此而生的一切罪孽。” “若灭亡就是我的结局……” “那就让我灭亡吧。” 这个赵扶摇话音未落,又有一个赵扶摇在其身后缓缓浮现,也是被重重锁链束缚四肢,高高吊起。 只听这个赵扶摇语调悲伤,高呼道: “我所经历的一切悲剧,都是因为我不够强大。” “若我有罪于众生,就请天道责罚于我,将我毁灭。” “若我有罪于自己,就将我束缚在此,永世不得解脱!” 至此,两个赵扶摇同时看向那株翠绿的小草,同时柔声道: “我会永远陪着你。” 话音刚落,赵扶摇的整个内心世界都猛然一变。 除了本来就有的虚无、死寂以外,它又被愤怒和悲伤充斥。 而这一切融合以后的感觉就是毁灭,是空虚到极致的毁灭。 “疯了,真是疯了!” 现实世界里的刘北辰惊醒过来。 他不断地喃喃自语着。 但让他都感到错愕的是,不知从何时起,赵扶摇就已经醒来,还虔诚地跪在那尊神像前磕头。 见刘北辰醒来,赵扶摇对他平静一笑,先点头致意,随后就继续虔诚地磕头。 刹那间,刘北辰的瞳孔一缩。 赵扶摇醒了,这本是一件好事。 但他注意到,现在的赵扶摇实在是过于平静了。 平静…… 他记得李华腾说过,平静这种情绪可以是所有情绪的终点。 一个人在彻底崩溃前,情绪表现就很有可能是极致的平静。 “兄弟,你——” 还不待刘北辰做什么,赵扶摇的身后突然就有光纹显化。 不同于之前,这一次,赵扶摇身后的光纹数量一共是十道。 只听刘北辰惊声叹道: “不可能,不可能!” “九黑一白——” “这,这是十命纹!” …… 第50章 十命纹 九为数之极致。 九命纹,亦是世间所有御兽师能达到的极致。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更是从未被打破过的规则。 可现在—— 就在他刘北辰的眼前,伫立着一个拥有十条命纹的御兽师。 这代表了什么? “大哥,怎么了?” 赵扶摇听到了刘北辰的声音。 他转过头,疑惑地凝视对方。 同一时刻,刘北辰抬头看向赵扶摇。 他们四目相对,赵扶摇眼眸深处仍是一片疑惑之色。 刘北辰则是眸光幽邃,沉默不语。 其实他只是看起来平静。 他的内心深处已掀起阵阵惊涛骇浪。 他深知,他眼前这件事已经完全超越了他的认知。 他自问,他这一生也算是见多识广,有非常丰厚的阅历。 可是,能修出第十道命纹的御兽师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偏偏这个人还是他的兄弟,而在这之前,又发生了那些事情…… 想到这里,刘北辰不由得叹息一声。 他很想再帮赵扶摇一把。 但是,发生在赵扶摇身上的这些事情都太过诡异。 赵扶摇剑斩十大道主,他还能理解,毕竟那是甘草的积累。 阿柔的事情,他多少也能理解一些,他对阿柔还算是有些许了解。 而且,在他的印象里,甘草也没对阿柔流露出太多敌意。 问题就出在此刻。 十命纹! 九黑一白。 那九道漆黑的命纹他见过,它们给人的感觉就是诡异而可怕,时刻都充满毁灭气息,很是骇人。 但这道白色的命纹,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值得一提的是,这白色的命纹是通体洁白,没有任何杂质。 它给人的感觉就是纯粹、纯净。 …… 刘北辰沉默着。 哪怕时间已经过去许久,他也没有要回答赵扶摇的意思。 他任由心绪变换,不断地回想自己对一些奇闻异事的记忆。 他企图通过自己的记忆找到一个答案。 让他感到可惜的是,他失败了。 就在刘北辰沉默时,一直嘿嘿傻笑的李华腾却是清醒了。 李华腾尴尬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口水。 随即,他就把目光移到赵扶摇身上。 “这——” 李华腾也发出一声惊呼。 但他没像刘北辰那样立身在原地慢慢观察,而是迫不及待地冲到赵扶摇面前,对着那些命纹仔细打量。 赵扶摇愣住了。 先是刘北辰,再是李华腾。 这两个人的异常举动让他感到疑惑。 当然,赵扶摇自己暂时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 直到赵扶摇开始看向自己—— “这,这是——” 赵扶摇自己也懵了。 就在这一瞬间,赵扶摇的意识也回到内心世界深处,回到那座苍凉山的山巅之上。 出现在赵扶摇面前的,是两个背对着背,被重重锁链束缚高高吊起的自己。 至此,他的内心世界中一共有三个他。 另外那两个他,一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暴戾的气质,让人惧怕。 还有一个,则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忧郁的气质,让人心生厌恶。 这两个他,正是刘北辰曾在不久之前看到的两个赵扶摇。 “为什——” 还不待赵扶摇多想,他的记忆,便像流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动而来。 它们汇聚在一起,起初是杂乱不堪,给赵扶摇一种强烈的冲击之感。 等到后来,水中的杂质尽数沉淀,水也变得清澈。 那个瞬间,赵扶摇才终于彻底清醒。 他将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通通都给串联起来,形成了完整的记忆。 有一滴泪,自他的眼角滑落。 而与此同时,李华腾叹息道: “老刘,稍安勿躁。” “你可知道,命兽境其实是有第四小境的?” “世人常言,说三纹铭体、六纹铭骨,九纹铭心。” “但世人不知,其实御兽师是可以修出来第十纹的。” “御兽师的前九道命纹,是和御兽师的身体有关。” “从身体到骨骼到心脏,这是一个由外而内的过程。” 话说到这里,李华腾的脸上已经满是兴奋之色。 显然,赵扶摇的变化,正好涉及到他最为擅长的领域。 看到时间道主都为此而发懵,他有了讲述真相的欲望。 “然而,只有极少数有传承的御兽师才知道。” “第九纹修成之时,所谓的铭心小境,这个心指的不只是心脏。” “这个心,同样也是道心。” 说罢,李华腾抬起手,指向赵扶摇的第十道命纹。 在打量一下那些命纹后,李华腾的脸上浮现出追忆之色。 只听他继续说道: “我以前研究医道时,曾在一些古老的典籍上看到过一些记载。” “上面说第十纹是真实存在的,它与御兽师的灵魂有关。” “在我们人族给御兽划分的系别之中,有一个系别是魂系。” “魂系御兽师多少参透了灵魂的奥秘,修出诸多秘法。” “所以,魂系御兽师也是最容易修出第十纹的御兽师。” “但魂系的传承是各有不同,自有强弱高低之分。” “靠魂系传承秘法觉醒第十纹,效果也各有不同。” “但有一种人,他们是靠自己觉醒第十纹,不借助秘法。” 李华腾显然是意有所指。 同一时刻,刘北辰脸色微变。 他已经听懂了李华腾的意思。 “这种觉醒是完美的觉醒。” “第十纹的觉醒,会让这种人拥有更为强大的天赋。” “相应的,第十纹觉醒后,其拥有者也会消耗更多的资源。” “不过,这种人若是可以成长起来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对于这小子来说,这件事应该可以算是一件好事。” “但——” 说到这里,李华腾欲言又止。 他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 与此同时,赵扶摇恢复正常。 他先是对着李华腾微微一鞠躬,面露微笑,平静道: “谢谢您,老爷子。” 说罢,赵扶摇又转过身来,直面刘北辰,笑着挥了挥手。 这是要说再见了。 就算赵扶摇没有言语,刘北辰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做完这些,赵扶摇毅然转身,向这庙宇之外走去。 “等一下!” 李华腾的声音再度响起。 闻声,赵扶摇停住脚步。 李华腾追过来,将一个兽皮缝制的小包放在他的手上。 随后李华腾就叹息道: “这东西,算是甘草丫头给我的报酬。当初我们曾有过一个约定,她会为我打造一套针。” “而我需要做的,就是跟她回到苍凉山,顾好她人生的最后几年。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们终是有缘。” “虽然她为你留下了暮成雪。” “但这东西你也带着吧,我觉得我留着它没什么用。” “它是用甘草那丫头的几根头发丝炼制的,留着也算是个念想。” “不用了。” “老爷子,若这套针能救人性命,请您以后再遇到苦命之人时,施以援手。” 赵扶摇笑着摇摇头,又将手里的东西交还给李华腾。 旋即,他郑重地对着远处的神像拜了拜,然后就再度转身。 这一次,他背着身挥挥手,没有回头。 最终,他在李华腾和刘北辰的注视之下带着两柄剑离开了。 “叽叽——” “主人,我们这是要去往何方?” 名为鼠鼠的漆黑小鼠钻出赵扶摇的衣领,伤感地询问着。 甘草的离开,于它而言同样也是不小的打击。 现在的它已经不能算是胖鼠了。 这些天来,赵扶摇活得像个行尸走肉,它也一样。 这让它消瘦许多,憔悴不已。 但赵扶摇却是直接看向南方。 “灵荒。” 他平静地给出了一个答案。 那个瞬间,他的眼眸最深处全然都是纯粹至极的杀意。 呼—— 山风起,刺骨寒凉。 青年黑袍白发,怀抱双剑,肩立一雀,就这样走在前往九十万荒山深处的路上。 洁白的鳞甲刺破黑袍,漆黑的羽毛生长而出,成了一件新的羽衣。 …… 第51章 宋家来人 九十万荒山边缘。 冰渊之脉以南。 极北冰原。 “小东西,束手就擒吧,你灭我宋族分家,这是大罪!” “乖乖跟我们回去认罪,说不定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真是年少轻狂,这样吧,若你认罪,只需要做一辈子战仆就行。” …… 寒风呼啸,刺骨而凛冽。 雪随寒风而舞,在这冰天雪地中尽情地驰骋着,纷纷扬扬而落。 一望无际的冰原本该沉寂,此刻却有阵阵怒吼声响起。 这声音刺破了沉寂,引得无数荒兽在冰原的各个角落露头观望。 发出这些声音的人,共有二十六之数。 他们都是宋家人,却并不是冰渊之脉的那个宋家里的人。 这些人来自作为主家的宋家。 本来,他们的目标是墨林小城。 他们通过特殊的手段探查到了赵扶摇的下落,知道灭了宋家分家的人时常会在墨林小城活跃。 所以他们来了。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竟会在前往墨林小城的路上碰到他们的目标,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一刻,他们将赵扶摇死死围住。 大多数人都放出三只御兽,少数的三五个人则是放出四只御兽。 还有一人,放出五只御兽。 如此,赵扶摇需要面对的敌对生灵之数,已过一百。 赵扶摇知道,凡是放出三只御兽的敌人,修为都是命兽境。 凡是放出四只御兽的敌人,修为应该都是藏幽境一段以上。 至于那位放出五只御兽的,那人的修为应该是藏幽境三段以上了。 锵! 面对这些人,赵扶摇半句废话都没有。 他以龙行虎步之姿大步前行,随后就猛然拔剑。 伴随着那金属摩擦声响起,他的手上已经多出一柄黑剑。 这柄剑,由上古凶剑元屠、阿鼻共同熔炼铸造而成。 两柄凶剑本是不属于灵荒世界之物,在经历重新熔铸以后,却是再度蜕变,已与这个世界的法则相融。 如今它已有新名——噬杀牙。 除却个人情感因素,只论对于修行的态度。 赵扶摇对于他自身修行之道的态度一直都很简单。 吞噬,这是他的天赋。 杀戮,这是他的手段。 他的天赋是因他内心最深处的欲望而生,所谓的手段,也只是他在看清这个世界以后的选择。 他从未把处于修行中的自己当成是一个人,而是当成一头兽,一头只知杀戮和蜕变的兽。 人能以剑为兵。 而兽的兵器,便是它与生俱来的爪牙。 他为新剑赋名,噬戮牙,为的就是让自己铭记自己的生存之道。 呼! 寒风依旧呼啸,赵扶摇猛然挥剑斩出一道漆黑剑芒。 不过刹那之间,诸多只有二阶三阶修为的御兽便倒地不起。 他经历的战斗太多了。 在成长以后,同一境界的荒兽很难再对他有威胁。 然而,他自己觉得这样的结果是再正常不过。 可在那些宋家人看来,他们碰到的目标简直就是一个怪物。 “杀!” 一众宋家人纷纷怒吼,尽管他们已经被赵扶摇的实力震慑。 但家命在身,更何况他们人多势众,他们不觉得他们会输。 “吱吱吱——” 漆黑的蚀骨雀一飞冲天,它离开主人的肩膀,开始它的表演。 那些人见赵扶摇的御兽只是一只蚀骨雀,纷纷露出轻蔑的笑。 赵扶摇继续出剑。 面对这些人,面对这些人释放的御兽,他没有展露任何剑招。 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剑术就只能用朴实无华来形容。 出剑、挥剑、收剑。 无论是面对谁,他都在不断重复这三个过程。 漆黑剑芒闪烁不息,二阶三阶的御兽不断倒下。 再到后来,接连倒下的就不只是御兽了,还有它们的主人。 赵扶摇就像是一头人形的绝世凶兽一样,入人群,如虎入羊群。 这些人也有兵器,有各种杀伐手段作为底牌。 可无论是他们出剑也好,还是动用其他的兵器也罢。 他们的兵器打在赵扶摇身上,只会发出刺耳的金属之音。 “快!释放蚀甲之毒!” “老子倒要看看,究竟是你身上的宝甲厉害,还是老子的毒厉害。” 一个中年人连连怒吼。 他名宋仁投,正是能一连释放五只御兽的人。 他也是这支宋家寻仇队伍的领头人,修为已达藏幽境四段。 在遇到赵扶摇之初,他一眼就看出赵扶摇只有命兽境的修为。 那个时候,他很瞧不起赵扶摇。 他甚至还在心里骂过那些分家的人,心想,那分家的人难道就是一群酒囊饭袋吗? 怎么就能被一个命兽境的年轻人给灭了门呢? 直到现在,正式交手以后他才明白,赵扶摇确实是有真本事的。 而且他觉得赵扶摇底牌很多。 比如他言语中提及的宝甲。 他并不知道,赵扶摇身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宝甲,只有长在血肉上的鳞甲和羽毛。 滋拉—— 宋家众人齐齐出手,向赵扶摇掷出许多漆黑的丹丸。 那些丹丸一脱手就立刻炸裂,化作雾霭袭向赵扶摇。 凡它们经过的地方,冰雪与大地一同消融,任何生灵顷刻毙命。 见状,宋仁投不由得哈哈大笑。 在他看来,赵扶摇基本是完了。 这蚀甲之毒,乃是他宋家利用蜚兽的神通研制出来的毒药。 说是蚀甲,其实它的作用可不只是蚀甲这一种。 这种毒药,就连他在使用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沾染半分以致自己当场毙命。 他赵扶摇,能用什么挡? 呼! 同一时刻,有狂风骤起。 这是一阵无比奇异的风,自它出现的那一刻开始,这阵毒雾竟然就被牢牢地阻隔在赵扶摇的周围。 这正是大青天扶摇神通。 赵扶摇将它推演,又对着这毒雾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 风势一变,这毒雾便被压缩为一团小小的浓雾。 呼—— 宽大的兜帽被寒风吹下,青年的白发随风乱舞。 血泊深处,面容清秀的青年对着一众宋家人冷冷一笑。 随即,他便将毒雾附在剑上,直接斩出无比强势的一剑。 呼! 破空声响起,凌厉的漆黑剑芒猛然乍现,青年消失在原地。 当剑芒消失,青年再度现身,一众宋家人都已经倒地不起。 “其实,我确实是没把握能这么快就杀死你们所有人。”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怕毒?是你们自己害了你们自己。” 赵扶摇默默收起噬戮牙。 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又望向北方。 在北方,正有一片黑压压的云彩向这边汇聚。 其实那并不是什么云彩,而是已成遮天蔽日之势的蚀骨雀们。 它们回应了他的召唤。 “吱吱吱——” 不多时,阵阵雀鸣声响起。 那些尸体被众多蚀骨雀分食,没用多久就会彻底消失。 赵扶摇冷冷地望着眼前天地,炼化着吞噬而来的生机。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手,接住一片飘飘而落的雪花。 “下雪了啊。” 落雪纷纷,青年叹息。 他的白发在随风乱舞,他看向远方。这是他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他不知道他能走到什么地方。 今时今日,他能杀死这些人和他们的荒兽,继续走下去。 到了明天,也许倒下的人就会是他,也许他会死在路上。但他想,或许这就是他活着的意义。 不过,这些宋家人的出现还是提醒了他,他的敌人并没有将他忘记。 …… 第52章 夏族 极北冰原深处。 暮雪山脉以北。 “哥哥,我们还是快走吧。在日落以前若是没能抵达山脉边缘,我们就真的无法离开这里了。” “行,我的好妹妹,哥哥知道错了还不行吗?哥哥这就吩咐大家继续赶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 连绵起伏的暮雪山脉,总是会给人一种磅礴而神秘的感觉。 远远望去,这山脉就像是一头披着洁白雪衣的巨龙,很是壮丽。 阳光下,那蜿蜒起伏的雪峰闪耀着璀璨的微光,若仙境般梦幻。 一支足有五六十人的小队行走在这山脉之中。 这些人,每个人都身着一袭雪白的兽皮衣服,手持骨制武器。 他们骑着雪熊。 这些雪熊体格庞大,足有五六丈之高,身躯上生有雪毛,四肢之上还挂着诸多寒冰棱刺。 这些人是暮雪山脉的原住民,他们出身于一个名为“夏族”的部落族群,此次出行是为了夏族的存亡。 现在已是下午,再过不久就要日薄西山了。 暮雪山脉的景色很美,尤其是日薄西山时的景色。 但这些夏族人可没有时间像往常那样去欣赏,因为他们必须要在夜幕降临以前离开这里。 这暮雪山脉是一奇异之地。 每逢日升日落时,这个地方的灵气就会自行开始异变,形成一处处天然的灵气障壁,让里外隔绝。 在过去,夏族人栖息在此,靠着这样的天险相护,倒也很滋润。 但今年不一样。今年的暮雪山脉格外寒冷,灵气的汇聚量和异变程度也远胜过去。 在过去的这段日子里,这里的灵气障壁已变得和过去不同。 相比过去,这里的灵气障壁竟然变得无比坚硬。 哪怕过了日升日落的时刻,那些灵气障壁也不会消失。 夏族只是很少会与外界联系,并不是完全的与世隔绝。 夏族之所以叫夏族,就是因为每年夏天他们都会离开暮雪山脉,前往北荒边城购置资源。 除此之外,偶尔,夏族人也会因为族中的某些特殊节日出山,在极北冰原之中开始狩猎,锻炼族人。 如今正值冬季。 在过往的这个时候,夏族人一定会乐呵呵地缩在他们的宝地之中生活,过着那些其乐融融的日子。 但今年不行。 灵气障壁的异变引起了夏族人的高度重视。 在夏族大祭司的占卜之下,夏族人得到了一个让他们毛骨悚然的预言。 这预言的内容是,如果夏族人继续墨守成规。 用不了多久,夏族就很有可能会在接下来的“冰劫”中消失。 而这所谓的冰劫,显然就与灵气障壁的异变有关。 然而,就算夏族人做出改变,夏族也很有可能会灭绝。 因为,改变就意味着夏族人需要提前离开暮雪山脉,为族群的存亡寻求解决之法。 这样一来,夏族的守族力量将会变得空虚,若有敌人趁机来犯那就是大劫。 而且预言中还明确地提到,离开的夏族人再回归之际,很有可能会把代表毁灭的“大魔”带回夏族。 …… 总得来说,那预言就只有一个意思。 这个意思就是,无论夏族人是否愿意做出改变,夏族都要面临大灾劫。 在夏族大祭司给出预言后,夏族内部就分出了两个派系。 第一派是保守派,以大祭司和族中的老人为主。 他们不愿离开族地,不愿打破族规出去寻找救族的法门。 毕竟那预言也有说,就算出去了也会把毁灭的大魔带回来。 所以他们宁愿坚守。 第二派是激进派。 这一派是以族中的年轻人为主。 这些年轻人的主张很简单,就是纯粹地想要救亡图存。 他们之中,有人是相信预言,但又相信自己可以改变预言。 还有的人则是完全不信预言。 这样的人,只是认定了走出去就一定还能有一条生路。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两派就夏族的存亡问题而争论不休。 直至五日以前,在族长的一双儿女,白冰鸢以及白雪雁的带领下,夏族的半数年轻人选择离开。 为了让这个古老的部落族群继续延续下去,他们甘心离开族地,为自己的故土寻求破除死劫之法。 白冰鸢和白雪雁自然也就成了这支队伍的带领者。 白冰鸢是夏族年轻一代最为勇猛的年轻人。 在夏族,族人们都称呼他为夏族第一勇士。 而相比于自己的哥哥,妹妹白雪雁则是天性聪慧,做事周全。 所以,在这支队伍之中,夏族的年轻人只是在表面上听白冰鸢的。实际上的出谋划策者,还是白雪雁。 “呜——” 众多雪熊发出低吼声,它们已经走了许久许久,都很疲劳。 但主人有命,它们也只能在这个时候选择听从。 一众夏族年轻人就这样凝望着远方的冰原。 他们都沉默着。 表面上,他们一句话都不说。 在心里,他们都明白,走出夏族的族地才仅仅只是个开始。 天地之大,冰原无垠。 在这茫茫灵荒之中,他们又该去哪里为夏族谋求出路呢? 他们很年轻,算是夏族之中最有生机活力的人。 但在这个时候,他们比谁都迷茫。 …… 一段时间以后,在众雪熊那锋锐有力的熊爪之下,一道道灵气障壁被接连破开。 就这样,靠着这样的坚持,这些人离开了暮雪山脉。 而紧接着,他们就齐齐茫然。 “妹妹,我们——” “向南。” 白冰鸢才刚开口,跟在他身后白雪雁便立刻给出答案。 闻言,众人的脸上都有疑惑之色浮现。见状,白雪雁坦然道: “我们的暮雪山脉本就在极北冰原的最深处,这里是什么样子,这里有什么机缘,我们比谁都清楚。” “族地的异变是天地之势,不是寻常的手段能解决的。再往北,那里的土地比我们这儿还要贫瘠。” “所以我们唯有向南。” “南方的土地要比我们这里更为肥沃,充满生机,也有更强横的人族势力存在,我们——” “我明白了。” 还不待白雪雁把话说完,白冰鸢的眼里就闪过一丝恍然之色。 随即,他回头看向众人,然后就顺势振臂高呼道: “向南!” 在得到命令以后,每一个夏族年轻人的脸上都浮现出坚定之色。 对于他们来说,身为同辈人的白冰鸢就像是神一样的存在。 自小便在夏族茁壮成长的他们相信,在白冰鸢的带领之下,他们一定能在外面的天地找到生路。 然而,还不待这些人多想,在他们的四面八方就有一阵阵呼啸之声响起。那声音微弱,却又很是清晰。 呼呼—— 众人的脸色立刻大变。 他们知道,这是雪崩出现时的声音。 尽管他们所有人都是御兽师,但这种天灾也不是他们能抗衡的。 “跑!” 也不知到底是谁喊了这么一声。 这声音还没有消弭,一群雪熊便迈开步子开始狂奔。 在它们的后背上,这些年轻人都很冷静,颇有几分泰然自若的味道。 可跑了不远,他们的脸色就再度狂变,变得惨白至极。 “嗷呜!” “嗷呜!” …… 阵阵怪异的嘶吼之声响起。 随着这些吼声一同出现的,还有一道道黑白巨影。 这些突然出现的生灵,它们躯体是虎豹之形,雪白的皮毛上生满了黑斑。 它们还生有鳄首。 这种荒兽高四五丈,足有十余之长,它们是玄冰鳄首豹。 不需要刻意蜕变,只要正常长大就会蜕变成四阶荒兽。 传说,这一族的族群首领,更是会蜕变成六阶王侯级的荒兽。 他们眼前的鳄首豹应该不是一个完整的族群,但就算是这样,领头的鳄首豹应该也有五阶修为了。 咕嘟—— 即便是被誉为夏族第一勇士的白冰鸢,此刻也不由得吞下口水,冷汗直流。 玄冰鳄首豹,水陆两栖类型的荒兽,擅长冰道攻伐手段,近身搏杀能力也是极其恐怖的。 这种荒兽一直都是冰原人的噩梦。 没想到,他们才刚离开族地就会碰上它们。而且现在的他们更是进退两难,前有恶兽,后有雪崩…… “我去拖住它们,你们快走!” 思虑片刻,白冰鸢毅然选择挺身而出。他一边说着,一边一拍身下雪熊,向着那些鳄首豹冲杀而去。 “哥——” 白雪雁发出悲呼,驱使身下雪熊向白冰鸢追去。 而下一刻,不论是白冰鸢还是白雪雁,他们都是齐齐一愣。 众人紧随而上,这才发现,原来那些玄冰鳄首豹的目标不是他们。 却见,在豹群的正中心正有一道人影傲然屹立。 那是一个青年,他身着一袭漆黑羽袍,白发飘扬。 他手执一黑一白两柄古朴长剑,浑身上下剑气激荡,宛若剑神临世。 …… 第53章 雪中杀伐 锵! “吱吱吱——” 剑起,雀鸣。 在夏族一众年轻人的注视下,黑袍青年毅然出剑,斩出惊天剑芒,杀向体格最大的玄冰鳄首豹。 那只玄冰鳄首豹的身上已经生有许多骨刺,看上去狰狞而可怖。很显然,这就是那头五阶的鳄首豹。 看着它那闪闪发亮的皮毛,众人甚至都不敢想象,这只玄冰鳄首豹的防御力到底会有多么强大。 可下一刻,他们就瞪大眼睛。 嗤—— 伴随着血肉开裂的声音响起,那只鳄首豹的躯体竟被斩去一半,瞬间就匍匐在地。 “嗷呜——” 与此同时,其他的鳄首豹也纷纷嘶吼着,扑向那个青年。 青年直接掷出黑剑,身形随剑而动,化作残影。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这青年竟是硬生生地杀出重围。 可能是因为他的剑气太过锐利。 在他经过的地方,那些鳄首豹只要是和他沾一点边,它们的躯体上都会有伤痕出现,深可见骨。 “嗷呜!” 作为首领的鳄首豹发出嘶吼,它的吼声中已经满是怒意。 它无比痛恨这个青年,恨他斩去自己的半边躯体。 “嗷呜——” 其他的鳄首豹听了这声音,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势,纷纷迈开腿,再度向那个青年冲杀而去。 见状,白冰鸢于第一时刻举起手中的骨矛。 他白冰鸢倒不是什么心存正义之人,从不会无缘无故地救人。 他会在这个时候心生想要救人的想法,完全是看这青年实力强大,有心想要拉拢一二,以保全他们。 他是个尚武之人,平日里确实是只想凭自己的实力做事。 但他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故而很清楚这青年的重要性。 试问,若是没有这个青年,那此刻在面对这些鳄首豹的人是谁? 那必然会是他们。 然而,大敌当前。 众目睽睽之下,那青年却是立身在黑剑旁边,一手持白剑,一手持木雕葫芦,仰头狂饮。 美酒的醇香弥漫在冰原之上。 直到众多鳄首豹扑杀而来的瞬间,青年才挥剑,斩出一阵刺骨剑风。 “啊——” 一众夏族年轻人只听到一阵低吼声,旋即,便看到那青年收起手中葫芦,猛然拔剑而起。 他左右手各持一剑,挥舞间,竟是展露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剑道。 黑剑果决,一舞一动之间尽显果断的杀伐之意,冰冷而又霸道。 白剑连绵,从被舞动的那个瞬间开始,仿佛就注定不会停下。 相比于黑剑那种没有任何技巧可言的杀伐术,白剑的杀伐技巧简直就是已至极致。 凡是关注过青年手中白剑的人,都会在内心深处叹息,这样的剑术简直就是人世间最完美的剑术。 然而,真要论杀伐力,这白剑其实也丝毫不会输于黑剑。 而这一幕,也把这些夏族年轻人看得如痴如醉。 尤其是白冰鸢,还有夏族其他几个修行天赋奇高的年轻人。 他们盯着这青年看了许久,从始至终,目光便再也没有移开过。 他们能看出这两种杀伐剑术的精妙,能看出它们的不同,更是知道想要做到这一步到底有多难。 从刚刚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明白他们是碰上真正的强者了。而且这个强者,貌似和他们一样年轻。 “吱吱吱——” 蚀骨雀的雀鸣声传来。 众人抬头望去,却见一道黑影从云层深处显化,以无比迅捷的速度向那鳄首豹的首领俯冲而去。 “那……那是蚀骨雀吗?” “难道,这是这个人的御兽?” “天呐,这么强大的一个人,他怎么会选择蚀骨雀做他的御兽。” “可惜,真是可惜啊。” “此言差矣,这位兄台是真正的强者,或许他是自有选择。” …… 这些年轻人叹息着,而在叹息的同时,他们也开始向前移动。 他们倒不是刻意地想要打扰这个青年,而是雪崩即将追上他们。 再不往前可就真要丧命了。 “吼!” 充满绝望之意的吼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却见那蚀骨雀竟将那头鳄首豹的兽灵取出,一口吞下! “这——” 众人再次震惊,但震惊之余,他们每人都有些麻木。 这次走出族地,他们绝对是长了见识了。 今天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御兽师存在。 呼呼—— 同一时刻,阵阵呼啸声传来。 闻声,众人皆是脸色大变。 大雪崩就要追上他们,他们已经是没有时间再耽搁下去。 与此同时,白冰鸢亦是向那青年所在的方向投掷骨矛。 那支骨矛高高飞起,直接将一头鳄首豹死死钉住。 只听白冰鸢大吼道: “这位兄弟,雪崩来了,速战速决吧,赶紧找个地方避难!” …… 众雪熊发出阵阵低吼,狂奔着向一块巨石跃去。 这是此处唯一的高地,若能登临就能不被大雪吞噬。 以他们的实力,要上去不难。 但那青年还在和鳄首豹厮杀。 在接连登上巨石以后,他们纷纷望向那青年。 呼呼—— 雪之浪潮袭来,掀起怒浪狂涛! 这个时候,他已经接连镇杀十余头玄冰鳄首豹。 就在众人以为他就要被雪潮彻底淹没时,却见一抹火光乍现。 一株火莲乍现,摇曳生姿。 在这火莲的炙烤之下,雪潮顷刻融化。 却见那青年将黑剑别在腰间,一手托着火莲,一手持白剑连斩。 不多时,众多玄冰鳄首豹纷纷血洒当场。 就在众人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的时候,那青年却是低下头,开始大口吞食玄冰鳄首豹的血肉。 那一刻,众人皆是头皮发麻。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虽然他们也是吃着荒兽的肉长大的,但他们吃的都是熟肉,哪里会像眼前这人这样。 咔巴——咔巴—— 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见这青年轻而易举地就把那些兽骨嚼碎了,一众年轻人纷纷傻在原地。 人群中,更是有人惊叹道: “他那个是铁牙吗?” 众人闻言,齐齐点头如捣蒜,然后又赶紧摇头。 然而,下一刻就有怒吼声乍现。 “吼! 那是一头玄冰鳄首豹,它只有四阶修为。原来,它一直都潜伏在巨石周围,于此刻有了目标,这才悍然跃出。 “雁儿!” 眼看着白雪雁就要被它一口吞下去,白冰鸢怒吼着高高跃起。 就在这十万火急的时刻,一道洁白的剑芒乍现。 “吼——” 那头玄冰鳄首豹哀嚎一声,刹那之间已是枭首而亡。 “雁儿——“ 白冰鸢将白雪雁抱住,但在这个时候,白雪雁正凝视着那个青年。 这个少女眸光闪烁,只觉得自己心脏怦怦直跳。 她的目光中有感激之色,更有浓烈的好奇之色。 …… 第54章 夜火怪客 晚风徐徐,有雪落,天地皆白。 明亮的火光摇曳生姿。 夏族的年轻人们在这块巨石上凿刻出一块坑洞,作为营地,然后又在坑洞之中生起篝火取暖。 这是他们夏族在外面过夜时常用的手段,看似目标明显有些危险,实际上却无比安全。 这里是极北冰原。 在这里栖息的荒兽大多都是陆地上的走兽。再者,大多就是像玄冰鳄首豹那样的两栖荒兽。 在这片冰原上,只有极少数荒兽拥有制空权。而他们夏族的御兽一共有两种,第一种就是他们的雪熊。 这种雪熊的真名叫做极北冰熊。 这种冰熊擅长冰道的攻伐手段,更擅长近身搏杀,力大无穷,而且还拥有极高的智慧。 它们这一族,只要成年,便可自然而然地蜕变为三阶统领级荒兽,又有群居的习惯,还是极其可怕的。 夏族人用漫长的岁月打动它们。 现如今,它们和夏族已经是同生共死的关系。 在过往的岁月中,它们一直都将夏族人视作是它们的伙伴。 而这第二种荒兽,就是拥有制空权的荒兽,天游寒隼。 天游寒隼并不是稀有的荒兽,只是这极北冰原树木太少,所以各种飞禽一类的荒兽才不愿在这里生存。 这一族的整体实力和极北冰熊一族的实力差不多,都是成年以后自然而然地就能突破三阶修为。 对于夏族人而言,拥有了极北冰熊就等于拥有了陆地。 而拥有了天游寒隼,就等同于是拥有了天空。 所以,在外面,他们更喜欢在高处设立他们的营地。 这样一来,既能让他们避免某些陆地荒兽的袭击,又让他们无惧于天空的威胁。 不过就算是这样,这些夏族年轻人也不敢再掉以轻心。 以前走出部落,都是随众多族人一同出行。只要他们遵从族里的规矩做事,他们就能平安无事。 如今走出部落,族人不在他们的身边,他们又没有太多在外面世界生存的经验。 刚出门就遇到大雪崩,然后又遭遇玄冰鳄首豹…… 若不是碰巧遇到那个神秘青年,他们这些人又有几人能够生还? 他们也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 他们不过是刚离开部落而已,以后的路还很长。 他们实在是难以想象,如果他们连独立生存都无法做到,那以后的他们又该用什么来拯救夏族。 然而,在这些年轻人里,也不是所有的年轻人都是这般悲观。 起码白冰鸢就不是这样。 此刻,白冰鸢在凝视暮雪山脉。 他们所在的地方距离暮雪山脉已有一段距离,但借着月光,多少还是能看到暮雪山脉的轮廓的。 呼—— 感受着晚风的凉意,白冰鸢就这样凝视着那片漆黑的山。 他觉得他的心很乱,内心深处有一种莫名的烦躁之感。 除了这种烦躁之感以外,他的心里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执着之感。 白冰鸢很清楚,他之所以烦躁是因为他自己不够强大。 白天的经历给了他极大的冲击。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背负着夏族第一勇士的称号。 他在这样的光环之下长大,也一直都有想要守护族人的想法。 守护夏族、让夏族更强盛。 这就是他的理想,他一直觉得只要他努力下去,这理想就有成真的一天。 但事实也向他证明,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是远超他的想象的。 若想要理想变成现实,那就得拥有与之匹配的实力。 “那个人……” 想着、念着。 白冰鸢的眼里先是浮现出自责和愧疚之色。紧接着将其取代的,便是好奇和向往。 他将黄昏时遇到的那个神秘青年牢牢记住,更记住了那一战的每一幕情景。 他很好奇。 他好奇……一个人到底要经历怎样的修行,才能变得那样强大? 他很向往。 他向往那个神秘青年的强大实力,他希望自己也能拥有那样的实力。 这样一来,也许他的理想就可以实现。 …… 然而,就在白冰鸢还在胡思乱想时。 另一边,他那个有些古灵精怪的妹妹,却已经找上事情的正主了。 夜色如幕,愈加漆黑。 夏族的年轻人纷纷依偎着他们的御兽,被一头头雪熊抱在怀里,他们吃着烤肉,痛饮着御寒的烈酒。 那个神秘青年……也就是赵扶摇。 他受到了这些人的盛情邀请,进入他们的营地休整。 赵扶摇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也进入到这巨石营地之中。 但他来了以后,便一直都坐在营地的角落里。 他身披黑袍,头戴兜帽,并起双腿紧紧地抱着剑。 从始至终,他与这些人没有太多的言语交流。 任凭他们如何劝他、邀请他,他都不响应他们。 此时此刻,赵扶摇还是老样子。 他坐在角落里,任由晚风撩动他外露在外的几根发丝。 他始终都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剑,独享夜的寒凉。 他是一个怪人。 至少夏族的这些年轻人是这样觉得的。 在这些年轻人的眼中,赵扶摇的身上有年轻人没有的沧桑气。 他们很不解。 明明赵扶摇看上去和他们一样年轻,但赵扶摇就是比他们沧桑。 而且,赵扶摇浑身上下都在散发一股奇特的凉意,忧郁而危险。 在过往,他们夏族人出门在外也不是没有碰到过外族人。 但大多数外族人都能融入他们夏族的氛围,都可以享受热闹。 可唯独是今天这个帮了他们所有人的人,实在是奇怪,与所有人格格不入。 当然,他们也是打心底里尊重这个年轻人。尽管赵扶摇很怪异,但赵扶摇是毋庸置疑的强者,。 灵荒世界无垠之大,每个地方的风土人情都各有不同。 但无论是什么地方,那里的生灵都一定会遵从一条法则。 这条法则就是弱肉强食,是强者为尊。 所以,不管赵扶摇再怎么怪异他们也能接受。而且他们还觉得,也许这就是强者的特质。 “今天,是你救了我。” “我的名字叫白雪雁,以后若是有事需要我帮忙,尽可以到暮雪山脉的夏族部落找我。” “只要不违背我心中道义,我白雪雁一定会帮你。这救命之恩,我会好好铭记的。” “对了,还没有请教。” “你……叫什么名字?” 白雪雁打量了他许久许久。 看到他始终如雕塑一样,一直坐在原地不肯动弹,她终于发问。 她能看出来,他是个奇怪的人。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样的人一般都极其危险。 但她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她是出身于雪山部落的女子,她的身上虽然没有其他部落女子的剽悍气质。 可她也有几分洒脱之气。赵扶摇的强大实力,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出于本心,她还是想多了解他一些。 其实她也不能确定,赵扶摇听了她的话就一定会回应她。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直率的讲话方式是最有效的方式。 像对待别人那样对待眼前这人,反而可能无效。 “赵扶摇。” 赵扶摇抬起头看向她,给出答案。 他看不清她的样子。 这是他在极北冰原修行的第四十五天。 因为他每天都处在冰天雪地的环境中,他的眼睛出了严重的问题。 这导致他时时刻刻都需要承受眼睛的灼烧之痛,他的视线也变得模糊。 “你……” 白雪雁欲言又止。 她以一种复杂的目光凝视着眼前这个青年,她发现这青年的眼睛是灰色的。 她想起来,族里的老人们曾经说过,在雪地里待久了的人,可能会患上一种病。 这种病叫雪盲症。 若只是刚刚患病,能得到及时救治就还有复原的可能。 可若是放任不管,那患病的人就会永远失去光明,变成瞎子。 她见过许多患病的人。 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极其在意他们的眼睛,会因此而变得慌乱不已。 可她眼前的人似乎很不一样。 在赵扶摇的眼睛里,她只能看到平静和从容,还有藏匿在平静之下的悲伤。 若这种平静和从容还能形容,那这份悲伤就是无法言喻的。 赵扶摇淡然道: “在我同那些荒兽厮杀时,你的同伴也曾提醒我,这也是恩情。” “一报还一报。” “那所谓的救命之恩,姑娘还是忘了吧。” “我不是什么好人,姑娘也不必记得我。” “你……倒是坦诚。” 听到他如此说,白雪雁无奈地笑笑。 闻声,赵扶摇点头以作回应。随即他就低下头继续享受夜的寒凉。 可紧接着,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嗷呜——” 阵阵狼嚎声响起,他们向巨石下面望去,却见一头头白狼正嚎叫着向远方狂奔。 而这些白狼的目标,正是他们夏族的族地——暮雪山脉! “不好,这是——” 还不待在场众人说什么,人群中就有人大吼道: “你们快看,他下去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个怪异的黑袍青年已伫立在狼群中。 …… 第55章 狂血渊狼 轰! 声未至,人先到。 等白冰鸢他们发现赵扶摇的时候,赵扶摇已屹立在一片碎冰之上,正冷冷地凝望着那些白狼。 咔咔咔—— 或许是因为赵扶摇下坠的势头过猛,带动的力道实在是太大,以至于冰面上的裂痕越来越多。 “嗷呜——” 众多雪狼低吼不已。 它们警惕地看向赵扶摇,幽蓝色的兽瞳之中全是嗜血的眸光。 在它们的前方,也就是赵扶摇的身后,正有道道狼嚎声传来。 那是头狼在怒吼,叫它们跟上。 但赵扶摇阻隔了它们的去路。 望着那个持剑而立的人类,它们知道,只有将这个人彻底撕碎,它们才能继续前行。 然而,赵扶摇的灰色眼眸里也有眸光闪烁。因为雪盲症,他确实是看不清这些白狼。 可他听得见狼嚎声。 而且,通过这段时间的修行,他已经练就了持剑对敌的战斗意识。能凭借本能完成很多事情。 “吼!” 随着第一只雪狼仰头怒吼,他周围的雪狼纷纷向他扑杀而去。 它们的眼中不再留有警惕,有的就只是荒兽独有的嗜血之意。 锵—— 赵扶摇出剑了。 但他是直接将剑投掷出去,以剑风带动无形剑气,凭其之锋锐,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他这一剑,正是噬戮牙! 自从元屠和阿鼻被熔炼为同一柄剑以后,两个剑灵便彻底陷入到沉睡状态中。 这么多天以来,赵扶摇始终都是一个孤独的持剑者。 他身伴两剑,在茫茫雪海中前行。 他没去的地方可以是雪海。 他去过的地方一定是血海。 自从甘草离开以后,他这个人就像是分裂了一样,心里多出很多个自己。 为了正常地活下去,他只能将那些自己束缚,然后葬下。 这让他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也让他的心变得无比空虚。 而唯一能真正填补这份空虚的方式,就是杀戮。 只有沉浸在杀戮中,他才能找到一种“甘草还活着”的错觉。 这些雪狼的真名是狂血渊狼。 在极北荒原,它们是一种极其常见的荒兽。 群居、嗜血,对狼群中的首领具有完全的服从性。 成年的狂血渊狼有二阶修为,成长过程中多次蜕变者有三阶修为,真正异变者,有四阶修为。 刚刚,赵扶摇在巨石之上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这些狂血渊狼的数量一共得有两三千头之多。 凭借他的实力,他最多斩杀一千头便会力竭。 但这是以不借助某些特殊手段为前提,这特殊手段,他是有的。 比如他的吞噬天赋,再比如噬戮牙的红莲业火…… 这些手段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它们能带来的加成实在是太大。 这样的加成,使得它们看起来不像是正常的手段。 可实际上,这就是他能力的一部分。 “吱吱吱——” 清脆的雀鸣声响起,在蚀骨雀飞入云霄的瞬间,赵扶摇挥动暮成雪斩出十余道弧形剑芒。 这些剑芒纵横交错,于顷刻间形成剑罡,护持着他。 他拖动沉重的双腿,缓缓走向不远处的噬戮牙。 那些狂血渊狼嚎叫着向他扑杀而去,它们的攻势凌厉而迅猛,但它们终会陨落在赵扶摇的剑下。 在这片战场上,还有一道道无形的凉风在不断吹拂。 那些风并不是普通的风,而是赵扶摇动用了大青天扶摇神通,用自身的灵力演化而成的风。 他还动用了吞噬命纹之力,凭借它掠夺一只只狂血渊狼的生机,将它们炼化。 消耗力量,挥剑,造就杀戮…… 吞噬生机,炼化,弥补消耗…… 那些狂血渊狼很可怕,但沉浸在杀戮中的赵扶摇比它们更可怕。 在这个手持双剑的剑客面前,它们真是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这可是狂血渊狼,是极北冰原最难缠的荒兽,我们是不是应该帮他一下,毕竟他帮过我们。” “诶呀,别说这些了。” “就是,赶紧的,小祭司准备一下祭祀古术。其他人,准备跟我下去帮忙,一同杀退这些荒兽!” …… 一众夏族年轻人不断开口,眼看赵扶摇如此行事,他们都很急迫。 一方面,他们担忧赵扶摇会因为这一战出事。 毕竟狂血渊狼是出了名的狡诈。 另一方面,他们是担忧他们的故土,夏族族地。 狂血渊狼构成的兽潮已是这般恐怖,夏族真的不会有事吗? 然而,就在这些夏族年轻人准备出手的时候,有人拦住了他们。 “停——” “帮忙可以,但大家都要记得,一定要离赵扶摇远一些!” “他的剑,太过暴戾也太过悲伤,完全就是杀生之剑。” “就算我们不是他的敌人,我们也有被误伤的可能。” 说话的人是白雪雁。 她的目光中也有急迫之意,但她面色凝重,无比认真。 见她如此,众人皆是一愣,她是啥时候知道人家的名字的? 尤其是白冰鸢,更是面色一变。 但现在可不是说别的话的时候。 砰砰砰—— 随着一阵阵沉闷的声音响起,一头头巨熊落在地上。 “吼!” 它们发出震天的咆哮声,一下子就让狂血渊狼阵型大乱。 而在此刻,赵扶摇身形连动,已凭手中双剑造就数以百计的杀戮。 众人见了,皆是有些麻木。 赵扶摇会是这个状态,他们能猜到,但理解不了。 然而,他们又怎么会知道,从前的赵扶摇到底经历过什么。 赵扶摇的人生就像是一场苦修。 尤其是最近几年。 还有这四十五天。 …… 在这四十五天里,他的修为境界没有变化,还是命兽境十命纹。 但他吞噬的兽灵已过万,这些兽灵夯实了他的底蕴。 这世上的生灵有境界之分,寻常的命兽境御兽师,纵是拥有千般手段也很难越境而战。 但他不同,且不提他有两柄绝世之剑,就只论他自身。他的底蕴已经能和藏幽境的御兽师相比。 有了十命纹以后,他本就可以轻易镇杀寻常的四阶荒兽。 经历了这段时间的修行,面对五阶荒兽,他也有一战之力。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一直没有等到突破的契机。 因为他的心境出了严重的问题,无尽的痛苦一直在折磨着他。 相比之下,眼睛和双腿的痛苦根本就不算什么。 这些人无法理解他也很正常。 更何况,他从未打算要向谁诉说过往,更不会炫耀什么。 他是个坚定的修行者,自心中的最后一抹温暖也消失以后。 他的人生就只有剑了。 如果真的还要有另外一样东西,那大概就是葫芦里的酒。 “嗷呜!” 从未出现过的狼嚎声响起,震慑着在场所有人的心神。 同一时刻,一头高有四五丈,长有十余丈的雪白巨狼出现。 它怒吼声,散发着恐怖的荒凉血气,向赵扶摇冲杀而来。 见状,有人惊呼道: “小心!” “这是四阶的狂血渊狼,是异变种!” …… 第56章 厮杀 话音未落,那头通体洁白的巨狼就已经扬起自己的巨爪,只用一爪便将赵扶摇拍得高高飞起。 见状,在场众人的脸色皆是变得凝重。在他们看来,赵扶摇承受了这样的攻势,一定会凶多吉少。 然而,就在他们配合自己的御兽又震退一波狼潮攻势之际,赵扶摇却是稳稳地半跪在地。 “嗷呜!” 四阶修为的变种巨狼嘶吼着,它呲着牙,怒视赵扶摇。 所有人都能从它的兽瞳之中看到杀意,还有嗜血之意。 若是让这样的荒兽来做他们的对手,那他们多半会是十死无生。 但……赵扶摇好像没事。 鲜红的血液汩汩流淌,赵扶摇的胸口处已经多了一道爪痕伤口。 夜色里,寒风起。 不少白狼的身上已经有血色的光焰出现。 这是它们动用了天赋神通“狂化”的征兆。 在这火光的映照之下,一众夏族年轻人都能看清赵扶摇的状态。 这让他们在担忧赵扶摇安危的同时,又对赵扶摇生出期待之心。 无论如何,他们都曾见识过赵扶摇的惊人战力。 论性格,他们开朗、豪爽,确实是要比人家更好。 可现在是在生死场上。 这种时候,正是需要依靠实力的时候。 他们可不觉得自己会比赵扶摇更强,会比人家更出色。 “吼!” 突然,赵扶摇嘶吼一声。 紧接着,夏族的一众年轻人便瞪大双眼,一脸不可思议地凝视着那个半跪在地的青年。 这时候,那头通体洁白的巨狼也已发动狂化,身燃血色光焰,又向赵扶摇冲杀而去。 但是—— 赵扶摇胸口处的伤势竟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而且赵扶摇的身上也生出无数鳞甲,以及羽毛。 鳞甲洁白,羽毛漆黑。 它们同那件残破的黑袍共同组成新的羽袍,使得赵扶摇的气质中多出无尽的诡异之感。 这些夏族的年轻人之所以会如此震惊,就是因为,他们已经分不清赵扶摇到底是人还是兽了。 在此之前,他们都认为赵扶摇是人,是一个神秘的剑客。 可现在再看,这哪里还是人,这不就是荒兽化的荒人吗? 砰! 沉重的碰撞之声响起,打破战场的喧嚣,让战场陷入沉寂。 却见,赵扶摇竟是以肩膀硬生生地扛下了那头巨狼的撞击。 更让人震惊的是,赵扶摇竟是凭借肉身之力将巨狼撞飞了。 而赵扶摇自己则是立在原地,如一座巍然矗立的高山,不曾动摇。 “这——” 夏族的一众年轻人先是一呆,随即便开始专心对付狂化的狼潮。 他们倒是很想继续看下去,但他们也要面对狼潮。 更何况这狼潮前行的方向,就是前往他们夏族族地的方向。 他们年轻,不懂如何做事。 但他们对他们的故土有着最为赤诚的眷恋,有维护守护之心。 赵扶摇与他们只是萍水相逢,认识了还不到几个时辰。 在这种时候,他们就能毅然跳下巨石同人家并肩作战。 对于故土族地,他们自然是更为看重。 故而,既是无法细看下去,他们也只能选择不看。 当当当当—— 嘶吼声中,赵扶摇手持双剑,对着那已经狂化的巨狼提剑就砍。 此刻的他,似乎是已经被纯粹的杀戮本能支配。 他没有展露那些玄妙的剑招,而是实实在在地出剑。 无论是噬戮牙还是暮成雪,都成了他手中的杀戮利器。 狂化过后,那头变种巨狼的体魄已经比刚刚更为强悍。 但此刻的赵扶摇要比它更强,要比它更可怕。 “吼!” 在赵扶摇的吼声面前,狼潮的群狼嚎叫之声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纵然是那头巨狼,战斗中,它的气势一样要被赵扶摇稳压一头。 锵! 嗤! 暮成雪被他挥动,挡住了那头巨狼的巨爪。噬戮牙嗡鸣一声,随即就刺入这巨狼的眉心。 刹那之间,这巨狼再也发动不了任何攻势。它那庞大的躯体不断地颤抖着,只是片刻便轰然倒地。 呜——呜—— 一阵奇特的低鸣声传来,随即众人便在赵扶摇的身上看到光纹。 黑、黑、黑……白。 九黑一白,一共十道光纹,清晰无比地在赵扶摇的身上显化。 它们带给他们的第一感觉就是恐怖,第二感觉则是诡异。 而紧接着,那头巨狼的躯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 这一幕既诡异又可怕。 一息未过,这巨狼便由一头血气浑厚的荒兽化成尸体,还是干尸。 众人见状,皆是沉默着继续对抗狼潮中其他的巨狼。 其实他们的沉默只是表象。 继续杀戮下去……这对于他们来说只是现在的他们唯一能做的事。 不继续战斗下去,他们还能做什么事?去看赵扶摇吗? 虽然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明白,赵扶摇刚刚一定是使用了什么可怕的手段。 这样的手段,他们以前确实是从没有见过。 可就算是传说中的那些修邪、修魔的御兽师,也不过如此了吧? 危险! 这是他们给赵扶摇的标签。自刚刚那一刻起,他们就提醒自己,赵扶摇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危险之人。 遇到这样的人,还是少与其产生交集比较好。但事情发展到这步,想和赵扶摇彻底划清界限还是晚了。 “叽叽——” 漆黑小鼠跳到赵扶摇的耳边,小声地嘶鸣自语。 在确定这头巨狼已经彻底死亡以后,赵扶摇直接收剑。 众目睽睽之下,他高高跃起,一个空中翻身就来到众人身前。 “跟我走。” 他直接抓住白冰鸢手臂,拉住白冰鸢就要向夏族族地赶去。 “干什么?” 白冰鸢选择挣脱,而后他又警惕地看向赵扶摇。 见状,在场众人纷纷紧张不已。 他们的直觉告诉他们,现在一定有大事要发生。 但赵扶摇确实是太过吓人,由不得他们不慎重选择。 “放开他,我跟你走。” 又一道声音响起,是白雪雁。 此刻,她一脸平静地凝视着赵扶摇。同一时刻,赵扶摇转头看了这个姑娘一眼。 “好。” 他点点头,随即便走上前将其拦腰抱起,然后纵身一跃。 “雁儿——” 白冰鸢发出惊呼,想要阻拦赵扶摇。可惜现在是为时已晚。 赵扶摇带着白雪雁,纵身一跃直接就跳到一头巨狼的狼背上。 狂血渊狼在狂化后会丧失理智。 如果它们是在战斗中狂化,那它们就会死战下去。 如果它们是在赶路的过程中发动狂化,那它们就只会专心赶路。 “发生什么事了?” 眼看自己离夏族越来越近,白雪雁顾不得心中的其他感觉。 她于此刻发问,只想知道赵扶摇非要带一个人离开的目的是什么。 狂奔的狼群,还有这神秘而诡异的青年…… 眼前的一切深深地吸引着她,又让她愈加担忧她的族人。 …… 第57章 夏族之危 “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这些荒兽要去的地方一定有好东西。” “你们所有人都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我猜你们的同伴应该也在那个地方。” “我带一个人去,足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姑娘,你也不希望我和你的同伴成为敌人吧?” 赵扶摇沉默片刻,直接开口。 面对白雪雁,他的话还是一如既往地直接。 他没有要拐弯抹角的意思,直接就是有什么说什么。 他的这些话全部都是实话。 不过,有一些话他说得还是比较隐晦的。 这些话就是他刚开口时说得那些话。 他提到的好东西,其实是他的御兽鼠鼠告诉他的。 甘草曾经跟他说过,鼠鼠只是这漆黑小鼠的名字,它的种族名是吞宝噬珍鼠。 它具有寻找各种宝物的天赋。 早在一段时间以前,在他不断猎杀荒兽为甘草续命之时,鼠鼠就曾发挥过大作用。 如今甘草香消玉殒。 他决心要完成她的所有遗愿,要活得像样,等走到人生之路的尽头再去与她相见。 他要拼命修行。 他就是要让世人知道,甘草的丈夫是盖世无敌的至强者。 在这种时候,他选择相信鼠鼠。 尽管,他也不知道暮雪山脉那边到底有什么东西出现。 但若是可以的话,他一定会将出世的宝物夺取。 至于白雪雁…… 在他的眼中,这个姑娘的作用和白冰鸢是一样的。 他对她没有任何想法,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 带上她,只是为了向那里的人证明一些事情,避免一些麻烦。 然而赵扶摇还是太年轻。 他自己可以这样想,可以按照他自己的打算去做事。 但他左右不了人家姑娘的思想。 此刻,白雪雁已经低下头。她没有再凝望暮雪山脉所在的方向。 吹着风,她的心绪不断变化。 在赵扶摇没有说话前,她确实是很在意她的族人。 暮雪山脉的灵气异变,夜幕之下的狂化狼潮…… 就算不提别的事情,单单只是这两件事,也足以让天性聪慧的她联想到很多种关于未来的可能。 在赵扶摇没有说话以前,她甚至还预想过,赵扶摇是不是附近某个部落的奸细。 可在赵扶摇说完话以后,她反而会对他感到放心。 她天性聪慧,又是夏族族长的女儿,从小就见识过与权利有关的事。 她成长的环境,让她练就了一双识人极准的眼睛。 在她看来,赵扶摇可能是一个嗜杀之人,也可能是个有故事的人。 但赵扶摇一定不是其他部落那种天性邪恶,只知图谋短暂利益之辈。 通过和赵扶摇的言语交流,她能在赵扶摇的身上看出一种傲慢。 那不是人对人的傲慢,而是生灵对生灵的傲慢。 用不够准确的话来形容,这种傲慢,就像是捕食者看待猎物。 用极其准确的话来形容,这种傲慢,就像是星辰比之尘埃。 萤火怎可与皓月争辉?水中蜉蝣如何比之青天? 他把自己看做是更高的存在。 而夏族,从未入过他的眼。 他们和赵扶摇是以那样的方式相遇,又因为各种因素,随局势之变有了现在这种关系。 这种关系是一种很微妙的关系。 处于这种关系之间的他们,于对方而言明明没有多么重要。 但是,他们却要因为某些原因而不得不选择合作。 想到这里,白雪雁觉得,自己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心。 赵扶摇明明是一个危险的人,甚至可以算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 按理来说,她就不该靠近他。 可他和她遇到过的所有男子都不同。 从小到大,她见过很多男子,其中有不少都是部落中的男子。 在多年以前,在她刚刚成为一个少女的时候,她曾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另一半。 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另一半就该和自己的哥哥白冰鸢一样。 勇猛、强壮、年少有为…… 可到了后来,随着年岁的不断增长,渐渐地她改变了想法。 她知道,自己哥哥那样的人已经是很好的人了。 但她仍然觉得,那样的人还是不符合她内心的渴望。 直到今天—— 她看到了赵扶摇。 这个人习惯了杀戮,拥有着极其强大的武力。见惯生死,拥有着极其坚毅的内心,极其成熟。 这个人心里明显是埋藏着很多故事。他杀戮之时,根本就无法掩饰心里的悲伤和痛苦。 但旁人读不懂他的悲伤。 因为旁人看不懂他的剑。 在她的眼里,他是个危险的人,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但他更像是一个从荒野中走来的人。 他的身上没有多少人间烟火气,有的只是属于世间生灵的野性。 她倒是想更了解赵扶摇。 甚至,她的心里还有某种冲动。 但她明白,这样的人不是现在的她能留住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地面上的人倾心于一片云彩。 云,终是要随风而去。 …… “嗷呜!” 没有遭到拦截的狼群果然来到了暮雪山脉。 它们发出声声嚎叫,颇有几分震天动地的气势。 在抵达暮雪山脉以后,它们就开始对那些灵气障壁展开攻势。 与此同时,夏族已经大乱。 “族长,赶紧下令吧,一定要把那些畜生挡在族地之外啊!” “是啊族长,我们夏族倒是能挡住这些狂血渊狼。” “可在我们的周围,还有不少部落对我们虎视眈眈的。” “族长,孩子们会没事的。按如今局势来看,还是封山吧!” …… 夏族议事堂里,众多族老已经炸锅。他们不断发声,诉说自己对如今局势的意见。 今晚,暮雪山脉的灵气已经再次异变。 按大祭司所说,这其实是有天材地宝要诞生的征兆。 这确实是件好事。 但天材地宝的诞生,必然会引来兽潮,也必然会引来其他部落的觊觎和争夺。 他们夏族若是能守住宝物,那他们夏族就有机会变得更为强盛。可若是守不住…… 那夏族应该会消失吧。 如今,由狂血渊狼组成的第一波兽潮已经来袭。 面对狼潮,他们夏族人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就是放弃天险,举整个夏族之力与狼潮抗衡。 只要他们能一直守下去,就总有拨开云雾见光明的一天。 第二个选择就是利用天险,运用夏族的古老秘法,行封山之举。 这样一来,无论是荒兽也好,还是其他部落的人也罢,都无法进入暮雪山脉。 但相应的,已经离开暮雪山脉的夏族年轻人,也无法回到故土,会被阻隔在外面的世界里。 若是选择第二条路,那夏族很有可能会长久地与世隔绝。 到那个时候,夏族能否在暮雪山脉内长久生存也会成为问题。 而且,外面的那些部落若是联合起来。再抓住他们夏族的年轻人来威胁他们,那就是雪上加霜。 “我——” 一个身着兽皮衣的中年人坐在主位上。 他面色凝重,有好多次想要开口说话,最后都是欲言又止。 他名白浮生,是夏族族长。 作为族长,此刻的他是真的有种绝望的感觉。 面对这样的局势,看似是有很多种选择摆在他的面前。 可他清楚,接下来不管他怎么选择,夏族都难逃一劫。 “难道真是天要亡我夏族!” 白浮生在心中怒吼,渐渐地他红了眼睛。他很不甘,很痛苦。 然而,就在他愁眉不展时,却有一年轻人跌跌撞撞地闯进来。 “族长,族长——” “雪……雪雁回来了。” 闻言,白浮生面色一变,脸上浮现出喜色,有了笑容。 可还不待他高兴多久,那个年轻的话就让他两眼一黑。 “雪雁小姐她……她还带了个外族的男人回来。” “看样子,我们夏族好像是有别的事情要发生了。” …… 第58章 预言之人? 嗤! 夏族族地之外,赵扶摇利索地拔剑。 在到地方以后,他就没有办法再像之前那样前行。 在靠近夏族族地的地方,所有的狂血渊狼都停下了脚步。 它们的行为举止,已经由赶路改为向夏族发动攻势。 在狂化状态下,它们会完全丧失理智。 杀戮本能会指引它们,不允许它们放过任何生灵。 更别提,出现在它们视野中的生灵还是两个活生生的人。 所以,在靠近夏族族地以后,赵扶摇唯一的选择就是一路杀过去。 他正是这样做的。 白雪雁被他牢牢地护在身后。 为了确保夏族不会成为他的麻烦,他只能这样做。 在前行的过程中,白雪雁多少有些乐在其中的意思,他倒是苦不堪言。 至于夏族那边,那些人已经急疯了。 夏族这种古老的部落不像其他的人族势力。夏族不止有族规,还有人情味儿。 就算白雪雁不是族长的女儿,只是一个普通的族人,他们也一样会心急如焚。 更何况,白雪雁是和其他的夏族年轻人一起离开的。 如今她回到夏族,身边却没有其他夏族年轻人的影子,这很难不让她的族人们联想点别的事情。 “嗷呜——” 眼看十几个同类惨死在赵扶摇的剑下,这些狂血渊狼纷纷低吼,拉开阵势向赵扶摇发起扑杀。 它们确实是丧失了理智,但在战斗中,某些行为是不需要靠理智去支配的。 比如这种出于本能的配合。 狼是群居的。 对于它们来说,相互配合就是刻在它们骨子里的本性。 而赵扶摇的凶悍,又恰巧能将它们的本性给激发出来。 锵! 嗤—— 砰。 …… 在白雪雁的见证之下,赵扶摇一手噬戮牙,一手暮成雪,双剑挥舞间展露出截然不同的剑道。 果决与连绵,欲望和悲伤…… 周围的狂血渊狼嚎叫着,一只接着一只向他发起进攻,最后又通通都会坐落在那一双剑的剑势中。 他们就这样前行。 在众多夏族人急迫而惊讶的目光中,一步步靠近夏族族地。 渐渐地,这些人再看向赵扶摇的时候,眼里都会多上几分信任。 这个世界是尊重强者的。 这神秘青年能这样保护族长的女儿,那至少可以说明,这个神秘青年于他们夏族而言,该是友,而非敌。 “吼!” 在赵扶摇距离夏族的防线还有五十步的时候,一道震天动地的兽吼声响起。 一道白色巨影猛然出现,它怒吼着向赵扶摇冲来,扬起巨爪对着赵扶摇就是一拍。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赵扶摇结结实实地承受了这记爪击,被震地倒飞出去。 众狼见他在空中翻滚,纷纷开始狂奔。 它们一边追逐他,一边又要发动攻势。 “啊——” 在白雪雁的惊呼声中,赵扶摇将她拉住,借着这巨大的力道将她抛向夏族的防线。 最终,赵扶摇就这样被狼群给淹没了。而白雪雁则是稳稳地落在一众夏族人周围。 “雪雁姑娘!” “雪雁——” “雪雁,没事吧?” …… 一道道声音响起,皆充满关切之意。 白雪雁没有要理会这些问候的意思。 她从地上爬起来,立刻指着赵扶摇所在的方向,对众人大喊道: “快!快去救他!” 其实,在白雪雁说出这句话以前就已经有人去了。 客人来了有美酒和烤肉,敌人来了有熊掌和隼爪。 这是他们夏族的传统。 如今受困的人是赵扶摇,是白雪雁的救命恩人。 恩人落难,他们夏族怎么会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杀!” 在一阵冲天的喊杀声中,众多身材魁梧的汉子骑着巨熊冲出。 他们身披骨甲,手持骨矛,对着那些白狼展开无差别的镇杀。 这是骨熊骑,是夏族最为精锐的一支战士队伍。 这些人骑着的巨熊可不是寻常的极北冰熊,而是经历过良性异变的极北冰熊,实力极其强大。 还有那些骨甲,那些骨甲也不是他们随便找骨头制作的,而是取自一种名为大骨舌鱼的水中荒兽。 这种荒兽的体型不大,鳞片和脊骨却无比坚硬。 成年的大骨舌鱼,修为可达四阶战将级,在水中的战力极其可怕。 夏族也是猎杀了很多年,这才有了如今的积累。 他们组建了一支骨熊骑,人数共有六十人。 如今被派出来救赵扶摇的这支小队,人数已达三十人。 狼潮降临,夏族族地有很多地方沦为战场。 在这样的情况下,仍是派出了三十个骨熊骑,足见夏族人对赵扶摇的重视。 然而,就在这些骨熊骑经过一路杀伐,好不容易才杀到狼群深处的时候,却有一道猛然黑光绽放。 轰! 轰鸣声震动了整个战场,紧接着便有一道漆黑光柱冲天而起,压迫着在场的所有生灵。 “这……这是什么?” 面对此情此景,众多夏族人纷纷感到惊惧。在那漆黑光柱深处,有一黑袍青年缓缓走出。 他手执黑白双剑,平静地越过骨熊骑,遇到狂血渊狼便会挥剑,竟是就这样走到了夏族的族地之中。 “赵扶摇——” 白雪雁呼喊一声,就要上前搀扶赵扶摇。 赵扶摇有一种精疲力尽的感觉。 他抬起头看那姑娘一眼,随即便用剑撑地,这才没立刻倒下。 “快去请大祭司爷爷!” 她一边喊着,一边来到赵扶摇身前。但最后,她还是收回手。 她放弃了搀扶他的想法。 直觉告诉她,她眼前的男子不会喜欢那种举动。 而在这时候,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夏族族长白浮生、夏族大祭司夏络,他们正打量着赵扶摇。 在他们的眼中,这个身着漆黑羽袍的青年很是神秘,而且无比强大。 人家虽是只有命兽境的修为,却有着堪比藏幽境的战力。 而且……这青年的杀伐手段实在是诡异,是他们理解不了的。 “雪雁这丫头真不让人省心。” “往族里带人也就罢了,怎么一带就带回来这么个人?” “唉——” 白浮生摇了摇头。 他自己的女儿,他这个当爹的当然了解。 想想以前,就是白冰鸢受伤,白雪雁也没这样过啊。 夏络却摇摇头,叹息道: “这件事不能怪雪雁丫头。” “还记得那个预言吗?” 闻言,白浮生顿时一惊。 “您是说——” 夏络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又看了一眼赵扶摇,随即就缓缓地向赵扶摇走去,只给白浮生留下一句话。 “看看再说。” …… 第59章 冲突 “大祭司他老人家来了!”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 在听到这句话以后,人群已自觉地分散开来,让出一条路。 “大祭司爷爷,您快看看他。” 白雪雁赶忙上前,她一把抓住夏络的衣袖,拉着对方快步来到赵扶摇面前。 那个瞬间,夏络也体会到了白浮生的无奈。都说女儿家外向,以前他还没什么感觉。 现在,从小看到大的白雪雁突然就这样了,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然而感慨归感慨,当他接近赵扶摇的时候,他心里想的都是正事。 人生在世,儿女情长这种事情仿佛就只是年轻人的特权。 像他这种老人,对那些事情已经毫不在意了。此刻,他就只想知道一件事的答案。 这个人,是不是对应了预言? 心里默默思索着,夏络抬头望向赵扶摇,仔细地打量着这个浑身上下生满了鳞甲和羽毛的青年。 “雪雁丫头,他是荒人吗?” “不知道。”白雪雁摇头。 “那他是来自何方何地?” “不知道。”白雪雁仍是摇头。 “这——” 闻言,夏络不由得气结。 他瞪了白雪雁一眼。 现在的夏族正值多事之秋,万一这青年真是如他所想,那夏族岂不是更危险了? 与此同时,在场的很多夏族人都在用怪异的目光看着白雪雁。 他们都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并且,他们完全无法理解她。 …… 神秘,危险,不祥。 毫不夸张地说,这就是赵扶摇给夏族所有人的第一印象。 尽管赵扶摇从未危害过夏族,从未给夏族带来任何灾劫。 但他们只要想到刚刚的情景,他们就会想起大祭司的预言。 所以,即便赵扶摇于他们夏族是有恩的,他们也不得不戒备一些。 “来,把手给我。” 夏络扣住赵扶摇的脉搏,闭上眼睛,用自己的灵力感受许久。 直到许久以后,他才缓缓松开赵扶摇的手,对着众人嘱托道: “给我们的客人准备房间。” “雪雁丫头,你留下。” “其他人,去准备宁神养伤的灵药吧。” “这里没别的事情了,都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去。” 在得到指示以后,众人纷纷忙碌起来。 他们不再打量赵扶摇,也不再关注白雪雁。 外面的狂血渊狼越聚越多了。 除了狂血渊狼以外,还有很多其他种类的荒兽也向夏族赶来。 夏族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如果那些外出的年轻人还是没能及时回来,迫不得已之时,他们是一定会封山的。 “请您跟我来。” 一个青年女子向赵扶摇走来。她抬起手,然后微微躬身向赵扶摇行了一礼,并在行礼时轻声诉说。 她名白绣,是白雪雁的堂妹。 见姐姐带了这么个男子回来,她不免会对赵扶摇感兴趣。所以这帮忙解决琐事的任务就被她给揽下了。 然而,就在她以为赵扶摇会顺势同她一起离开时,赵扶摇却对她摇摇头,然后又说道: “谢谢,但我还不能走。” “我来你们这里,是为了等一样东西出现。” “见到了那东西,我就会走。至于这些事,不过举手之劳。” “我的名字叫赵扶摇。” “是一个流浪的剑客。” 说完这些话,赵扶摇便在原地盘坐下来,默默运转大青天扶摇神通恢复伤势。 就在刚刚,他身边这个古怪的老头曾对他展开探查。 对这个老头,他多少有些厌恶的感觉。 因为他不喜欢被人窥视窥探,尤其是在这种场合之下。 赵扶摇也没注意到,此时此刻,夏络和在场众人的神情都无比精彩。 白绣直接看向白雪雁。 她的眸中有光彩闪烁,就仿佛是在跟自己的堂姐说,你这是找回来一个什么奇葩。 行走在灵荒的御兽师很多,大多数御兽师都是八面玲珑之人。 那些场面话,出门在外的御兽师多少还是会几句的。 但赵扶摇明显是一个特例。 通过赵扶摇的言辞,白绣没能在他身上感受到半分世俗之气。 坦白说,在刚听到那一番话的时候,白绣都懵了。 赵扶摇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他来他们夏族就是为了找一样东西,找到了就走。 这……就算他们夏族落难了,说话也不用这么直白吧? 藏都不藏,装都不装了? 白绣,还有不少仍然在场的夏族族人,纷纷都以怪异的目光打量着赵扶摇。 见状,白雪雁不由得一慌。 她对赵扶摇还有几分了解,知道自己对眼前之事若是放任不管,那就一定会出事。 可就在白雪雁还琢磨着该如何辩解时,一把骨剑已经横在赵扶摇的喉咙前。 “哼,我才不管你是谁。” “你那些杀伐手段看上去这么诡异,又这么残忍。” “想来,你这家伙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名白磊,杀你的人!” 那柄骨剑的主人是一个青年。 他身着一袭白色兽皮衣,手腕上戴着石头串珠,身材高大魁梧。 在说完这些话以后,他对着赵扶摇就刺出一剑。 嗤! 很快,剑破血肉的声音响起。 让众人错愕的是,因为这柄剑死去的人并不是赵扶摇,而是叫嚣着要杀死赵扶摇的白磊。 一柄通体漆黑的古朴长剑贯穿了白磊的胸口,只于片刻,便叫白磊失去所有生机。 锵! 震惊之余,在场的这些夏族人立刻用各自兵器指向赵扶摇。 他们眸光冷冽,眼睛深处充满了对赵扶摇的敌意。 就连夏络也是以类似的目光在打量赵扶摇。 不同于这些人的是,夏络的目光要更幽邃一些。 “你们这又是干什么呀?” “快,快把兵器收起来。” 白雪雁拦在赵扶摇和一众夏族人之间。 在她看来,赵扶摇不过就是心直口快一些而已。 但就因为眼前这件事,她的族人们已经将赵扶摇当成敌人。 再这样下去,场面一定失控。 “雪雁,这小子是不是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哪有你这样的?” “就是,他自己都说了,他是为我们夏族的东西而来。” …… 一道道声音响起,全然都是针对赵扶摇的声音。 在场的这些夏族人都在怒视赵扶摇,都想出手。 锵! 赵扶摇将噬戮牙横在身前,将暮成雪负在手臂之后,与这些夏族人遥遥相对。 若非白雪雁挡在这里,恐怕他已经出手。说实在的,这些人在他的眼中还真的不算什么。 唯一麻烦的,可能就是那个怪异老头。 然而,就在场面上的气氛一度剑拔弩张时,夏络却是挥手道: “都退下。” 随即,夏络推开挡在赵扶摇身前的白雪雁,直接来到白磊身边。 他将手放在白磊的手腕上,先是一搭脉搏,然后又拿起那石珠。 打量片刻,夏络脸色大变。 …… 第60章 交易 同时,人群中也有人惊声道: “这……这是破魔石?”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夏族人都和夏络一样,纷纷变了脸色。 他们看向夏络,神情中满是紧张之色和急迫之色。 赵扶摇一眼看过去,立刻就洞悉了这些人的心思。 他顺势道: “我不知道什么破魔石。” “我只知道,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和你们不同。” “他应该和我一样吧,都该被你们算作是外族人。” “我与他之间的关系很简单。” “他想杀我,我就杀他。” 赵扶摇话音未落,在场众人就将目光集中在赵扶摇的身上。 他们凝视着他,不少人的目光中多少有些愧疚之意。 但相比于愧疚,大多数人目光里更多的东西是怀疑。 也不怪他们会有这种反应。 在他们的印象里,赵扶摇是一个极其特殊的人。 同过去岁月那些曾在夏族做客的客人相比,这个人堪称诡异至极。 别的客人就算是再怎么怪异,多少也会懂得一些基本的礼仪。 但这个赵扶摇就像是野人一样。 从始至终,人们从他身上感受到的东西就只有两样。 杀性,还有野性。 刚刚那种事,换做是别人,可能会在打斗的同时顺便解释真相。 可赵扶摇不会这样做。 他的选择是无比直接的,就是杀人。 好像,凡是对他有威胁的人,他的态度就是通通镇杀。 因此,他们针对赵扶摇的这种怀疑,与其说是怀疑,倒不如说是一种戒备。 “唉,没想到。” “原来是我们夏族自己出了大问题啊,真是荒唐。” 夏络突然叹息一声。 随即,他就看向赵扶摇,道: “远方的客人,实在是对不起。” “既然你愿意待在这儿,便待在这儿吧。” 表达过歉意以后,夏络再度转头看向在场众人,郑重道: “立刻!” “马上!” “给我召集所有族人,告诉族人们,决定我们夏族未来存亡的时刻已经到来。” “凡是真心希望夏族继续存在于世的,就去做该做的事。” “这是我作为大祭司的最后一道命令!” …… 夏络的声音盖过了外面的狼嚎。 他双目赤红,无比激动。 在场的一众夏族人立刻四散而开。 他们的大祭司还是极有威信的。 只是片刻,这道命令便被他们原封不动地传下去。 白雪雁默默走到赵扶摇身边,叹息一声解释道: “破魔石是顽石部落的信物。” “凡是佩戴破魔石的人,皆是顽石一族顽石古神的信徒。” “顽石一族的族地在更南方的落雪平原,他们是我们的死敌。” “我们本以为,我们夏族要遭遇的劫难只是一次天灾。” “没想到——” 话说到这里,白雪雁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相信,凭赵扶摇的智慧,他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锵! 嗤! 突然,赵扶摇拔剑而起。 刹那间,漆黑的噬戮牙又贯穿了一个青年男子的胸膛。 赵扶摇的剑,足够迅猛也足够致命。不过刹那,他就又杀一人。 “这——” 白雪雁一脸惊愕,她呆滞地凝视着赵扶摇。却见赵扶摇平静道: “这个人和刚刚那个人一样。” “他的气息和你们不同。” “而且,他对我有杀意。” 说完话,赵扶摇看向夏络。 他发现,对方正以一种凝重而幽邃的目光凝视着自己。 略作思考,赵扶摇立刻洞悉了对方的心思。但赵扶摇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默默在原地盘坐,闭上眼睛运转神通,全力恢复状态。 正如这些夏族人无法确定他是敌是友一样,他也无法确定这些夏族人的态度。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所有的夏族人之中,可能也就只有白雪雁不会是他的敌人。 最多,再把之前那些人也算上。 这还只是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 他很清楚,若他与夏族之间真的有无法调和的矛盾突然爆发。 那么不管是白雪雁还是谁,都只会是他的敌人。 必要的时候,他会杀死所有人。 或许是在他踏入修罗小镇的那一刻起,或许是在甘草香消玉殒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是原来的他了。 现如今,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会始终存在,那就是变强。 他要变强,要成为强者,要带着他的剑踏遍整个灵荒。 至于这世上的人,只要那些人没有挡他的路,不曾与他为敌,他才懒得管那些人想做什么。 可若是有人一定要挡他前行的路,那他就只有一个选择,他只能让那种人在这世上永远消失。 “没错,这人也是叛徒。” 夏络的声音响起。 他一边解释着,一边又从那个人的兽皮衣里取出一枚石坠项链。 最后,他和白雪雁一起惊讶地看向赵扶摇。 他名夏衍,既是夏族大祭司,又是一位御兽师,藏幽境三段修为。 他看得出来,赵扶摇的真实修为就是命兽境。 可不知为何,在面对赵扶摇的时候,他总会不由自主地心生莫名的惧意。 “大祭司爷爷,若我们夏族真的出了那样的问题。” “就算您现在真的把族人们召集起来,那不也是——” 白雪雁满脸担忧之色。 她开口了,最后欲言又止。 夏族的处境,她已经看清。 族地之内将会有异宝诞生,族地之外兽潮阵阵,族人之中也出现了外族派来的奸细…… 这样的夏族,简直是已经把内忧外患给集齐了。试问,这样的夏族该怎么继续存在?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夏络,还有赵扶摇。 他们两人于同一时刻开口,异口同声。 不同的是,夏络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是感慨,有无奈之意。 赵扶摇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无比平淡,言语间只有杀意。 “吼!” 果然。 他们两人话音刚落,那防线之外就有震人心魄的兽吼声传来。 霎时间,白雪雁小脸煞白,已预感到外面的情况。 夏络也攥紧拳头,凝视着兽吼声响起的方向。 夏族是出了叛徒。 而且这叛徒也不止一个。 可在夏络看来,大多数夏族人还是原来的夏族人。 面对如此危局,真正的夏族人就应该咬着牙挺下去。 宁在雪中高歌死。 不作寄人篱下活! 更何况,夏族若败就会亡族。 夏族亡了,就算有族人活着,活着的族人也只能沦为奴仆。 那可不是寄人篱下地活着,而是丧失所有尊严,无比屈辱地活着。 呼—— 寒风起,赵扶摇起身。 却见他轻抚自己手中长剑,对着身旁两人轻松一笑。 “你们不想亡族。” “我需要那件新生之物。” “不如我们做一场交易。” “我的筹码是,由我来帮你们杀尽一切来犯之敌。” “若我成功了,你们就得把我看上的东西交给我。” …… 说罢,赵扶摇向防线走去。 他没有理会白雪雁和夏络,只是踏破脚下冰雪,一步一步走着。 夏络连连挥动手中骨杖,竟是在这时候施展那推演未来的古法。 白雪雁和很多刚赶到这里的夏族人一样,望着赵扶摇,呆滞在原地。 那些人也听清了赵扶摇的话。 防线边缘,赵扶摇高举木雕葫芦,对着湛蓝的天穹豪气干云道: “再酿一杯杀戮饮。” “再使雀鸣动灵荒。” “我凭我剑,来此人间!” “杀!” …… 第61章 有雀来 “杀!” 洪亮的吼声响彻天地,在山谷中形成道道回声,久久不绝。 夏族防线之外,那片战场深处开始有血色雾霭弥漫。 那是狂血渊狼的血气。 它们与夏族人大战许久,只因双方的实力都很雄厚。 所以这场大战进行到现在,战场上的景象已是惨烈至极。 狂血渊狼狂化以后的战力着实惊人,就算夏族早有准备,面对它们也一样还是吃了大亏。 不少夏族人都身负重伤,有一部分夏族人更是已经为族献身。 放眼望去,战场之上已经满是狂血渊狼的尸体。 那些血气,便是狂血渊狼的残存生机和兽灵之力相互融合的结果。 而于此刻,赵扶摇运转杀戮饮之法,又运转大青天扶摇神通。 阵阵清风将血气席卷,让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赵扶摇汇聚。 最后,无尽的血气全部都归于赵扶摇手中的木雕葫芦。赵扶摇则是立身在原地,默默等待。 “他这是在做什么?” 在距离赵扶摇不远的地方,很多夏族人已经集聚在此。 因为刚刚的事情,夏络已经彻底改变了原来的安排。 作为夏族大祭司,在夏族面临生死存亡考验的时刻,夏络下定决心要对整个夏族来一次清洗。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夏络才要召集所有族人。他是心如明镜,但那些族人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故而,这些人会对赵扶摇的行为感到疑惑。 这样的询问之声正接连不断地响起。对此,知情人选择沉默。 夏族就要发生大事了。 如果无法解决这件事,那从今以后,这世上将不会再有夏族。 知情的夏族人深知这件事的严重性,但他们的能力有限。 而且他们相信他们的大祭司。 所以他们宁愿沉默。 现在的局面是,夏族的族地之内将有异宝衍生。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坦白说,既然他们夏族是注定要因为那异宝而蒙难遭劫,那他们倒宁愿这异宝归于那个神秘青年。 赵扶摇救过白雪雁,还替他们夏族揪出其他部落的奸细。 不管怎么看,赵扶摇都比其他部落的人更像夏族的朋友。 虽然赵扶摇说话是直接了一点。 但在这些明事理的夏族人看来,这没有什么不好。 至少人家有话说真的说,做什么事情都是光明磊落。 相比之下,其他部落的人可是早就对他们图谋不轨了。 呼—— 不多时,醇厚的酒香在空气之中缓缓弥漫开来。 随清风一拂,在场的所有人都嗅到了酒的气息。 让众人颇为胆战心惊的是,这酒香之中竟然还蕴有一股杀意。 而且那杀意纯粹,只是略微接触一下,就能让人遍体生寒。 同一时刻,赵扶摇正背对众人。 他凝视着手中的木雕葫芦,感受着那酒香中的杀意。 发觉那杀意已是纯粹至极,他直接拔开葫芦的塞子。 刹那间,酒香遍及暮雪山脉。 杀戮饮,成! 众目睽睽之下,赵扶摇举起葫芦开始豪饮。 鲜红的酒液自他的嘴角淌落,他的眸光正变得渐渐冰冷。 感受到赵扶摇的变化,很多夏族人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赵,赵扶摇——” 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 那是白雪雁在发声,她算是在场所有人里最了解赵扶摇的人。 赵扶摇的变化让她心慌不已,她担心他会失去理智,对夏族不利。 但赵扶摇在闻声以后,只是微微侧首瞥了她一眼。 锵! 锵! 回头,长剑与骨刺摩擦的声音响起。 赵扶摇拔剑了。 一剑噬戮牙。 一剑暮成雪。 他将这两柄剑握在手中,一步一步缓缓地向着那些荒兽走去。 呼—— 寒风又起,刺骨而凛冽。 众多夏族人凝望着他,有人眼神复杂,有人目露疑惑。 有的人知道他要做什么,有的人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但这两种人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他们都对他的实力抱有质疑之心。 一个命兽境的御兽师而已,就算他是九命纹,他又能有多强呢? 很快,众人就得到了答案。 越过夏族的防线以后,赵扶摇见到荒兽持剑便攻。 斩、挑、刺、劈、砍…… 身陷重围的赵扶摇开始变了。 他变得愈加不像是一个人,而更像是一件兵器,一件锐利至极、理性至极的杀戮之兵、战争之器。 人们能在他的剑锋上看到的,只有极致的杀戮。 人们能在他的身上感受到的,只有纯粹的野性。 无论是狂血渊狼也好,还是什么其他的荒兽也罢。 只要它们成为这个人的对手,它们便会经历狂风骤雨一样的打击,最终被他吞食血肉,炼化兽灵。 不出十息,见识到赵扶摇战斗方式的夏族人就将他认定为荒人。 他们觉得,这般恐怖的战力就只能用“荒人”二字来勉强解释。 在他们的认知中,纯粹的人族是不可能拥有这种战力的。 更何况,从始至终,赵扶摇都没有向他们展露他自己的荒兽。 综合种种因素,他们已经将赵扶摇认定是一个真正的荒人。 他们还觉得,赵扶摇是一个真实战力极其强横的荒人剑修。 “吼!” 突然,一声声沉闷的怒吼响彻战场。在赵扶摇大杀四方之际,一道道高达三十余丈的黑影显化身形。 那是石头人,它们体格健壮,体型巍峨。拥有着灰色的石化皮肤,以及生满石质骨刺的四肢。 “那是顽石部落的御兽!” “对,那是化石魔人!” “果然是顽石部落——” …… 看到这里,夏族人无法再沉默下去。顽石部落觊觎暮雪山脉多年,欺压夏族已久。 很多不知情的夏族人纷纷流露出一脸怒色,他们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 然而,除了化石魔人以外,还有其他种类的荒兽出现在战场上。 那其中,有浑身上下生满骨质板甲的漆黑巨蜥。 还有遍体生鳞,背有双翼、腹生六肢的蓝白色怪鱼。 除此之外,更是还有很多其他种类的荒兽。 放眼望去,这些荒兽的种类总共该有二十几种之多。 见此情景,夏族人纷纷手持骨矛冲出族地,向赵扶摇这边赶来。 他们要支援赵扶摇,在他们心中,这人已经是夏族的朋友了。 在队伍中,白雪雁更是首当其冲。 她骑乘夏络的御兽白熊,冲在队伍的最前方。 敌人的实力已远超她的想象,她知道,这绝不是赵扶摇能抗衡的。 她不想看到他倒在血泊中。 然而,将战场杀成一片血海的赵扶摇却傲然屹立在原地。 高大的石人,凶残的巨蜥……敌人也在向他飞速靠近,但他表现得无比淡定。 忽然,赵扶摇朗声道: “我们的交易还算数吧?” 闻声,夏络立刻大声应道: “算数,当然算数!” “但小友你还是先——” 还不待夏络把话说完,赵扶摇便已主动向前走去。 他步伐沉重,却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潇洒从容之感。 在战场正中心,只听他怒吼道: “来!” 不待何方人马反应,却见,天穹深处有无尽的黑雾涌现。 “不,那不是雾霭!”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这样呼喊。 众人抬头望去,却见无数蚀骨雀自天穹深处飞腾而出。 “吱吱吱——” 它们盘旋在赵扶摇头顶上空,发出让人惊心动魄的雀鸣。 “这,这这这——” 其他部落的人瞪大双眼,万万没有想到事情还有这样的转机。 却见赵扶摇举起黑剑噬戮牙,对着那些人平静道: “尽杀之。” …… 第62章 杀伐时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声怒吼震彻战场,但很快,这声怒吼就被雀鸣声淹没。 各大部落的联军已彻底陷入慌乱。 在此之前,他们明明已经筹谋许久,准备多年。 如今好不容易才等到夏族出事,他们自以为自己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现在终于动手,眼看着就能覆灭夏族,进而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 谁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一个神秘的荒人青年横空出世,竟能挡住一切攻势。 这要是别人说的话,就是打死他们,他们也不会相信。 然而,他们对这一切都是亲眼所见。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正如他们没给夏族机会一样,赵扶摇也没给他们机会。 数之不尽的蚀骨雀向联军冲杀而来,只在顷刻便化成怒潮将联军彻底淹没。 不管是顽石部落的人,还是其他部落的人,现在都只能尽力去反抗、抵挡。 一时之间,前来支援赵扶摇的夏族人突然变得茫然无措。 他们是来帮助赵扶摇的。 可他们也是现在才发现,原来他们根本就帮不到赵扶摇什么。 蚀骨雀,所有人认知中的弱小生灵,它们正在用它们的实力证明一切。 今日以后,不管别人怎么看待蚀骨雀一族。 反正,夏族以及夏族的敌人是不会再小看蚀骨雀这种荒兽了。 “杀!” 赵扶摇提剑冲锋,吼声震天。 那一黑一白两柄长剑,在他的手上就是无往不利的杀伐之器。 重重黑暗中,它们散发出璀璨的光辉,照亮了战场。 在赵扶摇的一路杀伐下,各大部落的人接连倒下。 而这些人的御兽也会被蚀骨雀包围,只是片刻,便被它们啄食到只剩一具骨架。 再过片刻,哪怕是骨架也很少会在战场上遗留。 这一幕幕景象,诡异而惨烈,看得夏族众人胆战心惊。 他们终于见识到这位客人的实力了。 不少人纷纷看向白雪雁。 直至此刻,他们才明白,她到底是带回了一位怎样的客人。 然而,很多夏族人也想起了大祭司夏络先前的预言。 这让他们若有所思。 然而,局势已经是这样了。 他们告诉自己,不管自己心里有什么想法,那都是以后的事情。 …… 吞噬。 炼化。 蜕变! 九黑一白,十道命纹已在赵扶摇的身上显化。 杀伐至今,他的内心已经被无穷无尽的杀意所充斥。 他不断挥剑,斩灭眼前敌人。 雀群的降临为他带来了狂风。 他运转大青天扶摇神通,借风化风,将命纹之力完美地运用。 战场之上,那些尸体所蕴藏的生机和力量,正被他不断炼化。 新的鳞甲、新的羽毛正在他的皮肤上不断生长。 他的血肉、骨骼,身体的每个组织都得到了生机淬炼。 随着时间的流逝,就连他的视力也在一点点恢复。 感受着这愈加磅礴的生机,赵扶摇的心中却无半点欣喜之意。 从前,他不是为自己而活,但他活得开心又自在。 那个时候,他活得像个人。 而现如今…… 不管他击杀了怎样的敌人,不管他吞噬到多少生机,依靠杀戮积蓄了怎样的力量,他都不会再开心。 随着这场杀戮的进行,他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在不断加深。 自责、愧疚、后悔……种种情绪在他的内心深处衍生。 这些感觉就像一股股洪流,正在他内心世界的最深处不断汇聚。 他的内心世界一片荒凉。 那里空无一物,只有一轮红莲血阳,一座苍凉高山。 高山的山巅上,还有一株草,以及被重重锁链束缚着的两个他。 在他的身体里,一共有三个他存在。 这三个他,一个代表着恨,一个代表着悲伤。 还有一个,代表他的理智。 自他离开苍凉山以来,一直都是代表理智的他在掌控身体。 可随着杀戮的进行,理智的他正愈加痛苦,正一点点虚弱。 窒息! 突然,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 他心里只剩一种感觉,就是窒息。 嗤! 血肉碎裂之声响在他的耳畔。 赵扶摇缓缓抬头,看到一柄石剑贯穿自己的胸膛。 这柄石剑的主人是一个中年人。 这中年人须发花白,面容极为年轻,气质阴沉。 此刻的他,满脸怒色,正以充满恨意的眼神凝视着赵扶摇。 眼看赵扶摇还有余力,他立刻握紧手中石剑,想顺势下斩。 但赵扶摇用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那柄剑,紧接着,用力一掰。 咔! 嗤! 石剑应声而碎。 黑剑随声入体。 只在转瞬之间,噬戮牙便穿透了这个中年人的胸膛,终结了他。 “嗷——” 距此不远处,一个体型巨大的漆黑石人轰然倒地。 它抬起手臂,不断挣扎着,看样子是想要起身。 可惜它是那个中年人的本命御兽。 主人的衰亡,也注定了它生命的结束。 呼—— 狂风骤起,让无尽血气向赵扶摇腰间的木雕葫芦汇聚而来。 赵扶摇拔出噬戮牙,也拔出自己胸膛里的断剑。 一众敌人向他发起冲杀,他却沉着至极,只是默默拔了塞子。 咕嘟——咕嘟—— 鲜红的酒液自他的嘴角淌落。 见状,向他发起攻势的人也变得更为激动。他们觉得他这就是在饮血。 毫不夸张地说,现在的赵扶摇在他们的眼中就是极度邪恶的家伙。 杀人如麻、茹毛嗜血…… 这哪里还是什么野人,这完全就是个拿人不当人的疯子。 “杀!杀了他!” “绝不能让他活着!” …… 一道道吼声响起,是那些围杀赵扶摇的人在怒吼。 他们的心里有恐惧存在,但极致的恐惧往往会催生愤怒。 他们不想死,所以就只能让赵扶摇去死了。 “哼哼呵哈哈哈哈——” 赵扶摇笑了,仰天大笑。 他笑得从容,笑得豪气干云。 咚咚咚—— 沉闷的声音响起,雪地上的石子被震地不断跳动。 十几头化石魔人一路狂奔,狂啸着向他冲杀而来。 锵! 噬戮牙和暮成雪被赵扶摇插在雪地上,下一刻,赵扶摇猛然挥拳。 轰! 轰然巨响震彻战场,赵扶摇与第一头化石魔人对拼一拳。 这一拳打得赵扶摇皮开肉绽,却打得那化石魔人半边身躯崩碎。 那恐怖的力道形成了一股冲击之力,让所有生灵都倒飞出去。 见到这一幕的人都傻了眼。 他们不理解,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拥有这么恐怖的肉身力量。 然而他们又怎么知道,这一拳是源自于赵扶摇一路杀伐的积累。 赵扶摇缓缓地低下头。 他的身形突然顿住,整个人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咚咚咚咚—— 那些化石魔人爬起来,依旧一路狂奔,还要向他冲杀而来。 沉闷的脚步声震动大地,赵扶摇也顺势半跪在地。 “去!” 注意到这一幕的白雪雁大急。 她怒吼一声,就要催动身下雪熊向那边冲去。 与此同时,不少夏族人也已经反应过来,纷纷要支援赵扶摇。 千钧一发之际,赵扶摇再度抬头。 只见他眸光猩红,喃喃低语道: “好了。” “从此刻开始——” “换人!” 锵! 话音刚落,他猛然拔剑而起。 刹那之间,纯粹而恐怖的剑气开始不断激荡,席卷战场。 他的第十道命纹,颜色也由原来的白色转而向黑色转化。 “吱吱吱——” 雀群沸腾。 无数蚀骨雀纷纷变得狂热,将剩下的联军生灵死死环绕。 随着赵扶摇的变化,这些蚀骨雀也在变化。 而与此同时,在赵扶摇的内心世界深处。 代表理智的他已经倒下,匍匐在地。 相应的,那个代表仇恨的他也挣脱重重锁链,消失在他的内心世界中。 …… 第63章 预言中的破境 “据大雪神的预言所说,任何生灵来到这个世界上,它们的灵魂都是纯洁无瑕的。” “就像白纸,就像雪地。” “可人世间充满了罪恶,它们就像淤泥,就是污秽。它们会污染生灵的灵魂,会让一切毁灭。” “灵魂,为罪恶所染……” 人群中,夏络正死死地盯着赵扶摇。他不断喃喃自语,不断去重复当初那个预言。 赵扶摇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作为夏族大祭司,他一直都拥有着远超常人的大智慧。 这也是他能在第一时间就看到赵扶摇的不凡,能参透真相的原因。 就赵扶摇在夏族的所做所为,换成别人,可能真会对赵扶摇开战。 但他没有那样做。 一方面,是因为赵扶摇的实力过于强横,赵扶摇本身也很诡异。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一直都在遵循预言做事。 其实,还有一部分预言内容,他从未与族人说过。 那部分内容就是,如果预言中的大魔降临在夏族。 那夏族人只需以最寻常的待客之礼对待大魔,则夏族可安渡此劫。 坦白说,在刚刚知道这个解决之法的时候,就连夏络自己都有些懵。 但他还是选择相信夏族的神明。 大雪神……自暮雪山脉有夏族这个部落开始,夏族的人便开始信仰这位神明。 茫茫冰天雪地之中,无论是面对寒风骤雪,还是冰暴雪崩,夏族人都相信,大雪神会保佑他们。 ……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这些事。 他相信预言,也坚信神谕。 无论赵扶摇做了什么,他都选择以礼相待。在事情发生后,他再去仔细琢磨,默默思量。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事情越是这样发展,他便越是相信赵扶摇。他不知道什么是十命纹。 赵扶摇的命纹蜕变,在他看来就是灵魂被罪恶所染的证明。 他觉得,既然事已至此,那他就应该继续坚持下去。 嗤—— 噬戮牙直接穿透一人的胸膛,结束了对方的生命。 赵扶摇那个代表仇恨与愤怒的人格实在是太过可怕。 自掌控身体以来,他就在不断出剑,接连斩灭无数敌人。 无论拦在赵扶摇面前的敌人是荒兽,还是人,通通都会死。 联军固然人多势众。 但在这联军之中,一到三阶修为的荒兽根本就挡不住赵扶摇。 同样,命兽境修为的御兽师也挡不住赵扶摇。 能与赵扶摇有一战之力的对手,要么就是四阶修为的荒兽,要么就是藏幽境的御兽师。 在极北冰原,小一点的部落只有几百人,大一点的部落几千人。 小部落,可能就只有族长和几位族老才是藏幽境的御兽师。 大部落的藏幽境御兽师再多,也不可能过百,最多也就有几十个。 暮雪山脉是个好地方。 人杰地灵,易守难攻……这个地方有很多优点。 就算不谈暮雪山脉的异变,其他的部落也很想抢夺这里。 更何况,夏族还是众多部落中底蕴比较丰厚的部落。 为了这一战的胜利,这联军之中的小部落已是倾尽全力。 就算是大部落,多少也是出了八九分力的。 可现实就是,大战至今,联军中能和赵扶摇过招的生灵,最多也就只有一百三十余个。 很多人都死了,这一战真的太过惨烈。 尤其是那些部落的强者,通通陨落了。 这些人的陨落,也象征着这些部落的衰落。 若那些人活着,那些部落的底蕴就还在,还有发展的机会。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杀!” 一道喊杀之声响起,出手的人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他匍匐在化石魔人的背后,紧紧地抱着化石魔人。 喊杀声响起的瞬间,他的御兽已突袭到赵扶摇的身后。 然而,那喊杀声却是戛然而止。 嗤! 沉闷的碎裂之声响起。 漆黑的剑芒,先是洞穿了赵扶摇的躯体。 然后,它又洞穿那头化石魔人的躯体。 最终,它直接洞穿了那个老者的眉心,让其当场暴毙。 “这——” 战场再次为之一寂。 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赵扶摇的这一剑是奔着他自己的心脏去的。 这哪里还像是在战场上杀敌,这简直就是同归于尽的法子。 “吱吱吱——” 清脆的雀鸣声响起。 顷刻间,沉寂消弭。 赵扶摇拔出噬戮牙,将其插在被鲜血染红的大地上。 同一时刻,他的第十道命纹已经变得漆黑如墨。 “死!” 他发出低沉的嘶吼,先是运转大青天扶摇神通。 十道漆黑命纹散发璀璨光辉,为狂风附着吞噬之力。 与此同时,一枚枚漆黑的符文在他的身边衍生。 “这……他是要破境吗?” 夏络发出一声惊呼。 作为藏幽境御兽师,他能敏锐地感受到战场上那些力量的流动。 而战场上的那些生机之力,还有那些生灵残存的灵力。 几乎所有的力量,都在以无比迅猛的速度向赵扶摇涌动、流淌。 “吱吱吱——” 无数蚀骨雀飞腾而起,在顷刻之间分化为两个群体。 一个群体依旧在作战,仍是在向各部落的联军发动冲杀。 还有一个群体,它们向赵扶摇径直冲去,围绕着他盘旋。 在众多夏族人的见证之下,那些漆黑的符文也开始变化。 它们在融合,进而蜕变。 不知不觉中,它们化成一道道漆黑的光纹。 然后,这些光纹又拼凑成一幅模糊的图画。 夏族众人纷纷看向那幅图画。 因为赵扶摇的突然爆发,整片战场都被他接管了。 他们就是有心想要再战,他们也抢不过那些蚀骨雀。 “凶恶、残暴、嗜血……” “这图腾中有古老的神明道韵。” “毋庸置疑,这个年轻人也是个有信仰神明的人。” “但他信仰的神明,绝不是我们的大雪神那样的神明。” “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 “记住,若不想让夏族遭遇真正的毁灭之劫,就对他以礼相待。” “从今日起,赵扶摇和其他远道而来的客人一样,不得怠慢他。” …… 众人沉寂。 唯有夏络,他始终在盯着那幅图画。那是赵扶摇的兽纹图腾,它正在不断变化,正变得愈加清晰。 夏络不愧是夏族大祭司。 全场这么多人,只有他,还有夏族的其他几位族老看出了些许端倪。 对于他的叮嘱,那些族老都很认同。至于其他人,就算是心里不认同,那些人也会选择遵守。 呼—— 狂风阵阵,大雪纷飞。 因为蚀骨雀群的暴动,因为这场战争的突然爆发。 人们一直没有时间关注天时,也没有办法关注天时。 就是到了现在,夏族人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白昼还是黑夜。 毕竟,这些蚀骨雀已达到了遮天蔽日的规模,实在是太过壮观。 血液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着。 不少夏族人依旧还惊魂未定。 轰! 一道轰鸣声自夏族的族地深处传来,众人抬头,却见一道蓝白色的光柱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蚀骨雀群的最深处竟也有一道红黑光柱冲天而起,引得众人一片哗然。 此时此刻,唯有夏络喃喃道: “看来……预言是真的啊。” “神迹,大雪神的神迹也出现了!” …… 第64章 破境藏幽 “当代表毁灭的大魔降临在暮雪之地时,战争的喧嚣会取代原本的沉寂,一步步化为新的沉寂。” “在狂风和骤雪之间,一切觊觎暮雪的生灵都会走向毁灭,暮雪的子民终将得到新的安宁。” “当漆黑的毁灭之雪降临,一切罪恶和污秽都将会被掩埋。在冰雪消融后,大地将重新焕发生机。” …… 再次开口,夏络的声音多了些许沧桑之意。 他凝视着不远处的蚀骨雀群,口中喃喃道出的,是过往那些预言。 针对赵扶摇的预言不只是一个。 在赵扶摇来到夏族的那一刻,他就施展过古法想得出新的预言。 他成功了。 但他得到的那些预言和之前的预言都差不多。 两者的大意没有任何不同,最多就是后来的预言涉及很多细节。 而此刻,当他看见这两道光柱冲天而起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 原来那些预言的内容早就已经成为现实。 战争的喧嚣,它指的就是夏族要面临的这场大劫。 原来的沉寂,应该是他们夏族原本的平静生活。 新的沉寂……他觉得,这应该是在预示着以后的日子。 …… 夏络立身在原地,呆滞许久。 他想着那些预言,陷入沉思。 越是沉思,他的心里便越是会有一种预感。 这预感与所谓的毁灭之雪有关。 事情发展带来的一幕幕景象,已经让他深深地为之震撼。 他觉得,再过不久,预言中的毁灭之雪一定会在暮雪山脉降下。 但这毁灭之雪到底是一场雪,还是一场更大的灾劫,他还不知道。 “吱吱吱——” 随着联军的最后几个生灵也被雀群镇杀,蚀骨雀群也变得安静。 这偶然的一次雀鸣,反倒是使得众人心神一阵恍惚。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谁也没有想到,大家臆想中的灾劫竟然不只是天灾。 在战争中,很多夏族人都死了。 偏偏,他们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把那些人算作是他们的族人。 因为那些人都是夏族的叛徒,是别的部落安插在夏族的奸细。 大家更没想到,到头来,解决了所有事情的人竟会是赵扶摇。 一个神秘青年,年龄看起来和一众夏族年轻人差不多大。 一个人,一只蚀骨雀,一双剑。 就是这样的一位客人,无形中帮他们夏族渡过了这场大劫。 回想起这些事情,一众夏族人的神情变得复杂不已。 一直以来,他们只不过是想过夏族自己的日子而已。 守在暮雪山脉安居乐业。 客人来了有美酒佳肴,敌人来了有熊爪刀兵。 这场战争的爆发倒是让他们清醒许多。 他们猛然意识到,不是所有的部落都喜欢和夏族一样。 也许他们应该做出改变。 起码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一味地遵守原来的规矩。 他们已经意识到,能守护好族地的永远都是更为锋锐的刀兵。 “留一部分人驻守在此,守护好我们的客人。” “剩下的都回族地,去守护好那件异宝。” “按照约定,它已经是这位客人的所属之物了。” “驻守的人一定要注意,不要太过靠近这位客人。” “毕竟他有些特殊。” 白浮生主动站出来,用平静的语调发话,调动夏族众人。 众人闻声只是沉默,但对于族长安排的那些事情可不敢怠慢。 片刻时间,很多人都离开了。 留守在赵扶摇周围的队伍,是夏族最为精锐的骨熊骑。 因为种种因素,夏族人对赵扶摇的态度确实是很微妙。 但无论如何,赵扶摇都拯救了他们夏族,还帮他们平息战争。 赵扶摇对白雪雁还有救命之恩。 在战争进行时,白冰鸢他们也杀了回来,告知了之前的事情。 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皆被夏族人默默记在心中。 夏族人不是其他部落的人,他们不是狼子野心之辈,更非忘恩负义之辈。 他们有他们的原则。 所以就算是心里还有顾虑,这些夏族人也一样会重视赵扶摇,对其以待客之礼真心相待。 冰冷,痛苦,黑暗,恍惚…… 噬戮牙伫立在大地之上,不断地汲取血泊中的生机力量。 赵扶摇的内心世界漆黑一片,只有光华黯淡的红莲血阳高高悬挂。 咔咔咔—— 锁链碰撞的声音响起,本来还在掌控身体的仇恨人格被锁链束缚。 与仇恨人格一同被束缚的,还有赵扶摇的理智人格。 他的内心世界似乎是更苍凉了。 它变得和外面的冰天雪地一样冰冷,却要远比外面的世界黑暗。 这里到处都充斥着悲伤,还有无法被化解的痛苦。 没有人格掌控赵扶摇的躯体。 赵扶摇是在破境,同时也陷入到沉睡之中。 他修的道是剑道,亦是最难修行的心剑之道。 修罗小镇、极北冰原……他去了很多地方,修行许久。 他一次次自斩命纹,不断夯实自己的底蕴。 他为的就是等到真正自然而然的破境,为的就是实现完美的蜕变。 现在,这个时刻终于到来。 但他的心却死在过去,现在的他不过是一具充满生机的躯壳。 他的心境出了大问题,诞生了前所未有的虚无。 这份虚无,已经压过了代表悲伤的红莲血阳。 它化成黑暗,正缓缓地吞噬着赵扶摇内心深处最后的一点光明。 在这个时候,赵扶摇体内的三个人格有共同的感觉。 他们觉得他们就是尸体。 他们是被寒冰包裹,早就陨落在冰雪风霜之中的尸体…… 终于,黑暗吞没了所有。 悲伤、痛苦……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他的心里消失了。 将那些东西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安宁,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祥和。 突然,雀鸣声响起。 “吱吱吱——” 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世界。 为此,赵扶摇的三个人格齐齐睁开眼睛看向面前。 迎接他们的只有黑暗,但他们却露出莫名的笑容。 呼! 雀鸣,风起。 风从四面八方而起,向他们所在的地方吹来,席卷一切。 同一时刻,现实世界里,蚀骨雀群再一次暴动。 它们嘶鸣着四散开来,在高空盘旋,像是在举行什么神秘的仪式。 漆黑的雪花,纷飞着,缓缓飘落! 夏族族地之内,蓝白色光柱于顷刻间消弭,由下而上隐没在云端。 蚀骨雀群正中心,红黑色的光柱也开始消弭,但方向是由上而下。 轰! 就在那光柱彻底消失的瞬间,整个暮雪山脉都开始震动。 在赵扶摇的背后,无数模糊的漆黑光纹变得清晰。 那是一幅图画,它由无数道古典质朴的神秘光纹构成。 从图案上辨认,不难看出,这图案所描绘的生灵就是蚀骨雀。 但是,那蚀骨雀的模样又和正常的蚀骨雀有很大的不同。 这一幕吸引了很多夏族人。 他们的惊叹声被雀鸣声淹没,而下一刻,赵扶摇的气息浑然一变。 藏幽境,六段修为! 所有夏族人都不由得瞪大双眼。 他们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哪有人一破境就能直破六段的? 但紧接着,赵扶摇的气息就开始飞速下跌。 藏幽六段。 藏幽五段。 藏幽四段。 …… 藏幽一段。 身着漆黑羽袍的青年缓缓睁开双眼,他眼神清澈,正凝视着自己怀里的东西。 那是一枚冰蓝色的蛋,有正常人头颅大小,通体晶莹如玉。 突然,它应声碎裂。 咔—— “吱吱吱——” …… 第65章 自由 一只小雀,只有巴掌大小。 它通体冰蓝色,晶莹若玉。 赵扶摇打量着它,发现它的模样和蚀骨雀有九分相似。 但他可以确定,自己眼前这只小雀绝对不是蚀骨雀。 “吱吱吱——” 仿佛是感受到了赵扶摇的存在。 那只小雀也缓缓抬头,嘶鸣着看向赵扶摇。 一瞬间,一人一雀四目相对。 赵扶摇的内心世界不再黑暗。 那些黑暗被无尽的光明取代,但它们也没有完全消失。 随着时间的推移,赵扶摇的内心世界一直是忽明忽暗。 有那么一瞬间,赵扶摇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被眼前生灵所打动。 可很快,他的内心世界就会再度陷入到死寂之中,只剩下无尽的荒凉和破败。 这个变化就这样不断重复。 他的神情也由原来的简单开始向复杂转变,最终化为矛盾之色。 不知不觉,他脸上有两行泪水滑落。 他觉得自己已经彻底疯了。 “这,这是冰朔灵雀。” “什么?” “那可是只存在于古老传说里的生灵!” “传说,它是最古老的冰原之灵与冰原之风相结合的结果。” “它掌控极冰之力,相传是整个极北冰原的守护神。” “但它天性向往自由,从不愿受到束缚,一生只会随风来去。” …… 赵扶摇始终沉默,留守在此的夏族人却是纷纷炸了锅。 他们不断发出惊呼,全部都踮起脚尖眺望着那只小雀。 因为族长和大祭司的叮嘱,他们不会贸然地去冒犯赵扶摇。 但赵扶摇手中那冰雀对他们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它对于他们而言,完全就是传说级别的存在。 他们能认出它,也是因为那些流传在各个部落的古老传说。 冰朔灵雀。 在人族御兽师看来,它在十三系别中的对应系别应该是坎水。 可实际上,它就和那些古老传说所描述的一样。 它很古老,在极北冰原上还没有人族栖息之际,它就已经存在。 甚至,很多冰原部落最为原始的信仰也是源自于它。 这就导致它留给人们的印象一直都是神秘而强大。 漫长的岁月悄然逝去,这样的印象也没有被改变半分。 所以,这些夏族人无比震惊。 他们的心情已经不是不可置信这四个字能形容的。 只存在于古老传说中的荒兽,犹如神明一般的无上存在。 此刻,就在他们眼前! 亲眼见证了这件事的他们,现在有什么感想?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感想是什么。 他们只知道,他们的心情已经变得复杂至极。 这种复杂根本就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无法言明。 在距离人群很远的地方,夏络和其他族老,还有族长白浮生,他们伫立在那里见证了一切。 他们没像那些夏族人那样大呼小叫,而是表现地无比沉寂。但他们眼中的震惊之色已足以说明很多东西。 …… 夜色撩人。 雪悄然而至,给这个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冰雪世界再披上一层白衣。 这是夏族安渡大劫的第三天,在这些天里,所有的事情都已解决。 今夜是特殊的一夜。 尽管赵扶摇依旧神秘,甚至是依旧极为危险。 夏族还是选择以礼相待,为他举办篝火晚会。 暮雪山脉的夜晚本该沉寂。 因为这个晚会,原来的静谧荡然无存。 夏族的族人欢聚于一处,准备了美酒和烤肉,还有歌谣和舞蹈。 他们要感谢他们的英雄。 在这气氛的烘托下,这片战乱之地也开始因为雪花的点缀而变得生机勃勃。 呼—— 夜色依旧,寒风徐徐。 赵扶摇看着眼前这载歌载舞的景象。他明白,夏族同他去过的很多地方都有不同,是一个好地方。 也许他应该和那些人一样,露出一个笑脸,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豪载歌载舞,享受寒夜中的篝火。 但他实在是做不到那样的事。 他只想一个人静静。 静静地去聆听雪落下的声音,怀里抱着他的剑,再用身体去温暖他身上的三只荒兽。 只有大自然的静谧才会让他感到些许安宁,只有那份静谧,才会让他觉得他还是他。 夜色里的喧嚣的确是出于善意。 可惜他无心接受。 冰朔灵雀让他将过去暂时放下。 此刻,他在回想夏络的那些话。 三天以前,他曾向夏络询问过有关冰朔灵雀的一切故事。 于是他听到了那些传说,听到了很多流传在冰原上的故事。 这让他心生犹豫。 三天之前,他破境了。 可在破境以后,他的境界又连续跌落,最终停在藏幽境一段。 夏络、白浮生他们都觉得,这是他自己主动压制境界导致的。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真相。 他会连续破境,确实是因为以前的积累。 那份积累实在是太过丰厚,以至于他可以连破六小境。 可他的境界跌落却不在他自己的掌控之中。 这毕竟是御兽师的世界。 他的剑道造诣再怎么超然,他的个人实力再怎么强大,他也是一个御兽师。 他的修行脱离不了御兽。而在破境前,他可是迟迟没有契约自己的第三只御兽。 以前,他觉得是缘分未至。 如今他一直等待的缘分可能是到了。 冰朔灵雀出现在他身边,似乎是在等待他的第三个契约。 他很清楚,他需要这个契约。 但通过那些故事,他了解到,冰朔灵雀真正向往的东西就是自由。 而契约,无疑就是枷锁。 他对雀类荒兽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或许是因为以前的那些梦,又或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他会将陪伴着自己的本命御兽看成是他自己,他对蚀骨雀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或许在别人的眼中,他是强者。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和他的蚀骨雀一样。 他们是弱者,是唯有拼尽全力才有可能活下去的弱者。 他对雀类荒兽的感情或许就是因此而起,对蚀骨雀,他是惺惺相惜。 如今对冰朔灵雀,他的情感是怜悯以及尊重。 天穹,天空…… 天于鸟的意义,就像水于鱼。 也许契约冰朔灵雀能让他变得更加强大,但冰朔灵雀也一定会因此而失去自由。 那是他想看到的吗? 三天的时间过去了。 他至今都记得那冰蓝色生灵破壳而出时的样子。 真正打动他的,恰巧就是它那渴望自由的目光。 “赵扶摇,你……要不要过去?” 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赵扶摇的沉思。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出现在赵扶摇身前。 来人正是白雪雁。 今日的她身着一袭兽皮大袍,这兽皮洁白至极。 她本就是有野性的部落女子,却又有柔美的气质。 这衣服穿在她身上,倒把她衬托地像是个天生地养的精灵。 此刻,她正紧张地凝视着赵扶摇。 在发出邀请前,她就知道,她的邀请多半是会被人家拒绝的。 她很了解赵扶摇的为人。 但她又觉得,喜欢,就一定要大声地说出来。 即使最后被拒绝也无所谓,至少这样,她的人生便不会有遗憾。 “谢谢。” “但,不用了。” 果不其然。 赵扶摇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就微笑着拒绝。 “好。” 白雪雁失落地点点头,随即便转过身,缓缓向人群走去。 这个结果在她的预料中。 虽是早就预料到了,真正成为现实时,她还是会失落不已。 突然,又听赵扶摇郑重道: “姑娘,将我忘了吧。” 闻声,白雪雁身形一顿。 她没有回头,只是停在原地缓缓点头,最终竭力平静道: “好。” 话音未落,滚烫的泪水就在白雪雁身前的雪地化成冰晶。 赵扶摇没听清她的回答。 因为赵扶摇在说完话以后就恍惚了,他想起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子。 她荆钗布裙,天姿国色,清绝孤傲,常以柳枝作剑…… “吱吱吱——” 雀鸣声响起。 赵扶摇清醒过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蚀骨雀,又看了一眼冰朔灵雀。 在这以后,他默默起身,带着它们走到林海边缘。 “去吧。” “去拥有自由。” 他蓦然一笑,抬起那只手。 “吱吱吱——” 冰朔灵雀飞到他的面前,在他的面颊上蹭了蹭。 旋即,它便消失在一阵冰蓝色的光华之中。 赵扶摇低下头,视线模糊。 又一道模糊人影在他的心底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不见。 蚀骨雀飞到他的肩膀上,他抱紧了怀中的剑,闭上眼睛。 那一刻,他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娘。” “我——” 话没能说完。 他没有力气继续说下去了。 同一时刻,天穹云海最深处。 冰蓝色的小雀腾空而起,循着风的轨迹直上云霄。 当它彻底消失在云海中时,有一道道声音响起。 “怎么样?” “怎么样,他怎么样?” …… 这声音足有十二道之多。 却见冰蓝色的光辉闪烁,云海深处有一清冷柔和的女声传来: “他很好。” “可惜——” “不,不可惜。” “只是我母阿柔的因果,恐怕是注定难还了。” “注定难还?”一道声音响起。 “很难吗?”又一道声音响起。 说话者皆有疑问之意。 却听那清冷柔和的女声解释道: “那个人……他向我母阿柔要了一样我母阿柔根本就没有的东西。” “是什么?” “是什么?” 闻言,众多声音纷纷变得兴奋。 它们的主人连连追问。 却听清冷柔和的女声无奈叹息: “爱。” 闻言,众声音之主皆变得沉寂。 她们纷纷在自己的心中感慨道: “我母阿柔若有似人之情感,那便不是我母阿柔。” …… 第66章 再施醉生梦死 暮雪山脉之南,千崖之谷。 雪纷纷扬扬地不断飘落,天与地一片洁白。 寒风吹着,冰原雪地之上有百余道人影骑熊而行。 行至幽谷深处,每个人的面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这里是千崖之谷。 这座雪谷四周高山环绕,谷中光线稀少,极其阴暗。 这里的积雪常年不化,与崖畔悬挂的冰柱塔完美融合,相辅相成。 冰塔林很是晶莹,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一股彩色生意。 众人抬眼望去,只觉得眼前景象有一种雄浑巍峨而不失纯净圣洁的独特美感。 这些人都是夏族人。 今天是赵扶摇在夏族做客的第五天,也是赵扶摇要离开的日子。 他们是为赵扶摇送行而来。 离开夏族向南而行,只要再多走一段长路。便可以顺势来到人族在极北冰原建立的繁华之城,边城。 而若是想要快速抵达那里,千崖之谷便是最佳的选择。 只论景色的壮丽,这个地方当然是丝毫不差的。 但这些夏族人却不敢掉以轻心。 倒不是他们疑神疑鬼,而是因为这个地方实在是荒无人烟,有无数荒兽栖息,着实是危险至极。 在此之前,他们族里的很多人都曾对赵扶摇好言相劝,希望他能另选一条路作为接下来的前行方向。 可惜,赵扶摇实在是固执。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尊重赵扶摇的想法,还特意派出骨熊骑护卫赵扶摇,随赵扶摇一路前行。 然而,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骨熊骑走得再远,也不过是只能陪赵扶摇来到雪谷的入口而已。 作为夏族最为精锐的队伍,骨熊骑本就肩负守护族地的重任。 能护着赵扶摇走到这里,已经是打破族规了。 尽管这些夏族人仍是在随赵扶摇前行,但他们每个人都很清楚,他们应该停下脚步了。 “吱吱吱——” 清脆的雀鸣声响起。 赵扶摇拍了拍雪熊的脖颈,雪熊顺势停下脚步。 见状,跟在这只雪熊身后的那群雪熊也纷纷停下脚步。 “吼——” 群熊低吼。 所有的夏族人都紧张不已。 千崖之谷也有过人族部落。 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如今的千崖之谷就是一片死地。 他们相信,能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生灵一定不会是人。 在这一刻,他们之中的很多人甚至是已做好了两种打算。 他们想的是,如果他们能打得过接下来出现的荒兽,那就打。 如果打不过,那他们就带着赵扶摇跑,先回夏族然后选路。 锵! 微弱的剑鸣声响起。 赵扶摇跳下熊背,眺望远方。 可惜这谷中一片漆黑,有光线的地方实在是少得可怜。 此刻,他手执双剑。 噬戮牙和暮成雪皆已脱离他手臂上的骨刺,他已经做好了厮杀一场的准备。 早在出发之前,他就曾受到夏族一众老人的劝阻。他知道那些人是为了他好。 但他决心要磨砺自己。 他的目标从来都不只是边城。 他真正的目标是变强,是走向更远的地方。 阴差阳错之下,他和夏族人成了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朋友的帮助固然是值得珍视的。 但人生在世,朋友只能帮得了一时,不能帮一世。 要实现甘草的遗愿,要去到更远的地方……他只能靠手里的剑。 而且,对于他来说,有些痛苦确实是只能依靠杀戮来暂时遗忘。 同荒兽厮杀的时候,他最多就只会把自己看成一头荒兽。 不参与杀戮的时候,他时常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似鬼非人的怪物。 夏族的老人曾无数次提及,说这千崖之谷中栖息着无数荒兽。 此刻,他凭本能已发觉些许端倪。 他觉得,哪怕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用不了多久,潜藏在暗处的某些生灵也会忍不住发动攻势的。 然而,当在场的所有人都和他一样严阵以待时,他却猛然看向最黑暗的地方,被什么东西吸引,盯了许久。 “放心吧。” 许久以后,赵扶摇突然叹息一声。 听闻此言,在场众人都疑惑不已。 但他们还是将自己的兵器收了起来,然后就默默凝视赵扶摇。 他们知道赵扶摇这样做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虽然他们不理解他,但他们尊重他的选择。 咔。 剑与骨的摩擦声响起。 众人眉头微皱。 收起剑的赵扶摇看向前方不远处,随即缓缓迈步前行。 他没理会他们。 众人察觉到,这一刻的赵扶摇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控制了一样。 于是他们警惕地握起骨矛,缓步跟在赵扶摇身后。 这是送别赵扶摇的时刻。 按照夏族的规矩,只要客人还没有离开,那客人就还是他们夏族的客人,理应受到相应的尊重。 突然,赵扶摇回头问道: “有酒和蜡烛吗?” 众人齐齐一懵。 这种紧张的时刻,要酒和蜡烛做什么? 这地方荒兽无数,难道不是该要一些防御兽袭之物吗? 不过赵扶摇的举动也让他们放下心来。 赵扶摇还能这样问,这说明赵扶摇足够清醒。 “这是我们夏族的葬骨酿,以冰原荒兽的骨血为原材料酿制的。” “还有这蜡烛,它的名字叫寒香微烛,也是以荒兽为材料制作。” 不待众人反应,白雪雁已快步来到赵扶摇身前。 她将一酒袋和一布包奉上,看得众人皆是一愣。 “谢谢。” 赵扶摇笑了笑,点点头。 旋即,他就背过身走入黑暗中。 众人跟在他身后,这才发现,原来这片黑暗中还矗立着一座破庙。 那座庙宇的建筑规模很大,看上去就极为恢宏,足够气派。 可惜……或许是因为时间过得太久,以至于这座庙荒废了。 一抹奇异的香味弥漫开来。 那种香气,既像雪中寒梅,又像冰上雪莲。 夏族众人都知道,这是寒香微烛的味道。 寒香微烛的这个香字,那可不是白叫的。 制作这香烛的材料,出产于一种名为“寒夜树魔”的荒兽。 这种荒兽不仅数量稀少、实力强大,更是拥有极快的身法速度。 传说,用寒夜树魔制成的香烛可以为拥有者祈福避祸。 白雪雁的这包香烛,应该还是他们的族长年轻时猎杀的树魔做成的。 按理来说,这东西极其珍贵,本来就不该拿来送人。 但…… 时间过了这么久,某些事情他们也是看在眼里。 可惜的是,有些事情的结果本来就是不能强求的。 另一边,赵扶摇已点燃寒烛。 噗通! 他猛然跪在地上,对着这庙宇中的残破神像恭敬磕头。 砰。 砰。 …… 沉闷的声音响起,他身后众人见状皆是一愣。 赵扶摇在磕完头以后,却只是以充满温情的目光凝视着神像。 只听他柔声喃喃道: “好久不见了,您还好吗?” “是我不好。” “我应该早些来看您。” “您——” 他欲言又止,红了眼眶。 同一时刻,他的修为气息开始波动,剧烈变化,时强时弱。 夏族众人看得有些发懵,但他们已经习惯了赵扶摇的非同寻常。 只有白雪雁和白冰鸢面色怪异。 他们对视一眼,顿时就知晓对方已察觉到赵扶摇不对劲的地方。 但这对兄妹又默契地选择沉默。 这一刻,就连白冰鸢看向赵扶摇的目光都开始变得柔和。 一直以来,因为妹妹白雪雁的异常举动,白冰鸢很不喜欢赵扶摇。 但现在,白冰鸢的确是从赵扶摇的身上感受到了无尽的悲伤。 那种悲伤,足够动人心弦。 “您——” “我——” 赵扶摇声音微颤,欲言又止。 他确实是有很多话想要诉说。 他是想要问一个问题。 他想问眼前的神明究竟是谁,想问她到底是不是他的母亲。 他想知道自己的梦是不是真的。 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本能地觉得那些话是不该说的话。 最终,他选择闭上眼睛。 他没有察觉到,当他的泪水自面颊上滑落之际,有微风起。 微风中,点点微光如涟漪般泛起。 这些微光是由黑白两色融和而成的。 夏族众人见了不由得暗自心惊。 在他们看来,眼前的情景无疑就是一种神迹。 而那些微光则是纷纷飞到他的木雕葫芦中,消失不见。 咕嘟——咕嘟—— 赵扶摇拔下木塞,仰头痛饮。 这木雕葫芦中有新酒诞生,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它。 这一刻,他只想一醉,也只求一醉。他承受不住内心的痛苦了。 他渴望解脱。 饮酒之前他有一种预感。 那就是,只要他喝下这新酒,他就能忘愁断忧。 他在内心深处祈求到,哪怕这种遗忘只是暂时的,那也很好。 …… 果不其然,饮酒以后,他的眼眸中先是闪过一丝血芒。 随即又过不久,他的眼眸就变得一片漆黑,全是恍惚。 神通,醉生梦死。 他顺应自己的心意,将这神通施展,只求暂时缓解心伤。 然而,出现在他的梦境中的人竟是一个身着漆黑羽衣的白发女子。 …… 第67章 梦醒已得新生 那女子身着一袭同他的羽袍相差无多的羽衣。 羽衣漆黑,上面的每一片羽毛都泛着仿若彩墨一样的光泽。 赵扶摇抬眼望去,却见她肤若凝脂,要远远胜过人间白雪。 她手若柔荑,羽衣之下一双玉腿很是修长,身姿婀娜。 她眉目如画,清丽的面容上浮现出忧郁的神情。 她的满头白丝如夜空星河一样璀璨,垂落至膝盖处,宛若天瀑。 赵扶摇彻底呆住。 这个女子很美,同他的甘草姐姐不分伯仲。 但真正让他呆住的还是她的模样。 那模样……真的不是他的母亲吗? “娘……娘亲?” 饶是赵扶摇已经历诸多事情,心性成熟。 此刻见到这女子,他也会不由自主地用上小时候的称呼。 然而,那女子却没有回应他。 赵扶摇可以确定,她确实是听到了自己的呼唤声。 就在他呼唤出声的那个瞬间,她目光一变,眼波流转。 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别样的风情。 感受到这样的目光,赵扶摇内心的疑惑之意也变得更为浓郁。 他更好奇对方的身份,也更好奇自己与对方的关系。 容颜、神情……这种种因素都在向他宣示,这人就是他的母亲。 但他清楚地记得,他的母亲还不曾美到这个地步。 在他的记忆里,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凡人女子,很是普通。 而他面前之人,面容绝美,身姿婀娜而丰腴。 她的气质更如幽谷之寒梅,孤傲而不失冷艳。 恍惚间,他觉得她就是一株出自淤泥的黑纹白莲,濯清涟而不妖。 她立身在他的内心世界深处,仿佛是已介乎在光明黑暗之间的奇特生灵。 “您——” 沉寂许久,赵扶摇再度开口。 他呆呆地凝望着眼前这女子。 犹豫再三,他还是没有忍住。 其实,哪怕只是通过刚刚那番简单的交流,他也知道这神秘女子多半是不会回应自己的。 但她和他的母亲实在是太像了。 她的出现,触动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某一道伤口。他就是想知道,她究竟是谁,为何会出现在他心里。 呼—— 风从梦境中起,神秘女子依旧没有用言语来回应赵扶摇。 她突然消失在原地,然后又猛然出现。 顷刻间,赵扶摇便被她拥入怀中。那个瞬间,他彻底丧失理智。 “呜——” 他咬着牙,想开口讲话。 可他的喉咙里就仿佛是有一块巨石一样。有它在,他想要发出的任何声音都会化作哽咽,化成啜泣。 他呜咽着。 在这个时候,他忘却了心境变化的诡异。他只渴望得到那缕让他苦苦追寻的光明、一丝温暖。 初见这个女子时,第一眼,他就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她。 但第二眼,他又生出不敢亵渎的心意,不敢去靠近她。 现在,这种感觉已经消失了。 就在她主动将他抱住的瞬间,他的心里再也没有其他的情绪存在。 砰! 现实世界中,跪在神像前的赵扶摇突然俯身匍匐,结结实实地向面前的神像磕了一个响头。 “他这是——” 夏族众人见状,皆是有些惊异。 不过,自相识以来,赵扶摇带给他们的惊异实在是太多。 久而久之,他们也适应并习惯了这样的感觉。 所以,赵扶摇此刻无论是在他们面前做什么,他们都能接受。 呼—— 寒风起,仿佛是从雪谷深处吹来。 众人被这寒风轻轻一拂,皆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栗,缩缩脖子。 唯有赵扶摇,他缓缓直起身子却依旧跪在那里。 在众人的见证之下,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尊神像。 这一刻,没人能看见他的神情。 所以也就没人知道,他的神情和他的气息截然相反。 醉生梦死神通的施展,使得他的气息要远比平时更为强横。 而此刻,他的神情却是悲伤,是柔弱,充满了正常人该有的脆弱。 自从他踏足药王殿开始,他的人生就充满了悲剧。 幼年丧父,然后是丧母,少年时丧妻…… 他的人生充满波折,无形中写满了痛苦。 自从甘草离开以后,他就变得沉默寡言,只喜欢独来独往。 沉默,正是他表达痛苦的方式。 沉默,也是他适应痛苦的方式。 他将一重重痛苦封存在内心世界的最深处,将因为痛苦而崩溃的自己束缚起来。 这样做固然是能让他变得正常一些,能让他继续在自己选择的路上前行。 但这只是将问题暂时搁置,而不是将问题直接解决。 心病还须心药医。 于他而言,能成为这药的人,皆已不在世上。 所以无论他的痛苦有多深,无论他有几个人格。 面对那些痛苦,他能给出的唯一一个解决之法就是将其封存,然后逃避。 可此刻—— 一切都不同了! 他不知道他看到的人究竟是不是他的母亲。 他只知道,当他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他终于有了想要诉说的欲望。 于是,他在他的内心世界中先是小声呜咽,再是哽咽,是啜泣。 最后一刻,他嚎啕大哭。 他可以在很多人的面前表现出极度成熟的一面。 他可以是别人眼中的强者,是别人眼中那个极为不凡的年轻人。 但归根结底,他还是他,他是赵扶摇。 就算再过一个年,他也才只有十六岁。 或许是那个神秘女子给了他面对母亲的感觉,给了他“家”的错觉。 在她的面前,他不可能是别人眼中的赵扶摇,他只是个孩子。 只有在面对母亲的时候,人,才有可能甘心表现出自己的脆弱。 …… 不知不觉间,现实世界中的赵扶摇缓缓低头。 低头的瞬间,他的气息开始变得平稳,他的身上不再有变化出现。 夏族众人选择继续等待。 他们的直觉告诉他们,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打扰赵扶摇。 在内心世界深处,赵扶摇没有讲述这些年的经历。 很多事,一桩桩,一件件…… 他本该将这些事情说出来,只有诉尽悲伤,道尽痛苦,他才能真正重生。 但对于他来说,能在梦境中大哭一场已是极其奢侈的事情。 至于那个神秘女子,她选择静静倾听。 偶尔,她也会轻抚他的后背。 她的动作有些生硬,但又会给人一种自然而端庄的感觉。 她是那么优雅又那么高贵,就宛若是一位真正的神明。 “谢谢。” 哭声消失,赵扶摇的目光变得清澈。 那神秘女子在他的内心世界里缓缓消失时,他说了一句话。 奇怪的是,他明明是在表达感激之意,但他的声音中却全然都是不舍。 现实世界里,赵扶摇的身上突然就有漆黑的光柱显化。 轰! 轰鸣声响起,光柱冲天而起,这一次这声音是真的震天动地。 那是赵扶摇的心境力量。 因为这庙宇中的神迹,他的心境力量得以显化,并引起某些特殊的变化。 与此同时,在极北冰原的一些角落里也有蚀骨雀群突然乍现。 破败的庙宇中,却见赵扶摇缓缓起身。 众人凝望着他,他们都觉得他变了,变得和之前判若两人。 就像是……经历了一次新生! 只听赵扶摇平静道: “不要在安乐中消亡。” “不要在灾难中消失。” “我很喜欢夏族的酒,还有夏族的烤肉和篝火,我会记得你们的。” “临别之际,请允许我用我的方式送上一份离别之礼。” 赵扶摇话音刚落的瞬间,夏族人还不知道极北冰原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许久以后。 当赵扶摇这个名字成了夏族古史故事的一部分,当赵扶摇已经离开这片土地。 到那时候,许久不曾遭遇敌袭的夏族人才明白,在当初曾发生过一件大事。 这件大事就是,凡是跟夏族成敌对关系,曾在过去那一战对夏族动手的部落,皆被灭族。 做事的人是赵扶摇。 真正完成这件事的生灵,则是顺应了赵扶摇的心意出现的蚀骨雀。 而在事情发生时,这茫茫天地间知晓事情一切原委的生灵,只有寥寥十几个。 …… 第68章 共食 嗤! 血肉撕裂之声响彻雪谷。 漆黑的剑刃划出优美的弧度。 然后,它猛然斩碎一头巨兽的鳞甲! 咔! 咔嚓—— 鳞甲之下,还有一层鳞片。 但它们通通都被剑芒给贯穿了。 紧接着,这剑芒便摧毁了那头巨兽体内的一切构造。 先是血肉,连同经络,最后就是护心骨,以及……心脏。 转瞬之间,一头通体雪白的巨骨鳞兽便轰然倒地。 砰! 赵扶摇顺势瘫倒在雪地之中,发出阵阵艰难的喘息声。 “呼——呼——” 他同这巨兽已经大战许久,在厮杀之中,他曾几十次失去同一条手臂。 此刻,他断臂处的伤口正有血液激烈流淌,但他自己毫不在意。 鲜血渗透到冰雪之中,染红了一大片雪地。 咯吱——咯吱—— 很久以后,嚼碎骨骼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赵扶摇终究还是挺过来了。 他大口大口地吞食着那巨兽的血肉,补充自己的损耗。 因为伤重,他险些直接昏迷过去。但他的意志足够坚定。 刚刚被他击杀的巨兽名为巨骨鳞兽,四阶修为,是异变种。 这种荒兽的前身是巨骨兽。 巨骨兽是一种体魄异常强横的荒兽。 它们的躯体一共有三层骨骼,有强劲有力的肌肉作为间隔。 强横的体魄赋予了巨骨兽惊人的防御力,于它们而言,它们的躯体既是它们的盾,也是矛。 巨骨兽擅长近身搏杀。 在这幽暗至极、空间狭小的雪谷里,很多荒兽的攻伐神通反而没办法施展。 巨骨兽这种朴素而原始的厮杀方式,反而会成为最有效的手段。 而作为它们的变种,巨骨鳞兽拥有着更为恐怖的杀伐力。 巨骨鳞兽的体内一共生有两层骨骼,比它们的前身少一层骨骼。 但它们的体表还有一层鳞片,同时,它们还拥有别样的天赋神通。 这种天赋神通可以让它们催动元素之力,掌控冰霜和岩石。 它们利用这种天赋神通,在原有的鳞片之上再去生成新的鳞片。 它们的鳞片几经强化,就会自然而然地形成新的鳞甲。 那种鳞甲的防御力极为惊人,竟可以抵挡噬戮牙的斩击。 在赵扶摇和它厮杀的过程中,它还利用这神通来改变战场的环境。 对于赵扶摇来说,与这头巨兽的相遇简直就是他噩梦的开始。 他在千崖之谷前行许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可怕的对手。 尽管他依旧遵循他自己的生存之道,把他和荒兽的厮杀看做是捕食者和猎物之间的生存游戏。 可他在面对这头巨骨鳞兽时,却无法分清他自己在这场游戏中扮演的角色。 在这场独属于他和它的生存游戏里,他并没有占据多少优势。大多时候,甚至还被它给死死克制。 极北冰原,气候恶劣且多变。 这地方虽然也有蚀骨雀分布,但这地方的蚀骨雀数量不多,远远达不到苍凉山附近的那种程度。 通过对过往经历的总结,赵扶摇隐约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召唤蚀骨雀群为自己而战,是因为心境的影响。 他的剑道是心剑之道。 他的修行道就是心道。 李华腾曾经跟他说过,以心道为修行道的御兽师,总是能在某些时候爆发出可怕的力量,造就奇迹。 但在大多时候,心道御兽师的实力也是最不稳定的。 因为心道御兽师的实力会受到心境状态的影响。 他的心境又不是时刻完美,有些时候他也会感到心力交瘁。 因为这些原因,他没办法利用蚀骨雀群来牵制这巨骨鳞兽。 在过去的这些天里,他和它之间的厮杀就是最为原始的厮杀。 他的剑很难击破它的鳞甲,它也无法在顷刻之间将他镇杀。 它只能吞下他的肢体,而他也只能寻找它的伤势,进而猛攻,吞食它的血肉。 近身搏杀是它的选择,也是赵扶摇的选择。 在这个过程中,它几度召唤寒霜风暴,又几度改变战场的地貌。 相比之下,赵扶摇能依靠的就只有手上的双剑,还有口中獠牙。 他和它……他们不断厮杀,又不断吞食对方的血肉和骨骼。 他将这种厮杀方式称之为共食。 既然,作为人很难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那他就只能化成兽。 咯吱——咯吱—— 过了不久,那头巨兽的躯体已经没了一小半。 赵扶摇的手臂也已再度生长出来。 “呼——” 沉重地喘息一声后,赵扶摇有些麻木。 这一战持续的时间太久,久到让他忘记他失去了多少条手臂。 “吱吱吱——” 蚀骨雀轻鸣一声,飞至他的肩头默默凝视着他。 它的眼瞳之中一片安宁,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可赵扶摇能感觉到,它对自己是有歉意的。 于是他缓缓抬起手,以手指轻轻抚它的羽毛作为安慰。 “夏族大祭司说过,我的灵魂已染上罪恶的颜色。” “陪我继续走下去吧,让我们一起去看更多的风景。” 赵扶摇微微一笑,旋即就将目光投向前方。 这已经是他在这千崖之谷里前行的第四十五天。 自从告别夏族众人以后,他就再也没有遇到过任何人族部落。 千崖之谷只有荒兽存在。 在这里,修为只有藏幽境一段的他缓缓前行,时常举步维艰。 类似于刚刚那种程度的战斗,他已陆陆续续地经历了十几场。 他确实是麻木了。 呼—— 寒风吹雪,形成一道道有形的寒流,席卷一切。 大青天扶摇神通! 湛蓝的天穹自赵扶摇的内心世界浮现,正因它只是暂时存在,所以它才会让人觉得惊艳。 赵扶摇默默地推演神通。 大青天……这大概可以算是他年少时的梦,在没有经历变故以前,他也曾对自己的未来抱有幻想。 现在,他已经明白。 幻想这种事情就是少年才有的权利,经历过现实洗礼的人,真的很难再拥有幻想。 但—— 若经历过现实以后,这幻想依然存在。那这幻想就该换个名字,该被称之为梦想,或者念想。 现实世界是黑暗的,更是冰冷的、荒芜的…… 支持一个人在现实世界前行下去的东西,可能恰恰就是这点念想。 诸多寒流汇聚,最终又尽归赵扶摇手中的木雕葫芦。 咕嘟——咕嘟—— 仰起头,赵扶摇闭着眼睛将葫芦里的血色酒液一饮而尽。 杀戮饮入腹,才让他感觉身上的寒凉之意淡漠了几分。 默默收起噬戮牙和暮成雪,赵扶摇喃喃一声。 “我们同生共死。” …… 青年白发,身着一袭残破的漆黑羽袍,艰难而行。 风雪寒霜中,他的脸上只有淡然和无畏。 他的目光无比坚定。 他知道,在前路之上等待他的一定是深沉的黑暗。 深沉的黑暗之后,一定还有更深沉的黑暗。 但他坚信,在踏破这一重重黑暗后,他一定能抵达那座繁荣的城。 北荒边城,那是他的目标。 而只要能踏破那些黑暗,就算是比共食更残忍的事,他也能做出来。 呼—— 寒风大作,刺骨凛冽。 “吱吱吱——” 名唤吞宝噬珍鼠的漆黑小鼠还在他的怀中酣睡,蚀骨雀振翅高飞,唯留阵阵雀鸣在雪谷深处回响。 …… 第69章 狂兽之灾 极北冰原以南,边缘之地。 北荒,边城。 “所有人都不得轻举妄动!” “一切外来者,都必须排队,等待我们的探查!” “冰原兽潮即将降临,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边城的安宁。” “还有三天时间。” “待到三天以后,小股兽潮结束之时,真正的大兽潮就会降临。” “到时候,边城将会封闭,将拒绝一切外来者!” …… 阳光穿透了云层,为那座矗立在极北冰原边缘的小城送来光明。 北荒边城,占地八十余里,城墙有五十丈之高,已是规模不小。 今天的边城注定不会平静。 它虽在极北冰原的边缘地带,但极北冰原的兽潮仍会对这里造成严重影响。 边城的守城人曾经说过,如果兽潮比作是河,把边城比作是一块石头。 那么,那些小股兽潮就像是山雨降临之际的小水流。 它流势缓慢,没有多少力量,自然也不可能撼动边城。 可大兽潮不一样。 相比于边城可以轻松抵御的小股兽潮,大兽潮更像是洪流。 洪流能冲毁一切,由荒兽构成的洪流也能踏平一切…… 古往今来,边城一直流传着各种各样的故事。 那些故事的内容或许是千奇百怪,各有不同。 但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要告诉后世之人,兽潮不可小觑。 此刻,边城的各处城门都已被边城人封锁起来。 他们一边用回音灵石不断重复释放那些告诫之言,诉说规矩。 一边又设下重重关卡,探查外来者。 他们必须保证,进入边城的人不会成为不安定因素。 否则,兽潮降临之际,真的有可能会因一人而亡一城。 兽潮降临之前探查外来者,一直是他们的传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边城人生存法则的一部分内容。 他们不仅要求自己遵从,更是会要求边城的客人也遵从。 对于这样的传统,确实是有很多外来者不理解。 那些外来者没经历过兽潮的洗礼,更没有听说过那些古老的故事。 在这种人看来,边城人的这种行为完全就是小题大做。 当然,如果这种人在应对探查时没有选择妥协的话,他们也会永远失去进入边城的机会。 而这座处在边缘地带的小城,可是极北冰原最南边唯一的一座城,是不少北荒御兽师的必经之地。 毕竟,这边城以北是极北冰原。 而边城以南,则又是一片荒原。 在广袤无垠的灵荒世界里,人的力量是无比渺小的。无人之地,栖息着无数恐怖的生灵。 面对这样的世界,只有真正强大的御兽师才有资格肆意遨游。 而大多数人就算是成了御兽师,往往也要遵从这样那样的规则。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生存之道。 晨光刚刚褪去,旭日东升,边城的各处城门便排起长龙。 因一时之怒选择不进边城的人确实是有不少。 但是,选择隐忍并愿意遵从边城法则的人,他们的数量要远远超越前者。 人群就这样沉寂着, 每一个想要进城的人都在默默等待,直到一声惊呼打破这沉寂。 “不好了,是兽潮!” “兽潮来了!” 也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 总之,在这声惊呼响起以后,众人的脸色就纷纷变化。 他们都是明智之人,自然明白这声惊呼代表着什么。 “吼!” 阵阵兽吼之声传来,先是沉闷如惊雷,再是轰然如山崩。 渐渐地,在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大地的颤动。 这些人放眼望去,却见不远处有雪尘漫天。 雪尘深处,更是还有无数巨影晃动,如行走的山峦峰岳一样恐怖。 他们知道那就是兽潮。 不少人的额头上都有细密的汗珠浮现。 他们眺望远方,目光中充斥着说不出的紧张。 自有生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数量的荒兽。 “边城骑,随我迎敌!” 一声怒吼传来,随即便有一道道巨影从边城的城门之中猛然冲出。 一众外来者还在等待探查。 他们抬眼望去,这才发觉,那些巨影竟是一群巨蜥。 这些巨蜥通体森白,浑身上下生满了骨质板甲。 骨质板甲的缝隙中,又生满了锋锐的骨刺。 在它们的背上,有用荒兽筋和荒兽皮制作的骑乘之座。 守城人就坐在这些座位上。 他们向兽潮群兽冲杀而去,不为决一死战,只为尽量拖延时间。 “吼!” “吼!” 很快,随着两边各有震天动地的兽吼声响起,厮杀一触即发。 这些守城人的御兽,乃是四阶荒兽,妖骨荒蜥。 按照人族的十三系别划分,妖骨荒蜥的系别是离火。 这种荒兽天生便能掌控火焰,擅长各种与火焰有关的杀伐神通。 它们这一族,更是自诞生开始就有蕴养自己的本命火。 而它们的本命火也是极恐怖的。 若是与同阶的荒兽厮杀,祭出本命火就有概率瞬杀对方。 边城守城人的数量已经过千。 此次出击的守城人,就算没有三百,也过了二百之数。 那兽潮只是小股兽潮,守城人要阻挡它们,并不困难。 然而,这看似必胜的局面其实也是瞬息万变。 砰! 砰! 砰—— 就在所有人刚要把悬着的心放下时,远方传来了更洪亮的沉闷之声。 不少人齐齐望去,却见一龟形巨兽正缓步向边城杀来。 这龟形巨兽皮肤灰白,头似龙首,生有六足三尾,体型已过百丈。 看清它的真容以后,立刻就有人惊声狂吼道: “这……这是五阶荒兽,莽苍大玄龟!” “快!快启动护城法阵,绝不能让它将这里视做目标。” 众人惊骇。 这一刻,又有一头头体格雄壮的鹰隼带着它们的主人出城,奔赴战场。 这些鹰隼的目标不是前线,而是兽潮大后方的那只莽苍大玄龟。 这种荒兽的实力极其可怖,但智慧略有欠缺。 若能适当地引诱它,边城便不会是它的目标。 “嗷嗷嗷嗷——” 远方,阵阵怪异的嘶吼声响起。 这声音的源头正是玄龟的龟壳。 却见,在那龟壳之上正有无数猴形荒兽蹦蹦跳跳。 那是三阶荒兽冰妖怪猴,这是一种群居荒兽,擅长水道神通。 它们栖息在这玄龟的龟壳上,与这玄龟是共生共赢的关系。 而此刻,这些猴子可没时间去参与兽潮大战。 只因这玄龟的背上还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青年,他身着一袭漆黑羽袍,持黑白双剑。 战场混乱,群猴狂暴。 他立身在群猴的重重包围中,却是无比潇洒从容。 不管这些冰妖怪猴向他发动怎样的攻势,他都能以剑破之。 他是一个纯粹的持剑者。 就算他不出剑,只是往猴群中间一站,他也能展露出绝世风采。 更何况他出剑了。 那黑剑之杀伐,白剑之悲怆,无不叫人顿感惊心动魄,黯然神伤。 “那是——” 鹰隼背上,守城人的头领第一时间发现了这青年的存在。 他再三确认,最终露出一脸的不可置信之色。 …… 第70章 一剑,一念,留痕。 这个头领,名为龙诚。 他带领的小队骑乘的御兽,名为凛冬荒隼,是三阶荒兽。 兽潮中大部分荒兽的实力都是极其可怕的,战力也远超三阶荒兽。 但荒兽毕竟是荒兽。 小规模的厮杀争斗还好,同一族群的荒兽相互之间还会配合一些。 但这是兽潮,兽潮之中的荒兽,是完全被本能所驱使的。 纵然这些荒兽再怎么可怕,它们也无法像人族的御兽一样。 它们无法像御兽那样相互配合,更不懂得像人族的大军那样协同作战。 龙诚这支小队的任务就是引开那头莽苍大玄龟。 若要做成这件事,他们就得穿过荒兽洪流,直取战场大后方。 这个任务的难度不小,在接到任务时,他们已有赴死的准备。 可现在,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人。 他们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手持双剑,敢去对峙一群荒兽的人。 若这个人真是什么绝世强者,那也就罢了。 可这个人只是气质超然。 实际上,这个人的修为只有藏幽境,和他们相差无几。 他们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这个人的修为,这也是他们会如此震惊的原因。 不是只有龙诚满心疑问。 跟随龙诚一同执行任务的人,在见到远处的那一幕景象以后,皆是流露出和龙诚一样的反应。 他们很震惊。 但震惊之余,他们也非常不解。 大家同样都是御兽师,为什么那个人能先他们一步到莽苍大玄龟的背上? “嗷嗷嗷嗷——” 他们还有时间去思考这些疑问。 赵扶摇可没有这个时间。 此时此刻,他仗剑而立。 寒风刺骨,吹得他身上的漆黑羽袍猎猎作响。 却见他满头白丝肆意飘扬,清秀的面容之上唯剩杀意。 守城人小队看得真切,如今的他确实是只有藏幽境一段的修为。 但,一个生灵的强弱不该只由修为境界而定。 不然的话,人就不该有天才天骄和蠢材废物之分。 兽,也不该有凡兽、荒兽、珍兽和神兽之分。 若是让别人按照他赵扶摇的修行方式去修行。那么,那些人的下场大多都会是十死无生。 一路寒风刺骨凛。 那些风霜,那些杀戮……那样的洗礼,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 赵扶摇承受住了,所以他能不断蜕变,从而成为真正的强者。 呼—— 风声依旧。 “嗷嗷嗷嗷——” 赵扶摇周围的冰妖怪猴纷纷嚎叫着,然后扑向赵扶摇。 这早已不是它们第一次与赵扶摇动手。 今天是赵扶摇踏足极北冰原的第一百八十八天。 在穿越千崖之谷以后,他就按照夏族大祭司的指引前往边城。 他的运气和很多人一样差。 才刚要看到边城,便被猛然爆发的兽潮卷入其中。 兽潮之中,他几经杀伐,最终顺势来到这头大龟的背上。 他本想凭大青天扶摇神通疗伤。 奈何这些冰妖怪猴不肯放过他。 无奈之下,他只能换一种疗伤方式,这才有了现在这一战。 他斩杀的冰妖怪猴,没有五百之数,也有三百之数。 若是换成别的荒兽,定会被他震慑,从而选择妥协。 但冰妖怪猴不同。 它们是群居类荒兽中的佼佼者。 相比于其他的群居类荒兽,它们已经进化出了和人族相似的东西。 比如说它们的族群。 它们的族群就和人族的部落差不多,有诸多相似之处。 在它们的眼中,赵扶摇就是一个入侵之敌。 纵然亡族,它们也一定要跟赵扶摇死磕到底。 这就是它们的选择。 漆黑的剑芒和洁白的剑芒交错纵横,赵扶摇一出手便是剑道的极致。 他手中黑剑,剑势杀伐果断,对这些冰妖怪猴常常是一击毙命。 他手中白剑,剑势变幻莫测,能以连绵之势抵挡所有冰妖怪猴。 “杀!” 就在那些冰妖怪猴大片大片地倒下时,守城人小队终于赶到。 他们怒吼着,驾驭凛冬荒隼,向这些冰妖怪猴发起冲杀。 但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这些猴兽。 之所以先向这些冰妖怪猴发起冲杀,也只是因为他们想帮赵扶摇遏制一下这些猴兽的攻势。 一但确认赵扶摇真的能稳住龟背上的局势,他们会立刻调转矛头,开始针对这莽苍大玄龟。 在他们看来,这个黑袍青年同边城没有任何关系。 但这青年着实是神秘而强大,所以还是要结个善缘。 在这种时候,他们当然愿意多一些实力强大的盟友。 他们也知道,在战场之上过分地对陌生人示好也不是好事。 所以与其盲目帮助,他们更愿意恰到好处地示好。 然而,就在这些人驾驭着各自的御兽对场面展开控制时,却有一声清脆的雀鸣响彻整个战场。 “吱吱吱——” 同一时刻,赵扶摇的身上也有漆黑的光纹显化。 他已破境,这些光纹并非命兽境的命纹,而是藏幽境的兽纹图腾! “嗷——” 诡异的是,在场的所有凛冬荒隼竟纷纷开始发出怪叫。 它们的主人也感受到,自己的御兽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存在的压制。 然而,赵扶摇可不想搭理他们。 他没有理会这些人的异状,在铭刻完蚀骨雀图腾以后,他就将剑收回到手臂上的骨刺里面。 而后,他就举起那个木雕葫芦。 呼—— 狂风大作,乌云遮天。 甜腥的气息开始在空气中弥漫,那是血的味道。 血气无穷无尽,自那些冰妖怪猴的尸体上弥漫而出。 阵阵狂风将它们吹拂汇聚,最终尽归那个木雕葫芦。 还不待其他的冰妖怪猴杀向赵扶摇,一股酒香就显化出来。 杀戮饮,成! 咕嘟——咕嘟—— 烈酒入喉,赵扶摇的身上也开始有血色雾霭衍生。 这些雾霭将他萦绕,为他的气质增添一分邪异之感。 他的气息在飞速恢复,躯体上的伤势也在极速复原。 这口杀戮饮不同于过往的杀戮饮。 这可是用几百只冰妖怪猴,以及其他荒兽的生机、兽灵之力酿成的酒。 不说万兽灵之力,起码,千兽灵之力绝对是已经有了。 “杀!” 赵扶摇的内心世界深处有无数道喊杀声响起。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却不是源自于正在掌控身体的这个他。 “杀。” “杀。” “杀!” …… 喊杀声消弭的那个瞬间,赵扶摇吐出一口酒气。 而紧接着,他就深吸一口凉气拔剑而起。 但他手中的剑,既不是噬戮牙也不是暮成雪。 他的剑是一根骨刺。 那是一根生长在他手臂上的骨刺,被他随手折断。 “嗷!” 众多冰妖怪猴嘶吼着,从四面八方暴起,再度向他发起进攻。 赵扶摇喃喃一声,有些感伤。 “娘子,我到边城了。” 话音一落,群猴杀至。 他猛然挥动手中骨刺,出剑! 剑光乍现。 往昔的一幕幕光景在赵扶摇的脑海之中浮现。 那个瞬间,赵扶摇的心境变得简单、纯粹。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想告诉心里的人,告诉她,他已到边城,已真正踏足外面的世界。 呼—— 飓风四起,刹那之间,周围一里诸多生灵的生机都被吞噬一空。 赵扶摇斩出的那道惊天剑芒向边城轰杀而去。 轰! 轰鸣声震天动地。随着它响彻战场,无数荒兽轰然倒地。 它们死了,死在赵扶摇的剑下。 边城的城墙上多了一道裂痕,看得在场众人一阵目瞪口呆,骇然至极。 咕嘟—— 龙诚吞下自己的口水。 他和他的同伴们一样,都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黑袍青年。 这些人这才猛然惊觉,这黑袍青年可要比面前的巨兽危险多了。 …… 第71章 入城 “吼——” 阵阵低吼在赵扶摇的周围响起。 就在刚刚,他的蚀骨雀图腾散发出无穷吞噬之力。 恐怖的威能爆发,让无数修为低于三阶的荒兽陨落。 那些冰妖怪猴是最不幸的。 它们的群战能力确实极强,可在吞噬之力化成的风暴面前,它们只能陨落 它们遇到风暴,最终的结果就是冰妖怪猴一族全族覆灭。 即便是那头莽苍大玄龟,它也会因此而身负重伤。 可想而知,赵扶摇的这一剑到底造就了多么可怕的杀戮。 龙诚等人的反应其实是极为正常的。 这种场面,就算是换别人来经历,别人也一样会像他们这样震惊。 这样的实力,已经超越了龙诚这些人的认知,他们无法理解赵扶摇的强大。 呼—— 寒风从四面八方而起,席卷方圆十里的战场,引来无尽的血气,让它们汇聚在赵扶摇的木雕葫芦中。 这样诡异的风,当然不是寻常之风。 大青天扶摇神通! 藏幽境的御兽师不修命纹,修的是自己。 对于藏幽境的御兽师来说,自己的身体就是一座宝藏。 赵扶摇能清晰地感知到,自他突破了藏幽境的那个瞬间开始,他就变得和过去不一样了。 现在的他,哪怕不去刻意推演神通,他的神通也能自然成形,发挥它该具有的威能。 听着那些幸存荒兽的嘶吼,赵扶摇只觉得自己气血翻涌,心中似乎也有无尽的杀意在不断膨胀。 “吼!” 终于,那头莽苍大玄龟感知到了赵扶摇的确切位置。 它发出怒吼,声音虽是有几分低沉,却是实实在在地震动了这天地。 同一时刻,诸多风雪汇聚,凝结为冰锥,向赵扶摇杀来。 “嗷!” 莽苍大玄龟嘶吼一声。 它的兽瞳有凶芒绽放。 它动用全力,在推演天赋神通,誓要将赵扶摇镇杀。 对于这个将冰妖怪猴一族屠戮殆尽的人,它早就恨之入骨。 在过往,它和冰妖怪猴一族共生,很多事情都是冰妖怪猴一族帮他解决。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它是五阶荒兽,实力已经足以碾压苍幽境二段修为的御兽师。 在它看来,它背上的人族御兽师不过就是神通玄妙一些而已。 若论修为,它绝对能轻易碾压赵扶摇。 而且它更是全力出手,试问,赵扶摇还能用什么手段抵挡? 轰! 声声轰鸣震彻战场。 一众守城人顺势望去。 却见,赵扶摇依旧牢牢屹立在莽苍大玄龟的背上。 寒风吹拂,他满头白丝飘扬。 蚀骨雀图腾再度一变,显化出璀璨的黑芒,染黑了他背后的天穹。 抵挡下那些冰锥的攻势,他手中那根骨刺已经碎裂。 其实,他还没有醒来。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深处。 还在念着曾经的人,在想着她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走出去,然后成为强者。 这曾是他对未来的畅想,现在已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执念。 在挥出那一剑以后,边城的城墙上多了一道裂痕。 他的心里也多了一道裂痕。 当他凭借本能抵挡莽苍大玄龟的攻势时,那道裂痕就开始无限扩张。 现在,他的内心世界已经遍布裂痕。他能感到自己的变化。 咔! 随着一道碎裂之音响彻他的内心世界,他的内心世界变得与之前截然不同。 湛蓝的天,苍凉山,还有刚好淹没到苍凉山巅的雪。 仇恨人格和悲伤人格还是原来的样子,被锁链牢牢束缚。 但相比于以前,现在,这两个人格的眼里竟是一片清澈澄明。 呼—— 红莲业火乍现,将这世界里所有的雪都融化成水。 很快,赵扶摇的内心世界只剩苍凉山巅还是立足之地。 代表理智的人格终于出现。 他坐在苍凉山巅。 在那株翠绿的小草旁边,他低着头,凝视着眼前水面。 雪水彻底淹没了苍凉山,在这个光明的世界里,水面波光粼粼。 沉默许久,他低语道: “我会继续走下去的。” 话音一落,他立刻咬破自己的手指。 抬手,鲜红的血液缓缓淌落。 咚—— 血液入水,晕染开来。 雪水赤红,连带着赵扶摇内心世界的天穹也变得一片赤红。 整个世界的雪水都已化为一片血色,赵扶摇起身望向天穹。 不知从何时起,这天穹竟也和水面中的天穹映像一样血红。 “我以我血染了这青天。” “只盼风起——” “雀鸣!” 他的理智人格喃喃自语。 他的声音还没在这内心世界中消弭,这世界就突然变得漆黑无比。 天与水皆是一片漆黑,唯有一轮红莲血阳冉冉升起,拂照一切。 “吱吱吱——” 一头漆黑的大雀骤然浮现,嘶鸣着,冲向天穹。 同一时刻,现实世界里的赵扶摇猛然睁开眼睛。 他的眼睛变得炯炯有神。 锵! 无数道冰锥袭来,一股记忆涌入赵扶摇的脑海。 他挥剑抵挡,斩碎所有冰锥。 直到一段时间以后,赵扶摇才消化这段时间的所有记忆。 “快走!” 龙诚对赵扶摇大吼,还驱使他的御兽帮赵扶摇抵挡部分冰锥。 无数根藤蔓猛然衍生,它们通体灰白,向赵扶摇杀去。 久攻不下,莽苍大玄龟已震怒无比。它嘶吼着,动用了本源力量。 轰! 赵扶摇用噬戮牙斩出一道惊天的剑芒,所有藤蔓碎裂。 在那个瞬间,他看向龙诚。 龙诚让自己的御兽俯冲而下,他打算带赵扶摇离开这里。 然而,赵扶摇却对他摇摇头。 叮叮叮叮—— 冰锥凝结,藤蔓再生…… 莽苍大玄龟再度发动攻势。 这一次,赵扶摇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一味地防守。 在众多守城人的见证下,他开始在如山峦一般的龟背上狂奔。 冰锥再怎么凌厉,也无法追上他半分。 藤蔓再怎么灵活,也无法阻挡他的步伐。 “吼!” “吼!” 最终,赵扶摇一跃而起,发出一声让人惊心动魄的怒吼。 莽苍大玄龟也在怒吼,但它的声音没有赵扶摇那么洪亮。 赵扶摇消失了。 “这,这这这——” 一众守城人纷纷惊呼。 只因他们亲眼看到赵扶摇主动跳入大玄龟之口。 在他们看来,这种行为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嗷——” 吞下赵扶摇以后,莽苍大玄龟先是长吼一声。 旋即,在众目睽睽之下,它竟然主动转身,向来时的地方走去。 “将军,我们——” “撤,撤退!” 相比于身边人声音中的惋惜,龙诚的声音中满是果断之意。 他当然很想救下那个实力强大的神秘青年。 但他无比清楚,这种时候,容不得有半点意外发生。 他们这些人做的一切事,都要以边城的安全为前提。 “啊——” 凛冬荒隼的鸣声依旧嘹亮。 因为莽苍大玄龟的突然离开,这支小队圆满地完成了他们的任务。 但在归来以后,他们却高兴不起来,每个人都怅然若失。 没人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 两天以后。 一个青年,满身血污,着一袭残破的漆黑羽袍,出现在即将要进入边城的队伍中。 同排一列长队,他从不像其他人那样会随意地和身边人展开交流。 在队伍中,他一直都沉默寡言。 他的手上握着一枚“石头”。 在很多人看来,他的这种奇怪行为和很多逃难者一样,是缺乏安全感导致的。 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枚石头是他击杀莽苍大玄龟的唯一收获。 …… 第72章 白馍,馒头,一碗面。 排在队伍中,赵扶摇默默释放自己的吞噬之力,感受着手中石块。 他心念一动,又想起那一战。 在与莽苍大玄龟厮杀之际,他几乎是动用浑身解数才取得胜利。 他终究还是算错了。 那莽苍大玄龟体魄强横,并不仅仅是体外皮肤和鳞甲坚不可摧。 莽苍大玄龟的躯体内部同样也是异常坚硬,极难攻破。 而且,它的食管和胃囊还生满了触手一样的东西。 若非他以心御剑,凭借噬戮牙行破釜沉舟之事,拼了命去杀。 他能不能活到现在真的很难说。 在厮杀之际,他已将莽苍大玄龟的生机和兽灵之力全部夺取。 吞噬、炼化……最终将那些力量作用于己身。 可唯有这奇特的石块,它生于莽苍大玄龟的头颅之中,蕴藏着极其磅礴的恐怖生机。 从见到它的那一刻起,赵扶摇就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特殊。 他猜测,这石块应该是那头巨兽体内的某种力量结晶。 即便他的天赋是吞噬,特别擅长炼化之事,他炼化起这石块来也需要耗费大量时间。 为了能安稳抵达边城,他拒绝了这石块的诱惑。 他心里很清楚,小股兽潮就有这样的规模,就已经如此恐怖。 若是一直留在外面,真遇到大兽潮,那才是自己找死。 随着这列长队不断前行,不知不觉中,也轮到赵扶摇入城了。 “抬手。” 守城人照例对他一顿检查,没发现任何异状,自然放他入城。 赵扶摇继续前行,却见一只小手突然伸过来,递上一个白馍。 “吃吧。” 他循声望去,却见一个身着粗麻布衣的小姑娘对他灿烂一笑。 他嘿嘿一笑,算是回应。 但他没有收下这个白馍,只因他的本能告诉他,这白馍有问题。 最终他随众人一同入城,成了众人之中颇为特殊的那个人。 呼—— 寒风徐徐,吹得路上行人的衣衫猎猎作响。 路上的行人纷纷裹紧了身上衣服,只求能稍微温暖一些。 奈何这寒风无孔不入,无论众人如何做都会感到寒凉透体。 “嘶——” “呼——” 深吸一口凉气,感受着那股透彻心扉的寒凉之意。 走在路上,赵扶摇默默打量着眼前这座繁华的城。 大家都说边城只是一座小城,可这里已经要比墨林小城大上许多。 他也感到异常寒冷。 但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寒冷。 当他走了一段路以后,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该做什么? 他还有什么目标? …… 很多问题在他的内心深处浮现。 随之一同浮现的,还有过往的记忆。 赵扶摇发现,在真正抵达边城以前,他的目标就是抵达边城。 他将极北冰原的一切经历都视作修行的内容,将所有事都看做是修行。 而现在……他该有新的目标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不再迷茫。 没有什么好迷茫的。 其实他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就是要成为强者,要不断变强。 如果把极北冰原的一切都看做是修行的第一步。 那接下来,在边城的修行就是这条路的第二步。 他的路尚且漫长。 想通了,他就没像其他入城者那样四处乱窜。 在这繁华的街道上,他为自己寻了一个角落,作为冥想之地。 盘腿坐下,他手握那块奇特的石头,开始炼化。 风势渐小,那石头中的力量被他一点点炼化着,化作他自己的力量游走在他的躯体之中。 利用这股力量,赵扶摇先治愈了自己身体内的伤势,然后又将其化作红莲业火,淬炼躯体。 对于藏幽境的御兽师来说,他们修行的方式,就是窥探自身潜能,发现身体中的宝藏。 红莲业火是元屠、阿鼻二剑携带的火焰,具有无尽业果之力。 它与因果有关,只要被焚烧的生灵身上背负着因果。 那么,这生灵就会受到无比恐怖的灼烧,只能化为灰烬。 试问,芸芸众生存活于此世,谁能避免所有的因果之事? 赵扶摇用这种火焰淬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就是在自杀。 但他是噬戮牙的主人。 噬戮牙的前身就是元屠、阿鼻二剑,他可以掌控这火焰。 所以,只要他能扛住红莲业火的灼烧,他就能借此蜕变。 这样的修行方式,旁人不可能轻易承受,也不可能复刻。 雪,从天而落,纷纷扬扬。 随着边城的彻底封锁,整座城都渐渐安静下来。 不知不觉间,赵扶摇的身上已经多了一层积雪。 不少从他身边路过的人看见他这副模样,都会面露怜悯之色。 这些人是把他看成尸体了。 大家都知道,不是所有的入城之人都是真正的强者。 有人将生活看做是修行,将遇到的一切事都看做是挑战。 有人将生活看做是苦难,只能接受,然后再痛苦地挣扎。 人看自己,可以将自己看做是一座山。 可在别人眼里,这个人可未必就一定是一座山。 当然,人也可以选择不在乎。 赵扶摇就不会在意旁人眼光。 他是一个修行者,坚定地走在自己选择的路上,纵死亦是无悔。 …… 天色渐黑,赵扶摇睁开眼睛。 一场修行结束,他却没像以前那样精力充沛。 那块石头太过古怪,他花费了大力气也没将它完全炼化。 这次修行让他比过去强大不少。 但他也因此而疲倦,身心俱疲。 “咕咕——” 肚子发出咕噜之声,前所未有的饥饿感袭来。 赵扶摇的双眸有血芒闪过,他下意识地想去猎杀荒兽。 但他很快就愣在原地。 他这才意识到,现在是在边城里面,这里只有人,没有荒兽。 他摸了摸口袋,里面还有一点点碎银,那是他为数不多的积蓄。 当初离开夏族时,白雪雁倒是送了他很多银子,都被他拒绝了。 他能感受到那女子的心意,正因如此,他才更要拒绝。 他露出苦笑。 果然,这有人的地方和有兽的地方,有不同的生存法则。 突然,一道微弱的沉闷之音响起。 砰。 那是馒头砸到他胸口的声音。 “若是不嫌弃,就吃两口。” 说这话的人是一个老者,他身着打满了补丁的破衣,须发花白,面有油污,身形也很是佝偻。 这是一个老乞丐。 看到他,赵扶摇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刘北辰。他那个兄弟说话有些疯癫,喜好喝酒,更好偷鸡摸狗。 但在他人生最艰难的时候,刘北辰会带着酒和烧鸡来看他,给他讲外面世界的故事。 “谢谢。” 赵扶摇应了一声,抓着馒头咬一口,然后停住动作。 他突然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却见他立刻起身,拿着碎银子就来到不远处的面摊前。 “两碗面,加肉。” 不多时,街道的角落里多了一老一少两个乞丐装扮的人。 他们都捧着面碗大快朵颐,对着那热气腾腾的面条狼吞虎咽。 一碗面见底。 就在赵扶摇打算继续打坐修行的时候,一道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道怒骂之声。 “你跟我做什么?” “废物!” “一个三阶御兽,竟然打不过人家的一阶御兽。” “你说说,我要你有何用?” “我已断绝我们之间的契约,你自生自灭吧。” “你不配做我的御兽,废物!” “滚!” …… 第73章 第三个承诺 声声怒吼,尖锐刺耳。 听着听着,赵扶摇不由得眉头紧皱。 他默默地看向那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个青年,身着一袭金线华服,容貌俊美,气质优雅。 看年龄,对方最多不过就是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应是贵族圈子里的人。 此刻,却是如此地面目狰狞,言语粗鄙,失态至极。 “给我跪下!” 金衣青年又怒吼一声,旋即就从腰间取出一条鞭子,狠狠抽上去。 “吼——” 阵阵低吼响起。 赵扶摇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被摧残的荒兽是一只狮子。 那狮子体长一丈有余,高不到半丈,通体生有棕色毛发。 它的身上还有九道火红光纹存在,从头部延伸到尾部。 它的体格很是壮美,一看就是体质极好的御兽。 赵扶摇注意到,这只狮子的身上还有不少伤痕存在。 想来……它在不久之前应该是才经历了一场厮杀,并败下阵来。 “垃圾,废物!” “我金桑家不养你这种废物。” “你真的是荒兽吗?我看你比之凡兽还有不如。” “哼!” 阵阵“噼啪”之声传来。 金衣青年的鞭子挥得格外用力。 没过多久,那头火狮就被他打得皮开肉绽,但它始终都匍匐在地,默默忍受。 青年喋喋不休,言语中尽是对这火狮的恨意和怒意。 “吼——” 火狮发出阵阵哀鸣,声音极尽悲伤。 它智慧不低,能感受到主人的心意。 尽管御兽契约已经解除,可它仍当自己是对方的御兽。 “吼……” 随着时间推移,它的低吼声渐渐微弱。 因为前任主人的鞭挞,它伤上加伤,有些积重难返的意思。 呼—— 赵扶摇突然起身。 咔咔咔—— 他握紧拳头,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那个金衣青年。 在这些年里,御兽师抛弃御兽的事情他见过几次。 抛弃、放生御兽这种事情,对御兽师来说,其实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有人将御兽看做是伙伴,也有人会把御兽看做仆从、工具。 但就算是抛弃、放生。 大多数御兽师在做这种事时,也会表现地很平静,更会拿出相应的态度。 可他眼前的这个人……因为这个人的行为,他对这个人鄙夷不已。 甚至,他已经心生杀意。 以前,他从不会管别的御兽师怎样看待御兽。 他只会告诉自己,他的御兽是他的第二条命,是真正的伙伴。 从苍凉山到极北冰原,从极北冰原到边城…… 他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有无数次游走在生死边缘。 陪伴他的,就是他的蚀骨雀,以及那名为鼠鼠的吞宝噬珍鼠。 不知不觉中,它们早就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他将自己的御兽看得重要,与它们同生共死,只求能相伴走到最后。 相比之下,那个金衣青年又如何? 这个人的身上,赵扶摇只看到一种高高在上的傲然。 那种傲然,仿佛就是要告诉他,御兽师是高贵的。 而御兽,则是低贱的。 这让赵扶摇心生诸多念头…… 他想到—— 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荒兽。 这世上也有许许多多的人。 人总是刻意要把自己与荒兽区分开来,彰显自己的不同。 可人真的就比兽更高贵吗? 他赵扶摇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他从不认为人比兽高贵。 在必要的时候,一个人,甚至还远没有一头荒兽值得信任。 他在极北冰原历经风霜,曾去过几十个大大小小的人族部落。 这是他历经诸多生死才总结的经验。 在他的眼里,人与兽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世上的生灵数之不尽,有的生灵是一出生就屹立在巅峰之上。 它们可以理所当然地去享受一些东西,比如光明,比如温暖。 而那些东西,又恰恰是大多数生灵穷极一生也难以见到的东西。 还有一些生灵,是从一出生开始就已在深渊之中。 在黑暗中诞生,在黑暗中消亡。 最终腐朽,化作尘埃……仿佛就是这种生灵的命运。 这样的命运,也是大多数生灵一生的真实写照。 无论是人还是兽,都是如此。 可一个生灵的命运,生来便应该是如此吗? 他也是一个身在深渊的人,成长至今,经历过无数重黑暗。 难道他就该在苦难中消亡? 难道他就该因弱小而死去? 不! 他的命是他自己的,他那两只御兽的命也是它们自己的。 有剑在手,凭什么不能去广袤无垠的灵荒走一遭? 有翼在身,纵是凡雀,也有资格飞往湛蓝的天穹。 命,是自己的。 总有一天,他要靠他自己争出头的。 …… 想着,念着。 心绪变化间,不知不觉中,赵扶摇就来到那金衣青年的身边。 哐! 沉闷的声音炸响,若平地惊雷。 赵扶摇一脚踹出,将那金衣青年踹到墙上,嵌在墙壁里。 “你——” 金衣青年满眼惊怒。 他还想开口,奈何所有的肋骨都已经碎裂,实在是疼痛难忍。 然而,他的伤势又何止于肋骨。 他所有的肋骨,还有五脏六腑,以及血管经络……通通都碎裂。 赵扶摇是盛怒出手,只一脚便灭去他九成生机。 这个人只有命兽境的修为,仅仅修出八条命纹。 藏幽境的赵扶摇若想杀他,真就只是一下的事儿。 而赵扶摇之所以没有那样,是因为别的原因。 “他不要你,我要你。” 赵扶摇看向那头火狮子,眸光闪烁,满是赤诚。 在认真说出这句话以后,赵扶摇又继续补充道: “我给你两个选择。” “你可以选择自由。” “我来为你疗伤,然后送你离开这里。” “外面天地有无垠之大,你尽可去广袤灵荒驰骋,随天性而行。” 说到这里,赵扶摇流露出几分激动之色,神情中显露着野性。 这个瞬间,相比于地上的那头火狮子,他才更像是一头荒兽。 但很快,赵扶摇就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转而平静道: “你也可以选择我。” “做我的御兽。” “那个人——” “他以奴仆之名将你束缚,将你视为工具,逼你下跪。” 赵扶摇说着,声音平淡,但他的眸光已泛起如水的涟漪。 他凝视着这头狮子,这头狮子也在凝视着他。 四目相对,他们两个在对方的眼中发现了同一种东西。 赵扶摇的目光猛然一变,展露出前所未有的狂热和野性—— “现在,我,赵扶摇。” “我要你站起来!” “你将不再是任何人的仆从,而是我的御兽,我的兄弟。” “我们同饮共食,战于灵荒!” “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去走。” “要么成为强者,要么死在成为强者的路上。” “我给你的第一份礼物是自由。” “我给你的第二份礼物是尊严。” “所以——” 赵扶摇取出一个玉瓶,毫不犹豫地将其捏碎,任由兽灵之力在手上弥漫。 而后,他就对着那头火狮子缓缓伸出手来,声音真挚道: “做出选择吧。” 漆黑的光纹自赵扶摇的手掌上衍生,散发着奇异的力量波动。 他的意思很明显。 如果它愿意成为他的御兽,那么它只需伸出一只兽爪就足够了。 那是由他的命纹之力凝炼而成的光纹,只做契约之用。 “嗷——” 火狮抬头,咬着牙注视着他。 它的兽瞳深处满是复杂之色。 那份复杂之中还有几分眷恋。 那是一种特殊的忠诚,是对前任主人的忠诚。 宁君负我,我不负君。 这种忠诚与愚蠢无关,只是源自于它的本心。 只可惜……它的前任主人从未在意过它的这份忠诚。 赵扶摇很清楚,它的这份残余忠诚于自己而言,确实不是好事。 但他对自己有信心。 而且,他也想通了一些事。 就像是刚刚买面的时候那样。 在这以前,在面对某些问题的时候,他总是会犹豫不决,会迷茫。 可那些问题,就像是他身上的那点碎银子一样。 银子没花出去以前,总觉得用它做点什么事情都行。 直到一些事情发生以后,他才会发现,那银子的用途就是注定的。 过去,直到打破命兽境的桎梏,破境藏幽,他也没有契约自己的第三只御兽。 以前,他总觉得时机未到。 现在,这个时机已经到了。 第一只御兽,命兽,蚀骨雀。 他将它看做是另一个自己,将自己对它的感情,看做是自己对自己的一个人生承诺。 这个承诺是成为强者。 第二只御兽,鼠鼠,吞宝噬珍鼠。 他将它看做是重要的伙伴,将它看做是妻子的遗物之一,将自己对它的感情看做是对妻子的承诺。 这个承诺是照顾好鼠鼠。 如今,他将要有第三只御兽。 也许这头火狮子只是一头凡兽,就像是它的前任主人说的那样,只是一头废物御兽。 但那又如何? 当它受到前任主人的摧残时,他在它的兽瞳深处看到了不甘,看到了对抗争命运的渴望。 在它的身上,他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于是他做出第三次承诺。 他刚刚所说的一切句句属实,只要它愿意做他的御兽,他就愿意给它与命运抗争的机会。 这一次承诺,不是对他自己,不是对逝去的妻子。 这是一次人对兽……不!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承诺。 所以,他只需继续等待下去。 “吼!” 果不其然。 那头狮子终是怒吼一声,似是用尽了此生的气力,震动天地。 而后它就抬起一只前爪,主动放在赵扶摇的手上。 在那个瞬间,它眸光颤动。 君若负我,我亦不负君! 它告诉它自己,自这一刻开始,它拥有了这世上最宝贵的三样东西。 一是自由。 二是尊严。 三是兄弟! “吼!” 赵扶摇的命纹与它的火纹融合。 在融合了赵扶摇余下的三道命纹以后,赵扶摇的身上又有第十道光纹显化。 这是赵扶摇的第十道命纹。 只是瞬间,它竟也与那头狮子相融,完成了融合! 同一时刻,在不远处,亦有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人对着他的同伴惊叫道: “魂契,这是魂契!” “天呐!” “他,他他他——” “他竟是拥有十命纹之人!” “他竟能让御兽对他忠诚至此?” …… 第74章 魂契 “什么是魂契?” “什么是十命纹?” 身着华服的年轻人话音刚落,便又有两人自他身旁两边走出。 那也是两个年轻人。 其中一人衣衫褴褛,另一人则只着一袭朴素白衣。 他们对着这华服年轻人发问,每人各问一个问题。 发问之际,这两人的眼眸深处还有些许调笑之意。 他们会这样,是因为他们对这华服年轻人很是了解。 他们都是在灵光游历的御兽师,在边城相遇,短暂结伴。 相处多日,自然会对各自的脾气秉性有几分了解。 他们三人之间,确实一向都是这华服年轻人最好帮人答疑解惑。 简单点说,就是这华服年轻人话多。 然而,就在两人皆在期待华服年轻人的热情答复时,那华服年轻人竟是先以怪异的目光看了他们一眼。 “唉——” 突然,他叹息一声,随即又说道: “既然您二位连这都不知道,那我王长生就大发慈悲,告诉你们。” “我先不提魂契,先跟你们说说什么是十命纹。” 说罢,名为王长生的华服年轻人抬手指向赵扶摇。 他身边两人顺势抬眼望去,却见不远处的赵扶摇已被黑芒吞噬。 同赵扶摇一起被黑芒吞噬的,还有那只火狮。 王长生转头,抓起白衣年轻人的手再度一指,顺势道: “老白,你看那些光纹。” “虽说他是藏幽境的御兽师,但他此刻正在契约新的御兽。” “那光纹看似是要演化图腾,实际上却是纯正的命纹之力。” “你们应该知道,无论是什么境界的御兽师,在契约新的御兽时,都会展露自己的命纹本相。” 说到这里,王长生停顿下来。 他看向那两人,见两人皆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才继续说道: “正常御兽师在这种时候只会展露九道命纹,他不一样。” “你们细数他身后光纹数量,是不是足有十道黑纹?” “我告诉你们。” “这世上有一些特殊之人,他们修炼命纹不只是修身,更是修魂。” “有人跟我说过,其实御兽师本来就应该觉醒十道命纹。” “其中,前九道命纹代表的是躯体,第十道命纹代表灵魂。” “只是大多数人的悟性都差到了极点,所以无法觉醒第十纹。” 一言至此,王长生再度沉默。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身边两人也选择默默等待。 在这段沉默的时间里,王长生的目光一直都在赵扶摇身上。 直到那段时间过去后,王长生这才悠悠感慨道: “我曾经听族里的老人说过,能觉醒第十纹的人都是非凡之辈。” “恐怖的悟性只是这些人觉醒第十纹的第一条件。” “在具备这种悟性的同时,这些人还要修行一些特殊的大道。” “比如命道、魂道、运道……” “这些大道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极难修成。” “不过呢,若不修特殊之道,倒也能修成。” “但要是那样,那些人就一定是经历过什么人生的重大变故。” “唯有大变故带来的冲击,才能让那些人心境骤变,从而觉醒。” 说罢,王长生先是扫了身边两人一眼。 见两人面色凝重,皆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赵扶摇。 他直接轻咳一声,随即又道: “我们都知道,御兽师和御兽之间最为亲密的契约,就是命契。” “命契一旦成立,便是一生一世永不更改,永远相随。” “除非主人主动毁约……” “所以对于御兽师来说,命兽就是自己所有御兽里最珍贵的御兽。” “可实际上,命契之上尚且还有魂契存在。” “签订魂契,就意味着御兽师和御兽都愿以各自的灵魂为契。” “这涉及的可就不是一生一世的事了,而是生生世世。” “只要灵魂不灭,始终都在轮回之中,那不管这两个灵魂轮回了多少次,魂契都始终有效。” …… 这一刻,白衣年轻人和衣衫褴褛的年轻人突然注意到,王长生说着说着就变了脸色,更变了眼神。 本来,王长生面色如常。 可一说到魂契,王长生的脸色就变成了凝重,变成了向往,更是略有几分困惑和不解。 最重要的还是王长生的眼神,他的眼神中透露着浓浓的钦佩之色,丝毫不加掩饰。 “你——” 衣衫褴褛的年轻人开口,却是欲言又止。 他见王长生有如此反应,确实是很不解。 在他看来,就算眼前的一切都如王长生所说,又能如何呢? 他名甄阿真。 对于御兽,他的看法和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一样。 在他甄阿真的眼中,御兽虽不是工具,却也和工具无异。 王长生说了这么多,不就是只表达了一个意思吗? 王长生不就是要说,签订了魂契的御兽会更忠诚吗? 这是他心中的疑惑。 他本是想说出来的。 只是不知为何,话到嘴边,见王长生如此反常,他又不想说了。 “你懂什么?” 王长生的眼神再度一变。 他看向甄阿真,死死地盯着对方,沉声道: “御兽就像是御兽师的家人,更像是御兽师生命的延续!” “生死场上,如果你连你的御兽都不能相信,你还能信谁?” “这个世界是冰冷的。” “很多人都有理想,也曾带着炽热的理想走向这个世界。” “但最终,大家终是没能改变这个世界,终是变了模样。” “可有一些人——” “他们是执着于自己理想的傻子,更是甘做傻子的疯子!” “这种人来到这个世界,注定只有两个下场。” “要么改变世界,要么死在改变世界的路上。” “以前,我总觉得这种人根本就不存在,总觉得这些都是假的。” “可我今天终是见到了!” 由钦佩变为狂热。 由狂热变为痴醉。 这是王长生的眼神变化,也是王长生的心境变化。 就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坚信自己的判断,并对赵扶摇钦佩至极。 “他……” 听了王长生的话,甄阿真彻底沉默。这次他没有欲言又止,而是彻底哑口无言。 通过王长生的话,甄阿真能感觉得到,他们的观念完全不同。 但不知为什么,这一次,他竟也会开始觉得王长生就是对的。 然而,就在甄阿真还在默默琢磨王长生的那些话时。 另一边,身着白衣的年轻人已向赵扶摇走去。 “白玉京,你想做什么?” 王长生见状,心中一慌。 他立刻大吼,想阻止这个同伴。 却见那身着一袭白衣的年轻人缓缓前行,不曾回头。 王长生快步向他追去时,他已经来到那面墙壁之前。 “啊!” 惨烈的哀嚎响彻这条长街。 白玉京出手了,靠着一柄匕首将那金衣年轻人镇杀。 那个金衣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头火狮的前任主人。 赵扶摇留这个人一命,本意是想让这个人见证火狮的新生。 如今一切事情都水到渠成。 这个人确实是该死了。 只是赵扶摇还在忙魂契的事,所以这人才没被赵扶摇杀掉。 “你——” 直到那人身陨,王长生这才领会白玉京的意图。 他想开口,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叹息一声,旋即摇头。 “吼!” 就在此刻,却也有一队队披甲之人骑乘御兽赶到。 他们将在场几人死死围住,为首之人更是怒吼道: “把他们都给我围起来!”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无视边城法度,当街杀人,岂有此理!” “竟然敢弑杀金桑家……咳咳,总之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 第75章 震慑 吼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领头之人身边的其他人皆是面色怪异。 这位领头人的话显然是涉及了别的事情,让他们很是不顺心。 但领头人一说边城法度,他们的神情就会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这些人纷纷看向王长生等人。 边城有边城的法度。 凡大兽潮降临之际,城内御兽师都要齐心协力共抗外敌。 城内杀人就是大罪。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种行为将会带来太多不稳定的因素,带来变数。 “你们——” 王长生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就想和这些人先理论一番。 王长生特别清楚,这些守城人会找上他们也不全是因为法度。 刚刚死在白玉京手上的人,名为金桑豪,是金桑家的六公子。 边城有七大护城家族,存在的历史极为悠久。 虽说这七大家族是时刻肩负护城之责,可在过去的岁月中,这七大家族也借着这份便利不断壮大。 时至今日,七大家族在边城已然是真正的豪强。他们大权在手,成了边城的大贵族。 金桑家在边城七大家族中排名第三,这个家族的人行事乖张,因目无王法而出名。 金桑豪,更是败类中的败类,畜生里的畜生。 这种事情,就连边城的平民都能知晓一二。 更不用说王长生这样的御兽师。 对于局势,王长生看得很清楚。 他深知,现在有大兽潮降临,如今的边城正值用人之际。 他和他两个同伴都是御兽师,皆为实力不俗的年轻俊杰。 别的家族对他们很是看重。 王长生觉得,金桑家未必会和他们把关系闹到最僵的那一步。 故而他有想理论的念头。 通过这些人的表情变化,他也能看出一些别样的端倪来。 可还不待王长生把话说出口,便有一声轰鸣震彻全场。 轰! 璀璨的黑色光华冲天而起,化作一道光柱,直入云霄。 漆黑的符文不断衍生,如百川归海般向那光柱汇聚而去。 与此同时,一道道青光波纹自那漆黑的光柱中扩散开来。 那些波纹就像是水中涟漪,以玄妙的变化轨迹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吼!” 突然,前所未有的威压降临在这光柱周围,嘶吼声响起。 在场的所有人纷纷看向光柱,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藏幽境二段。 这是光柱中第一个生灵的修为气息,本不足以让他们如此震惊。 可偏偏就是这份修为气息,它从一出现开始,便让他们恐惧不已。 那种恐惧是源自于本能的恐惧。 那样的感觉,于他们而言,简直就像是一枚烙印在血脉中的符文。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众守城人面露惊色。 他们本以为他们要处理的事情只是正常的冲突。 如今再看,金桑豪已死,如今又有这样的诡异强者突然乍现…… 种种现象无一不在预示着,今日之事恐难善了。 这三个人的实力他们是知道的。 在这以前的多次小股兽潮中,这三人都是战绩显赫的存在。 说实话,与这三人发生冲突并不是一件明智之事。 只是守城人必须要听命于各大护城家族,他们也是奉命难违。 呼—— 就在一众守城人面露难色时,寒风顿起,吹得所有人都寒凉透体。 这份寒冷真的是普通的寒冷吗? 不! 这是杀意,纯粹至极的杀意。 不管是王长生他们也好,还是这些守城人也罢。 所有人都被一股莫名的恐怖杀意锁定,成为某个存在的猎物。 这个“存在”当然不是别人,正是赵扶摇。 如今,他已与那火狮成功缔结魂契,也顺势破境。 与那火狮签订的魂契,已经是赵扶摇签订的第二份魂契。 现在的赵扶摇共有三只御兽。 分别是蚀骨雀、吞宝噬珍鼠,还有现在的火狮。 其中,那蚀骨雀就是第一份魂契的签订者。 吞宝噬珍鼠“鼠鼠”倒没有和赵扶摇签订魂契。 它和赵扶摇签订的契约只是最普通的御兽契约。 想签订魂契,需要主人和御兽拥有极深的羁绊才可以。 鼠鼠和赵扶摇之间,还没有建立那样深刻的羁绊。 “吼!” 一声狮吼响起,震得整座边城都在颤抖。 漆黑的光柱由下而上地消失,消弭在天穹深处。 随着光柱化为光点,一点点地弥漫,最终消散。 众人抬首望去,终于见到了赵扶摇。 却见,那青年身形挺拔,着一袭残破的漆黑羽袍,头戴兜帽。 寒风一拂,兜帽顺势一落。 他满头白丝随风飘扬,若万千狂龙在空中乱舞。 不知为何,从见到他真容的那一刻开始,所有人都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孤寂感。 他们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个孤独的人,也是一个极其强大的人。而这种人往往是极其恐怖的。 “那——” “那是——” 惊呼声响起。 更让众人震惊的还是那头火狮。 在魂契的作用之下,那火狮已完美蜕变,彻底脱胎换骨。 如今的它,体长三丈有余,高有一丈,浑身上下生满青色毛发。 还有九道黑纹,自它的头颅衍生,向全身延伸,诡异而奇美。 它的四肢和尾巴都已生出黑色鳞甲,利爪锋锐,寒光逼人。 它的修为是—— 四阶,战将级! 在见到它以后,众人全然陷入到彻底的沉默中。 他们凝视着它,眼中先是闪过惊异,最后只剩恐惧。 “那,那是辟邪火狮?” 也不知是谁发出这声惊叹。 总之,自这声惊叹响起后,众人眼中的恐惧就更甚之前了。 辟邪火狮。 这种荒兽勉强可以算是比较稀有的荒兽,修行天赋极佳。 人族将它们划分为离火系,但在传说中,它们具有辟邪血脉。 若能觉醒这种血脉,它们就能向诸多强大的狮族变异种进化。 但这种荒兽极难培养,在培养的过程中需要耗费大量资源。 放眼边城,敢收服这种荒兽做御兽的人可不多。 金桑家的六公子金桑豪是一个。 别人……其他几家的年轻人倒是也尝试过,但他们最后都放弃了。 而如今,他们见到的这头狮类御兽,外形倒是与辟邪火狮相似。 可这头狮子邪气凛然,一看就是那种极度恐怖的凶戾荒兽。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赵扶摇站在它的身旁,他们都要怀疑,这种荒兽到底是不是人能收服的荒兽。 锵! 手臂骨刺微动,黑剑滑落。 众人只听剑鸣。 当他们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手持一柄黑剑的赵扶摇已在原地消失。 砰。 沉闷的坠地之声响起,守城人中的领头人轰然倒地。 “呃——” 他不甘地低吟,不断地挣扎着。 “你——” 其他的守城人见状,纷纷亮出手中刀兵,想对赵扶摇出手。 赵扶摇望向他们,他眼中闪烁的红芒让他们瞬间冷静。 众人只听赵扶摇喃喃道: “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待在人多的地方。” 恐怖的杀意弥漫,众人沉默。 此刻,这些守城人已经想不到解决之法了。 动手?他们倒是想动手,但他们也得有那个实力才行啊。 不动手?不动手,边城法度的威严何在?他们岂不是白来了? 呜—— 就在众人沉寂之际,突然,远方有沉闷的号角声响起。 见状,一众守城人的脸色竟缓和下来,纷纷奔向远方。 同一时刻,赵扶摇身影再动,眼看着是想跟上去把这些人全杀了。 就在那个瞬间,有一只手猛然出现,按住了他的肩膀。 …… 第76章 合作 “等等。” 一道声音响起,不卑不亢,带有几分劝解之意。 赵扶摇回过头望向发声者,这一刻,他将自己的杀意尽数收敛。 虽然他不知道眼前这些人究竟是谁,为何会找上他。 但他心里清楚,这些人应该不会是他的敌人。 至少,现在不是。 “兄弟,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这里是边城,掌握着至高权力的势力是七大护城家族。” “那个刚死掉的倒霉蛋是金桑家的人,而金桑家是七大家族之一。” “你夺了他的御兽,我们终结了他的性命。” “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这桩仇我们谁也躲不掉。” …… 王长生有条不紊地解释着。 在解释的过程中,他始终都面带微笑。 他这副模样,真的很难给人一种他就要大祸临头的感觉。 在王长生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的两位同伴都面露苦笑。 其实他们本来是不会有事的。 要不是王长生刚刚对着赵扶摇怪叫连连,也不会有现在的事情。 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 与其做别的没有意义之事,还不如静下心来,去寻求解决之法。 更何况,赵扶摇确实是有吸引到他们。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们对赵扶摇也有别的想法。 “刚刚那些人是守城人,算是边城自己的守城之军。” “他们有守卫边城之责,也听命于七大家族。” “金桑家的人已为我们所杀。” “但你也杀了他们一个统领。” “号角声,代表大兽潮降临。” “现在正值守城之时,那些人没时间来找你的麻烦。” “可在守城结束以后,那些人绝对不会放过你。” “你想说什么?” 见王长生大有要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全讲清楚的意思,赵扶摇直接出言打断。 王长生已经说得够多了。 听到这里,赵扶摇当然能明白他的意思。 赵扶摇不想再浪费时间,他想听到眼前这三人的目的。 “呼——” 王长生长呼一口气,然后道: “我们可以合作。” “怎么合作?”赵扶摇反问。 王长生朗笑一声,坦然道: “边城有半块灵荒碑存在,是上古时代遗留下来的东西。” “上古时代,边城的建立者曾靠它沟通天地,为边城设立法度。” “七大家族势大,这不假。” “但七大家族也要遵循法度,尤其是与守城有关的法度。” “按照法度,外来的御兽师可以组成小队,成为临时守城人。” “成了临时守城人,就能在守城之时立下军功,从而拥有特权。” “只要军功足够高,纵然是金桑家,也拿我们没辙。” “而组队的基本要求之一,就是凑齐四个人。” 说到这里,王长生脸上的笑容消散许多。 他一改之前那副模样,不再给人嘻嘻哈哈的感觉。 赵扶摇凝视着他。 只通过寥寥几眼,赵扶摇就能感受到来自王长生的真挚诚意。 呼—— 凉风再起,带来无限寒意。 时至此刻,王长生、白玉京还有甄阿真,纷纷都在凝视赵扶摇。 他们三人本就是萍水相逢。 他们来边城的目的皆是为了各自修行,是为了变强。 组建一支小队,这是他们本来的目的。 因为他们三人实力都不弱,所以他们是绝不会轻易选择第四人的。 而如今,见到赵扶摇如此出彩,他们自然会动想邀请人家入队的心思。 可他们之中也只有王长生还算是能言善辩。 所以他们只能任由王长生发挥。 这黑袍青年足够神秘,也足够强大。 若是能与其真正成为盟友,那自然是一件好事。 若不能,他们也不想与其反目成仇,结下任何仇怨。 他们已经表达了他们的善意。 不管是白玉京当街杀人,还是王长生出言解释……这些都是他们善意的一部分。 但赵扶摇是否愿意接受他们的善意,那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故而,他们只能等,等赵扶摇的回答。 …… 十息的时间过去。 凉风依旧。 天色漆黑。 赵扶摇突然抬头,望向天穹。 但见那满天星辰璀璨夺目。 一道道波纹爆发开来,色彩各异。 那是灵力波动,因战争而生。 天上的灵力波动已密集到这种程度,这足以证明这场大战有多宏大、多惨烈。 “你们叫什么名字?” 低头的瞬间,赵扶摇终于开口。 他只问了一个问题,却叫王长生等人纷纷露出笑容。 “王长生!” “白玉京。” “甄阿真。” 三人接连报上名字,有人极为热情,有人平淡如水。 “我叫赵扶摇。” 赵扶摇冲着他们笑了笑,随即问道: “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入队。” 王长生咧嘴一笑,直接掏出一块白玉牌子递上去。 …… 边城,东城门。 “吼!” 远方,兽吼之声震天动地,恐怖至极。 一头头光明系御兽匍匐在城墙之上,向四周吐出光团。 这些光团能短暂地照亮战场,让守城人看清当前局势。 城墙之上,一道漆黑的洪流正从远方滚滚而来。 兽潮中的荒兽数之不尽,不断地嘶吼着,一路狂奔滚滚而来。 它们的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辉。 在这一刻,这些荒兽很少能保持理智。 它们已经彻底疯狂,为血脉中的杀戮本能所支配。 于这些荒兽而言,前行就是它们唯一要完成的事。 “呼——” 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在城墙之上响起。 一众守城人沉默了。 他们当然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 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竭尽全力阻挡那些荒兽。 等待着他们的,注定会是一场惨烈至极的生死大战。 漆黑的夜幕笼罩一切。 这天地间已没有清澈若水的月光存在。 月亮,被黑云所遮掩。 砰! 随着兽潮中的第一只荒兽与城墙发生碰撞,第一排守城人将手中的骨矛高高举起,向下投掷。 第一排守城人投掷完手中骨矛以后,便直接退下,然后是第二排、第三排…… 骨矛若雨。 它们穿透了不少荒兽的躯体,在与荒兽产生碰撞的一瞬间,便爆炸开来,形成一道道沟壑防线。 一波骨矛之雨可能不算什么,最多就是炸死炸伤一些荒兽。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一波又一波骨矛攻势的展开。 渐渐地,地面之上已经有极为幽邃的沟壑出现,仿若深渊。 不少荒兽会直接跌到沟壑里,没等它们爬出来,它们就会被后来跌入的荒兽砸下去。 几百只凛冬荒隼带人升空,开始抵挡飞禽荒兽的袭击。 这场守城之战就此拉开帷幕,所有人都竭尽全力。 战至后来,更有众多守城人骑乘御兽主动出击,来到沟壑之前,对那些荒兽展开镇杀。 “杀!” 一众守城人齐齐怒吼,同他们的御兽并肩作战,在沟壑之前同兽潮的洪流交汇在一起,厮杀不断。 在这片战场的角落里,也有一支四人小队同很多临时守城人一样,主动找上兽潮荒兽,为军功而战。 “我比较擅长防守。” “老白和阿真擅长刺杀牵制,扶摇兄弟,你擅长的是?” 这是在正式动手以前,王长生向赵扶摇提出的问题。 对此,赵扶摇只答了一个字。 “剑。” 说罢,雀鸣惊世,狮吼震天! 他的蚀骨雀向天穹深处飞去。 他自己则是立身在青黑火狮的头颅上,同它一起向兽群冲杀而去。 出剑的那个瞬间,他的杀气横扫战场,展露盖世凶威。 刹那之间,剑光撼世,镇杀群兽。 …… 第77章 特殊之人 一颗颗照明光团接连升空,照亮了这方被黑暗笼罩的天地。 由无数荒兽构筑而成的洪流滚滚而来,将整片大地吞没。 荒兽的嘶吼声、守城人的喊杀声,还有打斗厮杀之声,不断响起。 边城附近已是一片喧嚣。 城墙之上,还有众多守城人严阵以待。 等到外面那些守城人撑不住的时候,他们就该出手了。 把守城人分流为多个战团,在战斗之际轮换交替,方能长久坚持。 这是边城的守城人历经岁月洗礼总结的经验,是极其成熟的战法。 无尽岁月以来,边城就是靠着这样的方式,还有这样的一群人,存在至今。 “杀!” 守城人的士气无比高昂。 他们怒吼着,高举手中刀兵,配合各自的御兽,全力厮杀。 一直以来,人族都自诩是灵荒世界的霸主强族。 可实际上,于这广袤无垠的灵荒而言,人族不过是一粒尘埃。 在天地皆白的冰雪世界中,在这冰原之上,一座城,一群人……都无比渺小。 对于真正的强者而言,这大兽潮根本不算什么。 可对于这些守城人来说,一场大兽潮,就是一场生死劫。 “嗷——” 随着时间的推移,骨矛炸出的沟壑已被荒兽用身躯填满。 夜幕之下,有无数荒兽突破沟壑的阻拦,嘶吼冲杀而来。 照明光团照常亮起,虽是为守城人提供视野之用。 那些光明的视野,也让他们切实地感受到大兽潮的恐怖。 不少人纷纷头皮发麻,但他们终究还是上了,奔赴战场。 “老白,阿真,不要冲动!” “既然扶摇兄弟如此勇猛,我们只需配合他就是。” “有你们的牵制,再加上我的防御手段,我们定能大杀四方!” “哈哈哈哈——” 战场之上,王长生兴奋大吼。 赵扶摇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从动手开始,赵扶摇就给了他们三个前所未有的震撼。 古往今来,剑修给人的印象就是飘逸、强悍,拥有强横的杀伐力。 但剑修的体魄通常不是很强,也不会那么多与剑道无关的杀伐手段。 可赵扶摇是一个例外。 开战以后,王长生手捏印法,身有蓝华。 他先以雪化水,又以水凝流,引万千水流护持己身。 据王长生自己说,那是他目前能掌握的最强防御手段之一。 在人族划分的十三系别之中,坎水系是最玄妙的一道。 它是水道,而水道可攻可守,能凭水之万千变化创造出无数奇迹。 王长生以万千水泽之流护身,不仅能护持自己,更能在关键时刻帮白玉京和甄阿真抵挡致命攻势。 然而,同样的攻势,却是赵扶摇只凭体魄强横就能抵挡的。 在这场战争中,修为没超过四阶的荒兽,甚至就连在赵扶摇的身上留下伤痕的资格都没有。 在刚见识到赵扶摇这般体魄的时候,王长生也曾感到难以置信。 他也曾在心中感慨过,这哪里还是人,分明就是一个人形荒兽。 但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这样的人可是他的盟友啊! 要知道,战场上屠兽产生的军功,确实是有大部分会计入个人的身份牌。 还有一小部分,会直接计入小队其他成员的身份牌中。 这算是将小队成员的利益进行捆绑,有利于战场作战。 “好。” 白玉京轻声应和,旋即一拍自己背后的剑匣。 声声剑鸣响起,道道流光显化。 咻咻咻—— 一连六道流光一闪而逝,那是白玉京的飞剑。 其实,白玉京也是主修剑道的御兽师。 但他修的是御剑之道,施展的是飞剑杀伐之术。 他的杀伐力远没有赵扶摇那么夸张,相比于赵扶摇,白玉京的剑道要更为灵动,更擅变化。 不过,白玉京也只是杀伐力略微不如赵扶摇而已。 在赵扶摇没加入小队以前,他一直是队伍中杀伐力最强的那个人。 此刻,他连出六剑。 三剑向南,三剑向北,完美地帮他们这支小队弥补侧翼的缺漏。 “八狱,给我杀!” 那是甄阿真的吼声。 平日里,甄阿真和白玉京很像。 他们都是沉默寡言之人,不像王长生那样好说、能说。 可在战场上,他们都值得信赖。 凭借飞剑的灵动和多变,白玉京完美地掌控局势。 他甄阿真是没白玉京那个本事。 但他也有他的长处,有他自己的手段。 此刻,他骑乘一头巨虎,身披银色甲胄,手执一杆银枪,宛若天降神兵! 那头巨虎,名为八狱。 它通体洁白,浑身上下生满漆黑虎纹,背生八翼。 这可是一种珍兽,名为八翼凶虎。 它是甄阿真的本命御兽,擅长近身搏杀,更擅长雷道杀伐术。 因其背生八翼,所以这八翼凶虎空战的能力也极其出色。 甄阿真的枪术很是凌厉。 他还极为年轻,但他的枪已经有几分出神入化的味道。 战场之上,他的杀伐力虽是四人之中排名第三,但他斩杀荒兽的数量却稳在白玉京之上。 咻—— 在他们四人的身上,代表他们各自身份的白玉牌子正不断颤动。 每颤动一下,这些白玉牌子便有洁白的光辉闪烁。 那是记入军功的象征。 那种白光在他们身上闪烁的频率,早就远远超越其他守城人。 这都是赵扶摇的功劳。 无尽兽潮中,那身着漆黑羽袍的青年始终屹立在沟壑之前。 寒风吹拂,白丝飘扬。 一剑噬戮牙,杀伐果断,以无穷杀伐力抵挡群兽洪流。 一剑暮成雪,势成连绵,变化百转千回难诉黯然心伤。 相比于过往厮杀,赵扶摇少了几分潇洒从容的感觉。 这很正常。 过往战斗厮杀时,他仅凭噬戮牙就能应对诸多战斗。 纵是动用暮成雪,也不需要展露太多心道手段。 可这次不同于过往。 继暮雪山脉大战之后,边城的这一战是他要应对的又一场大战。 这是大兽潮,由无数的三阶、四阶荒兽组成,更会遇到五阶荒兽。 在这样的情况下,纵然一直都小心翼翼可能也是无用。 赵扶摇从一开始就知道,如果他想活着,他就必须动用全力。 所以他没留手。 漆黑的光华在他的背后绽放,一道道光纹显化。 那些光纹先是构成大雀图案,形成蚀骨雀图腾。 紧接着,又有青色光纹显化,与黑色光纹交融,形成辟邪火狮图腾。 在两大兽纹图腾的加持下,他一展凶威,积蓄起滔天的杀意。 渐渐地,他又找回了多年前刚刚开始修行时的感觉。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他还是人。 但他仿佛又是一头拥有着人之躯壳的兽,一头只会杀戮的兽。 荒兽固然凶残,可他比这些荒兽还要更凶残。 打出极致凶威! 这不是他自己对自己的评价,而是他周围的人对他的评价。 开战至今,他的所有战绩都被周围的人看在眼里。 不少守城人都很庆幸,庆幸赵扶摇是他们这边的人。 他们实在是难以想象,这种生灵若是出现在兽潮中,同他们厮杀,他们又该如何应对…… 这个人,实在是太特殊了。 然而,也没人会注意到,越是战斗下去,赵扶摇便越是痛苦。 只因他动用了心剑之道,只因他握着那柄洁白的剑。 暮成雪……暮成雪…… 动用此剑的次数多了,他就会想起内心最深处的那个人。 昔日的她,荆钗布裙,要他陪她坐在崖边一起看日出日落。 日出时,她娇颜带笑,宛若举世唯一的绝美奇花。 日落时,她依旧在笑,满头青丝却已化白雪。 朝如青丝……暮成雪。 她曾说过,要他握住她的手。 如今他握住了那柄剑,却成了这人世间最痛苦的那个人。 “吼!” “不好——” “那是五阶荒兽!”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兽吼传来,他们这边的战线彻底崩溃。 诸多守城人被荒兽洪流吞没,巨浪风波中,更有一道道巨影显化。 王长生发出惊叫,想发出撤退之命。 可现在再说撤退,已经晚了。 他们这支小队,一行四人,也被汹涌的兽潮淹没。 就在那个瞬间,赵扶摇将噬戮牙插在地面上。 随着红莲业火的爆发,他的辟邪火狮怒吼一声,挡在他的身前。 “来吧。” 他悠悠叹息,声音中透露出无尽的悲伤,格外沧桑。 但见,他一手持暮成雪,一手又将木雕葫芦举过头顶。 刹那之间,狂风呼啸! 无尽血气汇聚,宛若无数道鲜血洪流一般,向他徐徐而来。 …… 第78章 黯然一剑 “这是——” 如此异象显化,不单王长生发出惊叫,就连一向沉稳的白玉京和甄阿真也屏住呼吸。 他们纷纷望向赵扶摇。 那萧索的身影傲然屹立在兽群深处,吞噬着无边的血气,俨然已经成为战场的焦点。 还有很多人,他们也将目光投注在赵扶摇的身上。 没人知道赵扶摇要做什么,但大家隐约都能猜到可能会发生什么。 防线崩溃意味着怎样的结果,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 尽管他们知道,这种时候只靠一人来力挽狂澜这种事根本就不现实。 但他们仍然希望,能有奇迹发生在他们眼前,扭转这战局。 轰! 一颗巨大的照明光团在夜空中炸裂开来,暂时照亮战场。 城墙之上,不少人抬眼望去,想看清如今局势。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不少人纷纷倒吸凉气。 “那……那是搬山魔猿!” 有人惊呼,声音中充满绝望。 搬山魔猿,五阶族相级荒兽。 它们身高十余丈,通体都生有灰白色的毛发,毛如钢针。 它们体格健壮,拥有极强的近身搏杀能力,防御力惊人,行动速度极快。 人族将它们划分为坤土系荒兽。 它们也确实是擅长坤土系杀招,各种天赋神通,都极其恐怖。 很多古籍都有记载,这种荒兽最大的嗜好就是搬山。 选择一座由整块巨石天然形成的小山,作为自己的兵器。 将小山随身携带,一般是走到哪儿就搬到哪儿。 传说,如果它们修行足够,这小山就会化成一根石柱,有无敌之威。 …… 有人说,它们是四阶荒兽大力山猿的异变种。 也有人说,它们其实是由大力山猿蜕变进化而来。 然而,此刻,人们可不会关心它们到底是因何而生。 战场上,凡是听到那道惊呼声的人,都已彻底沉默。 颇有经历的御兽师都知道,搬山魔猿根本就不同于一般的五阶荒兽。 十三系别是人族为兽族划分。 十三等阶却不是人族划分的。 之所以是每个等阶都有每个等阶的名字,就是因为,有一些荒兽是拥有号召群兽的能力的。 这种能力大多会在荒兽突破三阶修为以后展露。 这也是三阶境界又名统领级的原因。 人族会建立王朝、国度,强大的荒兽族群也会有类似的结构出现。 三阶——统领级。 四阶——战将级。 五阶——族相级。 六阶——王侯级。 …… 众所周知,在同一个荒兽族群之中,弱小的荒兽会向强大的荒兽表露臣服之意,进而取得庇护。 而在战争爆发之际,那些弱小荒兽也会听从强大荒兽的命令,遵从原始的生存法则,献出生命。 每出现一头搬山魔猿,便有一个大力山猿的族群对应存在。 更何况那还是正常情况下。 若是搬山魔猿的实力过于强横,也会有其他种族的弱小荒兽来寻求庇护。 所以—— 搬山魔猿的出现,就意味着这次大兽潮可能不同以往。 这次大兽潮,很有可能就是一众搬山魔猿预谋已久的攻城之战。 这是那些人沉默的原因。 他们之中,有人是边城原本的守城人,还有人是外来的临时守城人。 他们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生存经验丰富,富有人生阅历。 他们对搬山魔猿的习性有一定了解。 更何况,此刻出现在战场上的搬山魔猿,一共是十一头。 整整十一头搬山魔猿! 哪怕不去看,哪怕只是想想,他们也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头皮发麻,通体冰寒。 边城,真的要不复存在了吗? “这是什么味道?” “是啊,这是什么味道?” “这是酒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有人有心思喝酒啊!” “何人如此大胆,大敌当前,竟要饮酒,视军命如儿戏!” …… 有人惊问,有人怒吼。 随着无数血气洪流的消散,众人终于嗅到那一丝酒香。 这场战争已经持续很久了,很多人都习惯了空气中的血腥味道。 这突然乍现的酒香,倒让他们心中的疑惑之意更重。 有人发问,那就真的只是发问。 有人怒吼,却是见不得别人好。 然而此刻,那壶美酒的拥有者却是丝毫都不在乎那些声音。 “吼——” 青色火狮奋力挥爪,帮它的主人拍飞了十余只大力山猿。 它已是赵扶摇的御兽。 战到现在,它为它的主人挡下诸多攻势,屠戮百余只荒兽。 那些荒兽多是三阶荒兽,也有十几只荒兽同它一样,是四阶修为。 缔结契约以后,它也和那只蚀骨雀一样,能动用主人的天赋能力。 当它亲自撕碎第一只荒兽时,它不由自主地热泪盈眶。 跟着金桑豪的时候,它也曾为那位前任主人征战,次次拼尽全力。 可惜,无一胜绩。 它的失败,使得它为自己争来无数次鞭挞和辱骂。 当它释放自己的野性,凭借实力撕碎自己的对手时。 在那个瞬间,它才觉得自己也是一头有用的御兽,觉得自己是真切地活着。 自那一刻起,它内心深处那份对主人的忠诚再度升华,蜕变成一份此生绝无仅有的真挚情意。 故而,它的首战便是它的拼命之战。 当它发觉它的主人需要拥有一段时间时,它就下定决心。纵然是死在这片战场上,它也把时间赢回来! 现在,它成功了。 其实它和那些旁观的人一样,也不知道那奇异的酒香代表着什么。 但它隐约能凭借本能感受到,现在的它可以歇一歇了。 “吼!” 青色火狮狂吼,其声犹如天怒。 赵扶摇扫视一眼战场,转而又将目光投注在这木雕葫芦上。 杀戮饮,成! “嗷呜——” 咚咚咚咚—— 仿佛是感受到了赵扶摇御兽火狮的威压,为首的搬山魔猿立刻嘶吼捶胸,回应着前者的狂吼。 与此同时,周围的荒兽也仿佛是得到命令一样,纷纷狂奔,向赵扶摇袭杀而去。 “杀!” 十万火急之际,王长生大吼! 却见他的手中涌出一道黑光,他抡动手臂将这黑光掷出,随即便同这黑光一起向前冲杀。 赵扶摇已被汹涌的兽潮再一次淹没,在这个时候,他本来可以选择袖手旁观,绝不会有人说他什么。 但他还是上了,义无反顾。 咻咻咻—— 白玉京挥挥手,又唤出四柄飞剑化成流光向兽群杀去。 加上之前的六柄,现在,被他操纵的飞剑共有十柄。 却见那些飞剑变幻无常,几息之间硬是拦住八十多头荒兽。 “吼!” 八翼凶虎“八狱”怒吼,腾空而起,也向赵扶摇所在的方向冲去。 这场厮杀,让这支刚组建的小队变得越来越像真正的守城小队。 咕嘟——咕嘟—— 烈酒入喉。 鲜红的酒液自赵扶摇的嘴角缓缓淌落,仿若真正的鲜血。 “呼——” 赵扶摇吐出一口酒气。 顷刻之间,他的眼眸深处有赤红光华浮现。 他收起葫芦,拔起噬戮牙,对着前方的兽群直接斩出一剑。 轰! 刺耳的轰鸣声响起,让周围的所有生灵都感到震耳欲聋。 又一颗照明光团升空,照亮了夜幕之下的漆黑剑芒。 诸多荒兽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倒下,连发出哀嚎的机会都没有。 出过这一剑之后,赵扶摇默默收起了噬戮牙。 他的眼眸已变得完全漆黑。 醉生梦死神通。 醉生梦死状态! 这种状态之下的他,可以将心境带来的心道力量完全与剑相融,创造奇迹。 “吼!” 远处的荒兽也受到搬山魔猿的命令,向赵扶摇冲杀而来。 但它们被一道道呼啸而起的血色狂风所阻隔。 那是赵扶摇的杀招,大青天扶摇神通! “嗷!” 见追随自己的荒兽接连倒下,搬山魔猿震怒。 它直接将怀中小山掷出,破了赵扶摇的狂风,向赵扶摇杀来。 面对它,赵扶摇缓缓横剑。 清风起,吹乱他满头白发。 层层乌云飘远,露出天上明月。 月华散落,霜华满地。 他已完全沉寂在自己的世界中。 无穷的醉意将他席卷。 痛苦、悲伤、后悔,还有……爱。 种种情绪交织,如雪似冰,要将他埋葬,让他死亡。 他的心在颤动,小山飞来,他挥动了手中洁白长剑。 恍惚间,她在他的梦中浮现。 醉中生。 黯然销魂,剑诉心悲,佳人嫣然一笑。 梦中死。 唯凭烈酒,葬此残花,只留生者神伤。 …… 那个瞬间,赵扶摇的心境修为再上一个层次,达到他此生的巅峰。 他的这一剑,诉尽他的心声,亦成了他此生极致。 呼—— 有风起,为此间天地再添风霜。 轰! 洁白剑芒消散,那头搬山魔猿轰然倒地,失去所有生机。 同它一起倒地的,还有它周围的所有荒兽,皆已沦为死尸。 “这,这这这——” 一众守城人目瞪口呆,全都傻在原地,口不择言。 “嗷——” 剩下那十头搬山魔猿纷纷低吼。 它们吼声低沉,目露惊疑之色。 同伴的死亡让它们清醒。 但……它们仍不愿放弃这座城。 咚咚咚咚—— 没有任何荒兽发出吼声,只有那十头搬山魔猿,它们纷纷捶胸,迈开步子带着小山继续冲杀。 赵扶摇半跪在地,不曾再有动作。 此刻,千钧一发。 …… 第79章 灵荒碑上有我名 轰! 轰! 轰! 接连三道轰鸣之声震彻天地,三道光幕浮现在赵扶摇身前,抵挡了兽群的攻势。 这是王长生的手段。 他率先赶到,凝水为光,形成这三道光幕庇护赵扶摇。 自他之后,白甄二人也相继赶到。 咻咻咻咻—— 十柄飞剑散去流光,显化真容。 它们悬浮在白玉京左右,散发恐怖剑气。 凡是触及到剑气的荒兽皆会被剑气所伤。 “吼!” 甄阿真长枪一指,八翼凶虎冲天一吼。 一时之间,兽群前行的速度倒是变得缓慢许多。 唯有那十头搬山魔猿,依旧去势不减,继续向他们这边狂奔冲杀。 “扶摇兄弟,你没事吧?” 王长生的声音响起。 闻言,赵扶摇默默摇头。 此刻,王长生一手持一漆黑的玄印,一手又抓着一只小乌龟。 那只玄印古朴,上面密密麻麻地铭刻着诸多古老的铭纹。 那只小乌龟也是通体漆黑,体型也不大,只有巴掌大小。 赵扶摇抬头看了王长生一眼。 他暗暗想到,这玄印应该就是王长生的荒兵。 至于那小乌龟,应该就是王长生的本命御兽。 这一眼以后,赵扶摇没有多想。 他的直觉告诉他,王、白、甄三人之中,王长生也许会是一个值得结交的人。 但不管是要结交朋友,还是简单地多了解自己的队友,那都是以后的事情。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做也不迟。 远方,那十头搬山魔猿可是步步紧逼,纷纷都露出一副誓要攻下边城的样子。 就在此刻,白玉京沉声道: “先撤回城内吧,那十头搬山魔猿已经疯了。” “凭我们的实力,根本就不可能阻拦它们。” “听我的,退回去。” “我们这支小队为边城做的已经够多了,也该让七大家族出力了。” 听到白玉京的话,王长生和甄阿真纷纷点头。 该上就上,该退则退。 这是他们这支小队在动手之前就确认的规矩,也算是原则。 “好。” 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搬山魔猿的尸体以后,赵扶摇也默默点头。 就算他现在半醉半醒,他也知道他应该做什么。 然而,他们四人还没走多远,却有一声怒喝传来。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哼!” “你们把边城当什么地方了?” “我是金桑豪的母亲,在不久之前,你们谋害我家豪儿,夺他御兽。” “现在,你们觉得自己攒够了战功就想离开了?” “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我要你们死!” 声声怒喝,皆如泣血。 一个身着金丝锦袍的中年女子出现在战场之上。 随她一同出现的,还有她唤出的四条鎏金锁链。 那些锁链皆有碗口粗细,一经释放便仿若是狂龙出世。 赵扶摇四人皆被它缠绕,于顷刻之间齐齐被它镇压。 而听到她的那些话,赵扶摇四人也是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来意。 “金桑家的夫人,你是不是以为在场的人里只有你懂得御兽之道?” “分明是你那不成器的儿子自己解除了契约,怎么反过来怪我们?” 王长生大吼,面有怒色。 金桑豪的母亲找他们的麻烦,他当然能理解。 可这女人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现在出来,这岂不是耐人寻味? 现在的他们可不是普通的临时守城人,而是军功最为卓着的那批临时守城人。 现在的他们,绝对是拥有了很多特权。 至于这特权能不能让他们直接抗衡七大家族,他还不知道。 毕竟他们一直忙于征战,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查看军功与特权。 但此刻,因为这位金桑家夫人的出现,他王长生的心里有底了。 他相信,就算他们的军功还不能让他们完全免罪,他们距离这个目标应该也不远了。 不然的话,这位神通广大的金桑家夫人也不至于现在就出来抓人。 当然了,他们的军功很卓着。就算是对于七大家族的人来说,这都是一笔无比丰厚的资产,算是很大的诱惑。 他不觉得某些人会不动心。 “根据边城法度,我们击杀的荒兽,数量已超过一千。” “其中,更是有一头五阶荒兽搬山魔猿被我们的队友击杀。” “我们的军功,已足以让我们免除诸多责罚。” “更何况我们本就无罪,我们与你金桑家的事是私事、小事。” “你擅自镇压我们,阻拦我们返回边城,有罪的好像是你吧?” 白玉京也开口了。 相比于就差破口大骂的王长生,白玉京就要淡定的多。 他的处世原则很简单,那就是拿事实说话。 在讲话的过程中,他从没有否认他们和金桑家的仇怨。 但事实也正如他所说。 按照法度,与守卫边城相比,金桑家的事情当然是小事。 “呵——” “谁说那些功劳是你们的?” 半空中,锦袍妇人反问一声。 她猛然抬手,挥出一道光幕。 随着这道光幕显化,赵扶摇四人的身上皆有白光闪烁。 “你——” 感受到自己身份牌之中的军功正在减少。 这一下,就算是淡定如甄阿真也有想破口大骂的冲动。 但甄阿真终是欲言又止。 “我就是要你们死!” 锦袍妇人再度嘶吼,声音颇有几分歇斯底里的意味。 “不过是一头辟邪火狮而已,我早劝豪儿扔了它。” “你们这些贱民,居然敢这样对我的豪儿!” “你们不是想靠功劳活命吗?” “我偏不给你们这样的机会。” “准备接受审判吧。” 闻言,王长生双目赤红。 白玉京眼神冰冷。 甄阿真目光冷冽。 听到锦袍妇人的这一番话,他们心中的恨意已攀升到顶峰。 但在此刻,他们确实是着了这女人的手段,被狠狠算计了一次。 他们没想到,金桑家的人竟会公然违背边城法度。 而紧接着,又有几道声音响起。 “几位小兄弟,我看你们不像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这样吧,只要你们承认你们刚刚是将功折罪,我便让你们活命。” 一个黑袍老者开口,不断怪笑。 “几位,莫要听他胡说。” “我是火曜家的,我们火曜家可不怕他们金桑家。” “我名火曜旭东,若你们愿入我火曜家成为家奴,我愿保你们平安。” 又有一个中年壮汉,也在开口。 除了这两位以外,趁机在此刻开口的人还有很多。 他们都来自七大家族,提供给赵扶摇四人的解决之法也很一致。 只要赵扶摇他们愿为家奴,愿意放弃自由,成为七大家族的人,那他们就会帮赵扶摇他们解决这件事。 但,谁愿意这样? 这些人的话,只会让他们四人的杀意变得比原来更强盛。 然而,这些出身于七大家族的人都是藏幽境二段以上的修为。 那个锦袍妇人,更是有着藏幽境四段的修为。 赵扶摇四人也是藏幽境修为。 但赵扶摇就只有二段,王长生一段,白玉京和甄阿真也是一段。 这种差距看似只是小境界的差距,实际上却是天差地别一般的差距。 藏幽境的每一段小境,它们之间的差距都是天壤之别。 仔细算来,其实就相当于是兽族每一个大等阶之间的差距。 “呵——” 这一刻,就连脾气最为直率的王长生都不再说话。 他冷冷地凝视着眼前这些人,眸中显露出无尽的杀意。 白玉京和甄阿真也和他一样。 只有赵扶摇,始终沉默。 突然,赵扶摇轻声说道: “我记得你们曾跟我说过,边城的一切法度都是靠灵荒碑建立的。” “对。”王长生点头,又道: “灵荒碑本就是天地法则与造化共鸣的产物,神奇无比。” “别看这里只有半块,也足以约束七大家族。” “那就好。” 赵扶摇点点头,笑了笑。 他的表现,让王长生三人皆疑惑不已,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很快,赵扶摇就抬起头,看向那些出身于七大家族的人。 最终,赵扶摇的目光停滞在那个锦袍妇人的身上。 只听赵扶摇洪亮的声音响起。 “我只想告诉你们一件事。” “灵荒碑上——” “有我名。” 赵扶摇话音未落,这片天地竟然就已经开始不断震动。 整座边城都开始散发出光华,呈五彩斑斓之色。 最终,这些光华凝聚,化成半块残破不堪的石碑。 那石碑巨大,颇有顶天立地的感觉,看得无数人心惊胆战。 轰轰轰—— 阵阵轰鸣声中,一连三个古朴的大字显化在石碑上。 赵扶摇! 砰! 随着这异象显化,赵扶摇只是稍微挣扎一下,那些锁链便碎裂开来。 而那一刻,赵扶摇将黑剑噬戮牙负于手臂之后,单持白剑,暮成雪。 呼—— 寒风又起,刺骨而凛冽。 那种冰冷,却不及七大家族这些人心中冰冷半分。 “这,这这——” 他们彻底傻眼,纷纷以不可置信的目光凝视着赵扶摇。 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还有十片仿若龙首的草之剑叶。 那是——龙生十叶剑草的虚影。 …… 第80章 我要你们死 呜——嗡—— 阵阵奇异之声响彻天地,乍一听犹如剑鸣,再一听仿若龙吟。 那是龙生十叶剑草虚影发出的声音,玄妙至极,让众生灵沉寂。 “那又是什么?” 七大家族这边有人在狂吼。 赵扶摇能召唤出灵荒碑就已经让他们震惊,此刻,这虚影更是给了他们无穷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是上位生灵对下位生灵的压迫,从这种感觉中,他们体会到了某种无上存在对自己的蔑视。 他们不知道那虚影是什么生灵。 但他们知道,一再展露底牌的赵扶摇已经不是他们能镇压掌控的。 古往今来,能在灵荒碑上留名的人都是什么人? 天骄!绝世的天骄! 大家都说灵荒世界广袤无垠,各种历练凶地、灵地也是无穷之多。 可大家都知道,不管那些地方的数量是多少,它们皆是无比危险。 无论是人还是荒兽,只要顺应了天地法则进入其中历练,就注定是九死一生。 通过历练者可在灵荒碑上留名。 留名者的名字会被法则铭记,能在其他的凶地、灵地沟通灵荒碑,为自己谋求一些公平。 这所谓的“一些公平”看似不怎么有分量,可实际上,却恰恰是最有分量的一种权利。 边城不过是一座边野小城。 拥有边城的那个王朝甚至都不怎么重视边城,而这,也是他们七大家族能在边城一手遮天的原因。 可今时不同往日,一个特殊的人来到了这里。 这个人曾在灵荒碑上留名,拥有凭借灵荒碑追求公平的权利。 早在金桑豪的母亲陷害人家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就算是只凭那些军功,这四个人也能安然无恙。 而现在,金桑豪的母亲强夺人家军功在先,这是金桑家的罪! 他们趁火打劫,企图趁机让人家委身于自己的家族为奴为仆。 这……是他们的罪! “呼——呼——” 整片战场都陷入死寂,夜幕正渐渐逝去,众生却不再喧嚣。 豆子大的汗珠从七大家族之人的额头上滚落,他们心乱如麻。 他们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沉重、颤抖…… 绝望就像是一颗已经发芽的种子,出现在他们每个人的内心最深处。 “灵荒碑上有我名!” 没有人会比他们更懂赵扶摇那句话的含金量,也没有人比现在的他们更绝望。 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该怎么办? 他们的家族又该怎么办? …… 诸多问题在他们心中涌现,最终又通通消失。 事情他们已经做了,凭他们的智慧,他们又怎会不知后果。 他们不过是在后悔,是追悔莫及。 “呜——” 远方,无数荒兽齐齐匍匐在地。 它们持续低吼,身躯不断颤动。 照明光团升空,让众多守城人一起见证这一幕奇景。 那些人先是为此感到震惊,随即又感到一阵释然。 他们明白,这些荒兽会主动匍匐在地,都是因为眼前这个青年。 “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人。” 白玉京发出一声感慨。 此时此刻。 他,还有王长生和甄阿真,皆是神色惊异,目光复杂。 灵荒碑啊! 这也是他们的修行目标,没想到,这个与他们萍水相逢的人已在那上面留名。 “吼!” 龙吟之声响起,震彻天地。 赵扶摇手持暮成雪,剑指七大家族之人。 “道存天地间,法义在人心。” “你们说你们就是王法?” “可笑。” “今天,我不单要争个公平。” “我还要你们死。” 赵扶摇的声音透露着一种平静。 但这份平静中,又有前所未有的冰冷。 他是对这些人充满了杀意,可在此刻,他决心换一种方式杀了这些人。 灵荒碑的事情,李华腾跟他讲过许多,甘草也跟他讲过很多。 过往,虽然他不是很在意灵荒碑的事,但他不会忘记那些话。 他心里清楚,这世界本就是一个不公平的世界。 强者为尊,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至于弱者……如果弱者一直弱小的话,那弱者就只能消失。 这些人以为他是弱者,是砧板上的肉,这些人错了。 既然今日的他是强者,拥有着比这些人更大的话语权,他就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道道锁链从灵荒碑之中延伸而出。 那些锁链有手臂粗细,通体洁白如玉,还散发着白色微光。 它们一经出现,便将在场的每一个七大家族之人束缚镇压。 任凭那些人如何反抗,那些人都不可能逃出生天。 这可不是普通的锁链,这是法则之力凝结而成的锁链,是天地法则的具象化。 它们具有天地之威,代表的是天地法则的庄严。 那并不是属于赵扶摇的力量,却是此刻的赵扶摇能引动的力量。 “你——” 一众七大家族之人皆是震怒,却又对此无可奈何。 万般无奈下,他们只能咬牙切齿地接受这个结果。 “你这个畜生!” 金桑豪的母亲破口大骂,周身灵力激荡,她还想反抗。 “呵。” 赵扶摇冷笑一声。 旋即,他调转剑锋,遥指远方那十头搬山魔猿。 无数荒兽、诸多守城人……此间天地众生只听他朗声道: “敬灵荒天地意志——” “我,灵荒碑上留名者,赵扶摇。” “在此请求,同那十头搬山魔猿展开生死战。” “若我赵扶摇胜了,则此次大兽潮褪去,边城恢复安宁。” “凡七大家族中心怀不轨者,皆要在顷刻间暴毙而亡。” “若我败,那就以我一死,了此一切。” …… 他的声音洪亮,响彻天地,更响彻在每个生灵的耳畔。 数之不尽的荒兽全部沉默,诸多守城人也选择了沉默。 只有七大家族之人,他们之中有人愤怒,有人嘲讽一笑。 更有人,面露恐惧之色。 “好样的!” 王长生兴奋大吼,此刻的他虽然也是那被困之人,但他很洒脱。 他的身上,有旁人未曾展露过的男儿气魄。 显然,看到赵扶摇逆转局势,又要如此做事,他很是快意。 与此同时,白甄二人亦是遥望赵扶摇,向他投以钦佩的目光。 “风起。” 突然,赵扶摇发声。 在场众生灵只听他沉吟,却不知他这一声沉吟又是什么意思。 然而他话音未落,这天地间便已是寒风阵阵。 不少人都打了一个颤栗。 就在他们疑惑不解之际,却听声声雀鸣响彻长空。 照明光团升空。 远天,有无数片漆黑的云彩向这边飘来。 “那……那是蚀骨雀!” 直到这云彩飘近,才有人看清这云彩的真容。 同一时刻,赵扶摇抬头凝望那铺天盖地的漆黑生灵。 那些人不知道这些蚀骨雀的出现代表了什么,只有他知道,这是他的最强底牌。 他面露微笑,就像是在凝望一群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雀鸣。”他轻吟一声。 “吱吱吱——” 无数蚀骨雀俯冲而下,将边城附近的所有战场都给瞬间淹没。 翠绿的草叶瞬间化成洁白,仿佛是寒霜凝结的奇景。 赵扶摇仰头饮酒,再入醉境。 当他放下木雕葫芦时,他身后的虚影已无比凝实,完全变成白色。 远远望去,这样的龙生十叶剑草就像是生着十个龙首的奇异荒兽。 可实际上,它不过是顺应赵扶摇的心境衍生的异象。 “嗷!” 洁白的锁链再现,自云端垂落,将十头搬山魔猿束缚。 它们怒吼,变得无比兴奋,只因天地之力已涌入到它们的身体中。 按照挑战规则,这种时候,被挑战的生灵会得到相应的实力增幅。 见状,王长生等人皆是面露凝重之色。 他们是真的担忧赵扶摇。 然而,赵扶摇却凌空踏步,正缓缓地向那十头搬山魔猿走去。 他的眼眸已完全漆黑,这是进入醉生梦死状态的征兆。 他抱着那柄白剑。 在前行的过程中,他的目光从未在那些魔猿的身上滞留。 所有人都注意到,赵扶摇的目光始终都在他那柄白剑上。 而让众人疑惑的是,赵扶摇看剑的目光怎么仿佛像是在看人? 那种温柔,那种眷恋…… 就算是看人,也不至于深刻到那样的程度吧? 风起,雀鸣。 杀戮,还要继续。 …… 第81章 落幕 “吱吱吱——” 战场沉寂,针落可闻。 蚀骨雀的雀鸣声响起,显得无比清脆,直击每个人的内心。 所有人都在凝望那道人影,大家都知道他要做什么。 有很多人都不看好那个青年。 他们有他们的理由。 在他们看来,赵扶摇不过是倚仗灵荒碑才能逆转局势。 若非灵荒碑的影响,赵扶摇现在一定还被七大家族的人镇压着呢。 而现如今,赵扶摇要做什么? 他竟敢主动提出挑战,要凭他孤身一人去同那十头搬山魔猿厮杀! 这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完成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 搬山魔猿乃是异种荒兽,体魄强横,智慧超群,战力极其可怖。 更何况,这些搬山魔猿还会受到灵荒碑加持,实力已飞速暴涨。 在场的人谁不知道,刚刚那场闹剧没上演以前,赵扶摇是拼尽全力才斩杀了一头搬山魔猿。 而现如今,剩下的搬山魔猿要比之前更为恐怖,赵扶摇一次就要面对十头,他凭什么取胜? 他们在赵扶摇身上发现了更强的剑意。 但那仅仅只是一道剑意。 他们不觉得,赵扶摇只凭一道剑意就能赢得最终的胜利。 不过话又说回来—— 凡在场之人,有谁不希望赵扶摇赢? 可能也就只有七大家族的人不希望赵扶摇赢吧。 赵扶摇若是赢了,边城的格局就会因此而大变。 在过往的岁月里,可被判定为罪孽的事情,七大家族的人没少做。 若赵扶摇取得胜利,七大家族多半会因此而元气大伤,必然衰落。 “吱吱吱——” 蚀骨雀飞起飞落,铺天盖地,席卷着各大战场的每个角落。 它们吞食着死去生灵的血肉。 血肉食尽,紧接着就是骨骼,它们会将一切残存力量通通炼化掉。 这种举动于蚀骨雀而言,其实是正常的进食。 可现如今,这片战场上的蚀骨雀早就数不胜数了。 这样的异象,让众人目瞪口呆。 大家都不知道这些蚀骨雀到底要做什么,但又能隐约猜到什么。 咚咚咚咚—— 眼看那黑袍青年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那些搬山魔猿也忍不住了。 它们纷纷将自己的小山放下,挥动手臂,以拳头捶击自己的胸膛。 这是它们表达战意的方式。 呼——呼—— 狂风阵阵,卷起霜雪寒流。 渐渐明亮的天地中,那个青年沉沉默着,向它们缓缓而来。 众人依旧在凝望他,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表现。 突然,他的气息开始急剧变化。 藏幽境,二段修为! 他的修为显露而出,并没有出乎众人意料,还是原来的修为。 然而,他的修为明明没有任何变化,他的气息却在变。 而且,还是翻天覆地之变! 他每行一步,他的气息就强上一分,时间久了,便是积少成多。 众多旁观者的眼神开始变了。 一开始,大家都下意识地觉得他是人,没人觉得他有问题。 可随着他向前,一步、两步、三步……渐渐地,众人皆面露惊容。 每个人都开始感到头皮发麻! 他们清楚地感知到,赵扶摇的气息已变得和荒兽相差无多。 随着赵扶摇渐行渐远,他们竟会觉得远处的那个人已不再是人。 那是……一头荒兽。 一头人形荒兽! 不知不觉间,众多旁观者的呼吸声变得沉重许多。 此刻的他们,正式收回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他们不会再天真,不会天真地觉得自己能看透眼前这个年轻人。 提起人形荒兽,他们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荒兽化的荒人。 可世人皆知,荒兽化的荒人一定会失去理智,会变得与荒兽无异。 那赵扶摇呢? 他变成这样,真是荒兽化吗? 没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人们对赵扶摇的疑惑是越来越多了。但无论是谁,都只能继续等。 呼—— 狂风呼啸,自四面八方而来,吹拂在赵扶摇的身上,成一幕奇景。 众人见此异象,皆面无表情。 他们已经麻木了,深知这异象是因赵扶摇而生,不会再为此震惊。 这正是大青天扶摇神通。 赵扶摇将它推演运转,将自己的状态恢复到巅峰。 他不是一个鲁莽的人。 早在提出挑战的那个瞬间,他就已经想好该如何应对这场挑战。 在之前的战斗中,他确实是展露诸多手段。 但那些手段不是他实力的全部。 雀潮,才是他的底牌手段。 自迎击大兽潮的那一刻起,他就将这手段发动,任自己的命兽消失在战场中,去召集更多的蚀骨雀。 如今,雀潮归来。 每一只蚀骨雀都沾染了他的天赋力量,会以极致速度吞噬尸体,将那些尸体残存的生机和力量炼化。 这些被炼化的力量,会有一小部分被留在蚀骨雀的躯体中,大部分力量都会流转到他的身上。 他渐行渐远,他身上的雀纹图腾也在变得愈加醒目,愈加狰狞。 在雀潮和大青天扶摇神通的双重加持之下,他达到的巅峰已不再是过去的巅峰。 置身战场,其他人与这片战场没什么关系。 其他人就像是石头,而这片战场就像是一片水渊。 渊中之石,不会有变。 可赵扶摇不一样。 他不是石头,他是一个容器。 那些尸体残存的力量就是水。 只要他置身战场,运用手段,他这容器的盖子就会被打开。 那些水便会自然而然地涌入到他的躯壳中,为他所用。 在这种特定的环境下,他的实力只会比寻常时候更为可怖。 …… 赵扶摇的内心世界也一直在变。 红莲血阳拂照天地,黑暗笼罩整个世界,大地一片荒芜。 凉风吹过,苍凉山的幻象依旧存在,那株草和被束缚的人格都在。 “我想她了……” 沉默许久。 始终低头的理智人格发出一声叹息。 他立身在另外两个人格面前,却没有看他们一眼。 话音落下,红莲血阳为白蒙蒙的雾霭所遮掩,暂时变成白色。 这世界中的黑暗也随之褪去。 世界似乎也暂时恢复了光明。 苍凉山消失了。 那株草消失了。 唯剩下赵扶摇的三个人格,他们依旧存在。 理智依旧自由,两个被束缚起来的人格没得到自由。 天穹变得湛蓝,这内心世界却变得更加荒凉。 仇恨,悲伤。 两大被束缚的人格齐齐抬头,居高临下,向理智人格望去。 那个瞬间,仇恨人格的眼中没有仇恨,悲伤人格的眼中没有悲伤。 他们三者,无论自由与否,眼中都只剩下思念和眷恋。 他们,本是一体。 只是因为赵扶摇痛恨他自己,悲伤于过去,又想追寻未来…… 所以他有了三个人格,却又只能将其中的两个人格镇压起来。 “杀!” “杀。” 仇恨人格和悲伤人格齐齐低吼。 转瞬之间,他们三者一同消失。 这世界唯剩一片湛蓝天穹,唯剩一片荒芜大地。 青天荒地,别样凄凉。 现实世界里,赵扶摇突然顿住身形,不再继续前行。 “嗷!” “吼!” 十头搬山魔猿发出震天怒吼,搬着山向赵扶摇冲杀而来。 它们的身上有瑰丽的紫色光华浮现,仿若星辰陨落,炫目而可怕。 这是魔猿战法,是搬山魔猿这一族最为恐怖的杀招。 然而,与此同时,也有一声震天的狮吼传来! 青黑火狮一路狂奔。 哪怕它已身负重伤,哪怕它的气息已经十分衰微。 它依旧去势不减,展露出此生最极致的肃杀之意。 轰! 第一头搬山魔猿杀来的瞬间,火狮一扑而上,将它扑倒在地。 嗤! 同一时刻,白剑猛然一闪。 但它穿透的是赵扶摇的躯体,刺入了赵扶摇的心脏。 那个瞬间,他的力量尽数化作心道力量,进而化成他的剑道杀伐力。 “啊……” 黑剑,噬戮牙,出鞘。 赵扶摇低吟一声,旋即以噬戮牙斩出璀璨剑芒。 昔日,他曾凭手中剑镇杀十位道主境强者。 虽说那是因甘草才被他做成的事。 但此刻,他的心境已与当初相差无多。 更何况,这一次,他要面对的敌人也不是十个道主。 那不过是十头搬山魔猿。 轰轰轰轰—— 轰鸣声响彻云霄,大地随之不断颤动,震起无尽雪尘。 这一剑以后,十头搬山魔猿,竟已齐齐轰然倒地。 而做成这件事的人,则是已单膝跪地,垂首默然。 风霜依旧。 这天地间的很多人,看似是还活着,实则是已变得和冰雕无异。 呜——嗡—— 灵荒碑嗡鸣,挑战的结果已经出现,与之相应的结果也该出现了。 …… 第82章 黎明 天色将明,万籁俱寂。 东方的地平线上泛起的一丝丝白华,让黑暗中绽放一抹光明。 天幕不再漆黑,而是由原来的漆黑色向浅蓝色转化。 雪,从天而落。 席卷天地的狂风已经彻底消失,将它们取代的是阵阵凉风。 “这……”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众人沉寂,但众人的心情却与这份沉寂毫无关系。 纵然此刻无声,那也只是他们嘴上不说而已。 十头搬山魔猿轰然倒地。 当他们亲眼看到这个结果后,他们的表情就跟见鬼了一样。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次大兽潮竟是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一想起赵扶摇,这些人就会不由自主地陷入到复杂的情绪旋涡中。 他们不知道他们该表现出怎样的反应。 他们更不知道,他们该用怎样的言语来形容赵扶摇。 年轻俊杰? 天才青年? 用这样的言语来形容赵扶摇,似乎还有些不够准确。 这世上有很多出色的年轻人。 他们往往拥有着惊人的天赋,拥有着常人不曾拥有的傲骨和气魄。 但……很少有年轻人会像赵扶摇这样让人出乎意料。 金桑豪的母亲镇压赵扶摇时,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年轻人就要完了。 可赵扶摇却一再逆转局面,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 通过这一件件惊世之事,他们已经看出了赵扶摇的做事风格。 平时,赵扶摇做事低调。 遇事,赵扶摇沉着冷静。 做事,赵扶摇更是运筹帷幄,能达到环环相扣的地步。 这种风格实在是太过成熟。 这个年轻人既懂得运用规则,却又会打破规则。 他们觉得这个年轻人实在是让人难以琢磨,更难以去预测。 也许,云谲波诡一词才是最好的形容,也是最好的概括。 然而,在感慨赵扶摇极度不凡的同时,这些人也有别的感慨。 这份感慨是针对七大家族的。 自边城建立之初,七大家族便担任着守护边城的责任。 边城人确实是感谢七大家族,所以也对七大家族的人无比尊敬。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尊敬似乎是变了味道。 …… “扶摇兄弟!” 王长生的声音打破沉寂,响彻在远方的战场上。 他是第一个发觉到赵扶摇不对劲的人。 顾不得别的事情,在挣脱金桑豪母亲的镇压后,他就立刻向赵扶摇狂奔而去。 此刻,他已来到赵扶摇身边。 可是,任凭他如何呼唤,赵扶摇都没有任何反应。 “扶摇兄弟?” “扶摇兄弟!” “你小子可别吓我啊——” …… 恍惚中,赵扶摇听到了王长生的呼唤。 现在,他仍未醒来。 其实他是不愿醒来。 在醉生梦死神通带来的梦境幻象中,他终于见到了那个人。 汩汩——汩汩—— 现实世界里,鲜红的血液缓缓流淌,自赵扶摇胸膛的伤口处汩汩而落。 “这——” 王长生一低头,这才发现赵扶摇竟是自己给了自己一剑。 他失声惊呼,立刻伸手,想替赵扶摇把剑拔下来。 然而,在他的手和暮成雪还有一段距离时,他的手就被一股力量阻隔。 “诶?” 王长生的面色变得古怪起来。 就在此刻,又一道声音响起,是白玉京。 “放弃吧,你动不了他的剑。” “这位与我们萍水相逢的朋友,他这两柄剑都不是凡物。” “对于我们御兽师来说,就算是本命荒兵,别人也是有可能动用的。” “可他的剑不一样。” “同为剑修,我能从他的剑上感受到很多东西。” “那些东西,让我恐惧。” “恐惧?” 闻言,王长生的神情变得更加古怪。 不解之余,他追问到: “老白,你不是自诩要成为灵荒第一剑修吗?怎么,怕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王长生的脸上多出一抹调笑的意味。 白玉京却是微微一笑道: “怕?” “我只是有自知之明罢了。” “我决定了,以后只以剑道为辅修之道。” “那你主修什么道?”王长生又问。 “杀道。”白玉京淡然回应。 说出那两个字的一瞬间,白玉京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 将原来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似正常的平静神情。 “你们两个别说了,你们确定他这样不会有事吗?” “白玉京,你也修剑道,你觉得我们应该做什么?” 甄阿真发话。 在赶到赵扶摇身边以后,他绕着赵扶摇转了好几圈。 在确认赵扶摇还活着以后,他思虑片刻,这才开口。 而白玉京只给了一个字作为答案。 “等。” “等?等什么?” 王长生和甄阿真皆是不解。 见状,白玉京淡然解释道: “我的剑是御剑飞剑之剑。” “他的剑看似是杀剑,是一攻一守之双剑。可实际上,他这双剑皆为心剑。” “修行心道的人都不简单,何况他将心道和剑道合而为一,完美相融。” “难道你们觉得,他创造那样的奇迹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等吧,等他自己醒过来就好。” 白玉京没把话说得过于清楚。 王、甄二人也确实是听得似懂非懂,没悟到白玉京的所有意思。 但他们相信白玉京。 所以在接下来这段时间里,他们就这样默默守候在赵扶摇身边。 轰轰轰轰—— 轰鸣声再次响起,天穹中那半块灵荒碑散发出璀璨的光辉。 “吼——” 在这光辉的普照之下,依旧存活的荒兽开始散去。 它们低吼着调转方向,重走来时路,自战场上消失。 “啊!” 与此同时。 在边城里,尤其是七大家族的族地之中,正有哀嚎声不断响起。 那自然是七大家族之人的哀嚎。 在那奇异光辉的普照之下,他们躲无可躲,逃无可逃。 “放过我,放过我——” 有人发出嘶吼,看似是在疯狂求饶,实则心里满是不甘。 见此惨烈情景,很多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大兽潮已经褪去。 可眼前的情景却让他们觉得,真正的灾劫好像才刚刚开始。 呼—— 寒风拂面而来,黑袍青年满头白发随风而动,若雪谷长瀑。 王、白、甄三人依旧在守候。 “呼——呼——” 突然,青年的呼吸变得急促。 在他的内心世界深处,他在狂奔,在追逐渐渐逝去的温暖。 他自觉……他的速度已是他生平极致,甚至超越了极致。 可他仍无法追上梦中那道身影。 任由他如何呼唤,那个荆钗布裙打扮的女子,终是消失了。 “别离开我——” “别离开我。” …… 随着他的内心世界再度被黑暗吞没,在红莲血阳显化的瞬间,现实世界中的他终于睁开眼睛。 他感应到了一些熟悉的气息。 他的御兽,还有他的同伴们。 “呼……” 清醒后,赵扶摇深呼一口气。 前所未有的虚弱之感向他袭来。 这就是拼尽底牌一战的后果。 为了取得那场挑战的胜利,他凝聚了整片战场全部尸体的力量。 那股力量是磅礴的,他能承受得住,却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此刻,他的身体出了大问题。 就算他的恢复能力极其恐怖,他的体魄远超常人。 现在他想恢复到巅峰状态,也需要很长时间,更需要耗费无数资源。 “谢谢。” 不等身边三人开口,他笑笑,先说一声谢谢。 在这以后,他将手伸向胸膛,一边拔剑一边喃喃道: “走吧。” “去哪儿?”王长生发问。 “边城。”赵扶摇回答道。 …… 走在路上,很多过往的行人会去特意关注赵扶摇一行四人。 这些人会这样,自然也是因为那片战场上发生的那些事情。 值得一提的是,七大家族之人竟和那些平民一样。 他们双方看向赵扶摇的眼神都是一样的,都充满了畏惧。 也只有那些知道真相的人,他们看向赵扶摇的眼神才具有该有的东西。 赵扶摇无心关注这些人。 他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凭借理智默默承受所有痛苦。 就在他们前行时,却见无数守城人出现。 那些守城人皆身披甲胄,手持骨矛,骑乘御兽向某个方向赶去。 “这位兄弟,发生什么事了?” 王长生拦住一人,大声询问。 只听那人急切道: “唉,别提了。” “之前发给外来者的那些口粮有大问题,被金桑家放了虫卵。” “凡是吃过那些口粮的人,有很多人都变成了虫操傀儡。” 说罢,那人也不管王长生是什么反应,立刻驭兽继续前行。 王长生闻言彻底沉默。 他也是御兽师,当然知道某些喜欢养虫的御兽师会有什么手段。 然而,就在他沉默之际,甄阿真已经跑到墙边开始抠嗓子眼了。 白玉京看了一眼赵扶摇,又抬头望向天穹。 此刻天色,黎明破晓。 在这个光明与黑暗并存的世界里,也许黎明才是真相的样子。 …… 第83章 荒楼中,借酒说荒唐。 大兽潮之战结束后的第三天。 边城东部城镇,荒楼。 大战结束以后,整座边城正在一步步地活转过来。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马车和行人交织穿梭着,宛若画卷。 因为诸多原因,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终是得以继续存在。 荒楼。 它坐落于边城东部的城镇中,是整座边城最顶级的酒楼。 “王长生,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你带我们来这里干嘛?” 白玉京开口,言语间透出明显的不满之意。 大兽潮褪去,他们这支小队一直在休养生息。 因为赵扶摇的缘故,他们的军功得以保留。 本来,他们是打算去守城者公会置换一些修行资源的。 但王长生说什么也要来荒楼。 他们架不住王长生巧舌如簧,故而,他们还是来了。 “嘿,老白,这你就不懂了。” “你当真以为我来这地方就是为了吃?肤浅啊。” “来吧,上楼,我们得在这个地方得到我们需要的东西。” 王长生嘿嘿一笑。 他没有过多地解释,简单言语几声以后,他就率先向楼上走去。 与此同时,着一袭漆黑羽袍的赵扶摇也紧随其后。 “唉。” “唉。” 白玉京见状,只得和甄阿真同时叹息一声,跟在这两人身后。 “欢迎王公子。” “欢迎王公子。” 作为边城最顶级的酒楼,这荒楼共有十八层,层层宾客满堂,生意极好。 一路走来,赵扶摇四人里最惹人注目的人就是王长生。 他似乎是这间酒楼的常客。 来来往往的侍者侍女,只要是见了他,都会主动微笑问候。 王长生也对这些人的问候极为受用,一路走来,不断点头。 终于,他们停在了第九层。 落座,喊来侍者上酒上菜。 这一整个过程,王长生都一气呵成,直接就驾轻就熟地做好了所有事情。 赵扶摇三人暗自发呆。 见王长生这样,他们都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王兄,你带我们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甄阿真还是没有忍住,主动发问。 “嘘——” 王长生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对他竖起手指,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同一时刻,赵扶摇和白玉京看向窗外。 赵扶摇看的是繁华的街道,看的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白玉京看的是天上的云彩,看的是云卷云舒,风轻云淡。 但赵扶摇目光平静,不起波澜。 而白玉京目光渐变,时静时动。 王长生将目光投注在他们两人身上,盯了片刻,没作言语。 甄阿真则是彻底沉默下来,只盯着眼前的碗筷,不知在想些什么。 终于,随着第九层的客人变得越来越多,这里开始变得喧嚣。 “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金桑家和土傀家这两大家族已经被灭了,从此以后啊,这边城怕是再也不会有金土两家的人了。” “什么?竟有此事!” “嘘——” 随着这道嘘声传来,整个第九层猛然一寂,变得安静许多。 那率先大声说话的人却像是没有察觉到这个变化一样,只顾开口。 只听他继续说道: “不要大惊小怪。” “那金桑家暗中联合土傀家,以蛊术和傀儡术谋害外来者。” “他们企图将外来者炼化成他们的傀儡,想彻底统治边城。” “先不提别的事情,哪怕就只说这一件事,也是重罪了。” “哼,都够灭他们十回八回了。” …… 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那人说出这个消息以后,每个角落里都传来窃窃私语之声。 显然,还有很多人不知道这个消息。 大家都很震惊。 金桑家在七大家族之中,本就是实力极强,也算是如日中天的存在。 谁能想到,到头来,金桑家竟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不知道?且听我说。” “曾经的边城七大家族的确是沆瀣一气,没人能说它们什么。” “但这么多年来,因为利益,因为各种的原因,情况早变了。” “你们知道那个叫赵扶摇的年轻天骄吗?” 话及此处,众人点头。 同一时刻,王长生三人也齐齐看向赵扶摇。 三人之中,就属王长生笑得最为畅快,其他两人倒是笑得含蓄些。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 这三天来,关于赵扶摇的事已在边城彻底传开,越传越玄乎。 现在,赵扶摇在边城也算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 “那可是一位年轻天骄!” 果不其然,说起赵扶摇,那个为众人讲故事的人立刻兴奋起来。 他面带笑容,笑得灿烂。 仿佛说起赵扶摇,他的脸上也能有几分傲然的光彩一样。 “那还用你说,那一夜边城东门外,那一句灵荒碑上有我名——” “嗬!霸气!” “就是就是,我还听说了,这年轻天骄还是一位青年剑神。” “听说五大家族的人在找他,都想招揽他到自己族中。” “还有人说,他已在边城立下不世之名,要自立门户。” …… 众人沸腾。 他们是越说越起劲。 王长生三人则是一直忍笑。 只因,这三天里,赵扶摇已为出名这件事头疼无数次。 以前,赵扶摇出门都很随意,不曾在意自己的形象。 现在,赵扶摇一出门就恨不得从人间蒸发,只求不让人认出来。 “找他?我看啊,真心想招揽他的家族怕是没有几个。” “如今,金桑家和土傀家都已经被灭,剩下的家族也伤了元气。” “凡灵荒碑上留名者,皆身负重大传承,身怀宝物。” “我看——” “嘘,话不要乱说啊。” 这一句话响起,原本还红光满面的讲话人立刻沉默。 他本就是一边讲话说故事,一边饮酒助兴。 此刻,这样的一句提醒之言,却是让他瞬间惊醒。 为了灭去金、土两家,剩下的五大家族付出了极重的代价。 灵荒碑回应了赵扶摇,灭杀了不少违背边城法度的七大家族之人。 其中,就以水坎家、火曜家还有木震家三家损失最惨重。 再加上这场大乱战,对于这些家族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招揽赵扶摇? 酒楼中,这一番饮酒之言说到这里,众人方才如梦初醒。 真心招揽赵扶摇者,一直以军务为重的龙印家或许为真。 始终将边城法度视为家规的祸绝家,或许也是真。 唯独是这被赵扶摇害惨了的三大家族,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 嘎吱——嘎吱—— 阵阵骨碎之声响起。 酒桌之上,王长生很没形象地抱着一整只烧鸡大快朵颐。 “嘿嘿——” 仿佛是注意到赵扶摇三人投来的目光,他这才抬头一笑。 一笑之后,他又立刻将注意力放在手里的烧鸡上。 时至这一刻,赵扶摇三人终于明白王长生的用意。 边城的安定,让他们忽略了很多东西。 比如这种消息,关乎时局,一经忽略就容易让人陷入到万劫不复之境。 这三天以来,他们一直疗伤。 这一战颇为惨烈,尤其是对于赵扶摇而言,更是如此。 王长生体魄惊人,修行的杀伐术又是以防御为主。 这一战没给王长生带来多大的损伤,所以现在的他已是完好如初。 白、甄二人没能成为主攻手,自然也没受多大的伤。 赵扶摇不一样。 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支小队中杀伐气最重的人。 同兽潮的战斗让他伤势不轻,再加上后来的事。 从对峙金桑豪之母,再到剑斩十头搬山魔猿…… 为了完成那个挑战,他动用九成的底牌,终于做到了。 但他也因此身负重伤。 纵然他有活死人草赋予的恢复能力,那些隐疾也不会轻易恢复。 诸多伤势中,他给他自己的那一剑才是最重的伤。 那一剑蕴有道意。 那份道意是他自己对他自己的怨恨,他一直没有原谅自己。 在边城东门之前,在他出剑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有一个想法。 “如果当时的我足够强大,是不是就能留住我的妻子,让她活下去?” 因为知道答案,所以他恨。 “这个给你。” 突然,一只油腻的手伸过来。 赵扶摇转头望去,看到一枚墨绿色的宝珠,糖丸大小。 它通体晶莹如玉,散发着浓烈的寒意,一看就很是不凡。 “这是寒玉心珠,心道宝物。” “我离开家的时候带了一颗,本是打算留给自己用的。” “我出身于北海,离家之时,我曾发誓要靠自己争出头。” “带上它,是为了修行心道。” “可一路走来,我从未开窍,没有明悟心道的修行方式。” “带着这样的宝物都没明悟,可见我没有修行心道的天赋。” 谈到这颗珠子,王长生的语气变得平淡许多。 他说得很认真,表现得很平静。 可赵扶摇却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颓然之意。 抬头一望,四目相对。 赵扶摇眸光清澈,静若止水。 王长生眸光清冷,亦是沉静。 突然,赵扶摇将对方的手推回去。 饮下一碗酒以后,他大笑道: “我们得好好活着。” 说罢,他话锋一转,又平静到: “我们要看看这个世界,也让这个世界看看我们。” “我可以说你行。” “但你到底行不行,别人决定不了。你得问你自己。” …… 第84章 雨幕里,以剑诉心伤。 说到这里,赵扶摇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很清楚,这几句话已足以让王长生明白他的意思。 果不其然。 王长生沉默了。 和赵扶摇预想的一样,王长生没有立刻说话。没用言语去为他自己辩驳什么,更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情绪波动。 他只是沉默,静静地打量着手中那枚犹如稀世珍宝一样的玉珠。 在这个时候,白玉京和甄阿真也和王长生一样沉默。 赵扶摇的话,他们也听在耳里。 他们的性格和王长生截然不同。 但……他们两人能和王长生共同组成一支小队。 通过这件事就能看出,他们和王长生还是有共同之处的。 对此,赵扶摇没感到奇怪。因为他预想到了这两人的沉默。 没将这番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就很清楚,他的话将是说给三个人听,而不只是说给王长生去听。 所以,他也不再言语。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有人喜欢平平静静地度过自己的一生,有人则钟情于轰轰烈烈。 赵扶摇相信,不管人与人之间的差异究竟有多大。 只要一群人能聚在一起,然后去做同一件事。 那就足以证明,这群人的身上一定会有共同之处。 王长生能言善辩、巧舌如簧,言行举止皆如大族贵胄。 白玉京沉默寡言,却心如明镜,能将所有事的本质都看透。 甄阿真最是少言,但心思深沉,就像是平静水面下的暗流。 就算没有他,这样的三个人似乎也不该聚在一起。 可他们还是相遇了。 而且在相遇后,他们还能共同组建小队,还能在一起修行。 造就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他们都想快一点成为强者。 尽管相处的时间不长,可他已经能看出来,白、甄二人固然是沉默了一些。 但这两个人的心思都特别重。 王长生好像是他们中最为八面玲珑之人,似乎没有事情是能难得倒王长生的。 可在刚刚,就在那个瞬间,赵扶摇在王长生身上看到一样东西。 那东西就是影子,是关乎于过往岁月的影子。 他在王长生的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卑微、迷茫、弱小……这是他多年以前的心境。 这样的心境,他刚刚也在王长生身上看到了。 但王长生要比多年前的他强上不少,至少王长生还有目标,还有想要变强的欲望。 相比之下,多年前的他简直是再糟糕不过…… 回忆起当初,赵扶摇情不自禁露出一抹笑容。 那是自嘲的笑。 也是无奈的笑。 他笑的是当初的自己,他笑的也是现在的自己。 时光流逝,人一旦怀念过去,就有可能会怪罪当初的自己。 如果当时不那样做…… 如果当时能细心些…… 人,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悔意。 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被困顿在已经失去的光阴里,不曾走出半步。 他自嘲,是因为他发现过去的自己实在是糟糕至极。 他无奈,是因为无论现在怎样想,过去都已无法挽回。 而且……这样的道理,说与别人听往往很简单。 都看透了,再想去做,想要从痛苦中走出来却是无比艰难。 时间就像是一条永不停息的河流。 它会一直流动下去,在无声无息中悄然改变一切。 “向前看。” 赵扶摇在心里默默叹息。 他突然低下头,为自己倒上一碗酒然后捧起碗。 闭上眼睛,他要将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味道的刺激着他的味蕾。 那只碗遮住了他的脸。 碗中酒液渐少,却突然泛起几道波纹,荡漾不成圆。 随着烈酒入喉,关于过往岁月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 “呵呵哈哈哈——” “谢谢。” 一段时间后,王长生忽然发笑。 他笑得畅快。 道谢时,他的声音中满是真挚之意。 赵扶摇闻言只是摇头,然后默然举起手中大碗。 砰! 王长生为自己续了一碗酒,与赵扶摇碰碗,两人开始对饮。 渐渐地,这两个人都喝出了豪气干云的意思。 白玉京捂嘴,甄阿真抬头。 他们都被这两人惊讶到了。 现在,王长生和赵扶摇之间似乎是酝酿起一股微妙的气氛。 白玉京和甄阿真都有理由相信,若是放任这两个人再喝下去。 说不得,喝到最后,这两人怕是真会以天地为证直接结拜。 想归想。 白、甄两人倒不曾阻止过他们。 …… 从酒馆里出来,已是日薄西山。 这四人没像他们自己预想的那样很快出来。 他们在荒楼一坐就是一天。 得到各种消息对于他们来说,似乎就是最大的收获。 可除了这个收获以外,他们每个人又各有不同的收获。 “接下来,我们将去往何方?” 走在路上,白玉京提出了这个让他思虑了一天的问题。 边城的局势一直都在变。 因为种种因素,留在这里,他们会面临诸多风险。 但边城的确是个好地方。 选择这里作为未来一段时间的修行地,绝对不亏。 他不愿离开这里,与他同行的三人也是这个想法。 所以接下来要去哪儿? 要以怎样的方式修行? 这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现实。 闻言,赵扶摇淡然一笑道: “若大家愿意听从我的建议,那我们就准备过隐姓埋名的日子吧。” “名气如浮云。” “既是为了变强,我们就得追求一些实用的东西。” “还有剩下的那几个家族。无论是哪个,我们都要谨慎对待。” “好。” 三人齐齐点头,他们明白他的意思。 而在不知不觉中,他们也开始随赵扶摇一路前行。 黄昏赋予世界金色。 金色的边城,很美。 一路走来,他们四人一直沉默。 “老爷子,吃点东西吧。” 赵扶摇走进一条胡同,在一个角落中驻足。 他面前有个衣衫褴褛的老人。 这老人曾给过他一个馒头,他曾同对方一起吃面。 如今战争结束,这个老人还在这里,活得自然,享受着无奈的悠闲。 “是你啊……” 老人微微抬头,见来人是赵扶摇便喃喃一句。 或许……赵扶摇是他见过的人里为数不多肯对他好的人。 所以他记住了这个青年。 突然,他发出一声惊叫。 “嗬!” “对我一个老乞丐这么好干啥?” “你给我带点残羹剩饭就行,你这——” 打开包裹,映入眼帘的是一坛酒和两只烧鸡,还有很多别的吃食。 这些都是荒楼的招牌菜,全都是赵扶摇让荒楼新做的。 老人见赵扶摇如此对自己,不由得受宠若惊。 “没事儿,您慢点吃就是了。” 赵扶摇笑着摇摇头。 说完话,他就转身向胡同口的三人缓步走去。 黄昏里,边城风景如画。 老人抓着鸡腿狠咬一口,抬头凝望那道渐行渐远的人影。 那人影明明身着一袭黑袍,可在老人眼中,他比这金色更璀璨。 …… 入夜,赵扶摇四人已不在边城之中。他们主动来到边城之外。 兽潮褪去以后,边城的城防便没有之前那样严格了。 “说说吧。” “说什……” 在临时打造的冰屋里,白玉京和甄阿真都已深陷梦境,沉睡着。 唯有王长生没有入眠。 他坐在冰屋外面,默默凝望天上星河。 他看这天,看得入迷。 直到赵扶摇在他的身边发问,他才发觉赵扶摇已结束冥想。 “说说你的过去。” 赵扶摇直言不讳。 “过去……吗?” 王长生喃喃自语。 一句喃喃之言,他甚至都没说完。 场面瞬间沉寂下来。 就在赵扶摇以为他会拒绝时,却听王长生轻声喃喃道: “我出生在北海那边的一个大家族里,家族到底有多大,我不懂。” “我只知道,在觉醒命兽后,我似乎就不是那个家族里的人了。” “那些人……呵。” “我发过誓,总有一天,我一定会靠我自己争出头的。” 王长生的语气,先是颓然,再是逐渐激昂。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那一刻,他扭头看向赵扶摇。 那个瞬间,他的眼神无比炽热。 赵扶摇从他的眼中看到了野心。 那才是年轻人眼里该有的东西。 “那就去争吧。” 赵扶摇开口,没多说什么。 他叹息一声,只回这一句话。 轰隆隆! 轰鸣声传来,天穹中有雷光乍现。 有风起,让这天地间不知不觉地多出一种土壤的味道。 那也是……雨的味道。 哗哗哗—— 雨从天而落,还夹杂着雪花和冰雹。 这是一场冰雨。 王长生没有急于回到冰屋中。 因为赵扶摇没有回去。 在他的见证下,赵扶摇迎着风缓缓走到雨幕里。 硕大的冰雹砸在赵扶摇身上,赵扶摇却表现得异常平静。 锵。 深夜雨幕,有剑出鞘。 剑光森寒,破冰入地。 赵扶摇顺势倚在剑上,高举手中木雕葫芦。 咕嘟——咕嘟—— 当他在雨中痛饮时,自他嘴角淌落的酒液并非血红之色。 那是极其清澈的酒,透明如水,却醇香无比。 这是赵扶摇新酿的酒,因他的一朝顿悟而生。 这酒,酒名“雨生”。 这一刻,赵扶摇决定向前。 他深知他的怨恨无错。 只是这样的怨恨会阻碍他向前。 不能向前,他就无法完成他对甘草的承诺。一直以来,他把自己对妻子的承诺,看得比什么都重。 咻咻咻—— 一饮雨生,他再拔剑。 一剑噬戮牙,一剑暮成雪。 在他的手上,这两把剑就像是两个活生生的生灵一样。 王长生痴痴地望着雨幕里的身影。 在那场剑舞中,他看到了杀伐,更看到了悲伤。 无止境的杀伐,无穷尽的悲伤! 王长生知道。 自某一个时刻开始,道友二字于他而言已不是一个随便的称呼。 他笑了,视线逐渐模糊。 …… 第85章 荒村有客来 雨声嘈嘈,天地黯然。 在漆黑夜幕的笼罩下,整片天地万籁俱寂。 雨滴落下,如丝如缕,为夜幕之下的苍凉山平添几分神秘。 苍凉山。 赵家村。 “队长,您确定我们要找的人在这种地方吗?” “就是啊,队长。这里一看就不像是人能住的地方。” “这里也没什么丰厚的资源,就算是御兽师也不愿意待在这里吧?” …… 一道道声音响起。 这些声音的主人与宋家有关。 他们是来自宋家主家的猎杀小队,是为追杀赵扶摇而来。 本来,主家那边的人只是给他们一个大致的方向。 主家的人告诉他们,他们只需要努力寻找就行。找到人就杀,找不到就回去。 他们本打算在边城待一段时间就回去。 可谁曾想,本该前往苍凉山的另一支小队竟死在极北冰原。 如此一来,他们就接受到主家的最新命令,要他们前往苍凉山,追查到底。 这一路走来,仇人的影子他们是没见到一点,倒霉的事倒有不少。 在他们看来,那个灭了宋家分家的家伙应是早就死在了极北冰原。 就算那个人还活着,怕是也已脱离他们的探查范围。 所以,他们这一行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宋家的分家有几十家之多,如今不过是一个最不起眼的小分家被灭而已。 这事儿顶多就是让主家丢了面子,还真没多重要。 就算是想找回面子,也犯不着给他们下命令。 他们每个人都有第三大境洞玄境的修为,拥有六只御兽,是主家训练有素的精锐队伍。 一个分家被灭,他们这样的队伍,主家一派就是十几支。 所谓杀鸡焉用牛刀,接到主家这样的命令,他们怎能没有意见? “行了行了,我知道兄弟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们毕竟是宋家人。” “走吧。” “都到那人的家门口了,不进去看看,总归还是我们不周到。” 为首的中年汉子无奈一笑。 从离开主家开始算起,他带着这支二十人的队伍一走就是大半年。 这大半年的时间,他们放弃了自己的修行,全心全意追杀一个人。 到头来,他们居然一无所获。 别说他这支队伍里的一众兄弟心有怨言,他心中也有不少怨气。 但主家培养他们这样的人,本来就是在养刀。 他们就是主家手里的一把刀。 主家的掌权者要他们去杀谁,他们就得杀谁。 轰隆隆! 咔嚓! 吱呀—— 猎杀小队二十一人一路前行。 天地之间有雷声轰鸣,显得这座荒村愈加诡异。 他们停在一户人家前。 这是他们凭特殊秘法探查的结果。 这户人家之中,有与那个敌人的气息相似的气息存在。 停顿片刻,为首的汉子推开破烂不堪的木门,向门内张望。 电闪雷鸣之际,他们借着那些光芒看清了眼前这座小院。 小院破败,很是荒凉,一看就是许久都没有人居住的院子。 见状,众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刚刚,他们说话可以那么说。 实际上他们也知道,这广袤无垠的灵荒深处,总有一些奇怪的人。 那些人不喜欢闹市的喧嚣,独喜欢荒野深处的沉寂。 可怕的是,这种人往往是强者。 宋家分家被灭,追杀者小队也在极北冰原被灭…… 这些事实摆在眼前,他们对连杀宋家人的未知敌人还是略有几分忌惮的。 毕竟他们并不了解人家。 而现如今,若是依照眼前的情况来看,他们明显是扑了个空。 这个结果让他们安心不少。 这件事,他们解决不了,就算主家还想继续,也只能派别人去解决。 突然,有人发出惊呼声。 “你们快看!” 在场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小院里那株古树下已多出一道人影。 夜雨飘摇,电闪雷鸣间,天地时而明亮,时而伸手不见五指。 咚咚咚咚—— 沉闷的声音响起,是那模糊一团的人影在敲击什么东西。 众人脸色微变,却没有离开。 他们纷纷伸长脖子望过去,希望看得更清楚些。 在他们看来,这个时候,这团人影的出现本来就是诡异之事。 他们都是洞玄境的御兽师,早就将自身的一切宝藏力量开发到极致。 如今的他们能够感天悟地,能去接触这天地间最本质的东西。 拥有这种恐怖的感知力,按理来说,这世上不该有生灵能完全无视他们的探查。 如果有,那就只能说明,他们面前的生灵要比他们更强大。 更何况,从他们看到这人影开始,他们就本能地心生恐惧的感觉。 轰隆隆—— 咔嚓! 轰隆隆—— 咔嚓! 雷声大作,不绝于耳。 感觉到气氛愈加诡异,在场的每个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他们中有一部分人已心生想要离开的想法,而另一部分人也只是咬牙强撑。 “你……你是谁?” 终于,还是那中年汉子鼓起勇气,直面这团人影大声发问。 轰隆! 同一时刻,一声从未有过的雷鸣悠悠传来,带来更滂沱的雨势。 电光照亮天地的瞬间,众人只见那人影缓缓别过头。 他们看到了他的侧脸。 那是一张极其苍老的脸,始终都面无表情,平静地有些诡异。 突然,那个人呲牙一笑。 “有人来了呀。” “别大惊小怪,下雨天凉,老头子我不过是出来修修自己的家。” “远来是客,都别愣着了,随老头子我进屋坐坐,如何?” 听着这苍老的声音,猎杀者小队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这一番话乍一听似乎很正常,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可他们分明看到了一个坟包,那坟包就在这老人身边。 轰隆—— 电光再现,他们再看,又从这坟包之前看到一座无字墓碑。 这老人刚刚就是在敲那块墓碑! “啊……啊!” 霎时间,莫要说那些队员,就是那涵养极高的队长也不行了。 他们所有人齐齐惊叫,每个人都感到头皮发麻。 惊叫之际,他们只感到一股凉气入体,从头顶直灌脚后跟。 “跑!” 也不知是谁嚎了这么一嗓子。 在某个人嚎了这一声以后,这些人立刻消失在原地。 咚咚咚咚—— 诡异老人无言,只是继续敲击那块无字墓碑,调整它的位置。 过一会儿,只听他轻声喃喃道: “跑?” “哼。” “跑得了吗?” 刹那之间,墨绿光华凭空闪现。 这墨绿色的光华消弭以后,那支猎杀者小队已出现在小院之中。 他们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这一下,整座小院立刻被死寂的气氛笼罩起来。 那些人都张大了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只可惜他们已是惊吓过度,嘴已经不听使唤了。 “杀——” 众人挣扎,一个杀字还未说完,墨绿色的光华再度闪烁。 这一次,那二十一位洞玄境的强者竟是齐齐化成尘埃。 “老刘啊,你这就不厚道了。” 又一道人影现身,身着黑袍。 这人正是李华腾。 时至今日,他还没离开苍凉山。 那个吓坏了一众宋家人的诡异老人,正是刘北辰。 此刻,刘北辰并没有接李华腾的话茬,而是喃喃自语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这些人、你、我,还有我那小兄弟,皆是如此。” “他们敢来,便注定要在这里碰到我,注定要死。” “你要走,我要留。” “呵——” 说到这里,刘北辰笑了笑。 片刻以后,他才继续道: “走吧,走吧。” “走了才好啊。” “你还能行医,那小子也要靠着那两把剑自己闯闯。” “可是我呢?” “我不过是个迷路的人,想借醉生梦死这神通了却前尘往事。 “可我终是只能修出醉生,不明梦死二字之真意啊。” …… 刘北辰的声音充满了沧桑之意。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似乎是想起了他自己的过往。 当他情难自禁低下头时,他的眸中尽是复杂之色。 那眸光里,有痛苦、愧疚以及悔意…… “唉。” “那你就留在这里吧。” “我先走了。” “说不定哪天想起你来,我还会回到这里看看你。” 叹息一声,留下这几句话,李华腾转身,欲要离去。 就在那个瞬间,他听到那沧桑声音再度响起。 “记得带上好酒好肉。” 闻言,李华腾身形一顿。 “德性。”他笑骂一声。 话音刚落,他一步迈出。 那个瞬间,他猛然一抓,将身上黑衣拽下。 自此以后,那个身形矮小的怪老头儿消失了。 立身在黑夜雨幕中的人,是一位身高八尺,丰神如玉的白衣贵公子。 对于他的转变,刘北辰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讶反应。 刘北辰知道,这才是李华腾的真面目。 “我去灵荒走走,练练针。” 李华腾笑笑,撑起一把油纸伞。 在他离开后,刘北辰才从地上爬起来,跃入坟包里的土坑中。 他望着这天,在心中默念道—— 每个人的道都是不同的。 道不同,修行的方式也不同。 所以他最近有个想法。 他就想知道,是不是只有死一次,他才能明悟到梦死的真谛。 然而,就在他闭上眼睛时,却是又有一道声音自他耳畔响起。 “刘北辰,按照约定,我来了。” …… 第86章 明理的选择 呼—— 冷风阵阵,吹乱了雨幕。 来人也打着一把油纸伞。 那是一个中年人,他立于小院门口,正默默地凝望着刘北辰。 风雨交加,这两人皆停在原地。 在这个人望向刘北辰时,刘北辰也在凝望着这个人。 直到一段时间以后,刘北辰才面露恍然之色,点头说道: “来了就好。” 闻言,那人顿时面露不悦。 “本来我已发下誓言,发誓今生今世永不踏足北荒一步。” “是你跟我说,让我在这个时候来找你,你还说这是那位的意思。” “你……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这个特意来找刘北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命道道主,明理。 在那一战结束的时候,刘北辰曾给他们这些幸存者种下岁月法印。 它是时间大道的具象化,种下它的人可以借它掌控别人的时间。 它的用途有很多,比如……加速别人的衰亡。 这种法印,只有对时间大道的造诣不弱于刘北辰的人才能化解。 而刘北辰已是时间道主。 所以,只要这岁月法印存在,他们就要受制于刘北辰。 明理会来,一是因为这岁月法印的威胁。 二,就是因为刘北辰曾跟他提到过阿柔。 刘北辰说,让他过段时间再来这里找他,这是阿柔的意思。 在灵荒世界,知道阿柔的人的确是少之又少,但明理是一个。 谁叫他修的道是命道。 命理、命缘、命运……这些概念都与命道有关。 他的各种能力也与之相关。 当初那一战,他本想靠命道杀伐神通灭杀赵扶摇。 谁成想,被他算到了赵扶摇和阿柔之间的因果…… 现在他如约来到这里,见刘北辰是这种反应,他才感到不对。 一代道主随随便便骗人,这种事情别人或许做不出来。 但若是刘北辰……他相信,刘北辰是真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的。 因此,话还没说完他就意识到不对了,不由得因此而面色大变。 “嘿嘿——” 呆愣片刻,等明理回过神来,刘北辰正站在原地冲着他傻笑。 这样的笑容,在明理看来,那是每道皱纹都写满了无耻。 “你你你你——” 明理低吼着丢下伞。 他一个箭步就冲到刘北辰面前,抓住对方的衣领就将对方提起来,使劲摇晃。 雨幕里,他的双目一片血红。但听他狂吼道: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事?” “我当初发下的誓言可是道誓!” “道誓你明白吗?” “你活够了,我还没活够呢!” 话已至此,刘北辰依旧在笑。 明理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明白。 但……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直到明理无话可说,刘北辰这才微微挣扎一下,跃到地面上。 他先是抬起头瞥了明理一眼,随即才叹息一声,平静地说道: “唉——” “活够了?” “我想,你应该明白一件事。” 突然,刘北辰眼中有冷芒乍现。 旋即,他再开口,他的语气也变得冰冷几分。 “从你动了贪念开始,你就注定要和那些人一样,该付出代价。” “执迷不悟者的代价是死,你中途醒悟了,所以你现在还活着。” “你修命道,不会不明白吧?” 此言一出,明理顿时冷静许多。 而刘北辰却无心关注他的反应。 “不错,我就是骗你了。” “不过,我也知道那个名为阿柔的生灵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让你来这儿找我,的确不是那位的意思,而是我的意思。” “你——” 刘北辰的话还没说完,明理就已经咬牙切齿。 如果不是因为事关重大,他是真有想和刘北辰拼命的心。 “从此刻开始,若你毅然转身离开这里,那你就违背了你的誓言。” “到那个时候,我可能不会对你怎么样,但你觉得你还能平安吗?” “哈哈哈——” “你到底想怎么样!” 明理大吼,满面怒容。 无声无息中被刘北辰摆了这么大的一道,他现在都快疯了。 可他已经别无选择。 正如人家说的那样。 他当然可以转身离开,但直接离开也就意味着他自毁道誓。 到时候,即便刘北辰不动手,某个特殊的存在也不追究他。 这天地间的法则也不会放过他。 更何况,他的誓言还和那个特殊的存在息息相关。 他这边刚一违背,人家那边追究起来,只是顺手之事。 所以,他似乎是只剩一条路可走。 “哈哈哈哈——” “我给你一个建议吧。” “从现在开始算起,我要你护那小子十年。” “不过你可以放心,我只要你拦下那些道主境的家伙。” “道主境之下的,你不用管。” “那小子现在最多也就是个藏幽境,惹不来多强的敌人。” “你护他十年,很容易。” “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见明理已在发疯的边缘,刘北辰也不拖沓了。 他将自己的想法完全道出。 果不其然,刚听到他这话,明理就面露喜色。 “当真只有这么简单?” 明理发问。 “当真。” 刘北辰点头如捣蒜。 “为什么是我?” 明理再度发问。 这一次,刘北辰没有立刻回答。 刘北辰沉默了。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道: “我准备干几件大事,需要找个人帮我完成一些小事。” “剩下的人里,只有你看到了真相,所以你是最合适的。” “而且——” “因果二字的真意你也懂,你真的希望过去的因向原来的方向演化?” “你也知道吧?若是让我那小兄弟一直成长下去的话——” “行了,别说了。” 刘北辰话还没说完,明理就出言打断了他。 此刻,明理眼中已经没有多少愤怒存在。 刘北辰确实是打动了他。 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 在明理看来,这就是他现在的处境,所以他肯接受眼前这无耻之徒的建议。 “好,好走不送。” “你……这就要我走了?” 听到刘北辰这样说,明理的心中又生出些许怒意。 不过明理倒也清醒,他知道自己确实是该走了。 “不然呢?”刘北辰大笑。 “哼!” 明理冷哼一声,关上院门,离开了这座小院。 雨幕中,刘北辰立身在原地,就这样凝视着这座破败的小院。 许久以后,他才在心里默默叹息道: “兄弟啊……” “老哥哥我能为你做的事不多,只好算计一下这贪心的家伙。” “灵荒世界,广袤无垠。希望你能乘风而起,应了扶摇之名。” “老哥哥我,也该修行了。” 待最后一句心声道尽,刘北辰的身上泛起一阵墨绿色光华。 光华散去,那个衣衫褴褛的邋遢老头消失不见。 将原来那个老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容貌俊秀、身材魁梧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身着一袭黑衣,立身在深夜雨幕中,宛若雨中的神明。 这是刘北辰中年时的样子,也是他本该具有的面目。 这些年他活得很颓废,荒废了自己的时间,所以才会变成老人。 而如今,他决心要修成真正的醉生梦死神通。 他的模样也就随着心境变化了。 然而,就在他要躺下的时候,腐朽的院门却被人一脚踹开。 砰! 一道沉闷巨响传来,宛若雷霆。 刘北辰一愣,却听明理怒吼道: “刘北辰!” “我说你这老小子怎么能有那么好心?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好你个老匹夫,你可真是给我找了个好差事啊。” “剑道道主!那小子就快和剑道道主对上了!” “你嫌我命长是吧?” …… 第87章 尊重 晨光熹微,白雾浓浓。 边城之外,极北冰原。 …… “这小子怎么还不醒?” “是啊,都第三天了。” 冰屋里,白玉京和甄阿真正一脸无奈地凝视着赵扶摇。 赵扶摇闭着眼睛,蜷缩着身体,正抱着他那两柄剑酣睡。 现在是冰雨下完以后的第三天。 据王长生说,从下雨开始,赵扶摇就一直在舞剑。 雨停了以后,赵扶摇的剑也舞完了,但他也由此开始沉睡。 他这一睡与寻常人的一睡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最多就是睡得深沉。 起初,他们三人都以为赵扶摇是劳累过度,就没有多管他。 可现如今,三天的时间都过去了。 那身着漆黑羽袍的青年还是没醒。 他一直沉睡着。 看上去……他似乎是累了,又似乎是受了什么诡异的怪伤。 “吼——” 冰屋之外,传来阵阵低沉的狮吼声,震人心神。 那是赵扶摇的御兽火狮在嘶吼。 它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这里还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那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 他身着一袭漆黑大袍,腰间佩有一柄青黑长剑。 长剑古朴,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特殊之处。 这个人似乎只是个普通的剑客。 但无论是人是兽,只要见了他,都会本能地心生恐惧之意。 白玉京和甄阿真就是这样。 守在外面的王长生也是这样。 就是因为这种源自本能的感觉,白玉京和甄阿真才不愿面对这个人。 面对这个人的到来,他们巧妙地选择了回避,在冰屋里照看赵扶摇。 王长生的选择是迎难而上。 他知道这个中年男子一定极不简单,也猜到自己应该不是人家的对手。 但这个男子曾说过,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赵扶摇。 事关赵扶摇,王长生绝不会袖手旁观。 在这三天里,他始终守在冰屋之外,不让那个中年男子前行一步。 在王长生看来,这个中年男子太过神秘也太过危险。 若是贸然让这个人见赵扶摇,说不得真要出什么事。 为了赵扶摇的安危,他坚持守在这里,拦着这中年男子。 奇怪的是,这中年男子竟也不曾表露过任何强硬的态度。 他说不要靠近,这人就不去靠近。 他说要等下去,这人就默默等着。 如今,三天的时间过去了。 这中年男子依旧在等,不曾变过长大。 王长生都快熬不住了。 这三天以来,他可是从未合过眼。 “大叔,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终于,王长生忍不住了。 他看向那个儒雅的中年男子,直接开口发问,很是直率。 尽管这个中年男子已经强调过,他来这里之前为了见赵扶摇一面。 但王长生始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所以王长生又发问了。 而这一次,他真心希望他得到的答案会是对方的实话。 然而,那中年男子却微笑摇头。 “我来这里,可以说是有事,也可以说是无事。” “可以说,我只是想看你那朋友一眼,见他一面,仅此而已。” “也可以说,我只是在游历灵荒的过程中,顺从自己的心意来到这里。” 中年男子开口解释,很是平静。 王长生皱起眉头。 他有些懵了,根本不明白眼前这人到底在说什么。 就在此刻,白、甄二人也从冰屋之中缓缓走出。 只听白玉京的声音响起。 “您的意思是,我们那位同伴若是不醒,您就不走。” “无论如何,您都一定要见到清醒状态的他,对吗?” 白玉京面带微笑。 在说话的过程中,他的目光一直都在凝视着那个中年男子的身上。 他在打量着这个人,想看透这个人。 然而,他能从这个人的身上得到的东西从没有变过。 “危险!” 打量许久。 当白玉京与那个中年男子四目相对时,白玉京会立刻低头。 那个瞬间,前所未有的森寒之感透过了他的躯壳,直击他的心灵。 “是。” 中年男子顺势点头。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默默转身望向眼前这片天地。 此刻正值清晨,旭日东升,浓雾初散,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王长生三人都沉默了。 他们顺着这中年男子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不远处的城。 巨城巍巍,立于风霜之中、冰雪之上,显得苍凉又古老。 突然,白玉京又说出一句莫名的话。 “其实我也可以做你的对手。” 此言一出,王长生和甄阿真皆是诧异地看向白玉京。 隐约之间,他们两个已经能通过这句话猜到一些东西。 但他们不会把自己猜到的内容说出来,他们仍是继续保持沉默。 “不。”中年男子摇头。 “待你杀道大成的那天,我们或许可以有一战。” “那你为何选择他?” 白玉京追问道。 这一刻,白玉京的面色虽然还很平静,似乎没什么变化。 但他眼中的不甘和不解,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思。 “他?” 提及赵扶摇,中年男子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期待之色。 但这中年男子在喃喃一声后,就直接沉默不再说话。 他没有直接回答白玉京的问题。 白玉京见状,竟也没继续追问。 场面一度沉寂。 直到一个人摇摇晃晃地从冰屋里面走出来,众人齐齐转身。 那是赵扶摇。 他终于从沉睡中苏醒,不再是那个只会诡异沉眠的活死人。 锵! 拔剑的声音响起。 “你这是干嘛?” “发生甚么事了?” “远来是客,快,快收回去。” 王、甄二人皆是大为不解。 见赵扶摇一上来就拔剑,他们两人纷纷上前阻止。 他们是真心觉得,这中年男子和赵扶摇真是一个比一个诡异。 这两个人,一个是神神秘秘的闷葫芦,一个是上来就拔剑的愣头青。 按理来说,这明明是初次相见,可这两人却有刀兵相向的意思。 只有白玉京,他默默靠边,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的出现。 “为何拔剑?” 中年男子发声,看向赵扶摇。 顷刻间,他就一改之前的样子,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青年。 他就像是一柄已经出鞘的剑,尽显独属于剑的锐利锋芒。 “持剑之人相见,拔剑,既是对对方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我不认为现在的我会是你的对手,但我不会有放弃拔剑的念头。” 黑白两剑在手,言语间,赵扶摇的眸光平静,语调平和。 现在的他似乎又回到了巅峰状态。 了实际上,他本来就有伤在身,再加上大雨夜的那场放肆…… 如今的他,状态并不好,实力只有原来的七成左右。 但他舞剑一夜,却是实实在在地提升了心境。 他放下了一些东西,又转而拿起了一些东西。 若只论剑意剑心,现在的他绝对要比过去的他更强大。 赵扶摇并不认识这个男子。 但他觉得,这应该就是眼前这中年男子会主动找上他的原因。 “呵哈哈哈哈——” “很好,很好,很好啊。” 中年男子大笑。 赵扶摇的回答,似乎让他极为满意。 大笑以后,他又继续道: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剑。” “我很想知道,你究竟可以算是天下第几。” “又或者说,你是不是真的当得起这天下第一的名头。” 这一次,中年男子不再平静。 他的言语中尽是豪迈的真意。 那是独属于持剑之人的豪迈。 锵—— 刃与鞘的摩擦声响彻这片冰原。 在那声音响起的瞬间,中年男子的手中也多出一柄古朴的长剑。 其实,面对赵扶摇这种修为的对手,他根本就不需要拔剑。 但他还是拔剑了,因为他面前的年轻人刚刚才说过—— 拔剑,是一个持剑之人对另外一个持剑之人的尊重。 …… 第88章 对决 “吼——” 辟邪火狮发出阵阵低吼。 它已经感受到自己主人的心意。 虽然它还无法理解自己主人对那个中年男子的态度。 但它确信,自主人拔剑的那一刻起,那个中年男子就是敌人。 王长生三人尚且能通过直觉感受到这中年男子的可怕。 它也和那三个人一样。 甚至,它还能凭借兽族与生俱来的本能感受到更多的东西。 可那又怎么样? 它只知道那个可怕的家伙是它主人的敌人。 既是主人之敌,那这个家伙就是它的敌人。 故而它发出低吼。 那是它对这中年男子的警告,亦是它的宣战之声。 它就是要以最直接的方式告诉这个中年男子。 若他敢对它的主人动手,它就会倾尽一切手段与其死战到底。 铮铮—— 噬戮牙、暮成雪,还有那个中年男子手中的青黑长剑。 于这辟邪火狮低吼的瞬间,它们三者皆嗡鸣不止。 它们似乎也和那头狮子一样,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 “这是剑修的对决。” “你别出手,等我归来便是。” 赵扶摇走到自己御兽的身边,将剑抱在怀中,腾出一只手来。 晨雾散尽,阳光穿透了云层,拂照冰原大地。 赵扶摇轻抚火狮鬃毛,打量着它那熠熠生辉的青黑毛发。 在交代了几句以后,他就抱着怀中那两柄剑,向中年男子走去。 “三剑,你我各出三剑。” “今日,我们不谈修为,只论持剑者的剑心。” “小子,拿出你的全力,我很期待你的剑心。” 凝视着面前这萧索的身影,中年男子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欣赏。 他连连开口,一改之前的沉稳。 此刻,他更像是一位见猎心喜的前辈,他的嘴角一直都保持上扬。 王长生三人在他的言语中体会到了一种莫名的欣喜之意。 “好。” 赵扶摇低头沉吟。 这一刻,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离开苍凉山,进入极北冰原,再到如今的边城…… 他走了很远很远的一段路,他的身体也经历了无数次蜕变。 那些蜕变大大小小,早就让他的声音不再嘶哑。 但在此刻,恍惚间,他好像又和过去一模一样了。 现在,他这副模样还真能给人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 可实际上,他一直都很认真。 人们只知道,荒兽可以因为种类的不同而被分为千种万种。 而相比于兽,人似乎是完全不同的生灵,人好像就只是人。 其实,人也是各有不同。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在人成为御兽师以后就更容易显现出来。 修行到一定境界以后,人们就会知道很多事情。 就比如说,同一种大道的御兽师就像荒兽一样,也会有同类。 赵扶摇确实是不认识这个人。 眼前这个中年男子姓甚名谁,是什么身份,有什么样的地位……他通通都不知道,但这些对于他来说也通通不重要。 他只需要认识对方的剑,就已经足够了。现在的他会进入这种状态,正是因为他认真了。 他能凭借持剑者的本能感受到眼前之人的强大。 同为剑修,同为持剑者,对方与自己的差别就像是皓月与萤火,青天与蜉蝣。 那是修为的差距。 他知道自己必须认真。 这不仅仅是因为一个持剑者对另一个持剑者的尊重。 这更是因为一个持剑者对自己的尊重。 面对足够强大的对手,只有拿出全力才能无愧于自己的本心。 “第一剑,过去。” 一段时间以后,见赵扶摇始终低头,中年男子率先发动攻势。 他叹息一声,手持青黑长剑向赵扶摇攻来,展露精妙的剑术。 “这——” 同一时刻,王长生三人瞪大了双眼,纷纷变得聚精会神。 这中年男子的剑太快了。 快到让他们完全无法反应,只能惊叹这持剑之人的绝世风采。 在他们看来,这样的剑就该为真正的剑道天骄拥有。 通过这中年男子的剑,他们感受到了平凡者与天才之间的差距。 然而,这数之不尽的剑其实就是一剑,是年少之人的一剑。 出剑之际,中年男子用他手中之剑诉说的是他自己的过去。 他也曾是一位绝世天才,曾在年少时仗剑走灵荒,无敌于世。 叮叮叮叮叮—— 面对他的攻势,赵扶摇的身上浮现出诸多漆黑符文。 那是噬戮牙的剑力,是噬戮牙顺应赵扶摇的心意演化的杀力。 赵扶摇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的剑意,那是少年之剑,璀璨至极。 少年的心是炽烈的,少年的剑也充满了意气风发的感觉。 这不禁让他想起他自己的过去。 对方这一剑既是少年之剑,他便该以他的少年之剑回礼。 可惜……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挥出那样耀眼的剑。 他这一生,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感受黑暗,被痛苦束缚。 如果说少年的意气是一颗种子。 那他的这颗种子,就是在尚未发芽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故而他一直都在防守。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到底该以怎样的一剑作为他的回答。 “过去……” 一幕幕光景在赵扶摇的脑海深处浮现,然后消失。 时间在流逝,赵扶摇的灵力也在飞速流逝。 就算那中年男子没动用修为,他的剑也不是那么好接的。 渐渐地,赵扶摇变得恍惚。 他沉浸在过去之中,被痛苦和悲伤所困扰,却又无比渴望温暖。 嗤—— 突然,赵扶摇伸出一只手,轻抚噬戮牙的剑锋。 噬戮牙轻而易举地就割破他手上的鳞甲,嵌入他的血肉中。 伴随着血肉破裂之声响起,鲜红的血液也在他的指尖飞溅而出。 “这一剑,是我的过去。” 赵扶摇终于出剑了。 但他没像过往那样提剑就攻,而是将剑意凝于血液之中。 他将自己的血液弹出,任由它飞向那中年男子。 与此同时,这片天地中的所有天地灵气都在向他汇聚。 “吱吱吱——” 不知于何时起,悦耳的清脆雀鸣就在他的身边响起。 他没有动用修为。 但他的心境变化造就了一道极强的道意。 当他在内心深处回想起自己跪在邪神庙中的光景时。 这天地间,一些与法则类似的东西就在回应他。 故而,这灵气的暴动,应该算是道意引发的天地异象。 呼—— 风声呼啸,中年男子眸光一凛。 他提起青黑之剑抵挡那滴鲜血。 当那滴鲜血化作一株红莲,盛开绽放在他面前时。 他一剑将这红莲斩灭,又顺势收剑,又斩出第三剑,并说道: “现在与未来,我一并奉上。” 说罢,他的青黑长剑直破赵扶摇身上符文,直取赵扶摇的喉咙。 那个瞬间,赵扶摇感受到了两股剑意。 第一股剑意,出自这中年男子斩灭红莲的那一剑。 那一剑仍是无敌者之剑,只是少了少年的意思,多了中年的沉稳。 赵扶摇知道,那一剑的真意就是现在,而对方的现在就是无敌。 此之一剑无惧于世间万物,当然也无惧于他那饱含风霜的过去。 故而,红莲陨灭。 第二道剑意,源自于这中年男子直取自己喉咙的一剑。 那一剑的剑意还是无敌,却少了意气风发,也少了沉稳。 那一剑是不掺和任何杂质的剑。 它无比纯粹,它就是一个持剑者在持剑时的一剑。 从那一剑中,赵扶摇感受到了一个人真正无敌的剑心。 过去无敌。 现在无敌。 未来,也必将无敌! …… 念及此处,赵扶摇眸光一闪,顿时就明悟到一些东西。 过去、现在、未来……自己好像是接了对方三剑。 可实际上,这三剑就是一剑。 对于一个持剑者来说,剑生,既是自己的人生。 砰! 所有的漆黑符文皆已破碎。 这个瞬间,若是再任由对方的长剑攻来,赵扶摇必死。 但赵扶摇的眸中没有丝毫的慌乱之色,他的眼中只有平静。 “握着剑,就像握着她的手。” 他沉吟一声,似是在喃喃自语。 在转瞬之间,却有无数洁白符文涌现,凝于他的指尖。 他以手指抵住青黑长剑的剑尖。 又平静地说道: “她没有做完的事,我会一点一点帮她做完。” “我将以杀戮为剑,以悲伤与酒为歌,走到这路的尽头。” 呼—— 风起云涌,万千火莲突然就在赵扶摇的身边衍生。 冰原之上,始终都抱着剑的赵扶摇被黑白光华笼罩。 汹涌的剑意,就像是怒海的狂涛。 在场的所有生灵都感受到这剑意。 愧疚、悲伤……种种阴暗负面的情绪纠缠在一起,带给在场生灵无尽的痛苦感觉。 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之后,众人感受到的却是黯然,以及潜藏在黯然之下的光明。 那份光明与世人所谓的正义没有关系。 它为在场生灵呈现的,只是一颗同样无敌的剑心。 “过去无法被挽回,更无法被改变,过去只是过去。” “但现在不同,未来也不同。改变未来的机会就是现在。” 赵扶摇眸光凛然,无比坚定。 这些话是他的心声。 在他默默说完这些心声以后,业火红莲、黑白光华…… 这天地间的一切异象都消失了。 他和那个中年男子,他们两个人的嘴角都有鲜血淌落。 这代表着,这场对决的结果是他们两个人平手。 中年男子眼神复杂。 这一刻,他解开了一个困扰他多年的疑惑。 修行剑道修行到他这个境界,对手就只剩下他自己。 这些年来,他越是修行,便越是会觉得自己同别的剑修相比,好像确实是缺失了一些东西。 而在刚刚,他明白他缺少了什么。 那就是他自己对自己的清晰认知。 现在的他隐隐有种预感,如果他真能踏出下一步,也许他将成为第一个打破终极桎梏的生灵。 但他也明白那有多难。 风起,他对赵扶摇笑道: “有今天这一战,于我而言已是不虚此行。” “这个东西给你,算是我在临别之际送的一点薄礼。” …… 第89章 赠珠以君 赵扶摇低头看向中年男子摊开的手掌,却见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珠。 “寒玉心珠?” 仔细打量片刻以后,赵扶摇的话脱口而出。 他确定这就是寒玉心珠。 因为这东西和王长生的那枚珠子是一模一样的。 但很快,赵扶摇就皱起眉头,转而安静下来。 哪怕不去接触这枚珠子,他也能从这枚珠子里感受到无穷的剑意。 “这不是普通的寒玉心珠,这是已经集结万千剑修心意的心珠。” “对于一个年轻的剑修来说,它既是宝物,也是危害之物。” 白玉京开口。 他的眼睛都看直了。 自从这个中年男子将这枚珠子拿出来以后,他就立刻被它吸引。 看了半天,见赵扶摇这样说,他选择直接道破真相。 话音未落,白玉京又强迫自己低头。 他也是一个剑修,虽然修的路子不是心剑之道。 但这枚珠子对他的诱惑也不小。 那是万千剑修的心意啊! 若是能将这枚珠子拿在手中,在修行之际仔细参悟,定有大收获。 每一个剑修都有自己的路,若是能尽观之,那自然是收益无限。 当然,这仅仅只是这枚珠子能带来的好处之一。 有好处就会有坏处。 若是在参悟珠中剑意的过程中迷失了自我,那就惨了。 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若是能在参悟的过程中坚守自己的剑道,便有希望步步登天。 若是在参悟的过程中迷失,那参悟到最后就只会毁了自己的剑道。 所以说,这枚珠子,它是既珍贵又危险,极其难以掌控。 白玉京对他自己的认知一直都是无比清晰的。 他知道,这枚珠子若是在自己手中,定然能让自己进步神速。 但那只是初期的效果。 若是让自己一直参悟下去,恐怕自己到头来还是会迷失在其中。 故而,哪怕有如此大的诱惑摆在眼前,白玉京还是选择低头。 “好东西啊!” “好东西啊!” 王长生和甄阿真也纷纷开口。 即便他们两人都不修剑道,他们也能看出这枚寒玉心珠的不凡。 惊讶之余,他们的眼中也有羡慕之色流露而出。 这枚珠子无疑是极其珍贵的。 但—— 如果是别人见了这种东西,那自然是要收下的。 可在他们的印象中,赵扶摇一直都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同样的珠子,王长生也不是没有送过,被赵扶摇拒绝了。 剩下的五大家族,也曾真真假假地说要招揽赵扶摇,也都被拒绝了。 “他会收下这东西吗?” 白、王、甄三人的心头齐齐有疑问衍生。 他们一边在心中暗自发问,一边又看向赵扶摇。 虽然组队的时日不是很长,但他们已深知这个队友的脾气怪异。 “谢谢。” 赵扶摇微笑着道谢一声,随即伸手拿过那枚珠子。 紧接着,他把珠子举过头顶,对着阳光仔细打量。 惊讶、沉浸……平静。 一息的时间都没有过去,赵扶摇的眼神就已经完成所有变化。 论剑道造诣,他无疑是四人小队之中最为出色的。 就连白玉京在看了这珠子以后都很难自控。 但赵扶摇却做到了自控。 就在刚刚,在这短短的一息都不到的时间里,他从这枚寒玉心珠之中感受到了无数道剑意。 这些剑意,有的无比锋锐,有的大巧不工,有的轻若天穹落雪,有的重于山峦峰岳…… 通过剑修的直觉,通过白玉京的话,他已经预想到这个结果了。 可当他将东西握在手中时,他才能真正领略到那万千剑意带来的震撼。 这珠子的东西是璀璨的,蕴藏着这世间最为精彩的剑之奥义。 他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应该还没有任何一个剑修能拒绝它。 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剑修。 年轻剑修的剑普遍很好,却也有一个共有的不足之处。 那就是……年轻剑修的剑,通常都不够沉稳,不够成熟。 年轻代表了无限的可能,也代表着拥有它的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若是能合理地运用寒玉心珠,必然能少走很多冤路。 “谢谢。” 沉默片刻,赵扶摇微微抬头,又郑重地跟中年男子说了一声谢谢。 见状,白玉京三人都有些不解。 他们可是亲眼看到过赵扶摇向人家道谢,怎么现在又来第二次? “快些成长吧。” “我们确实是都有时间,但我也确实是更期待以后。” “希望,我们下一次见面时可以有酣畅淋漓的一战。” 中年男子摇头轻笑,无比洒脱。 与赵扶摇的一战似乎是让他无比满意。 在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他丝毫不会掩饰眼中的渴望。 “好。” 赵扶摇面带笑容。 相比于这个中年男子的沉稳,他就多了几分轻浮。 同样都是展露自己对于对手的渴望,中年男子就要平静些。 而赵扶摇却是眸光炽烈,仿佛眼里有两尊烈阳一般。 “那我走了。” 中年男子转身,向四人摆摆手。 “等一下。” 突然,赵扶摇发声。 闻言中年男子也停住身形。 “你叫什么名字?” 呼—— 寒风卷积着霜雪,拂动着众人的衣衫。 赵扶摇的声音在广阔无边的冰原中回荡,久久不息。 “宁轲。” 中年男子还是消失了。 但他还是如了赵扶摇的愿,给赵扶摇留下一个名字。 “宁轲……宁轲?” 赵扶摇沉默,只是默默打量着自己手中那枚寒玉冰珠。 只有白玉京,他在听到那个名字以后就愣在原地,始终都沉默着。 忽然,他抬起头。 当王长生和甄阿真还在研究赵扶摇手中的珠子时。 他猛地望向中年男子离开时的方向,那一刻,他的神情中满是震惊。 直到许久以后,他才回过头,把目光放在赵扶摇的身上。 他收敛了震惊的神色,但在看向赵扶摇的时候,他的目光中依旧还是会有震惊的情绪流露出来。 他怎能不震惊? 就在刚刚,他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可是跟一位无上的存在打平了。那是打平了呀! “我们是不是应该给自己的小队取个名字?” 突然,王长生提出一个问题。 “可以。”白玉京点头。 “随便。”甄阿真笑笑。 “鸣泣。”赵扶摇开口。 “啥?” 听到白玉京和甄阿真的话,王长生只是默默点头。 听到赵扶摇的话,王长生的话直接脱口而出。 他本是想自己揽下这个差事的,但现在看来,好像是不用揽了。 “我说,鸣泣,名字。” 赵扶摇一边说着,一边伸手。 他指向不远处的那棵冰晶树,然后继续说道: “在那棵树上,有一种荒兽,它的名字叫十七年冻土寒蝉。” “这种荒兽很弱小,一生之中只有一天会蜕变成为成年体。” “没蜕变之前,它们只是一阶荒兽,弱小至极。” “蜕变以后,它们的修为会突破四阶,甚至是五阶。” “我们和它差不多。” 赵扶摇说着。 他越说,这三人的面色便越是郑重。 这一番话对他们的触动很大。 毕竟,他们有共同的目标,也都年轻。 “为什么不叫雀鸣?你知道,我们也是因为你才出名的。” 白玉京笑问。 “因为这支小队是由王长生、白玉京、甄阿真和赵扶摇组成的。” 赵扶摇说着,又伸手指向自己: “而不是四个赵扶摇。” 说罢,四人皆是大笑。 与此同时,冰原之上。 “站住!” 很多人影从四面八方涌出,将名为宁轲的中年男子包围。 呼—— 寒风刺骨而凛冽,当它吹拂而过的时候,这些人就化成尘埃消失了。 而他们,就连让那个中年男子拔剑的资格都没有。 …… 第90章 鸣泣小队 “王长生,你小子一定要给老子顶住,挡住它!” 甄阿真大吼,骑乘八翼凶虎冲天而起。 他高举手中银色长枪,以无比迅猛的势头汇聚灵气。 在他的正下方,王长生正立足于一片湖泊之上,凭借数万道水流力扛荒兽攻势。 轰轰轰轰—— 爆鸣声不时响起,震彻这方天地。 他们所在的地方名为无波湖,距离边城不是很远。 今天是他们鸣泣小队出门猎杀荒兽的日子。 他们接了御兽师公会的任务,任务的内容是猎杀十条荒野水蛇。 荒野水蛇,四阶荒兽,战将级。 这种荒兽体长二十余丈,通体漆黑,体魄极其强健,完全就是水中巨物。 它们的鳞甲异常坚硬,拥有极其恐怖的防御力。 它们还擅长与水、力、毒三道有关的杀伐手段,杀伐力惊人。 这无定湖本就是它们的主场,在湖水之中,它们哪里还像是蛇? 刚对上这种荒兽的时候,整个鸣泣小队的所有人都头皮发麻。 因为种种因素,他们鸣泣小队的人在战斗中是处处受限。 这荒野水蛇在水中宛若游龙,能将与生俱来的战力发挥到极致。 从交战到现在,鸣泣四人已和十二条水蛇血战三个时辰。 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充分地体会到了这种荒兽的恐怖之处。 在他们看来,在水中,这种荒兽的战力已远超任何同阶荒兽。 轰轰轰—— 几万道水流不断地汇聚,凝炼为光幕护印,加持在王长生的身上。 然而,不管王长生凝炼了多少护身法印,都会被水蛇轻易地打破。 “我靠,你小子快点!” 见甄阿真久久没有反应,王长生不由得急迫万分,亦是发出大吼。 在大吼一声的同时,王长生更是从怀中掏出一只黑色小乌龟。 “呜!” 见自己的主人突然这样做,黑色小乌龟竟变得慌乱起来。 它怒鸣一声,表示抗拒,显然是对自己的主人极为了解。 “呜——” 然而,王长生可不会给它任何反抗的机会。 在它发出第二声嘶鸣时,王长生就抡圆了胳膊将它投掷出去。 与此同时,王长生更是拉开架势在水面上狂奔。 他一路疾驰,走位极其风骚,将围攻他的荒野水蛇耍的不知所措。 战至这一刻,他们还要面对九条荒野水蛇的围杀。 而现在,这九条水蛇都将王长生视为目标,追着他不放。 它们不断凝炼冰水毒流,向王长生轰杀而去。 “呜——” 当它们共同凝炼一道水幕向王长生笼罩过去的时候,小乌龟发出了一声悲鸣。 原来,王长生竟是凭借身法追上了自己的命兽,一脚踏上去。 当即他就借龟冲浪,借水势巧避攻势。 “人才啊!” 见王长生如此,本来还在正经积蓄杀招的甄阿真不由得彻底傻眼。 相识至今,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王长生拿出这样的本事来。 他不得不承认,这手段极好。 但……这手段未免也太无耻了些。 “真人不露相!” 远处,一直靠飞剑牵制这些水蛇的白玉京也发出感慨。 此刻,白玉京涨红了脸,正努力地克制着想要爆笑的冲动。 轰轰轰—— 久攻无效,那些水蛇愈加愤怒。 它们攻击的频率开始变得愈加频繁。 其实,它们知道它们要面对四个敌人。 但杀到现在这一刻,它们已把所有的敌意都倾注到王长生的身上。 这个人类实在是该死了! 轰轰轰—— 轰鸣声接连不断地传来,本无水波的湖面上,荡起一道道水柱。 “耐耐滴,你们倒是出手啊!” “噗——” 任由王长生走位再怎么风骚,他也有失误的时候。 再度怒吼出声的那一刻,他终究还是被一道冰水毒流击中。 他立即喷出一口鲜血,被这道毒流击飞出去。 “呜!” 小乌龟恨恨地瞪了王长生一眼。 但瞪眼归瞪眼,见主人就这么飞出去了,它还是快速追上。 最终,它将王长生接住。 这一下,王长生可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潇洒从容了。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有自家命兽相救,总好过葬身冰湖。 “吼!” 眼看着王长生再度逃出生天,所有的荒野水蛇齐齐大怒。 它们嘶吼着,仰天长啸,一边凝炼新的杀伐毒术,一边召唤自己的追随者。 在这沉闷的嘶鸣声中,一条条其他种类的蛇族荒兽浮上水面。 它们并不是荒野水蛇,但它们也是蛇族荒兽,只是修为不及这九个大家伙。 轰轰轰—— 在愈加紧密的攻势之下,无数道水柱从湖面上炸起。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小乌龟竟是展露了更加风骚的走位。 “呜——呜呜——” 它不断嘶鸣,驮着王长生一路疾驰,那般风采,远甚它的主人。 “杀!” 就在这十万火急的时刻,甄阿真终于发出一声杀意十足的怒吼。 刹那之间,天穹之上有一抹洁白的光华绽放,犹如烈阳般璀璨。 在这光华的拂照之下,那些被召唤而来的蛇族荒兽纷纷殒命。 咻咻咻咻—— 整整十一道飞剑划破天际,杀向剩下的荒野水蛇,展露无穷威势。 那是白玉京在出手。 这已经不是他们鸣泣小队第一次做御兽师公会的任务。 在经历过那么多次厮杀以后,他们已经默契非常。 那一天,自赵扶摇与宁轲一战以后,他们三人都记住了赵扶摇的话。 十七年冻土寒蝉。 这种荒兽,名字好听,但这个名字所说的其实就是它们的一生。 这种荒兽,世代都要生活在极度严寒的地方,在那里度过一生。 在没有成年以前,它们一直都要以幼虫形态活在黑暗之中,被土壤所掩埋。 处于那种状态的它们,只能拥有黑暗。 它们必须得始终忍受苦寒,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蜕变。 可它们一旦成年,它们就能冲破冻土的束缚,蜕虫化蝉飞向天穹,拥有远超过去光阴的强横实力。 尽管,成年以后的它们就只能拥有一天的寿命。 可在这一天之内,它们也将活得无比精彩,将迎来一生的巅峰。 传说,十七年的光阴一过,冻土寒蝉重见天日之际。能遇见者,能听闻其鸣泣者,便是最幸运之人。 他们是人。 但这种荒兽一生所行之路,却与他们为自己选择的路无比相似。他们修行,不就是为了那一瞬间的精彩吗? “吼!” 飞剑闪烁,破除了荒野水蛇的鳞甲,让它们负伤。 光华灼灼,让这些荒野水蛇伤上加伤,痛不欲生。 然而,无论是甄阿真,还是白玉京,他们都没注意到水下的阴影。 那团阴影很是巨大,其体型已有荒野水蛇的四五倍大小。 显然,那也是一头水生荒兽。 它正在朝王长生潜游而去,速度要远甚荒野水蛇。 现在的战况实在是过于激烈,现在的无波湖和无波这两个字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好!” 在抵挡了诸多毒流以后,甄、白二人终于发觉到不对。 他们齐齐惊呼,各施手段,想要驰援王长生。 就在那一瞬间,水面之下也有一张血盆大口浮现。 千钧一发之际,王长生却面色如常。 就在他连人带龟都将被那张血盆大口吞下之际,只听他高呼道: “兄弟!” 锵! 轰! 剑声嗡鸣,湖水激荡。 水波荡漾,一道水柱炸起,将王长生推到半空之中。 那里的湖水被血液浸染,变得鲜红至极,宛若血池。 一头通体洁白的巨兽一跃而起。 它的半身浮出水面,那竟是一头蛟蛇,散发五阶族相级的气息。 刚刚的水柱并非是它所为,而是一直在水下激战的赵扶摇所为。 赵扶摇一直都在水下。 它向王长生出手,赵扶摇就结结实实地给了它一剑。 一直以来,甄、王、白三人都是在水面之上共战九条水蛇。 而在水面之下,赵扶摇则是一人独战三条水蛇。 这段日子里,每次出任务,赵扶摇都能展露出惊人的战力。 渐渐地,他的三个队友都对他产生了浓烈的信任之心。 故而,当赵扶摇说他可力战三条水蛇的时候,他们都很放心。 他们更是在赵扶摇下水的那一刻起,就将那三条水蛇都算成战利品,视作死物。 “吼!” 即将到嘴的食物即将逃走,自己也因刚刚的袭杀而负伤,这蛟蛇忍不了了。 它冲出水面乘势追击,企图再演攻势,想将王长生一口吞下。 而随它一起冲出水面的,还有身着一袭漆黑羽袍的赵扶摇。 砰! 这一次,赵扶摇没有出剑。 他借风势腾空,运转大青天扶摇神通飞起就是一脚,直击那蛟蛇的头颅。 沉闷巨响中,那头巨兽再次被赵扶摇踢偏,落回湖水中。 王长生的本命御兽也借机御水而逃,彻底远离这战场。 “吼!” 那蛟蛇大吼,愤怒至极。 “滚!” 赵扶摇亦是大吼,霸气至极。 奇怪的是,怒吼之际,赵扶摇的眼瞳居然直接就变为深蓝色了。 那蛟蛇看到赵扶摇的眼瞳,竟也流露出恐惧不已的瞳光。 最终,它瞬间入水,以无比迅捷的速度消失不见。 …… 第91章 一浪未平 呼—— 凉风阵阵,乱人心弦。 微微诧异以后,赵扶摇也顾不得追杀那头五阶蛟蛇了。 对于刚刚的诡异场面,他确实是有心想要去探索真相。 但他明白,他没有时间了。 王长生负伤,白玉京和甄阿真还在与荒野水蛇大战。 在这个时候,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奔赴战场。 只有这样,他们鸣泣才是赢家。 “来!” 赵扶摇畅快大喝,战意昂扬。 他推演大青天扶摇神通,引动狂风之力,御风而行,杀向荒野水蛇。 但在动身的那一刻,他脑子里想的却是荒野水蛇和那蛟蛇的不同。 荒野水蛇是一种四阶荒兽。 它们的战力确实可怕,尤其是在这片水域之中。 但这样的荒兽,他已成功斩杀三条。 而那蛟蛇…… 说实在的,若是让他在水中与它单打独斗,他是真的没有把握能赢得彻底。 可偏偏那蛟蛇选择了逃跑,它在面对他的时候,竟会恐惧。 “呼——” 赵扶摇呼出一口浊气,摒弃杂念。 他望向远方,却见白玉京和甄阿真仍在激战,与那九条水蛇打的有来有回。 望向那些水蛇时,赵扶摇的眸中燃起一抹炽烈的光彩。 他知道要怎样才能杀死它们。 通过刚刚的大战,他对这荒野水蛇已有充分的了解。 这荒野水蛇之所以如此强大,一是因为毒,二是因为水。 荒野水蛇的毒既是腐蚀之毒,也是麻痹之毒。 中毒的生灵会完全失去知觉。 故而,它们只能在绝望中看着自己的肉身被腐蚀,一点点化成血水。 荒野水蛇会吞噬这种血水,炼化然后得到它们渴望得到的养分。 这种毒液还具有近乎完美的融水特性。 只要沾水,这种毒液就会立刻消融在水中,弥漫开来。 他刚刚与那三条荒野水蛇开始厮杀的时候,没少因此而吃亏。 那个时候,他身中此毒,多次因为这毒出现身体僵直的症状。 后来,他是凭借自身那强横的适应能力才克服这毒液的。 狡猾而凶猛。 这是这种荒兽给他留下的最大印象。 在水中,它们既能保持灵活的身姿,又能靠肉身力量碾压敌人。 他还记得,荒野水蛇的近身搏杀技巧是何其精湛。 它们的那种爆发力,那种凭本能练就的战斗智慧…… 这一切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可它们还是死了。 因为它们的对手不是普通的人族御兽师,而是一个战斗风格极其特殊的御兽师。 他赵扶摇是人,是御兽师。 但在战斗时,他更像是一头人形荒兽。 他不像别的御兽师那样脆弱,他拥有极其强横的体魄。 他的野性、兽性,绝不会弱于这世上的任何荒兽。 在拥有野性和兽性的同时,偏偏他又保留了人的理智。 在厮杀中,时刻都处于这种状态中的他无疑是恐怖的。 他自己就是他自己的御兽……这是对他的最佳形容。 “杀!” 水泽之上,万千水柱落下之际。 赵扶摇的吼声响彻天地。 他御风而来,踏浪而行。 因为战场是无波湖的缘故,他的三只御兽就只有蚀骨雀能参战。 但他也没让蚀骨雀参战。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御兽参战。 他和别的御兽师不同。 别的御兽师,他们与自己御兽之间的关系多半是主仆,只有极少数人才会把御兽视为伙伴。 而他对御兽的情感是无比复杂的。 他把御兽看做是另一个自己,看做是家人、伙伴…… 在很多时候,他喜欢让御兽同他并肩作战,一起经历生死。 在他看来,这是对自己御兽的尊重,是真正的共生之道。 而在某些必要的时候,他又会站出来替自己的御兽遮挡一切风雨。 就像是现在这样。 既然他的御兽不适合在这种环境里作战,那便不战。 就算没有御兽相帮,他一样能凭他自己的实力赢得胜利。 他从未将自己的御兽看成奴仆。 他更不会轻易牺牲御兽的性命。 在必要的时候,他会拿出相应的态度。 在他看来,这就是他作为主人的担当。 咻咻咻咻咻—— 随着赵扶摇的到来,那方战场上的流光剑气立刻消失。 那些剑气是白玉京的手段。 因为王长生负伤,所以一直都是他在接替王长生牵制荒野水蛇。 而现如今,赵扶摇既已杀到,他终于能轻松一些了。 锵! 这一次出手,赵扶摇没有留手。 手臂上的骨刺向两边收拢,噬戮牙顺势出鞘,落到他手中。 面对无数道向自己激射而来的毒流,他淡定地斩出一剑。 刹那间,剑气纵横。 时至今日,元屠、阿鼻两大剑灵依旧还在噬戮牙中沉睡。 但它们的沉睡不会影响什么,噬戮牙会响应主人的心意。 血光灼灼,映红了整片水泽。 由毒流构筑的水幕直接消失。 在一株株业火红莲的蒸腾下,白色水气升腾而起,滚滚而动。 赵扶摇望着那些水中巨兽,眸中只剩一片纯粹的杀意。 这场战斗不同以往。 他不会像过去那样,沉浸在悲伤中,心有杀意但更痛恨自己。 现在的他,品味过新酒雨生,还同剑道道主有过一战。 经历了这些,他越发地明白,这世上的某些事情没他想的那么复杂。 杀戮是解决某些事的唯一方式。 呼—— 寒风又起,火莲摇曳。 赵扶摇踏莲而行,一步步地靠近那些荒野水蛇。 汩汩—— 万千道毒流再度激射而来,又被业火红莲阻隔。 “吼!” 荒野水蛇发出刺耳的嘶吼。 它们的声音中蕴有惊慌之意,显然,见敌人如此强大,它们惧了。 但赵扶摇不会给它们任何逃走的机会,它们已经是他的猎物。 锵—— 轰! 嗤。 只用片刻,赵扶摇就冲出蒸腾而起的水气,发动了最后的攻势。 他用噬戮牙摩擦自己的另外一只手臂,感受自己手中之剑的剑锋。 那种冰凉的触感,那种锋锐至极的感觉…… 在这种感受的作用下,他的心境不断变化,所有的心力尽化灵力。 心之极致,剑之所向。 最后这一剑,是他那份纯粹杀心实质化以后的一剑。 这一剑撕碎了它们的鳞甲,斩碎了它们的血肉和骨骼。 “嘶——” 水蛇的嘶吼声响起,同它一起出现的还有毒流水幕。 生机即将彻底断绝之际,那是它们能发动的最后攻势,可怖而凌厉。 见此一幕,白玉京和甄阿真都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他们能体会到这一击的恐怖。 可现在再去支援赵扶摇,已经来不及了。 哗—— 却不曾想,下一刻,赵扶摇竟径直穿越这水幕,冲向那些水蛇。 与此同时,在赵扶摇身上,那些鳞甲、羽毛都开始重新生长。 嗤—— 巨浪风波中,身着漆黑残袍的青年抱住其中的一头巨蛇。 正当白、甄二人以为他要靠剑来决定胜负时,他对着巨蛇一口咬下。 “嘶——” 巨蛇翻滚着身躯,想要将赵扶摇甩下去。 可惜,那青年的身上已有璀璨的黑芒涌现。 就这样,他开始吞噬它的生机! “可惜了,王长生不在。” 甄阿真由衷地发出感慨。 一旁的白玉京默默点头。 他们两人都很惊讶,惊讶于赵扶摇这种战斗厮杀的方式。 可他们又不是特别震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好像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队友带来的一切。 汩汩—— 突然,战场上水波涌动,水面之下有一抹淡蓝色的光华绽放开来。 而与此同时,这战场的周围亦是多出十余道强横的气息。 “有人?” 甄阿真眯起眼睛,神情凝重。 他们鸣泣小队即将完成任务,这种时候居然有人来。 而且这群人还是一起来的,这意图实在是太明显了。 “不知死活。” 白玉京环顾八方,最终将手按在怀里的剑匣上,低语一声。 纵然他们四人皆已负伤又如何? 对待这等无耻之徒,有两个字是唯一正确的回答。 战。 或者……杀。 …… 第92章 各方围杀 “你们说,那支新人小队真有挑战荒野水蛇的能力吗?” “能力?呵,照我看啊,他们这会儿多半是已经葬身蛇腹了。” …… 无波湖之外,一支御兽师小队正朝那片战场赶去。 这支队伍名为虎啸,共有七人。 在前行的过程中,他们一直都在小声交流,时刻保持高度警惕。 作为真正的老油条,这强取豪夺的事儿他们可没少干,深知其中的道道。 然而这次,情况似乎很特殊。 他们只是像往常一样,选定一支刚成立不久的新人小队准备下手。 可是,准备向这支新人小队下手的人好像不止有他们。 同他们出现在这里的队伍,还有三支,共有十二人之多。 其中的两支队伍他们是认识的。 那两支队伍,一个名为饮血,一个名为无妄灾变,都是四人规模。 这两支队伍的人也是老油条,黑吃黑的事情没少做,都极其难缠。 还有一支小队,极为特殊。 那支队伍的四个人都披着青铜甲胄,手执青铜战矛,始终沉默无言。 从见面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直觉就在告诉他们,这支神秘的小队恐怕会成为此行最大的变数。 “大哥,难道我们真的要这样?一旦发觉不对就主动退出?” “就是啊,我看饮血和无妄灾变的人都没有这个意思,这也太怂了吧?” 此刻,虎啸内部有了争吵。 身为老大的戴虎打定主意要小心行事,老二戴豹和老三常鹤很是不满。 他们俩接连开口,只表达了一个意思,就是他们想一干到底。 “三弟,莫要看轻人家。” 面对两位兄弟的质疑,名为戴虎的中年汉子拿出了老大的威严。 他只说了一句话,却无比严肃。 果不其然,经他一说,那两人的气势顿时就弱了不少。 “就是,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前一段时间不是也有一支小队——” 又一个气质有几分优雅的中年男子开口,但他却没有把话说完。 闻言,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开口说话的这个人是李狐,是虎啸的老四,平常颇擅智谋之事。 他之所以没把话说完,就是因为他意识到了不对。 “大哥,我们是不是——” 李狐再度开口。 在说话的同时,他看向戴虎。 不知为何,他心里有种预感。 他觉得,他们选上的目标可能就是赵扶摇带领的那支四人小队。 虽然他没有任何证据,但他一想到这里就会越发地感到不安。 “不可能吧,大哥。” “这么长时间,边城也只出过一个赵扶摇,我们有那么倒霉吗?” “就是啊,为了这次行动,我们兄弟可是精心筹谋,只待一战。” …… 队伍里的其他人齐齐开口。 李狐的话,让他们所有人的心里都多了一层阴影。 赵扶摇,一个在边城人眼中堪比传说的人物。 所有人都知道赵扶摇很年轻。 但赵扶摇的年轻只可能是一层璀璨的光环,耀眼夺目。 这个年轻人在东门一战成名。 先挡兽潮,再引灵荒碑现世,最终凭借灵荒碑裁决连灭两大家族,解决兽潮。 有人说,那件事以后,五大家族曾派人找他。 名义上的招揽,背地里的刺杀。 关于真相的说法一直众说纷纭。 前不久,三大家族好像发现了赵扶摇一行人的踪迹,派人寻找。 但那些人好像都死了,死在恐怖的剑力之下,被剑力杀成尘埃。 这般可怕的死法,已远远超越边城之人的想象。 而赵扶摇,恰好用剑…… “都别说了。” “大家记住,一会儿就按我刚刚说的行事,不可鲁莽,不可恋战!” “如果我们真的碰上了赵扶摇,那就让饮血和无妄灾变上吧。” “还有,兄弟们,请小心那些身着甲胄的人。你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沉默片刻,思虑诸事。 最终,戴虎看向众人,下达命令。 这是他这辈子下过的最严肃的命令。 话说到最后几句,这个一生都在死亡边缘游走的人默默低头。 两道水波乍现,一前一后。 当那两圈波纹碰到一起时,更大的水波突然涌现,水面上也溅起无数水花。 哗哗哗—— 在急促的脚步声中,虎啸众人纷纷释放灵力,踏水而行。 与此同时,饮血、无妄灾变这两支小队已和鸣泣小队开战。 轰! 轰轰轰轰轰—— “杀!” “杀!” “杀!” 第一道轰鸣之声震动了无波湖。 紧接着,就爆发出一串轰鸣声。 饮血和无妄灾变的头领大吼,各执战兵,带领手下展开攻势。 至于这第三道吼声,那是白玉京的。 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此刻,白玉京的杀意甚至比甄阿真更强烈。 他怒视这些无耻之敌。 王长生尚且生死未卜,赵扶摇还在浴血奋战。 还有甄阿真……伤势也极其严重。 他与这三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但那情谊却是真实存在的。 “老白,什么也别说了,干吧!” 在八翼凶虎的虎啸声中,甄阿真怒吼着提枪杀去。 在那个瞬间,白玉京只觉得那道银甲银枪的身影,格外耀眼。 “嘶——嘶——嘶——” 阵阵嘶鸣声响起。 饮血小队的人骑乘在一只只血蝶之上,杀伐而至。 这种血色巨蝶名为嗜血狂蝶。 它们通体血红,体有黑纹,翼展十二丈,前足生有骨刺,面目狰狞。 这种荒兽是嗜血蝶的异变种。 嗜血蝶在幼虫时是三阶荒兽,成虫以后就是四阶荒兽。 而它们的异变种,嗜血狂蝶,成年以后也是四阶荒兽。 但嗜血狂蝶从诞生开始就具备越阶而战的能力,能碾压同阶荒兽,能打败甚至是杀死更高阶的荒兽。 而无论是嗜血蝶,还是嗜血狂蝶,当它们成年以后,它们的身上都会生出鬼面纹。 那鬼面纹就是它们的天赋神通。 这种神通可攻可守,妙用无穷。 嗜血蝶的鬼面纹是淡黑色的,而在异变成嗜血狂蝶以后,它们的鬼面纹会由淡黑色变为漆黑。 相应的,它们的天赋法印也会向杀伐类的神通全面进化。 在牺牲了一定的防御力以后,这法印会带给它们极大的战力增幅。 嗜血狂蝶要比嗜血蝶更凶残。 无论进攻的速度,还是进攻时展露的杀伐力,亦或者是战斗技巧,它们都要远远胜过它们的前身。 除了这鬼面纹以外,嗜血狂蝶还擅长风道、毒道、血道的杀伐术。 它们还有另外一种天赋神通“血祭狂化”,可以通过献祭生灵的鲜血提升战力,恐怖无比。 饮血小队的御兽都是嗜血狂蝶。 饮血队长的那只嗜血狂蝶,它的鬼面纹甚至有点墨绿色的意思,那正是它要向五阶进化的征兆。 “嗷——嗷——嗷——” 水面之上,还有四道身高二十丈的人形凶兽急速狂奔。 这些人形凶兽有灰色的皮肤,生有四条手臂、四只骨质利爪。 它们的面目,三分似人,七分像兽,让人一望生畏,犹如恶鬼。 这种凶兽,名为狂妄灾鬼。 传说,它们是由冤死、枉死之人的魂魄与天精地灵融合而成的生灵。 它们拥有漫长的寿命,轻易就能活过千年。 这也导致它们的成长期很漫长。 成年后,它们会成为五阶荒兽。 但它们的主人往往等不到它们成年,就会提前死亡。 而这四只狂妄灾鬼,它们的修为都是四阶,还没有成年。 “小心点,这是狂妄灾鬼!” “它们的体魄极其强横,四阶时就能与五阶荒兽比拼体质了。” “它们还擅长魂道、心道以及狂道的杀伐术,极难对付!” 白玉京大吼。 见到嗜血狂蝶时,他没有这样。 但一看到这些狂妄灾鬼,他的神情就变得凝重许多。 在鸣泣小队里,能正面对抗狂妄灾鬼的人只有一个,就是赵扶摇。 但现在,赵扶摇正在和剩下的荒野水蛇激战…… 心念一转,白玉京的眸光立刻就变得凌厉许多。 却见他脚尖一点,离开水面,冲天而起,猛然一拍怀中剑匣。 刹那间,他冷声低吼道: “给我出来!” 咻咻咻咻咻咻—— 剑化流光,划破苍穹。 只是眨眼,一连十二柄飞剑就向那些狂妄灾鬼杀去。 这些飞剑带起阵阵狂风,吹散了天地间的水气。 或许是因为多了一柄剑。 白玉京这一次出手,他的剑要比过往更为锋锐,更具杀气。 “这种时候怎么能少了我!” 远处传来一道吼声,震荡水泽。 不少人被这声音吸引,纷纷一眼望去。 却见那边正有一人踏浪而来,他身法极快,走位风骚,潇洒至极。 “嘶——” 一只嗜血狂蝶趁机向赵扶摇杀去。 “你奈奈滴!” 王长生破口大骂,怒吼出声。 他踏浪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见那嗜血狂蝶距离赵扶摇越来越近,他直接往怀里一摸,运起全部灵力,然后猛地扔出一物。 …… 第93章 血战 漆黑的光华一闪而逝,不过片刻间,便朝着嗜血狂蝶轰杀而去。 嗡—— 一道嗡鸣声在嗜血狂蝶的身体周围响起,它身上也有黑芒闪烁。 随着一道灵力波动荡漾开来,这只嗜血狂蝶的身躯上有光纹浮现。 光纹交织,形成黑印。 它已完成防御的术式。 “哼,就凭你?” 嗜血狂蝶的主人冷哼一声,轻蔑地看了王长生一眼。 为了培养这只嗜血狂蝶,他耗费无数心血,耗尽了此生积累的八成资源。 论战绩,他的这只嗜血狂蝶可是战胜过五阶荒兽的。 因为王长生散发的气息,他对这个年轻人还略有几分认可。 但王长生若是想靠这种小手段就拦住他,他觉得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轰! 轰鸣声响起,嗜血狂蝶周身的防御纹印顷刻消散,化为乌有。 “嘶——嘶——” 嘶鸣声中,遭受打击的嗜血狂蝶再难掌控自己的身体,向湖面坠落。 “这怎么可能!” 它的主人发出惊呼,脸上写满了惊疑和不可置信。 噗通—— 溅起的水花中,通体漆黑的小乌龟探出头,恨恨地看向王长生。 “咳咳——” 发动了刚刚那一击以后,王长生的脸色已经十分苍白。 他连连咳嗽,低头看向自己这伤痕累累的躯体,这才想起自己的状况。 因为之前的厮杀,他本就有伤在身,后来又身中蛇毒,如今再度参战…… 若非他修行水道,走的路子又有几分体修的意思,这会儿他没准真的会死。 那些荒野水蛇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但相比于面对那些水蛇,他更怕赵扶摇会因为这场围杀出事。 所以,在脱离这战场以后,他一看到赵扶摇有事,还是选择再入场。 至于刚刚这杀伐手段,那根本也不是什么进攻的手段。 他这个本命御兽,名为天命小玄龟,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命硬。 在他的培养之下,这小玄龟的修为已达四阶,杀伐力真的没多强。 但若要论防御力,他的御兽却能和那些擅长防御的五阶荒兽相比。 甚至,就算是与六阶修为的荒兽比拼体魄,他的御兽也不会输。 嗜血狂蝶拥有诸多攻伐手段,体魄却是普普通通。 故而于他而言,想要打破一道法印根本就没有多难。 只是……他本就状态不佳,刚刚的那一击更是耗费了大量灵力。 现如今,他的灵力已十不存二,整个人都快要虚弱到极致。 在这个时候,那嗜血狂蝶嘶鸣一声。 它重新飞腾而起,带着它的主人又向赵扶摇杀伐而去。 见此一幕,王长生瞳孔一缩。 “杀!” 王长生狂吼,再也不顾及身上伤势带来的疼痛,拼命狂奔。 与此同时,他的那颗寒玉心珠也在他的口袋中绽放光华。 “大哥,赶紧回来吧,大哥!” 王长生看向自己的本命御兽,发出恳求之声。 这辈子,他和他的命兽相爱相杀,还从未低过头。 但此刻,为了赵扶摇,所谓的面子根本就不重要。 “嗷——” 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那只小乌龟兽瞳中的恨意飞速消弭。 最终,它嘶叫一声,一头扎入湖水里消失不见。 “嘶——嘶——” “吼!” 另一边,天穹战场上。 八翼凶虎和三只嗜血狂蝶厮杀争斗,不断演化各自的杀伐神通。 甄阿真挥舞长枪,似乎是施展了某种短暂增强战力的神通秘法。 此时此刻,他竟能和三个实力不在他之下的对手打得有来有回。 而且,他的八翼凶虎对上三只火力全开的嗜血狂蝶,竟然还能稳占上风,并隐隐展露压制之势。 “噗——” “呵哈哈哈——” “今天,小爷定要叫你们有来无回!” 狂吐一口鲜血后,血雾中,甄阿真放声大笑,豪气干云地怒吼。 他来自西北之地,是一路流浪一路杀伐才来到边城的。 他也曾是大家族子弟。 在西北之地,有一个叫甄家的家族,家风很奇特。 凡是这个家族的孩子,在命兽觉醒以后,就会被集中培养。 甄家长辈为后人们灌输的理念特别简单,是物竞天择、强者为尊。 以这种理念为前提,甄家允许各支脉的后人自相残杀,不断角逐。 小的时候,他甄阿真也曾是个懂礼聪慧的孩子。 但……那根本没什么用。 觉醒以后,他只能靠不断的“赢”才能得到父母和长辈的认可。 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经历鲜血的洗礼。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因为一些原因,家族被灭,他只能流浪,靠着实力顽强地活着。 直到来到边城,他才停下,终于有了不想走的念头。 在吼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的心里多了一些对过去的感慨。 也许…… 他的家族没有错。 那样做是很残忍。 但也正是因为那样的经历,现在的他才能活着。 他才有机会,能豪气干云地同眼前这些家伙叫嚣。 实力,永远都是最靠得住的东西。 轰! 叮叮叮叮—— 轰鸣声、兽吼声还有金属碰撞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 甄阿真身上有漆黑光纹显化,形状犹如虎纹,随着厮杀,一直不断蔓延。 这是八翼凶虎的天赋神通。 这种神通,名为逆天战法。 一经施展,八翼凶虎和他就能引八翼凶虎血脉中的雷霆之力加身,增幅战力。 但在神通施展期间,他和他的命兽也要承受雷霆灼身之痛。 他们会不断负伤,若不解除神通,这神通的威能就会延续到他们死亡的那一刻。 至于这种神通能提升多大的战力,能施展多久…… 这都要取决于他们的体魄,取决于他们各自躯体的承受能力。 咻咻咻咻咻咻—— 飞剑飘逸,灵动凶戾。 随着厮杀的进行,渐渐地,白玉京也和王长生一样,开始凭借灵动的身法战斗。 那些狂妄灾鬼很可怕,会以不断合掌拍手的方式释放灵魂波动。 就算没被这些波动命中,也会被它的余波影响,进而出现幻觉。 那种幻觉能影响人的心境。 从开战开始,白玉京的心境就已是大受影响。 但他意志顽强,始终都铭记那些狂妄灾鬼的位置,以飞剑袭杀。 “杀道,我要极致的杀道!” 白玉京在心中狂吼,以这样的方式强化自己的意志。 这是他到了边城以后,为自己设立的人生目标。 每个人的天赋不同,要走的修行路也是不同的。 剑,对于赵扶摇那样的人来说就是人生。 剑,对于他白玉京来说却只是一样工具。 他们都修剑道。 但他们又是完全不同的人。 通过这段日子的相处,白玉京看清了自己和赵扶摇在剑道上的差距。 他并不准备弥补这样的差距,因为他明白,有些差距是无法弥补的。 他不可能像赵扶摇那样,像是对待挚爱之人那样去对待那么几柄剑。 但—— 赵扶摇也无法像他这样,始终冷静沉着地面对一切,以杀破万法。 他是天生的杀戮者,他的心是冷的,他的剑也是冷的。 纵然狂妄灾鬼手段诡异又如何? 幻境再多,只要他心中的杀意足够纯粹,他就能保持攻势。 “我靠,这是三个疯子吧!” 战场最外围,刚赶到这里的虎啸众人发出惊呼。 这个时候,戴豹和常鹤已经完全打消了之前的轻蔑看法。 在他们看来,这三个人都很可怕。 王长生、甄阿真还有白玉京,这三人不过只是藏幽境二段的修为。 面对数倍于己、实力完全不弱于己的敌人,却还能打成这样…… 这样的战力已不止是惊人那么简单了,绝不能拿寻常眼光去看待。 “别看了,上吧。” 突然,李狐沉声一吼。 他释放自己的御兽,大有一种要速战速决的意思。 见状,虎啸小队的其他人也不再沉寂,纷纷参战。 然而,就在他们所有人纷纷杀向甄阿真,准备以甄阿真为突破口时。 远处,却是传来一声震天怒吼。 “痛快,实在是痛快!” 怒吼声中,一道人影踏浪而来。 却见这人身姿挺拔,身着一袭残破的黑羽残袍,白发狂舞。 他的身上生满了洁白的鳞甲,四肢以及四肢关节处,还生有骨刺。 他像是个完全荒兽化的荒人,浴血满身,整个人都在散发野性气息。 在他的身后,荒野水蛇的尸体漂浮在水面上,鲜血染红了湖水。 注意到这一点以后,饮血、无妄灾变还有虎啸的人,皆是变了脸色。 对手的实力,似乎已超乎他们的预料。 青年剑指群敌。 众人血战不断,他对他们呼喊一声。 “来!” 这声音未曾消弭,一株株业火红莲就在血泊之中涌现,绽放。 …… 第94章 生死一刻 业火红莲现,火光冲天。 八方有风起,卷积云水。 此刻,水、云、天皆成一色。 如此奇异的一幕摆在眼前,看得饮血和无妄灾变的人纷纷一愣。 “赵扶摇!” 虎啸七人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 他们七个人里,有三人是藏幽境三段的御兽师。 剩下的四个人,则全都是藏幽境二段的御兽师。 论修为境界,他们和鸣泣小队本就是只在伯仲之间。 他们很清楚,这个境界的御兽师该有怎样的战力。 这样的异象绝非寻常之人可以引动,更不是他们能引动的。 所以他们只能想到一个人。 火莲、狂风、冰龙…… 这是与赵扶摇有关的异象。 他们将与赵扶摇有关的异象全然铭记于心,不曾忘却。 而现如今,符合所有异象描述的人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他们怎么可能毫无反应? 赵扶摇! 饮血的人,还有无妄灾变的人。 他们也想到了这个名字,并顺势想到与这个名字有关的往事。 “嘶——” 体型最大的嗜血狂蝶发出嘶吼。 它是饮血头领的本命御兽,这一刻,它接到了死战到底的命令。 嘎吱—— 在它的头颅上,饮血头领只是咬牙犹豫片刻,便取出一把匕首。 他用这匕首划破自己的手掌,任由鲜血滴落。 “嘶!” 在得到这鲜血的滋润以后,那只嗜血狂蝶的身形立刻开始暴涨。 它身上的鬼面纹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狰狞可怖。 在墨绿色的光辉中,这只嗜血狂蝶的身上生长出诸多骨刺拖尾。 同一时刻,饮血小队的其他人竟也是有样学样,全都这样做。 在没有施展这种秘法前,饮血小队的每个人都是藏幽境二段修为。 而现如今,饮血头领的气息已直线逼近藏幽境四段。 剩下的三个人,他们的修为气息也能够堪比藏幽境三段了。 “这就是血祭狂化吗?”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狂妄灾变的头领喃喃自语着。 他似乎是完全被饮血小队的手段震撼到了。 但很快,说完这些话以后,他就对着自己的同伴嘶吼道: “快,使出手段来!” 话音未落,四只狂妄灾鬼的身上皆有黑白光华泛起。 灵力波动激荡! 一息的时间都没有过去,狂妄灾变头领的狂妄灾鬼就面目大变。 它竟是又长出两颗头颅来,还多了一对手臂,成了三头六臂之貌。 一息时间以后,其他三只狂妄灾鬼纷纷完成了转变。 一只灾鬼变得通体雪白,没有多长头颅也没有多长手臂,但它的手中却多出一根巨大的骨头法杖。 它身边的那只灾鬼则是变得通体漆黑,这黑色灾鬼也没什么变化,手上也多出一根骨头法杖。 还有一只灾鬼,它的肤色是已经转化为纯粹的灰色。 不同于前三者,与之前相比,它的身形要矮小很多。 但它多长出八颗头颅。 算上之前的头颅,现在,它这九颗头颅上的九张嘴也是无比巨大。 “这是九头灾鬼!” 虎啸众人之中,李狐发出惊呼。 这四只灾鬼的变化,对应着狂妄灾鬼这种荒兽的不同进化路线。 那三头六臂的灾鬼就像是人族的体修,异变后会拥有强横体魄。 黑白二色灾鬼,它们是觉醒了血脉中的诅咒之道潜能。 狂妄灾鬼一族的杀伐术本就与灵魂有关,若得诅咒之道加持,它们的杀伐术自然会变得更加恐怖。 至于这九头灾鬼,这是狂妄灾鬼一族之中最难出现的异变种。 进化以后,九头灾鬼会以完全牺牲体魄的方式换取杀伐力。 它们也会觉醒诅咒之道血脉,但它们更会觉醒音道血脉,学会一种特别的吟唱方式。 它们吟唱时,声音就犹如鬼哭狼嚎,像杜鹃啼血,会让听到声音的生灵沉浸在梦魇中。 若是能将九头灾鬼培养好,在人数众多的战场上,它就是大杀器。 这也是李狐会惊呼出声的原因。 嗜血狂蝶的狂化,狂妄灾鬼的进化,这些情况他都有提前预想到。 可他没想到,狂妄灾变这支队伍竟然能搞出这么恐怖的玩意。 “你还有时间关心别人?” 甄阿真狂吼一声,立身在八翼凶虎的后背上,大有无敌之姿。 此时此刻,他身绕血色雷霆,宛若一尊雷霆神明降临世间。 在狂吼一声以后,他的八翼凶虎杀出嗜血狂蝶的重围,杀向李狐。 他可以凭借本能感受杀意。 而在虎啸七人的身上,他感受到了无比明显的杀意。 他知道,这些人和前面那些人一样,都是他的死敌。 所以,打三个和打十个又有什么区别? 今日一战,他只想打个痛快,打出属于他自己的极致凶威! 于是这天穹中就出现一幕奇景。 甄阿真一人一虎,居然硬是能和十人七虎三蝶打个平分秋色。 “呼——呼——” 甄阿真自己也明白,他会为此而付出什么代价。 此刻的他呼声如雷,他觉得他的每一根血管都在疯狂燃烧。 这就是施展逆天战法的代价。 但他无悔。 这久久不休的大战让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包括他的过往。 他已经压抑太久了,他觉得他的胸中有一口气,一直不能吐出来。 但在今天,有了这一战,他终于痛快了! “吼!” 赵扶摇御风踏水而来,他单手持握噬戮牙,发出一声怒吼。 在大青天扶摇神通的加持下,不过片刻,他就抵达战场。 所有的狂妄灾鬼都已经进化,配合起来极其难缠。 但王长生和白玉京也能抵挡。 赵扶摇知道,甄阿真是最需要支援的人。 他不是特别了解甄阿真,不曾知道甄阿真有什么手段。 但他能凭本能感应到一些东西。 比如甄阿真的真实状态。 再比如那些敌人的大概实力。 呼—— 狂风一吹,十余株火莲向饮血和虎啸的人飘飞而去。 起初,这两个队伍的人都不是很在意这些火莲。 他们仍保持着对甄阿真的汹涌攻势,想以甄阿真为突破口。 但他们打错了算盘。 轰轰轰轰轰—— 轰鸣声中,火莲炸碎。 那些人,还有他们的御兽,通通都被红莲业火所灼烧。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红莲业火远非寻常之火。 它与因果有关,与这些人生平所造的孽障有关。 除了那种真正得道、少染因果的大修行者以外,别人是很难抵御它的。 而这些人明显不在那个范畴里。 “杀!” 赵扶摇在内心世界低吼一声。 现实世界中,他的脸色正变得愈加苍白。他现在的状态特别不好。 能接连斩杀那么多荒野水蛇,已经是依靠吞噬天赋的结果。 在那一战以后,他就只剩下七成实力,还身负重伤。 其实现在的他最需要安静,需要好好养伤,慢慢恢复元气。 但时局不给他这个机会。 鲜血自他的伤口中淌落,随着他对着那些人斩出成百上千剑,他的气息也在飞速跌落。 那些人也不可能好过。 凭借身法、凭借速度,他们只能躲过部分攻势。剩下的剑招,就需要他们用防御手段和肉身抵挡。 不是每一个御兽师都能有赵扶摇这样的体魄。 面对这样的攻势,当他们避无可避,防也防不住的时候,他们就只能让自己的御兽替自己抵挡攻势。 他们需要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自己的御兽不断负伤。 “吱吱吱——” 蚀骨雀飞来,以自己的锐爪抓住即将跌落的赵扶摇,让他停在半空中。 “呼——呼——” 赵扶摇在剧烈地喘息着。 他真的需要休息了。 此刻,哪怕他只有几息的时间能喘息一下也好。 他已经无力出剑,但他可以消磨心力来维持红莲业火的灼烧。 如此,亦可颠覆这战局。 “嗷——嗷——” “呜——呜——” 另一边,已是三头六臂的狂妄灾鬼向王长生两人发动凶猛攻势。 王长生似乎也修成了心道,他运转着他的神通,御水抵挡攻势。 在王长生的身后,白玉京十二柄飞剑火力全开,演化无尽杀伐。 有王长生的抵挡,三头六臂鬼近不得他的身,那黑白双鬼的诅咒术也落不到他身上。 只有九头灾鬼在鬼哭狼嚎时,他和王长生才需要全力抵御,一边坚守本心,一边又继续奋战。 战局变得胶灼起来。 这样的结果,也远远超乎了那些人的预料。 集合饮血、狂妄灾变和虎啸三队之力,居然硬是无法拿下一支新人小队。 呼—— 狂风不息。 滔天巨浪因战斗厮杀而生。 而在这滔天巨浪中,一只嗜血狂蝶向赵扶摇袭杀而来。 鬼面纹在半空中浮现,将赵扶摇轰入到湖水之中。 刹那之间,鳞甲碎裂,羽毛皆断。 窒息、无力、疲惫…… 这一次,赵扶摇是真的濒死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取出葫芦。 咕嘟——咕嘟—— 鲜红的酒液自他的嘴角淌落。 咕嘟——咕嘟—— 清澈的酒液被他贪婪地吞下。 一连两次豪饮! 一饮,杀戮饮。 二饮,雨生。 在完成这疯狂的举动以后,在赵扶摇的内心世界中,被束缚的两个人格齐齐抬头,望向那轮红莲血阳。 封印,解除! 仇恨与悲伤,还有盖过这两种情绪的求生之欲望,它们三者化成磅礴的心力,涌入赵扶摇的躯体。 他的眼眸变得完全漆黑。 醉生梦死神通施展完成。 噬戮牙和暮成雪出现在赵扶摇手上,释放出无尽剑气,似是要斩开这方天地。 迷蒙幻梦中,当那一抹倩影一闪而逝之际,他所有向往美好的渴望尽数被唤醒。 哗! 他猛然从水中冲出,狂吼道: “我不能死,不能死!” “我绝不能倒下——” “来啊,战!” …… 第95章 活着的人,最痛苦。 杀戮饮。 要酿造这种酒,一定要凝众生血气,聚众生生机,再配合无尽杀意炼化,最终才能造就绝世佳酿。 饮下这种酒,就可以恢复损耗的生机,逆转死局。但相应的,饮用它的人也要成为无尽杀意的载体。 雨生。 它是赵扶摇一夜剑舞的产物,凝炼了赵扶摇那夜顿悟的全部道意,亦有恢复生机、恢复灵力的效用。 不同于杀戮饮的是,杀戮饮是只要掌握了酿造之法就可以酿造。而雨生,是只有赵扶摇一人能酿造。 此刻,它们是破局的关键。 “这——” 眼看着赵扶摇又从水中杀出,那只嗜血狂蝶的主人已是瞠目结舌。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配合命兽的全力一击竟然不能杀死赵扶摇。 施展血祭狂化后,嗜血狂蝶的战力可是直追五阶荒兽。 他更是突破到藏幽境三段战力。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的全力一击竟也是没有任何作用。 轰! 大雀图腾显化。 赵扶摇手起剑落,斩出一道漆黑的剑芒,要吞没一切。 轰鸣声中,凡是漆黑剑芒所过之处,皆要遭受绝对的毁灭。 心道是最为玄妙的修行道之一。 心力衰微时,心道御兽师的战力根本不会有多么强大。 可这心境一旦变化,那心道御兽师的战力绝对会直线攀升。 血水蒸发,鬼面纹碎! 只用一击,赵扶摇只用这一击就让那嗜血狂蝶身负重伤。 而紧接着,洁白的剑芒亦是在这天地中浮现,杀伐而去。 嗡—— 在那个刹那,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只是听到一声剑鸣。 剑鸣过后,那只嗜血狂蝶以及它的主人,两者皆是被枭首而死。 “退!快退!” 戴虎发出声声狂吼,他作为虎啸的老大,在此刻毅然作出决定。 他的本能告诉他,再打下去,他们虎啸所有人都要死。 同一时刻,狂妄灾变的头领听了这样的话却是面露不屑之色。 当虎啸众人纷纷退却时,狂妄灾变的头领冷哼一声,大吼道: “哼。” “给我杀!” “演化战阵,大鬼拍门!” 他的声音震荡了整片无波湖。 黑白双鬼举起手中骨杖,默默推演出无数诅咒。 但这一重重诅咒,最后竟是加持在三头六臂灾鬼的身上。 而与此同时,九头灾鬼亦是扯开嗓子,开始狂吼。 “呜——呜——” 阵阵低吼,让人顿感撕心裂肺。 王长生、白玉京还有甄阿真,他们全都感到头疼至极,痛不欲生。 “吼!” 十条翠绿真龙显化,它们在赵扶摇的身后浮现,环绕着他。 在它们出现的瞬间,众人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听到了一声龙吟。 然而,那究竟是龙吟之音,还是剑鸣之声,他们实在是分不清。 众人唯一能确定的是,赵扶摇只凭如此异象就破了所谓的战阵。 那声龙吟剑鸣实在是太过恐怖。 只一声,便让四只进化过的狂妄灾鬼全面哑火,再难影响人心。 所谓的战阵大鬼拍门,若是完全演化出来,威能应该会无比可怕。 奈何,抵御它的人是赵扶摇,一个极其特殊的御兽师。 “呼……” 龙生十叶剑草的虚影正在成型。 赵扶摇却闭上眼睛,悠悠叹息。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叹息。 让众人诧异的是,他的声音居然无比颤抖,极其不正常。 而且,就在大家以为他要发动新的攻势时,他竟然没有那样做。 众目睽睽之下,又一道巨狮图腾在他的身后显化。 他却收起了剑,将剑抱在怀中。 “快走!” 虎啸众人只是略微一愣,清醒以后,他们就继续他们的退却。 同一时刻,饮血小队的人也有些慌乱了,流露犹豫之色。 凭心而论,他们不想离开! 鸣泣小队是最优质的猎物。 若是能将这四个新人全部镇杀,他们饮血小队就赚大了。 到时候,他们不仅能得到荒野水蛇任务的奖励。 他们更是一定还能从这四个新人的身上得到意外收获。 凭借经验,他们很清楚,战到现在这一刻,这支小队的三人都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 可现如今,赵扶摇竟又重回巅峰状态,还展露了这样的实力。 这……这和当初在边城东门战场上相比,还有什么区别? 若赵扶摇是濒死状态,他们一定会全力一搏。 可惜现实不是这样的,现在的他们必须要考虑离开的事情。 然而,他们的损失也太重了。 暂且不提身负重伤,他们有一个同伴就是因这场大战陨落。 让他们就此离开,他们真是不甘心啊! 狂妄灾变的头领见状,不由得涨红了脸,对众人怒目相向。 这些人的反应,让他非常不满。 他张了张嘴,最后怒吼出声。 “一群懦——” 然而,还不等他把话说完,无形的剑气就向四面八方激荡开来。 嗡! 龙生十叶剑草的虚影出现了,却是显化了一瞬以后就再度消失。 而它释放的那道剑气,更是犹如一道清风一样,为赵扶摇掌控。 嗤。 嗤嗤嗤嗤—— 饮血小队、狂妄灾变小队,还有虎啸小队的四个人,尽数陨落! 他们的御兽也和主人一样,被这道剑气给斩成碎肉,隐没湖中。 一众死敌,只有虎啸有三人逃脱。 噗通—— 赵扶摇落水了。 杀戮饮和雨生带给他的生机,被他挥霍一空。 在刚刚那段时间里,他时刻都保持着清醒,控制着剑意。 酒再好,终究也只是酒。 一开始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的时间是有限的。 所以他从未想过要拖延下去,出手,他便竭尽全力。 最后那道剑气,颇有几分甘草的风范。 它并不是甘草的积累,而是赵扶摇回忆往昔,复刻的剑术。 正因如此,它消耗的才是赵扶摇的灵力和生机。 而现在,他正被酒意影响…… “兄弟,兄弟——” 战斗结束。 湖水之中,赵扶摇的意识渐渐模糊。昏迷之前,他隐约还能听到王长生的呼喊声。 他的手指动了动,算是最后的挣扎。 然后他就彻底失去意识,带着无尽的疲惫和痛苦,沉沉睡去。 这一次,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要前往的彼岸到底是生,还是死。 他只是觉得很累……很累很累,是那种死亡于他而言已是解脱的累。 也许,梦中的世界会好一些。 …… 三天以后的一个清晨。 “甘草!” “姐姐,别走——” 赵扶摇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这个梦和过去的噩梦没有区别。 他梦到了甘草,他依旧留不住她。 “兄弟?” 梦将醒,恍惚间,赵扶摇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被一股力量束缚。 他似乎是听到了王长生的声音。 “兄弟,你可算是醒了!” 睁开眼睛,视线渐渐清晰…… 赵扶摇没能如愿看到甘草,映入他眼帘的人是个满脸喜色的男子。 这人正是王长生。 此刻,他红了眼眶,握着赵扶摇的手,展露出一副激动到不能自已的样子。 “醒了?”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是甄阿真和白玉京。 这两人的身上都缠着血布,但面色都很红润。 相比之下,赵扶摇面色惨白,活脱脱就是一副将死之人的模样。 “嗯……” 赵扶摇很想说话。 但他伤得太重了,别说是在这时候说话,就是笑笑也很困难。 沉吟一声以后,他就缓缓闭上眼睛,暂养心神默默恢复伤势。 突然,王长生问了一个问题。 赵扶摇闻言,猛然睁开眼睛。 “甘草是谁啊?” “在这些天里,你拉着阿真的手喊这个名字喊了两百多次。” “拉着我的手喊了也得有一千次之多,至于老白,你更是没放过他。” …… 随着王长生把这件事提出来,赵扶摇不由得两眼一黑。 他万万没有想到,昏迷之中,他竟然会如此失态。 “是啊,甘草……是谁?” 提及这个话题,就连最为沉着少言的白玉京都忍不住了。 其实王长生没把话说完。 赵扶摇拉着那两个人的手提这个名字,是提了一千多次。 可那仅仅只是半天时间。 在后来那两天多的时间里,赵扶摇拉着白玉京的手就没停下过,始终都在梦呓。 越是呼喊、提及这个名字,赵扶摇流露出来的情绪便越是悲伤。 “呼……” “她是……我的妻子。” 沉寂片刻,赵扶摇叹息一声。 最终他用尽全力,给出答案。 话说尽,他缓缓别过头去。 场面一度沉寂。 闻言,三人表情都变得凝重。 他们都是直觉敏锐之人,当然能从这句回答中察觉到很多东西。 突然,赵扶摇又虚弱地问道: “阿王。” “嗯?”王长生赶紧凑上去。 “这附近……有蚀骨雀神庙吗?” …… 第96章 幽谷之行 边城以北。 葬骸之谷。 这是一个坐落在极北冰原边缘地带的幽谷,荒无人烟。 呼—— 寒风阵阵,卷积霜雪,凛冽的寒息扫过极北冰原。 洁白的暖阳高悬于天,照亮了天地,却无法照进这方幽谷。 两道人影。 一人着锦绣华服,一人着黑羽残袍,向葬骸之谷前行。 随着他们离葬骸之谷越来越近,渐渐地,路上没了生灵的踪迹。 “我们要去的地方,名叫葬骸之谷,以前还有几分人气。” “后来啊……” “因为一次大兽潮,那里的人死得死逃得逃,也就没人了。” “我一直在打听神庙的事。” “边城人从不信仰什么神明,自然不会信仰那位大蚀骨雀母神。” “好在这里曾有人信仰过她,曾在这里为她建过一座庙宇。” “兄弟,走吧,你会如愿的。” 越是前行,越是黑暗。 王长生很反感这样的环境。 他本就是生长在大家族的人,习惯了人世的繁华。 在讲话的时候他就发觉到,越是往前走,周围的环境就越是诡异。 走入幽谷,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断壁残垣,还有数不清的枯骨。 王长生不禁暗自感慨,在这片天地中,人族终究还是太过渺小。 这里之所以叫葬骸之谷,就是因为他刚刚提及的那场大兽潮。 在这里还不是葬骸之谷时,人们在这里播下文明的种子。 大兽潮来了又走了。 遗留在这个地方的东西,却是人和兽的骸骨,还有无法形容的破败和荒凉…… 嘎巴——嘎巴—— 地上的枯骨被接连踏碎。 这幽谷实在是太过黑暗,走到现在,已见不到一点光明。 王长生的心情开始变得低落,他有一种莫名的压抑之感。 王长生是从来都不信神明的。 小的时候就不信,现在更加不会去信。 正因如此,他才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兄弟会有这样的执念。 在他的印象里,神明就只存在于各种传说故事之中,高高在上,虚无缥缈。 但他动用了所有人脉关系去寻找神庙。 从赵扶摇提出请求开始算起,这是找寻神庙的第四天。 如果情报没有错,在这葬骸之谷的最深处,应该有一座蚀骨雀神庙。 “呼——呼——” 幽谷深处,万籁俱寂。 他们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枯骨腐朽,刻满了岁月的旧痕。 也不知走了多久,赵扶摇唤出一缕红莲业火。 王长生借着火光向远方望去,这才看到一座破败的庙宇在远处矗立。 “谢谢。” 赵扶摇停住脚步,眸光闪烁。 他直直地看向眼前的建筑,目光复杂。 一句道谢的话,两个字,被他说得无比郑重。 “客气。” 王长生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在这些天里,他意识到自己这个兄弟的不简单。 他觉得,赵扶摇过去一定经历过很多事情,人生充满变故。 若非如此,一个如此年轻的人,怎么会有那样的道意? 那些和赵扶摇年龄相仿的人,可远比不上赵扶摇。 同样的年龄,有的人不过是才刚经历过命兽觉醒。 而还有的人,他们对修行还没有明确的概念,不知道何为御兽师。 嘎巴——嘎巴—— 王长生就这样站在原地。 赵扶摇在靠近那座庙宇,他一直都在默默关注赵扶摇。 他才不在意这庙宇中到底有什么东西存在,他只在意赵扶摇的安危。 他发现,从看到这座破败的神庙开始,赵扶摇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咳咳咳——” 突然,赵扶摇低下头。 他剧烈地咳嗽着,给人一种濒死之人的病态之感。 王长生赶紧上前,轻抚赵扶摇的后背,时不时拍上几下。 他不知道,赵扶摇是刻意为之。 “回家了。” 这是赵扶摇的心声。 从看到这座神庙开始,他就在内心世界里不断地重复这句话。 他这是在提醒自己,不可在祭拜时流露出任何异常反应。 这是无波湖之战结束的第七天。 也是他醒来的第四天。 这段时间里,他吞噬了很多珍贵的灵药,一直都在全力疗伤。 然而不管他用什么手段,不管他怎么努力,结果都是收效甚微。 自从那一战结束以后,他的身体中似乎就多了某种诡异的力量。 这种力量时刻都在侵蚀他,灭杀他的生机,腐坏他的躯体…… 他受伤了,受了很严重的伤。 白玉京说,这是诅咒之伤,应该是他强行对抗大鬼拍门的后果。 按理来说,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危急了,他不该在这时候出走。 可他还是想要出去走走,把去蚀骨雀神庙祭拜的事看得很重。 他……想家了。 他回不到苍凉山,去不了铁匠铺和赵家村的小院。 但这神庙却遍布灵荒,在很多地方都能见到。 嘎吱—— 感觉自己终于将状态控制的差不多了,赵扶摇就迈开步子。 靠指尖的业火照亮前路,他缓缓靠近庙宇,步伐轻盈随意。 他既像是虔诚的信徒,又像是一位归家的游子。 直到真正走入庙宇里,他的神情才不再复杂,而是变得平静。 他知道他的家在苍凉山。 可那里已经没人会等他。 他爱着的人都在他心里。 若是真的想见,喝酒是一种方式。 找到一座神庙,然后去祭拜,也是一种方式。 噗通—— 点燃香烛,倒上酒,再摆上碗。 面对残破的神像,他直接跪下。 不同于以往祭拜。 这一次,他只是凝望神像,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沉默着,目光不曾变化,始终都沉静如水。 “呼——” 王长生站在庙宇门口,借着烛光的映照,望着那萧索的背影。 即便赵扶摇跪下了,可他依旧觉得赵扶摇不像是所谓的信徒。 这是源自直觉的判断。 呼—— 寒风透过碎裂的墙壁,为神庙带来些许风霜。 烛光摇曳,白发青年眼眸深处的平静不曾消散。 …… 许久以后,赵扶摇终于起身。 在他转身以后,一直都在凝望他的王长生再次有了莫名的压抑感。 注意到赵扶摇的神情,王长生目露疑惑之色。 他有些分不清那神情中的情绪。 那情绪—— 到底是悲伤?还是眷恋? 转身,离开。 在庙宇的入口处,就在他们两人将要离去时,赵扶摇突然转身,露出灿烂的笑容。 “娘,我过得很好。” “很好很好。” 赵扶摇冲着神像点点头。 他的眼里泛着光,语气平和。 他的样子和过往截然不同。 王长生呆在原地。 相识这么长时间,他还从未见过赵扶摇露出这副模样。 这哪里还像是什么年少有为的年轻天骄? “走吧。” 一息以后,赵扶摇的声音响起。 回去的路上,王长生彻底沉默。 他和以前一样,还是不知道赵扶摇有怎样的过往。 但他已经理解,赵扶摇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一座神庙。 母亲! 那样的语调,那样的笑容…… 赵扶摇刚刚的反应,绝对是孩子在面对母亲时才有的反应。 黑暗离他们越来越远。 神明是否真实存在,或许根本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当赵扶摇完成了这次祭拜,就又变得和以前一样了。 这是心境的大变化,对于心道御兽师来说无比重要。 “呼……” 即将离开葬骸之谷的时候,赵扶摇的身形一顿,视野变得模糊。 他感觉自己喉咙一甜,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汹涌而出。 顷刻间,无穷无尽的痛苦向他冲击而来,似乎要将他溶解。 泪血齐流。 嘎吱—— 他咬紧牙关,始终坚持。 直至和王长生一起踏入光明的那一刻,他都没表现出任何异常。 砰。 沉闷的倒地声响起,尽管赵扶摇坚持许久,却终究还是倒下了。 “兄弟,你没——” 随着意识的渐渐模糊,他连王长生的最后一句话都没有听完。 …… “老白,他不会有事吧?” 冰屋之中,王长生正一脸焦急地凝望着白玉京。 赵扶摇陷入昏迷,身上生长出诸多诡异的黑纹。 白玉京说,这就是诅咒之力完全爆发的征兆。 这让王长生很是担忧,生怕赵扶摇会殒命在这种诅咒之下。 “放心吧,短时间之内,他应该不会有事。” “你们这次走得很对,他的心道力量因此而强盛不少。” “他还真是一个可怕的人,都这样了,居然还能扛住。” 白玉京满脸凝重。 他略懂一些医术,特别清楚赵扶摇现在的状况。 “我们能为他做什么?” 甄阿真看了赵扶摇一眼,随即直接发问。 然而,听闻此言,白玉京却是飞速摇头。 “等,我们只能等。” “这诅咒之力会根据宿主的情况自行演化,腐灭宿主的生机。” “赵扶摇是心道御兽师,所修的一切都与心道有关。” “诅咒会因此而变化。” “所以,我们最好是什么都不要做,只要保证没人能打扰他就好。” 甄、王二人,皆是彻底沉默。 呼—— 突然,赵扶摇直接起身。 在三人的注视之下,他闭着双眼向冰屋外面缓缓走去。 三人面面相觑,都意识到,赵扶摇根本就没有苏醒。 一瞬间,赵扶摇身上的黑纹也散发出璀璨的漆黑光华。 而他的剑,则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到了他的手上。 锵—— 横过剑。 剑刃划过骨刺,又拂过鳞甲。 嗡鸣声中,赵扶摇开始舞剑。 白玉京三人追出来,很有默契地没有靠近他。 他们只是远远地望着他。 在这一刻,他们三人在隐约间已经能猜到赵扶摇接下来要做什么。 …… 第97章 破境,藏幽第三段! 咻—— 黑剑划破长空,剑势凌厉。 三人一眼望去,只觉得这黑剑的剑势蕴有无尽杀伐,可怖至极。 白剑不断闪转,剑势多变。 三人再看白剑,只觉得这白剑的剑势藏有无穷悲意,让人黯然。 …… 见赵扶摇这样,王长生三人的脸色都没有太大变化。 同赵扶摇相识许久,他们已经习惯了赵扶摇舞剑时的剑意。 他们知道赵扶摇擅用双手剑,而且每一把剑的剑意都不同。 剑势随心,诉尽心声,这是他的特色。 但很快,那些诅咒黑纹就散发出浓郁的死气。 这些死气一经出现就不断衍生,变得愈加繁多,隐隐间愈有磅礴之势。 咻—— 长剑破空之声消弭。 赵扶摇依旧在舞剑。 可他的速度变慢了。 “老白,他——” 王长生和甄阿真齐齐开口。 他们不修剑道,看不明白这变化是好是坏,只能求助于白玉京。 但他们又怕自己打扰赵扶摇,所以他们刻意压低了说话的声音。 “我的剑是纯粹的杀剑,赵扶摇的剑是心剑。” “我们的剑道截然相反,我不会寄情于剑,更不会寄心于剑。” 白玉京无奈地摇摇头。 他也是实话实说。 起初,他以为赵扶摇是想靠心剑对抗诅咒。 可现实并非如此。 赵扶摇身上的诅咒没被遏制,一直都在不断壮大。 要是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赵扶摇就会横死当场。 “呼——” 白玉京死死地盯着赵扶摇。 他无法理解赵扶摇。 但他想继续看下去。 又过了一段时间后,赵扶摇舞剑的速度已慢到极致。 哪怕只是一个动作,也得用几息的时间才可以完成。 “他的心道力量在极速攀升!” 突然,王长生发出一声惊呼。 白、甄二人被王长生所吸引。 他们回首,看到王长生用寒玉心珠对准了赵扶摇。 那枚寒玉心珠在不断颤动,散发着漆黑的光华,光彩夺目。 那漆黑之色不属于王长生。 王长生的灵力是淡蓝色的。 所以,这样的黑色可能属于赵扶摇。 “他到底……要做什么?” 白玉京喃喃自语。 赵扶摇身上的诅咒仍未消失,甚至就连一点要消失的迹象都没有。 这让他感到困惑,他不明白,赵扶摇为什么不用这力量镇压诅咒。 “不知道。” 王长生缓缓摇头,默默叹息。 现在的情况还真就和白玉京说的一样,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咔咔咔咔—— 突然,一阵刺耳的骨骼爆鸣声自赵扶摇身上响起。 他不再舞剑,而是以双剑作为支撑,勉强维持站立的姿态。 在王长生三人的见证下,他身上的鳞甲开始寸寸碎裂。 还有那些骨刺和羽毛,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掉落。 到这一刻,他身上的死气已经浓郁到极致,磅礴如黑云。 漆黑光华化作光纹。 它们汇聚在赵扶摇的身后,最终成为一幅诡异的图画。 这图画中有无数生灵存在,长相怪异,三分像人,七分似鬼。 它们的形体很像狂妄灾鬼,却比狂妄灾鬼更狰狞。 “这是鬼灵!” 白玉京发出惊呼。 惊呼之后,白玉京又继续道: “有古籍记载,有一种诅咒,名为万魂噬心咒。” “它会腐蚀宿主的灵魂,让宿主魂体皆灭。” “它散发的力量就是鬼力。” “而鬼灵,就是鬼力演化的最终形态,能吞灭生灵的灵魂。” “宿主的灵魂衰弱到一定程度以后,它们会把宿主带到断魂狱。” “什么!” 王长生红了眼。 他快步冲到白玉京身前,直接递上三个空间戒指。 “这是我全部的家底,老白你快帮我看看什么东西能救他。” 王长生说着,声音有些颤抖。 白玉京立刻接过戒指。 随着戒指上的术式运转,他先是面露震惊之色。 可紧接着,他又脸色黯然,冲王长生无力摇头。 “断魂狱……那是什么地方?” 甄阿真发问。 白玉京低头叹息。 “唉。” “我也不知道那个地方到底存不存在,只有一些故事提及过它。” “那些传说故事说,这地方是无数恶鬼的集聚之地,镇压怨魂。” “若生者的灵魂抵达那里,一定会被万魂吞噬,从此不入轮回……” 说到后来,白玉京说不下去了。 他的心高高悬起。 他希望那诅咒不是万魂噬心咒。 但那诅咒异象已经不再变化,而且还符合对万魂噬心咒的所有描述。 “嘶——” 甄阿真倒吸一口凉气。 刚才,他看向那鬼图。 却见那鬼图上的鬼灵皆作怒吼哀嚎的姿态。 他没中诅咒,只是仔细地看了一眼,就会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那……赵扶摇又得面对什么? 同一时刻,赵扶摇的心境里。 红莲血阳、苍凉山……原本的事物已经全部消失。 将一切取而代之的,是黑暗。 怒、恨、悲、喜、爱…… 种种情绪就像是丝线,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了这片黑暗。 赵扶摇的意识被困在这样的黑暗中,再难回到现实世界里。 过往的回忆尽数化作锁链,将他缠绕,以最直接的方式将他镇压。 这样的情景与过往很像。 在过往修行时,他也曾遇到过一样的情况。 而他在过往遇到这种事,只会沉浸在痛苦中不能自拔。 可现在的他没像过往那样。 他很清醒。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刚刚去过神庙,身上还有诅咒。 “我的心境不该是这样。” 感受到这黑暗的深沉,他沉吟一声,蓦然一笑。 下一刻,就有怪异的吼声在他的内心世界中响起,连绵不绝。 “吼!” “吼!” …… 璀璨的白色光束从天而降,照在他的身上。 转瞬之间,他的内心世界又变得光明一片。 深沉的黑暗极速逝去。 他一眼望去,却在转变为光明的黑暗中看到了无数只恶鬼。 它们和狂妄灾鬼很像。 只一眼,赵扶摇就可以感受到它们的凶戾气息。 它们很强。 “这就是……那个诅咒。” 面对众多鬼灵,赵扶摇的眸光变得无比凌厉,充满了杀意。 他可以死在自己的剑下,可以为了求道而死,死在求道路上! 那样的话,就算是死了,他也可以笑着去见甘草。 如果他像懦夫一样死去,她绝不会让他见到她。 她当初的话,他都记着。 一字一句,都被他尽数刻在他内心世界的最深处。 呼—— 现实世界,冰原之上有风起。 霜雪寒流,皆向赵扶摇涌去。 嗡—— 双剑齐震,黑白二色的剑力也向他的体内涌入。 “吱吱吱。” “叽叽。” “吼!” 蚀骨雀,吞宝噬珍鼠还有辟邪火狮,都出现在他的身边。 它们不断嘶鸣嘶吼,声音中满是昂扬的战意。 两道图腾在他身后浮现。 第一道图腾是大雀图腾,由纯粹的黑色光纹构筑而成。 第二道图腾是巨狮图腾,由青、黑两色光纹交织而成。 藏幽境,二段。 这是他现在的修为。 “杀。” 在他的内心世界中,他手持黑白双剑,将自身的剑道演化到极致。 黑压压的鬼灵大军将他围住,前赴后继地向他发起攻势。 它们是诅咒之力演化的东西。 但归根结底,这诅咒之力都是源自于赵扶摇本身的生机。 赵扶摇清楚,如果他不能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诅咒,就会出大事。 他消耗的是他自己的生机,这诅咒消耗的也是他的生机。 这简直就是个死循环。 如此反复,长此以往,等这一战结束时,恐怕他也该死了。 轰! 黑白剑芒交错纵横,只一击,就杀灭了他周围的万千鬼灵。 远处,还有新的鬼灵在衍生。 但鬼灵的衍生也需要时间,可惜他再也承受不下去了。 长时间的心境大战,让他心力憔悴,身体也到了衰亡的边缘。 “我不想死。” 生死存亡之际,他悠悠一叹。 有太多事,他还没来得及做。 然而死局已成,他又能如何? “吼!” 腐朽之意袭来,新生的鬼灵嘶吼着,向他扑杀而来。 突然,赵扶摇又变得眸光炯炯。 他想起了一个人。 宁轲。 昔日与宁轲一战,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宁轲的剑,无敌的剑。 他意识到,每一个强大的剑修都有自己的剑道。 他的妻子,甘草,她也有她自己的剑道,还曾借他之手向一众道主展示过。 他这一路走来,历经寒霜。 也许……他应该创造新的神通。 创造……真正属于他,能完美契合他自己剑道的神通! 嗡—— 双剑皆鸣,在王长生三人震惊的目光中与赵扶摇的躯体融合。 “这,他这——” 王长生又惊呼一声,此刻,他手中的寒玉心珠赫然是光璨至极。 他将这寒玉心珠托在手中,就像是托着一轮漆黑的烈阳。 咔咔咔—— 破碎声中,那幅诅咒鬼图出现诸多裂痕,仿佛随时都可能炸碎。 与此同时,在大雀图腾和巨狮图腾之间,黑、金两色光纹浮现。 它们在交织!要形成第三道图腾! “叽叽——” 吞宝噬珍鼠“鼠鼠”目光坚定。 黑金光华在它的身上涌现,与赵扶摇融合。 它能感受到赵扶摇的心意,这份心意深深地触动了它。 其实,在它心里,它一直是认甘草做主人的。 赵扶摇是很好。 但它总觉得,相比于甘草,赵扶摇少了一些东西。 现在它再也不会那么想了。 它想通了,意识到人与人注定不同。 它既已是他的御兽,在他需要力量的时候,它又怎能袖手旁观。 在它的声声嘶鸣中,赵扶摇的第三道兽纹图腾,凝结而成! 那黑金的流光兽纹,奢华而又高贵,似乎又蕴有某种剑意。 他的气息猛然一变。 藏幽境,第三段! “伤!” 一个古朴的文字出现在赵扶摇的心境深处,镇灭无数鬼灵,那是他的新神通。 他为其取名为伤字剑诀。 …… 第98章 鬼潮,疯狂的狂妄灾鬼。 赵扶摇回首,凝望着那个伤字。 开创神通的时候,他有所明悟。 在生灵与生灵之间,杀戮将会一直延续下去。 在人与人之间,更是如此。 利益、感情、执念、仇怨…… 人总是会被这样、那样的东西裹挟,然后就继续下一次杀戮。 这就是现实。 放下这些念头后,他将目光投向自己。 “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赵扶摇在心中发问。 下一刻,答案自现。 他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更不认为自己是高尚的人。 他是一个特别普通的人,有情感,也有很多执念。 但他还是一个持剑者。 用剑杀生,用剑行走天下,用剑完成他想完成的一切事情…… 他已经习惯了用剑。 当那些鬼灵向他扑杀而来时,他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渴望。 他渴望靠自己的实力来终结这一切。负伤,只能让他更强大。 于是……伤字剑诀应运而生。 伤字剑诀,一种通过不断负伤来叠加战力的恐怖神通。 伤的越重,杀伐力就越可怕。 这神通既是剑道神通,也是心道神通,更是杀道神通。 “吼!” 残余的鬼灵还在嘶吼。 它们匍匐在地,用四肢支撑躯体向他冲杀而来,宛若浪潮。 立身在这个光明的世界里,又见此情景,赵扶摇神情淡然。 “你们该消失了。” 他喃喃一声,随即望向苍穹。 再低头,他抬起手就是一扫。 一扫手,就是一道惊天剑芒。 嗡! 剑鸣声嘹亮至极,只在顷刻间就响彻这整个心境世界。 那个“伤”字消失了。 它化成鎏金神纹,在赵扶摇的背后浮现,衬得他像是一位神明。 “嗷——” 无数鬼灵哀嚎。 它们很是不甘。 但它们根本就无法抵挡这一剑的威能,只能被赵扶摇一剑镇杀。 与此同时,赵扶摇身后的鎏金神纹染上了血色,开始向血纹转化。 突然有黑暗涌现,似是雾霭。 它是赵扶摇的心意所化,一经出现就开始肆意弥漫,吞没那光明。 …… 现实世界中。 “精彩,实在是精彩!” 白玉京发出由衷地赞叹。 一声赞叹后,他不顾王长生和甄阿真惊异的眼神,又继续道: “你们知道吗?” “就在刚刚,他开创了一门独属于他自己的剑道神通。” “独属于他自己的神通啊!” 闻言,王、甄二人都愣在原地。 自行开创神通! 古往今来,能做到这种事的人都不是平凡之辈,大多都震古烁今。 认知自我。 感悟自我。 修行自我。 这是藏幽境的御兽师必须要遵从的修行法则。 人们认为,藏幽境的修行,就是要逐步开发身体中的宝藏。 而开创自己的神通这种事,无疑就是修行有成的最佳证明。 他们几个人修行的神通都是由别人开创,经家族或宗门传承流传。 而赵扶摇…… 自上次灵荒碑事件以后,这次,赵扶摇是又一次走在他们三人前面。 自创神通,这是他们为自己设立的另一个目标。 如今,赵扶摇已经做到了。 “不愧是他赵扶摇啊。” 沉寂片刻,王长生大笑。 “他真的很不凡。” 甄阿真叹息着,看向赵扶摇。 他的眼里有羡慕,也有钦佩。 笃笃笃—— 突然,一阵沉闷的声音响起。 地面上的霜尘也随之震动,在场三人立刻就面色大变。 他们感受到了荒兽的气息。 不是一道,而是整整齐齐的三十五道,正以迅捷之速向他们赶来。 “那是……一个兽群!” 三人面面相觑,神情凝重。 他们不明白,这个时候为什么会有兽群主动靠近。 但在隐隐之中,他们能猜到,这一定和赵扶摇有关系。 咔—— 砰! 果不其然,同一时刻,一道清脆的破碎声响起。 三人转头一看,就看到赵扶摇身后的鬼图彻底破碎。 可……鬼图的破碎,似乎并不意味着事情到此结束。 在那幅鬼图的碎片中,有无数虚影浮现,狰狞可怖。 那是众多鬼灵的虚影。 它们嘶吼、挣扎,都表露出一副恨不得将赵扶摇生吞活剥的样子。 “不应该啊!” “他都已经自创神通了,这鬼图也已破碎,诅咒该失效了才对。” “可我看着……这诅咒怎么还有要进一步演化的迹象?” “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玉京连声惊呼。 赵扶摇的异变已出乎他的认知。 他现在是一点都不在乎兽群了。 相比于正向这里赶来的兽群,他还是更在意赵扶摇的状况。 毕竟,赵扶摇才是一切变故的源头。 “这是……进化吗?” 甄阿真望向赵扶摇。 他没有惊呼出声,而是以喃喃自语的语调道出他心底的疑问。 甄家的家族传承古籍记载。 人兽两族的修行方式看似是有种种不同,实则殊途同归。 在修行的过程中,每一次破境都是一次蜕变,蜕变就是进化。 进化的特征,在御兽师的身上体现的不是很明显,却在兽族的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 随着修为的不断提升,兽族会在进境的时候发生血脉异变,从而进化成更高级的生灵种族。 比如,普通的狂妄灾鬼进化为九头灾鬼…… 而现在,他的直觉告诉他,赵扶摇在破境之际的异变可能就是进化。 自创神通、鬼图破碎……这种种迹象都是证明。 “我兄弟有没有进化,我不知道。” “但它们一定是为进化而来。” 王长生突然抬手指向远方。 两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立刻就看到了奔腾而来的兽群。 “嗷——嗷——” 霜尘震动,声声怒吼中,他们看到了一大群通体漆黑的狂妄灾鬼。 它们手执各种骨质武器,目露凶光,向赵扶摇冲杀而来。 “准备迎——” 咻! 白玉京还没把话说完,一道剑气便向众多狂妄灾鬼杀去。 在那个瞬间,他、王长生和甄阿真都还没有出手。 轰! 听到那声轰鸣,三人齐齐转头。 赵扶摇立身在他们背后。 他手中无剑,刚刚的剑气是他靠手指释放的。 噬戮牙和暮成雪已与他的身体融合,消失不见,成了他身体宝藏的一部分。 雀纹图腾、狮纹图腾还有鼠纹图腾,在赵扶摇的背后显化。 而在这些图腾之间,染血的鎏金神纹存在也是若隐若现。 这一刻,赵扶摇的修为气息已足以与六阶荒兽相媲美。 “嗷——” 兽吼声再度响起,众多狂妄灾鬼从风雪之中杀出。 为首的那只灾鬼,它的肩膀上足足有四个头颅,还生有八条手臂。 从看到赵扶摇开始,它的眼睛里就显露出无穷的贪婪之意。 王长生说的很对。 赵扶摇身上的诅咒,本就是因狂妄灾鬼而生。 这诅咒在他身上多次异变,如今就是破碎,对它们也有别样价值。 因此,在它们的眼中,赵扶摇就是一株人形灵药,能让它们进化。 这也是它们如此疯狂的原因。 然而,被它们选中的猎物已经不是那个藏幽境二段修为的御兽师。 藏幽境三段,才是他现在的修为! 藏幽一段如兽族一境,一段便对应着一个等阶的修为。 这些狂妄灾鬼,它们之中真正有资格同赵扶摇为敌的不超过五个。 轰! 轰轰轰轰—— 轰鸣声再起,连绵不绝。 赵扶摇以指为剑,顷刻之间连出数剑,展露无尽剑威。 剑气激荡间,白玉京三人仍立身在原地,纷纷目瞪口呆。 与此同时,距离这战场不远处。 正有一列车队从此地经过。 这支车队,由三十余辆马车和六百余位披甲的御兽师组成。 三十余辆马车,极尽奢华,都是用各种贵重材料打造而成。 拉车的马,清一色的都是异种宝马,马的修为都不低于五阶。 对于距离不远的战斗,这支车队里的人似乎是丝毫不感兴趣。 突然,最大的马车里伸出一只素白若玉的手,将丝绸帘子掀开。 一道温润的男子声音响起。 “停车。” 顿了一顿,车中人又笑道: “我想——” “这次,我终于遇到足够有趣的人了。” “哼哈哈哈——” …… 第99章 公子小洛 待那男子的笑声彻底消失,马车里才又有一女子声音响起。 “公子,您是说有趣的人?” “对。” 车内男子点头,然后微笑。 簌—— 他起身掀开马车的帘子,顺着阶梯走出车厢。 阳光穿透了云层,拂照冰原。 寒风席卷着霜雪,穿越车队。 “有趣,有趣,非常有趣。” 男子喃喃自语。 他身材高大,着一袭宽大的金丝雪袍,脖子上围着蚕丝围巾。 这样的着装还算朴素,倒不会给人过分华贵的感觉。 但他气质超然,让人一眼望去就觉得他是天生贵胄。 “呼——” 这雪袍男子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一动不动,凝望远方兽群。 他在看一个人。 “公子——” 几道声音一同响起。 看到这雪袍男子主动出来,守在周围的披甲者有些慌乱。 他们齐齐开口,想劝这雪袍男子回到马车里。 但话说一半,他们又纷纷沉默。 见这些人欲言又止,雪袍男子很是淡然,只是瞥了这些人一眼。 一眼之后,雪袍男子又将目光投向远方继续远望,目光渐渐狂热。 “你们看啊!” 突然,他抬起手,指向赵扶摇。 “那个人身上生有鳞甲和羽毛,你觉得他究竟是人还是兽?” “他的战斗方式如此凶残,如此血腥,你觉得他有人性吗?” “但——” “这正是我想找的人!” “这个世界充满了黑暗和腐朽。” “而他……他就是在腐朽土壤中盛开的花,这是多么美妙的奇迹!” 雪袍男子连连发声。 他的话给人一种语无伦次的感觉。 他声音透露的那种狂热,很诡异。 正在经历生死大战的赵扶摇,似乎激发了他某种兴趣。 那些披甲者都戴着青铜面具。 在面具之下,他们面露无奈。 这个雪袍男子名为洛玉衡,是灵荒世界第一商道世家洛家的少家主。 而他们这些披甲执锐的人,则是洛家在世界各地培养的死士。 这支车队是临时组建,他们的任务是保证少家主的安全。 相处多日,这些死士对这位少家主也有些了解。 这位少家主什么都好,就是性格怪异了一些。 洛玉衡,堂堂的洛家少家主。 不喜欢商贾之道,却痴迷于接触各种奇人异事。 这些年来,他执着于在各种凶地福地冒险探索。 他还醉心于医道,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好,就是不愿意管家里的产业。 若非他在商贾一道确实是天资无双。 恐怕,洛家那些老东西是真的会考虑换人的。 这些传闻,早已是广为流传。 跟这位公子小洛相处久了,他们也习惯了他的脾气秉性,对他的种种行为见怪不怪。 可对于他们来说,若是少家主真的在这里出事,那他们就是有千八百条命,也是不够死的。 呼—— 血液的味道随风弥漫,刺激着在场之人的感官。 披甲者们纷纷转过头,顺着洛玉衡的目光向那片战场望去。 在那边的战场上,身着黑羽残袍的青年指尖连点,射出剑芒。 阵阵寒风吹得他白发狂舞。 他出手无比果决,杀伐果断,看得这些披甲者暗自心惊。 活了这么多年,用剑的人,他们见得多了。 但像这个白发青年这样的,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不需执剑,只需指尖轻点,就能释放剑气造就无尽杀伐。 这得是怎样的神通? 咻咻咻咻咻—— 破空声中,剑气纵横。 狂妄灾鬼固然是极其难缠。 但赵扶摇攻势连绵,释放剑气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 这场大战,与其说是赵扶摇被它们群起而攻之。 倒不如说,其实是赵扶摇一个人在压着它们一群荒兽打。 它们的攻伐手段,主要是和魂道以及心道有关。 正因如此,很多御兽师都愿意培养它们,却也深深地惧怕它们。 但赵扶摇可不怕它们。 早在无波湖血战之际,赵扶摇就可以硬扛它们神通的影响。 在万魂噬心咒爆发后,赵扶摇更是在心境里斩杀无数鬼灵。 事到如今,赵扶摇已经可以无视它们那些天赋神通的影响。 更何况,赵扶摇已经破境。 如今的他今非昔比。 在围攻他的狂妄灾鬼之中,有三十只狂妄灾鬼是四阶修为。 论个体实力,赵扶摇凭借修为已能堪比六阶荒兽。 所以他没把普通灾鬼放在眼里。 剩下那五只狂妄灾鬼,为首那只生有四头八臂,修为六阶,是王侯级的荒兽。 另外四只灾鬼则是五阶修为,只是族相级的荒兽。 也只有它们,才能做赵扶摇的对手。 “嗷——” 众鬼嘶吼,声如泣血。 战至此刻,不少狂妄灾鬼已经陨落在赵扶摇的剑下。 五阶灾鬼皆已负伤。 它们之中,两只身负重伤,一只轻伤,一只濒死。 现在,唯一能跟赵扶摇打得有来有回的就是那个为首的灾鬼。 它进化的方向极其特殊。 它生有四个头颅,这是九头灾鬼的进化方向,弱体魄,强灵魂。 它又生有八条手臂,这是体修灾鬼的进化方向,与前者截然相反。 这只灾鬼集两种分支进化的特点于一身。 在厮杀之际,它既能展露凶残的灵魂攻势,又能凭借强悍的体魄硬扛赵扶摇的剑气。 此刻,它看上去遍体鳞伤,似乎是受了极重的伤。 可实际上,它依旧还有五成以上的战力,仍可继续血战。 相比之下,赵扶摇看上去极其凄惨,鳞甲碎裂,羽毛脱落。 人们觉得他随时会死。 在他的身后,那幅鬼图曾重聚十余次,每次都被他强势轰碎! 白玉京看的特别准。 万魂噬心咒从没有消失。 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在赵扶摇的身上存在下去。 它会不断蜕变,同他一起进化。 在开创伤字剑诀以后,他不是没有尝试过解除诅咒。 他尝试了无数次! 可以说,他的每一次挥剑都是一次尝试。 他想让这道诅咒从自己的身上彻底消失。 但它就像是一个特殊的生灵,始终存在,竟与他形成共生的关系。 试到后来,它已经完全变了。 它不会像以前那样肆意地吞噬他的生机,让他走向灭亡。 现在,它只会适当地吞噬赵扶摇的生机,转化成它的力量。 而它的力量,赵扶摇也能动用。 现在,赵扶摇就像是它的主人。 此刻,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赵扶摇。 这些人里,王长生三人看他的眼神是平静,是习惯以后的平静。 只有洛玉衡一人眼里有狂热,是见到喜欢事物的痴迷。 那些披甲者,他们只觉得赵扶摇让他们感到恐惧,感到不安。 “吼!” 感受到身体里诅咒的现状,赵扶摇发出一声嘹亮的怒吼。 下一刻,他的眼神变得凌厉。 既然他无法祛除这诅咒,那他就彻底炼化这诅咒,将它掌控! 他又看向剩下的狂妄灾鬼,眼中的凌厉尽数化成杀意。 这些家伙将他当成血肉宝药,倾巢而出只为杀他,将他吞食。 他并不反感这种动机。 生灵存在的本质就是这样,相互吞噬,败者消亡,胜者拥有一切! 但它们既然敢来,那就得和他死战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呼—— 寒风呼啸,赵扶摇顺势一跃。 他脚踏霜尘,两指成剑,凌空一点。 黑芒闪烁。 在他的躯体中,噬戮牙化成的经脉震动,释放恐怖杀力。 轰! “嗷——嗷——” 让人胆战心惊的哀嚎声响起,四只五阶修为的狂妄灾鬼接连倒地。 那一剑,是伤字剑诀。 这场大战让赵扶摇身负重伤。 伤字剑诀的威能会随他的伤势累加而提升,达到崭新的高度。 “吼!” 为首的狂妄灾鬼凄厉一吼,四颗大头齐齐显露怒容。 下一刻,它八条手臂齐动,挥舞之间凝结黑纹鬼印。 这种黑纹的数量每增加一道,它的身上就会多一道伤痕,它的气息也会衰弱一分。 相应的,那鬼印的威势也会随之强横,蓄起更强的杀伐力。 “这是鬼祭死光,是六阶修为的狂妄灾鬼独有的天赋神通!” “若是被它打中,你多半会身魂俱灭,就算不死,诅咒也会异变。” “快避开它!” “赵扶摇,你不能再硬扛了。” 白玉京很是慌乱。 他面色惊慌,连连大吼。 然而他话音未落,那为首的狂妄灾鬼就嘶吼一声。 它的整个躯体炸碎开来,所剩一切力量尽化一道灰色光束。 呜——呜—— 诡异的嗡鸣声中,这灰色光束直接穿透赵扶摇的躯体。 赵扶摇在顷刻之间倒地不起。 他还有最后一点点生息,但那些生息也在飞速流逝。 “赵扶摇!” 王长生睚眦欲裂。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他已经来不及悲痛了,他只能愤怒。 这一刻,他只想将所有狂妄灾鬼都撕成碎片,挫骨扬灰。 “他死了吗?” 洛玉衡红了眼眶,很是悲痛。 这很诡异。 他流露出的悲伤,竟不比王长生差上多少。 然而那些死士知道,他们的公子是真的伤心了。 他们的公子就像是爱花之人。 踏遍北荒,洛玉衡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株有趣的“花”。 可现在,这株花竟直接枯萎了。 这怎能让人不疯狂? “不!”突然,洛玉衡大吼。 紧接着,他就向赵扶摇狂奔而去。 他的身法灵动而诡异,极其迅捷。 王长生三人刚想阻止洛玉衡,洛玉衡就来到战场之中。 “你怎么能死呢!” 他很不甘,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抓起里面的粉末就对着赵扶摇狂撒。 赵扶摇被粉末淹没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被各种天材地宝研磨而成的粉末淹没了。 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也有一枚黑珠落下。 “不好!” 洛玉衡又是一声惊呼。 很明显,这枚神秘黑珠并不在他的想法之内,他根本就没想把它当药。 他想伸手去抓。可惜,从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晚了。 呜呜——呜—— 那枚黑珠和赵扶摇完美融合,赵扶摇身上有漆黑光柱涌现,贯穿天地! “你对他做了什么!” 王长生和甄阿真齐齐怒吼,一拳一枪,已对准了洛玉衡的头颅。 气氛,立刻变得剑拔弩张。 …… 第100章 降临,邪神血界。 “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 “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白玉京竟会和洛玉衡一起开口。 白玉京会这样说,自然是为赵扶摇的安危着想。 他看出来了,这雪袍男子身边的护卫就没一个简单的。 而在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和洛玉衡两个人都懵了。 最后,还是洛玉衡反应快些。 只听洛玉衡对那些死士急吼道: “你们赶紧封锁这片区域!” “敢过来搞事情的,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都给我拦住。” “是!”一众死士大吼。 回应之余,这些人立刻拉开防御阵势,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吩咐完以后,洛玉衡露出一抹苦笑,开始对白玉京三人解释。 “我——” “诶呀。” “其实我真的没想太多,我就是想帮你们这个朋友疗伤。” “你们先放了我,让我想办法解决他身上的异变好不好?” 说到这里,洛玉衡无法镇定。 他的脸色微变,又面露急色。 只听他继续道: “那珠子可是邪物。” “它是我在一个凶地花费高价买来的东西,诡异而可怕。” “若是任由让它发挥作用,你们的朋友真的会出事的。” 洛玉衡越说下去,白玉京三人的面色就越是凝重。 “你想怎么做?” 白玉京目露寒芒,心念一动就有六柄飞剑对准洛玉衡。 “请实话实说。” 甄阿真的话说得极有风度,但他的长枪却是毫不留情。 “他活,你就能活。” 王长生最为决绝。 赵扶摇发生异变,他的眼眸瞬间赤红,就差和洛玉衡拼命了。 “好好好好……” 洛玉衡没有任何要拖延的意思。 在这三人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取出很多透明的玉质长口瓶。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双手结印。 只见他那一双手不断闪动,化出无数残影,引得诸多青色符文衍生。 待青色符文尽数化成神纹,一堆玉瓶便尽数飘飞而起,悬在半空。 “镇!” 洛玉衡一声怒喝,手势一停。 嗡! 嗡鸣声中,一道道青色光幕在赵扶摇身边显化,向光柱冲去。 洛玉衡的神色变得紧张。 他正在施展的神通,是他当初买珠子时,卖珠的人教给他的。 这神秘黑珠是一种邪物。 传说,若是遇到合适的环境,这颗黑珠便会像种子一样生根发芽。 到时候,它会长成一株漆黑的血肉魔树,能够引来一座邪神古殿。 他买下这珠子,其实就是想看看那株血肉魔树是什么样子的。 当然,如果能看到那座传说中邪神古殿就更好了…… 哪成想,还没等他找个合适的地方种树,这珠子就用掉了。 “吼!” 漆黑的光柱之中传来声声嘶吼。 闻声,白玉京三人只是面露诧异之色,洛玉衡却是面色大变。 漆黑的光柱,还有这吼声,这些异象全是邪种发芽的征兆。 砰! 果不其然,随着一阵清脆的破碎声响起,所有的光幕都碎裂开来。 与此同时,他们周围的天地灵气也在疯狂涌动。 呼—— 一阵狂风袭来,卷起霜尘,天穹深处有无数光流在凝聚。 “这是……灵荒碑?” 白玉京疑惑发声。 在东门战场,他见证过半块灵荒碑出世。 如今再看眼前的变化,他瞬间想起当初的一幕幕情景。 “快走,这里马上就要演化为一片凶地,会有不祥之物降临!” 洛玉衡转头大吼。 然而,白玉京三人闻言却很是淡定,从未有一人选择退却。 反而是那些死士,他们之中居然有一部分人连连后退。 “你们——” 洛玉衡无奈叹息。 他看向白玉京等人,目光里有不解,除了不解以外,就是钦佩。 再瞥向那些死士时,他的目光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吼!”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狮吼传来。 众人扭头,却见那头通体青黑的辟邪火狮一路狂奔。 只用片刻时间,它就冲到赵扶摇化成的光柱边缘。 “吼——” 它发出急迫的嘶吼,身燃血火。 砰! 在众人的见证下,它向那光柱发起冲锋,一次又一次。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这只辟邪火狮正在不断经历失败。 它想救下它的主人。 为此,它不惜违背同生共死的命契,自燃本命辟邪之火。 它知道,在它的血脉之中潜藏着一种力量。 这种力量可以克制主人身上的异变,能救主人。 但它不够强大,远远不够! 纵然它自燃命火,它也很难有效地阻止这光柱的变化。 汩汩—— 那漆黑光柱之中似乎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衍生。 接连撞击后,辟邪火狮的身上已经多出诸多伤口,深可见骨。 鲜血从伤口中汩汩流淌。 在场之人见状,皆心有所触。 轰! 十二柄飞剑齐出。 一杆银枪刺出,引动璀璨血雷。 冰流化水再化印,亦轰杀而去。 白玉京三人都在出手,他们想打碎这光柱的禁锢,救出赵扶摇。 然而,等待着他们三个人的可不是什么成功的结果。 任由他们展露杀伐手段,他们都不能撼动这漆黑光柱一分一毫。 呜——呜呜—— 忽然,和光柱乍现时一模一样的呜咽之声响起。 还不待这声音消弭,那道漆黑光柱居然消失了。 而将它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株通体漆黑的大树。 它很诡异,众人一眼看去,皆不能从这株树上感受到任何草木之气。 它给众人的感觉,更像是血肉生灵给人的感觉。 “完了……” 洛玉衡咬紧牙关,脸色苍白。 他露出一抹无力的苦笑。 此刻,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 是欣喜还是懊悔? 是愧疚还是平静? 他分不清。 他只觉得自己丢了一种东西,相应的,却没有任何得到一种东西的感觉。 也许,这样的感觉于他而言应该就是痛苦了。 呼呼呼呼—— 漆黑的血肉魔树发出怪声。 乍一听,这声音就像风声。 仔细一听,这声音更像是某种生灵的嘶吼嚎叫。 而紧接着,这株血肉魔树便以恐怖的速度生长,刹那间枝繁叶茂。 又过一个刹那,它竟然就生长成参天巨树的规模。 当它高耸入云的时候,黯淡的天穹中也出现一道血色裂痕。 咔—— 伴随着破碎之声的响起,一块完整的灵荒碑成形。 在场的所有人,全部都被一抹诡异的血色光华笼罩。 下一刻,他们觉得他们自己好像是离开了灵荒世界。 他们到了一个新的世界里。 这个世界,有漆黑的土壤,有血色的苍穹,还有尸山血海…… 诡异的是,这个世界之中明明没有生灵存在,却充满了生灵的气息。 那株参天的血肉魔树,它更是结了一个透明的巨大果实。 洛玉衡一眼望去,赫然发现,那果实里面的东西就是一座古殿! “这——” 这让他失声惊呼。 而与此同时,在这个血色世界的角落里,正有一个中年人愁眉不展。 他在喃喃自语。 “刘北辰那个家伙跟我说,只让我帮这小家伙拦道主。” “可是……他这次碰上的,它不是道主,它连人都不是啊。” “终末.万世诡灵.黑山。” “这玩意好像是什么第二邪神,它这个我也打不过啊这个。” 说到后来,中年人苦笑连连。 然而,当他还在犹豫不决时,冰蓝色的光华已在这世界的角落绽放。 它打破了红与黑的禁锢,为这个世界带来了第三种颜色。 它,也是为赵扶摇而来。 …… 第101章 神明的游戏 死寂,极致的死寂! 这就是那个红黑世界给赵扶摇的唯一感受。 其实他才是第一个看到这个红黑世界的人。 在那道光柱诞生的一瞬间,他就已经身在这个世界之中。 黑珠入体,与他身上的诅咒产生了意想不到的融合效果。 他身上的诅咒,本来就只是一个有复杂变化的术式。 可当它与黑珠产生融合以后,这诅咒就好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它被赋予了某种邪恶的意志。 等赵扶摇发觉不对的时候,它已经化成红黑世界将他吞没。 于是,赵扶摇又一次失去了与外面世界的联系。 他只能孤身一人面对重重诡异。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赵扶摇隐约能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 白玉京等人的呐喊…… 洛玉衡的叹息…… 还有辟邪火狮的吼声。 这些声音一直都若隐若现。 响起时,他的心弦会被拨动。 消失后,只给他留下死一样的寂静。 这种变化不断循环,在给人带来极大的反差感的同时,也容易让人感到恐惧。 然而,身陷如此境地,赵扶摇却表现地无比淡定。 他的眸中不曾流露出任何情绪。 慌乱、恐惧、痛苦…… 这些情绪,从未在他的眼里出现过。他始终很平静,静得像水。 其实他也知道,现实世界里,他那三个同伴应该是一直都很想救他。 但有些时候,人,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自己。 他经历过很多事情。 这个道理是他通过那些事悟到的。 对于现在的异变,他不知道别人会以怎样的方式处理。 反正他会坦然应对。 大不了就是一个死。 赵扶摇知道,自己身上的诅咒已经进化。 时间在流逝,再度进化的诅咒也在不断汲取他的力量。 这红黑世界的力量源泉其实就是他。 这世界里的一切物质都是他的力量演化而成的。 神秘的黑珠就像是种子,而他则像是一块肥沃的土地。 本就存在于他心中的情绪,还有本就属于他的道意……这些东西则像水一样。 种子入土,有了养分。 再有水的灌溉,它当然会发芽,然后开始漫长的生长。 这个红黑世界充满了死寂。 也……充斥着邪恶的气息。 若是换别人经历这种变故,恐怕真没有几个人能坦然面对。 但赵扶摇不一样。 说真的,他不反感这种死寂,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 至于那种邪恶的气息,他甚至还有点喜欢它。 刚感受到这种气息时,他想到的地方就是蚀骨雀神庙。 往昔祭神的时候,他曾在蚀骨雀神庙感受到类似的气息。 于他而言,蚀骨雀神庙是一个特殊的地方,有特殊的意义。 那个地方,既是神明之地,又是他母亲的陵墓。 他把那地方当成净土。 而这红黑世界里弥漫着的邪恶气息,与神庙的气息是相似的。 只不过,这红黑世界里的邪恶气息给人的感觉,就是腐朽、凋零…… 它是很邪恶,但论纯粹程度,却是远远不及神庙那股气息。 呼—— 红黑世界有风起,卷起尘埃。 腐朽的气息在缓缓弥漫…… 立身在世界中心,赵扶摇始终保持沉默。 他能明确地感觉到,在这个世界里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 那双眼睛属于一个陌生的生灵。 他不认识那个生灵。 而那个生灵,多半是把他当成食物,或者是猎物了。 汩汩—— 突然,无数鲜血一样的液体汇聚成为洪流,分为很多股,从四面八方向他冲击而来。 这是异变。 感受到那股浓郁的血腥味,赵扶摇依旧面不改色。他心里清楚,这是那个生灵在出手,是想试探他。 他当然无惧。 轰! 以指为剑,本就是伤上加伤的赵扶摇火力全开。只于顷刻,他就把自己的杀伐手段尽数展露。 大青天扶摇神通。 红莲业火。 龙生十叶剑草之力。 以及……伤字剑诀。 轰鸣声中,赵扶摇将自己的杀伐手段一一展露。 他很冷静,也没有任何想要留手的意思。 他一出手就是全力出手。 其实赵扶摇自己也清楚,那个藏匿在暗处的生灵应该很强大。 具体有多强大,他不知道。 但那个家伙若是真想抹杀他,那应该不是很难。 可纵然是这样,又能怎样? 只是因为敌人强大,便一定要退避、认输吗? 只是因为变故诡异,便一定要慌乱、恐惧吗? 不。 轰轰轰轰—— 众多鲜血洪流被剑芒击碎,化作齑粉,在阵阵清风中消失不见。 赵扶摇的剑足够锋锐,这些诡异的试探手段根本就不能伤害他。 但他也在飞速消耗自己的灵力。 洛玉衡救了他,也害了他。 要是没有那些珍贵的药粉,他真的有可能会死在鬼祭死光之下。 可洛玉衡也带来那颗邪种,让它生根发芽,引来了这个大麻烦。 此刻,他的反抗似乎是引起了那个神秘生灵的兴趣。 他击碎的鲜血洪流越多,下一次出现的鲜血洪流就会变得更多。 嗡! 三大图腾悬于身后,鎏金神纹完全化为血色,凝于手指之前。 轰鸣声震动了红黑世界,激烈的灵力波动冲击着这腐朽天地。 战到后来,赵扶摇已经将自己的战力发挥到极致。 可即便如此,他也讨不到好处。 “噗——” 喉咙一甜,又吐出一口鲜血。 “呵——” 赵扶摇轻笑一声,洒脱至极。 往昔记忆在眼前浮现,他为那些美好而不舍,为遗憾不甘。 但在不舍和不甘之后,就是一往无前的勇气和锋锐的杀意。 嗡—— 抬起手。 黑白光华涌现,剑气弥漫纵横。 他在积蓄剑势,要凝炼出他能发动的最强一剑。 而在这个时候,在他看不到的那些地方,也有大变故发生。 “冲啊,宝物是我们的!” “哈哈哈哈,老子进来了。” “谁敢跟我抢夺宝物?” “杀!” “我乃藏幽境三段御兽师,谁能杀我?谁敢杀我!” …… 一道道吼声响起。 畅快、响亮,充满了野心。 这些声音属于那些闯入者。 这些人竟突破了洛家死士的层层封锁,还是闯入到这方世界里。 他们当然是为“宝物”而来,可他们不知道,这里根本就没有宝物。 “怎么回事?” 白玉京扭头,看向洛玉衡。 同一时刻,王、甄两人的目光也集中在洛玉衡身上。 洛玉衡身边的死士都是强者,他们是知道的。 更何况这死士的数量那么多。 所以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额——” “不是我的死士不行,是真正掌控这方世界的生灵在布局。” “我让你们走,你们不听。” “接下来会有大灾劫降临,谁都逃不开,更跑不掉。” 洛玉衡苦笑不已。 他现在就连呵斥死士的心情都没了,因为那些死士基本都死了。 他这一番话完全是实话实说。 血肉魔树内部,赵扶摇一直都在尝试反抗,在反击。 赵扶摇看不到他们,他们也看不到赵扶摇。 他们在外面,就只能看到那棵血肉魔树不断蠕动,变化连连。 洛玉衡早就注意到,那颗透明的果实正变得愈加成熟。 它越是丰硕,它里面的邪神古殿就越凝实,越真实…… 作为一个聪明人,洛玉衡承认自己有些时候确实很疯。 但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他的话基本都是他的猜测,可他坚信他说的那些通通都是真相。 事实,也正是如此。 “啊——” 随着第一声哀嚎响起,那些为宝物来到这里的人接连倒下。 在那些人的周围,有灰色雾霭衍生,掠夺他们的生机力量。 那些人也曾全力抵抗。 可惜,这种抵抗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之下是没有用的。 …… 同一时刻,在一座完全由枯骨堆积而成的巨大宫殿之中,一个黑袍男子正盯着他眼前的光幕。 光幕之中有三个情景。 一个情景,是赵扶摇浴血奋战。 一个情景,是闯入者不断死亡。 还有一个情景,是白玉京他们四人颇为绝望的情景。 “有趣,有趣,实在是有趣。” 那个男子似乎是对这样的情景极为满意,他猛然起身,拍手鼓掌。 这个男子的外貌很是俊俏,颇有几分男身女相的感觉。 但他的头上生着一对羊角。 至于他的气质,则是妖异,妖异而又邪恶,可怕至极。 他名为,终末.万世诡灵.黑山。 这个名字确实是没有多少生灵知道。 但很多生灵都听说过灵荒世界第二邪神的传说。 他就是这第二邪神。 传说,他是诞生在腐朽和死亡之间的生灵。他拥有无尽的寿元,以及与这寿元相匹配的恐怖战力。 然而纵是这样,他也只能在众多邪神之中屈居第二。 此刻,他之所以会这样兴奋,流露出这种反应,就是因为他无聊。 他实在是太无聊了,他的那些信徒根本就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所以,他就将自己的力量化成种子,洒向这个世界。 他创造了一个属于他的游戏。 神明的游戏,也是邪神的游戏…… 他一直都期盼惊喜能在这游戏中乍现。 如果说,屠戮那些闯入者只能让他略感兴奋。 那赵扶摇的不断反抗,就是真正的意外之喜。 然而,就在他伸出手准备给赵扶摇更多的惊喜时。 一只素白如玉的手乍现,直接抓住他的胳膊,阻止了他。 同一时刻,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响起。 “你有出息了呀,黑山。” “我家小十四,你也敢动?” 望着那冰蓝色的光华,黑山愣在原地。 …… 第102章 姐姐来了 下一刻,冰蓝色光华变得璀璨。 一股寒息侵袭了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将它接触到的一切东西,通通都给冻结。 一个女子出现在黑山面前。 她的身材高挑而婀娜,着一袭黑羽织就的古风长裙。 这长裙之上,还有很多冰蓝色的冰晶饰物存在。 寒流涌动,裙摆摇曳。 女子松手,微微一笑。 她立身在冰雪中。 一缕缕霜华浮现,衬得她的皮肤格外白皙,足以胜过皑皑白雪。 寒风将她如瀑的白发吹起,最终披肩洒落,为她平添几分冷意。 她像是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北……北璃?”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缓过神来以后,黑山连连惊呼。 他凝视着眼前这个美得像是一幅画一样的女子,眼中满是忌惮。 这个女人很美,可他黑山绝不会只把她当成一个美丽的女人来对待。 在灵荒世界,飞禽一类的荒兽种族中,有十三个雀类种族久负盛名。 冰朔灵雀就是其中之一。 而他面前的女人,正是冰朔灵雀一族的起源始祖,名为北璃。 北璃。 提起这个名字,各大荒兽种族的强者可能没什么印象。 可若是提及冰之雀祖,提及这个称号,就一定会有生灵想起她来。 在那些兽族强者的眼中,北璃是绝对不能招惹的存在。 因为她是冰朔灵雀一族的起源始祖,自漫长岁月前就已经诞生,有十二阶修为,是古老的不朽级荒兽。 而在他黑山的眼里,这个女人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那就是—— 阿柔的女儿。 阿柔…… “大蚀骨雀一族的起源之祖。” “万千雀族的起源远祖。” “十三雀族的至高母神。” “大蚀骨雀母神。” “无数幼雀的孕育者。” “灵荒世界第一邪神!” …… 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 没过一息,只是眨眼间,黑山就把阿柔的称号全部回想一遍。 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称号没一个是阿柔自称的。 阿柔存在的时间太长久。 长久到知晓她存在的生灵皆是强者,而它们对她的唯一印象,就是恐怖。 它们不敢说阿柔是无敌的。 但它们敢说,它们不敢去招惹阿柔,更不敢与阿柔开战。 黎落.撒伽.雀灵阿柔。 这才是阿柔的全名。 这个名字与阿柔的诞生神话有关系,也与阿柔创造万千雀族的神话有关,早就为众多强者铭记。 大家都知道,世上有万千雀族存在。 而这万千雀族,又是阿柔创造的十三雀族孕育而来。 阿柔有十三个女儿,她们都是阿柔的本源力量演化出来的生灵。 北璃,阿柔的第七个女儿,冰朔灵雀一族的起源始祖。 她的能力与多种大道有关,最擅长的杀伐手段是冻结。 传说,她能冻结她接触到的所有事物、所有存在。 比如这芸芸众生,再比如某些稀奇古怪的力量…… 在过去的光阴里,他黑山曾与北璃打过十多场架。 让他头疼的是,十多场架,他硬是一场都没赢过。 “呼……” 黑山的呼吸声渐渐沉重。 凝视着眼前女子清丽的面容,他有些茫然。 是的,他茫然了。 以他和北璃的关系,北璃根本就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来找他。 在他刚诞生的那些年里,他也曾年少无知过。 他战胜过很多强大的生灵,其中的不少生灵都是邪神。 多次胜利,让他一度以为他就是这灵荒世界的最强生灵。 直到他向阿柔发起挑战,他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强大,什么叫……神话级与神话级之间,也有差距。 他曾向阿柔挑战三次。 第一次,他靠诸多底牌险死还生。 第二次,是天道意志出面保他。 第三次,他被阿柔杀了。 如果他的神话与死亡这个概念没有关系,自当初那一战以后,这个世界就不会再有黑山这个邪神。 后来,他就想……既然他打不过阿柔,那他就退而求其次,挑战一下阿柔的女儿们,总可以了吧? 岁月漫漫。 十三雀祖,他挑战过九个,论战绩是八负一胜。 他唯一能打赢的对手,是森之灵雀一族的始祖。 那位雀祖在一众雀祖中排行第十三,喜欢平静的生活,本就不擅战斗。 黑山到现在都还记得,打赢了她以后,他的心情有多复杂。 要说喜悦,他也没多么高兴,心里也没有多少喜悦的情绪。 打赢了人家那边最不能打的,是什么很光荣的事情吗? 后来,他就不再挑战雀族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活得特别低调,最多就是玩玩这种神明游戏。 可他没想到,他都这么活了,还会被人家找上门来。 “嘶——” 突然,黑山不再平静。 他面色一变,诧异道: “小十四?什么小十四?” “诶呀!” 看到北璃的笑容越来越灿烂,黑山突然发出惊呼。 惊呼过后,他瞬间沉默,然后露出尴尬的笑容。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他重重地叹息道。 紧接着,他大手一挥,邪力凝结变化,化成一套骨质桌椅。 “坐坐坐——” “都是误会,误会啊。” 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什么样的事儿以后,黑山不再淡定。 他高冷的形象一下子就崩塌了。 面对北璃这个昔日的老对手,他也是客气地为人家倒茶。 “误会,我看你好像很高兴。” 北璃收敛笑容。 她看了那骨质桌椅一眼,没有选择坐下,而是默默走到别处。 她太了解黑山了。 轰! 下一刻,无数符文在这个世界之中衍生,它们是纯粹的神力演化而成的。 这些符文可以被分为两种颜色。 冰蓝色,黑色。 冰蓝色的符文属于她,而黑色的符文则属于黑山。 此刻,这两种符文在这个世界里产生了激烈碰撞。 他们两者于同一时刻出手,都想致对方于死地。 “不愧是你。” 北璃冷冷一笑,面对眼前这种情景,她没有丝毫意外。 “你也不差。” 黑山面色阴沉,他心里当然很不爽,但他还是夸了北璃一句。 当年,他战胜森之雀祖以后,那十二个雀祖曾对他展开疯狂围杀。 这些人里,就属北璃的追杀最疯狂,最为恐怖。 当时黑山就想不明白,她一个玩冰的女人,怎么脾气这么火爆。 所以…… 当他看到北璃出现在这里时,他就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 轰轰轰轰—— 爆鸣声响起,很沉闷,却响彻了这个世界。 无数冰蓝色符文衍生,蕴含着极致的冰之大道真意,向他杀来。 感受那股真意,黑山的心情变得愈加沉重。 这么多年过去,他眼前这个疯女人好像变得更强了。 他很确定,她一定还没突破境界限制,还不是神话级的生灵。 但即便是这样,她的战力也已远超寻常不朽级,直追神话级。 “今天这事儿,到底还能不能好好解决!” 再度破除冰之大道的演化后,黑山终于沉不住气了,开始大吼。 这也不能怪他怂,他不是不想跟她打,而是实在没办法打下去。 从交手到现在,十息的时间还没过去呢,她都冻了他半个世界了。 “马上放了我弟弟,然后滚。” 北璃冷哼,眸中杀意无限。 她确实是有想动真格的心,但她也懂得拿捏分寸。 在与黑山大战的过程中,她一直都是简单释放神力。 至于那些威能极度恐怖的杀伐大术,她是一个也没用。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一直都记得她来这里的初衷。 她想的是救人,不是杀人。 她可以压着黑山打。 不代表她能一边压着黑山打,一边又以最强势的方式把人救出来。 黑山要是真的狗急跳墙,把赵扶摇杀了,那该怎么办? “我说,他真是你弟弟吗?” “怕不是你的私生——” 砰! 黑山怒极,不由得大骂出声。 但是北璃不会惯着他。 他的话都还没说完,她就飞起一脚把他踹到世界的另一端。 下一刻,北璃一个闪身,也来到这方世界的另一端。 她声音低沉道: “你要是再敢说这样的话,我不能保证,下一击是由我发动的。” “你——” 狂吐一口黑血,黑山还想再骂。 可他终是欲言又止。 好端端的,北璃突然蹦出来指着一个人族男子说是什么小十四。 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稀罕事儿。 说实在的,他根本不信她的话。 但—— 万一是真的呢? 与此同时,提及赵扶摇,北璃的眼眸深处流露出一抹柔情。 这些年来,赵扶摇一直都在祭拜阿柔。 赵扶摇自己并不知道,他的每一次祭拜都会被她们所有人看在眼里。 他确实是一个人,一个人族生灵。 但在北璃和北璃那几个姐妹的眼中,他拥有着纯粹的灵魂和纯粹的情感。 她们的母亲,母神大人,阿柔。 阿柔和赵扶摇的母亲有一段因果。 那段因果与赵扶摇母亲在神庙发下的灵愿有关。 那个平平无奇的凡人女子,愿意以她自己为祭品,换她的小扶摇一生平安。 古往今来,在神庙发下灵愿者,都是献祭别的东西为自己谋取利益。 他们可以出卖他们的一切,来换取他们想要的东西。 相比之下,赵扶摇的母亲是特殊的。 而且,赵扶摇的母亲发下灵愿时,恰逢阿柔被修行难题困惑,久久没有进境。 那个灵愿帮阿柔解决了这个问题,在那以后,阿柔一直都想还上这段因果。 于是就有了后来这些事情。 只是……不管阿柔怎么还,这段因果都没有被还清。 因为赵扶摇不是她的信徒。 他只是又一个特殊的祭拜者。 他发下了和他母亲一样的灵愿,希望母亲平安一生,而祭品是他自己。 在暮雪山脉,北璃曾策划过一场邂逅。 那个时候,北璃派出一道化身,想以此作为赵扶摇的御兽,还清这段因果。 但赵扶摇却给了她一样东西,自由。 于他而言,这只是出于本心的选择。 可于她而言,这是她对赵扶摇彻底改观的开始。 她开始更加关注赵扶摇,对他生出好奇和渴望,想更了解他。 一份情感在衍生、酝酿。 到今天,北璃确定,事情已经没有当初那么简单。 她开始喜欢这个人类了。 最关键的是,母神大人对他的态度,似乎也越来越微妙。 “呸——” 吐出一口淤血,黑山又朗声道: “我可是知道你们的规矩的。” “姑且,算他是你的小十四。” “但那又怎么样?” 狂吼着问了一声,他继续道: “他应该还需要面对一些考验吧?” “那就让我来为他……略备薄礼。” “呵呵哈哈哈哈——” 说罢,黑山猛地扬手。 呜—— 刹那之间,一道漆黑的光柱贯穿这方天地,直接连通了赵扶摇所在的红黑世界。 而与此同时,辟邪火狮最先察觉到不对,直接向赵扶摇所在的位置猛冲过去。 “吼!” 那个瞬间,狮吼惊世。 …… 第103章 试炼,进化! 轰! 只是刹那,足以震动整个红黑世界的轰鸣声就取代了狮吼声。 漆黑光柱再度降临,同化为血肉魔树的光柱相比,它是截然不同的。 在场的所有生灵纷纷望向它。 呜——呜呜—— 在诡异的嗡鸣声中,它和血肉魔树渐渐融为一体。 见此情景,王长生等人没有发出一声惊呼。他们全都傻愣在原地。 从那道光柱里,他们感受到了无比恐怖的灵力波动。 这种灵力波动和前一道光柱散发的灵力波动相似,但归根结底,它们两者有本质层面的不同。 “这种感觉……” 有生以来,王长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语言能力是如此地薄弱。 他根本就不知道,用怎样的语言才能形容出他内心的恐惧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甄阿真喃喃自语,脸色苍白。 他和王长生一样,也被眼前这一幕突发的异变给震慑到了。 然而此刻,根本就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没人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辟邪火狮被得到黑光加持的血肉魔树击飞。 “吼——” 它很虚弱,却依旧在急迫地嘶吼着。 此时此刻,它身上的血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然后掉落在地。 辟邪火狮的血脉力量已经被它耗尽。 那漆黑光柱是黑山神力所化,这种力量根本不是它能对抗的。 黑山是神话级的生灵,十三阶修为。 而它,不过是一只仅有四阶修为的普通荒兽,只是血脉略有几分不凡而已。 如果不是因为北璃的震慑,黑山想要抹杀它,不过就是一个念头的事。 “吼——吼吼——” 感受到自己的生机在疯狂流逝,辟邪火狮嘶吼连连,不甘至极。 片刻以后,当它再度望向那株血肉魔树时,它的兽瞳之中也多了一抹决绝之色。 …… 与此同时,黑山的神界中。 “北璃啊,你不觉得我们眼前这样的情景很是精彩吗?” “我们的生命太漫长了,漫长到我们只能从岁月中感受到枯燥和乏味。” “你看看那头小狮子,它是那么弱小又那么有趣。” “你猜——” “为了你那个所谓的弟弟,它能把事情做到什么地步?” 看到辟邪火狮的不屈,黑山的脸色反而变得正常许多。 他收敛了心中的怒火,转而露出狂热的笑容,开始笑着侃侃而谈。 说完话,黑山还微微侧首。 见北璃神情冰冷,他笑得更开心了。 此刻,北璃很是愤怒,也有些紧张。 她能感受到那个红黑世界的一切变化。 赵扶摇的生命气息正变得愈加微弱,那头辟邪火狮也一样。 若是再没有转机出现,恐怕用不了多久,赵扶摇就会陨落。 她不想看到那种结果。 可—— 黑山说的没错。 雀族有雀族的规矩。 即便她是冰之雀祖,她也必须要遵守那些规矩,因为那是阿柔母神的意思。 在雀族,想提升族内地位就得凭实力完成升阶试炼。 万千雀族之中,有一些雀族的起源始祖也异常强大。 那些生灵,虽不是阿柔直接塑造的作品,却也和阿柔有直接渊源。 岁月漫漫。 当那些强大的雀族生灵想提升地位,想得到阿柔母神更多的眷顾时。 它们就得接受阿柔的试炼。 只要它们通过试炼,它们就可以拥有相应的地位,得到诸多奖励。 而赵扶摇…… 赵扶摇太过特殊。 他只是一个人族,仅仅只是一个人。 在这灵荒世界里,阿柔的人族信徒本就数不胜数。 在众多雀族生灵看来,赵扶摇能得到阿柔如此眷顾,已是奇迹。 若说升阶试炼,赵扶摇根本就连参与试炼的资格都没有。 可在过去这些年里,北璃和她的十二个姐妹都察觉到了阿柔的变化。 她们不能确定阿柔的真实想法。 但她们隐约能感受到一些端倪。 这次,她就是为赵扶摇而来。 黑山的实力没有她强,但黑山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如果她不来,说不准,赵扶摇真的会受尽折磨而死。 她知道黑山是个有理智的疯子。 所以她才想先兵后礼,和他谈谈。 可她没想到黑山会这样做。 黑山竟敢代替阿柔,向一个人族生灵降下雀族的升阶试炼! 在雀族的升阶试炼开始时,阿柔会将自己的力量化成种子。 参与试炼者必须先接受种子的洗礼。 只有承受住洗礼,试炼者才能继续接受后面的试炼。 若能承受住洗礼,那这种子本身就是一份天大的机缘。 黑山释放的那道光柱,只有外壳是黑山自己的力量凝结而成的。 光柱内部,蕴藏的是阿柔的力量。 ……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看到北璃沉默,黑山心情大好。 他笑得愈加灿烂。 他也想到了赵扶摇。 他知道赵扶摇的天赋能力是吞噬。 那种吞噬的能力,与大蚀骨雀一族的天赋能力很相似。 甚至……也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而大蚀骨雀一族,又是和阿柔血缘关系最深厚的雀族。 北璃,这个让他讨厌的女人,她口口声声称呼赵扶摇为“小十四”。 既然如此,他就让这个小十四变成真十四,送上一场蜕变之缘。 或许,赵扶摇真的得到了阿柔的认可。 若是那样的话,那他黑山这个礼还真的就算是送对了。 不过他觉得,这个人族生灵一定还没被雀族彻底接纳。 否则,今天来他这儿的雀之始祖就不会只有一个北璃。 雀族之中,北璃的脾气是不好。 但比北璃脾气更不好、更护短的,还是大有人在。 以后,说不定这个人族生灵真的有可能会加入雀族。 但他可没时间等下去。 要玩就玩大的。 漫长岁月以前,他曾特意保留了一份阿柔的力量。 他本来是想多了解一下阿柔,好战胜这个对手,没想到这次刚好用上了。 此刻,他很期待试炼的结果。 因为他想看看北璃的反应,想看看阿柔的反应,更想看看雀族的反应。 更何况,赵扶摇的确足够有趣。 “呼——” 想到这里,黑山没继续想下去。 长呼一口气以后,他惬意地伸伸懒腰。 就在刚刚,北璃让他心生无穷愤怒。 但在这个时候,什么愤怒、什么无聊的感觉……这些都已尽数烟消云散。 他就想见证那些更有意思的事情。 哪怕见证这种事情的代价,可能是他的生命,他也依旧要见证。 看到光幕不断变幻,北璃依旧沉默。 “我该怎么办?” 北璃在心中暗暗叹息。 她在思考。 她在寻求完美的解决之法。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彻底脱离了她的掌控。 无论如何,黑山都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二邪神。 他打架的能力不行,可他手段繁多,搞事的能力一直都是一流的。 本来,她只是想把人救出来。 黑山这样做,无异于把她架在火上烤。 若赵扶摇通不过试炼,赵扶摇会死在试炼之中。 若赵扶摇通过了试炼,阿柔会认可吗?雀族会承认吗? 作为十三雀祖之一,北璃可太清楚这件疯狂之事的风险了。 “要不……” “我还是直接告诉我母阿柔……” 就在北璃还在犹豫不决之际,一声狮吼传来,竟响彻黑山的神界。 “吼!” 同一时刻,红黑世界。 已经熄灭的命火,又在辟邪火狮的身上重燃了。 但这一次,这火焰不能给人任何神圣庄严之感。 辟邪火狮也不能再叫这个名字。 因为,它已经放弃了它原本的路,转而选了一条崭新的路。 它要进化! 呼—— 青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火焰之中,更是有无数光纹在衍生。 主宰这世界的两种颜色,红与黑,皆被它凭借青黑光纹吞下。 此刻,它完全接受了主人的天赋。 它要放弃自己的辟邪血脉,转而依靠吞噬的能力进化成新的生灵。 只有这样,才有希望逆转此局。 “它这是怎么了?” 感受到那股突然出现的磅礴威压,王长生四人齐齐惊呼。 神力化成的世界里,本来还老神在在的黑山也无法继续淡定下去。 “这……这怎么可能!” 他发出惊呼,神情骇然。 “嘻嘻——” 北璃展颜一笑。 面对这个转机,她的反应与黑山截然相反。此刻,她无比得意。 听着这穿透了两个神力世界的狮吼,她自豪地赞叹道: “不愧是我家弟弟。” “不愧是我家弟弟的御兽。” 与此同时,红与黑两种颜色正在那个世界里面缓缓褪去。 辟邪火狮也已经消失不见,将它取而代之的,是一头青黑巨狮。 这头巨狮体长十八丈,高九丈。 它身燃黑炎,通体生有青黑毛发,四肢关节处都生有青色骨刺。 那四只锐爪,闪烁着森森幽光。 它的四肢也长满了漆黑的鳞甲,尾巴完全被鳞甲和骨刺覆盖。 最让人心神大震的是,进化后,它竟是一共生有九个头颅。 乍一看,威严无比,邪气凛然。 “吼!” …… 第104章 问心局 九头齐吼。 红黑世界,还有黑山的神力世界皆被这吼声震动。 两界之中,凡是听到这吼声的生灵皆是不由自主地为之一寂。 直到许久以后,率先回过神来的洛玉衡才取出一块石头。 王长生三人转头望去,却见那块石头晶莹剔透,纯净无色。 “这是……灵神血石?” 王长生发出惊呼。 他提及的灵神血石是一种灵物,极其稀有,能鉴定荒兽的血脉品级。 在没离开家族的时候,王长生曾见过族里长辈用它为后辈鉴定御兽品质。 若遇普通荒兽,这种石头就会散发淡淡的白色光晕。 若遇异种荒兽,这种石头会散发出炽烈的白色光彩。 若……遇到珍兽,这种石头就会散发出纯粹的金色光华。 若是神兽,这灵神血石绽放的光华就是就是鎏金神芒了。 靠着这灵神血石,他族中的长辈可没少为后辈寻得强大的御兽。 不过,他们族中传承的灵神血石多少都有一些杂质,算不得上品。 如今,他眼前这雪袍男子只是随便一出手,竟然就是这种品质的灵神血石! 灵神血石他是认识的。 但品质如此上乘的灵神血石,他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见。 同一时刻,始终沉默的白玉京和甄阿真也露出惊讶的目光。 他们也有不俗的眼力,能看出洛玉衡的不凡之处。 而紧接着,他们四人就看到了璀璨至极的金色光华。 “果然非同凡响!” “竟是一头珍兽,珍兽啊!” 洛玉衡失声惊叹。 这样的结果让他兴奋至极,对那九头狮子他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珍兽,哈哈哈哈——” 王长生大笑。 他是由衷地为赵扶摇高兴。 另一边,白、甄二人依旧保持沉默。但他们的眼神也有了变化。 他们见证了一头珍兽的诞生,而它属于别人。 要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但羡慕之余,他们的心情和王长生相差不多。 他们很佩服赵扶摇。 就在一段时间以前,这九头狮子还仅仅只是一头辟邪火狮。 那个时候的它弱小至极,就连最正常的战力水准都达不到。 而现如今—— “上通穹顶,下彻九泉!” “如此声威,当世罕见。”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一头辟邪火狮他都能养成这样。” “若他可以活着回来,我愿意用最高的礼遇请他为我培养御兽。” 洛玉衡再度开口。 九头狮子的出现,让他心底那份为赵扶摇而生的担忧淡化不少。 或许是出于愧疚,也或许是出于对赵扶摇的欣赏。 他不假思索,给出这样的条件。 不过,王长生闻言却摇头大笑。 “呵呵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洛玉衡问道。 “我笑你不懂他。” 王长生直接回答。 “我不懂他?” 洛玉衡似乎是被王长生的话激怒了,流露出一抹愠色。 沉寂片刻,他大声辩解道: “我看得出他是一个剑修,看得出他的剑道举世无双。” “我还能通过他的剑道感受到他的心,看到他心中黑暗。” “我还知道他是一个极其优秀的御兽师,他有过人之处。” “你凭什——” 洛玉衡本来还想继续说下去,但他却看到王长生一直摇头。 最终,他还是欲言又止,选择停下。因为他想听听王长生的理由。 “我想,他应该会很喜欢你所说的那些待遇,会很心动。” “但他更想要自由。” “他这个人就像风。” “如果你喜欢一阵风,你会让风停下吗?” 王长生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但王长生夸夸其谈的样子,会让人觉得他似乎又成了往日的那个王长生。 紧接着,王长生又补充道: “风只会去它该去的地方。” 白、甄二人看向他,他们的面色微微变化。 此刻,他们都感觉到眼前的王长生和往日截然不同。 王长生今天这一番话,藏匿着旁人察觉不到的激昂和伤感。 “受教了。” 让人惊讶的是,听了这样的话,洛玉衡竟没有再反驳王长生。 面对王长生,他微微低头,微笑致礼。 这极度认真的举动,让王长生三人皆是暗自心惊。 看到洛玉衡如此,王长生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感慨…… 他眼前这个雪袍男子,想必一定是出身某个超级大世家的子弟。 优雅、从容……虚怀若谷。 这样的气质,这样的涵养,绝不是一般人轻易就能拥有的。 汩汩—— 就在他们四人还在谈话时,在这个红与黑皆褪了原色的世界里,却有一道道鲜血洪流涌现。 当王长生他们注意到这鲜血洪流时,它已将他们吞没。 好在他们四人防御手段高超。 他们祭出很多本来被作为底牌的防御手段,又合力撑开一道防御屏障。 这一时半会儿间,倒也可无事。 “咩——” 一道诡异的声音响起,听得他们四人眉头一皱。 待这四人循着那声音望去,他们就看到了这声音的拥有者。 那是一个极其诡异的生灵。 它通体漆黑,周身都被灰蒙蒙的雾霭所笼罩。 王长生等人看去时,发现它那若隐若现的躯体,就像是一根通天彻地的血肉巨柱。 它拥有生满漆黑鳞甲的皮肤。在它的皮肤上,还生有一个又一个血盆大口,大小极其不规则。 “咩——” 直到第二声怪异的吼叫传来,王长生等人这才确定,这个声音就是羊的叫声。 “你们看——” 白玉京伸手一指。 众人一望,却见那模样怪异的生灵竟生有六只羊蹄。 汩汩—— 鲜血洪流滚滚而来,正在向这个生灵汇聚。 在那些血液的洗礼之下,它的上半身再度蜕变,生出诸多触手。 六阶,王侯级! 这是这个漆黑生灵的修为气息。 在感受到这样的气息以后,王长生等人皆是眉头紧皱。 他们的修为是藏幽境二段,各自的御兽修为也只是四阶战将级。 这修为境界的差别,一境,便是一次天壤之别。 在这个处处都透露着诡异的世界里,他们实在是太弱小。 作为赵扶摇的队友,他们很想把他救出来。 可这局势从一开始就不是他们能掌控的。 在这样的大局之中,他们和赵扶摇一样,都处于无限的被动中。 “吼!” 王长生他们无力支援,九头狮子可不会停在原地。 它进化,为的就是救出主人! 在嘶吼一声后,它利爪一挥,引得无尽黑炎灼烧鲜血洪流,开出一条路。 嗡——嗡嗡——嗡—— 九颗大头齐齐一摆,在灵力波动乍现的嗡鸣声中,一枚枚青黑纹印显化衍生,古朴而恐怖。 这青黑纹印一共有九枚。 九枚齐出,镇压那生灵。 “咩——” 漆黑生灵嘶吼,触手延伸,直接就将九头狮子死死缠住。 一道道灵力波动激荡开来,两个可怕的生灵展开极致杀伐。 五阶,族相级。 这是九头狮子现在的修为,落后了那漆黑生灵一个境界。 但若要论杀伐之威,九头狮子绝对是不弱漆黑生灵半分。 人群中,白玉京喃喃道: “赵扶摇的天赋能力是吞噬。” “我想……他的御兽一定是放弃了自己的辟邪血脉,这才又进化。” “它继承了主人的天赋,吞噬了主人身上的诅咒,得了灾鬼血脉。” “所以它会生有九首,还获得了类似诅咒的封印能力。” “它能为赵扶摇如此,已经对得起他们之间的命契了。” 闻言,众人皆神情肃穆。 “他和它,是兄弟。” 王长生遥望九头狮子,感慨一声。 “精彩!” 洛玉衡已彻底沉浸在这情景中。 他一开口,声音里就满是狂热。 “那里有人!” 甄阿真突然扭头看向别处,说出这样一句话。 在话音未落之际,他就骑乘着他的八翼凶虎向他所指的方向杀去。 “阿真!” 在王长生的惊呼声中,甄阿真消失在鲜血洪流之中。 呜——呜呜—— 低沉的怀疑嗡鸣响起,赵扶摇还被困在那棵血肉魔树内部。 从辟邪火狮进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开始接受升阶试炼。 但这场试炼毕竟是黑山塑造的。 他没直接感受到阿柔的力量,他必须得先面对黑山的力量。 面对着那份黑暗、死寂、腐朽的气息,赵扶摇的杀意已鼎盛至极。 轰! 大青天扶摇神通发动。 既增强了九头狮子的战力,又为赵扶摇带来了磅礴的心道力量。 在他的内心世界里。 血阳映心,三大人格全部解脱。 剑道演化,杀剑心剑皆登极致。 最终,赵扶摇将自己的所有力量尽数消耗,推演伤字剑诀,斩出他现在能斩出的最强一剑。 咔—— 清脆的破碎声中,黑山的力量尽数消弭。 那层外壳已经彻底破碎,光柱深处的力量如洪流般涌出。 在那一瞬间,赵扶摇好不容易才积蓄起来的心力又尽数耗尽。 “啊……” 他陷入到迷蒙的状态中,昏昏沉沉,心中只剩渴望大睡一场的欲望。 可他还能听到熟悉的狮吼,还能听到很多声音。 他知道他不能睡,更不能倒下。 可他……实在是太累了。 “吱吱吱——” 恍惚中,他听到一声雀鸣。 这声雀鸣把他的思绪带回从前。 过往的回忆如流水般涌现,冲击着他所剩不多的清醒意志。 这些回忆与他的幼年有关,与他的母亲有关。 “你恨她吗?” 一个声音响起,响彻在赵扶摇的内心世界最深处。 这个声音很像赵扶摇自己的声音。 可赵扶摇知道,这个声音根本就不是他的声音。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药王殿。 随着那段记忆的涌现,无边的痛苦将他裹挟。 他永远都记得,那时候的他始终都蜷缩在墙角,缩在黑暗里。 他一个人,静静地、小心翼翼地活着,就这样度过五年光阴。 那种感觉…… 那种无助的感觉…… “恨吗?”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赵扶摇,坚定摇头。 在内心世界最深处,化成幼年模样的他缓缓抬头,望向前方。 他喃喃几声,声音有些颤抖。 “不恨。” “娘……也只是被人骗了。” “我只是……舍不得。” “我想她……好想好想。” 话没说完,他的视线就变得模糊不已。 突然,他又感受到一股杀意袭来。 有人想要杀他,他本该反抗才对。 但他没有。 因为他从这杀意中感到了莫名的熟悉。 那真是……她。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意识模糊之际,他还是凄然地喃喃道: “我本就是娘的儿子。” “娘要杀我,便杀吧。” 突然,他的意识变得清醒许多。他手臂上的鎏金血纹也瞬间消失不见。 这说明他真是放弃了一切抵抗。 可—— 那个一直都在看着他,听他说话的那个生灵,又怎会杀他? 现实世界里。 “吱吱吱——” 嘹亮的雀鸣声响彻两个世界。 鲜血洪流瞬间干涸。 血肉魔树飞速枯萎。 一切都在走向破灭。 这一刻,纵然是反应略微迟钝的王长生都有一种预感。 这诡异之事发展到这一步,应该是终于要彻底结束了。 …… 第105章 让花成花 “咩——” 凄厉的羊叫声响彻战场。 漆黑生灵正在走向灭亡。 九头狮子凶威大作,不仅以强横的封印术将它镇压,更是运转吞噬之力不断掠夺它的生机。 它是在鲜血洪流之中诞生。 如今,所有的鲜血洪流都已经干涸。它的实力不复当初,这个世界也在渐渐崩溃,已经不能算是它的主场。 “咩——咩——” 再度对拼三十招。 三十招以后,这漆黑生灵再也无法抵挡九头狮子的攻势。 它的声音愈加地凄厉,愈加地虚弱。 “吼!” 狮吼声终是盖过了羊叫声。 九头狮子九首十八瞳,皆凶光毕露。 如今的它也不复当初。 它的兽瞳深处,再也没有辟邪狮子才有的浩然正气。 将那种浩然正气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邪意,冰冷、恐怖而凶戾。 呜——呜呜—— 怪异的嗡鸣声响起。 这个世界的天穹又有异象显化。 本来,它已经褪去红色,如今这天穹深处却有一团红光在其中酝酿。 然而,无论那怪异的嗡鸣声有多么嘹亮,响起过多少次。 那红光始终都只是被酝酿着,从未有任何要降临的征兆。 与此同时,黑山的神力世界里。 “唉。” 黑山叹息一声。 他一改之前的意气风发。 现在的他已经无法再嚣张。 他眼中的疯狂之色就像是已经退去的海潮,尽数消失。 从赵扶摇打破那层外壳开始,他就意识到不对了。 如今,他的神力世界正在一点一点崩塌着,根本不受他的掌控。 他可是灵荒世界的第二邪神。 这世上,能让他的神力世界直接崩塌的生灵可不多。 “呵——” 黑山先是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轻笑一声。 笑过以后,他才转身看向北璃。 此时此刻,这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女人面色苍白,状态极其不好。 “你自己慢慢玩吧。” “我就不奉陪了。” “再……不,再也不见。” 说完话,黑山还想对北璃笑笑。 可当他看到北璃的身后有一抹黑暗涌现时,他立刻脸色大变。 呼—— 只在顷刻之间,他用神力构筑起来的世界就轰然崩塌,被黑暗取代。 在世界崩塌的时候,他自己也消失了,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 “女儿北璃,拜见我母阿柔。” 没有任何犹豫。 只是瞬间,北璃就单膝跪地。 她低下头,流露出虔诚神色。 不知从何时起,一道人影已经出现在北璃身后,默默凝望着北璃。 那是一个身着漆黑羽衣的女子。 一个绝美的女子。 她之羽衣,漆黑如彩墨斑斓。 她之肌肤,若凝脂而胜白雪。 她之体态,婀娜似水中妖莲。 但……她的气质更像幽谷寒梅。 感受着那道熟悉的气息,北璃的心颤抖不已。 她有些激动,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既恐惧又期待。 “北璃。” 突然,那个女子发声。 “是。” 北璃回应一声,有些惶恐。 此刻,她只感觉自己的脑海一片空白,已经无法再思考。 “是谁允许你来这里的?” 绝美女子向前凑近。 话音未落,她就俯身用食指挑起北璃的下巴,平静地盯着北璃。 “我……” 北璃欲言又止。 看着那张清丽而忧郁的面孔,北璃彻底沉默。 她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能从那如画的眉目中看出任何情绪变化。 呼—— 有风起,吹动了犹如星河瀑布般璀璨的白丝。 她们两个人都在沉默。 这阵风吹过以后,北璃渐渐清醒,而这份清醒也给了北璃说话的勇气。 “母神大人,我只是想救他。”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我都应该救他,这一点您应该明白。” “更何况——” “更何况,我是在顺应我内心的选择,我只是想要救他。” …… 沉寂,死一样的沉寂。 在说完这一番话以后,连北璃自己都傻了。 有生以来,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她的母亲讲话。 话还没说完,她的心里就生出无穷的罪恶感。 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竟还有另外一种感觉存在。 而那种感觉,它刚好和那份罪恶感截然相反。 “呼——” 阿柔起身。 闭上眼睛,然后长呼一口气。 在这以后,她转身冷冷说道: “因为你的所作所为,那份因果已经被还清了。” “你现在就给我回去,去九十九重天闭关思过吧。” “至于他……从今以后,只需要将他当成一个信徒来对待就好。” “这不只是给你的法旨,而是我给整个雀族的一道法旨。” “你们,谁都不能违背。” 阿柔还是始终平静。 她的言辞和她的外表一样冰冷 但北璃却敏锐地发现了阿柔的变化。 她觉得,在说话时,她母亲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好像没了往日的端庄。 而且一牵扯到赵扶摇,自己的母亲似乎就没了平时的淡定从容。 优雅…… 高贵…… 所有气质,它们全在母亲身上消失了。 “女儿明白。” “女儿愿受惩罚。” 沉思片刻,北璃缓缓点头。 她有些怅然若失。 在留下这两句话以后,她就化身为无数冰鸟,消失在黑暗深处。 唯有阿柔,她依旧伫立着,没有立刻离开这里。 这个世界已经不属于黑山了。 从她出现开始,她就轻而易举地将这个世界给彻底吞噬。 现在,她只是在静静地看。 她在凝望一个人。 只要看着这个人,她的情绪就会像潮水那样变化,起伏不停。 时喜时悲…… 有生以来,她的情绪还从未像此刻这样复杂过。 最终,黑暗终是褪去了。 …… 咔嚓! 在清脆的破碎声中,一只白皙的手撕碎枯萎的血肉魔树。 等王长生他们赶过去的时候,赵扶摇已经脱困。 “呼——呼呼——呼——” 他的眼神有些涣散。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他不发一言,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息。 “吼——” 黑炎开路,巨兽踏风而来。 九头狮子发出兴奋的低吼。 这一刻,它那九首十八目已蓄满泪水,潸然流下。 对于它来说,赵扶摇的安危就是这天下间最大的事。 见到它,赵扶摇露出笑容。 “就叫你……青冥吧。” 他喃喃一声,笑得更灿烂了。 对于北璃、黑山这些真正的旁观者来说,赵扶摇经历的一切,都是黑山大胆塑造的一次试炼。 可对于赵扶摇自己来说,他经历的一切都是一次诡异的变故。在这场变故里,他做了一场大梦。 梦里…… 他梦到了过往,梦到了母亲。 他分不清梦与现实。 他更分不清母亲和阿柔。 他只是清晰地记得,当他在梦中主动放弃抵抗时,他的梦境变了。 正是在那个时候,他看到了九头狮子和漆黑生灵厮杀时的情景。 九头狮子深深地触动了他。 从那个时候开始,赵扶摇就意识到,自己应该给它取一个名字。 他将它看做是兄弟,曾许下承诺,曾暗中发誓,要与它同生共死。 取名,是出于对它的尊重。 这件事他早就该做了。 他这辈子没读过什么书,却很喜欢听故事,更是听李华腾讲过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 青冥……这个名字,属于某个传说故事中一位司掌众魔的神明。 他是想着,既然他的御兽已经放弃了原本的路,转而选择一条新路。 那他希望,他的御兽可以走到这条新路的尽头。 他知道这条进化之路是邪恶的。 他的御兽注定会融入无边黑暗。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愿意陪它走到最后,一起登峰。 这场变故让他意识到实力的重要。 他觉得,真正能镇压一个魔的存在,往往都是一个更强大的魔。 所以他为它取名青冥,因为他希望它能成为邪路之上的至强御兽。 “吼!” 历经血战厮杀,九头狮子早就已经极度疲惫。 赵扶摇为它取名,还是让它一下子就兴奋起来。 狮吼声中,洛玉衡主动上前。 他以右手成拳,放于左肩上,先向赵扶摇郑重行礼,这才微笑道: “这次的事情是因我而起,请允许我向你道歉。”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愿意赠予你一些修行资源。” “这样,也算是聊表我的歉意。” 说罢,他顿了顿,又继续道: “还有一件事。” “虽然我已同你的朋友有过诚挚的交流,可我还是想亲自问你。” “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聘请,来帮我培养御兽?条件嘛,任由你开。” …… 洛玉衡的话说完,全场沉寂。 所有人都在等赵扶摇的回答。 然而,在深思以后,赵扶摇对洛玉衡缓缓摇头。 “明白了。” 洛玉衡点点头。 “让花成花。” 赵扶摇虚弱地喃喃一声,望向苍穹。 他这唯一的一句回答,也让洛玉衡释怀一笑。 白玉京对眼前一幕有所感悟。 他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感慨道: “命这个东西还真是玄妙。” “有人洪福齐天。” “有人倒霉透顶。” “还有的人,他们命运多舛,就像赵扶摇这样。” “偏偏这种人会在无意中吸引别人,让别人不由自主地研究他、琢磨他。” “偏偏这种人还让人琢磨不透。” 想着,念着。 白玉京的目光愈加幽邃。 他暗自叹息。 相逢既是一种缘分,也是命的一部分。 相应的,离别也该是命的一部分。 …… 变故彻底平息之际,甄阿真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那是一个神秘兮兮的中年人。 “你是谁?” 甄阿真横过长枪,强势发问。 “一个有可能帮你改命的人。” 中年人目光炯炯,呲牙发笑。 甄阿真的出现,于这个中年人而言似乎可以算是一个意外之喜。 …… 第106章 阿真不真 “命?” 甄阿真喃喃一声。 随即,他就摇头。 “我不信命。” 闻言,中年人沉默不语,只是微笑。 风起云涌,这个由诡异邪力构筑而成的世界正在缓缓崩溃。 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个世界里的生灵就能回到现实世界。 风很凉,吹在甄阿真和这个神秘中年人的身上。 他们两人都沉默着。 不同的是,甄阿真沉默,是因为他吃不准对方的实力。 他确实是很喜欢用武力来解决问题,但他从来都不是冲动之人。 而这个中年人保持沉默,恰恰是因为他完全看透了甄阿真。 他主修命道,擅推演命理。 灵荒世界的芸芸众生,在他的眼里皆是被丝线操纵的提线木偶。 这丝线,便是命运的丝线。 从看到甄阿真的第一眼起,他就看清了这个年轻人的命运变化。 他不开口,是因为他想等。 终于,甄阿真按耐不住了。 见甄阿真手中长枪一动,准备向他发动攻势,他不再微笑。 轰! 银色的雷霆一闪而逝。 中年人抬起一只手,食指微微弯曲,一道丝线乍现。 它将甄阿真的长枪阻挡,只是微微一震,便将长枪荡飞出去。 叮—— 长枪在半空中打着旋儿,金属嗡鸣之声不绝于耳,最终落回甄阿真之手。 中年人从容道: “命是定数,运是变数。” “你出身在黑暗之家,从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用杀戮解决问题。” “你的人生目标非常简单,就是想成为绝对的强者。” “你觉得你能掌握你自己的命?” “可实际上——” “很多事情的结果,从一开始就是注定好的。” “你有没有想过,你挣扎的过程其实正是促成这命运的过程?” 中年人侃侃而谈。 说起与甄阿真有关的一切,他目露一抹精芒,表现地无比轻松。 “不,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甄阿真坚定摇头。 他承认,眼前这中年男子说的话有几分道理,说的话也符合现实。 但……即便是不懂命理命道,只是凭眼光去看,也能看出很多东西。 他觉得,这中年男子无非就是眼光毒辣一些罢了。 “神棍。” 甄阿真在心中暗暗叹息。 寒风扑面。 中年人在听了他的话以后,却是瞬间改了语调。 只听这中年人言辞激烈道: “其实,你早就已经有了想要离开边城、离开那些同伴的想法。” “只是你从未拥有过这样精彩的人生,所以你舍不得。” “你还想留下,在这里修行。” “但你自己很清楚,继续留下去对修行的提升不大。” “而且,哼哼。” …… 中年男子连连开口,听得甄阿真瞪大双眼。 甄阿真会这样,皆是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甄阿真的心声。 这既是甄阿真的真实想法,又是甄阿真的现状。 甄阿真确实是想要离开了。 边城已经无法满足他的欲望。 他渴望提升修为、增强实力。 若是继续留在边城修行,他倒是能继续享受鸣泣小队独有的氛围。 可相应的,他的实力进境也会变得缓慢。 这……有悖于他的本心渴望。 “我名明理。” 中年人再度开口,语调平和。 而后他又露出微笑,诚挚道: “你口口声声说你不信命。” “这没有关系。” “我是一个命道御兽师。” “我能看得出来,你真的很有修行命道的天赋。” “若你肯入我门下,拼命修行,我保证你会成为第五大境的强者。” 此言一出,场面顷刻寂静。 第五大境,道徒! 那个境界,绝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修成的境界。 众所周知,若是同一大道的巅峰强者对决。 只要道主境的强者不出,道徒便可以算是无敌的。 甚至,有一些道徒,还能凭借特殊的手段强杀道主强者。如此就能完成替代,将原道主的位置取而代之。 甄阿真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是立志要成为强者。 但他还从未想过,自己要修成什么境界,要成为怎样的强者…… 他还没有完全想清自己的未来规划。 若这个中年人所说为真,那这个条件就太过诱人了。 见甄阿真如此,明理笑了。 他笑得平和,也有几分得意。 最终,他决定趁热打铁。 于是他又热情道: “如果你自己再争气一点,成为第六大境的强者也不是不可能。” “只要你肯主修命道,让我来为你引路,我保你一路高歌。” “我愿意发下道誓!” 说到后来,明理明显是越说越激动。他很狂热,脸上有笑容,更有严肃之色。 见明理如此,甄阿真不由得皱紧眉头。 他承认自己动心了,但他也考虑到很多事。 命道。 那是三千大道之中最为玄妙的一道,极难修行。 可一旦修有所成,纵然是在巅峰强者之中,也会有极大的话语权。 谁让命道御兽师手段诡异呢? 一个强大的命道御兽师,是可以通过不断布局更改他人命运的。 他就是因此而恍惚。 从西北之地一路流浪,一直到边城,他很少能感受到人世温暖。 而现如今—— 一个人就这样离奇地出现,还对他说这样的话,就为让他入门。 甚至,对方还愿意发下道誓来保证他的前途。 若这一切为真…… 想着,念着。 甄阿真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他看到了自己的手,还有八翼凶虎的皮毛……两者都挂满了伤痕。 一道道虎纹映入眼帘,让他在转瞬之间清醒许多。 “呼——呼呼——” 他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很急促。 “呵呵——” 另一边,看到甄阿真的反应,明理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 跑不掉了!绝对跑不掉了! 他都把条件开到这个程度了,他实在是想不到甄阿真凭什么拒绝。 然而,下一刻,明理就傻了。 “不。” 沉思许久。 甄阿真的回答,依旧是摇头。 “为什么!” 明理两眼一黑,勃然大怒。 …… 诡异的红黑世界彻底崩溃。 众人齐齐现身冰原。 在距离他们一百丈以外的地方,已经黑压压地围满了人。 那些人之中,有边城五大家族的人,也有御兽师小队的人。 更多的,却是洛家人。 “让我来解决这些事吧。” 洛玉衡扫视全场,轻笑一声。 随即,他做了一个挥手的手势。 一众洛家人见状,立刻就拉开阵势,开始以绝对之势封锁现场。 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哪怕是只凭一个动作,他们也能明白主人家的心思。 更何况,他们早就在这个地方等待了太久太久。 从得知自家公子出事开始,这些人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是提心吊胆的等着。 如今得见公子安然无恙,又有表现的机会,他们当然不会怠慢。 “你们干什么?” 外围的人群里传来怒吼之声。 洛家封场,那些等待许久的御兽师当然会不满。 这些人是为机缘而来,是为这里的异象而来。 如今,他们什么机缘都还没见到呢,就要被人赶走。 他们怎么会接受这种事? 然而,回应他们的是数以千计的强横气息。 凡是洛家死士,释放的修为气息都不弱于藏幽境三段。 死寂,全场死寂! 不少御兽师都瞪大了眼睛,被这样的大变故惊掉了下巴。 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只是藏幽境二段的修为,甚至是一段修为。 这……如何又能跟人家相比? 这样的场面,也让白玉京和王长生面露惊讶之色。 对于洛玉衡的家底,他们已经有了一定的见识,也有所预想。 可当洛玉衡真正展示时,他们还是会被现实触动。 “吱吱吱——” 蚀骨雀的嘶鸣声响起。 赵扶摇没关注场面上的变故。 此刻,他正死死地盯着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明理。 这个人曾参与过夺剑之战,赵扶摇记得清清楚楚,一眼就认出来了。 甘草是他内心最深处的禁忌,与她有关的人,他都记得。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扶摇陷入到沉思之中。 “喂。” 一道声音响起,是洛玉衡。 他快步来到赵扶摇的身边,郑重地将一枚戒指放在赵扶摇手中。 同一时刻,他诚挚道: “人各有命。” “如你所言,让花成花。” “朋友,你很不凡。” “我这个人面对你这样的人,就喜欢实话实说。” “如果哪天你想入我洛家,我这儿随时欢迎你。” 洛玉衡笑了笑,露出惋惜之色。 惋惜之余,他又流露出严肃神色。 “这是我给你的赔礼。” “那些修行资源不算什么,那里面有几件器物,做储存御兽之用。” “最重要的东西是一封书信,那是逐鹿书院的举荐信。” “它才是你最需要的东西。” 说罢,他施展灵动身法,只是几个闪身就上了马车。 车上,他一边挥手,一边大喊: “我是一个爱花的人。” “不要拒绝我的善意,我只是希望能在未来看到一株绝世之花。” “若你想要回礼,就等我们重逢之日,你再送我礼物吧。” “呵呵哈哈哈哈——” 异种马兽化成残影。 在洛玉衡豪气干云的笑声中,重新组建的奢华车队疾驰而去。 赵扶摇有些不知所措。 “甄阿真呢?”王长生发问。 “他……走了。”白玉京苦笑。 “走了?” 闻言,赵扶摇终于回过神来。 白玉京伸出手来,一枚珠子平静地躺在他的手上,熠熠生辉。 那是刻影晶珠。 它没有别的作用,唯一的作用就是记录影像和声音。 “阿王,老白,扶摇兄弟。” “和你们在一起真是痛快。” “但我想……我该离开了。” “人各有路,请原谅我。” “日后相逢,再当把酒言欢。” …… 赤芒乍现,化成甄阿真的样子。 甄阿真的声音响起,让赵扶摇三人齐齐沉默。 他们三人神情复杂,面对此情此景,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在这个时候,留下那影像的人却半跪在那个雪袍男子面前。 面对那雪袍男子,他面色平静。 他微微低头,声音诚挚道: “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如何?” …… 漫天风雪,席卷冰原。 明理静静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想起赵扶摇的那个眼神,他莫名地有种心有余悸的感觉。 他不由得暗自叹息,参与当初那一战实在是他此生最愚蠢的决定。 然而,当他想起那个骑乘八翼凶虎的青年,他又露出笑容。 “命数如织,运数如子。” “人生如棋。” “论命,我是执棋之人。” “论运,我亦是局中子。” “甄阿真……好一个甄阿真!” “阿真不真啊……” “哼呵呵哈哈哈哈——” …… 第107章 冰雕,离别,长生长生。 大雪飘落,天地一色。 阳光穿透了云层,拂照冰原,让那座冰屋熠熠生辉。 冰屋之外,赵扶摇盘膝而坐,沉浸在深度冥想之中。 呼—— 风卷霜流,流过森白的大地,最终挂在他的躯体上。 他那一头雪白长发被风吹起,飘飞垂落,宛若天瀑。 赵扶摇的鳞羽正在以超乎寻常的速度脱落,然后重新生长。 距离那件诡异之事正式结束,时间已经过去九个月之久。 在这段时间里,他的身体一直这样。 在那个红黑世界之中,他得到了一股极其恐怖的力量。 那股力量与他的力量同宗同源。 它们完全一模一样。 可这股力量太过磅礴,他根本就没办法将它彻底炼化。 九个月的时间过去。 哪怕他时刻都在拼命修行,用尽浑身解数,被他炼化的力量也没能达到全部力量的一成。 他得到这股力量,按理来说本该是一件好事。 可实际上,这很不好。 鳞羽脱落,身体蜕变…… 这种种变故给他带来了莫大的痛苦。 他越是拼命修行,就越是能感觉到自身生机的泯灭。 但,这还不是最让他在意的事。 最让他在意、最让他伤感的事情是,自当初那件事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做过与母亲有关的梦。 等他发现这个变化,他就开始寻梦、求梦。 酿造杀戮饮。 酿造雨生。 一次次施展醉生梦死神通。 …… 他喝过自己的酒,也喝过别人的酒。 但不管是哪次因酒入梦,他的梦里都没有他想见的人。 为了那个梦,他还主动和一群强大的荒兽厮杀,杀到自己濒死。 最后还是王长生拼死把他背回来的。 所有能试的法子,他都试过了。 可不管他怎样尝试,他都不能再梦到他的母亲。 那个本就只存在于他梦境世界的年轻妇人,彻底消失了。 他再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心境。 他的心乱了。 渐渐地,他开始郁郁寡欢,对所有的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唯独是修行之事,他还在坚持。 呼—— 风声不息。 现实世界一片安宁。 在赵扶摇周围,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异象出现。 可在他的体内,红莲业火正在熊熊燃烧,为他淬炼躯体。 呼! 噼啪! 燃烧声和爆鸣声一同响起,宛若天穹最深处的怒雷之音。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赵扶摇的皮肤、血肉、骨骼都在接受淬炼。 赵扶摇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来无限增强自己的体魄。 早在那场异变没有发生前,他为了对抗万魂噬心咒,就已经和自己的本命荒兵完全相融。 噬戮牙。 暮成雪。 现如今,它们已经彻底化成他的经脉,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藏剑于身,以血饲剑。 以心养剑,只待一用。 这是他对藏幽境的深刻感悟,是他为他自己寻得的修行之道。 他体内的那股力量,当然是莫大的机缘。 它会促进他的进化。 不然的话,他身上鳞羽迭代速度不会有这么快。 而且,他的鳞羽每迭代一次,他的体魄就会变得强横几分。 只有体魄足够强大,他才能完美地承受住那股力量的洗礼。 可惜,他的身体太过羸弱。 哪怕他历经了无数次蜕变,他才堪堪是把体魄强化到如今这个程度。 “呼——呼——” 黄昏将近。 赵扶摇的喘息声愈加洪亮,淬炼身体给他带来了无穷痛苦。 他很清楚,为了变得更强,这都是他必须要承受的。 记忆逐渐模糊。 梦中的人也已消失。 …… 这样的现实,让他愈加悲伤。 可他还是会走下去。 这不仅仅是为了那个承诺,更是为了寻求真正的解脱。 雀纹图腾。 鼠纹图腾。 狮纹图腾。 墨黑、黑金、青黑……三大兽纹图腾依次在赵扶摇的背后浮现。 这次苦修,赵扶摇并不是一无所获。他找到了一种均衡之意。 这种道意能让他与御兽们完美沟通。 在他的身旁不远处,蚀骨雀、吞宝噬珍鼠以及九头狮子,都在守望。 在它们的身上,也有对应颜色的光纹显化。 五阶,族相级。 四阶,战将级。 五阶,族相级。 这是它们如今的修为。 在赵扶摇的三大御兽之中,实力最强的应该是九头狮子,青冥。 近身搏杀、火道杀伐术、邪道杀伐术、封印术、吞噬的能力…… 进化以后,它的杀伐手段简直是多到离谱,战力也异常强横。 相比之下,作为赵扶摇本命御兽的蚀骨雀反而没有显着提升。 它的变化体现在它的图腾上。 现在,代表它的图腾,已拥有和彩墨一样的漆黑色泽。 至于吞宝噬珍鼠“鼠鼠”,它的实力没有任何提升。 当然,它也不擅长战斗。它最擅长的事情一向都是探宝寻物。 “咳咳——” 突然,赵扶摇开始剧烈咳嗽。 他只能停止这场苦修。 鲜红的血液自他的嘴角淌落,刚生长出来的鳞羽再一次脱落。 带着火光的裂痕遍布他的身体各处,他的气息极度紊乱。 “真是要命……” 赵扶摇咬牙坚持,苦笑不已。 好在,活死人草给他的恢复能力仍然存在。 停止修行以后,在短短几息的时间里,他的身体就恢复如初。 “兄弟!” 一声惊呼传来,是王长生。 同王长生一起出现的还有白玉京。 白玉京不同于王长生,看到赵扶摇这样,白玉京异常淡定。 其实,这真的没什么。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赵扶摇经常这样,会因为修行负伤。 这次不过是看起来严重一些罢了。 “没事吧?” 王长生的目光有些复杂。 虽说这人各有路。 但他这个兄弟的路也太难了。 他就没见过这样的人。修行就修行吧,修行的方式竟然如此自虐。 赵扶摇这种淬炼身体的方式,在他的眼里无异于自我凌迟。 “没。” 赵扶摇睁开眼睛,缓缓摇头。 紧接着,他取出两枚珠子。 一枚透明无色,一枚通体湛蓝。 他将它们分别交到这两人手中。 赵扶摇先望向白玉京,平和道: “我已将那些剑意尽数铭刻在这枚心珠之中,收下吧。” 而后,他转头对王长生道: “这枚珠子源自那头蛟蛇,当初在无波湖,我是趁乱夺取的。” “那蛟蛇是水道荒兽,凭借这枚珠子,你一定能将它收服。” “呼——” 说完话,赵扶摇又长呼一口气。 他缓缓闭上眼睛,流露出极度疲惫的神情。 整个过程,他从头到尾一直没给这两人说话的机会。 施他以善意者,他将回以善意。 在这段时间里,一直是王长生和白玉京出去做任务。 甄阿真离开后,他们鸣泣小队就不复从前了。 对这两人,因为种种事情,他多少有些愧疚,一直想要弥补。 而现如今,当他再一次经历修行失败以后,他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也许……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整个人都可能会变得极其不正常。 到那个时候再想弥补人家就太晚了,根本来不及。 “你——” 白玉京欲言又止。 他手中的这枚寒玉心玉,不仅刻有之前那枚心珠的全部剑意,更是刻有赵扶摇自己的剑意。 它不是之前那枚珠子,想来,应该是洛玉衡给赵扶摇的赔礼之一。而赵扶摇就这样将它用掉了。 “好。” 相比于白玉京,王长生不会跟赵扶摇客气。 对于兄弟的馈赠,他会毫不犹豫地接受。 应和一声以后,他就恢复沉默。 呼—— 风声依旧。 霜流雪尘滚滚而来,赵扶摇又陷入到冥想状态之中。 这一次他没有炼体。 他的身上散发出玄妙的心道力量波动。 白玉京和王长生面面相觑,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都没想到,赵扶摇这一次冥想就是三个月。 三个月以后,赵扶摇苏醒。 他醒来后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雕了两个面容模糊的人形冰雕。 但他似乎也因此而陷入到一种玄妙的状态中,就像是梦游的人。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以手指化剑,作为刻刀,细刻冰雕面容。 他时笑时哭,时而沉寂无声。 王长生着实是被他给吓到了。 若非白玉京阻拦,说不定,他真会出手打断赵扶摇,将其唤醒。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两个雕像的面容愈加清晰。 在赵扶摇的坚持之下,它们变得越发地栩栩如生。 那是两个女子。 一人荆钗布裙,国色天香。 一人羽衣加身,清绝孤傲。 白玉京偶尔会盯着那两个冰雕发呆,看向赵扶摇时,更会若有所思。 不知不觉中,时间一过就是十二个月。 直至这一天傍晚,每天都会外出修行的白玉京没有外出。 他望着夕阳,像是在等待什么。 “老白,怎么了?” 王长生回来的时候,赵扶摇还是那副疯癫痴魔的老样子。 在确认赵扶摇无事以后,他立刻察觉到白玉京的不对。 然而,白玉京听了他的话,却没有任何反应。 “你这是……要走了?” 王长生再度发问,不免苦笑。 白玉京平日里虽然沉默寡言,却一向都是一个有问必答的人。 如今他如此反常,王长生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种可能了。 “是。” 白玉京瞥了王长生一眼,然后赶紧转过头。 却不曾想,王长生竟是大笑。 “哈哈哈哈——” “我早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啦。” “没什么可伤感的。”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说罢,他一拍白玉京肩膀,在空间戒指之上一划,递上一杯烈酒。 “喝了这杯酒再走吧。” “老白,临了临了,你可别像个娘们儿一样哭哭唧唧的。” 王长生依旧还在大笑,言语里尽是跟平日一样的轻佻。 可他微红的眼眶,却出卖了他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谁像个娘们儿了?” 白玉京大怒,接过杯一饮而尽。 …… 入夜。 万里无云,月华如水。 王长生走出冰屋,看到还在刻着冰雕的赵扶摇,感到心凉难言。 “这里终究是没那么热闹了。” 叹息一声,迈开步子,王长生想要随便走走。 他走向了无波湖。 鸣泣小队曾在那个地方激战,如今,两年多的时间已经过去。 那里,只剩他们曾经的回忆…… 然而,当他来到湖边,他却看到那片湖水波荡漾,白芒乍现。 哗! 流水声中,一个生灵钻出水面。 王长生顿时瞪大双眼,只是顷刻,就彻底傻在原地。 那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她的皮肤白如月华,身姿很是婀娜。 最关键的是,当她理顺一头青丝时,他看清了她的面容。 那是……白玉京! “老……老白?” 微微清醒后,王长生下意识地惊呼出声。 那女子闻声瞬间转头,也看到了王长生。 咻咻咻咻咻—— 紧接着,传来一阵破空声。迎接王长生的是十二柄飞剑。 它们寒光逼人,杀气腾腾。 “王长生!” 女子怒喝,转瞬间出手。 她美眸含煞,杀机无限。 …… 第108章 真正的白玉京 “老白,你疯了!” 感受到对方的杀意,王长生不敢有丝毫犹豫,撒丫子就开始狂奔。 大吼之时,他距离刚才站立的地方已有十余丈之远。 在他决心要逃的那一刻,他的速度已经达到他此生的巅峰。 咻咻咻咻—— 十二柄飞剑穿梭不停,宛若空中游龙,对王长生紧追不舍。 任王长生如何施展身法,走位如何风骚,都躲不掉这些飞剑。 嗡—— 与此同时,一道奇异的嗡鸣声在无波湖那边响起。 王长生先是察觉到一道奇异的灵力波动,随即,天地剧变! 他脚下的土地竟蠕动起来,就像是大海一样,生出土流波涛来。 踏足在这波涛之上,他的身法速度再也不复之前。 发生异变的不只是这片土地。 从土地到天穹,这天地间的一切物质似乎都被某种力量掌控。 王长生放眼望去,却见不远处的树木在疯长,山峦之间有金属衍生…… 在见识到这样的异变后,王长生不禁脸色大变。 在他的印象里,这种恐怖的控场能力,只可能会为一种荒兽拥有。 金、青、蓝、赤、黄。 五色光华在夜幕之中衍生,将整片天地都染得五彩斑斓。 “吼!” 五颗巨大的荒兽头颅显化,从五色华光之中延伸而出。 那些荒兽头颅通体灰白,乍一看如龙似龟,狰狞而可怖。 可怕的威压降临,瞬间就笼罩了整片无波湖,进而就是这天地。 “这……这是五城巨兽!” 见到那五彩斑斓的光华,王长生直接停下脚步,失声惊呼。 见十二柄飞剑即将追上自己,他猛然转身,然后跃入湖水中。 五城巨兽! 这是一种极其特殊的荒兽。 别的荒兽在被契约以后,可能只会占据主人一个契约位置。 而它在签订御兽契约后,却会直接占据主人五个契约位置。 因为,五城巨兽是一个灵魂同时控制五个身体,是天生珍兽。 金、木、水、火、土…… 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它的五个身体就有不同的修行天赋。 这注定了,它能修行五种大道。 在御兽师的圈子里,一直都流传着一句话。 “敢养五城巨兽的,都是狠人。”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培养五城巨兽本来就是一场豪赌。 五城巨兽诞生就是五阶荒兽,从一开始就是族相级的存在。 五个身体,一个灵魂。 这样的先天条件,注定它会在成长的过程中消耗无数资源。 当然,那些资源也不是白吃的。 五城巨兽的防御力极度可怕。 它的修为还在五阶时,它就能与七阶荒兽比拼体魄,堪称肉身无双。 而且,它还擅长五种大道的杀伐术,五种大道更是能融合演化。 只要施术的时机得当,它就能轻易掌控天地物质之变。 故而它的控场能力也是一绝。 更何况,只要主人培养到位,它还可以明悟其他的大道。 每多明悟一种大道,它控场之时的战力就会多恐怖一分。 但它得占据主人五个契约位。 这就决定了,御兽师在拥有五城巨兽以后,几乎就不能再契约其他御兽。 不过,万一真的没养好,那养它的人可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 但—— 白玉京那只显然是被她养的极好! “吼!” 在震天动地的兽吼声中,五只庞然大物显化身影。 与其说它们是五只巨兽,倒不如说,它们是五座活转过来的城池。 它们身上泛着五色光华,已经完全掌控了这方天地里的物质。 此刻,王长生都快疯了! 后有十二柄飞剑穷追不舍。 前有五城巨兽控场拦路。 他这次真是逃无可逃啊。 呜——呜——呜—— 面对这般境况,王长生只能用尽全部灵力,全力演化防御手段。 嗡鸣声中,他的身边有一枚枚湛蓝的符文衍生。 那些符文极为不凡,都是由水之大道的真意凝结而成的。 其实,从五城巨兽现身的那一刻起,王长生就知道自己凶多吉少。 他现在就是在赌。 他在赌……赌白玉京真的对他有几分伙伴之间的真情。 他更是在赌……赌他自己对水之大道的造诣在那只五城巨兽之上。 只有达成这些条件的其中之一,他才有可能生还。 “吼!” 兽吼声中,五只犹如城池一般的巨兽齐齐开口,喷吐光流。 “老白——” “你真的要对兄弟我下狠手吗!” 眼看着防御纹印接连破碎,王长生又惊又怒。 他惊,惊的是白玉京这个人竟隐藏地如此之深。 女扮男装也就罢了。 她怎么还养这玩意? 关键她养了还不用。 就无波湖那次,他们四个人都快没命了,她居然都不释放五城巨兽。 当初他还想过,老白的御兽是不是实在拿不出手来,所以才不用。 哪成想,真相竟是这样。 他怒,怒的就是白玉京藏的太深藏的太死。 这四人小队里,除了赵扶摇,他对白玉京可是第二好。 现在,好端端的兄弟变女人了不说。 更让他气愤的是,这女人居然还想杀了他。 咔! 直到最后一道防御纹印破碎,白玉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在她的攻势下,王长生还没来得及施展别的手段,瞬间就昏死过去。 下一刻,五色光华消散。 “唉。” 白玉京来到王长生身边,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时至此刻,她已经换上了一袭洁白的女式长裙。 女身男相,丰神如玉。 一袭白衣,飘逸若仙。 这才是真正的她。 呼—— 风起微凉。 她的俏脸上满是复杂之色。 这两三年她活得半真半假。 她明知道,自己正在经历的一切事情都不过是一场历练。 但……她就是会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在老白的角色中无法自拔。 风停,白芒一闪。 “少主,天凉了。” 一道嘶哑的声音响起,很沧桑。 说话的人是一个老者。 他白须白发,还身着一袭白袍。 在出现以后,他就半跪在白玉京面前,神色恭敬。 闻声,白玉京转头看向老者。 那个瞬间,白玉京眼神连变。 沉思片刻,她才淡然道: “你叫白惊鸿,是第九天的人?” “是。” 老者点头应和。 随即,老者又伸手指向王长生。 “这个小子——” 不等白惊鸿把话讲完,白玉京就冷声道: “这个人是北海王家的人,还是别杀了,我不想惹上太多麻烦。” “再者,他也可以算是影响未来时局的一步棋,留着还有大用。” “少主英明!” 她话音刚落,白惊鸿连连点头。 咻咻—— 下一刻,白玉京指尖轻点,以她的飞剑划破了王长生的皮肤。 而后,她取出几十颗五彩斑斓的珠子,毫不犹豫地捏碎。 她手指微动,那些五彩粉末顺势飘落,尽数洒在王长生的伤口上。 白惊鸿见状,顿时就惊呼道: “少主,你——” “嗯?”白玉京没有多言。 她瞥了白惊鸿一眼,冷哼一声。 这一下,白惊鸿立刻恢复沉默。 时间就这样飞速流逝。 白玉京在等,等所有的五彩粉末和王长生的躯体完全相融。 白惊鸿也在等,在等白玉京做完她想做完的所有事。 直到许久以后,白玉京才抬头遥望天穹,沉声一叹。 “我们走吧。” “去哪儿?”白惊鸿发问。 有些事情,他这个少主或许没记着,但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当初开始历练前,他这个少主可是说过,要在这个时候杀几个人。 “不急,先回天上。” 白玉京笑了笑。 提及当初的话,她的眼里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只有杀意。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她已经有别的事需要去完成。 杀人的事,可以缓缓。 “是,谨遵少主之命。” 白惊鸿嘿嘿一笑。 随即,主仆二人齐齐消失。 如白玉京自己所言,他们要去的地方是那个名为“天上”的地方。 此“天上”非彼天上。 这个天上是一个杀手组织。 它极其古老。论宗门品级,它早就已经超越九品的限制。 在灵荒世界,凡是知道这个组织的人,都会将它当成古道统对待。 上古时代,万族林立。 那个时候的灵荒世界很乱,也有很多强大的生灵存在。 不管是人族还是兽族,都是强者辈出,一众强者更是一个比一个不凡。 有一个人,他自称白祖。 在那个极度混乱的年代,他孤身一人,横空出世,仗剑天下。 他让灵荒众生做见证者,凭借一手仙道杀伐术杀遍了整个灵荒。 最终,他建立了“天上”。 之所以取这么个名字,就是因为他总听别人自称天下无敌。 有些人确实有这样叫嚣的资本。 但他就是想告诉那些人,那些人并不是真正无敌的存在。 既然那些人天下无敌,他就让那些人见识一下天上之敌。 传承至今。 白玉京是天上这一代年轻人里最出色的年轻天骄,未来的天上之主。 外人或许不知道她。 但在天上,所有人都会把她当成神明来崇敬。 因为,她凭实力做到了天上所有年轻人都做不到的事。 她的十二柄飞剑,原名伐天。 那是白祖的本命荒兵。 后来它们被她收服了,还被她改名叫十二楼。 还有那五城巨兽。 寻常的御兽师就算是收服它,也一定是将它作为普通御兽来培养。 她不一样,她那只五城巨兽从一开始是她的本命御兽。 而且,她这只五城巨兽是天生六道,多觉醒了一个幻道。 天上的老人们都说,她的五城巨兽可能会进阶为神话级御兽。 但相应的,培养它也无比之难。 如果说,别人培养五城巨兽是进行一场豪赌。 那她为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就是豪赌中的豪赌。 她知道自己的路很难。 但她无悔,因为她是白玉京。 幼年时,她曾意气风发地指着白祖的雕像喊过一句话。 “我一定会超越你!” 那句幼稚的话,最初只是她自己记得。后来就被天上的人铭记。 …… 风霜满路,云雾升腾。 在回去的路上,白玉京想起了自己过去的那些规划。 在进行这场北荒历练之前,她曾一再告诫自己一定要断情绝爱。 唯有无情者,才是至强道。 可有此一行,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将一些人默默记在她的内心最深处。 …… 第109章 鹿水 风霜漫天。 灿烂的光华洒满大地,将原本洁白的大地染成金色。 在群山之间,有一头青黑巨狮迎着风雪踏雪而行。 凡它所过之处,群兽退避,诸兽俯首,嘶鸣不断。 “兄弟啊,不是我说你。” “这都快两年了,你一直都是这副样子,真的让我很是担心。” “好男儿志在四方,洛玉衡那小子不是给你一封举荐信吗?” “咱们就去逐鹿书院。” “那地方是各种年轻天骄的集聚之地,很适合你。” 王长生的声音响起。 在这时候,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劝解着赵扶摇。 二十多天以前,他和赵扶摇从边城出发,一起上路。 在甄阿真和白玉京两人相继离开后,他们也选择离开。 自此,那个名震边城的鸣泣小队在边城彻底消失。 在离开以前,王长生特地去边城各大酒楼买了很多好酒。 而赵扶摇…… 他在清醒后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去看看那个老乞丐。 两人见面时,对方只一眼就看出来赵扶摇将要离开了。 “要好好活啊!” 相识以来,这是那个老乞丐对赵扶摇说过的最认真的一句话。 赵扶摇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从这个人的身上得到些许温暖。 离开边城时,他曾为此这话安慰自己。 至少……这世上还有人记得他。 不管他赵扶摇以后去了哪里,在哪里修行,死在哪里。 都会有一个老乞丐,期盼着他有朝一日能再回到边城。 两只烧鸡,一壶美酒…… 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那应该就是最值得回忆的东西。 “呼……” 走在路上。 王长生说完话,赵扶摇露出笑容。 他长呼一口气,然后再缓缓点头。 赵扶摇心里清楚,王长生这一番话说得很对,都是实实在在的话。 但—— 身躯上的伤痕很容易治愈,心里的伤痕呢? 他不仅能看清现实,更能看清他自己的心。 也许他四肢健全,也许他有很强的战力…… 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一个正常的人,身体里就不该有那么多的人格。 “你看看你,又来了。” 看到赵扶摇笑了,王长生也露出笑容,但他的笑是无奈的笑。 他想起了那一夜。 他本以为白玉京会将他杀死,让死人去保守秘密。 可白玉京终是没杀他。 等他回到冰屋那里时,赵扶摇已经清醒过来。 再看到那两座冰雕,他的心会为其深深颤动。 现在,他终于理解赵扶摇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 画骨画皮难雕魂。 有些人真是极其特殊。 一遇到这样的人,人们便会不由自主地将他们将他们记在心里。 王长生知道,自己大概是永远也忘不掉白玉京了。 也许很多年以后,他也会和赵扶摇一样,去雕点东西。 这一路走来,他既是在劝解赵扶摇,又是在劝他自己。 他是个聪明人。 他很清楚,有时候沉沦过深,可能只会让自己遍体鳞伤。 想到这里,王长生心里不仅有无奈之感,更有苦涩之意。 但他还是不忘说道: “兄弟,边城只是边陲小城。” “我们从那里出发,想抵达逐鹿书院还有一段很远的路程。” “在规划路线的时候,我特意把九色山和青萍山也划了进去。” 提及这两座山,王长生脸上的阴霾立刻消散。 九色山,青萍山。 它们都是九十万荒山之一。 王长生真正想说的地方,其实是九色山和青萍山的交界之地,鹿水。 九十万荒山大多都和极北冰原一样,终日里都被冰雪覆盖。 相比之下,九色山和青萍山却有不一样的风景。 不少经常游历灵荒的御兽师都知道,这两座山是奇异之地。 话说那九色山,它是时不时就会散发出九色霞光。 九色霞光透山而出,既映照了天地,又为整座山增添祥瑞之气。 青萍山更是不见任何冰雪。 那一整座山终年绿意盎然。 山上,有生命古树在生长,有春回花盛开,长满了青苹草。 古往今来,来来往往的旅者将那里称为“冰霜中的绿野奇迹”。 停顿片刻,王长生继续道: “我特意路过那里,就是为了让你恢复一些心气。” “有一种荒兽,它们通体雪白,战力不凡,心性高傲。” “人们将它们称为极光神鹿。” “因为它们的速度极为恐怖。” “一年之中,它们会在某个特定的月份回到这两座山上繁衍生息。” “为此,将它们奉为信仰的九色部落和青萍部落,会举办神鹿节。” “神鹿节是个很精彩的节日,九色青萍之山更是好地方。” “那里还有一条河,叫鹿水。” “到夜里,人们会在鹿水边举办篝火晚会,放河灯、开花船。” …… 谈起这些,王长生似乎又成了往日那个王长生。 他好像忘记了心中所有烦恼,转而变得滔滔不绝。 日薄西山。 青冥依旧在前行。 渐渐地,他们两个已经能看到远处的九色霞光。 “呼——呼——” 寒风袭来,赵扶摇闭上眼睛。 他昂起头,任由风中寒息穿越他的肺腑,带走他的灼息。 风停,他悠悠一叹。 “阿王,谢谢。” 闻言,王长生没有出声。 他笑了笑,然后摇摇头。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哗! 赵扶摇和王长生对视一眼。 这种类似水声的声音,让他们心生不好的预感。 汩汩—— 果不其然。 还没等他们两人有所反应,一道雪白的冰流巨浪就将他们吞噬。 这是冰潮,一种类似于大雪崩的天灾水流。 雪水混杂着冰块一起流下,从千山万壑中聚集,最终汇成洪流。 它来得太快了,赵扶摇和王长生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不过好在,洛玉衡给赵扶摇的赔礼还是很有用的。 在被卷入冰潮以后,赵扶摇用最快的速度用空间器物收回青冥。 与此同时,王长生亦是释放了他那头五阶蛟蛇。 昔日,这头蛟蛇曾是他们鸣泣小队的死敌。 可赵扶摇得到了它的本命珠,将珠子送给王长生。 去无波湖时,王长生本无意收服它,只是想散散心。 结果后来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等王长生苏醒,它已经衔着珠子等在王长生身边了。 “吼!” 在这种时候,这头蛟蛇就展露了它作为水生荒兽的优势。 它一边嘶吼,一边卷起赵扶摇和王长生,将他们牢牢护住。 紧接着,它尾巴一摆,便带着这两人冲破冰流的束缚。 腾空而起的那一刻,它似乎不再是一条蛇,更像是龙。 …… 鹿鸣呦呦,苹草青青。 鹿水河畔。 这里就是九色、青萍两山交界之地,也是举办神鹿节的地方。 今天是神鹿节的第十天,极光神鹿已尽数迁徙至此。 九色、青萍两大部落的人已将场地布置完全。 不少旅者齐聚于此,共赏美景。 在处处都充满纷争的灵荒,这里是少有的净土。 流血与纷争不曾在这儿出现,这里只有安宁与祥和。 无论是哪个外来者,都会珍惜这里的独特氛围,为此放下杀戮。 突然,鹿水上游传来一声巨响。 哗! 在场众人抬头,却见滔天巨浪。 巨浪风波之巅,更有一洁白蛟蛇破浪而出,好似在空中腾飞。 噗通—— 王长生和赵扶摇的出场方式确实是很拉风。 可惜那头蛟蛇并不会飞,没过多久,这两人一蛇便齐齐落水。 最终,巨浪融入鹿水。他们两人也被众人齐心协力捞上来了。 这里的人没有难为他们。 人们把他们当成了特殊的客人。 夜幕降临。 极光神鹿分散在河畔各处,三五成群,要么悠哉悠哉地吃着草,要么就匍匐在地进入梦乡。 篝火旁,两大部落的人和那些外来的客人围成圈子,载歌载舞。 烤肉的鲜香在空气中弥漫,美酒的味道随风飘扬。 鹿水之上,出现用青苹草编织的河灯,随波逐流。 看到这处处都充满欢声笑语的情景,赵扶摇呆住了。 有生以来,他很少像现在这样感受人世的美好。 他感觉他自己的心情极为复杂。 那其中有向往,也有遗憾…… “我就说这里不错吧。” 王长生来到赵扶摇身边。 他觉得,在这个时候他根本就不用多说什么。 他只需要给赵扶摇一些时间,赵扶摇自己就能想通很多事情。 然而,当他转头望向赵扶摇,他却看到后者黯然神伤,面有清泪。 “要是她在就好了。” “这样的地方,她一定喜欢。” 赵扶摇笑了,喃喃自语着。 他的笑容中满是温情,却又充满遗憾,遗憾之后就是绝望。 王长生抬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可王长生终是没有那样做。 有一抹白影,也在同一时刻自王长生的心中浮现,一闪而逝。 这一刻,王长生觉得自己的生命似乎是多了些分量。 他的目标,又变得清晰许多…… 突然,赵扶摇毫无征兆的转头。 王长生见状不由得心生疑惑,于是也跟着转头。 这不转不要紧,一转头,王长生差点就被吓死。 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正有一艘插满鲜花的木船随水漂流。 那就是花船。 据说—— 若是女子登船,只要内心足够纯粹,态度足够虔诚…… 她就能得到九色鹿神的祝福,从而遇到自己的一生挚爱。 赵扶摇会蓦然回首,是因为他感受到一抹无比熟悉的气息。 他确定,他确定! 那样的气息只可能会属于她! 而他回过头看到的那个人,她身着一袭绸缎华衣,外着雪白披风。 这样的衣着打扮,无比华美。 她的面容……竟和甘草一样。 一模一样! 赵扶摇傻了,彻底傻了。 日日夜夜思念的人,此刻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的视线变得模糊,现在,他再也无法看清自己的心。 那个国色天香的女子,她正立身在花船上,欣赏周围美景。 烛火花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映照着她的脸。 突然,她也发现了赵扶摇。 那一刻,她望向他。 她立身在光明里,灯火阑珊。 他驻足在黑暗中,孑然一身。 只有王长生……见到这情景,情不自禁地连连后退。 他也看清了,那女子的面容和赵扶摇刻的冰雕一模一样。 这…… 王长生也傻了,他是被吓傻的。 然而,微微清醒后,赵扶摇可不会再继续傻站着。 他纵身一跃,踏水而行,只是几步就来到花船上。 “快!保护小姐!” …… 第110章 苏卿 “狂徒,莫要放肆!” “把他拿下!” “保护小姐,保护小姐!” …… 数道呼喝之声响起。 在那艘花船的两侧,有诸多人影一股脑地冲出。 他们每个人都身着明光铠,手持紫金红缨长剑。 这些人的修为都是藏幽境三段,人数一共有十余个之多。 一息的时间都没过去,他们便将赵扶摇围了个结结实实。 或许是因为他们对他们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 又或许是为了尊重神鹿节,总之他们没有释放自己的御兽。 然而,这个时候,赵扶摇可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些人要做什么。 他已经彻底沦陷。 他的心里满是莫名的喜悦。 日日夜夜思念的人就在眼前! 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这是一件多么梦幻的事情。 在这几年,他哪怕是做梦都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姐姐,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姐姐,你没事吧?” “姐姐,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 这女子就像是一阵山雨,引动了他内心深处最深刻的那些记忆。 山雨一来,积水成流。 无数股水流接连涌入他的脑海,冲击着他的心。 恍惚间,那个荆钗布裙的女子又在他的心头浮现…… 眨眼,泪落。 视野又清明。 他看清了眼前女子,她的模样真的和他记忆中的人一模一样。 那一刻,赵扶摇想要开口,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我眼前的人真的是她吗?” 他在心中发问。 问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回忆对他的影响已淡漠许多。 紧接着,他眼眸中的喜悦尽数消失,将其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和恐惧。 他迷茫,是因为他觉得他自己真的是彻底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他也是因此而恐惧。 因为他害怕失去,尤其是再一次失去! 他更害怕眼前的一切都是梦。 “你……” 那个女子面露疑惑。 从刚刚那一瞬开始,她就一直都在凝视赵扶摇。 赵扶摇吸引她的地方,首先是眼神,其次是人。 她这一生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神。 那眼神……先是炽热。 那种炽热就像是冬日的暖阳,很温和,却又能够驱散一切严寒。 那种炽热根本就不会伤害她,因为那份炽热实在是太过温柔了。 从那份温柔里,她竟会心生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种感觉会让她觉得,她和这个男子,他们之间似乎是早已相识。 这次见面明明是一次初见,却让她觉得这是一次久别重逢。 但……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人一看到自己会这么高兴。 还有那份炽热之后的变化。 先是变成迷茫,然后再是恐惧。 他为什么会迷茫? 他是因何而恐惧? 她很想知道,眼前这青年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她心里的好奇就像是种子,已经在他那一眼的影响下生根发芽。 她很想开口问清楚所有事情。 但这只是初见,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心意。 “对不起。” 突然,赵扶摇低头。 他说了一句话,声音中透露着极致的悲伤之意。 就在那个瞬间,赵扶摇的眼眸里也只剩下绝望。 他……已经清醒过来了。 就在刚刚,这女子虽然是欲言又止,没有说出完整的话。 可他还是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尽管她们容貌一样,骨子里的气质也很接近,甚至就连声音都一样。 可她终究不是甘草。 这样的发现,让赵扶摇心境之内好不容易出现的光明尽数破灭。 极致的惊喜塑造极致绝望,他的心土之中,也有种子生根发芽。 “退下。” “退下。” 两道瓮声瓮气的声音一同响起。 被这声势吸引的人纷纷望去,却见两只熊猫出现在这她身旁两侧。 它们抱肘而立,极具威严。 这两只熊猫皆有一人多高,一只身披道袍,另一只则身着袈裟。 “那是上古珍兽,食铁兽!” “天呐,这花船上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啊?竟有这样的御兽?” “是啊,这食铁兽在上古时代可是凶名赫赫的存在。” “传闻,它们通晓阴阳大道,擅用乾金之道,杀伐力盖世无双啊!” …… 旁观者彻底沸腾,一片哗然。 旁观者们大多都不是本地人。 他们都是远方之客,只是为参加这神鹿节而来。 他们之中不乏见多识广的人,自然认识这食铁兽。 食铁兽是珍兽不假,可若是培养得当,它的战力就能直追神兽。 这绝不是他们的臆想,而是有诸多上古时代的事迹作为例子的。 而且,这女子那两只食铁兽是一只身着道袍,另一只身着袈裟。 这足以证明,它们走的路子很特殊,在修行路上可能是已经有所建树。 凡是有眼光的人都能看出来,这身着道袍的食铁兽,走的应该是主修阴阳大道的修行路。 而那身着袈裟的食铁兽,走的则应该是主修乾金大道的路子,虽着袈裟,却是武僧一道。 “团子,圆子,不得无礼。” 对于周围这些护卫的打扰,女子显然是极为不满。 她虽是在呵斥自己的御兽,但那些护卫却纷纷识趣散开。 他们知道,小姐已经心有怒火。 作为她的护卫,他们很清楚自己在这时候应该做什么。 “是,主人。” “是,主人。” 瓮声瓮气的声音再度响起。 两只熊猫皆态度虔诚,道袍熊猫行抱拳礼,武僧熊猫则双手合十。 行礼以后,它们又齐齐回头,先瞪了众护卫一眼,然后缓缓退下。 众护卫全都沉默。 对这两只食铁兽,他们是极度恐惧,因为他们早就领教过它们的厉害。 叹息一声,那女子微微转头瞥了这些护卫一眼。 她的眼神很平静,却让这些护卫全都遍体生寒。 转头,她对赵扶摇温柔一笑。 “我的名字叫苏卿。”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苏卿微微低头,声音中满是真挚之意。 这着实是看呆了那些护卫。 跟了自家小姐那么久,他们可是头一次见自家小姐有这样的反应。 “我是赵扶摇。” 望着那张熟悉的脸,注意到她的笑容,赵扶摇有些痴了。 可他还是凄然一笑,然后微笑着道出自己的名字。 先入幻梦,再认清现实。 这其中的落差让他绝望,险些让他萌生死志,崩溃至极。 但他很清醒,他也知道,是他一时冲动,扰了人家雅兴。 这种时候,若是连名字都不让对方知道,就太过失礼了。 “你……是为了什么找我?” 苏卿的脸色有些苍白。 再度发问,她是鼓足了勇气的。 从赵扶摇的反应之中,她能明确地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的抗拒和失望。 她不知道赵扶摇为什么会这样。 可不知为何,一见他如此悲伤、如此绝望,她就会莫名心疼。 “没什么,是在下失礼。” “对不起,唐突了姑娘。” “呼……呼……” 笑着笑着,赵扶摇就无法再笑下去。 泪水自他的眼中积蓄。 于他而言,有些情绪就像是水,而他的理智则是堤坝。 越是和苏卿相处,他的负面情绪就越多,越来越无处宣泄。 然而,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他都不希望自己伤害苏卿。 但有时候,情绪是无法被控制的。 洪水终有决堤的那一刻。 话说到后来,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其实他的身体也是这样。 这些都是他快要失控的表现,此刻,他只想逃离! 他渴望去一个没人的地方。 就像是受伤的荒兽那样,隐匿起来,自己舔舐自己的伤口。 “吱吱吱——” 就在这时,一声雀鸣响起。 赵扶摇那只蚀骨雀出现了。 它鸣叫着,立身在赵扶摇的肩膀上。 听闻雀鸣,赵扶摇的症状才略微缓和几分,身体不再颤抖。 见状,苏卿却是眼前一亮。 这只蚀骨雀让她想起一个人。 那是她在几年以前遇到的一个人。 那个人很可怕,很凶残。 他们是在一个充满了杀戮的地方相遇,那个人好像是那个地方最为凶残的存在。 偏偏,面对她的求助,那个人却愿意一路护送她。 最终,她安然无恙地离开了那里。 当时,因为一些原因,她的母亲还和人家有过冲突。 直到如今她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个人的御兽是一只蚀骨雀。 蚀骨雀! “别走。” 苏卿慌了。 她快步上前,主动来到赵扶摇的身前,拉住他的衣袖。 此刻,她的脸色要比之前更苍白。 她猜到他就要走,而因为种种原因,现在的她绝不会放他离开。 至于什么贵族小姐的礼仪、涵养之类的东西,就通通见鬼去吧! 同一时刻,一众护卫瞠目结舌。 不少旁观者倒是面带笑容。 神鹿节花船的故事,他们当然了解。 现如今,眼前这一幕不正是像极了故事里的那些情节吗? “呼……呼……” 赵扶摇无言。 他说不出话。 但他的喘息声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有些悲伤是掩饰不住的。 看着她,他情不自禁地抬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 最终,他的手又停在半空,再没有寸进一丝一毫。 “对不——” 他还想道歉,苏卿却将他那只生满鳞甲的手一把抓住。 而后,在苏卿的掌控之下,他的手轻轻划过她的脸颊。 那个瞬间,赵扶摇红了双眸。 苏卿,亦是如此。 只有他们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确是存在着某些东西,超越了一切。 嗡—— 突然,一声嗡鸣传来。 洁白的符文凭空衍生,将赵扶摇重重环绕,造就一幕奇景。 内心世界。洪水决堤! 它化成无尽的黯然之意,肆意地席卷赵扶摇内心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最终,这份黯然之意又尽数化成纯粹的剑意,引导着赵扶摇。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赵扶摇便像是心有所感一样,抬手对天一指。 伤字剑诀,剑起。 轰! 咔咔咔咔—— 刹那之间,一道指芒射出,化作剑芒冲天而去。 轰鸣声中,天穹之上有无数湛蓝的浮冰碎裂,接连落下。 “不好,有敌袭!” 九色、青萍部落的人大吼。 显然,对这种浮冰他们并不陌生。 …… 第111章 咒魔之祸 在九色、青萍两山之西,有一座山。 它的名字叫霜冰咒魔峰。 生活在这座山上的部落,名为咒魔部落,世代供奉冰魔古神。 这个部落,可以算是九色部落和青萍部落的宿敌势力。 在别人眼中,九色、青萍两山最多就是风水宝地,景色绝佳。 可在咒魔部落的史诗故事里,这两座山就是他们的失落古地。 他们咒魔部落有个古之仪式,名为天冰大典。 据他们的史诗记载,这个仪式要在这两座山的交界之地举行。 只要仪式成功,就能让冰魔古神降临,从而为他们带来无尽福泽。 在过去的岁月里,为了成功举行这个仪式,咒魔部落费尽心机。 软的硬的、明的暗的…… 各种各样的手段他们都用过,就是没有成功过。 这么多年以来,九色、青萍这两大部落一直都在严防死守。 那所谓的天冰大典,便是要将附着咒魔之毒的浮冰推入鹿水。 若是真能成功,九色山和青萍山的一切生机都会断绝。 世代栖息于此的极光神鹿,即便不会死在这里,恐怕也不会以迁徙的方式回归。 极光神鹿与那两大部落的信仰有关。 若它不再归来,于那两大部落而言,就是他们的神明放弃了他们。 这无异于灭族之灾。 所以,咒魔部落……它生来就注定是这两大部落的宿敌。 而在刚刚,那些从天而降的浮冰就是咒魔浮冰。 但它却被赵扶摇强势击碎。 赵扶摇的伤字剑诀,威能大小本是与施法者肉身伤势有关。 身体伤的越严重,伤字剑诀的威能就越强横。 但在刚刚,他心中一片黯然。 那黯然之意尽化心力,给伤字剑诀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加持。 只一剑,就让那块咒魔浮冰蕴含的所有咒魔之毒尽数灭却! “这……” 看到赵扶摇出手,苏卿的护卫再次呆立当场。 这一次,他们可不是因为苏卿的反应而呆滞。 他们是被赵扶摇的实力所震撼。 这是怎样的实力! 同为藏幽境三段的修为。 如果让他们孤身一人面对那块巨冰,他们该如何解决它? 他们能给出的唯一答案是躲,因为他们根本就解决不了那些毒素。 那巨冰之中的毒素,既是毒,又是会夺人生机的诅咒,恐怖的很。 若是没有没有特定解毒之法,他们一定必死无疑。 就是这样的一块巨冰,却被那个青年轻描淡写地一指碎之。 “天骄!” 清醒以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个概念。 而与此同时,九色、青萍两大部落的人却是连声大吼道: “这是咒魔部落的敌袭!” “各位朋友千万要小心,这个部落的人阴险的很。” “他们擅长毒咒两道的手段,最喜欢搞暗杀和偷袭。” …… 这两个部落的人,一边提醒在场的远方来客,一边飞速准备迎敌。 从看到咒魔浮冰开始,他们就知道今夜一定会有一场恶战。 “咒魔部落吗?” 岸边,王长生喃喃自语。 此刻,他隐匿在人群中,一边默默关注局势,一边暗自准备手段。 他根本就不知道咒魔部落是个什么势力,但他特别清楚一点。 今夜是他兄弟的大喜之日,他决不容许自己的兄弟遭人打扰。 见诸多黑影从天而降,他在人群中大退几步,找到一片空地。 随后他猛然挥手,从他自己的空间法器之中释放御兽。 “嘶——” 白色蛟蛇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心意,它一出现就一反常态,没有像往日那样发出高调的嘶吼声。 此刻,它就像是一头已经锁定猎物的巨蟒,蛇瞳中满是寒芒,全然都是伺机而动之意。 “好兄弟,能解决吗?” 王长生将自己的天命小玄龟抱在怀中,喃喃一声。 他这句话,既是对自己的本命御兽说的,也是对那蛟蛇说的。 乱局乍现。 他心里清楚,他自己的实力终究还是太过有限。 他无法以无敌之姿横推一切,但他可以凭着一颗本心尽全力去做。 “嗷——” “嘶——” 玄龟蛟蛇都在回应他。 它们发出低吼,很是坚定。 “好!” 王长生笑了笑,心生豪意。 下一刻,他就抱着小玄龟,随白色蛟蛇一起扎进鹿水。 “快!” 天穹之中,咒魔部落的人大吼。 他们的人皆身着黑衣,骑乘巨型蝙蝠。正以迅捷之势涌现。 那种蝙蝠名为暗夜之光,成年以后就是五阶荒兽,实力强大。 它们擅长毒、咒、风三道神通,速度更是远超同阶荒兽。 与这样的荒兽配合,于咒魔部落的人而言完全是如虎添翼。 古往今来,他们的袭杀战术一直让那两大部落的人头疼不已。 但在今夜,他们的首要目标不是杀人,而是夺取鹿水。 他们要举行仪式。 这次一定要成功举办天冰大典! 这是咒魔部落所有人的目标。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们无惧死亡,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 他们的死对头在举办神鹿节。 每次神鹿节结束以后,九色、青萍两大部落都会被信仰神明祝福,从而实力大增。 这一次,若是再被这两大部落的人成功举办神鹿节。 用不了多久,这两大部落的人怕是就要反攻他们了。 呼—— 风声呼啸。 夜幕中有无数紫光闪烁。 那正是咒魔光纹的颜色。 实际上,每一道紫光都能代表一块咒魔浮冰。 暗夜之光将浮冰抓取,在咒魔部落的人施法后,再度抛下。 只要浮冰落水,鹿水便会被那些浮冰污染,从而成为毒流。 再配合咒魔部落秘法,就可以一举定乾坤,引发史诗中的神迹。 “呦——” 所有的极光神鹿都不再平静。 一直以来,它们都在维持和那两大部落的共生关系。 此刻,被它们视为休养生息之地的鹿水就要被毁灭。 它们怎能不怒? “呦!” 在充满怒意的鹿鸣声中,绿色极光乍现,瞬间照亮这方天穹。 一头头白鹿踏空而起,以极光铺路,向暗夜之光冲撞而去。 与此同时,两大部落的人,还有那些远方来客,更是纷纷出手。 然而,这天穹中竟然也有四道体格巨大的黑影浮现。 “吼!” 四声兽吼齐齐乍现。 在兽吼声中,四只体格犹如小山一样的蝙蝠出现。 它们通体漆黑,翅膀上生满了紫晶一样的鳞片,爪锐牙利。 这些蝙蝠的腹部还生有图纹,内容是众人在祭拜一尊古神。 这是六阶修为的暗夜之光。 按照咒魔部落的说法,只有得到了冰魔古神的祝福,暗夜之光才能向更高的修为境界发起冲击。 也就是六阶,王侯级! “你们看!” 整个鹿水一片混乱时,有人伸手指向四只暗夜之光的中心位置。 不少人闻声抬头,立刻看到一抹无比璀璨的紫色光华。 “不好,那是咒魔部落的战争杀伐之器,冰源魔晶山!” “快,我们必须把那四头畜生驱逐出去,要不然一切都完了。” 九色部落的人大吼。 听闻此言,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花船之上,苏卿也在凝望天穹。 不同于其他人,她神情恍惚,多少有点心不在焉的意思。 就在刚刚那一瞬,她看到赵扶摇出剑,感受到他的剑意。 那是悲痛欲绝之剑。 这让她不由自主地为之沉沦。 其实她自己也清楚,现在的局势已经是无比危险,她也不该再冒险了。 可她就是想待在赵扶摇身边,就像很多年以前那样。 她觉得赵扶摇就是当年那个人。 对于当年的事,她一直心怀愧疚,想要弥补当初的人。 如今……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赵扶摇凄然一笑,再度开口。 因为心中的悲意,他的声音变得极其嘶哑。 他修行心道,对别人的情绪波动很是敏感。 哪怕他与苏卿不是很熟,他也能察觉到她的细微变化。 为了避免某些不好的结果,为了不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子。 他决定在这个时候离开,并为此而向她道歉。 可就在他要动身的那个瞬间,那只白如凝脂的手又抓住他的衣角。 “不要走。” 她的声音让他瞬间恍惚。 恍惚间,他觉得他又看到了那个人,那个只在他梦中的女子。 他梦中的人竟也在用一样的语调对他说这句话,让他顿生万千思绪。 “好。” 半梦半醒间,赵扶摇点点头。 而后,他单手一搂,将身边女子从船上带到岸边。 不待船上众人有所反应,赵扶摇取出一枚吊坠,道: “青冥,我把这里交给你了。” 话音未落,他消失在原地。 等苏卿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抓着蚀骨雀,直冲暗夜之光杀去。 “小姐——” 一众护卫大急,生怕咒魔部落的人伤到苏卿。 刹那之间,一道青黑巨影出现在苏卿身边。 那是一头巨狮,生有九首。 “吼!” 黑炎漫天,焚烧万千天冰。 狮吼惊世,群兽为之一寂。 待两只食铁兽也赶到战场,无形中,苏卿已经拥有最强的防线。 而在此刻,染血的鎏金神纹在赵扶摇手边乍现,他已至天穹中。 锵! 剑鸣,伤字剑。 …… 第112章 复苏 “吼!” 仿佛是受到了青冥的影响。 天穹深处,那四只六阶暗夜之光齐齐发出震天的嘶吼。 它们的声音中有十足的怒意。 它们是六阶修为的荒兽不假,但它们只是荒兽。 而青冥却是珍兽。论血脉,青冥确实是要比它们高贵太多。 那一声狮吼,于它们而言就是挑衅。 如果挑衅它们的家伙是六阶的珍兽,它们绝对会为之彻底沉寂。 可它们能感受到,那只九头狮子的修为仅是五阶,才到族相级。 这让它们大感不满。 不过,它们终是没对青冥出手。 这是在部落之战的战场上。 作为所有暗夜之光的王,它们必须要为整个暗夜之光一族考虑。 它们有它们该背负的使命。 现在,它们的腰间有铁链缠绕,那些铁链的尽头是一座紫色冰山。 那就是冰源魔冰山,咒魔部落的征战杀伐之器。 它蕴藏的力量与暗夜之光一族的力量同宗同源。 战场之上,凡是冰源魔晶山附近的暗夜之光都会实力大涨,受到增幅。 这种增幅的效果类似于狂化。 但这种增幅又不会让暗夜之光失去理智,不会有灵智方面的影响。 它还能恢复暗夜之光的伤势,维持它们的征战状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冰源魔晶山就是暗夜之光一族的移动血泉。 守护冰源魔冰山,才是四只六阶暗夜之光的使命所在。 咻—— 破空声中,那道洁白的剑芒转瞬即至,斩向四只暗夜之光。 那些家伙被青冥吸引,耗费一段时间才压下想与青冥一战的渴望。 但赵扶摇可是心无旁骛。 从始至终,赵扶摇想的事情都只有一件,就是赶紧结束这场乱战。 这两年的变故让他心如死灰,时常感到无比煎熬。 苏卿的出现,让他的心境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喜大悲。 大起大落。 直到最后,他心中一片死寂。 他本想离开这里,就此结束这次奇妙而又诡异的相逢。 可苏卿留住了他,因为她,他会不受抑制地想起甘草。 从决定留下的瞬间开始,他要战。 他想结束这一切,然后把话跟苏卿说清楚。离开这儿,开始一个人的疗伤。 咔咔咔咔—— 紫鳞碎裂,锁链崩断! 一抹火光乍现,璀璨夺目。 业火种红莲。 血色莲花在天穹深处接连盛开,刺破黑暗,掩盖极光之路的光华。 鳞片、锁链、浮冰……一切来自咒魔部落的东西都被业火焚烧。 在众人的见证下,这些东西尽数化成灰烬,最终全然随风逝去。 “这人究竟是谁!” 有人发出惊呼。 在这时候,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赵扶摇,更被赵扶摇的实力震撼。 他们看得出来,赵扶摇是个纯粹的剑修,有极其恐怖的杀伐力。 可除了剑修的手段以外,这白发青年明显还会一些其他的手段。 而那些手段,真是诡异又可怕…… 咔! 在红莲业火的灼烧之下,漆黑的锁链先是被烧成紫色,紧接着又被烧成赤红之色。 最终,在一阵轰然巨响中,锁链应声而裂,转瞬间碎成无数段。 冰源魔晶山也随之坠落。 “快!” “所有人,集中力量,一定要把这座毒山拦住。” “若是让它坠入鹿水,从此以后就再也不会有神鹿节了!” …… 九色、青萍部落的人急切大吼。 他们的声音中满是恳求的意味。 这两个部落的人会这样,是因为那冰源魔晶山不同于咒魔浮冰。 咒魔浮冰在本质上还是冰。 归根结底,那东西只是普通的浮冰被施加了咒魔之毒才炼就的。 而这冰源魔晶山,却是山。 它是天然形成的灵源之山,本就坚不可摧,非寻常手段可毁灭。 九色、青萍部落不是没有应对咒魔部落的杀招。 只是事发突然,现在再去动用那些手段实在是来不及了。 现如今,这两个部落的人只能寄希望于他们宴请的客人们。 他们希望这些远方的客人之中能有强者,能逆转如今局势。 否则,就算那咒魔部落没能在今夜举行天冰大典。 最后的结果也一定是两败俱伤。 “杀!” 众多御兽师沸腾。 他们释放御兽,然后推演各自神通,拿出全力,誓要齐心协力改变局势。 作为远方之客,按理来说,他们与咒魔部落是没有任何仇怨的。 可这些人不想看到鹿水遭劫。 这是一个过分美丽的地方,是一方净土,堪称世外桃源。 灵荒世界处处充满血与乱,纷争和杀戮已是永恒的主题。 来到这里的人,大多都习惯了灵荒的环境,习惯了这个世界。 可这不代表他们不厌倦。 如果可以,他们愿意在鹿水这样的地方活一辈子,度过余生。 “都活腻了是吧!” 眼看冰源魔晶山坠落,咒魔部落的掌权者大怒。 他一边狂吼,一边出手,驾驭自己的御兽向冰源魔晶山追去。 对于他咒魔部落来说,冰源魔晶山是无比贵重之物。 整个咒魔部落也才只有三座。 这次直接带一座过来,已经是极大的冒险。 稍有不慎,族里那些老人都能把他活撕了。 锵! 剑鸣声再起。 黑白光华自赵扶摇指尖浮现。 噬戮牙。 暮成雪。 心力流淌,化作洪流涌入他的剑之经脉,然后尽数化为剑力。 继刚才那一剑后,他准备再出一剑,想将战局彻底颠覆。 咔吱——嘎巴—— 突然,一阵爆鸣声响起,听上去就让人觉得惊心动魄。 那是骨骼碎裂的声音。 它似乎是在预示着,赵扶摇的身体已达到承受上限的极致。 因为他的连续出手,他体内的那股力量已经复苏,再次发挥作用。 “咳咳——” 吐出一口血,赵扶摇向下坠去。 本来,他还能凭灵力短暂浮空。 现在突然身负重伤,他就是有心再战也是无力回天。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体内的力量要促使他再一次蜕变。 这本不是什么坏事…… 可惜,他的身体实在不堪重负。 这次蜕变,他不一定能活下去。 “赵扶摇!” “赵扶摇!” 两道惊呼声同时响起。 一道声音来自王长生。 他一直都在同咒魔部落的人全力厮杀,打出了莫大的声威。 在众多远方来客之中,他绝对是最卖力的人之一。 可在背地里,他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跑路的手段。 这是王长生真正在谋划的事。 一但局势不妙,他立刻会带赵扶摇离开这是非之地。 什么事情,都没他兄弟的命重要。 另一道声音,源自苏卿。 除了王长生以外,她是唯一一个一直都在关注赵扶摇的人。 眼看赵扶摇出事,她再也无法继续淡定,更不会顾及形象。 “你们立刻全力出手!” “一定要把人给我抢回来。” “他要是有事,你们也不用跟我回大楚了!” “团子,圆子,动手!” 苏卿大怒。 这一刻,她可一点都不像是什么出身贵族之家的女子。 倒是她那言语间展露的霸气,与昔日的甘草一模一样。 “杀!” 众护卫杀向咒魔部落之人。 他们怒吼着,双目血红。 这时候,他们的心里除了有杀意之外,还有点委屈。 一直以来,他们的小姐对他们都很和善,从不会让他们太为难。 可自从遇到这个人以后,苏卿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与之前判若两人。 现在,他们奋勇杀敌,多少是有些想要泄愤的意思。 “吼。” “吼!” 两只食铁兽大吼。 一只食铁兽拉开架子,通体散发黑白神芒,动作缓慢,打出一套神拳。 刹那之间,阴阳二气自它周身衍生,纵横交错,化成两条大鱼。 这是阴阳大道的演化。 另一只食铁兽则是打出一套极其刚猛的拳术,镇杀一切拦路之敌。 无形中,金色的熊猫虚影在它身后显化而出,展露出盖世的凶威。 那是乾金大道,是金刚佛法。 明明是两只兽,却在厮杀之际展露出道与佛两种人族修行道的精髓。 这样的一幕看呆了不少人,更震惊了咒魔部落的人。 叮! 漆黑锁链延伸,竟是咒魔部落的人主动出手,接住了冰源魔晶山。 “吼!” 同一时刻,几百只暗夜之光齐齐扭头,向赵扶摇喷吐紫色光流。 “兄弟!” 亲眼看到赵扶摇被光流淹没,王长生发出怒吼。 他使出了此生最快的速度,却终是没能及时救下赵扶摇。 嘎吱—— 苏卿红了眼。 她咬紧牙关,再也说不出话来。 就在那个瞬间,她觉得她自己仿佛是失去了灵魂,身体成为一具空壳。 若非她骑乘着青冥,有青冥支撑,现在她早该直接瘫软在地了。 忽然间,一声嘹亮的雀鸣响起。 “吱吱吱——” 与此同时,苏卿的手背上居然也有诡异的纹印显化。 那纹印的图案是彼岸花,却是一枝生双花的特殊之花。 那是……永恒双生之花。 这个时候,赵扶摇的手背上也有一样的纹印显化。 永恒双生之花的力量,和他体内阿柔母神的力量一样,也复苏了。 …… 第113章 蚀骨雀,进化! 汹涌、澎湃、狂暴、凶残…… 阿柔的力量一经复苏,直接在赵扶摇体内彻底暴动。 体内力量失衡。 体外毒流汹涌。 这就是赵扶摇现在的境况。 他已是岌岌可危。 若非永恒双生之花的纹印也在这时候复苏,恐怕他真的会死。 在他的手背上,永恒双生之花纹印光辉璀璨。 磅礴的生机涌入他的躯体,让他伤势得以迅速恢复。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赵扶摇不得不思考,到底该以怎样的手段终结这死亡危局。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份力量。 于他而言,它是一把双刃剑。 用的不好,它会以最直接的方式加速他的死亡。 若是用的好,他不仅不会死,更是可以变得更强。 而他这一想,也让自己的思绪直接回到两年前。 当时,在红黑世界。 这力量刚刚出现在他体内时,它根本就不曾像现在这样恐怖。 他一直记得,在它出现的那个瞬间,自己看到了昼夜异象。 白昼,黄昏。 黑夜,黎明。 …… 诸多异象接连在他心中浮现,轮回更迭,交替有序。 可惜,他当时正被魔树镇压,根本来不及细细参悟。 等到他有时间了,因为对抗血肉魔树,它已顺应他的心意变化过。 后来,因为这份力量,他开启了这条进化之路。 时至今日,它变了模样。 它变得和赵扶摇自身的力量一模一样,再无当初的任何特点。 甚至,相比于赵扶摇的力量,它还要更加磅礴、更为凶残。 所谓,今时不同往日。 没有发生变故以前,他的心里一直都有很多执念。 走在修行路上,他时刻都在警醒自己,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以这样的方式前行,固然痛苦。 但好在他还能接受这样的生活。 可……直到后来,一切都变了。 这股力量出现后,他再也无法在梦中见到母亲。 从那一刻起,前所未有的恐惧将他笼罩,他的心在渐渐走向虚无。 求生的欲望随之消减,他的心境有了翻天覆地之变。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始终都在折磨他,促使他走向毁灭。 他只能自我麻痹,另寻新路。 所以他开始迷恋冰雕。 通过雕刻,他将内心最深处的情感宣泄而出。 这能让他活得轻松一些,也能让他体内的力量缓缓陷入沉睡。 梦醒时,他终于能清醒的前行。 那力量则是彻底陷入到沉睡中。 如今,它在赵扶摇的体内完全复苏,要促使他继续进化。 而且,因为苏卿的出现,他心中的痛苦还要远甚于两年以前。 它会顺应他的心意变化。 他痛不欲生,它就一定会用它的方式满足他的心愿。 “呼——呼——” 蜷缩着躯体,赵扶摇发出几声微弱的喘息。 他能感觉到生机的流逝,也许他这次真是命不久矣。 这个时候,他的内心世界里。 理智人格坐在苍凉山巅,默默凝望黑暗,凝望黑暗中的血阳。 “这样也好。” 三道叹息声一起响起。 理智、仇恨、悲伤,他们三者的情绪竟会变得完全一样。 他在求死! 无论是属于他的哪个人格,都有一样的想法。 而于此刻,在某一处云雾缭绕的地方,正有一些生灵在关注他。 “北璃,我开始理解你了。” “他果然与众不同。” “好纯粹的心。” “母神大人究竟在想什么?” …… 许多声音响起,皆是女子之声。 这些声音,或清冷、或平淡,或热情如火,或清脆悦耳。 九十九重天,囚禁之域。 北璃抱膝而坐,在一座玉台之上低着头,沉默不语。 在北璃的身边,还有十二个本源气息和她极为接近的女子。 她们和那些声音一样,皆是绝美的女子,只不过是美的各有千秋。 那是十三雀族的始祖们。 在前不久,因为阿柔的法旨,她们选择回到这里,齐聚一堂。 她们回到九十九重天。 一来,是为了安慰北璃。 二来,就是为了赵扶摇。 如今,她们和当初的北璃可谓是一模一样。 作为至高母神阿柔的女儿,对于自己的母亲,她们非常了解。 漫长岁月以来,阿柔不是没遇到过一些特殊的生灵。 阿柔也曾给予过别族生灵恩泽。 但,那些恩泽根本就不算什么。 那些恩泽与赵扶摇得到的恩泽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 赵扶摇得到的试炼邪种,可是只在雀祖之间流通的东西。 这让她们遐想无限。 母神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人,也能入荒兽族群吗? …… 然而,那已经是她们刚回来那时候的想法。 现在,这十二位起源雀祖已经对赵扶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们本就在想,母神大人是决不会因为一个因果这样做的。 刚刚的事也印证了她们的想法。 在赵扶摇的身上,她们感受到了一种极度特殊的灵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扶摇应该算是阿柔的信徒。 可他与所有的信徒都不一样。 他的灵愿里,没有任何负面欲望存在,只有情感。 那种情感与她们对阿柔的情感极为相似,却比她们还要纯粹。 它是特殊的。 也是唯一的。 …… 呼—— 赵扶摇的内心世界中,一阵清风徐徐而来,拂过了苍凉山。 绿草摇曳。 三个人格的表情不再木讷,顷刻变得紧张。 他们同时看向绿草。 死。 生。 两个选择摆在他们面前。 真到了该选择的那一刻,赵扶摇发现,其实自己终是不想死,还是想活。 死很容易。 活下去,才是最需要勇气的。 “吱吱吱——” “叽叽——” “吼!” 恍惚间,雀鼠之鸣,还有狮吼。 自己御兽的声音依稀响起。 这就像是一簇火苗,点燃了赵扶摇对于修行的全部热情。 宁轲的剑,以及他自己的剑…… 谁在年少时没有理想? 作为修行者,作为御兽师,谁不想造就一个无敌的神话? 他也有想过。 只是他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值得他为之放下一切…… 如今局势已是如此。 他该如何破局? 吞噬。 唯有吞噬!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 他有两把剑。 一剑噬戮牙,一剑暮成雪。 如果说,暮成雪是因为他的妻子而铸造,代表他们之间的姻缘。 那么噬戮牙就是为他的修行梦而生,本就与他完美适配。 就连噬戮牙这个名字,也是他因为自己的修行道而取的。 “吼——” 赵扶摇终于不再沉寂。 他在毒流中发出嘶吼。 刹那间,他浑身上下都有漆黑的光纹在衍生,悬浮而起。 墨黑。 黑金。 青黑。 三道兽纹图腾在他身上显化。 这一刻,那股狂暴的力量似乎是被他的心意影响。 它开始向另一个方向转化,作用在赵扶摇的身上。 也作用在……蚀骨雀身上。 “吱吱吱——” 蚀骨雀嘶鸣不已。 它冲破毒流封锁,离开地面。 当众人抬头仰望时,它已是一飞冲天,隐入这长夜黑幕。 当众多暗夜之光冲入云层时,一股恐怖的威压降临天穹。 蚀骨雀展露了它的修为。 四阶,战将级。 五阶,族相级。 六阶,王侯级! 众目睽睽之下,它开始进阶,接连破除境界的桎梏,疯狂进化。 漆黑光华闪烁而起,在夜空中弥漫,给人一种五彩斑斓的妖异之感。 最终,它化成一只大雀! 尽管它的外貌还是和蚀骨雀一样,可它确实是已经成了其他种族的荒兽。 这种荒兽,名为大蚀骨雀。 “这,这——” 众人惊呼,一片哗然。 他们实在是想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天材地宝,才能让一只四阶御兽直接破境,破到六阶境界。 这些人当然不知道,赵扶摇的体内有一颗种子。 就在刚刚,因为心境的转变,这颗种子终于能正常的生根发芽。 而那只接连破境的蚀骨雀,就是种子生根发芽的证明。在赵扶摇身边,亦有一道巨大的紫黑纹印浮现。 呼—— 它呼啸着,向赵扶摇所在的位置轰杀而至。 那是冰魔咒印,诅咒的一种,咒魔部落的古老秘法。 这种秘法,据说是有无上的冻结之威, 任何生灵,只要沾染它便注定要陨落。 见赵扶摇这般棘手,咒魔部落的人决定一起出手解决他。 然而,让那些人惊愕的是,这咒印一接触赵扶摇居然就消失了。 它……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发生了什么事!” 咒魔部落的掌权者大吼。 此刻,他神情惊骇,满眼的不可置信。 难道是冰魔古神显灵? 所以秘法才会失效? “呵——” 九十九重天。 身着冰坠黑裙的清冷女子露出笑容。 她……笑得有些调皮。 笑起来的时候,她可一点都不像是什么起源雀祖。 她更像是一个能真正当得起“姐姐”这两个字的人。 咻—— 染血的鎏金神纹乍现。 破空声中,赵扶摇凝指为剑。 他只用一剑就轰碎了那座山。 轰轰轰—— 冰源魔晶山化成无数碎片,在这些碎片坠落之际。 迎接它们的不是红莲业火,而是漫天的墨黑光纹。 那是赵扶摇的手段。 “嘎巴——” 风起,清脆的声音响起。 原来,赵扶摇已经接住一块魔晶山碎片塞到口中,大口咀嚼。 咒魔部落的所有人都停下动作。 他们彻底懵了。 而在这个时候,赵扶摇却是诧异地抬起手,凝视手背上的纹印。 他这才发现,他手背上的永恒双生之花纹印,竟是已经复苏了。 他能感觉到,纹印中的力量正缓缓地被另一个生灵汲取,炼化。 “是谁!” 他先是暗自一惊。 随即,他立刻想到苏卿。 待他转头,他却发现苏卿面色如常,只是略有失神。 她好像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可他并不知道,此刻的苏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从出生开始,她就一直患有一种怪病,身体虚弱。 有高明的医者说过,她这是天生的灵魂残缺,注定短命。 可就在几年前,她的手上就莫名地多了这样一个纹印。 这纹印时隐时现,每次出现,都会给她带来磅礴生机。 她能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确实是多亏了这神秘纹印。 刚刚这纹印再现,居然是主动汲取她的生机,让她再度虚弱。 “他……” 察觉到赵扶摇的目光,苏卿猛然清醒过来。 见到他眼中的诧异,她立刻就敏锐地有所感觉,目露惊诧。 “难道他就是——” 可惜,那个时候,赵扶摇已再度剑指咒魔部落众人。 …… 第114章 九色鹿的祝福 “吼!” 低沉的嘶吼声响起,十几只暗夜之光俯冲而下。 它们的目标是苏卿。 在俯冲的过程中,这些暗夜之光身燃紫火,口吐黑色冰锥。 这是它们的最强杀伐手段。 那种紫火,名为咒魔之焰,沾染它的人会遭受灵魂诅咒。 它会将宿主的心境瑕疵无限放大,孕育心魔,最终导致宿主的消亡。 可能都等不到心魔出世,它的宿主就会被心境变化折磨而死。 还有那种黑色冰锥,那是暗夜之光用本源力量酝酿的大杀招。 它叫霜冻之华。 它是由冻结死光凝结而成的东西,只是外表看起来像是冰锥而已。 在碎裂以后,它们可以化成光华普照周围的一切,冻结一切,极为可怕。 “杀!” 暗夜之光的后背上,一众咒魔部落之人齐齐发出喊杀声。 他们早就注意到,苏卿和赵扶摇关系匪浅,极为亲近。 冰源魔晶山被毁。 他们的心都要碎了。 现在,他们只想让赵扶摇付出代价。 杀了苏卿,一定也能让赵扶摇也尝到这样的滋味。 然而,迎接咒魔部落众人的却是一声震天动地的狮吼。 “吼!” 上通穹顶。 下彻九泉! 只此一吼,就让那些暗夜之光一下子就顿住身形,停在半空中。 千钧一发之际,更有九枚青黑符文凭空衍生。 这些符文就飞速演化,最后化成巨大的青黑纹印。 那是青冥的天赋神通,一种类似诅咒的封印术,威能可怖。 紫火、冰锥杀伐而至,却被这九道青黑纹印定格在半空中。 “大胆!” “大胆!” 两只食铁兽察觉到这边的状况。 它们齐齐大吼,拉开架势,对着那些暗夜之光轰出至强的一拳。 砰! 沉闷的声音响起,打破战场的喧嚣,璀璨的拳光升腾,威凌盖世。 紫火被黑炎吞噬,冰锥的光华也被拳光吞没。 仅仅一个照面,咒魔部落的人全都身负重伤。 反观苏卿,安然无恙。 呼—— 突然间,一阵逆风袭来。 这风明显不是寻常之风。 所有人都看到了,它卷积着紫色的霜雪,还裹挟着漆黑的粉尘。 那杀招,只有六阶暗夜之光才能发动。 它名为天地黯然之风。 这是诅咒术,亦是杀伐术。 沾染者身染诅咒寒息,就算一开始不死,最后也一定会陨落。 这阵风可不单只是针对苏卿,而是要针对每一个在场之人。 “吱吱吱——” 天穹之上,已经蜕变为大蚀骨雀的蚀骨雀嘶鸣不断。 它在云层深处飞舞。 它时隐时现,隐匿时宛若云中之龙,灵活程度完全碾压暗夜之光。 现身时,它又好似风中猛虎,一举一动若为攻伐皆有无尽杀伐力。 它明明只是一只雀,“蚀骨雀”。 咒魔部落的人很是无奈。 四只六阶暗夜之光,它们作为那一族的王,本身实力极为强横。 但在赵扶摇的本命御兽面前,它们只有联手才能苟活下去。 咻咻—— 赵扶摇出手了。 他手臂一挥,连出两剑。 只是刹那就有漆黑剑芒冲天而起,直追四只暗夜之光。 同一时刻,还有一道洁白剑芒显化,向苏卿那边疾射而去。 “吼——” 没了锁链的束缚,四只暗夜之光终于能一展自身的极致速度。 可惜,它们要面对的荒兽已经不是普通的蚀骨雀了。 那可是大蚀骨雀,雀族至高母神阿柔创造的第一雀族。 而且,赵扶摇的剑也不慢。 在这些年里,他虽是时时刻刻都被心伤影响束缚。 但他的修为进境一点都不慢,尤其是剑道的进境,更是神速至极。 不然的话,宁轲也不至于主动找上门来,只为能与他有一战。 轰! 夜幕之中,四只暗夜之光身姿灵动,交错纷飞,不断变幻方位。 尽管它们将身法展露到极致,它们之中还是有一只暗夜之光负伤。 轰鸣声中,漆黑剑芒消失。 那只暗夜之光的翅膀被洞穿,伤口里还有剑气肆意纵横,毁灭它的生机。 “杀!” 赵扶摇在心中狂吼。 他的心境有所变化。 他承认。 时至此刻,他确实是有点分不清甘草和苏卿了。 那个名为苏卿的女子,实在是太像甘草,她们简直是完全一样。 只要和她接触,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眼神交流,他也会黯然不已。 他曾尝试过离开。 可……离开就能解决问题吗? 如今—— 能逆转这局势的关键,是他体内的试炼邪种改变了蜕变的方向。 试炼邪种之所以改变方向,就是因为他的心境。 他不想再逃避。 一味地沉浸在痛苦之中,根本就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吼——吼——” 阵阵哀嚎声响起。 围攻苏卿的暗夜之光惨叫连连。 一靠近苏卿,那道洁白的剑芒就自行炸裂,化成万千剑气。 这些剑气纵横交错,于眨眼间就化成了一座剑气囚笼。 看似是囚笼,实际上,它将苏卿护的死死的,谁都无法靠近。 即便没有九头狮子青冥,即便没有那两只食铁兽。 只要有赵扶摇的剑气囚笼在,苏卿就能安然自在。 呜呜呜—— 号角声响起。 咒魔部落的掌权者手握号角,将其吹响。 天穹之中,一枚枚紫色符文衍生,散发出荒凉的杀戮气息,在天地间弥漫。 恐怖的威压骤然降临。 凡是咒魔部落的人,皆在这一刻划破手掌,高举双手。 他们似乎是在举行什么可怕的仪式,要酝酿可怕的杀伐神通。 “呦!” 此情此景,如此局势。 不待赵扶摇有所反应,一声鹿鸣就响彻天地。 九色山绽放璀璨霞光,彻底照亮了这方天地。 众人望去,纷纷情不自禁地以为这是黎明将要降临。 很多人都被这异象深深地震撼。 呼—— 狂风呼啸,身负重伤的六阶暗夜之光强行飞起。 咒魔部落要施展的神通不是天冰大典,而是另外一种杀伐神通。 这神通的核心,就在于这四只六阶的暗夜之光。 所以,即便是身负重伤,在这时候它也必须坚持下去。 时间就这样流逝。 一息、两息、三息……整整三息的时间过去。 忽然间,一道虚影在四只暗夜之光的上空浮现。 那虚影通体紫黑,似乎是一个人形生灵,很是神秘。 它一经出现,就使得那股威压强横到极致,碾压一切。 而与此同时,九色山上也有一头白鹿虚影乍现。 “呦——” 随着所有极光神鹿齐齐呦鸣,那白鹿虚影也染上九色华彩。 不多时,它成为一头九色鹿,散发着无尽的祥瑞气息。 两道虚影。 一道阴冷暴戾。 一道祥瑞平和。 它们皆宛若神临,隔空相对,似乎是要进行一场终极对决。 就在所有人都心生如此预感的时候,两道虚影居然一起低头。 众人发现,它们似乎是在关注同一个生灵。 那个生灵是——赵扶摇。 见到赵扶摇,人形虚影先是一愣。 紧接着,它模糊的面容就闪烁不定。 “它这是在……恐惧吗?” 通过人形虚影的反应,很多人都看出了端倪。 就在此刻,看到赵扶摇,那九色鹿的虚影竟也是微微一怔。 随即,九色鹿微微低头。 它似乎是在……表达某种敬意。 这一刻,不止是那些人懵了,就连赵扶摇自己也懵了。 他实在是不明白,这古怪的虚影这么望着自己干嘛。 咻—— 它的鹿角泛起霞光,化成两道。 一道射向赵扶摇。 一道射向了苏卿。 在众人不明所以之际,九色、青萍部落的人已经彻底沸腾。 “鹿神赐福!” “这是鹿神赐福!” 有人激动地手脚颤抖。 “这竟是一对天生的璧人,他们的姻缘浑然天成,哈哈哈——” 两个老者齐齐开口,大笑不止。 他们身着草木之衣,须发皆白但是皮肤极好,神采奕奕。 这两个人正是九色、青萍两大部落的族长。 这神鹿虚影,其实是两大部落用来应对咒魔部落的一种古法。 他们本想寻求信仰神明的庇护。 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竟能为一对远方来客引来鹿神的祝福。 这是绝对的好事,按照他们的族规,得祝福者应当被奉为座上宾。 可惜…… 如今大战爆发,他们根本就没办法履行族规,无法行使待客之道。 “天呐!” “真没想到,我这等人,竟然也能在有生之年得见如此神迹。” “就是就是,真没想到,这种时候还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 两大部落的族人都很激动。 听到他们的感慨,渐渐地,在场的外来者也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们看向赵扶摇的目光充满了羡慕。 苏卿,标准的南境美人。 再看看赵扶摇…… 他的气质还有几分不凡,但他的装扮绝对是糟糕的很,像个野人。 然而,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这两个人在见面后,一直是互相吸引。 呼—— 狂风化为清风。 人形虚影突然就消失不见。 见到这一幕,咒魔部落的掌权者不由得瞠目结舌。 他盯着赵扶摇,就差把眼珠子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这跟刚才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们的冻结手段,也是这样毫无征兆地消失的。 “撤!撤退!” 清醒后,这位掌权者大感不妙。 他狂吼着,下达了自开战以来唯一的一道正确命令。 “别追,都不要追。” 两大部落的族长纷纷高喊。 他们的族人们也在奋力拦截想追的人,场面变得混乱…… 一场战争,以极其突然的方式爆发,又以这样的方式落幕。 但它终是结束了。 在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赵扶摇的心情却异常低落。 他挪动脚步,缓缓走向九头狮子。 可还不等他走到青冥那边,身着披风的女子已经出现在他身前。 她一直都在等他。 “我想——” “我们应该好好聊聊了。” 听到这声音,赵扶摇身形一顿。 苏卿捏着衣角,低着头。 她很紧张。 说那些话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勇气看一眼面前男子。 不知为何,从见到他开始,她的心弦就开始被他拨动。 她很想知道这个人的一切,尤其是过往,很想很想。 她又极度害怕,怕他突然消失。 “好。” 赵扶摇点头,冲她笑笑。 闻声,她猛然抬头。 两人对视。 两个人的眸光都变得柔和。 他们有一种错觉,很多话,似乎不需要说的太清楚。 呼—— 风起,撩动了他们的发丝。 白发与青丝交错,纠缠在一起。 今夜风清月明,水声潺潺。 远处鹿鸣呦呦,苹草摇曳。 这一夜,注定无眠。 …… 第115章 离别 晨光熹微,浓雾初散。 大雪纷飞,天地皆白。 神鹿节举办的第二十天。 王长生和赵扶摇告别了两大部落的人,踏上前行的路。 从出现到离开,他们一共在九色、青萍之山待了十天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王长生一直都沉浸在神鹿节的氛围中。 神鹿节可能没有治愈赵扶摇的心伤。 但它绝对治愈了王长生。 若不是赵扶摇坚持要离开,恐怕王长生真能一直待到节日结束。 “兄弟。” “你和那苏卿姑娘,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有什么鹿神祝福吗?” “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是越聊越不对劲。你们是不是聊崩了?” …… 躺在青冥的背上,王长生猛然起身,转过头最后看了一眼鹿水。 随即,他就收敛所有留恋。 回过头来,他开始关注赵扶摇。 此刻,他连连发问,一脸关切。 发问的同时,他也在暗暗回想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在过去的这些天里,他和赵扶摇基本上没什么交流。 这很正常。 他是孤家寡人一个。 赵扶摇和他不一样。 苏卿,在他看来,这是一个神秘到极致的女子。 但他确定,苏卿和赵扶摇之间一定会有故事。 事实似乎也如他所想。 自从那场大战结束后,在接下来的十天里,这俩人一直形影不离。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苏卿似乎是被赵扶摇伤了心。 时间过得越长,她脸上的笑容就越少,眸光也愈加黯然。 作为赵扶摇的兄弟,他希望赵扶摇能重新振作,拥有新的人生。 为此他才将赵扶摇带到这里,想靠神鹿节治愈赵扶摇的心伤。 但他不想看到他的兄弟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苏卿是个不错的女子。 他这兄弟若是真伤了人家的心,他可真要生气了。 然而……赵扶摇的主动离开,似乎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没什么,我们都很好。” 赵扶摇摇摇头,声音沙哑。 这一刻,他默默地凝望前方的荒野。 他的眼神有些木讷,眼眸深处充斥着说不出的黯然。 王长生的意思,他明白。 也正是因为明白这意思,所以他才会这样说。 从大战结束的那一刻起,他就跟苏卿坦白一切。 从药王殿到极北冰原…… 他人生十余年的经历…… 这些过往全被他说给她听,尤其是他和甘草的事。 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他不想过分伤害苏卿。 长痛不如短痛。 与其耽误人家,不如提前道明一切。 他修心道,敏锐地察觉别人的情绪变化,本就是他擅长的事。 在暮雪山脉,有个叫白雪雁的姑娘,也曾对他怀有特别的心意。 对于白雪雁,他的态度就是拒绝。 如今,他遇到了苏卿,也感受到了苏卿对他的心意。 苏卿和白雪雁不同,和他一路走来遇到的任何女子都完全不同。 她和甘草一模一样,无论是长相、气质还是性格,都是如此。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简直就是活在这世上的另一个甘草。 但—— 甘草是甘草,苏卿是苏卿。 他不想将她当成一个替代品,所以他选择坚定地拒绝她。 “呼——” 赵扶摇闭上眼睛。 他用尽全力,深吸一口气,然后再重重地将这一口气吐出。 有些事,也许苏卿不会在意。可他在意,他绝不会伤害她。 那不公平。 回想起这些天的经历,他的心开始隐隐作痛。 第一天,他跟苏卿坦白一切。 自那以后,她沉沦在悲伤中。 后来他们谈过很多事,从各自的见闻谈到各自的理想…… 苏卿的情绪开始变得稳定,不会再表露出丝毫悲伤。 她变了,似乎是对此释怀,所以她又变得和从前一样。 他却痛苦不已。 他知道自己终是伤了她的心。 即便他口口声声说什么公平,明确地表达拒绝。 可归根结底,只要她是苏卿,她就会和他心中的那道影子重合。 说什么长痛不如短痛,难道短痛就不是痛苦了吗? 他问心有愧啊。 呼—— 北荒的风还是一如既往地凛冽。 等赵扶摇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多出两道冰痕。 他是心道御兽师。 心中的伤痕会不会轻易消失,他自己再清楚不过。 同一时刻,一道人影在他心中浮现。 那是他真正深爱的人。 “呼……” 见赵扶摇有这样的反应,王长生选择沉默。 他将一些话压在心里,没对赵扶摇说清楚。 选择沉默的那个瞬间,王长生想到一个道理。 感情这种事,归根结底,它就是两个人的事。 就算他是为了赵扶摇好,他终究只是一个局外人。 只是,感慨之余,王长生也觉得自己是越发看不懂赵扶摇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 沉默中,王长生在心里道出最后的疑问。 而于此刻,与王长生有一样疑问的人也发出了一样的感慨。 万里雪飘,天地皆白。 一艘玉石飞舟冲破云气,在天穹之上疾驰。 玉舟之上,身着雪白披风的女子缓缓伸手。 她接住一片落雪,想起一个人。 “他到底在想什么?” 暗叹一声,她的心里五味杂陈。 那个男子的预想是完全正确的。 当他将他的过往尽数提及,她作为听客,心里确实是有种冲动。 有好几个瞬间,她都想将他扑倒在地,然后大声地告诉他,她不在乎。 什么公平,什么替代品…… 这一切,她通通都不在乎。 她心里一直有一种直觉存在,这种直觉告诉她,她就是那个人。 可当她直视他的眼睛时,她就能从中看到很多东西。 眷恋、怀念、痛苦…… 愧疚、自责、黯然…… 前者是因逝者而生。 后者是为生者而起。 这些情绪让她停在原地,瞬间就压住内心的所有冲动。 通过他的眼神,她看出了他对那个人的爱,还有他对她的愧疚。 也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她理解了他,明白了他的心意。 她认为自己就是那个人,但他未必会有这种想法。 这就是真相。 想到这里,女子苦涩一笑。 有什么可叹息的呢? 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只是有些不愿接受。 不然的话,在他选择离开时,她就应该去挽留他。 但他离开以后,她也选择离开。 尽管那个地方充满了欢声笑语。 “小姐,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一名护卫恭恭敬敬地上前,低头询问她的意见。 其实所有护卫都知道,他们的小姐心情并不好。 但他们启程都启程了,总该有个目的地,有个要去的地方。 “去哪儿?” 女子一愣。 这个问题她还没有想过。 可很快,她就想起了他。 这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让她展颜一笑。很快她就给出答案。 “逐鹿书院。”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 “之前送过来的举荐信还有吗?” “若是没留,就叫他们重新给我送一封过来。” 说罢,她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 于是她赶紧补充道: “罢了罢了,还是叫那些人多给我送几封过来吧。” “是。”那护卫点头如捣蒜。 此刻,几乎所有的护卫都是一个反应,皆是面露黑线。 多送几封…… 那可是逐鹿书院的举荐信,绝不是什么寻常之物。 那些古老的大道统、大宗门,那些王朝的皇室、大家族…… 这些势力,哪一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把自己的后辈往逐鹿书院送? 一封举荐信就代表一个名额。 名额无比珍贵,堪称无价之宝! 多送几封……这话,恐怕只有他们小姐才敢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风雪依旧。 女子低头,轻抚自己的手背,目不转睛,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东西出现。 尽管那上面什么都没有,但她知道,那上面有一个纹印存在。 而她遇到的那个男子,他的手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纹印。 所以,即便他的话很伤人,即便他已经将她推开。 她还是决定,要再见见他,哪怕只有一面也好。 她觉得,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 现在只是时候未到。 她在期待,下一次相逢。 …… 第116章 逐鹿书院 逐鹿书院,灵荒世界最出名的御兽师学院之一。 它是一个完全中立的势力。 从建立开始,它就不归顺于任何王朝,不从属于任何势力。 这北荒九十万荒山深处,古山黎野,便是它的山门所在之地。 日夜不停,连续赶路,王长生和赵扶摇终于来到黎野山下。 他们赶到的很及时,逐鹿书院的新生选拔试炼才刚要开始。 “兄弟呀,你听我说。” “这逐鹿书院历史悠久,是上古时代就存在的大势力。” “如果要把它算成宗门,它的品级至少得在三品以上。” …… 走在古老的青石长路上,王长生和赵扶摇成了人山人海的一部分。 此刻,他们和周围的人一样,正打量着远处的古建筑群落。 如王长生所说。 逐鹿书院是一个古老的势力,它存在已久,拥有辉煌的过往。 这一点,通过那些高耸入云的巍巍古楼就能看出冰山一角来。 王长生在说。 赵扶摇在听。 这一刻,赵扶摇正在用他的方式来感受和认知周围的一切。 突然,他停在原地,向前眺望。 却见一座座古楼拔地而起,它们的样式古朴而奇特,高耸入云。 黎野本就是一座巍峨巨山,因为这古楼群落,它似乎更巍峨了。 而且这些古楼还依山傍水,能巧妙地与周围的环境相融合。 这……真是完美,像是个奇迹。 “呼——” 赵扶摇长呼一口气,两眼发直。 他很震撼。 在没来到以前,因为王长生的讲述,他对逐鹿书院充满了幻想。 他觉得,他预想的那些东西一定已经足够接近现实。 可当他跨越万水千山,当他真正站在黎野的山脚下。 他才发觉,终究是他狭隘了。 也许,这古楼群落对于逐鹿书院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可赵扶摇一看到它就会沦陷。 他是情不自禁地被它吸引。 在赵扶摇的眼中,它有着独一的美。 那是一种壮美,一种古朴而恢宏的美感,它不属于这个时代。 呼—— 阵阵凉风吹过,为汹涌的人潮带来几分凉意。 见诸楼入云,望黎野巍峨。 人潮涌动,赵扶摇感受着这车水马龙的氛围。 许久以后,他才醒转过来。 于是他一拍王长生的肩膀,对后者轻笑道: “兄弟,你说的没错。” 闻言,王长生没有回以言语,而是回以赵扶摇灿烂的笑容。 见赵扶摇很快就又看向周围,注意到赵扶摇的眼神,王长生微微一怔。 他没想到,他刻意安排的鹿水之行没能治愈赵扶摇的心伤。 反而是到这逐鹿书院,这里的氛围竟能让赵扶摇有所改变。 就在赵扶摇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从赵扶摇的眼中察觉到一份炽热。 那种炽热从来都只属于年轻人。 因为它是年轻人才有的野心,意为征服与成长。 咚咚咚咚咚—— 沉闷的声音响起,地面之上也有强烈的震感袭来。 在赵扶摇和王长生的见证下,人群渐渐四散开来。 率先从人群中走来的,就是四只抱着小山的猿兽。 “那是……搬山魔猿?” 赵扶摇微微皱眉,想起过去。 他曾与搬山魔猿有生死大战,对这种荒兽印象深刻。 然而,出现在他眼前的搬山魔猿似乎都是经历过异变的。 赵扶摇发现,它们和寻常搬山魔猿是截然不同的。 论体型,它们要比寻常的搬山魔猿更小一些。 但它们的毛发宛若纯金,那种色泽,那种质感,绝非寻常的搬山魔猿可以相比。 而且,它们只是体型不如寻常搬山魔猿大而已。 论壮硕程度,寻常的搬山魔猿可比不得它们半分。 “兄弟,这个人很强。” “你看他这四只御兽,你再感受一下这家伙的气息。” “嘶——” “诶……我怎么感觉,这家伙的气质和你有点相似?” “他——” 话说一半,王长生没有继续感慨下去。 其实他是想说,那四只搬山魔猿的主人和赵扶摇一样,都像野人。 只不过,这样说别人当然没问题。但赵扶摇不一样,他不会贬低赵扶摇。 “哈哈——” 赵扶摇大笑,看了王长生一眼。 他了解王长生,也知道王长生刚刚是想说什么。 不过,他根本就不在意那些话。 朋友之间尚且能开玩笑,他与王长生又岂止是朋友。 此刻,他还是更在意那四只搬山魔猿的主人。 那是一个身材矮小,但体格极为壮硕的青年。 这青年似乎不是人族,从外貌上看,而更像是一个荒人。 他拥有一头金发,脸上也生有金毛,但面容极为俊美。 “那就是袁笑?” “对,那就是袁笑。传闻,他已是藏幽境四段的御兽师。” “我听说,他已经在灵荒碑上留名了,有很多宗门都想招揽他。”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居然拒绝了那些宗门,来逐鹿书院求学。” …… 很快,周围就有无数声音响起。 人们正在议论那个青年。 来到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想通过试炼加入逐鹿书院。 但能入逐鹿书院名额就那么多。 除了某些极有背景的人以外,其他人都只能凭自身实力去争。 凡是来这儿的人,谁不想凭实力争到一个名额? 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你强,永远都有人比你更强。 而袁笑这样的人,往往就是天外的那个天,人外的那个人。 与此同时。 别处也有人发出类似的议论声。 不过,这些声音绝不是因为袁笑一人而起。 其他天骄也已经赶到这里。 “那,那是南境虎阁的天骄,尹白。传闻他也是灵荒碑上留名者!” “你们看,那是东土大魔国的三皇子,那是半只脚踏入洞玄的人!” “那是姜颜,葬魂古境的两大圣女之一,也是灵荒碑上留名的人。” …… 这样的声音在各处响起。 人群已经沸腾。 在弱肉强食的世界之中,强者永远都是受人崇敬的存在。 “我的御兽是差了一些。” “不过,兄弟,若是你把青冥放出的话。那这些人,呵呵呵——” 王长生笑了笑,说出这样的话。 其实他这话还是有些谦虚了。 且不提赵扶摇,他王长生的实力其实也是足够深厚。 如今的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怒之下离开家族的少年。 从北海闯到九十万荒山,他经历的风霜不比赵扶摇少。 他的御兽确实是差了点,但他的实力绝对不弱。 “这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 赵扶摇对王长生笑了笑。 当他看向王长生的时候,他毫不掩饰眼中的炽热之意。 “对。” 王长生点头又低头。 他出声时,声音有些颤动。 赵扶摇的话触动了他的心。 但很快,他就抬起头问道: “还有好几个时辰试炼才开始,你打算做些什么?” “是留在这里等?” “还是去别的地方,为接下来的试炼做些准备。” 逐鹿书院的入院试炼。 它一共就分三个环节,分别是铭石、逐鹿、入梦。 铭石就是测试天赋。 逐鹿是秘境相争,也就是测试实战。 入梦是个雅称,测试道心才是目的。 三个环节,三个考验。 完成它似乎不是很难,特别简单。 这样的测试,仿佛人人都能完成。 可是,每一次参加新生选拔的人都这么多,最后能留下的就只有那些人。 想起这些,赵扶摇思绪万千。 他有洛玉衡送的举荐信,按理来说是可以直接入院的。 但王长生没有那样的信。 如果王长生不能入院的话,他也不会动用那封信。 “呼……” “陪我去个地方吧。” 沉寂片刻,赵扶摇轻呼一口气。 他收起了自己的野心,目光变得柔和许多,扭头看向远方。 “好。” 王长生点头。 他心想,能让赵扶摇露出这种神情的地方,应该只有一个。 果不其然。 半个时辰以后,王长生一脸苦笑地立身在蚀骨雀神庙之前。 残破的神庙里,那个背影萧索的青年对着神像下跪,目光虔诚。 他已经不会再梦到他的母亲,可他依旧在坚持祭拜,就和从前一样。 呼—— 风起,雪落,天地黯然。 吱—— 一辆马车停在神庙旁边,王长生闻声扭头,一女子掀开帘子。 看清她的面容以后,王长生立刻对她点头致意。 再转过头,当王长生看向赵扶摇时,他脸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了。 “走吧。” 望了一眼神庙,女子放下帘子。 言语一声以后,她就缓缓闭眼。 自这以后,她的心已经被神庙里那道背影给彻底填满。 无尽的黑暗中,他跪在烛火前。 他的背影—— 孤独、萧索……格外凄然。 “我不希望他这样活着。” 突然,她叹息一声。 她的声音很伤感,却又格外坚定。 听闻这样莫名的话,马车外的护卫没露出任何意外神情。 这一路上,小姐经常这样,他们着实是习惯了。 …… 第117章 新生选拔 四个时辰以后。 逐鹿书院山门之前。 一轮赤阳高悬天边,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 前来参与试炼的人接连涌来,密密麻麻,一望无际。 王长生和赵扶摇选择在人潮的大后方等待,没靠前站。 时间在流逝,场面愈加喧嚣。 用不了多久,青云巨碑就会在逐鹿书院的山门前显化。 到时候,同青云巨碑一起显化而出的,还有登天长阶。 所有人都知道,若是想要通过第一道测试,就得先走过登天长阶。 然后,还要凭借自己的天赋在青云巨碑上留名,才算是完成测试。 只有完成第一道测试,才有资格去参与后面那两道测试。 论难度,后面的测试只会越来越难,一道更比一道恐怖。 如果连第一道测试都完成不了,又何谈通过后面两道试炼。 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大家的选择也各有不同。 有人不骄不躁,只是自顾自地寻一个地方默默等待。 而有的人则是故意靠前站,就是想要早早接受测试。 这种人的想法是能过就过,无论如何都要用最快的速度得到最终结果。 不过,有些人故意靠前站,其实就是为了看个热闹。 他们自身的实力不强。 但是,这场试炼毕竟是逐鹿书院新生选拔试炼。有各大天骄云集。 天骄级别的人物,在平日里,可不是他们这些人想见就能见到的。 对于他们来说,哪怕只是一睹这些天骄的风采,这一趟来的也值。 不过,这些人里,其实也有人怀有别的心思。 这世上的天骄就那么多,剩下的人都是资质平庸之辈。 若是没有背景,没有资源,他们真的很难改变自己的命运。 要是真想改命,这些人也有一条路可以选择。 这条路,就是给那些天骄级别的人物做战仆、兽奴一类的仆人。 只要选对人,就算是走上这样的路,未必不可登临御兽师的巅峰。 这条路确实很耻辱。 可就算是这样的路,对于很多普通御兽师来说,仍然是一条有门槛的艰难之路。 那些天骄不是傻子。 他们不是什么人都会收。 能被天骄看上也是一种本事。 “来了。” 沉寂许久,赵扶摇开口。 发声之际,他神情凝重。 就在刚刚,他突然感受到百余道极其强横的气息在靠近这里。 那气息的强横程度,远超所有的藏幽境御兽师。 洞玄境! 这是赵扶摇的判断。 果不其然。 赵扶摇话音未落,一道道流光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那股强横的气息,也随之出现在人山人海之前。 确实是洞玄境的强者! 人群沸腾,不免哗然。 时至此刻,只有极少数人还能继续保持淡定。 而这极少数人,则多半都是天骄级别的人物。 “我名方浩。” “此行是为迎接你们而来。” “欢迎各位来到逐鹿书院。” “下面——” “新生选拔试炼即将开始。” …… 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率先开口,他一袭白衣,身形伟岸。 众人一看,顿时就发现,这人虽是满身书卷气。 可当他负手而立时,他的身上还有无边的霸气弥漫而出。 在方浩身后,还有百余道人影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之中。 这百余人面色淡然,从出现开始就一直在扫视人潮。 他们目光如炬,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看得众人一阵心慌。 这百余人可了不得。 他们都是逐鹿书院的教习,也就是负责指导书院弟子的老师。 这人潮之中的人,只有入了逐鹿书院,才有资格接触到他们。 “嘶——” 王长生倒吸一口凉气。 作为大家族出身的人,他对这样的场面其实是非常熟悉的。 但这些教习的气质很特别,给他的感觉和家里那些长辈截然不同。 王长生凝望着那些人。 渐渐地,他的目光变得灼热。 对自己的野心,他毫不掩饰。 当年,因为种种因素,他选择离开家族一个人去默默修行。 如今,他没靠家族,不仅在北荒活了下来,还走到了这里。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 无形中,当初那些雄心壮志,似乎是正在一点点化为现实。 …… “阿王,走吧。” 忽然,赵扶摇拍了拍他的肩膀。 闻言,王长生瞬间惊醒。 他点点头,随赵扶摇一起动身。 与此同时,天穹中。 “下面我宣布——” “试炼,正式开始!” 讲话结束,方浩用最铿锵有力的声音做出宣布。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逐鹿书院山门前的人潮已经彻底沸腾。 天穹中,百余位教习一起凝结手印,引动书院门前的古老术式。 嗡—— 嗡鸣声中,一枚枚古朴的白色符文衍生,然后飞速演化。 最终,无数光纹升腾而起,让众多试炼者周围的环境极速变化。 轰! 轰鸣声响起,青色光华乍现,将金色的黄昏吞没。 一块古朴的石碑从地上升起,它就是青色光华的源头,青云巨碑。 凡是参与测试的人,只有在这上面留名,测试出自己的资质,才能接受后面的测试。 咔咔—— 场上的人猛然发现,自己脚下的大地竟已经开始剧变。 一块块大青石砖,就像是活转过来了一样,如河水般流动起来。 “这是空间道的神通,小心。” 王长生急迫发声。 他想提醒赵扶摇。 尽管他们一直都站在一起。 可从这变化出现开始,他们还是被青石砖带动,最终渐行渐远。 赵扶摇无言。 他冲王长生点点头,随即就准备应对眼前的测试。 咔咔咔—— 一息时间未过,那些青石砖便在流动中完成了一次重新组合。 等它结束变化时,这一方天地已经不再完整,碎成无数碎片。 每一块碎片中都立有一人。 而每个人的脚下都有阶梯。 阶梯由青石砖铺成,这不稀奇。 稀奇的是,这些阶梯竟是有高有矮,有大有小……各有不同。 一人一世界。 一人一试炼。 这一幕,看呆了不少试炼者。 尽管这些人早有准备,可他们还是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呼——” 在空间大道的玄妙演化下,试炼场上不再有任何喧嚣之声。 无论是普通御兽师,还是天骄御兽师,所有人都变得聚精会神。 很多人的神情都变得凝重。 这些人已经明白,他们要面对的情况就该是这样。 这登天长阶,有人只需登上百阶就能接触到青云巨碑。 有人登上几万阶,却连青云巨碑的影子都看不到。 谁不想一步登天? 谁不想平步青云? 起点不同,路就不同…… 眼前景象,似乎就是要告诉他们这样的道理。 这样的现实摆在他们的眼前,他们只能接受,不曾有拒绝的权利。 嘎巴! 骨头碎裂的声音炸响。 赵扶摇身形一顿。 他才刚踏出一步,他那条腿上的骨骼就尽数碎裂。 他抬头前方望去,只看到数之不尽的阶梯,数量绝对过万。 毫无疑问,他要面临的考验将是最为艰难的考验。 与此同时,在他周围,每个人的情况都有所不同。 有人脸色苍白,七窍流血,仿佛是身中奇毒。 有人被奇异光纹环绕,周身灵力停止流动,俨然是被镇压了。 还有人和他一样,也是身上爆鸣不断,骨骼、血肉都在破灭。 “呵呵呵——” 赵扶摇轻笑一声。 此刻,他目光如炬。 他身边有人连连发声,在怨天尤人。他没有这样。 这样的挑战,似乎是点燃了他身体中的某样东西。 嘎巴! 嘎巴! …… 骨骼碎裂的声音不断传来,不绝于耳,赵扶摇从没有停下。 他一直都在负伤,他体内的力量也一直都在恢复他的伤势。 活死人草。 那株草……当初,是它引导他走上修行之路,改变了他的命运。 如今,它为他带来的恢复力和他体内的力量完美融合。 除此之外,噬戮牙和暮成雪化成的经脉也在蜕变。 它们开始与他的骨骼相融,要再造他体内的骨骼。 在前行的过程中,赵扶摇要承受的痛苦只会不断叠加。 可他大笑,满心豪意。 血肉破灭就再度生长,骨骼碎裂也能完好如初。 至于经脉……这青石长阶的力量还不能毁灭他的经脉。 他坚信,他不会倒下。 数之不尽的登天长阶,于他而言俨然是最为完美的试炼场。 别人前行是为了留名。 他前行,是为了蜕变。 实现完美的进化才是他的目标。 与此同时。 “嗷嗷嗷嗷呜——” 咚咚咚咚—— 魔猿锤胸,大啸怒啼。 袁笑在走。 他面临的考验和赵扶摇一样,也是体魄方面的测试。 在他身后,四只搬山魔猿默默跟随,始终井然有序。 青石长阶之上,还有人侧身骑虎而行,正稳步向前。 那是尹白,他出身南境虎阁。 他身下的那头白虎,乃是异种荒兽,传闻有进化为珍兽的潜力。 距离尹白不远处,还有一个长相俊美的阴柔男子在缓步前行。 那个男子衣着华美,一身贵气。 这人正是东土大魔国的三皇子。 他没有释放自己的御兽,而是亮出六大圆满至极的兽纹图腾。 面对长阶光纹的重重镇压,他选择以最强硬的方式对抗。 显然,这人也极为不凡。 然而,如此不凡的人,竟也不是最靠近青云巨碑的试炼者。 在这些人身前极远之地,还有一身披五彩羽衣的女子在前行。 那个女子肩上立着一只乌鸦。 她自己则是手托古朴铜钟,一步步靠近那巨大的青色石碑。 见她走的如此轻松自在,立刻就有人惊叹道: “天呐!” “那是东皇雪,是东土神话家族东皇家的人。” “什么,竟然是她?” “那可是神话家族啊,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跑来参加这种试炼。” “呵,逐鹿书院应该是抢着要人家当弟子吧?” …… 神话家族。 这是一个极具荣耀与辉煌的称谓。 在灵荒世界,大家族数之不尽。 可古往今来,能被称之为神话家族的家族一直不多。 道主境的强者。 也就是神话御兽师。 只有拥有这种强者的传承,并有这种强者的守护。 只有这样的家族,才能当得起神话家族的称谓。 众所周知,神话家族一直都被当成古道统对待。 所以,这东皇雪来参加选拔,反而是逐鹿书院的荣耀。 然而,就在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之际,一声雀鸣,却吸引了东皇雪的注意。 “吱吱吱——” 清脆的雀鸣响彻全场。 东皇雪停在原地,她肩上的乌鸦转过身来,望向后方。 这个时候,赵扶摇身上的漆黑羽衣已被他的鲜血泡透了。 可他依旧还在前行,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在他头顶上方,天穹深处,大蚀骨雀已经振翅高飞。 他的进化,开始了。 …… 第118章 碑上名 刚得到试炼邪种的时候,赵扶摇曾拼命去炼化它。 如果把试炼邪种的力量分为十成。 赵扶摇拼命炼化,也才炼化一成。 后来,两年的时间过去,它一直都在沉眠,无形中消磨掉一成力量。 再后来,蚀骨雀进化。 它进化为大蚀骨雀,真正完成了种族的跃迁更迭。 这次进化,不管怎么说都该消耗巨大,应该用尽了邪种的力量。 可实际上,蚀骨雀时进化用掉的力量,只是全部力量的十分之三。 现在还剩五成力量没被炼化。 而赵扶摇的心境变化,已经将剩下的力量完全引动,让它作用在他自己身上。 轰! 此刻,在他的躯体内,血液正如洪流一样肆意流淌。 试炼邪种的力量,在不知不觉中化成了无穷的生机。 这生机融入他的血液,沿着血管流向他身体的每个角落。 他身体的恢复能力已再度变化。 活死人草的能力,还有试炼邪种的力量,以及他身体的本身恢复力。 这三种恢复能力,重重叠加,完美融合,让所有的伤势飞速恢复。 铭石测试。 要想铭石,就得先过登天长阶。 登天长阶的测试,一人一世界。 赵扶摇所在的世界,起初只是改变重力场,不断压迫他的躯体。 这是对体魄的考验,而现在,他这方世界之中已衍生出无数光纹。 那些光纹看似简单,实际上,它们蕴藏着更恐怖的力量。 它能镇压试炼者,却不仅仅只是用纯粹的力量完成镇压。 至少……赵扶摇的世界与别人不同。 他这碎片世界内的光纹,从衍生之初就蕴藏着诸多道意。 那些道意不是由古老禁制的规则随机生成,而是人为释放的。 “有人在看着我。” 赵扶摇在心中感慨。 他已经发现,在他这一角碎片世界之中,每一道道意都代表着一个人。 每一道道意之后都潜藏着一双眼睛,时时刻刻都在窥探他。 同时,这些道意也在不断演化。 比如空间大道。 空间大道的道意化成的光纹,时刻都会影响他周围的空间。 他周围的空间会不断坍塌,以最为直接的方式去镇压、压迫他。 比如乾金大道。 代表乾金大道的光纹一演化,就能在这个世界中幻化出无数利刃。 这些利刃还是无形的,赵扶摇每前行一步,都要承受莫大的痛苦。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大道也在不断演化,对他施加压力。 这些大道多与十三个御兽系别有关。 “呼——” 赵扶摇长呼一口气。 对于这些窥视自己的目光,他没有任何兴趣。 既然这些人要看,就让这些人继续看下去吧。 不管是去往何方。 极北冰原也好,边城也好。 现在他来了逐鹿书院,也只是为了修行而来。 如果只是因为一些外在的因素就耽误修行,那就丧失了自己的初心。 轰轰轰! 汩汩——汩汩—— 咚咚、咚咚—— 体内,碎骨重生,血液奔流。 体外,鳞甲更迭,羽毛焕生。 他在变强。 他的心跳声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前行路上,他要承受的痛苦还在不断叠加,艰难险阻也愈加繁多。 他的生机正在变得愈加磅礴,这是蜕变,也是重生,是他的进化。 这样的过程,一遍又一遍重复。 它正在推动着赵扶摇,让他走向他不曾抵达过的全新之境。 “嘿,真是怪了。” “就是啊,这个小子好奇怪。” “为了测试他,老头子我还特意推演了时间大道的神通。” “怎么这时间大道不起作用?” “还有我,我特意推演了诅咒之道和毒之大道,也没有用。” “还有我的邪之大道,竟也对他不起丝毫作用。” “怪胎!真是怪胎!” …… 百余位教习之中,有二十几人时常面面相觑。 他们正以传音的方式交流。 一个人。 不,应该说,是一个怪胎。 这个怪胎将他们彻底吸引。 他们可以确定,自逐鹿书院建立之日开始算起。 在逐鹿书院的历史上,还从未有这样的人出现过。 试炼者的资质各有不同。 他们作为教习,本就有在试炼者里优中选优的职责。 在这个时候,同赵扶摇享有一样待遇的人还有很多。 比如,尹白、姜颜、王长生,以及大魔国的三皇子…… 但是,教习对其他人都只是正常测试。 唯独是到赵扶摇这里,他们会被赵扶摇吸引,会情不自禁地推演自己的大道神通,测试赵扶摇。 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因为赵扶摇对某些大道是免疫的。 如果,把他们那些测试手段比做是一种病。 那赵扶摇就是那个完全不会生病的人,根本不会沾染。 每个人的能力不同,对不同测试手段的抵抗力也不同。 可不管是谁,面对这诸多测试手段,都是有反应的。 那些手段却对赵扶摇不生效。 这个结果,震惊了那些教习。 没测试过赵扶摇的教习,也会因此而对赵扶摇产生兴趣。 咔咔咔咔—— 随着大道光纹不断增加,等新的光纹再衍生时,会有声音发出。 这样的情况,还从未在别人的一角世界里出现过。 如今,和赵扶摇有一样情况的人只有一个。 那个人是东皇雪。 可东皇雪是谁? 人家是神话家族的贵女,是远超寻常天骄的绝世天骄! 不出意外,东皇雪未来的最低成就也是道徒境。 若是正常成长,说不得她就会继承家族的神话传承,成为道主。 旁人要想与她比,那是比无可比。 她能成为逐鹿书院的弟子,已经是逐鹿书院的荣耀。 这些教习都想看看她的实力,所以才会全部出手,一起来测试她。 但,赵扶摇截然不同。 他和其他的试炼者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试炼者。 他未曾提前使用举荐信,只是按照正常的流程参加试炼。 可他却和东皇雪站在同一高度。 甚至,他开创了一个先河,在某个不起眼的方面超越了东皇雪。 不会有太多人知道。 当这场试炼还在正常进行时,一个青年,已经让众教习刮目相看。 “吼!” 没过多久,一声虎啸传来。 这道声音穿透了万千世界。 很多人循声望去,却见那个骑乘白虎的年轻人已抵达青云巨碑。 尹白! 两个洁白的大字被刻在碑上,散发璀璨的光辉。 在它之上,只有三个名字存在。 第一名,东皇雪。 第二名,第五妖娆。 第三名,宋雨泽。 在这三个名字之下,才是尹白。 尹白只是第四名。 而在这些人名之后,有不同数量的符文代表他们的天赋。 东皇雪这个名字,它后面的符文就是十枚。 十枚,整整十枚。 明眼人心里清楚,这十枚符文的含义就是十命纹。 而且,符文的数量由初次觉醒的命纹数量来决定。 所以,东皇雪是第一次觉醒就拥有了十命纹。 看到这样的成绩,不少懂得观碑的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恐怖如斯! 自东皇雪之后,其他试炼者的符文数量多数是九枚。 轰轰轰! 很快,青云巨碑震动。 接连有试炼者突破登天长阶的阻隔,来到青云巨碑上留名。 第五名,易水。 第六名,楚中天。 第七名,姜颜。 第八名,姜妍。 第九名,王长生。 …… 石碑上的名字越来越多,却唯独没出现赵扶摇的名字。 这不能怪赵扶摇。 赵扶摇会走的这么慢,是因为很多教习都在研究他。 甚至,除了教习以外,还有一些不是教习的人也在关注他。 那些神秘者的测试手段,才是拖慢测试速度的主要原因。 从登天长阶出现开始算起。 走到现在,赵扶摇已经走过二十几万阶青石长阶。 这个数量,已经是那些天骄的几倍了。 可他仍然望不到路的尽头。 面对这种状况,他只能走。 终于—— 第三十三名,赵扶摇。 在这个名字出现的那一刻,赵扶摇也踏过了第三十三万阶长阶。 “他的名字怎么是红色的?”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疑问。 自这声疑问以后,在场的人都将目光投向青云巨碑。 “这……” 东皇雪瞪大双眼,欲言又止。 “啊?” 方浩的反应和东皇雪差不多。 不过,方浩的神情很快就变得凝重起来。 他对这个结果很是惊疑,惊疑过后,他还有些不知所措。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们快看,一枚符文!” 就在这时,人群中又传来一声惊叹。而紧接着,很多人看向赵扶摇的眼神就变得复杂起来。 一枚符文,代表一道命纹。 初次觉醒只觉醒一道命纹,这代表了什么根本不用多说。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竟然能踏过千山万水,走到这里。 而且他还成功了,登临榜单上名次靠前的第三十三名。 这样的人,如果他没有背景和资源,他是靠什么做到这件事的? 在这一刻,传奇已成。 也许有人依旧看不起赵扶摇,但大多数人已经对他肃然起敬。 然而,只有那些大人物才知道红色名字的含义。 哐当! 逐鹿书院之内,一个须发皆白的黑衣老者瘫倒在地。 他手中的卷轴摔在地上,滚到墙边才停下来。 卷轴之上,红名璀璨。 只听这老者失神地喃喃道: “这……这怎么可能!” “他只是一个年轻人。” “可我书院的青云巨碑,又是靠灵荒碑的灵愿打造。” “它与灵荒碑同宗同源,查名的能力与灵荒碑一样。” “这怎么会错?” “这灵荒碑上的红色名字——” “难道他——” “难道他真的杀过道主!” …… 第119章 秘境,逐鹿之野。 越是喃喃自语,黑衣老者的脸色就越是苍白。 他的瞳孔正在疯狂震动。 这是极度的震惊。 活了一辈子,这大大小小的奇怪之事他见过不少。 可唯独是眼前这件事,这样的情况,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 以往的奇怪之事、特别之事,只要查阅书院古史,多半都能解决。 但这次…… “唉——” 沉寂许久,黑衣老者长叹一声。 他心念一动,想起一种方式来。 这是一种古老的方式,为逐鹿书院独有,很少动用。 这种方式就是内院会议。 在书院的历史上,内院会议一共举办过三次。 第一次,是为了确定书院的大小规矩,确定书院的运行模式。 第二次,是因为书院规矩的不完善,导致一个弟子蒙受冤屈。 在后来,那个弟子复仇,险些就让逐鹿书院从北荒彻底消失。 风波平息后,内院会议召开,为的就是及时修改书院的规矩。 第三次,还是因为书院弟子。 那时候,书院弟子之中,出了一个剑修天才。 那个剑修天才以杀戮为道,以无情大道为道。 入院以后,凭此绝世剑道,那个人风头无两。 但那个人出身不好。 他没有什么背景,只是一个天资不凡的年轻人。 出名以后,很多人都说,逐鹿书院可凭此人晋升自己的品级。 可在后来,这个年轻人的性格越发桀骜,得罪了很多大势力。 最终,他留下自己的传承,便早早地夭折离世。 没人知道那个人是怎么死的。 人们只知道,这人死了以后,第三次内院会议就召开了。 从此,这个人就成了逐鹿书院的一大禁忌,谁都不能提起。 而现在—— 想到这里,老者彻底沉寂。 难道,因为那个年轻人,还要召开第四次内院会议? “呼——” 黑衣老者长呼一口气,顿觉自己心乱如麻。 突然,他面露惊骇之色。 原来,有一个人,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身边。 他定睛一看,认清了对方的模样后,不禁心神大震,失声道: “师……师叔祖!” “您怎么从阁子里出来了?” 他身边的那个人也是个老者。 这老者,身着一袭青衣。 老者须发花白,面容不是很年轻,身形已极为佝偻。 但他的眼睛很有神,就像是一柄已经出了鞘的利剑。 “呵呵——” 青衣老者淡然一笑,兴奋道: “书院来了个有意思的小家伙。” “我就是出来看看。” “呵呵,瞧把你给吓的。” “放心吧,他也是剑修。” “我最多就是让他入阁,指点指点剑术,别的事情我才不干呢。” “难不成,你真觉得我会把心剑魔典传给那个小家伙?” 心剑魔典? 听到这个名字,黑衣老者立刻打了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那是逐鹿书院的禁忌之法,正是当初那个天才所留。 心剑魔典只有半部。 上面记载的东西,却是那位天才全部的传承。 据那位天才自己说,他若是寿尽而亡,就能留下整部剑典…… 可他是夭折,所以这剑典只能有半部,注定不会完整。 起初,书院曾有不少弟子研习过这半部剑典。 最终,这些弟子无一不是走火入魔,疯癫而死。 再后来,剑典就被封存。 而封存剑典的人,就是他面前的这个青衣老者。 这人名叫牧流风。 当年,他是最后一批研习心剑魔典的书院弟子。 当时那批弟子中,他就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 又因为他时而疯癫时而清醒,所以逐鹿书院才让他久居古阁。 过去逐鹿书院出事之际,有些事还是牧流风出面解决的。 久而久之,后来的书院掌权者也对牧流风毕恭毕敬。 尽管,牧流风已经高出这些掌权者很多辈,可大家还是叫他“师叔祖”。 …… 愣了一下。 再回过神以后,黑衣老者大急。 他立刻小声道: “师叔祖,您不会真是想——” 话说一半,他没说下去。 他相信,这位师叔祖绝对可以明白他的意思。 果不其然,很快,牧流风就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放心。” 充满沧桑之意的声音响起。 话音未落,牧流风消失了。 待黑衣老者四下找寻他时,他已出现在山门边,遥望青云巨碑。 没有人注意到他,他却是死死地盯着那个拥有红名的年轻人。 “嘿嘿嘿——” 牧流风发出一阵怪笑。 只听他喃喃自语道: “心道?剑道?” “这简直就是天赐良财!” “哼!” “那些不懂事的后辈,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跟我抢。” “谁敢跟我这个老疯子抢人,老疯子我就活劈了他。” 说罢,他又怪笑起来。 渐渐地,他的目光越发灼热。 他是真想现在就下去把人带走。 但这里是逐鹿书院。 书院有书院的规矩,这么多年以来,他牧流风修的就是这个规矩。 哪怕是真的很想抢人,但为了心中的规矩,牧流风还是能忍住的。 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怪叫着。 “好小子,好小子!” “嘿嘿嘿——” 呼—— 风起,碎片世界在渐渐消融。 有人留下,有人离开。 伴随着第一场测试的结束,第二场测试也将接踵而至。 “谁!” 赵扶摇猛然转头。 他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而且,看自己的人还是一个极为恐怖的剑修。 在他所识之人里,在气息上能超越这个人的只有两人。 这两个人。 一个是宁轲,另一个是甘草。 可不管他怎样找寻,他都无法找到那目光的主人。 咔—— 伴随着最后一道破碎声传来,最后一个碎片世界也消失了。 一部分人已经离开这里,踏上了去往别处的路。 除了那些成功者以外,还有一部分人选择留下,成为观众。 这时,方浩的声音响起。 “下面我宣布——” “第二场测试,逐鹿,开始!” 伴随着这声大吼传来,青云巨碑突然就光芒大作。 紧接着,凡是碑上有名之人,通通都消失在原地。 等那些人回过神来,他们已经出现在一个满是冰雪的世界中。 那是属于逐鹿书院的秘境世界。 它是一个独立的空间,是初代的创立者向灵荒碑许愿得来的奖励。 书院为它取名,叫逐鹿之野。 这里将是新生的战场,只有前三千人才能进入第三道测试。 前三千人……这个要求好像不高。 可是,参与测试的人有十几万。 毫无疑问,接下来的战斗将会无比惨烈。 就算规则会赋予试炼者虚假的生命,死亡时的感觉也是真实的。 “吱吱吱——” 冰天雪地之中,大蚀骨雀嘶鸣。 赵扶摇坐在它的背上,体验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感受云气的弥漫,吹着风,赵扶摇从未感受过这样的自由。 然而,还不待他主动为自己找寻对手,对手就找上他了。 咻! 一箭穿云,杀伐而至。 大蚀骨雀顺势侧身一避,那支箭竟也跟着转头。 轰! 赵扶摇见状,手指轻点,只能以伤字剑诀强势对轰。 在那个瞬间,他也看到,下方的冰原上有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青年,身着兽皮衣,手持一把巨弓。 在青年的身边,有一漆黑骨马巍然伫立,身燃烈火,很是骇人。 咻咻咻—— 那人数箭齐发。 一场地与空的厮杀,开始了。 …… 第120章 黄雀 现实世界。 百余位教习正在凝望一道光幕。 光幕巨大,显现出来的情景正是逐鹿之野的战况。 进入到逐鹿之野以后,试炼者们已经展开激烈的厮杀。 有五十多位教习,他们正在密切关注赵扶摇那边的战况。 只听一位教习喃喃感慨道: “幽灵踏云,异种荒兽。” “这一族天生就通晓魂道,更掌握着离火道和黑暗道的神通。” “它们肉身无双,忠诚无比,实在是御兽师的梦中情兽。” “这小子那只幽灵踏云。虽是只有五阶修为,却也足够了。” 说话之际,他还抬手指向那个手持巨弓的青年。 那只漆黑骨马,就是幽灵踏云。 它也如他所说,不仅拥有强大的实力,更是绝对的忠心耿耿。 战斗开始以后,它就和它的主人实现了无比完美的配合。 三十息的时间过去了。 赵扶摇总共出剑三百次,三百道剑气交错纵横,每一剑都极为骇人。 那个青年若是躲得过去,幽灵踏云就会配合主人发动进攻。 若是躲不过去,幽灵踏云就会以极致之速带主人躲避杀招。 灵魂咒印,黑暗之火,召唤骨手…… 那只幽灵踏云手段极多。 只是一个照面的交锋,它就让赵扶摇感到棘手不已。 更别提,它还是和它的主人相互配合,联合展开进攻。 …… 现实世界里,又一位教习沉声道: “是啊。” “我记得这个小子。” “他的名字叫楚羿,好像也是出自某个大家族。” “他那把巨弓就是他的家族传承至宝,极为贵重。” …… 眼看楚羿一人一马配合的天衣无缝,竟能渐渐压制赵扶摇。 一众教习,皆面露惊色。 惊讶之余,他们也谈起楚羿的出身。 这不谈不要紧,顺势一谈,他们才发现楚羿的不凡。 楚羿,出身于南境楚家。 南境楚家,品级堪比一品势力。 在上古时代,这个大家族扎根于北荒,擅长骑射之术。 大家都说现在的灵荒世界充满血与乱,处处都是纷争。 可实际上,上古时代的灵荒更是如此,更混乱。 在那样的年代里,楚家不仅能靠骑射立家立族,更能杀出一片辉煌。 由此,足见楚家的恐怖。 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楚家才搬迁到南境发展。 而这个楚羿,他是在御兽觉醒以后,就被家族重点培养。 他在修行之初就拥有无数资源,更得到了家族传承。 在楚家长辈的刻意培养之下,楚羿年纪轻轻就历经无数磨砺。 这样的环境,造就了他豪爽不羁的性格,也让他格外高傲。 年少成名以后,楚羿从来都是只将天骄视为自己的对手。 不过,楚羿的确是有这个资本。 对比之下,赵扶摇没有背景,仅仅只是一个纯粹的灵荒旅者…… 一番谈论后,这些教习都觉得赵扶摇落入下风是正常的。 虽说赵扶摇在第一测的名次是三十三名。 而楚羿的成绩则是两百多名,好像是赵扶摇占据了优势。 但是,第一测只是天赋测试。 实战和天赋,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 所以,当他们活用理论,再结合眼前的实际战况…… 他们真的不对赵扶摇抱有希望。 但下一刻,这五十多位教习就瞪大了双眼。 秘境战场之中。 轰! 一道剑气贯穿了天地,直接轰开了数座冰山。 在整个秘境战场之上,这样的杀伐力是绝无仅有的。 除了少数几个擅长控场的试炼者以外,还没人展露过这种杀伐力。 “好剑!” 楚羿兴奋大吼。 就在刚刚,赵扶摇出此一剑。 这一剑真是差点就要了他的命,让他退出这场试炼。 但好在他有幽灵踏云。 它施展了天赋神通“踏幽”,带他躲过了那一剑。 “呼——” 天穹之上,赵扶摇脸色苍白。 修行以来,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难缠的对手。 论杀伐力,论速度身法,对方通通不在他之下。 甚至在某些方面,对方还可以稳压他一头。 比如耐力。 自己之所以渐渐落入下风,就是因为自己的灵力消耗的太快了。 这三百剑,他是剑剑认真,剑剑都在损耗心力。 刚刚那一剑,是伤字剑诀伤势叠加的效果。 伤字剑诀的威能越大,他的状态就越是不佳,受伤越重。 赵扶摇对自己的认知是清晰的。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 若是一直消耗下去,那个掌握着非凡骑射之术的人就会赢。 然而,就在赵扶摇积蓄心力准备与对方展开终极决战时。 一声嗡鸣,扰乱了他的心境。 嗡—— 对于这声音,赵扶摇并不陌生。 这是幽灵踏云的碎魂吼。 这种神通,既有直接攻击灵魂的效果,也有把人扯入幻境的效果。 “绝不能被它扰——” 赵扶摇刚想警醒自己,就陷入到一阵恍惚中。 他还是中招了。 恍惚中,他只觉得自己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母亲,还有妻子…… 咻—— 一箭破云再破天! 那支燃烧着黑暗之火的箭,它撕裂了光明,击穿了大蚀骨雀的躯体。 更让人震惊的是,即使是已经有了如此效果,它竟然还是去势不减。 嗤—— 血肉撕裂的声音响起。 那支箭贯穿了赵扶摇的心脏,终于停了下来。 “咳——” 吐出一口血,极致的痛苦开始在赵扶摇的身上蔓延,吞噬着他的生机。 地面之上,楚羿单脚立在幽灵踏云的背上,身体后倾。 他没有因为一时的胜利松懈,而是再度拉开巨弓,瞄准赵扶摇。 在没有确认猎物死亡之前,一个猎人是不应该放下武器的。 这是家族教给他的生存之道。 “好箭。” 赵扶摇的声音响起,有些虚弱。 但赵扶摇的声音依旧洪亮,只于顷刻就响彻冰原。 见状,楚羿不再等待。 在确认了赵扶摇的方位以后,他就毫不犹豫地松开弓弦。 与此同时,他的第三支箭也已出现在弓弦之上。 可下一刻,风声骤起。 呼—— 狂风阵阵,不是从同一个方向吹拂而来,而是从四面八方吹来。 大青天扶摇神通! 凭借那份极致强横的道意,赵扶摇释放了影响这天地的异象。 与此同时,漆黑的光纹在赵扶摇的身上显化。 他体内的那支箭,竟是直接被他吞噬掉了,瞬间炼化。 “什么!” 感知到自己的箭突然消失,楚羿瞬间就不再淡定。 他的箭可不是凡物,而是由纯粹的黑暗之晶打造的东西。 黑暗之晶本身就是一种毒。 中毒者将永堕黑暗,就算不死也会受到生命诅咒,时刻损耗生机。 就算是他,在使用时,他也会时刻施展家族秘法防止中毒。 可现在,他的箭被人炼化了! 咻—— 长箭破空,却没能击中赵扶摇。 他的第二支箭化成了风中尘土。 “有意思。” 楚羿不再像之前那样大声呼喊。 接连生变,让他变得越来越认真。 他在心中默默感慨一声,随即就放弃使用黑暗之晶打造的箭。 他又取出九支骨箭。 这些骨箭莹白如玉,内蕴奇特的力量波动。 一连九支都被他搭在弓上,然后齐射而出。 咻咻咻咻—— 同一时刻,他脚下的幽灵踏云发出震天的长啸。 长啸消弭,那九支骨箭也燃起白炎,呼啸而去。 凝望那些箭矢,赵扶摇知道,它们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箭矢。 “吱吱吱——” 大蚀骨雀发出嘶鸣。 赵扶摇轻盈一踏,悬空而起。 在这种命悬一线的时刻,他没选择躲。 锵! 雀纹图腾在他身后显化,他的手边也有鎏金神纹浮现。 下一刻,他双手齐动,两臂一挥斩出惊天的剑芒。 轰! 刺目的白色光华拂照一切。 大蚀骨雀消失在云层深处。 赵扶摇冲破光华,向楚羿所在的方位俯冲而去。 这一次,楚羿没有搭弓射箭,因为他负伤了。 赵扶摇的剑太过锐利。 哪怕只是一点余波,也让他在接触到的瞬间就身负重伤。 “杀!” 就在这一刻,这片天地中,竟又有几百道人影浮现。 他们喊杀着,一部分人驾驭御兽杀向赵扶摇。 还有一部分人,则是径直冲向楚羿,发动神通杀招。 所谓螳螂捕蝉。 这些人,他们的实力既不如赵扶摇,也不如楚羿。 但他们就是想做黄雀。 此刻,赵楚两人确实是命悬一线。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如此千钧一发的生死时刻。 这两人,却是同时放声大笑。 …… 第121章 罗网 豪爽至极的笑声响彻冰原。 天地间,不少试炼者变了脸色。 他们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既然他们可以等待时机,隐匿在这方天地里演一出黄雀在后。 那赵扶摇和楚羿为什么不能联合起来,等他们自投罗网? “吼!” 幽灵踏云扬起两只前蹄,嘶吼震天。 刹那间,楚羿身后已经多出四道兽纹图腾。 算上楚羿之前那道兽纹图腾,现在,楚羿一共拥有五道兽纹图腾。 藏幽境,五段修为! “吼——” “吼——” …… 楚羿手腕上的玉环黑光璀璨,又有四道黑影在他身边显化。 此刻,楚羿仍然在笑。 但他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笑,他的脸上露出狡黠的冷笑。 面对落入陷阱的猎物,猎人就会流露出这样的笑容。 有些事,只有楚羿知道。 其实,赵扶摇和他一样。 刚开战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同时察觉到这些人的存在。 只是他们很有默契,都选择了先进行他们的对决。 为了引这些人出来,他们不惜互相重伤对方。 而现如今,那些人终于上当了。 黄雀? 谁是黄雀? 无垠灵荒,谁能保证自己永远都不会成为那只螳螂? 更何况,有的人真的只是那只蝉。 轰! 在五只幽灵踏云的掩护下,一切针对楚羿的杀伐术全都失效了。 闪转腾挪的空隙,楚羿毫不犹豫地取出一大把丹药当豆子吃下。 他不仅是一个优秀的猎人,他更是一个优秀的丹修。 灵荒太过危险,他一个猎人出门在外,不会自己疗伤怎么能行。 咻咻咻咻—— 还是九支骨箭,还是九箭齐发。 这一次,楚羿要针对的人已不是赵扶摇,而是这些想袭杀他的人。 轰轰轰轰—— 轰鸣之声接连不断地传来,随轰鸣声一起出现的,还有愈加混乱的灵力波动。 璀璨的光华绽放在冰原之上,照亮了黯淡的白色天穹。 天穹深处,也有一场厮杀爆发。 “吱吱吱——” 大蚀骨雀的嘶鸣声响起。 作为赵扶摇的本命御兽,在这场变故中,它露出超凡的一面。 即便主人不在身边,即便群敌环伺,万千杀招铺天盖地而来。 那又有什么可怕的? 它展露了极致之速,在天穹云海中肆意穿梭,尽情舞蹈。 作为至高母神阿柔创造的第一雀族,它注定不会是弱者。 “吱吱吱——” 不过是短短几息的时间,当那道雀鸣声第二次响起时,就有试炼者从空中坠向地面。 大蚀骨雀就是一个顶级掠食者。 围攻它的荒兽大多不凡,有很多还是异变种,拥有威能极其恐怖的天赋神通。 可惜,那些天赋神通在大蚀骨雀面前还是不够看。 它的吞噬之力实在是太过恐怖。 大蚀骨雀与那些荒兽交手,几乎都是只需一个照面就可以让对方重伤。 就这样,时间在流逝,一群早有准备的试炼者却接连败北。 他们眼中的“蚀骨雀”打碎了他们所有幻想,把他们拉回现实。 锵! 呜—— 剑出鞘,鸣声起。 半空中,黑色剑华和白色剑华在同一瞬绽放,宛若昼夜更替。 赵扶摇出手了。 这一刻,他终于不再掩饰,他动用了隐藏的实力。 他要面对的杀招也有几百道,但他不会像别人那样闪躲。 与楚羿一战,已让他身负重伤。 在这种时候,他的伤字剑诀将会变得无比恐怖。 更何况,他还有吞噬之力。 如今群敌环伺,若是选择闪躲确实是能有一线生机。 可他要的是以命相搏,他要眼前这些生灵都成为他的养分。 轰! 更为璀璨的光华在半空绽放,五彩斑斓,绚丽而夺目。 赵扶摇的身躯上有一片黑羽脱落,他也顺势踏在羽毛上。 呼—— 大青天扶摇神通运转,四面八方有风来,给了他更大的助推之力。 “杀!” 眼看一击不成,那些追杀赵扶摇的人纷纷发出嘶吼。 他们的御兽迅速调整位置,与主人共同推演神通,要再度出手。 在这些人看来,踏羽浮空又能如何? 不还是一个活靶子吗? 呜—— 剑鸣声再起。 漆黑的光华在赵扶摇指尖绽放。 他手边的鎏金神纹也染上血色。 就在那些人要发动杀招时,赵扶摇发出一声呼喊。 “青冥!” 无人知晓他在唤谁。 无人知晓他的意图。 回应他的是一声狮吼,一声震天动地的狂吼。 “吼!” 巨兽出世。 黑炎漫天,随着这黑炎一起出现的还有九枚青黑纹印。 那是青冥的封印术,此刻,它九头齐动,要镇压所有人。 如果没有它,赵扶摇确实是无法在这群人面前抢占先机。 偏偏赵扶摇拥有它。 “啊——” 不过顷刻间,那些要围杀赵扶摇的人就动弹不得。 青黑纹印中延伸出无数锁链,将他们束缚、镇压。 他们怒吼,他们挣扎……可这样的举动通通无济于事。 他们只能感受到那股阴诡的力量,感受它一点点侵蚀他们的躯体。 锵! 赵扶摇的眸光不再幽邃。 出剑的那一刻,他自身就是那柄出鞘的剑,要斩尽一切来犯之敌。 黑与白,这两种生来对立的颜色构织成完美的剑华。 当它绽放时,教习们激动不已。 “邪道、诅咒道、封印道……天呐,这狮子还是一只珍兽!” “这个年轻人必须入我魂院,只有高贵的灵魂系才配得上他。” “呸呸呸,闭嘴吧你,你就是图谋人家的珍兽。” “这个年轻人主修心道,入我心院就是最合适的。” “哼!” “他是剑修,他是剑修!要我说多少遍你们才能听到?” “此子若能入我乾金院,将来必是一位有希望破五境的剑道强者。” 看到赵扶摇的真面目,那些教习再也无法继续淡定。 无论是九头狮子青冥,还是赵扶摇本身,都让他们为之侧目。 然而,在这些人争吵不休时,却有一声怒吼传来。 “你们都给我把嘴闭上!” “他的本命御兽是蚀骨雀,那是凡系御兽。” “这个年轻人,必须入凡院!” “而且牧师叔祖就出身凡院,这次我们凡院是要定他了。” 呼—— 那人话音未落,全场寂静。 逐鹿书院共有十三个分院,是根据十三系别设立的。 赵扶摇身上的闪光点太多,多到每一点都能吸引几个教习。 如今,当他们听到“蚀骨雀”这个名字时,他们才清醒过来。 命兽,蚀骨雀。 谁敢想,一个用蚀骨雀做命兽的人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没有人敢想。 因为谁也想不出,这样的人要经历什么才能有这样的实力。 再者,论综合实力,凡院确实是名列十三院最后一名。 可凡院之中也有真强者,而且凡院的人和赵扶摇很像。 或许是因为本身的平凡。 所以,凡院的人总是什么修行道都要尝试一下。 这样的修行方式,注定了凡院只能出现两种人。 要么是绝对的强者,要么是什么都会一点的弱者。 现在,他们已经收起对赵扶摇的轻蔑看法。 作为教习,爱才心切是正常的。 但他们也没忘记,书院的规矩里,第一条就是因材施教。 与此同时,逐鹿之野深处。 “啊——” 冰原上空,赵扶摇在低吼。 他以一剑终结厮杀。 一剑将整片冰原一分为二。 这一剑有惊天之威,也耗尽了他所有灵力。 那些失败者已经退出试炼,他们的生机都被赵扶摇吞噬。 此刻,赵扶摇正在全力炼化那份磅礴生机。 他需要时间。 只有时间足够,他才能将这份生机完美地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可在不远处,已经有更多的试炼者盯上他,将他视为大目标。 “吼吼吼——” 青冥低吼,瞳光灼灼。 为主而生,为主而死。 于它而言,这是荣耀。 “好兄弟。” 赵扶摇低下头,替它将凌乱的毛发理顺,此刻的他平静异常。 大敌当前,形势危急,他表现出来的淡定实在是有些不符常理。 可赵扶摇就是很淡定。 他在等,等一个人来。 时间在流逝,他吞噬的生机正在一点点化为力量。 盯上赵扶摇的人步步紧追,无形中造就一股兽潮。 就在这些人要发动杀伐时,一声畅快的大笑响起。 “哈哈哈哈——” 刚被斩出的冰谷突然巨浪滔天。 大浪冰流中,一人影徐徐而来。 场中试炼者只听他大吼道: “这种场面,怎么能没有我王长生?” “想要伤他,你们得先问过我的拳。” …… 第122章 挚友 说罢,王长生没给这些人任何反应的机会。 他悍然出手,轰出一道漆黑的拳光,引动无尽的冰流。 哗! 流水激荡。 滔天的巨浪被王长生掌控,向在场众人轰砸而去。 王长生明明只有一个人,可他引发的灵力波动却数不胜数。 “不好,他是水道御兽师!” “快退,绝不能在这个地方和他开战,我们没有优势的。” “怕什么?他是一个人,还带个累赘,难道我们还怕他?” …… 话是这样说。 真到了正式开战之际,这些人大多都是有多远就退多远。 王长生的实力究竟怎么样,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答案。 簌簌—— 随着那些明智的试炼者退却,很快,场上就只剩下几十个人。 在王长生的掌控之下,万千水流尽化冰水之龙,向他们轰去。 轰轰轰轰—— 很快,没有选择退却的人被冰水之龙镇压,冻成冰块。 这些人之中,只有十几人能凭借自己的手段抵挡冰龙。 哗! 取得初步的胜利以后,这些冰龙并没有放过那些选择退却的人。 它们去势不减,向一众不断退却的御兽追去。霎时间,人人自危。 “嘶——” 在王长生身边,蛟蛇低鸣。 两年的时间过去,如今的王长生已经是藏幽境第三段的修为。 这样的修为确实是不弱。 可若是面对数百个藏幽境的御兽师,那确实是有些不够看。 所以,为了镇压这些人,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有过精密筹谋。 他的御兽都是水生荒兽,天生就与水之大道亲和。 他自己也主修水之大道,而且他对水之大道造诣还远超同境之人。 在这两年里,他一直在苦修,还为自己创过一套拳。 他轰出去的那一拳,名为不死长生拳。 那是实实在在的水道神通。 在那几百人里,倒是也有主修水道的御兽师。 但那些人的水道造诣实在是无法与他相比,他可以碾压他们。 所以这片冰原就是他的主场。 他出拳,选择避他锋芒的人,当然是明智至极的人。 那些留下的人,要么是真傻,要么就是真的有实力。 “哼!” 见那十几个人屹立不倒,仍能指挥御兽进行反攻,王长生冷哼一声。 随即,他大手一挥,从空间戒指之中取出一面黑色旗子。 “兄弟,你放心疗伤。” “今日我要放手厮杀。” 一旗在手,王长生畅快大笑。 “好。” 赵扶摇看了一眼那面黑旗,他确定,王长生以前从未用过这面旗。 他猜测,这应该是王长生在逐鹿之野的机缘。 看过这一眼以后,赵扶摇也不再耽搁,立刻开始冥想。 呼。 王长生挥动手中黑旗,寒冰飞速凝结,将赵扶摇牢牢护住。 呼! 第二次挥旗时,王长生的眸光不再平静,而是充满了杀伐之意。 咔咔咔咔—— 神秘的黑光闪烁不息,似乎是主宰着天地间的一切水流。 在清脆的凝结声中,整片天地都要被寒冰冻结。 这一下,那些试炼者就更不敢对王长生发动反攻了。 即便是那十几个人,也会因为反应不及时而被寒冰冻结。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中。 “嘶——” “这个王长生,他的王是北海王家的那个王吗?” “我怎么没听说王家还送了一个这样的后辈来?” 一位教习开口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继而发出一番感慨,表达心中疑惑。 其实不只是他心有疑惑,其他教习心里多半也有这样的疑惑。 北海王家。 这个家族虽然不是神话家族,品级却是早已远超一品。 在新生选拔没有开始以前,逐鹿书院就收到了王家给出的名单。 但这名单之上,可没有任何一个王家天骄叫王长生。 “不管他是不是王家人,只要他能通过入梦测试,我坎水院就愿意收下他,重点培养。” 又一位教习开口。 那是一位秃顶老者,此刻,他望着光幕中的王长生,一脸笑容。 见他这般笃定的模样,旁边几位教习却是恶心不已。 立刻就有人回怼他道: “呵,你个老杂毛,可别在这里得了便宜又卖乖了。” “就是,那个年轻人手上那面旗子是寻常之物吗?” “这逐鹿之野本就是以一片古战场打造,其中埋藏不少失落遗宝。” “如今,这年轻人能凭他自己的能力得到失落遗宝的认可,那是那个年轻人自己的本事。” “这样的人,就算你坎水院不愿意收,难道我们还不愿意收?哼,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 听到这些话,那秃顶老者大怒。 “你——” “你们——” 他嘴唇青紫,颤抖着欲言又止。 见老者如此,刚刚说话的教习们又纷纷向他投来鄙夷的目光。 果不其然,片刻以后,这秃顶老者就又换上一脸灿烂的笑容。 这个时候,他们旁边却又有数人发出由衷的赞叹。 “这就是神话传承吗?” “嘶……恐怖如斯,恐怖啊。” “看来,神话家族和那些大家族的差距真是无比之大。” “东皇雪的第一名,绝对是断崖式的第一,名副其实。” …… 现实世界惊声一片。 逐鹿之野哀声四起。 在另一座冰原上,那个身着五色彩衣的女子悠然伫立。 在她的周围,有几千个御兽师骑乘着御兽,将她环绕。 这些人都是为她而来。 他们是来自灵荒各地的天骄,在各自的出身之地,都有赫赫凶名。 就是这样的一群人,这一刻,竟被东皇雪死死地压制着。 乾金、震木、离火…… 这些人已经把十三个御兽系别凑齐了,也不止一次地推演杀招,向她发起大围杀。 可……纵使是万千神通,也奈何不得东皇雪以手托举的小钟。 他们根本就无法破除东皇雪的防御。 而东皇雪只是随手一点,就点出一抹紫金色的火焰,镇杀群敌。 只是一个照面,这些人里实力差一点的就直接退出这次测试了。 “吼——” 在距离东皇雪最近的位置,尹白单膝跪地,嘴角渗出鲜血。 此刻,他的气息极其紊乱,整个人已经虚弱到极致。 尹白的御兽白虎也匍匐着,给人一种奄奄一息的感觉。 尹白败了。 呼—— 寒风中,这冰原上空的那片天穹始终都在散发火色光辉。 雪,纷纷扬扬。 它无比轻柔,却是片片都充斥着无尽的杀机。 那根本就不是雪,那是东皇雪的火焰,像雪花一样的火焰。 那种火焰很洁白,却是由纯粹的离火道意凝结而成,宛若烈阳。 每一个试炼者都衣衫褴褛,衣服上多少都有漆黑的孔洞。 这还是东皇雪手下留情的结果。 “嘎吱——” 突然,尹白咬着牙还想再起身。 可惜,他已经用尽了力量。 在他的身边,还有大魔国的三皇子、第五妖娆等人。 众多天骄之中,这些人已经是实力最靠前的几人了。 就是这样的一群人,他们对东皇雪群起而攻之,竟然还是会败。 而且,他们败的彻底。 从头到尾,东皇雪就连御兽都没有释放过,只是凭借那枚小钟就能镇压所有人。 咚——咚——咚—— 钟声再起,蕴藏无穷道意。 在这阵钟声的洗礼之下,不少人都是两眼一黑,直接昏死过去。 “呼……” 东皇雪收了神通,刚要离开就被一道轻柔的声音吸引。 “雪儿姐姐。” 闻声,东皇雪转身。 一个女子立在她身后不远处。 那个女子姿容绝美,是真正的国色天香,比她还要美几分。 看见这个女子,东皇雪情不自禁地陷入到恍惚之中。 昔年,她们在年幼时就是挚友。 那个时候她是视修行如命,而对方则是视生活如命。 惜时如命是她们的共同点。 选择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又是她们的不同之处。 她认为修行、战斗就是生活,而对方则认为享受生活就是生活。 后来,对方教会了她生活,她教会了对方修行,她们就分别了。 一别数年,如今再见,竟已是在逐鹿之野这样的试炼场上。 “卿儿!” 东皇雪露出惊喜的笑。 她主动上前,握住对方的手,直接开口道: “是不是你家里那些老古董强迫你来的?回头我帮你揍他们。” “多年不见,我的好卿儿,你看你又瘦了,哎呦——” 听到东皇雪的话,苏卿无言。 这场重逢也让她异常的惊喜。 但今时不同往日。 今天的她,心境再也不复当初。 她已经学会了很多东西,学会了拿起和放下,更学会了执着。 她对东皇雪温柔地笑笑,随即就开门见山道: “雪儿姐姐,我有事相求。” “何事?” 听到苏卿这样说,东皇雪顿时就来了兴趣。 自相识以来,她这个挚友从不曾求过她任何事。 如今,对方一重逢就违背了当初的原则,显然是要提一件大事。 “我想……请你帮我救个人。” “啊?啥?救人?” 东皇雪一愣。 她真的没料到苏卿会这样说。 她记得,早在多年以前,苏卿的那些长辈就喜欢安排苏卿的人生。 她本以为,苏卿来逐鹿书院是被迫的,苏卿想让她帮她争取自由。 如今一看,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是的,救人。” 苏卿点头。 说到这里,苏卿突然变得哽咽。 “我有一个朋友,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 “他也来参加试炼了,可是这试炼实在是太凶险。” “我怕他——” 没等苏卿把话说完,东皇雪就抬手制止了她。 “朋友?怕不是你男人吧?” 东皇雪盯着她看了半天,然后就鬼使神差地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苏卿红了脸。 “他?”东皇雪发笑。 “他不是……至少现在不是。” 苏卿反驳着。 她很想大声反驳。 可她的声音已经细若蚊鸣。 见她还像小时候那样捏着衣角,东皇雪笑得更欢了。 …… 第123章 落雪 哗! 现在,王长生就是冰原之主。 在他的掌控之下,滔天的巨浪吞没了整片冰原,进而吞没了一切。 那些企图袭杀赵扶摇的人,现在只能抱头鼠窜。 此刻,这些人只想远离这里。 在这些人看来,这座冰原就像是活转过来一样。 它像是一个生灵,更像是独属于王长生的兵器。 在王长生没有出现以前,它很寻常,没有发生任何异变。 在王长生出现以后,它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战之初,那些人只需要躲避能冻结一切的巨浪冰流就行了。 那个时候,他们还能伺机而动,寻找王长生的破绽发动反攻。 到了后来,王长生对水之大道的造诣似乎是更上一层楼。 能被王长生驱使的东西,也不只是那些冰流巨浪。 现在,这座冰原上的一切事物都在与他们为敌。 哪怕是天穹中的一片落雪,也会在飘落之际划伤他们的皮肤。 “吼——” 兽吼之声连绵不绝,很是凄厉。 那些人的御兽也要疯了。 作为御兽,它们绝对足够忠诚。 无论是进攻还是撤退,任何时候它们都不会抛下主人不管。 可它们是兽,而非人。 作为兽族,它们天生就比人族更亲和天地大道。 这种亲和力,也是一种无比敏锐的感知力。 黑旗在手,王长生可以把他自己的道意融入这片天地。 这些人的御兽一感知这天地,自然会对自己的主人心生困惑。 在它们看来,它们的主人就是要和这片天地为敌。 生灵,怎能敌的过天地? “嘶——” “嗷——” 王长生身边,一龟一蛇似乎是受到他道意的影响,发出嘶鸣。 天命小玄龟被漆黑光华笼罩,化为一枚光茧。 随着时间的流逝,光茧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膨胀。 光茧之内,天命小玄龟的体型有了恐怖的变化。 它的皮肤、血肉、经络,还有骨骼,这一切组织都在疯狂生长。 它在进化。 于它而言,也许,这注定会是一次让它跃迁种族的进化。 而与它一同进化的,还有那条白色蛟蛇。 白色蛟蛇口衔蓝珠。 在它的身体表面,蓝色的光华如水波一般,荡漾开来。 它的蜕变,远没有天命小玄龟那样声势浩大。 不过,它这次进化和天命小玄龟的进化其实是一样的。 只是因为种族不同,所以进化时的表现方式也存在不同。 与此同时,巨浪不再蔓延。 远方的战场上,被王长生操纵的冰流冻结了最后一批来犯之人。 然后,它停在这座冰原上,缓缓归于平静,形成一幕奇异之景。 “呼——” 王长生长呼一口气。 豆子大的汗珠,自他的脸颊之上悄然滑落。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那面神秘的黑旗是失落遗宝,是他在逐鹿之野中偶然得到的东西。 然而,宝物虽好,用的多了,也会把自身的力量挥霍一空。 黑与蓝。 因为御兽的进化,两种代表水之大道的光华环绕着他。 渐渐地,它们竟然开始交融,仿佛是要进行一次完美无缺的融合。 “呼——哈——” 王长生的呼吸声开始变得急促。 御兽进化,反馈给他不少力量。 他被这力量影响,正被一股强烈的困意所裹挟。 活了这么多年,他还从未像现在这样困倦过。 嘎吱—— 王长生咬着牙,双目赤红。 他还不想睡,他觉得他自己现在绝对不能睡。 可惜,这种出自本源的本能不是他能控制的。 御兽的进化,注定会给他带来无穷的好处。 唯有彻底的大睡一场,他才能将这些好处尽数接受。 咚咚、咚咚、咚咚—— 在距离王长生不远的地方,一阵心跳声传来。 这心跳声极为强健,乍一听像是雷鸣,更似天神的咆哮。 咔咔咔咔—— 下一刻,冻结赵扶摇的寒冰尽数破碎,于顷刻之间完全消融。 寒风起,把他身上那件漆黑羽衣吹得猎猎作响。 他抬起手,理了理凌乱的发丝。 一簇血炎在他的指尖衍生,凝为一株业火红莲。 它随风远去,落在了他身后那片青黑寒冰之上。 咔—— 砰! 青黑巨狮九头齐动,只是微微一摆,就从冰封状态脱困。 它昂着头,本想随心怒吼。 可一瞥见不远处沉睡的人,它又将头垂下,默默地凝望赵扶摇。 赵扶摇正一动不动。 他立身在原地,感受着自己身上的变化。 一场苦修,那股磅礴的生机已经被他完全炼化。 但……在炼化的过程中,他也有一些别样收获。 这收获就是那些生灵的道意。 逐鹿之野只是一个秘境,进入到这里的生灵都会获得第二次生命。 若是在逐鹿之野死亡,只会回到现实世界,并不会真正死亡。 但无论是人,还是兽,在死亡时都会真切地拥有真实的感觉。 那些试炼者,赵扶摇既是击败了他们,也是杀了他们。 同他们一起经常死亡的,还有他们自己的御兽。 这些人留给赵扶摇的,不止是生机,还有自己一生的道意,以及自己御兽的兽灵。 人、兽。 这些道意,赵扶摇至今都没能完全消化。 一来它们数量惊人,二来它们质量不同,有优有劣,有好有坏。 一感受到那些道意,赵扶摇就觉得自己仿佛能看到别人的一生。 突然,他的嘴角淌出鲜血。 强烈的痛感,一下子就把赵扶摇拉回到现实之中。 他朗声一笑,畅快道: “呵呵哈哈哈——” “世间真是英杰无数。” “诸位,既然你们早已对我留下暗手,此刻又何必藏头露尾?” “大家都是心道御兽师,你们真当我是瞎子,看不见你们吗?” 说罢,赵扶摇不再掩饰实力。 墨黑、黑金、青黑。 大雀、小鼠、巨狮。 三道兽纹图腾,从左到右,依次在他身后显化而出。 锵! 剑器出鞘之声响起,他的双手旁都有鎏金神纹衍生。 神纹染血,散发出一道波动。 在这道波动荡漾开来的瞬间,十个人立刻就现出原形。 赵扶摇目光幽邃。 这十个人极不简单。 他们的气息很是接近,想必是真正的组合,而非孤家寡人。 “杀!” 下一刻,十个人亮出样式完全一致的银色长刀杀向赵扶摇。 他们没有任何要跟赵扶摇废话的意思,只是想要将他抹杀。 在他们亮出长刀的一瞬间,银色轻铠就覆盖了他们的躯体。 银色的符文显化,自这些符文之中冲出十个银色光团。 雪,悄然而落。 当那场在这座冰原的边缘地带,两个女子悄然而至。 “这就是你说的那位朋友?” 遥遥一望,东皇雪有些讶然。 她没想到,苏卿说的人竟然会是赵扶摇。 然而当她想再三确认,开口去问苏卿时。 她得到的答复,却是苏卿一脸坚定,连连点头。 “雪儿姐姐,你都答应我了,可不能反悔啊。” 见东皇雪这样,苏卿有点慌乱。 她挽住东皇雪的胳膊,抬手指向远方,担忧地说道: “你看,那可是琥珀镜灵。” “它们是灵族变种荒兽,天生就通晓着空间大道和变化大道。” “它们还能复制主人的一切,再加上自身天赋,已经足够可怕了。” “这十个人有这样的御兽,修的又是心道,我担心——” “好了,放心。” 东皇雪无奈叹息。 她握紧苏卿的手,面色复杂。 帮? 那个人真的需要她的帮助吗? 在铭石测试时,她可是清晰地从这个人的身上感受到一股意志。 这股意志,丝毫不弱于她族中那位与神话传承有关的无上存在。 从注意到赵扶摇的那一刻起,她就将这个人当成她自己的同类。 “你喜欢他?” 沉默片刻,东皇雪还是开口了。 在她看来,赵扶摇太过神秘,挚友苏卿又对他痴迷至此。 她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既是为苏卿着想,还是应该问清楚。 “不是喜欢。” 苏卿笑着摇头。 下一刻,苏卿默默抬起手。 东皇雪注意到,苏卿的手上有两枚截然不同的纹印。 第一道纹印是特殊的彼岸花。 东皇雪认识它,知道它是永恒双生之花,也知道那株花的作用。 第二道纹印,与九色鹿有关。 这纹印东皇雪也认识,她知道神鹿节,也知道花船的传说。 “卿儿,你——” 东皇雪面露惊色,欲言又止。 苏卿和赵扶摇…… 她原以为这是无知少女喜欢上危险男子的悲惨故事。 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这两个人居然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作为神话家族的传承者,注定辉煌一世的绝顶天骄。 出于理智,她很想劝劝苏卿。 但她也是女人,更是真正了解苏卿的挚友。 她很清楚,注定短命的苏卿到底在追求什么。 “我明白了,你放心吧。” 再开口时,东皇雪只是笑笑。 她击败一众天骄的那招落雪,是由离火道意化成的火焰。 那神通,就是她小时候在苏卿的身上明悟到的。 她仍然记得……那天,苏卿说想看看南境的雪。 但南境从来都只有雨,从未有过任何一片飘雪落下。 她让苏卿看了一场雪。 创造神通时,她以为一切都只是偶然,是心血来潮。 后来回到族中,接受传承。 随着修为的提升,她渐渐有了别的感悟,渐渐明悟了命缘之道。 她知道,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一样东西而活的。 这样东西可以是一片雪花,也可以是一个人。 命。 缘。 很少有人会以此为道,也很少有人会相信这居然可以是道。 苏卿,是个等雪的人。 …… 第124章 诛心 叮叮叮叮—— 剑气与刀光碰撞,引发的金铁交击之声响彻整片冰原。 于赵扶摇而言,这场厮杀已经可以算是一场生死之战。 他这次的对手不同以往。 这些人都是心道御兽师,论心道修行造诣,每个人都只比他差一线。 单打独斗,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稳压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人。 但他们有十个人,十个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就宛若一人。 而且,这十个人都精通空间道的神通,更修有冰霜之道。 厮杀之中,他们可以遁入别处空间来无视赵扶摇的杀招。 当他们对赵扶摇发动杀招时,他们又可以引动冰霜之力。 哪怕他们不释放御兽,他们也能凭借这样的配合全面压制赵扶摇。 更何况,他们还有琥珀镜灵。 琥珀镜灵,灵族异变种荒兽。 它们天生就拥有空间道神通,能在各大秘境、凶地之中来去自如。 它们天生就拥有变化道神通,通过不断进化,可以拥有万般模样。 当它们变作其他生灵的模样时,它们会拥有其他生灵的能力。 它们,就像是一面镜子。 最强大的琥珀镜灵,不仅能复制其他生灵的能力,还能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些人的琥珀镜灵虽然还没进化到那种程度,但它们已经能复制自己主人的十成实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苏卿的担忧就成为了现实。 赵扶摇的杀伐手段,多与心、剑两道有关系。 单论杀伐力之强,他从来都不会弱于这些人。 可这些人也不会与他硬碰硬。 每当他发动强大的剑招。 这些人的战斗意识极为恐怖,每一次,他们都能及时地察觉危险。 躲过赵扶摇的杀招以后,他们又能抓住合适的时机发动反攻。 空间道、变化道、冰道。 在二十个生灵的配合下,这片天地都仿佛是化成了一座囚笼。 赵扶摇立身在天地之中,只感觉空间若刃,冰霜如刀。 他身上的鳞甲已经布满伤痕。 漆黑的羽毛也不再光鲜亮丽。 在他的体外,有一座由万千剑气形成的囚笼。 因为敌人无处不在,他只能用这样的手段来进行防御。 然而就算是这样,敌人仍然能找到他的破绽,继续让他负伤。 这座剑气囚笼,不过是只能延缓他负伤的速度而已。 “哼,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 “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输的。” “我们才是赢家。” 几个人接连发声。 他们的杀伐方式更像是暗杀,但这就是他们的道。 他们与赵扶摇之间这场对决,可以算是堂堂正正。 在第一次交手时开始,他们就一直都在用各自的心声交流。 在第二道测试中,赵扶摇是少有的能让他们眼前一亮的人。 他们修行心道,早就凭借各自的心道造诣混成了一方天骄。 赵扶摇的心道造诣却远超他们。 他们不服。 他们想要战胜赵扶摇,通过胜利来提升他们的心境。 “吼——” 青冥发出惊天动地的狮吼。 它的九颗大头就像是九颗星辰。 狮吼声中,前所未有的威压降临在这方战场上,仿佛要镇压一切。 锵! 赵扶摇不再沉寂。 他眨了眨眼,继而眸光一闪。 在那个瞬间,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已经出鞘的剑。 锐利,极致的锐利! 这是他给这些人的唯一感觉,这样的感觉让那些人心中暗暗一惊。 鎏金神纹染血,数以万计的剑气突然就尽数消失了。 它们已经回归到本源中,再度成为赵扶摇的一部分。 呼! 沉闷的破空声传来,二十余道刀光凭空乍现,向赵扶摇杀来。 那十个人也出手了。 他们看得出来,赵扶摇这次施展的杀招和以往是截然不同的。 凭借空间道神通的玄妙,他们一直都拥有着神鬼莫测的速度。 以往,赵扶摇出剑,他们能凭借战斗意识预判剑的轨迹,然后再凭借自己的速度及时的避开。 这一次,赵扶摇依旧在出剑。 可他们再也看不到任何轨迹。 他们根本就无法预测这一剑,这样的结果让他们暗自震惊。震惊的同时,他们也因此而心生恐惧。 因此,他们根本就不想让赵扶摇有完整出剑的机会。他们想把这一剑扼杀在衍生的过程中。 呜——呜呜—— 千钧一发之际,九道青黑纹印凭空衍生,迅速归一。 不过眨眼之间,那唯一的一枚青黑纹印就挡在赵扶摇身前。 轰! 刀光与纹印碰撞,震碎了几十层寒冰,卷起无数股冰雪霜尘。 “杀!” 一击不成,那就再来一次。 那十个人的口鼻都在渗血,脸色极度苍白。 他们可没有赵扶摇这么强横的体魄,无法承受太多杀招的洗礼。 赵扶摇可以失误很多次,但他们可以失误的机会只有寥寥几次。 所以他们只能再次出手。 如果还是没能杀掉赵扶摇,那他们就会成为失败的一方。 然而,他们的这一刀,却再也不仅仅只是空间道的神通。 嗡—— 在看到那抹刀光的一瞬间,赵扶摇只感到一阵恍惚。 “这是心道杀招!” 赵扶摇才刚刚认清这杀招,便感觉到自己所在的天地浑然一变。 等他再一回神,这里哪里还有什么冰原,哪还是什么逐鹿之野。 他所在的天地已经化成了一个银色的世界,这里只有无数人影。 那些人影皆身着银色轻铠,戴着洁白鬼面,手持一人高的古怪长刀。 下一刻,他们就向他杀来。 锵! 赵扶摇腾空一跃,挥手间斩出一剑,又顺势落到青冥背上。 心道御兽师在对决之际,是可以把对方拉入自己的心境中的。 他深知,自己现在应该就是在对方的心境世界之中。 不过,对方的手段有些特殊。 对方是在用空间道诠释心道。 将空间道和心道完美融合,从而创造出这样一个独特的空间。 这里的一切,都是由对方十人的心境交错衍生而成。 再结合琥珀镜灵的力量,它就能像正常的世界那样千变万化。 叮叮叮叮—— 剑气纵横,刀光闪烁。 这注定是一次无比激烈的交锋。 嘎吱—— 赵扶摇咬着牙,不断出剑。 他能感受到对方十人的道意,那是一份纯粹的无敌意。 这份无敌意也属于年轻人。 但他们的道意远没有宁轲那样恐怖,没有那么圆满。 它还有诸多瑕疵,不够完美,还有巨大的蜕变空间。 但它确实是无敌意,蕴藏无敌之威,给赵扶摇带来了无尽的麻烦。 赵扶摇奋力抵挡,演化剑道,却还是会不断负伤。 终于,当他身上出现了几十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时,他也释放道意。 “我只有剑。” 他喃喃一声。 在那个瞬间,有关往昔的一切回忆如洪流般涌现。 下一刻,同样无敌的道意自他身上涌现,与那些人的道意分庭抗礼。 时间,就这样流逝着。 “噗——” 在这银色世界的最深处,十人中的其中一人踉跄倒地。 他吐出一口鲜血,险些直接昏死过去,幸好他的同伴将他救下。 “老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和他一碰到底,绝对不能恋战。” “我们应该发挥我们的优势,以连绵不绝的攻势取胜。” 一个气质阴鹜的青年沉声开口。 他名商一,是这些人的老大。 “大哥!” 被唤作老三的青年面露不满,还想开口,却止不住地口吐鲜血。 “大哥,别这么说三哥。” “三哥他也是为了速战速决。” “让我施展魔意种心之术吧。” “我就不信那个人的心境没有任何破绽,我们才是最终的胜者。” 又一个青年开口。 话里,他在恳求。 但实际上,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开始动手了。 见他疯狂结印,其他九人顿时面色一变,只能无奈地配合他。 他们出自北原商家,同母同父,每个人都是修行心道之才。 魔意种心之术,其实就是一个引发别人心魔的神通。 这种类型的心道神通,在灵荒世界流传了千千万万种之多。 他们的和一般的不同。 一般的心魔类神通,只有引发他人心魔这一个效果。 而他们的神通,却是只对没有心魔之人不起效果。 一旦起效,它就会无限地放大他人心魔,先毁心再灭道。 最后,中招的人只能在无尽的痛苦中崩溃消亡。 “呼——” 银色世界之内,赵扶摇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别人看这个世界,只会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原来的银色世界。 在他眼中,这个世界已经再度变化,又幻化回原来的冰原。 而紧接着,他就陷入到恍惚中。 苍凉山。 墨林小城。 …… 时间过去一息。 赵扶摇就在回忆中过去一年。 短短十几息的时间,他已将自己的人生重活一次。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情绪,先是惊疑,又是挣扎,最后是绝望。 重来一次,还是什么都没留住。 “哈——” 长呼一口气。 赵扶摇的心境深处,波澜顿生。 他的心境一直都有问题,从未被真正解决过。 现如今,魔意种心之术将这个问题无限放大,让他无心对敌。 “快!” 商一大吼,催动他自己的琥珀境灵,想让银色世界演化杀招。 赵扶摇终于露出破绽,胜利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不想再等了。 可商三却没对赵扶摇动手,而是让他的琥珀镜灵化成一个人。 那女子是荆钗布裙的打扮,其容颜之绝美却是真正的国色天香。 那是甘草,赵扶摇心底的人。 “呵——” 商三冷笑,毫不犹豫地挥手。 他并不认识甘草,他只知道,这个女子于赵扶摇而言一定很重要。 若是让赵扶摇再一次看到她惨死当场,赵扶摇的道心多半会破碎。 咔—— 琥珀镜灵当然通晓主人心意,它顺势一碎,真正完成甘草的死亡。 嗡! 那个瞬间,赵扶摇愣在原地。 他只觉脑中空白。 而下一刻,他的身上就有黑白光华涌现。 无数情绪交织于一处,最终尽化他心中痛苦。 锵! 他没有主动出手。 却有一道剑气自行浮现,横扫整个银色世界。 轰! 轰鸣声中,银色世界直接就被一剑斩开,露出商一等人的身形。 与此同时,在东皇雪身边,苏卿眼圈微红。 在东皇雪的帮助下,她一直都在见证这场对决。 找到别人心中瑕疵,凭此瑕疵灭碎别人的道心。 对于心道御兽师来说,这应该是很正常的手段。 但她无法接受这件事。 她知道甘草是谁,知道甘草对赵扶摇的意义。 这些人这样做事,在她看来,就是对那份感情的亵渎。 捏碎两枚黑白玉珠,两道兽影浮现。 苏卿缓缓闭上眼睛。 此刻,她心底那份杀意是她这辈子从未有过的。 一道一僧,两只熊猫只听她冷声道: “杀了他们。” …… 第125章 有剑吗? 感受到苏卿声音中的杀意,东皇雪直接愣在原地。 自这一愣以后,东皇雪这才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 她和她,她们都不再年幼。 曾经那些纯粹和美好,终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掉一部分。 小时候的苏卿不会这样说话,更不会有这样的杀意。 但很快,东皇雪的冰冷娇颜就绽放一抹笑容。 她有些开心。 昔日挚友学会了杀人,终是比被别人杀要好。 不过她还是希望,学会杀人的苏卿还是苏卿,而不是另成一人。 “吼——” “吼——” 或许是受到了主人情绪的影响。 那两只食铁兽的情绪也变得异常暴躁,连人族的言语都不说了。 尽管它们很重视心境修行,可它们终归是苏卿的御兽。 凭借契约的联系,它们能以最直接的方式感受她的心。 就在此刻! 那个用自己的一生在陪伴它们的女子,她的心在滴血。 没人可以理解她心中伤痛,也没人可以抚平那些伤痛。 她只能忍,只能用她自己的方式将这份痛苦宣泄出来。 嗡—— 在商一让他自己的琥珀镜灵痛下杀手之际,玄妙的黑白光华浮现,化作阴阳鱼。 哗—— 下一刻,宛若水波荡漾的声音突然响彻战场。阴阳鱼扭动着躯体,开始影响这残破的银色世界。 商一的攻势就这样被拦截了。 与此同时—— 轰! 相比于修道的团子,修佛的圆子脾气就更为火爆。 在离那些人还有一段距离时,它就轰出黄金拳光。 它知道,以团子颇为顾全大局的性格,团子会做好别的事情。 它作为团子的兄弟,在这时候就应该全力出手,让主人开心。 咔咔咔—— 果然,清脆的破碎声响起。 这银色世界本就已经被人一剑斩断,变得残破无比。 从它接触到黄金拳光开始,它就化成无数碎片,寸寸碎裂开来。 “谁?” “是谁在插手我们兄弟的事!” 一个青年发出怒吼。 十兄弟之中,他排行第五,刚刚那魔意种心之术也是他发动的。 现在这银色世界被打破了,依托这个世界施展的术自然会失效。 这两只食铁兽突然出手,已经坏了他们十兄弟的大事。 他们都很愤怒。 只不过他商五脾气火爆,选择直接喊出所有不满。 然而,迎接商五的,只是又一记带着盖世威光的黄金拳。 轰! 商五吐血,商五的琥珀镜灵也发出阵阵哀鸣声。 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被苏卿唤作圆子的食铁兽稳步前行。 它在吟诵超度亡魂的佛经。 以前它修佛之金刚道,修炼金刚拳术,常与各种生灵动手。 但它以前都是点到即止,从不会刻意伤害无辜生灵的性命。 如今—— 这些人让苏卿这般痛苦,这已经触犯了它内心深处的禁忌。 “不好!” 眼看圆子还要出拳,商五的兄弟立刻来到他身边,要带他离开。 与此同时,剩下那九只琥珀镜灵纷纷嘶鸣出手,演化空间大道。 数之不尽的银色碎片不再下坠。 它们突然就悬浮在半空中,继而就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飘飞。 “想走,走得了吗?” 又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 这一次是团子在发声。 它的怒火不比圆子少,只是它的性格要含蓄一些,不会刻意表达。 此刻,在它大吼之际,那阴阳鱼的体型竟然变得无比磅礴。 在这方冰原天地之中,无论是风雪寒霜,还是空间力量的碎片…… 只要是这片天地的东西,就通通都会被逆转演化,化作阴阳二气。 只在刹那,这方天地似乎就成了阴阳二气之海。 无论是谁,都不过是水中鱼。 “好厉害。” 在苏卿身后,东皇雪惊声一叹。 她经常夸赞苏卿。 但这一次,她夸赞苏卿的御兽真的跟苏卿没有关系。 能把两只食铁兽养成这样,苏卿当然足够优秀。 而她更想称赞的,却是这两只食铁兽本身。 在修行路上。 一路走来,她见到了太多太多的天骄,见过很多强者。 但那众多天骄之中,却很少有人能像苏卿这样活得纯粹。 那些人的御兽,也很少会像苏卿的御兽那样优秀,优秀到可称唯一。 这两只食铁兽,性格上是一稳一爆,正如一水一火,宛若一阴一阳。 修行上,它们修道修佛,修道法自然,修佛法金刚。 表面上看,它们是兽族却能将人族的法修的完美无缺。 这……似乎是它们的不凡之处。 可实际上,它们本就是亲和阴阳大道、乾金大道的生灵。 它们不过是在用人族的法诠释它们自己的道,本真的道。 只是它们诠释的很好,才使得别人只能看到表面。 它们的内在从未变过,只是走了一条和其他御兽殊途同归的路。 这才是它们的不凡之处。 “哼!” 商一怒视那两只食铁兽。 其实,从团子施法掌控这方天地开始,他就已经震惊不已。 但他心里清楚,这种时候,他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震惊。 否则,他们商家十子落败的可能就会变得无限大。 “给我死!” 就在商一还在疯狂思考,绞尽脑汁欲要想出一个解决之法时。 他的亲兄弟,商三,却是再也不想拖延下去。 商三又对赵扶摇出手了。 或许是出于斩草除根的思想,或许是出于对赵扶摇的嫉妒。 商三也不管这是不是测试了,这一刻,他只想要赵扶摇死! “凭什么他能有那样的心境!” 商三在内心深处狂吼,更把自己全身的灵力都输送给御兽。 属于他的那只琥珀镜灵狂啸,闪烁着银色光华就冲赵扶摇冲过去。 轰! 团子、圆子都在那一刻出拳,想要拦住这头琥珀镜灵。 但它也将它的天赋神通推演到极致,自由地穿梭空间。 咔—— 砰! 终于,在撞碎一道拳光后,它来到赵扶摇面前,猛然炸碎开来。 它自爆了,换取一次杀死敌人的机会。 砰。 沉闷的声音响起。 九头狮子青冥倒地,随它一起倒地不起的,还有赵扶摇。 尽管,爆炸的主要威能都被青冥主动承受,可赵扶摇还是中了招。 他眼神木然,口鼻流血…… 在他的内心世界最深处—— “赵扶摇,你这个懦夫!” “你真是一个没用的人!” “留不下的永远留不下,得不到的永远得不到,你还有脸活?” 他的仇恨人格大吼。 在这个人格身后,红莲血阳高悬天穹,赋予这个人格一层血色微光。 “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 悲伤人格也在发声。 但他这个人格只会重复一句话。 “呼……呼……” 在这个世界最黑暗的角落里,他的理智人格蜷缩着身子,侧躺着。 他的理智人格已经彻底沉默,再不想说出任何一句话。 那个黑暗的角落里,只有颤抖的呼吸声会偶尔响起。 他想死,也想活。 但无论是死是活,他真正渴望的其实是再见到那个她。 可似乎……无论是死还是活,他都不可能见到那个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 他的心念,终于变化—— “力量,我需要力量。” “只要变强——” “只要我足够强大,我就一定还有办法能见到她!” …… 类似于这样的话,他一直在说。 随着他不断诉说,他内心世界里人格的数量不再只是三个。 “吱吱吱——” 漆黑的躯体,赤红的眼瞳。 大蚀骨雀出现了。 在刚刚那段时间,它受到了仇恨人格的支配,前往另一座战场。 如今它得胜归来,它的眼瞳之中却没有半分喜悦之色。 它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 那份心意太过复杂,也太沉重。 好在它知道这时候该如何做事。 “吱吱吱——” 再度嘶鸣一声。 它将吞噬之力展露到极致,冲着商家十子俯冲而下。 锵锵锵锵—— 就在这一时刻,在逐鹿书院的一座古阁之中,一把残剑嗡鸣不断。 这把残剑只有一半的剑身,没有剑尖那部分,还通体锈迹斑斑的。 但它的震颤,却让那个青衣老者直接傻在原地,张大嘴巴。 几息以后,他才颤声道: “是……是师父您老人家吗?” 这把残剑,名为不青山。 它正是逐鹿书院那位天才剑修的佩剑,曾陪那个人辉煌一生。 所谓的心剑魔典,就是被那个人铭刻在这把残剑之上。 牧流风知道,这把残剑会有如此反应,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是他那位师父重生了,要取回自己的佩剑。 要么,就是真正适合心剑魔典的传承者出现了。 清醒以后,他微微思索,还是更相信后面那种可能。 战斗还在进行。 大蚀骨雀、九头狮子青冥,一道一僧两头食铁兽都在拼死奋战。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从天穹中落下。 “呼——” 东皇雪长呼一口气。 她准备出手,想以雷霆之势为挚友终结今日的所有事情。 然而,就在她准备动身时,苏卿突然转头看向她。 “雪儿姐姐——” 苏卿双眸血红,泪眼朦胧。 见她这样,东皇雪顿感心碎。 但苏卿却温柔一笑,又问道: “有剑吗?” 那一刻,她手背上的纹印,永恒双生之花和九色鹿,璀璨异常。 赵扶摇的身上也有白华浮现,竟以流光的形式涌向苏卿的躯体。 锵! 逐鹿书院之中,那柄被囚禁在古阁无尽岁月的残剑,出世! 瑰丽的青色魔纹浮现,它斩断千百条锁链,斩破逐鹿之野的禁制。 最终,它落在苏卿手上。 顷刻之间,这个女子的身上多了一些她此生不曾有过的气质。 一辈子不曾练过剑的人,竟真的成了一位持剑者。 手持残剑不青山。 苏卿缓步走向赵扶摇。 她将他抱起来,手指在他的脸颊上划过。 她的一举一动,像极了过去那个人。 看着他,她眸中柔情百转。 再抬头,她眸中只剩冰霜。 …… 第126章 第三道测试 翁——嗡—— 剑鸣声响彻了整个逐鹿书院。 逐鹿书院之内,所有拥有佩剑的人都头疼不已。 不管他们的剑原来有没有自主意识,现在,他们的剑有了。 作为剑的主人,他们每一个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剑意。 那道剑意可以用三句话来概括。 “斩断一切封锁阻隔。” “冲入逐鹿之野。” “杀人。” 他们的剑想脱离他们的掌控。 好在他们及时制止。 否则……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这又是怎么回事?” 一位来自乾金院的教习开口。 此刻,他满眼震惊。 凡是以兵器为道的书院弟子,基本上都要入乾金院修行。 尤其是剑修。 众多兵器中,修剑的人是最多的,入乾金院的剑修也是最多的。 古往今来,一向如此。 他作为乾金院教习,自诩自己对剑道的造诣已是极为不凡。 可在此刻,他却完全无法看透苏卿的变化。 他不能理解,一个从未握过剑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剑道造诣。 然而,事实摆在他眼前。 所以他有此一叹,他希望现在能有一个人为他解开这个疑惑。 可惜现在根本不会有这种人出现,因为所有的教习都在发懵。 这一次,这些教习们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连连感慨。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沉默着,死死地盯着光幕。 同一时刻,逐鹿之野。 呼—— 有风吹过,凛冽至极。 苏卿起身。 她动作轻柔,一手只抱着赵扶摇,另一只手挥动残剑不青山。 锵! 剑鸣声响彻的刹那,一道洁白的剑光照亮了一整片冰原。 除了东皇雪以外,在场的这些人里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剑光一闪而逝,当它消失时,商家十子就已经败了。 那十个人倒在地上,属于他们的琥珀镜灵则是化成碎片。 寒风中,他们的尸体里有火光浮现,随后就消融成灰烬。 “卿儿,你——” 苏卿身后不远处,东皇雪抬手。 她很想发声呼唤挚友。 但她终是没有那样做。 这一刻,她的直觉在告诉她,她不需要发声。 于是她只说了半句话。半句话以后,她放下手,恢复沉默。 哐当! 苏卿随手一丢,直接就将不青山随意地扔在冰雪中。 逐鹿书院的山门外,看到这一幕的青衣老头在风中凌乱。 苏卿坐在地上,让赵扶摇枕着她的膝盖,毫无测试中的紧张感。 手指微动。 苏卿抚摸着这张惨白的脸。 对眼前之人,她既感到陌生,又感到莫名的熟悉。 她仍记得自己刚刚的想法。 看到赵扶摇被一群人围攻,看到赵扶摇道心受损,她无法忍耐。 在那个瞬间,她只想出手,用她的方式替他扫平一切不平之事。 至于族中长辈的责怪,还有由此引发的风波…… 这些她通通都不在意。 其实她一直都很聪明。 从小到大,不管是什么事,她都能一眼看出其中利弊。 如今她这样做事,族中那些长辈肯定会以为她是疯了。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一直以来,她始终都被族规束缚。 那些所谓的长辈总是告诫她,这个事不能做,那个事也不能做。 今日她只想要自由,只想真真正正地为自己活一次。 “不要怕。” 突然,她无意识地呢喃一声。 这一次,苏卿自己都愣住了。 这不是她自己主动发声,她这次发声更像是出于她自己的一种本能。 “甘草。” 想起这个名字,苏卿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两个纹印。 魂道有个说法,前世今生。 她相信她和那个女子,她们之间的关系一定不会简单。 可若是能应了前世今生之说,那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同一个时代? 若她们没有任何关系。 为何从看到赵扶摇开始,她会感觉自己的人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的心情很复杂。 苦与乐交错纵横。 爱与惑交织成网。 “呼——” “如果,今天站在这冰原上的人是她,她也会这样做吧?” 长呼一口气,她暗自感慨。 就在一瞬间,她缓缓闭眼。 她会这样,是因为一种类似于本能的感觉自她心中油然而生。 这种感觉在引导她。 紧接着,她就听到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与她的声音一模一样。 它告诉她,她本来就应该随心所欲地活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管是自由,还是爱…… 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的东西,都应该靠她自己争取。 就这样,苏卿竟在这阵寒风霜雪中陷入沉眠。 “卿儿?” 东皇雪快步来到苏卿身边。 她发现苏卿的呼吸始终均匀,和正常的睡眠没有区别。 而且苏卿身上还在散发某种道韵,就像是正在悟道的人散发的波动。 “入梦。” 沉默片刻,东皇雪得出结论。 在逐鹿书院的历史上,倒是出过一些特殊的例子。 那些人因为自身特殊,往往会提前开启第三道测试。 就在下一个瞬间,冰雪消融。 咔—— 清脆的声音响起。 一道道人影出现在逐鹿书院的山门前,他们是没有出局的试炼者。 现在,他们回到了试炼之初的地方,即将进行第三道测试,入梦。 “我宣布——” “第三道测试,入梦,开始。” 随着方浩的声音响起,天穹云海中突然就有一枚巨石浮现。 这巨石通体湛蓝,看上去有种晶莹剔透的质感,表面生有古朴花纹。 这巨石名为海天一梦。 它是上古时代的奇物,传说是蕴藏着梦道、心道的力量。 只要利用得当,别说是让三千人同时入问心梦境。 即使是三万人,也不在话下。 “倒是我小看了这些人。” 东皇雪的目光离开苏卿,发出感慨。 她先瞥了一眼赵扶摇,又看了一眼王长生。 在这以后,她扫视全场,看到一个个天骄飞速入梦。 于是,她有此一叹。 一叹之后,她索性就坐在苏卿身边,缓缓闭眼。 湛蓝色的波动就像水中涟漪。 当它荡漾开来时,东皇雪顷刻入梦。 她无愧于神话天骄之名。 咔。 一声轻响,一袭青衣的牧流风将那把残剑捡起。 不过两个瞬间,他就出现在逐鹿书院的山门边。 此时此刻,他根本就没有心思再去注意其他人。 他的目光,已经定格在赵扶摇和苏卿这两人的身上。 他已经等了一辈子了。 一辈子,只为给心魔剑典等来一个真正的传承者。 如今传承者终于出现,他却不知道该为此高兴,还是该为此惋惜。 这传承者不仅是出现了,而是一出现就是俩…… 可心魔剑典的修炼要求是忘情,是修无情剑道。 他看这对年轻人,这两人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像无情之辈。 “唉——” 许久以后,老头无奈地叹息。 正在这时,他听到一阵声响。 “这选拔者中竟藏龙卧虎!” “这次——” “这次你们也不能抢,这个小姑娘无论如何都得入我乾金院!” “放屁!你没看那姑娘把不青山握手里了吗?” “就是,你觉得师叔祖会放过这个小姑娘吗?” 众教习已经沸腾。 新生选拔试炼进行到现在,他们已经看到了无数英才。 其中的某些人,更是足以让他们争个头破血流。 然而某些弟子的归属,好像也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不过,道理是这个道理。 该争的时候,他们不会沉默。 忽然,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院长来了!” 听闻此言,百余位教习立刻在天穹中单膝下跪,行书院之礼。 与此同时,亦是有十四道人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然而,就在这些人以为众位院长会给出一个说法时。 十三大分院的院长,还有逐鹿书院的院长,却尽数沉默。 众人顺着院长们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院长们正在打量一个生灵。 那是一只大雀。 它通体都生有黑羽,漆黑如墨。 它还生有一双赤瞳,赤红若血。 这生灵的模样像极了蚀骨雀,但他们肯定,这不是蚀骨雀。 因为,寻常的蚀骨雀根本不会让他们感受到丝毫压力。 更别提,这只大雀给他们的压力还是极度恐怖的。 他们的本能在告诉他们,如果动手,他们所有人都会死。 而此刻,这只大雀正停在一棵古树的枝头上。 它以柔和的目光凝视着赵扶摇。 当它将目光转向别处,尤其是注意到天上的这群人时。 一瞬间,所有人都寒毛乍起,顿感头皮发麻。 “吱吱吱——” 最终,它轻鸣一声,引得地面上的那只大雀看向它。 …… 第127章 三杯酒 见到这一幕,那些人齐齐一愣。 他们很惊异。 一只大雀已非寻常威胁,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第二只。 而且,这两只大雀明显是关系匪浅,不止是同族关系。 …… 怀着各种各样的疑惑,这些人很有默契地保持沉默。 他们停滞在天穹之中,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那两只大雀。 时间流逝。 不少人时不时还会面面相觑,暗暗去猜测、揣摩它们的关系。 然而,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大蚀骨雀,更不曾知晓雀族的秘密。 任由他们如何去琢磨。 就算是让他们想破脑袋,他们也想不到真相。 他们只能猜测,这两只大雀或许是有最直接的血缘关系。 那个年轻人契约了其中一只,另一只心存牵挂,所以才跟随至此。 …… 不得不说,这些人编故事的能力还是超一流的。 在转念间,他们就可以脑补出一个感人的故事。 与此同时,九十九重天。 一群女子,齐聚于一处。 她们每人都是一袭黑裙,个个姿容绝世,气质却是各有千秋。 此刻,这些女子全都沉默不语。 她们在凝望面前这片天穹云海。 直到许久以后,一个衣裙上有火晶装饰的女子悠悠开口道: “大姐,你这样做算不算是违背了母神大人的旨意?” “我母阿柔曾经说过,只需把那个人当成普通信徒对待就好。” “可是大姐你——” 说到这里,若火女子戛然而止。 她没继续说下去,因为其他人的目光都已经集中在她身上。 阿柔曾有法旨,要雀族所有生灵将赵扶摇当成普通信徒对待。 除了被幽禁的冰之雀祖北璃,其余十二位雀祖一直在遵从这法旨。 如今—— 十三雀祖之首,她们的大姐。 大蚀骨雀一族的起源始祖,阴绣薇,竟也公然违背阿柔的法旨。 一只大蚀骨雀出现在逐鹿书院之外,逐鹿书院的人不认识。 难道她们还能不认识? 那就是阴绣薇的法身,凝结了阴绣薇部分力量。 真要出手,可于弹指之间灭掉小小的逐鹿书院。 于整个雀族而言,赵扶摇是一个极为特殊的人。 为此,她们也一直在暗中默默关注赵扶摇。 但她们有理智,有原则、更有自己的打算。 阴绣薇的行为,就是她们完全不能理解的。 她们拥有同一个母亲。 但每个人的性格却大有不同。 冰之雀祖北璃,自由率真。 火之雀祖南夜,性如烈火。 …… 在她们之中,阴绣薇作为大姐,绝对是最成熟稳重的存在。 她们曾不止一次地说过,不管是谁学了北璃,大姐都不会那样做。 正因如此,现在,所有的雀祖都感到一阵发懵。 她们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大姐会这样做。 于是,在南夜闭嘴以后,她们又齐齐将目光投给阴绣薇。 她们在等待后者的回答。 簌—— 身着黑晶长裙的绝美女子起身。 她长呼一口气,抬眼望向众人。 “你们就当我是心血来潮吧。” 轻声一叹。 在留下这句话以后,阴绣薇不再开口,直接将目光投向云海深处。 众雀祖见状,皆是不再多言。她们有样学样,也继续观望这云海。 “吱吱吱——” 雀鸣声传来,清脆悠扬。 九十九重天有这样的声音响起。 逐鹿书院的山门前,有这样的声音传来。 赵扶摇的心境世界最深处,也有一样的声音出现。 当这声雀鸣响彻整个世界时,他体内的四个人格融于一体。 仇恨、悲伤、理智,这是原有的三个人格,早就已经存在。 除此之外,第四个人格是虚无。 他的人生充满了坎坷。 以前,他不得不面对。 那些坎坷就像是黑暗,他在黑暗中前行,能见到的光明屈指可数。 而那些光明,有八成以上都是源自于甘草一人。 她在人世时,他愿意化身为杀戮之器,为她掠夺无尽生机。 她香消玉殒,他本想随她而去。 可为了她的遗愿,为了从不曾圆满的人生初梦,他选择坚持下去。 历经风霜雨雪,他的道心看似愈加坚毅,足以支持他去面对一切。 可……当甘草再一次在他面前陨落,他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痛苦。 唯有堕入虚无,才能让他心中的愧疚淡薄几分。 恨、悲…… 四个人格融合的瞬间,种种情绪涌上心头,让他疲惫不已。 往昔的回忆就像洪流,冲击着他那颗如焦土一般破败的心。 渐渐地,他开始遗忘。 遗忘自己的过往人生。 可后来,他又会回想。 默默地想起往昔一切。 …… 遗忘和回想,这两个状态就像是黑夜和白昼,不断地轮转交替。 就这样,赵扶摇一点点地堕入到一场大梦里,自然地沉浸其中。 在梦里,他仍记得他是赵扶摇。 但他更像是重新开启一段人生。 像是失去了所有记忆。 有关甘草的一切都像是禁忌,被无形的力量彻底封存起来。 他还生活在墨林小城,但他没去过药王殿,他的母亲也没有死。 他成了一个天才剑修。 后来出现在他人生中的人,是那个因买布而和他结缘的小姑娘。 那个人是苏卿。 她依旧像极了甘草。甚至,比在现实里的时候更像甘草。 在梦里,苏卿的一举一动都和甘草一模一样。 她……就像是没有荒兽血脉,却又拥有剑道天赋的甘草。 一个生来注定完美的甘草。 梦中,她与赵扶摇是因买布而结缘,因切磋剑道而重逢。 对决来到最后一刻,他们将各自剑道推演到极致。 对决结束,他们平手。 那一战有无数天骄观战,结束以后,他们都注定要名动天下。 最关键的是,自那以后他们就被一种宿命感牵引,最终走到一起。 灵荒,多了一对璧人。 他们的人生没有太多坎坷。无论是修行之事,还是人生大事,通通不能难倒他们。 所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当他们都白了头,让这句话真正成为现实之际。 赵扶摇突然想起一切。 苏卿,赫然也是如此。 梦醒! 现实世界里,赵扶摇突然就睁开眼睛,怔怔出神。 在他的身边,醒来以后的苏卿同样也是怔怔出神。 许久以后,她苦涩一笑。 这是一场问心之梦。 她的这场梦和别人不同,因为她是和赵扶摇同做一场梦。 而且……当梦做到一半,她就已经有了要醒过来的征兆。 梦里,她又做了一个梦。 那应该可以算是一个梦中梦,这一梦就是半生。 这个半生之梦的内容,就是赵扶摇和甘草经历过的所有事。 当她刚梦到这些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应该醒来。 可…… 或许是出于好奇,或许是出于人性中那份源于自私的贪婪。 她没有中断梦境,而是选择做下去,一梦到人生之末。 如今她终于醒来。 现实与梦境的巨大落差,让她感到彷徨,感到茫然无措。 现实里,她名苏卿。 她是南境大楚王朝的公主,出身无比尊贵。 不过,她的母亲患有失忆症,从小到大她都不曾拥有完整的母爱。 她的父亲更是只在意母亲,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她。 而家族里,更是还有一群自以为是的长辈在控制她。 她自己……也注定短命。 因为现实世界的影响,她的内心无比渴望自由,渴望完整的家。 所以,她给自己那一双御兽取名团子、圆子。 这名字是取自团圆之意。 在遇到赵扶摇以后,她突然发现自己的人生也不是暗无天日。 她很想像甘草那样留在这个男子身边,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但她也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现实,就如他们初见时赵扶摇说的那样。 他能给她的,只有一句对不起。 他的心里已经有一个人存在,注定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哪怕她和甘草一模一样,她也无法取代甘草在赵扶摇心中的位置。 因为这种种原因…… 当她与赵扶摇共同入梦,用各自的心境去编织同一个梦境时。 她的渴望就会影响梦境,让所有事情的走向都符合她心所想。 所以—— 梦里,她不是什么公主,她只是一个简单的人。 她一家团圆,还和赵扶摇走到了一起,成为一对神仙眷侣。 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扶摇也算是如愿以偿。 他的人生没有那么多苦难,母亲没死在瘟疫中。 他也遇到了不会短命的甘草。 只是因为双方心境的不同,才会出现这种与现实不同的情况。 “呼——” 赵扶摇发出沉重的叹息。 两行清泪自他脸上滑落。 “对不起。” “对不起。” 他喃喃自语一声,声音嘶哑。 在同一时刻,苏卿也在发声。 他们两个都在道歉。 好像是为自己,又好像不是。 赵扶摇道歉,是对苏卿,更是对心中挚爱,甘草。 这场梦,让他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苏卿对他的心意。 他无法接受她,故而只能道歉。 他的道歉,也是拒绝。 而且……梦里发生的事情,让他觉得这是背叛了内心深处的人。 强烈到极致的负罪感,就像是一场暴风雪一样。 这感觉将他掩埋,让他窒息,让在他冰雪的深处消亡。 苏卿道歉,却只是单纯地在向赵扶摇道歉。 或许是因为那个半生之梦。 现在,她竟然会恍惚地觉得,曾经和赵扶摇经历那些的人也是自己。 只不过,那是活在这世上的另一个自己,一个真正自由的自己。 她道歉,是因为她明白,在这场梦里,终是她伤害了赵扶摇。 她当然可以觉得她和甘草是同一个人,但赵扶摇未必会这样想。 呼—— 一阵寒风吹过,冻住了他们脸上的泪痕,让这两个人顷刻清醒。 赵扶摇伸手取下腰间葫芦,凝视着它,破天荒地没像过去那样喝酒。 空间戒指光芒闪烁。 下一刻,赵扶摇取出两个杯子。 他看向眼前女子,声音嘶哑道: “喝一杯吧。” “新酿的酒,酒名,清泪。” 苏卿点头,接过杯一饮而尽。 汩汩—— 又倒满一杯,赵扶摇继续道: “第二杯,酒名,忘情水。” 闻言,苏卿身体一颤。 可她终是接过杯,一饮而尽。 汩汩—— “第三杯,酒名,不入生劫。” 赵扶摇举杯。 他红着眼睛,已模糊了视线。 苏卿望着他,已是悲痛欲绝。 “呼……” 看着她的眼睛,见泪光闪烁,赵扶摇缓缓呼出一口浊息。 第一杯酒,清泪。 这酒意在说浮生若梦,能有此幻梦一场,他已满足。 他很感谢苏卿。 可梦终究是梦,知人家心意,却还要伤了人家的心,这是他的错。 第二杯酒,忘情水。 酿这样的一杯酒,他是想告诉他们彼此,该遗忘这些了。 第三杯酒,不入生劫。 这是一个他的承诺,在这场梦里,他不是一无所获。 他也有一个半生之梦,梦的内容就是苏卿在现实中的部分经历。 他知道她渴望自由,渴望悠然自得地过完这一生。 他就是想告诉她,如果有人敢剥夺她的自由,他会杀光那些人。 余生无恙,不入生劫。 …… 三杯酒,意在诀别。 可当他看到她眸中悲意,所谓的灵酒是否会有效? 咔! 就在这时,悲到极致。 一声脆响传来,他的心境变得更破碎。 赵扶摇吐出一口血,两眼一黑,直接昏死在苏卿面前。 呼—— 寒风又起,有雪落。 当其他人还在进行测试时,锦衣女子抱起面前男子,泪流不止。 等雪的人终是等到一场雪。只是这雪,它来的有点不合时宜。 …… 第128章 春风 “呼——呼——” 逐鹿书院之内。 在一座幽暗的小楼里,时不时地就会有虚弱的呼吸声传来。 赵扶摇就躺在那里面,正以沉睡的方式配合药泉进行疗伤。 逐鹿书院的新生选拔试炼,他已经真正通过。 只是这第三道测试,入梦。 这道测试给他带来的打击实在太大,让他的道心几度濒临毁灭。 即将饮下第三杯酒时,他的昏死就是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 如果他没有昏死过去,那等着他的就只可能是真正的死亡。 “好一对痴儿怨女。” 药泉之外,一袭青衣的老者负手而立,闭目叹息。 想起赵扶摇,再想起苏卿。 牧流风特别无奈。 他这一辈子都醉心于剑,誓要为心剑魔典找到完美的传承者。 如今,在这一届新生中,合适的传承者一出现就是两位。 不管是赵扶摇还是苏卿,他们的天赋都已经摆在他面前。 本来,他都快高兴疯了。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两个人竟会互生情愫,还用情如此之深。 不久之前,他们对饮三杯酒的事,书院众人皆有见证。 尽管他们表现的很决绝,似乎是真要断绝一切情感。 可在局外人看来,这两人分明就是藕断丝连,余情未了。 新生选拔试炼结束的时候,牧流风也曾一次次认真的思考过。 那时候,他是心存犹豫。 他怕他害了这两个后辈。 若是强行拉他们入古阁修行心剑魔典,最后让他们癫狂而死…… 那,他的举动与主动杀人有何异? 可最终他还是选择站出来,凭书院给他的特权,直接霸气抢人。 从那以后,赵扶摇和苏卿就一同入了他这青衣古阁。 为了保住传承者,他开始全力为赵扶摇疗伤。 汩汩—— 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浸泡着赵扶摇肉身的药泉开始沸腾。 一时间,各种灵药的鲜香弥漫开来,直接填满这整间幽暗小楼。 看到赵扶摇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牧流风脸上有笑容浮现。 可很快,牧流风就笑不出来了。 “呼——” 他叹了一口气。 看了一眼赵扶摇,然后背过身去。 闭上眼睛,他暗暗想道: “若赵扶摇这小子的伤只是肉身之伤,那就好了。” “这小子果真是唯一之才。” “哪怕是处于昏死状态中,他居然还能一直做梦。” “不过,那些梦都是噩梦吧?” 想到这里,牧流风苦涩一笑。 “呼——呼——” 随着时间的推移,赵扶摇的呼吸声倒是不再虚弱,却越来越急促。 见状,牧流风很无奈。 他曾尝试过,让他的剑意进入到赵扶摇的梦境深处。 他想以他的剑意影响赵扶摇,从而激发赵扶摇作为剑修的进取心。 奈何……赵扶摇的心伤太深了。 而且,他还发现,只论剑意,赵扶摇丝毫都不弱于他。 这个发现,让他很惊异,也坚定了他想要治好赵扶摇的想法。 然而,想是这样想。 现实是,真正能拯救赵扶摇的人只有赵扶摇自己。 吱呀—— 踱步多次。 最终,牧流风来到窗边,直接推开窗看起了风景。 很快,他的目光就被小楼之外的一棵枯树吸引住。 枯树的枝桠上还有几片叶子。 叶子已是枯叶,却不曾凋落。 呼—— 有风起,吹得它们沙沙作响。 突然,有一片枯叶顺势凋落。 看到这里,牧流风眼中的紧迫之意淡化了不少。 他有所悟。 也许他不该太过执着。 既然人已经到了他门下,他也尽力救治过,那他该做的事就是等待。 如今风来之际,残叶已经凋落。 将来春回之日,枯木必然逢春。 赵扶摇的结局,是残叶终化尘埃散去,还是枯木终将逢春重生…… 这不是他能决定的事。这种事的决定权,只在赵扶摇自己手上。 呼—— 寒风中,枯叶飘飞。 最终,它落在一个彩衣女子手上。 咔—— 清脆的破碎声中,那片枯叶被彩衣女子一把攥碎。 “卿儿,你真的决定了?” “他都那样对你了,难道你还要对他不离不弃吗?” 东皇雪眸光闪烁,幽幽发问。 现在,赵扶摇在东皇雪的眼中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苏卿是多么完美的人。 若她东皇雪不是女儿身,是个男子,她一定会找苏卿做道侣。 可就是这样完美的女子,竟会被赵扶摇决意拒绝。 这样的男人,难道还不够傻? 当时,要不是赵扶摇把自己搞得太过凄惨,她都想动手了。 “嗯……决定了。” 苏卿转过头,冲东皇雪笑笑。 温和一笑后,苏卿继续说道: “不过,我不想更进一步了。” “只要能留在他的身边就好。” “至于是以什么身份留下,我已经无所谓了。” “什么?”东皇雪瞪大眼睛。 震惊之余,东皇雪赶紧抬手,摸摸苏卿的额头。 她现在真是怀疑,眼前这傻姑娘是不是把脑子烧坏了。 这要不是脑子坏了,有哪个正常的女子会说出这种话? “人与人是不同的。” 苏卿平静一叹。 紧接着,她又笑道: “雪儿姐姐。” “你不是我,所以你无法理解我与他之间的情感。” “这么说吧,他不肯接受我,恰恰是他爱我的证明。” “我想,这是道的一种演化。” 话到此处,苏卿不再言语。 苏卿的话,让修行至今从未感到过困惑的东皇雪困惑不已。 但苏卿没有给出更多解释,沉默后,苏卿就再也没开过口。 就在这时,幽暗小楼中终于传来一道惊喜之声。 “你小子总算醒了!” “真是让我好等,哈哈哈——” …… 听闻此声,东皇雪看向苏卿。 但后者只是身体微微一颤,很快就又变得气定神闲。 砰! 古老的旧木门在破碎声中多了一道人形缺口。 一道黑影闯入,小楼里顿时就传来阵阵声响。 “兄弟,你没事吧?” “要不要整点灵丹妙药?” “还是想要些天材地宝?” “你想吃啥?” …… 闯进来的人自然不是别人,正是王长生。 一进门,他的嘴就跟被洪水冲破的堤坝一样不受控制。 一息不到的时间,他就把这些日子积攒的话说个干净。 至于那位在整个书院辈分高得离谱的牧师叔祖,则是被他无视了。 当当当—— 很快,敲击木板的声音响起。 只听牧流风暴躁道: “赵扶摇!” “你小子给我听好了,你已经入了我青衣古阁了。” “接下来,你要是真能学会心剑魔典,那你就是我小师弟。” “你要是学不会,我立刻将你逐出古阁,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哼!” 冷哼一声以后,牧流风直接潇洒转身,从容的离去。 这一幕,看得王长生愣在原地。 但赵扶摇只是失神片刻,片刻以后他就默默点头,沉声应道: “好。” 闻声,牧流风的身形一顿,随即就消失在小楼门口。 只听王长生问道: “你知道啥是青衣古阁吗?” 闻言,赵扶摇摇头。 “那你知道啥是心魔剑典吗?” 闻言,赵扶摇继续摇头。 “那你答应个毛啊?” 王长生大怒,看着赵扶摇,一脸恨铁不成钢之色。 下一刻,赵扶摇说的一句话差点没把王长生呛死。 “与剑有关的话,我觉得我可以试试。” 小楼沉寂。 直到许久以后,王长生才用关心的语气说道: “那我们走吧。” “去哪儿?”赵扶摇面露疑惑。 闻声,王长生苦笑,还是说道: “当然是去灵珍楼,我们得去那地方为你寻些合适的药。” “你这也算是重伤初愈,还是得好好养啊。” “兄弟,不是我说你。” “怎么,这一个小小的测试还把你给测傻了不成?” …… 就这样,在王长生的建议下,两人下楼直奔灵珍楼。 来到楼下,王长生和赵扶摇都看见了那个锦衣女子。 霎时间,王长生面色复杂。 他知道赵扶摇是因其而伤。 但他不懂感情,这种时刻,他深知他是插不了手的。 赵扶摇则是面色如常,淡定的前行,几步以后才微微低头。 见赵扶摇这样,东皇雪顿时就面若寒霜,眸有火光。 在她要抬手时,苏卿伸手,按住了她的手。 她看向苏卿,后者也在看她。 见苏卿沉默摇头,东皇雪顿时就没了脾气,放下了将要抬起的手。 在他们双方即将擦肩而过时,赵扶摇还是没忍住,抬头望向苏卿。 那一刻,他眼眸中的一切冰霜全都消失不见,彻底崩碎。 将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意。 他那一眼,如春风送雨。 注意到他的目光,东皇雪心中怒火顿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卿却是面色如常,整个人不曾有任何变化,没有反应。 等那两个人走远后,苏卿缓缓低头,伸手褪去衣袖。 她的手里也有一片枯叶。 东皇雪见了这枯叶,不禁讶然。 却见,那片枯叶的叶柄末端竟已变成绿色,还散发着淡淡的生机。 春风化雨。 枯木逢春。 这一刻,作为苏卿的挚友。东皇雪彻底放下对赵扶摇的所有成见。 …… 第129章 旧敌 灵珍楼。 一座略有特殊之处的拍卖行。 它由院方开办,楼内收有各种天材地宝、御兽灵珍。 古往今来,这个地方一直都是书院弟子最喜欢去的地方之一。 这栋古楼共有三十六层之高。 其中,每十二层会被划分为一个品阶层级。 如此,三十六层的古楼,就共分为上、中、下三个品阶层级。 寻常的书院弟子,可以随便前往中品、下品两个层级交易。 唯独上品这个层级,它一直都是只对书院的内院弟子开放。 而且,上品层级唯一流通的货币也不是灵石,而是贡献点。 贡献点这个东西,书院弟子人皆有之,但大多数人都不会攒太多。 毕竟,获取它的方式实在是太单一,只有为书院做贡献才能积攒。 若没赶上好时机,真的很难攒到足够多的贡献点。 因为这个原因,各大分院的内院弟子也不会经常出入上品层级。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十块中品灵石,十块中品灵石你买不了吃亏,你买不了上当——” …… 一进入灵珍楼,赵扶摇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 他看到很多书院弟子在摆摊,摊位上的东西千奇百怪,琳琅满目。 各个摊位之间,更有不少书院弟子来回游走、穿梭。 若不是事先知道这地方是一个拍卖行,他还以为这是某个市场呢。 “灵珍楼的下品十二楼是允许书院弟子摆摊的。” “兄弟,你若是看上什么东西也不要跟我客气。” “哈哈哈——” “兄弟我在北荒飘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小有积蓄。” 王长生爽朗一笑,连连开口。 试炼结束,赵扶摇一直昏迷。 在进入坎水院以后,他就顺势将以前那套东西收敛起来。 如今,一入灵珍楼,他倒是找回了曾经游历北荒的感觉。 这里的氛围让他感到舒适不已。 “好。” 赵扶摇笑着点头。 他当然不会客气。 就这样,他们两人一举逛遍了灵珍楼的下品十二层楼。 一千块下品灵石等于一块中品灵石。 一万块中品灵石等于一块上品灵石。 王长生成了散财童子,一路上花费了不少中品灵石。 这绝对是救济了一大群书院同道。 赵扶摇倒是没怎么出手。 不是他不想买,而是因为那些东西实在是无法吸引他。 谁让他有吞宝噬珍鼠呢。 “叽叽——” “主人,这个不能买。” “主人,这个也不能买。” “丫丫了个呸的——” “几片破树叶子也卖这么贵?” “鼠爷砸了他的店!” …… 一路之上,鼠鼠的声音连连在赵扶摇的耳畔响起。 它可是吞宝噬珍鼠,天生就会寻宝、鉴宝之术。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赵扶摇的确是很少用到它。 可这不代表它毫无用处。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前段时间,赵扶摇是历经各种事情,很少寻宝。 如今来到这种地方。 于它而言,这着实是游鱼终入大海,大鹏已至九霄。 所以一路走来,赵扶摇不会为了一些资源过多的花费心思。 突然,它一反常态。 “叽叽!” “主人,十四楼有东西。” 听闻此言,赵扶摇不再停留。 看向旁边,见王长生还在摊子上左顾右盼。 他直接走过去,拍拍王长生的肩膀,给了一个眼神。 “扶——” 王长生顷刻会意。 他不再讲话,立刻就老老实实地跟在赵扶摇身后。 走过十二楼,在进入到十三楼以后,喧嚣的氛围就消失了。 一眼望去,整个十三楼的布局都和前面十二层楼截然不同。 这里的空间被划成很多个分区。 每个分区都有拍卖会正在进行。 在楼梯的入口处,设有接待者。 王长生眸光闪烁。 他细细打量这里的布局,只是片刻就在心里对这里做出评价。 而赵扶摇则是在简单地看一眼规则以后,就直奔十四楼而去。 这地方可不是什么福地凶地。 这里人来人往的,说不定宝物就会在什么时候被别人带走。 十几息的时间过去后。 灵珍楼,十四层。 赵扶摇两人停在一处柜台前。 “兄弟,看你急急忙忙的。” “难道,你带我来这里只是为了买这里的几枚御兽蛋吗?” “这东西根本就不上拍卖会,它只是普通的纪念品啊。” “你——” 王长生哭笑不得。 在每个分区的大厅入口处,都会设有这样的柜台。 柜台之中摆放的东西,只能说是还有一点点价值。 这些东西,本就是因为自身的价值不大,所以才上不了拍卖会。 它们被摆放在这样的柜台里,谁要是看上了,出价就可以带走。 刚才见赵扶摇如此急迫,王长生本以为赵扶摇是想买什么东西。 没想到赵扶摇是为此而来。 而在此刻,赵扶摇却没心思回应王长生的吐槽。 他的目光,已经彻底被柜台里那几枚御兽蛋吸引。 第一枚御兽蛋,通体湛蓝,生有五彩斑斓的瑰丽花纹。 它的样子很华美,但散发出来的生灵气息就很弱。 众所周知,这样的蛋就算是孵出御兽,也不会孵出什么极品御兽。 这种蛋孵出的御兽,要么就是华而不实。 要么就是本来有天赋,但先天发育不足,注定不能成长为强者。 第二枚御兽蛋通体黑白。 它和前一枚蛋截然相反。 这枚御兽蛋有人的头颅大小,表面坑坑洼洼的,通体是黑白混淆。 说句不好听的,这东西倒不是很像蛋,反而更像是一块石头。 还有第三枚蛋,通体晶莹剔透。 它无色而有形,里面没有生灵。 这枚蛋更离谱,一看就知道里面就没有生灵在孕育。 如果说,前面那两枚蛋还算是值得被人买下。 那这第三枚蛋,就是明摆着告诉大家,谁买谁是冤大头。 “你不会要买吧?” 王长生笑了。 赵扶摇有时候会比较奇怪,他是知道的。 这一刻他也打定主意,如果赵扶摇想买,那就买。 只要他兄弟开心就好。 与此同时,鼠鼠说道: “叽叽——” “主人,第一枚蛋,那是上古时代的水生荒兽元胎。” “它蕴藏水之大道和力之大道的道韵,很适合你旁边那个傻子。” “第二枚蛋和第三枚蛋,它们两者本是一体,不知为何分开了。” “要我说,三颗全买吧。” “好。”赵扶摇点头。 “啊?” 就在王长生诧异时,赵扶摇已经对那位接待者微微一笑。 “您好。”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这三枚御兽蛋,我要了。” “好的。”女接待者灿烂一笑。 片刻后,她很有礼貌地说道: “一共三十枚上品灵石。” 闻言,赵扶摇一愣。 王长生立刻冲过来,大声道: “夺少?你说夺少?” 三十枚上品灵石! 在听到这个数字的一瞬间,王长生仔仔细细地算了一遍。 他这些积攒的家底,一共也就值个十枚上品灵石左右。 如果不去动用被他视为底牌的资源,那他还真买不起这三枚蛋。 “阿王,买!” 赵扶摇无比坚定。 下一刻,他就指向第一枚蛋。 “这个真的很适合你。” 闻言,王长生愣在原地。 此刻,王长生只感觉自己的心情无比复杂。 出于理智,他很想拒绝。 但出于对赵扶摇的信任,他又很想出手将其买下。 就在他犹豫时,在一旁又有一道声音响起。 “我出三十一枚上品灵石。” 闻声,赵扶摇立刻回头。 他会这样,是因为他感觉这声音实在是太耳熟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到了一个被他记在心里的熟人。 宋家小公子,宋雨玄! 这个人差点害的他命丧苍凉山。 当初覆灭宋家时,恰逢此人不在宋家,此人才能幸免于难。 没想到,竟能在这里重逢。 恐怖的杀意在顷刻间爆发。 这一刻,就连噬戮牙化成的剑脉和剑骨都在颤动,差一点复苏。 “兄弟,不至于,不至于。” 王长生赶紧拍拍赵扶摇肩膀。 他知道赵扶摇这是真的怒了。 只不过,他以为赵扶摇是因为这三枚御兽蛋才愤怒至此。 他并不知道,赵扶摇是因当年的旧事而怒。 “哼!” 宋雨玄冷哼一声。 赵扶摇显露怒容,在他看来,这就是对他的一种挑衅。 书院是有书院的规矩,但他已入宋家主家,还被主家重点培养。 他们宋家主家是二品势力,绝不会惧怕逐鹿书院。 再者,他觉得赵扶摇就是一个只会无能狂怒的愣头青。 为这样的一个人,逐鹿书院还能和他宋家彻底翻脸不成? 呼—— 破空声中,宋雨玄的拳锋之上有湛蓝光纹显化。 那是水道神纹,是对水道的造诣强到一定程度才能凝结的东西。 “找死!” 王长生也怒了。 在他的面前以水道手段打他的兄弟,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他也出拳,也是水道手段,他要好好治治眼前这个家伙。 然而,两拳没能撞到一起,宋雨玄就倒飞出去。 砰! 沉闷的碰撞声中,赵扶摇一个闪身,来到宋雨玄所在的位置。 他重重一撞,磅礴的心力尽化剑力,直接就撞碎了对方半边身躯。 啪。 一块漆黑木牌掉落在地。 那是宋雨玄的东西。 看到这块木牌熠熠生辉,宋雨玄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 “你!” “你是……覆灭分家之人?” 这一刻,宋雨玄又惊又怒。 他已经认出了赵扶摇。 他惊,惊的是赵扶摇竟然能出现在逐鹿书院之中。 毕竟赵扶摇是覆灭分家的人,是主家一直在追杀的人。 他怒,则是因为赵扶摇杀死了他在分家的所有故人。 “你还记不记得苍凉山。” “还记不记得那个崖人。” 赵扶摇不再掩饰自己的杀机。 他双眸血红,盯着这个仇敌。 “呵呵哈哈哈——” “没想到,没想到啊没想到!” 宋雨玄虚弱大笑。 他终于明白,为何他出身的分家会被人灭门。 强烈的惊讶之意将他席卷,但他没感到惧怕。 就算赵扶摇能走到这里又如何? 如今,他的靠山是宋家主家,是他的族兄,宋雨泽! 他的族兄可是真正的绝世天骄。 在书院新生一代,只有几个人能略胜他的族兄。 有这样的靠山在,他凭什么要怕一个没有背景的崖人。 于是,他用仅存的手臂取出丹药。 将丹药一口吞下,他朗声大笑道: “呵!” “你不过是个崖人。” “你以为你走出苍凉山,你成了御兽师,你就能和我斗了?” “呸——” 宋雨玄吐出一口血痰,讥讽道: “没爹没娘的野种!” “哈哈哈——” “一个没爹没娘的野种罢了。” “也配跟我谈……仇恨?” 簌—— 宋雨玄话音刚落,居然就被人直接从地上提起来。 还不等他回过神,不等他有任何反应,就有一阵噼啪之声响起。 啪啪啪啪啪—— 提起宋雨玄的人是一锦衣女子。 她二话不说,上来直接扇耳光。 直到宋雨玄变成猪头,锦衣女子才停手,冲着他怒吼道: “道歉!” 啪啪! 又是两个耳光。 “道歉!” 啪啪啪! 又是三个耳光。 “卿儿。” 终于,东皇雪抓住苏卿的手腕。 啪—— 苏卿将宋雨玄重重地摔在地上。 “道歉!” 她眼眸血红,哽咽着怒吼。 这一刻,她像极了一只小凶兽。 与此同时,一道威压降临。 “是何人在这里放肆!” …… 第130章 三年之约 话音未落,一个黑衣儒生就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瞬息之间,黑衣儒生几个闪身就来到众人身前。 但听这人冷哼道: “书院有书院的规矩。” “你们几个新生,难道不知道书院是不允许在灵珍楼私斗的吗?” “如此目无法度,负责招生那帮家伙是不是瞎了眼才招了你们?” 霎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王长生打量着眼前这个中年人。 这人是一位洞玄境强者。 看装扮,应该也是书院的教习。 不过这人和正常教习不同,应该是专门负责灵珍楼事宜的。 他们几人在这里大打出手,显然是坏了规矩。 人家按规矩来管也没问题。 “呼——” 想到这里,王长生轻呼一口气。 他在组织语言。 他在想,该用怎样的措辞才应该把舆论的优势控制在自己这一方。 他很清楚赵扶摇的为人。 在正常的情况下,赵扶摇是绝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出手的。 而且,这一次,他这个兄弟一出手就把人打成这个样子。 若仅仅只是因为几枚御兽蛋,绝对不至于下手如此之重。 局势演化至此,只能说明这件事后面一定另有隐情。 …… 王长生的目光渐渐清澈。 可还不待他主动开口,地上的宋雨玄就开口了。 “尊师!” “尊师——” “尊师救我~” “我不过就是想跟这个人抢买几枚御兽蛋,他就对我大打出手。” “这位书院同道的性情实在是暴虐至极,我当时害怕极了。” “难道书院的风气就是这样?” “求尊师为我主持公道。” 嘎吱—— 王长生顷刻震怒。 他咬紧牙关,强压心火。 不过,就这个场面来论,宋雨玄这样说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 这场面之上,冲突的双方中,就属宋雨玄模样最为凄惨。 赵扶摇那一撞,可是硬生生地撞碎了这人半边身子。 后来苏卿又扇他一顿耳光,差点没给这人打成猪头。 “你——” 王长生欲言又止。 他很想开口辩解。 可他确实不了解隐情,他怕自己一开口反而会误了赵扶摇的事。 同一时刻,东皇雪面色阴沉。 刚刚发生冲突的时候,宋雨玄的那些嚣张言语她也听到了。 现在,宋雨玄竟会这样说,她当然能看得出宋雨玄的心思。 “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衣儒生开口。 他的声音略显平和,却充满了无尽的威严。 见他如此,东皇雪快步上前想为挚友辩解。 可还不待她开口,苏卿就抬起脚重重地踏在宋雨玄的胸口上。 嘎巴! 骨头碎裂的声音骤然传来。 听到这声音,苏卿很满意。 她缓缓抬头,冷声道: “这是他和他的事。” “只是他和他的事。” 说罢,她又猛然一踢。 砰! 沉闷的声音响起,宋雨玄就这样被她一脚送到黑衣儒生身边。 这一刻,黑衣儒生面色铁青。 他眉头紧锁,心潮涌动,正在暗暗思虑解决之策。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他已经认出了这些年轻人。 东皇雪。 神话家族传承者,书院好不容易才抢到手的绝世天骄。 苏卿。 大楚王朝的公主,同时也是那位师叔祖看上的人。 王长生。 新生榜名列前茅者,疑似出身北海王家。 赵扶摇。 天赋超然却没有背景,但他也已经是师叔祖看上的人。 宋雨玄。 宋家天骄之一,自身的实力不是很出众,可他有一位好族兄。 黑衣儒生知道,今天的事若是处理不好,确实是不小的麻烦。 偏偏就在这时,苏卿又开口道: “尊师。” “您可以将今天的事理解为一桩旧怨,这件事和书院无关。” “他们两人之间的仇,关系到父母之死,满门之命。” “那件事发生在多年以前。” 此言一出,这黑衣儒生的面色立刻就好上不少。 但苏卿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差点被口水给呛死。 “如果您一定要插手。” “那这件事,就很有可能会变成宋家、大楚以及书院的事。” “到时候,若是书院不能给我这位朋友一个公道的话。” “那——” “我不介意直接和书院开战。” 随着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苏卿的情绪似乎也彻底稳定下来。 她的声音不再哽咽。 这时候,她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想到了身份的用处。 尽管她很厌恶这个身份。 可在这个时候,它就像是一把利剑,没有人可以无视它。 大楚王朝。 南境国度,底蕴堪比二品势力。 北荒宋家。 北荒家族,同样也是二品势力。 只看表面,双方算是势均力敌。 若谈实际,大楚可以稳压宋家。 这就是她的底气。 当然,书院也不可小觑。 但书院毕竟是书院,书院是逐鹿书院,不是宋家的书院。 她这样说话,就是要合理的利用规则,为赵扶摇争一个公平。 这一刻,苏卿很感谢那个梦。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梦,她就不可能知道赵扶摇的过往人生。 不知道他的过往人生,她就不能在这个时候完美地帮助他。 “你——” 这一次,轮到宋雨玄咬牙切齿。 他有些委屈。 这个疯女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不仅对往事知道的一清二楚,还有如此不凡的身世。 他都有些嫉妒赵扶摇了,一个崖人而已,怎么就能有这样的运气。 下一刻,又一道声音传来。 “大楚的公主殿下如此说话,是不是有些失礼?” “敢问公主殿下,您这样说话是在代表谁?” “是代表您自己,还是代表整个大楚王朝?” 一个白衣青年出现了。 他的容貌和宋雨玄很是相像。 但他身材挺拔,高大而伟岸。 他的气质也极为不凡。 相比之下,宋雨玄真不够看。 这个人,正是宋家主家真正有心培养的天骄,宋家少主,宋雨泽。 “族兄救我!” 见自己的靠山来了,宋雨玄立刻发出哽咽哭号之声。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宋雨泽的拽衣抓取和怒扇耳光。 啪! 啪啪—— 一连三个耳光,打的清脆异常。 “只会惹是生非的东西。” 宋雨泽低声怒骂一句,随即松开手,任由宋雨玄瘫倒在地。 再抬头,当他看向赵扶摇等人之际,他的脸上又满是笑容。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这位小兄弟——” “我需要你向我们宋家道歉。” “而且,你必须得治好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就算他有不对的地方,他也是我宋家的人。” “旁人不可借他来辱我宋家。” 宋雨泽扫视一圈。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赵扶摇身上,温和而锐利。 然而,听到他这样说,赵扶摇却没回给他任何话。 锵! 赵扶摇抬手。 剑鸣,出鞘。 只在一刹那,漆黑的剑气就破除了宋雨玄身上所有防御禁制。 嗤。 剑气入体,纵横开来,以无比凌厉之势吞噬着宋雨玄的生机。 只是顷刻,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沦为一具尚有一点余温的尸体。 “辱人父母者,当杀。” 赵扶摇冷冷开口。 “吼!” 五声兽吼同时响起。 五道紫色图腾纹印,同时在宋雨泽的背后显化。 藏幽境,五段修为。 宋雨泽手中多出一杆长枪,枪锋直指赵扶摇的咽喉。 与此同时,王长生上前一步,以磅礴的水之大道真意压制他。 苏卿更是直接挡在赵扶摇身前。 至于东皇雪,她正以饶有兴趣的目光凝视着宋雨泽。 “呵呵哈哈哈——” “既是私怨旧仇。” “小子——” “你敢不敢和我立生死约。” “三年后,在青萍海决战。” 宋雨泽怒极生笑。 对当初那件事,他确实有印象。 宋雨玄曾跟他说过,因一时兴起害死了一个小崖人。 那时候,他还训斥过这个弟弟。 他真没想到,多年后,那个小崖人竟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 他自问,若是一对一的对决,他可以镇杀赵扶摇。 但现如今,赵扶摇身边站着的三个人,那身份是一个比一个恐怖。 他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立下这种约定。 “好。” 赵扶摇没有一句废话。 他淡然上前,应下这个约定。 “好,那就好。” 宋雨泽笑了笑。 紧接着,他抬手凝结印法,引来灵荒碑的虚影。 一行行文字在虚影中浮现,文字的内容就是生死约。 不多时,碑上显化出两个名字。 宋雨泽,白名。 赵扶摇,红名。 见到那抹红光,宋雨泽一愣。 而下一刻,赵扶摇已经在那上面留下自己的血,完成了签订。 一滴冷汗自宋雨泽脸上滑落,他咬了咬牙,还是极有气度的签下。 完成签订后,宋雨泽恶狠狠地拽起宋雨玄的尸体,直接离去。 “你疯了!” 苏卿转头看向赵扶摇。 她声音里有责怪的意思,但更多的还是担忧。 “谢——” 赵扶摇冲她笑笑,想要跟她道谢却欲言又止。 “别动别动,都出血了。” 苏卿捧起赵扶摇的脸。 见他唇上有一圈牙印,她也顾不得责怪他,立刻用手帕帮他擦拭。 见状,赵扶摇愣在原地,王长生和东皇雪则是很有默契地转过头。 “额……” 擦完血迹,再涂上药。 等做完这些事,苏卿这才清醒过来,瞬间低头,面有红云。 …… 第131章 不苦 黎野山下。 有一座残破不堪的古庙屹立。 古庙之外,有一年轻男子坐在巨石上抬头望天。 还有一身着锦衣的绝美女子默默伫立,轻抚断壁上的蚀骨雀浮雕。 突然,那女子开口轻叹一声。 “已经三天了。” 闻言,年轻男子点头,笑道: “我习惯了,他一直是这样。” 女子闻声,沉默不语。 她面色怅然,继续轻抚浮雕。 这是赵扶摇祭神的第三天。三天前,他们三人抵达这里。 从那个时候开始,赵扶摇一进这座神庙就再也没出来过。 随他一同前来的人,分别是王长生,还有苏卿。 王长生确实是习惯了。 从他认识赵扶摇的时候开始,赵扶摇就对庙中神明有特别的信仰。 这么多年了,哪怕现在已经物是人非,很多事都和过去截然不同。 赵扶摇仍然一直坚持。 对此,王长生很理解。 至于苏卿。 别看她和赵扶摇认识的时间不是很长,好像只是初识不久。 可对于她和赵扶摇来说,他们之间的某些东西真是极度特殊。 认识赵扶摇以后,对于自己的那些变化,苏卿也时常会感到迷茫。 有时候,她自己都分不清她自己到底该是谁。 她觉得她自己还是苏卿。 因为她的确是正在用这个身份活着,拥有着一段真实的人生。 但她也觉得她就是甘草。 她和赵扶摇,交集不多。 年幼时见过一次。 少女时见过一次。 如今再重逢…… 她和他,本该只是朋友。 可就是因为那一个又一个梦,她开始情不自禁地沉沦。 那些梦在引动她的本能,一次又一次地改变着她的心。 她知道自己变了。 她也知道这种变化是危险的,可能会让她失去理智,甚至是生命。 可她一点都不讨厌这种变化。她还觉得,她活着就是在等这变化。 “我是谁,真的很重要吗?” 看尽了一面墙的蚀骨雀浮雕。 苏卿闭上眼睛。 她在心中幽幽一叹。 其实她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早在当初,在东皇雪想出手教训赵扶摇时。 那个时候,她心里就有答案。 答案是……仅于她自己而言,问题的答案就是不重要。 一点都不重要。 即使她和甘草毫无关系,她也会不受控制地喜欢上他。 她依稀记得…… 当年,在墨林小城布摊前冲她微笑的孩子,他的笑容纯净至极。 还有修罗小镇,再见之时,他给她的安全感同样是独一无二的。 更何况她拥有甘草的记忆。 她知道那段过往,亦将甘草和赵扶摇之间的一切视为一份宝物。 但——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赵扶摇而言应该是无比重要的。 苏卿知道,这个人怕是一辈子都无法接受自己。 因为,在他眼中,自己和他心里的那个她始终是两个人。 朋友、挚友、道友…… 自己能以任何亲密的关系出现在他身边,偏偏就不能是那个关系。 “呵……” 想到这里,苏卿苦涩一笑。 缓缓睁眼,万千心念尽消。 再看到墙上的蚀骨雀浮雕,苏卿心里就剩下两个念头。 第一个念头是,她希望她可以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第二个念头是,她希望他能活得快乐一些,不再那么苦。 呼—— 风卷霜尘。 亦卷起漫天的飞雪。 神庙之中。 黑暗深处,赵扶摇虔诚地跪在神像前,沉浸在冥想状态之中。 微弱的烛光在随风摇曳,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会熄灭。 呼—— 霜尘扑面而来。 那些风,它们透过残垣断壁,最终也钻进黑暗深处。 赵扶摇的神情有些木讷。 这一次祭拜,他没像以往那样对着神像自说自话,也没直接离开。 他一反常态,居然开始冥想。 他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他实在是太想得到一个答案了。 不能再梦到母亲…… 苏卿的出现…… 这些年发生的事,就像是一块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前所未有的迷茫将他困惑,似乎是要促使他走向毁灭。 他想知道,到底要怎样做才能终结这满是痛苦的一生。 他想着、念着…… 可无论他怎么想,他都无法忘却内心的痛苦。 他像是个被绑在木架上的人,注定要承受木架下烈火的灼烧,注定痛苦。 突然,他想到最近发生的事。 “野种!” 宋雨玄的脸在他脑海中浮现。 刹那之间,他心境深处那轮红莲血阳光芒万丈,驱散所有黑暗。 在他的心境里,苍凉山周围有数之不尽的红莲绽放。 这些红莲在不断衍生,起初只是出现在地上。 后来,半空,乃至是整片天穹…… 当赵扶摇的整个心境都被红莲占据,他终于回想起另一种感觉。 这种感觉,是痛苦,是怒意,亦是纯粹的杀意。 “生命的本质就是掠夺。” 他想起了自己在修行之初曾说过的话。 在宋雨玄这种人的眼中,他是崖人,他不配得到任何尊严,不配活着。 但他无所谓,因为他还想要争,想要通过杀戮告诉世人,嘲讽过他的人都死了。 但……当他知晓甘草生命垂危的时候,他只能拼命杀戮。 后来甘草还是与他分离。 她的离开,带走了他的魂,带走了他所有斗志。 他心里也清楚,自己会这样就是因为自己觉得人生已经没有了意义。 可—— 他真的应该停在这里吗? 他就该被终日都被黑暗和迷茫折磨吗? 想起宋雨玄的轻蔑之言,想起一路走来那些生灵看自己的目光。 “不。” 赵扶摇的心念瞬息万变。 或重燃雄心壮志…… 或突然坠入邪途…… 在这个过程中,正与邪的界限自他的心里缓缓消融。 他在找寻一个理由,一个能支持着他继续走下去的理由。 这是一个探寻的过程。 这个过程,注定痛苦。 呼—— 寒风呼啸,彻骨森凉。 当这阵风带起一阵逆雪,冲天而起直达天穹的最深处。 九十九重天,雀族族地。 “大姐,我求你。” “照顾一下小十四,好不好?” “我母阿柔——” “她只是不知该如何表达。” “你也听到了,那些人,他们骂小十四是野种!” “他们都该死!” …… 北璃连连发声。 她的声音很是凄厉,很悲伤。 话说到最后,她声已如泣血。 此刻,她仍被幽禁。 她被困顿在一座冰之囚笼中,被寒冰锁链束缚手脚,已失去自由。 但现如今的她,已经不会在意自己是否还拥有自由。 她的心,空了。 将那颗心重新填满的,是那道跪在残破神像前的萧索身影。 在这个囚禁她的地方,有且只有她和阴绣薇两个人。 十三雀族的起源始祖,皆是至高母神阿柔神力所生。 凭借本源联系,北璃唤来这位她在平日里最为敬爱的大姐。 她发出了此生从未发出的恳求。 这样做事,只是为了让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能多拥有一点温暖。 哪怕只是一点点温暖也好…… “你就该继续反省。” 在默默留下这样一句话以后,阴绣薇离开了。 望着那道背影,北璃没有继续发声,而是愣在原地。 立身在幽禁之地以外。 “呼……呼……” 阴绣薇突然感到无比安静,静地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自己清楚,刚刚那句话,是在劝北璃,也是在劝她自己。 为赵扶摇,她已经出格一次了。 但那一次,阿柔并没有对她采取任何惩罚措施。 如今,北璃这个妹妹竟然破天荒地第一次求她。 要说她心无波澜,那不可能。 其实她也一直在关注赵扶摇。 从本质本源的角度讲,赵扶摇应该算是她这一脉的人。 他拥有着和大蚀骨雀一族一模一样的天赋能力,吞噬。 但赵扶摇的吞噬又和她的不同。 她是神,是拥有神性的生灵。 于她而言,吞噬只是一种能力。 吞噬,只是她这样的神明为了达到目的而使用的手段。 她早已习惯使用这种能力的感觉。 可自从关注赵扶摇以后,她就发现,赵扶摇会将她带入到一种全新的视界中。 在这个视界里,她再也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雀族始祖,她很弱小。 过去无往不利的吞噬能力,也成了一种每个生灵都具有的能力。 她不再特殊,不再强横…… 但她却又可以通过这个视角看到那些更本质的东西。 看到了,自然也就悟到了。 渐渐地,她似乎能理解,人族这种弱小的生灵为什么能独立于兽族之外。 因为人族这种生灵的身上,有一种其他生灵都不曾有过的东西。 它是一种情绪,它是人性。 它促使人族以另一种方式进化变强,走上强者之路。 “罢了。” 一念起,一念平。 阴绣薇轻声一叹。 伸手,拨云散雾。 看到那个青年仍跪在那里,一幕光景突然就在她的脑海中显化。 光景的内容,是一个孩子在被人提起来强行灌药。 那是赵扶摇的经历。 赵扶摇的心境波动,波及至此。 看到这一幕,阴绣薇怔在原地。 她突然理解了赵扶摇的吞噬真意。 简单的解释一下,就是三个字。 “活下去。” 像吞下那些药那样吞下那些生灵。 让它们消失,从而成就自己。 这是赵扶摇的吞噬真意。 它简单且平凡,却又值得她发自真心去正视。 那不仅仅是弱者的绝望嘶吼,更是强者的宣言。 “明白了。” 阴绣薇喃喃自语。 下一刻,她向那片散开的云雾轻轻一拂手,掷出一道黑白神光。 与此同时,她暗暗感慨,也许她的七妹会先一步走向更强之路。 但第一个踏上那条路的人,一定是她的母亲,阿柔。 雀族的所有生灵之所以变化,都是因为阿柔的变化。 她、北璃……都受到了阿柔的影响。 想通了这些,阴绣薇笑了笑。 她有预感,雀族将会更昌盛。 “吱吱吱——” 风停,唯听雀鸣。 神庙里的烛光愈加微弱。 最终,烛火熄灭,里面的人缓步走出神庙,神色如常。 “我们回去吧。” 苏卿面色淡然,微微一笑。 “能看到这样的你,真好。” 王长生哈哈大笑,感慨着。 紧接着,王长生快步上前,拍拍赵扶摇的肩膀小声问道: “未来的路,应该会很苦吧?” 闻言,赵扶摇笑笑,摇摇头。 待大蚀骨雀振翅高飞时,他望着这广袤无垠的洁白天地,喃喃道: “不苦。” …… 第132章 三年 逐鹿书院。 十三系别分院之毒院。 宋雨泽盘坐在自己的房间里。 在他的周身,有无数枚蓝色符文环绕,散发浓厚道韵。 还没过多久,汗水就打湿了宋雨泽的衣衫,他的气息也愈加不稳。 嘎巴—— 最终,在沉闷的骨鸣声中,宋雨泽结束了这次修行。 “咳咳咳——” 他用手捂住嘴,咳嗽不断。 鲜红的血液自他的指缝渗出,他的目光时而锐利,时而变得幽邃。 蓝色符文渐渐消弭,最终化为点点光华,尽数回到一枚珠子里。 笃笃笃。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闻声,宋雨泽立刻挥手。 房门自开,一个老者走入其中。 这老者须发皆白,身形佝偻,脸上布满了皱纹,但气质无比威严。 看清来人,宋雨泽立刻下床,恭恭敬敬地跪地,行礼。 “小子雨泽,拜见祖爷。” “嗯。”老者微微点头。 听到这声音,宋雨泽才敢抬头。 只听那老者沉声道: “你那个弟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来龙去脉了。” “那小子能从苍凉山那种地方走到黎野,的确有几分本事。” “不过,你也不用妄自菲薄。” “你若是想为你的弟弟复仇,拿出实力来就是。” “是。”宋雨泽恭敬点头。 但在点头之后,沉寂片刻,宋雨泽又提出一个问题。 “祖爷。” “若是想在灵荒碑上留红名,是不是只有斩杀一位道主才能做到?” …… 直到宋雨泽话音落下许久,被他尊称祖爷的老者都没有回应他。 很长一段时间以后,那道沧桑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你想说什么?”老者开口。 听到这个问题,宋雨泽的神情立刻就变得更加恭敬,格外真挚。 而后,宋雨泽不再拖沓,直接就对面前的老者说道: “祖爷。” “您刚才提到的那个小子。” “他的名字,就是红色的。” “什么!”老者失声。 那一刻,宋家这位从来都是波澜不惊的定海神针,动摇了。 他面色如土,冷汗直流,就连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眸也变得黯然几分。 又一段时间后,他走了。 在临走之前,他只留下一句话。 “我知道了。” 他走后,宋雨泽瘫倒在地。 “呼——呼——” 宋雨泽沉重地喘息着。 想起赵扶摇,想起那份生死约上的红名,他再也不能淡定。 古往今来,世间御兽师以能在灵荒碑上留名为荣耀。 殊不知,已经留名的御兽师,却是以能留下红名为至高荣光。 人们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灵荒碑上的红名意义非凡。 只有堂堂正正斩杀一位道主,才有资格把名字染成红色。 这红色是大道意志的一种标记。 这件事,向来是强者共知之事。 于宋雨泽而言,这件事本来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传说,可以算是修行的目标。 可他的对手却拥有红名。 为此,自从定下生死约以后,他就一直都在拼命修行。 这位祖爷会亲自上门,也是因为他拼命修行的事传回族内。 祖爷,宋家定海神针,曾经震撼了一个时代的无敌强者。 他心目中神明一样的人物。 就在刚刚,这位人物给了他答案,一个他不接受却不得不接受的答案。 …… 宋家祖爷来时,日悬苍穹正中。 宋雨泽不再沉默时,日薄西山。 嘎吱—— 房间里,宋雨泽死死地咬着牙。 “赵扶摇!” 他念着这个名字,歇斯底里。 而后他就看向手中那枚珠子。 渐渐地,他的目光愈加坚定。 这珠子可不得了。 它是宋家的传家之物,蕴藏着宋家历代先辈的毕生修行感悟。 本来,宋雨泽是想等突破洞玄境以后再用它辅助自己修行的。 毕竟,藏幽境的修行方式就是开发自己的全部潜能。 开发自己的身体宝藏,凭此走出属于自己的修行路。 简而言之,就是走自己的道。 在这样的前提下,过早地去接触别人的道,反而容易让自己迷失。 宋雨泽明白这个道理。 可现在,他已经无法再去等。 他只想尽最大的可能去变强。 他和赵扶摇定下生死约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逐鹿书院。 如今,整个逐鹿书院,有太多太多的人都在等待这场对决。 在很多旁观者的眼中,这场对决是结局已定。 他宋雨泽注定是赢家。 而赵扶摇则注定会输。 那些人这样看当然也有依据。 书院招生,三道考验。 历经重重折磨,几十万个试炼者里只有两千多人脱颖而出。 在这些人里,宋雨泽又是最名列前茅的存在。 论败,他最多就败给过有数的几个人,而那几个人也是绝世天骄。 只凭这一点,他在别人的眼中就已经足够耀眼。 相比之下,宋雨泽的对手赵扶摇看起来就平庸很多。 赵扶摇的排名只是一千多名。 名次,只能靠实力换取。 在书院人的眼中,这一直是一条亘古不变的定律。 而且,两个人的实力差距也是早已经摆在明面上的事情。 宋雨泽的修为是藏幽境五段。 他的实力堪比寻常八阶荒兽。 他还拥有宋家的全部传承。 他的本命御兽,更是牺牲了整个宋家分家底蕴换来的珍兽——蜚。 这些年来,在宋家的全力培养之下,他修水之大道,修毒之大道。 宋家给他提供无数顶级资源,他也不曾辜负家族的期望。 所以,真的没人觉得他会输。 相比之下—— 赵扶摇的修为是藏幽境三段。 实力最多也就堪比六阶荒兽。 他的本命御兽,只是一只和蚀骨雀无比相似的诡异之兽。 赵扶摇还没有任何背景,一路走来都靠自己,没有家族传承。 人们只知他修剑心两道。 所以,没人觉得赵扶摇能赢。 “如果不能修成心剑魔典,赵扶摇必败,必然会死在对决之中!” 这是一种论调。 在这段时间里,这个论调在逐鹿书院流传已广。 书院的禁忌传承,铭刻在残剑不青山之上的心剑魔典。 它被众人视为唯一的变数。 事实仿佛也该是这样。 可……这真是事实吗? 不管别人怎么看,宋雨泽从未轻视过这个对手。 祖爷在临走之前,只给他留下一句“我知道了”。 他怎能不知祖爷的意思。 祖爷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要不择一切手段帮他打赢这场对决。 …… 花开花落。 叶生叶死。 春去秋来。 年,就这样一一而过。 宋雨泽仍在拼命修行,宋家也开始了一系列的运作。 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这逐鹿书院的山门外,突然多了一群蚀骨雀。 赵扶摇也在拼命修行。 签下生死约以后,他做的唯一一件与修行无关之事就是祭神。 除此之外,其他所有时间,他都在青衣古阁中与那柄残剑为伴。 第一年。 牧流风给了他和苏卿一坛酒,酒名忘忧。 牧流风告诉他们,想修成心剑魔典,就必须要先忘情。 忘情才能无情。 放下才能拿起。 修行心剑魔典,就是要先让自己的心变得和剑一样冰冷。 然后修魔字诀,以心为剑再入魔道,变成一个纯粹的魔。 如此,心剑魔典成。 若是心中仍有情感,便会永堕魔途,在无尽的疯癫中沉沦而死。 赵扶摇和苏卿都喝了忘忧,也是同时开始尝试修行这心剑魔典。 让牧流风震惊的是,苏卿只用一息不到的时间就修成了这禁术。 让牧流风发愁的是,赵扶摇居然久久没能修成心剑魔典。 甚至,他就连一点要参悟这无上剑术的征兆都没有。 第一年就这样过去。 第二年。 大楚王朝来人,苏卿离开古阁。 赵扶摇依旧在尝试明悟这神通。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见到一个年轻人。 那个人青衫仗剑,随意洒脱,人有情而剑无情。 他和那个人成了朋友,一起喝过酒一起练过剑。 然后,他从梦中醒来。 第二年过去。 第三年,苏卿回到古阁。 赵扶摇依旧没能明悟这神通。 但赵扶摇还在做梦。 他做了第二个梦,又在梦里见到了他那位朋友。 可他这位朋友却性情大变,整个人变得和那把剑一样无情。 他们不再是朋友了。 赵扶摇却从对方的剑中,感受到了太多不属于剑道的东西。 那是委屈,是不满,是不甘,但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字,恨。 梦境的尽头,他看到昔日故友的身边站满了人,黑影重重。 随即,他的故友陨落。 梦醒,第三年过去了。 在牧流风无奈的目光中,赵扶摇笑笑,他还是没明悟这神通。 但他用自己的葫芦,为他自己酿了三杯酒。 三杯酒,酒名—— 孤,独,还有埋骨。 他自饮前面的两杯,至于这第三杯,则是被他洒给那柄残剑。 对此,牧流风勃然大怒,和赵扶摇动手了。 在苏卿的见证下,这一老一少大打出手。 两个人,出手那是一个比一个黑心,一个比一个认真。 但他们都很有默契,没有动用自己的修为。 奇怪的是,倒下埋骨后,赵扶摇从灵珍楼买下的蛋竟自行融为一体。 它们再度归一,不再死寂,终于有了独属于生命的气息。 三年修行,没能悟剑,却有可能要迎来下一只御兽。 对于赵扶摇而言,这应该是三年里唯一的一个好消息。 …… 第133章 风起 古阁幽暗。 赵扶摇低着头,凝望着手中那颗晶莹剔透的御兽蛋。 它通体黑白,质感如水晶,像是一颗浑然天成的宝石。 自这枚御兽蛋里,赵扶摇感受到无比磅礴的生命气息。 但这份气息又极其诡异。 在刚感受到这份气息时,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它散发的波动。 可在一息以后,这枚蛋散发的生命波动竟然就直接消失了。 再过一息的时间,那种生命波动又会再度出现。 一息生,一息死。 它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地转换自己的气息。 赵扶摇观察它很久,先是发现这个奇妙的规律。 到了后来,他就能从这枚御兽蛋里感受到一股呼唤之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呼唤之意也渐渐微弱,最后完全消失了。 “它……会成为我的御兽吗?” 很长一段时间以后,赵扶摇才收起这枚蛋。 他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并为这个问题思考许久。 起初,他也畅想过,如果这枚御兽蛋能成功孵化,他会不会就此拥有一只强大的御兽。 但没过多久,他就放弃了这样的想法。他很清楚,对未曾拥有的御兽充满期待是御兽师的正常反应。 可他从来就没走过寻常路。 迄今为止,他有三只御兽。 蚀骨雀是他的本命御兽,是他的第一只御兽。 它是他在修行之初的选择,于他而言意义重大。 吞宝噬珍鼠是第二只御兽,是妻子临终的托付。 九头狮子青冥是第三只御兽,是他在修行路上许下的第三个承诺。 …… 乍一看,他选择御兽的方式还真是特殊。 他从不会刻意地去选择谁,他的御兽都是随缘而来。 想到这里,赵扶摇淡然一笑。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无论这蛋中生灵强大与否,都无所谓了。 他能得到这枚蛋,是缘。 若蛋中生灵能成功出世,那也是一种缘。 若它真能成为他的御兽,那就是一份真缘。 到那时,他会对它一视同仁。 做他的御兽该是件不错的事。 他不会像其他的御兽师那样,硬是要求自己的御兽如何如何强大。 他是剑修。 作为一位持剑者,如果他连一直陪伴自己的生灵都护不住,那他持剑还有什么意义? “来。” 轻柔的声音响起。 赵扶摇抬头,苏卿已经来到他面前,正用手帕帮他擦拭脸上汗水。 看着眼前的女子,赵扶摇只感到一阵恍惚。 三年的时间过去,他依旧还是无法坦然地面对她。 他心里清楚,苏卿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复杂了。 对她的举动,他很想拒绝。 可他也知道,拒绝于她而言就是伤害,只会让她伤心。 他心里的愧疚已经够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苏卿问道: “对阵宋雨泽,有把握吗?” 闻言,赵扶摇笑着摇摇头。 见状,牧流风大急。 “那你还跟他签下生死之约?” “你,你啊你啊你——”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牧流风大吼。 有生以来,他很少这样动怒。 可此刻,一见赵扶摇的反应,他就怒不可遏。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更相信赵扶摇的天赋。 即便赵扶摇没能明悟剑术,他仍觉得这个年轻人只是需要时间。 三年的时间太短,想当初,他可是用了半生才能明悟心剑魔典。 可—— 如今三年之期已至,他就连不要脸面保人的想法都有了。 可他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却仍然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这怎能让他不怒? 又怎能让他不急! 自明悟心剑魔典之日起,他就以传承这剑术为一生的夙愿。 赵扶摇是他好不容易才等到的传承者,他真的不想断送良才。 “唉——” 片刻后,牧流风长长一叹。 他有些落寞,又有些疲倦。 就在这时,赵扶摇几步上前,拍拍这个老人的肩膀。 “放心。” 赵扶摇笑的畅快,又继续道: “他强我弱,未必就是我死。” 见状,老人又是一叹。 但赵扶摇却来到那柄残剑前,对着这柄断剑郑重道: “如果可以的话——” “你没有写完的东西,就让我来帮你写完吧。” 说罢,赵扶摇毅然转身。 不待苏卿有所反应,赵扶摇直接牵起她的手,向古阁之外走去。 嗡——嗡—— 残剑颤动,忽然散发出一阵以前从未散发过的剑意。 闻声,老人如遭雷击,顷刻间就呆立原地红了眼眶。 许久以后,他才颤声喃喃道: “难道他也是您要等的人吗?” 自那一刻起,老人心中的诸多忧虑突然就消散了大半。 只是等他清醒过来以后,他再转头,这里已是人去阁空。 雪,纷纷扬扬而落。 大雪中的逐鹿书院,有种独特的壮美,只是很少有人会驻足欣赏。 赵扶摇和苏卿携手走下楼梯,在这个过程中,赵扶摇仍在沉思。 对于即将到来的生死之决,他确实是无惧。 可他也必须要去琢磨对敌之法。 呼—— 寒风扑面,凉意闯入他的肺腑。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 “兄弟,这里这里!” 赵扶摇回过神,看清来人。 却见王长生立身在远处,满面笑容,兴奋地大叫,不断挥手。 “来了。” 赵扶摇大笑,应和一声。 三年不见,如今重逢,赵扶摇只感觉豪意顿生。 人都是复杂的。 他会因为那些心伤一蹶不振,也会因为见到一个人再燃壮志雄心。 雪,依旧在落。 距离王长生不远时,苏卿默默地松开赵扶摇的手。 看着那两个豪气干云的人,她脸上现出一抹笑容。 咔。 就在这一刻,在赵扶摇的空间戒指里,那枚蛋有了第一道裂痕。 …… 逐鹿书院。 燃野战场。 这是书院最好的试炼场。 平日里,书院的教习会在这里论道,弟子也会在这里切磋。 今天,这里人山人海,足足聚集了五千多人。 这些人都是为那场对决而来。 “你们觉得谁会赢?” “当然是宋雨泽宋师兄,难不成还会是他赵扶摇吗?” “就是就是,那宋雨泽可是宋家的绝世天骄,注定无敌。” “难啊,太难了。不知道赵扶摇是否修成了那禁忌之术。” …… 一道道声音响彻试炼场。 参与生死对决的人还没来,这些人就已经彻底沸腾。 尽管对决的结果似乎是可以预见的,可他们仍然愿意期待。 当然,大多数人根本不是在期待赵扶摇赢,而是在期待赵扶摇输。 “你们快看!”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 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同一个方向聚拢。 在那人手指的方向,正有一白衣青年徐徐而来。 青年手执白枪,气质若仙。 在他身后还有一巨兽跟随。 那巨兽体格如虎,头生双角,却生有一只诡异的独目,通体雪白。 这正是毒系珍兽——蜚。 “宋雨泽,你是无敌的!” “不愧是宋家绝世天骄!” …… 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传来。 人群沸腾不已。 众书院弟子,尤其是女弟子,都在奋力高呼。 在这个时候,在这个试炼场的另一端,也有一黑衣青年徐徐而来。 “我与宋家,迟早分个死活。” 赵扶摇喃喃自语。 他知道,苍凉山的那场瘟疫就是因为宋雨泽的这只命兽,蜚。 所以他不仅要杀宋雨泽,以后他还要灭了整个宋家。 这世上,有人生来高贵。 有的人,生来就很卑微。 他的父亲是个崖人。 他的母亲是个绣娘。 宋家的人看不起他又如何? 崖人和绣娘的儿子,未必不能为自己母亲报仇雪恨。 呼—— 清风起,吹动了些许风霜。 …… 第134章 战 赵扶摇走着,走在那条通往生死战场的路上,万众瞩目。 他一改从前的姿态,步伐依旧沉稳却不再低调。 众人一眼望去,见他龙行虎步。 呼—— 风吹过,吹得他身上的漆黑羽衣猎猎作响,吹得他满头白发随风乱舞。 他不再隐藏自己的底蕴,任由周围的人去感受他的浑厚气血。 这一下,凡是关注他的人通通都变得沉默不语。 就在这之前,基本上不会有人会对赵扶摇抱有希望。 可现在,赵扶摇身上的滔天气血已经足以证明很多东西。 他们真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 也许,沉默就是最好的选择。 终于,有人情不自禁地喃喃道: “他是一只人形荒兽吗?” 此言一出,全场瞬间沉寂,就连一些窃窃私语的声音都消失了。 见此一幕,看台之上,坐在牧流风身边的苏卿露出灿烂的笑容。 她早就知道这些人的嘴脸。 如今看到他们瞠目结舌,她顿时就感到心情大好。 雪片片飘落,没用多久,赵扶摇来到宋雨泽面前。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无言。 他们知道对方是为何而来。 在这个时候,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唯有全力一战,才是唯一的选择。 下一刻,两道磅礴的道意瞬间衍生,以最直接的方式展开碰撞。 第一种道意与水之大道有关,宛若无垠沧海,浩瀚而恐怖。 第二种道意与剑之大道有关,锋锐至极,仿佛可斩天地万物。 那是宋雨泽和赵扶摇的道意。 生死一约,定期三年。 在这三年的时间里,他们全都在拼命修行,已熬了太久太久。 滋啦—— 清脆的声音响起,宋雨泽动了。 他抓住身上衣袍,用力一拉将它扯下,任它随风飘去。 这一下,直接让他身上的银色甲胄暴露在众人视野中。 见此情景,不少观众立刻沸腾。 “那是天元灵铠!” “传说,此铠是由一整只天元灵兽的躯体打造而成。” “天元灵兽可是八阶荒兽,防御力惊人,极难猎杀。” “是啊……” “而且这上面还刻有几万个聚灵法阵,可为穿戴者提供无限灵力。” “不愧是宋家,有这般丰厚的底蕴在,宋雨泽怎么输啊?” …… 一道道声音响起,很多人依旧在坚持之前的论调。 对于这样的声音,赵扶摇直接无视,丝毫不在意。 他冷冷地看了宋雨泽一眼,随即抬手轰出第一剑。 伤字剑,噬戮牙。 漆黑的剑气激射而去,转瞬间就杀到宋雨泽面前。 这剑气太快,宋雨泽根本就来不及凭手中长枪抵挡。 轰! 蓝色的光幕显化,是天元灵铠的防御机制被触发,自行护主。 赵扶摇的剑气被它挡下,光幕之上,一道波纹随之荡漾开来。 见状,宋雨泽脸色微变。 这些年里,他从未轻视过这个敢直接和他定下生死约的对手。 如今一看,他一直没错。 赵扶摇的修为是低于他,御兽的数量也没他多。 可若是单论杀伐力,赵扶摇绝对不会在他之下。 “吼!” 兽吼声响起,通体洁白的毒之巨兽——蜚,不再继续旁观。 见主人陷入被动之境,它直接发出震天怒吼,释放白蒙蒙的雾霭。 那是万兽腐骨之毒,任何同境生灵都无法抵挡它的侵蚀之力。 下一刻,它一路狂奔,低吼着向赵扶摇冲杀而去。 嗡—— 奇异的嗡鸣声响起,宋雨泽横枪在身前,周身五道兽纹图腾环绕。 紧接着,他眸中杀意乍现,让两道兽纹图腾化作光束杀向赵扶摇。 轰! 赵扶摇被轰至半空,竟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酥麻感觉影响。 他中毒了,是另外一种毒素。 而紧接着,那两道光束之中有锁链延伸而出。 这些锁链通体洁白,还闪烁着紫色的微光,诡异而恐怖。 锁链的尽头,是两道虚影。 这两道虚影皆是人形,宛若两个披着白袍的巨人。 但它们可不是真正的人,而是实实在在的荒兽。 看台之上,几个教习面露忧色。 “这是怨泽之灵。” “它们是灵族荒兽,生来就通晓水、毒、咒三种大道,三道齐修。” “没想到,宋雨泽这两只怨泽之灵竟已有七阶君主级的修为。” “不止啊,他的怨泽之灵应该异变过,居然还会封印道神通。” …… 他们窃窃私语着,交流着自己对这一战的看法。 而这时候,白蒙蒙的雾霭已经开始侵蚀赵扶摇的躯体。 蜚兽冲杀而来,眼看着就要将赵扶摇一口吞入腹中。 很多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他们知道赵扶摇不会轻易死,但他们不知赵扶摇会如何破此危局。 下一刻,一声狮吼响彻天地。 “吼!” 九枚青黑纹印显化,顷刻间散发无尽威压,要镇压一切。 洁白锁链轰然破碎,紫色光晕荡然无存,两头怨泽之灵被当场反制。 “休伤我主!” 低沉的声音响彻整片战场,九头狮子踏空而来,口吐人言。 体格巨大的蜚兽被扑倒在地。 毒道珍兽——蜚。 邪道珍兽——九头狮子.青冥。 宋雨泽的珍兽,还有赵扶摇的珍兽,它们以最直接的方式相见了。 值得一提的是,宋雨泽的珍兽也有七阶君主级修为。 而且,它距离八阶帝王级这个境界就只有一步之遥。 现如今,它是随时都有可能破境。 而青冥的修为,却仅仅只是六阶王侯级,远不及它。 按理来说,青冥应该会被那头蜚兽全面压制才对。 可现实和理想截然相反。 从它们开始厮杀的那一刻起,青冥就将这头蜚兽彻底镇压了。 它有万千毒素,有无上的毒道真意,青冥亦有蕴藏无上邪力的黑炎。 这头蜚兽只有一个头,一张嘴。 青冥生有九头,在这方面占据巨大优势,实现了完全碾压。 见到此情此景,纵然宋雨泽早有预想,也忍不住微微一愣。 他当然知道青冥的存在。 可他印象中的青冥不是这样,不该有这般恐怖的实力。 一愣过后,宋雨泽身形暴退,瞬间避开赵扶摇的剑气。 “出来!” 他狂吼一声,身后又有两道兽纹图腾绽放洁白光华。 随着空间器具光芒一闪,青冥身边直接多两道巨影。 “嗷!” “嗷!” 八头四臂,通体灰白。 面如恶鬼,口生獠牙。 这种荒兽,正是狂妄灾鬼! 宋雨泽的这两只狂妄灾鬼,明显还经历过某种异变。 相比正常灾鬼,它们的皮肤上还生有一道道邪异的鬼纹。 赵扶摇一眼看出,它们应该是要向九头灾鬼的方向进化。 只是它们的血脉还不够纯粹,所以只能进化到这个地步。 可就算这样,也足够了。 压制蜚兽。 掌控战场。 这两件事本就耗费了青冥九成力量。 如今,与它同有六阶修为的狂妄灾鬼加入战场。 它立刻就被牢牢牵制。 “吼——吼——” 蜚兽嘶吼不断,释放出五彩斑斓的雾霭,一点点脱离青冥的镇压。 汩汩——汩汩—— 水流声响起,声音愈加响亮。 两头怨泽之灵虽是已被镇压,却一直都没闲着,有心想要再战。 它们见封印道神通被破除,就转而施展水、咒两道的天赋神通。 短短几息的时间里,它们铭刻两个法阵,正召唤流水改变战场。 与此同时,宋雨泽提枪就上。 他对赵扶摇展开猛攻,凭自身灵力用之不竭,施展无数杀伐神通。 漫天枪影之中,流水在积蓄,慢慢地将这方战场转化成一片湖泊。 宋雨泽冷笑不已。 一切都和他的预想相差不多。 他的修为远胜赵扶摇,更比赵扶摇多了一个宋家作为背景。 纵然赵扶摇特殊一些又如何? 他有实力有背景,更有资源。 战场上,只要他攻势无穷,一点点压制赵扶摇,蚕食对方生机。 他就不信,赵扶摇还能凭借什么惊世骇俗的绝世之法破局。 “吱吱吱——” 雀鸣声传来。 大蚀骨雀,加入战场。 青冥得它相助,立刻轻松不少。 一狮一雀展开配合,竟能跟对方五兽打的有来有回。 但赵扶摇的情况却不容乐观,在重重杀招之下,赵扶摇一直负伤。 他的生机在飞速流逝,灵力也要枯竭了。 好在他还有吞噬之力。 在这等天赋的加持下,这战场上的一切力量都可以是他的食粮。 他还可以再撑一会儿,但不能撑太久,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破局。 否则,他会死。 呼—— 八方有风来,席卷漫天风雪。 大青天扶摇神通,被他推演。 轰! 叮叮叮叮—— 宋雨泽的攻势依旧连绵不绝。 赵扶摇以剑气化囚笼,将自己困在囚笼之中,以抵挡对方的攻势。 见他这样,宋雨泽畅快大笑: “呵哈哈哈——” “赵扶摇,三年了,听说你还修行过心剑魔典。” “怎么,没有修成吗?还是说你的心剑魔典只是一座囚笼。” 嘎吱—— 看台之上,牧流风勃然大怒。 他真想去抽宋雨泽几个大嘴巴。 但他还是咬着牙忍住了。 “唉……” 再一转头,看到苏卿,青衣老人轻声叹息。 要是苏卿上场就好了,那样,一定能把场上那小子打的满地找牙。 “您不用担心。” 苏卿淡然一笑,突然发声。 牧流风闻言一怔。 转过头,他看见苏卿眸光闪烁,透露着无法言喻的幽邃。 她的目光给他一种感觉,一种所有心思都被看破的感觉。 只听苏卿继续说道: “您不是一直在等能修成心剑魔典的人吗?” “那如果,您等到的人能真正续写心剑魔典,您当如何?” “那当然是再好不——” 提起这种事,牧流风激动不已。 可话还没说完,他就幡然醒悟。 当即,他就震惊地喃喃道: “丫头,你是说——” 苏卿无言,只是缓缓点头。 锵! 同一时刻,一声剑鸣突然响彻整个试炼场,带来一道不属于赵扶摇的古老剑意。 …… 第135章 为第三杯酒 “好恐怖的剑。” “它如此锋锐,还不带有持剑者的情绪波动。难道它是——” 一位教习率先惊呼出声。 他话还没说完,他的话就已经在众教习之间引起轩然大波。 只听其他的教习惊呼道: “忘情绝爱,先以心入剑,接下来就该凭剑入魔了吧?” “没错了,没错了!” “这一定是那门禁忌神通,那种气息只有师叔祖他老人家才有。” “天呐,他居然真的修成了。” “心剑魔典,这是心剑魔典!” “我就说嘛,师叔祖他老人家的眼光不会差。” …… 众教习彻底沸腾。 他们每个人的神色都极度复杂。 兴奋、震惊、钦佩…… 种种情绪在他们的脸上交织,形成了一面又一面藏有人性的脸谱。 很多人已经激动到语无伦次,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言语来表达心情。 而这些教习附近的书院弟子,则纷纷都以惊诧的目光凝望赵扶摇。 他们只是听说过心剑魔典,不曾知道那神通施展时究竟是怎样的。 而现如今,那些教习的反应已将他们的好奇心彻底勾起。 就在此刻。 试炼场上。 砰! 随着一声爆鸣传来,赵扶摇的剑气囚笼彻底崩碎。 奇异的是,碎片飞溅时,外面的剧毒雾瘴竟还是不能靠近他半分。 嗡—— 一道剑气爆发,化作完美的弧形刃芒横扫全场。 轰! 宋雨泽被这剑气扫中,顷刻就被轰出百丈之远,倒地不起。 “这是……怎么回事?” 宋雨泽面色惨白。 他发出惊呼,随即咳嗽不止。 “咳咳咳——” 猛吐一口血,然后缓缓爬起。 宋雨泽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天元灵铠已经布满裂痕。 那上面的聚灵阵也彻底废了,再不能为他提供灵力。 嗡——嗡—— 剑鸣阵阵。 为了弥补之前的消耗,赵扶摇轻抚空间戒指,取出几十颗兽灵。 众目睽睽之下,他直接张嘴,将这些兽灵尽数吞下。 “什么!” “他竟然生吞兽灵!” “他这是不要命了吗?” 看台之上,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只有苏卿一人痴在原地。 生吞兽灵,这种举动对于正常御兽师来说,与自杀没什么区别。 可她知道,这才是赵扶摇会做的事,这就是属于赵扶摇的能力。 赵扶摇的举动,勾起了她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 只是她也分不清,那些东西到底记忆,还是梦。 不知不觉中,一滴清泪自她的面颊上悄然滑落。 汩汩——汩汩—— 血液奔流的声音,若洪水一般大浪滔滔,似怒雷一般震人心魄。 它响彻在赵扶摇的耳畔,响彻在赵扶摇身体的每一处角落中。 漆黑的光纹,不断浮现。 不过转瞬间,那些兽灵蕴藏的力量就被赵扶摇完全消化。 呼—— 风声呼啸。 四面八方有风来,来的却不是刚烈的狂风,而是清风。 赵扶摇伸手指天,引得这一阵阵清风汇聚在指尖之上。 “来。” 他轻声发出呼唤,就像是在呼唤他的某一位挚友。 一柄剑出现在他的手中,将原本的清风取而代之。 那是一柄完整的剑。 它的模样像极了残剑不青山,看呆了无数见到它的人。 众人心想,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它不是像极了不青山。 它就是不青山。 它是完整的不青山。 “杀!” 宋雨泽大吼一声。 此刻,他眼里满是凶光。 赵扶摇可以算是他的半个心魔。 过去这三年。 他一直拼命修行,为了提升实力甚至不惜一再违背自己的原则。 在以往,哪怕是面对东皇雪,他也不曾身着天元灵铠应战。 以前,他培养御兽讲求的都是循序渐进,一步步自然蜕变。 这三年,除了命兽蜚的血脉根基不曾被他动摇。 他那四只御兽,都曾被他强行提升实力,动摇了血脉根基。 他做的牺牲实在是太多了。 而他做这些,都是为了赢! 他不能输! 他凭什么输? 凭什么是他输? 不甘、痛苦、愤怒…… 种种情绪在宋雨泽心中交织,最终尽数化作对赵扶摇的杀意。 他嘶吼着,身后五道兽纹图腾光华大作,对赵扶摇发动攻势。 “吼!” 蜚兽、怨泽之灵齐齐怒吼,一起释放漆黑雾霭,演化毒之大道。 “嗷——” 那两只狂妄灾鬼更是施展天赋神通,增幅肉身强度。 紧接着,它们使出浑身解数,死缠青冥和大蚀骨雀。 这一下,赵扶摇陷入到被四个生灵围杀的险境之中。 呼—— 清风扑面,时有时无。 赵扶摇面色淡然。 他在原地静立,一手持剑,另一只手背在身后。 这样的姿态不属于他,本就不是他持剑的习惯。 可他还是做出这样的姿态。 只因他手中那柄剑。 那是一柄属于逝者的理想之剑。 当赵扶摇握住它的时候,他就看清了那位逝者的一生。 那位逝者是他的梦中挚友,亦是留下这心剑魔典的人。 对他,赵扶摇心有疑惑。 现在,疑惑已经消失了。 不青山真正的主人,本就是一位剑道无上天骄。 人有情,而剑无情。 这是那人原本的剑道,是一条初心之道,走下去注定璀璨。 人生之初,那人凭借这样的剑大杀四方,杀出无尽的辉煌。 赵扶摇真心觉得,这人最后就应该成为宁轲那样的人。 可就是这样的一条天骄路,最终却没能走通。 因为这人太相信逐鹿书院了。 逐鹿书院看似是个公平之地。 实际上,书院中的弟子大多都是大势力、大宗门的门徒。 这人战胜无数书院弟子,盖压同代天骄,注定得罪诸多势力。 他没有背景,自入书院之日起就以这书院为背景。 面对那些势力的手段,他本以为书院会公正行事。 可他的相信换来的是冷落,甚至是书院的一再打压。 书院的某些决策者觉得,这是一种恰当的雪藏,是一种保护。 可对于一个绝世天才来说,这种雪藏就是慢性扼杀,是摧残。 在经历了太多不公以后,这个人变了,变得与之前判若两人。 他的剑依旧无情。 只是他的人,也无情了。 在这个世界上,绝对的公平是不存在的,除非手中的剑足够锋锐。 这是他在人生之末的明悟,是一条实实在在的真理。 可惜,他明悟的太晚了。 书院有愧于他,他终究还是给书院留下了心剑魔典。 只因书院曾给过他争取辉煌的机会,让他的人生精彩过。 但这心剑魔典又是不完整的。 就像那人的人生一样,本该辉煌无限,却在一片阴翳中黯然落幕。 呼! 清风化为狂风,席卷一切。 赵扶摇动了,就像这阵风。 他的心已无法再继续平和。 梦中挚友,已逝之人。 他们拥有相似的人生。 尤其是此刻! 他正被整个宋家针对,那些人只想他死,要一个威胁消失。 但他,又凭什么要死? “杀!” 宋雨泽杀到他面前时,他悍然挥动手中剑,斩出一道惊天剑芒。 那个瞬间,他的剑意与那道不属于他的剑意完美重合。 剑似无情更有情。 这一剑诉尽赵扶摇的意气,更诉尽了那个已逝之人的哀伤。 这是赵扶摇的剑,亦是那个已逝之人的剑。 轰! 宋雨泽、蜚兽、怨泽之灵,通通都倒飞出去。 蜚兽的身上多出无数伤痕,道道深可见骨,看得旁人触目惊心。 两只怨泽之灵更是差点消亡,气息已极度虚弱。 只有宋雨泽,他凭借十枚木牌的破碎换来一条命。 “呵呵哈哈哈哈——” 宋雨泽颤声大笑,癫狂至极。 十死无生! 就在刚刚,若是没有手中十枚木牌的替死庇护,这一剑已经可以杀他十次,让他十死无生。 可他依然活着。 因为他是宋雨泽,他是宋家年轻一辈第一人,是宋家年轻一代最有希望复刻祖爷传奇的人。 他笑,是为了挑衅。 他想用这种方式告诉赵扶摇,就算他明悟了心剑魔典又能如何?宋家是不会放过任何敌人的。 在这个时候,赵扶摇却平静道: “你放心,你会死。” “宋家,也一定会灭。” 闻言,宋雨泽笑得更癫狂了。 看台之上更传来阵阵嘲笑声。 嗤! 下一刻,血肉碎裂之声响起。 赵扶摇身形一闪,手中长剑已彻底贯穿宋雨泽的胸膛。 漆黑的光纹显化,开始疯狂吞噬宋雨泽的生机。 “你——” 宋雨泽咬牙低吼,目露惊色。 “为第三杯酒!” 赵扶摇大吼,声有冲天豪意。 他所说的第三杯酒名为埋骨,取自埋葬安息之意。 初酿这杯酒的时候,就是为残剑不青山而酿。 那时候他还不理解梦中挚友,只是希望挚友能够真正安息。 然而—— 如此不平之事尚未平息,蒙受不平之人又怎能安息? 现在,他正在杀宋雨泽,可他真正想杀的其实是宋家所有人! 他想用手中剑抚平那件不平事。 “啊!” “不——” “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宋雨泽面色惨白如纸。 生命垂危之际,他不断狂吼,最终引动早就准备好的术式。 砰! 爆鸣声响起,一阵阵黑色光华绽放,漆黑的雾霭将赵扶摇吞没。 与此同时,宋雨泽和他的五只御兽都已经炸碎,化成六道术式。 这些术式融合演化,化成大杀招。 宋雨泽死了。 但他要赵扶摇跟他一起死。 而现在,他的目的似乎是已经达成。因为赵扶摇的生命气息消失了。 “呼……呼……” 看台之上,苏卿猛然起身。 她目不转睛地看向试炼场,最终将目光投向宋家人所在的方向。 那一刻,她丝毫没有掩饰她对这群人的杀意。 …… 第136章 爱别离,怨憎会。 嗡——嗡—— 剑鸣声响起,低沉而清脆。 苏卿周身开始有符文衍生。 这些符文通体洁白如玉,蕴有恐怖至极的剑意,玄妙而可怕。 这是纯粹的剑道符文,它一出现就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这女子……” 众人凝望苏卿,纷纷一怔。 他们不知道苏卿为何会如此,但他们能凭借直觉做出判断。 这些人猜测,眼前这个锦衣女子突然这样,一定与赵扶摇有关。 锵—— 苏卿缓缓抬手。 她不想再忍了。 此刻,她的掌中已有一道剑气。 赵扶摇的遭遇被她看在眼里,给她的心境带来莫大的冲击。 她不想再顾虑某些问题,此刻,她只想用她的方式完成复仇。 “别急。” 牧流风身形一闪,直接出现在苏卿身边,挡在她面前。 “可是——” 苏卿咬牙,只能强行压下心中怒火。 “没有什么可是的。” 牧流风摇摇头,背过身去。 几息时间后,他又继续道: “丫头,如你所言。” “那小子不是在修行心剑魔典,而是在续写心剑魔典。” “我认识的人里,剑道天赋能超过这小子的人,只有一个你。” “这场对决,于他而言不仅是一场生死决战,更是一场修行。” “他不会死,我相信他。” “再等等吧。” 说到这里,牧流风的声音有些低沉,透露着隐晦的担忧之意。 可很快,这位疯癫了大半辈子的怪异老人就话锋一转,霸气道: “但——” “宋家那些人若是不知好歹,那我也不会等下去。” 话音未落,他消失在原地。 当他再度出现时,他已经出现在宋家人的席位上。 “你——” 他身边,一个中年人欲言又止。 这个人名为宋云梦,是宋家主家现任族长的亲弟弟。 这次,这个人就是作为宋家的代表人物来见证这场对决的。 宋雨泽死了,宋家耗费无数资源培养的绝世天骄就这么没了。 宋云梦本来就为此震怒。 此刻,有一青衣老人突然出现在他宋家的席位上,倒是让他清醒不少。 这人是谁? 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这人又是什么意思? 欲言又止后,思虑几息,宋云梦张了张嘴还是想再开口。 然而,等着他和在场所有宋家人的,只是一道锋锐至极的剑意。 呼—— 又有阵阵寒风吹过。 在牧流风的强势震慑之下,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本该震怒发声的宋家众人,在这时候竟出奇地安静。 同一时刻,黑雾深处。 赵扶摇已被无数锁链束缚。 它们将他镇压。 这些锁链通体紫黑,有正常人手臂粗细,表面锈迹斑斑,生有棱刺。 它们是宋雨泽最后一道杀招的衍生之物,威能极度可怖。 在赵扶摇的心境世界中,有一道声音出现,嚣张地狂笑。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赵扶摇!” 一道虚影出现,在呼唤赵扶摇的名。这道虚影正是宋雨泽。 不过,此刻的宋雨泽已经是一道只有几分怨恨执念的残魂。 “你练剑修心,为了胜我,甚至还想入魔去修那禁忌神通。” “可到头来呢?你杀了我,不也一样还是为我陪葬?” 宋雨泽连连开口。 他歇斯底里,言行举止间再也没有昔日那种贵族风度。 他看着赵扶摇的意志化身,不停地狂笑,面容扭曲,狰狞若兽。 突然,他脸上的笑容尽数消失。 但听他低吼道: “三年了。” “你知道我在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吗?” “哼!” “为了杀你,我特地为你备好了毒。” “一味爱别离,一味怨憎会。” “它们都是佛之因果物,更是心道御兽师最惧怕的世间奇毒。” “我身既陨,你亦中毒。以后,你注定会在痛苦中永恒沉沦。” “可惜,可惜啊可惜——” “原本我还想用它来折磨你。” “呵,好好享受吧。” 在留下这最后一句话以后,宋雨泽的残魂就化成无数紫色光点。 呼—— 一阵冷风席卷了这个世界,这些光点开始飘飞,然后逐渐泯灭。 赵扶摇的意志体,也就是众多人格融合归一后的人格,伫立着。 宋雨泽的话,他一直在听。 在此刻之前,他从未听说过爱别离,更没有听说过怨憎会。 他对这两个名字没有概念,不曾理解它们的含义。 可在这一刻,赵扶摇明白了什么它们的全部含义。 因为他确切地体会到了那两种痛苦。 爱别离。 想挽留、想得到人生中那些美好的东西,却无法得到。 怨憎会。 想忘却人生中那些痛苦,想远离痛苦的根源,却无法远离。 这些年,他就是这样。 呼! 现实世界里,黑雾深处突然有火光乍现,以熊熊之势激燃不息。 一株又一株火莲衍生绽放,它们通体血红,环绕在赵扶摇身边。 时间才过去十几息,赵扶摇就已经身中两种奇毒。 这是心道剧毒,单中一种或许还有能救治的法子。 可赵扶摇一中就是两种。 无论是爱别离,还是怨憎会,它们都会无限地放大中毒者的心伤。 得不到的永远得不到。 忘不掉的永远忘不掉。 两种心道剧毒相辅相成,在它们的影响下,赵扶摇已经彻底陷入到回忆中。 回忆……这种事情,赵扶摇确实是经历过无数次。 可在过往,他的回忆是如流水一般汩汩流淌,最终汇聚为洪流。 而这一次,他是直接被一处深不见底的水渊吞没,被彻底镇压。 窒息、沉沦…… 宋雨泽提前准备的毒,真是天克赵扶摇,简直就是为赵扶摇而生。 随着时间的推移,赵扶摇的心境世界在不断变幻,重演悲伤过往。 渐渐地,他的记忆开始错乱,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他都快忘了自己是谁了,偏偏就是忘不掉心中那份无尽痛苦。 他快疯了,他生不如死! 咔咔咔咔—— 在赵扶摇沉沦的过程中,现实世界里,那些紫色光纹也在变,在顺应既定的术式疯狂演化。 它们在消磨赵扶摇的力量,损耗赵扶摇的生机。最可怕的就是,它们在斩灭赵扶摇的心气。 要知道,一个人,不管他的身体有多么孱弱、多么苍老。 只要他的心不弱、心不老,他就可以凭借顽强的意志做很多事。 甚至就算是创造奇迹,也非不可能之事。 赵扶摇是剑修,更是心道剑修。 宋雨泽根据他的情况,为他准备了这样的心道奇毒。 这完全就是想毁了他,想让他身死道消,神形俱灭。 而现在,赵扶摇正以生不如死的方式缓缓走向死亡。 于现在的赵扶摇而言,也许死亡真的算是一种恩典。 至少那样可以不再痛苦。 “吱吱吱——” 大蚀骨雀、九头狮子,还有吞宝噬珍鼠,通通倒在黑雾里。 九头狮子已经无力发声,吞宝噬珍鼠更是已经昏厥过去。 只有大蚀骨雀,它凭借它强横的体魄,还可以再撑一会儿。 而赵扶摇的心境世界,则是已经变得无比荒凉,一片死寂。 在这个世界里,原本的红莲血阳已经被一轮黑日取而代之。 苍凉山化作一片高原,高原上生满了荒草,还有黑雾弥漫。 赵扶摇的人格,更是化成一具渐渐腐朽的残尸,毫无声息。 …… 人在失去一些东西以后,就会变得沉默,并经常感到孤独。 过往人生,除了与甘草一起生活的日子,赵扶摇时常如此。 尤其是这些年。 当他不能再梦到母亲,再加上和苏卿的相遇,他的痛苦就更深了。 不断累积的痛苦,让他的心境变得千疮百孔,可谓是残破到极致。 他只能告诉自己,必须走下去,只要他足够强大就一定可以解脱。 对他自己的心境,他一直修修补补。 可到头来,他得到的只是更多的痛苦,是更强烈的崩溃感觉。 这是一个大问题,处理不好,轻则修为全废,重则身死道消。 而现在,这个问题被宋雨泽的后手完全引爆,一发不可收拾。 “宋家!” 王长生的指甲嵌进肉里。 他双手握拳,眼瞳赤红。 宋雨泽的行为让他震怒不已,他和刚刚的苏卿一样,也想要出手。 此刻,他就立身在坎水院的席位边缘,再踏几步就可以放手一战。 可他也知道,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就扳不倒宋家这样的大势力。 冲动,什么事都做不好。 可若是不能为赵扶摇报仇,以后他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赵扶摇。 一声兄弟。 一生兄弟。 这是他的人生信条,违背它,就等同于是背叛他的道心。 于是,沉寂片刻他还是动了,决心要发动这冲动的一战。 可在这时候,也有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要急。” 五色华光一闪,挡在他身前。 有人出手阻拦他,是东皇雪。 “我去看看卿儿。” 留下这句话,五色华光消失。 东皇雪一个瞬身就出现在苏卿身边,关切地看向眼前之人。 却见,那锦衣女子低头,眼神木然,展露着说不出的憔悴。 在这锦衣女子的手背上,永恒双生之花的纹印正熠熠生辉。 它光华闪烁,每黯淡一分,锦衣女子眼中泪水便多上几分。 “卿儿——” 沉寂片刻,东皇雪还是开口了。 可她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忽然,苏卿喃喃道: “他在求死。” 锵! 黑雾中传来一道剑音。 剑出鞘。 所有的锁链尽数崩碎,赵扶摇脱离束缚,不再被锁链镇压。 他发动了伤字剑诀,以至强剑气直接斩向宋家众人。 极致的心伤固然恐怖,可这心伤也赋予了他极致的杀伐力。 他和不青山的主人很像。 他们都是剑道大才,都被大势力刻意针对。 但他不是昔日旧人,他无法忍受任何不公。 哪怕心生求死之念,他也要以最有尊严的方式死去。 所以,宋家这些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咔! 就在这个瞬间。 在这无畏生死之念化作心力的瞬间,赵扶摇的空间戒指深处,传来一道破壳而出的声音。 与此同时,在赵扶摇的身旁两侧也有光华涌现,化为一黑一白两道光柱,冲天而起。 在同一枚蛋中,两个生灵同时诞生。 它们,要与赵扶摇缔结契约。 …… 第137章 魔字剑,成。 轰轰轰轰! 两道光柱高耸入云,仿若一处连通天地的神迹。 漫天云气开始汇聚,化为云水在光柱周围流动。 阵阵爆鸣,就像是古老天神的怒吼,震慑着所有人的心神。 整座逐鹿书院都在颤抖。 书院之内,不管是谁,都会被这般声势震慑到。 好多闭关苦修的人受此影响,被迫从苦修中惊醒。 “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谁,竟敢打扰我清修!” “好强大的气息。” …… 那些人大多震怒不已。 然而,新的大战已经爆发。 锵! 剑出鞘。 金铁之音盖过了所有声音。 在磅礴心力的支持下,赵扶摇踏空而立,身形在不断闪烁。 他的身形每闪烁一次,便会有一道剑气轰向在场的宋家人。 当他的悲意尽化杀意,他的伤字剑诀就迎来了威能最强的时刻。 其实他早已身负重伤,现在更是无限地濒临死亡。 按理来说,就算他还能出手,他也很难再大战一场,很难持续战斗。 偏偏他主修心道。 他的心意,已将试炼邪种的最后一点力量引动。 这力量与他完美相融,为他带来最后一场进化。 这就是心道修行者创造的奇迹! 轰! 宋家众人纷纷含怒出手。 要不是因为有牧流风在,他们早就想将赵扶摇当场镇杀。 此刻,赵扶摇主动打破规则,倒给他们趁乱出手的机会。 “杀!” 宋云梦大吼,召出六个洞天。 随着六个洞天世界显化,六只巨兽也咆哮着杀向赵扶摇。 宋云梦身边那些人也一样,都召唤御兽,施展神通杀招。 赵扶摇的处境一点都不好。 到场的宋家人,修为强者,有洞玄境六段修为。 修为弱者,修为也有藏幽境四段以上,很可怕。 相比之下,赵扶摇没有破境。 他的修为仍是藏幽境第三段。 而且他的御兽也是身负重伤,现在完全就是他在抗衡所有宋家人。 他要是理智,他就不会发动这一战。他这样做本来就是为了求死。 咔咔咔—— 破碎之声不时响起,燃野战场的禁制正在飞速崩碎。 作为逐鹿书院最大的试炼场,本来,它没这么脆弱。 可赵扶摇的剑气实在是恐怖。 那些禁制一碰到它就会消融。 那万千剑气就像是雪中炭火。 它打在某些宋家人的身上,也会在瞬息之间夺走那些人的生机。 “退,快退!” 众教习大吼,引导前来观战的人有序地撤离这里。 宋雨泽死了。 赵扶摇疯了。 这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结果。 这些教习心里清楚,他们根本没时间再去琢磨谁对谁错。 哪怕只是亡羊补牢,他们也只能尽全力去平息眼前之事。 否则的话,如此场面若是持续失控下去,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呜——呜—— 下一刻,光柱里传来一阵阵低沉的奇异之声。 这声音似是兽吼,又似是某种器物的低鸣声。 而随着这声音一同出现的,还有一黑一白两种不同颜色的光纹。 它们在赵扶摇身边衍生。 只于片刻,就化成纹印。 这种纹印像极了兽纹图腾,不过它还不能算是真正的兽纹图腾。 因为,赵扶摇还是没和那两个生灵正式签订契约。 悲意化杀意。 在赵扶摇做出这个抉择以后,他的理智就被磅礴的杀意彻底吞噬。 所以,即便那两个生灵想与他缔结契约,他也无法回应它们两个。 砰! 宋家众人的杀伐术齐齐杀到,化作一片五彩斑斓的光云。 赵扶摇的剑气被这光云阻隔,他自己也被这片光云镇压。 紧接着,赵扶摇的躯体上就燃起无数簇五彩斑斓的火焰。 烈火熊熊,妖异至极。 在这种火焰的焚烧下,赵扶摇的鳞羽、皮肤、血肉都在泯灭。 片刻以后,他这具肉身上就只剩下一点点血肉。 唯有他那本命荒兵化成的经络、骨骼尚且完好无损,还熠熠生辉。 汩汩——汩汩—— 流水声响彻在战场的另一端。 王长生也快要疯了。 在这场乱战开始后,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对宋家人动手。 有生以来,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变强,渴望拥有势力背景。 如果他能掌握王家势力,赵扶摇今日又何需如此? “卿儿妹妹,放手去杀吧。” 金色的雪花环绕在苏卿身边。 东皇雪只给苏卿留下一句话。 留下这句话以后,东皇雪就出现在一众老者身边。 看到东皇雪出现,一个老者立刻站出来,质问道: “东皇雪,你作为神话传人,不专注修行,怎么还如此行事?” “今日之局已是如此,你居然推波助澜,是刻意激化矛盾吗?” “呵。”东皇雪优雅一笑。 她微微侧身,不屑地瞥了那个老者一眼,淡然道: “激化矛盾?” “谁有和我谈矛盾二字的资格?” “是逐鹿书院,还是宋家?” 话说完,东皇雪也不再低调。 她祭出那枚古钟。 轰! 霎时间,她周围的所有人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威压。 这些人立刻面色大变,只能咬牙苦苦坚持,任由冷汗狂流。 从东皇雪手握古钟开始,他们就觉得眼前这女娃娃彻底变了。 要知道,他们可是逐鹿书院的长老,他们之中不乏超凡境的强者。 可即便是这样,竟也无法在眼前这个女娃娃的手上讨到半分便宜。 但听东皇雪冷声道: “我以东皇一姓起誓——” “无论是谁,若敢针对苏卿,我就要谁的命。” 说罢,她话锋一转。 “至于赵扶摇……” “你们看着办吧。” 说完这句话,东皇雪不再言语。 众长老的脸色皆是变幻不定,始终阴晴不定。 一段时间过去,他们之中的不少人都想开口。 可他们还是欲言又止。 逐鹿书院只是三品势力,神话世家可是超越一品的古道统。 东皇雪的话是嚣张了点,可归根结底,人家也是实话实说。 “我们该怎么做?” 最终,一众长老选择互相传音。 “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 “要么保下他,要么放弃他。” “那我看,我们还是——” “都不要再说了!” 一位长老大吼,没有传音。 在场的其他长老都被吓了一跳。 还不待其他长老说话,那位大吼出声的长老就叹息道: “已经来不及了。” “师叔祖他老人家……” “他已在书院山门外。” “什么!“众长老大惊。 与此同时。 逐鹿书院山门外。 上万道兽影浮现,正向逐鹿书院所在的方向飞腾而来。 这是宋家的队伍。 宋雨泽被杀,宋家那位祖爷震怒不已,宋家迎来了一场大地震。 而此刻,那位祖爷已经亲自带人杀过来了,誓要讨到一个说法。 然而,在书院山门外,等着他们的人就只有一个青衣老者。 老者倚靠着门前石柱,抱着一坛子酒,时不时地喝上两口。 这老者身边,还有一柄只剩半截剑身的残破古剑,它靠着石柱被斜摆着。 此刻,古剑熠熠生辉。 呼—— 天色愈加昏暗,黑云滚滚。 狂风席卷而来,雾霭阵阵。 逐鹿书院之外是这样。 逐鹿书院之内,更是这样。 “他怎么还没死?” “杀!” 宋云梦大吼,有点歇斯底里。 他身边那些人立刻全力出手。 各种神通被推演,光华漫天。 只剩一副骨架。 这是赵扶摇现在的状态,战至这一刻,他仍然活着。 但这状况若是不得好转,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此刻,他的声音响彻他的心境。 “力量……” “我要力量……” “我要……杀光他们……” “为娘亲……报仇……” 想起那个温柔的年轻妇人,赵扶摇恢复了半分神智。 又一股磅礴的心力涌来。 这股心力既是源自仇恨,又是源自于爱。 恨是因为母亲,爱同样如此。 恨爱相融之际,他心境中的黑日绽放无尽光华。 万千心意再变,化伤,化恨……化魔! “吱吱吱——” 似乎是受到了主人的影响。 已经濒死的大蚀骨雀复苏,它嘶鸣着飞腾而起,去抵挡万千杀招。 与此同时,一黑一白两道光柱里的生灵也感受到了赵扶摇的心意。 却见两道光柱同时震动,竟各自蜕出一枚古朴符文向赵扶摇飞去。 御兽契约,开始缔结! 同一刻,九十九重天。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大蚀骨雀一族起源始祖,雀族至高母神阿柔的长女,阴绣薇。 她手握两只鼓锤,一下又一下地击打在面前的漆黑巨鼓之上。 远天,还有数之不尽的大蚀骨雀闻声而来,绕着她上下飞舞。 这时,又一个绝美女子现身。 这女子一袭黑裙,饰有绿晶。 她是森之雀祖,名,帝苍灵。 “大姐,你太冲动了。” 帝苍灵俏脸苍白,轻声劝解。 “你不明白的。” 阴绣薇对自己这个排名第十三的妹妹笑笑,手上动作仍旧不停。 她正在施展一种至高古术,为她所独有,作用类似于一种赐福。 这古术,名叫大雀威灵歌。 它的具体作用,就是将大蚀骨雀一族族人的血脉之力完全焕发。 这古术她已有漫长岁月没有施展过,如今,她只想帮帮赵扶摇。 在如今的雀族,这是禁忌之举。 但她不怕,还为此做好了准备。 “大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帝苍灵幽幽一叹。 阴绣薇没有回复她,只是在继续坚持,做她想做的事情。 “啊啊拉夊达——” 随着阴绣薇的低声浅唱,大蚀骨雀群开始沸腾。 婉转悠扬的歌声穿透了天穹,响彻在每一个雀族生灵的内心深处。 赵扶摇,也听到了她的歌声。 “嗷呜——” “咩咩——” 两道声音。 一声狼嗥。 一声羊吼。 它们响彻在赵扶摇身旁两侧。 当赵扶摇的血肉开始重生时,那一黑一白两道光柱已经消失。 将它们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外貌奇特的人形生灵。 这两个人形生灵的体表都生有毛发,头颅也是兽首。 它们…… 一人通体毛发纯白,生有狼首。 一人通体毛发漆黑,生有羊首。 值得一提的是,那白狼是自黑色光柱中诞生。 它看似是神圣,纯洁无比,可实际上它在散发死气。 它的伴生大道,是死之大道。 那黑羊则与这白狼截然相反。 黑羊是在白色光柱之中诞生,看似至邪至恶,实则散发无限生机。 它的伴生大道,是生之大道。 如此一狼一羊,它们既是死与生的化身,又天生就是宿敌的模样。 这真是一对无比玄妙的生灵,注定相互依存,又好像是相生相克。 呼! 狂风骤起。 在最后一块皮肤长好的瞬间,赵扶摇撕开镇压他的光云。 他骤然起身,立身在原地,整个人散发出一阵可怖威压。 藏幽境,五段修为! 毫无疑问,他破境了,而且一破境就是连破两道境界桎梏。 “什……什么?” 宋云梦惊呼一声。 闻声,赵扶摇立刻抬头望去。 奇怪的是,赵扶摇的眼睛竟是一只完全发白,另一只完全发黑。 而且,他的眼眸里还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存在。 下一刻,整个逐鹿书院之内,所有剑器都开始颤动。 它们似乎是受到了某个存在的影响。 呼—— 赵扶摇面无表情,单手指天,引得无数股狂风向他汇聚而来。 一息的时间还没有过去,他的身上就多了以前从未有过的气。 那种气,是魔气,也是剑气。 它的出现也预示着,心剑魔典的魔字诀已被赵扶摇修成。 锵! 一指劈下,自有一剑斩落。 这是新的剑术,新的神通。 魔字剑诀,剑名——独孤。 …… 第138章 剑名,斩命。 轰! 燃野战场在飞速崩塌。 惊天剑芒与光云碰撞,爆发的洁白华光吞没了这里的一切。 宋云梦被这一剑斩落。 “噗嗤——” 狂吐一口鲜血,匍匐在地,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至极。 这一刻,他再也无法维持原来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这怎么可能!” 他在心中狂吼,不甘至极。 他不明白。 自己已有洞玄境六段修为,碾压眼前这小畜生一个大境界还多。 可为什么,他连这小畜生正常挥出的一道杀伐剑气都无法挡下? 呼—— 华光消散,雾霭随风弥漫。 这些雾霭好像发生了某种变化。 它们不再普通,变得无比恐怖。 废墟之中,宋家人释放感知,想探查赵扶摇二人的位置。 可不管这些人怎样尝试,都无法查到半分蛛丝马迹。 他们只感觉到,自己的感知似乎是被这雾霭吞噬了。 直接……吞掉了! 这样的结果,让他们冷汗直流。 但他们没选择放弃,仍在尝试。 可接下来,不管他们怎么尝试,这两个人都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 宋家众人皆是欲言又止。 他们面面相觑,最后只能转过头看向宋云梦的御兽。 御兽师和御兽之间有契约存在。 他们想凭此确定宋云梦的位置。 可一转头,他们只看到宋云梦的御兽倒地不起。 众兽之中,宋云梦的命兽倔强地抬起头望向那片雾霭。 它的兽瞳里满是迷蒙和不解。 显然,在这个时候,它也感知不到自己主人的存在。 “嘶——” 就在这时,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众人闻声回头,却见他们的一位同伴倒地不起。 黑雾缠绕着这个人的躯体,夺取着他体内生机。 如此一幕着实是太过骇人。 见状,宋家众人纷纷沉寂。 不多时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些人很有默契地选择后退。 他们要远离这黑雾。 然而,整座试炼场早已经被黑雾完全笼罩。 所谓的后退,退到最后,不过就是背靠着背聚集在一起而已。 “我们该怎么办?” 不知是谁喃喃出声,有此一问。 这一问之后,不少人汗流浃背。 该怎么办? 他们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哪能预料到,一个藏幽境的御兽师能有这般实力。 才只是藏幽境啊! 这战场上,凡是活到现在的宋家人基本上都是洞玄境的强者。 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却不敢说自己能稳赢现在的赵扶摇。 “呼——呼——” 黑雾肆意弥漫,颜色愈深。 众人无奈,只能布置防御术式来暂时抵挡黑雾。 然而,就在他们完成布置时,却又有异变突生。 咚! 滋滋—— 灵力波动炸响的声音传来。 重重黑雾之中,一道身影接连闪烁,携漫天剑气杀来。 那是一个男子,他身着一袭漆黑羽衣,白发随风狂舞。 “杀!” 见赵扶摇出现,宋家人纷纷发出喊杀声,变得兴奋。 这一刻,这些人眼中的恐惧飞速消失,被凝重取代。 相比于这诡异黑雾,他们还是更愿意面对这个小子。 然而,赵扶摇已今非昔比。 修成魔字诀,修出魔字剑。 这是修成心剑魔典的证明,亦是赵扶摇正式续写这神通的开始。 现实世界,乱战再起。 他的心境,幻象万千。 没入魔时,他丧失理智,沉沦在无尽的痛苦中。 如今入魔,反而让他看破了很多事,恢复几分理智。 如今局势,对于他来说,续写这神通只是他的众多执念之一。 他的心里还有很多执念。 比如求死之念。 他一直觉得,死亡才是那些痛苦的真正解决之法。 从前他是这么想,到了现在,他还是这么想。 再比如复仇之念。 他从未忘记杀人的初衷,他就是想为母亲复仇。 杀了宋雨泽只是个开始,他还要灭掉整个宋家。 心念虽多,交错纵横间,他却只看到一个杀字。 这些杀意,亦是魔意。 “啊……啊……” 赵扶摇仍旧面无表情。 现在的他,看起来似鬼若魔。 低吼之际,他悍然出剑。 锵! 伤字剑诀。 魔字剑诀。 两大剑道神通一起发动,魔气化剑气,形成巨大的剑气囚笼。 不过转瞬之间,在场的所有宋家人就被他尽数镇压。 但这些人不会轻易陨落。 论杀伐力,他不弱于这些人。 可这些人修为远高于他。 他们要是拼命防御,短时间之内他真的奈何不了这些人。 “吼!” 九头狮子青冥也已复苏。 见宋家人的御兽杀过来,它直接怒吼一声,向群兽冲杀而去。 “吱吱吱——” 大蚀骨雀也发出一声雀鸣,声音穿透云层,传向远天。 随即它就俯冲而下,帮助青冥,顺势接管天空战场。 在逐鹿书院的四面八方,倒是真有无数生灵正朝着这里赶来。 这些生灵皆为漆黑之雀,它们此行是为一场圣战而来。 “还不够!” 看到宋家众人依然活着,赵扶摇心中的杀意开始膨胀。 眼前的情景,让他意识到他自己到底有多么弱小。 宋家势大,如果他不够强,他怎能灭掉整个宋家? “吃了他们!” 杀意无限膨胀,终于激发了他源自本能的欲望。 这个心念衍生的瞬间,立刻就有一阵雀鸣声响起。 那不是大蚀骨雀的声音,而仅仅是蚀骨雀的声音。 蚀骨雀来了,承接了他的吞噬之力。 它们像是一股漆黑的洪流,像是一道天瀑,要席卷整个逐鹿书院。 雀潮涌现,有了它们的帮助,青冥和大蚀骨雀终于可以镇压群兽。 “嗷呜——” “咩——” 白狼黑羊这对生死双灵,它们先是各自发声,随后盘坐在地。 下一刻,由生死两种大道融合而成的磅礴道意将赵扶摇淹没。 这种道意源自狼羊双灵。 这场大战就快要落幕了,赵扶摇也即将完成最后的蜕变。 作为赵扶摇的御兽,它们要引领主人接受一份伴生之礼。 咔咔咔咔—— 很快,在清脆的破碎声中,赵扶摇身上那些鳞羽开始自行脱落。 剑道、心道、生死道…… 蜕变到这一步,诸多大道道意已让赵扶摇的躯体无限接近完美。 可这样的躯体还是有瑕疵,无法让赵扶摇的战力完美发挥出来。 嗤—— 血肉碎裂之声响起。 随着时间不断推移,渐渐地,赵扶摇的左边身躯生出白色的鳞甲。 而右边身躯则生出无数黑羽,两者结合,就像是一件特殊的战铠。 嗡—— 当鳞羽不再生长,白色鳞甲间就生出些许骨刺,有湛蓝光纹延伸。 无数黑羽上,则是生出诸多血红光纹,同样延伸,最终完美对接。 闭眼。 然后再睁眼。 最后一点理智也已消磨殆尽,哪怕进化已经结束,赵扶摇也没一点要清醒过来的迹象。 他的双眸仍是一黑一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将情绪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剑意。 剑意,魔意,杀意。 对于赵扶摇来说,这三样东西就是同一种东西。 下一刻他抬起手,他的身前浮现出墨绿色光纹。 他以指尖轻抚这些光纹,身前又浮现出一些金色光纹。 墨绿色光纹与时间大道有关。 金色光纹,与命之大道有关。 那明明不是他的力量,此刻,却被他一把抓住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只听赵扶摇平静地喃喃道: “我这一生注定孤独。” “这一剑,送给你们。” “这剑的剑名,斩命。” 咻! 叮叮叮—— 随着赵扶摇挥手出剑,他手中的金绿光华瞬间消失。 而就在这一刻,这天地之间先是响起一道破空声。 破空声消弭后,就响起了只有某一个人能听到的断裂之声。 与此同时—— 灵荒不可知之地,命运海。 明家族地。 闭关已久的明理突然睁眼。 他面露惊骇之色,喃喃道: “这不可能……不可能……” “刘北辰,你到底……” 这世上的生灵数之不尽,千奇百怪,归属于不同的生灵种族。 在世人眼中,世间生灵是各有不同,是千姿百态。 可在明理眼中,世间生灵都差不多,都是被丝线操纵的木偶。 这丝便是命丝。 对于生灵而言,命丝不可断。 若是真的断了,就是没了命,便是一生止步于一处。 就在刚刚那一刻,他看到了赵扶摇的那一剑。 那一剑超越了岁月,断尽一部分生灵的命丝。 他以为这是刘北辰在帮赵扶摇。 可经他仔细探查,刘北辰根本就没有那样做。 这说明,那一剑真的就只是出自赵扶摇之手。 “只通过两道模糊的道意残迹,就能短暂明道,自行创法?” 明理惊了,也傻了。 断别人命丝的本事他也有,世上这诸多命道道徒也都有。 可赵扶摇才只有藏幽境,在他眼中不过是初入修行之人。 呼—— 风起,吹动了命运海的波澜。 吹动了逐鹿书院上空的黑云。 “赵扶摇,你到底要做什么?” 书院众长老降临。 一破开这黑雾,他们立刻就来到赵扶摇身边,要平息这场风波。 然而,宋家那些人已经在阵阵哀嚎声中陨落。 藏幽境御兽师的魔剑,那些人当然可以抵挡。 可是……与两位道主道意有关的斩命之剑,他们该怎么挡? “我非昔日不青山之主。” 面对众长老,赵扶摇无比从容。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 一句话,就让这些人怔在原地。 下一刻,赵扶摇微微侧首。 有个人站在他身边不远处。 那是苏卿。 她盯着他,满眼心疼。 见来人是她,他不再冷脸,直接就侧过身对她温和一笑。 一瞬,一眼。 对视的瞬间,赵扶摇的心境突然就变得平和许多。 喜欢一株花。 未必要将它折下。 怀念一个人。 未必要时刻为之黯然神伤。 苏卿与甘草。 在他的眼中,这是两株相似到一模一样的花。 对前者,他将永远保持敬意,保持欣赏,但他的欣赏是敬而远之。 对后者,他将那段属于他们的过往铭记于心,将那份爱意永远珍藏。 这时候,在他心境中的那座高原上,还多出了一座残破的庙宇。 赵扶摇告诉自己,只有在这座庙宇中,他才允许自己放松一些。 同一时刻,逐鹿书院山门外。 “这是咋了?” “老头儿,你不会是要讹我吧?” 牧流风抱着不青山,一脸惊异地凝望着那位宋家祖爷。 就在刚刚,他们两个还在天上打的有来有回的。 当然了,其实还是他略占下风。 可那老头突然就从天上掉下来了,把他给吓了一大跳。 他觉得对方一定是在酝酿什么杀招。 于是,他指尖轻点,射出一道剑气。 嗤。 打中了,但对方毫无反应。 见状,牧流风再出一剑。 嗤。 又打中了,对方还是毫无反应。 见此情景,牧流风啧啧嘴,感慨道: “糕手,这就是糕手。” “真能忍啊,佩服,佩服!” …… 第139章 审判 “啊……额……” 宋家祖爷的身躯颤抖不已。 他想挣扎,可是他动不了。 他的眼里满是不甘。 除了不甘之外,他的眼里就只剩下不解和绝望。 他不知道,世间生灵皆有命丝。 被斩的生灵越是强大,命丝就越是难以被斩断。 而他作为宋家祖爷,一直都是宋家修为最高者,早就入了超凡境。 按理来说,赵扶摇斩不了他。 可赵扶摇拥有道主级的道意。 一个刘北辰。 一个明理。 借助这两大道主的残留道意,赵扶摇开创这斩命神通。 赵扶摇只能斩出一剑。 因为,这一剑会用到两大道主留在赵扶摇身上的道意。 偏偏宋家祖爷接剑了,他自然就要承受道主级道意的镇杀。 就这一点而言,他是真倒霉。 若对他出手的人真是道主级的强者,那也就罢了。 对于他这种修行者来说,能死在一位道主手下也是一种荣耀。 可出手的人却是赵扶摇。 那一剑最多能将他重创,还会给他剩下部分生机。 靠着这生机,在死之前,他还能再活上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他只能像一个活死人一样躺着等死。 一动不动,就这样看着自己的生机流逝,渐渐走向死亡。 对于他这种人来说,这种死法与轰轰烈烈毫无关系,太过窝囊。 奈何这件事已成定数。 也许,世上唯一能救他的人就是命道道主。 可那样的人物凭什么救他? “诶,怪了,怪了……” 见宋家祖爷不像是装出来的,牧流风顿时就来了兴趣。 他连连开口,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围着这老头来回走。 “额……啊……” 见眼前这死对头打量自己,宋家祖爷连连怒哼。 他的眼睛,时而怒目圆睁,目光锐利似刀。 时而眯眼,锐意尽褪,只剩下浓烈的绝望。 但牧流风发现,最后,这老头眼里只剩下恳求之意。 他察觉到,这人在向他求死。 既是求死,亦是求一个解脱。 嗤! 不青山一动,直接就洞穿了宋家祖爷的腹部。 无数剑气分化开来,就像是无数股脱离牢笼的狂蟒洪流。 它们钻进宋家祖爷的身体,为其带来无尽的痛苦。 “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牧流风冲对方微微一笑。 他的笑容中透着说不出的冷意。 “呵呵哈哈哈哈——” 紧接着,牧流风又畅快大笑。 他就是要为赵扶摇出一口气! 自赵扶摇踏出古阁开始,他就已经彻底接纳了这个年轻人。 别人为师门寻得传承者,都是自己当师父,进行传道授业。 他牧流风却不会这样。 在他心里,苏卿是他师妹,赵扶摇是他小师弟。 他有他的原则。 心剑魔典又不是他开创的,而是他师父的传承。 他收苏、赵两人入门,最多只能算是代师收徒。 而在不久前,宋家如此嚣张,一再欺辱他师弟,这事他怎能容忍? 昔日之因,尽化今日之果。 “啊——” 听到宋家祖爷的哀嚎,牧流风缓缓点头,流露出满足之色。 他想一直折磨这人,让这个人在无穷的痛苦中消亡。 但很快,牧流风就清醒过来。 他想起宋家,想起逐鹿书院,还有众多与书院有关的势力。 这让他脸色微变,再三犹豫后,他还是改变了刚刚的想法。 嗤—— 砰! 不青山微微一转,再施杀招。 低沉的爆响传来,寓意着一位超凡境强者的陨落。 宋家祖爷化成了无数灰烬,随风而去,隐入云海。 身、魂俱灭,他死的凄惨。 “便宜你了。“ 牧流风喃喃一声,随即就拂袖而去,消失在山门之前。 同一时刻,宋家那些人、兽的尸身也被剑气绞成灰烬。 灰烬随风远去,消弭不见。 大战结束,终是云开雾散。 三日以后。 逐鹿书院,惩戒之庭。 书院的长老、教习们,还有新老弟子们,通通都齐聚于此。 就连一向不怎么出面的院长,也在这里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在惩戒之庭的正中心,赵扶摇默默伫立着,从容而优雅。 现在,他就是万众瞩目之人。 没人能想到,那场对决会以这样的方式落下帷幕。 赵扶摇杀了宋雨泽。 如果对决的结果只是这样,大家还不至于这般震惊。 可赵扶摇不仅剑斩宋雨泽,更是斩尽宋家所有精锐。 一剑,只是一剑而已…… 人们至今都不知道,那一剑究竟是怎样惊天动地的一剑。 人们只知道,乱战开始前,宋家还是原来的宋家,是二品势力。 乱战结束后,宋家精锐死尽,作为定海神针的祖爷也横死当场。 现在,宋家的品级已降到四品。 如果再有什么异变,宋家的品级甚至还能向五品降一降。 当这个消息广为流传时,书院之人听闻无一不为之沸腾。 “绝世之才。” “绝世天骄。” “绝世大才!” …… 人们终于不再无视这个年轻人,更不会吝啬那些赞美之词。 不管他当初的成绩有多平庸,现在,他就是人们眼中最大的黑马。 没有任何人敢轻视他,即便是某些书院弟子背后的势力也会这样。 毕竟,谁也不想挨上那一剑。 此刻,一个中年人踏空而立。 此人正是方浩。 面对不远处的人,他严肃道: “古阁弟子,赵扶摇。” “无视书院的规矩,在灵珍楼与人逞凶斗狠,失手杀人。” “此为罪责之一。” “与人签下生死约,却在约定完成后出手屠戮对手族人。” “此为罪责之二。” “如此行径,已对书院的未来发展产生严重影响。” “此为罪责之三。” 说罢,方浩话锋一转,大声道: “经长老会研究决定。” “赵扶摇当三罪并罚。” “判,入万兽塔服刑三年。” 说到这里,方浩一顿,又一吼: “立即执行!” 最后这句话,四个字,被方浩吼得威严之意十足。 只在顷刻间,在场的书院弟子就体会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很多人都不由自主地缩缩脖子。 “我接受。” 赵扶摇点头,淡然应和。 霎时间,惩戒之庭沸腾。 很多人都没想到,干出如此叛逆之事的赵扶摇,竟会应下这惩罚。 可紧接着,方浩又开始发声。 “安静,安静!” 几声呼喊,场面瞬间沉寂下来。 见状,方浩点点头,威严不改。 只听他继续道: “古阁弟子,苏卿。” 锵! 方浩这话还没说完,拔剑声就已经响彻惩戒之庭。 赵扶摇上前一步,毅然挡在苏卿面前,看得所有人一阵恍惚。 恐怖的威压降临,带给一众长老无穷的压力。 “赵扶摇,你想干什么!” 方浩大吼,面色铁青。 他在书院待了半辈子,不服管教的弟子见过不少。 像赵扶摇这样特殊的弟子,他也是第一次见。 “谁动她,我杀谁。” “我说过,我并非昔日的不青山之主,我只是赵扶摇。” 赵扶摇开口,声音洪亮。 所有人都能听到他的话。 闻言,不少长老立刻面色涨红。 不青山之主。 这五个字,于逐鹿书院而言,实在是有些过于沉重。 值得一提的是,凡是看向赵扶摇的书院弟子,基本都是目有钦佩。 有不少女弟子,更是直接向苏卿投去带有羡慕之意的眼神。 嗡—— 一处看台上,青衣老人怀中残剑震动,似是受到某种召唤。 老人先低头轻抚残剑,然后立刻看向白发青年所在的方向。 不知为何,他的视线有点模糊。 下一刻,赵扶摇又向众人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我已将心剑魔典完美续写。” 闻言,全场人齐齐一愣。 但听赵扶摇继续道: “它将不再是禁忌之法。” 哗! 此言一出,再没有人可以淡定。 啪、啪啪、啪啪啪啪—— 不知是谁第一个鼓掌。 总之,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最后就是一群人在为他鼓掌。 掌声雷动! 这一幕情景,在书院以往的古史中,绝对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是一大奇观。 “这,这这——” 呆愣片刻,方浩彻底傻在原地。 就在此刻,又有数道人影冲上天穹。 …… 第140章 结果 “你说的都是真的?” “修复心剑魔典极为不易,你确定要将它上交给书院吗?” “孩子,我很好奇,你在这个时候交出它,你想要什么?” …… 那些人接连发声。 他们在发问,声音平和,每个人都给人一种极为亲和的感觉。 赵扶摇抬头,面无表情。 早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这些人会有什么反应。 看到那些人对自己微笑,赵扶摇没有任何意外。 他很清楚心剑魔典的价值。 下一刻,他淡然一笑,没有立刻以言语来回应这些大人物。 众目睽睽之下,他微微转头看向周围,就这样扫视全场。 哗—— 全场哗然。 他的举动就像是一味催化之药。 见他这样,在场的书院弟子全都兴奋不已,纷纷回以他欢呼之声。 就在刚刚,那个白发青年以无比洪亮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一句话,引得石破天惊。 “它将不再是禁忌之法。” 这句话看似极为平淡。 但对这些书院弟子来说,这话具有非凡意义,值得他们献出掌声。 心剑魔典的威能,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早已有目共睹。 如今,这门神通被彻底完善,威能注定更胜从前。 可赵扶摇竟愿意交出这神通。 从今以后,书院弟子可以像修行别的神通那样去修行它。 他们还能再说什么? 扪心自问,如果是他们,他们绝对不会这样做。 所以,当他们感受到这句话的重量,他们当然会鼓掌。 这掌声赫然是一份敬意。 至于赵扶摇刚刚的表现,在如今的他们看来,这也不算什么。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人家如此无私,如此行事,书院反而不好斤斤计较。 不过是想护一女子无罪而已。 诸事皆因赵扶摇一人而起,赵扶摇甚至没用这神通换自己平安。 他是在接受惩罚以后才说出这番话,才这样做事的。 他的心思,大家明白。 在场的书院弟子看清了他,那些大人物自然也不是瞎子。 毫不夸张的说,问话时,很多院长甚至连接下来的措辞都想好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赵扶摇就收起笑容,严肃道: “诸事皆因我一人而起。” “苏卿和王长生是我挚友,他们是不忍心看我犯错才来阻止我。” “书院有书院的规矩,我破了规矩犯了罪,自然愿意受罚。” “可我也相信,书院是绝对不会错怪好人的。” “我会去万兽塔思过。临行之前留剑典一部,愿剑道大兴。” “愿,书院昌盛。” 说罢,赵扶摇不再言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静。 静到极致。 全场鸦雀无声。 “此子,不凡。” 方浩在心中悠悠一叹。 他本想按书院规矩办事,严惩帮助赵扶摇屠戮宋家人的苏卿。 还有王长生,这个坎水院的弟子也没有任何规矩,也曾作乱。 可现在,赵扶摇给他一个不得不放人的理由。 坦白说,方浩还是有些不愿意放人,还是想按规矩办事。 但方浩心里清楚,现在放不放人已经不是他能决定的事。 就在这时,一位老人站了出来。 他白衣白发,是这众多大人物之中最具威严的人。 他正是这逐鹿书院的院长,是执掌逐鹿书院之人,蚩野。 “好。” 他点点头,面露微笑,算是答应了赵扶摇提出的这些要求。 但紧接着,他又叹道: “你是个不错的人。” 这声叹息充满沧桑之意,众人闻声,只觉得一阵风吹过心境。 赵扶摇也有这种感觉,他还更细致地感觉到,这阵风很荒凉。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可以算是彻底结束了。 长老、教习、弟子,所有人都开始有序地退场。 看台之上,一个黑衣老人出现在青衣老人身边。 但听他笑问道: “师叔祖,那小子就这样把心剑魔典交出去了,你不心疼?” “不心疼。”青衣老人摇头。 紧接着,青衣老人突然笑道: “这书院,若是真能多上几个像我小师弟的人,一定会很有意思。” 闻言,黑衣老人一愣。 等他回过神时,青衣老人已乘风而去,消失在原地。 黑衣老人又沉思片刻,片刻后就猛然发出一声惊呼。 “诶,不对!” 那一番沉思使他惊觉,心剑魔典绝不是谁都能修行的神通。 它是由剑道的绝世之才开创,如今被另一位绝世之才补全。 这样的神通当然完美。 可它的修行难度也一定极高,不然,他这位师叔祖也不会那样说。 他还猜测,能修成此法的人,心性多半和赵扶摇这种人极为相似。 “多几个赵扶摇?” 想到这里,黑衣老人身躯一颤。 只是一个赵扶摇,就能让书院一再破例,荒废了规矩。 若是再多几个,那书院还是书院那?不得被闹翻天啊? 所以,交与不交好像区别不大。 就算是真有能修成的人,最后多半也是要入古阁的吧? “贼子,贼子啊。” 黑衣老人摇摇头,发出一声由衷的叹息。 这个新人什么都好,就是在有些时候完全不像是年轻人。 阳光穿透了云层,拂照大地。 寒风卷积着霜流,流过千山。 呼—— 在呼啸的风声中,鹅毛般的大雪悄然落下。 逐鹿书院又下雪了。雪幕中,空气格外的清新。 山上如此。 山下亦然。 噗通—— 白发青年跪在残破的神庙里。 点燃香烛,摆上祭神用的酒。 面对那座神像,他拜了又拜。 虔诚——炽热——迷蒙。 他的目光在不断地变化。 诸多情绪接连涌现,最后又尽数消逝,独留他享受寂静。 凝望着那尊神像,赵扶摇的嘴唇微动,他想发声,想说些话。 但他终是没能发出声来。 他的喉咙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一样,将他哽住。 就在这时,又一道声音响起。 噗通—— 有人跪在他身边,也在拜神。 咚,咚,咚。 来人是苏卿。 她三拜三叩首,头磕的咚咚作响。 赵扶摇转头,见她神色虔诚,眉宇间满是柔情,不由得怔在原地。 “我为祈福而来。” 苏卿笑笑。 但赵扶摇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一样,立刻化指为剑。 嗤! 苏卿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对着自己生满鳞甲的手臂一剑刺下。 “扶摇,你——” 苏卿大急,立刻就要冲过来。 但他却冲她摆手,将她拦下。 嘎吱—— 下一刻他微微咬牙,顷刻间,他就取出一根骨头。 雕刻、镂空、铭纹…… 当红莲业火燃起的时候,一枚骨坠已被制作完成。 那是一枚护身符。看着它,苏卿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觉。 “收下它吧。” “有一杯酒,叫不入生劫,我们没能来得及喝下。” “今日,我把它做成一件礼物送给你,请别嫌弃。” “它的名字依旧是不入生劫。” 他温柔一笑,细细地解释。 见苏卿还在发愣,他干脆将这枚护身符塞在对方手中。 苏卿回过神来,想要推脱,却看到他不容拒绝的目光。 “我——” 苏卿还想拒绝。 见状,赵扶摇有些迟疑。 然而,苏卿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黯然。 “我收下。” 她赶紧抓过骨坠,冲他笑笑。 伤口愈合,新骨在重新衍生。 赵扶摇再度看向眼前的神像,目光渐渐迷蒙。 看着这样的他,苏卿想发声将他叫醒,但她终是没有开口。 突然,赵扶摇喃喃道: “娘。” “我帮您报仇了。” 吐出这句话,无边的孤寂感顿时就在他心里油然而生。 他想起过往,想起现在,想起自己在入魔时做的选择。 他沉默不语。 以孤独为道,才不会过多的伤害别人。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从今以后他将以最孤独的方式活下去。 他没注意到,他说这话时,苏卿面色复杂,已默默将头别过去。 离开神庙时,一切如故。 王长生守在外面,一看到赵扶摇出来就不再沉默观雪。 漫天风雪里,大蚀骨雀振翅高飞,载着三人冲天而起。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塔。 万兽塔,一个极为恐怖的地方。 …… 第141章 入塔 “吱吱吱——” 雀鸣声悠扬婉转,自茫茫云海中响起,传遍整座书院。 书院之内,不少人闻声抬头,却只看到云海中的黑影。 “呼——呼——” 一回到逐鹿书院,王长生就脸色苍白,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 受罚的人明明是赵扶摇,可心情愈加沉重的人却是他。 万兽塔…… 自判决结果出来以后,他就费了心思找人细细询问过。 这个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在书院里算是极凶之地。 传闻说,建立之初,这万兽塔其实是作为试炼场使用的。 可后来,黎野附近发生异变,时常就会有大凶兽降世,祸乱诸山。 是逐鹿书院的底蕴强者出手,这才镇压众凶兽,找到了异变之源。 最后,那些凶兽就被镇压在万兽塔里,生者为塔奴,死者化塔灵。 自那以后,万兽塔再也不对外开放,一直被封存至今。 古往今来,只有犯了大罪的书院弟子才会被送进万兽塔。 被送进去的人不多。 最后生还者,屈指可数。 “要是我再强大一些就好了。” 一滴冷汗自王长生的额头滑落。 他低着头,自责不已。 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就像是一根又一根入骨之刺。 它们刺在他那颗心头,不仅拔之不下,更久而不化。 他越发地渴望力量了。 “快到了。” 赵扶摇的声音响起。 王长生扭头看去,却见那白发青年一脸淡然,无比从容。 这看得王长生一愣。 他猛然发现,自己这个兄弟似乎已变了很多,不似当初。 现在的赵扶摇,看上去少了年轻人的朝气,倒多了几分沉稳。 “他……” 王长生眸光一黯。 他很了解赵扶摇。 这些年里,赵扶摇的一切变化都被他看在眼里。 以前他总是劝赵扶摇,劝对方从阴影里走出来,好好看看世界。 如今赵扶摇好像走出来了。 可走出来,又需要怎样的代价? “吱吱吱——” 大蚀骨雀俯冲而下。 在不远处,已有十余道人影立在一座巨塔之前。 那是逐鹿书院的院长,还有各大分院的院长,以及几位长老。 当然,牧流风也在这里。 “见过各位院长,长老。” “见过大师兄。” 落地,行礼。 即使辈分很高,赵扶摇也没有半分要摆架子的意思。 他做事干脆,在问候众人后,立刻就打量起这巨塔。 却见—— 这巨塔通体暗黄,塔身是由八面巨大的石壁合围而成。 石壁之上,还有各种各样的古朴浮雕,刻有神纹图画。 赵扶摇一眼望去,仅仅只能望到三层塔身。 再往上看,这巨塔就被漫天的云气淹没了。 一眼过后,赵扶摇收回视线。 壮美、诡异。 庄严、恐怖。 这是它给他的印象,很深刻,已铭刻在他的脑海最深处。 就在这时,牧流风关切道: “小师弟,入塔以后,只管靠杀伐修行就是了。” “切记,不可跨越第九层,三年以后师兄亲自接你出塔。” 闻言,赵扶摇点头。 “这——” 在场的那些院长、长老闻言,纷纷面露错愕之色。 万兽塔镇压万兽,共有九十九层之高,是书院至凶之地。 在以往,书院都是只为受罚者打开前三层的限制。 即便是这样,那些受罚者大多也是死在塔中,再也没能出来。 如今牧流风却这样讲话。 这一番话,真是说得他们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师弟受罚,按理来说,当师兄的若是关切应该求情才对。 可现在,牧流风却主动给赵扶摇提升惩罚难度…… 一回头,见众人如此,牧流风当即就笑言道: “我的小师弟,我了解他。” “你们不用多想,开门吧。” 在场众人闻言,不再犹豫。 他们拉开阵势,以十三分院的院长为主,站位奇特。 呼呼——呼呼—— 破空声响起,这些人的手势不断变幻,凝结印法。 那几位长老则是祭出奇石,以秘法引动奇石之力。 “开!” 随着蚩野的一声大吼,万千流光汇聚,化成一道巨大光门。 这就是万兽塔的入口,只有书院的秘法才能将其短暂打开。 “阿王,保重。” “大师兄,保重。” 赵扶摇面露笑容,以最简短的话与身边两人挥手告别。 告别过后,他本想直接向光门走去,但他终是停下了。 苏卿立在不远处,凝望着他。 “照顾好自己。” 她冲他笑笑,眸中柔情似水。 赵扶摇无言,只是点头。 呼—— 一阵风吹过,赵扶摇转过身。 他要离开了,要去修行一场。 也许他再也不会回来,会永远留在塔中,成为凶兽的食粮。 也许他会变得更强,只不过,他会在生死边缘走上无数次。 他缓步走着,背影极尽萧索。 突然,他又转身,冲她笑道: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去追寻你想要的东西。” “别怕。” “我会杀光所有拦路者。” 话说完,他毅然踏入那道光门。 嗡—— 在一阵嗡鸣中,光门缓缓关闭。 “呼……” 苏卿缓缓闭上眼睛。 她的呼吸有些沉重。 一滴泪,自她的脸上悄然滑落。 也许别人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话。 但她可以。 他们曾做过同一个梦,互相看到过对方的过去。 在赵扶摇转身的瞬间,她脑海中浮现之景赫然是白骨山脉。 在那个月夜。 少年立身在漫山白骨中,饮下如鲜血一般的酒液,厮杀不休。 那时候他是为了一个人。 为了他的妻子。 后来,她走了。 如今,他走了。 他好像是为了他自己而走,又好像还是为了当初那个人而走。 他的背影像极了那年那夜,只是比那个月夜更萧索,更单薄。 “好。” 她小声地喃喃自语,不由自主地将手按在胸口。 那里有一枚骨坠在熠熠生辉,散发温暖的灵力。 苏卿突然理解了它名字的意义。 不入生劫,它不是一杯酒,更不只是一枚吊坠。 它是一个承诺。 是纯挚的心意。 “我有点嫉妒你了。” 王长生的声音响起。 苏卿转头,却见王长生正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 王长生会这样,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赵扶摇的话。 他就给他留下一句保重。 到苏卿这儿完全不一样。 自相识以来,这还是王长生第一次感觉自己被兄弟如此轻视。 苏卿冲王长生笑笑,也是打心底里为赵扶摇高兴。 可以有王长生这样的朋友,绝对是人生一大幸事。 就在这时,那些院长却发话了。 “我说,坎水院的小子。” “你又不是女人,你跟人家一个姑娘争什么争?” “就是,男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能一样吗?” 闻言,王长生当场就愣住了。 又有一长老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 “这男人娶了女人,那是要儿子有儿子,要女儿有女儿。” “闹不好还是儿女双全,还可能是儿孙满堂啊。” “你小子居然,哈哈哈——” “哈哈哈——” 此言一出,气定神闲如院长蚩野也无法忍耐住,哈哈大笑。 “都别说了!” 苏卿大羞,满面红云。 她转过身就想逃离这里。 可牧流风却拦住她,认真道: “小师弟入塔以后,我们能通过万兽碑来察看他的状况。” “师妹,你确定要走?走了,可就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啦。” “我——”苏卿一时无言。 她嘴上还是想说走。 但她的身体很诚实,两只脚愣是半步都没有迈出去。 呜——呜—— 低沉的嗡鸣声响起,一块石碑浮现,通体晶莹剔透。 这就是万兽碑。 通过它,塔外的人可以清晰地看到塔内的种种变化。 与此同时。 万兽塔,第一层的空间里。 符文衍生,不过顷刻之间,就演化成一片荒原。 赵扶摇立身在荒原最深处,远处已有兽群袭来。 那些荒兽,都是兽中异种,而且修为极为高深。 “他不会有事吧?” 苏卿轻叹,满面忧色。 见状,牧流风解释道: “这只是最初级的入塔测试。” “测试完入塔者的资质以后,被保留的术式会根据情况放出凶兽。” “我们只为他打开九道禁制,放心吧,他不会有——” 话还没说完,牧流风突然就面色狂变,失声惊呼道: “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也瞠目结舌。 只因这万兽碑突生异变。 这石碑上铭刻着九十九枚符文。 它们象征着九十九重塔之空间。 一枚符文亮起,便代表着一处塔之空间的开启。 可在此刻,除了本来亮起的九枚符文外,别的符文也接连发光。 第十枚。 第十一枚。 第十二枚。 …… 一直到,第九十九枚! 这座塔,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 第142章 万兽塔的异变 万兽塔内。 呜——呜—— 诡异的嗡鸣声响起,乍一听,既像群兽的哀嚎,又像大道的鸣音。 赵扶摇立身在群兽的尸体间。 他已结束一场厮杀。 这场厮杀给他几分真实之感,但更多的还是虚幻之感。 此刻塔中空间惊变,赵扶摇敏锐地察觉到几分端倪。 他心里清楚,接下来发生的变化一定不简单。 故而,他将所有变化默记在心。 嗡——嗡—— 随着时间的推移,赵扶摇的吞噬之力竟也被异变引动。 五道兽纹图腾在他身后浮现,顷刻间,他的吞噬之力就完全复苏。 他还听到一阵奇异的嗡鸣声。 这声音每响起一次,他的力量就会与之共鸣一次。 在这个过程中,塔内的某种力量似乎是受到了影响,也在复苏。 “要变天了。” 赵扶摇悠悠一叹,已有判断。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刚刚的感受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万兽塔之外,倒是也可以听到这诡异的声音。 但塔外的人不会有任何特殊的感觉,不会觉得这声音奇怪。 只有赵扶摇。 他立身在变局之中,能切实地感受到万兽塔的一切变化。 咻咻咻—— 一息未过,无数符文在塔内空间衍生。 一息过去,它们将塔内空间彻底改变。 在赵扶摇的见证下,他身处的地方不再是这死气沉沉的空间。 原本的塔内空间消失了。 荒野褪去,众兽之尸消失…… 将一切都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绿意盎然的生机世界。 这个全新世界,它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生灵的气息。 “吼!” 曾被赵扶摇打败的荒兽再现。 它们嘶吼着,已然复活。 群山、林海、大河…… 它们遍布在这生机世界之中。 赵扶摇一眼望去,猛然发现众荒兽已经变得无比真实。 它们就像是现实世界的生灵,不会给人丝毫虚幻之感。 “吼!” 第二阵兽吼声响起时,已有荒兽注意到赵扶摇,向他冲来。 那是一群通体灰黑的巨猿,生有六臂三首,身上还生有黑石晶。 它们身高三十丈,通通搬有漆黑小山,小山形如石柱。 “搬山魔猿!” 只用一眼,赵扶摇就认出了这些荒兽,他对这种荒兽可不陌生。 不过,这些搬山魔猿似乎并不属于这个时代。 它们是更古老时代的品种,而且还是异变种。 这些家伙,浑身上下都在散发一种古老的气息。 很荒凉,狂野而原始。 锵! 魔字剑,独孤。 赵扶摇没有丝毫犹豫。 他手指轻弹,身形随之暴退。 众魔猿凭石柱发难,散发漆黑魔光杀向他,最终只打中一片空地。 轰! 爆鸣声响起,地动山摇,凡是被剑芒扫中的魔猿都后退连连。 轰轰轰—— 尘土飞扬间,一众搬山魔猿接连倒地,身上的石晶随之碎裂。 搬山魔猿,这种荒兽本就拥有极度恐怖的体魄,防御惊人。 这些搬山魔猿更是强大,修为都已达到七阶君主级。 论修为,它们相当于藏幽境四段的御兽师。 论真实战力,它们可以抗衡藏幽境五段的御兽师。 赵扶摇面对这样一群巨兽,就像是正在面对一群同境界的强者。 他的第一击能有这样的效果,已经很好了。 可他不满意。 他是剑修,修的还是心剑之道。 这一剑没能重创这群魔猿,让他大感失望。 砰! 被打倒的搬山魔猿飞速爬起,一路狂奔,再度发动袭杀。 在这一刻,没被打倒的搬山魔猿居然也已摆好某种阵势。 所有的魔猿汇合的瞬间,也是齐齐将手中小山扔在地上。 “啊嗷嗷嗷——” 它们发出震天的嘶吼,六臂挥动捶胸顿足,表现地极有规律。 赵扶摇眉头紧锁。 自它们汇合在一起开始,他就本能地感到危险,极度的危险。 下一刻,一道道瑰丽的紫色魔纹衍生,化为神纹锁链。 它们牢牢地缠住赵扶摇的四肢。 只是刹那,赵扶摇便感到一股诡异的力量涌现。 这力量很可怕,不仅要破坏他的躯体,还要侵蚀他的灵魂。 偏偏他还被它镇压了。 “吼!” 生机盎然的世界里,又有无数荒兽从四面八方冲出。 这其中,有七阶修为的赤炎暴戾猪,有君主蔓蛇,有幽冥诡蛛。 它们都是君主级的荒兽,在这一刻纷纷展露各自的号令之力。 凡是猪类、蛇类和虫类荒兽,只要修为不如它们,皆会响应号召。 这些荒兽聚成一股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向赵扶摇。 重重黑影宛若黑云,逐渐吞没了塔中世界仅剩的光明。 “青冥!” 在这岌岌可危的时刻,赵扶摇吼声震天,威仪盖压众荒兽。 下一刻,熊熊黑炎冲天而起,一九头巨兽挡在众荒兽之前。 “吼!” 一声狮吼。 上通天穹,下彻九泉。 随着青冥一同出现的,还有九枚如山大小的青黑兽纹神印。 前不久,赵扶摇破境。 受到他的影响,他的五只御兽也一直都在蜕变。 到这一刻,青冥的修为也已突破到七阶君主级。 故而,它无惧于这些荒兽。 轰! 兽吼声、厮杀声,还有各种天赋神通施展时的轰鸣声。 所有的声音都夹杂在一起,混成响彻天地的大乱之音。 青冥绝对不会辜负赵扶摇。 它一经出现,就帮赵扶摇彻底掌控局势,一兽镇万兽。 不过,赵扶摇被那诡异力量镇压的问题还是没被解决。 不管是赵扶摇的剑,还是青冥的黑炎,都破不掉这神链。 “吱吱吱——” 雀鸣声中,大蚀骨雀、吞宝噬珍鼠还有狼羊双灵,都被召唤出来。 一入战场,大蚀骨雀立刻冲天而起,释放威压。 在它威压的影响下,诸多禽类荒兽竟临阵倒戈。 它们顺应大蚀骨雀的意志,开始与地面上的荒兽洪流厮杀。 “嗷呜——” “咩——” 狼羊双灵各自低吼。 它们伸出手来,各抓一条束缚赵扶摇的神链,要将它扯断。 这神链的力量诡异,但它就像是被狼羊双灵天生克制一样。 不过片刻,它就布满裂痕。 赵扶摇也在默默积蓄心力,还想再发动威能达到极致的魔字剑。 在狼羊双灵出手之际,他感受到它们体内隐藏的惊人潜能。 他会守护自己的御兽,也会尊重自己的御兽。 既然它们生来就具有这天赋,就该走上一条变强的路。 那他就一定会帮它们走下去。 极致威能的魔字剑,其剑意,能让它们加速蜕变,从而变得更强。 赵扶摇不知道的是,在无声无息间,还有更大的异象在酝酿显化。 咔咔咔咔—— 终于,狼羊双灵齐心协力,以它们的力量破掉所有神链。 可在破碎声中,天穹上空也有一只巨大的紫色竖瞳出现。 这只紫瞳光华璀璨。 它一出现,就轰散天地间一切云雾黑影,凝望着赵扶摇。 它既像是一个生灵,又像是一个独特存在的意志化身。 “谁!” 赵扶摇猛然抬头。 他也注意到这只眼瞳,还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敌意。 这个瞬间,赵扶摇终于可以确定这座塔为何会复苏。 是他身上的某种力量,它就像是诱饵一样,吸引了这意志。 这意志的主人,明显是极度痛恨他的力量。 不然的话,那只紫瞳也不会对他表露那样强烈的怨恨之意。 同一时刻,万兽塔外。 “到底发生了什么!” 牧流风急迫不已,不停踱步。 那些院长、长老,都沉默着。 只有逐鹿书院的院长,蚩野,还在不断推演术式,探查塔内状况。 另一边,王长生表现的冷静。 实际上他正在准备闯塔救人。 苏卿更是干脆,她手执一剑,整个人都在散发森冷剑意。 要不是牧流风拦着她,她非把这座万兽塔捅个窟窿不可。 终于,蚩野神情凝重道: “是赵扶摇自身的问题。” “他的身上有一种力量,诡异而可怕,竟可以唤醒所有塔灵。” “现在,所有塔灵融于一体,还激活了塔中寄存的异变之源。” “它们不计代价,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他死在万兽塔之中。” “书院的术式已经失效。” 此言一出,莫要说是王、苏二人了,纵是牧流风都想出手。 但蚩野却是话锋一转,又向这三人大声劝解道: “我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他体内的力量也在复苏。” “他体内的力量越是强大,残存的塔灵就越容易被炼化。” “这场变故,于他而言很可能会是一场大机缘。” “就看他能不能接住了。” 话音未落,蚩野挥手对着天穹打出百余道流光印记。 他要唤来更多的长老,这场变故已经是一场大灾劫。 处理不好,书院也会遭殃。 况且就算是真想救人,没有足够数量的强者,也没法救人。 汩汩——汩汩—— 这个时候,万兽碑颤动不已。 众人回头,立刻发现那石碑上的符文已经化成流光。 在他们的见证下,九十九道流光在潺潺声中如流水般汇聚。 它们在融合,在归一! 轰! 突然,漆黑的光柱冲天而起。 它以万兽塔为源,直达天穹最深处,九十九重天。 在那里,正有几位姿容绝美的黑裙女子聚于一处。 但她们说道: “我们该怎么办?要帮他吗?” “他不过是我母阿柔的信徒,就这样得到我等眷顾,太便宜他了。” “我们又不是北璃。” “说不定,这也是我母阿柔对他的一场考验呢,还是再看看吧。” 这时,有一紫晶黑裙女子叹道: “昔日,众神曾挑战我母阿柔,最后尽数陨落。” “那座塔寄存着众神的怨念,这算不算是我母阿柔自己的事情?” 闻言,几大雀族起源之祖齐齐一寂。 …… 第143章 怨念中的杀伐 紫晶黑裙女子,帝苍黎。 她是咒之雀祖,在她十三个姐妹中名列第十一。 排名虽低,但她在十三雀祖之中的战力可不低。 论硬实力,她至少能胜过五大雀祖,甚至是更多人。 在说出那番话以后,她心里就有了想要出手的冲动。 其实,帝苍黎现在的心情极为复杂。 直白点说,她是想替阿柔出手。 在她看来,那个万兽塔完全是因阿柔而生,是过去遗留的问题。 她觉得这个问题不该由赵扶摇解决,而应该是由雀族自己解决。 若她出手破了这塔,也算是帮阿柔解决一个遗留的因果。 作为至高母神的女儿,帮母神解忧绝对是她份内的事儿。 可另一方面,她也有私心。 她和她的姐妹们一样,能时刻听到赵扶摇的心声。 从赵扶摇十岁那年开始,她就能感受到他那颗心的全部变化。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渐渐地,他的心声都成了她生活中的不可少之物。 一直以来,她对于生命的流逝都没什么具体的概念。 自从认识赵扶摇以后,她开始对生命一词有了清晰的认知。 在她看来,赵扶摇的心声就像是一首赞歌,歌里有众生的影子。 而有时候,赵扶摇的心声又像一首战歌,充满了野性和杀戮。 能听到这声音时,她会感到享受。 听不到这声音时,她会无比落寞。 到如今,她甚至开始期待,期待赵扶摇接下来的经历。 她知道,其实自己这就是在期待更美妙的心声。 但这有什么差别? 她既喜欢这个特殊的生灵,也喜欢他那颗心发出的声音。 她觉得,他拥有这世上最为独一无二的乐器,完美而非凡。 那座万兽塔。 它被古老诸神的怨念所染,形成了肮脏的意志。 本来,这意志一直都在沉眠。 可惜,它察觉到了赵扶摇身上的雀族气息。 那是阿柔的气息。它认出,这是它万千前身的唯一死敌。 它的万千前身们——它们。 它们绝不会忘记那份仇恨,更不会放过任何与阿柔有关的生灵。 一场大战在所难免,而这万兽塔的力量还不是赵扶摇能抗衡的。 更重要的是,于这意志而言,要创造一个攻心的幻境一点都不难。 赵扶摇在逐鹿书院的经历,帝苍黎都看在眼里。 她对人族有一定的了解。 人族拥有智慧。 人族拥有近乎无限的成长潜能。 但人族也是脆弱的。 尤其是人族中那些重情的人。 这种人总是会将这样、那样的悲伤铭记,将其化心中刻痕。 刻痕的数量变多了,人的心就会变得沉重,变得破绽百出。 她是真怕。 她怕赵扶摇的心会被那些邪恶而肮脏的幻境改变,怕他失去自我。 毕竟,在这之前不是没有先例出现。 但……她在担忧不已的同时,竟也对赵扶摇有几分信心。 与宋雨泽一战之后,赵扶摇似乎就已经有了彻底的变化。 这时,帝苍黎看到,赵扶摇被一片紫色的光华之海吞没。 那紫色光华,既是昔日诸神的怨念之力,又是诅咒之力。 它们在不断侵蚀赵扶摇的躯体。 “呼呼——” 帝苍黎的呼吸变得急促几分。 她可是咒之雀祖。 这时候,只要她略微出手,赵扶摇的麻烦就会被解决。 可她还是有些犹豫,还是没能越过心里那道莫名的坎儿。 “我该怎么做?” 帝苍黎缓缓闭上双眼,将自己置身黑暗,一遍遍地向自己发问。 与此同时,赵扶摇同样也置身在黑暗中,也要为未来做出选择。 他和他的御兽都被镇压了。 以他的能力,他完全能让自己脱困,但他很难让御兽随他脱困。 所以他的选择是,出剑。 如果他的御兽注定要死,那他就陪着它们一同死去。 同生共死,这是他在刚刚成为御兽师时发下的誓言。 锵! 鎏金神纹显化,宛若染血。 得益于这怨念咒力的侵蚀,赵扶摇一下子就身负重伤。 他顺势发动伤字剑诀,以强横到极致的剑气斩出一线光明。 锵! 一剑尽,赵扶摇再出一剑。 魔字剑诀,魔字剑,独孤。 嗤—— 奇特的声音响起,就像是血肉被割裂时的声音。 紫色光华被尽数磨灭。 这片紫色海洋多出无数裂痕,每一道裂痕都是一线光明。 任意借助一道裂痕,赵扶摇都可以轻易脱困,但他没有这样做。 因为他的御兽还没有脱困。 他选择留下,为御兽而战。 随着那阵独孤剑意涌入心境,他体内的本源力量也在加速复苏。 黑羽之上,红纹绽放光华。 白鳞之上,蓝纹闪烁不息。 两种光华自他的身上泛起,就像是那些古老庙宇的祭祀神纹。 赵扶摇有些恍惚,他感觉自己似乎又听到了那阵玄妙的歌声。 他不知道什么是大雀威灵歌。 他只是微笑,由衷的喃喃道: “我喜欢这远天之歌。” 他不知道,这话一出,九十九重天最深处就有一女子温柔一笑。 他还在出剑,要贯彻自己的道。 先以心念入剑,然后凭剑入魔。 磅礴的魔意就像是无数种子,它们在他心中生根发芽,肆意疯长。 凭借这份力量,赵扶摇游走在生死边缘,一次次击溃紫海的攻势。 “吼!” 无数荒兽再现。 这荒兽群所包括的荒兽,已经不止是七阶君主级的存在。 八阶帝王级,九阶主宰级…… 赵扶摇从未见过的荒兽,在一瞬间通通都被映照显化而出。 它们一展凶威,纷纷向赵扶摇发动攻势,造就杀伐浪潮。 面对这样的攻势,赵扶摇毫不犹豫,直接将自己的吞噬之力完全展露。 按理来说,他根本不会是这些荒兽的对手,只会被它们撕成碎片。 可在这场大战中,他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可怕力量的加持。 在这力量的支持下,他终于能和这些荒兽大战。 而这股力量更与他同宗同源,完全没有一点属于外力的意思。 “吱吱吱——” 大蚀骨雀率先脱困。 它与那股神秘力量完美融合,竟能助赵扶摇炼化这怨念咒力。 还有九头狮子青冥,它第二个脱困,直接和众荒兽展开厮杀。 “呜——呜——” 就在这时,赵扶摇在入塔时曾听过的诡异之声再度响起。 这声音似是某种生灵的哭泣,又似是某种器物的嗡鸣声。 下一刻,赵扶摇只感到一阵恍惚。 他眼前光影一闪,往日回忆如洪流般涌现,交织成画。 诡谲的画面不断轮转,似是梦幻泡影,又像是真正的人生经历。 他被困顿在无数画面深处,开始了在幻境中的沉沦。 帝苍黎猜的没错。 被万兽塔镇压的异变之源,也就是古老诸神的怨念。 它们只是怨恨阿柔,而不是失去所有理智,只剩下兽性。 事实上,它们依旧懂得该以怎样的方式杀死赵扶摇。 以心攻心。 这是抹杀心道生灵的最佳方式。 然而,这一次,赵扶摇没沉沦下去。 幻象变换间,他面色如生常,于挥手之间再斩魔字剑。 锵! 一剑破千幻。 一剑碎诸法。 剑中魔意如入水之墨,晕染了赵扶摇的心境。 凭此一剑他回到现实。 “嗷呜——” “咩——” 双灵低吼,他与它们的联系仍在加深。 它们也在蜕变,在进化。 狼生白鳞骨刺,羊长黑羽锐爪。 而赵扶摇则渐渐沉浸在心境中。 独孤,其实就是孤独。 这是他为自己选择的剑道。 他这一生,得到很多,也失去很多,最终只剩下一颗破败不堪的心。 当他经历过无数次悲伤,他发觉到他不是一直都置身在黑暗中。 他看到了光明。 很少,但他也拥有。 只是……正因为他经历过那样的黑暗,他才明白光明的可贵。 他珍视生命中那些光明。 那是温暖。 因为珍视,所以要远离。 他决心孤身一人走向前路,面对一切。 其实,无论是妻子甘草,还是被他当成母亲的阿柔。 她们一直是他内心最柔软之地。 只是入魔以后,他只允许自己在心境的神庙里短暂脆弱。 除此之外,其他任何时候,他只能是作为剑魔的赵扶摇。 呼—— 清风自四面八方起。 塔中世界的天穹湛蓝一片,再不复刚刚那末世毁灭之像。 大青天扶摇神通……赵扶摇运转此法,疯狂炼化此界怨念咒力。 “他变了。” 九十九重天,南夜幽幽一叹。 她清楚的记得,一段时间前,赵扶摇还没有这么强。 那时他一遇到心道杀招,往往就会被那些杀招死死克制。 现在,赵扶摇真的今非昔比了。 还是心道杀招,而且还是一众神明费力编织的心魔幻象。 最终,却被他一剑斩去。 南夜一叹,是在感慨赵扶摇的成长速度,他成长的实在是太快。 “这样看,他倒是有几分成为我母阿柔孩子的资格。” 一青晶黑裙女子感慨着。 众女闻言,皆面色复杂。 却有一气质娴静的女子平静道: “不,成长只是必然,只是这未必就是我母阿柔想要的。” “继续看下去吧,真到了该出手的时候,恐怕轮不到我们出手。” 此言一出,众女皆惊。 这话要是其他雀祖说,她们可以不在意。 但现在说出这话的人,是心之雀祖,帝苍心。 帝苍心,心灵古雀一族的起源始祖,在十三雀祖中名列第十二。 她战力不强。 但其余十二雀祖皆知,帝苍心与阿柔心意相通,能知晓阿柔的心意。 所以在某些时候,帝苍心的话就等同于阿柔的话。 而在接下来这段时间里,众雀祖沉默,都暗暗地猜测着阿柔的心意。 只有帝苍心,时而神情迷茫,时而面带微笑,时而流露温柔目光。 光阴就这样悄然流逝。 第一年,万兽塔中异象不断。 逐鹿书院的强者齐聚塔前,生怕塔内生灵脱困,酿成一场灾劫。 赵扶摇的气息渐渐衰弱,引得王苏牧三人担忧不已。 局势,一度险些失控。 第二年,塔中异象依旧不断。 书院强者没有散去,而是开始分批看管万兽塔。 赵扶摇的气息竟渐渐强盛,震惊了书院的强者。 第三年,塔中异象渐渐消弭。 书院强者在。 王苏牧三人,也依旧在。 赵扶摇的气息,还有万兽塔本身的气息,皆是不再变化。 这两者似是在对抗中僵持住,局势彻底陷入到均衡之中。 人们本以为还会迎来第四年。 可在第三年年末,大楚王朝来人。 “王叔,我不回去!” “你们不能带走我。” “我已得到奶奶的允许,可以在此研学十年。” 苏卿发声,引来不少人围观。 然而,除了王长生和东皇雪,没有任何人帮她。 就在使者要将她强行带走时,万兽塔震动,整座塔竟是直接化为尘埃。 那一瞬,有一人如出鞘之剑,连破书院强者布下的禁制,来到她身边。 …… 第144章 我有一剑 大楚王朝一众使者一眼望去,却见来人是一白发青年。 这青年身材伟岸,身着黑白两色羽鳞甲衣,气质阴鹜。 而且,他的皮肤有些过分白皙。 最诡异的还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分为一黑一白。 黑的那只没有眼白,白的那只则是没有瞳的部分。 这人正是赵扶摇。 三年的时间过去,他将整座万兽塔炼化,历经无数次生死。 他没有再度进化,却有不小的蜕变,要比三年前成熟太多。 “你们不能带走她。” 赵扶摇面无表情,冷言一句。 此言一出,一众大楚使者皆面露愠色,死死地盯着赵扶摇。 这些人之中,面色最冷的人,当属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人。 这个中年人身材魁梧,皮肤白皙而容貌俊秀,还一身贵气。 他名楚无伤,是大楚八王爷。 论辈分,他是苏卿的亲叔叔。 “你就是赵扶摇?” 楚无伤开口了,声音极冷。 因为种种原因,他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没有任何好感。 此刻,他只想赶紧把自己的侄女带回大楚好好教育。 他在大楚王朝边军从事。 本来,他对逐鹿书院这种地方确实是没有任何兴趣。 可自从侄女去了逐鹿书院,他就开始定期打探消息。 逐鹿书院这些年发生的大事,如今他已经了如指掌。 在书院这一代的年轻一辈里,最为耀眼的人当然是东皇雪。 但她也不是风头无两。 因为逐鹿书院还有一个赵扶摇。 “刚通过选拔就入藏剑古阁。” “灵珍楼杀人。” “与被害者的兄长约战。” “明明已经赢了,还要剑斩被害者的整个家族,造下大杀伐。” …… 对于赵扶摇在书院做的事,楚无伤如数家珍。 若赵扶摇和苏卿没有关系,他最多只会对这个年轻人感到厌恶。 年轻人嘛,年轻不懂事,才会经常做出挑战规矩的傻事。 在他看来,这种人只要送去大楚边军磨炼几个月就好了。 但是,书院那边传来的所有消息都在向他陈述一个事实。 这事实就是—— 他眼前这个年轻人和苏卿走的极近,两个人亲密无间。 整个书院都知道他们的事情。 很多人都说,这两人现在是就差没在书院过上小日子了。 “呼呼——” 看到赵扶摇,想起这件事,楚无伤的呼吸变得急促不已。 他在强压心头怒火,竭力保持自己作为大楚亲王的风度。 苏卿是谁? 苏卿是他大楚王朝的大公主,从小就集万千光环于一身。 为了培养她,整个大楚皇室费尽心血,消耗了无数资源。 虽然苏卿注定命短。 但在皇室长辈眼中,她的价值仍是旁人无法完美替代的。 按照一众长辈的规划,苏卿一定会完成一场完美的联姻。 只要找对人,大楚未必不能从二品势力晋升为一品势力。 如此重要的皇室后辈,现在居然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拐跑了。 作为大楚亲王,他怎能不怒。 “王叔——” 眼看场上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苏卿面色复杂,还是想劝劝这些人。 可她才刚刚开口,楚无伤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厉声道: “你给我闭嘴!” “你瞧瞧你干的好事,你这是找了个什么人?” “灵荒的天骄那么多,你就非喜欢一个野人?” 说到这里,楚无伤彻底失控。 他抬手指向赵扶摇,怒声道: “瞧瞧他做的那些事,一再破坏书院的规矩,真是不知死活。” “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教养,一看就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你现在马上跟我回去,这也是太后她老人家的命令,立刻!” 锵! 剑鸣声响起。 赵扶摇上前一步,笑着问道: “您说完了吗?” 这一刻,在场所有大楚使者都忍不住皱眉,变了脸色。 他们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威压,让他们本能地为之恐惧。 “你想干什么!” 楚无伤转头看向赵扶摇,炯炯有神的眼眸中尽是轻蔑。 他可是洞玄境的御兽师,已有洞玄六段修为,随时都能踏入超凡。 即使是在大楚边军,他也是一位数一数二的强者。 他就不信,眼前这个狂妄的年轻人还能在他面前翻天。 嗤嗤嗤嗤—— 赵扶摇无言,场面上却有一阵血肉被割裂的声音响起。 不过转瞬间,整整有一百人之数的使团就剩下五十人。 使团之中,除了楚无伤这个洞玄境,还有二十多个洞玄境强者。 剩下的人都是藏幽境修为,被斩杀的五十人就是这些人里的人。 “你——” 楚无伤先是一愣,继而暴怒。 但他在暴怒的同时也很震惊。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会这样的战力。 毫不夸张地说,赵扶摇已经刷新了他对藏幽境的认知。 但听赵扶摇说道: “这世上,我是最了解她的人。” “你们大楚皇室做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我都知道。” “记住,你们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对她的人生指手画脚。” 说到这里,赵扶摇话锋一转。 他声音中充满杀意,继续道: “我有一剑,可跨越岁月。” “一剑斩命。” “宋家是二品势力,你们大楚也是二品势力。” “我能斩宋家人的命,就能斩大楚皇室的命。”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楚无伤欲言又止,只能以幽邃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赵扶摇。 在这份幽邃之后,自然潜藏着一份无法掩饰的惊恐之意。 他这才想起之前的某些传闻。 初听那些传闻时,他一直以为那些传闻都是夸大其词。 他总觉得,宋家的事,是牧流风帮赵扶摇强行压下的。 如今他亲临逐鹿书院。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赵扶摇只用一剑就整整镇杀五十人。 即便他的修为高出对方一个大境界,他也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剑的。 “该死的小子!” 楚无伤在心中怒骂一句。 现在,他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如果他向赵扶摇妥协,那大楚皇室可就丢尽了脸面。 如果他继续强硬下去,最后的结果无非是大战一场。 战,他绝不会赢的风光。 呼—— 寒风吹过,带来片片落雪。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 他们一人立于苏卿身前,将苏卿牢牢地护在身后。 一人立在大楚众人身前,虽沉默却仍保持着风度。 风中,很多人的心在颤动着。 大家都在等,在等一个结果。 终于—— “你以为你是谁!” 楚无伤怒吼一声。 思虑片刻,他决定硬刚赵扶摇。 轰! 一声轰鸣,楚无伤的身边有六个白色光洞衍生。 这是他的六大洞天世界,蕴藏无比恐怖的威能。 在他的洞天世界之内,寄宿着楚无伤的御兽们。 楚无伤已经动了杀意。 如果只是要震慑赵扶摇,根本就用不着释放洞天世界。 他释放出这洞天世界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想永除后患。 可赵扶摇也不是软柿子。 “吱吱吱——” 一声雀鸣,光华顿显。 彩黑如墨的雀纹图腾。 黑金奢华的鼠纹图腾。 青黑幽邃的狮纹图腾。 白黑交织的狼纹图腾。 黑白相融的羊纹图腾。 赵扶摇不再保留,将自己的五大图腾一一展露。 在场众人见了这些兽纹图腾,无一不暗自心惊。 这些图腾藏有无上道韵。 隐隐之间,已经有了要各自演化为一方世界的征兆。 楚无伤大惊失色。 他再也无法压制心中情绪,惊怒之下,只想赶紧杀人。 然而就在他要动手时,却有一青衣人突然出现,笑眯眯道: “道友,还是收手吧。” 来人正是牧流风。 这时候,他又道: “我家小师弟不过是年少轻狂,那些事,我们书院都没说什么。” “还有我这师妹,她在古阁有完全的自由,我劝道友行事三思。” 话说到这一步,楚无伤的脸色已是难堪至极。 他之所以来逐鹿书院,就是吃准了书院还不会跟大楚翻脸。 可逐鹿书院还有一个牧流风。 别人不敢干的事,牧流风敢干。 别人不敢惹的人,牧流风敢惹。 凡是有点底蕴的大势力,谁不知道这个疯老头子。 如今牧流风主动出现,等同于是在告诉他,人,他带不走。 风停,不再呼啸。 此刻,天地皆白。 “哼!” 楚无伤突然冷哼一声,而后毅然带领身后众人离去。 在临走前,他冷冷地扫了一眼苏卿,还自言自语道: “但愿某些人不会忘了祖宗。” 闻声,苏卿低头。 她身体一僵,两只手颤动不已。 大楚毕竟是她长大的地方,要说完全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锵! 有剑出鞘。 心剑魔典,魔字剑,独孤。 无数粉尘随风而来,在一瞬间融于那道剑气中。 砰! 大雪路上,本来还生龙活虎的楚无伤轰然倒地。 他没有死,却是生不如死。 赵扶摇那一剑不是斩命剑,而是汇聚了万兽塔残存咒力的魔剑。 赵扶摇能抵挡这力量,是因为他自身的吞噬之力和阿柔的力量。 楚无伤可没有这样的底蕴。 若非他修为高深,这一刻,他一定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真男人,真有种。” 牧流风冲赵扶摇竖起大拇指。 这赞叹之言是他发自内心的。 赵扶摇这份勇气,纵是他年轻时也不能与之相比。 即便赵扶摇不是他小师弟,他还是会说一样的话。 “牛。” 王长生缓缓上前,拍拍赵扶摇的肩膀,哈哈大笑。 东皇雪则是打量着赵扶摇,眸光闪烁间,毫不吝啬钦佩和欣赏。 她暗暗叹道: “这样的男人,才叫男人。” 这时候,苏卿也在望着赵扶摇。 她王叔的话让她痛苦不堪,无形中心境大乱。 可……只要赵扶摇站在这里,她就能感到安宁。 赵扶摇笑了笑。 他转过身,刚想说话,牧流风就抢先一步笑道: “小师弟,你出来的很及时。” “北荒之北,残荒秘籍开启。” “上古时代的宝物注定现世,书院会派出弟子去历练。” “你能和你的朋友一起出发,为兄要提前祝你好运了。” …… 第145章 夜色,篝火和晚风。 是夜。 凉风拂过整座逐鹿书院。 万兽塔遗址旁,一抹明亮的火光划破了夜幕,众人集聚在此。 美酒的醇香和烤肉的鲜香混杂在一起,诱人至极,沁人心脾。 残荒秘境即将开启。 得到这个消息以后,逐鹿书院这边连夜选出了合适的人。 因为时间仓促,就连送行晚会都是在选人的当夜举办的。 “这位姐姐您好,认识一下。” “我是魂院弟子,姜颜,我的颜是万色千颜的颜。” “这位是我妹妹,姜妍,她的妍是百花争妍的妍。” 两个女子站在苏卿面前。 她们身着朴素的洁白长裙,外披雪狐披风,姿容绝美。 苏卿打量着她们,只觉得她们由内而外的散发着一种亲和感。 姐姐话音刚落,妹妹又解释道: “残荒秘境开启了。” “我和姐姐是想着,既然大家都是书院弟子,认识一下总是好的。” “好。”苏卿点头。 这样的场面,她已经应对过几十上百次,早已驾轻就熟。 点头之后,她又从容一笑,向面前这对清冷佳人郑重道: “我是苏卿。” 呼—— 风在吹,火在烧。 类似于这样的情景,正不断地在宴会场的各个角落上演。 能进逐鹿书院的人,大多都不会太蠢,实力也不会太差。 在书院里,他们可以为了自己的修行忙忙碌碌,不管任何事。 可若是离开书院出去历练,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因此,该做的事一定要做。 不管怎么样,起码也应该跟自己的书院同道混个脸熟。 否则,等到了秘境里,谁会和谁成为敌人还真不一定。 宴会场边缘,有两人默默伫立。 “小师弟,这次你就放心去吧。” 青衣老人笑了笑。 他背负双手,立在赵扶摇身边。 见赵扶摇沉默,他又冲他笑道: “呵呵呵——” “不过是区区一个大楚王朝,它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就如同你跟师妹说的那样,你也可以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 “别怕,一切交给师兄。” 赵扶摇微微扭头。 却见火光摇曳,映出牧流风那半面满是沧桑的面庞。 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竟给人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师兄变了。” “但师兄……还是师兄。” 赵扶摇暗暗笑笑。 他已经感受到牧流风的变化。 这种变化挺好的。 过去的牧流风是为执念而活,虽是因此而强大,却也受尽了煎熬。 如今,牧流风终于肯放下那些执念,整个人都焕发了新的生机。 可还不待赵扶摇高兴太久,牧流风接下来的话就让他鼻子一酸。 “师兄还有些话,你一定要听。” “此行你要小心宋家。”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说罢,牧流风伸出手。 赵扶摇低头一瞧,看到他递过来十几张灵符。 符上光纹密布,蕴藏着惊天动地的苍凉剑意。 “这——” 赵扶摇想拒绝。 可他刚要开口,再一看到牧流风的眼睛,他就说不出任何话了。 久违的暖意萦绕在他心头,就像是一道雷霆,击碎了某些东西。 “收下吧。” “我知道我的小师弟天资无双。” “你有斩命一剑,有怨咒之剑。” “可外面那些家伙并不简单,那是一群豺狼虎豹。” 牧流风拍了拍赵扶摇的肩膀。 他语重心长。 话,说了又说。 赵扶摇抬起头,凝望夜空。 月黑风高。 赵扶摇就这样静静站着,将那些剑符攥在手里。 身后传来阵阵欢声笑语,他却有一种沉重之感。 不知为何,他突然生出一种预感来,特别不好。 “师兄。” “嗯?” “谢谢。” “谢什么。” 牧流风大笑。 看到万兽塔的遗址,赵扶摇眸光一闪,将一枚玉佩交给牧流风。 再开口时,他直接认真道: “万兽塔中封存着无数怨念,它们源自一些古老的生灵。” “如今万兽塔已毁,残存的怨念咒力一定会在院里肆虐。” “我会留下一种呼吸法。” “只要修行此法,就可以炼化那些力量,化解咒力侵蚀。” “我——” “若是——” 说到后来,他有些语无伦次。 见他这样,牧流风又大笑道: “放心吧。”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呼吸法我会上交给书院的。” “不过——” “小师弟你记住了,你从来都没有欠过书院什么。” 赵扶摇默默点头。 “好了,快去吧。” 牧流风温和发声,然后消失在原地,独留赵扶摇立身在夜色里。 赵扶摇感到心绪难平时,耳边又传来牧流风的声音。 “别让人家等太久了。”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黑暗中,赵扶摇转身。 他看到那些天骄一样的人物在欢笑,听到了这些人的豪言壮语。 有人察觉到他的目光,也会回以他温和的目光。 这是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 时至今日,书院任何一个弟子都不可能再无视赵扶摇。 赵扶摇一一看去,心中对这场宴会的兴趣也在磨灭着。 直到他看向几个熟人那边,他脸上的神情才有所变化。 王长生只顾大口吃肉。 东皇雪与他点头致意。 …… 最后,他的目光不再移动。 他默默凝望苏卿。 她依旧身着一袭华贵锦衣,披着一袭雪白披风,就和当初一样。 “她太完美了。” “完美到……像是一个梦。” 赵扶摇的眸光有些黯然。 甘草在世的时候,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她穿上那些衣服的样子。 那时候他心里还有很多个梦,他梦想着给甘草最幸福的生活。 可惜,后来就没有后来。 眼前之人,她的容颜、神态、举止、气质…… 她和他的甘草完全一样,一模一样,没有任何不同。 某种意义上来说,苏卿就像是依旧还在人世的甘草。 但—— 甘草是甘草,苏卿是苏卿。 他还是苍凉山那个赵扶摇。 一夜无话。 一夜无眠。 一夜逝去。 咻—— 轰然巨响中,飞舟破空。 逐鹿书院的队伍启程了。 飞舟上,大家安静不少,再没有昨夜的疯狂。 苏卿靠着赵扶摇的肩膀,看着像是陷入沉眠。 实际上,她很清醒。 “傻子。” 心里幽幽一叹,诉尽迷蒙,她的呼吸却变得愈加均匀。 昨夜,她早就注意到他的目光,更注意到了他的变化。 她知他心中黯然。 但她还是选择等。 四年前大楚来人,来的人是她奶奶,也就是大楚太后。 在皇室所有人里,奶奶是唯一一个会在意她感受的人。 那时候,奶奶问她,是不是真的决定要一直等赵扶摇。 她回答是。 她还跟奶奶说,爱上一个人没什么了不起。 如果能一直爱下去,那才算是真的了不起。 那天,就因为这句话,本来打算劝她的老人愣了很久。 如今四年过去,她的心思没有丝毫变化,她还是要等。 赵扶摇在冥想修行。 “我能一剑斩退她的王叔,是因为万兽塔残存的力量。” “那次出剑我达到了目的,凭的却不是自己的真本事。” “我的路,依旧漫长。” 诉尽心声,摆正心态。 赵扶摇在用他的方式,让心境缓缓回归到完美状态。 多日后,外面突然传来一声轰然巨响,而后飞舟就开始震动。 这时候,有人大声吼道: “是空间界壁!” “我们可能撞到残荒秘境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再平静。 …… 第146章 残荒 残荒秘境! 传说,这是一片失落在异域空间的古战场,曾是灵荒的一角天地。 上古时代万族林立,族力强盛的生灵种族数之不尽。 在当时的北荒,有数十个强大的生灵种族开启了一场大乱战。 诸多古籍记载,那一战打的天崩地裂,无数生灵死在乱战中。 就连某些大道法则,都差点因为这一战而变得残缺。 如今,凡是参与了那一战的生灵种族几乎都已灭绝。 当初的战场也已失落。 没有生灵知道它到底在哪里。 人们将它称为残荒,意思就是灵荒世界的缺失之土。 它也是逐鹿书院众人的目标。 残荒可是从未出过世的秘境,还没被任何生灵探索过。 上古生灵的一切都遗留在此,这里必然会有通天机缘。 “呼呼——” 飞舟里鸦雀无声,只能听到一阵阵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这一众书院弟子,在平日里几乎不可能会有太多交集。 这个时候却全都很有默契,保持着沉默,展露满是野心的目光。 一位儒雅的书院教习现身。 他声音激昂道: “残荒秘境现世,吸引了很多大势力的注意。” “甚至,一些古道统也有想分一杯羹的意思。” “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你们将会面对最残酷的斗争。” “去吧。” “书院,期待你们的凯旋。” 话音一落,整座飞舟再度震颤。 轰! 轰鸣声震耳欲聋。 无数灵力波动乍现,这座飞舟也开始解体,一点点崩灭。 刹那之间,飞舟里所有书院弟子都做好了准备。 砰! 终于,飞舟彻底崩碎。 碎片飘飞,兽影浮现。 十几只羽兽扇动翅膀,带起阵阵狂风,将众人稳稳地接住。 “你们快看!” 不知是谁大吼一声。众人一眼望去,纷纷面露凝重之色。 就在他们面前不远处,涌出一阵黄蒙蒙的雾霭,死气十足。 腐朽的味道在空气里肆意弥漫。 即便早已习惯这种味道,赵扶摇也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他心里清楚,这种程度的腐朽气息绝不属于普通尸骸。 “嗷!” 一声痛苦的嘶鸣打破沉寂。 发声的生灵是一只翼展两百丈的巨鹰,它通体雪白,腹生四爪,还长有一条长长的蛇尾。 这种巨鹰名为食娜迦之魔。 传说它们喜欢以一种名为娜迦的巨蛇为食,但它们对于其他生灵也是来者不拒,也会吞之食之。 这一族天生就有修行空间道、幻道的天赋。而且它们体魄强横,速度极快,是绝对的空中霸主。 这时,已有人喃喃道: “是食娜迦之魔。” “这种荒兽无比可怕,成年以后就有七阶君主级修为。” “它们本该生出一身黑羽,我们遇到的恐怕是异变种。” “而且,它也不是七阶修为。” 闻言,不少人面色微变。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默默打量着眼前的巨鹰。 如他们这位同伴所说,这只食娜迦之魔凶悍无比。 从它出现开始,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它身上那种霸主独有的气质。 八阶,帝王级! 认清这只食娜迦之魔的实力,不少人再度一惊。 他们没想到,只是刚刚抵达秘境边缘,竟然就有这样的遭遇。 “嗷——嗷——” 又一阵嘶鸣声响起。 众人再望,发现那只食娜迦之魔的身后还跟着很多食娜迦之魔。 那群食娜迦之魔数量过千,黑压压的一片宛若黑云,遮天蔽日。 三十多只君主级,一百多只王侯级,剩下全是族相级和战将级。 呼! 狂风顿起,吹散漫天云气。 “快,先收起御兽!” “不要激起它们的敌意!” 尹白大吼。 他修杀道,对杀气最为敏感。 他很清楚,如果激起那头帝王级食娜迦之魔的怒火。 那他们这群人就算是不死,也一定会承受莫大损失。 若是全都身负重伤,到时候还怎么跟别人争抢机缘? 众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他们选择听从尹白的建议,纷纷收起御兽。 “嗷——” 先是那头洁白巨兽呼啸而过,再是数千漆黑巨兽紧随其后。 真正与它们擦肩而过的瞬间,众人皆是头皮发麻。 如果真与这群巨兽厮杀一场,凭他们的实力,不会打不过。 可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所以他们不愿贸然与之一战。 然而,被他们担忧的大战似乎是根本就不可能爆发。 “嗷——” 在一声嘹亮的嘶鸣中,所有的食娜迦之魔都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众人能感觉到,这群食娜迦之魔已经发现了他们。 但它们完全没有要进攻的意思。 在它们的嘶鸣声中,众人甚至还能感受到一种急切之意。 呼—— 飞行御兽已经被收回,众人又不想损耗灵力御空飞行,所以只能不断下坠。 与数千只食娜迦之魔相遇,没有发生激战,这本该是一件好事。 可大家都高兴不起来。 他们看得出来,那群食娜迦之魔很不安,像是在逃避某种存在。 能这样的荒兽族群畏惧至此,非要举族迁徙,得是什么样的存在? 是生灵?还是异变? “吱吱吱——” 下落一段时间后,赵扶摇率先召唤出大蚀骨雀。 王长生、苏卿还有东皇雪,全部都被稳稳接住。 一只只羽兽,载着人冲天而起。 众人环顾四周,发现书院那位教习已不见踪影。 黄蒙蒙的雾霭弥漫而来,拦在众人和空间障壁之间。 这时,东皇雪平静道: “前面不远处就是残荒秘境。” “如果我们现在就想进秘境,那我们必须穿越这雾霭。” “而且,我们还得做好强行打破这道空间障壁的准备。” “还有很多变数,无法预测。” 说罢,她露出一抹笑容,问道: “诸位,有什么打算吗?” 这一问当即就问住很多人。 探索秘境和打架不同,打架是只需要放手去杀就行了。 探索秘境,考验的是一个人的生存能力,以及团队的配合能力。 力量、智谋、手段……在生死场上,这些东西缺一不可。 而且就算是什么都有,最后也可能因为运气不好直接死掉。 沉寂片刻。 赵扶摇笑笑,直接道: “冲过去吧。” 他话音未落,大蚀骨雀就已经展露极速,冲着那片雾霭冲去。 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一行四人已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他们,这——” 好几个人展露怒颜。 然而,尹白等人却是冷冷一笑。 “我们也冲!” 排名最靠前的天骄自成一队,驾驭飞行御兽,消失在雾霭深处。 还有不少人也都紧随其后,唯有那些一脸怒色的人被留在原地。 短短几息以后,那些人一懵。 他们好像……被同道抛弃了。 呼! 风从四面八方来,吹散雾霭,还赵扶摇四人一片清新。 赵扶摇推演大青天扶摇神通,东皇雪也祭出紫金火焰。 即便死气偶然突破清风阻隔,也会被这紫金火焰灼烧。 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了一道银色光幕,那就是空间障壁。 见到它,东皇雪说道: “这种古战场我去过几个。” “它最外围的空间屏障,确实是极难破除。” “破除屏障的方法有两个,一种是凭借力量强行破除。” “还有一种,是凭借某些媒介与里面的东西产生联系。” 闻言,王长生面露疑惑。 见状,东皇雪又解释道: “这媒介,可以是自己的血脉力量,可以是神通传承。” “里面的东西多半也是传承。” “所以这第二种方法,多半都是上古遗族的人在使用。” 说到这里,东皇雪先是瞥了苏卿一眼,然后对王长生道: “我族的传承不曾遗失。” “卿儿的出身我也清楚。” “你……该是出身王家,但我看得出来,你不想靠你的家族。” “所以——” 东皇雪话锋一转,看向赵扶摇。 见她突然沉默,王长生坦然道: “我这兄弟出身简单。” “我看,恐怕我们只能用第一种方式进入秘境了。” “我的实力确实是远不及你,但我会全力以赴的。” 闻言,东皇雪摇头,笑而不语。 王长生不由得面露疑惑。 但他也看得出来,东皇雪没有要为他解惑的意思。 索性,他不再言语,就这样默默等待一会儿出手。 “他……” 苏卿凝望着赵扶摇,很担忧他。 东皇雪是神话传人,目光毒辣一些,能在赵扶摇身上看出一些端倪来也很正常。 但她拥有甘草的记忆,知道赵扶摇很多事,清楚赵扶摇和雀族之间的一切渊源。 她不是东皇雪,更不会像东皇雪那样对赵扶摇抱有期待。 她只希望赵扶摇平安,希望他在变强的同时,也能活着。 阿柔很好,但阿柔毕竟是邪神。 而且,阿柔还是世上最恐怖的邪神,没有之一。 她知道,自己对赵扶摇的这份担心和当初的甘草如出一辙。 但是,她从来都不能决定赵扶摇做什么事。 无论她是谁,都是这样。 “呼……” 轻叹一口气,苏卿从容一笑。 既然不能决定,那就随他去。 “吱吱吱——” 熟悉的雀鸣声响起,却不是赵扶摇那只大蚀骨雀在发声。 停滞在银色光幕前,赵扶摇被光幕里的世界吸引。 他能感受到,那声雀鸣的源头就在光幕另一侧的世界里。 它在呼唤他。 嗡——嗡—— 奇异的嗡鸣声响起,赵扶摇不由自主地抬起手。 在身边三人惊异的目光中,那道光幕自行消融。 在顷刻间,一枚枚残缺的黑色符文在赵扶摇身边衍生。 它们将他环绕,就像是虔诚的信徒在举行一场大祭祀。 而赵扶摇,就是那个神明。 “他……” 东皇雪眸光闪烁,满眼震惊。 赵扶摇这明显就是在用第二种方法开启秘境,通过障壁。 在以往,她不是没遇到过上古遗族的后人使用这种方法。 可那些人开启秘境都很艰难,往往需要付出惨烈的代价。 到了赵扶摇这里,这空间障壁竟然会直接消融。 这……怎么跟回家一样简单? 轰! 就在这时,距离他们不远处,有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起。 轰鸣声中,一道高达百丈的巨影乍现,通体都闪烁幽蓝光华。 那是一尊百丈高的机甲,正用肩部的光炮缓缓切割空间障壁。 东皇雪喃喃自语道: “乾金系御兽,幽蓝突袭者。” “这人,莫非是出身天界?” …… 第147章 探宝 “天界?” 闻言,王长生和苏卿目露疑惑。 东皇雪解释道: “那是一个古道统。” “这个道统拥有一样宝物,名为生灵之金,是拥有生命的金属。” “他们以生灵之金为原料,可以自行蕴养御兽,设定御兽能力。” “在灵荒世界,大家只将乾金系称之为乾金系。” “他们管乾金系叫机械系。” “他们将他们创造的御兽,取名为机甲,又名机械生命。” 提及这个古道统,东皇雪的脸色有些古怪。 她很清楚,她这样描述天界已经很保守了。 在漫长岁月以前,天界的确是这样的一个道统。 可她听闻,最近几年,天界内部也不怎么太平。 有人说这个古道统就快分裂了。 如今的天界已经自成两个派系。 其中一个派系主张墨守成规,还想继续创造机械生命。 另一个派系则主张推陈出新,竟想将生灵之金用在人的身上。 东皇雪至今还记得,在她刚走出家族在灵荒四处历练时,就遇到过天界的人。 那时候,她和那人激战一场。 那人不仅拥有六尊样式各异的机甲,更是疯狂到将自己改造,成了半机械生命。 最后,她是凭借神话传承记载的一种秘法取得胜利。 那一战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之所以会这样,不仅是因为对手强大,更是因为那个对手疯狂至极。 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在灵荒中遇到过那样的对手。 如今看到眼前这尊庞然大物,让她尘封的记忆有所松动。 这个时候,王长生感慨道: “对,我想起来了。” “小的时候听长辈们说过,天界是一个极为恐怖的道统。” “传说,这个道统的山门设立在天与地的尽头,也就是一重天。” “不过——” “他们不是喜欢隐世吗?难道这几年改了想法了?” 闻言,苏卿面色凝重,心底那份对赵扶摇的担忧更甚从前。 东皇雪沉默不语,只是在心里暗暗感慨残荒秘境的诱惑之大。 不过,这尊机甲的突然出现,倒是点燃了她的争强之心。 她很想看看,在这一群绝世天骄中,她到底争到怎样的程度。 呼—— 风声呼啸。 残缺的漆黑符文渐渐消弭。 不过它们不是直接消失,而是渐渐与赵扶摇相融。 就在这三人说话时,赵扶摇已经与秘境中的某种存在建立联系。 “我们走吧。” 赵扶摇喃喃一声。 他抬起手指向一个方向,指引大蚀骨雀向秘境深处飞去。 前行之际,他微微侧首,好奇地瞥了那尊幽蓝巨影一眼。 “奇特的生命。” “不知道它的防御能力如何。” “能扛住怎样的剑?” 如果让东皇雪知道他的心声,东皇雪一定会感慨他是个有趣的人。 想当年,在第一次遇到这种机械生命时,东皇雪只感到头疼不已。 那时候,她的想法可不纯粹。 她心里千方百计,琢磨的都是怎么灭杀这种机械生命。 然而,就在赵扶摇一行人消失在这片雾霭中的一瞬间。 在一处深渊之中,已被尘埃掩埋的残破神庙散发微芒。 神庙之内,本已落满灰尘的烛台又燃起火焰,照亮了黑暗。 呼—— 本已沉寂无尽岁月的深渊,似乎也因为这神庙的异动苏醒。 一阵风吹过,吹动了黑暗中的残破旗帜,让烛火随之摇曳。 “叽叽——” “主人,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可以看到一尊巨佛石像。” “那是一尊古佛金身,蕴藏精深佛法传承,极为宝贵。” “不过,它历经岁月磨砺,似乎也被别的东西寄生着。” “如果想要探索,务必小心。” 一路上,吞宝噬珍鼠喋喋不休。 它不擅长战斗,厮杀时帮不了赵扶摇多大的忙。 但寻宝识物是它的看家本事,这个时候也该轮到它大出风头了。 “叽叽——” “古佛之下是一角遗失之土,葬有无数亡灵。主人,千万要小心。” “不过,那一角遗失之土连通着那座古战场。” “只要通过那片土地,就能顺利地抵达最大的藏宝地。” 鼠鼠很是得意。 赵扶摇等人越是前行,它看这秘境看的就越是清楚。 然而,它越是诉说,赵扶摇的眉头就皱的越深。 不听不知道,听过讲解后,这秘境果然危机四伏。 而鼠鼠接下来的话,则是让他一怔。 “主人,古战场的正中心已经塌陷为深渊了。” “那里面葬有无数生灵,不是我们能靠近的。” “我知道那里有一座神庙。” “可那深渊实在是太恐怖,你最好别靠近它。” 神庙。 这一刻,赵扶摇终于知道是什么声音在呼唤自己。 坦白说,他确实是想去那里,哪怕只是简单拜拜。 但鼠鼠的话,他不得不在意。 况且,这次他不是孤身一人。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他不会不在乎同伴。 “怎么了?” 听到王长生发问,赵扶摇瞬间清醒,但他没停止思考。 他转过头,一一看过三个同伴,然后对吞宝噬珍鼠道: “鼠鼠。” “主人,我在。” “帮我探查一下,这秘境中有什么宝物适合我的同伴。” “主人,你还是想——” “我意已决,去查吧。” “是。” 得到吞宝噬珍鼠的回答后,赵扶摇满意的笑了笑。 他仔细地想了一下,这秘境中最大的威胁无非是那些死灵。 在万兽塔,他曾与怨灵厮杀过。 那些怨灵就是由死灵蜕变而来。 在他的御兽中,有两只御兽特别擅长对付这种存在。 片刻后,鼠鼠传来消息,赵扶摇直接对三人转述道: “再往前走一段路,我们会遇到一尊大佛,那是个宝贝。” “不过它历经岁月,已被邪灵浸染,我们得把邪灵灭了。” 说罢,赵扶摇直接看向苏卿。 他记得很清楚。 苏卿有只食铁兽就修行佛法,将大佛中的机缘给她是再合适不过。 而后,他望向北方,再一转头直接对身旁的王长生说道: “大佛之北,有一水渊。” “那水渊中藏有一元胎,散发磅礴生命气息,绝对不可多得。” “不过它好像有生灵看守,我们能不能得到,还是得看运气。” 最后,他望向东皇雪,笑道: “大佛之南,有一古庙。” “古庙中藏有一簇蓝火,它的气息和你身上的气息极为相似。” “我猜测,这蓝色火焰可能与某一神话生灵有关。” 闻言,三人都很震撼。 他们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赵扶摇还有这样的本事。 赵扶摇话音一落,就连东皇雪也有点对他刮目相看的意思。 她很清楚,这三个消息的价值到底有多大。 而且,听赵扶摇的意思,他好像根本就不在意这些机缘。 他就是为他们三个说的,这也是最让东皇雪意外的地方。 “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苏卿脸上没有多少喜色,相比于机缘,她更想知道他的想法。 佛法、元胎、古火……每个人的需求,赵扶摇都给考虑到了。 那他自己呢? “我?”赵扶摇愕然。 他的目标很特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目标和所有人一样,是古战场。 但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目标又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想去深渊,想去神庙。 可他去那里又不是为了机缘,而是为了完成心愿。 他很想看看,漫长岁月前的蚀骨雀神庙是怎样的。 “你想要什么?” 苏卿再度发问。 她死死地盯着赵扶摇,清澈的眸子里尽是古怪的威严之意。 这样的眸光让赵扶摇发愣,因为甘草也有流露这种眼神的时候。 以前,甘草每次这样看他,基本上都是他说谎了。 “我想去古战场。” 赵扶摇给出回答。 “好啊,我陪你。” 苏卿笑笑,收起刚才那种眼神。 在赵扶摇说话的那个瞬间,她就猜到了他的真实心意。 但她不打算破除他的谎言,而是顺势而为,让他无法拒绝。 “好。” 赵扶摇连连点头,冷汗直流。 这样的苏卿,让他心慌不已。 看到这两人这样,王长生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情不自禁地想起一个白衣女子。 东皇雪则暗笑不已。 “吱吱吱——” 在大蚀骨雀的嘶鸣声中,四人稳稳地落在那尊大佛的头顶上。 呼—— 冷风送来浓雾。 如赵扶摇所说。 这尊大佛里寄存着某种东西,或许就是邪灵。 它感应到了众人的到来,立刻引动秘境死气,想与他们开战。 锵! 魔字剑,孤独。 随着赵扶摇强势出剑,他们脚下的巨石多出一道裂痕。 簌。 东皇雪的指尖燃起紫金火焰,她想将裂痕中的邪力焚烧一空。 但赵扶摇却上前一步,于挥手间召唤出狼羊双灵。 “交给它们吧。” 赵扶摇笑笑,而后就给面前这一狼一羊一个眼神。 “嗷——” “咩——” 一狼一羊齐齐低吼,半跪的同时也将一只手按在裂痕上。 下一刻,诡谲的生死之意如狂风般弥漫开来。 四人周围的死气就像是遇到克星一样,如冰雪般消融。 “吼!” 大佛石像震动,裂痕中传来一声怒吼,邪灵被触怒了。 …… 第148章 佛顶厮杀 呜——呜——呜—— 诡异的嗡鸣声响起,既像是万千生灵在嚎哭,又像是风吹过无数裂痕发出的声音。 闻声,苏卿的脸色瞬间苍白。 她感觉这声音怪异至极,似乎蕴有某种奇特的力量,可以直接勾起她心底最痛苦的回忆。 这时,一只手按在她肩膀上。 她打了一个激灵,回头一看,东皇雪温和地冲她笑笑。 一股暖流在她心中涌过,瞬间将所有的诡异和森冷完全隔绝。 “它们翻不起什么风浪。” 东皇雪极为淡定。 安慰了一下苏卿以后,她将目光投注在赵扶摇身上。 她能感觉到,历经三年磨砺,赵扶摇现在绝对是今非昔比。 呼—— 怪风突起。 裂缝中涌出阵阵黑雾,无数模糊的影子在黑雾中衍生。 它们呼啸着,狰狞之态乍现,向赵扶摇等人扑杀而来。 这是死灵,被那尊邪灵驱使。 “嗷呜——” 白鳞狼灵率先起身。 狼嗥声中,它瞬间拉开架势,化爪为拳,以怪异的姿势原地伫立。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它猛然抬肘,在转瞬之间打出一套古拳术。 砰砰砰! 漫天黑影就这样被一一打破,重新化成雾霭,渐渐消弭。 赵扶摇一脸从容,他的白鳞狼灵施展的拳术,名为八极。 这是一种极其古老的人族神通。 它源自于上古时代的神秘古国。 在万兽塔中,狼羊双灵运转生死大道,净化无数怨灵。 在净化那些怨灵的同时,它们也可以看到怨灵的记忆。 血战三年,狼灵得以进化,生出一身洁白鳞甲。 体魄得到大幅度强化,它就特意去习得这拳术。 古拳八极,大开大合。 动若绷弓,发如炸雷。 它对应的大道本就是死之大道。 将死亡带给众生,是它的责任。 表达死亡的方式有很多种,而它选择的方式是最为刚烈的一种。 它会这样选择,也是因为赵扶摇的心境给它的莫大影响。 别人眼中,赵扶摇对陌生人彬彬有礼,对身边人更是温柔至极。 可它却能感受到,赵扶摇的心境深处一直都藏有一种嗜杀之意。 他一直都在克制,压抑着所有的负面情绪。 最多就只有在出剑的时候,他才会把那些情绪发泄出一部分来。 故而,它选择以这种刚烈的方式诠释死亡。 它这样做,就是想影响一下自己主人的心境。 它希望赵扶摇在看到它演绎的死之大道以后,能有所改变,活得轻松一些。 呼—— 黑雾涌动,黑影再度衍生,这一次它们不再模糊。 在无边邪力的加持下,它们的样子变得清晰起来。 四人终于看清了它们的样子。 那是一群生灵,它们身着上古时代的残破装束,散发荒凉的气息。 看到赵扶摇等人,它们的神情立刻变得狰狞,充满了暴戾和怨恨。 “吼!” 为首的生灵大吼一声,随后,它们化作一股洪流向众人冲杀而来。 赵扶摇眉头微皱。 死灵实体化,变得更清晰,这是死灵变为怨灵的征兆。 他在万兽塔见过无数怨灵,更见过被怨灵附体的荒兽。 眼前这些怨灵虽是刚刚衍生,却不比万兽塔的差。 不过,他不是只有白鳞狼灵。 “咩——” 黑羽羊灵沉声低吼,在转瞬间起身,拉开架势就是一拳。 噼——啪——噼—— 黑羽羊灵的速度极快,哪怕是东皇雪也无法看清它的身形。 但东皇雪能看得出来,这黑羽羊灵也是在施展一门古拳术。 只是相比于白鳞狼灵,它的拳术要更为灵活多变,更火爆。 黑羽羊灵代表着生之大道。 在它的拳势中,东皇雪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世间众生的姿态。 但它拳势的尽头竟是死意,就像是在诠释,生之尽头就是死。 这古拳术,名为通背。 它拥有极强的穿透力。 放长击远,势大力沉。 又见到一门失落古术,东皇雪不免感到震惊。 她没想到赵扶摇这么低调,更没想到赵扶摇的眼光有这么毒辣。 生,死。 死,生。 生死轮转,轮回不止。 应道而生,狼羊双灵。 既是灵族御兽,又拥有这种修行天赋,还修成了失落古术。 白狼八极,黑羊通背。 东皇雪很清楚它们的潜力,能猜到未来的它们能有怎样的成就。 说实话,现在就连她都有着羡慕赵扶摇的运气了。 不过她也清楚,这样的机遇绝不是只靠运气就能拥有的。 运气、眼光、看破生死的意志。 这些东西,都不过是拥有狼羊双灵的众多前提条件之一。 就在这时,赵扶摇突然凝重道: “来了!” 闻言,众人面色一变。 咔咔咔咔咔—— 爆鸣声中,巨佛头颅猛然炸碎。 一股极度腐朽的气息弥漫开来。 “呕——” 王长生闻了,当即就脸色惨白。 他险些直接吐出来。 大蚀骨雀将众人带起,狼羊双灵直接跳到大佛的肩膀上。 浓郁的黑雾深处,无数碎骨腐肉如流水一般流动,聚集。 在四人的见证下,它们融合成一个巨大的肉团,不断蠕动。 赵扶摇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东西是由无数上古生灵的尸体融合而成,还聚拢怨念。” “它就是那片蕴邪血土,历经岁月磨砺,邪灵被蕴养而出。” “如今,邪灵是要以它为兵。” 在解释的同时,赵扶摇的手势也在变化,凝结法印。 他一直在和御兽沟通,早就想好了如何灭杀这邪灵。 在它生出无数血肉触手时,赵扶摇的吼声响彻战场。 “青冥!” 黑炎狂涌,巨狮乍现。 一声狮吼,震慑诸邪。 九头狮子一经出现就展露全力。 它本就通晓邪之大道,就算赵扶摇没有狼羊双灵,它也有信心可以帮主人平息眼前这尊邪灵。 主人一行人的遭遇,它是一直都看在眼里。 同为赵扶摇的御兽,它没有任何要与狼羊双灵争功的意思。 但它还是想为主人出手,想在这个时候贡献力量。 如今它终于等到这个机会,自然要打出独属于它的绝世凶威。 它已下定决心,要通过这一战震慑这里所有的邪灵,告诉它们,它青冥的主人不允许任何生灵冒犯。 轰! 九道青黑纹印显化而出,散发更为恐怖的邪力。 轰鸣声中,所有血肉触手都被这邪力绞杀殆尽。 东皇雪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卿儿的眼光不会错。” 她在心里感慨一声,当即也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出手帮忙。 就目前的局势来看,赵扶摇完全有能力摆平一切。 但不知为何,她心底还是有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 这时,赵扶摇郑重道: “长生,还有这位……” “额,东皇姐姐。” “还是机缘要紧,这里有我。” “按我刚才说的,你们二位尽可去探寻各自机缘。” “等灭了这邪灵,我们会继续前行,到时候就在古战场汇合吧。” “好。” “好。” 王长生和东皇雪齐齐点头。 而后,两人不再停留,毅然向赵扶摇刚刚说过的地方赶去。 与此同时,那团腐朽的血肉还在疯狂蠕动,想要逆转局势。 那邪灵是怒上加怒。 它是集上古众生的怨念衍生,历经岁月被腐朽血土所孕育。 如今残荒秘境出世,它选择继续蛰伏在此是为猎杀外来者。 可惜它遇到了赵扶摇。 赵扶摇的御兽,狼羊双灵,天生通晓生死大道,又修成古拳术,这等战力已不是它能轻易抗衡。 更何况,青冥是邪道珍兽,拥有比它更可怕的邪力,一手封印术更是出神入化。 毫不夸张地说,若青冥愿意,青冥完全能以它为食。 只是此刻,狼羊双灵也在渴望一场大战,想借此磨砺自身。 所以青冥只是在掌控局势。 “嗯?” 这场厮杀顺利进行时,赵扶摇突然就察觉到,正有数十道强横的气息在靠近这边。 “呵。” 片刻后,赵扶摇轻笑一声。他知道这些人一定是来者不善,恐怕就是为佛法而来。 但他可不怕。 来了,就再厮杀一场吧。 都说来残荒秘境是为了机缘。 在他看来,认真与这些人厮杀也可以算是一种修行。 得到机缘也好,历经无数厮杀也罢,都是为了变强。 …… 第149章 八人八龙 万千符文,颜色漆黑,先是飞速衍生,然后又泯灭于无形。 它们是由邪灵的力量演化而成的东西,邪灵想酝酿大杀招。 可惜,青冥根本不会给它机会。 在九道青黑纹印的镇压下,这尊邪灵从来都没有机会反抗。 它那本源邪力凝成的符文衍生多少次,青冥就吞噬多少次。 这时,狼羊双灵也在放手施为。 白狼八极。 黑羊通背。 在狼羊双灵的推演下,失落已久的古拳术展露了无上凶威。 它们是古老时代遗留的旧痕,早就被世人遗忘了太久太久。 如今,狼羊双灵将它们施展,重现了这份失落的辉煌。 轰轰轰—— 轰鸣声中,那团腐朽的血肉不断蠕动,生出很多奇怪的肢体。 肢体与拳锋碰撞,腐朽血肉的力量在不断消减。 随着时间的流逝,藏匿在这血肉中的邪灵也越发心慌。 昔年,这里曾爆发一场大战。 无数生灵陨落在这片土地上。 它们中的部分生灵不愿意就此死去,不甘心就此死去。 它们在临死前生出无边怨念,死后怨念堆积不断蜕变。 岁月逝,沧海桑田。 这片遗失的土地,多出了无数被污秽之物滋养的邪灵。 同为灵族生灵,这些邪灵代表的是怨恨,是那份执念。 而狼羊双灵代表的是生死大道。 所以,这大佛中的邪灵一见到狼羊双灵就会震怒出手。 抗拒死亡,不愿接受生与死的轮转,全出自它的本能。 其实,出手也没什么。 就算狼羊双灵没出现,只要赵扶摇一行人路过这里,它一样还是会对他们动手。 它本来就是邪灵,满身污秽。 它以猎杀世间生灵为乐,以吞食世间生灵为自己的修行方式。 可现在,它根本就无法应对眼前这三大生灵。 不管是狼羊双灵,还是九头狮子青冥,通通不是它能应对的。 更何况,赵扶摇和苏卿始终未曾出手,只是在见证这场厮杀。 凭借驳杂的记忆,它知道那两人一定还有其他御兽没放出来。 所以相比于继续死战,认输求和貌似才是它的唯一活路。 “吼!” 认清现实,它强行压下所有负面情绪,发出一声哀怨轻吼。 紧接着,它伸出两条触手,捧起一散发金光之物主动献出。 那是一枚舍利。 这舍利通体晶莹如玉,乍一看有水晶的质感,却又像琥珀。 赵扶摇一眼望去,当即明白,这枚舍利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精深佛法,就在其中。 同一时刻,赵扶摇的三大御兽也不再主动进攻。 它们知道,眼前这邪灵已经在求和,不想再战。 “扶摇——” 在苏卿的呼唤中,赵扶摇缓步上前,冲着舍利伸出手。 在他即将触碰到舍利的瞬间,一抹刀光绽放向他杀来。 叮! 刀光被剑气抵挡,赵扶摇的手定格在半空,没有再动。 但听赵扶摇笑道: “诸位,来都来了,何必躲躲藏藏遮遮掩掩?” “若想要这佛骨舍利,大可以与我厮杀一场。” 叮叮叮叮—— 他话音未落,大佛周围就响起一阵金铁交击之声。 刀光消弭,剑气激荡。 在他和苏卿周围,有八道人影缓缓显化,很不凡。 这八个人身着奇特的战铠。 铠甲由兽骨、兽皮和兽筋共同织就,穿在这些人身上,更显得他们具有一种野性的气息。 “六个藏幽境五段御兽师。” “两个藏幽境六段御兽师。” “有点难打。” 苏卿秀眉微皱。 她看破了这八个人的修为,顿时就感到莫大的压力。 没去逐鹿书院之前,她的修为是藏幽境二段,只有两只御兽。 后来她在逐鹿书院修行六年,修为倒是被提升到藏幽境四段。 但她没为自己契约其他御兽。 之所以可以再铭刻两道图腾,是因为两只食铁兽分化了各自大道。 如今,她战力不低,但眼前这八个人全部都是一方天骄。 她自问,全力一战,她应该能镇压其中三人。 可就算是这样,赵扶摇还是要面对另外五人的进攻。 “不要担心。” 赵扶摇退至苏卿身边,一边温柔地安慰她,一边释放剑气。 锵! 剑气如江河更似洪流,一经出现就横扫全场,要镇压一切。 这一刻,赵扶摇就像是一把被尘封多年的绝世之剑,终于出鞘。 轰轰轰轰—— 无数道剑气纵横交错,与那些人的护身灵力碰撞。 这八个人来不及说话,不得不全力应对剑气攻势。 “吼!” 他们纷纷召唤自己的御兽,是八只如龙似猿的怪兽。 这种荒兽的模样怪异至极,生有龙首、龙颈和龙尾。 但它们的躯体更像猩猩,给人一种壮硕至极的感觉。 赵扶摇注意到,它们通体都生有厚实的黑色鳞甲,防御惊人。 下一刻,苏卿就提醒道: “小心。” “这是猿天冰龙,一种珍兽。” “这一族,只要成年就能拥有九阶主宰级战力。” “成年的猿天冰龙通体雪白,我们看到的应该只有八阶修为。” “杀!” 她话音未落,一阵喊杀声响起。 八人转眼杀至。 “必须尽快镇压他!” 其中六人大吼,杀向赵扶摇。 剩下的两人则是向苏卿杀去。 顷刻间,大战瞬间爆发。 刀枪剑戟。 斧钺钩叉。 这是他们各自兵道,都已被他们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只是刚一开打,这六人就凭借完美的配合将赵扶摇压制。 然而这压制只维持了片刻时间。 片刻时间之后。 锵! 一声剑鸣盖过群兵之声,白发青年腾空而起,抬手就是一指。 魔字剑,独孤。 黑色剑气席卷一切,赵扶摇像是一尊刚刚脱困的恐怖大魔。 一瞬间,六人手中兵器皆是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裂痕,濒临毁灭。 众人皆惊! 剑光,他们看到了盖世无敌的剑光。 铮铮铮铮—— 一阵低沉的剑鸣声响起,八人里那位用剑之人的剑颤抖不已。 它在表达哀怨的情绪,似乎是在埋怨主人为何与赵扶摇为敌。 “吼!” “吼!” 黑白神光乍现,苏卿唤出命兽。 两只食铁兽一左一右守护着她。 这两只食铁兽,一道法自然,一金刚怒目。 一出现,就将那两个手持钩叉之人连同他们的御兽一起镇压。 另一边,九头狮子青冥将战场全面接管,邪灵被它死死镇压。 狼羊双灵得以腾出手来,配合大蚀骨雀与六头猿天冰龙激战。 时间在推移。 这八个人是越打越心惊。 他们本以为赵扶摇和苏卿不是很强,凭他们的实力能稳吃这对猎物。 可现在看来,他们先前的判断是愚蠢的,简直就是大错特错。 这白发青年哪里还像人? 这分明就是一件人形兵器,是一头人形荒兽! 活了这么多年,他们还没见过哪个敌人有这样恐怖的体魄。 还有剑道造诣。 不用剑,只凭剑气就能和他们打成这样的人,赵扶摇也是头一个。 他们也有一同伴醉心于剑道,可惜,同伴和人家的距离是天与地。 咻! 突然,持枪之人看准了时机。 他一枪破空,向那邪灵而去。 在邪灵还在犹豫要不要趁机逃脱的时候,他将邪灵触手挑碎,强行夺取舍利。 “走!” 其余七人见状,顿时心生退走之念。赵扶摇实在是可怕,他们已经无心再战。 然而还等他们退走,那位夺取舍利的持枪者就僵在原地,整个人不停地颤动。 “额——” 那人口齿不清,连声怪叫。 见状,他的同伴纷纷惊恐不已。 这时,赵扶摇才面露了然之色。 眼前情景印证了他的猜测。 早在将要触碰到舍利时,他就觉得这舍利还内蕴一股邪恶气息。 那时他还认为是自己敏感,可现在看来,他的感觉是对的。 汩汩——汩汩—— 由血土凝结的肉团破碎,又化作骨血洪流回到大佛躯体内部。 操纵它的邪灵已经不在,因为那尊邪灵已经找到了新的躯壳。 “阿弥陀佛。” 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持枪者手中那杆枪化成尘埃,随风逝去。 他双手合十,高呼佛号。 在那个瞬间,所有人都感到头皮发麻,后怕不已。 古佛藏魔胎。 舍利蕴邪灵。 造就这尊邪灵的,恐怕不止是众生的怨恨执念。 最主要的,其实还是这尊古佛自己的灵魂残念。 昔日之佛,竟也不愿归去! 赵扶摇默默收剑。 下一刻,他来到苏卿身边。 这般恐怖的惊变突生,邪灵再度蜕变,不避讳地露出真面目。 显然,这尊邪灵是打定主意不让他们离开这里。 那八个人怎么样他都无所谓,但他不会让朋友有事。 不过,他未必会惧了这邪灵。 下一刻,他取下腰间的葫芦。 呼—— 风起,秘境世界,血气汇聚。 杀戮饮,成。 咕嘟——咕嘟—— 鲜红的酒液自他的嘴角淌落,看得他身旁的苏卿痴在原地。 第一次酿成杀戮饮时的一幕幕光景,赵扶摇至今未曾忘却。 如今,杀戮饮依然在。 身边人却非当初之人。 物是人非。 他心中顿生无数波澜。 莫道黯然魂销。 唯有……醉生梦死。 咕嘟。 锵! “吱吱吱——” 酒尽,剑起,雀鸣。 …… 第150章 大祭 嗡! 震耳欲聋的嗡鸣声中,漆黑剑气与洁白剑气产生完美融合。 灰色剑气将它们取而代之,杀向那位被邪佛附体的持枪者。 呜——呜—— 持枪者身体周围有金光显化。 那是古老的佛光,源自这尊邪佛的前身,是正道手段。 可惜这邪佛不正,它只想将在场所有人通通灭个干净。 咔咔咔—— 很快,刺耳的破碎声响起。 佛光所化的神纹轰然破碎。 最终,那道灰色剑气斩在持枪者的身躯上,让他变得伤痕累累。 见此情景,持枪者的同伴们瞬间沉默不语,每个人都汗流浃背。 他们可没被夺舍,一直很清醒。 真正的持枪者在异变时就已经死了, 现在存活着的,不过是一具被邪力浸染的躯壳。 按理来说,他们确实是该为自己的同伴复仇。 但那邪佛已经拥有他们这同伴的兵道修为,再加上邪灵之力和精深佛法。 这样的敌人,他们应对不了。 所以,撤退就是最好的选择。 可还没等他们离开,赵扶摇就饮完了酒,然后出此一剑。 一剑,只是一剑而已,竟然险些斩灭化成邪佛的持枪者。 刚刚的赵扶摇是什么实力,现在的赵扶摇又是什么实力,他们可是心如明镜。 试问,眼前这场大战还是他们能参与进去的吗? 他们是能镇杀邪佛,还是能镇杀那个浑身剑气激荡的白发青年? “呼——” 不知不觉中,这七个人的呼吸声有些沉重。 那种无力感就像深渊一样,深深地将他们席卷。 “呼呼——” 相比于这几个人,赵扶摇的呼吸就要急促很多。 饮下杀戮饮以后,他就成功施展醉生梦死神通。 醉生梦死。 这门神通与酒、梦两道有关。 它可以为施法者提供极其恐怖的力量,号称能让其创造奇迹。 可相应的,在拥有这份力量的同时,施法者也要在梦中沉沦。 现在的赵扶摇就在梦里。 墨林小城初相遇。 长夜烛前定终身。 …… 他心里有一座高原,高原之上一片荒芜,唯有一株草万古长青。 那正是她在他心境的化身,纯净而高洁,是他眼中最美的生灵。 只可惜…… 悲伤宛若洪流,汇聚成海,渐渐地赵扶摇完全吞没。 在现实世界里,赵扶摇体内的白色剑骨也铮铮作响。 下一刻,青华绽放。 赵扶摇的心力,纯粹而强横,将一直沉眠的暮成雪唤醒。 它复苏过来,正在用它的方式回应赵扶摇的内心的悸动。 在众人的见证下,那抹青华化成了一个奇特生灵的虚影。 奇特生灵如草如龙。 它正是——龙生十叶剑草。 呼—— 风起,龙生十叶剑草宛若真龙一样的草叶齐齐律动。 它们就像是人的手臂,将白发青年紧紧地拥在怀里。 “阿弥陀佛!” 持枪者高呼一声佛号。 这位持枪者眼瞳漆黑,眸中只剩冷漠的邪意。 无尽的金光从石像里涌出,在守护他的躯体。 这一切将他衬得像是一位真佛,又好似不是一位真佛。 相比之下,赵扶摇却是真魔。 他本就主修心道。 后来又在逐鹿书院修成魔剑。 如今时隔多年再入醉生梦死,他的道意已经可以影响这秘境战场。 “这——” 那七个人一会儿看看那邪佛,一会儿又看看赵扶摇。 一时间,他们真是有些分不清谁才是最邪恶的存在。 一位佛。 一位魔。 按理来说,这是很好划分的。 可他们亲眼见过邪佛的本相,也见过赵扶摇出剑时的狰狞。 此刻他们之中有人欲言又止,是因为他们发觉这两者都是大邪魔。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持枪者邪笑连连,高呼一声,在出声的同时出手。 在他的身后有金佛法相显化,向赵扶摇拍出巨掌。 同一时刻,七个旁观者大惊,纷纷施展身法逃窜。 这一掌已经能灭杀洞玄境强者。 他们可不敢随便硬接。 然而,让他们大惊失色的是,这一掌竟在半空中直接消融。 咔咔—— 无数灰色剑气绞杀着它,只是片刻,就让它化成无数碎片。 赵扶摇踏空而起,抬手指天,身后的龙生十叶剑草虚影化为剑气。 与此同时,他身上泛起黑华,先是化成一株莲,然后也化为剑气。 “诛魔!” 持枪者大吼,声音威严。 那尊巨佛拍出漫天掌影。 同一时刻,赵扶摇出剑。 “你渡不了我。” 魔字剑出,滔天的魔意瞬间席卷这片战场。 在那个瞬间,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种向往无敌的孤独道意。 因为不想再失去,所以要一个人走在最前方,抵挡一切。 因为不想再失去,所以要修成最无敌的剑道,灭杀诸敌。 轰! 巨佛破碎,金光消弭。 “你诛不了我。” 赵扶摇再吼。 伤字剑出,磅礴的心力就像是已经决堤的洪水,要灭绝所有。 恐怖、窒息、绝望……已经逃到远处的七人又被这道意影响。 他们面色惨白,境界不稳。 这七人心里清楚,无论今日一战结果如何,他们都注定要完。 因为他们已经生出心魔,这心魔是源自于赵扶摇的心境道意。 先是执念魔意,再是大悲心伤。 他们的兵者道意已被消磨殆尽。 砰! 持枪者当场暴毙。 在拥有身体以后,邪佛的真实战力应该能堪比洞玄境第三段。 可惜,它选择的主要攻击手段是释放道意,而非其他。 它太自信了,以为自己已经能掌控一切。 偏偏赵扶摇主修心道,他的道意要远强于同境界的御兽师。 呼—— 清风徐来,吹散雾霭。 “吼!” 再度失去躯壳,邪佛震怒,将自己虚伪的面具撕下。 它不愿接受这样的失败,还在凝炼邪力,还想拼杀。 咔咔咔—— 这时,大佛石像也开始崩灭,化成了尘埃随风远去。 在这个过程中,人们得以看到这石像内部裸露的巨大枯骨。 原来,这石像本就是一个巨人。 “我要你永坠悲伤之狱!” 漆黑光团深处,邪佛化成一个人形生灵,发出嘶吼。 那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可惜,如今的他眼中只剩无数邪光。 将要动手之际,它好像改了主意。 砰! 还没等赵扶摇出剑,这尊邪佛竟然就已经自爆。 远处,散在各处的七人见此一幕纷纷瞠目结舌。 只有赵扶摇感到不对。 他强迫自己清醒,要从醉生梦死的状态中挣脱。 那尊邪佛是自爆了,可它也将自己炼化为祭品。 它要举行一场大祭,让沾染了它气息的人无处可逃。 大祭一成,古战场中的无数邪灵会源源不断的赶来。 到时候,赵扶摇等人就会是众邪灵眼中的绝世佳肴。 “此地不宜久留。” 将邪佛遗留的舍利握在手中,赵扶摇转过头想劝苏卿跟他离开这里。 这时他才看到她哭肿了眼,眼里满是让他感到莫名熟悉的心疼之意。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一愣,歉意发问。 刚刚出剑的时候,他的剑里不仅有悲伤,更有其他负面情绪。 他很清楚,沉浸在那种状态之下的自己无比可怖,骇人至极。 苏卿还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会被吓到,也很正常。 她却拉起他生满鳞甲的手,然后默默低头,伤感道: “你这样活着。” “我……” 一直想说的话即将脱口而出,她却突然停顿。 赵扶摇侧过头看向别处,不敢直视眼前之人。 “她会伤心的。” 听到这句话,赵扶摇苦涩一笑。 他也不想这样。 但这……就是他的人生。 呼—— 随着这场战斗的结束,侥幸活下来的七个人早已无影无踪。 这个时候吹来一阵腐朽之风,让他们两人瞬间清醒。 “我们走吧。” “我们走吧。” 两人异口同声,一起开口。 这无意中的举动,让他们的心境泛起层层涟漪,久久不曾消弭。 然而,就在他们收起各自的御兽准备离开时,该来的还是来了。 呜——呜呜—— 他们的周围传来阵阵怪声,很诡异,低沉而嘶哑。 灰蒙蒙的雾霭在缓缓弥漫,它是由无数邪力交织而成。 有一些邪灵已经赶到这里。 “扶摇——” 听到苏卿的惊呼,他猛然转头。 却见她被重重黑影牵制,有无数张血盆大口要将她一口吞下。 他释放剑气囚笼,却被汇聚而来的邪力所阻隔,没能救下她。 她很绝望。 自从经历过新生选拔测试,她就修出一道梦道道意。 在赵扶摇施展醉生梦死时,她凭这道意将他的心看得清清楚楚。 若是把赵扶摇的人生经历放在别人身上,让别人去经历。 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再突然遇到一个她这样的人。 别人一定会选择接受。 哪怕只是把她当成替代品。 可赵扶摇没有。 在他心里,她只能是她,甘草也从来都是甘草。 他不会把她们混为一谈,他将她们看做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可她知道,自己是甘草。 为什么自己天生就有灵魂之伤? 为什么自己生来就注定短命? 为什么这些怪病会和甘草一样? 因为自己就是那个人,就是她! 否则,神鹿节上,传说中的鹿神不会降下赐福的纹印。 永恒双生之花的纹印,也不会在几年前莫名地出现在她手上。 同样是入梦,别人就不会闯入赵扶摇的梦,更不能知晓他的过往。 而她却可以。 这些年,她渐渐开始嗜睡,常常会做一些和甘草记忆有关的梦。 梦里,她的两世人生完全重合,让她想通很多她原来想不通的事情。 万兽塔一事结束后,她一直都想跟赵扶摇坦白这个真相。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她怕……她怕说出这些后,他会彻底从她的生活里消失。 毕竟这实在是太过离奇,贸然一说,可能只会适得其反。 如今却不会有机会说了,她就要被万千邪灵吞噬,将要陨落。 “不!” 赵扶摇怒吼。 同一时刻,那片深渊下,残破的神庙猛然一震。 在赵扶摇背后,竟有第六道兽纹图腾莫名衍生。 恐怖的力量自他身上爆发,化作一道波动,横扫整个秘境世界。 …… 第151章 半梦半醒似疯魔 呼—— 狂风大作,拂过这片废墟,穿过废墟中的空洞,发出怪异之声。 黄蒙蒙的沙尘深处,漆黑的雾霭正以非同寻常之速消弭。 “吼——” 一众邪灵发出声声嘶吼,诉尽所有的不甘和愤怒。 那道力量波动太恐怖。 哪怕只是与它接触的时间只有一瞬间,它们也会化成灰烬。 嗤嗤嗤—— 它们在破灭,在消失。 一息以后,苏卿摔落在地。 她的周围只剩灰烬在飘飞。 赵扶摇竟真的将她救下了。 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可赵扶摇的眼眸也失去光彩,变得黯然至极,毫无生机。 发动这一击的代价无比惨重,他现在就像行尸走肉一样。 “呼……呼呼……” 几个呼吸后,苏卿才从绝望中清醒,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死。 沙沙—— 她爬起来,一路狂奔。 再来到赵扶摇身前时,苏卿已经泪流满面。 伸手一探,眼前之人的躯体愈加地冰冷了。 风再一吹,他无法继续站立,轰然倒下,被她抱在怀里。 “我不要你死。” 苏卿颤声说着,一边说,一边从空间戒指取出无数灵丹妙药。 解毒的、疗伤的,还有重伤以后恢复元气的…… 各式各样的灵药,全都如同糖豆一般被她塞给赵扶摇。 她知道他的天赋能力是吞噬,炼化东西的速度异于常人。 可—— 事到如今,她也无法探明赵扶摇的状态,不知道他到底怎样了。 不管是哪一世,刚才那样的杀伐手段,她都没见赵扶摇施展过。 她只能尽她所能去救治他,在给予丹药的同时也动用永恒双生之花的纹印。 “咳!” 得到众多丹药之力的滋养,赵扶摇终于恢复一丝生机。 他重重地咳嗽一声,而后就缓缓睁开血丝密布的双眼。 “姐姐——” 他意识模糊,在重伤濒死的状态下,早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幻梦。 在唤出那个称呼的一瞬间,他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这一次,他总算是做到了。 往昔的悲剧没有重演,苏卿还活着,他心中那株草也没有枯萎。 一切都很好。 只是……他的生命将要走到尽头。 刚刚的那一击,耗费了他在万兽塔积累的全部力量。 还有他的生机,他的心力,这些力量也被消磨一空。 “我在。” 苏卿应和着他,温柔至极。 她没嚎啕大哭。 尽管她心里真有这种冲动,可她实在是哭不出来。 默默地凝望着赵扶摇,看过他的白发,看着他憔悴的面容。 她鼻子一酸。 这一路走来,他受了多少风霜? “你——” 耳边的声音让赵扶摇瞬间清醒。 他想说话。 可惜,他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 但他还是硬撑着,艰难道: “快……走吧。” “为我送命,不值当的。” “它们……就要来了。” 三句话已经是赵扶摇的极限,说完这三句话以后,他就昏死过去。 苏卿冲他笑笑,摇着头。 远方还有重重黑雾向这里涌来。 古战场里的其他邪灵正在路上。 它们也被大祭术式散发的气息所吸引,选择遵从本能。 等那些邪灵赶到这里,也会和之前那些邪灵一样,对他们展开攻势。 死亡,近在咫尺。 轻柔地抚过赵扶摇的脸颊,苏卿变得空前平静。 下一刻她挥挥手,唤出被她取名为团、圆的两只食铁兽。 “死战。” 她凄然一笑,下达命令。 “吼!” 听到主人的命令,两只食铁兽出奇的没有用人言回答。 它们纷纷狂吼一声,似乎是已经完全明白主人的意思。 苏卿又默默取出一柄剑。 这是一柄品质寻常的剑。 在觉醒另一世的记忆后,她渐渐拥有了极度恐怖的剑道天赋。 这份天赋源自于另一个她,不久之前被她继承。 她很清楚,如果一直练下去,迟早有一天她会达到曾经的高度。 但现如今,也许她不会再有那样的机会了。 呼—— 满天尘沙,随风狂舞。 与此同时,在很远的地方,两个白衣女子正望向苏卿所在之地。 她们似乎是被某种存在吸引,皆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们,正是姜颜、姜妍这对姐妹。 许久之后,妹妹姜妍问道: “姐,我们真的不帮她吗?” 闻言,姐姐姜颜苦笑着反问: “帮?怎么帮?” “他们招惹了所有的邪灵。” “就算你我有超度魂灵的秘术,我们最多也就只能自保。” “而且——” 说到这里,姜颜突然挺多。 片刻后,她才突然感慨道: “我真不明白。”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特殊的人存在,一体生双魂。” “不。”她的妹妹默默摇头。 紧接着,她的妹妹反驳道: “不是两个灵魂共享一具身体。” “而是一个灵魂一分为二,经历过一次分裂,如今要再度归一。” “只是,她这分裂的灵魂,一强一弱,一迷蒙一清醒……” 闻言,姜颜大惊,失声道: “你是说——” “是。”她的妹妹点点头。 而后,她的妹妹继续道: “此刻,正是融合之时。” ……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更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接近。 启程之前的那一夜,姜颜、姜妍曾刻意接近苏卿。 那个时候,她们的说辞是等到了秘境一定多多相互照顾。 实际上,她们的目标就是苏卿。 她们姐妹二人出身葬魂古境,是宗门圣女,专修魂道。 在她们的眼中,苏卿是一个极度特殊的人,独一无二。 自从暮成雪被铸成以后,甘草的部分灵魂就被寄存在剑中。 当赵扶摇与苏卿重逢,她们彼此的灵魂会本能地互相吸引。 因为她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直至选拔试炼的第三道测试。 一场大梦,让甘草的灵魂得以进入到苏卿体内。 随着灵魂的渐渐相融,苏卿接受了崭新的一切。 她和甘草都变得完整。 苏卿自己不知道这些真相。 对于身上那些变化,她只以为这是另外一世记忆的觉醒。 只有姜颜、姜妍姐妹知道,苏卿是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完成灵魂的归一。 她们修了一辈子魂道。 这种情况她们是第一次遇到,当然要好好研究。 可惜,苏卿的身边有赵扶摇,更有东皇雪,她们没什么机会。 那晚能研究一晚已经很好了。 进入秘境后,她们本想再找机会研究一番,如今却没机会了。 数之不尽的邪灵复苏,纷纷向赵扶摇和苏卿杀去。 在这种情况下,姜颜姐妹不觉得这两个人还能活。 呜——呜呜—— 鬼哭狼嚎之声自四面八方响起。 又一批邪灵杀到。 它们大声嘶吼,眼中全是贪婪。 锵! 苏卿一剑斩出,邪灵尽化灰烬。 她展露绝世的风华,一如当年。 而随着这一剑斩出,她的灵魂也和另一半灵魂彻底相融。 不过,因为分魂之间的差异,她要迎来的可能不会是新生。 “吼!” 第二波邪灵浪潮涌现。 对此,苏卿只能再度出剑。 两只食铁兽也在奋战,将各自的道推演到极致,打出杀伐凶威。 很长一段时间后,第三波邪灵浪潮也已尽数化为灰烬。 苏卿再也没有握剑的力气,勉强伫立在原地。 她只有藏幽境四段的修为,就算灵魂归一也无法发挥太强的战力。 那些来袭的邪灵,一波要比一波强大,一波要比一波恐怖。 战至此刻,她也已濒死。 “小扶摇……” 两行清泪自她的眼角垂落。 她分不清,这是遗憾的泪,还是幸福的泪。 她终于知道自己是谁了,可死亡就在眼前。 有太多话,她还没来得及去说。 有太多事,她还没来得及去做。 她想让他知道真相。 她想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她想…… 待视线清晰时,她突然愣住。 那白发男子竟出现在她身旁。 他抬手,帮她拭去眼角的泪。 “别怕。” 他呢喃一声,露出温情的笑。 苏卿却没感到太过高兴。 赵扶摇的身体是什么状况,她是再清楚不过。 按理来说,这时候,赵扶摇根本不可能苏醒。 他为何会复苏? 带着这个疑问,苏卿焦急地观察着眼前之人。 终于,她注意到现在的赵扶摇没有真正苏醒。 他只是被一抹执着心念驱动,进入到一种玄妙状态之中。 在这种状态下,他会疯狂吞噬周围的邪力,以维持他自己的战力。 他自己则是始终都半梦半醒,会将她当成唯一的守护目标。 不过,在他的梦中,她的身份应该就不是苏卿了。 咕嘟——咕嘟—— 等苏卿回过神的时候,赵扶摇已经高举葫芦,畅饮杀戮饮。 刹那间,他身上就多出多种大道的不同气息。 心道、剑道。 酒道、梦道。 杀道、魔道。 吞噬道、生死道,以及……邪道。 还有……至情道! 而且,这些大道还在相熔,就像是不同种类的金属渐渐地被铸造成剑。 感受到这边战场的盛势,残荒秘境里,有不少天骄都向这边眺望。 是谁? 这是要毁了残荒吗? …… 第152章 第十四片本命羽鳞 这一边,各大天骄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另一边,赵扶摇已经牵着苏卿的手向古战场赶去。 他确实是没有真正复苏。 但这不妨碍他造就杀戮。 几度濒死,让他的心境一再经历翻天覆地之变。 变到现在,这心境已经变化为极度恐怖的梦境。 他的意识被困在梦境里,时刻都被几道执念化成的噩梦折磨。 不过,这噩梦出现一次,他的身上就会多出一道剑气。 这就是梦道手段的好处。 它和心道很相似,能以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为别人提供力量。 梦为众生所共有。 可古往今来,却很少有生灵会以梦为道,尝试认知梦的力量。 在众多生灵看来,梦这种东西是虚幻的,不过是荒唐的妄念。 可实际上,梦道也是道。 醉生梦死神通,那是众多道主级强者都想要的东西。 只不过,就算是道主级强者,也未必能修成这神通。 不然的话,刘北辰也不会被它折磨半生,执着于它。 而现如今,赵扶摇将这门神通推演到他此生的极致。 每次将要崩溃的时候,他告诉自己,他宁愿在这样的梦境中永恒沉沦。 只要能改变现实中的结果,就足够了。 砰砰砰砰—— 黑雾弥漫,邪灵斩之不尽。 剑气翻涌,绞灭一切诡异。 苏卿抬头,望向周围。 四面八方,漫天黑雾。 她看到了数之不尽的邪灵,也感受到惊天动地的恐怖邪气。 因为大祭术式的演化,整座古战场中的邪灵已经接连复苏。 它们呼啸着,任由本能将自己驱使,响应大祭术式的呼唤。 笃笃笃—— 众邪灵破灭的光华还未消弭,正前方突然就响起一阵马蹄声。 下一刻,苏卿看到一支身带绿火的邪灵大军向他们冲杀而来。 它们骑乘着化为骷髅的马兽,身着残破的旧甲胄,手持青铜战矛。 绿莹莹的火焰熊熊燃烧,将它们吞没,将它们熔炼成为一个整体。 “呼——” 苏卿的呼吸变得无比沉重。 这些邪灵不同于前面那些邪灵,完全不是前面那些邪灵可以相比的。 它们生前一定是一支极为精锐的大军,是一个古老国度的骄傲。 哪怕它们早已被埋葬,历经悠悠岁月的洗礼,可它们身上还有过往时代的旧痕。 她曾见过大楚王朝的边军。 现在,她敢说,哪怕是大楚的边军也不会有这样的素质。 在这些披甲执锐的邪灵身上,她看到了真正不朽的军魂。 而且—— 这支大军有很强的残留力量,每个邪灵的修为都在藏幽五段以上。 她的修为才是藏幽四段,赵扶摇的修为也才不过是藏幽五段。 难道,路……已经走到尽头了吗? 呼! 第一支青铜战矛刺来的瞬间,清风骤起,吹散她周围的所有黑雾。 紧接着,万千剑气显化,将她牢牢地束缚在那座特殊的囚笼深处。 “吼!” 一声狮吼震慑诸邪,在赵扶摇的空间法器中,青冥无力地低下头。 早在赵扶摇发出那道波动时,它就和大蚀骨雀它们一起遭受重创。 但它意志顽强,一直在硬撑。 它怕。 它怕自己帮不到自己的主人。 如今邪灵大军将它主人围困,它毫不犹豫地倾尽这最后一丝力量。 怕过之后就是恨,它恨自己只能做到这个程度,只能阻挡这支大军几个呼吸。 锵! 两道剑鸣声同时响起。 赵扶摇出剑了。 一剑为魔,一剑为伤。 一株株血色红莲绽放,绿莹莹的邪火被血色火焰取而代之。 骨马、旧甲胄、青铜战矛……还有马上的人,全都破灭了。 轰! 同一时刻,却也有一只百余丈大小的青铜巨钺斩在他身上。 这一斧直接砍碎了剑气囚笼,本是要直冲苏卿劈杀而去的。 但赵扶摇以自己的身体为兵,直接替苏卿承受这巨钺一击。 “吼!” 天穹上空浮现出一张巨脸,带有些许腐肉,露出森森骷髅。 它正是挥动巨钺之人。 蓄力已久的一击被阻,它变得震怒不已,只想灭杀赵扶摇。 呼! 破空声中,铭刻在青铜巨钺之上的兽面纹复苏,光彩璀璨。 那个体格巨大的邪灵又将这巨钺举起,要发动更强的攻势。 赵扶摇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不是不想动,而是动不了。 早在陷入到这种玄妙状态前,他就已经濒死,已经耗尽所有力量。 之所以能再战,是因为他这种玄妙状态在无形中构成了一种平衡。 醉生梦死神通让他深陷梦境。 酒、梦两道之力化成了心力。 心道之力又化成剑道之力,再得到杀道、魔道以及至情道的增幅。 如此一来,才有了他这一道道盖世无敌的剑气,帮他横扫一众邪灵。 而维持这一切的基础,就在于吞噬道和生死道。 斩灭邪灵,吞噬邪力。 一路走来,赵扶摇就是靠这样的方式来弥补自身的消耗。 而生死道可以让他超越生死,不被死亡所束缚,能一直厮杀下去。 哪怕他死了,他这具身躯也会被心梦两道交织而成的执念所支配。 只是—— 战直此刻,这身体即将崩溃。 在他身后,前五个兽纹图腾都光彩黯淡,有些还布满裂痕。 这预示着,他的御兽们和他一样都已濒死,无力再配合他。 若是再这样下去,这种玄妙状态就会因为身体的崩溃而被破除。 到时候,就算他的执念还在,他也会因为身体的泯灭无法再战。 值得一提的是,莫名出现的第六道兽纹图腾居然光华璀璨。 而且,它没散发黑光。 它的光辉是深蓝色的,是那种独属于大海的浩瀚无垠之蓝。 咔咔—— 再度斩灭无数邪灵后,苏卿赶紧挥剑抵挡那把巨钺。 她知道赵扶摇的状态。 然而,九色鹿的纹印,还有永恒双生之花的纹印…… 不管她动用什么手段,都不足以帮赵扶摇逆转危局。 直到,她注意到那兽纹图腾。 它散发深蓝华光,每一道纹印都很模糊,却又蕴藏着古老的道韵。 “这……” 万千邪灵扑杀而至,苏卿却感到周围的时间好像被定格了。 她被这第六道图腾深深吸引,心生莫名的同源之感。 不知不觉间,她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按在那道兽纹图腾上。 呜——呜呜—— 如泣如诉的声音响起,却不是周围那些邪灵发出的。 那道兽纹图腾在颤动,它的力量竟与她的灵魂相融。 就在那个瞬间,苏卿看到这图腾的图案变得清晰。 那上面的图腾是人。 准确的说,是鲛人。 图腾中的人是一个女子,面容竟生得与她一模一样。 但那个人比她更完美,就像是一位自极度古老的时代就已经存在的神明。 明明只是一道图腾而已,却像是混着光的奇特生灵,像烈酒,更像风霜。 像是……带着凛冽寒息的海风。 轰! 看清这图腾,苏卿只感觉自己的脑海突然就变得一片空白。 仿佛是有某种东西,突然在她的脑海炸开,在不断演化着。 而下一刻,这深蓝色的兽纹图腾就染上如彩墨一样的漆黑。 它变了,变为蓝黑色。 苏卿周身也顿生异变。 漆黑的符文自她的身边衍生,先是一枚,很快演变为无数枚。 紧接着,这些符文演化成纹,最终也演化为一道兽纹图腾。 它就悬浮在苏卿身后。 但它所描绘呈现的生灵却不是鲛人,而是一只狰狞的凶禽。 这只凶禽如雀似鹏,体生羽鳞,散发着古老而凶戾的神韵。 “这是……吞噬之力。” 认清这图腾蕴藏的力量,苏卿深感震撼,难以自已。 她有一种预感,她和他,他们彼此之间一定还有更大的秘密。 但……是否能知晓这个秘密之后的真相,只能是以后的事。 现在,她要遵循她的本心。 “杀!” 她狂吼一声,弹指于剑,在剑碎之时又伸手指天。 在她指向天穹的一瞬间,本来一片晴明的天色顷刻漆黑。 她推演的神通,正是大青天扶摇神通。 自从她有了这道兽纹图腾,她就能感受到赵扶摇的心境变化。 赵扶摇沉沦在心梦最深处,被重重噩梦所折磨,不得解脱。 所以她不仅要救回他,更是要帮他宣泄出所有的负面情绪。 呼——呼呼—— 在苏卿的掌控下,青天异象化为黑天异象,显露出盖世的吞噬凶威。 飓风衍生,宛若天灾降临,席卷众邪灵,将它们斩灭,然后炼化。 “吱吱吱——” 赵扶摇的空间法器中,本来已经失去生息的大蚀骨雀复苏。 它发出一声嘶鸣,紧接着,吞宝噬珍鼠、九头狮子青冥…… 赵扶摇的御兽们在接连复苏。 但大蚀骨雀的情况有些不对。 在复苏以后,它被幽蓝色的华光覆盖,似乎是要进行某种蜕变。 与此同时,在九十九重天,本来已经准备出手的阴绣薇停手了。 在她身边,她的一众妹妹接连停手,全都惊异地凝望各自手臂。 她们都是雀族至高母神的女儿。 自诞生之初,她们就是十三雀族的起源始祖。 只有她们才知道,自己的手臂上生有十三片本命羽鳞。 羽鳞在,其他的雀祖就在。 而现在,她们齐齐感到手臂一阵酥痒。 在第十三片羽鳞旁边,有第十四片羽鳞在衍生。 那座特殊的囚笼里,被幽禁多年的女子轻抚臂上羽鳞。 她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 但听她喃喃道: “不愧是你啊,小十四。” “姐姐有点儿想你了。” …… 第153章 穿过遗失之土 废墟震动,天旋地转。 空间错乱,险象环生。 大佛之下的遗失之土出现了。 在这种种异变出现时,苏卿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带着赵扶摇冲向那片遗失之土。 这片土地本是一座深渊,葬下过无数上古生灵的尸体。 在那尊邪佛还不是邪佛时,他以自身为代价,永镇渊下亡灵。 如今漫长岁月逝去,古佛遗念都成了邪佛,这万千亡灵自是成了邪灵。 呼—— 大黑天异象和黑雾混杂在一起。 随着黑雾的弥漫,大黑天异象也在遗失之土里蔓延开来。 最开始,它就只会吞噬那些刚刚复苏的邪灵。 到后来,不管是邪灵也好,还是什么其他的存在也罢。 只要是具有力量的事物,只要大黑天能将这事物炼化,那大黑天所过之处就再也不会有其他事物存在。 呼! 在大黑天异象的最深处,有血红的火莲接连绽放,将大黑天接触到的事物焚烧、炼化,转化为纯粹的力量。 那是可以燃烧万物的红莲业火。 它本是赵扶摇的手段,此刻被苏卿凭借那道图腾运用,镇杀邪祟,不断给她送来磅礴的生机。 她手上的纹印光华璀璨,正是永恒双生之花在发挥作用。 利用这道纹印,她可以将获取的生机全部输送给赵扶摇。 有这股生机的支持,赵扶摇的伤势开始好转,有了复苏的迹象。 这个转机让苏卿笑容满面。 黑暗中,他们携手而行。 飓风如影随形,深沉的黑暗随他们的步伐继续蔓延。 汩汩——汩汩—— 新生的血液宛若洪流,一遍遍地洗刷着他身体的每个角落。 空间法器中,赵扶摇的御兽们神采奕奕,尤其是大蚀骨雀。 它被一个暗蓝色的光茧包裹。 起初,这个光茧还晶莹剔透。 后来,这个光茧就模糊凝实。 九头狮子它们望向这光茧,都已无法透过这光茧看清里面的状况。 但它们知道,大蚀骨雀已经响应主人本心的指引,要再进化一次。 只不过它这次的进化方向是未知的。 按理来说,大蚀骨雀已经是蚀骨雀跨越种族限制的进化,已经不能再进化了。 而现如今,它偏偏要在这样的基础上再进化一次,打破原有的桎梏。 别说九头狮子它们看不懂,就是九十九重天的一众雀祖也一样看不懂。 她们沉寂了。 在过往岁月,万千雀族里也曾有部分始祖得到过试炼的机会。 熬过试炼后,那些始祖都能再进化。 只不过,那些雀祖确实是无法进化到她们这个层次。 而现如今…… 众多雀祖无法做到的事,却被一个人类做到了。 她们很清楚,这个时候,只要阿柔母神愿意改变主意。 她们一定会多一个弟弟。 但……事到如今,雀族这位至高母神却迟迟未曾现身。 所以她们只能等,既是在等赵扶摇完成进化,也是在等最终的结果。 一段时间后,阴绣薇喃喃道: “新的雀族即将诞生。” 一句话,让在场的其他雀祖情不自禁地瞪大双眼。 她们先是为这话感到惊讶,随后,又都露出一份理所应当的释然。 呼—— 风起,吹来雾霭,卷走尘沙。 “吼!” 邪灵的嘶吼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一路走过,一路杀伐。 大黑天异象内、外都不够太平。 但苏卿很享受前行的过程。 认清自己的身份后,她根本就不在意赵扶摇对她的态度。 她很清楚,她和他,他们只是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路有尽头。 等时机合适的时候,赵扶摇自然就能认清一切。 她会一直等待,直到那个命定的时刻真正到来。 但现在,她就陪在他身边。 她拥有两世记忆,单就苏卿这一世而论,这辈子还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时刻。 赵扶摇就像是一个身患绝症的人,这世上只有几味药能治好他的病。 而她,恰恰就是这几味药里最为有效的那一味药。 路上,他活得太苦,也太累。 现在,她只希望他大睡一场。 “呼——” 突然,她停住脚步,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远方,还是有很多邪灵冲入这大黑天异象。 砰砰—— 破灭之声响起,苏卿没有放过任何入侵者。 当然,她也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活着的生灵。 她自问自己不是什么伟大的人。 她的心很小。 在这个时候,她只在意赵扶摇。 就算那些生灵和她无冤无仇,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灭杀它们。 她会这样做,仅仅只是因为那些生灵能为赵扶摇提供生机。 “退!快退!” 大黑天异象外围,有人狂吼。 在苏卿的掌控下,这道异象已经成为古战场里最恐怖的灾劫之一。 它聚拢的那些力量,只有一部分会被转化为纯粹的生机。 而剩下那一大部分,则会被苏卿再度投入到异象之中去。 异象积累的力量越磅礴,异象的威能自然也就越强。 威能越强,这异象能斩杀的邪灵就越强,就能积累更强的力量。 如此周而复始…… 若是不出任何意外,它一定会不断壮大下去,变得越来越恐怖。 所以到后来,肯主动冲到异象里的邪灵基本都是灵智低下之辈。 足够聪明的邪灵能认清局势,只会做出和人一样的抉择,蛰伏。 “罢了。” 感受到异象壮大的速度明显变慢,苏卿发出一声叹息。 她早就想到过这样的情况。 如今预想成真,她就知道,自己该在那无形的棋盘上再落一子了。 缓缓闭上双眼,她开始感悟鲛人图腾和凶禽图腾蕴藏的真意。 这不是普通的兽纹图腾。 它们注定藏有惊天秘密。 毕竟,这是他们两人相互之间为对方而生的图腾。 古往今来,还未曾有过这样的先例。 她知道,赵扶摇一定会在蜕变中受到图腾的指引。 而她想做的,就是帮他免除掉一切不必要的麻烦。 她说过,她会化成他人生中的第一缕风,助他扶摇直上。 呼! 风起,风停。 风又好像从来没有停过。 在遥远的上古时代,曾有无数生灵陨落在纷争中。 后来它们化成尘土。 后世那些生灵来了。 他们明明踏着这些尘土,却还要寻找它们遗留的痕迹。 相信在不久以后,很多后世的生灵应该也会化成尘土。 也许,这片土地上永远都不会消失的东西可能就只有一样。 这东西就是……纷争。 大佛之北,葬兵乱地。 根据赵扶摇的描述,王长生一路向北,寻求自己的机缘。 然而,北方不止有大泽,更有一片葬着无数兵器的血土。 很多御兽师已经抵达此地。 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人不是为那元胎而来,而是为了兵器而来。 一路上,王长生看到不少人为了几件古老的战兵打得不可开交。 他觉得,那些人应该是根本就不知道那元胎的存在。 不然的话,恐怕只有傻子才会抢这些锈透了的兵器。 然而,当他根据水之大道的道意波动找到那元胎时,他傻眼了。 在一处大泽水渊中,他要找的元胎就悬浮在水面上的古祭台上。 守护它的荒兽,好像没有赵扶摇说的那么凶悍可怕。 他看到了一只杂毛鸟。 它体型大小如同寻常乌鸦,通体灰黑但头顶生着几根白毛。 “这…… 它……” 王长生愣愣地盯着眼前这鸟,不由得瞠目结舌。 对于此行要寻的机缘,他无比重视。 一开始,他就有与那只“守护荒兽”决一死战的心。 在路上,他甚至还想好了各种阴损手段,只为取得机缘。 结果费尽千辛万苦到了地方,他就看到了个这? 就在这时,怪异的嘶哑声响起。 有几分滑稽,也有几分诡异。 “后生,你瞅啥瞅?” 闻声,王长生也极为恼怒。 他瞥了这杂毛鸟一眼,不屑道: “我瞅你咋了?” “一只杂毛鸟而已,也敢叫嚣?” “嘿——”杂毛鸟大声怪叫,大怒道: “鸟爷今天非得好好教教你!” “看爪!” 话音未落,杂毛鸟瞬间消失。 不过它可没出爪。 它出的是嘴,喙上幽光闪闪。 “啊?” 王长生脸色狂变,心弦一紧。 …… 第154章 封你为武器大师 “来!” 下一刻,王长生大吼一声。 在他周身,浑厚的灵力激荡开来,演化水之大道。 霎时间,这片死寂的水渊就像是突然活转过来一样。 无数道流水向他周身汇聚,形成护身的法印,散发磅礴的威压。 轰! 就这样,杂毛鸟这记杀招被王长生成功接下。 但那道流水法印也布满裂痕,绝对无法再承受第二道同样的攻势。 “什么!” 王长生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没想到,眼前这只杂毛鸟会有这般凶悍的杀伐力。 只是一记啄击而已,竟然就能将他引以为傲的法印破除。 在书院的这些年里,他曾以这法印神通和很多同道切磋。 随着他修为精进,众多同道都曾败于他手。 除了东皇雪以外,书院里应该没几个人能只用一击破了这法。 “后生,我饶不了你!” 杂毛鸟怪叫连连。 它很兴奋。 再看向王长生,它目光炽热。 这样的目光,直把王长生看得头皮发麻,浑身都不自在。 直到真正交手以后,他才明白自己兄弟当初的话是什么意思。 咻! 转念之间,那只杂毛鸟再次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破空声响起,他感觉背后一凉。 紧接着他立刻凝水为兵,化水为戟,但他格挡的位置是胸前。 轰! 轰鸣声响起,王长生足足被轰退十几丈之远。 他的嘴角淌出鲜血,这一击的滋味可不好受。 不过,那只杂毛鸟也没好到哪里去,同样吃了不小的苦头。 它被王长生轰出几十丈之远,身上有无数霜冰凝结。 咔咔咔—— 它在释放灵力,想将所有的霜冰通通都给震碎。 可这些霜冰就像是血肉一样,一经碎裂就会立刻重新衍生。 不管它尝试多少次,厚重的冰层都不会消失。 见状,王长生露出笑容。 上善若水。 在他的理念里,水之一道的真意就在于一个变字上。 水可化雨润泽万物,给世间带来无穷生机。 水也可以化成霜雪,再将万物的生机夺走。 刚刚那一击看似简单,实际上却是将这种变化用到了极致。 他的防守,亦是反攻。 “啊——啊——” 嘶哑的鸟鸣声响起,刺耳至极。 杂毛鸟不再口吐人言。 它不顾这厚重的冰甲,直接向他冲杀而来。 “呵——” 王长生咧嘴一笑,作势要与这杂毛鸟正面对攻。 它杀到时,他立刻转身化成一道水流融于水渊。 等杂毛鸟回过神来的时候,这水流已经将那枚元胎环绕。 下一刻,王长生轻咦一声。 “哎?” 从始至终,他的目标从未变过。 这怪鸟很诡异,他真的不想与它有太多交集。 可在这一刻,这元胎之上竟有无数神纹浮现。 在这些神纹中,他感受到了那只怪鸟的气息。 它们将他阻隔。 不管他施展什么手段,他都无法将元胎取走。 “嘎嘎嘎——” 杂毛鸟在半空大笑,极为猖狂。 但听它声音嘶哑道: “后生,鸟爷还能着了你的道?” “把水变来变去的,一点小把戏罢了,还能胜过鸟爷我?” “嘎嘎嘎——” “这蛋,你带不走。” 话音未落,它化为一串残影,再度带着满身坚冰冲杀而来。 王长生脸色平静,那只怪鸟发声的时候,他在研究这神纹。 轰! 原来的流水法印破碎。 王长生在半空中飘摇,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 轰轰轰—— 杂毛鸟不曾停歇。 它连连发起冲杀,将自己这副躯体用到极致。 面对这样的攻势,王长生只能不断凝结法印。 他的灵力在飞速消耗。 但他的注意力依旧还停留在那枚元胎上,还在研究它。 咔! 终于,旧的法印再次破碎,他没凝结新的法印。 面对那只锋锐如刀的利爪,他拉开架势,悍然出拳。 砰! 王长生不知道,笼罩着那枚元胎的神纹已经出现一丝裂痕。 他只是在出拳,遵循本心,相信这源自直觉的判断。 杂毛怪鸟是这枚元胎的守护兽。 这神纹与它有关。 他本以为这杂毛怪鸟一定还掌握某些大杀招,现在看来不是这样。 不管他感受多少次,他都只能从那神纹中感受到力之大道的气息。 砰砰砰—— 以拳对爪,对拼上千招以后,王长生的脸色连连变化。 力道。 拳道。 除了力之大道以外,这只鸟还修出了拳道。 它的爪就是它的拳,每次出爪都藏有惊人的拳意。 一只鸟,力拳齐修,这种情况还真是怪异至极。 不过,在此之前他也见识过狼羊双灵的古拳术。 有了那份见识,眼前这怪鸟给他心境带来的冲击就小上许多。 他也有他的拳。 不死长生拳! 厮杀在进行,渐渐地,王长生养出了几分无敌意。 这是拳道真意,亦是一个年轻人该有的热血意气。 有些东西,只有在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才会存在。 一但年华逝去,它就会从人的身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砰! 轰出充满意气的一拳,王长生的无敌意攀升至意志的顶点。 自称“鸟爷”的杂毛怪鸟出奇地没有再出拳,被他轰飞出去。 咔! 同一时刻,那枚元胎周围的所有神纹尽数破碎。 在王长生的空间戒指中,也有一枚元胎散发光彩。 下一刻,它居然主动离开王长生的空间戒指,向另一枚元胎飞去。 “这……” 见此情景,王长生愣在原地。 类似的事他曾见证过。 他记得,赵扶摇的狼羊双灵诞生时就是这样。 那现在,他眼前这是—— “后生!” 还不待王长生多想,杂毛鸟就出现在他面前。 他握手成拳,正准备再战,就听到它低声道: “想不想成为强者?” “想不想拥有几只完美的御兽?” “想不想学会盖世拳术,想不想手握神兵?” “想。”王长生点头。 这种事情,是个正常人都想。 但这种事可能随便发生吗? “嘎嘎嘎——” 杂毛鸟怪笑,又继续道: “那就与我缔结契约吧。” “拜鸟爷我为师,鸟爷我绝对亏待不了你。” “拳术,还有各种兵道神通,鸟爷我通通都能教给你。” “我凭什么信你?” 王长生反问。 那怪鸟伸爪指向元胎,严肃道: “凭我护这小家伙无尽岁月。” “凭鸟爷我是一代拳术宗师。” “凭鸟爷有它一族的传承术。” “你——”王长生大怒。 在这世上,某些荒兽种族确实是还延续着一些古老的传统。 某些特别强横的荒兽,就喜欢为自己的后代留下守护荒兽。 后代没出世时,守护荒兽就负责守护元胎,直到后代出世。 后代出世以后,部分守护荒兽还有传道护道的责任。 这元胎注定是他的机缘。 可若是按这怪鸟的说法,那它就掌握着他未来御兽的传承术。 如果他不签下契约,他这未来御兽还真是前景堪忧。 说什么无尽岁月。 说什么一代宗师。 奈奈滴,第三句话才是重点。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 “鸟爷我行事一向如此。” “嘎嘎嘎——” “后生,签了吧,鸟爷我是绝对亏待不了你的。” 杂毛鸟大笑。 可紧接着,它就发出惊呼。 “呦——” 远处,重重黑雾弥漫。 那是邪灵复苏的证明。 一只邪灵复苏,还远远无法造就这样的异象。 只有邪灵尽数复苏,才能引发这般惊世之景。 是谁? 是谁引得众邪灵齐齐复苏? 这太疯狂了! “呼——” 王长生满面忧色,呼吸急促。 在那重重黑雾最深处,他感受到一抹熟悉的气息。 除了自己那位兄弟以外,他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能搞出这种动静。 这时,杂毛鸟叹息道: “看来这古战场要变天了。” “很多人注定要死去。” “这黑雾里的,一个都跑不了。” 闻言,王长生立刻冲到那元胎前将它收起。 而后,他又冲到杂毛鸟身边,对它正色道: “如果你想和我缔结契约,那你就得向我证明你有这个资格。” “现在,我要去黑雾里看看。” “如果你怕死的话,那我想,我们可以就此别过了。” 说罢,王长生不再理会它。 他御水而行,向黑雾冲去。 杂毛鸟急了。 它跟在他身后,紧追不舍,还不停地大叫: “别走别走!” “带上我,带上鸟爷我!” “我乃魔武神宗开山祖师,我现在就收你入门,封你为神宗新一代的武器大师。” “前面不远处就是我宗遗址,还留有诸多战器,你不用白不用啊。” “别走呀——” …… 第155章 苏醒 大佛之南,古庙之内。 生有三个头颅的古怪巨狼,负有天图的银背大猩猩…… 众多巨兽匍匐在地面上,它们都已遍体鳞伤,只剩几分微弱生机。 时间在推移,紫金色的火焰在它们的身躯之上熊熊燃烧。 它们那仅剩的生机正被一点点焚灭着。 用不了多久,它们也会化成一具尸体。 “啊……” 众多巨兽身畔,几十个人匍匐在地,时不时地发出声声哀嚎。 这些人身边还有几百具尸体,毫无生机,正被火焰焚烧成灰。 那些能发声的人倒是还活着。 可他们也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一场大战落下帷幕。 很难想象,几百个人围攻一个女子,最终居然会被人家一一击溃。 但这就是事实,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亲身经历者。 呼—— 风透过布满裂痕的墙壁,进入到这古老的庙宇中。 血液混杂着尘埃,汩汩而流,在地面上汇成一片血泊。 风吹过时,血泊上泛起涟漪。 一束昏黄的光照向古庙深处。 那儿有一个祭坛。 祭坛之上光明璀璨,有一身着五彩羽衣的女子傲然伫立。 这女子绝美,冷傲霸气,宛若天穹中的烈阳,让人不敢直视。 她正是东皇雪。 厮杀一场以后,她已经得到自己此行要寻找的东西。 簌簌—— 抬起手,微微低头。 一簇蓝色的火焰在她指尖跳跃浮动,就像是一个小生灵。 凝望手中这簇火焰许久,她蓦然一笑,随即又心生涟漪。 “不知道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早在离开前,东皇雪就察觉到那尊大佛很不对劲。 其实她很想在那时候留下,帮苏卿焚灭一切邪恶。 可她也明白,不管怎么样,她都只能帮苏卿一时,帮不了一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所以她选择离开。 如今败尽眼前之敌,她也得到古火,好像所有事情都很顺利。 可是,这古战场已经变天。 大佛破灭,遗失之土现世。 黑雾弥漫,恐怖天灾降临。 …… 异变接连出现,她全看在眼里。 要说心中无忧,那根本不可能。 而现在,她最在意的异变就是弥漫了大半个古战场的黑雾。 迄今为止,这古战场里已经有两种黑雾在弥漫。 两种黑雾。 一种邪气凛然,让人只看一眼就心生厌恶,恨不得立刻将其覆灭。 一种毫无邪意,却又会让人本能地为之恐惧,竭尽全力去远离它。 她知道,第一种黑雾是因为邪灵复苏而衍生。 它由无尽邪力汇聚而成,雾霭深处还有万千邪灵在肆虐横行。 若遇到这种黑雾,只要提前准备手段应对,也可以安然无恙。 第二种黑雾就有些特殊了。 即便是她,也只能推演出第二种黑雾是源自于遗失之地。 这种黑雾虽然毫无邪意,但它蕴有一种极致的毁灭意志。 她这种修为的存在,想在这黑雾外围来去自如应该不难。 但若是想进入雾霭深处,那就难了。 这种雾霭蕴藏的力量让她忌惮不已。 然而,她不知道。 此时此刻,掌控着这第二种黑雾的人,就是她心心念念之人。 嗡—— 古战场里,雾霭深处传来一声嗡鸣。 锦衣女子抬手,指尖有暗蓝色的光辉绽放,凝炼纯粹的生机。 只是眨眼之间,纯粹的生机被她凝炼完成,化成了一片鳞甲。 她将这鳞甲放置在身边男子的胸膛上,任它与他的血肉融合。 咔! 咔咔咔咔—— 随着最后一枚鳞甲放置完成,暗蓝色的光华化为涟漪,扩散开来。 男子缓缓睁眼,那一黑一白两只眼睛渐渐有了神采,同往日一样。 他的身躯已经被她彻底补全。 “呼呼——呼——” 苏卿的呼吸有些急促。 完成了。 终于完成了! 这段时间里,她完全没有时间的概念,只知道杀伐和前行。 她操纵着大黑天异象,让它衍生黑雾,帮她镇杀路上生灵。 一枚鳞甲,看似寻常。 实际上却是她猎杀了几百个御兽师才换来的东西。 这样的鳞甲,赵扶摇身上可是足足有几百枚之多。 从骨骼到经络,到血肉,再到鳞羽,她就这样一点点帮他恢复身体。 现在,他终于恢复如初。 “辛苦你了。” 赵扶摇的声音响起,有些嘶哑。 他明明一直在沉睡。 可在此刻,他看起来很沧桑,比苏卿还要疲倦。 这很正常。 毕竟他不是正常沉睡,而是一直都在梦中沉沦。 成百上千次地做一个梦,还是一个恐怖的噩梦。 换成别人,怕是早疯了。 但赵扶摇只是觉得很累。 或许是因为他习惯了梦,或许是因为这次沉睡让他再度变化。 总之,在无形中,他的心境已经再度变化,让他变得更强大。 “不苦。” 苏卿笑着摇头。 凝望眼前男子,她咬着牙。 她想说话,想把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说清。 可在此刻,她只能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控制内心的冲动。 可惜,有些炽热无法被压抑。 她还是哭了。 “都过去了。” 见苏卿泪流不止,赵扶摇赶紧抬手帮她抹去脸上泪痕。 他再度发声,声音不再嘶哑,声音里充满昔日的温柔。 抹去泪痕后。 再看向她,赵扶摇突然一怔。 他发现苏卿变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眼瞳竟已变为深蓝色。 这双深蓝色的眼睛就像是浩瀚的沧海,深邃而壮丽。 他只看了一眼,就情不自禁地深陷其中,被它吸引。 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它能洗净他心中累积的尘埃。 呼—— 清风徐来。 黑暗里,这对蓝色眼眸里又闪烁起璀璨夺目的光华。 直到见到这光华,赵扶摇才猛然从痴愣的状态中清醒。 清醒的同时,他的心底也多出无数疑问,在困惑着他。 他问他自己。 眼前的人还是苏卿吗? 某个瞬间,她让他觉得甘草就站在他眼前,就这样看着他。 某个瞬间,他又会莫名觉得,眼前这个人他根本就不认识。 她既不是甘草也不是苏卿。 她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绝对不认识这个人,但他在那个瞬间也会心生莫名的熟悉感。 “这到底是……” 赵扶摇不由自主地喃喃着。 一根手指竖在他的嘴唇前,苏卿抬头望向他,声音柔和道: “不要想太多。” “把问题交给时间吧。” 闻言,赵扶摇安静下来。 见他不再言语,苏卿又说道: “我们杀向那片深渊,如何?” “好。” 赵扶摇点头。 深渊,本就是他的目标。 他知道那里有一座神庙,一直都想去那里拜拜。 “好。” 苏卿露出笑容,随即牵起赵扶摇的手,将一枚符文放在他手中。 “这是你的东西。” “收好它吧。” 她话音未落,赵扶摇就释放灵力尝试感受这符文。 它正是掌控大黑天异象的关键所在,是一枚本源符文。 苏卿将维持异象的所有术式都铭刻其中,不曾有缺漏。 大黑天异象。 它本来就是赵扶摇的大青天异象异变而来,与大青天同宗同源。 所以,苏卿这样说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它确实是赵扶摇的东西。 轰! 突然,一道轰鸣声响起。 情急之下,赵扶摇直接将苏卿拥在怀里,瞬间腾空而起。 有数百道蓝色光刃轰向他们,最后通通打空,无一命中。 “是天界的人?” 赵扶摇发问。 他刚刚醒来,对当下的局势一点都不熟悉。 他们两人之中,一直都是苏卿在掌控局势。 请教她,无疑是快速掌握情报的最佳方式。 “嗯。“ 在赵扶摇怀里,苏卿就像是一只乖巧的狸猫,慵懒而优雅。 她将所有锋芒尽数收敛,一点都不像其他历练者口中的绝世女魔头。 实际上,迄今为止进入秘境的人里,她恐怕是杀人最多的人。 思索片刻,赵扶摇声音柔和道: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好好休息。” 说罢,他心念一动,从空间法器中释放自己的本命御兽。 “吱吱吱——” 一阵奇异的嘶鸣声响起,宛若雀鸣又似鹏唳,震彻整片天地。 一只凶禽出现,将他们二人稳稳地接住,载着他们高高飞起。 这凶禽,模样如雀似鹏。 它通体漆黑,翼下、颈部和腹爪处生有白色羽鳞。 它体型如山,光是翼展就达到三百丈,极为恐怖。 它就是进化过后的大蚀骨雀。 从它的身上,依稀倒是还能看到大蚀骨雀的影子。 但它确实是已经完全蜕变,已经成为别族的生灵。 滋滋滋—— 金属摩擦声响起。 同一时刻,重重黑雾里有几十道蓝光接连泛起。 赵扶摇定睛望去,看到几十道挺拔如山的巨影。 那是一群机械生命,清一色的蓝白色轻型机甲。 正是一段时间前曾见过的,天界之人专属御兽——幽蓝突袭者。 …… 第156章 激战 咔咔咔—— 一枚枚符文在黑雾深处衍生,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漆黑光幕。 苏卿布置的术式在自行运转,它感应到了这一众机械生命的存在。 呼—— 风声呼啸。 绽放幽蓝光华的巨影袭来,以摧枯拉朽之势飞腾而过。 远远望去,它们就像是突然降临在黑暗世界里的天神。 轰! 轰轰轰—— 随着第一声爆鸣响彻天地,紧接着响起的就是一连串的轰鸣声。 在一众天界之人的驾驭下,这些幽蓝巨影正在快速接近赵扶摇。 这时,一声大笑传来。 “呵哈哈哈哈——” “一切机缘都将属于我天界。” “任何人都不配拥有。” 发声的人,是这支天界御兽师小队的普通成员。 他的这句话就像是一簇火苗,立刻引燃了他一众同伴心中的热火。 只听其他人接连笑道: “那些下等的生灵根本不懂机械之道的伟大,根本不懂修行。” “就是,什么御兽之道?不过就只是一些老掉牙的东西而已。” “时代变了,我们天界始终走在时代的前沿,注定君临灵荒!” “我倒是想要看看,这黑雾深处到底有什么宝物存在。” 各个幽蓝突袭者的驾驶舱里,每个人都在维持优雅的姿态。 言语间,这些人毫不掩饰自己对其他御兽师的蔑视和厌恶。 他们很高傲。 他们有一种骨子里的优越感。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确实有这样的资格。 天界,本就是一个把乾金大道玩到了极致的古道统。 纵然是其他古道统之人,多少也会给天界的人几分面子。 更不要说,进入残荒秘境的试炼者大多都是出自小势力。 呼—— 狂风化为清风。 远处,漆黑的光华再度涌现,为首那尊幽蓝突袭者立刻展露光刃。 它的驾驭者想故技重施,将眼前这漆黑光华一刀斩断,继续前行。 然而,这可不是普通的黑华。 锵! 随着那道剑鸣声响彻古战场,那尊幽蓝突袭者顷刻化为灰烬。 “什么!”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清醒,一株株血色火莲凭空衍生。 霎时间,黑暗被业火照亮,更有一道人影踏空而来,步步生莲。 那是一个白发青年。 他身材伟岸,长发过腰,身着一件奇特的羽鳞之衣。 这羽鳞之衣,一半是由洁白鳞甲生成,一半是由漆黑羽毛织就。 白鳞之上生有瑰丽的蓝纹,散发无尽生意。 黑羽之上遍布诡异的红纹,其中死意森冷。 生与死,两种极端对立的道意在他的身上完美结合。 眼前的这一幕,直看得天界众人为之心惊,全都沉默了。 这时,有人喃喃道: “这人是谁?” “他怎么还抱了一个人?” 众人闻声,皆是一边驾驭幽蓝突袭者与白发青年保持距离。 另一边,又以他们独有的方式仔细探查这白发青年的战力。 在他们看来,眼前这神秘青年着实是诡异而强大。 只要不是刻意伪装,气息这种东西是不会骗人的。 强大的生灵,光是散发气息就足以让很多生灵为之胆寒。 而这个神秘青年,简直就是一个刚刚脱困的古老荒兽,实在是凶戾。 还有他怀中女子。 那女子一袭锦衣,目光迷离,似是在沉睡,又似是没有在沉睡。 她也极其不简单,只是看了她一眼,他们就会本能地感到忌惮。 这时,天界小队里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冷静道: “我们的平均战力能有一万,加在一起是四十六万。” “至于那个人,他的战力起码在四万以上,很可怕。” “还有他怀里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战力不会低于三万。” “不过——” “只要我们配合得当,想要战胜他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一席话让众人面色凝重。 直到这位同伴说完话之际,他们之中都没有人再开口。 刚刚那个被一剑斩杀的人就是他们的队长,实力很强。 按照他们的计算方式,他们队长的战力也在三万左右。 尽管队长是被袭杀而死,一直到临死之前都没发挥真正实力。 可归根结底,队长会死还是因为对方足够强,完全没给机会。 要打吗? 这个问题萦绕在他们心头,说实话,他们确实是萌生了退意。 对未知的事物感到忌惮,这是天界的人共有的习惯。 这时又有一道女声传来。 “天界赋予了我们荣光。” 闻言,所有人齐齐一怔。 发话的人名为萧晴,是他们这支小队的副队长。 队长已陨,现在拥有话语权的人自然应该是她。 而下一刻,萧晴继续道: “我们是天界的杰出者,是幽蓝突袭者的驾驭者,担负开拓之任。” “蓝汐,立刻联系圣地,将这里的情况如实上报。” “鲜于,请求猩红小队支援,马上发送求援指令。” “其他人,汇报自身状态。” “是。” “是。” …… 严格执行命令也是天界之人的习惯。 三言两语间,众人心中忧虑已经被打散不少,全都生出战意。 得到命令的队员先应和一声,然后就开始忙碌。 一时间,这支小队就像是被激活的战争机器,飞速运转起来。 每个人都在严格执行命令,完全将自己的生死置之脑后。 “准备突袭者战法。” “准备幽蓝灭碎阵。” “进攻!” 在萧晴那激昂的喊杀声中,所有的幽蓝突袭者一起消失在原地。 它们化成几十道流光,在黑暗中肆意横行,向赵扶摇发起攻势。 叮叮叮—— 金属与金属碰撞,发出的声音不绝于耳,清脆而响亮。 不过,与那些机甲的光剑刃锋碰撞的东西可不是金属。 与它们碰撞的东西是剑气。 赵扶摇的剑气。 不是一道,是成千上万道。 咔咔咔—— 眼看着己方的攻势被挡下,众多幽蓝突袭者纷纷加快速度。 几十道流光尽数化为光环,将剑气囚笼死死压制,渐渐蚕食囚笼中的空间。 这就是突袭者战法,利用幽蓝突袭者快到极致的速度构织攻势。 它可以牵制敌人,也能快速消磨敌人的力量。 然而,这些人不会知道,大黑天异象的主人就是赵扶摇。 此刻,赵扶摇喃喃道: “一边牵制我,一边在这片空间里铭刻阵纹?” “这样的杀伐力,再配上这样的速度,确实极为难缠。” “不过——” 轰! 下一刻,一声轰鸣响起。 无数幽蓝光纹延伸,在这片空间中交织成为更大的牢笼。 因灵气聚拢速度过快,这片战场附近也有灵气风暴衍生。 这就是幽蓝灭碎阵。 直接在无形的空间壁上铭刻有形的阵纹,演化毁灭大道。 幽蓝突袭者堪比八阶荒兽,一众天界御兽师都是洞玄境的强者。 由他们将这法阵推演,想灭杀同阶的御兽师简直是再轻松不过。 但,在法阵成型的瞬间,也有一道璀璨的青黑光华绽放。 “吼!” 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荒兽是一只九头狮子。 它通体青黑,邪恶至极,却又散发着帝者独有的威仪。 八阶,帝王级! 得益于主人大梦一场,它也将境界桎梏彻底打破。 呜——呜—— 灵力激荡,声声嗡鸣中,九道青黑纹印显化,泯灭那些阵纹。 在青冥出手以后,刚刚成型的幽蓝灭碎阵立刻变得极不稳定。 青冥见状立刻乘胜追击,九颗大头宛若天神之锤,镇杀诸敌。 同一时刻,赵扶摇眸光冰冷。 锵! 魔字剑,独孤。 时机已至,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祭出最强的一剑。 刹那间,无尽剑气汇聚成形,一柄巨剑横贯了天地。 轰轰轰—— 不少幽蓝突袭者就像是没了翅膀的鸟,轰然落地。 这时候,云气翻涌,与天地间那股黑雾融于一体。 黑雾深处,如雀似鹏的生灵嘶鸣着杀向在场众人。 “吱吱吱——” 幽蓝突袭者的速度很恐怖。 可惜,完全进化后的大蚀骨雀要比它们更恐怖。 只是一击,仅剩的幽蓝突袭者们也被尽数击落。 “不好。” 萧晴一脸凝重。 战到这个程度,小队的大部分人都已失去继续战斗的能力。 幽蓝灭碎阵瞬间被破,幽蓝突袭者的优势也被人碾压追赶。 她实在是没有对策了。 这一刻,她再也没有心情去谈什么荣光。 咻! 就在赵扶摇再出剑的瞬间,数百道猩红光束疾射而来。 “是猩红小队!” 一位队员开口,萧晴的脸色缓和许多,没那么苍白了。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数百架通体赤红的机甲在风中伫立。 这是猩红收割者。 幽蓝突袭者是轻型机甲,最擅长闪电战,适合执行探索任务。 而猩红收割者则是重型机甲,火力充裕,是真正的战争机器。 刚刚射向赵扶摇的猩红光束,就是它手臂上的光炮发出的。 “来得正好。” 赵扶摇无比从容。 下一刻,无数猩红光束向他齐射而来,宛若灭世洪流。 在即将被光流淹没的瞬间,他对这些庞然大物豪气道: “羊来!” …… 第157章 羊来 猩红收割者的驾驶舱内,一众天界之人纷纷捂住耳朵。 这声音太过响亮,震得他们感觉自己的耳朵一阵发麻。 而下一刻,不少人露出冷笑。 这些人很是不屑,很是轻蔑。 只论杀伐力,猩红收割者绝不是幽蓝突袭者能比肩的存在。 天界创造这种机甲的初衷,就是为了在未来应对各种战争。 平日里,同境界之内,就算要猎杀天骄也只需十几架机甲。 眼下,有几百架猩红收割者一起轰杀眼前这人。 他能拿什么抵挡? 他又凭什么抵挡! “哞——” 一声兽吼传来,如羊似牛。 闻声,众人瞬间头皮发麻。 还不待他们有所反应,他们身后就有一漆黑巨影冲杀而来。 那是一只巨羊,有千丈之高,通体漆黑,被血红的光纹包裹。 咚、咚咚—— 等众人察觉到它的存在时,它已经杀到一架猩红收割者身后。 大地在震颤,雾霭在翻涌,连天穹云海中的云气也被它搅动。 轰! 第一道轰鸣声响起的瞬间,一道漆黑的纹印在天穹中衍生。 那个纹印是残缺的,呈现为一半阴阳鱼之形,布满了诡异红纹。 与此同时,赵扶摇身前也多出一道人影来。 更为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只人形荒兽才对。 羊首人身,身披黑羽。 它周身还有帝气环绕。 正是八阶帝王级御兽,赵扶摇的狼羊双灵之黑羽羊灵。 历经诸事,它也随之蜕变。 立身在赵扶摇身前,它已经拉开通背拳的架子,眸中红光闪烁。 轰向赵扶摇的光流杀到时,它直接轰出一拳,将这道光流轰散。 “杀!” 十几架机甲相继倒下,天界之人立刻有所反应。 他们发出喊杀声,操纵猩红收割者向那巨羊发动攻势。 光流再现,宛若洪流。 但……那千丈高的漆黑巨羊竟是丝毫都不受这光流的影响。 它依旧一路狂奔,以摧枯拉朽之势向那些猩红收割者杀去。 轰、轰、轰! 深沉的雾霭中,高大的赤红机甲接连倒下。 不过,这些家伙的机体也在迅速升温,体表也闪烁起猩红之芒。 这是猩红收割者的独有神通,名为红魔圣裁。 这一神通,可以将猩红收割者的性能在一瞬间激发到极致。 施展这一神通后,猩红收割者的杀伐力将打破境界的桎梏。 猩红收割者本是通体赤红,会被命名猩红,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咔咔咔—— 猩红巨影缓缓爬起,再度屹立。 被击倒的猩红收割者没受重伤。 它们还可以爬起来,还能再战。 呼—— 下一刻,它们脚底喷出光焰,纷纷升空,身上金属如液体般流动。 只是片刻间,它们身上就多出一门巨炮,闪烁着醒目的猩红之华。 还有一部分猩红收割者,没有选择升空,而是直接冲向黑羽羊灵。 那些人已经发现,那黑羽羊灵才是这千丈巨羊的本体。 他们看到的巨羊不过是纯粹力量凝成的实体,不是真正的生灵。 此刻,各个机甲的驾驶舱内—— “检测到对方习得古拳术。” “传承完整度,100%。” “检测到对方习得古拳术。” “传承完整度,100%。” …… 冷漠的机械声响起,听得众人纷纷变了脸色,神情凝重。 一直以来,他们天界的人都瞧不起其他御兽师。 他们认为那些御兽师的东西都是陈旧的、腐朽的,早就该消失。 可实际上,他们自己清楚,有些东西是不可小觑的。 这古拳术赫然是其中之一。 在漫长的岁月中,有些东西会消失是因为它无法适应时代。 而有些东西会消失,则是因为它遭遇了某些不可抗的变故。 正如那些古拳术一样。 它本来就是一个古老国度的至高传承,是一国传承之精粹。 若不是当初那场大战,它传承下来,必然能开启新的时代。 关于这些古拳术,天界曾收录一部分资料,用作机甲研究。 但这份资料是残缺的。 而现如今,猩红收割者却告诉他们,对方掌握完整的传承。 感到万分震撼的同时,他们的目光也变得炽热起来。 “杀死他,夺取传承!” 有人兴奋大吼。 这人丝毫没有掩饰眼中的贪婪。 而他的这句话,也是在场天界人的心声。 其他人大多没有言语,却不约而同地发动红魔圣裁。 轰! 光流交织,断断续续地轰向黑羽羊灵,形成牵制杀伐之势。 与此同时,地面上那些猩红收割者也在飞速接近黑羽羊灵。 它们在观摩它的拳术。 观摩,然后就是学习。 砰! 低沉的轰鸣声响起,黑羽羊灵的拳光与第一个猩红收割者产生碰撞。 它们的姿态很相似,只不过是黑羽羊灵的更完美一些。 而那架猩红收割者,它的姿态就显得有些怪异,有些莫名的笨拙。 此刻,在驾驶舱内—— “习术进度增长。” “已经习得,49%。” “习术进度增长。” “习术进度,56%。” …… 冷漠的机械声接连响起,这些猩红收割者正在飞速进化。 作为机械生命,它们拥有远超寻常生灵的学习能力。 “呼……” 赵扶摇冷冷地扫视着这些巨影。 坦白说,这些机械生命是他从未见过的生灵。 面对它们,他的确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 但现如今,他也已经今非昔比。 他不觉得今天的他会葬身在此。 他从未感到过如此清醒。 一场沉睡,一场沉沦,在那些噩梦里轮转了无数次的执念。 如今,随着他的醒来,它们通通都有了变化为现实的机会。 呼—— 风声呼啸,破空声突然响起。 一只铁拳闪烁着猩红的光华,向他轰砸而来。 这时候,黑羽羊灵仍然在与一众猩红收割者激战不休。 这千钧一发之际,赵扶摇的性命似乎变得岌岌可危了。 一众天界之人露出笑容。 那只如雀如鹏的凶禽。 以及这九头狮子。 还有眼前这羊首人身的怪兽。 眼前这人的御兽已经尽数被他们牵制,还有谁能救他? “哞——” 下一刻,震天动地的吼声再一次响起,如羊似牛,若神鬼哭泣。 千丈高的漆黑巨羊再现,却是直接向众多猩红收割者轰杀而去。 “哈哈哈——” 见状,众人纷纷大笑。 猩红收割者又不是没承受过这巨羊的冲击,不还是又站起来了? 在他们看来,黑羽羊灵的神通杀招威能也就这样,算不得什么。 更何况,这巨羊是直接向他们冲来,根本就没有要救人的意思。 擒贼先擒王。 只要赵扶摇一死,他这群御兽自然就无法再兴风作浪。 轰轰轰—— 这群猩红巨影接连倒下之际,它们的主人没有注意到。 在这些猩红收割者的身上,已经有两道黑红纹印衍生。 簌—— 漆黑巨羊消失时,黑羽羊灵也随着它一起消失在原地。 当它再度出现,它就傲然屹立在一众猩红收割者之间。 砰! 砰砰砰砰! …… 清脆悦耳的拳鸣声中,一道道黑红纹印接连破碎。 这纹印每破碎一次,猩红收割者的机体就会多一道裂痕。 古老的通背拳,已经与黑羽羊灵的生之大道实现了完美结合。 生的极致,就是死。 世间万物终有寂时。 因为主人这场大梦,黑羽羊灵得以蜕变,成功悟出自己的拳。 这新拳就是大虚空神拳。 大虚空神拳,共分三式。 一式生之极。 二式无妄欢。 三式见幽冥。 “哈——” 眼看所有机甲都僵在原地,黑羽羊灵吐出一口浊息。 紧接着,它踏空一跃,对着这些猩红巨影轰出一拳。 这是最后一拳。 大虚空神拳的最后一拳。 在此之前它出的那些拳,全部都是一、二两式。 第一式生之极。 生之极致,死之初始。 第二式无妄欢。 踏上死途,无妄生欢。 第三式见幽冥。 既入死境,必见幽冥。 如今,眼前诸敌已陷死境,体内只剩下最后一丝生机没有断绝。 这最后一拳,就是要断绝这些家伙的生机,送这些家伙上路的。 砰! 巨大的羊灵虚影浮现,却没如羊灵本身那样轰拳,而是伸手一指。 虚影手指的方向,正是那道残缺纹印所在的方向。 在这一刻,那纹印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 它残缺的部分,被一道生着蓝纹的洁白纹印补齐。 真正圆满后,它们自行演化为一道光门,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啊——” 那些机械生命没发出任何声音。 反倒是它们的主人,哀嚎不已。 可惜。 他们引以为傲的机械生命已尽数碎裂,衰亡了,他们自己也中了神通。 这个时候,他们只能认命,被迫放弃残缺的躯体,自此踏上幽冥死途。 在临死之前,这些人看到,袭杀赵扶摇的猩红收割者也倒下了。 击溃它的,是一个狼首人身的生灵。它通体洁白,神圣而诡异。 “吱吱吱——” 奇异的鸟鸣声响起,似是雀鸣又似是鹏唳。 大蚀骨雀俯冲而下,稳稳地接住了赵扶摇。 银白色的空间光华一闪而逝,九头狮子和狼羊双灵都被收回。 “好好睡吧。” 他低头轻语,冲怀中女子笑笑。 闻言,她的目光不再迷离。对着他眨眨眼,蓝色眼瞳变得异常明亮,柔情似水。 这般情景,看得他一阵恍惚,目光也随之迷离。 他再抬头时,他脸上的笑转而化为失落的笑,有些苦涩。 叮—— 他的心境中传来一声清脆流响,就像是水滴落于水面。 这道声音,促使他本能地转头看向古战场的一个方向。 他不知道那里都有什么。 但他知道,他想去的地方,一定就在这个方向的尽头。 “吱吱吱——” 嘶鸣声中,进化过的大蚀骨雀冲天而起,飞向古战场的更深处。 雾霭未散。 风沙,有些大了。 …… 第158章 再聚 “谁来救救我们——” 古战场深处。 一座插满残破兵器的枯骨高原上,时不时就会有这样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 自从那些邪灵复苏以后,这样的情景经常会上演。 不知有多少人是死于邪灵袭杀。 此刻,被困的人正是逐鹿书院的人。 这座高原是由几十座尸山堆积演化而来,埋藏着诸多重宝。 为了得到这里的机缘,这些书院弟子一开始就做足了准备。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黑雾涌来,万千邪灵齐齐杀至,他们深陷重围。 当他们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脱身时,已经来不及了。 “吼!” 刺耳的尖啸从四面八方响起,黑暗中,雾霭里,黑影们时隐时现。 为了抵御这些家伙,逐鹿书院的一众弟子只能聚在一起。 他们围出一个圆圈,将负责治疗的同伴保护起来。 其他人则是分批释放御兽,一波又一波地抵挡着众邪灵的攻势。 一天、两天……迄今为止,整整十天的时间过去。 他们一直都在苦苦坚持,同这万千邪灵鏖战不休。 可惜,希望越大,随之而来的失望往往也就越大。 现在,谁会来拯救他们? “吼——” 一只御兽轰然倒地。 自它之后,第二只、第三只御兽接连倒下…… 书院的第一道防线彻底崩溃。 嘎吱—— 很多人咬紧牙关,说不出话。 他们面容憔悴,双眸血红,眼睛里全是疲惫和不甘。 狂风大作,腐臭味扑鼻而来,邪灵要再发起攻势了。 可惜,他们将无力再抵御。 就在这时,一声嘶吼传来。 “嗷——” 这不是一只荒兽在嘶吼,而是四只荒兽在齐齐嘶吼。 书院众人循声望去,只看到四只百丈之高的巨猿。 是搬山魔猿! 咚咚咚咚咚—— 似乎是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这些巨猿变得无比兴奋。 它们用力捶击自己的胸口,尽情展露自己的高昂战意。 “是袁笑!” 有人惊呼。 一众书院弟子抬头望去,瞬间惊喜万分。 果不其然,那巨猿肩膀上真有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 他身材壮硕,伟岸如山,每一块肌肉都充斥着极致的力量感。 他还有一头宛若瀑布的金发,给人带来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 这人正是袁笑。 这可是他们这代书院弟子中最为杰出的几个人之一。 传闻此人性格豪爽,做事直率。 想来,绝不会对他们见死不救。 “战!” 袁笑手执一杆青铜长棍,摇指远方万千邪灵,发出一声战吼。 得到主人命令,搬山魔猿扛起已被磨成石柱的小山高高跃起。 轰! 轰鸣声中,大战骤然爆发。 更让这些人惊喜的是,这时候,远方居然又传来一声朗笑。 “呵哈哈哈——” “这种场面,怎么能少了我?” 说话之人话音未落,一只巨大的虎爪便撕裂了重重雾霭。 这只虎爪通体洁白,其上黑纹犹如丹青墨染,极为奇特。 它骤然拍下,只是一击就碾碎上百只邪灵,颠覆了战局。 出手的人正是尹白。 而在尹白之后,第五妖娆、姜颜等人接连出手,救书院同道于水火。 如此一来,那一夜在万兽塔遗址旁说过的那些话倒不是空话了。 一个时辰以后。 “诸位同道,非常感谢你们对我们施以援手。万分感谢!” “为了表达我们的谢意,我们愿意奉上在秘境中的八成收获。” 一个青年立身在袁笑等人面前。 他名李乔,是众弟子选出的代表。 此刻,李乔面色恭敬。 他一边说着那些致谢的话,一边又伸出双手。 他手上,十几枚空间戒指熠熠生辉,散发不凡气息。 见李乔这样,即便是一向都很直率的袁笑也沉默了。 八成收获…… 这哪里是在表达谢意,这分明就是在向他们寻求庇护。 在袁笑身后,一众战力不凡的天骄级人物也纷纷沉默。 他们当然明白这些同道的意思。 他们也知道自己应该拒绝。 但—— 这份谢礼的诱惑实在是太大。 这时,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 “行了。” “念在大家是同道的份儿上,谢礼我们收取一半即可。” “诸位同道修行不易,以后还请多多保重吧。” 众人循声望去,发声者是一身着五彩羽衣的绝美女子。 看清她的样子,在场众人都噤若寒蝉,彻底沉寂下来。 东皇雪也在。 刚刚没几个人注意到她,如今她主动出面,谁敢驳了她的话? 最后,还是袁笑主动将这谢礼收下,按她说的一一分发下去。 这之后,众人再度沉寂。 一段时间后,才有人打破沉寂。 “我听说,灵荒碑已经现世,影响了这方秘境。” “现在有法则限制,修为高于洞玄境二段的人已无法进入秘境。” “当然了,这事儿谁不知道?” 有人提起话茬。 有人随声附和。 气氛热烈了不少。 自当初一别以后,时间一过就是三个月之久。 再重逢,不少人恍惚不已,免不了寒暄一场。 最重要的事情,当然还是互相交换自己手里的情报。 周围一片喧嚣。 东皇雪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可惜,不等她享受这份静谧,她就被一众书院同道的话给吸引了。 “对了,你们听说了吗?” “就在这古战场里,好像出了一个绝世猛人。” “是啊,此人先是击溃了天界的开拓者大军,又连斩诸多大势力的天骄。” “嘶——” “对对对,天界、葬魂古境、幽冥海……很多人都死了。” “姜颜,你们葬魂古境有没有对这个人展开报复的想法?” “听说这个人背后没有势力,始终是以普通御兽师自居。” “这人究竟是谁啊?” …… 这些话,让东皇雪的心境深处生出无数涟漪。 她无法平静了。 现在,她和她周围的人一样,渴望与这个传言中的人大战一场。 突然,有人伸手一指,惊呼道: “你们快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黑雾弥漫。 “是邪灵吗?”有人喃喃自语。 “不!”另一人摇头,失声道: “是那场天灾,快退!” 闻言,众人脸色狂变。 然而,在他们退却时,那涌动的黑雾却没有追上来。 呼—— 狂风大作,黑雾涌动,换了一个方向呼啸而过。 它就像是一个生灵一样,有意识地避开了他们。 “呼……呼呼……” 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不少人愣在原地,对刚刚那一幕心有余悸。 黑雾天灾。 在古战场,没有人会对这个名词感到陌生。 只因它太过可怕,夺走了无数生灵的生命。 风过,雾霭散去。 人们这才发现,他们面前不远处已经多出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青年,他满头白发,身着黑白色羽鳞之衣。 下一刻,众人被他身上那股诡异的气质吸引。 极致的生。 极致的死。 在这个人身上,这两种完全对立的极端道意竟可以完美结合。 “呼……呼呼……” 尹白等人的呼吸有些沉重,他们不约而同地后退半步。 这些人确信,眼前这家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存在。 不过好在,他们认识他。 眼前这人,正是赵扶摇。 “放我下来吧。” 柔和的女声响起,细若蚊鸣。 书院众人才注意到,赵扶摇怀里还抱了一个女人。 这女子着一袭锦衣,披着沾染了血污的白色披风。 她,正是苏卿。 “卿儿——” 看到苏卿安然无恙,东皇雪快步上前,惊喜地呼喊一声。 只是,当东皇雪看到苏卿那对蓝色的眼瞳时,不免一愣。 “卿儿,你——” 那个瞬间,东皇雪的感觉和当初的赵扶摇一模一样。 她也觉得,眼前的苏卿好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了。 “雪儿姐姐,以后再说吧。” 苏卿笑笑,没多说什么。 闻言,东皇雪默默点头。 然而,在苏卿走向东皇雪时,她竟脚下一软,险些直接栽倒在地。 见状,东皇雪立刻看向赵扶摇,面色古怪,狐疑道: “你……不会是抱了一路吧?” 赵扶摇点点头。 自他醒来以后,苏卿一直都在养伤,状态极其不好。 长久没有走路,现在突然自己走了,容易摔跤也极为正常, 这一路上大小纷争无数,他的御兽还要参与各种厮杀。 他们还要前行,用这种方式照顾她确实是最合理的。 他自己觉得这没什么问题。 不过,别人未必会这样想。 “额……” 东皇雪当场石化,只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两个人了。 下一刻,一道轰鸣声突然炸响。 轰! 涌动的雾霭中,一架银白色的机甲闯入众人的视野。 它高达三百丈,全身上下都覆盖着白色的仿生鳞甲。 这庞然大物,正是天界创造的机械生命——银翼.主宰开拓者。 它一出现,堪比九阶荒兽的恐怖威压立刻横扫全场。 好在,众人之中还有一部分人是真正的天骄,不至于被压的太狼狈。 滋—— 机械骨骼扭动,头部舱门缓缓开启。 一声怒骂传来: “赵扶摇,你这个混蛋!” “竟敢接连袭击我幽蓝、猩红和银翼三大开拓者小队。” “我天界迟早要抹杀你,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霎时间,书院众人的脸色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 第159章 大乱战 谁? 赵扶摇? 他竟然就是那个人? 他怎么可能是那个人! 一众书院弟子呆滞在原地,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心中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他们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这……怎么可能?” 尹白喃喃自语。 他这句话也是书院很多人的心声。 新生选拔试炼、灵珍楼一事、同宋家天骄生死一战……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将这个人的名字铭记在心。 平日里,没人会提起赵扶摇。 可很多人早就都把他当成前行路上的目标,要追逐他。 在这些人心里,东皇雪那样的人是真正的绝世天骄,遥望不及。 而赵扶摇虽能做出诸多惊天动地之事,却好像是他们能追赶的。 可现在—— 天界的人就站在他们面前。 那个真相带来的震撼,绝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的。 下一刻,一道森冷之声响起。 “你尽可来杀我,不必废话。” 赵扶摇很平静。 但他眸中满是森冷杀意。 自从他斩灭那两只小队,天界那些人开始不计代价的追杀他。 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被他斩灭的小队已经多达四十几支。 有好多次,他深陷重围,被天界的人联合其他势力算计围杀。 为了帮他,苏卿多次动手,一次一次大伤元气。 这笔账一直都在他的心里记着。 他本就对天界没有任何好感,现在更是恨不得彻底覆灭这个势力。 如今对方主动找上门,倒是省了他的时间,可以让他直接出手了。 “找死!” 驾驶舱旁,身着白色装甲的女子怒骂一声。 话音未落,她就瞬间回到机甲驾驶舱之中。 滋滋—— 电流声中,光华闪烁。 灵力汇聚,那尊庞然大物的机体表面有无数六边形的护身屏障衍生。 顷刻之间,银翼.主宰开拓者就像是一头刚刚醒过来的绝世凶兽。 它挥舞起自己的银色铁拳,拉开架势,对着眼前众人就是一拳。 呜—— 空间破碎,恐怖的灵力波动一扫而过,万千光束向赵扶摇杀去。 这银翼.主宰开拓者的一拳,绝不是普普通通的一拳。 这是古拳术,通背。 在与赵扶摇大战无数次以后,天界还是得到了古拳术的全部数据。 其实这是个非常不错的收获。可惜,天界为它付出了极重的代价。 锵! 魔字剑,独孤。 白发青年腾空而起,踏空而行。 狂风骤起,吹乱了他满头白丝。 他弹指一剑,以那份天下无双的剑意指引无边的剑气。 电光火石间,一柄千丈巨剑就斩在对方的护身屏障上。 轰! 唯美的六边形轰然破碎,先是一个,再是无数个。 就这样,那看起来宛若神迹的护身屏障直接碎裂。 在赵扶摇的剑面前,它就像是一张纸,脆弱不堪。 然而,斩碎屏障后,由剑气凝结的千丈巨剑可没有消失。 咔! 咔咔咔咔咔—— 巨剑的剑锋与银翼.主宰开拓者的机体产生直接接触。 霎时间,刺耳的爆鸣声响起,那尊庞然大物被光华吞没。 彩黑、黑金、青黑。 纯白、纯黑、深蓝。 六道兽纹图腾,皆完美无缺,同时在赵扶摇的背后显化。 亲眼见到这一幕情景,书院众人倒是没表现得太过震惊。 尤其是那些排名靠前的天骄。 他们神情复杂。 心中泛起涟漪,更多的情绪不是震惊,而是淡定和渴望。 有过一次震惊后,现在,他们更渴望超越赵扶摇。 那可是足以媲美九阶荒兽的机械生命,居然就这么重伤了。 呼—— 远方雾霭四散,一个个光点出现在远方的雾霭之中。 这些光点只分两种颜色,就是幽蓝与猩红,很璀璨。 耳边风声呼啸。 看到这些光点,书院众人还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这是什么。 但是……他们有点心慌。 “快退!” 袁笑大吼。 紫色光流向这里轰杀而来,他想提醒这些书院同道避开这光流。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第一滴冷汗还没落下,周围已空无一人。 锵! 万千剑气涌现,形成囚笼。 赵扶摇再出剑,画地为牢。 紫色光流轰在这囚笼之上,被剑气抵挡,然后缓缓蚕食。 他安然无恙,立身在他背后不远处的苏卿同样安然无恙。 腿脚稍慢一点的人可就惨了。 那些人被紫色光流淹没,瞬间面目全非,皮肤、血肉都化成灰烬。 光流消逝,远方的光点在极速靠近,赫然是一尊又一尊庞然大物。 这些家伙的体型要比主宰开拓者小一些,只有它的三分之一左右。 “杀!” 尹白等人大吼,纷纷出手。 天界的人出手,完全是无差别打击,是在针对所有人。 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这些天骄动了真火,震怒不已。 更何况,他们也是书院弟子。 高原上。 金色的雪缓缓飘落,很唯美。 “卿儿,照顾好自己。” 东皇雪拍了拍苏卿的肩膀。 她冲苏卿笑笑,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放弃了带苏卿离开的想法。 她心里很清楚,带挚友离开这儿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但她这位挚友和那个男人的因缘纠葛太深,连她也无法看透。 而且,苏卿未必肯跟她离开。 果不其然。 “好,雪儿姐姐。” 苏卿笑笑,点点头。 在这以后,苏卿的目光就完全倾注在那个白发男子身上。 东皇雪见状,不由得无奈一笑。 在参与这场大战之前,她郑重地将一片彩羽塞到挚友手中。 天穹战场上,一头漆黑巨羊踏空而来,闪烁着璀璨血芒。 “哞——” 如羊似牛的吼声震彻天穹。 它一路冲去,将一众庞然大物撞落在地,着实是看呆了不少人。 黑羽羊灵出现在主人身前,已拉开架势,像是一位真正的宗师。 “又是这招!” 银翼.主宰开拓者的驾驶舱里,身着白色装甲的女子情绪彻底失控。 她猛地一拍座位,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盯着意气风发的赵扶摇。 在这两个月里,天界的一众机械大师曾无数次尝试破解那种拳术。 他们明明知道,这大虚空神拳是通背拳的衍生拳种。 可他们就是无法破解它的精髓。 哪怕那些机械大师把分析出来的数据写入机甲之中。 到头来,天界的机甲也只能模仿出大虚空神拳的形。 凭借这套拳术,黑羽羊灵更是成了最让天界头疼的御兽。 “哞——” 战场之上,巨羊怒吼。 倒地的机甲才刚刚爬起,它们就和它们的主人看到了拳光。 那是盖世无敌的拳光,只一拳就让看到它的生灵深陷死意之境。 轰!轰!轰! 一众机甲再次被撞倒在地,被掀起的烟尘淹没。 呼—— 破空声响起的瞬间,黑羽羊灵直接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当它再出现的时候,它已经对着天界众生灵挥出第三拳。 大虚空神拳。 一式生之极。 二式无妄欢。 三式见幽冥。 第三拳挥出以后,所有机甲的机体上都布满细密裂痕。 战场上空有一黑洞显化。 远远望去,它就像是通往地狱幽冥的门户,恐怖阴森。 咻—— 就在这时,竟然有数十柄飞剑杀向赵扶摇,速度奇快。 这些飞剑蕴藏惊人的杀伐力,寻常生灵沾之非死即伤。 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洁白狼爪突然出现,拍飞众剑。 白鳞狼灵出现了。 赵扶摇的其他敌人也出现了。 “赵扶摇,你逃不掉的!” 一声怒吼响起。 发出这怒吼的人是一个壮汉,这人上身赤裸,露出古铜色的肌肉。 他名磐正,出身于磐神武门,是这一宗的天骄。 在前不久,赵扶摇杀过一个叫磐义的家伙,是他的弟弟。 “赵扶摇,拿命来!” 又有一人发出怒吼。 那是一个女子,她身着一袭赤色火衣,容颜上佳,气质清雅。 但她做的事却极不清雅,跟她这气质没有半点关系。 她名桑火,是大炎火国公主,曾想抢夺苏卿的机缘。 那一次,赵扶摇被人围杀,却还是将她重伤。 如今她伤势已好,自然要卷土重来,报这重伤之仇。 …… 只是片刻之间,十几个大势力的传人就已尽数到齐。 他们都和赵扶摇有过节,都不想放过赵扶摇和苏卿。 群敌环伺。 突然,赵扶摇大笑一声。 “哈哈哈——” 而后,他就豪气干云道: “你们一起上吧!” 闻声,这些人猖狂大笑。 然而,他们还没笑几声,就有另一道豪气干云的声音从远方响起。 “我名王长生。” “是魔武神宗这代武器大师。” “听说,你们想针对我兄弟?” …… 第160章 惊变 众人闻声全都回首望去。 下一刻,他们不屑一笑。 却见—— 重重黑雾之中,正有一青年踏空而来,向这片战场一路狂奔。 那青年面容俊秀,身材伟岸,眉宇间尽是英武之气,很不凡。 可他却身着一件残破的甲胄,背甲之上还插着各种残兵旧器。 这破破烂烂的装束,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拾荒者,很土气。 乍一看,直接就与他展露的英武霸气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磐正等人就是因此而发笑。 在这些天骄级的人物看来,眼前这人更像是来搞笑的。 可紧接着,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呜——呜呜——呜—— 刺耳的嗡鸣声突然响起,像是众生在嚎哭,又像是万千兵器在颤动。 只是转瞬间,磐正等人的脸色就变得凝重许多,不得不为之认真。 在王长生身上,他们感受到了极其惊人的灵力波动。 更为准确的说,这灵力波动应该是源自王长生身后。 “嘎嘎嘎——” “好徒孙,快快将他们斩杀!” 杂毛鸟还是一如既往的滑稽,用嘶哑的嗓音发出怪异的嘶鸣。 此刻,它借助力道真意全力飞行,只为不被王长生落得太远。 没办法。 自从看到这黑雾异象后,王长生就跟疯了一样,一定要闯入。 为了得到他的契约位,它只能一路相随,不断地劝说、蛊惑。 好说歹说,才终于劝说王长生这小子与它签订御兽契约。 想起这一路的不易,再看看远处那一众年轻人,它当即就大叫道: “快!” “把鸟爷教给你的神通施展。” “好徒孙,乖徒孙!一定要扬我魔武神宗之名,重铸神宗荣光啊!” “这些势力的圣子圣女,你看上哪个了,尽可以抢回去当压寨——” “额……宗主夫人!” 杂毛鸟声音奇大。 这一番话说下来,王长生还没什么反应,远方众人已是满头黑线。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奇葩的鸟,一上来就这么嚣张,堪称奇葩至极。 而且,抢个圣女神女回去当宗主夫人也就算了。 抢圣子干什么? 轰! 就在这些人神游天外时,王长生已经对着他们轰出一道拳光。 这拳光与黑羽羊灵的截然不同。 黑羽羊灵那是生死拳术,脱胎于通背拳,是古拳的衍生拳种。 而这道拳光,它是王长生的不死长生拳,完全由他自己开创。 同样是沾上了生死大道,王长生的拳就更重年轻人的无敌意。 任你御兽强横。 任你实力高深。 我自有一拳,赋我长生,予我不死,让我无惧于世间一切敌。 这一路走来,王长生在黑雾中遇到无数邪灵,还有各种敌人。 在鸟爷的指点下,再加上他自己的感悟,他一直在飞速成长。 “快退!” 面对这样的拳光,桑火选择飞身后退,以身法避开它。 咔咔咔—— 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磐正选择硬抗王长生这记拳术。 他是盘武神门的传人,所选御兽全都与土之大道有关。 他为自己选择的路子,也是体修的炼体之路,主修体。 在王长生出拳的瞬间,他当然能感受到那一拳的无敌意。 但他对自己有自信,他觉得他不会败给这一拳,能扛住。 如今再看,他错了。 王长生这一拳太猛,势大力沉。 只一拳,就将他的手臂骨和所有肋骨全打碎,波及脏腑。 “咳咳——” 轻咳几声,吐出几口鲜血,磐正看向王长生,冷声吼道: “给我杀! “一个不留。” 一个棕色光洞显化,在它旁边还有五道棕色的兽纹图腾随之显化。 这光洞正是磐正的洞天世界,在其中蕴养的御兽,正是他的命兽。 他无愧于盘武神门天骄之名。 年纪轻轻,就已修成洞玄境。 咔咔咔咔—— 沉重的声音响起,不再清脆,也不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那声音极其厚重,宛若地鸣,又像是无数石头在滚动。 下一刻,一只巨大的石手扒开那一角洞天世界的出口。 五道图腾随之大放光华。 “吼!” 六声低沉之吼同时响起。 磐正的御兽已尽数出现。 那是六尊石人。 它们体型巍峨如山,最大的石人通体棕黑,体型已超越千丈。 其他五尊石人要小一些,皮肤呈现为土黄色,体型有五百丈。 一经出现,这些庞然大物立刻向王长生发动攻势,轰出巨拳。 这时,其他人也在出手。 桑火召唤出一头大凶禽,翼展已超越两百八十丈,通体火红。 它双爪金黄,极为锐利,也显得极为尊贵,散发神圣的气息。 这是火烈祖凶鸟。 这一族天生就是珍兽,传说它们有希望进化为神兽,神鸟炎雀。 可惜,迄今为止,只有大炎火国的开国皇帝拥有过它的进化体。 “额啊啊——” 此刻,它发出刺耳的尖啸,对着赵扶摇冲杀而去。 在这头大凶禽身后,还有诸多巨兽向赵扶摇杀去。 在这些人看来,王长生的实力很强,却还不配让他们群起攻之。 而赵扶摇…… 与这个人鏖战至今,他们很清楚这个人有什么手段,实力如何。 锵! 魔字剑,独孤。 面对漫天杀招,面对杀来的一众死敌,赵扶摇面无惧色。 他毅然出剑,凝无尽剑气为千丈巨剑,直接横扫这战场。 呼! 狂风骤起,吹得雾气涌动不息。 一剑扫过,一头凶禽随之现世。 “吱吱吱——” 一声嘶鸣响起,宛若神明降世。 听在众人耳里,这声音是既像雀鸣,也像大鹏唳啸。 而紧接着,在场众人就看到了那个如雀如鹏的生灵。 “又是它!” 有人咬牙切齿。 他们与赵扶摇鏖战许久,岂会不知,这是对方最强横的御兽。 它每出现一次,等待他们的就会是一场惨烈的空战,很诡谲。 “这是怎么回事!” 桑火发出一声惊呼。 她察觉到,自从那头如雀如鹏的生灵现世以后,她的本命御兽就散发出极强的恐惧情绪。 任由她如何安抚、如何催促,她的本命御兽都不想战。 甚至,她的本命御兽还有停止释放杀招直接逃离这里的意思。 这个结果让她大惊失色,不知所措。 然而,还没等她下达命令,进化过后的大蚀骨雀就已杀至面前。 同为飞禽一类的兽族,它没有发动空战中最常用的远程杀伐术。 它选择直接撞上去,展开最原始的近身搏杀,释放所有的怒火。 它的怒火就是因对手而起。 作为赵扶摇的命兽,它能感应到对方体内藏有几分雀族血脉。 不过是有几分血脉而已,那家伙是怎么敢与它争锋的? “嗷——” “哞——” 两声兽吼响彻在赵扶摇身边。 一声狼嗥,一声羊鸣。 狼羊双灵伴在主人身旁两侧,以古拳术演化生死大道,影响战场。 还有九头狮子青冥,它没有直接出现在战场上,而是在默默出手。 在赵扶摇的指引下,它不断地推演封印术,帮主人镇压场中群兽。 不过,赵扶摇的敌人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作为一方天骄,这些人个个都有拿手绝技,一再逆转战局。 这个过程中,书院那一众弟子也在出手,同他们厮杀不休。 风停。 风起。 人们不曾停止挥动手中战兵,局势正变得愈加胶灼。 “快,压制他!” 战到后来,那些人不得不分出一部分人围杀王长生。 王长生展露真正的实力,百般残兵在手,宛若兵神。 水、力、拳、兵…… 四种大道,本是毫不相干,却在他的身上完美结合。 先前那股灵力波动根本不是鸟爷发出的,而是源自这万千残兵。 漆灰骨末丹水沙。 凄凄古血生铜花。 昔日众生的战兵,陪伴它们的先主征战四方,造就了大辉煌。 最终却被埋入土中,葬身于污浊之水,要随着斑斑锈迹消亡。 它们很不甘,遗有残意。 王长生以兵道神通将这股残意引动,让它们为他所用。 这些战兵让他所向披靡,而他给这些战兵的则是体面的退场。 为战而生,当为战而亡。 咔! 突然,有人厉声嘶吼道: “赵扶摇,你敢杀我?” “我要你们所有人为我陪葬!” 话音未落,一道刺目的银色光华就在战场深处绽放开来。 那道声音的主人施展了禁术,与空间大道有关,与诅咒大道有关。 刹那间,所有人都被他波及。 “快到我身边来!” 赵扶摇大吼一声,身后青黑图腾大放光彩,普照一切。 青黑纹印随之显化,出现在一众同伴身边,将其束缚。 下一刻,整片空间都开始扭曲。 无数道空间裂痕乍现,无差别地吞噬着在场所有生灵。 砰! 第二道银色光华绽放时,所有生灵都在战场上消失了。 …… 第161章 入渊 银色的光华穿透了雾霭。 下一刻。 咔! 一声轻响,整个残荒秘境都为之一震。 紧接着,这秘境的空间障壁就多出一道巨大的裂痕。 同一时刻,秘境之内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恐怖巨变。 “吼——” 黑雾深处,无数黑影浮现,兴奋地发出尖啸声、嘶吼声。 这是栖息在古战场最深处的邪灵,它们在深渊里复苏,要出逃。 作为超越一众邪灵的至强邪灵,它们一直是邪灵中智慧最高的存在。 残荒秘境。 在其他邪灵的眼里,这是一片不可多得的乐土,很完美。 可在它们眼中,灵荒才是真正的乐土,残荒不过是囚笼。 复苏以后,它们倾巢而出,一直都在集中攻击空间障壁。 从一开始,灵荒碑就一再引动天地法则,要阻拦它们,将它们镇压在残荒里。 本来,它们真的要认命了。 没想到,还能再看到希望。 然而—— 砰! 砰砰砰砰—— 雾霭向空间障壁弥漫之际,黑雾深处常有邪灵破灭的声音响起。 灵荒碑悬浮在深渊正上方。 它连连震动,引动法则之力主导着这场惊天巨变,镇杀诸邪灵。 为了不被重叠交错的空间碾碎,不少邪灵选择退却。 但更多的邪灵仍旧去势不减。 同一时刻,那座深渊的边缘。 簌簌簌—— 银色光华一闪而逝,荒芜的血土上多出一群生灵。 “这是哪里?” 人群中,袁笑沉声发问。 他面色凝重,眸光深邃。 “不知道。” 尹白等人齐齐摇头。 这些人的神情与袁笑一般无二。 大家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在这片血土之下,潜藏着无比恐怖的东西。 他们的理智告诉他们,这里一定藏有上古时代遗留的重宝。 但他们的本能也在告诉他们,如果想活命,就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可……目光所及皆为死地,所谓的生路又在何方? 就在这些人心绪不宁之际,不远处响起一阵金属摩擦声。 这声音奇异,众人闻之色变。 “是天界的人。” 有人喃喃自语。 其他人闻言,全都很有默契地召唤出自己的御兽。 紧接着,他们循声望去,果然看到了巍峨的巨影。 然而,还不等他们动手,一阵黑雾就弥漫而来,将巨影笼罩。 呼—— 风起,自四面八方吹来。 四面八方之风汇于一处,见此情景,众人就知道是赵扶摇在出手。 在他们的印象里,只有这个人才拥有这样奇异的神通。 下一刻,众人顿感头皮发麻。 “啊!” 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传来,撩拨着所有人的心弦。 在雾霭中,那些机械生命飞速走向灭亡,转眼就成了一堆堆废铁。 再一转眼,身着羽鳞之衣的白发青年已立身在众人面前。 呼—— 雾随风来,汇于他的掌心。 他很从容,将这黑雾掌控。 看向众人,他解释道: “这是大黑天,我的神通。” 闻言,众人变了脸色。 席卷了整个秘境的恐怖天灾,竟然是一个人的神通! 更可怕的是,这神通的主人竟然是赵扶摇。 又是赵扶摇! 这个人到底还藏了多少东西? 这一刻,他们真是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形容这个人。 他太过神秘,也太过危险,似乎已是他们遥望不及的存在。 天光黯淡,风声呼啸。 赵扶摇转头望向远方。 那儿有一片银色光华,光华之内时常会传来阵阵破碎之声。 那是空间破碎的声音,它的响起也预示着秘境空间的异变。 赵扶摇不懂空间大道。 但他知道,那片光华内的空间应该已经彻底异变,现在极为危险。 而且,那抹银色光华不会永远停在同一个地方,它还会蔓延下去。 也许用不了多久,这片腐朽的土地就会被变化的空间吞没。 他不在意这个。 他在意的是那片深渊,还有深渊之下那无尽黑暗中的神庙。 从进入残荒秘境开始,他就一直都想去那里看看。 可惜,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始终都没能如愿。 如今这儿就要毁灭了。 如果还是不能去那里,他真的会感到万分遗憾。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第五妖娆发问,有些惆怅。 “呼……呼呼……” 听了这句话,众人纷纷沉寂,呼吸都变得沉重了。 身为万众瞩目的天骄,他们现在似乎不该有惧意。 但……当死亡无限接近时,他们还是会被自己的心主导。 “我想,距离秘境空间完全破碎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等秘境空间完全破碎了,那道空间障壁也会消失。” 清冷的女声响起,是东皇雪。 她眸光幽邃,眼底一片平静。 相比于这些人,她的眼中没有任何恐惧,没有任何波动。 明明危机就在不远处,可她就是异常淡定,仿佛一切如常。 下一刻,她就淡然道: “如果没有其他方法。” “那——” “默默等待毁灭来临,然后趁机离开就是最好的方法。” “在此之前,也许我们还可以尝试着去寻找一些机缘。” 听到东皇雪的话,众人苦笑。 他们只能在心里感慨,这位不愧是神话世家的传人,想法就是和他们不一样。 而下一刻,东皇雪就向不远处的白发青年走去。 青年身边还有两人。 正是满身残兵的王长生,以及一袭锦衣的苏卿。 因为那道空间杀伐术,原来的大战已被迫中止。 天界的人和其他势力的人都有一部分流离至此。 在刚刚,都已经被赵扶摇凭大黑天异象杀了个干净。 “你们有什么打算?” 东皇雪微笑发问。 “不知道。” “应该……额,没有。” 王长生喃喃自语,却又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赵扶摇。 闻言,东皇雪点点头,然后将目光缓缓投向苏卿。 “他在哪儿,我在哪儿。” 苏卿很直接。 说话时,她的眼眸蓝华闪烁,看得东皇雪不由自主地一愣。 下一刻,一道嘶哑的声音响起,其言语让东皇雪暴怒不已。 “嘎嘎嘎——” “实在没有什么好去处的话,你们也可以拜入我魔武神宗。” “尤其是你这丫头,我观你骨骼惊奇,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入我神宗吧,保你成就伟业,不要再犹豫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诶呀,毕竟,吱——” 砰! “你敢打鸟爷我?” 砰砰! “吱吱吱——” 砰砰砰! “别打脸,别打脸呀!” …… 在东皇雪逮着杂毛鸟一顿狠揍的时候,赵扶摇已经望向那片深渊。 入目所及皆是黑暗,黑暗中又充斥着无尽的死寂,让人望而生厌。 可他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缕气息,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这时,他的耳畔传来一道声音。 “叽叽——” “主人,如果从东南方进入这片深渊,下潜三百丈会遇到机缘。” “那里有一方纯净的泉池,内生无数天材地宝,还有上古遗宝。” “那方泉池没被邪灵浸染。” “再往下虽然也有宝物存在,却都被邪灵浸染过,不适合用了。” 这些话,通通都被赵扶摇转述给在场的众人。 “什么!” 冷不丁听到他这样说,众人都感到异常惊异。 王长生露出一抹忧色,他当然相信他的兄弟。 但他也相信自己的直觉。 从赵扶摇说出这一番话开始,他的心里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过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知道,赵扶摇是个执着的人。 “我陪你一起去。” 苏卿主动来到赵扶摇身边,没有展露愁容,没有流露忧虑神情。 她一脸从容,只是坚定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对他展露笑颜。 赵扶摇转过头想开口劝她。 但不知为何,他一看到她的蓝色眼瞳就无法再开口。 “好。” 赵扶摇点头。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在赵扶摇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 远处,已经化成废铁的机械生命突然闪烁起一抹微弱的光华。 那光华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天界圣地。 “检测到神品珍兽踪迹。” “检测到神品珍兽踪迹。” “鉴定品种为——” “吞宝噬珍鼠。” 冷漠的机械声响起,紧接着,整个天界都为之彻底沸腾。 “立刻追溯这条信息的源头!” 天界之主如是说着。 呼—— 最终,书院众人还是迎风直下。 王长生也随众人而去。 过了三百丈还向下冲的,只有赵扶摇和苏卿。 “吼!” 黑暗里,重重黑影扑面而来,是深渊下方的邪灵。 它们察觉到赵扶摇两人到来,想将他们吞食干净。 可惜,赵扶摇带上了大黑天,它们注定不能如愿。 九百丈。 一千丈。 ……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蚀骨雀加快了下潜的速度。 下潜到一万丈的时候,他们遇到一个极度强大的邪灵。 下潜到八万丈的时候,他们迎来一场恶战,凶险万分。 下潜到九万丈的时候,情况就变得更凶险了。 但赵扶摇选择收起大黑天,转而凭剑气前行。 只因他们遇到一枚鸟蛋。 它散发着纯粹的雀族气息,很虚弱,给人一种即将殒命的感觉。 为了不让大黑天波及到它,赵扶摇选择毫不犹豫地散去大黑天。 终于,十万丈,触底。 黑暗里,残破的神庙熠熠生辉。 凝望着它,满身伤痕的白发青年视线渐渐模糊。 在他身旁,天姿国色的女子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他们都有一种感觉。 仿佛是恍若隔世,又仿佛是身在梦中。 叮铃铃—— 清风席卷腐朽之气,拨动了高悬在神庙门口的古老风铃。 …… 第162章 不伤人的剑 叮铃铃—— 当那串风铃再次被风吹动,他们已经进入神庙。 苏卿沉默不语,只是静静清扫着这破败的庙宇。 赵扶摇立身在神像前。 他神色平静,仔细地擦拭着落满了灰尘的烛台。 待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他缓缓抬手,拂过烛台。 血光一闪而逝。 烛光刺破黑暗。 呼—— 一阵清风吹过,让这抹血色光明在黑暗中摇曳生姿。 只是望了它一眼,苏卿就知道赵扶摇的心还未平静。 赵扶摇缓缓跪在神像前。 见状,她随他一起跪下。 汩汩—— 取出木雕葫芦,清澈的酒液将他面前的小瓷碗填满。 酒,是赵扶摇自己酿的。 碗也是赵扶摇自己带的。 酒名不忧。 初饮,可使人顿感清冽。 再饮,能让人回味无穷。 拜神的时候,地上摆一只碗,在里面烧一些祈词。 这是苍凉山那边的习俗,在那片土地上延续已久。 以前,他也准备过祈词。 但后来,当他决定把某些话留在心里的时候,他就没准备过那东西。 如今,他酿了这碗不忧。 它既是祭品,也是祈词。 如是想着,赵扶摇凝望着面前的神像,渐渐失去了眼中神采。 前些年的那些梦,总会让他心生错觉,觉得母亲还活在世上。 后来啊,母亲再也没有在他的梦里出现过,哪怕只是一次…… 一次都没有。 幼年丧母。 少年丧妻。 在这些年,他常常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走在无边的黑暗里。 他也曾有无数次回眸,渴望得到一缕光明,得到一点温暖。 可惜,那颗破败不堪如焦土一样的心,终究只剩一片黯然。 今天,他跪在神像前。 他明知道自己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但他说不出来一句话。 多年前曾被他撕碎的祈词,在今天,已尽数化成碗中清酒。 他只想告诉她—— 他不苦。 她,亦可不忧。 呼—— 风势渐大,碗中涟漪顿生。 烛火摇曳,转而化成白色。 见状,苏卿大惊失色。 烛上之火是红莲业火,是因心而生,因业障而燃。 赵扶摇用它点燃残烛,它本就是一直在反应他的心境变化。 鲜红血色是它的本色,那眼前这白色又代表什么? 不等苏卿有什么动作,赵扶摇的眼睛又恢复正常。 “呼——呼呼——” 他面色如常,只是呼吸要比寻常时候更沉重一些。 在他身旁,苏卿欲言又止,却没有收回半空的手。 两只手自然而然地握在一起。 突然—— “我们走吧。” “我们走吧。” 他们两人同时开口,同时瞪大双眼,又同时收回握在一起的手。 苏卿低着头,蓝色的眼瞳幽光闪闪。像是大海,深邃而又浩瀚。 赵扶摇有些愕然,很恍惚。 直到一段时间后,他们两个都没有再开口,却很有默契地起身。 在他们转身离开的一瞬间,他们都没意识到,身后有异变出现。 那尊神像闪烁起奇光幽华。 荧光点点间,奇光的颜色既像是黎明,又像黑夜。 叮铃铃—— 风起,吹动了门上的风铃。 火灭,碗中酒竟也已干涸。 庙宇之外,银色光华乍现,照亮整个深渊底部。 见此情景,赵扶摇用最快的速度抓住苏卿的手。 锵! 万千剑气流转升腾,化成一座囚笼,牢牢地守护着他们。 可惜异变已经发生,赵扶摇反应虽快,却没能改变结果。 他们还是被银色光华吞没。 等他们两人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一片空间里。 这片空间被银色光华充斥,空间之内还有无数个空间。 它们以空间体的形式存在,形状极不规则,交错重叠。 咔咔咔—— 刺耳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些空间体经常碰撞,以这种简单直接的方式进行融合。 “是阿王。” 只听赵扶摇呢喃一声,随即他就带着苏卿向某一块空间体冲去。 咔! 那块空间体的空间障壁才刚形成不久,直接被赵扶摇一剑破除。 等进入那片空间,苏卿这才看清里面的状况。 这里面天旋地转,有无数水珠在半空悬浮着。 逐鹿书院一众弟子都在这里。 在众人头顶,漆黑的洞口将天的位置取代,俨然成了一大奇观。 这洞口赫然是深渊的入口,按理来说,通过它能直接进入深渊。 但深渊已经彻底异变,分裂为上百个独立的空间。 这个时候若是贸然去闯,那跟主动寻死也没什么区别。 “兄弟!” 王长生欢呼不已。 在书院众弟子里,他可是少有的将生死完全置之度外的人。 自从这异变衍生,他一直面有愁容,时刻担忧兄弟的安危。 如今看到这两人安然无恙,他心中的巨石也随之落下。 然而,书院其他人大多都是该怎样就怎样。 对于他们来说,赵扶摇两人的归来,既不是好事也不是坏事。 这些人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秘境什么时候才会彻底崩灭。 如东皇雪所说。 秘境崩灭之时,也是他们离开这个地方的唯一机会。 “赵扶摇,这个给你。” 就在赵扶摇和王长生叙旧时,有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看到一金发青年停在赵扶摇面前。 此人正是袁笑。 他手中握有一枚青铜古印,是他从那泉池得来的众多宝物之一。 现在,他要将它送给赵扶摇,只因对方为他提供了寻宝的机会。 按照他的修行理念。 经此寻宝一事,他已经欠下赵扶摇一份因果,迟早都要偿还。 “这……” 袁笑的举动看得王长生一愣,但很快,王长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果一说,自古以来一直都是有人信,而有人不信。 以前,王长生也不信这东西。 可越是境界高深,修为精进,王长生就越是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 “这东西……你自己收着吧。” “我收下它也不会有什么用。” 赵扶摇拒绝了袁笑的好意。 说完话以后,他就把注意力集中在附近的空间上。 灵荒碑隐去,残荒秘境的法则之力已经完全失控。 现在,整个残荒秘境都处在一种无序的状态中。 按理来说,空间变幻就更该遵循这种无序的规律。 可他却能感受到一种规律,一种有序的、可以由人掌控的规律。 “怎么了?” 苏卿柔声发问。 她心里有种莫名的不祥预感。 “没事。” 赵扶摇冲她笑笑。 其实他心里也有一样的预感。 这让他无比不安。 现在的他看似平静,实际上,他已经在准备其他的杀招。 他的直觉告诉他,不用多久,这里就会再次发生大异变。 想在下一次大异变中活下来,就只能拼尽全力。 咔咔咔咔—— 空间融合的速度骤然提升,众多分裂的小空间竟然会再度归一。 不过,它们各自的空间障壁都还在,这说明它们随时都能再分裂。 “时间快要到了。” 东皇雪淡定地提醒众人。 闻言,很多人紧张不已。 其实他们也能感觉到,这最新衍生的大空间正在不断膨胀。 按照这个趋势,终有一瞬,它会冲破秘境空间障壁的阻碍。 那一瞬,就是出去的时候。 砰!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一声巨响,直接响彻整个残荒秘境。 随着无数裂痕的蔓延,残荒秘境的空间障壁彻底破碎开来。 “冲!” 众人无言,却很有默契地释放御兽,向其中一道裂痕冲去。 这个时候,那裂痕竟被两只洁白巨手强行撕裂,扯的粉碎。 一道道声音随之响起—— “赵扶摇,交出吞宝噬珍鼠!” “交出神品珍兽,饶你不死!” …… 这些声音回荡在天地间,凡是听到声音的人都为之一愣。 吞宝噬珍鼠,神品珍兽,号称是无限接近于神话的珍兽。 它可以帮主人寻找天下万宝,更有吞噬众宝的恐怖能力。 上古时代,甚至有人凭借它成功找到神话传承。 赵扶摇竟然有这样的御兽! 书院众人很是震惊。 不过,他们一想起赵扶摇给他们的寻宝指点也就释然了。 若不是吞宝噬珍鼠,赵扶摇指点他们一事确实很难解释。 滋—— 电流声响起,被撕裂的空间缺口处,浮现出无数道巨影。 那些巨影足有上千道之多,竟是清一色的银翼.主宰开拓者。 而在这些巨影之间,还有装束各异的人踏空而立。 那些人赫然是各个大势力的御兽师,个个都气质非凡。 “快走!” 赵扶摇大吼一声,将苏卿推到东皇雪身边,同时身形暴退。 所有人都在离开,只有他选择回去,还释放自身气息。 他要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力,确保自己的同伴可以安然离去。 然而,王长生、苏卿等人却向他冲来,都不肯离开。 锵! 浑厚的剑气激荡开来,斩在这些人身上,让他们倒飞出去。 无一人因此负伤,也无一人能再接近赵扶摇半分。 魔字剑,不青山。 赵扶摇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剑竟然不会伤人。 但此刻,他满心决绝,毅然决定要由自己去背负一切。 这时候,他怀中传来一声嘶鸣。 “叽叽——” 不待鼠鼠说话,他声音温柔道: “你是她的遗物。” “没人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 第163章 北荒常有雪 此言一出,他怀中生灵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那一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具小小躯体的颤动。 咔! 空间裂痕还在衍生,像是藤蔓一样生长,渐渐爬满整个残荒秘境。 呼—— 赵扶摇在极速下坠。 耳边风声呼啸,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他的心境却不生一丝波澜。 回到残荒。 这是他的选择。 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争到一个他想要的结果。 “镇压!” 天穹上空,裂痕的另一侧传来一声怒吼,洪亮至极,震动天地。 在这道吼声响起的一刹那,洁白的巨手也降临残荒,向他抓来。 这是天界的强者在出手。 天界不想再拖延下去了,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得到吞宝噬珍鼠。 消息一再泄露,早就在各个大势力之间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再拖下去,对天界没有任何好处。 砰砰砰砰! 巨手之南,万千藤蔓衍生,刺破诸多空间障壁,向赵扶摇杀去。 巨手之北,土黄神纹显化,化成了一座神山,要将赵扶摇镇压。 …… 各个势力的人都在出手,他们只有一个目标,就是镇杀赵扶摇,夺得吞宝噬珍鼠。 危险降临的感觉就像雨点,不断地打在赵扶摇内心最深处,刺激着他的求生欲望。 锵! 魔字剑,独孤。 赵扶摇出剑了,只一剑就耗费了他所剩的全部力量。 一把灰色巨剑惊现残荒,横亘在众人与赵扶摇之间。 就藏幽境这个境界而言,这一剑绝对是恐怖至极的一剑。 可惜,赵扶摇眼前之人没有一个是藏幽境修为。 “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天界强者狞笑一声。 各个势力的人加在一起,就算没过十万之数,也是早已过万。 这般阵容,说是是天兵天将都不过分,一个赵扶摇拿什么挡? 可下一刻发生的事情,直接就使得这位天界强者面色骤变。 轰! 巨剑与巨手产生碰撞,竟引得天摇地动,整个残荒都碎裂了。 轰鸣声中,数之不尽的空间障壁在湮灭,腐朽的血土在消散。 同这片天地一起消失的,还有早已经沦为众矢之的的赵扶摇。 “不好!” “此子深藏不露!” “他身上还藏有超凡境御兽师的手段,他想逃离这里。” “快去追寻残荒的空间碎片,他一定藏在这些碎片中。” 巨手消散、藤蔓隐没…… 这些人一边嘶吼一边收手。 他们都曾预想过,赵扶摇可能会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赵扶摇竟然会以这种方式逃离。 从他们出现的那一刻起,赵扶摇竟然就已经开始布局。 他全力一击,大家都以为他想拼死一搏,以为他想挣扎。 可谁又能想到,这所谓的全力一击不过就是一道障眼法。 在这之后,他又动用堪比超凡境御兽师全力一击的底牌。 天界那位强者也是超凡境修为。 超凡对超凡,已经足以将整个残荒秘境都给击的粉碎。 在这个时候,他又趁乱隐没到一块空间碎片中去…… 一整个过程,凶险万分! 但凡出现半点差池,他都会被众人的神通杀招轰成齑粉。 可他精准地把控所有细节,每次都能毫不犹豫地执行心中想法。 毫不犹豫! 众人无言,都被赵扶摇的举动彻底震惊。但他们还没忘记自己的使命。 嗡——嗡嗡—— 无数神纹显化。 无数神纹消弭。 这些人一遍又一遍地推演追踪类的神通,在破碎的残荒中探索。 然而,无论他们尝试多少遍,这天地中都再没有赵扶摇的气息。 这个人就像是从没有在这片天地中存在过一样。 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 “查!” “就算是查个天翻地覆,也一定要把这个人给我查出来!” “那只吞宝噬珍鼠,注定属于我们天界,别人不配拥有!” 在那位天界强者的嘶吼声中,一架架银翼.主宰开拓者离去。 但是,这些机械生命离开时的轨迹很玄妙,蕴藏无尽道韵。 它们在施展神通,天罗地网。 这既是一种空间道神通,亦是一种封印术,也有追敌的作用。 要施展它,就需要成千上万的机械生命一起运转推演的术式。 咔咔咔—— 在那些机械生命离开以后,万千银丝在这天地间衍生。 它们在相互融合,最终构织成为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 网格之间的缝隙,就像是一面面镜子,映出无数光景。 “快追!” 见天界动用这么大的手笔,其他势力的人也不甘示弱。 与此同时,在一处角落里,也有一架巨大的飞舟出现。 “回去吧。” 书院的教习出现了,是一位儒雅的中年人,面色很古怪。 在说完那句话以后,他就再没有说过任何话。 就仿佛……赵扶摇被人追杀这件事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书院一众弟子见他这样,便纷纷停在原地,都没有要登舟的意思。 又过了一段时间,眼看一众弟子仍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他张了张嘴,准备再度开口。 可还不等他开口,众弟子中就有一人开门见山道: “敢问尊师。” “如果有一天,我们也和赵扶摇一样,身怀重宝却惨遭追杀。” “到时候,书院会不会出手护住我们,帮我们抵挡无妄之灾?” 这一问,石破天惊。 书院的教习沉默了。 一众书院弟子无言,心里却都已经有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哼!” 突然,王长生冷哼一声,然后就向别的地方飞去,头也不回。 与此同时,东皇雪也牵起苏卿的手向别处飞去,没选择回去。 继这三人之后,还有几个人陆陆续续的离开,没有登上飞舟。 一段时间过去,眼看剩下的弟子登上飞舟,中年人苦涩一笑。 他很无奈。 逐鹿书院很难再兴盛了。 但—— 在一众古道统面前,一众一品、二品的势力面前,书院又能如何? …… 又一年,天降大雪,天地皆白。 阳光穿透了云层,拂照着书院。 书院好像还是原来的书院。 各大分院里,教习们传道授业,弟子们认真修行。 可是,那些院长、长老们却是肉眼可见的苍老了。 这一日,蚩野登上那座古阁。 这座古阁里囚禁着一个人,一个不该被囚禁的人,那个人要见他。 笃笃笃—— 随着敲门声响起,蚩野的那颗心高高悬起,忐忑至极。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里面都没传来任何声音。 见无人应答,他只能推门而入。 “小蚩野——” 一声叹息响起,满是沧桑之意。 闻声,贵为逐鹿书院一院之长的老人身体一颤。 “师叔祖。” 蚩野低着头,恭恭敬敬地问候着那声音的主人。 他很想抬头,但他心中的愧疚不允许他抬起头。 在一年前,残荒惊变,众势力开始追杀赵扶摇。 得到消息以后,当夜,牧流风就提着剑欲要赶往残荒。 为了保住逐鹿书院,他联合众院长、长老将这位师叔祖镇压。 软硬兼施,苦苦相劝……大家是用尽手段才将牧流风稳定住。 昨夜,牧流风又想要离开,书院一众强者只好再次出手镇压。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到了今天,牧流风竟然要主动见他。 下一刻,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儿有一把新剑,刻着完整的心剑魔典,收下吧。” “好好培养剩下的弟子,别叫他们活成我们的样子。” “师叔祖——” 听到牧流风这样说,蚩野大急。 可还不等蚩野开口,那位须发皆白的青衣老人就继续道: “你们是一帮不争气的东西。” “我更是一个不争气的东西。” “若日后……” “我那小师弟还能来到咱们这破书院,你代我跟他说一句——” “对不起。” 说罢,虚弱至极的老人缓缓抬起手,用宛若枯木的手指向窗户。 他抱紧怀中残剑,将它刺进自己的心脏,老目含泪,颤巍巍道: “我牧流风——” “没有遗憾了。” 呼! 吱呀—— 大风吹过,窗户被猛然吹开。 等蚩野抬起头的时候,地上唯留一把完整的新剑,以及一件青衣。 老人坐化了。 他化成灰烬,随着漫天的风雪远去,离开他守了大半辈子的书院。 “恭送师叔祖!” 蚩野视线模糊,一边悲呼着,一边又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 北荒常有雪落。 在过去的一年,北荒的雪格外的大,可惜没有任何人主动欣赏。 北荒所有的御兽师都在忙着找一个人,一个名动北荒的年轻人。 赵扶摇。 上到古道统的门人,下到那些籍籍无名之辈,所有人都在找他。 而此刻,他立身在雪地里。 “杀!” 喊杀声中,无数兽影浮现,向这个遍体鳞伤的年轻人冲杀而来。 …… 第164章 柳梦璃 呼! 寒风呼啸而过,掠过群山,也掠过这白茫茫的雪地。 霜雪寒流之中,白发青年缓缓闭上双眼,似乎是真的认命了。 羽鳞凋落,尽数随风去。 刺骨的寒意沁入这身躯,仿佛要把他体内最后一点热血冻结。 不远处,传来声声大笑。 “呵哈哈哈哈——” 那些人笑得猖狂,无比兴奋。 尽管他们的御兽还没碰到他,可眼前这一幕已经让他们看到曙光。 神通传承、神品珍兽……各式各样的大机缘好像就在眼前。 只要击溃这个白发青年,将其镇压,这一切就唾手可得了。 呼! 风声再起。 下一刻,风从四面八方来,也带来无边的血气。 在第一只御兽距离这白发青年还有十丈距离时,他举起一只葫芦。 当这距离只剩下五丈的时候,白发青年身体周围开始有酒香弥漫。 咕嘟——咕嘟—— 三丈,他昂首痛饮,豪气干云。 锵! 二丈,他化指为剑,以剑成杀! 噗通—— 一丈,冲在最前面的御兽倒下。 灰色的剑芒一闪而逝,兽群就像是被割倒的麦子,成片成片的陨落。 不过转瞬间,那些人就化成冰冷的尸体,匍匐在地,再也无法大笑。 风停。 “咳咳咳——” 白发青年剧烈的咳嗽几下,然后就踉踉跄跄地继续前行。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早已忘记了自己挥过多少次剑。 他只记得,自己每次挥剑都会有一群人倒下,化为尸体。 就像……现在这样。 嗡——嗡嗡—— 奇特的嗡鸣声突然响起,让他停在原地,仔细地打量着自己。 再三检查,在确认过这不是自己的耳鸣后,他低头看向胸口。 果然,自己的胸口上有诡异的绿色光纹衍生,正向四肢蔓延。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挥手,一剑斩落,削去那里的羽鳞和血肉。 这些绿色光纹是一种诅咒,种在他身上已有八个月之久。 在这八个月的时间里,那些人就是凭着这诅咒在寻找他。 而且这诅咒也会消磨他的生机。 为了活下去,他要做的事情绝不只是前行、杀人那么简单。 他必须维持杀戮状态,不断地掠夺生机,填补身体的空缺。 否则,终有一日,他会在诅咒的蚕食之下虚弱的走向死亡。 呼—— 还没等他走出去多远,就有一阵清风拂面而来,带来霜流。 赵扶摇停下脚步,抬起头,凭着心中那股直觉向前方眺望。 很快,他就露出笑容。 不过,那是麻木的笑。 在他身前不远处,有一道道巨影矗立,就像是巍峨的群山。 赵扶摇知道那不是山,而是天界的机械生命,是一群机甲。 天界这帮人还是找到他了。 但这次来的,好像也不止是天界的人。 在人群中,他看到了一个身着绿衣的佝偻老妪,手执一根玉拐杖。 这人名为沈茯苓,主修药道,洞玄境三段修为,擅长诅咒类神通。 她出身于一个一品势力,势力的名字叫药师殿。 他身上的诅咒就是源自对方。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单单是药师殿对他发起的追杀就有十多次。 没想到今日再见,对方竟会和天界的人站在一起,做了天界的狗。 人群中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孔。 阴阳神观的天骄,齐子龙。 菩提佛堂的行者,步尘。 大长生教的使者,白易之。 …… 这些人出身的势力,大多都是一品、二品。 那大长生教更是和天界一样,是个古道统。 望着这些熟悉的人,赵扶摇目光森冷,笑容也不再麻木。 他将杀戮饮的最后一点力量完全炼化,然后向众人挥手。 “镇压!” 那一刻,他的吼声震动了天地。 在群山雪崩之际,天穹瞬间变得漆黑,重重黑雾弥漫。 极致的死寂降临,清风化煞,大黑天异象再一次出现。 见状,远方众人均是面色凝重。 他们都与赵扶摇有过生死大战。 对这异象,他们一点都不陌生。 咔咔—— 独属于机械生命的金属摩擦声响起,一场生死大战正式拉开帷幕。 而在这个时候,还有一个人,她的境遇与赵扶摇的境遇一模一样。 北荒,九十万荒山。 黎野之南,落风山。 呼—— 寒风中,大雪纷飞。 一袭锦衣的苏卿持剑挺立,在她的周围,有几千个御兽师集结。 这些人既是为她而来,也是为赵扶摇而来。 最近这几个月,不知是谁放出消息,说她和赵扶摇是道侣关系。 这个消息一经流出,立刻就在一整个北荒掀起轩然大波。 那些势力也不管真相如何,只想先把人抓到,只想要顺藤摸瓜。 于是,她就开始接二连三地遭遇各种追杀,开启她的逃亡生涯。 本来,东皇雪打算带她回到东皇家,举全族之力庇护她。 为了不拖累昔日挚友,在回东皇家的路上,她毅然出走。 再后来,她修行剑道,造就无尽杀戮,更是给了那些势力理由。 那些人将赵扶摇称为剑魔,称呼她为女魔,一见到就群起攻之。 前不久,她还听说,大楚王朝的皇室里好像有人想将她除名。 “呵——” 冷冷地扫视眼前群敌,苏卿的笑容里多了一丝苦涩之意。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去了一趟灵荒,就什么都没有了。 轻抚腰带,内窥其中空间,她的两只食铁兽还在里面休养。 见此情景,她立刻就放弃了召唤御兽作战的想法。 “呼——” 轻呼一口气,她目露杀意。 就算没有御兽,要孤身一人面对几千个御兽师,她也丝毫不惧。 然而,就在她要出剑时,天穹中忽有片片晶莹剔透的柳叶飘落。 看清这柳叶的模样,苏卿的蓝眸深处涌起一股疑惑之意。 放眼她这一生,除了东皇雪,她不觉得还能有谁会救她。 可东皇雪不在这里。 砰! 就在苏卿心起一念的瞬间,一声爆鸣响彻了整座落风山。 苏卿循声望去,惊骇地发现,那几千人已尽数炸成血雾。 最终,在雾霭深处,她看到了一株柳树,以及一个女子。 这女子,白发艳颜,有着高挑婀娜的身姿,着一袭黑甲紫裙。 她还手执一杆黑晶战矛,就立身在一根细长的柳枝之上。 发现苏卿看向自己,女子收起战矛,冲苏卿温柔一笑道: “我叫柳梦璃。” “仔细算算,在家中姐妹里排行第六,你该唤我一声六姐姐。” “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随姐姐走吧,我可不想小十四伤心。” 闻言,苏卿一怔。 发生在她眼前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离奇,就像是一场幻梦。 但不知为何,眼前这绝美的奇异女子就是能让她倍感安心。 然而,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其实就是十三雀祖之第六雀祖。 同时,这女子也是魂之雀祖,大幽冥梦雀一族的起源始祖。 魂柳大冥的拥有者,柳梦璃。 “走吧走吧。” “以后你就明白了。” 见苏卿愣在原地,柳梦璃没有感到任何意外。 她冲苏卿笑笑,随即就牵起苏卿的手向一道光门走去。 光华一闪,她们就来到另一片天地,一个晶莹剔透的灰色世界。 这个世界里空无一物,只有很多像是影子一样的鸟雀肆意纷飞。 在这个世界的正中心,还有一株通天彻地的巨柳静静矗立。 “好舒服!” 苏卿很震惊。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进入这里就会感到舒适。 这似乎是一种源自灵魂,源自本能层面的舒适感。 她这辈子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这时,柳梦璃说道: “这是养魂地,有疗愈灵魂之伤的功效,绝对适合你。” “你在这儿安心住下,不要想太多,小十四不会有事。” “小……十四?” 苏卿仍旧很疑惑。 见状,柳梦璃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挥手,化出一道光幕来。 光幕中的情景,就是赵扶摇所在的那片雪原,那里正有一场大战在进行。 看向光幕,只用一眼,苏卿就发现了那道让她魂牵梦萦的身影。 …… 第165章 风起,扶摇。 那片雪原。 那片白茫茫的雪原。 它矗立在沟壑之间,就像是一个垂死的生灵,破败至极。 阳光穿越云海拂向大地,黑雾消弭,一切似乎都在变好。 然而—— 在蓝天白云下,在这片新生的雪原上,却没有任何美景存在。 那些黑雾,它们会在消弭的同时再度衍生,从没真正消失过。 雪原上横陈着无数尸体。 或是人。 或是兽。 这些生灵全都遍体鳞伤,有的生灵更是惨烈到只剩下一部分残躯。 很难想象,在不久之前,这些生灵还神俊异常,就像是天兵天将。 “赵扶摇,你该死啊!” 齐子龙声嘶力竭地大吼。 战到此刻,他的六只阴阳狮全都已经悉数阵亡。 他自己更是没了半边身子,连头颅也是残缺的。 “赵扶摇,你——” “咳咳咳——” 大长生教的白易之匍匐在地。 他的状态要比齐子龙好一点,至少身体还是完整的。 但他也没好到哪儿去。 前者至少还有说话的力气,他连这份力气都没有了。 这两人旁边还躺着一个人,是菩提佛堂的天骄,行者步尘。 这位更是凉了有一会儿了。 步尘倚仗自己佛法精深,一心想化去赵扶摇的魔剑,让其回头。 最后,他自己染上了魔意,失了佛心佛法,在痛苦中凋零而亡。 滋滋—— 他们身后传来阵阵电流声,那些垂死的机械生命还在挣扎起身。 天界的人没有说话,垂死的就苟延残喘,活着的默默推演神通。 他们做梦都想杀了赵扶摇。 但现实就是—— 哪怕他们集结各大势力,布下天罗地网,在整个北荒展开追杀。 真正与赵扶摇遭遇以后,他们还是会败,还是无法镇压赵扶摇。 呼—— 风在吹,雾起雾散。 雪在下,天地皆白。 锵! 一道灰色剑气一扫而过,随着它的到来,天界众人倒地不起。 随之一起倒地不起的,还有半边身体只剩下骨架的白发青年。 “咳咳咳——” 赵扶摇剧烈地咳嗽着,面色苍白如纸,硬撑着还想再爬起来。 可惜,他也是强弩之末。 在他身上,血肉和羽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生。 但那道绿纹依然还在,也依然在侵蚀他的生机。 嗡—— 彩黑、黑金、青黑。 洁白、漆黑、深蓝。 战至这一刻,他已经无法演化出完整的兽纹图腾。 哪怕他拼尽全力,他的背后也只是浮现六个光点。 砰! 赵扶摇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喘息声。 他的天赋是吞噬,能为他掠夺来无尽的生机。 可现在…… 师兄给的灵符已经用尽,五只御兽全部重伤濒死。 大黑天异象在缓缓崩灭,他的心力更是完全枯竭。 路,仿佛真的已经走到尽头。 这时,远方有人大笑道: “赵扶摇——” “认命吧,交出吞宝噬珍鼠,说不定你还能有一个全尸。” “何必苦苦挣扎呢?” “若是你从一开始就愿意献出这珍兽,说不定……呵哈哈哈。” 敌人援军已到。 这个时候,赵扶摇只感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正变得越来越模糊。 他无力地匍匐在雪地里,布满红丝的黑白眸子全是不甘和疲惫。 “叽叽——” 一道黑影嘶鸣着一闪而过,最终停在他面前。 见到这体生金纹的小黑鼠,赵扶摇这眼睛里总算有了一丝生意。 这一刻,鼠鼠默默凝望眼前的青年,没有像往日那样口吐人言。 它很愧疚,很自责。 主人的所有御兽都在奋战,只有它,什么忙都帮不上。 如果它死了赵扶摇就能没事,那它希望自己立刻就死。 可现实就是,它的死只会无限地加重主人的伤势。 “别……怕。” 察觉到鼠鼠的目光,赵扶摇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 他努力抬手,想安抚它,消除它所有的负面情绪。 呼! 同一时刻,破空声响起,一只大手向吞宝噬珍鼠抓来。 天界的人看准了时机,想要先夺取这只传说中的御兽。 还有很多人也在出手。 那些人出身其他势力,都不想让天界得到吞宝噬珍鼠。 呜! 狂风骤起,将这座雪原上最后一点黑雾吹向在场众人。 不少人不以为然,可很快,他们就变了脸色选择退却。 赵扶摇的手无力地垂下。 他尽力了。 最后一点力量消磨殆尽。 他的生命将要走到尽头。 “姐姐——” 随着他那声虚弱的呢喃,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意识渐渐模糊,最后时刻,他想起过往那段岁月。 “姐姐。” “嗯?”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 恍惚间,那个女子仿佛就在他的眼前,立身在山野青萍间。 风起于青萍之末,那绝美的娇颜带着温柔的笑,一如当年。 荆钗布裙,天姿国色。 这么多年,他忘记了很多事,也忘记了很多人。 唯她一人,始终都在他心底,从不曾淡化一分。 下一刻,这一切都猛然消失。 深深的失落感席卷了他,迫使现实世界里的他睁开双眼。 吞宝噬珍鼠被那只大手握住。 “放开它!“ 随着赵扶摇的一声狂吼,九道青黑纹印显化,对抗万千杀伐神通。 与此同时,白色的狼人虚影将他整个人笼罩,绽放出璀璨的神芒。 磅礴的生死道意将战场淹没。 在他身后,洁白的光点跃动,率先显化为一道狼纹图腾。 随后,羊纹、狮纹、雀纹、鼠纹和鲛人纹,六道图腾也完全显化。 他复苏了! 演化到极致的心道,超越了他自身的死之大道,将他的死亡颠覆。 帮他造就这个奇迹的,就是他的契约御兽,狼羊双灵之白鳞狼灵。 “什么!” 看到赵扶摇就这样死而复生,那些人不由得目瞪口呆,纷纷惊呼。 还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如雀如鹏的凶禽就升空而起,向他们杀来。 地面上,九头狮子现身,以恐怖的封印术掌控战场。 一声狮吼震慑群兽之际,远处更有一千丈巨羊乍现。 “哞!” 如羊似牛的低吼声中,它满身血光,以摧枯拉朽之势一路狂奔。 轰! 扛过大蚀骨雀的冲击,破除九头狮子的镇压,立刻有人怒吼道: “不过又是一次挣扎,杀!” 发出怒吼的人名为齐天风,是阴阳神观的另外一位天骄。 自齐天风之后,一身着银色战甲的男子现身,挥枪怒道: “简直就是一条癞皮狗,怎么杀都杀不死,我看你还能怎么活!” 话音未落,男子身下那只飞鹰巨兽就唳鸣一声,向赵扶摇杀去。 这男子是大长生教的天骄,不过他可不是什么使者,而是神子。 他名赫连长生,实力不凡。 咔咔咔—— 众多机械生命冲出云海,闪烁银华,竟全是银翼.主宰开拓者。 天界的精锐一抵达这战场,立刻就向赵扶摇发难。 群敌环伺,赵扶摇才刚复活,就又要参与死战了。 远方,还有更多的人赶往这里。 锵! 魔字剑出,一剑斩断那只大手。 “还不够。” 接住鼠鼠后,赵扶摇下意识地想重新推演大黑天异象。 可他也清楚,按目前情况,大黑天根本无法解决问题。 只有更强的杀招,才能让他灭杀眼前之敌,扭转乾坤。 他对这种杀招的渴望就像是一颗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然后—— 疯狂生长! 受主人的影响,大蚀骨雀等兽纷纷爆发出更强的吞噬之力。 当生机汇聚在赵扶摇的身上,他的心弦也被这股力量牵动。 “更强的……杀招?” 他摊开手掌,有一枚漆黑的符文在他的掌心跃动。 那是大黑天异象的本源符文,他打算以它为基础,开创一门新法。 于是,他逆向推演其中术式。 下一刻,这枚符文化为白色。 就在它发生变化的那个瞬间,赵扶摇却猛然一怔,继而愣在原地。 他从这白色的符文中感受到一抹道意。对它,他当然再熟悉不过。 那是……大青天。 是……他的初心。 呼! 风起,吹乱漫天飞雪。 代表极致死寂的黑雾没有降临。 风起的那一刻,这片天穹仍是原来的样子,依旧晴空万里。 可就在那一刻,在场的所有御兽师都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他们看向天穹,发现那个白发青年身上的羽鳞已尽数重生。 他执骨刺为剑。 剑分黑白。 一剑为杀,一剑为情。 这两者本就截然不同,却在这一刻散露出同一种惊天魔意。 白丝飘扬之际,青年扫视全场。 他眼中充斥着从未有过的睥睨。 下一刻,他目光迷离。 只听他柔声喃喃道: “娘子,你在天上看着。” “今日,你的男人就是这天下第一的持剑者。” 大雪纷飞,葬尽雪上尸。 柳叶飘落,落在养魂地。 “小……扶摇。” 泪掩蓝瞳,自那张绝美的娇颜上悄然滑落。 锦衣女子的呢喃之音,像上古鲛人的歌谣。 柳梦璃猛然转身,不敢再去看眼前这光幕。 她真的不想再等下去了。 可—— …… 第166章 天罗地网,死境! 偏偏母神阿柔的法旨还在,雀族任何生灵都不得为赵扶摇出手。 而现在,真正肯将赵扶摇当成亲弟弟看待的人又何止北璃一个。 簌—— 随着心中涟漪一点点消失,柳梦璃握紧手中战矛。 她眸光闪烁。 一个呼吸间,她的目光就由原来的犹豫变为坚定。 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从她救下苏卿开始,她就违背了至高母神的法旨。 就算再让她选一次,她绝对还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呼—— 风声呼啸,吹动了魂柳大冥。 养魂地还是一如既往的静谧。 外面的世界愈加喧嚣了。 轰! 一柄千丈巨剑横空出世,横扫无数机械生命,斩落众多荒兽。 这一剑的威力无法言喻,因为它的真正威能是斩心,斩众人的道心。 群兽咆哮。 群兽陨落。 由各个大势力组成的联军正在飞速溃败,被诡异的清风席卷。 只有那些天骄始终坚守一线,用他们自己的手段硬撼这巨剑。 远方,那些刚得到消息的人依旧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 “他怎么可能这么强!” 齐天风失声惊呼。 他是阴阳神观的绝世天骄,八岁觉醒成为御兽师,天生九命纹。 他拥有珍兽级别的命兽,阴阳龙鲤,成年就能突破十阶史诗级。 十岁,他败尽同境御兽师。 十五岁,他破境藏幽,正式踏上了以身演化阴阳大道的修行路。 十八岁,他盖压年轻一代,成了别人眼中的绝顶,一个无敌者。 再往后他修行百载,观日月更替圆满自身道意,黎明时入洞玄。 …… 如今,千年已过。 他的辉煌经历早就数之不尽,他是所有人眼中的传奇! 放眼北荒,千百个道统之中,又有哪个道统敢轻视他? 可他连赵扶摇一剑都接不住。 只是一剑。 只是一剑,就斩尽他命兽阴阳龙鲤的满身鳞甲。 只是一剑,就差点化尽他辛苦积蓄千年的力量。 他不明白! 那赵扶摇明明只是一藏幽境六段修为的御兽师,而他的修为早已经是洞玄境四段了。 在刚刚开始对决时,他还能稳稳地压制赵扶摇。 可在此刻,藏幽境的赵扶摇给了他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过往,只有面对超凡境的强者时他才有过。现在再度感受到,不免在心中抓狂。 “哼!给我破!” 又有一声怒吼响起,声震天地。 一道拳光轰杀而来,威凌盖世。 是赫连长生在出手。 他推演的神通,是大长生教的传教神通,名为不死神拳。 这神通只有九招基础拳术,并不复杂却蕴有长生意,极难明悟。 漫长岁月之中,能一次就明悟所有基础拳术的人一直寥寥无几。 赫连长生是最近十万年的唯一。 值得一提的是,这神通是修行的人活得越久,打出威能就越大。 而赫连长生已经活了三万年,是更古老时代的顶级天骄。 他于此刻全力出拳,有信心靠这一拳重创赵扶摇。 “杀!” 继赫连长生之后,还有很多天骄级的人物在出手。 这些人之中,有很多人和齐天风一样,都辉煌过一个时代。 这样一群人同时出手,霎时间就让整片天穹战场为之变色。 锵! 黑白剑华绽放,云端之上,白发青年持剑傲立,睥睨群雄。 他浴血满身,胸腹间还有深可见骨的伤痕,让人触目惊心。 但他却像是一尊大魔,面对众人攻势,身形一闪持剑杀出。 轰! 轰轰轰—— 青天依旧在,剑气扫苍茫。 再一次出剑,赵扶摇一改原来的风格,剑势诡谲,有无数变化。 不过几个照面,与他交锋的这些人就有了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拳光破碎,万兽哀鸣。 如雀如鹏的凶禽冲天而起,九头狮子踏空狂奔。 战机稍纵即逝,它们都想抓住机会帮主人结束战斗。 然而,还没等它们出手,一张巨网就从天穹中显化。 “吱吱吱——” 任由它们如何挣扎,这奇异的巨网都会将它们死死压制。 这是天界的大神通,天罗地网。 与此同时,无数符文在这片天地中衍生,迅速演化成阵。 “赵扶摇,你逃不掉的!” 远天传来一声怒吼。 赵扶摇回过头,一眼望去,只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影。 那些人的背后有洞天显化,一只只巨兽嘶吼着杀出。 这是何等窒息的一幕。 眼前的敌人还没有被杀完,远方又有敌人赶到,真是无穷无尽。 而且,那些气息中还掺杂着数百道惊天动地的气息,极为恐怖。 机械生命的冷漠声音响起: “大家注意,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镇压这个家伙。” “他的天赋能力是吞噬,可以让他炼化一切力量。” “此子积蓄的力量越多,他这风道杀招就越恐怖。” “不要再给他任何机会!”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大变。 而在此刻,突然衍生的法阵已经将赵扶摇重创。 他的羽鳞、骨刺,还有血肉,都被灼烧成灰烬。 “嗷呜——” 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狼嗥响彻整片天穹战场。 在众人的见证下,巨大的狼人虚影在赵扶摇身后浮现。 这简直就是神迹。 “生死轮转!” 赵扶摇发出狂吼,引动了战场上积蓄已久的生死之气。 随着这气息涌来,他的血肉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生。 这是白鳞狼灵开创的神通,赵扶摇吼的,就是这神通之名。 它与黑羽羊灵本是一灵双生,按理来说,它也该开创拳术。 可它没有那样选择,因为开创拳术实在是帮不了主人太多。 “杀!” 眼看赵扶摇起死回生,众人确实是深受震撼。 但他们不会停止出手,他们不相信赵扶摇能一直逆转局势。 轰! 各种各样的杀伐神通,它们的数量跟天上这些雪花一样多。 在无数生灵的围杀下,赵扶摇就这样苦苦坚持,鏖战不休。 那张巨网一直在收缩,留给赵扶摇的空间正变得越来越小。 这般情景,也被整个几十万座荒山的生灵看了个清清楚楚。 见到天罗地网的生灵,可以通过任何一个网格看清网内的情景。 这本是这门神通的优点,如今却成了这门神通最大的缺点。 雪还在下。 血还在流。 九十万荒山,无支山。 一个金发青年立身在山巅,任由冷风拂面,痴痴地看着那巨网。 在他身后,四头搬山魔猿静静矗立,全都沉默着看着网中情景。 许久,金发青年终于低头。 他看向自己手中的青铜头箍,声音颤抖,低沉的呢喃道: “大圣,这公平吗?” 就在这一刻,无支山下有一道湛蓝流光冲天而起。 那光华连续冲破巨网的禁制,笔直的刺入这巨网。 光华中,身着破旧甲胄的青年双目血红,散发出滔天的杀意。 他身后,有只杂毛怪鸟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对他紧追不舍。 “这……” 看到这一幕,金发青年一怔。 但很快,他的脸上就有笑容浮现。 那是疯狂的笑,是无惧生死的笑。 …… 第167章 娘,我疼。 “检测到入侵者!” “检测到入侵者!” …… 机械生命的冷漠声音响彻天穹。 似乎是听到了这些声音,那蓝色光华居然变得更加璀璨。 它就像是一团天火,以恐怖到极致的力量撕碎一切阻隔。 咔! 咔咔咔—— 第一层巨网破碎,紧接着就是无数层巨网破碎。 天罗地网之内,正有无数银色的机械生命向这儿赶来。 “停下!快停下!” “你小子是不是不要命了?” 王长生身后,自称鸟爷的杂毛怪鸟依旧紧追不舍。 它一边用嘶哑的声音狂吼,一边推演着它的神通。 它想阻止王长生。 在过去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王长生一直都在拼命修行。 而他修行的方式就是杀人,就是疯狂猎杀各大道统的门徒。 这样的疯狂行径,一度让王长生身陷死境,险些身死道消。 在鸟爷看来,赵扶摇被追杀的事和王长生根本就没有关系。 它不能理解,自己的主人为何要为了别人疯狂到这种程度。 王长生的潜能很恐怖,只要时间足够,未来必是顶级强者。 可王长生现在却做出这种事,这和主动找死有什么区别? 轰! “你给我闭嘴!” 轰鸣声中,王长生大吼。 他杀退了一众天界强者,带着万千残兵继续前冲。 “你……” 听到王长生这声大吼,鸟爷顿时就被气得七窍生烟。 可很快,王长生接下来的话就让它猛然一怔。 “你根本就不懂!”王长生很伤感,一边出手,一边哽咽道: “人这一辈子就这么长,能遇到一个懂自己的人,很容易吗?” “我早就和那个家伙说好了,以后一定要一起看看这个世界。” “那些人凭什么这么对他!” “他不能死!” 说罢,王长生身边已经多出一道通体碧绿的巨影。 那是一只巨虾,青背、黑足、赤拳,还生有雀尾。 这是上古珍兽,雀尾螳螂虾! 这一族很不凡。 它们是真真正正的上古凶族,水力拳三道齐修,在那个纷争不休的年代打出了赫赫凶名。 甚至,人族的某些古籍还有过明确的记载,这雀尾螳螂虾一族曾经出现过神话级的个体。 “给我杀出一条血路来!” 王长生大吼,战意滔天。 “嘶嘶——” 得到主人的命令,雀尾螳螂虾嘶鸣一声,直接强势出拳。 恰好,远方也有银色光流轰杀而至,天界的人也赶到了。 轰! 轰鸣声中,赤红光华绽放,只是一下就将这银色洪流轰散。 雀尾螳螂虾要再度出拳时,杂毛鸟不再沉寂,含泪大吼道: “奈奈滴,老子不活辣!” 话音未落,它也强势出拳。 “镇杀入侵者!” 天界的人大吼,一尊又一尊钢铁巨影横空出世,要镇杀王长生。 然而,还不等天界的人向王长生发难,远方就有一道金光袭来。 轰! 轰轰轰—— 一众机械生命接连倒下,坠落在地,震起阵阵雪尘。 “那是——” 王长生发出惊呼,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手握万丈巨柱的人。 那人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着锁子黄金甲,脚上一双藕丝步云履! 呼—— 风起,他背后的大红披风随之远去,化作一道红色天幕。 金光一闪,巨柱消逝,化成一根正常棍子大小的青铜棍。 这人将青铜棍扛在肩上,以洒脱之姿对着王长生大笑道: “我来助你。” 说罢,他拔下脑后一撮金毛,对着这漫天机械生命一吹。 霎时间,那些毛发竟然化成了无数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大战就此拉开帷幕。 愣了一会儿,王长生这才认出来眼前之人正是袁笑。 他还能看出来,现在的袁笑似乎是施展了某种秘法。 不然的话,以袁笑的作风,现在大杀四方的应该是搬山魔猿才对。 一息的时间悄无声息地过去,王长生回过神,立刻加入到战场中。 他没跟袁笑说道谢的话,而是给了对方一个充满感激的眼神。 对此,袁笑也只是点头致意。 一众机甲接连倒下之际,王长生忍不住望向远方,面露忧虑之色。 他目光炯然,仿佛是想用这一眼望到云海的尽头。 然而—— 云海的尽头还是云海,天罗地网笼罩一切,他只能看到机械生命,数之不尽的机械生命。 而在此刻,在王长生看不到的地方,在整片天穹战场的正中心,那个青年还在苦苦坚持。 “生死轮转!” 赵扶摇的吼声震彻了天地。 巨大的白狼虚影一闪而逝,随之发生的,就是赵扶摇逆转生死。 血肉、羽鳞、脉络……属于他的一切,在他的身上疯狂生长着。 呼! 风声呼啸,风从四面八方来,可那银色光流也从四面八方来。 轰! 空间在碎裂,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从未真正消失过。 赵扶摇再一次受到重创,只剩骨架还挂着些许血肉。 锵! 剑气激荡,魔字剑出,以纯粹的力量镇杀它所触碰到的一切生灵。 灰色光华绽放,齐天风瞬间失去生机,化为齑粉消散在天地之间。 “哇——” 赫连长生被斩去一半身躯,狂吐一大口鲜血,险些彻底身死道消。 就在这时,有人吟诵古经文,对着赵扶摇冷声吼道: “皈依,皈依,皈依!” 那是一位绝世天骄在出手,此人号称菩提子,出身于菩提佛堂。 这可不是步尘能比的人,菩提子已是洞玄境六段修为。 在修行路上,只要他再向前半步,他就能步入第四大境,超凡境。 “杀!” 距离赵扶摇不远处,还有无数把飞剑腾空而起。 这是天剑王庭的人在出手。 这些飞剑闪耀寒芒,以雷霆之势向赵扶摇杀来。 千钧一发之际,黑羊与白狼,两者的虚影一同在赵扶摇身后浮现。 “生死轮转!” 随着这道吼声响起,战场上的死气在消弭,赵扶摇的状态在恢复。 见状,围杀他的人纷纷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他们很清楚,每到这个时候,赵扶摇就会发动一次攻势。 然而,他们等了很久,一直没有听到那熟悉的出鞘之音。 他们的情绪变得复杂。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感觉到底是不妙还是诧异。 就在下一刻,熟悉的声音响起。 锵! 闻声,这些人立刻就心安不已。 赵扶摇的剑确实恐怖。 但—— 凭他们的实力,合力接下赵扶摇一剑根本不是难事。 会负伤殒命的人,基本上都是和赵扶摇鏖战许久的人。 可紧接着,很多人都不约而同地瞪大双眼,神情惊骇。 他们看到了一柄巨剑。 那柄剑不是千丈大小,而是九万丈,足足九万丈! “这……” 看到这柄巨剑的那一刻,就连菩提子也为之色变。 他的本能在告诉他,这一剑已经强到足以镇杀他。 然而,这柄剑在出现以后,却是迟迟都没有斩落。 它只是散发出恐怖威压,镇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呵呵呵——” 赵扶摇发出一声悲笑。 鏖战至今,他用实力证明,他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一个同代天骄。 可他的确是力竭了,无法演化出完美的法,无法斩出真正完美的一剑。 这柄巨剑,它的长度是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丈。 如果它是完美状态,那它的长度就该是十万丈。 十万丈! 现在……只缺一丈,只缺一丝能弥补这一丈空缺的剑气。 可他已经没有余力,实在是无法弥补这最后一丈的空缺。 “叽叽——” 这时,他怀中小鼠嘶鸣一声,带着满身金色华光跃上了他的肩头。 赵扶摇注意到,它的爪子里握着两根针,它就这样摆出一个姿态。 那是握剑的姿态。 金色光华就这样消弭,它不再带有任何贵气。 与此同时,也有新的气息在它的身上衍生,那是纯粹至极的剑气。 这剑气中蕴藏的剑意和他的魔字剑很像,却又不是魔字剑。 这剑意散发着一种极度苦涩的感觉,是悔恨,是愧疚,是自责。 这是——悔字剑。 锵! 嗡——嗡—— 双针……不,双剑对碰,名为鼠鼠的漆黑小鼠斩出一剑。 这一剑看上去平平无奇,却刚好可以弥补那一丈的空缺。 呼—— 破空声中,十万丈的巨剑横扫整片战场,让尸体铺满雪原。 这一次,远方的敌人没有飞速上前,那些人也全都愣住了。 谁也没有想到,如此绝境下,赵扶摇还有这样的神通杀招。 砰。 沉闷的声音响起,赵扶摇落向地面,与那些尸体没有区别。 滋拉—— 几十双巨手浮现,撕裂天穹,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华光。 它们带着极度恐怖的威压降临,仿佛是大道法则的显化。 这是那些真正的老怪物在出手。 赵扶摇的举动也让他们震惊,更让他们不想再等下去。 一只神品珍兽而已,为它付出这样的代价已经有些重了。 “莫德寒歌,你别以为你们天界真能一手遮天了!” “就是,交出吞宝噬珍鼠,要说归属,它只能属于我阴阳神观。” “我赫连威也想抢抢试试” …… 一道道苍老的声音响彻天地。 鼠鼠还躺在赵扶摇身边,却好像已经属于他们了。 这些人接连发声,在抓向赵扶摇时各显神通,竟斗起法来。 呼—— 清风徐来。 灰色的骨架又生出血肉,缓缓地从地上爬起。 “啊……” 赵扶摇看向周围,看到九头狮子奄奄一息,大蚀骨雀倒地不起。 再回首,狼羊双灵虚弱至极。一狼一羊的躯体已双双变得虚幻。 鼠鼠也是一样虚弱,但它刚修成的剑道还能给它提供一点力量。 “呼——” 愣了片刻,赵扶摇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叹息一声,抬手指天。 最后一点灰光绽放,凝成一柄灰色小剑,就悬在他头顶九寸处。 他虚弱的呢喃道: “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说罢,他露出苦涩的微笑。 “你们,要替我好好活下去。” 六道图腾在他身后一一显化,他想将它们斩灭,解除契约。 这将是他的最后一剑,出了这一剑,他就会彻底沦为尸体。 但这一剑也能斩开这片空间,送他这些御兽离开这里。 “吼——” 众兽齐鸣,想要发声,却因为自身的虚弱,只能挣扎低吼。 他默默闭上眼睛。 咻! 灰色小剑开始垂落。 九寸。 六寸。 三寸,三寸时,它突然停滞。 “呼……呼……呼呼……” 赵扶摇的呼吸声变得颤抖,他的心境深处泛起一道涟漪。 小时候,他曾发誓,终有一日要让这小小凡雀变得不凡。 妻子离他而去时,他曾发誓,要照顾好她留给他的遗物。 昔年,他曾对一头火狮说过,他要做它的兄弟,同它成为至强者。 …… 他恨! 恨不能给自己的御兽一片净土。 恨不能回到妻子身边。 恨不能再看一眼牧流风,恨不能与王长生同饮壶中烈酒。 恨……不能杀了这些人。 他还有强敌未收拾,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还没走遍灵荒。 诸情交织,他有些遗憾,有些不甘,有些……委屈。 一处抹黑暗在他心中浮现。 是药王殿。 睁开眼睛,恍惚间,这药王殿仿佛又变成了蚀骨雀神庙。 咻! 下一刻,灰色小剑继续垂落,六道兽纹图腾也接连崩灭。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凝望着那尊神像,泪水蓄满眼眶。 终于,他颤抖着嘴唇,说出了那句已经迟到二十一年的话。 “娘……我疼。” 这一句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他的心中就只剩下一个渴望。 那是一个孩子的纯粹渴望,是一个孩子对母亲的纯粹渴望。 如果他死了,他希望自己还能回到母亲的身边去。 哪怕只是被母亲简单的抱一下。 呼—— 风起,在他摇摇欲坠之际,一个女子出现,将他拥入怀中。 风停,黑衣白发、清冷如幽谷寒梅的女子注视着那张染血的面孔。 她的眸中充斥着慈爱和温柔。 这一刻,她再也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神明,她只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抬头看到那些人时,她的眸光变得森冷,就像是九幽冥狱的凶魔。 诸多无色神纹在她身边显化。 那是天地意志动用法则之力形成的禁锢,天地意志要阻止她。 它很清楚,这世上生灵,别人说毁天灭地那一般就只是说说。 她不一样。 咔! 破碎声起,女子挥手震碎所有神纹,娇颜带怒,冷声威严道: “大不了打碎整个灵荒!” 一瞬间,神纹不敢衍生。 …… 第168章 大劫 阿柔没有怒吼,她只是用带着怒意的平静语气将话说出来而已。 可这话听在那些人的耳朵里,就是震天动地,蕴藏无尽威势了。 “是谁?” 云海里,正在激战的众人不约而同地选择停手,同时向下望去。 直至此刻,他们才发现赵扶摇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哼!” 赫连威冷哼一声,化拳为手,率先向阿柔发难。 继他之后,其他人也在出手,都想将眼前这神秘女人镇杀。 一个女人而已。 他们可是各个大道统的底蕴,修为早就是超凡境,甚至是道徒境。 就算眼前这女人是为赵扶摇而来又能如何?她能逆转如今局势吗? 咔咔咔—— 天地在颤动,空间在破碎。 大道在显化,杀伐术已成。 阿柔凄冷一笑。 嗡—— 奇特的嗡鸣声响彻世界,不过刹那,几十双巨手通通消失了。 “什——” 不待这些人发出惊呼,数之不尽的黑纹就在他们周围显化。 那些光纹质地古朴,透着一股神秘荒凉的气息,极度恐怖。 轰! 轰鸣声中,五彩斑斓的光华尽数消弭,漆黑大幕笼罩一切。 赫连威、莫德寒歌等人都被黑纹束缚镇压,肉身化为齑粉。 呼—— 清风再起,那些黑纹散发灰色光华,静静摇曳。 远远望去,它们就像是一株又一株绝美的黑莲。 黑莲里还蕴有诸多白色光华。 那是这些人的灵魂。 对于阿柔来说,让这些家伙神形俱灭不过是她心起一念的事。 在她眼里,命兽境的御兽师和道主境的御兽师没有任何区别。 可她没有那样做。 很多事情的结果,自她降临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让这些家伙在一瞬间殒命,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恩赐。 突然,阿柔又望向四周。 “想走?你们走得了吗?” 她冷冷一笑,眸光闪烁。 砰! 砰砰砰砰—— 在天穹最深处,在地底……在这片天地的每个角落,低沉的爆鸣声接连响起,不绝于耳。 这样的声音每响起一次,就有一位人族的古老强者陨落。这些家伙早就在暗处藏匿许久。 起初,他们只想抢吞宝噬珍鼠。 但到后来,当他们看到赵扶摇顽强奋战,创造无数奇迹,他们才发现赵扶摇的真正价值。 这吞宝噬珍鼠,不过是赵扶摇身上的众多机缘之一。 那九头狮子、那狼羊双灵……赵扶摇每只御兽都是极品。 还有那些剑道传承,还有那门酒梦两道完美结合的神通。 这些东西就像是绝世宝藏,让他们内心最深处的贪婪无限膨胀,渐渐填满整个心境。 这些人也清楚,看上赵扶摇一身宝物的人数不胜数。 所以他们要等,他们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去获取机缘。 可谁又能想到,这个在他们眼中没有任何背景、没有任何靠山的年轻人,竟有这种后手? “放过我吧,我知错了!” “求求你,求求你——” “我愿签订魂契,永远为奴。” “泼妇,你可知我父亲是谁?” …… 万千黑莲升腾而起,在黑暗中绽放灰色光华,闪烁不息。 黑莲里传来一道道声音,有人在哀嚎,也有人依旧嚣张跋扈。 阿柔将这些家伙完全无视。 她静静地凝望着眼前的黑暗。 她活得太久了。 久到……忘记岁月流逝的感觉。 其实时间一直都是一条无形的河流,它被称为光阴长河。 古往今来,只有极少数生灵才能够知晓光阴长河的存在。 而这样的生灵大多也会和众生一样,化成光阴浪潮中的一粒尘埃。 黎落.撒伽.雀灵阿柔。 这是她的真名。 作为至高母神,缔造了整个雀族的无上存在,她永生不灭。她一直在俯瞰时间,早已见惯生死。 利用世人的贪婪之心,让那些人拿一些东西与她完成交易,不过是她愚弄那些贪婪之人的游戏。 在过去,这样的游戏会让她感到有趣。 她在面对雀族生灵时,也会心生慈爱。 但……随着光阴长河的流逝,渐渐地,她不会再表露情绪。 雀族生灵也开始觉得,她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过任何感情。 后来就连她自己也这样以为。 直到她遇到一个人。 人…… 人族。 这个生灵种族是如此的孱弱,又是如此的贪婪。 那个清晨,当那个孩子跪倒在她的面前祈祷时。 她被他身上的仇恨气息吸引,以为他和过往的信徒没有什么不同。 可他却没有为了复仇而祈愿。 他和她的所有信徒都不一样。 他向她祈祷,他的祭品竟是他自己。而他的愿望,则是他的母亲能平安一世。 在那个时候,恰好有一个年轻妇人做了一样的事。 就是那一天,她突然明白自己缺失的、遗忘的东西是什么,她的目光得以穿越岁月的迷雾。 因果,就此欠下。 为了偿还因果,她为他做过很多事情,可这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因果依然存在。 哪怕她尝试去模仿人族,在赵扶摇的梦境深处出现,以母亲的身份抚慰他的伤痛。 这因果也不曾消失。 到后来,当她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可能会给雀族带来灾劫时,她就放弃去做这件事。 她颁布法旨,明令禁止任何雀族生灵接近赵扶摇。 可惜,缘分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情感的土壤上生根发芽。 当她陷入迷茫时,她的灵魂已和赵扶摇母亲的灵魂完美融合,她自己也将那所谓的因果完全看淡。 她渐渐地看破了这件事。 什么因果? 什么灾劫? 如果要说因果,她接受这对母子的真挚祈愿就是因。今日之局就是那个因孕育出来的果。 如果要说灾劫,雀族在她的引领之下不断进化,未来注定要面临无数灾劫,雀族又何惧一次灾劫? 帝苍心,她的十二女儿。 心灵古雀一族的起源始祖,十三雀祖之第十二雀祖,心之雀祖。 都说帝苍心能知晓她的心,其实有这种能力的人不止是帝苍心。 雀族的每一个生灵都拥有这样的能力,只是它们自己没察觉过。 在赵扶摇被围攻的时候,她清晰地感觉到了整个雀族的变化。 起初,雀族之中还有一部分生灵和她一样,保持着所谓的理智。 可后来,随着赵扶摇的处境越发危险,无数雀族生灵都想出手。 甚至还有一部分雀族生灵对她心生不满,对她感到失望。 一个母亲怎么能抛弃自己的孩子? 无数雀族生灵的心声,让她回想起自己创造雀族时的初衷。 那个时候,她见证了许多生灵种族的诞生,见证了生命的奇迹。 所以她想亲手创造一个奇迹,拥有一份独属于她自己的美好。 她想摆脱这长久的孤独。 然而,比这份孤独还要可怕千万倍的孤独,却被她施加给赵扶摇。 尽管她的演技很拙劣,可当她出现在他的梦境深处时,他还是会像小时候那样,痛哭不止。 那个时候,他至少还能倾诉,还能用这样的方式治愈一部分心伤,还能拥有一束光明。 再到后来,她却突然消失。 那个孩子又去了很多地方,却再也没有做过一场有母亲的梦,再没有得到过一次救赎。 “呼……呼呼……” 阿柔的呼吸声有些颤抖。 她低下头,替怀中人整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发丝。 一滴清泪从她眼角滴落,落在他的粘满血污的面颊上,散发微光。 阿柔猛然愣住。 她感受到他残存的一缕执念。 那执念的内容是一句话——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微光散去,阿柔在恍惚间看到的虚影完全消失。 再醒过来,她的身边多出一株透明的参天巨柳。 “母亲。” 赶来的柳梦璃恭敬发声,那握着战矛的手正止不住地颤抖着。 “不要放过他们。” 阿柔指了指那些黑莲,随后抱紧怀中冰冷的躯壳起身平静道: “我以黎落.撒伽.雀灵阿柔之名起誓,必以诸敌之血洗清此辱。” “超越神话,叙说原初,于此北荒发动灵荒净世劫——雀食。” …… 第169章 雀食 九十九重天,雀族,撒伽古城。 一道道清冷女声响彻云霄—— “我等愿入灵荒净世劫。” “十三雀族,承认——” “吞噬雀祖,阴绣薇。” “神之雀祖,白香。” “魔之雀祖,墨惜。” “明之雀祖,扶光。” “暗之雀祖,未央。” “魂之雀祖,柳梦璃。” “冰之雀祖,北璃。” “火之雀祖,南夜。” “空间雀祖,宇鸾。” “时间雀祖,宙鸢。” “咒之雀祖,帝苍黎。” “心之雀祖,帝苍心。” “森之雀祖,帝苍灵。” 十二位白发女子立身在巍峨巨楼之上。她们身着漆黑甲胄,手握各式战兵,个个都是风华绝代。 这十二人正是除了柳梦璃以外的其他十二雀祖。此刻,她们每个人都神情肃穆,眸中满是杀意。 那些道统已经将她们彻底激怒。 赵扶摇是一个怎样的人,她们再清楚不过。 这些年,他在神像前的每一次虔诚跪拜都被她们看在眼里。 他来时的欣喜。 他离去时的不舍和哀伤…… 这些画面就像是一道道刻痕,早就在她们心境里拼凑成他的模样。 在这个充满血与乱的世界里,不会再有比他更纯粹、更重情的人。 就是这样的人,却要被那些无耻之徒围杀,被世人嘲笑不懂变通。 她们早就无法忍耐下去。 只是阿柔母神对她们的压制实在是太过绝对,所以才有今日之局。 而如今,阿柔母神的声音响彻在她们的耳畔,下达了杀戮之法旨。 她们终于不用再等! 呼! 狂风大作,吹动了她们的发丝。 云消雾散,无数巨雀显露而出。 “吱吱吱——” 听着耳边的雀鸣声,阴绣薇将手中战戈收于身后。 她大步上前,遥望远方,对身边众人声音平和道: “那些道统,一个不留。” 众女点头,然后就化成光点,随着风飘飞、消弭。 风还在吹,雀鸣阵阵,有生灵在高唱大雀威灵歌。 一道道神纹显化,逐渐遍布在九十九重天的每个角落。 灵荒净世劫。 这是一个被世人遗忘已久的词。 它的真正含义是战争。 上古时代,万族林立,那个时候的人族还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 而雀族和一些生灵种族,却是早已成为最强大的生灵种族之一。 那个时候,它们将其他生灵种族的战争看做是小打小闹。 只有到了这些生灵种族自己要掀起一场战争的时候。 它们才会高呼入劫,然后在广袤灵荒之中掀起一场最大的血与乱。 净世这两个字,已经足以诠释这种规格的战争到底有多么可怕。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上古强族是隐没的隐没,没落的没落。 能像雀族这样万古长青的,绝对是少之又少。 而现在,为了赵扶摇,阿柔竟然会直接发动这种最高规格的战争。 雀族的生灵会遵从母神的意志。 阴绣薇她们明白,母神阿柔就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堂堂正正的告诉世人。 那个举世皆敌的赵扶摇,他不是一个没娘的孩子。 咔咔咔—— 在阵阵轰鸣声中,被尘封已久的古老术式在接连复苏。 它们开始像漫长岁月之前那样组合演化,与大道法则共鸣。 “吱吱吱——” 雀影漫天,清脆的雀鸣声中,雀族的生灵接连离去。 它们也有自己的想法,它们很想告诉世人,雀族荣光依旧。 雪,纷纷扬扬。 北荒好像还是原来那副样子。 九十万荒山,浊水山。 这是一座奇山,自有开天辟地以来,灵荒一片清明。 可浊水山却没有任何变化,这里的水很浑浊,混杂着阴阳二气。 站在浊水山上看向这天地,会发现天不像天,地同样也不像地。 天与地,既是浑然一体,也是浑浊不清,怎么看都是混沌一片。 只有看向这座山时,才能依稀看清这浊水山自己的轮廓。 漫长岁月之前,阴阳神观的先祖选择在浊水山开宗立派。 那人通晓阴阳大道,曾是一位神话级御兽师,同时也是阴阳道道主。 他的御兽,是已经突破到神话级的神话御兽——阴阳龙。 当年,那位道人曾放言,他的门人将会在这里修道终生。 什么时候,这浊水山的水不再浑浊,他的门人就什么时候下山。 可惜,随着年华逝去,一代绝世强者终究是没有敌过岁月。 他陨落了,留下神话传承,他的那些门人却没有完美继承。 浊水山的水依旧浑浊。 那浊鲤池的一池鲤鱼,没有一条能越过传承中的最后一道龙门,无法化鲤为龙,成就神话。 放眼古今,就算是阴阳神观最出色的后辈门人,也不过就是让阴阳鲤蜕变为阴阳龙鲤而已。 有传闻说,要想让这阴阳龙鲤蜕变为真正的神话御兽,那就需要一样夺得天地造化的神物。 那种东西叫造化阴阳玉,只为一些凶地、死地所独有。 若是真想找到它,唯有传说中的吞宝噬珍鼠相助才行。 恰好,一年前传出消息,一个毫无背景的年轻人拥有这宝鼠。 于是就有了后来发生的这些事。 前不久,神观祖祭堂,堂中供奉的几枚本命玉牌突然爆碎。 这绝不是一个小变故,因为那些玉牌属于神观的底蕴人物。 整个阴阳神观都震惊了,上至观主下至弟子,全都进入戒备状态。 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这些人心里清楚,未来一段时间内,阴阳神观一定有大事发生。 他们想的特别对。 轰! 这一日,神观之外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轰鸣。 护观法阵轰然破碎,惊醒一众苦修中的强者。 等他们赶到神观之外时,他们只看到守观门的童子愣在原地。 循着那童子的目光看去,这些人这才在白雾深处看到一个人。 那是一个白发女子。 她身着漆黑的黑甲,执一柄冰晶战戟,似是一位北境女战神。 见她肤如凝脂,白发胜雪,身姿婀娜,气质是这般冰冷出尘。 莫要说守门童子会愣住,就连这神观观主,也一样愣在原地。 此女,不该为人间所有。 但很快,他就恢复清醒。 “我名齐道尘,是阴阳神观的现任观主,不知姑娘你来此是有——” 不等齐道尘把话说完,他就化成一座冰雕,瞬间失去所有生机。 呼—— 一阵寒风吹过,众人感到凉意刺骨,这才猛然惊醒。 可惜,等他们惊醒的时候,他们已经和齐道尘一样。 北璃静静地看着这些冰雕。 这些人拥有如此宝地,拥有神话级的传承,却还不能感到满足。 心起此念,她再也不能压制心中积蓄已久的戾气。 面对这群冰雕,她猛然挥手,让这些人化成粉末。 咔! 紧接着,偌大的阴阳神观就这样被瞬间冻结成冰。 浊鲤池之中,原本鲜活的阴阳鲤被冻成无数死尸。 身形一闪走入观内,看到这一池阴阳鲤,北璃脸上总算有了笑容。 这些鱼是好东西啊。 但很快,她就面露纠结之色。 “唉,也不知道小十四喜不喜欢喝鱼汤呢,要是不喜欢可怎么办?” “罢了罢了,煎炒烹炸怎么做不是做,总有一样是小十四喜欢的。” “可惜我不会做鱼,是不是还要抓一个厨子回去?” “不行,那就不是我为他做的鱼了,这怎么可以。” 就在北璃失神之际,一道黑白神华绽放,有杀伐术显化。 这黑白神华自行凝为龙形,散发着极度荒凉的古老气息。 “吼!” 龙吟之声震天动地,响起的瞬间竟使得浊水山变得清明。 北璃眸光一闪,只是动了心念,这龙形的黑白神华就被冻结为冰。 “唉——” 叹息声响起,一道人影显化,是一个身着黑衣的白发老道人。 只听这老道赔笑道: “道友,可否放我这些徒子徒孙一马,为后世留下这传承?” “他们不成器是我的过错,我愿意备上厚礼向道友你赔罪。” “滚!”北璃大怒。 她怒吼一声,挥手间就将整座阴阳神观夷为平地。 再随手一拘,老道虚影就化成她手中的一枚光珠。 北璃取出一片无色柳叶,将光珠包裹,又喃喃道: “六姐姐,借大冥一用。” 柳叶似乎是听到了北璃的呢喃。 它飞速蜷缩,将这枚光珠包裹。 一道光幕显化,其中内容就是老道一生的全部记忆。 凝望眼前这光幕,北璃冷笑。 这些人不是喜欢以大欺小吗? 昔日,他们那样欺负她弟弟。如今她来了,偏就不给这些狗东西留下任何活路。 “吱吱吱——” 风中传来雀鸣。 莫要说是北荒,这整个灵荒世界的蚀骨雀都暴动了。 还有其他种类的雀族生灵,都在向北荒赶去。 人们惊恐的发现,北荒有很多大道统正在经历覆灭。 而这些大道统有一个特点。 这个特点就是,它们都曾针对过那个名叫赵扶摇的年轻人。 在北璃抵达阴阳神观的时候,她的妹妹,火之雀祖,南夜。 现在,这位杀红眼的火之雀祖正堵在天界山门门口,大声地叫骂着。 …… 第170章 南夜之威 “你们这些无耻的东西,不是很喜欢以大欺小吗?” “今天我就在这儿,你们天界的人一个都走不了!” “靠着一堆废铁,也妄想无敌于这广袤的灵荒吗?” “迎接生命最后时刻的滋味,如何?” 血液沿着矛锋流淌,然后滴落。 火光中,它是那么的鲜红。 身着漆黑甲胄的女子凌空而立。 说完最后一句话以后,她的战矛直指天界山门。 那是一座巍峨巨城。 它悬浮在半空,每个部分都由精妙的机械构成,很是奇特。 这座机械巨城的四周,还是有很多液态金属在悬浮、飘飞。 那是已经陨落的机械生命。 在南夜刚抵达天界的时候,天界的御兽师还与她有过一场大战。 厮杀之始,那些人自是在一如既往地展露着天界人独有的高傲。 可很快,他们就无法大笑。 在那个神秘女子的火焰中,天界所有机械生命都显得无比脆弱。 只需要经历一次简单的灼烧,它们就会丧失战力,被融成液态金属。 在这件事发生以后,天界的人还做过很多尝试,想要打破僵局。 可惜,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道徒境的御兽师死了一批又一批。 到现在,天界的超凡境御兽师更是不敢应战。 他们很清楚,在这个时候还找上南夜,和主动找死没什么区别。 所以才有了这一幕光景,所谓的天界竟会被一个女子如此折辱。 咻! 突然,破空声接连响起。无数流光浮现,从各个方向冲向远方。 火光消弭,南夜布下的火幕正在被打破,有人想强行离开这里。 面对此景,南夜轻蔑一笑。 呼! 下一刻,火从四面八方来,化作无数冲天火幕,横亘在天地间。 不出意外,天界这些机械生命再一次化成液态金属。 而驾驭它们的人,则是理所应当地在火焰中沦为灰烬。 “吱吱吱——” 清脆的雀鸣声响彻这方天地。 机械巨城里,众人瞪大双眼。 他们死死地盯着这冲天火幕,面色苍白如纸,冷汗狂流不止。 出现在这火幕中的生灵,是一只又一只生着赤红羽鳞的大雀。 它们身燃烈火,就像是从无尽炎狱中诞生的生灵,凶戾至极。 更为恐怖的是,这些大雀的翼展早已远超十万丈。 一段时间后,众人开始沸腾。 “这……这是上古荒兽!” “对,不会有错。这是上古荒兽炎狱赤雀,是上古的大凶族啊!” “它们不是已经灭绝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这么多?” …… 凭借圣地的资料储备,在经历苦苦搜寻之后,他们终于还是找到了与眼前这些生灵有关的信息。 然而,在知道这些信息后,这些人心底的阴影就更加沉重。 他们有点绝望,因为资料中记载的炎狱赤雀根本就没有这么大。 记载中的炎狱赤雀,等阶是十一阶传说级,翼展只是超过万丈。 相比之下,他们眼前这些炎狱赤雀简直就是庞然大物。已经远远超越了他们刚建立的认知。 呼—— 风吹火起,怒焰焚天。 南夜抬手,将悬浮在这天穹战场之上的液态金属凝于掌心。 她在思索,是不是要将这些机械生命彻底毁灭。 天界的手段确实不怎么样,但生灵之金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小十四会喜欢这东西吗?” 感受着这液态金属的质感,南夜在心中暗暗提出一个问题。 然而,还不等她细想,就有一道苍老之声在她的耳畔响起。 “道友,按理来说,我天界与你们这一族应该没有仇怨才对。” “你直接对我天界生灵出手,难道不该给我天界一个交代吗?” 这声音充满怒意,很是森冷。 南夜循声望去,看到一个身着银色战甲的白发老人。 这人身形佝偻,有一半身体已经被生灵之金所取代。 在他身后,还有一尊暗银色的机甲如山般巍然耸立。 这尊机甲身高已达十万丈,在它周围还有无数符文衍生、闪烁,散发着磅礴的大道气息。 它一出现,那些炎狱赤雀散发的威压顿时就荡然无存,只因它确实是个极度强大的存在。 “半步十三阶?” 南夜冷冷一笑。 她看得出来,眼前这机械生命并没有渡过神话之劫,还远远不能算是真正的神话级御兽。 滋拉—— 就在这时,她周围这片空间被十几双大手撕裂。十余道更为强横的气息顺势涌现,将她包围。 南夜冷冷地扫视着这些人。 这是一群道徒境的御兽师。 不过,这些人之中倒也有几个人是道主境的存在。按理来说,确实是不可小觑的对手。 “道友,你还是速速退去吧。” 一个中年男子开口劝道,他满脸笑容,眉宇间却藏匿着一股杀意。 “不要逼我们展开一场围杀。” 另一个中年男子也开口了,他很直接,向南夜表达了他心中杀意。 “天界,绝不是你能招惹的。” 又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是一个老妪在发声,她的气息也很强横。 听着这些人的话,南夜的面色愈加阴沉,眸中冷意开始无限增长。 “你们敢威胁我?” 南夜反问,眸中生出无敌意。 下一刻,她挥动战矛,吼道: “超越神话,叙说原初。” “南方有夜,炎狱降临。” 她话音未落,赤红的烈火就已经将整片天地吞噬。 天色瞬间黯淡下来,仿佛是夜幕突然出现,将白昼取代。 昔年,至高母神阿柔游走于广袤灵荒边缘。游至南境,见一神火终日悬挂于天,令南境无夜。 群雀深受神火炙烤之苦,故向至高母神发下宏愿,渴求解脱。母神阿柔遂将神火吞下,造福雀族。 历经八十亿次焚魂之劫,母神阿柔以古老的神火创造新生灵。 这生灵是从无尽炎狱中诞生,遂称炎狱赤雀。第一只炎狱赤雀得名南夜,为至高母神阿柔第八女。 这就是南夜诞生的神话。 若引动神话中的起源之力,南夜的战力也将直接突破神话级,恢复到真正属于她的本来层次。 轰! 赤红烈火熊熊燃烧,一枚枚符文在火幕中衍生,古朴而神秘。 符文交织,演化为神纹,将这些人连同那机械巨城一同镇压。 南夜的气息浑然一变,变得比之前暴戾许多,也纯粹许多。 刚刚还开口劝她的那几个人,此刻已是目瞪口呆。 十三阶,神话级! 他们连眼睛都没有眨啊,眼前的女子居然就这样破境。 只是一瞬间而已,她的气息就和神话级御兽没有区别。 试问,能在一瞬间把一个生灵的战力提升到这个程度的秘法,那得是怎样的神通? 炎狱赤雀一族,有这么强吗? 殊不知,他们面对的生灵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炎狱赤雀,而是这一族的起源始祖——南夜。 她是上古时代的顶级强者,自身底蕴本就远超寻常道主。 更何况,这场大战是由至高母神阿柔发动的,是灵荒净世劫。 她会受到大雀威灵歌、灵荒净世劫和母神阿柔的三重加持。 在这样的情况下,别说只是面对几个道主。就算她眼前这些人全都是道主境的强者,又能如何? 锵! 炎狱之内,她执矛刺出,纯粹的火之大道在她的身上演化。 她没有修成道主之位,但此刻的她,不是道主却远超道主。 嗤! 一矛穿胸,第一个对南夜放言的中年男子狂吐一口鲜血。 在他身上,重重火光凝成无数道光纹,在不断地蔓延着。 “杀!” 另一个中年男子大吼,于轰然巨响中推演雷道,凝万千雷霆为拳,向南夜镇杀而来。 与此同时,他还召唤出一头通体青苍色的怪牛,只生有一只脚,周身都闪烁着日月般的光辉。 这是神话级御兽,夔牛。 它一出现,立刻就向南夜吐出一口雷息,化成无尽雷霆,要配合它的主人将南夜镇杀。 在这个时候,被南夜镇压的其他人纷纷奋起反抗。 那天界老者,直接与那尊机甲完全融于一体,向南夜发难。 还有那个老妪,她的修为虽然只是道徒境。但她主修药道,下毒下咒的本事是不可小觑的。 她也在出手,唤出一只通体碧绿的三爪金纹魔蟾。它一出现就隐匿在空间中,想要伺机而动。 南夜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嗤—— 拔出战矛,她猛踢一脚将那个中年男子踢成飞灰,让其形神俱灭。 轰鸣声中,南夜的手有些颤抖。 不过她这可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兴奋的颤抖。 自从上古时代结束以后,她已经有很久都没经历过这样的厮杀了。 现在,她终于可以放手一战! 那些人应该付出代价。 盛大的厮杀将正式拉开帷幕。 炎狱里,火焰在翻腾,在燃烧! …… 第171章 灭尽诸道 “战!” 南夜发出一声嘹亮的战吼,数之不尽的火焰光纹在炎狱里显化,她自己也提矛向雷道道主杀去。 轰! 光纹破碎,暗银色的钢铁巨拳打碎了一切阻碍,以最为简单直接的方式向南夜杀来。 “呱——” 低沉的蛙鸣声响起,藏在暗处的三爪金纹魔蟾想抓住这战机。 它开始推演毒之大道,喷吐出阵阵毒雾,在炎狱中弥漫开来。 “杀!” 魔蟾的头颅上,身形佝偻的老妪高举木杖,先是低喝一声。 随后,她就开始以含糊不清的语调吟诵古经文,推演药道。 药毒相通。 有了这老妪的加持,魔蟾的毒雾也更加恐怖了。 炎狱之内,凡是接触到这种毒雾的炎狱赤雀都会顷刻负伤。 “哞——” 夔牛大吼,演化雷道,幻化出无数道雷霆巨影,以万钧之势在炎狱深处狂奔,向南夜撞杀而来。 砰! 汩—— 南夜收矛,以拳对拳。 轰鸣声中,暗银色的钢铁巨拳竟然会瞬间消失。 它被南夜的神火融化,和其他机甲一样,也成了液态金属。 咔咔咔—— 暗银色的钢铁巨影连连后退,它已经断了一臂。 可南夜这一击的威能还没完全消弭,它的残躯上还生出诸多火纹。 时间流逝,它也在渐渐熔化。 这时候,那阵毒雾悄然而至。 呼! 狂风骤起,让雾霭消散无形。 这时,南夜的目光莫名柔和。 她是天生的火之生灵,确实是从未修行过风道。 但在此刻,她的第十四片本命羽鳞在熠熠生辉。 青天之上,狂风呼啸不息。 青天之下,火海怒浪滔滔。 风助火势。 炎狱本就是南夜的临境,有了这青天异象的加持,她这炎狱临境的威注定要更甚从前。 轰! 轰轰轰—— 万千炎柱升腾而起,三爪金纹魔蟾所在的空间瞬间破碎。 它一跃而起,只能趁势引动大道之力朝着南夜扑杀而来。 踏足在万千雷霆巨牛之上,南夜拉开架势,狂奔着将战矛掷出。 嗤! 三爪金纹魔蟾被钉在空间壁上。 它不断扭动身体,想挣扎脱困。 南夜又怎会给它机会。 万千炎柱之中,有万千赤红神链衍生,刺入这魔蟾的躯体。 “你——” 同魔蟾一起被镇压的还有那个老妪,她是这只魔蟾的主人。 南夜没能瞬杀这魔蟾,是因为这魔蟾体魄强横,皮糙肉厚。 这老妪可没那么幸运。 她不过是一道徒境的御兽师,是借助各种秘法才有了如今的战力。 南夜的神链,足以直接毁灭她的灵魂,毁灭她的本源道基。 所以她直接殒命当场。 轰隆隆! 见自己这边的人接连被杀,雷道道主顿时勃然大怒。 他将雷之大道推演到极致,想演化雷之临境逆转局势。 然而,雷鸣声响起的瞬间,南夜就已经提着战矛杀至。 砰砰砰—— 战矛与他的拳锋产生碰撞,他不断挥拳,南夜则是一直在挥矛。 这一刻,这两个处于最强境界的生灵选择用最原始的方式搏杀。 雷云降世,火海焚天。 电芒四溅,炎柱升腾。 第一百招,两人仍是平手。 第五百招,战局不曾有变。 第八百招,南夜抓住机会,手中战矛直刺眼前之人胸膛。 雷道道主负伤,夔牛哀鸣,战局开始出现明显变化。 就在南夜要更进一步之际,远方那座机械巨城猛然一颤。 嗡! 呜——呜——呜呜—— 刺耳的嗡鸣声响起,紧接着随之响起的是更刺耳的声音。 白色的死光化成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南夜轰杀而来。 “我雷苏木也绝不能倒下!” 雷道道主大吼,身形暴退,回到夔牛的背上,猛然一拍。 雷光如泉水般涌现,将这一人一兽彻底淹没,保护起来。 “聒噪。” 南夜冷笑连连。 她先以战矛划出一道刃芒,轰在那死光洪流之上,破了这杀招。 然后,她又抬手借青天异象增幅炎狱之力,化出一尊赤红巨影。 岁月在流逝,时代在发展。 上古时代的很多杀招,确实是无法与现在相比。 它们往往没有现在的杀招那么精妙,已被超越。 但若是由上古时代的生灵亲自施展这些杀招,那就不算被超越,只能算这些杀招朴实无华。 呼—— 风声顿止,瞬间消失。随着这赤红巨影一出现,炎狱临境之内的一切声音都好像是完全消失了。 嗡! 一声嗡鸣打破沉寂,赤红巨影掷出一杆巨矛,向雷苏木镇杀而去。 在这巨矛触碰到那团雷光的一瞬间,雷光炸裂,露出里面的生灵。 雷苏木消失了。 他已经和他的御兽融为一体,成了一个牛首人身的生灵。 南夜的巨矛杀至的时候,这两者应该还没实现完美融合。 不然的话,雷苏木的皮肤不会是一半像人,另一半像牛。 “吼!” 融合被迫中断,雷苏木震怒。 他发出怪异的嘶吼,从天穹中扯来一道雷霆,想演化一道杀伐术。 可南夜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只是一瞬间,她已来到雷苏木面前。 挥矛,直刺,横扫—— 嗤! 砰砰砰砰—— 巨矛炸碎,神链降临。 矛影漫天,万雀齐鸣。 雷苏木发不出任何声音,一息不到,他的生机就被消磨殆尽。 眼看他一点点化为灰烬,南夜回首,用炎狱将机械巨城炼化。 至此,古道统天界覆灭。 雷道道主雷苏木,殒落。 药师殿,也已彻底覆灭。 在阿柔的指引下,凡是具有雀族血脉的荒兽都会入劫去厮杀。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整个灵荒世界都因为这件事陷入沉默。 很多人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只知道北荒完了。 上至超越一品势力的古道统,下至那些三品、四品的寻常势力。 只要被暴动的雀族荒兽盯上,就注定要灭亡。 夜色褪去,唯留青天。 火海散去,清风徐徐。 大战落幕,南夜停在原地。 持矛屹立在天穹中,满身浴血的她像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战神。 在这值得高兴的时刻,她的眼眸里却没有喜色,反而充满忧虑。 “不知道小十四怎么样了。” 她喃喃一声,消失在这里。 呼—— 寒风中的北荒是一如既往的冷。 雪从天而落,染白连绵的群山。 黑衣白发、清冷如幽谷寒梅的女子还停在那片雪地里。 她抱着那具毫无生息的躯壳,幽邃的眸子被泪水遮挡。 在她身边,阴绣薇、白香等一众女子默默伫立。 灵荒净世劫已进行到最后阶段。 南夜是最后一个结束战斗的人。 在此之前,白香、莫惜曾前往大长生教,扶光、未央曾前往天剑王庭。 还有很多道统,也都被阴绣薇联手柳梦璃、宇鸾、宙鸢等人覆灭。 咻—— 一蓝一金两色光华呼啸而至。 “兄弟!” “兄弟,兄——” 终于看到挂念之人的王长生再也无法淡定,可还没等他呼喊几声,他就感觉到不对。 定睛一望,他直接愣住。 他看到了赵扶摇的尸体。 轰! 恍惚中,他仿佛听到一声巨响。 然后他就想起……过往。 边城街角初相识,荒楼借酒说荒唐,雨幕以剑诉心伤……那些回忆就像是海潮,接连涌起。 不知不觉间,王长生的视线渐渐模糊。他重重地栽倒在地,全无往日对敌时那样意气风发。 “唉……” 袁笑别过头去,长叹一口气。 他只感觉五味杂陈。 一代无敌天骄,远超任何同代御兽师的优秀年轻人,竟然还是毁在那些大道统的手上了。 但很快,袁笑就清醒过来。 他看了看眼前这一众女子,第一眼是被惊艳,第二眼就是疑惑。赵扶摇他认识,那这些女人又是谁? “起来,快起来。” 他拉了拉瘫坐在地的王长生。 “干嘛,没看人家正伤心——” “诶?” 王长生话还没说完就又愣住。 他这才想起来赵扶摇不是孤身一人躺在雪地里。 她们是谁? …… 第172章 青天依旧 这些女子,有人神秘出尘,具有一种让人惊心动魄的美。 有人虽是温文尔雅,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还有人,邪气凛然。像是一尊刚脱困的大魔,恐怖至极。 …… 王长生一一看去,同先前的袁笑一样,目露惊艳之色。 但很快,他的目光就变得清澈。 他不知道这些女子是谁,但他能感觉到她们没有恶意。 而且她们和赵扶摇很像。 不仅是气质,就连她们的外貌也是这样,和赵扶摇相差无几。 她们和赵扶摇一样,同样都是黑衣、白发,就像是……同族。 王长生的眸光闪烁不息。 心念变幻这么多次,现在,他觉得他已经找到心中疑惑的答案。 然而当他定睛一望,入目之人直接就让他情不自禁地瞪大双眼。 “那个人,她是——” 王长生看到了阿柔。 他能看得出来,那个抱着赵扶摇的女子,她的样貌和神庙中的神像一模一样。 这一幕让王长生傻在原地,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心境深处掀起惊涛骇浪。 “大蚀骨雀母神。” 想起这个称呼,王长生回忆起过往。他想起那个叫边城的地方,想起自己在边城的过往。 昔日,为了保证兄弟的安全,他曾花费大价钱打听蚀骨雀的故事,了解过蚀骨雀的传说。 在他看来,自己的兄弟逢庙就拜其实就是一种心病。 只是……既然那样可以让赵扶摇少一些痛苦,就随赵扶摇去做吧。 如今,那些神话传说故事描述的生灵就在他的眼前。 她真的出现了。 可那个人却…… 呼—— 一阵寒风吹过,卷起无数道风雪霜流,淹没了雪原。 王长生的嘴动了又动,终是一直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他很遗憾。 相识多年,同行多年,他知道自己那个兄弟到底在渴望什么。 现如今一切都已成真,心存渴望的人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很悲伤。 游历北荒,他经历过很多事,也见证过很多事。 生死离别这种事,人总是看惯了别人的,却无法接受自己的。 想着、念着。 恍惚间,那个温柔的青年仿佛还站在他眼前,在冲着他微笑。 不知不觉,他红了眼眶。 不知不觉,他视野模糊。 当滚烫的热泪悄然滑落,他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 视野中的一切变得清晰,他却无法再直视眼前这一幕。 突然,清冷的声音响起。 “我们该回去了。” 众人看向阿柔,看到她已将赵扶摇抱起,要带赵扶摇离开。 见此情景,众女皆沉默不语。反倒是王长生,瞬间惊醒过来。 但他醒来后的唯一反应就是笑。 见他这样,袁笑眼中疑惑更深。 呼! 风势愈大。 一众雀祖身上泛起白华,正缓缓消失在风雪霜流之中。 见状,王长生放声大笑,对着这一众女子作揖行礼,大声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他哪天到了北海,一定要让他来找我。” “我要请他喝最好的酒,同他一起舞剑,看最壮丽的大海潮。” “诸位姐姐,一路走好!” 说完这些话的时候,一众绝美女子刚好消失的无影无踪。 同她们一起消失的,还有失去所有生机的赵扶摇。 “你——” 看着王长生笑着挥手,袁笑大感疑惑,但他还是欲言又止。 王长生转头,见袁笑这样,顿时就明白袁笑心中有何疑惑。 他上前一步拍拍对方的肩膀,冲对方笑着解释道: “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绝不会止步于此,他还会活着归来。” “带他离开的是他的姐姐,还有他的母亲,他一定不会有事。” 说罢,王长生又豪气道: “我很期待……未来。” 听了王长生的话,袁笑只能苦笑摇头。 他还是没听懂,没有明白王长生到底在说什么。 就在这时,周围风声顿止,地上的霜流也停滞不动。 远天传来一道清冷柔和的女子之声。 “好。” 在这道声音消弭以后,他们两人周围才又有风声响起,那些霜流才继续流动,肆意远行。 凝望霜流,袁笑面露惊色。 王长生默默收起所有笑容。 他看向远方,见一片苍茫。面对远天之白,眸中不免透出牵挂。 在这个时候,他选择相信那位传说中的至高母神,他相信奇迹。 但这种事以前毕竟从未有过。 就算真有重逢之日,他也不知道自己和这位故人会在何日重逢。 “我要走了,你要跟我走吗?” 袁笑露出笑容,询问王长生。 闻言,王长生对他郑重摇头。 然后,王长生轻笑道: “我要回北海了。” “北海?”袁笑诧异,紧接着又说道: “你不是最讨厌那里了吗?” “不。”王长生笑着摇头。 “其实我并不讨厌那片土地,我只是对那些人感到厌恶。” “以前吧,我总觉得我靠自己一样也能造就无上的辉煌。” “现在我不这样想了。” 说到这里,王长生一顿。 他低下头,看着双手道: “现在,我渴望改变。” “如果我不回去,北海就永远是原来的那个北海。” “而且我不想再经历这种事,我不想再无能为力。” 握手成拳。 复杂的感觉再度席卷了王长生。 他看向袁笑,微笑道: “袁兄,我们来日再见。” “好。”袁笑点头。 风卷寒霜,掩埋一切。 在这两人各自转身即将离开之际,王长生又听袁笑问道: “如果他要很久才回来呢?我是说很久很久,会久到天荒地老。” 闻声,王长生大笑着挥挥手。 茫茫天地,只听他平静叹道: “那我就等他那么久。” “我名长生。” “我会一直活下去,不会死。” 得到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袁笑心满意足的离开。 他不曾转身,与他背道而驰的王长生同样没转身。 风在吹,雪在飘,青天依旧。 人在走,路在变,强者恒强。 在返回九十九重天的路上,南夜率领炎狱赤雀一族与众女汇合。 “我遇到了东皇家的女娃,她是个有趣的人,竟也挂念小十四。” 听到南夜的话,众女轻笑。 很快,南夜就焦急地问道: “小十四怎么样了?” 闻言,众女沉默。 她们都很想说话,却不知道话该从何说起。 凭雀族的底蕴和手段,要救活一个人不难。 可要救的人是赵扶摇。 对她们来说,怎么救,被救以后的赵扶摇能修到什么境界,这才是她们该考虑的事情。 “让一切都重新来过吧。” 轻抚怀中人面颊,阿柔呢喃道。 …… 第173章 复生 九十九重天,撒伽古城。 “这是大蚀骨雀一族的本命起源古血,我手中的这滴血,更是由千万大蚀骨雀的古血炼化而成的。” “小十四体内的雀族血脉本就是从蚀骨雀开始蜕变的,后来蜕变成我大蚀骨雀一族的血脉,我想——” “这古血应该对他有用。” “这是神怜宝羽,是与我伴生的几片本命起源羽之一。它蕴藏着纯粹的神性气息、神道力量。” “它应该可以帮到小十四,在他迷茫时给他指引,可以让他在重生时悟道,帮他成就更强的境界。” …… 古城深处,神殿之内。 阴绣薇、白香等人齐聚一堂,围绕着那具冰冷的躯壳,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 自从赵扶摇被带回雀族以后,她们就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日日都在研究复活之法。 还有其他雀族的雀祖,也纷纷赶来,在献宝的同时想要一睹这位十四雀祖的真容。 可惜,赵扶摇还没复生,那些雀祖是无法如愿的。 现在的赵扶摇还是尸体,他的灵魂被柳梦璃看顾。 至于他的躯壳,则是被宇鸾、宙鸢联手创造的时空间封存着。 其他人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感悟天地大道,不断推演古术,只想为赵扶摇求得一线完美的生机。 她们想让赵扶摇完美复生,想让他拥有更光明璀璨的未来。 但……她们越是推演,就越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冥冥之中似乎是有某种意志在阻止她们这样做。 那是天意。 这些天里,随着复活之法的脉络被她们探寻的越来越清晰,撒伽古城上空竟也生出重重劫云来。 然而,十三雀祖无惧。 她们依旧在探寻真法。 此时此刻,就在她们为这件事争论不休的时候,她们没注意到,帝苍心悄悄离开了。 她来到神殿之外,凝望天穹,最终来到那位至高面前,微笑行礼,以柔和的声音恭敬问道: “母亲,您是不是已经有了拯救小十四的方法了?” 阿柔默默点头。 随后,阿柔就在帝苍心的注视下默默抬头,凝望眼前这一片漆黑。 见阿柔有这样的反应,帝苍心也沉寂下来。 这时又有一道声音响起。 “小十四真的很特殊。” “他明明只是藏幽境修为,连洞玄境都没有突破过。” “可是,我和母亲却在他的身上发现诸多天意道痕。” “那种东西,在人族那边一直是道徒境修为才能有。” “他……怎么会有?” 帝苍心回首望去,却见一身着紫晶黑裙的女子已立于自己身旁。 来人正是咒之雀祖帝苍黎,亦是整个雀族最擅长推演术式的人。 听到帝苍黎的话,帝苍心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面露担忧之色。 她很清楚。 帝苍黎能说出这样的话,就代表着那些天意道痕已不止是道痕。 那些道痕应该早就出现在赵扶摇身上,已经自行演化成术式了。 不然的话,如果只是道痕,母神阿柔可以直接将其抹去。 如果是术式,那就是更高级的道果,万不能轻易抹除它。 否则,拥有它的生灵就会因道的残缺而性情大变,从而失去自我。 …… 帝苍心的思绪就这样变幻着。 她在思考解决之法。 古往今来,人族那些御兽师一直都在渴求一个修行境界。 这种境界就是天人合一,意为心与天地一境重合,感悟大道。 可只有她们才知道,这种事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一旦生灵进入这种状态,这个生灵就会无限接近天道。 到那时候,天意就能轻而易举地影响这个生灵,以独有的方式引领这个生灵走向慢性灭亡。 似她们这种存在,天生与大道相通,拥有恐怖的实力,是一个生灵强族的起源始祖,看似风光无限。 可实际上,天意最希望她们这种生灵灭亡。 因为她们太强了,强到一个无意间的举动就能影响整个灵荒。 只有她们这种生灵灭亡,这灵荒天地才能在均衡中长久存在。 赵扶摇的天赋极为恐怖。 如果他没有与雀族结缘,他修行到最后可能会止步于道主境。 到那个时候,他虽强大,天意却仍有手段约束他,制衡于他。 可现如今他与雀族结缘,这个结果就注定会改变。他很有可能会蜕变成一个前所未有的恐怖存在。 天意,岂能容他? 帝苍心没有继续想下去。 她又看向阿柔。 帝苍心很清楚,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只有母神阿柔才能改变结果。 否则,她们十三个姐妹就算是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出一个结果。 这时,阿柔温情一笑。 “叫薇儿她们出来吧。” “既然天意心胸狭窄,容不下小十四,我偏要小十四完美重生。” “我就是要让天意好好看看,我的小十四注定要成为无敌的生灵。” 注意到阿柔的笑容,帝苍心和帝苍黎齐齐为之一愣。 在漫长岁月中,她们还从未见自己的母亲这样笑过。 但很快,她们就向神殿里传音。 咻咻咻—— 一道道身影从神殿里冲出,还带着赵扶摇的身与魂。 “我们开始吧。” 阿柔面色平静,于抬手间将众雀祖带来的宝物炼化。 紧接着,她以宝物化成的液体将赵扶摇的身体包裹。 天色愈加漆黑。 一株巨柳破开云海,向她们这里伸出一根柳枝。 柳枝的尽头是一白色光团,那是赵扶摇的灵魂。 嗡—— 奇特的嗡鸣声响起,宇鸾和宙鸢再一次联手,创造时空。 柳梦璃与大冥沟通,以最细致入微的方式保护那个灵魂。 白香、墨惜。 扶光、未央。 北璃、南夜。 这六位雀祖更是纷纷施展各自的大神通,为众人护法。 还有帝苍黎,她在尝试化解天意道痕演化出来的术式。 然而,诡异的是,不管那些术式被她化解化解多少次。到最后,它们都会在赵扶摇的身躯上重生。 在那些液体凝成琥珀一样的晶体时,白色光团与晶体相融,赵扶摇的灵魂再一次回到他的躯体上。 呼! 天穹中,四面有风起。 云海里,八方众雀鸣。 琥珀晶体最深处,那个殒命许久的青年终于再度睁开双眼。 …… 第174章 进化 可惜,他双目无神。 这就证明他还没真正复生。 这时,帝苍心的声音响起: “有魂柳大冥蕴养他的灵魂,有众多宝物泽润他的身体。” “按理来说,在灵魂与身体完美融合时,他就应该苏醒。” “可——” “在他殒命之前的最后一刻,他心生执念,一直未消散。” 阴绣薇等人都沉默了。 她们拥有很多大神通,可唯独是这种事情,她们无法解决。 心伤难愈,在这世上,想要完全治好赵扶摇,需要两个人。 也只有那两个人才可以治愈他。 嗡—— 忽有一道青华绽放,化成一道绚烂的神光向那块琥珀晶体里渗透。 这青华里蕴藏着磅礴的生机,接触到它,赵扶摇的状态立刻稳定。 众女循着波动望过去,发现是帝苍灵在出手。 见自己这一众姐姐都在注视自己,帝苍灵坦然道: “生命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其实,弟弟他还是想活。” “他只是不知道他殒命以后发生过什么事,不知道母亲的选择。” “我想,也许我们应该用一种方式告诉他,今时已不同于往日。” “只是这方式,有些复杂。” 闻言,她十二个姐姐眼眸一亮。 帝苍黎和帝苍心相视一笑,推演着各自擅长的大道,同时出手。 帝苍黎还想化解赵扶摇身上的术式。而这一次,她选择了心道。 帝苍心凝万千神光为镜,向那块琥珀晶体拂照而去。 咔——咔咔—— 在镜光的拂照之下,无数白色光纹在赵扶摇身上浮现。 那些白色光纹,赫然就是由天意道痕演变而成的术式。 紧接着,在帝苍黎的掌控下,这些光纹开始消融,被她化解。 但这些光纹每消融一道,帝苍黎神情中的悲意就会凝重一分。 终于,赵扶摇身上只剩下最后一道光纹还没被化解。 可她却停手了,泪眼朦胧。 她被赵扶摇内心最深处的悲意影响,已无法化解最后这道术式。 这时,层层白华涌现,倒数第二道术式要重新演化,再度重生。 见状,柳梦璃脚踏一根柳枝向前方冲去。她手中还有一团黑华。 那是梦道手段,乱魂残殇。 片刻后,白华与黑华展开碰撞。 “破。” 随着她这一声轻吟,最后一道光纹应声而碎。 霎时间,赵扶摇眼眸最深处有一抹神光浮现。 嗡——嗡嗡—— 无数道黑纹在他周身浮现。 汩汩——汩汩—— 神液,开始沸腾! 他本能地发动吞噬之力,一点一点地炼化着这神液的精华。 在这一刻,已经真正死过一次的赵扶摇终于苏醒,死而复生。 泪水与神液相融的瞬间,他猛然一怔。 与这段时间有关的记忆化作洪流,涌入他的心田,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冲击。 砰! 琥珀晶体里的神液凝为神晶,然后轰然炸碎。 身着羽鳞之衣的青年痴痴地愣在原地,就这样望着不远处的人影。 同一时刻,十三位姿容绝美的女子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 她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不敢置信、激动、痛苦、疑惑……赵扶摇的眸光一直变幻。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 他很想说话,但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前这情景,让他分不清现实和梦幻,让他沉沦。 他抬起手……又放下。 他的手指在颤抖,他的身体在颤抖。他感觉自己鼻子发酸,而且还胸闷不已。 他就快要窒息了。 很长一段时间以后,他似乎是终于接受了眼前的一切,笑着哽咽道: “娘——” “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这一刻,所有人的思绪都被拉回到赵扶摇殒命的那天。 那时候,他真正想说的话其实是求母亲带他一起离开。 只是因为那些大道统欺人太甚,所以那句话才会变。 现在,赵扶摇把话说出来了。 他笑,笑得和那年那天一样。 这一刻的他像极了当年的他,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终究不复当年。 笑容掩饰不了悲伤。 眼泪掩盖不了恐惧。 一路的风霜,一路的颠沛流离,早就让他的心千疮百孔。 他分不清现实和幻梦,但他怕自己再一次失去,哪怕只是失去一个梦。 他就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幼雀。 入天无路,入地无门。 只能漂泊,注定孤独。 他笑,他说……都不过是拼尽全力在挽留眼前这未知虚实的温暖。 呼—— 有风吹过。 眼泪再一次滴落,他的眼中只剩一种情绪,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委屈。 众女别过头去,不忍心再看。 北璃却上前一步,想抱抱他。 下一刻,她停住脚步。 “娘在呢。” 阿柔紧紧地将他拥入怀中,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着赵扶摇。 又过了一段时间,直到轻微的鼾声响起,阿柔才抬起头。 她对众女温柔一笑。 “好了。” “现在该想想另一件事儿了。” “你们觉得,他还应不应该继续以人的身份修行?” “若应该,我倒是有让你们与他签订契约的打算。” “什么!”北璃眼睛一亮。 不止是北璃,北璃的十二位姐妹也没办法淡定。 她们纷纷露出笑容,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期许。 “吼。” 这时,还有一声低吼响起。 众女循声望去,看到九头狮子立身在不远处,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她们。 它的目光很复杂。 看到这样的青冥,阴绣薇等人的神情不免有点异样。 她们知道,青冥这是害怕自己不能重新成为主人的御兽。 为赵扶摇征战一生,早就是它活着的唯一信条。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阴绣薇望向阿柔,正色道: “母亲。” “嗯?”阿柔侧首。 “也许我们不该干涉太多。弟弟他……早就有他自己的路要走。” “我们能做的,就是帮他在他选择的路上走得更远,走得更稳。” 闻言,众女恍然。 她们这才意识到,小十四还是一位极其优秀的御兽师。 蜕变为第十四族的大蚀骨雀。 一心要修剑道的吞宝噬珍鼠。 完美的邪之生灵,九头狮子。 还有奇特的狼羊双灵。 以及……那神秘的女子,苏卿。 他的每只御兽都极度优秀,拥有着惊天动地的恐怖潜力。 甚至,他还与一个人族女子缔结契约,这更是一个奇迹。 就御兽一道而言,赵扶摇的前途注定光明璀璨。 他最需要的是时间和资源,还有足够多的磨砺。 若是让他完全蜕变成兽族生灵,反而会让他失去这些大机缘。 “我明白了。” 阿柔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点点头。紧接着,她的指尖就燃起一簇火焰,将他的躯体点燃。 见阿柔这样,南夜面露惊色。因为这火焰正是孕育她的古老神火。 琥珀晶体的粉尘也开始聚集。 在阿柔的掌控之下,它们也成为神火的一部分,煅烧着他的躯体。 “这世上那些东西。” “我要给他最好的。” 阿柔如是说着。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不失霸气。 阴绣薇等人默默望向苍穹。 云海翻腾,天色愈加漆黑。 若赵扶摇一直蜕变下去,用不了多久,九十九重天就会降下恐怖的灾劫。 那可能会是一场神话证道之劫,而且注定极为特殊,和她们渡的劫不同。 毕竟,赵扶摇是作为人族渡劫。 古往今来,人族御兽师若是想渡神话证道之劫,还得拥有十二阶不朽级的御兽。 偏偏赵扶摇的御兽没有任何一只是符合条件的。这种情况,已经完全悖逆天道。 天意应该会出手,会算计他。 这一劫注定会有诸多变数。 但她们已做好全力以赴的准备。 她们一定会让小十四顺利进化。 一定! …… 第175章 混沌降临,化鹏! 轰隆隆! 雷声轰鸣,如万兽奔腾,滚滚而来。电光四起,若苍穹骤裂,闪烁不息。那场大劫尚且还在酝酿。 凝望这漆黑至极的大幕,阴绣薇等人的脸色也愈加凝重。 在她们听来,这样的雷声劲道十足,就像是神只的战鼓。 当电光划破长空时,她们仿佛能看到一柄天罚之剑衍生。 它高高地、高高地悬挂在天穹最深处,在黑暗中蜕变着。 这样的情景勾起了她们的回忆。 雀族的每一个起源始祖都要在诞生时渡劫。天劫的威势越强,威能越恐怖,这位起源始祖就越强。 而这样的天劫威势,已经有太久太久没在九十九重天出现过。 她们记得,这样威势的天劫上一次出现,还是在南夜诞生时。 然而,南夜的诞生之劫酝酿到这种程度后,南夜已经入劫,已经在接受诞生之初的考验。 而现如今,赵扶摇也要渡劫。 可属于他的这场劫还在酝酿! 它……迟迟都没有降下。 呼! 风起。 微风、轻风、大风—— 一息未过,这阵风的风势骤然多变,就像是古老神只的呼吸,裹挟着最接近万物本源的强横力量。 它就这样在天地间激荡,凝聚着整个九十九重天的雀族源气,凝聚着整个灵荒世界的灵气。 呼! 飓风终成,狂暴至极,似是要彻底撕裂这天地,化成大劫的一部分。 “天道,当真容不下他?” 暗之雀祖未央发声,有此一问。 她身披甲胄,手握战兵,枪尖遥指这漆黑的天穹。 在这个时候,其他十二位雀祖依旧没有什么言语。 但她们都和未央一样,漆黑甲胄加身,手握战兵。 在这个时候,那场劫的威势仍然还在不断扩张着,隐隐之间已然有了毁天灭地的意思。 不过是瞬息时间而已,这场劫就蜕变至此,竟然已经足以和未央那场诞生之劫相媲美。 这也是未央会有那一问的原因。 昔年,她诞生之时就是十二阶不朽级的至强生灵。 在渡劫以后,更是直接蜕变为十三阶神话级生灵。 能让她蜕变至此的恐怖之劫,如今竟要降临在赵扶摇身上。 赵扶摇的修为可还在藏幽境,就算突破,也只是破境洞玄。 他该拿什么应对此劫? 一念至此,不止未央,其他雀祖的眼眸深处也有忧色浮现。 她们很担心,害怕赵扶摇会因为这场大劫殒命,身死道消。 唯有阿柔。 风声如虎啸龙吟,拂动她满头白丝。她眸光清澈如水,仿佛眼前这一切全都不能乱她心神。 至高母神的威严,还有独属于母亲的慈爱,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完美结合,浑然一体。 她身形一闪,来到神火之前。 轰隆隆! 似乎是感应到了阿柔的到来,天穹最深处传来更响亮的雷鸣。 在阿柔抬手的瞬间,万千法则神纹显化,要阻止她继续向前。 咔! 阿柔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这数之不尽的法则神纹顷刻破碎。 在阴绣薇等人的见证下,那只素白如玉的手悬在神火上空。 呼! 神火熊熊,男子的羽鳞之衣转瞬成灰,紧接着就是他的躯体。 在明亮的火光中,他的皮肤、血肉还有经络通通都化为虚无。 唯剩骨骼还在熠熠生辉,散发出凌厉的剑气,内蕴无穷魔意。 赵扶摇的修为是藏幽境。 多年以前,他融剑于身。 剑就是他的命。 剑也是他的道。 藏幽境的修行方式,就是要尽最大可能去开发身体中的宝藏。 而这宝藏就是人本身的潜能。 他身体里本有一座宝藏,融剑于身的修行方式则让它无限增长。 正如阴绣薇等人看到的那样,他注定会拥有璀璨至极的未来。 如果没有前段时间的那些事,他本该完美破境,成功修成洞玄境。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那些人当然能释放心中的贪婪,去肆意欺凌一个失去了双亲的孤儿。 孩子的母亲,当然也可以在她的孩子最需要她的时候来到孩子身边。 她心里有一份愧疚。 她想弥补他。 她要他重生,彻底告别过去。 所以—— 神圣的古火降临,将他身体中那些不完美的东西通通都焚烧成灰。 唯剩这副剑骨,它是他一生修行之精华所在,是他的道果。 她将它看做是一粒种子。 她要它生根发芽。 嗤! 眼看这副骨骼被不断灼烧,缓缓赤红,就像被烧红的金属一样,阿柔毫不犹豫地划破手掌。 血液洒在骨骼上,红莲盛开。 在红莲绽放之际,他的血肉开始重新衍生,六道华光在他的身躯周围重新凝聚。 彩黑。 随着那道雀纹图腾再度出现,阿柔终于体会到她想要的那种感觉,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笑容。 可她没有注意到,在这一刻,有这种感觉的雀族生灵不只她一个。 不远处,十三雀祖面面相觑,目光中流露出一模一样的惊异之色。 黑金。 鼠纹图腾渐渐清晰,在一片毫不起眼的云气里,握持两根针器的漆黑小鼠静静伫立。 它和以往截然不同,现在的它更像一个持剑者,它的鼠瞳里蕴藏着纯粹至极的剑意。 在这之后,青黑、纯白……消逝许久的图腾接连衍生。 九头狮子、狼羊双灵接连与昔日的主人重新缔结契约。 直到那抹蓝色光华浮现,阿柔才从喜悦中清醒。 她先是瞥了这蓝华一眼,紧接着就被它吸引,面色随之凝重。 与此同时,养魂地。 蓝瞳女子缓缓抬头。 她在凝望魂柳大冥,沿着它的枝条一眼望去。片刻以后,她的目光定格在东南方。 她笑笑,说了一句莫名的话。 “我们终将重逢,永不分离。” 在她身后,灰色光纹在衍生,描绘出一道图腾。图腾中的生灵模样怪异,如雀如鹏。 蓝华绽放,在白发青年身边化成一道新的图腾。图腾中的生灵似乎没变,仍是鲛人。 但—— 没用多久,图腾中的鲛人就化鱼身为龙身,蜕变一位为半人半龙的神女。 她看上去越发地神圣,越发地高贵,给人的感觉就像……母神阿柔一样。 “这——” 柳梦璃第一时间察觉到苏卿的异变,她发出一声惊呼。 下一刻,她顺势察觉到赵扶摇的异变,一时心绪难平。 “怎么了?” 阴绣薇发现妹妹状态不对,她轻声发问。眼前这些变化让她不安,这异变加重了那种感觉。 “没什么。” 柳梦璃冲她笑笑,并未多言。 这时,魔之雀祖墨惜惊呼道: “这一劫的威势怕是已经盖过大姐的诞生之劫了吧?” 白香上前一步,震惊道:“不是盖过,是远远超过!” “什么!” 在众女的惊呼声中,高悬天穹的雷霆之剑轰然降临。 它化成一道细长的雷柱,带着天怒,冲他轰杀而来。 阿柔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缓缓放下已经抬起来的手。 孩子终有长大的一天。 过分的溺爱就是扼杀。 锵! 剑鸣声盖过一切声音。 磅礴的剑气冲天而起,与那道雷柱对轰,震碎云海。 万千神纹显化,它们是顺应天意而生,蕴藏着最纯粹的大道之力。 嗡—— 它们的显化引发了万物的共鸣。 这一刻,这一整个世界都仿佛是在针对他,要将他毁灭。 刹那后,神火被雷池取代。青年被光华璀璨的池水淹没。 他一遍遍地经历着重生与毁灭。 剑气在衍生。 剑气在泯灭。 他的第一道图腾,雀纹图腾,正一步步地演化为洞天。 但他,还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大姐,别拦我——” 北璃哽咽。 见此情景,她再也不能忍耐。 她想出手,灭了眼前这劫云。 “七妹,你理智一点。” 阴绣薇低吼一声,死死地扣住北璃握着战兵的手。 这时候,赵扶摇的第一道图腾变得极为模糊,映现出两个生灵。 其一为雀,其一为鹏。 它们似乎是浑然一体,又似乎是截然不同的个体。 不过,随着十三雀祖心中异样感觉的加深,这两者也在融合。 那图腾越来越不像图腾,越发像是另外一个世界,像是洞天。 咔! 天穹最深处突然多出一道巨大的裂痕,灰蒙蒙的雾霭弥漫而出。 察觉到这些雾霭出现,纵然是阿柔也无法淡定,瞬间面色大变。 与此同时。 中域,古道统,天命神观。 “灵荒怎么会有混沌气现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这又是一场灭世劫?” 一群老人沸腾。 他们靠着特殊手段活过漫长的岁月,沉眠至今,如今苏醒。 这些人会这样,只是因为他们又感受到那熟悉的恐怖气息。 混沌气。 它不属于灵荒世界,是游离在灵荒世界之外的东西。 现在,它又渗入到灵荒世界,注定要造就最恐怖的生灵杀劫。 他们依稀记得,上古时代就是因为混沌气的渗入才结束的。 那次,亿万生灵种族破灭,永远地消失在光阴的长河之中。 天命神观是人族先辈创建,为人族趋吉避凶是神观之人的使命。 如今大劫将至,他们却不知道大劫是从何而来,因何而至。 “唉——” 争论许久,最终,神观之内传来一声沉重至极的叹息。 这个时候,赵扶摇的本命御兽也彻底褪去雀族的特征。 它化成了一只鹏。 …… 第176章 生离死别,神子。 “这……它……” 十三雀祖齐齐愣在原地。 她们被眼前这生灵震惊。 这只鹏鸟神俊异常,通体覆盖着灰羽和幽光闪闪的黑鳞。爪、翼的关节部位还生有无数骨刺。 那对羽翼宛若垂天之云,布满鲜红如血的光纹,似有轻易就能磨灭世间一切大道的恐怖神威。 “它……是小十四的命兽?” 白香瞪大双眼,很是震惊。 眼前这只鹏鸟还只是初生,威势就已经远超昔年的她们。 她不明白,为什么赵扶摇的命兽会在顷刻之间蜕变至此。 按理来说,就算是要进化,也该是循序渐进一点点变强。 可她们眼前这鹏鸟,已经足以堪比十二阶不朽级的生灵。 而且它的气息还在增长,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破境证道。 这时,阴绣薇大喊: “没有时间了!” “我真没想到,天意竟会这样做事,那可是混沌气。” “召集所有雀族生灵,今日我们将为故土死战到底。” “杀!” 话音未落,阴绣薇率先消失在原地,持枪向天穹最深处杀去。 正如她说的那样,因为混沌气降临,整个雀族都没有时间了。 灵荒世界有九十九重天。 每一重天都是一方小世界,雀族的族地就建立在九十九重天上。 雀族所有底蕴都在这里,如果这里毁了,雀族也将随之灭亡。 所以—— 赵扶摇的重生之劫,已然演化成一场关乎雀族生死存亡的劫。 继阴绣薇之后,十三雀祖中的其他人一个接一个消失在原地。 赵扶摇不能死。 雀族更不能亡! 她们是至高母神的女儿,是赵扶摇的姐姐,更是雀族的起源始祖。 在灵荒世界刚刚衍生时,她们就已经存在,此后历经岁月的洗礼。 作为真正的至强生灵,她们见证过亿万个生灵种族的兴衰和生灭。 她们明白,何为责任。 混沌劫至,她们……不能退! “吱吱吱——” 声声雀鸣响彻天穹,整个雀族都为这场劫沸腾,在拼死守护故土。 那些雀族生灵奋力推演杀招,就这样一次次地挡下混沌气的侵扰。 “啊啊拉夊达——” 奇特的歌声响起,听上去清脆而嘹亮,充满悲壮之意。 在雀族,不是所有的生灵都足够强大,有些生灵很弱。 在这种时候,它们似乎更应该离开,为雀族保留火苗。 但—— 在这场混沌杀劫之中,它们之中没有生灵选择离开。 纵使自身弱小,它们也会用它们的方式为雀族而战。 轰! 天穹最深处,弥天裂痕的另一侧又涌出无尽的雾霭。 爆鸣声响起,宇鸾和宙鸢创造的时空破碎,被混沌气彻底取代。 一处角落里,白香和墨惜面色苍白,眼中光芒黯淡,濒临死亡。 …… 眼看自己的妹妹陆续倒下,阴绣薇再也无法压制情绪。 “妹妹!” 她声如泣血,强忍喉中那抹甘甜之意,想用自身的吞噬大道强行磨灭那些混沌气。 可惜,不管她再怎么拼命,都会有混沌气脱离她的压制,向九十九重天深处弥漫。 她哭了。 她是最有希望对抗混沌的雀祖。 只因她的伴生大道是吞噬,她能炼化混沌气,以混沌本身的力量对抗混沌。 可……涌入九十九重天的混沌气实在是无穷无尽,从一开始就远远地超越她自身的上限。 她该如何逆转眼前局势? 轰! 轰轰轰—— 轰鸣声陆续响起,一道道遮天蔽日的巨影坠落在撒伽古城之中。 扶光、未央、柳梦璃……她的妹妹们接连显化原身,接连战败。 雀族似乎注定要灭亡。 在整个雀族族地之中,更有数之不尽的大道神纹显化。 那是天意在布局,要配合混沌气彻底抹杀在场的生灵。 “你敢!” 弥天裂痕最深处,阿柔怒吼。 她聚起一抹寒光,对准灵荒。 她的意思很明确。 如果雀族要灭亡,她不介意拉上整个灵荒为雀族陪葬。 或者说……她不介意拉上一整个灵荒世界为雀族陪葬。 作为灵荒世界第一邪神,她,怎么可能会甘心被算计? 可在此刻,她也是心绪万千。 同归于尽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想破局。 她不允许雀族任何生灵殒命,不允许雀族消失。 可这一劫已成混沌杀劫,能毁灭它遇到的一切。 天意早就算好诸多结果。 它只给她留下一个破局之法,就是要她自我牺牲。 只要她舍身应劫,那雀族就可以在灵荒继续存在。 她……该怎么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念念同起,念念难平。 渐渐地,阿柔的心境满是涟漪。 她有赴死的决心。 但—— 当她决心赴死时,她的心被担忧填满,她放不下她的孩子。 如果她永远消失,孩子们该怎样面对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 还有小扶摇,他才刚回到这个家,她还没好好地弥补他。 “呼——” 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阿柔不再犹豫,毅然望向眼前混沌。 然而,就在她要冲进这片灰蒙蒙的雾霭时,剑鸣,剑起。 锵! 万千剑气涌动,顷刻间就将所有大道神纹斩灭。 大道俱碎,整个灵荒世界都在为之颤栗,异变。 漆黑光纹衍生。 不过眨眼时间,它们就爬满九十九重天的每个角落。 混沌气、残存的大道之力,通通都被漆黑光纹吞噬。 混沌隐没,清风拂过云海。 一道人影在战场深处闪烁。 他先接住冲天而起却摇摇欲坠的北璃,又徐徐来到阿柔母神面前。 将雀族诸宝完全炼化后,他的实力已经被提升到空前强横的地步。 他现在周身都被剑气缭绕,散发出恐怖魔意,像一柄出鞘的魔剑。 但—— 他脸上全是温情的笑,他眼中有泪花在闪烁。 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北璃激动到不能言语。 阿柔恍惚不已。 热泪滚落之际,他突然伤感道: “对不起。” 不待北璃和阿柔有所反应,他已化成一道剑光,冲向弥天裂痕。 在那个瞬间,雀族所有生灵身前都有一道奇特的契约纹印衍生。 “弟弟——” 虚弱的北璃哀呼一声。 她抬起手,想要挽留。 可惜,他已消失不见。 “小扶摇——我的摇儿——” 阿柔哭喊,也想冲进雾霭中。可她竟被一道光幕阻隔,不能前行。 那是赵扶摇布置的阻拦手段,他已经决心孤身去面对这混沌杀劫。 哪怕应劫而殒,也无所谓。 为这样的雀族赴死,值得。 咔咔咔—— 弥天裂痕开始愈合,赵扶摇在用自己的手段修复它。 在它合拢之际,阿柔看到那白发青年驭鹏扶摇直上。 青年回首。 一瞬间,泪光与剑光重合,尖叫与哭喊渐远,恰如那一日他在母亲的慈爱中诞生。 他不知道,那一瞬间过后,被尊为至高母神的女子毅然冲破阻隔,冲入弥天裂痕。 她已经丢下他一次。 她不想再有第二次。 这时,北璃愕然道: “弟弟他……契约了整个雀族?” …… 第177章 他从混沌中来 她的十二位姐妹同时看向她。 她们都没有说话。 一切都尽归沉寂。 她们知道,有些话是不需要细说的。因为她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道契约纹印存在。 通过这道契约纹印,她们能清晰地感受到赵扶摇的状态,能猜测到他在经历什么事。 赵扶摇契约了整个雀族。 这件事绝对是奇迹中的奇迹。 她们当然会为此震惊。 可现在的她们根本就没有在震惊沉浸的心情,赵扶摇和阿柔母神接连离去,深深地牵动了她们的心弦。 呼—— 清风拂过,带着一丝丝凉意,也带来了无法言喻的伤感。 所有生灵的心弦被这莫名的情绪所拨动,全然沉浸其中。 北璃伸手一抓,从这片空间深处抓到一缕灰蒙蒙的雾霭。 这就是混沌气。 沾染一丝一缕,寻常生灵立刻就会被它同化,身死道消。 它的数量若是多了,就连她们这种级别的存在也会灭亡。 可现在,九十九重天所剩的混沌气都因那阵清风而消散。 她很想知道,这阵风的主人何时才能归来…… 风未停,这时,忽有一声狮吼响起,打破沉寂。 “吼!” 众多生灵闻声望去,却见九头狮子昂首挺胸,遥望天穹。 它满身的青黑皮毛在风中轻轻摇曳,绽放出璀璨的华光。 那十八只兽瞳光芒迥然,渐渐燃起熊熊战意。 远远望去,就像是十八团不灭的火焰,在深邃的眼眶里跳跃。 九头狮子的气息也在疯狂变化。 呼呼—— 在它身后,青黑图腾愈发地光华璀璨,渐渐熔成一个光洞。 那是洞天世界的雏形,随着时间推移,要将九头狮子吞入。 同一时刻,重新化为人形的阴绣薇等人皱着眉,齐齐抬头。 她们和九头狮子一样,都遥望天穹,齐齐望着某一个方向。 那道契约纹印很炽热。 这一刻,不止是她们,所有雀族生灵都能感受到一股力量。 这股力量是从契约纹印的另一端传来,在治愈它们的伤势。 “吱吱吱——” 诸雀齐鸣,声震天穹。 其声之哀,天地色变。 “弟弟……” 呢喃声起,连绵不绝。 对于十三雀祖来说,眼泪好像一直是一种极为奢华的东西。 岁月太过漫长,漫长到足以让她们忘记哀伤是怎样的感觉。 这一刻,她们失控了。 眼看着自己身上那些伤痕不断消失,她们的泪水从未停流。 她们很清楚,这是那个人在为她们奋战,在混沌深处拼命。 呼—— 风还在吹,消除混沌,吹散九十九重天的尘埃,涤荡一切。 她们在等,雀族在等,等着最重要的人从茫茫混沌中归来。 可—— 直到最后一只幼雀的伤势也被治愈,弥天裂痕也没有张开。 时间就这样静静流逝,光阴长河和原来一样,在肆意奔流。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声音响起。 咔! 清脆的破碎声响彻九十九重天。 弥天裂痕再一次张开,两道人影自裂痕另一侧缓缓地走出。 那是一个女子和一个娃娃,女子白发黑衣,娃娃亦是如此。 女子是雀族至高母神,阿柔。 那个娃娃大约有四五岁大小,长得白白净净,身形很消瘦。 “吱吱吱——” 众雀沸腾,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他们身边,不停地上下纷飞。 阴绣薇等人闪身过去,在见到这个娃娃以后全都怔在原地。 这娃娃的模样与赵扶摇有四五分相似,却全无后者的气质。 “娘亲——” 也不知到底是怕生,还是被惊艳到了。那个娃娃怯生生地看了众雀祖一眼,随后立刻抱住阿柔。 阿柔无言,只是默默地将这个宛若瓷玉的小娃娃抱在怀里,静静扫视自己的女儿们。 片刻以后,十三雀祖、雀族的其他雀祖,还有雀族的所有生灵…… 大家的脑海中多了一段记忆,那是一段与天外混沌有关的记忆。 在这段记忆中,它们看到混沌之中有不可名状的生灵衍生浮现。 那个青年嘶吼着杀向混沌,杀向这些不可名状的生灵。 那一战无比惨烈。 影与影交错,剑气纵横,磨灭了一处又一处混沌空间。 在惨烈至极的搏杀中,强横如赵扶摇命兽的鹏鸟险些殒灭。 赵扶摇自己满身是血,血与骨炸开,一次次地经历生与死。 有无数次,他要倒下,要被混沌中的生灵吞没,要被镇杀。 可—— 为了护好身后的女子,他从未后退半步,一直在浴血奋战。 古往今来,与混沌战,一直都是灵荒世界至强生灵的事情。 那个青年……他根本就不是灵荒世界的最强者,他只是他。 他是那么羸弱,那么年幼。 可他偏偏能斩出最强的剑。 他的剑,能磨灭一切混沌生灵。 他将那些生灵当成食物吃下,强忍着恶心,一次次地重复进食。 看到这里,阴绣薇和她的十二个妹妹颤抖不止,全都摇摇欲坠。 吃下去……为了活下去……吃。 吞噬是赵扶摇与生俱来的天赋。 可这份天赋,也代表着赵扶摇最沉痛的过去。 在药王殿里,他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活到十岁。 为了活而吃。 这是他早已习惯的事。 也是他潜意识里最厌恶的事。 为了治愈雀族所有生灵,他就这样一遍遍地重复着吞噬。 她们很清楚,如果只是为了维系战力,他根本不用这样。 他不断进食,通过吞噬天赋来获取愈加强横的力量…… 他这样做,只是为了她们! 战到最后,混沌众生皆殒,赵扶摇的命兽灭亡,他自己也一样。 他硬生生地在茫茫混沌中杀出一片禁区,再无混沌生灵敢靠近。 这不是奇迹,是他的战绩。 而他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失去所有修为,耗尽一切底蕴。 他又死一次,还是阿柔母神依靠生死轮转之术让他复活。 回顾他的一生,阿柔发现他人生最大的转折点就是五岁那年。 于是,她选择让他以五岁这年的样子重生,让一切重新来过。 此刻的她没有任何言语,是因为心中的悲痛已胜过千言万语。 嗡——嗡—— 这时候,无数神纹浮现,聚集为万千五彩光流向赵扶摇涌来。 阿柔抬头望向天穹,一瞬间,眸中的慈爱温柔全都消失不见。 她恨恨地望着眼前的天。 若不是它的算计,她最可怜的孩子又何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 如今,她的孩子得胜归来了,它又要送来所谓的功德与祝福。 什么功德? 什么祝福? 她不稀罕! 再垂首,阿柔又变得温柔,用她自己的脸颊紧紧地贴着他的脸。 所有的大道神纹通通消失,就像是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吼——” 低吼声再度响起,是九头狮子。 它缓缓来到阿柔面前,望向赵扶摇时,兽瞳中满是不舍与忠诚。 但下一刻,它的眸光就变得无比坚毅,似乎是想向它诉说什么。 还有鼠鼠。 它立身在九头狮子其中一颗头的额头上,目光纯粹,愧疚而虔诚。 阴绣薇她们被这两兽吸引,纷纷以复杂的目光打量着这两只小兽。 片刻后,阴绣薇开口问道: “你们……想离开了?” “我们要去修行一场。” 鼠鼠点头,目光坚毅。 不知为何,这一刻,说出这句话的它真是像极了它的主人。 这样的吞宝噬珍鼠,看得阴绣薇她们一阵恍惚,纷纷动容。 最终,鼠鼠和青冥还是离开了。 它们结伴而行,被护送着下界。 “叽叽——” “这样的事注定还要发生。” “我不想等。” “如果这样的事再发生时,我还是什么都不能做,我宁愿去死。” “再见面时,我会成为天下第一持剑者,替他斩灭世间一切敌。” 鼠鼠的话被无数雀族生灵铭记。 渐渐地,它们看不清它的模样。 它们只记得那只小鼠离去时的背影,像极了雀族第十四祖。 萧瑟、孤独…… “呜——呜呜——呜呜——” 奇特的鸣声响起,竟不属于鸟。 这样的鸣声属于一条鱼。 众生灵循声望去,只看到阿柔身旁有一片独立的时空。 那时空中只有水,无天无地,水中还有一条骨甲巨鱼。 水聚成渊。 鱼长千里。 众女望去,只见它在苍茫无垠的海渊之中游曳,很是悠然。 它身上覆盖着白色骨甲,骨甲上蓝色光纹闪烁,宛若星辰。 凡是这骨甲巨鱼所过之处,海水为之分流,万物为之震撼。 偏偏……它的修为是一阶。 这时候,阿柔的声音响起。 “它是摇儿的本命御兽。” “这次重生,它和摇儿灵魂中的神秘力量融合过,蜕变至此。” “我想——” “这就是摇儿的机缘吧。” …… 第178章 因果、道伤、未来。 养魂地。 柳叶纷飞,一片静谧。 魂柳大冥之前—— 地上支着一张小木桌,燃一炉灵香,煮一壶热茶。 两个女子,一黑衣白发,一白衣黑发,席地而坐。 汩汩—— 随着茶水蓄满玉杯,柳梦璃放下茶壶,柔声道: “这是一种古茶,茶名蕴魂。” “我听很多生灵提起过这茶,就特地去寻了,弟妹可要好好尝尝。” 闻言,苏卿笑着点头。 她举起手中玉杯,静静地、细细地品味着古茶的滋味。 奇异的是,她每饮一口,她身上就会有灰色光华闪烁。 见此情景,柳梦璃笑笑。 这就是古茶生效的证明,她总算是没有白跑一趟。 就这样,她饮,她添茶,灰色光华闪烁了很多次。 再后来,等灰色光华再也不会出现时,柳梦璃提出一个问题。 “你……真的不去看看他吗?” 苏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向柳梦璃,温柔的摇头。 “为什么?”柳梦璃追问。 她特别不能理解苏卿。 她知道赵扶摇的一切,也包括赵扶摇和苏卿之间的这段情。 她那个傻弟弟念着甘草,始终觉得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然而—— 主修魂道的她看得清楚,甘草和苏卿就是拥有着同一个灵魂。 她们是同一株花,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才被撕裂,各自残缺着。 这就是她们注定短命的原因。 只有让她们相遇,用合适的手段让灵魂相融,她们才会归一。 在逐鹿书院,苏卿自己就完成了灵魂的相融以及人格的相融。 柳梦璃觉得,在这个基础上,由自己来治愈苏卿的灵魂伤势。 等伤好以后,苏卿第一个要见的人一定是赵扶摇。 可现在看来,事情好像和她预想的那样完全不同。 察觉到柳梦璃的不解,苏卿的笑容变得苦涩许多。 下一刻,苏卿正色道: “不是我不想去见他,而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他在经历一场涅盘,在修补前半生的心伤。” “他若见到我,这场涅盘一定会功亏一篑的。” “现在,就让他属于你们吧。” “未来,他才会真正属于我。” 话说到这里,苏卿眸光闪烁。 柳梦璃凝视着那双蓝色眼瞳,注意到其中的神秘光辉,大为震撼。 她原以为苏卿是心中有坎儿。现在看来,苏卿只是选择默默等待。 呼—— 风起。 一片柳叶飘落,被苏卿接住。 见她站起身来,柳梦璃问道。 “你想离开?” “是的。”苏卿点头,继续道: “在凡尘中,我还有一些因果没解决,我得回去。” 闻言,柳梦璃不再挽留,笑道: “那……我送你一程吧。” 苏卿点头,然后很乖巧地道谢。 “那……有劳六姐姐了。” 两女相视而笑。 风还在吹,一根柳枝探向凡尘。 …… 这个时候,被这两个女子提及过的人正在一座大殿外疯跑。 在他身后,满身魔气的墨惜一路疾驰,提着枪,穷追不舍。 “小扶摇——”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又来偷姐姐的酒喝,给我站住!” 墨惜怒喝,娇颜带笑。 只听她身前传来一阵求饶声: “三姐姐——” “好姐姐,你放过我吧。” “弟弟我错了好不好,你不要再追了,我是真怕你揍我啊。” “哼。” 墨惜轻哼一声,很是得意。 但很快,小娃娃就扎进大殿里。 “二姐姐救我!” 他大喊着,声音哽咽,那模样真是滑稽又可笑。 大殿之内,众人端坐,共同面向一璀璨的神座。 神座上坐着一个女子。 她身着一袭黑衣,白发胜雪,肤如凝脂,仿若不属于人世的神明,不染丝毫尘埃。 她五官精致,眉眼如画,哪怕只是一个眨眼都可以勾动人心,却又让人敬而远之。 这一刻,她正在吟诵古经文,为大殿中众人传道解惑。 簌! 似是听到小娃娃的求救,这宛若神明的女子猛然站起身来。 啪! 她手中那本珍贵至极的古经被她摔落在地,险些破碎成灰。 下一刻,她怀中多出一个小人儿。 “二姐姐——” 缩在白香怀里,小娃娃瑟瑟发抖。 “不怕不怕。” 白香宠溺地冲他笑笑,牵着他的手向大殿外面走去。 这时,大殿里的人都很有默契地开始自行研究古经。 他们会有这种反应也很正常,谁让这种事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呢。 片刻后,白香的声音响起。 “墨惜,你又欺负他了?” 见到白香,墨惜哈哈大笑。 “我当是谁呢?” “难道这就是你的帮手?” “哼!”白香冷哼一声,也不废话,直接唤出自己的战枪。 神之雀祖。 魔之雀祖。 这两大雀祖就这么对峙着,大有一种想要直接开打的意思。 恰在此刻,一道白光闪过,卷走了缩在白香身后的小娃娃。 “见过四姐姐,见过五姐姐。” 在两个绝色女子身前,小娃娃恭敬行礼,发出温柔的问候。 他的举动让那两位绝色美人绽放笑颜。 现在的赵扶摇只有五岁大小。 他的心智也定格在这个年龄。 偷墨惜的酒、向白香求救……这种事他已做过很多次,乐此不疲。 刚刚救他的人正是扶光和未央,而她们更是极度地溺爱这个弟弟。 “未央,现在是白天,不许你和我抢,小十四是我的。” “哼,谁规定在白天小十四就属于你?真是岂有此理。” 两女争抢不休。 赵扶摇重生后,身上还残留有混沌道伤,阻碍他的成长。 这伤势会时刻磨灭他的生机,将他同化,可谓难缠至极。 为了治愈混沌道伤,大家只能尝试着让他去扶光和未央那里长住。 光明与黑暗,对应生死大道,能引动他体内术式,从而压制道伤。 可惜—— 扶光和未央能做的,也仅仅只是压制他体内的混沌道伤。 宇鸾和宙鸢设下一片时空间,让他长久居住,将养伤势。 这些年,雀族众生一直在寻求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大家最终寻到的办法,就是慢慢养育他,让他重新成长。 如帝苍灵所言。 生命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敌不过混沌道伤的生灵,终将被混沌道伤所毁灭。 可若能敌得过混沌道伤,那这生灵也将疯狂进化。 故而,雀族创造了这片时空,以亲情修复赵扶摇的心伤,以众多修行资源修复赵扶摇的体伤。 因为他本命御兽的异变,连阿柔都时常外出,为他找寻适合他这命兽的神话传承。 阴绣薇和其他几位雀祖,更是时常一起外出,猎杀强横荒兽。 她们这样做,只是为了让她们的小十四可以得到充裕的养分。 滴——滴——咚—— 听着耳边这片欢声笑语,赵扶摇突然愣在原地。 他的心境深处泛起涟漪,让他感到莫名的烦乱。 他努力地想要记起什么。 偏偏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表面也有奇特的裂痕显化。 这些裂痕看上去灰蒙蒙的,就和那混沌气一样。 这正是混沌道伤发作的表现! 赵扶摇陷入昏迷。 见状,众女都不由得慌了神。 叮——叮叮咚—— 这时忽有一阵琴音传来,让这些骇人的裂痕缓缓消弭。 大家循声望去,只见帝苍心抱着古琴对她们点头致意。 来到她们身边,帝苍心喃喃道: “我们只能帮小十四修心。” “要想破除这道伤,必须得蕴养他的身体与灵魂,强健他的道心,让他全面成长。” “有六姐姐在,蕴养灵魂绝非难事。所以,真正困难的事其实就是蕴养他的身体。” “我们得让他的身体配得上他的心境,还得让他的命兽飞速成长,这样才能突破道伤带来的桎梏。” 闻言,一众雀祖齐齐点头。 就在此刻—— 中域与南境交界之地,乱兽渊。 当水渊里的古老荒兽还在乱战时,天穹上空已经多出七道人影。 她们中,为首的女子叮嘱道: “记住,一定要速战速决。” “小十四的命兽将要蜕变,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 第179章 杀伐、伤愈、涅盘。 乱兽渊,上古时代的古战场。 它和残荒秘境一样,同为上古时代的失落之土。 不同的是,这乱兽渊在出世之初就被完全封锁。 诸多古道统联合起来,将它打造成一片试炼地。 古往今来,这些古道统利用这乱兽渊培育荒兽,供各方弟子猎杀,为各方势力培养了一代又一代强者。 那些弱小一些的势力若想让自己的弟子进入乱兽渊试炼,就必须得提前付出一笔不小的费用。 中域、南境的御兽师都知道这个规矩,也一直都遵守着这个规矩。 直到今天,变故突生。 这些古道统的至强者们联手设下的禁制轰然破碎,引发轩然大波。 “是谁?竟如此大胆!” 中域、南境。 虚天殿、炎魔谷、清净宗…… 这些恐怖势力的古祖尽数复苏。 作为各个时代的至强者,他们都曾无敌一世,有自己的傲骨。 那道古老的禁制毕竟是他们亲自设下,如今竟被人强势毁去。 这让他们顿感颜面尽失。 强横到他们这个境界,想要沉睡是需要花费大代价的。 所以,被迫醒来这件事已经影响到他们日后的修行了。 怒火,层层叠加。 最终,这些古祖级的人物发出震天的怒吼,带上各自的本命荒兵朝着乱兽渊杀去。 这时候,那七位女战神已在乱兽渊杀红了眼,屠灭一尊又一尊十二阶的不朽之兽。 “大胆!” 一声怒喝响起,带有大道韵律。 第一位道主境的至强者赶到了。 锵! 银华绽放,一柄银色的长矛杀伐而至,将一个白发老头钉在半空。 这一矛无视了天地大道,更跨越了无数重空间,蕴藏着恐怖神威。 轰! 天地轰鸣,雨落水渊。 大道震动,万物齐哀。 白发老头顷刻失去所有生机,化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被光华璀璨的战矛绞成尘埃。 一位道主就这样陨落了,波及到无数与他同修一道的生灵,也看呆了那些即将赶到乱兽渊的古祖。 “这……就这么……死了?” 乱兽渊前,一位身影佝偻的老人瞪大双眼,就这样愣在原地。 他那双浑浊的老目光华闪烁,满是不可置信之色,渐成绝望。 一直以来,道主级的强者在人们的心目中就是无敌的存在。 他自己也曾这样以为。 可现在—— 他亲眼看到,一位道主就这样被人一矛镇杀,化成了尘埃。 要知道,这可是一宗古祖,昔日的无敌者,和他处于同一境界…… 呼—— 一阵凉风吹过,老人惊醒。 犹豫再三,他选择离开这儿。 就在这时,清冷的女声响起: “晚了。” 璀璨的枪芒绽放,阴绣薇身形一闪,向萌生退意的道主们杀去。 几个瞬间过后,雨势骤大,又由无色转为血色,像是血色天瀑。 天地间多了一股悲怆之意。 似乎……某种无形的至高意志也为这些道主的陨落而悲哀不已。 “哼。” 阴绣薇冷冷地瞥了一眼天穹,随即以柔和的目光看向身后六女。 她摊开手掌,以大神通从这方天地中引出几十个光团,凝重道: “我们该走了。” 雨还在下。 在无数生灵还茫然无措时,造就这一切的人已来到另一片天地。 这片天地很特殊,说是天地,其实就是一个完全独立的时空间。 而且它无天无地,放眼这一整个时空间,入目所及的就只有水。 “呜——” “呜——呜呜——呜呜——” 时空间内。 奇特的鸣声划破一切沉寂,那声音并非鸟鸣,而是源自于一骨甲巨鱼的震撼之音。 万水分流,为它辟让出一条通天之路,那磅礴巨影顺势高高跃起,尽显绝世之姿。 它全身都覆盖着白色骨甲,骨甲之上,蓝色光纹如星辰般闪烁,似乎蕴有某种极致恐怖的道意。 有趣的是,这样不凡的生灵,散发出的修为气息竟然就只有九阶,仅仅只是主宰级。 噗通! 巨浪滔天,骨甲巨鱼落回海渊。 它那磅礴的身躯熠熠生辉,仿佛要让它变得更为不凡。 清冷如幽谷寒梅的女子见了,却面色复杂,极为凝重。 “还不够。” 她喃喃一声,眉宇间尽是忧色。 那条骨甲巨鱼确实是将要蜕变。 她也为它备齐了资源。 但她总觉得,只是这样就让这骨甲巨鱼开始蜕变,似乎还缺失某一种极其重要的东西。 可这骨甲巨鱼到底缺失什么,她又说不上来。所以她才陷入沉思,一直默默找寻答案。 “母亲。” 阴绣薇等人上前。 她们将百余个光团交与阿柔,然后就静静地打量着那条鱼。 它就是赵扶摇的命兽,已经在这片时空间中被饲养三千年。 在过去的三千年里,她们通过观察它来确定赵扶摇的状态。 时空间里过去一千年,九十九重天才过去三年。 凭着这样的时间差,她们蕴养着这条奇特巨鱼,让它疯狂成长。 她们发现,这条巨鱼最大的天赋能力就是吞噬。 若是只论吞噬能力,纵是雀族里最擅长此道的大蚀骨雀也不及它。 这世上的其他生灵,通常都是只得到一点资源就能成长。 而它就像是一个无底深渊,似乎是永远也不可能被填满。 毫不夸张地说,放眼灵荒,能养得起它的势力恐怕也只有雀族了。 收起女儿们送来的兽灵,阿柔转头,察觉到女儿们担忧的目光。 她猛然一怔。 很快,她对自己的女儿柔声道: “走,去看看你们的弟弟。” 闻言,阴绣薇等人都大为不解。 但她们不会违背母神之命。 不过眨眼间,八道身影就一起出现在白香的神殿之前。 她们向人群里看去,看到赵扶摇还在昏迷,并未苏醒。 “母亲。” 见到阿柔,白香等人齐齐行礼。 阿柔无言,挥手示意她们起来。 紧接着,阿柔身形一闪来到那个小娃娃身前。 她轻抚他的面颊,用最纯粹的神力将他唤醒。 见他眼中迷蒙渐褪,十三雀祖全都紧张不已。 “娘亲……” “璃……姐姐……” 小娃娃呢喃着,声音稚嫩。 见状,阿柔露出慈爱的笑。 “哎。” 三道声音一同传来。 柳梦璃、北璃,还有帝苍黎,全都热情地回应他。 她们三个同时发声,在这之后又不由得面面相觑。 奇特的感觉在她们心中衍生。 在这种感觉衍生的那一刻,帝苍心突然怔住,随即露出喜悦的笑。 她向自己的姐妹们解释道: “其实,他的混沌道伤就是因他的心伤而起。” “这三年,他的模样一直没变也是因为心伤。” “现在,他的心伤被我们彻底治愈了,这混沌道伤也该消失。” 说到这里,帝苍心激动道: “他,要迈出那一步了!” 果不其然。 帝苍心话音未落,赵扶摇身体周围就多出无数道光纹。 这些光纹颜色漆黑,散发着纯粹的吞噬道意,很恐怖。 那是赵扶摇的命纹。 图腾、洞天……人族御兽师的修行路就是从命纹开始。 如今他的命纹再现,就足以证明他要重新走上修行路。 阿柔望向时空间,发现它已经被骨甲巨鱼身上的光华映照的灿如烈阳。 “呜——呜呜——呜呜——” 奇特的鸣声响起,打破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传遍整个九十九重天。 那头不可思议的巨兽,它终于找到了它缺失的东西,要开始蜕变了。 赵扶摇再度沉沉睡去。 命纹交织成一个光茧,将他包裹起来,散发出磅礴的生机。 众女沉寂,雀族沉寂。 这一刻,雀族的所有生灵都可以通过契约感受到那种变化。 …… 第180章 破境,洞天,一段。 轰隆隆! 雷鸣声骤然响起。 只是顷刻,这声音就响彻整个九十九重天,震慑雀族一众生灵。 雀族众多生灵瞳光闪烁,仿佛是已经感受到这场大劫的压迫感。 对这种压迫感,它们并不陌生。 下一刻,雷霆降临! 轰隆隆! 滋拉—— 雷声轰鸣,震耳欲聋。 远远望去,降临在九十九重天之中的雷霆就像是一条天瀑。 它将这片长空割裂,裹挟着无穷无尽的毁灭之力轰然而至。 咔咔咔—— 清脆的破碎声响起,蕴养骨甲巨鱼的时空间裂开一个大洞。 天瀑降临,万千雷光冲破一切阻隔,要将这生灵彻底镇杀。 见证此景,阴绣薇面色一变。 哪怕是她,在这般雷霆面前也不可能毫发无损。 明明大劫才刚刚开始,第一道雷霆就恐怖至此。 她很担忧,生怕弟弟的命兽无法渡过这场大劫。 回过头,她的妹妹们面色淡然。 尤其是宇鸾和宙鸢,竟然都都静如止水,和她那十个妹妹一样,似乎都对赵扶摇有十足的信心。 阴绣薇苦笑。 她原本以为,放这些雷霆进到时空间里是她这两个妹妹的手笔。如今再看,事情好像没有那么复杂。 这时,阿柔握住她的手。 “薇儿,不要担心。” 耳畔传来母亲安慰的话,阴绣薇的脸色不再像刚刚那样苍白。 见大女儿的情绪被平息,阿柔松手,又默默取出一样东西来。 那是一根老竹条。 它很普通,在漫长岁月前似乎曾是一卷竹简的一部分。 如今,它从那卷遗失的竹简中挣脱而出,孤独的飘零。 它表面斑驳,色泽暗沉。 若是无视那些岁月旧痕,倒是依稀还能看出一行人族古文字。 “北冥……有鱼……” 一行古文字里,只有这四个古文字最清晰,其他的都很模糊。 对此,众女倍感迷茫。白香却是眸光炯炯,取出一本古经文。 一番翻阅后,她疑惑道: “这是上古时代的古经,是一位人族大修行者的遗作。” “那个人单名一个庄字,一生修道,求的是梦与逍遥。” “在这篇古经里,他记载了一种生灵,将其称之为鲲。” “母亲,您的意思是——” 白香的话还没有说完,阿柔就默默点头,给她和其他人一个答案。 霎时间,十三雀祖齐齐一愣。 鲲。 一种在上古时代有着大凶名,却只活在各种古籍、古经里的生灵。 故事里说,这种生灵在衍生之初就拥有巍峨的巨身,神秘而强大。 它是神兽,掌控着水之极道,生于北冥,与天地同寿,极为古老。 …… 她们已经是极度古老的生灵。 可在她们诞生的那个年代,鲲就已经是传说,是神话中的生灵。 一直以来,她们都以为这种生灵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 就算存在,也该是在一个更为古老的时代存在过,曾造就大辉煌。 如今再看—— 在那片时空间的最深处,海水蒸腾,雷霆已汇聚成一座雷池。 巨鲲翱翔在雷池最上空。 它周身环绕着无尽雷光,双鳍的每次摆动都仿佛要撕裂虚空。 劫雷如怒涛般汹涌而来,冲击在白色骨甲上,毁灭它的生机。 它满眼不屈,战意昂然。 巨浪风波中,每一丝雷霆都拥有着毁天灭地之威。 “呜——呜呜——呜呜——” 巨鲲张口一啸,磅礴的灵力与雷霆碰撞,雷池激荡。 它肆意畅游,很是悠然,张口一吞就饮下半个雷池。 “弟弟他……真有这么不凡?” 阴绣薇喃喃一声,目光复杂。 在她的印象里,赵扶摇可以是那个嘴硬的倔强青年,也可以是那个喜欢粘着姐姐的小娃娃。 她知道他不凡,也知道他终有一天会成为绝世强者。但那些事都是很久以后才会发生的事。 她是阿柔母神的第一个女儿。 她一直都对自己这十二个妹妹极好,对赵扶摇更是好到极致。 本来,她还想着,一定要珍惜这段光阴,珍惜这样的赵扶摇。 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鲲的出现改变了很多事情的发展轨迹,更为赵扶摇披上了一层神秘的纱衣。 神话中说,蜕变到最后阶段的鲲会失去鱼之形,化为鹏,成为另一种生灵。 她怕……怕到最后会失去这个弟弟。 同样的恐惧,也在其他十二位雀族心中衍生,困扰着她们。 在她们这漫长的一生里,过去这三年恐怕是最幸福的三年。 她们无法想象,没有那个小娃娃的日子,她们该如何度过。 呼—— 清风徐来。 雷声渐小,有一个光团从天穹最深处缓缓飘落。 它化成浩瀚雷海,将巨鲲困顿在其中,镇杀着。 阿柔轻笑一声,叹息道: “相信他吧。” 阿柔这句话似乎也是一语双关。 下一刻,那巨鲲就在这浩瀚雷海的洗礼之下轰然解体。 它化成无数光点,在众女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逐渐消弭。 一瞬间,包裹着赵扶摇的命纹之茧也失去所有的生机。 见到这样的情景,阴绣薇她们都红了眼眶,都快哭了。 可她们还在坚持,只因她们相信那个人不会就此倒下。 与此同时—— 南境,大楚边陲,玉雨花古镇。 铁匠铺内,叮叮当当的声响突然消失,正在打铁的女子停下手来。 她来到后院的一口古井旁,整理了一下面容,一双蓝瞳熠熠生辉。 凝望着眼前这清澈的井水,她有些恍惚,脸上的笑容却愈加温柔。 轰隆隆! 九十九重天,浩瀚雷海之内。 光点颤动,演化为无数生灵。 这些生灵千姿百态,正是不同种族的水生荒兽。 它们一经出现,就开始像真正的生灵那样生存。 猎杀、反抗…… 衍生、破灭…… 在无数场纷争中,一条小鱼渐渐脱颖而出,不断进化。 慢慢地,它不再是小鱼,而是化成了一条巍峨的大鱼。 那就是鲲。 它重生了。 不同以往的是,这一次它是由弱渐强,是一步步蜕变。 大家都能看到,它是如何修出王气、修出帝气,如何成为这浩瀚雷海的主宰的。 而随着它的出现,那枚命纹之茧也复苏过来,重燃生机。 茧内的气息愈加强横,最终停在藏幽境六段,然后开始向洞玄境发起冲击。 “呜——呜呜——呜呜——” 最终,那条巨鲲的嘶鸣声响彻整个九十九重天。 命茧破碎,里面的白发青年成功破境洞玄一段。 他赤裸的上身多出一道纹身。 那是一幅黑白水墨图。 图的内容,是一禽一鱼,一黑一白,一如雀似鹏,一如龙似鲲。 此两者完美结合,就形成了这幅蕴藏着无上道意的图画。 同一时刻,雀族所有生灵身上的契约纹印都发生惊变,随之进化。 众多纹印中,尤以阿柔的契约纹印最为复杂,同时也最为光华璀璨。 扫了一眼九十九重天,这位至高母神先是面露惊容,随即转为释然。 古往今来,那些人族御兽师破境洞玄以后,基本都是自己蕴养洞天。 她的孩子不同。 因为种种原因,她这个孩子的第一个洞天世界竟是这现实世界的一部分天地。 它就是雀族的族地——九十九重天。 …… 第181章 梦醒 “呜——呜呜——呜呜——” 浩瀚雷海最深处,白骨巨鲲长啸一声,声盖万千雷音。 异变中的雀族众生被它吸引,都朝它所在的方向望去。 却见—— 它那宛若天地的身躯上,数不尽的洁白骨刺破体而出。 骨刺上闪烁着幽幽寒光。它们如龙鳞般密布,很不凡。 “噗——” 下一刻,它猛然张开巨口,再现无上神话生灵的风采。 这一口直接吞掉半片雷海,让雀族众生为之屏住呼吸。 咔! 清脆的破碎声响起,那道弥天裂痕竟被天意再次打开。 见到这样的异变,十三雀祖立刻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噗——” 然而,那巨口再度一张一合就将弥漫而来的混沌气吞噬。 见此一幕,阴绣薇她们在心惊之余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呜——” 巨鲲嘶鸣,看向她们。 那个瞬间,它眼中的无敌意和凶戾之意全都消失不见。 将那些东西取而代之的,是纯粹到极致的温柔和依恋。 霎时间,阴绣薇恍惚了。她的十二个妹妹也尽数恍惚。 她们分不清,眼前生灵到底是有独立思想的个体,还是那个被她们呵护了无数个日夜的人。 嗡—— 一息未过,有万千神纹在白骨巨鲲的周身显化。它们流转着璀璨的光芒,撕裂了浩瀚雷海。 随着雷海的崩灭,那些神纹似乎也失去了最后的阻隔。它们开始向整个雀族族地飞腾而去。 在雀族众生的见证下,这些神纹与雀族族地完美相融。 不过几个呼吸间,它们熟悉的族地就开始弥漫混沌气。 但这些混沌气不会伤害它们,反而会强化它们的体质,让它们向某种未知的强横生灵蜕变。 雀族一众起源始祖渐渐清醒。 帝苍灵呢喃道: “虽说生命本身就是个奇迹,但弟弟他……着实是活得太过奇迹。” “传说中的神话生灵是他的本命御兽,可母亲也是他的本命御兽。” “一个人能拥有两个命兽吗?” 直到帝苍灵把话说完,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打断她、回应她。 一人双命兽,就算是在上古时代也不曾有这样的先例出现。 而现在,事实就摆在她们眼前。 这样的震撼,绝不是简单的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沉寂片刻后,帝苍黎说道: “按照人族那边的说法。” “签订契约时,若御兽师的御兽是某个荒兽族群的霸主,那这个御兽师就有概率契约一整个兽群。” “我母阿柔是至高母神,是整个雀族的缔造者。若要论族群,我们整个雀族都在母亲的统御之下。” “所以——” “我大概能理解,弟弟他为什么能契约我们整个雀族。” “我理解不了的是鲲,那样的神话生灵为何会与弟弟有关?” 众女无言。 没人能回答这样的问题。 在过去的时间里,雀族亿万生灵也曾为赵扶摇的异变而奔波。 包括至高母神阿柔在内,所有人都在找寻真相,想寻出转机。 可到最后,疑惑还是疑惑,问题还是问题,什么都没被解决。 “其实,这些都无所谓。” 突然有人发出一声感慨,大家循声望去,发现发声者是北璃。 对此,其他十二位雀祖都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只是继续沉默。 若论溺爱。 在雀族,除了母神阿柔,最溺爱赵扶摇的人绝对是冰雀北璃。 在他的混沌道伤发作时,北璃会冻结那些道伤为他减轻痛苦。 众雀祖为他猎杀荒兽时,北璃更是首当其冲,造就无尽杀伐。 回到雀族,他清醒时也会粘着北璃,七姐姐、璃姐姐地叫个不停。 一辈子没下过厨的她会为他去学做鱼汤,还会因为没做好而自责。 北璃和赵扶摇一直关系很好,好到母神阿柔都会心生嫉妒…… 一想起北璃,十二雀祖就会想起过往,继而想起她们自己。 不止是北璃,她们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又可以理智到什么地步? 在赵扶摇孤身赴死的那一刻,在赵扶摇血战混沌的那一刻……很多事情的结果,就已经注定会是这样。 她们凝望身前这道纹印,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一日。 这纹印就是在那时衍生,她们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 然而,就在十三雀祖还沉浸在对往昔的回忆里时,一道声音响起。 “扶摇见过诸位姐姐。” 她们猛然惊醒,这才发现,最让她们牵挂的人已立身在她们面前。 历经诸劫,几度生死……经历过这些事情的赵扶摇已经彻底变了。 昔日的他,满身剑气,虽是年轻又强大,却带着洗不掉的偏执意。 而现如今—— 她们面前这个青年依旧年轻。 但他身上已有一种阳刚之气,那是成熟的男子独有的气质。 他就像是当空的烈阳,炽热而耀眼,又能给人无尽的暖意。 呼—— 有风吹过,撩起他的白发。他眸光闪烁,目光温暖而柔和,却透出一种沧桑的感觉。 只是一眼,那十三个女子就同时红了眼眶,感觉自己鼻子发酸,想说话又说不出话。 北璃上前。 她抬起手,想去触摸眼前男子的脸颊,偏偏手不争气地滞在半空。 日思夜想的事情终于成真,她却感到如此地茫然无措,只能微笑。 “七姐姐。” 赵扶摇呢喃一声,犹如梦呓。 第一次重生,阿柔赋予了他有关过往诸事的记忆。 他知道北璃为他做过什么事。 第二次重生,阿柔又给了他重启人生的全新体验。 他们像真正的姐弟那样活过。 如今—— 混沌伤消,蜕变劫过。 他从那场为期三千年的大梦中醒来,知晓诸事,将踏新路。 可面对北璃,面对这群爱他、宠他的姐姐,他还是会恍惚。 “这真的是现实吗?” 他在心中一遍遍地问着自己,生怕眼前的一切又是一场梦。 泪水从他的脸上滑落,汹涌的情绪在他心境深处掀起风暴。 “好弟弟。” 北璃很激动,一个猛扑,险些没将他直接扑倒在地。 感受到她独有的冰冷气息,赵扶摇猛然清醒,霎时间面色通红。 见他这样,北璃先是一愣,随即就很没有形象地哈哈大笑。 见赵扶摇从北璃怀中挣脱,其他人也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 “来,小扶摇,姐姐抱抱。” “你连这个都在意的话,那扶光和未央的账该怎么算啊?” “就是就是,还有白香姐姐和墨惜姐姐,你还偷人家的酒喝。” “姐姐好伤心啊——” “我——”赵扶摇瞪大眼睛。 他很想争辩两句,可他对自己这些年那些黑历史也心如明镜。 不过,那句小扶摇还是拨动了他的心弦,让他露出温情的笑。 “我该去找她啦。” 他突然正色,说了一句让身边一众女子沉默的话。 女人最懂女人,她们很清楚赵扶摇这是在提及谁。 恰在这一刻。 正有大队的大楚骑兵赶往玉雨花古镇,他们披坚执锐,骑乘着吊睛白额虎,气宇非凡。 九十九重天,察觉此事的宇鸾和宙鸢先对视一眼,然后就以微妙的眼神看向眼前男子。 …… 第182章 她一直都在 哗—— 巨大的金色虎爪扑进河水里,掀起无数细碎的水花。 夜月高悬,群山皆黯,一百五十头巨虎在踏山而行。 它们体有金华,在黑暗里,更像是无数条金色流星。 为首那头巨虎的虎背上,有人以洪亮的声音大吼道: “快!” “此行绝不能出现任何问题,绝不能让公主殿下再离开大楚。” “八王爷已经嘱托过了,我们此行关乎王朝未来,不能出错。” 这些人出身于大楚边军。 他们没有单独的名字,所有人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锐虎士。 锐虎士,大楚王朝数十支边军之中最为精锐的队伍。 他们的总人数一直不多,始终是三百人,不曾变过。 但—— 他们所有人都是洞玄境修为。 他们的本命御兽是大楚王朝独有的上古荒兽,睛阳山君。 这种荒兽是虎中异种,曾在上古时代的南境杀出大凶名。 后来,大楚王朝的边军先辈将这一族驯化,又优中选优。 皇室也会定期从边军里选人,给他们最好的甲胄和战兵,又让其以晴阳山君作为命兽,一同经历战争。 在这些被选中的人里,能历经无数战争而不死者被称之为虎士。 能历经无数战争而不败者,才会被称之为锐虎士,是边军之军。 古往今来,锐虎士执行的所有军务都极其重要。有很多军务,更是直接关乎大楚王朝的兴衰。 如今八王爷楚无伤有令,要他们把公主带回皇室…… 这一百五十名锐虎士确实是不能理解八王爷,全都心有疑惑。 可军令如山,既然这是命令,他们就会认真执行。至于其他的事,从来都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呼—— 群山间有风呼啸而过,带着声声虎啸,回荡在将去的夜幕深空之中。 花雨纷飞,微风拂面。在玉雨花古镇的角落里,一个女子彻夜未眠。 她躺在古树的枝干上,就这样静静地凝望夜空,欣赏着闪烁的繁星。 这是她回到大楚的第三个月。 三个月前,她来到这里买下一间铺子,按照昔日的记忆做起了铁匠。 她一直都在等,等那个人来这里找她,等待着那场命中注定的重逢。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心里突然多出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她知道皇室可能会来人,她也不怕那些人,更不怕大楚皇室。 她怕的是被打扰。 那个人就快来了。 她不希望他一来这里看到的就是凶神恶煞的她,那太煞风景。 在她还是苏卿时,种种原因使得她养成了内向、悲观的性子。 那时候她觉得人生是灰暗的,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到一点未来。 直到后来,她去了鹿水。 那个夜晚,他像一束光,闯入她的生活将一切改变。 可惜,当她心底的坚冰为他尽数融化时,遗憾竟也随之存在。 他爱的人不是她,而是甘草,是他逝去多年的亡妻。 刚刚知道这个真相时,她险些为之崩溃,险些彻底陷入绝望。 也许……他们真应该在那个时候来一次永别,此生不再相见。 也许那是最理性的做法。 可源自于灵魂最深处的冲动还是主宰了她,促使她勇敢下去。 于是就有了后来那些事。 新生选拔试炼、灵珍楼约战、万兽塔前守望……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发生,她也一再超越过往的自己。 渐渐地,那个怯懦的苏卿一去不返。每一次,事情发生时,她总是会勇敢地站在他身边。 经历那些事时,回到她体内的另一半灵魂也在复苏。 随着灵魂相融,两株残缺的花渐渐归一,慢慢完美。 作为苏卿,她很庆幸,庆幸自己是甘草的另外一世。 作为甘草,她很庆幸,庆幸自己还能与他再度相逢。 她早就接受了这样的自己。她只是在等,等他明白所有的事情,等他愿意来人世间寻她。 她的灵魂还藏有很多秘密,既关乎上古时代的神话秘事,也关乎她和他的姻缘。 梦是她接触这些秘密的方式。 在养魂地,她时常酣睡。 当她察觉到他命兽化鲲时,她是既兴奋又期待。因为这代表着他很快就能知晓真相,知道她究竟是谁。 她与他有着灵魂层面的联系。正是因为有这种联系存在,他们才会相互吸引,渐渐地走到今天这一步。 如今—— 他就要来了。 可不该来的人也要来了。 她真希望那些人不要来。她想要他看到昔日的甘草姐姐,而不是那个只会挥剑的女魔。 嘎吱! 有些面孔,本该被她遗忘,却终究还是被她想起。 既是甘草又是苏卿的女子握紧拳头,骨骼咯吱作响。 她目绽冷芒,冰冷的杀意在那清澈的眸子里流转。 大楚? 大楚! 皇室那些人不是将她除名了吗? 她早已不再是什么公主。 那些人为什么要来,凭什么来! 呼—— 风未停,还在吹。 只是风势渐大,恍惚间,她仿佛能听到一声声虎啸。这样的变化让她倍感不安,心生涟漪。 “唉……” 重重地叹息一声。最终,她提起那柄在三个月前就铸好的剑,静静地伫立在小小的院落里。 若避无可避,就只能杀戮一场。 可还不待她多想,敲门声顿起。 笃笃笃—— 那声音不重不轻,恰到好处。 光听声音就知道,敲门的人动作一定很轻,足够温柔。她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门口。 吱呀—— 就在她刚走到门口的那一刻,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白发青年愣愣地站在门外,泪眼朦胧。 哐当! 她手里的剑重重地摔在地上。她傻在原地,抿着嘴,就这样静静凝望眼前男子,模糊了视野。 沙沙—— 踩过落叶。 踩过落花。 他们向前冲去,他们紧紧相拥。 滚滚热泪落下的瞬间,那个白发青年呢喃着独属于他们两人的情话。 “姐姐——” 花雨漫天,黎明已至。 大梦三千载。 青年终于知道怀中女子的身份。 原来他一直在找寻的人,一直都陪在他身边,陪他几度生死。 “诶——” 女子小声惊呼。 她突然感觉自己身体一轻,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是被人拦腰抱起。 一瞬间,她的脸红个通透。 青年却是不管不顾,像个孩子一样抱着她不肯撒手,满眼温柔。 “赵郎——”她轻呼一声。 “嗯?”青年低头。 “那些人——” “他们没死,但不会来了。” 听到青年的解释,女子点头。但随即,她就伸手指向旁边的厢房。 青年前行时,她用双臂死死地搂着他,目光灼热,对他吐息如兰。 “夫君……请怜惜我。” 风未停。 夜已逝,却更似未逝。 …… 第183章 她爹来了 “呼——” 沉重的呼吸声渐渐消失。 那间厢房里,床榻之上,沉眠许久的白发青年缓缓睁开双眼。 他动动手臂,立刻就感受到一具软若无骨的躯体,暖玉温香。 这种触感让他瞬间清醒,更不敢再有任何动作,生怕吵醒她。 这次重逢,他和她都等了太久太久。过往岁月的伤,太深刻。 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把满腔的相思尽数化作疯狂。 哪怕赵扶摇几经重生,他那堪比神兽的体魄也有些吃不消了。 “呼……呼呼……” 沉睡中的苏卿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猫,始终保持着蜷缩的姿态。 见她这样,赵扶摇满眼心疼。在心里暗暗猜想着她这些年的心境。 她明明知晓一切真相。 可因为种种原因,那些真相无法被道破,她只能一直等待。 他一次次地将她推开,她却始终坚持,这需要怎样的勇气? 泪水从他的脸上滑落。 愧疚、自责……种种情绪交织在他的心头,将他彻底淹没。 在他紧闭双眼时,素白如玉的手悄然抬起,替他拭去泪痕。 睁开眼睛,四目相对。 她那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得他心头一颤。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呢喃道: “娘子。” “嗯?”苏卿歪着头,似乎是在期待他接下来的话。 可惜,这个时候的赵扶摇已经彻底傻了,无法言语。 见他久久未言,她就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一声声心跳。 历经过那么多事,她很清楚,这一刻的静谧有多么来之不易。 咚咚、咚咚—— 窗外世界,天色渐明。 黎明时分,微风轻拂。 推开门,见晨雾弥漫,小小的院落似是被一层神秘的面纱笼罩。 那参天的古树上,白如琼玉的梨花竞相绽放,在静静地摇曳着。 站在门前,赵扶摇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从前的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这样。 他相信他们终会重逢,但在他的预想中,这一天离他很远很远。 如今,这一天竟悄然到来。 他看向天边。 他看向玉雨花。 在他们相逢的第二个黎明,他想起了南夜给他讲过的一些故事。 有一个故事和玉雨花有关。 其实这种花就是梨花,而玉雨花不过是文人墨客赋予它的雅称。 但—— 在南境,尤其是在大楚王朝,这种花是情花,寓意着纯真之爱。 苏卿选择在这座古镇等他,显然是早就提前想好了很多事情。 呼—— 赵扶摇挥手驭风,将迷蒙的晨雾吹散,任由漫天花雨随之飘动。 他的心境就和这些花一样,看似平静随和,实则每一刻都在变。 现在的他,拥有两具躯壳。 其一为鲲,其一为此人身。 他自己都分不清现在的他到底是人还是荒兽,算是怎样的生灵。 就连阿柔都没想到,她竟会在阴差阳错之下为他塑造一场大梦。 他以鲲的形式活过三千年,也站在那全新的角度思考了三千年。 灵荒世界已经是无穷之大。它的广袤,超越了无数生灵的想象。 可在灵荒之外还有混沌。 混沌是可怕的,能够轻而易举地毁灭灵荒世界众生,摧毁一切。 他去过混沌,见过不可名状的混沌生灵,知道那些生灵的恐怖。 他很难想象,如果有一天,混沌真的因为某种原因降临在灵荒。 那到那个时候,灵荒世界的芸芸众生该以怎样的方式去面对它? 那应该会是一场无上之劫。 如今—— 他找到了母亲,还有一群爱他的姐姐,终于能体会到家的温暖。 他找到了妻子,在历经无数重曲折后,终于可以和她长相厮守。 这一切都太过美好,美的像是一场幻梦,已然是完全脱离现实。 可这些事都是真的。 正是因为拥有这些,他才知道现在的他到底应该做什么。 他知道失去的滋味,这辈子都不愿意再经历任何的失去。 所以……他要变强! 他害怕天意的重重算计,也害怕终有一日混沌可能重新降临。 这些变数,都有可能会让他失去他现在拥有的一切。 为人子,他不可能一直躲在母亲的羽翼之下。 为人夫,他需要足够强大的实力来守护妻子。 …… 他的心绪就像是这漫天飘洒的玉雨花,每一片洁白之花都承载着深深的情意,纯粹而真挚。 咔! 在这种渴望在他的心境里达到极致的那个瞬间,他的灵魂最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碎裂。 赵扶摇猛然一怔。 他能察觉到自己的异变,但那种奇异的感觉也是稍纵即逝,只是一眨眼就从他身上彻底消失。 赵扶摇蓦然一笑。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变的事情就是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变。注定会发生的事情一定会发生。 既然无法避免,那就只能应对。 他会一直成长下去。 他会变强。 终有一日,他可以抵挡一切劫。 “夫君,吃饭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赵扶摇转头,却见苏卿已经将饭菜摆好,正笑意盈盈地等着他过去。 他笑着点点头,将刚刚的无敌意默默收敛到心境最深处。不想让妻子知晓这些,也担忧未来。 然而—— 就在他快步向苏卿走去时,却有一声剑鸣传来,旋即一道剑气杀至。 察觉到这一缕剑气,赵扶摇依旧淡然前行,没有任何要后退的意思。 锵! 叮! 剑气打在赵扶摇身上,与赵扶摇自身的剑气两两相撞。 霎时间,恐怖的灵力波动激荡开来。小院之外,一个身着白衣的儒雅中年人持剑冲杀而来。 赵扶摇负手握拳,正准备瞬发杀机强势镇压眼前之人。却不曾想,苏卿直接挡在两人之间。 中年人神情严肃,刚想开口。 可苏卿没给他留下任何机会。 她开口了。 第一句话让赵扶摇愣住。 第二句话让中年人傻眼。 “爹,你来这里干什么?” 一声反问,中气十足。 “你快走吧,不要打扰我们。” 一声劝告,蕴藏冷意。 这两句话被她说出口,中年人立刻露出一抹愠色。 他怒极反笑,连连点头,对苏卿咬牙切齿地说道: “好好好——” “你这丫头——” 同一时刻,赵扶摇也认出了眼前之人。 他抱着一个剑匣大步向前,将苏卿挡在身后,对她温柔道: “娘子,你快退后。” “今天,我一定会给你讨回一个公道。” 话音一落,再看向中年人时,赵扶摇的气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第184章 误会、愧疚和遗憾。 只是一刹那。 锵! 中年人忽闻一声剑鸣,等他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已置身在一个荒凉的世界里。 他一眼望去,只看到了铺天盖地的灰色剑气,还有矗立在这世界尽头的白发青年。 那青年就是一切剑气的源头。 中年人眉头紧皱。 他知道,这是对方的道意演化而成的小世界。他没想到对方的道意竟可以影响他。 而紧接着,他就感到一股杀意。 这股杀意让他大感不悦。但不悦之余,忌惮的种子也在他的心里悄无声息地发芽。 从知道有赵扶摇这个人开始,一直到现在为止,他从未正视过这个狂妄的年轻人。 可现在—— 他必须承认对方的不凡。 他曾为寻到一株奇特的灵药而走遍灵荒。一路上,他已经见识过太多太多的天纵奇材。 然而—— 无论那些人如何优秀,似乎都不能和他眼前这个青年相比。 奇怪的是,他这个判断明明不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可他就是莫名的笃定。 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剑气,他暗暗感慨,这年轻人还真是不凡。 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对付。 “呵。” 中年人轻笑一声,抬手一指,点在这荒凉的世界之上。 咔! 下一刻,一声轻响,那个世界彻底崩碎,消失于无形。 赵扶摇的道意就这样被化解,两人又回到那座小院里。 还不等苏卿有所反应,中年人的指尖就泛起一道寒芒。 那个瞬间,苏卿大急。 然而,寒芒已将一切吞噬。 嗡—— 奇特的嗡鸣声响起,诡异的灵力波动随璀璨的光华一同乍现。 涟漪一样的波纹泛起,赵扶摇周围的一切景象通通变得虚幻。 等赵扶摇回过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置身在一片灰雾深处。 他左顾右盼,面露惊容。 对这灰蒙蒙的雾霭,他绝对是再熟悉不过,只因这是混沌气。 当初那场杀劫要是没被化解,灵荒就不会再有雀族,更不会有他。 “这东西为何会在这里出现?” 赵扶摇喃喃一声。 话音未落,他捏出法印,以自身的吞噬之力镇压这片混沌气。 不出意外,这些混沌气被他顷刻镇压,一点点地消磨、炼化。 很快,他心生一道涟漪。 “不,不对。” “这不是真正的混沌气。” “这是——” “梦道的力量?” 念念迭起,很快,赵扶摇心中的所有疑惑都有了答案。 在逐鹿书院参加新生选拔时,他曾和苏卿同做一场梦。 正是因为那场梦,他和苏卿才能互相知晓对方的过去。 苏卿的父亲叫做刘子衿。 母亲叫苏忘。 楚姓是大楚皇室的姓。 苏卿不姓楚也不姓刘,就是因为她的母亲。 苏忘。 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忘字,真的贯穿了一个人的一生。 她患有一种怪病,总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忘记所有的人和事。 哪怕是她的亲女儿苏卿,她也一样会遗忘,只能再重新认识。 在她这一生之中,她唯一不会忘的人就只有她的丈夫。 为了救妻,刘子衿修行梦道和药道,一辈子都在执着一件事。 让女儿随母姓其实是一种命道手段,能让苏忘记得女儿是谁。 “呼——” 赵扶摇沉沉地叹息一声。 想起这些,他的心情无比复杂。 一个人一生都在执着救妻,这般痴情之人当然值得他敬佩。 刘子衿这个人什么都好,可他偏偏忽略了自己的女儿。 他不在的那些日子里,留在大楚皇室的苏卿渐渐心如死灰。 皇室的那些规矩太过腐朽。 它给人带来的压迫和摧残,非亲身经历而不能明白。 更何况,苏卿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注定短命,知道皇室的目的。 从结束了那个梦开始,赵扶摇就知道苏卿的心伤。 他刚刚之所以那样说,就是为了化解苏卿的心伤。 可苏卿的父亲明显是不明白这隐情的。苏卿的父亲会来这儿,真的只是想把她带回去。 现在,刘子衿更是施展出自己最擅长的梦道手段,誓要镇压他,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呵——” 赵扶摇露出凄苦的笑。 他真替苏卿感到悲哀。 如果苏卿不是甘草的转世身,他真的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女子会以怎样的结局作为人生的落幕。 “咦?” “怪哉——” 同一时刻,立身在梦境深处的刘子衿面色怪异,连连称奇。 他这个手段名为梦杀,作用就是引发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恐惧一出现,他塑造的梦境就会将它具现化,进而可以杀人。 他选择施展这个手段,就是想要看看赵扶摇最怕什么。 可他就是想不通,如此不凡的年轻人为何会害怕一片雾霭。 然而,就在他打算要继续看下去的时候,赵扶摇突然扭头。 赵扶摇看的方向正是他所在的方向,这让刘子衿猛然一愣。 他又惊又疑。 惊的是赵扶摇竟能从这梦境中看出一点端倪,疑的是赵扶摇真的能堪破这梦境吗? 一生修行,一生执着。 修到现在,他已是道徒境修为。 而赵扶摇的修为才是洞玄一段。 这年轻人凭什么破除他的手段? 就在下一刻。 赵扶摇的大吼声响彻整个梦境。 “你醒醒吧!” 此言一出,剑匣光华闪烁,立刻就有一抹剑光飞腾而出。 那是一把漆黑飞剑,无柄,通体晶莹如玉似是绝世神物。 此剑剑名,帝苍心。 它在这剑匣所有飞剑之中排名第十二,是帝苍心一缕青丝所化。 当初赵扶摇离开时,他那十三个姐姐曾用各自的一缕青丝铸剑。 用她们的话来说,别人家孩子有的东西,她们的小十四也得有。就算赵扶摇没主修飞剑,也得带上。 没想到,与心之大道相合的飞剑刚好能破今日之局。 锵! 剑鸣声中,心剑只是随意地舞动几下,这梦境就彻底破碎。 “这——” 刘子衿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着眼前青年,满眼的不可置信。 而下一刻,心剑就向他发出一道剑光,还刻意地避开了苏卿。 霎时间,赵扶摇脸色苍白许多。 这一剑用尽了他刚积蓄的心力。 “这……” “我……” “卿儿——” 中剑以后,刘子衿彻底傻了。 他终于看到女儿的那段记忆。 激动、愤怒、愧疚、自责…… 噗通! 种种情绪在他眼中显化,他轰然跪倒在地,低头,涕泪齐流。 看到刘子衿这样,苏卿没立刻上前。她也愣住了,呆在原地。 积蓄半生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 她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只感觉自己已经麻木,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也不想做任何事。 她只能无力地连连后退,顺应本能像以前一样回避。 这时,一双手将她揽入怀中。 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赵扶摇自己却成了泪眼朦胧。 “姐姐……别怕……” 他呢喃着,与她同悲。 她点着头,不再啜泣。 玉雨花漫天飞舞—— 阳光穿透了云层,唯剩那迷途中的人自嘲大笑,苦涩至极。 …… 第185章 大楚不夜城 灵荷粉蒸肉。 莼菜银鲤汤。 南境美味肉饼。 …… 一桌绝品至味,香飘十里。 “好吃,嗯……好吃!” 小小的院落里传来声声赞叹。 古老的大梨树下,白衣中年人坐在饭桌前,端着一大碗米饭,就着这满桌的佳肴大快朵颐。 他一双筷子动的飞快,不断地往嘴里扒拉米饭。不过片刻时间,碗中米饭就已经消失大半。 “这……” 赵扶摇瞠目结舌。 他一直坐在刘子衿身边。 吞噬天赋再加上命兽鲲,曾一度让他以为他会是世上最能吃的人。 直到见识过这位岳丈的吃相,他这个想法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闺女啊——” “你烧的饭菜真好吃,真香!” 饭,吃过一碗又一碗。 菜,空了一盘又一盘。 刘子衿还在不停夸赞。 苏卿就坐在他们旁边,笑着看自己的父亲狼吞虎咽。 此时此刻,她莫名有种一生夙愿已经被实现的感觉。 她是甘草,也是苏卿。 灵魂的分裂让她拥有两世人生。 作为甘草,她活得纯粹。 作为苏卿,她活得疲倦。 大楚皇室将她看成工具,消耗着各种各样的资源,始终都在不遗余力地培养她。 她也确实是不负那些人所望,渐渐活成一位真正的公主,成为一位真正的贵女。 可那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在她还不认识赵扶摇时,她的人生理想就是简简单单的活着,就是和家人团圆。 但她也知道何为现实。所以她把这个愿望深埋心底,给自己的御兽取名为团圆。 在那段灰暗的日子里,她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愿望大概是永远都不会实现了。 然而—— 今天,她的父亲终于明白一切。 哪怕父亲只是留下吃一顿饭,她也会感到莫名的满足。 眼前这般情景,在过去,她只在自己的梦境里梦到过。 “闺女啊——” 刘子衿的筷子突然停在半空。 他没继续说下去,只因他注意到了突然愣住的赵扶摇。 顺着赵扶摇的目光看过去,他看到苏卿正在怔怔出神。 一瞬间,嘴里的饭菜失了味道。 在知道真相之后,他本想直接离开。就如苏卿开始所说的那样,不再打扰她的生活。 他没想到苏卿竟会挽留他,而他也鬼使神差地留下。在那之后,他又感到茫然无措。 上一次陪女儿吃饭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大概有十多年之久。 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忙着寻法救妻,对女儿的亏欠已无法言喻。 相隔许久,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的女儿正常沟通。 所以,他只能不停地夸赞她,他希望女儿开心。尽管……他选择的方式真的很笨拙。 这时候,苏卿的声音突然响起。 “快吃吧,饭菜就要凉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将一大块鱼肉夹到刘子衿碗里。 刘子衿惊醒,先是低头一瞥,然后就冲她连连点头。 这时,赵扶摇取出一块手帕,温柔地替她拭去嘴角的油花。 苏卿露出温情的笑容,但很快又面颊绯红,害羞地低下头。 无意中看到这一幕以后,刘子衿恍惚不已。 这温馨之景上一次出现时,是在什么时候? 十几年前? 还是更久以前? 他记不清,也想不起来。 看到女儿的笑,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女儿想要什么。 呼—— 清风徐徐,洁白的花漫天飘飞。 下一刻,赵扶摇突然恭敬问道: “岳丈大人。” “大楚皇室的那些人,他们是不是还有什么想法?” “以我对他们的了解,这些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闻言,苏卿的手在半空一滞。 但很快,她就继续品味佳肴。 该来的总会来。 就算她不出手,也不让赵扶摇出手,皇室那些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阿柔为赵扶摇血洗北荒的事,只有那些古道统才明白这其中缘由。 除了那些个古道统以外,那些一品、二品的势力最多就只能猜猜。 大楚王朝只是二品势力。 皇室的人只知道,在他们选择将苏卿除名保全大楚后,北荒突然就发出一场大变,于是生灵涂炭。 这些人并不知道,这生灵涂炭之局就是因赵扶摇而起。而被他们视为弃子的苏卿就是昔日的甘草。 如今苏卿又出现,他们只是在得到消息以后,又起了一些心思。 这时候,他们也不在乎苏卿是不是什么女魔,更不在乎别的事。 他们只知道,已经消失许久的一颗妙棋再现。只要把握住机会,必然可以为他们赢得莫大的利益。 吸溜—— 美美地喝上一口女儿泡的热茶。 眼睛一闭一睁,锋芒乍现。 再看向赵扶摇,刘子衿郑重道: “放心吧。” “那些人不会好过的。” 闻言,赵扶摇默默点头。 是夜。 青年拥着女子沉沉睡去。 有一炎雀直冲大楚皇城而去。 炎雀背上,一人影缓缓显化。 “六姐姐,多谢相助。” 白发青年打量着现在的自己。 这不是他的本体,而是他借助柳梦璃的手段凝炼的梦道化身。 似乎是听到他的道谢,虚空中传来一女子的笑声,很是畅快。 “哎呀呀,咱们一家人说这种话干嘛,到时候给姐姐抱抱就行。” 这时,又有一女子哀怨道: “柳梦璃,你好狡猾!小扶摇,你是不是给八姐姐忘了?” 一路寒霜风如絮。 月沉如水。 在炎狱赤雀的一路疾驰下,没过多久,赵扶摇就来到皇城上空。 呼—— 晚风寒凉,当他稳稳地落在一座高楼上时,也有一道人影浮现。 “赵扶摇?” 刘子衿瞪大了双眼,傻在原地。 他没想到赵扶摇还有这等手段。 “岳丈大人,别来无恙。” 赵扶摇笑着冲刘子衿行上一礼。 他们两人都不喜欢来这种地方。 今夜偶遇,又偏偏都身着黑衣。 很显然,他们的目标是一样的。 “好小子。” 刘子衿感慨一声,以充满赞叹之意的眼神看了赵扶摇一眼。 话音刚落,他拍了拍赵扶摇的肩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赵扶摇渐渐收起笑容。 然而就在他准备动身时,他的耳畔又传来一声关切的叮嘱。 “早些回去,别让卿儿担心。” 闻言,赵扶摇点点头。 旋即,他在心中叹道: “十二姐姐,请助我一次。” 嗡—— 一瞬间,皇城中光华璀璨。 赵扶摇立在楼上一眼望去。慢慢地,眸光愈加幽邃,充满杀意。 这光华是心念真华,是心之雀祖帝苍心的手段,可以映照人心。 此时此刻身有此华者,皆是有心想害苏卿、把苏卿当工具的人。 他本无意造下太多杀孽。 偏偏整个皇城光华璀璨,此术一施展,城中鲜有黑暗留存之地。 咔! 他扣动剑匣,准备进行一场暗杀。 可在片刻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咔! 再扣剑匣,十三飞剑齐齐现世。 举起葫芦,昂首吞尽万钧酒气。 “杀!” 赵扶摇大吼。 今夜的大楚皇城注定不会沉寂。 …… 第186章 一人对一国 “吱吱吱——” 炎狱赤雀发出一声震天的嘶鸣。 它冲霄而起,在天穹最深处舒展羽翼,光华璀璨。 在那个瞬间,它就像是一团正在燃烧的神火烈焰。 一片片赤羽飘落,落向那座城。 呼! 火,狂暴的火! 它熊熊燃烧。 它点燃了整座皇城。 十三把飞剑开辟了十三处战场。 金碧辉煌的宫殿在火光中摇曳。 “快跑啊——” “发生什么事了!” 惊醒的百姓四散奔逃,守城的御兽师大声叫喊,懵在原地。 喊声、哭声,还有与这场面相配的纷乱声,全都一同响起。 听着这声音,看着这些人。 赵扶摇眼中没有半分怜悯。 “吱吱吱!” 炎狱赤雀发出震天的嘶鸣。 它的双瞳火光璀璨,似是存在着睥睨苍生的霸意,仿佛这片战场的一切变化都在它的掌控中。 奔逃的百姓、组织反击的守城御兽师……城中所有生灵都在殒落,在火雨的洗礼下渐渐成灰。 嗤嗤嗤—— 剑气四溢,抹杀一切。 “这小子……” 城墙之上,着一袭黑衣的儒雅中年人愣在原地,欲言又止。 皇城一行,他的目的和赵扶摇一样,都是为苏卿出一口气。 可他万万没想到,赵扶摇给苏卿出气的方式竟然是这样的。 直接攻城! 这根本就是在向大楚宣战。 得是怎样的冲天豪勇,才能让这个年轻人做出这种疯狂之事? 赵扶摇的修为只有洞玄境,而大楚王朝可是真正的二品势力。 一个有莫大底蕴的势力,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能够轻易抗衡的。 大楚王朝有上千位洞玄境的御兽师,十几位超凡境的御兽师。 而除了他这个梦道道徒以外,大楚王朝还拥有一位运道道徒。 那位强者才是大楚王朝的真正底蕴,一个第五大境的御兽师。 正是因为知道这个秘密,他才选择在晚上动手。 修为高深的御兽师确实是不需要沉睡,但沉睡也是一种修行法。 哪怕修为足够高深,很多御兽师还是保留着沉睡的习惯。 人们入梦,他就能出手了。 王朝中有很多人心怀不轨。 他想杀掉其中一部分人,用这样的方式震慑剩下的一部分人。 没人愿意在睡梦中殒命,他相信这种手段对那些人的威慑力。 然而,他也是那位太后的亲子。 他……也算是大楚的正统皇子。 按理来说,他做事之前也该为大楚想想。可自从知晓了女儿的委屈,他的想法就彻底改变。 吃过那顿饭以后,他只想用一些人的死来告诉另外一些人,这世上有些事是绝对不能做的。 他以为自己的手段很绝妙。 可他就是没想到,有人会比他更疯狂,竟会直接攻城。不过他也被这样疯狂的赵扶摇触动。 为一人,愿与一国为敌。 这样的勇气不是谁都有。赵扶摇已经丝毫不逊色于当初的他,单论痴情,甚至还要超过他。 想到这里,刘子衿目光复杂。 他沉寂片刻,暗暗地感慨道: “卿儿,你的眼光真好。” 但很快,他就心念一转—— “不过,此子太过刚烈。” “他该如何应对这局势?” 在刘子衿心念变化之际,大楚一众底蕴强者也从修行中惊醒。 感知到皇城的巨变,这些人震怒不已,再也没有修行的心情。 然而,还不等他们出手,光华璀璨的飞剑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嗤嗤嗤—— 剑锋划过血肉、划过骨骼…… 就这样,在刘子衿的见证下,大楚这些所谓的底蕴接连殒落。 这些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出手,就化成璀璨剑华下的一缕灰烬。 那些人的躯体、灵魂,全部都在一瞬间破灭成灰,随风远去。 斩灭他们的,是一股强横到无法言说的恐怖力量。 “嘶——” 倒吸一口凉气,刘子衿只感觉自己头皮发麻,震撼不已。 赵扶摇很不凡,寻常的洞玄境御兽师比不过他也就罢了。 那可是超凡境的御兽师! 居然敌不过小小的飞剑。 赵扶摇真的是洞玄境吗?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是谁,如此狂妄!” 话音未落,白色雾气涌现,凝成一条雾龙朝着赵扶摇镇杀而来。 看到这雾龙出现,刘子衿脸色大变。他知道这是那个人在出手。 这雾龙乃是运道手段,是集合了大楚王朝一国之气运的杀伐术。 赵扶摇自身的气运若是不如大楚国运,那赵扶摇就会顷刻陨落。 “魇,快救下这小子!” 意识到情况的危急,刘子衿不敢托大,立刻召唤出自己的命兽。 他的命兽是一种特殊珍兽,是天生的梦道生灵,被称之为梦魇。 “吼!” 一团黑雾涌现,黑雾深处传来一声低吼,雾中的生灵正是梦魇。 可出乎刘子衿意料的是,他的命兽并没有遵从他的命令。 在出现以后,它停在原地一动不动,丝毫都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你——” 刘子衿大急,险些跳起来。 就在这一刻,轰鸣声响起。 轰! 雾龙消散,灵力震荡,整片天地都在剧烈地摇晃着。 梦魇依旧淡定,它的主人则是迫不及待地一眼望去。 却见—— 高楼倒塌,白发青年凌空而立。 他怀抱剑匣,宛若临尘的剑仙。 “他……没死。” “他……没死?” “他……没死!” 直到第三次喃喃自语,刘子衿才意识到不对,瞪大了双眼。 赵扶摇怎么可能不死?那可是来自道徒境强者的盛怒一击! 难道,赵扶摇一人之气运,还能稳稳压过整个大楚王朝吗? 刘子衿傻了。 大楚王朝那位强者也傻了。 他们两人在风中凌乱,只感觉自己用一生时间建立的认知已经崩塌。 他们又怎么可能知道,赵扶摇契约了整个雀族,背负着雀族的族运。 要论气运,别说是大楚王朝,就是那些古道统也绝对比不过赵扶摇。 咻咻咻—— 破空声响起,十三把飞剑归匣。 轻抚怀中匣,白发青年平静道: “行了。” “打也打了。” “躲在暗处的家伙,出来吧。” “明明是神话传人,还这样畏首畏尾的,有意思吗?” “再不出来,我必亲自登门,灭你道统,灭你满门。” 咻咻—— 赵扶摇话音刚落,一道道人影便在夜幕中显化出身形。 这些人的装束与大楚的人完全不同,显然是外来之人。 而在这一刻,白发青年不再温文尔雅,而是陡然一变。 漆黑的光洞在他身后浮现,那是他唯一一口洞天世界。 漆黑的神纹蔓延,瞬间就让那些刚现身的人面色狂变。 …… 第187章 三剑 尤其是那个为首的青年。 他神情凝重,沉默不语。 但这个时候,却有很多人在默默看他,将他视为唯一的希望。 在这场大战中,大楚御兽师尽数战败,就连那位底蕴都败了。 而这青年—— 他身材魁梧,器宇不凡,一看就是从有底蕴的势力出来的人。 早在很久之前,皇城中就有传闻说,很多天骄都想求娶公主。 如今看来,传闻是真的。 呼—— 夜幕下,火光中,这青年一头墨绿色的长发随风飘扬,更为他添上几分神秘色彩。 很多人都注意到,这个人身上的战甲很奇异,就像是虫类生灵独有的外骨骼一样。 嗡—— 似乎是感应到了环境的变化,这套战甲竟亮起丝丝幽光,开始自行护主,格外不凡。 在它的衬托下,它主人的气场也格外强大。乍一看真的会给人一种无敌于世的感觉。 可—— 它的主人现在一点都不从容。 咔! 破碎声起,火光渐灭。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那口漆黑洞天就像是一轮灭世之阳。 在它的映照下,整片天地都在震颤,人们不得不为之沉寂。 咔咔咔—— 空间在震颤,在碎裂! 天穹中、大地上……凡是人们能看到的地方,都会生出无数道狰狞的空间裂痕来。 冥冥中,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巨手降临。它撕裂一切,搅动风云,主宰着这场大变。 看到这宛若末日的情景,再看向赵扶摇时,很多人都面露恐惧。 这世上有两种狂妄之人。 人们总是习惯性地将前者称为傻子,将后者称为疯子。 前者没有实力,后者有实力,这就是这样区分的原因。 而这个年轻人明显属于后者。 他很狂,也有实力狂。 不过,大楚王朝的人还没有绝望。 沉寂一段时间后,各处废墟周围有阵阵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 有人指向那个绿发青年—— “看到那个人了吗?我知道他,他叫宇文化龙,是天域虫阁的传人。” “对对对,天域虫阁可不是我们大楚能比的。那是真正的古道统,底蕴丰厚。” “我听说此人拥有神话传承!” “依我看,这个夜袭皇城的家伙应该不是宇文化龙的对手。” “难道你们不知道吗?这宇文化龙早就是皇室内定的驸马爷了。” 这样的声音不断响起。 没过多久,就演变成阵阵呐喊。 “宇文化龙大人——” “请镇杀此子!” “请宇文化龙大人镇杀此子!” 锵! 一声剑鸣响彻这方天地。 赵扶摇出剑了。 他实在是受不了这帮人,索性出此一剑将呐喊的人尽数镇杀。 一瞬间,又有很多人破灭成灰,任风席卷,消弭在黑夜尽头。 “狂妄的家伙,我来杀你!” 绿发青年冷笑一声,轰出一拳。 他这一拳似有盖世无敌的拳意。 只此一击,无数漆黑神纹碎裂,所有的阻隔通通消失了。 宇文化龙目光如炬。 他身后也有一口洞天世界显化成形,一道绿影从中杀出。 “杀!” 在宇文化龙的怒吼声中,盖世的拳光将赵扶摇淹没。 同一时刻,刺耳的虫鸣声打破沉寂,响彻这方天地。 人们循声望去,然后瞪大双眼。 他们看清了那道绿影的真面目。 那是一条蜈蚣。 它长有十万丈,通体漆黑,任何一节身体都覆盖着坚硬的甲壳。 那甲壳闪烁着幽暗的寒光,上面绿纹点点,看上去阴森而恐怖。 它还拥有成千上万的赤足。 这些赤足带有绿色的幽华,每一次律动都能撼天动地,让天地大道也为之震颤。 而真正让人恐惧的还是它那八对眼瞳,那些眼瞳就像是十六颗血月,邪恶至极。 “滋滋——” 一经出现,它就升空而起,咆哮着向不远处的赵扶摇杀去。 拳光消弭之际,这蜈蚣刚好带着无尽毒华杀到赵扶摇身边。 “呵!” 宇文化龙冷声一哼,很是嚣张。 这蜈蚣可是他的本命御兽,名为八目龙血黑甲魔蜈。 这是上古时代的传奇珍兽,曾是某一代毒道道主的命兽。 传说,这种珍兽若是可以蜕变到神话级,就会化出龙形。 而他这头魔蜈可是有整个天域虫阁的供养,早已有化龙的征兆。 他能看出来赵扶摇的不凡,但他不觉得这个神秘的青年能敌过他。 他名宇文化龙,注定化龙! 回顾他这一生,他六岁觉醒九命纹,七岁就成为天域虫阁弟子。 八岁,他击败了所有同辈,成为同辈人里最为耀眼的那个存在。 九岁,他开始挑战众先辈,凭借自己对毒虫两种大道的理解一再胜出。 十岁,他接受了虫阁的传承试炼。 十万个试炼者里只有他成功熬过所有试炼,成为神话的继承者。 后来,他二十岁打遍西疆,二十五岁打出西疆,开始进军中域。 在取得了无数辉煌战绩后,修为达到洞玄境六段的他决定娶妻。 他想入红尘,借此修心。 苏卿的故事他有听说过。 他对这个女子很感兴趣。 得到这一风声,大楚皇室立刻向他发出邀约,邀请他来此做客。 过去的这些天,皇室的人一直在强调,说大楚公主就快回来了。 他一等再等,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竟然等来一个竞争者。 这让他无比震怒。 不过是一个同辈御兽师,就算再怎么不凡,能有他不凡吗? 漆黑的光华被碧绿的光华取代。 赵扶摇的气息在飞速消失。 感受到这些变化,宇文化龙轻蔑一笑,甚至还在心里为对手默哀。 偏偏此刻,剑鸣顿起。 锵! 漆黑的剑光撕裂了一切阻隔,也撕裂了八目龙血黑甲魔蜈的躯体。 战甲化粉,肉身破碎,不过顷刻之间,宇文化龙就险些身死道消。 他身前有一块青绿玉佩存在。 那是虫阁先辈赋予他的保命手段,与他继承的神话传承有关。 就是这块玉佩,在最为危急的时刻牢牢地护住了他的灵魂。 “这怎么可能!” 他愤怒至极,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时候,人群中传来声声警告。 “快放了宇文公子!” “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可是天域虫阁的神话传人,你敢伤他,就不怕来自古道统的报复吗?” 这样的声音不绝于耳。 赵扶摇冷笑不已。 下一刻—— 锵! 他再出一剑,斩向大楚众人。 在黑暗里,一颗颗头颅飞起。 凡说话之人,皆是枭首而死。 收剑,转身。 当赵扶摇再度看向宇文化龙,一只紫色巨手凭空显化横在他们两人之间。 “住手。” …… 第188章 威慑 苍老的声音响起,压迫感十足。 话音未落,有一个人踏空而来。 那是一个女子。 簌簌簌—— 咔咔咔—— 沉稳的脚步声和清脆的破碎声一同响起,只是一瞬间,赵扶摇就被眼前的老妇人完全吸引。 她身着一袭绣着虎兽的金袍,金袍之下则是一件洁白的锦缎甲衣,如雪的发丝被玉簪挽起。 华丽、庄重、威严、尊贵…… 这就是她给他的第一印象。 “大楚太后?” 不过寥寥几眼,赵扶摇就认出了她,知道眼前这人究竟是谁。 他有如此判断,一是因为对方的着装,二是因为对方的面容。 这老妇人和刘子衿很像。 尤其是她的眉眼,那不仅仅是和刘子衿像,和苏卿也有点像。 不同的是,她的眼睛明显要更深邃一些,能把人看得直发毛。 “参见太后!” “参见太后!” …… 已经沦为废墟的皇城里,一阵阵恭敬的声音响起,洪亮至极。 在夜幕深处,数不清的人跪倒在地,朝着老妇人行叩拜大礼。 这些人神色虔诚,不像是在向太后行礼,更像是在朝拜神明。 楚幽伶,大楚的老太后。 在大楚,人们嘴上称她太后,实际上在心里称呼的却是帝君。 在过去这段岁月里,大楚王朝曾陆陆续续地换过很多位皇帝。 唯独这位太后一直都在。 她才是真正的掌权之人。 最开始,也有人反对她。 可后来,随着时间推移,随着大楚王朝愈加强盛、愈加辉煌。 渐渐地,她就成了大楚子民眼中的铁血女帝,宛若在世神明。 而此刻—— 她停在赵扶摇身前,叹道: “孩子,何必这样行事?” 闻言,赵扶摇冷笑回应道: “我为何不能这样行事?” 嚣张! 狂傲! 盛气凌人! 嘎吱—— 听到赵扶摇那样说,那些跪下的人差点没把牙给咬碎了。 要不是碍于老太后的威严,他们真想跟赵扶摇发起挑战。 哪怕他们明知道自己打不过那个年轻人,他们也不想忍。 在最近这段时间里,有很多天骄级的人物来到大楚皇城。 无论是谁,只要入了城就一定会让自己看起来彬彬有礼。 只有眼前这个年轻人,一出现就造下杀孽,还如此嚣张。 如果他也是苏卿的仰慕者,那他未免也太过轻视大楚了! “唉——” 楚幽伶又发出一声叹息。 只听她喃喃道: “卿儿很优秀。” “有很多人仰慕是正常的事。” “你们有争端,我可以理解。”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一时的意气招惹古道统,值得吗?” 话及此处,楚幽伶眸光一闪。 她死死地盯着赵扶摇,整个人都在散发着一股无形的威压。 感受到这股威压,本就跪在地上的人纷纷把头埋得更低了。 可赵扶摇却毫无反应。 沉默片刻,他解释道: “我叫赵扶摇。” “卿儿已是我的妻子。” 这次,轮到楚幽伶发愣了。 赵扶摇的话让她面色大变。 赵扶摇? 赵扶摇! 对这个名字,她一点都不陌生。 就是这个人,让大楚皇室费尽心血培养的贵女彻底沦落凡尘。 哪怕她亲自去逐鹿书院,她也没能将苏卿从那个地方带回来。 后来…… 后来那些事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残荒惊变时,她本想去救苏卿。 奈何救人的风险实在是太高,为了大楚的未来,她只能选择放弃。 再后来阿柔降临,血洗北荒。前所未有的大变劫出现,众生沉寂。 苏卿失踪、赵扶摇身死道消。 这是世人以为的结局,也是她和整个大楚皇室以为的结局。 而现如今—— 世人眼中的死人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还夜袭皇都? 楚幽伶彻底傻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个年轻人。 不过,她倒是理解今夜之事了。 如果攻城的人是赵扶摇,那今天晚上这些事可太能说通了。 嘎巴! 骨骼碎裂的声音突然响起。 楚幽伶惊醒过来,只看到赵扶摇扭下宇文化龙的头颅。 “滋滋——” 魔蜈吼声震天,却根本无法阻止这个白发青年的暴行。 碧绿的符文爬满了宇文化龙的面颊,他还在垂死挣扎。 他要施展一种杀伐秘术,这种秘术有同归于尽的效果。 他想保全自己作为神话传人的尊严,可赵扶摇怎会让他如愿? 呼! 清风徐来,神火顿生。 宇文化龙的头颅被神火包裹,所有正处于运转中的术式都被化解。至此,他双目无神,心如死灰。 灵魂被拘禁在头颅之中,万千术式将他镇压,被迫失去自由。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绝望。 “就算他也是一个神话传人,他也不该强到这个地步!” “我可是洞玄境六段修为,而他只有洞玄境一段修为。” “我的命兽将要化龙,只要我再进一步,它就是传说!”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我才是更接近神话的人!” 宇文化龙在内心最深处狂吼。 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宣泄怒火。 咔! 赵扶摇微微用力,将他的头骨捏出五道凹痕,看得众人一阵胆寒。 破碎声响起之际,赵扶摇用另外一只手轻拍怀中剑匣。 一声剑鸣响彻整座古城,他那口漆黑洞天绽放华光,令众人色变。 最终,它化为一道漆黑光幕。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几个身着黑甲黑裙的女子从光幕中徐徐而来。 那些女子皆是人间绝色,也都散发着无比恐怖的气息,让人窒息。 “这……这……” 在场所有御兽师都愣在原地,他们当然认识那道漆黑光幕。 那就是召唤御兽才有的光幕,根本就算不上什么秘法神通。 可他这算是怎么回事? 难道那些女子还能是他的御兽不成? “小弟恳请诸位姐姐出手。” 赵扶摇流露出真挚的笑容。 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有过那场大梦,有过那次重逢,他已经知道真相,也理解苏卿的全部苦衷。 他深知,只有解决了这些因果,苏卿才可以作为甘草活下去。 他本想靠自己解决所有问题。 可……事关神话传人和古道统。 沉思许久,最终还是理智战胜冲动,他决定采用最保险的方式,灭绝一切后患。 “放心吧,我们去去就回。” 宇鸾和宙鸢轻抚他的面颊,异口同声地回应他,然后就划开一道时空裂痕。 “姐姐下次抱你,你不许躲,你再躲我就揍死你!” 北璃冷着脸盯着赵扶摇,气鼓鼓地跟在宇鸾和宙鸢身后。 可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刻,她还是扭过头来冲他俏皮一笑。 继这三人之后,柳梦璃、帝苍黎和帝苍灵也都前往那片时空。 只有帝苍心没前往那里。 她留在赵扶摇身边,饶有兴趣地扫视着在场众人。 “神……神话级!” 那位运道道徒失声惊呼。 作为大楚王朝的护国人,他的眼光远非常人可比,异常毒辣。 在看出帝苍心的实力后,他险些完全崩溃,被自己的发现吓傻。 他若没记错,赵扶摇只有洞玄境修为。 一个洞玄境的御兽师怎么可能契约神话级的御兽? 而且,这些女子中的任意一个就有这样的实力了。 他喊这一群女子叫‘姐姐’,那……那些已经离开的女子又有怎样的实力? 他到底有多少神话级御兽? 想到这里,大楚的护国人已经不敢再细想下去。这太恐怖了! 然而,真正恐怖的事情可没发生在大楚王朝的地界上。 同一时刻,西疆,天域虫阁。 …… 第189章 扬威 呼呼—— 风沙漫天,烈阳高悬。 在金色沙海的最深处,一具巨大的魔蝎躯壳在流沙中伫立。 这魔蝎残躯有百万丈之高,大半躯体都已被流沙深深掩埋。 它裸露出来的那部分躯体在烈阳之下熠熠生辉。远远望去,就像是上古时代的遗迹,屹立不倒。 历经漫长岁月的洗礼,这具躯壳已经布满旧痕,残破不堪。看上去会给人一种沉重的斑驳质感。 然而—— 它就是天域虫阁的山门。 在漫长岁月以前,上古时代的天域虫阁仅仅只是一个一品势力。 那时候的虫阁藉藉无名,但它却拥有一位道主级强者的庇护。 那位强者是上古的虫道道主。 他的命兽就是这头魔蝎。 这魔蝎的全名是—— 神话.魔萨.沙暴苍神之蝎。 据天域虫阁的圣籍记载,原生之初,它只是一只孱弱的沙蝎。 上古时代多乱世,西疆更是有众多神话帝国并立,常有纷争。 在这样的环境里,天域虫阁的一个天才少年硬是一步步登天。 而他凭靠的就是一手驭虫之术。 在他的培育下,沙蝎疯狂蜕变。 在他的带领下,虫阁崛起,覆灭了一个又一个神话帝国。 那位强者统一了整个西疆,建起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帝国。 西疆古史称其为魔蝎帝国。 至此,神话已成。 可惜,这位魔蝎大帝终究还是没能敌过既定的命运之果。 他能够战胜无数强敌,却敌不过那滚滚而去的光阴长河。 在他寿尽而亡以后,魔蝎帝国群雄并起,就此四分五裂。 最终,一切都被黄沙掩埋。 放眼如今的西疆,只剩虫阁的圣籍仍然记载着那些史诗。 往昔的辉煌,似乎已经尽数随风而去,被葬在黄沙深处。 砰! 清脆的破碎声响彻虫阁的圣地。 圣地里,一个老者失声惊呼道: “不好,圣子出事了!” 老者话音未落,就有几百道人影出现在这圣地之中。 那些人和这老者一样,都极为苍老,气息极为强横。 这些人都是虫道道徒。 在没有养出道主之前,这些人就是天域虫阁的底蕴。 在刚刚那一瞬,这些人都感应到了虫阁圣地的异动。 “你说什么!” 一个老妪快步上前,脸色惨白。 她叫宇文萱,宇文化龙是她的后辈,一直被她寄予厚望。 现在听到这种消息,她无法再保持淡定,瞬间震怒不已。 “是……真的……” 报讯的老者悲痛低头。 他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玉片,那是宇文化龙留下的生命玉牌。 玉牌轰然破碎,已经足以证明宇文化龙在大楚王朝出事了。 “是谁!敢杀我的子孙?” 愣了好一会儿,宇文萱再也不能忍耐下去,发出尖锐嘶吼。 她释放出恐怖的灵压,在她的周身,无数虫形符文闪烁着。 独属于她的虫之大道在演化。 在场所有人都很清楚,她这是想直接杀到大楚去兴师问罪。 偏偏就在此刻,整个虫阁圣地都开始剧烈摇晃,疯狂震动。 轰轰轰! 轰鸣之音震天动地,更为恐怖的灵力波动在西疆天地绽放。 “吱吱吱——” 那具魔蝎残躯周围,漆黑雀影浮现,浩浩荡荡,遮天蔽日。 仔细看就能发现,这些雀族生灵各有不同,不是同一族类。 事实上,这是六种雀族生灵。 太宇鸾雀,太宙鸢雀。 冰朔灵雀。 大幽冥梦雀。 御尊巫咒雀,戮影森灵雀。 宇鸾、宙鸢、北璃,柳梦璃、帝苍黎还有帝苍灵。 不过瞬息时间,她们已经跨越时空来到西疆天域。 她们降临了。 在降临的瞬间,她们的神力也自行演化成她们各自的眷属。 这些眷属生灵的气息,天域虫阁那些人当然不会感受不到。 咻咻咻—— 大道符文显化,土黄色的光华将魔蝎残躯笼罩,破空声起。 在魔蝎残躯的缝隙里,十几万御兽师嘶吼着奋勇冲杀而出。 他们骑乘着各式各样的虫兽,矗立在魔蝎残躯之前,就这样与雀族众生灵遥遥相对,展开对峙。 呼! 风起,雀族众生无声,天域虫阁这边亦是无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 与此同时,在另一片时空,透过时空裂痕看到这一幕的大楚众人纷纷瞠目结舌,全都屏住呼吸。 这将会是一场怎样的大战? 他们不知道,也想象不到。 是腥风血雨?是尸山血海?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这些人已经预想过无数种战争场面。可他们总觉得自己的想象不够完美,不够真实。 他们,只能看下去—— 漫天黄沙之中,宇文萱等人立在巨大虫兽的头颅上,以阴冷的目光打量着这满天飞舞的巨雀,迟迟未动。 终于,宇文萱打破沉寂。 “给我杀!” 她怒吼着,眸中杀意直冲天际。 然而,还没等天域虫阁的御兽师杀向雀族一众生灵,就有一道空间刃环乍现,将他们所有人瞬间吞没。 咔! 空间刃环一闪而逝,随着它一同消失的还有天域虫阁的御兽师们。 等宇文萱等人再回过神时,那魔蝎残躯之前就剩下他们这些人了。 而紧接着,他们的身边就有紫黑色的咒道法印衍生,将他们镇压。 “什么——” 有人惊呼出声,凌厉的眼神顷刻消失,眼中只剩无尽的绝望。 他的同伴也都满眼绝望。到这一刻,他们已将敌我差距看清。 他们出身于一个有过大辉煌的古道统。 这个古道统有神话传承,像他们这样的道徒境强者更是多达百位,真是风光无限。 可在此刻,他们却要面对六位神话级的生灵。随便一位,一念就可杀他们千万次。 这该怎么打? 他们还能怎么打? 嗡! 就在这些人满心绝望时,他们身后的魔蝎躯壳发出璀璨华光。 嗡鸣声中,那神话生灵的尸体似乎复苏过来了,要加入战局。 “求……求古祖救我!” 宇文萱狂吼,眼中只剩求生之欲。 自她之后,剩下的人也纷纷狂吼。 有意思的是,那些人的话与她不同。 “求古祖拯救虫阁!” “求古祖拯救虫阁!” …… 然而—— 轰! 还不等魔蝎有所动作,一道墨绿色的光柱就向它轰杀而来。 被这道光柱命中以后,它直接化成无数粒尘埃,随风而去。 那些人瞬间绝望。 他们之中也有识货的人,看得出那光柱杀招是时间道神通。 他们眼中的一瞬,于魔蝎残躯而言绝对是一段漫长的岁月。 这时,北璃上前。 她轻抚手臂最末端的那片羽鳞,对身边那几位姐妹喃喃道: “让我试试小扶摇送我的礼物。” 话音未落,她就默默抬手。一缕灰色气流涌现,绕在她指尖上。 这气流透着极度苍凉的气息,它不是北璃自己的冻结万物之息。 它是混沌气,是经由赵扶摇另一只命兽白骨巨鲲炼化过的混沌气。 因为契约,雀族任何生灵都会得到这种混沌气的蕴养。 只不过北璃先有所明悟,创了法。 轻轻一握,她将它凝成一柄灰色长剑,对着那一众强者一剑斩下。 轰! 轰隆隆—— 刹那之间,电闪雷鸣。 那些混沌气疯狂异变,竟演化成赵扶摇重生时的诞生劫雷,展露无尽天威。 这样的雷霆可不是那些人能承受的。 果不其然,那些人很快就尽数殒命。 至此,一个古道统就这样覆灭。 另一片时空,大楚王朝,皇城。 众人沉寂时,帝苍心不再沉寂。 她露出笑容,平静一叹,说道: “现在,我们该谈谈卿儿的事儿了。” …… 第190章 大楚的未来 听到帝苍心的话,一众皇室之人瞬间脸色惨白,冷汗直流,不受控制地大口喘息着。 他们已经恐惧到极点。 古往今来,皇室历代先辈做梦都想让大楚崛起,成为不逊色于天域虫阁那种存在的无上道统。 可天域虫阁却在转眼间覆灭,在那六个女子的围攻之下破灭成尘,随西疆漫天风沙滚滚而去。 如今—— 眼前这个白发女子说要谈。 可他们有什么资格跟她谈? 古道统都覆灭了呀! 咚咚、咚咚、咚咚—— 死一样的寂静中,渐渐就只剩下一阵阵越来越紊乱的心跳声。 相比于一直等待,一部分皇室之人更希望帝苍心能快点动手。 他们知道自己做过什么。 然而,帝苍心迟迟未动。 她只是安静地站在赵扶摇身边。 他们在等,她似乎也在等。 夜风寒凉,就这样静静地吹着。 终于,作为王朝定海神针的楚幽伶笑了笑,向赵扶摇快步走去。 在场的大楚子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看着她越过一众皇室之人。 在越过那位运道底蕴以后,她抬头望向天穹,然后低头沉声道: “事已至此,我已无话可说。” “卿儿能找到你这样的夫婿,我是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皇室确实是有对不起她的地方。该怎么报仇,你就怎么报吧。” 说到这里,这位老妇人的眸光突然就黯淡许多。 而后,她沉沉地叹息一声,又继续刚才的话道: “至于……弥补。” “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我们能给她的东西都太过于微薄了。” “我想,相比于物质。我们最该给她的弥补其实是跟她道歉。” 说完这些话,楚幽伶不再言语。 她身后那些皇室之人神情复杂。 他们很不甘。 他们的内心充满恐惧。 但……不会有人在意他们的感受。 一直以来,身为皇室中人的他们始终都主宰着很多人的命运,掌握着很多人的生死。 今天,终于有人凌驾于他们所有人之上。主宰着他们的命运,即将决定他们的生死。 这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他们想不清楚,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赵扶摇挥手。 他凝出一道剑气,射向夜空,然后在黑暗中怦然炸裂。 清脆的破碎声中,一道道彩色华光在这些人身上显化。 赵扶摇一眼扫去,通过这些心念真华窥探这些人的心。 咻咻咻—— 只是一瞬,万千剑气迸发,在这些人的头顶凝炼成剑。 赵扶摇冷声说道: “死吧。” 话音未落,剑如落雷。 至此,整个大楚皇室就只剩下极少一部分人仍然存活于世。 剩下的人静静地凝望着他,目光中先是流露出惊慌和恐惧。 而后,惊慌和恐惧也渐渐消失。 那些人渐渐意识到,赵扶摇并没有要杀他们的意思。 人家要是真想杀他们,刚刚只需再加几道剑气就行。 这时,赵扶摇怒声道: “一个王朝,一个家族!” “如果它的壮大就是靠牺牲自己的女人来换取,那大楚也不用我来灭。” “我真是怀疑,你们到底还是不是男人,你们的骨子里还有没有血性。” 说罢,赵扶摇抬手一点。 万千剑气显化,同刚刚一样,尽数悬在那些人头顶。 他话锋一转—— “此剑将永远悬在你们头上。” “如果你们能够改变思想,这大楚王朝兴许还能有崛起的一天。” “如果你们还是一成不变,那我会默默见证你们的灭亡。” 静。 死一样的寂静。 全场鸦雀无声。 众人眸光闪烁,不停变幻。 赵扶摇的话就像是一柄剑,锋锐至极,扎在了他们内心最深处。 事实上,在往昔岁月中,大楚也曾有人说过和赵扶摇一样的话。 但那些声音最后都湮灭了。 而如今—— 他们眼前这个年轻人用一场屠杀告诉他们,现在正是改变之时。 “年轻人,你——” 楚幽伶情不自禁地抬起手,竟对着赵扶摇做出挽留的姿态。 她确实是想要挽留赵扶摇,但她终究还是没把话给说出来。 若赵扶摇是以大楚驸马的身份出现,她一定会支持他变法。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赵扶摇从来都不是大楚驸马,他仅仅只是楚女苏卿的丈夫。 从他出现开始,他做出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保护他的妻子。 甚至,若是皇室这些人没有做出那些过分之事,那赵扶摇根本就不会在她眼前出现。 楚幽伶只感觉自己的心情无比复杂,有痛苦、无奈,但更多的还是无法言说的遗憾。 命运,跟她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作为身在最高位的掌权者,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王朝的问题。这些年来,她一直都想改变大楚王朝。 奈何,皇室那些人早就组成了各种各样的小势力,暗暗地影响着朝中时局,阻碍她变法手段的实行。 她渴望遇到一个变法之才。 没想到,这个人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她眼前。 在这个时候,皇室之人里有几个年轻人面色微变。 他们都是大楚皇子。 仔细算算,该是苏卿的哥哥。 这些个皇子之所以会色变,就是因为他们察觉到了楚幽伶的变化。 这些年来,他们一直都是拼命证明自己,都想得到楚幽伶的支持。 为了达成这个愿望,他们付出多少、失去多少,他们自己最清楚。 这一众皇子还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被他们视若神明的太后会以他们梦寐以求的眼神去看一个外族人。 偏偏……若赵扶摇真的成了那个位置的竞争者,那他们根本就争不过赵扶摇,自然就只能选择认输。 “呼……呼……” 沉重的喘息声响起,很快,这几个皇子接连流露出自嘲的笑容。 争? 人家为什么要跟他们争? 现在,连灭不灭大楚都是人家一念之间的事儿。 就是把皇位摆在赵扶摇眼前,他也看不上它吧? 簌簌—— 黎明将至,六道身影显化。 是柳梦璃等人。 归来以后,她们先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在场众人。而后便齐齐凑到赵扶摇身前,笑靥如花。 “小扶摇,让姐姐抱抱。” 在赵扶摇面前,北璃永远都无法冰冷,她对他只有无限的宠溺。 自她之后,柳梦璃和帝苍黎也不甘示弱,纷纷开始争抢赵扶摇。 这般场景着实是看愣了那些大楚子民,更看呆了那些皇室子弟。 他们不明白,如此强横的生灵为何还会留有这样温情的一面。 赵扶摇与这些女子相处时,真的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姐弟一样。 “这……” 风还在吹,依旧寒凉。 众人沉默,彻底无言。 一众皇室子弟傻在原地,只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既说不清也道不明,深深地困扰着他们。 许久以后,赵扶摇来到楚幽伶面前,对她行礼。郑重道: “老人家,保重。” “其实卿儿很挂念您。” “我也知道您刚才想说什么。” “我只能告诉您,那些个位置对于我来说与牢笼无异。” “若您的后辈里出现有志之士,把那些事儿交给他们也好。” 楚幽伶有些恍惚,缓缓点头。 在赵扶摇等人消失之际,她清醒过来,对眼前这片黎明呢喃道: “好好待卿儿。” 呼—— 清风徐来,吹散晨雾。 听着耳畔传来的风声,楚幽伶有种莫名的心满意足之感。 但很快,她就再度恍惚,陷入到对过往人生的回忆之中。 她想起一个人。 那个人是她大楚皇室的死敌。 那个人是她此生唯一的情郎。 那个人也是她最对不起的人。 她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人曾对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你不要劝我了。” “那个位置对我来说就是牢笼。” “我只想和你逍遥地度过此生。” 恍惚间,一个容貌俊秀、丰神如玉的白衣青年在她的眼前浮现。 她哭了。 她笑了,一如他们的当年。 晨风中,响起一道呢喃声。 “辰哥哥……我……好想你。” 这声音充斥着无限的感伤。 这声音充斥着无垠的遗憾。 …… 第191章 梦里那些话 旭日、蓝天、风轻、云淡。 小院、古树、晨露、雀鸣。 夜尽天明。 小雾蒙蒙。 厢房里,床榻上。 当青年缓缓睁开双眼,眸中迷蒙渐渐褪去,他最先看到的就是那双湛蓝的眼瞳。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感觉自己体内有一簇电流蹿过,像是两颗星辰猛然相撞。 突然—— 蓝瞳女子眸光瞬变,似水的温柔全都消失不见,转而被如火的炽热取代,一个翻身将他压住。 她匍匐在他的胸膛上,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发出细若蚊鸣的低语,羞意十足道: “夫君……我想……” 这句含糊不清的话俨然是这世上最炽烈的火,勾动了青年内心最深处象征着欲望的雷霆。 感受到他的变化,她双颊绯红。 但……一想起他们的过去,爱意就会将羞涩完全碾压,促使着她心生更进一步的冲动。 可还不等她继续,赵扶摇身体表面就有很多紫色光纹浮现,正在飞速消磨他的生机。 “夫君?” 苏卿一惊,方寸大乱。 “我无事,只是需要睡一会儿。” 赵扶摇露出一抹苦笑,极力地向苏卿解释着。可没过多久,他还是沦陷在困意中,就这样沉沉睡去。 他这话让她愣了好一会儿。 她当然担忧他。 但她也相信他,能猜到,他的异变一定是事出有因。于是她默默坐起身来,抬手构筑一道灵力光幕。 嗡——嗡—— 奇异的低鸣声响起,就像是海风中的潮汐。深蓝色的光晕如涟漪一般浮现,一圈又一圈地荡漾开来。 苏卿的神情一直都在变化,先是怪异,再是复杂,最后是释然。释然后,她又心疼地轻吻他的面颊。 她……什么都知道了。 他们互有御兽契约。 凭借这契约,她能以最直接的方式感受他的心境,继而凭借他的心意去接触他的记忆。 她这才知道,在这刚逝去不久的夜晚,她酣睡时,赵扶摇到底为她做出了怎样的惊天之事。 一人,一夜,一战。 屠尽满城该杀之人。 镇杀一位神话传人,还覆灭了其背后古道统,借此震慑皇室,甚至改变了皇室那些人的顽固思想…… 在知道这些真相以后,她在感动之余就只剩下心疼。她真怕赵扶摇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再出什么事。 “傻子。” 哽咽着喃喃一声,苏卿扑倒在赵扶摇怀中,默默调动灵魂力量。 黑白二色交织,兽纹图腾浮现,图中生灵如雀似鹏、如龙似鲲。 在苏卿这图腾的映照下,赵扶摇身上的水墨画竟然也活转过来。 在苏卿的掌控下,她的灵魂力量和赵扶摇的灵魂力量化形为鱼。 阴阳大道演化。 循环弥补魂伤。 随着时间的流逝,苏卿非但没有因为损耗灵魂力量而变得虚弱,反而变得愈加强大。 赵扶摇身上那些紫色光纹也在不断消失,每消失一道,他的生命气息就会稳定一分。 现在,他沉浸在梦境中,想起了柳梦璃在告别前给他的叮嘱。 “弟弟,你要记得。” “在梦道化身消散以后,借用化身的人必须再沉眠一次。” “这就叫以梦还梦,为的就是让使用化身的人恢复元气。” “我为你塑造的化身再完美,终究也只是一具躯壳而已。” “灵魂才是躯壳的主人。” “同时掌控三具躯壳,这对于灵魂力量的消耗是无法想象的。” “所以,等事情结束,你需要立刻进行一场彻彻底底的沉眠。” 想起这些话,赵扶摇自责不已。 事情还是被搞砸了。 灵魂之伤已经出现。 身在梦境,他依稀可以凭本能感知到自己的部分变化。 他知道这是苏卿在出手帮他,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自责。 他渴望成长。 他想变强。 只有这样,才能不再失去。 可他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唉——” 赵扶摇懊恼地叹息一声。 可紧接着他就心生异样,感觉自己的头顶被人摸了一下。 再抬头,他发现自己的梦境世界已被灰蒙蒙的雾霭笼罩。 一株巨柳悄然出现。 晶莹剔透的柳枝肆意绵延,带起一阵微风,柳叶漫天飘飞。 “小十四。” 轻柔的呼唤声响起,赵扶摇闻声侧首,又看到了熟悉的人。 一个女子坐在他身边,她白发艳颜,外披黑甲,内着紫裙。 “六姐姐。” 赵扶摇冲柳梦璃笑笑,随后就恢复沉默,看上去情绪依旧很低落。 见他这样,柳梦璃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只是默默陪在他身边。 时间悄然流逝。 很久以后,她才突然开口道: “有些话……我还是直说吧。” “你的状况比我想的还严重。” 说到这里,她神情严肃,道: “神话级生灵鲲是你,人族御兽师赵扶摇也是你。” “若你只有一具躯壳,你的灵魂根本不会承受任何负担。” “问题就在于躯壳。” “要解决这个问题,你必须想方设法去壮大自己的灵魂。” “开创适合你自己的魂道修行法也好,做其他尝试也罢。” “别拖了,小十四。” 听到柳梦璃这样说,他眸光闪烁。 很快,他郑重点头。 但他回复她的话,有点意味深长。 “我知道。” 突然,柳梦璃捧起他的头,很是爱怜地捏了捏他的脸。 “小十四——” 她微笑着呼唤他的名,继续道: “不要活得太累。” “你不是一个人,你不孤单。” “嗯。”赵扶摇不停点头。 他很努力,想保持平静,想让自己看起来正常。可他略显急促的呼吸还是出卖了他。 见他这样,柳梦璃红了眼眶。 过往的经历太过沉重,有些伤痛看似已被抚平,可它留在心上的痕迹不会轻易消失。 正是因为失去过,所以他在再度拥有后就会格外珍惜。 说出那句‘我知道’的时候,赵扶摇心里想的全都是未来。 混沌,天意,人心…… 这些都是影响时局的重要因素。 他是想一个人背负所有的变数。 她柳梦璃没有帝苍心的本事,无法直接勘破一个人的心。 但她是赵扶摇的姐姐,她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最在意什么。 呼—— 风起,柳梦璃缓缓松开手。 她还在等,等他说点什么。 终于,赵扶摇开口了。 “六姐姐。” “嗯?”柳梦璃应声。 “我决定换一种方式修行。” “换一种方式?”柳梦璃诧异。 “是的。”赵扶摇点头,又道: “我会直视自己身上的问题。” “我会理性地接受天意限制。” “我要将那些无形的枷锁化为有形的枷锁,打破桎梏,变强。” 听到他这样说,柳梦璃大急。 她看向他,与他对视一眼,注意到了他眼里的淡定和从容,还有疯狂。 这样的眼神让她明白,赵扶摇大抵是选择了最难走的那条路。 他接受限制,就是合理地接受某些天地法则的封印,不让她们像从前那样肆意地帮助他。 以后,赵扶摇要想寻求帮助,就必须得尽快提升自己的修为境界,将那些法则限制破除。 只有这样,她们才能发挥全力。 “小十四——”柳梦璃还想再劝。 但赵扶摇坚定摇头,坦然道: “我不想永远都站在你们身后。” “我不可能永远活在庇护之下。” “我能察觉到,我为此悟道的那一刻就在不久的将来。” “放心吧,我一定会根据自己的御兽之道去构筑封印。” …… 这场谈话持续了很久很久。 他们从道聊到了灵魂奥秘,又从灵魂奥秘重新聊回了道。 最终,她选择妥协,愿意尊重自己弟弟的选择。 梦将尽时,风,格外的大。 她忘记了很多细节。 只记得他的目光无比坚毅。 …… 第192章 有客来 不同于北荒的冷,南境很暖。 玉雨花古镇更是这样。 携手苏卿一起走在那条青石长街上,感受着周围的氛围,赵扶摇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他的前半生是在北荒度过的,早就见惯生死和黑暗,从未设想过人世间还有这样的地方。 这地方就像是……一个梦境。 “夫君,快随我来。” 苏卿忽然回头,朝他露出明媚的笑,呼唤着,拉着他冲入人群。 他无言微笑,任由她牵着自己一路前行,向不远处的小摊赶去。 这是他醒来以后的第七天。 过去那六天,他做过很多事儿。 去叶落河划船。 到流波湖赏荷。 一起品味古镇的雨花茶。 给苏卿买街角的梨膏糖。 …… 他记不清自己做过多少有意思的事情。他只记得,过去这六天里,苏卿一直特别开心。 她一直在笑。 这才是最令他欢喜的事。相比之下,别的事情固然有趣,但终是无法与让她开心相比。 其实,他们做过的事都是很平常的事,很多来到玉雨花古镇的人都会尝试,体验个中滋味。 但—— 对于人生之路充满坎坷的他们来说,这再平常不过的事,已是来之不易的珍稀之景。 呼—— 微风拂面,花雨漫天。 苏卿停在一个摊子前,专注地挑选着摊子上摆放着的珍玩。 赵扶摇默默地伫立着,将目光投向眼前这古老的青石长街。 商铺林立,车水马龙。 目光所及,皆是繁华。 他看到各色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大大小小的摊子上摆满了珍奇怪玩,琳琅满目。 来来往往的人会在一些摊子前驻足察看,或是挑选有趣的东西直接买下,或是离开。 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叫卖之声此起彼伏。 不知不觉间,赵扶摇的脸上已经多了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容。 他在心底暗暗地感慨着,这小小一座古镇还真是热闹非凡。 不过,他在玉雨花古镇的收获也不只是这寥寥的几句感慨。 这些天,他也在修行。 他一直都在修心,借着古镇的人间烟火气修复最后的心伤。让自己的道心一步步变得圆满。 如果把他的心伤比作一株枝繁叶茂的参天古树,那么,源自母亲和妻子的心伤就是古树的主体。 而他在人生路上缓缓走来时经历的那些风霜,便是这古树的枝干和花叶,很是微小却极为重要。 结束了与柳梦璃的谈话后,他决心找到一条新路,成为至强者。然后守好自己失而复得的一切。 找路,先得找到方向。 心之所向,道之所往。 昔年,因为北荒那些大道统的所作所为,导致他对御兽师世界的印象一落千丈。 如今到了玉雨花古镇,这里的人和物竟将这印象悄然改变,让他渐渐有所明悟。 这个世界一直都在变。 唯一不变的就是人心。 有时候世界不该被毁灭,但某些人是真该死。 他见到的那些大道统之人满心贪婪,表面风光,内里腐朽。 而这里的人反而格外淳朴。 未来的他一定还会再造就杀戮。 难道,那些不曾对不起他的人也该被杀吗? 答案当然是不。 当他想清楚这些道理,他的心境静如止水。 这时,两道影子在他眼前浮现。 那是一对木人。 举着它们的人是苏卿。 “夫君,你觉得它们怎么样?” 她笑意盈盈,眸中尽是温柔。 见她这样问,赵扶摇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仔细端详起这木人来。 他发现这对木人雕工精致,真的有种栩栩如生的感觉。 再一转眼,他就注意到一个身着破烂青衣的瘦弱少年。 对方正紧张地凝望他。 显然,这就是摊主了。 “我觉得很好。” 赵扶摇笑笑,取出灵石付账。 苏卿将这对木人抱在怀里,他将苏卿抱在怀里,他们就这样离开。 这之后,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青衣少年还捧着那一大袋灵石发愣。 他的木雕根本不值这个价钱,这两位客人给的报酬实在是太多了。 很快,一道询问声将少年唤醒。 “店家,这木雕怎么卖?” “啊,啊,这个木雕——” 少年脸上又挂起招牌式的微笑。 在招呼新客之际,他还不忘不时地扫上一眼摊位前的人群。 见刚刚那两位客人已经消失,他只能在心里由衷地赞叹道: “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呼—— 风还在吹,花还在飘。 万千洁白,宛若春雪。 叶落河上不只有落叶,更有无数落花,透着纯粹至极的美。 船只穿梭往来,载着外乡的客人领略这座古镇独有的风光。 一艘小船飘在落花中。 船尾,一位大叔奋力撑杆划船。 今天这两位客人是实实在在的俊男美女,连他看了都觉得赏心悦目。 心情好了,干活自然卖力。 船头,苏卿将木人收起,坐在赵扶摇怀里,勾着他的脖颈依偎着他。 他们一直这样,沉寂许久。 直到苏卿开口,将这沉寂打破。 “夫君。” “嗯?” “等这里的事全都结束了,我们去灵荒其他地方看看,好不好?” “当然好。”赵扶摇点头。 “那……到时候也不要叫我苏卿了,我还是喜欢我以前的名字。” “好,都听你的。” 赵扶摇笑了笑,默默点点头。 现在不比当初。 现在的他已经知晓真相,也完全接受那样的真相。 在知晓真相后,他甚至还有点后悔,后悔自己伤苏卿那么深。 毕竟那是甘草的转世身。 但现在一切都好了…… 嗡! 心生这一念的瞬间,一道奇特的嗡鸣声自他的心境深处响起。 他伸出手,看到自己的手上多出一枚古朴的符文,无色无缺。 赵扶摇瞪大双眼。 这就是他一直都在找寻的东西! 这是道,是他苦苦找寻的新路。 他的心念开始疯狂变化—— “对,活在当下。” “曾经的一切都已失而复得,过往的回忆有什么值得惧怕的?” “与她们相比,那些风霜算的了什么?我偏要独面一切灾劫。” “曾经,我一直找寻甘草姐。” “可她一直都在我身边。” “如今,我一心求心境圆满。” “可我的心境早就圆满!” “我为什么要迟疑?为什么要找?” “蜕变的时刻,早已到来。” …… 一道道灰蒙蒙的气流出现,将他萦绕,蕴养着他的躯体。 这是混沌气,是他为自己提前准备的手段,做进化之用。 感受到赵扶摇的变化,苏卿面露惊色。但很快,她又看向远方。 不远处飘来一艘小船。 船上只有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 他腰间佩有一柄青黑古剑。 此人正是——剑道道主,宁轲。 …… 第193章 剑与剑 起身,伫立。 苏卿有些恍惚。 昔年,在她还是甘草时,她曾与宁轲有过一面之缘。 他们在广袤灵荒中相遇,本该有一场持剑者的论道。 奈何她身体有大问题,宁轲怕她殒命便放弃了对决。 对于这件事,她也特别遗憾。 在墨林小城,李华腾问她,赵扶摇的剑道天赋有多高。 她给出的答案是,赵扶摇是天下第二,她是天下第一。 其实,没遇到赵扶摇以前她才是天下第二。而那个天下第一,就是这位早就成为剑道道主的宁轲。 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刚遇到宁轲的她只是一个剑道天才。 那时候的她,自身剑道还没真正圆满,没把天赋激发到极致。 而相比之下,宁轲早已屹立在剑道顶峰,成了灵荒所有剑修都要仰望的存在,所有剑修遥望不及。 后来,她遇到了赵扶摇。 当她真正拥有他以后,她的剑道也因此而圆满,剑心无缺。这样的她绝对当得起这天下第一之名。 天赋只比她弱一线的赵扶摇自然是天下第二。只是因为命运使然,她才会在登临巅峰时香消玉殒。 时隔多年,她没想到自己还能复活。更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与宁轲有重逢的一天。 只是这次,面对宁轲,她没有任何拔剑的欲望。 今时不同于往日。 她是甘草,也是苏卿。 她那一身剑道造诣倒是还在。 但她体内已经没有龙生十叶剑草的血脉,无法续走原来的修行路。 更何况,她也不在意这些了。现在,她只在意赵扶摇,她的丈夫。 哗哗—— 耳边水声潺潺,想起那些过去那些事,苏卿流露出担忧的目光。 她的男人才刚悟道,即将进行一场蜕变,这时候宁轲却出现了。 “他……想做什么?” 苏卿暗暗沉思。 她相信宁轲的为人。 但她更关心赵扶摇。 关心则乱。 砰! 两船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苏卿清醒。 她抬起头,看见儒雅的中年男子面带微笑,用平静的语气感慨道: “恭喜你重获新生。” “别来无恙,甘草。” 看着眼前这天姿国色的女子,宁轲也是一阵恍惚,开始回忆过往。 他还记得她手持木枝的样子,也记得那年那次错过留给他的遗憾。 按理来说。 又见到她,他真不该再错过,该弥补当初的遗憾,向她发起挑战。 但他也明白物是人非的道理。 如今—— 佳人依旧在,但剑已不在。 甘草的灵魂完成了归一,成了他眼前这位天姿国色的绝代佳人。 甘草的身体早已经化剑,成了他眼前这青年躯体中的部分骨骼。 “别来无恙,宁叔。” 苏卿礼貌地回以问候。 见宁轲这样,她放心不少。 宁轲冲她点点头,随即就调转目光,注视着她身后盘坐的青年。 见状,苏卿一愣,疑问道: “您是要找我夫君?” “是。” 宁轲点头。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又说道: “而且——” “这可不是我主动要来的。” “是他……请我来的。” “他请你来?”苏卿瞪大眼睛。 听到宁轲的回答,她的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 眼前这一幕让她想到不久前,那时候赵扶摇就是瞒着她去了皇城。 她当然明白,不管赵扶摇做出什么事来,都一定是为了她好。 可她讨厌这种被隐瞒的感觉,她希望他们之间能更坦诚一些。 默默转身,却见那个被混沌气萦绕着的白发青年已默默起身。 察觉到苏卿略带嗔怒的目光,赵扶摇很是慌乱,立刻解释道: “娘子,你别生气。” “我是想——” 他话还没说完,苏卿就来到他面前,竖起手指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随后,苏卿转过身来,打量了这两人一阵,对这两人叹息一声道: “该打就打吧。” 这一下,赵扶摇如蒙大赦。 六天前梦醒的那一刻,他在玉雨花古镇之中察觉到宁轲的气息。 想起自己对六姐姐说的话,他有预感,他和宁轲之间必有一战。 而这一战到来的那一刻,也必然会是他的剑道真正圆满的瞬间。 这是命定的时刻。 这是天意的安排。 为了这一天,宁轲已在不知不觉中等了很长一段时间。 而赵扶摇也需要这一战,磨砺自身,让自己完成进化。 “谢谢娘子。” 赵扶摇笑了笑,朝宁轲走去。 然而,当他越过苏卿时,苏卿说的一句话让他瞬间汗流浃背。 “你等回家的。” “嘿嘿嘿……”赵扶摇身体一僵,只能干笑几声。 “咳咳咳——”宁轲轻咳几声,向赵扶摇投来同情的目光。 呼—— 一阵清风吹过。 河面波光粼粼,碎梨花瓣随流水远去,如万千轻舟。 黑袍随风飘动,中年人腰间那柄青黑古剑轻轻颤动。 “我们该怎样开始这场对决呢?” 宁轲抬手,按在青黑古剑之上。 那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他的身上多出一股豪气,直冲九霄。 同一时刻,不管是赵扶摇还是苏卿,都能感受到一种孤寂感。 那是无敌者独有的孤寂。 宁轲太孤独了。 自从他成道后,挑战他的持剑者数之不尽,却无一人能胜他。 就连能和他打平手的人也寥寥无几,这些年还陆续走了几个。 他需要对手。 他渴望对手! 而赵扶摇恰恰能填补这个空缺。 他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毫不掩饰眼中的渴望,毫不掩饰脸上的战意。 这位剑之道主就像是一柄横空出世的绝世神剑,正在散发森森寒光。 “像当初见面那样,可好?” 赵扶摇上前一步,给出回答。 他想起了上次对决时的情景。 那次他们各出三剑。 过去,现在,未来。 宁轲的剑充满无敌意,横跨古今岁月。历经无尽剑河洗礼,不仅没有腐朽残破,反而愈加纯粹。 而他的剑则充斥悲伤,总会给人一种负重前行的艰难之感,就像是一柄粗糙的剑胎,不曾完美。 现如今—— 他有母亲,有一群爱他的姐姐。 他找回了妻子。 他得到了他渴望的爱。 他的心伤已尽数痊愈。 虽然未来还是充满各种变数,但他做好了一切准备,要继续变强,要默默背负一切灾劫。 他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孩子了。 他是男人,有了该有的担当。 这何尝不是一种无敌意? 锵! 清脆的剑鸣响彻了整片天地。 清风徐来,玉雨花漫天飞舞。 漆黑洞天浮现。 青年收起剑匣。 他从自己的手臂上拔下骨刺,以此为剑,向对手投去坚毅的目光。 剑与剑。 一瞬间,孤寂的剑意和坚毅的剑意激烈交锋,数不尽的剑影浮现。 轰! 天地在轰鸣,大道在显化! 一个只有剑的世界在衍生。 那是宁轲独有的剑之临境。 至此,命定的对决开始了。 …… 第194章 极致之战 锵! 宁轲无言,只是拔剑。 青黑古剑出鞘的瞬间,他轻轻地抚过剑身,目光渐渐纯粹。最终,他眼里就只剩下持剑者独有的赤诚。 嗡! 大道的嗡鸣声和剑鸣声重合。青黑古剑不再震颤,它浑然一变,变得像是一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剑。 轰! 大道神纹在浮现,数之不尽! 剑之临境在轰鸣,演化极道。 咻! 宁轲出剑了。 一瞬间—— 古朴的剑芒划破长空,厚重的剑气杀伐而至,那凝实至极的剑意绝对能让世间一切生灵为之胆寒。 这一剑,对于宁轲自己来说就只是极其普通的一剑。可对于赵扶摇来说,却是恐怖到极致的一剑。 古朴、厚重、凝实…… 可怕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纵然赵扶摇早有心理准备。这一刻,他那双手也会不由自主地为之颤动。 “这就是我渴望的力量。” 心底一声暗叹。 心境一道波澜。 赵扶摇的眸光愈加璀璨。 道主级! 大道的主人! 他知道,作为剑之道主,宁轲只凭一念就能压制天下众剑修。 可在他们的这场对决中,宁轲根本就没对他行使这无上权能。 而即便是这样,那独属于宁轲的威压也不是他能轻易抵挡的。 这就是差距! 一瞬,一念。 呼—— 破空声起。 宁轲一剑杀至,直取他的咽喉。 冰冷的杀机让赵扶摇立刻清醒。 黑白剑华绽放。 两根骨刺,两把剑,被赵扶摇挥舞起来,如入水之游龙。 叮! 叮叮叮—— 咔! 滋滋滋—— 清脆的碰撞声响起,最开始的一千招,他们俩平分秋色。 第一千一百八十招,赵扶摇的骨刺突然折断,彻底落败。 呼! 狂风骤起,一剑杀来。 死? 久违的感觉让赵扶摇为之恍惚。 等他再回过神的时候,宁轲的青黑古剑已悬在他的咽喉前。 低头时,他看到一袭黑袍随风狂舞。再抬头,他蓦然一愣。 宁轲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对方的那种目光……那种炽热而阴冷的目光,让他大感不自在。 那种目光就像是在告诉他,这一战不该是这样的结果,他错了。 只听宁轲冷声道: “持剑者的对决,任何时候,一念之差都足以决出生死。” “你的剑本来就是心剑,却在对决的时候心生无数波澜。” “小子,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赵扶摇欲言又止。 这一刻的宁轲就像是一位严师。 那一番话字字珠玑,就像是无数支心箭,箭箭都扎在他内心最深处。 恢复沉默的那一刻,赵扶摇久久不能清醒,一直在回想刚刚那一战。 今非昔比。 他契约了整个雀族。 他治愈了所有心伤。 现在的他拥有更高的起点。但在不知不觉中,他也失去了一些作为持剑者本就该具备的东西。 在沉默中,他在心境最深处看到了过去的自己。那时候的他,做任何事情都一定会全力以赴。 因为,那时候的他一无所有。 他没什么能依靠的。 他只能靠自己,他也只有自己。 而如今—— 他拥有了很多,也因此而改变。 就像是在大楚皇城时那样。天域虫阁的圣子已经足够嚣张跋扈,可他表现得比那位圣子还要更嚣张。 为什么? 赵扶摇恍然一笑,笑得有些苦涩也有些自责。在过去这段时间,他早就有所明悟,却迟迟没能改变。 于是……他败了。 他还知道,如果他还是不改,那他以后还会败。可真等到那时候,又会有什么后果? 他不敢想! 心境深处,波纹泛起。 畏惧——痛苦——绝望—— 悲伤——坚毅——杀意! 呼—— 风势渐小,赵扶摇缓缓低头。 见此情景,宁轲又忆起当年。 在他和赵扶摇刚结束第一次对决时,他就说过,他很期待他们两人间的下一次对决。 那个时候,他心底最真切的期望是他们都能处于同境界。同境界的对决,堂堂正正。 可惜,道主唯一。 一个道主出现后,与他同修一道的御兽师就不能再成道主。 宁轲知道,自己这个同境界的愿望怕是永远都不可能实现。 但他仍然期待,期待赵扶摇真正成长起来的那一天。 他本以为,赵扶摇心境真正圆满的时刻应该是在破境道徒的那天。 可他也没想到,这个时刻会在赵扶摇只有洞玄境一段修为时到来。 在交手的时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赵扶摇拥有极度恐怖的力量。 若能将这力量用于剑道修行,赵扶摇的剑道就有希望和心道同步。 可—— 现实就如他看到的那样,在剑修一途,赵扶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那样说话,也只是为了让赵扶摇尽快看清本心,少走几段弯路。 然而,下一刻,他就在赵扶摇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冰冷至极的剑意。 “嗯?” 宁轲猛然抬头。 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轻叹,震惊地打量着这正在异变中的青年。 呜——呜呜—— 奇特的嗡鸣声中,赵扶摇身后那口漆黑洞天熠熠生辉,释放秘力。 在这股力量的洗礼下,他身上的羽鳞飞速脱落,然后再重新衍生。 这样的蜕变一遍遍地重复着。 每重复一次,赵扶摇的气息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宁轲注意到,他手臂上还有十四片特殊的羽鳞很不凡。 那些羽鳞在散发大道华光。 每一种光辉都代表着一种大道。 十四片羽鳞,十四种大道! 如此异象,看得宁轲一愣再愣。 他情不自禁地喃喃道: “这是——” “神话级御兽的气息?” 轰! 他的剑之临境开始颤动。 地面上,已经断裂的骨刺腾空而起,猛然刺入赵扶摇的躯体。 不过,与其说是刺入,倒不如说是相融,是回归本源的融合。 “我滴个乖乖——” 宁轲喃喃出声,惊叹不已。 他终于明白,他和赵扶摇的第二场对决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开始。 从那口漆黑至极的洞天中,他感受到了一抹气息,熟悉而强横。 这让他想起一个生灵。 “大蚀骨雀一族的起源之祖。” “万千雀族的起源远祖。” “十三雀族的至高母神。” “大蚀骨雀母神。” “无数幼雀的孕育者。” “灵荒世界第一邪神!” 黎落.撒伽.雀灵阿柔。 诸多称号,没一个是平白得来。 而她—— 想到这里,宁轲终于恍然大悟。 既然赵扶摇与雀族那位至高母神有关,那他能契约这么多神话级生灵也不足为奇。 如此一来,赵扶摇的潜力也会被提升到空前绝后的程度,破境道主那是轻而易举。 可更进一步……就难如登天了。 再看看他自己。 他宁轲孤寂了这么久,不只是在等一个真正的对手,更是在寻求打破现有境界桎梏的法门。 这时候,赵扶摇平静道: “这场对决还没有结束。” “您渴望破境。” “我需要进化。” “我们正在面对同样的桎梏。” “有些话,就用剑来说清吧。” “好。”宁轲笑着点头。 下一刻,剑之临境再度颤动。 剑鸣之音不绝于耳。 宁轲身后多出一尊奇特的生灵。 这生灵身形如豺,头似龙首。 它口衔古剑,周身都覆盖着漆黑鳞甲,鳞甲的缝隙间还生有青毛,四只锐爪宛若剑锋。 它立足在剑气长河之上,周身都环绕幽冷的剑芒,可怖至极,就像是掌控剑器的神明。 神话.山海.睚眦。 这就是宁轲的本命御兽。 它的出现也预示着宁轲将不再有所顾忌,会用全力与赵扶摇一战。 而此刻,整个人都在散发恐怖锐气的赵扶摇也像是一尊人形神兽。 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以自身为容器接受了源自整个雀族的力量。 现在,他可以短暂地无视境界差距。 …… 第195章 你的对手不是我 哗! 剑气长河肆意奔流,以荒凉至极的气息横扫临境的一切,就像是一条自光阴长河深处冲出的剑之狂龙。 面对这无数剑气的汹涌冲击,虚空中,白发青年傲然屹立,展露挺拔之姿,浑身上下都在散发无敌意。 呼! 风起,寒凉刺骨。 锵! 剑鸣,大河分流。 轰! 剑之临境在轰鸣。 持剑屹立,宁轲眸光闪烁。 震惊、释然、欣赏,不过瞬息之间,他眼里的东西就变化三次。 这绝不是他大惊小怪,而是现在的赵扶摇值得他有这样的反应。 在他眼里,赵扶摇一直都是一口不可多得的绝世剑胎。 有绝世的潜力,唯独缺了锤炼。 而如今—— 他在赵扶摇身上感受到一股极度不凡的气息,神秘、邪恶、暴戾! 那是一直潜藏在赵扶摇身体内部的东西,是其本源力量的具现化。 就像是剑胎终于成剑! 绝世之剑! “好,好,好!” 宁轲大笑,连声道出三个好字。 在这之后,他毅然挥动手中剑。 锵! 一瞬间,古朴的剑芒再度划破长空,厚重的剑气杀伐而至。那随意的一剑,让凝实至极的剑意再现。 宁轲的剑永远都是这样。看上去是随意挥剑,看似平平淡淡,最多给人一种毅然而不失洒脱的感觉。 可这就是宁轲恐怖的地方。 这样的剑,古往今来,有几个持剑者可以轻而易举地接下? 又有几个持剑者能战胜他,能战胜这看似随意、平淡的剑? 若有,剑道道主就不会是宁轲。 轰! 轰鸣声起。 剑气洪流激荡不息。 临境中的大道也为这一剑磨灭。 砰! 宁轲的剑斩在赵扶摇身上,将他轰入到剑道神纹之海的最深处。 不同以往,整个过程中,赵扶摇有无数个可以出手还击的机会。 可他没有出剑,没有还击。 他只是一味地默默承受着,似乎将承受这一剑当成了必须之事。 见状,宁轲没有感到意外。他知道赵扶摇变了,能理解赵扶摇。 “吼!” 下一刻,一声低吼响彻临境。 青年冲破无数神纹的束缚,乘风而起,带着盖世的凶威杀伐而至。 宁轲一眼望去,却见他那满头白丝如星瀑般披散,目光幽邃至极。 咚。 一声轻响,赵扶摇将木雕葫芦的塞子拔下,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 闻到这股味道,赵扶摇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复杂许多,有些沧桑。 这是昔日挚友赠予他的礼物。 它陪着他走过了这漫漫长路。 人生起起伏伏,修行路上历经诸事,唯独这葫芦中的酒愈加醇香。 这个味道,可以让他想起很多已经被遗忘的事,想起曾经的感觉。 昂首痛饮。 汩汩——汩汩—— 清冽的酒,先是流过咽喉,然后涌入躯体,最后抵达他心境深处。 等赵扶摇再抬起头的时候,他看向宁轲,眼中已多了崇高的敬意。 那份敬意无比纯粹,本来就是一个持剑者对另一个持剑者的尊重。 “宁先生。” 赵扶摇开口,目光炽热。 他没读过书。 但他明白达者为师这个道理。 他这辈子还没称谁为先生过。 而宁轲绝对当得起这个称呼。 停顿一下后,只听他继续道: “我决心以我自己为剑,一步步登临剑道的绝巅。” “这就是我的剑修之路,接下来请您见证我的路。” 话音未落,剑华绽放。 赵扶摇化身出鞘之剑,劈开睚眦吐出的剑气洪流,携着冲霄的魔意朝着宁轲杀伐而去。 这次出手,他很疯狂。竟然将剑术展露到极致,千变万化,于瞬息间将心路完美推演。 剑与剑碰撞。 叮! 叮叮叮—— 轰! 轰轰轰—— 八百招、一千招、八千招…… 三息未过,两人已交手上万招。 他们也能感觉到,他们展露的东西完全是剑道的两个极致。 赵扶摇是剑术的极致。 他用剑招叙说修行路,用剑术的千变万化来表达心境变化。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每一招都各有不同,却又能完美衔接。 而宁轲是剑意的极致。 任赵扶摇的剑招有万千变化,他自以不变应万变,以无招胜有招。 他展露了至强持剑者的从容,将那份纯粹的无敌完美地融入意中。 砰! 终于,到三万招,两人齐退。 “爽!” 宁轲没有多言,只是大吼着。 他还从未碰到过这样的对手。 剑术、剑意、剑心…… 于修剑一途,值得一个持剑者去追寻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无尽岁月中,能只凭剑术就与他打成这样的人,只此一个。 嗡—— 鲜红的血液沿着他的手臂淌在剑柄上,青黑古剑嗡鸣不断。 自从主人成为道主后,它就很少有机会品味到主人的鲜血。 如今它能品味到这个味道,这足以证明此战到底有多尽兴。 呼! 狂风阵阵,呼啸不息。 宁轲大笑,对他说道: “小子——” “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在你身上我能看到灵荒剑修的未来。” “唤出你的命兽来,让我们进行最后的对决,让此战落幕!” “好!”赵扶摇点头。 轰隆隆! 霎时间,剑之临境疯狂颤动。 见状,宁轲瞬间就紧张不已。 命兽! 赵扶摇的命兽还能是谁? 除了那位,他想不出还有谁。 嗡——嗡—— 灵力激荡,震碎剑气洪流。 大道颤动,漆黑洞天扩张。 很快,宁轲就看到一清冷如幽谷寒梅的女子向这临境徐徐而来。 在她真正降临的一瞬间,他的临境疯狂颤动,有了崩溃的迹象。 他暗暗感慨道: “这世上……果然有超越道主级的无上存在,古人诚不欺我。” “十三阶和十三阶之间亦存在着差距,那是真正的天差地别。” 很快,他就被赵扶摇吸引。 “娘……” 赵扶摇来到那女子跟前,露出真挚的笑,眸中只剩欢喜之意。 听到赵扶摇的称呼,宁轲没来由地一傻,许久后才恢复清醒。 “你决定了吗?” 阿柔微笑,轻轻抚过眼前青年的脸颊,言语中有十足的心疼之意。 “嗯,决定了。” 赵扶摇默默点头,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给母亲一个坚定的眼神。 “好吧……” 阿柔无奈点头。 随即,她玉指轻弹,让那口漆黑洞天再度为之扩张。 宁轲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阿柔这样又是想做什么。 很快,他就听到一阵空灵之音。 “呜——” “呜——呜呜——呜呜——” 漆黑洞天疯狂变化,片刻后就成了吞没半个剑之临境的恐怖黑洞。 而在那个瞬间,宁轲也终于得见那空灵之音的主人,它是一条鱼。 它好像没啥太过不凡的地方,就是体型……着实是太过磅礴一些。 这时,阿柔声音平静道: “宁先生。” “烦请将这场论道继续下去。” “我不会出手。” “你的对手是摇儿另一命兽。” …… 第196章 未曾看到过的风景 “好。” 宁轲笑言,神情平静。 在阿柔说话的那一刻,他将一切杂念斩灭,只留一份战意。 他知道与阿柔有多强,也亲眼见证过北荒生灵涂炭的景象。 赵扶摇拥有两个命兽,这件事也打破常理,堪称御兽奇迹。 但—— 这些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在进行持剑者的对决。 即使阿柔真出手了也无所谓,他会以坦然的态度接受失败。 输给阿柔不是一件丢人的事,她毕竟是最古老的恐怖生灵。 而现在—— 他只想,也只需要继续战下去。 他的对手是赵扶摇,仅此而已。 与此同时,在剑气长河最深处。 “吼!” 似乎是感应到了主人的心意,豺身龙首的巨兽猛然抬头,衔着剑发出一声怒吼,声震整个剑之临境。 如火的战意在巨大的兽瞳中熊熊燃烧,炽热而狂暴,凌厉而凶悍。远远望去,这兽瞳就像两颗烈阳。 嗡! 剑之临境在回应睚眦,数之不尽的大道神纹显化,无尽的剑气滚滚而来,向那巨兽所在的位置汇聚。 呼! 狂风怒号,携漫天烟尘远去。 锵! 终于,从未出现过的剑鸣声响彻一整个临境世界。 剑气汇聚成光,化作一道惊天剑芒斩向那个青年。 轰! 轰轰轰—— 这剑芒还没接触到赵扶摇,宁轲的临境世界便率先支撑不住了。 它开始轰鸣,它开始崩坏,随着那剑芒的远去一寸寸地破灭着。 “呜——” 空灵之音响起,盖过剑鸣。 蓝色光华绽放,只于一瞬就将崩坏中的临境世界染为一片沧蓝。 诡异的是,这临境世界竟会因为这蓝色光华的出现而停止崩坏。 在蓝色光华最浓郁的地方,白骨巨鲲悠然游曳,散发无尽威压。 轰! 那抹剑芒杀至。 白骨巨鲲与之相撞。 刹那间,轰鸣声响彻整个临境。 宁轲抬眼望去,只见这庞然大物安然无恙,覆盖在其身躯表面的骨甲依旧坚韧,根根骨刺依旧森寒如剑。 这样的结果让他神情凝重。 自他成道以来,他这本命御兽出手的机会一直不多。可他的御兽就和他的剑一样,也是平凡中藏着不凡。 放眼整个灵荒,即便是那些道主境强者,他们之中也没几个人能让自己的御兽硬扛睚眦的剑芒。 但……这条巨鱼却扛住了! “吼!” 眼看对手如此,睚眦大怒。 它开始在剑气长河上狂奔,口中那柄巨剑光华璀璨,森寒至极。 宁轲持剑前行,一步一步,缓缓地朝着赵扶摇走去,杀机无限。 “呜——呜呜——呜呜——” 空灵之音响起,响亮至极。 水! 无根无源,凭空衍生,只于一瞬间就将整个剑之临境填满。 偏偏这白骨巨鲲所过之时,万水又会为之分流,异象环生。 汩汩—— 砰! 一声巨响,无比沉闷,两只巨兽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展开厮杀。 只因剑之临境还没完全崩坏,睚眦还能得到它的加持,增幅战力。 相比之下,巨鲲在厮杀之初虽是不落下风,但它的赢面真的不大。 不管它再怎么不凡,它都不是真正的神话级,没蜕变到那个层次。 然而—— 这两头巨兽又怎会顾虑那些? 时至此刻,它们只想穷尽一切手段将对方撕成碎片。 最原始的杀戮欲望已经在它们的身躯中复苏,主宰着它们的神智。 “这是……最后的对决了。” 赵扶摇喃喃一声。 宁轲离他愈来愈近了。 他有预感,此战过后,他和宁轲应该都能得到各自想要的东西。 这个念头沉没的瞬间,他也不再犹豫,直接向不远处的人杀去。 他们两人就这样踏水而来。 一个缓步前行。 一个狂奔不休。 叮! 清脆之音震彻世界,宁轲的剑牢牢地斩在赵扶摇手臂上。 赵扶摇将自己说过的话贯彻到极致,真正以他自己也剑。 叮叮叮—— 一连串的金铁交击之声响起。 最后的对决正式拉开了帷幕。 宁轲还是宁轲。 他的剑还是一如既往的随意。 赵扶摇却变了。 他的剑不再千变万化,而是变得野蛮又精巧。 刚交手,还没过几招,宁轲就能发觉到不对。 兽性。 人性。 两个截然不同的生灵种族,它们的特性竟在赵扶摇身上完美结合。 在与他厮杀的时候,赵扶摇既像一个持剑者,又不像一个持剑者。 因为,赵扶摇的剑是他自己的身体。 手、臂、肘…… 脚、腿、膝…… 他身体的任何部位都可以成为他的战兵,都可以是他的剑。 起初,宁轲还能压制他,可到后来,宁轲竟然也压不住他了。 “这些年,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这是宁轲心底的疑问。 他发现赵扶摇身上也有一种孤寂感,竟可以胜过他的孤寂。 这让他疑惑不已,难道跨越岁月的无敌还不是最大的寂寞?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孤独更孤独? 咔—— 砰! 一声脆鸣,一声闷响。 两兽厮杀,两人大战。 剑之临境终于承受不住,于顷刻间轰然破碎,化作漫天粉尘。 同一时刻,阿柔眸光一闪,眨眼就创造出一片崭新的时空间。 剑之临境就这样被取代。 处于对决中的宁轲和赵扶摇没受到任何影响,仍然还在奋战。 只听赵扶摇坦言道: “宁先生——” “我去过的地方一定没有您去过的地方多,但我记得那些地方,记得那些风景。” “我有我的感悟。” “这天下的剑修千千万万,永远无穷无尽。就算是我,也只能是您一时的对手。” “我知道您心里有怎样的疑问。” “现在,我给您来自我的答案。” “请您看看……混沌的风景。” 话音未落,无数道灰蒙蒙的气流将赵扶摇萦绕。 那是混沌剑气,是赵扶摇一直都在研究的东西。 他想掌控这种力量。 在他重生之时,混沌降临,让他知道了灵荒世界之外还有什么存在。 天意一再出手,让他明白,在这灵荒世界中,强如雀族也会被制衡。 这就是他如此拼命的原因。 他不想等到真正失去再追悔莫及。 拥有神话级御兽不是他的终点。 成为道主级强者也不是他的终点。 为了变得足够强,他宁愿沉沦在永恒的孤独中。这也是那份孤寂的衍生之因。 “这力量是——” 宁轲失声惊呼,欲言又止。 在看到混沌剑气的一瞬间,他就能感受到这种力量的不凡,感受到它的恐怖。 他更能感受到,这股力量与灵荒世界所有力量都有所不同,似乎不属于灵荒。 而下一刻,赵扶摇起剑就是一斩。 他这一剑斩在宁轲面前的空间上。 霎时间,一道剑之华幕显化。 其中情景是灰蒙蒙的混沌,还有无数嘶吼着的、不可名状的混沌生灵。 轰隆隆! 一声雷鸣突然响起,打断对决。 宁轲、赵扶摇,还有阿柔,他们同时抬头看向这时空间的天穹最深处。 那地方有一簇劫光显化,似是在酝酿一场恐怖的天罚,让人无比不安。 “小子,你泄露了天机?” 宁轲惊疑一问。 “是啊,这是灵荒世界之外的风景。” 指向光幕,赵扶摇点头。 而后,他话锋一转,道: “但——” “我也一直在等,等这场劫。” …… 第197章 天锁斩命 话音一落,赵扶摇恢复沉默。 宁轲的神情渐渐复杂。 从前,他只当赵扶摇是个有惊世之姿的剑修奇才。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注定不凡,终将成为强者。 但他也一直觉得,距离成为真正的强者,赵扶摇一定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还要经历很多事。 现在,他的想法变了。 通过这场对决,他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年轻人的道心。这才发觉,赵扶摇的心思太重,太过深沉。 很多事…… 很多他一直没能看透的事,经赵扶摇这么一说,好像根本就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复杂。 而赵扶摇却将这些事看破,更是为此树立长远目标,坚持不懈,一直都在拼命争取。 赵扶摇眼中的世界绝不仅限于灵荒,光是这一点,那些与赵扶摇同代的人就没法比。 “呼——” 悠悠地叹息一声。 宁轲没开口说话。 很多话,他想说,但没必要说。 轰隆隆! 一声雷鸣,震彻天穹。 云海翻腾,劫力汇聚。 时间在推移,感受到这大劫的变化,宁轲的神情变了又变。 渐渐地,就连阿柔都无法继续淡定,隐隐之间也目露忧色。 轰隆隆! 咔嚓—— 赵扶摇抬头凝望天穹。 听雷,观劫。 他能感受到,这劫云深处有一股满是毁灭气息的力量在飞速酝酿,时刻都会给人无穷的窒息感。 它就像是一头绝世凶兽,已经沉睡无尽岁月,如今将要醒来……那种压迫感,实在是恐怖至极! “呜——” “呜——呜呜——呜呜——” 黑暗笼罩一切,空灵声起。 巨鲲遍体鳞伤,仍在游曳。 作为赵扶摇的另一具躯壳,它表现地和赵扶摇的人身一样淡然。 在它身上,那些蓝色光纹愈加瑰丽,光华璀璨,越发地神秘了。 汩汩—— 万水分流,断裂的骨刺、破碎的鳞甲、缺失的血肉…… 白骨巨鲲正在经历一场新生,在蜕变,变得比之前更强横。 同它一样,赵扶摇身上那些伤势也在飞速愈合,飞速消失。 终于,在白骨巨鲲的气息和赵扶摇的气息完全重合的那一刻,赵扶摇缓缓低头,平静地喃喃自语: “来了。” 话音未落。 轰! 一声雷鸣,震彻了时空。 积蓄已久的劫力在一瞬间爆发。 它们化成一道白色光柱,自上而下,贯彻时空,向赵扶摇轰杀而去。 在那一刻,那种窒息感在顷刻之间强盛到极致,如雾霭般弥漫开来。 嗡——嗡嗡—— 时空间里,灵气暴动,形成了一阵阵可怖至极的灵压风暴。 无数重灵压叠加在一起,随劫力光柱一同轰在赵扶摇身上。 看到这一幕,宁轲目光如炬。 他很期待,希望赵扶摇出剑。 但很快,他就面露不解。 大道神纹显化,随光柱而生。 在最应该出剑的时刻,赵扶摇居然没有出剑,竟是选择默默承受。 雷霆光柱里有无数兽影浮现,就像是芸芸众生的影子,极为玄妙。 在这些兽影劫灵的噬咬下,青年身上那些羽鳞尽碎,血肉蒸腾。 在无尽劫光的洗礼下,他愈加凄惨,给人一种随时都有可能陨落的感觉。 而他的另一具躯壳‘白骨巨鲲’也和他这人身一样,也在走向衰亡。 在这劫光中,渐渐就只剩一副骨架。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宁轲一脸愕然。 他知道赵扶摇心中有不屈意。所以他相信,纵是面对天意这个年轻人也绝不会屈服。 可现在,这个无比优秀的年轻人就是没有要反抗的意思,更没有任何要出剑的意思。 他转过头看向阿柔。 却见,清冷如幽谷寒梅的女子已红了眼眶,神情中更是透露出丝毫不加掩饰的悲伤。 可她一直静静伫立,就是没有要上前抵挡这场劫的意思。就像是早就下定决心一样。 这时,赵扶摇仰天狂吼: “来,再来,来杀我!” 呼! 一瞬间,风起,拂过那具宛若残尸的巨鲲骨架。 堪比奇迹的一幕出现了,那巨大的骨架上竟再度生出血肉来。 同一时刻,只剩下一副灰色剑骨的赵扶摇也和白骨巨鲲一样。 他们在复苏。 他们在重生! 劫光未曾消弭,劫光依旧恐怖。 这场劫从没有变过。 真正有所变化的一直都是他们。 轰! 轰隆隆! 咔嚓—— 雷鸣电闪,从天而降的劫光由纯粹的白色转而化为黑色。 更为恐怖的劫雷降临了,却不是以雷霆光柱的形式降临。 它化成了一道天瀑,同深沉的黑暗相融,在水渊中蔓延。 锵! 青黑古剑出鞘,自行护主。 这片漆黑雷海实在是恐怖,纵是强如宁轲,也不得不小心应对。 可阿柔仍然还在默默伫立,她无视这些雷霆,保持凝望的姿态。 “吼——” 破灭,重生。 不断重复这个过程的赵扶摇根本就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嘶吼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重生的白骨巨鲲大口一张,终于将雷海吞下。 赵扶摇屹立在水渊中,身上多出无数条漆黑的锁链,很是诡异。 “成了。” 阿柔喃喃一语,声音哽咽。 这不是普通的锁链,而是灵荒世界的大道法则和混沌之力的融合产物。 此物名为天之锁。 顾名思义,就是顺应天意诞生的枷锁。 不过,它的诞生其实也顺应了赵扶摇自己的意思。 通过这段时间的修行,他发现,不仅仅是召唤本命御兽‘鲲’会消耗灵魂力量。 柳梦璃跟他说的那些话还不够准确。 当御兽师凭命契召唤自己本命御兽的眷属生灵时,这种行为也会给御兽师的灵魂带来莫大的负担。 一旦眷属生灵与御兽师的差距太大,他们两者之间,就一定要有一方去承担那次召唤带来的损耗。 过去这段时间,他曾多次召唤十三雀祖为他而战,可他损耗的只是部分灵魂。 以他和十三雀祖的实力差距,哪怕只召唤一次,也会让他付出极大的代价。 可他多次召唤却仍是安然无恙。 这……已经让他察觉到不对。 赵扶摇也知道,自己做过的逆天之事太多,早就打破了天意想要的均衡。 所以,天意当初就想杀他,为此甚至不惜让混沌杀劫降临灵荒。 可后来天意还是失败了,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开始想方设法地限制他。 奈何她这个做母亲的太强横,无论明里暗里,天意的一切迫害都没能生效。 如今,他却甘心被天之锁加身,被施加这所谓的合理束缚。 他之所以会这样做,就是因为他想打破这境界的终极桎梏。 凭雀族的底蕴,让他纵横灵荒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可他要的不是这个。 灵荒终究就只是灵荒,灵荒之外还有混沌,那才是真正的大威胁。 知子莫若母。 她知道赵扶摇的心思。 看到今日这样的结果,她真不知道,到底是该为赵扶摇高兴,还是该为他伤心。 天意的束缚固然是能让他不再过度地依赖雀族,从而有机会磨砺自身。 但他也受到了莫大的限制。 她很担忧,终有一日,北荒的围杀之局会在她这个孩子的身上再度上演。 而自此以后,天之锁也会随着赵扶摇境界提升不断崩灭,直至完全消失。 相应的,崩灭的天之锁越多,赵扶摇能召唤的雀族生灵就越多,就越强。 最后一道天之锁限制的是她。 尽管他依然能召唤她,但最后一道天之锁不灭,她就无法发挥全部实力。 而最后一道天之锁崩灭的条件,就是他另一本命御兽‘鲲’的实力与她持平。 除了不能肆意地为赵扶摇而战外,雀族并没有受到任何不良的影响。 甚至,以后,雀族也依旧还能享受到他带来的一切福荫,借助混沌气进化。 “是娘不好。” 看着不远处的人影,阿柔鼻子一酸。 她握紧双拳。 如果她还能再强一些,她的孩子又何需用这样的方式斩灭命运的桎梏? …… 第198章 他不是懂剑的人 叶落河上,花随水流。 “诶——” “我这客人哪儿去了?” 划船的大叔满脸惊疑。 喃喃之际,他还直勾勾地凝望船头,发现那里竟空无一人。 只是一瞬,一瞬而已!他船上那对年轻男女竟会消失不见。 仔细回想,他依稀记得自己这艘船好像是撞到了别人的船。 然后他听到一声剑鸣,在这之后那两位客人就人间蒸发了…… 愣神许久。 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位大叔缓缓回过神来,苦笑不已。 大白天的撞上这种事,如果不是见了鬼,就只有一种解释。 “御兽师。” 想起这三个字,他心底那些疑惑直接就在顷刻间消失殆尽。 类似的事他也遇到过,只是没有今天这件事这么骇人而已。 没过多久,随着这船主大叔一低头,他的脸上就多了笑容。 “诶?” “诶!” “我这……我发财了?” “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发出声声惊呼的同时,他一个飞扑就倒在船头,抓住摆在那里的金丝钱袋,将其紧紧搂在怀中。 不用打开,哪怕只凭触感他都知道,这钱袋子里全都是金银一类的东西,已足以改变他的人生。 就在这时,对面也传来惊呼。 “太好了,太好了!” 发出这阵惊呼声的人是一个年轻小伙。此时此刻,那个人的怀里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金丝钱袋。 看着小伙,大叔沉默。 没过多久,小伙抬头。 两个人趴在各自小船的船头,搂着一样的钱袋子,先是齐齐一惊,然后就心照不宣地将钱收起。 一切,依旧。 阳光洒在这叶落河上,水面波光粼粼,就像是一层层金鳞。在阵阵橹声和吆喝声中,两船交错。 它们就这样渐行渐远。 呼! 风起,风停。 古镇的房屋被绿意盎然的梨树所掩映,一条条街道车水马龙,让人感觉无比宁静,格外的舒适。 没有人知道,在一片梨花飘向叶落河的时候,有两船相撞,有两个惊才绝艳的持剑者展开对决。 而现在—— 经历了这些的青年正躺在小院的厢房里。他被天之锁加身,正在睡梦中逐步完成最后的蜕变。 在他身边,天姿国色的锦衣女子默默守望着他,不时地用手中锦帕为他拭去那滚滚而落的汗珠。 “唉……” 怜惜地抚过他的脸颊,女子幽幽地发出一声叹息。 她有些无奈。但在她心里,比无奈更多的是心疼。 她与他之间,有些话就是说一千遍一万遍都没用。 他不会改,改了就不是他了。 她不会变,变了也不是她了。 嗡—— 抬手,低头。 一缕蓝华在指尖浮现,如夜空中那些星辰一般,闪烁不息。 望着指尖这一抹华光,苏卿面露沉思之色,心境涟漪顿生。 这是她的力量。 这段日子里,它曾多次异变。 而诱发异变的根源,就是梦。 灵魂彻底完成相融后,她又开始做梦,就和在书院时一样。 不同以往的是,这次,她的梦要比从前更朦胧,更为诡异。 她每做一个诡异的梦,她的修为就会上涨,就会变强许多。 再看看他…… 在她眼里,他们两人身上的变化都是变数,万万不可忽视。 “未来?” 指尖蓝华消逝。 心中数念皆平。 默默地注视着沉眠中的人,苏卿露出灿烂的笑。 未来变数再多,又能如何?能陪着他就足够了。 有此一念,心中光明。 微风不停,花雨漫天。 小院外。 小院里。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才刚刚借助雀族之力与剑之道主大战一场,就立刻迎来一场劫,然后进行一次由内而外的蜕变。 毋庸置疑,此刻,就是赵扶摇重生以来最虚弱的时刻。同时,这也是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然而—— 这更是最安全的时刻。 小院里。 身着一袭大黑袍的儒雅中年人蹲在墙角,抱着剑,神情木然,不知道又在想着什么事情。 古树下,清冷如幽谷寒梅的白发女子坐在地上煮茶。她的膝盖上有一柄铁剑,寒光凛凛。 两个人。 一个是道主级的强者。 另一个不是道主。 但她弹指就能虐杀道主。 呼—— 风势渐大,小院多了些许凉意。 “嘶——” 中年人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抱着肩膀打了个冷颤。 他脸色苍白,一看上去就会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 他不是病了,而是伤了。 一场对决让他收获满满,但他也因此而负伤,需要时间疗愈。 “呼——” 合上双手往里面吐口气,宁轲准备起身了。 他想在院子里随便走走,为自己添些暖意。 可很快,宁轲就愣在原地。 他察觉到那棵古老的大梨树下有杀意爆发。 这抹杀意太冰冷也太恐怖,远甚他的剑意。 “女人,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灵。” 他感慨一声,缩了缩身体,继续蹲在墙角,再无起身活动的意思。 而在这一刻,阿柔之所以会散发杀意,就是因为她看到了一些人。 那些人出身于大道统。 他们凭各自宗门的底蕴手段探查到天意波动,误以为玉雨花古镇有天意秘宝现世。 现如今,这些人正马不停蹄地朝着这里赶来。而他们眼中的秘宝,就是她的孩子。 阿柔怎能不怒? 不过,她也有些犹豫。 毕竟自己的孩子才刚刚接受天之锁,以后的路还极其漫长。她贸然杀戮,可能会招致诸多因果。 就在阿柔沉思的时候,突然—— 砰! 小院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宁轲抬头望去,只看到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个是身材魁梧的中年壮汉。 还有一个,是一位玉树临风的俊秀青年。 “燕老,就是这儿吗?” 青年开口,急切发问。 “是的,少宗主莫急。” 壮汉恭敬回应,回应的同时还抬手一指,指向蹲在墙角的宁轲。 俊秀青年大笑,傲然道: “燕老,您没逗我吧?” “我们在这儿逛了这么久,这地方我又不是没来过。” “我记得,这小院住的人里倒是有一个使剑的家伙。” “可那家伙一直藏头露尾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懂剑的人。” “你再看眼前这位,他如此虚弱,身上的剑气如此凌乱。” “这样的人怕是连剑都拿不稳吧?” “他怎么可能会是我想要找的前辈?” “我要找的,是真正懂剑的人!” 闻言,宁轲脸色怪异,嘴角抽搐。 …… 第199章 来都来了 阿柔默默放下刚抬起来的手。 她确实是很想杀人。 但现在,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呼—— 微风拂面,落花如雨。 眼看阿柔翻手接住一片白花,然后又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向自己,宁轲赶紧低下头。 虽然他不在意那些虚名,但堂堂的剑之道主就这样被人轻视,这种事儿实在是尴尬。 “咳咳咳——” 宁轲咳嗽几声,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来缓解气氛。然而,他换来的只是那个青年鄙夷的眼神。 宁轲见状,脸色愈加怪异。他知道,在对方眼中,本就病恹恹的自己一定是更弱不禁风了。 无敌一世。 持剑孤立。 独伴神道。 活了一辈子,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憋屈。 “诶?” 中年壮汉看向宁轲,打量着眼前这个同龄人,目光闪烁,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找错人了。 他名燕维,出身于一品势力南境剑宗,修为已达超凡境。这些年一直都是那个青年的护道者。 那个青年名为唐威,本是南境玄天王朝七皇子,是从出生开始就立在无数人头上的天生贵胄。 就算他没有成为御兽师,凭他的身份做个闲散王爷也不是问题。荣华富贵,自然是享之不尽。 可他偏偏是个修行天才。 他五岁觉醒成为御兽师,天生八命纹。他的命兽是吞灵剑兽,乃是当世最强的几种珍兽之一。 觉醒之后,他被南境剑宗抢先招收。入宗之后,更是直接得到宗门神物‘天元神剑莲’洗礼。 他自创玄天呼吸法,还得到剑宗的无上传承,天元剑诀。 苦修一年,他先是完美补全九命纹。而后他就凭天元剑道败尽宗门同代天骄,一时风头无两。 六岁,他破境藏幽,凑齐了六只剑道珍兽,凭自身剑意先后刻出六道图腾,一道比一道完美。 也是那一年,他外出历练,败尽南境十八国的同代天骄。自此,他名动南境,身负无限辉煌。 在这种时候,他却隐退了。 人们也彻底失去他的消息。 等新的消息广为流传时,他已是十六岁之龄,更是破境洞玄,开辟剑之洞天,顿悟以剑养剑之法。 那时候就有人说过,说唐威二十六岁时就能入超凡之境,必将一飞冲天,甚至还有挑战道主的希望。 也有人说,像唐威这种天才最多也就是个道徒,是不可能会有希望挑战道主的,注定有落幕的一天。 今年,唐威二十五岁。 他的修为已是洞玄境六段,距离超凡境只差最后一步。只差他一直都渴望寻到的完美一步。 为了这完美一步,这些年,他在护道者燕维的陪伴下闯荡灵荒。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南境。 他们本没打算在这儿停留。 奈何前些日子,这座古镇突然就多了数道锋锐剑气,瞬间就将唐威吸引,使得他苦苦找寻。 他在玉雨花古镇先后寻到十余个对手,先后与之对决。 虽然最后的结果都是他赢,但他还是没能踏出那一步。 而赵扶摇和苏卿这座小院,便是燕维早就敲定的最后一个目标。 燕维笃定,这儿还有符合条件的强者存在,只是还没被他发现。 话是那么说,想是那么想。 现在,他也傻眼了。 就如他那位少宗主所说,墙角那个中年人看着病恹恹的,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实力强横的剑修。 还有坐在树下那个女子,那女子的膝盖上虽是放着一柄铁剑,但她本人却是全无剑修的气质。 “呼……” 沉默许久,最终,燕维沉沉地叹息一声。而后,他就对院中两人拱手行了个道歉的礼节,道: “两位,打扰了。” 说罢,他拍拍唐威的肩膀。示意自家少宗主,现在应该离开了。 被他这么一拍,唐威这才从阿柔容颜带给他的震撼中惊醒过来。 失望之余,唐威没有多言,只是默默跟在燕维身后向门外走去。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畅快的高呼,充满戏谑之意。 “跪——” 噗通! 没有一点点犹豫。 没有一点点防备。 两位实力强横的御兽师就这样跪在地上,被一股恐怖的威压震慑,一动不能动,再无刚刚的嚣张气焰。 “这……这……这……” 唐威低吼,一连道出三个这,硬是无法斩灭心中的恐惧。 就在宁轲那句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唐威的剑,失控了。 嘎吱—— 燕维比唐威还凄惨,唐威是勉强还能说几个字,他是咬牙坚持了大半天,硬是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呵。” 宁轲冷笑一声,又话锋一转道: “来都来了,就别走了。” 他笑得很森冷,也有些无奈。 他本无意出手,奈何屡遭冒犯。 其实,他本该离开。 他之所以选择留下,一是因为他需要疗伤。二就是因为他想和赵扶摇论道,明确未来的方向。 他也没想到,自己蹲个墙角也能遇到这档子事儿。 眼前这俩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磨叽,是一个比一个烦人。若不是他不想动杀念,他们早凉了。 不过,他这样其实也是救人。 如果不是他出手,而是那清冷女子出手。那么,因为这件事而死的人可能就不会仅限两个。 他与阿柔接触的不多。 以前,他只听过那些与她有关的神话传说,在某些地方见过她遗留的恐怖神迹。 现在,自从有过那场对决,见过阿柔以后,他就对她有所了解。他知道,她的逆鳞就是赵扶摇。 就这件事而言,不谈别的,单单只是刚刚那道踢门声就足以成为她怒起杀人的理由。 更何况,这俩人一出现就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没了,怕是早就影响到赵扶摇这场蜕变了。 他要是再不动手,谁知道这事儿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 锵! 铁剑出鞘。 感觉到阿柔拔剑,宁轲转头,很快就不由自主地打了好几个冷颤。 他有预感,若阿柔真的出剑,纵然是他可能也会扛不住,会败亡。 可是,一个超凡,一个洞玄,这样的对手貌似也不值得阿柔出剑。 宁轲不知,此时此刻,无数已经赶到南境的人突然就停住了脚步。 那些人是各个大道统的底蕴。 他们出世,本来是想赶往南境争抢他们眼中的‘绝世大机缘’。 某道熟悉气息的乍现让他们打消了这种念头,彻底消停了。 北荒的事,不是只有宁轲知道。 然而—— 就在阿柔缓缓举剑之际,她身后传来一声温柔的呼喊。 “娘。” 哐当! 铁剑坠地,冰霜尽化暖意。 看着那个将白发青年紧紧拥入怀中的白发女子,三人瞠目结舌。 同院内三人有一样反应的,还有刚刚赶到这小院门口的刘子衿。 …… 第200章 我还带了一个人 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刘子衿看到此情此景以后的第一反应。带着这份疑惑,他仔细地打量着小院里的每一个人。 最先吸引他的就是燕维和唐威。 他看得出来,那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壮汉战力非凡。就是放在超凡境御兽师里也是一等一的存在。 还有那个青年,模样俊秀、玉树临风……一看就是某个大势力倾尽资源培养的天骄,极为不凡。 世间的英杰本就数不胜数。 对于这两人的不凡,刘子衿没有丝毫意外。让刘子衿意外的是,这样不凡的人为何会跪在这里。 还有—— 那身着一袭大黑袍的中年人,看着病恹恹的,给人一种其貌不扬的感觉,不管怎么看都很普通。 可这个人腰间那柄剑很恐怖,它很古朴,古朴到让人看上一眼就会不由自主地忽略岁月的流逝。 此剑,确已超越岁月! “呼……” 只是一眼,只看了宁轲一眼。 刘子衿的呼吸瞬间沉重许多。 他看不透宁轲的修为,只能通过那柄青黑古剑勉强看出一些端倪。 但他确信,在这些他从未见过的人里,这个中年人该是最不凡的。 然而—— 当刘子衿注意到阿柔的时候,他却是瞬间呆愣,立刻就将刚刚建立起来的认知放弃。 那个清冷如幽谷寒梅的女子,她给他的感觉和那个中年人给他的感觉极为相似,但终究还是截然不同。 抱剑中年人的恐怖是有形的。 无论如何,他都能有所察觉。 而清冷女子的恐怖是无形的。 不管怎样,他都无法从这清冷女子身上察觉到半分御兽师的气息,甚至都察觉不到灵力波动。 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清冷女子绝对要比那个抱着剑的中年人还恐怖无数倍,绝对不可想象。 这时,他的耳畔传来一声呼唤。 “父亲。” 说话的人是苏卿。 听到女儿的声音,刘子衿瞬间清醒。他面露惊喜之色,立刻看向身前之人,有点局促不安。 这么多年以来,他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实在是亏欠太多,多到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弥补她。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实在是有要事在身,这次,他绝不会来这儿,绝不会来打扰女儿的生活。 “您……有事吗?” 犹豫片刻,苏卿开口。 这个时候,她和她的父亲有些相像,或多或少地有些紧张。 悠悠岁月,命运无常。人生的一些遗憾,注定要成为心伤。 察觉到女儿那复杂的眼神,刘子衿只觉心中一黯,摇头道: “我的事情,不着急。” “还是说说你这儿吧。” “这是……怎么回事?” 苏卿笑了笑,顺势拉住父亲的手走进这方小院里。 她指向宁轲,轻声道: “这位是宁轲,宁叔。” “他是我们夫妻的道友,此行是为找我夫君论道而来。” 宁轲微笑,冲刘子衿点点头。 这之后,苏卿指向燕唐二人。 “至于这两位——”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从那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算是两个傻子吧。” “他们冒犯了宁叔,还打扰我夫君疗伤,让他们跪着是便宜他们。” 闻言,燕维和唐威脸色铁青。 他们也憋屈啊! 谁能想到,这小小的玉雨花古镇竟然卧虎藏龙。 他们只是想像从前那样找个对手论道对决,最后居然发展成这样。 “要不——” 刘子衿开口接过这一话茬。 然后,他直接跃跃欲试道: “我帮你把他们杀了吧。” 闻言,燕唐二人齐齐一愣。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可紧接着,刘子衿就展露气息。 第五大境修为,一位梦道道徒! 燕唐二人瞬间脸色惨白。 “别——”苏卿赶紧阻止。 她瞥了跪着那两人一眼,叹道: “还是先留着吧,说不定一会儿还能派上什么用场呢。” 说罢,她话锋一转,正色道: “请您随我来,夫君的母亲也在这里,请您见她一面。” “什么?” 闻言,刘子衿微微一怔。 他想到了那个清冷女子。 危险至极啊! 再一想,他就想到赵扶摇大闹大楚皇城时的景象。 那时候,赵扶摇曾通过洞天世界召唤出七个女子。 尽管赵扶摇称呼她们为姐姐。 但赵扶摇找人的手法,确实是御兽师召唤自己御兽的手法。 这件事在当时就是一个谜题,迄今为止也没人可以弄清楚。 可经历过那一夜的人都知道,赵扶摇身边有着七个神话级的生灵。 如今—— “母亲?” 结合记忆,再结合那个清冷女子给自己的印象。 刘子衿也不多想了,只是郑重地来到阿柔面前。 “您好,我是卿儿的父亲。” 他面带微笑,打了一声招呼。 闻言,阿柔松开怀里的青年。 她转身来,沉默片刻,笑道: “卿儿很优秀。” “似她这样完美的女子,能嫁给我的摇儿,是我摇儿的福气。” 说罢,她又道: “在我们这儿,卿儿绝对不会受半点委屈,您尽可放心。” “摇儿绝不会辜负卿儿,若敢欺负她,我必亲自惩处他。” 阿柔和颜悦色,谈吐有致。 她这话让刘子衿连连点头。 但在点头之余,刘子衿又顿感词穷,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下去。 这绝对是他一生中少有的紧张时刻,宁可沉默,也不愿说错话。 他是真不敢说错话。 事关女儿终身幸福。 他可不想女儿因为自己而被眼前女子看轻,但—— 在这个时候不说话,本身就不像什么正确的举措。 “您——” 不等刘子衿把话说下去,阿柔就抬起手制止了他。 “他们会很幸福。” “您,不必忧虑。” “我能看得出来,您这次来应该是有事要向卿儿交代。” “还是正事要紧。” “谢谢。”刘子衿歉意一笑。 随即,他就取出一颗珠子放在赵扶摇手上。 那颗珠子通体湛蓝,有着晶莹剔透的质感。 只听刘子衿解释道: “当年卿儿出生时,这东西从天而降,就落在大楚皇都。” “它……应该算是卿儿的伴生之物吧。” “既然你们已结成夫妻,那我就应该把它交付于你,由你来保管它。” “这是卿儿奶奶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切记,这东西特别重要。” “我曾查过它的来历。” “有人跟我说过,这东西叫鲛人泪。” “好好对卿儿,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够好,很对不起她。” “她只有你了。” 话说到最后,刘子衿有些哽咽。 他心有遗憾,无法用言语诉说。 但他的眼神已经可以说明一切。 “您尽可放心。” 赵扶摇郑重地接过那颗珠子。 不知为何,从看到这颗珠子的第一眼开始,他就被这颗名为鲛人泪的珠子深深吸引。 他的心境深处生出无数涟漪,那是命运的琴弦被拨动的感觉。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颗珠子绝对关乎到他们之间的前尘旧事。毕竟,他那第六道兽纹图腾最开始的模样就是鲛人。 这时,刘子衿又说道: “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 “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可能不会回来。” “所以,我还带来一个人。” “您是说——”苏卿惊呼。 她欲言又止,红了眼圈,无比激动。 …… 第201章 苏忘 “是。” 刘子衿冲苏卿笑笑。 他很平静,可他笑得很怪,看着就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凄然之意。 第一个察觉到他情绪变化的人是赵扶摇,但赵扶摇选择了沉默。 作为心道剑修,他能以最直观的方式看清刘子衿心境中的涟漪。 他隐隐猜到了那个人是谁。 “等我一下。” 留下一句话,刘子衿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朝着门外走去。 而苏卿则是沉默着,脸色有些苍白,不受控制地连连后退。 在她恍惚时,赵扶摇默默来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 霎时间,苏卿身体一僵,却又在顷刻间放松下来。 那只手释放出无尽暖意,将她体内冰寒一扫而空。 下一刻,赵扶摇拥她入怀,用平和的语气温柔道: “过去那些事,都过去了。” “姐姐,不要再为此伤心。” 簌簌—— 赵扶摇话音刚落,小院外就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众人一眼望去,只看到两道人影踏着满地落花而来。 其中一人是刘子衿。 而另一人则是一个年轻妇人。 她衣着朴素,却有贵族气质,容颜更是绝美,与苏卿有五分相像。 这个妇人正是苏忘。 仅仅看了苏忘一眼,赵扶摇立刻就愣在原地。 时隔多年,她竟不曾有变。 不管是外貌,还是气质,全部都是一如当年。 这种感觉很奇特……就仿佛是时间在她的身上完全定格了一样! 他仍然记得当年发生的事。 在修罗小镇,他遇到苏卿。因为幼年时相遇过,所以选择相救。 然而,因为言语上的误会,苏忘出现,蛮横地将苏卿强行带走…… 现在想想,这真的很离奇。 在那个时候,甘草还想出手替他出一口气,还是他拦下的。 可谁又能想到,甘草和苏卿竟有这样的关系,会是同一人。 下一刻,他被苏卿的声音惊醒。 “娘……” 在众人沉默之际,苏卿开口。 她望着眼前之人,激动不已。 心伤难愈。 但归根结底,她终究还是渴望得到那份源自母亲的爱。 在这份渴望的刺激下,她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相公……” 一下子看到这么多人,苏忘唯一的反应就是紧紧抓着刘子衿的手。 苏卿的声音吸引了她,在那个瞬间,她身上有白色光纹突然显化。 那是命道神纹。 它的出现,也象征着苏忘身上的命道手段起了作用。 可惜,即便是这样,苏忘也还是没能想起苏卿是谁。 她望着苏卿,望了许久,最后流露出一脸茫然之色。 见状,苏卿无比落寞。 就在这时,苏忘却将自己的目光投向旁边的赵扶摇。 她眸光一闪。 “你……” 呢喃出声中,苏忘快步上前。 还不等赵扶摇有所反应,她就来到他面前,歉意道: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是我做的不对。” “谢谢你救了我的卿儿。” 赵扶摇有些恍惚。 他从未对苏忘有这样的期待。尤其是在知晓了苏忘自身的状况后,就更没有这种期待了。 可在这个时候,苏忘偏偏做出这样的事。将这迟到多年的歉意之言尽数说出,诚挚至极。 “我娘她——” 苏卿无奈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刘子衿苦涩一笑,痛苦摇头。 “你娘的病情又加重了,现在就是那命道手段也不会起作用。” “她的记忆,时常混乱。” “我真担心,再这样下去,恐怕她到最后连我都不会记得了。” 说罢,他停顿片刻,又说道: “灵荒之东有一秘境现世。” “那秘境是一位修行岁月大道的强者遗留,藏有无数奇珍异宝。” “这些年,我精修药道,一直都在参悟病理,终是在岁月道上看到了希望。” “你娘的病或是岁月遗伤,无论如何,我都想去那里碰碰运气。” “所以——” “我想请你照看她一段时日。” 看向女儿。 刘子衿眸中透出恳求之意。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但无论如何,他必须去东土。 然而,还不等苏卿给出回应,跪在地上听了半天的燕维立刻喊道: “我知道!” “我知道那个秘境!” 才说了两句话,这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就被自己的汗水泡透了。 他承受的威压实在太过恐怖,短短两句话就将他仅剩的灵力耗尽。 下一刻,威压消失。 “呼——” 燕维轰然倒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虚弱到濒死状态。 稍微喘过一口气后,他抬头看向刘子衿,缓缓解释道: “那地方……名为时幽冥。” “它坐落于北荒、东土、南境三地交界之处,就在大魔国境内。” “前段时间,我们南境剑宗就曾得到过时幽冥正式开启的消息。” “那里是有珍宝无数。” “可也正因如此,想去那里夺宝的御兽师也必将是数之不尽的。” “即便是我们南境剑宗,在众多前往时幽冥的道统里也很微小。” “更何况,时幽冥里还存在着岁月罡风,足以灭杀道徒境强者!” 说到这里,燕维话锋一转。 “我有宗门秘宝,能让使用者在时幽冥里面畅行无阻。” “若道友需要,我愿将我的性命与宗门秘宝一并奉上。” “我只求……少宗主他安然无恙。” 话说完,燕维凄然一笑。 他恢复沉默,不再讲话。 这时候,苏卿不再沉默。 “父亲,让我去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从赵扶摇手中取过那枚名为鲛人泪的珠子。 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这枚珠子一接触到苏卿就会绽放华光。 “卿儿,这怎——” 刘子衿大急,想回绝女儿。 可很快,苏卿就以莫名坚定的眼神制止了他。 那一瞬,刘子衿懵在原地。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女儿一个眼神震慑。 下一刻,苏卿又说出莫名的话。 “我可以听到命运的回响。” “我能感受到灵魂的指引。” “有些事是命中注定。” “有些事是缘分使然。” “父亲,请尊重我的选择。” 不仅仅是刘子衿听得发懵,一旁的宁轲、燕维等人也有同样的反应。 只有阿柔和赵扶摇能或多或少地理解苏卿的意思,都面露沉思之色。 忽然,阿柔默默抬手—— “我先处置处置这两个货。”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手指对准燕维和唐威。 嗡! 一道灵力波动乍现,紧接着,那两个人身上就各多一道灵力咒印。 “你们惹怒了我,作为惩罚,我将剥夺你们的一切。” “但——” “既然你们之中还有人识趣,那我就给你们一个赎回灵魂的机会。” “你们也去时幽冥吧,任务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守护好这个丫头。” “记住。” “她活,你们就能重获新生。” “她死,你们只能永坠魂狱。” 说罢,阿柔收起自己作为至高母神的霸气,眼中杀意消失不见。 她快步来到赵扶摇身边,红着眼睛咬着唇,对儿子依依不舍道: “真的要走吗?” “嗯。”赵扶摇点头。 苏卿要去,他不可能不去。 “可是,娘真的舍不得你。” 阿柔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真的特别担忧。 她怕自己再一次失去这个孩子。 赵扶摇温柔一笑。 片刻后,他说道: “娘。” “如果我哪天真的死了。” “那我就只有一个请求——” “请您,带我回家。” 说罢,漆黑洞天浮现,隔在赵扶摇和阿柔之间。 他微笑着,向她挥手。 看着母亲一点点消失在这口洞天中,赵扶摇的心境异常平和。 他告诉自己,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今时不同于往日,他应该为未来改变。 而下一刻,他就来到宁轲面前,将一枚玉佩郑重奉上。 “宁先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想请您在这儿待一段时间。” “好。”宁轲痛快点头。 他明白赵扶摇的意思。 接过玉佩后,宁轲面露惊色。 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他还是没想到,赵扶摇竟有如此细致。 玉佩中的东西是有关于混沌的诸多秘密,还有赵扶摇自己的见解。 这正是他最需要的东西。 郑重地向刘子衿行过道别礼,赵扶摇牵上苏卿的手,对燕维说道: “烦请带路。” 燕维无言,只是点头。 一旁的唐威脸色怪异,却也无言。 见状,宁轲冷冷一笑。 “你俩最好别有歪心思。” “我告诉你们。” “这小子名叫赵扶摇。” “三年前,他曾名动整个北荒。” 闻言,燕维感到一阵窒息。 至于唐威,更是差点没在原地摔死。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赵扶摇苦涩一笑。 然而,当他转念想到时幽冥时,他身后忽有一黑金图腾显化。 见状,苏卿惊喜地抬手一指。 赵扶摇顺势回头,感慨一笑: “你看,重逢的时刻即将到来。” …… 第201章 天骄云集 东土,大魔国,聚窟州。 阳光穿透了云层,拂照万物,将初晨的阴霾一扫而空。天地之间,无数生灵在沉眠中复苏。 群山间,峻岭上,成片成片的绿松林绽放出璀璨青华,为这方天地再添几分生机勃勃之意。 一道道巨影从天际闪过…… 狂风骤起,一少年雀跃不已。他颤着手指向这漫山遍野的绿松林,对身边众人激动道: “你们看!” “这就是东土独有的木道荒兽剑叶松。若是培养得当,便有希望化为珍兽,千古青神剑松。” “久闻东土盛名,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我真是越来越期待接下来的旅途了,哈哈——” …… 少年话音未落,他周围那些人就纷纷面露鄙夷之色。 随着秘境开启,众多御兽师全都发疯一样赶往东土。 越是靠近那儿,与陌生人一同赶路就越是常见的事。 他们可不是行事张扬之人。 为了隐藏实力,他们用尽浑身解数,甚至还不惜同租荒兽赶路。 而此刻,这些人里有不少人都心生悔意,后悔与眼前这人同行。 明明大家都是来寻机缘的,这少年怎么像个新人,咋咋呼呼的? 很快,就有人出言提醒道: “小友,请你安静一些。” “我们可没你那个雅兴。” 闻言,少年脸色一红。 可很快,他又伸手指向远方。 “你们快看!” 远方—— 紫色华光冲天而起,宛若一道道古老的神柱,擎天掣地,散发着荒凉至极的大道气息,骇人至极。 与这少年同行的那些人本不相信他的话。可他们一见到这些光柱,便也就不由自主地被它们震慑。 乱! 太乱了! 极致的乱! 除了荒凉以外,这是那些光柱给他们的另外一种感觉。 这感觉就像是无数种大道都被揉碎了,被掺杂在一起。 很多人都恍惚了。 他们应该还没真正进入秘境。 可—— 还没进入秘境就已经这样了,那秘境里又该有多恐怖? 在很多人都踟躇不前的时候,那少年却猛然迈出一步。 见周围的人全都望向自己,他挥手唤出一口金色洞天。 “诸位,后会有期。” 爽朗一笑完成告别,少年纵身一跃,被璀璨金华吞没。 一息未过,巨兽背上,那一众旁观者的神情变了又变。 不屑——疑惑——震惊! 那些人看到了一个生灵。 那生灵生有龙首、龙尾,身躯雄壮如狮虎,周身都覆盖着璀璨的黄金鳞甲,就像一袭华丽的战铠。 它傲立在金色光焰之中,四只蹄爪踏着洁白的祥云,透出一股威严而霸气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这只荒兽,它怎么——” 一人喃喃自语,脸色苍白。 “他这御兽真是神俊非凡。” 一人由衷赞叹,满眼羡慕。 而更多的人则是彻底沉默。 他们认识这生灵。 终于,有个人突然大声道: “我知道他是谁了!” “他是孟阳,传闻他七岁觉醒成为御兽师,天生九命纹。” “凭着修气的天赋,他成了气道道主张养浩的唯一传人。” “我没记错的话,孟阳的命兽就是一只三道齐修的麒麟。” “那可是……真正的神兽啊!” 金华远去,众人沉寂。 在这一刻,那些人的表情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咻咻! 破空声中,一道道巨影接连呼啸而过,朝着远处的光柱海冲去。 那些人悲催的发现,这一愣神的功夫,又让他们被很多人超越。 与此同时,光柱之下。 两个青年,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绝代佳人,正行走在山野之间。 一路走来,他们见到了大大小小的佛窟,或荒废,或香火兴旺。 见赵扶摇对这佛窟有兴趣,唐威思虑了片刻,立刻开口介绍道: “大约是在三十万年以前,在那个时候,大魔国还不叫大魔国,而是被人们称为大佛国。” “聚窟州很多佛窟都是在那时候兴建的,只可惜后来天降魔雨,大佛国众生为魔意所染。” “雨中魔灵欲造就杀孽。” “这时,有一佛子出世。” “他前往聚窟古城,与魔灵辩经三千载,甘心自堕魔狱,凭自己的血肉之躯来饲养魔灵。” “最终,佛子圆寂。” “那魔灵也随他一起破灭。从这以后,大佛国正式更名大魔国,佛与魔两种修行法共存。” 直到唐威说完这些,赵扶摇的神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他只是在静静欣赏,享受着这种宁静、庄严的美感。 见状,唐威也不再多言。 在过去这段时间里,他曾和赵扶摇比剑三次,次次惨败。 这一来二去的,现在的他早已经被赵扶摇给彻底打到服。 相比于完成阿柔的任务,他现在更期盼能与赵扶摇交手。 三次! 三次对决而已,就让他的剑道修为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毫不夸张地说,现如今,时幽冥对他的诱惑已经不大了。 他只希望赵扶摇可以再给他几剑。 “呼……” 见少宗主这样,燕维苦笑不已。 他万万没想到,事情发展到最后竟会变成这样。 其实,大魔国就是唐威的出身之地,是唐威的故乡。 真要算起来,唐威还是大魔国的九皇子呢,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皇子。 能让一国皇子如此行事,赵扶摇绝对是独一份。 “呼——” 燕维叹息一声,还是决定替自家少宗主争回几分面子来。 在思索一段时间后,他毫不犹豫地将宗门情报尽数托出。 “此次秘境开启,注定要吸引无数天才前来逐鹿。” “比如孟阳,他可是气道道主张养浩的唯一传人。” “比如葬魂古境的姜氏双珠,她们也是有真传的。” “再比如铸剑王池的新王,肯定也要来历练一番。” …… 燕维就这样喋喋不休地说着。 他的话,赵扶摇是一字不落,尽数记在心里。 事关秘境时局,赵扶摇知道,这可不能再当故事听了。 然而,等他们真正走过群山,走到一片开阔地时,他们这才发现这片空地已是人山人海之象。 “吼!” 一声兽吼响起,震天动地。 “让开!快让开!” 一个中年人大吼,驾着战车冲来。 在这战车即将撞到赵扶摇的那一刻,唐威立刻按向腰间佩剑。 表现的机会来了! 下一刻,他猛然愣住。 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锵! 剑鸣声中,一道黑金剑气横空出世。 …… 第203章 光明战庭 轰! 轰鸣声起,车兽俱裂! 啪—— 那个中年人摔在自己命兽炸成的肉泥上。本命御兽和本命荒兵一同破灭,险些让他也随之殒命。 “咳咳咳——” 在一众旁观者惊骇的目光中,他咳嗽着翻过身,用仅剩的半只断臂强撑着身体,还想要爬起来。 奈何那道黑金剑气太过恐怖,一个照面就摧毁了他的修为和道基,现在的他比之凡人还有不如。 “这——” 众人沉寂,全都欲言又止。 不管这中年人是什么身份,他都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洞玄境强者,更是拥有着极度不凡的荒兵与命兽。 这种级别的存在,竟连来人随手斩出的一剑都接不住。那……替那个青年挡车的人又该有多么恐怖? 呼—— 血的味道随风弥漫,绕进在场每个人的鼻腔,以最直接的方式刺激着他们的感官。 很多人选择强忍这种不适,一直左顾右盼、四下张望着,企图找到那个出剑的人。 可他们硬是没找到半个人影。 嗤—— 咔! 血肉与骨骼齐碎,本就重伤的中年人彻底殒命。 而终结他生命的器物,仅仅只是一枚白骨长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白骨长针正牢牢地插在中年人的额头上。 嗡—— 灵力波动乍现,化成一道黑金华光,如水中涟漪一般扩散开来。 “绝妙的剑意!” 唐威由衷地发出一声赞叹,死死地盯着中年人额头上的针。 他和那些旁观者不同,他不会像那些人那样只看到一枚针。 在他眼中,那是一柄锋锐至极的剑,它的剑主也必定不凡。 然而,下一刻。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生灵根本不是人,而是荒兽。 砰! 沉闷的破碎声响起,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刚好踩在那个中年人头上。 这个生灵头戴斗笠,身披一件漆黑羽袍,腰间别着另一枚骨针,满身沧桑气。 那是一只金纹黑鼠,它也就只有巴掌那么大,无论如何都特别容易让人忽略。 但—— 此时此刻,在场的所有生灵都不敢对它有任何轻视之意。 神秘、恐怖、强大! 鉴于它刚刚的战绩,在场之人对它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样。 嗤—— 默默收回自己的剑,小鼠摘下头上的斗笠,望向赵扶摇。 赵扶摇也在看着它,一人一鼠就这样杵在原地两两相望。 一段段记忆在他们心中浮现。 墨林小城。 极北冰原。 北荒群山。 逐鹿书院。 残荒秘境。 …… 他们一起去过很多地方。同生共死,见识过很多绝妙的风景,结识了很多有趣的人。 相识之初,它曾因甘草的偏心而对他心生不满。再后来,它就成了她留给他的遗物。 一路风霜冰冷了它的心。 他却用温柔将风霜融化。 残荒惊变。 它亲眼看到赵扶摇为它而战,从那个时候起它就发誓,如果那件事之后它还活着,它也要握起两把剑。 所以,在赵扶摇真正重生后,它选择离开。回到凡尘中,带着剑开启一场修行,誓要明悟至高的剑道。 如今,它终于归来。 “叽叽——” 黑鼠发出一声嘶鸣,很清脆。 它面前的青年蓦然一笑,道: “别来无恙。” “欢迎回家,亲爱的鼠鼠。” 他话音未落。 嗡! 黑金华光在金纹黑鼠身后显化成纹,无比璀璨,极为不凡。 赵扶摇身后亦有图腾浮现,清晰凝实,与这小鼠遥相呼应。 其实,即便是从残荒惊变开始算起,时间也只过去三年多。 对于寿元漫长的御兽师来说,这样一段时间根本就没多长。 可这些年发生了太多太多事。 这个重逢的时刻,无论是赵扶摇还是鼠鼠,都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感受到体内那股澎湃的力量,赵扶摇无比激动,不由得握紧双拳。 突然,鼠鼠声音低沉道: “主人,稍后再叙旧吧。” 它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一阵阵洪亮的嘶鸣声,震动这方天地。 在场的人也听到了这阵嘶鸣,纷纷抬头望向远方,继而面露惊色。 不远处—— 一只只白鳞巨兽自云海涌现,它们背生八翼,尾如蒲扇,浑身上下都披挂着洁白的厚重鳞甲。 看到这些巨兽也是拉着一模一样的战车出现,人们先是沉寂片刻,随即就发出一道道惊呼声。 “我知道了!” “这些人都是光明战庭的人,刚刚死的那个家伙也一样,通通都是光明战庭的御兽师。” “对,这光明战庭乃是西疆的势力,有一品水准。我听说这个势力的人都爱驾车出行。” “天呐,足足三百位洞玄境四段的御兽师啊。如此阵容,还真是不可小觑,底蕴丰厚。” …… 窃窃之声不绝于耳。 燕维的脸色很凝重。 光明战庭。 那是西疆最疯狂的一品势力,那里面的御兽师都信仰着神漠古神,向来都以那些陈旧的教条为做事原则。 古板、虚伪、腐朽……这就是他对那个势力的全部印象,那绝对是要多差就有多差,可谓是差到了极点。 但他不否认,这光明战庭其实还是有点东西的。 不管时间过去多久,这个势力的人都空前团结。 西疆那边的很多势力都特别厌恶光明战庭,也曾联合起来想要覆灭它。 可那些势力最后都失败了。 哪怕是真将光明战庭灭掉,到后来这个势力还是会死灰复燃。它就像野草一样,烧不尽,更杀不完。 传承到这一代,光明战庭那边貌似还出现一个天骄,十岁觉醒,天生十命纹,命兽更是幼年的神兽。 “你们快看,那就是安生!” “好美的女子。” “那就是光明战庭的神女?” …… 一道道声音响起。 那个被众人讨论的人正屹立在体型最大的白鳞巨兽头上,就这样静静地凝望着人群中的赵扶摇。 感受到源自于那个女子的敌意,赵扶摇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一步,清澈的眸光中透出冲天杀意。 咔咔咔—— 金铁交击之声响起,天之锁在他体内如河流般奔涌不息。这一刻,他就像是一头刚刚自沉眠中复苏的上古凶雀。 鼠鼠默默别过头去。 感受到主人的杀意,它平静道: “主人。” “你想不想看看我的剑?” …… 第204章 浪客已归 鼠鼠的话就像是一颗落石,悄无声息地砸在赵扶摇心境最深处,激起无数狂涛巨浪。 世人皆知,吞宝噬珍鼠能为它的主人探寻宝物,甚至还能找到失落已久的神话传承。 他很幸运,成了鼠鼠的主人。 过去,他心里想的一直都是该怎么保护它,想的一直都是不能辜负妻子的临终嘱托。 他一直都在坚持自己的理念,想要创造出一个无尘的净土世界,奈何现实就是现实。 因为现实,鼠鼠变了。 它毅然放弃了上天为它选定的修行路,转而选择握起双剑,选择成为一名兽族剑修。 就在刚刚,在察觉到敌人杀机的那一刻,他和以前一样,下意识地想要挡在它身前。 然而—— 今非昔比。 修剑,这是鼠鼠自己的决定。 他该予它以支持,而非阻拦。 想到这里,赵扶摇郑重点头。 “我想看。” 他的语调里充斥着期待之意。 金纹黑鼠没有发声。 它无言,只是重新戴上斗笠。 但它的双剑就是最好的回答。 锵! 拔剑,向苍穹斩去。 在场这些人只听一声剑鸣,只见金纹黑鼠身前有白影一闪而逝。 呜—— 同刚才一模一样,黑金剑气横空出世,朝着光明战庭杀伐而去。 嗡——嗡—— 远天,银白色的灵力波动一道接一道乍现,筑成无数防御神纹。 这些神纹横陈在一众白鳞巨兽身前,远远望去就像是一道天幕。 在这一刻,在场的旁观者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明明还没进秘境,他们却有一种秘境大战已经拉开帷幕的感觉。 轰! 黑金剑气与防御神纹相撞,只是一瞬就让那璀璨光幕土崩瓦解。 这一下,不只是那些旁观者,就连光明战庭那些人也为之色变。 一只小鼠而已。 怎地这般恐怖? 荒兽竟然可以像人族一样修行剑道,这是那些人闻所未闻之事。 “这怎么可能!” 神纹光幕被破,黑金剑气仍旧去势不减,又向那些御兽师杀去。 惊呼声响起的那一刻,排在前两排的御兽师都开始向地面坠去。 这剑气的杀伐力太过恐怖,根本就不是寻常的洞玄境能抵挡的。 终于—— 一根纤白如玉的手指伸来,将那道黑金剑气抵在战庭众人身前。 出手的人是一个金发女子,她身着一袭白衣,还戴着白色面纱。 砰! 清脆的声音响起,金发女子指尖泛起一抹洁白的神华。 神华消弭的瞬间,鼠鼠的黑金剑气也随着它一同泯灭。 呼—— 微风拂面。 场面一度陷入沉寂。 众多旁观者呆滞在原地。 他们愣愣地凝望着那个女子。 在这些人眼中,她就是一颗凌驾于九天之上的星辰。她就是那幽邃黑暗深处唯一的光明。 她身上没有丝毫源自尘世的烟火气,她展露的纯洁与神圣是独一无二的,是完美无缺的。 她是一株盛开在黑暗里的光莲。 纯洁、神圣、清雅! 金发女子名为安生。 她是战庭光明血脉,是传承千古的荣耀遗族,十岁觉醒,天生拥有十命纹,拥有与古神对话的权能。 她被光明战庭雪藏二十年,二十年里从未参与过任何天骄争锋,归心光明,始终都以秘法虔诚苦修。 三年前。 北荒血祸,古神垂泪。 她听到了神明的呓语。 三年后。 她誓要兴盛光明战庭,誓要为生存在血与乱中的人们带来光明。 如今秘境‘时幽冥’现世,在她看来就是灵荒即将大乱的征兆。 所以她选择入世,要遵循古神的指引,以完成人生的一切夙愿。 安生也没有想到,还没有进入秘境,才只是初到大魔国聚窟州,竟然就能遇到一尊孽障满身的魔头。 在前往大魔国的路上,她倒是也遇到过不少沉沦魔道之人,也一一运用光明神术将那一众魔头灭杀。 可—— 那些魔头根本就无法与她眼前这个白发青年相比,她从未见过谁身上的杀戮孽障能有如此之重。 那些被她灭杀的魔头,身上的孽障之气最多是千丝万缕,就算再多也是她只需一眼可以看尽的。 而他的障气则是冲天而起,瞬间就已遮天蔽日,可让日月无光,可让天地黯然失色。 还有他这御兽—— 虽有一身珠光宝气,却难掩骨子里那份嗜血意。 在她眼里,赵扶摇和这小鼠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立身在巨兽的头颅之上,安生冷冷地望向地面。 见赵扶摇眼中杀意愈加纯粹,她目露怜悯之色。 下一刻,只听她平静一叹道: “聆听我神的教诲。” “古老的神明怜爱世人。” “光明,必将驱散黑暗。” “我是光明的女儿,必——” …… 清冷柔和的声音响彻天地。 很多旁观者情不自禁地面露虔诚之色,似乎是已经皈依金发女子安生口中的光明。 “呵——” 赵扶摇冷笑一声。 论神圣,眼前这女子不及他二姐姐白香半分。 论无瑕,眼前这女子不及他四姐姐扶光一毫。 不知为何,从看到安生的第一眼开始,他就觉得眼前这个绝美的金发女子特别假。 她给他的感觉,是一种源自于生灵本能的虚假质感,和傀儡给人的感觉没有差别。 他对那异常神圣的女子平静道: “你自称光明的女儿?” “哪儿的光明?” “谁的女儿?” “我不认识你的神明。” 一瞬间,剑拔弩张! 光明战庭之人全都勃然大怒,用一种极度厌恶的眼神凝望赵扶摇。 他们无言,但眼神要是能杀人的话,那赵扶摇一定死过无数次了。 安生的眼睛里依旧充满怜悯。 赵扶摇很清楚,她的这种怜悯就是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屑,是蔑视。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出剑。 可很快,他就微笑着放下手。 “鼠鼠。” “主人,我在。” “有没有新剑,给她看看。” “遵命。” 话音刚落,剑华一闪。 一剑为悔,一剑为无。 它曾有悔,那是遗憾。 而今重逢。 心底的遗憾已被弥补。 它悟出了鼠生第二剑,无字剑。 这就是它的剑道。 出剑的那一刻,但听它朗声道: “自冰封之土,无终悔意中凭剑而来,吾乃北荒持剑浪客,吞宝噬珍鼠.鼠鼠。” “吾之剑鸣即为汝死亡之音。” “有死则有生,无死则无生。敬告此间天地众生灵,流浪的剑客已携死意而来。” 轰! 轰轰轰轰—— 华光瞬起,空间碎裂。 极致的剑之道意和极致的光明道意碰撞到一起,造就毁灭。 在场那些人各施神通,竭力地保证自己这边可以安然无恙。 嗡! 就在此刻,却有一道奇异的嗡鸣声响彻聚窟州。众人抬头,只见苍穹尽头有一块巨碑缓缓浮现。 “灵荒碑!”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巨碑聚拢天地之力,射出两道光柱,将赵扶摇和金纹黑鼠同时笼罩在内。 同一时刻,赵扶摇身后的黑金图腾也发生异变,渐渐化为一口金纹遍布的漆黑洞天,越发不凡。 “他这是……要破境了?” “与这样的天骄对决还敢破境?” “这人是疯了吗?” “不,不对——” “他竟能与灵荒碑产生呼应!” 咔! 在那些人哗然之际,赵扶摇体内传来破碎声,清脆无比。 天之锁在连续破碎,那份被沉封的力量正在他体内复苏。 他昂首看天,眸光幽邃。 这的确是天意算计,要不然灵荒碑也不会在这地方出现。 但……这就是他的选择,他就是要用他的方式打破桎梏。 命,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可以算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命。 …… 第205章 碑上名——独孤。 呼! 天地黯然,万物尽失本色。 狂风骤起,席卷八方云尘。 在赵扶摇心念变化的瞬间,他的意志就被灵荒碑感应,进而影响到了整片天地,引发异象。 同一时刻,在整个聚窟州,几乎所有生灵都可以感受到那个白发青年散发出来的滔天魔意。 恐怖、神秘、暴戾、凶残…… 这滔天的魔意太过可怕,就像是某种禁忌,根本就不该出现,也注定不会被这方天地接纳。 异象出现的瞬间,不少生灵恐惧不已。它们能感应到,代表这方天地的无上意志已然震怒! 轰! 轰鸣声震彻寰宇,似是神吼。 众生颤栗,全部都噤若寒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人究竟想干啥?” “难道他还想与这世界为敌!” “疯子,真是个疯子!” 旁观者中,有人在心底狂吼,又惊又怒,已被眼前情景彻底吓傻。 古往今来,灵荒世界的御兽师可一直都是以能在碑上留名而自豪。 若能得到灵荒碑的修行赐福,那更是能让无数人羡慕嫉妒到发疯。 如今—— 那青年先是在对决中破境,打破他们对修行的认知,向他们诠释什么才是修行者的疯狂。 紧接着,灵荒碑竟会现世,在那个人破境之际降下赐福。那可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赐福啊! 离谱! 这样的事简直是离谱至极! 可偏偏,那个当事人好像还特别不喜欢这样的结果。 那可是灵荒碑的赐福,那是可遇不可求的无上机缘。 这个人居然嫌弃…… 荒唐! 实在是荒唐! 此时此刻,因赵扶摇的举动而发傻的人何止一个。 众人沉默,但他们的心境深处俨然全是惊涛骇浪。 “呼——呼——” 赵扶摇静静伫立。 他正在经历翻天覆地之变。 他的气血在翻涌,体魄在蜕变—— 那些被封印的力量、天道之力,还有源自于鼠鼠的力量。这三者正在他体内相互倾轧,展开了疯狂融合。 他现在的状态,既像是荒兽的蜕变进化,又像是御兽师的破境。他正一步步地将自己的兽纹图腾转化为洞天世界。 这将是他的第二洞天。 第二洞天的成功演化,也标志着他会突破到洞玄境第二段。 在此之前,他早已为这一天积累多时,做足了破境的准备。 别人要是能把准备做到他这种程度,破境时定是水到渠成。 偏偏他是赵扶摇。 他不止一次地悖逆过天意,打破天意一心维系的均衡之道。 如果不是母神阿柔太恐怖,天意早就灭他个十万八千次了。 如今他肯主动接受天之锁,天意又怎么会放过这样的良机? 他破境了。 他渴望的是完美破境,他想构筑出第二个真正完美的洞天。他想要在那条修行路上走出第二步。 而天意渴望的是限制,它想铸造出更坚韧的天之锁,一步步锁死他的上限,让他无法寸进分毫。 咔咔咔—— 锁链交错的声音在他体内响起。 崭新的天之锁诞生了。 它是那三种力量完美融合后的产物,顺应天意,顺应大道,是为限制赵扶摇和吞宝噬珍鼠而生。 轰! 轰鸣之音再一次响起。不同以往的是,这次,这声音是大道显化时独有的声音,是独一无二的。 嗡—— 灵力激荡,在白发青年和金纹黑鼠身边,有一枚又一枚古朴的剑之符文衍生,将他们两者萦绕。 见此情景,众多旁观者立刻清醒过来。可很快,这些人就露出诡异的眼神,先是震惊,再是麻木。 那是象征着剑之大道的符文! 而非纯粹的剑之道意。 它的出现,足以证明那个青年仅凭这小鼠就可以成就道徒之境,成为只在一人之下的无上存在。 道徒境啊! 那可是御兽师的第五大境,是无数超凡境强者梦寐以求的境界,更是无数御兽师想都不敢想的境界。 轰轰轰—— 天穹最深处,灵荒碑疯狂颤动。 下一刻,只听一无情天音响起: “持剑的浪客已经找到归宿。” “凭其坚韧不拔之道心——” “当为,剑道浪徒。” “什么!”众人哗然。 他们当然知道这是天音,象征着天地的意志,代表天意。 它这样说就无异于是在向众生宣告,那个青年必成道徒。 簌簌—— 华光消逝,光明绽放。 安生默默立身在原地,没有继续向赵扶摇发动攻势。 她的心里充满了疑惑,刚刚那一剑充斥着无悔之意。 而除了无悔之意以外,那一剑还藏有一股悲伤之意。 她想知道……那只小鼠是因何才有如此炽盛的悲意。 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到,在她心生疑惑的那一刻,她的心境就不再像原来那般无瑕了。 那些被她视为尘埃,认定了绝不能沾染的东西,正以一种微不可察的方式吸引着她。 她心深处—— 一点涟漪,圈圈消逝。 他心深处—— 万水分流,巨浪吞天! 察觉到自己体内那些变化,白发青年怒意冲霄。 天意这是要限制他的御兽,想将鼠鼠的修为上限定死在十二阶。 这是天命,要他承接。 可他偏偏不信这个命! 他抬起手。 嘎巴—— 一声轻响,响彻天地。 那是骨骼碎裂的声音,新生的天之锁在压制他,让他放手。 感受着那种直达灵魂的痛楚,赵扶摇脸上的笑容愈加冰冷。 “破!” 他怒吼着,猛然挥手。 咔—— 新生的天之锁,碎! 锵! 灰色的剑气激射而出,直冲那块刚降下天道法旨的灵荒碑杀去。 灵荒碑上,‘赵扶摇’这三个字赤红如血,散发出璀璨的赤华。 轰! 灰色剑气与巨碑相撞,只是一瞬间,竟将那三个红字抹去。 见此情景,很多人都露出一副怪异至极的表情,嘴角抽搐。 抹去碑上名,这是绝对的逆天之举。 古往今来,这种事就只有寥寥几位至强的道徒境强者,还有道主境强者才能做到。 这青年为何也能做到? 就算他有那样的资质,他也才是洞天境一段修为吧? 白发青年抬头望天,对其喃喃道: “你划定的这个命。” “我不认。” 说罢,灰色剑气再现。 灵荒碑上,赤芒闪烁。 一息未过,两个新生的黑字将原本的红字取代。 那两个字,赫然就是——独孤。 嗤。 嗤嗤嗤—— 羽鳞齐生,破碎的骨骼也恢复如初。白发青年缓缓放下手,指尖的黑芒也随之消逝。 在他身前,手持双剑的金纹黑鼠被黑芒吞没。这将是最后的蜕变,一旦完成,它也将迎来属于史诗级的进化。 这时候,整个聚窟州都开始震动。 灵荒碑散发璀璨光华,拂照一切。 有无数道人影朝着这里赶来,也有很多人被迫离开这里,被灵荒碑释放的天地之力驱逐,不能入境。 见到这般变化,人群中有人兴奋道: “灵荒碑在影响这方天地,形成了法则结界,只允许超凡境以下的御兽师进入。” “这就说明,通往时幽冥的大门即将打开,我们一定是最先进入秘境的那批人!” “哈哈哈哈——” …… 第206章 破境,洞天第二段! 听到那阵狂热的感慨之声,在场这一众御兽师不约而同地转头,齐齐地望向东方那片天穹。 那里已经有空间障壁衍生,上面布满大道神纹,散发奇异道韵,让人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 仅仅只看了一眼。 一瞬间,眼前的所有事情都被这些人给忘到九霄云外,他们纷纷开始畅想各自的大好未来。 御兽师为何会如此喜欢涉险? 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四个字。 逆天改命! 出身背景、修行天赋……对于寻常御兽师来说,这些东西就像是一座座大山,将他们镇压。 光明战庭的圣女足够完美吧? 当然完美! 那个神秘的青年足够恐怖吗? 当然恐怖! 然而,光羡慕人家有什么用? 他们应该努力起来,变得比这些人更强,更完美!应该在修行之路上将这些人牢牢甩在后面!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只要进入秘境,只要他们足够拼命,那些不可能的事情未必就不会发生。 呼—— 狂风大作,吹散尘烟,却吹不散这些人眼眸深处的狂热。 真有那么几个瞬间,普通御兽师的战意也可以胜过天骄。 “尊敬的神之女。” “请您向我们传达神的意志。” 光明战庭的人齐齐弯腰行礼。 他们凝望着安生,目不转睛。 面对伟大的圣女,这些人的眼睛里就只有纯粹的虔诚。 但他们也很不解,因为圣女身上已经没有半分诛魔意。 这一刻,安生已经散去了满身杀气,又和昔日一样了。 光明战庭的信众询问她时,她正默默凝望东方的天穹。 片刻后,她说道: “走吧。” 闻言,战庭的信众立刻点头。 “谨遵圣命。” “谨遵圣命。” 他们再度恭敬行礼,回应她。 纵有不解,他们也不敢拖延。 圣女的话,就是神明的旨意。 “呼……” 望着安生离去的背影,苏卿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位所谓的圣女一定会变。 就凭安生选择离开而不是留下。 这就是改变的开始。 而造就这一切的人—— 想到这里,苏卿侧首,默默地看向身边的人。 她笑了笑,很是自豪,随即恢复成平常模样。 “叽叽——” 吞宝噬珍鼠发出凄厉的嘶鸣,体内骨骼噼啪作响,体表金纹异变,尾巴上生出来一层细密的黑金鳞甲。 它的四肢还生出漆黑的骨刺,完美地拼凑在一起,就像是一件件浑然天成的护体战铠,拥有完美质感。 在它的身体周围,还有无数黑金神纹浮现,散发浓郁的吞噬气息,将那些代表着剑之大道的符文吞噬。 这是最关键的时刻! 一旦完成这场蜕变,它就可以成为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吞宝噬珍鼠,它就可以成为一个纯粹的兽族剑修。 嗡——嗡—— 由鼠纹图腾演化而成的黑金洞天也在变化,愈加完美,愈加无瑕,在释放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吞噬真意。 赵扶摇默默闭上双眼。他能感觉到,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自己与这黑金洞天的联系正变得愈加深刻。 这口黑金洞天所散发的道意,既与吞噬大道有关,也与剑道有关。而那吞噬大道就是独属于鼠鼠的道。 同为吞噬大道。 鼠鼠的和他的截然不同。 他的吞噬大道深邃如渊,若巨鲲张口一吞,可吞尽周天星斗,可吞尽芸芸众生,可吞尽灵荒天地。 鼠鼠的道则是宝光熠熠,宛若吞金奇兽在世。只会、也只愿去吞噬世间珍宝,非奇珍异宝而不吞。 简而言之,鼠鼠这吞噬大道更像是他那吞噬大道的另类演化,是专精于一个方向,却又被他包罗。 还有鼠鼠的剑道。 悔字剑。 无字剑。 看似是与他的伤字剑、魔字剑完全不同,实际上却是殊途同归,完全能实现本质层面的无瑕融合。 嗡——嗡—— 随着灵力波动的扩散,那口黑金洞天上只剩下最后一道金纹。 只要这道金纹完全消失,与那洞天彻底相融,蜕变就结束了。 就在这无比关键的时刻,鼠鼠的进化却停止下来,不再继续。 同一时刻,赵扶摇也觉得自己这心境好像是有一团阴翳存在。 他先是为此而感到疑惑。 紧接着,他就开始参悟。 到最后,他发现这团阴翳完全就是因名而生。 赵扶摇是他。 剑魔独孤亦是他。 只不过前者代表的是最初,而后者代表后来。 他曾在人生之初受尽心伤,因此而脆弱不堪。 后来他在路上找到了答案,道心也渐渐强大。 在刚刚,他之所以会剑斩灵荒碑为自己改名,完全是因为他内心那股直觉的指引。 那时候,他也不明白自己那样做会发生什么。他只知道,他做了,结果就会因此而变得不同。 现在,随着他认识到两个名字的道意差别。他这才明白,只有在灵荒碑上更名,才算是圆满。 呼! 他的心境深处忽有清风吹过。 只是一瞬,阴翳尽散。 咔! 现实世界里,黑金洞天的最后一道金纹应声而碎,化作金华,与整个洞天世界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一念尽,一瞬过,桎梏破! 赵扶摇取出一只赤色玉瓶,打开塞子,将瓶中液体倒向身前的吞宝噬珍鼠,任由这两者结合变化。 那瓶里的液体绝非凡物,而是那个已经覆灭的古道统‘天界’遗留的传承宝物,生灵之金。 在覆灭天界以后,南夜就将所有的生灵之金尽数收集,还用她诞生时的古老神火不停祭炼。 最终,只剩下这一滴生灵之金。 如今,这仅剩的一滴生灵之金已经跟天界没有任何关系了,它只是一样独具大造化的异宝。 咔咔咔—— 无色的液体滴在小鼠的额头上。 霎时间,它就朝着小鼠身体的每个角落涌去,不断变化,最终化为一件很不凡的金纹羽袍。 与此同时,赵扶摇体内那些新生的天之锁也尽数泯灭。他的雀族力量已被永远解封一部分。 洞玄境,第二段! 这是他现在的修为,别看只有区区的第二段。单打独斗,却足以让他不逊色于任何同代天骄。 “恭喜夫君。” 苏卿温柔一笑,风情绝世。 “恭喜道友!” 唐威狂热,燕维真挚,异口同声地向赵扶摇发出道贺之声。 微风拂面,远方也有声音响起。 “恭喜扶摇道友,成功破境。” “恭喜扶摇道友,成功破境。” 发声的人是两个女子。 她们的姿容生得一模一样,两个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 第207章 秘境开启 前者清新淡雅,端庄大方。 后者艳丽动人,灿如炽阳。 “姜颜。” “姜妍。” 她们既是葬魂古境的圣女,也是如今已经名动天下的姜氏双珠。 赵扶摇认出了她们。 他记得,当初在逐鹿书院,她们与苏卿的关系可以算是极不错。 这种关系固然是半真半假,但终归不全是假的,总比做敌人好。 想到这儿,赵扶摇点头道: “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闻言,姜氏姐妹一同上前。 “两位道友,别来无恙。” 她们面带微笑,真挚问候。 很快,姜颜苦笑道: “昔年,在秘境中,道友你曾帮助我们很多。后来残荒惊变,我们姐妹二人却没能帮上你们夫妻。” “这——” “这实在是让我们万分愧疚。我和妹妹曾努力过,奈何整个北荒都在与你们为敌,还望道友见谅。” 姜颜话音刚落,她那个一直沉默的妹妹就取出一枚空间戒指,无比郑重地递到赵扶摇面前。 只听姜妍真挚道: “这里面的东西,都是一些可以蕴养灵魂的天地神物,还有我葬魂古境的灵魂修行法。” “作为魂修,我们能看出来,这该是你们夫妻二人最需要的东西。请收下我们的谢礼。” 赵扶摇瞥了那空间戒指一眼,旋即就抬头看向姜氏姐妹,笑了笑。 当年那些事,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也从未因为这些事记恨过谁。 姜颜说的都是事实。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别说是葬魂古境了,就算他背后站着一个真正的古道统也没有用。 整个北荒都在针对他,人家姜氏姐妹不过是欠他一点因果,真犯不着为他拼命到极致。 更何况,人家也不是没出手。 所以他默默摇头,对她们道: “当年的事,请别放在心上。” “你们的好意,我就心领——” “谢谢二位。” 不等赵扶摇把话说完,苏卿就上前一步,笑着将礼物收下。 这让赵扶摇为之一愣,但他没多说什么,他选择相信苏卿。 “苏卿姐姐能原谅我们,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姜颜不好意思的笑笑。 “是啊,是啊。” 立足在一旁的姜妍点头如捣蒜。 赵扶摇和安生的大战刚刚落幕。 微风正暖。 一切重归静谧。 大道神纹的数量越来越多,东方天穹的空间障壁也越来越凝实。用不了多久,大家就可以进入秘境。 所有人都在等。这时候,姜氏双珠的出现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也使得一些心细之人认出了赵扶摇。 “我知道他是谁了!” 人群中,有人惊呼。 见周围众人都被自己吸引,那个人没有停顿,继续说道: “三年前,北荒!” 一句话,周围众人立刻色变。 很显然,他们想起了一些事。 这时候,那个人继续解释道: “在那时候,整个北荒都在针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 “为了成功镇杀他,天界布下天罗地网,诸多道统出手。” “可他却一直在争!” “后来,我听说那些道统遭到一场血洗,北荒生灵涂炭。” “那个年轻人也彻底消失了,再也没人能知晓他的音信。” 说到这里,那人激动无比。 “没想到!” “真是没有想到!” “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放眼灵荒,名叫赵扶摇的人何其之多,竟叫我们碰上他了。” “额……” 不知不觉间,每一个听到这阵惊呼声的人都呆愣在原地。 那个人的感慨就像是一场完美的演讲,让他们沉浸其中。 听到那一声声激动之言,他们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段往事。 灵荒五地,北荒一直很繁荣。 谁能想到,北荒竟会因为一个年轻人走向没落? 万雀暴动,屠戮众生,那绝对是最恐怖的兽潮。 那简直就是一场灭世之劫! 自那以后,赵扶摇这三个字就成了北荒的禁忌。 而现如今—— 故事里的人就站在他们眼前,这是怎样的感觉? “呼……呼呼……呼……” 想起那些事情。 再看看不远处的白发青年。 很多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什么感觉? 他们还能有什么感觉! 无非就是震惊,无非就是恐惧。 天下英杰是何其之多,怎么就这么巧,叫他们碰上这个人。 抢机缘?抢天材地宝?这还抢个毛啊!谁抢谁都不一定吧。 呼—— 微风拂面,依旧很暖。 他们心里却冰凉一片。 本来,他们看到这个青年如此出色,还有这么强大的御兽。他们就已经是倍感压力,无比紧张。 如今,他们发现这个青年竟是故事里的人,来头如此之大。这更是让他们为之绝望,如坠冰窟! 现在看来。 抢不到机缘倒是小事。 为了机缘,自己丢命。自己出身的道统也跟着一起覆灭,这样的事好像才是大事吧? “这是森木蝉晶,内蕴生机,有固本培元之效,可让人益寿延年。” “我看得出来,你们身有道伤。应该是修行时损了身体,收下吧。” 赵扶摇真挚一笑。 他将一翠绿晶石交给姜颜。 那是森木蝉晶,是他的十三姐姐帝苍灵赠予他的诸多礼物之一。 这东西放在他手里,最多就只能为他增添几分生机,仅此而已。 可若是放在姜氏姐妹手中,就可以帮她们恢复道伤,增寿添元。 他送她们这样的礼物,也是因为他不想欠她们因果。 “多谢道友!” 姜颜大喜,激动道谢。 其实,她们来秘境的目的就是要找寻可以恢复生机的神药。 见证过北荒的惊变后,她们深深地意识到了实力的重要性。 为了提升实力,她们一直都在拼命修行秘法,也因此负伤。 她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姐妹一直渴望得到的绝世神物,竟会因一时的善意来到她们的手中。 “这……这……” 姜妍可没有她姐姐那么稳重,在认清森木蝉晶的价值以后,她直接傻在原地,激动到不能言语。 轰! 就在此刻,天地剧震! 整个聚窟州都在摇晃。 东方—— 天穹之上,神纹汇聚。 片刻以后,一道巨门衍生,以顶天立地之姿静静悬浮,吸引众人目光。 那就是通往时幽冥的门户,见它突然现世,在场所有御兽师都很激动。 他们咬牙切齿。 他们摩拳擦掌。 他们的身躯在颤抖。 咔! 终于,随着一声轰然巨响,顶天立地的巨门缓缓开启。 “冲啊!” 数不清的人在狂吼,向巨门冲去。 “祝道友一路顺风。” 姜颜微笑,如是祝福道。 “你们不进去吗?”苏卿疑惑。 闻言,姜颜无言,笑着摇头。 她的妹妹解释道: “承蒙扶摇道友关心,我和姐姐已经得到了我们想找的东西。” “那我们走了。”赵扶摇大笑行礼。 话音未落,他温柔地牵起苏卿的手。 在姜氏双珠的见证下,四人化剑,笔直地朝着那道巨门激射而去。 “姐姐。” “嗯?” “我们真的不进秘境了吗?” 转头,姜颜看到妹妹一脸疑惑。 “是的,我们不进去了。” 她坚定点头,然后看向手腕。 那儿有一彩玉手串熠熠生辉。 只听她喃喃道: “因果道玉已经给出启示。” “我们又欠他一个大因果。” “这个因果与命运有关,与缘分有关,最最最……最重要的是——” “它和灵魂有关。” “你明白吗?妹妹。” …… 第208章 时幽冥 “娘子,千万别放开我的手。” “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过诡异。” 脚踏深空。 赵扶摇紧紧地握着苏卿的手。 他神情凝重,认真地嘱托她。 就像他说的,时幽冥很恐怖。 一眼望过去—— 他只能看到无处不在的雾霭,还有幽邃至极的黑暗。这个空间完全是个绝对独立的世界,没有天和地。 每当雾霭涌动,就会有阵阵罡风随它一起出现。被罡风触碰到的一切事物都会朽化成尘,会消失不见。 时间大道。 岁月大道。 这都是他未曾真正修行过的大道。 于他而言,时间、岁月这些东西完全就是未知的概念。他看时间、看岁月,就和看眼前的雾霭差不多。 不过,他与修行时间大道的生灵极为有缘。他兄弟刘北辰,他姐姐宙鸢,都是这时间一道的至强生灵。 得益于他们。 虽是从未踏上过那条路,他却可以看清光阴长河流动的样子。 而这秘境的光阴长河却根本不会流动,就像是被冻结了一样。 只有那岁月罡风吹过时,风中事物才可以暂时摆脱这种静止。 这也是他会那样说的原因。 “夫君放心。” 苏卿温柔一笑。她取出自己做的鲛人泪吊坠,默默戴上,一双蓝瞳愈加光华璀璨。 注意到这抹蓝华的那一刻,赵扶摇只感觉自己灵魂一颤,突然就莫名地心生悲伤。 他猛然恍惚,心有疑惑,不明白自己这是为何事而悲伤。 这时候,旁边的燕维惊呼道: “这是因果道神物,能够庇佑苏卿姑娘,让她在这里安然无恙。” “她为何会和这儿有因果?这个秘境明明是首次现世,这不——” “因果道神物?”赵扶摇疑惑。 “是。”燕维点头,又解释道: “这种东西极为稀有,通常只为某些上古强族的后辈持有。” “那些强族在没落时,会在一些凶地为族中后辈留下传承。” “而这因果道神物就是信物。” “持着信物进入凶地,就可以凭着它的庇护一路畅行无阻。” 说到这儿。 燕维再度看向苏卿,他的眼神已无比复杂,惊疑变幻。 那可是因果道神物!绝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拥有的东西。 况且就算神物在手,想让它发挥作用也需要相应的手段。 不管怎么说,他燕维都是一方强者,阅历是何等的丰厚。 但像苏卿这样使用神物的人,他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难道这女子是某个上古强族的后人? 不对! 他记得这女子只是出生于大楚皇室。 可—— “只要她无恙就好。” 赵扶摇喃喃一声,眸光闪烁。 紧接着,他转头看向唐威,瞥了一眼对方手上握着的宝甲荒兵。 不等燕维和唐威开口讲话,他就淡然一笑,对这两个人坦诚道: “东西,你们自己留着吧。” 说罢,他携手苏卿向深空渡去。 燕唐二人面面相觑,旋即立刻换上宝甲,紧紧跟在赵扶摇身后,不敢再有丝毫犹豫。 远处—— 那重重雾霭之中,有满目疮痍的古老战场在迎风飘渡,也有玉楼金阙在黑暗中倒挂。 轰! 轰轰轰—— 巨门数次乍现。轰鸣声中,黑暗深空多出万千人影。这些人四下张望着,很快就清醒过来。 “这,这里……” 很多人愣在原地。 眼前这景象着实是太过渗人。 他们看到—— 那古老的战场上,人与兽的尸骸堆积成山,形如枯木。腐臭的污血在那些坑洼里汇聚成池。 血河因尸山而生,或猩红,或漆黑,或是其他的颜色。与那些血池连通后,更是五彩斑斓。 凉风挟血气滚滚而来,腐臭的味道深深地沁入他们的脏腑。给他们的心境带来极强的刺激。 还有那些金楼玉阙。它们只是看似金碧辉煌,实则徒有其表,早就失去了本该具有的色彩。 而这,还只是一息之前的景象。 一息之后,他们看到的一切景象全都反转变化。尸山不再枯朽,而是生满血肉,有了生机。 血池、血河也都不再污浊,没了因为岁月积累的味道,变得像是刚刚流出的生灵血液一样。 那些楼阁、宫阙也都恢复正常。 这样的异变就这样循环往复着。 时空错乱,宛若幽冥地狱。 时,幽冥。 他们终于明白了这名字的含义。 “嘶——” 众人沉默许久,没有人说话,只听倒吸凉气的声音不停地响起。 就算嘴上不说,他们心里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那是恐惧。 呼—— 凉风拂过,刚好触及一人。 砰! 一声闷响,那人瞬间殒命。 众人循声望去,先是看到那人化成的血雾弥漫开来,然后就看到这血雾化成尘埃与周围的雾霭相融。 “退,快退!” 万千大道光纹浮现,在充满惧意的惊呼声中,众人各显神通。全都拼尽全力躲避着这阵罡风。 护体灵玉、持咒灵符……这些人祭出各式各样的底牌秘宝,一步步尝试,想适应秘境的环境。 可惜,风势更大了。 呼! 狂风一吹,五千多人瞬间破灭成灰与雾霭相融。 轰! 侥幸逃过一劫的人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被疾驰而来的古战场吞没。 “噗——” 有人咳血,因此而身负重伤。 “我靠……” 一个黑衣少年骂骂咧咧的从骨头堆里爬出来,倒是没有受伤, 放眼整座古战场,也只有那些天骄级别的人物还能保持风度。 “你们快看!”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众人循声望去,立刻看到一大片白骨幽森。 那些白骨巨树就生长在污血河池之中,以河池的污血秽肉为养分。 它确实是很吸引人,但更吸引人的其实是这骨树的果实。 那些果实通体晶莹,里面有血肉一样的东西在缓缓蠕动。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这种果实内蕴磅礴生机,珍贵无比。 它们中甚至还出现了异种,里面蕴藏的不是蠕动的血肉,而是具有各种道韵的奇异失落之宝。 古剑、小鼎、残缺的斧钺…… 各式各样的东西,琳琅满目,看得众人一阵头晕目眩。但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选择按兵不动。 或许是出于对周围人的忌惮,或许是出于对秘境那些异变的警惕,他们只是打量,不敢动手。 “唉……” 有人叹息,喃喃道: “用众生的躯体创造血土,种植邪树,凭众生的生机凝结果实。还借此蕴养血宝,这是怎样的邪术?” 说话的人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 他身材高大,很是伟岸,着一袭白衣银袍,满身的儒雅之气。 说话的时候,他会给人一种悲天悯人的感觉,显得他很仁善。 “那是大浩然山的尘世行者。” “他名杜蟾,也是一位天骄。” “是啊是啊,听说这个人的修行道很特殊,好像是什么仁义大道。” “什么仁义?咱们御兽师的世界本就弱肉强食,不过是假仁假义。” “呵,这样的人注定成不了道。” …… 人群中传来阵阵窃窃之声。 杜蟾静静伫立。 他说完话,根本就没人回应他。 别人说别人的,他站他的。 许久许久,一直都是这样。 直到许久以后,人群一阵骚动。 杜蟾放眼望去,只看到一黑衣白发的青年走出人群,低着头朝着那片白骨幽森缓步走去。 察觉到青年散发的魔意,杜蟾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就大步上前,还唤出自己的本命荒兵。 “道友,你是魔修。” “还是不要靠近那些邪物了。” “我劝你,退回去。” “否则,你也别想离开这里。” 杜蟾的声音很是洪亮。 青年闻言,停下脚步。 还有十几个人站出来,警告道: “这是我们的机缘。” “小子,识相点儿就赶紧滚!” “修魔的御兽师都该死,别人还有可能会放过你,我可不会那样。” “道友,与我战一场吧。只要你能赢,我立刻就将这机缘让与你。” 场面变得喧嚣。 青年缓缓抬头。 …… 第209章 杀杀杀! 他当然知道这些人安的什么心。 他也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但他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很多话,无需说。 锵! 出鞘之音震耳欲聋,只用一瞬就响彻整座古战场。 数之不尽的灰色剑气在青年指尖汇聚,凝形为剑。 剑气洪流就凭空衍生,朝着那十几个人滚滚而来。 轰! 尸山在泯灭,污血在蒸腾,这些早该消失的东西终于得以化尘。 就这样,剑气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势奔流而过,看呆上千旁观者。 砰! 一声闷响,华光泛起,杜蟾率先突破剑气洪流的封锁镇压,手持一把青玉重尺在众人面前再现。 有不少人抬头望向他。 却见—— 那个年轻人身上已无半分儒雅之气,洁白的衣袍被渗出的鲜血染得赤红,灰头土脸,狼狈至极。 “堕了魔道就是堕了魔道!” “我就不该给你机会。” “魔头,我必斩你!” 杜蟾大吼,面色阴沉至极,眼眸深处全无刚刚那悲天悯人之意。 他抬起手,身后神纹衍生。一口青玉洞天浮现,散发浩然气息。 这口洞天还在不断扩大,一只生满了青玉鳞甲的巨爪从中伸出。 “咕——” 兽鸣声起,很是奇特,似是拥有可以直击他人灵魂的玄妙之威。 听到这种声音,不少人立刻变了脸色,都很有默契地选择后退。 他们确实不知道那里面到底有什么生灵存在,但他们的本能在告诉他们,后退绝对将是正确的选择。 “呱!” 暴烈兽吼盖过所有声音。 一尊青绿巨影横空出世,那是一尊三爪青玉灵蟾。它有千丈之高,磅礴之躯巍峨如山。 它的皮肤上,那青玉般的鳞甲闪烁着冷冽的光芒,甲上银纹蔓延,像无数条银河星流。 灵蟾头生八角,双眼如炬。 砰! 砰砰砰砰—— 只是远远地望了这蟾兽一眼,人群中的很多人就不由自主地跪下,看愣了旁边没跪的人。 愣了一段时间以后,那些没跪的人才猛然惊醒,意识到这其实是一种很玄妙的心道神通。 “镇!” 杜蟾高举青玉重尺,冷声一吼。 灵蟾张开巨口,吐出万道灵息。 咻咻—— 灵息纷飞,向赵扶摇镇杀而去。 同一时刻,剑气洪流中也有八道人影冲杀而出。 他们扛过了赵扶摇的杀招,也都因此勃然大怒。 脱困以后,他们心底唯一的念头就是杀了这人。 “杀!” 一个身材瘦小之人大吼,挥手召出六口洞天世界。唤出御兽,同自己这六只御兽一起杀向赵扶摇。 “吼!” 嘹亮的女声响起,无话,只发出一声充满野性的兽吼。声音的主人手持兽骨战矛,也杀向赵扶摇。 女子名叫卓桑,来自西北一品势力高天原,是一位荒人体修。她也有洞玄境六段修为,极为恐怖。 锵! 有人同样无言,只是默默拔剑。 拔剑的人是个身着麻衣的少年。 他相貌平平,气质内敛,怀中抱有一柄粗糙剑胎,看似平凡,实则极度不凡。 那柄剑胎蕴有惊天剑意,只有真正的明眼人才能看出几分端倪,为它所震撼。 这个少年就是铸剑王池的新王。 …… 就这样,那八个人陆陆续续地出手,都在针对赵扶摇。 这一下,倒是使得不少旁观者开始为赵扶摇提心吊胆。 轰! 黑金洞天乍现,青年傲然屹立在原地,不曾动过半步。 他那满头白丝随风狂舞,在黑暗中,就像是一条天瀑。 万千灵息杀至身前的那一瞬,他对自己肩头的小鼠道: “鼠鼠。” “主人,我在。”小鼠点头。 “出剑吧。” “遵命,主人。”小鼠虔诚。 锵! 锵! 两声剑鸣同时响起。 魔字剑。 无字剑。 灰与黑金,不同颜色的璀璨剑华交织在一起,融于一体。 它们碾碎那些灵息,它们轰杀那些巨兽,它们举世无敌! “噗——” 卓桑狂吐一口灵血,被轰到干涸的血池之中,瞬间虚弱。 “这……” 察觉到自己生机在飞速灭却,卓桑满脸的不可置信之色。 自她之后,其他人更是飞速溃败。 咻! 身形一闪,等到再出现时,赵扶摇已经出现在杜蟾身前。 一次拼杀,身负重伤,这就是杜蟾拼尽全力换来的结果。 此刻的他正匍匐在地,见赵扶摇出现,他想爬起来再战。 但—— 那璀璨至极的一剑已将他的生机摧毁,让那几近完美的青玉洞天碎成六块,他已是半个废人。 “不……不……” 杜蟾发出阵阵低吼,那断断续续的声音充满了不甘之意,仅剩的一只眼睛也透出狰狞的神采。 他修行了大浩然山的秘术,以浩然气配合仁义道心让洞天归一,牺牲五只御兽成全本命御兽。 他坚信这是完美的修行道。 可—— 现如今,他败的无比彻底。 嘎吱—— 杜蟾那把青玉重尺出现在赵扶摇手中,被他脆生生地咬下一角。 见此情景,本就半死不活的杜蟾更半死不活了,就像是见了鬼。 那可是大浩然山的传承物! 在大浩然山流传的故事中,这东西很可能就与某个古神话有关。 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件重宝,竟会被一个人轻而易举地嚼碎吞咽。 突然,人群中传来惊呼声。 “我想起来了——” “这人不是赵扶摇吗?” 哗!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人们这才认出眼前这个青年,顺势回想起他在聚窟州的耀眼战绩,瞬间理解了这个青年的强大。 自从那道巨门现世,他们就被自己的情绪和欲望所左右,始终都徘徊在狂热、恐惧和贪婪之中。 就这样,不知不觉地,他们忘记了很多事情。 直至现在,他们才因为赵扶摇的出手而清醒。 呼! 大风起,从四面八方来。 血气、遗宝……只要是可以被赵扶摇炼化的东西,全都因为这阵风聚集在赵扶摇面前。 十几团华光涌现,有序地在半空之中排列,凝缩成颗。而后,就一颗接着一颗被吞噬。 那是那十几个人御兽的兽灵。 他杀了他们,当然会物尽其用。 这时,一个黑衣少年默默上前。 只听他豪意十足的大笑道: “道友,我也想与你一战。” 闻言,赵扶摇平静的反问: “你也是为了那些果实吗?” “不。”少年摇头,解释道: “是为了修行。” “我渴望真正强大的对手。” “来吧——” 突然,少年神情肃穆,郑重道: “在展开对决前,请允许我报上我的姓名,我名孟阳。” …… 第210章 巅峰对决 此言一出,全场沉寂。 谁? 孟阳? 那个气道道主的唯一传人? 那个绝对恐怖的盖世天骄? …… 在得知了那个黑衣少年的真实身份以后,很多人都看向他,纷纷流露出无比复杂的目光。 或许,赵扶摇是真不知道孟阳是何方神圣。但他们不会那样,他们知道孟阳有多么不凡。 而此刻—— 传说中的人就站在这里。 静静地凝望着这个少年,在场众人只感觉自己心里五味杂陈。那种滋味,根本无法言喻。 “我名赵扶摇。” 注视眼前少年,青年理了一下因战斗而凌乱的发丝,郑重点头,以此来表达心中的敬意。 嗤。 小鼠默默收剑。 它能感受到主人的心境。 它记得,自己的主人上一次展露这种心境时,还是在不久之前,与宁轲论剑之际。 早从那个时候开始,它心里就多了一份遗憾。它遗憾自己没在那时候与主人并肩。 而现在—— 弥补遗憾的机会,不就在眼前? 呼! 听风在耳边呼啸,小鼠缓缓闭上双眼,感受主人心境。 它在以心养剑,让自己的心境与主人的心境渐渐同步。 “你想用怎样的方式开场?” 赵扶摇真挚发问。 “用现在这种方式,如何?” 孟阳爽朗一笑,上前一步。 嗡! 恐怖的灵力波动缓缓扩散,一点金华,如水中涟漪般晕染开来,化为一口金色洞天。 “吼!” 一声兽吼,祥云降世, 黑暗尽散,光明乍现。 众人看到了一个生灵。 它头尾如龙,身躯如狮虎一般雄壮,周身都覆盖着黄金鳞甲,散发着无比璀璨的光华。 它被金色光焰包裹着,锐利的蹄爪踏在祥云之上,周身都透出一股威严而霸气的气息。 这就是孟阳的命兽。 神话.浩然灵荒.幼麟。 滋拉—— 一经出现,这头黄金麒麟立刻就进入战斗状态。它猛然抬爪,对准赵扶摇就是一挥。 金华一闪,轰然巨响中,恐怖的爪芒撕裂一切。本就纷乱的大道之力开始层层泯灭。 锵! 鼠鼠出剑了。 先是悔字剑,再是无字剑。 出手即是全力,这就是它对这次对决的态度。 今时不同往日,它的对手可是一头幼年神兽。 相比之下,它是吞宝噬珍鼠,仅仅只是珍兽。 而且它其实是没有战斗天赋的。 在正常情况下,除非它能凭修为将对方死死地压制住。 否则,同境之内,它根本不是这黄金麒麟的一合之敌。 若非它转修剑道,它连面对这黄金麒麟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它很清楚,自己与这黄金麒麟的首战即是决战。 一败,即是永败。 它不想再有曾经那种感觉,故而此刻出手,只求无悔。 轰! 黑金剑华撕裂了无数祥云,与那道弥天爪芒撞在一起。 在华光消弭之际,那名为孟阳的少年早已消失在原地。 他握手成拳,拉开架势,聚起万千华光向赵扶摇杀去。 随着拳影的翻飞,一缕缕浩然正气在这片空间中衍生。 这是孟阳自创的神通—— 天地大逍遥一拳浩然神通! “道友,且看这一拳!” 孟阳大吼,意气风发。 拜师之后,他练气修拳,曾为了明悟自己的拳道而走遍灵荒。 这一路上,他既见识过失落的古拳术,也见识过新生的拳术。 当初出发时,他想明悟的拳道其实就是一种精妙到极致的术。 他幻想……这种术包罗万象,既有技巧又有力量,无比完美。 可到后来,随着他渐行渐远,他也开始与他的幻想越隔越远。 最终,他开创了这拳道神通。 一种不重技巧、力量,唯独重意的拳术,力求一拳诉尽正气。 呼! 清风拂云,雾霭消散。 拳之巨影,轰杀而至。 锵! 赵扶摇出剑了。 魔字剑,独孤。 一瞬间,极致的孤意如狂风一般将一切席卷。真正完美无缺的无敌剑意横空出世,让巨拳破灭。 “吼——” 黄金麒麟连声怒吼,推演金之大道,化出数之不尽的荒兵,将这方战场塑造成一个荒兵的世界。 金纹黑鼠连连挥剑,斩出无穷无尽的剑影,与这些荒兵对抗,与这个荒兵世界对抗,厮杀不休。 它们只是看似势均力敌。 实际上,鼠鼠已落下风。 它的剑根本就无法破开对方的鳞甲。 于它而言,失败只是迟早的事。 砰! 终于,一声闷响,金纹黑鼠被黄金麒麟一爪拍飞。 它败得无比彻底,被这头黄金麒麟死死地压制着。 同为史诗级御兽,黄金麒麟的修为已经可以堪比洞玄境六段。 而吞宝噬珍鼠的修为才仅仅只能堪比洞玄境二段,不曾圆满。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赵扶摇温柔地轻抚怀中小鼠,安慰着它,将它放进黑金洞天。 在做完这些事以后,等赵扶摇再抬起头,他的眸光灿如烈阳。 “你的御兽很强大,很完美。” 他先发出由衷的赞叹。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 “让这场厮杀继续吧。” 话刚说完,蓝华乍现! 黑金洞天被另一个洞天取代,那是一口完全漆黑的洞天,没有任何其他的颜色,如深渊般幽邃。 “杀!” 孟阳大吼,打出盖世拳光。 一众旁观者瞬间屏息凝神。 他们很期待。 既期待这场对决的胜负,也期待赵扶摇接下来的表现。 他们很想知道,那口漆黑洞天里到底藏匿怎样的生灵。 汩汩—— 水,数之不尽、无穷无尽的水。 它们猛然出现,填补一切虚无。 “呜——” “呜——呜呜——呜呜——” 空灵之音响起,一道巨影浮现。 那是一条白骨巨鱼。 它的身躯无比磅礴,就像是一块活着的陆地,无法言喻。 所有的旁观者都瞪大双眼,在麻木中走向更深沉的麻木。 这个生灵正是赵扶摇的命兽,上古时代的神话级生灵——鲲。 这些人根本就不认识这生灵,但他们依然能感觉到它的威压。 它! 太过恐怖! 完全打破了他们的认知。 轰! 盖世的拳光打在鲲的躯体上,犹如泥牛入海,没能激起半点浪花。 见此情景,孟阳不由得愣住,嘴角连连抽搐,眼睛里全都是震惊。 这着实是太离谱了。 …… 第211章 落幕,也是开始。 他七岁觉醒,天生九命纹,在修行之初就能掌控万事万物的气。他这样的气道天赋,堪称举世无双。 在拜师以后,他练气修拳。不曾契约第二只御兽,走上另类道,誓要同命兽一起登临御兽师的绝巅。 再后来…… 他踏上了一个人的修行路。 “师父曾告诉过我,一个人的过往再怎么辉煌都不重要。” “人要想真正成长,就必须经历真正的失败,破而后立。” “在过去这些年里,我去过很多地方,败尽遇到的对手。” “这样的过往太过璀璨。” “今年,我已满十七岁。” “十七岁啊……” “我……也要迎来失败了吗?” 死死地凝望着不远处的青年。 孟阳有些恍惚。 以前,他一直不明白师父跟他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今,当他真正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挫折,他终于有所明悟。 “呼——” 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孟阳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犀利很多。 注定要失败又能如何? 呼! 金色的烈焰熊熊而起,萦绕在黑衣少年的双拳之上。 远远望去,少年的双拳就像是两轮烈阳,璀璨至极。 “道友,再战吧!” 孟阳发出嘹亮战吼。 这一刻,他的气息和他的命兽麒麟完全同步,宛若人形神兽,体内气血如浪翻涌,散发恐怖威压。 紧接着,孟阳猛然向前,踏出麒麟步,演化他的至强杀伐术。同他那命兽麒麟一起向赵扶摇发难。 “化天!” “踏云!” “神临!” 在孟阳的怒吼声中,黄金麒麟作昂首仰望之姿,被金灿灿的光华所笼罩,化为一片金色天穹。 一瞬过后,祥云漫天,五色霞光驱散一切黑暗。巨大的龙首自这金色天穹的最深处缓缓探出。 轰! 神圣的五色霞光被金光吞噬,凝炼为一股黄金光流,自天穹而落,直接就冲赵扶摇镇压而去。 轰轰轰—— 这座古战场在剧烈地震动着,仿佛随时都可能破灭成尘。在场那些旁观者,也尽数屏住呼吸。 他们看得出来,孟阳这是想一招定胜负。既分高下,也决生死,誓要让这一战分出一个结果。 “来!” 赵扶摇大吼,豪气干云。 他一动不动,坦然受击。 在无数道不解的目光中,他的白骨巨鲲始终都在悠然游曳着,就像是根本没在面对这场厮杀一样。 可现在的赵扶摇和孟阳一样,也想通过最后的对决分出胜负,为他们的论道之战划上完美的句号。 咻! 破空声起,孟阳悍然冲入光流。 砰! 两人相遇,在光流中展开厮杀。 轰! 拳锋相碰,战斗余波惊天动地。 …… 就这样,这两个人以最原始的方式进行对拼。 他们俩,一个是以心入剑,一个是以气御拳。 他们本该势均力敌。 可现实的情况却是,从始至终一直是赵扶摇在压制孟阳,将这位道主传人压得喘不到一点气。 随着时间不断推移,渐渐地,孟阳越发地能认知到自己与对手之间的差距,明白自己的不足。 他们就差在底蕴上。 论底蕴,好像是他更胜一筹。 毕竟—— 他的传道恩师是道主级强者,他所享受的资源一直都是最顶级的,更何况他自己也很争气。 不管怎么看,他都像是那个不该输的人。他拥有的条件,已然是超越了赵扶摇太多、太多。 可—— 现实就是赵扶摇碾压他! 论背景、资源,还有修行时的拼命程度,他没有任何一项能真正超越赵扶摇。 他是道主传人,赵扶摇是至高母神之子。他的资源是源自于他那位道主师父。 而相比之下,赵扶摇的资源则是源自于整个雀族。重生后,赵扶摇一直在接受整个雀族的供养。 他拼命,只是为他自己而拼命。 赵扶摇拼命,是为了心中挚爱。 于孟阳而言,死就是死。 孟阳不需要担心死后的那些事。 但赵扶摇不行。 从契约成立的那一天起,他就开始背负雀族的未来。他死了,雀族很有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毫不夸张地说,赵扶摇的身后就是一片深渊。他敢后退一步,等着他的就是毁灭,是极致的痛苦。 砰! 砰砰啪—— 古拳通背,古拳八极! 手、肘、臂、腿、膝…… 自从剑道真正大成后,对于赵扶摇而言,他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可以是他的剑。 因为狼羊双灵的加持,他对拳道也有独到的理解,很不凡。足以让他与孟阳厮杀。 锵! 最后一声剑鸣响起。 这场厮杀,结束了。 旁观者们放眼望去,只看到白骨巨鲲被漆黑洞天所吞没,那个黑衣少年单膝跪地,遍体鳞伤。 簌—— 鎏金神纹缓缓消散,黑暗又将这古战场笼罩,白发青年甩了甩手,任由微风撩起他满头白丝。 “我会期待下一次对决。” 赵扶摇笑笑。 “谢谢。” 孟阳点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似乎只是在向赵扶摇道谢,又似乎不只是在道谢。 一众旁观者静静地看着,目光依旧充满疑惑和不解。 这时,轻柔的女声响起。 “夫君。” 发声者正是苏卿。 她朝着赵扶摇徐徐而来,一双蓝瞳光华闪烁,透出无尽温柔。 看到她,赵扶摇的眼神也不再冰冷,而是充满了温柔和在意。 孟阳笑着爬起来,默默离开。 旁观的人群却是再一次骚动。 “那就是大楚王朝的公主吧?” “对,就是她。” “听说,这大楚前段时间……” “传言竟然不虚!” …… 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 赵扶摇没有理会他们。 他静静地凝望着苏卿那枚吊坠。 那颗鲛人泪,它正在缓缓地散发一种玄妙的波动,就像是水面上泛起的涟漪,一圈圈泛起,一圈圈消逝。 “它在指引我们,对吗?” 赵扶摇道出疑问,不像是在问苏卿,更像是喃喃自语。闻言,苏卿缓缓点头,默默给出最为肯定的答复。 “那……走吧。” 握着苏卿的手,赵扶摇没有丝毫犹豫,遵循鲛人泪的波动指引,牵着她向这无尽黑暗中的某个方向飞去。 同一时刻。 北荒。 赵家村,赵家小院。 砰! 随着那道沉闷的声音响起,一块棺材板被踹得高高飞起,带起滚滚烟尘。 一只枯手从腐烂的棺椁里伸出,按在地上,将它的主人缓缓带离这座坟。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凉风拂过。 诡异的是,那形如枯木的手竟会在转瞬之间变得洁白如玉,血肉丰满。 此刻正值黄昏。 望着那轮如血的残阳,刚从坟里爬出来的中年人苦笑不已,喃喃叹道: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 第212章 怨灵,魂术,一盏青灯。 呼! 罡风呼啸,朽化一切。 锵! 铿锵声起,一剑杀至,只是一瞬就斩灭一群绿莹莹的幽影。 那是怨灵,它们潜藏在无尽雾霭深处,一直在跟踪出剑者。 “吼吼——” 死到临头,群灵挣扎。它们发出声声刺耳尖啸,让人恶寒不已。 黑暗深处,青年挥手,让大杀四方的剑器归鞘,身上羽鳞黯淡。 他很累了。 无数怨灵的追踪、袭杀。 反复出现的诡变、异象。 还有那岁月罡风…… 对于他来说,这宛若幽冥地狱的秘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旋涡。 从他进入秘境开始,就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一步步地蚕食着他。 越是深入这黑暗,他经历的厮杀就越惨烈,就越是难以应对。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灵力消耗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虚弱。 他很清楚,如果再不改变,都不需要那些诡变和异象来杀他。 这些怨灵耗也能耗死他。 “吼吼——” 雾霭涌动,声声嘶吼响起。一听见这阵嘶吼声,青年立刻抬头,眸中寒芒闪烁,绽放出磅礴杀机。 咔咔咔咔—— 金属摩擦声响起。数之不尽的天之锁交汇成河,在他体内流动,将本属于他的磅礴力量死死压制。 “破!” 他在心中怒吼,动用磅礴心力向那些锁链发起冲击,迫使那份力量一层一层地缓缓解封。 怨灵攻势将至。他需要用这份力量来解决问题。若没有力量,他又该如何守护身边的人? 簌簌—— 他心一念,群灵杀至! “吼!” 听见那阵熟悉的嘶吼声,他的羽鳞瞬间焕发光泽,幽华熠熠。众雀之力在他体内涌动不息。 他撑开那口黑金洞天,以纯粹的剑威镇压所有怨灵。单手一抓,直接凝出一柄十万丈巨剑。 砰! 砰砰砰砰—— 巨剑横扫,暴戾至极。 声声闷响,一众怨灵接连破灭。 冷冷地凝望着这些幽影,赵扶摇注意到,这些怨灵和他以前遇到过的怨灵截然不同。 这些家伙的眼神很灵动,充斥着愤恨和怨毒。当它们盯着他们时,它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盯着仇人。 而且这些家伙还会追踪,还懂得协同作战之道。这哪是怨灵?这简直是一种得到全新进化的新生灵。 “呼……呼呼……” 怨灵尽灭,又一战落幕。 赵扶摇掩饰着自己的虚弱,极力地调整呼吸,不想让身边女子察觉到自己的异常。 他转头,只见苏卿低着头,摩挲着那枚吊坠,似乎是正在仔细感受鲛人泪的波动。 这一幕让他安心不少。 安心之余,他也感慨,这名为鲛人泪的宝珠真是极为玄妙。 它就像是一枚护身符,从苏卿进入秘境开始就一直庇佑她。 栖息在雾霭中的怨灵,栖息在古战场和楼阁宫阙中的邪灵……为了应对这些,他用尽浑身解数。 相比之下,苏卿一路走来却是畅通无阻。诸多诡变异象中,就只有那些怨灵才会对她发动攻势。 嗡! 突然,那颗鲛人泪蓝华大盛,向那黑暗更深处射出一束光,先透过雾霭,然后穿越虚无。 这束光似乎就是最后的指引,鲛人泪因为它的出现而安宁,再也没有散发任何指引波动。 “呜——” “呜——呜呜——呜呜——” 赵扶摇猛然怔在原地。 那束光出现的一瞬间,他恍恍惚惚地听到一阵空灵的嘶鸣。这种声音像极了他本命御兽的叫声。 可—— 白骨巨鲲一直都安安静静地待在九十九重天,从始至终,他没有任何想召唤出这具兽身的意思。 “那声音的主人是谁?” “它又为何要呼唤我?” “那儿,到底有什么?” “那里——” 眺望那无尽深空,赵扶摇心有万千疑问。他想到了那些怨灵,想起了那些怨灵愤恨的眼神。 还有燕维那些话,如果这颗鲛人泪真的是因果道神物,那这怨灵会不会也是因果的一部分? “夫君,不要再多想了。” “其实,答案就在那里。” 听到苏卿的声音,赵扶摇立刻就清醒过来。他回过神,最先看到的就是那只素白如玉的手。 她先帮他理理缭乱的发丝,然后就拉开他的手臂,静静地依偎在他怀中,给他以无限温柔。 察觉到她的异常。 赵扶摇彻底沉默。 他的面色很复杂,有担忧,有爱怜,也有犹豫和惆怅。 但很快,他露出温情的笑。 “娘子,我们走。” 在那声温柔至极的呢喃中,白发青年将锦衣女子拦腰抱起,聚拢万千剑气,循着那束光向远方冲去。 路上,他又遇到无数怨灵,也曾几次被横渡而来的古战场截停,更遇到过能够朽化一切的岁月罡风。 最终—— 怨灵被他尽数斩杀,那些座古战场也被他一一打穿,至于罡风,则通通被他用第八片本命羽鳞破除。 而真正支持着他的,其实还是他自己的吞噬天赋。他将这份能力运用到极致,吞尽路上的一切事物。 雾霭、珍宝、怨灵、邪灵…… 无论是活物还是死物,只要它们蕴有力量,只要它们能被炼化,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它们炼为灵力。 他一直都记得柳梦璃的话。在过去那段时间,他也曾参悟过葬魂古境的传承,一直在尝试自行创法。 无数次尝试,无数次失败。 一直到现在,当他将他的吞噬天赋运用到极致时。他终于明白,真正适合自己的法,才是最好的法。 他开始改变自己吞噬怨灵、邪灵的方式,尝试理解灵魂的构造,并开始逐步完善相应的吞噬道神通。 就这样,这两人飞速前行。 越过五百座古战场后,齐聚的怨灵化成一支大军,它们身披残破的甲胄,执青铜戈,骑乘巨兽骸骨。 “诛杀诡祖!” 那些怨灵大吼,随后就驾驭兽骨向赵扶摇杀伐而来。 在这支怨灵大军身上,赵扶摇能感受到滔天的恨意。 他极为不解,不明白这些怨灵为何要如此针对自己。 不解归不解,该出手的时候,他绝不会有一点犹豫。 而这一次,他没出剑。 “归葬!” 赵扶摇大吼,撑开漆黑洞天。 黑色符文涌现,化作吞噬纹。 霎时间,由怨灵大军组成的洪流被无数吞噬纹镇压。 吞噬纹再演化,就化成一片幽暗的天穹,森寒如狱。 这异象是因赵扶摇的神通而生。 这神通是—— 大幽天噬魂神通! 这就是赵扶摇自己的魂道修行法。 “呜——” “呜——呜呜——呜呜——” 空灵的声音响起,一透明的巨鲲虚影在大幽天异象中衍生。 那是赵扶摇吞噬道意的化身,是吞灭这些怨灵的终极手段。 噗! 巨鲲之口一张一合,便让一支怨灵大军在转瞬间灰飞烟灭。 此后。 越过一千座古战场。 越过一千五百座古战场。 越过两千座古战场。 …… 每越过五百座古战场,都会有一支怨灵大军来镇杀赵扶摇。 直到越过三千座古战场以后,赵扶摇没遇到任何怨灵大军。 他和苏卿看到一座青铜巨殿。 整座巨殿锈迹斑斑,唯有殿门之前一盏青灯看着像是新物。 呼! 不等赵扶摇仔细探查,阵阵狂风扑面而来,灯中飘出青影。 “怨灵!”赵扶摇大惊。 下一刻,他否定了这个判断。 “这是……灵魂?” 他想以大幽天阻隔这绿影,诡异的是,这绿影依然能前行。 只是一瞬,它就在赵扶摇的身上完全消失,与他融为一体。 等赵扶摇回过神来,他惊恐地发现,那盏青灯已被他提在手里。 “呜——” “呜——呜呜——呜呜——” 空灵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似是安抚,又似是叹息,似是哀伤。 吱呀! 咔咔—— 门轴转动,青铜殿门大开,墨绿光华汇聚,化成一个人形生灵。 看清他的样子,赵扶摇和苏卿齐齐一愣,他们的脸色都很怪异。 “大……大哥?”赵扶摇惊呼。 “诡祖,拿命来!” 人形生灵怒吼,持剑就刺。 …… 第213章 旧人,真相,神女真言。 赵扶摇愣愣地站在原地。 那柄青铜长剑即将杀至,他却躲都不躲,完全沉浸在回忆中。 这个人形生灵让他想起一个老头儿,那便是他的兄弟刘北辰。 他印象中的刘北辰是一个邋里邋遢的老头儿,总是四处流浪,最爱喝得酩酊大醉,还特喜欢偷鸡。 而此刻—— 他面前的人是个中年人。 那个人身着一袭染血的白衣,身材魁梧,伟岸似高山。 那个人容貌俊秀,器宇不凡,看上去就像是天潢贵胄。 若只看外貌,确实是很难把他印象中的邋遢老头和眼前这个中年人联系起来,认成同一人。 但,他相信他自己的直觉。 嗡! 刺耳的剑鸣打破沉寂,那柄青铜长剑幽华闪闪,已然杀至。 在赵扶摇的胸膛即将被这柄剑贯穿之际,又一剑横空出世。 那是苏卿的剑。 眼看赵扶摇呆愣在原地,她没有任何犹豫,毅然拔剑相阻。 叮! 两剑相撞,中年人那柄长剑被苏卿的铁剑荡开。见此情景,他顿时就变得更加恼怒,再次出剑。 剑花乍现,墨绿华光如雾霭般弥漫,乱了时间更乱了岁月,化漫漫岁月真意为一剑,轰然斩去。 “你敢!” 苏卿暴怒,还想阻止。奈何这一次的攻势蕴藏着岁月之力,深深地将她影响,将她镇压在原地。 千钧一发之际,呆愣许久的白发青年终于清醒过来。立刻上前,将自身剑道演至极致与之对拼。 叮! 叮叮叮叮—— 在一连串的爆鸣声中,青铜长剑与赵扶摇的无形气剑相碰,两人各自的修行大道也在相互倾轧。 岁月如河,肆意奔流。 吞道若渊,吞尽大河。 “你到底是谁!” “诡祖,去死!” 赵扶摇和那中年人一同发声,齐齐大吼。奇特的是,明明是互相为敌的两人,却根本无法对话。 听到那中年人这样说,赵扶摇倍感头疼。他很想知道一些真相,比如自己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 这人真是自己那个兄弟吗? 若是,他为何要这样说话? 诡祖,是谁? 还有那些怨灵,为何也要称呼他为诡祖,也要与他不死不休?他明明是第一次来这里。 砰! 一声闷响,赵扶摇被中年人以无比强势的一剑击飞出去。下一刻,中年人举剑酝酿杀招。 轰! 青铜巨殿剧震。 轰轰轰—— 青铜巨殿剧震不息。 赵扶摇抬起头,只见数之不尽的墨绿华光从巨殿中涌现,一股脑地附着在青铜长剑之上。 荒凉之意扑面而来,那是岁月大道的真意,是岁月真力。它们飞速凝聚,宛若万川归海。 “他想杀我。” 赵扶摇暗暗地叹息,心情复杂。 他知道,对方正在酝酿的杀伐术绝不是他能轻易抵挡的。 那是岁月道杀伐术,与至深的时间奥义相关,极为恐怖。 咔咔咔—— 墨绿神纹,一道接着一道,接连在中年人身后显化成形。 赵扶摇被岁月真力镇压着,那第八片本命羽鳞愈加璀璨。 终于,神纹化剑芒。 “岁月不饶人!” 那中年人狂吼一声。剑落,携漫漫岁月而来,杀机尽显。 十万火急之际,青年竟将那片青华璀璨的羽鳞牢牢按住。 而紧接着,列在第八片本命羽鳞之后的羽鳞就熠熠生辉。 那是第十二片本命羽鳞,它代表的是心之雀祖,帝苍心。 那一瞬,微光一闪。 神通——心念真华! 白茫茫的光辉拂照一切,将携光阴长河之威的一剑牢牢阻隔,让那个杀气腾腾的中年人愣在原地。 赵扶摇默默打量着对方身上的光辉。从这光辉中,他能看出恨意,还有深埋在这恨意之下的悔意。 他为何会恨? 是在恨我吗? 他为何要悔? 是为何而悔? …… 万千疑惑在赵扶摇心里汇积,当这疑惑之意积蓄到极致时,赵扶摇不再犹豫,决心为真相赌一把。 他轻抚空间戒指,先从中取出一颗十一阶珍兽的兽灵,冒着被这颗兽灵重伤的风险将其一口吞下。 而后,他毅然将它炼化,取出被闲置许久的飞剑剑匣。将自身灵力尽数灌注进去,苦笑着恳求道: “恳请十二姐姐出手。” 咻! 剑匣嵌开一道缝隙,晶莹剔透的无柄飞剑从中飞出,绕着赵扶摇上下翻飞,似是一只欢呼的灵雀。 望着那支无柄飞剑,赵扶摇露出温情的笑。然而,飞剑在滞空之后却是剑尖晃动,像是在拒绝他。 “十二姐姐?” 赵扶摇疑声一问。 嗡。 飞剑嗡鸣,仍是拒绝。 “为什——” 不等赵扶摇把话说完,一抹剑华入体,化成心念入他心境。 如水之境,涟漪泛起。 女子现身,风华绝代。 “小十四。” 黑裙女子先是冲着赵扶摇宠溺一笑,而后就直入正题,道: “姐姐我只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真相必将牵扯到大因果。如开弓之箭,注定没有回头的机会。” “很多结果会随之出现,包括你愿意看到的和不愿意看到的。即便是这样,你还想知道真相吗?” “呼……”赵扶摇沉默。 一幕幕光景在他脑海中浮现,他想到了这个秘境的种种诡异之象,也想到了那一众怨灵的异常。 但最后,他想到的,是苏卿。 那是他妻子的另外一世人生。 这一世人生有太多遗憾,牵扯到诸多因果,无声无息中给她的心种下太多道伤,困扰、折磨着她。 他一直记得她说过的话。她说等那些因果全部了结之后,就要他叫回她原本人生的名字——甘草。 他知道,她这是想要放下那些心伤。既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是想要迈步走向新生,同他圆满。 他的直觉也在告诉他,他和她这段姻缘绝不是只牵扯一世。那颗鲛人泪,还有她的蓝色眼瞳…… 还有,他们互有的御兽契约。 “是的,十二姐姐。” 赵扶摇点头, 他不再犹豫,眼神无比坚毅。 “唉……” 帝苍心上前,捏了捏他的脸。 她叹息一声,眼里全是疼惜。 “吱吱吱——” “吱吱吱——” 声声雀鸣响彻赵扶摇的心境,黑裙女子身形渐渐淡化。现实世界,万千心道神纹衍生,缓缓链接一切。 帝苍心的声音响起。 她要给她弟弟留下最后的叮嘱。 “那个人确实是刘北辰。” “不过——” “你看到的刘北辰只是一道心魔执念。原主自斩明道,便将这道心魔执念遗留在这秘境中。” “还有这个秘境,这儿的一切事物都源自于往昔岁月,你想知道的答案其实也在这岁月中。” “亲爱的弟弟,请你记住——” “当你知晓那些真相,需要面对抉择时,一定要遵循内心的指引。” “不要惧怕那些寒霜,不要再给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别留遗憾。” …… 那颗兽灵的力量被消耗殆尽。 无柄飞剑的华光却愈加璀璨。 为了不让这份链接断绝,本已痛苦不堪的青年毅然吞下新的兽灵。 青铜巨殿、怨灵、中年人,还有赵扶摇和苏卿,都被神纹所吞噬。 等赵扶摇再回过神的时候,他身边就只剩苏卿,再无其他的事物。 而映入他们两个人眼帘的,则是一个还没被岁月朽化的全新世界。 那是……昔日的大楚。 蓝天,群山,瀑布,木亭。 亭上,有一对青年男女在争吵。 “你不要再劝我了!” “可是,辰哥哥——” “那个位置对我来说就是牢笼。” “我只想与你逍遥地度过此生。” “伶儿,跟我走,好不好?” …… 第214章 诡祖?青祖!为一人来。 呼! 清风徐来,吹皱一池清水。 池中两三游鱼,一跃入瀑。 少女沉默。 面对身边青年的恳求,她面色复杂,迟迟没能给出准确的答复。 她低着头,捏着衣角。明明很想说话,却一直沉默,一言不发。 “伶儿?” 眼看少女沉默,青年急了。 他急切地追问: “你我青梅竹马,早就约好相伴一生,真正逍遥一世。” “想想皇室那些人,他们是多么龌龊,只会尔虞我诈。” “难道你也想成为那些人?” “难道你喜欢那种日子吗?” “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 此言一出,少女红了眼圈。 她咬了咬牙,怯生生道: “可是——” “你是大岩仙朝的大皇子,而我是大楚王朝的长公主。” “我从未忘记我们的约定,我当然愿意和你一起离开。” “但我们和别人不一样,我们背负着与生俱来的责任。” “我们怎么可以——” 话说到这里,少女欲言又止。 她泪流满面,小声地啜泣着。 “呼……呼……” 青年无言,但呼吸渐渐沉重。 他眸光复杂,神情几度变幻。 这两人就这样沉默着…… 同一时刻,距离木亭不远处,赵扶摇和苏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们已经能隐约猜出这两人的身份,也可以隐约猜出一些往事。 这时,苏卿喃喃道: “楚历,天阳三百年。” “大楚灭岩,遂大兴。” “我怎么不知道,大楚和大岩两国之间还有这些过往?” “如果这些事都是真的,那你和刘北辰……这简直……” 苏卿很震撼,也很无语。 此世,楚幽伶是她奶奶。 刘北辰是赵扶摇的兄弟。 这关系本来没什么问题,可现在再结合这真相去看,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又岂是一个乱字能形容的? 乱! 太乱了! 在她摇摇欲坠之际,她身边的人牵起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她转过头,只听那白发青年呢喃道: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 “过去也注定无法挽回。” “往事太过纷乱,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别为那些事烦心了。” “待到尘埃落定。姐姐,你只是甘草,只做我的甘草,可好?” 这方天地在变幻。 他们相互依偎着,全然无视。 时至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帝苍心那番话的意思。 真相就是真相,它可以被埋没却不可以被改变。 他的震撼一点都不比苏卿少。 但—— 或许刘北辰和他的缘分也很深。 深到不止牵扯一世。 只是当初,刘北辰从未提及过。 不等他再多想,苏卿令他清醒。 吹着山风,望着山水。 “好。” 苏卿点头,声音哽咽。 她确实是很难接受这样的真相。 但好在……她还有他。 他的安慰胜过这世上一切良药。 呼! 清风依旧,不知不觉间,他们身处的世界已经发生翻天覆地之变。 等他们两人回过神的时候,他们只看到两国大战,大楚发动奇袭。 刘北辰和楚幽伶携手回归,等着这对神仙眷侣的已是亡国的血仇。 “母后,为什么!” “你说过的,要给我和辰哥哥一段时间,让我们把事情处理好。” “为什么要发动战争,为什么覆灭大岩,你让我如何去面对他?” “父王,你回答我啊!” …… 对于那时的大楚皇室而言,这位公主殿下的控诉根本不算什么。 大楚假意与大岩商议联姻,趁机杀灭大岩帝君,然后一举灭岩。 在那些皇室中人看来,这世上绝不会有比这更完美的强国计划。 楚幽伶被皇室软禁、镇压。 昔日的大岩皇子也已消失。 没人知道那个人去了哪里。 后来—— 皇室为楚幽伶再指一桩婚,这一次是实实在在的联姻。那些人看中了一个一品势力,誓要攀上高枝。 婚典之上,消失许久的大岩皇子携一古剑归来,展露无上凶威,屠灭皇室众多高手,镇杀楚帝天阳。 没人知道他为何会那么强。 人们只知道,自那以后,楚幽伶顺势继承了大楚。而那位大仇得报的皇子也消失在茫茫人海最深处。 只有赵扶摇知道,那位皇子殿下一直都怀揣着一个梦。一个想与佳人携手、仗剑走天涯成为剑仙的梦。 只因赵扶摇修过心道。 只因赵扶摇修过剑道。 所以,他明白,他能看清。 后来,他看到—— 那个俊秀的白衣青年,他双目无神地在这个人世间行走着。 慢慢地,那个人走遍灵荒,看世事的变化,见沧海化桑田。 那个人走过青年,走到中年,走向了暮年,将抵岁月尽头。 终于,那个人悟道了。 那个人明悟岁月大道,直接就打破超凡境的最后一道桎梏,引来不朽长生劫。渡劫,然后成徒。 “我要逆转一切!” “我要重新活过!” 赵扶摇听到那人大吼,随后就见其将岁月大道推演到极致,逆光阴长河而上,改了那万载岁月。 还是面临那一次抉择,这一次那人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选择回到大岩仙朝,将计就计顺势联姻。 大岩没有覆灭。 大楚没能得逞。 自此—— 大岩仙朝和大楚王朝以另一种方式合为一个国度,本来相约逍遥一世的青梅竹马还是没能逍遥。 不过,他们再孕一子,将其取名为楚无伤,带在身边教导。他们期望着,楚无伤可以继承大统。 然而,在楚无伤之前,他们还有一个儿子,是在那段万载古史还没被更改时所生,名为刘子衿。 刘子衿居然没有消失。 岁月逆转没能抹除他,反而让他的妻子在出世时患上怪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忘记很多事、人。 苏忘之名,因此而来。 直到苏忘遇到刘子衿,这诡异的怪病终于得以缓解,苏忘终于拥有她人生中不会被她忘记的人。 后来苏卿出生,天降鲛人泪,震惊了整个岩楚之国。也是这一年,一神秘的天外仙宗降临在此。 无人知这仙宗是为何而来。 人们只知道这仙宗的仙师大人很是慷慨,会向世人传承仙法,岩楚之国因这仙宗而得以更强盛。 那些皇室之人却不知满足,居然主动进入仙宗,学习更多仙法,还偷走了天外仙宗的传承法器。 诡异的是,仙宗没有追究。 不等刘北辰查明真相,整个岩楚之国都开始发生诡变。很多人身中诅咒,暴毙而亡,化为怨灵。 国变至此,岩楚之国却还有皇室中人宣称,说这就是飞升,就是人向更高生灵进化的伟大证明。 几日之间,岩楚大乱。 有人从神秘仙宗走出。 那是一个青衣道人。 他身材高大,容貌清秀,明明很年轻却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若谪世之仙。 这人自称为青,他说他是为寻找一人而来,他说他已等了那人一世一世又一世。 仙宗之人称他为青祖。 岩楚之人称他为诡祖。 看到这儿,赵扶摇傻在原地。 他看清了—— 青,长得和他一模一样! 这根本就是他! …… 第215章 轮回,大梦,灯灭缘断! 哗! 记忆,不属于此世人生的记忆! 它超脱了既定的界限,化成汹涌的洪流,冲破认知的枷锁,如潮水般涌入他的心海,浸染一切。 在这样的骤变中,赵扶摇得以窥见漫长岁月以前的事,看清了另一个自己人生路上的所有经历。 青,他的另一世人生。 他既是天外仙宗‘青霄山’的两大创宗祖师之一,也是出生即觉醒,天生有十命纹的修道奇才。 他像是个生而知之者,从出生开始就聪慧过人,却终年不发一言,从小到大也不曾说过一句话。 别人都觉得他这是身患怪病。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等。 十岁那年,一个年轻道人从他家门前经过。他主动上前拉住道人,张口就要人家买下他。 尽管不解,但年轻道人还是让他得偿所愿,给他生身父母一笔丰厚的财富,带着他离开。 那个年轻道人单名一个雨字。 在买下青以后,青本想直接拜雨为师,但雨没同意。他说他们有相遇之缘,无师徒之缘。 最后,雨以灵荒天地为师,代师收徒,认青为师弟。而后,这师兄弟二人开始游历天下。 当他们走到青霄山的时候,他们就结束了这段旅途。灵荒之南,也多了一个修道的宗门。 开宗立派,广收门徒…… 所有的事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青养了一池白鳞灵鲤,终日里都坐在一棵古老的大松树下,他没有修行悟道,而是日日望着南方。 青霄山的人都特别奇怪,他们不明白他们的青祖到底在干嘛。难道这也可以算是一种修行之法吗? 时间一直在流逝。 青祖的修为从未进境过。 哪怕他的师兄已经成为道主,他也依然卡在超凡之境,不曾进境,只是日复一日地重复这种生活。 而除了师兄雨以外,也没有人可以真正理解他。但整个青霄山依旧对他充满敬意,不敢怠慢于他。 十万载以后,青在那棵古老的大松树下羽化登仙,先雨一步,离开了这个奇妙的世界。 青霄山宗门的史籍记载,青祖的坐化让雨祖悲痛万分,雨祖时常独自坐在古松树下怀念他的师弟。 又过十万载。 青霄山还是青霄山。 雨祖也还是原来的雨祖。 这一日,青霄山收了一个新人。 龙门乍现! 满池灵鲤尽跃龙门,化而为龙。 古老巨松以身化剑,气冲斗牛。 雨祖大笑。 举宗欢庆。 只因,那新人的名字是……青。 第二世,青成了一名至情道徒。 他对他的师兄说,他终于参悟了自己活在世上的意义,他说他要等一个人,等待一场重逢。 雨笑着说好,继续像原来那样庇佑青霄山。而他,也回到了那棵古老的大松树下开始修行。 不知不觉,十万载光阴逝去。 雨祖仍在,青祖却再度羽化。 而这一次,雨祖没那么伤心,仍像往日那样打理着宗门一切事务,就像是在默默等待什么。 果不其然,在下一个十万载到来之际,青祖又回山门。在更壮观的天地异象中,青祖重修。 春去秋来。 岁月悠悠。 青霄山一直都是青霄山。 青总是去了又来,就像离家的孩子,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回来,看看自己待过的地方。 雨早已习惯一切,一个十万年过去,他就会开始等待,默默期待下一个十万年到来。 三世、四世、五世…… 一直到第九世,十万年的期限过去,青霄山的人惊奇的发现,他们的青祖没有离开。 青祖还在,雨祖却走了。他笑着羽化,以最洒脱不羁的方式向青霄山的小道士告别。 自那以后,雨祖再也没回来过。 青祖打造了一盏灯,拂照青霄。 这盏灯庇佑着青霄,在往后岁月为青霄引来无尽的造化,指引青霄山的御兽师修仙。 又一个十万年,这一次青祖还是羽化了。而等着他归来的人,自然就只剩青霄门徒。 第十世,青祖归来,恰逢灵荒经历毁灭灾劫。 青祖开始救赎世人,传下青灵劫仙之道,就像昔日的雨祖那样。很多人都以为这是雨祖重生。 只有青霄山的门徒才知道,他们的雨祖从未归来过。一直以来,庇佑青霄、世人的都是青祖。 此后—— 十一世、十二世,风平浪静。 直到第十三世,青祖突然就带着整座青霄山向南境飞去。那一日,那盏灯的光华异常的璀璨。 也正是在那一日,苏卿出生。看到这里,赵扶摇怎么可能不明白,曾经那个他到底是在等谁。 一来,十万载岁月。 一去,十万载岁月。 二十万载岁月便是一个轮回。 他等了十三个轮回! 明明马上就可以见到那个人,偏偏在重逢前的最后一刻,岩楚之国的那些人偷了他那盏青灯。 那是他用来寻人的灯!那也是支持青霄山屹立不倒的神物,就这么被那些贪得无厌之人取走! 一切美好的梦都碎了。 百万载的等待因此而化为乌有。 因为偷盗,那些人熄灭了他的灯。 他如何才能压制怒火? 所以,就有了后来那些事。 他逆转仙术,化仙,成邪,给了那些贪婪之人应得的惩处。 他自己也在失意中殒命,却没像过去那样离开,而是留下。 殒命之前,他曾与刘北辰有过一场大战,刘北辰因此破境。 为了镇压诡变,刘北辰只能让这古史恢复成它本来的样子。 而那些不该出现、不该留存于世的东西,则通通都被镇压。 青霄山、怨灵……通通都被刘北辰封存在这恐怖的岁月中。 再往后—— 后来的事他都知道了。 “唉……” 赵扶摇幽幽一叹。 时至此刻,于他而言,一切疑惑都不再是疑惑。他终于明白,事情为何会是这样。 原来这些事情的发展都是有迹可循的。 那些怨灵没有冤枉他,它们确实是因为他的一时迁怒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 可……那何尝不是贪婪的代价? 在叹息一声后,赵扶摇竟又开始继续思考,开始琢磨该怎么了却这段因果。 他从未忘记初心。无论怎样,他来这里的目的都是为了帮苏卿斩断这尘缘。 真相确实是给了他无穷的震撼。 但那又怎样? 下一刻,苏卿的声音响起。 “夫君——” 她发出一声哽咽的呼唤。 听闻此声,赵扶摇无法继续镇定。 他循声望去,只见那双璀璨的蓝瞳泛起神秘的紫色微芒,泪光闪烁。 不对! 赵扶摇瞳孔猛缩,他意识到,他的妻子一定是又预知到不祥的未来。 否则,她的眼睛不会变,她也不会这样说话,更不会泪眼朦胧…… 一瞬间,他心乱如麻。 “卿儿?” …… 第216章 一盏青灯渡佳人 他轻柔发声,呼唤她的名。 苏卿望着他。 她看到他缓缓低头,脸色苍白如纸,身体也变得很僵硬,悬在半空的手还在不停颤抖。 苏卿怔住了。就在赵扶摇呼唤她的那一瞬,她恍然醒悟,即便她什么都不说也没有用。 他们早就抵达对方灵魂的彼岸。 有些话是不需要说的。 多年以前—— 她的生命明明快走到尽头了,可她还是选择硬撑,在最美的一刻把她的一切都给了他。 对于那时的那个少年而言,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也是他人生中最痛苦的回忆。 黑夜。 白昼。 黄昏。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黄昏。 永远! 一夜,一天。 对于正常人来说,这区区的一夜一天实在是微不足道。可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那是他们的一生一世。 朝是青丝,暮已成雪。 亲眼看着一生挚爱香消玉殒。 那是怎样的痛苦? 所以—— 现在的赵扶摇很害怕,他怕她又和那个时候一样,还是想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然后独自去面对死亡。 他已经失去过她一次。 他……怎么能再失去她一次? 可—— 苏卿已经彻底清醒过来。 她没恍惚,没发呆,更没愣神。 她只是一直沉默着,一言不发。 “呼……呼呼……” 赵扶摇抬起头,急促的呼吸着。 他可以察觉到,她是心事重重。 他的心境,巨浪滔天。 极北冰原的一路麻木。 边城东门的黯然一剑。 痴魔之心铸就的冰雕。 再后来…… 若是没有神鹿节的那场重逢。 那么,他一定会死在九色山。 “不,不,不——” “不!” 过往的回忆化成无数裂痕,密密麻麻地布满他的心境,在他的呢喃心声中把他推向毁灭。 颗颗热泪从他的脸颊上滚落,随着周围的心念真华一起消逝,缓缓地被重现的黑暗吞没。 突然,一种柔软的感觉袭来。 那是手指划过脸庞的感觉。 白发青年怔在原地。 是她,她在帮他拭去泪痕。 他无言,缓缓抬头,却见拥有天姿国色的女子满眼温柔,泛着紫芒的蓝色眼瞳不再复杂。 静静地凝望着那双眼睛。在某个瞬间,他才猛然意识到,如今的他再也不是当初的他了。 今时不同往日! “呼——” 青年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而后,他就握住她的手。 “走。” 在这声满是温柔的轻语中,他拉着她走向重现的黑暗。 时至此刻,用以重现真相的心念真华还没有完全消失。 赵扶摇抬手一抓,直接就将所剩的心念真华收于掌中。 咔! 清脆的破碎声中,他的躯体已经多出数道巨大的裂痕。 天之锁抓住机会,将他强行吞噬兽灵的后果无限放大。 他受伤了,很严重的伤。 不过,他一点都不在意。 静静凝望掌中那团华光,他默默取出一枚精致的骨瓶。 那骨瓶是由某种恐怖生灵的骨骼打造,刻满雷道神纹。 真相,他已看过。 但他看过的真相还不是全部的真相。他很清楚,自己看到的仅仅只是往昔真相的具体脉络。 若把真相比作株参天巨树。他看到的就是树的主体,没被他看到的则是树的枝条和叶子。 还有很多的细节,通通都没被重现,仍在岁月中尘封。而他就是想看那些东西,他需要看。 只有彻底看清那株树,他才能找到苏忘的病因,找到解决之法。 而现在,他姐姐留给他的心念真华即将消失,他必须抓住机会。 既然前两颗兽灵的力量已被消磨殆尽,那他就吞下第三颗兽灵。只是这次,这颗兽灵的等阶要更高。 昔日,南夜镇杀雷道道主,将其本命御兽‘夔牛’的尸体和兽灵一同带回雀族,当成礼物赠予她的弟弟。 夔牛的尸体早就被鲲吞噬,夔牛的兽灵却得以被留存至今,一直都没被吞噬炼化,一直被他保存着。 嘎吱! 砰! 嘎吱——嘎吱—— 将骨瓶塞到口中,赵扶摇没有任何犹豫。他猛然发力,将骨瓶连同瓶中的兽灵一同咬碎,开始吞噬! 在清脆的咀嚼声中,源自至高母神的血脉之力,还有源自他灵魂的血脉之力,它们将夔牛牢牢镇压。 他的身体就像是一座熔炉。 轰! 轰隆隆—— 夔牛兽灵在其中挣扎,试图演化雷霆大道。奈何,吞噬它的是已至青年的雀祖,是神兽巨鲲的主人。 静静地望着这样的赵扶摇,旁边的苏卿满面忧色。但她没发声,依旧还在沉默,生怕打扰到赵扶摇。 她知道这到底有多么危险。 呼! 磅礴的灵力涌向心念真华,就像是给将要熄灭的油灯添置灯油,重新焕发它的光彩,让它再度璀璨。 “来了。”赵扶摇喃喃一声。 他死死地盯着手中这团华光,将其中光景一幕不落尽数记在心中,捕捉所有细节,一步一步地分析。 在那些光幕中,他看到了被刘北辰镇压的岩楚之人。那些人大多都是皇室之人,还有皇室的追随者。 他们不愿化作怨灵,更不想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无比不甘。 为了在时幽冥长久的活着,这些人竟大搞献祭邪术,饲育邪灵。 赵扶摇刚进入时幽冥看到的血肉邪树就是他们的手笔,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些人就是靠吃果实活着。 只不过,最开始的血肉邪树还是用活人作为献祭。所以它凝结的果实也充满生机,是真能让人续命。 但后来,死的人越来越多,血肉邪树得到的鲜活生灵越来越少,就只能靠腐臭朽化的血肉继续生长。 吃它果实的人也无法续命,反而还会加速死亡,直接化成怨灵,在无尽黑暗中徘徊,渐渐走向寂灭。 但,那些怨灵也拥有智慧。 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竟然开始尝试以另类形式修行,接受岁月的洗礼,一直都在筹谋着重见天日。 而怨灵们的凭依,就是刘北辰两度操纵岁月遗留下来的特异点。它们可以借助这特异点,再逆岁月。 这特异点就是前往灵荒世界的坐标。 就是两个人。 一个是楚无伤。 一个是苏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楚无伤其实就是另一个刘子衿,是本该取代真正的刘子衿继续存在的人。 但诡异的是,纵然刘北辰逆转岁月,刘子衿也没有因为父亲的重新选择而消失,反而一直在。 至于苏卿…… 她是甘草另一半灵魂的转世,是昔日的‘青祖’一直在等的人,与赵扶摇牵扯了诸世因果、姻缘。 或许是因为青祖远强于第一次操纵岁月时的刘北辰,或许是因为苏卿背负的因果实在是太大。 天地大道,不允许她被磨灭。 而她的父母生了她。 这就是因果。 所以—— 刘北辰的神通没能影响苏卿,却影响了她的母亲苏忘,横越岁月,让苏忘从出生开始就身患失忆怪病。 刘子衿也受到了苏卿的影响。但他是刘北辰之子,有源自道主的血脉,所以才能免受波及,始终正常。 本来,那些怨灵在前段时间就有机会出去。可被它们选中的楚无伤已经被赵扶摇杀了,死在那个夜晚。 从那个时候开始,特异点就只剩一个,那就是赵扶摇的妻子苏卿。这也是它们会疯狂袭杀苏卿的原因。 它们是想抓住她,施展邪术! “呼……呼呼……” 赵扶摇的喘息声越来越沉重。 怒悲交加,心漪不尽。 他怒,是因为这些怨灵而怒。 他悲,是因这解决之法而悲。 人死,特异点就会消失。 那岂不就代表着,想让苏忘恢复正常,他的妻子就必须殒命? 他终于知道,苏卿刚才为何会以那样的眼神看他,那是不舍。 “不!”赵扶摇狂吼。 他将苏卿拥入怀中,紧紧抱着。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我们……我们好不容易……” 他的声音充斥着无尽的哀伤,两句话之后,他已哽咽到说不出话,只能用行动来表明心迹。 但很快,他就变得无比疯狂。再看向这黑暗,一黑一白色彩分明的眼眸充斥着极致的暴戾。 “我会用别的方式解决问题。” “姐姐,请相信我。” “但现在,我得先杀光它们。” 说到这里,赵扶摇体覆青华。 他将那些心念真华捻成心火,用自己的血液作为灯油,让那盏青灯重燃。 至此,青色的灯光穿越黑暗,让那一众藏在无尽黑暗中的怨灵无所遁形。 呼! 风起,青天化幽天。 杀戮,已拉开帷幕。 若苍天不许,若大道不容。 他自以一盏青灯,护她一世平安。 …… 第217章 一剑西来 南境。 大楚王朝。 玉雨花古镇。 哗! 洁白的花瓣在空中舞动,纷纷扬扬地落下,像一场别样的雪。还有那沁人心脾的清香,也在弥漫。 中年人盘坐在古树之下,身上的漆黑大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怀抱一柄青黑古剑,正在熠熠生辉。 他身旁有一个妇人伫立。 “道友,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她大概有这么高,长得特别好看,皮肤很白。” “没有。”中年人摇头。 “没有……吗?” 妇人停下手上动作,不再比划。 她露出失落的神情,很是惆怅。 但很快—— “道友,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她大概有这么高,长得特别好看,皮肤很白。” “没有。”中年人还是摇头。 “没有……吗?” 妇人再次停止比划,再次失落。 中年人似乎早已习惯了她这样。 一段时间后—— “道友,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她大概有这么高,长得特别好看,皮肤很白。” “没有。”中年人继续摇头。 “唉……” 妇人叹息一声,向别处走去。 吱呀—— 旁边厢房的门被人推开,一位白衣中年人从中走出,抱着一坛酒来到那黑袍中年人面前,歉意道: “宁先生,实在是对不起。内子患病多年,请别在意她的叨扰。” “这是我珍藏多年的老酒,还请您收下,也让我心里好过一些。” 宁轲抬头,只看到刘子衿在笑。 刘子衿笑得很真挚,也很苦涩。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 他看到苏忘仍是那副模样,在院里绕圈,一直是这儿找找、那儿翻翻地找着她想找的那个人。 宁轲不禁感慨,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而在过去这段时间里,他每天都要被苏忘询问十几次。 但他从未厌恶苏忘。 也许世人眼中的她就是一个疯女人,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可在他看来,苏忘只是一个背负着悲惨命运的可怜女人。 她可能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但……她绝对是一个好母亲。 作为被命运诅咒的失忆之人,她已经在拼命爱她的孩子。 只是因为种种因素,她表达爱的方式和别的母亲不一样。 他凭剑无敌了岁月,在灵荒行走多年,见惯了人性之变。 他以为自己是道心清明,是早就对人间烟火气没了感觉。 遇到赵扶摇和赵扶摇身边的人以后他才明白,他不是没感觉,是太久没有遇到过真正的烟火。 御兽师修行,修为越高越会将情感看做洪水猛兽,唯恐自己因一时快意而滋生心魔毁了修行。 但—— 修行之道有千万条。 若人人都一心忘情,心道传下来的修行术必会少上许多,情道也只会剩下无情道,至情道会消失。 “那样的人间……会很无趣吧?” 宁轲低头,轻抚怀中剑。 在与赵扶摇二次论剑后,他留在这里,每天就这么看着刘子衿照顾苏忘,慢慢地就想通了很多事。 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甚至已经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地方,有点享受这座古镇的一切,想留下悟道了。 呼—— 风一吹,宁轲又抬起头。 “谢谢。” 默默将收敛眼底的神光,他对刘子衿点头,笑着接下那坛酒。 见宁轲收下这坛酒,刘子衿先是点点头,随后就走向不远处。 “我去看看她。” 匆匆留下这句话时,刘子衿已经来到苏忘身边,出言劝慰她。 见他这样,宁轲闭上眼,静静倾听风从耳边轻拂而过的声音。 赵扶摇留下的那块玉佩,他已经仔细地参悟过了,颇有感悟。 玉佩里的东西让他确信,混沌之力与他的剑道无关。他不会像赵扶摇那样,将混沌气与剑气相融。 他的剑是最为纯粹的剑。 就算是与天外混沌有所交集,那也是他的剑斩了混沌,而不是像赵扶摇那样,吞噬、融合、进化。 “嗯?” 风停,花仍在落。 宁轲又睁开眼睛,缓缓地、缓缓地看向西南方。有人从那边来,而且还不止一个,而是一大群人。 锵—— 他把手按在剑鞘的末端,手指微微一动就令藏身的古剑出鞘,露出小半截剑身,让寒光闪过小院。 “宁先生——” “这是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刘子衿牵着苏忘来到他面前,诚恳地询问着。很显然,这位醉心于梦道的修行者也察觉到了不对。 但刘子衿没办法与宁轲相比,他再怎么不凡也就只有道徒境修为,感知远不如宁轲,就只能发问。 嗤—— 古剑归鞘,宁轲起身。 “没什么。” “你不需要多想。” “我出去透口气儿。” 话音未落,身着一袭漆黑大袍的儒雅中年人已消失在原地。 当儒雅中年人再现时,已在玉雨花古镇三千里外负手而立。 不远处,正有一大群灰衣老道腾云驾雾而来。那些人看起来都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很超然。 宁轲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也看到了宁轲。就在那个瞬间,他们先是皱起眉头,然后大惊失色。 剑道道主,宁轲。 当世道主中最强的道主之一! 一息之后—— 一众灰衣老道齐聚宁轲身前,神情恭敬,气息内敛,动作极度整齐地作揖行礼道: “我等,拜见道主大人。” 这之后,为首之人才解释道: “我等是天命神观的人,此行是为人族兴亡之事而来。” “时间紧迫,我等也不便与道主大人多说,还望见谅。” 说罢,一众灰衣老道灵力激荡。 他们不知道宁轲为何会出现在这儿,但他们的直觉告诉他们,宁轲必是来者不善,他们必须离开。 否则—— 观主之命必将难以执行,天命神观为人族兴亡而作出的筹谋,恐怕也有可能会功亏一篑,会破灭。 果不其然。 他们刚转身,身后就传来叹息。 “站住——” 锵! 青黑古剑飞腾而起,释放威压。 只听中年人质问道: “事关人族兴亡?” “什么时候,人族兴亡是由一个患病的女人决定的了?” “张人杰这老小子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这种事儿都干。” “五位道主,三百位道徒,天命神观还真是底蕴非凡。” 说到这里,中年人举酒畅饮。 见此情景,那些人噤若寒蝉。 他们想走。 但事已至此,他们走得了吗? 还有—— 传闻中的宁轲是个醉心于剑的痴人! 他怎么会管这种闲事? 他还喝酒? 这豪气干云的样子活像一个悍徒,哪儿还是他们印象里的绝世剑神。 砰! 坛中酒被一饮而尽,宁轲顺手一扔,酒坛直接在半空中炸碎成灰。 但听宁轲朗声一笑。 “来——” “你们接我一剑,凡是能接的住的,都能从这儿过去。” …… 第218章 一剑之威 静。 全场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那三百零五位强者纷纷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宁轲,那眼神里透着五分恐惧、三分愤怒,两分不解。 他们实在是不明白,身为人族的至强之剑,剑道道主,这位被天下剑修敬仰的无敌神话为何要这样。 他们来自天命神观。 而天命神观是为人族存在。 岁月悠悠。 这些年来,天命神观做的哪件事不是为了人族?天命神观何曾做过对不起人族的事? 抹杀苏忘,这是整个神观在再三推演之后才得出的结果,亦是神观下达的最高法旨。 只有这样,那被封存的岁月遗祸才会彻底消失。深受遗祸影响的古史才会恢复正常。 其实也不止是苏忘。 苏忘、苏卿、刘子衿……还有最关键的赵扶摇,凡是牵扯到那岁月因果的人都要死。 其中,杀苏忘、苏卿,还有刘子衿,全都是为了消除遗祸,是为了让一切重回正轨。 而镇杀赵扶摇,则真的是为了人族的长久发展。 赵扶摇很特殊,他牵扯的因果实在是太过恐怖。 雀族至高母神、混沌杀劫、岁月遗祸……这些因果,随便一个都足以让整个神观为之焦头烂额。 偏偏赵扶摇还只是一个洞玄境的御兽师,他们真是不敢想,继续让赵扶摇成长下去会发生什么。 昔年,北荒生灵涂炭。 因为至高母神的威慑,又因为事发突然,再加上其他因素,他们天命神观最后就只能选择沉默。 在混沌杀劫降临之际,神观的古老底蕴也曾联合起来推演,最后只算到混沌降临和赵扶摇有关。 而如今—— 赵扶摇竟又横空出世。 在经历数次商议之后,神观上下一致决定,这一次是万万不能再给赵扶摇留下任何活着的机会。 只有让此人身死道消,灵荒才会恢复平静,人族才能延续。否则,人族终有一日会因此人而亡。 这样的看法确实荒谬。 这样的决定确实荒唐。 但,为了人族的兴亡,他们会坚定地执行神观的一切法旨。哪怕他们要杀的只是一个可怜女人。 “宁轲!”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有人大吼,震怒至极。 那人名为马无境,画道道主。 “宁轲,你眼里还有人族吗?” 又一人紧随其后,大声质问。 那人名为杨为谨,律道道主。 “宁轲!” “宁轲?” “宁轲——” 自马、杨二人之后,又有三个人陆续开口,大声质问他。 宁轲一眼望去,发现质问自己的人正是剩下的三位道主。 运道道主,聂沧流。 御道道主,步昭。 封道道主,陈青岚。 整整五位道主,这样的底蕴放在众多古道统里也是最顶级的层次了。 但天命神观可不同于一般的古道统,传说它足足有五十位道主坐镇。 因此,让五位道主级的强者一起去杀一个不懂战斗的女人,这种事真就只有天命神观能做出来。 “呵——” 宁轲冷笑一声,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要废话的意思。他眸光一闪,剑之临境降临,将众人笼罩。 锵! 一剑,一念,杀伐起。 剑道神纹在临境世界衍生,先是化成剑气洪流,再化无边巨剑,直接朝着这三百多人轰杀而去。 “宁轲,你敢——” 五位道主都不敢托大,立刻推演自己的大道,让临境衍生。奈何他们根本就压制不住宁轲的道。 纵然临境能顺利衍生,也就只能勉强护住他们周身三尺地。三尺之外是剑气洪流,是剑之临境。 “去!” 马无境怒而挥毫,以临境虚空为画卷,以画道伟力为染墨,配合自己的神话御兽丹青踏云作画。 他画出一幅万马奔腾之图,画卷在剑气洪流上铺展开来的瞬间,丹青踏云统御万马,冲杀而去。 轰轰—— 黑神落子,棋开天元。 杨为谨沉默着,他的身边有一黑一白两道生灵之灵。那是他的神话御兽,神话.大同.珍珑棋魄。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杨为谨完全没有想留手的意思。 唤出命兽,他立刻使出自己的最强杀招——天地大同。 他深知宁轲恐怖,更知道自己这律道神通很难限制宁轲太长时间,所以他才会是出手即拼命。 “人族当兴!” 聂沧流大吼,他唤出一头通体洁白的玉鳞大蛟蟒,携冲天的气运之光朝着宁轲发动极致杀伐。 那气运之光是由整个人族的气运凝结而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超越寻常神话手段的存在。 聂沧流就不信,宁轲再强,还能强得过整个人族,能以他宁轲一人之气运,胜过人族的气运。 “吼——” 低沉的嘶吼响彻整个剑之临境。 鳄首、龟背,通体都覆有黑甲。 神话.山海.玄龟。 这是武昭的神话御兽,他主修防御大道,从开战那一瞬起,他就为自己的同伴施加了御道神术。 宁轲曾立过一剑豪言。 一剑? 在他看来,他的御道神术就是扛宁轲十剑也不是什么问题。这就是他作为一代御道道主的自信。 咔咔咔—— 千钧一发之际,数之不尽的封印神纹显化,展露无穷威势,全都朝着那个儒雅中年人镇压而去。 “哼!” 陈青岚发出一声冷哼。 他是这五位道主之中脾气最火爆的人,他觉得宁轲太狂妄。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都想杀宁轲。 这一刻,他唤出一头生有黄金鳞甲的九尾狐,推演封印道,一层层地封锁、封印着宁轲的剑气。 然而—— 轰! 巨剑斩落,一众道徒接连殒命。 轰轰轰—— 同一时刻,同样是面对这柄无边巨剑,那五位道主的杀伐术也在顷刻之间土崩瓦解。 马无境笔断,险些身死道消。 杨为谨兽死,已然失去战力。 还有聂沧流,他是差点就陨落在此,还是人族气运保了他一命。 至于武昭和陈青岚,这二位当场就凉了,人、兽俱是瞬间成灰。 呼—— 剑之临境缓缓消散,至此,这天穹战场上仅仅只剩下四道人影。 “嗯?” 宁轲轻哼一声,盯着不远处一个灰衣老道看了许久。 那人只有道徒境修为,按理来说根本就无法活下来。 “原来是主修人道啊。” 宁轲喃喃一声。 人道,这种大道既是大部分天命神观御兽师的主修大道,也是天命神观那位观主修行的大道。 那个人能接他一剑勉强不死,全是依仗观主暗中的帮扶,这才得以在关键时刻捡回一条命来。 随即,宁轲看向活着的三人。 “你们还去吗?” “咳咳咳——” 杨为谨剧烈地咳嗽着,在猛吐几口鲜血后,声嘶力竭道: “你别得意太早,呵呵哈哈哈——” “杀不了那个女人又如何?” “赵扶摇一定会死!” “他才是一切罪孽的根源!” …… 第219章 群流涌动 时幽冥。 无尽黑暗深处—— 轰! 轰鸣声猛然迸发,震耳欲聋又不绝于耳,只是一瞬就吸引了这雾霭周围所有御兽师的注意。 厮杀、寻宝、赶路……不管这些御兽师之前在做什么,在听到这声音以后,他们都会转头。 “是谁?竟引发这样的动静?” “发生什么事了?” “好恐怖的灵力波动!” “你们快看,那些东西是——” 在一众御兽师惊异的目光中,绿莹莹的幽华撕破雾霭,一道道绿影显化,向四面八方飞去。 在这些绿影身后,则有一幽暗天穹的异象显化、壮大。吞没雾霭也刺破黑暗,在追杀群影。 看到这样的一幕,不少人立刻变了脸色。这些绿影就是怨灵,不仅实力强横,智慧也极高。 为了机缘,他们没少与之厮杀。 他们很清楚这些怨灵有多难缠。 一直以来,能从容面对怨灵群的人只能是天骄。普通的御兽师根本就没办法和怨灵群叫板。 他们眼前这群怨灵数量是何其之多?可面对这幽天异象,这样庞大的怨灵群竟也选择溃逃。 这幽天异象得有多恐怖? 这会是谁的神通? 还是说,这个异象其实是秘境的又一大诡变? “退!” 在某些人还不明所以时,有人已经选择退却,紧随那些怨灵,对这突然乍现的幽天异象避而远之。 别人的神通也罢,诡变、机缘也好。他们的理智在告诉他们,不管这玩意到底是什么,命最重要。 呼! 狂风骤起,是岁月罡风。 随着这阵罡风席卷而过,很多来不及离开的人顷刻化为尘埃,消失在黑暗中,同这雾霭融于一体。 剩下那些人也纷纷退却,皆面露忌惮,以最快的速度逃避着。而在这之后,所有人忽然齐齐一愣。 呼! 岁月罡风依旧在吹。 可它奈何不得这幽天异象分毫。 就在此刻—— “吼!” 雾霭被风吹散,人们终于看清幽天异象里面的情景。在那黑暗深空的尽头,竟伫立着一支怨灵大军。 这不是夸张的形容,而是对事实的陈述。那些怨灵身着青铜甲胄,手执青铜战矛,骑乘着岩甲巨兽。 黑绿色的邪力环绕着它们的骷髅身躯,一枚枚符文因它们而生,透着荒凉的古朴气息,诡异而可怖。 “它们竟掌握了岁月之力!” 旁观者之中传来一声惊呼。 人们都很震惊。 怨灵可以拥有极高的智慧,这件事本身就已超越了他们的认知。 如今,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怨灵竟然真的掌握某一种大道的力量。 这岂不是意味着,这些怨灵已经发生本质的蜕变,也可以修行! 这时,那些怨灵又大吼道: “诛杀诡祖!” “诛杀诡祖!” …… 声声战吼,堪称战意十足。 这般景象,让旁观者们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这哪里还是怨灵?这分明就是一群进化过的全新生灵。 这都能算是新生的种族了吧? 轰! 还不等众人继续想下去,前所未有的轰鸣声响彻整个时幽冥,那幽天异象也变得更加黯淡,让人窒息。 咔! 下一刻,一声脆鸣响彻战场,众人先是看到一只素白如玉的大手,看到它点破雾霭,撕裂黑暗和空间。 紧接着,众人就看到这只大手长出漆黑羽鳞,就像是披上了一件浑然天成的战铠,不凡、神秘而可怕。 裂痕中,两道人影徐徐而来。 是一男一女。 男子是一个极度伟岸的青年,满头白发,下身披着一件羽鳞铠裙,脚已经蜕变成为和兽爪一样的鳞爪。 他的上身则是赤裸的。 胸膛、后背还有手臂,那些部位都有深可见骨的裂痕,让人看上一眼就会感到触目惊心。 而相比于这些伤势,更吸引那些旁观者的还是这男子上身的纹画。那纹画画着两个生灵。 一漆黑如墨,如雀似鹏。 一洁白胜雪,如龙若鲲。 很多旁观者,才只看了这纹画一眼就会彻底呆住,被这纹画蕴藏的道意所吸引、影响,无法自拔。 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生灵,但他们的本能告诉他们,那纹画中的生灵绝非寻常生灵可比。 “纵是神兽,也不过如此吧?” 这是很多人内心的想法。 至于那个女子—— 她身着一袭锦衣,天姿国色。 如此佳人竟也散发着强横气息。 众人愈加惊异。 但,当他们看清那青年的容貌以后,这些人瞬间就不再惊异。 他们认出来了,那个青年正是赵扶摇,真正怪物一般的存在。 有过之前的见识,无论现在的赵扶摇做什么,他们都不稀奇。 这时候,众目睽睽之下,赵扶摇对着那支怨灵大军缓缓抬手。 霎时间,幽天异象扩张。 他眸光变幻,杀意绽放。 大幽天噬魂神通! 轰! 轰隆隆—— 众人凝望着,只看到赵扶摇仰天怒吼,口绽神雷,引得大幽天也随之雷芒闪烁,降下璀璨的雷海。 “吼!” 形如巨熊的岩石巨兽狂吼,向赵扶摇冲杀而去。它们本该和背上的怨灵一样,变成一副巨兽骨架。 但,它们的主人给予了它们岁月的伟力,帮它们回溯了时间。它们这才得以拥有生前的巅峰战力。 沦为怨灵以后,它们和它们的主人一样,一直在等。它们由衷地渴望着自由,更渴望着能够复仇。 如今—— 诡祖再现。 它们一直在找的人也出现了。 实现夙愿的机会就在眼前! 为何不战? 咚咚咚咚—— 声声闷响。 群兽踏过深空,留下无数裂痕。 一众怨灵嘶吼,宣泄滔天怒意。 “归葬!” 赵扶摇怒吼着,两大洞天齐现。 只在顷刻之间,巨鲲虚影衍生。 噗! 随着它那张巨口一张一合,那支让人望而生畏的怨灵大军就这样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姐姐,别动。” “让我看看……” 盛大的厮杀落下帷幕,赵扶摇丝毫没有要顾及别人的意思,他抓住苏卿的手臂,拉起她的袖子。 看到她的皮肤上生出宛若水晶一样的蓝鳞,他的眸光不断闪烁,在担忧和疼惜之间不断徘徊着。 “我没事。” 苏卿笑笑,柔声劝慰。 赵扶摇抬起头望向她,想把心里的话一吐为快,却沉默了。 这时,一声怒吼响起。 “诡祖!” 着一袭染血白衣的中年人出现。 而随着他一起出现的,竟还有一群白衣人。 …… 第220章 原是故人 “你终于来了。” 静静地注视着眼前人,赵扶摇幽幽一叹,声音中充斥着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复杂情绪。 在这一刻,他的心境很乱,就像雨幕中的水面,涟漪圈圈泛起,藏着说不出的惆怅。 曾经,他渴望消除心底的不解。 如今,他终于知晓尘封的真相。 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甚至…… 对眼前之人,他心里还有恨意。 不过,这缕恨意并非源自今生。 昔日—— 真正的刘北辰看透了更改过去带来的恶果,便自斩心魔,将一切错误尽数封印。 而他赵扶摇的前世身——青,也在死前分出一缕灵魂,承载前世记忆存于青灯。 他刚见到青铜巨殿时,从青灯中冲出的影子便是那缕灵魂。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完成灵魂的归一,得以知晓真相。 他接受了曾经的自己,自然会与那缕遗恨相融,受其影响。 可他不会将仇恨延续。 他心底还有一份释然。 既是他兄弟无法解决的事,那就由他来执笔,为昔日那个故事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在追杀那些怨灵的过程中,他一直都在找寻刘北辰的自斩之身,想将这份因果解决。 如今,整个时幽冥的怨灵已然被他噬灭七成,他一直在找的人也终于出现在他眼前。 锵! 这时,剑鸣声起。 “哼!” 中年人怒哼一声,没有言语,只是一味地出剑。想以极致的岁月伟力镇杀眼前青年。 他终究算不得是真正的生灵,他只是一道心念,只负责承载本体在某个时刻的情绪。 赵扶摇可以放下昔日的一切。 他不行,也不可能。 他只是岁月遗留的一道幻影。 呼! 岁月罡风乍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威压,其威势已足以与道徒境御兽师的全力一击媲美。 “退!快退!” 一众旁观者接连狂吼,为了保命毫不吝啬地祭出各自的保命绝技,朝着没风的地方退去。 而在这个时候,仍有余力继续观望的有心之人发现,面对那恐怖至极的一剑,青年不惧。 叮! 千钧一发之际,被黑甲覆盖的手指将青铜长剑牢牢夹住,绽放璀璨白华,释放漆黑波纹。 “过去的事,该放下了。” 赵扶摇冲眼前的中年人笑笑,似是在劝慰眼前人,又似是在宣告这桩旧事必将会被解决。 哧——哧—— 中年人顺势再刺,拼尽全力却只能再进两寸。这之后,他的剑完全静止,再也无法前进。 同一时刻,洁白无瑕的心念真华完全消失,随着那口漆黑洞天的显化被转化成黑色波纹。 “这……这……” 在中年人震惊的目光中,染血的白衣在消失,白衣之下的躯体也在消失,被波纹所吞噬。 赵扶摇手臂上,第十二片本命羽鳞散发出璀璨光华,那口漆黑洞天也随之变得愈加幽邃。 他将心道与吞噬道结合。 如果这个刘北辰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修为在道徒境,那刘北辰刚才绝对能重创或杀死他。 可惜这个刘北辰不是人,仅仅只是被斩下的心魔,是本体心中执念的化身,并不是生灵。 所以心念真华能抵御他的攻势。 再结合吞噬道,他就注定消亡。 咔咔咔—— 在赵扶摇体内,天之锁像是无数条肆意奔流的大河,一如既往地扼制他的力量。 感受到体内那一阵阵异样至极的感觉,赵扶摇笑了。 他笑得淡然,可他眼眸中却流露出浓浓的疯狂之色。 那是战意,那是不屈之意,亦是他怒起反天的豪意。 面对命运,他过去没得选,只能接受然后黯然前行。可现如今,他已经有了抗争的能力。 当初在雀族时,阿柔的言传身教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只要有绝对的实力,就能平息一切。 天意又能如何? 它一直信奉均衡之道,在阿柔为他来到灵荒时,不还是一再地选择退让,使得雀食降临? “呼……” 目光一转,当赵扶摇看到手上这柄青铜长剑时,他恍惚一下,不由自主地重重叹息一声。 有生以来,这是仅有的几次直面命运时才有的感觉,那种沧桑感和蹉跎感确实让人窒息。 “我们走吧。” 苏卿上前,主动牵起他的手。 听到她的声音,他瞬间清醒。 怨灵正在被肃清。 刘北辰的自斩之身也已破灭。 下一步,他要选出一种合适的方式,用这种方式毁灭时幽冥,让寄存于此的因果通通消失。 而在这时,惊魂未定的旁观者们也终于注意到那群白衣人,顺势认出了那群白衣人的身份。 “那不是天上的人吗?” “他们竟然也来了,天呐!” “这一次,天上是要杀谁?” 通过这些人的话不难听出,古道统天上仍是凶名赫赫,只是一个名字就足以吓住诸多强者。 在这一刻,发出惊呼的人可不只是普通御兽师,有不少人都是天骄人物,他们也极为震惊。 不过,也有人无比兴奋。 “什么!” “是天上的人吗?那……那个传说中的白玉京白公子,他是否来了?” “是啊是啊,传说这位白公子可是完美的天骄,是真正的人中龙凤!” …… 说出这话的是一群女御兽师。 她们无比兴奋! 这些年来,灵荒盛传,天上出了一位绝世天骄。他实力极强,外形气质更是完美至极,无可挑剔。 天上的任务一般都极难完成,可他却无一败绩,任务完成率高达惊人的十成。不少人都是冲着他才选择在天下下单。 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他成了无数女御兽师的梦中情人。 外界流传,执行任务时,如果白玉京的猎杀目标是女御兽师,那些女人往往会放弃抵抗,甘心被他所杀。 甚至还有一些女人,她们为了见到白玉京,更是不惜花费重金,自己在天上下订单要白玉京袭杀她们。 这种自己下单杀自己的事儿,莫要说是天上,就是整个灵荒世界的杀手组织也没遇到过,堪称前所未有。 可也正因如此,白玉京才会声名大噪。 无数女御兽师一直期盼着能见他一面。 距离那些旁观者不远处—— 那群白衣人正在面面相觑。 只听他们向一个人传音道: “少主,动手吗?” “少主,动手吧!” “是啊,那赵扶摇就在那儿。” “这可是天命神观的订单,只要杀了那个人,我们天上必将大赚一笔。” …… 第221章 不杀 那群白衣人之中,为首的白衣男子静静伫立着,他身材修长,丰神如玉,飘逸若仙。 这人正是那些人口口相传的传奇天骄,正是灵荒最古老杀手组织的继承人,白玉京。 “呼……” 望着不远处那赤裸上身的白发青年,白玉京有些恍惚。 在很多年前,他也曾和三个人并肩而立,一起修行过。 这光阴长河洪流滚滚,他本以为那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历练。 可事实证明,那是他一生中最难以忘却的经历,是独一无二的。 北荒,边城。 这些年他曾数次前往北荒,数次前往那座城,可真等他到那儿,他也只能看到一座城。 直到最近一次回去,在看到那座城的一瞬间他恍然醒悟,有些东西是不可能再重现的。 而如今—— 他渐渐活成了自己理想的样子。 以杀证道,扬名灵荒…… 他没想到,与昔日故人再见竟会是以这种方式。这种滋味,真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的。 就在这时—— “少主!” “您倒是给个准话呀!” 天上的杀手齐声催促。 这些人面带疑惑之色,对自家少主的行为很是不解。 他们不明白,一向杀伐果断的少主为何迟迟不动手。 要知道,天命神观在他们天上下的这个单子,那可是一个有史以来绝无仅有的超级订单。 这订单的内容就是要天上不惜一切代价诛杀赵扶摇,务必要让这个很不凡的年轻人死透。 而奖励,除却有一笔全是稀世珍宝的修行资源以外,更是还有天命神观观主立下的承诺。 “只要天命神观不倒,天上就永远都是灵荒第一杀手组织。” 这是那位观主的原话。 天命神观是何等存在? 那是灵荒众多古道统之中最特殊的古道统,它存在的意义就是要保证人族大兴,保证人族存在。 它和所有的古道统都不一样,毫不夸张地说,天命神观完全是人族的守护者,代表人族的意志。 故而,在接到这个订单以后,整个天上都沸腾了。 凡是天上成员,通通都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行动。 由他们和白玉京组成的这支小队仅仅是先锋,在时幽冥之外,天下早就设下无数手段。 如果他们刺杀不成,等赵扶摇出了这个秘境,等待着赵扶摇的依旧会是死亡,是毁灭。 大好时机就在眼前。 他们甚至有种即将建功立业的错觉。 偏偏他们的少主迟迟不动。 少主怎么了? 是在迟疑吗? 还是在思虑更周密的计划? 他们想不通更猜不透,只能等。 呼—— 岁月罡风再起。 它吹过一座古战场,让在场众人纷纷色变的是,这座古战场竟没有被岁月罡风完全朽化成尘。 那座古战场确实是朽化了,但被朽的东西不过是一些骨山血池,这座古战场并没有随之消失。 罡风的力量变弱了! 人们震惊地瞪大双眼,在意识到罡风的变化以后,不少人纷纷再次望向幽天之下的白发青年。 从见到这个人至今,这个人已带给他们无尽的奇迹,他们甚至都有点习惯那种麻木的感觉了。 这个人到底还要带给他们多少奇迹?还要把他们的认知摧残到怎样的地步?这实在是太恐怖。 还有刚刚的中年人。 那不是道徒境的无上强者吗? 那样的强者完全可以虐杀他们所有人,却也败在这个人手上,被吞噬地连一点渣子都没剩下。 望向赵扶摇的人不禁要想,他们眼前这人是真的只有洞玄境吗?若真是这样,那也太可怕了。 这时候,白玉京终于动了。 他唤出十二楼,踏空而去。 锵! 一阵拔剑声响起。 天上的人眼看自家少主动身,纷纷亮出自己的本命荒兵,在顷刻间做出随时准备参战的架势。 同一时刻,刚刚才见证过一场大战的旁观之人也幡然醒悟,这一步步走向赵扶摇的人自然就是白玉京。 天上白玉京。 十二楼五城。 除了这个无一败绩的传奇,他们确实是想不到还有谁能与赵扶摇决一死战,毕竟赵扶摇的战绩太辉煌。 然而—— “好久不见,扶摇。” “别来无恙,老白。” 天上的人傻了。 一众旁观者也傻了。 他们望着那最有可能当场开杀的两个人,嘴角不停抽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 另一边,幽天之下。 被称为十二楼的飞剑在白玉京身边欢呼雀跃,两个年轻人一黑一白遥遥相对,也流露出微笑。 自当初那一别,已过十多年。 这些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赵扶摇不再是那个黯然的忧郁青年,白玉京也拥有了无上辉煌。 他们两个好像都变了,却也好像没有任何变化。看到对方,他们心里都有千言万语想要吐露。 但,一声问候也足够。 轻轻点头,白玉京看向苏卿。 他很惊异。 死去的人,竟真能死而复生? 赵扶摇笑道: “她是甘草,我的妻子。” “你知道的,老白。” 闻言,苏卿红着双颊行礼。 “真是绝代佳人。” 白玉京先是由衷一叹,走上前拍拍赵扶摇的肩膀。紧接着,就将一块玉佩郑重地交到这位故人手上。 等他再看向赵扶摇,他的目光就陡然变得森冷,似是杀意流露,又似是在向其转达纯粹的警告之意。 “我明白了。” 赵扶摇一叹,而后话锋一转。 “谢谢。” 闻言,白玉京大笑:“不谢。” 凉风拂面,像极了北荒的风。 三人沉默。 “好好活着。” 留此一言,白玉京又上前拍了拍赵扶摇的肩膀,然后才转身朝着他自己的同伴走去。 “少主!” 天上众人齐齐开口。 白玉京无言,只露出一个眼神。 那个眼神无比锋锐。 那是天上之主独有的眼神。 见状,天上众人瞬间噤若寒蝉。 他们确实是不愿放弃那个任务, 但相比于任务,他们还是更愿意追随在少主的身边,同这个人一起去经历,一起去成长,登临杀道绝巅。 至于放弃任务,少主自会有他独有的理由。作为这世上最锋锐的杀人剑,他们绝不会在这时候多问半句。 嗡——嗡—— 灵力波动泛起,源自幽天之下。 那里有璀璨至极的蓝华在绽放。 “姐姐!” 赵扶摇将苏卿抱在怀中,只看到她的手臂已经生满鱼鳞,发现她整个人都在散发一股浓郁的兽族气息。 她在异变! 她的体内正有荒兽血脉在衍生,让她由人族向另一个生灵种族转化。只是他不知道,荒人、荒兽,她会变成哪一种。 …… 第222章 大悟 再一抬头,怀中女子的锁骨、脖颈、两侧脸颊竟也生出透明鳞片,看上去晶莹剔透,完美无瑕。 那些鳞片还泛着紫色的微芒,就像是水中涟漪,时隐时现,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无比玄妙的道韵。 赵扶摇能清晰地看到,那些鳞片和她手臂上那些鳞片一样,正缓缓地蜕变成淡蓝色,逐渐凝实。 他很慌乱! 最不希望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眼前情景曾是他诸多预想之一。 他有想过,她可能在鲛人泪的影响下发生异变,从而朝着某个完全无法预知的方向进化。 当初预想到这件事时,他不止一次地有过冲动,想要把鲛人泪从她身上拿走,避免异变。 但他知道,因果就是因果。 种下了因,果一定会出现。 逃避从来都无法解决问题。所以在陷入慌乱时,他也一直都在极力调整自己的状态。 不管她要向哪个方向变化,他都会陪在她身边。他是她的丈夫,他会为她斩尽灾劫。 不留遗憾! 这是帝苍心的叮嘱,亦是他的信念。 突然,女子缓缓伸出手—— “好弟弟……好夫君……” “不要伤心,不要难过。” “有些事情……” “我们必须要经历。” “有些事情……” “我们必须要完成。” “让我还了这因果吧……” 轻轻握住抚过自己脸颊的手,泪眼朦胧的赵扶摇先是重重地点头,随后又摇头。 于他而言,眼前女子的温柔之言就是这世上最锋锐的刀,能轻易击碎他的道心。 他的道心的确早已无瑕,能抵挡那万般兵刃,让他所向披靡。 可偏偏是这离别的言语,他半句都听不得,半句都无法接受。 嘎吱—— 他咬着牙想要开口,蓄满眼眶的热泪却一滴滴不断淌落,诉说着那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哀伤。 嗡! 一滴热泪落在鲛人泪上,让它异变,使得它绽放出璀璨蓝华,瞬间化为一滴泪水与女子相融。 一瞬间。 女子被璀璨的蓝华吞没,整个下身都被光焰焚烧,化成鲛身,她的耳朵也蜕变为漂亮的耳鳍。 锦衣化成灰烬,被一件蓝紫色的水晶羽鳞之衣完美取代。无数水道神纹浮现,散发恐怖威压。 咔! 静静地望着眼前人,在她完成异变的瞬间,赵扶摇只感觉自己灵魂中的某种存在似乎碎裂了。 他清晰地听见一道破碎之音,然后就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多了许多模糊的光影,似乎是记忆。 但他看不清那些光影。 “不……”他呢喃着。 “不……”他在挣脱。 “不!“他终于清醒。 怀中女子的气息在衰落,她在主动走向死亡。如她自己所言,她要经历并完成那些事情。 这确实是解决那段因果的不二之法,用苏卿和众怨灵的死亡来宣告这段错误古史的终结。 只要苏卿死了,只要那些不该存在的怨灵都消失了,这时幽冥秘境也随之消失,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那时,苏忘就不会再失忆。 刘子衿也会开启新的人生。 可—— 赵扶摇怎么可能接受这种结果! 他早就说过,要帮她了却因果。 祭出那口漆黑洞天,抬手指天。 “来!” 他的呼喊先是响彻整个大幽天异象,紧接着就响彻整个时幽冥,引得整个秘境都开始震动。 只论修为,他当然没有让整个秘境都为他震动的能力。但现在的他可不只有洞玄境的修为。 他还是青! 被刘北辰封印在此的事物,不只是岩楚之国的遗土和怨灵,更有昔日的青霄山和那盏青灯。 百万年等待只为与她重逢。身为一个生而知之者,青一直都在等待,只求能与她长相厮守。 如今,这个时刻终于到来。 轰! 轰轰轰轰—— 雾霭翻涌,那些古战场、那些楼阁宫阙,它们通通都在破碎,被一抹灿如烈阳的青华抹除。 青灯自幽天垂落,先是牢牢地护住那气息衰弱的女子,又散发无数道光束直指剩下的怨灵。 “退!” “往没有怨灵的地方退!” 一众旁观者像疯了一样大吼。 不管手里还有没有保命底牌,他们都会朝着没有怨灵的地方退去,以躲避追杀怨灵的青华。 而在这些人看来,赵扶摇才是真正的疯子。从很早之前开始,他们就没了与这人争锋的心。 大家来这儿确实是为了机缘。 如果遇到对手,他们也会与对手死战不休。可若是这对手的实力太恐怖,就该另当别论了。 在这些人眼中,赵扶摇就是这样的对手。只要不是傻子,谁会与他争锋,谁愿意与他为敌? 而现在,赵扶摇只是一味地追杀怨灵,就像是和这怨灵有血海深仇一样追着这些家伙不放。 他们可不想被殃及池鱼。 “呜——” “呜——呜呜——呜呜——” 空灵的声音响起,赵扶摇并没有召唤自己的本命御兽,而是将大幽天噬魂神通推演到极致,让异象蜕变。 那声声鲲之嘶鸣,也是因为异象的演化才随之出现的。而这一次,巨鲲虚影的大小已经能堪比一片天地。 对于那些怨灵来说,它是噩梦。 “啊啊——” 任由它们集结大军,拼死反抗。 只要巨鲲张口一吞,万灵皆灭。 它们的噩梦还远远不止于此。 “那……那是一座山?” “什么!” 在无数御兽师的惊呼声中,镇杀无数怨灵的青华渐渐展露真容。如那些人所言,它确实是一座巨山。 它就是昔日的青霄山,曾是一个古道统的山门所在。如今,它带着漫长岁月之前的伟力,成为杀器。 而在此刻,赵扶摇在沉思。 青与苏卿。 他和甘草。 他和他的妻子已有两世的姻缘。 人们常说情牵三世,缘定三生。 那—— 他和她会不会有第三世? 是已经有了,已经有过。 还是未曾有,等着他们去经历? 此刻,他会灭尽所有怨灵。 然后,他会毁灭这个秘境。 但……这些都不过是他挽留自己妻子的手段。 如果作为苏卿的她一定会死,那她复活后呢? 复活? 复活! 咔咔—— 心生此念的一瞬间,震耳欲聋的摩擦声在他的体内响起,像是无数条钢铁洪流在他体内复苏。 “呵……” 赵扶摇露出一抹冷笑,那也是疯狂至极的笑。天之锁的反应恰恰能证明他这个想法是否正确! …… 第223章 劫临 这样想着。 赵扶摇的目光愈加坚毅。 呼! 他的心境早已波澜无限。在恍然大悟的那一瞬,磅礴的心力随他的意志衍生,化风!化雨!化水! 现实世界,大幽天之下,亦有恐怖至极的罡风随他心念衍生,将一众四散奔逃的怨灵席卷、毁灭。 赵扶摇的风与岁月无关。 它不需要借助岁月之力来灭敌。 它就是纯粹的风。 它蕴藏的道意就是风道的极意。 远处—— 轰! 轰轰轰—— 青霄山依旧是那副模样。它在浩瀚无垠的黑暗深空肆意冲撞,以不朽的青华冲破雾霭,灭尽怨灵。 它就像是一件绝世荒兵,自出世以来就没有安静过,始终都在大杀四方,展露着一种另类的凶威。 更远处—— 巨鲲的嘶鸣声不绝于耳。 “呜——” “呜——呜呜——呜呜——” 在大幽天噬魂神通的加持下,任何怨灵都不是这巨鲲的一合之敌。 虽然它不是真正的生灵,但它真的具有这种神话生灵的无上霸气。 吞尽万灵,展露盖世的凶威! 不知不觉,怨灵已覆灭九成。 “这……这……” “这……未免也太过离谱。” “这还是人吗?” 旁观者中,喧嚣四起。 人们看到,那幽天有风起,青山镇邪怨,巨鲲吞万灵。 赵扶摇太过强大,给他们那颗道心带来了莫大的冲击。 这些人需要宣泄! 他们需要以一种合理的方式来应对这种冲击,保证道心的完整。 否则,等眼前这件事结束,这些人怕是再也无法继续修行下去。 他们选择在这个时候发出这种感慨,其实就是在寻求一种认同。 在场的人都清楚。 御兽师的修行路漫漫且无涯。 很多人都会在路上遇到真正的惊才绝艳之人,或被其深深震撼,或将其视为未来追逐的目标。 如今,他们遇到了一个足以震铄古今的人。惊才绝艳、天之骄子这种词已不足以形容这个人。 也许这个人就是独一无二的。 他们确信。 这样的人,古史中从未有过。 以前没有。 以后也注定不会再有。 所以,只有在某种意义上真正承认这个人的强大,才可以将这个人从同代天骄的行列里拉出去。 只有这样,他们的道心才不至于因冲击而破碎。他们才可以继续坚持自己的路,才不至于崩溃。 与此同时。 一处角落里—— “少主,您真是英明。” “这人完全是个怪胎,根本就不能以寻常眼光看待。” “是啊,少主。” “若真与这人决一死战,最后死的人只可能是我们。” …… 天上的人纷纷开口。 在见证过眼前这些异变之后,这些人开始以一种另类的方式理解他们的少主。 而白玉京则是始终都沉默着,不曾为同伴的曲解而解释半句,只是静静眺望。 “甘草。” 默念这个名字。 白玉京想起了很多年以前的事。 赵扶摇认识的白玉京是个男人。 但其实,‘他’本是‘她’。 那个他是假的。 她生来就是女子。 她本是女身男相,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真女人。 当初历练,她是为避免一些麻烦才隐藏身份。 而帮她改容换貌的东西,则是一件幻道荒兵‘千人千面’。 这件荒兵虽是借助幻道帮主人遮掩真面目,但它塑造的幻象一向极为真实,没有瑕疵。 回望当初,她在边城与鸣泣小队其他三人同食同住同修行,那三人愣是没能将她看穿。 可有一次,昏迷的赵扶摇握着她的手喃喃自语,让她觉得他好像真的认出了她的真身。 直到后来她才明白,自己当时的感觉只是错觉。其实赵扶摇和甄阿真一样,都不曾知晓真相。 可—— 因为那件事。 因为在边城的种种经历。 她终是记住了甘草二字,更是记住了一座城,心生诸多疑惑。 她是白玉京,是来自古道统天上的杀道奇才,天生无情冰心。 她从修行之初就不相信人与人之间还有真情,决意走无情道。 可—— 赵扶摇肯为一人痴狂成魔。 王长生肯为一人两肋插刀。 这两人都与世人截然不同。他们修的不是无情道,却一样强大,注定会成为无上强者。 还有甄阿真,那个人看上去与赵王二人截然不同。但其实,甄阿真一直都在藏匿本心。 她看得出来,甄阿真也有着独属于他自己的坚持。而这些也是她心底诸多疑惑的源头。 如今—— 与赵扶摇重逢。 昔日那座冰雕成为一个真人,活生生地站在她眼前。如她所言,是一位真正的绝世佳人。 印象里的抑郁青年消失了,他不再像过去那样强颜欢笑,而是学会了如何发自内心去笑。 偏偏在这时候,噩运降临…… 现在,她有些恍惚。 她本来已经开始觉得,自己心底的那些疑惑好像有了答案。 但看到现在,她又开始觉得,自己好像还是没能找到答案。 突然—— 咔! 破碎声响起,清脆而又嘹亮,响彻整个时幽冥的每个角落。 众人循着声音望过去,只看到这个秘境世界正在走向崩灭。 同一时刻,幽天一滞。 青霄山不再横冲直撞,就连那巨鲲异象也开始一点点消散。 赵扶摇也察觉到异变,只感觉心里有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才刚灭尽所有怨灵,还没有开始摧毁秘境,怎会如此?” “到底是谁在出手,是其他势力的手段,还是又一次异变?” …… 心起万念,念念难平。 赵扶摇放眼望去,只看到残留的古战场正在接连覆灭,楼阁宫阙也在崩碎,通通都化为乌有了。 很明显,这秘境中的一切都在随着秘境的毁灭而一同毁灭。对于他来说,这本该算是一件好事。 但他却愈加烦躁不安。 抱紧怀中女子,转而以内敛的方式去施展大幽天噬魂神通,继续维持自己与青霄山之间的联系。 在做好这些事情以后,他开始留意秘境的变化,仔细观察,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状若疯魔。 终于—— 咔咔! 他听到了天之锁的回响。 那声音就像天意的怒吼。 咔嚓! 轰然巨响中,秘境崩塌。 一面巨碑携着无边灵压,降临。 那是灵荒碑。 它散发着无比恐怖的威压,令在场所有御兽师为之色变,纷纷像刚刚的赵扶摇一样,做好一切准备。 然而,这一次这灵荒碑似乎是携天怒而至。它散发出璀璨华光,在黑暗中凝聚成一行行古朴的大字。 “劫临!” “诛魔!” “镇魂!” “法天自然!” “人族当兴!” 这些大字蕴藏着恐怖的道意,使人一眼看去就会深深地沉浸其中。 在一众御兽师还没回过神时,率先意识到不对的白玉京却是吼道: “赵扶摇,快走!”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是天上用来猎杀古老生灵的恐怖杀器,三十三重天.碑上劫锁,它是为杀你而来!” “天意在干预这场凶地试炼。” “天上、天命神观,还有整个人族,通通都要杀你。” “你快走,快带她走啊!” …… 第224章 诛魔 “带她走啊——” 天地寂然。 白玉京的声音一遍遍地回荡着。 她快疯了。 眼前的异变已经超出她的预想。 谁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不久之前,回去的路根本就没有要提前开启的征兆。 就算怨灵、邪灵都被杀尽,秘境里的人也无法离开。 她本以为,只要她拒绝天命神观的单子,赵扶摇就有机会离开。 可现实却是天意主宰一切。在天意的影响下,没什么不可能的。 即便她有心想要改变结果,到头来,那些结果还是会成为现实。 “为什么?” “为什么!” “偌大的一个灵荒世界,为何还容不下两个人,他们只是想活着!” 白玉京再度嘶吼。 她那紧握的双手颤动不已。 悲愤,暴怒,困惑…… 她的心情很复杂,难以言说。 她只知道,有生以来,她还从未像现在这样悲愤难平过。 嗡——嗡—— 同一时刻,灵荒碑释放磅礴的灵力,化成一道道白色波纹,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轰! 时幽冥彻底破碎,化为灰烬。 聚窟州受其影响,天摇地动。 咔咔咔咔—— 终于,数之不尽的大道神纹同万千神链一齐衍生,自这方天地任意一个空间节点显化,向赵扶摇杀去。 白玉京瞪大双眼。 天上的其他人也面露惊骇。 碑上劫锁! 全名,三十三重天.碑上劫锁。 那是他们天上的传承古器。 上古时代,白祖大杀四方,虽是为了以杀证道,却也意外地以这种另类的方式平定动乱。 上天感念白祖的救世功德,就在白祖建立天上时造化这件杀器,代表众生对白祖的谢意。 这碑上劫锁可引天地之力,可以纯粹的大道本源自行演化万道,能镇压三十三重天之内的一切生灵! 别说是道徒境强者,即便是道主境的无上强者,遇到碑上劫锁,也一样要被它压制一段时间。 在过往岁月中,只有在猎杀神话级的生灵时,天上才会施展秘法,用碑上劫锁提前控场,镇压目标。 而如今—— 咔咔咔! 轰鸣声、摩擦声和一同响起,震耳欲聋,刺耳至极,震彻天地。 万千神链就像是无数荒龙,携无上的大道之威将那个青年镇压。 所有人都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个白发青年正在被神链之海淹没。 “老白,谢谢。” 这是赵扶摇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这句话,他就和苏卿一起消失在神链之海里,被无穷无尽的大道劫力镇压、摧毁。 三十三重天.碑上劫锁,这件恐怖的荒兵凝结了天道、人道两种大道的力量,恐怖至极。 即便赵扶摇早有准备,在真正开始对决的那个瞬间,他还是会立刻败在这件荒兵之下。 他只能用尽浑身解数,以最纯粹的吞噬大道勉强护住苏卿,让她安安稳稳地走向死亡。 于苏卿而言。 死亡只是另一个开始。 那个死结会因为她的死亡消失。 而她也可以成为她想成为的人。 但—— 这一切的前提,是天意的全部干预没起到任何作用。 他已经看透了,这场消亡是他们必须要经历的劫难。 他们没有选择。 要么在消亡中走向彻底的灭亡。 要么在消亡中走向重生。 不管怎么选,他们都得去面对。 砰! 砰砰砰—— 魔字剑一扫而过,凭恐怖的剑芒硬生生斩出一片狭小的空间。 “姐姐。” 轻轻抚过怀中女子的面颊,赵扶摇流露出极致的温柔。 他轻轻地呼唤着她的名,表现地像过往岁月那样平常。 “嗯……” 女子那双蓝色眼瞳光华一闪,勉强呢喃一声,算是回应。 没办法,现在的她实在是太过虚弱,根本不能正常说话。 望着那泛着紫芒的蓝色眼瞳,赵扶摇只感觉灵魂在颤栗。 他不由自主地冲动道: “我可以听到命运的回响。” “我能感受到灵魂的指引。” 此言一出,他自己也是一愣。 这样的话,苏卿也说过一次。 但他现在确实是有那种感觉。 冥冥之中,他的灵魂中似乎出现一股力量,化成一个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声音,无形地指引他。 而随着他这一番话脱口而出,苏卿的眼瞳也发生了翻天覆地之变,竟由蓝色向纯粹的紫色转变。 她的眼神愈加地迷离。 赵扶摇发现了她的转变,他感觉她现在的状态不像是要消亡,反而更像是要陷入到一场沉眠中。 她抬起手,柔声叹息: “弟弟,我想听你……再……” “甘草姐姐。”赵扶摇哽咽发声。 眼前人的话让他心中的悲意鼎盛到极致,呢喃一声过后,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话。 心中浮现的,是过往—— 苍凉山上,黄昏白首。 鹿水河畔,灯火葳蕤。 逐鹿书院,默默守望。 残荒喋血,泪洒荒原。 …… 她是甘草,她是苏卿。 他是赵扶摇,他是青。 这些年。 她情愿为他布局,只为化作他人生的第一缕清风,助他登云。 她情愿一直跟随、守望,只为守得云开见月明,为一场重逢。 他甘心为她痴狂,负剑在黯然中前行,只为实现对她的诺言。 他甘心在百万年光阴中等待,一年又一年,就在树下等她来。 命。 运。 这两者纠葛无限,让他们聚了又散,在这蹉跎中等待,一次次地在光明中离别,堕入黑暗。 万念尽平的时刻,赵扶摇的眼中闪过一丝猩红的血芒。但很快,他就低下头继续安抚她道: “好好睡一觉。” “醒了,灵荒还是原来的灵荒。” 他手臂上,第六片本命羽鳞率先亮起。紧接着,就是第七片、第八片还有第十一片。 古老的神火将寒冰融化,冰水混着附带养魂秘力的令咒,一寸寸地淹没女子的躯体。 咔! 最后一声脆响,冰棺凝结。 她就这样在棺中安然酣睡。 漆黑洞天浮现,将它吞没。 做完这一切,赵扶摇抬头。 “我……没有牵挂了。” 他这平静的一声叹息,似是在向某种存在宣告着什么。 下一刻,他的双眸陡然变得血红如玉,白发染上血纹。 沧桑的魔意冲霄而起,竟突破了碑上劫锁的重重封锁。 那个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听见一声奇特的嗡鸣。 “吱吱吱——” 似是雀鸣,似是哀歌。 那是大雀威灵歌的歌声。 砰! 万千神链炸碎,露出里面的人。 但见那人头顶一片幽天,身旁有青山相伴,身后有两口洞天。 虽然他只有洞玄境的修为,但他流露的威势却堪比超凡境,宛若人形神兽。 咔咔咔—— 神链重聚,化为二十三条天柱。 它们朝他镇杀而来。 同一时刻,天穹周围也有一道道巨影浮现,是那些计划围杀赵扶摇的人族道统到了。 那些人周身环绕神华仙光,看上去神圣而慈悲,宛若诸天神佛,更像一群天兵天将。 这些人是为‘诛魔’而来。 面对他们,青年冷声一笑。 “鼠鼠。” “主人,我在。” “给我斩开这方天地!” “遵命,主人。” 锵! …… 第225章 人心 没有丝毫犹豫,金衣小鼠自黑金洞天之中持剑而来,在话音未落之际猛然出剑,横斩二十三天柱。 霎时间,清脆的出鞘之声响彻在每个生灵的耳畔。在场的所有生灵都可以看到那一抹璀璨的剑华。 轰! 轰轰轰—— 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刺目的黑金华光吞噬一切,灵气风暴随之乍现,那些天柱不断地摇晃着。 见此一幕,天上的御兽师不由得面露震惊之色。这个年轻人的御兽竟能硬撼他们天上的传承古器? 这怎么可能! 即便是道主境的无上强者,碑上劫锁亦可强行压制其一段时间,更何况这赵扶摇根本没到道主境。 然而,当这一众天上之人还在疑惑不解时,彻底沉默的白玉京却是眸光一亮,在心中暗暗感叹道: “不愧是他。” “他……还是和当年一样。” 她想起了当初。 那时候她就觉得赵扶摇这只小鼠来历不凡,极有可能身负某种绝世之秘,可能会是珍兽。 后来残荒事发,她才知道那是传说中的吞宝噬珍鼠,是能寻觅神话传承的上古传奇珍兽。 也是那个时候,北荒诸多道统还在他们天上下过单,要求天上不惜一切代价抓捕赵扶摇。 她曾为此出面。 这也是天上最后没出手的原因。 她本以为,那件事平息之后,赵扶摇一定会正确使用吞宝噬珍鼠,慢慢寻觅大机缘。 直到今日,当她看到这只小鼠肯为主人拔剑而起时,她才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每个生灵都拥有一份天赋。 那是它们与生俱来的东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也是天意在它们诞生之初为它们指定的路。只要肯走,未来就有可能会更辉煌。 但若是不走那条既定之路呢? 那就意味着艰辛。 而且注定是无法想象的艰辛。 舍弃天赋的修行无异于自杀,起码在她看来是这样。 而这一切,在她见证过那黑金一剑之后就彻底变了。 天生就注定只擅长寻物探宝,难道就没有握剑的资格? 身如凡鼠那般渺小,但它作为持剑者的心却巍峨如山。 渐渐地,白玉京恢复平静。 但在这份平静下潜藏着的,是一份不可遏制,正在燃烧的道意。 小鼠这一剑就像是一把火,将她内心最深处的某样东西点燃了。 默默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这一刻,白玉京终于明白,她在过去的修行中到底缺失了什么。 嘎吱—— 负手而立,十指并拢。 骨骼破碎,心潮狂涌。 咔! 整整二十三根天柱齐齐一滞,竟在某个瞬间有要停滞演化的趋势,但这也只是一瞬。 一瞬之后,二十三根天柱就没了要停滞的趋势,而是一如既往地演化着要杀赵扶摇。 很多人都没察觉到这一异常。 唯有那一群出身天上的老人。 他们敏锐地察觉到碑上劫锁的异常,纷纷看向白玉京,浑浊的老目透出疑惑和震惊。 碑上劫锁毕竟是天上的东西,即便它是顺应天意而生,归根结底,它还是属于白祖。 白玉京是何许人也? 白祖的传承者。 天上的下一任主人! 等白玉京正式接过那个位置,这碑上劫锁便是她的东西。而刚刚,她就是想掌控它。 白玉京现在的修为是洞玄境,距离道主境还有无比漫长的一段路,可她居然成功了。 在碑上劫锁降临的那个瞬间,她心里想的就是放赵扶摇离开,而碑上劫锁回应了她。 所以—— 碑上劫锁化出的劫力天柱只有二十三根,而不是天意在开始为它定好的三十三根。 就在刚刚,天意眼看赵扶摇仍可挣脱劫锁镇压,便控制劫锁,想要让它全力施为。 那些老人在一开始根本没意见。 那时候的他们还不知道自家少主的想法,只是以为一切仍然和原来一模一样,只是在执行原定的计划。 而此刻,当他们发现白玉京以身入局,以自断十指为代价换取人意压过天意,让最后的十柱不再显化。 他们这才明白,在少主心里,这个昔日同伴到底有多重要。 他们也猛然意识到,未来的天上可能会踏上一条怎样的路。 面面相觑,全数沉寂。 那些老人—— 那些昔日的暗杀者之王,曾在各个时代让灵荒一众强者闻风丧胆的顶尖暗杀者,全部都沉寂了。 天上不同于别的古道统,他们也不像其他道统的那些老古董,绝不是一群只会墨守成规的傻子。 他们只是在想,自家这位少主为天上选定的这条路是否正确,是否符合白祖的遗愿,是否该走。 这时,白玉京向他们传音道: “如果天上的荣耀要靠这种方式延续,我宁愿世间没有天上。” “各位前辈,我意已决,我会遵从自己的道心让它继续辉煌。” 两句话,没有慷慨激昂,有的就只是极致的平静。 听到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清冷女声,众人猛然抬头。 他们看向自己周围的人—— 有人神情肃穆,有人面带杀意。 有人目露凶光,有人目藏贪婪。 只此一眼。 只需一眼。 这群看惯世事的老人立刻就明白很多东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真正该做的事是怎样的。 “起阵!” 苍老的声音响起。 旋即,一众老者齐齐动手,以自身磅礴灵力凝结法印,配合白玉京的意志,想要将这碑上劫锁撤回。 然而—— 嗡! 那二十三根劫力天柱一震,竟是挣脱了他们的掌控,再度演化,同灵荒碑之力高度融合,再施杀招。 在天上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天地之力尽数融于天柱,化成天刀,就这么悬于赵扶摇头顶,轰然下落。 “杀!” 其他道统的人兴奋大吼。 那些人只以为这是天上的手段。 他们不信这样都杀不了赵扶摇。 可他们又哪里知道,局势早就完全失控,如今真正主导一切的,是那个潜藏在冥冥之中的无上意志。 “休伤我主!” 鼠鼠大吼,拽下黑金羽袍,将其向那天刀扔去。 刹那之间,这件黑金羽袍竟化成一团液态金属。 在无数人震惊的目光中,这金属化成一道巨影。 那是一尊机甲。 …… 第226章 青冥? 它高达百万丈,宛若自上古时代穿越而来的古神只,散发着一种无比神秘的气息,恐怖而荒凉。 它那副躯体漆黑如夜,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吞噬周遭的光明,在以这般独特的方式演化毁灭大道。 乍一看,这庞然大物的构造好像没有多复杂,真的只是简单的钢铁生灵,最多就是气息很不凡。 但—— 很快,这钢铁生灵的躯体表面就有仿生鳞甲一样的东西竖起,散发金芒,极有规律地不停律动。 金芒璀璨,交织成纹。竟又与它躯体表面的漆黑钢铁完美结合,给人一种无比独特的奢华质感。 “这……这东西好像是……” “这好像是那个道统的……” “对!对对对……” 无数目光穿越云海。 见此巨影。 喧嚣之声此起彼伏。 众人大惊。 作为出身于人族各个大势力的顶级强者,他们的眼光是何等毒辣,怎么可能会认不出眼前的庞然大物。 只需一眼,他们就想起那个已经覆灭的古道统。并顺势想起与那个古道统有关的事,不由得暗自追忆。 那个古道统自然是天界。 至于天界的人—— 大家都清楚,那就是一群疯子。 倚仗生灵之金这件至宝,天界的人或是自己创造御兽,或是用生灵之金改造自身,修行方式极度另类。 一直以来,在整个人族看来,天界的人都是疯狂和偏执的代名词。可在后来,辉煌的天界却轰然覆灭。 这还是不久之前才发生的事。 据说天界是被一个女子所灭。而那件事也是北荒之劫的秘辛之一,他们只是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真相。 呼—— 风起,格外寒凉。 这股冷意让很多人清醒过来。 再回神—— 那黑金巨影静静伫立,以顶天立地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渐渐与他们对天界的印象完美重合。 他们抬眼望去,只看到它的躯体上有漆黑电弧流窜,流露出一种狂暴至极的力量感,震人心魄。 滋拉—— 就在此刻,天刀杀来! 人会愣神,人会震惊。 天不会。 作为灵荒世界的至高意志,它的理智永远都会凌驾在情绪之上,确保它的每一次选择都对灵荒有利。 在过去这短短的数年之间,它辛辛苦苦维系的均衡一再被打破,早就让它的愤恨和怒火积蓄到极致。 赵扶摇早就该死。 雀族也应该灭亡。 它只是在等。 等自己准备的棋局真正成势,牺牲一些棋子掀起一场盛大的纷争,从而达成目的,让灵荒安宁下去。 轰! 长达千万丈的巨刀轰然下落。 凡是这巨刀所过之处,空间都会被恐怖的劫力给瞬间磨灭,从而留下大片大片的虚空,要很久才消弭。 十万丈! 八千丈! 在无数人族强者的见证之下,巨刀的锋刃划开天幕,携天怒而至,以无与伦比的速度接近那钢铁生灵。 众人低头,只见那黑金巨影的气息也浑然一变,凌空一踏直接冲霄而起,似惊世雷,更似出鞘的凶剑。 轰! 轰鸣声中,巨刀与机甲相撞。 咔咔咔咔—— 巨刀破碎,那机甲也是一样。 “咳呜——” 赵扶摇咬着牙闷哼一声。 伸手擦去嘴角淌落的血,再抬头看向那只小鼠,他苦涩一笑。 为了他。 鼠鼠放弃修行与生俱来的吞宝大道,转而选择剑道,历经无数生死考验,成为兽族剑修。 如今为了抵挡这柄天刀,它更是全力去施展悔字剑和无字剑,将自身的机缘利用到极致。 可即便是这样,在挡下这柄天刀的一瞬间,鼠鼠还是差点殒命,他自己也因此身负重伤。 也就是他。 若非他体魄堪比神话生灵,现在的他就是刀下亡灵。 嗡——嗡—— 二十三根天柱在疯狂震动,释放无尽灵压,再化刀! 五彩斑斓的大道神纹显化,使得天地之力化为实质。 人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天地之力与巨刀相融,眼看着那巨刀释放的威压愈加恐怖。 汩汩—— 黑金机甲身上,漆黑的金属大河在疯狂涌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它的机体,消除裂痕。 它静静地站立,那双黄金巨眸流露出冷冽神芒。流转之间,似乎真的可以看穿世间一切虚妄。 呼! 天刀呼啸而至。 眼看鼠鼠持剑的两只小爪还在不停颤抖,鲜血顺着伤痕汩汩而流,赵扶摇身后有一道漆黑的图腾显化。 “哞——” 那一刻,如羊似牛的低沉闷吼响彻整片天地。一头高达百万丈的漆黑巨羊踏空而来,朝那柄天刀撞去。 与此同时,一道漆黑之影从空间器物中走出,在赵扶摇身边显化。拉开架子,重现那失落已久的古拳术。 黑羊通背,大虚空神拳! 一式,生之极。 二式,无妄欢。 三式,见幽冥。 拳演生死,拳化冥狱。 轰! 轰轰轰—— 震天动地的轰鸣声中,百万丈巨羊先将天刀撞的悬空一滞,紧接着就有一口黑洞浮现将它吞噬。 可一刀之后又是一刀,这第二柄天刀才刚刚被拦住,第三柄天刀就携滚滚狂雷降世,再度杀至。 嘎巴—— 赵扶摇咬碎了牙,心一横,先是施展大幽天噬魂神通,然后就祭出青灯,让青霄山随幽天齐去。 这天刀乃是天道杀招,不是人世间的生灵可以随意抵挡的。何况,现在的他就只有洞玄境修为。 他能接连扛住两把刀,在那些旁观之人看来,已经是奇迹。如今第三刀杀至,他未必还能抵挡。 可—— 能不能挡下是一回事。 他挡不挡是另一回事。 因为天之锁的镇压与束缚,他能动用的雀族力量太过有限,根本就不够抵挡眼前这道天道杀招。 这也是他自己选的道。 母亲对他太好,以至于他的上限早就被拔高到无法想象的层次,可即便是这种层次也还是不够。 为了成为真正的强者,为了不再失去,他需要以这种严苛到近乎离谱的方式修行,要疯狂变强。 选择挡,何尝不是在修炼道心。 轰! 轰鸣之音再起。 恐怖的灵力波动绽放开来,这一次,纵然是一直都在虎视眈眈的人族各大强者也不由得连连后退。 他们也能抗衡那种力量。但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那种本能,是不允许他们心生抗衡它的想法的。 轰轰—— 大幽天在溃散。 青霄山在碎裂! 天穹深处,二十三根劫力天柱之间还有天刀在凝炼。用不了多久,新的天刀一定会杀至。 在第四刀轰然降临的一瞬间,脸色惨白的赵扶摇准备召唤命兽,让自己的修行继续下去。 然而,在那漆黑洞天撑开的一瞬间,远天却有兽吼传来,上通天外寰宇,下彻九幽之泉。 “吼!” 那是一声狮吼。 闻声,赵扶摇的身体开始颤抖。 战意。 久违的战意,在他的心里复苏! …… 第227章 青冥! 人为万物之灵。 兽是大道造化。 灵荒世界是人与兽共生的世界。 这里的修行者,被称为御兽师。 人要想求道就注定离不开兽。 当初的他可不懂这些。 但他一直都在践行这条真理。 很久很久之前,他就梦想着要为他自己的御兽开拓一方净土,让它们在那里好好活下去。 他从来都不会将自己的御兽看做是奴仆。在他眼里,他的御兽一直都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如果说—— 蚀骨雀是第一个承诺,象征着他自己的人生理想。 吞宝噬珍鼠是第二个承诺,象征着他对妻子的爱。 那对他来说,他救下的羸弱火狮就是第三个承诺。 它象征的是一种热血。 那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独有的一种情谊,既是并肩作战的豪情,更是同生共死的誓言。 他依然记得—— 那一天,大兽潮刚刚结束,有很多人进了那座城,大雪一直下,角落里匍匐着数不清的冰尸。 他和它在大雪风幕中相遇,风很冷,吹在身上就像刀子在割肉,他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冷和疼。 他看到了它和它的旧主。 它的旧主痛恨着它,抛弃了它。 听到那个人说的那些话。 听到那一声声痛苦不堪的低吼。 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很疼很疼。 于是他出现在它的世界里,说道: “他不要你,我要你。” “你的旧主以奴仆之名将你束缚,视你为工具,逼你下跪。” “现在,我要你站起来。” “你将不再是任何人的仆从,而会是我的御兽,是我的兄弟。” “我们同饮共食,战于灵荒!” “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去走。” “要么成为强者,要么倒在成为强者的路上。” …… 就在那座冰雪之城,他和它,他们两个签下灵魂的契约,发誓要同生共死,要一起奔赴御兽师的顶峰。 它陪着他走过诸山,一起看过鹿水河畔的烟火,一起看过黎野的日升月起,一起品味生死绝境的癫狂。 再后来—— 残荒惊变,北荒事发。 整个北荒,有八成的人族势力都在追杀赵扶摇。它却和过去一样,一如既往地陪着他转战八方。 时光的流逝、敌人的追杀,这些通通都没能消磨它的意志。它一直都在默默地坚守当初的誓言。 可惜遗憾还是常有。 当一切都无法挽回时,赵扶摇自己选择背弃当初那个誓言,要以自己身死道消的代价换它自由。 再后来,他终是死了。死在北荒众道统精心策划的围杀中,沉沉地倒在雪地深处,遗憾地殒命。 那一天风很大。 幸好,阿柔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他重生了。 重逢在即,它却决心去修行。 就和吞宝噬珍鼠一样。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想起这句话,赵扶摇的心境最深处泛起一道波澜,它缓缓地扩散,久久都没消弭殆尽。 如今他又身陷死境,又在面对他解决不了的麻烦。就和当初一样,会一步步走向死亡。 他极度需要力量。 他想要继续战斗。 所以,它来了。 它来了! 轰隆隆—— 天地黯然,狂风与雷暴交汇,劫力与灵气相凝。在二十三天柱间,天意在熔铸更恐怖的第五刀。 第四柄天刀已经杀至,被一横空出世的白骨巨鲲悍然挡下,那巨口一张一合就让这刀瞬间消失。 这一刻,赵扶摇遥望东方。 眺望群山,最高的巨峰上伫立着一道青黑巨影。而它便是与赵扶摇阔别已久的九头狮子,青冥! “那是——” 时至此刻,旁观的人也已经发现这头庞然大物。而这一次,这些人的麻木也被青冥给彻底撕碎。 那是一个怎样的生灵? 它巍峨矗立。脚踏无尽黑炎,头顶苍穹云海,身高足足有百万丈,宛若一座活生生的太古魔山。 它的周身都覆盖着青黑毛发,细密而坚韧,像是无数柄绝世神剑,每一根都蕴藏着诡秘的邪力。 那九颗大头昂扬天际,每一颗都像是浑然天成的绝世凶兵,威严中又透出极致霸意,凶残无比。 人们注意到,这九颗大头竟然还是首首相貌各异。或狰狞可怖,或庄严神气,真是完美而独特。 恍惚中,不少人觉得,这生灵若是九口齐张,必能吞下他们所在的天地,轻而易举地毁灭一切。 它……太神秘也太恐怖,就像是从一段被遗忘的古史中走出的生灵,与他们的认知有本质的差别。 “这才是真正的史诗级!” 不少人都在心里暗暗感慨。 这样的感慨绝对是发自内心的。 而下一刻,赵扶摇的吼声打破沉寂,为在场的所有旁观者上演不可思议的传奇一幕。 “青冥!” 闻声,九头狮子的十八颗兽瞳马上就亮起,光华璀璨,像无尽夜空中的十八颗星辰。 嗡——呜—— 第五刀,降临! 同一时刻,巨狮昂首。 “吼!” 霎时间,所有人都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很多人更是在第一时间凝结法印,封锁自己的听觉。 紧接着,大家都注意到,赵扶摇的身后有一道青黑图腾显化,正一点点地扩大着,越来越不凡。 轰! 轰轰轰—— 黑炎漫天,化为巨莲,悍然撞上那第五柄天刀。与此同时,二十三根天柱旁边,亦有纹印显化。 它们全都是青黑色,还散发着极为浓郁的邪之道意,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九头狮子青冥的手段。 “天道好轮回,这狮子竟想以邪道来强行压制天道,它这是疯了吗?” “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御兽,它果然属于赵扶摇那个疯子。” 人群一阵喧嚣。 人们都很震惊。 这时,有人冷哼一声道: “哼!” “逆天之人必被天诛,更何况我人族众多强者也已经来到这里,难道你们觉得,这个人还能活?” “时幽冥中他有多么凶戾,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依我看留着这个人也是祸害,他死了才好呢。” 砰! 咔! 咔咔咔—— 清脆的破碎声中,二十三根劫力天柱生出细密的裂痕,似乎真的有了将要破灭的趋势。 而那九道邪之封印纹印也在一点点地破灭着,在创造奇迹。邪狮青冥确实是具有逆天的潜质。 只可惜,如今的它仅仅只有十阶史诗级修为。虽然强大,却远远没强到可以真正逆天的程度。 然而,赵扶摇的第三道兽纹图腾却因为它的到来而变化。那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象征着破境。 赵扶摇就要破境了! 意识到这一点,不仅仅是下面那些旁观者无法淡定,即便是那些为他而来的人族强者也一样。 要知道,为了杀他,天命神观可是用心良苦,布局许久。如今人族诸多道统出手,天意降临。 赵扶摇都自身难保了,却还想破境,这不是找死吗?恐怕就是没有他们,他也会因天意而死。 而这时,却有人失声惊呼: “你们快看!” 话音未落,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赵扶摇身后渐渐多出一口洞天,通体青黑,散发冰冷的邪意。 而这方天地居然也有莫名的破碎声响起,极为响亮,很是诡异地响彻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耳畔。 咔! 咔咔咔咔—— 那是天之锁碎裂的声音。 某一种力量,在解封。 …… 第228章 雨临 众人沉寂,皆面露惊色,都很有默契地将目光凝聚在那些弥天巨刀之下,死死地盯着远处的青年。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赵扶摇体内还有无数道天之锁,而那些锁链恰恰就封印着赵扶摇九成多的力量。 而现在,这锁链在破碎。 咔! 咔咔——咔咔—— 汩汩——汩汩—— 血液如洪水一般肆意奔流着,接连冲破天之锁的封印,让那些沉眠已久的力量得以重获自由。 它们是阿柔母神的邪力,亦是整个雀族的力量。即便只是一丝,也足以让任何生灵为之颤抖。 呼! 随着那口青黑洞天渐渐成型,又有一股邪力乍现,凭着无比疯狂的势头要与赵扶摇融于一体。 这股邪力与阿柔母神的不同。它没有那么多诡谲的变化,只有纯粹到极致的炽热,就像火焰。 它确实无法与雀族之力相比。 但那是青冥用命换来的力量。 当初一别,吞宝噬珍鼠选择回到北荒成为浪客。而它则觅得邪地,噬尽了那地方的邪道生灵。 它一直都在等待回归的这天,期待与那个人再相见,想要像从前那样活着,做那个人的战士。 “吼!” 邪狮昂首,九头齐吼。 青黑洞天周围生出无数瑰丽的邪纹,两股纯粹至极的邪力如江河般交汇,天之锁终于不再破碎。 一成雀族之力。 洞玄境第三段修为。 这就是青冥带给主人的礼物。 这一刻,赵扶摇什么都不缺了! “吼!” 他发出洪亮的战吼,身躯更为魁梧,本来已经残破的羽鳞开始飞速重生,散发阵阵璀璨黑芒。 很多人不由自主地别过头去,无法再看下去。在他们眼中,现在的赵扶摇就像一轮黑色烈阳。 那股吞噬道意,纯粹、恐怖! 那青年的气息,古老、凶戾! 这时,一位人族强者大声道: “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他根本就不是人族。” 此言一出,马上就有人接茬: “对,此子当诛!” “他不可能与我人族一心,放任他的成长就是为人族培养隐患。” “只有杀了他,诛灭他背后那个生灵种族,才可确保人族昌盛。” …… 随着众人接连开口,渐渐地,就连那些在时幽冥历练的御兽师看向赵扶摇的眼神都变得不对。 他们可以接受一位远远强过他们的人族天骄,但他们绝不会接受一位远远强过他们的异族人。 有古史曾清楚记载,人族曾多次经历异族人引发的大劫,几度濒临灭绝,险些消失在岁月中。 荒人就是现存的一种异族人。 他们不确定赵扶摇是不是荒人。 但他们可以确定赵扶摇不是人。 就在这时—— 嗡! 二十三根天柱齐齐一震,被洁白的华光吞没。等嗡鸣声消失,它们竟被这洁白华光给彻底修复了。 那些对赵扶摇心存敌意的人居然也被洁白的光柱笼罩,只是一瞬,实力和修为就得到极大的提升。 “杀!” “杀,杀,杀——” 那些人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不带有任何情绪,却可以瞬间带起他们的战意,让他们浮想联翩,欲要为人族的未来而战。 待那些光柱随着华光消失,众人看向赵扶摇的目光就充满杀意,冰冷而阴森,像是在看待一头荒兽。 场面瞬间沉寂下来。 隐隐之间,有剑拔弩张的苗头。 “呵……” 赵扶摇冷冷地扫视众人,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冷哼。他知道,那白光不过是天意亲自下场的象征。 它就是要以各种方式激发这些人的敌意,从而再次改变局势,好让他在新的纷争中一步步地灭亡。 这是绝妙的算计。 他改变不了,只能接受。 不过,他也从没有怕过。 他早就看清了自己的立场,这些人说的对,想的也对。 也许是十岁那年在神庙的一跪。 也许是多年之前在残荒的杀戮。 总之从很早的时候开始,他就再也不是人,而是别的生灵了。 故而,他冷声道: “谁敢与我一战?” “谁能与我一战!” 声声怒吼,狂傲至极。 听闻此言,一众人族强者的眼神顷刻冰冷无比。再看向他,每个人的眼底都充斥着暴虐的杀意。 他们可是各个大势力的底蕴,修为不是道徒境就是道主境,本来就是人族实力最强的无上存在。 这个人对那些年轻人吼上几声也就罢了,对他们也敢这样? 他们也知道,赵扶摇的身后还站着整个雀族,值得被忌惮。 可那是之前。 如今的人族有天命加持,注定会在天意的安排下成为霸主。 也许再过不久,人族与兽族和谐共生的时代就会彻底结束。 取而代之的,将会是人族崛起而兽族只能永远为奴的时代。 他们为什么还要忌惮? 灭杀赵扶摇,仅仅只是第一步。 “呵,找死!” 天命神观的强者低吼一声,运转天道、人道两种大道推演杀招,向刚刚破境的赵扶摇镇杀而去。 霎时间,万千大道神纹在赵扶摇的周围显化,凝为一只巨手,刚好能将赵扶摇镇压,握在手中。 “灭!” 那人厉喝一声,眼中精芒闪烁。 他名长孙化及,有道徒境修为。 嘎吱—— 巨手猛握之际,赵扶摇的周围生出无数道漆黑光纹,阻止它摧毁赵扶摇的躯体。 砰砰! 在沉闷的破碎声中,漆黑光纹一道接着一道不断地消失,巨手也变得愈加缓慢。 天人两道之力相融,与赵扶摇自身的吞噬大道展开碰撞,疯狂地泯灭吞噬之力。 道徒境毕竟是道徒境。 纵然赵扶摇极为不凡,在天意的压制之下,他也无法凭他的条件无视境界差距。 凭他的力量,他只能抵挡这杀招一时。时间一到,他还是要死,会被捏成齑粉。 他手臂上那十四片本命羽鳞全都光华璀璨,有演化神通的迹象,可惜天之锁还在发挥作用。 任由它们如何变化,都没有任何奇迹出现,赵扶摇就这么被那只巨手缓缓镇杀,濒临死亡。 就在此刻—— 轰! 青霄山彻底崩塌。 它化为无数碎石,化为一方具有勃勃生机的世界幻象。 在这方幻象之中,青霄山依旧还在,只是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身着一袭白衣,手持一道古老敕令,缥缈若仙。 见到这人,赵扶摇瞬间愣住。 但听这人笑言道: “师弟,别来无恙。” 赵扶摇瞬间哽咽,泪流满面。 “别来……无恙。” 这人正是他的故人,雨。 亦是曾经的雨道道主,雨祖。 他等了苏卿百万年。 雨祖等了他百万年。 …… 第229章 紫芒 他本以为他们再也不会相见。 他本以为上次离别就是永别。 可如今—— 那个曾改变过他一生命运的人就站在他面前,还似从前那般安静,像是一场要给万物带来生机的大雨。 望着眼前这缥缈若仙的道人,赵扶摇不禁回忆起那段已逝的岁月。在青霄山,在那株古老的大松树下。 他默默地等。 雨就默默地看着他等。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一年一年,几个轮回。 最后,唯剩青灯一盏。 “师兄。” 视野一再模糊,又一再清晰。 青年终于发声。 在他出声的那个瞬间,他不像是那个执于心道的有情剑修,而更像是昔日的青霄山之祖,青祖。 “师弟,你还是和当初一样。” 雨祖大笑。 他很从容,笑得无比爽朗,似是早就猜到赵扶摇会有这种反应,似是对所有的事情都胸有成竹。 咔! 只需一眼,险些将赵扶摇镇杀的巨手直接破灭成灰。在清脆的破碎声中,赵扶摇得以恢复自由。 做完这一切,雨祖意志一个闪身来到赵扶摇身旁,轻轻地拍了拍赵扶摇的肩膀,大笑着豪气道: “放心。” “有师兄在,没得事。” 话音未落,一滴雨从天而落。 哗! 不等在场这一众人族强者有所反应,大雨已至,其势滂沱。直接让这方天地化成一个雨之世界。 “不对!” 人群中有人发出惊呼,紧接着其他人也意识到,这场大雨绝不是寻常的雨,而是雨之大道的显化。 这雨是——雨之临境! 嗡! 嗡嗡嗡嗡嗡—— 灵力运转的声音响起,那一众道主境的人族强者都在发力,想展露自己的临境世界,对抗雨祖。 诡异的是,不管这些人使出什么手段,他们都无法以自身的大道抗衡雨祖的大道,更别说压过。 “这怎么可能!” 众道主瞬间大惊失色。 一个早已殒灭的道主,竟也可以镇压他们吗? 且不说他们实力极强,就算不强也不该这样。 他们可是活着的道主,绝非一个死人能比的。 这时候,还有人叹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观主他老人家怎么还不到!” 闻言,众道主立刻消沉不少。 观主。 人道道主,张仁杰。 当世道主中最强的道主之一。 甚至真可以算是最强的道主。 他们现在所行的一切计划都是这位制定的。而按照计划,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这位也该到了。 如今他们全部反制,眼看局势即将逆转,与他们定下盟约的观主却迟迟未到,他们如何不急? 这时,有人大吼道: “上一任雨道道主!” “请你看清楚,此人非人,而是彻头彻尾的异族人,心无人族。你也是人,怎能如此行事?” 此言一出,立刻又有人吼道: “就是!” “此人注定会是人族大患,注定会给我们人族带来无尽的灾劫。你庇护他,无异于背叛人族。” …… 一众道主,接连开口。 声声质问,大义凛然。 “呵呵哈哈哈——” 雨祖大笑,继而挥手。 “够了!” 轰! 霎时间,雨之临境突生变化,大雨化为暴雨,压得一众道主半口气都喘不上来,只能憋红了脸强忍着。 而雨祖,他扫视着这一众大义凛然之人,眸光愈加森冷。渐渐地,眼中闪烁起他生前从未有过的杀意。 但听他开口反问道: “怎么?” “就只允许你们仗势欺人?” “就只允许你们心存大义?” “就只允许你们能有靠山?” “呵呵哈哈哈——” 雨祖又笑,笑得格外凄凉。 他又不是没为人族出过力! 昔日的青霄山,绝对是人族公认的正道古道统。凡遇人族有难,青霄山一定会立刻出世,渡劫平灾。 在青霄山创立之初,他和他的师弟一直在坚持这个原则。哪怕他离开了,他的师弟一样会继续坚持。 如今—— 他的师弟回来了。 却要被这群家伙如此针对。 那些人当真是为了人族吗? 是。 但绝不全是。 他以雨明道,卦破轮回因果。就算不知道赵扶摇的经历,也能算出赵扶摇和哪些生灵有因果交集。 故而他知道,那些人之所以针对他师弟的转世身,能给出的理由无非就是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可是,他师弟不过是想要和一个女子重逢。试问,一个丈夫只想和他的妻子长相厮守,何错之有? 反倒是这些人,表面上满口的仁义道德,心里想的却尽是一些鸡鸣狗盗之事,借着大义掩饰贪婪。 真为大义者,少之又少。 就算来了也是因为大势。 呼! “呼……” 境有风起,雨祖叹息。 他冲着人群挥了挥手,那些道主境的强者还好,全都无恙。 但那一众道徒就惨了,竟在一瞬间就化为血水,尽数殒命。 “你!” 一众道主又惊又怒,纷纷召唤自己的命兽,全力推演杀招,齐齐摆出一副要和雨祖拼命的架势。 雨祖轻蔑地甩了甩手。他现在确实就只是一道残存的意志,但就算是这样,那也是道主的残意。 有些人可以和他叫嚣,是因为那些人也是一道之主,无论如何都与他同境,他只能压制这些人。 而有些人,不配与他叫嚣。 道徒。 道主。 确实是只有一境之差。 可这一境之差就是天壤之别。 他心起一念,亦可将人杀净。 做完这些事,雨祖又将目光移到赵扶摇身上,先是笑着摇摇头,然后就耐心地解释道: “师弟。” “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现在的你纵是已经拥有两世的记忆,心里也会有疑惑,渴望解开更多的谜题。” “这件事,师兄在你第六世轮回时就已经算到。此后,师兄曾为你布局三世,只待今朝。” 说到这里,雨祖神情严肃。 只听他继续说道: “你记住,你和那个女子之间是有三世姻缘的。现在和过去,其实是第三、第二世。” “在这之前还有第一世,而这就是只属于你们两个人的因果,要靠你自己慢慢探索。” “师兄的三世布局可为你暂解一时的危局,但在这一时之后,你必须自己面对一切。” “切记,要明白舍、得。” “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小的因果,只系一世。” “大的因果,轮回不改。” 说到这里,雨祖残意所化的躯体已经虚幻不少,他看向赵扶摇的眼神也越来越复杂。 这种眼神很奇怪,从容中透着急迫,严肃中透着温和,释然中又透着说不出的不舍。 在这一刻,赵扶摇想起了自己的本命御兽,鲲。还想起甘草入棺之前化为鲛人的事。 鲲。 鲛人。 这是和第一世有关的全部线索。 这时,雨祖突然瞪大双眼。 嗡—— 就连赵扶摇自己也没注意到,在他心念变幻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泛起一层蓝华,眼瞳也向血色转化。 蓝赤交织,本是一黑一白的眼瞳缓缓地异变着。不知不觉间就和甘草一样,也有了向紫色转化的趋势。 沉寂片刻,雨祖又笑着说道: “师弟。” “自你修行以来,师兄从未对你有任何强硬的要求。今天,师兄求你,必须参悟因果道、魂道还有轮回道三道。” “师兄还要传给你一套拳法。” “现在,且看因果——” 话音未落,雨祖点出一道光幕。 众人望去。 光幕中的景象是一座小山村。 正是赵家村。 而在那座破落的小院里,正有两道人影伫立,遥遥地对峙着。 看清这两个人的容貌后,不只是赵扶摇面露惊色,失声惊呼。 就连那一众人族强者也有一样的反应,脸色狂变,万分不解。 “老哥?” “观主!” …… 第230章 疯狂 日薄西山。 天地昏黄。 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人。 一个身着儒服的老头儿。 他们就这样遥遥相对着。 金色的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他们映照地宛若是两座黄金雕像。 在对峙许久之后,终于,那儒服老头率先发出一声叹息,道: “刘北辰,别再执迷不悟了。” 这句话无比沉重。 似是在劝慰,又似是在警告。 “哈哈哈——” 那黑衣中年人闻言却是大笑,声音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轻快之意,笑得畅快,更笑得释然。 见他这样,貌似儒雅的老头儿先是皱了皱眉头,然后又沉寂下来,似是在等待对方的回答。 下一刻,刘北辰坚定地摇头。 “若论前世因果。” “我于他有大愧,需要弥补。” “若说今世情义。” “我还盼着他的酒,还想喝。” “至于,执迷不悟——” “我已经执迷不悟一辈子了。” 说到这里,刘北辰气势一变。 这位时间道主不再沉寂,他静静地凝望着眼前的对手,尽情地展露时间大道的威压。 落叶定格在半空,金色的光影不再浮动……一种前所未有的厚重之感将整座小院席卷。 一瞬之后,一切又恢复正常。 刘北辰好像出手了,又好像没出手。但他对面的人知道,这就是时间大道演化到极致的表现。 就和剑道道主宁轲一样。世人只知宁轲的剑平平无奇,殊不知那正是返璞归真之境的具象化。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人不是他张仁杰,那刚刚那一瞬,站在这里的人就该化成尘埃随风而去。 “你拦不住我的。” 张仁杰没有再皱眉,只是叹息一声,脸色苍白地呢喃着。 如果可以,他倒真想避免这场兵戎相见,不来这座小院。 但有些事情注定无法避免。 人总会为某些事情而偏执。 他是这样。 刘北辰更是这样。 呼! 微风拂面。 负手持剑,刘北辰静静地立在自己的坟墓边缘。 他在推演醉生梦死神通,在推演岁月道杀伐术。 他很清楚,有人族之力加身的张仁杰绝对是当世最强的道主。 因此,如果他一开始不出全力的话,那应该就不会有机会了。 然而,在推演醉生梦死神通的时候,他也会想起曾经的因果。 时幽冥…… 那时幽冥毕竟是因他而生。 他能看到赵扶摇在那里的一切经历,而越看下去,他就越觉得当年的自己是真做错了。 可他也明白,就算重来一次,当时的他还是会那样选,那样去做。因为认知不会改变。 锵! 锈迹斑斑的破铁剑自行出鞘,墨绿色的光华如水墨一般晕染开来,构筑一方临境世界。 被时间临境笼罩,儒雅老头儿立刻陷入一种极度恐怖的状态,时而化成一具白骨,时而化尘。 他所处的时间完全就是无序的,变幻之间,真会给人一种他随时都有可能会瞬间消失的感觉。 嗡! 灵力在激荡,大道在演化,金色的华光驱散墨染。一道道人影在张仁杰身后显化成形。 那是人族过往岁月无数先贤的影子,是一种残意。每一道,都代表着一位人族至强者。 这便是天命神观的底蕴。 天命神观自创立之初便是为人族而存在,古往今来,更有无数先辈为人族殒命、破灭。 他们的躯体可能覆灭了,他们的灵魂也可能早就又入了轮回,但他们的意志依旧还在。 所以,天命神观的御兽师从来都是既修天道又修人道,他们为的就是人族能始终昌盛。 而历代观主也必为人道道主。 “呼……” 眼看对手脱离自己这时间临境的压制,刘北辰叹息一声,没有对这个结果感到任何意外。 他早就想到了这个结果,仅凭他一人之力当然不可能胜过人族历代先贤,这本就是必然。 那可是一份纯粹的伟力,完全是为人族兴亡而生。即便掌控它的人有错,它本身也没错。 “真是……一个崇高的理想。” 打量着那方伫立着无数人影的临境世界,刘北辰露出笑容,默默地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 但很快,刘北辰的眼神就变得极度冰冷,充满锋锐的杀意。他冷冷地望着不远处的老者。 人有崇高的理想。 可人也有恐怖的欲望。 人说天道最公平。 可天意却是一种意志。 人心复杂,天变无常……他不觉得天命神观一定是对的,现在的他只会遵从自己本心的指引。 他永远都记得,在那个漫天飞雪的大年夜,悟道失败的他饿昏在这座小村子里,艰难地活着。 那时候,没人救他。 很多人都对他避而远之,认定他是一种不祥,都视他为乞丐。哪怕只是看到他都恨不得用山泉水洗眼睛。 最后,还是那对刚成婚不久的年轻夫妇救了他,跟他说一句来者是客,给他做了一顿这世上最好吃的饭。 可再到后来,这家的男主人却因为采药坠崖而亡,而女主人也因为养活不了孩子把孩子送走。 因为时幽冥的阴影,他害怕自己给恩人带来不好的因果,在人家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出手。 于是—— 那个孤苦无依的妇人只能忍痛与亲子离别,瘟疫来临时,只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去跪拜邪神。 那个有幸大难不死的孩子孤独而顽强地活着,学着父亲的样子采药,只能在梦里和母亲相见。 这,就是命。 可在他看来,这是他当初一时的懦弱引发的苦果。他很后悔,他不止一次地有过想要回溯的冲动。 可就在他想回溯时间时,那孩子遇到了一个名为甘草的少女,在缘分的指引下得以开启新的人生。 他本以为一切都在渐渐变好。 直到后来—— 一念至此,刘北辰再也没办法继续想下去。他咬着牙,眼底闪烁的幽光好像和他少年时一模一样,又好像完全不同。 只听他冷声道: “你想要代表人族,你有历代先贤。” “那我便代表岁月,我有光阴长河。” 咔! 时间临境轰然破碎。 刘北辰对着这天地招手一引,又以锈迹斑斑的破铁剑遥指苍穹,竟真的引出一条正在肆意奔流的墨绿长河。 “你疯了!” 张仁杰瞪大了双眼,颤着声音发出歇斯底里的惊呼,呆立原地。他没想到刘北辰竟还保留着当初那股疯劲。 这大河乃是真正的光阴长河! 别说是出问题,只要它出半点问题,整个灵荒世界都会面临不可想象的风险,很有可能会因它而崩溃覆灭。 “我可没疯!” “是你们先疯的。” “是你们想猎杀整个雀族。” “我呸!” “谁让那孩子没有娘,我就灭了谁!” “你敢!”张仁杰大吼。 “你看我敢不敢。”刘北辰疯极而笑。 …… 第231章 北辰之威 哗! 话音未落,波涛涌动之声震彻一整座人道临境。光阴长河宛若决堤的洪流,要将这座临境彻底毁灭。 哗哗哗—— 滔天的巨浪一道一道衍生,以纯粹的光阴之力磨灭先贤的残意,以恐怖的岁月道意湮灭临境的异象。 嗡——嗡—— 铁剑轻鸣,缓缓颤动。 刘北辰一手持岁月不饶人,一手背于身后,握着剑鞘。他冷冷地注视着张仁杰,眼中杀意翻涌不息。 他知道张仁杰是怎么想的。 对方心里想的是,纵然你刘北辰是时间道主又能如何?你再厉害你也只是一个人,是人族的一份子。 想我天命神观是何等不凡,自成立之日起,所做的一切事情通通都是为了人族,为了人族可以崛起。 我张仁杰是神观现任观主,整个人族的兴衰都在我的肩上担着,我是人道道主,人族强,则我无敌。 所以—— 你刘北辰再怎么强横,最多也就只能阻我一时。一时之后,我依然会奔赴那片战场,终结那个魔子。 但张仁杰绝不会想到,死一次大梦一场的刘北辰都没悟道,醒来之后看到时幽冥的刘北辰却悟道了。 他本就是岁月大道的道徒,后来也是凭岁月入时间,在无数重折磨中渡了那神话证道之劫成为道主。 一个人,哪怕已经是道主,也确实是很难胜过人道道主张仁杰。 可……若张仁杰面对的对手不是人,而是那永恒存在的岁月呢? 古往今来,似人族这般拥有着无上辉煌的生灵种族是何其之多? 可到最后,总是新旧交替,好似开在树上的花,终会凋零成泥。 他曾逆转岁月,更改因果,最终却酿出来一颗无法言喻的恶果。这颗恶果困了他一辈子,扰他一生。 直到后来,等赵扶摇进入时幽冥想要斩断一切,他暗暗地看着,方才看清那些纠葛,明白自己的错。 给岁月以岁月。 接受花的凋零。 这是他那次悟道的最大收获。 时间只是一种概念,它可以有无数种具象的形式。但岁月不同,它既是时间,亦是真实存在的事实。 过去是无法改变的。唯一可以改变过去的方式,就是把未来给看成过去,然后把握当下,铸就未来。 轰! 轰鸣声起,人道临境再变。 “人族当兴,这是天命!” “你一意孤行才是大错!” 张仁杰越发地歇斯底里了。 他的身上有洁白光华浮现,那是最纯粹的天道之力,加持着他,配合着他演化新的人道杀招。 这方临境也生出无数神纹,先聚成一幅图腾,再化为一口洞天,然后化成了光团,蜕而成兽。 那是一头黄金巨兽。 它生有龙首、马身,形似神兽麒麟却又不是麒麟,通体都覆盖着厚重的黄金鳞甲,无比不凡。 它有亿万丈之高的巍峨兽躯,由内而外地散发着纯粹的祥瑞之气,像是从神话中走出的神明。 这便是张仁杰的本命御兽—— 神话.天瑞真灵.勾陈。 它可是一个极度特殊的生灵,是真的活过漫长岁月,见证了人族的兴衰,是天命神观的至宝。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天命神观历代观主的本命御兽都是勾陈,而且还全部都是同一只勾陈。 神观观主的传承极为严格,必须在觉醒之初就选定接受传承者,使其一开始就契约神兽勾陈。 而这新一任传承者的出现,往往也标志着老观主的殒落。勾陈就是以这种方式被传了无数代。 “合道。” 没有任何犹豫,刘北辰对那条汹涌不息的大河大喝一声,眨眼间就与整条光阴长河完全相融。 “呦——” 奇异的兽鸣响彻人道临境,光阴长河之上突然就多出一轮明月,月华中还有一白狐踏空而来。 这白狐的身长也有亿万丈,而且它整个躯体都晶莹剔透,俨然像是一座活转过来的水晶雕塑。 它和勾陈完全不同,身上没有丝毫祥瑞之气,更不能给人一点点的庄严肃穆之感,极尽神秘。 它是刘北辰的命兽—— 神话.食梦.青钟翎狐。 咚! 随着它的出现,那轮明月旁边亦有一口青铜钟衍生,震颤一下,发出了一声响彻临境的嗡鸣。 这钟声是如此的低沉,又是如此的悠长。即便是张仁杰也会不由自主地被它吸引,沉浸其中。 但他很快就清醒了。 “杀!” 张仁杰大吼,身后那通体金黄的巨兽也不断嘶吼,携无尽的人道伟力杀向青钟翎狐冲杀而去。 在它前行的过程中,它身上的鳞甲时而黯淡,时而明亮。这便是岁月之力的侵蚀,无比恐怖。 若是别的生灵,怕是跑不了几步就会化成一具枯骨,然后被侵蚀洗刷成无数尘埃,化为乌有。 但神兽勾陈不一样。 它有人族族力加身,既可让它无视岁月得到真正的长生,亦可让它在光阴长河中与敌人厮杀。 “剑来!” 长河之上,刘北辰舞动着岁月不饶人,引动周围的河水,让其附着在白狐身上化成一副铠甲。 哗! 巨浪滔天,河水汇聚成剑,被这白狐以爪握之,对着那奔袭而来的神兽勾陈就是一剑。 轰! 恐怖至极的轰鸣声响彻整个人道临境,似乎也超越了时空的界限,可以影响到聚窟州。 “这……” 一众人族强者全都沉寂,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赵扶摇的身后不单单站着整个雀族,更有时间道主。 而更让他们震惊的还是这位时间道主的实力,他们更没想到,刘北辰竟真能以一己之力抗衡观主。 要是放在以前,就这种事儿,他们听了心里得有一万个不信。 可现如今,事实都摆在他们眼前了,也由不得他们选择不信。 那光幕已经展现地很清楚了。 神兽勾陈和神兽白狐在拼杀,每一次攻击都充斥着最原始的兽性,也在展露大道的极致演化。 若不是这场关乎到人族兴亡的圣战,他们真想停手,好好地看一看立在大道绝巅之人的碰撞。 就在这时—— “我们没有时间了。” 一道传音响起,瞬间就将在场一众人族强者拉回现实。 他们这才意识到,他们一直在等的观主已经无法前来。 现在若是还想再杀赵扶摇,就只能靠他们自己的手段。 “我劝你们老实点儿。” 雨祖大笑,豪意冲天。 他似乎看出了这些人的意图,不假思索,直接就出言警告。 而下一刻,他就看向满脸复杂的赵扶摇,对赵扶摇劝慰道: “这是因果演化的必然结果。” “你要学会接受。” “师弟——” “其实,师兄心里一直都有一个疑惑。师兄想要知道,万事万物因果演化的尽头真的就是毁灭吗?” “师兄这里还有一套拳,当初没来得及传给你。到了这一世,就由你替我去寻找那问题的答案吧。” 说罢,雨祖话音一转,正色道: “此拳,拳名——” “雨顾八荒.大寂灭轮回拳。” …… 第232章 雨中悟道 轰隆隆! 雨祖那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天穹最深处就传来一道恐怖的雷鸣,让在场众人悸动不已。 这些人意识到,在雨祖说出这句话之前,一切都很正常,天意也没有丝毫要震怒的迹象。 唯独是雨祖提及那个名字后,足以震慑道主级强者的雷鸣声响起,无上的意志顷刻震怒。 “雨顾八荒.大寂灭轮回拳?” “名字倒是不错,但——” “它真的有那么特殊吗?” “竟可以被算是无上禁忌!” 一众道主的心里有一样的震惊。 他们很不解。 他们不明白,一门失落已久的神通为什么会被天意视为禁忌,就连被提及一下都不行。 那雨祖是道主级的强者,可他们也是道主级的强者,他们这一生也曾创下过不少神通。 为何雨祖的神通就有这种待遇? 而此刻,赵扶摇却呆愣在原地。 他抬头望天。 哗! 雨还在下,临境里起了雾,一众道徒强者化成的血水已经消失,独留那些道主强者仍被雨祖镇压着。 他低下头,扫视这些人时,自然就可以看到这些人脸上的不解,瞬间就能够知晓这些人心里的不甘。 他笑了笑。 这些人不会明白,雨祖之所以能镇压他们,之所以能创出堪称无上禁忌的神通,都是因为积累二字。 他这位师兄曾跟他解释过,早在他等待苏卿的第六世,他的师兄就通过卜卦之术算到了他们的未来。 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雨祖开始为他们的最后一次重逢做准备,用尽三世的精力只为留下一道后手。 呼! 逆风突起,扑面而来。 赵扶摇慢慢闭上眼睛。 他没任思绪继续变幻,而是顺着这阵风抚平情绪,扫平心底一切惊涛骇浪,默念那神通的名字。 “雨顾八荒.大寂灭轮回拳……” 赵扶摇突然感到一阵恍惚。 恍惚间,他仿佛可以看到,身着一袭白衣的道人走遍整个灵荒,化成一场一场雨,看尽了人间。 渐渐地,那画面变得模糊。他很想让这画面变得和原来一样清楚,奈何他的尝试没有任何作用。 呼! 哗—— 风还在吹,雨还在下。 等赵扶摇再醒过来时,他只看到雨祖已经默默拉开架势,给他一种随时都能打出一套拳的感觉。 见状,赵扶摇没有任何犹豫。他开始模仿雨祖,拉出一样的架势,心境深处也泛起无数道涟漪。 “来。” 雨祖轻呼,赵扶摇赶紧跟上他的动作。 玄妙的是,赵扶摇居然能和雨祖残意完全同步。任何一个瞬间,他们的任何一个动作,都一模一样。 碍于雨祖手段的束缚,那一众道主只能在这时候静静观望。很快,这些人的脸上就写满震惊和疑惑。 若赵扶摇仅仅只是能学形,他们根本不会这样。偏偏赵扶摇不止有了形,更是学到了其中的意和道! 在看到这两人打拳的时候,他们仿佛可以看到一场雨,生于天,为众生带来生机,为万物带来毁灭。 这是那些道主参到的拳意。 而作为当事人,赵扶摇的感受和这些道主完全不同。在这悟拳的过程中,他最初的感觉和当年一样。 当年的他尚且还是青,而雨祖也不是雨祖,还仅仅只是雨。他们离开凡尘,拜天地为师,开始修行。 那种感觉就像是雨的初落,自天穹而生,落向人间,奔赴繁华。 雨祖就是那雨,而他则是构成那场雨的一颗小雨滴,微不可察。 他随雨势而落,就像是受到师兄的指引,在修行路上步步前行。 可到后来,他却自成一系,随本心指引一步步地走出自己的道。 他们创下青霄山这个道统,雨成了雨祖,他也就顺势成了青祖。从那时候起,他不再是雨,而是树。 当初那场雨落下,代表他的雨滴恰好泽润了一颗种子,恰好让它在黑暗冰冷的土壤里生根发芽成树。 嗡! 雨幕里,奇异的灵息乍现。 原来的感觉在赵扶摇心里消失。 将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变化之意,就像青祖的大道,令他人琢磨不透,却独具修行真意。 呼! 自这一刻起,赵扶摇的拳势发生变化,不再与雨祖残意同步,而是有了自己的风格,却又不失本相。 那个瞬间,赵扶摇的心底也浮现出无数道光影。那是他两世人生所有经历的缩影,往昔因果在重演。 青、雨、苏卿…… 赵扶摇、甘草、阿柔…… 这些人就像是无数个光点,而将这些光点串联起来的就是由因果编织而成的线。线多了,就成了网。 他学习这拳术,演化拳势的过程就像是在演化过往,演化因果,演化已经有的那些人生,演化轮回。 “雨。” “因果。” “轮回!” 赵扶摇不由自主地呢喃着。 拳,打了一遍又一遍。 渐渐的,他身上多了几重道意。 那是雨、毁灭、轮回三重道意。 “雨自天穹而来,消逝于大地。” “泽润生灵,见证死亡。” “生、死。” “生既可以是因,也可以是果。” “死,同样如此。” “而毁灭就介乎于生与死之间。” “当因果的纠葛大到一定程度,就可以牵扯到轮回,两世,或三世。” …… 赵扶摇深刻地意识到,师兄是在用拳道来向他诠释一些答案。而那些答案,恰恰就是他最渴望的。 可惜,沉浸在悟道状态之中的赵扶摇不能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雨祖残意的躯体正越来越虚幻。 “呵……” 一位道主面露冷笑。 一套拳而已,还能翻天? 就算让赵扶摇学会这拳又如何? 他们一大群道主站在这儿。 等到雨祖残意彻底消失,抹杀赵扶摇还不是他们一念之间的事? 这时候—— 咔! 清脆的金属摩擦声响起,自赵扶摇的体内传来。 这正是天之锁的声音,赵扶摇的悟道引动了它。 雨顾八荒.大寂灭轮回拳。 这本就是雨祖提前留给赵扶摇的东西,是解开那疑惑之锁的钥匙,可以让他真正摆脱天意的杀局。 因此,这拳术才是禁忌,就连被人提及也会招来天怒、天谴。天意不希望赵扶摇因这拳术而开悟。 在赵扶摇已经开始开悟,正要进一步开悟的重要时刻,天意终于无法观望下去,开始操纵天之锁。 无上的意志要赵扶摇死。 人族当兴。 它既是口号,也是结果。 砰! 天之锁破碎。 击碎它的是赵扶摇的意志。 这意志太锋锐,也太坚韧。 就像……剑。 “嘶——” 赵扶摇不由自主地吸着凉气。 汗水、血水混合着雨水,一股一股地从他的身上淌落。时间流逝,他身上多出无数道伤痕,触目惊心。 这一刻的他确实是不需要和那些道主对决,但他是在直面天意,是正在与世上最恐怖的一种存在对决。 只听他自言自语道: “有些因果,已经了结。” 话音未落,很多画面直接在他的心底消失不见。他看开了,自然也就放下相关的事。 “有些因果,还未终结。” 此言一出,很多画面瞬间在他的心底完全定格,不断演化,最终化成两道模糊人影。 再到后来,他看清了那些人影。 那是甘草。 那是阿柔。 她们代表着他在意的一切。 而现如今—— 为了终结因果,苏卿已死。 她终于成了她想成为的人,却也需要等待下一次重生,需要等待属于她和他的下一次重逢。 天意布置杀局,针对着他,针对着他的甘草,更是针对着阿柔,进而想借他覆灭整个雀族。 从前,他只是能想到这个结果。 如今,他已经能看清其中因果。 他很清楚,若是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不用多久,他就会死在这一众道主的围杀之下。 因为本命契约的束缚,整个雀族的实力都将大大受限,也必将无法承受人族的围猎。 “不!” 赵扶摇狂吼,声震此方寰宇。 他的灵魂在颤栗。 天之锁开始疯狂破碎! 他对天轰出一拳,击碎天柱。 “这这这——” 一众道主瞬间傻眼。 那可是天上的传承至宝,三十三重天.碑上劫锁。即便是他们,也不敢说自己能将其一击碎之。 可现在,它就这么碎了。 “呜——” “呜呜——呜呜——呜呜——” “吱吱吱——” 鲲的嘶吼。 雀的嘶鸣。 所有人都能看到,青年身旁有紫黑色符文衍生,一头胜雪的白发为它所染,渐渐化成紫发。 嘎吱—— 那些道主惊恐地发现,他们的身躯会不由自主地颤动皲裂,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威压的压制。 事实确实是如此。 赵扶摇只是一个洞玄境的生灵。 但他的灵魂强度却不止洞玄境。 他看到的结局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刺激,那是他最恐惧的,也是他最痛恨的。 在极致心力的刺激之下,青祖的魂力与他相融,产生了质变,促使他完成进化。 他变了。 好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生灵。 这生灵极度古老,也极度恐怖。 也正是在这一刻。 雨祖残意的躯体彻底消失,那些道主抓住机会,纷纷全力出手,每个人都想置赵扶摇于万劫不复之地。 二十三天柱仅剩的碎片也化成了一柄刀,一柄前所未有的刀,轰然落下,以摧枯拉朽之势杀向赵扶摇。 生死一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扶摇却沉浸在心境深处,让自己的意识体立足在一座神庙前,静静地望着这庙。 …… 第233章 赴死 在他眼中,不甘和释然交织,犹豫与决绝共存,痛苦和留恋相融,那是他这辈子都没有过的复杂情绪。 这样的情绪就像是一座幽邃至极的深渊,从出现开始就在扩张,撕扯着他的心,仿佛要让他走向毁灭。 他看到的因果太大,太复杂。 他看到的结局太过残酷。 这一切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咔!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心境已经被这种情绪完全影响,不知不觉间不再完美,而是生满裂痕空缺。 这就是心境即将崩溃的征兆,是任何心道御兽师最害怕遭遇的事。一旦经历,有极大可能会身死道消。 就在这时—— “师弟,保重。” 恍惚间,赵扶摇似乎听到了雨祖的最后叮嘱。他四下张望,却是什么都没看到,没能发现雨祖的身影。 可等他在回过头,雨祖就站在他面前,脸上挂满微笑。眼神里透着说不出的坦然,那是从容赴死之意。 就这样,在赵扶摇的见证下,雨祖的最后一点残余之力也消失了。他化成无数颗光点,璀璨而又绚烂。 “保重。” 低头,行礼,告别。 在做完这件事之后,再抬起头的赵扶摇似乎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眼中的复杂渐渐消弭,向神庙走去。 咔咔—— 破碎声随他的脚步一同响起,他每前行一步,他的心境都会衍生出一道裂痕或是一道空缺,极为恐怖。 时至此刻,赵扶摇自己当然也发现了这一变化。但他却对这变化视若无睹,毫不在意,只是一味前行。 他很平静,可他在行为举止之间却会给人一种极度怪异的感觉,仿佛是在珍惜某种东西,不愿意浪费。 “吱吱吱——” “吱吱吱——” 当他走进黑暗。 当他走进那方荒凉。 让他感到熟悉的、久违的清脆嘶鸣也顺势响起。那声音连绵不绝,像是在哀伤哭泣,也像是欢呼雀跃。 他来到神像之前,先将木雕葫芦的心境映像摆在身前,然后就虔诚叩拜,像从前那样静静地望着神像。 “小扶摇。” 一道呼唤声响起,温柔至极。 那座神像消失了。 它活转过来,成了活着的人。 清冷如幽谷寒梅的女子出现,将青年抱在怀里,呼唤着他的乳名。给予着他,他已追寻了一生的东西。 这一刻,赵扶摇忘记了时间,再也不是那个杀伐果断的灵荒剑魔,他就像是一只幼雀,羽翼尚未丰满。 咔—— 心境的崩灭,停止。 “留在娘的身边吧。” 阿柔捧起他的脸,疼惜而又爱怜地揉捏着,眼眶泛红,幽邃的眼眸透着说不出的慈爱。 视线一遍遍地模糊,青年的躯体很冷,颤抖个不停。他很想点头,但他终是摇了摇头。 “为什么——” 阿柔崩溃,泣不成声。 她是无上的至高母神。 她不觉得人族的围杀会是问题。 她也有帮儿子复活妻子的法子。 在这一刻,只要她的孩子肯对她点点头,什么天之锁,什么天道筹谋的杀局,她通通都不会管! 她已经丢下过他一次。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世间的折磨不会有比这还可怕的。这是一道伤痕。 这样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 “不……” 赵扶摇笑着摇头。 他抬起手,感受着母亲身上那洁白锁链的冰冷。看向这些锁链时,他的眼中有极致的恨意。 这就是最后一道天之锁,是由天道意志和大道本源凝结而成,是他和阿柔之间最大的阻隔。 只要有这道锁在,作为赵扶摇命兽的阿柔便永远无法为他而战,除非她肯付出极大的代价。 比如重伤,或者……灭亡。 毕竟,这是源自世界的束缚。 正常情况下,打碎它的方式就只有一种,就是赵扶摇将自己的修为提升至和阿柔同样的境界。 除了这个办法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破除这道锁,这也是天给赵扶摇设下的终极限制。 也正是因为他看透了这些,所以他才坚决不让阿柔出手,而是要在无穷的痛苦中找到一条路。 所有的因果,他来背负! 雀族不会因为他而灭亡。 甘草也不会因为他而万劫不复。 咔! 当他的手离开那些锁链时,那些锁链突然就生出无数道裂痕来,密密麻麻,看得阿柔面露惊色。 “这是怎……” 不等阿柔把话说完,赵扶摇突然挣脱她的怀抱,主动牵着她的手来到神庙之外,对天挥手一划。 心境中这片天穹瞬成一道光幕。 光幕中的情景就是外界的景象。 咚! 恐怖的嗡鸣声响起,那一众道主的杀招与那柄天刀相撞,造就了一场堪比上古大战的毁灭。 无数天道神纹显化,维系着这方天地的均衡。若非天意的控制,这方天地绝对会瞬间消失。 赵扶摇却没有死。 他手臂上那第九片本命羽鳞光华璀璨,刚刚那一瞬,演化到极致的空间大道帮他避开一切攻势。 这些杀招中任何一道都足够让他十死无生。但他完成了灵魂的本质蜕变,灵魂竟能与道主媲美。 他的变化太大。 变得连阿柔都觉得陌生。 阿柔看得出来,正常情况下,赵扶摇确实是无法避开这攻势。但赵扶摇的灵魂赋予了他极恐怖的本能。 这种本能就像是从无数次上古大战中历练出来的一样,可以让赵扶摇将他自身的一切能力运用到极致。 第九片本命羽鳞象征着宇鸾。 在此之前,赵扶摇何曾动用过宇鸾的那份力量。可在刚刚,他在施展手段时给人的感觉却是炉火纯青。 轰! 一众道主再动。 赵扶摇的表现固然是让他们无比惊异,但他们不会放弃进攻,他们的目的从未有过改变。 咚! 咚——咚——咚—— 空间虫洞乍现之声不断响起。 符文、咒印、吐息、巨钺…… 一众道主出手了无数次,每一道攻势都拥有毁天灭地的威能。可每一次,赵扶摇都能用空间躲避。 哪怕这战场所在的空间早已毁灭,他还是能躲,仿佛他自成一方天地,躲避不过是在这方天地中穿梭。 锵! 剑鸣声起,魔字剑出。 这是蕴有赵扶摇全力的一剑,斩在一位道主身上,却是毫无作用,连人家身边的一道神纹都没有斩碎。 见此情景,赵扶摇微微皱眉,眼底有释然之色。 他能凭战斗本能在一众道主的围杀之下一直活着已是逆天。 现在还想杀这种等级的生灵,这想法确实离谱。 这个时候,那些人不再出手。他们都在打量着眼前这个紫发青年,眼神中有不解之色,更有仇恨之色。 他们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更想杀死赵扶摇。但眼前这种种异象在预示着,赵扶摇身上绝对藏有大秘密。 这个秘密与雀族无关。 “回来。” 赵扶摇喃喃一声,依次将鲲、吞宝噬珍鼠、邪狮青冥、黑羽羊灵从远方战场收回,转而恢复沉默。 三口洞天。 三道图腾。 它们全都光华璀璨,尤其是最后一道象征着甘草的图腾。 召回御兽的那一瞬,它和赵扶摇间的某种阻隔彻底消失。 一刹那,图腾中的龙女异象就好像是完全活过来了一样。 “呼……” 一众道主尽是无言,呼吸沉重。 他们当然能看到这图腾的异变。 那是向洞天演化的迹象。 让他们惊异的是,不止是这道图腾,就连那一黑一白的另外两道图腾居然也有同样的迹象。 他们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修行速度可以有如此之快。而且他不仅是能做到快,更是很稳。 按照这样的成长速度,恐怕用不了多久,这个年轻人就可以屹立在和他们一样的高度之上。 甚至……超越他们。 所以! 他们更不能让赵扶摇继续成长。 然而,赵扶摇却转头看向北方。 他能感受到两道呼唤之声。 一道源自他那道龙女图腾,还有一道,就源自北方的某个地方,他也不知那个地方究竟是哪儿。 但他明白,这便是源自他灵魂的指引,是命运的回响。也许只有去往那里,甘草才能真正重生。 可惜,现在没时间了。 呼! 风起。 似乎是在提醒赵扶摇。 再清醒时他抓住机会,回到自己心境最深处。凝视着阿柔,将自己早就想说的那些话一吐为快。 “娘,请您记得——” “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不管我变成谁,我都是娘的儿子。” “我已经找到了可以打碎那锁链的方式,雀族不会被束缚。” “我还会逆转契约,让我们的族群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 “雀族,不能停止进化!” 说到这里,赵扶摇停顿下来。 等他再开口时,声音已哽咽。 “我死以后——” “请您……带我……回家。” 咔! 话音未落,阿柔身上那些洁白的锁链尽数碎裂。而与此同时,她和赵扶摇的契约纹印也翻转过来。 现实世界,赵扶摇体内的所有天之锁已然尽碎,他和整个雀族的契约地位也奇迹般地被逆转互换。 帮他完成互换的大神通,源自于他的灵魂,似乎是一种传承,与他的第一世有莫大关联。 而施法的媒介就是他那具兽身。 当然—— 他付出的最大代价还是他自己。 他死了。 自斩一剑。 天之锁会因为他的死亡而失去存在的意义,进而失效。 因为地位互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阿柔的御兽。 所以,他的死亡将不会给雀族带来任何反噬。 这就是他摆脱天道杀局的手段。 既然天意要他死。 那他就死给天意看看。 “这——” 一众道主当即就懵了,他们还没动手呢,怎么目标自己就自杀了? 然而,不仅是那些道主发懵,就连远在北荒的张仁杰也发懵不已。 不过,张仁杰很快就脸色大变。 “疯了!真是疯了!” 他大吼着,看着像是在感慨,但更像是在破口大骂。 感知到赵扶摇死亡的那一瞬,他确实是为此而兴奋。 可兴奋过后他也猛然意识到,某个生灵好像彻底没了束缚。 轰! 天地轰鸣,无数道裂痕浮现。 所有的道主都有种窒息之感。 飞速下坠的赵扶摇被人接住。 “孩子……” 清冷如幽谷寒梅的女子双眸赤红如血,声音嘶哑。一句呢喃,让那一众人族至强者纷纷头皮发麻。 不是说雀族会受到反噬吗? 不是说那邪神会身负重伤吗? 这怎么没有啊! 麻了,这些人彻底麻了。 …… 第234章 屠杀 呼—— 风,一阵接着一阵地吹。 在场的人全都噤若寒蝉,都将自己的目光投注在那女子身上,看她一遍又一遍地轻抚青年的面颊。 计划中的大战本该在这里继续下去,但那仅仅只是计划。此刻,这地方更像正在举办葬礼的葬地。 无尽的哀伤笼罩着一切。 那些无上强者只能沉寂。 只因那个女子实在是太过恐怖! 那绝不是他们可以抗衡的存在。 “摇儿……我的摇儿……” 白发女子喃喃自语,双目无神。 她面色惨白,整个人都在散发着无法言喻的憔悴。她眸光闪烁,眼中似有一颗颗星辰在不断陨落。 青年的躯体在渐渐冷去,她那颗心也随逝去的体温一同冷去,心境中仅存的暖意华光在飞速泯灭。 她抚过他的面颊。 她抚过他的躯体。 她能感受到那羽鳞之衣上残留的气息,那是他的气息,也只有这气息才能抚平她心境深处的涟漪。 嘎吱—— 不知不觉,她咬紧牙关。 泪水无声地滑落,悲伤蔓延。 前所未有的感觉在折磨着她,每一次触摸都像是对灵魂的撕扯,让她痛不欲生,让她在愧疚的深渊里沉沦。 最终—— 当她再抬起头时,她的一切情绪都被纯粹的杀意取代。她那双幽邃至极的绝美眼眸也只剩下杀意。 “所有人,都得死。” 阿柔对那些人发出宣告。她的声音无比嘶哑,低沉而又冰冷。在那些道主听来真是比天音还可怖。 轰! 轰轰轰—— 沉闷的轰鸣声响起,在极致的愤怒中,阿柔的威压更甚从前,死死地镇压着在场的任何一位道主。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在这种时候,时间早已失去了意义,那一众道主的反抗同样也失去了意义。 大道神纹在崩碎。 神话御兽在殒灭。 天地之间,各式各样的异象也接连不断地显化。那可是道主境御兽师殒命独有的异象,无比稀有。 放在平时,别说千年万年,过上个几十万年能见到一次,对普通御兽师来说都可以算是大饱眼福。 可在今日,道主殒命、天地齐哀的异象上演了一次又一次,几乎已成连贯之势,看呆了无数生灵。 锵! 阿柔抬手,凝无上邪力为刃,结最纯粹的混沌气为丝。挥手之间,刃丝一斩就可以镇杀一群道主。 世人以为,十三阶神话级就是兽族生灵的顶点,就如同第六境道主境就是人族御兽师的顶点一样。 现如今她却用实力证明,这世上确实是有超越神话的生灵存在,远超世人的认知,是真正的超级禁忌。 “这……这是混沌气!” “这怎么可能?” “这世上没有生灵能掌控它!” 一位道主在死前如是惊呼道。 他名阮琼,真虚道主,出身于天命神观,不是很擅长战斗,却拥有着堪破世间一切虚妄的能力。 天命神观派他来这里也是为了防止赵扶摇用出逆天手段,侥幸从天道杀局中逃脱,避开这一劫。 可谁也没想到最后的结果会是这样。赵扶摇确实是没能逃出生天,但他们也要为那个青年陪葬。 也正是因为阮琼是真虚道主,在场的其他道主在听到他这一番话以后才会面色大变,惊慌失措。 混沌气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它出现在这里就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混沌杀劫又要重临灵荒。 可他们听阮琼的意思,那个邪神好像已经掌握了这种力量,在运用之时好像还能做到如臂挥使。 嗡——呜—— 又一道漆黑神华闪过,十余位道主境的无上强者瞬间殒命,引得一整个灵荒世界都为他们哀悼。 道主唯一,任何一位道主都是一种大道的主人。合道于身,身系其道无数生灵之命,是为神话。 如今,这样的存在已被阿柔斩灭三十三个,不仅让世界为之哀悼,更是引得无数生灵为之消亡。 这确实是一场大杀劫。 但……谁能阻止现在的阿柔? 天意? 它怕下一个崩灭的就是灵荒天地! 与此同时,北荒。 赵家村。 那座小院内—— “刘北辰,你赶紧收手!” “你想看到人族灭亡吗?” 张仁杰连声大吼。 在过去的大战中,他是既要镇压刘北辰,又要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破坏光阴长河。 刘北辰本敌不过他,却借助光阴长河之力将他困顿在此,以至于战机被一再贻误,才有此局。 如今阿柔怒而出世,一再斩灭他人族积累的底蕴,大有要闹个天翻地覆让人族彻底灭亡之势。 他作为人道道主,怎能不急? 他也知道刘北辰根本不会听他的话。但现在的他已是急火攻心,再也顾不得别的,他只想走。 “呵,收手?” “张仁杰,你真有意思。” “今日之局就是个报应。” “你就好好受着吧。” 立足于光阴长河之上,刘北辰不曾有半分想要收手的意思。张仁杰一说话,他的攻势反而变得更凌厉。 在回应对方的时候,他眼中光华闪烁,各种情绪接连出现,然后接连消失,就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样。 其实刘北辰是觉得,错的人不单单是张仁杰一个,而是一群。 天命神观是为人族兴亡存在,自成立之起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人族兴亡。 但这件事和过往那些事不同,这一战也和过往那些大战不同。 “是时候该清醒清醒了。” “兄弟,愿你福缘深厚。” 在心底悠悠一叹,刘北辰轻挽剑花,岁月不饶人一动,立刻引得光阴长河波涛汹涌。 只在这方小院里进行的绝世大战还在继续,而另一边,那片战场上的屠杀已经落幕。 砰!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爆鸣响起,在场的最后一位道主境强者,殒命。那也是阿柔斩灭的第六十六位道主。 呼—— 风还在吹,比北荒的风还冷。 阿柔垂首,失魂落魄。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无言,只是在心中呢喃。 这一刻,她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静静地跪坐在地,任由悲伤化成的潮水将自己吞没。 簌簌—— 一道道身影自裂痕中浮现,是雀族的众生灵。有母神阿柔出手,他们便不需要再出手血战。 他们来这里是为了贡献自己的力量。他们相信,至高无上的母神阿柔一定能复活十四雀祖。 为了达成这一目的,哪怕需要他们为十四雀祖献出生命,他们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阴绣薇、白香、墨惜、扶光……十三雀祖全部到齐。她们环绕在赵扶摇身旁,眼中那抹肃穆之色难掩哀伤。 纵然是早就猜到会有这样的可能,可真到一切都化为现实的时候,她们还是无法抵御那种源自本心的情感。 就在这时,远方有一群黑袍人走来。 众雀抬首,但见为首者是两个女子。 “人族!” 一众雀族生灵立刻目露凶光,毫不掩饰自己针对这群黑袍人的杀意。 两个女子身后的人也是身形一顿,全都被自己眼前这副阵仗吓到了。 他们这一生倒也见过不少大场面,但这样的场面,他们是第一次见。 “走。” 为首的两个女子同时下令,随后率先坚定前行,硬是来到一众雀祖面前。 “你们,为何而来?” 十二雀祖帝苍心发问。 “为了当初的承诺。” 两个女子如是回答道。 而她们,正是葬魂古境的两大圣女。 姜颜。 姜妍。 …… 第235章 北方 “承诺……” 帝苍心喃喃一声。 这一刻,她的神情依旧和原来一样肃穆。但无形之中,她看向姜氏姐妹的眼神已柔和许多。 她认出了这两人。心里清楚,姜氏姐妹是弟弟的故人,算是人族里少有的配得雀族善意者。 因为天意的影响,人雀两族的关系已经彻底降到冰点,再无任何回旋的余地,已无法挽回。 这个时候,无论哪个道统,只要与雀族有联系就不会有好下场,会站在整个人族的对立面。 姜氏姐妹完全可以选择不来。 而一旦她们来了,葬魂古境就会被推上风口浪尖,要承担被人族众势力群起而攻之的风险。 可她们还是来了。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带着一群同门,坚守本心,真的是为兑现承诺而来。 而这,也让帝苍心疑惑不已。 “是……什么承诺?” 她平静发问。 这句话一出,一众雀族生灵立刻将目光集中在姜氏姐妹身上,眼神里也或多或少地带有几分疑惑。 他们很不解,事到如今,真的还有人族愿意帮助十四雀祖吗?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什么更大的阴谋? “昔年,扶摇道友曾为我姐妹二人寻得机缘,对我姐妹二人的修行有莫大的裨益。” “不久之前,扶摇道友更是不吝赠药,让我姐妹二人大伤得愈,再得一条光明路。” 姜颜率先开口。 她很冷静,言语间尽是真挚。 说尽这些旧事,她才继续道: “对扶摇道友来说,这可能不算什么,只是举手之劳。可他确实是切切实实地改变了我们的一生。” “我们人族也不尽是一些忘恩负义之辈,起码我们不会忘本,而我们所谓的承诺便是偿还这因果。” 诉尽了心声,姜颜沉寂。 她的妹妹接过话茬,道: “以后的时局会如何变化,谁也说不清。我和姐姐也没有要出卖人族的意思,我们此行,只为还恩。” “这是映魂香,是我葬魂古境初代始祖留下的东西,有探寻灵魂起源的作用,可以解清一些大因果。” 姜妍伸手在空间戒指上一抹,手里顿时就多出三炷黑香,散发着无比浓郁的魂道气息。 见到这黑香,柳梦璃率先变了脸色,仔细地打量。 渐渐地,她眼中的肃穆之色开始被钦佩之色取代。 柳梦璃的反应并不夸张。那三炷黑香绝对可以算是魂道神物,而且是举世唯一的神物。 这样的神物,已足以与她的魂柳大冥媲美。甚至,它的某些价值还要远甚于魂柳大冥。 正因如此,柳梦璃看向姜氏姐妹的眼神才会带有钦佩之意,她没想到姜氏姐妹会这样。 若这是谢礼。 这礼物未免太过贵重。 “请给我们一点时间。” 姜氏姐妹异口同声道。 话音未落,她们同时抬手,同葬魂古境的御兽师一起凝结法印,召唤各自命兽,开始了繁琐的推演。 在雀族一众生灵的见证下,三柱黑香缓缓地漂浮到赵扶摇身前,光纹亮起,像是刚苏醒的古老荒兵。 “燃!” 随着那些人发出一声齐吼,精纯至极的灵魂力量化成白色火焰,将早就乌华璀璨的映魂香真正点燃。 霎时间,在场的所有生灵都能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顿时就纷纷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祥和之意。 呼—— 风未停,依旧是森寒如刀。 阿柔紧紧抱着怀里的青年,仍然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凄惨模样,泪如泉涌,眸子里满是愧疚和自责。 不知从何时起,当她的视线变得清明,她就看到一只素白而修长的手缓缓向她伸来,给她熟悉之感。 “摇儿?” 阿柔抬头。 紫发紫眸的青年跪坐在地,冲她温柔一笑,眼里满是关切之意,要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痕。 可惜,他的躯体是虚幻的,在即将触及她的面颊时,也是不出任何意外地直接透体而过。 阿柔一愣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儿子的灵魂之体,她的小扶摇确实是死了。 恰在此刻,天地之间风起云涌。 轰隆隆! 咔嚓—— 电闪雷鸣,气氛变得无比凝重。 一众雀族起源始祖纷纷抬头,望向天穹的一瞬间,眸光瞬间凶戾,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眼前这种景象无疑就是天劫酝酿的征兆,赵扶摇已殒,天意却依然步步相逼,要灭他。 葬魂古境的人才刚施展手段,便被天意视为触动禁忌,要酝酿一场劫将他们一举灭杀。 如此行径,要雀族如何接受? 就在此刻—— 咻! 两道紫色光柱同时冲天而起,第一道是以赵扶摇的魂体作为源头,而第二道则是远在北方。 在场的所有生灵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两道紫色光柱散发的气息无比接近,却又有所不同。 只听柳梦璃失声惊呼道: “这……怎么可能?” “如果我们身边这道光柱代表着小十四,而另外一道光柱则代表着小十四的妻子。” “那它们不应该同出一处吗?怎么会这样,难道小十四在这世上还有另一个妻子?” 柳梦璃如是说着,心里想的却是九十九重天那副冰棺。 苏卿……也就是甘草,她到现在还在那冰棺里躺着呢。 按理来说,这种时候,那道光柱确实是该出现在这里。 “都是什么跟什么,六姐,你稳重一些好不好。小十四这一生只爱甘草一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帝苍心无奈地反驳柳梦璃。 同一时刻,帝苍灵解释道: “我想,甘草的情况应该和小十四一模一样。那道光柱所指的,应该是她另一具躯壳的所在地。” “另一具躯壳?”众女一惊。 但很快,她们就想起了赵扶摇的另一只命兽,也就是那作为上古传说的神话生灵,鲲。 那鲲兽既是赵扶摇的命兽,也是赵扶摇的另一具躯壳。这件事玄妙的很,为人所不解。 如今帝苍灵给出这种解释,倒是让她们恍然大悟,瞬间就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联想起来。 不同于其他雀祖。 咒之雀祖帝苍黎眉头紧皱。 沉默许久,她才喃喃说道: “葬魂古境的古术很神奇。” “一个生灵一旦进入轮回,便很难再追溯前世,很难寻回本源。” “那光柱所在的地方,我想,应该就是小十四和她的起源之地。” “北方……难道当真是如那竹简所说的那样,是传说中的北冥?” 话音未落,在场的雀祖皆陷入沉思。若这一切推断全是真的,那今日之事牵扯到的因果就太大了。 不过,眼前这一切又何尝不是一种必然?事情终有被解决的一天,真相也将会有水落石出的一瞬。 与此同时—— 灵荒世界,北方。 海之极北,北冥。 在一处被黑暗完全笼罩的深渊之中,数之不尽的暗流在交汇,有一抹紫华缓缓亮起,将黑暗驱逐。 随着那抹黑暗渐渐褪去,一座海底巨城也随之展露它的真容,也渐渐璀璨,像是一个复苏的生灵。 汩汩—— 水流声中,一道又一道巨影向这巨城飞速靠近,化为人形生灵,又齐齐地半跪在地,作朝圣姿态。 只听它们齐声高呼道: “欢迎回来,伟大的渊之古帝!” “欢迎回来,伟大的渊之古帝!” 这样的声音,愈加洪亮,渐渐地穿透了整座巨城,响彻深渊,也传进了那座巨城最深处的古殿里。 古殿最深处,王座之上躺着一个女子,她生有一头紫色长发,上身与人无异,下身却是紫晶龙躯。 她一直沉睡,深渊众生的呼声似乎将她唤醒,让她睁开眼睛露出幽邃迷人的紫晶眼眸,看向东方。 …… 第236章 真名 咔——咔—— 点点微光在裂痕之中蔓延,将满目疮痍的聚窟州染得五彩斑斓,这是大道在重演,在修复这方天地。 黑暗里,已沦为灵魂体的紫发青年眺望北方。他眸光闪烁,眼里神华也在无声无息间变得愈加幽邃。 渐渐地,他进入失神状态。 在雀族众多生灵和葬魂古境那些御兽师的见证下,他的周围生出无数瑰丽的紫色光纹,古老而神秘。 尤其是葬魂古境的御兽师,他们看到赵扶摇这灵魂的种种变化,一个个纷纷都情不自禁地瞪大双眼。 灵魂乃是生灵的本源所在。 作为人族少有的魂修道统,他们葬魂古境一直对灵魂深有研究,历经岁月,也算是积累了一些底蕴。 可现如今,任由他们去看,他们也看不出赵扶摇这变化的门道,不知赵扶摇到底要向什么方向蜕变。 只听柳梦璃喃喃道: “小十四要觉醒了。” “他在蜕变。” “那门古术牵动了昔日因果,与他和弟妹的前世有关,恐怕不止要促进他两世底蕴的相融。” “等到这场蜕变真正结束时,他绝对会有莫大的变化,就如同他自己跟我母阿柔说的那样。” “他——” “可能会成为另外一个人。” “什么?”北璃瞬间大急。 放眼整个雀族,她是第一个接受赵扶摇的雀族生灵。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开始,她便将他当成亲弟弟。 当她得知赵扶摇是青祖时,她心里还没有多少波动。因为她知道赵扶摇还是赵扶摇,根本就没变过。 可现如今—— 柳梦璃说出这样的话,她和其他的雀族生灵就不得不信了。柳梦璃毕竟是魂之雀祖,通晓魂梦大道。 “我不管!” 北璃一喊,马上又哽咽道: “我不管他变成谁。” “他只能是我弟弟。” 此言一出,其他那十二位雀祖也纷纷红了眼眶。感伤之余,柳梦璃眼里也泛起浓浓的担忧之色。 她那一番话句句属实。即便她通晓灵魂大道,这一次,她也不知道赵扶摇到最后到底会变成谁。 呼—— 风起风停,风又起。 云聚云散,云又聚。 随着时间不断推移,满目疮痍的天地正缓缓地恢复如初,天穹最深处更生出无数枚雷道符文。 那是天罚在酝酿的征兆。在映魂香的影响下,本该一步步走向彻底消亡的赵扶摇又有了生机。 而且,与赵扶摇这几世人生牵扯最深的因果也已被触动。那因果本就被天意掩藏,是为禁忌。 再加上,在此之前,天又以灵荒碑向众生宣示未来法旨,点明了要镇压雀族众生,兴盛人族。 诸多因素摆在眼前,它怎能不酝酿一场恐怖的大劫,趁着赵扶摇只剩下魂体,将他彻底灭杀。 簌—— 似乎是受到了某种指引,完全失神的赵扶摇缓缓起身,陡然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盛气息。 同一时刻,一枚竹简残片浮空而起。阿柔放下摊开的手,默默看着儿子目不转睛地眺望北方。 当在场的所有生灵都不知道赵扶摇要向什么方向蜕变时,她已经能猜到那是一份怎样的因果。 嗡! 灵力激荡,赵扶摇灵魂的气息就像是一把钥匙,轻而易举就能打开那枚竹简残片内部的枷锁。 随着竹简的灵力化成紫色波纹一圈圈地荡漾开来,阿柔能清晰地看到赵扶摇灵魂的最终变化。 他身上的羽毛还好,那羽毛象征着独属于他的雀族之力,是源自于她的邪力,至纯至邪至洁。 但那些鳞甲就不一样,那鳞甲本就与他自身那些因果有关,如今因果被触动,它自然会改变。 它不再像原来那样平凡,而是变得晶莹,就像是紫水晶一样,瑰丽而又厚重,完美而又无缺。 “这……怎么可能?” 同一时刻,柳梦璃瞪大双眼。 她满眼都透着不敢置信之意。 她会如此,是因为她察觉到,赵扶摇的灵魂气息已经不弱于阿柔,已达到和阿柔持平的程度。 就算退一万步,赵扶摇的灵魂气息也仅仅只比阿柔弱了一分。在柳梦璃看来,这已经是奇迹。 黎落.撒伽.雀灵阿柔。 那可是整个雀族的起源,是独一无二的至高母神,是世界刚开始衍生时就诞生的最古老生灵。 回望悠悠岁月,无论是人族还是兽族,从来都没有任何生灵能与阿柔比肩。母神,便是唯一。 可现在…… 想到这里,柳梦璃只感到自己大脑是一片空白,整个人都会不受控制地发愣、发呆。 她已经无法再推想下去。纵然早有心理准备,她也没想到事情发展到最后会是这样。 “甘……” “卿……” “曦……” 赵扶摇的嘴唇在颤动。 他连续三次想要说话,但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发声之际,他也不由自主地朝着北方踉跄前行。 可以看到,他神情中的木然正在被痛苦所取代。最终,他跪倒在阿柔面前,像是受了某种打击。 阿柔伸手想给他一些安抚,可惜魂体是虚幻的。触及的一瞬间,最终结果无非是手指透体而过。 啪嗒。 竹简残片刚好落在她手中。 她注意到,这枚竹简残片有了翻天覆地的惊变。 残片之上,原来那几行文字已然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字——渊渊。 “渊……渊……” 阿柔轻轻抚过竹简上那行文字。 出声的一刹,她意识到竹简上的文字是一个名字。而这个名字,就属于曾经的赵扶摇。 她的直觉也在告诉她,这个名字注定不是寻常之名,很可能和她的全名一样也是真名。 而所谓的真名,便是一些极度古老的恐怖生灵才能拥有的名字,可以算是那些生灵无敌的象征。 也是这一刻,漆黑的天幕上有一道白色闪电划过,像极了那碑上劫锁凝炼而成的天刀。 轰隆隆! 咔嚓—— 雷声震动寰宇,感受到那一抹前所未有的恐怖劫压,雀族众生灵面色凝重,葬魂古境的人面色惨白。 “时间不多了。” 姜颜鼓起勇气提醒了一声,她和她那些同伴一样,都被眼前的情景吓到面无血色,看着和死人无异。 可那三炷香已燃尽了两炷,如今这最后一炷香也快要燃尽半炷,又有天罚将近,再不提醒是不行了。 砰! 她话音刚落,清脆的破碎声就顺势响起。再低头,只看到地上多了一堆碎玉,散发浓烈的不祥气息。 “因果道玉……就这么碎了?” 葬魂古境那些人麻木一笑,这因果道玉是他们葬魂古境的重宝,玉内寄养奇灵,可助主人趋吉避凶。 漫长岁月以来,葬魂古境历代的圣子圣女凭借此物,曾一再帮自家道统避灾避祸,曾十数次兴盛过。 而如今,只是因为沾染到赵扶摇的那些因果,道玉内被豢养了无尽岁月的奇灵便随这道玉一同寂灭。 赵扶摇终于清醒,他默默敛起眼中所有复杂情绪,凝望着阿柔。沉寂片刻,慢慢开口与母亲解释道: “今生,我是赵扶摇。” “前世,我曾是青祖。” “而最初的我,名为渊渊,曾是渊族两大始祖之一,曾为古帝,于最古老的时代为渊族无数次征战。” “如今的海族,亿万生灵,尽是我渊族遗留的后裔。我虽觉醒,却仍是娘的儿子,不会有任何改变。” 话及此处,青年面色苍白。 觉醒之后,他知晓诸多往事。 那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概括的。 那些话他只能挑最重要的说,他也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够了。然而,母神阿柔的眼中就只有纯粹的慈爱。 倒是在场的其他生灵,不是面露惊色,就是彻底傻在原地,完全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现在的心情。 这次,就连十三雀祖也一样。 “渊族?” “何为渊族?” …… 第237章 镇魂 扶光呢喃着道出心中的疑惑。 她在十三雀祖之中排行第四,是煌明帝雀一族的起源始祖,乃阿柔母神采集灵荒最美的一缕晨曦创生。 她生在一个极度古老的时代,经历过兽族最为辉煌的大世,也见证过兽族的衰落,见证过人族的崛起。 她知道很多秘事。 那些秘事,随便说出去一桩都足以让灵荒震动。可即便是见识丰厚如她,在此刻也会深深地感到疑惑。 渊族,这是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名字。她倒是知道海族,那是灵荒四海所有生灵的笼统称呼、大族称谓。 若拿海族与雀族相比较,海族最多也就只会比雀族略弱几分,就差在最顶级的战力上,缺少神话生灵。 可赵扶摇却说,渊族乃是灵荒海族的起源,灵荒世界现存的海族生灵全部都是渊族后裔,只是传承者。 这让她震撼不已。 “呼……” 叹息一声,扶光将目光投向赵扶摇,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眼前的紫发青年,心境泛起重重涟漪。 眼前的人还是她那个弟弟吗?怎么一转眼就成了渊族的祖?那接下来到底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和雀族其他生灵一样,表面上看着依旧沉着冷静,可实际上却是心有五味杂陈,难以自控。 呼—— 冷风拂面,她突然心生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当初的日子。 那个时候,赵扶摇刚刚重生,成了一个小娃娃,没了过往记忆,但活得快乐。 他身负道伤,被雀族众生的照料,每天都在她和未央的关怀、呵护之下酣睡。 “那该是他最快乐的日子。” 暗叹一声,扶光苦涩一笑。 她心底的记忆已经失控,与眼前的情景交错重叠,最终化成她眼角的泪。 悲伤就像一阵大雾,在无声无息间蔓延着,渐渐地就将在场所有人笼罩。 十三雀祖中的其他几位雀祖和扶光一样,潸然泪下。 她们每个人都很清楚,眼前这紫发青年既可以算是她们弟弟,也可以不算,因为他已经知晓一切。 “唉……” 白香和墨惜上前几步,同时发出一声叹息,然后就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对她们的一众姐妹说道: “我们知道那一族。” “按照兽族和人族同用的纪年法来看,在上古时代还没有真正开始的时候,它们就已经存在。” “同一时期,我族还远远没有现在这般昌盛,我母阿柔也只孕育出吞噬、神与魔这三大雀族。” “上古时代的纷争虽多,但我族与渊族之间并没有任何纷争,而这也是因为天穹与深海有别。” 随着她们道出这段往事,排名在前她们之下的雀祖纷纷变色,脸上流露出的神情由复杂转为凝重。 这渊族的底蕴越是恐怖,她们便越是担忧,怕赵扶摇无法承受真相,因为重重变化导致心境崩溃。 “这……真是……” 葬魂古境的人依旧傻着,仍然和刚刚得知这真相时一模一样,还沉浸在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撼中。 这些年来,随着葬魂古境众多御兽师呕心沥血,一门心思地壮大自家宗门,葬魂古境是愈加强盛。 在姜氏姐妹崭露头角后,大家更是无条件地相信她们,相信她们一定可以将宗门推向极致的辉煌。 葬魂古境本来已经可以与一品势力相媲美。若能再得大机缘,未必不可鲤鱼跃龙门,成为古道统。 可现如今—— 他们帮了赵扶摇,选择站在整个人族的对立面。而因果壮大,也势必会让天意的报复变得更可怖。 光是雀族,就已经是他们无法触及的无上存在。现如今又扯上一个渊族,更让他们觉得心乱如麻。 接下来,他们又该怎样去做? 簌—— 赵扶摇的灵魂体默默跪下,跪倒在母神阿柔面前,面露虔诚之色,像很多年前那样祭拜母亲。 “摇儿——” 阿柔抬手,想要制止他。却因他流露出的坚毅神情放弃制止的想法,抬起的手也悬在半空中。 赵扶摇就这样完成叩拜。他虔诚而温柔,既像是一个朝圣者,又像是一个即将远行的游子。 阿柔啜泣。 她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而紫发青年则对她小声道: “我啊——” “一直都在追寻一些东西。” “我以为它们早就不在了。” “可其实,它们一直都在。” 说完这些,他默默起身,然后转身,看向身后众人。 他看过雀族众生灵,看过最疼爱自己的十三位姐姐。 他的脸上挂着温情的笑,温情之后便是悲伤与不舍。 最后,他看向古境众人,对姜氏姐妹露出感激的笑。 呼—— 风声呼啸,就这样沉寂许久,他终于收回目光。旋即,他就在众多生灵的见证下猛然抬头望向天穹。 “我的一切,你夺不走。” 他对着残破的天发出嘶吼,像极了凶戾的幼雀。阴绣薇等人目藏哀伤,也在隐约间猜透了他的想法。 轰! 话音未落,那震耳的轰鸣声就在转瞬间盖过他。 只见天穹最深处漆黑一片,有无数道雷流肆虐。 赵扶摇开始疯狂凝结印法,躯体猛然虚幻很多。 人们看得出来,他这是在消耗魂力,要推演一门神通。 见他如此,雀族众生灵大急,生怕他做出更极端的事。 然而,随着赵扶摇手上那些印法不停变幻,一条条五彩斑斓的丝线也在虚空中凝结,时真时幻。 嗡——嗡—— 地上,因果道玉的碎片开始散发阵阵微芒,就像是突然感受到这些丝线的引动一样,震颤不已。 “这是因果凝丝,他想干嘛?” 姜颜失声惊呼,她主修魂道,兼修因果道。能从赵扶摇的举动中看出一些门道。 凝结因果成丝,只凝结普通因果应该没有多难,可若要凝结无数个大因果成丝,那就难了。 在她的认知里,必然能做成这件事的人只有当今的因果道主,再就是某些神兽。 可赵扶摇却做到了,他凝结的因果之丝无穷无尽,一眼看去大小粗细尽是不同。 望着眼前这五彩斑斓的丝网,姜颜眼中浮现出钦佩之意。 这网中的每一道丝线都是一个因果,或大或小或轻或重,非寻常生灵可以背负。 叮! 赵扶摇伸手一点,一声脆响,部分丝线尽数化为紫色,部分丝线继续五彩斑斓。 而最后那部分丝线则是瞬间化为如血的赤色,让人只看一眼就会立刻心惊胆战。 “我会回到渊族。” 他说着,握住紫丝。 “我会解决一切。” 他说着,握住彩丝。 “我母族的杀孽,也由我来背负。” 他说着,握住最后的血丝。 呜—— 雷流狂泻,化成大幕倾轧而来,宛若一道天瀑,瞬间化为洁白的雷海。 这就是针对赵扶摇的天罚大劫,同他以往遇到的所有天劫都截然不同。 “你们看——” 阴绣薇伸手一指,大家一眼望去,发现这雷海深处还有一道光门存在。 那光门之上还有锁链在蠕动,给人以无尽的恐怖之感,让人毛骨悚然。 看清这光门的样子,姜颜大急,失声惊呼道: “我古境祖师留下的典籍曾有记载,这是断魂狱的狱门,会捕杀一切亡者之魂,纵是神话生灵也会被永远镇压!” “快!快想办法带他离开!他决意背负与他有关的一切因果,若再被魂狱镇压,他可就真是永世都不能翻身了。” 然而,紫发青年不语。 他在翻腾不息的雷海中一路前行,步步踏风,竟是在主动靠近那道光门,自行走向代表极致毁灭的天道异象。 …… 第238章 法天自然 “把他还给我!” 阿柔怒吼,声震灵荒。 在那一瞬,本已满目疮痍的战场彻底消失不见,将它取而代之的是极致深沉的黑暗,还有黎明。 至洁至邪的恐怖力量如水墨般晕染开来,反镇雷海异象,使整个东土天地都因它的出现而震颤。 缔造雀族的至高存在出手了。 而且,这一次她是全力出手。 她比上次出手还疯狂。 对于灵荒的生灵来说,灵魂始终都是保证它们存在的本源。一但灵魂湮灭,这生灵才是真死了。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赵扶摇选择的修行方式一次比一次极端,阿柔却愿意包容他,由着他来。 她之所以愿意包容他,一是因为她理解自己的孩子,她希望他能过上他自己理想中的那种生活。 二,是因为她有自信。 她觉得她能掌控一切,哪怕儿子再度殒命,她也一样能复活他,让他重新上路,继续修行下去。 可这一次,天意要灭的是赵扶摇的魂,让他失去所有重生的可能。它要赵扶摇在世上彻底消失。 她绝不接受这种结果! “呼……” 葬魂古境的御兽师屏住呼吸,纷纷瞪大双眼,就这样看着阿柔强势出手镇压一切。 这一刻,他们竟然会有一种不虚此行的感觉。眼前这一切已足以重塑他们的认知。 嘎吱—— 十三雀祖握紧拳头,目光中满是炽烈的战意,她们已经做好了迎来这一战的准备。 雀族其他分族的起源始祖们也有一样的反应,他们抬头望天,眸中战光森寒如刀。 轰隆隆! 雷海深处掀起道道惊涛骇浪,蕴有无尽天怒。它见阿柔这样,也不想再继续忍让。 黑暗里,那些大道法则在以极度异常的方式演化,凝聚整个东土积蓄的天地之力。 它这是要强化这场劫罚,直接将雀族的生灵在这里尽数镇杀,彻底除掉这个大患。 可诡异的是,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雀族的生灵却没有大劫将要降临的那种预感。 “怎么会这样?” 帝苍心率先意识到不对。 岁月漫漫,雀族早就与天道意志叫板过无数次。以往冲突一起,雀族众生就会对大劫降临有所感应。 但这一次,即便是对心境变化感知最敏锐的她,也只能在雀族一众生灵的心境中感应到安宁和祥和。 她很不解,在不解的同时也心生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片刻后,她捕到一道微妙的心漪,猛然抬头。 却见—— 哗哗哗! 那雷海深处竟有紫华泛起,使得数之不尽的雷霆巨浪转瞬平息,显露出紫发青年的身姿。 继帝苍心之后,雀族其他生灵也接连抬头,目光透过雷海,最终定格在那紫发青年身上。 “娘,别这样。” 赵扶摇冲着阿柔摇头。 他温情一笑,又说道: “这是天意的选择。” “却也是我的选择。” “新时代即将到来,我不希望雀族消失在光阴长河之中。” “在我真正归来前,大家将不会被过往那些因果所拖累。” “请继续那场进化。” “我将为我的兄弟姐妹带来完美。” “花会凋零,也会重新绽放。” 说完这些,赵扶摇摆手转身,以最为从容的姿态继续走向那道门,留给在场众生一个萧索的孤寂背影。 在他看来,自己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尽道别的话,纵然是走向毁灭,他这也可以算是没给自己留下遗憾。 而下一刻,他想起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断魂狱。 凭着前两世的记忆,他对这个地方有些印象,心里清楚,这个地方囚禁着的尽是一些逆天生灵的灵魂。 那些生灵大多都是在上古叱咤风云的大凶,为兽中异种强族,有不少还曾是他的死敌,与他仇深似海。 还有一些曾为灵荒带来灭世之劫的人族御兽师,这些疯子的灵魂大多也被囚禁其中,随着岁月破灭着。 所以,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回来,前路的生死是未知的。 但他要去,因为只有以身入局才能帮雀族除尽这些年积攒的杀孽。 若让天意用那些杀孽当理由来灭绝雀族,那它由此酝酿的劫怕是真能做成这件事。 这就是他在真正觉醒以后所看到的真相,他不接受这样的结果,就决心从此改变。 嗡—— 奇异的嗡鸣声响彻天地,一枚枚血色符文在赵扶摇身边衍生,那是承载雀族因果业力的大罪符文。 随着它们化为璀璨神纹,一点点地与赵扶摇的灵魂完成融合,赵扶摇的气息也开始变得愈加凶戾。 在整个雀族的见证下,那个紫发青年就这样走着,靠近光门。 他选择孤独,选择一个人默默去承受,这将是最痛苦的修行。 咚! 一声闷响,巨大的光门就像是凶兽的血盆大口,将紫发青年连同整片雷海一同吞下。 同一时刻,阿柔沉寂。她接受儿子的劝说,收回自己的邪力,静静打量着眼前天地。 足足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才低下头看向怀里的人,任由复杂的眸光在眼里闪烁着。 “走。” 许久,她咬牙降下法旨。 雀族众生无言。 他们听懂了赵扶摇的话,理清诸多因果之间的纠葛,终于彻底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故而,他们将自己对天意的仇恨深藏心底,选择同母神归去蛰伏,不辜负那个人。 他们要等那个人从狱中归来。 他们坚信,那个人必将归来! “这是人族失落的魂道传承。” “收下吧。” 柳梦璃将石子放在姜颜手中。 如她所言,那里面刻录的东西是人族失落已久的魂道传承,其中不乏一些古道统的神通。 有了它的加持,葬魂古境绝对能成为真正的古道统。如此,也算是直接了结一桩大因果。 “谢……谢谢。” 握住那颗石子,姜颜神情复杂。 得到重宝,她却没有多么高兴。 在姜颜一阵恍惚时,柳梦璃转身离去,瞬间就消失无形。 “姐……” 姜妍默默来到自己姐姐身边,一边轻声呢喃,一边抬手。 姜颜和其他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变了脸色。 他们身处的天地竟已完全恢复! 远远地望去,一切都没变,好像还和大战之前一模一样。 这当然是天意运用大道之力修修补补的结果,玄妙非凡。 姜氏姐妹对视一眼。 “法天自然。” 她们同时想到灵荒碑上曾出现过的碑文,惊异地发现,那些碑文正在一步步化为现实。 但她们觉得,无形中,这件事其实是早已偏离既定的轨道,正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她们清楚地记得,法天自然之后就该是人族当兴。可按现在的时局去看,那会实现吗? 与此同时—— 灵荒不可知之地,断魂狱。 它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 第239章 断魂断魂 滋拉—— 随着雷霆将漆黑的天幕撕裂,一抹紫华在璀璨中绽放,就像生长一生只为刹那风华的昙花。 待所有光华消弭,黑暗深处就只剩下一道紫色的魂影,忽明忽暗,散发着极度凶戾的气息。 他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世界。 这是个黑暗与炽烈并存之界。天穹没有任何星辰点缀,只有黑暗,云海里还透着重重血华。 大地上一片破败,放眼望去全是黑色岩石。交错纵横,那些轮廓就像是一张张扭曲的面孔。 汩汩—— 岩石之间,无数熔岩大河肆意流淌,就像是无数匍匐的真龙,喷吐出阵阵灼浪,令人窒息。 呼! 看过寥寥几眼后,这个世界似乎察觉到赵扶摇的存在,顿时就以骤起的狂风掀起无尽血雾。 “吼——” 诸多巨影在血雾深处浮现,它们或是人或是兽,个个凶残无比,身上还系着无数青铜神链。 那神链一直通往雾霭尽头,赵扶摇无法看清血雾最深处的情景,只能先处理眼前这些家伙。 巨影们一直嘶吼,发出的声音既像是哀嚎又像是咆哮,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灵魂的颤栗。 赵扶摇握紧双拳。 他可以从这些巨影身上感受到最纯粹的罪恶气息,那和他身上的罪恶气息一样,为天不容。 然而,相比于他,这些巨影眼中已经没有理智的光辉。它们看向他的眼神充满贪婪和暴虐。 他认识那种眼神,那是生灵们看待食物时独有的眼神。 早在刚刚开始修行时,他就习惯别人用这种眼神看他,因为他也会用一样的眼神去看别人。 可这一次,当他注意到这些巨影的眼神,他居然会心生厌恶,因它们展露出的麻木而感伤。 也许……他也会变成这样吧。 “吼!” 就在他这一愣神的时间里,血雾弥漫,第一道巨影已杀伐而至,朝他伸出狰狞锐利的骨爪。 自那道巨影之后,血雾中的其他巨影全部都紧随其后,相继对天穹中的紫发青年施展杀招。 一时间,一团团五彩斑斓的华光在半空绽放,巨爪、刃牙……各式各样的杀伐术齐齐乍现。 轰! 不曾有任何犹豫,紫发青年瞬间出拳。以绝对的攻势作为防御,凭自己的魂体,以杀对杀。 霎时间,一滴雨应声而落。接踵而至的便是一阵大雨,以最为滂沱的大势砸向每一道巨影。 恐怖的寂灭之意随其出现,随着这阵大雾一起弥漫着,覆灭一道又一道被天意操纵的巨影。 这正是雨祖留给他的神通—— 雨顾八荒.大寂灭轮回拳。 哗! 眼看着那阵阴森可怖的血雾就这样随大雨消失,赵扶摇停住身形,没继续对这些巨影出拳。 这些巨影并不是完整的灵魂,它们长期遭受天意镇压,被这里的刑罚百般折磨,已是残魂。 若让它们处于全盛时期,这些家伙的灵魂强度应该可以堪比道徒境的御兽师,确实很强横。 可在此刻,他面对的这些残魂早就失去了灵智,变得麻木,灵魂强度也下降到超凡境水准。 而他,先是融合青祖残魂,又有重重蜕变,已经完成终极觉醒,知晓自己两世人生的过往。 他的灵魂强度非它们可比,绝对可以与道徒境险些相媲美,灵魂威压更是不输道主境强者。 所以,对付这些巨影残魂,只出一拳便已足够。那无上的雨之寂灭拳意可以让他所向披靡。 “吼——吼——” 众残魂嘶吼不断,在不甘与痛苦中随着血雾一同消散。至此,这天穹战场就只剩青铜神链。 赵扶摇没再对那些残魂表露出丝毫怜悯,也不再感伤,而是静静地打量着那些悬浮的神链。 他能看出来,这青铜神链就是最为古老的天之锁,是天道与数种大道在断魂狱形成时的伴生产物。 不过,这些天之锁应该和他见过的不一样。他见过的天之锁都是只能镇压生灵,而它能镇压灵魂。 咔咔—— 赵扶摇才陷入沉思不久,模样为青铜神链的天之锁突然活转,如猎食者一般朝着他延伸杀伐而去。 与此同时,这个满是黑暗的世界也多出一道光华璀璨的法旨,就横陈在赵扶摇面前,将天幕遮掩。 法旨之上,一列列烫金大字尤为醒目。而它们所记录的内容,就是赵扶摇那三世人生犯下的罪孽。 “为兽,吞噬万族,造杀孽!” “为道,执迷不悟,造杀孽!” “为人,招引邪祟,造杀孽!” 三列大字,无数列小字,将他这三世的经历罗列的清清楚楚。 只不过到了这法旨之上,他的一切经历,通通都成了他的罪。 “呵——”他冷笑一声。 如果这是罪,那就是吧。 就算让他重新选择一次,他也不会变,还是会做下一样的事,一样会为自己心中的坚持忤逆于天。 咚! 低沉的爆鸣声响彻黑暗,在青铜神链接触到赵扶摇的一刹那,法旨消失,被一漆黑光洞取而代之。 赵扶摇就这样被它吞没。等他恢复意识时,他已身在牢笼中,被无数条青铜神链缠绕,吊在半空。 呼! 无色之火在石柱上燃起,映照他的魂体,也将周围墙壁上的咒文与浮雕点燃,使其散发恐怖魂压。 “呜呜呜——” 一阵呜呜咽咽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一转头,立刻就看到旁边的牢笼,那里囚禁着一个生灵。 那生灵生有人身和豹首,皮肤上又生满虎纹,却是遍体鳞伤,整个魂体亦真亦幻,有溃灭的迹象。 它不停嚎哭,似乎是不甘心就此破灭。奈何那些青铜神链死死地缠绕着它,一直在磨灭它的灵魂。 更远处,还有无数声音响起—— “放过我,放过我吧!” “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求求你,求求——” “求上天赐恩于我!” “天恩浩荡,赦我无罪!” …… 声声嘶吼,有气无力。 声声嚎哭,绝望至极。 一个又一个盖世无敌的生灵被囚禁在此,被青铜神链镇压,在无数折磨中一步一步走向破灭。 那其中,不乏一些早已成为灵荒传说的生灵,它们也曾凭借实力铸就无上的辉煌,曾征战一世。 甚至,更远处还有上古生灵的残魂,还没破灭却也已奄奄一息,看上去虚弱至极,就快消失了。 那尽是些他前世渊渊的旧相识。 赵扶摇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面无表情,做好了所有准备。 他告诉自己,这就是那生者的禁忌之地,是死者的永恒牢笼,是灵荒天地最隐秘之地——断魂狱。 也许他会在这儿迎来寂灭,但他也会用他的方式战到最后一刻,哪怕彻底破灭,也绝不向天求饶。 但这情景也让他有所触动。 他回想起自己的三世人生,然后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随道心所指将自己那一瞬的明悟一一道出。 “杀戮,本心,极道。” “罪孽,寂灭,均衡。” “因果,灵魂,轮回。” 一念生,念念生。 一念灭,念念灭。 由他的记忆所构筑,代表着他几世修行的符文一再衍生,也一再被暗中注意他的天意所覆灭。 他魂体上的伤痕也越来越多。天意当然不希望他在这时有所明悟,于是就对他施加诸多刑罚。 渐渐地,他的记忆开始残缺。 可无论他失败多少次,他的伤势有多重,因他悟道而生的大道符文都会留下一些明亮的残片。 符文残片的数量越来越多,最终聚合成一枚紫色的符文,虽然还是为天不容,却不会再消失。 而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是谁,忘记了自己曾是赵扶摇,忘记自己曾是青祖。 恰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嘶吼。 “哈哈哈——”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 “堂堂渊之古帝也会如此吗?” “渊族的祖也被天意囚禁了。” “哈哈哈——” “还不是可怜又卑微的虫子。” 这嘶吼声充满讥讽之意。 发声者是一长着万张血口的漆黑巨鱿,它生于北海,曾是上古时代的神话,一个辉煌大族的起源。 这生灵,单一个名沧字,在上古时代曾为了族群与渊渊大战,最终被古帝渊渊以大神通吞吃干净。 它一直都想复活,也一直都在图谋复活大计,却在上古时代结束之际被天意镇压,抓进了断魂狱。 从上古到如今,无数个年月悄然逝去,它仍然清醒。由此可见,它的实力到底有多恐怖、多深厚。 现在,沧认出了赵扶摇。 这让它瞬间兴奋到极点。 殊不知,就是因为它这一喊,赵扶摇身边那第一枚不灭符文才开始与赵扶摇融合,让他恢复清醒。 但赵扶摇没能恢复记忆。 在他现有的认知里,他是渊渊。 “闭嘴!”赵扶摇大吼。 那一瞬,帝者的霸意展露无疑。 “你……” 沧还想大吼,却也想起一些尘封的记忆,想起了自己被这个对手镇杀的情景,竟会被赵扶摇震慑。 “我为何会在这里?” 赵扶摇自问。 “我为何要与天相争?” 赵扶摇又问。 下一刻,他头痛欲裂。 “我是……我是……” “我是……渊渊……” 痛苦消失,他陷入恍惚。 他的意识回到原生之初。 那是记忆里的上古时代。 那时候—— 他是渊渊。 她是渊曦。 …… 第240章 旧事旧人 他们生在北冥海渊的最深处,只是两条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小鱼,终日里都靠蚕食深渊里的水植为生。 他们不曾拥有任何特殊能力,甚至都没有战斗厮杀的概念,只知道吞下那些水草,静静地在水中游曳。 北冥渊底还有很多和他们一样的生灵。或是鱼,或是以其他生命形式存在,很平凡,没什么特殊之处。 那个时候的他们还没有名字。他们只是遵从与生俱来的本能活着,于他们而言,时间的流逝毫无意义。 直到那一天—— 在那黑暗而幽邃的深渊之底,突然就多出很多从未出现过的尸体,还有很多神物,全都散发璀璨神华。 在那些东西刚刚出现的时候,还有很多深渊生灵尝试去吞食它们。但到最后,那些生灵全都因此而死。 昔日同伴的破灭,让他和她第一次对于死亡产生概念。 他们两个意识到,一个生灵一旦破灭便再也不会存在。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会有意识地去躲避神尸、神物,生怕自己也因为沾染了它们而消失。 然而,自那些神尸和神物出现在深渊以后,可供深渊生灵食用的东西就越来越少,越发地稀缺。 为了生存,本不曾经历过任何纷争的深渊生灵学会了厮杀,在幽邃的黑暗深处掀起一场场纷争。 至此,这个诞生在深渊最底部的生灵族群迈入全新的纪元。 不厮杀就无法活下去,这是深渊生灵必须接受的唯一真理。 起初,他和她,他们都无法接受时代之变,一直都在极力避免与昔日同伴相争,不愿与之厮杀。 为此,他们开始朝着自己理想的样子蜕变。他会尽力让自己变得面目狰狞,希望以此震慑同类。 而她则学会模拟神华,以鳞甲发散华光,使自己看起来更像是那些神尸神物,避免被同类吞食。 可惜,假的就是假的。 不管他们怎样去改变,在那黑暗里,他们都活得举步维艰,总是会因为各种意外之事伤痕累累。 他可以接受自己这样,却看不得一直陪着自己的她也这样。于是他决心改变,踏上不一样的路。 那个时候,很多深渊生灵都因为长时间的同类相食而极度强大,体型是他的千百倍,无比恐怖。 他却对它们毫无惧意。他一改从前,会吞下能吞下的一切,会一次次地挑战比自己强大的生灵。 他开始蜕变。 他开始进化。 他要登临生命的极境! “我若死了,她可怎么办?” 凭着这样的一道信念,他一次次地吞灭那些更强大的生灵,让躯体在杀戮中无限进化,蜕变着。 岁月悠悠,千载、万载……当无尽的年华逝去,深渊之中的生灵已经变得无穷之多,无极之强。 它们已经进化出极高的智慧,再也不是只知道进食和繁衍的生灵。幽邃黑暗深处多出一个文明。 深渊之外的生灵也知晓这个古老文明的存在,那些生灵称呼深渊生灵为渊底大凶,忌惮着它们。 然而,深渊外的生灵将深渊生灵称为渊底大凶,可殊不知,深渊生灵心里只有一位真正的大凶。 那就是他! 他是第一个吃下神尸的生灵。 也是第一个没因此而死的生灵。 自他之后,第二个生灵便是她。 为了与他长相厮守,她学着他的样子吃下那些神尸神物,在无尽的痛苦中蜕变,进化为鲛人。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以渊字为姓,以具有光明之意的曦字为名,取了真名,成了他的妻子。 他很喜欢她的名字,他觉得这个名字道出了她在他心底的印象。 于他而言,她一直是这样,就像是他生命里仅有的唯一一束光。 温暖、明亮……像是深渊众生从未见过却一直渴望见到的太阳。 自他们之后,很多深渊生灵相继去尝试吞食神尸,以图再进化,都想像他们那样,迈入全新的境界。 他和她携手一同征战深渊,收服无数渊底生灵,一起创立渊族,又带领渊族向深渊之外征战、开拓。 岁月漫漫,时代的洪流卷袭着每一个活在岁月中的生灵,带着它们奔赴一场又一场纷争,走向未知。 在这个过程中,亿万生灵种族出现,都曾绽放光华,都曾在逝去的古史中留下辉煌而又璀璨的一笔。 然而,这些生灵种族大多都随着逝去的岁月一起消失了,多被新生的强族取代,连痕迹都不曾留下。 渊族却在他的带领下长存。 当渊族统御所有水中生灵,他已是渊之古帝,万族帝皇,渊渊。 他以渊字为姓为名,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于这个他创造的族群。 他给了这一族最大的辉煌,让它成为兽族史上最强的种族之一。 他成了真正的神话。 在渊族众生的眼中,他是早已触及永恒辉煌的无上存在,注定成就唯一,注定一直无敌下去。 可到了后来,随着第一次混沌杀劫降临,原来的一切都被改变,为了守护渊族,他别无选择。 无尽岁月之前,一个自名为庄的人曾与他把酒言欢,为他留下一卷竹简,说这是最后的希望。 他知道那卷竹简不属于灵荒,就和无尽岁月之后降临的混沌一样,乃是灵荒世界之外的东西。 在与混沌生灵厮杀无数次后,他真正接受庄的离别赠予,渡过了第一次神话证道之劫,化鲲。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在灵荒世界搅起大乱,始终都是无往不利的混沌生灵遭遇了第一次惨败。 化鲲的古帝渊渊带领渊族,在有水之地向混沌发起反攻,拼尽渊族大半底蕴,护佑水之万族。 然而,要想真正驱逐混沌,他必须得渡过第二次神话证道之劫,去竹简中记载的地方,南冥。 他依旧征战,也一遍遍地在灵荒世界寻觅着南冥,想要打碎混沌,完成修行路上的终极进化。 可他终究还是败了。 败给混沌,败给天。 他殒命在渡劫的路上,在将要化鹏的时候被天意布局镇杀,只剩寥寥几缕残魂侥幸入了轮回。 而在他身死道消以后,天意又另施他法将混沌给彻底驱逐,渊族也因为他的殒落而走向衰落。 他的妻子,古帝渊渊的帝后,渊族的另外一位始祖——渊曦,她在继续都守护着他们的渊族。 为了逆转这个结局,她不惜更改自己的进化之路,想要化龙,成就另一种神话,找回那个人。 可惜天意不允许这些事发生。在她渡劫时,她那神话证道之劫的最后一关是情,是问心杀局。 当心底的思念积蓄到极致。 她死在她最爱他的那一天。 她仿佛步了他的后尘,也进入到天意布置的磨灭之局,好像也注定要在无数世的轮回中沉沦。 然而,命运是奇妙的。即便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意志,好像也有无法更改的东西,他们相遇了…… 咔! 嗤嗤嗤嗤—— 青铜神链生出无数尖刺,时长时短,犹如不断律动着的刃牙,一遍遍地刺穿赵扶摇的灵魂体。 “曦儿……” 他回想往昔的一切,顺带着就想起了自己另外两世人生,促使那另外两枚不灭符文一起衍生。 青。 黑。 两枚符文光华璀璨,接连与他的灵魂体相融,化为紫色,让他眼眸深处那份坚毅变得更凝实。 吱呀—— 一声轻响,门开了。 他所在的这个囚笼,大门自行开启,附近那千百座囚笼的大门也是一样,在轻响中缓缓开启。 “吼……” 门里走出一道又一道巨影,那正是被天意镇压已久的生灵残魂,全部都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 清醒过来的赵扶摇意识到,天意释放这些家伙就是想要针对他,让它们将他的灵魂分而食之。 “来吧。” 他虚弱地喃喃一声,目光也由原来的迷离转而变成森冷。就当……这是一场独属于他的修行。 然而,当那些生灵残魂一步步地向他走来,靠近着他时,他却从这些巨影中认出一些旧人。 于是,紫发青年缓缓抬头—— “你们……” “有谁想杀死你们的帝皇?” “站出来!” 他很虚弱。 但他的话铿锵有力。 他很痛苦。 但他的眼眸炯炯有神。 就像……无尽岁月前的那个人。 不远处,沧呆呆地站在原地。 同它一样的,还有很多身影。 …… 第241章 天渊之战 那些身影模样怪异,有形如烟花的火焰水母、周身都缭绕着电芒的巨鳗,通体晶莹如蓝水晶的冰鲨。 断魂狱的刑罚在它们身上留下无数痕迹,只是看着就会让人有一种触目惊心之意,不忍再看第二眼。 可那紫发青年却面不改色,一直静静地凝望着停下的一众生灵,许久许久,才流露出一抹复杂的笑。 这些生灵—— 它们都曾是他的子民,曾是他的士兵,同他在无尽岁月中征伐,对抗过一个又一个辉煌的生灵强族。 它们之中,有不少生灵还同他一起饮过混沌生灵的血,同他一起经历过那段最黑暗、最恐怖的岁月。 若对抗混沌真的会有功德,他的这些旧部个个都该是功德圆满,万万不该活成现在这副凄惨的模样。 可,现实就摆在他的眼前。 “呼——” 紫发青年长长地呼一口气,声音颤抖,透着说不出的悲凉孤寂,似乎是要用这声叹息葬下心底哀伤。 他缓缓地闭上自己的双眼,一瞬间,他仿佛能听见那一声声源自于深渊的战吼,能听见渊族的战鼓。 他也曾和他的旧部披坚执锐,曾同那些不可名状的混沌生灵在灵荒决战,血染苍穹,护住寸寸故土。 大战落幕…… 亿万残尸填海,葬之不尽。 声声悲哭震天,情动苍生。 “我们死,渊族还会再辉煌。” “我们生,渊族将不复存在!” 这是他们在那时说过的话。 他本以为一切都还有希望。 他本以为旧部们也会轮回。 没想到—— 他殒落后,渊族倍受压迫,最重的担子只能由妻子渊曦去承担。为了恢复元气,渊族只能避世不出。 而他的旧部也被迫害至此,除却那些已经轮回的和没有殒命的,那些早就该转世的竟会被天意镇压。 汩! 他的心境深处掀起一道道惊涛骇浪,时至此刻,他再也无法压抑内心最深处的怒火,无法忍耐下去。 噗通—— 阵阵沉闷之声响起,赵扶摇睁开双眼,只看到昔日那些旧部尽数匍匐在地,向它们的帝皇行礼问候。 紫发青年怔在原地,没给出任何回应。他在愧疚,一直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无颜面对自己的子民。 也是在这一刻。 咔咔咔咔—— 那些青铜神链剧烈震动着,上面的尖刺不会再像原来那样伸缩,而是不断膨胀延伸,绞灭他的魂体。 这是源自天意的强势镇压。青铜神链会受因果影响,被镇压者背负的因果越大,它的威能就越恐怖。 赵扶摇背负的因果太多了。暂且不提那些小的因果,单单是渊雀两族的因果就足以让他死上一万次。 “天,你真该死!” 赵扶摇嘶吼着,扫视周围。 他知道,那意志一直都在。 它既是见证者。 它也是操纵者。 作为世界本身的至高意志,它不允许他这种生灵继续存在下去,未来的他注定能轻易打破那种均衡。 为了避免那些不必要的事,哪怕是默认接受他提出的特殊交易,允许雀族在灵荒世界继续存在下去。 它也要换得这样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它真正覆灭他的好机会。现在这个机会来了,这里是断魂狱。 嗡——嗡嗡—— 黑暗中传来几道嗡鸣之音,完全不像是生灵能发出的声音,相比之下反而更像天音,充满启迪之意。 凭借本能,赵扶摇听懂了这道嗡鸣之音要向他传达的意思,那便是嘲笑,是简单直接,纯粹的嘲笑。 在它看来,他的愤怒不过就是一个逆天而行者的最后挣扎,不仅毫无意义,而且还充满悲哀的味道。 一个早就应该消亡的生灵,一个早就应该消失的生灵种族,根本就不该继续存在,在灵荒世界生存。 嘎吱——嘎吱—— 嘎巴——嘎巴—— 在青铜神链的重重绞杀下,赵扶摇的灵魂体开始不断破灭,灵魂力量化成的骨骼也在一寸一寸消失。 “吼!” 除了那些已经苏醒、拥有部分自我意识的渊族生灵以外,被天意释放的其他生灵纷纷朝他杀伐而来。 它们嘶吼着、咆哮着,大有一种要将赵扶摇给撕碎分食的架势,只用顷刻便冲入囚禁他的这座牢笼。 “来。” 突然,赵扶摇向一众渊族生灵的残魂发出一声呢喃,像是命令,也更像是呼唤,有直达灵魂的效果。 很快,魂体亦真亦幻的火焰水母率先有所回应,在黑暗中浮动,以前所未有的势头朝着赵扶摇冲来。 叮叮! 束缚着它的青铜神链一下子就绷地笔直,因碰撞发出声声脆响,打破了原有的喧嚣,显得格外动听。 “吼——” 自火焰水母之后,巨鳗、冰鲨连同其他一众渊族生灵,全部都以无比迅猛的势头冲向了它们的帝皇。 即便是神志不清,它们的本能也会告诉它们,眼前的生灵就是它们唯一的救赎,是它们唯一的恩主。 然而,它们身上的青铜神链没有任何要崩断的迹象,仍然存在,仍然让它们为天意掌控,随意操纵。 嗤! 璀璨火光亮起,千万条触手齐齐拂过赵扶摇的魂体,竟从那上面扯下无数块细小的碎片。 那些碎片被触手们送到火焰水母的口中,绽放紫华,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地消弭着。 它正一步一步地蚕食着赵扶摇。 “这……这……” 立身在残魂洪流中的沧呆呆地见证着这一幕,在它看来,那只火焰水母就像是一位食客。 这也是它无法理解的地方,它认识那只水母,她单名一个炎字,曾是渊族最强大的祭司。 她也是渊族帝后的旧友,是最早加入渊族的生灵之一,绝对可以算是渊族的元老级人物。 它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个叫炎的生灵好像还是古帝渊渊的仰慕者,一直都尽心尽力地为渊族的兴盛而努力。 可就是这样一位传奇生灵,竟然会在此刻吞食她自己的旧主,像是个彻底放弃昔日信仰的堕落者一般苟活。 “天,当真不可战胜吗?” 沧在自己心底暗暗地感慨。 它既在叹息,亦是在发问。 活下去一直都是它的执念。 昔日,哪怕是被渊渊镇杀,它也一直都在找寻完美的复活之法,为此图谋了整整一个上古时代。 哪怕是被天意镇在断魂狱,它仍然在苦苦坚持,承受一切折磨,成了极少数没丧失理智的生灵。 而现如今,曾将它的族群打败的生灵族群竟然也开始堕落,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背叛,噬主求荣。 这明明跟它没什么关系,却让它感到万分难受,感觉自己仿佛失去某种重要的东西,莫名悲凉。 这时,赵扶摇的声音再度响起。 “来……对……” “就是这样……” 沧猛然回神,这才发现噬主的渊族生灵不是只有一个炎。而是所有渊族生灵,它们全都这样。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赵扶摇的魂体也变得愈加虚幻,可以给人一种随时都会完全消亡的感觉。 只是如此一来,那些渊族生灵也将他给围了个水泄不通,使得其他生灵的残魂挤都挤不进去。 突然—— 砰! 砰砰砰! 一众渊族生灵身上的青铜神链突然开始崩碎,瞬间成灰,随着一闪而逝的火光一同消失不见。 而紧接着,瑰丽的紫色光纹便在它们身上衍生,使得它们的眼瞳变得清明,一反刚刚的迷蒙。 那是吞噬神纹,古老而纯粹,算是一种极度古老的神通。 在那个极度古老的年代,它是古帝渊渊带给子民的礼物。 如今神纹再现,便是子民脱离天意掌控的证明。看到这一幕,虚弱至极的紫发青年疯狂大笑: “我——” “即是渊族的黎明。” “渊族,必将复兴!” 他话音刚落,体型磅礴的火焰水母化为一个女子。自她之后,渊族生灵接连显化人身。 帝者的灵魂为他们驱散雾霭,让他们得以拥有真正的自由,有了一次重获新生的机会。 当他们真正清醒,他们又做出和当初一样的选择,决意再一次为他们曾经的理想而战。 “渊中诸族,你的皇帝回来了!” 炎说着,目光无比狂热。 “我们会让早已遗失的东西重见天日!” 一个男子接过话茬,他身着残破甲胄,周身电芒缭绕。 “复兴,崛起,战天!” “我的士兵们,归来!” 一个冰甲男子狂吼出声,率领一众冰甲巨影拱卫着紫发青年,像是对皇帝拥有极致忠诚的禁卫军。 “吼!”一众残魂狂吼。 至此,大战一触即发。 …… 第242章 天刀斩心 嗡! 灵力激荡,在一道道青铜神链的牵扯下,一众大凶生灵的残魂宛若提线木偶,都向那道防线冲杀而去。 刹那之间,嘶吼和咆哮交织,它们在黑暗里散发璀璨的微光,一路狂奔。远远望去,就像是一道洪流。 叮!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彻牢狱。紫发青年仍被牢牢地束缚着,被无数条青铜神链死死缠绕、镇压、绞杀。 在他身前,成百上千的幽蓝巨影如天神般耸立。他们身着厚重的冰晶甲胄,一手持巨盾,一手持战矛。 呼! 滚滚魂流扑面而来。这些冰甲禁卫瞬间起势,后撤一步,举起冰棱巨盾抵挡攻势,然后挥矛开始反攻。 “杀!” 冰甲男子声如洪钟,在发声之际挥动手中那杆冰霜大戟,将眼前残魂撕成碎片,用吞噬神纹将其炼化。 他的名字叫辰,位列渊族大战神,一直视古帝渊渊为信仰,本体是神话生灵——神话.冥渊.噬神鲨。 他也是噬神鲨一族的起源,被这一族奉为始祖。在往后岁月里,这一族也曾将神话再现,创造过奇迹。 “杀!” “杀!” 那些冰甲禁卫始终井然有序,每一次出矛都会刺出无数幽蓝神华,化出无数冰蓝巨鲨,噬咬一众残魂。 吱呀—— 吱呀—— 远处,被封锁了无尽岁月的牢狱正一座接着一座打开。一个个曾为盖世大凶的生灵出现了,重获自由。 它们之中,有的生灵仍然神志不清,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饱经折磨后就只剩下最基础的本能。 而有的生灵,它们的眼里仍然闪烁着智慧的光辉。 重获自由没让它们欣喜若狂,因为它们知道这是暂时的。 掌控断魂狱的意志释放它们,只是想要利用它们去杀人。 待一切事情都结束,就算它们没死,它们也还是会回去,继续受刑受罚,会被囚禁在黑暗里。 然而—— 不管这些残魂愿意与否,它们都会在青铜神链的牵扯下前行,向远处那道冰之防线发起冲锋。 轰隆! 电闪雷鸣,璀璨的白华只用一瞬就将黑暗刺破。符文顿生,如众星拱月般悬浮在残甲男子身旁。 “你们胆敢藐视渊族!” 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低吼过后,男子释放无尽雷光洗去身上残甲,以身边符文织就一件白衣。 同这件白衣一同衍生的还有一面银色巨鼓,它如一轮新生的皎月一样冉冉升起,释放煌煌雷华。 “镇。” 男子低吟,负手而立。 轰隆隆! 咔嚓—— 咚咚咚咚—— 雷鸣声、电流声还有鼓声,这三种声音在同一个瞬间一起响起,竟是出奇地和谐,像是完美的战曲。 数之不尽的雷霆巨鳗乍现,在巨鼓月华的笼罩之下肆意的游曳,将冰甲禁卫链接,赋予其雷霆之力。 这些巨鳗也会向那些残魂发动攻势,化雨化江河终化海,以不可阻挡之势湮灭众魂,最后完成炼化。 白衣男子名叫玉虎鸣,他和辰一样,位列渊族大战神,信仰渊渊,视这位昔日的帝皇为心目中的神明。 他生前是神话生灵—— 神话.冥渊.震宇螭。 殒落之后,很多大神通他已经无法施展,但他会为守护自己的信仰拼尽全力,即便是魂灭也无所谓。 呼! 洁白的雷海中,一株株散发赤芒的黑莲花悄然绽放,无风自动,摇曳生姿,给人以极致震撼的美感。 然而,只要那些残魂触碰到这些赤芒黑莲,它们就会化成灰烬,如烟花般绽放,化成一枚灰烬符文。 “我不会让任何人靠近你。” 紫发青年身旁,炎端庄而立。 她身着一袭漆黑的赤纹纱衣,一只手置于身前,持黑鳞链刃,另一只手则置于身后,持火晶杖矛。 她名为炎,昔日的神话生灵—— 神话.冥渊.云锦水母。 当初还没被镇压时,她率领渊族的战士与混沌生灵激战,却被天意算计,将灵魂镇封在这个地方。 被彻底镇压后,她将自己的灵魂与族人的灵魂相融,以求能够坚持地长久一些,不至于立刻破灭。 然而,随着岁月的不断流逝,渊族战士的灵魂一直都在破灭,能陪她坚持到后来的终是寥寥无几。 她本以为她会和族人们一样,也是注定要在这暗无天日之地消亡,难回故土,永远不会有雪冤的机会。 可现如今—— 他们的皇帝回来了! 他们的信仰回来了! 她知道,挚友渊曦的等待将不再是毫无意义,渊族也会再度辉煌。漫漫长夜过后,黎明将至。 无论是她,还是辰或玉虎鸣,他们都只有一个使命,就是保证他们的皇帝陛下安然离开这里。 砰! 链刃伸缩,将一道企图袭杀赵扶摇的残魂灭杀。炎的魂体开始疯狂闪烁,她的情绪很不稳定。 失去一切记忆也不能忘记的人就在眼前,昔与今到底时隔多少年?她记不清,也没法算清楚。 她只记得眼前之人像护着家人一样护着渊族,护着曾经的他们,带给他们温暖、希望和未来。 砰! 砰砰砰砰—— 就这样,残魂们一直在破灭,面对逐步恢复状态的渊族神话生灵,它们唯一的优势就是数量。 因为吞噬神纹的加持,渊族生灵得以通过厮杀来恢复魂伤,一步步走向他们曾屹立过的巅峰。 拖,这些残魂是拖不住的。 然而,赵扶摇承受的痛苦从未减轻过半分。它一直在累加,尤其是在现在这场大战爆发之后。 “吼……” “啊……” 无法挣脱,只能承受,这样的困境带给赵扶摇无尽的折磨。他只能用嘶吼声宣泄一部分情绪。 炎默默地别过头去,不敢将视线定格在旁边那个人身上,只能尽力扫视周围,确保没有袭杀。 也是这一刻—— 嗡! 嗡鸣声响彻断魂狱,千千万万座牢狱突然迎来光明。大地消失,那些残魂抬头就能看到天穹。 在紫发青年正上方,深空里突然就有一柄天刀衍生成形,似是被一双巨手抓握,正缓缓抬刀。 “陛下!” 辰与玉虎鸣一起大吼,冰甲禁卫齐齐出矛将残魂大军震退,然后纷纷作出一副严阵以待的姿态。 面对这样恐怖的惊变,炎却缓缓摇头,发出一声沉重叹息,片刻后才无力地向那两个人解释道: “这是斩心天刀,是上古时代的天罚,只对生灵的道心有效。” “即便我们有心去抵挡,我们那些手段也不会有丝毫作用的。” “如果这一刀真要降下,它也只能由我们的陛下自己去承接。” “什么?” 两人咬牙切齿,面色无奈。 “心?” 赵扶摇虚弱地喃喃一声。 沉重的因果险些将他磨灭。 他能不灭,凭的就是无缺的心。 如今天意这样做,显然就是想要让他彻底消亡。 可他又能做什么? 承受。 无非就是承受。 “哼……呵呵哈哈哈哈……” 赵扶摇畅快大笑,有些癫狂。 他很虚弱了。 但这是一场厮杀,一场只能由他独自面对的厮杀。 他从不畏惧这样的厮杀。 若是畏惧,这一世开始时,他就不会牵起那个女子的手。 …… 第243章 渊族不畏死 锵! 一念未平,银灿灿的雷霆巨刀已冲出黑色云海,朝着那个被重重青铜神链束缚的紫发男子轰杀而来。 “哈!” 千百位冰甲禁卫举盾撤矛,发出一声震天的低吼,想要替他们的皇帝挡下这恐怖一击。 偏偏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和炎说的一模一样。那柄巨刀在触碰到他们的瞬间变得虚幻。 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它就牢牢斩在紫发男子身上,让他周围的空间不断扭曲化成漩涡。 在一众渊族旧人的见证下,赵扶摇就这么被那个漩涡拉扯吞噬,沉沦在纯粹的黑暗中。 咔! 那些渊族旧人依稀还能听到一声轻响,听起来很像青铜神链破碎时的声音,清脆悦耳。 但炎辰三人知道,这是心境破碎之后独有的声音,它的响起已足以证明那一刀的结果。 “陛下……” 辰与玉虎鸣满面黯然。 “呼……呼呼……” 炎更是瞬间失魂落魄,不由自主地踉跄后退,直到魂体碰到那个漩涡才被迫停下脚步。 她当然希望那个人能挺下来,渡过这一劫,带领他们这些难回故土的人予故土以黎明。 但—— 如今是天意在针对那个人! 她和一众同族在这暗无天日的断魂狱熬了这么久,所谓的天意有多可怕,她还不清楚? 若不是她的心里还留有对那个人的狂热信仰,现在的她就连继续站立的勇气都不会有。 嗒嗒…… 沉寂片刻后,炎凭着杖矛得支撑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下意识地想推演占卜道的神通。 以往,古帝渊渊每次出征,她都会和渊族众祭司一起占卜推演,为皇帝测算吉凶祸福。 久而久之,这就成了她的习惯。 而这一次,她没有推演神通。她在抬手的一瞬间愣在原地,盯着自己那双手久久不语。 往昔辉煌时,同族都赞美她,说她卦能通神问天。而那时,她的卦也确实是十卦十灵。 可今时不同往日,曾拼死抵抗混沌的渊族英杰已被镇在断魂狱,时时刻刻都生不如死。 那缔造渊族的祖更是凄惨,先是被天意算计,在神话劫中殒命,然后也被镇在断魂狱。 她很清楚。 所谓的卜卦不过是测算天机。 可这样的天机,还需要算吗? “呵……” 炎凄冷一笑,顿觉悲愤难平。 然而—— “他不会有事!” 辰喃喃一声,神色疯狂。 在这个时候,这位渊族大战神心里想的全是过往,是渊族刚刚被建立时发生的那些事。 那时海中万族无名,一直是以各自归属的生灵种族为名,大家也从未有过统一的概念。 直到那个男人出现。 那个男人从深渊来,背负着所有深渊生灵都无法想象的黑暗,在大乱大争之世掀起了杀戮的狂潮。 那个男人也为海中众生带来了渊族这个名字,海中众生确实是都觉得这名字是一个极不错的名字。 所以,它变得异常抢手。 深渊中很多生灵种族都想打败那个男人,想抢到这个名字,想借此来证明自己的种族是最优秀的。 然而,在漫漫岁月之中,有多少生灵种族向那个男人发起战争就有多少生灵种族消失,再无踪迹。 它们或是被那个人灭族,或是加入渊族,成为那个人的信徒,为那个人的伟大理想献上赤诚之心。 辰很庆幸,他是最早加入渊族的深渊生灵之一。 就是因为加入的早,他才有幸能见证那个人的无敌之路,看着那个人一步一步地崛起,横扫诸敌。 那个人创造了无数奇迹,而这些奇迹组合在一起就成了渊族,成了一份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大辉煌。 昔年,在渊族鼎盛之际,放眼这整个灵荒,有几个生灵种族敢藐视他们渊族,敢无视渊族的锋芒? 在那时的灵荒众生眼中,这些通通都是古帝渊渊一人的荣光,是渊渊靠着一份无敌意打出的江山。 可只有他们这些追随者知道,古帝渊渊没有独享过那份荣光,而是将荣光分予渊族的每一个生灵。 “荣耀,归于渊族。” “荣耀,归于渊之古帝!” 玉虎鸣哽咽,声音颤抖。 在平日里,他最为沉着,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表现地波澜不惊,可那些都是他想要表现出来的。 他尽力让自己看着优雅,看着冷静,是因为他想修身养性,想改改被压在内心最深处的本性。 在那个处处都是纷争的年代,他曾是古帝渊渊最得力的战将,曾无数次随这位帝皇大杀四方。 那时候,他就像是一道雷霆,会将他触碰到的一切事物通通撕裂,全部毁灭,尽数化为虚无。 渊渊曾语重心长地告诫过他,真正的强者未必要刻意地表现凶残,真强者始终都会保持谦卑。 他听了,信了。 他将这样的告诫视为修行法,一修就是数个辉煌的时代。后来哪怕身殒,也依旧在默默坚持。 正是因为信仰犹在,他才不觉得被他奉为神明的帝皇会死在那柄天刀之下,不觉得帝皇会败。 即便是天,又如何? “杀光它们!” 两位大战神的话似乎点燃了女祭司炎的战意,促使她对在场的所有渊族战士下令,要他们继续战斗。 在她的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辰和玉虎鸣只感到灵魂一颤,紧接着就回想起一些漫长岁月前的记忆。 那是一段极其有趣的记忆。 他们记得,祭司炎是渊族所有祭司里最暴躁的。在好战的渊族,她甚至可以算是主战派里的主战派。 渊族战神无数,大战神更是如林耸立,却有九成不是女祭司炎的一合之敌,都曾被她以武力碾压过。 “杀!” 他们不再犹豫,异口同声地对这一众冰甲禁卫下令。话音未落,便身先士卒地冲杀出去,杀向众魂。 时至此刻,唯一能支撑他们坚持的东西就是他们心里那份信仰。他们坚信,他们的信仰绝不会有事。 在那个人真正归来之前,他们要把这些没有理智的残魂杀光,尽数吞噬掉,要把它们吃得干干净净。 渊族从不畏惧战争。 哪怕是灵魂破灭,他们也会用他们的方式维护这份尊严,让深埋心底的荣光以最为璀璨的方式绽放。 而在此刻—— 无尽黑暗最深处,漩涡之中。 男子残余的魂体在飞速消逝。 他的心碎了,随着斩心天刀一刀斩落被一分为二。他的意识也因此而被拉到幻境幻象之中。 无声无息中,一双双无形的大手捡拾着他破碎的记忆,想要用这些本属于他的东西杀死他。 斩心天刀。 斩心,才刚刚开始。 …… 第244章 剔刀碎心魂 叮! 一声脆响,无形的大手竟然变化出清晰的轮廓。而本该一样无形的记忆碎片也尽数化为无色剔刀。 嗤! 随着第一柄剔刀沿着那紫发男子的魂体狠狠刺下,像是血肉被割裂的声音也在顷刻之间响彻黑暗。 那个无上的意志似乎终于确定抹除这个男子的方法。它不再有任何犹豫,一刀接一刀剔碎他的魂。 呼! 火焰爆燃之音时常响起。 无色剔刀剔下的每一块灵魂碎片都会绽放紫色华光,下落之际,又会立刻被明亮的白色火焰包裹。 待火焰自然而然地熄灭,那些灵魂碎片早已被焚化成灰,无声无息地消失黑暗里,就这样被葬送。 那剔刀是记忆之刀。 天意用斩心天刀将赵扶摇的道心一分为二,也在他道心破碎的那一瞬剥离了他的记忆,让他迷失。 当他变得如白纸一样纯粹时,它用他真实的记忆编织虚幻的梦,用这种方式伤他的心,灭他的道。 从被这漩涡吸入的那一刻起,赵扶摇的意识就被拉入到幻境之中,同时经历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在第一种人生里,他仍然还是渊族的祖,渊曦依旧陪伴着他,同他一起去经历他们曾经历的事情。 可与现实截然不同的是,幻境中的他根本没有曾经那么强大,他所经历的每一场厮杀都无比艰难。 他们又建立了一个渊族,但这个渊族根本没有现实里那么强,一直在幻境的岁月洪流中摇摇欲坠。 不管他怎么努力,哪怕超越曾经做了很多拼命的事情,他也无法让渊族辉煌,最多能让渊族延续。 这让他心生一种怪异的感觉。他觉得这一切绝对不该是这样,偏偏他说不出来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这自然是天意的安排。它不希望他重走那条恐怖的无敌路,它希望他过得更苦,希望他足够悲惨。 只有足够苦,本就支离破碎的道心才会真正动摇,才有可能会被它的手段一点点磨灭,逐渐抹除。 而在第二种人生里,赵扶摇确实是过得一点不苦。这一世的他不再是父母双亡的孤儿,不再悲惨。 他成了一个很普通的人。 他会崖人采药的技艺,也会铁匠打铁的手艺,不再是御兽师,而仅仅只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年轻人。 他和甘草仍是指腹为婚,从出生开始就被双方父母定下婚约,后来成了一对青梅竹马,顺利完婚。 他们的日子特别的平淡,却也有着独属于凡人的幸福。而这种生活甚至是很多御兽师羡慕不来的。 这也是天意的安排。它就是想要赵扶摇体会到这种甜蜜,并永远都沉沦在这种甜蜜中,不要醒来。 它想将他的不凡全部洗去,让他永堕人间,恋上这人世的繁华,遗忘那些事实,就此留在红尘中。 两种人生。 痛苦、悲哀、凄惨。 甜蜜、平淡、完美。 那无上的意志给赵扶摇出了一道傻子都知道怎么选的题,并一步步地引导他做出最后的选择。 它就是要他以这样的方式一步步走向灭亡,要他永沉幻境,将原本无缺的道心变得满是瑕疵。 而赵扶摇的心就这样被折磨着。 每当第一世人生结束,渊曦就会陪他一起战死,渊族也会随着他的失败而一起灭亡。 只要他还心存一丝想要重新来过的念头,天意就会满足他,让他在那座深渊里重生。 他会重新经历那些凄惨的事。 他会眼睁睁地看着渊族崛起,然后再看着渊族一点点地衰落破败,被滚滚岁月磨灭。 他一次又一次地品味到失败的滋味,会一次又一次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香消玉殒。 而每当第二世人生结束,不需要赵扶摇做出选择,天意都会再帮他重演第二世人生。 他这第二世也愈加完美。 除了没成过御兽师以外,他在这第二个幻梦中体验过各种幸福人生,拥有美好的一切。 那一个又一个甜蜜的梦,都是昔日甘草在世时他作为羸弱少年的幻想,不曾实现过。 可在这第二世的人生里,天意为他实现这一切,让他去经历,让他无数次流连忘返。 就这样—— 记忆之刀一次又一次下落,两个截然不同的梦,他也是做了一次又一次,永远沉沦。 而维系这些幻梦的代价无非就是他的灵魂,只要他付出一些灵魂碎片就能继续下去。 而那些被剔下的灵魂碎片,也是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天道神火中,在焚烧中化为虚无。 天刀斩心。 剔刀削魂。 神火灭道。 这是赵扶摇正在经历的事,亦是在他从未经历过得一场大杀劫,没有生灵可以救他。 因为,那些痛苦确实是他所愤恨的,而那些甜蜜也是他三世修行一直都苦苦追寻的。 就这样……渐渐地,紫发男子已经在黑暗中消失不见了。 将他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泛着紫色微光的碎片,很是渺小。 那是他灵魂的最后一块碎片,一但这块碎片也被天意用幻境磨灭,那赵扶摇就会死。 这次死亡无疑是真正的死亡,是他身死道消,是灵魂的永远消失,世间将不会有他。 而在此刻,幻境中的他也在面临最后一次选择。 这一次,一世、二世两种人生都没有立刻重演。 赵扶摇的意识被困在黑暗里,已极度虚弱,看上去随时都会破灭,像病入膏肓的人。 他明明听不到任何声音,但在无形中,他好像又能听到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询问他: “你愿意吗?” 这是一个极度深刻的问题。 在听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他在人生轮转的过程中积压的情绪彻底爆发,完全失控。 他回想起渊族的覆灭,回想起那一场场悲壮至极的血战,回想起挚爱死在面前之景。 他回想起平凡的人生,虽是平平淡淡却又独有美好,父母在世,能与妻子白头偕老。 至此,天意的目的已经达到。 赵扶摇看到的画卷是由真实记忆拼凑而出的虚假之物。 它相信,纵然赵扶摇那份强者本能会促使他陷入犹豫。 但在这个问题面前,他别无选择。 “你愿意吗?” 一遍遍地回想那个声音。 一遍遍地回想那个问题。 赵扶摇的意识开始疯狂颤抖。 他很清楚,那个声音就是要他做出选择,而这似乎并不难选。 然而,就在他即将点头说出那一句愿意的一瞬间,无数道记忆残像在他的脑海中闪烁。 …… 第245章 卦通三千劫 呜—— 奇异的嗡鸣声响彻无尽黑暗,在那个瞬间,所有剔刀一起杀向仅剩的那块碎片,狠狠地斩在碎片之上。 天意已经不愿意再等下去了。 它选择出手,它以最为迅猛、最为恐怖的势头覆灭最后一块碎片,让那个使得它忌惮的生灵彻底消失。 只要那最后一块碎片也在它的攻势之下破碎、覆灭,那它就能高枕无忧,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规划一切。 然而—— 叮! 刹那过后,清脆的碰撞声将刚刚的嗡鸣声取代。响彻黑暗,在漩涡最深处回荡不息,造就一声声回响。 赵扶摇仅剩的最后一块灵魂碎片光华璀璨,无比坚毅,竟以最为刚强的方式挡住所有剔刀,逆转局势。 在茫茫黑暗之中,它就像是一轮紫色烈阳。冉冉升起,以摧枯拉朽之势破除这恐怖的幽邃,驱逐冰寒。 同一时刻,那黑暗漩涡之外—— 咔咔! 天意震怒,用力扯动手中的青铜神链,促使神链尽头的生灵残魂卖力攻伐,想要磨灭渊族生灵的灵魂。 顷刻之间,那千百位冰甲禁卫只感觉压力倍增,面对敌人那凶残的攻势,纷纷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啊——啊——” 歌声响起,如海风一般轻柔,却又具有独属于大海的浩瀚壮阔意。完美而无缺,柔和而坚毅,很悦耳。 这是祭司炎在歌唱,她唱的就是渊族漫长岁月前的战歌,是任何一个渊族祭司都必须学会的祭祀之曲。 这首战歌的名字叫做天与海,又名远天,是由整个鲛人一族创作,为的是纪念那些为渊族殒命的战士。 自这首战歌被创作出来开始,它从未在渊族生灵的战场上消失过,一次次响起,承载着渊族的血与泪。 “杀!” 辰和玉虎鸣齐齐发出怒吼,震彻整个断魂狱。在这一刻,这两位不曾在断魂狱哭过的大战神眼含热泪。 天与海,它既属于整个渊族,又属于渊族那位古之帝皇——渊渊。于渊族生灵而言,它具有非凡意义。 在炎将这首战歌唱响的瞬间,他们不禁恍惚,他们只感觉自己仿佛是回到了当初,又回到那段岁月中。 渊中万族。 海中万族。 地上生灵。 混沌生灵。 …… 他们曾陪伴在那位帝皇身边,见证他一步一步崛起,同他共同拥有并创造那些辉煌,同饮混沌生灵血。 哪怕最后落得一个魂镇大狱的下场,他们也无怨无悔。为渊族死,为渊之古帝而死,这是无上的荣耀! “杀!” 一众冰甲禁卫也发出怒吼,声震整个断魂狱。他们眸光闪烁,眼睛里充斥着极致的疯狂,极致的战意。 有了祭司炎的加持,他们只觉得自己那具魂体的疲倦被一扫而空,他们还从未感受过这样的神清气爽。 轰! 轰轰轰—— 辰和玉虎鸣尽是一马当先,冲在冰甲禁卫的最前面,大有一种要杀身成仁的意思,要为帝皇献上灵魂。 冰随雪飘,雷海激荡……就连这些渊族生灵自己都没想到,一首许久都没听过的歌竟让他们挡住攻势。 这绝对是一个奇迹。 要知道,天意释放的那些生灵残魂都是无比恐怖的存在,它们也曾无敌于一个时代,曾是盖世的强者。 就算那些生灵已经失了神智,就算那些生灵是被天意强行掌控的,它们的战力也不会低,甚至会更强。 毕竟,那无上的意志才是断魂狱的掌控者,它才是这里的主人。它可以轻易操纵这个地方的一切变化。 要增幅一群残魂,提升这些残魂的战力,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只需动动念头就能做到,易如反掌。 而相比之下,这个地方不仅不会增幅渊族生灵的战力,反而还会削弱渊族生灵,尽最大可能镇压他们。 但,他们挡住了。 当那首名为远天的战歌响起,支撑他们,让他们在这个鬼地方生存下去的执念就会化作最纯粹的力量。 他们坚信,那个被他们所有人视为信仰的男人一定还会回来,会循着来自深渊的呼唤自黑暗之中走来。 而这一刻—— 黑暗漩涡深处,赵扶摇仅剩的一块灵魂碎片已经被天道神火包裹,迫使着他堕向最后一个幻境,沉沦。 无上意志依旧在冷冷地看着,它管不了那么多,它只想像之前那样再把两个截然不同的幻境重新演化。 它有自信,只要赵扶摇再沉沦一次,它一定可以将他彻底磨灭,让这个一身上下都是变数的生灵消失。 可赵扶摇看到的,根本不是它想让他看到的那些东西。这一次,他看到的都是真相,是他曾经的一切。 他看到那座深渊,看到深渊最深处的古老巨殿,看到只剩躯壳已无灵魂的龙身女子,看着她静静沉睡。 “不可以,你不可以去!” “曦儿,我必须这样做。” 他依稀记得,当初的最后一次相见,他们在争吵。 在那个时候,他想去渡他的第二次神话证道之劫。 渊曦亲自为他卜卦,结果却是一连三千卦,卦卦皆大凶。 她不愿他踏上死路,所以才会挡在他面前,不要他离开。 然而,为了渊族的延续,他终究还是义无反顾地上路了。 “夫君……夫君……你回来……” 当他转身离去时,紫发女子瘫倒在地,一遍遍地求他不要离开,他不曾回头,只是默默地走。 那一日,渊族众生灵哀哭,诸位大战神自发列队组织起渊族仅有的战士,要与混沌决一死战。 “曦儿……” 赵扶摇喃喃自语,心沉极黯。 就这样,第一个幻境消失了。 紧接着出现的景象是在北荒。 他看到自己化成一个遍体鳞伤的孩子,跪在一座破败的古庙之中,向破旧的神像发出最为虔诚的祷告。 那些记忆残片告诉他,那就是他这一生的真正开端,是一切变化的起源,是他重新踏上修行路的开始。 他静静地看着这些,没说话。 等到第二个幻境也顺势消失,他的意识所处的世界就是一片荒凉的天地,那儿空无一物,只有一片天。 他抬起头,声音冰冷道: “我不愿意。” 说罢,他话锋一转,暴怒道: “如果我说愿意,我渊族昔日的牺牲算什么,我妻子她该如何?” “我娘该怎么办,雀族又该怎么办?” “我算什么?你手上的一枚棋子吗?” “呵……”他冷声一笑,又说道: “你还想着维系你那个破均衡?” “你真的看透所谓的混沌了吗?” “天!回答我!” …… 第246章 游子何时归 呼! 狂风骤起,苍天不语。 直到最后一声回音在这方天地中消弭,那个无上的意志也没给出任何回应,不曾发出任何声音。 “呼……” 赵扶摇静静地伫立着,许久许久才发出一声叹息,沉思片刻后,突然露出苦涩的笑容。 那一瞬,他眼底的怒色竟在转瞬间尽数消失,只剩下一份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清澈澄明。 他不是没有愤怒。 他不是不恨天意。 他只是觉得,自己刚刚那一番话其实是全部都白说了,就算说出来终归也是毫无意义。 作为维系世界正常运转的无上意志,那个家伙眼中就只有均衡,只有亘古不变的均衡。 他说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注定不变的,就是不会变。 那个家伙用他的记忆为他拼凑的幻梦很不错,可以说完全就是他曾经奢望的具现。 可惜时间不能倒流,如果是曾经那个刚刚走出小城的他,应该会答应天意的条件。 那时候的他太弱小,心智还未成熟,想要的就只有甘草,一心就只想为姐姐而活。 当然,现在的他依旧初心不改。 甘草、苏卿、渊曦…… 在他看来,不管她怎么变,她始终都是她。她一直都在他身边,从未真正离开过。 他还是想与她重逢,想要与她携手相伴,一起走向人生的尽头,实现当初的诺言。 但他已经不是当初的他。 他变了。 一路风霜无尽,他变了。 他还是赵扶摇,是敢在灵荒碑改名的灵荒剑魔独孤。但他也是青,是渊渊,是阿柔之子,雀族十四祖。 对于他来说,他的每一个名字都是他的一段人生,是他的一部分,注定不可被遗忘,注定不可被割舍。 他失去任何一个名字,他都不会再是他。他不是当初那个少年了,这些年的经历让他明白什么是男人。 “就让……我来背负这一切。” 他抬首对苍天一笑,喃喃间,狂风撩动他满头紫色长发。下一刻,这方荒凉的天地瞬间消失。 无尽黑暗将原来的幻境取代,他的意识在最后一块碎片上复苏了,要凭借这仅剩的力量重生。 与此同时—— 灵荒世界,九十九重天。 一轮紫色大日高悬而起,散发着奇特的柔和微光,拂照撒伽古城,为整个九十九重天的生灵带来光明。 那是赵扶摇遗留在雀族族地的东西,似乎是由他的力量演化而成,在他经历终极觉醒之际就已经诞生。 赵扶摇殒命后,它没有消失。 它一直都静静地悬挂在那里,为雀族众生带来光明,带来混沌气,时刻都在散发着不同于大道的道韵。 这轮大日,与其说它是太阳,倒不如说它其实是一盏灯,一盏会为整个雀族指引未来进化方向的明灯。 只要它在,上至母神阿柔创造的第一雀族大蚀骨雀,下至最为平凡的雀族蚀骨雀,通通都能自行进化。 这些年来,各大雀族的起源雀祖都有明显变化,不仅身体特征发生改变,就连灵魂也在进行某种蜕变。 而最为明显的,当属十三雀祖和雀族至高母神阿柔。 现在,混沌气已经无法对她们造成任何实质的伤害。 只要她们愿意,她们随时都能像那些混沌生灵一样,肆意地在混沌中存活,肆意地在混沌中征战厮杀。 除却她们之外,雀族其他分族的起源雀祖也有一样的变化,只不过是蜕变地比她们慢,没她们这么强。 这样的结果让阿柔很是震惊,她没想到赵扶摇会给雀族留下这样一份礼物,感动之余,不免愈加哀伤。 “好摇儿,你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娘亲会一直等着你的。” “等你回来,那些人你说杀谁就杀谁,娘都听你的。回来吧。” “娘……不能没有你啊。” 清冷如幽谷寒梅的绝美女子自言自语着,她驻足在一座冰棺旁,里面的人是个身着紫甲的紫发男子。 那是完美蜕变过的赵扶摇,完成了终极觉醒,因灵魂质变进化,成了和他母亲阿柔一样的无缺生灵。 这样的他,绝对能算是他修行之初的巅峰幻想,是他做梦都想达到的状态,是他为自己预设的终点。 如今他达到了,却也死了。 “娘好想你。” 阿柔憔悴至极,无法流泪。 她的眼泪早已流干,除了静静地去看眼前这具冰棺,她找不到任何可以缓解心中哀伤的方法。 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她一直都在回忆她和他的过往。 起初,她以为自己只需要还上自己欠下的因果就好。 她为此试过很多种方法,顺着他的心意做过很多事。 她以为自己能处理好一切,能还上因果,能保全雀族,能自然而然地迎来下一场大进化。 曾经,为了保全雀族,不让雀族沾染因果,她禁止雀族任何生灵以任何形式帮助赵扶摇。 对于那个孩子,她一直都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他离不开她,是他在向她索求所谓的爱。 可事实却是她离不开他。 不知从何时起,她将那个最特殊的信徒刻印在心底,记住他每一句祷词,记住他的背影。 她从未见过这样纯粹的生灵。也惊叹,这样的生灵竟然会是人族,所以一直默默关注他。 她看着他前行,看着他寻觅,看他黯然神伤也看他毅然前行,总是会不自禁地生出情绪。 那些情绪全都极为特殊。 或是欣慰,又或是悲伤。 她还记得,当她主动在他的世界消失时,她突然品味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滋味,很心酸,极为痛苦。 后来她才知道,那种滋味叫做愧疚。而让她明白这种滋味的事,就是发生在残荒的那场盛大追杀。 为了一只小兽,整个北荒,数不清的人族道统都在追杀一个人,都想要得到他那只小兽,杀了他。 她本是见惯了这种事的。 可当她看到那个被追杀的对象是他时,她心底就会泛起无数涟漪,使她生出无数次想出手的冲动。 那个时候,她一直在忍。她在思考,到底该怎么解决那件事。怎样的方式,才能换来完美的结果。 后来她就明白,她错了。 “娘,我疼。” 当他怀着满腔的委屈说出那句话时,她再也无法压制自己的本心,再也无法坐视不理。 以前,她只以为自己是抛弃过他一次,就只有药王殿的那一次。现在她才明白,不是。 其实,北荒那事也可以算。 因为他死了。 他死在他最需要她的瞬间,怀着满腔的孤独和倔强,还有委屈,不愿向自己母亲求助。 临死的一刻,他也只敢向她许下带他离开的愿望,只奢求自己可以回到自己母亲身边。 后来她决心改变,发誓不会再抛弃他,不会再不要他。 可现在呢?他和当初一样,沦为一具尸体,毫无生机。 “呼……呼呼……” 缓缓闭上眼睛,阿柔只感觉自己的整颗心都要碎了,身体也没有任何力气能支撑自己再伫立下去。 她不知道,终日里都沉沦在后悔和哀伤之中的自己能否坚持,能否等到她的小扶摇归来的那一天。 就在这时—— 咚! 咚咚! 一黑一白,一羊一狼,两道图腾在棺中人身旁缓缓浮现。 它们竟然在自行演化,似乎是要为它们的主人带来变化。 …… 第247章 是希望?还是绝望? 咔! 紫发青年的腰带碎裂,从中分化出一黑一白两道璀璨华光,离开那具冰棺,化为两个人形生灵。 它们正是青年的御兽,黑羽羊灵和白鳞狼灵。在出现以后,它们立刻就单膝跪地,向阿柔行礼。 阿柔无言,也没有给出回应。 她愣住了。 她没想到儿子这两只御兽竟会是如此神奇。纵是主人身殒,御兽也可以不受契约影响继续存活。 而下一刻,她就眼神一变,一改从前,褪去了原来的憔悴,眼神变得炽热,闪烁之间全是惊喜。 这是转机! 狼羊双灵的道是生死,与这世上最玄妙的大道有关。此时此刻,它们的主动出现绝对不是偶然。 她知道断魂狱很恐怖。自己的孩子被镇压在那种地方,她当然会为他伤心,为此在黯然中沉沦。 但她相信她的小扶摇,她不觉得他会在天意的镇压中消亡。 在过去的那段岁月里,她的小扶摇创造的盛大奇迹还少吗? 咚咚、咚咚、咚咚—— 不知不觉间,母神阿柔的心跳声早已响彻一整座撒伽古城,更响彻整个九十九重天,愈加强盛。 刹那过后,数不清的人影从四面八方疾驰而来,抵达这里以后,又纷纷单膝跪地对着阿柔行礼。 那是雀族的一众起源始祖。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一直都忙于处理族中大小事务,有条不紊地指引雀族众生修行进化。 阿柔母神沉沦于痛苦,他们作为子女就该担负起更多责任,去做该做的事,这才是不负十四祖。 若非十四祖早有嘱托,他们早就会与人族开战,报仇雪恨。 而在此刻,他们和阿柔一样,也察觉到这位十四祖的异变。 这使得他们激动不已,也顾不上那些琐事,只想立刻赶来,想要亲眼见证十四祖在奇迹中归来。 “咩咩——” “嗷呜——” 羊吼、狼嗥一同响起,在愈加璀璨的黑白华光中,黑羽羊灵和白鳞狼灵渐渐站直身体,昂起头。 它们在凝望那轮紫阳,就像是两个在举行某种神秘仪式的信徒,对它们的信仰投以纯粹的虔诚。 嗡! 灵力激荡,图腾生变。 一瞬过后,紫发青年身边的兽纹图腾发生变化,开始由图腾这种存在形式向洞天那种形式转化。 它们散发着和狼羊双灵一模一样的气息,玄妙、神秘而又深邃,像是没有生灵可以读懂的文字。 “这是……破境?” 一众雀祖异口同声地呢喃着。 他们都是十二阶,甚至是十三阶的恐怖生灵,乃是雀族的至强者,自然可以看出这是什么变化。 然而,他们的眼眸里也或多或少地存有一些不敢置信之意。 人族御兽师破境的场面,他们见过无数次。无论是破除什么境界的景象,他们心里都一清二楚。 现如今,他们的认知已经被赵扶摇完全摧毁,正随着眼前景象的演化而慢慢重塑,在重新建立。 他们能从狼羊双灵散发的光辉中体会到极致的生死道意,那份道意实在是太过纯粹、太过强大。 若是让他们只凭这份道意去推演其拥有者的实力,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给出一个答案——十三阶。 可事实是,狼羊双灵选择在这个时候主动复苏,就仅仅只是要从九阶主宰级向十阶史诗级进化。 他们意识到,破境后,眼前这两个生灵或许会是有史以来最强的史诗级生灵之一,不凡到极致。 而作为这两个生灵的主人,赵扶摇能获得的只是两小境的修为,以及可能存在的一次重生机会。 “小十四他……这是在以奇迹的形式向我们诠释生命的真谛,天意这样对他,何尝不是在畏惧他。” 帝苍灵呢喃着,在感慨。 她面色苍白,很是憔悴,唯有眼眸里的光很灿烂,像是星辰。 她这种状态和阿柔很像,其实也不止是她,其他雀祖也这样。 自从赵扶摇殒命,灵魂被断魂狱镇压,一整个雀族都是这样。 尤其是她们十三雀祖,每当她们看到停在撒伽古城的棺椁,看清冰棺里那个人,她们就会痛不欲生。 她们会回想起那段日子。在那段日子里,赵扶摇只是个娃娃,记忆一直被封存,能感受到很多快乐。 她们呵护着他,在他道伤发作时为他寻来各种神药,在他沉沉睡去时为他洗礼体魄,让他安稳成长。 她们会陪着他在古城疯跑,看遍九十九重天的奇异天象,为他讲述一件件消失在岁月中的古老趣事。 而如今—— 那个纯粹的小生灵。 那个惹人怜爱的小娃娃。 他如他所愿的那样长大,却成了冰冷的尸体,只能像活死人一样躺在那具棺材里,不能哭不能笑。 纵是在他做出选择时就能预想到这样的结局,她们也不愿接受,她们只希望他能快快乐乐地活着。 “你已经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御兽师了,醒过来,好不好?” 北璃来到冰棺前,对棺中人投去最温柔的目光,喃喃自语着。 整个雀族之中,她是第一个认可他的人,也是最了解他的人。 就如同他知道她喜欢自由一样。 她也知道,他一直在渴望力量。 而现如今—— 除了雀渊两族,他还有修成剑道的吞宝噬珍鼠,有注定要在邪道大放异彩的九头狮子,有狼羊双灵。 这样的他拥有无限的可能,甚至都不需要修到道主境,就能通过某些手段无敌于世,不惧人世灾劫。 可他也被天意镇压,就连能不能重新归来都是未知之事。 想到这里,北璃再也无法忍受心中酸楚,咬着牙低下头。 一众雀祖,有人抬脚又落脚,有人张口又闭口。他们也想要上前,也想把心底的话全都说了。 但他们明白,现在的他们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继续等,等狼羊双灵进化完,等那个人归来。 “回去吧。” “就算……能活。” “他也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一道声音打破沉寂。 说话的人是柳梦璃。 她双眼紧闭,微微低头,颤抖着声音向他们解释。 “可是——”一位雀祖开口。 “没有可是。”柳梦璃摇头,哀伤道: “你们有没有去过断魂狱?” “你们知不知道那个地方是什么样子?” “我看到了,他在受苦。” “我——” 话说到这里,柳梦璃已经没办法继续说下去,瞬间沉寂。 她哽咽着,就连呼吸都变得颤抖。 她不说话,却把言语无法形容、表达的悲伤展露到极致。 那个瞬间,在场的所有雀族生灵都变了脸色,神情黯然。 只有阿柔,眼神依旧坚毅。 与此同时,断魂狱内—— …… 第248章 重生!黄昏见证真正的信仰。 滋啦! 数不清的剔刀杀向仅剩的一块紫色碎片,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碎片上多出了很多刻痕,数之不尽。 这声音彻底消失的时候,那些剔刀也随着这声音一同消失了。无尽黑暗里,只剩下那块紫色碎片。 那些剔刀仍然能伤到它,却无法彻底摧毁它,无法吞没它的本源,只能任由它存在,由着它演化。 呼—— 风,不知从何处起。 它静静地吹着,就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路上行人,行色匆匆,与悬浮在黑暗中的碎片擦肩而过。 那碎片似乎是察觉到这阵风的存在,在相遇的瞬间轻轻颤动,然后就猛然爆发出璀璨的绚丽光彩。 咔咔! 黑暗深处,无数青铜神链微光闪闪,以快到极致的速度朝着这块碎片冲杀而来,似乎要将它镇压。 而它就像是一颗被石头压住的种子,被埋在土壤深处,因偶然间嗅到外面世界的味道便爆发生机。 呼! 绚光化火,将这块伤痕累累的碎片牢牢地包裹,不断地灼烧,以无形的巨力锻打着,促使它变化。 一息时间悄然过去,这块碎片被焚化祭炼,居然蜕成一颗晶莹剔透的紫色珠子,给人以不凡之意。 两息时间悄然逝去,紫色珠子再度变化。它被数之不尽的神秘符文包围起来,在与这些符文融合。 三息的时间过去,紫色珠子周围有数不清的异象衍生。而那些青铜神链则是一直都没办法靠近它。 那些异象一直疯狂变幻。 图景之中,有遍体鳞伤的孩子在残破古庙祭神的景象,也有怀抱双剑的少年在冰雪中前行的景象。 有时候,它会化出一座城,会化出一座书院,更会化出一片邪灵横行的荒凉天地,会化出血与影。 而在某些个特殊的瞬间,它又会出人意料地化出一个青衣人。 那个人什么事都不会做,只是静静坐在一棵古老的大松树下。 风和日丽,阴雨霏霏…… 春去秋来,针叶满地…… 大松树下,褐黄的针叶铺了一层又一层,那个青衣人不曾走。 他时而闭目养神,时而喂养身旁一池灵鲤,像是在等待什么。 再到后来,这种异象就会自然而然地消失,被别的异象取代。 而取代它的异象,则是一个水天一色的世界,是浩瀚的大海。 在那水天之界里,体格遮天蔽日的奇虾,长着深渊巨口的怪鱿……各式各样的奇异生灵数之不尽。 它们会展开厮杀,会在这个世界的任意一个角落上演生死大戏,构织出一幅有着奇异和谐的画卷。 在这诸多生灵中,一身着紫鳞战铠的紫发男子显得格外醒目。 他总是会在众多生灵纷争不休时出世,无需任何战兵,只凭一双盖世无敌的拳就能横推任何对手。 即便他一直保持着人形,他身上的凶戾气息也足以证明,他才是那个水天世界里唯一的无上主宰。 而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无论这紫发男子究竟出现过多少次,他一出现就是在征战,在镇杀死敌。 “呜——” “呜——呜呜——呜呜——” 终于,所有的异象都消失了。 将那些异象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身上生满白色骨甲的生灵。它是一条鱼,一条能与世界比大小的鱼。 在极致空灵的嘶鸣声中,它朝着世界的南方前行,沧溟震荡,扬涛起雷,一路之上吞灭无数绚烂雷华。 后来,它渐渐蜕去原来身形,似乎是成了一只飞禽,如鹏亦如雀,具有独一无二的神韵,神秘而强横。 它乘风而起,以螺旋之姿直上青天,自在而逍遥,掀起的巨浪蔓延了三千里又三千里,消失太世界里。 咔! 清脆之音打破沉寂。 由紫色珠子化成的光茧裂出无数条裂痕,无比醒目,随时间的推移不断蔓延,最终轰然破碎。 待璀璨的华光消逝,曾在异象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紫发男子现身,静静地立足在无尽黑暗深处。 他和异象中的他一模一样。 身形伟岸,整个人充满了成熟男子独有的阳刚气息,就像是一轮永远都不会落下的焚天烈阳。 神铠加身,却是由自己身上生长着的羽鳞拼凑。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浑然天成,完美而无缺。 紫发紫眸,透着言语无法形容的高贵,藏着如深渊般神秘的幽邃,和漫长岁月之前一样不凡。 这一刻—— 他是雀族至高母神之子,赵扶摇。 他是青霄山祖师雨的师弟,青。 他是渊族的起源,海中万族生灵的帝皇,古帝,渊渊。 三世人生,不同的经历,不同的道果,彻底地归一了。 咔咔! 他终于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灵魂重生。而这也让天意抓住机会,又降下数不清的青铜神链。 天意无法灭却他,就改了曾经的想法,想要将他囚禁,让他永远留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然而,眼看那些青铜神链向自己镇压而来,紫发男子却不慌不忙,只是露出一脸坦然之色。 他默默地等,等那些神链将他缠绕、镇压,将他淹没。 那些神链还是和以前一样,还是会化出数不清的尖刺,结合天道之力与因果业力磨灭他的魂体。 时间就像春回大地之际的河流,不再停留于某个瞬间,而是再度静静地流逝,让他沉沦于痛苦。 而这一次,他面不改色。 一次重生,让他的灵魂蜕变进化。 现在的他,灵魂强度已经不弱于寻常的神话级生灵,相比之前简直是天差地别。 而除了灵魂强度的提升,他的心境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得更坚不可摧。 其实,他现在承受的折磨绝对是要远甚于从前,因为那个意志已经是不择手段。 它只想他身死道消。 如果这也不行,那就让他永远留下。 “来吧。” 赵扶摇淡然处之,眸光里尽是疯狂。 而在这时—— 断魂狱外,灵荒世界,现世,人间。 轰! 轰轰轰轰—— 在一声声轰然巨响中,灵荒碑就像不要钱的糖豆一样,在不断显化。 它们出现在人族的各个城池、城镇中,显化出天之法旨,显化异象。 那天之法旨的内容就是赵扶摇的罪孽。 在法旨的描述下,赵扶摇成为了一个不顾人族众生死活的大罪之人。 他得到雀族众生眷顾,被写成他勾结雀族众多邪灵,妄图颠覆人族。 他前往那些古地寻宝,也被写成是肆意杀戮,刻意与整个人族为敌。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叛徒,这就是叛徒!” “求上苍惩妖除魔,扞卫人世正道!” “求上苍惩妖除魔,扞卫人世正道!” 各种各样的骂声响起。一时间,几乎整个人族都认识了赵扶摇其人,也都纷纷将赵扶摇视为人族大敌。 殊不知,在这股敌意产生的瞬间,赵扶摇承受的痛苦就增长了千万倍。这是因为那股敌意是众生愿力。 它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某些事的结果。 作为维系世界运行的无上意志,感受到众生这样的愿望,天意自然能顺应这些愿望去做一些事,比如加重折磨。 它这样做,其实也是心存别意。它当然知道,赵扶摇能逆转危局,凭的就是一颗所向无敌的坚定道心。 它承认,在逝去的岁月中,这个生灵的确是它见过的最为顽强的生灵,即便是用上那样的手段也不死。 但它不觉得赵扶摇能敌过众生。 当整个人族都视他为大罪之人,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跪在地上求它让这人死的时候,他那颗心还能受得住吗? 然而,在无数道身影匍匐在地,连声恳求它覆灭赵扶摇时。北荒的一座小城里,却有一个老乞丐看着天上的异象失神。 那异象便是赵扶摇受折磨的情景,于整个人族而言,认识赵扶摇的人没多少。那些发愿的人不过是信了天,随了大势。 这个老乞丐不同。 他是真真切切地见过赵扶摇的。 当然,那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那时,他也是乞丐,而那异象中倍受折磨的人却只是一个少年。 “呼……呼呼……” 衣衫褴褛的老人立身在风雪中,呼出一道一道热气,身形颤抖,眼含热泪。 他还记得,当初的少年是嗜酒如命、嗜剑如命、视他自己那些御兽……如命。 那人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御兽师,却愿意与他这邋遢不堪的老乞丐同坐同食。 他不明白那些大道理。 他只知道,自那个人离开后,他就再也没有喝过那样烈的酒。 “呵呵哈哈哈哈——” 突然,老人放声大笑。 他跪倒在地,面朝天穹上空的异象。 咚! 咚! 咚! 一连三响,他的额头淌出血结了冰。 再抬头,他的眼里只有纯粹的虔诚。 金色的光拂照城里的每一个人。 照在他身上,却让他看着无比醒目。 大概是因为,他的虔诚不是给天的。 下一刻,他被一群人包围。 “打,打死他!” “不知好歹的老东西,一个老邪徒!” 那群人叫骂着,对他拳打脚踢。 他们看得出来,他拜的不是天。 “呵……呵……” 老人倒地,有一口没一口地喘着气。 他的眸光愈加黯淡,却也愈加诡异。 …… 第249章 新时代 在这条小巷的另一端,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一个黑裙女子静静伫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缓缓抬手,指间有一缕缕灰蒙蒙的雾霭在弥漫、飞舞,它们就像一群灰色小龙,神秘而可怖。 这时候,不远处—— “老东西,老东西!” “你怎么不死啊你。” 那些人丝毫都没有要放过老乞丐的意思。他们还在打,下手一次比一次狠辣,一边打一边咒骂。 殊不知,那些人越是这样,那黑裙女子眼底的杀意就越是旺盛,在她指间飞舞的灰雾就越兴奋。 然而,就在那黑裙女子伸手指向那些人时,老人眼底的诡异光辉也积蓄到极致,顺势引发惊变。 砰! 沉闷的爆炸声响彻这条小巷,那个老人居然消失了。他的身体在刚刚那一瞬炸散成雾,弥漫着。 “啊……啊,啊……啊!” 围着那老人的一群人全都傻在原地,不由自主地发出惊惧之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面面相觑。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身边那些人脸上挂着的血肉、骨末之类的东西瞬间映入眼帘,让人恶寒。 “啊——” 最终,在一声声充满惊恐之意的嘶吼声中,那些人选择离开这里。他们狂奔着,全都慌不择路。 黑裙女子默默放下手,敛尽眼底杀意,冷冷地凝望着这群只顾逃窜的凡人,看着他们渐行渐远。 她确是为那老人而来。那是她弟弟的故人,为她弟弟受辱,她看不下去,便想要出手讨回公道。 可她也没想到,那看上去只是乞丐的老人好像也深藏不露。 或许在那些凡人看来,杀人者就是他们。但她知道,不是。 在刚刚那一瞬,她清楚地看到了那老人的所有变化。她知道,那老人体内存有一道神秘的令咒。 那令咒应该是某一种强横的生灵刻意留下的东西,很邪异,就连她也看不透它,不知它的效果。 滋啦—— 黑裙女子身旁的空间被人划开一道口子,另一个黑裙女子从那道裂痕中走出,对黑裙女子说道: “大姐,回去吧。”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雀族太宇鸾雀一族的起源始祖,十三雀祖之第九雀祖,宇鸾。 那个主动来到边城的女子则是雀族大蚀骨雀一族的起源始祖,名列第一的阴绣薇。 这一刻,阴绣薇抬头望向天穹。 那道异象依然在演化。 异象中,伟岸的紫发男子被青铜神链镇压着,任由铜刺贯体,默默经受无尽折磨。 他不曾流泪,不曾嘶吼,只是一直静静承受。但他那惨不忍睹的魂体能说明一切。 “我们真的要回去吗?” 阴绣薇说着,她这句话听上去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她的声音已经有了哽咽之意。 她看似平静,实际上,心境深处早已是怒浪滔天,恨不得立刻与人族开战,血恨。 “呼……” 宇鸾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阴绣薇想打,她何尝不想。 不久之前,柳梦璃说出那一番话的时候,她虽然能理解柳梦璃,却无法真实地体会到柳梦璃的痛苦。 现在,在天意主动放出这异象颠倒黑白时,她才知道赵扶摇在经受怎样的折磨,才有柳梦璃的心境。 回去? 她觉得,她现在最该做的事就是放手去杀戮,杀到这世上没人敢去污蔑她的弟弟,杀尽所有的骂声。 可那样就会铸就新的因果,新的因果还是会由她的弟弟去背负,会作用到天之锁上,然后加重折磨。 若不是考虑到这一点,又何需她们姐妹在这地方犹豫。雀族之中,第一个杀向人族的就是阿柔母神。 “再……等等吧。” 阴绣薇低头,艰难地一叹。 旋即,她就走到妹妹身边,牵起妹妹的手一起走入那空间裂痕,消失在小城中,不曾留下丝毫痕迹。 因为那突然降临的灵荒碑,还有随灵荒碑一同降临的种种异象,人间沸腾了,雀族又何尝不是如此。 仇恨这东西是不会消失的。 它就像草木的种子,一但在生灵的心境扎根,便会在名为痛苦的土壤里汲取养分,不断地成长下去。 它可以化成一株参天巨树,也可以化成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一点点地填满生灵心境的每个角落。 人族在祈祷,在跪拜苍天。 而雀族是在等,等一人归。 阴绣薇是这样。 宇鸾是这样。 柳梦璃更是这样。 此时此刻,这位魂之雀祖默默倚靠着魂柳大冥,闭着双眼,正在独自消磨心中苦楚。 她是第一个看到真相的人,她比雀族任何生灵都更早知道她的弟弟到底在经历什么。 偏偏她无能为力。 “呼……呼呼……” 她的呼吸变得愈加沉重,那是愤怒的表现,也是她宣泄心中那阴郁情绪的一种方式。 许久之后,她睁开眼睛,随手点出一缕混沌气,静静凝望它,神情、目光不断变幻。 在那些神话传说中,这种力量在灵荒世界没诞生时就已存在,乃是一切力量的起源。 它能轻易地同化、侵蚀所有的灵荒生灵,若不是极致强横的生灵,便没办法掌控它。 如今的时局看似是扑朔迷离,但她能通过一些事情猜到一角未来,而这未来就是它。 混沌。 它既是劫,也是变数。 不然,她的弟弟又何必要费尽心血为雀族争取进化的时间。 通过过去这段时间的修行,她也体会到了混沌之力的强横。 “进化!” “实力!” “复仇!” 柳梦璃喃喃自语,诉说内心的渴望。 她的声音愈加冰冷。 她的眼神愈加坚定。 混沌气随她心念而动,疯狂涌现,将她包裹起来,凝为一颗晶莹的灰色光茧。 与此同时,身在九十九重天的其他十二雀祖纷纷低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手臂。 在她们的手臂上,第六片本命羽鳞在异变,正在无限制地吞噬她们的混沌气。 呼! 撒伽古城上空,紫阳风起,带着一道紫气离开九十九重天,以不可阻挡之势直奔大幽冥梦雀的族地而去。 “这是顿悟,还是冲动?” 南夜叹息,眸中满是担忧。 “两者皆是。” 帝苍心解释着,苦涩一笑。 她深知,柳梦璃这次进化就是与柳梦璃内心积累的痛苦有关。 而雀族其他生灵其实也是一样,都萌生了对极致力量的渴望。 只不过,她们和其他同族是勉强还能压制这份渴望,而柳梦璃是压不住了。 她能理解柳梦璃,换作是她也一定会这样做,因为只有这样,处在那个位置的人才有活下去的勇气。 不过,那的确是一条正确的路。 兽族与人族不同。 人族修行就只需要去感悟大道。 而兽族是一出生就与大道亲和。 十三阶是兽族在灵荒世界之内能达到的极致,这样的实力已经很强横,却远远不足以让她们应对如今的变局。 而混沌之力则是一大变数,它足够强横也足够恐怖,若是真能掌控它,它就可以为掌控者带来超越十三阶的力量。 或许,从天意第一次引动混沌气灭杀赵扶摇开始,新的时代就已经降临。只是那时的她们不曾察觉,以为是平常。 一念至此,帝苍心郑重道: “别辜负了小十四。” 说完这句话,她闭上双眼,如柳梦璃一样,引动混沌气再度开始修行,用这种极致恐怖的力量一遍遍地洗礼自我。 与此同时,分散在九十九重天各个角落的雀族生灵纷纷若有所思。他们想到很多东西,想到了人族,想到了时局。 人族损失了六十多位道主,于人族而言无疑是元气大伤。但人族从不缺天才,给人族时间,道主迟早还是会有的。 若想复仇。 若想掀起战争。 他们就必须先人族一步……不,是先灵荒众生一步,打破那道终极桎梏,踏入那个从来都没有生灵踏入过的境界。 …… 第250章 大预言 东土,聚窟州。 轰隆! 咔嚓—— 血色闪电自天穹深处乍现,划破黑暗,打破死寂,以诡异的血光拂照群山,为这天地徒增几分荒凉。 这里的山再无昔日的苍翠,山里那些佛窟也被尽数掩埋。至此,往昔那些生灵留下的痕迹也消失了。 山峰崩裂,恐怖的裂痕沿着山体那些纹理蔓延,那些曾矗立云端、巍峨壮丽的山峦,今已不复从前。 它们支离破碎。 它们满目疮痍。 一个黑衣青年静静地行走在群山之间,时常在一些山体完整的地方驻足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可不管他走到哪儿,他能看到的就只是被焚为灰烬的树,化为枯骨的生灵残尸以及各种恐怖的异象。 呼—— 风起,格外寒凉。 “终究……还是无法寻到吗?” 黑衣青年无奈地叹息一声。 他是孟阳。 当初那场大战结束后,他一直都没离开,而是通过一条时空裂痕回到还没被天意修复的聚窟州。 聚窟州被天意修复后就又会生机勃勃,但这个地方独有的一种荒兽居然会随着它的恢复而灭绝。 那种荒兽就是剑叶松。 他一直都想要收服一棵剑叶松作为自己的御兽,因为那场大战,这件事已经成为他心底的遗憾。 为了成功契约剑叶松,也为了弥补自己道心的缺失,他在聚窟州寻找许久才找到那道时空裂痕。 他本就是主修气道的御兽师,并不熟悉时、空这两种大道,进入裂痕后,他只能回到这个节点。 而无论他为此尝试过多少次,他都会失败,会被这个时空排斥,只能看到荒凉,看到一片破败。 “呼……” 任冷风呼啸,感受自己体内的寒凉,孟阳缓缓闭上眼睛,然后发出一声低沉的喘息,诉尽无奈。 他明明能感应到! 就在这方破败天地中,在片废墟上!一直都有一个声音在呼唤他,他确信那就是他心底的渴望。 再睁开眼睛时,孟阳的目光默默扫过他自己的身体。 黑衣染血,光纹交织,这是被眼前时空侵蚀的证明。 他负了道伤了,现在还不重,及时原路返回便无事。 只是未来千百年内,他是绝不能再回到这片时空的。 否则,这道伤会因为他的去而复返而加重,疯狂磨灭他的生机,直至他也化成一具朽尸。 然而,就在他缓缓转身想要回去时,他发现一个人。那人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那是一个中年人,与他一样,也是身着一袭黑衣,浩然出尘若神,像一位临世的谪仙人。 “师父……” 孟阳一愣,随即立刻跪地。 “孟阳拜见师父。” 他对中年人恭敬行礼,言语间尽是真挚的问候之意。 见他这样,中年人无言,只是静静地将他搀扶起来。 “你小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出去走了这么一遭,还是和当初一样,固执的很。” 中年人面带微笑,向自己的弟子投去温和的目光。 闻言,孟阳先是点点头,随即又赶紧笑着摇摇头。 他张了张嘴,很想告诉师父,他已经有在改变了。 他的师父若是没在这时出现,现在的他早已离去。 “不过——” 张养浩话锋一转,又严肃道: “你小子好像还没明白,什么是固执,什么又是求道。” “固执?求道?”孟阳疑惑。 他一直觉得这是一件事,他是为求道而固执,也是因固执而求道。 当初,他的师父也是看上他的固执,才会收下他,让他修行气道。 “傻小子。” 张养浩拍拍身前青年的肩膀,旋即伸手向地下一指,说道: “不要一成不变,也不要在寻道的时候畏惧死亡。” “有时候,一念之差就是天翻地覆,是两个结果。” “别把生灵想的太强,很多生灵生来就是弱小的。” “这——”孟阳欲言又止。 但在无形中,他的呼吸已经变得无比急促。 他会这样,是因为他在地上看到一抹绿意。 那是一只翠绿的嫩芽,它生在岩石的缝隙中,透过腐朽的血肉,成了这片天地里最特殊的存在。 它是这里唯一的生灵,现在还远远不能算是树。仅仅只是一粒刚刚发芽的种子,拥有无限未来。 “走吧。” 张养浩摆摆手,示意徒弟跟上。 “是,师父。” 孟阳点头,默默收好手中嫩芽。 然而就在他准备动身时,他又听师父问自己: “如果——” “某一天,世界毁灭了,或者说人族就要毁灭,你会怎么做?” “是像天命神观的那群人那样济世度人,还是选择默默旁观。” “我也不知道。”孟阳摇头。 这一次,他没展露丝毫犹豫。 摇头后,他立刻对师父说道: “师父,我很有可能会救世,也可能会救人。” “但我做这一切的前提是那些事物值得被救。” “不管我怎么变,我都不会像神观之人那样。” 说完话,孟阳坦然一笑。 这一番话就是他的感悟。 他见证过那场大战,见证了天命神观的手笔。在大战结束后,也曾看到过赵扶摇在断魂狱的异象。 可他不觉得赵扶摇有错,不觉得那个人就是天定的人族罪人,他曾与那个人轰轰烈烈地大战一场。 相比于相信世人眼里的道理,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心。 他知道,自己这位师父还是心怀人族的,是正道之士。 也许他那一番话很自私,听上去根本不像是正义之言。但他还是选择将这些话全都说出来。 就算师父会因为他的话责骂他也无所谓,既然他选择了坦诚,他就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 然而—— “很好。” 张养浩笑着点头,没有停下。 孟阳瞪大双眼,惊异于自己师父的反应。他很不解,不明白师父为何这样,难道师父其实是认可他的? “以后,你会明白的。” 张养浩悠悠一叹。 自这之后,他就彻底沉默。 但他还是在心里暗自感慨: “看来,人族还有希望。” 孟阳并不知道,他的师父之所以会这样问他,是因为天命神观刚刚才公布了最新的预言。 预言的内容是,未来的灵荒世界必然会是生灵涂炭,万物凋零,一切生灵都将走向灭亡。 曾经生机勃勃的大地只会剩下一片死寂,一切生机都会被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抽空消磨。 为了不堕入那无尽的荒芜,人族必须重新崛起,掌握一切资源,重新去书写辉煌的篇章。 张养浩不认为这个预言全对。 他认为这个预言有两个内容。 一是未来。 二是野心。 那未来应是灵荒众生的未来。 那野心却只是某些人的野心。 他觉得自己看透了某些东西,但还有更多的东西是他无法看透的,注定要成为他心底的疑惑。 “时间会给出答案。” 跨出那个时空的一瞬间,师徒两人一同在心底发出感慨。 他们看向天穹,灵荒碑依旧高悬于天,那异象也还存在。 在众生愿力的加持下,赵扶摇经受的折磨变得愈加可怕。 张养浩静静凝望异象,他觉得异象中的紫发男子是注定不会有机会再回到现实里的灵荒了。 但,他也会震惊。 那个紫发男子为何不会魂灭? 世上竟有这样的生灵! …… 第251章 大势 天颜青青,演化万象。 地草茫茫,举目破败。 …… 对现在的灵荒世界来说,这样的景象早就随处可见。六十多位道主的殒落引发了无比惨重的后果,让天地为之黯然。 天地万物失去了原有的均衡,很多生灵种族都因为自身大道的衰微而灭亡,很多福地也因大道的衰微转而化为死地。 这是赵扶摇被镇压的第三千四百年。 两千四百年以前,源自人族的愿力积蓄到极致,灵荒碑消失,他在断魂狱经受重重折磨的异象也随之消失。 就是从那时候起,人们渐渐将这个创造过无数奇迹的人遗忘。慢慢地,也不会有人再像从前那样跪在地上。 上至古道统的底蕴级强者,下至最普通的御兽师,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 只有一部分人族道统,迄今为止一直保留着对那个恐怖之人的完整记载。 不过,那也仅仅只是记载。见过那些异象的人坚信天意就是最终的胜者,而绝大多数的兽族生灵也有一样的想法。 现在,人族那些御兽师只在意机缘。 他们深知,一但旧的道主身死道消,就会有新空缺出现。假以时日,必将会有新的道主重演神话,填补那个空缺。 为了抓住崛起的机会,人族那些封门许久的古道统纷纷出世。它们四处招揽人才,招收弟子的标准竟是一降再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毕竟,谁也无法保证,那些旧的、新的神话传承究竟会选择什么人作为传承者。 未来的灵荒注定会是新人的天下,为了延续已有的辉煌,它们必须得做出改变。 除此之外,这些古道统还唤醒了一群又一群被雪藏已久的绝世天骄,让这些人频繁地穿梭于各大福地,全力去争夺修行资源。 道主殒落对于世界而言不是好事。 可对人族而言却好像是恰恰相反。 旧的纷争结束,连当初结下的仇恨也在无形中被很多人渐渐淡忘。 新的纷争开始,人们因此而疯狂,都奋不顾身地投入时代的洪流。 兽族的那些大族也察觉到这一点。 于是,很多隐世不出的兽中强族也纷纷出世,就和人族那些古道统一样,开始不顾一切地争抢资源和机缘,掀起别样的狂潮。 不过,很多兽中强族都是只针对人族御兽师。它们从不会与其他兽族发生冲突,尤其是在面对雀族时,更是会主动退避三舍。 而且,面对雀族,它们总是会不约而同地表现出克制和尊崇。就像是普通兽族在面对它们的上位亲族一样,很怪异,很滑稽。 注意到这一现象的人族道统寥寥无几,除却天命神观,也除却一部分正道道统,其他的人族道统还是更注重它们自身的利益。 而这些年,雀族却是出奇的安静。 在最初的一千年里,人族还在等,等雀族向他们发起那场不可避免的复仇之战。 尤其是在人族愿力积蓄到极致时,在那时候,几乎整个人族都进入了待战状态。 各大古道统的道主齐聚天命神观,穷思竭虑,只为想办法抵御雀族的至高母神。 可…… 偏偏就在他们做好所有的准备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昔日那个不可一世的雀族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要打的意思。 自那以后,又过了一千年,人族依旧在维系原来的准备,雀族也依旧不曾动身。一直到三千年的时间过去,雀族还是没动过。 人族那些古道统索性接受了这件事。 尽管它们依旧在防备雀族,但他们不觉得那场大战会发生。 因为雀族实在是沉默得有些过了。 然而那些个古道统又怎么会知道,在过去的这些年里,雀族从未停止进化。 那些兽中强族之所以会尊崇雀族,就是因为雀族已经踏上一条疯狂的道路。 此时此刻—— 九十九重天,撒伽古城。 在古城上空,那轮紫阳还是一如既往地灿烂。它照着这城,为整个九十九重天的雀族生灵带去最为纯粹的混沌之力。 万千雀族分散在古城的各个角落,顺应紫阳意志的指引,结合自身的特点,合理地与混沌之力相结合,不断地蜕变。 轰隆隆! 轰隆! 咔嚓—— 在撒伽古城的中心地带,雷云汇聚,天道神纹遍布云海,凝炼成为一场灭绝之劫。 渡劫的生灵是一只青色巨雀,它那瑰丽如青色水晶的羽毛上满是血红的杀道神纹。 灰蒙蒙的混沌气笼罩在它身上,庇佑它的同时,又与它相互融合,改变它的体魄。 “吱吱吱——” “吱吱——” “吱吱吱——” 清脆的雀鸣声响彻整个九十九重天,引得无数雀族生灵以同样的嘶鸣声来回应它,形成一幕幕震人心魄的奇观异像。 银色的雷霆曾无数次穿透云层,降临在这座古城中,交织演化成为一片雷海,誓要以最为狂暴的力量毁灭这只青雀。 然而,它不仅没能毁灭这青雀,反而还沦为这青雀的食物,被青雀啄食吞灭。加速了青雀的蜕变,让青雀愈加强横。 许久许久后,雷海破灭。 一抹璀璨的青华照亮整座古城。 在无数雀族生灵炽热的目光中,青华渐渐逝去,露出一身着青晶黑裙的女子。 感受到这女子散发的强横气息,离这女子最近的十个女子纷纷露出狂喜之色。 “小十三她……成功了!” “小十三她成功了!” 阴绣薇无比激动,愣在原地,一遍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雀族必将无敌于世。” 帝苍心很是淡然,但她有感而发的这句话却是狂傲至极。 不过,帝苍心确实有狂傲的资本,她已也已是神话级生灵。 也不止是她帝苍心。现在的十三雀祖可全都是神话级生灵。 除了她们以外,雀族还有很多分族的起源始祖,全都打破桎梏成就神话。 而且,所有修为超越十阶史诗级修为的雀族生灵都能掌控混沌气。 修为在十阶史诗级以下的雀族生灵,纵是不能掌控混沌气,也能不受混沌气伤害。 这样的雀族,足以被任何生灵种族忌惮。 “不知道六姐姐怎么样了。” 北璃喃喃自语,眸中满是担忧。 很久以前,柳梦璃就完成了她的进化。 但柳梦璃一直都没回到撒伽古城。 她们很想去大幽冥梦雀的族地看望她,却被母神阿柔阻止。 她们知道她的心底有一片黯然,也知道她一直都沉浸其中。 可她们无法拯救她,因为她们也有和她一样的心伤。 只不过是柳梦璃的伤比较重,而她们的伤略微轻了一些而已。 然而,就在这时—— 大幽冥梦雀一族的族地,养魂地。 黑裙女子独坐树下,满面的憔悴。 修行结束后,她一直在做一件事。 那就是等,等她心里那个人归来。 她在期盼。 她在坚持。 她很痛苦。 呼—— 风一阵一阵地吹过,吹得她那一头青丝狂舞不息。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用叹息的方式缓解心底忧伤。 一滴热泪悄然淌落,像是一柄划破她面颊的尖刀。 簌簌—— 她猛地睁开眼睛,不敢置信地凝望着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手。 那是一个男子的手,它轻轻拂过,帮她整理那些缭乱的发丝。 “璃姐姐,你瘦了好多。” 男子哽咽,言语中尽是心疼之意。 …… 第252章 相逢 呼—— 风不曾停。 一片片无色柳叶静静飘飞,像是无数个在灰色世界里翩翩起舞的寂之舞者,穿梭在阴霾和光明之间。 “呼呼……” 在愈加急促的呼吸声中,那清冷而艳丽的白发女子缓缓伸手,小心翼翼地尝试触碰紫发男子的面颊。 直到真正触碰到他白皙皮肤的那一刻,白发女子才猛然向前一扑,将这紫发男子拥在怀中放声大哭。 “弟弟——” 柳梦璃瞬间失控。 愧疚、悲伤、怜爱……种种情绪交织变幻,足足积攒了三千年的痛苦像灭世的洪水,将她的心淹没。 她沉沦在这极致的痛苦中,哽咽着,用沙哑的声音一遍遍地呼唤怀中人。失魂落魄,却又悲喜交加。 “姐,我好想你。” 努力许久,赵扶摇终于从那个让他窒息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他一边笑,一边又用最轻柔的动作帮柳梦璃拭去面上泪痕。 他很清楚,现在的柳梦璃有多高兴,她这三千年就有多苦。 他这位姐姐主修魂道,绝对是最早窥探到那些真相的存在。 往昔他祭拜母神阿柔,总是报喜不报忧,只说自己过得好。 那时候,他的本意就是不让他幻想中的家人知晓他的悲伤。 如今阿柔就是他母亲,他无法再用昔日的谎言去掩饰真相。 柳梦璃为他伤心至此,他最该做的就是好好安慰这个姐姐。 “弟弟,不要再离开我们。” “留下来,留在我们身边。” 柳梦璃的情绪依旧很是激动。 她连连开口,言语间尽是她身为姐姐的霸道之意,虽然极为温柔,却也可以给人一种不容反驳的意思。 听到她的话,赵扶摇只能苦笑着点点头。都是姐姐,柳梦璃她们给他的感觉和甘草给他的感觉不一样。 甘草是他的妻子。 而柳梦璃她们则是他的血亲。 在雀族度过的那段岁月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这十三位姐姐,他一直都有一种被压制的本能感觉。 这种感觉并不只是源自血脉,更是源自他的本心。那是一种不愿再辜负她们、不愿再伤害她们的情绪。 这时,柳梦璃又温柔道: “人族也好,其他任何生灵种族也罢。他们若敢伤害你,姐姐就杀光他们,让他们用命给你赔罪。” “我的弟弟最好了,我的弟弟是这世上最好的弟弟。没有人,没有任何人可以再伤害你,欺负你。” 这一番话让赵扶摇泪流满面。 他知道这是充满溺爱的失智之言。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话语,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击碎他心中防线,撕碎他刻意披上的伪装,让他袒露真我。 过去的这三千多年,他很苦。一直都在与天意对抗厮杀,一直都被镇压,时时刻刻都在经受天意折磨。 直到不久之前,吞灭断魂狱一半生灵残魂的他强大到一定地步,这才抓住机会率领他的旧部冲出重围。 现在,他觉得这些苦都值了。 “呼呼——” 他极力地控制着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抽泣,呼吸极度紊乱,魂体上闪烁的光辉也越发地不规律。 “弟弟不哭。” 柳梦璃紧紧地抱着他,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默默以最为纯粹的魂道力量一遍遍洗礼他的灵魂。 而这一刻,距离他们姐弟二人不远处,四道伫立已久的魂影却是早就彻底傻在原地,震惊至极。 “姐……姐姐?陛下他……这是什么时候有的姐姐?” 炎喃喃自语,面色复杂。 她离开灵荒世界太久了,对于灵荒的印象还停留在上古时代。眼前这一幕幕,让她既震惊又好奇。 “这是什么种族的生灵!竟然会有如此恐怖的威压!” 辰眉头紧皱,只顾感慨。 他也被眼前这一幕吸引,不同于炎的是,他根本就不在意他的皇帝陛下与那神秘女子是什么关系。 “看来,后来发生了很多事。” 玉虎鸣呢喃出声,满心沧桑。 他和辰一样,都是只对那神秘女子的战力感兴趣,都很想知道那神秘女子究竟是什么种族的生灵。 完成混沌进化的柳梦璃给他一种感觉,就是……哪怕让他处于全盛时期,他也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唯有那第四道魂影,他是在断魂狱才臣服赵扶摇的生灵——沧,在看到柳梦璃后竟露出满脸惧色。 “怎么了?” 炎率先察觉到沧的异常,思虑片刻后选择直接出言发问。 沧是在一千五百多年前臣服于赵扶摇的,一直极为忠诚。 如今好不容易逃出来,她不觉得沧会立刻背叛皇帝陛下。 下一刻,只听沧恐惧道: “那——” “那是雀族的第六雀祖,同时也是大幽冥梦雀一族的起源始祖,魂之雀祖,柳梦璃。” “上古时代,她携魂柳大冥一同出世,吞灭无数生灵的魂魄,曾数次无敌一个年代。” “她曾数次镇压我、追杀我,如果我后来没进那断魂狱,沧将在上古时代彻底除名。” “她,她怎么会是……” 说到这里,沧沉默不语。 柳梦璃的出现激发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那是他最不愿提及的一段悲惨过往,恐怖至极。 也正是因为这份恐惧,他才会感到格外震惊。那可是柳梦璃,怎么成了渊族古帝的姐姐了? “璃姐姐,我来给你介绍。” “这位是我渊族祭司,炎。” “这两位是我渊族大战神——” “辰,玉虎鸣。” “这位则是我渊族战神,沧。” 赵扶摇的声音响起。 他牵着柳梦璃的手来到这四位故人面前,将他们介绍给柳梦璃,他那温柔的样子着实是看呆了四人。 “你们好。” 柳梦璃朝着这四人笑了笑。 很快,她就不再转移目光,而是开始死死地盯着沧,似笑非笑。 见状,沧的脸色惨白至极,只能杵在原地,默默向赵扶摇求助。 “嗯?” 赵扶摇察觉到不对,他看向沧却发现对方已是无比恐惧。他看向炎他们却发现这三人俱是幸灾乐祸。 “姐,他们这——” 不等他询问,便听柳梦璃叹道: “不愧是姐姐的好弟弟,知道姐姐伤心又伤身,特意把这上好的魂道滋补大药带来。” “啊?”赵扶摇面露惊色。 这时,柳梦璃又继续道: “你不知道,上古时代,你所谓的这位战神可是数次算计我。最后被我以屠魂术追杀了几百万年。” “陛下救我!”沧失声惊呼。 话音未落,他直接半跪在地。 他很清楚,按照现在这情况,在场这些人里能救他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位令他诚心归顺的大皇帝。 刚刚那情景他也看了。柳梦璃这雀族女魔头分明是对这位皇帝陛下温柔至极,绝对能算是千依百顺了。 如果赵扶摇也不救他。 那他……只能认栽了。 “呵呵哈哈哈——” 柳梦璃大笑。 她上前一步,拍拍沧的肩膀。 “你最好安分点儿。” “若是敢背叛我家小扶摇,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她回到赵扶摇身边。 “走吧,回去,回到我母阿柔身边去。” …… 第253章 归来 我母阿柔? 那是谁? 莫不是—— 黎落.撒伽.雀灵阿柔? 不出任何意外,在听到柳梦璃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炎、辰、玉虎鸣和沧,皆是不由自主地瞪大双眼。 他们和雀族交集甚少,更是从未见过那位在上古之前就成就神话的至高母神,但他们多少都听说过她。 一手缔造整个雀族。 杀得一众古之邪神彻底沉寂。 凭一己之力给雀族永恒辉煌。 …… 纵然古帝渊渊是他们的信仰,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同为一族源祖,母神阿柔绝对能轻易胜过古帝渊渊。 然而,当他们四个再度清醒,变得理智时,他们这才意识到现在和上古的不同,又想起柳梦璃的称呼。 既然他们的皇帝陛下和柳梦璃是以姐弟相称,那他们的皇帝陛下和雀族的那位至高母神又是什么关系? “呼……呼……” 四人不语,瞬间又瞪大双眼。 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而在这时,听到柳梦璃这句话的赵扶摇却是情绪低落,瞬间低头,不敢再去看姐姐。 他的心情很复杂。既有想赶快与母亲相见的迫不及待,又有孩子对母亲独有的愧疚。 连柳梦璃都会憔悴至此。 他娘……又得变成什么样子? 他不敢想。 “走吧。” 只需一眼,柳梦璃就将赵扶摇的心思完全看穿,瞬间就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在想什么。 她没有多说任何话,只是以最温柔的语气轻轻呢喃一声,随即就主动牵起弟弟的手。 等赵扶摇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被柳梦璃释放的魂印所笼罩,变化成她手上的光团。 柳梦璃带着他朝着九十九重天飞去,炎辰他们四人也被一样的魂印笼罩,跟在后面。 穿越天与天之间的星辰海。 振翅间摧毁一切拦路异象。 在前行的过程中,完全进化的柳梦璃展露恐怖的实力,释放重重混沌气,冲霄而起。 不过是瞬息之间,赵扶摇他们就能看到一座城,一座足以堪比灵荒天地的天空巨城。 “吱吱吱吱——” “吱吱——” “吱吱吱吱——” 声声雀鸣,如山如海般哗然。 它响彻在这九十九重天的任何地方,就像是无数个信徒齐声唱出的神调,动人心弦。 雀影纷飞,一道又一道弥天巨影自柳梦璃身边飞过,然后又迅速地消失在云海深处。 “呼呼……呼……” 距离那座巨城越近,赵扶摇的呼吸就越是颤抖。 他的灵魂化成的光团开始不停闪烁,像是星辰。 三千年了。 对于已经将三世记忆完全融合的他来说,这样长久的一段岁月根本就不能算是漫长。 他是渊渊,曾带领渊族征战于灵荒四海,给渊族带来无限辉煌,同混沌生灵厮杀过。 他是青,一生修道为一人。 能为一个人等待两百万年。 他是赵扶摇,阿柔十四子。 仗剑游灵荒,以酒葬心花。 他的心境称得上是真正的完美无缺。 可在此刻,他只觉得恍如隔世。 这三千年太长,长得像是一个时代。 轰隆隆! 轰隆隆! 天地黯然,一股无形的威压在整个九十九重天蔓延开来,就像一场欲要灭世的大雾。 这是天怒。 早在赵扶摇逃离断魂狱之际,它就震怒不已,一直都在追杀他,恨不得灭他十万次。 奈何,赵扶摇的灵魂强度远不是其他生灵能比,纵是降下十几次魂劫也不能奈何他。 天意知道,一但让赵扶摇回到雀族,它再想以直接手段灭他就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这一点,雀族也无比清楚。 但—— 它等的就是这一刻! 灭不了赵扶摇的魂,那只是因为它动用的力量还不够大,它准备的手段还不够狠。 这些年,那些大事一件接着一件不停地发生,均衡一再被打破,灵荒也渐渐破败。 它不想再等了。 雀族必须衰落! 赵扶摇必须死! 当下的这一刻是它最不该动手的一刻,也是它必须动手的一刻。它已经下定决心,劫起。 “嗷呜——” “咩咩——” 撒伽古城之内,冰棺旁边,满身苍凉气息的狼羊双灵席地而坐,同时抬首发出声声低吼。 它们能感应到主人的气息,也能感应到死亡的气息。主人归来,灭生的大劫也紧随其后。 “姐……” 赵扶摇发声,想要柳梦璃停下。 然而,柳梦璃的眼里只有怜爱。 “小十四,姐姐带你回家。”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缓缓抬头。 不过刹那,她的怜爱尽化森冷。 咔嚓—— 在柳梦璃加速冲向撒伽古城的一瞬间,万千雷霆冲出云层,化作通体雪白的狂龙,朝着她镇杀而去。 蕴藏无穷道韵的雷音盖过所有声音,让所有生灵为之窒息,让一整个九十九重天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吱吱吱——” 转瞬之后,无尽雀鸣声起,数之不尽的漆黑巨影同时腾空而起,以最凶悍的势头杀向那些雷霆狂龙。 轰! 轰轰轰轰—— 大蚀骨雀。 太衍神雀。 太劫魔雀。 煌明帝雀。 幽穹王雀。 …… 以十三雀族为首的雀族生灵化成无数道洪流,用最纯粹的混沌之力演化气海,又在气海中演化万道,竟是要自成一方天地。 不过眨眼间,自灵荒世界诞生以来最为盛大的战争爆发了,而参战的双方竟是天意与生灵。这是何其荒谬、何其壮观的事。 轰鸣声中,大道都有即将磨灭的迹象。 但,无论是天意还是雀族众生,大家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只要那些雷霆还想灭杀赵扶摇的魂,雀族的攻势就不会停止。 咔—— 白发女子静立于世界裂痕旁边,眼见天意如此行事,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用邪力凝结的雀爪将这道裂痕撕裂开来。 霎时间,世界之外,那灰蒙蒙的雾霭就像是终于找到宣泄口的洪流一样,冲过这道弥天裂痕在九十九重天滚滚而落。 “吼!” “吼吼吼吼——” 时隔无尽岁月,长相怪异、不可名状的混沌生灵终于又得以踏上这个世界。 它们发出兴奋至极的嘶吼,怪异,却又能够给人一种源自本能的胆寒之意。 轰! 在柳梦璃落地的那个瞬间,一条雷霆狂龙在半空炸裂,化为一道由无数雷之大道本源符文交织的天瀑,朝着她镇杀而来。 也是在那一瞬,她手中的紫色光团变得璀璨无比,在顷刻之间化成一个伟岸的男子,紫发紫眸,就像是一位古老的神明。 他抬起手,以最为纯粹的灵魂力量挡住雷霆大道的镇杀。 同一时刻,冰棺炸裂,在里面躺了三千年的人睁开双眼。 狼羊双灵默契起身,吟诵奇异的经文。 那正是它们的天赋神通,不死不灭经。 …… 第254章 风起深空 这是一个极度强横的神通。 它没有多么恐怖的杀伐力,却可以轻易地逆转一个生灵的生死,操纵这生灵躯体和灵魂的一切异变。 众所周知,兽族生灵破境一般不需要太长时间。短则一瞬一念,长则十年百年,这都是极为正常的。 可—— 狼羊双灵却用了三千年来破境。 自九阶迈向十阶。 由主宰蜕为史诗。 在这个极度漫长的过程中,它们参透的不只是生死大道,还有灵荒的未来、天意和雀族相争的结局。 眼前的一切就跟它们破境时预见情景的一模一样,主人归来,天意怒而降下一场劫,掀起决战狂潮。 若任由局势继续恶化下去,不用太久,灵荒天地就会完全破败。到那时候,天意也将无法掌控局面。 均衡一破,混沌生灵入侵,那才是众生无法逃避的大劫。这个世界的生死轮回将会失衡,万物寂灭。 因为那份与生俱来的本能,它们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而且它们也清楚,自己的主人拥有成为无敌者的潜质。 现如今,它们的主人与无敌二字唯一的距离就是时间。 只要时间足够,天意也好,其他任何因素也罢,这些都不能阻拦它们的主人走向那个终极。 所以,它们开创不死不灭经,想要以极致的生死大道为自己的主人续命,为主人争取时间。 “哞——” 诵经声消失的那个瞬间,黑羽羊灵撤步起势,对着漆黑至极的苍穹就是一记猛拳,轰散一片雷海。 “嗷——” 随着身高千万丈的黑羊巨影踏天而去,低沉的狼嗥声响彻整个九十九重天,一白狼巨影随之浮现。 刹那间,浓烈至极的生死道意如雾霭般弥漫,深深地席卷着每一个雀族生灵,也席卷着那个男子。 咚! 轰鸣声响起,震人心魄,让滔天的雷海为之一寂,众雀停下动作看向撒伽古城最深处,目露喜色。 它们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有一股道意在它们的血脉之中复苏,让它们的吞噬之力瞬间强了千万倍。 那种道意与至高母神赋予它们的道意截然不同,要比母神赋予它们的道意更为磅礴,浩瀚如沧海。 “为……十四祖贺!” 某一族的起源始祖吼道。 自他之后,雀族沸腾了。 “为十四祖贺!” “为十四祖贺!” 那一声声嘶吼不停响起,蕴藏着任何生灵都无法理解的狂热,听得炎辰他们四人一阵阵头皮发麻。 他们都是上古顶级强者,真真切切地经历过万族林立的年代,见证了渊渊的崛起,知晓何为辉煌。 类似于眼前场面的情景,他们就只在巅峰时期的渊族见到过。而那种狂热,昔日的他们也曾有过。 “强者……恒强。” 沧悠悠地叹息一声,感慨万千。 生前死后,为了有朝一日能再度拥有那些辉煌,他从上古时代熬到现在,在断魂狱苦苦坚持。 一直到三千多年以前,他心中的执念都没变过。他梦想着,自己一定能重回灵荒,再战渊渊。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渊渊会在无尽岁月之后来到断魂狱,他梦想中的重逢就这么荒谬的发生。 他亲眼看到天意在断魂狱对渊渊做下的那一桩桩事。猛然发觉那无上意志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曾经,他一直以为自己没变。 毕竟他从未在那里失去理智。 那时候他始终觉得,相比于那些沦为行尸走肉的可怜虫,他绝对是强者中的强者,注定不凡。 可实际上,他只是沉沦地比那些生灵慢上许多。因为那道意志的种种手段,他早已心生恐惧。 而渊渊和他不一样。 被镇压以后,渊渊用了三千年的时间把其他生灵经受的折磨全都体验一遍,却仍是不悔不惧。 这让他看清了他们的差距。 一千五百多年以前,他渐渐看清现实,也看清自己的心。 那时候的他还是恨着渊渊,但他更恨天意,更恨断魂狱。 上古时代输给渊渊,那是成王败寇,是水世界常有的事。 可天意却镇压他,在那暗无天日之地一压就是一个时代。 这份恨,如何能化解? 而他对渊渊的那份愤恨竟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消减,就这样湮灭在他近些年的惊悟之中。 这个时候,一旁的炎、辰还有玉虎鸣则是不约而同地沉默。这样的沧会让他们想起最初的渊族。 创族之初,像沧这种挑战渊渊最终被收服的生灵比比皆是。 而在那些生灵里,还会再背叛渊渊的生灵向来是少之又少。 “呜——” “呜——呜呜——呜呜——” 空灵的鸣吼之声响彻战场,一条骨甲巨鱼悍然出现,身伴混沌,动辄就可扬涛起雷,看呆炎辰四人。 除沧以外,没人能理解炎辰三人在此刻的心情。一模一样!这个生灵和他们记忆中的身影一模一样! 紫、黑。 黑金、青黑。 白、黑。 紫。 伟岸的紫发男子静静伫立,在他身后,六口洞天以及一道图腾整齐地排列,散发着极度恐怖的气息。 轰隆隆! 雷鸣声起,前所未有的洪亮。云海里雷暴汇聚,让在场的所有生灵都心生一种无法忘却的窒息之意。 世界裂痕边缘,阿柔眸中尽是战意。她准备出手了,拿出全力只顾杀伐,让暗处那个家伙付出代价。 然而—— “咩咩——” “嗷呜——” 两道颤抖的声音一同响起,黑羽羊灵和白鳞狼灵转头对视一眼,居然又开始吟诵它们的不死不灭经。 随着这阵诵经声渐渐盖过所有声音,本来已经化出本体的雀族生灵又接连变回人身,个个面色怪异。 他们凝望着那个紫发男子,打量着他身上不停闪烁的紫色微芒,目光深处渐渐多出质疑,还有不解。 “他……真的死而复生了吗?” 这是所有生灵心头的问题。 在他们的感知中,现在的赵扶摇既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又是一具已经死去多年的冰冷尸体。 可偏偏,他们已经亲眼看到赵扶摇魂归故躯。按理来说,他们根本就不该心生这样的感觉。 轰隆…… 天穹云海最深处,雷光瞬消。那种让人窒息的感觉全都消失不见,让雀族众生灵错愕不已。 一场劫,竟会这般莫名结束。 这未免太过荒谬! 唯有阿柔,她单手一抓就杀尽了所有入侵的混沌生灵,收回手的一瞬间便让世界裂痕合拢。 做完这些事以后,她直接出现在紫发男子身边。哭着,笑着,将对方紧紧地拥入自己怀中。 “呼……呼呼……” “呜呜……呼……” 颤抖的呼吸,颤栗的身体。 她没有说话,他哽咽难言。 风轻轻地吹。 像极了五岁那年那个清晨的那阵风。 …… 第255章 繁华落尽 当天夜里,紫阳隐华。 皓月当空,夜色幽幽。 清风徐来,雀族大宴。 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撒伽古城灯火通明,像坠地的星辰。万千雀影飞舞腾挪,像无数位舞者。 古城之外,雀鸣阵阵。 古城之内,笑语盈盈。 一场空前绝后的夜宴在月光的拂照之下缓缓启幕,整个雀族上上下下都沉浸在这热闹的氛围中。 座座古殿内外有巨桌矗立,上面摆满各种奇珍异味、神药灵露,它们散发的香气更是沁人心脾。 砰—— 又过一段时间,万千灵力吐息齐齐升空,如烟花一般绽放。 在那些个瞬间,冷冷清清的九十九重天看着要比人间繁华。 “来啊,喝!” “哈哈哈——” “为十四祖贺。” “为十四祖贺。” 众雀族生灵欢聚一堂,他们身着锦绣羽衣,或端坐于桌旁,或于古城街道、古殿之间推杯换盏。 声声喝彩,张张笑脸,无不在彰显他们内心最深处的喜悦。各个角落里,还有雀族生灵在奏乐。 乐声悠扬似风过竹林。在雀族乐师手中,那些古老的乐器就像是具有真实生命的神妙之器一样。 它们发出的声音,时而激昂如战鼓擂动,时而柔和似细雨绵绵,触动着在场每一个生灵的心弦。 母神阿柔的主殿之内,十三雀祖身着盛装,个个风华绝代。 其他分族的起源始祖也都齐聚于此,一齐庆贺赵扶摇归来。 这里和撒伽古城的其他角落并无不同。若一定要有一个不同的话,这个不同点就只能是赵扶摇。 “小十四,快让姐姐抱抱。” “好弟弟,快过来。” “你再不过来姐姐就揍你了。” “唉——” “还是小时候的小十四有趣。” “哈哈,那时候,他离了扶光姐姐和未央姐姐都睡不着觉。” “哼哼,还说我们呢,当初是谁跑遍灵荒就为抓鱼做汤的。” …… 一众女子就这样簇拥在赵扶摇身旁,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过去,捉弄着这个让她们引以为豪的弟弟。 整个过程中,北璃始终都将赵扶摇紧紧抱在怀里,大有一种要为他与自己一众姐姐妹妹开战的架势。 距离她们不远处,清冷如幽谷寒梅的女子静静凝望眼前这一切,脸上的笑容如春风般温柔。 “来,喝!” “哈哈——” 推杯换盏,畅饮烈酒,这就是雀族其他分族的起源始祖庆贺赵扶摇回归的方式,豪意冲宵。 对眼前这一幕幕光景,这一众起源始祖早就习以为常。 在他们看来,这种事,男人有男人的庆祝方式。而女人自然也会有独属于女人的庆祝方式。 然而,炎辰四人却无法习惯。 作为赵扶摇昔日的故人旧部,他们自然而然地成了雀族的座上宾,能享受最高规格的礼遇。 可他们哪里还有享受眼前这一切的心思,离开断魂狱后,赵扶摇给他们的震撼实在太多了。 雀族,一个在上古时代和渊族几乎不曾有过任何交集,却仍能让渊族留下深刻印象的种族。 在他们的印象里,这个生灵种族有着严苛的生存法则,有着最为坚定的信仰,完美而恐怖。 “这……真是传说中的雀族?” 宴席上,辰和玉虎鸣时常面面相觑。他们眼里有一样的震撼,心里也有一样的不解和困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炎静静地凝望着眼前的盛景。 她很惊讶。 昔日那位皇帝陛下似乎变了。 可这般景象也让她心生怀念。 她记得曾经的渊族也是这样,辉煌,光明……每次举办那些盛会,大家脸上都会带着笑。 那时候的古帝渊渊虽然也很平易近人,却总会让人觉得严肃,会让人主动与他保持距离。 她觉得他的严肃很沉重,如山如海,如深渊般幽邃……就在炎要继续下去时,一阵笑声将她惊醒。 “四姐姐五姐姐你们别说了。” “我……我……” 赵扶摇面色绯红,手忙脚乱地想赶紧阻止扶光和未央。 他觉得他这两位姐姐实在是口无遮拦,什么事情都说。 然而,他的手忙脚乱换来的只是一众姐姐的畅快大笑。 毕竟,那些糗事其实是不需要说的,她们都是见证者。 “也许……这才是真实的他。” 炎呆呆看着、想着。先是鬼使神差的点头,然后又赶紧摇头,极力地否定自己心里的念头。 但她也非常清楚,她所见证的一切正在冲击她的认知,在一种很微妙的方式改变她的思想。 “嗝——” 沧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 他站起身来,举着酒杯就来到其他起源始祖面前,嘿嘿傻笑。 “喝喝……嘿嘿……嘿嘿嘿。” 话音刚落,不待那些起源始祖有所反应,他就开始举杯豪饮。 事实上,沧才是这四个人里最震撼的那个人,认知完全崩碎。 来到雀族以后他才发现,他想象中的那些肃之事并不严肃。 他想象中那些复杂之事,同样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复杂、玄奥。 现在,他只觉得过去的自己活得太过癫狂,实在是荒废光阴。 从彻底喝醉的那一刻起,他决心要为自己换一种活着的方式。 “敬,远方的客人。” 一众雀族始祖开怀大笑,举着杯就和沧喝成一团,开始拼酒。 晚风吹过,莫名的寒凉。 繁华落尽时,曲终人散。 赵扶摇来到一具冰棺前,眸光幽邃,深情地凝望着棺中女子。 那目光是以悲伤为底色,却又透着最纯洁最真挚的爱怜之意。 “我们……终会重逢。” “我们……永不分离。”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眼泪让视野变得模糊时,他取出一根木签,用生疏的手法将汆成丸子的肉和药串上去。 他抬头望月,任泪淌落,以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的视野变清晰,然后咬住一颗三彩团子。 肉的鲜香和药的苦香一起爆发。 赵扶摇笑了,笑得有些麻木,只因这味道只能算是有些熟悉,终究还是让他感到陌生。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月夜。 那是在修罗小镇。 他对她许下誓言,要护她一生。 “呼——” 闭上眼睛叹息一声,再垂首,赵扶摇缓缓睁开眼睛。时至这一刻,他的目光已变得无比坚毅。 紧接着,他在原地渐渐地陷入沉思,眸光闪烁着变幻了无数次,时而幽邃,时而又光暗交加。 他想到了自己的状况。 他想到了灵荒的局势。 一段时间后,代表契约的纹印出现在雀族所有生灵身前。 阿柔看到自己身前的纹印逐渐恢复正常,露出满意的笑。 两道丽影出现在赵扶摇身旁。 一圣洁空灵若神。 一妖异晦暗如魔。 白香。 墨惜。 她们感受到自己弟弟的心意,所以才出现在此。 赵扶摇拉起她们的手,笑着向她们两位恳求道: “两位姐姐,帮我在人族那边建立一个王朝可好?” …… 第256章 帝庭 中域。 殒凰神山。 传说在漫长岁月以前,曾有一只形似凤凰的神异生灵从天而降,身燃烈火,就殒命在这座山的山巅。 从那以后,这座山附近的人将它称为殒凰神山,世世代代都坚持在特定的日子举办节日,登山祈福。 今年是极其不一样的一年。 还有十八天才会举办节日,可这神山附近却聚满了人。 那些原住民部落统计过,他们发现,今年参加的人可能会是往年的十几倍之多。 那些部落的族长、族老还有祭司全都觉得这不是好事。 但他们各自部落的族人大多都会为此而高兴,因为那些外来者确实是为他们带来了丰厚的财富。 即便大多数外来者都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也会有部分外来者想体验这里的风土人情。 对此,原住民部落的掌权者全都极为无奈。他们也想过阻止这些外来者,避免某些事情发生。 可惜的是,他们根本就没有阻止外来者的实力。 好在外来者一直极为低调,他们也就顺水推舟,制定颁布一些与外来者相处的法令,维系这种局面。 梧桐落。 各大部落联合建造的酒楼。 本来,殒凰神山附近就连城镇之类的建筑群落都没有。但为了照顾外来者,这些部落还是选择妥协。 他们不仅建造了这座酒楼,更是特地派人学习人族通用的礼仪,为这酒楼取了一个极为文雅的名字。 如今,以这座酒楼为中心,这方圆十几里的范围内已形成城镇的雏形。 此时此刻。 酒楼之内,人声鼎沸。 吸—— 一个黑衣男子坐在角落里静静品酒。他衣着华贵,气质颓然,一头黑发,脸色很苍白,满嘴胡茬。 离他不远的那张桌子围着坐满了人,那是一群黑衣男子,同他一样安静,却远远没有他那么颓然。 吱呀—— 其中一人离座来到这男子身边: “队长,我们何时动身?” 他低声发问,声音中尽是敬意。 “不急。” 黑衣男子淡然一笑,目露醉意。 “是。” 那人默默点头,飞速回到原位。 啧—— 气质颓然的男子微微昂头又灌下一杯酒,目光也因此而更加迷离,给人一种强烈的醉意。 他确实是有些醉了,这酒楼的酒都是那些原住民酿造的,它们蕴有殒凰神山独有的烈劲。 即便是御兽师也很难抵御它。 但这黑衣男子一直都很清醒。 他从没忘记自己的任务—— “寻找传说中的神话传承。” “与那些部落建立商业联系。” “记录一路见闻,带给雇主。” 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他的生活一直是这样。他习惯了这种四处奔波的玩命生活,并将其视为修行。 他正是甄阿真,一个来自西北的流浪者,昔日鸣泣小队的成员,如今被洛家公子雇佣的死士之一。 当初,离开鸣泣小队后,他毅然接受洛玉衡的邀请成为死士,最终通过一次次执行任务脱颖而出。 洛家那些老人很看重他,不止一次提出想与他签订永久契约,承诺会给他极度丰厚的报酬和待遇。 但他终是拒绝了。 最后一次会谈后,他与洛家老人约定,以十七年为限。十七年内,他将会是洛家最为优秀的死士。 待这十七年的期限一过,他就会离开洛家,恢复自由并开启那条独属于他自己的杀道御兽师之路。 现如今,他所在的这支小队一共有二十三人,人人皆修杀道,既是优秀的暗杀者又是纯粹的死士。 而在过去那三千多年里,他为洛家收集的情报也发挥了无可替代的作用,让洛家因决策一再壮大。 如今的洛家,综合实力已经能堪比一般的古道统。 而相比于真正的古道统,洛家现在只缺一位道主。 这恰恰就是洛家晋升路上最大的一道坎儿,神话传承,终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无上机缘。 相比于其他地方,中域是福地最多的地方,出现神话传承的可能性也要远超其他地方。 故而,洛家毫不犹豫地派出这些培养多年的精锐。 那些掌权的老人不为别的,只为家族能登临巅峰。 “呼——” 想起这些事,阿真不由得发出一声极沉重的喘息。他很累,他有些厌倦这奔波的日子。 但那十七年之约也才刚开始,作为一个具有契约精神的人,他是不会轻易背信弃义的。 其实他也清楚,洛家的老人绝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他要走,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但现在就撕破脸还是为时过早。 “咳——咳咳——” 酒已尽,他习惯性地咳嗽几声。 等甄阿真再睁开双眼的时候,他的眼中就只剩下一片平静。 很快,他在旁边那一桌人的注视下缓缓起身,向门外走去。 那一桌人见队长这样也都没有言语,只是沉默着跟上脚步。 这二十多人的行为确实是有些怪异,不过,酒楼中的其他人并不会刻意去关注他们。 只因来这座酒楼的人大多都是外来者,若是一定要以行为异常作为监视别人的标准。 那……那些监视者们也看不过来。 走在街上。 本来,甄阿真还在思索到底该怎样去找寻神话传承。 可就在这时候,街上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头前望。 光。 他们看到了光。 璀璨至极的光! 它连通了天地,是自众人眼前这座神山最深处爆发,本色黑白,散发着磅礴至极的大道气息。 “这——” “这……到底……是什么?” “神话传承!” “这一定就是神话传承了!” 人们激动的大吼,不少人更是在这阵哗然之声响起之际冲天而起,召唤御兽,直冲那道黑白光柱飞去。 霎时间,本来已在渐渐成型的城镇顷刻混乱,所有的外来者纷纷褪去伪装,一心只想夺得眼前这机缘。 “队长。” 死士小队的人一起发声,纷纷将目光投注在甄阿真身上。 他们也有些迫不及待了,但他们更愿意遵从队长的命令。 甄阿真不语,始终沉默。 他冷冷地看着眼前异象,震惊于这异象给自己的熟悉感。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异象,按理来说不该感到丝毫熟悉。 可是—— 甄阿真的目光愈加地清澈。 他和别人完全不同。 从眼前这道光柱里,他能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威慑感。而这,是其他所有异象都无法给他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一度恍惚,而在恍惚中,他终于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被很多人认定为是已死之人的人。 “难道是……他?” 甄阿真仍然不语,眼中的清澈却是渐渐地转化为震撼。 同一时刻,神山之巅,黑白光柱深处也有新异象显化。 第一批外来者赶到时,只看见一道道人影从里面走出。 那是一群披甲者,他们身着黑晶骨甲,手执白晶骨矛,就连头盔上都覆盖着面具,可谓是武装到极致。 等这群披甲者全部出来以后,最后出现的则是两个女子,她们中一个人身着黑衣,另一个人身着白衣。 两个人,一人似魔一人似神。 “这……这这这……” 这样的情景着实是看呆了那些外来者,令他们感到茫然无措。他们只觉得,事情和他们想的完全不同。 但很快,他们就被那两个女子牵着的小娃娃吸引。那小娃娃约莫五六岁的年纪,白发黑衣,气息不凡。 “姐姐。” 他怯生生地呼唤一声。 “哎。” 两个女子同时回应他,皆是面带微笑。她们望向他时更是露出满眼地宠溺,完全不像是什么强横生灵。 嗡! 奇异的嗡鸣声响起,随着它一同出现的却是一整座骸骨巨殿,以及一只只披挂着陈旧甲胄的骷髅巨鸟。 “久违了,灵荒。” 两个女子同时开口。 可她们这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是使得在场所有外来者面色大变,每个人都汗流浃背,心生莫名恐惧。 他们看不透那两个女子。 但他们能够看透那些披甲者。 那竟是千百位道徒境御兽师! “我们将重现帝庭的荣光!” “我们将重现帝庭的荣光!” 那些披甲者开始大吼。 他们声震天地,他们威慑众生。 在众多生灵惊惧的目光中,如魔如神的两位女子再度同时开口,似是宣告一样轻声说道: “从此以后——” “这里,属于帝庭。” …… 第257章 目标 帝庭? 那是个什么势力? 难道是哪个隐世的古道统? …… 全场沉寂。 这个时候,在场所有人的思维都同步了。他们心急如焚,迫切地想要知道眼前这些人的来历。 默默地扫视全场,看到这些人族御兽师的反应,白香和墨惜不约而同地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些人怎么会知道,所谓的帝庭不过是上古时代一个古道统的名字,早已经被岁月湮灭。 在选择启用这个名字的时候,她们两个什么都没有多想。 很久很久以前,真正的帝庭就覆灭在她们两个手上。 在她们的小十四出言恳求她们的时候,她们也是顺势一想才想到这个被她们遗忘多年的名字。 不过,由她们缔造的帝庭绝不是当初那个古道统能比的。 这帝庭的一切都是她们的本源神力所化,是由她们创造。 比如说,那些披甲者的原型就是赵扶摇身边的冰甲禁卫,而那些骷髅巨鸟也就只是一种异象。 在白香和墨惜看来,她们不过是在陪自己的弟弟玩游戏,就像是凡人里寻常人家的姐弟那样。 只不过,她们正进行的这场游戏确实是有些特殊。 因为,这场游戏的主题就是向整个人族发起复仇。 三千多年前,她们看到柳梦璃痛苦不堪的样子时,她们也曾觉得这只是因为柳梦璃太过敏感。 可当她们亲眼看到断魂狱的异象投影,她们才理解柳梦璃,才知道自己弟弟到底在经历什么。 她们有多爱她们这个弟弟,她们心底的那份仇恨就有多么深刻,就有多么恐怖,多么难化解。 现在这些才是哪儿到哪儿? 这场复仇之战才刚刚开始。 人族—— 每一个跪地祈求上苍折磨她们弟弟的人,那些人……全都该死! 她们发誓一定要讨回公道,不管这个公道需要用多少鲜血铸就。 “呼……呼呼……” 不知不觉间,在场众人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沉重。他们在畏惧,本能地畏惧白香和墨惜散发的威压。 作为太衍神雀和太劫魔雀这两大雀族的起源始祖,古往今来,她们在雀族一直都是极为恐怖的存在。 在过去这段时间里,因为回忆过去,她们的情绪正在逐步失控,而情绪失控会让她们无心压制自己。 “呼——” 白香和墨惜同时闭目叹息。 她们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呼……” 当这两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再度睁开眼睛时,她们又和之前一样,一人圣洁似神,而另一人堕邪似魔。 砰! 砰砰砰—— 坠地声不停响起,这还是实力强横的外来者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那些实力不够的,早在白香和墨惜失控的瞬间就被压成灰烬了。 “吼!” 一人高举古朴玉牌,令他座下的白纹黑虎发出震天怒吼,提起磅礴的灵力想要反抗这种威压。 可下一刻,这人就连同他的御兽一起炸成灰烬,被惊现在他身边的白色神纹吞了个一干二净。 “这……这……” 见此情景,落地而不死的人纷纷愣在原地,只知道喃喃自语,完全是一副已经被吓傻的样子。 他们知道,那骑乘着白纹黑虎御兽的人是一位杀道道徒,其杀力之盛甚至都能媲美半步道主。 而且那个人手里的玉牌还是道主境强者亲赐的信物,可以让持有者使出超越自身境界的杀招。 这样的存在,在他们这些先行的探路者之中已经可以算是绝顶,能轻易碾压他们中的很多人。 可这样的人竟会顷刻灭亡。 那两个女子得有多么恐怖? 他们想不明白,也不敢想。 “姐姐——” 小娃娃怯生生地发出呼唤,冲白香张开双臂,然后就被她以极其轻柔的动作抱起。 白香低头,用自己的脸颊去触碰怀里这个小娃娃的脸颊,想用这样的方式安抚他。 她很悲怆。 她的心情极为复杂。 三千多年的时间悄然过去,就连那些曾经仇恨她弟弟的人都忘记了他的存在。 他终于得以回到雀族,这本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可他也一直都被天意针对。 他本该以完美之姿复活。 但那场劫也随着他一起出现,要为他、为雀族带来终极毁灭。也是那时,狼羊双灵吟诵不死不灭经。 因为它们的经文,赵扶摇才陷入那种不生不死的状态,天道法则竟将那样的他认定成彻底消亡之人。 所以那场劫才会违背天意,没有继续演化,最终以奇迹般的形式终止下来,让天意都为此倍感无奈。 这之后,他渐渐看清自己。 那种状态固然能避免大劫,却也让他被天道、大道这两种不同的法则限制,无法正常修行。 看清这些联系以后,他暗暗下定决心,不想浪费狼羊双灵为他争取的时间,要解决所有事。 他做出选择,要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方式奔向未来,把他的本体当成起源,分化出两具道身。 现如今,陪伴在她们姐妹身边的小娃娃就是化身之一,背负着他作为‘赵扶摇’的一切。 她和墨惜都知道,这个他会逐渐封印他自己的所有记忆,要像当初那样慢慢摸索一条新路。 因此,他表现出的胆怯等一切情绪都不是刻意而为之。 他是真的在惧怕。就像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一样,惧怕…… 这样想着。 一滴清泪自白香脸上滑落,她想起了赵扶摇前半生的那些经历。重新来过,他能坚持到怎样的境地? 她又不是没看过他祭拜阿柔母神时的样子,就算他把他那种让人窒息的绝望掩饰地再好也没什么用。 痛苦就是痛苦。 伪装掩盖不了什么。 “姐姐不哭。” 小娃娃伸手帮白香拭去脸上的泪痕。圣洁似神的女子低头看去,只看到他眸光忽明忽暗,变幻不断。 她知道,那就是人的记忆被逐步封存的征兆。就像那些将死之人会回光返照一样,是一种正常现象。 “啊——” 眼看白香和墨惜都没动手,落地的那些人终于回过神来,挣扎着先后奔逃,想为他们自己谋得生机。 白香与墨惜无言,但后者却是缓缓抬手,用魔力凝炼一杆骨矛,大有一种要将这些人全杀尽的意思。 这时候—— “姐姐。” “哎。” “杀……杀光他们。” 说完最后一句话,小娃娃眼底最后一点光华也消散了。 自此,他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与他这个年龄不符的智慧。 簌! 墨惜以雷霆之势掷出骨矛,为那一众逃窜之辈带来死亡。 白香将小娃娃抱在怀里,转身率先走向光柱,悲声呢喃: “走吧,姐姐带你回家。” 众披甲者不语,只是在铠甲的摩擦声中齐齐走向光柱。 就在这时候,东土,聚窟州。 这里突然多了一道背着冰棺的人影。 他既是赵扶摇,也不是赵扶摇。 相比于那个响亮的名字,也许渊渊二字更适合现在的这个他。 而就在他迈步向前的一瞬间,他和冰棺一起被重重鳞甲包裹。 最终,他变成了一个黑甲巨人。 这巨人有一丈高,浑身上下都被一件漆黑鳞铠覆盖着,就连面部也戴有面具,诡异而神秘。 相比之前,那具被黑鳞包裹的冰棺现在更像一个剑匣。可也只有层层黑鳞之下的人才知道—— 那不是剑匣,而是棺椁。 那里面躺着的不是冰冷的剑,而是他的妻。 此行,他要灭却往昔的因果,回到深渊去。 呼—— 山野之间有风吹过。 吹动巨人过肩的长发。 白丝似雪,北荒的雪。 …… 第258章 人族当兴 中域,天人道群山,一世山。 天命神观起源祖地,万命庐。 呼! 烛火爆燃,将那许久许久都不曾有人问津的草庐照个通透。 “咯咯咯咯咯咯——” 一群须发皆白的老道围坐在古老的烛台旁,一齐发出怪声。 他们似乎是正在进行一个古老而神秘的仪式,要占卜什么。 呼! 呼——呼——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一簇烛光也有所变化,变得忽明忽暗,仿佛真有某个无形的意志回答他们。 陈旧的香火气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取代了岁月积累的朽气,使得这里的氛围变得愈加诡异。 香…… 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陈香。它们插满这草庐,或是静静地隐匿在黑暗里,或是出现在旧烛旁。 它们看上去平平无奇,实际上却是天命神观重要的传承物,是初代观主特意留给后辈们的遗藏。 这些香,每一支都代表着一次为人族占卜未来时局的机会。 在过去,神观的历任后继者根本就没怎么用过这些救命香。 可现在,为了人族在不断变幻的局势中抓住那仅有的机会,他们不得不用上遗藏,再占卜一次。 如今的天命神观真的别无选择。 谁能想到,区区一个雀族,底蕴会有那么恐怖。 谁能想到,区区一个赵扶摇会蕴有那样的能量。 六十九位道主身死道消,还有几位道主身负重伤,一蹶不振。人族何曾经历过这样恐怖的变故? 那件事以后,论外,那些兽中强族不再隐世不出,竟是纷纷出世,似乎都想要重现上古的荣光。 论内,很多消失许久的邪魔歪道再度现世。它们蛊惑世人,为一己私利荼毒凡尘,越来越猖獗。 外患。 内忧。 除此之外,他们还要应对不断变幻的时局大势。他们还要时刻警惕蛰伏了三千多年之久的雀族。 再加上之前的大预言,一想到预言中众生寂灭的惨烈结局,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心安理得地沉寂。 簌! 簌簌—— 烛燃过半,香燃过半。 这一众老道不再怪叫,而是摇动古朴的龟甲与陈旧的竹签,纷纷闭目凝神,遵循古法开始占卜。 随着这个仪式的进行,草庐内渐渐弥漫起一层朦胧的雾气,仿佛有无数怪力长河在空气中奔流。 烛光摇曳,映着这群老道皱纹横生的枯黄脸庞,为他们增添几分诡谲之色,周围的气氛也开始变化。 呼—— 草庐之外,风声渐起。 群山上空,天穹之下。 一枚又一枚白色符文在风暴中衍生,闪烁着它们独有的光辉,带着恐怖至极的威压降临在人世。 见证到这一幕的生灵纷纷愣在原地,全都被这股威压震慑,一动不敢动,宛若一具具血肉雕塑。 许久后,草庐内—— “咳!” “咳咳咳咳——” 刺耳的咳嗽声盖过所有声音。 那群老道匍匐在地,一个比一个狼狈,一个比一个虚弱,好像为刚才那场卜算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呼……呼……” 作为天命神观的现任掌权者,张仁杰是这群同道里出力最多的人,也是这群同道里下场最为凄惨的人。 这一刻的他看上去气若游丝,好像随时都会殒命, 与昔年那个对所有事情都胸有成竹的老人判若两人。 “为什么?” “怎么会?” “为什么会这样!” 张仁杰在他自己的内心世界发出声声狂吼。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看到的未来没有任何变化。 灵荒依旧还是会生灵涂炭,万事万物走向终结,似是被其他力量所毁灭,又似是亡于混沌。 人族也好、兽族也罢……所有的生灵种族都成了枯骨,随着光阴长河的湮灭一同消散无形。 “咕——” 吞下一堆丹药后,张仁杰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许久,这憔悴不已的老人才露出一抹苦笑。 他这是在自嘲。此次占卜,他想看到不一样的未来,最终却看到了和上次占卜一样的结果。 这时,一个老道叹息一声: “那个人……的确是死了。” 听闻此言,草庐里其他人的脸色立刻缓和许多。 他们共演这古术,每个人卜算的内容都不一样。 除了观主张仁杰还执着于未来以外,其他人卜算的内容都和那个未来没有直接关系。 而这老道卜算的事就是赵扶摇到底有没有殒命,这之后有没有死而复生、再活一世。 对此,天的回答是没有。 他们信天,自然会高兴。 可下一刻,突然惊现在他们面前的火光让他们齐齐愣在原地,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 那火光是神观弟子的传书。惊现后,它直接化成一道璀璨光幕,映照出一个小娃娃。 这小娃娃被一个白衣女子抱在怀里,两个人看上去没什么特殊之处,只是气质不凡。 而相比于这两个人,那光幕中的其他东西更能吸引他们,比如那披甲者和骷髅巨鸟。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御兽师,也从未见过这种禽类荒兽,这已经超越了他们的认知。 看了片刻。 不知为何,他们的心底竟然会涌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对于那白衣女子、黑衣女子,他们也会感到似曾相识。 就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样。 还有那个小娃娃,第一眼看过去,他们不会觉得他有哪儿特殊。 而看过第二眼以后,他们就会开始觉得这小娃娃也是似曾相识。 很快,有人脸色一变。 “他……难道他是……” 一个老道支支吾吾地呢喃着。 “不!不可能!” 另一个老道惊呼出声。 “不可能是他,他已经死了!” 声声惊呼此起彼伏,包括张仁杰在内的所有人都瞪大双眼。 他们想否定这出于本心的判断,可越否定这判断就越真实。 这样的一幕也让他们心生质疑。 神观的法,是否有问题? 若没问题,这是谁的错? 是他们,还是他们信仰的天? “呵——” 众人呆愣许久,最后还是张仁杰用一声冷笑打破沉寂。 那一瞬,这位老观主浑浊的老目里闪烁着释然的光辉。 他似乎明白了,为何他两次拼命卜算的结果会是那样。 “散了吧。” 沉寂许久,张仁杰悠悠地叹息一声。 众人不语,也没有散去。 这些人要表达的意思很明确,即便老观主都放弃了,他们也不会放弃。 即便他们也深陷迷茫,可他们还是愿意为人族拼命,这是他们的坚持。 见状,张仁杰默默摇头。 “做好各自该做的事,就够了。” 他留下这样一句话,率先消失在这座草庐中。众人怔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 嗡—— 灵力嗡鸣之声突然响起,位于草庐正中位置的火烛突然开裂,露出四个大字。 “人族当兴!” 见状,剩下的人纷纷对着这座古老的烛台鞠躬一拜,然后消失在这座草庐里。 嗡! 直到草庐里空无一人,火烛再颤,这次是直接破碎,剩下一堆蜡灰和一个字。 “兴。” 与此同时,率先离去的老人叹道: “兴?” 他摇摇头,又悲声喃喃道: “醒。” …… 第259章 狂潮异客 东土,大魔国边境。 小佛州,花城千殇。 传说—— 这是一座存在已久的古城,曾见证过数十个大小王朝的兴与衰,城中繁花不曾凋零。 直到那一日,一邪灵在濒死之际施展恶法,催生一株邪花魔树,以生灵的生机为食。 邪灵曾对众生放言,有朝一日它必会回来。到那个时候,众生都将成魔,万花同悲。 后有一俊美佛子路过,恰逢魔树开花结果。为渡化那邪果,佛子驻足停留诵经千日。 千日之后,邪果枯萎。 看到大劫被佛子化解,花城之人皆是手舞足蹈,大肆庆祝,庆祝过后就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样子。 唯有佛子,哪怕邪果枯萎,他也不曾离开这城。他一直守在魔树边诵经,就好像是在等待什么。 又一个千日过后,花城的一户平凡人家降生一个女婴,竟天生绝美容颜,不但完美还体生异香。 花城之人皆以为这女婴就是信仰花神的转世,都认为她的降生就是神迹,就想将女婴带走供养。 孩子的父母苦苦哀求。也曾尝试反抗这些人,想远走他乡,奈何平凡的人家根本没有那种实力。 女娃六岁时,众人将她带到佛子面前,希望这位倍受他们敬仰的救世主能够为他们的神女赐名。 但佛子拒绝了这些人。 众人不解,却也无可奈何。 也是自那一天起,只有六岁大小的女娃娃竟不再长大,一直维持六岁的模样,不曾有任何变化。 同一天,她开始散发神辉,就像是真正的降世神明一般,会让人发自内心地敬畏她,膜拜于她。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 第十八年,佛子登门。 他只做了一件事。 为神女取名为——殇。 再后来,人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那个曾诵经拯救他们的佛子,也忽略了神女不会长大这件事。 他们只知道,若渴求福缘,就只需虔诚膜拜神女。神女会赐福,让他们看到他们想看到的结果。 直到这一天,死树开花,那位神女突然体生恶臭,长大成人。 虽然她变得比以前还美,但人们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膜拜她了。 恐慌之中,人们终于想起那位佛子,于是纷纷聚在那棵树下。 那时,昔日那个俊美的佛子已经成了一个老和尚。人们恳求他再度诵经,救他们一次。 这一次,老和尚对众人摇头。 他露出慈悲的笑,然后圆寂。 那之后,神女死了。 她是被她自己的信徒杀死的。 那些人无视她的哭泣。 那些人不理她的哀嚎。 他们举起手中的刀剑和长矛,一次次斩落,一次次刺下,一直到神女再无生息,他们才停手。 最后,这座生满鲜花的城终是被黑暗吞没,被复苏的邪花古树一点点蚕食殆尽,被岁月湮灭。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有人偶然间来到这座死城,通过前人遗留的石碑知晓一切,它才被重建。 重建后它还叫花城。 但不同于以前的是,它还拥有另一个新名,那就是千殇,意在铭记万花同悲,众生堕魔而死。 让它死而复生的人没有重蹈前人的覆辙,他们记住那一切并根据那些事制定一条条新的律法。 如今—— 花城千殇是一座自由之城。 花城千殇是一座绝美之城。 它属于大魔国,却又不被大魔国那位皇帝陛下掌控。 它更像是一个圣地,一个属于所有自由之人的圣地。 只是,它又要迎来一场大劫。 这场劫大便是兽潮。 因为这些年发生的那些大事,兽族不再沉寂,很少会向人族让步。这样的变化让两族的矛盾越来越深。 大魔国和它自己国境之内的几个兽中大族摩擦不断,还一再派出御兽师大肆猎杀荒兽,最终战争爆发。 兽族多少知道些花城的故事,但它们对那些故事不感兴趣,它们只在意这座城的战略价值,仅此而已。 呼—— 夕阳西下,残留的霞光如熔金一般倾泻在天边,将最后一抹余晖遗留在这座古城上。 大幕渐起,这古城就这样静静矗立。晚风拂过,布满了花藤的青石城墙上站满了人。 这些人都是御兽师。 他们或是花城的人,或是偶然间游历至此的人。 不管他们来自何方,此夜,他们想为花城而战。 这是一座极美的城。 只要真真切切地见到它,人们就会觉得,自己大概能想象出当年的神女千殇到底有多美。 对于喜欢花城的人来说,若是让他们为某个宗门势力战一场,他们大多都不愿意去参战。 因为他们不喜欢利益场的味道。 但若是为了这座城去战一场,那就是另一回事。他们都喜欢花城,喜欢这儿的一切。 在没有来过这里以前,他们一直觉得自己像一个迷路的人,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归宿。 而这里是一个极度特殊的地方。 它让他们觉得,这儿就是归宿。 当然,那场兽潮也注定恐怖。 灰晶鬼藤、嗜血仙蛛、风暴大山魈……据可靠消息,攻城的荒兽族群将不少于十个。 这些荒兽的修为大多是在十阶史诗级和九阶主宰级之间,有极少数是十一阶传说级。 由这样的一群荒兽来发起一场兽潮,莫要说是一座古城,就算是一方天地也会毁灭。 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才只有洞玄境修为,极少数人才会拥有超凡境以上境界的修为。 毫无疑问。 这场大战注定惨烈。 “呼……呼……呼呼……” 随着最后一抹赤色晚霞在天边消弭,城墙之上,一众御兽师的呼吸声变得愈加沉重。 他们的目光一直在变幻,但无论变幻过多少次,他们这群人里都很少有人选择消失。 终于—— “吼!” 一声狂啸响彻这方天地,紧接着这花城四周就有暴风团衍生,一点点向花城靠近。 与此同时,灰蒙蒙的雾霭随着狂风冲着这座城席卷而来,给人以无穷的压迫之意。 簌簌—— 通体都晶莹剔透的灰色藤蔓在雾霭中蔓延着,它们前行的姿态既像是植物的生长,又像是蛇类荒兽的匍匐爬行。 这就是灰晶鬼藤,它们这一族成年之后就是十阶史诗级的荒兽,而且还是影、杀、生三道齐修,极度擅长袭杀。 故而,同样是进攻,它们就不像风暴大山魈那样豪放。 而同它们一样阴诡的,还有那些通体森白的骨甲蜘蛛。 这些蜘蛛一整副躯体都被骨质化的板甲覆盖,腿如长矛,行走无声,上面还生满了锋锐如针的骨刺。 它们大多就是体生血纹,只有极少数的个体才是体生银纹,能够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高贵超凡之意。 这些蜘蛛就是嗜血仙蛛。 它们不同于风暴大山魈和灰晶鬼藤。 传说这一族天生就有缺陷,一生不管怎么修行都只能是十阶史诗级修为。 不过就算只有十阶史诗级的修为也一样够用,毕竟它们生来就极为强横。 它们修行的大道并非血、仙两种大道,而是十分特殊的血仙大道。 这种大道类似于吞噬大道,却没有后者那么霸道,但比后者更诡异。 对于它们这一族来说,唯有打破那道桎梏,补足天生缺陷才能进化。 而那凌驾于血纹之上的银纹就是证明。 “战!” 眼看兽潮如洪流一般滚滚而来,那一众御兽师不由得齐声怒吼,而后就祭出战兵,召唤他们的御兽。 这时候,那面由青石构筑的巍峨高墙似乎也彻底活转过来了。它不断震动,释放出无数枚青色符文。 那些青色符文演化成无数道光幕,一经出现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兽潮阻隔住,使得局势趋于稳定。 簌簌—— 滚滚洪流中,一个黑甲巨人平静前行。凡他所过之处,任何荒兽都会主动避让,不敢与他有丝毫冲突。 他是这狂潮中唯一的异类,完全不同于身边的兽,却也不像是远处的人。这场厮杀好像和他毫无关系。 他……太特殊了。 其实,他是为一株花而来。 …… 第260章 意外收获 他清楚地记得这世上有一种花叫水天一梦。它生在水中,必须得寄生在某些生灵的卵鞘上才能生存。 这种花天生便与魂、梦、情三种大道有关,是上古时代的奇物,却也是他们渊族最厌恶的一种东西。 在过去,渊族族力衰微时,这种花曾多次大肆繁殖,一再荼毒他渊族族人,使得渊族险些因它而亡。 讽刺的是,如今的他却需要靠这种花化情入梦,凭他和他妻子灵魂之间的联系来找寻回到渊族的路。 时间过去的太久了。 这一世,他在刚完成终极觉醒时曾感知到她的存在,进而知晓渊族所在的海渊到底在什么方位。 可那时,天意也悍然出手,迫使他选择妥协。让他进入断魂狱经受那些折磨,一受就是整整三千年。 时间拥有改变一切的伟力。 等他逃出生天后他才发现,三千多年的时间,已足够让天意将那片海渊转移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魂道。 情道。 心道。 因果道,还有轮回道…… 出来以后,他曾尝试过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感知她的本体气息,想像当初觉醒时那样找到确切方位。 可惜他还是失败了。无论尝试多少次,最后的结果都是失败。他无法以现有的手段找到那个地方。 就这样,在过去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一边坚定地向北前行,一边苦苦思索自己该如何回到故地。 最终—— 当他踏上小佛州时,他从无数道生灵气息中察觉到它的气息。 那个瞬间,一种熟悉而又让他心生厌恶的感觉也是油然而生。 他知道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那样的气息一定就属于这种花。 于是他不再前行,而是调转方向朝着这颇有底蕴的古城走来。 “吼——” 凶吼声不绝于耳,在震天动地的轰鸣声中,大战从未停止过。 灰晶鬼藤在肆意蔓延,以无比恐怖的势头腐蚀着城墙的术式。 轰! 呼—— 轰隆隆! 继它们之后,风暴大山魈也咆哮着轰然杀来,以风聚云,而后再从云层中聚起万重雷暴。 雷光闪烁之际,数百个雷霆光团朝着那些光幕砸去,如火炭入雪一般破除着光幕的防护。 “嘶——嘶嘶——” 血色华光耀眼夺目,不时地就会自雾霭中泛起,还伴随着一阵阵让人胆寒不已的嘶鸣声。 作为这片战场上最为诡异、最为嗜杀的生灵,嗜血仙蛛一族的攻势比风暴大山魈还迅猛。 砰! 一只体生血纹的骨甲蜘蛛落在赵扶摇身旁,那一瞬它身躯一颤。但很快,它就高高跃起。 在赵扶摇的见证下,它和其他荒兽一样,扑向城墙上的御兽师,最终与御兽缠斗在一起。 咔—— 雾中,由赵扶摇那具道身化成的黑甲巨人大步向前。战场轰鸣,却压不住鳞甲碰撞摩擦发出的声音。 更为奇异的是,他离这座古城越近,他这一身漆黑鳞甲就越是光华璀璨,隐约间有种要蜕变的意思。 咔咔—— 咔咔—— 终于,当赵扶摇与这座古城只有几十丈之远的时候,他的身躯开始异变。冰蓝色的光纹,缓缓亮起。 “辰。” “陛下,我在。” “你也感觉到了吗?” “是的,陛下。” 一道声音自赵扶摇耳畔响起,低沉有力,对他恭敬至极。 发声者自然是辰,噬神鲨一族的起源始祖,渊族大战神。 此时此刻,辰的声音里藏匿着一种难以遏制的激动之意。 水天一梦这种花只会以水中生灵的卵鞘为宿主,会汲取其生机作为自己生长的养分。 眼前这城恰好有这种花,又恰好有能与他产生共鸣的东西在,这已足以证明很多事。 不止是他。 炎、玉虎鸣还有沧,他们四个人都需要一具合适的身体转生,从而实现完美的复活。 而若想达到这样的标准,最好的方式就是为他们寻找同族的身体,让他们重走旧路。 放在以前,对于赵扶摇来说,这种事情根本没有任何难度。 可现如今是时过境迁,上古时代逝去了,渊族也沉寂太久。 在赵扶摇看来,就算是要为自己这些旧部寻找身体,那也得等他回到北海,毕竟这里还是陆地。 他真没想到这次还有意外之喜。 “呼……” 轻轻地吐出一口寒息,赵扶摇加快脚步。他越是靠近这城,他身上的冰蓝光纹就越是光华夺目。 炎、辰、玉虎鸣还有沧,为了保全他们。从出发的那一天起,他就将他们的灵魂封存在道身中。 这样做固然是能完美地保全他们的灵魂,却也会让他时刻感受到他们心境的变化和情绪的变化。 呼—— 风在吹。 他能听到风声。 他还能听到一道微弱的声音。 那声音源自这城,在呼唤他。 咚! 他触及第一道光幕,一声轻响,光幕上泛起涟漪,就像水面上突然泛起的波纹一样,荡漾不停。 就这样,他穿过第一道阻隔,而后就是第二道、第三道……时间飞逝,很快,他就来到了城墙前。 这时候,他的躯体已经异变,变得不再像是正常生灵的躯体,而是变得亦真亦幻,像一道影子。 扫了这青石城墙一眼,他不再停留。 下一刻,他直接穿过城墙,以一种近乎神迹的方式来到这座古城里。 繁花似锦,高楼林立。 赵扶摇有些惊讶,他发现这座古城要比他想象中的样子还繁荣很多。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他遵循渊族本能的指引,一直在找寻那株花。 可不管他怎么找,他都找不到它。 最终,他止步于一泓清泉之前,将自己的感知共享给辰,想让辰动用噬神鲨一族的神通秘法去找寻他此行的目标。 呼—— 还不等辰动手,一阵清风吹过,带来一场花雨。花瓣落尽时,赵扶摇面前也多出了一道人影,艳丽婀娜,就像花。 “殇,见过无上的神明。” 女子单膝跪地,对他恭敬问候。 “起来,我不是你的神。” 赵扶摇平静地解释一声。 这突兀出现的女子是很美,就像这座城的鲜花一样,堪称是有倾世之姿。 可他丝毫都不会被她吸引,更不会为她沉沦,他一直都保持着清醒状态。 “您是在找它吗?” 见恭维的话术毫无作用,这单名一个殇字的女人似乎也不打算延用这种方式。 她的手上浮现出一道蓝白之影,蓝色的东西是一枚具有螺旋之形的冰晶宝石。 而那白色的东西则是一株小花,小花无叶只剩花瓣,拼成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赵扶摇眸光一闪。 宝石,噬神鲨的幼体卵鞘。 小花,海渊魔花水天一梦。 这正是他此行想要寻找的东西。 可—— 看这女人的表现,对方明显是没想让他直接将东西拿走。于是,在思索片刻后,赵扶摇选择开门见山。 “你想要什么?” 他平静发问,声音中没有任何情绪。 “小女子有两个请求。” “一是想请您帮花城平息这场劫。” “二是想请您留下,看一次花会。” 殇微微一笑,坦荡地提出所有要求。 说罢,她又继续道: “等您做完这一切,这里的人举办花会的那一夜,自然会有人把东西如数奉上。” “若您不想这样,那也无妨,自行离去便是,我是万万不敢强迫您这种存在的。” “呵——”赵扶摇突然露出一抹冷笑。 “你这是在威胁我。” “你就不怕我杀尽城里的一切生灵?” “杀了人,葬了花,东西也是我的。” 闻言,殇虽不语,却是立刻脸色大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