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季的狂夏凉事》 楔 子 夏。 满眼飞花。 苏苏站在缤纷可人的落英之中,微笑。 酷热洋溢的空气,不经意间滑过一缕沁凉的清爽。热情奔放的氛围,徐徐拂动的轻风,散发着细致的馨香,冲去了少不更事的无忧无虑。如火如荼的感觉,交织着曾经无牵无挂的单纯稚嫩,发酵出浓郁如烈酒般的情怀。一串轻柔的叹息逸出唇齿,为沐浴在金铜色霞光中的苏苏,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韵致。身畔如影随形的男人,是多情的夏慷慨的赐予。 在十九岁这一季狂野浓烈的夏,十九岁的任笑枫,给十九岁的苏苏,带来一份狂野的悸动。这一季的狂夏凉事,犹在昨日。 第一章 花非花的邂逅 第一次遇见苏苏——至少是名义上或者说计划中的“遇见”,在“花非花”——一间品味非常“阳春白雪”的星级酒店。 那个花非花雾非雾的黄昏。 相遇之初,洋溢着简约而宿命的气息。 惊鸿一瞥,本应蜻蜓点水,孰料,浮光掠影之一翩,苏苏的倩影就深深地刺入了任笑枫的心底,在他的世界里打下了刻骨铭心的烙印。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唐)白居易 关于“花非花”,一直有很多故事流传。 据说:它的主宰本是黑道人杰,后来竭力漂白,这便是他旗下最正统的一桩生意;据说:它的优惠政策做得十足,发售不同类型一定数目的会员卡给顾客,让人留恋往返;据说:它发售的卡分为四种——钻石卡,白金卡,水晶卡,青铜卡,前三种皆属贵宾卡,最后一种是平民幸运卡;据说:卡的发售方式非常奇特,很给人不按照牌理出牌的感觉——青铜卡是每年岁尾从顾客中抽取一定比例的数量,用餐时可享受七五折优惠,年年抽取的总数不会超过一百张;水晶卡是每年发售五十张,给那些达官显贵、明星大佬们,当然,看不顺眼的除外,用餐时可以享受八五折的待遇;白金卡是由老板亲自敲定,二十张的人选必须经过老板亲笔签名,五折优惠方可生效,虽然不需要每一年更换一次这么繁琐,但也必须每年验收一次,控制严格;而钻石卡只有十张,免单的好处不言而喻,但它的神秘和稀少,实在令人望尘莫及。 以上种种,众说纷纭。 任笑枫喜欢这里的清雅。乔俞送了他一张白金vip卡,消费的时候,可以享受五折的优惠待遇。任笑枫的本质其实是喜欢孤独的,这大概和他不懂与人交流和表达情绪有关,所以,他的朋友并不算多。从前的同学一起读了几年书,他居然连有的人名字也叫不出来。仲磊是和任笑枫出生在同一家医院又从小玩到大的伙伴,相交十多年以来,感情融洽。而认识乔俞和江梓航,则完全是因缘际会,然后引为知己。他们和“花非花”的幕后老板有一点渊源,才有机会拿到限量发售的白金卡。而至于乔俞和江梓航本人,就是另外两个传奇了。 暑期的季风干燥酷热,空气凝滞如一滩死水,没有流动的畅快。 “花非花”的人出奇的少,大多是情侣在一隅处私语。 任笑枫独自一人,坐在靠近落地窗的贵宾席位。透明的玻璃餐桌刻着湛蓝色的水纹,桌面上摆着一樽琉璃高脚花瓶。细细长长的瓶颈,探出一枝鲜嫩欲滴的黄色郁金香,花瓣多情地向外张望,很似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郁金香的价值其实是非常昂贵的,在把它作为国花的国家,曾经有一段时间,一株珍稀品种的郁金香,可以换到一所高级住宅别墅。任笑枫轻轻的用食指拨弄了一下花蕊,漫不经心地抬眼。苏苏就在这时闯入了他的视线。 悠扬的钢琴曲恰好结束,排萧空灵的乐音响起的时候,玻璃门开启,一丝清清浅浅的甜香飘进了“花非花”。任笑枫不由自主地嗅了嗅,很特别的味道,不同于“三宅一生”的淡雅水气,亦不象“夏奈尔”的激情如火。这抹甜香,缭绕在女子的周身,随着她的步履四处流淌,悄悄蔓延。 少女一袭粉红色丝质曳地长裙,裙摆处锈着细碎撒花,露出瘦削的肩,显得体态轻盈,柔弱袅娜,娉娉婷婷。她略带羞涩地微垂着脸,柔顺及腰的漆黑长发从肩膀滑落,遮住了左侧的脸颊,渲染出“犹抱琵琶半遮面”、“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千金小姐形象。她妆容细致,明眸皓齿,光洁的容颜清凉无汗,高贵端庄的坐姿很符合这家酒店的上流品位和格调。 侍者躬身问候,然后带领一行四人来到他们预订的位置。——偏偏,他们的位置,就在自己隔壁。瞥一眼她对面的男人——所谓的“剑桥历史博士”,三十左右的年龄,西装革履,派头十足,头发油光可鉴;又瞄到陪坐的两个中年妇人,喋喋不休地称赞着彼此,互相挤眉弄眼。任笑枫立即明白,这是一场相亲。透过高脚玻璃杯中液体的澄净,他不经意间发现,她状似柔顺半敛的眸子中,琥珀色的瞳仁闪过一抹狡黠。那么说来,莫非她并不象表现出来的……无趣?浓妆艳抹的脸蛋也——那可真是有趣极啦! 任笑枫扯了扯唇角,侧耳倾听。 “来来来,大家别这么客气嘛,我们小美呀,从小就是个乖孩子,腼腆的不得了呢。我和她妈妈是姐妹淘,瞧着她长大,一天比一天漂亮,当然要为她的终身大事操心喽!”满头卷发的妇人晃头晃脑,说的颇为起劲,口沫横飞,“要说这事呀,她家里人也就信得过我。要知道,经我介绍认识的……” 对面的男人显出不耐烦的神情,刻意清了清嗓子。 “瞧我,高兴的都……小美呀,你司马哥哥青年有为,见多识广,嫁给他可真是一辈子穿金戴银哪!”卷发妇人丝毫不觉尴尬,见风转舵的本领简直出神入化,顺势转了话题,“你这样的娇女儿,他可会心疼哇。哈哈哈……” 少女坐姿端正,身体挺直,双手交握,放在腿上,始终难为情地微笑着,长裙居然纹丝不动,显示出良好的家教。 “哎哟,还害羞呢。呵呵呵……越看越顺眼啊!”梳发髻的妇人挑剔地打量了半天,满意地啧啧称赞,“王小姐真是乖巧,不象我这个儿子,去剑桥念了个博士,凡事就都有自己的主张。我司马家是世家,怎么能让出身低微的女子入门呢,所以,象王小姐这样的女孩儿,我一看就喜欢。将来嫁到我家,不用到处抛头露面,我也不象那刁滑的婆婆,只要媳妇儿谨守本分,自是不会亏待的。” “夫人说的是,说的是。”卷发妇人频频点头,眉开眼笑。 任笑枫听的忍不住偷笑,一边觉得这与时代脱节、却自视甚高的妇人可笑至极,一边暗自佩服那小女子的忍耐能力。不过,“王小美”这名字实在太过…… “这一点,我和我母亲的意思是一样的。但是,我并不太喜欢应声虫。”“博士”锐利的眼神扫向对面,“王小姐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呢?” “儿子呀,人家是女孩儿嘛。大家闺秀总是矜持的。这样吧,”发髻妇人使个眼色,“不如……我们先走,让他们年轻人自在说说话。” “好好好,”卷发妇人一迭声应承,“夫人,那我们走吧。小美呀,和你司马哥哥好好聊聊哦。小乖乖,我和你妈妈都等着你的好事儿呢。呵呵……” 继而,两个妇人相偕离开。 任笑枫知道,期待已久的好戏上场了。 “王小姐,我们司马家族的历史非常之久远。”“博士”倨傲而且自负,“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没有点真才实学,想嫁进我司马家也是妄想。我最理想的女子是德才兼备,王小姐你明白吗?” “哦!我懂的,司马哥哥,”少女双手贴在胸前,眸中射出急切而崇拜的视线,“我了解,砸缸的那个叫做‘司马光’吧?” “博士”语气轻蔑:“砸缸救人的故事,连三岁小孩儿都会讲。你听过‘司马迁’这个名字吧?知道他的伟大著作《史记》吗?” “喔!我听过的,”她仿似受宠若惊地点头,“他……是不是‘司马光’的哥哥呀?” “那么,”“博士”冷笑一声,斜眼看她,“‘司马相如’又是谁呢?” “他们俩的爸爸喽!”她回答得理所当然,满脸邀功的神情,“对不对呀?” “一塌糊涂!”“博士”涨红了脸,激动地大声嚷着,“糊涂!无知!你?” “哎呀!司马哥哥——”少女温温款款地扭捏着,越发显得妩媚娇美,楚楚可怜,“人家又不是念中文的嘛,你怎么考人家这么难的题呢?妈妈说,女孩子念艺术系最合适不过啦,煮饭、烧菜、插花,我统统都会呢!妈妈说,女孩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是嫁个金龟婿,何必读太多的书呢?妈妈说,女孩子反正以夫为天,只要漂亮就能做个好花瓶,我并不难看啊。妈妈还说,要我陪你看场电影,看什么好呢,司马哥哥你想看……” “够了!你太没有主见了!”“博士”拍案而起,“只会‘妈妈说’!” “司马哥哥,”少女委屈地咬住红唇,眼角滑下一滴泪,“你生气了吗?小美好怕哦!小美惹你生气了,是小美的错。你不要……” “哼!肤浅!幼稚!天涯何处无芳草?!”“博士”丢下一句话,甩过一个白眼,身影消失在门外。匆匆忙忙歪歪扭扭的走路姿态,好象惟恐被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花瓶女纠缠不清。 “哎呀!司马哥哥!别走嘛!不要走哦!等等人家嘛!人家好——”少女做势嚷了几声,见人已走远听不到了,就猛然伸出舌头,拉下眼角和嘴角,做了个滑稽无比的鬼脸,“好恶心噢!” 任笑枫不禁轻笑,原来这才是小狐狸的本性呢。 少女举起右手中指与食指,比了个v字型的手势,表示胜利:“呜!万岁!又搞定一个!”随即左手拨长发到耳后,一直遮挡在发中的精巧耳机露了出来。她耸耸肩,状颇无奈:“唉!任务完成,大家收工吧。真是非常没有成就感哪!” 忽而,少女的剪水明眸不小心陷入了一潭深邃和幽暗。 有人说:“每一个男孩子都曾经是地狱里的撒旦,当他爱上一个女孩子的时候,他就会被救赎。所以这个女子一定要好好珍爱他,不让他再回到地狱,不让地狱再次出现。” 不知道为什么,少女想起了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样一双漂亮却寂寥的眼睛,她的心里赫然恐慌,刻不容缓地转身溜掉。 任笑枫兴致正浓,举杯冲向她的背影,露出一个莞尔的浅笑,将芳醇香浓啜尽:“敬你!也敬——今天的相遇!” 与一个崭新的她在“花非花”重逢,任笑枫认为,这的确是件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事情。因为,自己原本就是到“花非花”去等待她再次出现的。 当那熟悉的甜香滋生弥漫的时候,少女招摇着晃进“花非花”的大门。 少女着一件火红的无袖紧身弹力衬衫,甩下长长的下摆在腰间打个活结,水绿迷你低腰短裤加以搭配,腰腹之间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削得薄薄的中短碎发挑染成紫色,率性又妖冶。眉眼间浓妆艳抹,铜金色的散粉布满眼角四周,闪闪发光,绛紫色的唇彩非常厚重,耳垂上挂着夸张的大圆环,里面镶嵌了摇摆不停的铃铛。手臂上的纹身多而杂乱,骷髅、蜘蛛、蜥蜴,各种图案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相互照应。涂满深巧克力色亮油的指甲长且尖,似乎可以戳破皮肤,划出血痕,是天然的防卫武器。她右手的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根已经点燃的esse女士香烟,左手正不耐烦地敲击桌面。 任笑枫敢用脑袋来打赌,今天的她一定没有长辈陪同,她的目的一定与上次相同,而文质彬彬的男主角必定激流勇退。投其所“恶”——她一贯的伎俩! “对不起,小姐,这位置……有人。”男人秉持着“非礼勿视”的态度,甚至不敢直视面前的少女,“还有……小姐,你抽烟……不大好。” “我知道这有人!还用你说吗?”她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胳膊支在桌面,“难道你不是人——是鬼啊!嘁!” “那……能不能请你到别的位置?”男人丝毫不气恼,劝着不良少女。 “当然……”她恶劣地一笑,“不——可——以!” 男人以为她只是顽皮,试图讲理:“小姐,你也是在等朋友吧?” “是呀,”少女忽然恶质地咧嘴一笑,“我的朋友……他已经来了。” “哦?在哪里?”男人转身东张西望,只看见坐在附近的任笑枫,冲他礼貌地点头,“你认识她吗?” 任笑枫微笑着轻轻摇头,从未见过一个大男人单“蠢”成这副德行,明明人家女孩子已经暗示得相当明显了,他却浑浑噩噩地仍不知情,被“整”到也是活该。作为局外人的自己,是不会为他掬一捧同情泪的。 少女冲任笑枫翻了个白眼,仿佛在说“算你识趣”,也仿佛无法忍受男人的迟钝,然后伸出食指刮了一下男人的脸:“可……我就喜欢这儿。怎么办呢?” “你——”男人脸上一麻,浑身颤抖,忙向后躲过她的碰触,“小姐你别这样!你听我说,小姐,你是好女孩子,大庭广众之下不能随便摸……” “摸你是不是?”少女抛了个媚眼,上身俯向前,“那你是不是很享受呢?还有啊,大庭广众之下不行,那……什么时候行啊?噢?你告诉我嘛!” “小姐!对不起,”男人觉得自己浑身发烫,“我真的在等人,我……” “我知道!大哥,你该不会这么笨吧?你是来相亲的,又不是来讲课的。还真以为这是你的课堂啊?哼!哎!我说书生——或者叫秀才——喂,我说的就是你——别到处乱看,”她轻佻又恶霸地抬起男人的下巴,“啧啧啧啧……人民教师?为人师表?哈哈哈哈……瞧瞧你这傻傻笨笨的德行……” “你怎么知道我来相亲?你……你……你……难道就是李……婀、娜?!”眼前的辣妹古怪刁钻,流里流气,生平首次面对这样的女子和阵势,老实本分的男人不禁大惊失色,张口结舌。“可李小姐你怎么……” “你……你……你……你什么你呀?你结巴啊?”她恶声恶气地回敬,学得有模有样,“我不叫李——婀娜,难不成你叫?!嘁!真没劲!” “你——”男人实在无法忍受,气得满面涨红,“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的样子……简直是个泼妇……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 “你在说谁呀?噢?”她向前逼近一步,凶巴巴的,像母老虎一样开始河东狮吼,“你就好么?哼!酸不溜丢!迂腐!虚伪!傻瓜!白痴!神经病!老师?了不起呀?吓唬谁呀!哼哼……以为本小姐稀罕吗?简直是搞——笑!” “你!岂有此理?简直……简直太过分了!朽木不可雕,孺子不可教也。”男人气得浑身颤抖,转身走掉,仿佛急欲摆脱鬼神般。 目送着男人的背影,少女依旧遵循老规矩,做个丑陋的鬼脸,一边扯下夸张的纹身贴纸,一边叹气:“唉……就是这么好打发!无聊死啦!接这么简单的case!真是把我——大材小用了呢。” 任笑枫低笑出声,深沉而含蓄的眸子,不容许她的闪躲与逃避,直接望向她睿智慧黠的眼睛,用唇形做了个认真的誓言:“你——是我的!” 那个她——“王小美”也好、“李婀娜”也罢——总之都是她的化名,自从她雷厉风行地从他的面前成功遁逃,任笑枫就做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对于已经引起自己兴趣的女子,他绝对不会放弃。属于行动派的他,卯足了劲,以十二万分的耐力与恒心,每天准时到“花非花”报到守候,整个暑假都风雨不误。 但,少女没有再次出现。 经过仔细的推敲和斟酌,任笑枫豁然发现几个疑点:第一,她把相亲作为case来接,化妆技巧又颇为精道,看样子像是有其他合作伙伴;第二,“花非花”这种地方,是谢绝奇装异服和衣冠不整的,也同样的不允许吸烟,她却能自由行动不受限制,看情形和侍者们相熟许久;第三,她每次相亲的目的,都是让对方铩羽而归,而且好象非常清楚对方的底细,针对对方的性格,以其讨厌的形象出现,达到预期的效果。 大胆地推测,任笑枫做出的结论有两个:其一,“花非花”是她和她的伙伴们活动的据点,也就是说,她和“花非花”的负责人之间,应该存在某种深切的渊源或者联系;其二,活动安排周密,成功系数极高,她隶属于有组织的团体,当然也必定是赢利性质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很多了,凭着江梓航的信息网络和来源渠道,她只能束手就擒。任笑枫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那狡猾的小女子发现自己被逮住的时候,是何等的惊讶和懊恼。那种表情一定可爱极啦! 结果却大大出乎任笑枫的意料。 书房里弥漫着夏狂热的气息。 天蓝色的名唤“蔚蓝水晶之恋”的音箱中,传出舒缓的萨克斯风轻音乐,奇妙地慰藉了夏天带来的焦急与烦躁。 任笑枫一向偏爱“铁观音”,也喜欢在夏天喝热茶。品着香茗,他出奇地平静,等待着答案的同时,期待着即将到来的惊喜。 江梓航只是睥睨着他,抽出档案夹里的大批资料递给他,微笑如春天一般和煦温暖,云淡风清的神态里充溢着心知肚明。 任笑枫从不感到窘迫,不论是自己的性格使然,或者是心中知晓,在一个谈笑间轻松用兵的男人面前掩饰,是愚蠢而无效的。他一页页翻看着文件,但始终找不到确切的答案,带着困惑的神态抬头,用眼神询问。 江梓航遗憾地摇摇头。 任笑枫百思不得其解:“我不懂!我只知道,她不会从人间蒸发掉。” 江梓航舔舔唇,肯定而干脆地开口:“意思就是——我根本找不到人。” “怎么可能?!”任笑枫惊呆了,一字一顿,“你是说……你找不到她?是不是这样?你、找、不、到、她!” “我很确定。”江梓航保持着风度,“所以……我真的很抱歉。” 任笑枫从茶色高级真皮沙发里弹起,一个箭步跨到他面前,俊朗的面目有些狰狞:“你的情报网呢?装饰品吗?别告诉我它‘刚、巧’坏掉啦!” 江梓航似乎很欣赏他的质问和冲动,——当然,骨子里仍旧传承了父亲江亦峰的温文儒雅,——但又呈现出喜欢恶作剧的痞子嘴脸:“何必如此着急呢?你提供的信息太过粗糙和简略:你只听到模糊的对话,不知道那女孩的名字;你说她两次出现的装扮大相径庭,好像完全两个人,若不是那特别的香气、那双清澈的眼睛,你根本不能够把她们联系在一起;你认为她与‘花非花’关系密切,但没有证据。就是说,你所有的说辞都是猜测。单凭这些,我还没有本事找到人,不过嘛……” “不过什么?!”知道还有后文,任笑枫仿佛从失落的深渊一下子望见了黎明的曙光,急忙追问,“你好不好一次说完?啊?” “不过有一件事情很有趣。你要耐心听我说哦!”江梓航见他聚精会神,反倒不急着开口满足他的等待,先啜了一小口“碧螺春”,然后打开银灰色的笔记本电脑。 任笑枫看他的十指在键盘上灵活地飞舞,知道他定是要演示什么。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江梓航推推笔记本电脑,十指交叉,让出鼠标的位置,开始详细地说明:“一个月前,电脑里出现一个网站,就是你现在看见的这个。” “七、夕、之、旅?很唯美的名字!”任笑枫望向液晶屏幕。“单纯就技术手法和美工角度来说,漏洞及缺失很少,做的非常完美。” “你所看到的三项——y、start和open中,只有一项重点,进入它之后,就会出现一道选择题目,实际上是个任务栏。”江梓航慢条斯理地叙述,“如果只有一次机会,你会选择哪个?” 任笑枫操纵着鼠标慢慢滑过页面,箭头停在open,手指点了下去:“我赌这个——开始、打开、经营的英文,找到了,主题是——代人相亲?” “没错!”江梓航赞许地点点头,“它的结局只有一种——‘事过境迁’。” 任笑枫眼睛一亮,兴奋地接着说:“也就是说,让相亲不能够成功。点击之后,跳出了‘协议条款’,上面列出了关于执行程序和收费标准以及善后处理等方面的文字内容。点击红色的‘同意’两个字,它便要求填写真实的个人资料、对方资料和委托证明等,并进行验证。” 江梓航继续说:“如果电脑设置的检测程序表示通过,你就可以过关,进入页面——‘宙斯的神话’;下一步,浮现在眼前的是五个代号及角色,均以古代希腊神话传说中的人物作为形象代替,两男三女,分别是:海神波塞东,太阳神阿波罗,战神雅典娜,爱神维纳斯,还有魔女潘多拉;根据自身的具体情况,可以选择一个执行人选,选择之后,你只能单独见到执行任务的本尊,并与之约定近距离接触。价格谈妥,先付15,的定金,事成后付另外的部分。” “你是说,她难道是……”任笑枫的脑子转得飞快,“其中之一?” “这是你说的,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哦。”江梓航举起食指晃晃,“我要说的是以下几点:第一,‘宙斯的神话’是一个组织或者团体,成员最少有五个,也许只有五个,但都非常不简单,虽然这种任务只是玩票的性质,但一定也赚了不少钞票;第二,虽然他们的行为并不触犯法律和刑事条款,但他们接case的方式非常隐秘,基本全靠电脑联络,与委托人初次见面的时候,会戴面具;第三,他们的自我保护能力特别强,化妆技巧炉火纯青,接任务的时候皆为浓妆,计划完美周全,但接的case并不多,也要求当事者不得泄漏机密情况;最后,我注意到一个非常奇怪的巧合——与委托人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执行任务的时间和地点,都必须由他们来决定,而地点从来没有例外,都选择了——‘花非花’。” “这么说……”任笑枫沉吟着,“他们与‘花非花’之间的关系,的确不那么简单。还有,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的年龄一定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更准确一点说,我认为他们的年龄在二十岁左右,甚至不到二十。”江梓航肯定地点点头,“对了,我差点忘了告诉你,‘花非花’的老板林起先有个独生女儿,叫做林采,在圣亚大学体育系二年级读书,而且是校学生会的成员。他老爸很疼这个掌上明珠,几乎有求必应。” 任笑枫茅塞顿开,没有好气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恐怕,最后这个,才是你真正要告诉我的吧?” 江梓航仍然舒服地坐在真皮转椅内,连躲也懒得躲。他捉弄人的能耐高杆,一点也没有因为对方的质问而退步,现下,又恢复文质彬彬的模样,看起来温吞而毫无危险性。 “走啦,兄弟!”任笑枫对他一点也不客气,深知他的无害是他特有的保护色,对彼此间的友谊信任无比,“大恩不言谢。” “等一等!”江梓航在他临出门前叫住他,要笑不笑的表情丢出去,“我还要提醒你,在武术方面,林采是个天才,不仅具有天赋的聪颖,并且后天也有着精深的研究,柔道、剑道、跆拳道、空手道、自由搏击等等课程,她无一不精。恰巧呢,身为林起先的女儿,她的性格遗传自她父亲的豪爽,而她的脾气更是不例外,属于火爆的那一种类型。当然,前提是——如果你的目标对象是她,唉……天干物燥。我还是劝你……小心哦,兄弟!” 任笑枫已经走出门去,又探头进来:“放心,我不会上当的。何况,你并没有说林采就是我要的人,她只是……林老板的女儿。不是吗?而且,我大胆地确定,我要的人,决不是林采。有空联系喽!” 江梓航喜欢和聪明人交朋友。任笑枫很好的领会了自己的意图,又不会操之过急,打草惊蛇,大家心有灵犀了。但爱情的滋味是要慢慢体验的,就象自己和款款,他的款款。 江梓航陷入从前的甘美回忆——那个有陆款款存在的六年。只是,后来的一天,她突然杳无踪影。…… 苏苏再不肯出任务。 虽然早就知道,任笑枫并不简单。但自从遇见了他之 第二章 圣亚学园之初交锋 开学伊始。 全市写作联赛。 圣亚、赛蕾、博达,一直是莘莘学子们极度向往的三大名校。圣亚以强调学生的自立能力和自主独立性为校训,学生们的未来必定是社会各界顶尖的领袖人物;赛蕾则以重点挖掘培养艺术、体育类等特长的人才为己任,学生们大多以之为跳板然后出国留学;而博达的学子成绩始终保持全市第一,学生们对于硕士、博士一类的头衔竭力追求。因此,即使这三所学校皆身为私立化的贵族学园,即使考入学校需要的成绩分数相当的高,即使学校收取的费用昂贵不菲,学生和家长们还是前呼后拥,惟恐落了下风,失去了受教育的先机。 当然,如果用受欢迎的程度作为标准来衡量比较,圣亚无疑是群龙之首。建校时间久远,师资力量雄厚,与时俱进,人才辈出。 按照惯例,每年一度的作文竞赛,以发挥创造想象力为核心宗旨,必会在圣亚举行。就如同篮球联赛在赛蕾举办一样,约定俗成。而圣亚、赛蕾、博达三大名校,一直是每年夏季的八月开学。 位于市区东部的“东道主”——圣亚大学。 这一天,格外熙熙攘攘。凭心而论,作为大学校园来说,圣亚的规模并不能算大,但整体布局合理明晰,环境得天独厚,显得活力四射。因此,一直是学生与家长心目中的顶尖首选学府。 现代化设计的四栋五层教学主楼鼎足而立,外形典雅,线条流畅,楼顶采取仿西洛式建筑。楼内完全多媒体式课程教学,辅以阶梯式自修教室,塑钢材质的全透明门窗明亮洁净。大楼正面凸起的半环形装饰部分,镶嵌着深咖啡色玻璃,时尚而别出心裁。 位于校园中轴线的六层图书馆高耸且复古,主色采淡青与米白基调相间,具有欧洲哥特式建筑遗风。阅览室、计算机室、自修室的红木桌椅古香古色;楼内两部电梯交替使用;外部对称式旋转环形楼梯交相辉映,熠熠生辉。 东边的两栋三层实验小楼以特有的白色大理石作为主基调,设施齐全。西侧的体育馆与豪华餐厅毗邻而居,升旗台后面,混凝土椭圆形砖红跑道环着中央的绿荫足球场,并以苍翠的绿树作为与非活动区相隔的标志。 爬满长青藤蔓的绿色长廊与仿古式亭台小榭之间,布置着葱郁茂盛的草坪,清新自然。三棱柱形彩色砖块铺设的小径边缘,点缀着长方石座椅,间隔等距离安插着落地式三球座光灯,美丽而静穆。 作为竞赛地点,圣亚以其与众不同的外观造型,赢得了参赛学子们的无比歆慕。作为历史悠久传承的古老学园,圣亚又以其娓娓动听的传说,吸引了大批年轻人的憧憬。 清风拂过,树影婆娑,摇曳生姿。校园中汇聚的优秀身影,黄金年华的欢声笑语,青春时节的朝气蓬勃,为圣亚增添了一道动人的风景线。而勾勒流线的这支笔,就是这个十九岁的狂夏。 任笑枫去的并不早,但也有足够的时间逛遍这所父亲钟情的名校。 而今逝者已矣,母亲的去世,父亲的再娶,近年来父子愈渐疏离,亲子关系愈加淡漠,以上种种,都为父母过往在圣亚奠造的爱情经典弥漫了滑稽的嬉笑成分。三年前爆发的家庭大战,至今仍历历在目。争执的焦点,便是报考圣亚。 父亲任翔的名字,恐怕没有人会觉得陌生。偌大财团董事长的身份,其拥有的权势、地位和对社会各界的影响力自不用细说,儿子进入圣亚理所当然,轻而易举,何况任笑枫的成绩始终名列前茅。也许是性格中与生俱来的独立反叛,也许是年少轻狂的意气用事,执拗而我行我素的任笑枫,偏偏踏入了博达大学的校门。孑然一身,习惯了寂寞与孤独,真心封闭从不开启。因为没有人值得。即使十一岁那年母亲去世之后,父亲一如既往地对他疼爱有佳,即使继母杨欣待他亲如己出,关怀备至;即使弟弟沈奇毫无原因地信任他,与他之间不存在无血缘关系而衍生的隔阂。 任笑枫了解父亲,也了解自己,更加明白报考一事不过是意气之争,但那份三角形绝对稳固的模式已被打破。他厌恶完美被缺憾掠夺,无法原谅父亲对母亲的轻忽和遗忘,更加痛恨父亲曾经荒唐的时候。至于继母杨欣,自己对她相敬如宾,丝毫没有亲情的感觉。而对于甫入圣亚就读的弟弟沈奇,实际上他并不那么讨厌,只是实在没有理由喜欢,仅此而已。 任笑枫收回脱轨的思绪,再次环顾圣亚,嘴角挂着不屑的蔑视,嘲弄的笑扬起,全然忽略周遭心仪的灼热视线。 任笑枫出色。一百八十一公分的身高,矫健英挺的身材,浅米色西裤,黑色真丝衬衫简单大方,下摆看的出精心剪裁的痕迹。衬衫的前两粒纽扣没有扣,领口处露出健康的古铜色肌肤。浓密的黑发清爽利落,几绺凌乱调皮的发丝垂落到前额。深邃的眼眸,墨色的瞳仁,像遥远汉河中的烁烁星辰,如漆黑子夜里的奕奕苍穹,洞察力十足,敏锐,刚劲,闪着漠视一切的狂放,与无形中散发出的邪魅交错,却又和彬彬有礼的外在形象及翩翩风度出奇地和谐一致。自信而镇定自若的仪态更是让众多美少女频频注目。 没来由的直觉闪过,任笑枫抬头,眸子淡扫四周。只一眼,他就知道,自己的目中不会再无人了,因为,他要找的人出现了。 很有趣的女孩子——并非矫揉造作的奇特!苏苏去的很迟。但还未到比赛时间。 一百六十六公分的身高,看起来却娇小瘦削。无袖黑色真丝蝴蝶领短上衣,米白色弹力休闲短裙,平底的圆头娃娃鞋,鞋面上卡通的图案纯真可爱。及肩的青丝洒脱飞扬,发梢自然卷曲,鬓边的碎发随性飘舞。浓眉下的星眸,盛满了狡黠灵动,也隐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盛气凌人。薄而小巧的唇略微有些泛白,却娇媚的恰到好处。浅麦的肤色,洋溢着若隐若现的狂野。倚靠着大理石圆柱,她安然,闲适,甚至慵懒得似乎游手好闲。眉宇间闪着游戏人生的漫不经心,为日晒出些微彤红的脸颊添满玩世不恭,颇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味道。一颦一笑中展现着稚气与诡异。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活泼与冷傲,两种极端个性的搭配,极度魅惑。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苏苏周身的神秘立刻笼罩上警戒,眸中全然的蓄势待发。再次迎上任笑枫毫不掩饰的注目,苏苏凛然地变换位置角度。悄悄地,深吸一口气,她不露痕迹地融入喧嚣的人群,适时隐匿自己的存在。 任笑枫不自觉地加深笑容。好聪慧的女子! “嘿,哥们儿,心情不错呀?”仲磊英气飒爽,从后面搭上好友的肩膀,俊美的脸笑着调侃,“圣亚由本公子一手遮天,你可以任选美女。在这里,就像你的名字一样,肥环瘦燕会令你任意笑着疯狂。来,看到没有,距离我们三十米处的校花小姐。大家闺秀,绝代风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喂,你到底在看哪里?” 仲磊就读于法律系三年二班,是圣亚的校学生会主席,不仅斯文帅气,而且平易近人,做起事情秩序井然,指点大局有条不紊,一直是少女心中最可靠的白马王子、师长心中最懂事的学生、父母心中最听话的孩子。 任笑枫并未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云淡风清地应了一句:“你迟到了五分钟。” “搞什么啊?鸡同鸭讲。”仲磊不满地暗自咕哝,希望可以再接再厉,“你还是一样守时。可是,你一定要听我说啊,这个校花……” “你真的认为我会有兴趣吗?”任笑枫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 “呵呵,那是大美女嘛。对不对?”仲磊很清楚,这种懒洋洋的语气,是不耐烦的表现,也就是发怒的前兆,只好圆滑地虚应一声,即使心有不甘,也不好再继续拨弄他的脾气。 “仲学长,我……”一个额前留着齐齐的刘海的短发女孩插了进来。 “找我有事吗?”仲磊体贴地低头,配合女孩的身高,“需要帮忙的话你说出来——放心,这里没什么重要的事,你没有打扰我们。” “我……我……”女孩依然怯懦地沉吟,“我不知道……” 眼见任笑枫已经快要按捺不住出口,非常了解他“毒舌功”的仲磊只能速战速决:“学妹,我要进考场了,有事你直接说就好了。” “我……”女孩心中一急,不想鼓起的勇气功亏一篑,赶忙递出藏在背后的右手,手里捏着一个信封,满脸期盼,“给你!学长,你会看吗?” 仲磊对这类事仿佛早已见怪不惊,仍然露出一贯的温柔:“又是苏苏,她收了你的酒心巧克力——这家伙最喜欢吃的东西——哦,我会看的,谢谢你。” “请学长别怪苏苏,是我求她的。”女孩红着脸转身跑开。“谢谢学长!“ 插曲过后,任笑枫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粉红色的信封:“情书吗?现代的少女还是这么幼稚无知!怎么还会和苏苏、酒心巧克力扯上关系?” 仲磊把它折叠,塞入口袋:“何必伤害她们呢?都是好意,看看又不浪费时间。也许,她们的希望也就仅止于此。对不对?至于苏苏,那是个小妖精、小魔女,酒心巧克力么,是她出卖我们的代价。她记忆力奇佳,就是古人常说的‘过目不忘’,所以,她是圣亚的资料库。但有求于她,必须先贡献高卡路里的糖果一类的东西。就这样,她吃得尽兴,我们就不断被人……呃……追求。” 任笑枫突兀地莞尔一笑:“圣亚看起来,似乎没那么无聊。” 仲磊立刻大吃一惊:“不会吧?咦?认识你这么久,你这顽固的人居然也会有后悔的一天?真不可思议呀!难道太阳要从西边升起来了?我想,任何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你绝对不是因为刚才的事才这么说。你——看见了什么?” 任笑枫目光的焦点未曾改变,满意地看她拒绝又一个上前搭讪的男孩,边淡淡地道:“我……的确后悔。我承认自己说过,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否则决不进圣亚。但是——我后悔了。” 仲磊紧盯着他,希望可以从中看出一点端倪:“哦?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容易承认自己的理亏啦?还承认得这么痛快而且甘愿!啧啧啧,有问题!我说哥们儿,你心不在焉哪。看什么啊?” 任笑枫蓦地绽开一个宠溺的笑,答非所问:“我决定转学。”他喜欢她的从容不迫,欣赏她昏昏欲睡背后的自信甚至是自负。 仲磊感慨万千地拍拍好友,正要承诺:“没问题,我……” 一个温婉悦耳的嗓音飘来:“仲学长,看见苏苏了吗?” 刚升上大二六班、艺术系音乐专业的宋云薇,姣好精致的面庞带着腼腆,象极了古代的仕女。身体鲜明的曲线包裹在一袭鹅黄色贴身直筒丝质长裙中,袅袅婷婷,婀娜多姿。眉如弯月,肌肤赛雪,长发以一根秋香色缎带束起,垂在左胸前,古典而又灵气逼人。 因为苏苏的原因,仲磊与她相熟许久,迅速搜索四周,抬起右手:“喏!靠着圆柱,小魔女又快睡着了。” “学长,刚才……”宋云薇娇羞颔首,似无意还似有情地瞥了一眼任笑枫,“沈奇找过我,打听关于苏苏的事情。” 听到“沈奇”两个字的时候,任笑枫的表情一僵,注视了宋云薇一眼,然后立刻转开,仿佛从未有过那片刻的失态。 精明的仲磊心知肚明,戳戳同伴,正欲发挥口才开始说服:“作为苏苏的好朋友,我应该去瞧瞧她才对。也许一会儿她的崇拜者会去有所表示。笑枫你和宋学妹在这儿等我,她是苏苏的好朋友,你们——” 任笑枫凌厉地截住他的话,瞪掉那只推他的手,缓慢地说:“我的事不必烦劳你费心,不过,我们还有事没谈完吧。”浓重的警告和危险的气息开始蔓延。 仲磊只好指指远处,无奈地说:“宋学妹,你去找她吧,我和我朋友……还要聊点……非常重要的事情。” 宋云薇含情脉脉的脸倏地苍白,勉强笑了一下,我见犹怜地礼貌垂首,恋恋不舍地再看一眼那个冷傲的男子,然后转身离开。 “我说你——”佳人背影已远,仲磊拍拍他,“你就不能有点风度?明明看出来人家对你有意思,你却……唉,你这个人哪,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 任笑枫的视线望向远处,嘴里也不肯罢休:“我不管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总之别给我乱搞,我对她没兴趣。” “你嘴硬也没用啊。刚才不理人家,给你机会也不把握,还拼命推掉。”仲磊又气又好笑,“现在人家走远了,你却又看她,你搞什么啊?闹什么别扭啊?人家分明就对你……” “我看的人不是她。”任笑枫扫了他一眼,目光继续投向一处,“我要的人也不是她。” “那么刚才……你瞬间的失神……”仲磊快速分析着,“难道是因为她说的‘沈奇’这个名字?沈……奇?沈……奇?该不会……他就是你那个……” “没错!他是。”任笑枫吐出几个字,再不肯谈论这件事情,只静静地看。 仲磊从头到脚地打量着身旁的好友,迸出一句:“你在发呆么?” 任笑枫审视着他,用一种奇怪而坦然的陈述句而非疑问:“你喜欢她。” 仲磊睁大了眼睛,随即大笑:“哈哈哈……怎么会?我……” “我说的是——”任笑枫打断他的话,简洁有力地断定:“苏苏!” 仲磊的好笑倏地变成了苦笑,怔愣了半晌,然后点头。他的语气充满了酸涩和失败的痛楚:“她是风,可以追逐,可以感觉,但无法触摸。她讨厌与人太过接近。她善良,重情义。但她——视我为兄。” 任笑枫的话显得意味深长:“苏苏?我喜欢这个名字!” “难道说,你刚才一直注意的,不是宋云薇,而是……”仲磊思虑几秒,恍然大悟,“苏——苏?” 任笑枫正视他,态度严肃而凝重:“我要她——我要的只有苏苏。” 纵然无法释怀,仲磊依旧羡慕他毫不妥协的坚持。相识十多年以来,他明白那种占有的深情意味什么。能做的,只有缄默不语。 任笑枫没有逃避他的眼神:“那天,我在‘花非花’遇见了她。” 仲磊的嘴唇嗫嚅一下,终于开口:“我……从没想过放弃。” 任笑枫一笑,他知道,他们已经达成了彼此的共识——关于爱情和友谊的共识。 铃声响起,两人并肩,向考场走去。 交了试卷,苏苏皱皱眉,揉揉通红像小兔子的眼睛,哼着歌大摇大摆地拐出教学楼。做了几次深呼吸,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浮上心头。参加各类竞赛对于她来说,早已熟能生巧,紧张从不会来侵袭,她的字典里根本没有这两个字。然而今天,只有自己才知道,迎视那双灼热而炽烈的眸子有多么困难,多么让人喘不过气。“花非花”里的相遇,第一次是个偶然,第二次……姑且也当作偶然;但与之重逢呢,要怎么解释。 隔着人群与之对望,那个他,犹如打量自己的猎物般,光明正大,全神贯注,好像一个不怒而威的天生领导者。恍然惊觉,自己对这个尚且陌生的人,已经倾注了太多的精力,苏苏连忙甩甩头,竭力排除脑海中清晰有力的身影。喜欢龙飞凤舞地书写,提前出考场已经成为习惯。苏苏抬腕扫了一眼卡通表,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二十五分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屈膝靠坐在长廊的石阶上,头枕着双腿,舒适地等待着几个死党。 一团淡紫色跃入眼帘,苏苏眼睛一亮。生意来喽!径直抓过面前人递来的吉百利朱古力夹心太妃糖,熟练地撕开封口,迫不及待地取出一块送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咀嚼,整个人一下子神采飞扬。 嗯!有诚意,而且上道,口感绝妙。接连吞掉大半,苏苏才把目光恋恋不舍地移到男孩身上,心中客观地评价。 帅气的脸和五官很匀称,清朗的眼含着温文尔雅的笑。身高大约一百七十六公分,简单大方的发型显得英姿勃发。纯白色衬衫合体庄重,有型有款。搭配她们几个似乎稍微矮了一点,但按照全部条件衡量来看,倒也差强人意呢。 又塞进一块甜丝丝的糖,苏苏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姓名,班级。” 男孩受伤的表情中透出震惊:“你不认识我?” “我该认识你吗?同学!”苏苏毫不含糊,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男孩的自尊只好暂时隐没:“我是沈奇。” “外文系一年三班班长,系学生会会长,年级第三,演讲比赛冠军,各项全能的人才。不错,你很有优势。”苏苏的脑中迅速搜索过滤资料,满意地舔舔唇。“刚入学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我先恭喜你喽。哪一个?” “你……”沈奇对这种无厘头的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只有疑惑地解释:“我去找过宋云薇,她说……” 苏苏点头,口若悬河地如数家珍,一一道来:“你蛮有眼光的哦!听好啊!我不重复第二遍的。宋云薇:父亲从政,本人温柔美丽,知书达理,慧质兰心,成绩优异;从读书到现在,一直保持年级前十;很有音乐天分,擅长的乐器是钢琴;喜欢暖色,尤其是水粉和嫩黄;兴趣嘛……” “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些!”沈奇气恼地打断她的滔滔不绝。 苏苏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虽然打断淑女的讲话非常不礼貌,但是我大人有大量,才不和你斤斤计较。记住哦!她的生日是……” “停!”沈奇头疼地揉揉太阳穴,“我是说,我有没有机会……” 苏苏恍然大悟,边用哥俩好的促狭语气说:“噢,我明白啦。你目前的竞争对手有——我算算——大概六个左右。放心吧!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体重不是压力。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只要你坚持不懈,穷追不舍,我相信云薇她……” “你根本就不明白!”沈奇忍耐不住地大吼,“我想追的人——是你!” 苏苏一怔,表情呆滞了两秒钟后,皱皱眉,随即解决掉最后一块太妃糖,顺便很有环保意识地,把包装袋折叠再折叠,然后起身投进旁边的垃圾筒。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指尖,象只小猫般抻个懒腰,接着从短裙腰际的小包包里摸出两张纸币晃晃,塞入沈奇的上衣口袋。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奇有些难堪,脸色发青,“宋云薇告诉我,你很喜欢吃甜点,尤其是朱古力之类的东西。所以,我才……” “欠我两个硬币,记得找给我。拜拜!”苏苏竖起两根手指,打算离开。 沈奇焦急地拦住她:“拒绝吗?为什么?我不够好吗?我配不上你吗?你自己刚才也说了,年龄什么的,根本就不是问题。对不对?” 苏苏蹙了蹙眉,翻个白眼:“姐姐的时间宝贵,学弟。我的生意——或者说我和别人的交易——仅仅限于别人满足我对甜食的偏好,我则提供圣亚俊男美女的个人资料和行踪,或者转送情书及礼物。仅此而已。云薇忘了对你说,交易之外的甜品,我不会接受任何馈赠。” “你甚至连我喜欢你的理由也不问吗?就这样拒绝,一点机会也不给我,对我来说太不公平了。”沈奇显然没那么容易打发,“你不知道,就在一个星期前,刚开学的那天,在校门那儿,几个学姐正在欺负一个女生。那女生敢怒不敢言,只能含着眼泪,听着她们尖酸刻薄的挖苦。你却不顾自身安危,上前只说了两句话,就轻而易举地平息了这场风波。你的善良,你的聪明,你的正义感,怎么能不让我为之心仪呢?当时我恰好路过,就……一下子……喜欢上了你。” 苏苏很头疼地皱皱眉:“我说学弟,你这种心情叫做欣赏,不叫喜欢。明白吗?而且,她们肯罢休,不是因为给我面子,是因为我的好朋友林采——她自己和她背后的势力。说坦白点,我不过是在狐假虎威罢了。还有,我一点也不像你说的那样,如果知道帮一个人会招来这些麻烦,我根本就不会多管闲事。” “不,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你热情,你像阳光,你怎么会——”沈奇觉得不可置信,拼命反驳道。 “stop!”苏苏揉揉太阳穴,“你知不知道,你所谓义正辞严类似演说般的赞歌行为,已经给我带来了困扰。为什么你这样固执呢?许多事情,看问题不能看表面的。你到底懂不懂啊?乖!带着你那些肉麻的话,去找别的纯情小女孩儿玩吧,姐姐还有好多事要做,真的没空陪你。” 沈奇年轻的面庞坚定而倔强:“我不接受你的拒绝!别把我看成小孩子!我喜欢你!除了你,其他的人我都不要。我一定要追到你!” “随便你。”苏苏满不在乎地弹弹短裙沾染的尘土,拍拍膝盖,转身欲走。 手掌相击的声音传来,不缓不慢,恰到好处。声源处,任笑枫似笑非笑地闪进长廊,轻描淡写的眸子隐藏着掠夺的光。 沈奇涨红了脸,失声叫道:“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苏苏觉得自己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危险和压迫感笼罩,尚来不及深究两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就下意识地想逃离这种无法掌握主控的局面。刻意做出百无聊赖的表情,苏苏挥挥手,试图扇去咄咄逼人的空气:“慢慢聊,后会无期。” 任笑枫身形移动,瞬间挡在外侧。苏苏暗自惊异他的速度,反射性地退回一步,被逼入廊角,困在他和石阶之间,瞪视着他的肆无忌惮。二人眼中,只有彼此,纵使针锋相对。而服装上色系和品味相同的选择,更令他们形同情侣。 沈奇不明白,一向崇拜的兄长所为是何原因,但却心惊于他们之间莫名涌动的暗潮,有些语无伦次:“大哥,你认识她?苏苏,你和我大哥……” 任笑枫修长的手指刷过沈奇的领带:“牛仔装比较适合你。” 沈奇面红耳赤地抽回领带,手足无措:“大哥!你——?!” 苏苏对这种强势无奈,认命地望向沈奇:“还不走?” 沈奇不甘示弱,但也无可奈何,最终吐出一句:“苏苏,我不会放弃的。我会再来找你。” 任笑枫目送那个背影离去,然后出手如风,擒住苏苏的皓腕:“来吧!小狐狸——别想给我偷溜,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苏苏意欲力挽狂澜,露出迷茫瑟缩的神色:“我……认识你吗?对不起,请问,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苏苏,就读于圣亚大学中文系二年一班,校学生会成员,校报编辑。”任笑枫胸有成竹,如数家珍地道破她的底细,“才思敏捷,悟性极高,文章多次获奖。当然,我看到的苏苏,聪明睿智,而且让人——放不开手。” 苏苏的大眼一点点地凝聚惊惶失措:“你……你究竟是谁?有什么企图?” “哈哈哈……小狐狸,你不化妆的样子真漂亮呢!”任笑枫开心地看着她作戏,半晌才说,“我是该叫你‘王小美’,还是‘李婀娜’呀?或者是潘——” 苏苏大惊,慌乱地挣扎了一下,咬牙切齿地僵笑道:“仲磊真够朋友啊!” 任笑枫心满意足地笑出一脸柔情蜜意:“是呀!其实,够朋友的也不只他一个哦。不如帮你……摔烂他的萨克斯好不好?” “既然你知道潘多拉,想必也清楚她是传播邪恶的源头了。所以,接近我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现在嘛,我比较想……”苏苏睥睨着他,忽然语声一顿,右腿猛地上屈,毫不留情,“摔烂你!” 任笑枫深知她的底细,早有防备,侧身向左,轻松躲过攻击,顺势将苏苏圈入怀中,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和长发,轻啄她的唇。 片刻 第三章 六年的party际遇 这样一个平凡得很容易忘记却极遗憾尚未令它从记忆中消失的礼拜六。 晦涩的天。 雨。突如其来。 如每一个热恋中情人的唇,透明,澄净,梦幻,浪漫,印满倾心的吻。 度过了有生以来最神经兮兮外加失眠而且惶惶不可终日的三天,忐忑的心终于归于原处。苏苏放下情绪包袱,打算开始着手挑选送给仲磊的生日礼物。 苏苏未打伞。她没有雨中打伞的习惯。 商场里格外燥热。 苏苏穿一件珍珠白的v领丝质连身娃娃上腰短裙,领口、袖口绣着蕾丝。裙幅很短,裙摆铺在膝盖上方十公分处。八分的灯笼袖,褶皱的独特设计平中见奇。淋湿的发用同色系的缎带分缠成两束,有一种眩目而玲珑的流线弧度。一点点狼狈,一点点俏皮,看上去象个刚被王子屠龙后从宝塔营救的公主。 任笑枫远远地望着那抹娇小的身影穿梭徘徊,越走越近,对于巧合的相遇,噙着满意的笑。白色的西裤衬的双腿笔直有力,淡橘色衬衫印着横纹暗格,长长的衣袖随意地卷至手肘,中规中矩又灵活生动。他双手环胸,挑挑眉,仿佛等着小红帽自投罗网的大灰狼。 苏苏噘着嘴,一边不停地嘟嘟囔囔,一边寻找合适的目标。她忽然站定犹豫了半晌,接着仿佛下定了决心般,毅然踏进一间颇有点复古风格的皮具精品档。这是个叫做d。v。的意大利知名品牌,一级销售代理权归属大财团所有,因此价格非常昂贵。虽然荷包大出血的滋味不怎么好,但与仲磊的呵护备至相比,似乎没那么重要啦。 任笑枫半眯着眼沉思,她对仲磊的重视态度打散了自己全然的欣喜。苏苏正在热切地抚摩一款皮夹。深褐色的皮夹油亮可鉴,质地优秀,价格不菲,左上角用水钻镶着d。v。的品牌标志。悄无声息地踱过去,任笑枫的眸子变得深沉,恨不得自己立刻变成那只可恶的皮夹。 空气中洋溢的酸溜溜的味道凝滞不去。 心情百转千折的同时,任笑枫仍不忘竖耳窃听她的喃喃自语。 “好贵哦。买不买呢?”苏苏左右不停地翻弄,爱不释手,赖在柜台前面不肯走,“仲磊一定很喜欢的。可是真的好多钱呢。怎么办呀?”哀怨的大眼,偷偷窥视着年轻的售货小姐,演技好得可以与当红影星媲美。 售货小姐实在为难,d。v的产品向来极少打折,何况是刚刚到货的当季最流行款式。看得出来,这位小顾客很诚心要买,但却嫌价格太贵。以自己的权责范围来说,她根本没有资格给其打折。 这时,一个女人走过来,售货小姐如临救星,刚要开口,被她的眼神止住。 女人的年龄已经不轻,四十多岁,美丽的脸庞带着些微不着痕迹的细纹。淡米兰色的西装套裙显得端庄而韵味十足,又有一丝干练。她眉眼间慈爱的母性毫不掩饰:“小姐,给男朋友买吗?” “是呀,”苏苏的娇羞溢于言表,粉嫩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皮夹。“我想送给他一份生日礼物,可是好贵呢。能不能……便宜一点啊?” 任笑枫被“男朋友”三个字大大刺激,即使明知道她在演戏,仍忍不住妒火攻心。他冲动地一步上前,掏出几张钞票,丢到柜台上,敲敲皮夹,连同包装一股脑卷到她怀里,左手搂上垂涎已久的肩。苏苏抬起头,震惊立刻转为愤怒,她甚至听到了自己牙齿相互磨动的声音。 女人玩味地打量两人的互动,沉默是金。 苏苏抓狂地低声痛斥:“该死的你!滚开!卑鄙无耻的登徒子!流氓!无赖!小人!龌龊的猪八戒!肮脏的爪子拿开!滚啦!……”新仇旧恨一并发作。 任笑枫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纯洁的形象居然迸出如此流畅的诅咒,源源不断。扳过她瘦削的肩,任笑枫狂烈地侵占她的唇瓣,成功地阻止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对于身处公共场所的事实忽略不计。苏苏脑中“轰”地一声,眼前霎时间五光十色,七彩缤纷。所有的血液皆向上涌。狠命地啃咬他的唇,同时屈起手肘全力出拳。任笑枫闷哼一声,更加不敢置信,自己被攻击得痛彻心扉。 苏苏呼吸急促,胸脯剧烈起伏,狂暴而猛烈地瞪着任笑枫:“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否则——我杀了你!混蛋!”转身跑走,仓皇得头也不回。 任笑枫的脸阴晴不定,变幻莫测。食指抹去唇上腥甜的血滴,浓重的阴霾愈发扩张,弥漫不散。整个身躯僵硬无比。 只有旁边的女人还在抑制不住地抖动肩胛,偷笑不止,丝毫不畏惧的样子。 任笑枫注视着她,一动不动。笔直的身形犹如雕塑。 女人终于开口:“我给她打了八折。——需要找钱吗?还是——你爸爸也来啦!想见见他吗?或者……晚上回家吃饭?” 任笑枫恢复以往的冷峻,似乎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杨姨,我希望——你今天没有见过我,也没有见过……她。而且我记得,你一向惜言如金。” 杨欣面对赤裸裸的威胁,审时度势,终于点头配合:“我懂。”当然,心里暗自加了个“才怪”。寡言冷漠的继子今天的反常有趣极啦!私底下嘛,还是会和某个人分享一下的。毕竟,这个喜欢闹别扭的孩子,应该学会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总是喜怒不形于色地压抑自己,并不是件好事情。况且,那个能够影响他的女孩子,难得地藏着锋芒,却仍旧童心未泯。很适合!他和她相遇,果然火花飞迸!一点没错! 任笑枫不悦地躲开她探寻的目光,再次加重语气重申:“她——是我的!” 苏苏收拾停当,东摸摸,西碰碰,仍磨磨蹭蹭地不肯出门。中午被某只色狼侵犯,直到冲上公交车,才发现手里依然捏着看中的皮夹,索性就让他付钱吧。那个人——遇见他,任何事情都乱七八糟的,纷繁芜杂,理不清头绪。更糟糕的是,初吻被夺走了。仲磊与他相识,自己如果去了,没有意外地会看见他。实在不想去啦!可是,这个birthdayparty自己早就承诺会到。那么,仲磊一定不会答应她失约的,她也不想因噎废食。何况,仲磊对自己的情意,自己内心相当清楚,虽然不接受,但即使作为朋友,也不能让他失望呵。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剩下十分钟。 心乱如麻。 最后照照镜子,鼓足勇气,苏苏踏上计程车的这一刻,接到了宋云薇打来的电话。 party的地点选择的很有品位——量贩式娱乐广场“happy诺曼底”。它规模浩大,内容广泛,融合各种休闲娱乐形式于一体,包囊体育健身和文化艺术等多种活动,却分散布置,以连锁形式体现。隶属它的娱乐ktv“爱情诺曼底”建立在位于市中心的重要地点,消费中高标准,客流量非常大,并且在亚洲各国都拥有自己的连锁机构。与黄昏的霞光交相辉映,整个外形有如一座中古世纪的城堡,给人一种历尽沧海桑田最终回归自然的感觉,极为符合歌词中所写“脆弱的堡垒远眺如风化的沙雕”。 而“爱情诺曼底”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里面只有一间贵宾vip包房,名字叫做“六年”,由ktv的老板之一亲自命名并操控,听说是为了纪念自己与爱侣少年时曾经共度的六年。传说,在“六年”里相聚的人都会得到幸福美满的爱情,因此,预定“六年”的顾客人潮如流。但是,“六年”的规矩是:逢六营业——星期六,带有六的日期;营业时间从傍晚六点到第二天清晨六点。 “还不是商家高明的炒作手段作祟?!现在这个年头,居然还有如此深情念旧的男人,唉……好可贵哦!简直可以当作稀有动物关进动物园,供人观赏,收取门票啦。嘻嘻嘻嘻……”苏苏一边小小声嘟囔着偷偷地笑,一边在侍者的带领下进入“爱情诺曼底”,嬉笑的态度摆明了不相信这个传言。闭路监控系统清晰地把苏苏的影象和话语传送过来。任笑枫还以为身边的江梓航会气得吐血,但他仍旧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不动声色的模样很欠扁。 “苏苏,我在这儿。”宋云薇早已等待在走廊深处,见她来了,迫不及待地挥挥手,“你好慢啊!我等你好久了。” “路上塞车嘛。云薇,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苏苏不紧不慢地应着。 “我……我想请你帮个忙。”宋云薇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说。 “你说吧,”苏苏疑惑不解地眨眨眼,“不过你要快一点说哦,恐怕仲磊他们都等不急了,也许会罚我酒呢。” “苏苏,其实我……”宋云薇攥住她的手,“你也知道,从小到大,我没什么朋友。一直以来,因为我家世好,人长的又漂亮,还会弹琴,所以……所以大家都嫉妒我,不肯和我一起玩,怕被当成陪衬的绿叶,被我比下去,还背后说我的坏话,但只有你……只有你愿意对我好。我总要你帮忙,苏苏啊,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很讨厌啊?” “我说宋小姐,不用这么郑重其事吧?”苏苏没料到她会提起这些事,忽然非常诧异,嬉皮笑脸地说,“你是个大美人嘛,才貌双全是毋庸置疑的,哪里会没用、讨厌呢?别胡说八道啦!” “你也知道,我很少求人的。”宋云薇软硬兼施,“那今天这个忙……你可一定要帮我啊!好不好?” “说主题吧!如果我力所能及的话——”苏苏催促着,“为什么不帮呢?” “我一向以为,我不会喜欢上谁的。但是……那天……”宋云薇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看见他和仲磊说话。他……他……那样旁若无人地看了我一眼,我就……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就……” “就喜欢上了他?”苏苏笑嘻嘻地替她把话补全,“那就去追呀!” “哎呀……讨厌!”宋云薇轻轻打了她一下,“你别取笑我了。” “不对吗?”苏苏说唱俱佳,开始生动地描绘,“俗话说的好——女追男,隔层纱。你扯开这层纱,他在那端等着你投怀送抱,然后你们两情相悦,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就——哎呀,好了好了不说了,呵呵呵呵……” 宋云薇哀怨地一跺脚:“人家和你说正经的,你偏偏还闹。” “好了,不逗你了,”苏苏又感到奇怪了,“但是你喜欢的人……我又不能替你去追,你要我帮你什么忙啊?” “这个……”宋云薇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我知道他和仲磊是好朋友,而仲磊对你又……所以,我想今天……他也许会来。” “你要我带你去参加仲磊的生日party,并且从仲磊入手,请他务必列席,给你制造和心上人见面的机会。是不是?”苏苏一针见血,指出她的想法。 “是呀,我的确是这样想的。”宋云薇老实承认。 苏苏忽然严肃起来:“这件事……并不难,我帮你,没有问题。但是……” “但是什么?”宋云薇本已心满意足,听见还有下文,愣住了。 “你能确定你心中的他……”苏苏瞥了她一眼,“也对你……” 宋云薇犹豫了两秒,然后不着痕迹地轻轻点了头。 “好,你跟我来!”苏苏看出她的勉强,却不再多问,“我们去‘六年’。” 宋云薇喜出望外地抬起头,甜甜地说:“谢谢你!” 望着她的模样,苏苏忽然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那天……她喜欢的那个人……仲磊的朋友……该不会就是——他吧。 “哈哈哈哈……”江梓航开怀大笑地从监视系统中看完这出戏,挑逗地拍拍好友的肩膀,“怎么样?被美女盯梢设计的感觉是不是很棒啊?” “棒!很棒!”任笑枫铁青着脸,恶狠狠地瞪着他,“美女?长的丑就算了,还敢大言不惭、自以为是,出来到处吓人。简直又没用又讨厌!” “哎,口下留点德吧!”江梓航装模做样地劝道,“好歹人家也是‘家世好,人长的又漂亮,还会弹琴’哦。别那么绝情嘛!说真的,无论怎么看,好象都是那个自说自话、对你倾倒的小妞更胜一筹哇,你怎么不懂怜香惜玉呢?” “你的眼睛长歪了吗?”任笑枫不再动气,懒洋洋地靠着椅背,“那种愚蠢的木头女人,我们都见过不少吧?能和我的笑娃娃相提并论吗?” “那苏苏——”江梓航故意停顿一下,“又如何入了你的法眼呢?” “她够聪明,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永远懂得如何——”任笑枫邪肆一笑,“挑起诱惑,然后拒绝诱惑。” 江梓航暗笑着试探:“看来你对她……真的动心了是吧?” “你以为呢?”任笑枫反问,满脸高深莫测,“我会浪费时间做些没有结果的事吗?不过,不用试探我,你张大眼睛看吧。” “那如果……”江梓航问出铺垫这么多之后最终想问的话,“到最后,苏苏仍然没有爱上你,或者……你不再想要她了呢?” “根本不会有那么一天!”任笑枫瞟他一眼,笑得令人发毛。 “仁慈一点!苏苏是个好女孩,我想这点你比我清楚。”江梓航正视他,“或许她是你生命中最亮的阳光了,你自己也知道的,对吧?” “你和她很熟吗?”任笑枫淡淡地问,仿佛答案根本不重要。 “她的所作所为,我们都有眼睛——你该相信。”江梓航轻描淡写地解释,知道答案其实非常重要,“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毁了她!” “不论结果怎样,苏苏……”任笑枫犹如发誓一般,缓缓地说,“都逃不掉她的宿命。因为——任何招惹我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今天苏苏装扮得极为可人。一袭黑色吊带雪纺纱太阳散裙,搭配一件酒红色弹力紧身短袖小上衣,把她瘦削的身材衬托得完美无暇。青丝半绾,用一根银钗簪在发际固定,钗上垂下红色的珍珠,中间镂空的部分镶嵌着晶亮的水钻,其余的浓密黑发,从肩膀一侧披垂下来,似流云般飘逸,如瀑布般顺畅。为表重视,她特地上了个彩妆,桃红色的唇彩,深紫色的眼影,长而上翘的睫毛,为她的俏丽妆容锦上添花。 “哈罗!我没有迟到吧?”探出小脑袋快速打量了一下四周,苏苏立刻扬起甜美的笑靥,心底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没有看见那个人。但是,心里的空隙又偷偷地溜出了一抹失落。 “六年”里只有寿星一个人在。仲磊看见她的时候眸子一亮,眼中含着千般柔情和万般爱慕:“苏苏,今天你真的好漂亮!” “还好啦,”面对这样明显的表示,苏苏有些不自在,急忙递上自己准备的礼物,“生日快乐哦!送给你的,拆开看看。希望你会喜欢!” “谢谢!”仲磊摩挲着华丽的包装纸,鼓起勇气打算表白,“其实……你知道的,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是你送的礼物,我都……” 门“嘭”地一声被撞开,章穆和林采这对欢喜冤家吵闹着闯进来,后面的东和与唐紫羽无奈地被拉住做仲裁。林采是好奇心浓重且急躁的,非要他们一起参观完了“爱情诺曼底”的全貌,才肯回来歇息。别看章穆平时恶声恶气,其实大家都已经心照不宣,他对林采有多么宠溺和保护。 仲磊的告白被打断,郁闷,懊恼,又无可奈何,只好颓丧地坐下。 苏苏的紧张情绪一下子松弛了,不自觉地长舒了口气。 唐紫羽从来不会后知后觉,敏锐的神经立即感受到一种悲哀的气氛。看来大家是无意中打断了某个人的示爱喽!要不要鼓励仲磊继续呢?看他几番“为情伤风、为爱感冒”的模样,还真的是蛮可怜的呢。 苏苏直接望向她,水眸里荡漾着恳求,轻轻地咬住唇。 同样身为女孩子,唐紫羽一直不相信,苏苏的内心会与她的表面一致,糊涂而迟钝。何况仲磊的表现太过明显,只要是有眼睛的人,就不难看出来。凭苏苏的聪颖,绝不会不明白。现在,她终于懂得了苏苏的态度,也能够体谅苏苏的苦心,遂决定不揭穿这个事实。心里也模糊地感应到,或许苏苏的心中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也说不定,或许这个人就是上次写作竞赛的时候,让苏苏失态惊惶的那个人。冲苏苏点了个头,一瞬间,唐紫羽就与她达成了默契。 苏苏感激地颔首,彼此的友谊又走近了一步。 “咦?苏苏,你今天好象特别漂亮哦!”林采的注意力迅速转移,仔细打量着,还佯装男子般轻佻地托住她的腮,“而且神清气爽。嘿嘿嘿……是不是……遇到什么好康的事情了?从实招来——快!” 苏苏含笑不语,知道自己不必费心,自有人对付她。 果然,章穆讽刺的话语如影随形:“我说某个人啊,就算再过一百年,还是不会象人家那么内外兼修的。就是不知道某个人有没有自知之明啦!” “你——你又嘲笑我!”林采气势汹汹的模样仿佛要打架,但却更加显得活力四射,“有种我们单挑!哼!就看你有胆没胆,是不是个男人!” “咦?我有说过某个人是谁吗?”章穆如愿以偿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笑的开怀,“我真的有说过吗?我都不记得了呀!唉……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啧啧啧……还有人喜欢往自个身上揽呢!而且……我是不是个男人,单凭打架也证明不了呀。小采采,你要亲自验证一下吗?” “我验你个鬼!”林采的拳头飞了出去,“大色痞!还有啊,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如果再敢叫我‘小采采’……哼哼……等着瞧吧!你死定啦!” 吵闹和喧哗,反而驱散了刚才的尴尬,使房间内的气氛活跃热络起来。年轻人的世界总是互通的,没有什么隔阂永远存在。 这时,侍者捧着一个特大的柠檬鲜奶生日蛋糕,安置在桌上。其他几个侍者鱼贯而入,分别送来酒水、果盘以及一些时鲜的小零食。苏苏垂涎三尺的表情毫不掩饰,她甚至可以想象出,入口即化的蛋糕是多么鲜美。 “咔哒”几声之后,房间里原本的幽暗被突然点亮,天花板上悬吊的各色壁灯,营造出一种罗曼蒂克的氛围。原来,这种灯才是“六年”的精髓所在。由几组开关通过不同结合的方式,会亮出不同的效果及明暗对比。“六年”其实真的很讨人喜欢——苏苏不由得佩服起来。 不知何时,两个颀长英挺的身影立在门口。苏苏的反应跟刚才立刻不同,面色一变,悄悄地闪到林采的身后,试图把自己掩盖在阴影里,偷偷在手机上拨了个号码。不过,大家似乎都没有忽略这一点小动作。 仲磊的高兴中充满了矛盾,友谊与爱情的天平上,倾斜着许多砝码。但重情重义的他还是非常开心:“兄弟,你来啦!为你的姗姗来迟——是不是应该罚酒啊?” 任笑枫笑起来语带双关,神态颇令人心醉:“是呀!好朋友的生日party,我怎么能不来呢?再说,如果我不来,这么好吃的蛋糕——岂不可惜?” “对不起,请问这是‘六年’吗?”宋云薇出现得恰到好处,不知内情的人还真以为是巧合,“噢,我没有冒失打扰吧?” 在座的人大多惊讶万分,一头露水,摸不着头脑。 苏苏眨了下右眼,吐了吐舌头,冲出去边拉她边解释:“呃……这个……是我请云薇来的……人多热闹些嘛……对不对哟?” “噢,没错。”仲磊当然不会拒绝苏苏的要求,顺势说,“我本来想请宋学妹的,但就怕大家闹的太厉害,惊扰了学妹,要不然……” “仲学长,我的确有点唐突了。”宋云薇截住他的话,以退为进,大胆的目光盯住任笑枫,“我是想着学长一直对我诸多照顾,所以才……或者我还是回去吧。” 任笑枫就站在门口,热切的眼神盯着苏苏,一言不发。 “来都来了,就别这么客气了吧!”林采始终不怎么愿意亲近她。语气淡淡的,“仲磊的生日蛋糕还等在那儿呢,再耽搁下去,还要不要吃啊?” 这一次,章穆居然没与她针锋相对,反而意味深长地赞许般点了头。 东和用试探和询问的眼光搜索逡巡,然后与章穆交换了一个眼神。 仲磊忙打圆场:“大家快来坐吧!今天我的生日party,谢谢各位光临。首先介绍一下——任笑枫,我的知己,可能不久之后,他会和大家走得很近哦。” 苏苏只是左顾右盼,坚持闪躲着,不肯与任笑枫对视。 任笑枫瞟了一眼那只小鸵鸟,决定暂时放她一马,笑着向大家说明:“这一位是‘爱情诺曼底’的老板之一江梓航,也是‘六年’的设计决策者。” 江梓航维持一贯的风度翩翩,径直注视着角落,神态仪表中充满了超越年龄的强势:“各位不必客气,我也没有太大的权利——说的准确一点——我只拥有三分之一部分的股份。‘六年’虽然是归我所有,但室内设计……却是笑枫的杰作。在这方面,这家伙很好地领略了我的意图,而且一向很有天分,连我也不得不承认——即使我本不太愿意承认。因此我想……我真的不值得关进动物园,供人观赏,收取门票。关于‘六年’的传说,不是炒作,但也不必太在意。” 听到最后一句话,苏苏痛恨地瞪了任笑枫一眼,知道他们一定窃听了自己的独白。但是,如果他们能够窃听自己的话,那么,她和宋云薇之间的对话不就全部被……苏苏不禁打了个冷颤,忽然觉得任笑枫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而江梓航,就更是一只典型的“笑面虎”了。真是可怕至极! 唐紫羽——江梓航的双胞胎妹妹,娉娉婷婷地漫步过来,把柔软的青葱玉手搭在他肩膀,抛了个媚眼:“你——还是不要转学来圣亚吗?” “傻丫头!”江梓航用食指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子,见大家面面相觑,就忍不住好笑,这个妹妹很喜欢装模做样,亦深爱恶作剧,偏偏男人们都很吃她这一套。“好戏——在哪里都一样看的。不是吗?好啦!不耽误大家快乐的时间啦!今天我请客做东,所有的消费都记在我的帐上。请尽情!”然后顶着光环退场。 显然,在场的人都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暧昧不明,但一时也无法确定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采蹿过去:“喂,小羽毛,你很不够意思哦!这么帅的东东——虽然没有木头帅——居然私藏起来喽。什么时候认识的?” “木头”当然指章穆。看来,她虽然对感情迟钝,却下意识地认同了章穆的地位。唐紫羽瞟了眼章穆,含糊地笑笑,不肯回答。 苏苏知道,有个混蛋一出现就会搅局坏事,忍不住有些头痛,一定要想办法逃。 可任笑枫没有让她的梦想成真,一个箭步蹿到她的身旁:“仲磊!喜欢那个d。v。皮夹吗?我们一起挑选的。还是我这个兄弟付的帐呢!” 满室皆惊。 仲磊的痛楚迸落,深情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的失败与颓废。 宋云薇咬住红唇,呆呆地望着苏苏,控诉着她欺骗自己的行为。 苏苏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如此恶劣,一出口就伤害了自己的两个好朋友,顿时愤怒得象野兽一样,恨不能咬他几口泄愤:“疯子!你简直就是个疯子!我根本不认识你!事情……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真的不是……” “想要我说出你其他几个同伴的代号,你就大声地嚷吧!”任笑枫不得不出此下策,在她的耳边低声威胁,“‘宙斯的神话’——我是不介意的。” 瞬间,苏苏的泪差点喷涌,但决不认输,反而斗志上扬,眼睛瞥向唐紫羽的时候闪烁了几下,突然脚步一滑,抽出仲磊手中的礼物扔向沙发,然后毫无顾忌 第四章 紫色梦幻的蛊惑 暮霭沉沉。薰风婉然。 夕阳。余晖已逝。 夏。躁热依稀。 圣亚学园的图书馆,一楼大厅正在为即将举行的艺术设计展览大赛而准备。 按照圣亚的惯例,每年八月开学,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用以进行迎接新生及各系别部门之间的调整沟通等工作,九月份才开始正式授课。而八月,就是一切大型活动的密集时期。 此次设计展览比赛,是圣亚、赛蕾、博达三大学府联手举办,由许多社会各界知名人士及财团赞助参与。脱颖而出的作品和作者,都会获得被招揽推荐的机会,如此一来,前途无量。所以,所有参赛选手都卯足了劲,打算力争上游。 展示台上,广告pop招贴,美术卷轴画作,石膏手工制品,泥塑人偶形象,服装设计剪裁,皆蛊惑着灵感的源泉。任笑枫的专长是室内设计。 任翔少年时代一贫如洗,白手起家,奋发图强,创造了非凡的基业。直到儿子出生——说的俗气一点——已经不负“家财万贯”这四个字了。任笑枫幼年的时候,父亲应酬颇多,极少回家。别墅中佣人成群,而母亲在院子里种花种菜,却事必躬亲。他知道,母亲短暂的一生有大多数时间都在等待中度过,即使缠绵病塌,即使弥留之际,丈夫依然在外奔波,亦无怨无悔。母亲去世后,翻看遗物的时候,任笑枫发现,画室里满满的,都是父亲的画像。 出生的时候,父亲不在身边;童年的时候,别人家的父子俩笑闹嬉戏,任笑枫却完全没有机会享受;等到妻子辞世,任翔悔不当初,想用毕生的时间与精力去照顾——或者说弥补——唯一的亲生儿子之时,任笑枫已经长大成人。亲子间的关系及相处模式已经形成,想要沟通改善也是徒劳了。 母亲红颜薄命,一生寂寥,把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画画上,一手高超的画功技艺无人能及。任笑枫则完全承袭了她的艺术天分,在绘画方面亦有极高造诣。但他最终封笔,选择了室内设计,因为对“家“——而非房子的迫切渴望。虽然只有十九岁,但他的作品却已在国内国际多次获奖。 “哇!好帅哟!天哪!你瞧他的眼睛,是不是在看我啊?” “你呀,做梦呢?他会看你才怪!” “哎哎哎,你们知道吗?他设计的作品呀,获得了好多大奖呢。听说,还有人看见他对家的设计图之后,哭了好久呢。” “真的吗?真的吗?他才这么年轻——” “年轻怎么了?连我们那个好拽的导师,都夸他才华横溢,说自己甘拜下风呢。对了,以后就可以经常看到他了。” “为什么?他只是我们学校邀请的设计展嘉宾主持啊。” “话是说的没错。但你的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吧?他肯接受邀请,就是因为他要转学到圣亚了。好开心哦!他是我的偶像呢!” “噢!是不是真的呀?不行,我兴奋得要晕过去了。” “当然不假啊!你可以去问校学生会会长仲磊呀,听说他们从小就认识,还非常要好呢。所以,任学长转到艺术系设计专业的三年五班。” “那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转学过来啊?” “那他有没有女朋友呀?” “他是不是因为哪个女孩子才转学的?” “那以后……我们不是机会多多了吗?” “哎呀,别妄想啦!据说他对女孩子好冷漠呢,一点兴趣也没有的样子,连正眼都不看。你说,他不会是个gay吧?” “胡说八道什么呀?他那么帅,怎么可能?我猜呀,是他的梦中情人还没遇到。不然……说不定……他会对我……” “哟,你思春啊?他会对你有意思——才怪呢!咯咯咯咯……” 站在正厅中央的设计展示台上,任笑枫棱角分明的面孔自信又魅力十足。宝石蓝坎袖小t恤罩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刚劲,修长的双腿包裹在银白与墨蓝交织的直筒裤里。浓眉黑发,瞳仁深沉,忙碌时的指挥若定,天生是个焦点。身边围绕的各类漂亮女孩,嘴里嚷着“学长”,心里藏着歆慕。 仲磊用手肘顶顶身旁的好友:“听见了吧?整个圣亚怕是都为你疯狂了。” 任笑枫对身边的事情视而不见,低声回应:“你最清楚,我到底是为什么才迈入圣亚大门的。” “哎,说真的,”仲磊戳戳他的衣袖,谨慎地开口,“一转眼……都快十年了吧。你和任叔叔就不能——如果阿姨在世,看见你们这个样子……” 任笑枫半眯着眼,制止他的话:“你一向知道我的禁忌。别再说啦!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唉……你这有何苦呢?”仲磊苦口婆心地劝着,“‘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他毕竟是你父亲。有什么事……” 任笑枫扔下手中握着的纸卷,转身就走:“学生会长,你另请高明吧!” “别别别——千万别走!”仲磊眼急手快,扯住他的手臂,“我不说了,不说还不行吗?我们继续安排布置展厅吧,一会儿还要彩排呢。别生气啊!你一走,我的耳根还能清净吗?不说台下这些……就单单学校的大佬们……唉!” 任笑枫不禁莞尔。微笑软化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越发帅气迷人。 “苏苏——”仲磊终于鼓起勇气,不再闪避这个话题,“你为什么非要她不可?从来没见过你对什么执著。” 任笑枫思索了几秒,才开口:“在她身旁会睡得很沉。” “唔?睡得很沉——”仲磊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刚见她的时候,觉得她聪明过人,纯然的欣赏;”任笑枫倒也干脆,不排斥讲述自己的感觉,“再见她,发现她是阳光,温暖和煦;来到她的身边,可以完全放轻松,不用戴着面具而活。这——正是我一直想要的。” “原来……”仲磊喃喃自语,“你已经这么了解她的好了。” 任笑枫拍拍好友的肩膀:“对于她,我无法放手!而你,始终是我的朋友。” “仲学长——咦?任学长也在呀?”宋云薇的打扮依然光鲜无比,她进入大厅的时候,刻意停了几秒,当许多人的视线聚集过来,才迈步向前。“关于这次我们艺术系的展览大赛,让两位学长费心了。” “应该的。作为圣亚的学生会会长,这是我不容推卸的责任。”仲磊说话待人的表情永远诚挚可亲,“倒是学妹你,在大赛上要为开场弹奏钢琴曲目,练习很辛苦吧?” “谢谢学长关心,这个……我还应付得来。”宋云薇的场面话一向漂亮,“学长们这里,如果有我能够帮忙的,请尽管开口。” “暂时不用。这里许多力气活,我们两个来就行了。学妹你回去练习吧。”仲磊不厌其烦地谆谆劝慰,“要注意身体啊!” “谢谢仲学长关心!哦,对了,”宋云薇犹如刚想起来一般,顺势一问,“我听说展览大赛由任学长担任嘉宾主持,那不知道另一位主持人……” 任笑枫始终沉默,这时忽然盯住她,居然回答了:“那个人……我已经选好了。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宋云薇受宠若惊,欣喜若狂:“任学长的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任笑枫出乎意料地没有刁难她,“听说你钢琴弹的不错,我们等着听你的曲子。” “好的。”宋云薇快乐地应道,“我一直想说,那天在‘六年’,两位学长的舞跳得好棒呢!那我回去努力了,学长们忙吧。” 人群散开,让出一条路给圣亚的“校花”。刚才的对话,两大帅哥对她都颇多礼让,而且谈话在友好和谐的氛围中结束。不知道未来的发展会如何呢?大家议论纷纷,心中猜疑,却没有定论。 仲磊错愕地用手肘撞了一下同伴:“你搞什么?这样会给她错觉的。”“这种天真虚伪的女人,”任笑枫冷笑,“总以为大家都对她怎么怎么样,自以为是,她来也不过是想问主持人的事情,何必遮遮掩掩的。” “人家是女孩子呀,”仲磊摇摇头,“当然不能直接问喽,迂回曲折也没什么不好啊,你这样……想是要给她一个教训了。” “倒是没什么不好。”任笑枫点头,“只是我不喜欢木头女人罢了。” 素面朝天。直发披肩。苏苏穿一件中国风式的古典无袖无领丝绸短衣,淡藕荷色闪着精致而优雅的光泽,胸前抽褶细带飘飘欲飞,露出瘦削却莹润的双肩,纤长白皙的粉颈缠着同紫色系的丝巾,搭配月白色迷你过膝纱裙,清逸出尘。 睡意微醺,苏苏抱着几本书,慵懒散漫地踏上图书馆的台阶。苏苏喜欢自修室里角落的位置,在那里,周遭被书香包围,睡觉格外舒适。 正厅里人很多,正穿梭不绝。苏苏向来讨厌人多的地方,也讨厌七嘴八舌的纷纷议论。但此时,苏苏的眼睛捕捉到一抹僻静的柔和。苏苏轻轻揉眼,盯住礼仪台左侧的屏风,长长的睫毛透出幽然灵动的神采。 这是一幅全套的室内布局图,三室两厅两卫的构造,其设计不同于其他单纯追赶时尚的风格,整体与细节都刻画得相当精致。客厅采用原色木质复合地板,空间视野开拓;卧室放置新西兰翡翠绿长毛地毯,回到大自然的归属感浓重;书房笼罩着一种红漆色,湘妃榻更增添了古香古色的氛围;厨房洁净纯白的流理台简易鲜活明快。匠心独运,合理的造化之功。 屏风的立处不怎么起眼,所以并没有几个人细看。苏苏眨巴着眸子,左顾右盼,眼见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展台中央,不禁探出娇小的指尖,悄悄擦过屏风上镂空镶嵌的珠白横纹特种图纸。 “喜欢吗?”熟悉的花果香氛淡淡地飘着,任笑枫深深吸气,凝视着她。 炽热的鼻息呼到自己的颈部,没有任何提防的苏苏,猛然转身,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是——你?” 刚才人声鼎沸的大厅,现在一片静寂。所有人的视线都跟随着任笑枫,直指向苏苏。 任笑枫依然有恃无恐,近前一步,用手撩起苏苏的长发,凑到鼻端轻嗅:“你好象只用这一款香水,我喜欢这种味道。告诉我它的名字。” 满场皆惊——因为他们之间自然营造的暧昧和男主角的大胆挑逗。 苏苏气愤不已,觉得自己仿佛又被他的仰慕者们用眼光砍来砍去,但情势所逼,不容她多想。凭他的性格,不要到答案誓不罢休。自己却又实在不愿意让他得逞。该怎么办呢?要回答吗? 任笑枫看出她的矛盾与挣扎,决定挑战她的极限,再上前一步,下颚径直贴近,直到男人的胡茬刮过她柔嫩的面颊,还一边摩挲,一边低声诱惑:“苏苏小亲亲,这香味,真的非常适合你呢。它的名字是什么呀?哎呀——我倒忘记了,不会和‘宙斯的神话’什么的有关系吧?” 苏苏揪住他的衬衫,心里恨不得痛揍他一顿,嘴上也开始挖苦,依旧不饶人地想扳回一成:“你堂堂一个大帅哥,难道就只会使用一些威胁勒索之流旁门左道的手段逼供吗?” “你还真了解我呢。可爱的小苏苏,你真是越来越讨人喜欢喽。”任笑枫将她的手包住,“你枫哥哥我,真真爱死你这个小丫头了。” 苏苏怒火燎原,但依然保持着微笑:“是疯——子哥哥才对吧?肉麻当有趣的男人——真是恶心!” 这厢两人一直在斗智斗法,而在众多的围观者眼中,却演绎成男女主角“含情脉脉”与“相谈甚欢”。 “还是不说吗?”任笑枫快乐地使出杀手,“你吃定了你枫哥哥我不会把事情透露出去吧?啧啧啧……有时候为达到目的,枫哥哥是不择手段的,懂吗?你好好想一想,如果那个司马博士知道,和他相亲的‘王小美’并不是真正的王小美,你说,他会怎么做呢?官司这种东西,很不好玩哟。” 苏苏即使再不情愿,也懂得“识时务为俊杰”的道理,因此毫不犹豫地说:“紫色梦幻——你想知道的。” “哦?很好听的名字嘛,也非常适合你。”任笑枫的眸子转了转,忽然闪过一道邪恶的光,“我说,我亲爱的小狐狸,你知道吗?你的红唇……” 苏苏警惕心起,眼光迅速逡巡身后,瞄到电梯门恰巧开启,霎时眉宇淡扫,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面前的“登徒子”,步履匆匆,奔进电梯,按下开关。电梯里的空调吹来沁沁的凉爽,却抚不平她狂跳不停的心。 任笑枫没有防备她突如其来的举动,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合上。这一刹那,一抹紫色遗落。追过去,却只来得及捕捉窜入空气的一缕幽香,和她逃离的倩影,还有,刚好用掌心接住的——丝巾。任笑枫手指并拢,唇角轻扯,似与天性中的狡黠殊途同归。 “苏苏,你尽管逃,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吧。不过,从招惹我的那天开始,你就注定逃不开我。别着急!我们之间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隔天上午,当艺术系最自负的赵姓导师突然“驾临”中文系,对着苏苏露出令人起满鸡皮疙瘩的笑容,苏苏惴惴不安的担忧得到了很好的证实。 圣亚的校学生会一向自成体系,与导师们互不干涉,因此,学生会的会议室一般没有导师到访。刚结束会议的大家正在闲谈,五个圣亚顶级难缠的首席大佬携手而来。 会议室顿时安静了下来。 “咦?今儿是吹的什么风呀——教授们大驾光临?”林采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性情直率,有什么说什么,根本学不来拐弯抹角。 章穆一向古怪,又喜欢和她一唱一和:“想必是因为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吧。但我们几个小孩子,成不了什么大事,恐怕会让人失望呢。” 仲磊摇摇头,拿他们没辙,只好自己端出“让老尊贤”的架势,招呼道:“教授们百忙中前来,一定有要事。你们两个——快去倒茶!” 宋云薇心中一喜,看这架势,应该是来请另一位展览大赛的主持人的。在座的众人之中,除了自己,又有谁能入任笑枫的法眼呢?她开心地站起来,恭敬有礼:“各位教授稍坐,我去泡茶。” 唐紫羽清楚,只怕眼前这几位是受某人之命,来“请”某个小女子的。某人的行动力真真令人佩服哦!瞄了一眼旁边的她,依旧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昨天图书馆的风波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她倒还能够这么悠闲自得。 苏苏懒懒地缩在角落,轻哼着歌,半眯着眼,正把一堆五颜六色的彩虹糖丢进嘴里,拼命咀嚼,任那香浓甘甜的果汁在口齿间自在流淌。 “那个……苏苏呢?”赵姓导师四周张望,开口直奔主题。“中文系的。” 所有的视线焦点都投向一处。 赵姓导师眼睛豁然一亮,走到近前:“苏苏同学,找到你就好了。” “干嘛?”因为有人打断了她的歌而万分不爽,苏苏冲口而出,回过神来才明白现在的情势,“呃……请问您是……” “你不认识我?”赵姓导师尴尬地给这小女孩一问,有点无地自容。 他身后的唐紫羽用口型和手势比划着,给予提示。 苏苏反应极快,立刻站起身,笑得春风失色,满室生辉:“哎呀,赵教授,您在圣亚的艺术系纵横这么多年,大名如雷贯耳,弟子桃李满天下,我一个学生后辈怎么可能不认得你呀?我只是不敢相信,我崇拜已久的您,居然有一天来找我?您不知道,这简直太荣幸啦!只怕我晚上睡觉都会偷着笑呢。呵呵呵……” 周围的人都对她“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叹服不已。连几个同来的教授也觉得苏苏进退得宜,而且懂得给人留有余地。唐紫羽更是对她竖起大拇指。 一席话说得赵姓导师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笑开怀:“不错,不错,随机应变的本事实在不错。这小丫头,真是会说话,还会哄人开心。难怪任笑枫他非你不可……哈哈哈哈……真不错!” 猛然听他嘴里吐出的字句,苏苏觉得危险逼近,于是当机立断,使个眼色示意宋云薇,精神奕奕地说:“教授,您先坐,尝尝明前的西湖龙井。我们学生会呀,什么都缺,就是美女不缺。尤其我们校花小姐,她泡茶的手艺特别精湛。听说,教授您极喜欢茶道和下棋,是不是?那这样,我去个洗手间,您先和她聊聊哦。” 一口滚烫的茶刚要含进嘴里,赵姓导师竟突然停住,对苏苏急匆匆的背影发话:“等一下!我只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教授我——”苏苏还妄图逃遁,正准备嬉皮笑脸地搪塞过去。 “丫头,我自负才华出众,但长江后浪推前浪,毕竟不如你们年轻人哪。”赵姓导师首次在小辈面前推心置腹,“这次三校联合举办的设计展览大赛,我们圣亚是东道主。我请到了任笑枫担任嘉宾主持,我知道他愿意来,绝不是因为我与他父亲熟识多年,——昨天图书馆的事情——他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我也是打年轻时候过来的。这些我懂。今天我来——不错,是应他的要求——请你担任他的合作同伴,但也是瞧瞧你有没有这个能力。现下,我完全肯定,你,的确是相当合适的人选。” 原来,那个人是苏苏!宋云薇豁然明白过来,从一开始,任笑枫要找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她低着头,咬着唇,眼中噙泪,痛楚袭上心头:为什么只要和苏苏站在一起,自己就不再被大家重视而另眼相看了呢?为什么不再被所有人“众星拱月”了呢?为什么任笑枫有兴趣的人……不是自己呢? 就知道是那个烂人搞的鬼!苏苏翻个白眼,还打算婉拒:“可是教授,我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怕会丢脸呢。万一我说话不慎,危害了圣亚的声誉,那……可怎么办呢?我也不能自尽谢罪呀。我真的胜任不了呀!” “丫头,你这是在威胁我吗?”赵姓导师疑窦顿生,“坦白地说,有任笑枫在,他是不会让你搞砸整个场面的。” “哎呀,教授,我……我……我没有……我只是好害怕……我害怕……到时候人好多……我一紧张……就容易说错话。”苏苏的惊恐表现恰到好处,“……我……我……” “丫头,其实你没那么胆小。”赵姓导师探头向前,轻声笑道,“任笑枫告诫过我,说你的演技很好。还有一句话,姜毕竟是老的辣。记住哟!下午一点半准时彩排,我们——我和任笑枫——都等你来。哈哈哈哈……” 一行人鱼贯离去。 苏苏咬牙切齿,使劲跺脚,气势汹汹地开骂:“该死的家伙!阴险!小的不学好,老的倚老卖老,这什么世道嘛!没有天理!没有王法!真想砍人!” 唐紫羽啼笑皆非:“不论如何,这一次,你恐怕劫数难逃了。” 笑靥嫣然下,苏苏的表情隐藏着咬牙切齿的——痛恨。痛恨?望着苏苏趁无人时偷偷翻白眼的丰富表情,任笑枫暗笑,翘翘帅气的唇角,开始打量与众不同的千变伊人。 青丝零乱地盘在脑后,一枝银亮的钗穿过,垂下一粒银亮珍珠,一袭银灰色丝绒长裙,曲线流畅,右方开叉在膝盖以上九公分,裙摆摇曳生姿,细细的肩带上别着一枚紫罗兰水钻头饰充做胸针,晶莹剔透。嫩象牙色的脖颈肌肤随意搭着一条长方形的浅灰丝巾,流苏拂过柳腰,韵味朦胧。樽底低跟金属材质凉鞋,透明的绑带镶嵌着银色碎亮片。与时下美女的铂金细指环迥异,右手中指戴着紫彩玉的粗戒指。苏苏脸上的妆令人惊艳万分,银金色的眼影丰腴纷乱,腮红是耀彩的亮橙色,银白色勾勒唇形,醉酒红的唇彩点在中央。好风情万种的一个女子! 任笑枫此刻完完整整地包装在黑色里,黑色的牛仔长裤,黑色的短袖t恤衫,黑色的皮鞋,左手攥着紫色的丝巾,诡魅异常。相对于他的坦然,苏苏瞄了瞄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甘又无奈。任笑枫低沉地笑,笑中的宠溺不言而喻,洋溢着坏坏痞痞的味道。苏苏被周边的嫉妒和羡慕弄的烦乱不堪,却无法指责罪魁祸首,只好依然尽职尽责。况且,她非常清楚,算计自己、令自己站在这里的,正是那个逍遥悠闲的男人。 宋云薇的青葱玉指,在钢琴上疯狂地游走。在这样的场面,自己的地位,完全是配角出现。她不肯服气,也不甘认输。心情浮动,曲子也弹奏的大失水准。幸好是在彩排之中,大家也都被苏苏装扮起来的那股子娇俏妩媚摄住了心魂。对于观众来说,钢琴曲,无疑是为给展览大赛添彩点缀的。所以,对宋云薇失常而在意的人简直少之又少。 对音乐稍有研究的苏苏,最近一直忙着躲避任笑枫,忙得自顾不暇;仲磊、林采、章穆本就是艺术的门外汉,对钢琴更是一窍不通,所以什么都听不出来;喜欢乐器的东和偏偏有事缺席;只有最喜欢看戏又多才多艺的唐紫羽,一切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夜凉如缕。 暮霭时分,夜色,妆已半残。 彩排结束的时候,苏苏眼疾手快,抓住任笑枫的手臂:伸出手,心里百般诅咒,脸上却假假地笑:“给我!”任笑枫抽出一张湿巾递给她,向来讥诮的眼里漾满温柔:“你不喜欢上妆——我知道你喜欢冰薄荷的味道。擦擦脸吧!” “你……搞什么啊?”苏苏被他一时的体贴弄的说不出话,默默接过湿巾,覆在面颊处的冰凉感觉,很舒服。 “刚才你说‘给我’,我其实很开心。不过,你是单单想要我的身体,还是想要我这个人啊?”果然,任笑枫不会这么好心放过她,又忍不住调笑道。 平静再次被打破,苏苏恨恨地将湿巾扯下,甩向他:“早知道你本性难移,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居然傻得相信你要改邪归正。快!把丝巾还给我!” 任笑枫对于她的恶劣态度毫不生气,还开心地反握住她的手:“哈哈哈……你真是有够了解我哦!不过,那不是你送给我的定情信物吗?还是,你在怪我没有送给你东西呀?噢?” 苏苏抽回手,再深呼吸:“卑鄙!无耻!” “你长发披散的模样很美,你知道吗?”任笑枫在她的手背印下一吻,像对待公主般殷切虔诚,然后迅速抽出她的发簪,看着青丝一泄而下。 苏苏转身,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声声作响,愤怒溢于言表。 任笑枫圈住她的腰轻轻用力:“这么迫不及待逃离我吗?” 苏苏跌入他的怀里,一抬眼,对他眸中片刻展现的严肃情意震惊不已,顿时语塞:“你……你……你到底要什么?你告诉我!” 任笑枫轻轻叹息,修长的食指滑过她手上的戒指:“这个——其实并不是道具。紫彩玉——曾经是我母亲的嫁妆。你依然不懂我的心吗?” 苏苏踌躇了几秒,毅然问道:“你认为丝巾可以和玻璃鞋同日而语吗?” 任笑枫的眼神锐利庄重:“第一,你不是灰姑娘;第二,我非王子;第三,我很认真。我要的,一直都是你!” 两人相对而视。空气就此胶着。 任笑枫倾身,吻了一下她的发,眼中溢出那种深邃的寂寥。接着,松开手径直走掉。 苏苏站在无人的展厅中,被从未有过的困惑与迷茫笼罩。这一刻,望着手上的戒指,苏苏知道,自己的心——动摇了。 不对劲!很不对劲!躲在暗处的唐紫羽咬住唇,拼命想着:明明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但直觉总差了点什么。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呢?是因为太过顺利了吗? 唐紫羽拨通手机,对着听筒说:“是我——你说,他会不会知道了什么?” “就算他真的知道什么也并不奇怪。”电话那边的人悠哉地 第五章 舞会后失败的赌约 难怪古人都喜欢说“一天之计在于晨”。清晨真好。 按照圣亚学园多年的传统和规矩,每一学期开学的第一个月,都要举行一次圣亚全体学生会成员会议,讨论落实本学期的重要事项,并以此促进各系学生彼此多方面的沟通与交流。而圣亚的校规中制定了一条与众不同的政策——禁止一身兼职,意思就是:圣亚人杰地灵,任何一位校学生会成员不能同时担任系内的学生会干部,反之亦然。 今天是举行例会的日子。迅速地停稳脚踏车,飞快地拔出单车的钥匙,拽过背包,风风火火地冲到会议室门前。匆匆扫了一眼腕上的卡通电子表,差三分钟九点。呼!还好!没有迟到!苏苏长舒了一口气,将橘红色的snoopy背包向肩膀一荡,半睡半醒的眯着眼,懒洋洋地跨进门。 会议室里喧闹的浪涛此起彼伏。 哇噻!座无虚席!啊——不!靠近落地窗的那一列第四排空着一个座位,那是全会议室唯一的空位。苏苏知道,每次安排座位的时候,唐紫羽都会打破往届校学生会成员横亘第一排的惯例,而按照与各院系并排的平等地位分配,而且总会给自己留一个比较隐秘的位置,以方便她打盹。 仲磊还在讲台上忙前忙后,拨冗给了她一个温暖的笑容,示意她休息一下。晚来就是有一点好处,不需要自己找寻座位那么麻烦。苏苏一边自我解嘲地念叨着,一边给了自己一个纵容的微笑。她揉揉眼睛,潇洒地甩甩用柠檬色丝绸缎带高高束起的及肩青丝,并将各种羡慕、嫉妒、友好、敌视的射线照单全收。 苏苏今天的穿着简单极了。黑白相间的吊带小t恤,外罩一件色泽艳丽的圆俏七分袖格子衬衫,下摆遮住突翘的臀部;一条黑白带有抽象图案的热短裤,苗条有致;一双嫩生生的橘红色娃娃鞋。素净着的脸蛋有些苍白无力,显然睡眠不足。更显得猫一般媚眼如丝! “苏苏!又看了大半夜小说?”艺术系的座位挨得很近,宋云薇熟悉的声音冲击着耳畔,“你还好吗? “呵呵……还好啦!通宵而已。”苏苏傻笑了下,“现在我的头好痛,脑子里混混沌沌,像有一群小人儿在打鼓。真的好想睡觉哦!听说今天不上课的,所以我才……呵呵呵……” “你呀!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宋云薇温柔地笑笑,平和的笑容居然有些变调,“不知上进的家伙!” “我们的苏苏啊,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唐紫羽单手托腮,凉凉地抛过一句,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今天大概人都到齐了吧。” 宋云薇并非傻瓜,有些畏惧她,勉强点点头,不再开口说话,总觉得她一双眼睛能看透自己心底的秘密。 一直以来,苏苏都很少与人深交,是认为“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典型。但是凭心而论,学生会里的所有人,她最欣赏的就是唐紫羽。这个女孩子聪明的程度达到狡黠,冷静的地步达到冷漠。与同样喜欢淑女装扮的宋云薇比较,她的长相秀气,面貌善变,时而狂野,时而神秘,懂得抓住别人的要害,亦会利用别人的弱点,达成自己的预期目的。她吸引了无数男孩的视线,把人的胃口吊得十足。宋云薇的五官清秀,气质良好,形象却太过娇柔,追求她的男孩子都属于“正人君子”那一型。 从入学开始,唐紫羽就对苏苏非常好奇。这样一个表面上脾气火爆冲动的女孩子,时而糊涂,时而倔强,实际上却是在精明地“扮猪吃老虎”。除了聪明之外,尤其是苏苏的重情义与善良的个性,正好对了自己的脾气。难怪任笑枫会为了她疯狂,为了她不惜改变一切,为了她进入圣亚。不过想必现在苏苏还没有看见某个人,要不然铁定抓狂。老哥江梓航就常常“夸”她喜欢幸灾乐祸,当然,她是决计不会错过好戏的。而且在适当的时机,还要懂得添一点油,加一点醋,这才能叫做“看戏”呢。 明明是双胞胎,比她早几分钟出生的哥哥就随父亲姓江,自己则要随母亲的姓氏。其实,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一定是父亲向母亲做出的承诺。自己倒是不介意了,而且想玩的事情更加没有阻碍。唐紫羽径直想着,一身亮金色直筒真丝长裙,细细的肩带衬托出白皙的肌肤,鲜明而耀眼。只不过唇角处显露的美丽笑容,实在太……太……太太太——令人头皮发麻哦。 苏苏偷偷地打量着她,浑身不禁打个冷战,大夏天的,揉揉手臂,鸡皮疙瘩好多呢。唐紫羽这个人,笑起来象个天使,说起话来变成恶魔,什么事情都难以逃过她的眼睛。哎呀!真真毛骨悚然!“好了,请大家安静一下!今天的圣亚学生会全体成员会议就到此结束。”仲磊合上手中的档案文件,认真的模样非常英俊,“本次例会,以上七件重要事宜经过讨论,如果各位还有其他意见和建议,可以随时找校学生会任何一员。最后,本学期有一位转学生来到我们学校。各位认识一下——任笑枫!” 顿时,会议室里犹如翻滚的热水般,议论纷纷。艺术系的女孩子更是引以为自豪。惟独宋云薇的表情有一丝诡异的怨恨。 “嗨!苏苏——”语音刚落,任笑枫已经笔直地踏进会议室,而且旁若无人地招呼道,“又见面了。我的问题——考虑好了吗?”“不是吧?”乍见他如惊雷般,苏苏翻个白眼,干脆不理睬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嘴里不满地咕咕哝哝,“老天爷真是要亡我呀!好日子要结束了吗?总有一天被他害死!天知道,被威胁的滋味真是糟糕透顶!我抗议——我再也不要忍受下去啦!” “嘘——”唐紫羽竖起食指置于红唇,“小魔女,注意你的形象!反正你也习惯了不是吗?想想以后的日子,生活就不会无聊了。” 在众人的眼光中,任笑枫走过来,将手中厚重的白色长方形物体放在苏苏的桌面上,然后站在旁边,身体靠向椅背,修长的双腿叠压着,两臂优雅地环抱着在胸前,极有魄力地昂着头,挑衅的味道十足。 斜给他不屑的一眼,苏苏承认,那三个简单的字搭配起来,很有些自命不凡的味道。她喜欢他的自负,又讨厌他的自负,好矛盾呢。觉察到被周遭的视线轮番扫射,被美女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滋味并不算太差,只不过与自己低调又嫌麻烦的性格不相符合。苏苏决定,严重讨厌那个骚扰她的男人。 苏苏打算挫挫他的傲气,但撕开白色外包装纸的一刹那,整个人立刻欣喜若狂:“天哪!我爱死了——是我一直想要的精装完整本《山海经》哦。” 任笑枫一笑,“投其所好”这四个字看来无往不胜,小狐狸上钩喽。 指尖滑过桌面,书已经摊开在膝上,爱不释手地轻轻翻看,苏苏专注的神情于静谧宁馨中光华四射。 任笑枫突然夺过她手中的书,装模做样地询问:“你喜欢吗?” “你……在哪儿买到的?”苏苏只好不耻下问,学着低声下气一点。 “啧啧啧……你不乖哦!”任笑枫将她心爱的书随便地颠来荡去,“我不会告诉你的——求人的时候要说什么呀?” 苏苏暗地里磨着牙,却束手无策,一点解救之法都没有,只好无能为力地在心中痛骂几句,然后挤出一个微笑:“请——你告诉我,在哪儿能买到?” 看她气得牙痒痒,任笑枫越发开心。真是快乐!越接近她的生活,就会越发现她的生动与鲜活,他索性俯下上身,支着下巴,对着她看个不停。 苏苏简直想无语问苍天,为什么制造一个如此难缠的人,送到自己的面前。她垂涎三尺地死死盯住那本《山海经》,还有那个该千刀万剐的“疯子”。 “啪”一声,任笑枫丢下书在桌上,顺便打量她的反应。对付这个倔强刚硬的小女子,不下重药,是很难见成效的。 苏苏顿时火冒三丈,气势汹汹的样子生人勿近:“太过分啦!你到底要怎么样?不要欺负一本书好不好?” “那我欺负你好不好?”任笑枫邪恶的脸更靠近了一点。 苏苏豁然站起,决定眼不见为净,转身想离开。 “喂,不战而逃可不是你的作风哟!你有什么企图呢?说出来的话,如果我心情好,或许可以满足你一下……也说不定啊。你想做什么呀?对我……”任笑枫如愿以偿,拉长了尾音。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对你——还不如对一只猪头。”苏苏冷笑道。 “我是说……对我的……书。”任笑枫轻松地不愠不怒,“哎呀!原本我还以为,你喜欢这本书。只要你实话对我讲,我就把这本书送给你。反正,它对于我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处。但——是我误会了你的意思啊。好!既然书没有存在的价值,当然应该作为废物处理,只是有一点点可惜啦!是不是?……” “不要!不要啊!”苏苏心一急,明明知道自己中了他的激将法,却也不得不开口恳求,“多少钱?卖给我!” “有些东西是无价的呀!庸俗的钞票不是万能的哦!”任笑枫慢悠悠地胡扯乱扯,“再说,我不缺银子。想要书……可以呀!付出一点点代价来换吧。” 苏苏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决定接受挑战:“好!你要什么?” “是不是什么都可以呢?”任笑枫看着她一步步走进设定多时的圈套。 “只要——只要你说得出,”苏苏的头脑仍然清晰,而且并没有连思考力一起失去,“只要我力所能及,只要不违背天理良心。——随便什么都可以!” “ok!成交!”任笑枫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即爽快地拍板,“今天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作为证人,尤其是学生会的唐紫羽小姐。——你同意吗?” 苏苏转过头,看见唐紫羽冲自己颔首示意,于是说:“没问题!你说!” “苏苏!”沈奇从天而降般忽然出现,献宝一样喜滋滋地,“这是你最喜欢的咖啡芝士夹心提拉米苏。我特地等着它刚刚做好。尝尝看!” “你缺席的原因就是为了这个?”苏苏眼中的风暴一点一点渐渐凝聚。 “对呀,因为是限量的,当然要早早赶过去才买得到啊。”沈奇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咦?大哥?怎么你——博达现在还没开学吗?” “真难得!有她在的地方,你还能看见其他人。”任笑枫讽刺地笑笑,“你这样奔波,和皇帝不早朝异曲同工,就不知道人家领不领情呢。” 苏苏气到极点,竟然笑着坐了下来:“果然人都到齐了哦!沈奇,谢谢你为我买的提拉米苏,你有什么要求就说吧,趁现在一次说完。” “我……其实我……”沈奇激动地不管别人的目光,只看着她,“我不奢望你能答应我的追求,我只希望今天晚上的迎新舞会——你做我的舞伴。” 一个想法瞬间成型,任笑枫成竹在胸的样子非常刺目:“只要我说的出,随便什么都可以。——当真算数吗?” 苏苏点点头,心里默默地向沈奇道歉:“你说!” “我要你……”任笑枫瞥了弟弟一眼,“今晚做我的舞伴。” “大哥你——”沈奇惊叫,“你明知道我喜欢她,还和我争?” “你喜欢她?”任笑枫难得耐心地回了话,“那你说,她要不要你?” “我……我……我……”沈奇向后退了几步,颤抖着说不出话。 仲磊拍拍他的肩,对任笑枫的残忍并不赞同。 除了苏苏,任笑枫的眼中没有任何人:“就这么说定了。” “我会准时到!”苏苏终于吐出了令他满意的承诺。 “我等你!”任笑枫也不再罗嗦,转身走了两步,回头笑道,“对了,顺便告诉你一声,我转学了,弟弟。” “大哥你竟然……”沈奇带着震惊而受伤的神情冲出会议室。“为什么?” 宋云薇鄙夷地发出一个鼻音:“哼!” 苏苏的眼睛接触到好友:“云薇我……你不会懂的。” “是呀,我当然不懂。”宋云薇冷漠地尖声道,“既然你这么喜欢他,何必假惺惺地要撮合我和他?一下子涌出这么多追求者来,很不适应吧?恐怕,你任何一个都不想失去吧?要大家傻乎乎地围绕你团团转,甚至要人家兄弟因为你而反目,足以证明你的魅力有多大了。——这些,就是你的想法吧?” 苏苏低着头,一动不动,拼命忍耐着眼眶中越聚越多的泪水。 “你以为不承认就行了吗?自己都已经做过了,纸是永远包不住火的。你又何必装可怜呢?告诉你,我是绝对绝对不会认输的。到底是你这个小家碧玉上得了台面,还是我这个大家闺秀站的稳,哼——走着瞧吧!”宋云薇抛下战书,轻蔑不屑地离开。 “你早就知道,一定会有这天的,你也逃避不了。该来的总会来不是吗?不喜欢一个人,就不给他希望。”唐紫羽轻柔地偎过来,“你做的没错。你承担的太多,不想伤害的人也太多,所以自己一直不快乐。如果他真的可以让你开心,为什么要因为顾虑别人而放弃他呢?错过——有时也是一种过错!” 苏苏的目光逡巡着刚刚到手的《山海经》,沉溺在那一个个神幻而奇异的传说故事里。想想看,刚才那个“疯子“,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讨厌。当然,除了自己的初吻盲目地葬送在他的“口”里之外,他倒是真的没有伤害她。认识任笑枫,原来并不算太糟糕呢。 圣亚校际迎新舞会。 今天的舞会地点定在图书馆的顶楼大厅,采取半自助的形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星辰闪耀,月色皎洁,半露天的哥特式尖顶仿佛中世纪的古堡,立于雾气缭绕的飘渺神秘之巅,引人入胜。 美女俊男们都精心打扮着自己,想要吸引更多的目光。 宋云薇的装束居然突破了自己本来风格的限制,一件棕红色的棉麻长裙,刺绣着镂空的碎花,裙摆斜斜延伸,长发烫成波浪,罩在精巧可爱的丝线手编网帽里,颇有点波希米亚女郎的味道。但她过于秀气的脸蛋和细致的弯眉,少了一点应有的妩媚。她的精心装扮没有白费,不到十分钟,已有三个人来搭讪了。宋云薇纷纷微笑着拒绝,但心中的自信直线上升。显然,她对于任笑枫的爱慕,并没有轻易放弃。 沈奇当然也来了——作为新生代表,他不能不来。尽管他没有校学生会长仲磊那样稳重成熟,但他的俊美显而易见。因此,向他投来倾心眼光的小少女并不算少。可惜,他的眼中,只看得见苏苏。 与往常迥异,苏苏来的很早,但始终安静地窝在无人的角落里,大口吃着甜点和水果。——仿佛她来舞会就是为此。苏苏今天的穿着极为简单,颜色也很单调。纯白色的雪纺纱连身裙,绣着镂空的细碎雪花,两条藕臂处没有任何遮挡的布料,只隔着一层薄而透明的蕾丝,半隐半现,长长的袖口下垂,形成小巧的灯笼状。裙子中短,轻点胭脂,黑发梳成两根辫子服服帖帖地躺在胸前,更显得俏皮甜美,清纯无暇。——当然,前提是忽略她此刻的仪态。 音乐戛然而止,大厅里一片静寂。——这是舞会即将正式开始的提示。 苏苏还在拼命地吞咽嘴里鲜嫩圆润的荔枝。 这时,任笑枫来了。 “天哪!是任学长耶!不知道他会不会跳舞呢?” “是呀,学长好帅哟,好崇拜他哦!真希望可以和他跳支舞呢。” “有没有搞错啊——你?听说啊,学长已经邀请了苏苏做他的舞伴呢。” “什么?苏苏?又是苏苏?学长是不是真的看上她了呀?” “对哟对哟,展览大赛那次,任学长找的也是苏苏。哎,你说会不会……任学长就是为了她……才转学到圣亚的?” “不会吧?我就没有看出来她哪里好啊。长得一点也不漂亮,还整天像没睡醒似的,充其量……也就是有一点点才华,写作好而已。那又怎么样呢?还是配不上英俊潇洒的任学长啊!” “才怪呢!我就不那么看。任学长是很帅,但他的脾气……古古怪怪的,又不喜欢热闹,整个人冷冰冰的,没有温度。苏苏就好太多了,虽然确实不算太完美,但她一笑起来,我就感觉阳光好暖呢。而且,虽然她是校学生会的人,却一点也不骄傲,每天都笑着,挺可爱的呀。” “噢,我也这么认为,女人因为可爱而美丽嘛。” 任笑枫一走入大厅就引起了轰动。因为他和苏苏之间的暧昧风波,引起了圣亚众学子七嘴八舌的议论。奶油色的v领条纹t恤,搭配奶油色的弹力热裤,整个人神采飞扬。对自己造成的影响仿佛毫不知情,任笑枫漫不经心地穿越整个舞池,抢下苏苏手中的“红粉佳人”灌进嘴里,邪恶地笑:“还没喝够吗?” 唐紫羽和林采一左一右,身手敏捷地挟持着苏苏,转瞬间已进入舞池。路过中央喷泉的时候,唐紫羽还顺手歪了歪肩膀。 苏苏已经把大厅里摆在台下的鸡尾酒都偷偷喝光了,此时脸红心跳,飘飘悠悠,晕晕乎乎地不知所措。冷不丁被冰凉的水淋到,吓了一跳,忽然清醒过来。仲磊的开场白已经讲完了。那就是说——轮到她们三个开舞喽。 今天三个人意外地巧合,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白色。唐紫羽依然是晚礼服式的白色长裙,裙摆甚至长到遮住了穿高跟凉鞋的脚踝,但却是低胸紧腰,刚好显出她的冷艳与妖冶。林采破例穿了裙子,尽管是休闲款的短裙,章穆的嘴巴就已经合不拢了。三个人就那么简单地站着,大厅里任何一种明丽都已黯然失色。 唐紫羽纤细的手指抚上仲磊衬衫的纽扣:“做个表率吧,会长大人。” 仲磊感谢她的体贴,揽住她的腰,绅士一般:“谢谢!” 身上的裙子使林采有些不自然,她僵硬得像个木偶娃娃,紧绷着身体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用恶声恶气的说话掩饰慌乱:“你——还不过来!” 章穆迎上前抱住她轻声抚慰:“别紧张,放轻松,有我在!” 众目睽睽之下,苏苏的挣扎与逃避,最终全面崩溃。她遥望着那个猖狂的男人,扯了扯白裙,如堕入凡间的精灵:“跳舞吗?” 任笑枫莞尔一笑,拥住她翩翩起舞:“当然!” 舞会到达高潮的时候,苏苏终于甩掉了任笑枫,独自一个人,幸运地逃到了湖边。天上星星的影子倒映在人工湖里,象一颗颗宝石,美不胜收。每当微风拂过,湖面波光粼粼。苏苏舒服地卧在凉凉的石椅上,昏昏沉沉,突然觉得自己好象为任笑枫——心动了。相遇以来,与他之间的点点滴滴,都涌上心头。 跟踪出来的宋云薇,以为他们要单独约会,追到了人工湖。望着苏苏甜美而满足的容颜,她狠狠地捏住手中的酒杯,感觉心像被刀划过一样痛。这时,交谈的声音忽然传来。她慌张地矮下身,躲到浓密的树丛里。 天色已彻底昏暗,人工湖边的灯很少,只发出白幽幽的小小的光圈。没人知道,人工湖这里,有那么多藏匿的事。 “真没想到呵,为了追求她,你居然转学了。”一个男孩子流里流气的声音,“费了好大的功夫啊。哥儿几个真是佩服!佩服!” 任笑枫淡淡的声音似乎有所防备:“没什么。车钥匙呢?” “哎,别着急嘛,现在还不能算你赢。”另一个人粗哑的声音插入,“我们的约定是:你追到她,我们给你宝马;你追不到,你给我们。对不对?但她只是和你跳舞,又没说喜欢你。是不是?” “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赖帐的。而且在你面前,我们也不敢撒谎。不如……干脆这样吧,”又一个男声说,“为了公平起见,只要她在我们几个面前,主动吻你,就算你赢。否则的话……” 宋云薇一惊,连忙屏住呼吸,原来……还有这样的内幕。 “说真的,整天对着那么动人的小妞,你都不会心痒痒吗?” “不会。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任笑枫居然没责怪他们的无礼,反而回答。 “谁呀?透露一点嘛。你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宋云薇紧张得似乎喘不过气来,拼命用手捂住嘴。 “我喜欢——”任笑枫的眼仿佛溜到岸边,狡猾一笑,“宋云薇!” 宋云薇简直不敢相信好运就这样降临,惊喜交加,怕被发现地悄悄走开。临走之前,望着石椅上睡得正香的苏苏,她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明天她醒过来,如果知道自己被当成了打赌的工具,该怎么面对呢?这样想着,离开的时候,宋云薇的内心竟然涌起了一丝愧疚。毕竟是好朋友呵……唉…… 其实,在宋云薇跟来的时候,苏苏已经醒了大半,只因为无法面对她,才选择继续装睡。可当任笑枫接近自己的真相被彻底揭开,有一刹那,苏苏感到遍身凉透,五味陈杂,但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打赌吗?为了一个赌约而花费这么多的精力,投入这么多的时间,这个男人,真的很疯狂!任笑枫,在自己的生活中掀起骤风暴雨之后,还能用如此冷静的态度陈述事实。看来,他真的很讨厌被人算计,真的想要赢,也真的……有把握全身而退。那不如……成全他吧。 打定主意的苏苏起身,笑出一脸天真无邪,坦然迎上前:“笑枫!”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或许也是最后一次。欠他的——都还给他吧。 几个男生都惊骇万分,任笑枫却高深莫测地看着她,不说话。 “咦?你们是博达的学生啊?博达的校徽果然满漂亮的哦。”苏苏莽莽撞撞地靠过去,“不如一起上楼跳舞吧。”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几个人都不敢看当事人单纯的脸。毁掉她的单纯快乐,是多么残忍的罪孽呀。 “上次你问我的问题,我已经考虑好了。”苏苏搂住任笑枫的脖颈,闭上眼睛,甜蜜地在他唇上一吻,“这就是我的答案哦!” 几个男生一致大力抽气,惊恐的表情像见了鬼。 任笑枫有刹那的失神,仿佛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袭来。 “笑枫,”苏苏满面柔情蜜意,唇瓣滑过他棱角分明的脸颊,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这是我唯一能帮你的了。好好珍惜……你的宝马!再见!” 她果然全都听见了,却还愿意帮他。——任笑枫的感觉非常复杂。 苏苏敛眉,难为情地捂住嘴:“哎呀,不好意思哦。既然你们有事情谈,那我就不打扰了。有空来圣亚玩吧!先走了,拜拜!”然后,她头也不回地朝图书馆走去。 可是,走着走着,苏苏本来清楚的视线渐渐模糊,那座仿哥特式的建筑竟然变成了双重影象。是幻觉吗?还是海市蜃楼呢?苏苏揉了揉眼睛——咦——指尖上沾到了水,是什么呢?她好奇地伸出舌头舔舔,咸咸的,原来……自己竟然为了他……流泪了。 一切——都结束了吗?既然都按照计划执行,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为什么……自己却尝不到一点胜利的喜悦呢?本应是甘甜的感觉,为什么,心头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呢? 任笑枫张开紧握的左手,母亲的紫彩玉戒指静静地躺在上面,闪着幽幽的紫色的光。望着她的背影,听见她语气的决绝,悄悄伸出的手微微颤抖。他居然不敢去拉住她,不敢向她解释,不敢奢求挽回什么。竟然会有这样一天,自己也有不敢去做的事情,呵呵……任笑枫自嘲地苦笑着,不想承认自己在害怕,害怕她拒绝自己的道歉,害怕她果断地指控自己的卑劣,害怕再也无法回到与她轻松自然相处的曾经。 宝马,任笑枫从来没有重视过,在乎的,仅仅是……唉,恐怕这一次,自己是真的做错了。现在才明白 第六章 化干戈为玉帛 午后,大雨滂沱。 校学生会会议室。 安静。 “唉……真无聊!”林采双臂一振,大叫道,“为什么那个小魔女还没来?我们就要在这儿受罪,她却躲起来一边快活去。太过分了!” “无聊吗?”章穆翻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往常你不是总嫌她聒噪吗?怎么现在又——你该不是想她了吧?刀子嘴豆腐心的小采采!” “混蛋家伙!谁说我想她了?”林采恼羞成怒,依旧不肯承认,“我才没有呢!那没良心的小魔女,有了好康的事情也不叫我。生病而已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干嘛都不叫我,还躺了一星期也不出现,分明是故意闹。” “哎哟,小采采,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哟。”章穆一副哀怨的表情搞怪,“你总想着念着她的好,却冷落我,人家我可会伤心的哦。难道你不要人家了吗? 东和实在看不下去了:“好了,你们就别再打情骂俏了。其实大家都很担心苏苏,不如仲磊你给她打个电话问问看,她到底怎么样了。” 仲磊正有此意,点头的时候按下通话键:“苏苏吗?你好点了吗?你……” “让我说——”林采一把夺过手机,话说的又多又快,句子中间居然连个标点和停顿也没有,“苏苏你给我快点好快点来学校上课不要每天赖在家里听见了没有你敢不听我的话我就杀去你家……什么什么?你要和小羽毛说话?” 唐紫羽沉思地接过手机,放在耳边:“喂,苏苏,迎新舞会那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是指你们消失的那段时间。” “果然还是你厉害,一针见血!”苏苏在听筒那端的声音很疲惫,“想瞒你也瞒不住,但是这件事情我也不能告诉你。我只是一向喜欢有始有终,所以我想我应该和你说一声,从现在开始,他的事情我不会再插手。” 唐紫羽沉默了几秒:“苏苏,我想你应该明白一点,对于我来说,你比他重要得多。因为……你是我的朋友。你明白吗?” “当然喽。其实我已经好多了,只是想趁着生病的借口,到处骗吃骗喝。”苏苏故作轻松,“我庆幸啊,圣亚只招收本地的学生。万一我的家在外地,想赖在家里都不行。现在可好,每天都逍遥自在的。” “大家都很担心你。”这次说话的是仲磊,语气中的心疼太多明显,“你喜欢吃什么我都买给你,只要你快点好起来,别整天病恹恹的就行了。” 苏苏顿了顿,终于开口:“我明天去上课。” “好的。”仲磊体贴入微,关怀备至,“苏苏,我不是傻瓜。有许多事情,你不说不代表我想不到,也不代表它就不存在。你懂我的意思吗?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的身边都有我,至少还有我。” 苏苏的声音带着点哽咽:“我知道,我真的很好。明天见!” 电话断了。 林采焦急地开口:“她还好吗?怎么样了?还活着吧?” “放心吧,她没事。她……”目光聚到门口,仲磊的话戛然而止。 任笑枫站在敞开的门前,脸色有些黯淡无光,冒出的胡茬微微憔悴不堪,浑身上下湿淋淋的,没有一处干爽:“她……苏苏她……还好吗?” 唐紫羽冷冷地道:“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自己打电话去问?要我告诉你她的手机号码吗?恐怕不用——你背得应该比我还熟吧?而且,现在这里,没有人会欣赏你的苦肉计。” 从不肯轻易饶人的任笑枫居然没有回嘴:“她的病……还严重吗?” 仲磊一言不发,冲上去对准他的脸,拳头猛地一挥。 任笑枫没有躲闪,踉跄了一下站稳,右嘴角边一片淤青,站直后身上不停地向下滴水。 林采一呆,然后大声欢呼:“哇!帅呆了耶!平常你那么温温吞吞的人,终于学会有点魄力了。打得好!打得棒!好哟!” 仲磊正气凛然:“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不是因为你伤害她,而是你用她对你的信任,欺骗她。还有你曾经对我说的那些话……” 任笑枫苦笑:“到现在这个时候,我还有反驳的余地吗?” “说的不错,你的确没有。”章穆吊儿郎当地踱着步子,“现在圣亚的谣言传得多么厉害,想必不用我说,你自己也清楚。但你也不需要悔过,因为苏苏是生病,不是难过。——就是说,即使你现在想要悔过,也来不及了。” 任笑枫揉揉嘴角,仍不肯罢休:“你们轮流打我也没关系,只要告诉我,她究竟什么时候来上课。” “哟,都这个时候了,干吗还表现出一副痴情种子的模样啊?”林采龇牙咧嘴地嘲笑着,“这么会演戏,不当明星真可惜了。哼!就不告诉你!反正对你来说,宋云薇才是最重要的。谣言,本就是你自己钦定的女主角在传播。” 情绪从不大起大落的东和指指他脚下的小水洼:“一会儿你若要走,请先记得拿拖把,清理好你现在站着的地方。” 任笑枫不怒反笑:“我不得不佩服,圣亚的学生会——真真卧虎藏龙!” 沉寂半天的唐紫羽终于开口了:“知道吗?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但现在我才发现,你是最笨的,因为你得不偿失。但我不得不对你说一句,任笑枫,你的戏——和博达学生打赌的那场戏——演的真是逼真,真是好极了!” 仲磊大惊:“什么?你说打赌的事……是假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任笑枫笑的脸比哭还难看:“终究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是不是以为——”唐紫羽嗤笑,“你已经成功地瞒过了苏苏呢?你太低估她了!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你们就再无瓜葛了。” “什么?她刚才……”任笑枫急了,“她对你说了什么?” “她认输了。她退出你的世界。”唐紫羽平静地说,“——就这么简单。” “不!我不准!”任笑枫大吼,“我不允许她这么做!决不!” 隔天一早,乌云散尽,晨曦明媚。 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撒满一室,金灿灿的,炽烈耀眼。 苏苏把书包扔到校学生会会议室,然后跑到楼顶的露天大阳台去晒太阳。一袭黑色的真丝无袖短裙,衬得她愈加瘦削。 仲磊进门的时候心猛然一跳,那是——随后就往楼顶上冲。后面的几个人措手不及,被撞得接二连三地趔趄。 林采抱怨道:“干吗啊?大清早的,真奇怪哦!” “会长大人向来沉稳……”看见他的失态,唐紫羽立刻联想到什么,跟着撩起裙摆,三步并作两步地开始上楼。 “咦?”林采和章穆对视一眼,“难道是……” 东和紧走了两步,回头笑:“还愣着干什么啊?走哇!” 到达阳台的时候,大家仿佛看见了天使。苏苏背对着阳台入口静静地站着,身影沐浴在绚烂的朝霞中,长发随风飘散,柔媚而宁馨。没有人发出声音,因为没有人愿意打破这一刻的魔咒。 他们,果然找来了。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苏苏惬意地张开双臂,抻懒腰的姿势犹如拥抱阳光,然后慢慢转过身,嫣然一笑:“哈罗,好久不见。” “苏苏!”林采又惊又喜,忘形地一步跨过去抱住她。 仲磊诚挚而热切的眼睛盯着她,含情脉脉地说:“你瘦了。” “噗!”章穆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拜托!又不是在言肥皂剧,仅仅是生病而已嘛,又不是生离死别的。你们几个……控制一下好不好?” “是呀,好了,”苏苏笑得甜美,拍拍林采的肩,“我没事啊。你抱那么紧,害我呼吸困难不说,你那位……还在大吃干醋呢。” “什么呀——胡说八道!”林采难为情地松开自己的手,“你这死家伙!干吗病这么久,好象你消失一百年了,没有你在,日子一点也不精彩,不好玩。” “呵呵呵……敢情你……”苏苏作出哭泣的表情,“把我当作玩具了呀。小女子大病初愈,拖着羸弱的身体回来上课,你居然……” “不管怎么样,苏苏你回来——”东和的声音永远温暖如春,“真好! “我挺想念大家的——至少——想念你们给我带来的意外收获。”苏苏顽皮地驱走感伤的情绪,“那一颗颗甘甜的朱古力,好想吃哟!” 唐紫羽松了一口气,终于说话了:“刚才那样‘回眸一笑百媚生’,我算见识到了。比起那些个倾国倾城的美女妖姬,你真是有过之而不及呀。” 苏苏举起右手,搞笑地摆出v字形:“那当然——耶!” “苏苏,你……好点了吗?”宋云薇提着一兜水果,踏上最高一级台阶,见大家都在,有一点不自在,“我听说……你生病了……今天会来上课,你……我来看看你……你……” 林采忿忿不平地刚要开口,章穆按住她蠢蠢欲动的手,并示意她安静。 苏苏迎上前去,和颜悦色地回答:“我的病不严重,伤风引起了发烧,现在好的差不多了。谢谢你来看我!最近功课很忙吧? 悄悄留意着她的反应,宋云薇不禁有些纳闷,心中忖度着:看她这样温和的态度,难道校园里的那些传闻……她还不知道? 苏苏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主动接过她手里的水果,笑着说:“来吧,一起去会议室。这么多山竹,我一个人就算剥得满手都是水,也吃不完啊。” “可是……”宋云薇的嘴唇嗫嚅着,“你不怪我了吗?那天……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不是故意的……你肯原谅我吗?” “没什么,你只是喜欢他而已。”苏苏说话的时候竭力平静,但荡漾着波澜的心却微微刺痛,“况且,他也喜欢你。所以,别在意,不用放在心上。” “那你对他……”宋云薇试探着看看她的脸,“我不想你不开心。 任笑枫忽然出现在宋云薇的身后,抱着双臂,凝视着多日不见的小女子。 苏苏仿佛已经完全释怀,坦然回望他,微笑中空空的没有丝毫内容:“我和他之间……只不过是一场打赌罢了。而游戏——现在彻底结束了。” 任笑枫的脸闪过一抹强烈的痛楚,然后消失在楼梯口。 终于逼她说出了这句话,宋云薇如释重负:“太好了!我们和好了哦!” “哼!”林采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出言挖苦,“真精彩!一个穷追猛打,一个宽容大量,一对好朋友冰释前嫌,啧啧啧啧……走吧,山竹不吃会烂掉的。” 苏苏忙转过身,对着大家作揖,又对着她福了福身:“林大小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说真的,你不是最爱吃山竹吗?快来吧!” 在场的人都被逗笑了。 唐紫羽的笑眼里含着满满的赞许:苏苏呵,你是决不会被打败的。所以,属于自己的幸福要自己掌握——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哦! 苏苏被勒令晚上不许自己回家,所以在会议室里委屈地窝着,边打瞌睡边等着林采回来。刚解决了满满一网兜的山竹,洗净手上沾染的紫红色汁水,胃里填满的同时,困意缭绕。她望着门口的眼睛渐渐模糊。 感觉到有手在触摸自己柔软的长发,苏苏像小猫一样呢喃着:“不要玩了,我眼睛睁不开,好想睡觉哦。让我睡一下吧!拜托喽。” 任笑枫眷恋地抚摩着她的脸蛋:“你……真的有点瘦了。” 苏苏的意识尚且没有清醒,傻笑着戳戳自己的脸蛋:“呵呵……是吗?可是我胖了呢,脸越来越圆了哦。” “小傻瓜!”任笑枫满心怜惜,恨不能把她紧紧拥入怀中来证明她真实的存在,“从来也不懂好好照顾自己。不过,看见你……真好!” 苏苏霍然睁眼,下意识地向后瑟缩闪躲:“对不起,我以为是他们回来了。” 任笑枫的脸浮现出一丝受伤的表情,随即又恢复常态,狡猾笑道:“呵呵呵……看你贪睡的样子,从小狐狸变成了小猪了哟。” 苏苏礼貌地微笑,状似漫不经心:“任学长,你的宝马……好开吗?” “性能什么的还不错,但昨天……”任笑枫深深地注视着她,“我腻了。今天开始——我认输了——只要我能每天看见你。好不好?” “你居然也会征求我的意见,挺难得哟。不过,”苏苏冷笑一声,然后疑惑地问,“这是又一个新游戏吗?” “不是游戏!”任笑枫果断而坚决,贴近她的脸,“我是认真的,重新开始怎么样?回到零点,回到‘花非花’,回到全市作文联赛。” “抱歉,我累了,”苏苏侧过头,避免碰触到他,“而且我对你没兴趣。” “你觉得……”任笑枫热乎乎的气息吹在她的耳边,“我会容许你走出我的世界吗?还是你不相信我有颠覆‘宙斯的神话’的能力?” 苏苏的态度意外地平静:“难道你除了威胁之外就再没别的事好做了吗?” “你以为,如果没有你——”任笑枫的手扳正她的脑袋,“我为什么要来圣亚?哎,别跟我说宋云薇,你我都知道那不过是顺口说说而已的。” 这已经是他能表达在乎仅有的方式了吧——这个向来不肯低头的男子! “你很莫名其妙哦!你知不知道,”苏苏大力推开他,慌乱中一掌打在他脸上,“主动来招惹我的人是你,把我当作打赌条件的人也是你;要我的人是你,不要我的人也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简直蛮横跋扈,卑劣无耻至极!你到底当我是什么?玩具吗?我好笨,根本分不清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所以,不管你是真情还是假意,我统统都不要!任学长,我真的累了,请你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好吗?你的游戏——我真的玩不起!” “我真的……”任笑枫索性在会议桌躺下,放松身体,头枕着双臂,幽幽的声音透着寂寥,“不值得相信吗?也对,这么多年,我也累了。每天戴着面具而活的滋味,真的快把我逼疯了。唯一懂得我心的你,我却不珍惜呵……” 苏苏被他眸子里深刻的孤独打动,终究还是忍不住想原谅他:“我……” 任笑枫侧过头看看她,清楚地看见了她的心软:“你呀,就是太善良!” 苏苏无法忍受这种悲伤诀别的口气,愤怒地大吼:“你干吗?你还是不是男人啊?是的话就别这样婆婆妈妈地呻吟!” 任笑枫没有任何不悦,反而爽朗一笑:“知道吗?看见你又生气勃勃的样子,我好开心!就算你再打我、骂我一千次一万次也没问题,只要你别一副认命的糊涂样就行了。我会让你明白,我是认真的。” “你给我走开呀!从我面前立刻消失!”苏苏气势汹汹地左手叉腰,右手戳戳他的前胸,“别在我这里丢人现眼!想要我继续折磨你是吧?好,没问题!不过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对‘宙斯的神话’有什么微词的话,你——死定啦!” 任笑枫欣喜若狂:“小亲亲,有你在,我怎么敢?我……” “你少恶心了行不行?”苏苏羞赧地红着脸,“以前的事情,我没说要一笔勾销,你别以为这样就完了。你给我记住哦!” “是,小的遵命。”任笑枫深情地望着她,“走吧,送你回家。” “我干吗要你送?”苏苏忽然感到莫名其妙,“对了,林采他们……” “自然有人替我解决他们。”任笑枫神秘兮兮地,“来!” 苏苏沉默片刻,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唐紫羽,你这个大叛徒!” “嘻嘻嘻……”任笑枫得意洋洋地抛了个媚眼,“不管从前谁算计谁,现在开始,我们扯平了。来,小狐狸,谈个有滋有味的恋爱吧!”“哼!”苏苏装出趾高气扬,昂起头,“想谈恋爱是吗?好啊,来追我吧!” 下课的铃声刚刚响过。 许多学生都在围着教授问东问西、问长问短,任笑枫已经第一个哼着歌拐出了教室。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最近的心情好极啦!漫天的乌云和阴霾都被那抹名叫“苏苏”的阳光驱散了。自己一开心,就觉得世界其实挺美好的,吃晚饭的时候还会和父亲交谈几句,尽管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日常生活琐事。但父亲惊喜交加的模样,总在脑中回忆。有好多年了吧……自从母亲去世之后……父子两人再没有心平气和地聊过一次家常。也许,父亲并不像自己从前以为的那样……无情,或者可以和他多交流一下呢。嘿嘿嘿嘿…… “任学长,等一等!”宋云薇从后面追上来,气喘吁吁地叫道,“等等我!” 被人打断了思路很不高兴,尤其那个人是她,任笑枫板起脸,往嘴里丢了一粒柠檬口味的木糖醇,一边咀嚼一边等着她说话。 “任学长,我有点事情和你谈。你有时间吗?”宋云薇期待满满。 “公事还是私事?”任笑枫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问。 “是……都有。”宋云薇的脸又红了,低下头轻声说。 “公事——现在是休息时间,我一概不谈公事;至于私事嘛……我想我和你之间……也没有任何私事需要谈吧。”任笑枫高傲地笑了笑。 “可是……可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宋云薇情急之下抓住他。 任笑枫瞪着她的手:“请把你的爪子拿开——宋学妹!” “呃……对不起!对不起!”宋云薇忙松开手,泫然若泣地一个劲儿道歉,“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学长我……” “有什么事就快说——给你三分钟!”任笑枫不耐烦地叫道。 “在……在这里说吗?”宋云薇为难地左右看看,这里是人来人往的走廊,自然有人好奇地注意着两人,“不大方便吧?我们还是……” “还有两分半!”任笑枫看看表,用警告的语气打断她的话。 “是这样的,作为艺术系学生会的负责人,我想请你加入我们。”宋云薇不敢再顾左右而言他,赶紧迅速说出重点。 “我没兴趣!再见!”任笑枫毫不犹豫,干脆地拒绝,然后转身就走。 “等一等!任学长……”宋云薇紧追一步,不顾一切地开口,“至少……至少你可以考虑一下啊!” “没那个必要。”任笑枫头也不回,淡淡地抛来一句。 “可是……”宋云薇小跑步追上去,“我还想问……” “时间到了。”任笑枫看表的同时,脚步却没有丝毫放慢。 “我还想问你关于那天迎新舞会……”眼见他就快走远,宋云薇绝望地大叫道,“……你说你喜欢我的事情……” 任笑枫站定,高深莫测地回头:“我对你……一样没兴趣。” 宋云薇呆在原地,不可置信他竟然说出这般冷酷的话,脑子里一片空白。 苏苏从角落里探出脑袋,小老鼠一样,左瞄瞄,右瞅瞅,还好。幸亏自己溜得快!把脚踏车的钥匙紧紧地抓在手里摇晃着,苏苏跨上单车,正准备回家。 宋云薇从墙角里窜出来:“苏苏!帮帮忙吧!你知道,明天我就必须把艺术系学生会会员的名单交上去。而我对这个,一点也不在行啊。” “唉……”苏苏暗自怨恨流年不利,长叹了一口气,塞给她一张纸,“别抓我呀,听我说,听我说!喏,给你拟好了名单!一切ok!拜拜!” “等等!等一下!”宋云薇生怕她跑掉,攥住她的衣袖,“你不许走!名单里面——为什么没有你啊?你答应过帮我的啊!” “圣亚的规矩你也知道哦,我是校学生会的成员,不能兼职的。”苏苏努力地扭开她的手,“我真的无能为力呀!” “可是……可是……”宋云薇带着哭腔辩驳,“凡事总有例外啊。” “我不是老早就说过了吗?我——不——要——自找麻烦!”苏苏挣扎着解释,“你不要扯我的衣服嘛!放开啦!” “但……但……还是不行啊……”宋云薇满脸为难。 “又怎么啦?”苏苏拼命拯救着自己的衣服,“什么不行啊?我好饿哦!” “是……是……是……就是不行啊!是……哎呀!”宋云薇欲言又止。 “到底是什么啊?你说不说?不说我走喽!”苏苏气得暴躁地大叫。 “是——任笑枫不同意啊!其实——我已经——私下找过他了,可是他——他就是——就是不肯理我呀。”宋云薇想到就委屈,自己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男孩子,他却根本无动于衷。哪怕象是他和苏苏之间的暗潮汹涌也好啊!“他不理我,好象他从来没说过喜欢我似的。——满身刺的仙人掌!” “噗嗤!”苏苏一边笑得夸张,一边打趣,“那你不是玫瑰花吗?正好天生一对呀。……呃……你有没有想过,他说喜欢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呀。”宋云薇瞪圆双眼,疑虑窦生,“怎么?你听到什么风声了吗?难道他是随便说说的?不会吧?他不像那种人呀!” “唉……”苏苏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在心里补充了一句,“那是因为你实在太不了解他了。” “苏苏,其实我有句话一直想对你说……”宋云薇忧心地皱着眉,“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但我是真的喜欢他。所以,我会努力争取的。” “看来这一次你已经下定决心喽——”苏苏有些佩服她的勇气,“好了,说正经事。这样吧,只要你现在放我回家,又不再逼我进系学生会,我就……” “你就怎么样?”宋云薇迫不及待地追问,“怎么样嘛?说啊!” “我就——你把名单交上去,我让它名副其实。”苏苏又卖个关子。 “就是说——你要说服任笑枫?是不是这个意思?”宋云薇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怎么能行呢?你们……你和他……不是早就吵翻了吗?” “但如果我以权谋私,威胁利诱,他总不好拒绝吧?”苏苏知道,自己和任笑枫之间的事情,她完全被蒙在鼓里,但也确实没办法开口向她解释。 “对呀对呀!不过真的行吗?”宋云薇认真地思考着。 “怎么你好象很专心的样子呢?是为了公事啊?还是——”苏苏调皮地眨眨右眼,骑车就跑,然后扔下一句话,荡在风中回响,“为了揩帅哥的油啊?哈哈哈哈……” 宋云薇气得直跺脚,却追不回那个把脚踏车蹬得飞快的小小女子。就算再不情愿苏苏和任笑枫接触,自己也知道,许多事情,她根本控制不了。因为,尽管自己不肯承认,但任笑枫已经说的非常明白了。他对自己,一点兴趣也没有。 苏苏愉快地哼着歌,一边把夹着奶油的朱古力往嘴里抛,一边神采飞扬地朝学生会的会议室走。她素净的脸蛋上,荡漾着阳光十足的笑容。睡眠充足,神清气爽,又有非常非常多的零食吃的感觉太妙了。古人常无病呻吟,感叹“人生几何,对酒当歌”,苏苏的生活哲学则非常浅显,只有十二个字。有吃有喝,有情有义,有笑有泪,够了。 “苏苏!”宋云薇急急地迎上来,大汗淋漓的模样,差一点就砸了她淑女的楷模风范,“你怎么才来呀?快要迟到了啦!” 苏苏吓了一跳,手中的朱古力袋子“啪啦”一声飞落到地上:“哎呀!糟糕啦!都是你啦!你看你,看吧!要不要赔给我?啊?” “我……”宋云薇泫然若泣,低下了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不是很没有用?这一点小事……也要你帮忙。我……” 仲磊在一旁看得暗自发笑,但是也不想就此拆穿苏苏 第七章 意外的亲密接触 校学生会会议室。 苏苏窝进真皮红漆转椅,舒服地滑到窗边,晒着暖暖的太阳,闭上迷梦般的眼睛。嗯!生活真是美好,睡眠更加灿烂! “任笑枫今天没来。”东和脱口说出第一手资料。 “他不来很正常啊!今天又不用上课。他的一切教育费用,大概早就通过其他的渠道解决完啦。”章穆的洞悉力异常敏锐。 一阵和弦铃声歌曲响起,是张宇的《傻瓜和野丫头》。歌词在反复唱着:我觉得自己非常委屈,为一个傻瓜释放美丽,爱情是个怪东西,刺激我、折磨我、修理我,我还是想着他想着他想着他……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用掏出自己的手机看,都知道是谁的电话。 唐紫羽用手指头戳戳昏沉沉的苏苏:“请不要污染我的耳朵。快接电话!” “嗯?”苏苏惊醒,翻开小巧如口红形状的诺基亚7390行动电话,来电显示证明,这个号码自己根本不认识。她不悦地接下通话键,“喂?你好!请问是不是打错啦?如果是的话不用道歉,直接挂掉就好。扰人清梦是罪过!懂不懂?——好啦!现在告诉我,你要找谁?” 一个低沉的带着笑的男声说:“有求于人还这么高傲啊!呵呵呵呵……” “你笑什么?牙齿白呀!哼!”苏苏一听便知,定是那个讨厌的人,“不是我说你啊,你的那副自以为是的蠢样子真是好笑。打错电话啦?” “啧啧啧……小苏苏!你可真是健忘啊!你没有事情找我吗?”任笑枫得意忘形的嘴脸,就是用脚趾头想,也可以想象得出来,“那么我们说再见吧!” “哎——等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谈。是这样的……” “信号不大好,电话里说不清楚。如果你有诚意的话,就来找我面谈吧!”任笑枫淡淡地扔下话,不给她转圜的余地,就挂断了电话。 苏苏恶狠狠地瞪着电话,想着刚才里面“嘟嘟嘟”发出的芒音,凶巴巴的样子,象是要把行动电话摔得粉身碎骨,死而后已。 唐紫羽忙抢过手机,啧啧称羡:“哟,是限量版的7390哦,天下所有女人的最爱——奇怪,你对这个明明不是很感兴趣嘛,为什么会有呢?从实招来,是哪个帅哥买来送你的?” “哎呀,你干吗玩我的手机,又不是很贵吧?”苏苏想起某天被任笑枫胁迫着收下电话的时候,“反正……反正……哎呀,说别的吧!” “这分别是任笑枫家主宅和他独居公寓的地址。拿去!”食指和中指灵活地一弹,东西就已经准确地找到,东和从资料架旁闪过来,递出手中的地址。“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在……主宅里才对。” 苏苏磨着牙,用力地捏着它,也不正眼看一下,正处在极度的盛怒之中。 章穆深思熟虑地说:“那片高级住宅区是不通公交车的。所以现在,你只有三种选择。第一种,麻烦林采的司机送你过去;第二种,搭沈奇的顺风车去;第三种,要小羽毛请江梓航给个面子带你过去。怎么样?你的决定——?” “那就不用考虑啦!”林采跳过来拉住苏苏,“当然是我送你啦!又保险又不麻烦,我还是个免费的保镖。聪明人都会选我的。对不对?” 苏苏环视四周:“怎么我觉得你们大家的表情都很可疑呢?好象是在观赏动物园的小猫小狗。是幸灾乐祸呢?还是觉得我会唱戏呀?嗯?” “我们哪有?”仲磊忙接茬道,其实最不愿意二人有所接触的是自己,“要不然,你也可以有第四种选择。——我去过他家,我陪你过去。” “为什么我不能有第五种或者第六种选择呢?譬如说,——”苏苏支着小脑袋想了一下,欣然说道,“我自己搭计程车去。绝顶的好方法!对不对?” “这不行!他家的别墅在市郊,离圣亚的路程非常远,你一个人太危险。再说,如果你迷了路怎么办?还有,万一计程车司机对你企图不轨,那你又该怎么办?我反对!”仲磊语气坚决。 “说的对极啦!但是有一点我需要补充——”章穆的心思一向细密,语言也一贯犀利,“让人担心的倒不是万一迷了路,或者万一遇见色狼;最可怕的问题还在于——她铁定会迷路,然后再遇见色狼,两件事情同时发生,就算我们真有天大的本事,又有谁能来得及救人呢?到时候……” “我赞成你的说法!”唐紫羽立刻明白他的想法,“到时候,就凭任笑枫的性格和能耐,我们大家——面对他的怒气——绝不是什么好事!” “喂喂喂……你们也太过分了吧!你们把我看成什么人啦?”苏苏大叫着反驳,但是见没有人理她,都自顾自地讨论计量着后果,于是,便气不过地爬上会议桌,使劲跺着桌面,疯狂地喊,“我——还——活——着!” “对不起!我想请问一下——”敲了门没有人应,蓝克见屋子里谈论的气氛正浓,遂自己推开门,打算向大家询问。 忽然之间所有人的争执吵闹都停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这几个女孩子都美丽非凡,但是她们的目光却都——令人不敢苟同。当然,只有一个文静的女孩比较正常。他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看上去就很丑陋很不堪入眼,或者很象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还是很象作奸犯科的大匪徒,而不是单纯地因为他打断了她们的谈话而已。 在他来之前,任笑枫亲手把女孩子的样貌画了下来交给他。所以他已经有了一些轮廓。见到会议室内的女孩子们,他的视线立即被苏苏吸引。她身穿一件纯白色吊带半透明小可爱背心,搭配一条水绿色迷你短裤,最特殊的是罩着透明的湖绿色雪纺纱长装,做成风衣的款式,下摆散开着犹如裙摆,一直垂到膝盖处。当然,她漂亮得独具一格,品位也与众不同,但但但——但此时高高在上气愤异常的这个苏苏——披散着凌乱的长发手舞足蹈。看上去非常——crazy! 自己真的见到了吗? 这——这——这——这真的是笑枫重视的女子?真的是吗? 感觉真是——好诡异呵!好象——好象——火与冰的矛盾体呀! 生平首次看见这样的女子,蓝克一时竟呆若木鸡。“请问先生有何贵事?”唐紫羽故意抛去一个媚眼,眼中却闪着凶光。 蓝克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口里做询问状,眼睛早已确定地盯着苏苏:“请问哪一位是苏苏小姐?笑枫派我接苏苏小姐回主宅。” 苏苏的手机再次响起。来电显示还是刚才的号码。一向有过目不忘本领的苏苏知道,这又是任笑枫打来的,随即按下通话键。 “喂?任笑枫!你搞什么鬼啊?”苏苏迫不及待地出言不逊,“神经啊!” 蓝克被她大胆的说辞吓到了,有些崇拜,又有些敬畏。 “我派去接你的人已经到了。他叫蓝克。你可以叫他蓝哥。现在你要坐他的车过来我家。他的技术很不错,他的身手也不错,他的人格我也可以担保——虽然这一点我和你都不用担心。”任笑枫狂妄狡猾地笑着,仿佛一切事情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时间也计算的分毫不差。 “你这个人很烦——你知不知道?”苏苏怒火中烧,猛然贴近电话,扯着嗓子大声吼道,“脸皮比城墙还厚,恬不知耻,自命不凡。做事情只会要挟别人。我不要去你家——你听清楚没有?” “搞错了吧?小亲亲!我是‘请’你来我家,不是逼你哟。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来,我是不怎么介意了,顶多‘辗转反侧’而已。但是你那边……当然了,就算某件事情开了天窗,你也不必太操心费神,反正你也不用担什么责任嘛。对不对?不过——你考虑清楚,你找我谈,就要依照我的方式。”任笑枫居然引用了一句《诗经·关雎》中的话和她调情,开心地哈哈大笑。 “你——不要脸的猪八戒!臭美的纸老虎!可恶!无耻!卑鄙!下流!黑心肠!我告诉你——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拽的样子就象是一只不折不扣的——”苏苏火气上涨,一口气骂个不停,全然没注意蓝克惊讶的视线。 “所以,假如你真的还想找我谈事情的话——不要让我等太久哦!”任笑枫又故伎重施,说完话便挂断电话。 苏苏的最后一个词没有骂出去,电话就断了线。苏苏非常不爽,停顿了几秒钟,冲到蓝克的面前丢出来:“任笑枫——猪头!猪头!猪头啦!” 蓝克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却见周围帅哥美女各色人等,都似乎早已习惯苏苏的痛骂,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不知道怎么搞的,今年我的火气好象特别大呢。”苏苏有些难为情地看着一干好友们,“本来我觉得我的风度挺不错的,但——我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你呀——遇见任笑枫就失控!和他有宿怨一样。”林采扬起胳臂,一边运动,一边幸灾乐祸地说,“八成上辈子你们有仇哦。这就叫‘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呀。呵呵呵呵……” 章穆无奈地摇着头,林采居然还是这么迟钝,居然没有看出来,苏苏和任笑枫这两个人,都受到对方强烈的影响而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而这,又说明了什么呢?——长眼睛的人就能看得出来,当然,“当局者迷”还是很有道理的。 唐紫羽又露出心满意足的诡异笑容:“这就好啦!第五种选择——也是最终的选择终于出炉了。那个他——派了人来接你。连我现在也不得不承认,任笑枫——的确想得非常周到谨慎。我很放心把你交给他。” 宋云薇的心情随之跌落谷底,嫉妒与羡慕交织的痛苦,啃嗜着她的心。任笑枫,任笑枫,为什么嘴上说过喜欢自己,却依然不肯多注目一下自己呢?苏苏却——身在福中不知福!她默默地念叨着:“苏苏,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唐紫羽轻轻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有许多事情,你还是没有看透。恐怕最终,她还是得叫你失望了。” 白色的bmw豪华名贵又舒适优雅。明明是任笑枫默默的体贴,看在苏苏的眼里,偏偏就成了摆阔惹眼。如果单单就车论车的话,苏苏比较倾情于速度飞快的越野吉普,可以坐在敞蓬的车里,一路纵情飞飙颠簸,风驰电掣,去欣赏“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粗犷豪放,是多么惬意的事啊! 五岁时被任翔认做义子,从小与任笑枫一同长大,蓝克与他的关系始终亦兄亦友。蓝克自信是了解任笑枫的。其实家里上下都知晓,任笑枫这个少爷,继承了他母亲绘画方面的艺术天赋,魄力十足,魅力四射。自从他母亲过世之后,他依然经常拿起画笔,画上画水画建筑画景色,就是不曾再画过人物素描。但是今天,任笑枫三两下就绘出了苏苏的形貌,又亲手交给自己,要自己把苏苏安全地带到任家主宅。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个女孩子在他的心目中,占有不可估计的重要分量呢? 虽然心中千丝万缕地遐想着,但蓝克仍旧秉持着少说话多做事的原则,尽忠职守地为苏苏拉开了后排座位的车门。 苏苏皱了皱眉,笑得很甜美可人:“谢谢!但我还是坐前面吧。可以和蓝大哥你聊聊天,就不会那么无聊了哦。” 见识到她迅速变脸为阳光小美眉的本事,蓝克真的是觉得力不从心。一个小女子千变万化的面貌,令他佩服不已。是不是自己已经老了呢?明明与她才不过相差六、七岁,但她的思维和想法,自己却一点也猜不透。 苏苏的内心可谓“老谋深算”,独自打着如意算盘,刺探敌情最好的方式是什么?答曰:打入敌人内部——俗称“金牌卧底无间道”。 帮苏苏绑好安全带,蓝克顺手按开了置物箱的开关,然后发动了汽车:“这是给你的,苏苏小姐。请坐稳!” “哇!好棒哦!”冷不丁看见这么一大堆的各色朱古力和夹心的太妃糖,苏苏的小脸迸发出耀眼绚烂的光芒,忍不住惊呼,“都是我喜欢吃的。谢谢你!蓝大哥!你真是天下最大最大的好——好人!” “呃,不用这么客气。”蓝克被她的热情感激吓了一跳,不知情的人,或许还以为自己对她有救命之大恩大德呢,“苏苏小姐,其实这些——” “小姐什么呀,叫我苏苏。我与你家养尊处优的大猪头才不一样!我哪里有那么金贵!哼!”苏苏不屑地哼着。 “呵呵……”蓝克除了苦笑,就不知道自己应该具有什么表情最合适。 “真的,真的,我没有骗你。你比那个猪头好太多啦!”苏苏左右开弓,说话的同时把嘴巴塞满,赞扬的同时又不忘人身攻击,“你好好哦!” “呃,其实——”本来打算告诉她实话,但是一不小心瞟见她狼吞虎咽的模样之后,蓝克连解释的力气都要流失了,不禁在心中暗叹:“好高的卡路里呀!这女孩子分明是把甜点当饭吃啊,简直风卷残云一般。” “蓝大哥!”苏苏的眼睛骨碌骨碌地转了转,为了再度吃到如此的美味,开始诱惑他,“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啊?你……你问这个……做……做什么?”蓝克绝非害羞才会结巴,只是对她露出的算计眼神颇为惊恐,这种恶魔笑容和任笑枫如出一辙。好可怕哦! “你放心!”苏苏“噗嗤”一笑,“我可不要毛遂自荐哦。我的意思是——你也知道,我们圣亚的美女多如牛毛,各种鲜花争奇斗艳,任君挑选。如果你对哪一个有兴趣的话,我——帮你搞定。毕竟,我们学生会的成员还是会……偶尔发点善心,拨冗处理一下学生的事务。明白没有?或者要我给你一点建议?” “不用不用不用,真的……真的不用啦!”蓝克摇着头用力拒绝,似乎头摆的幅度越大,就距离危险越远,她的态度就好象——古代某座特定颜色的楼里招摇过市的——半老许娘。 “别客气嘛!”苏苏闪亮的大眼盯着他不肯放松,“我告诉你哦,蓝大哥,你可不要以为,圣亚的美女推销不出去了,也别把我当成在拉皮条。我是——” “咳咳咳……”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话,令蓝克呛了一下,咳嗽不停。明明是一副天使的面孔,说出的话却——百无禁忌。 “我是看你又英俊又善良,才想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哦。”苏苏知道自己一席话的威力,却故意吐吐舌头,露出小鹿一般无辜而幼稚的眼神。 蓝克这才知道,她并不象表面看起来的无害,不敢多与她交谈,生怕被她陷害于无形,赶忙交代清楚:“其实,这些甜点都是笑枫为你准备的。他说你喜欢吃,自己亲自跑了好几个商场才买到。而且,他不让我告诉你。” “嘎?”苏苏被冲击得七荤八素,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他——怎么可能?他对我的态度一直那么恶劣,会这样做才怪。” “我没有骗你!真的是他!”蓝克急忙一丝不苟地声明。 “是吗?哼!”苏苏不置可否,“姑且相信你好啦!看他又耍什么花样!” 蓝克一边指引着苏苏往主屋走,一边介绍着整个花园别墅的地理布局。 嗯。不愧是有钱人!金色的克莱斯勒,黑色的宝马,还有白色的bmw,价值名贵,把私家车库充填得满满的。偌大的花园里不时飘来一股不知名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苏苏一路打量着,脑子里遐想着,判断着,直到—— “拿出来!”一个威严而矍铄的中年男人拦住他们,也打断了苏苏的思考。 蓝克面有难色地看着面前的人:“干爹!你想……要什么?” “小蓝,你在装糊涂吗?”男人自有其不怒而威的气质,“你天性淳厚,有没有事情瞒着我——我知道。还是你觉得……我已经老了?” 蓝克实在搞不懂他的用意,又担心他无意中伤害了苏苏,所以很为难。 苏苏拼命地忍着笑,一边想着“小蓝”这个称呼真是很——呃——顺便打量一下这个中年男人。额头宽阔,脸型方正,身穿一套白色纯棉的运动装,英气勃发,生机盎然的样子看得出年轻时的壮志豪情。这双眼睛一笑起来,和任笑枫象极了,都那么充满着雄浑和魄力。区别就在于,这一个年龄比较大,眼眸中藏匿了些许沧桑与世故。这么说来,如果判断没有错的话,他应该就是圣亚爱情经典的缔造者——在上流社会很有身份地位的商界菁英人士——任翔。 “小丫头,还满意你看见的吗?”任翔一眼看出,这小女子对这里没有任何企图和居心,甚至连羡慕都谈不上。因为,她的眼睛如此的清澈而睿智,不含一点杂质,只有问心无愧的人,才能拥有这样一双漂亮灵动的眼睛。如此说来,杨欣所见到的人,必定就是面前这一位了。那孩子的眼光……倒是真不差呢! “还不错哦!”苏苏露出差强人意的笑容,悠闲的神情一点也没有因为见到他而有所改变,亦没有因为悟出他的身份而崇拜有加,说话也并不有所顾忌。诸如“前踞后恭”一类的事情,苏苏自认,是绝对做不来的。 “来看看!画的怎么样?”任翔把刚到手的简笔素描转递到她的手上。 “画得挺好呀!表情传神,而且生动。可以看得出来,基本功底扎实,技巧也不错,明暗处理相当得体。”苏苏赞不绝口了半天,才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咦?这……好面熟啊!在哪里见过呢?这是——我?!” 任翔一直在暗暗观察她的反应,见她最终恍然大悟,指着自己的鼻尖大叫,终于忍不住开怀大笑。年轻真好哇! 苏苏豁然抬头,目光徐徐地盯住蓝克的脸:“他画的?” “呃……”看到她的凶狠,蓝克的脸刷白,反射性向旁边退了一步,生怕被她陷害报复,“是……是呀。” “猪头!”苏苏的眼里闪着复仇的烈焰,“任笑枫!大猪头!你死定啦!” 蓝克心里频频叫苦:任笑枫把她的脸安在了狐狸身上,交给自己的时候还状似好心地叮嘱,千万不要让她看见。没想到干爹却来插手,罪魁祸首被出卖,自己可能也被“连坐”,这……这……这……真是糟糕透啦。 “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闲闲的挑衅终于来了,任笑枫装模作样地掏掏耳朵,“大老远就听见你在深情地呼唤我的名字。这么迫不及待?” “你、的、皮、在、痒、了、吧?”苏苏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 “小狐狸,你终于主动上门求我来了哟。”任笑枫双手环胸站在那儿,志得意满。他穿着军绿色无袖小t恤,搭配墨绿与土黄相间的长裤,裸露的肩膀和胳臂都显得精壮有力。“啧啧啧……我喜欢!” 苏苏的眼不着痕迹地四处兜了一圈,计上心来,忽然抛个媚眼,娇嗲嗲地假作小鸟伊人状:“我……人家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你离我近一点嘛!” 任笑枫被她柔媚的眼波电了一下,虽然怀疑她一定有什么阴谋,但爱死了她此时难得展现的丰韵,心跳加速,慢慢踱步过来,尽量克制自己:“说吧!” 苏苏垂下眼,长长的浓密睫毛惹人怜爱:“再靠过来一点嘛!” 任笑枫清楚,自己已经被她用柔情牢牢网住,尽管心中一个劲儿喊着“小心有诈”,但脚步却一点也不迟疑,直到近距离地贴着她的身体才停下,稍稍俯下头,就能嗅到她身上清新的花果香——紫色梦幻的味道。 苏苏的心脏狂跳,被他喷在脸颊处的男性灼热呼吸弄得意乱情迷,有些不知所措,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抬头,红唇却在不经意间刷过他略带胡茬的下巴,吓得后退了一大步。 两人都为这意外同时震惊,一时间四目相对。 苏苏侧过身子,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左胸,看心脏是不是仍在原处。老天!这个动作可真的是在她的计划之外呵。她发誓,自己真的没有借故占他的便宜。 任笑枫的嘴巴差点歪到耳朵后面,虽然已经看出是她的无心之失,却感激上苍的垂怜,觉得一切都已经值得了,顿时心中疑虑全无,干脆地上前一步:“你怎么啦?吞吞吐吐不是你的风格哦!想说什么就说吧。” 苏苏何等聪明,一眼看出他在憋笑,即使面红耳赤,也继续强装镇定地忽视不见。不过,这样的牺牲却换来了更好的位置,她轻轻地细声细气地吐出几个字:“你……先闭上眼睛。” 任笑枫顺从而爽快地照做,耳边传来有点沙哑的喘息,一双沁凉的小手蒙上自己的眼。黑暗中的触觉比其他时候更加敏锐,由于她的靠近,他的身体情不自禁地轻颤了一下,沉溺在她满身的馨香里。自己似乎醉了。 一种娇媚勾引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想说……你去死!”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冲力袭向自己,身体被猛烈撞击,毫无防备的他立刻睁开眼睛,一抹粼粼的波光映射眼底,已经近在咫尺。糟糕!中计啦!任笑枫在倾斜中伸出手,妄图抓住什么以维持平衡,但那可恶的小人儿早已溜到了远处。只听到“噗嗵”一声,水花四溅,水雾迷蒙,他被水包围了。蓝克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惊恐地望着苏苏,悄悄地向后撤退到安全距离。任翔却露出赞赏的目光。很有趣的小丫头! “爸!大哥!蓝哥!吃饭了!你们……”沈奇从主屋里匆忙跑了过来,发现这里的情况有些诡异,出声询问,“怎么啦?发生什么事情啦?咦——苏苏?你怎么来了?你是来找我的吗?” “哼……”水里的任笑枫暗暗叹气,“还是不长记性,永远只会一厢情愿的家伙,总是天真单纯,长不大的孩子……” 苏苏早就在猜测,沈奇与任笑枫之间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看见他在这里也没有奇怪,只是不着痕迹地闪躲开他伸出的手:“我来……办事情。” 沈奇兴奋得拉住任翔:“爸!这是我同学,她是不是很漂亮?” 苏苏有些惊讶,看他们如此亲密的行为,沈奇似乎更象任翔的亲生儿子,虽然他们并不同姓。那么,任笑枫又将被置于何地呢?孤独冷寂的任笑枫……她不由得为他抱不平起来,也不由得有些心疼他。 任翔是何等狡猾的老狐狸,一眼看出苏苏心中的迷惑不解,更是明白现在的形势。两个儿子都喜欢上了这个还很青涩就已经狡黠多变的小丫头,幸亏她只对一个感兴趣。转头示意一下蓝克,他静观其变。 蓝克微微颔首,然后开口:“这位是任翔任先生,笑枫是他的亲生儿子,阿奇是他的继子,我则是他认养的义子。干爹,这位是苏苏小姐,是笑枫和阿奇在圣亚的同学,是圣亚校学生会的成员。今天,是笑枫让我把她请来的。因为,他们两个人有事情商量。” 现在才来彼此介绍不嫌太晚了吗?而且,这一干人等,就无视他刚才被那小女巫引诱然后推下游泳池的恶行,而在那里径自寒暄聊天。任笑枫泡在水里,虽然清凉,心里却更加躁热,隐隐升起杀人的欲望和冲动。 “大……哥?!你为什么泡在游泳池里?”沈奇终于看见他了,大吃一惊。 “在游泳池里——当然是游泳喽!”任笑枫冠冕堂皇地解释,一边还用手和脚扑打水,做出自己很享受的证明,“你要下来吗?” “可……可是,你的衣服……”沈奇傻眼了,今天好象每个人都好奇怪。 苏苏不可避免地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怎么样?感觉不错吧?嗯哼!” “那是自然。不过——”任笑枫瞥瞥沈奇,恶魔般地大声道,“不过和你的吻比起来,就……不怎么样啦!我说的……对不对呀?哈哈哈哈……” “苏苏你……和大哥……你们……”乍听到话里的意思,沈奇痛彻心扉 第八章 六个月的协议条约 放学之后。圣亚校园安静的人工湖畔。 宋云薇的手指拧着衣裙,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她约好的人。 “怎么?你就是圣亚的校花?”博达的学生终于来了,原来就是和任笑枫打赌的那几个,“昨天托人找我们,你究竟有什么事儿?” “我想知道,任笑枫和你们打赌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宋云薇鼓足勇气,开口询问,“那个赌,到底算不算数?” “哼哼……你倒也不笨!但是……”其中一个犹豫了下,“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难道他和你们……不是单纯的打赌?”宋云薇再次追问,“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告诉我吧,我一定守口如瓶。” “呃……还是不行!如果任笑枫知道了……”另一个沉吟着,“不行……” “哎呀,拜托你们啦!”宋云薇居然用撒娇的语气说,“告诉我吧。” 终于,满脸青春痘的男孩忍不住了,贪婪地看着她美丽的面庞:“想知道?行!没问题!但是么……你得付出代价呀……不如先给我们点儿甜头尝尝……嘿嘿嘿……你这样漂亮的小妞,来亲个嘴儿再说吧!” 宋云薇大惊失色,险险地躲过他伸来的手:“你干什么?不要啊!” “嘻嘻嘻……正所谓‘牡丹花下死、所鬼也风流’嘛。只要你让我们哥们儿亲热亲热,我就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儿,得罪任笑枫我也认啦!怎么样啊?小美人儿——考虑考虑吧!”另一个男孩也动心了,“让你很销魂的!” “不要——不要过来!我不要啊!”宋云薇开始害怕地大嚷大叫,“求求你们别过来!我什么都不想听!我什么也不想知道!别碰我!走开——走开呀!” “哟,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唐紫羽悠闲地一边抚弄着花瓣,一边从阴影处现身,“啧啧啧……逼良为娼吗?戏码倒真不错,就是太老套了点儿哦。” 博达的学生愣住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伏兵。 宋云薇扑过来,闪到“救星”的身后,死死攥住她的衣襟,也不管这个“救星”和自己性别一样——都是个漂亮的少女——有没有“救命”的能力。 “没大脑的家伙!”唐紫羽暗暗不屑地瞟了她一眼,聚精会神地对付面前几个男孩,“在圣亚的地盘公然这么做,你们真不明白后果吗?” “你以为你还能把我们怎么样吗?就凭你——一个娘们儿,还妄想——”青春痘男孩出言不逊,张牙舞爪,“不过既然你也来了,索性就连你一起……” “是——吗?她不能把你们怎么样,我……也不能吗?”任笑枫高大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背后,“想胡作非为——先要看自己有没有胡作非为的本事。你们是不是以为……现在的博达……已经容不下你们了?”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们没有……”最理智的那个人赶忙解释,以免惹他发火,“是她约我们来的,要问我们关于上次打赌……” “行了,我都听见了,你们可以走了。”任笑枫随意地挥挥手,“不过你们要记住,不要随便出现在我面前,还有,不该做的事千万别做,不该说的话也千万别说。——当然,不该碰的人就千万别碰。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明白……苏苏……我们绝对不招惹她……你放心……放心……”青春痘男孩微微弓着腰,显然怕极了。 “走吧。”任笑枫随意地一挥手,云淡风清。 几个人不敢吭声,频频点头,唯唯诺诺地离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刚才看见宋云薇行色匆匆,唐紫羽遂跟踪过来。但她决不会傻瓜到罔顾自己的安全,所以来的同时,立刻以手机联络到了任笑枫。 “我……我……”宋云薇迟疑着不敢解释,“我只是……” 任笑枫凶神恶煞般扯住她的衣领:“我告诉过你,我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相反的,希望你也识时务,别想干涉我的事情。你是瞎子吗?还是聋子?或者是白痴智障?我的话你是听不懂吗?” “我只是……我……”听到他优美的唇吐出这么多难听的字眼,宋云薇委屈地流下眼泪,“我没有……我喜欢……” “你可不可以别那么幼稚?”任笑枫松开手,笑得露出森森的白牙,“不过嘛……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那个打赌是假的,人也是我找来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唐紫羽在旁边侧耳倾听,然后偷偷窃笑。 “什么?假的?你为什么……”宋云薇擦擦泪,惊愕万分,“要这么做?那么……那天晚上你说的话……也都是假的吗?” “如果你还没变白痴,那我最后再说一次,你给我记好了——”任笑枫粗暴地冷嘲热讽,“我做的一切,都只为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你,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你给我马上忘记你那天晚上偷听到的假话,别再自做多情来烦我!我的事情,你不需要插手,也别给我找任何借口,更别利用她接近我。——你知道她是谁。懂吗?还有,刚才那几个,不过是博达的小混混,我罩得住,不代表你也能。你的脸蛋,不过是个摆设,对付他们,没有脑袋就没有命。所以要是再有下一次的话,我可不敢保证,你的运气也能这么好。哼!” “唉……说话也不会亲切一点……真是的!”唐紫羽无奈地拍拍还在抽噎的宋云薇,“我说你就别哭了……麻烦死了……还要哭多久啊……” “对了,还有你——”任笑枫停住脚步,阴沉地盯住她,“戏不是总那么好看,也别总想着添油加醋。小心哪天……把自己推上戏台——那就不是小儿科的危险了。我会叫江梓航好好管教你!别没事找事——给我添乱!” “你以为他拿我有办法吗?”唐紫羽冲他的背影扮个鬼脸,小声嘀咕。 这样一个晴朗的夏日午后。 蝉鸣声声,蝶舞翩翩。 艺术系的会议室里,正在举行系学生会成员会议。圣亚的系学生会成员每学期选举一次,因此,苏苏尽管成功地游说了任笑枫加入,但任期却只有六个月。 宋云薇一身粉橘色丝绸长裙,仪态款款地端坐在讲桌后面的软垫椅子上,兴致勃勃地拿着和“军师”苏苏共同拟订好的提纲,开始宣布每一项切实可行的事宜,并准备和各位学生会成员讨论具体的实施方案。 信奉“夏日炎炎正好眠”的苏苏,缩在远远的角落,紧贴靠着墙壁,希望从中汲取一丝凉爽,而歪歪斜斜的坐姿,显示出已经昏昏欲睡的困倦。 任笑枫斜倚着窗台,屈腿坐在课桌上,百无聊赖地玩着硬币,一会儿上抛,一会儿接住,玩的不亦乐乎,也看得出他神态中的不以为然。 成员a女一头利落的短发,行动落落大方,有着“巾帼不让须眉”的冲天豪气,左脚踏在椅子上,右手的拇指与中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响。 成员b男虽然一本正经地坐在前排,但视线早已投向窗外,聚精会神地俯瞰着楼下一干形形色色的美女。因为,最让他动心的一个也在其中呢。 成员c女热爱读书事业,惜时如金、专心致志地翻阅着各类习题精编,全身心投入到未来考研的前期准备之中。——号称艺术系独一无二的奇葩。 喜爱化妆追赶潮流的成员d女,正掐着一把精致小巧的挫甲刀,磨着带有妖娆图案的指甲,挫出尖尖的造型,一边磨一边吹去多余的部分。 人高马大的成员e男,嘴里叼着一支圆珠笔转来转去,怀里紧紧地抱着心爱的篮球,象是怕被别人抢去似的,并且不时地看看手表,显然对讲台前的美女和她讲话的内容根本兴趣缺缺。 成员f男根本就来个缺席,人不见踪影,大概又和某个小美眉约会去了。——自诩为艺术系典型的“花花公子”。 整个场面,将“身在曹营心在汉”演绎得淋漓尽致,惟妙惟肖,精彩绝伦。 说了半天,没有任何反对意见,也没有人发言表示支持。 宋云薇抬起头,皱着眉敲敲讲桌,对自己魅力尽失的现象,一方面感到深切地不满,另一方面又觉得莫名其妙。但她仍然保持着从小到大一贯的好修养,没有发脾气,却又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满教室巡视一圈,发现苏苏居然进入了睡眠状态,宋云薇的气立刻不打一处来。 “我说会长大人,会什么时候能结束啊?”成员e男不耐烦地催促着,“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校队训练。我都迟到20分钟了。你有完没完啊?” 宋云薇正好找到了借口,习惯性地发号施令:“你是体育委员,运动会的事情你要多加管理,报项目的事也要安排好,别整天只顾着自己篮球队的训练。而且,大家都知道,全市篮球联赛和排球联赛就快开始了。你应该督促同学们多加练习,为大家服务。不要总是心不在焉的!” 并没有预想中的满口承诺和连声赞成。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干吗?‘为大家服务’——真是搞笑!”成员e男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嘴里嘟嘟囔囔,分明有示威的意思。 宋云薇怒气攻心,却接触到任笑枫眸中浓重的讥嘲,咄咄逼人的季风袭向自己本来最在乎的那个人:“任笑枫!你又是什么态度?能不能给我负点责任?帮我做些有用的事情?别把什么事都推给我呀!难道……男生那边还要我管?” 任笑枫丝毫不以为意,随手探向前额,撩了一下遮盖住眼睛的细碎发丝,语气缓慢而刻薄,也发泄出对她利用苏苏的不满:“男生?只要你下命令,谁不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只为了搏卿一笑?嗯?宋会长!” “哈哈哈哈……”毫不掩饰的哄堂大笑漾满了教室。 宋云薇脸色泛白,然后转青,仿佛不相信自己会受到心仪男人这般冷酷的对待,眼泪差点流了下来,惊慌失措得口不择言:“你太过分啦!还有你们……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笑什么?你们也太欺负人啦!有你们这样的吗?对我的工作不但不配合,反而挑剔捣乱。你们——” “装腔作势!你什么东西?”成员a女首当其冲地厉声反驳,“真以为我们大家不知道,这些所谓的‘提案’都是谁拟订的吗?哼!” “可不是?有你这样的会长不就行喽?”成员d女晃头晃脑地假假一笑,“什么叫‘配合’呀?我看啊,才华这种东西呢,有就是有,没有也别假装就好了嘛,何必为了面子就……反正大家心照不宣啊。哼哼……” “哎哎哎!我说我们大家啊,赶快回去面壁思过吧,免得有人说我们——”成员e男捏着鼻子,细声细气地拿腔作调模仿着,“……‘不配合’!” 在一阵阵幸灾乐祸的讥笑声中,宋云薇的脸色犹如死灰。自己相貌出众,家世比较显赫,很有音乐方面的造诣,一直被高高捧在云端上面,一直被当作掌上明珠,一直被许多男孩子包围追求。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种委屈的待遇,再加上任笑枫对自己的冷漠与他对苏苏的情潮,心里便再也无法容忍,气势汹汹地迁怒于人:“你们——你们狼狈为奸!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还有你——任笑枫,你有什么资格转来圣亚——就凭你的设计图纸吗?那根本不可能!要不是你爸爸,你跟本……”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这可触动了任笑枫的大忌。他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父亲;也最讨厌别人把自己与富有权势的父亲联系等同。 硬币“当啷”一声坠地,在这种难堪僵持的气氛里,格外清脆悦耳。 大家的视线一同转移焦点,却没有人开口,也没有人敢开口。 一刹那,任笑枫的表情突然变的高深莫测,幽深阴郁的眸子,现出冰冷如霜的笑意,周身散发出狂野的邪恶,令人不禁胆怯生畏。 刚才颐指气使又追悔莫及的宋云薇,身体微微颤栗,在他的目光下竟想软倒昏迷了事,恐惧使她本来美丽秀气的脸有些变形扭曲。 一股浓烈火药的味道充斥在每个人的鼻端,形势一触即发。没有人应声。 任笑枫只是跨下桌子,淡淡地走到门前,“咔哒”一声扭开自动锁。 大家都感到非常意外。宋云薇却清楚,他这一走,就代表脱离了艺术系的学生会,而且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但自己却不敢出言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任笑枫!别走!不许走!”一个轻灵略带娇憨的声音霍然响起,冲淡了空气中凝滞的心惊胆战,也阻止了任笑枫下一步的动作。 声源处,苏苏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甜,唇边还挂着幸福的微笑。 与她颇为投缘的成员a女爽朗地大笑:“呵呵呵呵……原来你对他……情有独钟啊!做梦也会梦到哟!” 下一秒,苏苏的大叫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畔:“任笑枫!你是大混球!你耍赖!你说请我吃朱古力和棒棒糖的。你如果食言,就要变成肥肥的猪。” 真是可爱的童声童语! 教室里回荡起愉快的笑声。云开见日的感觉浮上每个人的心头。 任笑枫阴沉地死盯着那个滑稽的“始作俑者”,半分钟之后,他坐回原位,眸子滑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笑,语气宠溺而不自知:“苏苏!你够聪明!” 下午最后一堂是体育课。 尽兴地打完了排球,苏苏累得筋疲力尽,脸颊红彤彤的,疲惫不堪地向教室走去。捶捶酸疼的手臂和小腿,苏苏热得脱下外衣,顺手将它环在腰间,随性地打了个结。刚迈步上到一楼半,宋云薇拦住了她,只是沉默。 苏苏没辙地瞅瞅她:“干嘛?我跟你说啊,我很累,别叫我陪你去看那个什么劳什子的篮球比赛。听到没有?我只想睡觉!睡觉!” “可是,今天的比赛很重要呢,是为了选拔出参加全市联赛的球队举行的。我想,我们应该……”宋云薇细心解说,并且极力游说着好友。 “哦。”苏苏索性装糊涂地绕过她,想偷偷地闪人。 “去嘛!好不好?作为学生会的一员,”宋云薇积极努力地拉住她,再接再厉地劝导,“我们有责任关心一下呀。对不对?和我一起去吧!” “哼哼!”苏苏笑得不怀好意,话说的促狭极了,“是……吗?你确定你是去关心班级,而不是去关心……任笑枫?” “好啦好啦!”宋云薇拖住她的手,难为情地说,“走——啦!” “我真的好怀疑——他真有这么大的魅力吗?”苏苏不敢苟同地摇摇头,却又满肚子无奈。望着她因为兴奋而红光满面的脸,自己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跟着她,一步一挪地蹭到篮球架旁边。 围观的人非常多。林采、唐紫羽居然都在。 林采童心未泯的神情可爱极了:“嗨!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晚?” 宋云薇嗔怪地瞥了苏苏一眼:“这位大小姐,还要我千求万求才来呢。” “是——不是呀?”林采的眼睛瞪得可与灯笼媲美,一步上前揪住苏苏的衣襟,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你、原、本、想、不、来、的、吗?” “没有没有没有……”苏苏一迭声地认罪,这才想起林采昨天放学时候的叮嘱,“你知道的,我答应你一定来看的了,我只是……只是……嘿嘿……” “只是什么?你分明就是——把我告诉你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对不对?”林采不肯放松地追问,“你是个大懒虫就算啦!偏偏仲磊、章穆、东和还有任笑枫都在场上。这关系到我们学校的荣誉,更重要的是关系到我们的赌局。你为什么还不肯来呐喊助威?嗯?你说你是不是大懒蛋?” 苏苏可不打算和她争辩,也知道自己理亏,只好唯唯诺诺地低声应着:“是是是,都是小女子我的错。我向你认错行不行?好啦好啦嘛!不要再教训啦!” 唐紫羽明慧的大眼似乎看透了她的内心,也不多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啧啧啧……你……真的很不乖哦!可千万别忘喽,因为你不出任务,我们——嗯哼!而且呀,据说……某个人为……某个人准备了许多高卡路里的甜点哦。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苏苏弯下两边的嘴角,苦着脸说:“领教啦!拜托!” 唐紫羽轻描淡写的目光刷过宋云薇,太明了苏苏的顾虑是什么,便决定放她一马。反正,这个世界上的东西,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争也没用。 许多灼热的视线瞬间扫射而来,苏苏自以为是地认为,那些爱慕的眼光都是袭向身边的宋云薇,至于关注自己的那一部分嘛,大概是因为自己的怪异穿衣法很象小太妹吧。不过,反正被别人指指点点,早就成为家常便饭了。苏苏也不在意,懒洋洋地瞟着篮球场。 每年一度的全市篮球联赛开赛在即。举行篮球联赛的事情,一直是由各个高校的学生会核心骨干成员召开会议并联合主持,校方人员、政界大佬及提供赞助的企业家人士都作为特邀佳宾出现。原则上,每所大学派出一支精英球队,抽签决定互相对战的学校,而圣亚、赛蕾、博达三大名校人才济济,于是也就有特权各分别派出两支球队参加比赛。 圣亚学园重在培养学生的独立性,各种球队也被校方定义为“民间行为”。不以系别班级作为界限单位,学校掌权者们也不参与干涉意见,由学生会成员全权掌握。督促学生们自行选拔队友,自行练习并组织拥护者和啦啦队,自行选择购买队服,通过全面对垒进行筛选。选出的球队再与学生会球队进行比赛,最强的一支球队可与学生会球队一同参加全市联赛。这也是圣亚与众不同的另一大特点。而从来也没有人斥责学生会以权谋私,因为球队彼此之间的比赛绝对公平公开,仲磊、东和、章穆的动作漂亮,进球神准,输赢从无例外,大家也都心服口服,再加上个神秘的任笑枫,更是毫无疑问地构成了万夫莫当之势。 现在,仲磊他们身上所穿的球队队服,就是其他几位学生会的美女们共同挑选的。鲜红色的背心短裤,看上去充满了旺盛的战斗力;队服的边缘,绣着白色的条纹,整洁而突出;背后黄色的号码鲜明生动,闪耀着太阳一般的夺目光彩。 年轻的躯体生龙活虎,配合默契地跳跃飞扬在球场中央。在这群服装相同的男孩子中,苏苏轻易准确地认出了任笑枫,并与他的视线再次相撞。苏苏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地揣摩着。任笑枫的身材很魁梧,没有一丝赘肉。由于剧烈地运动,光裸的古铜色肌肤上,布满了细密的小小汗珠。胸有成竹的气质,刚劲有力的举手投足,轻松而不全力以赴的慵懒姿态,都引来阵阵妙龄小少女们的惊叹与倾慕。任笑枫说话并不客气,但从不肯吐露一句脏话,显示出良好的教养和风度,而且在场上,无论进球与否,无论场外有怎么样的骚动和欢呼,都喜怒不形于色。不拘小节,狂放不羁,漠视一切,对周遭美女们的态度岂止是冷酷,根本就是视而不见,象对待没血没泪的透明人一样。从整体看来,任笑枫一点也不具备阳光的特质,还隐约地透出那么一丝忧郁,与人格格不入,就仿佛晴朗的苍穹被乌云蔽日一样。 其实,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看见他运动了。当然,前一次是在他家的私人游泳池。那样深切的交锋,那样亲密的肢体接触,自己后来虽然处于劣势,却并没有丝毫失败的懊恼与颓丧,反倒仿佛有点怀念任笑枫的可亲。可——亲吗?苏苏被自己吓了一跳。听到蓝克说,他亲自给她买甜点的时候,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一种奇怪的萌动。还有全市作文联赛那天的初吻……没有人知道,那时的她真的乱了套了,心里像提了十五桶水一样,七上八下的。哎呀呀!自己究竟在胡思乱想什么呀?怎么能够想这些事情呢?宋云薇对他的倾心如此明显,自己怎么能对他有所……还有一个自己最不希望伤害的仲磊。——何况,任笑枫的态度始终暧昧不明,又若即若离的,唉……还是专心看球吧! “真棒哦!这个假动作简直棒呆啦!” “好漂亮耶!” “哇,这么帅哟!” “噢,我的天哪,酷毙啦!” …… 掌声夹杂着喝彩的欢呼声,一阵胜一阵。 “呃……谁进的球啊?”苏苏问道,为自己的分神而惭愧不已。 “章穆啊——你怎么搞的?”林采自豪地宣布,然后眯着眼睛质问,大有斥责的趋势,“你是看了等于没有看。我好想找你——运、动、一、下!” “不必啦!不必啦!”苏苏退后两步,躲到唐紫羽的身后,小声嘀咕,“谁不知道你的身手啊?被你‘运、动’一下,半条命就没有喽。偏偏进球的又是你形影不离的章穆,真是‘有异性没人性’哦!” “你说什么?!”林采耳尖地听到了她的抱怨,擦汗的动作改成伸手过来想掐她,“小魔女,你真不得了了啊,几天没‘运、动’就不知道……” “没说什么,没说什么,”苏苏忽然灵机一动,大声地朝场上喊,“我知道我知道!章——穆!大帅哥!我们爱——你!林采——爱——你!”话刚一说完,尾音还没有落,苏苏的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进大太阳底下直射的记分区,如愿地远离了是非之地,还猖狂地示威,“哈哈哈……来追我呀……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呵呵……来呀来呀……追我呀……小采采……哈哈哈……” 林采气得跺脚,谁让自己最怕热呢,又不肯追过去,只好用眼神杀死她,嘴里也不肯放弃地诅咒着:“你个死家伙……坏家伙……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苏急剧地喘着气,看着自己造成的轰动,玩的快乐无比。这时,任笑枫凌厉的眼搜寻到她的藏身之处。苏苏被他一看,不禁浑身打了个哆嗦。好可怕的眼神哦!比林采有过之而无不及啊。但是,自己又没有惹到他嘛! 比赛还有五分钟就要结束了。领先的当然是占有绝对优势的好友们了。章穆双手轻托着球弹了两下,一用力,以圆弧形掷出;东和会意跳起接球,快速抛出手;沈奇热切的目光与灵活的右手追随着球;仲磊轻轻巧妙地一拨,球已经瞬间移位;任笑枫虚晃一招,球已出手。三分线以外,打板进球。精彩! 周围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苏苏困倦极了,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反正胜负已成定局,还有什么好看的呢,真是的——这群狂热的人!突然眼前一花,刚睁大眼睛,苏苏就看见篮球越来越大,向自己扑来。随即她就被一股蛮力席卷,摇摇欲坠的身体被迫滑了个舞步,然后站稳。真是惊险!抬起头,正对上任笑枫深邃紧张的眸子,自己已被他安全地护在怀里。他的肩膀处,印上一个清晰的红色的痕迹。他为自己挡下了一次疼痛的来临!苏苏有点心疼,总觉得心里的滋味怪怪的,一时间竟忘记了说话道谢。 球场上和场外观众都静悄悄的。 距离他们最近的沈奇走过来:“大哥!苏苏!你们……你们都没事吧?” 任笑枫摇摇头,仍是专注地凝视着苏苏,欣喜自己的及时解救,和她仍旧完好的事实。刚才篮球若是真的砸到柔弱的她,恐怕自己痛的就不是肩膀,而是心了。还好!这个小女子,总是不肯小心保护好自己。 仲磊奔过来,想亲自检视苏苏,看见这种情形,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苏苏觉得自己此刻应该说些什么,但心却绞成一团混乱,又不敢轻易推开他离开他的怀抱,只能吞吞吐吐地蹦出几个字:“你……还好吗?很疼吧?” 任笑枫顺手掠过她鬓边垂落的青丝,解下她腰际快要掉落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星眸中不自 第九章 支票失窃事件 窗外。黑魆魆的一片。 早已超过了放学的时间。任笑枫和仲磊还没有回来。 这件事真的非常棘手。圣亚大学的财务处失窃,刚刚申请到帐的一张大面额支票不翼而飞,其余则一切完好无损,没有任何被翻动的迹象。当然,支票丢失的时间是在上午十点左右,那时,财务处长正因为刚刚领取到支票而感到高兴,任笑枫恰巧到财务处去,送一些艺术系活动的费用单据。兴高采烈之下,处长就把此事讲述给他,想让他也一同分享快乐。任笑枫走后,支票杳无踪影,处长几经寻找不获,只好把此事报告校长大人,希望可以借重学校的力量全面搜索。当然,毫无疑问地,嫌疑便指向了任笑枫。 圣亚的主事者有五位,但拥有最大权利的只有两个——正、副校长大人。据说,圣亚最经典的笑料在于两位校长的姓。正校长姓郑,处世圆滑狡黠,立场一贯中庸。副校长姓付,所以,即使有一天,他真的荣登梦寐以求的校长宝座,还是得被人叫一声“付(副)校长”。他的为人急功近利,教师与学生都不甚喜欢他。 校长室里正在召开紧急会议,五位主事者都出席了会议,但讨论最终的结果还没有出来。仲磊身为圣亚的校学生会会长,也列席参加。 任笑枫坦然地坐在那儿,完整地叙述了整个事件的经过:“……以上这些,就是我和财务处长之间的对话,然后我就离开了办公室,回去上课。” “就这么简单?”副校长质疑的神态非常的……呃……欠揍,“没有了?” “就这么简单。”任笑枫点头,平心静气地回答,“没有了。” 副校长的小眼睛从金丝边的眼镜后面偷偷窥视着他:“真的吗?” 任笑枫没有动气,保持着自己一贯的优雅:“真的。” “那……支票会长腿……自己飞走……”副校长逼视着他,想从中找出什么破绽,“这可真挺奇怪啊!当然,如果你根本……没拿的话……” “副校长,请容我提醒您,刚刚那句话——”仲磊端出法律系高才生的本色开口,“极不恰当!除非您已经掌握了有效的证据,否则您不能那样说。” “没关系的,我只是很怀疑……”任笑枫的嘴巴还是很犀利,“副校长大人大概……‘哈利·波特’之类的东西……看多了吧。” “你——”副校长气得伸长脖子,一下哽住,“胡说八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看那什么……‘哈’……什么‘特’的东西了?” “那请问您——”任笑枫彬彬有礼地微笑,“哪只眼睛看见我拿支票了?”“我……”副校长无言以对,气得跳脚,“太不象话——你这小子竟然和我顶嘴!太没礼貌啦!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我爱我师,但我更爱真理!副校长,请您牢记一点——很重要哦——”任笑枫的语气不愠不怒,“如果没有证据,千万别妄下论断!不然——这在法律条款上——有个学名叫做‘诬陷’,是需要负法律责任的哦。” “我告诉你,别在我面前耍花腔,哼……”副校长色厉内荏,被他一激,说话偏离了主题,“不然……有你好看的!哼!” “哎——等等——我又不是唱戏的,哪里会耍什么‘花腔、草腔’的呢?诚如您所说——不错,我的确是当事人,事情发生的时候,我的确在现场。但是,就算警察在这儿,也只能请我协助调查,懂吗?何况是您呢……一个校长!”任笑枫仿佛在谈天说地,语气始终淡淡的,却非常有力,“——虽然是副的。” “郑校长……你……你们大家也都讲几句话呀!”副校长企图鼓动别的人,“这等顽劣的学生,怎么配进圣亚?……真搞不懂!” “副校长,你的意思就是说……”艺术系拽拽的赵姓导师——圣亚五主事者之一的脸沉了下来,“我们都没有你眼光好喽?还是说……圣亚根本就应该由你一个人坐庄、当老大?” “你瞧瞧,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也不是想专美于前,我一直在就事论事嘛,又不是针对谁。关键是——”副校长与他本就互相看不顺眼。 “关键是证据在哪儿,口说无凭!”赵导师毫不示弱,一针见血。 “关于此事,我已知无不言。请各位慢慢研讨,有了结论之后,拨冗通知我一声。我还有事,请容我先行离开,再见!”任笑枫像一个贵公子般光辉退场。 仲磊暗笑:第一回合交锋,好友胜出! 会议室里空荡荡的。 苏苏的心杂乱无章,无法理出个所以然来。虽然硬着头皮强自镇定,但苏苏的内心其实一直难安。焦虑和惊惧一齐涌上心头,百味难以陈杂。迅速整理好东西,苏苏锁上门,摸黑向艺术系奔去。虽然偶尔有几处亮着灯光,但大部分地方都黑漆漆的,因此,整座教学楼都笼罩在一片暧昧与寂静之中。不时传来的一丝声响,也能令人毛骨悚然。尤其是苏苏这样一个胆小的女孩子! 穿越长长的走廊,昏黄的灯光越发阴暗。好不容易摸索着找到画室,苏苏却发现门虽然敞开着,但里面伸手不见五指,只似乎有一个小小的亮点,在进行无规律的移动。苏苏害怕极了,满身冷汗,拼命壮着胆,指甲狠狠地撕扯住自己的衣服,许多液体含在眼眶里,眼泪汪汪的样子看起来无措又无助。 这时,“咔吧”一声清脆悦耳,对于苏苏来说更是犹如天籁。一团小小的火焰随即跳了出来。苏苏的鼻子清楚地嗅到尼古丁特有的气息。 “还不进来?”低沉嘶哑的声音赫然传出,充满了浓重的熟悉。 苏苏的心一下子感到了安全与依赖,根本不再犹豫,直接伸手,探着去碰开关,刹那之间,日光灯明亮温和的感觉流泻而来。世界忽然清晰。 地面上狼籍不堪,不仅满是烟蒂,还有一个空烟盒。 任笑枫身上浅紫红色亚麻衬衫的前襟大敞着,上面的纽扣扯脱得没有剩下几个,腿上黑色的宽脚裤皱褶遍布。看上去狼狈不堪!他坐在大理石窗台上,背部倚靠着墙壁,左腿屈膝,右腿平伸,胳膊肘支在膝盖上,五指插入黑发,右手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根即将燃尽的香烟。烟雾笼罩在他的周围,把他整个人显得颓废低靡与消沉失落,还透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寂寥。 苏苏宁可他还是象从前那样狂妄自大那样意气风发,宁可他还是象从前那样和自己挑衅斗嘴,也不愿看见此刻如一座泥塑雕像静默无语的任笑枫。慢慢地推上门,苏苏什么也不说,一径沉默是金。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象每一次的撞击一样,纠缠不休。 任笑枫锐利的眸子依旧漂亮,但映照出的却是麻木与迟钝。苏苏看得出,他的内心孤独寂然,渴望理解与真诚。心里酸酸的,但却又觉得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之下,任何安慰与鼓励都是徒劳。他们灵魂的交际处,有着相同的与众疏离。苏苏根本用不着询问,因为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行为,因为她始终深信着他,而且,被误会被冤枉所受到的委屈,自己曾经无数次品尝过。尽管平常心里痛恨嘴里数落着任笑枫,但苏苏对他真正的感觉,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在这一刻,彼此的心靠得很近很近。 任笑枫突然被呛了一下,不住地咳嗽,身影显得越发孤单孑然。 苏苏心痛万分,一阵冲动,奔过去抢下他手中的香烟,狠狠地甩到地上,用脚踩灭:“你可不可以别这样?” 任笑枫毫不领情,瞪着她伸出手:“给我!你最好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苏苏首次看见他这般阴寒的模样,知道自己撞击在他的枪口上,但也相信以他的为人,绝不会对自己暴力相向,所以丝毫也不畏惧,只是扬着头不说话。 任笑枫似乎佩服她的胆量,并不在意地低下头,从衬衫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其中一支点着,继续熟练地喷云吐雾。 苏苏有些惊讶自己突如其来的勇敢,抑制不住满身的恼怒,夺过他手里刚刚点燃的香烟,用力地掼在地上,接着抓过烟盒,紧紧握在掌心。 任笑枫一瞬间可怕得象一只蓄势待发的鹰,眼神如刀,锐利无比,凶猛万状地盯着她:“拿来!拿来听到没有?” 苏苏不禁瑟缩了一下,但深知他绝对不会伤害自己,所以鼓足所有的勇气和信心,断然地摇摇头:“不要!你不能再抽啦!你的嗓子不要了吗?” 任笑枫两腿平放,让自己尽量不太过嚣张:“别挑战我的耐性!快给我!” “不给就是不给!”苏苏不顾一切嚷道:“你的不服输都跑哪儿里去了?你真让人失望!你到底懂不懂别人的感受哇?” 任笑枫浑身一颤,眼神更加犀利,却慢慢缩回到乌龟壳里,脸上开始浮现嘲弄的笑容:“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宽了吗?说真的,比起宋云薇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但你现在……尚且不是我的什么人吧?管这些为时过早哟!” 苏苏身体一软,背靠在墙壁上,同时感觉自己的心冰冷透彻,犹如被锋利的刀刃贯穿,这种滋味真的好苦,简直让她喘不过气,尤其自己面对的人是他。苏苏屏住呼吸,隐藏好自己的心痛,又竭力睁大眼睛,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双方的对视持续了三分钟。 沉默。 苏苏一言不发,将香烟盒放在他面前,动作轻的冷淡,然后拎起书包就走。手还没有碰触到门,便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拽住。苏苏回头,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他冷峻的脸,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因为他流泪了。索性也不用有所顾忌了,苏苏狠狠抽泣几下,赌气地用手背粗鲁地抹干脸上的泪。 苏苏用力甩手,一边挣脱一边号啕大哭:“放手啊!你放开我!” 任笑枫把她握得更紧,随即用力一个旋转,用宽阔的背堵住了门。深深地凝视着她,他落寞地恳求:“别再伤我——也别再离开我!” 苏苏忍不住委屈地号啕大哭:“我以为我是谁呀?……啊?……我才没有资格管你的事情!……我也……也不能伤害你!你……根本就不……不在乎我!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你混蛋!” 任笑枫不怒反笑,已经从她的哭诉中听出了她对自己的关心与担忧,再看她哭得象个小娃娃似的单纯洗练,哪里还有什么聪明狡猾的计策,被她骂也心甘情愿,立刻不由分说地拥她入怀,轻柔地哄着:“小傻瓜——哭的这么难看!是我的错,乖哦,不要哭啦!我听你的,全都听你的好不好?答应我别再生气啦!” 苏苏使劲捶打着他的胸膛,拳头却软绵绵的:“你猪头!你是混蛋!我讨厌你!若是刚才你不认错,我——我以后都不要再理你啦!哼!” “好乖乖,我们回家吧。”任笑枫的心被她的泪填得无比丰盈。 夜。深沉。 冷风飒飒。暖意融融。 任笑枫提着他们两个人的书包,一手牵起苏苏柔若无骨的手。 “支票失踪”事件已经持续了三天。 这个晚上,校长室还亮着灯。 任笑枫徘徊了很久,终于走到了门前,侧耳倾听。里面的人显然因为意见不能够统一,在争论不休。此刻,正、副二位校长正在和艺术系的赵姓导师双方对峙,积极讨论着对于任笑枫的处理建议。 赵姓导师虽已过天命之年,但仍然血气方刚的样子。他正在两大巨头面前慷慨激昂地侃侃陈词:“校长,我不同意让任笑枫停课的做法,尽管是暂时的,但这无疑就是在处罚他,会伤害他的自尊心。没有真凭实据,怎么能够轻易怀疑一个人的行为呢?任笑枫是我的学生,我非常了解他的性格,也肯定他不会做这种事情。何况,以他的家庭环境来说,可谓锦衣玉食,所以,如果真的需要钱,他根本用不着这么做。我们是教育者,不应该轻率地认为他……”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赵导师!”副校长拍案而起,肥胖的身躯摇摇晃晃才站稳,令人觉得万分搞笑。他从档案袋里抽出一份资料,“啪”地一声狠狠摔到桌子上,“轻率?!你看看吧!好好看看——你引以为傲的学生,你自以为非常了解的学生,实际上劣迹斑斑,态度狂妄,简直……简直‘朽木不可雕’也!” 任笑枫听得很清楚,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在乎,但那些闲言碎语还是接连不断地往耳朵里钻,心里一阵抽痛,身体僵硬而麻木。 赵姓导师并没有放弃自己的坚持,他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并不失掉其咄咄逼人的气势:“副校长只看过他的档案文件,并没有真正看见他的心。如果几张纸就能决定一个人的优与劣,那不是太可悲了吗?其实,任笑枫是个有志气也有内涵的好孩子,亦不失善良与睿智,而且有些狂傲。就拿上次三校联合展览大赛来说吧,他的表现怎么样,大家有目共睹。副校长,事实永远胜于雄辩。” “赵……导师……你的话……”副校长擦去额头的汗水,眯着小小圆圆的眼睛,咬牙切齿地横了他一眼,“并不客观公正吧?我看……其中难免有诸多袒护包庇之嫌疑呀!或者……你们之间……”“副校长!”赵姓导师并未被激怒,但却更加不屑他的为人,冷笑着回答,“你这么过激的态度……可不怎么好哟。听说当年,你和任笑枫的父亲……有过一些不愉快,而且到现在,你都……对他颇有微词。是不是?” “你是在说我公报私仇吗?”副校长恼羞成怒,脸色涨成猪肝紫,“这……这……是污蔑!绝对是污蔑!我……我是看任翔不顺眼,但……但……我们的身份地位相差甚远,我……一介……小小平民百姓,人家……拥有财团,还……总之名利双收,就算……就算我再有理有据,也……竞争不过他。我……我……哪里是这种人?赵导师,说话要……负责任的……你要负责任的。哼……小小一个导师,你真以为自己是‘包青天’在世吗?含沙射影、指桑骂槐这种事……这种事……不应该是你干的……” “副校长说的对极喽!”赵姓导师含着笑点点头,看他窘迫的模样很好笑,“说话——当然要负责任。我听说……副校长与任翔以前是同窗但并非好友;听说……副校长曾经请求过任翔某件事情,但被拒绝了;还听说……副校长一直倾心——或者说觊觎更合适——他现在的夫人杨欣女士,而且出于爱屋及乌,更是对沈奇器重有加;听说——哎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可都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哦。” “老付!你不要激动嘛!”始终缄默的正校长终于开口了,“你的血压高,要注意身体嘛!至于任笑枫的事情嘛,我看……也许我们需要从长计议才是。那今天就……先这样好不好?再调查看看……再调查看看……” “不不不!校长你不要劝我!我干了一辈子教育,把我的青春和生命都献给了学生,我们不应该助纣为虐啊。姑息纵容的后果,是学校的名誉受到损害,学生也会受到影响。‘近墨者黑’你懂不懂啊?校长,无论如何,我绝对坚持我的意见,我们要秉公执法,严肃处理,维持圣亚这块净土。……”副校长边挥手边滔滔不绝,说得口沫横飞,冠冕堂皇的样子虚伪至极。 “副校长,任笑枫曾经对你不敬,言语中冲撞了你,——他的确应该向你道歉。但是,也请你能够以博大的胸襟看待他。不管怎么说,他毕竟都还是一个孩子,成长的环境又很复杂,性格自然难免桀骜不逊,请你也能用你的宽容来谅解他。”赵姓导师态度诚恳,言语有力地强调,“他拥有那么好的家庭背景和条件,没有理由这么做,也没有作案动机。而且,他根本不屑这种行为。我还是特别坚持,在事情没有完全弄清楚之前,不能冤枉他。” “赵……老……师!你太……太妇人之仁啦!”副校长紧皱着稀松的眉毛,气急败坏地大叫,“你到底和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你难道从来没有听说过,——复杂家庭出身的孩子,心智会不健康吗?还有,任翔有一段时间花天酒地,利令智昏,不务正业,玩弄女人,媒体上传得沸沸扬扬,有声有色,这才是他的本性。那么你想,老子都如此,儿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副校长,你的观点太过偏执。如果你继续用这种态度对待学生的话,”赵姓导师拍案而起,“你就再也不配待在圣亚——甚至是教育界。” “你——太过分啦!简直不可理喻!简直……简直……”副校长气得拼命急喘,“你这么说我……你没有资格说我……你……” “够啦!今天就到此为止,你们别吵了,吵得我偏头痛又犯了。”郑校长头疼地看着两个不肯让步的老搭档,无奈地按压着太阳穴。 任笑枫再也无法容忍,自己与父亲被如此毁谤批评,眸中骤然出现腥风血雨般的阴鸷。讽刺地冷笑着,他缓缓踱到资料室,抽出一把精致小巧的水果刀,插进门的缝隙卡住,又把一个椭圆环的曲别针拧直,成为细长状,慢慢伸进锁孔,技巧性地一拨,“喀嚓”一声,弹簧锁自动打开,水果刀稍微用力一压,门竟然开了。成叠成摞的考卷试题堆放在地上。任笑枫没有开灯。掏出心爱的银白色打火机,纸张在昏暗微弱的火苗映射下,更显得整齐有序。任笑枫讨厌被排斥被驱逐的感觉,在这一刹那,理智与冷静全线崩溃。左手食指轻轻掠过那一方小小的火焰,轻微的刺痛煽动着神经末梢,右手持着打火机贴近纸堆。那些纸无辜又怪可怜的,单单因为副校长的愚蠢和令人作呕,即将在冲天的火光中付之一炬。真该让父亲也亲眼目睹一下这个场面,让他也看看母校留给他的记忆。 一只软软的青葱玉手突然从后面伸过来,牢牢地抓住任笑枫的手腕,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虽然出其不意,却有些微微的颤抖。 任笑枫大惊之下回头,火光照射中,苏苏关切而诚挚的眼睛格外晶亮剔透,仿佛会说话般含着秋水。蓦然间,任笑枫从自我封闭与嫌恶的思绪里挣脱,但刚清醒时的朦胧促使他的手下意识地向前伸出。 下一秒,眼看火苗就要碰到纸张边缘,苏苏心一横,眼一闭,竟然张开自己柔嫩的掌心,去包围那团燃烧的火。 任笑枫的心一窒,赶忙松开手,打火机“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苏苏一点也不浪费时间,立刻拾起打火机,扯住任笑枫的上衣下摆,几步把他拽了出去,然后细心地从里面把自动锁设定,再轻轻合上资料室的门。 任笑枫竭力压制住心底的恐惧,反手扼住她的腕:“你该死的——刚才在做什么?你以为你的手是铁做的吗?有没有烫到?啊?你说话呀!” “我没事。那你该死的——又在做什么?”苏苏模仿着他的语调。 “我……”任笑枫哑口无言,头撇向一旁,“我告诉过你,我的事情……你别再过问了,我做什么都不关你的事。不要再阻止我!也——别再管我!” 内心的敏感让苏苏为之刺痛了一下,他不经意间说出的话,总是能够伤害自己的心。虽然很想远远地躲避他,离开他,不再过问他的事情,最好让他自暴自弃算了,但现在决非争强好胜的时候,更加不是修补自尊的时候。且不说自己身体尚还虚弱,发着高烧,单单说他——实在是不能再出事了。她不能,也真的不忍心,看着任笑枫自我毁灭。在心里从一数到十,苏苏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即果决地迎上他的视线。 任笑枫无法不被这样的小女子打动,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感动,故意吊儿郎当地说:“烧了这堆废纸——不好吗?解救了无数十年寒窗苦读的家伙!” 苏苏连一点时间也不肯耽误,剪水瞳眸眨了眨,直接望进他的心底:“不是不好——是不值而已!再说了,就算真的要普渡众生,做救世主的人,也不应该是你。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如果你还是执意要做……那么……我来!” 任笑枫深深地震撼了,不再争辩,只是装做漠然地把头扭开,却倍加紧握住她的手,随她重回校长室门前。 苏苏指指里面示意他:“好好听着——你不能辜负所有人的信任。懂吗?” 只听到赵姓导师坚定不移的最后一句话:“……不管怎么说,我都以人格保证,任笑枫没有做过这件事。总之,我相信他,所有明智的人都相信他。除非找到真凭实据,否则,只要我在圣亚一天,就决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 任笑枫觉得,一直枯萎的心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养料,一直干涸的眼睛终于找到了湿润的美好。他把苏苏带进怀里,让她满身温情的馨香慰藉他——一个曾经孤独遍身创伤的任笑枫。就是这种归属感,让他强烈地渴望着。 苏苏生病已经好几天了,身体的不适,加上一直为任笑枫忧心忡忡,害怕他会做出什么不智的极端行为,所以强打着精神注意着他。现下,知道他终于放弃了自己的想法,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是不会再去做什么报复的事情了,她才放心地依赖着他。苏苏高烧了许久的身体,陷入了昏昏沉沉的黑甜乡。 任笑枫这才发现,她的脸蛋有着不同寻常的嫣红,她的额头滚烫,显然发着高烧。他立即横抱起她,越发感觉到她的娇小与醉人,不顾一切地飞奔下旋转楼梯,冲出校门。坐入计程车的这一刻,他心里想的,就只有“医院”两个字。 支票的事情终于圆满解决。苏苏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劝服校长,再度全方位查找。苏苏的运气还不错,在财务处的一本杂志里无意中找到那张久违的支票。后来,财务处长也终于想起,自己那时临时有事情要办,就顺手把它夹在了杂志的某一书页里。任笑枫的冤屈得以昭雪,清白回来。 苏苏却心乱如麻。亲眼瞧见任笑枫的报复行动,除了震惊和困惑,还有自己也难以想象的——心疼。究竟是怎样的环境造就他今天的冷冽呢?所以,苏苏决定,去见江梓航。 第十章 冷战的怪异 第二次来到“六年”——只有自己一个人,感觉很怪。 苏苏来的时候,主人正在自斟自饮。 “听闻你大驾光临,我已恭候多时了。”江梓航笑得很温和,语气也像平常一样,但就是透着一股子奇异的欢欣,“喝点什么?红酒好吗?” 苏苏想了想,试探着说了一句:“找到她了吧。” 江梓航端着酒杯的手轻颤了一下,随即清清嗓子:“咳哼……他……知道你来找我吗?我想……你大概……还没告诉他吧。” 苏苏何等敏锐,不动声色地逼视着他:“我是说……‘六年’的女主角。” “呵呵……”江梓航拱拱手,“又聪明又机灵,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恭喜哦,这样你就不必被……”苏苏旧话重提,“当成稀有动物,关进动物园,收取门票,供人观赏喽。” “唉……女人……真是爱记仇的动物……”江梓航知道,她还在记恨说话被窃听的事,“难怪孔老夫子说‘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她的名字叫……陆款款对吧?”苏苏斜了他一眼,“应该是个性格刚烈的大……美人儿吧。真想见见她呢,随便聊聊也好啊,是不是?” “说吧,找我要什么?”江梓航赶忙回到正题——有个弱点真糟糕。 “这才像你哟……爽快!给我全部——”苏苏严肃的表情千年一见,“任翔的资料,以及关于他——我是说任笑枫——的所有关联文件。” “喏,早准备好了。呵呵……小丫头……终于动心了吧。”江梓航戏谑地逗着她,“以前就让你看,你不肯,现在终于知道心疼他了。呵呵……” “你的意思是……”苏苏很想撕破他脸上的笑容,“你料事如神喽?那我问你,他最讨厌的……是什么?如果万一……我不小心让他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源于一个计划和……一个好朋友,你认为……如何?” “唉……何必这么绝情呢?既然大家都是为了他好,又好歹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就别这么小气了呗。”江梓航其实心里也没有底,届时好友的雷霆会发到什么程度,因此小心地劝着,“行了行了,你快走吧,可别让他知道你来哟。” “不——让他知道——”苏苏的眼里闪着光,“你告诉他!” “噢?为什么……是不是说……你提供了一个机会……让他和你争吵……”江梓航决不敢小瞧她的计谋,慢慢思考分析,“然后……然后你要——” “没——错!我要让他自己把所有的难过和忧伤都说出来,让他痛快尽情地发泄,让他明白……大家对他的心意。”苏苏果决地说。 “致之死地而后生?”江梓航瞬间就猜到了,“不错的方法——但太狠毒了吧。小丫头,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苏苏仿佛含着剧毒的眼神投向他:“江少爷,你刚刚说什么?” “呃……我是想问……”江梓航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呃……那个……万一他反其道而行之呢?” “别跟我拽什么古代文言——”苏苏一点也不怕他,“恶心巴拉!” “万一他再躲回到乌龟壳里……或者继续当鸵鸟呢?”江梓航赶紧补充。 “很简单,那就——”苏苏眼里的神采坚毅而动人,“砸碎他的乌龟壳!” “真够狠!”这一刻,江梓航忽然庆幸自己的真命天女不是她。 任家主宅。 全家人共同用餐已有半月,其乐融融。 手机震动的时候,正是任家全家人的晚饭时刻。 “喂,找我有事?”任笑枫放下筷子,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知道是江梓航打来的,“是不是你的陆款款找到了?” “咦?你们有心电感应吗?还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哇?你居然也开口就问这个?”江梓航倒真佩服这两人的默契。 “我们?我们是谁?”任笑枫的注意力果然只集中在这儿。 上钩啦!江梓航故意惊讶地问:“她没告诉你——我是说苏苏——她今天来找我……” “她为什么找你?”任笑枫非常不悦。自己喜欢的女人找自己的好朋友? “她来找我……当然是……”江梓航让他等够了,才回答,“问你的事情。” “嘟……嘟……嘟……嘟……”电话立刻断了线。 “兄弟,你自求多福吧。”江梓航念叨着,慢悠悠地挂断手机。 苏苏会知道自己那些曾经……黑暗难堪的事吗?苏苏是个天使,被阳光沐浴、雨露滋、快乐围绕的天使呵,如果真的知道了丑陋的事,她会不会害怕呢?会不会从此,她……携带她的阳光,走出他的世界呢?为什么呢?为什么要了解自己残破不堪的从前呢?任笑枫简直不敢想象,甚至不敢去问。只要一假设她投来鄙视的目光,自己的心就痛得厉害。是不是不去在意,就不会受伤呢?也许,自己真的适合一个人吧,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学习一个人吧。 任笑枫没去质问她,也不敢质问她,只是不再温和,冷冽的扑克脸,代表痛恨别人侵犯了自己的隐私。——而其实,那不过是自己的面具和保护色罢了。两个人之间,冷战就如此开始,开始得怪里怪气,开始得莫名其妙。 只有苏苏知道,一切,正顺利地按照计划进行着。 图书馆里的自修室环境清雅,是圣亚学子的最爱。喜欢这儿的学生大部分有两种想法:其一,提高学习效率,方便彼此之间交流学习经验;其二,可以邂逅或者巧遇自己的梦中情人、白马王子。——当然,也有第三种——即苏苏的想法——单纯有助睡眠。因此,在没有课的时间,自修室里人满为患。也因此,偌大的教学楼里反而空旷少人,各系的教授和导师们找人的时候也疲于奔命。但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目光都盯上了校学生会。 于是,就出现了如下的情景: 自修室里的各系同学都在伏案学习,“我的地盘我做主”,一派热火朝天、欣欣向荣的景象。 校学生会的成员就象商量约定好了一样,走马灯似地轮流“光顾”自修室,“顺便”代替各系的教授和导师派发许多试卷、习题纸,并如实转述那些学者们的“谆谆训导”。 “……学习嘛,自然就是环环相扣的。如果不能够举一反三,学会的公式定理要如何灵活运用呢?……”唐紫羽软绵绵的声音传来,又惹下了满地垂涎她美色的口水,“请数学系的同学到我这儿领五套习题。” “……大家一定要脚踏实地,勤恳牢固,所以,应该以书为纲,把要领定义什么都统统背牢,一会儿把这些题完成吧。……”仲磊完全成了教授的模仿秀,布置任务毫不含糊,“政治系的……出来!” “……语言这种东西真的很简单,最讲究的是一个‘多’字,——多听多看多读多记多写多练,语法语音也要掌握得清楚明白,做题就更是关键。……”林采的笑容杀伤力极强,真是美丽“冻”人,“外语系的统统过来!” “……想学好化学,根本的嘛,——反应方程式!然后就是多做习题啦!不管你会不会,都要做,正所谓‘熟能生巧’!……”章穆的腔调抑扬顿挫,“下次上课要提问的,化学系的同学记住喽。” “……科目多,内容繁琐,我们是不是也要学习呀?我是最知道和了解你们的啦,每个人都有凌云壮志,所以,千万不可以‘激流勇退’哦。——这些习题试卷明天一早收上来,我要检验。……”苏苏学着物理教授,苦口婆心,软硬兼施,“真同情你们哟,但是恕我无能为力。——喂,你们快来拿卷纸!这么重,害我的手要断掉了。” …… 这么一弄,自修室骚动不断,学生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低声埋怨。苏苏悄悄蹭到中文系座位的范围内,想听听他们聊什么。 “哎呀,好多哇!什么时候能做完呀?”a女尽管对学习刻苦又着迷,但仍是有所不满地发着牢骚,“我还打算安排自己的学习计划呢!真是的!” “念书为什么这么累呢?”b女的想法则沾惹了一丝稍显浪漫的气息,“只是挑自己喜欢的和有兴趣的学习不就好啦吗?” “你那叫单‘蠢’,幼稚,这话要是叫副校长听到了,搞不好会说你‘信仰危机’呢。说多了也没用,还是得读书。”c男倒是现实得很。 “哎!现在这个时代,最苦的莫过于学生了。我们还真的象是一群鸭子,被填食之后,就宰了吃掉。说真的,”d男异想天开地笑着,“高考之前还以为,考上了大学就轻松了,谁知道啊……哎,关于鸭子的儿歌……你们还记得吗?”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苏苏好奇地凑热闹,说唱俱佳,“你说的……是不是这首歌谣哇?” “咦?苏苏,原来你也会哦!这下可好啦,养鸭子有伴啦!对了——说正经的,”e女的脸又垮下来,“今天晚上的板报内容轮到我们班出。怎么办?” “这不是有小才女吗?你急什么!”唐紫羽探出脑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助人为乐乃开心之本。对不对?” “对哟对哟……哎呀苏苏,拜托了嘛!随便给我们写点什么,好不好嘛?”e女扯住她的衣裙来回晃动,吃定了她心软,撒娇地恳求着。 唐紫羽坏坏的表情又露了出来,眼角瞟着苏苏,“快拿出来吧!你是不会让他们班开天窗的。你藏在笔记本中的……要我帮你拿吗?嘻嘻嘻……” “误交损友,处处拆台——真是命苦呵!”苏苏从笔记本中抽出一张天蓝色的纸,“唉……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拿去勉强凑合着用吧。” 大家竞相传阅。 纸上用清秀的字迹写着两首可爱的打油诗: 溜冰 心血来潮旱冰溜, 左揽右拽姨和舅, 七跌八倒把人丢。 羞羞羞! 前摇后悠, 滚得象皮球, 脸儿烫被人糗。 冰鞋不再闹别扭, 平衡没有被我丢, 拐棍不需及时救。 荒谬! 荒谬! 如大理石上把花绣, 潇潇洒洒溜。 考试 学期伊始抱书侃, 早早早早, 睡梦我心安。 无书声乱耳牵绊, 哈! 扑克传遍教室远。 尊师圣驾旨意传, 糟糟糟糟, 试卷已入眼。 左瞥右窥长歌叹, 唉! 菩萨怎不把我管? “好经典哟!”d男的目光中充满了佩服与崇拜,“字不多,但妙极啦。” b女啧啧称赞:“写的好棒——真应该让副校长欣赏一下。” “哈哈哈……要是让他看见了……谁知道他会不会……”c男一边想象着,一边狂笑个不停,“一下子胆固醇上升……就……就气晕过去呀……哈哈……” 谢天谢地!与任笑枫的冷战终于结束啦! 苏苏真是没想到,任笑枫无情的时候,那冷笑真可以让人冰彻到骨子里。走到这一步如此艰难,可谓一段心的“二万五千里长征”了。真的好累哟! 全校范围内选修的影视文学课,历来都在放映厅进行。 屏幕上写满了导师布置的思考题目——主题是关于影片《花样年华》的。 苏苏非常喜欢这门课程,尤其喜欢这部王家卫的《花样年华》,喜欢那小资般的古典音乐和浓重色调,所以,这门课苏苏从来不逃,但每次都会选择坐在最后一排。 苏苏用香皂洗完手,一路狂奔,带着一身排球运动之后的汗水,瘫坐在椅子上。这时,恰巧上课钟响起。苏苏翻开课堂笔记,提起钢笔,正打算写下思考题目,手却酸酸软软的使不上力,纸张上出现的字迹弯弯曲曲,比鬼画符还难看一百倍。将左手平放在桌面上,食指抬起,麻麻的,还控制不住地不停颤抖。苏苏趴伏着大笑起来。 坐在旁边的唐紫羽恶作剧似的戳戳她颤动不已的食指:“好可爱哦!” “去你的!”苏苏抢回自己的手指头,用力甩了甩。 试了几次,苏苏的手仍然不听使唤,无法正常地写字。大家都在奋笔疾书,她真的有些着急。望着不争气的手指,她决定只能等等看了。 前排的任笑枫回过头,不客气地拍拍苏苏另一侧的同学,凶狠的眼光示意要调换座位。然后他跳进位置,径直拿过她的笔记本,二话不说,继续在上面行云流水地笔走游龙。苏苏着实吓了一跳——为刚出现的人和他所做的事。 任笑枫板着的脸实在有够恐怖,但他的字正在一行行跃上她的本子,字迹工整而潇洒,态度严肃而认真。苏苏开始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悄悄地将左手再次平放,右手捏住食指,甚至能感受到轻微的神经反射跳动,她不由得娇笑了。全身窝在椅子里,头枕着胳膊,苏苏索性呼呼大睡。让人看了又好气又好笑! “哎!苏苏!帮我看看画得怎么样?”坐在前排的宋云薇沾沾自喜地抖出一副画,正襟危坐,两只手分别扯住画的两端,“像不像我们导师?啊?” 半天没有回应。 宋云薇急了:“怎么?难道画的太差吗?你怎么不说话?直接说就好啦!” 唐紫羽轻撇过头,瞄了一眼:“画当然不错!苏苏都跑到梦里欣赏去了。” 原本专心致志画画的宋云薇侧头一看,实在没辙了,只好用沾湿的手帕擦擦脸,笑了:“看来,她的运动神经真不怎么发达。” 导师突然来到座位行列之间的空档,打算前后巡视。同学们的议论与交谈收敛了许多,容纳上千人的放映大厅也安静了许多。这时,宋云薇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机身上闪烁的七彩霓虹灯吸引了导师的注意。她忙关掉手机,回头用力推推苏苏,希望正在偷懒的她可以躲过老师的责问和批评。苏苏反应极快,一骨碌端坐起来,从她朦朦胧胧的眼神能够看出,她还处在半睡眠状态。导师轻轻地踱步过来,发现苏苏正是那个论文写得极为精彩、得到他手中唯一“优秀”的女孩子。苏苏呆滞地看着他差不多二十秒,又伏在桌上继续睡。大家的心里都在喊着“糟糕”,认为导师一定会敲敲桌子,严厉地斥责两句,让这个随随便便散散漫漫的女孩引以为戒。没有料到,一向以“严格”著称的导师仅仅摇摇头,抱着怀里的一叠论文和资料,转身离开。 整个过程特别富有滑稽性和戏剧性。 宋云薇和唐紫羽相互对视,然后乐了。 闭上眼睛,不知睡了多久,苏苏从梦中惊醒,忽然抬头,正遇见任笑枫扔回笔记本。苏苏笑得象个傻瓜一样,枕在本子上,自然地享用了他的服务,连一句基本礼貌的“谢谢”也没有说。瑟缩着微微发凉的瘦削身体,苏苏又去会周公。 宋云薇碰碰她:“哎!别睡啦,容易着凉,伤风感冒就糟啦。” 苏苏用胳膊抱住头,捂住耳朵:“别吵!不要吵!我的头好晕。” “穿短——袖衣服睡觉都成为你的习惯了,这里的空调好凉呢。”唐紫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使劲强调话里那个“短”字,很像是刻意说给谁听似的。唇角处诡异的笑容,当然是庆祝刺激某个人得逞。 任笑枫一言不发地脱下自己的外套,丢到苏苏的身上,不动声色地展开铺平盖好,脸上的表情虽然麻木不仁,但动作中却少了许多粗鲁的成分。 宋云薇怔愣了一下,他和她——不是正在闹冷战吗?他又怎么会—— 睡觉睡到放学时间,铃声代替了闹钟的功用,刚醒来还迷迷糊糊的苏苏,被一本正经的林采拖入学生会的专属会议室,说要讨论事情。 谁知道林采所谓正经重要的事情竟然是—— 林采犹如小狗一样巴着她,兴冲冲地问:“今天还打不打排球了?” “搞什么啊——林大小姐!我快累瘫了,我只想回家。”苏苏大声抱屈,差点痛哭流涕,“刚才在放映厅里睡觉,到现在还没睡够,拜托你找章穆吧!” “你说什么?”林采凶巴巴地把她按在椅子上,压住她的身体,“反正你刚才也睡一会儿了。到底打不打——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快!” “小姐!你饶了可怜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我吧。”苏苏欲哭无泪,哀告求饶,“我的骨头现在还是酸酸的,象要散了一样。怎么人家林黛玉柔柔弱弱,而你同样姓林,却学不会人家一星半点啊?章穆呢?找他陪你啊!” “我不要!”林采向来直率的脸蛋竟然存在着些微的别扭,“我不要他陪——我也不想见到他。我就要你!” 苏苏明白,大概是章穆对她有了什么进一步的举动,为她高兴的同时,眼珠一轮,计上心来:“这样吧!我们抛硬币决定好不好?” “不必——你解放啦!她必须跟我走。”章穆从外面冒出来,搂住了林采,“小采采,你想不负责任吗?是不是打算对我‘始、乱、终、弃’呀?” “哎呀呀……你胡说八道什么呀……我没有嘛……”林采气得口不择言,向同伴投去无辜求救的眼神,“救命哟……哪有人这么无耻的……” “你总算‘千呼万唤始出来’啦!‘君子有成人之美’嘛,”苏苏顿时松了口气,故意避开她的眼睛,又察言观色地打趣着,“需要我——把林采的脖子上打个蝴蝶结,再双手奉送吗?别客气!免费服务,我不收分文的。” 章穆看着林采难得羞红的脸,冲苏苏使了个眼色:“先走啦!你还有事情。” “哦——怎么回事——八爪鱼你搞什么啊?”苏苏纳闷地嘟囔着。 任笑枫的身影轻巧地滑到了身旁:“哈罗!” 苏苏歪在椅子里,使劲抻个大大的懒腰,随便地问:“等人吗?” 任笑枫俯下身子,压迫感十足:“是呀——等你!” “你——”苏苏被迫不能自由行动,为了不和他贴近,只好竭力躺低一点,幸亏自己柔韧性极佳,不然恐怕要腰折了,“等我干嘛?” 注视了她半晌,任笑枫不再逼近,后退了几步:“喝点酒,聊个天。” 苏苏站起身,提起书包,甩到肩膀上:“对不起,我没空,也没兴趣。” “来吧!别闹脾气,”任笑枫的态度出奇地包容,“别像小孩子一样。” “神经病!你以为你是谁?”苏苏轻蔑地横了他一眼,“你认为——全天下的女孩子都应该拜倒在你的西装裤下吗?你以为你是皇帝吗?还想‘如朕亲临’吗?有事情你就直说,没事就给我闪开,别浪费我宝贵的时间!” 任笑枫用深情款款的眼神凝视着她,像凝视自己最珍惜的宝贝一样,而且字斟句酌:“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喝点酒,说说话。” 苏苏觉得自己象要被熔化一样,浑身火热,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天知道,这一刻,她差一点就直接扑到他的怀里,紧紧地被拥抱了。 第十一章 两心相拥 并肩坐在花坛前的大理石台阶上,一起看着夕阳晚照的绚烂景色。任笑枫的身上,虽然清清爽爽,没有香烟尼古丁的味道,也没有古龙水的香气,但那种劫掠和冷硬的气息犹存。也许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眉宇慢慢地舒展开来,他的浑身松懈下来。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寂寞了。 “你喜欢看我吗?”任笑枫突然偏过头,碰到苏苏的肩膀。 “呃——谁在看你呀……我在观赏夕阳嘛。别……别自做多情了……真是的……自恋的家伙……”一直在偷眼打量观察他的苏苏,就象小孩子做坏事被大人逮到一样,只好用行动掩饰。她抓起一听啤酒,拽开拉环,赌气似的猛灌一大口,被溢出的泡沫和苦涩的酒味呛到,她狼狈地咳嗽不停。 任笑枫轻轻地拍拍她的背,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窝:“就这么坐着也好。” 苏苏被这种不经意的温柔弄的局促不安,抢过啤酒又猛喝一口,然后塞回他的手里,趾高气扬地宣称:“我会喝啤酒的。” “小傻瓜!对了,你还记不记得?全市写作联赛那天,就在这个地方,我和你——”任笑枫的下文被柔嫩的小手捂住,没有机会一吐为快。 “你还敢说?那天我们……嗯……那个……近距离接触,都是你害的。”苏苏的语气有些许不自在。什么嘛!占了人家便宜不道歉就算了,还明目张胆地拿出来说嘴。好坏的任笑枫——猪头! “呵呵……”着迷地看着她撒娇似的模样,任笑枫就势吻了一下她柔嫩的小手,继续自己未说完的话,“其实,你根本用不着把‘接吻’两个字用‘近距离接触’代替的。——而且,那还是我们的初吻。” “混蛋!臭混蛋!你还说!”苏苏把手“倏”地一下抽回来,俏美的娇颜红得如花,“闭嘴啊……讨厌鬼!你要是再乱说……我就……我就走了哦!” 这个小娃娃,居然漏掉了最重要的话。——任笑枫含笑望着她,等她发现。 果然,苏苏立刻觉得有点不对劲,盯住那个明明有些不自在却强装若无其事的家伙:“咦?刚才你说‘初吻’?难道……呵呵呵……你在……难为情吗?” 这样一闹,紧张僵持的气氛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任笑枫喝一口啤酒,转过脸去面对着夕阳的最后一抹光华,平静地开口:“其实我的故事很简单,不生动,也不精彩。江梓航不会告诉你我的事情,但是他会叫你找我问。只要你想知道,我都会讲给你听。就怕……你会听得不耐烦。” 他脸上的自嘲太过明显,苏苏忍不住探出指尖,摸摸他的脸,想抹平他内心的痛苦。他……其实是个好男人。 任笑枫抓住她的手,与她十指交叉,聪明地不去看她的表情,淡淡地说:“你找他问我的从前,我根本没有生你的气,反而很开心你想着我,关心我,并且在乎我。但是,如果你来问我本人,我会更高兴的。我只是有点怕……” “怕?你怕……什么?”苏苏挣扎了一下,心里的悸动无法释放,仔细看他的神态,没有逗弄自己的意思,于是任他握着手,希望给他一丝慰藉:“我……我只是……你……” “我知道。”任笑枫轻轻扯动彼此的手,暗示她别着急,缓慢地说道,“我的父母是圣亚建校后的爱情经典——这你一定听说过——那时他们都很年轻。我母亲很美丽,而且家世显赫,是当年圣亚的‘校花’和才女;但我父亲,却只是一个穷小子。他们相遇,然后,相爱了。门不当户不对,只凭借两人的爱情,一段婚姻产生了。母亲从小娇生惯养,金枝玉叶,没有吃过什么苦。但为了捍卫自己的爱情,她忍痛和家人断绝了关系。但是后来……父亲白手起家,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业和应酬。母亲整日郁郁寡欢,身体日渐虚弱,终至缠绵病榻。她去世以后,父亲为之辛苦奋斗的信念消失了,尽管那时他已经非常成功,却不再有人能够和他分享喜悦。他伤心极了,选择了逃避,每天找不同的女人寻欢取乐,过了一段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日子。除了给我钱,什么都不再给我。” 苏苏想象着他失去关爱的悲伤与孤寂,用另一只手夺过啤酒:“我想,你父亲找的那些女人,也许某个部分与你母亲很相象吧。” “我真的要对你另眼相看啦!虽然早就知道你聪明,”任笑枫感激地望着她真诚的眼睛,“但我更明白,你是这样的善解人意。” “没有啦——”苏苏的脸蛋红扑扑的,凭添别样娇媚,“继续说哦!” “可惜当时,我并不象你这样理解他。”任笑枫摇着头,神色略微懊恼,“也许是因为年龄太小,也许是因为天生的性格,也许是为母亲抱不平,也许是……我的童年没有他的陪伴。所以我……瞧不起父亲。说不清楚,是为了报复他,还是为了夺取他对我的关注,我开始找人打架,去超市偷东西,到社会上混太保。无数次地转学,老师和同学都讨厌我,但也都不敢惹我,没有人和我交朋友。班级丢了东西,大家一定会怀疑是我偷的。考试成绩稍微好了一点,老师就说我抄袭。那是一段非常颓废的日子……” “别难过了……他们都是大坏蛋……”苏苏不自觉地心疼他,安慰着他。 “有一次,我听见父亲在母亲生前的画室里偷偷地哭,还道歉说没有把我管好,我的心很疼。所以我决定争气,于是我努力学习,成绩非常令人满意。而偏偏那一次,考题试卷遭人偷窃,老师二话不说便把我交给了校长,校长不问青红皂白就找来我的父亲,说是我做的。我很委屈。所以,当天夜里,我就把所有的试卷和资料都烧光,让它们在火海里付之一炬。我也……再不相信任何人。日子过的好糜烂好颓废……恍惚还在昨天——我们不说这些啦!不过幸好……父亲后来又娶了杨欣——一个兰心慧质的好女人。后来杨姨告诉我,父亲的确是在那些女人身上,找寻着母亲的影子,我才——你也见过杨姨的。” “哦?”苏苏回忆着遇见他后见过的中年女子,惊讶地大叫,“该不会是仲磊生日那天——这么说,沈奇是她和她……以前丈夫的儿子?” “你比我想象中的更聪明!”今天任笑枫的嘴巴象抹了蜂蜜一样甜,“一点没错。但是我和父亲之间的相处方式已经造成,所以就一直——” “慢慢会好的——相信我!”苏苏握了握彼此相牵的手,“何况现在,你已经懂得了理解和珍惜呵。而且,你……还有我们哦!” 任笑枫转过头与她对视,低哑的嗓音令人动容:“真的吗?我有你?不——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怜悯,你不必——” “是呀!”苏苏笨拙地点头强调,“你说的真正确。我从来没有同情和怜悯过你。你自己说,你有哪里值得别人同情和怜悯?我……我是……怜惜——不如说欣赏你吧。真的,我不骗你。在校长室那天——还记得吗?你们系的赵老师据理力争,说我们大家都信任你。他说的没错,我们都是你的朋友。而你父亲……也在以另一种方式疼爱你。所以答应我,珍惜你身边的人吧!别再做什么烧毁一类的傻事啦!好不好?‘玉石俱焚’是小说中才有的无聊情节嘛。” 任笑枫眸中曾经的烈焰被水浇得熄灭,扔掉空空的啤酒罐,眼带湿意,欣慰地拥她入怀:“我还有你!真的有你!感谢上天!感谢——我遇见了你!” 楚楚动人的苏苏,没有抗拒,伸出颤颤的手回抱住他,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肩上,也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开始,爱上了任笑枫——的眼睛,爱上了他的孤寂,或者是……爱上了任笑枫这个人。 即将降临夜幕的苍穹,天边的最后一抹晚霞,正逐渐消逝在黑暗之中。值得所有人期待的,是明朝喷薄而出的旭日东升。 昨天晚上听任笑枫倾吐了心声,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有了什么不一样的变化。既然大家已经“化干戈为玉帛”,苏苏决定成为他的好朋友。不知怎的,连多日以来的烦躁也消褪得一干而净,心情好的出奇。一整天上课都甜滋滋的。 圣亚着装的规矩非常奇怪,刚开学的第一个月——也就是不正式上课的时候,每个人都不用穿校服。等到正式开课以后,每星期一到星期四则必须穿校服——当然,活动期间除外。因此,圣亚学生的服装相对来说比较自由。 今天是礼拜六,不用穿校服的日子。苏苏穿了一件粉紫色的丝质衬衫,上面刺绣着精致的小碎花,同样粉紫色的斜摆短裙,一道轻轻巧巧的蕾丝细褶,从腰际延伸到小腿之上。自然弯曲的头发直披到背部,用一个粉紫色的小发夹在头顶束起一绺,既纯真甜美,又成熟妖媚。她哼着歌拐进了会议室。 放学以后,学生会的所有成员们都要到齐开会,总结本周的事宜,再制定下周的一系列计划。幸好,自己不是最晚到的一个。幸好,林采还没有来。要不又会被林采慰问“是不是要投胎”了。苏苏顽皮地吐了吐舌头,自顾自想着,开心地笑了。 “哈罗!小美女,嗯,满面桃花相映红。看来——”唐紫羽一眼就看出了端倪,“春风得意啊!是不是有什么好事情——我错过了呢?” “嗯哼!”苏苏笑眯着眼开始哼唱,“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 “苏苏!”林采一冲进门就大叫着跑过来抱住她,上看下看,“昨天晚上,任痞子没有对你做什么吧?我看他的样子还算诚恳,所以就……” 苏苏忙用手捂住她的大嘴巴,但天不从人愿,林采的大嗓门一出马,大家差不多都听得清清楚楚,昨天晚上自己和任笑枫在一起。解释想必也是无力的,不如——嘴上小小地报复一下:“小采儿,那是因为你‘有异性没人性’。不过,看你脸上的红光,你和你的——一定发生了‘实、质、性’的关系了吧?” 林采的脸“腾”地红到耳根,扯住苏苏就一阵乱晃:“你再说——你再敢说——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好啦!小采采,干吗这么生气呢?”唐紫羽当然不肯放过可以趟浑水的机会,“反正你们俩彼此彼此,都懂得‘肌肤之亲’了嘛!这也不是坏事情啊!” 苏苏不想反驳了,真是越抹越黑,不过——拥抱也算是肌肤相亲吧。生平第一次与一个男孩子距离那么近,感觉真的好——奇怪呢。而且,有够丢脸的是,自己后来居然在他的怀抱里睡着了。也许,潜意识里,他就是值得自己信任的人吧。还有他和她发生初吻的地方…… “很不对劲耶!”唐紫羽就是乐见天下大乱才好,娴熟地转动着手中的红色原子笔,“你的表情很‘色’哦。小魔女……想到什么色色的事啦?” 苏苏瞥她一眼,然后端起扑克脸:“开——会!” 在她冥想的这一瞬间,仲磊彻底明白,从来没有为谁失神过的苏苏,已经对任笑枫有了感情。这也代表,自己永远没有机会陪在她身边了。不过——也好,至少他和她还是朋友,他还能够每天看到她。也许,这就够了。不是吗?唇边荡漾起苦涩的笑,仲磊打开档案夹。 宋云薇实在无法表述自己内心的感受——失落,难过,惆怅,羡慕,嫉妒,甚至是——痛恨。苏苏的脸蛋上,昭示着幸福飞扬的光彩,令自己生厌,把自己压得无法喘息。自己得不到的,她也别想得到。哼!一抹异常的光芒从她姣美的眼中升腾,她的心,刹那变得冷硬。 唐紫羽皱皱眉,似乎嗅到了醋酸。大概所有的爱情,都要经过争风吃醋陷害澄清的把戏,才得以晴空万丈吧。看来,很快就有更好玩的事情要发生了。 苏苏没有想到,昨天才刚刚把林采和章穆的“风流韵事”公布于众,今天就被她报复了回来。今天是周六,原本应该休息的法定假日。但今天有一场排球的友谊比赛。苏苏在运动方面并非强项,惟独排球打得极好——动作娴熟,姿势优美。偏偏今天林采来学校的途中,一不小心扭伤了脚踝骨。林采是学校排球队的队长,是有名的“心狠手辣”。她费心费力带出的这个“铁血”排球队,根本就没有替补。其余几个非正式后备队员资质也不差,但据林采挑剔,有的个人英雄主义过强,有的心理素质太薄弱,有的技术实在太烂,很欠调教。而心血来潮时陪林采练过球的苏苏,就当仁不让地成为了第一人选。 “我起个大早,本来是看热闹的。现在要我上场?”苏苏欲哭无泪,但坚决不从:“为什么一定要我上呢?我真的不行啊——至少今天不行。” “你不敢吗?我记得你曾经用行动表示了,没有你不敢做的事情。”林采只好耐心地劝导,“还是,你现在变得胆小啦?一点也不象你哦!” 苏苏斜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丢出一句:“激将法对我毫无用处!” “其实我们本来也不是非你不可的。但——我得上场,几个小的一窍不通,而你们学生会的章穆、仲磊与东和三个人,球打得倒是非常不错,可惜,他们是男的。”排球队员a女似乎深得林采真传,但慢吞吞的语调更加刺激人,“就算想变性——也来不及啊!还是今天……你的mc来了?” “真的没有人能够代替你上场比赛吗?”苏苏盯住林采的脸。 “姑奶奶!没有!没有!你以为你打球真能和我比啊?”林采气恼得耐心尽失,发出最后通牒,“别的人也指望不上,虽然你是业余的,但比那几个所谓‘专业’的新来的,还好上几倍,况且也被我亲自调教过。我对你还比较放心!若不是我受伤了,也不用大费周章地求爷爷告奶奶啊。你到底——” 苏苏沉默不语,心里却暗暗计量,自己非常想帮林采,但是自己的手…… “哎哎哎,我说某些人啊,有求于人还这么拽。”眼尖的唐紫羽似乎看出苏苏有难言之隐,敲着边鼓,“——让章穆给带坏了吧!” 跑来观战的宋云薇则以为苏苏在拿乔,脱口而出:“要不……我上吧。” “你?不行!根本不行!”林采直率的话仍旧伤人,“你连传球都不会,恐怕人家的发球就更接不住,如果你上,就等于给全队添了个累赘,就等着输吧!” “你——我好心帮你,你干吗……”宋云薇知道她一直很不屑自己,但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直接,“说话这么难听!” 苏苏咬了一下嘴唇:“把护腕给我!” “哈?干嘛?”林采一顿,眼睛瞪得象铜铃,“难道你要——” “对呀!挽救你的荣誉!”苏苏没好气地说,“你把排球队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万分,我怎么敢不听从‘太后’大人的指示?不过我可告诉你,今天……我实在没什么状态,只能尽力而为,一切后果你自己负责。听到了没有?” “好啦!好啦!听清楚啦!”林采喜形于色,冲过来搂住她,“谢谢你哦!太好啦!我为你加油助阵啊!” “去去去!跟你们家章穆亲热去!别抹我一脸口水!本小姐要修身养性,准备战斗。”苏苏推着她,娇嗔地掩饰着被感激的难为情。 “不过——我记得,你和我打排球的时候,从来都不戴护腕呀。”林采的心倒也不粗,“为什么这一次要用呢?” “呆瓜!重要的比赛——当然要全力以赴啦!”苏苏理所当然地解释道。 “哦,也对!呵呵……还是你想得周到啊!”林采搔搔头发,傻笑了。 唐紫羽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只好全神贯注地看着侧后方的苏苏。苏苏慢慢地转动着手腕关节,扭动着腰部,按摩着肘部,又做全身的伸展运动,进行赛前的热身。还是感觉什么地方不对。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宋云薇面无表情,静静地等待,星期一,将会有一件大事情发生。苏苏,打完了这场排球,耗费了那么多的体力和精力之后,就算你真的想跑,恐怕也跑不动了吧。我给过你太多机会了,而你显然不肯放弃他。哼哼……不要怪我心狠,你既然不仁,我也不义!“在搞什么啊?怎么苏苏会在场上呢?林采……不应该是重头戏吗?”东和疑惑着拉住章穆,递出心中的疑问,“什么时候决定的啊?” 章穆耸耸肩膀,无奈地表示,他自己也毫不知情,正要过去询问。 排球场上,一律白色棉麻运动短袖上衣,同质料的米色运动短裤,深蓝色运动鞋。只有临时找来的苏苏,可算“奇装异服”了。苏苏的体质一向清凉无汗,又非常喜欢干净,自然不肯穿林采沾满汗水的运动服了。在服装的颜色搭配上,苏苏与其他人有着惊人的协调一致,但款式上,就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一件白色圆俏宽松衬衫,袖子挽到胳膊肘部,米色休闲薄烫绒直筒短裤——这些都还过得去。最夸张的是,脚上穿着一双乌黑发亮的软皮鞋。而她的左手戴着护腕。 看到这种情景,任笑枫几乎抓狂,但仍然克制着自己,尽量用平板的语气命令:“叫她立刻下来——苏苏!” 林采对他没辙,只凭着一股正义感和使命感反驳:“喂,你给我搞清楚一点形势好不好?现在是比赛,又不是游戏,难道能随便说下来就下——” “我说——”任笑枫逼近她,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差点把她从地上拎起来,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叫她下来!你听到吗?” 林采哀号一声,知道自己惹不起他,猛力挣脱出来,一拐一拐地藏到随之而来的章穆身后。 唐紫羽力图和他用理性进行比较分析:“你冷静一点!苏苏会小心的,这只是一场友谊赛。现在叫她下来的话,我们就等于弃权,后果——” “我不管后果!那也不是我关心的问题!走开!”任笑枫大力推开围观的人群,也拨开唐紫羽的阻挡,闯进排球场,一把扯住苏苏,“走!” 苏苏又一次成为全场焦点,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又不想闹笑话,只好反手拖住他来到大树下,小声地说:“你干嘛啊?怎么啦?有事情找我吗?等到比赛结束之后,我就——” “你受伤啦!”任笑枫打断她的话,扑克脸难得地露出焦急,“不要打球!” 苏苏呆了一下,还想笑着粉饰:“哪有?你别紧张嘛!我没有——” “还骗我?”任笑枫怒极了,一把扯下她左手的护腕,“你是不是以为,用这个鬼东西就能隐瞒住一切?啊?我眼睛瞎了吗?你当我是白痴吗?这些青青紫紫的——非常痛吧?” “一点点而已。谢谢你!”苏苏的心被他的铁汉柔情添得满满的,安抚地拍拍他的手,“没关系的,你别生气!听我说——林采的脚受伤了,又找不到别的人代替,至少我可以帮得上忙。是不是——你别插嘴!先听我说完——林采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自己受伤已经够难过了,我想,我也不需要做太多的事情,也就是跑一跑接接球什么的。——我答应你,我会非常小心。好不好?” “为了朋友,你连自己也不顾了吗?”任笑枫实在不理解,女孩子之间的友谊那么深厚吗?不是就在一起逛逛街、买买衣服、说三道四的吗? “就和你与江梓航他们……是一样的。我也不会太勉强,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所以,别担心好吗?”苏苏恳求着,心里越发甜丝丝的。 任笑枫长叹一口气,然后指着不敢太靠近的林采:“你——过来!” 林采用一根手指点点自己的鼻尖:“你在叫……我?” “废话!快点过来!”任笑枫对待其他人可没有耐心,“——就是你。” 林采本还别扭着不想理他,但一看到旁边的苏苏笑得和蔼,才噘着嘴巴推推章穆:“喂——我的脚扭到——你抱我过去啦!” 章穆把她打横抱起,几大步来到树下:“自己能站吗?” “行了,放我下来吧!”林采也面红耳赤起来,“什么事?” 任笑枫伸出手:“护膝呢?” “哦?你要护膝……做什么?不会你要上……”林采有点傻乎乎地,丝毫弄不懂状况,“你是男的耶,这样不行哇!” 章穆“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个宝……可真是宝啊。 “你在说什么鬼话?快拿出来!”任笑枫的脸色阴沉沉的,“别浪费时间!” 林采还大张着嘴,吃惊地胡思乱想着:一个男队员……好象不大好…… 章穆只好代她动手,从林采随身携带的运动腰包里翻出护膝,交给他:“这个弹性不错——说实话,她的技术也不赖,你不必太担心她!” 任笑枫横了他一眼,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动作——单膝跪地。 “啊?你……不会是……”林采已经在神游了,“现在求婚吧?” 章穆连笑都懒得笑了,只管竖起耳朵听着场内场外的议论。 “哇!好浪漫哦!任学长居然为她跪下了。” “是呀,真的好羡慕她哦!” “什么呀,还不是爱现,她根本就不漂亮嘛!” …… 苏苏也吓了一跳,看着他正在脱自己左脚的皮鞋:“你……你要做什么?我……我……自己来吧。好不好?” 任笑枫把她纤小可爱的脚放置在自己的膝盖,然后为她套上护膝:“别动!乖乖的!不要惹我生气!” “哦,霸道的家伙!”苏苏的心怦怦乱跳,嘴里抱怨,心里却格外甜蜜。 任笑枫迅速地套好护膝,蹲下检查了她的足部各关节,然后站起来:“你的体质不太好,你真的不考虑退出比赛吗?” 苏苏顺手帮他拨开前额凌乱的发丝:“我真的会非常非常小心的!你会看着我,你也相信我,对不对? “嗯。”答应完了,任笑枫才警觉自己答应了什么,但看心爱的她一副笑逐颜开的小娃娃模样,手滑过她的脸蛋,轻轻嘱咐了一句,“小心!” 苏苏点头,一抹纯良的笑漾开了满面红晕:“等我哦!” 裁判的哨声一响,双方队员准备就绪。 第一轮苏苏发球。她左手将排球向上用力抛起,然后右手臂迅速向上抬,右手掌击球,排球迅速出手。她的动作熟练潇洒,球势柔中带刚,在空中划过一线弧度,没等对方球员反应过来,球刚好在界内落地。发球得分。漂亮! “精彩!”林采大叫,兴奋的程度比中了五百万还开心,“好你个小魔女,平常和我打球还留了一手,真了不起哦!” 万事开头难!苏苏给自己增强了更多的信心,对着自己悄悄说:“加油!” 任笑枫正站在场外一块长方形的大石头上,盯着她的眸子专注而温存。 苏苏下意识地转头,心跳恍若漏了一拍,手足无措,倏地撤回视线。很多许久都想不通的事情,这一刻都有所感悟。也许,那些事情的确不需要逃避吧。苏苏帅气地甩了一下高高束起的青丝,决定不再抗拒,不再退缩。因为,让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眸,在无尽的暗夜里独自苍茫,是一种罪过,也是——由不忍而衍生的深深怜惜吧。 第十二章 空气中的酸 比赛一结束,欢呼喝彩的声音差点冲出云霄。 苏苏率先绕过人群,从侧门上楼,回到学生会的大本营休息。她累坏了,甚至连她自己都怀疑,如果继续多打一会儿,可能她的左手骨折或者脱臼会成为真的。忙已经帮完了,后续工作都交给林采去负责吧。反正有章穆这个军师在,又有唐紫羽辅助,场面是绝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噢!真他母亲的——痛死啦!”会议室没有别人,苏苏忍不住本性毕露,一边含着泪去翻找药酒,一边大声地骂着,“该死的——好痛哦!” “既然知道痛,刚才就不应该逞强拼命。”任笑枫闯了进来,嘴里辛辣地讽刺着,手里却拿着红花油药酒,眼里也满是疼惜,“——让我来吧。” 苏苏豁然明白,他短暂的消失是去买药酒,刚才还以为他也和其他人一样,在看队员们谈笑风生雀跃联谊的热闹。一时间,忽然有点不自在起来。自己似乎比想象中更加重视他呢! “人贵有自知之明。你看看你——”任笑枫抽出一缕药用棉,俯下身,蘸着红花油擦拭,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痛了她,口中却不肯放松地训斥着。 瓶塞拔去以后,药酒散发出强烈的刺鼻的味道。 “好啦!大帅哥!不要罗嗦了嘛!”苏苏赖在椅子上,不自觉地撒起娇来,“人家已经够痛了嘛!你还要欺负人家哦!你是猪头啦!” “好啊!还敢说我?”任笑枫邪邪地一笑,手里开始用力,左右上下各个方向揉,想把淤血揉散,“这样伺候你还叫欺负你!给你一点厉害瞧瞧才行!” 苏苏浑身一阵哆嗦,不恶作剧一下,还真是对不起自己的聪明才智啊。哼哼哈哈!好——我来也!膝盖悄悄地顶了桌子一下,右手中指和拇指轻轻一弹,装药酒的瓶子就骨碌骨碌地滚到了任笑枫手边,眼看着滑到地上。任笑枫当然要及时抢救,但其中一只手被苏苏握住,只好用另一只手臂去横挡,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药酒来回晃了晃,里面的液体溅在自己的袖子上,然后平稳了。 任笑枫抬起手凑到苏苏面前:“你很喜欢这个味道吗?啊?小魔女!忘恩负义的小狐狸,给你疗伤你还捣乱。” “呃——”苏苏的头立刻扭开,一面用手不停地在鼻端扇着,一面偷笑得差一点内伤,“好难闻哦——活该!谁让某个人以大欺小,以硬欺软呢?哼哼……疗伤……说得跟武侠小说里一样……咯咯咯……就是捣乱……就是好玩嘛!” 任笑枫索性脱掉衬衫,远远地一扔,宁可光裸着上身,也不想两人都被药味熏昏,反正现在又没有外人。看着她的伤处,他心疼得直想发狂:“你……这么大的人……连照顾自己都不会。——走着瞧!”手指一揉,红肿的部分平复了。 “哎呀!嗷!不要啦!好痛哇!你要弄死我啊!轻一点嘛!”苏苏却懊恼地哭丧着脸,疼得一阵大呼小叫,“哎呀!嗷!不要不要哇!好难过哦!嗷!” “我有没有欺负你啊?”任笑枫恶劣地笑着,手劲却放得更加柔和。 “没有没有——才怪!不要啦!”苏苏眼泪汪汪,不怕死地大声哀号,“你是臭猪头!大坏蛋!我恨死你——拜托!嗷!好痛!轻点轻点——啊!” “小姐!有风度一点行不行?你的声音满世界都听得到!”任笑枫继续推拿着她的手腕,又逗着她说话,希望借此转移她的注意力,减轻她的疼痛,“别人会以为我在蹂躏你呢——有没有一种热辣辣的感觉?” “有。”苏苏可怜兮兮地用小猫般的眼神盯着他,希望他可以停止摧残自己的手,“热热的,麻麻的,酥酥的,就象触电了一样。” “那有没有觉得舒服了一点?”任笑枫循循善诱地再问,“小宝贝!” “嗯。可是,”苏苏不甘不愿地点点头,噘着红唇,“你不要乱叫宝贝啊!还是好痛——哦!喂!商量一下好不好,你不要再弄了啦!我真的——” “不好!”任笑枫答的斩钉截铁,干脆利落,根本驳回上诉。 “我说不要了嘛!好歹我也对你不错啊,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对不对?”苏苏百般哀求不果,试图让他放手,“我很痛啊!啊!痛痛痛——啊!” “对我很不错吗?不要恩将仇报吗?”任笑枫邪恶地笑着讽刺她,“小宝贝你搞清楚,我这是以德报怨。懂吗?我其实还真的很想对你——” “啊——”林采象一个疯婆子似的,狂叫着旋风一般扑进来,一拳击在任笑枫的后背,力道大得让她自己都打了个趔趄,“你这个淫——淫?啊——?” 任笑枫毫无防备之下受了她这一下,着实不轻,但为了她的冲劲不伤到身前的苏苏,硬生生地径直挺着,分毫没动,肌肤上立刻出现红红的拳头印记。 苏苏急了,右手立即抚上他的背部轻揉,嘴里直想骂人:“你干吗?高兴过度了吗?干吗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你知不知道你力气很大?你知不知道你胡乱打人,别人会痛?难道我帮你的忙——这就是你的感谢?那就不必客气啦!” 章穆一个闪神,林采就闯了大祸。刚刚他还担心任笑枫会生气,却没料到,发飙的竟然是苏苏。看来,这两个人的好事要近了。林采再度被章穆搂进怀里,脑子一片空白。从来没有看见过——这副模样的苏苏,声音冷冽无情得象是到了南极。门口的一票人等都首次发现,苏苏,原来也是可以如此冷酷的。 任笑枫看着在场所有人白痴一样的神情,觉得自己有了意外的收获,看着心爱的小女子紧张的样子,觉得自己这一拳没有白挨,反倒不那么生气。 苏苏慌里慌张地上下摸摸他的背,也不管刚才自己还在为他没穿上衣而难为情,声音里带着哽咽:“你——有没有事?会不会怎么样?痛吧?” “乖!冷静下来!”任笑枫按住她大胆的手,沙哑地安抚着,“我没事。别担心!你看,我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儿吗?好啦好啦!乖!不要担心啦!不哭哦!” 苏苏好象从梦中醒过来似的,望望四周大家呆滞的表情,懊恼得想撞墙。好糗哦!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对他——上下其手!唉…… “我——我以为——刚才在外面——你——痛,我——衣服——”林采怯怯地偷眼看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我——他——对你——” “你在说什么啊?外语吗?”苏苏又好气又好笑。自己有那么凶吗? “她是说啊,”唐紫羽没良心地偷笑够了,开始打圆场,“刚才大家在外面听见你们俩的对话。你说他欺负你,‘好痛’啊,‘热热的’,‘触电一样’,还拼命叫着‘不要’。他呢,说在‘伺候你’,问你‘有没有舒服一点’。刚进来的时候呢,偏偏他又光着上身,还说‘想对你’如何如何。你自己说说看,我们会怎么想?啊?要是你的话怎么认为?啊?谁知道——药酒的味道好刺鼻呀!我真的还以为能看到香辣的激情戏码呢。结果——好无聊哦!” 苏苏恍然大悟,一张脸红得象喝醉了酒:“你们——好龌龊哦!想到哪里去了嘛!哦——我知道啦!然后你们就以为我们在——,他——那个我,进来的时候,也只能看见他弯下腰来的背影,所以就——” “是呢是呢!就是这样啊!”林采又来了精神,忙接着辩驳,“谁让你们自己说那样的话,你还发出那样的声音,怪——怪——怪让人——” 章穆接了下句:“让人浮想联翩啊!不过,林采也是为你着想,怕你受了委屈,所以才不顾一切,激动地——呃——‘告诫’了他一下。” “请问你‘告诫’任何人都用拳头吗?”苏苏没好气地看着这两个人狼狈为奸,“那么说,我还应该向你道谢啦?林采!是不是啊?” 林采哪里敢居功,求得原谅就不错了,忙殷勤地上前扯扯她的袖子:“好啦好啦!别生气了嘛!你看你看,这是我叫他们刚刚送来的青柠檬果肉夹心慕斯,香香软软的——你最喜欢吃的口味,而且是刚才出炉的。还有红酒,都是从‘花非花’搬来的。你是我们的大功臣,慰劳你的嘛!” “功臣她就不敢当啦!只要你别动不动就——把别人当成色狼,再给几个重拳重脚——‘告诫’就好啦!”任笑枫撇嘴笑笑,变相地原谅了林采的莽撞,“何况,在学校里轻薄她——我还没那么不济!” “好!我要当你是哥们儿。”林采又变成原来的义薄云天了,慷慨激昂地拍拍他的肩膀,“我本来以为你不会这么轻易就消了气的。不过你很有风度,不小肚鸡肠,很好。看来你其实是不错的,你——配得上我们苏苏!” “问题是——”苏苏假笑,提醒她自己还在生气中,迟钝的家伙,也不想想当事人还在旁边,“人家是否把你当‘哥们儿’。巾帼英‘雌’!” “嘿嘿……这个嘛……呵呵……”林采闪到一边去了。 “苏苏!”一切既然已成定局,仲磊也已经释怀,但兄妹之情仍在,“你是真人不露相啊!球打得棒极啦!还有,你的手——怎么会这样呢?” “没事的。放心吧!”苏苏感激地望着他,“一点小伤而已。” 仲磊拉开衣橱,把自己的衬衫扔给任笑枫:“穿上吧!改天记得还给我。” “谢啦!兄弟!”任笑枫也不推拒,知道自己的衬衫实在不能再穿。 “祝贺你——苏苏!”宋云薇的脸色白得煞人,干涩发青的唇吐出几个字,往日的神采随着憎恨与愤怒的日渐麻木而消散如烟。 情为何物?唐紫羽并不知道。但她非常清楚,一定要有大事情即将发生。 实在找不出一个恰如其分的词语,来形容此时苏苏内心的感受。 ——不想笑却又忍不住会笑出来。 阳光不那么曝烈,白云不那么晦涩,被绿色植物们点缀得葱茏繁盛的花圃后面,长廊的大理石台阶显得无比亲切。苏苏怀抱着外语书,背靠着椭圆形的坚固石柱,出神地想着。在这里,她和他曾经热吻彼此的唇,她和他曾经互相倾吐心声。而这个“他”,当然是指任笑枫了。呵呵……苏苏抿着嘴偷偷傻笑。 “喂!回魂——啦!”林采兴冲冲地大喊,“今天怎么这么早?” “呃——和云薇约好在这里练习口语啊。”苏苏偏过头来解释给她听。 “哦?她——约你?”林采的脑子转得很快,“听说她很爱学习,而且平常都是一个人学习的。今天怎么这么好?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最近她整天郁郁寡欢的,我担心她——”苏苏回忆起唐紫羽的提醒。 “我有同感。”林采应和地一击掌,“而且这两天她神神秘秘的。恐怕——” “早啊!”宋云薇距离很远就打了个招呼,脸上满是笑容,“苏苏到多久了?——咦?林采你也在这里啊。我刚才好象听说章穆在找你呀!” “是吗?”林采一惊,刚和章穆聊完,而且章穆最讨厌宋云薇,根本不可能和她有交集,她想支开自己,果然有问题,“不用理他啦。” 苏苏笑嘻嘻地暗示:“稍安毋躁!他不过就是想你,你快去找他吧。” “成天腻在一起好无聊呢!不如——”林采靠近宋云薇,“你有什么好的计划吗?不要忘记带上我哦!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啊?” 宋云薇心惊肉跳,怀疑自己是不是穿帮露馅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咬咬牙,她硬着头皮伸手,捋下一堆叶子,也同时知道,做完这个动作,就再也不能够回头了。 苏苏和林采对视一眼,这反常的行为,在昭示着什么呢。 “嗨!”一个陌生而冰冷的女子声音骤起,“苏苏?” 苏苏抬头,反射地微笑:“我是。” 面前的女孩子,年龄与她们相仿,相貌端庄美丽,黑色直发披垂而下,额头前面的刘海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像一排柔软的流苏,眼睛里却汇聚着极为浓烈的戾气,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艳如桃李、冷若冰霜”。女孩子的手里,熟练地玩弄着一把短匕首,阳光的照耀下,凌厉的刀刃闪闪照人。银白色的刀柄上,刻着两个黑色的小小的纂体字,格外鲜明抢眼。但距离太远,字又太小,苏苏看不清楚。好奇怪!女孩子的身上并无杀气,也没有敌意,似乎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在乎,包括自己的生命。就好象一尊——说的难听一点——“行尸走肉”。 “请问你——找我有事?”明明知道来者不善,苏苏还是临危不惧。 “人家当然是来找麻烦的啦!这还用问——”林采真想戳戳她,看她时而聪明时而笨拙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傻瓜!” “只要有人出得起钱请我——”女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苏苏,“八月!” “八月?什么意思?八月桂花香嘛——我也知道啊。”林采急着追问。 “她的名字——”苏苏总感觉这个女孩的气质与谁很相象,“叫做八月。” “你很聪明!”八月欣赏地微微颔首。 “喂,你要怎么对付苏苏?”林采警惕着她的举动,“打算杀了她吗?”“不必!”八月似乎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宋云薇,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眼睛里露出一抹鄙视,“——离任笑枫远一点!” “不必离他远一点吗?”苏苏明知故问,想试试她的底限在哪里。最好是能够激怒她,小小花季少女,喜怒哀乐都不尝试,多么遗憾啊。 “逞口舌之能对你没好处!”八月一径平稳地陈述,“其他人救不了你。” “喂!你‘隔着门缝看人’——”林采对自己的拳脚功夫非常自信,听她这么说非常不满,“把我看扁了。当我是死人吗?哼!你姑奶奶——” “我没有姑奶奶。”八月的语气意外地平静,单纯地陈述着事实。 “啊?”林采正想发挥口才,好好夸耀自己一番,被中途截断。 “如果不想我毁你容——”一道银色光芒闪动,八月倏地把匕首递到近处。 “你……你想干什么?”宋云薇的手挡住刀锋,瞬间划出血痕,“啊……我的手……好痛哦……” “让她走——”苏苏捏住八月的腕,轻描淡写的脸上不露声色,“立刻!” “好!”八月并未拒绝,反而爽快地答应了,眼里似乎多了一点点什么东西。 “别说——什么也别说!”苏苏压住宋云薇的肩膀吩咐,“马上去医务室把你的手包好,然后回教室上课,替我和唐紫羽说一声,就说……我有事情要办。” “顺便也替我请假!”林采发誓跟随,绝不让自己没游戏玩。 看她没有反应,苏苏使劲推了她一把:“先去医务室——记住!” 宋云薇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虽有半分迟疑,但终究还是转身,向教学楼奔去。没人看见,她的嘴角却越来越往上弯,形成一个诡谲的笑容。我原本也不想这样做,一切都是你逼我的。这一次,我倒要看你如何收场?任你再聪明,恐怕也无法对付我的“苦肉连环计”。 宋云薇的消失,好象把空气里的阴郁一并带走。就连八月,仿佛也轻松了许多。这是最不能令林采明白的。但林采自有其处理的方式。先是双手环胸,借机会偷偷地把手探进上衣口袋,行动电话就在其中,再摸索到章穆手机号码的快捷键,然后正要拨通按扭,手突然被用力按住。呃——居然是苏苏! “不要兴师动众!”苏苏把她的手扯下来,温和地说,“把事情闹大——大家都没好处。没事的——放心!” “扯我后腿的人是你——有没有搞错?”林采差点想敲敲她的头,“你……你是不是想害死自己啊?” “难不成你希望是八月?”苏苏好笑地逗逗她,“——八月不会伤害我。” “你太天真还是太幼稚?不对!是——太白痴!”林采指着她的鼻子,疑惑地纳闷着,“我以前……怎么会认为你聪明呢?我真是看走了眼!真是的!” “你听我说!你不要冲动,你还想冤枉好人,或者‘告诫’好人啊?”苏苏没好气地批评她,“我真佩服章穆哦!你这么卤莽,还是没有犯下滔天大罪,章穆简直就是功不可没呀!对不对?” “好!那你说——只要你说的出来——八月为什么不害你,我就——”林采气极地跺脚,生命攸关,还在这里吵架,“我就服了你!” “因为……”苏苏笑容如花灿烂,“这把匕首……” 八月配合地扬扬手中的物品,冷凝的神态象个冰雕,很有鉴赏价值。 “这把匕首怎么了?有什么奇怪吗?不像是能伸缩的弹簧道具呀。”林采左瞄右瞄,没发现异常,“说啊——急死人啦!” “我是说……”苏苏从容不迫地解开迷团,“这把匕首上刻的字迹——你也许没有注意——我的眼睛不好,本来也看不清楚,可是刚才匕首一下子距离我非常近,我也就看到了‘乔俞’这两个字。” “那又怎么样呢?”林采还是不明白,继续发挥不耻下问的精神。 “而碰巧,我的记忆力还不错。”苏苏和八月相对而笑,“碰巧,任笑枫曾经告诉我,他有两个好朋友。碰巧,其中一个我们大家都见过,就是在仲磊生日那天,在那个名叫‘六年’的贵宾包房里。他的名字叫江梓航。” “还有没有碰巧?”林采听得津津有味了,“快继续啊!另一个呢?” “而另一个——碰巧,我知道他的名字就叫做乔俞。碰巧,我在单独去找江梓航的那天,与他擦肩而过,有幸一睹了他的庐山真面目。更加碰巧的是,我知道他是个军火武器专家,并且倾心爱恋着一个女子,叫做八月。”苏苏一次性全盘托出,满足了她的好奇心,“你说,如果这么多的巧合碰在了一起,你会怎么想?又会如何做呢?” “你你你……”林采指着八月惊愕地张大嘴巴,“不会就是那个八月吧?” “碰巧——”八月笑了,她笑的时候很美,脸颊处有两个小小的酒窝,一点也不像刚才那个冷冰冰的杀手,“我是。” “哦!天哪!那我岂不是……”林采抱头大叫,“被耍啦?哎——呀!那宋云薇岂不也被耍啦?啊——啊——我们什么时候出的校门?这是哪里呀?” “原来你后知后觉到这等地步?我真为章穆叹息呵!”苏苏沉重地叹气道,“对了,宋云薇的伤势——” “你放心!我很有分寸,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顾客’,而且……”八月看着忍受打击的苏苏,“我按照她的计划一点没有做漏。” “等一下!你一早就知道是她?”林采终于发现了事情的诡异。 苏苏苦笑着点点头:“她不适合做坏人,那么反常的行为……” “等等!果然是宋云薇——”林采沾沾自喜地觉得,自己终于有一件事情料对了,“那她是怎么碰——巧找到八月的呢?” “在一间叫flyingbaby的酒吧,有一个人,以调出的自制鸡尾酒为名,有一段时间,以替人处理棘手的事情作为消遣。后来,道上的人都听到了风声,这个人也因此出名。这个人的代号叫做‘红酒之舞’,而‘红酒之舞’本人,就是我。”八月说起flyingbaby的时候,不再忧伤和惆怅,因为知道有一个人,会永远在那里等待着她,爱着她,“那天,宋云薇到flyingbaby找我……” 学生会会议室。 几个上午没课的成员无精打采地坐着。 “奇怪……她答应我要一同上理论课的……”章穆正在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拨打着林采的手机,对她突然的失踪感到不解,“究竟去哪儿了呢?” “怎么?林采又逃课了吗?”仲磊觉得不可思议,“她是不是和苏苏商量好出去玩了?这两个人简直逃课上瘾,简直就是——呃——” “你不用那么文雅,直接说好了——她们根本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对于林采的失信,章穆非常生气,说话毫不客气。 东和从笔记本电脑后探出脑袋:“照理说……虽然林采很不爱上课……但她总是认为‘一诺重千斤’……所以我想……会不会是……” “林采的功夫——平心而论——不会有什么纰漏。但是苏苏……”章穆思考着他话里的意思,“如果她们两个一起出事了……” “这个可能性倒不大。苏苏虽然不能打,但关键时刻理智冷静,而且足智多谋;林采的功夫大家都信服。她们可谓一文一武。原则上来说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但是……”唐紫羽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是如果有人蓄谋已久,针对她们而来,那么恐怕……不过这些都是我们的胡乱猜测,不能作准的。” “苏苏呢?”任笑枫撞开门,焦急地四处巡视,“她来了吗?” “我说任学长,”唐紫羽非常不满他的粗鲁,“今年我们的预算经费里,可没有一项是拨给修缮公物的。所以请你别再‘欺负’我们会议室的门板了。” 任笑枫根本不理她的讥讽言语,直接问:“苏苏去上课了吗?” “她没去。”仲磊忙回答,“发生什么事了?” 任笑枫定定地望着他:“早晨有人看见苏苏和林采。” “然后呢?她们去哪儿了?”章穆觉得事情不对劲了,“她们人呢?” “似乎和一个女生起了争执,三个人一起去校外了。”任笑枫看向他。 “那个女生……是什么样子的?”唐紫羽突然插嘴问道。 任笑枫丝毫没觉奇怪,反而很干脆地说:“头发特别长,脸色苍白,看上去很冷,而且好象不是圣亚的学生。——我所知道的,就这些。” 唐紫羽沉吟着点点头,嘴角忽地闪过一丝狡猾的笑,长发女生……哼哼……一定是她;看来,另外的那个“她”……果然动手了。 任笑枫并未忽略她唇角的那个笑容,拿出手机:“喂,你现在听我说——立刻给我找出苏苏和林采的下落,她们失踪了。——给你20分钟时间!”然后也不管那端的人哇啦哇啦抱怨不停,直接挂断。 “苏苏她……回来了吗?”宋云薇胆怯地推开门,站在门口小声问。 “你见过苏苏?”任笑枫回头,冷冽的目光袭向她,质问道。 “呃……她让我回来告诉你们大家……她和林采有事情去办。”宋云薇犹犹豫豫地说着,不敢迎视他,“现在……她们还没有回来呀。” “你的手……受伤了吗?”眼尖的唐紫羽看到,她的手腕缠着白色的纱布。 “没……没什么……只是不小心……划伤了而已。”宋云薇把手缩到背后。 第十三章 掌心·左右为难 “苏苏……”仲磊焦灼不安,“不会有事吧?” 全体静默不语。 任笑枫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飞逝而过,苏苏没有一点消息。行动电话一直处在无法接通状态,要不就是不在服务区。 站在落地窗前,任笑枫满脑子都是苏苏的音容笑貌。 苏苏——语言锋利得一针见血,态度傲慢得海阔天高,安慰别人的时候情真意切,调侃别人的时候怡然自得。她善良而重情重义,她聪明而狡黠伶俐,她活得纯真而诚实,她活得自然而洒脱。她坦坦荡荡付出,轰轰烈烈给予,从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与世俗的评论。她将生命中的每一段闪亮都真诚展示,她让生活里的每一种风情都超凡脱俗。她的笑容,是世界上最美好最灿烂的阳光。或许,苏苏并不完美,但她的气息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里,再也挥之不去。 “我要疯啦!”任笑枫终于吐出了几个字,嗓音沙哑而低沉。 “你还不能!”唐紫羽说的斩钉截铁,“你疯了——她怎么办?” “到目前为止,”东和看看表,习惯性地报出时间,“她们已经失踪了——准确地说——是两个小时三十七分钟又二十九秒。迄今为止,当事者杳无踪影。” “你不要再捣乱了。没看到大家很烦吗?”仲磊受不了地脱口而出。 “接电话……接电话……该死的!”章穆也忍不住一边拨号码,一边大骂。 “到底有什么事情呢?课也不上!”唐紫羽说话的时候,眼神飘来飘去,看见宋云薇的心虚,暗示了一下任笑枫,“是想……一劳永逸吗?” 宋云薇瑟缩了一下,不自觉地摆弄起手上缠绕的纱布:“应该没什么吧。” 任笑枫看看唐紫羽,又看看宋云薇,表示疑问。 唐紫羽轻轻地点了个头,又摇了个头,意思叫他不要太粗暴。 “告诉我!”任笑枫抓起宋云薇,才不管她的手,“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什……什么?说……说什么……么啊?”宋云薇第一次距离他如此近,说话有些结巴,“我……怎么会……知道?”当然,自己很明白,所有的细节她都不能说。因为,她根本“不晓得”她们去了哪里呀。哼哼…… “我最后再问一次!你——”任笑枫不怒反笑,“说还是不说?” 宋云薇哪里见过这个仗势,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是……这样的……我早上看见……她们被……被一个拿着刀的……女孩子带走了。我还……” 任笑枫松开手,想也不想便往外冲,大家第一次看见他的莽撞,他的雷厉风行和争分夺秒。章穆紧随其后。 “等等!你想干吗?”唐紫羽着急地叫住他,“冲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说的很对!”恰在此时,江梓航推门而入,适时拦住了他,“太过盲目并不是好事。——这一点也不象你!” “你是蜗牛还是乌龟呀?这么慢!”任笑枫揪住他,“情况怎么样?” “你说呢?当然——”江梓航旁若无人地潇洒,“照你说的做喽!——冲动是魔鬼哟!她们现在很安全,可能也挺开心的,你何必——” “如果……如果现在的她换成陆款款……”任笑枫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话,举步踏出门槛,“你还会站在这里吗?” 宋云薇心中猛地一颤,浑身随之哆嗦一下。尽管他的声音平静低沉,没有任何起伏,但任凭谁都无法忽视他话中的疼惜与——爱。为什么?为什么呢?为什么他爱的人……不是自己呢? 江梓航善解人意地笑笑,拍拍宋云薇的肩膀,坏心地道:“放心!她——们都不会有事的。”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任笑枫的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口,“喂?是我——”“啪哒!”——行动电话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呃……啊?”——所有人下巴掉落的声音。 一股熟悉的奶香扑面而来。尚未判断确定到底来人是谁,任笑枫的手臂已经自动地把她抱个满怀,因此而抛掉了碍事的手提电话。 苏苏知道他一定急坏了,刚把小手放到他的胸膛上,正准备开口安慰解释几句,任笑枫的吻立刻铺天盖地袭来。刚劲而粗犷,炽烈而焦灼,千般辗转,万般怜爱,皆在其中。仿佛要确定她的完好和真实,任笑枫把她箍得很紧,象是要让她镶嵌在自己怀里,再也不离开一样。长长的深吻,舌与舌亲密交缠,苏苏简直喘不过气来,却明白他的用意,也不舍得再攻击他。直到—— “谢天谢地——你还好!”任笑枫扶正她的肩膀,从头到脚、从上到下地仔细检视着她的全身,“有没有哪里痛?有没有?” “噗嗤!”唐紫羽在旁边看了半天的戏,开口喷出笑意,“她当然很好喽,难不成,站在这里的是鬼吗?——好可怜哦,分明长相差强人意,智商和眼睛就实在……一团糟啦。” 任笑枫视大家为透明人,只是全心注意着心爱的小女子:“我很担心你,没事吧?为什么失踪了这么久?” 苏苏斜瞟了唐紫羽一眼作为警告,然后又柔情蜜意地把手搭在他的臂膀,温柔款款地说:“我很好,你放心,我没事。” “我还以为——”任笑枫用粗糙的手指轻轻刮着她的脸蛋,“幸好!” 刚才激情而限制级的吻戏火辣辣的,扣动了所有人的心弦。 尽管心里万分黯淡,仲磊还是担忧地上前问候:“你还好吗?” “嗯。我这不是安全地回来了吗?别担心!”苏苏真诚地感谢他的问候。 “真该打你屁股!”章穆也不肯姑息,凶狠地直接骂道,“我以前有没有告诉过你——小心、小心、再小心!啊?为什么关掉手机?啊?” 林采倒是机智得很,知道他不忍心对自己生气太久,干脆靠在他的胸前,眼巴巴地望着他,水汪汪的眼睛显出一丝柔媚,委屈地诉苦,“人家被恐吓嘛……人家好害怕呢……手机电池没有电了么……你还这么凶人家……” “噗嗤!”唐紫羽再度喷笑,真是佩服她,明明从来都只会用硬硬的拳头和凶狠的语气,经过此次,居然学会了撒娇,“小采采有进步哦!” 林采吐吐舌头,用唇形偷偷搞怪:苏、苏、教、我、的。 “你呀……真是……唉!”章穆也被吃的死死的,不再计较,也不再指责,“真拿你没办法!一点都不听话!” 林采从他的怀里探出脑袋,冲苏苏得意地眨眨眼,用手比个ok——警报解除,又柔柔弱弱地趴了回去。唉……有人依靠的感觉真好。 见两位当事人都已经安全返回,惟恐天下不乱的江梓航开始了最拿手的挑动事端:“两位小姐,知道‘始作俑者’是谁吗?通常情况之下呢,如果你们没有与人结仇怨的话——哎,千万别敷衍我说你们出去玩什么的哦。我的情报网——可别以为是摆着当花瓶的哟。你们应该非常清楚,本来今天的事情很危险,好在你们‘吉人自有天相’。但女人的嫉妒心起,报复是非常可怕的,所以——” “江梓航——”苏苏知道他已经了解全部内幕,但并不愿意事情闹到不可收拾,所以瞪了他一眼,阻止他再说,简单地一语带过,“你太聒噪了!有惊无险……是最好的结局,对不对?何况……事情也没有你想象的那般严重。” “是么?”江梓航不在意地笑笑,反正有人会追问,这就够了,“也对哦,许多事情……大家早已经心知肚明、心照不宣了哟。” “你们俩……很熟吗?”任笑枫危险地半眯起漆黑的眸子,所有的智商立即全部回笼:“事情的真相……你不打算告诉我吗?” “哎呀……说那么煞风景的话做什么……我……人家现在……比较想……”苏苏眼珠一抡,计上心来,忽然娇滴滴地赖在他的怀里,象极了烟视媚行的坏女孩,在他耳边轻声嘀咕了一句,软软的舌头不经意地滑过他的耳垂。 任笑枫全身一震,眼睛里出现狂野逼人的欲望,赤裸裸地不加掩饰,嗓音因为情欲而显得沙哑:“小丫头,你在玩火吗?想要我把你的青涩吃掉吗?” “唉……好同情你哦……任大帅哥……”林采叹气,可怜着努力平复自己情绪的他,又好奇心大发,“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刚才你到底听到了什么……色色的东东……才差点‘兽’性大发的?” 任笑枫根本不理睬她,径直舔舔苏苏粉嫩的脖颈,用力吸吮了一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下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好痛哦……大色狼……”苏苏的脸红得像火烧云,粉颈上的吻痕仿若一朵娇艳可人的玫瑰花,“不要脸……大坏人……不理你了哦……” “喂喂喂……我说你们两个够了吧?”江梓航一手蒙上唐紫羽的眼睛,一边大吵大嚷,“又火爆又煽情的场面,回家去演习好不好?这里是学校耶,还有一大群单身公民,而且,小小无知少女……” “你说谁是无知少女?哦?我亲爱的……”唐紫羽优雅地拨开他的手,露出要算计人的表情,“哥——哥!” “哥哥?”仲磊、林采、东和三个人异口同声地重复着。 “是呀,她就是我的双胞胎妹妹。难道……”江梓航恶作剧地一笑,“我从来没有给大家介绍过吗?呵呵呵……” “双胞胎?”又是仲磊、林采、东和这三个比较单纯的家伙。 “等一等!等一等!慢一点!”林采敲敲自己的头,“我怎么觉得脑袋变成了一锅粥呢?你们俩是兄妹,还是双胞胎,但是……但是……” “可怜的小采采,都语无伦次了。但是为什么我和他不同姓?”唐紫羽好心地帮她把问题说完,“答案很简单,当然是因为……我们各自随父母的姓。” “还有啊……我倒是想知道……刚才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江梓航忽然转向苏苏,“情意绵绵的话……才让他这么……活色生香、迫不及待?” 任笑枫斜了他一眼,不耐地吐出两个字:“八卦!” “我要他——”苏苏倒是贴近他竖起的耳朵,解答疑惑,“抱抱我。” “什么?就这样?”江梓航大惊,“没有了?真是……一点颜色也没有。” “好了,大呼小叫做什么?难看死啦!”唐紫羽戳戳他的后背,不满地说。 这就是他的苏苏——可爱、妩媚、狡黠、灵动——精彩的苏苏!与她相处的人生,来日方长,到时候,究竟值得被同情和可怜的人是谁,还说不准呢。任笑枫露出恶魔般邪恶的笑。 “哎呀!人家好怕哦!”苏苏慢慢退出他的包围,吐了下舌头,用手使劲扯住两边嘴角,翻个白眼,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跑到最远的宋云薇身旁。 宋云薇紧张得几乎说不出话,也气愤得要命:“怎……怎么回事啊?” “小事啦!对了,”苏苏四两拨千斤,“你的手好些了吗?真的很抱歉,连累你因为我受了伤,你——” “今天晚上放学之后到这儿来——只许你自己——一个人来。我有话要对你说!”看来,宋云薇终于决定执行自己的最终计划,而且志在必得,无论有多少阻挠,她都不会放弃,“我先去上课了。” 大家面面相觑,不懂为什么一向柔顺的宋云薇,会突然变得古怪。而个中内情及原由,除了当事人苏苏、凑巧遇上的林采、半知半解的任笑枫,再加上那一对撒旦般的孪生兄妹,没有人清楚。 “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任笑枫发誓,一定要保护好心爱的女子。 “我知道。”苏苏摸摸他的脸,柔情似水,“谢谢你!” 看着自己把一段友谊亲手埋葬,苏苏痛彻入骨,泪光闪闪。 任笑枫——我是多么不想放开让我无比心疼的你呀!宋云薇——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呀!我应该如何做呢?苏苏陷入了矛盾与挣扎。也许,的确是到了应该摊牌的时候。 苏苏并不笨,宋云薇处事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苏苏一直拼命努力着,不希望事情搞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但是,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任笑枫的。如果说,曾经所有的行动都依照计划进行,那么,唯一出现在计划外的,就是苏苏对任笑枫的感情。玩弄着书包的带子,苏苏磨蹭徘徊了半天,终于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宋云薇坐在背对着门口的椅子上,象一根木头,一动不动,似乎没有了生命的活力。她的表情麻木不仁,她的脸苍白无力,她的周身死气沉沉,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苏苏没有唤她,直接走到自己专属的椅子前,两手往后一撑,双腿同时借力,熟练地稳坐上会议桌,开始正视宋云薇。天哪!她居然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苏苏的心开始摇摆不定:一方面告诫自己,不可以因为同情和怜悯而断送三个人的幸福;另一方面则劝慰自己,爱是可以改变一切的,有时失去未尝不是另一种方式的得到。 “我的手……”宋云薇望向窗外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冥想,嗓音早已没有了昔日的清脆和灵气,有些诡异,“医生说不能再弹钢琴了。” “是吗……”虽然是酷热的盛夏,苏苏的心却好象冻在了冰窖里,语气全然不象往日的关怀,平淡得出奇,“然后呢?” “我因为你而受伤,所以我要你——”宋云薇抬眼盯视着她,眼神中充满了玉石俱焚的决心,“补偿我!” “你要我怎么做?”即使心底已经一清二楚,但苏苏还是抱着一线希望。 “我要你——”宋云薇恍惚有一刹那短暂的迟疑,但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目的,“离开任笑枫。而且……让他爱上我。” “呵呵……”苏苏苦笑地看着丝毫不留情面的她,“难道你真的以为……我是神……或者……无所不能吗?你太高估我了。” “我不管你找多少借口,总之,你必须满足我的要求。”宋云薇恨恨地说,“不是一直有很多人夸你如何聪明吗?你就聪明给我看看吧!” “云薇……你何必要这样……”苏苏痛心疾首,“偏激呢?” “要我教你如何做吗?”宋云薇美丽的脸流露出讥讽和轻蔑,“你不是一直很聪明吗?难道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吗?” “我不明白……”苏苏并未被她激怒,平静地说,“我一直觉得……我和你是好朋友……可是……你找‘红酒之舞’……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从那双熟悉的睿智的眼睛里,宋云薇看出,她已经识破了自己的全盘计划,更加不可一世地开口,“你都知道了么?” “云薇……”苏苏带着哀伤的表情,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云薇……” “也好,我想我们今天应该做个了断。哼!好朋友吗?——从小到大,我样样都比你强:家世比你好,人长的比你漂亮,还会弹钢琴。但是每次我和你站在一起的时候,大家注意的,就只是你,只有你。明明应该属于我的注目和光彩,却偏偏都被你抢走。我不甘心!我真的很不甘心!……然后那一天,全市写作联赛,在操场上,任笑枫出现了。那一刻,我一下子就认定,他是我的梦中情人和白马王子。但是后来,你去勾引他,你已经知道了我喜欢他,却还要勾引他,全然不顾我的感受。明明是我先遇见他的,他却被你夺走。你说……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吗?你真的当我是你朋友吗?我恨你!” “原来……你……”苏苏困难地忍住眼泪,“一直是这样……看我的……我们从小一起读书……到现在……我们认识十多年以来……你竟然……” “其实你有什么好的……不过是只狐狸精……是个会耍阴谋手段的小妖女罢了……那些男孩子都瞎了眼睛……居然愿意为了你……争风吃醋……你把他们弄得团团转……哼哼……真好笑……”宋云薇喃喃念着,眼里闪现恶毒的光。 “云薇你听我说,事情不是——”苏苏极力解释,哪怕把不能说的事情都说出来,也不想看着她折磨自己,“其实,我在那天之前,就已经——” “我不要听!不听!不听!我什么都不要听!”宋云薇捂住耳朵,胡乱地摇着头大叫,“别跟我说!我只要你离开他!我只要他在我身边!” “云——薇!”苏苏猛力扯下她的双手,“你冷静一点!不要激动!” “别管我!”宋云薇一把推开她,令她险些滑倒,“你没有资格碰我!” “为什么你不听我解释呢?我和任笑枫之间……和你想象的不一样……我们其实……”苏苏有些难以启齿,因为她不想否认自己的心。 “其实什么?难道你要告诉我……你不喜欢他吗?”宋云薇大吼,“不喜欢他会和他热吻成那个样子?不喜欢他……哼……骗鬼去吧。” “没错,我喜欢他。但是,早在写作联赛那天之前,我们就已经认识了。”苏苏幽幽的眼神充满了多愁善感的动人,“但……你真的喜欢他吗?” “是!我喜欢他。我爱他!”宋云薇阐述得斩钉截铁,“这么久以来,追求我的男孩子不少,我从没动过心。但任笑枫不一样,他是我见过的男孩子中最出色的一个,无论是他的家庭出身,他的外貌气质,还是他的——” “云薇!其实你根本就不爱他!”苏苏不能忍受别人如此看待任笑枫,“你只是爱他的附加价值。他这个人呢?你了解过吗?他不是摆在商场橱窗里的一件物品呵!你怎么能对他待价而沽呢?你不觉得,这对他是一种伤害吗?你——” “住口!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宋云薇抽泣着,眼泪一滴一滴慢慢滑落,“你给过我机会去接近他吗?你给过我机会了解他吗?你有什么资格?啊?” “那么,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本人的意见呢?”苏苏的劝说宣告失败。 “他?哼!不用说我也知道。大家只要有眼睛就看得出来,他喜欢你。我可也不是瞎子。”宋云薇狠狠地抹干泪,决裂般地冷冷道,“但是,我会把他锁在我身边,倾我所能对他好。到时候,想必他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吧!哼哼!” “那么他的感受呢?你就不必理会了是不是?”苏苏终于动怒地斥责了她,“你以为他是小猫小狗吗?他是人啊,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他有自己的观点和看法,你不能摆布他的。这样对他来说,实在太不公平了。” “别再妄图转移话题!照我说的做,要不然——”宋云薇恼羞成怒,撕开左手包裹的纱布,右手瞬间抽出一把水果刀,横在左腕上,“我就死给你看!” “你——”苏苏走上前一步想阻止她,“你不要做傻事啊!而且,你用我送给你的水果刀——你真的不再当我是好朋友了吗?” “别过来!”宋云薇孤注一掷,把锐利的刀锋更加贴近手腕,“别再跟我提从前!我一点也不想要你这个‘朋友’。我只想知道,我刚才的要求,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苏苏欲言又止,决定再努力一次,“你听我说!宋云薇,如果你真的爱任笑枫,你就绝对不会置他的情绪于不顾。退一步想……即使真的如你所说,你是爱他的,但是这样的爱,未免太过残忍,太过狠绝,你真的想……想眼看着他在你的爱中窒息吗?还是——你受不了我比你开心快乐,只不过是不想让我得到幸福呢?究竟……你要什么……你想清楚了吗?” “我……”宋云薇迷迷糊糊地,仿佛看见苏苏头上的光环,以及她曾给自己带来的所有压力,毅然决然地肯定道,“总之,我不会让你和任笑枫在一起。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 “如果……”事到如今,苏苏依旧冷静得象在闲聊,但天知道她的心快要爆炸了,“如果你只是……只是见不得我幸福的话……那么我会……如你所愿……但是……请你不要伤害任笑枫,也不要再煎熬你自己……好不好?” “别对我说教!我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你费心!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最后问你一次——”宋云薇移动了水果刀,按压手腕,“你到底答不答应?” “你别冲动!”苏苏无奈地张嘴,知道自己的承诺一旦兑现,那么一切都将有所不同,可能会断送三个人的幸福,“不要——我答应你。” “好!”宋云薇弯起一边的嘴角,继续吩咐,“首先,我要你去找任笑枫,对他说你不喜欢他,叫他远离你。然后,我要你想办法让他做我的男朋友。你给我记住,我会在教室门外听着,如果你让我不满意,我的刀会随时割破动脉。” “如果我做不到呢?”苏苏认命地寻找退路,“我没有办法强迫他。” “那么……”宋云薇狰狞地笑着,“那么你就将……永远背负着一条生命的阴影,永远活在无边的恐惧中吧。哈哈哈哈……” “宋云薇……”苏苏走到门前站住,回过头,眼睛里满是哀伤与痛楚,“如果今天我不答应,你真的会死吗?你真的能够抛下一切的美好——你的父母、家人、朋友以及——你自己吗?你真的知道你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吗?……还有,任笑枫不在乎的人,是从来就威胁不了他的,即使付出你认为是最宝贵的生命。你知道吗?你懂吗?拜托你……好好想想吧。” 水果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宋云薇象被抛弃在无边的暗夜里,失去了浑身的力气,跌坐在地,再也无力挣扎站起,只能艰难地大口大口喘着气,胸脯急剧起伏。苏苏答应啦!她真的答应啦!这样是最好的结局啦!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还会痛呢?仿佛丢掉了什么似的,再也找不回来了。 第十四章 拯救遗失的美好 “你还好吧?”任笑枫一直在艺术系教学楼内的画室里等着苏苏,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看见她回来,忙拉起她的手,“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难看。今天太累了吗?” 苏苏仰望着他俊美的眼睛,面色凝重:“我……没事的。” “你没事?你这样还叫没事?鬼才相信你!”任笑枫心疼地用手摩挲着她的双颊,“你自己照照镜子,你看起来好苍白的样子。难道……宋云薇对你说了什么吗?还是她为难你……” “你不要乱猜!”苏苏打断他的话,他果然聪明,但更加敏锐,要如何对他开口呢,拨开他的手,困难地开始,“我……我只是……想通了许多事情……所以想……现在对你说。” 任笑枫半眯着眼,挑起眉梢:“哦?那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情吧?” 一看他露出这种表情,苏苏就知道麻烦了,但形势由不得她不说:“是这样的……我们相识以来……发生了很多事……每次事情只要和你有关……就决不会轻易解决……我……总之……你好麻烦……以后……我希望你可以谨守做同学和朋友的本分……不要再……再来纠缠我……因为……因为……” “你在搞什么?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做什么?”任笑枫不解地看着她,单手覆上她的额头,“你发烧了吗?是不是累糊涂了?” 苏苏拍下他的手,冷硬地回嘴:“注意你的措辞和你的举止——任学长!” “你……是认真的?”任笑枫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 “是——”苏苏勇敢地直接面对他,“我非常认真!我希望,你能够照顾好你自己,我不能再……陪着你了。” “你很奇怪你知不知道?”任笑枫透彻地分析着,“你似乎很矛盾:一方面对我关怀备至,另一方面又叫我不要靠近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因为……”苏苏咬咬牙,终于下决心成全圆柱后面躲藏的人,“因为我发现,我已经喜欢上别的人了,所以我不能再……” “看着我——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任笑枫疯狂地抓住她,“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次!我要你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现在立刻说!” “我……”苏苏实在想哭极了,但眼泪却不敢流下来,汇集在眼眶里越聚越多,快要看不清面前的人了,“我……我真的……有喜欢的人……” “大哥?你怎么……你们……”沈奇正巧经过,遇见两人对峙,“大哥,你把她弄哭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趁着任笑枫的注意力瞬间转移,苏苏挣脱他的钳制,挽住沈奇的手臂,心里庆幸着找到了合适的挡箭牌:“我喜欢的人就是他!” 任笑枫一个箭步过去:“你再给我说一次——该死的!” “我说……”看着他悲痛欲绝的表情,苏苏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喜欢的人是他。难道……我该死吗?” “住口!你给我住口!”任笑枫气势汹汹地扯住了沈奇的衣领,“该死!” 沈奇不明所以,乍一听到心上人说喜欢自己,还亲密地挽着自己的胳膊,一时间高兴得心花怒放,刚想表白一下自己的心声,就被暴力席卷,顿时有股想逃跑的冲动:“大……大哥,你……你怎么了……我……我只是……” “难道你要打他吗?就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他?”苏苏心底暗自咒骂,这个胆小鬼,嘴上仍在挑衅,“还是……所有我喜欢的人你都要打?啊?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呀?你这种行为,和强盗匪徒又有什么分别?不如你意的人,你是不是都要教训?那么,你首先应该教训的人……是我才对,该死的人……也是我吧。” 任笑枫反倒笑了,松开沈奇的衣服:“你还是这么伶牙俐齿啊!你虽然很聪明,知道利用他,但是我不会相信你那些言不由衷的话,笨得就这么放手。” “你真的以为你是万人之上吗?还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家世好,又长得人模人样,所有人就都应该围绕你转?不要太自以为是啦!”苏苏桀骜不逊的表情来得颇为及时,“如果不是因为觉得你可怜,如果不是因为你身上有好听的故事,我会同情你怜悯你接近你吗?你第一次见到我,不是就已经知道,没有一点好处的事情,我是根本不会去做的吗?何况,你的性格那么古怪,谁知道什么时候,你生起气来的话,会不会对我粗暴呢?我怎么会喜欢你?你倒是告诉我啊!你哪里值得我喜欢?我又会喜欢你什么呢?有许多人追求的我,又为什么要为了一棵树放弃一整片森林呢?被大家追求是多么有面子的事啊,我很享受呢。” “你这么说太过分了!”沈奇企图打抱不平,“我大哥不是……” “你给我闭嘴——”苏苏横了他一眼,气焰高涨,继续看着任笑枫,“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吧?就凭你,也只配和宋云薇那种没脾气没个性的女孩子一对,难道还妄想我吗?哼哼……识相的话,就别再痴心啦!” 沈奇一直知道她牙尖嘴厉,但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些话来伤害别人,连一点基本的反应都做不出来,傻呆呆地站在那里,张大嘴巴望着她。 宋云薇心下领悟,现在路过正是时候:“嗨……你们……在做什么啊?” 任笑枫象是根本没有听到苏苏的话一样,眼睛一眨都不眨,眼里满是沉重与阴霾。他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前走去,路过苏苏身边的时候,低垂着睫毛闭了下眼睛。苏苏不由自主地平伸出手,然后缩回来握成拳头。 “你要我……和她在一起?”任笑枫指指宋云薇,确定地问。“是吗?” 苏苏强迫自己点点头:“当然,不但门当户对,而且很配呵。” “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任笑枫平静得象没有经历过暴风雨一样。 “我……我当然……”宋云薇欣喜若狂地点头,“当然愿意。” “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交往。”任笑枫头也不回,搂着她的肩膀转身,“我请你去看电影。” 宋云薇悄悄侧过头,眼里现出一个胜利示威的笑容,随他走了。 “这……这……”沈奇摊开双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苏苏也不搭理他,展开左手,一滴水渍印在掌心。这是任笑枫的眼泪。这滴眼泪,灼痛了她的心。苏苏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唇,怕自己哭出声来。她知道,她终于成功地彻底伤害了自己最心爱的男人。 “哎呀我的天……你的嘴唇……流血了。”沈奇看见那鲜红的血珠出现,大惊道,“哎呀怎么办……你……你别咬了……你是不是很难过……要不然……我帮你把大哥追回来吧。你们不过是吵架……干吗要……要分手呢?” 苏苏舔舔唇,血腥的味道充斥在口腔,泪喷洒而出。 “喂喂喂……你别哭啊……我又没有欺负你……好了……别哭了……”沈奇本来洋溢着欢喜,又转成了颓丧,“你为他哭得这么伤心……唉……就知道你有多么爱他了……刚才说喜欢我……想必也是随便说说的……唉……” “对不起——”苏苏不会给他任何希望,以免他将来失望,泪流满面的她低下头,把手再度握成拳,紧贴在心窝,喃喃自语,“我只剩下这滴泪了。” 任笑枫呆呆地坐在花园里的秋千——母亲曾经最喜欢坐的地方。想起那小女子的明艳笑容,眼睛酸酸的,心里涩涩的。他十分清楚,沈奇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而她流露着怜惜的眼神又代表了什么呢?苏苏是个绝顶真诚的女子,尽管聪明,但决计不会玩什么爱情游戏。苏苏和林采遇险……宋云薇受伤……学生会会议室里的谈话……苏苏的反常……宋云薇的路过……这一切,如果不是出了意外,苏苏永远不会说出那样一番恶毒的话。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笑枫,吃晚饭了。”杨欣看着他萧瑟的背影,很心疼这个独立的孩子。 “哦,”任笑枫陷在自己的思考之中,随口应了一声,却并不起身。 “和那小丫头……”任翔拍拍儿子的肩膀,“吵架了吗?” “是沈奇告诉你的吧。”任笑枫不甘不愿地抬头,正对上父亲明澈的眼睛,“那个多嘴的家伙!真多事!” “他是关心你。”任翔见儿子酷肖自己的五官,深深地感叹着,“笑枫……你长大了……学会了平静。——那小丫头真的很好吗?” “不是很好,是非常好。”任笑枫望着关切自己的父亲,孺慕之情油然而生,生平第一次剖白了自己的心声,“她表面上单纯可爱,稚气未脱,但实际上聪明伶俐,狡猾善变,为人处世相当有原则、有主见,待人真诚,而且善良。每次看见她的嫣然一笑,我都觉得仿佛漫天烦恼都化作乌有。她活得随心所欲,自在真实。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就一定有阳光。——我喜欢她,我喜欢苏苏。” 这一刻——能听到儿子亲口说心里话的这一刻,任翔足足等了将近十年,已等得太久,他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儿子终于能用如此自然的语气,和他诚恳交谈。这……是不是代表……彼此之间的关系已经改善了呢? 杨欣走上前,贴心地戳戳丈夫的肩,刻意轻松地说:“喂喂喂……你很过分哦……人家小孩子的事情……你个老头子跟着哭什么……” “胡说八道!我哪里有……”任翔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潮湿,“我都多大年纪了,还哭?我说你们……到底还吃不吃饭了?啊?” “别装得凶巴巴的……我们……可不怕你哟,”杨欣一点也不畏惧他的严肃和正经,“是呀,堂堂大财团的总裁,日理万机,要是被别人知道他哭了……” “呵呵呵……”任笑枫看她调皮地冲自己眨眨眼,忍不住开怀大笑,“那么估计明天会上报纸头条的……呵呵呵……挺大的新闻热点哟……” “你们两个——老的不正经,小的凑热闹——我去吃饭了。”任翔窘迫地转身就走,“别以为我会理你们……整天只会气我……” “爸——”任笑枫扯住他的手臂,“晚点我们去散个步吧。” 仿佛又看见牙牙学语时代的儿子,任翔差点热泪盈眶,急忙推掉他的手,作出盛怒的模样:“这么大的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要散步还不快点去吃饭……告诉你们……再不去吃饭的话……一会我全都吃光……” 望着他一边走远还一边嘟囔的可爱样子,杨欣笑得眼泪都滑了下来:“呵呵呵……你看见了吗……他又变成小孩子了……不过他真高兴……” “杨姨……”任笑枫终于承认,其实面前这个非常有活力的女人,或许更适合父亲吧。“有一句话我一直想亲口对你说——谢谢您!” 杨欣的泪花在眼睛里闪了闪:“傻孩子,一家人说什么谢呀,走,吃饭去!” “还有……”任笑枫轻轻地抛出一句,“你和爸爸为我做的……我都知道。” 夜晚的风沁凉冰爽。皎洁的月光一泻千里。 解开了心结的任笑枫,在窗前眺望。 “哈罗……有人在吗?”江梓航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我敲过门喽。” “这么晚来找我,有事?”任笑枫把自己成“大”字型放倒在卧室的床上。 “嗬嗬嗬……瞧你说哪里话哟……”江梓航堆满笑容的脸很欠揍,“听任伯伯和杨姨说……你好象不太舒服,好象失了什么恋什么的……那身为你好朋友兼好兄弟的我,当然应该热情地‘关心’一下呀。你说对不对啊?” “要么你就快说,要么你就出去,”任笑枫根本不想看见他的狐狸脸,分明就是来幸灾乐祸的,还装成救苦救难的菩萨,“别给我在这儿装蒜!” “哎呀……干吗这么急嘛……”江梓航嗲声嗲气,还作势翘起兰花指,“真是的……一点耐心也没有……可千万别说做兄弟的……没有关照你哦……我那里有几个好料的、正点的,你要不要考虑看看?” “我没兴趣——”任笑枫满脑子都是那个对他下了蛊的小魔女,毫不犹豫地断然回绝,“你老兄……什么时候开始学着当老鸨了?” “噗……老鸨……我……”江梓航含在嘴里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有没有搞错哇……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和老鸨哪里一样了?” “别跟我罗罗嗦嗦——快点说正题!”任笑枫大脚一踹。 “哟……正题啊……男子汉大丈夫……没有‘性’趣可不好哦……”江梓航一溜烟躲开,索性越说越离谱,“再说了……天下的女人多的是,你何必为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啊——杀人啦……救命啊!” 不知何时,任笑枫的五指已经扣在他的脖子上,声色俱厉:“不要再说什么侮辱她的话,否则,即使是兄弟,也别怪我——别装蒜!你知道我在说谁。” “好啦好啦……真是的……玩玩嘛!何必那么认真呢?再说啦……”江梓航掰开他的手,一边使劲呼吸,一边抱怨着,“我只是应某人的要求,先试探试探你嘛……本来今天……就是为了你的那个她而来的。——进来吧,丫头。” “你说什么?”任笑枫再度靠近,逼视着他,“苏苏怎么了?” “别再斗嘴啦!你看看这个就知道喽!”唐紫羽听“壁角”好一会儿了,甫进门,就扬扬手中的sony微型dv摄像机,“当当当当……所有迷团的全部谜底都在这里——900万高清晰象素,360度旋转摄像头,摄像、照相、录象三合一全自动装置。——今天下午,我埋伏在档案柜后面,好不容易才拍到的。很精彩呢!幸亏我早有先见之明,叫哥哥带来这个。角度调得相当不错哦!主角都拍得挺美,真人实录。——哎呀!你怎么这样啊?抢什么抢啊?哎哎哎——等我介绍完再看嘛——好啦好啦!别再这么凶啦!不吊你胃口,给你看就是啦!只是我有一句话可要说在前头,看的时候情绪不可以太波动,也不可以摔坏它哦。” “这么说……”任笑枫掂量着抢来的dv,抬眼看向面前的狐狸兄妹,“其实这件事情……早在你们的预料之中喽?” “呃……没有没有……我们哪能料事如神嘛……嘿嘿嘿……”江梓航悄悄摸摸脖子上的勒痕,吞了吞口水,没有志气地赔笑,“只是恰巧……恰巧……” “那我还要感谢你们的‘恰、巧’啊?”任笑枫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 “不用了不用了……呵呵呵……”江梓航觉得,要识时务,保命要紧。 “喂!不要着急嘛!我们已经有计划喽!”唐紫羽笑意盈盈。 任笑枫满意地点头微笑:“洗耳恭听,愿闻其详。” 夏天就要过去了。空气中残留着一丝萌动的余温。 银灰色的天空,淡淡地飘着几丝细雨,打在脸颊上,凉凉的,就象情人温柔的手轻轻抚摩,就象情人的唇在耳边低语,你侬我侬。 艺术系学生会的会议室里。 冷空气已经蔓延了好多天。 宋云薇很喜欢雨,因为自己就是在飘着雨的黄昏出生的。母亲说,她是一朵天上最美的云,一朵人间最美的蔷薇。然而,自己……真的美吗?断送了与苏苏之间多年的友谊,她无颜以对。任笑枫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阴沉的眸子里,时常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原来,即使靠近了他的人,却仍然没有办法靠近他的心啊!真的好羡慕苏苏!可以和任笑枫吵吵闹闹的,倾谈彼此的心事。可是自己就差了好多,面对他的时候,紧张的不得了。从那天和苏苏谈判之后,到现在才一个星期的时间,自己已经疲惫不堪了。甚至连自己都在怀疑,这样长此以往,未来的日子要如何走得下去呢。唉……宋云薇长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许多事情都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道,也偏离了自己的预想,变了好多。 “找我来看你发呆吗?”任笑枫大喇喇地拖过一把椅子,跨上去。 看着他儒雅尽失的动作,宋云薇皱了一下眉,他——当初吸引自己的魅力正在一天天褪色,反倒有点想要分手的冲动。 “怎么……宋大小姐纡尊吩咐我来……”任笑枫一脸无所事事的样子,“难道没有事情……就只是看我听不听话……然后不甩我啊?” “你——”宋云薇对他的语气甚至有些——厌烦,“你好陌生!” “陌生?知道我姓什么叫什么同学这么久还千方百计纠缠我以致终于做了我的女人,然后——”任笑枫流利顺畅地一口气说完,中间不加标点,“忽然觉得我陌生?哼哼……很好笑呵……请问大小姐,这是不是代表……你已经玩腻我了,想换个新鲜的口味?或者……换个新鲜的游戏?” “你怎么——”宋云薇对他的冷言冷语实在受够了,再没有脾气的人也会发飙,“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难道我对你不够好吗?” “stop!没有!没有!”任笑枫举高双手,用手势阻止她,轻易地控制了主导权,“其实原因很简单,只有一个。听好——我、不、爱、你!明白?” 宋云薇后退了几步,背靠在窗台上支撑自己:“为什么?不是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吗?不是说有付出就会有回报的吗?为什么你还是执迷不悟呢?” “错!你搞清楚,”任笑枫快刀斩乱麻,“执迷不悟的人——一直是你!” “可是,我喜欢你。”宋云薇委屈万分地瘪瘪嘴,“我真的很喜欢你呀。” “那么你可要失望啦……”任笑枫不遗余力地伤害她,冷笑着道,“记住哦……我不喜欢你,我不爱宋云薇;我喜欢苏苏,我、爱、苏、苏。懂了吗?” “我的刀呢?刀呢?”宋云薇习惯性地摸着一直随身携带的水果刀,“我的刀怎么没有啦?我的刀呢?刀跑到哪里去了?我的刀……” “你的刀——”任笑枫摊开自己的手掌亮相,“不就在这里喽。”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藏在校服口袋里的水果刀会在他的手里。宋云薇惊慌失措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下子,要拿什么来要挟他呢? 没想到,唐紫羽的手还真是快得可以,明明就只看见两人轻轻地擦肩,刀却在瞬间就转移了。那小妮子……也挺有本事的。任笑枫边摆弄着刀边佩服地想。 门外偷听已久的唐紫羽不耐烦地翻个白眼,宋大小姐真笨哦,这么半天还没想到跳楼的方式。她决定助其一臂之力,提醒一下当事人,总不能就这样僵持不下吧。那还有什么好玩的? 唐紫羽也不敲门,冲进去就大叫:“不要——云薇不要——快过来!宋云薇你……离窗户那么近干什么?” 任笑枫听了几欲跌倒大笑,这“暗示”未免也太太太……太明显了吧。 宋云薇的眼睛一亮,似乎又占据了什么有利的形势:“我要你忘记苏苏,不再喜欢她,不再爱她。我要你喜欢我,爱我。要不然的话,我就……” “你就怎么样?”仿佛就等她说这句话,任笑枫顺溜地接口。 计划终于继续进行了。 “我就死给你看!”宋云薇的台词还是没有新意,说的却仍旧逼真。 “有没有搞错哇?这念头……你还用这么古老的‘苦肉计’?”任笑枫摆明了既不相信又鄙视,“没有再新奇一点的招数了吗?” “不要啊——不要不要——”唐紫羽还在添乱,闭着眼睛往外跑,还乱喊乱叫,“救命哇——苏苏——你快来啊——要出事啦——苏苏——救命啊——” “你想死吗?”任笑枫的神态一点没变,依然悠闲轻松,听她说“死”就仿佛听到“明天上课”一样自然,“怎么死啊?——你的水果刀在我手里。” “你如果再这么冷淡地对待我,我就——”有惧高症的宋云薇,强忍耐着恶心作呕的生理反应,爬上窗台,“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是吗?那倒也不错哦。脚长在你自己身上,你想跳就跳吧。我又没有拦着你是不是?”任笑枫的话尖锐刻薄得毫无感情,“或者……你希望我推你?” 宋云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停地摇着头。他居然这么说。也许苏苏是对的,他并不在乎她,在他的眼里,她的生命如同草芥,一文不值。所以,自己根本威胁不了他,即使付出最宝贵的生命又如何。 “不过我倒要提醒你!”任笑枫恶劣地再添油加醋,“这里距离地面才五层楼而已,跳下去也不一定就会死。你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啦,若是你死不了,摔断了手啊脚啊,摔毁了你的脸蛋啊,摔残废了以后瘫痪不能行走活动了,可就……啧啧啧啧……难看得不如死掉算啦!你说我形容的对不对啊?” 宋云薇越想越心惊,面如死灰,却又全身冰凉,手脚发软,骑虎难下。 “云薇!”苏苏赶到,与任笑枫并排站着,“冷静一点!千万别做傻事!” “我还没有说完呢——其实你如果真的死了,倒也挺好的,反正你这种人活在世界上,本来就是浪费粮食,没有建树,何必拖累大家呢?”任笑枫更加声色俱厉,“不过,你要是真的想死,就请你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悄悄死了就好。别在圣亚弄得人尽皆知,玷污了圣亚的名声不说,还丢光了你自己的脸,却只是给大家增添了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所以——” “你住嘴!”苏苏实在听不下去了,大声喝止,“够了吧——你!” “还不够!”任笑枫当然不会前功尽弃,“我告诉你……宋云薇……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威胁我……就算她不威胁,我也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情。但是那个人……不是你……而且永远不会是你。你懂了吗?” “别说啦……别再说啦……求求你……不要……不要说……”宋云薇被斥责得心力交瘁,捂住耳朵,啜泣着低声哀求,“我好难受……好痛苦……” “你——”苏苏愤怒地看着任笑枫,“你真残忍!” “‘置之死地而后生’——大家彼此彼此。”任笑枫耸耸肩,强作平静。 “苏——苏?”宋云薇看见好友,仿若隔世,百感交集,接着却拼命大喊,“不要——你不要过来!我不想见到你!我讨厌你——可是苏苏,你说的对,他还是不喜欢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不会的,你不会的。你这么好,这么优秀,”苏苏温柔地笑着,笑里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美丽,“先下来好不好?你站那么高,我仰头看你很累的。” 有了台阶下,宋云薇当然不会拒绝,因为死虽然可怕,死不了却活不好也更可怕。但手脚发麻,一时间昏昏的不能动弹。 从她的眼睛里,苏苏看到了哀求:“别着急——我来扶你。” “苏苏……”宋云薇扑在她的怀里,号啕大哭,全然不顾淑女的仪表,尽情淋漓地宣泄着自己被冷落的痛苦,“我……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你说的……说的对……他……他根本就不珍惜我……他从来就不喜欢我……也不爱我……我……才不要……为他死……刚才……刚才我说……死给他看,他非但……不劝我……还……还要帮我……他不是人……只有你……关心我……当我是朋友……从小到大就只有你……呜呜呜……” 苏苏轻拍着她一起一伏的肩膀,无语地安慰着。 苏苏的身影一出现,任笑枫就死死盯着她,眼神如火焰灼热燃烧着。 唐紫羽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唇形表示了“ok”,然后眨眨眼,偷笑了。 好戏——还在后头呢! 第十五章 计划的完美结局 圣亚的规矩一向特别——就连考试,也并不例外。 虽然圣亚学生的校园生活丰富多彩,活动纷繁,但每学期除了期末考试外,还另有两次统一测试。因此,学生们的学习从不曾松懈。 本学期的第一次测试终于结束了。 心,乱。 如同一个刚刚在沙场上厮杀的士兵,悲壮地面对着狼籍满眼的战场一样,苏苏疲惫不堪。看着成绩单上的红色数字,真应该在无声的夜里,清泪长流。可是她没有。在书山雪海中遨游的莘莘学子,对于分数不佳成绩落后的表现——黯然神伤,大呼小喝,怅惘消沉,长嗟短叹,痛哭流涕,……以及如“金榜题名”、“范进中举”之类的行为已经够多了。不必再添上她苏苏! 其实,心中的痛来源于另一个地方。 答应了宋云薇的要求,拯救了一个濒临放弃的生命,却失去了靠近任笑枫的资格。——苏苏真的不想!可是,宋云薇以死相威胁,她说她爱任笑枫,这种爱充斥着玉石俱焚的味道。宋云薇残忍得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残忍得不给苏苏一点考虑的余地,残忍得逼迫苏苏放弃任笑枫的同时,还要对他说出伤害的话语,以绝后患。 苏苏自认是了解任笑枫的。这种爱,难道不会让他感到窒息吗?难道不会让她作茧自缚吗?但是,为了不演出“血溅会议室”的“戏码”,苏苏根本没有机会用这些顾虑与劝慰,引导宋云薇做出正确的决定。她只有答应,也只能答应。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妙龄少女为爱痴狂,以致自我毁灭。——尽管,这是对于生命的另类摧毁与唾弃。——更不能忍受这个少女是宋云薇——她从年少时就一直相伴左右的好朋友。于是,苏苏选择用最凌厉的语言去伤害任笑枫,这些话也如同箭矢一般,深深地刺入了自己的心窝。 从上次“宋云薇跳楼事件”之后的这段时间,任笑枫成为圣亚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桃花运翩翩飞来。而他也一反从前低调的态度,公然与歆慕他的女孩子调情打趣,周旋在各色女子之间,乐此不疲。不知道为什么,对宋云薇也比从前温和了许多,独独对苏苏视而不见。 是惩罚吗?这样想怕是高估了自己的分量。但苏苏清楚,自己的确彻底伤了他的心。那些美好的从前,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苏苏讨厌说话。上课的时候,她心不在焉,恍恍惚惚;自修的时候,脑子里天马行空,胡思乱想;休息的闲暇,把自己埋进五花八门七彩缤纷的课外书。有时候,她会沉静得像个木偶。 一轮火红的夕阳,缓缓褪去燥热,攒射的金光逐渐黯淡,最后一抹浅金消失了。天边猛然燃起火焰,与落日晚霞融为一体。几丝淡云如轻纱飘然飞逝,玫瑰色笼罩了苍穹下的凡尘。 狂夏的末尾,夏的气息依旧浓烈,荡在身边。 苏苏痴痴地望着天边,一种不可言传的美深深地震撼了她。静坐在落地窗前的红木会议桌上,左腿屈起,十指交缠抱着膝,右腿平伸,任发丝滑落胸前,送来一股馨香,香味中夹杂着一缕朦胧的情惑。一袭桃红色真丝曳地长裙笼罩着她的身影,柔美,可人。 四面八方似乎都是那个登徒子的味道——卑鄙,无耻,下流,龌龊,肮脏,恶霸,蛮横,跋扈,……猪头!一口气发泄了出来,尽管头仍旧隐隐作痛,但总算舒服了一点点。好好的意境又被他给搅乱啦!轻轻叹了口气,将视线转回会议室内,苏苏的脸,“腾”地涌上温度。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学生会专属的房间,那只大野狼正懒懒地倚在资料桌旁,双手环抱在胸前,剑眉下如鹰般锐利的眼眸凝视着她,悠闲的似笑非笑中,隐约透出关切。自己是不是看花眼啦? 苏苏揉揉酸涩的眼睛,顺势拂去眼角的几滴泪,装作若无其事地扯扯衣裙上的皱痕,然后闪躲开他的注意,依旧保持原有的姿势坐着。 “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会让人犯罪?”略带嘶哑的嗓音低沉地缓缓传入苏苏耳中,让她的心“嘭嘭嘭”跳个不停。难道自己的免疫力退步了吗?难道他的“花花公子”事迹还不能让自己警醒吗?她强烈地怀疑。 “啧啧啧……我倒真是没有想到哦。”任笑枫看出她的怯懦,不舍让她太过狼狈,刻意清清嗓子,用大众情人的玩乐方式开口,“真是没料到,你——代号‘潘多拉’的小魔女,也会有如此多愁善感、独自泣下的……表情。很动人!” 苏苏虽深知他的性格与表达方式,但二人之间很久以来的冷战、他对自己的冷淡以及他与其他女孩子的亲近,都让她发酵以久的醋意喷薄而出:“你走还是我走?!”话语冷酷得不带一丝感情。 任笑枫十二万分地懊恼自己冲动的嘴巴,并痛恨自己愤怒之下利用其他女孩子来刺激她的做法。他好怀念她从前的嗔怪与斗嘴,哪怕被痛骂,也好过现在的不理不睬呵。他深深地看着苏苏,眼眸里浮现了痛楚与眷恋。 苏苏挪开了视线,根本不屑与他对视:“还是——你要我从这里跳下去?” 任笑枫知道她虽然性烈如火,但却珍惜生命,绝不会因为这点点小事,就从五楼跳下去。即使明明清楚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而且是以自己对她的怜惜作为威胁的条件,也只能妥协地退步。他推开门,一言不发地退出她的世界。 苏苏的手掌里,紧紧地攥着精致的白钢材质的打火机,这是任笑枫那一次亲手交给她的——他一直贴身保留的、母亲曾经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还有那些动人心弦、令她忍不住对他怜惜的倾诉。现在呢?物是人非。 门被推开了。 宋云薇探头进来,姣美的脸庞充溢着愁思。 苏苏的眼依旧望着窗外。 “可以……和你谈谈吗?”宋云薇真诚而恳切地请求。 曾几何时她们之间说话也这样客气了。苏苏扭过头,心知肚明她的用意,也并不点破,只是轻描淡写地点点头。 “我们三个人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我知道这样找你……对你很不公平……但是我想告诉你……他现在对我很好……而且我……我也还是喜欢他……那你……能不能离他远一点呢?”宋云薇试探地说。 “谁?”苏苏明知故问,心中却在嘲讽自己,你在自怨自艾什么呢? “你知道的——任笑枫!”宋云薇不顾一切,完全抛开了女孩子的矜持,急切地解释,“他对我真的很重要,我非常非常的喜欢他,如果没有了他……没有他的话,我……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真的。其实上一次……即使他说他不喜欢我……可是我……我仍然愿意陪在他身边……可你和我不一样……有那么多人喜欢你,追求你。再说……再说……你还有沈奇……他说他会好好对你的,会让你幸福。……他答应我了……你也知道的……是不是?” “这么说,”苏苏讽刺地冷笑,表情与任笑枫如出一辙,“你和沈奇已经达成协议,要代替别的当事人做决定喽?” “可是……可是……任笑枫已经选择了我呀!”宋云薇激动地喊着,“不管你们从前怎么样,从他接受我的那一天开始,这些……这些就都过去了呀!” 苏苏的心猛地一颤。以自己的伶牙俐齿,完全用不着畏首畏尾,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可以质问她“有什么权利干涉别人的想法与做法”,也可以斥责她“为什么以自我为中心而不顾及其他人的感受”,还可以阐述她争夺手段的阴险与毒辣,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宣布“自己对待任笑枫的态度用不着别人管”。可是,苏苏忽然间失去了争辩的欲望,羡慕宋云薇捍卫自己爱情的勇敢与果决,但也为两人之间曾经的友谊惋惜哀悼。不管再说什么,任笑枫仍然是宋云薇的男朋友,而不是自己的。这一点,就是最好的证明。 苏苏的头扭向窗外,嫣然一笑,笑的风华绝代:“你说的没错。” “你的意思是——”宋云薇完全没有想到,事情居然如此顺利,脸上有着惊喜的表情,“你们从此不会再藕断丝连么?那么,你退出了。——是不是?” 苏苏淡淡地一笑,笑得几乎看不出任何态度与痕迹:“你走吧。” 宋云薇瞄了她半晌,悄悄地退出去。 门声响动。 满室静寂。 苏苏的泪终于滚落,忍不住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为什么我的心好痛呢……为什么……为什么他……该死的他却对我来说还是那么重要……这怎么会过去……怎么会过去呵……” “我当然重要,就如同你对于我来说,是一样的。”熟悉莞尔的声音豁然响起,“但是我百思不得其解呀!——我为什么该死?我哪里该死啊?再说,我如果真的死了,你该怎么办呢?哭得更加淅沥哗啦吗?也不管我是不是心疼?” 苏苏猛转头,原来任笑枫就近在咫尺。苏苏一惊,忘记了哭泣,绯红的脸蛋上,更增添了无数朵蔷薇色的云彩。也顾不得拭干眼泪,苏苏只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狠命地向下一跳,莽撞的样子让人看的惊心动魄。任笑枫扑上来,一下子接住她的身体,稳稳地搂入自己的怀抱。 苏苏握紧小拳头,不停地捶打着他:“你该死!你该死!走开啊!……” “傻瓜!”任笑枫不顾她的反抗与挣扎,径自抱紧她,“我爱你呵!” 苏苏抬起头,被他最直接最真实的表白震惊,忽然之间忘记了向他攻击。 任笑枫不再冷硬傲慢的眸子里,充满了浓情蜜意的爱恋,真诚而洗练。 苏苏的心跳加剧,他的神情让她怦然心动。她挪开眼神,从天花板开始,到摆放的桌椅,四处浏览的样子象在参观,而就是不肯面对他深情的眼睛,却又忘记了自己仍被抱在他的怀里。场面真是滑稽得令人喷饭! 任笑枫不敢贸然发笑,也不打算让她继续逃避,扳正她的肩膀,强势地直视着她:“看着我——苏苏——你看着我!” 咬着樱唇,苏苏胆怯而羞涩地半垂着头:“干吗啊?” “告诉我!在我的眼睛里,你看见了什么?”任笑枫认真而执著。 胡乱地把头摇得象个拨浪鼓,苏苏顾左右而言他:“我……近视眼……什么都看不清……我真的是……没有看见什么哦……没有……没有啦……” 任笑枫一个字也不说,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双手握紧,拉到自己身后,让她环住自己的腰,然后迅速吻上她念叨不停的唇,有效地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这想念已久的甜蜜和柔软,早已攻陷了自己的心。一墙之隔,两个世界。 门外的宋云薇哽咽着:“我也喜欢他呀,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 唐紫羽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现在你知道了,他——并不适合你。” “是呀,只有他们才可以——”沈奇虽然已经放弃,但心情依旧苦涩,“彼此欣赏,彼此约束,彼此针锋相对,彼此怜惜和……真心去爱。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苏苏以后就是我的大嫂,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我还能看见她。” “实际上,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唐紫羽一语中的,完全拆穿了她曾经的幻想,“你一直在自欺欺人。这样很痛苦是不是?” “我没有,没有,”宋云薇摇着头,成串的泪淌了满脸,“真的没有。” “哪怕他们在互相伤害,也是在互相影响对方,依赖对方,”仲磊深有感触的话语重心长,“你的决定是正确的——长痛不如短痛!” 宋云薇呆呆地立着,微张着嘴,一动不动。教室里的声音真真切切,那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好朋友,一个是自己喜欢的人——他和她在互诉衷肠。那么自己又算是什么呢?宋云薇彻底明白了,从来没有任何一刻,思路象现在这样清晰。自己永远无法走进任笑枫的天地,无论是今天还是未来。对于她来说,即使能够强行留在他的身边,享受那么片时的温存,又有什么意义呢?放手么……是呀……应该放手了。未来的日子,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会在那里等待,永远不会走开,也永远不会患得患失。现在真的庆幸,自己能够幡然醒悟。或许……还不算太迟吧。 唐紫羽从她轻松的表情看出,她已经解开了自己的心结,那么现在,应该是惊动里面那对鸳鸯的时候喽。她伸出手弯曲握拳,敲敲会议室的门,然后一马当先闯了进去。如果真的有什么“少儿不宜”或者“有碍观瞻”的戏码,两位可千万别怪我哦!当媒人总应该拿点红包吧。唐紫羽色迷迷地笑着,其实早就想这么做了,但一直苦无机会,现在终于——嘿嘿! “你敲门的声音还真大呢……”苏苏闲闲地斜靠着会议桌,“我还在想,你究竟能……忍多久,所以在无聊地数着手指。” “啊?你们——”唐紫羽大吃一惊,两个人刚才还热吻得难舍难分,不亦乐乎呢,怎么现在却……没了看头,“嘻嘻嘻……你的耳力越来越好啦!” 大家都不说话,场面有点尴尬。 仲磊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最后一个进来的人,轻轻点头。 “我……我是来……向你们道别的。”宋云薇鼓足勇气,迈了几步来到好友跟前,“我……曾经做了许多……许多……” “不用再说了,”苏苏把手蕴贴在她的手上,“过去的事情别再提起了。” “我……”宋云薇泪花闪耀,“今天……若再不说,以后……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说了。我曾经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情,请你……原谅我。” “傻瓜——我们是朋友呵。”苏苏的笑容象天使般明艳浩瀚,“只是,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都不许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样做,不仅危害了自己,也亵渎了父母给予你生命的珍贵。” “你知道吗?”宋云薇豁然开朗,“我感谢上苍,可以让我认识你,并成为你的朋友。你放心,以后我都会好好的。刚才只不过——” “我懂的。你刚才只不过是……”苏苏瞥了一眼躲得远远的人,“受那些喜欢看热闹的小……女子的怂恿,证明一下我对待某个人的心意。是不是?” “原来你知道?”宋云薇吃惊了,“的确是唐紫羽和沈奇他们……” “喂喂喂……你说话就说话,干吗把我也拖下水?”沈奇不满地发牢骚。 “怎么?说错了你吗?很冤枉吗?”唐紫羽当然不能放过同谋,“刚才好象还依稀听到有人说……至少以后能看见某个美女哦。” “我不会在意的。”苏苏拉住宋云薇的手,不肯放开,“你要走吗?” “是的,我父亲要送我到维也纳去研修音乐。我是来向大家辞行的。”宋云薇破涕而笑,“感谢你们这么久以来给我的照顾和关心。” “别这么说——”苏苏恋恋不舍地追问,“很快就走吗?” “我的手续已经办完了,明天上午的飞机。”宋云薇清楚地看见她的善良和大度,恨自己没有好好珍视这段友谊,遂走到任笑枫面前,“请你原谅我!这段时间,给你添了许多麻烦,而且让你和她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 “你是个好女孩。珍惜你的前程吧!我祝福你!”事过境迁,任笑枫不再追究从前的是是非非,坦然地伸出手,“一路顺风!” “谢谢!”宋云薇握住他的手,然后转身看着大家,“有机会去看我吧。” 刚刚与好朋友冰释前嫌,就要离情依依,苏苏的心中增添了些许的怅然和伤感。不知道这一别,要何年何月才能够再见面了。 “好!”唐紫羽非常满意这个结果,洋洋得意地宣布,“这段爱情故事,经历了一波三折五叹惋,终于雨过天晴,大团圆结局——真的好棒哦!我真的好佩服好佩服自己这个小女子哦!你们呢——心悦诚服了对不对?” “是吗?哼哼!”苏苏不以为然地翘起唇角,“‘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孔老夫子说的,真是一点也没有错。小女子唐家紫羽果然就是——小人与女子的综合统称,让所有人都不得不自惭形秽呢。因为,实在是太让人头疼啦!” “花非花”的宾客依然川流不息。 靠窗的老地方。 橙黄色的餐桌上,摆着一樽水晶高脚花瓶,细细长长的瓶颈,探出一株娇艳可人的紫红色玫瑰,为金秋的到来增添了一抹成熟的诱惑。 四个本来毫不相干的人,现在居然坐在一起。 “哥!怎么样?这次算我赢——还是算你输啊?”唐紫羽开心地歪着头,笑眯眯的眼睛,颇有其母唐纯纯年轻时的风采。 “你呀——怎么说就怎么是喽!”江梓航宠爱地摸摸她的柔软青丝,对这个妹妹,一向疼得紧。 “听你的语气……似乎……”苏苏不悦地啜了一口香槟,“我也被你们设计啦?是不是?我只是被利用的一粒棋子,最大的得益者是你们。” “哎——呀!你还装什么装啊?你不是一早就知道啦?”唐紫羽实在拿她没辙,这么喜欢“扮猪吃老虎”的家伙,“而且,你也没什么损失啊,反倒平白得了一个大大大……大帅哥。” “送给你好不好啊?”苏苏开着玩笑,知道她最受不了“大大大帅哥”的凶猛脾气,“看你的样子,好象对那个大大大……大帅哥垂涎三尺哦。” “no!no!no!多谢多谢!小女子我可敬谢不敏哦。”唐紫羽害怕地缩缩肩膀,脸上满是恐惧,“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你们这群孩子呀——把他当成了洪水猛兽吗?”杨欣又好笑又好气,然后又惊奇地瞪大眼睛,“对了,说说看——你什么时候发现了我们的算计?” “计划刚刚开始我就怀疑……为什么唐紫羽如此热情地帮我游说学生会的东和、章穆、林采三个人合作case,为什么江梓航多此一举地热情提示任笑枫我的具体行踪,为什么杨姨会找到素不相识的我来做这件事情。”苏苏微笑着一一解释,“——仔细想想,在整个过程中,唐紫羽一直无形地帮助我,怕其他人干涉了我的行动;江梓航则怕写作竞赛当天笑枫看不到我,又怕说得太多他起疑心,所以故意用林采混淆视听;杨姨轻而易举地找到我,当然是因为……有人向她推荐,而且在此之前,想必杨姨已经见过我。——现在我只有两个问题。”“好孩子,你真聪明。你说的没错,我和笑枫的父亲早就见过你。还记得在圣亚召开的期末座谈会吗?那天下着雨,你把伞借给了一个新进学生会的小女孩,为了怕她愧疚,说自己有事情要办,不会回家。结果你自己只好湿淋淋地在雨里走。我们在车里让司机叫住你,想送你一程。但是你居然很自得其乐地说:‘谢谢了,急什么呢,前面不也正下着雨吗?’那一刻,你的笑容非常灿烂,我们仿佛看见了阳光。”杨欣回忆起来不得不说佩服,“想起来了吗?” “呃……应该是吧……不太记得了……”苏苏被当面夸奖有点不自在,“反正我可不是助人为乐哦……我只是……我只是喜欢雨嘛……真的……” “哈哈哈……你瞧她……就是这个样子……”唐紫羽笑着揶揄她。 “你不是一切都明白了吗?”江梓航倒是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杨姨和任伯伯为了让笑枫抛开昔日的阴影,设计他被你这束‘阳光’吸引;我们兄妹为了让笑枫快乐幸福,设计他和你彼此相爱。” “第一个问题——你们和杨姨……到底是什么关系?”苏苏一针见血,不再拐弯抹角,“想必如果没有你们,计划不会如此顺利。” “呵呵……这个嘛……”唐紫羽心情好极了,终于也有她还堪不透的事情,“杨姨本来就是我母亲的闺中密友啊!她看着我长大的呢。” 一切真相大白于天下。 “哦……那么第二个……”苏苏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在场的众人,“各位猜猜看吧……大家对他的设计……他是不是还被蒙在鼓里呢?” “希望……他知道得没那么多。”江梓航一想到后果就头皮发麻。 “苏苏,笑枫是个好孩子。希望你们能够幸福!”杨欣举起杯子,胸中感慨万千,“你们会有美好的明天和未来。我祝福你们!” 在欢笑声中,大家酒杯相撞,一饮而尽,庆祝大功告成。 “苏苏?你怎么在这儿——杨姨?梓航?唐紫羽?你们——”任笑枫绝对不是笨蛋,当然不会认为这几个人在一起是单纯喝酒聊天,但他聪明地不问,因为知道没有人会告诉自己,“喝得还愉快吗?” “喂!有没有人说你今天……”苏苏不正经地一手搭上他的肩膀,“很帅?” “刚才还没有,现在……”任笑枫笑着调侃,牵住她的小手握紧,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再也不需要封闭自己了,“不就是你喽?” 尾 声 也许未来的日子里,心情格外好的时候,苏苏会告诉任笑枫,在自己十九岁那年的夏天,在“花非花”靠窗的位置,她见到了一个中年女人。 苏苏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女人穿着一件浅灰色长裙,搭配一条银灰色披肩,姣好的面庞,真挚的眼睛,闪着动人的母爱光辉。也就在那一天,苏苏接受了女人的恳求,开始了她生命中最具有意义和最富有价值的挑战。谁也没有想到,这桩任务将会终其一生去完成。这个女人的名字,叫做杨欣。这个目标的名字,叫做任笑枫。 为了成功,“七夕之旅”诞生在网络上面;为了成功,“宙斯的神话”组织建立;为了成功,代号“潘多拉”的苏苏,接下两个小小的case作为诱饵。而这个规模浩大的工程,就在那个十九岁的夏天,被命名为“改造人(任)行动”。 也许未来的日子里,心情格外好的时候,任笑枫会告诉苏苏,在自己十九岁那年的夏天,在“花非花”角落的位置,他见到了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阳光般的女孩子。 江梓航口中极力渲染的“七夕之旅”、“宙斯的神话”、“潘多拉”以及那个所谓的“改造人(任)行动”,他一直知道,而且全部细节都知道。 那个阳光女孩——为了找到她,任笑枫按照计划的每一步骤进行;为了接近她,任笑枫隐瞒了自己知道实情的真相;为了得到她,任笑枫步步为营,不肯轻易打草惊蛇。那个女人的名字,叫做杨欣,是自己的继母。而那个女孩的名字,叫做苏苏。 一介狂野的夏天,一个凉爽的故事。 在十九岁这年的夏天,苏苏和任笑枫的故事,只有开始,而没有结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