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森林》 第1页 《小森林》作者:陈衣归 文案: 忠犬班长x仙女团支书 文案一: 终日沉迷游戏不务正业的江垣同学,突然有一天敛了心性,坐在教室里乖乖听课。 众人都觉得很可疑,听说他……欠团费了?? 一周以后,江垣把每天的出勤记录摊在女神的桌子上,拽拽地说:“八点半,自习教室等你。” 苏阿细:“……具体点。” “灯坏掉的那间。” 文案二: 十八岁那年,苏阿细遇见江垣。 这个男孩给了她爱情,也给了她一颗虽九死其犹未悔的赤子之心。 年少时最开心的事,不是考第一,不是收到情书,不是被很多人迷恋。而是在我喜欢你的时候,恰好你也对我动心。 tips 1.大学校园 2.有关后摇有关每一个新闻工作者的英雄梦想 3.两个孤独的孩子在象牙塔里相互取暖的故事 4.初恋文 内容标籤: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阿细,江垣(yuan) ┃ 配角:叶卿,周野,阿黎,喜乐 ┃ 其它: 1、洋槐与伏特加「一」 … 2017.11.06 愿麦子与麦子长在一起,愿河流与河流流归一处。愿孤独的小孩都能看到星星,愿我们的时代是最好的时代。 插pter.01 七月。 海岸线上爬起来一道光,把凌晨四点的南州照得七八分敞亮。 旅游旺季,海滨大道上缓缓驶过几辆巴士,一到夏天,就有大批大批的外省人来这个传说中“最适合恋爱的城市”看看。 凭着直觉往前走,走过低矮的灌木丛,嫩叶上的露水滴在脚踝上,一滴水珠缓缓地爬上脚背。 苏阿细低下头,看杂乱的草木之间。 “蛋黄?” 她趿着一双夹板,不知不觉已经走了足足一公里的路,头髮被海风吹得凌乱。 蛋黄是一只上了年纪的橘猫,奶奶送给阿细的,初三的时候就一直陪着她。 昨天吃完晚饭以后蛋黄就不见了,苏阿细以为它出去遛弯,没有放在心上,一直到半夜醒来去卫生间,路过客厅,才发现蛋黄的小屋里空无一物。 苏阿细此刻有点憔悴。 她在这大街上已经游荡了两个多小时了,身上全是汗。方圆一公里找遍了,也没找到她的猫。 路的尽头竖着一面凸面镜,她站在镜子底下停了片刻,镜面里有三分之二都是大海。围墙边有洋槐花。 转弯,到了十字路口中央。 苏阿细好像看到有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人躺在那里。 虽然周边基本上没有什么车,但是她的直觉是出了交通事故。 她跑到马路中央,俯身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看着那人。 躺在地上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这个男生很白。 苏阿细是个不太能记住别人长相的人,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她仔仔细细地盯着他晨光下的睫毛看,突然有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她想拨一下他的睫毛。 伸了一下手,还是忍住了。苏阿细拍拍他的肩膀:“你还好吗。” 没动静。 少年的五官很精緻,一颗淡痣缀在眼角。脸跟她一般大,若是不开口说话,必然就是半个姑娘了。 她盯着他玫瑰色的嘴唇,微微蹙眉,鼻尖一滴汗水掉在了地上,融进了黑漆漆的柏油马路。 一阵风来,吹落了掉在她耳后的一片洋槐花瓣,恰好落在男孩子的掌心。 苏阿细没有看到他的手微微瑟缩,只是觉得,这么好看的男生,死掉了好可惜。 身后开过来一辆车,正好是绿灯。 苏阿细冲着那辆车招招手:“停一下,不要开过来,有人出事了。” 轿车剎住,一颗脑袋伸出来:“什么情况?” 苏阿细说:“好像有人晕倒了,能不能帮忙打个电话?” “哪有人?” 苏阿细回头,往后看去,才发现他已经踏上自行车,骑远了。 她有点尴尬,讪讪地开口道歉:“不好意思,我误会了。” 开车的男人估计见这个小姑娘长得太好看了,开出去一段路还扭头回来看她,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她很讨厌这种草率又张扬的示意。 少年的身影,就像一团白色的雪花,缓缓地朝着远方移动着。 苏阿细觉得有点奇怪,既然活得好好的,刚刚为什么不理她。 等了一趟绿灯,苏阿细过了马路。人行道红绿灯下的灌木丛里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一只黄色的小胖猫伸出脑袋,跳到她的怀里。 苏阿细蹲下来,接住蛋黄。 嗞—— 漫长的一道剎车声,很刺耳。 自行车在她跟前停住,苏阿细抱着蛋黄后退一步。 少年单脚蹬地,看着她:“小森林怎么走?” 苏阿细定睛,有些怔愣。 这个男孩的模样居然比她想像中还要好看很多。 他的双眼皮像是用刀子刻上去的,衬得眼窝格外深邃。然而瞳色很淡,在阳光下看起来是浅褐色的。眼皮只是微抬着,面相有些不通人情,凛然不可犯。 漂亮的东西都是有毒的。 少年的俊美和桀骜,一旦入了眼,吸收几分,毒性就会加倍融进骨血。 看到帅哥难以把持,这是人情。但是苏阿细把持住了,她只是有点语塞,唿吸发生微妙变化,牵扯着心跳。 见她不答话,他又重复了一遍:“小森林……” “一直走。” 风过肩膀,吹散了思绪,吹掉了她眼里的一层霜。 他跨上自行车,脚踏板一踩,就熘出去好远。 连句谢谢也没有。 苏阿细下意识地跟上去几步,胖嘟嘟的蛋黄突然一个激灵,从苏阿细怀里挣开了,跳上了少年的自行车后座。 少年回头看了一眼,手伸到后面,撸在蛋黄的肚子上,它立马激动地爬进他的怀里。 苏阿细:“……” 这色。猫。 *** 小森林是南州的一家livehouse,暑假每天都会有乐队和歌手在这里演出。 苏阿细的舅舅帮她在小森林找了个兼职,在吧檯卖酒。 这份工作对她来说比较轻松。下午一点营业,晚上的演出一般五六点钟就开始,结束了就可以离开。 但是苏阿细会在这里待到凌晨,她觉得在这里听那些歌手唱歌,不用花门票钱,是一件捡了便宜的事情。 五点多。 蒋渝芮已经坐在吧檯无精打采地玩手机,见苏阿细到了跟前,她勾起了嘴角:“怎么来这么早?” 苏阿细说:“猫跑到这里来了。” 蛋黄从蒋渝芮脚边晃过来,苏阿细俯身接住。
第2页 蒋渝芮垂眼,看了一眼苏阿细手里的橘猫,笑得滋出了一排牙齿:“你这猫真肥。” 苏阿细在空旷的舞台上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放映帷幕被拉到一半的高度。乐器成堆,他们总是懒得收拾。 蒋渝芮从高脚凳上跳下来,把玻璃杯搁在吧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走到苏阿细跟前,对她的猫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叫什么?” “蛋黄。” “很可爱。”蒋渝芮的手掌包裹着蛋黄的头,揉着它的耳朵。 她身上有烟味。 蒋渝芮是这里的调酒师,也是迟早乐队的贝斯手兼主唱。但他们并不是每天都有演出,大概一周有两三场。偶尔去别的城市演出,所以大部分时间她比较清闲。 她奔三的年纪,没有正业,也没有男朋友。但好在家里还挺有钱的,经得起她这样任性挥霍。 苏阿细看着她泛着红血丝的眼睛,问道:“你又通宵了?” 蒋渝芮扬了一下眉毛,不置可否,她抬手抄起两边的头髮,简单地绑起来。 蒋渝芮把头髮绑好了,拱了一下她的手臂:“看见那个小帅哥了吗?我们乐队新来的鼓手。” 苏阿细顺势抬头看了一眼走到帷幕前的那个人,她问:“你们什么时候招鼓手了?” 蒋渝芮笑:“之前那个胖叔打算结婚了,不带我们玩儿了。” 《变形金刚5》里面,伊莎贝拉问男主角:“如果有机会,你会对你女儿说什么?” 他说:“好好刷牙,努力工作,离搞乐队的男孩远点儿,尤其是鼓手。” 很可惜,这部电影对她而言,来得有点晚了。 蒋渝芮嘴角噙着色眯眯的笑:“操,喜欢死了。” 苏阿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少年俯身,在吉他盒里面找着什么东西,苏阿细能看到他兜不紧的衣服里面赤条条的整个上身的身板,乃至裤腰带,骨骼嶙峋。 他低着头在周围找东西,忽而抬起头,四周看了一圈。眼神在苏阿细这边停留少倾,四目相接。他看起来很干净,但是眼睛里有种压不住的乱象。 一个男人的气场有多强大,他的城池就会有多辽阔。 蒋渝芮抱着手臂走过去,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和少年说话,问他:“pg.lost听过吗?” 少年点头。 蒋渝芮看着手机,对着歌名,非常迟钝地念出几个字母:“p-a-s-c-a-l-s-l……” 门口大厅有动静,三个人同时抬头看过去。一个嘴里叼着包子的男人懒散地过了弯道,身上背着吉他,头髮乱糟糟的,摇摇摆摆过来了。 “kk你过来。”蒋渝芮沖他招了招手:“这单词怎么念来着,我又忘了。” kk不耐烦地揉揉自己的头髮:“你们疯了吧,怎么都来这么早啊。” 蒋渝芮走过去揪他耳朵,把他脑袋按在手机屏幕上:“废什么话啊,快点看。” kk打了个哈欠:“pascalsw。帕斯卡定律。”他说完,视线立即扫到少年的身上:“你叫什么名字啊?” “江垣。” “哪个yuan?圆圈的圆?还是源头的源。” 他伸出食指,在吧檯上写下他的名字。 蒋渝芮看毕,笑了:“我知道,新垣结衣的垣啊。”她指了一下苏阿细,“是吧?” 苏阿细一愣,低头揉猫,没有接茬。 江垣看了她一眼。 kk睁大了眼睛:“这是一个成语吗?” 蒋渝芮差点没把他掐死。 江垣把话题岔开,“有没有谱子?” “有。” 蒋渝芮把谱子翻出来,递给他。他接过去,借着暗弱的灯光,看得有几分吃力。 蒋渝芮说:“这么长你还打算背下来啊,放旁边看呗。” “我近视。” “……” 舞台上的灯光没有开全,只有简单的光束打在前排的舞台。 乐器的声音开始起伏。 歌曲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到整段音乐进入最后一阶段高潮部分,张力很大。像是被人遏制住了唿吸似的,有一种快要溺毙的错觉。 音浪像是过氧化氢,灌进耳朵里面,沸腾了。咕噜咕噜,灼得又痒又疼。 苏阿细外行,觉得pascalsw这首曲子的鼓点很难,不知道蒋渝芮是不是故意跟帅哥过不去。但是江垣的完成度很高,他应该是练过的。 这是一首很小众的后摇曲。 如果不是在这里工作,苏阿细也不会接触到这些形形色。色的音乐形式。 如果说摇滚是一片海洋,民谣是海面的波光,后摇就是深海里的矿物质。因为太过压抑,往往会有被锁住咽喉的窒息感。 所以每一支后摇乐队在这里表演的时候,场内的群体大都是沉默的。 乐声收尾,苏阿细抬头,略过长腿的吉他手,看到坐在最后面的少年。 他把耳机摘了,起身往台下走。 苏阿细跑过去,喊了他一声:“等一下!” 2、洋槐与伏特加「二」 … 苏阿细喊得声音不够大,江垣没有听见。也可能他听见了,只是不想搭理这种无缘无故的招惹。 往外面走。 一前一后,穿过吧檯。长长的一段路,苏阿细盯着他的背影,生怕走丢了。 推开小门,走到狭长的甬道尽头,他在洗手池洗脸。 弯腰的时候,后背被汗液浸湿的一部分贴着他瘦削的嵴背,一节一节的嵴椎骨依稀可辨。她没有见过哪一个男生能把白色t恤穿得这么干净。 江垣把头低下去,打算沖一下头髮。 她站在他的身侧,有一种偷窥的紧张感。他偏了一下头,立马就看到镜子里一脸茫然的少女。 江垣只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女孩子穿着明黄色的坎肩连衣裙,身后跟着一只肥猫。女孩身段很好,但他看不清脸。 她在看到他的时候,又随即转开了身子。 江垣迅速抬头,额前的发梢沾了一点水,湿漉漉的,没有留心,耳朵一下子重重地撞在水龙头上。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整个耳朵就变得通红。 他小声地“嘶”了一下,对着镜子看了看,苏阿细再次看向他的时候,他才开口问道:“为什么跟着我?” 苏阿细说:“我在这里工作。” “哦。”江垣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没看她,“你有纸巾吗?” 苏阿细从兜里掏出一包餐巾纸,递过去。 他很不客气地接了,视线一直停留在镜子上,发现她没松手,江垣才有点奇怪地看过去一眼。 苏阿细:“说谢谢。” “……” “说啊。” 他眼睛微垂,扫过眼前的一捻细腰,喉结动了动,“谢谢。” “不客气。”苏阿细把一包纸放在他的手心里。
第3页 江垣抽了一张纸巾出来擦干净脸上的水渍,然后把剩下的还给她,“你是唱歌的?” 苏阿细说:“我不唱歌。” “那你做什么?” “扫地。” “辛苦了。”他把温湿温湿的纸巾扔进垃圾桶,“你扫地的时候如果看到我的东西,别给我扔了。” 苏阿细问:“什么东西?” 江垣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身后有人出没。他把话咽回肚子里。 蒋渝芮走到江垣跟前,举起了手里的马克笔,打算在他t恤上面写字,“考你个单词。” 江垣眼疾手快把她的笔捏到旁边,“衣服贵。” 她便捉住他一条胳膊,在上面写了一串字母:lunatic。写完,问他:“什么意思?” 江垣的视线在单词上停留:“疯子。” “具体一点。” “月亮使人精神疯狂。” 蒋渝芮仰头笑了一下,高兴地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大队长今天不在,得叫他拿主意。” 江垣点头。 “你哪个学校的?” “五中。” “这么牛逼啊,胖叔的徒弟?” “嗯。” 蒋渝芮绕回到苏阿细身边,手臂重新捞上她的肩膀:“阿细哪个学校的?” “南中。” 蒋渝芮扬了一下下巴:“认识一下?” 江垣:“不需要。” “跟姐姐说话客气点儿啊。” “好的姐姐,那就等你们队长有空再联繫我。” 江垣说完,不轻不重地扯了一下嘴角,扯出脸上轻轻浅浅的两道褶子,看得人脸红。 他转身离开。 苏阿细站在甬道的顶端,看着安静的黑胶唱片机之外,少年的单薄背影。 蒋渝芮回到吧檯睡觉。 苏阿细绕过舞台的时候,看到摆在地上的吉他盒里面有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是一把军刀。 就是他刚刚一直在找的。 她把刀拿出来,抱着蛋黄走出了小森林。 很久很久,酒水的味道才从身上散尽。 *** 回到家,还没进门,看见一楼的窗户口站着一个人,正在厨房里收拾碗筷。 透过纱窗往里面看,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她不用辨别,就知道是奶奶。 苏阿细还没打招唿,奶奶已经往外面走,把家里小卖部的大门拉开,准备做生意了。 看到准备往后门去的苏阿细,她嚷嚷了一句:“阿小,妈妈来电话了!” “哦,”她应了一声,“我马上上去打。” 苏阿细把猫放进猫舍,在房间的地毯上席地而坐。清清嗓子,拨出去一通电话。 “餵。” “录取通知书到了没?”妈妈的声音。 “还没,应该就这几天。” “我问过你爸了,转专业还是有希望的,你好好学,到时候大一的成绩上去了,我们再找找关系帮你转。” “……” “阿小?” “我在听。” 妈妈那头嘆了口气:“你平时记得谘询一下别人现在学什么专业比较好,自己心里有个数,妈也不想让你吃太多苦,你看电视上那么多搞新闻的都猝死……” 苏阿细打断:“我知道。” “跟你舅舅说好了,让他开学送你去学校。姐姐比你们早一个礼拜开学,不冲突。” “哦。” 短短的几句通话,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结束了。 爸爸妈妈在日本工作,一年回不了几次家。除了交代一些事情,也没有冗余的交心话可以说。 苏阿细把从小森林带回来的军刀拿出来,翻覆着看了很久,一把不新也不旧的刀,应该是江垣刚才路过的时候不小心掉在那里了。 他的东西…… 流火的盛夏,做任何事情都免不了几分倦怠。苏阿细看了一集动画片,又看了会儿书。 脑后的头髮被随意地绕成一把马尾,躺下来的时候,马尾的结在枕头上硌得难受,她把发圈拉了下来。黑色的发圈上有几根髮丝。最近总是这样。 她把发圈握在手心,侧躺着,看着蓝得刺眼的天空,风扇开在小档,吹不干发间的汗。对面的大楼被刷上粉色的涂料,淡淡的颜色,把她送进一个温柔的梦境。 没睡多久,就被吵醒。 骤然间大雨瓢泼,街上的人仓皇窜逃。 苏阿细听见街上摆摊的阿姨嚷嚷:“赶紧收东西啊,下雨啦!要命的真是,这雨怎么说下就下!” 她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推窗去看楼下的晾衣杆。 自家的衣服已经被收起来了,松一口气。 雨水从敞开的窗户缝隙里浇进房间,苏阿细赶紧把窗户关上,跑下楼去拿拖把。 厨房里传来南瓜饼的香气。 奶奶听见下楼的动静,走到厨房门口,一边解围裙一边跟她说话:“下雨天就别出去乱跑了,这雨停不了,一阵一阵的,得下好几天。” 苏阿细没放心上,“你知道拖把放哪儿了吗?” “卫生间没有?” “没有。” 苏阿细在屋里走了一圈,把目光放到外面,几辆汽车在逼仄的街道上疾驰而过,溅起一团团激烈的水花。 水花落地,渐渐平息。 她看到拖把放在对街小吃店的空调外机上。 苏阿细拿了把伞就往外走,屋顶上滑下来的一泼雨水正好浇下来,雨伞被压得变形。 她缩了一下脚,硬着头皮顶着大雨淌到街对面。 “诶!”身后有男人叫住她。 苏阿细回头,看到一个男人往她家门口走,“三五有吗?” 地上的雨水哗哗地流进下水道,男人的尾音隐没在雨中。 苏阿细喊了一声:“奶奶,有人买香菸!” 男人的注视远离了,苏阿细冲到街对面。 一只手攥着湿淋淋的拖把,一只手撑伞。她的伞撑得低,没注意到旁边的三轮摩托车已经开到身边。 撞上来之前,苏阿细赶紧后退一步。 开车的大叔穿着厚重的雨衣,露出一张皱巴巴的小脸,衔着香菸,烟已经湿了一半,菸头还在冒烟。他眯着眼睛弹了一下她的伞:“走路当心点啊。” 苏阿细惊魂未定,点点头,看到他后车厢的快递公司名称,在男人再次发动之前,及时叫住他:“大叔,我通知书到了吗?” “哪个学校啊?”大叔把彻底被浇灭的香菸从唇间拿下来,扔在地上,用脚尖碾了几下。 苏阿细说:“南州大学。” “什么颜色?” “应该是红色。” 大叔手掌抹了一道脸上的水,说:“那我留心着,下次看到通知书就第一个给你送过来。”
第4页 苏阿细指了一下对面自己家的小卖部,“我要是不在家你就帮我签下字,放柜檯里面就行,我能看见。” “行。” “谢谢。” 算着录取通知书快到的那几天,苏阿细都没有出门。雨下下停停一段时间,总算放晴。 听到摩托车的动静,她飞快地跑下楼,看到上次那位大叔在门口买东西,正在给奶奶付钱。 苏阿细追过去的时候,快递大叔已经把车子开远了。 “奶奶,我通知书送来了吗?” “看看这是不?” 奶奶递给她一封邮件,红色的封面,上面贴着收发件的信息。 信息条上写的是:东林公馆33号,江垣收。 苏阿细皱了一下眉毛:“这是……什么啊。” 再抬头时,送快递的叔叔已经哼着歌儿消失在路口。 3、洋槐与伏特加「三」 … 苏阿细问奶奶:“你签的字还是他签的?” 奶奶说:“我签的啊。” “这是别人的,你签的时候没看一眼吗,两个名字一点都不像啊。” 苏阿细比奶奶高一个头,奶奶看她手里的东西有点费力,她把通知书放低了,指着“江垣”二字给她看,奶奶在围裙上擦了一下刚刚择菜的手,准备去接。苏阿细赶紧缩到一边:“不要碰,别人的。” “哎哟昏头了昏头了,我还真没注意。” 苏阿细说:“没事,我过去送一下。”她用头绳随意地绑了一下头髮,“东林好像就在万达广场那边,挺近的,我坐车二十几分钟能到。”她说完,噔噔噔上了楼。 奶奶喊了一句:“不要特地去送啊,我给派送员打个电话就行。” 苏阿细的声音传下来:“派送员那么多,你打给谁啊!” 她再次下来的时候,换了一身衣服,白花花的两条腿特别惹眼。奶奶上下打量了一番,还没说什么,苏阿细已经熘出去了。 过了会儿,她又跑回来,“我扎头髮是不是不好看?”然后把头绳拉下来了,“这样是不是好点?” 奶奶:“……你选美?” “好不好看?” “好看啊,你什么样不好看。” “……过分了啊,这么敷衍。”苏阿细捏着通知书跑出去,“拜拜,我很快回来。” 东林公馆是城东的别墅区。 坐在公交车的后排,空调在唿吸。行驶到老街的时候,遮天蔽日的香樟树干刮着窗户,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苏阿细戴上耳机。打一个盹的工夫,就到站了。 她在小区里面转了一圈,才找到这个33号。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合理地敲开一栋别墅的大门,但是指尖告诉她,门铃是坏的。 这下有点麻烦。 旁边的墙上有一个邮箱。 要站在这里等他出来,还是放声大叫?或者把东西放下走人,等他下次发现自己拿错了别人的通知书,再送到她家去? 苏阿细把江垣的通知书拿出来看了一下,快递上写了姓名,地址,还有电话。 她犹豫了一会儿,拨通了那串号码。嘟嘟嘟响了三声,对方接了。 闷闷沉沉的嗓音透过听筒传过来:“餵?” 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边又问一句:“哪位?” 在她开口解释之前,里面传来关门的声音,透过铁栅栏往里面看,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正在往外面走。 她立马把电话挂了。 “阿姨您好。”苏阿细拦住妇女的去路。 对方站住脚了,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等她说话。 这个阿姨挎着一个小背包,从穿着到长相併不像是有钱人家出身,她轻轻地拧着眉毛看苏阿细。 “请问江垣是住在这里吗?” “你是江垣的同学?” “不是,他的录取通知书寄到我家了。” 阿姨似信非信地点点头:“行,我叫他出来。” 然而她还没有走几步路,里面的门就被推开了,隔着一个小院子,清瘦的少年穿着短裤短袖往外面走。他看见苏阿细,眯了一下眼睛。 阿姨解围:“拿错通知书了。” 江垣伸手要接:“给我吧。” 苏阿细没动:“我的可能也寄到你家了,你能不能把我的还给我?” 江垣愣了一下,说:“你等等。”然后去家里拿了一把开箱锁的小钥匙,很快出来。 他对着钥匙孔戳了半天,钥匙送不进去。可能是拿错了。 苏阿细怕他气得把邮箱砸烂了,赶紧说:“没事,你找到钥匙再拿吧。我明天过来。” “不用。” 江垣在裤兜里摸出来一张卡,应该是他的身份证。塞进邮筒的缝里,捣了两下,居然真被他弄开了。 里面确实躺着一份录取通知书。 他把东西拿出来,递给苏阿细。可是苏阿细的视线仍然逗留在这个小小的邮筒里面。江垣也随之看了一眼,然后把门关上。 “拿着。” 苏阿细把通知书接过去,确认了一下是自己的。再看这两封录取通知书,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红彤彤的封面,很是喜庆。 江垣好像也意识到这一点,盯着她手上的东西看了一会儿:“你什么专业?” “新闻传播。” 他扯了一下嘴角:“那还蛮巧的,我也是。” 似笑非笑的一句寒暄,苏阿细没有搭理他这句话。 原先的妇人走到半路又折回来,沖他喊了一声:“小白,我在厨房烧开水了,你等会儿记得关一下!” 江垣点点头,“哦”了一声。见苏阿细神色狐疑,又说:“阿姨,以后在外面不用叫小名。” “行行行,我去买点菜,江总今天回来吧?” 他说:“不知道。” 她没再问什么,目光挪到了苏阿细身上,上下打量。 这股眼神看得人很不爽,苏阿细抓紧时机转身离开,淡淡丢下一句:“我走了。” 然而走出去一段路,她才摸到一直放在裤子口袋里的小军刀,心跳突然间加快起来,准备回头去还的时候,看得从对面转角缓缓地开过来的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苏阿细没有再往回走。 她去东林公馆旁边的图书馆坐了一下午,傍晚的时候,走到附近车站,盯着小区的大门看了一会儿,两个保安在遛狗。 苏阿细等了二十分钟车都没来,她有点焦灼。 一步两步三步。 又回到了这里。 联排式的别墅,在夕阳下显得十分有威严。砖瓦赭红,墙角团簇着石楠花。 江垣家的门口种了一棵中国梧桐,梧桐树下停着他的自行车。 绿色的树干很细长,像个亭亭玉立的美人。
第5页 苏阿细在树旁边站了一会儿。 上面刻了一些字,刻字的部分被风化,凝成褐色的斑纹,笔画边缘突起的碎屑也老化成形,剥不开木屑了。这一行字已经融进树干,结痂成一道漫长的纪念。 刻的这几个字是——“老子天下第一。” 夕阳落下,万家灯火在城市边缘爬起来。 屋里传来男人谩骂的声音。 “你他妈的有种,有种就别吃老子的住老子的,三天两头就跟我蹬鼻子上脸,我他妈把你养这么大,什么都不欠你!” 苏阿细竖起耳朵,遽然听见砸玻璃和摔东西的声音。她心口一紧,挪了几步,从铁栅栏里面看到窗口闪闪烁烁的灯光,被窗帘隐去了灼眼的强度,留下朦胧的温柔。 还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看到你就烦,你赶紧给我滚出去,别跟我面前碍眼,妈的。” 少倾,苏阿细听到有开门的动静,她回到那棵梧桐树前。这才看到,“老子天下第一”的下面,还有一排小字,写的是“我爱你”。 江垣慢吞吞地从家里出来了,他穿戴整齐,运动鞋走路,几乎不出声。 苏阿细转头看他的时候,他情绪似乎并没有受影响,低头玩手机。手机灯光照得少年的脸色一片煞白。 天黑了。 苏阿细绕到树后面。 他没注意。 江垣一边走路一边接电话,他沿着路牙走,手指轻轻地卷着路边的石楠,“我爸回来吃饭,他一家都来了,不知道什么意思……他喝多了,叫我别待家里。” 漫无目的地走出去十米,然后在路牙边蹲下,路灯把他的影子拖长,黑衣黑裤,影影绰绰。“怎么可能,我当然得回了,等他们走了呗,不然睡大马路?” 苏阿细与他五米远,但江垣背着身子蹲着,看不到她。 “周野。”他叫出这个名字,过了很久,才继续说下去,“这么多年过来了,你觉得我靠过谁?” 后面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开过来的一辆车响亮地鸣笛,江垣起身让路,顺便往这边看了一眼。然而汽车后面,站着一位一脸怅然的少女。有点眼熟。 江垣把电话挂了,走到苏阿细跟前。他的气势有点把她吓到了,她后退一步,撞上树干,捉在手上的刀掉在泥地上,没有发出声音。 他在她面前一米处停下,不轻不重地说:“为什么跟着我?” 苏阿细没说话,她打算绕过他走开。 江垣却跟着她的方向也跨了一步出去,恰好挡在她前面。 “为、什、么、跟、着、我?” 4、洋槐与伏特加「四」 … 这句话,加上在小森林那次,他一共说了三遍。 苏阿细说:“路过。” 江垣:“骗人。” 他个子挺高的,但是苏阿细也不矮,她站在路牙上,所以两个人这么对峙着,几乎平视。不过江垣身上时时刻刻流露出来的不安分的气质,仍然压倒性胜出。 然而苏阿细还是勇敢地看着他,说:“不好意思,我有点玻璃心,你不要这么凶,可以吗。” “……” “谢谢小白。” “……” 高温盛夏,地面冒出来的热气把人当饺子似的蒸煮。江垣不让,苏阿细流了一身的汗,退无可退。 大门被敞开,拖着重重的铁索声。 里面走出来一个不修边幅的女人,不是今天白天那个。这个女人虽然穿着随意,长相也随意,有点臃肿,有点懒散。但是她从头到脚,没有一处细节让人觉得廉价。 女人看都没看苏阿细,只是扫了一眼江垣,往旁边垃圾桶里丢了一袋垃圾,好似随意地提了个醒:“去吃点饭吧,菜都凉了。” 江垣说:“凉了的菜我不吃。” 女人好心:“那总不能饿肚子吧。” 他去树下推车:“又饿不死。” “行了你别跟我嘴硬啊,我劝过你爸了,他气消了点,你回头跟他说两句好话就没事了。” 江垣把自行车缓缓地推着往前走,“回去吧,谁也别烦谁。” 女人用鼻孔出了口气,没再跟他纠缠。 江垣跨到车上,看了苏阿细一眼:“你走么。” “嗯。” 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后座。 苏阿细坐上去,两只手揪住他的衣服。 这个座位应该是后来才安上的,可能是为了……女朋友吧。 江垣觉得有点麻烦,捏着她的手腕把她手弄下去,皱眉道:“你别给我衣服扯坏了,很贵。” “……”她松开手。 但他仍然没动,停在坡路的顶端,偏过头说了句话:“抱一下,不收钱。” 苏阿细乖乖地伸手抱住,车子在下坡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指使了。 鼻尖悄悄地凑上去,闻了一下他衣服上的清香。然而一晃神,车就顿时剎住了。她的鼻子无意撞上少年的嵴椎,有点疼。 他把车锁好,走进一家东北菜馆,悠哉地把钥匙塞进裤兜,跟店员说:“两个人。” 江垣抽了几张纸巾擦擦凳子,擦完才坐下。他在餐桌前支着脑袋坐了一会儿,偶尔抬头看看对面的女孩子。 苏阿细头髮散在肩头,没化妆也没抹防晒,额头有汗液滑过的痕迹。 一个美女不需要修饰,在每一个陌生人的眼里,她本身就是会发光的。 苏阿细的眉目,有点像香港旧时光里的美人,她的美不需要惺惺作态刻意支撑,淡淡的一个低眉垂眼、睫毛轻煽,都能滋长出风情万种。清新的少女感里,又藏着一点同龄人很难拥有的知性与成熟。 漂亮的女孩很多,难能可贵的是风雅,还有落落大方的姿态。 “你叫什么名字?”江垣倒了杯水。 “苏阿细。”她看着他倒水。 “……大哥的女人?” 她稍怔:“什么?” 江垣轻哂:“开个玩笑。”他把一次性水杯推到她面前。 苏阿细闷闷地“嗯”了一声,没有接这杯水。 她的名字是爸爸起的,《古惑仔》里面的小结巴的大名就叫苏阿细。 黎姿是她爸爸年轻时的梦中情人。 虽然听说每个少年心里都曾经有一个古惑仔的梦,但她没想过有人会跟她爸有这种跨世纪的共鸣。 菜端上来,江垣吃饭,没有看到女孩脸上晕开的一个浅笑。 苏阿细一筷子都没动,他没问为什么,自己吃完,还剩很多。 他结完帐,往外面走。 江垣站在路灯底下接了通电话,举起手机说:“我在外面吃饭。” 高处的灯光剪下他的轮廓,泼洒了一地的清冷。 江垣的声音不大,但苏阿细听得见他说的每一个字。他说:“不是一个人。”
第6页 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苏阿细,“和陌生人。” 挂了电话,江垣从一堆电动车和摩托车中间艰难地推出自己的车,把车子送到对面正在装修的一家店门口,然后又徒步走回来。 下雨了,雨不算小。 这边只有一个大型的商场,他们出来的地方是商场外围的美食街。 好像无处可逃。 这种天气,虽然尴尬,苏阿细并不觉得排斥。江垣或许觉得不尴尬,但他脸上写了几分排斥。 江垣走到屋檐下,沿着一条细细的小路走。 苏阿细跟在他后面,盯着他的脚后,九分裤下面,一圈清晰而硬朗的骨骼。走路的时候,跟腱和踝骨显得很瘦弱。 他停下也不打招唿,害得苏阿细差点又撞到他身上去。 眼前是一个音像店。 江垣把门拉开,让苏阿细进去。 店里有很温柔的轻音乐,店主是个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前台玩游戏,看到有人进门,冲着他们微微颔首,然后点头。 苏阿细在披头士的大幅海报前站了好一会儿,江垣拉过来一个耳机,套在她耳朵上。 苏阿细看到试听机里面,一张灰白色的cd正在快速地旋转着,下面显示的歌曲名是bob dn的「workingmans blues #2」。 翻译过来就是,劳动者的忧伤。 这个耳机的质量很好,音乐声里的老烟嗓几乎直接流进了苏阿细的耳膜,刺激着大脑皮层。但是她不喜欢这样的声音,鸭子似的。 不过有意思的是,不久以后,这个歌手获得了诺贝尔……呃,文学奖。更有意思的是,他没有及时领奖。 苏阿细不了解bob dn,但是通过这件事情,她算是慢慢领悟到,江垣喜欢他的缘由。因为这两个人有一个共性,用大学舍友的话来说,就是膈色。 江垣站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儿雨势,苏阿细把耳机褪了,往外面走。 他拿了几盘cd,付钱的时候问老闆:“叔叔你们家有伞吗?” 老闆应了一声,去里屋给他拿出一把伞。 江垣看了一眼苏阿细,“给她吧。” 苏阿细拿着伞,问他:“你怎么办?” “我男的打什么伞。” 她走到门口看了一圈,回头跟他说:“这雨还挺大的。” “没事,我暂时不走。” “那辛苦你了,小白。” “……你烦不烦。” 苏阿细撑着伞走出去几步,回头看到江垣悠哉悠哉进了对街的网吧。 她又回了一趟他家。 今天不小心把那把刀掉在他家的树底下,出来的时候忘记拿了。她必须把它带走,否则就是不打自招。 雨夜,走路万分警惕。 他家屋里的灯还亮着,但已经安静了下来。 苏阿细在地上摸到刀,擦干净了上面的一点雨水和泥土,她抬头的时候,看到趴在二楼窗户口的小男生,好像在做作业。 男生挺乖的。 苏阿细拿出他的军刀,走到那颗梧桐树下,在“我爱你”下面工工整整地刻了两个字:“已阅。” 然后把刀扔进江垣的邮箱。 *** 苏阿细见过几次迟早的键盘手,也就是他们说的大队长,名叫方启忠,是小森林老闆的弟弟,正业是卖彩票的,有自己的家庭,所以在他们几个面前总是神出鬼没。 他旅游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下旬了。 颱风过境,南州被沖洗了一番。失而復得的珍贵,让劫难过后的生机,比往日更盛。 苏阿细在小森林等了一个月,江垣才再次出现。 他削短了些头髮,看起来仍然张扬跋扈的,目光肆意地流转一圈,就不着痕迹地握住她的心脏。 苏阿细坐在吧檯旁边,看着江垣走近。 他戴了一副眼镜,金色的细边框,遮住一点野性,多了几分斯文败类的意思。 那天选的曲子是mantic ritual《next attack》,江垣打鼓的时候没人给他伴奏。台下四个人,齐刷刷地盯着他看。 不知道是不是紧张,他刚开始的时候很难进入状态,试了好几次。 苏阿细等累了,在吧檯旁边的小桌边坐下。 等江垣的状态恢復正常,苏阿细在后面看着蒋渝芮和kk坐在一起,两人整齐划一地抖腿。 末了,蒋渝芮跨到台上,扶着江垣的肩膀把他送到方启忠身边:“帅不?” 方启忠英气逼人的一张脸上,露出笑容,他扬了一下眉毛:“玩儿鼓得有劲啊。” 蒋渝芮哈哈大笑:“有什么劲啊,有脸就行咯。”她拍拍江垣的肩膀,表示很器重他。 方启忠摇了摇头,也跟着笑了。 江垣说:“我有劲。” 他点了根烟,开始吞云吐雾:“你知道什么叫劲吗?” “力气。” “是劲头。” 方启忠勾了勾手指,让蒋渝芮送过来两杯酒,他把其中一杯推出去,示意道,“我们这儿最烈的酒。” 江垣犹豫了一下,端起酒杯,喉结动了几下,一饮而尽。 没多久,他的脸上就开始泛起红晕。 有点烧。 他把眼镜摘下来,揉了揉眉心。 蒋渝芮坐在对面托着腮,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卧槽,你他妈没喝过酒啊?” 江垣被她这么一说,轻微地垂下了脑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很难得的侷促在他脸上表现出来。 苏阿细把他旁边的杯子端过来喝了几口,片刻后挪步到蒋渝芮面前,挡住身后的少年,问她,“我脸红吗?”然后轻轻地一笑,“我也没喝过酒。” …… 蒋渝芮捏着她的脸笑着打圆场:“小孩儿嘛。” 方启忠点点头,拍拍江垣的肩膀:“刚刚那首歌,你再去试一遍。”然后又拉过苏阿细,悄声地说:“想录就录,别憋坏了啊。” 苏阿细一边翻白眼,一边默默拿出了手机。 录到一半,被人撞了一下手臂。方启忠神神叨叨:“你等会儿,仔细听他后面这个转换的过程,注意听。” 搞得她精神高度紧张起来。 由弱到强,由慢到快。力量,手速,节奏,突然就走心得多。 如果说刚才那一遍,是带着一腔孤勇上战场。那此时此刻,他的鼓点就是攻城的千军万马,气势如虹。 苏阿细说:“好像真的比刚刚好一点。” “我都说了玩鼓得有劲嘛,”方启忠得意地笑起来:“这才叫入戏啊哈哈哈哈。” 蒋渝芮在旁边点了根烟,嘲讽他:“好了,过几天可以带弟弟去嗑。药了。” “胡说,我们是文明人儿。” “……” 离开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江垣跟苏阿细在路口分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本来是非常正常的一段交集,可是他偏偏在这时候叫住了她。
第7页 “那个……” 她回头,“我好像告诉过你,我叫苏阿细。” “对不起,一时间没想起来。” “你有事?” “说句话。” “嗯。” 冷风唿唿地吹,两人三米之隔。 江垣微微低头,迟钝了一下才开口,“我前几次没戴眼镜看不清,今天才发现,你长得很漂亮。” 他这句话,说得太随意了。 苏阿细不知道怎么接话。 江垣轻轻地笑了一下:“不说句谢谢吗?”她刚要启唇,他又说:“不用谢,心里话。” 江垣说完,就去推车了,他没有管愣在身后的女孩,风轻云淡地骑着车离开。 苏阿细此刻才觉得,他是真的喝多了。 夜色里的两人反向而行。 一件白t,一条白裙。 一只天鹅,一株水仙。 5、孤单心事「一」 … 九月开学,苏阿细跟着她小舅舅的车去了学校。人挤人车挤车,热得汗流浃背。 在体育馆报名,舅舅让她把箱子先搬下去,他去找停车位。 苏阿细到体育馆报名处的时候正好是早上十点钟,报名的高峰点。 他们班的导生叫袁婧,是13级的学姐。 苏阿细去的时候,袁婧正在做登记,给新同学一一分发水卡,学生卡,宿舍钥匙。 苏阿细排队等了一会儿,袁婧看到她的时候,突然眼睛一亮:“学妹你好美啊。” 她微微一笑,说谢谢。 袁婧显然心直口快没有多想,但是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句话招来了旁边人聚集的目光,这让苏阿细觉得有点不舒服。 她弯腰签字的时候,看到名单上在自己名字前面的“江垣”两个字,手里的笔陡然一顿。 袁婧见她迟疑,好心问道:“怎么了?” 苏阿细下笔,“没事。” 签完字,她迅速逃离。 苏阿细拖着箱子,艰难地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在茫茫校园里面找自己的宿舍楼。 “学妹要不要搬箱子啊?”骑着车穿过人潮的男生突然熘了个弯,在她面前停下了,热心且不怀好意地问了一句。 苏阿细说:“不用。”她绕进旁边的小路。 不过刚刚看了一眼宿舍号:723。七楼…… 苏阿细低头拨了一通电话:“舅舅,我到宿舍楼下了,你现在在哪?” “我刚刚把车停好,你在那儿等我一下,走过去几分钟,马上就到。” “好。”她把手机塞进书包的夹层,拉着箱子的手松开了,满是红痕。 这里全都是送孩子的家长。 在宿舍楼下的大厅里一动不动地站着,她此刻的样子显得有点突兀,而且挡路。苏阿细把箱子拖到外面,虽然人少,但是阳光炽烈。她眯起眼睛。 对面的路上,面包车里下来的一对夫妻和一个学生。父亲的脚不太好,走路一瘸一拐的,但是并没有拖延,下了车就迅速地到后备箱,取下了箱子。 从后座下来的女生,没有和他们打招唿,就急着往楼里面走。 母亲在后面焦急地叫了一声:“安安!”女人扎了一束短马尾,脸色暗黄,两颊下面有一圈囊肉。 “安安”回头,不耐烦地说:“哎呀你们就别上去了,我自己搬得动,你帮我看一下箱子,我先把包拎上去。” 母亲从后座提出来一个绿色的大包裹:“我上去帮你铺一下床单,你自己不会弄。” “我会!”女生尖叫了一声。 父亲始终沉默,走到一棵树下,点了根烟。 母亲凶了他一嘴:“老白你还不过来!七楼呢!安安怎么搬得动!” 女生咂了一下嘴巴,不耐烦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她咬了一下嘴唇,把手里东西放下了:“你等会儿。” 母亲提着东西住了脚,有点手足无措。 女生把手机拿出来打字,应该是在聊天,输好了之后,自顾自地走到阴凉的地方,往墙上一靠。 与此同时,苏阿细书包夹层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把拉链拉开,掏出手机,上面显示宿舍群里的一条消息:“你们到了吗?” 这个群是最近两天建的,苏阿细在里面没怎么说过话,其他三个人倒是都挺活跃的,尤其是这个——白安安。 其他两人也纷纷回:“没有。” 苏阿细也回了一句:“没有。” 白安安叫了她妈妈一声:“一起上去吧。” 母亲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抽菸的父亲:“老白把箱子搬着,723啊,别走错了。” 父亲一瘸一拐地把箱子拖到他们跟前,“我在这儿看着箱子,你们上去吧,等会儿再下来把这个抬上去。” 白安安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她爸爸,拉了一下她妈的胳膊,小声地说:“随他去。” 白安安穿了条白色的裙子,到大腿的长度。脸上化了妆,走过来的时候,苏阿细近距离地看到她红通通的嘴唇上的死皮,还有皱起的眉间很严重的不耐烦的情绪。 苏阿细看着抽菸的父亲,想起了自己的爸爸。 五分钟过去,舅舅还没走到。 宿舍楼前的车渐渐地散了,人群开始一波一波地外散,到了吃饭的时间点。 “你都站多久了。” 耳边突然想起这么一声,她缩了一下肩膀,回头的时候往后退了一点,箱子的滚轮随之移动了一点。 江垣抄在口袋里的手伸出来,扶住她的拉杆:“几楼啊?” 他看着懒散,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苏阿细说:“七楼。” “……”江垣把箱子拉着,“走吧,别杵着了。” “我舅舅还没来。” 他说:“你不热啊。”随后没再管她,大步往前走,迈上了楼梯。 上了一层,江垣索性把箱子扛在肩膀上。苏阿细其实有点过意不去,她这个箱子还挺沉的。但是他一句话没说,转眼就登上了七楼。 723的门是敞开的。 白安安的妈妈在里面给她弄床铺,挂蚊帐,白安安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把衣服挂到衣柜里面,然后坐在位置上吃苹果。 苏阿细舅舅来电话:“阿细你上去了?” “嗯,我在宿舍了。”她到走廊接电话。 “箱子自己搬得动啊?” “同学帮忙搬的。” “好,那我就不上去了。” 苏阿细说:“你先回去吧。” “自己弄好了去吃饭。” “嗯。”苏阿细挂了电话,发现江垣站在她身后两米之外。他在看着她打电话。 苏阿细问:“你怎么来的?” 江垣说:“打车。” “自己吗?”
第8页 “对啊。” 她想说句“谢谢”,可是宿舍里面的白安安听见外面的动静立马就跑出来了,热情地和她打招唿,然后目光挪到江垣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再看向苏阿细:“你亲戚啊?” 苏阿细说:“不是。” 江垣没看白安安,把苏阿细的箱子送到她手上。他靠近的时候,额头上的汗水慢慢地往下淌,流过了下颌骨,滴在领口,隐没了。 苏阿细把箱子推进宿舍,短短几秒钟的工夫,等她再出来,江垣已经往楼下走了。 “你等等。”苏阿细跟上去,把钱包从书包里翻出来,掏出两颗悠哈糖给他。 她握着糖果的手抬在半空,他不接。苏阿细什么都没说,江垣也什么都没问。情形尴尬,她在考虑要不要收回去的时候,他伸手拿了。 “谢谢你,以后就是同学了。” 苏阿细不知道江垣有没有听见她的这句道谢,她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在转角消失。 白安安的妈妈帮她收拾好东西,她们两人就下楼去了,留苏阿细一个人在宿舍。 她开始整理床铺。 宿舍四人间,她睡二号床,上床下桌,爬来爬去。这些最基本的家务活,已经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处理得游刃有余。 苏阿细洗了一下学校分发的被子和枕套,在阳台上晾起来,把东西都整理好了,她一个人去食堂吃了饭。 白安安一下午没有回来,苏阿细坐着玩手机的时候,有几个人推门进来了。 进来了一圈人。 本来想叫一声叔叔阿姨,可是她发现这一家子有老有少,参观似的进了他们宿舍。 她只是礼貌地笑了笑。 进来的这个第二个舍友叫乔景。 个子一米七左右,短髮,看起来壮壮的。因为她从进门之后就一直低着头玩手机,所以苏阿细没办法看清她的样子。 她甚至没有过来打一声招唿。 乔景的妈妈很热心,给宿舍添置了打扫卫生用的工具,都是崭新的,还没有拆封,搁在洗手池那边。 乔景的家人替她打点好了一切,最后关怀式的问了一下苏阿细的情况,然后一圈人又一起出去了。 还有一个舍友,飞机晚点,要明早才到。 宿舍再次只剩她一个。 苏阿细把乔景妈妈买来的东西拆封,认认真真地打扫了一遍宿舍。 *** 晚上开了一次班会,苏阿细过去的时候,乔景和白安安已经一前一后地坐好了。 乔景仍然在玩手机。 白安安招了一下手,“阿细!坐这里!” 苏阿细走过去,头髮吹得八成干,香气四散。 白安安是随意找的位置坐,在倒数第二排,因此苏阿细入座以后,只要稍微抬一下眼睛,就看到前排几个男生回过头看她的时候,脸上挂着审视的意味。 隔了一个过道,江垣坐在她旁边,和右边的男生说话……异性在异性面前总是别扭的,还是比较容易和同性打成一片吧。 他没有看她。 “你身上好香啊。” 白安安对着苏阿细嗅了嗅。 “洗过澡了。” 班会交代了一些事情,袁婧和隔壁两个班的导生学姐轮流站在讲台上哇啦哇啦把学生手册讲了一遍,苏阿细没听进去几句。 最后,袁婧在自己班上问,有没有人自愿当军训负责人,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大家还在闹哄哄地讨论着,所以没几个人听见,于是她下面一句话稍微放大了音量:“没人自愿我就自己选了啊。” 袁婧绕到他们班的座位最后几排,盯着点名册说:“女生苏阿细,男生江垣。有意见吗?” 苏阿细稍怔。 大家又叽叽喳喳地开始议论。 有人插嘴:“凭什么啊?” “你不服你当?” “我才不要!” “那你屁话什么啊!”袁婧扬着头说,“让你们提前感受一下这个看脸的社会呗。” 她一定觉得自己很幽默,他们班的同学也相当配合她的“幽默”,这个冷笑话讲下来大家都在笑。 苏阿细在旁边同学的调侃声中,象徵性地扯了一下嘴角。 袁婧拍桌子:“诶诶诶!别吵别吵!到底有没有自愿要当的?!” 没有人说话。 “那行,那就这样吧。” 苏阿细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江垣。 他侧着身子,把二郎腿翘在课桌外面,低头玩手机,就像眼下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他觉得任命或者不被任命,都是无所谓的。 他好像觉得什么都无所谓。 乔景拍拍苏阿细的肩膀:“你行吗?” “不知道。” “你以前当过班长吗?” “没有。” 乔景想了想,“江垣高中三年一直都是班长,他有经验,你让他带带你。” 苏阿细点点头,背靠着椅子,放低了声音:“你认识他啊?” 乔景说:“他长这么帅,在我们五中谁不认识他啊。” 她这才想起来,乔景也是南州人。 在苏阿细心目中,江垣骨子里的那股劲儿上不了好学生的道。他的张扬和随性,让他整个人显得对人对事都十分麻木,十分散漫。 可是人们往往太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一点很不好。 苏阿细把手里的一寸照片重新展开,交到走到面前的学姐手里。学姐走过去以后,她发现江垣好像一直在盯着她看,然后慢慢地,装作若无其事地别过脸去。 拽兮兮的。 神经病。 6、孤单心事「二」 … 下楼的时候,江垣和一个男生走在前面,男生也是他们班的,刚刚自我介绍的时候见过,但是苏阿细没记住他叫什么。 她盯着江垣的后脑勺走神。 两个人中间隔了大概有四五层台阶。 江垣走到转角之处,突然回了一下头,撞上她的视线。 楼道里灯光很暗很弱,但是这个对视的力度很大,大得她心跳如鼓声。 有的时候不经意的一个对视,都会让人浮想联翩。 回宿舍的路上,白安安一直拉着苏阿细说话,乔景连走路都在玩手机,她似乎不太擅长交际。 路过图书馆,轮滑社团在上课。 一个男生招摇地踩着发光的轮滑熘到她们面前,口中不清不楚地说了句话,他手背在身后,倒着往后滑去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乔景的胳膊。 乔景因为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周身一震,她抬了下头:“我靠,滑得烂还不长眼睛。” 苏阿细看了她一眼。 发现白安安和苏阿细已经走得很远,乔景甩着胳膊往前跑了几步,跟上她们。 白安安把苏阿细放开了,去拉乔景的小臂。乔景被她拽得不舒服,轻轻地动了一下,白安安知趣地放开。 她小声地问:“你跟江垣认识啊?”
第9页 乔景说:“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风云人物?” “差不多吧。” “校霸那种的吗?” 乔景皱了一下眉毛:“人家是学霸。” 白安安说:“看不出来诶,他成绩很好吗?” “对啊,你看不出来又不一定就不是。” “学霸为什么选文科?” “学霸怎么不能选文科?” “……” 乔景说每一句话的时候都没有特别的情绪,但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觉得不舒服,苏阿细回头等了她们两个一下,正好看到白安安的一个白眼。 毕竟大家还没有熟络起来。 不过苏阿细觉得乔景的话还是挺有道理的。 宿舍的灯是开着的。 苏阿细第一个进去,她一只脚跨进门,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听到宿舍里面有隐隐约约哭泣的声音,有人在打电话。 白安安也听见了,她立马从苏阿细旁边抄进去,大声地嚷嚷了一句:“惠心你来了啊!” 正在擦头髮的柳惠心不经意地抹了一下眼角,响亮地“嗯”了一声。 初来乍到,谁和谁都不熟。 那天晚上一直到苏阿细睡着,宿舍里面都保持着长久的沉默。 白安安打了一次电话,应该是和男朋友。 柳惠心起初哭了一会儿,无人问津,她给父母打完电话就自动收拾好情绪,开始整理东西了。 第二天集体去领了衣服和鞋子。 第三天军训就开始了。 那天早上起来,天气阴着。这对每一个大一新生来说都是好兆头。然而早上全体在操场上集合的时候,天气就缓缓地见晴了。 让你欢喜让你忧。 一开始是在操场上举行军训开幕式。 几个领导轮番发言过后,苏阿细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孩子走上了主席台,这个男孩子的出现,总算能激发起场上群众的一点点热情。 她听见白安安在旁边激动地尖叫:“卧槽,我们学生会主席啊!我知道他,超级帅的!” 耳朵怀孕这个词,在时君以开始发言的那一刻,苏阿细终于能够理解了。 优秀的人是会发光的。比如这个站在主席台上发言的男生,他清瘦的身子撑起一身熨帖的西装,昂首而不做作,自信而不自负。举手投足都溢出来满满的荷尔蒙。 时君以能把在人前的风度拿捏得很好,游刃有余,不娇不奢。随时随地让自身的气派收放自如,是个相当大气的男生。 苏阿细小声地问白安安:“他是学播音主持的吗?” 白安安说:“不是喔,医学院的,拿手术刀呢,准医生。” 苏阿细听见斜后方有人懒懒散散地说了句:“总有一天我也会站在那里。” 苏阿细真想损他一句:“拉倒吧你。”但是她觉得打击同学自信心很不好,所以她闭嘴了。 还好她没说,因为两年以后,江垣梦想成真了,而苏阿细,还是只能站在台下当一颗白菜,无奈地看着身边的女孩子色眯眯地抱着脸说:“主席你好帅!” 没有人永远是无知少女,但永远有人是无知少女。 *** 三个班一个连,苏阿细他们班是和教育学院的两个班级。教官姓孙,二十来岁的样子,虽说长得不丑,可没有带隔壁方阵的营长帅,所以队伍里的女生都齐刷刷地往旁边看。 每次歪一下脑袋,孙教官就开始骂她们。 他们的场地靠近西边的围墙,太阳下山的时候,能站在阴影里训练,因此沾到一点光。 苏阿细后排站的是男生,他们班男生不多,十几个,她觉得自己的位置有点危险。 第一天下午,休息的时候,一个隔壁班的女生坐在苏阿细旁边,有意图地和她说话。 女生一直笑嘻嘻的,笑起来的时候两边眼角下有两个泪窝。她扎着马尾,额头上有几缕碎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她说:“小姐姐,你长得超美的,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苏阿细说:“我叫苏阿细,新闻系的。” “我叫简喜乐,简单的简,平安喜乐的喜乐。我学前教育。”简喜乐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笔:“给我写一下你的q.q号吧,写我手背就行。” 苏阿细站起来,从裤兜里拿出来一张餐巾纸,垫在墙上给她写了。 简喜乐得意地转身归队,突然一群男生涌过去,把她的纸巾抢走。简喜乐气得把男生一顿暴揍。 苏阿细看着她,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她注意过这个女孩子,因为简喜乐在他们军训的时候,总是坐在旁边休息。 可能是身体不太好。 苏阿细歪了一下脑袋,突然看到七八米之外的江垣蹲在太阳底下,托着下巴看她。 她自然地低下头。 这一个转瞬即逝的对视,让她一下午都心神不宁。 不知道刚才自己的头髮有没有乱糟糟的,脸上是不是被晒得红彤彤的,或者,看着他们打闹的时候,笑得很蠢。 样子会不会很难看? 那天下午结束的时候,苏阿细发现自己的农夫山泉忘记拿了,她让同伴先去食堂排队,自己回了一趟操场。 操场上没什么人了,她跑过去的时候,看到围墙旁边江垣在收拾饮水机,她才想起刚才自己忘记安排男同学把饮水机带回去了。 没想到他今天这么勤快。 苏阿细突然放慢了速度,慢慢地走近:“你等等,我接点水。” 江垣回头,看到苏阿细拿着矿泉水瓶过来了,又弯腰把几个空桶堆到墙根,说:“你回去喝吧,我水桶都卸了。” “我等会儿要去吃晚饭,”苏阿细看到他手边的一桶水,还剩一大半呢,“你上一下,我多倒点。” 江垣没辙,把水桶给她往饮水机上送好。他盯着水咕噜咕噜流进瓶子里,问了句:“晒一天了,这水不热吗?” 苏阿细说:“是有点。” 江垣舔了一下嘴唇,说:“给我喝一口。” “你杯子呢?” “我没带。” 苏阿细把水递过去,没说什么。 江垣仰头灌了几口,嘴巴没对上瓶口。 苏阿细又咕噜咕噜把水接满,她站在一旁慢慢地拧盖子,让江垣把水桶取下来。 他拎着饮水机离开的时候,苏阿细听见他在她的耳边不轻不重地说了句:“你扎马尾很好看。” 苏阿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地面热气腾腾的。 吃完晚饭。 苏阿细回宿舍整理了一下衣物,晚上在操场有拉歌表演,几个女生等不及都得洗澡。 她打算等白安安洗完了进去洗,可是白安安洗完了,柳惠心就进去了。柳惠心洗完了,苏阿细还在整理衣服,乔景就进去了。 算了。 没有号码牌,没有先来后到,每个人都会选择见缝插针。
第10页 到操场的时候天色暗了下来,教官们陆陆续续来了。 “阿细,”坐在身后的女生拍了拍她的肩膀,苏阿细回过头发现这人很面生,应该是他们班的,可是她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 她问:“怎么了?” “你表演什么?” “唱歌吧。” “江垣呢?” 苏阿细听到这个名字突然一惊,她忘记告诉他今天晚上每个班的军训负责人要表演节目的事情了。 就算安排他最后一个上场,准备的时间也很少很少。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男生的队伍,却发现有两三个男生指着她的方向指手画脚。和苏阿细对视上之后,那几个人又迅速地把目光错开了。 没有他。 明明刚刚还在。 前方两个隔壁连的男生在说相声,苏阿细趁着众人起闹,偷偷地熘了出去。 她在操场绕了一圈才找到江垣。他倚在球门上,把帽子反戴着,背对着远处另一头闹哄哄的球门。他拿着手机看游戏直播,看得很投入。 有几个女生在江垣身后窸窸窣窣。 “你别紧张,就正常讲话,问他能不能加一下微信,越紧张越尴尬。” 其中一个穿小裙子的女生往后退了一点:“他会不会不记得我叫什么?” 她旁边的两个人又把她往前推:“那你就自我介绍。” “他要是不理我怎么办?万一不给加怎么办?那我要尴尬死了。” “哎呀不会的,江垣就是外冷内热,其实他人超好的。” 江垣听到身后的动静,把耳机拿了,回了下头。没想到穿小裙子的女生拔腿就跑,她朋友只好赶在后面追她。 于是只剩下愣在原地的苏阿细和他面面相觑。 苏阿细卡了一下壳,寻回了脑电波,问他:“你有才艺表演吗?” 江垣说:“我没有才艺。”他回头看了一眼汇集的人群,那边唱歌跳舞的喧闹声音流进耳朵,“我得表演吗?” “负责人都得表演。” 江垣问:“谁规定的?” 苏阿细一时语塞,她想了想,说:“你唱首歌。” “我唱歌不好听。” ……真不知道他这么多年学是怎么上下来的。 江垣也不想让她太为难,就问了句:“你表演什么?” 苏阿细说:“唱歌。” “唱什么?” “周杰伦的晴天。” 他狐疑地打量她:“厉害啊,饶舌都会。” “……这歌饶什么舌了??” “不饶不饶,我跟你一起唱。” 苏阿细没说行还是不行,她把手机掏出来,找了找歌词。 江垣又趁机看了一会儿直播。 苏阿细把手机送到他面前,打开歌词:“这句你唱,一直到这里,中间这边开始我们……” 江垣他手插在松垮的裤兜里,眯起眼睛看她的手机屏幕,看苏阿细讲得一本正经,他打断:“干嘛分那么认真,我一句都不会。”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有片刻的沉默。 “同学。”苏阿细抬头,看着他,“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别气,解决问题。” 苏阿细低头看手机,她鬓角的碎发融进汗水里面,贴着脸颊,睫毛随着眼皮的动作而上下扇动着,她把歌词截了个屏发到江垣手机上,“就按我刚才分的,不会就瞎哼好了。” 江垣觉得有道理,他点点头:“行。” 他迈着步子往操场那头走。 苏阿细快步跟上。 到最后他们两个上场,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围观的几个男生已经开始起闹:“报告教官!江垣会跳舞!!” “不用表演了!你俩在那儿站五分钟就行!”这是简喜乐的声音。 大家都笑起来。 本以为让江垣跟着手机的音乐唱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可是她没想到自己高估了他的水平。江垣真正唱了以后,她居然有点自责刚才对他那么凶。 因为他真的不会唱。 居然……走音…… 但是江垣的声线本身还是好的,干净清爽的少年音,轻轻浅浅,像羽毛一样飘进了耳蜗。没那么沧桑,所以唱什么都是初恋的感觉。 不止是唱歌,他说话声音也好听。 可惜,苏阿细估计除了她应该没人真的听清他的声音。 那天离开操场的时候,苏阿细看到教官走到黑暗里把江垣拎起来,态度挺不好的,说了几句“连女生声音都比你大”、“你是小姑娘还是小伙子”之类的话,江垣一声没吭。再后面苏阿细就听不清了。 而后白安安追上来,有点幸灾乐祸地说:“江垣完了,教官让他明天训练的时候表演节目。” 7、孤单心事「三」 … 晚上,苏阿细又收到好几条好友添加请求。 她看了一圈加她的这些男生,头像一个个都蛮好看的,添加请求也是五花八门。 滑到中间,看到一个备註写的是:江。 苏阿细看着江垣的头像,发了一会儿愣,然后点了接受。 这条信息是中午发过来的,她一直没看到。 可是加了好友之后,江垣却一直没说话。她突然心跳加速起来,甚至有点手抖。 要不要说句什么? 算了吧,又不是她主动加的。 不过她干嘛这么紧张啊? 过了好半天,他才发过来一句话:“明天早点过去点名。” 她回:“好。” 苏阿细等了很久,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你一句我一句,贫瘠的对白,她能消化一晚上。 她还认真地翻看了一遍自己的说说,删掉了几条无关痛痒的。 但是他压根没有进她的空间。 他空间……锁了…… 有一点点失落,确实是她想多了,毕竟是同班同学,以后总是要联繫的。 苏阿细把手机放到一边。 柳惠心是东北人,苏阿细和乔景是南州本地。白安安是中原的。熟络了几天之后,大家能找出点话题来聊。 白安安对东北地方表现出了十足的好奇心,问柳惠心:“你是朝鲜族的吗?” “不是,但我从小上的朝族学校。” “长白山是你们那儿的吧。” “嗯,天池水能煮鸡蛋。”她嘎嘣嘎嘣地啃着鸡爪,“今年暑假人爆满,山上全是拉横幅的。” “怎么回事?” 柳惠心把一块骨头从牙齿缝里挑出来:“接张起灵的。” 白安安煞有其事地问:“接到了吗?” 柳惠心一脸懒得搭理她的样子:“你觉得呢?” 白安安很多时候看不出来别人对她的鄙视,情商低得宛如中小学生,这件事情用柳惠心的话来说,就是没有眼力见儿。
第11页 白安安又问:“你们那儿跟朝鲜靠着吗?” 柳惠心说:“隔了条江。” 白安安把凳子挪到柳惠心面前,坐下:“那你们要过去是不是很方便?” “我没去过。” “我看你前两天打电话都说的韩语哎,感觉好酷啊。” “那是我跟我朋友,汉族人不说朝鲜语。” 白安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你是汉族的?” 柳惠心皱眉:“对啊,刚刚不是说过了吗?” 白安安讪笑:“忘了。” 白安安化完妆喷了点香水,换了几套衣服,去阳台照镜子,在宿舍狭窄的通道里走来走去,拖鞋刮着地面发出拖沓的声音。 苏阿细把耳机带上了。 但是她仍然听到柳惠心和白安安扯着嗓子的对话声。 “你去哪儿呀?” “面基!” *** 每天训练,晒得皮肤都疼。队里的女生一到休息的时间点就嗷嗷鬼叫。 苏阿细在站军姿的时候突然想到昨天白安安说江垣要表演节目的事情,她走了一下神,想像到江垣可能会手足无措的样子,居然有点期待。 教官走过来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抬头。” …… 军姿结束,原地就坐。 教官突然拍了拍手,召集大家的精神注意力:“今天我们三营二连的江垣同学说要给大家表演节目啊,大家鼓掌欢迎。” 苏阿细刚刚随大流抬了一下手,就很清楚地听见斜后方的男生口中蹦出来两个字:“我,靠。” 她把手放下了。 江垣继续坐着,假装没听见。 教官过去训他:“昨天说得好好的,怎么就打退堂鼓了呢。” 他说:“我不会唱。” 苏阿细回头瞄了他一眼。 “快点快点,别浪费大家时间。” 江垣蹬了一下腿,“不要。” 教官仍然不依不饶的,“是不是要别人教你你才会?” 然后他突然走到苏阿细身边,指了指她,“你先唱,教他两句。” 苏阿细觉得自己很倒霉。 她不知道这个教官是有多喜欢看别人出洋相,但是他这样一个指令下来,让他们两个人的处境都很难堪。 教官仍然冲着苏阿细:“快点,随便唱什么。” 身边的群众都很给面子,面色生辉的样子,就像准备亲手宰了一只白白净净小羊羔的屠夫。 他们都不得尴尬症的吗? 她有点希望这时候那些对她频频示好的男生们英勇地站出来说一句“不要刁难女生了!” 然而没有。 ok,统统黑名单。 苏阿细动了一下身子,手撑在地面都准备起来了,没想到江垣利索地从地上窜起来,周围掌声更加激烈。 他出队,撸了两下袖子。 “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操场上十几个连的同学齐刷刷地掉头往这边看。 苏阿细身子僵了一下,她重新坐好。 ……算你有点良心。 “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嘆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教官眉眼里掩不住骄傲,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能不能大点声!!” “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復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江垣的声音刚刚落下,来自整个操场的掌声,就瞬时间侵袭过来。 “不是唱的挺好的嘛。” 教官过去把江垣的袖子拉下来,得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衣服好好穿,啊。” 坐下来之后,苏阿细听见有人拉着他问:“怎么回事啊?你得罪他了?” 江垣把帽子摘了,重新把袖子撸上去,无所谓地说了句:“他就是看不惯我长得帅。” *** 中午的食堂。 穿着军装的大一新生们被形象得称为“移动的马赛克”,可是在这么多乱花迷人眼的马赛克里边,苏阿细偏偏能看见那么突兀的一小块,这一小块在她的眼里表现得一点都不安分。 他皮肤白,在人群里是发光的,嘴唇鲜艷得像朵花儿,微微嘟起嘴巴的时候,嘴角处会形成一个小小的沟壑,有一种独到的可爱之处,是很适合撒娇的长相。 然而现在,苏阿细只能盯着他的后背走神。 有人对着他的方向指指点点。在拥挤混乱的食堂里面,江垣站的那一片方寸之地,显得尤为静止出尘。他抱着手臂玩手机。 也没什么特别的,懒惰的低头族。 右边这一队很慢,苏阿细的队伍却移动得太快,两人的距离立见缩短。 她伸一下手,就能抓住他的胳膊。 可是—— “江垣!”这是袁婧的声音。 江垣回头看了一眼,眼神略过整条队伍,看向尾巴那里的袁婧。苏阿细把视线转向前面柳惠心的后脑。 余光里的他出了队伍,慢慢地往后面走。走到她身边,走过一点点距离。他停下了。 “我的妈呀,你今天在操场上唱歌好帅啊,我给你录视频了,你看吗?” 江垣:“……不看,丢脸死了。” “那算了,”袁婧拉着他的袖子,指指自己的座位:“我帮你打了饭,一起吃啊。” 江垣问:“打了什么?” 袁婧说:“土豆和茄子。” “不要了,我不喜欢吃。” 对话的声音离远了,苏阿细抬起头,盯住菜单小黑板。 袁婧自然非常活络地摆脱尴尬,拉着江垣骂他:“喂喂喂!不给面子啊你!” 江垣看了眼涌过来的人山人海,看着袁婧,无奈地说:“队都没了啊,姐姐。” 话音刚落,他手机亮了,袁婧下意识伸着脑袋过来看,江垣自然地背了个身,把消息点开。 苏阿细:“你吃什么?” 他面无表情地打了几个字发出去,然后把袁婧支走,“你回去吃饭吧,我重新排。” 袁婧说:“行啊,下次约你,喜欢吃什么提前告诉我。” “嗯。” 队排到柳惠心,柳惠心弓着身子在窗口指指戳戳,苏阿细看着屏幕,掀了一下嘴角。江垣回的是:“你打什么我就吃什么。” 苏阿细帮江垣打好饭菜,本想着怎么开口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可是刚刚把餐盘递过去,他就取了筷子径直走向了一桌男生。 还好没问。 他也依然没有说谢谢。 下午两点军训,订了一点半的闹钟,苏阿细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她是最后一个起床的,其他几个人都已经在洗脸或者化妆。她爬下床,状态仍然不佳,头晕目眩,还游走在梦境边缘。 白安安一边往鞋里塞卫生巾,一边从嗓子眼里发出长长的一声“啊”:“热爆了,不想军训。”
第12页 柳惠心揶揄:“弄张病假条去,你能歇俩礼拜。”她“啪”得一声盖上眼影盘,开始涂口红。 刚到宿舍的时候,柳惠心是每天坚持化妆,素颜出不了门的那种。 后来一段时间,白安安也跟她学着每天化妆。 柳惠心偷偷在苏阿细面前说过,白安安的化妆品很劣质。她有一段时间,以吐槽白安安的廉价为乐。 苏阿细换上衣服,简单地扎了一下头髮,照镜子。她揉了揉脸,抹了点防晒。 一点四十齣宿舍,走到操场要十分钟,两点钟集合。 苏阿细拿外套的时候,发现腰带不在。她去柜子里面大概翻了一下,也没有。陡然间就惊醒了:“惠心,你有没有看到我的腰带?” 柳惠心站在门口等她,听见里面有声音,站在门槛上,吼了一句:“你腰带没了?” “我不知道,我找不着了。” “你今天在食堂是不是脱衣服了?” 苏阿细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她是脱了,可是走的时候也穿上了。但是腰带—— 柳惠心见她不接话,又说:“会不会落那儿了?” “那怎么办?”苏阿细拧着眉毛,现在去找也来不及了。 柳惠心说:“要不你跟教官说一声?大不了骂两句,罚站呗。” 她说的轻松,但是对苏阿细来说,这不是大不了的事情。 她可不想成为“出头鸟”。 没有腰带,她的衣服显得松松垮垮,过于宽大了。点了一下人头,有人在队伍里喊了一声:“女神你腰带呢?” 苏阿细简单地回应:“忘拿了。” 少人。 操场中央,江垣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眯着眼睛看了一下这边的队伍,当然,他再怎么眯眼睛也看不到苏阿细现在一点即怒的臭脸。 所以他依然晃晃悠悠。 江垣归队。 教官来之前,苏阿细也走进队伍。 她的位置在男生的前面一排,班上一些她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男生张着嘴巴就“女神”“女神”地调侃她。苏阿细有点烦躁。 “你腰带呢?”这是江垣问的。 “不知道。”她烦躁地回答。 天气原因,情绪在走下坡路,这不是她能控制的。 烈日伤人,一根腰带从后面被扔进她的怀里。 苏阿细回头,江垣散漫地站着,眼睛无精打采地睁开,看着她的方向,看了会儿,然后轻飘飘转开了。 他就是不开口,她也能感觉到他一个字一个字抠着说:不用谢。 “江垣!”教官挺着胸膛走过来,“你腰带呢!” 江垣说:“不知道。” 结果就是,他在大家都休息的时候,被罚站半个小时军姿。 教官对男生的要求非常严格,在江垣的膝盖里面夹了一张纸片。 正值一天最热的时间点,这个时候的太阳能把人晒掉一层皮。 大家挤在操场围墙旁边的阴凉处休息,只有江垣一个人站在太阳底下。 苏阿细没有去乘凉,她走到江垣身边把他推开。 江垣膝盖间的纸片缓缓地坠地了,苏阿细把纸捡起来,夹进膝盖:“我自己来。” 8、孤单心事「四」 … 江垣回旁边坐下,有人过来跟他说话:“诶,女神的腰带你给的啊?” 他瞥了一眼凑过来的男生,单眼皮短睫毛,五官硬朗,短髮一根一根翘在头顶,看起来硬邦邦的。是他的舍友陆铮。 江垣喉结动了动,“嗯”了一声。 陆铮说:“那她干嘛还要罚站?” 江垣看着苏阿细的方向,她手帖裤缝,腰杆儿挺直了,纸片被夹得很稳,这个军姿站得很漂亮。他压低了声音,“她比较坚强。” 话音刚落,听见后面有人叫他的名字。 “江垣!!”袁婧沖他招招手,“过来过来!” 一群移动的马赛克中间,这个女生的出现显得十分突兀。 苏阿细挺直的身体,在看到江垣靠近袁婧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松懈了一下。 她是个做任何事情都会十二分投入的人,但是此刻,因为教官不在,所以抱着很罪恶的侥倖心理,她走了一会儿神,松开了紧绷的双腿。 纸片掉在她的脚跟处。 袁婧带来了一拨人,她穿着热裤,看起来挺凉快的,他们站在一起说话,袁婧有她自己的阵营。从苏阿细的角度来看,袁婧在很迫切地把江垣拉进她的阵营,但是江垣融入不进去。 “喂!” 身后突然响起这么恶作剧的一声大吼,苏阿细绷紧了身子没有反应,但心脏却被捅了一个窟窿似的,在看清来人之后,这个窟窿慢慢闭合。 男生,单眼皮,短睫毛,寸头。牙齿很白,对她笑,“热吗?” 苏阿细说:“还好。” 他站在她前面,给她挡太阳:“我叫陆铮。” 苏阿细没看他:“我知道。” “你干嘛天天看江垣啊?” “没有。” “我都看出来了,还说没有。” “你看出什么了?” 在男生看来,苏阿细的眉头轻轻地揪起来一下,似是而非地瞪了他一眼,这一下微妙的神态可以看出她轻微的不耐烦,显得更加可爱了。 陆铮笑了笑,“其实我也挺好看的,你可以多看看我。”他个子高,朝她又走近了一步,高大的男孩子伸出双手,举在苏阿细的头顶。 陆铮突然有点脸红。 苏阿细垂下了眼睛。 英雄救美的英雄,是任何人都可以当的,她千万不能稀罕。 陆铮说:“你昨天唱了周杰伦的歌,好巧哦,我也喜欢周杰伦。” 苏阿细:“我喜欢五月天。” “……” 陆铮沉默了一小会儿,突然开口小声地唱歌,“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为什么,我的心……”(五月天《温柔》) 苏阿细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 教官扎堆休息,过了会儿往苏阿细这边瞅瞅,走过来:“怎么你站?江垣呢?” 苏阿细交代:“他腰带借给我了。” 陆铮赶紧退到旁边去。 教官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把帽檐在手心拍了两下:“呵,现在的年轻人。” 袁婧是学生会的部长,趁着接触新生的机会,所以天天来挖掘一下学弟学妹。尤其是来挖“好看”的学弟学妹。 “都是我们宣传部的。”袁婧指指一排学长学姐。 江垣点点头。 “你记得招新的时候来面试啊,刷刷脸就能进。” …… 以前,在这种阴盛阳衰的文科学院,男生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大家心有灵犀地把“帅哥”这种词从生活中剔除了。不抱希望,也不会有失望。
第13页 但是江垣出现了,他这种档次的颜值,翻翻校史都找不出几个,还偏偏扎进了飢不择食的女生堆里。于是班草,系草,校草,这种相当空泛的意识形态,开始渐渐地有了一个生动鲜明的反馈。 新生有了动力,老生“垂死惊坐起”。大家总想着,反正他单身,我们雨露均沾。 美丽真好,美丽的人儿都自带雨露,润物细无声。 不过现在,这位美少年有点蔫儿了。 袁婧离开以后,江垣躺在绿茵场上,帽子反扣在脸上,遮住鼻樑往上的部位,露出嘴唇和下巴。 苏阿细过来拿自己的水杯,弯腰的时候,看到他干净的下巴,竟然很想捏一下。 嘴唇的缝隙里,隐约可见可爱的大门牙,白白的两小颗。 他无意识地抿了一下嘴唇,两小颗没有了。 苏阿细莞尔一笑。 她突然想起陆铮刚才说的“你干嘛老看江垣”,于是赶紧把视线别开了。 一个叫李清池的男生坐在江垣旁边吧嗒吧嗒挤一个快要空掉的小瓶子,瓶子里流出稀稀拉拉的液体,被他揉在手臂上。 江垣问:“这什么?” “防晒霜。” “……有用吗?” “当然有用。” 他把瓶子捏过去:“给我抹点儿。” 李清池面露为难之色,委屈地说:“我都快没了。” 江垣没搭理他,努力地挤了一点点出来,擦在脸上,“怎么这么黏?” “防晒霜就是这样的,我又没买假货。” “我又没说你买假货。” 李清池支在地上的腿往旁边动了动,碰了一下江垣的腿,“你坏。” “……” 五分钟后,江垣去水池洗脸。 期间,袁婧从小卖部拎了一大袋冰棍回来,让苏阿细发给他们。苏阿细满操场跑了一圈下来,发完还剩一根。 她看到在操场外面的少年。 江垣洗完脸,拧水龙头的时候,听到旁边的脚步声,抬头之际,苏阿细已经走到跟前,他心跳漏了一拍,赶紧舒一口气,“不是……大姐,你干嘛老吓我啊?” 苏阿细顿了一下,有点生气地把冰棍扔他怀里,“谁是你大姐。” 江垣看着苏阿细走远,觉得心里有点沉甸甸的,他捏着冰棍追上去,路过她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嘴欠,别生气。” …… 下午练蹲姿。 苏阿细蹲得腿都要断了,她实在不能理解教官说的“只要姿势标准,这样蹲一天都没问题的”,因为她只蹲了十分钟,就头晕得不行。这些能挺直了腰杆一动不动的同学,都是机器人吗? 教官在后面推了几个男生,大家岿然不动,还好没过来弄她,不然纸老虎就要被淹死了。总算顺利完成了任务,不过起立的时候,苏阿细站不起来。 她坐地上了。 然后解散。 苏阿细坐了好半天也没能站起来,她感觉这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人都陆陆续续散光了,她才好不容易缓过劲,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却看到江垣站在树荫底下笑。 第一次看到他笑得这么明媚,但苏阿细还是很不爽,她想打他,于是头脑一发热,走过去冲着他后背硬朗的骨骼,猝不及防地给了一拳,“干嘛呀,你走音我都没笑你。” 江垣抱着手臂,仍然看着她笑。 苏阿细踢了一下他的小腿,着急地皱眉:“哎呀!你别笑!” 江垣的目光斜下来,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学她娇滴滴地说话:“哎呀你别笑~” 坐着的,站着的,旁边一圈男生跟打了鸡血一样蹬着腿大笑,啪啪啪鼓掌。 苏阿细扭头就走。 烦死了。 嘲笑事件让苏阿细心存芥蒂,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她决定军训的最后三天不跟江垣说话。 然而这股韧劲好不容易坚持了两天半,第三天下午破功了。因为风水轮流转这种好事,让她不得不夸赞老天爷真是太可爱了。 江垣因为站军姿的时候掀了一下帽子,被残酷地罚做50个伏地挺身。 苏阿细在他前面蹲下,冷嘲热讽地说:“加把劲儿啊,大少爷。” 江垣做完,在地上趴了会儿,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漂亮的女生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可是她不管怎么样都是让人讨厌不起来的。 热的时候她是扫在身上的微风。累的时候她是含在嘴里的巧克力糖。 跟你说话的时候,像有一片羽毛落在心坎上,扎得痒兮兮的,但那股温柔的劲儿真的腻人。 江垣对美女总是格外宽容。 下午五点半,最后一天的军训结束,江垣跟苏阿细走在队伍最后,她本以为他没有跟上来,没想到一回头就看到江垣走在她后面,距离不到一米。 两人对视。 苏阿细为了避免尴尬,急迫地开口:“你今天不把水送回去啊?” “又不是天天我送。” “那你也应该去监督一下,万一他们把饮水机弄没了,还得我们两个倒霉。” 江垣懒洋洋地往前迈着步子,“都这么大人了,监督什么呀。” 苏阿细手插。在衣兜里,她没话说了。 他往她那边靠过去一点,小声地问:“晚上有事吗?” “整理内务。” “又没人检查。” “你做什么事情都这么敷……” 江垣打断她的絮叨:“那就是没事咯。” 苏阿细看着他。 食堂与宿舍的分叉口,江垣撂下一句:“我在操场等你。” 他转身走进了宿舍楼。 9、孤单心事「五」 … 没有任何信号指示,苏阿细掉进了一个圈套。 可能在此前,她就一直在往这个圈套的方向走,但是毫无感知。 直到他今天说“我在操场等你”的时候,她感觉到坠落时的失重感揪着心口,有一点别扭,别扭到说不出一句话来警醒自己,你可以不去。 苏阿细在宿舍换了几身衣服之后,看着镜子里黑髮白裙的少女,目光有点涣散了。 她穿着这条白色的连衣裙走到柳惠心面前,问她好不好看。 柳惠心瞅了一眼,笑着说:“诶哟,可给你仙坏了。” 有时候夸大其词的描述很难不让人心情愉悦。 白安安玩手机的空档抬头看了眼正在换衣服的苏阿细,她眼睛亮了一下:“你腿好漂亮啊,我第一次看到你穿这么短诶。” 苏阿细说:“我很少穿。” “为什么啊?” “因为有男的会看。” “你不喜欢男生看你?” “你喜欢?”苏阿细把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就有点后悔,因为她疏忽了,白安安可能是喜欢的。
第14页 冷场之前,柳惠心已经灵活地把话题岔开:“对啊,男的都超猥琐的,而且我跟你们说啊,以后少在空间发自拍,有的男生会把女生的照片存下来然后做那种事情。” 乔景嫌弃地“咦”了一声。 白安安若无其事地调过头去。看得出来,她也不在乎“那种事情”。 柳惠心问苏阿细:“你去哪儿啊?” 苏阿细弱弱地答:“面基。” 听说今天晚上有流星雨,她觉得江垣应该不会喜欢搞这种肤浅的浪漫,但事实证明,他真的就是这么肤浅。 算了,肤浅就肤浅吧。 有一些恶俗的桥段真正放到乏善可陈的生活里面,未尝不是一种惊喜。 全世界都在“陪你去看流星雨”的时候,说真的,苏阿细长这么大,连流星的尾巴也没抓住过。 她刚下了楼,就收到江垣的消息,兇巴巴地问她,“你来了没啊?” 看来他已经到了。 苏阿细说:“我在下楼了。” 按照江垣的说话态度,苏阿细猜他下面一句肯定要说“你快点”之类的,结果他只回了一个“嗯”。 苏阿细第一次在学校穿小裙子,她觉得自己的大腿被别人磊落的目光光顾着有点不自在,正在考虑要不要回去换衣服的时候,江垣又给她发消息了:“快点啊。” …… 她可能是中了邪了才会心甘情愿地过来跟他“面基”。 走进了操场。 目光被动地捕捉到江垣的身影。 他穿着t恤和短裤,无所事事地站在护栏网边,看着夜跑的哥哥姐姐们。 没有戴眼镜,没有玩手机。黑咕隆咚的夜里,白衣惹眼。一旦撞进她的视野,就出不去了。 即使夏天,江垣每次出门也都规规矩矩地穿运动鞋,因为打鼓踩踏板的时候不能穿拖鞋,所以养成习惯了。这个习惯让他现在看起来颇有几分正经。 他这样正式起来反而让苏阿细觉得有点……紧张。 苏阿细之前真的没有考虑那么多,迷迷煳煳地就过来了,她以为无论如何,情况都不至于太糟糕,她以为他约了很多人,无论如何,不至于独处。 可是现在,他两手空空,身边无人。放下了所有的事情,只是在等她。 这件事情让她感觉到有一点约会的意思,在她选择撤退之前,江垣已经注意到苏阿细过来,走到她身边。 苏阿细停下了脚步,进退不由己。 “大小姐,你从你宿舍走到操场快走了二十分钟。”他这样面对面地指责她的温吞反倒不是很讨人厌,因为他说完还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有一点无奈,有一点嘲笑,还有一点调戏的成分在里面。 苏阿细看着他,说话不带情绪:“没耐心还约人干嘛?” 江垣说:“我要是没耐心早就走了。” 他的目光轻飘飘地在她身上流转了一圈,指了一下外面,“去河边吧,这里人好多。” 苏阿细跟在江垣后面,他走路比她快很多。有点不适应,她小跑着跟上去,“你要看流星为什么叫我一起?” “一个人有什么好看的。” “你舍友呢?” 江垣:“……我跟男的看星星?” 这样说的话,其实他也不是很想看流星雨吧。苏阿细低头。 操场南面有一条人工河,是学校里面的。河水很绿,灯光很暗。 他跟女生独处的时候,对身边的事物会稍微上心一点,虽然也只有一点,但不至于总是吊儿郎当、老子无所畏惧的样子。所以现在,看起来还算靠谱。 两人站在护栏边。 脚下的淙淙流水,从夏天流向秋天。晚风踏月而来,只因你在身边。 苏阿细抬头看着天空,“我记得以前小时候,我爸爸给我指过北斗七星。你说现在怎么都看不到星星了?” “化工污染,光污染。” “我以前看过一颗红色的星星,但是它只出来一会儿就没了。” “恆星一直在燃烧,老了以后体积膨胀,释放出很多能量,就变成了红巨星,红巨星就是红色的。不过你看到的还有可能是飞机,或者孔明灯。” 苏阿细讶然:“星星也会死亡吗?” “嗯,会变成白矮星,中子星,黑洞。白矮星和中子星最终可能也会成为黑洞。” “为什么会这样?” 江垣又往她那边挪过去一点:“地球上有生老病死,宇宙里也有。万事万物都是这样。” “星星好像比我们更孤单一点。” “他们也需要交流的。” “交流什么?” 他一本正经地胡扯:“你往哪边转,我往哪边转,咱俩可别撞一块儿了,多丢人啊。” 苏阿细扶着栏杆笑,明眸皓齿,在暗夜里换发出生机。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她随即把脸别开了。 江垣很少看到她这样笑,他垂下了眼睛:“我以前在天文台看过心宿二,红色的一颗大火星,是天蝎座的主星。也就是诗经说的七月流火的火,预示着盛夏。古代的农民会看星星,他们发现心宿二开始往西方落的时候,夏天也就结束了。” 苏阿细随口一说:“可能我跟你看的是同一颗。” “那你看到的就是我的心。” (註:天蝎座的主星=天蝎座的心脏) 接着两个人都沉默了。 江垣又说:“你知道看到天蝎座的星星有什么意义吗?” “什么?”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江垣俯下了身,咬着字说,“该嫁人了。” “……”苏阿细抬手撩了一下头髮,顺势挡住半边脸,“你这样说很没有礼貌。” “对不起。”江垣看着她,敷衍地道歉,“你生气了?” “没有。” 苏阿细没想到,他们的默契需要通过几万光年以外的星星来促成。 当然了,更需要有强大的勇气来胡说八道。 不过,尽管有点尴尬,苏阿细还是觉得心里有一丝丝暖意。最终还是她先开了口:“你是天蝎座啊?” 江垣点头:“嗯,你呢?” “双鱼。” “那你年初生日,比我大啊。” “我98年的。” 江垣沉默了一下,突然俯身,手支在护栏上,鬼兮兮地问了句:“走后门了?” 苏阿细哭笑不得,她不太想直面他的脑迴路。 江垣又问:“你不会跳级吧?” “……” 苏阿细把话题岔开:“到底有没有流星。” “没啊,好像过点了都。” 以后谁再相信空间里转发的那些百年一遇的天文消息谁就是狗屎。
第15页 真的。 苏阿细舒了一口气。 眼见她转身离开,江垣犹豫着开口,“我送你回……” “阿细!你在干嘛!”突如其来的尖嗓子冲着他们这边喊了一声,“回宿舍吗?” 苏阿细指了一下白安安:“我舍友。” 江垣点头:“那你去吧。” 回去的路上遇到一行围观群众,食堂门口有街舞表演,社团招新的。 白安安激动地挤进人堆去看。 苏阿细趁机跟她告了别。 她往他们回来的路上看了一眼。 他已经不在了。 *** 九月份,天气仍然很热。 最后一天走方阵会操,上午彩排,等待的时间比较长,稍微不那么累。 下午两点钟开始正式走,教官要求一点四十人都到齐。 苏阿细清点了几遍人数,还差三个女生,到了一点五十,那几个女生才慢吞吞地进了操场。她们互相搀着胳膊,有说有笑。脸上带着很脏的妆容。 教官冷着脸说了句:“快点。” 她们的笑容僵住几秒钟,随后混进了队伍。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苏阿细觉得头顶飘过来了一片云,遮住了张扬的大太阳。 整个队里的同学都因为天气的原因显得有些倦怠,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每个人都心浮气躁,希望最后一个下午赶紧过去。 领导还在说话。 一直站在苏阿细旁边的教官突然发现了什么,往后面走了几步,钻进队伍里。 他拉着一个女生的胳膊,问了几句话。苏阿细听见的是“行不行了?”“不行就去休息一下”“不要勉强自己”。女生的头一直低着,好像是中暑了。教官托着她的手臂,把她的帽子摘下来,拉出了队伍。 是乔景。 她脸色惨白,看起来十分狼狈。 教官把她扶到旁边的树下,众人目光齐刷刷的,整个团队好像因为一个人的倒下而丧尽了锐气。 “来个人把她送医务室。” 苏阿细刚准备跨出队伍,江垣已经跑过去了。 众人脱帽,行礼。唯有他们连的人,仍然止不住地往外面看。 他背着乔景往医务室的方向去。 国歌演奏完毕,国旗还在三分之二的位置,升旗手最后两下飞速地拉着绳子,国旗靠近顶端的时候,发出清脆的一声叮。大风把旗面吹得哗啦唿啦。 领导发言:“礼毕。” 教官在队伍旁边绕圈子,小声地说:“大家好好准备,等一下走的时候头不要动,余光看旁边的人,及时调整队形,动作摆到位。也不要紧张,就和我们平时训练一样。记住没?” 底下传来稀稀拉拉的嗯。 但是苏阿细走神了。 那天一直到结束,苏阿细都没有关注他们连的成绩,好像有人在欢唿,大家看起来都很高兴。 然而她一路走神到结束。 天色越来越沉。 大一新生坐在操场上,有学生代表去主席台领奖状。旁边的女孩子纷纷拿出手机来对着不远处帅气的营长拍照。今天下午,他们就要离开了。 阅兵仪式结束之前,他们开始合影。 苏阿细有点疏离,她站在旁边看着团团流动的人群,觉得头晕。细小的雨滴打在脸上,她无奈地扯了一下嘴角。 一切都结束了。 那天的天气不好,但是苏阿细的心情很好,让她心悸了一个暑假的大学军训总算结束了,而且以后再也不用面对这种残酷的入学考验。她觉得很开心。 开心的苏阿细,也自然不会想到,在此后每一年看着新生入学的时候,她会一边骂着他们霸占食堂好讨厌,一边又无比羡慕这些痛并快乐着的“马赛克”。一边用学姐的威严来鄙视他们的嚣张,一边为自己一脚已经跨出校门而感到酸楚。 难过的是,在最开始就已经交出了自己最好的模样,导致捧着一颗心去交换另一颗心的热情,只会在这个小社会的打磨里慢慢变质,乃至消弭。 难过的是,你永远想像不到,四年的时光会让你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大人。 苏阿细是第一个走出操场的,她去了一趟医务室。 作者有话要说:  给新文《长南往事》打个广告: 一句话简介:关于某包邮区的小朋友是怎么念书的orz 文案一:某天,夏安拎着凳子杀气腾腾地冲进教室:“小弟,抄傢伙!跟老子去砍人!!” 阮宁把23分的政治试卷扔他脸上,冷冷地说:“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500遍。” 夏安把凳子甩出去:“……老大,您今天格外漂亮。” 「你有多少种中二的症状,我就有多少种治你的绝招。」 文案二:每一个梦想成为超级英雄的男孩子,在遇到某个姑娘的时候,都得做回他自己。 每一个快要被所有人放弃的女孩子,在哭着说“我学不下去了”的时候,都渴望有人扶她起来,“再坚持坚持。” 「你惊艷了别人的时光,却温柔了我的岁月。」 1.中二少年x腹黑少女 2.长南街扛把子带着他的小青梅仗剑天涯的故事。 3.一个学渣的高考梦。 “冷漠的人,谢谢你们曾经看轻我。让我不低头,更精彩地活。” —————— 这个故事会比较活泼一点。 10、靠近一点点「一」 … 苏阿细走进医务室。 进门走到顶头,左右两边都是长长的通道。她一眼就看到江垣靠在窗户上玩手机。他把衣服的袖子卷到胳膊肘,就像穿高中校服一样随意。 他看着她走近,说的第一句话是:“外面下雨了?” 苏阿细说:“毛毛雨。” “走得怎么样?” “还好。”苏阿细把外套脱下来,放在自己臂弯里面,正好熘进来一阵风,两条胳膊被闷得太久,一下子得到了解放。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白白细细的手臂呈现眼前,促使男生低下了头。 苏阿细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这扇门的门牌:“乔景呢?” “在里面。”江垣玩手机。 她敲了两下门,然后走进去。办公室里一股药水的味道,医生抱着后脑勺,在苏阿细开门的瞬间,他正好往后面的椅背靠去,面目扭曲地打了一个哈欠。 木椅子不受重,吱吱呀呀叫着。 乔景把外套脱了,捧着一杯白开水喝。脸色惨白。 医生挺随和的,冲着两个小丫头笑笑:“没事,中暑了,我给配点药,等会儿去隔壁拿。” 乔景委屈地嘟了一下嘴巴。 “你们军训不容易啊,这么多天都没下过雨。今天结束了吧?” 苏阿细点点头:“结束了。” 她扶着乔景出去的时候,江垣悄悄地跟上前,在她耳边问了句:“你家住哪儿啊?”
第16页 苏阿细没看他,“尤唐街。” 沉默了一会儿,他放缓了步子,直至停下,看着她离开:“那没办法了,不顺路。” “……嗯。” *** 军训结束正好到了中秋假期,苏阿细和乔景回家,柳惠心和白安安留在南州,去坐坐船,看看海,在她们看来挺新鲜的。 但是苏阿细来说,只是一个慌乱的中秋节,年年如此,不外如是。 她买了一些月饼。 放假的第一天下午,她把三楼里里外外大扫除了一遍,父母从下午开始就联繫不上了,应该在飞机上。 奶奶上楼给她送了一点自己做的南瓜红枣粥,进门的时候苏阿细在里面的房间。她出来之后才听见奶奶已经在客厅里收拾着。 苏阿细看了看门口,有点生气地说:“你怎么不换鞋?” 奶奶说:“要紧吗?我鞋子挺干净的。” “我刚刚拖的地,”她拿了双干净的拖鞋送到厨房,“你穿上吧,我马上重新拖一下。” 苏阿细今天有点紧张。 奶奶直点头:“行。” 苏阿细的奶奶年轻的时候一直都是小学的音乐老师,后来年纪大些,爷爷去世了,苏阿细的爸爸去了国外,她就萌生出退休的念头。可以说是因为,孤寡老人没有了奋斗的动力。 奶奶现在也不过刚刚六十岁,看着挺精神的,开家小卖部,能挣生活费,家务活也都能做。 奶奶很疼阿细,她也不止一次劝过儿子儿媳经常回家看看,他们嘴上答应得很好听,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几乎是从四五岁开始,就疏于亲情的呵护。 苏阿细是长大以后才知道,他们从小这样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的群体,被称为“留守儿童”。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剪纸,剪完了,欣赏完,又扔掉。 ——直到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苏阿细激动地跑到楼梯口,看着慢慢往上走的女人。她低头,女人仰头,接受到彼此的讯号,苏阿细叫了声“妈妈”。 妈妈“诶”了一下。 “小小在家里做家务吶?”妈妈把外面罩着的线衫脱掉,挂在手臂间,踩着厚重的高跟鞋往屋里走。 她化了淡妆。 妆容让妈妈看起来很年轻,从好几年前就是这样,苏阿细觉得有个年轻的妈妈这一点让她很得意。虽然她从来没有去开过家长会。 妈妈穿一条灰白色的阔腿裤。如果不是高跟鞋撑着,裤脚快要卷到地面。因而眼下悬着的一圈碎边,让她走路的姿态显得有几分暧昧。 苏阿细“嗯”了一声,听见爸爸在楼下和奶奶说话。 妈妈往里面走,她想说她刚刚拖完地,要不要换一双鞋再进来。 可是苏阿细觉得自己嘴巴张不开,她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鼻子有点酸涩,如鲠在喉。 她知道,有根弦断了。 连接着她跟爸爸妈妈的那根弦,在她小心翼翼地维护了很多年以后,终于还是断了。 妈妈走到客厅的窗户边,环顾四周,把窗户推开:“平时别总把窗户关着,得透透气。” 苏阿细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下雨天,雨淋进来,地板会受潮变形。” “哦,”妈妈往苏阿细的房间里看了看,“作业做完了吗?” 苏阿细说:“大学了,没有作业。” 妈妈被她提了个醒:“对了,上次说的转专业的事情,你自己放在心上啊,平时谘询一下身边的学长学姐,看看你们学校这个怎么转,有什么要求,该花钱的地方还是要花的,我跟你爸爸不会含煳。” “知道了。” 妈妈在沙发上坐下来,把衣服盖在腿上,有些疲劳地打了个哈欠:“我是建议你学个金融方面的专业,你爸说法律或者酒店管理也行,小姑姑就是当律师的,你要是能学出来她帮你找找关系,学酒店的话,万一以后不出去就留在南州也能混口饭吃。你自己看看。” 苏阿细一味地点头,但她不太想留意父母的意见。 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吃饭,他们又抓着苏阿细的专业说事。 她闷头吃东西,突然想到了江垣,不知道中秋节这样的节日,对他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 今天没有月亮,阴天,无法赏月,也没人愿意赏月。 父母在回家的第一天就急着走亲访友,害怕冷了感情。苏阿细在家里看了会儿小说,坐不住,出去走走。 她漫无目的,逛到一家冰淇淋店。 临近秋天,店里生意仍然不错。 她掏出一张五十块钱,揉捏了半天,盯着价目表看。 “抹茶味的冰淇淋。” “好的,稍等。” 苏阿细拿了找零,往外走了几步,让后面的人走上前去点单。后退到屋檐之外,她才意识到,已经开始下雨了。 她摸了一把被雨水打湿的发梢,在手心抹掉了这一点湿润。 店面挺大的,店里有几个顾客。苏阿细打算进去多一会儿雨,可是往里面看的时候,突然与不远处的一道目光交接上了。 江垣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靠在椅背上,看了看她的方向。 他对面坐了一个女生,短髮齐耳,穿着最普通的t恤。 她顿时有点软弱,脚步悬在门槛上方,退了出来。 苏阿细突然想到了最近网络上很火的一句话:不娶何撩。 她觉得有一点可笑。 不是他可笑,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太笨了。 店员喊了一声:“抹茶味的!” “谢谢。” 苏阿细凑过去,接过冰淇淋,江垣已经没在看她了。 她背过身去,挖了一勺冰淇淋送进嘴里,这抹茶味,怎么这么苦? 江垣领着那个女孩子出来的时候,苏阿细手里的冰淇淋已经开始融化,她往旁边侧开一步,给他们让路。 跟在他后面的女生个子挺矮的,看着像初高中生的样子,无奈她始终没有转过脸来,苏阿细看不到她的脸。 她在这一刻,有了一种拿自己的容貌出去攀比的意图。 这很不厚道,她随即打消。 江垣招了一辆计程车,跟女生交代了几句话,然后把她送进车后座,和司机说送到哪哪哪。 他退到店门口,俯身用纸巾擦掉鞋上的雨水。 苏阿细挪过去一点,靠近江垣:“你怎么中秋节还在外面乱跑?” 他直起身子,把纸扔进垃圾桶,轻描淡写地答:“我不过中秋。” 苏阿细不动声色地用勺子搅了一下杯中的泥泞。 江垣说:“这雨下晚了,早几天也不用遭罪。” “嗯。”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好像都没带伞。 江垣突然看着苏阿细,声音温柔下来,问她:“你今晚去吗?” 她说:“去哪?”
第17页 “小森林。” 苏阿细反问:“你去吗?” 江垣垂下眼睛,“你去我就去。” 11、靠近一点点「二」 … 他们乘公交车去的。 雨一会儿就停了。 晚间的公交没什么人,整趟车都十分安静,江垣和苏阿细坐在后面,他长腿迈在过道,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 开学以后,老闆让苏阿细每周五去一次就行,平时随意。 反正她也不靠这个挣钱,她是去捡便宜。 逢年过节,大家都不爱混迹酒吧。 小森林的大厅少开了几盏灯,前台墙壁上字体的萤光灯也暗着。 一只熊本熊从场内跑出来,撞到苏阿细身上。她没留神,往后踉跄了一步,江垣正好从后面託了一把她的腰。 苏阿细把他的手推开。 想到冰淇淋店里的女孩,她几乎下意识地要离他远一点。 江垣被她触电般的排斥吓了一跳,他把手塞进裤兜,“进去吧。” 今天没有演出,酒吧不停止营业。 江垣跟在苏阿细后面进去,然而走过来的蒋渝芮却偏偏只看到他似的,勐地扑到江垣身上,大喊了一声:“柯洋!” 江垣捉着她的手臂把她推到旁边:“姐,我是江垣。” 蒋渝芮看清来人,抱歉地抓抓头髮,笑言:“诶我怎么看你跟他那么像呢。” 她喝得脸色通红。 kk抱着吉他调音,嚼着口香糖,抬起头不经意地说了句:“可别,丁柯洋那么挫,江垣多俊啊。” 这句话戳着蒋渝芮的心窝了,她冲过去揪着他衣领就骂:“□□妈的,再说一遍!” kk举双手投降,不敢吱声了,他从不惹撒酒疯的女人。 苏阿细:“她怎么了?” kk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禁言的手势。 苏阿细听他们说起过蒋渝芮的男朋友,他们是大学的时候认识的,蒋渝芮是外省人,在南州上学,男友是南州本地人,两人正常恋爱,到大三暑假的时候,男生跟一个支教团队出去了一趟,就再也没回来。 蒋渝芮四年前毕业,后来也就一直留在南州。 因为人间蒸发这种事情,真的太奇怪了。可能他后来也回来过,但是再也没有联繫过她。 蒋渝芮放不下。 kk说:“据说是被人拉去搞传销了,反正现在肯定不在南州,一个一表人才的大学生,说毁就毁了。” 苏阿细惊讶:“传销?” “嗯,”kk一本正经点点头,“在东城那边,现在被骗那儿去进传销组织的太多了,警察也抓过,抓不完的,跟邪教似的,一拨一拨。” “为什么知道是传销还要去?” “传销的哪会说自己是传销?就特会洗脑呗,说什么给你两年时间,一百块变一百万,说的跟真的似的。谁他妈不心动?” 苏阿细问他:“芮姐知道吗?” “知道也就当不知道,丁柯洋回不来她有什么办法,起码人还活着她自己心里就得到点儿宽慰,如果能回来,真的,那也……”kk绞尽脑汁地挤出一个词语来,“不復当年了。” 江垣坐在蒋渝芮旁边跟她说话。 “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这个年纪的人,就算丁柯洋没摊上这事儿,就一普通的二十几岁的青年,出去混个几年,你就瞧他还能不能意气风发、根正苗红地回头,你没钱没权没爹,就得给上流社会的人当垫脚石,给人当个几年垫脚石,你说他身上会干净么。更别说他俩这么多年没联繫,又不是高中生谈恋爱了,还特么你等我我等你的。” kk冷笑了一声,往蒋渝芮那边瞅了一眼,“芮姐就是傻,看着精明,其实就是一傻逼。” 苏阿细懂他的意思,一个人身上一旦沾了点世俗气,就很容易被拖进市井之乡。 如果说普通人是摔进了泥坑,那这个叫丁柯洋的男人就是掉进了沼泽。跨出去一步,他要赔进去一生。 kk晃了晃手里的几颗骰子,问苏阿细:“你知道江垣家的事儿吗?” 她摇头。 kk说:“他爷爷是连江集团的董事长……知道连江吧,就是桃源路那块儿的大酒店,特别高那个,几十层楼,就是连江旗下的。他爸之前是南州这儿的房地产开发商大头,几年前买了块地,建了一段时间,13年南州刮颱风发大水那会儿,他们家的楼盘全被淹了,到现在一直都卖不出去,变成烂尾楼。不过这也不是他爸的问题,那边地势本来就不好,旁边的杨梅树林都死光了。因为这事儿他们家赔得厉害。” 苏阿细说:“但是感觉他家还是蛮有钱的。” kk问她:“贾府走下坡路的时候,探春说了句什么话?”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kk把骰子在两手间掷来掷去,“就是这个道理,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况且还有他爷爷撑在那儿,倒不了的。” 苏阿细讶然:“红楼梦你也看过?” kk笑得有几分得意:“哥上高中的时候都不听课的,净看杂书了,什么书我都看。” 舞台上一束橘黄色的灯光平均每二十秒钟往苏阿细脸上照一次,她举起一个酒瓶挡住了。 苏阿细手指缠着一个酒瓶,突然冷不丁地问了句:“他们高中学校,是不是很多女生迷他?” “我操,”kk瞅她,“你这说的不是屁话吗?” 苏阿细淡淡地说:“好了我知道了,你别骂人。” “诶你不会……” “不会。” kk冷冷地“呵”了一声,跨到江垣身边,接过他手里的吉他,扫弦,吼了两嗓子:“啊,我终于失去了你,在拥挤的人群中,我终于失去了你,当我的人生第一次感到光荣。” 按理来说,搞音乐的人都得有点儿故事吧,蒋渝芮这样的算是盪气迴肠了。 不过kk没故事,他就是一个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叛逆二世祖,职高里混了几年出去给人打打工,吉他弹得熘,姑且当作一门手艺吧,跟着迟早出去办巡演也能挣点钱。 但是他们地下乐队本身不以盈利为目的,所以活动并不多。 kk不愁那么多,能养活自己就满足。 不想湿鞋,就不要往河边走。紧要关头,他的音乐理想能扶持他一把。 无牵无挂的,甚好。 “当四周掌声如潮水一般的汹涌,我见到你眼中,有伤心的泪光闪动……” kk尾音慢慢地消散了,底下掌声雷动。 稀稀拉拉地来听歌的观众,在这个佳节聚在这里,都是有故事的人吧。 苏阿细并不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她背对着舞台,往吧檯走。有人排队要买酒。 可是还没走出去几步,一根飞过来的棍子就砸到她肩膀上,虽然不疼,但苏阿细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身子。
第18页 蒋渝芮把那根飞出来的鼓棒砸回到江垣身上,怒吼:“欺负女人,是不是东西?” 江垣:“……我手滑。” 苏阿细没理他。 江垣走到她面前,还没有开口。 苏阿细说:“不用道歉。” “……” 江垣在她对面坐下,却正好是中央空调底下的座位,他冷得缩了一下双臂。苏阿细见状,往旁边移动了一点,江垣也挪到旁边的位置。 苏阿细问他:“你喝什么?” “有汽水吗?” “嗯。” “柠檬苏打。” 苏阿细给他切柠檬。 江垣看她:“你自己切?” “一般不是,今天没有柠檬片了。” 江垣看着她手里的动作,狐疑地说:“挤点柠檬汁就行了,你这么多片放进去要酸死我么。” “加糖的。” “……” 苏阿细觉得他这样让她有点紧张,开口跟他说话转移思绪:“这么晚不回去,你家人不管你吗?” “我家里没人,”江垣说,“我爸应该在和我后妈还有他小儿子,一起吃饭。” “你妈妈呢?” “我妈在北京,快结婚了。” 他转了个方向,面朝舞台。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容易让人捕捉到骨子里的清高,还有乖张。 可能有钱人都这副死样子。 江垣近视度数应该不低,但是他不戴隐形,苏阿细也没怎么见过他戴眼镜。大多数情况他还不喜欢眯眼睛看东西。 那他每天看到的这个世界…… 该有多无趣啊。 “上次从你们家出来的那个人……” 江垣会意:“齐阿姨,我的生活助理,晚上不住我家。” 苏阿细第一次听人把保姆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江垣问她:“你呢?” 苏阿细说:“我爸妈在外面打牌,很晚回来。” “哦。” 他喝了一口她送过来的冰饮,然后又推回去:“这也太他妈酸了吧。” 苏阿细又不耐烦地把玻璃杯推给他:“你能不能别浪费?” “你自己喝一口看看喝不喝的下。” 她把吸管挪到自己的方向,一口气就把一杯水喝完了,赌气似的。 好像是有点酸,但也没有到他说的喝不下的程度,最后一口被呛到,苏阿细蹲下去咳嗽。 她咳得脸色通红。 江垣看着秒空的杯子,跟这根吸管面面相觑。 苏阿细从桌底下爬上来,正好一束光照过来,两人同时握住桌上一只酒瓶。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真的想好好地写一个对我自己来说有价值的故事,所以这篇文基本是存完稿才发的。 有人问我啥时候撒糖。 前阶段小糖,在一起大糖。 ……二十章左右就在一起了……也不算慢热叭? 沉闷的话,是因为文风么2333其实不沉闷的,过完这糟心的中秋节就好了。真的。信我。 12、靠近一点点「三」 … 她先松手。 那束光挪开,江垣也讪讪地把手放开了。 苏阿细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 江垣说:“你别紧张。” 她立马反驳:“我没紧张。” “没紧张你脸红什么?” “呛的。” 江垣支起了二郎腿,立马恢復自在。 他问:“你家人怎么允许你在这种地方工作?” 苏阿细说:“我爸妈不知道,我奶奶不管我。” 江垣点点头,留一个侧脸给她。 苏阿细小心地打量了他一会儿,试探地说了句:“你女朋友看起来好小啊。” 他又转过脸来:“什么女朋友?我没有女朋友。” 苏阿细:“哦。” 她手摸到衣兜里,给了江垣一个月饼。 江垣刚刚把月饼拿到手上,kk就过来了,嘴里衔了一根香菸。 苏阿细笑了笑,“少抽菸啊,周凯哥哥。” “我叫江垣。” kk咬着牙看他:“我、叫、周、凯。” “……” kk把菸头摁在吧檯的玻璃上,转转,灭了。苏阿细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菸灰散在空气里,很呛人。 她用一张纸巾把他弄碎的菸灰擦掉。 kk笑:“妹妹叫我不抽我就不抽,嘿嘿。” 他说完,抬了一下下巴,很是得意。 江垣也站起来,冷不丁地说了句:“以后在这里,你也得叫我哥哥。” 苏阿细有点无语:“凭什么啊。” “你怎么这么不乖?”他把手机从吧檯上拿起来,不高兴地说,“走了。” 苏阿细追出去几步,有点紧张地问:“你去哪?” “回家。” “你家不是没人?” “我爷爷来了。” 他离开的时候没有回头。 他爷爷,董事长?来这里吗? 苏阿细也没敢跟出去。 灯光刺眼,晃得她眼睛酸酸的。 *** 第二天睡到很晚。 苏阿细睁开眼睛,看到书桌上放着一个白色的小盒子,她把盒子打开,里面放着最新款的苹果手机。 奶奶在楼下晾衣服,看到站在窗口的苏阿细,仰头说了句:“他们看你早上没起来就没吵醒你,一大早就赶飞机。” “嗯。” 苏阿细去洗漱。 然后迎接无所事事的一天。 翻到了压箱底的小时候看的漫画书,几米的《星空》。 她在自己笑容的余温里,漫无目的地想了一会儿江垣。 《夏目友人帐》里面有一个故事,一只住在森林里的小狐狸,因为弱小,所以总是被别的妖怪欺负,有一天夏目走过这片森林,救了小狐狸,小狐狸以为夏目是和自己一样的人,所以渐渐地依赖上他,可是当他吃了药变成人类来找夏目的时候,才发现夏目有自己的家人和美满的生活。 对此刻的苏阿细而言,这个故事的结局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她眼下的心境只需要停在小狐狸的那句“寂寞的只有我而已”就好。她不是狐狸,他也不是夏目。 其实,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吧。 在放漫画书的抽屉里,有一本小学三年级的语文书,曾经苏阿细因为其中一篇课文的背诵签字是自己签的而被老师揪出来点名批评。 当时觉得很委屈,后来索性看开了,因为当时的她还不知道,“已背”“已阅”这几个字,在未来的日子里,她会越写越流利,越写越习惯。 可是看到这篇课文上面战战兢兢写上去的笨拙签名时,心脏好像被人拧着似的疼。
第19页 余华先生说:“我们来到世上,因为我们不得不来。”但我们执迷于这个世界,是因为总有一些人和感情超于存在本身。 高三的班主任告诉他们,父母的打拼就是你坚强的理由。 苏阿细已经长大了。 因为受过伤,所以懂得,所以除了自己,她谁也不会伤害。 视线定格在彩色漫画上—— “孤单的时候,仍要守住心中的思念,有阴影的地方,必定有光。” 苏阿细笑起来。 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觉得有点累,又有点轻松。 眼泪化在睫毛上,溶解了点点滴滴的过往。 *** 抱着对新学期的期待,大家闹哄哄地开学了,都是成年人了,一个个还跟小孩子似的,还是对新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江垣打电话给苏阿细让她去教学楼领书。 乔景当天返校的时间比较晚,所以苏阿细还得帮乔景拿一份。 人很多。 她站在大门外面看着里面的人涌出来,他们都带了行李箱。 柳惠心和白安安过来了。 白安安过节期间挑染了一撮酒红色的头髮,挺时髦的。好像因为美美的髮型,人也更自信了一点,她仰着脑袋往里面看,“阿细你怎么不进去啊?” 苏阿细说:“我看她们都带箱子了,是不是书很多?” 柳惠心瞅瞅旁边:“别的专业的吧,我看过单子,我们的书好像不是很多,十四五本,自己拿自己的也差不多了,可能他们是帮一个寝室拿的。” 苏阿细点点头。 江垣在旁边登记,苏阿细拿完她和乔景的书已经腾不出手来了,她用脚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小腿。江垣回头,都看不到她脸了…… 摞得高高的书堆看起来很危险,江垣怕她摔倒,手扶了一下她最底层的书,用力过勐,苏阿细下巴都被撞疼了。 他问:“搬得动吗?” “还好。” “拿了几个人的?” “我和乔景的。” 江垣低头在名单上来来回回找了半天,“你几号啊?” 苏阿细热得不行,两条手臂都累得麻木了,就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我在你下面呀!” 江垣手一顿,颤颤巍巍在她名字后面打钩,周围有几个人看过来。苏阿细有点纳闷。 等他钩完,她转身去找柳惠心和白安安,两个女生过来,帮苏阿细分担了一点。虽然分量轻了,可是仍然举步维艰。 江垣一直目送她出门,他叫了一下在旁边清点的陆铮:“你别数了,帮女生搬一下书吧,我还得填这个。” “帮哪个女生?” “门口。”江垣指了一下方向,“她们好像少来一个人。” 陆铮看着正在小心翼翼地下楼梯的苏阿细,立刻马力十足奔过去。 柳惠心见来救兵,高兴地喊了一声“陆哥”。 被骄阳烤的筋疲力尽,苏阿细一句话都不想说,但是陆铮仍然很活泼,可能男生大多数情况下是比女生坚强很多的吧。旁人身上的坚强让她有一种被秒的落差感。 他手上的书搬着一点也不吃力,歪着脑袋看她:“我听我们班同学说,你要竞选团支书?” 苏阿细点点头:“嗯,你呢?” “我看看吧,反正除了班长、团支书、学委这三个……”陆铮一边说一边还掰掰手指头,“其他班委都差不多。” 苏阿细问他:“什么差不多?” “就是期末评优的时候,分数都差不多。” “哦。” 没想到陆铮想的还挺长远的。 苏阿细当团支书,是妈妈建议的。 妈妈说班长太辛苦了,不太适合女孩子干,让她当团支书,评优的时候加分多,考第一就比较容易一点——要转专业她只能考第一。 总之不管能不能成,苏阿细尽量不会忤逆父母,都得争取一把。 陆铮又说:“我好像听江垣提了一句他要当班长。”他说完,自己却先笑了,“你猜为什么?” “为什么?” “他说,我不当班长谁来打压你们女神啊。” 苏阿细表情没变,因为这个笑话真的一点都不好笑。但是她能想像江垣说这句话的时候的表情,一定很欠抽。 陆铮看她不接话,自己又想办法收场:“不知道他是不是开玩笑的哈。” 苏阿细问他:“你们是不是经常讨论女生?” “不怎么说,偶尔吧。因为李清池前两天说你要竞选的事情,就聊了两句,哦,李清池还说xx想当学习委员,还有xx……” 苏阿细已经不想听下去了。 这个场圆得很直男,让人窘迫。 陆铮帮她们把书一直送到宿舍,柳惠心给了他一瓶可乐,陆铮爽快地拿了,“谢了啊。” 他哼着歌离开。 *** 那天晚上班会前,江垣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和隔壁编导班的男生说话。 苏阿细过去的时候,他用看路人的眼光看了她一眼,旁边的男生跨进了自己班级。 她都走到门口了,想到陆铮今天说的那句话,气不过,又折回去,当面质问他:“听说你要打压我?” 江垣微怔,摆摆手:“不敢不敢。” 苏阿细:“装吧你就。” 他随即恢復神采:“那得看你给不给我机会。” 她缓缓垂眸。 数秒后,江垣突然笑了一下,在逐渐暗下去的凉薄夜色中,这个笑容看起来有点痞气。他说,“你不给,他们也会给的。” …… 他的发言挺敷衍,几句套话言简意赅,很符合这个人的作风。 最后拉票:“如果能选上,我可以给你们唱歌。什么歌都行,rap我也会。” 苏阿细一个白眼都飞出去了,江垣的视线正好扫过来,在她这里停留一会儿,她立马又心虚地低下头去。 身后人难以置信地嚎着:“我靠,垣狗为了女神真豁出去了。” 苏阿细回头看了一眼李清池,淡淡一眼,把男生看得脸色惨白。 他立马呸呸呸。 让她震惊的是,居然真的有人愿意听他唱歌,比如袁婧学姐,已经带头哗哗鼓掌。 江垣看群众们热情都这么高涨了,就没再多说了。 毕竟当过负责人,江垣在班委竞选还是占优势的。 他班长,她团支书,基本是定局。 回去的路上,苏阿细看到有人揽着江垣的肩膀让他唱rap,江垣笑笑,让小爷开个嗓,金贵着呢。 他心情看起来仍旧一般。 苏阿细看起来也是心情一般,因为她一向喜不行于色,怒也是有针对性的。 但是她从心底里觉得,以后的路有点难走。 直到在前面走的江垣停下了脚步,等苏阿细超过去的时候,他轻轻地戳了一下她的肩膀,小声地说了一句:“加油啊。”
第20页 苏阿细突然想起了那个故事的结局:夏目跑出去安慰失落的小狐狸,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在把他送回森林的路上,小狐狸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夏目说:“我因为寂寞而害怕向前走,甚至没想过要做些什么,所以或许因此,我忽略了各种各样的事物。” 她忽略了,也许真的有人对她充满了期待。 苏阿细眯着眼睛对他笑起来:“谢谢,你也加油。” 江垣眼皮重重地掀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这个笑容,然后嘴里鼓着一口气,拉着书包带跑掉了。他用手指蹭了一下自己热热的脸,完蛋了完蛋了。 13、靠近一点点「四」 … 大一的课不是很多。 虽然不多,但是江垣不太喜欢上课,除了专业课相关的,其他一些水课几节课考察下来就被他放弃了。 有一个老师,第一节课骂了一节课的日本人,第二节课骂了一节课的广场舞阿姨和倚老卖老的社会老太,第三节课江垣就没去了。 还有一个老师,花了两节课的时间给他们看了柴静的穹顶之下,第三节课江垣也没去了。 思修课上课,很多人都抢后排的座位,导致教室前面的位置都空着,老师很生气,“后面三排同学都坐到最前面来。” 一群人开始哀嚎着,哗啦哗啦地调整座位。 苏阿细旁边的空位突然坐下来一个人。江垣趁乱钻了个空子。 “你干嘛?” 江垣说:“反正坐前面我也不听,就不跟好学生抢资源了。” 他把她的书拉到自己面前。 苏阿细把书拉回去。 “我没带,一起看。” 苏阿细注意到很前排的白安安回过头来看着他们笑。 江垣坐了一会儿,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看苏阿细正在记笔记,用手肘拱了她一下,还装作若无其事地抖腿,苏阿细猝不及防,水笔在干净的纸上划出一道几公分的划痕。 她很无语,没搭理他,继续写字。 江垣不抖腿了,又拱了她一下。 苏阿细怒了,把书拽到自己面前,骂他:“有病啊你。” 江垣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马上国庆了。” “嗯。” “你去看音乐节吗?” “在哪?” “很多地方都有。” 苏阿细低头看着书本:“我没钱。” 江垣:“我请你看。” “不要你请。” “等你有钱了再请回……” “说了不需要。” “……” 江垣胳膊肘支在桌子上,身子斜在苏阿细这一边:“喜欢什么歌手啊?” 她不太想回答,随便说:“你猜。” “陈粒?” “邵夷贝?” “丢火车?” 江垣抖了一下腿,“张悬?” “都喜欢。” 苏阿细说完这句话,听见江垣很小声地哼了一段歌曲,“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今夜很好眠。” 他声音很低,靠她的耳朵很近,每个字都贴在鼓膜上,烧得火辣辣的。 她骂了一句:“流氓。” 偏过头去,不再搭理了。 江垣也没有表态。 苏阿细又偷偷看了他一眼,把书本送过去一点,“有五月天吗?” “有演唱会,但是没票了。” “……” “明年去,我可以早点抢票。” 她心里一颤。 课讲到一半,江垣已经撑着脸睡着了。 苏阿细瞄了一眼,不巧,江垣把胳膊肘放下了,正准备跟她说话。 两人顿时有点尴尬。 江垣率先开口:“中午帮我开个会。” “你自己怎么不去?” “打球,约了人了。” “我不去。” 右边一只握着笔的手伸过来,在她的书上写:“help!” 苏阿细用力地把那几个字母涂黑了。 江垣又写:“求你了。” “……” 涂涂涂! 无关痛痒的会议,挺着孕肚的班主任给他们唠了唠家常,苏阿细去了,还顺便认识了几个班长。 下午的课江垣日常消失。 苏阿细在原先的座位桌肚里发现他的思修书。靠,明明就带了…… *** 晚上吃完饭回到宿舍,去下一楼层打水。水箱里面咕噜咕噜翻滚着。 柳惠心突然说:“你以后做什么?” 苏阿细一愣:“什么?” “想过吗?” “我爸妈让我转专业,我可能会去学金融。” “你想学?” “不是,他们说金融就业好。” 柳惠心说:“哪儿有这种说法呀,什么专业好什么专业不好都得看各人,还有你以后的机遇,运气什么的。你要是能转就转,不过我听说好像要考本专业第一名才能吧。我们院应该没有转成的,毕竟第一名也不是人人都能当。” “我爸妈确实,他们想法挺死板的。” 柳惠心笑了笑:“大人嘛,跟我们都不是一个时代了,我以前看过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我们从一个圈子里跳了出来,但也不要忘了,我们跳不出更大的圈子。’大多数时候我们应该体谅父母的,但他们很多偏颇的看法也不能盲从,对不对。我们辛辛苦苦念了这么多年书,就是为了镇守住我们的圈子,不能再被他们拉着往回走。” 苏阿细点点头:“思想是要前进的。” 柳惠心把水瓶取下来,两人回宿舍,并排走。穿过长长的走廊,23间屋,从第一间走到最后一间。夜晚太过孤寂。 柳惠心说:“我爸,我小叔,我大爷,他们都叫我以后回去,方便找工作,但我就想留在南州,要不就去上海。我们那小地方特别小,真的小。出来都出来了,还让我回去,我才不想一辈子待在那儿。” “我们家里人都没什么文化,我一大家子人,就我一个在外面上学,说的矫情点儿,我就是我们全家的希望。” 苏阿细说:“还得看你自己以后发展吧,现在说什么都早。” 柳惠心一边说着对一边推门进去,苏阿细在门口站住了脚,拿出手机。 柳惠心扶着门,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苏阿细把门带上,说:“你先进去吧,我接电话。” 她退到廊上,按了接听键,听见江垣的声音:“下来一趟。” “有事吗?” “有事。” “很重要的事吗?” “很重要。” 苏阿细想着顺便把书还给他,就下去了。赶到楼下,看到江垣在女生宿舍门口,跨坐在车上,脚蹬在台阶上。他身边有一些等女朋友的男生,吵吵闹闹的。
第21页 苏阿细走到他面前,把书扔到他怀里:“找我干嘛?” 江垣把书捧着,耳机线拉下来:“买多了,给你一瓶。”他用食指勾着一个塑胶袋,送到她眼前。 晚风把她的裙角掀起来,他自动挪开视线。 苏阿细接过来看了看,里面确实,有且只有一瓶酸奶,她狐疑:“重要的事?” “补钙,不重要吗?” “多少钱啊?” “没多少钱。”江垣把左边的脚踏板踢上来,踩在上面,“走了。” “等等。”苏阿细扶住他的龙头,“你别给我打马虎眼,耍人也不带你这样的,七楼跑来跑去很好玩吗?” 江垣把她的手从龙头上剥开,“我就是想见你,可以么。”他这说话的语气,反而像是在说‘你不要再来烦我了,可以么。’总之不管他说什么都让人很恼火。 苏阿细稍怔,语气平缓下来:“为什么想见我?” 江垣仍然拽拽的:“不为什么。” 她想骂人。 但他已经骑着车离开了。 苏阿细决定下次去跟乔景学学怎么骂人,免得每次被他气得噎住不知道怎么还口,这样显得她很笨的。 上楼的时候遇到正好下来做运动的同学,和苏阿细打招唿:“hello美女!” 苏阿细抬头,吓得后退一步。 对面的女生凑过来看看她,好奇地问道:“你走路干嘛一直傻笑啊?” “……” *** 中秋一过,天气就开始转凉。 国庆七天假,苏阿细没出门。 假期的某一天早上,江垣在微信给她发了一句话:“今天降温了。” 苏阿细醒来看到,觉得这句话有点唐突,她没有关注天气,反而对他的寒暄感到有点惊喜。 她回:“那你多穿点衣服。” 江垣说:“我在外面玩,穿短袖,冷死了。” 苏阿细还没来得及打字。 江垣又来了句:“注意保暖啊女神,别冻坏了。” 她看着手机屏幕轻轻一笑,“好。” 返校的那天,苏阿细把手机的充电器落在家里了,赶回去拿也不太现实,宿舍楼下的商业街售罄,她去学校南门超市买了一根线,顺便买了点水果。 出来的时候路过体育馆,江垣从里面往外走,穿了件灰色t恤,背着书包。看到她了,步子也丝毫没有停顿。 苏阿细心跳漏了一拍。 嗯,过去打个招唿吧。 她主动开口:“干嘛去……” 江垣随意地瞄过来一眼,不等她话说完就接上:“还球。” 然后就潇洒地走了。 很不想继续逗留似的。 ……真败坏心情,她捏紧了手里的塑胶袋。 算了,下次还是不要打招唿了。 学校到了晚上,有一些小路很僻静,灯光藏在树叶里,照得人影暧昧。 苏阿细有点害怕在这样的地方走。 因为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她自行脑补了一下校园“惨案”,不自觉地加快了步子。 走了一段路,忽然听见天上有奇怪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一直持续着。 一架白色的无人机,似乎是一路跟着她过来的,可是苏阿细一回头,它就停下了,并且藏进了树丛。等她继续走,它又出现了。她再回头,它开始缓缓地往天上爬。 躲什么躲啊。 这个无人机……还挺傲娇的。 它跟了她一路。 到了宿舍楼前,苏阿细正常地往里面走,无人机却突然大胆地超到她前面去,苏阿细绕了几圈都没绕出来。旁边有个别人注目,她抬头瞪了它一眼,“不要监视我。” 无人机在她的视线里缓缓落下,落到她胸口的位置,不动了。 苏阿细仔细看了看,发现上面居然放了一个红彤彤的小番茄。而且这个小番茄……是爱心形状的。 她把小爱心拿下来,小声地说:“傻子。” 14、靠近一点点「五」 … 十月中旬,秋水孟浪。 过完一阵雨季,金桂早眠。 爬不动的绿藤解甲归根,一叶知秋,秋住北方。犹是西风夜里来,吹不散少女的眉弯。 苏阿细收到kk的通知,上海有一个乐器展,问她要不要去。 她正打算看一下课表,江垣就来找她了,也是问她去上海的事情。 因为那天没课,苏阿细就答应了。 其实她对乐器展没有兴趣。 但是她想去上海看看。 那天天气很好,湛蓝的天空底下,整个城市都显得活泼起来。 苏阿细临行前一天晚上没有睡好,第二天精神不振,早餐只吃了一个花卷,喝了点矿泉水。 学院规定大一要上早晚自习,但是江垣自然是不会来上的,他已经跟点名的同学打好关系,院里查得再严,他的睡眠时间也不能牺牲。 7点40打铃,点名没有点早退的习惯,苏阿细35分就背着包往校门口走。 江垣很准时,他正在锁车。 苏阿细穿了一件酒红色的雪纺衬衫,胸口的娃娃领被风一扫,和肩膀上的黑髮一道被掀了起来,露出洁白的锁骨。江垣一抬头,就撞见她“衣衫凌乱”的样子,朝他走近。 她的妆化得挺敷衍,应该没怎么花时间,口红的颜色也很淡。本身苏阿细的唇色就很鲜艷,这样淡淡的修饰恰到好处,再浓就丢了学生气。 一弯稳重的远山眉底下,盈水的美目正在……瞪着他。 江垣抓抓头髮,大早上的,干嘛这么凶神恶煞? 算了,女孩的心思你别猜。他把钥匙放在裤兜里,去拦车。 苏阿细问他:“你吃了吗?” 江垣说:“没。” “不饿吗?” “去车站吃。” 计程车停在跟前,苏阿细跨进去,江垣在她旁边坐下,“师傅,去北广场。” 司机调了个车头,加快速度开出去,“今天放假?” 江垣说:“不是。” “哦,”他回头,不怀好意地笑笑,“出去约会啊?” 江垣心虚地“嗯”了一声。 苏阿细静坐,她定力很强,在车里坐半个小时,不玩手机也不说话。汽车穿城而过,她安静地看风景。 女生身上总是香香的,不知道是头髮的味道还是衣服的味道,江垣觉得跟她坐久了自己身上也有了一股香味,他闻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苏阿细侧头看了他一眼。 江垣今天穿了一件普通的白色内搭,外面套了一件黑白格子的衬衫。对视之后,他捉着衬衫的袖口,尴尬地把手放下了。 苏阿细问他:“你下午买了几点的票?” “五点半。” “来得及吗?”
第22页 “来得及什么?” “……” “哦,你说晚自习啊……路上也就两小时,八点肯定能赶到学校。” 苏阿细说:“你把票退了吧。”她把手机拿出来,“我不信你。” 计程车从学校开到火车站都花了不止半个小时了,去上海的高铁得一个小时50分钟,来得及才怪。 “来不及我开飞机把你送回来。” 江垣说这句话的时候,司机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笑眯眯的,和镜子里的苏阿细对视了。 苏阿细把手机放下,打消了买票的念头,但她没打算相信他。 到车站,江垣去排队取票,让苏阿细先坐一会儿。 不是节假日,火车站人不多。 苏阿细找个位置坐下来,刷了会儿朋友圈,还没过多久,面前就站过来一个人。 她抬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短袖的女孩子,微微抿唇,期待地看着她。女孩胸口挂了张牌子,上面大概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苏阿细才刚刚扫了一段,女孩已经把自己的残疾证给她出示了,另一只手举起了她的小碗。 苏阿细说:“我没有零钱。” 女孩拧着眉,不动,把小碗又往前送了送。 苏阿细从包里取出一袋小饼干,放在她的碗里。 女孩沖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苏阿细气得又把饼干拿回去了。 女孩离开。 旁边坐着几个年轻男人和女人,饶有兴趣地盯着苏阿细这边看,嘴里嘀嘀咕咕:“还大学生呢。” 江垣过来,把身份证和票一起递给苏阿细。 蒋渝芮和kk也一块儿过来了。 kk一只耳朵带了三四颗耳钉,拉风的要命。嘴里叼着包子,东张西望。 蒋渝芮在苏阿细旁边坐下,晃着二郎腿,“你看周凯那土样,还穷嘚瑟,巴不得弄根金项鍊栓脖子上,像不像傻子进城。” 苏阿细笑了一下。 周凯是kk的大名,但是他更喜欢别人叫他洋气一点的名字,所以蒋渝芮在车站这么大声喊他的时候,kk差点没冲过去跟她干起来。 江垣在旁边吃kk给他带过来的包子。 蒋渝芮突然沉默了一会儿,说:“当年丁柯洋也是从这儿走的。” kk和苏阿细都沉默。 隐藏得最好的心事,在清醒的时候说出来,给人一种云淡风轻的错觉。 可是错觉不会轻易引导旁观者,他们只会帮她淘洗绝望,一遍又一遍。 绝望不蒙尘,回忆才不会老去。 江垣也愣了一下,包子里面的肉馅被他咬了一口,突然整个掉出来,在嘴边滚了一圈,落地。“我操,好烫。” 苏阿细看不下去,拿出一张纸巾,帮他擦了一下嘴角的油渍,随后动作放缓,在其他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她把纸巾挥在他脸上,松开手,“自己擦。” “……” 女孩的心思你别猜。 车上,苏阿细和江垣他们的座位是分开的。她的身边坐了一些为了工作匆忙赶路的人。 苏阿细把车票放在腿上,拍了张照,拍完发现自己的腿占得画面比例太大了,她又删掉,重新拍了一张。按了分享键之后,却停留在这个复杂的页面,走了神。 微信好友从头滑到尾,再从尾滑到头。在江垣的头像上停顿了一下,然后发送过去。发送成功以后,苏阿细却觉得自己有点煳涂了。 江垣有好一会儿没有回覆,苏阿细注意到旁边的阿姨叫了一份餐,十五块钱的餐盘,只有白菜和豆芽。阿姨吃得囫囵吞枣,中途打了个电话,说的是上海话。 窗外都是荒地。 在她考虑要不要撤回的时候,江垣回过来一张同样的车票。他是放在手心拍的,一串身份证数字,中间打了四个星号,正好隐匿了他的生日。 在她刚打了两分钟盹以后,江垣拍拍她的肩膀,往门口走。 苏阿细跟上。 走在上海的街头,这个城市边缘的部分和她想像中有一点区别,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交通,只有满街梧桐,看起来还是比较平民化的。 江垣跟kk下了车就走得飞快,赶地铁,完全不顾后面的女生,蒋渝芮怒吼:“赶着去投胎啊?!” 江垣这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苏阿细:“你想吃什么?” “现在还早吧。” 江垣说:“吃完过去,里面可能没地方吃饭。” 根据一番商讨之后,苏阿细跟蒋渝芮去吃了麦当劳,两个男生不知道怎么解决的,最后集合的时候,他们好像已经在门口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十月的上海天气仍然有点热。 进去不要门票,但是入口很复杂,苏阿细跟着他们转来转去脑袋都晕了,江垣说:“你把手机给我,在这边等我。” 苏阿细乖乖把手机交过去。 她不太喜欢陌生的环境,虽然这么多年一直待在南州很憧憬出远门,可是真正出来了,世界又并不是你想像的那个样子。 过了会儿,江垣又回头找她,握着她的手腕,把拇指强硬按在home键上。 苏阿细说:“你能不能温柔点?” 江垣:“不能。” 又过了会儿,江垣给她送过来一个胸牌,上面像模像样地印了中国国际乐器展览会的标识,中间几个大字——南州大学,苏阿细。 会场是圆形的,中间是一块偌大的露天空地。被一圈会场包围。 蒋渝芮拉着苏阿细东逛西逛。 蒋渝芮懂得多,还一边看一边给她讲。 时间过得挺快的。 其实苏阿细对乐器没有执念,除了钢琴。因为她小时候练过钢琴,虽然很多年不接触,但怎么说也是有感情的,所以她在几架水晶的三角钢琴面前黏住了脚。 它们装点了每一个少女心里最纯真无暇的梦。 真的太美好了。 “阿细,我去那边哦。” 苏阿细在手指正要碰到琴键的时候,蒋渝芮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然而等她回头看的时候,蒋渝芮已经走远了。 钢琴旁边竖了一个标籤,用英语写的,苏阿细看不懂,但是她看得懂下面的阿拉伯数字,所以她识相地缩回了手。 等到回过神来,苏阿细发现自己已经脱离群众了。 她打了个电话给江垣:“你们在哪?” 江垣说:“我在最东面。” “好。” 苏阿细原地转了一圈,东面是哪一面啊…… 她跑到旁边傻乎乎地去问了警察叔叔,然后沿着警察指的方向,一直走一直走。 她觉得自己走的地方根本不是东面,因为她找不到他。 几乎在场地里绕了三四圈之后,苏阿细总算找到江垣。 他好像一直没有动,在等她过去。 看到他的时候,苏阿细甚至没出息地觉得有点鼻酸。 不知道是江垣说错了方位,还是警察指错了方向,此时此刻,失而復得的归属感,沖淡了女孩子斤斤计较的小脾气。
第23页 江垣站在一个场馆的入口处,翻手上的一个小本子。 苏阿细走过去,戳了一下他的胳膊。 江垣想让她跟着他走,奈何苏阿细不动,他有点急,又不敢随便碰女生,最后用几根手指轻轻地捏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一个弹尤克里里的黑人大叔面前。 “你喜欢这个吗?”他直接问。 黑人握着一把粉色的尤克里里,苏阿细谨慎地看了几眼,回答:“我不会。” “可以收藏。” “不要了吧,我没这种爱好。” 江垣没接她的话,他把粉色的尤克里里递到苏阿细面前,“你看一下。” 琴颈上有图案。 两条缠绕在一起的鱼。 苏阿细悄悄地看了一眼江垣。 江垣说:“公主的尤克,只有这一把了。” “公……主?” “听说双鱼座的女孩都是公主。” 苏阿细用指腹轻轻地点了一下他手里的尤克里里,突然有点失魂落魄地喊了他一声:“江垣。” 江垣一僵,缓缓地抬头看她,“累了?” 苏阿细摇摇头,“你还给人家吧,我买不起。” “我可以……” “我也不是公主。” 她说完,掉头离开了。 …… 江垣跟上。 苏阿细看了一下时间,“三点了,我们走吧。” “五点半的车,还早呢。” “可是还要等地铁,还要换乘,路上还要花时间,还要提前检票……” “那我跟他们说一声我们先走了。” 江垣绕到一边,打了一通电话。 苏阿细站在门口看了一下广场中央的舞台,那边有个国外的乐队在唱歌。 江垣打完电话,走到她身后,揽了一下她的肩膀。 他没有发现这个举动用在异性身上过分亲密了。 但是苏阿细有点不好意思。 她跟在他身后往外面走。 昨晚只睡了五个小时,加上今天舟车劳顿,坐在地铁上,苏阿细有点晕晕乎乎的。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在江垣的肩膀上。她不经意地红了脸,然后立马坐直了。 江垣垂眼看了她一下,没说什么。 他的腿很不羁地支在外面,苏阿细低头盯着他的鞋子。 时间很紧迫,现在好像不止是能不能赶回学校的问题,他们可能连这趟高铁都赶不上。 苏阿细有点无力地低下了头。 总算到站。 江垣一下了地铁,就拉着苏阿细的手腕就拔足狂奔。 苏阿细问他:“你跑那么快干嘛啊?这里人很多!” “我不是为了你能赶回去上课吗。” 被江垣拉着,苏阿细觉得自己都能追上光速了。 上完楼梯,她实在跑不动了,扶着栏杆喘气。 江垣看了看远处的入口,讪讪地看了她一眼:“停止检票了。” 苏阿细没有放在心上,她现在只顾着喘气了。 江垣把一瓶水拧开了,递给她。 苏阿细没接,横了他一眼:“你的飞机呢?” 15、别扭的是青春「一」 … 江垣找个了空位坐下,身子靠在椅背上,抖了两下腿。 苏阿细皱眉,情绪不耐。 江垣把她的小表情看在眼里,不知道这女生怎么这么喜欢皱眉。 天天跟谁惹了她似的,动不动就有小情绪。 江垣劝她:“早晚自习这种制度本来就不应该在大学里面成立,我还希望你们都别去呢,怎么年纪不大,一点儿反抗精神都没有。” 苏阿细说:“可是这就是学校的规定啊,你上学的时候都不听老师的话吗?” 他又抖了两下腿:“看情况吧。” “那现在怎么办?”苏阿细在他旁边坐下了。 江垣却站了起来,“退票。” “……” 队伍还挺长的,江垣站在苏阿细身后,前面一对情侣搂搂抱抱,他们两个显得疏离很多。 苏阿细问:“能退多少钱?” “扣百分之五的手续费。” 苏阿细侧着身子,抬头看了看他,本来没有什么情绪,可是看到江垣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她就不爽。 江垣垂眼:“你很生气吗?” 她转过身去:“别跟我说话。” “好吧,你打我吧,给你打一下,”江垣弯腰,把脸凑过去,“两下也行。三下五十,四下一百。” 苏阿细说:“我不打人。” “那你别生气。”江垣好声好气地安慰她,“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 苏阿细不理他了。 等下一班车的时候,苏阿细有点口渴,但是她觉得在车站买东西肯定都很贵,就没动弹。 江垣接电话。 听口气,好像是和袁婧。 他打完电话去了一趟旁边的商店,给她买了一瓶矿泉水。 苏阿细问他:“你刚刚那瓶呢?” “我喝过了。” 她捏着矿泉水,在手里转了一圈:“这个多少钱啊?” “五块。” 苏阿细把水还回去,江垣懂事地给她把瓶盖拧开,瓶口的一点水溢出一点到他的手上。她喝了一小口,温柔地滋润了一下干了一天的嗓子,心情也顿时好了起来。 “学姐跟你说什么了?” 江垣淡定地告诉她:“班主任今天要查晚自习。” “……” 苏阿细已经毫无心情可言了。 江垣陪苏阿细回了一趟教室,彼时班上是没有老师的,大家安安静静地玩手机。 隔壁办公室里亮了一盏小灯。 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往后门窜,楼道里霎时响起一声吼:“干嘛去了!” 江垣立马把前面的苏阿细推进教室,他看着矮矮胖胖的女老师走过来,不慌不忙地答:“出去玩了。” 班主任走到教室门口,够着里面看了一下:“你一个人?” “对啊。” “刚刚我来班上看,好像还有个女生没来。”她狐疑地往教室看了一眼,问道,“谁啊。” 苏阿细没有迟疑,举了一下手。 班主任没有像想像中暴跳如雷,反而心平气和地走上讲台:“班委要有点班委的自觉性,以后如果真的有事情就请假,不扣你们分了,检讨认真写。明天上午交到我办公室。” 江垣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自习教室的座位是按学号排的,因为s型分布,他正好坐在苏阿细的后面。 盯着她的背影出神。 班主任又说:“其他同学也不要光顾着玩手机,做点和学习有关的事情,不要觉得大学就随便混混就好了,万一考试不过学分不够拿不到学位证,到时候不要哭着来求老师。”
第24页 江垣打了个哈欠,拍拍苏阿细的肩膀:“给我支笔。” 苏阿细把笔丢过去,她偏了一下头:“你应该帮我也写一份。” 江垣完全不抗议,“可以啊。” “我开玩笑的。” 今天班上的氛围始终很奇怪,无论班主任在不在,大家好像心照不宣地採集到一些花边新闻。 旁边的韩先唯冲着苏阿细扬了一下脑袋,小声得问:“你俩今天干嘛去了?” 苏阿细摇了摇头。 江垣对韩先唯做了个口型:“约会。” 韩先唯竖大拇指。 下课以后,两个人留在教室写检讨。 江垣说:“她刚刚都说好像了,肯定没记名字,你干嘛还站起来。” “作为班委,要有担当。” 他支着脑袋,哂笑。 太他妈正经了。 自习室里开着后排灯,九点的传院楼,除了五楼的考研教室,他们这一盏灯在三楼亮得有几分唐突。 一千字的检讨,江垣20分钟就写完了。苏阿细绞尽脑汁才憋出来半张纸。 江垣把笔帽盖上,把纸叠了两道,抓在手上,走到苏阿细桌子前,把笔丢在她的桌上:“走吧,你回宿舍再写。” “你怎么那么快?” “我回去打游戏。” 苏阿细说:“你这样好敷衍。” “那你留这儿写吧,我先走了。”江垣没跟她开玩笑,“回头记得把灯关了,门锁上。” 苏阿细觉得一个人在这教室待着瘆得慌,她赶紧快步跟上:“我跟你一起走。” 江垣:“哦。”等她出门,他把灯关了。 外面的楼道一片漆黑,教室对面是一排办公室,老师早就下班了。 防盗门锁上的声音很刺耳。 她用耳朵捕捉他的脚步声,距离尽量保持一米之内。 走到楼梯口总算有光。 苏阿细盯着江垣手上的纸,“给我看一下你写的。” 他递过去。 她把a4纸展开,还真不是虚的,的确写得满满当当,满目硬朗的行草。没有横线,但是他每一行字写得都很整齐。细緻到每一个字的笔画细节,都处理得很好。 苏阿细说:“你字好漂亮。” “我练过毛笔字。” “谁教你?” “爷爷。” 下到一楼,学院大厅摆着几盆绿植。教学楼天井中央的咖啡屋还在营业,前台的小姑娘看见有人过来,抬了抬头。 走出大厅,一阵风卷进门里,他的衬衫被掀起一个角落。江垣把已经关上的玻璃门推开,在苏阿细走出去的时候,他低声说了一句:“外面风大。” 没有意图的,一句好心的提醒,可是在她抬头看他的时候,这句话就立马显得有点暧昧了。咫尺之隔的两双眼睛,瞬间错开。 江垣若无其事地往前走,“送你回去。” 苏阿细:“嗯。” 他今天没骑车,所以从南苑教室走到西苑宿舍还得花不少时间。更可怕的是,他们走的这段路几乎没什么人。白天有校园巴士,晚上只剩出来闲逛的情侣。 一个从操场跑完步回头的男生,路过苏阿细的时候,她几乎感受到对方的热气蒸到自己身上,于是往江垣那边挪了几步。 虽然苏阿细走在里面,但是后面突然出现几个骑车冲过来的男生,猝不及防地从狭窄的缝隙里钻过来,故意想要靠近她似的,在她被他们蹭到之前,江垣已经眼疾手快地把她搂到旁边。 “我靠!江垣牛逼啊!这么快就泡到女神了?!” 喊话的男生带头起闹,江垣不愠不火地骂了句:“滚蛋。” 几个人离开很远,带过一阵风。江垣才摸了一下鼻子,讪讪地说:“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苏阿细没说话。 他手还揽着她的肩膀,指腹贴着她柔软的衬衫,垂下来的头髮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在他的指尖悠然流转,江垣此刻觉得,女孩子的身体好软,难道她们连骨头都是水做的吗? 他把手放下,突然语气柔和下来,歪着脑袋看她:“你生气了?” 苏阿细仍然没说话。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小路两边有皂荚树,被风吹得枝干摇摆。 在苏阿细还在为他刚才的小举动烧热了脸颊、努力平復心情的时候,江垣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接下来这段路,怎么走才会比较漫长一些。 “冷吗?” “不冷。” 走到西苑操场,艺术学院的楼还亮着灯,有人在廊上架着画板画画。 江垣往苏阿细身边靠,他希望自己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讲话,只要她一个人听见就行,“你晚上睡觉会做梦吗?” 苏阿细说:“有的时候会。” “梦到什么?” “乱七八糟的。” “会梦到同学吗?” “以前同学。” 沉默了一阵,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学同学呢?” 苏阿细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但仍然面色寡淡:“个别。” “有我吗?” “……” “我就问问。” 商业街,楼下卖炒酸奶的阿姨准备收摊,还有搞牛奶活动买一送一的学生,一群男生从澡堂里出来,拖鞋拖在水泥地面上,赤/裸着上身,穿街过巷往宿舍走。有几个人一边打哈欠一边看苏阿细,走过头了还要回头看。回头看就算了,还拉着旁边没看到的人一起看。 苏阿细不讨厌自己身上的吸引力,但是她不喜欢从陌生人眼里流出来的赤/裸/裸的欲望。 路边的香樟树下有两个吉他社的学长在招新,一个弹吉他一个唱歌。 说实在的,学长的吉他弹得有点菜,水平估计跟江垣差不多。kk听了想打人。 但是还是有很多学妹围观。 苏阿细的视线穿过人群,看到坐在最里面戴眼镜唱歌的学长,斯斯文文的,声音也很好听。 在非常美好的音色里面,她听见有人在耳边说了句:“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苏阿细看了江垣一眼。 “问问。” 他不管穿多少层衣服,都看着身形单薄,眉目仍然清秀,让人欢喜。眼底藏着乱象,看着她的时候,也都是光彩。他偶尔对身边的人事物,也是抱有期待的。 到门口了。 江垣拿出一个东西,放在苏阿细的手心。火柴盒大小,捏在手里温温的。 “这是什么?” “怀炉,暖手的。” “会一直有热度吗?” “嗯。” “谢谢。” 江垣说:“进去吧。” “拜拜。” 苏阿细回宿舍以后,江垣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吹冷风。
第25页 往回走的时候,他在想自己为什么这么莽撞,想着想着,差点就去撞墙了。 要么就别说话,要么就再莽撞一点。 问什么问! 还没走到一半的路,看到苏阿细给他发微信消息了。 江垣高高兴兴点开,收到了她的五元转帐。 …… 16、别扭的是青春「二」 … 苏阿细在桌上趴了一会儿,脸上热乎乎的。她轻轻地揉捏着江垣给她的怀炉,忽而听见白安安打电话的声音。 “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了你算过吗?每次我去武汉来迴路费就要一千,我去过武汉几次,你来过找过我几次?你自己心里有数吗?每次开房也都是花的我的钱,你一缺钱就跟我要,我有犹豫过吗?你凭什么总是对我指手画脚的?” 苏阿细与宿舍女生的交往非常谨慎,融洽是奢望,只希望她们针锋相对的针锋不要指向自己,她可以冷静地做一个旁观者,只求不被卷进任何一次战争。 所以哪怕每次被吵得很心烦,她也不会对任何人发脾气。塞上耳机听歌,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乔景妈妈今天来给她洗被子,在旁边听不下去,过去跟乔景嚼舌根,她讲的是方言,但是苏阿细都听得懂。 她说:“景景,别跟这种女的接触啊,不自尊自爱,跟男的瞎扯关系,太下贱了。” 乔景和她争辩了几句,占下风。 这些字眼频频在苏阿细的脑海里闪现。 “不自尊自爱”、“下贱”…… 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用这样的方式恶意揣测一个年轻女孩,仅仅是因为她谈了一场恋爱。可能“开房”两个字是从天而降的石头,砸穿了这些中老年妇女的底线,让他们变成了道德制高点的圣人。 白安安还在怒吼,苏阿细接到一通电话。这个号码是校园号,她没有备註,应该是班上的同学打来的。 苏阿细轻手轻脚地走出宿舍,按了接听。对方灵活轻快的声音传过来:“猜猜我是谁?” *** 江垣回去没有打游戏,坐在桌边鼓捣他的无人机模型,他在这种工作状态下通常非常专注。舍友李清池凑过来盯着他看,“垣狗今天干嘛去了?” “不是说去上海了吗?” 李清池又问:“你身上怎么有香味。” 江垣说:“女神的味道。”他把李清池的脑袋剥开,“别挡我光。” 李清池来了兴致:“苏女神?” 江垣把衣服扒了,扔他身上:“喜欢就拿去闻。” 李清池还当真煞有其事地闻起来,笑言:“诶诶诶你可别忽悠哥啊,你俩干啥了?” 江垣说:“啥也没干。” 放下手里的东西,他四处瞅瞅,“我耳机呢?”江垣翻箱倒柜,“陆哥,你看到我耳机没?” 没有回答。 “陆铮!!!” “怎么了?”陆铮把耳机摘了,脸上是还没有敛回去的笑意。 “我耳机呢?那个红的。” “好像在我电脑后面。” 江垣狐疑地去找,还真在。 他皱着眉拉过旁边的李清池问:“他跟谁打电话?” 对方也不清楚,“女朋友吧。” 江垣收拾好已经十一点半了,宿舍没有热水,他翻墙出去开了个房洗澡。只带了短袖,大半夜的冷得打哆嗦。不过一般情况他不会睡外面,江垣觉得宾馆的床都很脏。 那天晚上他梦到苏阿细了。 他觉得自己这种状态很奇怪,好像生活都被某个女孩子包围了,意识的边缘全都是她,逃不出去。 结果在苏阿细靠近之前,李清池的闹钟就开始急促地响起来,江垣被吵醒,裹紧了被子也回不到梦里。 那闹钟足足响了二十分钟,还特么节奏感特别强,江垣气得不行,又懒得开口,抄起手机就往对面床上砸过去。 然后耳边传来一声惨叫,“嗷——操!谁砸老子!” 接着闹钟的声音停了,又是一声惨叫,“嗷嗷嗷操操操!40了!!” 还是惨叫,“江垣你起不起啊?!” 江垣的起床气有多重,李清池不知道。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喊他起床,也不敢再用动感音乐。 不过经歷了被这位大少爷的冷眼剐了一番之后,李清池也不想经歷第二次了。 他怕被砍。 但是那天江垣还是起了,因为有反应。 他难得起一回早,去了一次早自习,坐位置上吃包子,苏阿细回头跟他说:“不要把早餐带进教室。” 江垣不当回事:“我饿。” 她把头转回去。 又扎马尾了。 江垣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她穿了一条黑白色的鱼尾裙,漂亮的嵴背在薄薄的衣衫里面若隐若现。 这衣服挺透的,他妈的,真不厚道。 江垣吃完包子趴下,用手指卷了一点她的发梢,放在指腹搓了搓。苏阿细没察觉到。 手指上都是发香。 快下课的时候,他听见前排有动静。苏阿细起来,走到陆铮的桌前,把一块慕斯蛋糕放在他桌上,“我没准备礼物。” 陆铮眼睛一亮,“我说了不用的呀,早知道不告诉你了。” 苏阿细淡淡地笑,“可是我知道了。” 那天是陆铮的生日。 江垣都不知道,苏阿细知道了。 苏阿细昨天跟陆铮通了很久的电话,他打电话过来没有明确的目的,所以她就站在走廊上一边和他聊天一边吹冷风。陆铮挺会聊天的,他说话声音很好听,带着不浓不淡的东北腔,字正腔圆。像男主播。 大概是抱着这么一点好感,苏阿细没有对他太冷淡。 上课的时候,江垣趴着睡觉,前面的李清池一直在抖腿,并且晃得挺厉害的,前排的座位和后排的桌子连在一起,江垣不耐烦地把他的衣领往后一拉:“操。你。妈啊,再抖。” 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大了,苏阿细回头看了一眼。 李清池被江垣勒得喘不过气,惨叫,“你干嘛老欺负我?” 晚自习苏阿细进教室的时候,江垣破天荒的今天也来了,他正在发医保卡,她坐在自己位置上,把单肩包塞到桌肚里。 大家都因为自己医保卡上的身份证照片太难看而嗷嗷鬼叫,但是苏阿细更在意的是,江垣都快发完了,她也没拿到自己的。 他坐下,她问:“我怎么没有?” 江垣玩手机,“你高中是不是办过了?” “嗯。” “那就没有。” “但是以前的不能用了已经。” 他把手机放下,耳机拽了,有些不耐烦地说:“我去帮你问问。” 五分钟后,江垣从后门进来,看都没看她一眼,把卡往苏阿细书上一扔,白色的卡顺着纸张倾斜的幅度缓缓地滑到桌面上。他只说了句:“拿漏了。”随后转身离开。
第26页 苏阿细把卡放进自己包里,不轻不重地说:“拿漏还这么拽。” 她这句话刚刚说完,班上的灯突然就灭了,身边的女孩子尖叫了一声。 江垣摸到开关,打开。 苏阿细刚刚好像被人捏了一下脸,脸上凉凉的,她碰了一下自己的脸,指尖都是奶油。 在前门搞恶作剧的女生再次把灯关了。 江垣开灯,“干嘛?” 班长生气了。 大家不闹了。 “有同学要学习啊,注意分寸。”江垣撂下这句话,就回到自己座位上坐着。 分蛋糕,分到江垣,他低着头说:“我奶油过敏。” 苏阿细看到江垣坐在角落里玩手机,悄悄地挪到他身边,坐下,拘谨地开口,“帮我吃一点好吗。” 江垣头没抬:“吃不下就扔了。” “这是别人的生日蛋糕。”苏阿细挖了一下块,送到江垣嘴边,小声地说,“我帮你开会。” 江垣嫌弃地看了一眼,没动。 苏阿细声音温柔下来,还很难得带了一点撒娇的意味,“求你了,好人。” 他勉为其难地吃了一口。 她得寸进尺,把剩下来所有的蛋糕都餵给他。一口一口地餵。 这奶油,腻得不行。 大功告成,苏阿细满足了,她正要起身,江垣却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 苏阿细的右半边脸到下巴都沾了鼓鼓囊囊的奶油,江垣突然用手蹭了一下她的嘴角,抹下来厚厚的一层,吮进嘴里。 意犹未尽似的,他突然凑过去,捧着她的脸蛋,用舌头在她脸上舔了一道。他舔得很轻,但灵活的舌尖,隔着厚重的奶油,仍然有种非常不真实的触感,传到脸上。手指是凉的,唇是温的。 还有他身上的少年气息,那么近,那么唐突。 苏阿细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我们家傻狗,奶油甜不甜! 不会有三角恋的哦,陆哥人很好很好。 明天断更一天,后天更万字入v,v后首章的订阅率很重要,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呀。 有红包有红包~ 17、别扭的是青春「三」 … 江垣起身, “你去洗洗脸吧。”他把书包背起来,“我回去了。” 旁边有几个女生看呆了, 瞠目结舌看着缓缓往外走的江垣。他面目表情地说:“下课就早点回去休息,不要玩得太晚了,明天还有英语考试。” 江垣走了以后, 那几个女生飞快地扑到苏阿细身边。 “班长刚刚在亲你诶!” 女生喊的声音太大了, 陆铮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走到苏阿细跟前:“怎么了?” “没事。” 她去洗手间洗脸——几乎是逃走的。 *** 那天下课, 苏阿细跟柳惠心出去吃东西, 乔景也跟她们一块儿。 头髮上沾了奶油, 她先回宿舍洗了个头,发现白安安趴在桌上哭,哭得声音很大, 哪怕意识到有人进来了, 她也一点都不臊。 难怪其他两个人嚷嚷着不想待在宿舍。 等苏阿细赶到店里的时候,乔景和柳惠心正在说白安安的事情,听说她分手了, 男生挺烦她的,怎么挽回都不行。 柳惠心说:“都二十岁了, 还当自己小公主呢, 在外面又不是家里, 我们又不是你亲戚又不是你父母,谁天天宠着你啊。” 苏阿细过去,柳惠心往里面挪了个座位。 乔景说:“就是哇, 她在宿舍吃东西吧唧嘴,声音超大,我好几次都想说她,都忍住了。” 服务员端上来一盆火锅,点火。锅面上铺着满满的菜。 柳惠心用筷子把菜往下面怼,放下筷子,揉揉苏阿细软软的头髮,凑过去闻闻,笑着说:“你发质好好啊。” 苏阿细也笑笑。 柳惠心又看着乔景:“我每次中午刚躺下去准备睡觉她就开始打电话,还跟她对象又喊又叫,我上次听见她说‘你怎么都不来看我?你不知道爱上一个人爱上一座城吗’,我心想这哪儿来的非主流啊,是不是有病?” “我妈叫我别跟这种人玩。真是活久见。” …… 两人吐槽得挺痛快的,翻来覆去那几句话,五分钟后,白安安的话题告一段落。 火锅里的汤开始冒泡泡,苏阿细用勺子把黏在锅底的年糕捞上来,汤勺上粘了黏煳煳的芝士。很香。 柳惠心突然问苏阿细:“你跟陆铮什么情况?他在追你?” “我不知道,他没说要追我。” 柳惠心说:“你知道吗?大学男生都喜欢这样,一撩好几个,你都看不出来。跟你谈着也到处撩。白安安这边跟她学长热乎着,那边她对象不也找小学妹吗。异地恋,谁看得住啊,这种男的多了去了。高中小男生纯情,上了大学,花花肠子特别多。” 苏阿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柳惠心又说:“不过感觉陆铮人应该蛮好的,你要是跟他处,我不能说绝对,但他应该比大部分男生靠谱。毕竟我们东北人儿,还是挺疼女朋友的。” 苏阿细其实压根没想过和陆铮有什么发展,她也不希望他们两个越过同学关系的范畴。 和任何人,她都时刻维持着脆弱的友好关系。有一定的距离感,即便对方的剑刺进身体,也不会流太多的血。长这么大,几乎没有过能够交心的朋友。 她害怕受伤,也害怕疏远。 所以有一些话,她也不会和柳惠心他们说。 如果不是陆铮,那江垣呢。 想到江垣,她就回想起刚才他的那个轻浮的举动。 有点恼人,但更多的是想让她钻地缝的羞耻。好像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小小的甜蜜,被羞耻压在了最底下,如果她愿意翻开这块砖,还是会流出蜜来的。 柳惠心突然说:“江垣。” 苏阿细背后开始冒冷汗。 她怎么会知道她在想什么? 乔景突然回头,苏阿细才发现,是江垣过来了。 他换了身衣服,头髮湿漉漉的,应该是洗过澡了,看着尤其干净。 江垣看见她们这桌,稍顿,然后假装没看到,继续跟旁边的男生说话。 他旁边的男生苏阿细没见过,但是长得很好看,戴一副框架眼镜,掩住了长相的锋芒,但仍看清秀,很有路人缘。长得比江垣还瘦,周身散发着一股文化人的气息。 乔景突然抬手冲着那边晃了晃:“周野!” 叫周野的男生也跟着往这里看了一眼,笑了笑。 柳惠心问:“谁啊。” “高中同学,江垣发小。” “挺帅啊,我们学校的?” “海洋大学的。” 柳惠心往苏阿细的碗里捞了几块年糕。 苏阿细低头,不敢往前看。 不过那次以后,她希望以后不要再自作多情了,因为他吃完饭很快就离开了,也没有过来跟她打招唿。
第27页 他当时可能真的只是,没有吃够蛋糕。 *** 江垣其实有一点自责,他觉得自己心急了。有的时候理智根本压不过欲。望,这也是他不可控的一方面。 可是,这样显得他好流氓啊…… 一进宿舍,就听见李清池弹着吉他在鬼吼。 他杵在门口,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束满天星就飞快地被送进他的怀里,枝枝丫丫甩得他脸疼。 江垣揉揉下巴,把花儿剥开,看到卢秋迪贼兮兮的脑袋从花后面钻出来:“surprise!” 卢秋迪是隔壁编导班班长,跟他们拼宿舍的,但是因为长得特别像白岩松,所以看起来倒是很有学新闻的气质。 江垣看着这张正经人的脸,被眼下发生的状况吓了一跳。他冷冰冰地骂了句:“妈的,干你啊。” 卢秋迪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哼,你试试?” 江垣立马配合地把手里东西扔了,开始扯皮带:“来啊!谁怂谁孙子!” 卢秋迪捏紧了裤腰带,瑟瑟发抖。 “哎哟喂,这花儿可贵了,悠着点儿行不行啊?!”李清池登场,把江垣扔桌上的花儿好生贴着墙壁竖起来。 江垣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啊?” 背单词的陆铮抬头道:“他要追隔壁院的一个妹子。” 李清池贱贱地笑。 他军训一结束就染了一头金黄色,在文学院的女生面前晃,江垣说他天天跟超级赛亚人似的。 但李清池自我感觉良好——这就是来自大学生的叛逆。 卢秋迪插话:“老李要在女生宿舍楼下唱歌表白,我们去给他助阵。” 江垣问:“需要我做什么?” “就像我刚刚那样,等妹子一出来,就把花送上去,要快准狠!” 李清池急得面红耳赤:“不行!垣狗太帅了!我不放心!” 江垣:“切。” 明天考试,李清池唱了一宿的歌。 江垣一方面觉得屋里太。安。逸,容易睡着。一方面嫌他吵。就带了本书,去楼顶天台吹冷风。 他背书背得累了,大剌剌地躺在地上休息,地面干燥,陆铮在他旁边坐着,烦躁地翻书,“这大学英语怎么那么难啊?阅读我根本看不下去,一句都看不懂,看一段就犯困。” “慢慢来啊,谁不是从零学起。” 陆铮自嘲:“我起点低了,我们那儿文化落后地区。” 江垣无所谓地说:“南州也落后。” “有钱啊。” “人富志短,都是土豪。” 陆铮饶有兴趣地问:“你指谁?” 江垣就想给他一个台阶下,他还真没指谁,“随口一说。” 感觉头顶上有灰尘落下来,他拉了一下陆铮的衣袖,“别靠墙上,有石灰。” 陆铮警觉地回头看了一眼,把外套脱下来掸掸,单薄的衬衫贴在他健壮的身体上,陆铮咬着牙骂了句,“草,冻死了。” 他迅速把衣服穿上,窸窸窣窣的,夹杂着略显轻微的讲话声,“你说我们上这么多年学有什么意思?” 江垣说:“没意思。食堂卖石锅拌饭的阿姨,一天挣八千,比我们有出息多了。” 陆铮两眼放光:“真的啊?” “嗯。” “唉,”陆铮嘆了口气,看了眼神情始终不变的江垣,“你当初为什么选新闻啊?” “我他妈瞎填的……”江垣躺着翘腿,晃了两下,“你呢?” “调剂。” “第一志愿是什么?” “南大的法学。” 江垣又晃了两下腿,若有所思地说:“法学院妹子哪有我们学院好看啊,你赚了。” “……”陆铮把话题重新绕回去,“你说咱们去跟食堂阿姨商量商量,合伙搞个产业怎么样?” “可以啊,不过我还想再混两年,毕业再说吧。” 陆铮苦涩地点点头。 他在想什么呢? 想到了班会上扶着老腰叽叽歪歪的班主任,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们,在中国的教育大环境下,根本没有不学习就能考第一的人,有的只是比你天才的人还比你努力。 这一点,到了大学里面,他看得尤其透彻。 比如你读英文的时候,会有人坐在位置上被你的乡音逗笑,比如一个很陌生的英语单词,他们却早已经熟悉了很多年。 以前高中的时候以学霸自居的那点本事,现在已经荡然无存,只能努力地避免吊车尾来保级颜面。沾沾自喜的笨鸟只要稍微一松懈就会掉队,然后被无情地甩远。 这不是自我解嘲。 这也不是他曾经憧憬的大学生活。 这是他待在离家一千公里以外的城市里,必须要面对的冷冰冰的现实。 江垣把课本盖到脸上。 陆铮在有灯光的地方站了一会儿,然而他一个单词都没背进去,却发现楼梯口走上来一个人,耳边传来吉他拨弦的声音。 李清池一边弹吉他,一边萎靡地唱着歌。问他们好不好听。 陆铮敷衍地说:“还行。” 很久以后,江垣才配合地点了下头。 李清池在他旁边坐下,递过去一瓶冰啤酒,毫无顾忌地靠在江垣的耳朵上。把他刺激得一下子从地上窜起来。 江垣把啤酒瓶接过去,直接灌了一口,一股凉意顺着血管在往身体里面流。 李清池挠挠额头:“说真的,你觉得我这歌儿唱得好吗?” “还行吧。她要是喜欢你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别整这些花花肠子,没用的。” 江垣坐在地上,舔了一下嘴唇上的酒水,从裤兜里摸出来一副扑克牌。 …… 新概念的课本和绿色的词彙书摞在地上,被风卷得书页翻滚,哗啦哗啦。 三个男生坐在冷风里喝酒打牌。 陆铮问江垣:“你想做什么?” 江垣说:“以前高中一直想去当兵来着,一是视力不行,一是家里人不太支持,就没报成。” “你家做什么的?” “房地产。” “那你以后搞房地产?” “不知道,说不清。”他把一副牌竖到眼前晕晕乎乎地看着,“以后的事情你能说得准吗?你想做什么?” 陆铮想了想:“我可能……”他抓抓头髮,“我也不知道,可能去当记者吧。学新闻除了记者也没什么好的出路。” “记者很好啊,我也打算去考个证儿。” “真的啊?” “真的。”江垣喝了一口啤酒,“试一试吧。” 李清池把牌丢了,往下一趟,脑袋枕着三本书,仰天长啸了一声。
第28页 避雷线上的鸟群惊散,扑棱着飞向月亮。 他一时兴起:“垣狗,你教我唱歌吧!” 陆铮惊呆了。 江垣也惊呆了。 李清池又说:“我知道你一定是深藏不露。” 有的时候过分的捧场是会让人难堪的。 江垣收住了惊呆之意,佯装镇静:“我不会唱你那歌儿。” “你唱什么都行,精忠报国也行,义勇军进行曲?你总会吧?” “……”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耳边就响起裊裊歌声。 “只手一遮天,怎看见¥@#$%越是到巅峰#%@&,一个人怎可以一手胜天。” “¥%&$笑说正义太陈旧!正气纵是太旧,天地未能没有,不管有什么藉口!” “哪个叫做正义,哪个战无不胜&¥@#天地自能做证,不管有什么背景……” 江垣觉得陆铮简直就是天使。 陆铮含煳不清地唱完,舔了舔嘴唇,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西南角的宿舍楼突然一阵骚乱,是女生楼突然跳电了。 几个人齐齐趴在护栏上,借着酒劲,扯着嗓子大喊。 “阮宁!!我爱你!” “苏阿细!我爱你!” “……王母娘娘!我爱你!” “上下五千年,英雄万万千!” “壮士常怀报国心!” “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老子要考第一!” “老子要考北大!” “老子要上哈、哈、哈……” 对面楼有人开窗对喊:“哈你麻痹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陆铮:“这他妈才几点?” 江垣:“哪个班的?” 李清池猴起来看了一眼:“好像机械的。” 他扬眉,“明天就去端了他。” 江垣躺回去,无意撞到一瓶没有开罐的罐装啤酒,啤酒咕噜咕噜滚到陆铮的身边。他的视线随着它定格,而后挥了挥手—— 喝了吧。 也许有一天,我们终于走上西出阳关无故人的道路。但眼下需要做的,只是劝君更尽一杯酒而已。 在陆铮把易拉罐握到手里的时候,江垣说:“喜欢的话为什么不说啊?良性竞争,你不让我,我又不会输。” 他看着陆铮,缓缓地牵起了嘴角。 我们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陆铮也笑了笑:“我知道,我会输。” 江垣敛了表情。 他起身下楼。 走到楼梯口,却又回了个头,“陆哥,生日快乐。” 那天看书看到很晚,江垣趴在桌子上迷迷煳煳睡了一觉,半夜醒来,发现陆铮和李清池不在宿舍,两人居然在天台上抱成团睡着了,踹都踹不醒。 他妈的。 江垣只好给他俩抱上去两床被子,还好心地把李清池吉他给拿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李清池就笑嘻嘻地追着江垣跑:“早上好啊,贴心狗儿!” “滚远点,我是怕你万一感冒了会过给我。” 江垣走进教室,他穿了件白色的卫衣,脖子上套了个大红色的耳机,手里轻松地捏着本书。走路姿势永远都是不紧不慢,懒懒散散的,时而微微颔首。美少年都得这样,要保持傲气,保持孤芳。 苏阿细坐在倒数第二排,视线无意识地追着他的身影。 江垣往后走,走到倒数第二排,把书扔桌子上,在苏阿细旁边坐下。 苏阿细说:“这有人。” 江垣:“我看不见。” 她纠正措辞,“马上会有人过来。” 他瞄了一眼她的侧颜,一缕鬓髮缠绕着耳廓,可爱到他语气都变得温柔下来,“可以赶走。” 苏阿细还没来得及接话,讲台上的老师已经戴上了扩音器,唿唿吹了两下:“把作业放桌子角落,我下来检查。” 江垣看着苏阿细翻书,瞥了一下她的页码,“什么作业啊?” “课后题。” “给我抄一下。” 苏阿细看了眼老师,正在第一排查作业。她小心翼翼地把书本推过去一点,没想到被江垣一把扯走。少倾,他又说:“那个……先借我根笔。” “……” 苏阿细把一只水笔放江垣书上。 查到一半的座位时,江垣还在磨磨唧唧地看题。柳惠心吃着手里的三角饼从后门进来,喊了一声:“阿细我们坐前面吧,太后面我看不清。” 苏阿细回头“哦”了一下,她瞄了一眼江垣,“你快点抄,我坐前面去了。” 江垣头都不抬:“你走,书留下。” 苏阿细没辙,她只好再等了他一会儿,托着腮帮子看柳惠心往前面哪张座位走,结果一调头,就看到江垣支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苏阿细瞪他:“快写啊!!” 江垣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衣服帽子里拿出来一个玻璃瓶,瓶里装着香蕉牛奶。他把奶瓶放在两人中间。 苏阿细没看。 江垣用手指轻轻地往她那边推了一下。 苏阿细仍然没看。 正在江垣考虑着要不要直接塞她手里的时候,他感觉到后背一热,身子下意识地挺了一下,回头看到脑门上睡出红槓的李清池正在无辜地整理头髮,他看看江垣,又看看桌子上被自己手臂挥翻的一杯豆浆,尖叫着抽纸巾擦桌面。 江垣摸了一下自己湿淋淋的后背。 于是,肃静的教室里只听见他杀气腾腾的声音:“李清池,我。操。你大爷。” …… …… 李清池桌子比江垣那排的高了一层,导致打翻的豆浆直接从江垣的领口灌了进去。 他把衣服撸上去,让苏阿细用餐巾纸给他擦一下背上的汁液。 苏阿细硬着头皮答应了,不过她捏着纸巾却没有动,“你再往上拉一点,我擦不到你肩膀。” 江垣干脆把衣服脱了。 苏阿细窘迫地把脸转到旁边:“你要脱衣服去外面啊,干嘛在这里耍流氓?” “别废话行吗,坐后面又没人看见。” “……” 她看着他白净的嵴背,有点紧张,轻轻柔柔地擦拭上面黏煳煳的液体,擦得江垣痒兮兮的。 男生围观:“美女你好体贴哦!” 江垣扫过去一击冷眼,他把撂在桌子上的卫衣拿起来,突然起身,跟苏阿细说了句,“出去。” 苏阿细迅速地把书送到柳惠心旁边的座位上,“你跟老师说一下,江垣被豆浆泼了,我们去处理一下。” “啊??” “……意外。” 其实柳惠心“啊”的是她说的“我们”,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解释,苏阿细已经跟着江垣出门了。
第29页 苏阿细去小卖部借了一块棉布小方巾,蘸着水帮他擦洗。 厕所的洗手池这边还有面大镜子。苏阿细头都不好意思抬。 “太高了,你蹲下一点。” 江垣撑着洗手台,微微俯身。 “这水凉不凉?” “没事。” 他在镜子里偷看她。 苏阿细看到他背上红彤彤的一块皮肤,轻轻皱眉,这刚刚打出来的豆浆应该还挺烫的。她用温暖的指腹轻轻摸了一下他泛红的皮肤,江垣却因为她的动作太过轻柔而瑟缩了一下。 苏阿细的一根食指僵在空气中,在她收回去之前,江垣突然用食指勾住了她的那根手指。 锁扣一样。 两根缠绕在一起的指头,互相传递着体温。 苏阿细先放下,低头问,“英语复习了吗?” “嗯。” 江垣每次凑到她耳边说出简单音节的字词的时候,都很迷人。“嗯”、“干嘛”、“什么”。苏阿细有点不好意思,她还是不太习惯和男生过于接近。 江垣看了一下衣服上被豆浆撒到的地方,一块暖黄色的潮斑。 “这衣服很好看。” “啊?”他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哦。” 如果夸他衣服好看也算夸他的话,江垣现在很开心。 可是他的开心并没有持续几秒钟,就被突然从男厕所里窜出来的两个人打断。 猝不及防地,苏阿细被其中一个人推了一把,稳稳地落在江垣怀里,他赶忙伸手接住。 恶作剧的男生得意洋洋地笑着熘出去。他们速度快得连苏阿细都没反应过来是谁,她此刻的情绪完全被羞愧和恼怒支配。伏在一个男生的□□身躯上,她攥着他的手臂,脸蹭的一下就红透了。 他的胸膛暖暖的。 江垣避嫌,把她推开了。 接着慢吞吞地把衣服穿上。 过程中,江垣似乎看到,阳光底下的她,眼睛湿漉漉的。 衣服穿在身上,水渍贴着身体的感觉仍然很不舒服,如果是以前,他可能直接旷课去洗澡了。但是现在,他好像尤其珍惜和她待在一起的每一点时光。 哪怕闹别扭,也是快乐的。 江垣淡淡地瞄了一眼那两个得逞的男生,“你们下次……注意分寸。” “啊?你不高兴啊?” “女神有脾气,得宠着点儿。” 李清池猫着腰熘过来道歉,差点就给他跪下了。 江垣把牛奶塞给他:“多喝牛奶,晚上睡觉别打把式了。” *** 下午睡觉睡过头,起床的时候已经快一点四十了,第一节课两点钟开始,宿舍里几个人赶急赶忙地收拾了就走。 时间有点赶,教室还挺远的。 柳惠心说骑学校的公共自行车过去,白安安跟乔景表示同意,苏阿细迟疑了一下,“那你们先去吧,我去超市买下水。” 白安安“啊”了一声,“你买水来得及吗?” 苏阿细摇头:“没事。” 柳惠心说:“那行,你要是赶不上我们跟老师说一声,不让她记你。” “谢谢。” 其实苏阿细压根不想买水,她只是……不会骑车。 哪怕迟到了,也不能让她们为难,这小车子,载一个人过去得多吃力啊。 算了,她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在上课的人流中,苏阿细缓缓地往前抄着,突然从后面窜过来一个人,在她面前剎车,“带你过去吧,不然迟到了。” 苏阿细没有理他,继续往前走。 江垣就推着车子,跟在她旁边。车轱辘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苏阿细又不想因为她害得他也跟着迟到,实在没办法,只好坐上他的后座,揪着他衣服。 江垣:“我说什么来着?” “……” 他握着她的手腕,把手臂拉到自己的腰间,圈住了。 到了人少一点的地方,他骑得慢了很多,问她:“你今晚有事情吗?” “今天不是英语考试吗?” “明天呢?” “……怎么了?” “一起吃饭吧。” 苏阿细脸贴着他的嵴背,小声地说:“我要去面试。” “面什么试?” “学生会。” “你加学生会了?”江垣的语气挺惊讶的。 苏阿细也很惊讶地回问:“你没加?” 江垣说:“期末测评的时候班委和学生会的职能分不能叠加,你加了也没用啊,浪费时间。” “我朋友拉我去的,我拒绝不了。” 可能江垣这个人做事情的利弊都是算的一清二楚,可是苏阿细相信电影里说的,人生本来就有很多事情是徒劳无功的。她把这句话告诉江垣,可他却说:“那只是自我安慰。” 苏阿细想打他。 江垣又问了一遍:“所以要不要一起吃饭啊?” “不要。” 江垣在楼下锁车,苏阿细从车上跳下来,赶紧先跑上楼了,他还非得飞快地跟上去,“不吃就不吃,你跑那么快干嘛!” 苏阿细面红耳赤:“要迟到了呀!” 两人前后脚进教室,班上的同学突然肃静下来,然后挤眉弄眼,发出调侃的咳嗽声。 江垣看了一眼黑板,上面写了一句话:“恭喜班长和团支书喜结连理。” 苏阿细有种不好的预感,她闷着头走,没有回头看。 江垣没表态,眼疾手快地把那几个字擦了,往自己位置上走。 他把课本拿出来,看着后排男生,小声问了一圈:“谁写的?” 众人拉出来一个男生垫背。 江垣笑笑:“借你吉言啊。” 他支着脑袋,回味了一下她刚刚说的“要迟到了呀”,这种非常小女生式的腔调,让他无意识地扬了一下嘴角。 一本书砸到脑袋上。 江垣回神:“干嘛?” 陆铮隔了一张座位对他翻白眼:“傻啦,想什么呢。” 老师走进教室,江垣把书随意地往后翻到一页,手机垫在书本下,“没什么。” “袁婧学姐刚刚过来找你。” “找我干嘛?” “她问你怎么不回她消息。” 江垣翻看了一下手机,袁婧发了一长段话,让他加部门的,他是真的一句都不想回。 但是想想,还是问了一下:“什么时候面试啊?” “明天晚上。” 袁婧有点激动,又源源不断地发过来好几条。 最后问一句:“你真的过来吗?” 江垣说:“嗯。” 老师突然抬头,看了看底下。 江垣握着笔,在课本上随手划了划。正好划出来一句鲁迅先生的名言: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第30页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看,水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太轻了,没有鼓槌好玩。 江垣把笔放下,看了一眼远处的苏阿细。 唉,就算不做徒劳无功的事情,也不能忘了要当学生会主席的这个梦想啊。 他也想让在意的女孩子看到自己闪闪发光的样子。 课上,江垣收到一条信息,同班的一个叫韩先唯的女生发给他的:“班长你会架子鼓啊?” 江垣把聊天记录截屏给苏阿细看,问她:“你说的?” 苏阿细回的是:“没。” 他这种语气,让她多说一个字都觉得太给面子了。 江垣说:“哦。” 苏阿细真的要向乔景学学怎么骂人了,并且迫在眉睫。 江垣下课就被韩先唯拉住,他不搭理她,自顾自地往前走。那天下午江垣换了件三叶草的黑色夹克,结果被韩先唯拉到胳膊肘。 他害怕她没轻没重地把衣服扯坏了,才停了脚步。 韩先唯跟他说话笑眯眯的,“我加了吉他社,我们社长是学校乐队的吉他手,他说下周在海大有个音乐节要去表演,但是他们乐队鼓手受伤了,所以能不能……” 江垣:“不能,很忙。” “哎呀又不占时间的。” “我要面试,开会,做表格,整理文件,上课,打游戏,打球,看比赛,吃饭,睡觉,追女生。” “……”韩先唯无奈地垂了下脑袋,“真的不行吗?” 江垣招架不住女孩子的低声下气,于是通融了一下:“让你社长加我。” 韩先唯恢復元气,笑嘻嘻地扑过去抱他。 江垣躲开了,他往前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我会架子鼓,你听谁说的?” 韩先唯激动地翻手机,找到小森林livehouse的官方宣传微博,“这是不是你?” 江垣低头细看。 他们的微博头像换成江垣的照片,一张侧脸照,他怀里抱着一只小奶猫,笑得恬淡。 …… 生无可恋。 *** 蒋渝芮亲切地把江垣称为“团宠”,但是江垣觉得能保证自己一天不被坑就已经很不错了。 比如靠他的颜值搞宣传这种事情,就太他妈社会了。他明明就是是团坑。 那天晚上考完英语,苏阿细收拾好东西离开考场的时候,在想卷子上的几道题目,心事重重的。 江垣站在门口东张西望,他搜寻到她的时候,视线就定格住了。苏阿细淡定地走她的路,江垣背着书包跟上前,在楼道的人群里往前挤了挤,凑到她身边。 走到人少的地方,江垣才开口问她:“你能不能抽个时间陪我去练鼓?” “练什么鼓?” “过两天在海大可能有一个演出,是我们学校学长的一个乐队,找我去凑个人头。” “在哪里练啊?” “艺术学院的音乐教室旁边,有一个排练室,有几个乐队经常在那边练歌。” 练鼓,教室,孤男寡女。重点是,教室,孤男寡女。重中之重,孤男寡女。 苏阿细蹙了一下眉:“你为什么不管什么事都要扯上我?就不能找别的同学或者同事吗?” 他脱口而出:“我们两个不止同学和同事的关系啊。” 苏阿细一怔。 江垣没解释。 她说:“我看看吧。” 通常这种回答的结果接近于答应。 江垣高兴了。 又是雨天。 他把书包里的伞拿出来,“我今天带伞了。” 苏阿细目送旁边的同学在雨里跑开的身影,淡淡地说:“好像跟你在一起总是会下雨。” “嗯……” “但是我很喜欢下雨天。” 她悄无声息地走进他撑开的伞底,不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得他心里齁甜齁甜的。 苏阿细没有跟他靠的很近,但是这把伞又不大,他只能努力地把伞往她那边挪。她觉得这样不太好,就往他身边挤了挤。 送到商业街,江垣让她在水果店门口等一下,他进去买点东西。出来的时候拎着四五个袋子,递给苏阿细。 她没接:“你干嘛给我买水果。” 江垣挠挠耳后,不正经地说:“就是想给你买啊。” “太多了,我吃不了,你拿回去吧。” “吃不下就分给别人。” 苏阿细想了想,也不想让他太为难,把水果接过去,顺便问了句:“发。票呢。” 江垣:“你少来。” 她掂量了一下手里的东西,看到一张白色的小纸片躺在袋子里面,才罢休,把一袋梨挑出来还给他。 江垣若有所思:“你不喜欢吃梨?” “嗯。梨不能分。” “为什么梨不能分?” “因为不能分离。” “……” 苏阿细:“我走了。” 她把卫衣的帽子盖在头上,没有给江垣反应的时间,就往马路对面的宿舍楼跑去了。 苏阿细拎着几袋水果进了宿舍门,发现宿舍里安静得诡异。她说了句:“我回来了。”也没人搭理,只有乔景稍微扬了一下脑袋,沖她挑了挑眉。 苏阿细没有刻意去看谁,但是她察觉到,白安安和柳惠心都在哭。 白安安的男朋友在武汉上学,两人最近吵得挺厉害的。男生提出分手之后,白安安痛哭流涕了一段时间,最后决定请两天假,她买了一张去武汉的车票。 她说:“没有什么事情是睡一觉不能解决的。” 苏阿细觉得这种说法很荒唐。但事实证明,白安安才是过来人。 你不能理解,只是因为你没有经歷过。 但是苏阿细从来没见过柳惠心这么难过。 她趴在桌上,苏阿细挪过去,关切地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怎么了?” 柳惠心声音闷闷沉沉的:“想我爸妈了。” 苏阿细也不太会安慰人,沉默了很久,把买来的水果分了一半给她:“没事,很快就放寒假了。” 柳惠心点点头。 苏阿细又把水果分了一点给白安安和乔景。 自己拿到手的,其实还剩很少很少。 借花献佛这事儿,如果不是情况特殊,她是没道理做的。 最后,她看了一下发。票上的数字,给江垣转帐过去。 *** 苏阿细去面试的部门是学校的广播台播音部,面试的教室是个大的阶梯教室,站在门口就已经听见里面有人话筒喷麦的声音。她站在外面的走廊上,看着夜色里葳蕤的树木。 她在想,要是江垣再邀请她一次,她没准真的就跟他一起吃晚饭了。 电梯停下,下来一批学生,最后面出来一个背着单肩包的女生,出了电梯门就迅速地穿过人流,蹦到苏阿细身边,拍拍她的肩膀:“阿细!”
第31页 苏阿细笑了笑。 简喜乐个子不高,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但是她始终扎个马尾辫,显得人比较有活力。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两个泪窝。 简喜乐拉着苏阿细从后门进去。 播音部的部长正在提问。 两个大的扩音器就悬在耳边,被放大的嗓音流进耳朵里,像一片暖洋洋的羽毛。 简喜乐凑过去,小声地说:“君以哥哥在讲话哎。” 苏阿细细看,说话的是坐在最前面的一个挺直了的背影:“他不是之前新生大会上发言的主席吗?” “对,他也是广播台的台长。” “你们认识?” 简喜乐点头,露出一个小女孩式的笑容。 围观了一下面试的流程,好像大家都提前收到通知要准备一些问题来讲,但是苏阿细是半路被简喜乐拉过来的,当时招新她就没去。 她不太懂这些规矩。 苏阿细问简喜乐:“你准备好说什么了吗?” “我不会播音,不加播音部,我是宣传的,广播台底下一共有三个部门,虽然不一样,但是基本工作都互有联繫。” “哦。” 教室里的同学陆陆续续走光了。 部长副部们倦怠地坐在前排,时君以回头看了看,举着话筒问:“还有人吗?” 他往她们这里扫了一眼,简喜乐不好意思地趴在桌子上,微微举手,冲着他挥了挥。 时君以送过来一个微笑。 苏阿细没怎么准备,也唐突地上了。既然来都来了,总应该试一试吧。 她的声音不算甜美,但是听起来让人觉得舒服,而且辨识度很高,轻轻柔柔,一开口,整个世界无限温存。 苏阿细念了首诗,念到一半的时候,她注意到时君以在名单上打了一个钩。 他看起来有点累了,但没有把情绪带给身边的任何人,尤其是来面试的同学。 苏阿细念完,时君以笑了笑:“谢谢,很好听。” 她有点高兴,“谢谢学长。” 两个副部窸窸窣窣讨论了一会儿,笑着开口:“学妹你这么漂亮,既然来了就别走了,过两天来开个会吧。” 苏阿细哭笑不得:“谢谢学姐。” 面试结束,整栋楼已经没什么人了。 苏阿细和简喜乐进了电梯之后,电梯门缓缓地阖上,又缓缓地打开。 穿着帽衫的男生背着书包走进来。 时君以对苏阿细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简喜乐,站在她旁边。 苏阿细识趣地往前走了一步。 在电梯的镜面里,她看到时君以在简喜乐的头顶放了一瓶喜乐多。 …… 下了电梯,苏阿细看到大门门口有个熟悉的背影。 她赶紧跟简喜乐找个藉口先离开了。 这么黑灯瞎火的,苏阿细料定江垣是在等她了,她过去问了句:“你干嘛啊?” “不是说陪我练鼓吗?” “今天?” “嗯。” 苏阿细问:“怎么不提前说?” 江垣拽拽地把手插在口袋里:“跟我独处你很紧张吗?还要提前说?” “……赶紧走吧。” 排练室地方挺偏的,从图书馆的小路后面过去,连个路灯都没有,苏阿细走得有点紧张。在这种地方跟男生一起,出事的机率多高啊。 但是江垣正人君子,才不会急于这一时。 刚到,江垣荡来荡去玩了会儿手机。 苏阿细很不爽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是练鼓吗?你别浪费时间行吗?” 江垣说:“我等他们把谱子发过来。” 苏阿细缓解了一下心情。 “什么歌啊。” “有两首是学长自己写的歌,我还没看过呢。” “自己写歌,这么厉害。” “对啊。” “你会写歌吗?” “我哪……我……”他红着脸,脖子一梗,“我会啊!” 苏阿细轻蔑地一笑:“那你也很棒。” 江垣心虚地背过身去,他把教室里的小音箱插在自己手机上,放音乐。刚开始出来的声音很大,把苏阿细吓得虎躯一震。 他把声音调小,放在墙边:“你帮我听一下节奏对不对。” 前面苏阿细听得很认真,但是江垣节奏挺稳的,后面她就开始走神了。 可能他根本不需要谁来陪练,可能他只是……想和她单独相处一段时间。 他打鼓的时候很认真,很帅。苏阿细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她不认真听,他后面也打得很马虎。 鼓点停下来,苏阿细揉揉耳朵。 她伸手摸了一下那片亮晶晶的吊镲。 江垣手指伸过来,指尖相碰,触电一般。苏阿细盯着男孩子干净的指甲,有点唿吸不畅。 对视的时候,她感到自己心脏上的一层冰霜在慢慢地融化。 苏阿细的手很漂亮,白得跟豆腐的色儿似的。 她说:“给我玩玩。” “过来。” 苏阿细在江垣坐的凳子上坐下,他去旁边端了一张凳子跟她的拼在一起,坐在她身后。 苏阿细紧张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干嘛?” “我教你啊。” “要这样教吗?” 江垣正色道:“我们老师都是这么教的。” 她半信半疑地举起了鼓棒。 江垣伸手去翻旁边的谱子,“我给你找个简单的。” 苏阿细压根没想让他这么正经,于是又打退堂鼓了,她刚要起身,江垣就在身后握住了她的手背,“这个很简单。” 他的唿吸盪在耳后,苏阿细觉得耳朵痒痒的,“你还是好好练吧,我不打扰你了。” 江垣腿一伸,踩到踩镲上,这下是彻底把她困在怀里了,一点点往前挪,使苏阿细的后背贴在他的胸膛。 “江垣。” “嗯。”声音好近。 “你不要骗我。” “我不会骗你。” 他的掌心很暖,把她微凉的手也灼得火热,攥着鼓棒的手心都是汗。 苏阿细觉得,江垣俯身往前看谱子的时候,他们的耳朵是贴在一起的。 她突然不敢看他。 “脚够得到吗?” “没事,我腿长。” 周杰伦甜兮兮的声音从音箱里传出来。 “我轻轻地尝一口你说的爱我,还在回味你给过的温柔。” “我轻轻地尝一口这香浓的诱惑,我喜欢的样子你都有。” 苏阿细的手臂没怎么用力,她觉得这样……根本也学不进去。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哪里怪怪的? 不知道他有没有走心。
第32页 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现在,之前,之后。他到底在想什么,她不敢轻易下定论。 苏阿细的警惕心让她习惯性地考虑事态最坏的一种可能,让她尚且理智,不把自己全部交出去。 “我轻轻地尝一口你说的爱我,捨不得吃会微笑的糖果。” “我轻轻地尝一口分量虽然不多,却将你的爱完全吸收。” 苏阿细开玩笑:“方文山是不是吃了蜜啊,写出这样的歌。” 江垣说:“他可能只是遇见了你这样的女孩子。” 他轻轻地把她的拳头握住。 没想到女生的手也这么软,一定是水做的骨肉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太多了……我把明天的份也更了…… 天气冷姐妹们注意保暖啊,作者君已经病到怀疑人生了。今天还去看了场糟心的电影,好久没在影院睡那么久了。俩字名的那个,大家别踩雷 18、亲爱的姑娘「一」 … 苏阿细躺在被窝里想江垣的时候会脸红, 可是又抑制不住心情不去想他。 和他在一起时发生的任何一点小细节她都会回忆很久,会很开心。 倘若他对她表现出一点点冷淡的苗头, 她又会失落地想到无数种不好的可能。 心脏里面装不下别的东西,上课的时候走神想他,睡着了梦里也是他, 整个人都变得情绪化, 总是神经兮兮的。 很轻易地就会被他的任何举动影响到一整天的心情。 这就是喜欢吗? 苏阿细翻了个身, 面朝着墙, 把手机拿出来给他发了个消息:“你在干嘛?” 晚上十点, 他应该还没有睡觉。 江垣平时不怎么聊天, 有事情他都是打电话,消息发出去之后,苏阿细有点忐忑。 等了很久他都没回, 她百无聊赖地刷了一会儿朋友圈, 看到江垣发了一条小视频。 视频点开,几个男生在玩一只发光的陀螺,有人往正在旋转的陀螺上倒水, 水花四溅,像喷泉一样, 还挺好看的。一群人围在旁边啊啊啊鬼叫。江垣发了两个字:摇滚。 ……摇你妈的滚。 发动态不回消息? 呵呵。 她戴上耳机听了会儿歌, 听到第三首中间, 江垣回了,三个字:“什么事?” …… 什么事? 呵呵。 直男。 蠢货。 算了。 可能也没有多喜欢吧。 可能让她帮忙,真的只是想让她帮忙而已。 可能刚刚在排练室, 也只是热心肠地想要教她一首曲子吧。 算了算了算了。 一定是她自作多情了。 心里凉了凉,苏阿细重新收拾好自己的警惕心。她把手机关机塞枕头底下。睡觉了。 *** 第二天体育课。 天阴沉沉的,估计要下雨,老师就简单安排做了个体能测试。女生测试肺活量的时候,苏阿细帮体育老师记录数据。 对方报了个2800,苏阿细手抖多写了个零,写成两万八。 身后突然窜出一个脑袋,“我靠,鲸鱼啊。” 苏阿细赶紧把多出来的那个零划掉了。 “你怎么在这里?”她看陆铮。 “刚刚测完引体向上,我来巡视巡视。”他身上的青草气息缠绕在苏阿细的鼻尖。 她低头看点名册,“引体向上你能做几个啊?” “18。” “这么厉害。” 陆铮害羞地笑了笑,抓抓脑门:“还好还好。” 江垣从器材室里面走出来,抱了两个篮球,扔了一个给陆铮。 陆铮沖苏阿细摆摆手:“我去打球了啊。” “嗯。” 苏阿细抬头看看天空,又阴了一圈下来。她把测试的器材收拾好,准备把名单交给老师,老师在操场上跟几个女生聊天,她走过去,要穿过篮球场。 江垣穿了件白色的t恤,在球场上奔跑,像一片白花花的小雪球。陆铮穿的是橘红色,像一团小火焰。 苏阿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人群中找某个人,已经变成了习惯。 男生打球的时候是十二分专注的,所以不管她现在怎么看他,他都不会注意到。 下起了毛毛雨,苏阿细加快了步子,把点名册送到老师身边。 老师正好吹了声哨,所有人调头看向这里。 “下雨了,可以解散!” 球场上的身影顿了顿,然后又重新散开了。 只有一团橘红色的小火焰突然离群,往苏阿细这边奔过来。 江垣在后面有点生气地喊他:“干嘛去啊?” 陆铮头也不回:“你们先打,我还有事!” 陆铮一边跑过来一边把手上的伞抖落开,“下雨了,一块儿回去吗?” 苏阿细说:“我等柳惠心。” “她们刚刚好像走了。” 苏阿细打开手机才看到,柳惠心发消息过来,说她和乔景先离开了,去南门取快递。 她指了指体育馆的方向,跟陆铮说:“我带伞了。” 陆铮把伞给她撑好,“那过去拿吧。” “嗯。” 一场秋雨一场寒。 苏阿细看到陆铮的衣袖下面瘦瘦的骨节,不经意地碰到她的手。很凉。 他刻意带她绕开了球场。 苏阿细问他:“你没带外套吗?” “没,我不知道今天这么冷。”陆铮说着,手抚了抚自己的手臂。 “你小心感冒。” “24k纯爷们儿,从不感冒。” 苏阿细笑了笑。 拿了伞,苏阿细跟他告别。 陆铮目送她离开,半分钟后回到球场。 江垣看着他靠近,冷笑一声:“不是有事吗?” 陆铮笑笑。 苏阿细还没有走远,突然听见身后有躁动的声音。 一个男生不知道是不是碰瓷,往陆铮身上撞了一下,自己摔了,却鼓胀着眼珠子骂了句:“我靠,什么几。把素质。” 这句话陡然冷了场子,队友把男生拉起来,他膝盖蹭破了皮。 他不耐烦地瞪了一眼陆铮,陆铮的火气已经窜到头顶,然后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江垣已经拨开几个人钻过去,两根手指夹着那个男生的下颌骨:“刚刚的话有种再跟老子说一遍。” 他把球扔了,滚出去老远。球场上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剑拔弩张。 球场外围的一圈路人都惊住了。 江垣捏得太用力,男生脸色惨白,仿佛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抠着他的手腕不出声。 “说啊!” 陆铮本来还挺生气的,但他没想到江垣火比他还大,瞬间就冷静下来了,拉着他:“别气,小事小事。” 男生顺势使劲推了江垣一把。
第33页 江垣被他推得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又上前去使劲扯着男生的头髮,把他拖到陆铮面前,男生被拽住头髮,脑袋朝上仰起,没法动弹。江垣扯得相当用力,手腕处青筋突起,他的唇齿间掷地有声地蹦出两个字:“道歉。” 虽然男生的力气没有江垣大,但是这点骨气还是有的。 他不可能道歉。 “道歉。”江垣的力气丝毫不减:“立刻。” 男生仍然纹丝不动,两边的队友甚至还有很多人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状况,只要没有第一个人去触动那根弦,这种沉默的状态就会维持下去。 最终还是江垣忍无可忍,他狠狠地踹了一脚那人的膝盖。 男生“咚”一声就跪下了。 与此同时,一个篮球从远处抛过来,不偏不倚砸中江垣的后背。 球滚到陆铮脚边,陆铮把球拍起来,飞奔过去,使劲拍在那人的脑门上。 纷乱一触即发。 体育老师眼疾手快,及时地跑过来吹哨子:“干嘛呢干嘛呢!!” 江垣把男生推到地上,直接过去扒开他的裤子口袋。 口袋里掉出来一张学生证和一部手机。 江垣把学生证展开迅速地看了一眼,然后扔回去。 在体育老师跑到跟前之前,他已经没心情耗了,去旁边推车。 苏阿细围观了一会儿,看见有人过去调解就转身离开了。 她只是初中的时候见过两次男生打架。 一次是两个男生在体育馆后面约的架,为了一个女生,是她无意撞见的。后来这两个男生都因为一些其他原因先后进了少管所,当了邻居,自此和和睦睦。 另一次也是在球赛中,他们班一个又瘦又小的男生为了班级荣誉,在篮球场的看台上就冲过去,对着另一个班级的同学大打出手。后来他流着鼻血被老师拉到办公室训话。 但是后面这件事情苏阿细至今还是觉得很感动,无论平时看起来多么文弱,男人永远是男人,他们的血液在身体里面滚烫地流动。蛮横而张狂,血气方刚。 还没走出去几步,有人就追上来。 江垣骑到她面前,从车上下来。 苏阿细被他吓了一跳,躲远一些。 江垣把车停好,慢慢靠近,背后的绿叶在她眼里都煳了。 他眼中的一点戾气还没有消散,垂眸道,“昨晚找我什么事啊?” “忘了。”她缓缓后退。 “我晚上不怎么看手机,你要是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我能接到。没事的话……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哦。” 江垣本来想好好地跟她说话,没想到苏阿细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看她都要撞上树了,他不耐烦地把她往回拽:“去哪啊,还怕我吃了你吗?” 她瞟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啊……” “你干嘛对我忽冷忽热的?” “我对谁不都一样吗?” “对我也可以跟别人一样?” 江垣捉着她的手腕,把她往前推了两步。苏阿细快要抵上后面的树干,她站稳了脚跟,和他的力度抗衡。 苏阿细使劲把他的手往下剥,“别总说一些自以为是的话行不行?” 江垣不肯松手,刚刚运动完,唿吸还很急。 苏阿细语气立马又缓下来:“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说,你别弄我,我怕疼。” “……” 她话音未落,江垣已经飞速地低下头,在她脸上啄了一下。 她的嘴唇顺势碰到他的衣襟。 江垣把她放开,垂着双眼看她:“是我自以为是了?” 还没等到苏阿细回答,江垣已经把她放开,上前去扶车,“小雪球”在两边高大的香樟树下一晃眼就消失了,就像没有存在过。 然而男生嘴唇清浅的触碰感仍然在她的脸上迂迴。 *** 那天晚上,苏阿细去了一趟海大。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支乐队叫山形,是南大的一支老牌乐队了,队员已经是第十届。 苏阿细下午没事情,去的比较早,看到主唱和吉他手他们在台上彩排,等底下观众稀稀拉拉来了一些,主唱小哥跟他们聊天。 苏阿细坐得比较后排,没怎么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耳朵捕捉到几个敏感词。 她听见他说:“我们今天的鼓手,小鲜肉学弟,校草级别的。”最后他还捂着话筒意有所指地说了句:“单身哦~” 江垣来的时候彩排也快结束了,底下都坐满了人。他一上场,苏阿细的视线就跟着他走。然而除了她以外,整个礼堂内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他习惯了,拿了棍子淡定地坐下。 音浪钻进了耳朵,痒痒的。 …… 演出结束已经不早了。 苏阿细跟着人群往外面走,站在三楼窗边往下看,她一眼就看到在下面广场上的江垣,他抱着手臂跟旁边的学姐学长们讲话,在乐队这几个人里面个头是最高的,模样也最惹眼。 人很多,苏阿细被堵在中间,视线没有从他身上挪开过。 他身边的人对她来总是陌生的,有时候人缘这种东西真的是求而不得。江垣这个人性格说不上多好,但是苏阿细不得不承认,他的身上有她羡慕不来的坦诚。 苏阿细跟着人群下楼,走到楼下的时候,她正盘算着怎么跟他打招唿,却发现在他们的队伍里多出了一个女生。 这个短髮的女孩,就是上次在冰淇淋店里看到的那个。 她穿着一身蓝白色的高中校服,背着书包,抬着头走路,跟在江垣身边。因为女生个子不高,江垣一直弯着腰跟她说话。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苏阿细这回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个人的长相。 虽然没有她漂亮,没有她高,也没有她身材好,但是女生眉眼温柔,嘴角始终是带着清甜的笑容。 不像苏阿细,总喜欢皱眉,看起来很难接近。 苏阿细迎过去的脚步顿了顿。 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呢? 她小心眼,睚眦必报。不能接受一个男生在指向不明地——姑且认为是在向她示好的同时,和另外一个女生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十八岁的玛丽苏会让人反感,十八岁了,人就应该活得古板一点,活得更加精明,更加透彻一点。 出了门,冷气扑面,空气中有点泥土混着樟叶的复杂味道。苏阿细嗅了几下,觉得鼻腔有点泛疼。 她折了步子,走到公交车站。 旁边开过来一辆汽车。 苏阿细退了几步。 那辆车却停下来。 江垣从车上下来,关门。 开车的学长把车窗降下来看了看他们这边。 江垣招招手,让他们先走。 车子驶远了,他走到她身边,摸摸鼻子:“什么时候来的啊?” “下午。” “你来看我吗?”
第34页 “不是。” 长这么大,苏阿细一向习惯备着千面,去与千人交好。所以与江垣相处的那一面,不过是她的千分之一,他手心的温度,是用她背上的一根刺来丈量。 刺猬的肚皮,永远不可以暴露在任何人面前。 片刻的沉默过后,江垣吊儿郎当地笑一下:“就是来看我的呗,还嘴硬。” 苏阿细都懒得搭理他了。 她往前面跨一步,看车来的方向,没注意到从身前擦过去的摩托车,江垣赶紧拉了她一把,苏阿细曲解了他的好意,紧张地把他的手甩开,“别总是动手动脚的行吗?” 江垣:“……怎么了啊?” “你真的很讨厌。” “我哪里讨厌了?” 她没答。 江垣又问:“你说啊,我哪里讨厌了?” 苏阿细侧过身去,小声嘟囔:“你就是很讨厌。” 江垣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鲁莽了,苏阿细穿了一条酒红色的连衣裙,而他这么随手一拉,把她的领口扯开一小截。 这件衣服看着随意,但是穿在苏阿细身上就好美。她穿什么都是美的。锁骨和纤长的脖颈暴露在冷风里,被衣服的颜色衬得白皙通透。娇慵而清贵。 江垣后退一点,看着她整理衣衫的仓促身影,问了声:“天这么冷,你怎么就穿这么点?” 苏阿细说:“下午没有这么冷。” “以后出来带件衣服。” “哦。” 她背对着他,手里握着手机。 江垣靠近一点,觉得不妥,又退后一点,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她只是我朋友。” 苏阿细微怔,他干嘛特地告诉她,她只是我朋友。如果她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呢?那他不是很可笑吗? 可是江垣猜中了。 所以她动摇了。 这个刺猬不是好刺猬。 “你看到她了吧?那个短头髮的女生。”江垣一边说一边把手机拿出来,“她是我发小,你要是不信我现在打电话让她过来跟你说清楚。真的,她有喜欢的人了,我也有。” 苏阿细瞄了一眼,他还真的在拨号,她声音弱下来,说:“我累了。” “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要总是跟我说暧昧的话,你可以留给别的女生说,不要在我这里浪费精力,如果你喜欢我……” 她卡了一下壳:“还有你不要再不经过我同意就亲我,这样很没有礼貌。已经2015了,f4早就过气了。我帮你那么多忙只是因为我不好意思拒绝别人,你自己不能注意一点分寸吗?” 江垣打断她:“我跟别的女生又没有这样。” 苏阿细:“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 “我很专一的。” 苏阿细宛若没听见,把拎在手上的帆布包背在肩膀上,拉了一下带子,“不说了,车来了。” 她脸色一分不变,看不出任何情绪。在肃杀的秋天还多了一点清冷之意。 迎风而去,鬓角的碎发被吹干净。 一米七几的个子,背影看着仍然柔柔弱弱的。 江垣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不行。 唉,也太难追了吧。 他跑过去攥着她的胳膊,把她从公交车的台阶上拉下来,拉到广告牌后面。两条手臂把她困在中间,“吃醋啦?” 苏阿细的空间太过逼仄,唿吸困难。她微微低头,“别碰我。” 江垣没动,问她:“是不是讨厌我跟别的女生在一起?” “你不要想太多。” 他微垂着眼,看她的嘴唇和眼角,声音低得不能再低,“跟我交往好不好?” “……” “苏阿细。” “嗯。” “你忍心拒绝我吗?” “忍心。” “那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苏阿细要走,江垣就用手臂把她拦回去。 她还是想走,他又把她拦回去。 有人经过,频频往他们两个身上注目,江垣又往前蹭了一点,苏阿细的脸都要贴他胸口上了。 她轻轻地推了他一下,想让他离远点儿。 江垣纹丝不动:“看着我。” 苏阿细抬了一下头,然而江垣目光逼得她有点闪躲,她又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睛。 江垣重复一遍,“看着我。” “……” “你愿意吗?” “……” “愿不愿意?” “……” “不愿意你就说,我立马走,以后再也不烦你。” 苏阿细迅速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软下来,“你别走。” “嗯,那你做我女朋友。” 他这么直白,苏阿细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江垣手插兜里,“你要急死我么。”他想了想,说,“算了,不说我走了。” 他刚转了个身,苏阿细就急得抓了他一下,他回头,她视线又低下去。 江垣弯下腰,“同意的话就亲我一下。” 犹豫了一会儿,她说:“你过来。” 江垣往前跨了一小步。 苏阿细稍稍踮脚,吻在他眼角的一颗泪痣上。这个吻很快,她跟逃走似的,瞬间飞快地挪开,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江垣却突然倾身上前,把她用力地揽进怀里,他半张脸埋进她的颈间,小声地说:“不行了,我得抱抱你,看着都冷。” 她的心跳突然停滞了一秒,这一秒钟,大脑本能性地空白,而后开始源源不断地翻滚泡沫。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拥抱,也是她第一次被男生抱。 苏阿细双手抄进江垣的外套,突然间有一个怀抱为她御寒。体温比一切制暖的工具都要暖和千百倍。 拥抱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美好,会希望这段时间再过得慢一点,会期待与他的来日方长。 江垣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别生我气好吗?” “我喜欢你,我特别喜欢你。” “我有很多朋友,但是只有一个喜欢的女生。” “只想让你做我的女朋友,也只想抱你一个人。” 苏阿细咬着嘴唇,抬眼温柔地瞪他一下。 江垣说:“我很开心你今天会来。谢谢你来看我,真的很开心。” 苏阿细偏过头。 他把她搂在怀里,“谢谢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何意百鍊刚,化为绕指柔。 两句语无伦次的谢谢让她相信了他的喜欢。 江垣在她的耳边黏黏腻腻地喊了一声:“老婆。” “……傻狗。”
第35页 *** 那天晚上,苏阿细总算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难得早上没课,她下了早自习去学校北门外买了早餐。 路过永和豆浆。 江垣在排队,站在人群里也是抓人眼球的。他穿一件黑色的帽衫,手插。在裤兜里,安静地在队伍最后。耳机线从耳后缠绕而上,没有注意到四周的动静。 苏阿细走过去站在他旁边,江垣看了她一眼,稍稍低下了头,看台阶下积水的路面,他有点欢喜,又有点怯于开口。她不动声色靠过去一点,还是有点远,再靠过去一点,然后轻轻地挽住他的胳膊。 作者有话要说:  江垣是真的很喜欢阿细,一直。 (以后更新时间还是中午12.27 19、亲爱的姑娘「二」 … 江垣从海大回来, 还拐回来一堆海大的美少女。 连续两天晚上,苏阿细都听见有人举着喇叭在男生宿舍楼下喊话。 “南州大学2015级新闻2班的江垣同学!!做我男朋友!!我要给你生猴子!!” 隔了三栋楼她都能听见。 白安安听了很心动, 她以前应该只是觉得江垣很帅,现在因为这些人,也带起了她心里头一点狂热劲儿, 如果在路上听见有人讨论江垣, 她都会激动地过去告诉他们, 那是她同学, 超级帅的。 苏阿细都不知道她在得意什么。 不过她有点同情那两个喊话的女生。 因为后来得知, 江垣那两天都去网吧了。 他有定力, 不会轻易被这些事情干扰。 但是男生越是这样,才越是有女生前仆后继地拥过来。 因为人类的本性寻求刺激,促使我们对“征服”二字抱有了极大的希冀。 江垣对旁人调侃这些桃花信息的欠揍语气报以一个哈欠, 轻轻地骂一句滚, 然后趴在桌上看过道另一边的苏阿细。 她看着书本走神了。 不知道这位小仙女在想什么呢。 苏阿细什么都没想,她只是有点困,强撑着脑袋才没有打盹。 一颗巧克力“啪”的一下落在桌面上, 她写字的笔尖一抖,清醒了。 江垣在课上看完了苏阿细给他推荐的电影。 神奇的是, 他居然一秒钟不跳地看完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闲得发霉了。 ——有的时候, 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 不是因为闲,而是因为在这段无意义的时光里,会把她放在心上。 想着一个人的时候, 时间就会过得很快很快。 似乎也就那么一会儿工夫,电影就结束了。 他也不知道讲了啥。 十月份,有一个南州大学秋季运动会。 大学的运动会和高中的不一样,高中不管你参不参与,都得坐在观众席上给自己班上的同学吶喊加油,大学只要你不参加就没你事儿。三天运动会,只要每个同学都在八点之前去南苑操场签个到就行。 但就这么点小小的要求,也被人吐槽麻烦。 周六那天,苏阿细起了早,她去食堂吃了早餐就直接去操场了。 那天天气好得过头,气温有点回升。入场仪式已经结束,满操场的啦啦队和礼仪小姐姐正在退场,苏阿细站在操场外围张望了一圈。最后在旁边的篮球场那边看到江垣。 他戴了个棒球帽,翘着二郎腿。跟袁婧坐在一起,两人冷漠地玩手机,各玩各的。时不时说上几句话,不过都是袁婧抬头,江垣偶尔开口。 很巧的是,苏阿细走到他的桌子跟前的时候,袁婧正好起身去隔壁班巡逻了。 江垣抬头瞄了一眼来人,有点紧张地把帽子摘了。坐直了,看着苏阿细拿笔签字。 她签完,偷偷瞟他,发现江垣还在看她。苏阿细觉得脑袋有点热热的,她没管他,把底下乔景的名字也签了。 江垣说:“签你自己的。” 苏阿细无动于衷,签了柳惠心的。 江垣重复:“签你自己的。” 苏阿细把白安安的也签了。 他便什么也没再说。 苏阿细有点不知所措,她觉得现在应该温柔地说一句抱歉,她们真的起不来,可是他也没有逼她把名字划掉,那是默许了的意思吗? 做了亏心事,她略略表现出讨好的姿态问他:“你参加比赛吗?” 江垣:“嗯。” “加油。” “怎么加油啊?” 苏阿细摸了一下有点热乎乎的脸,小声地说:“赢了给你奖励吧。” 江垣高兴了:“好。” 八点钟,学生会的同学已经准时开始收单子,名单上空着的那几个名字江垣都刷刷一併给签了。 同学面红耳赤地斥责:“你怎么徇私舞弊呢?” 江垣把名单扔他怀里:“不要大声嚷嚷。” 他看了一眼主席台。 苏阿细作为广播台的干事,今天要值一天的班。比赛开始之前,她坐在高处,看着偌大的操场,人来人往,拿着相机的宣传委员们跟着自己班上参加项目的运动员,满操场地跑,送水。 她再看向他们班的签到点的时候,江垣已经不在了。 一天的时间很难熬,她的任务就是读稿子,各种各样的加油稿。 读稿子的过程中,发现江垣参加的项目还挺多的。 比如—— “我要表白15级新闻班的江垣同学,啊啊啊我今天在操场上待一天就是为了你,因为你拿第一的样子真的太帅了啊,江垣加油,我是你的小迷妹!” 辞藻轻浮,不读。 “在五中的时候就好喜欢江垣,你是我们学校的骄傲,期待你今天的跳高。” 套近乎,不读。 “江垣加油!” 太短了,不读。 磨蹭到下午五点,苏阿细把一半以上出现江垣名字的稿子都挑出来给旁边同部门的阮茵茵。 结果剩下来的,不比这些好到哪里去。 “操场上的运动健儿们,快跑啊!红裙长腿的少女在终点等着你们,你们的高中数学老师拿着刀在后面追你们,快点跑吧!” 苏阿细淡定地念完这段话,发现阮茵茵笑得滚到桌子底下去了。 阮茵茵好心给了苏阿细一个帽子遮太阳,苏阿细说谢谢,她开了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视线通扫全场。 快结束了。 她暗测测地问阮茵茵:“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阮茵茵整理了一下桌子上凌乱的稿纸,“不知道啊,部长说让我们待到操场没人就行。” “不是五点就结束了吗?” “你看那儿,还比着呢。”阮茵茵伸出手指指了一下操场角落。 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 男生女生挤满了比赛场地,她脖子伸得再长也看不到运动员,“干嘛呢?” “跳高。” “为什么超时?” “据说今年运动员特别牛逼。”
第36页 苏阿细隐隐记得刚刚递出去的一份加油稿里面,有说到江垣参加了跳高。她徐徐地拧上瓶盖,眯起眼睛看夕阳下的操场。于是在视线里拥挤了这么多人的时候,她只能自己凭空臆测他在里面,或者不在。 那边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掌声和尖叫。说真的,苏阿细今天一天看到的每个比赛的观众加起来都没有这一场多。 这样的比赛盛况绝对能够写进南大歷史了。 隔了这么远,甚至看不见任何一个运动员,苏阿细都觉得很激动。 她听见简喜乐在人群里扯着嗓子喊:“叶卿!时君以说你赢的话他给咱俩跳脱衣舞!” 阮茵茵趴在桌上,捂着肚子笑,“我们部长亲戚啊!” 比赛结束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苏阿细她们两个人在主席台上收拾的时候,突然有个女生上来送东西,“我在操场捡到这个,能不能播一下失物招领。” 苏阿细接过去,一张运动员号码牌。她说:“谢谢,不用播了,这我们班的。” “好,行,那你拿给他。” 苏阿细下到操场,捏着江垣的号码牌,往跳高比赛的场地走,观众们已经渐渐地散开了。 星辰依偎在月亮身边,天是深海的蓝色。 迎面走过来一男一女。 这个男生个子很高,简喜乐就像他的小跟班一样给他递水送纸巾,殷勤得很。他额前的头髮沾了汗水,懒散地迈着步伐的样子气场摄人,狭长的凤目往旁边一扫,苏阿细就被这气场震得缓缓地停下了脚步。 两边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简喜乐笑着沖她比了个大拇指:“阿细!你们班班长拿了第一,超级帅的!” 叶卿目光微垂,在苏阿细身上逗留了一会儿。 仔细看的话,这个男生长得很帅。 个子超级高。 剑眉星目,身板硬朗,气宇轩昂。 他的帅和江垣不太一样,江垣的长相是人见人夸,扎扎实实的漂亮。但是叶卿模样轻佻,有点风流浪子的意思。这一型花花公子似的男生不太招传统女孩的待见。 这双眼睛好像能洞察一切,但又好像能目空一切。这样的人,让你仅仅看他一眼,就妄图窥探他的内心。他能激发出人的心里最极端的欲。望。 苏阿细不敢跟他对视太久,她把目光移到简喜乐身上,沖她简单地笑了笑,“谢谢。” 简喜乐捶了一下叶卿的肩膀,笑嘻嘻地说:“老大今天也很棒了!” 他轻轻地扯了一下嘴角,释怀地一声嘆:“年纪大了。” 苏阿细等他们离开以后,走出去几步,回头望了一眼叶卿,而碰巧,他也回头。 …… 江垣一个人在比赛场地寻寻觅觅觅觅寻寻。 “在我这里。”苏阿细把号码牌给他。 他接过去,“哦。” “你第一?” “嗯。”江垣用一张餐巾纸草草地擦着脸上的汗,身上的短袖都湿透了。 “可惜了,我没看到。” 他摆摆手:“不要不要,你来看比赛的话……我可能会紧张的。” 苏阿细在想,这个时候大家都赶去吃饭了,都没有人给他送水,她是不是应该当一下好人啊。可是她愣愣地看了他半天,只说了句:“恭喜啊。” 江垣勉强地笑了一下,“刚刚那个学长很厉害,他没好好发挥,不然轮不到我拿第一。” 苏阿细试探地问:“叶卿?” “你认识?” “不认识,听说了。” “对,计算机的。” 江垣以为苏阿细只是过来给他送东西,可是聊了几句之后发现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江垣赶紧说:“你等我,我去锁下车。” “你骑车过来了?” “嗯,没事,我放南苑也行,明天过来取。” 苏阿细说:“你可以骑回去。” “不用,我们走回去。”他说完就跑了。 她看着他慌慌张张的背影,笑了起来。 江垣去锁车的时候,苏阿细回主席台拿了一瓶没开过的矿泉水,顺手把自己喝了一半的那瓶也带走了。她把矿泉水给他开好,可是江垣过去之后二话不说就拿了她喝过的那瓶。 回去的路上,江垣小心翼翼地说:“你今天说,如果我赢了,给我奖励的话……” “嗯。” “是什么奖励啊?” 苏阿细说:“一起吃饭吧。” 江垣愣了一下,“啊?就这个?” “不要算了。” “哦,那我……”他垂着脑袋捏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偷偷瞄她,“我先回去洗个澡,十分钟很快的。” “……”苏阿细没说话。 “五分钟五分钟!”他往宿舍楼的方向跑,“你去食堂等我!” 苏阿细没去食堂,她就在男生宿舍楼底下站了五……可能不止五分钟。 江垣出来的时候,穿了件白衬衫,正在伸着胳膊套上一件黑色开衫。他走到她身边,带来一阵清爽的薄荷香。 他的衣服,无非就是黑色白色,他连灰色都不怎么穿。但是这两种颜色,偏偏还被他穿得都很好看。 江垣捞了一下袖口,露出手腕,低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苏阿细,她也正好抬头,视线对上的时候又怯怯地闪开了。 走在夜色里,苏阿细看着有点不好意思的江垣,居然觉得很感动,她轻声地说:“你真的很厉害。” 江垣腼腆地笑了笑。 走到暗处,苏阿细突然感觉他的手勾住了自己的,她以为是不小心碰到了,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却被江垣一把抓住。 心猿不定,意马四驰。今天的晚风有点温柔。 *** 白安安参加了一个短跑拿了第一,大家打算在宿舍庆祝一下。 柳惠心她们出去採购,准备今晚在宿舍煮火锅。 宿舍限电400w,白安安说空调插座那里可以用接插座,不会出事,是用电管理的一个bug。 苏阿到了宿舍她们还没回来,她站在凳子上,艰难地把空调的大插头拔下来,摸了一手的灰。 陆铮来电话。 苏阿细说:“这段时间你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我交男朋友了。” 陆铮那边顿了顿,“不会是……” 苏阿细没说话。 他笑了笑:“好,我知道了。早点休息。” “嗯。” “晚安。” 她挂了电话,才看到站在门口洗手池边的乔景,高大的一个人影,把苏阿细吓了一跳。 不知道乔景有没有听见苏阿细刚才说的话,但是她一直低着头玩手机,一语不发,手里拎着鼓鼓囊囊的塑胶袋。 苏阿细过去,“乔景。”她把她手上的东西接过去,“她们人呢?”
第37页 乔景说:“在上楼。” 插插板的时候,苏阿细小心地问了句:“这个没关系吧,会不会跳电?” 白安安说:“不会,我认识一个学姐她们宿舍就这样的,只要每次查寝的时候把空调的头子插上去,别被宿管看到就行。” 一切顺利。 那天苏阿细仍然心事重重的,她有点担心乔景会不会把她的事情抖落出去,然后因为她的不真诚,她们会像议论白安安一样,在背后挤兑她。 她更害怕乔景妈妈那样的人。 虽然她也没什么好挤兑的,她们知道了也太大没关系,但是她真的希望自己和江垣的关系不要遭人诟病。 洗澡的时候,苏阿细想的是江垣,她取下了摆在架子上的一瓶沐浴乳。 那是柳惠心的。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用完了,但是她好像一直忘了扔,可能柳惠心觉得这个瓶子还剩一点点还能用,所以没有扔。所以她看到这个空瓶的时候,就会觉得无比烦躁。 她伸一下手,就可以把它扔掉,然后放上自己的东西,可是她没有办法自作主张。 苏阿细把柳惠心的沐浴乳放回去。 苏阿细洗完,换白安安去洗澡。她在里面窸窸窣窣地脱完了衣服,突然把门打开,对着外面说:“惠心,你沐浴乳用完了怎么不扔了啊,好占地方。” 柳惠心吃完薯片,嘬了一下大拇指:“哦我忘了,你帮我扔一下吧。谢谢啊。” 苏阿细很多时候会嫉妒江垣。嫉妒他的无所谓,嫉妒他的随心所欲。 为什么他可以任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她要辛苦地左右逢源,到最后却什么都得不到。她向来只会被人们当成一个“看起来还算善良”的过客。 高中的时候,班上发生过一次严重的失窃事件,起初只是几个同学丢了修正带的芯,然后是某个男生的手錶没了,最后甚至连生活委员保管的班费都不翼而飞。老师查了丢钱那天的值日生,他们都说苏阿细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然后苏阿细就被叫到了办公室。 老师是刚刚毕业的年轻大学生,大概也是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对她慌乱地说了一些大道理,想让她自己招供。 但是苏阿细一句话都没说。 如果老师问她“你有没有偷东西”,她可以说没有。但是老师没问,她也没有立场说“你凭什么认为我就是小偷”。 第二天,他们班班长在体育课的时候回到班上,看到班上的一个小女孩鬼鬼祟祟地在别人的书桌里摸来摸去,班长把小女孩拎到办公室,交给老师。 后来小女孩的父母被叫到办公室,他们替她认错,希望老师不要记过,会影响毕业。 女老师心软,放了她一马。 苏阿细试想了一下,如果那天班长没有抓到小女孩,是不是没法毕业的就是她了。 是的。 哪怕她今天被记了过,她的妈妈都不会远渡重洋来为她求情。 此后,每件事情在她这里都被处理得谨小慎微。 苏阿细很清楚,只要被人在身后轻轻地推一把,自己就会倒下。 因为从来没有人可以依靠。 天气转凉的日子里,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累了一天以后洗个澡,躲进被窝里和心尖上的人聊天。 哪怕他回的慢,哪怕说的都是无关痛痒的东西。 可是想到他在那边握着手机认真地回復消息的样子,屏幕上的每一个字都变得好珍贵。 说心里话,她也希望有人可以好好地爱她。 江垣给她分享了一首歌,甜梅号的《黄昏鹿场》。 是一首比较轻松的后摇。 因为这首歌,苏阿细喜欢上这个乐队。但是后来她才知道,这支台湾后摇的先驱乐队,已经解散很多年了。 中午,苏阿细在广播台念完稿子,放了甜梅号的这首歌。没有点歌赠言。 她在广播里歌颂青春不老。 他在校园里悠哉地骑着车,穿过一大片夹竹桃生长过的地方。 20、亲爱的姑娘「三」 … 江垣坐在天台上晒太阳, 静静地看着西南方向的女生宿舍楼。 苏阿细的寝室窗帘永远都拉得死死的。 唉。 “江!!” “……我草,吓死我了。”江垣回头, 发现几乎快凑到他身上的男生正在色眯眯地看着他。 见江垣鬼鬼祟祟,卢秋迪灵动的一双小眼睛四下转了一圈,“哎哟我去, 搞偷窥啊老哥。” 江垣懒得搭理他, 转身走人。 卢秋迪“诶诶诶”了几声, 把他扯住:“上次打球骂人那男的跟陆铮联繫过了。” 江垣扬了一下眉毛, “说什么了?” “好像是道歉了。” “知道了。” “对了, 刚刚有个男的来宿舍找你, 说是海洋大学的。” 江垣继续走:“我不搞。基。” 卢秋迪一本正经:“他说什么他们的申请过了,让你去实验基地找他。” 江垣脚步一顿,“他说什么?” 卢秋迪耐心地重复一遍:“申请过了, 让你去实验基地找他。” 江垣闻言, 火速跑回宿舍,把桌上的书抖落几番,掉出来几张轻飘飘的图纸, 他把书包抓过去,把图纸塞包里。 整个动作用时半分钟, 正准备冲出宿舍的时候, 他突然喊了一声躺在床上看直播的男生:“李清池。” “干嘛?” 江垣意有所指:“下午传播课。” 李清池拔下一只耳机, 抬了抬眼睛:“帮你喊到?” “不用,你就行礼的时候,喊下起立敬礼, 这老师不查人。” 李清池搓搓手指。 江垣扑到他床上,把他按在被子里揍。 李清池屈服。 他把被子扯开,“回来请你吃饭。” 旁边闷在被子里玩手机的陆铮突然伸出脑袋,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去哪儿啊?” 他头也不回:“海大。” 江垣喜欢捣腾无人机的事情,跟他熟的男生都知道,但是他有多喜欢,就没人知道了。 更没有人知道,江垣还有一个跟他同龄的启蒙老师。 他为周野赶这一趟,趁着高兴的劲头还没过去,一定要跑过去当面恭喜。 半年前听说海洋大学有一个创新创业项目,周野当时就联繫了申请项目的一个工学院的学长。 现在学长告诉他,这个项目申请成功了,而且被批为省重点项目,这意味着他们有机会参加国际空中机器人大赛。 周野高中的时候就一直很嚮往这个比赛,但是整个高中三年都过得相当紧凑,抽不出时间做模型。所以就一再耽搁了。 去海大的路上,江垣好像突然能理解苏阿细说的徒劳无功。 年轻的男孩女孩,他们本就不会计较得失,不会待价而沽。大多数人,仅仅是被那一点点滚烫的青春热血推动着,就愿意呕心沥血地奔向一个金灿灿的远方。
第38页 在这个年纪里的所作所为,无论是非与否,多年以后,能让人铭记的,是努力本身,而不是与它权衡的另一块砝码。 海洋大学实验基地,学长学姐们围桌而坐。江垣从后门熘进去,一进门就看到他们科研团队的学长吴冕。吴冕沖他招招手,江垣在他旁边坐下。 周野的视线往他这边飘了一圈,继续在最前面讲他的ppt:“我们这个项目提出的工程背景是空中机器人与环境交互,比赛过程中不能人工遥控,必须自主飞行完成任务。做完这个项目整个过程可以分成三步……” 他一边解释一边把带过来的图纸拿出来,旁边有几个人已经拿笔开始做笔记。周野把纸张摊在桌子上,“不用记,我会拟一份基本信息表,上面详细写。” “最重要的是一个基础构架,基于空间算子代数理论,建立刚柔耦合动力学模型,其次利用线性自抗扰控制技术,设计轨迹跟踪控制器。最后就是通过实验平台进行测试……” 有人听乏了,故意歪个题,不无崇拜道:“周野,听说你拿过专利证书啊?” 他说:“很久以前。” “下次机子带过来给我们看看呗。” 周野垂眸:“不在了,送人了。” 底下有人笑:“就想看看大神的作品咯。” “我没那么厉害,只是花的时间比较多。”该谦虚的时候,他一点也不含煳。 临走散会的时候,等所有人走了,周野才放下略显紧张的情绪,淡淡地看了一眼坐在最后的江垣,两双眼神,一个热血沸腾,一个略显疲劳。 两人心照不宣。 出门之后,周野背着书包走在前面,似有心事,江垣扑过去用胳膊把他脖子一勾,咬着嘴唇笑起来,小声地夸他:“厉害呀。” 周野被他揽了这么一下,差点一个踉跄摔倒。重新站好之前,吴冕已经在后面叫住二人。 “等会儿有空吗?一起讨论一下建模的事情。晚上就在海大吃,我请客。” 周野没应,看着江垣。 江垣无所谓地说:“你们吃吧,我还有事。” “今天星期五,没有门禁吧,你干嘛去啊?” 他痞痞地勾了一下嘴角:“陪妹子咯。” 周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点哭笑不得。 他站在廊上,把江垣留下来那些列印的模型图每一张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看完,连哭笑不得都做不出来了。 当初是周野领着江垣进了这个新科技的大门,可是谁的天赋和水平更高一筹,他也都看在眼里。 这些东西都是江垣花了很多个日日夜夜做出来的心血,但是现在,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落在了周野手中。 他深谙江垣是个很要强的人,也正是源于他们这么了解彼此,现在的周野才觉得心中无限酸楚。 因为周野是师父,江垣是徒弟。 哪怕再要强,这个风头江垣也不能抢。无论是人情还是道义,都不允许他这么做。 周野的辛苦是江垣比不上的。 所以对江垣来说,他退后的理由不过是因为,努力的人不应该被辜负。 如果有一天,周野被一个天赋异禀的人比了下去,这个人也不应该是江垣。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让江垣甘愿区居第二,那一定是他最亲近的人。 江垣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相当从容,他只想永远做他的小徒弟,永远不要出师。 一路相送,一路祝福。 总有一天,这些星辰大海,全部都是你的。 *** 每到周五江垣都激动得巴不得拿个话筒赖在台上唱难忘今宵。 他好像很喜欢在小森林看到她。 苏阿细有的时候觉得江垣这个人蛮有个性的,但有的时候又觉得他特别幼稚,特别是在她面前。 他不幼稚的情况,源于在他的生活圈子里,有几样东西比她更有吸引力。 看得出来,江垣还是很想好好地做一个鼓手的。 他戴着眼镜看谱的时候,比他看课本认真多了。 苏阿细对乐器这些东西不感冒,她小时候学过钢琴,考了证书,然后这个故事就结束了。 她坐在后排,没有欣赏音乐,眼睛不自觉地往江垣身上飘。 他脾气不太好,有点清高。可是在她面前的时候,又会收敛起锋芒,露出一惯随心所欲态度之下的一点点怯意。 她觉得他这样清瘦的男生,更适合安安静静弹吉他,身上带点儿文艺的气息,多好啊。 但是他喜欢打击乐,这种血性是有一点吸引人的。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女生围着他转。 自从蒋渝芮把江垣的照片做头像之后,大家以为小森林是个网红培训机构,很多人都特地过来看他。 苏阿细更要时时刻刻把他盯紧了。 唱民谣的歌手上场,灯光都暗了。 苏阿细回到吧檯。 她给每一桌送完酒,蹲在吧檯下面拿酒瓶,灯光太暗,苏阿细准备拿手机出来照一下,突然旁边窜出来一个人影。 江垣蹲下来,双手扶着她身后的大理石桌板,把她圈在怀中。 他贴得太近了,苏阿细只要稍微往前一点就会亲到他的鼻樑。 她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你干嘛?” “我想……” 苏阿细轻轻地抬起了眼睛,江垣还没说出后面的话,就听见头顶有人吼了一声:“小孩,干嘛呢?!” 江垣很生气。 这种时候有人来搅局,还是个男人。 这个男人他没见过,“小孩”叫的也是苏阿细。 更生气的是,苏阿细还惊喜地跟他打招唿,她把他推开,站起来拉了一下衣摆,对着男人笑眯眯地说:“陈尧哥,你好久没来了。” 陈尧笑了笑,点头,“嗯。”等江垣站起来之后,他才注意到苏阿细旁边还有个男孩子,神色恍惚了一下。 江垣不屑地瞟了他一眼。 陈尧的头髮理得很干净,浓眉大眼。穿一身黑色,帽衫贴身,闲散地倚着吧檯站着,衬得英俊轩昂。 这男人,还他妈是个帅哥。 蒋渝芮在不远处喊了一声:“江垣,送杯酒过来!” 江垣随手拿了个瓶子,悻悻地离开。 他没心情了。 陈尧刚刚没有注意到江垣,其实他也没看清苏阿细,只是发现这边有人蹲着,但压根没看清几个人,江垣走了以后,他稍显愧疚:“我是不是打扰……” “没有。” 苏阿细嘴上这样说着,但是看着江垣黯然离开的背影,自己心里也有几分黯然。 “男朋友?” “同学。” “二十几岁人了,还这么害羞,”陈尧靠在吧檯上,看着苏阿细温柔地笑,“没谈过对象啊?” “怎么就二十几岁?我还没成年呢。” “行行行,反正比我年轻。”
第39页 苏阿细问他:“你现在怎么不来唱歌了?” “这段时间店里忙。”陈尧看着她的时候,发现她的眼光总是不经意地往旁边飘。 他用敏锐的目光捕捉女生的小情绪,苏阿细反应过来,低头红了脸,她用指尖轻轻地点着桌面上的一枚硬币,小声地说:“你的店在哪儿啊?” “吾悦广场啊,就下了天桥,最大的那家咖啡店,两层楼的。” “哦。”苏阿细在吧檯上趴下了,她把硬币攥在手心里,捂得热乎乎的,“那我下次去找你玩。” “想来就来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陈尧看她说话都心不在焉,啼笑皆非:“算了算了,我走了,不耽误你事儿。” 他说完,眼见苏阿细还是心不在焉的,摇了摇头,笑着离开了。 苏阿细往舞台那边看了看,唱民谣的歌手抱着吉他,深情款款。底下的听众整齐地合唱。 可是江垣呢? 蒋渝芮嚼着口香糖过来。 苏阿细把她拉到旁边:“芮姐。” “诶。” “他呢?” “谁?江垣?”蒋渝芮看着举止奇怪的苏阿细,把她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掰下去,“他回家了啊。” 她把苏阿细的脸拨正了,好好瞧瞧,“咋了?他欺负你了?” 苏阿细抿着嘴唇:“他今天怎么走这么早?” 蒋渝芮被她这么一问,好像想起来什么,翻了一下手机,“谁告诉我来着,今天他好像过生日吧。”她翻了半天,没翻出个所以然,把手机揣回兜里,莫名地感嘆一声,“十八周岁,以后就不能杀人放火了,是不是得好好庆祝庆祝?” 苏阿细没说话了。 她不知道他过生日。 蒋渝芮又问:“你俩处了啊?” 她没有回答蒋渝芮的话,只是苦涩地笑了笑。 蒋渝芮也学着她的样子,苦涩地笑了笑。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天天待在一起,彼此吸引是难免的,更何况他们两个还都长得这么好。 蒋渝芮不意外。 *** 家门口停了一辆蓝色的跑车,没有上牌照的。 江垣开门进去。 爷爷坐在桌前打电话,他的面前摆了一桌子的菜。 见江垣过来了,江岂安把电话挂了,招他过去吃饭。 江垣说:“我不吃了。” “在学校吃过了?” “嗯。” 江岂安自己动筷子,江垣在旁边坐下。 爷爷就连吃饭的样子都威风凛凛的。 他一辈子要强,不向谁低头,也不为谁低头。 江垣常常会觉得,这一把年纪了,还总是整天端着,不累么。 但是作为孙子,他没有任何立场指责他爷爷。 他选择玩手机。沉默是金。 没有那么集中的精力玩游戏,江垣就漫不经心地刷了会儿朋友圈。一点进去就看到他爸的一张自拍,发福的爸爸端着一瓶二锅头对着镜头,配字:生日快乐。 江垣无奈地笑了笑。 喝完这瓶可就没这么岁月静好了。 江垣的爸爸江堰和他爷爷完全相反,江堰年轻时滥喝滥赌,欠了债也不怕,不会没有人给他收拾烂摊子。现在年纪大了,浪不动了,敛了钱财,做点小买卖。 缺点太多,最致命的是脾气,一喝酒就动怒,倒是不打人,就是喜欢摔东西。原是骨子里匿着中产阶级的倔强,有钱的胖子可能都是这副德性。 江堰眼下经营着江岂安的红酒会所,实打实的啃老一族。不过与常人还是有所差异,他啃的“老”,根本不屑他啃不啃。 江岂安的心思基本都在江垣身上。 与其说希望江垣跟他们一样进入商业场,江岂安更希望他能健健康康地长大。 只是到了这些年他才发现,后者实现起来,比前者要难得多。 江垣蜷膝坐在沙发里,“爸爸没回来吗?” 江岂安答:“我没告诉他你今天回家。” “哦。” “车子喜欢吗?” “我没看呢。” 又是一阵沉默。 江岂安不吃了,嘬了点酒,“在学校怎么样?” “还行。” “考试呢?” “还没考。” 江岂安低头点了根烟,然后挪开凳子,走到江垣身边,语重心长地问他:“学新闻以后出来干什么?” “不知道。”爷爷靠过来,让江垣有点心里发毛。 “去电视台吗?我帮你找人。” 江岂安鼻子里吐出来的烟喷到江垣脸上,江垣捏住鼻子,“才大一,你跟我说那么多干嘛啊。” “你早点做打算,我也好早点做准备,现在大学生就业形势可不好。” 江垣扬了扬声音:“我要你做什么准备?” “你别跟你哥学,你哥思想就不对,现在时代不同了,记者地位没那么高,不要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你别说话了,我头疼。”江垣起身,往外面走,“回学校了。” 江岂安没拦他,在江垣跨出门之前,提醒一句:“对了,你爸可能过几天过来住。” 江垣止步:“为什么?” “我叫他回来陪陪你,反正在哪里都一样,一家人住一起有个照应。”他吐出最后一口烟,把菸头按灭在菸灰缸里,“也有家的感觉。” 江垣不讨厌他爸爸,但他也不想多生事端。 他回房,整理了自己的一些东西。高三用过的课本,作业,篮球,cd,无人机的零件,拼图…… 总还是缺了点什么。 江垣把柜门里的抽屉拉开,在他的户口本等一堆证件照下面扯出了一张老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小脸蛋白得发光的小男孩。 他盯着这张照片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把这些东西收拾好了,全部搬进了旁边的练鼓房。 然后把门锁上,钥匙放在裤兜里,安心离开。 21、亲爱的姑娘「四」 … 江垣转脸就把爷爷给他的那辆车卖了, 谈恋爱是很催人奋进的事情,因为时时刻刻都得想着多攒点钱养妹子。 他这段时间跟打了鸡血似的, 每天上课,一节课不落,连早晚自习都从不迟到早退。 但是他不想听的课仍然不会花时间, 有的时候就趴在桌上画画五线谱什么的。 不画图就抬头看看苏阿细。 她偶尔会回头。 后来发现江垣总是盯着她之后, 连“偶尔”也没有了。 我。靠, 真没默契。 他一辈子也研究不透女孩子这种生物。 因为他压根看不明白, 她们身上时时刻刻会保持着一种谨慎的腼腆。 他更不会看到, 她回过头去看着课本的时候脸上迟迟消散不去的傻笑。
第40页 女孩就像一朵娇弱的花儿, 你必须得多花时间陪她,多给她一点阳光和雨露,给她温暖。她才会愿意为你开放。 十一月中旬, 江垣打算跟她去看看电影。 他知道苏阿细上课的时候不会看手机, 就传了张纸条过去。她坐在前前排,江垣手臂一挥,小纸团就掉在她桌上。 苏阿细问他:“有什么电影。” 江垣说:“飢饿游戏, 我的少女时代,还有陪安东尼什么什么。” 她回:“陪安东尼什么啊?” 江垣认真地查了一下, 写上:“陪安东尼度过漫长岁月。” 苏阿细:“哦, 看我的少女时代。” “……” 这部电影风评挺好的。 台湾的青春电影似乎总能非常精准地点明青春期少男少女的脆弱心事。让观者一头扎进共鸣的旋涡出不来, 某一句台词,或者某一个镜头,就像是一根细细的针, 扎进泪腺。源源不断。 林真心坐在长凳上仰望星空,听着徐太宇留给她的那捲卡带的时候,旁边女生发出吸鼻子的声音,苏阿细偷偷看了一眼江垣。 他靠在椅背上,稍稍地歪着脑袋,安静地看屏幕。 隐隐若若的光线照亮他的侧脸。 也不知道他真的在认真看电影,还是心怀什么鬼胎。 江垣的侧脸特别好看,要是现在能拍照,她肯定会把他现在的样子照下来,然后做成屏保—— 不过这只是苏阿细少女心爆棚时的自行幻想。 哪怕现在可以拍照,她也不会拍他,哪怕她拍了,也不会做成屏保。 她是个刻板的人。 电影的场次很晚了,出来以后,苏阿细看了看时间,赶到学校宿舍都闭寝了。 但是他们两个仍然不疾不徐地踏上了公交车。 车上,她双眼漫无目的地在每一盏路灯和每一辆车上做短暂停留。 江垣握住她的手,苏阿细转头看他,问道:“你觉得电影好看吗?” “还行。”江垣淡淡地说,“就是看不清里面人长什么样。” 他懒洋洋地坐着,腿蹬在过道。 苏阿细说:“你怎么不戴眼镜?” “能看清你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嘛。” “那你看电影都不戴眼镜吗?” “我一般不出来看电影。自己看很奇怪,和朋友看更奇怪,而且我也没有……约过女生啊。” 苏阿细低声说:“所以,你是第一次……”她的尾音融进长长的剎车声中。 没有再问了。 在北门下车,江垣拉着她往前走,苏阿细却突然放缓了步子。 江垣问:“怎么了?” “十一点都过了,怎么进去啊。阿姨不给开门的。” 江垣以前出去上网好几次都半夜才翻墙回去,但今天还带了姑娘,他疏忽了这个问题。江垣抓抓头髮,尴尬地问:“你回家吗?” 苏阿细说:“我家挺远的。” “去我家吗?” “……不去。” 他盘算了一下,拉着苏阿细往北门走:“那我们去校门口。” “去校门口干嘛?” “打坐。” “……” 江垣带她去了学校北门旁边的快捷酒店。跨进门的一瞬间,苏阿细心跳得特别乱。 前台的小姑娘瞄了几眼苏阿细,做作地压低了声音问江垣:“女朋友啊?” “嗯。” “几间啊?” “一……你带身份证了吗?” 苏阿细摇摇头。 江垣开心地说:“一间。” 前台:“一人一证。” 江垣:“没办法,证在学校呢。下次一定带。” 苏阿细有点拘谨:“你跟我住一起啊?” 江垣被她问蒙了一下,稍有一顿,“啊,那要不,我睡外面去。” “……算了。”苏阿细攥着他的衣角,拉着他往前走。 电梯里面很静,陌生的环境让她有点不安,苏阿细问:“你怎么什么人都认识?” “来过几次。” 苏阿细抬头,狐疑地看着他。 “我一个人……”江垣低着头说,“一个人过来洗澡的。” 她没接话。 江垣解释:“真的,我有的时候在网吧待得很晚。” 她随口吐槽一句:“你天天就知道玩。” “也没有天天吧。” 说完几句,电梯到了。 大床房,苏阿细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江垣在旁边照镜子。 两人没什么话,苏阿细觉得挺尴尬的。她是个相对来说比较善于解决尴尬的人,但是这种能力也偶尔会出一些意外情况。 男生和女生待在一起,总是她找话题,也是会累的吧。 苏阿细是个心理活动很丰富的人,但是和别人相处的时候她会尽量照顾对方的心情。 明明之前交流沟通也挺正常的,怎么现在就这么害羞呢。 也许是因为现在的他,是逾越了同学关系的……男朋友。 可能这就是恋爱吧。 但是赶走那些小情绪,和他两个人待在一起,还是会觉得很开心的。 苏阿细用手戳了一下台子上的一个小盒子,小盒子滚动了一圈,江垣视线挪过来,苏阿细随口问:“这是什么啊?” 不过她问完就有点后悔了,小盒子上写了“冈本”两个字,虽然她看不懂,但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阿细把小盒子放回原位。 江垣有点脸红:“我……我也不知道。” “你今天花了多少钱啊?” “没多少钱。”江垣在她旁边坐下,手插在外套的兜里,看看她。 苏阿细打算给他现金,但是此时此刻的金钱交易行为会显得她这个人很冷漠,而且江垣也一定会不开心。 为了照顾一下他的心情,她决定晚一点再给他打钱。 江垣瞄了一阵,苏阿细问:“干嘛?” 他说:“你很漂亮。” “你也很帅。” “洗过澡了吗?” “嗯。” …… 然后呢。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江垣往那边动了动,手臂圈住她的腰。苏阿细以为他只是想要抱一下,可是她身子刚刚侧过去,他的嘴唇就覆了上来。 苏阿细微微抬头,睁大眼睛,看着他微启的双目,长长的睫毛都快触到自己眼皮了。 这个吻浅尝辄止。 三四秒钟之后,江垣把她放开。 苏阿细轻轻地舔了一下嘴唇,忽而开口道:“我怎么没有心跳加速?” 江垣失望地“啊”了一声,然后握着苏阿细的手放到自己胸口,“我心脏都要炸了。”
第41页 苏阿细冰凉的手被他握得渐渐暖和起来,她想把手抽出来,江垣没松。 他小声地说:“再亲一次。” 第二个吻仍然浅尝辄止,大概停留了十秒左右。 苏阿细眼睛都闭上了,江垣却突然站起来,他说:“你等一下。”然后开始脱衣服。 苏阿细低头。 江垣把外套挂好,露出里面白绒绒的毛衣。 他重新把她搂在怀里,这回吻得大胆了许多,就像吃果冻一样,游刃有余地舔舐,吮吸。轻轻地咬了几下。 江垣用舌尖撬开她的嘴唇和贝齿,熘进去,碰碰她的舌头。 他吻得不重,相当温柔。 苏阿细皱着眉头,觉得自己有点沉溺了。 江垣接吻还挺像回事的,但是她不太会,甚至有点闪躲。 他用指腹揉了揉她拧成一团的眉心。 吻毕,他评价:“好甜呀。” 苏阿细垂着眼睛,江垣觉得她的睫毛很可爱,轻轻地用嘴唇碰了一下她的眼皮。 江垣一整晚抱着苏阿细,两人躺在小床上拥抱,和衣而睡。 他的毛衣软绵绵的,苏阿细把脸埋进去,闻着淡淡的馨香,就好像一下子跨过了漫长的冬季,迎来了温和的春天。 *** 早上五点半宿舍开门,苏阿细赶回去洗了个头,去楼下吹干,楼道里有人在给热水袋充电,她去宿舍的院子里。院子的铁门常年锁着,零零散散停了几辆车,墙上有给车子充电的插座。 苏阿细吹了五成干,江垣走过来,扒在铁门上,安静地看着她吹头髮。 他胳膊伸进去,摸了一下她热热的发梢,说:“一起去吃早餐。” 苏阿细把他的手掐走:“我跟柳惠心吃。” “好吧。” 看着他失落地离开,苏阿细觉得有点抱歉,她想说两句好话,可是她不太会说。 江垣也不会放在心上吧。 但是他起这么早,就是为了和她一起…… ——算了,已经走远了。 苏阿细吃了一块饼,坐着等柳惠心喝完她碗里的紫薯粥:“好喝吗?” “你尝尝。”柳惠心把碗推到她面前。 苏阿细刚刚把勺子拿起来,突然旁边有人推过来一罐咖啡,她吓得一抖,紫薯掉在桌子上,“……” 江垣把她的手捏过去,紧张地问:“烫到了?” 苏阿细把手抽回去。 他给柳惠心也买了一罐咖啡。 柳惠心热情地沖江垣挥挥手:“谢谢班长啊!” “不用,我走了。” 江垣离开以后,柳惠心问苏阿细:“你昨天是不是跟他待在一起了?” “嗯。”苏阿细躲不过,承认了,但,“我们没做那种事。” 柳惠心一愣,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始终面色坦然的女孩子,许久,才“哦”了一下。 一碗粥喝完,去教室的路上,柳惠心突然对苏阿细说:“你跟江垣处,绝对是捡着宝了。” “为什么?” “高富帅呀。” 苏阿细低着头,小声地说:“他也捡到宝了。” 日子每天还是平淡地过,虽然课不多,但是早起毁一天,每天早上欠下的精力都要补回来。有好几次苏阿细中午睡觉,一觉醒来已经天黑了。 打开手机全是他发来的消息。 “我吃过饭了。” “我去打球!” “我回来了,去吃晚饭。” “你不会还没醒叭。” “小懒虫。” 苏阿细看着这些奇怪的话,想像他用“江垣式”的口气说出来,想着想着就笑了。 她起身看了一眼宿舍。白安安的床上空着,柳惠心和乔景坐在下面看综艺。 苏阿细问:“你们去打水吗?” 柳惠心调头看她一眼:“你打水干嘛?我这儿还有一点,你要么。” “不够,我要洗头髮。” “你一天洗几次头啊?” 苏阿细摸了一下自己的发尾:“翘起来了,压不下去。” 乔景噗嗤一下笑出来:“这都晚上了,谁还盯着你那几根头髮看啊。” 苏阿细说:“还有晚自习呢。” “以前也没看你这么注意形象啊,谈恋爱啦?” 苏阿细去柜子里拿水瓶。 柳惠心给了乔景一个眼神。 打完水回来。 进门的时候,她听见柳惠心在说话,“乔乔,咱们以后别在阿细面前说白安安的事情了。” 乔景尖叫了一声:“啊,她不会告诉白安安吧?” “应该不会,但是阿细太敏感了,”柳惠心顿了顿,声音弱了下去,“总之少说吧。” 苏阿细也渐渐意识到,用她手里的丝线缠绕在一起的人际关系,早晚有一天会土崩瓦解。 江垣又来消息了:“你怎么不理我啊。” 苏阿细回:“我刚醒。” 她去上晚自习,江垣没去,但是下课前十分钟他给她发简讯,让她出去。 苏阿细把课本给柳惠心,“帮我把书带回去吧。” 柳惠心狐疑地看着她:“你干嘛去啊?” “部门开会。” 她神色镇静下来:“哦。” 柳惠心说的没错,苏阿细的确太敏感了。但是她也不想这样的。 江垣酷酷地走在前面,苏阿细跟小媳妇儿似的跟在他后面,两人走过长长的大道。 学校里有一条小河,一座桥。 江垣指指河里:“我们去看荷花。” 好。 十一月,我们去看荷花。 河边的小路,树叶刷刷地响。 这里一盏灯都没有,好像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苏阿细背靠着护栏,江垣站在她旁边煞有其事地观望了一会儿,“啊,没有荷花,好像有鸭子。” 苏阿细冷淡地说:“我不想看鸭子。” …… 江垣小步地挪到苏阿细面前,压着声音说:“那就看看我,好么。”他搂住她的腰,看了她一会儿,把她盯得害羞了,然后捧着她的脸,轻轻地吻下去。 一个青涩的亲吻,由浅入深。嘴唇,牙齿,舌头,碰撞在一起,刺激她的感官。 平时看着挺干净,接吻的时候却感觉他脸上全是鬍子,扎得她心里毛毛的。 这就是男生吧,有时候吸引人,有时候又让人觉得很别扭。 “苏阿细。” “嗯。” “我好喜欢你啊。” “……嗯。” …… 苏阿细跟江垣腻在一起将近一个小时,回到宿舍已经九点半了,其余三个人都在。 白安安又在视频通话,堆了一脸的笑。
第42页 看来她的“睡一觉”策略实施成功了。 就苏阿细认识白安安的这几个月以来,她和男朋友已经分分合合不下三次了。 白安安的男朋友是个歌手,现在大三,不知道几流,反正苏阿细没听说过。 她路过镜头之后,听见白安安说了句:“我舍友啊,苏阿细。” 苏阿细闻言回头看她一眼,白安安突然把手机举起来对着她,笑嘻嘻地冲着耳机说:“看到了吗,我们这儿校花,是不是特别清纯。” “……对啊,我们有个校花榜,她票数最高。” “不是,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上榜?” 后面的对话就有点画风走歪,情绪扭转了。 乔景却在这时指责了白安安一句:“你能不能有点礼貌。” 白安安愣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话,就把视频关了。 苏阿细什么都没说。 白安安怒点极高,况且不记仇。哪怕宿舍里有一点点阴阳怪气的声音冲着她,可能过了那一分钟,不和谐的论调在她心里就自动烟消云散了。 所以卸了个妆,她又开始高高兴兴打电话。 苏阿细那天晚上接到一通电话,是她爸爸打过来的。 父女本身就有代沟,没什么话聊,但是爸爸的语气里仍然体现出关切。 “要是钱不够用就说,别省着吃,你们小丫头喜欢节食减肥什么的,不要搞那些歪门邪道,骗骗人的,别把身子饿坏了。” “嗯。” “在学校跟老师同学还好吧。” “还好。” 爸爸那边酝酿了会儿,试探地问:“谈恋爱没。” 苏阿细说:“没有。” “行,大学谈恋爱也没什么事,不要耽误学习就行。” 明明是松了口气的语气,还说没什么事。 *** 初冬的下午,空气里有霜降的味道,清爽而干燥。 天空一碧如洗。 江垣打球,苏阿细坐在石凳上看。 她蜷坐着,把江垣的衣服穿在身上,一会儿身子就很暖和了。一件黑色羽绒服,连帽上一圈毛毛。衣服上有圈圈点点的男性气息。 江垣有的时候出来玩里面就穿一件薄薄的衬衫或者t恤,外面套一件羽绒服。他觉得穿毛衣很累赘。 他们家也没有人会逼他添衣服。 江垣的手机就放在口袋里。 指纹解锁or输入四位数密码。 苏阿细试了四个零,不对。又试了1997,开了。 …… 她突然有点紧张,偷偷瞄了一眼球场。 江垣手机里没什么东西,连桌面都是最原始的,除了几个手游的app,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真的是直男中的直男了。 社交工具也不怎么用,聊天对象很少,她排榜首。 苏阿细登了一下他的q.q,想看看他一直锁着的空间里到底有什么神秘的东西。 结果,什么都没有。 不过留言板倒是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情话。很多很多情话……而且不是同一个人发的…… 后来他解释,觉得删别人留言不太好,而且很麻烦,工作量大,就算删了也会有人再留,索性就把空间锁了。 苏阿细用江垣手机拍了张照片,背景是万里晴空。 他手机里没有p图软体,她就没p。反正这样看也挺好看的。她的睫毛又长又密,照片上看起来就像化了眼线似的。 登录他的微信,发了条朋友圈:他在打球。/可爱 然后配上这张自拍。 评论少倾涌来: 我的妈,江江女朋友好美啊。 卧槽槽槽槽居然是我女神!!!! 老子一脚踢翻这碗狗粮。 男神跟女神啊!!祝99!! …… 江垣结束,已近黄昏,他喝了几口水,一瓶矿泉水下去一半,随后一边拧紧瓶盖一边往这里走。 苏阿细站起来,沖他小幅度地招了招手。帽子盖在头上,挡住了四面来风。一张巴掌大小的脸,常年冰封着,却在这时候,总算露出一点清浅的笑意。 “你拿我手机干嘛?” 苏阿细闻言,把手机高举起来,“有什么秘密啊,不能让我看的。” 江垣伸手去够:“没有秘密,给我。” “不给,我就要看……” 苏阿细把手机抱在怀里跑开,就是不肯给他。她一边跑一边看着江垣笑,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头髮散在风里。 笑点真奇怪……不过也太美了吧。 江垣看呆了,追都追不动了。 苏阿细也停在原地了,把手机举在手上:“过来拿嘛,你真没意思。” 江垣奔过去,手拦在她的腰间,轻轻地一拨,女孩子就软在他怀里。 “诶,这里人多……” “我不要手机,我就是想亲你一下。” 苏阿细服软,紧张地靠过去一点。 男孩女孩的脸隐没在帽檐的毛毛里面。 恍惚间,她听见有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好像在议论他们两个,她稍微睁开眼睛瞟了一下旁边,两个播音班的女孩子正好路过,眼色里带着不悦,苏阿细好像心被人拧了一把,她随即把头低下了。 江垣问:“怎么了?” 她小声说:“那几个女的追过你吧。” 他回头看了一眼,女孩子已经路过,“我没印象了,你认识?” “不认识,但是她们会骂我。” “啊?她们为什么要骂你啊?” “……你不懂。” 江垣一头雾水。 苏阿细挽住他的手臂:“没关系,我不怕。” *** 十二月,白安安又去了一次武汉。 这次她的“歌星”男友爆发了世纪之怒吼让她滚蛋,并且扇了她一巴掌。 苏阿细听闻,都吓傻了。 她不知道白安安和她对象每一次分分合合的前因后果,但是从白安安片面的措辞来看,她也觉得白安安这个女孩子在恋爱方面的问题很多。 柳惠心说,这个男的就是在玩她。 玩没玩不清楚,反正现在是玩完了。 是白安安睡无数次觉都挽回不了的“玩完”。 脸爱上脸的故事接近尾声,还有身体和身体来接洽,身体和身体的碰撞也兴味索然的那一天,就结束。 ——这就是男同学。 而傻瓜白安安才不会知道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她的脾气越是走极端,只会让男同学越发讨厌。 跟你炮够了,谁还愿意哄你一个傻白甜公主病看巴啦啦小魔仙啊。 纠缠真的不是途径。 你只有成为更好的自己,才能让别人对你刮目相看。 这个道理,白安安恐怕十年也悟不出来。 因为她从没想过改变,任何一件事情都不外如是。
第43页 可能等她恢復了元气,又兴高采烈地为她的下一任男朋友织毛衣折腾到凌晨三点都——不、关、灯。 不过那段时间,苏阿细彻底在宿舍屏蔽了江垣二字。 有的时候虐狗不是玩笑话,是真的有人因为求而不得而眼红别人,最后被伤害得千疮百孔。 苏阿细去打水。 空旷的楼道没有人。 她听着哗哗降落的水声,内心波澜不惊。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阴郁的声音。 “我们高三在一起,两年了。我很在意这段感情,因为他是我谈的最长的一个男生。” 苏阿细吓了一跳,回头看到脸色惨白的白安安,“你在跟我说话?” 白安安点头。 苏阿细说:“可是他对你不好。”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不管我怎么跟他发脾气他都会哄我,我也知道我有的时候做的很任性,可是只要他说两句好话我就不气了。因为我发脾气次数太多了,闹过几次分手,但是我现在比以前真的改了很多……” “……” “阿细。” “嗯。” “我觉得男生到一定时间对女生就不宠了,不能说不珍惜,就是不会惯着了。” 白安安有点哽咽,苏阿细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犹豫了很久,才磕磕巴巴吐出几个字:“天涯,何处,无……” 苏阿细声音弱了下去,因为她发现白安安正在眼瞪瞪地看着她。 有点尴尬。 然而白安安却突然开口:“谢谢,你说的很对。” ……果然很傻。 苏阿细不想跟江垣说他们宿舍的矛盾。她和江垣或者柳惠心独处的时候比较轻松,只要几个女生聚首,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吐槽和阴阳怪气的声音。 周四在广播台直播,江垣有几次去陪她。 广播台在顶楼八楼。 播完已经天黑了,苏阿细隔着天台的玻璃门,看外面靠着墙玩手机的江垣。 他穿藏青色毛衣和黑色外套,和夜色融为一体。 江垣听见脚步声,把手机灭了,看着黑暗里的苏阿细。 她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确认没人,才走过去。苏阿细踩上墙边的一根铁管,站在江垣身边,两条手臂圈住他的肩膀。 在他领口嗅了嗅:“你衣服好香啊。” “齐阿姨洗的。” “你是不是离了齐阿姨活不了?”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娶了媳妇儿以后另谈。” “……神经病。” 苏阿细沿着铁管走到护栏边,高楼的风把她细弱的头髮吹得东倒西歪。 江垣帮她捋了一下鬓髮。 苏阿细想到刚才放的一首歌曲,点歌赠言是“送给十七岁那年我们爱过的人”,她有的时候觉得这些小孩的思想很奇怪,十七岁,谁会懂爱啊,谁会爱什么男孩女孩啊。对她来说,成人以前的爱,是全部留给亲人的。 不过这首歌很好听,里面有一句歌词是:有没有那么一个世界,永远不天黑,星星太阳万物都听我的指挥。 多美啊,就像童话一样。 她嚮往年轻,因为她害怕“不年轻”,每个女孩都害怕“不年轻”,她们想活在掌控万物的世界里,拒绝生老病死,做永远美好的公主。 “我有的时候蛮想回到小时候,我爸爸以前经常给我讲故事,但是我们现在有代沟了,都不怎么说话了。”苏阿细仰面看看天空,又看着江垣,“你不怀念以前吗?” “还好。” “你小时候跟谁玩啊?” “周野,黎清颜,还有我哥。” 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名字,苏阿细没有多问,只是提了一句:“你还有哥哥啊?” “叔叔家的。” 苏阿细听着耳边的风声,总是害怕有灰尘被卷进耳朵里,她站在江垣前面,让他帮忙挡着一点风。 可是他也很瘦,也挡不住风。 她把他外套的拉链慢慢地拉开,小心翼翼地把身子埋进去。 江垣再两条手臂把她一圈,苏阿细就暖和了。 她傻笑着收紧他的腰身。 她有点害怕江垣对她说他们家的事情,因为她没办法公平地把自己的秘密掏出来等价交换,她不想让人觉得她不懂规矩,所以在不主动发问的情况下,宁愿对别人的事情保持一知半解。 就这样抱一抱好了,不用再说别的。 身后的小门被推搡开。 苏阿细回头看。 小门里走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 黑衣黑裤,融进了夜色。 “学长。” 苏阿细轻轻地叫了一声,但是隔得太远,在打火机冰冷的咔嚓声中,她这声温存的叫唤仅仅流进了江垣的耳朵。 时君以一边往外面走,一边低头点火,暗黄色的火光照亮他的脸色,眉目清冷,隐了万千情绪。就算一个人立着,也时刻轩昂挺拔。他的身上没有孤单,只有独钓寒江雪的气魄和情怀。 虽然时君以只比他们年长两岁,但苏阿细更愿意把他称作男人。因为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就像已经老了很多年。 他成熟,知事理,懂人情,必要的时候也会摧眉折腰。似乎总算把这世态都看厌了,低眉垂眼的姿态里,藏着“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洒脱。 但是江垣不会这样,他还是个锋芒毕露、耀武扬威的男孩。 相比之下,苏阿细更喜欢她的男孩。 时君以坐在铁管上抽菸,菸头忽明忽灭。江垣搂着苏阿细,小声地说:“走吧。” 苏阿细推门的动静有点大,她不敢再回头看时君以有没有发现他们,拉着江垣灰熘熘地就下了楼。 在学校里遛了一个大圈,最后把她送到女生宿舍楼下,江垣看着她进去,苏阿细头也不回地穿过大厅,拐进了转角,几秒钟后,又退回去,偷偷看他有没有离开。 江垣看她鬼鬼祟祟的,笑着招了招手:“拜拜,仙女老婆。” 宿管阿姨啪的一下把窗户推开,伸出脑袋看了看外面。 苏阿细赶紧熘了。 宿舍里的气氛仍然很奇怪,谈不上心情跌落,但是一走进那扇门,苏阿细就在心里默念着上帝保佑她耳根清净。 庆幸今天还好,因为白安安不在。 起初她没注意这件事情,可是快要到闭寝的时间,白安安还是没有回来。 苏阿细问了一句,柳惠心答:“去武汉了,发了好几条说说呢,你没看见啊?” “怎么了?我没看空间。” 柳惠心说:“放不下。” 苏阿细没有发表意见。 白安安的空间动态早就被她屏蔽了,虽然苏阿细觉得这样做很不好,但是她真的不想每天看到一些过分矫情的东西在眼前闪现,包括白安安本人的每日体重打卡。
第44页 她宁愿麻烦一点,点进她的对话框,聊天信息,屏蔽动态——万事大吉。 到底谁会在意别人每天吃了什么穿了什么涂了什么颜色的指甲油以及瘦了多少斤啊? 但是事实证明,确实有,比如江垣这种人就会点赞,给她勇气,给她宠爱。江垣任何说说都会贊,只要是他看见的,都闭着眼睛点了。 真是神经病。 纵容使人麻痹,他根本不懂。 那天晚上,微博上突然爆出来一段性。爱小视频,一时间疯转,乔景在宿舍群里发了百度云的分享。冷清的宿舍掀起一阵振奋人心的围观热潮。 苏阿细没看,去刷牙。 听见乔景吐槽男主角金针菇。 刷完牙她做了会儿作业。 柳惠心说这女的叫得太假了。 苏阿细上床,回了几条信息,夜深人静,她偷偷把视频点开。 前戏很长,慢慢进入主题。 一男一女在床上蠕动,女人喉咙里发出浮夸的呻。吟。特别色。情。 苏阿细面无表情地把这段五分钟的视频看完了,她觉得她能立马写出一千字的影评。因为太噁心了。 男人长得很丑,那个地方,也真的很丑,丑得她想呕吐。而且对女人的手法相当粗暴,有种直男癌倾向。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永远都不要做那种事。 乔景和柳惠心还在研究小视频,苏阿细把头闷到被子里跟江垣聊天:“明天早起吗?” “不。” “那你几点睡啊?” “都行。” 江垣发消息从来不加表情,从来。 一开始苏阿细会发,后来他不发她也就不发了,总有种贬低身价在讨好的感觉,她不能让他得意。 明天周六。 如果第二天没课,苏阿细都会熬夜到挺晚,看电影。 现在多了件事,跟他聊天。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是全部,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手机就是全部。 有的时候觉得,谈恋爱真麻烦,霸占了她全部的课余时间。 一点半,苏阿细打了个哈欠,“你还不睡?” 江垣回:“等会儿就睡了。” “宿舍都睡了吗?” “没呢,打游戏。” “你怎么不打?” “网慢。”这句话他隔了两分钟才发过来。 苏阿细说:“不秒回?” 江垣干脆不回了。 6个小时以后,苏阿细收到他的答案,“……我昨晚睡着了。” 这个省略号,应该是表示内疚吧。 她说:“下次睡觉跟我说一声。” “一定。” 后来苏阿细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才恍然大悟,他只是想陪她久一点,所以从来不会比她先睡,而苏阿细还一直天真地以为,江垣和她一样喜欢熬夜。 她分享的歌,每一首他都会听,她推荐的电影,每一部他都会看。 他对别人总是不耐烦的,兇巴巴的样子。但是在她面前,又变成了不一样的江垣。 他的耐心,永远不会花在第二个人身上。 谈恋爱有时候让人觉得麻烦,但是更多时候,和两个人相处时候摩擦出来的小甜蜜相比,麻烦根本算不上什么。 她甚至因为这段感情变得有点骄傲—— 你们都知道他很好,但是他有多好,只有我知道。 22、冬天该很好「一」 … 认识一个人, 从八月走到了十二月,从夏天走到了冬天。原来从“你好”到“我喜欢你”, 也不过只需要四个月的时间。 青丝成雪,朝暮之间。 循着小动物们悠悠撤离的轨迹,最后一片枯叶被卷进垃圾桶, 南州迎来了漫长的冬天。初雪过后, 海浪从大地上退下, 一波潮平。海滩苍白, 等待着来年融雪的早春。 而此时, “美”的人已经开始准备过冬, “丑”的人还在捣鼓他的电子元器件和螺旋桨。 苏阿细问他周野那个科研项目什么时候去参加比赛,江垣说因为这个跟比赛没有直接关系,所以他们得先拿到项目的结业证书, 最起码要一年。 到了十二月份, 学校里的各项活动变得多了起来,或许也没有很多,不过苏阿细觉得江垣陪她的时间有点少了。 每次苏阿细问他干嘛为别人的事情这么卖力, 江垣只说四个字:“帮帮周野。” 他找了个天晴的日子去外面试飞。 一架小小的白色飞行器,在空中盪了一分钟的时间不到, 江垣发现手机黑屏了, 地面控制系统陡然间出了故障。 飞行器还在飞, 他有点烦躁地重新开机,试了两三次,还是不行。 一直到操场那边走过来一个人。 江垣眯了一下眼睛, 看清来人。 连他一个男的都觉得帅得犯规的学长。 叶卿。 他沖江垣举了一下手里的手机,无人机在叶卿的头顶盘旋,乖乖地跟着他过来,“学弟抱歉,影响我们做实验了。” 话音刚落,江垣这边的控制系统又能启动了。 苏木小说群 江垣郁闷地把无人机收回去。 ……不是吧,这也能黑? 回去的路上,他打开手机才看到班长群里说中午要开会的消息。 然而现在已经过了时间。 完了完了。 今天的会议内容:谈谈少男少女之间那点蠢蠢欲动的小心事儿——苏阿细回头看了看自己会上的笔记,“不要纵。欲过度”、“珍惜自己”、“拒绝滥。交”,这些关键词扎得她眼睛疼,苏阿细重重地在这一页上画了个大叉。 真的是……一口老血。 现在的班长会议都是如此画风清奇吗? 下午第一节课江垣去的格外早。 苏阿细捧着课本过去的时候,他正趴桌上睡觉。 她不动声色地在他旁边隔开一个座位坐下,小声地跟江垣说话:“你中午去海大了?” 江垣抬头,摸到眼镜,戴上,懒洋洋地说:“没有啊。” “那你干嘛去了???” “打麻将。” 苏阿细觉得自己没当场把他吊起来打也算是好脾气了。 江垣坐到苏阿细旁边去,苏阿细往旁边挪了挪,不想搭理他。 他搂着她的肩膀往怀里揽,“生气啦?” “你就知道玩,课也不上,会也不开。今天团委老师还问我你怎么不去上党课。” “我跟你说啊,”他撩了一下她耳边的头髮,鬼兮兮地说,“哥就是不上课也能考第一。” 苏阿细两只手捂住耳朵,“看把你能的。” 江垣把脸埋在她头髮里,“真的。” 苏阿细坐在江垣旁边,一边翻书一边吃东西,江垣看着她吃,一个糯米糍。她吃得挺香的,嘴唇裹进黏煳煳的糯米,看得他喉头一动。
第45页 他说:“我也要吃。” 苏阿细把糯米糍送过去给他餵了一口。 你一口我一口。 江垣歪着脑袋亲了她一下,嘴唇也黏煳煳的。 苏阿细突然就红了脸。 他从来没在教室亲过她。 不过他们坐在后排,应该没有人看到。 “今天好冷,”江垣往手心哈了一口气,然后把苏阿细的手拉过来,给她捂捂,“你的手比我还冷。” “嗯。” “给媳妇儿暖手。”他笑了笑。 苏阿细觉得心里暖暖的。 窗外鸟鸣,叽叽喳喳。 树叶凋敝,又快要下雪了吧。 下课的时候,江垣收拾好了书往前面走。 忽然听见旁边坐着的一个男生调侃的声音:“江同学,操女神的感觉怎么样啊?” …… …… 江垣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调侃的男生叫肖策,是隔壁编导班的一个什么班委,开会的时候见过。 他往后退了一步,手突然伸进肖策的领口,穿过他厚重的外套,握住里面衬衫的衣领,然后用力地一扯,把猝不及防的肖策拽到地上。骨骼隔着衣料撞到地面,发出闷响。 在漫长的阶梯教室的通道,江垣死死地攥着肖策的衣襟,把他往后门拖。 眼镜的金色边框反光,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寒气。 肖策没有反击的余地,脖子被勒住,脸色通红,喘息都困难。他咳嗽了几声,去拉江垣的手臂。 再怎么抠他也不会松手。 身体撞上每一层台阶都是阻塞。 江垣咬着牙把手里挣扎的男生拎进了旁边的自习教室。 肖策从地上窜起来,梗着脖子说:“行啊,那你别操,有本事一辈子都别操。” 江垣把眼镜摘了,撂在地上,冲着教室门口围观的几个男生说,“都给我回去,别把老师招来。” 然后一脚踹上了门。 苏阿细站在门口,人群之外,一动不动。 她的余光看到旁边有辆正好开过来的警车。 …… 最终,江垣在大学的第二次企图斗殴以失败告终,冲动让他不爽,但理智让他庆幸。 挺着孕肚的班主任放下手头的事情立马联繫江垣的父亲。 苏阿细不知道今天那个男生到底做了什么事惹怒了江垣,但是她相信他不会随随便便犯浑。 她没有资格去插手这件事,不过那天她还是偷偷熘到了学工办。 走到大厅的时候,注意到学院楼门口停下来一辆车,车上的中年男人往教学楼里面走,苏阿细躲进旁边的自习教室。 那是他爸爸。 事实证明,不是每一个帅哥都有一个英俊的父亲,他爸爸不像商人,像武打演员。还是洪金宝那种级别的,五大三粗,看着都吓人。 这让苏阿细更加怀疑他妈妈的颜值是有多高,才能在江垣身上把他们家的基因弥补到一种平衡乃至优良状态。 她站在学工办门口,看着橱窗里的一些比赛名单,偷听里面的人说话。 学工办的门半敞着。 但她压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班主任,辅导员,团委老师,他们的身影盖过了江垣,太多的言论让她分辨不清每个人的立场,直到—— 他爸爸扇了他一个耳光。 这个世界才总算趋于安静。 苏阿细吓得瑟缩了一下身子,往门口跨了几步,警觉地看着这群人。 幸好,里面的状态没有失控。 江垣认错的态度很诚恳。 他们出来以后,苏阿细仍然站在原地,听见他们两个人稀稀拉拉的交谈声。 “钱够用吗?” “嗯。” “怎么看你又瘦了。” “还好吧。” “好好上课。” “我知道。” 贫瘠,无力。 蓄势待发的关怀到了嘴边却草草结束。 “行,回去好好休息。” “嗯。” 等一行人送走了他爸爸,老师们回了办公室,她才悄悄地跟上去,把眼镜递过去:“你的眼镜。” 江垣看了一眼,镜片裂了一条缝,虽然不太明显,但肯定不好用了,他没接:“坏了,不要了。” 苏阿细说:“这眼镜蛮好看的,你去重新配一副镜片好了。” 江垣闻言,把眼镜接过来,塞进口袋。 苏阿细感觉他爸那一巴掌打得是真狠,按电视上演的那样,江垣脸上此时应该有五根手指印,但事实并非如此,他只是脸色微微泛红,跟喝醉了酒一样。 苏阿细问他:“你爸经常打你吗?” 江垣说:“不怎么打,我不在学校惹事他一般不管我。” “他怎么那么凶啊?” “走个形式而已。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江垣无所谓地跟她说话,好像刚刚挨巴掌的人不是他一样,“我爸也没办法,演完了就没事了,除非我杀人,不然学校是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苏阿细用手指蹭了一下他的脸颊,热乎乎的,她皱着眉毛说:“可是他下手好重啊。” “脸红吗?”江垣把她的眉头按平了。 “有一点。” 走出教学楼,江垣去停车的地方拿车,苏阿细一步不离地跟好了。 他弯腰的时候,她看到他耳朵里面有汨汨的液体往外面涌。 “江垣……你耳朵流血了。” 江垣颳了一下自己的耳廓,指尖黏煳煳的。耳朵很疼,有嗡嗡的杂音,“我去医院看一下。” 苏阿细说:“我跟你一起去。” “下节什么课?” “广告学通论。” 江垣拒绝:“你回去上课吧,我自己去。” “不要。” 她却在此时此刻,感觉到了心如刀割的难过。 苏阿细问他:“你看医生都是一个人吗?” 江垣说:“我不怎么生病。”他推着车慢慢地走。 苏阿细追上去,“一起去,我难得逃课,记一次也没事的。” “没必要的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她靠着他走,垂下了脑袋,小心言辞:“可是我心疼。” 江垣可能也曾经质问过他的父母,如果你不能好好爱我,为什么要让我出生? 父母不说话。 于是他只能告诉自己,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我们不得不来。可是在不得不走之前,也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计程车里放着苦情歌,小小的交通盒子被夹在来往的车辆中间。日光被乌云倾覆。 苏阿细歪着脑袋看江垣,他耳边没有擦干净的血迹已经开始凝固结痂。 苏阿细捏了一下他的软骨,歪着脑袋问:“疼吗?” 江垣摇头:“没什么感觉。”
第46页 她很想亲他一下,可是在一起这么久,她仍然不知道要怎么主动。 在医院排队候诊,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孩。苏阿细静静地看着老人抬头低头时脸上耸动的皱纹,他有点焦急,坐着坐着就站起来,但也无可奈何,站着站着就坐回去。 年老让人无力,他们变成最亲近医院的群体。每天翻着日历过生活,随手往后翻到那一页,都要唏嘘一下,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苏阿细看了看江垣,他还很年轻,她也很年轻,所以她不会在他们身上看到垂老的影子。 所以她还想喜欢他喜欢得久一点,不是能在日历本上翻到的那种程度。还要更久一点。 苏阿细打破廊上的沉默:“肖策跟你说什么了?” 江垣说:“没什么。” “是不是跟我有关的?” 他看了她一眼。 苏阿细说:“他追过我。” “什么时候?” “军训的时候就开始了。” 问话还没有结束,轮到他就诊。 苏阿细就在门口,没进去。 出来以后,江垣说,鼓膜穿孔,不严重。 苏阿细惊讶:“鼓膜穿孔还不严重?” “分情况,我这种不严重,会自己癒合,不用做手术,就是可能暂时会听力下降。” “那你现在听得见我说话吗?” “难道我是在自言自语吗?” 苏阿细吐吐舌头:“去拿药吧。” “……嗯。” “你这段时间不要练鼓了。” “嗯。” “也不要戴耳机。” “我尽量。” 拿药的窗口人挺多的,江垣站在苏阿细身后,两人安静地排队,突然听见旁边队伍里一个诧异的声音叫他:“小白?” 他回头,苏阿细也回头。 戴眼镜的少年眉头舒展开,“还以为我认错了。” 江垣打算带她过去。 苏阿细默默地放下了挽着他的手,插在衣服兜里,下意识说:“不要了吧。” 江垣没有强求她,朝周野那边走了几步,“看耳朵。” “耳朵怎么了?” “被我爸打伤了。” “……你还好吧?” “没事。” 周野狐疑地看着他:“你又干嘛了你爸要这样整你?” 江垣被他的措辞弄笑了,“什么叫整我,他教训我不是应该的吗?” “那你干嘛了,要被他这样教训。” 他斟酌了一下开口,“打架未遂。” “你有的时候就是太不冷静了。” 江垣不想跟他说话,老干部似的。 周野看了一眼排在队伍里的苏阿细。 江垣轻悄悄地笑言:“漂亮么。” 周野也笑了笑:“很漂亮。” 江垣说,“她有点怕生,回头介绍给你认识。” 周野点点头,“你还挺有本事的。” “有我办不到的事儿么。” “不扯了,走了啊。” 江垣点头。 周野说完,转身离开,戴上了耳机。 江垣眯着眼睛,看他离开的背影,不知道他在听什么歌呢。 周野喜欢李宗盛,江垣常常嘲笑他少年老成。 可是少年老成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未必是坏事。可能这几个字放在周野的性格上,就是完全合格的。 还好周野的性格不像他,周野敛得住少年意气和个性里的锋芒。 苏阿细拿完药走出人群,扯了一下他的胳膊,江垣回神。 她问:“他生病了吗?” 江垣说:“他妈妈尿毒症。” 苏阿细听说过这种疾病,在新闻上看过,但是没有太关注,她想知道是不是绝症,或者严不严重,但是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再次开口就显得唐突了。 她决定自己回去百度。 *** 第二天,江垣见到一次肖策。 肖策把车子推到停车区,江垣隔着一排车子远远地看到他,踹了一脚眼前的车,多米诺骨自行车就顺势哗啦哗啦倒了一片。 在最外面弯腰锁车的男生还没有注意到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状况,已经被巨大的冲力袭击,他措手不及地撞上护栏,护栏年久失修被撞翻。 肖策没法站稳,勐烈地摔下三米高的水池。 扑通一声,就看不见人了。 江垣慢悠悠地走过去,把每一辆车重新扶好。 肖策到底说什么了啊,江垣干嘛老欺负他? 这是最近在宿舍里被探讨得最多的话题。 大家放下了对口红包包的争论,突然研究起异性群体的心理素质。 做女生,真的很忙。 其实江垣也没怎么欺负他,自从那次摔进水池之后,肖策几乎就没在他面前出现过了。 他依然平静地自由来去,依然逃课。不怎么打游戏了,要等鼓膜慢慢地癒合。 人的身体是真他妈的脆弱啊,一个耳光就差点儿把他打聋了。想想都后怕。 江垣那段时间经常去排练室,他跟学校乐队那些人玩得挺好的,经常一起出去浪。 有几次他要带苏阿细一起去,她不想浪费时间和无用的人社交,所以拒绝了。 他无所谓。 但是苏阿细就要万分警惕了。 每次他们夜不归宿去酒吧玩,她都要把主唱小哥的朋友圈翻个三五遍。 然后就看到了照片里面江垣跟几个妹子坐在一起喝酒。 怕什么来什么。 苏阿细立马一通电话过去,江垣接得倒是挺快的,但是那边闹得不行,他根本听不清她讲话,于是沖周边人吼了一声:“你们声音小点!!” 然后周围慢慢地静下来。 苏阿细这头沉默。 江垣问:“怎么了?” “你在哪?” “准备回学校。” “你身边有女的吗?” “有啊,两三个。” 苏阿细平静地说:“你别回来了,在外面玩得高兴点。” 江垣想了想:“……也行。” @$#¥#%!!????? 你死在外面算了吧。真的。 十二月团日活动的主题公布下来,是关于本市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问卷调查。苏阿细和宣传委员商量了一下,定下来两个活动地点:南州本地的一所小学,还有一个景区公园。 苏阿细在班上问了一下选队的情况,她去学校,宣传委员去公园。 结果班上男生基本都选了学校,女生也是选学校的比较多。 宣委是个活泼搞怪的男同志,非常生气地问那些没选他的女的是什么意思。 大家一笑而过。 苏阿细却严肃地说了句:“男生不能都去学校。”
第47页 有人问:“为什么不能?” 她说:“你们都去学校,那谁去公园啊?” “没事啊,又不一定要每队人数都一样,反正现在也差不多。” “差得多。” 苏阿细有点着急,坐在讲台上,拿笔在纸上乱写乱画。 集体沉默片刻,江垣举手:“我去公园吧。”然后问班上同学,“有没有跟我一起的?” 于是江垣顺走一队人。 苏阿细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把她名字后面的“江垣”划掉,写在公园那一栏。她一笔一划,快要把纸捅破。 人数平衡了。 就算知道是以大局为重,苏阿细在此刻还是表现出来她的小心眼。 她确实有点不高兴,所以下课回宿舍的时候没等他。 江垣追上去,两人并排走,也没说几句话。 陆铮骑着车子绕到他们面前,拍了一下江垣的胸口,“跟你换。”在苏阿细错愕的目光中,陆铮对她温柔地一笑。 苏阿细说:“谢谢你啊。” 她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谢谢不应该她来讲。 她抬头看了一眼江垣,他也瞄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满意了吗?” 苏阿细微怔,拧起了眉毛:“你干嘛这样说啊?” 江垣也微怔,不明所以:“我怎么了?” “你觉得我在无理取闹是吗?我又没有求着你跟我一队。” 苏阿细看了他一会儿,江垣愣得不知道说什么,然后她飞快地跑到前面的女生堆里,挽着柳惠心走。 江垣傻眼,怎么了这是? 此时此刻,苏阿细真的希望天底下又愚蠢又嘴笨的直男统统阵亡,最好是灭绝,灭绝! 江垣好几天没约苏阿细去看荷花了,但是那天晚自习她没去,晚上他在女生宿舍门口左等右等她也不出来。 给她发消息她不回,打电话也不接。 没有挂电话,就是不接。 可能这是某种战术,他要从容一点。 江垣给柳惠心打电话:“让苏阿细下来。” 柳惠心说:“啊?她不在啊,我还以为她跟你在一起。” “……” 五秒钟后,两人同时开口:“怎么回事?” *** 苏阿细被人带去打耳洞了。 带她打耳洞的这个人叫陈尧。 就是当初因为打断江垣的坏心思而被他怀恨在心的人。 苏阿细看到江垣来电的时候,已经没心情回了。 她在右边软骨上打了一个,打的时候还好,打完了就开始疼,疼了一个小时了。 陈尧把她带去咖啡店里休息。 咖啡店挺高级的,开在市中心的商场,两层楼。 找了个空位坐下,旁边有对各抽一根烟,大眼瞪小眼的夫妻。 陈尧问她:“怎么想打耳洞?” 苏阿细用手心捂着红肿的地方:“我妈妈去年给我买了一个耳钉,我觉得蛮好看的,想戴上试试。” “就这样?” “对啊,你以为我是什么有故事的人吗?” 陈尧抖落了一下手里的菸灰,靠上椅背,揶揄道:“看着像啊,挺潇洒的。” 苏阿细点点头:“嗯,打个耳洞准备仗剑天涯了。” 他笑。 苏阿细和陈尧相处的感觉很轻松,让她放下武装放下防备的轻松。 陈尧是南方人,最近两年才到南州来打工的,他之前是小森林的驻唱歌手,后来就在这间咖啡屋安身,渐渐地不去那边了,安安心心做糕点师傅。 他不太说自己的故事,但是他喜欢听别人的故事。 听说,陈尧是同志,苏阿细对同性恋群体并没有很多特别的印象,她只是认为,这样的男生可能比较心思细腻,敏感一点,所以也比较能听懂她的话。 事实证明,确实是这样。 她会把冰封在心里最浅的那层心事小心地拿起来,展示给他看。 当然,她愿意拿出来的,也只有这薄薄的一层。 因为拿出来太多,她就不是苏阿细了。 苏阿细的书包放在旁边的沙发上,她悄悄地凑到陈尧身边,围观他做点心。她自己取了一杯咖啡,加冰块的时候溅出来几滴,太满了。 陈尧提醒:“诶你电话。” 苏阿细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和江垣失联甚久。 查看了一下手机,是他打过来的。 她接通,没什么情绪,“干嘛?” 江垣那边松一口气:“你在哪里啊?” “我在吾悦。” “你大晚上去吾悦干嘛啊?”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苏阿细不想跟他啰嗦,“我当然是有事了。”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见面再说。” “别啊,你不说清楚我难受。” “那你难受着吧。” 其实苏阿细也没有特别生气,但是听到江垣问她“你是不是生气了”她就会觉得特别烦躁,好像所有事情都是她莫名其妙在先。明明一些伤人的话是导火线,他所以为的矛盾开始却是她生气了。 所以说,男生在觉得女朋友作的时候,一定要考虑清楚自己做了什么缺德事。 五分钟后,江垣赶到。他没有进门,敲敲她耳边的窗户。 苏阿细假装没看到他。 她把包背起来,“陈尧哥,我走了!” “哦!路上慢点!” 她一出门,江垣就跟上来。 他一只手把她搂在怀里,苏阿细闪开。 他又搂了一下她,并且迅速地弯腰吻了一下她的嘴唇,喊了声:“老婆。” 苏阿细把他推开,“你跟他们去玩啊,来烦我干嘛?” “谁们啊?” “你身边那些女的啊,一个比一个漂亮。” 江垣一头雾水:“我都不知道你说的谁。” 苏阿细翻了个白眼:“漂亮的太多了,数不过来了是吗?” 他仔细地想了想:“也没有几个漂亮的吧。” 苏阿细把他丢下就走,“……再见来不及挥手。” 江垣过去拉她:“哎呀这种事情你就别放心上了,真的,我跟她们又不熟,话都说不上几句。” “别啊,多说几句,多说几句就熟了。”苏阿细看着他认真地说,“大半夜的可别折腾了,好好在外面待着啊,喝酒唱歌,跟美女聊聊天,自由自在的,多开心呀。” 江垣给自己默哀半分钟,小心翼翼地又喊了她一声:“仙女老婆。” 苏阿细还是不想理他。 江垣把她搂紧了,诚恳地认错,“好咯,下次不跟女的玩了,也不会夜不归宿了。我发誓,真的,绝对,每天在寝室写作业,听老婆话。别生我气了,嗯?乖。”
第48页 她躲到哪他亲到哪。 苏阿细躲累了,就随他亲。 亲完她也就没气了。 原来偶像剧里用强吻解决矛盾的桥段也没那么戏剧化。 男人吻你的时候,不管是用了什么样的方式,粗暴或者温柔,至少这一刻,他的心是放在你身上的。 江垣可能也跟她一样。 他喜欢美女,她喜欢帅哥。 碰巧他是帅哥,她是美女。 所以他们在一起了,在最美好的年纪,谈一场脸爱上脸的肤浅恋爱。没有什么不好。 跟一个实打实的帅哥谈过恋爱,就够吹一辈子了。 ——单冲着这点,看到这张脸,她也应该原谅他。 苏阿细说:“大马路上,你矜持点。” 江垣把她的手拉过去放在自己的口袋。 风把她的头髮扬起来,江垣注意到苏阿细的软骨红彤彤的,还肿着。他用手轻轻地拨了一下她的耳朵,她把他手拍开,“你别乱动,很疼的。” 江垣闻言,把她抱得更紧了,捉着她的手放在心口,“怎么办,我也好疼。” 苏阿细:“……你也就会说说骚话了。” 大型商场下面有一条美食街。下了电梯,一阵暖气混着关东煮的食味香扑面而来,苏阿细眯了一下眼睛。 排队买东西的时候,苏阿细扶着江垣,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懒懒散散地站,身体一半的重量都让他支着。 江垣从前没有想过,苏阿细会是一个黏人的人,他起初喜欢她,是因为她总是让人捉摸不透,神神秘秘的。 可是现在的苏阿细,和他所认识的那个似乎有一点点不一样,她渐渐地拨开迷雾走到他身边,从天上来到了人间,于是他看清,原来,她也只不过是一个会撒娇会有小脾气的普通女孩——喜欢看书,喜欢民谣,喜欢写东西,甚至有点幻想症的普通女孩。 苏阿细说:“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什么算了?” “你还是别跟我一组了,换来换去很麻烦。” 江垣憋了半天,说了个“哦”字,他还是谨言慎行吧,谨言慎行。 他小心地瞅了瞅苏阿细,她没生气。 太好了。 第二天团日活动,安排在学校门口集合。江垣头髮都没打理,顶着鸡窝头懒洋洋地就踱过来了。苏阿细帮他抓了两下头髮,他弯腰低头让她弄,末了,给她小小地鞠了一躬,笑道:“谢谢媳妇儿。” 柳惠心叼着面包:“妈耶,屠狗啊你俩。” 上了公交车,苏阿细坐在后面,旁边只有一个空位了,陆铮从前面往后走,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和前面的一个女生说了几句话,女生起身挪到苏阿细身边,陆铮坐在她的位置上。 苏阿细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陆铮人很不错。 其实也不是一瞬间的事了,他本来就很不错。 只是晚来了一步而已。 但是在某些事情的某些方面,先来后到的顺序,真的很关键。 *** 2015年冬至,南州下了第二场雪。 苏阿细在食堂排队,江垣怕她冷,站在她身后把她圈在怀里。嘴唇贴着她的耳根,痒痒的。 “你在外面别抱我,别人会看的。” 江垣说得轻描淡写:“谁看你我揍谁。” “……不是看我,看我们。” 他依然轻描淡写:“那肯定是没对象的。” 苏阿细有点无奈,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吃了饺子,江垣日常浪费,说馅儿里有生姜。他讨厌生姜。 苏阿细捞了一个他碗里的饺子,说:“我可能明后天要去拍片子。” “拍什么?” “上次採访课老师布置的那个作业。” 江垣也捞了一个饺子,“哦,你选的哪个题目?” “就是南州的早晨什么的。” 他吹吹饺子的热气,送到她嘴里,“那你得大早上出去拍?” 苏阿细把他的勺子扇开:“嗯,可能四点多就得起床。” “怎么不换个选题?” “想换,可是已经报给老师了。” “天太冷了,你别起那么早,我帮你拍。” 苏阿细低着头沉默了一下,摇摇头说:“不要,这是作业。” 江垣托着腮帮子,无所谓地说:“对啊,你都说是作业了,多大点事。” 她想了想,“还是不要了吧。” 周六那天,苏阿细起床洗漱完,拉开窗帘,外面已经白茫茫的一片。食堂门口有零零落落的学生。 江垣从食堂出来,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手里拎着相机,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偌大的天地间,这个漂亮的男孩子,看上去慵懒自适。 天才刚刚亮起来。 苏阿细急忙穿好了衣服,简单地用手抓了抓头髮,跑下楼。 江垣正好走到女生宿舍楼下,看到苏阿细过来,“咦?” 她问:“你拍好了?” “嗯,我下午帮你剪片子,晚点给你看。” 苏阿细说:“我自己剪吧。” 江垣问她:“你会吗?” “不会也得学啊。” “好,你不会的地方就问我。”江垣把相机交过去,“我去睡回笼觉了。” 苏阿细拿着相机,想再跟他说几句话,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她站在台阶上,江垣刚刚转身,她正要跟上去,却不小心踩空。 苏阿细下意识地把相机扔给他,自己却一下子跪在了雪里。湿冷的雪水穿透了她的牛仔裤,膝盖一阵冰凉。 她没有叫出声,只是抽了口气,手拉住了江垣的胳膊。 江垣也吓了一跳,立马扶住她:“卧槽,看我长得帅你也不用这样吧。” “……” “疼吗?”江垣把她拉到怀里,摸了一下她冰冷的膝盖。 苏阿细点点头。 然后又摇摇头,“没事,你先回去睡觉吧。” 江垣皱了下眉:“你这样我怎么好好睡觉?” 苏阿细说:“我真没事,长这么大又不是没摔过。” 江垣想了想,小声地问:“那你怎么上楼。”他说完往宿舍楼里面瞅了两眼,宿管阿姨正在站岗值班,江垣把羞于开口的苏阿细扶进去,“阿姨,送一下同学行吗,摔得不轻,住七楼呢。” 得到的答案自然是,拒绝。 江垣没辙,出去打了一通电话:“林叔,你还没上班吧……来一趟学校,接我回家……来得及,这才几点。” 他说话的时候嘴巴里冒出白白的热气,彼时已经有很多人下楼活动了,她从他怀抱里挣开,靠在旁边的墙上。 江垣挂了电话,跨到台阶上,低头看着她:“跟我一起回去吧。”他把她背起来往校门口走:“我就不让他进来了,里面绕,他估计也搞不清楚。”
第49页 一直没有开口的苏阿细,安安静静在江垣背上伏了一会儿,等他说完话,才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你把我带回家,问我意见了吗?” 江垣脚步一顿:“你不愿意啊?” 她没接话。 他便继续走。 走到校门口,等了半分钟,一辆商务车停在面前,江垣把苏阿细塞进后座,在她旁边坐下,关上门:“没关系,我家没人。” 林叔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苏阿细。 她觉得有点羞愧。 江垣自然不在意。 林叔问江垣:“回哪儿?” “东林啊。”他脱口而出,随后语气又迟疑下来,“我爸不在吧?” “不在。” “行,那麻烦你了。” 江垣松一口气,懒散地靠上后座,手搂上苏阿细的肩膀。 23、冬天该很好「二」 … 苏阿细坐在昂贵的轿车里, 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膝盖的雪水已经干掉了,但冰冰凉凉的一块仍然敲骨吸髓, 抽掉她身上的暖气。 她的不自在,江垣没有体谅半分。他也无从体谅。 苏阿细第一次进他的家。 在这个宽敞的家里,他的玩具无处不在。书房的地板上堆着乱七八糟的拼图, 拼成了一小块, 那些碎片散落在房间的角角落落。还有手办、无人机、架子鼓。 他的世界, 是用金属、机械、电子元和晶片构成的梦境。 江垣让她坐在沙发上, 自己在她旁边坐下, 然后把苏阿细鞋褪了, 把她腿拉到自己大腿上,苏阿细被他极度不绅士地这么一拽,为了维持重心, 只好顺势勾住了江垣的脖子。 她并着两条腿侧坐在他怀里。 他垂着眼睛看她一眼。 像是会说话的一双褐色瞳仁里, 有一点得意,还有一点宠溺。 苏阿细很是担心:“你会弄吗?” “怎么不会。” 江垣把苏阿细的裤腿卷到膝盖上面,微凉的手覆在她的小腿上, 她惊得瑟缩,等注意力放到膝盖的破皮上时, 江垣已经再次用手轻轻握住她的腿窝, 苏阿细看江垣怎么都是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 “大哥,麻烦你小心点,别把我搞残了, 也不要留疤。” 江垣给她挤掉一点血迹,用小棉签蘸着生理盐水涂在伤口上,“你别这么害怕,我还是有分寸的。” 确实,江垣也没吹牛,男生有的时候细心起来不比女生做的差,他只是把细心的工夫都花在她身上,对自己就随意许多。 他把手里的东西往旁边一堆,轻轻地对着她的伤口吹了吹。 有点凉意。 苏阿细咬着手指,狐疑地打量他。 江垣经不住她这哀怨的小眼神,翻了个身,把她压在沙发里侧,苏阿细刚一抬头,就被他吻住。 这个吻无异于平常,但是苏阿细被他困在怀里,四肢都活动不开,她有种被囚禁的危机感。 在一个吻进行得恰到好处的时候,她察觉到江垣的手在毛衣底下悄咪咪地钻了进去。 与此同时,外面有人在按门铃。 门铃的声音很大,但是江垣当做没听见。 他的指骨冰凉,触到她温软的皮肤,没有任何一层遮蔽物,促使她颤抖了一下身子。苏阿细从喉咙里发出一点闷哼,拳头抵在他的胸口,想把他往外推,以示反抗。 江垣却纹丝不动。 她的腿乱蹬了两下,反被他夹住。苏阿细迫切地想要中断,但是江垣吻得越来越急,急得让人听见喘息声,急得她觉得自己舌根要被绞断了。 男生的力气是真的很大很大很大。 大到苏阿细害怕得不得了。 哪怕是江垣,她此时此刻对他的信任也保持不住一星半点。 他的手掌已经隔着一层内衣覆上她的胸口。 “江垣……” 江垣离开苏阿细的嘴唇,吻上她干净的耳朵和脖子。他吻得很重,苏阿细捶了他一下,“你别这样。” 江垣睁眼看了她一下,发现苏阿细眼睛红红的,他立马心软下来,把手放下了,替她整理好衣衫。 敲门的声音还在持续。 苏阿细听着刺耳:“开门,你家有人来了。” “随他去。” 苏阿细把他手推开:“你去开门啊……” 江垣只好喊了一声:“谁啊?” “我!”一个男人的声音。 “妈的。”江垣把她放开,不耐烦地走出去给外面的人开门。 苏阿细坐起来,没有体温的融合,一阵凉意在腹部和胸口迂迴。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从门缝里看到,周野在跟江垣说话。江垣没有把他请进来的意思。 江垣无奈地看着他:“大兄弟,你他妈来得可真是时候。” 周野很疑惑,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看,“怎么了?” 江垣把他脸拨正了:“没怎么,别瞎看。”他又问,“你什么事?” 周野直言:“借点钱。” 江垣仍然耿耿于怀:“借钱你跑我家来干嘛?” “这样比较有诚意。” 虽然说着诚意二字,周野表情仍然寡淡,江垣也习惯了,他缓了口气,抓抓头髮,“阿姨还好吧。” “准备转院了。” “转院?” “联繫了一个私人医院。” “三院不好吗,为什么要转?什么小医院,靠不靠谱啊?我跟你说有的医生就是讹你钱不好好给你治病,你别……” “透析太频繁了,我妈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江垣沉默地皱着眉,好一会儿,才质问道:“什么意思?她不做透析了?那怎么治?” 周野的回答很简单:“吃药。” “不是,治病这种事情能随便吗,你怎么这点道理……” “我都懂。”周野依然开口平静,“等到透析也没钱的时候,总归是要停掉的,我试那么多方法,也只是想让我妈多活几年。” 江垣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平復了一下情绪:“那你记得去查一下这些药能不能用,还有医生的执照,一定要亲眼看到。现在民营医疗很乱,很多人出事,只是没有曝光出来,我们不知道,是真的很多很多,因为国。家是从来不管的,所以他们就敢不拿人命当回事,这不是跟你开玩笑,你得自己长点心眼。你要是心里没底,下次我跟你一块儿去。” “知道了。”听江垣说到执照问题,周野闪现过一丝迟疑的神情,但他觉得这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立马恢復平静,反问他:“你真的有钱吗?” “有钱啊。”江垣直白地跟他交代,“我前段时间卖了辆车。” “什么车?” “911。”
第50页 周野的嘴角漾出一个浅笑,这个笑容在他清秀的面容上显得恰到好处。微风不燥,岁月静好,“谢谢。” “……” 江垣被他矫情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不高兴搭理他了,回到家里。 苏阿细安静地坐着。 江垣进来的时候恍惚看到她在仓促地擦眼泪,他心里一沉。 江垣站在苏阿细面前,捧着她的脸,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嘴角。 苏阿细触电似的躲开他。 她是真的哭了一场,哭得脸蛋都红彤彤的,眼泪还在往外面涌,可是江垣刚刚要伸手替她擦眼泪,苏阿细迅速地站起来,躲到旁边去,冷冰冰地说:“你别碰我。” 刚刚他的手指冰凉的触感还停留在皮肤上。苏阿细看着地面,用手背蹭了蹭脸,“我回去了。” 江垣快步跨过去,抓住她的手,“我送你。” 苏阿细把他的手剥下去,“说了让你别碰我。”她一边说一边又控制不住地开始掉眼泪。 江垣心里被凿了一个窟窿似的,他动了动喉头:“对不起,我太冲动了。”试探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别哭了好不好?” 苏阿细把脸歪到旁边,没有再刻意地躲开他,江垣轻轻地把她拉到怀里,拍拍她的后背,哄小孩子似的,“对不起,你别哭了,你这样我都要难受死了。” “你怎么那么坏啊?” “我坏,我混蛋,我傻。逼,我不是人。” 苏阿细把脸埋在江垣的胸口,眼泪淋湿了他的衣服,她搂了一下他的腰,“你刚刚真的吓到我了。” “嗯,下次绝对不会这样了。”江垣用手指刮掉她的眼泪,低头吻了吻她温热的脸颊,“相信我。” 江垣好声好气地哄了好久,苏阿细才把心情调整好,掀了一下衣领,“脖子上有吻痕。” “我看看,”江垣把她头髮撩起来看了一下,“没事,你别绑头髮就行了,看不出来。” 苏阿细有点不高兴。 江垣说:“你等一下。”他回房间,拿了一条黑色的围巾,给她拥上,“好了没?” 围巾暖烘烘的,带着布料的馨香,她稍微低下头,就闻到和他身上如出一辙的味道。 “嗯。” 回到学校,校门口已经停满了考研车。 送回宿舍楼下,江垣拉着她不让她走。 “你要干嘛?” “腿还疼吗?” “有一点,但是能上楼。” 他低头,她抬头。长久的对视,让苏阿细下意识地眼神闪躲。江垣一点都不害羞,认真地盯着她看起来。 苏阿细蹙眉:“看我干嘛?你这样好奇怪。” 江垣小声说:“记得想我,好吗?” 她没接话。 他又问:“想不想我?” 苏阿细看他很急的样子,只好点点头:“想。” “不行,没用了,除非你亲我。” “这里人太多了,你能不能低调……” 苏阿细话没说完,唇被封上,江垣扣着她的后脑,急切地吻住,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小猎物被征服。 吻毕,他用“看什么看”的表情四下里扫了一圈,随后转身潇洒离开。 苏阿细觉得她成了世界中心。 他真的比她想像的还要幼稚。 江垣从学校出来,过了马路,去了一趟银行。 *** 回到宿舍,几个人睡了一上午,陆陆续续都起床了,柳惠心刷完牙坐着敷面膜,听见门的动静,身子转了个边朝着苏阿细:“干嘛去了?” 苏阿细提了一下手里的塑胶袋:“去超市。” “哦。”柳惠心拍拍脸,狐疑地瞅着她。 苏阿细把东西放下,问她:“惠心,你会剪片子吗?” “我会,我教你。”柳惠心眼尖,从苏阿细进门就一直盯着她手里的相机,正好逮着机会就问了:“这你的相机啊?看起来好好。” 苏阿细闪躲着说:“不是我的。” “知道了。”柳惠心笑了笑:“你的片子拍好了?” “嗯。” “你什么时候拍的?” “……” “他帮你拍的?” “嗯。” “江垣对你真好。” “……还好。” “羡慕嫉妒恨吶。” 羡慕嫉妒就行了,干嘛要恨。 多瘆人啊。 苏阿细看了江垣给她拍的那些零零散散的片段。 她能想像,在一个下了雪的早晨,他拿着相机在这个大城市每一个角落里奔波,跑了很多地方,遇见了很多人,很多和他们不一样的人——那些早早远离了温房的工作者。 早早地出来摆煎饼摊的老人,日復一日赶到学校陪学生上早读的高三老师,开卡车的司机,扫雪的工人。 镜头里,还有躺在地上睡了一夜的酒鬼,和为了建设文明城市被打死在路边的野狗。 ——这很负能量,无疑是最终会被剪掉的一部分,可是她看到的,却是一副无比真实的城市面貌。 酒鬼不是为了喝酒而成为一个酒鬼,没有人知道他经歷了什么样的故事。 为了生计疲于奔命的时刻,最容易体会到孤独。 小狗呢,也不是为了成为野狗而离开自己的家人。 回到相机里。 江垣在一家早餐铺子逗留了好一会儿,店主在切豆腐。 他拍了半分钟的视频就没有拍了,豆腐店被移到了镜头外。 但是苏阿细听见店主的声音,带着温存的笑意:“起得真早,现在的大学生啊,都这么辛苦吗?” 江垣说:“不辛苦,这是责任。” *** 圣诞节那几天学校搞节日建设,江垣觉得日子过得太无趣,趁着晚自习老师都不在,还洋溢着浓浓的节日气氛,拉着一大帮男的,找个空教室,门一关,窗帘一拉,在班上放电音玩蹦迪。 不让他出去他就在自家门口嗨,苏阿细也真是服了,不愧城里人,花样不是一般多。 虽然有点头疼,但是看他们玩的还是挺过瘾的。 他玩他的,她还得时时刻刻帮他提防着老师,成天跟着他操闲心。 苏阿细在教室门口站了一会儿,音乐停了,江垣推门出来,手臂很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勾过来一个纸袋子,“今天过节,给你买点东西。” 苏阿细收下:“哦……我不缺什么,你以后别给我买东西了。” 江垣犹豫一下,点点头。 “平时花点时间在学习上,别天天鬼混。” “知道知道知道。” “说到就要做到,你是班长,要起带头作用。” “我知道我知道。”
第51页 “……” 苏阿细回到宿舍,把江垣的礼物拆开,里面装了一个饼干盒。盒子上写着一些外文字母,应该是进口的零食。 白安安凑过来瞧瞧,坏笑着问:“谁给的呀?” 柳惠心打趣:“阿细那么多追求者,说出来你又不认识。” 白安安扯了一下嘴角:“也是。” 柳惠心又歪着脑袋小声地问了句:“江垣送的吧?” 苏阿细笑了笑,没说话。 她把盒子装进袋子里,放在桌上。 白安安的朋友给她寄过来一大盒巧克力,她分给她们几个,自己就所剩无几了。 巧克力挺好吃的,估计也不便宜。 白安安把凳子挪到苏阿细身边,戳戳她的小纸袋,“这饼干好吃吗?” 苏阿细说:“我还没拆。” 她当着白安安的面把盒子外面贴着的一层可爱的胶布撕掉,打开。 里面每一个凹槽里都嵌着一支口红,givenchy的。 扫一眼,大概有十几二十支。 没有饼干。 柳惠心啃鸡爪的嘴停下了,白安安也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 …… 苏阿细立马把盖子阖上了。 她默默地去外面走廊给他打电话:“你怎么给我买口红?” 江垣听她的口气怪怪的,“你不喜欢啊?” 苏阿细沉默了一阵,“我还以为是巧克力呢,结果打开以后……有点吓到了。” “那我学姐怎么说女生都喜欢口红,她是不是骗我?” “也没有吧。” “知道了,你跟别的女生不一样。” 他把她想得太美好了。 其实是一样的。 苏阿细有点惊喜,但是也很紧张。 她攥着手机,有一会儿没有出声,听见江垣在那边问她,“喜欢吗?” 她微抿着唇不说话。 江垣又问一遍:“喜欢吗?” 苏阿细压低了声音说:“喜欢。” “那亲一个。” “么么哒。” 江垣在电话那头笑起来。 她也偷偷笑了一下,“爱你,晚安。” “……等等别挂。” “怎么了?” “我会想你的。” “明天就能见到了。” “晚上也会想,做梦也会想。” 苏阿细揉了一下滚烫的脸,“那怎么办啊?” 江垣说:“想抱着你睡觉。” “不行啊,今天辅导员会过来查夜的,我走不了。” 他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说:“好吧。” “嗯。” “走到阳台上。” 苏阿细把手机藏进口袋,穿过安静的寝室往阳台走,把窗帘拉到自己身后,抬头看着很远处的男生宿舍楼。 江垣站在天台上,穿了件白色衣服,抬手给了这边一个飞吻。 苏阿细看不清他的脸,但依稀能分辨出他应该是戴了眼镜的。 她也朝那边轻轻地招了一下手。 江垣对电话里说:“你喊喊我。” “江垣?” “不对。” “垣狗,傻狗,傻江,傻垣,傻蛋,傻猪猪。” “……” “好了我要去刷牙了。”苏阿细把窗帘拉好,走回屋,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了句,“晚安……老公。” 她挂了电话,过了一分钟左右,悄悄地把窗帘掀开一条缝,看着江垣慢悠悠离开的背影。 一直到他消失在楼梯角落。 元旦假期返校之后,因为临近寒假,整个班级里洋溢着过年的气氛,大家似乎都比往日活泼起来。归家的念想终于在此刻现了形,宿舍里面也闹腾着收拾行李准备回家。每天都在商量怎么抢票,每天都听见有人怒吼“操。你。妈的春运!” 最后一周的课,众人上得精神涣散。 苏阿细收到一条部门的通知,外国语学院那边要举报一个外语节,在播音部选两个主持人。时君以报上去的是苏阿细和另外一个男生。 不过因为个人原因,男生推掉了。小道消息称,是因为身高不够。 男主持就换成了时君以。 突然被指派任务,搞得她这几天课都没上好。 一直到在周四晚上广播台直播,时君以去监督,看到苏阿细,特地把她叫出去安慰了一下:“好好准备,不要紧张,我会一直站在你旁边,以后这样的机会还有很多。” 简单的几句话,瞬间缓解了一下她的压力。 有这种帅气的学长在你耳边温声细语,谁会不满意啊? 外语节那天,正好是最后一天上课,苏阿细在想下周停课要不要出去玩,不经意地走了一下神。 英语老师的声音很刺。 她对着课本打了会儿盹。 身后有人戳了一下她的背。 “江垣让你看手机。” 苏阿细抬头看了一眼,老师正在黑板上写字。 她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放在课桌里看,消息还没点开,突然听见一道锋利的声音从前方耳麦里传出来:“苏阿细,你来读一下这段。” 她手指一颤,把手机塞回书包,起身。捧着书本,第一个单词就不会读。 老师又问:“知道在哪吗?”她踩着高跟鞋踢踢踏踏地过来了。 “手机拿出来。” 苏阿细把课本放下,乖乖地送上手机。 老师把手机在掌心转了一圈,又转回去,直勾勾地看着她:“解锁。” 苏阿细没动。 “你不解开我们今天课也别上了,大家都等着你。” 安静的教室里,江垣的声音突然在后面响起来:“老师您这样查看学生隐私是不是太不道德了?” 老师一时间也有点尴尬。 她迟疑了一下,把苏阿细的手机甩在课桌上,怒气沖沖地说:“我说过多少次了,在我上课的时候不允许玩手机,不许讲话,如果你非要玩,你过来跟我说,老师,我不要平时分了,我不要期末考试资格了。可以,我随便你!” 苏阿细坐下来,平时分三个字像一只抓手,抠着她的心脏。 “以后再被我抓到,直接出去,这么大的人了,这点自律性都没有吗?!”老师抱着手臂看着肃静的班级,在接近一分钟的沉默之后,扣了一下苏阿细的桌子,沉声说道,“下课来找我。” 这节课的后半节过得很平静,平静得气氛诡异。 苏阿细却上得很不踏实。 下课铃一响,她把东西收拾好,等班上同学都出去了,才慢吞吞地走出教室。 江垣站在门口。 她说:“我去办公室。”
第52页 “真去啊?” “当然了。” 他安慰:“没事,吓吓人的,她有什么资格不让你考试。” 苏阿细把他推走:“你回去吧,我过去一趟。” “那先吃完饭再去啊。” “老师在等我呢。” 江垣点头:“行,那去吧,一起去。” 苏阿细被他折腾地神经衰弱,她迅速停下脚步,空旷的走道里,突然就静下来。 “江垣,你能不能别给我添乱了。” “……?” “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这种时候你能帮我什么?你又不是救世主,你有什么资格说老师没有资格?今天要不是你……算了,你赶紧走吧。” “你在这儿我走哪去啊?” “该干嘛干嘛去。”苏阿细一边往前走一边祈祷他不要跟过来,“要么就在原地待着,反正不要出现在我视线范围内。” 她说完这句话,发现祈祷奏效了。江垣不仅没有跟上来,反而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 办公室有股香水味,苏阿细尽可能地在憋气。但是老师一开口,就让她这股憋气的劲儿立马松了下来。 “今天课上我发火是我不对,如果伤及你的面子,自尊心,那老师先给你道个歉。但是你玩手机确实不应该,你平时的课堂表现很好,可能今天真的是有什么急事要处理,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希望下次你能提前跟我说一下,我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 “你们现在才大一,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很多人以为,高中一毕业就彻底解放了,大学就玩玩吧,随便怎么玩,谈谈恋爱,逃课打游戏,有条件的去旅游旅游,这是什么思想?你可以看这些人到了大四的时候,他们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 “你是个很向上很要强的女生,所以我希望你能做好自己的规划,不要被身边的人影响,要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什么事情我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按我的规矩课堂上发生这种事是要平时分扣十分,但是我想这次给你一个机会,要是期末考到90分我就不扣,90分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自己好好把握。” 一整段话说完,老师抽了张餐巾纸擦眼镜,等苏阿细表态。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苏阿细最后只稍微点了一下头:“嗯。” “行,去吧。把老师的话放在心上。” 她这回嗯都没嗯了,直接走出了办公室。 走到教学楼门口,肚子叫了两声,苏阿细揉揉胃,不知道现在去食堂还有没有饭菜了。她仍然不紧不慢地走,江垣慢悠悠地骑着车出现,“说什么了?” “没什么。” “学分的事情呢?” “不知道。” 他从车上下来,推着车子走,歪着脑袋看苏阿细:“不知道?那你们说什么了?” “你能不能别烦我。” “……”江垣平静地点点头,“行,那我不烦你了,你赶紧去吃饭吧。” 他重新跨上车,一晃神就骑出去很远了。 苏阿细承认,她有的时候很反感江垣的一意孤行,她希望他能更社会一点,更安稳一点。 但是她更反感他每次弄不懂她生气的点,听不懂她话里的话,听不懂拒绝就是答应、不要就是要,一点基本的恋爱常识都没有,好像永远跟她活在两个次元似的。 苏阿细嘆了口气,想到今天上课他让她看手机,才把手机拿出来。 江垣传过来一张图片,是今天上课时候他偷拍的照片。 从江垣的角度拍下的照片里,苏阿细在众人中显得十分瞩目,这种瞩目与她的长相倒并没有太大关系,而是看到这个镜头的人会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女孩就是主角。 照片里的苏阿细支着脑袋,手里握着一支笔,眼睛低垂着,大概还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睫毛翘得有些娇慵,但是眼角那股惺忪散漫的倦怠之意,让被日光笼罩的她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感。 她平静地看了一会儿这张照片,点开部门学姐的对话框。 学姐说:“主持人提前十五分钟进场。” 苏阿细:“好的。” 苏阿细没有去吃饭,去学院大厅找了张凳子坐了一会儿。 把手机拿出来,仔仔细细地翻了江垣的资料卡。 原来光秃秃的页面没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上面贴满了她的照片,也有少部分是两个人的合照。动态也是一样,每天都是“我的小仙女”、“我的细细粒”、“最爱的老婆”。从来没有人像这样,把她放在心尖上。 柳惠心看着这些照片感嘆过:“你俩生的小孩肯定巨好看。” 这些赞美很容易让她变得得意。 其实想想,不光是赞美,只要在江垣身边,苏阿细都不会得意不起来。 哪怕被他惹哭,哭完了,体谅了他的不成熟,她还是那么在意他。 时而笨拙,时而莽撞,时而粗心大意,却总是那么优秀的,她的男孩。 因为他真的很好很好。 苏阿细握着手机笑起来:“傻瓜。” *** 外语节那天,苏阿细的妆是学姐给她化的。 这个妆容对她来说很复杂,眼影和口红上的颜色都比较重,有点艷。学姐还给她编了一个公主头。化完妆照镜子差点都认不出自己了。 她在部门的准备室换好礼服,走出来,部门里干着活儿的女生不约而同地放下手里的工作,盯着她看。 苏阿细有点吃不消一群女生对着她两眼放光的样子,她低头,默默地走到旁边角落的沙发里坐下。 “我的妈呀!学妹你今天美哭了!” 她淡笑:“谢谢。” “真的好看!我叫他们过来看!” “不用了。” “那你站起来,给我拍两张照行吗?我不外传!自己欣赏!” 苏阿细也不好意思拒绝,站起来提了一下裙子,香槟色的裙摆长长地垂到脚踝。她低头看了一眼裙角,撩了一下散落下来的鬓髮。 “学妹这么漂亮,也只有主席这种颜值能hold住了吧。” 苏阿细微微笑着,没说什么。 一颗脑袋从门外面伸进来:“签到处和摄像的同学可以过来准备一下了。” “好的!马上来!” 几个女孩儿应了声,纷纷离了准备室去报告厅。 苏阿细一个人坐在暗处试了会儿高跟鞋。 她除了小时候在家里试过妈妈的高跟鞋,在人前从来没穿过。一是因为身高足够,二是因为穿着不舒服。但是作为一个女孩子,苏阿细在穿上高跟鞋的时候,仍然会感到羞怯又欣喜。 她把鞋从脚上拨下来,门锁吧嗒一下被掰开。 苏阿细随即起身,看着进门的高个子男生,喊了一声:“学长。”
第53页 “学妹好啊。” 轻佻的一句招唿,让苏阿细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再次坐回去,捧着手机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你怎么来了?” 然而余光攀在江垣身上,一瞬间心跳就止住了。他居然……穿了西装。 她把手机举高了,假借看手机的姿势,视线往后面转了转。 没想到江垣穿西装这么好看。 他此刻眼里没什么情绪,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身黑色,领口一抹衬衫的白,显得整个人清冷又精神。因为瘦,裤子穿在他身上格外熨帖,看着腿长。 苏阿细刚要起身,江垣就倾身压了过来,他两只手扶着小沙发,一个膝盖跪在她的双膝之间。一下子挡住了她眼里的全部光亮。 看不清他的脸。但是白衬衫黑领带仍然显目。 苏阿细不高兴地看着他:“怎么是你主持啊?” 江垣说:“我求来的。” 苏阿细有点心软了,小声地问了句:“真的假的啊。” “真的。” 他越靠越近,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贴近她的嘴唇,问了句“你信么”,苏阿细已经完全意识不到他在说什么了。 化了半天的妆,要阵亡了…… 算了,阵亡就阵亡吧。苏阿细没有出息,她从来招架不住他的吻。 江垣今天有点粗暴,卷到她的舌根。 苏阿细有所顾虑,重重地推了他一下。 他舌头退出去,咬了一下她的嘴唇:“还生不生我气了?” 她轻微地喘息,没接茬。 江垣:“说话。” 她敷衍地“哦”了一下。 “哦你妈啊,说爱我。” “你好烦啊。” 江垣没动。 她羞怯地抬了抬眼睛:“你台本看了吗?” “没。” “那你等会儿怎么读啊?” “不就是照着读吗?” 苏阿细快要吐血了:“外语节很多老师的,你别这么敷衍行吗?” “又不会读错。” “可是都是英语。” 江垣理直气壮:“我英语好得很。” 她真的不想管他了,伸手去拿桌上的口红。 有点远,够不着。 江垣帮她够了一下,塞进温软的手心。 苏阿细说:“你起来。” “起来干嘛?” “我当然要看着镜子涂啊。” 江垣还是没动,他挺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苏阿细,拨起她垂下去的下巴,“哥哥给你涂。” …… 事实证明,江垣涂口红还是有点效率的,至少没让她太失望。 但是这种两个人咫尺之距的羞愧感让她心里很慌。 苏阿细越害羞,他就越高兴。 江垣笑着贴着她的耳朵说话,“今天一起睡觉。” 五秒钟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江垣把口红塞回化妆包,苏阿细被他压了半天终于解放一会儿,她重新去摸椅子旁边的高跟鞋,问江垣:“你多高?” “183。” “你才183啊?” “……182.5。” “我174,高跟鞋七厘米。” 江垣愣了好一会儿:“不是吧,你这么高还穿高跟鞋,要不要这么搞我啊?” “因为学长很高啊。” “学长不来,那你就别穿了呗。” “别出馊主意了,矮子。” “……” 趁着苏阿细斟酌穿哪双鞋的工夫,江垣在走道里研究了一下他的几句词,宣传部做幕后的李清池捧着相机从楼梯上下来,江垣给他让了个道。李清池瞅了他一眼,又瞅了第二眼第三眼,“咦”了一声:“你今天嘴唇怎么这么红啊?” 江垣手插兜里:“要你管。” “我靠,你们是不是……” “不是。”他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又乜着李清池,“老婆来了,让让行吗?” 李清池调头,看到穿礼裙的苏阿细怔愣地站在他身后,他惊得缩到一边:“哇塞,仙女下凡啊。” 苏阿细不好意思地垂了一下脑袋,站在原地不动了。江垣沖她招招手:“下来。” 她还是放弃了高跟鞋,穿了双平底的船鞋,江垣乐得不行,真给面子。 苏阿细没想到报告厅还挺远的。 江垣拉着她走着走着就跑起来了,她把他手甩开表示抗议:“裙子好重,我们慢慢走过去不行吗?” “来不及了。” 刻不容缓,江垣把苏阿细拉到身前就勾着她的两只腿窝,轻松地抱起来,“一块儿走吧,别磨叽了。” “你别把我裙子弄坏了。” “不会,放心。” 偌大的校园里,江垣抱着苏阿细在宽阔的大路上奔跑,夕阳在香樟的枝丫间渗下一片片暖黄,烧着她的发梢。 黄昏沉沉,暧昧缠绕身体。苏阿细安安分分地抱着他,感受男孩子胸膛的起伏,还有起伏间平復不下来的心跳。 他们这样太引人注目了。 有骑车而过的女孩子对着江垣喊:“学弟穿这么帅干嘛去啊?” 他笑着回答:“娶媳妇儿!” 24、冬天该很好「三」 … 外语节结束那天, 就有一个德国留学生去跟苏阿细搭讪。 啧啧,外国人吶。 小脸蛋儿, 那叫一个精緻。 两人在走廊上说话。 江垣往他俩中间一站,嘚吧嘚吧,“whats wrong?” 苏阿细:“……” 他总是能这样及时出现并且有效地帮她挡住这些桃花。 复习周, 江垣每天陪苏阿细去图书馆。苏阿细没想到, 他认真起来的时候这么可怕。 虽然两个人花的复习时间差不多, 但是苏阿细绝对在学习效率的问题上被碾压得死死的。 比如她学习十分钟走神三分钟, 想想电视剧, 读读书, 逛逛淘宝,照照镜子,看看男票, 犯犯花痴。而整个过程中, 江垣连头都没抬一下。 他只要一坐下来看课本,就立马遁入空门了。 苏阿细发现,江垣背书不需要发出声音, 但是效率奇高。她也尝试了一下,结果发现自己的指甲很好玩。 ……到底是谁不学无术啊? 他想要的东西, 会很努力地争取, 不在乎的东西, 不会在上面浪费一点点时间。 她也想成为这样的人,可是问题是,江垣知道自己要什么, 她不知道。 她只想在校园,乃至整个社会大环境里面,找到一个安稳的地方,做自己安稳的工作,明哲保身。不去蹚浑水,不去惹世道。 晚上九点半,从图书馆出来,去操场熘圈。
第54页 操场上锻鍊的人很多,江垣牵着苏阿细,走在黑黢黢的跑道上。 南州的冬天十分漫长。 操场外围是居民区,孤独的高楼仅仅亮了几盏灯。越是阔绰的地带,越是人烟匮乏,反而像尤唐街那样的老街上,大家都是热热闹闹的。 苏阿细抬头看看夜空,冷不丁地说:“我以后生女儿的话,要给她取一个单名月字,月亮的月,小名就叫月亮。” “那就叫江月啊。” “……”夜色里,她有点脸红。 “蛮好听的,我同意了。” 苏阿细被江垣牵着的那只手很暖和,另外一只手很冷,塞在口袋里也冷。 在操场的角落坐了会儿,旁边读英语的女生就暗戳戳地走了。 她随意地伸手握了一下他的脚踝,凉凉的,“冷吗?” 江垣说:“一点点。” “冻脚踝会得病的。” “哪那么容易生病?” 苏阿细有点生气,“你不听话明天就让你生病。” 江垣换了个方向叉开腿,把苏阿细抱到自己腿上,让她跨坐在他身上。 他两条腿跟竹竿似的,硌得慌,苏阿细扭了扭屁股:“你别动,这样不舒服。” 江垣提了一下膝盖,让她又往前滑了一点:“这样好点没?” 嗯,好是好了。可是这种坐姿,好奇怪啊。 “手怎么这么冷。”江垣把苏阿细的双手圈在手心里。 她却挣开了,把他外套的拉链扯开,两只手直接塞进他的脖子里面。 江垣凉得骂了句:“我。草。” “怎么了?” “没……爽。” 苏阿细笑着看他,“诶,你那么多口红在哪买的?” “我让一个学姐给我带的。” “能退吗?” “为什么要退?” “我用不了那么多。而且……别人知道怎么办啊?” “什么叫别人知道怎么办?” 她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们要是知道你给我花那么多钱,肯定会说我太奢侈了。” 江垣说:“大家都很忙,忙着过日子,没有人会闲的没事批评你。” 苏阿细低下了眼睛:“会有的,你不知道,女生都很喜欢嚼舌根。” “我想对你好,我只是想对你好。但是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没有给你安全感。” 江垣握着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捂着,“如果我连安全感都给不了你,我不知道怎么做你才会开心。” 苏阿细说:“没有,我跟你在一起很开心。” “开心的话就不应该顾虑那么多。” “这是我自己不好,我没有怪你。”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你没必要考虑别人的感受。你男朋友给你买东西怎么了?如果她们也需要那她们也可以去交男朋友……再说了,要真有什么事情我不会帮你扛着吗?谁欺负你我就帮你欺负回去,你怕什么?”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你想想,为什么大家会看你?因为你长得漂亮。为什么会有人议论你?因为你太漂亮了。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也有人觉得你不好,因为你有的东西他们没有,他们自卑,所以他缺什么就酸什么你知道吗。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不是你的错,你不可能保证世界上每个人都喜欢你。有几个人喜欢你,或者有几个人讨厌你,这样的想法是很没有意义的。” “我知道……” “他们酸他们的,我们好我们的。你知道那些对别人指手画脚的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你不能跟他们一样,活得那么拧巴,勇敢一点,好吗?” ——所以你不能跟他们一样,活得那么拧巴。 ——你没有错,勇敢一点。 “好。” “乖。” 苏阿细安静地在他肩膀上趴了一会儿,“你今晚还打游戏吗?” 江垣说:“应该不会,可能等会儿去练鼓,我得问问那边有没有人。” “为什么学鼓啊?” “少壮不努力,长大玩摇滚呗。” 苏阿细把头抬起来看着他:“我喜欢男生弹吉他,弹吉他的人都比较有气质。” “对,不像打鼓的,都是糙老爷们儿。” 苏阿细:“哦。”她重新趴在他身上。 江垣说:“你让kk给你弹。” “不要,我要喜欢的男生弹给我听。” “我不行,弹吉他太痛苦了,我怕疼。” 苏阿细啪啪鼓掌:“不怕疼可不配做糙老爷们儿。” “……” 苏阿细抱着江垣的时候,觉得他身上的骨头很硌,嫌弃地说:“你怎么这么瘦啊?” 江垣把衣服掀起来一个角,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说:“摸摸看,哥是有腹肌的人。” 一层薄薄的衬衫布料下面,紧实的腹部在她的掌心里散着体温,她红着脸把手缩回去:“不要做一些奇怪的动作。” 江垣凑过去吻她。一只手从衣服下神不知鬼不觉地伸进去,等苏阿细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手掌已经隔着毛衣攀上了她的胸口。 他捏的劲还挺大的,苏阿细脸色通红跟他拗起来:“你别乱摸!” 江垣耍无赖似的,压着声音说:“你都摸我了我怎么不能摸你?” “男生和女生能一样吗?”苏阿细推他的手臂推不开。 江垣把手放开,盯着她委屈巴巴的脸看了一会儿:“生气了?” 苏阿细说:“你上次还说不会这样了,骗子骗子骗子。我不想跟你做那种事情,如果你觉得受不了可以去找别人,我不耽误你。” 江垣拍拍她的背,“好了好了,我不找别人,我也不碰你了。” “你烦死了。” “我烦我烦。” 苏 木 小 说 群 “又烦又贱。” “我贱我贱。” “你还丑!” “我丑!我世界第一丑!” 她回去搜了一下:“接吻的时候男生动手动脚”。百度告诉她,这是正常现象。 可是苏阿细还是接受不了,她不想看到他总是这样子。 被苏阿细的手冰了那么一下,江垣第二天有点小感冒。 虽然苏阿细觉得被她“冰了一下”这种说法太荒唐了,但是江垣一口咬定就是她害的,而且她还乌鸦嘴说“明天就让你感冒”,结果说中了。他在鼻孔里塞了两团纸,苦逼兮兮地要她负责。 苏阿细牺牲了复习的时间陪他去西门外面买感冒药。 北风唿啸,江垣把围巾摘下来给苏阿细。
第55页 她拒绝:“不需要,你离我远点就好。” “……”江垣闻言,硬生生地把围巾在她脖子上勒了几道。 苏阿细低头,能闻见围巾上淡淡的刮鬍泡的清香,她嘟囔了一句:“好香啊。” 江垣揉揉她的脸,轻轻一笑,两条褶子好看极了。 苏阿细想起昨天的事,她有点想跟他提,但是和“动手动脚”比起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昨天查了一下几门已经出来的考试成绩,按照绩点排名,她在班上是第二。 第一名是江垣。 他说得没错,就算不上课也能考第一。 过马路的时候,苏阿细支支吾吾地开了口:“你下午的考试能不能少写几题?” 江垣牵着她的手紧了紧:“什么意思?” “我想考第一。” “那你也得凭本事考啊,什么叫我少写几题?”江垣一本正经地给她讲道理,“一个班奖学金名额不止一个吧,你就算考第二也……” 苏阿细低头抿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打断他的话:“不是奖学金,我要转专业,只能考第一名。” 江垣微怔,而后看着她说:“转专业?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不知道能不能转成。”苏阿细看他有点不高兴的样子,有点隐隐的担心,急着解释,“我算过了,你传播考80分就行,不会不及格的。我们绩点就差一点点。” 然而江垣的关注点不在于成绩,他坚持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要转专业?” “我妈说,学新闻没有出路。” 绿灯亮了。江垣把苏阿细揽在怀里过马路,“你转去哪里啊?” “商学院。” 苏阿细很愧疚地说:“对不起,我下学期肯定努力学习,凭自己的本事考。” 江垣点头:“知道了。” 他应该是生气了吧。 苏阿细知道,第一名和第二名有多大的差异。她也知道,江垣是一个计较得失的人,她没有资格说他这样的性子是好还是不好,但是出于最基本的尊重,她也明白,不该折了他的傲气。 可是她也没有办法,所以硬着头皮赌一赌,拼一拼。用下三滥的招数,把别人的辉煌揽进自己的门庭。 下午考试,江垣没去。 他愿意为了她折了傲气。 考完试,很多人直接提着行李箱去外面等公交,往家乡赶,迎接假期。 苏阿细问李清池:“江垣呢?” 李清池说:“感冒难受,考不了了。他说在北门等你,今天送你回去。” “谢谢。” 苏阿细带了一个小一点的行李箱,到校门口的时候,江垣就简单地问了句考得怎么样,苏阿细说还好。他便一声不吭地把箱子接过去,陪她等车。 苏阿细问:“我们打车吧?” 江垣说:“打不到,都提前预定好了,你不去火车站不会给你拼车的。” “哦,你没有行李吗?” “我经常回家。” 有扫雪的环卫工人过来,他拉了她一把让她注意安全。 公交车上,江垣戴着耳机看窗外,苏阿细在他身边坐下,躺进他的怀里,在江垣低头看她的时候,她飞快地在他脸上啄了一下:“对不起,不生气了好不好?” 江垣把口罩摘下来。 苏阿细勾住他的脖子,歪着脑袋笑了一下,“哎哟,我们家傻狗怎么那么帅啊,你是吃什么长大的?” “……” 江垣没忍住,提了一下嘴角。 *** 寒假的第五天,苏阿细去机场接爸爸妈妈,爸爸一见到她就笑得挤出了眼角的褶子,揉揉她脑袋:“我姑娘又长高了。” 苏阿细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没,大半年都没长。” “那就是瘦了,看着比以前还高。”爸爸手臂搭在她肩膀上,“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学人家小姑娘减肥吗,别瘦出病来了。” 身后的妈妈用包砸了一下他的脑袋:“别乌鸦嘴,什么瘦出病来了。你懂不懂什么叫减肥是女人永恆的话题?!” 爸爸摸着后脑勺讪笑,又小声地问苏阿细:“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她闪烁其词:“没有。” 妈妈这回直接过来拧爸爸的耳朵了:“你够了啊,天天在丫头面前说什么呢。” 她转而又指着爸爸,跟苏阿细说,“整天跟我这儿疑神疑鬼的,说你电话也不跟我们打了,肯定是谈恋爱了。你爸什么也不管,就担心你谈恋爱,照他这德性,要是真谈了,还不得跟人小伙子扯一架。” 她沾满了香水味的丝巾被风扬起,蹭到苏阿细的脸上。她轻轻地嗅了一下,陌生的味道,不变的妈妈。 爸爸苦笑着说:“你这女人怎么说话,我哪儿有那么夸张!” 苏阿细不说话,只是平静地笑。 妈妈走在后面打趣:“你看你爸个儿都赶不上你,以后要是找个一米八那么高个头男朋友,我们都不好意思跟你们走一起啊。” ……苏阿细希望男朋友的这个话题赶紧过去,因为她会表现得非常不自然。 正这样想着,妈妈却忽而严肃了下来:“谈恋爱倒没什么要紧的,别影响成绩就行。” 简简单单一句话撂下了,听得苏阿细心里慌慌的。 她没想到时隔半年的重逢,竟然以“谈恋爱”这个话题的寒暄开始,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怕什么来什么。她心虚,也认怂。 苏阿细没想到,机场这一唠还只是个开始。 一家人坐在饭桌上,妈妈的话题停留在“学业”、“工作”上面,而爸爸的嘴自始至终离不开“小男生”、“谈恋爱”,还好奶奶一直在叨叨着“吃饭吃饭”帮她解围。 苏阿细生无可恋。 然而生无可恋之余,她却一点也不排斥这样的感觉。 哪怕爸爸妈妈盯着她唠叨个几天,她也绝对不会嫌烦。能这么近距离地听到他们的声音,她都觉得珍贵。 爸爸说:“学校里的男生不能轻易相信,现在甜言蜜语的小滑头太常见了,不像我们那时候,说一不二忠心耿耿的。”他嬉皮笑脸地看了一眼妈妈,继续说,“你自己一个人,要有辨别能力,跟身边人学着点儿,别被人骗了,知道不。” 跟柳惠心说的如出一辙。 爸爸喝了点酒,一个人嘀嘀咕咕说了半天,众人听下来也没听出个重点,总之苏爸爸选女婿的标准,能列一墙。按照他的意思,女儿这么漂亮智慧,他也有底气挑剔一下。 “真交男朋友了,把他叫家里来……” 苏阿细心一揪:“干嘛。” 爸爸被她这略显维护的二字惊了一下,他“梆”的一声把酒杯砸在桌子上,“给我练练拳。”
第56页 ……她默默地替江垣捏了一把汗。 爸爸在这个话题里绕了半天,眼见没有人捧场,自己又悻悻地绕了出来,举着酒杯,磕了一下桌子:“妈,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突如其来的煽情,让场子变得沉默下来。 他抿了一口酒,继而又冲着苏阿细磕了一下桌子:“丫头,这么多年,我们都没能陪着你,受委屈了。” 爸爸仰头,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白酒。 他说的是“没能”陪着你,而不是“没有”陪着你。 冲着这一点,苏阿细坚信,爸爸妈妈是值得她相信的。 一直不怎么言语的奶奶终于发话:“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你少喝点酒,多活几年,对谁都好。” “谢妈。” 他又仰头灌了一杯。 …… 寒假期间,江垣叫苏阿细出去玩,她说爸妈在家走不开。 他说那我去你家,苏阿细认真地告诉他,你要是不想死就别来。 过年不比小时候,年三十来了一圈亲戚吃饭,大家一起闹哄哄地看电视,春晚广告植入痕迹太重,节目也一个比一个无聊。 他们不再在意新年倒计时的珍贵,而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整点的集五福抽奖活动。 大年初一起了个早,去挨家挨户地拜年。 以前不甚联络的亲戚也热情地往苏阿细口袋里塞压岁钱,她不会再茫然地求助爸爸妈妈,而是熟络地把红包推回去。 拜完年回来才九点多钟,爸爸妈妈出去打牌。奶奶在房里看戏织毛衣,腿上盖着厚重的毯子。电视机后面的墙上挂着她以前当音乐老师的时候用过的手风琴。 苏阿细陪奶奶看戏,无聊的咿咿呀呀听得她昏昏欲睡,奶奶瞄过来一眼:“谈恋爱了吧。” “啊……什么?” “瞒不住我啊,天天三更半夜给谁打电话呢,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苏阿细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她垂着脑袋,不置可否。 奶奶一边织毛衣一边笑。 正说着,江垣的电话就来了,苏阿细见奶奶没什么动静,悄咪咪地躲到房间里接电话。 江垣问:“来我家方便吗?” “现在?” “对。” 苏阿细想了想:“方便是方便,可是今天过年,我爸妈要是发现我不在我怎么解释?” “……你不会撒谎?” “……” 她还是去了。 去的路上问了一下,江垣找她根本就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仅仅是因为他后妈做菜做多了,他吃不完,觉得浪费。 苏阿细一口气捋顺之前,突然意识到,江垣好像也不是那么在意浪不浪费的人。 可是赶到了之后,桌子都已经收了。 苏阿细站在门口小心地张望了一下,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没人,进来。”他及时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她换了鞋,胆战心惊地进去,在沙发上坐下,“不是说吃饭吗?” “你磨叽那么久,菜早就凉了。” “能怪我吗,你家这么远,还好意思说,你怎么不去接我。” “不怪你。” 江垣跟她坐在一起,放了部电影。 这部电影苏阿细看过,挺感人的,当她沉浸在剧情里的时候,江垣已经懒懒散散地靠在沙发上面,往她这边动了动,手自然地揽住苏阿细的腰,让她躺进自己怀里。 然后她就没法沉浸在剧情里了。 他久违的样子近在眼前,久违的声音,久违的唿吸,在耳后盪着:“想我吗?” 苏阿细没说话。 江垣轻轻地咬了一下她的耳朵,“嗯?” 他灼热的目光紧紧地停留在她的眼睛。 “……”她揉了揉通红的耳廓,往旁边挪了挪,离他远点。 他跟着挪过去。 苏阿细就算一动不动,江垣也有力气把她的下巴掰一个方向,他歪着脑袋,一个吻落在她的嘴唇上。又重又急。 这是久违的亲吻。 唿吸缠绕,身体慢慢地变得暖和起来。 怎么可能不想? 电影放了多久,两人就吻了多久。 电影放完,江垣把电视机关了。 “我弹吉他给你听吧。” “啊?” 苏阿细还在怔愣的时候,他已经抱着吉他过来,在沙发上坐下了,“你不是要听我弹吉他吗?” 江垣很认真地在调弦,一对像小狗一样的下垂眼,让他此时此刻好看得过分。 江垣唱歌的声音不大,可能是因为走音的缺陷之前被她嘲笑过,他唱得小心翼翼。 温柔的少年,血里带风。 温柔的少年音,血里开出了花儿。 “说着付出生命的誓言,回头看看繁华的世界,爱你的每个瞬间像飞驰而过的地铁。” “说过不会掉下的泪水,现在沸腾着我的双眼,爱你的虎口,我脱离了危险。” 唱完了,江垣问她:“好听吗?” “好听。” 他甜甜地笑了一下,“开心。” 看他这么高兴,苏阿细愣是把后面那句“我建议你还是好好练鼓”给憋回去了。 “你不是怕疼吗?” “现在已经不会疼了。” 她把他的左手牵过去,看到他洁白的指腹上已经长了一层薄茧。 爸爸一家下午拜完年就回来了,江垣不想让苏阿细离开,索性带她出去吃饭。 他花了一个冬天的时间把南州的每一条街道的餐馆都吃了一遍,每一家好吃的店都记下来,以后都要带她去。即便是一个人吃火锅的时候,只要想像着她在身边的样子,就不会寂寞。即便一个人坐在公交车里,只要想到某一天他们会一起走过这条路,心里也会暖暖的。 大年初一的下午。 长长的街巷两边,隔三四米就有一盏矩形路灯,灯光是稍亮一点的蛋清色,把整条弯弯曲曲的坡路恰如其分地点亮,孤寂而暧昧。 两边楼房不高不低,抬头可以看到最高的建筑,是在远处冒了一个顶的人民医院。电线桿上贴的小广告脱了胶,风一扬,纸张发出碎碎的响声。 苏阿细说:“这里为什么没有人?” “外地人,回家过年了。” “过年其实也就这么回事吧。” 不知道她说的这么回事是什么意思,但是江垣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电线桿底下,他把她搂紧,用手指轻柔地顺着她的头髮:“你好久没去小森林了。” “嗯,我跟方叔请过假了,爸妈在家,不能让他们知道。” 良久的沉默过后,江垣轻轻吻着她的脖颈说:“我好想你啊。” “……我也很想你。”
第57页 “苏阿细。” “嗯。” “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他说,“我能爱你一辈子。” “一辈子很久……” “那我就爱你那么久。” 总是听人说,年轻的时候不能遇见太惊艷的人。但是苏阿细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那么这样说来,那个让苏阿细惊艷的人,姑且就认为是江垣吧。 因为她愿意承认一点,他是她的沧海水,也是她的巫山云。 一期一会的意义在于,苏阿细对于爱情全部的渴望,止于这个男孩。 整条巷子,在大年初一的傍晚,显出了几分凄清。 有小孩子年三十聚在这里玩过烟火,地上全都是灰烬和烟火棒,零落地淹在化雪后的小水塘。 苏阿细感觉到凉凉的东西落在睫毛上,她睁开眼睛,感觉到一片雪花近在咫尺,被放大了好多倍。 她轻轻地说:“下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处过一个吉他手,当年弹了首虎口脱险就把我骗过去了,应该是张磊的版本,现在听到这首歌还是觉得好感人。 这卷结束了! 下午还有一章。 我要坚持日万的。 25、长不大的公主「一」 … 今年冬天的这场雪下得有点儿狠了, 气温拖到二月底也不肯回升。全城冻了半数水管,连澡堂都给封了一整个寒假。 一场大雪把很多准备返校的学生都绊在了故乡。 江垣让宿舍长统计了一下人数, 班上有五六个同学没能赶回来,按照学工办那群师太的性子,他都害怕他们冲到班上来把这班给端了。 好在个别老师通情达理, 表示天气原因能够理解, 把课程往后延了几天。 江垣把冬眠的日子也往后延了几天。 奇怪的是, 苏阿细没回来。 报名那天她没来, 他也没问, 以为她第二天回来, 结果她第二天也没回来。 他打电话给她,她声音虚虚的,说家里有点事。 江垣听她声音不对劲便问了句:“你哭了?” 苏阿细那头笑了一声:“大哥, 感冒好吗。”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明天。” 好了好了, 正常就好。 开学前夕学工办老师都在忙上学期的奖学金评定工作。 江垣收到一个通知,要他找班里的几个班委,给班上评选困难家庭的同学做一个认定。 那天他喊了几个人去自习室, 自己却是最后一个到的,班主任已经坐在前面讲评定规则。 江垣鬼头鬼脑地熘进教室, 坐在柳惠心旁边。柳惠心正在刷微博, 抬头看了他一眼。 江垣问:“她没来?” 柳惠心摇头。 班主任说:“我们这个评定一定要是公平公正的啊, 不要说因为一些同学关系就存在包庇现象,你现在不好意思说,可以等会儿结束了私聊我也行, 总之我们这个结果,不能影响困难奖学金的发布,导致该拿的人拿不到钱。这个大家良心也过不去对吧?” “然后我们今年评定的要求,首先大家互相了解一下,有几个要求,用苹果手机和笔记本的同学是不可以参选的,还有就是我们要特别留意一下家里这半年发生一些大事的同学。比如说我们14级有一个学姐,她爸爸十二月份的时候查出来一个癌症,本来家里条件是不错的,但是因为看病的花销太大了……” 江垣摸出手机,给苏阿细发消息:“你在哪里?” 她说:“在外面吃饭。” “一个人?” “嗯。” 他捏着手机,不知道说什么了。看样子苏阿细也不打算回他了。 老师把填报困难学生的名单发下来以后,江垣才知道她也申报了这个奖学金项目。 老师问苏阿细家里情况的时候,基本都是柳惠心发言的。 班主任听完柳惠心的意见,转而问江垣:“你觉得呢?给不给这个名额。” 江垣有点头疼,他支支吾吾地说:“我也不知道……我跟女生不是很熟。” “这样啊,那你跟苏阿细平时也要多交流交流哦,班长跟团支书打好关系,班级才能稳定和谐。” 他点点头:“好的。” 旁边柳惠心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班主任锁了下眉,拿出下一份申请表:“白安安呢?” 场内顿时鸦雀无声。 班主任冲着柳惠心扬了一下下巴:“柳惠心,白安安也是你们寝的吧?” 柳惠心敷衍地“啊”了一声。 “她什么情况?” “她……我也不知道哎,她表里怎么填的?” “填的是她爸爸残疾,妈妈失业。拿低保。”班主任坐在桌子上,往后挪了挪,抿着嘴唇,表情凝重地说,“白安安用什么手机?” “三星吧。”柳惠心又开始胡诌。 “三星还可以了哦。” 班主任沉思了一会儿,给白安安和苏阿细分别打了电话,让她们过来一下。 现在的情况就是还剩一个名额,要给这两个女生其中一个人。 班主任没有明确的态度,仍然希望大家大公无私,不过她在最后指向暧昧地说了句:“苏阿细这个是我建议她填的,因为我听说她奶奶……” 她话说一半,已经有人在外面敲门了。江垣过去开门,却只看到白安安一个人站在门口。她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探了两眼,然后跨过门槛往里面走。 江垣问:“苏阿细呢?” “她不在学校。” 班主任点点头:“找你来了解一下情况啊。”她把白安安招过去,两个人小声地聊了一下。 聊到后来白安安有点情绪激动,江垣听见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苏阿细她爸妈都是在日本做生意的,特别有钱,一个月生活费都好几千呢,她每个月买化妆品都五六百。” 白安安的声音越大,周围人就越沉默。直到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渐渐地收了声。 柳惠心突然生气地站起来凶了她一句:“阿细家的情况你知道个屁啊!” 白安安愣住了。 班主任也愣了一下。 江垣有点无语,他是真的特别搞不懂女生,明明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难道都没有感情的吗?为什么要为了这一点点利益争得头破血流? 算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 困难生评定这个工作本来就很尴尬,被白安安这么失控地一闹,班主任更没辙了。她说等苏阿细回来再了解了解。 散会之后,江垣拉着柳惠心问:“她奶奶怎么了?” 柳惠心调整了一下针对白安安的情绪,说:“你自己去问她吧,别人家的事情我不好说。”
第58页 她说完就离开了。 江垣很纳闷。 苏阿细吃完饭赶到学校,就直接去了一趟办公室,了解了一下大概情况,两个困难生名额只能给一个人,白安安也挺想争取的。 她没有犹豫:“那就给白安安吧。” 不是不想要钱,不是清心寡欲,只是争来争去太麻烦了。 离开的时候,班主任面露为难之色,问她:“奶奶怎么样了?” 苏阿细淡淡说:“挺好的。” “好就好,去吧。”班主任偏偏头。 她沉默地往外面走,思忖着刚刚和班主任的那几句简单的对话,有一点糟心。办公室门口一盏壁灯的灯光忽然暗了,细看,一个男孩子伸长了手臂在往里面放干净的新灯泡。 发顶一片漆黑,被外面亮丽的银白色头髮圈着。 苏阿细站在他身后喊了一声:“李清池。” “哎哟。”李清池把灯罩盖上,拍拍手,看了眼苏阿细,“吓我一跳。” 苏阿细笑笑:“又染头髮了。” “酷吗?” “酷。” 李清池抓了一下头髮,得意地笑起来。 苏阿细问他:“你这是副业吗?” “啊?……哦,这灯太暗了,在这儿上课的人多,我怕下雨天看不见脚底下容易滑倒,顺手帮个忙。”他抬头看了看新装上去的灯泡,满意地抱起了手臂,“老早就想换了,一直耽误着。” 苏阿细看着亮晶晶的灯泡,犹豫了一下开口:“我们宿舍阳台上的灯坏了,宿管阿姨不给报修,外面的电工也不让进来,你能不能帮我们弄一下……” “女……女生宿舍。”李清池脸一红,低头轻笑,“不太好吧。” “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去让辅导员开个条子。要是不方便,我下次找江垣也行。” “要是江垣也不方便呢?” 苏阿细说:“我自己修。” “嚯,那可太难为你了,我没问题的啊。” 苏阿细便顺势去办公室请老师开了张证明,方便他正大光明地进去。 李清池第一次进女生宿舍,走路的姿势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苏阿细盯着他的背影笑。 她对班上的男生了解的不算很多,像江垣这种膈色的不止一个两个,但是也不乏像李清池、陆铮那样乖巧懂事的,在她处理工作的时候,乖巧的男生就显得通情达理许多。 她基本不用对他们操心。 李清池看起来傻傻的,但苏阿细不能绝对地说她能看透某个男孩的心思。 好像听说过他以前的花边新闻,于是上楼的时候就问了一嘴:“你之前追的那个文学院的女生怎么样了?” 李清池尴尬地应了一声:“没……没什么结果。” 苏阿细识趣地以一个“哦”字结束话题。 但是少顷,李清池却自己主动提起来了,“那姑娘有男朋友,来过我们学校,我看过,长得是一级帅,而且他们好像认识挺多年了。”他扁了一下嘴巴,“其实……就算没有男朋友,估计也看不上我吧。” “为什么这样说?” 李清池轻声说:“因为我长得不好看啊。” 苏阿细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啊,你很帅。” 李清池大笑起来:“谢谢你啊女神,你真是人美心善。” 可能在他看来,现在她的话已经成了无意义的安慰,苏阿细有点心塞,因为她觉得李清池真的不丑,长得高高大大的,五官有稜有角,模样也算中上乘,唯一的缺陷就是眼睛不大,但是前一阵子不也流行小眼睛花美男吗,不知道他在自卑什么。 或许在喜欢的人面前,人都是这样的。 苏阿细无言安慰。 苏阿细给宿舍小群里发了消息说有男生要过来,大家收拾好了等李清池进门。 他踩上两张凳子去拉高高的灯罩,柳惠心跟白安安在底下扶着,跟他乱侃着什么,李清池笑得一抽一抽,“诶,你们谁,递我把剪刀。” 苏阿细闻言,配合地送过去一把剪刀。 李清池两根手指捏着锋利的刀口,去撬一个死扣着的旋钮,用力太大,旋钮是被掰开了,刀口对着他的食指重重地一刀下去:“我。草……” 苏阿细看到他手上的血源源不断滴下来的时候,吓得耳边嗡嗡作响,“李清池你下来吧,别弄了。” 他摸了一下往下淌的鲜血,“没事没事,我把灯管安一下就行,接我。” 苏阿细把新的灯管送上去。 白安安拧着五官,有些不忍直视:“我去,你当心点儿啊。” 片刻修好,新的灯泡非常亮,大家都挺满意的,苏阿细却一直在给李清池道歉。 李清池用纸巾擦着已经快要干涸的血迹,说:“别道歉啊,又不是你给我砍的。” 他这么一说,旁边的白安安和柳惠心都笑了。 柳惠心给李清池送了一大包零食,嘱咐他去医务室洗洗伤口。 李清池应了。 苏阿细把地上的血迹和灰尘清理掉。 她清理了很久,想了很久的心事。仅仅这么一件小事,让她觉得特别自责难受。 可是…… 或许不应该活得这么拧巴。 放下扫把,看了眼旁边正在洗脸的白安安,苏阿细小声地说:“安安,奖学金那个我不过关。” 她简单地交代了这么一句,见白安安怔怔的、没有立刻回答,便回了自己床上。 苏阿细给江垣打电话说了李清池的事情,说来说去就一个想法,让他对人家好点儿。 整的最后江垣没辙了:“行行行,我给他煮人参鸡汤加燕窝。” “你别这么敷衍我。” “我说真的,把他当媳妇儿宠呢。” “……”苏阿细在电话这头无声地笑了笑。 少倾,江垣问:“你奶奶怎么了?” 苏阿细心一沉,小声说:“生病了,没什么大事。” 26、长不大的公主「二」 … 奶奶是胃癌早期, 幸亏发现的还算早,已经做过手术了, 术后还要吃一些中药调养。 苏阿细简单地把这个情况跟江垣说了,让他放心。 大家都是虚惊一场。 不过这段时间,她白天睡觉总是觉得很累。 在梦里过得昏天黑地, 起来发现才睡了半个小时。 梦境让人心情沉重, 苏阿细被白安安窸窸窣窣拆包装的声音吵醒, 她下床给手机充电, 闻到隔壁座位飘来辣条油腻腻的香味。 白安安看见苏阿细起床, 扬着脑袋问了一声:“你吃辣条吗?” 苏阿细还没回答, 柳惠心已经替她回答了:“仙女不吃,仙女都喝露水。”
第59页 白安安又抬头看了眼乔景的床铺,“乔乔你吃吗?” 没有回答。 柳惠心说:“乔景去做家教了吧, 昨天听她说面试来着。” “这么酷。”白安安用纸巾擦擦油腻腻的手, “在哪儿做啊?” 柳惠心闷着脑袋玩手机:“学校附近的一个培训机构吧,我也不清楚,她又不跟咱们说她的事儿。” “哎呀我也想找个兼职, 就是不知道做什么好。”白安安看了看苏阿细,“阿细你要不要跟我出去看看?” 苏阿细问:“看什么?” “我们女生部有个学姐做礼仪的, 能接活儿, 而且资源还挺好的, 都是四星五星的那种酒店,培训的费用一个上午就能挣回来了。不过我跟她不熟,她不肯带我, 我们可以自己去找找看吧。” “高级酒店哪里会要学生啊?” “有的有的。”白安安激动地点头,“学姐她们说,站几个小时就四五百了。” 苏阿细没有直接考虑,只是注意到在旁边一直安静着的柳惠心,好心地问了一句:“惠心去吗?” 柳惠心见白安安也没邀请她,无所谓地说了句:“我不做,钱够花。” 白安安松一口气,柳惠心个子不高,要是带去面试还给她丢面子呢。 当然,这些话大家心知肚明,谁也不会说出口。 苏阿细这才推脱:“我有在做兼职,不用找了。” 白安安挑一下眉:“酒吧?” 苏阿细心里咯噔一下,她抬了下眼睛,小声地解释:“不是酒吧,是livehouse。” “不是一样的吗,有什么区别啊。” “不太一样。” 白安安饶有兴趣,热情地追问下去:“你在哪儿做啊,我也想去看看,我去过酒吧,没去过livehouse,是不是有乐队演出?” 苏阿细点点头。 “那你下次带我去吧?” 白安安眨巴着眼睛一脸真诚的样子,让她感到为难:“其实没有那么神奇的,如果没有你喜欢的歌手,去了也只是凑热闹,没有酒吧好玩。” “真的?” “嗯。” “那下次班长他们乐队表演的时候你通知我,我去呗。” 苏阿细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白安安焦头烂额地找了几天兼职无果,打算去做微商了。她最近谈了新的男友,可能在生活方面的开销会比较大一点。 苏阿细跟江垣聊天的时候就帮她随口问了句:“你爷爷开酒店的吗?” “是啊。” “那你家酒店招不招礼仪啊?我有个朋友最近在找兼职。”用“你家酒店”这样的措辞有点奇怪,苏阿细正打算撤回,看到江垣那边正在输入,就没动了。 江垣回:“我爷爷又不管这个,她想找你让她自己去问啊,这点事还打算走后门?” 苏阿细斟酌了半天,回给他一句:“行,我让她自己问,你也别跟我说话了。” “别别别,我去问我去问。” 她掩着嘴巴笑了一下,在手机黑屏里看到自己眉眼弯弯的样子,笑得好傻。 没一会儿,江垣又来消息:“你可别去做礼仪啊,得一直站着,多辛苦啊。” “做什么工作都是辛苦的。” “那不行,有我在,你就不能这么辛苦。” “别犯傻了你,我跟你能一样吗,我又不是富二代。” 苏阿细不想跟他说太多了。 因为说再多,想法也接不上轨。 *** 白安安去小森林那天,南州的雪终于停了,太阳难能可贵地出来露了个脸,又迅速藏进了云层。 她们打车去的,到了以后,白安安一边打电话一边给司机塞了一百块钱,苏阿细看着她接过找零,在包里掏钱。 白安安捉住她的手腕,示意不用了。 她看起来永远都这么大方。 白安安打电话的语气挺不好的,应该是和对方起了争执。 苏阿细听说她寒假放假之前和学校一个学生会的部长在一起了,对方是江南那边的。白安安一直打心底里瞧不起南方人,觉得南方的男生特别小心眼。不过这个部长是个有钱人,她勉强谈了一阵子。 挂了电话,她的发泄就源源不断地开始了。 情侣热恋的时候,腻在一起缠绵悱恻。吵架的时候,对方身上的无数缺点又会纷纷冒出头来。两个人短兵相接,你死我活。 苏阿细其实不太愿意带认识的人来小森林,除了白安安,也确实没有带别人来过。苏阿细一直把这里当成他们两个人的secret base,这里是和学校不一样的,另外一个世界。 可是白安安来过以后,就不一样了。 江垣有个很专业的技能——转鼓槌。 这个技能把kk气得总想找机会把他锤一顿。 不知道江垣私底下怎么被kk批评的,反正他现在打鼓的时候不会转鼓槌了。 说到底,我们的宗旨就是谁也不能跟吉他手抢风头。 但是即使江垣收敛,来看他的女生仍然络绎不绝。 对于这些观众从不认脸的后摇乐队来说,出一个靠颜值吸粉的队员真的很难得。 kk不屑地表示:“谁二十岁的时候还不是一枝花来着?” 坐下来也躁动不安的白安安,一直举着手机对着江垣照,场内光线暗,她还开了闪光灯。苏阿细看不下去,劝她:“你别拍,他不喜欢别人拍他。” 白安安“啊”一声:“可是那么多人都在拍呢。” “就是因为那么多人都在拍他才不喜欢,但是也没办法,难道你要他当场发脾气吗?” “什么啊,既然那么多人都在拍,我怎么不能拍了。” 苏阿细气死了。 白安安发现她的情绪微妙起来,乖乖地把手机放下了,“他们怎么没人唱歌啊?” “后摇就是这样的,你去百度百度。” 白安安:“哦。” 不难看出,她懒得百度。 等后面一个外国乐队唱完歌,白安安的嗨点也到头了,她到暗处去喝酒,玩了一会儿手机。 那头白安安不知道跟谁聊天聊得笑嘻嘻的,这头苏阿细收到一条戾气过重的简讯:“你为什么带她去酒吧?” 陌生号码,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苏阿细没回。 对方又发来一长段话:“她现在每天熬夜状态特别不好,你跟她一个宿舍给她点关怀行吗,她每天睡觉都要吃安眠药,你让她少吃一点,还有别老带她去酒吧这种地方,她还是一个小姑娘啊。” 苏阿细觉得有点生气,又有点好笑,她依然没回。 男生又说:“她不是那种人。” 这年头,奇葩还都凑成对出没了。 苏阿细:“……”
第60页 “刚刚我说话重了,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说她不是会习惯在外面混的人,如果你生气的话,我给你道个歉。你帮帮安安吧,她一个小女生在外地上学挺不容易的。” 苏阿细说:“你有病吧?” 拉黑了。 周日回到学校,白安安迫不及待地跟乔景分享她在小森林拍的东西。 两人看得很高兴,苏阿细轻脚走过。 白安安抬头不重地看了一眼,又继续看手机,但她接下来的心思已经不在手机上了,最后实在没忍住,起身冲着苏阿细说:“我贫困助学金的申请没过,老师没给我过。” 苏阿细一愣。 老实说,白安安过没过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她还是礼貌地问了句:“为什么?” “我猜是票选人数不够。”白安安阴阳怪气地说,“你说我们班投票那几个班委,也没谁跟我有仇吧。” 苏阿细去阳台收衣服,淡淡回:“不知道。” “江垣会不会以为你那份申请还有效,所以……” “不会,他办事情很稳妥。” 她打开衣柜,把干净的衣服挂好。 再一回头,白安安已经跟到她面前来了。她倚着床梯看苏阿细,眼神古怪:“啊,说不定他还想帮你争取一下呢。” 苏阿细说:“你的重点不是江垣投了我,而是他没有投你,我可以肯定地跟你说,不存在这种可能。” “那你说为什么啊?” 她问完这一句,房间里一阵诡异的沉默,柳惠心揭面膜的动作都变得轻之又轻。 苏阿细一动不动地站在柜门前,过了好一会儿才轻悄悄地把柜门阖上,但是说话的语气已经冷到冰点:“白安安你什么意思?故意这样说话膈应人是吗?” 白安安被她态度吓到,松开握住她梯子的手,往后退了退:“干嘛这么凶啊,我又没说什么。” “你是没说什么,但你想说什么全都写脸上了。得到了是你的应该得的,得不到就是有人想害你。你这种思想也太奇怪了吧。” “我只是在猜啊,又没说一定就是他。” “如果你觉得江垣对不起你你可以去当面问他,凭什么在背后拐弯抹角说他给你不公平对待了,你拿不拿不到这个奖学金名额跟他有什么关系,而且你都没有证据证明他没给你投票,有什么资格指责他做的不对,何况还是在我面前。” “……” “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一年回不了几次家,是很难受很想家,但是不能就因为这个,每一个人都应该宠着你惯着你像你爸爸妈妈一样哄你开心。” 宿舍里一向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在苏阿细这里有了微妙的变化,柳惠心很讶异,她没想到,这层窗户纸是苏阿细捅破的。 更没有想到,她只是为了维护江垣。 苏阿细看着面色惨白的白安安,斗胆往前进了一步,希望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能让她听见:“你在家里是公主,但是你出了家门,什么都不是。” 白安安说:“你干嘛说什么回不回家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而且,我又没说他不好……” 苏阿细说:“他很好,不需要你评价。” 白安安被凶得似乎有点生气,但是她此刻的情绪里面,比生气更多的是担忧。 也许白安安早就看出来大家对她意见颇深的事情,也早就开始担忧,某一天会被孤立。 但是危险的是,她哪怕知道,也绝对不会改变。 柳惠心比她会处事,乔景比她有钱,苏阿细比她漂亮。 这里面任何一点,白安安都意识不到。 柳惠心在她和苏阿细、乔景的三人微信群里发了一句:“第一次看到你生气诶。” 苏阿细想回点什么,但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接茬。 毫不夸张地说,她也是生平第一次这么明着跟一个人发火。 现在,好像没有谁比谁更惨一点。 她也不那么害怕鱼死网破了。 因为有人说过,不管出什么事都会帮她扛着。 晚上电影赏析公选课,江垣在上课十分钟之后才从后门熘进来,苏阿细支着脑袋没看他。江垣坐下来,手肘无意碰了她一下。苏阿细立马缩回去,他奇怪地看他一眼。 苏阿细盯着课本,“你晚上吃什么了?” “没吃,打完球洗了澡就过来了。” 她下意识地拧住眉毛:“我说过多少次了,你到底能不能把你贪玩的毛病改改?” “我现在已经很少不吃晚饭了。” “还总跟我狡辩。” “下次绝对不这样了,”江垣搂着她的腰亲了一下她的鼻樑,“么么哒,生气会长痘痘的。” “神经病。” 江垣用手帮她撩了一下额前的头髮。 苏阿细把耳机线扯了两道,太乱了,越扯越乱。她往旁边一扔:“帮我弄一下。” 江垣服从命令,一刻也不敢懈怠。 苏阿细看他勤勤恳恳的样子,语气才缓下来:“为什么白安安的申请没有过?” 江垣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好一会儿才答:“因为上学期一个同学一直都有在申请的,但是开学他漏交表格了,后来补上去,老师觉得他们家情况可能更差一点,就没给白安安这个名额。” 苏阿细沉默片刻,突然苦笑一下:“知道了。” 江垣还没问她这情绪是怎么回事,苏阿细又说:“上次兼职那个事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别放心上。” “……哦。” 苏阿细从抽屉里缓缓拿出一个包装精緻的纸盒,放到江垣的腿上,小声说:“给你买的,别被老师看到了。” 隔着纸盒,溢出来清淡的奶香。 江垣把盒子打开,里面躺了几个新鲜的泡芙。 他还没动,苏阿细又把泡芙拿回去,狐疑地问:“过敏吗?” 江垣笑嘻嘻地说:“现在不过敏啦。” 苏阿细被他甜得笑了一下。 “老婆你真关心我。” “我只关心猪。” 江垣连连点头:“是是是,我猪。” *** 以前听过一个小故事,伤害只能写在沙子上。 以男生的度量来看,这个故事可以成立。但是在女生之间,伤害只会被刻在石头上,并且有痕迹的地方,永远都会有痕迹。 至少在苏阿细看来是这样,也许白安安大度得不会跟她计较。 在风平浪静地度过了一周以后,苏阿细跟白安安可以正常交流了。 这种正常交流的情况,不排除大家都是披着一张面皮的,凭苏阿细敏锐的察觉,白安安的面皮更厚实了一些,她有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什么。 在两个女生的感情冰川彻底消融——也就是白安安彻底放下戒心之前,苏阿细回家过了生日。
第61页 奶奶出院了,憔悴了好多。苏阿细给她运回来好多中药,一点一点地抓成小份,一天熬一点。等她分完药已经不早了。 她给奶奶煮了南瓜粥,也给自己煮了一碗。 平淡的生日年年如此,不会有人来给她庆祝,财富、鲜花、祝福,统统鞭长莫及。苏阿细从来没有告诉别人自己的生日,因为她想在每年的这一天,珍惜和奶奶相处的时候最真实最坦然的这一刻,而非被动地接收来自四面八方虚情假意的问候。 只有这一刻,她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那天晚上,苏阿细睡在自己的小床上,接到了妈妈的越洋电话。 妈妈在电话里的声音格外温柔,她说:“乖宝宝,生日快乐,妈妈永远爱你。” 那时候,苏阿细心里对父母长存的芥蒂,倏然就被一只大手抚平成了悠远的河流。 入睡前,江垣给她打电话汇报一天的工作情况。苏阿细没怎么在听,她光着脚把房间门锁上,奶奶就睡在隔壁,苏阿细害怕把她吵醒。 等她再把听筒放到耳边的时候,江垣已经说完了。 周遭安静下来之后,江垣那头的风声细碎地融进了耳朵,苏阿细问他:“你在外面?” 江垣说:“我在走路。” “这么晚了还去哪?” “去找你啊。” 苏阿细吓得顿了两秒钟,立马从床上蹦了起来。她下床去开窗,小心翼翼地掀起窗帘的一个角落,看到街角的人影正在不疾不徐地靠近。 苏阿细有点慌:“你来干嘛?” 江垣很平静:“给你送礼物。” “我不要礼物。” “我都准备了。” “可是我奶奶在家。” 江垣大方地说:“没事,我不进门。” 他说没进门就真的没进门,默默地把东西放门口,默默地走了。 苏阿细等他走远了,才轻悄悄地下了楼,把门口的一个白色的小纸袋拎回去。 她回到房间,把灯打开,取出了里面的一张精緻的黑胶唱片。 是他们乐队的。 上面写了他们每个人的签名。 方启忠。 蒋渝芮。 周凯。 江垣爱苏阿细。 江垣爱苏阿细…… 哈哈哈哈哈哈他怎么还没被打死??? 翻到背面。 有他亲笔写的,十六个字。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梁啓超《少年中国说》) *** 春天了。 渔村被芦苇盪包围,海面驶过来几艘轮渡,夕阳下的捕鱼队乘风而来,轮渡走过的海面泡沫翻腾,少顷平息。 这样一群人,他们在大海上自由来去一辈子,不需要与外面的世界接轨,每天与可爱的水生物进行跨种族的交流。这些安逸的靠海而生的子子孙孙,他们日升而起,日落而息。沉默终生。 海鸟窜袭,扶摇直上,散了一片青空。 脚下五米,海浪拍着长满青苔的旧砖。 这片大海是有腥味的。 江垣蹲在平地上,看底下拍砖的海浪,“以前小时候跟我哥出过海。” “出海干嘛啊?” “看他们捕鱼啊。” “好玩吗?” “好玩,”他看着她笑,“有机会带你去。” 苏阿细点点头。 “你哥哥多大了?” “30。”江垣重新低下头去,很小声地说,“如果活着的话。” 沉默了半晌,拔凉的冷风钻进衣襟,苏阿细把帽子盖上,蹲在江垣旁边,“怎么去世的?” “12年钟楼街液化气站爆炸,当时他去现场报导,看到一些东西,有点受不了,后来一段时间抑郁症反反覆覆的,在家休养了一年,没好,自杀了。” “看到了什么?” “尸体、骨头、血之类的。还有……活着的人在自己面前死掉。” 苏阿细自言自语了一句:“抑郁症啊。” “可能你现在听起来觉得很夸张,但是毕竟电视上看到和亲身经歷还是不一样的。他以前走边境,每天都会看到这些东西。” 她点点头,“你想做记者吗?” “我也不知道。”江垣蹲着看向海的另一边华灯初上的城市,平静地说,“可能有很多事情我们没办法改变,但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有多可怕。” 海滩上有赶海的群众。 江垣站起来:“走吧,不说了。” “嗯。”苏阿细也站起来。 他在海边的小摊铺买了小水桶,手电和小铲子,拉着苏阿细去凑热闹。 苏阿细戴了一副针织手套,用小铲子把礁石上的海产挖起来,挖到一只梭子蟹,倒进小桶的时候,蟹腿缠在她的手套上,甩都甩不开。她委屈地喊了一声:“江垣……” 这螃蟹劲真大,恶意报復似的。苏阿细正在庆幸她带了手套的时候,江垣把这只蟹捉住了,一条蟹腿恶狠狠地攀上他的虎口,刮出一道口子。 …… 江垣:“它好兇啊。” “看着都疼。”苏阿细拿了张纸巾给他擦一擦正在往外面沁出来的血,“去洗一下。” “嗯。” 苏阿细在附近的店里借工具帮他清洗了一下伤口,再次抬头的时候,外面已经天黑了。她小心翼翼地给江垣贴上创可贴,隔着一股药味,吻了一下他的手背。 江垣把他的桶放在苏阿细面前,指了一下里面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你看这个。” 苏阿细嫌弃地看了一眼:“好丑啊,像我们小时候玩的那种有毛毛的水球。” “这叫海参,挺难抓的。” 她抿唇一笑:“我要夸你很厉害吗?” 江垣把桶拿回去:“那倒不用,心里知道就好了。” “……” 他对上她的白眼,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往路边料理店走的时候,江垣拨出去一通电话:“放学没啊,哥请你吃饭……我就在你学校旁边……” 于是他们坐下来之后,没几分钟,就来了一个朋友。 这个女孩子就是之前几次看到的那个,苏阿细看到她背着书包迎面而来的时候,紧张地挺直了身子。她还在揣摩着要怎么开口打招唿,江垣已经开始介绍了:“她叫黎清颜,小时候一起玩儿的,叫阿黎就行。” 黎清颜穿着一件奶白色的羊角扣呢大衣,是在高中生里面非常流行的韩国款式,中间一颗羊角扣松开了,她用两只手小心地把扣子扣上去。 江垣问了句:“怎么过来的?” 黎清颜的手松开衣扣,给他打了个手语,然后侷促地看了一眼江垣旁边的苏阿细。 手语……
第62页 苏阿细耳边嗡的一声。 黎清颜撩了一下汗湿的刘海,把重重的书包卸下来,还有手里的几本书,工工整整地在桌子的空地上摞好。 苏阿细看着她动作完毕,身子往前凑了凑:“你好,我叫苏阿细。” 黎清颜眼睛稍稍亮了一下,嘴角牵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江垣手松松垮垮地搭在苏阿细肩膀上,沖黎清颜扬了一下下巴:“我媳妇儿。” 黎清颜点点头,看着苏阿细傻笑起来。 再次看这个腼腆的女生的时候,苏阿细本能的同情心盖过了对黎清颜的猜忌,她对她报以一个简单而友好的微笑,尽管好奇,但不敢长久地盯着她看。她害怕自己眼光里出现一点点微妙的异样,都会把这个小小的女孩子刺伤。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直接地接触残疾人。 江垣问她:“叔叔回来了吗?” 黎清颜点点头。 “你为什么不住校?” 她温温吞吞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老款式的手机,开始打字。 江垣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低头看。 她答:“家里有的时候会很忙,爸爸妈妈太辛苦了。” 苏阿细刚刚瞄完这句话,江垣已经再次开口:“那你这样怎么专心学习?” 她继续打字:“我能学。” 苏阿细问:“你们平时都这样交流吗?” 江垣说:“我只看得懂简单的手语,周野都懂,通常情况是我们三个待在一起。” 说到周野的时候,黎清颜微微抬了一下眼睛,在江垣话音落下去以后,她的睫毛也重新在眼睑上盖下了一片阴影。 吃完饭,黎清颜说要早一点回去写作业,苏阿细让江垣送送她,她这话是真心的,但江垣也不敢啊,犹豫好半天,他机灵地给周野打电话:“老周,我在xx,你来……没坑你啊,快来嘛。” “……” 在周野来之前,黎清颜已经熘了。 江垣让周野自己跟她联繫,然后领着苏阿细离开。 苏阿细问他们的关系时,江垣也只是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一下,最后却说:“周野不会跟她在一起的。” “女孩儿单恋吗?” “不是单恋。”江垣斟酌了一下开口,“他是个顾虑很多的人。就每天做飞行器做得都快抑郁了。” “为什么这样啊?” “喜欢钻牛角尖。” “那会活得很辛苦。” 江垣想了想:“就算他不钻牛角尖,也活得很辛苦。” 苏阿细大概也明白了。 *** 开学第一周,新闻课的老师就布置了一个大作业,让两个新闻班的同学按小组分工,拍广告。 拍广告…… 苏阿细有点头疼,买相机的事情从上学期开始就一再耽搁了,毕竟不是小手笔,在花大钱的事情上面,她通常表现出很严重的拖延症。 之前江垣送过一个给她,但是苏阿细还回去了,说什么也不肯要。 宿舍里面只有乔景有相机和摄像机,所以乔景自然做摄影。剩下来的工作,还有定主题,写策划,做文案编辑等等,分给柳惠心和白安安了,苏阿细做后期的配音和合成。 她们定的主题是拍一个南州的城市宣传片,要做起来挺复杂的。 她给江垣发消息的时候,他给苏阿细开了个视频,正蹲在地上生无可恋地盯着猫舍的小门。 苏阿细说:“你不要吓她,离远点,她就会出来了。” 然后江垣就退了几步继续蹲守。 …… 他拍的是学校里野猫野狗的一则公益广告,没想到这些小东西这么难对付,折腾了两天才拍出一点眉目来。 第三天,江垣出去开房剪片子,苏阿细趁机跟他一起去学习学习。 江垣开电脑,偏头看了一眼坐在床边脱外套的苏阿细:“photoshop你会吗?” 苏阿细抬眼看他,摇了摇头。 “上课没好好听?” 她低头揪了揪外套上的毛毛:“我听不懂。” 女孩子的身体被修身的淡色毛衣衬出一个漂亮身形,发现江垣正在眼神热切地盯着她看,苏阿细赶紧用外套遮了一下身子。 江垣吐血。 这都要遮…… 苏阿细背着身子,把外套放下了。不是我保守,是因为你的眼神太直接了…… 他招招手让她过去。 苏阿细刚走了两步,还没到跟前,江垣已经一把把她拉到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我教你。” 江垣剪片子,苏阿细看着他的电脑屏幕学习。 他搂着她的腰不让她动,但是苏阿细觉得这样好吃力,弱弱地问:“你不累吗?” “不累……你看电脑啊看我干嘛。” 苏阿细跟他抬槓:“你这样我怎么好好学。” 江垣手一松,苏阿细在他旁边坐下。 然而学了一会儿就觉得头晕,迷迷煳煳地脑袋搁在他肩膀上睡着了。电脑里发出断断续续地小小狗的呻。吟,喊得她眉心一动。 睁眼,一只小奶狗对着镜头吐舌头。 “它好可爱啊。” 江垣:“假象。” “……哼。” 许是她这声撒娇过分了,江垣喉结微动:“你困了啊?” 苏阿细揉了揉太阳穴:“有点。” “那你去睡觉吧。”他继续看电脑。 苏阿细犹豫着走到床边,懒惰再一次战胜了想要学习的心情。 她侧着身子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看着江垣的背影,缓缓地合上眼睛,在睡着之前,感觉到江垣俯身抱住她。 苏阿细躺在他的臂弯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连眼球轻动的幅度都看不出来。嘴唇殷红,下巴洁白。每一次唿吸都伴着胸口一阵长长的起伏。 他低头贴着她的耳朵,轻声地问:“睡着了?” 苏阿细抬了一下眼皮,微微偏头,有气无力地注视着他,发出抓着耳膜一般痒兮兮的声音:“没有呢。” 互相凝视了一会儿。 苏阿细说:“我在想,你有多爱我。” 江垣思考了一下,回答她:“如果我有十块钱,我给你九块,还有一块给你买糖吃。如果我跟你吵架了,我可能会去溪边哭一会儿,回来的时候也要给你摘朵花儿。如果你睡不着了,我会跑到天上把月亮打下来给你,放到你的床头,用灯罩罩上,给你做晚安礼物。” “月亮打下来给我,那别人就没有月亮了。” “我不管。我看到的月亮就是苏阿细的月亮,我看到的星星都是苏阿细的星星。” 苏阿细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你跟谁学的?说话这么油腻。” 江垣钻进被窝里,把被子拉到头顶,两人闷在被窝里亲。
第63页 苏阿细觉得他吻得太重了,很热,热得有点神志不清。 她的手动到哪里就被他握到哪里。 江垣吻得很放肆,嘴唇在她的身上游走,苏阿细躲之不及。 “给我看看好不好?” “……” “我不碰,看一眼,不会有事的。” 苏阿细转了个身子,背朝着他:“不要。” “真的,我就看一眼,什么都不做。” “看一眼叫什么都不做,那你还想做点什么啊?” “……进去。” 苏阿细瞬间清醒了,拿了个枕头就往他脸上锤,“干嘛说这种流氓话!” 江垣把她的枕头拉到一边:“你看你都对我动粗了,我也没还手,那就,补偿一下嘛。”他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不安分地拉着她的毛衣,“看一眼。” 苏阿细摇头:“不要。” 江垣伏在她身上,手从下面抄进去,手指勾上她的内衣。苏阿细翻了个身,“哎呀,不要。” 江垣吻了吻她的鬓髮,“别怕。” 他继续吻她,吻到她没有了防御能力,脸色通红,他低头去吻她的锁骨,苏阿细圈住他的脖子,江垣一边吻一边试图用手指解开她的内衣,但是太复杂了,他解了半天,手心里全是汗,不过让他高兴的是,苏阿细没有先前反抗得那么激烈。 最后一个扣子被解开之后,苏阿细侧了个身子,不敢看他,仍然一直在有气无力地把他的手往外推。 “没事的,别怕。” 江垣温柔地把她的毛衣往上拉,内衣也随着他的动作熘到了一边,苏阿细紧张地去抓他的手,江垣紧紧地扣住她的手指。 年轻的,异性的身体,会对对方造成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他的手臂环住她赤。裸的腰身。 女孩子干燥柔软的身体被他压在身下,江垣看着苏阿细的眼睛,咽了口口水。她没有挣扎。 “你好漂亮啊。” “……” 他们接吻的时候,苏阿细感觉身上在流汗,也有可能是江垣手上的汗,总之这个吻让两个人都很燥。 江垣埋在她的脖子里,苏阿细突然体会到这种肌肤相亲的感觉给她带来的一点羞耻,在羞耻逐渐被放大的过程中,他的一只手已经熘到了她的胸口。 “手。” “……” “你刚刚说的什么不记得了啊?” 苏阿细说完就委屈地快哭了。 江垣慌乱地吻她,“我不动了,真的不动了,妹妹你别哭,是我不好,你打我。” “骗子。” “我错了。”他把被子盖到她身上,“你把衣服穿上吧,我去解决一下。” “……你有反应了?” “对啊。” “没事吧?” “死不了死不了。”他用被子把她裹起来,亲亲她的脸颊,然后跑开了。 苏阿细卷着被子,无奈地笑了一下。 这一夜对苏阿细来说过得很快,因为她一个梦都没做,半夜醒来两次,看到江垣还在剪片子,因为太困,她也没力气跟他说什么,翻个身就睡着了,第三次就直接睡到了天亮。 但是对江垣来说就比较难熬了,他就是连看一眼她的睡颜都觉得难受的不行,一闭上眼睛全都是…… 苏阿细一定不理解,跟她在一起之后,他一天有23小时都在控制生理反应的痛苦。 早上起床的时候,苏阿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江垣发现她一直避着她,以为她还在生气,都快郁闷死了:“哎呀别气咯,我也给你摸一下好咯。” “……??我一点也不想摸你ok??” 苏阿细刷完牙,他站旁边问她:“你喜欢什么动物啊?猫还是狗?” “啊?” “快点说。” “猫、猫吧。” “喵!” “……” “不许生气了!” “……幼稚。” “不幼稚。” “幼稚!” “不幼稚!” 吵了半天,出了门,苏阿细隐隐约约听见身后有人喊她的声音。 “阿细!” 苏阿细警觉地回头,居然在这里碰到熟人。 白安安在尽头的楼梯口滞住,挽着一个男生的胳膊,沖她招了招手。 苏阿细微抿着唇,露出一个伪善的笑容。 白安安,她应该看到江垣了吧。 ……好烦。 苏阿细问江垣:“你昨天弄到几点钟啊?” “两点多。” “这么晚啊……我下次还是好好学一下吧,不要每次都麻烦你了。”她有点自责,“不过我有点笨,你要好好教我。” “嗯。” 苏阿细发现他的眼神落在自己胸口,手指立马揪上了江垣的耳朵。 “诶媳妇儿轻点啊疼疼疼!!” 当天晚自习,班上开了一个性。教育的宣讲会,一个学长和一个学姐非常老练地在讲台上讲着性。知识,班上时不时发出一些阴阳怪气的声音。 学长拍拍桌子:“大家不要笑啊,这个话题还是比较严肃的。怎么样保护自己,怎么样不去伤害别人,这些问题,都跟我们息息相关。” ppt上面展示了一些非常详细的专业知识,看得大家脸红心跳。 苏阿细听到一半就不好意思听了,发现一排桌子最外面的白安安隔着中间的柳惠心伸着脑袋看她,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苏阿细把头埋起来,无所事事地刷微博。 上次的事情对白安安来说好像是过眼云烟,但是苏阿细是真的不愿意看到白安安一次又一次挑战她的底线。 “下面找几个同学谈谈自己的感想啊。” 众人精神高度紧张。 “那边那个女同学。”学长指了指苏阿细的方向。 她头都没敢抬,就听见背后刺耳的一圈掌声,掌声里夹杂着幸灾乐祸地念叨声,在喊她的名字。 苏阿细站起来,尴尬地沉默一会儿,随便扯了一句:“女生都应该好好保护自己,男生要对自己的女朋友负责。” “说得好!” 掌声啪啪啪。 “下面,找个男生来说说看吧。”学长视线在班上扫了一圈,“班长来了吗?” 掌声啪啪啪啪啪,伴随着一圈放肆的笑声。 “垣狗,点名了点名了!!” 江垣抬头,急速地问了旁边人:“说什么?” “说感想!” “哦,那个……男生都应该好好保护自己,女生都要对自己的男朋友负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64页 苏阿细:“……” 27、一壶浊酒尽余欢「一」 … 周末广播台聚餐。 苏阿细穿一件大红色卫衣, 扎了个丸子头。黑色的牛仔裤衬得她筷子腿特别直。 她平静地站在冷风里等人,却被路人频频用一种我见犹怜的神情回顾。 一直到简喜乐奔过来, 苏阿细僵着的表情才渐渐回升了点温度。 从天亮等到天黑,大概也就七八分钟的时间。 简喜乐冲过来挎着她,拉了一下因为跑得太快而松掉的书包带:“走走走。” “在哪吃饭?” “就学校门口。”简喜乐往马路对面指了一下, 对面一片小饭店的招牌, 苏阿细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家, 总之就跟着去了。 她们到的不早不晚, 喝了点水, 等剩下的人。 苏阿细跟部门的人大都不是很熟, 除非有个别愿意跟她亲近的,她一般不会主动和别人交往。 时君以姗姗来迟。 他穿的打底衬衫外面套了一件灰色毛衣,毛衣在暖色的灯光底下微微偏奶白, 进门的时候一件薄外套已经垂在臂弯了。 时君以点头, 赔以一笑:“不好意思啊大家,班上有点事情耽搁了。” 他说话的时候微微喘息,看得出来的确是赶过来的。 然而酒桌上的人不依不饶, 敲着碗筷大声嚷嚷:“罚酒三杯罚酒三杯!!” 结果每个人递过去的酒时君以的确一滴不落全都喝了,大家只不过嬉闹着跟他开个酒桌上的玩笑, 但是看得出来, 时君以是真诚地抱以歉意接过他们的酒杯。 时君以个子很高, 他站到苏阿细身边去拿对面的人递过来的香菸时,微微踮脚,苏阿细偏了一下头, 平视到他精瘦的腰身,因为抬高身体而被迁起的衣角之下,露出小腹的一点洁白。 最后,他垂眸,看了一眼苏阿细的酒杯,微讶:“你也喝?” “……这是水。” 时君以放松地笑了一下,这温柔的劲头扎人心窝。 酒过三巡,大家玩了几个游戏。 苏阿细电话震动几下,是江垣打过来的,她往门口走。 江垣说:“你现在在干嘛?” “我们部门聚餐。”苏阿细走出去,把包间的门轻轻带上。酒桌上闹腾的声音不小,她也掩盖不住,“现在在外面。” “你能出来吗。” “可以是可以……” “那你出来。” 苏阿细越过餐馆的大厅走到门口,推开玻璃门,一阵冷风迎上来,她咳了一下:“可是中途离开不好吧,我又不是什么领导。” “有老师在?” “没有。” “那没事啊,聚餐多无聊啊,我们部门聚餐我从来不去。” 苏阿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她和他本来就不是一类人,他本应该知道,不能用自己的标准来对她有所期待。 她蹲下来抚摸旁边一只被拴着的小小狗。 江垣改了主意,不劝她了,直接说:“那我去店门口等你,你慢慢吃。” “……” 苏阿细问:“你有急事吗?” “对。” “你别诓我,要不是急事我杀了你。” “行啊。” 看他说的挺真诚的,苏阿细把电话挂了,回到包间,看大家玩得意兴阑珊,她悄悄地把自己的包包拿起来,跟简喜乐说了一声,又悄悄地熘到时君以面前说了一声。 他们两个没有表现出丝毫小情绪。 于是她就这么暗测测地离开了。 江垣根本就没来店门口,说就在礼堂门口等她。 苏阿细赶到的时候,他拥了她一下,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化妆了?” “嗯。” “好看死了。” “……吃错药啦?” 礼堂里面有麦克风的声音。 苏阿细推了他一把,也没有刻意推开,冷淡地问:“到底什么事啊?” 江垣甩出两张票:“看十佳歌手啊,多有意思。” …… 她忍着一口怒气,进去了。 比赛已经开始了半小时左右,一个男生正在台上唱歌。 正好是一个乐队的串场表演。 江垣说:“我去海大那回,他们那地板特滑,我踩地鼓,踩着踩着就跑偏,偏得很离谱,结果就是我一边打鼓还他妈得一边把那玩意儿往回拉。给我气得不行。” “我们学校地板也挺滑的,人家怎么不跑偏。” “他用橡胶塞固定了,我当时哪儿想到来这么一出。” 苏阿细慵懒地坐着,淡淡地瞄了他一眼,一副“不愿意听你扯淡”的表情。 她垂着眼睛,玩他腕上的手錶,轻轻地拨弄了一会儿然后松开了,手指向下,扣住他修长的指骨。 苏阿细眼睛刚刚闭上,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冒出个头来喊了一声:“江垣。” 是个女生。 吓人一跳。 江垣眯着眼睛看了眼后排钻出来的人。 那人站在江垣那边,苏阿细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是交代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江垣说:“部门少人,我去拍照,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苏阿细有点紧张地攥了他一下,小声地说,“你别走啊。” 声音太小,江垣没听见,他回头问她说什么,苏阿细却不吱声了,江垣说,“几分钟,很快的。” 既然他这样说,她也没道理拦。 江垣走了以后,苏阿细孤孤单单地坐了一会儿,她想玩手机,但是场内信号太差了,四周没有认识的人。 有点绝望。 江垣说马上回来,但她已经等了二十分钟了。 台上的表演很无聊,歌声不动听,她不爱听。 在考虑要不要走的时候,有一对情侣已经跨到她身边。 男生问:“同学,这个位置有没有人坐啊?” 苏阿细摇头。 “那你是一个人来的么?”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身后的女生拉住那个男生:“你这样太过分了,我们去别地找找,肯定有位置的。” 男生尴尬地挠挠头髮。 苏阿细说:“我是一个人。” “啊。”他弯下腰来,不好意思地说,“那个……能不能麻烦你让……就是,呃……前面两排有张空位,不过旁边的人都有同伴,我……” 男生讲得语无伦次,苏阿细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自觉地起了身准备往外面走。 男生感激涕零:“谢谢你啊妹妹。” 苏阿细淡淡地回应:“没事。” 旁边的女生掐了一下他的腰:“你看你!把人家都气跑了。”
第65页 苏阿细解释:“不要紧,我本来也打算走了。” 在人堆里出来,有种窒息得救的爽快感。苏阿细走出礼堂,让冷风刺激了一下脸。 脸上在礼堂里面被焐热的红印渐渐地消散了。 聚餐没吃几口,肚子很饿。没来得及生气,她直接去对面食堂买饭吃。 食堂也没什么人了,大家都在收摊。唯有承包一个店面卖石锅饭的阿姨那边仍然生意红火。 苏阿细过去点餐:“阿姨我不要洋葱。” 那阿姨挺为难地看了她一眼:“这洋葱去了菜可就剩一半了啊。” “没事。” 她话音未落,身后窜出来一个男生。 李清池鬼头鬼脑插了个脑袋过来:“看比赛啊?” 苏阿细点头:“嗯。” “有意思吗?” “还行。” “屁,有意思你还会出来?” 苏阿细笑:“看破不说破,行吗。” “那是,要是有美女看我也不出来。”他吊儿郎当地靠在大理石桌板上,抖腿,两只小眼睛时刻看起来像要睡着,但说话却精神的很,“你不吃洋葱?” “嗯。” “这样好了,洋葱都给我,其他菜都给你。平衡了不。” 苏阿细眼睛一亮:“真的啊。” 李清池挑着眉毛,用阴阳怪气的口音说了句:“of course!” 苏阿细不敢相信地看他:“你喜欢吃洋葱?” “还行,但是为了杜绝浪费现象,我可以勉强接受吃一盘!” 陆铮在后面弱声讲:“那你今晚别回宿舍,要被你熏死了。” 李清池转头就跟他打了一架。 等饭途中,陆铮玩手机玩着玩着就晃到了苏阿细身边。 在苏阿细看来,陆铮比上学期瘦削了不少,但是瘦的不是肉,倒是看起来不那么有劲了。她知道陆铮对学习的事情特别上心,总是看到他一下课就找自习教室或者去图书馆,导致锻鍊身体的时间都没了。 陆铮看起来温顺可亲,其实还是挺要强的一个人。 有的时候男生努力起来真的让人自愧不如。 她悄悄地打听:“你四级考了多少分啊?” 陆铮听到她说话,打量了一下四周,确认了是在冲着自己之后,才说:“五百零几。” 苏阿细说:“那很好了啊,江垣好像才四百多吧。” “嗯,因为他听力没做。他们考场一女的手机不关机,搞得他耳机一直滋滋滋的有杂音,干脆就把耳机扔了。” 苏阿细却说:“他可能只是考得不理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对对对,有这个可能!哈哈哈哈!” ——身后传来李清池幸灾乐祸的笑声。 回西苑的路上。 陆铮比苏阿细慢了半步,借着路灯微弱的光线,看到她耳后一缕头髮长长地坠着,跟着风轻轻晃。不知道是没有扎好,还是后来掉下来的,他看着心痒痒,用手指勾了一下她的那撮头髮。 男生的指尖碰到少女细腻的皮肤,苏阿细惊得一个闪躲,把旁边的李清池也吓了一跳。 陆铮尴尬地挠挠额头:“那个……你头髮。” 李清池闻言,瞅了一眼:“这叫自然美,你懂个屁。” 苏阿细用手绕了一下头髮:“不是,没扎上。” “……” 李清池指了一下她裸。露的半截脖颈:“女生都喜欢穿这么少吗,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意思?”他把自己衣服脱下来,递过去:“你要不穿上?我看着都冷。” 苏阿细为了避嫌,自然没接:“不用了,其实还好。” “啊……”李清池被拒绝,有点挫败,把衣服贴脸上闻闻,“我这衣服没味儿。” 苏阿细:“没说你有味儿。” 他吼了一声:“那你客气啥!垣狗媳妇儿就是我媳妇儿。” “放你妈的屁!”陆铮沖他后脑勺扣了一锤子,“说的什么话!” “哎不对不对,不是这个意思啊。反正女神你在我这儿,我铁定不能让你受委屈对不。”李清池把衣服抖落开,“来来来,穿上穿上。” 苏阿细拗不过,把李清池的黑色外套在卫衣外面套上,男生的衣服都很大,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但是能迅速地感觉到一团暖气聚在身上。她把衣服穿好,抬头看了眼面面相觑的男生们,问道:“奇怪吗?” 两人一齐摇头:“不奇怪不奇怪!” 苏阿细无奈地笑了一下:“干嘛对我这么好啊?” 李清池穿件衬衫,抱着手臂,牙关瑟瑟发抖:“因为江垣对我好啊。” 苏阿细低头笑了笑,又很快把衣服脱下来塞他怀里:“谢谢你了,还是自己穿吧,冻坏了我可不负责。” “别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江垣回头给我两刀怎么办?” 李清池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衣服穿回去,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苏阿细说:“那你就砍回去。” 李清池愣了一下,随即迅速地从兜里掏出手机,点点戳戳一番,捣鼓出来录音机的界面,送到苏阿细面前:“您能再说一遍吗?” “……” 冷风里面,苏阿细停下脚步,清了一下嗓子,字正腔圆地说:“如果江垣再欺负你,你就打爆他的头。如果他敢还手,我就再也不理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刘涛说:你不能让她一直等你。有的时候女孩等等等,就等跑了。 28、一壶浊酒尽余欢「二」 … 李清池高兴得几乎是滚回宿舍的。 江垣跟在他们后面进门, 发现宿舍里三个人围在一起看李清池手机上什么东西,还突然爆发出不可控的大笑。 他把外套扯了扔床上:“别那么大声, 我要打电话了。” 李清池回头看了他一眼,猥琐地“噗噗”憋笑。 江垣剜过去一眼:“找死啊。” 他无可奈何,把门关上, 站走廊上讲电话:“你生气吗老婆?” 苏阿细那边声音淡淡的:“没有。” “今天他们说让我拍一人, 那人正好是我们部门的, 我想拍就拍吧, 反正也就几分钟, 后来来了一个老师, 让我……” “你不用解释了,我没有生气。” “嗯,好。我以后会乖乖的。” 江垣把电话关了, 进门就掐着李清池的嵴椎骨把他往桌子上按:“我他妈让、你、别、吵!” 李清池缩着脖子求饶。 他趁其不备, 哆嗦着把苏阿细的录音点开。 江垣听完,整个宿舍安静下来。 然后李清池就被暴打了一顿。
第66页 陆铮看着两个人打闹,平静地笑笑, 末了,他问江垣:“你怎么把她一个人晾在那?” 江垣说:“没有啊, 我不是故意的, 而且我刚刚跟她说过了, 她又没生我气。” “那你也该反思反思吧。” 他有点不耐烦:“我真的是临时有事,我哪知道那老师那么烦人。” 陆铮便没有在说什么了。 苏阿细接受了江垣的道歉,还得苦兮兮地去给部长道歉, 虽然时君以一再强调没什么要紧的,但是她还是过意不去。 隔天早晨,天还没亮起来,图书馆门口就堵了一堆人,长队快要排到校门口,江垣车都骑不过去,他睡眼惺忪地下来推车的时候,闻见人堆里鸡蛋和肉包的味道。 这股气味让他虎躯一震,瞬间清醒。 今天是体育课选课的日子。 上午四节课后,几个人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一打铃就往计算机学院跑。 江垣熘得贼快,李清池和陆铮气喘吁吁地爬上四楼,江垣的电脑已经开好机了。 李清池跟着后面骂街:“卧槽你怎么跑那么快?” 江垣头都没歪一下:“我高中田径队的你信么。” 陆铮:“……给您跪了。” 总体来说,机房的情况不比图书馆那边惨烈,但是江垣登学校的官网也登了好半天。他没有特别想选的,对照着学长学姐给的老师名单,选了一个容易过的,足球课。 解决完,去食堂的路上,江垣给苏阿细打了个电话:“你登上去了吗?” “我选好了。” “选的什么?” 苏阿细说:“游泳。” 江垣顿了一下,心脏被捅了一个窟窿似的。 游泳…… 游泳?? 还有这种神奇的课?!! 他把手机揣兜里,往计算机楼跑。一边跑一边打电话:“李清池你还在吗?帮我改一下选课。” “改啥?” “游泳!快!” “还有这种神奇的课?我也要改!” 江垣:“……你他妈有种就改!!” *** 苏阿细借着宿舍的破网好不容易整完选课的事情,她去洗手池洗了个脸准备午睡。 柳惠心她们几个商议了半天也没想好选什么,犹豫着犹豫着好课就被别人选光了。愁眉苦脸。 白安安将就着选了个排球,阖上电脑,问了苏阿细一句:“你为什么选游泳啊?” “因为我不会游泳。” 她立马嗤笑了一声:“你是真的抱着学习的想法在选课啊?” 苏阿细用干毛巾仔仔细细地擦了一下脸,淡淡地回问:“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啊,但是游泳好过吗?我看都没什么人选诶。” 苏阿细说:“我不知道,体育课而已,老师也不至于太为难我们吧?” 白安安点头:“说的也是啊,不过你不是不喜欢在男生面前太暴露吗?到时候穿泳装的话……” 她把一个“话”字拖得又长又重,欲言又止、带着嘲笑的成分在里面,让人不太舒服。 苏阿细看了白安安一眼:“我跟女生上课,又不跟男生上课。” 白安安又是一声嗤笑:“你不会以为男女生是分开上课的吧?” 苏阿细被她这声反问弄得有点紧张了:“难道不是吗?” 这回乔景插了句嘴:“当然不是了,你这想法也太奇怪了吧,又不是古代了,而且我们学校哪有那么高级的设施。” 苏阿细这下子是彻底紧张了。 她沉默地重新打开电脑,登了一下官网。加载的页面转了好久都没有点开。 柳惠心见状,把苏阿细招过去:“我这儿能登。” 苏阿细尴尬地挪了阵地,登上去之后,已经没有其他课程可以选了,她心如死灰地看了一眼柳惠心,柳惠心也看着苏阿细,没忍住笑了一下:“没事啊,我听说你上个一两节课要是不适应还是可以换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对吧。” 这话江垣也说过,虽然不顶用,但确实,能让人稍稍安心一点。 还是柳惠心说话动听,尽管有的时候安慰的成分很多。 反正上什么课都是课,不要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行。 对。 *** 学期过半,有几门课程有期中考试。 期中考试要求交手机,但李清池没这个习惯,他也不是要靠作弊,但是手机不在身上就觉得特别没有安全感。 考试中途他去了趟厕所,没想到那监考老师直接从考场跟他进了厕所。 监考老师是给他们上文学史的教授,之前因为在班级里跟李清池因为睡觉问题发生过冲突,所以时刻对他提防着。 李清池被吓懵了,扯着裤腰带就出去。 教授说:“裤子里什么。” 李清池掏出一团纸。 “另一只口袋。” 李清池手伸进去,就没拿出来。 “快点,不要浪费时间。” 他没再搭理,闷着头往考场走。 教授觉得颜面尽损,恼羞成怒跟在后面骂他。 李清池反而跟个老爷似的,吊儿郎当手插口袋,就不给你。 他在自己座位上坐下,那教授跟到他位置上,去扯他裤子。李清池:“哎哎哎老师,您注意点儿影响行吗?这可是在考场吶!” 众考生发出窸窸窣窣的笑声。 坐在倒数第三排的江垣默默地抬起了做卷子的脑袋。 在每天三点一线的日子里,大家都曾经期盼着在平淡的生活水波里掀起点儿波澜,比如考试作弊被抓这种事,在亲眼目睹的群众眼里就再刺激不过了,他们放下了笔,看得都热血沸腾。 多数人喜欢看老师和叛逆学生抬槓,比做题有意思多了。 然而在所有人听着老师对李清池破口大骂的时候,江垣又把头低了下去。 这个考场坐了将近八十人,不止他们班级的。 他只希望李清池能够立马安分下来,不要惹事。 然而事与愿违。 教授在面红耳赤地扒着李清池裤子三分钟以后,他手里握着的手机总算被抠出来了。教授得意地没收掉他的手机,冲着李清池的脸哼了一声。他对着李清池的名字在考场签到表上画了一个重重的叉。 李清池却变得严肃起来,他摔了桌上的笔,突然站起来对走上讲台的教授嚷嚷:“我没作弊,你凭什么收我手机?” 坐在前排的同学都忍不住调头看了。 教授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地跟他叫板,震惊完了,仍旧是嘲讽的口气:“把手机带到考场本来就是算作违规处理,你错你还有理了是吗?” “那你偷偷摸摸跟我到厕所也太小人作风了吧……” “李清池!”
第67页 这一声是江垣喊的,他继而又说:“别乱说话!” 作弊很严重,但是更重要的是他的认错态度。 李清池咬着牙把卷子抄起来,没再跟这老头吵了,他拎着试卷就往前走。 几步登上讲台,把试卷在桌上狠狠地拍下:“老子没作弊!” “……” 他说完,悠哉地往大门口走。 教授指着他:“你给我回来!!!” 李清池脚步一顿,点点头,听话地往回走,走到讲台边,把他的卷子重新抄到手上,沿着中间的缝隙,一点一点嘶嘶拉拉地向下扯,扯到一半的位置,勐然用力,一瞬间把整张纸撕成两半。对摺一下,再撕。再对摺,再撕。撕到没法撕了,他松手。 考卷的碎片被零落地散在整个讲台的边边角角,他在教授错愕的眼神里轻蔑地笑起来:“老、子、没、作、弊。” 他刚走出教室,江垣就跑到讲台上,把卷子一撒,然后跟着李清池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李清池走得实在是潇洒无忧。江垣都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忍不了一时,可能就会招致大麻烦。 他追上去,质问:“为什么不交手机?” “你交了吗?” 江垣摸了下口袋,心虚地摇头:“可我没去厕所。” 李清池哂笑:“不要紧,你就是去厕所他也不会跟你去的,他就是看我不爽。” “我不是让你别冲动吗?你知道你现在撕试卷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李清池无所谓地摇头,又点头:“大不了……开除?” “什么叫大不了?” “哎你能别比我还激动行吗?开除就开除呗,我成绩这么烂,早就不想上了。” 江垣无话可说。 旁边考场窜出来一个监考老师的脑袋:“保持安静。” “……” 李清池的事情势必会被教授告发到班主任那里,班主任做不了实质性的主,还得上升到团委老师给主意,而监考的那个教授一口咬定李清池作弊并且对老师进行辱骂,情节严重,立当开除学籍。 李清池在宿舍给他爸妈打电话,说的南方方言,江垣一句都听不懂。诚如李清池所言,他替他着急也没有用。 班主任让李清池家长来学校解决一下,结果来不了。 江垣去办公室帮他求了一次情,班主任说:“这次真的不是我能做主的,毕竟开除学籍这么大的事情要整个学院老师开会做商量,如果他没撕卷子倒好说,现在教授那边是横竖不让李清池待着。” 不管有用没用,江垣去了一趟教授办公室。 老教授一人一间屋,阔气得很。 在他预备抬手敲门之际,听见里面的谈话声,谈话内容不甚清晰,但是江垣听得出来这些人的声音,是他们班的同学。 江垣搁在门板上的手放下了。 里面的人在笑嘻嘻地聊天。 聊到中途,李清池过来了,没问江垣来干嘛,只冲他甩甩手里的a4纸:“班主任非要我写检讨给这老头,说什么最后一次机会,你说有用吗?” 江垣看了一眼他的纸,难得字迹这么工整,这份检讨写的很用心。 他还没说什么,李清池已经把纸丢给他:“帮我给一下吧,我就不等了。” 他话音刚落,已经有人开门,江垣转过头去,看见开门的女生回头对老师说:“老师您别气了啊,别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女生的笑脸在看到江垣和李清池的一瞬间凝了一下,瞬间平復,冲着二人微笑。 紧接着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好几个女同学。 李清池拍拍江垣的肩膀:“走了。” 江垣等所有人出来,把李清池的检讨放到教授的桌子上,什么都没说,他注意到旁边的地上,摆满了水果和小礼物。 他甚至抱有一丝希望,他们是来帮李清池说话的。 那几天早晚自习李清池都没去。 这件事情还没有判定,但谁也能料到,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晚自习,江垣坐到还有十分钟下课的时候,起身往讲台上走。 他拖了张凳子,懒散地坐下,脚踝搭在大腿上。看着手机,“说几个事情。” 玩手机地抬了抬头,做作业的放下了笔伸懒腰。等着江垣发话。 “今年暑假有两个支教活动,一个是四川,一个是西藏,具体通知我已经发群里了,有想报名参加的同学到我这里拿申请表,填好了之后还要准备下周去面试,面试要准备特长展示。这星期有学长学姐在报告厅做宣讲活动,有兴趣的也可以去听一下。” 看实际情况,有兴趣的人并不多。 江垣接着说:“这个是有活动分加的,而且分数不低,有想法的同学可以尝试一下。不要你教学水平多高,主要就是教小学生一些很基本的知识……” 江垣巴拉巴拉讲了一大堆和支教有关的事情,眼见大家热情越发衰退,等所有人脑袋都低下去之后,他草草几句话收尾,然后站起来了:“大家把手里东西放一放,听我说话可以吗。” 众人很听话地抬起了头。 “有老师反应我们班最近逃课现象很严重,你们怎么回事?” 底下韩先唯跟他叫板:“还不是跟你学的。” “班长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小学生吗?而且我该上的课还是好好上的,你自己有点想法行不行。” “我靠,推卸责任!!” “……韩先唯好样的,先帮你报个支教活动好好给你锤鍊锤鍊,去四川吧,西藏就算了怕你有高原反应……”他一边说一边拿笔在名单上写字。 韩先唯:“?????” 江垣又沉静少倾,才缓缓开口,这次比刚刚那段发言更沉重了一些:“这几天班上发生了一些事,不用我说大家也都知道了。” “我觉得这个也没什么好传播的,新闻课老师第一节课就跟我们说过一句话,一辨真假,二辨是非。你们可以保留自己的意见,但是不要过分地添油加醋,坏事传千里,对谁都没有好处。” “在弄清事情原委之前,有些同学已经开始讨好老师,我不知道这种做法对你们来说有什么意义,但是你应该很清楚,你这样做了,也是在变相地指责伤害李清池。我希望大家能好好地理解一下,‘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本来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立场对任何一个人提要求,但是站在人情的角度,作为他的朋友,我自私一点,恳请你们在他还没有离开这个班级的时候,凭藉平时朝夕相处的感情,对他保持最起码的尊重。” “离开班级”这几个字抓着每个人的心脏,大家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江垣用笔尖扣了两下桌面,在重新安静下来之后,他再次开口:“还有一个,昨天晚上,我的电脑放在自习教室找不到了,如果有人不小心拿错了,请你还给我。”
第68页 还有稀稀拉拉讲话声的教室因为江垣这一句话陡然一片死寂,而江垣的视线轻飘飘地在班上流转了一圈,照顾到每一个边边角角。 “如果有人知道是谁拿了我的电脑,请你让他还给我。” 29、一壶浊酒尽余欢「三」 … 下课, 江垣嘴里塞了颗糖,等苏阿细从人堆里挤出来, 他过去拉着她。 下了楼到广场,两人挑了人少的地方走,苏阿细问:“你电脑被偷了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 可能江垣觉得说一次和说两次没什么太大区别, 但是苏阿细心里有了点小嫌隙, 她抿着嘴唇不说话。江垣见状, 拉了一下她的手, “没什么, 别往心里去。” “自己东西怎么不看好了, 丢三落四的。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吧,之前书也丢过,眼镜也丢过, 电脑又不是……” “你怎么跟我妈一样。” “不是我跟你妈一样, 你真的得把这些毛病改改,该记住的东西就往心里去,今天忘了这个明天忘了那个, 每天就知道玩,其他什么的都不重要, 随便煳弄煳弄好了, 你这样能干成什么事啊?” 江垣抓抓头髮:“还是觉得你跟我妈一样。” 苏阿细背过身去, 一想到电脑这么贵重的物品被他搞丢,气都喘不上来,“服了你了真是。” “每次我妈…哎哟江垣你要死啦都十二点了还不起床?起来了还不去吃早饭想什么心思呢?啊?让你出门带把伞都不记得??你妈说什么话都是耳旁风是吧??你嘴里逼逼叨叨说的什么东西啊还敢顶嘴是吧不得了不得了来来来到你老娘面前来说!” 听他捏着嗓子学妈妈说话, 苏阿细在旁边捂着脸笑,笑了一会儿,她还得批评他:“你别跟我这儿用你妈转移视线,遇到事情就要解决好吗?” 江垣点头如捣蒜。 苏阿细冷静下来思考了一下,告诉他:“自习室外面走廊有监控,你可以去保安室调一下。” 江垣不点头了,想了想:“唉,我觉得还是算了吧,多大点事,拿不回来就拿不回来,我电脑里也没什么东西啊。” “明明可以解决的事情你非要说算了吧,就算你有钱也不能这样子为所欲为吧。居安思危你知道吗?你现在有钱不代表会有钱一辈子,但是有的坏习惯养成了就真的一辈子都改不掉了,你这样铺张浪费只会以后自食恶果,到时候你爷爷,你爸爸也救不了你。” “哇!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怎么就铺张浪费了啊?电脑又不是我扔掉的!” 苏阿细不想跟他说话了。 江垣也不是不知道有监控,但是要调监控也不是件容易事,肯定得跟班主任报备:“你觉得就算抓到人了,老师怎么处理这事儿?” 请家长,记过,警告,记大过,或者……开除? 苏阿细还是有点不高兴:“那你的电脑不要了吗?” 他无所谓地说:“我先看看吧,说不定真有人拿错了明天就还回来了是吧。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呢?” 苏阿细气了一会儿,好好跟他讲道理:“我说什么你不要每次都‘对不起我错了我下次一定改’,我不想听你说这些话,我希望你能真的把我的话记到心里去,我也不是故意要生你气,是真的想为你好。每一件事你只要稍微上心一点明明就可以做得很好,为什么要这样敷衍呢?” “好了我知道了,我下次一定改。” “你看你又来了!!!” “那你要我怎么说你才会满意啊?”江垣轻轻揉了揉她后脑勺的头髮,把她拉进怀里,拢着往前走:“好了,妈,别生我气了,您说您这一大把年纪的……” 苏阿细被他这声娇气的妈喊得特没面子地笑了出来,笑着骂他有毛病。 跟着大部队,苏阿细慢慢吞吞往前走,到了一个岔道口,江垣突然拐了个方向,把她拉到小路上。 “你干嘛……” “春天到了,看看荷花有没有开。” “……” *** 可能是因为李清池的事,最近班上总是死气沉沉的,团日活动都举办得很没有意思,少一个人,这个班级都是不完整的。 苏阿细每次想到李清池,就想起他给宿舍修灯的那次,无论如何,她还是会自责难过。 夜深了,她躺在被窝里给江垣发消息:“你在干嘛啊?” 好一会儿,那边回:“lol” 她发过去:“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打游戏。” 没有回音了。 无聊的夜晚,她选择早睡。 江垣一直到第二天也没回消息。 上课的时候他照常坐到苏阿细旁边,苏阿细咬牙问他:“怎么没回我消息?” “啊?”江垣这才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没注意。”他又解释,“我真的是难得有空,开学跟期末都忙的要死。” “你难得有空就不能陪陪我吗?” 江垣说:“我们两个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还要陪什么啊。” “上课是上课,能一样吗?” 他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手指卷了卷她的头髮:“好吧,那周末陪你出去玩。” 苏阿细把他手使劲拍下去。 江垣发现她有点小情绪,赶紧抱着苏阿细的腰,把脑袋埋在她怀里撒娇,“哎呀不行你把我弄疼了,小狗狗受伤了,要摸摸头!!” 苏阿细:“???别闹了别人再看呢。” “……不可以不可以,一定要虎摸虎摸才能起来。” “江垣。” “嗯嗯!” “给你三秒钟,滚回去。” “哭给你看哦。” “……”苏阿细差点被他气笑了。 江垣也抬头笑了一下,“宝贝你不爱我了吗?” 她无奈地揉了一下他的头髮,“行了你别这么无聊了。” “好,那就再虎摸一下下。” 苏阿细去拧他的耳朵。 江垣立马挺直了身子:“我草草草草草疼疼疼疼疼!!!” “边上坐着去。” 他揉揉耳朵,可怜巴巴地噘着嘴巴看了她一眼。 苏阿细有的时候是真拿他没办法。 想要砍死他,最后还得在刀片上给他放颗巧克力糖。 江垣看了会儿书,又凑过来:“星期六有个班级聚会,你到时候去不去?” “怎么突然聚会了?” “送送小李子。” “他干嘛去?” “去角逐奥斯卡。” “好好说话。” 江垣想了想:“我也不清楚他准备怎么办,听说是要跟他爸做生意。”
第69页 “学校……不让他……” 他点头:“他家里人可能觉得也没什么,家里条件比较好,少一个文凭也不愁没饭吃。” “那好可惜。” “也不能这么说吧,也许他本来就不是上学的料。” 苏阿细点点头。 不管是不是上学的料,她还是觉得可惜。 周六那天,全班都去了,苏阿细还挺意外的,但是她说不上有多高兴,因为不知道全部都来的这些人里面,有几个人是真心想要送别。 在高中的毕业班,虽然她和大家的关系停留在寒暄的部分,但是在大局面前,最起码大家是团结的。众人拾柴,为班级增势。这种劲头,在如今的班级里,她很少能看到。 江垣定的聚餐地方叫清水湾,就是海边的烧烤摊。不知道说他脑洞清奇好,还是说他浪漫,反正大家都挺乐意去的。 而且……他请客。 苏阿细要不是这班级的一员,她真该把江垣吊起来打了。 傍晚,女生坐在海滩上围在一起聊天。 江垣和李清池、陆铮租了条私人轮船出海,船长在里面驾驶,他们坐在甲板上喝酒,喝着喝着就躺下了。 江垣很喜欢躺着看天空,天空是美好的,只有完全仰视它的时候,才觉得这片包罗万象的天地有多神奇。 李清池咂咂嘴巴,“问你个事儿呗。” “问。” “你跟女神几垒了?” 江垣送过去一个白眼:“能不能别这么八?” 李清池贼兮兮地笑:“我不告诉别人。” 江垣胳膊枕在脑袋下面:“这种事情不好说,也不能瞎说。” 那边晕船的陆铮吐的昏天黑地,还不忘跟着损李清池一句:“你能不能别这么八?!” 李清池委屈地向下拉了一下嘴角,问江垣:“你们以前是不是认识啊?” 江垣凑到他耳边,鬼鬼祟祟地说话:“我跟你说啊,其实她,很久以前就……暗恋我。” 李清池闻言,眼皮都快掀翻了。 江垣一本正经:“真的,放暑假那会儿总跟我回家呢,还在我面前装正经。” “操,你别是活在梦里吧。” 江垣切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不信。” “我他妈当然不信了。” 他笑笑:“算了,你们这些人就是不愿意认清事实。” 李清池坐起来,严肃地问:“哎,咱们一起开店的那事儿,还算数吗?” 江垣想了想,点头,“算,我毕业就去找你。” “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 “行,等你。”李清池仰头灌了一口酒,“以后可能真的不会再来南州了。” “来啊,干嘛不来,南州的酒这么好喝。” “那你请我喝。” “我请。” 柔和的海风扫过他银灰色的头髮,李清池低下头,拨了一下自己的头髮。 江垣瞄了他一眼,在李清池看过来之前,他又及时把目光收回。 李清池蹲在江垣旁边看着他,“江垣,我发现你这样看还蛮帅的。” 江垣:“你快别屁话了老子哪样看不帅?” 李清池哈哈一笑,“了不起了不起。” “要你说?” “我给你拍张照吧?” “拒绝。” “那我拍了啊。” “拒绝。” 李清池眼疾手快地打开相机给他拍了一张。 江垣起身,靠着桅杆喝了会儿酒。 苏阿细和柳惠心把鞋脱了站在礁石上,听见远方的歌声,若隐若现的,几个男生的声音,随着海浪拍打上岸。 “茫然走在海边,看那潮来潮去,徒劳无功,想把每朵浪花记清,想要说声爱你,却被吹散在风里。勐然回头,你在那里。” “如果大海能够,唤回曾经的爱。就让我用一生等待。如果深情往事,你已不再留恋。就让它随风飘远。” “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就像带走每条河流。所有受过的伤,所有流过的泪。我的爱请全部带走。” …… “阮宁!我不爱你了!” “苏阿细!我永远爱你!” “王母娘娘!我……我……!” 陆铮喊破音,接着去旁边吐了。 柳惠心笑了笑,“真羡慕他们啊。” 苏阿细:“嗯。” 柳惠心拉着苏阿细往海里跑。 沙子混着海水漫过脚趾,脚掌,脚背,脚踝。 彼时的海水是温温的。 柳惠心喊了一声往前面跑的苏阿细,“阿细!给你拍照片儿!” 苏阿细一回头,撩头髮的瞬间,简单干脆地入了镜头。 她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大家都是一样的平凡人,只不过经歷了一场高考,因为各种阴差阳错的缘分而聚在这里学习和生活。 每一颗不起眼的星星汇集在一起,就是银河,就是星空。 就是小小的天地和大大的梦想。 李清池,不要难过,路还很长,我们慢慢走。 *** 苏阿细光着脚丫子往回走,脚上泥乎乎的。 江垣给她买了两瓶矿泉水洗脚。 坐在台阶上,苏阿细勾开被风吹到脸上的头髮,看着蹲在面前往她脚上倒水冲掉沙子的江垣,他的眼角下垂得刚刚好,像是星星坠落的弧度,而那颗泪痣就像从睫毛上滑下来的一颗星星,乖巧地停在那里。 他眼里的乱相,在遇到苏阿细的时候,都被上了枷锁。 江垣洗得很温柔很用心,他动作太小心以至于苏阿细都怀疑脚上的沙子有没有沖干净,她俯身去看自己的脚丫,江垣正好抬头,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苏阿细用手指关节蹭了一下他的泪痣,软绵绵地问了句:“电脑找到没?” “找到了。” 苏阿细眼睛一亮:“真的?” 江垣:“嗯,昨天还回来的。” 苏阿细很想问是谁偷的,考虑了半天把话憋回去了,也许江垣也不知道呢。 换句话说,就算他知道,他也会说不知道。 除了满足好奇心,这个答案本来对她来说就是没有意义的。 江垣哼了会儿歌,突然笑了一下:“给我的宝贝媳妇儿洗脚脚。”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喜欢我给你洗脚吗?” “……” “喜欢吗喜欢吗?” “还好吧。” 他把矿泉水瓶放到旁边,用干毛巾给她仔仔细细地擦掉脚上的水渍,有点难过地说:“我好怕有一天你会不喜欢我啊。” 苏阿细愣了一下:“为什么这样说?”
第70页 “我不知道。”江垣帮她把袜子穿上,穿到一半,他突然环住她的腰,在她腿上趴了会儿,低声说,“如果你跟我爱你一样爱我,你就会明白了。” 明明话到嘴边了,但苏阿细还是有好一会儿没有吱声,最后她把江垣的手推开,自己穿好鞋子,绑好鞋带,起身,“不要总跟个小孩子一样。” 苏阿细一站起来就看到从沙滩那边跑过来的男孩子,头都没回地跟江垣说:“李清池来找你了,我去那边买东西。” 30、只是近黄昏「一」 … 聚会散了, 天上阴着。 江垣还在跟李清池讲话,苏阿细揉了一下后颈, 去附近的超市买牛奶。 夜晚萧疏而冷凝,苏阿细把卫衣的帽子拉上,手插在兜里, 慢步进了超市。 水果铺子旁边有一个加热柜, 里面摆着五颜六色的李子园和奶茶, 苏阿细隔着柜门观望了一会儿, 余光里有人在挑香蕉。 香蕉就在自己跟前, 她让出一步, 让来人好站。 短髮女孩,瘦瘦小小的,手腕上挎着几个红色的塑胶袋, 袋里装着水果。背着书包。 她俯身捏一捏香蕉, 小心翼翼地掰开两根放进自己的袋子里。 苏阿细清淡地笑一笑:“阿黎。” 黎清颜勐然回头,看到苏阿细一时间没想起来是谁,怔怔地把头髮拨到耳后, 短路好一会儿,有了点知觉, 回以一笑。 苏阿细把帽子拉下来, 问她:“你刚刚放学啊?” 黎清颜点点头, 有点不好意思地闪开视线,她指了一下前台,意思去结帐。 苏阿细随意地在柜子里拿了一瓶牛奶, 跟过去。 她走出去几步,又返回来,又拿了一瓶牛奶。 结帐的队伍多出一行人,苏阿细跟黎清颜中间站了几个外地的老太太,她们大声讲话的时候,黎清颜回头找了找苏阿细,还没看到她,收银员已经吆喝着让她赶紧结帐。 黎清颜结完,发现收银员姐姐给她多算了一袋冰糖杨梅的价钱。她把发。票凑过去指了一下上面x2的字样,然后把自己的冰糖杨梅拿出来给她看了眼。 收银员一边看一边扫后面老太的东西,说了句:“十块八,对啊,没错。” 黎清颜给她比了一根食指,意思是我只买了一袋。 收银员没理解她的意思,只急着做自己的事:“来,后面的,快一点啊!” 黎清颜被晾在一边,她站在出口的地方没有离开。 苏阿细从后面挤过来,拉了一下她的手腕,把后面老太太的东西扫到旁边,把黎清颜的冰糖杨梅和发。票放在桌上:“我朋友只买了一袋这个,你为什么给她结两份的钱?” “啊?”收银员把发。票挑起来,歪着脑袋看了一眼,然后把黎清颜的袋子拿过来检查检查,“就买了一袋?” “对啊。” 她赶紧笑了一下缓解尴尬:“多扫了一份。” 然后抬头看了一眼黎清颜,把钱退给她,意识到眼前这个小姑娘好像有点异于常人,收银员才十分抱歉地补上一句:“不好意思啊。” 黎清颜没什么表情,把自己的东西拿好往外面走。 苏阿细付完帐跟上她,两人并排走:“她们在超市里工作可能得站上一天,所以性子比较急。” 黎清颜点点头。 “你喝牛奶吗?” 摇头。 苏阿细把黎清颜一直送到马路对面,车站边的墙角簇拥着紫竹与冷杉,来一阵风,沙沙地响。 苏阿细本身就不太会搭讪,而且也看不懂手语,所以找不出什么聊天的话题。 两人沉默地走到公交站台。 “你几路车?” 黎清颜指了一下上面的牌子。 苏阿细盯着老旧的公交站牌看了一会儿,这趟车的站点她都挺陌生的。 黎清颜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车来了。 “哦,你去吧。” 她上车前回头看看苏阿细,沖她招招手。 苏阿细也招招手:“拜拜。” 手里的牛奶有降温的趋势,苏阿细怕凉了,往后面帽子里塞了一瓶,还挺沉的。剩下一瓶她自己先行喝了。 江垣给她打了一通电话,两人约在路口见。看到苏阿细的时候,他一路小跑过来,把她拥住:“你回学校还是回家?” 苏阿细说:“回家。” “那我送你回去。” 计程车上,江垣一直搂着她。苏阿细微微抬眼,就看到他近在咫尺的眼睛,水汪汪的,时不时就看看她。就算这么近距离地瞄一眼,他也是很耐看的。 苏阿细说:“你怎么这么喜欢看我啊。”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喜欢看你。” “……” “下礼拜去看我打篮球吧?” “有比赛?” “没有,我看我队友女朋友都去给他们加油呢。” “哦,不去。作业很多。” 江垣沉默,随后点点头:“行,反正篮球场就在艺术学院楼下,艺术学院妹子多。”嘴里嘀嘀咕咕,“还一个个长得可好看了。” 苏阿细:“艺术学院的会给你加油?做梦呢吧。” 他愣了一下,裹紧了外套,囊声囊气地说:“我真是宇宙第一小可怜了。” 路上,江垣手机响了一下,拿出来看消息,阿黎发来的,江垣问:“这什么?”然后手机递给苏阿细看,四个字:“谢谢姐姐。” …… 尤唐街下车。 在高大的居民楼和商场后面穿梭几道,到了苏阿细家门口。 这里面和附近的旧社区挨着,大都是一些大爷大娘的活动范围,小吃店和理髮店比较多,油烟味重,也比外面的商场多了一点人气。 江垣牵着苏阿细慢慢走,可是还是感觉没一会儿就到家门口了。 他搂着她的腰没让她跑:“亲一个。” “这里,不好吧?” “没人。” “算了,明天再说吧还是。” 江垣急了:“哎呀不行!快点!不亲我浑身不舒服!” 在家门前接吻,让她有种做贼心虚的恐慌。但是江垣的这个吻很长,长到让她的不适应都随着时间缓缓消弭。 淡淡的奶香在唇齿间萦绕。 估计是时间太久了,江垣突然挺了一下身子,惨叫一声:“妈呀,腰有点疼。” 苏阿细:“……腰有毛病了啊?你才几岁?” “啊?不是,一直弯着会累的。” 苏阿细闻言,把他放开了,“肯定是因为你天天坐在电脑面前打游戏。” “你怎么逮着机会就批评我?” “我又没说错。” 江垣瞅了瞅她:“没事的哇,多做做运动就好了。”
第71页 “嗯,那你多做做运动。” 他扶着腰,自言自语一般:“是啊,要多做做运动……” 苏阿细脸突然红了:“哎呀你别……” “别什么?” 她背过身去嘟囔:“不理你了。” “哎哟喂你看看你!说两句话就气,我啥也没说啊,你自己成天脑袋里胡思乱想什么东西?还不理我了。”江垣跟着苏阿细转了个方向,用手指挑了一下她的下巴,“吓唬谁呢。” “谁让你犯贱。”苏阿细又转了个方向。 “你说谁犯贱?” “你犯贱。” “这就是你和你的小宝贝说话的态度吗?” 苏阿细瞄了他一眼,实在没绷住,笑了出来。 他看了一圈周围暗乎乎的窗户,问:“你家没人啊?” “嗯,我奶奶前几天复查了,还没出院。” “那别回家了,跟我待在一起。” 苏阿细摇摇头。 江垣凑过去吻了一下她的耳钉,“晚上睡觉把门锁好了。” “嗯。” 苏阿细把兜里的钥匙拿出来,挑出大门的那一把,用指腹轻轻地搓了搓,低头小声地说,“我会想你的。” 回到房间,苏阿细急急忙忙换了鞋,跑到窗边,掀了一下窗帘。 目送他离开。 高高瘦瘦的少年身板,在苍翠葳蕤的香樟树下温温吞吞穿行而过。消失在尽头。 苏阿细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忘了,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帽子里的牛奶已经冷掉了。 沉甸甸的牛奶放在帽子里,时间久了适应了,习惯了,也就不会时时留心,处处在意。 她把牛奶取出来,浅浅抿了一口。 把房间门锁上,背了一会儿英语单词。可是看了一会儿书就开始想他,想着想着就傻笑。 苏阿细把书阖上,在桌上趴了一会儿,拿一支笔,在一个小本子上记下一些要提醒他做的事。 “传媒集团分析8000字,周五要交採访和摄影作业,校通讯社培训,准备报告会主持人发言稿。” “去干洗店拿衣服,晒被子,剪头髮,刮鬍子。” 苏阿细想了想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提笔添上最后一句:“每天晚上练完鼓一定要去吃晚饭!!!” 三个感嘆号,应该能长点记性了吧。 写好这些,苏阿细觉得胃特别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胃病復发了,她去卫生间把晚上吃的东西吐出来,漱了个口,百无聊赖地等着他打电话过来,可是过了半个小时他也没来电话。 她主动给江垣发了个消息过去:“你到学校了吗?” 江垣日常无视消息。 苏阿细有点担心,握着手机就睡着了。 第二天,仍然没有消息过来。 她忙打电话过去,电话能打通,但嘟了几声之后就被挂了。 好奇怪,挂电话干嘛啊。 苏阿细不管他了,又去药店给奶奶买了一点药,顺便在附近小市场买了条羽绒裤。 奶奶腿不太好,虽然快入夏了,南州的天气仍然冷。 看到几种颜色特别好看的毛线,苏阿细有点心痒痒,买了几个线团。 反正奶奶现在待在医院估计也挺无聊的,给她找点事情做做好了。 毛衣慢慢织,到了冬天一定可以织好的。 苏阿细已经很久没有穿过奶奶织的毛衣了,上了初中高中以后就很在意穿着打扮,觉得奶奶选的颜色老土,穿着很难看,后来一直都是自己买衣服。 但是买的毛衣质量没有手织的好,也没有手织的暖和。 提着一些东西,在外面吃了顿饭,准备回家。 江垣还是没回她消息。 苏阿细想起来昨天他好像提了一句,今天要去东城演出。 苏阿细立刻打电话给蒋渝芮:“芮姐,江垣跟你在一起吗?” 没想到蒋渝芮那头顿时火冒三丈开始骂街:“你可别说了,操。他。妈的两个兔崽子,一个通宵喝酒唱k一个去包夜打游戏,现在在我车上睡得跟他妈死了一样。让我一女的开车开那么久,真够意思啊!” “芮姐你别生气,不是还有方叔吗。” 蒋渝芮叫嚣:“我没生气!” 苏阿细小心问:“江垣还好吧?” “好得很好得很!要不是今天被方叔拧着耳朵揪出来怕是要死在网吧了。” 猜也猜到了,不过苏阿细还是觉得心脏绞痛。 为什么打游戏就不能接她一下电话? 她迅速把这点微妙的痛楚收拾起来,跟蒋渝芮说:“你们对他好点儿行么。” “你可别护短,这种小屁孩儿就是欠收拾!欠抽!” 苏阿细笑了笑:“那你温柔点收拾他。” 她回家小憩了一会儿,醒过来还是不放心,又给方启忠打电话。 方启忠声音闷闷的,估计也是刚睡醒。 苏阿细问:“叔叔,江垣吃饭了吗?” “没呢,困得不行。” “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们照顾他一下,让他好好吃饭,在外面就别贪玩了。” 方启忠呵呵笑起来:“我说闺女,你怎么跟他妈似的。” “我不关心他谁关心他啊。他体质不好,容易生病,自己也不注意。” “行,你不说我也有数。别担心了啊。” “谢谢方叔。” 傍晚的时候,苏阿细躺在被窝里,胃疼得不行,今早来月事,还有点痛经。 想去买点胃药,可是疼得下不了床。 江垣终于给她回消息了。 他说:“我到东城了。” 苏阿细回了一个字:“嗯。”转眼又问:“你怎么通宵打游戏啊?” 江垣:“我难得。” “你每次都这样说。以后不要这样了,对身体很不好。” “好的,尽量。” 尽量……尽量等于做不到。 苏阿细没再说他了,“给我看看你。” 两分钟后,江垣发过来一张自拍,是跟kk的合照,不过kk在苏阿细眼里没什么存在感,她只注意到江垣刘海长长了,这个自拍照最直观的部分就是他的一双眼睛。在阳光下,瞳仁色显得更加透亮。 苏阿细吐槽:“你能不能把头髮剪剪。” 江垣:“好的。” 还能再敷衍点儿吗? 苏阿细:“傻。逼。” 江垣:“请好好宠爱你的小宝贝,不要说一些让他怀疑人生的话。” “我没有你这样的小宝贝。” “来来来,开个视频吧,哭给你看。” 苏阿细把他这张直男角度的自拍保存了,跟他说:“我难受。” “咋了啊?” “痛经。”
第72页 江垣:“吃点冷饮,以毒攻毒。” 她没有再回了。 江垣晚些时候又给她看了一条tiffany的项鍊,问她喜不喜欢,要给她买。 苏阿细仍然没有说话。 反正你的钱又不是钱,爱买不买吧。 周日晚上,苏阿细正准备给江垣打电话,他的电话就来了。 起初谁也没有说话,江垣那边风声如浪潮,苏阿细把门窗都关好,竖起耳朵,才听见江垣使劲地喊了她一声“老婆”。 ……喝多了。 苏阿细:“你怎么喝酒了?演出结束了?” 江垣压根没听她说话,他语气里的醉意很明显,似乎是一边走路一边说话,气息不稳,“苏阿细,我爱你,你不可以离开我。” “老婆,我想你了。” “老婆,你一定要好好的。” “好好的,等我回去娶你。” “我脾气不好,但是我会……我会永远在你身边,我这辈子不会再找别的女的。” “我爱你,我真的真的真的很爱你。” …… 苏阿细锁着眉毛,耐着性子喊了他一声:“江垣。” “嗯?” “你现在跟谁在一起?” “我跟……”江垣这两个字蹦出来之后,那边断了一会儿,再有人声出现的时候,接电话的已经换成了kk,他声音仍然清醒,“他喝多了。” “你不是知道他不能喝酒吗?” “我不好我不好,我灌的。” “虽然他心肠好,但你们也不能总是这样欺负他。” kk直说:“下次不了,下次不了。” 他们都说,酒后吐真言。 苏阿细也相信,江垣是真的爱她。 可是她还是想要告诉他,你对我的爱是愿意为我摘星星摘月亮的爱,但我不要星星我也不要月亮,我只希望在我生病的时候你可以问我一句“老婆你还难受吗要不要我过去陪你”,我只希望你出门在外为了不让我担心准时报个平安,你不会。 江垣不会。 苏阿细翻了个身,觉得心里很难受。 生病容易让人变得矫情,这是难免的。 她又给奶奶打了一通电话,说了十几分钟,奶奶说家里还有中药,让她自己熬一点中药喝,把冬天的厚被子拿出来盖上。 苏阿细去煮药,坐在厨房里面,药香把整间小屋子蒸得暖烘烘的,坐在炉边听了会儿歌,可是听着听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可能真的太疼了。 奶奶出院这几天,苏阿细往家里跑得勤,但是为了方便有人照顾,奶奶这段时间暂时住在姑姑家,所以有的时候回家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姑姑说早上过来拿几件衣服,苏阿细吹头髮的时候听见楼下敲门声。 她便在窗户口往下喊了一声:“你直接进来吧,我没锁门。” 头髮吹得八成干。 苏阿细穿一件吊带睡裙有点冷,她四下里窜着找衣服。 脚步声已经到门口了。 先过去开门好了。 开门,惊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江垣有点懵:“你说让我直接进的。” “不是……我以为是我小姑。” 江垣非常不客气地往里面走:“没关系,来都来了。” 苏阿细急急忙忙把他往外面推:“你别进来好吗?” 他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怀里:“别害羞,我就来看看你。” 苏阿细被他托腰抱着,重心被他提了一把,她只能踮着脚挂在他肩膀上。两人眼瞪瞪地对望。刚刚吹干的头髮还没来得及梳理,乱在肩膀上。 江垣笑得很痞,帮她捋了一下头髮:“你怎么那么香啊。” 苏阿细却突然脸色涨得通红:“江垣,你不要抱着我……你把我放开。” “干嘛?” “我……我没穿内衣。” “……” 作者有话要说:  问基友:男主怎么跟女主表达想要啪啪啪? 基友答:不用说,直接上去就是干。 男主试了一下,卒。 完结撒花。 31、只是近黄昏「二」 … 难怪今天感觉这么软。 江垣手臂松了松, 立马被苏阿细熘了。 他视线迅速扫了一下她的胸口。 苏阿细面红耳赤地抱住胸:“你干嘛啊,坏得要死。” “……” “出去呀。” “……” 苏阿细换好了衣服去开门, 看着门口委屈巴巴的江垣。 他穿了件黑色外套,无聊地靠在墙上玩拉链。头髮剪短了,看着很清爽。 发现苏阿细过来, 江垣立马站好了。 她看起来还是不太想让他进去, 但又捨不得把他晾在门口, 就把门留了, 往房里走。 苏阿细换了一件浅绿色的t恤和一条短裤。 江垣一边走进去一边盯着她的腿看, 等她一回头, 他又立马把视线收回去,撂出准备好的台词:“我没看见。” 苏阿细瞪着他。 江垣说:“我真没看见。” “……” “真的,你怎么不信呢?” “你这么坏心眼, 我当然不信。” 她在床沿坐下, 江垣坐在她旁边。 苏阿细往里面挪了挪,江垣也跟着挪了挪。 他用手指勾了一下她的头髮,苏阿细把他的手掐掉。 江垣问:“生气了?” “……” “看一眼就生气了?” “……” “又不是没看过。” “你真的很讨厌。” 他在旁边安静地坐了会儿, 视线在她房间里不经意地扫了一圈。衣柜是粉色的,地毯是粉色的, 床单也是粉色的。四面墙上都挂满了led星星灯。 房间里有股淡淡的清香。 苏阿细仍然没有话说, 江垣问了句:“肚子还疼吗?” “不要你管。” “我给你买了红糖, 听说喝这个管用。在楼下呢,我去拿。”他说着起身往外面走。 苏阿细说:“别拿了,我例假早就结束了。” 他坐下来, 嘆了口气:“别气了,你们女生啊,动不动就生气,我都不知道你气我什么,有什么不开心就直接跟我说行么,你不说我真不看不出来你生什么气。” 苏阿细小声说:“我都懒得说你了。” 江垣一脸无奈:“你看你看,你又要这么说,你叫我怎么做人?”他双手往膝盖上一摊,“那电视上演的,那女的……‘你解释!’‘我不听!’‘你快点解释呀!’‘我不听我不听!’是你不?是不是跟你一模一样?”
第73页 苏阿细笑了一下,“我哪有这样,你觉得我不讲道理了?” “没有啊,你讲道理你倒是说啊,气我什么?气我偷看?我说没看你不信,看都看了,我说我也给你看你又不要,你说你这个人?你杀了我算了好吧?” “我不知道我生什么气,反正你一出现我就想生气。” “我靠,那我横竖都是错。” “本来就是。” 本来就是…… 江垣生无可恋了一会儿,往她那边挪了挪,手臂圈住苏阿细的腰,“行行行,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不是东西,不该长这么丑还出来吓人,还惹我媳妇儿生气,你打我,随便打,打完了就别气了。” “你抖m啊?” “可不是嘛。” 苏阿细笑,“有病吧你。” 其实她根本没什么气,就是想看他手忙脚乱地哄她时犯蠢的样子。 “你不打我我就要吻你咯。” “……” 见她没反应,江垣揉着她的脸颊亲过去。 吻到深处,他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 江垣扶着床沿的手暗暗抚上她干净的大腿,苏阿细因为紧张而努力地把腿往他触不到的地方缩,她缩到哪里,他就摸到哪里。 江垣的手掌心比她腿上的温度还要高一点,一团火苗似的,灼着腿根。 他把她的腿拉到自己腰间,手从衣服里滑进去。 江垣的身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有了微妙的变化,她急着用膝盖顶了他一下,江垣好像被她弄得有点难受,吻她的劲小下去一点。 门外有脚步声。“阿小!” 苏阿细吓坏了,急急忙忙把江垣推搡开,“我姑姑来了。” 她迅速地下了床,出去之前跟江垣说:“你待里面别出去,也别发出声音。” “……”他现在可没力气发出声音。 姑姑见苏阿细急慌慌地出来之后,还特地把房门带上了,盯着关上的那扇门狐疑地看了会儿,平静地问她:“家里有男孩子?” 苏阿细说:“没有啊。” “我看楼底下停着自行车。” “不知道,可能乱停的。” “哦,那你下次注意点,别让人家在家门口乱停车,今天停自行车明天就有汽车,全堵这儿还怎么做生意啊。” “已经不做了……” 苏阿细用手轻轻地抓着长发,捋顺了,用发圈在脑后松松地绑了两道。 “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姑姑去奶奶的房间收拾衣服和被子,忙里忙外没有一个笑容给她。苏阿细呆呆地在门厅站了一会儿,等她出来之后,才过去帮忙。 姑姑利索地把苏阿细叠好的衣服接过去,一件一件往箱子里塞,嘴巴闲不下来:“男同学也别往家里带,大了,自己要注意点,姑娘家的,出点什么事就不好说了。” “嗯。” 迅速地收拾好了东西,连吃饭的空闲都没留,姑姑提着箱子就回去,临走之前说几句客套话:“一个人在家无聊就去我那儿玩,你哥在广州估计还得待大半年。你多过去住住也挺好的。” 苏阿细说:“好。” 姑姑走了好一会儿,苏阿细从疏离的状态里缓过神来,进了房间,发现江垣坐在她化妆檯前面,翘着二郎腿玩她的粉底液。 苏阿细把粉底液夺走,放回原位:“别碰我东西。” 江垣二郎腿放下来,“你奶奶没回家里啊?” “嗯。” “怎么了?” “回家也没人照顾,住我姑姑家去了。” “哦。”他伸手扯了一下她的衣服:“明天下午没课,我陪你去逛街。” “不用了,我不想去。最近有点累。” “你累什么啊,我还没累呢。” 苏阿细瞪过去一眼:“是啊,你生命力顽强,在网吧通宵都没猝死,厉害死了。” 江垣无奈地笑了笑:“谁告诉你的啊?” 听这口气,“还想瞒着我是吗?” “我不是说我下次不这样了吗?” “说的比唱的好听。” 苏阿细也懒得说他了,去床边把床单收拾整齐了,淡淡说:“你还不走,打算在我家过夜吗?” “现在才几点啊?过什么夜啊?” 苏阿细把他从自己仙女凳上拽起来,江垣一屁股在地上坐下了,气鼓鼓的,“我不走。” “你走不走?” “不走。” “你走不走??!” 他脖子一梗,“老子就不走!” 苏阿细拿他没办法,语气缓了缓,在江垣旁边蹲下,捏了捏他的脸:“刚刚那个……疼吗?” 江垣可委屈了,“疼,现在还疼呢。” 苏阿细垂下双眼,“你站起来。” 江垣警觉地抱住她梳妆檯的桌子腿。 苏阿细有点严肃:“我不赶你走,你站起来。” 她说完,后退了几步,把门上了锁。 江垣起身,紧张地看着她。 苏阿细又走到窗边,把窗帘拉上。 她站在半米之外,抬眼看他,“你现在看得清我吗?” “看得清。” 苏阿细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说:“江垣,你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我们之间发生什么,以后会怎么样,没有人说得准,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不要伤害我,因为我玻璃心容易碎。而且……我很喜欢你,知道吗?” “知道。” 她点点头,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始脱衣服。 短袖,短裤。内衣,内裤…… 江垣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下意识地捂住鼻子以防流鼻血。 苏阿细脱完,把发圈拉下来,散落下来的长髮落在肩膀上,遮住通红的耳根,她始终低着头,但是发现江垣没有什么反应之后,羞答答地瞄了他一眼,发觉气氛诡异,“你这是什么表情,很吓人吗?” 江垣狂摇头:“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第一次见到女孩子的身体,好像跟脑海里演练的不太一样,就连梦中也没有出现过这一幕。因为每一种设想里面,他都不曾这么被动。 江垣刚刚根本没有在意她那段云里雾里的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片刻之后他反应过来,这说明他对她来说真的是很重要的人。江垣觉得像苏阿细这样的女生把自己的第一次交出去,就意味着愿意和他白头到老。 以这样一种弔诡的方式开始,江垣愣在这份冲击里面很久。最后,他战战兢兢地问:“那我现在可以吻你吗?” “……嗯。” 苏阿细站在窗边,窗帘的缝隙里面投进来一缕阳光让她警觉地往前挪了一步,走进暗处,江垣也往前挪了一步,正好把她拥进怀里。他伸手去摸她脸颊的时候,觉得手心很热,她的脸也很烧。
第74页 苏阿细从头髮到脚趾,身上没有一个地方不是美的。她长得瘦,又不是那种干瘪的瘦,瘦得错落有致,恰如其分。两条腿像藕段,又细又长。踩在他的脚上接受亲吻,膝盖不小心撞到江垣的,像小猫咪的尾巴在他腿上甩了一下,骨骼轻脆。 臂弯下的腰肢扭动几下,江垣的心脏就化下去几分。 他的吻落在她的全身。 苏阿细躺在江垣的身下,听见他解皮带的声音,她小声说:“你不要进来好吗?我害怕。” “哦……好。” 苏阿细不让他进去。 江垣就没敢进去。 他就在外面蹭了蹭,低头看怀里的女孩,她的每一次轻。吟和喘息都与他息息相关。 江垣把她散在脸上的头髮拨到一边,低头吻了一下苏阿细潮红的耳垂,“爱你,老婆。” 少女的侧颜看得出疲倦,她轻轻地合上双眼。 今天,小姑跟她说,男同学别往家里带,大了,自己要注意点。 可是苏阿细置若罔闻。 她觉得自己变了,以前的她绝对不会这样。 她也知道,女生从来都得不到什么,她愿意付出,仅仅是因为爱。 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 只要她愿意。 *** 老师允许李清池待到学期期末再走,但是他觉得这样也没什么意思,第二个礼拜就拖着行李回老家了。 李清池走了以后,宿舍搬进来一个播音班的男生,叫高加宇。高加宇原先的宿舍屋顶漏水,他受不了,早就要求换宿舍,正好江垣他们宿舍留出来一个床位,老师就让他钻了个空子。 高加宇家里挺有钱的,也是个被宠坏的主儿,不过除了有点洁癖和烂桃花比较多之外,性格还算不错。所以江垣也没太烦他。 早上,江垣去洗漱,水龙头咕噜咕噜响了半天,就是不出水,他烦躁地踹了一脚底下的水管:“操!” 旁边的高加宇吓得直往后退:“哎呀,好暴躁。” 从后面过来的陆铮揽了一下高加宇的肩膀:“别怕,他只有早上这样。” “嘤嘤嘤。” 江垣没搭理他,立马去别的宿舍打了一盆水回来,造福大家。 高加宇眼见江垣要把用剩下的水倒掉了,赶紧拦住他:“帮我冲下头髮。” 他把脑袋垂进水池。 江垣按着他的后脑勺,给他缓缓地往头髮上注水,“你头好大。” “一般般,一般般啦。” 江垣一边帮高加宇洗头,一边冲着里面喊:“老李你要水吗?” 他说完,整个宿舍都安静了。 最后,高加宇打破沉默,“够了够了,别给我沖了。” 江垣把盆扔到一边。 陆铮从旁边插过来:“苏阿细昨晚没回宿舍你知道吗。” “……干嘛去了?” “我不知道啊,辅导员昨天查夜,说她没回。” 江垣摸了半天手机,给苏阿细打电话。 接到江垣电话的时候,苏阿细坐在凌晨的烧烤摊边,整理蒋渝芮喝过的酒瓶。 她跟江垣说,昨天晚上蒋渝芮给她打电话,叫她出去喝酒。 蒋渝芮没说什么事,嘴里一直喊着柯洋柯洋。 去了一趟东城,蒋渝芮说见到丁柯洋了。 而且她坚信,她是真的见到了。 蒋渝芮脚腕挂在大腿上,坐在一张蓝色的塑料凳上,脚边是烧烤摊的垃圾和油渍。她一双干净的白鞋与周围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我想家了。”她用手掌粗糙地抹了一下素面朝天的脸,“我为了丁柯洋跟我爸妈闹掰了。他们让我毕业回成都,我说我要跟柯洋去上海,我妈不同意,说就养你这么一个姑娘,你跑了我们还有什么念想,他们非得让我回去,我就不回,我爸给我一笔钱,我就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外面混。” 苏阿细安静地听着。 胖乎乎的烧烤摊店主睡完一觉起来发现这这俩姑娘还在,打着哈欠在旁边坐下来,系上围兜,饶有兴致地听她们聊天。 “当时想着,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跟他分,我真的是为了他豁出去了,谁知道他这么个人,说没就没了。” “那个时候我大二吧好像,正好那年我们那儿地震,身边同学都去抗震救灾,我连个电话都没法往回打,就一个人闷在宿舍里,每天看着那些新闻哭,后来是我姥姥跟我联繫上,说家里人没事。我跟以前朋友都没联繫了。我真的……从那时候就再也没回去过。” “我们那儿特别好,人也特别好,你不知道,我爸妈其实特别爱我,我也是从小被宠大的,你说我怎么就想不开要跟这么个男的……我等不起了,阿细,我等不起了。” 她一边说一边哭,一边喝酒。 “我那天看到他,我没敢跟他们说,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我觉得是,可是他又不是我想像中的样子。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他不回来找我?” 她双眼通红地看着苏阿细:“你说,他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苏阿细平静地说:“他不会回来了。” 蒋渝芮微怔,又闷着头喝酒了。过了好一会儿,她低头苦笑一下:“我是不是太犟了。” “芮姐,你回家看看吧。爸爸妈妈会变老,他们需要你。” 蒋渝芮抬起头看她,哑着嗓音说:“你说真的?” 苏阿细把视线放到远处刚刚暗下去的路灯上,点了点头:“一辈子那么长,我们不止为爱情活。” *** 苏阿细在把蒋渝芮送走之后,慢慢地往学校的方向走。 站在西南门的门口,等待面前的老爷爷给她烤地瓜。 她想奶奶了,可是她不知道怎么跟姑姑开口说,要把奶奶接回家住。 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她琢磨了一晚上。 身侧传达室里面的大叔喝了一口水,把杯子盖上,拧起来的时候发出摩擦的声音,从窗户缝里流进了她的耳朵。 凌晨的南州,一切都还很安详。 苏阿细接过热乎乎的地瓜,不知不觉地加快了步伐。 穿行在昏暗的教学楼之间,苏阿细突然觉得很冷,两只脚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 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个正在靠近的身影。 苏阿细停下脚步,看着眼前高高瘦瘦的男孩子朝她走过来。她喊了他一声:“江垣。”然后飞快地跑进他怀里。 “怎么了宝贝?” “你别说话,抱一会儿。” 在带着凉意的清晨,躲在他的怀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感受时间流逝过去,总算慢慢地心安下来,梦呓一样念他的名字,他也不嫌烦地一遍一遍地答应。 天还没亮。 图书馆前的情人坪有股露水味。 在银杏路上走,苏阿细用一个小勺子挖着地瓜吃,给江垣送过去一口。
第75页 江垣看都没看一眼:“我不吃地瓜。” 苏阿细咬牙:“你给我张嘴!!!” “……” 江垣无奈地张嘴,苏阿细给他塞了一勺子。 “好烫好烫!” 苏阿细怕他吐出来,赶紧把他嘴巴捂住:“别屁话,咽下去。” ……江宝宝心里苦。 走过银杏路,前面是一个社团活动的广场。 江垣拉着苏阿细过去,躺下来。 地上凉凉的,周围没有人,也没有声音。 他把她揽在怀里,苏阿细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盯着他瘦削的下颌骨看了一会儿,江垣说:“你别看我,看天上。” “……你好无聊。” “只有无聊的人才能同时看到太阳和月亮。” 没有建筑的空地,可以看到很敞亮很开阔的天空。 东边一个太阳,西边一轮残月。 在最宁静的此刻,他们好像是彼此相爱的。 苏阿细又偷偷看了一会儿江垣。 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下一章 上一章 回目录 加入书籤 看书评 回收藏 首页 举报色情反动、刷分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44689,还差 1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网友: 32、只是近黄昏「三」 … 江垣这段时间玩的时间少了, 跟苏阿细待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因为可以一起去宾馆睡觉觉, 还可以不穿衣服睡觉觉。开心。 苏阿细挺由着他的,除了“进去”,该做的也都做过了。 大概是因为这点, 苏阿细觉得自己对江垣的依赖心更重了。早上在被窝里面翻个身就能吻到他的感觉, 总是让她好几次误以为已经嫁给了他。 大概也是因为这点, 江垣最近也很头疼, 把聊天头像全都换成了忍者神龟。 苏阿细对此没有表态, 反正他小动作一向很多, 江垣却很不满意她的无视,还特地跟她说:“看我头像。” 苏阿细:“好看。” 江垣:“哦。” 第二天,江垣:“看我头像。” 苏阿细看了一眼, 还是忍者神龟, 不过换了个pose……无聊的暗示。 她翻了个白眼:“不看,滚。” 江垣立马把忍者神龟换掉了,换了一张病恹恹的小猫咪的表情包头像, 配字是:弱小可怜又无助。 ……我靠,你戏还能再多点吗? 新闻班有一节经济学的大课是和人文学院一起上的, 江垣仍然坐在最后玩手机, 只不过一上经济学他的身边就堆满了妹子。他就跟块吸铁石似的, 不停地把那些磁铁往身边吸啊吸啊。 苏阿细坐在前面听他们一边打游戏一边聊天的声音,课没有听进半分。 在她们的调侃声里,苏阿细送过去一个眼神, 很不巧,没被江垣捕捉到。他正歪着脑袋和旁边的女生说话,笑得可灿烂了。 下课等他一起走。 苏阿细逮着江垣就问:“那几个女的你认识啊?” 江垣捉住她的手,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回答得挺散漫:“一起玩过几次,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你以后还是跟陆铮他们玩吧,别总跟女的聊骚了。” 江垣说:“打游戏嘛,这又没什么,你别想那么多。” “就问你一句,答不答应我。” 他迟疑了一下,仍然点了点头。 江垣拉着苏阿细在校园里走,抄了近路,走了小树林。虽然路窄,但是人还是挺多的。 吵吵嚷嚷的人声中,突然传来刺耳的一声:“姜!” 江垣和苏阿细同时回头。 ……不是叫他的。 走在二人前面的女生闻声转过身子,晃晃悠悠地往后走了几步。 女生染了一头蓝紫色的头髮,在人群中很是扎眼,穿一件插mpion卫衣,一只手抄在衣服口袋里,另一只手握着一根棒棒糖,在嘴里转来转去。 她回头之后第一件事不是找谁叫的她,而是把目光在江垣身上逗留很久。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她低头浅浅地笑着,手指在江垣的掌心过了一下,虽然松松的,但无疑她的手直接扣上了他的指尖。 轻飘飘的这一下,让他感受到来自苏阿细以外的另一个女孩的体温。 一高一矮,两人对视。 来人的这个动作让江垣一瞬间愣住,他迅速地把手抽掉,而后更紧地握了握苏阿细的手。 还好没被她看见。 苏阿细的确毫无察觉。 下午陪他去练了一会儿鼓,他把降噪耳机给她套上。 她独自坐着,什么事也没做,听他打鼓。 苏阿细坐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困了,她掩着嘴唇打了个哈欠,身后的窗户突然啪的一下被推开,使她的哈欠僵在中途。苏阿细警觉地回头。 一颗染着蓝紫色头髮的脑袋凑进来,越过她看向那边已经停下的江垣,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笑容:“长得帅有用吗?鼓打得这么烂还出来显摆,丢人。” 江垣握着鼓棒,平静地颔首:“你凭什么说我打得烂?” 蓝紫色没给他直接评价,伏在窗台上啃着手里的苹果,抖了抖腿,挑衅地看着他:“你是太紧张?还是太得意啊?” 苏阿细把耳机拿了,站起来走到江垣旁边去。 蓝紫色看了她一眼,非常迅速短暂的一眼,不屑和厌烦都写在脸上了。 苏阿细有点无语。 她招谁惹谁了? 与此同时,排练室的门被推开,推推搡搡进来几个男的,苏阿细走到江垣身后。 都是山形乐队的成员,苏阿细见过,但叫不出名字来,江垣跟他们熟,简单打了下招唿,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孩把门口的女生扯进来,带到江垣面前:“这一届的鼓手,姜知行学姐,毕业两年了。” 姜知行被这个小男生扯得衣服松散下来一些,脸上露出不耐烦,甩了一下胳膊把男生的手甩了下去,把江垣手里的鼓棒夺过去。 她坐下,打了一段死亡金属里的solo。没有伴奏,空空荡荡的一阵鼓声,藏不住的力量和爆发里,似乎有情绪的宣洩。 姜知行打完了,把她的苹果寻回,接着啃。 众人都愣了一阵子。 江垣打破沉默:“学姐你也听死金啊?” “听啊。” “那你……收徒弟吗?” 姜知行闻言,嘴角扯出一个淡笑,猝不及防地扑过去抱住江垣,抬头送吻。 江垣吓得直后退。 姜知行翻了个白眼:“操,亲一下都不给,我不喜欢小气的徒弟。” 江垣看了一下苏阿细,讪讪地说:“我有女朋友。” “那就分手……” “怎么可能。” 姜知行笑着玩了一下他的拉链:“学弟,你看起来可没有那么痴情哦。”
第76页 江垣拉着苏阿细就走:“不教算咯,废什么话。” 走出去一段路,苏阿细发现夹在课本上的红笔没了,她跟江垣说回去取。 排练室已经安静下来,安静到她还没有走近就听见里面谈话的声音。 姜知行说:“那女的长得真欠。操。” 一个男生的声音:“卧槽?你特么咋还人身攻击呢?” “你不觉得吗?最讨厌这种货色了。” “我当然不觉得了,我们学校可找不出第二个比苏阿细还清纯还耐看的妹子。” “呵呵呵呵清纯……有多纯就有多婊,还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了。” “得了吧,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男声冷笑,“嫉妒让你质壁分离。” 姜知行冷哼一声:“什么东西,是个女的你就要帮,扔你床上去还心疼么。” “别吧,是个美女你就要甩脸子。” …… 苏阿细沉默地听着,握在门把上的手缓缓放下了。 里面的人拉门出来。 她转身。 “诶诶诶学妹,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嗑。药了今天。”男生把笔递过去,“东西拿好了。” 苏阿细微微一笑:“谢谢。” 这件事情,在心里不舒服过后,她本可以选择遗忘。 但是苏阿细没想到,江垣那几天往排练室跑得更勤快了。 据她所知,姜知行那段时间一直待在学校里。 江垣很诚实地交代,他拜师成功了。 苏阿细抬了抬眉毛:“你跟她接吻了?” 江垣说:“没啊。”在苏阿细眉间的阴影渐渐消散下去之前,他又补了一句,“给她买了个口红。” 苏阿细点完头,就把脑袋低下去了。 江垣看不到她什么表情。 周五小森林演出结束,两人去看了场零点电影。在宾馆床上躺下的时候,苏阿细已经很困了,随便江垣怎么折腾。 第二天早上,苏阿细先醒,她洗漱完了坐在床边看了会儿江垣,俯身吻他的额头。 偷偷亲了一下,他没反应,又偷偷亲了一下,傻傻笑。 旁边的手机震了一下,苏阿细去够,正好江垣也伸手去够,掌心覆在她手背上。 苏阿细把手机拿过去。 来电显示:“仙女姐姐。” 她把手机往睡眼惺忪的江垣面前一送:“这谁啊?” 他揉揉眼睛,要去接:“没谁,给我。” 苏阿细没动。 江垣有点不耐烦地揉了一下头髮,提高了音量:“给我啊……” 苏阿细把手机扔过去给他。 他把被子拉过头顶接电话:“干嘛?” 那边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江垣这边撂下一句:“没空。”就立马给挂了。 三秒钟以后,电话又开始震,江垣接得极度不耐烦,“说了没空,我跟我对象在一起呢,你现在别给我打电话行吗。” 再次挂了,终于安静下来。 苏阿细问:“谁是仙女?” 江垣把手机扔旁边:“不知道。” “你刚刚接的谁的电话?” “姜知行。” “离不开她了是吗?” 他坐起来穿衣服,“你天天脑袋里在想什么啊……我真是服了你了。” 苏阿细把他手机重新拾起来,输入密码解锁,翻到通讯录:“我整天在想什么?那你每天都在做什么?这个备註是什么意思?” 江垣下床穿裤子:“这是她改的,我哪知道。” “她改的?现在是什么人都能看你手机?” “我手机里什么也没有,有什么不能看的?” 他去卫生间洗漱。 苏阿细不知道姜知行是怎么解锁的,下意识地去设置里面检查了一下,发现多了一个指纹认证,名称是个卖萌的颜文字。 江垣在里面洗头,苏阿细站在卫生间门口,“这个呢?你怎么解释?”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嘀嘀咕咕,“什么东西啊,”冲掉手上的泡沫,伸手去拿,“你过来点我看不清。” 江垣把手机接过去,看了好一会儿,淡淡说:“没事,删掉就行了。” 手机又开始响。 苏阿细夺过去,二话不说把手机往旁边墙上使劲一扔,“删掉我也觉得噁心。” 她砸得挺狠,手机撞到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而后滚落到地毯上。 江垣很无语:“你生我气就生我气砸什么手机啊??” “你不是有钱吗?砸坏了再去买一个呗。” 苏阿细无所谓地去穿鞋。 江垣洗完头,吹干了,淡定地走过去把手机捡起来,钢化膜碎得四分五裂。能开机,不知道具体损坏情况怎么样,他也没工夫去看了,只是盯着苏阿细拎书包准备离开的背影,弱了弱说话语气,“你别跟我闹,我早上起床脑子不清楚。” 苏阿细:“谁早上起床还没点脾气。” “真的,我不知道她弄这个了,应该就是恶作剧吧,我跟她又没什么。你不要小题大做了。” 口红没什么。 仙女姐姐没什么。 指纹锁也没什么。 你不要小题大做了。 苏阿细往外面走。 江垣匆匆忙忙地跟上去。 她头都没回:“滚。” *** 这个宾馆离学校还挺远的,苏阿细准备打车去,发现生活费用完了,只能摸了两个硬币出来等公交。 公交车还没发车,她去附近的文具店逛了逛。 店里有一面墙都是卖的和手帐有关的小东西,苏阿细仔细想想已经很久没空做手帐了,不过看到这些东西还是心里痒痒的。 她挑选了一会儿,发现旁边过来一个男生,起初没注意,不过那男生靠的近,她才抬头看了一眼。 苏阿细眼睛稍亮:“陆铮?你怎么在这里啊?” 陆铮嘿嘿一笑:“我出来吃早饭的,正好看到你进来。” “跑这么远吃早饭啊?” 他点头:“今天周六嘛,这边有家东北菜馆我特喜欢,总来。” “哇,这么酷。” 苏阿细一边跟他搭话一边拨弄着旁边的胶带:“这个星座和小鲸鱼的贴纸好可爱啊,还有这个樱花的胶带。”她伸手够了一下旁边的一卷胶带,放在手心,摊开给陆铮看,“你看哪个比较好?” 陆铮看了半天:“干嘛不一起都买了?反正又不贵。” “买多了浪费,到时候还是要扔掉,都没用过,太可惜了。”她靠过去小声地说,“而且我身上就几块钱。” 陆铮说:“非要选的话,我比较喜欢这个胶带。” 苏阿细笑起来:“这个会不会太粉了啊,看不出来你这么有少女心啊。”
第77页 陆铮红了脸,也低头笑起来,“不是啊,我站在你的角度选的好不好,女生不是都喜欢这样的吗,而且这个粉色也没有很腻啊,我觉得这颜色还挺温柔的。” 温柔这个词用的挺好。 苏阿细点点头,把粉色的樱花胶带放在手里的小篮筐里。 陆铮问:“江垣呢?你没跟他在一起啊?” 聊天的心情一下子就没了,“别提他。” 陆铮也不知道怎么了,讪讪地摸摸脑壳,噎住了。 苏阿细结完帐,发现陆铮站在店门口看手机,她心里有些话憋着不知道要不要说,在向他靠近的这一分钟之内,陆铮回头看了她一眼,给了苏阿细一点勇气。 她问:“你会给女生看你的手机吗?” “啊?你要看我手机吗?”陆铮一边说一边把手机举起来晃了晃,“我手机里没什么东西,你要看就给你看。” 苏阿细摆摆手:“不是,我是说你会随便给别人看吗?” “什么叫随便?我觉得这个得看人吧。不熟就不给呗。” 看人。 不熟就不给。 苏阿细斟酌了一下,嗯了一声。 陆铮率先发现远处的江垣过来了,找个了藉口跟苏阿细告别。 她徐徐地走到公交站台。 江垣也徐徐地走过来,站在身后把苏阿细抱住。 他没解释什么,也没有哄她,只是紧紧地抱着。 苏阿细也没说什么,眼泪流到下巴,消失在他的指缝里。 江垣用力地吻了吻她脸上的泪水,把她抱得更紧了,压低了声音说“对不起”,说了很久很久。 那天下午,江垣的头像换成了跪榴槤表情包。 …… 算你识相。 *** 文化节那天,苏阿细化了个浓妆。 她最近好像很在意自己的长相,尤其是在某几个人面前,尽管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逼自己。 学校大礼堂坐不满,苏阿细没票,就在最后一排随便找了张位置坐下。 她是来看姜知行的。 他们乐队安排在最后几个节目,苏阿细等得差点睡着了。 几个人出来的时候底下群众嗨一嗨,她略过英俊的主唱学长,把目光落在最后的鼓手身上。 姜知行打鼓很有风格,也很有感染力,毕竟是能把江垣折服得心甘情愿去拜师的人。 但是……她长得也太一般了吧。 切。 苏阿细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化妆。 演出结束了,苏阿细去了一趟后台。 姜知行跟几个男的在说话,一边抖腿一边吃口香糖。 因为刚刚她一直坐在最后,苏阿细没怎么看清,现在隔着四五米远,她才发现姜知行穿了条热裤,她的小腿一侧有一道纹身。 虽然长得一般,但是她脸挺小的,皮肤也很白。 苏阿细盯着她的纹身看了一会儿,在姜知行看到她的时候,把目光收回了。 姜知行揉了揉太阳穴,站起来,靠上旁边的化妆檯。 小屋子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就连后面的一群后勤人员都不敢吱声了。 苏阿细率先喊她一声:“学姐。” 姜知行把口香糖吐了,扬了扬眉毛:“嗯?” 她开口平平静静:“离我男朋友远点。” 姜知行被她突如其来的挑衅惊了一下,愣完,语气满是轻蔑:“哦,自己对象看不好,还怪我把他拐跑哦。” “他比较蠢,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 “我要是不呢?” “我会杀了你。” 她说完这句话,周围更安静了,连整理纸张的声音都没有了。 “噢哟你至于么?就为了个男的……” 苏阿细神色寡淡:“你可以试试。” 姜知行狡黠地一笑:“妹妹长这么清纯,可千万别在一棵树上吊死,缺男人的话跟我说,我这儿多。”她把清纯两个字咬的很重,“长得好,活儿也好。” 在苏阿细反应过来她这句话之前,姜知行已经把身边高大的男生推了出去。 男生一个踉跄栽出去,跟苏阿细撞个满怀。 他立马举起双手以示清白,回头瞪了姜知行一眼:“你他妈想死啊?” 姜知行恶作剧得逞,拍着手弯腰大笑。 笑容持续了五秒钟不到,陡然被遏制住了唿吸似的,长长的倒吸声过后,一切戛然停止。 姜知行的头髮差点被身后突然伸过来的一只手连根扯断了。 33、只是近黄昏「四」 … “哟, 小姑娘家的,看着年纪轻轻, 怎么就想不开要做鸡头了呢?” 这声娇滴滴的嗓音一出现,苏阿细也吓了一跳,“姐姐!” 程秋水为了保持形象, 稍微整了一下身上的香奈儿套装, 眼尾往苏阿细身上扫一眼, 那股子妖冶的劲儿真勾人, 她下手一点也不轻, 把姜知行扯得脑袋往后仰, 重心不稳差点摔倒。 姜知行吃了痛,倒抽一口凉气:“你谁?” “我是你大爷!” 旁边的几个男生见对方是女生也不好直接上手,迟疑地看着姜知行, 刚跨出去一步, 程秋水又狠了狠手里的力道:“来啊,再过来一步我把这绿毛怪拔成秃子。” 她死死地攥着姜知行的头髮,把她拖到梳妆檯镜子面前:“这位怪怪, 您可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看,您就是在这儿酸一辈子, 也就只配做个丑逼。” “你他妈松手!!” “哎呀不得了!说你丑逼戳你伤心事啦, 你这是什么表情?” 旁边有男生过去拉架, “行了行了,都是大学生了,还来这齣。”跟程秋水说, “这位是学姐,尊重着点儿。” 姜知行趁其不备往程秋水鞋上踩过去一脚,程秋水也不怕踩,倒是真担心姜知行这两根绿毛被她拔光了,这才撒开手,拍拍掌心,颔首道:“滚吧。” 姜知行回眸瞪了她一眼,程秋水眉梢一挑,“嗯?” 几个男生拖着姜知行离开了。 她收拾了一下头髮,路过苏阿细的时候,轻笑了一下:“我离你男朋友远点也没用啊,小奶狗还挺粘人的。” “……” 场子里恢復常态,程秋水把小包包挎上,去旁边镜子那边补了个妆,补完过来揽着苏阿细往外走。 苏阿细战战兢兢地跟着程秋水上了她的粉色甲壳虫。 程秋水绕着学校外围带她开车兜风,“你跟那女的有什么过节?” “……”苏阿细不知道怎么说。 程秋水又问:“她抢你男朋友啦?” 苏阿细下意识地嗯了一声,随后纠正,“也不是抢,就是聊骚。” “卧槽!!!”苏阿细话音未落,程秋水已经开始尖叫,“你居然谈!恋!爱!了!!!”
第78页 她尖叫完,苏阿细也开始尖叫:“姐姐!你开车倒是看前面呀!我害怕!” “……” “卧槽,比我还快……”程秋水调整好情绪,“那你跟姐姐说说,这个男朋友……” 苏阿细打断:“我不想说。” “……啊?吵架啦?他对你不好?总跟女的聊骚?” “也没有总是,就是有的时候会,我跟他说这事情他还觉得我无理取闹。” “哎哟宝贝儿。可心疼你了,你一定不能受委屈啊,我最受不了美女被人欺负了。这女的要是再怎么你你就跟姐姐说,看我不把她弄死。”程秋水说完,紧了紧拳头。 “嗯。” “那你……男朋友帅不?” “一般。” “一般???”程秋水闻言,激动地手舞足蹈起来,“那不行啊我跟你说,这种事情我是绝对不答应的,你这个颜值……” 苏阿细快疯了,“姐你看前面看前面!我求求你了看前面!” “……” *** 程秋水把苏阿细送到教学楼。 晚上电影赏析课,老师在群里通知今晚他有急事要处理不会去教室,但是也没说调课,苏阿细就去了。 她坐在后面倒数第三排,时不时盯着后门看。 虽然对江垣来说,选修课必逃,必修课选逃。但是苏阿细无时无刻不会对他抱有一点点希望。 上课铃响了,他也没来。 她明白,希望只是自欺欺人的。 苏阿细听见前排的同学叽叽喳喳议论今天有个大三的学长过来给他们上课,是任课老师的助教,听说学长长得特别帅,具体怎么个帅法她还没听明白,这位传说中的帅学长就已经进教室了。 苏阿细对这个人第一感觉就是……好高。 这个头,都快抵到门楣了。 他穿一身西装,五官深邃硬朗,即便在十几米之外的座位上看过去,也是有稜有角的。像混血儿。 的确很帅,而且非常有气质。 不像普通的吊儿郎当的小男生,这个人的气质很沉稳。 他一句话没说,往讲台上一站,底下窸窸窣窣的讲话声就慢慢地降了下去。 “我叫叶卿。”他扶了一下领带,“今天梁老师有点事赶不过来,这节课我给大家上。” 声音很沉,像冰冰凉凉的碎玉。 突然有人开始尖叫着鼓掌。 苏阿细也随大流鼓了下掌。 她听见有好几个人在喊:“好帅好帅!” 叶卿置若罔闻。 他继续说话。 “所以。” 所以…… “这节课。” 这节课…… “我们看电影。” “噗!学长你好过分啊!!” 叶卿闻言,勾着唇角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的意图显然是敷衍地安慰一下,但是放在他脸上,看起来却那么让人心安。 苏阿细有的时候真的觉得,自带安全感的属性是与生俱来的。 叶卿给他们放的电影叫《闻香识女人》。 苏阿细不怎么想看电影,就玩了会儿手机,无意间抬头看一眼前面的屏幕,喃喃道:“好眼熟啊……” “二代教父。” 这块冰冰凉凉的碎玉一下子贴上了自己的耳朵,苏阿细吓了一跳,偏头去看,叶卿站在她的座位旁边,看着前面,光影在他精緻的面容上变幻着。 “我没有看过教父……”苏阿细自言自语了一声,不过这句话他应该没听见。 她把手机藏起来,假装认真地看了会儿电影。 叶卿估计是站累了,没一会儿就在她旁边坐下了,双腿在课桌里放不下,叠在一起支在走道,手机放在空荡的桌面上,苏阿细去看他的时候,叶卿似乎有点睁不动眼睛了,垂着双眼放了会儿空。 苏阿细鼓起勇气说:“不好意思,这个位置有人了。” 叶卿看了她一眼。 她继续说:“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来,但是我习惯给他留着。” 他点点头,“哦。”然后起身,走到后排斜对角的座位上坐下。 看到中途,苏阿细突然胃疼起来,她捂着肚子在桌上趴下了。 前段时间疼过一次,当时没怎么在意,吐完以后第二天就好多了。 但是现在这次疼痛比上次还要剧烈好多,短短一两分钟的时间,她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冒冷汗。 苏阿细疼得哼了两声,她做了几次深唿吸,好不容易缓解过来之后,想去跟叶卿请个假离开,可是趴着的时候难受得腰都直不起来。别说回宿舍了,估计走两步都要瘫在地上。 她闭着眼睛,听着耳边喇叭里的台词,度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好像睡着了,好像……还做了个梦。 梦里面,她在和江垣争吵。醒过来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也忘得差不多了,但是有一句话记得很清楚,她一边哭一边质问他:“我不漂亮了吗?你为什么要看别人?” 江垣怎么回答的苏阿细忘了,但是潜意识里给自己安上这种奇怪的台词,她觉得恐慌。梦里已经这么惨了,现实中一定要替自己活得坚强一点。 眼角有点涩涩的,苏阿细小声地喊他的名字,“江垣……” 无意识地一声唿唤,她没想到自己叫出了声,吃惊过后,才发现周遭已经安静下来了。 教室前面有几个女生在自习,后排的灯仍然闭着,仅仅讲台上开了两盏日光灯。 她坐在暗处,也不用担心有人听见她梦里的胡话。 胃还在抽着痛,苏阿细换了个方向趴着,脑袋转过去之后,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后排的座位。 已经没有人了。 再看眼前,桌上放了一瓶胃药,一杯温水。 …… 苏阿细迟疑了一会儿,把药吃了。 胃疼好不容易缓解过来了,打开手机,看到江垣给她发过来的消息,“帮我去店里拿一下衣服。” 苏阿细:“我没你证件。” “报电话号码就行。” “哦。” “你先放你那里,我晚上要是来得及回去就去拿。” 苏阿细在屏幕上缓缓输入,“你去哪了?” 输完了,再删掉。 最后,发给他一个“哦”。 苏阿细把药装进书包。 她接到柳惠心的电话,问她要不要一起去买东西,苏阿细本来打算回宿舍休息,但是想到好像有一段时间没给江垣买水果了,如果她不给他买,他自己肯定也不会记得。 没想到一碰头,柳惠心就问她:“你刚刚在礼堂后台怎么了?” 苏阿细问:“你……知道了什么?”
第79页 “我听我后勤部的同学说的,说你跟一个学姐槓上了。” 她扯谎:“……没事,就是她不小心撞了我一下。” “是不是叫姜知行啊?” “嗯。” 柳惠心说:“我听说她人品超烂的。”她凑到苏阿细耳边,“她约。炮你知道吗。” 苏阿细心跳加快了一些。 “约。炮?和不喜欢的男生也可以吗?” “对啊,我也搞不懂,可能就是寻求刺激吧。其实这样的人挺多的。” “男生……也愿意吗?” 柳惠心挑眉:“当然了啊,不用哄着,不用花钱买礼物就能睡,哪个男的会不愿意啊?” 不用哄着。 不用花钱买礼物。 就能睡。 苏阿细买好了水果,拎在手上还挺沉的。先结完帐在外面等柳惠心。 超市在操场上面。 苏阿细站的地方与操场的地面相距三四米高,她靠在护栏上,风吹动裙摆,她警惕地拉了一下裙子,疑心会不会有人看到,就回了下头。 操场跑道上站着两个男生,正举着手机对着她。 苏阿细顿时气得脸色通红。 正好柳惠心从超市里出来,她迅速地把手里的水果塞进柳惠心怀里,沿着台阶往下面跑。 那几个男生见她来了也不跑,就站在原地笑得贱兮兮地沖她吹口哨。 苏阿细走到跟前质问:“拍了什么?” 穿白衬衫的男生把手机塞进裤兜,手里夹着根烟,吊儿郎当地看着她:“什么拍了什么?” “删了。” “删什么呀,啥也没有。” 彼时柳惠心也追下来了,不用问发生什么了,她心里也清楚了七八分。 另外一个矮个子的男生偷偷摸摸在白衬衫耳边说了句什么,白衬衫突然更加猖狂地笑了一下:“哟,校花儿吶?”他身子微微前倾,快要靠到苏阿细身上,“一晚上多少钱啊?老子买还不行吗?哈哈哈哈。” 苏阿细平静地看着他,仍然两个字:“删了。” 白衬衫把手机拿出来放在手里颠了颠,菸头在指尖状态很危险,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他眯着眼睛看苏阿细:“叫声哥哥。” “叫了你就删。” 他点点头:“行,删。” 苏阿细:“哥哥。” 白衬衫男生没想到苏阿细这么爽快,片刻地怔愣之后,把手里的照片给苏阿细瞧了一眼,“看着啊。”然后当着她的面把照片删了。 他拍拍旁边矮个子的肩膀,捂着嘴鬼鬼祟祟说了几句话,苏阿细接过柳惠心手里的水果,没再纠缠了,打算离开。 然而白衬衫男生突然一个向前,胸膛直接撞到她身上,脸上带着痞气的笑容,把苏阿细撞到墙上,两条手臂支在旁边,“妹妹别走嘛。” 柳惠心急坏了,上前去掰他的手臂:“同学,你搞什么啊,这光天化日耍什么流氓?” 男生轻蔑地扫过去一眼,然而纹丝不动,“两个妹妹一起?哥不介意的!” 柳惠心把东西都扔了,在包里掏手机拨号,有点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怎么办江垣不接我电话。” 苏阿细说:“不用,报警吧。” 白衬衫闻言,冷哼了一声,手里的菸头落下来,掉进了她的运动鞋,袜子边被烫坏了,一阵钻心的疼逼她皱了一下眉毛,嘶了一声。 柳惠心把香菸拿出来的时候,菸头还是红色的。苏阿细干净的脚踝上现出了一片红肿。 男生重新点了一根烟,两人说着话走远了。 苏阿细忍着脚上的疼痛,拉着柳惠心离开。 柳惠心一边关心她的脚伤一边吐槽:“现在怎么什么人都有啊,还是学生呢,一点素质都没有。” 苏阿细说:“不一定是学生,看着像外面的人。” “外面的?” “嗯,学校附近其实都挺危险的,这种混混很多,咱们以后都得小心一点。” “其实刚刚我都吓死了。阿细,还好你没事。” 苏阿细敷衍地笑了一下,“惠心。” “哎。” “我现在走不动路,你能不能帮我去拿一下衣服,就在54号楼学生会工作室旁边那个干洗店。” “行,那你在这里等我。”柳惠心跟超市的人借了个凳子,让苏阿细坐下,“学生证给我。” 苏阿细说:“你报江垣号码,他的衣服。” “哦……行。” “麻烦你啦。” “没事儿。” 柳惠心走了以后,苏阿细借了洗手池,用凉水沖了被烫伤的地方,出来的时候,看到前面有个眼熟的身影。 苏阿细喊了一声:“卢秋迪!” 前面慢吞吞走路的男生闻声回眸,看着长裙的姑娘徐徐靠近,他推了下眼镜,视线放到苏阿细手里的小袋子上。 苏阿细问他:“江垣在宿舍吗。” “不在呀。” “去体育馆了?” 卢秋迪眼珠子咕噜一转:“好像去打电动还是蹦迪了吧。” 苏阿细微怔,而后苦笑:“这么潇洒。” “对啊,潇洒的一笔。”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女孩的情绪转变,咧着嘴“嘿嘿”一笑,似乎还挺羡慕江垣的潇洒。 苏阿细犹豫了好一会儿,又问一句:“他一个人去的?” “跟他师姐他们。” “姜知行?” 卢秋迪想了想,点点头:“对,好像是叫这个名儿。” 苏阿细又沉默了一会儿,卢秋迪招架不住这尴尬的气氛,迈开腿都打算离开了,又被她拉住。 这回苏阿细的问话声低了不少,很小心似的:“除了他们俩还有谁啊?” 他直言:“还有他师姐乐队那些朋友吧。” 苏阿细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卢秋迪眼巴巴地瞅着她手里的水果,指了一下,随口问:“带给江垣的吗?我给你拎回去。” “不用,不给他了。” “哦行……唉你腿怎么了?” “扭了。” 她转身离开,脚踩在地上仍然会疼,有一点小拐。 那天,苏阿细回到宿舍,想来想去,给江垣发了个消息:“你去夜店了?” 过了两三分钟的样子,江垣发过来一串省略号,没说是还是不是。 苏阿细看着他的省略号,突然觉得一阵热热的火气窜到了头顶。她没跟他说过,最讨厌别人在发消息的时候回点点点点点点。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但是江垣这种态度很可能就是在告诉她,你这样问让我觉得不爽了。 去就去了,没去就没去,实事求是不行吗?
第80页 除了六个点之外,苏阿细等了好半天,他也没说任何话。 就冲着这破烂情商,她也不打算跟他旁敲侧击了,直说:“你以后不要总是跟姜知行来往了好吗?” 江垣回的很快。 三个字:“为什么?” 34、只是近黄昏「五」 … 苏阿细还没回, 江垣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虽有犹豫,但她还是接了。 江垣开口便是:“我当她朋友。” 他的声音沉沉的, 听不出什么好的情绪,继续说:“虽然有的时候她说话不中听,人还是蛮好的。就是心直口快, 要是你听到什么也别往心里去。” 这种处处维护的感觉仍然让苏阿细觉得脑袋发涨, 几秒钟冷静下来, 语气依然正常:“她骂我我也可以不往心里去?” 江垣语气稍温:“她骂你?骂你什么了?” 骂她什么? 那样的话, 一般的女生能说出口吗?苏阿细咬了咬牙关。 等了一阵, 江垣有点无奈:“你能不能别总说这么奇怪的话, 我根本听不懂你的意思。” 苏阿细说:“听不懂就算了。” 她沿着长长的宿舍楼道走,上了八楼天台。冷风过耳,江垣的讲话声音都低下去一截:“你不会觉得她喜欢我吧。” 苏阿细冷冷地说:“你不会觉得她不喜欢你吧?” “她当然不喜欢我啊, 你不了解她, 她跟男生都这样的。她要是对我有意思我早就不跟她接触了。” “你不了解她”,五个字,往她心口凿了一通, 苏阿细说:“你干嘛老在我面前帮另外一个女的说话?” “不是,你好端端地这么排斥一个人, 我当然得帮她说句公道话了, 我就是交个朋友……” 苏阿细打断他的话, “你会跟她上床吗?” 江垣愣了半天。 她重复:“你会跟她上床吗?” “干嘛说这种话?” 苏阿细继续问:“如果有一天你睡够我了,我还会爱我吗?” “……” “我不会打游戏我也不会打鼓,不会陪你玩, 我不想给你就是因为我怕有一天我们做了我就什么都不剩了,你在我这里什么都得不到的时候,你还会爱我吗。” 江垣:“你别这样说啊,我跟你在一起又不是为了得到什么。” “我不想跟你吵架,你们愿意玩就好好玩吧,她看我不爽,你也别惹她生气了。” 在挂断电话之前,她听见江垣那头一声苦笑:“你们女生就喜欢计较。” “这不是计较不计较的问题。” 江垣说:“不计较你用得着这样管我吗?” “白痴,你什么都不懂。”眼角的一滴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苏阿细咬紧了牙关,“我讨厌死你了。” 她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 苏阿细进门,忍了脾气,轻手轻脚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柳惠心挪过来,温柔地揉了一下她的头髮:“吵架了?” “嗯,气死我了。” 柳惠心“噗”一下笑出来:“男的嘛,男的都是害人精。” 害人精。 我受委屈的时候,你在干嘛? 你在和别的女孩玩闹。 你的世界有那么多东西。 我的世界只有你。 可是你什么都不懂。 苏阿细哭了一会儿,把手机放在下面充电,爬床上去睡觉了。 第二天醒来,发现江垣给她打了三十几通电话,但是她一个也没有接到。 不论为了什么争吵,不论谁对谁错,但是看到这么多未接来电,试图想像一下他急着找她的样子,苏阿细不争气地心软下来。 她躺在床上看看天花板,好好地反思了一下自己。尽管他和姜知行来往这件事她没办法接受,但是江垣毕竟是不知情者,或者说,他不知道姜知行一再对她恶语相向的事情。 想来想去,苏阿细还是觉得自己太冲动了。尤其是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到后果,也没有顾及他的心情,话说严重了。 她回电,换他不接。 她给卢秋迪打电话,卢秋迪说:“江垣病了,躺着呢。” 苏阿细心一紧:“纵。欲过度?” 卢秋迪语气淡然:“纵。欲过度引起的併发症。” “所以什么病?” “感冒!” “……谢谢。” 第二天是周五,他没去上课,下午苏阿细提前去了小森林,她觉得江垣今天应该不会去了,问蒋渝芮,得知他确实请假了。 好像一周一次的赴约,也顿时变得很无趣。 他到底病得多严重啊,一天一夜一条消息都回不过来。 苏阿细甚至考虑要不要夜闯男生宿舍。 算了,胡思乱想还不如干点正事。 周六那天,苏阿细特地回了趟家里,煮了一点紫薯粥,带回学校去。 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晚上她的一句:“记得吃药。” 她往上滑了一点,看着他们无关痛痒的一些对白。最后又滑到底端,“记得吃药”四个字,看起来有些讽刺。 三十几通电话没有接到,所以气得不理人了吗?就这点度量吗? 苏阿细把紫薯粥装在保温盒里去男生宿舍楼下等他。给卢秋迪发消息:“他有没有起床?” 卢秋迪回:“没,跟死了一样。” “那你叫他活过来给我回个消息。活不过来就算了,帮我烧点纸钱。” 对方发来一串省略号。 苏阿细刚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手机就震了一下,她满心期待地掏出来,发现是卢秋迪的电话,接起来,直截了当地问她:“你俩最近怎么了?” 苏阿细紧张地问:“他跟你说什么了是吗?” “他什么都没说啊,倒是你,一会儿送这个一会儿送那个,找他特别勤。” “我以前找他不勤吗?” “没怎么找过吧。” “因为他以前不会不理我。” “哎呀他真睡觉呢!我又没唬你!白天低烧晚上……” 听筒里面远远地传来一声低沉沙哑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别那么大嗓门行么。” “诶你醒啦,你们女神……” 苏阿细把电话挂了。 傍晚,江垣给她发消息了,四个字:“我还活着。” 她扯着嘴角轻松地笑了一下,释怀了。 “在宿舍吗?” “排练室。” 苏阿细立马去了一趟排练室,远远地就听见零零落落的鼓声。 跟没吃饱饭一样,打得特别没力气——也许他真的没有吃饭。 想到这里,她还是会下意识地心口一紧。
第81页 苏阿细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鼓声彻底消散了,她推门进去。江垣抬头淡淡地看了一眼,又垂眸去翻他的谱子。 因为生病,他脸色看起来不好。 苏阿细过去摸了一下他温热的脸:“吃药了吗?” “嗯。” “严重的话就去医院。” “不用了。” 苏阿细走近,把保温盒放地上,小心地旋开盖子,散出浓浓的米香。低头拿小勺子的时候,她听见江垣说话的声音:“你别给我买东西了,我不吃这个。” 这不是买的,这是她做的。 ——还需要说吗? ——委曲求全做最后一步挣扎,然后再被拒绝。 她轻手轻脚地把小勺子放回去,盖子盖上,把东西拎着离开。 江垣发现她走路不对劲,就问了句:“脚怎么了?” 苏阿细说:“没怎么。”然后消失在门口。 江垣练了一个多小时的鼓也完全不在状态,苏阿细离开一会儿,他把东西收拾起来也走了。 跨出教室,看着乌黑的天际,他轻轻地嘆了口气。 最近过得真的煳涂了,天这么黑,他居然让她一个人走。 江垣打算给苏阿细打个电话,但是手机显示已经快没电了。他一边往小路的方向走,一边迅速地拨号出去。 走得太急,突然撞上了什么。 蹲在黑暗里的少女被他撞倒,跪在地上,盛满了热粥的小碗泼洒了一地,铁勺摔在地面上叮噹作响,紫薯香冲进鼻腔。 江垣连忙把苏阿细拉起来:“没事吧你。” 她没接话。 他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颊,滚烫的眼泪盛满了掌心。 江垣吓了一跳,在他开口之前,苏阿细已经迅速地把他推到旁边,自觉失态地擦眼泪。 江垣揽着她的腰把她拉到怀里,亲亲她脸上的眼泪,说话还带着鼻音:“生我气啊?” “别碰我。” “快告诉我,是不是还生气呢。” 苏阿细把脸偏到一边,过了很久才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因为带着哭腔,这个发音更像是带着撒娇意味的“唔”。 轻轻一句,挠着耳朵。 江垣说:“我跟姜知行说清楚了,让她别来找我了。” “她同意了?” “不同意也得同意啊,由不得她。” “可是她说你粘她。” “粘她妈个头,你别听她放屁。” 苏阿细沉默。 “谁跟你说我去夜店?嗯?谁说的?” “……” “是不是卢秋迪?回去就捶死他。” “……” “以后你让我不跟谁玩我就不跟谁玩,一切服从老婆的命令,不听话就断子绝孙。行不。” 苏阿细仍然沉默,用手背蹭了蹭眼泪。 江垣弯腰跟她说话:“女神,你怎么哭起来都这么美,让别的小姑娘怎么活?” “神经病。” 江垣等苏阿细哭了一会儿,把她脸捧着,好好说话:“以后别生闷气,有什么想法就跟我说,如果姜知行真的对你不好我也不可能跟她玩啊,但你得跟我解释清楚了,不然我会觉得莫名其妙,对吧。” “嗯。” “按你的说法,我跟他们玩是因为得到好处,玩的开心,所以才会主动去交朋友,可是我跟你在一起我不需要这些,不管能不能得到好处,不管开不开心,我都会觉得很幸福,每天都过得很幸福,这跟交朋友是不一样的,就算你骂我让我滚,我也愿意屁颠屁颠追着你跑。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为你做每一件事都是心甘情愿的。” “……” “我前天没去夜店,去学鼓了,学校排练室停电,我才去外面的。其实我最近真的收敛很多了,你看我一个月有几天是在外面玩的?也就这几天吧,现在你一说我又不敢出去了,作业我也好好做了,班上的事情我一直都在管啊,重要的会我也都去开了,虽然我玩心重,但是关键时候从来不会掉链子。你看我做的好的地方你都不夸我。” 苏阿细翻白眼:“神经病!!” 江垣:“骂我骂我,使劲骂。” 苏阿细问他:“那你手机呢?” “换新的了,再让别人碰手机我是狗。” “那你……之前还送她口红。” “啊?我给她买个口红,就是让她看看这颜色好不好看,好看的话我给我媳妇儿买,不好看就算了,买了媳妇儿也不喜欢。” 她笑了一下:“装逼。” “……使劲骂。” 江垣低头吻她,温柔地吻。少女的嘴唇是清甜的紫薯味,尝都尝不够。他伸伸舌头,苏阿细抿着嘴巴不让他进去,“你感冒……” 江垣看了她一会儿,握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别哭了,心疼呢。你下次有什么事情一定一定要跟我说,憋着难受不难受啊?” 他一边哄她,一边当着苏阿细的面把姜知行的联繫方式都拉黑了。 等苏阿细心情平復下来,江垣俯身收拾地上的残局。粥被撒了大半,好歹还剩那么点,他干脆把剩下的全都喝了。 她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过去,放在袋子里。 “亲亲。”江垣低头把脸凑过去,迎接一个落在脸颊的轻吻。 她要的不过是他的一句话,一个承诺而已,其他的所有受到的委屈都无足轻重。 江垣攥着她的手,往有光亮的地方走:“脚受伤了?” 苏阿细点点头。 “怎么弄的?” 她随便撒了个谎:“后跟破皮了。” “以后就不要穿不合脚的鞋子了,你不穿那些鞋子也特别好看。” “……嗯。” “真的。” “知道了。” ……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哦老婆。” “还有1275天我就可以娶你了。” “开不开心?” “我好开心啊。” “你会嫁给我吗?” 苏阿细点点头。 江垣笑着捂了一下胸口,“那我要快一点长大。” *** 江垣怕苏阿细的日子过得太伤感,带她去看了一次演唱会。 演唱会开在城南奥体中心,一个酷酷的摇滚乐队,听说主唱还是本地人。 苏阿细没看过正规的演唱会,现场几万人合唱一首歌的时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强烈的现场冲击,也是第一次觉得音乐是这么有感染力的东西。 “一万次悲伤,依然会有dream,我一直在最温暖的地方等你。 似乎只能这样,停留一个方向,已不能改变。
第82页 每一颗眼泪,是一万道光,最昏暗的地方也变得明亮。 我奔涌的暖流,寻找你的海洋,我註定这样。” 演唱会结束,江垣拉着苏阿细在宽阔的大马路上奔跑,抱有随时随地要把四肢卸掉的放松感,还有即使在这里大喊大叫也不怕被人嘲笑的快活。 两边高高的路灯把城市照得格外冷清,路上没有一辆车。 酣畅淋漓的奔跑让人忘记生活中每一丁点细微的苦楚。 风扫在脸上凉凉爽爽的。 苏阿细跑着跑着就笑起来,一双月牙眼弯出了最甜美的弧度。 虽然苏阿细脾气很多,但是她也很好哄,因为小女生的心思总是会在大男孩的甜言蜜语里慢慢融化。 她不开心的时候,他总有办法让她开心起来。也只有跟江垣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这么疯。 纵然一万次悲伤,我仍然会在最温暖的地方等你。 35、只是近黄昏「六」 … 两人闲逛到一个商业区。 江垣把苏阿细带到一个红酒会所, 从外面看挺奢华的,苏阿细脚步顿了顿。 江垣说, 这家会所是他爷爷开的,但是目前在他爸爸江堰的名下。 会所虽不大,里头装饰得倒是气派, 进去一个大展厅, 门口站着几名礼仪小姐, 见二人来了, 站成排鞠躬。 江垣没理她们, 牵着苏阿细往里面走。前台注意到有人进来, 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但看到来人是江垣,便只是站着看他, 什么也没再敢说。 有人盯着江垣手里的萤光棒, 小声地念叨:“少爷这么晚了……” 江垣打断她:“少什么爷啊,姐姐年纪不小了,别这么中二行不行。” 礼仪小姐脸红了红, 不再多嘴了。 右转进门是一间长方形的酒窖,进去的时候还是黑乎乎的, 江垣伸手拉了一下墙上的线。三盏灯一齐亮起来。顶上东西两边悬着两个復古式的吊灯, 中间一盏浮夸的水晶灯, 亮黄色的灯光,把整个封闭的屋子照得通透。水晶灯下面摆着沙发桌椅。 江垣把酒窖的拉门拉上,从门旁边的壁橱里取出两个酒瓶。他把酒瓶举在水晶灯在端详了很久很久, 冒出来一句“什么鬼啊”,然后递过去给苏阿细,“你看得懂吗?” 苏阿细认了一下,“这是法语。” 说话时,江垣已经从橱窗下面拿出一堆高脚杯,“没事,喝喝看。” “这酒是不是很贵?” “应该吧……不要紧,再贵也是给人喝的。”他一边说,一边往杯子里倒酒。 苏阿细都是等江垣喝上一口才敢喝。 尝了四五瓶酒之后,突然有个女人拉门进来,迟疑着说:“少爷,经理说了这里的酒……” 江垣眉毛拧成一个川字:“哎呀你们好烦。” 女人的视线自然而然垂落在苏阿细身上。 看了会儿,把门带上了。 江垣跟她说:“没事你别怕,这些人总这样,一个个假正经。”他把外套脱了,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t恤,摸摸自己红彤彤的脸,“这里面好热啊。” 苏阿细点点头:“嗯。”她把酒杯放到旁边。不能喝太多,怕醉,也怕胃烧得不舒服。 江垣挪过来搂着苏阿细,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接吻,吻得全身滚烫,苏阿细牙关瑟缩,重重地咬到他的舌头。江垣笑着拨了一下她的下巴:“长獠牙了啊,啃的哥嘴疼。” “你活该。” 他微微笑着,亲了一下她的嘴角:“今天也要做个忍者。” 晚上回了江垣家。 苏阿细每次来他家总得胆战心惊的,不过幸好,这一夜过得风平浪静。 大概是喝了酒的原因,苏阿细觉得四肢乏力,坐在浴缸里动都不想动。 江垣捉住她的一条手臂,把演唱会的贴纸搓掉。苏阿细平静地看着他搓,白白的一条手臂顿时就搓红了,江垣给她用肥皂抹了抹。 再用水一冲,干净了。 她看着他骄傲的模样,疲倦地笑了一下。 江垣把浴室的百叶窗掀开一点点。 苏阿细偏过头去,就看到大海。 晚上,倦意更甚。 苏阿细躺在床的外侧,从很窄的窗帘缝隙里看到底下被风煽动的树叶。看得到动静,听不见声音,看着看着就有点睁不动眼睛了。 江垣戳了一下她的肩膀:“帮我弄一下。” 苏阿细打发了一句:“不要,很困了。” 江垣沉默地翻了个身,苏阿细也合上双眼。 五分钟后,他突然翻回来:“你不要跟我说话哦!我没有哭!不要你哄!” 苏阿细吓得捂了一下胸口:“……你他妈有病啊??我都快睡着了!!” 江垣立马伸手臂勾住她的腰身:“你居然不抱着我就能睡着!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苏阿细把他踹走:“大半夜不要发神经。” 江垣把被子拉到头顶,都快委屈死了。发现苏阿细还是没搭理他,他用力地冷哼了一声。还是没理,又哼了一声。 苏阿细终于发出一点声音来,江垣把被子拉下来,竖起耳朵听,她说的是:“你家有安全套吗?” 惊得江垣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了,“我马上去买!” 苏阿细使劲拉他:“别别别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你控制不住,别去别去!” 江垣被她整得神经衰弱了,把头往被子里一钻:“i die……” 苏阿细等他闹腾完了,半睁着眼睛重新看底下的那棵树,风里飘摇了一会儿,转瞬间被雨水融得模煳一片,噼里啪啦的雨滴往窗户上拍打。 头顶有轰隆的声音。 苏阿细突然心跳加速从床上坐起来:“打雷了。” 江垣看她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往床角挪了挪,牵着被子的一只角落:“干嘛,你要变身啦?” “别贫嘴。”苏阿细去旁边拿自己的书包,一边从包里翻手机一边跟他解释,“我奶奶有点关节炎,下雨天腿疼,要添被子。我得跟我姑姑说一声。” “你奶奶腿不好你姑姑不知道?还要你跟她说?” “不是,她白天工作很辛苦。现在这个点,肯定不会起来帮我奶奶弄。” 江垣抓抓头髮:“一晚上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会的,你不知道骨头疼起来很难受的。” “那还有什么办法啊?干着急吧你就。” 苏阿细没管江垣的劝阻给姑姑打了电话,结果已经关机了。 总不能大半夜的冒着大雨赶过去吧。 从这里赶到姑姑家也得一两个小时…… 苏阿细急着睡不着的时候,江垣在玩她的头髮。 他玩着玩着就睡了,苏阿细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就打电话过去询问情况,小姑说,被子给她添了,叫她不要担心。但是奶奶这两天好像病情严重了,还得去医院检查。
第83页 对姑姑他们来说,苏阿细就是个小孩子。家里有什么大事也从来不会跟她说,总觉得她不能理解,或者这些事情不该归她管。 所以苏阿细根本不知道奶奶的病情恶化到什么地步。 她确实也只能干着急了。 第二天的课是在下午,有一门选修。 非常有艺术气息的一门课程——剪纸。 苏阿细想着奶奶的事情一直心神不宁,后悔早上跟姑姑通电话的时候没跟奶奶说两句话。她握着剪刀和彩纸走神,江垣从旁边送过来一个剪出来的字。 苏的繁体字。 贴在她的手心,小小的一片,还挺好看的。 苏阿细笑了笑,“你刻的啊?” “嗯啊,”江垣得意洋洋地看着她,“快说哥哥厉不厉害。” “厉害。” 他高兴地趴在桌上笑。 上完课,苏阿细最后一个走出教室,跟正在等她的江垣说:“你先走吧,我去趟厕所。” “那我在这儿等你。” “你下去等我。” 他谨慎地点点头:“哦,行吧。” 对她的任何命令,他只需要服从,不需要问为什么。 目送江垣下了楼,苏阿细从包里拿出一本本子,看着教室的门牌往后走。 412教室门口。 苏阿细站住脚,捏着本子的手紧了紧,离门还很远,所以尽管门是敞着的,她也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只听见吵吵闹闹的声音,稍稍跨前一点,一大片坐在前排的男生闯进视野。趁还没有人注意到她,苏阿细赶紧退回原位。 下课时间,有女生出来上厕所。 谢天谢地。 苏阿细急忙追上去:“同学,你们是计算机系的吗?” 女生长发,用发圈收拢在脑后,长得不算漂亮,表情不算温和。尤其是苏阿细用手指把落到颊上的头髮撩到耳后这个随意的动作,让她的眼里多了一丝审视的意思。 “找谁?” “叶卿在吗?” “在啊,我帮你叫。”女生回头往班上走的时候,几乎是无意识地学着苏阿细做了撩头髮的动作。 但是在她跨进门槛的一瞬间又立马被苏阿细拉住,她说:“不用叫了,帮我把这个给他好吗?” “……哦。”女生接过她手里的本子,又狐疑地打量一番,“劝你一句啊,叶卿很难追的,你别在他身上花心思,天仙他都看不上。” 女生阴阳怪气地撂下这句话就走了,苏阿细心里奔过一万头草泥马。 她没注意到,门后面有两三个男生一直挤在一起偷看。 等苏阿细走了以后,那几个男生尖叫着往后排跑,“我。操啊!卿哥哥!刚刚有个超级无敌大美女找你!啊啊啊啊老子恋爱了!!” 身后淡淡的一声:“什么大美女?” 本子传到叶卿手里,他趴着睡觉的脑袋抬了一下,目光流转一圈,这才起身,把外套的帽子摘了,翻了一下手里普普通通的练习本,取出夹在里面的一百块钱,问送本子过来的女生:“谁给的?” 女生说:“我不知道哇,没说叫什么。” “什么都没说?” “说了,说叫我谢谢你给她买药。” “……知道了。” 叶卿摸出口袋的打火机和香菸,一边走一边点燃,旁边路过的老师诧异地叫住他“哎教学楼不能抽菸”,叶卿跟没听见似的,继续不动声色地走他的路。 走到楼道,透过蓝色的玻璃往外看。 操场边的香樟冒出了新芽,苏阿细站在自行车边静候,与她一起的男生细心地在后车座上置了两本书,才让她坐上去。苏阿细坐上他的后座,驾轻就熟地圈住男生的腰。自行车晃晃悠悠地走远了。 男生长了一张漂亮的脸,模样很干净,浅色的瞳仁扫过每一寸暮春光景之时,都带着经久不散的少年之气。 *** 四月底在水北镇有一个庙会,奶奶跟苏阿细说好了去玩。 那几天姑姑工作忙,苏阿细把她舅舅叫上了。 水北镇是南州城南的一个小镇子,说不上落后,但不算富裕。人民生活稳定,安居乐业。苏阿细在镇子附近的小渔村长大。小时候和那里的哥哥姐姐玩过,后来渐渐地不联繫了。 没有了孩提时代的热情,这个镇子对她来说也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这次主要也是想带奶奶出去散散心。 苏阿细把姑姑家里的门锁上,扶着奶奶走出巷子。 舅舅的摩托车远远地乘风而来,他戴着头盔的脑袋微微后仰,姿态看起来很是逍遥。 摩托车在苏阿细的脚边停下,她说:“怎么没开车?” “你姑跟我说,你奶奶有点晕车,照顾一下。” 苏阿细点点头。 舅舅殷勤地下车把奶奶托上去:“姨,你当心点儿啊。我待会儿尽量开慢点,你扶稳了。” 奶奶说:“行啊,麻烦你了。” “没事儿。” 把奶奶在车上安置好了,舅舅瞅了眼苏阿细:“你傻愣着干嘛,上车呀。” 苏阿细狐疑地看了一眼他这小小的摩托车:“啊?我坐不上吧?” 舅舅把她往车座上按:“挤挤,能上的。” “行行行。”苏阿细连忙把他推开,“我试试,你别怼我。” “呵,小孩儿,叛逆的。” “……” 苏阿细跟舅舅同时上车,奶奶坐中间,套上头盔。三人挤在一辆车上,拥得紧紧的,上路之后竟然也觉得挺踏实。 风声唿唿地在耳边吹,苏阿细憋半天气才松出来一口。 “以前我爸带我的时候我坐中间,小时候穿大人的棉鞋,结果半路上我腿麻了,鞋掉了都不知道。” 舅舅强势吐槽:“沖你爸那德性,就你这小不点儿,没给你人丢了就不错。” 苏阿细哈哈一笑。 奶奶也笑了。 摩托车驶出了城市,在荒凉的郊区奔驰。两边的田野青葱一片,苏阿细把乱飞的头髮绑了起来,问舅舅:“秋水姐姐呢。” “野的要命,天天出去玩,看都看不住。” 奶奶插句嘴:“你家那丫头年纪不小了吧,怎么还没个稳定的对象。” 舅舅摆摆手:“眼高,谁都看不上。”然后在后视镜里盯了一眼苏阿细:“你别跟你姐学啊,虚掷青春。” 奶奶帮她说话:“阿细乖呢。” 舅舅:“小丫头片子,也就人前乖,你可别信她们啊。” “……” 庙会逛了一圈,很没意思,奶奶被熟人拉去讲话,苏阿细百无聊赖地蹲在一个摊铺前看佛珠。她挑了一颗铜币,放在手心掂量一番,问:“大叔,这个多少钱?” 大叔扬了扬下巴,“给你,不要钱。”
第84页 苏阿细高高兴兴把铜币塞进口袋里。 舅舅专注钓鱼,苏阿细在他旁边的小竹凳上坐下,双脚跨过脚下的烂泥,踩在草垛里。舅舅乜过来一眼,“又长高了?” “不知道,最近没量过。” “唉,还记得你一点点小的时候的样子,一下子就这么大了,”舅舅嘆气,“很快了,也要出来上班了。还是在学校好,好好珍惜。” 苏阿细点点头。 舅舅问她:“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苏阿细说:“我也没想过。据我所知,我们直系学长学姐他们做记者或者进报社工作的多,但是听说记者会猝死。” “猝死啊哈哈哈哈你听谁说的。” “微博上看的,很多。” “微博上每天都有车祸,看来你要远离马路。” “确实啊,做这一行业本来就很辛苦。” “做什么不辛苦?” “不知道,所以我现在很迷茫。” “谁的青春不迷茫!” “……舅舅真时髦。” 沉默片刻,她问:“你说我们上这么多年学是为了什么啊?” “为了早恋,叛逆,打架,跟老师抬槓的时候,有个良好的环境。然后二十岁出头,定定心出来上班,结婚。” “我还没毕业,你跟我说这些合适吗?” “哦!那就是为了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苏阿细被他逗笑了。 她不跟他打趣,起身往正在过来的奶奶那边走。 苏阿细搀着奶奶沿着小河走了几圈。 奶奶问了几句男朋友的事,苏阿细只说他姓江,江海的江。 奶奶告诉她,找个对你好的人不难,但是找个一辈子对你好的人很难。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就好好处下去,世上没有两个人是绝对登对的,一时的热烈不代表什么,只有互相理解和宽容,为了对方把性子磨一磨,感情才能细水长流,你们才能一起走完这一生。 苏阿细点点头。 一辈子怎么样,说到底只有奶奶这样的人才有资格谈论的起吧。 苏阿细说,我结婚的时候,你得亲手把我送到新郎的手里。 奶奶说,你爸送就行了。 苏阿细用小奶音跟她撒娇,我就要你送。 奶奶低着头轻轻笑。 远处传来戏班子唱戏的声音。 奶奶听得入迷了,也跟着哼了几句。 奶奶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大家闺秀的人儿,虽然数年岁月变迁,但风骨犹存,行事优雅的范儿一点不少。 她唱了一段《游园惊梦》的崑曲选段。 一开口,宛若从时代的浪潮里扯出涓涓细流。 水北镇的风光很美,奶奶的歌声很悠长。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36、最遥远的距离「一」 … 水北镇的爷爷给苏阿细的那枚钱币她一直放在口袋里没拿出来过, 某天在食堂排队的时候,苏阿细正好碰到陆铮, 两人唠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从衣兜里拿学生卡的时候,那枚铜币突然抖落了出来,掉在陆铮的脚边。 苏阿细俯身去捡的时候, 陆铮突然惊喜地说了句:“你喜欢收藏这个啊?”他指指她手里的铜币。 “不喜欢, 一个老爷爷送我的。” “送你的?这么阔?” 很明显看得出来, 陆铮跟刚才比起来眼神更有光彩了。 苏阿细随口一问:“你要么?这个给你。” 陆铮这才发现自己激动过头了, 尴尬地抓了一下头髮:“啊, 这是不是不太好啊。” 苏阿细不像他一样忸怩, 很干脆地把铜币递过去:“我没有渠道玩这个,也没兴趣倒卖古董。你要你拿去好了。” 陆铮高兴地说谢谢。 他一路掂着铜币回到宿舍。 看陆铮得意得要上天的模样,高加宇立马堵过去就问:“什么什么什么?” 陆铮发现江垣也在宿舍, 便压低了声音说:“苏女神给的。” “我。操, 这么好?她给你买的?” 陆铮:“不知道,她说是她捡来的。” 江垣笔在手上转了几圈,终于忍不住放下, 沖他们那边看了一眼,淡淡地问:“捡什么了?” 陆铮吓一跳, 赶紧赔笑:“没什么没什么。” “……” 陆铮没肯说, 江垣也懒得问了, 但是始终对苏阿细捡了什么送给陆铮还是耿耿于怀。 下课两人并行,路过操场。 几个打完球的男生汗津津地抱着篮球过来,盯着苏阿细看了好半天, 突然大声嚷嚷起来:“这不是上次去找我们叶卿哥哥的美人嘛。”然后有人的视线落在江垣身上,试探地问,“你有男朋友啊?” 江垣看了那几个男的一眼,看苏阿细,“什么哥哥?” 苏阿细拉着江垣慢慢走,免得再被他听到别人的闲话,跟他解释:“之前上公选课的时候胃疼,一个男生给我买了药,我前几天去找他给钱的。” 江垣:“为什么要他给你买药?” 没有问哪一天。 没有问为什么胃疼。 他问的是,为什么要他给你买药? 苏阿细鼻子酸了一下,看着他,“我肚子疼,人家好心给我买药怎么了?” “你怎么没跟我说?” 她挽着他的胳膊慢吞吞往前走,没有接话。 江垣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跟我说?” 苏阿细说:“跟你说什么啊,我跟你说你会给我买药送过来吗?还不知道在哪逍遥自在呢?等你送过来我早就疼死在课上了。” “这么严重啊?”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愧疚,“以后要是再这样你就跟我说,我要送不过来我就叫别人给你买,别随便让别的男生……” “别的男生怎么了?” “……别的男生怎么了??刚刚那群人说话阴阳怪气那个样子你听着舒服?”江垣皱了一下眉毛,似乎很介意这件事。 苏阿细把挎着他的手松开了。 江垣自顾自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她没跟上来,又后退几步,“那你今天送陆铮什么东西了他那么高兴?” “我送陆铮什么了?” “不知道啊,我不是在问你吗?” 苏阿细想了想,“哦,一个小铜币,他说他喜欢我就给他了。” “你怎么不送给我?” 苏阿细:“??你还能更幼稚点吗?” “我怎么幼稚了?只准你管我不准我管你?” 沉默一会儿。 江垣过去拉着她:“行行行我错了,去吃饭去吃饭。” 这件事苏阿细不跟他生气,谁也不提,就当过去了。 下午上课前,江垣打了通电话给苏阿细,说他去外面修自行车,让她提前过去,帮忙去楼下休息室取一下上课要用的教室的钥匙,然后跟苏阿细强调了两遍,是三把挂在一起的钥匙串,上面挂着红绳。
第85页 苏阿细进去的时候,正好看钥匙的阿姨不在,她找了半天愣是没找到挂着红绳的钥匙串。找得焦头烂额之际,有个男生背着书包进来,苏阿细瞄了一眼他手上的钥匙。 上面没绑红绳,但挂了个牌子,写着503。 苏阿细急问:“同学你是刚刚在503上课的吗?” 男生大概是见了美女略显惊慌,跟她说话有点不好意思地垂着脑袋,眼神飘飘忽忽:“是的。” “那你把钥匙给我吧,我们班下节课503。” “哦哦……好的。” 男生把钥匙递过去,十分小心地把一小串钥匙丢到她的掌心。 这串钥匙上只有两把,她觉得既然问过了,应该就是503的没错,也许是江垣记错了,而且他刚才打电话急急忙忙也没怎么说清楚。 苏阿细拿了钥匙登上五楼,发现楼道里已经有很多同学在等了。她不知道哪一把,就随便先试了一把。 第一把钥匙能插。进去,但是旋了半天拧不动。 旁边等候的女生有点急躁:“怎么了?这门开不了?” 苏阿细没答。 那女生倒是先心浮气躁起来,手叉着腰,用课本扇风:“快点啊,热死了。” 苏阿细换了另一把钥匙,这把根本插都插不进去。 她这才有点急了。 重新拿出第一把,急急地送进去,还是拧不动…… 旁边的同学都围过来催:“怎么回事啊,你拿错钥匙了?拿错了就赶紧去换啊。” 苏阿细比他们更热更紧张,手心全是汗,把钥匙拔。出来的时候,手也不停地在抖。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缓缓靠近。 温温和和一声“怎么了”飘进耳朵。 江垣车坏了,一路跑回学校,头髮都被汗浸得湿漉漉的。 苏阿细抬头,看到江垣朝她走近的一剎那,孤立无援的心酸顿时间就消散了,她微微扬了一下嘴角,准备跟他说话。 江垣已经走到跟前,把她的钥匙拿过来看了一眼,拧住了眉毛:“我不是说拿三把连在一起那串吗?” 苏阿细看着他的坚定眼神一剎那就软弱了下去,她把视线松到脚下,小声说:“我没找到那串,然后刚刚正好有个男生过去还钥匙,我就在他那里拿了,他说他拿的是503的。” 江垣抿了一下嘴唇,有点无奈地给她解释:“这是一间大教室隔开的两个小教室,所以两间都是503,你拿的钥匙是隔壁的,明白了吗?” “那你刚刚在电话里怎么不说清楚??” “我哪知道你这么……” 江垣说到一半没说下去了。 “这么笨是吗?”苏阿细把他手上钥匙串夺回去,平静地说:“拿错就拿错咯,我回去换。” 说完就往楼下跑,江垣赶紧跟上去:“我去换吧,你别跑了。” 他说着就去捞她的手臂,两只手碰到的一瞬间,苏阿细却立马把他的手甩开了。 苏阿细熘得很快,江垣没再跟上去,一脸无语地站在原地:“又怎么了啊?” 换完钥匙回来,还差三分钟上课,好在赶回来还算及时。 苏阿细微微喘着气登上最后一级台阶,教室门口已经挤满了人,细密的汗珠沾着绒毛一般的鬓髮。她紧张地把门打开,然后把钥匙丢给他。 江垣一句话都没说。 课上得很不自在,这个教室旁边一整排都是窗户,窗帘还被卸了,江垣大半节课都举着本书在那儿挡太阳,烦的要命。 旁边的高加宇看江垣脸色沉得快要拔刀砍人的样子,兴奋地问他怎么了。 江垣视线往苏阿细那边飘了一下:“喏,你去问她。” 高加宇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哎哎哎,你可千万别跟女生冷战,哥哥我告诉你,冷战到最后,不管有理没理,还得你去腆着脸道歉。” “……” 这个男孩儿总是看起来一身正气的样子,江垣不了解他的情史有多丰富,但从他每天侃侃而谈的德行看来,还是有点经验的。 高加宇又说:“女孩儿就是气多,就是矫情,但是也好哄,你给她点关怀,给她买点东西,平时老实点,别跟别的女的鬼混。能有什么大事儿啊?” 江垣:“行了我知道了。”他把耳机戴上,在桌上趴下,“今天已经够烦了,你别再烦我了。” “讲道理要听的呀小伙子……” “我不想听。” 高加宇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太阳还没沉下去,课就匆匆结束了。 意料之中,苏阿细没有等他。 路上,柳惠心在水果店挑水果,苏阿细站在门口等她。 柳惠心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你咋了,心情不好啊?” 她依然是那句:“还好。” 柳惠心脑袋一歪,看看她:“吵架啦?” 苏阿细声音弱下去:“没吵。” 柳惠心才不信,不过她也不知道人家小情侣到底怎么回事,简单发表意见:“你俩最近不太和谐啊?” 苏阿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想了好久才再次开口:“你说男生是不是到一定时候感情就会淡了。” 柳惠心意味深长地“嗯”一声:“看大部分恋爱情况好像是的,而且女生到最后都会付出得多,所以说呀,痴情女子薄情郎,这世上实在是没什么好男人……” 柳惠心巴拉巴拉说了这一大通话,说到一半发现苏阿细脸色有点不对劲,她赶忙打住:“我不是说江垣不好的意思啊,也不一定每个男的都那样,对吧。” 苏阿细说:“没事,你说吧,我不介意。” 柳惠心也没心情说了,她嘆了口气:“我觉得你还是跟江垣好好谈谈吧,你俩可能有什么误会。你要是不说,他那个木鱼脑袋能看出啥呀。” “我怕说了也是白说。” “怎么可能,他又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苏阿细点点头:“嗯。” 她仔细地考虑了一下,在自己身上找找毛病,归根结底还是太小心眼了。 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她不会这么频繁地发脾气,但是现在只要一点点不如意的小事就会跟他闹别扭。 然而她对其他人仍然很宽容,所以都把温柔留给了别人。 他不高兴,也是正常的吧。 所以把她惯出了大小姐脾气,他才真的懒得去哄了。 她觉得自己没理由成为这样的人。 苏阿细决定和江垣“谈谈”以后才得知,那天晚上他去了网吧,她在考虑要不要过两天再说,可是有一些话堵在心口,不排出来硌得难受。 她独自出了一趟校门。 苏阿细一进网吧,有三四成的人抬头盯着她看,甚至有几个游戏中的男生都没忍住多看了她几眼。
第86页 封闭的空间里一股闷臭味,烟味呛得她屏住了唿吸。 她忐忑地走了一圈,看到江垣的时候,悬着的一颗心好生降下来。她走过去,插。进他和高加宇中间,“我有话跟你说。” 高加宇跟苏阿细说了句什么话,苏阿细没听清,她只注意到江垣连头都没抬一下,“现在不行,我晚上找你。” 苏阿细考虑了一下,仍然说:“那我在外面等你。” 江垣劝她:“我打游戏呢,你别等我,回去吃饭。” “我就说几句话。” “说了别等我。” 苏阿细沉默了很久,平静地走出了网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加更,等不及要虐狗子了(搓搓手) 37、最遥远的距离「二」 …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你在背传播学概论的时候他在lol。 世界上最最遥远的距离是你在思考人生的时候他在lol。 世界上最最最遥远的距离是你需要人陪伴的时候, 他仍然在lol。 苏阿细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绝望。 她从来不打游戏,所以她根本不能理解这玩意儿到底能有多吸引人。 她好好地想了想, 至今还没有什么能像游戏之于男生一样,对她来说能沉迷到上瘾的东西。 所以她不能理解江垣。 苏阿细走了以后,江垣没有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 继续沉默地打游戏。 过了好一会儿, 才想到苏阿细。他在想, 她打算跟他说什么, 还特地跑这一趟。 在网吧待了将近四个小时, 出门时, 已过十点。 高加宇让他再玩一会儿,江垣说:“我还得回去哄我女朋友。” 高加宇冷笑:“你个马后炮。” 江垣没理他。 五月初下了几场雨,温度降了不少, 外面冷风唿啸。江垣紧了紧外套。 零零星星的几辆车子在孤独的暗夜里开过去, 不远处的香椿树下站了一个又高又瘦的身影。江垣见了,脚步一顿。而后飞快地跑过去。 苏阿细穿了件单薄的雪纺衫,藏在树后面, 能挡一点风。 她觉得两条腿都快站折了,看到他过来的时候, 差点掉眼泪。 江垣过去拉了一下她的手, 他牵得不重, 所以连甩开都不必,她只要轻轻一抽,一温一凉的两只手便轻而易举分开了。 他手抄进裤子口袋, 定定地看着她,声音微哑,带着歉意开口:“一直在等我啊?” 苏阿细也平静地看他:“我不是说我等你吗?” “我看你后来也没进去,还以为你早就走了。” 她抱着双手,视线别开,没有再接话了。 “冷吗?”江垣温柔地问了一句,没等她回答,就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她。 他只穿一件短袖,露出白白细细的两条手臂,贴着急速捲来的冷风。 苏阿细没拿,江垣说:“穿起来吧,晚上冷。学校挺远的,要走好久。” “你自己呢?” “我不怕冷。” 她还是没拿。 江垣把衣服披在她肩膀上,“来,手伸一下。” 苏阿细往旁边跨了一步,一颗眼泪掉下来,砸在鼻尖,紧接着就有第二颗第三颗。 阿迪的外套被卷到地上,油腻腻的路面,多了一抹干净的湖水蓝。 江垣把衣服捡起来垮在臂弯里,把苏阿细的脸拨到自己面前,帮她擦擦眼泪,好声好气地说:“我真不知道你在等我。” 他一只手托住她的腰,轻轻地一拉,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就窝进自己怀里。江垣垂眼看着她,有点安慰也无从开口的无力感。他轻轻吻她的眼角,“不要哭,有什么话你跟我说。” 苏阿细用手指蹭了一下眼泪,说:“我们分手吧。” 江垣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说什么傻话啊。” 苏阿细缓缓地把他推远:“没说傻话,就这样吧。” “……” “我走了。” 江垣跟上去捏住她的手腕:“回学校吗?” 苏阿细把他的手指从自己的手腕上抠下去,“我以后不归你管了,我去哪里也不用跟你汇报,你别再碰我。” 江垣喉头似是阻塞了一下:“你今天来找我就是说这个?” 苏阿细往学校的方向走,头也不回:“我今天找你不是为了说这个,但是我现在只想跟你说这个,其他的事情都无关紧要了。” 江垣继续跟上:“我还有哪里做的不好?” “不重要的,因为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改,我不相信你会为我改变,我觉得有的地方合不来,以后也会一直合不来,也没有必要勉强了。” “你别这样啊,你这叫逃避,遇到矛盾难道不应该解决吗?” “你每次都说这样说,可是你真的想着要解决了吗,打游戏这事,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放心上了吗。我是真的不想吵架,所以分手吧。跟你在一起挺开心的,有的时候也很累,我觉得一个人可能更轻松一点。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江垣攥了她一下,在苏阿细吃了痛皱眉之际,他又立马松开,盯着她半条手臂被他捏出的印子,“我让你累了吗?” 苏阿细说:“有时候会。” “其实也没有那么累吧,有的事情没有多复杂,但你就会胡思乱想,我对你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你压根没必要想那么多。” 踩上满地焦脆的叶萚,沙沙的碎叶声使夜晚冷凝。苏阿细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他:“那你就在这里站四个小时试试看啊,试试看你会不会胡思乱想。” 江垣只好无奈地再次道歉:“好了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游戏我以后少打,别生我气。” 苏阿细看了他很久很久,咬着字说:“江垣,我以后再信你一句话我就是傻逼。” 她越走越快,江垣一直跟得紧紧的,“干嘛那么随便就要分手?” “不是随便,我们两个本来就不合适,这样下去以后也不可能会合得来。而且你会越来越不喜欢我。既然总会有那么一天,不如早一点了断。” “我为什么会不喜欢你啊。” “你觉得你现在还有当初对我的耐心吗。我们还小,你不会喜欢我一辈子的。” 终于,他停下了脚步,“那你呢,你喜欢我吗?”眼看苏阿细的背影微怔,江垣又换一种问法,“你喜欢过我吗?” 你喜欢过我吗? 江垣不知道,他的这句话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阿细也停下了,回头说:“没有,从来没有。一点也不喜欢,谈着玩玩的。” 她说完,闷着头继续走。 苏阿细不知道江垣后来怎么样了,因为他一直没有再跟上去。 *** 宿舍里大家都没睡。
第87页 听到江垣说他让苏阿细在网吧等了四个小时,陆铮愣都没愣,一脚就把凳子踹到他身上。 卢秋迪和高加宇都傻眼了,两人眼疾手快地冲过去把陆铮和江垣拉着,免得发生什么事端。 然而江垣挺淡定的,他只是没想到陆铮会发这么大的火,何况陆铮也没有立场对他动手,可是即便事情发生了,江垣现在也累得无暇顾及任何人的情绪。 他一句话都不想解释。 陆铮暴躁的样子大家都没见过,但每一个好脾气的人发起怒来都是一发不可收拾的,他隐藏在正直和一点小自卑底下的熔岩,总有一天会喷薄而出。 江垣赶上了。 陆铮咬着牙关挣开卢秋迪,把踢翻的凳子拎起来,往蹲在地上的江垣身上砸。 卢秋迪和高加宇一块儿去拦陆铮,他气得把他们俩踹开,扯着江垣的领子把他按在地上揍。 江垣始终没有还手。 陆铮气红了眼睛,看着此时此刻突然懦弱下来的江垣,问他:“玩够了是吗?” 江垣把陆铮推开,往外面走。 陆铮把他堵在门口,提着他的领口:“你他妈把话说清楚!!” “关你什么事啊。”江垣攥着他的胳膊把他甩到旁边去,“想约架另找时间,现在真的没心情。” 陆铮点点头,“行。” 他拿了外套往外面走,一边穿衣服一边打电话:“你现在在哪?不要走西门那条路,晚上很危险。我过去着你。” …… 五月的夜晚,星河藏进尘埃。过了闭寝的时间,操场上已经没有人。 江垣一个人跑了二十几圈。 跑完步,江垣在操场上躺下,抬头看天。他努力回想今天苏阿细都跟他说了些什么,可是他全都忘记了,只有那句“一点也不喜欢”,像把刀子,一直悬在心口。 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这是爷爷给他的,江垣点了根烟,抽上一口,烟味一冲进身体就开始咳嗽。缓过这阵劲,吸了第二口。舔一下嘴唇,有点苦涩。 他喘口气,打了一通电话出去,声音沙哑:“老周,你干嘛呢?” 周野说:“刚准备睡觉,你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没什么事。”江垣把菸头在橡胶跑道上碾掉了,沉声说:“我昨天梦到我哥了。” *** 陆铮是在西门外面看到苏阿细的,他给她买好了甜玉米,看到苏阿细就立马迎上去。 她擦眼泪的动作很迅速,到了陆铮跟前的时候已经调整好状态。 陆铮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她,把玉米递过去,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抿唇,犹豫了很久憋出来一句:“打起精神来。” 苏阿细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好。” 一打开宿舍门,敷着面膜的柳惠心就伸着脖子看了苏阿细一眼:“怎么这么晚才回……诶?咋了啊?” 发现苏阿细眼睛红红的,柳惠心立马把面膜揭了,很紧张地过去慰问。 乔景和白安安已经在床上,听见动静,也往门口看了一眼。 苏阿细等柳惠心走到身边,才压低声音告诉她:“分了。” 柳惠心:“啊??为什么啊?” 苏阿细言简意赅:“不喜欢了。” 柳惠心没信她的话,把她拉到旁边暗处的角落,小声询问:“你俩说啥了啊?” 苏阿细伸手拿了一下钱包:“我去买点东西,回来跟你说。” “行。” 苏阿细只是想找个理由离开。 她现在不想说话,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 任何事情都不想做,任何人都不想见。 她往宿舍楼的方向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最里面有几间宿舍是没有人住的。她蹲在顶头的宿舍门口哭了一会儿。 她不应该期盼找到一个懂她的人,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生只会沉迷于游戏、篮球,浪掷青春,及时行乐。 失望从来都是自己给的,与别人无关。 爱情总是这样,从优点开始,到缺点结束。从幻想开始,到现实结束。 江垣是个优秀的人,但不是个完美的人。 “我们不合适”这五个字,囊括了多少无奈和不甘心,可是好笑的是,它却渐渐地变成了一种分手的烂藉口。哪怕是烂藉口,我也要说,对不起,我们不合适。 所以就到这里就好了。 两个人在一起只会专注眼前,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拾起回忆。 沧海水成了曾经,巫山云飘进了过往。 现在,谁也不需要谁。 苏阿细蹲了一会儿觉得腿麻,她站起来之前听到转角处有人哼歌的声音。 简喜乐拎着水瓶从另一栋楼穿过来打水。 苏阿细这一下子没站稳,脚麻得动不了,死撑着走了一步,就崴了脚。 正好崴到简喜乐身上。 穿着兔子连体睡衣的小姑娘紧张兮兮地把她扶着:“咋了咋了?没事吧你?” 简喜乐低头看了一眼苏阿细,看到她脸色亮晶晶的眼泪,顿觉不妙。 她没有多问。 苏阿细的眼泪还止不住,她觉得有点失态,一直在不停地擦眼泪,可是擦不干净,越是这样越是失态,越是难受,越是想要掉眼泪。 简喜乐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把兔耳朵拉到头顶:“我上周去幼儿园当了一周实习助教,你知道吗?现在幼儿园老师得教小孩子跳舞,而且啊哈哈哈那个舞啊哈哈哈哈真的超级丑……我跳给你看啊……” 简喜乐说完,没有丝毫犹豫,就开始扭屁股。没有音乐,她嘴里自己配音。没有节奏,也没有美感。很机械很迟钝的一支舞跳完了,她自己先大笑起来。 苏阿细也破涕为笑。 可是笑完,她做任何表情都尤其酸涩。 简喜乐看着脑袋垂得很低的苏阿细,动手捏了捏她热乎乎的脸蛋。 苏阿细眼泪流下来,简喜乐把她接到怀里。 “小姐姐,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难过,但是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事情绝对不好的,让你难过的也会让你长大,早经歷早免疫。人生路还那么长,你要勇敢起来呀。” 38、最遥远的距离「三」 … 苏阿细起了个早, 比平常起得更早一点,去了教室。 其实她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好, 凌晨天还没亮就醒来,因为眼睛肿肿的,早点起床用凉水洗了一下眼睛。 从梦里的世界走出来, 灰濛濛的现实像皮鞭, 一下一下地抽在心脏上, 绞着疼。 她把小毛巾盖在眼睛上, 一边敷一边哭。 脸上一下子就热气腾腾。 哭到鼻塞, 苏阿细便早点过来读了会儿英语。 她喉咙有点疼, 说话声音囊囊的,估计是昨天晚上吹风吹得感冒了。 教室只有她一个人。过了六点五十,才陆陆续续地有人进来。 她不再读出声。
第88页 柳惠心踩着点奔进教室, 嘴里唿唿地喘着气, 她在位置上坐着等点名的同学离开,然后猫着腰过来给苏阿细送早餐。 柳惠心蹲着,拉了一下苏阿细的手:“吃早饭没?” 苏阿细摇摇头。 “眼睛肿起来了。” 她按了一下眼皮:“很明显吗?” 柳惠心说:“还行, 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但你自己不难受吗?” “有点疼。” “哎哟喂……”柳惠心心疼地伸手揉了一下她的脸, “没事, 啊, 除了好好活着,都是小事。” 她拍拍苏阿细的腿,把一个鸡蛋和一个肉包塞进她的桌洞, 又猫着腰跑回了自己的位置。 江垣没赶在点名之前过来,但他也破天荒地来了。 快下课的时候才慢吞吞地进来。 苏阿细低头看着密密麻麻的英文小字,觉得那些一行一行地东西在眼睛里晕成了一团。 他从后门进来,她也能感觉到是他进来了。 江垣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直接冲着她过去。在琅琅的读书声中,悄无声息地在她旁边坐下。 苏阿细的余光看到桌上多了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香蕉牛奶。 江垣熟练而自然地伸手揽住她的腰,吻她的太阳穴,眼角,耳朵:“还生气呢?” 苏阿细下意识地离他远一点,可是课本被他的牛奶压住。她随即起身,把书抽出来,不想用力太大,玻璃瓶倒了一下,骤然滚到地上。 苏阿细倒抽一口气,等她准备俯身去看的时候,江垣已经蹲下来捡玻璃渣了。 全班同学齐刷刷地调头看着他们这边。 苏阿细假装自然地在旁边的桌子坐下。 韩先唯眼疾手快地跑出去,拿回来扫把和簸箕,把碎渣渣扫走,冲着江垣说:“诶诶诶你别用手啊,会刮伤的。” 江垣把手里的碎片扔进她的簸箕,小声说了句“谢谢”。 下课铃一响,苏阿细就拉着柳惠心往外面走。 江垣超到前面去,攥着她的胳膊把她拖到旁边。苏阿细拗不过,他这狠劲儿捏得手臂实在是很疼。待他松开,白花花的小手臂上开始出现大片的红痕。 走廊尽头,人渐渐散尽了。他把她困在墙角。 苏阿细绕了半天绕不开,瞪了他一眼:“你要干嘛?” 他轻声开口道:“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有些事情,你不跟我说,我意识不到。有什么问题你说出来我们可以想办法解决,但是你突然这样子我特别受不了。我现在已经不跟姜知行来往了,昨天的事情也道过歉了,你还有哪里不满意直接告诉我好不好?” 苏阿细说:“我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想再重复一遍。我不会改变主意。” 两人皆是一阵沉默过后,江垣说:“执意要分手吗?” 她小声地“嗯”一下,带着很重的鼻音。 他口中迅速地蹦出四个字:“我不答应。” 苏阿细说:“你必须答应。” 江垣喉头微动,有点烦躁地把手撑在两边扶手上,把她困得更死了。他说:“算我求你行吗。” 苏阿细是真的不想纠缠了,她动手推开他:“你天天嘴上说求我求我你倒是求啊,你去我楼下跪着,跪一天我就原谅你。” “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感情有什么用?就算有感情你该冷落我还是冷落我,我犯得着天天这样被你气吗?” “我做的不好的地方你说出来,我一定会改。你就相信我这一次。” 苏阿细不吭声了,在江垣等她开口的时候,她跨出去两步,却又立马被他不依不饶地拽住。江垣把她按在墙上,膝盖抵在苏阿细的两腿之间,怕她熘了。他俯身把她抱在怀里,吻着她馨香温软的脖颈,声音无限地温柔下来:“老婆,我错了,你别跟我闹了好吗?” 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 他的吻在她脸上游走,“老婆,我错了。对不起。” “……你放开我。” “对不起,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随便你,但是你不要再生气了。” 苏阿细挣扎无果,放弃了,有气无力地说:“江垣,你成熟一点吧,这样子是没有意义的。有很多事情我不跟你说不代表我不在意,如果我不跟你发脾气你就看不出来,但是就算你看出来我不高兴了你也不愿意为我改变。你都这样了,我还坚持什么呢?” “我会改的。” “我真的不想再听你说这种话了。” 上课铃声响起。 “都上课了,让我走吧,不要总是跟一个小孩一样了,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幼稚的男生。”苏阿细把他搭在她腰间的手掰开,“你不要真的让我讨厌你。” 江垣攥着她的手渐渐松散下来。 苏阿细转身往楼下走。 她走几步,他就走几步。 她回头看他,轻轻一眼,把他看在了原地。 江垣止步,走到楼梯口,拳头砸在墙上,石灰的粉末混着粘稠的鲜血,落了一地。 *** 那天晚上,江垣把kk叫出去吃了顿饭。 两个富家子弟坐在学校门口的小摊上吃凉皮。 江垣慢条斯理地把碗里的香菜往外面挑。他看着对面埋头美滋滋酌着小酒的kk,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哥,你知道女孩子要怎么哄吗?” kk把酒杯放下,用手捻了两颗花生米放在嘴里,瞄了一眼江垣手指关节处的伤口,轻描淡写地提一句:“你们分手了?” 江垣说:“我们只是吵架。” “吵什么架?” 他托着下巴低头,看着闷闷的,“是我不好,我最近态度不好。” “那你去道歉啊。” “我道歉了,没用。” “没用?”kk一挑眉,“道歉道到点上了吗?” 江垣稍顿,回问:“什么意思?” kk抖了两下腿,一副早已看穿的盛气姿态:“你可别敷衍了事啊,苏阿细这姑娘精得要命。”kk一边说一边看着江垣的碗有点眼馋,趁他不备迅速夺了去。 江垣警觉起来,跟他拉扯半天,“你不是刚刚吃过了吗?” “那么点还不够我塞牙缝呢。”kk龇牙咧嘴地又去抢。 江垣乖乖地把凉皮推过去。 kk高兴地吃上两口,讲故事似的:“我以前追一个妹子,结果人看不上我,我就去割了双眼皮,厉害不。”他说完,捏了一下自己的眼皮。 “我靠,真的啊。”江垣细细瞧了一下,随后又严肃地问:“那你觉得我这脸还得怎么整?我也试试。”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要用实际行动证明你的诚意。” “有用吗?” kk沉思:“那得看个人。”他又捏了一下眼皮,示意,“反正我这招没管用。”
第89页 江垣苦笑道:“你心态真好。” kk说:“哪看出心态好了?都好几年前的事了,我哪儿能惦记人家这么多年,多瘆得慌。” 他一边聊天一边吃凉皮,想起江垣还饿着肚子,kk招手问老闆又要了一碗。 江垣说:“不用了,我吃不下。” “飢肠辘辘的男人不是好男人,吃不饱饭还怎么想办法讨人欢心?” “你多说两句骚话,不用割双眼皮的。真的。” “哈哈哈哈哈哈。” 江垣是真的吃不下东西,他甚至连话都不想说了,正好kk吃得那么香,也没空跟他聊天。 头顶阴了一片天,估计要下雨。 kk吃完凉皮之前,江垣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 学校门口围了几群人,应该是部门聚餐的,下了点毛毛雨,有人已经开始撑伞。 在这些站在原地等车的人群中,江垣注意到一个高个子的男生正在从学校里面跑出来。 男生穿了黑色卫衣和牛仔裤,跑得很快。 好像是那个叫什么时君以的主席。 就是原定跟苏阿细主持外语节的那个人。 他的怀里似乎抱着一个女生。 等江垣反应过来的时候,时君以已经跑远了,他身后跟着一个扎马尾的小不点,一直在给他撑伞,两人看上去都挺心急的。 看着时君以的后背,江垣注意到他怀里的女生。 黑色的匡威鞋,细细白白的脚踝,竹竿似的小腿。 ……苏阿细。 他勐然一惊,把kk撂在原地就狂奔过去。 苏阿细躺在时君以怀里,闭着眼睛,额头上有几滴水珠。江垣用手指试了一下她脸上的温度,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时君以一路从行政楼跑过来,微微喘气,看了一眼江垣,“开会的时候晕倒的,应该是低血糖,今天医务室没开门,得赶紧送医院。”他随便地解释了一句,就看向旁边的简喜乐,“小喜别撑伞了,快去拦车。” “哦!行行行!” 简喜乐慌慌忙忙收了伞,往大马路上跑,很不巧,正好到了司机的交班时间,拦了半天的计程车没有一辆停下的。 时君以把苏阿细抱到旁边的站台底下躲雨。 江垣又飞奔回kk身边,“哥,车钥匙给我,快点。” “啊?哦……”kk一脸懵逼地摸出钥匙丢给他,“你会开车吗?给我悠着点儿开啊!” “我知道我知道。” 江垣倒腾了半天kk的丰田车,去接苏阿细的时候,时君以迟疑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简喜乐打圆场:“要不让他送过去吧,他俩……同学。” 时君以才敢把苏阿细放上副驾。 一路上苏阿细都没醒过来。 江垣一通超车乱飈,几个红灯路口都没及时剎住。折腾这一路,kk的驾照算是废了。 他抱着她往急诊处跑,医院里的药味让他忍着没吐出来,被几个男人抬进来酒鬼不小心撞到他的腿,江垣飞快地躲了一下,又看一眼苏阿细。她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就像…… 江垣低头吻住她,感受到她很轻很轻地唿吸浮在他脸上,他才放下心来。 她的唇上有奶香,应该是刚刚时君以给她吃糖了。 江垣赶着去挂号,把苏阿细放在旁边长椅上,不放心地跟旁边的女生说:“姐姐你帮我看一下我女朋友行么,我怕她丢了,谢谢你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苏阿细清醒了一点。 她意识到是江垣送她来医院的,但是没有力气说话,所以没有一点点反抗的倾向。 包括他刚才的那个吻。 苏阿细咳了两声,江垣立马拿着病例单赶过来,“怎么了?”他急急地拍了拍她的背,把她抱起来去找科室。 站在外面,江垣从门缝里听见医生指责她的声音:“为什么不吃饭?失恋啦?现在小姑娘这么要好看啊饭都不吃?下次不能这样了啊,闹出人命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没有听到苏阿细回答。 她虚弱地开门往外走,对上江垣的视线。 然后又低下了头。 去拿药,打点滴。 输液的大厅里,苏阿细找了个角落坐着,江垣坐在她旁边。 两人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有做。 世界很嘈杂,他们很安静。 苏阿细的电话响起来,她接了。 “喂,妈妈。” “我现在在医院。” “没事,有点低血糖。” “明天回去。” “嗯。” “嗯……拜拜。” 接完电话,苏阿细就哭了。 她哭的时候没有发出声音,哭完了,沉默地拿出纸巾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 江垣看着她,心都碎成玻璃渣了。 他说:“我们暑假出去玩吧,你想去哪?去动物园吗?你之前说想去企鹅馆,我也特别想去,去看演唱会也行,我们……” 苏阿细弱弱地喊了他一声,“江垣。” “我们去小森林,我弹吉他给你听,我现在学会了好多歌,哥哥姐姐都说我弹得特别好……” 她打断他:“我说分手,不是开玩笑的。” 江垣继续说:“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去过。” “如果让你难过的话,对不起。”苏阿细终于抬起眼睛,看着他,“对不起,现在我已经不是你女朋友了。” 苏阿细刚才是真的觉得,自己快死了。 一直到江垣吻她的时候,她才活过来。 这些相处的时候发生的每一点温柔的小细节,都会变成她犹豫的理由。可是苏阿细不想犹豫,所以她宁愿他不要这样对她。 输完液,江垣把空瓶子送走。苏阿细说:“我回去了,不要你送。” “可是现在很晚。”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要再强迫我了,好吗?我现在真的很累。” 为什么分手呢? 她也说不清楚。 因为每一件小事积累起来的失望,最后还是打败了对他的喜欢。 因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她在黑暗的路口等车。 他站在她身后五米的地方,静静地看她最后一眼。 *** 每天,江垣仍然闷闷地去上课,没有李清池陪他,他不太经常做后排了,有的时候也会坐前面。上课最后一个来,下课第一个走。洒脱的很。 苏阿细常常盯着他的背影走神。 以后变回了同学关系,就没有理由再接近了。 没有人会替你剥好糖炒栗子,没有人会帮你解开胡乱缠绕的耳机线,没有人会在八百米的终点等你担心你腿酸一直把你抱着,也不会再有人在你难过的时候想方设法哄你开心。 她坐在他原来坐过的位置上,趴下来看晴朗的天空。
第90页 夏天,蝉鸣又出现了。 有一支台湾的后摇乐队叫cicada,而乐团之所以取cicada作为团名是因为“人们觉察到蝉的出现,往往是因为听到了他们的声音,而不是看见其形体”。 这就是音乐的最纯粹状态。 苏阿细把耳机藏在头髮里,戴上。 她闭着眼睛听这首歌,《最后仍然在一起》。发梢垂在鼻尖,挠得脸上痒痒的。 江垣现在应该还会每周都去小森林,但苏阿细已经打算把那边的工作辞了。 她暂时不缺钱花,而且奶奶生病需要人照顾。 苏阿细有的时候能感觉到江垣在她的活动区域内游荡。 也许是幻觉,但哪怕是幻觉,这种紧张感也促使她无法回头。 苏阿细蹲在路边给学校里的野猫餵粮,她的头髮长长了,绑马尾就不好看了,乌黑的一片覆在后背,风吹发尾,轻轻摇晃。发间的腰肢若隐若现。 江垣的车停在她身后两米处,他坐在车上,神伤地盯着她的背影。 旁边一辆五颜六色的死飞骚气地闪了过去,他脚一蹬踏板,追上高加宇,“这车不是李清池的吗?” 高加宇晃了晃前轮,演杂技似的,看着挺骄傲:“他卖给我了啊,低价出的。” “哦。” “你跟你对象儿掰啦。” 江垣说:“没呢。”他不想跟别人说太多感情上的事情,把耳机挂上,“走了啊。” 拐角处,江垣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一辆黑色的思域车停在苏阿细跟前,她和车里的司机平静地说了几句话,然后上了副驾。 *** 下午上课,老师点名。 “苏阿细。” 沉静了少顷的教室里,柳惠心突然举了一下手:“啊老师!她请假了!” 江垣趴桌上,回头看了一眼。 老师问:“请什么假?有假条吗?” 柳惠心说:“事假,有假条的。” “行,下节课带给我看。” 柳惠心松一口气,把手放下。 老师开始上课。 江垣心神不宁。 下课铃响,他站在教室门口等了一会儿,柳惠心出来,拉住问:“她什么事?” 柳惠心跟着人群走,不愿意跟他停留,简单说,“我不知道。” 江垣跟在她后面走。 柳惠心很明显加快了步子,想要逃避他的追问。她甩着马尾辫跑到前面去,追上其他女生之后,脚步又松了松,回头看了一眼江垣,“你要是想关心她为什么不早点,现在再这样还有意思吗?谈恋爱的时候你只顾着自己开心,从来不会为她着想,你是真的不知道阿细对你有多失望。” “……对不起。” 柳惠心:“你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啊?奇怪死了。” 江垣没再问了。 第二天下课仍是如此。 苏阿细没来,他去问柳惠心:“她还来不来上课了?” 柳惠心有点烦躁:“你自己去问她啊干嘛老来找我?” “她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消息。” “也对,要我我也不搭理。”她冷笑了一声,“分了手还死缠烂打的男的真膈应人。” “……” 江垣沉默地离开。 “江垣。” 柳惠心突然又叫了他一声,江垣在等她开口的时候,她却无奈地嘆了口气,“对不起,我刚刚话说重了。” “没事。” 柳惠心捧着课本往前走了几步,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话:“她奶奶去世了。” 39、最遥远的距离「四」 … 苏阿细没有参加期末考试, 江垣这才相信,她家是真的出事了。 不参加考试就要下学期补考, 补考的话,即便成绩再好也不会有转专业的资格。 她当初那么委屈地让他把第一名让给她,现在却这么轻而易举就放弃了。 那她现在该有多难过啊, 难过到心甘情愿地随遇而安了。 傻瓜。 江垣捏着笔在考场上,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他只要想到苏阿细, 就写不动字。 考试这段时间他也完全不在状态, 几乎没怎么花时间复习。 三天的大考结束, 迎来暑假。 全球变暖的趋势让冬天夏天几乎无缝接壤,南州的冬天有多长,夏天就有多长。冬天有多冷, 夏天就有多热。 他们认识, 也快一年了。 七月午后,烈日伤人。 江垣去了一趟苏阿细家里,长长的尤唐街, 走进浓郁的烧饼香。一家小卖部,大门紧锁。门把手上落了灰。 江垣鼓起勇气敲了敲门。没有人应。 “小伙子你找谁。” 对面小吃店的阿姨一边择菜一边看他。 等江垣回过头去, 阿姨连菜也不弄了, 就盯着他看, 见人长得俊俏,挺稀奇的样子。然而江垣考虑了半天,才谨慎开口:“找苏阿细。” 阿姨说:“她不住这儿了, 这房子准备租出去了。” “租出去?” “对,奶奶都没了,一个人住这还有什么意思啊。” “那她现在跟谁住?” “前阵子她爸妈回来一趟办丧事,待了一个礼拜走了,阿细好像是跟她姑姑走了吧。”阿姨甩甩手上的水,在围裙上简单地擦了一下手,“你是她对象啊小帅哥?” 江垣说:“不是,我欠她钱。” “哦,这样子啊。要不我帮你打电话问问。” 阿姨起身,迅速地回屋拿电话。这阿姨嗓门大,江垣站在门口都能听她打电话的声音,寥寥几句讲完了,阿姨出来,眼色变得狐疑了一些,盯着他:“她说没人欠她钱。” “……” “你不会是骗子吧?” 江垣摇摇头,没有解释什么。 阿姨五官揪了一下:“小姑娘很可怜的,你骗谁都不要骗她喔。” 这几个字像细密的针尖戳在他的心上,江垣苦笑:“不会的,谢谢阿姨。” *** 热浪翻上岸来。 年轻的导游举着扬声器给队伍里的叔叔阿姨讲南州的故事。 江垣把车停在路边,与旅游团迎面而过。 一行热闹的人群散了,周遭仍是孤寂的。大海在身边,洋槐开在头顶,高温的夏天宛如一场梦境。 “蛋黄……” 耳边似乎传来这么一声召唤,如梦如真,江垣迟钝地回头,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已经率先看到了他。 她扎着马尾辫,面容清爽干净。踩着人字拖,高高瘦瘦。裙摆在大腿间轻轻地扬着。 因为太远,江垣压根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可是他能感觉到,苏阿细对他笑了一下。 那种笑容虽然不太强烈,但也是发自肺腑的。
第91页 就像释怀。让他释怀,也让自己释怀。和平一点,好聚好散。 江垣走过去,苏阿细低头在灌木丛里面找猫。她不出声了,沉默地找。 身后一条手臂的力量横在腰间,苏阿细陡然被拉出去好几步,摔进他的怀里。 她下意识地回抱了一下,他身上有汗,后背很热。 苏阿细没有把江垣推开,慢慢松开圈住他的手。 江垣的手臂却更紧了紧。 他身上有很重的烟味。 苏阿细的眉毛皱得紧紧的。 他明明知道她很讨厌男生抽菸。 苏阿细推了他一把:“你放开我,你这样我有点难受。” 江垣没动。 “你放开,有事说事。” 江垣还是没动,“苏阿细,我喜欢你,你不要跟我分手好不好。” 苏阿细往后退了一步,江垣跟进一步。总之不让她走就是。 柔软的腰肢都快被他掐断了。 “我错了,对不起,老婆,我太自私了,我总是不考虑你的感受,说那些话做那些事。我认真反思过了。” “以后我一定对你很好很好,我再也不跟别的女的讲话了,我也不打游戏了,我也不凶你了。 “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可以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要干什么我都陪你。我不想分手……我现在每天,每一分每一秒钟都在想你,我真的离不开你。” “求求你了,不要跟我分手。” 江垣此刻是害怕的。 他害怕他手一松她就没有了,害怕找不到她的新家,害怕她不再回消息。害怕开学之后,他们班就没有苏阿细这个人了。 因为现在的她,离他太远了。 苏阿细推了他一把,没有推动,好声好气地解释:“我们不合适,再这样下去也没有意思。” 说烂了的话,要不是被他困得牢,她真的懒得再说出口。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苏阿细说:“江垣,我不喜欢没有骨气的男孩子。” “因为我放不下。” “那是你的事。” 苏阿细趁他松手把他的手臂推开,往后退一些,两人一米之隔。 她继续后退,在靠上树桩前止了脚步。猫咪懒洋洋地踱着步子过来,两人皆注目。 苏阿细俯身把蛋黄抱进怀里,揉揉它的脑壳,煞有其事地小声说话:“以后别乱跑了行吗。” 余光捕捉到,那边江垣也退了两步。 苏阿细没打算跟他打招唿,直接准备离开。 走出去几步,江垣沉默地跟上来,她垂下视线。 江垣在她的斜后方,沉下了声音:“对不起,我不够关心你,没有做一个好的男朋友。” 他突然伸手,友好地摸了摸她的头——这一下抚摸,陡然就褪去了情侣间的暧昧之意。像哥哥在安抚妹妹。 当他开始懂得拿捏分寸的时候,才真的有分开的觉悟。 江垣微微笑了一下:“以后好好的吧,傻姑娘。” “嗯。” “我走了。” 苏阿细把视线放到海平面,等他离开。 如果奶奶去世的那段日子,江垣还在身边,可以给她一点点安慰和依靠,她或许不会这么难过。 可是他不在,所以她只能一个人走过很长很长的荆棘路。 江垣是个天真的人,但是苏阿细不是,她活在每一天的柴米油盐里,被生活的困苦裹挟着向前,身上沾染着浓浓的烟火气,艰涩地淌过成长的河流以后,却发现他还在原点。 他们只会越来越远。 你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你。 可是我们没办法继续在一起了。 因为相爱容易相处难。 就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分手理由,苏阿细都不知道怎么跟江垣说,他才会明白。 总有一天,江垣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把她遗忘,他会把所有的温柔留给下一个女孩。 他也会对另一个女生喊老婆,和别人拥抱、亲吻。 苏阿细放缓了脚步,等待长长的海风卷过来,把眼睛吹干。 他一定觉得她很狠心吧。 可是明明不是的,他有多疼,她就有多疼。 经过一番削骨剥皮之痛,再等骨肉重生,要有多漫长—— 苏阿细大概需要用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去忘记一个人。 *** 江垣的电话一个暑假都打不通,但是周野也不着急。他只要能保证江垣还好好活着就行,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怎么照顾他的情绪。 一直到黎清颜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江垣才冒了个泡。问到分数,然后继续隐身遁形。 只有周野一人陪黎清颜出来吃了顿饭。 这顿饭吃得很草率。 两人家庭都不算富足,对吃东西的仪式也不太考究。 吃完晚饭,去走了一圈渔村的芦苇盪。 盪丛中有一条弯曲的木桥。 他们沿着这座木桥来来回回地走,除了脚步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好像长大了,大家都喜欢报喜不报忧。 可是长大了,开心的事情就那么几件,说完了便是长久的沉默。 黎清颜抬头看着周野,给他打手语:“小白呢?我好久没看到他了。” 周野说:“他失恋了,半条命都没了。” 黎清颜笑了笑:“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一天。” 周野也无奈地笑笑。 两人在草垛边坐了一会儿。 天很黑,天空很高。 周野抬着头,“你会去北京吧?” 黎清颜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 “以后好好的。” 她点点头。 黎清颜把一只耳机塞进他的耳朵。 耳机里面,女歌手的声音很甜美。 她安静地看着周野清秀的侧脸。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唱歌给你听。 *** 苏阿细再次去小森林那天,正好是七夕,酒吧里举报联谊party,她赶上这趟热闹。 热闹之余,孤寂的吧檯边,方启忠脸上带笑,胳膊撑在吧檯上,挺高兴地和对面的熊本熊聊天。 苏阿细辞职以后,这边的工作一直是蒋渝芮接管。不过这种节日,她没闲心参与,所以今天没来。 苏阿细在熊本熊旁边坐下,随意吐槽了一句:“屁股那么大还能坐上来,难为你了。” 方启忠笑容一僵。 苏阿细没有察觉,她戳了一下熊熊的壳:“大哥,你屁股抵到我了,能收收吗?” 熊熊也是一僵,笨拙地往旁边挪了挪。 方启忠给了苏阿细一个奇怪的眼神示意,她起初没太看明白,但随即发现气氛有点不太对劲,尴尬地看了看熊熊,小心翼翼问方启忠:“他不是调音师傅吗?” 方启忠视死如归地点了点头。 “换人了?” “嗯,换了个小伙子。”
第92页 苏阿细的脸蹭一下就红了,歪着头看着大脑袋的熊,“你不是之前那个哥哥啊?” 熊熊没理她。 苏阿细赶紧道歉:“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是我认识的一个人才那样说话。” 依然沉默。 苏阿细说:“你把头套拿下来嘛,这样闷着不难受吗?” 方启忠解围:“他怕生。” “……好吧。” 方启忠问她:“最近怎么没来?” 苏阿细说:“天太热了,我不想出门。” “现在住哪儿?” “亲戚家。” “有人玩吗?” “我有个哥哥,不过现在在国外,他暂时不会回来。要是我哥回来我肯定也不能继续住我小姑家了。” 方启忠点点头:“等开学了,住学校,自在点儿。” 苏阿细也点点头:“嗯。” 方启忠坐下了,迟疑着问:“你奶奶……之前手术不是挺顺利的吗?” 苏阿细低头,“术后感染。” 方启忠撇了下嘴,没有再问,换了个话题,“你跟江垣怎么回事?” “分了。” “为什么分啊?他对你不好?” “他对我很好。”她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水,“我不喜欢他了。”低头苦笑,“就是不喜欢了,没什么原因。” 方启忠无言。 苏阿细自嘲:“我这人还挺绝情的吧?” “现在小孩儿都这样,谈一个分一个,长不了。” “嗯。” “最近给他介绍对象呢。” “你介绍?” “嗯,也是一个大学生,我们那儿的。” “长得漂亮吗?” “漂亮啊。” 苏阿细笑了笑。 明明知道他註定还是要和别的女生做情侣,可是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等到这一天真的到来了,为什么她还是会这么难过。 他脾气大,但是对女朋友挺好的,不过他打游戏的时候,还是尽量别打扰了,要是能陪他玩是最好。他早上有起床气,得温柔点对他说话。他很要强,不能说他不行,不要伤害他的自尊心。他不喜欢吃晚饭,要人管着才行。还有啊,江垣打鼓的时候记得得给他鼓掌,要把他捧得高一点。 可是这些话,她没有必要对任何人提起,苏阿细低头道:“他喜欢就好。” 熊熊在旁边一直安静地坐着,等到屁股快要从凳子上滑下去的时候,他稍稍换了个姿势,苏阿细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她轻轻摸了摸他的外壳,“你每天带着这个不热吗?” “……” “你是男熊还是女熊?” “……” “说句话都不会?你是实心的?” 没有回答。 算了。 苏阿细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 她在水池边洗完脸,晕晕沉沉地在甬道里漫步。 右手边有一面签名墙。 签的满满的,都是国内国外的乐队。 苏阿细摸了一下旁边卡槽里的马克笔,然后缩回了手。 离开的时候,看到晃晃悠悠过来的熊本熊。 熊熊在签名墙前面看了好一会儿,女孩子清秀的字迹蜷缩在最角落的地方,没有光线照得到,不仔细看看不清。 他努力地在她曾经做过记号的地方辨认。 “他打鼓的样子很帅。” “今天他跳高第一!好厉害!” “他到底有多少个喜欢的女生呢?” “我们在一起了,是他表白的嘿嘿。” “他今天早起帮我拍片……有一点点感动。” “我没出息,又被他气哭了。” “傻狗从来都不知道我有多在意他。” …… 苏阿细走出酒吧,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逛了一会儿。 这片地区的旅游景点比较多,不过大半夜都关门了,唯一有一个商场,前段时间还倒闭了,所以现在的周遭十分冷清。 路边有卖小吃的阿姨。 苏阿细从公交站台后面绕过去,走到一个店门口的夹娃娃机边,投了几个硬币。 一个都没抓上,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店主:“大叔,你这个机器是坏的吧,我怎么一个都抓不上。” 大叔说:“你自己手气不好。” “那你给我抓一个看看。” 大叔过来,投了个硬币,给她抓上来一个小黄人,得意地说:“看看看!是不是你自己水平问题!” 苏阿细高兴地把小黄人接过去:“我给你钱,你给我娃娃行吗。” “行,一个两块。” “为什么啊,我自己抓才一块。” “关键你抓得上吗?” “……两块就两块吧。” 苏阿细觉得这个大叔人还挺好的,想跟他说几句话,便缠着他又让他抓了几次娃娃。 结果这几次非常失败,一个都没抓上。 大叔也没兴致了,准备关门。 苏阿细说:“你怎么这么早打烊。” 他把机子往店里推去:“你也不看看几点了还早,小姑娘一个人别大晚上在外面转,多危险啊,早点回家知道不。” “……好吧。” 捉着一只小黄人,苏阿细又在大街上晃了一会儿,她没有看时间,但是街道的冷清告诉她,现在已经不早了。 一条小狗从草堆里钻出来,冲着她叫了两声。 苏阿细一惊:“你凶我干嘛。” 小狗仍然在叫。 苏阿细弯着腰跟它说话:“你为什么凶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说啊,你是不是喜欢我。” “傻狗……啊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咬我,我太漂亮了,你不能咬我。” 她吓得直往后退。 狗子叫了两声就和旁边的狗子打起来了。 苏阿细沿着坡路往下走。 她打了一通电话。 温柔的声音在夜空里轻轻地飘着——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想你了。” “我不想回姑姑家……” “我没有朋友,没有人跟我玩。” 苏阿细闷闷地“嗯”、“好”了几声,又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哽咽着说:“妈妈……奶奶真的不在了吗?”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看天空。 盛夏快要过去了,天蝎座的心脏落下了吗? 苏阿细在黑暗的长街深处蹲下,用一只垃圾桶挡住自己瘦弱的身躯,像小时候一样抱着膝盖,无所顾忌、昏天黑地地大哭了一场。
第93页 哭得抽抽搭搭擦眼泪。 ——傻姑娘过得一点都不好,她哭起来真的很像小孩。 ——看到她最脆弱的样子,是你犯规。 ——更难过的是,你再也没有立场为她擦眼泪。 对不起,我爱你,但我不知道怎么爱你。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懂。 40、怀念的人啊,等你的来到「一」 … 大二开学, 第一周的周末苏阿细就去补考了。 补考成绩第二天出来,过是都过了, 但她看了一眼绩点,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算了,就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待到毕业好了。 见到江垣, 一切也已经风轻云淡了。 他当了个官儿。 军训的时候坐在操场上陪他们新生军训, 每天值班两小时, 正好是下午最热的那个时间点, 用个帽子遮太阳, 晒昏头了。 江垣太讨厌夏天了。 每个连队的签到名单送到他手里。 有个女生每次跟他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有一次那个班上有人请假,小姑娘颤颤巍巍指着纸上的名字告诉他。 江垣觉得很奇怪,抓着纸看着那个小妹妹:“你抖什么?中暑了吗?” 旁边一起值班的女生大笑起来:“你长太帅了人家跟你说话紧张嘛!!” 那女生立马红着脸跑开了。 江垣:“……” “今天晚上他们在操场有活动, 你要表演节目吗?” 江垣背了个身, 让阳光落在颈椎上,看着跟他说话的女生,“表演什么?” “随你啊, 随便准备个节目,学妹们都特别想看你。” “我没有才艺。” “你不是搞乐队的吗?” “嗯。”他把帽子戴上, 目光放到远处, “你抬架鼓过来, 我给你表演个三天三夜。” 女生听了哈哈大笑,又问他:“你会不会弹吉他啊?” 他想了很久,“不会。” “那你还可以……唱精忠报国呀!” 江垣晃了下腿:“……今天天气不错。” 苏阿细去过几次操场, 她是陪柳惠心去看看新生的,只有几次,远远地看了他一眼。 两个月没有见面,他还是那样。 招蜂引蝶。 其实仔细想想,他好像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更加招蜂引蝶了。 不过苏阿细不得不承认,江垣的桃花运是真的好,比她好多了。 两个16级的小学妹军训还没结束就天天在他们班门口堵人。 毕竟“南大第一美少年”。 江垣吓得除了旷课也没别的办法了。 军训那段时间热得每个人都心浮气躁。 苏阿细也不会再刻意收敛,大晚上穿着短裤在外面逛,买冰淇淋的时候听见操场上拉歌的声音。 她挽着柳惠心一边往前走一边够着往操场那边看。 柳惠心问:“你想去看吗?” 苏阿细笑着说:“算了吧,好尴尬。” 柳惠心不知道她说的尴尬是指什么尴尬,也跟着笑了笑。 远远地还没到宿舍楼,恍惚看到大门门口有一群人围着。 有几个穿着军装的男孩女孩,看起来挺心急的样子。 苏阿细没当回事,拉着柳惠心钻进人堆里准备上楼。 刚刚好像挤进来的时候被人踩了一脚,苏阿细低头看鞋子的工夫,突然被一群人围住,她紧张地去拉柳惠心,另一边有个小学妹也一直在扯她的胳膊。 苏阿细警觉地皱起了眉毛:“怎么了?” 一群人像排练好的似的退散开,一个个脸上都漾着复杂的笑容。 苏阿细握着冰淇淋的手紧了紧,等他们全退到一边去,她才发现地上摆满了黄澄澄的小灯泡,一个大大的爱心中间拼着一个她的名字。 捧着一大束玫瑰花的男生从后面走过来。 是张陌生脸。 苏阿细盯着他看的时候,男生显然是有些腼腆了。 是个很清爽的男孩子,不戴眼镜,脸模子小小的,五官不太出众,但是放在一起看着很舒服。 和她说的时候眼里那股子紧张又抱有希望的感觉,让苏阿细觉得很有趣。 他站到苏阿细跟前,几乎跟她一样高:“学姐,我喜欢你。我是为了你才考这所学校的。” “可是我们好像不认识吧。” “你不认识我也没关系,以后可以……慢慢认识。” 他尾音弱下去,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耳后,身边的人给他鼓掌打气。 男生又往前走了一步,把花放在她怀里。苏阿细接住。 他的眼里有星辰。 “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苏阿细想说要不你先留个联繫方式好了,话没说出,旁边的人已经开始尖叫:“在一起!在一起!结婚!结婚!” “……” 男生被这份热情鼓舞着,突然又往前走了一步,抱了她一下。 虽然中间隔着一捧花,这个拥抱的感觉不太真切,可是苏阿细还是紧张了。 这是她第一次拥抱江垣以外的男生。 刚要把他推开,男生的一个轻吻立马落在她的脸颊上。 苏阿细脸蹭得一下就红了,她慌慌忙忙把男生推开的时候,手里的冰淇淋掉在地上,洒了一滩。 “同学,我觉得这样不好。” 男生也难堪得红了脸。 苏阿细说:“如果你想跟我在一起,起码我们也应该花时间互相了解一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爱情不是你想的那么随便的事情,我也不可能这样随便地对待。” 为了给学弟留点面子,苏阿细语气缓了下来:“你的礼物我不收,不过你可以留个联繫方式给我。” 学弟抿着唇点了点头,而后又说:“对不起学姐,我太冲动了。” 苏阿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细!” 似乎听见有人这么喊了她一声,苏阿细回头张望了一圈,看到在街对面河边护栏处站着的蒋渝芮沖她招手。 她旁边……似乎还有个熟悉的身影。 苏阿细匆匆和男生告了别,向蒋渝芮走过去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地往江垣身上挪。 他在矮个子的蒋渝芮身边看着更加挺拔,手抄在裤兜里,在苏阿细往这边走的时候,侧了个身子,想装作自然,却表现得那么不自然。 “芮姐你怎么过来了?” 蒋渝芮笑:“哎呀来体验一下校园生活嘛,你不欢迎我啊?” 苏阿细点头:“欢迎。” 蒋渝芮瞅了一眼江垣:“说话啊,哑巴啦?” 江垣没看苏阿细,极度不自然地“哦”了一声。 往操场走的时候,江垣跟在后面,离得还挺远的。 蒋渝芮没管他,问苏阿细:“现在的小男生还挺厉害啊,花招真是多。买束花得花不少钱吧?”
第94页 苏阿细敷衍地笑笑:“我也不知道。” 蒋渝芮揽了一下她的肩膀,突然回头看江垣:“你那么磨叽干嘛??” 苏阿细也顺势回头。 江垣没料到她们突然回头,视线还停留在苏阿细的背影上。 这一下子,猝不及防地对视了。 他看她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这温柔让苏阿细愣了很久。 走到操场护栏外面的时候,蒋渝芮突然把苏阿细往旁边推了一把,差几公分撞上江垣的胳膊,她紧张地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没敢看他。 蒋渝芮说:“你俩先去操场玩玩,我去买杯奶茶。”又问江垣:“这儿有奶茶店吗?” 江垣指了一下来时的路:“刚刚那边商业街就有。” 蒋渝芮点头:“行,等我啊。” 操场上有新生在表演节目,他们坐在很远的地方听。苏阿细听着他们唱着那些耳熟能详的军歌,记忆一下子就飘回了一年前军训的时候,她不知道江垣是怎么想的,偷偷瞄他的时候,江垣正认真地看着那些新生热情洋溢地展示自己。 意识到苏阿细在看自己,江垣低了一下头,“我们那时候好像也唱歌,唱的什么来着?” 周杰伦的《晴天》呀,白痴。 苏阿细说:“我也忘了。” 江垣:“好像唱了首rap。” ……你到底为什么到现在还觉得这首歌是rap? 苏阿细:“嗯,好像是。” 叉开腿去拔绿茵场上的小草时,膝盖不小心碰到了女孩子的,江垣立马安分地把腿缩回去。 吹了会儿晚风,彼此静默了一分钟,江垣开口:“最近还好吧?” “嗯。” “谈对象了?” “没。” “嗯。”他点点头,忽而又问道,“专业没转成吗?” 苏阿细说:“上学期没考试,补考的就不能算了。” “那你这学期再好好考,问问老师下学期还有没有机会转。” 她低头道:“我不转了。” 五秒钟后,江垣说:“也好。” 发现她的肩膀上有一片小小的玫瑰花瓣,他忍不住伸手捻了,捻完,有点惋惜地说:“我好像没送过你花儿。” 苏阿细没说话,微微地点了点头。不过江垣应该没有看见。 他疲倦地笑了一下,“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每次都瞎买。” 苏阿细又敷衍地点了点头,江垣应该还是没有看见,她才说了句:“没什么。” 没什么,喜欢的时候,你送什么都喜欢。 苏阿细起身了,“我去看看芮姐是不是迷路了,怎么去那么久。” 江垣看着她离开,没有追上去。 等苏阿细消失在操场,他起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站在河边抽了一根烟。 紧接着,抽了第二根。 他们以前一起在这里看过星星。 可是现在她不在,星星也不在。 江垣在地上坐下了。 看不到她的时候,以为看到她心里就会好受一点。 可是看到她以后,伤口就裂开了。 捂着自己血肉模煳的心脏,只是为了多看她几眼,那是放在心尖尖上爱过的女孩,是曾经答应过要守护一辈子的人,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江垣低着头,点燃了第三根香菸。 *** 开学没几天,柳惠心和苏阿细就搬出去住了。 找了一间两室一厅的小高层,价格适中。 18楼高,站在阳台上腿都发软。 苏阿细没有租房子的打算,不过也不排斥这回事。她觉得住在外面可能更方便一点,有的时候玩的太晚了宿舍有门禁,而且她也不准备总往姑姑家跑了。 虽说爸爸妈妈过了元旦就回国,但是她觉得这三四个月也很难坚持,在别人家里住一天都是煎熬。 尽管是租的房子,也有一种家庭的温馨感。 两间卧室,她跟柳惠心睡一间,另一个大床平时就摆摆东西。 苏阿细坐在阳台上晒了会儿太阳,看书看得昏昏欲睡。落地窗的窗帘扯开,眼皮底下是高高矮矮的房屋。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手机有消息提示。 是江垣发来的。 一张流浪狗的图片。 小狗是只斑点狗,怯怯地看着他的镜头,四条腿都绷直了,看起来挺紧张的。 问她:“是不是很可爱?” 苏阿细说:“我不太喜欢狗。” 江垣:“……” 她盯着这串省略号走了神。 三秒钟后,他又发来消息:“喵。” 苏阿细笑了一下,捏住自己的鼻子。 不许哭。 柳惠心的声音从客厅里传过来,“阿细你喜不喜欢小动物啊?咱们养一个小猫或者小狗吧?” 苏阿细弱弱地说:“不想再养了。” 柳惠心奇怪地“啊?”了一声。 不想再养了? *** 国庆前夕,简喜乐突然找到苏阿细,问她要不要去看五月天的演唱会,她多抢了一张票。 苏阿细答应。 但演唱会开在南京。 那天天气不大好,好不容易赶到南京,急急忙忙往奥体中心去,一路堵车严重,司机气得骂骂咧咧。 总算赶到。 已经开始冒小雨。 简喜乐的票是买的看台前排的,她们进去以后,她在手腕上贴了一个应援标志,也给苏阿细贴了一个。 苏阿细有点紧张,但也没那么激动。 简喜乐在旁边跟着唱歌,喊得声音很大。 演唱会开始没有多久雨就开始下大,庆幸看台区淋不到雨,不过内场就遭殃了。底下一顶顶雨伞撑起来,整个场地的氛围变得朦胧起来。 简喜乐拿出手机视频了一会儿,苏阿细瞄了一眼,是和时君以。 她在这边喊了声:“你不要说话,我听不见你声音!你就好好听歌儿成不?” 时君以笑着,无奈地点点头。 舞台上的阿信,穿着西装,打着小小的可爱的领结,老道地唱着我们的青春岁月。 “终究会有一天,我们都变成昨天。是你陪我走过一生一回匆匆的人间。” 苏阿细被这个氛围催促着,也拿出了手机,可是她不知道要打电话给谁。通讯录上上下下翻了一遍,拨通了江垣的号码。她颤巍巍地把听筒送到耳边。 “对不起,您的电话已停机……” 哦……今天是30号。她欠费了…… 冷静下来想想,幸好欠费了。不然她这样子做,也太大逆不道了。 “时间都停了,他们都回来了。怀念的人啊,等你的来到。” …… 散场以后,外面的雨小了一点,简喜乐拉着苏阿细奔到一个地摊面前,买了两件一次性雨衣。她先给苏阿细套了一件:“穿一下啊,虽然这雨不大,等我们走到地铁站就淋得湿透透的。我今天都没带换洗衣服。”
第95页 苏阿细点着头,把雨衣往身上拉。穿好之后,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夹子,把额前的头髮夹上去。 她最近剪了刘海,一沾水就湿得透透的。很麻烦。 简喜乐一边慌慌忙忙地穿衣服,一边盯着把刘海撸上去的苏阿细,笑着说:“你好美啊。” 苏阿细也笑了一下:“你也很美。” 穿着五颜六色的雨衣往大道上走的时候,为了赶一个绿灯,两人跑了几步。苏阿细手里的萤光棒没拿稳,甩出去,恰好扔到前面一个人的身上。 她赶紧跑过去给那个女孩子道歉,女孩笑着说:“没事没事。” 苏阿细在马路中间弯腰捡萤光棒,感觉旁边的人好像都在盯着她看,她热着脸起身的时候,发现旁边马路对面转瞬离开的视线。 简喜乐也注意到了,她拉了一下苏阿细的肩膀:“诶,你看那个人好像……” 嗯,好像……他啊。 淋雨了吧,衣服,头髮,都湿漉漉的。 简喜乐自觉地停止这个话题,大笑起来:“还好我们买不起内场票啊哈哈哈哈哈。” 这叫什么?——有钱人的痛。 苏阿细看着他孤单离开的背影,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他还记得啊,他们一年前的约定。 原来每个人的情义,都不是偶然发生的。 每次简喜乐莫名其妙捧腹大笑的时候,苏阿细都会忍不住跟她一起笑。两个女孩子,在下雨的夜晚,笑得跟傻子一样。 可是。 她走得再快,也追不上他了。 那就远远地感谢吧。 江垣,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41、怀念的人啊,等你的来到「二」 … 江垣是一个人来的。 在那个路口走散了以后, 她就没再见过他了。 如果刚才还能再见他一面,借着演唱会冗余的激情, 她也许会去向他示个好也说不定呢。 可是演唱会结束了,散场了,苏阿细这个人本身是没有激情的。 她退缩还来不及。 苏阿细洗完澡, 吹完头髮, 出来以后, 简喜乐坐在床上喝可乐, 叠着二郎腿玩手机。电视里播放着晚间新闻。 苏阿细一边整理自己的东西一边问她:“你今天怎么没有跟时君以一起来。” 简喜乐抬头, 轻轻地撩了一下苏阿细干燥的头髮:“他考研。” “那很辛苦啊。” “对的。” 苏阿细在她旁边盘腿坐下, 用梳子轻轻地刮着头髮,问她:“你考研吗?” “我不考,我不适合念书。”简喜乐把手机和可乐放下, 伸手去旁边拿了刚刚买上来的冰红茶, 给苏阿细拧开,递给她,“我现在在班上成绩就不好, 学得挺吃力的,估计考也考不上。” “那毕业了直接工作吗?” “可以呀。” “你回北城?还是留在南州?” 简喜乐在身后拉了个枕头垫在腰上, 傻笑起来, 咬着易拉罐的瓶口说:“我看时君以考哪儿, 我就去哪儿。” 苏阿细笑:“真的啊?你对他好执着。” “是的,他以后在哪儿上班,我就在他那家医院旁边开个幼儿园哈哈哈哈哈。”估计是觉得自己的想法梦幻得过分, 简喜乐自己没忍住先笑了起来,“我的梦想就是当幼儿园园长!” 苏阿细在她旁边躺下,看着她,脸上也溢出一点笑容来。她小心地问:“你喜欢他吗?” 简喜乐没有迴避这个问题,好像被问多了似的,驾轻就熟的姿态:“我也不知道,君以哥哥一直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我觉得跟他在一起,也许我不会变得像他一样厉害,但是最起码跟以前不思进取的自己比起来,能优秀那么一点点,这样我就很开心了。” “我这人从小到大运气都不太好,高考就没考好,所以復读了一年。復读压力挺大的,但是我不后悔。多付出一年的时间也没怎么样,现在也考过来了啊。虽然我脑子笨,但是我不讨厌上学。君以哥哥跟我说,我们只有好好读书,才能出人头地。只要我认真做好每一件事情,就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跟他在一起真的能学到很多,有的时候他很忙,学业很忙,工作很忙,感觉自己跟不上他,可是他忙起来的样子特别能鼓舞我,不是说什么,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嘛。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在简喜乐讲述的过程中,苏阿细始终沉默聆听,导致后半段讲完了之后,简喜乐声音突然小了起来,她翻了个身面朝苏阿细,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不太会跟别人说自己的事情啦,如果你不爱听的话,也不要介意呀。” 苏阿细说:“没事,我没有不爱听。” 简喜乐活泼地吐了吐舌头,睡觉之前,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猴急猴急地翻身下床,在自己的书包里翻出一瓶药,倒出来几粒,送进胃里。 “ok,睡觉吧。”她啪的一下关了灯,黑暗里的声音仍然掩不住笑意,“仙女晚安。” 苏阿细:“晚安。” 夜里,苏阿细梦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让她睡得不安稳,早醒了。 她坐在桌子旁边轻手轻脚地化妆,回想起刚刚梦里的江垣,那么清晰和真实,好像触手可及的男生,现在却在分外清醒的境地里,离她那么遥远。 还挺神奇的。 苏阿细手上的粉饼停了几秒钟,简喜乐已经醒过来了。 她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简喜乐打着哈欠和电话里的人说话,零零碎碎地说了几句之后,她把电话挂了,伸了个懒腰去洗脸刷牙。 收拾好脸以后,苏阿细也化完妆了。 简喜乐揉揉头髮:“我一个朋友也在南京,刚刚打电话给我,要请我们吃饭。” 苏阿细眉毛一皱,挖了一下字眼:“我们?” 简喜乐点点头:“对,因为我跟他说我带朋友一块儿来看演唱会了,他说一起请。是个男生。”她说完,又急着补充一句,“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就不去,早点回南州也行。” 苏阿细觉得因为自己的别扭情绪不去赴约有点过分了,但是确实让她被不认识的人请吃饭又有一点尴尬,她没有说答不答应,随口一问:“你怎么在南京也有朋友?” 简喜乐把薄外套穿上,简单地扎了一下头髮,就当整装完毕。她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回答:“不是南京的朋友,他好像过来什么公司面试的,我也不太清楚,也是我们学校的。” 苏阿细迟疑了一下,简喜乐见状,把书包拉链拉好,背在肩膀上:“不去也没关系的,我跟他说一声好了。”她说完就拿着手机要拨号。 苏阿细劝住:“去就去吧,反正都是一个学校的嘛。” 简喜乐的手顿了一下,把手机塞回兜里:“嗯,行。”
第96页 在苏阿细整理东西的时候,简喜乐刷的一下把窗帘拉开,刺眼的强光打进来,她勐地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元气满满的一天又开始了。” 简喜乐的朋友中午才有空,苏阿细早餐吃了三个蟹黄汤包,觉得油腻腻的,不太适合她的胃,吃完喝了点矿泉水,胃里还是胀胀的,有点难消化。 简喜乐带她去秦淮河上熘了一圈,苏阿细没有再吃东西。 和朋友约定的地方是一个地铁交通枢纽站的商场,简喜乐牵着苏阿细在一家名牌店面前等待。隔着一扇厚重的玻璃,苏阿细盯着里面一个黑色的包包走神。 这些东西都是柳惠心很喜欢并且在努力追求的,苏阿细从不强求这些,她觉得太昂贵的东西用在自己身上会有点别扭。 走神之际,感觉到简喜乐拉着她的手紧了一下,简喜乐突然往前走了两步,伸出一条手臂大力地挥了两下:“叶老大!我在这儿!” 苏阿细闻声望去。 前方十米之处,一个西装笔挺高个子的男人正在往她们这里靠近。 商场里人很多,但是这个男人哪怕走在这么多贵族群体中间,也因为上乘的容貌和身材一样相当占优势。 挺拔,高昂。长腿悠悠地迈着,底气十足,自信满满。 一个人的气场有多强大,他的城池就会有多辽阔。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在跳高的赛场上的学长,被江垣抢走了第一名的学长。 苏阿细的心情突然有点放松下来。 他们见过的。 在他停下脚步之后,苏阿细先行开口,忐忑地打了声招唿:“学长好,我是苏阿细。” 男人视线在她身上停留,微微点头:“你好,我叫叶卿。” 然后她说:“我见过你。” “嗯,我记得。” 苏阿细笑了一下:“那我很荣幸。” 叶卿也看着她笑了一下。 叶卿带她们在商场楼顶吃了一顿饭,都是当地小吃。 苏阿细听说过这些小吃,但是真正吃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神奇。 看来有一些贴了特色标籤的东西未必就是精品,只是为了哄抬物价而制造的噱头。 因为早上那个蟹黄包吃得她有点不舒服,苏阿细午饭没有吃几口。 简喜乐用勺子挑了一碗黏煳煳的甜汤给她,“不舒服也少吃一点。” 苏阿细点点头,“嗯。” 中途,叶卿出去接了一通电话,这通电话很漫长。 漫长到简喜乐都吃撑了,放下筷子,伸了个懒腰。 苏阿细看了一下帐单,“这个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没事啊,又不要你给钱。”简喜乐把她的帐单夺走,“别看了别看了,不会把他吃穷的。” “可是我跟学长又不是很熟,这样不好吧?” 简喜乐强调:“真的没关系,他不会在意的。以前高中我们天天抢他饭卡刷呢。” 苏阿细小心地问:“你们一个高中的啊?” “是啊,后来转过来的。他是军三代,不过我只是听家里人说过,说他爷爷在满洲里当了半辈子的兵,他是高中转到我们学校的,那时候在咱们那儿还挺轰动的,毕竟人家北京户口,迁到我们这小地方来。” 苏阿细说:“那他为什么去北城念书?” 简喜乐想了想:“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叶卿不会在乎这些,有没有北京的户口,考哪里的大学,拿什么样的文凭,他都不会放在眼里。” “因为叶卿这样的人呢,无论走哪一条路都走得出去。虽然不能绝对这么说,但是他真的一看就是很聪明的那种人,不会委屈自己。” “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因为他的性格不适合这样的家庭。家里人没有限制他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还是很难得的,所以他应该也挺高兴的吧。” 苏阿细颇有兴趣问道:“他是什么性格?” 简喜乐却在这个简单的问题上思考了很久,温温吞吞吐出来三个字:“他不争。” 苏阿细若有所思,“他不争”,没有值得诟病的地方,然而她还是想说:“有的时候争一争也挺好的。” 叶卿不做有意义的事,只做有意思的事。 但是有的时候,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也挺好的。 光是努力拿第一的心情就很优秀,也往往能够鼓舞旁人。 简喜乐没有听出苏阿细话里袒护的意思,重重地点了点头,“总之呢,人应该活出自己的个性,对一个男生来说,有没有主见和责任感,真的很重要。” “嗯。” 简喜乐环顾了一下四周,又暗测测地说:“偷偷告诉你啊,叶卿很牛逼的,他学计算机,去很多公司面试都通过了,而且他以前还搞什么软体开发,游戏开发,还有黑客入侵啊……”她说到一半,自觉编不下去,收尾圆场,“什么什么的,总是超厉害!” “你太夸张了。” 身后的男声冷冽地响起,苏阿细挺直了一下身子。 简喜乐也吓得一抖,“你走路能不能发出点声音?” 叶卿随即坐下,却只是看了一眼苏阿细。 苏阿细抿着唇没说话。 叶卿是个什么样的人?遇事冷静,行事利落。猜不透他,但他能猜透你。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样的人很危险。 苏阿细想早一点回南州,所以没有休息,直接跟简喜乐去了火车站。 叶卿是坐飞机过来的,回头陪他们坐高铁。 很尴尬的事情是,简喜乐的位置和他们是散开的。而苏阿细和叶卿恰好买了并排的座位。 还好一路上苏阿细都在睡觉,没说上几句话。 傍晚的时候有了一点清醒的意识,在梦境的边缘游荡着,发现自己好像快歪到旁边人的肩膀上,苏阿细陡然醒了过来。 苏阿细抬头,视线停留在他微启的唇瓣和又瘦又白的下巴。 叶卿轻描淡写地扫过她一眼:“你看起来不开心。” 而后又一句:“但愿是我误解了。” …… 到了校门口,简喜乐拉着苏阿细往回走。 苏阿细在细细回味叶卿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好像都暗藏玄机似的。 简喜乐却突然打断她的思路:“对了,下周好像要上体育课了,你这学期选的什么?” 苏阿细被简喜乐问住了,想了半天。 她选的什么来着? 42、怀念的人啊,等你的来到「三」 … 游泳课。 该死的游泳课。 男生统一穿黑色的大裤衩, 一点也不吃亏。 苏阿细问了几个一起上课的女生,跟她们一起买的泳衣。 好在这衣服还算保守。 可是苏阿细个子那么高, 她一出现在课堂上,几乎所有男生的目光都会齐刷刷地扫过来。
第97页 课前,江垣坐在旁边吃了一颗糖, 旁边的男生程晟之突然戳了一下他的胳膊, “哎, 美女。” 江垣闻言望去。 苏阿细穿了一套黑色的运动泳装, 显得皮肤更加白净, 两条腿这么赤。裸。裸地晃来晃去, 导致她在所有人视线萦绕的范围内显得很不自在。 程晟之又戳了他一下,“怎么样?” 他把糖纸扔进垃圾桶,“还好吧。” 程晟之色眯眯地盯着:“卧槽, 吃什么长的啊, 个头这么高。不过这腿是真好啊……” 江垣斜睨他一眼。 苏阿细站在阳光里,把自然卷的蓬松长发拢进手心,用发圈捲起来。从远处看过去, 身形十分修长。 旁边走过去一个男生跟她搭讪,江垣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不过看得出来苏阿细有点牴触, 没说几句话她就打算转身离开了, 那个男生不依不饶地拦住她的去路,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样子。 江垣皱眉,警觉地起身。 苏阿细急了, 蹬了那个男生一脚,男生没站稳,栽进了泳池。她吓得赶紧吧唧吧唧往人堆里跑,把自己藏起来。 程晟之哈哈大笑。 江垣也牵了一下嘴角。 上课的时候,老师让江垣给他们示范游泳的动作,苏阿细紧紧地盯着他下水。 老师对他的表现挺满意。 “对,同学们看一下啊,他这个姿势很标准,特别是手臂……诶诶诶你去哪儿?江垣!给我回来!!” “哈哈哈哈哈哈。” 苏阿细也趁乱低头偷偷地笑了一下。 因为泳衣而引起的尴尬好像也被大家渐渐地忽视了。 江垣游出去几十米又游回来。 他站在她前面一排,过来的时候,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苏阿细,头髮上的水珠滴在她脚背上,她低着头把脚往后缩。 游泳课人不少,老师一个人顾不来这么多,在隔壁一个小泳池挨个做动作指导,和这边的大泳池隔了一堵墙,苏阿细偷了个懒,在墙后面玩了会儿手机,这边没有什么人,大多数人都去那里听老师上课。 她把手机放好了,在泳池边坐了一会儿,天花板是一片大大的玻璃。苏阿细仰头,眯着眼睛看温和的日光。双脚在水中荡来荡去划水。 没有留神,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了水里。她摸了一下耳朵,空荡荡的。 虽说老师说过不经允许不能下水,但这个泳池水深一米六,哪怕不会游泳,好歹她也身高占优势,所以苏阿细没有太多顾虑,就偷偷下了水。 她捏着鼻子,弯腰去探她的耳钉。 没有泳镜,在水里睁眼睛很疼,没一会儿工夫,苏阿细就受不了了,她在泳池边揉了揉眼睛。 才发现那边有人过来。 江垣走到面前,俯视她:“不是说过不能下水吗?” 苏阿细擦了一下脸上的水:“我耳钉掉下去了。” 他说:“你上来,我帮你找。” 江垣没等她回答就下去,憋了一口气,半分钟给她捞上来,亮闪闪的一颗耳钉躺在他的掌心。 “谢谢你。” 苏阿细接过耳钉,背过身去戴好。 江垣把她刚刚戴好的耳钉拨下来,“这水不干净,耳朵会发炎的。” 苏阿细有点窘迫,去抢他手里的耳钉:“你给我。” 江垣说:“你不能戴。” “我不戴,你给我。” 江垣把耳钉还给她,苏阿细握在手里爬上岸,带上去一圈湿漉漉的水,身体好像重了好多。她抓了一下头髮,走到教学区域外,把头髮上的水拧掉半成,检查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人,她把耳钉重新戴好。 老师指导工作做完开始四处巡视,苏阿细往队伍里面走,刚走出去两步,手腕就被人重重地扼住。她还没意识到来人是谁,江垣已经责备了一句:“为什么不听话?” 他直接把她拎回一米六的泳池那边,隔着一道墙,与他们上课的世界隔绝了一般。 苏阿细说:“我发炎也是疼我自己,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你疼我也疼。”江垣抿了一下嘴唇,双眸微垂,眼塘一片暗色。 苏阿细低着头,没说话。 江垣:“拿下来。” “我身上又没有口袋,拿下来放哪里?” “放那边卫生间的台子上。” “会丢。” 他明知劝不动她,用手指撩了一下她的头髮,苏阿细警觉地后退一步,别开脸去。江垣跟上前,把她抵在墙角,强硬地把那颗耳钉摘了下来,在苏阿细错愕的眼神里,江垣拨掉自己左耳的软骨上一个小小的塑料棒,对准了耳洞把耳钉插。进去,“行了,我帮你保管。” 她愣在原地好久好久。 江垣走到垃圾桶边把塑料棒扔进去,苏阿细问:“什么时候打的耳洞?” “前阵子。” 前阵子,跟她一样的位置。 苏阿细看着江垣离开,她跟上去几步:“你还是给我吧。” 江垣没有回头:“我的人情你不用还。” …… 体育课下课,江垣在体育馆外面站了一会儿,程晟之蹦蹦跳跳地出来了,熟络地把手臂揽上江垣的肩膀,“我刚刚看到你跟美女说话,你们认识?” 江垣说:“同学。” “哇,那你晚点把她q.q给我行吗?” “不行。”他低头看了一会儿手机消息,平静地说,“她有喜欢的人了。” 程晟之不以为意:“那不也没在一起么。” “快成了。” 程晟之似乎有所察觉,支支吾吾地开口:“她喜欢的人……” 江垣抬头,看着他:“在你面前站着呢。” 黄昏里带着湿气,随着唿吸卷进胸腔,他把外套的拉链拉上,看了眼面目扭曲的程晟之:“还有事吗?” 程晟之一脸“什么人吶”的表情走开了,江垣看着他的背影,把苏阿细的耳钉取下来,握在手里揉捏了几下,在灌木丛边站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想。 苏阿细洗澡洗得挺慢的,她害怕泳池水对皮肤造成过敏反应,用清水反覆沖了很久。出去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江垣站在体育馆外面很不显眼的地方,但她仍然一眼把他找到。他穿了一件灰色的帽衫,个子高高的,身形单薄。 “江垣。”苏阿细大方地走到他面前,“你怎么还没回去?” “准备走了,一起。” “嗯。” “你现在还住在学校吗?” “我在外面租房子了,不过这几天回宿舍住,听说查夜查得比较严。” “哦。” 她把刚刚吹完的头髮用手轻轻抖落开。发香散到了他的鼻尖。 路过南门小吃街,江垣问她:“吃东西吗?”
第98页 苏阿细本来想说不吃,可是头一抬就看到那边烤红薯的老爷爷,一圈圈烟雾绕在头顶的树叶间,指了一下:“我去买个玉米。” “好。” “你要是有事可以先走。” 江垣:“我没事。” 苏阿细买好了玉米,问江垣要不要,他说他不吃。 然后两个人就没什么话说了。 从外面走到食堂,很快就到宿舍楼了,江垣却突然往旁边的小路拐了一下。 苏阿细奇怪地问他:“怎么了?” 江垣摸摸鼻子:“这个……小路空气比较好。” “……” 说起来是小路,只不过是因为没什么人走。其实这条路又长又宽敞。 他们以前约会逛校园的时候也走过。 江垣放慢了步子:“明天有一个党员推优会,你得主持。” 苏阿细也跟着他慢下来:“主持?老师没跟我说。” 班主任怀孕,上个月就告假回家了,新的班主任还没提上来,他们班级的事务暂时是隔壁广告班的班主任代理。大概是管的班级有点多,这老师也顾不过来了。 她问了句:“去哪里开啊?” “就在班上。” “自己班上还要主持什么?” “这个得走形式的,会有老师和党员代表过来。” 苏阿细:“哦。” “你要是不行的话……我帮你主持。” 她摇头:“我可以的。” “那你好好准备一下。” “好。” 到了楼下,她突然想起什么,问了句:“你耳朵还好吧?” 江垣很敷衍地说:“没事。” 苏阿细应了,准备上楼,江垣叫住她,她问什么事的时候,他又说没什么。 苏阿细理解江垣。 他现在做的每一件事,她好像都能理解。 第二天推优会的确有几个老师在场,苏阿细现在不管在什么场合下已经不太会紧张了。 江垣拍照。 拍完了给宣传委员送出去洗照片,结果宣传委员翻完照片,一脸委屈地跑过来问他:“班长,你拍了个啥?” “怎么了?” “让你拍预备党员,你怎么一直在拍我们支书?” 江垣盯着照片看了半天,然后拨弄了会儿相机,“不应该啊,这照相机是不是有问题?你们设备要换新的了吧,怎么还出这种故障。” 宣传委员:“……u happy is ok.” 开完会,外面下了点小雨。 柳惠心去上厕所,苏阿细站在厕所外面的走道捧着书本等她。 没几分钟,人群就散光了。 她看到江垣从自己班级的教室走出来,陆铮跟在他身后,两个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说完江垣就笑了一下。 好像……很久没有看到他笑了。 陆铮跟他打了个招唿就离开了,江垣把教室门窗都锁好了,走进洗手间。 苏阿细不动声色地退到旁边的拐角,他没注意到她。 洗手池那边有一面大的镜子,江垣在镜子面前站住了,从书包里摸东西。 苏阿细在外面偷偷看他。 他拿出来一瓶类似药水的东西,用棉签蘸着往扎耳洞的地方抹。 应该是酒精。 一定很疼吧。 苏阿细低头,看着他九分裤下露出来的一截白白的脚踝。 柳惠心出来洗手,江垣弄好了,把棉签扔进垃圾桶。 柳惠心朝他笑笑:“嗨。” 江垣点头:“嗯。” 两个人一起往外面走,柳惠心靠上苏阿细,攀着栏杆往下面看了看,“下雨了啊。”问苏阿细,“你带伞没?” 苏阿细摇摇头。 江垣从后面递过来一把伞。 柳惠心眼睛一亮,接了,“谢谢啊。” 他说:“早点回去,马上天黑了。” “好的好的。” 江垣往楼下走,苏阿细没忍住跟上去几步,叫住他,“江垣。” 他回头:“怎么了?” “多穿几条裤子。” “……嗯。” 雨不算大,苏阿细个子高,她撑伞,柳惠心挽着她,有点不满意地拉了一下伞沿:“他这伞好小啊,” 苏阿细闻言,把伞又往她那边挪了一点。 柳惠心问:“你俩以前也是这把伞吗?” 她愣了一下,想了想,点头,小声说:“他说伞小没关系,他可以把我搂紧一点。” “……” 晚上,去学校外面的超市买水果。 苏阿细在柜子里拿热牛奶,无奈太高,牛奶又摆在最里面,她手不太伸得进去,刚打算踮脚,身后伸过来一条手臂,取出了一瓶牛奶,阖上了柜门。 一只骨骼修长的手握着奶瓶,吸引得苏阿细的视线始终没有从这双手上挪开过。 她看了一眼面前的男生,尴尬地笑了一下:“学长好。” 他淡淡的:“嗯。” 苏阿细接过叶卿手里的牛奶,准备去付款。 那边排队付钱的时君以看过来一眼:“三岁,我钱不够了。帮我给。” 叶卿:“……” 苏阿细:“……” 她是第一次听到时君以这么使唤人。 他们关系应该很好吧。 苏阿细付完钱离开的时候,注意到时君以和叶卿在超市门口讲话,她暗测测地走路,没被他们发现。 拐弯的地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还有说话的声音。 苏阿细回头望了一眼,不巧,叶卿被身后人恶作剧似的推了一把,撞到她身上,苏阿细的额头撞上他结实的胸膛,吓得心脏砰砰跳,她赶紧闪躲开,揉了一下额头。 叶卿看起来也有一点不好意思,但是他的不好意思显得太过微妙,几乎一瞬间就被收拾好了。 没有斥责把他推过来的时君以,只是温柔开口:“顺路,一起走吧。” “……嗯。” 两人隔着一米散步,走得不紧不慢。 苏阿细意识到自己还是头一回跟除了江垣之外的男生这么亲近。 说亲近也有点奇怪,总之她跟不熟的人在一起还是害怕会冷场,努力找一些话题来说。 叶卿走在身边和江垣走在身边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哪怕叶卿一句话不说,苏阿细都觉得他始终在试探着什么,大概是因为他总是能对她的小心思有所察觉。 在斑马线等绿灯的时候,她把围巾往上拉了一下,遮住半张脸。 一辆赤红色的跑车停在路口,像一团火焰。驾驶座的窗户缓缓降下。 江垣。 她用白得跟豆腐似的手指揉着酒红色的围巾,暖了一暖。心里有一个时刻表,滴滴答答算计着,还有多久,他会看到她。
第99页 3、2、1。 在江垣看过来的时候,苏阿细及时把视线错开了。 15秒钟的绿灯。 苏阿细觉得此刻的步伐有点沉重。 好像全世界都是车,都是鸣笛声。 好在叶卿那么高,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能帮她挡一点风。 大概聊了有半个小时左右,苏阿细觉得和叶卿说话真的非常减压。 他能把分寸拿捏得很好,不过界,也不疏远。 话不用说得很深,他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和叶卿相处的这半个小时,让苏阿细的每一个笑容都发自肺腑的。 这已经足够难得。 快到宿舍的这一段路,两人开始沉默,走得都极度小心。 叶卿似乎有什么话要交代,但是仍然在斟酌。 最后还是苏阿细抢在前面开了口,“很荣幸能跟你一起散步,但是可惜了,今天的月亮不太圆。” 如果没有江垣,叶卿或许会成为一个体己的soulmate,但是现在的苏阿细已经不愿意在任何人身上寻找一丝一毫的爱意,所以她只能告诉他,和你一起散步很高兴,但又让我觉得有所遗憾。 叶卿自然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但眼里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失落和不安,他只是浅浅地笑了一下,“月亮不圆,但是你很美。” 苏阿细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什么叫做心动,但是当叶卿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看着他随性的笑容,突然被这份骨子里流出来的豁达惹得心跳剧烈,收放不住。 她说:“很高兴认识你。” 叶卿看着她走进宿舍楼,冲着苏阿细的背影挥了挥手:“晚安,姑娘。后会有期。” 如果人生重来一次,早一点相识,我会跟你在冬天的晚风里喝一盅酒,秉烛夜游,走一走你的江湖,再分享给你我的故事。 话可以少说几句,只消用眼神交汇,惺惺相惜的默契自然会来。 所谓人生伴侣,再理想也不过如此。 只可惜少女对于另一半的幻想往往会冲掉择偶的理智。 而恰好,有人出现得比你更及时,更惊艷。 可惜了,今晚的月亮不圆。 *** 苏阿细最后一次见到叶卿,是在他们计算机学院和医学院的足球联赛上,他不知道她去。 叶卿输了,输得坦荡荡。 在队友因为输了比赛坐在地上低头沉默时,叶卿作为唯一一个情绪不动摇的人,给他们拎过去一箱水,一个一个发,“辛苦大家了。小比赛,不要太当回事。” 回去的时候,大家都提了些兴致起来。她跟在他们身后,听见队伍里有人在唱歌。 男生好像都喜欢用歌声化解烦恼。 他颔着首,牵着外套迎风而走。 江垣很好,叶卿也很好。他们都是潇洒的人。 江垣的潇洒是随心所欲。 叶卿的潇洒是知世故而不世故。 一群意气风发的男孩子在输了比赛之后,依然扛着不被打败的自信和勇气,在每一个喜欢的女生面前招摇过市。 歌声在夕阳里飘进了远山。 苏阿细目送他离开,觉得鼻子酸酸的,心里也暖暖的。 一起散步的那天晚上,叶卿告诉她,如果他决定留在这座城市,一定是为了某个姑娘,如果他离开了这座城市,一定是因为他的姑娘不愿意为他停留。 苏阿细没想到,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也没想到,他可以离开得足够决绝和洒脱。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去了中国最南端的大城市打拼,将来也许永远不会回到南州,带不走什么,也留不下什么。大学四年,与一座城市,一期一会,足矣。 只希望假如他日相逢,无论时隔多少年,他仍然是那个二十二岁的叶卿,一生自由,一生坦然。 43、怀念的人啊,等你的来到「四」 … 不是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苏阿细只是觉得最近的生活状态没有什么不好。 如果恋爱不能让她单身的时候过得更好,她何必为了某个人放弃自由。 是吧? 大二上学期的水课比较多, 经常一整天见不到江垣的影子。 倒是江垣的新舍友高加宇总是往他们班跑,在苏阿细面前献殷勤。 苏阿细能看出高加宇是个什么样的男生,喜欢和漂亮的女生玩在一起, 但是对你不会过分上心, 一口一个“小仙女”, 听起来很是腻歪。 不过苏阿细不会刻意排斥一个人。 一起上大课的时候, 有时候坐很长的一排座位, 苏阿细会习惯性地往里面坐, 在外面留一个空位给江垣。 现在没必要了,但是习惯也不是说改就改。 于是这个座位经常就被高加宇占了。 他话很多。 她平淡地接茬。 坐在前排的韩先唯话也很多。 于是苏阿细通常听着他俩唠。 韩先唯喝了红枣味的酸奶,隔着半米, 苏阿细也能闻到浓重的红枣味, 闻得她有点馋馋的,就抬头看了一眼韩先唯,她舔掉嘴角的酸奶, 看着高加宇:“江垣最近怎么都不来上课? 听见这个名字,苏阿细又心虚地低下头去。 竖起了耳朵。 高加宇说:“我不知道啊, 他可能要干大事吧。” 韩先唯问:“他搞什么大事?” “好像要去当兵。” “当兵?” “当兵?” “当兵?” 苏阿细、韩先唯, 以及最边上的柳惠心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句。 声音稍大, 讲台上的教授往下面瞄了一圈。 苏阿细和柳惠心恢復听课的姿势。 韩先唯天不怕地不怕,更加猖狂地转过身子来,饶有兴趣地问:“他真去当兵啊?” 高加宇看大家因为这个新闻突然亢奋那么一下, 他也莫名地亢奋起来:“对啊!就前段时间大学生徵兵那时候报名的。” “他去哪?” “新……新疆吧。” 小姑娘闻言,甜美的五官拧在一起:“啊?去新疆?” “是啊,他们去哪里都是随机分配的。” “那也不会这么远吧?” “这个又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韩先唯点点头,“他什么时候去啊?” “我也不知道,你要想知道我可以帮你问问。” “我靠那倒不用了,我要想知道我可以自己去问。” 问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韩先唯最后感嘆了一声:“我们小白脸儿班长那细胳膊细腿细皮嫩肉,啧啧啧啧啧,想到他被摧残我就好爽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阿细把每一个字都听到心里,细细地咀嚼了一下。 她还是有点不相信。 偷偷地问高加宇:“他不是近视吗?” “近视也行,只要视力不超过它给的那个标准就可以。”
第100页 “你不会骗人吧?” 高加宇沖她抛了个媚眼:“骗人也不会骗仙女。” “……” 下课回宿舍。 苏阿细路过西苑篮球场的时候,在人群里搜寻了一分钟,最后在球场角落的看台区看到江垣。 他没有打球,在弄他的相机。 苏阿细站在原地犹豫了很久要不要过去跟他说话。 然而在苏阿细走到他跟前之前,已经有三四个女生飞快地跑过去了。 她在球场中央站住了脚。 为了避开运动场地,退后了几步,远远地看着他们。 “学长!加一下微信可以吗?” 江垣抬头,把相机放在腿上,把手机拿出来给她们一个一个扫。 ……学长的联繫方式还真廉价。 苏阿细苦笑着看着他,没想到江垣正好抬头,对上她这个苦笑,苏阿细表情一僵。 他立马站起来了,把手机揣兜里走过来。 身后有人在喊:“诶诶我还没加上!” 旁边女生说:“我这儿有,我给你。” 她们虎视眈眈地盯着江垣学长正在靠近的这个女生。 苏阿细越是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心脏就跳得越快。 江垣最后一段路直接小跑过来,开口第一句话不无惊喜:“你在等我啊?” 她平平点头:“嗯。” “怎么了?” “你这几天怎么不去上课?” “我不上课很奇怪吗?” 苏阿细也觉得自己这样问很奇怪。 她往旁边走了两步:“去那边说,别影响别人打球。” 江垣跟着她过去,心里直打鼓。 苏阿细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过分恋旧的人,可是当她看到江垣穿着第一次拥抱她时穿的衣服的时候,她突然很想知道,这件衣服是不是还是那时候的味道。 走到旁边学院楼的露天楼梯口,苏阿细住了脚,江垣也停下了。 她仍然语气平静地说:“你什么时候走啊?” 江垣想了想:“明天吧。” 听他说完这三个字,苏阿细的眼神突然失焦了一阵,大概两三秒钟的时间,眼眶就很清楚地红了一圈,她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迅速地用指尖蹭了一下眼眶。 江垣发现她有点反常,扶着膝盖弯下腰,看着她的脸,担心地问了句:“怎么了?你哭什么?” “我哪儿哭了?” “好好好没哭,那你说什么事吧。” 苏阿细问:“为什么这么快?” 江垣很纳闷:“什么为什么这么快?” “等你回来我都毕业了。”她用手揉了一下眼角。 “啊?我下周一回来啊,”江垣有点紧张起来,攥了一下她的手臂,“怎么了?你不念了?” 苏阿细闻言,微怔,“你明天……走哪去?” “回家啊。” “我问你什么时候去新疆?” 江垣更纳闷了:“什么?我去新疆干嘛?” “你不去?” 他紧张坏了:“怎么了?为什么去新疆?我不就旷了几节课吗?学校还打算把我发配出去啊?” 苏阿细愣了两秒钟,噗嗤一下笑出来,笑完,她恢復正经的神态,说:“没事,我搞错了。” 然后没有打一声招唿就转身离开。 江垣一脸懵逼地往回走。 高加宇的死飞停在跟前。 江垣假装没看到他,继续走路。 高加宇却问了句话故意刺激他:“你女神怎么看起来要哭了?” 江垣本来没打算理他,好好地琢磨了一下他这句话,转而问了句:“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说你要去当兵。” “???” 高加宇讪讪地笑起来:“开个玩笑嘛。” 江垣:“哦。” 他转身,看到苏阿细的背影,然后飞奔过去。 苏阿细捧着书慢慢走,发现江垣追上来了,心口紧了紧,继而若无其事地走。 江垣在她旁边走了一会儿,两人隔了点路。 互相别扭的样子,好像刚刚认识那会儿,她腼腆,他支支吾吾。 互相喜欢,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最后,还是江垣先说话,他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是不是捨不得我啊?” 苏阿细:“别跟着我。” “就要跟着你。” 她调过脸去,脸上升温,掀了一下嘴角。 他靠近,她闻到以前的味道。 江垣问:“你应该没有……跟学长在一起吧?” 苏阿细弱弱地:“嗯。” 江垣高兴地笑起来。 校园里都是黄澄澄的银杏,树下一圈圈金色的阳光里面,一群小狗成群结队玩耍。 苏阿细有点怕狗,把江垣拉到前面去,跟在他身侧走。眼睛一直斜睨着那群狗,就怕一不小心窜上来一个。 走过这段路,江垣回过头去跟她说话:“你怎么会怕狗……哎人呢??” …… 苏阿细去广播台指导新生干事做直播,她带的小学妹挺乖的,基本不用她操心。 广播时间还没到,苏阿细坐在旁边玩了会儿手机。 小妹妹把手机上的点歌单送过去给她看:“学姐你看,今天好像有个小哥哥过生日,这边点歌都被他刷屏了,怎么办。” 苏阿细看了一下。 “这首xx我要送给我的江垣小哥哥,想要对你说,虽然你每天总是酷酷的样子,但是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迷人呀,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女同学点了一首xx送给江垣学长,学长生日快乐呀么么哒!” “我要点一首歌送给我的男神江垣,虽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注意到我,但是我会一直默默地喜欢你的。等我变得更好的那一天,我会勇敢地站在你面前。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把我最喜欢的一首歌送给你,希望你喜欢。” 苏阿细:“……” 她往下滑了滑,问学妹:“除了生日祝福没别的了吗?” “有几个点歌的,不过不多。” “那你留一条生日的就行,其他的就放别人的歌。” “啊?那这些……都不要了吗?” “不要了,”苏阿细无所谓地说,“想祝福自己唱给他听去,别给她们念。” “……” *** 江垣被一个电话催到学工办。 在新的班主任上任之前,代班班主任把一堆事情丢给他弄。 两个新闻班一个班主任,隔壁班长卢秋迪忙学业,有充分的理由推掉这些小事。
第101页 江垣一边在电脑上给毕业生存档,一边在心里骂卢秋迪。 信息很多,一个一个字往电脑里面输,还不能出差错。 旁边有个年轻的女老师跟他搭讪:“你叫几个班委来帮你弄一下,快一点。” 江垣头都没空抬:“我们班班委都是爸爸,一个比一个厚脸皮,不使唤我就谢天谢地了。” 女老师哈哈一笑,“快了快了,等新班主任过来就不会让你干这么多活儿了。”她说完,翻了下二班的名单,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 五分钟后,五点二十。老师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有人敲门。 “进。” “老师,您找我。”软软糯糯的一声应,让坐了两个多小时的江垣顿时就打起精神来了。 他回头看的时候,苏阿细也淡淡地看过去一眼。 女老师一边往包里装文件,一边跟苏阿细说话:“你去帮你们班长弄弄,全院毕业生那么多,他这速度,还不知道录到什么时候。” 苏阿细一知半解地“哦”了一下。 她乖巧地走到江垣身边。 老师指了一下旁边的凳子:“拿个凳子过去坐,”调侃了一句,“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江垣立马高度紧张地把凳子往旁边挪了挪,让苏阿细坐在身边。 她看着电脑,平平淡淡地问了句:“怎么弄?” 他推过去几份文件,“你看一下他们这里面的材料文件,挨个报给我,我往电脑里输,然后你再按顺序放回去。” 老师五点半下班,没一会儿,办公室里只剩下江垣跟苏阿细两个人。 头顶只开了一盏小灯,四周黑乎乎的,江垣把眼镜戴上,把办公室的门关起来。 苏阿细仍然小心翼翼地翻看着资料,她总觉得办公室这种地方很阴森,好像处处有埋伏,半句废话都不敢多说。 江垣趁人都走光了,才关切地问她,“还吃得消吗?” “嗯,还有一半呢,赶紧弄吧。” “你饿不饿?” “还行。” 江垣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去吃饭吧,我自己弄。” “没事,两个人快一点。” “那你去帮我买饭,我饿了。” “……” 苏阿细不想跟他推来推去了,速度去食堂买了饭。 江垣很挑食,反正这里面基本也没有算得上他喜欢吃的东西,她也不知道他讨厌吃什么,就随便买了一份小馄饨。 出了食堂,她去对面的面包店买了一个草莓蛋糕。 再回到办公室,推门进去的时候,江垣没动静,走近了才发现他撑着脑袋睡着了。 苏阿细在位置上坐下,不动声色地盯着江垣看了一会儿,看着看着嘴角就扬起来了。 还是很漂亮的男孩子啊。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地端详过他,只有睡觉的时候才这么乖,才是她最喜欢的样子。 苏阿细没忍住用手机给他照了几张相。 她把他手边的一盒只剩几根的烟盒拿走,塞进口袋,然后把小馄饨和蛋糕放过去。 安静地录入信息,敲键盘的声音都轻之又轻。 苏阿细把剩下来的一点点弄好了,戳了戳他的肩膀。 江垣醒过来,眼睛里有点红血丝。 她说:“我弄完了,你把这桌上东西收拾一下吧。”然后指了一下买过来的东西,“你先把馄饨吃了再吃蛋糕,不垫飢的话奶油太腻,胃容易不舒服,要是实在不喜欢吃蛋糕就不要吃了,不过这个草莓还挺新鲜的。” “蛋糕……” 苏阿细小声说:“嗯,今天不是你生日么。” “……哦好像是,我都忘了。” 他滑了一下滑鼠,粗略地检查苏阿细录入的信息。 苏阿细起身准备离开,又交代一句:“收拾好就早点回去吧,外面天黑,这边的路障挺多的,你骑车小心一点。要是不赶时间就别骑了,走回去吧,比较安全。” 江垣说:“要不你等我一会儿,我弄好了一起走吧。” “不用了,我今天出去住,惠心还在等我。”她一边说一边往外面走,走到半路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平时眼睛疼的话也不要用眼药水,这个东西用久了容易产生依赖,不能一直滴。累了可以出去走走,或者做眼保健操。最主要的问题还是不能一直坐在电脑前面,真的很伤眼。” “哦……好的。” 苏阿细走出学工办的时候,有点怪怪的感觉。 她是不是说太多话了? ……有点郁闷。 把烟盒扔进垃圾桶。 又折回去了。 但不知道说什么。 跟里面的江垣面面相觑。 她微微笑了一下:“生日快乐啊,傻狗。” 44、怀念的人啊,等你的来到「五」 … 周日, 蒋渝芮喊苏阿细去唱歌,她第一反应就是:“江垣去吗?” 蒋渝芮戏嚯地说:“他肯定不去, 谁请的动他啊。” 苏阿细没拒绝。 然而那天kk进门之后,苏阿细注意到跟在他身后的人,她神色一惊。 江垣也愣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kk, 又看了一眼蒋渝芮。最后视线落在苏阿细身上。 苏阿细用余光追着江垣, 看到他坐在最左边的角落里, 她往右边挪了挪。 全程都是kk在唱歌。 蒋渝芮坐在正中间嗑瓜子。 过了会儿, 她点了一首情歌对唱, 把话筒递给江垣:“你跟阿细唱。” 江垣虎躯一震, 接过话筒,仍然在放空状态的惯性里,有点没反应过来, 眼看那边苏阿细已经拿到另一只话筒, 他才紧张地站起来,往电视墙前面挪了挪看歌词,然而前奏一响, 江垣又有点卡壳:“这什么歌?我没听过。” 苏阿细当没听见。 kk一边嚷嚷着“不是吧你”,一边把他的话筒夺过去就开始唱了。 江垣又郁闷地坐回去了。 他的确不太喜欢唱歌, 但是听他们唱的时候很是认真。 苏阿细过了好一会儿, 好像听到有个人在她耳边隐隐约约地说话:“睡着了吗?” 苏阿细没有回答, 她只是平稳唿吸。 江垣把外套脱下来,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为了防止衣服掉下来, 特地托起她的肩膀在下面压了一道。 江垣坐在她旁边,看了她一会儿。 苏阿细没有睡着,她比谁都清醒。 所以她知道,那天江垣坐在她旁边看了她多久。 一直到结束时间,她才睁开眼睛,把衣服塞给他,没有交流。 kk眼看这两人有点旧情復燃的趋势,鼓动江垣送苏阿细回去。 苏阿细没表态,江垣也没表态。 ktv楼下广场有人在遛狗,苏阿细跟蒋渝芮走在前面,一条没上锁链的狗突然窜出来,苏阿细吓得倒抽一口气,往后退了几步。
第102页 江垣正好在旁边,近在咫尺的两人立马就撞上了。 苏阿细稍稍重心不稳,江垣扶了一下她的肩膀:“没事吧你。” 她摇头。 因为靠得太近了,谁也没有后退,谁也没有往前。 江垣的手从苏阿细肩膀上滑下来:“送你回去好吗?” “不用了吧。”她默默地往前面走。 江垣默默地跟上:“我开车过来的。” 苏阿细咬着字重复:“不用。”回过头发现,他还跟着。 但是kk已经跟蒋渝芮勾肩搭背地往另一个方向去了,苏阿细急了,“芮姐,你们去哪儿啊?” 蒋渝芮扬着下巴说:“迪厅,你去吗?!” “……” 一定是故意的。 苏阿细看了一眼江垣,他置身事外。 她说:“那我去打车,你回你自己家吧。” 江垣无奈地喊了她一声:“苏阿细……” 苏阿细心往喉咙口蹦着。 “今天这么晚了,你打车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又不麻烦。” 她想说,坐你的车才不安全呢。 但是江垣又一脸真诚的样子。 苏阿细没接话。 他说:“你不说我就当默认了啊。” “……” “我去把车子开上来,你就站这儿等我。” “……” “别跑。” 江垣从地库里出来的时候,苏阿细果然没跑,车开到眼前了,她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他的车。 她坐上副驾,江垣看着她把小包拉到腿上,迟疑着伸了一下手,考虑要不要帮她系一下安全带,但是手臂越过苏阿细胸口的时候,她轻描淡写地偏头看了他一眼。 江垣侷促地把手收回去。 苏阿细自己慢吞吞地把安全带系好,“你路上开慢点。” “嗯,你家住哪儿。” “尤唐街啊,你不是知道?” 江垣扶着方向盘,有点吃惊:“你不是去你姑姑家住了吗?” 苏阿细淡淡说:“早就搬回去了。” “那你现在一个人住?” “平时又不回家。” “我当然说是回家的时候啊。” “嗯。”她低头把膝盖上的两双手扣在一起,催促道,“赶紧走好吗?” 10点51分上车,11点14分到家。 路上她看了十几次时间,两人一句对白都凑不出来。 江垣很听话,开得确实慢,但是也没有慢到让她觉得暧昧。 他有的时候做事情确实自我,但大多数情况下还是有分寸的。 苏阿细很欣慰。 他没把车子开到巷子里面去,但是坚持把她送到门口。 苏阿细说:“我进去了。” 江垣没说话,看样子也没打算离开。 她往前走了几步,把钥匙拿出来,又回头看他一眼,寒暄一句:“进来喝口茶吗?” 江垣没有迟疑就点头:“嗯。” “我家没有茶。” “喝水也行。” “……我只是客气一下。” 说完,愣怔了几秒钟,两人都低头一笑。 苏阿细说:“那你进来吧,不要动歪脑筋。” “行吧。” 屋子还是以前的屋子,飘荡着素心兰和冷杉的味道。家里的杂物似乎没有以前多了,但仍然清理得很整洁,看上去空空荡荡。灯泡也没有以前亮了,一切的一切,被冷清和孤寂缠绕着。 奶奶的遗像她也带回来了,挂在客厅。 苏阿细让江垣自己坐一下,给他倒了杯水,像招唿客人一样。然后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换衣服。 虽然话不多,但是她做事情一向很麻利,头脑也很冷静,从来不会遇到麻烦就焦头烂额地哭诉。就像在别的女孩子受到惊吓尖叫的时候,她只是倒抽一口凉气,转瞬便恢復平静。 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不知道要修多少年。 江垣根本不想喝水,他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想。沉默地盯着电视机旁边的滴水观音,等她忙完。 苏阿细趿着拖鞋从房间出来,换上了一件薄薄的条纹衫,她一边把头髮向上绾起来,一边问江垣:“你吃东西吗?” 她迅速把头髮绕好,进厨房,从冰箱里找吃的。 不知道江垣喜欢吃什么,他又是对食物那么挑剔的人,所以也不敢轻易做主,她站起来:“哎,你过来看一下,你吃什么?” 江垣:“我不吃。” “……”苏阿细从里面拿出一袋白花花的汤圆,开火煮水。 他张望了一番,然后走近:“不是说我不吃吗?干嘛还忙活?” “我自己吃。” 江垣在身后,苏阿细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正对着自己,所以她盯着冒起了小水花的锅底出神,连头都不敢抬。 她甚至能听到他的唿吸声。 江垣问:“你的猫呢?” “被人打死了。”她拿起旁边的汤圆,淡然地打开包装。 他愣住了。 苏阿细解嘲:“它太皮了,总是在外面窜。” “认识的人吗?” “不知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断气了。”她把小汤圆用筷子一个一个夹进锅里,“就在我家门口。” 苏阿细把空掉的包装袋扔进垃圾桶,垃圾桶与她隔了一段距离,扔偏了。江垣过去帮她重新扔了一下,她说谢谢。 他叫她:“阿小。” 苏阿细突然浑身一酸,抬手的力气都减掉几分,在手腕滑到锅边的时候,才勐然意识收回。筷子双双落在脚边,她扶了一下右手被烫到的手腕。 江垣立马把她的手拿过去看,用指腹蹭了两下她洁白的皮肤,幸好烫得不严重,只是微微泛红,应该没什么大碍。 苏阿细把手挣回去:“你别捏这么紧,很疼。” 她把筷子捡起来去水池边沖洗。 江垣问:“你想奶奶吗?” 苏阿细不自然地眨了几下眼睛,她没想到江垣会问这个问题,但脸上还是漾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当然了。” “阿小,你奶奶是不是这样叫你?” 苏阿细没搭理他。 她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玩了会儿手机。 过一会儿发现江垣仍然傻站着,愣乎乎地盯着锅里。 苏阿细说:“你要是不吃就先回去吧,现在也不早了。” 江垣:“急什么。” 锅里的水已经开始沸腾,他眼疾手快地过去把火关了。 苏阿细也把手机放下,拿碗盛汤。 江垣把她的碗接过去:“我来吧。” 她也没谦让。 他一般不干活,但是一旦做细活的时候都很小心,一勺一勺地把汤圆挑出来的样子,让苏阿细想到爸爸。有的时候,男人的心思未必不是细腻的。
第103页 她准备接他的碗,江垣却直接给她端到小桌上,“这个太烫了,你小心点。” 苏阿细站在桌边,看着忙前忙后给她拿筷子和小勺子的江垣,好像自己才是客人一样,沉默地接受他的殷勤照料。 她坐下,江垣在她旁边坐下,拿出了手机。 汤圆很烫,苏阿细用勺子舀起来吹气。在江垣漫无目的地刷了一会儿朋友圈以后,她瞄过去一眼。 “我姑姑我舅舅对我都挺好的,我爸妈今年过年回来就不出去了。”苏阿细抿了一下小勺子里的甜汤,“所以你不要觉得我很可怜。” 江垣有些沉重地抬起了头。 “虽然他们没怎么陪过我,但是他们很爱我。” “我知道。” 接下来的时光彼此都很静默。 苏阿细默默地把汤全部喝完了,她吃东西一点声音都不发出。 江垣坐了十五分钟,居然有点困。 要是能在这里过夜就好了…… 他胡思乱想着,垂眸一瞬,头顶的灯突然灭了。 45、怀念的人啊,等你的来到「六」 … 黑暗里, 江垣听见苏阿细放下勺子的声音,她摸着黑去找开关, 来回试了几次,屋里还是一片漆黑。 苏阿细淡定地说:“停电了,最近外面修路, 总是这样。” 她把手机打开, 借着暗弱的光线往前走了几步, 在黑暗里收拾碗筷, “你回去吧,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电呢。” 江垣:“嗯。” 苏阿细把碗筷送进厨房的洗手池, 听见江垣在玄关的地方喊她:“苏阿细,你过来给我开下门,我不会弄。” 她赶紧把东西都搁下, 迅速地出去。 苏阿细弯腰摸了一下门把手, “你把手机光打开,我看不清。” 没动静。 苏阿细有点紧张地直起了身子:“江垣。” 她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衣服,他确实在身边。 “你干嘛呢, 给我开……” 苏阿细的腰身顿时被他的手臂托起来,轻而易举地被就困进怀里, 在稳住重心之前, 她发现自己已经说不了话。 刚刚吃完东西的嘴唇被烫得软乎乎的, 但是她的牙齿还是那么坚硬,咬在他唇上的力度一点都不留情。 她是下了狠心要把他推开,他也是下了狠心要把她留下。 两颗心的较量, 在唇齿之间留下痕迹。 江垣吻得很激烈很较真,像是要在她这里得到空窗半载的补偿。 苏阿细感觉到他嘴唇上的血黏了一点在牙上,她下意识地去舔,舌头却被他重重地绞住。 怎么挣扎都没有用,她只好一副听天由命的姿态随他亲了。 江垣还没有吻够,灯突然亮了回来,一道强光隔着眼皮刺激着眼球,他眉心一揪。 苏阿细趁着他松懈的这一下,赶紧逃离开了。她慌张地去帮他开门,江垣把她拎回去,“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闻言,她抬头,似有似无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是让你不要使坏吗?” 他的眼神还是那么热。 他体内的黑色素很少,所以他很白,所以他的眼睛是浅褐色的。所以每次她看着他的时候,都能轻易看到里面正在流动的滚烫的感情。 他的感情一向张扬而热烈,而这种感情会把她灼疼。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因为我怕疼,因为我在意你,所以看着你的时候,会很难过。 江垣的气势弱下来,轻轻地帮她擦拭嘴唇的血迹,语气放松:“晚上自己睡害不害怕?” 苏阿细把他的手掸开:“不怕。” “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不用,我习惯了。” 他步子逼得紧,她都快靠上墙了。在苏阿细退无可退之际,江垣又忍不住吻了一下她的嘴角:“可以让我照顾你吗?” 她不答。 他把她缓缓拥进怀里,苏阿细没有立刻反抗。她听着江垣长长的唿吸声,觉得这样的时光也很温柔。 江垣的手指轻轻地扣上她的后脑:“我是真的不想让你一个人啊,傻瓜。” 苏阿细没有动弹,任由他抱着,在准备回抱的一瞬间,理智催促着她把他推开,伸手去掰了一下门锁,“你赶紧回去吧。” 江垣没有继续纠缠。 他下楼,苏阿细跟在后面。 送到门口,她说:“路上慢点啊。” “嗯。” 江垣欲言又止,迟疑了一下,又说:“明天下午有课,我来接你。”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总是这样。 苏阿细很讨厌别人的自以为是,可是现在看着他像以前,还是这么嚣张的样子,她竟然觉得有一点坦然和舒畅。 一晚上没有怎么睡,苏阿细想了很多事。思维围着江垣转了一夜,就像刚刚在一起那段时间,几乎每一秒钟都被他缠绕着。 周一一上午没课,江垣没说什么时候来接她,苏阿细本打算早一点回学校,但是她搁置了自己的计划,下意识地在家里等着江垣过来。 等待的过程中,胡思乱想了一通。最坏的可能,他变卦了,今天不会来了。 最坏的可能,他完全把她放弃了,再也不会喜欢了。 苏阿细站在窗边,看着屋外渐渐飘起的雪花。 花开花落,云捲云舒。 又是一年冬天。 一年的时间究竟有多长,从高三的题海成堆到大一的散漫自由,高考这一条大河,让淌着过来的每一个家庭都经歷了大喜或者大悲。从奶奶坐在楼下卖香菸到两个人生离死别,这样的距离,苏阿细想不到要怎样丈量。 青春里的每一个年头,都让人疏于平静,囿于变换。 电话响了。 江垣的声音:“下来吧。” 她不疾不徐地把书包背好,走到门口换鞋,从温暖的屋内走进冰天雪地的世界。 江垣给她买了一杯热咖啡。 苏阿细无声无息地接过去,咖啡很热,捂得手心滚烫,身上也变得暖和起来。 江垣拎了一下她的单肩包,“我帮你拿着吧。” 苏阿细说:“不需要。”她把肩带从江垣手心里抽出来的时候,握到他冰凉的指骨,与她手指温度形成的差异让人感到酸涩,所以苏阿细在把手缩回去以后,还是小声道谢。 坐在公交车上,两人一句话也没说。 到站下车。 苏阿细走在前面,江垣突然拉了她一把。 她回头。 他只说:“你过来一下。” 苏阿细跟着江垣走,心里很平静。 走到学校的咖啡屋,很长的一段路,脚底的碎冰渣沙沙作响。 咖啡店里很暖和,一进门暖气就包裹住了身子,在外面冻得僵硬的牙关总算缓过劲来。 苏阿细站在门口,抖落掉从树叶上滚到身上的雪花。落在毛绒绒的地毯上,没了。
第104页 这个咖啡店是毕了业的学姐搞的,几个年轻的姐姐在前台没什么生气地玩手机,见江垣过去了,不知道跟他说了句什么,两个小姑娘同时笑了起来。 有一个人往门口张望了一眼,看着苏阿细。 苏阿细转头看窗外。 再过一会儿,江垣捧了一个鞋盒过来。 苏阿细下意识地以为是什么整蛊游戏,往旁边躲了躲。 她听见学姐们在不远处的笑声,讪讪地盯住了江垣,“你又搞什么鬼啊?” 江垣说:“没搞什么,你打开看看。” 她眼瞪瞪地看着他,没敢动。 江垣又挪前两步,主动把鞋盒打开了。 苏阿细机警地看了一眼,发现两团毛绒绒的东西。 重见光亮,两只乳白色的小奶猫扒拉着纸盒的边沿往外面张望,两双眼睛乌黑髮亮,柔软的身子在盒子里调皮地蠕动着。 苏阿细“哇”了一声,没有立马去碰这两只小猫,她神色惊喜地看向江垣,“你买的啊?” “是啊。” “好可爱……”她用手指戳了一下小猫咪的短尾巴,“我可以碰吗?” 江垣说:“我给你买的。” 苏阿细整个人都精神了一圈,把小猫咪捧到怀里,两只纯种加菲猫,在她的胸口蹭来蹭去,晃尾巴,吐舌头。嘴角垂落着,用无辜的眼神对她撒娇。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家蛋黄抱回来的时候也这么小这么萌,然后她好喜欢吃,还好吃懒做,每天除了晒太阳就是睡觉,所以长那么胖……哈哈哈。” “这两个小不点看起来好乖啊,蛋黄没这么听话,她小时候还会挠我。我平时在家的话她每天都要跑到我书桌上撕我的本子,给我捣乱,特别神经。而且她的爪子特别能挠。她真的很调皮,我上学不在家里,总是看不好她。” 苏阿细揉了会儿猫,捏捏小奶猫的爪子,突然湿了眼睛,“上次惠心问我要不要养小动物,我很想养,可是我又怕自己不尽责养不好。而且……我觉得人都好坏,虽然蛋黄总是窜来窜去可是她也没有伤害别人,他们打她的时候,蛋黄一定特别疼。” 自言自语一般说完这些话,苏阿细发现自己的尾音带着哭腔,她眨眨眼睛,迅速平復好心情。 江垣松了口气,这回算是买对礼物了吧。 他趁着苏阿细揉猫,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髮。 苏阿细赶紧后退一步。 江垣把手缩回去。 她露出一个笑容,苍白中带着感激,“这两只猫要不少钱吧?” 江垣说:“没多少钱。” “等我爸把生活费打过来我就给你。” 他没说话。 她捧着小猫往外面走,江垣喊了她一声:“苏阿细!” “嗯?” “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 “现在说不清楚。”他扯了一下书包带,“我们约个时间吧。” 苏阿细有点迟疑:“……我挺忙的。” “一点时间都没有吗?” “这段时间课很多,作业也很多。” “课多……我也要上课啊,也没那么忙吧?总会有空的啊。” 她苦笑:“你上课?你还好意思说?” 江垣想了半天,“那这样吧,我从今天开始去上课,上一个礼拜,你要是觉得我有诚意的话,就挤出一点点时间给我。我要说的话不多,但是你愿意听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苏阿细没听明白这无聊的交易规则对她来说有什么意义,她还没接话,江垣已经等不及替她回答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他轻笑一下,挥挥手:“那我走了,拜拜。” 苏阿细没把他的话放心上,回去一心一意地吸猫。 一个星期以后,降温到零下,江垣把一周的出勤记录放在她桌上,“今晚八点半,我在自习教室等你。” 苏阿细盯着这张纸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问了句,“什么?是要开会吗?” 江垣:“嗯……对。” “哪间教室啊?” “412。” 苏阿细:“412不是没灯吗?灯坏了怎么开会?” “没灯怎么了?不要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她翻了个大白眼:“……不去。” “之前都说好了,你怎么又反悔?” “你花招最多。” “你去不去我都会等的。” “那你等吧,反正我不去。”苏阿细说完,抱着课本离开了。 那天她说没去就真的没去。 躺在房间里,旁边的柳惠心泡完脚滚进被窝里搂着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苏阿细躺在床沿,感受到柳惠心睡得四仰八叉,她却丝毫没有睡意。 江垣不会真的再等她吧? 按理来说,她说了她不去,也不是开玩笑的口气,他不至于听不出来。可是……可是他是江垣,意气用事起来比谁都一根筋。 屋外零下,苏阿细轻手轻脚地起了床,穿得很厚实,往学校赶。她通常不会在晚上十点之后一个人打车,因为不安全。但是这次不知道怎么脑袋发热,为了一个五成的可能性就这么豁出去了。 走廊上,随着苏阿细的步子,头顶亮起来几盏微弱的感应灯,她往最里面的教室走,走得不疾不徐,一直到看到412门口,江垣蹲在那里,她停下了脚步。 他蹲着,没什么大的动作,趴在膝盖上,用手指在地上画圈圈。 棉服的帽子盖在头上,毛毛轻轻摆。 苏阿细拧了一下眉,喊他一声。 江垣立马一个激灵站起来了。 她语气带着嗔怪:“你在干嘛?我都说了我不来了你干嘛还等啊??傻不傻?” 他突然放松地笑了笑:“你这不是来了吗?” 苏阿细确实有一点生气了,气得心里还有点难过,“以后别这样了……”她瞄过去一眼,“你要跟我说什么啊?” 江垣憋了半天,吐出两个字:“冷吗?” 苏阿细:“我不冷。” 他迈着小碎步靠近她,苏阿细双手插在羊角扣大衣的口袋里,江垣整了一下围巾,走到离她半米远的地方,低下了头。 他搔搔头髮,忸怩了好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喊了她一声:“苏阿细同学。” “嗯。” “我们和好吧。” “……” 苏阿细沉默半晌,要求他:“你再说一遍。” “我们和好吧!” 她吸了吸鼻子,转身离开。 江垣跟上:“和好!” 苏阿细:“很晚了,别这么聒噪。”
第105页 “我不聒噪,你别走,我现在有点冷。” “冷就回去睡觉。” 江垣停下脚步,“冷得走不了路了。” “啊?” 他伸手把她拉进怀里:“要抱抱。” “……” “老婆,你还在生我气吗?”江垣的耳朵冷冰冰,贴着她的脸颊,他轻声说,“就算你看不到我在长大,你也应该看到我有多爱你。” 这声老婆叫得苏阿细心情特别复杂,复杂到她没有力气去抵抗。 江垣抱了她一会儿,放开了,看着她说:“冬天这么冷,你不在我身边,我一个人怎么熬过去?” 见苏阿细仍然没有应承,他又说:“你就忍心看着这么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在寒风中饱受摧残吗?” “……” “……天哪,你忍心!” “别聒噪。” 江垣委屈地鼓起了腮帮子。 过了会儿,苏阿细也抬头看着他:“你给我一个保证吧。” “我保证我会对你好。” “你现在这样说,我也不知道能相信你什么。” “每一件事。”江垣眼神炙热,“你要相信,我可以为你做每一件事。” 苏阿细不想听他说那么多话,她站到旁边去思考了很久,回头问江垣的第一句话是:“你真的很冷吗?” 他点头如捣蒜。 苏阿细两只手捂住他的耳朵,是真的很凉,“我不是让你多穿点衣服吗?” “穿了,在这儿待久了就冷了。” 她把衣服解开,把贴在小腹的两个暖宝宝取出来,放在江垣脸上,给他暖了暖,“好点没?” “嗯。” “那赶紧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江垣没说话,也没走,只是握住她停留在他脸上的手。 苏阿细在夜色里红了脸。 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在他面前紧张什么。 即使预感到他要吻她了,也只是有点害羞,有点紧张,并不是牴触,不想逃避。 感受到江垣的轻吻落在唇上,苏阿细闭上了眼睛。 *** 平安夜那天,江垣约苏阿细坐摩天轮。 他每次把她送到小区门口都没有上去过,就站在楼下等她。 女孩子出个门速度不稳定,江垣在玻璃窗外面照镜子,弄弄头髮。 苏阿细下了电梯,远远地看到他,穿了一件长长的黑色棉服。 江垣虽然身上没什么肉,但是骨架长得还是很标准很匀称的,所以也算属于身材好的那一类男生,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就是传说中的衣服架子。 她走过去,夸了一句:“今天穿的很帅。” 江垣双手捂脸:“害羞。” 苏阿细平静地走开,“……当我没说吧。” 下了公交往中央公园走,苏阿细一路手插在口袋里,江垣稍带暗示性地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她奇怪地看过去一眼,他老实了,一会儿,又拉她衣袖,苏阿细:“你干什么?” 江垣:“牵手。” 她把手拿出来,给他牵,刚刚碰到,又缩回去:“不牵了,你手太冷了。” 他抿唇:“……好吧。” 苏阿细瞄一眼:“你什么表情?我欺负你了?” 江垣摇头:“没有没有,是我不乖。” “服了你了,过来。” 苏阿细生硬地把他的手拽过去,给他搓了搓,放在自己手心捂着。 因为过节,节日气氛很浓,摩天轮下面排队的人很多,瞄过去一圈,周围都是情侣,路边有几个社会男士的目光落在苏阿细身上。 江垣突然把她的脑袋按在怀里,用大衣裹住整个人。 苏阿细快被他闷死了:“你干嘛啊。” 江垣低头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小声地说,“嘘……他们太坏了,我要把我的宝宝收起来。” 她埋着头,一脸拿你没办法的笑容。 摩天轮晃悠到了最高处。 “江垣你看……”苏阿细突然喊了他一声。 他顺着她的目光往窗户外面看。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街道上,湖面上,圣诞树上,行人的头髮上。 她笑着说,“下雪了。” 46、所有漂泊的人生「一」 … 上帝, 请你一定要保佑他,保佑他不管遇到什么困难, 都能战胜,不被挫败,保佑他不论哭过多少次, 摔倒过多少次, 仍有站起来的顽强, 保佑他所遇见的人, 都是内心温暖的人, 请一定要保佑他。 ——《我们的存在》 *** 十二月的南州, 空气灰濛濛的。 苏阿细去超市买了东西出来,看到江垣。 他懒散地坐在一辆嫩绿色的小电驴上,脚踏在地上, 身子后仰着, 看着她跑到跟前。女生白瓷一样干净的脸冷凝着,好像一碰就会碎掉,脸上缀着鲜红的嘴唇。在苏阿细跑进怀里的那一刻, 江垣迫不及待地吻了她一下。 苏阿细瞅了瞅他的坐骑,还是哆啦a梦款的, 问他:“哪来的。” 江垣说:“我借的。” 江垣把她拉到前面, 苏阿细跨上去, 扶着两边把手,又松开:“我不会骑。” “没事,我扶着呢。”他把她的双手握着, 重新搭上扶手,又帮她揶了一下下巴的围巾,“走了啊。” “嗯。” 马路上车不少,所以江垣骑得不快。他的下巴垫在苏阿细的肩膀上,鼻樑蹭着她的耳廓,嘴唇吻上耳后的一片苍白,皮肤瞬间就红了。 苏阿细微微偏头,发现江垣在看她,她有点急了:“你看路啊。” 他丝毫不介意:“你看。”左手伸进苏阿细的外套。 苏阿细:“你别老气我。”她去抓他的手。 江垣低声说:“别乱动。” 冷风削得脸疼,苏阿细被掀起的衣角里钻进一层风,幸好他有点良知,及时收手了。 小车开进了南大,又驶了十几分钟,停在车主的宿舍楼后面。 修篁间有风声起,江垣牵着苏阿细慢慢走。 在无人的草木间亲了一会儿,苏阿细好像发现旁边的停车棚里有菸头在闪烁。 她在江垣怀里闪躲了一下:“有人。” 江垣回了下头,恰好那人亮了手机,他看见一头白花花的头髮,安抚苏阿细:“别怕,一个非主流。” 声音传过去,暗中人气得差点吐血。 苏阿细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非主流不是什么善茬。 翌日,韩先唯一冲进班,也不知道沖谁嚷嚷:“我们新来的班主任是大四辅导员,刚刚在开年级大会。我在外面偷看,真的超级帅。”
第106页 韩先唯话还没喊完,被脚下台阶绊了个狗啃泥。 身后多出一只手,把她从地上揪起来。 韩先唯吓得打哆嗦,“老老、老……老师好。” 纪童松开手,轻轻点头,“你好。” 韩先唯鬼叫着奔回自己位置上。 苏阿细闻声抬头,看了看站在讲台上的年轻男人。 二十小几的样子,从长相到穿着都和他们这些坐在台下的大学生无异。长了一张娃娃脸,笑起来眉眼弯弯,很可爱。 一头白髮已经染回中规中矩的黑色。 上个月,之前的班主任告假回家坐月子。苏阿细就听说会调一个刚毕业的男老师过来,在所有女生无比期待的心情里,苏阿细也偷偷假想了一下,新的老师会不会是个帅哥。 现在她们的期待得到了回应。 的确是个帅哥。 大家全都绷紧了神经看着讲台上的男人。 “大家好。我叫纪童。纪晓岚的纪,童话的童。你们的新任班主任。”他看了一眼手錶:“现在趁着课间给你们开一个短会。” 苏阿细瞄了一眼旁边的江垣,他听见有动静,抬头看了一眼纪童,然后又趴下去睡觉。 她小声地喊了他几声,江垣没听见。 纪童接着说:“班上同学的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过,你们每个人的名字我也记住了。尤其是几个重要的班委。”他顿了顿,敲了敲桌子,“打起精神来。” 江垣不耐烦地直起身子,手臂支着脑袋,撑开眼皮看着前面。 “大学生守则大家都学习过了,我就不具体细说,这里着重强调几点。” “禁止夜不归宿,禁止使用违章电器。可以谈恋爱,但不要乱撩。可以逃课,不要被我抓到,三次旷课取消期末考试资格,这个是硬性规定。周末出去上网的,注意生命安全,出去开房的,自己做好措施。有约。炮想法的,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因为现在艾。滋。病在大学校园十分盛行,如果你没活够就不要轻易尝试。对任课老师有意见跟我反应,不要私底下人身攻击。有事微信找我,没事也可以找我。” “但是不要过分迷恋老师,毕竟老师只陪你们两年。” 说到这里,纪童笑了笑。 班里的女同学因为他这灿若阳光的一个笑容顿时心花怒放起来。 “还有十分钟,有什么问题可以问。” 有人插话:“老师您有女朋友吗?” “没有。” “那老师您有男朋友吗?” 众人:“哈哈哈哈哈哈。” 纪童没有再回答这个问题。 他走到江垣的桌子旁边,“这节课下课来一趟学工办。” 苏阿细现在在心里把江垣骂了一万遍,干嘛那么嘴碎骂人家非主流啊! 看看现在……倒霉了吧! 而且这倒霉还不是一天两天的倒。 江垣觉得纪童跟他有仇似的,天天喊他做事情,从早到晚被折腾得半死不活。 连他们学院楼那几棵圣诞树也要让他扛到垃圾回收站去。 江垣一本正经地跟他谈判了二十分钟,最后以一棵树五个学分的结果愉快地完成了这次交易。 这时候才庆幸,好歹还有几节课让他歇一歇。 某节水课,趴了半节课醒过来,旁边男生看他这葬送了半条命的死样子,调侃了一句:“新班主任好像挺喜欢你的。” 江垣说:“他是挺喜欢我的,无时无刻不在搞我。” “哈哈哈哈哈哈。” 中途课间。 “江垣,有人找!” “找老子干嘛?” 江垣回了一下头,顿时吓得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 柳惠心从厕所回来,甩了甩手,手上的水珠滚到苏阿细手背上,苏阿细很小心地擦掉这几滴水。 柳惠心看起来挺激动的,眼神止不住地往外面飘:“江垣他妈妈好漂亮啊,你看见没?” 苏阿细闻言,心下一惊,只是淡然地摇了摇头,但目光随之移动。 窗户很高,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江垣。她说:“没注意。” 江垣的妈妈请他吃了顿牛排。 江垣没心情吃饭,他总觉得看到他妈就没什么好事。 妈妈是个干练的人,她给人的感觉就一个字“快”。 做事情快,说话快,走路快。哪怕是个子高出两个头的儿子跟在她后面,也得脚下生风。 许是职业影响性格,虽然很长时间不见了,妈妈对江垣的态度丝毫没有表现出母亲对儿子的人文关怀。所谓的人文关怀,说简单点,就是给你嘘寒问暖一下子——都没有。 吃个饭而已,赶着投胎似的。 上一次见到妈妈还是去年元旦,那时候是短髮,现在已经留长了,发梢烫了卷,其实江垣觉得女人捲髮并不好看,因为显老。但是到了他妈这个年纪,捲髮反而让她的气质里带了些吸引人的知性美。 她撩着头髮把菜单交给服务员的时候,都惹了周围的一圈目光。 江垣隔着餐厅的玻璃看眼下的车水马龙。 等到一切都静下来。 妈妈终于把视线好好地落在他身上,观察了很久以后,没有对江垣做出任何评价。 问道:“最近还好吗?” 江垣:“嗯。” “没惹事吧?” “没有。” 妈妈垂下眼睛时,江垣才看向她。她抿着唇,食指交握着放在餐桌上,“我最近工作挺忙的,所以没什么时间照顾你,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就跟我提,我会放心上的。” 江垣敷衍地点点头。 “我跟你爸爸离婚,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没有把你留在身边,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大人之间很复杂,小的时候不跟你说,现在也轮不到我教了。总之长大了,以后做任何决定都要再三考虑,冲动是个毛病,一定得改改。” “怎么跟同学处关系这个你自己也有数,我不跟你多说。就是平时跟女生交往一定要注意分寸,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应该做,想想清楚。你这种年纪的小伙子,要是心里没一桿秤,很容易犯错误。” “我现在有自己的家庭,但你是我儿子总归是我儿子,有什么需要妈帮忙的尽管提,我这里不会有什么难处。” 江垣连连点头:“我知道。” 说到这里,妈妈从背包里拿出来一个小盒子,推给江垣,“你小时候带的玉我给你拿过来了,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好好留着。” 江垣把小盒子揽过去,打开看到里面放着一块生肖玉。他用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放回去。 “你要有自己的价值判断。” “嗯。” “你懂我意思吗?” “懂。” “我有时间就回来看看你。”
第107页 “嗯。” 妈妈对江垣的反应表现出不满意却无可奈何,她换了个话题,“对了,小野现在怎么样?” “他还好吧。” “人家要是有什么难处就帮帮。” “嗯。” 一场谈判似的会面很快结束。 吃完饭,妈妈就去赶飞机。 江垣说要去送送她,她说不用,有人来接。 打车的路口,江垣把妈妈送进计程车,最后交代了一句:“保重身体啊老妈,以后还是我去看你吧。” 妈妈点点头。 车子一下子就开远了,消失在城市的喧嚣里。 如果不是握在手里的这根红绳这么真实,他甚至感觉不到妈妈回来过。 他起初不太明白这样的见面有什么意义,后来才慢慢意识到,两个人待在一起,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吃了什么,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妈妈能对他说上一句话,让他感觉到,这种血脉相承的温暖,是永远在庇佑着他的。 江垣在宿舍的走道里往寝室走,手里攥着妈妈留给他的那块玉,步子慢吞吞,却没一会儿就到了门口。 卢秋迪背着三脚架雄赳赳气昂昂地沖了出来,差点撞上江垣。 江垣看他一身名牌新衣服,打扮得非常时尚,问他:“你干嘛去?” 卢秋迪眼神缥缈地看向远方:“我要跟妹妹们共度良宵了。”拍拍江垣的肩膀,“不要羡慕哥。” 江垣:“哦,行……你别欺负我们班妹子啊。” 採访课布置了一门作业,选题自由发挥,仍然是分小组的形式,不过这次可以和一班的同学合作。 听说前段时间外国语中学有个师生恋未果的女学生跳楼自杀,卢秋迪觉得做走访调查一定要联繫到当下热点事件,这样的话作业肯定能拿高分。 他的主意一出来,大家都觉得很有道理,而且他是一班的班长,能力也不是吹的,因此都抢着跟他组队。 卢秋迪在江垣面前小嘚瑟,声称“你们班妹子不保了”。 江垣才不屑这些人跟不跟他,他还巴不得他们都去找一班的,这样他就可以单独跟苏阿细一组了。 苏阿细说她打算去走访临城古镇里开嫁衣店的老阿婆。 ——瞧瞧,还是女神的视角岁月静好。 那天太阳挺强烈,但冷风也剐得脸疼。 安逸的古镇,长长的巷陌,从头走到尾。 开店的阿婆坐在自家门口织毛衣,门口一块大大的木质牌匾,清怀嫁衣。 阿婆六七十岁的年纪,但是看起来很精神很干练,让苏阿细想到过世的奶奶。她抑制了心里的悲悯,跟阿婆说明了来意,阿婆欣然接受採访,并且同意拍摄。 这条古镇的商业氛围比较浓厚,周边的店铺都红红火火,唯独这一家嫁衣店冷清不少。 阿婆的店是开了好几代人的,里面做的嫁衣也都是比较復古的中国嫁衣款式。 现在像这种手工定制嫁衣的店已经很少了,苏阿细见了也觉得很稀奇,而且阁楼里面屯着的衣服都特别精美,红彤彤的,看了就让人高兴。 江垣举着dv跟着她拍。 看得出来,苏阿细很喜欢这些衣服。 採访问了几个准备好的问题,比如“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的”、“为不同的客人定制嫁衣的标准有什么区别”、“以后的发展预想”等等。 接近收尾的时候,苏阿细注意到阿婆紫红色肿胀的手指间,有一个口子好像在流血。 她有点心急地凑过去看了一眼,是冻疮的伤口裂开了。 苏阿细掏出一张纸巾帮她擦掉血水,让江垣去旁边的杂货店买了创可贴和冻疮膏。 买回来之后,她万分小心地给阿婆的手指抹药,除了流血的那一处,每一根手指都好好地涂了一遍。 她喃喃地说:“我奶奶以前就生冻疮,特别难受。您平时要注意不要冻手,疼了就上药。” 江垣盯着苏阿细看,她的眉毛全程没有舒展开过。 阿婆连忙说:“冬天洗衣服洗菜什么的,保护不了,这个没什么大事,都习惯了。” “那就买个棉绒手套带着,不能这么粗心。” “那多不方便呀,都是干惯了粗活的人了。” “方便的,”她抬头看了一眼身旁愣乎乎站着的人,“江垣去买!” 江垣又往杂货店跑。 他果然买回来一对“棉绒手套”。 苏阿细气得差点把他按地上揍,“是那种里面带绒的胶皮手套!你不洗衣服的啊!” 江垣:“有……洗……洗衣机。” “回去换!” 他又蹬蹬蹬跑开了。 阿婆盯着江垣灰熘熘的背影笑起来,“小两口子。” 苏阿细气唿唿地说:“欠骂。” 处理好伤口,苏阿细又陪着阿婆织了会儿毛衣。以前就说跟奶奶学织毛衣,但是很遗憾一直没有时间。抓着两根针,想到当初还打算偷偷给江垣织条围巾给他个惊喜,苏阿细目光涣散下来,往远处看了一眼,在河边蹲着的江垣,百无聊赖地看着水面。 西边,残阳如血。 她把设备收拾好,喊了他一声:“走了!” 江垣屁颠屁颠跟上。 苏阿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路上没跟他说什么话,闷闷的样子,还反常地主动去牵江垣的手。 坐在大巴车里,苏阿细以防晕车,坐在最后排,开了窗,窗外的风扫在她脸上,江垣认真地端详了很久,他不确定她到底是因为什么不开心,但是大概也能感受到苏阿细心里那份思念的情怀。 他怕她哭,喊了她一声:“老婆。” 苏阿细轻轻地向上掀了一下眼皮,看着他,“嗯?” 江垣的思绪很乱,有很多话想要说,可是对上她这对盈水的双眸,顿时说什么都显得不重要了。他趴下去伏在她腿上,搂着苏阿细的腰,“摸摸头。” 感受到女孩子细腻温软的指尖在发间和耳畔游走,江垣的心里有一点带着酸涩的温暖。 苏阿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面善,说话声音轻轻柔柔,用最和善的方式对待人和事。 早熟,敏感,自尊心强,脆弱。 却无论如何都不卑不亢。 就像一朵本应该养在玻璃瓶里的花儿,不小心落在了风吹雨打的烟火人间,落在了他的身边。 他把花儿捻走,揉进胸口,终于有一天,她长成了心里的一颗硃砂痣。 47、所有漂泊的人生「二」 … 江垣抓紧时间修片子。 高加宇在旁边念了会儿诗歌, 每隔几分钟就缠着江垣说话。江垣把电脑阖上的时候,高加宇直接猴到他身上来了, “垣狗晚上去打游戏嘛?!” 江垣把他踹走:“不去。” “天哪!你真的改邪归正啦!”高加宇又猴上去。
第108页 江垣让他滚开。 高加宇贱兮兮地笑:“既然你不去打游戏,那就帮我写下论文啦!五千字,我知道对你来说是小意思。” “你们专业的论文我怎么会写。” “唉呀艺术都是相通的嘛!”高加宇在他腿上坐下了。 江垣说, “别以为你是娘炮我就不敢打你。”然后把高加宇推到了陆铮身边。 江垣清净了。 陆铮迅速捂上了耳朵。 卢秋迪採访完回来看起来有点焦躁, 回来打了几通电话, 打完, 陆铮才关切地问了句怎么了。 卢秋迪嘆了声气, 这声嘆把江垣的目光也吸引过去。 这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实在很招人吐槽。 他扶了一下白岩松同款眼镜, 说:“今天去学校和跳楼那个女学生家里了,家里没人,没採到, 问了几个她班上的同学, 总感觉不是因为感情受挫自杀的。” 陆铮笑:“什么叫感觉?说话还能这么不负责吗?” 卢秋迪皱眉,非常严肃地说:“因为她自杀的原因我也不能盖棺定论,不过看情况是因为大家都在传这个学生跟男老师乱搞关系, 就是因为所有人都这么传,所以她其实是被言语暴力逼死的。” “如果真是这样, 那报纸还那么写, 会不会……太过分了?” “女学生因为师生恋未果自杀身亡和女学生因为受不了流言蜚语而自杀身亡, 这两个标题你觉得哪个比较有吸引力?”卢秋迪把流言蜚语四个字咬得很重。 “嗯……”陆铮想了想,“前面一个吧。” “所以说嘛……也不是说我们能採访到的结果就是真相,真相到底怎么样, 只有死者知道。没有客观结果的东西,就没有编造的说法。况且每个学生都有每个学生的说辞,他们怎么写都是有一定依据的,你也不能说这些记者造谣。我只是凭自己的直觉判断,这件事情不简单。” 陆铮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你打算继续做调查啊?” “嗯,我过几天再去她家里看看。” “你去过学校就能交作业了吧,不用去家里了。” 卢秋迪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我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陆铮苦涩地一笑:“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把凳子转回去,“就算大家知道这个学生是因为校园暴力自杀的,你也不能改变什么。总不能把欺负她的那些人一个一个揪出来去给她道歉吧?新闻而已,大家看看也都忘了。” “那是他们的事,我的责任就是查清楚真相,少男少女的心理问题,是归医生管的。”卢秋迪毫不在乎陆铮的话,翻了翻手头的日历,选了个有空的日子,问陆铮,“你跟我一起去吗?这周六。” 陆铮答:“我要去上课,口语班。” 江垣突然插了句嘴:“你还报口语班了啊?” 卢秋迪目光锁定角落里的人,“垣狗跟我一起去。” 江垣被点名,立马把竖起来偷听的耳朵收回去了,弱声说,“我不去。” “干嘛不去?” “约会。” “……”卢秋迪默默地冲着他的后背竖了个中指。 这件事情除了卢秋迪,大家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到了原先规定的交作业日期,卢秋迪还拖着,无奈他的组员太多,他还这么较真,老师只好把交作业的时间往后延迟了一个星期。 本来决定好周六去出事的女学生家里採访,周五那天,卢秋迪躺尸躺得好好的,突然激动地从床上蹦起来,打电话,在电话里大声嚷嚷:“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自杀?” 挂了电话,正在做他们播音班诗朗诵作业的高加宇吓得捂紧了心脏,把设备关了,兇狠地看他:“吓到我了!赔钱!” 卢秋迪脸色惨白,“她妈妈自杀了。” 江垣在往飞行器里面插晶片的手一颤,在虎口落了一处红色的划痕,看过去:“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 卢秋迪立马联繫了纪童,让纪童找到了他们新闻系已经毕业的现在在电视台工作的学长徐滨,徐滨是现场报导的记者。卢秋迪跟他了解了一下上午的情况,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何况徐滨又很忙,卢秋迪挂了电话就打算往现场赶。 江垣跟他一起去。 女生的妈妈是跳楼自杀的,在家里,家在南州边陲的一个小镇子上。 两个人赶到县医院的时候已经天色不早,送医院抢救无效,娘家人来收了尸,警察那边结了案,新闻的稿子都发布出去,唯有一个留在现场的记者就是徐滨。 这个学长年纪25岁上下,看起来挺正派,个头挺高,五官端正偏硬气,眉眼里藏不住愁情。 医院的长廊,徐滨靠墙站着打电话。 身边无人。 卢秋迪奔过去就问:“法医那边已经认定是自杀了吗?” “嗯。”他看一眼卢秋迪,又看一眼江垣。 “原因呢?” “一家人,一下子死了两个,家里的精神支柱没了,自己也活不下去了。”徐滨把手机放好,匆匆忙忙往外面走。 卢秋迪赶紧跟上:“两个?除了跳楼的女儿,还有谁?” “丈夫,死于矿难。” “两星期前那次?” “对。”他往楼下走,头也不回,跟他们解释,“我找到当时出事的新闻,报导里写的是3死5伤。但是根据採访记录来看,这3个死者里面,没有她的丈夫。” 卢秋迪:“啊?什么意思?” 江垣:“谎报死亡人数?” 徐滨下到最后一层台阶,突然停下了,紧跟在他身后的卢秋迪一下子撞上他的后背。徐滨回头看着江垣:“镇里报到县里少一批,县里报到市里再少一批。” 江垣又问:“是没收到尸吗?” “不完全是。”徐滨说完接着走路,脚步比刚才还要快,迅速转移了话题,“我回台里。” 卢秋迪跟江垣去了一趟死者的家里。 镇子上因为死亡的讯息传的太快,笼罩在凄凉的氛围里。 两人挨家挨户问了矿难的事情,有人闭口不谈,有人神色严峻,小心地问他们是不是记者,说是,不告诉。说不是,口风松下来,说上礼拜有十几号记者排队领了钱,把这事儿压下去了。 唯一可知,死亡人数绝对不止三个。 矿井周围被围上了警戒线,前几天警察把的严,这段时间热度下去了,除了几根孤零零的警戒线,这块工地显得格外的冷清。 一个年轻的工人带他们下矿。 一百多米深的矿井,相当于三十层楼的高度,进去之前,江垣没想那么多,但是跟着罐笼下去之后,他觉得自己疯了。 江垣有点幽闭恐惧症,四壁仿佛贴着身子的感觉,让他特别反胃。强忍着不适落了底,双腿发软没法动弹。
第109页 抬头,看不到洞口的一点亮光。 周围有很浓的尸臭味,江垣捂着嘴巴害怕自己吐出来,旁边的卢秋迪不停地吞着口水,哆哆嗦嗦地把相机从壳子里剥开。 遍地的尸体横七竖八,浸在湿冷的泥水中。矿难的原因是顶板塌方,这些人基本是被活埋的。 江垣打开了手机灯光也照不见前路,路被堵死了,他隐约地感觉到脚下尸体遍布,想要往前走,只能踏着尸体过去。 他停下脚步,往后捞了一把,想拉卢秋迪,才发现卢秋迪坐在罐笼边,根本没跟上去。 江垣喊了他一声,“过来拍。” 卢秋迪扶着石壁,踉跄着起身,摸着黑往前走了几步,江垣用手机照了一下脚下,卢秋迪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去旁边干呕。 整个矿洞里都是他呕吐的声音。 江垣烦躁地把他的相机拿过去,“帮我照一下。” “要不我们上去吧,我让徐滨过……” “照啊!” 卢秋迪只好硬着头皮帮他打了一下灯。 …… 重见天日的一瞬间让人感觉生命诚可贵。 每一天都有这么一批人下到三十层楼高的地底下,承受着生命危险为了养家餬口而拼命干活。 每一天。 最可悲的是他们死后也见不到太阳,遗骸被藏在地下,成为无人知晓的遇难者,在黑暗里长眠。 江垣出来就把鞋袜脱了,踩在矿底的水洼里浸湿的鞋,他不要了。 光着脚,往回学校的方向漫无目的地走。 走着走着卢秋迪就没了,他说他要联繫徐滨,但江垣没有问他具体去了哪。 半个小时车程的路,走到了天黑也没有走完一半。 江垣用颤抖的指尖点燃一根烟,火机打响了,苗灭了,再打响,又灭了。 他把烟扔了。 裤兜一直在震动。 江垣把手机关了。 从县城回市里的路,要穿过一大片旷野。 旷野的风声卷进耳朵,他冷得打哆嗦。 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他。 江垣睁大了眼睛看着一马平川的远方,“周叔叔。” 今天,在下矿的那一分钟里面,他想的人,是周闯。 *** 江垣跟周野做了六年的同桌,两人同一年出生,一个年头一个年尾。周野对他来说一直是哥哥一样的存在。 这六年间,周野母亲健康,父亲在世。 江垣的父母闹离婚的那段时间,他四年级。爸爸妈妈每天打闹得不可开交,最终闹上了法庭。 每天坐妈妈的车回家的江垣突然毫无预兆地变成了逗留在学校没有人接送的孤独小孩,他们连为他请一个司机的工夫都没有。 他在学校的大门口等到天黑,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大冬天的傍晚,从教室里带出来的暖气渐渐地消失了,他抱住自己蹲在校门口,一肚子的火不知道怎么发泄。 周闯把周野接回家以后,才知道那天江垣的妈妈没有去接他。 他骑着摩托车把江垣接回家里,请他吃了一顿晚饭。让江垣和周野睡一张床。 第二天仍然没有人来接江垣。 周闯让江垣站在他摩托车的前面,他执着地等着妈妈,冷冰冰地跟他说:“我不要坐你的车!冷死了!你离我远点!” 周野问他:“那你怎么回去?” 江垣趾高气昂地摆出他的少爷架子:“我等我妈妈,她会来的。” 周闯骑着车带着周野离开,五分钟后,回来,给江垣买回来一个小小的头盔,“戴上这个就不冷了。” 江垣说:“别碰我,我不戴。” 周闯实在没办法,一直在原地等他。 江垣不走,他也不走。 周闯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虽然只是一个建筑工人,但是他平时通过读书养成的渗入骨子里的气质和修养,让他看起来平易近人且温润。 他给他讲故事,和周野陪着江垣等一个不可能来到的人。 周闯的煽动没有用,最后还是周野走到江垣面前,撂下了一句狠话:“你必须跟我们走。” “凭什么?!” “就算你今天冻死在这里,你妈妈也不会来了。” 江垣只好放下了架子,委曲求全跟着周闯回家。 他从那时候开始下定决心,要是以后哪一天妈妈不来接他,他就一晚上不回家。 只是他没有想到,在后来的任何一天,都没有等到妈妈来学校接过他。 江垣很讨厌坐摩托车,因为真的很冷。冷风会把他的脸上刮出血痕,他们再用粗糙的招数为他擦掉血迹。 他很讨厌这种廉价的生活,更不要说当它近在眼前的时候。 六年级的冬天,周闯因为意外事故去世了。 南州溃坝事件上了新闻头条,最后统计的数据是五死九伤。 但周闯不是那五分之一。 他是为了资本的利而沉默在黑暗里的长眠者。 从此,江垣有了司机叔叔,周野开始自己乘坐公交车。 江垣一开始只是遗憾,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跟周叔叔说一句谢谢你,再长大几年以后,他开始后悔。 周野的生活拉着他往下掉,磨掉了他生性里的狂狷和桀骜,让他睁大了眼睛看一看,不是只有温暖的轿车才能把你送到家,也有人在寒冷的冬天里一直顶着冷风往前走,他们从未停下脚步。这个世界不是只有荣华富贵和钟鸣鼎食,还有边缘人群的血肉之躯。他们活在你脚下。 后悔让他杀死了任性。 可是来不及了。 *** 这场梦做得很真实。 江垣醒过来以后很久很久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样的环境里。 一直到他看见苏阿细。 她坐在沙发里看书,阳光照着少女赤。裸的脚丫,长发垂肩,翻到下一页的时候抬眼,对上了江垣的。 苏阿细轻轻地煽动了一下睫毛。 江垣环顾了一下房间,很陌生。 她问:“你鞋呢?” 他坐起来,“扔了。”发现自己光着身子,“呀!我的衣服呢!你对我做了什么?!” 苏阿细起身,江垣赶紧裹紧了被子:“大哥!你不要过来!有话好说!” 苏阿细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大哥,衣服我给你放外面了,快点去洗澡,你身上又脏又臭你知道吗?” 江垣迟疑,估计应该是在她的出租屋里,花了一分钟缓过神来,问她:“卢秋迪呢?” 苏阿细说:“我不知道啊,你一回来就晕了,什么都没跟我说。”她过去试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刚刚有点发烧,现在烧退了。” 江垣四处看看,“家里就你一个人啊?” “惠心去做兼职了。” “什么兼职?” “翻译,去外地,应该好几天不回来。” “哦……”江垣下了床,先给卢秋迪打了个电话,确认他还活着,放下心来。
第110页 卢秋迪那边给他汇报,已经把事情跟徐滨说过了,徐滨会想办法重新汇总死亡人数,登报发表。江垣淡淡应,“知道了。” 苏阿细给江垣准备好了新的干净的衣服裤子,问他鞋子怎么办,江垣让陆铮给他送过来一趟。 江垣洗完澡出来,苏阿细抱着一只小奶猫过来,塞进他的怀里,“给爸爸抱抱。” 猫咪轻轻地伸舌头舔他的下巴,江垣揉揉它的脑壳:“这是小小苏吧。” 苏阿细急了:“这是小小江!我跟你说过了她的耳朵上有一绺黄毛!小小苏是尾巴黄!是不是亲爸啊你!” “差不多差不多。” 苏阿细把猫拿回去,“不给你抱了,整天就知道瞎忙,一点都不关心孩子。” 江垣:“……” 苏阿细用奶瓶给两只小猫餵了会儿奶,拍她们喝奶的视频。 江垣把脏衣服打包扔到门口,全部堆在玄关的角落里,跟扔垃圾似的,苏阿细狐疑地看着他,“你干什么?衣服不要了?” “不要了。” “那羽绒服多贵啊!你能别这么浪费吗?” “可以啊,你要就给你穿,反正我穿不了了。” “……鄙视你。” 门铃响了,江垣去开。 是陆铮。 江垣把相机塞过去。 苏阿细瞄了一眼,送走陆铮,才问:“你拍什么了?” 江垣说:“什么都没拍。” “装,我都看过了。” “啊?你看过了?” “看你紧张的,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怎么会。” 他抱着苏阿细睡觉的时候,身上淡淡的薄荷香一直在温柔地轻抚着她。 “给你听首歌吧。”江垣把耳机扯过来,送过去一只给苏阿细,“带错耳机了,这是我打鼓的时候戴的。” “有什么区别吗?” “这个叫监听耳机,主要是演出的时候听乐器的声音,可能听歌就有点闷闷的。” 江垣给她放了一首纯音乐的曲子,这首歌的曲调太悲伤了,悲伤得苏阿细有点想妈妈。她只有很难过的时候才会想妈妈。 她把耳机摘了,还给江垣。 江垣看着她,不经意地笑了一下,他把耳机线收回去,在手指上绕了三分钟有余,苏阿细说:“干嘛缠这么仔细?回头还得解开。” 他嘴里缓缓蹦出一个字:“贵。” “明天就给你剪了。” “可以,你要是高兴的话,我去买一百根给你剪。贾宝玉的扇子都不要了,一个破耳机算什么?!” “你还能再贱点儿吗?” “还能,耳机不够,钱也给你剪。” “……别瘆人了,自己留着剪吧。” 不知道江垣为什么失眠,一直躁动不安翻来覆去。 苏阿细也睡不着,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着,一直到苏阿细翻了个身躺进他怀里,对江垣说:“你今天干嘛去了?” “跟卢秋迪採访。” “採访什么?” 三句两句说不清楚,江垣正在组织语言,苏阿细又立马掐断了他的思路,“反正快期末了,最后一次作业谁都想好好做,分数高点考试就不用那么紧张。” 江垣点点头:“嗯。” 他又躁动不安地躺了会儿,小心问她:“要不我们……试试吧。” 苏阿细动了动身子,没说话。 江垣抱住她,“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啊。” 她仍然没有说话。 江垣一下子坐起来:“你醒着的吧?!” 没有回答。 “你听得见我说话的吧!?” 她深吸一口气。 “那就是同意咯!!” “……” “给我两分钟!!” 江垣立马蹭蹭蹭下楼买了点东西,又蹭蹭蹭跑回来,半夜一点钟,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比谁都精神。 当一切顺其自然地发生之后,苏阿细却没料到,江垣这个人实在很失败,他弄了半天没找对地方。 “等等……在哪里啊?” “往下一点。” “……” “不对啊太下了!” “……”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气我啊?!” *** 周一上课的时候,江垣感觉比平时更有精气神一点了。 卢秋迪一看他回教室就拉着他说话,贼兮兮地问:“你那天回去去哪儿了?” “找我媳妇儿,怎么了?” “星期五晚上给你打电话就打不通,今天才回我消息。哇靠,你跟女神在一起干啥了?” 江垣:“看电视啊。” “……” “不然呢?” “……” “神经病。” 48、所有漂泊的人生「三」 … 所以到最后, 卢秋迪也没搞明白那个跳楼自杀的女学生到底是为什么自杀,不过庆幸的是, 他的採访作业仍然拿了高分。 江垣始终不敢把那天拍的照片拿出来看。 奇怪的是,这段时间只要苏阿细不在他身边睡觉,他就总是做一些很混乱的梦。如果她在, 就会踏实很多。如果睡前做做运动, 他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纪童为了表扬卢秋迪这次作业做的用心, 给他做了个优秀学生表彰的专栏挂在学院楼门口, 卢秋迪这几天走个路都快飘起来了。 江垣去办公室送完材料准备离开。 纪童叫住他。 他回过头脸上堆满了不耐:“又干嘛?” 纪童一愣, “最近脾气挺大啊, ”看电脑,“我看看你学分是不是嫌多了……” 江垣服了,“老师您说, 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纪童说:“卢秋迪跟我说上次採访是你跟他一起去的, 要我给你也在院里挂个……” 江垣立刻打断他,四个字:“别挂,要脸。” 纪童哂笑, “下礼拜有个英语演讲比赛,市里的, 要求我们系每个班出一个, 你问问班上有没有人要参加。” 江垣:“不用问, 直接把我报上去吧。” “班级是集体,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你去问问。” “我们班没人会参加这个, 总是发他们会嫌烦的,天天群里就我一人讲单口相声似的,闲得慌么。” 纪童沉默少顷。 江垣打算走了。 纪童走到他跟前:“你问问。” 江垣无奈,发了个通知。然后吊儿郎当跟纪童说,“有人回我给您直播胸口碎大……”
第111页 说话声被最新回復的消息打断。 苏阿细:“这个有报名表吗?” 江垣:“……石。” 纪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叫她跟我要。” 江垣没想到苏阿细会主动参加这种竞赛活动,问她为什么,她很直白地说想锻鍊自己而已。 比赛当天,江垣跟宣传部要了一个去场里拍照的职务,观众进场的时候,在一片混乱里面,他注意到苏阿细在角落里背稿子。 他本来想过去跟她说话,但是看她背得挺投入的就没忍心打断。隔着涌动的人流,远远地看着她,所有人都在动,只有他们两个是静止的。 然后有同学走到苏阿细身边,跟她说了些什么,她礼貌地微笑。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看着她一成不变的处事方式。 总是用一层一层的面具和外壳把柔软的心脏裹起来,好整以暇地用笑容迎接身边的善意和恶意。对待喜欢的人或者不喜欢的人都是一样的脸色,看起来很容易接近,实际上让任何人都觉得无比疏离。 不过好在直到今天,有了那么一点点长进,在固守的笑容下面,也会小心谨慎地对别人透露出来自己的价值观,也会在这样的场合下面为自己做一点争取。 苏阿细这样的性格很不适合做新闻,他相信她真的是迷了路才走到这里。 尽管言行之间表露出希望比赛的时候江垣能一直陪着她以防紧张,但是实际上有没有他,她一样可以完成得很出色。 江垣接到一通电话,是黎清颜打来的。 看到这个来电显示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她被绑架了。 于是迅速接起。 那端尤其安静,应该……没有绑架。 江垣问了句:“怎么了?”也没有指望得到回答。 起初他以为是她不小心按错了,可是正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听到黎清颜吸鼻子的动静。 演讲比赛开始了。 江垣把相机给部门的大一新生,自己留在场外,隔着狭窄的门缝往里面看。 苏阿细的排号是第二个,第一个同学讲了五六分钟就结束了,许是心理作用,江垣觉得苏阿细上台的时候掌声尤其热烈。 她柳腰款摆站上台,把头髮勾到耳后,轻轻地一个动作都那么摄人心魂,然后开始念词。 全程面带着自信从容的微笑,没有出错,没有忘词。虽然整段演讲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但是她仍然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到了最好。 听见场内的掌声,江垣也打算跟着鼓掌,这才发现自己还握着手机。 这通电话已经持续了五分钟。 他没有挂,把手机塞进口袋,往外面走。 打车,去了一趟新城医院。 十几分钟的车程,到了目的地准备付款的时候把手机拿出来,黎清颜还没有挂。 他下车,走进冷风里,有点无奈地说:“别哭了,想开点。” 她这才挂了。 江垣和黎清颜是小学就认识的。 以前和周野去过几次她家里,她住在海边的小渔村,父母都是渔民,每天起早贪黑地挣钱,供女儿读书。 长大以后江垣就不怎么去了。 不是因为他不愿意去,兴许是长大了之后理解了所谓的贫富差距,放大了她的自卑心理,让她对身边“有钱”的朋友极度排斥。 这种排斥不是明面上的,不过江垣都看得出来。 黎清颜和周野同样内向并且执拗,但是他们又有些不同,周野是沉闷,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而她性格里却带点偏激。 简单点说,同样是面对生活的不易,周野会逼自己,而黎清颜会恨自己。 抬起了眼皮,新城医院就在对面。 就是之前怎么也不让周野去的那家民营医疗机构。 江垣也是第一次来。 他跑过去。 这是一家类似于普通诊所的小医院,两层楼。一踏进屋,扑面而来的医院的气味让他头疼起来。 江垣强忍着不适往里面走。 墙壁上挂满了医生和护士的个人简介,还有医院的发展歷史,江垣匆匆地瞟了几眼,就接到了周野的电话,周野问他,“你到了没?” 江垣说:“我刚进来。” “我配好药了,你就在楼下等我吧,马上到。” 江垣挂了电话,把手机揣兜里,看着来来往往面色严肃的医生,他脱口就问:“你们这破医院环境这么差,不会是非法经营吧?” 医生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指着江垣说:“你这人怎么回事?讲话注意点好吧?” 江垣:“没做亏心事就别急眼啊。” 周野下来的时候没有什么表情,他沖江垣扬了一下下巴,“走吧。” 江垣把目光放在他手里的药盒上,“这什么药。” 周野说:“我妈一直在吃的,国外的药。” 江垣拿来看了,药盒上都是英文,他大概扫了一圈,“你在网上查过吗?” “查不到。” 江垣警觉起来:“查不到?” 周野解释:“医生说这种药物目前还没有在国内普及,他们都是从外面买进的,定期去香港拿货,所以很长时间会断货。” 江垣瞟了一下收费单上的价格,“这个真的有用吗?” “我也不知道,我妈吃了一年多了。没做透析,感觉效果还好。” “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周野苦笑一下,“你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你不觉得你这样太……” “你不要管那么多了,我有分寸的。” 江垣皱眉:“周野你长点心眼可以吗?” “嗯,我知道。” 从医院出来,才八点半,两个闷葫芦低头走了很久的路,不疾不徐,朝着海大的方向。 最后还是周野先开口,问江垣:“你不回学校吗?” 江垣说:“还早。” 周野点头,指了下对街:“我去剪头,你去吗?” “哦,行啊。” 这个点的理髮店也没什么生意了,江垣坐在旁边等了会儿周野,他什么事情也没做,看着理髮师的剪刀在周野的头髮上游走,一片一片黑色的头髮被削下来。 江垣从来没有陪别人做过这些事情,因为长时间的等待会消磨他的耐心。 比如陪苏阿细逛街的时候,女生试衣服的空当儿,他是真的坐地上就能睡着。 但是此刻,江垣却清醒地看着理髮师机械的动作,完成他漫长的等待。因为在他和周野之间缠绕着的悲戚,时刻往他心尖上落针。 周野理完髮,把眼镜戴上,抖落了一下身上的碎发,把目光投向那边也跟着起身的江垣:“你不剪吗?” 江垣说:“我头髮只给我媳妇儿碰。” 周野闻言,微微一怔,而后微笑。他抚了一下自己的头顶,推门往外走,问江垣:“好看吗?”
第112页 江垣苦笑一下:“你还真敢问。” “怎么了?” “我没夸过男的好看。” 周野走到旁边的清吧门口,回过头笑着看他,红色的灯光招牌映在他脸上,在清秀的面容上徒添一层浅薄的欲望之色。 确实挺好看的。 江垣交朋友不看颜值,因为都没他帅。但是他身边的男生,还恰恰都长得说得过去。这种俗称“人以群分”的小默契,让他觉得有一些侥倖。 江垣告诉他:“刚黎清颜给我打电话了,哭了半小时,什么意思?” 周野一怔,“怎么了?” “她没跟我说啊。” “她前几天给我发消息说不想上学了,”周野仰了一下头,“估计在外面受委屈了吧。” 其实江垣一早也能料到,黎清颜这样软弱的性子加上她先天的语言障碍,让她的生活格局变得很小很小。 但是他不知道,她面对同情的时候怎么样,面对嘲笑的时候怎么样,面对陌生人的不耐烦的时候,她应该怎么样。 因为他不是残疾人,他没办法理解她对自己的恨。 江垣嘆息:“那你还不去陪陪人家。” 周野立马回问:“你怎么不去?” “我有对象啊大兄弟!” 周野问他:“怎么和好的?” 江垣回答:“牺牲自己。” “你牺牲什么了?” “我他妈可是连游戏都戒了啊……”江垣给他掰掰手指头,“你能想像吗?我现在每天的生活就是上课,做作业,陪媳妇儿学习,陪媳妇儿逛街,陪媳妇儿看电影,陪媳妇儿撸猫,给媳妇儿骂,给媳妇儿打……” 周野笑起来,江垣没继续说下去,也跟着他笑了笑。 敛了笑意,周野问:“如果你没有谈恋爱,阿黎受委屈了,你现在会去北京吗?” 江垣想了想,“没准。” “我们三个,跟以前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哎!你可别道德绑架加情感攻击啊,我们三个怎么样跟她又没关系。只能说人的生活状态是会变化的,以后我也会结婚有自己的家,不可能一辈子跟你俩玩过家家吧。自然点儿,顺应发展,好么。” 周野勉强地点点头。 走到海大的大门口,江垣突然说:“你记得你当时说为什么要考海大?” 周野想了想,“离家近?” “你忘了啊!你说你想摸摸这里面的枪。” 周野看着江垣,回忆了一番,眼睛突然热了。 江垣说:“去看看。” 海大的军训基地常年冷清着,虽说24小时有人把守,但是老爷子们也扛不住冬夜的寒冷,大半夜的偷偷睡上一觉很正常。 江垣和周野暗测测地铲掉了墙上的几块玻璃渣,翻了院墙进去。 这个军训基地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戒备森严,进去了就发现,其实也不过几间平房。外面筑着防盗窗,里面估计堆满了枪枝弹药,想想就热血沸腾。 江垣跑得比周野快,等他熘到防盗窗外面之后,才发现周野还在小心地观察周围的地势。 他招招手:“快点快点。” 周野放大了胆子跟过去。 江垣试着用学生卡往门缝里捣了两下,没用,门是上了锁的。他走到窗边,用手推了一下窗户,窗户也锁了。 周野试了一圈这里所有的窗户,都锁的很死。不过最外面那一道锁似乎有点松动。 他跟江垣说:“你来看一下这个。” 江垣跑过去,把窗户的玻璃板往里面推了一下,果然不严实。 他让周野扒着外面这层玻璃,用力地把另一扇窗往里面扣,窗户的锁扣渐渐地分离开,眼见就要成功了,就差那么一点点,怎么也掰不开。 江垣性子急,直接用手掌“啪”得一下推在玻璃上。 这一掌拍的不轻,确是把窗户推开了,但估计也得打草惊蛇。 不过他们暂时还管不了那么多。 江垣用手机灯光照了一下,周野伸长了胳膊进去,摸到了什么东西,直接拎出来,一把ak□□。江垣下意识地“卧槽”了一声。 虽然没有上子弹,但真真切切的枪桿子握在手里仍然沉甸甸的。 远处突然有了人发出的动静。 周野紧张地把枪放回去,两人循着人声的反方向拔足狂奔。 迅速地翻了墙,在夜里奔跑,身后的警笛响得心慌,但又刺激得人兴奋不已。 江垣在岔路口慌了一下,周野把他扯进了旁边的……女厕。 江垣扶着膝盖喘息,抬头看周野的时候,笑了起来。 他伸出摸过枪的那只手,周野冲着他的手心打了一掌,也蹲在地上笑起来。 萨冈说:“所有漂泊的人生都梦想着平静、童年、杜鹃花,正如所有平静的人生都幻想伏特加、乐队和醉生梦死。” 江垣是平静的人生渴望漂泊。 周野是漂泊的人生嚮往平静。 然而世事总是不如意的。 用一根枪桿子挥别往日,此后的路要怎么走,还得听命运的话。 49、所有漂泊的人生「四」 … 江垣和周野在操场上走了一段路, 扶在护栏网上说话。 两人都没有睡意。 自从那次去了一趟矿井,江垣心里就带了很多情绪, 杂糅着对过往的悔悟。 可是当周野站在面前的时候,他又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心里话。 周野说的对,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 江垣吞吞吐吐地问:“叔叔走了多少年了?” 周野平静地说:“七年。” 江垣点点头。 他静静地看着东方的天空, 感受周野的唿吸在耳边一下一下, 那么沉重。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江垣, 问他:“后来还会做那个梦吗?” 江垣问:“什么梦。” “你哥。” “……嗯。” 和苏阿细分手的前一天晚上, 江垣梦到了他哥哥, 这个梦很平淡但很真实, 就像那天梦到周野的爸爸一样,真实存在过的人,在他的梦里都那么鲜活地反应出来。 他梦到哥哥还活着。 梦到他在西南的边陲小城生活着, 有幸福美满的家庭, 有妻子和儿子,他跟年轻的时候长得不一样了,胖了, 更爱笑了,看起来很幸福。可是…… 可是似乎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一生追求的理想, 选择批判的勇气, 对于公道的探寻, 还有一腔热血……全部都死在了江垣的梦里。 如果哥哥还活着,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很圆满。 可是如果哥哥还活着,他一定不会允许自己活成那样的人。 梦的最后, 哥哥看到江垣了,他端着安详的笑容要跟他说一句话。 然后这个梦就结束了。
第113页 虽然没有听到哥哥最后的嘱咐,但是江垣还是强烈地希望下次不要再重复同样的梦境。 一旦看到那样的哥哥,他的失落会让清醒的后半夜过得无比漫长。 江垣把这个梦简明扼要地跟周野提了。 周野说:“可能是你太想他了。” 江垣便没有再说什么。 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 苏阿细的电话打来时,天空开始泛白。 她的声音慌慌张张:“江垣你在哪?” “我在……” 他话没说完,苏阿细已经急切地打断:“芮姐找到丁柯洋了,她要去东城。” “啊?什么时候?” 她声音小下来:“她非叫我陪她一起去,你也跟我们一块儿去吧,kk也去,我们现在在他车上。” “那你让他来海大。” 苏阿细愣了两秒钟,她兴许在思考为什么江垣去海大。 两秒钟后,她说:“好。” *** kk开了半天的车才到东城,一路上苏阿细的心都提着。 东城这个地方和南州一样大,但是其他方面的水平和南州真的不能比。 贫穷使城市落后,天色终日阴霾滚滚,不见太阳。冷风从后背卷上来,能把人吸干。 颠簸了一路,苏阿细有点困了,她跟在江垣旁边,像是走几步路就能睡着,但路过旁边一个烤肉店,香气流转到少女的鼻尖,她喉头有点涩,眼皮子也有力气撑开一点。 江垣喊了一下前面的蒋渝芮:“姐,我跟苏阿细去吃饭。” 蒋渝芮回眸看了他们一眼,风从她的鬓髮抄起一缕头髮,卷到脸颊上,没有化妆,面容憔悴,但这一刻的蒋渝芮却让苏阿细打心眼里觉得漂亮。 她点头:“哦。”拉了一下快要掉下来的衣服,重新盖上肩膀,“你们去吧,待会儿电话联繫。” 蒋渝芮说完,拍拍旁边愁眉不展的kk,冲着二人说,“把周凯也带上,他看着太丧了,跟栓了条狗子似的。” kk闻言,嵴背一挺,将要争执两句,被蒋渝芮的冷眼看成了哑巴。 他乖乖熘了,揽了一下江垣的肩膀:“走走走,吃饭。” 苏阿细小声问:“她一个人没关系吗?” kk扬了扬眉毛:“死不了吧应该。” “……” 天空是一派水墨画的色调,丝瓜藤爬上了电线桿,一丝一缕,被风吹得凄凉。 三个人找了家小吃店将就了一顿。 出来之后,江垣给蒋渝芮打了一通电话。 她接的很快,说话声却又急又碎。 “江垣,我在刚刚分开那个路口……往东面走……走一百多米……”蒋渝芮的言语里伴着哭声、风声、还有拉扯,“柯洋你别走,你再等等……” 江垣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蒋渝芮那头就把电话撂了。 他们根据她的提示找到那条巷子。 巷子穿插在小区中央,l型分布,从头走到尾还挺长的,里面多是卖早点的小商铺。只是这个时间点没有人在做生意。 车道上停着乱七八糟的摩托车和电瓶车,髮廊的小哥穿着臃肿的棉衣坐在门口抽菸,头顶的樟树上冷不防地传来几声布谷的叫声。 鲜少的几颗人头,在江垣他们靠近的时候,纷纷望过来。 苏阿细害怕这些陌生的目光,攥着江垣的手,藏在他身后。 江垣再给蒋渝芮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打不通了。 “柯洋,我没有骗你……” 这一声骤然响起的声音让三个人心里一揪。 kk率先往声源的方向跑,江垣拉着苏阿细小心地跟在后面。 跑到巷子尽头,已经到了小区外围,那头正在修路,建了一栋蓝白色的二层工棚。 蒋渝芮在工棚的楼梯上和丁柯洋拉扯。 苏阿细见了这景象,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叫丁柯洋的男人。 他穿一件旧得掉皮的皮衣夹克,衣服不太合身,缩在腰间,牛仔裤极其宽松,两条裤管里面看起来空空的,跨步的时候能隐隐显出两根腿骨的轮廓。 因为一直背对着他们,苏阿细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丁柯洋的脸。 kk已经扑过去从后面掐住了丁柯洋的脖颈。 苏阿细自私地在此时抓紧了江垣,她不想让他冒险。 江垣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手上的力气心虚地松下来一点。 因为和蒋渝芮的这一番拉扯,再加上丁柯洋本身的状态面貌,他给苏阿细的感觉无异于一个疯子。她想回忆一下蒋渝芮手机上面那个清秀的青年,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苏阿细是真的害怕了。 kk和丁柯洋不大不小地扯了一架。 丁柯洋自然是打不过kk的,不过有蒋渝芮在旁边拖拽,kk没法使太大劲。 苏阿细重新探出脑袋看过去的时候,丁柯洋被kk按在地上,捲起了一些轻尘,他深陷的两颊贴着地面,厚重的黑眼圈呈现出濒死之态,让苏阿细再次揪了一下心口。 她真的佩服蒋渝芮还能把他认出来。 kk把丁柯洋制服在地,丁柯洋叫嚣了一声:“打人我喊警察了啊!” “喊你妈。逼的警察!警察过来先把你给毙了!” 江垣刚一走出去两步,苏阿细就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你别过去……” 蒋渝芮蹲在地上一边抹眼泪一边拨电话出去:“大舅你到了吗?你快点过来,我不能让他再跑了。” 她跟电话里的人说上了几句,把手机揣着,走到丁柯洋面前,推了一下kk,示意他下手轻点。然而这一推让地上的男人有了点侥倖的心思,刚准备反击,又被kk按下了。 这次蒋渝芮不再帮他求情,她蹲在地上跟他说话:“我没有骗你,你如果真的给我找实习单位我会很高兴,可是你这个是传销,根本不是正当途径,丁柯洋你搞清楚了,你们做这个是违法的,而且你挣不到钱。” 丁柯洋不耐烦地转了个身。 蒋渝芮抹了两把眼泪。 随即,丁柯洋大舅赶过来。 苏阿细没想到蒋渝芮还留了这么一手。 她事先没有告诉她把丁柯洋的家人请过来了。 这个膀大腰圆的大老爷们儿一出现,苏阿细悬了半天的心终于能搁一会儿。 她撒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都是汗水。 然而大老爷们压根就没打算动粗,他把kk支开,把丁柯洋扶起来,好生跟他说话:“柯洋……”唤了一声之后,大舅眼睛有点红红的,“好多年没回家了。” 丁柯洋无动于衷。 “爸妈都在等你回家,你不回去看看?” “我很快就能拿钱,拿到钱我就回去。真的,很快。”这是丁柯洋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刺刺的。 他靠在墙上,点了根烟,“你们别对这种行业有偏见,这个根本不违法,要是违法我们干了这么多年怎么都没进过局子,国。家说起来明面上打击,其实一直在扶持。就是因为认定是国。家项目,我们才敢做这个生意。”
第114页 丁柯洋吸菸,其余的人听着他说话,“我一个人苦了这些年,还不是为了爸妈,不出意外的话,我今年年底就能升个小高管,到时候铁定拿钱,你们就别担心了。等我一拿钱就回去,行吗。” 最可怕的不是你救不出他,而是他根本不愿意被你救出来。 苏阿细能感觉到蒋渝芮的绝望。 丁柯洋从烟盒里抖落了一根烟出来递给舅舅,“舅,要不你跟我一块儿搞呗。” 大舅一把拍掉他手里的香菸,给了丁柯洋一巴掌。第二掌还没下去,感觉到身后有人扯了他一下。 两人同时看过去。 一个清秀得跟姑娘家似的小伙子突然靠过来,白白的一张小脸上泛着神采。从头到脚都散不掉富家子弟的倨傲,而此刻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丁柯洋,镇静地问了他一句:“哥,这能挣钱吗?” “能啊……” “什么人都能去吗?” “你这样的?” 江垣微哂:“我这样的不行?”他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你给我留个号,我明天联繫你。” 丁柯洋眼睛一亮,又抖落了一根香菸塞给江垣,“行。”他四下里瞄了一圈,“明天你自己来找我就行。” “嗯。” 丁柯洋走了以后,江垣点燃那根烟放进唇间,深深地吸了一口,他看了一眼梨花带雨的蒋渝芮,“你把他带回去,他还会跑回来的,没用。” 江垣抖了一下菸灰,手臂搭上苏阿细的肩膀:“不早了,你们先歇着吧。我再……想想办法。” 苏阿细一直闷着头往前走,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 50、所有漂泊的人生「五」 … kk开车四处找宾馆, 苏阿细觉得在哪儿住都一样,他不行, 他得挑,保持警惕心,总觉得像在东城这破地方随时随地都会被人摆一道似的。 蒋渝芮不说话, 江垣也不说话。 苏阿细跟江垣坐在后车座, 发现副驾座位上勾了个放了个三角形铁器, 还有一根小铁棒。 苏阿细把铁器拿过来把完了一会儿。硬邦邦的, 没研究出什么东西来, 准备放回去, 江垣已经伸手抓了过去。他问kk,“你还会玩这个啊?” kk往后视镜瞄一眼:“不会,买来装逼的。” “……” 苏阿细小声地问江垣:“这什么?” “三角铁, 一种乐器。” “这是乐器啊!” “嗯。” 江垣给她敲了一段。没有旋律, 只有打击的节奏。看起来挺难的,没想到他还挺厉害。苏阿细等他敲完,送过去一个疲倦的笑容, “不好听。” 江垣挫败地把东西放回去了。 蒋渝芮仍然没有说话。 许是耳边太清净,苏阿细坐了一会儿就困了, 眯了十几分钟。 停车的时候她也没醒, 江垣让kk他俩先走, 在车里陪她坐了一段时间。 江垣轻手把她的碎发挑到耳后,露出洁白的耳垂和偏粉色的耳廓,在沉静的睡眠中, 耳朵也安然地休息着,褪掉了一层血色。 他一直觉得苏阿细的耳朵很好看。 有个日本作家特别钟爱描写少女的耳朵,每本书里都花很长的篇幅刻画,可是看来看去,他笔下的描写再美好也不过如此吧。 江垣亲亲她的耳朵,把她弄醒了,苏阿细揉了一下脸,有点羞赧地瞄他一眼:“干嘛啊你。”然后伸手推开车门。 出了停车场,走一段路就是一条美食街。 街上有一家打着江南小吃的旗号经营的饭店。 苏阿细拉着江垣进去买了饭,是一种叫做乌饭的黑色米饭。 听说是用乌饭叶的黑汁浸出来的颜色,米饭做的颗粒饱满,看起来亮晶晶的。 店里没位置,苏阿细把饭打包了带走。 江垣说他吃过这个。 在哪吃的? 浙江。 什么时候? 暑假。 苏阿细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小公园坐下,把餐盒打开,用筷子挑着米往嘴里塞,“好香啊。”给江垣挑过去一筷子,“赏你一口。” 看江垣吃饭,问他:“你暑假去浙江干嘛了?” 他说:“去走走,我一直很喜欢浙江。” “为什么喜欢?” “就是喜欢,没什么理由,山清水秀的,多好啊。小时候想娶一个浙江的媳妇儿,觉得浙江妹子都特漂亮,还特别温柔。” “既然没什么理由为什么要加后面这句?”苏阿细往嘴里塞饭,脸上没什么表情,“活腻了?” 江垣赶紧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苏阿细:“去面壁。” 他跑到小角落里蹲下,一动不动。 苏阿细把碗里的饭都吃完了,没发出声音,江垣蹲了会儿,以为她走了,回头偷偷看了一眼,发现苏阿细正在监视自己,他立马又把脸转过去了。 “回来。” 江垣回去。 苏阿细把餐盒扔了,起身离开,拉着江垣问:“你真去找丁柯洋啊?” “对啊,我都答应人家了。” “那你可以反悔啊。” “这样不太好吧?” “你还能出来吗?” “当然啊,我就去看看他能不能跟我走,不行我就不管他了,后天就回来。随他自生自灭去,行不。” 苏阿细不走了,在黑乎乎的树顶下面站着,不安地皱眉,“你别去行吗?” 江垣说:“你看芮姐今天哭成那样子,她还说她打算今年回老家过年呢,现在摊上这事儿,不把丁柯洋弄回去她能安心吗?” “那他舅舅和kk不能去吗?” “他俩今天那么暴力,要是再见到他们,丁柯洋身上不栓把刀子都对不起自己。” 苏阿细烦躁地踢了一下旁边的路牙:“早知道不带你来了。” “小心眼啊你。” 她这回直接抬脚踹他身上了:“我就是小心眼怎么了?!万一你出事怎么办?” 江垣把她拥到怀里,“那你就换个男朋友。” 苏阿细一把推开,“你怎么能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好了我跟开玩笑呢,我能出什么事啊。法治社会,法治社会,劫财劫色不劫命啊。” “江垣我跟你说,我是不会等你的,你要是真被劫财劫色了,我就换个男朋友。” 江垣点头:“换换换!” 当晚,苏阿细和衣而睡,偷偷哭过,泪痕干在脸上。 江垣出门打车,几乎把东城所有的路都走了一遍,回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了。 彼时苏阿细还没睡着,但是听到江垣进门的动静,她闭上了眼睛。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蹲在旁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凑过去吻她的眼皮。
第115页 江垣躺下,在身后抱住她。 苏阿细睁开眼,眼泪又掉下来了:“怎么办,我捨不得你。” 她哭得脸上热热的,蹭着他的鼻尖,说话声音软软糯糯,“笨蛋,你一定要好好的。你不能出事,知道吗?” “嗯,我不会有事。” 苏阿细在他怀里哭得抽抽搭搭,“我好难过。” 江垣低头吻她。 *** 翌日黄昏,江垣跟着丁柯洋走。 他把他往一个偏僻的宾馆带。 一路上跟他讲他们的商业机密。 “真不是骗你,一般人我都不跟他说。你想想看啊,咱们就直说了,这是国家项目,那你猜为什么网络上、电视上都说是传销要打击呢?为什么警察抓了就放?其实就是国家在进行宏观调控,因为我们这个连锁销售做的很秘密,为了低调发展。” 丁柯洋说了半天,江垣听得一知半解,丁柯洋看他理解困难,问:“还在念书么?” 江垣摇头:“不念了。” “家里做什么的?” “我妈开美容院,我爸是工程师。” “那你肯定不懂宏观调控吧,课本上讲过没?” 江垣再次摇头:“不懂。” 丁柯洋得意地笑了笑:“我们这是国家扶持一个战略,还是比较隐蔽的。” 江垣:“……你刚刚说过了。” 丁柯洋把江垣带到一个宾馆房间,里面有个女人正在剪指甲,江垣看到对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那女人抬头,见到江垣,愣了一下,然后沖他勾勾手指,“过来呀。” 丁柯洋给他介绍:“这是我们同事。” 江垣跟她点点头。 这个女人从江垣进门的一瞬间就看着他不怀好意地笑,笑得江垣心里发毛,他有几次想临阵脱逃。 不出意外的话,看丁柯洋跟她说话的态度,女人应该是他的上家。 好在这人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江垣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应该不是丁柯洋的日常活动区域。房间很整洁,除了他的一个背包就没有什么杂物了。 江垣说他很困,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丁柯洋去洗澡的时候,江垣悄咪咪地起来,去翻他的背包。 一个很老旧的军绿色旅行包,贴近了有一股潮臭味。 包里的每一件东西他都掏出来看了看,最后取出来一本褐色软皮封面的笔记本。 扉页上写了一句话:有志者,事竟成。 卫生间的水声仍然很大,江垣趁机迅速地翻了一遍他的笔记本。 本子上记的东西乱七八糟,他看不太明白,就把每一页都拍了照,尤其是记了电话号码的那几页。 拍到还剩一小半的时候,浴室的水声停了,江垣把笔记本放回去。 丁柯洋穿了短袖出来,洗完澡的样子看起来干净多了,如果能好好地理理头髮和鬍子,再长点肉,也是个浓眉大眼的帅哥了,也难怪蒋渝芮这么多年都对他念念不忘。 他看江垣起来了,跟他说:“你洗澡吗?” “不洗。” “哦。”丁柯洋用毛巾擦擦头髮,走到他旁边坐下,点了根中南海,瞅着江垣,“你跟她怎么认识的?” 他没有说过蒋渝芮的名字,开口一直是她。 江垣总觉得和这帮传销分子交流有点障碍,好像说话时的每个字里面都藏着暗号似的,让他听不明白,但觉得紧张。 他答:“一个乐队的。” 丁柯洋嘴角一扬,似乎感到新鲜:“乐队?发展得怎么样了?” 江垣说:“不挣钱。” 他哂笑:“不挣钱搞什么?” “好玩。” “你家条件挺好吧?”丁柯洋听他这么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吸了口烟。 江垣没接话。 他又问: “你唱歌儿?” “不唱,我们是叫……那个……抽、抽象摇滚。” “啥意思啊?” “就是平时犯困的时候听一听,刺进你的脑神经。” “刺激完了干啥呀?” “睡姑娘。” 丁柯洋听了捂着肚子狂笑。 狂笑了三分钟,江垣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点掉了菸灰,咳嗽两声,继续吸,问他:“你说什么?” “我说,我能採访你吗?” “你是记者?” “不是,我就问几个问题,不算正规的採访。”江垣一边说一边把设备拿出来在旁边架好,丁柯洋一直盯着他动作,很稀奇的样子。 等镜头对好了,他略显紧张地把烟灭了,拉拉自己的衣服,“这个怎么搞?我要看哪里?看你还是看镜头?” 江垣说:“看我就行。” “哦,你问吧。” “你做这个多久了?” “四年。” “挣到钱了吗?” “今年年底。” “拿多少?” “保密行吗?” “可以。” “哪个学校毕业的?” “海大,肄业。” “什么专业?” “船舶工程。”丁柯洋怕他没听明白,又解释一句,“造船的。” 江垣点头:“我知道,我兄弟也是。” 丁柯洋扯着嘴角笑:“有没有点儿记者的职业修养,还能这样唠嗑?” “……可以剪掉。” “行行行,继续继续!” “你的理想是什么?” “挣钱。” “挣了钱之后呢。” “做点小本生意吧,再带我妈去外面看看。” “如果挣不到钱,你以后怎么办?” “怎么会挣不到钱?” “我是说如果。” “不可能,这种假设不存在。” “你有没有规划过自己的未来?” “大方向有,具体的话……不是,你这什么问题?没有专业性一点的吗?” 江垣低头写东西。 丁柯洋有点不耐烦:“换一个换一个,比如我们行业内部机制什么的。” 江垣放下笔,嗯了一声,又抬头看他:“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 那一晚,丁柯洋睡得挺好的,说好了第二天带江垣去吃饭,所以他早上起床心情也不错。 问蹲在旁边繫鞋带的江垣:“睡得习惯吗?” 他随意地应:“嗯。” 其实江垣昨天基本没怎么睡着。 在这种环境,这种压力下面,难免不提高警惕。 江垣没问等会儿吃完饭他们还要不要回来,因为不管丁柯洋的计划如何,他都不打算回来了。他收拾好东西,穿上大衣,把相机抱在怀里,看着在门口恭候多时的丁柯洋,点点头,“走吧。”
第116页 东城仍然是灰濛濛的。 江垣不喜欢这种天气,所以跟丁柯洋不同,他一大早上心情就很不怎么样。 丁柯洋跟他说了几句话,他回答地很敷衍。 过了马路,穿街过巷,丁柯洋指了远处的一个馆子,“那边。” 江垣环顾了一下四周,往他那边靠近一点,“等我去拿个东西,昨天吃完饭落别人店里了。” 丁柯洋狐疑地点头,“我跟你去。” 进了一家火锅店。 大舅一行人立马冲过来,一棍子把丁柯洋打晕了。 苏阿细在,kk也在,江垣没有看到蒋渝芮。 苏阿细愣了一会儿,才走到江垣身边。 江垣一脸“我都跟你说了我今天就回来你个小心眼儿还死活不相信”沖她翻白眼。 苏阿细把他的白眼瞪回去。 江垣最后还是选择把这些拍下来的东西交给警察,不知道能不能作为逮捕的证据。录像带他没给任何人看。 说到底谁都不是超级英雄,对江垣来说他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他所要的结果不是一个传销窝点被摧毁,反而更在意在抓或者不抓这样层次的问题背后,会不会有人会意识到事态后续发展的严重,从而引起思考,手铐铐住的是他们的壳,还是价值观和劣根性。 铐住了空壳,仍要放走,放走了,他会继续去寻找至高无上的信仰。 一个人的精神被摧毁了,他的意识里就不会再有故园和乡音。 当然,也不会再有她。 丁柯洋被大舅接回家,送去治疗中心关着。 分道扬镳的那一天,蒋渝芮没有去看他。 第二天,回南州的路上,江垣和苏阿细坐在后面,苏阿细有点困,靠在江垣肩膀上睡了一会儿。红灯路口kk加速,想开过去,紧急关头却发现来不及了,就勐地踩了剎车,苏阿细脑袋往前沖了一下,撞掉了江垣的耳机。 江垣扶了一下她的额头,把耳机拉好。 要是以往这种情况,kk早就被蒋渝芮骂死了。可是被惊醒的蒋渝芮只是淡淡地睁眼看了一下窗外,然后又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三个人同时看着她,平静地接受了她的平静。 一丝愀然都不曾出现,但是红肿的双眼足以交代一切。 苏阿细不困了,坐直了身子。江垣看了她一眼,把自己外套的领子往旁边扯,露出白皙的肩膀上的一片红痕,戏嚯道:“你昨晚上差点没把哥掐死。” 苏阿细淡定地说:“下次一定把你掐死。” 江垣低头跟她咬耳朵:“那我们得赶紧试试。” 苏阿细踩了他一脚。 前面二人都听出点端倪,蒋渝芮看了眼后视镜,终于扯了一下嘴角,“出息了。” 苏阿细苦笑着看向窗外,把这片萧疏的北国之春收入眼底。 *** 深冬的南州。 街头有人在唱歌。 三三两两的大学生在冷风里抱着吉他唱歌。 浇不灭的是青春之火。 蒋渝芮先停下了脚步,然后是苏阿细,江垣走过去几步了,被苏阿细扯回头。她说:“你看人家唱的这么好,给点意思意思。” 江垣送过去一百块钱,放在摊在地上的吉他盒里。 正在合唱的一个女孩子突然尖叫了一声:“谢谢你啊帅哥!” 江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蒋渝芮站在一旁,听着听着就哭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 星星都会死亡,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一个女孩的青春,过去了就再也没有了。 本该珍贵的一段路,她却是踩在刀尖上过来的。 苏阿细说,一辈子很长,我们不止为爱情活。 悟出这个道理之前,在最敏感的那几年里陷进了爱情,没有谁会比谁活得容易。 迟早乐队解散之前,在小森林办了一个告别演出。 大家没有表现出半分的为难和失落。 都说有钱人的乐队玩的是情怀。少了几分商业性,多了几分自在。 对于一个鼓手尚且五音不全的乐队来说,理想主义还是遥远了些。 他们不需要长风破浪的激情,就是爱玩,寻开心。在小舟上盪一盪,直到某一天,累了,安于生活。 苏阿细能感受得到,他们对于音乐的那份纯粹的感情,是无法用价值衡量的。 这世界上无价的东西有很多,比如空气,比如爱,还有热情。 演出结束,蒋渝芮回了四川,kk潇洒地周游列国,方启忠叔叔安然地经营他的彩票店。 江垣跟苏阿细去各地做採访作业,做剪辑,后期,写论文。 他带她提前见识了这个世界的一些角角落落。 晴朗的夜晚,苏阿细坐在阳台上背单词,背得累了就抬头看看星星。 月亮越亮,星星越疏。 苏阿细背单词背到lunatic,疯子,精神病。 她给江垣打了个电话:“以前,芮姐问过你一个单词,为什么lunatic是月亮使人精神疯狂?” 江垣说:“用中国话说,就是月亮效应。在以前的西方文化中,月光会让人丧失理智,也有一些古代医学认为,月相的盈亏会导致神经错乱。比如狼人会在满月这一天变身。如果罪犯是因为月亮而造成周期性精神病的话,甚至可以降罪一等。” “不就是迷信吗?” “是的,就是迷信。” 苏阿细还没接上话,江垣已经等不及开口,声音突然轻柔下来,鬼兮兮地说:“我们不要聊这些恐怖的东西了,找个地方看电视吧宝贝,我在你楼下了。” “……” 那天晚上,两人都喝了点酒,好像比以前更有感觉一点,苏阿细觉得可能是酒精作用,有点晕晕乎乎的,他的动作比以往稍微大了些,苏阿细抱着江垣的时候,感觉到他身上流了很多汗,她皱着眉,喉咙里发出小动物啜泣一般的轻。吟。 苏阿细虚弱地躺在他怀里,鼻尖蹭了蹭江垣的下巴。 每次结束,她对他的依赖心都会加重一点。 因为只有这种时刻,她才会觉得他是个男人,而不是只会贫嘴的小孩。 苏阿细的头髮散在他的胳膊上,江垣闭了会儿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江垣。” “嗯。” “你睡着啦?” “没呢。” “问你个问题哦。” “问。” “我们为什么上学?” 江垣睁眼看她,这个问题,那天在宾馆里,他问过丁柯洋。 丁柯洋用长长的沉默回应他。最后,在床上躺下,一觉睡到了天亮。 江垣说:“为了不迷信。” 苏阿细笑笑。 江垣把手机拿出来,给她翻相册。 那天在东城的小宾馆里拍的照片,是他在丁柯洋的夹克衫里面的口袋翻出来的,和蒋渝芮的合照。 照片磨损的痕迹很重,看得出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过了,但是这张照片一直藏在他的口袋里,说明丁柯洋还是在意他的姑娘的……最起码在意过。
第117页 在他刚刚到东城的那段日子里,也许也靠着某一天和她见面的希望度日,每个小时都拿出来看一眼,每天拿出来看一眼,每三天拿出来看一眼,每周,每个月,每年,再也不。 来年暮春,希望被压进箱底,发霉了。 江垣说:“小时候到现在我一直都想不通,为什么身边的大人看起来那么煳涂,做事情也是,错的说成对的,坏的说成好的,所以我就希望我自己在成为大人以后,能比他们稍微清醒一点。” “你做到了吗?” “你觉得我做到了吗?” 苏阿细看着江垣,他的眼睛里面总是热热的。 江垣轻吻她的额头:“晚安,老婆。今天也很爱很爱你。” 51、青春的黑夜挑灯流浪「一」 … 苏阿细醒的时候, 已经赶不上去上第一节课了,意外收到一条简讯, 是白安安发来的。 大二开始搬出去住以后,苏阿细和白安安基本上就没什么联繫了。今天找苏阿细,白安安很委婉地请求她帮她买避孕药。 她解释, 自己赶着上课, 忘记买了, 既然苏阿细第一节课不去, 那就顺路帮她带一下。也不浪费时间。 最后还标註好了牌子以及药量。 好像苏阿细一定会帮她买似的。 不过白安安的自信不是盲目的, 苏阿细的确会帮她买。 她喊江垣起床。他不起。 她说:“你是不是欠收拾了?” 江垣撒娇似的哼了一声。 苏阿细在他旁边坐下, “听说拔腿毛比揪耳朵管用。” 江垣赶紧把露在外面的一条小腿缩回被子里。 苏阿细:“你不去上课?” “不去了。” “那我走了啊。” “抓紧时间,别迟到了。” “……” 苏阿细赶在第二节课回到了教室,白安安一个人坐在最后, 趴在桌上睡觉。 苏阿细轻手轻脚地过去坐下, 把药塞进旁边的桌洞。 白安安惊喜地坐起来:“谢谢你啊!” “没事。” 她迅速地剥开药,用奶茶灌下去一颗。 苏阿细偷偷瞄她。 她买了两盒药,白安安从袋子里拿出来之后全都摊在桌子上, 她只打开了一盒,另一盒被她的手肘挤到了苏阿细这边。吃完药, 白安安把没拆的那盒拿起来看了一下, 说, “你买多了。”然后放回苏阿细的桌上。 苏阿细推回去,“你给我干嘛?” “有需要的时候用得上,这个牌子药效好, 给你推荐。” 这话也没什么,但苏阿细听着还是觉得不舒服,她说:“他不会让我吃药的。” 白安安轻蔑地说:“男人什么德性我不比你清楚啊?” “可是江垣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哦,”白安安笑笑,“那你继续相信他好了,不需要就扔了呗。” 下课,白安安没有把药带走,大喇喇地留在桌面上,苏阿细觉得这样影响不好,没想太多,就塞兜里了。 *** 大二下学期开学,周野拿到了创新实践项目的结业证书,他们这个小团队开始着手空中机器人大赛的准备,江垣一有空就往海大的科研基地跑,帮他们弄,一大箱零件、螺旋桨和模型运过来运过去,忙得焦头烂额。然而他做的一切努力,眼下看来,只是为了让内向悲观的周野重新对生活拾起一点希望。 这个实验基地是新建的,里面的设备都很新,但是被一帮大男人折腾上几个月,就沧桑得要命了。 江垣看着做模型的周野,帮周野拼东西。 他跟周野是小学一年级认识的。江垣有很多时候觉得,这么多年来周野一点都没变,看着现在的他,就能想到他小时候的样子。 真的,一点都没变。 如果他一点都没变该多好。 江垣看着摆弄地面控制系统的周野,情不自禁地叫了他一声:“周野哥哥。” 周野一顿,抬头看他。 江垣说:“我买了咖啡,你喝吗?” “哪儿呢?” 江垣没想到他真要,赶紧去书包袋里拿了一罐咖啡出来,丢给他,结果没扔准,滑到旁边的小茶几底下,易拉罐撞在地毯上,“咚”的一声,很干脆。 周野嫌弃地皱着眉“啧”了一下,弯腰把咖啡捡起来。 江垣看着他每一个慢吞吞的动作,恍惚记起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献出人生的第一次打架——如果小学生那软绵绵挥拳头的劲儿也算打架的话,是给了周野吧。 为什么打呢,真的记不清了。但是江垣的自尊心让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天的炎炎午后,他们两个站在老师办公室门口大眼瞪小眼的样子,老师说,谁先道歉谁就可以先走。他咬牙挺着,虽然承认自己打架不应该,可是明明两个人都动手了,凭什么有一个人要“先”道歉?江垣完全不愿意理解,更不会妥协。 然而在僵持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始终面色平静的周野却突然向他低下了头,字正腔圆地说:“对不起。” 江垣顿时觉得很没意思,哪怕知道这一幕早晚会发生,他也变得开始,从心底里瞧不起周野。于是自从那次以后,他每次见了周野乖乖叫哥哥的好脾性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后来,他却渐渐地和当面他瞧不起的那个周野和解了,没有发生任何契机,只是在成长的过程中,江垣终于意识到,周野不窝囊,只是他的成熟早来了很多年。 周野放下手里的东西,认认真真喝着咖啡,他看起来总是心事重重的,但是江垣知道,他也只是“看起来”,其实周野一向是个简单干脆的人,起码在江垣面前,从来不会做无意义的掩饰。 江垣说:“你之前去小森林了。” 似问又非问。周野看他一眼:“你看到我了?” 江垣点头:“嗯,看到一个像你的人,不确定是不是。” “我还以为你打鼓的时候很专心。” “我只有睡觉的时候会专心。”他说完,跟周野相视一笑。 周野把咖啡放一边,继续低头弄他的东西,问道:“你们乐队解散了?” “嗯。” “以后呢。” “没有以后了。” 说完这句话,江垣才发觉有点凄凉。 男生和男生之间几乎没什么矛盾,就算彼此之间有一点不满,也不会闷着,打一架就算解决了,第二天依然勾肩搭、背高高兴兴地看漂亮妹子。 对江垣来说,亲人、朋友、爱人,一旦烙在心里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父母是一辈子,周野是一辈子,还有苏阿细……只要她愿意,他可以把一辈子都给她。 从海大回来,江垣带苏阿细出去喝了点酒。他最近很喜欢喝酒,用他的话来说——“喝酒有助于乱性”。苏阿细没有规劝他,因为他不会喝多。
第118页 他也不能喝多,一点点就很怡情了。 然后做男人。 *** 爸爸妈妈过完年就没有再去日本,留在南州工作了,苏阿细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这对她来说算不算好事。 不过他们的新家在东林公馆后面的小高层,这点小侥倖反而让她高兴了一把。 但是太可惜了,她家房子的朝向原因,无论从哪个窗户看,都看不到大海。 苏阿细在房间里换衣服的时候,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自己的身体,白皙纤瘦的腰间有两处紫红色的吻痕,她皱了下眉毛,用手碰了碰,不疼也不痒。 门口有动静。 “阿小。”妈妈推门进来。 苏阿细立刻慌慌张张把睡衣换上。 妈妈站在门口,看她这么紧张起来,反而起了疑心。思忖了一会儿,隔着衣服盯着她的腰部,像是要把这层薄薄的布料看穿,“长疹子了?” 苏阿细一颗心跳到嗓子口,“嗯。” “给我看看。”妈妈走过来。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没事,快好了。” 正好外面爸爸喊吃饭的声音,妈妈的脸上愁云散去一半,苏阿细逃过一劫。 晚上窝在被子里跟江垣聊天,傻乐着没听见敲门的声音,妈妈就直接进来了。 走到床前,苏阿细才惊得坐起来,把手机藏在枕头底下,“你怎么不敲门?” 妈妈神色黯然:“敲了啊,你没听见。” 她抬手往苏阿细伸手掷了一盒药,“买这个干嘛?” 苏阿细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解释,妈妈就一把把她拽下了床,“你出来。” 苏阿细手一缩,把被扯掉的衣袖拉好,站在原地不动了,反而逼问道:“哪来的?” “我在你衣服口袋里发现的。” “为什么翻我衣服?” 妈妈眉毛拧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什么叫我翻你衣服?你冬天的衣服长时间不穿不要拿出来洗啊?我就摸了一下口袋这东西就掉出来了,你还问我为什么?” 苏阿细不吱声了,稍后,她说:“这不是我的,别人放我这儿的,忘记扔了。” 苍白的解释,妈妈置若罔闻,她严肃道:“出来。” “干嘛?” “你爸有话跟你说。” 苏阿细背过身去:“我不想说。” 妈妈冷笑了一声:“心虚了?” “药不是我的,你爱信不信。” 负隅顽抗没有用,该面对的不能逃避。冷静下来之后想到这一点,苏阿细还是平静地走到了爸爸面前。 爸爸坐在餐桌上喝酒,她什么话都没说,站过去,只是站着。 妈妈勒令她一句:“先给你爸道个歉。” 苏阿细说:“道什么歉。” “你对得起我们的希望吗?” 苏阿细是真的火大,提高了嗓门:“我怎么就对不起你们了?我都说了这不是我的药你要我说多少遍啊?” 听她这么强力地辩解开脱,妈妈也没考虑这件事真假怎样,她把苏阿细拎到墙角骂:“你考进去的时候成绩是前三吧,现在呢,你自己看看你在班里能排到什么水平,你们每次考试的成绩老师都是有发简讯过来的,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就煳弄煳弄过去。你想想清楚你到底是煳弄我们还是煳弄自己?” “我一早跟你说了,谈恋爱不要紧,谈恋爱就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了是吗?你现在才大二,滑坡滑这么厉害,马上就准备安安心心吊车尾了是吧?” “真的以为时间还很多吗?大三上学期开始准备考研的话……” 苏阿细梗着脖子说:“我没说我要考研。” 妈妈一愣,“不考研你怎么转专业?现在还有机会?” “我也没有说过我要转专业。” “你什么意思?” 她把外套穿好,“我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我可以自己做主,不用你们为我考虑对错。” 爸爸一直在沉默地喝酒。 妈妈吼了她两句:“你也太不懂事了吧?!自己不检点还有理了是吧?什么叫你长大了,你看看你现在才几岁?我们说什么不是为你好?” 终于还是绕回了这个问题上,不检点三个字一下子就扎中了她的泪腺,苏阿细咬了咬牙:“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们什么时候能理解我一下?” 爸爸平静地把酒杯放下,“行了。” 他抬眼看了一眼苏阿细,“打个电话过去,我跟他聊聊。” 52、青春的黑夜挑灯流浪「二」 … 苏阿细警觉地问:“打什么电话?” “快点。” 爸爸的嗓门一提高,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被教训的时候,不论如何, 作为父亲的那点威严时时刻刻能把她震慑住。 苏阿细转过身去,手插在口袋里,不说话了。 “听到没有啊!”妈妈攥着苏阿细的手腕, 去口袋里摸她的手机。 手机咣当一下摔到地上, 在妈妈低头捡起来迫不及待地翻看她的手机的时候, 苏阿细哭了。 眼泪沉重地砸在地板上, 她哭着哭着就蹲下了。 妈妈也有点过意不去, 把手机扔到旁边, 好声好气地跟她说:“不是不让你谈恋爱,你自己一定要想想利弊。你现在还小,就……就做这种事情……你自己不觉得害臊吗?” 苏阿细抱着膝盖, 哭得耳边的声音都变成了嗡嗡的闷响, “我长大了,我不小了。” “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苏阿细弯腰去捡地上的手机,“他很好。” 妈妈气得又去夺她的手机, “你把手机给我,这两天别用了。” 苏阿细一边哭一边跟她争执, “药不是我的,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他不会骗我的。” “现在哪个小男生不是这样花言巧语的?” 苏阿细摇头:“不是的。” 妈妈说不过她, 背过身去,也抹了两把眼泪。 爸爸说:“话说到这份上了,既然你还这么固执, 万一出什么事情你自己担着,不要回来找我们哭诉。” 苏阿细说:“我从来没有找你们哭诉过,不代表我就过得很好。” 爸爸无言。 苏阿细平復好心情,她走过去扶住妈妈的肩膀:“对不起妈妈,让你担心了,我做每一件事都慎重地考虑过,不管你支不支持,好好坏坏我都有数。” 妈妈还在流眼泪。 苏阿细说:“谢谢你们的关心,但是以后不需要了。” 她走进房间,把门上了两道锁。 *** 江垣自从那次去过新城医院之后就一直对这家医院耿耿于怀。 他让爷爷去查一下这个医院的背景,结果老爷子答应了一嘴,转脸就忙得把这件事情忘了,江垣只好催了他好几回,最后工作是做了,就是啥也没查出来,爷爷总把他当小孩子,太社会的事情打个马虎眼以为江垣就不知道了。
第119页 江垣去了一趟周野家里看看他妈妈。 阿姨躺在床上看电视,周野在厨房里削土豆。 江垣敲了一下敞开的卧室的门,阿姨惊喜地喊了他一声:“江垣!过来坐呀!” 江垣没进去,在门沿上靠住了,“我站站就行。” 距离上次来探望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周母的状态明显比原来差了很多,脸色憔悴不说,身上的骨骼越显轮廓。除了小米粥,什么都吃不进去。 她伸手够了一下旁边的水,抿了一小口,“最近学习忙吧?好久没来了。” “嗯。” “周野也忙,总是大晚上不睡觉,不知道在捣腾什么。” “他是科学家,搞科技,我是小市民,忙些家长里短的。” 周野的声音在厨房里悠悠地响起:“我听得见。” 江垣笑起来。 他问周母:“现在还吃药吗?” “吃着呢。” “为什么不去市医院看?” 她嘆了一声,“看病开销太大了。” “这药不也得花钱吗?” “比做透析花得少点儿。” 她声音弱下去,似乎不太愿意提及伤心事。 江垣声音也缓了缓:“这是您的主意?” “是啊,周野一开始死活不让,但是……” 但是…… 房间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那边阳光下的轻尘捲起来一小片,黏上了电视机的显示屏。 一男一女在演小品,音量被调到了最小。 周母的神态虚弱到说话的力气都是勉强挤出来的。 江垣站直了,说:“阿姨,我小时候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周母憔悴地笑了笑:“怎么说这种话?” 因为他害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来不及说了。 江垣说:“虽然现在也不懂事,但是看开了很多事情,在某些方面就不会那么计较了。” “好事,你能这样想,你爸也高兴。” “我爸哪管那么多,他就会傻乐,平时不怎么来学校看我,不过每次他一给我打钱我就知道,他又想我了。” 周母笑:“是,还是你懂他。” “对了阿姨,你们这家医院是怎么找的?” “你是说……新城这家?” “嗯。” “我当时在网上搜我这病的治疗方法,就看到一些医院做的广告,点进去看到了这家,不过我不太会弄电脑,小野也不在身边,我没仔细研究。结果第二天就有人给我打电话说我看过他们的网页,给我介绍他们这个医院,我跟小野的舅舅商量完了,就打算去那儿看看。那医院虽然看着不太大气,但是我去的那天他们态度特别好,他舅觉得挺好,就让那老医生给我看看试试。” “还有那医生联繫方式吗?” 江垣回去以后,加了周野妈妈给的医生的微信,对方秒回。 虽然周母声称是老医生,但是看资料和照片这人的实际年龄并不大,四五十岁的样子,朋友圈分享了一些保健养生的东西,江垣猜测可能是行医资歷比较深厚,就打听了句是什么学校毕业的。 他说祖上三代都是做中医的,故意绕弯不肯提学校。 然后问江垣看什么病,可以给他预约一下。 江垣没回了。 他上网搜了一下这个新城医院,确实如周母所言,有很多页面广告。 点进去花里胡哨的小广告乱飘,看得人眼花缭乱。页面的排版也有点混乱,江垣大概翻了一下就关掉了。 已过零点,宿舍里面尤其安静。陆铮在学英语,卢秋迪在睡觉,高加宇在被窝里跟他新交的女朋友煲电话粥,江垣才想起来今天还没跟苏阿细打电话。他一边去旁边摸手机,一边滚动着滑鼠。 新城医院这个关键词出现在一个论坛的帖子标题里面,和“控诉”、“骗子”、“大家不要上当”这样的字眼排列在一起,江垣心口一紧,把帖子点开了。 是南州当地的一个民生论坛,发帖人匿名,讲她在新城医院治疗不孕不育,在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的情况下吃了新城的医生配的药导致流产,并且医生说以后可能再也生不了孩子,得长期用他们医院从国外引进的一种先进疗法…… 又看了几个跟帖,大家都很详细地讲述了自己在这家医院遭到迫害的事实。 其中有一个被提及最多的敏感词:莆田系。 “垣狗你在干嘛呢?” 大半夜这声音响起来把江垣吓了一跳,他回头看到高加宇从被窝里探出一颗脑袋。 高加宇坏笑着说:“哟,看片儿吶?” 江垣:“看你妈个头。” “帮我接下我的数据线。” “在哪?” “桌上。” 江垣过去对着他凌乱的桌面噼里啪啦一阵乱翻,听得高加宇胆战心惊,他找到数据线给送过去,高加宇说了句“谢了啊”,江垣把他刚刚埋进被子的脑袋揪出来:“你爸妈是不是医生?” 高加宇莫名其妙地看着江垣今天丧了一天的这张脸:“是啊。” “听过新城医院吗?” “啊?我知道啊,那个不是莆田系吗?你去看病啦?”高加宇激动地提醒他,“千万别去啊,坑你钱的,治死过人。” “治死过人?真的假的?” “真的啊,严格来说,他们是做生意的,根本不是医生,那不是医院,就是个局,那群人是医疗行业半市场化的畸形产物,为了钱出卖自己的良心。” “为什么发生这种事情我们都不知道?” “一旦出现医疗事故,医院会第一时间通过关系封锁媒体报导,再和患者进行协商,能用钱的就用钱,基本也就能解决了。” “政。府也不管吗?” 高加宇身子往前凑了凑,小声地贴着江垣的耳朵说:“有人罩着。” “什么人?” “你、我、政。府都搞不动的人。” “……” 江垣重新去搜了一下和这家医院相关的资料,半夜犯困,瞄到手机上苏阿细给他发来的消息,点开,一张图。 两只穿着衣服的小猫咪,一只猫穿着粉色的蕾丝裙,一只猫穿着蓝白色格子小套装。 苏阿细说:“小小江是哥哥,穿裤子。小小苏是妹妹,穿裙子。这下应该不会再搞错了吧,笨蛋!” 江垣看着这两只大饼脸,趴在桌上笑起来。 虽然高加宇那么说,但江垣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这样恶劣的行为没法被整顿。说白了,就是诈骗,比传销还要令人髮指的诈骗行为。 有人说,莆田系一定要推倒。如果政。府做不到,那么民间至少从舆论上,要把它推倒。
第120页 江垣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走访了在新城医院治疗过的患者,拍摄了一个纪录片形式的视频作业,这个拍摄过程让他逐渐明白了,国民的忧患意识大多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唿唤世界和平的人,最后都会死在资本的光环之下。 哪怕手术台上死掉再多的人,亡灵的怨念也杀不死一丁点这群骗子为虎作伥的本事。国内民营医疗的毒瘤,滋长在看起来相安无事的世界里任何一个角落,也许就在我们的身后。 *** 江垣难得一次主动去找纪童,办公室里没有人。 他给纪童看了做出来的视频,半个小时时长,纪童平静地看完,说:“作业不交给我,去找专业课老师。” 江垣说:“这不是作业。” “那你是想干什么?” “借我们学校学生会的微信公众号做一期推送。” 纪童指指电脑:“推这个?” “嗯。” “不行。”他直接拒绝。 江垣质问:“为什么不行?” 纪童答:“不要做这些没用的事情。” “什么叫没用的事情?我现在还没写呢,最起码您要看到我写的东西再决定有没有用吧?” 纪童走到门口,关门说话:“你想说的不也在这个视频里了吗?你写了又能怎么样?你觉得这家医院会因为你写个报导拍个视频就关门倒闭?我劝你一句,这样的工作只会是无用功,你不要浪费时间了。” 纪童说的不无道理,江垣也知道自己的力量很渺小,可是他仍然不希望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在他这里就断了,“我当然想让它倒闭。不写报导我还能干什么?去把那家医院砸了吗?您觉得这样比较好是吗?如果有用的话,我马上就去把那一整个楼都给推了。遇到这种事情我们能干什么?要坐以待毙吗?您看不到吗?他们在吃人血馒头啊老师!” “吃到你这儿了?” 江垣有点心寒:“老师不是这样教的,为什么这种时候你们都不帮我?” 纪童的反应很平静,他站起身,直面江垣,看着他猩红的眼睛说:“那你试试吧。”然后笑了笑,“祝你成功。” 江垣没感谢他,因为祝你成功这四个字听起来太讽刺了。 他不需要施捨的祝福。 除了公众号,他在几个论坛陆续发布了视频。 然后找到了卢秋迪在电视台工作的师兄徐滨,江垣对徐滨这个人完全不了解,或许他会想纪童一样一口拒绝他的请求,但是通过上次矿难那件事情,江垣觉得这个人的正义感还是有迹可循的。 徐滨做了一档当地的新闻节目,和台里的同事商量过以后,答应江垣做一期以莆田系医院为话题中心的节目。 视频发到各个自媒体平台以后,江垣一直忙着联繫徐滨他们,没怎么去看过网站的评论,那天熬夜,登上网看了一下几个网站平台。 一个一个点开,再一个一个关掉,看到最后他的勇气终于耗光了。 江垣在床上躺了片刻,接到几通电话。 徐滨打来的,告诉他,採访做好了,片子剪好了,节目成形了,送上去,没过审。 周野打来的,告诉他没有继续用药,但是妈妈病情不稳定了。 苏阿细打来的,告诉他,今天食堂的炸酱面特别好吃。 爷爷打来的。问他:“最近在学校忙不忙。” 江垣说:“还行。” 然后支支吾吾地嘱咐他,最近他爸跟他后妈回家里住了,让他暂时不要回去。 江垣敷衍地回答:“知道了。” 他重新做回电脑面前,看着雪白的网页上,顶头一排小小的黑色字体:404 not found. 外面下了场大雨,又是一年暮春时节。 江垣没有撑伞,走着走着身上就湿透了,他觉得衣服沉沉的,贴着身体很难受。 他很难受,可是不知道应该告诉谁。 江垣靠在路边一颗香樟树上哭了一会儿。 雨水是冷的,眼泪是热的。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液体。 迎过来一个男人,眼熟。 但江垣别开了视线。 纪童过来打量了他一番。 江垣已经浑身湿透,撑不撑伞都没有必要了,纪童还是暂时性地帮他挡了点雨,捏捏江垣的脸,吼他一声:“大老爷们儿!忍着!不许哭!” 江垣看他一眼,眼睛红通通的。 纪童揉揉他湿漉漉的头髮,“走吧,回去洗个澡,请你吃饭。” 江垣回去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身上香喷喷的,才敢出门。 没想到纪童还真的一直在宿舍楼下等他。毕竟是当老师的,他往那儿一站,楼下腻歪的情侣瞬间都散了。 纪童带他去吃火锅,江垣一路上很沉默。 火锅店里有小提琴表演,他淡淡地瞄一眼正在拉琴的女生,看到不远处一桌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普通的休闲装坐在角落的位置玩手机,他的侧脸特别漂亮,瘦削的下颌骨以及鼻樑骨挺拔的轮廓,撑起了高冷禁慾的气质,性冷淡风,抬眼的瞬间,眸子里的寒气扫过一圈,停留在纪童和江垣的身上。 纪童招招手,笑道:“韩意,我来啦。” 韩意起身。 个子太高了,江垣得抬眼看他。 这个男人做任何的动作和表情都很得体,虽然对江垣的出现表现出了一点疑惑,但是仍然对他轻牵嘴角,友好的示意,毫无冒犯的表现。 纪童扶着江垣的肩膀,领他坐下:“我学生。”然后指了下对面的人,“这位是……韩意先生,不是老师,做股票投资的。” 江垣没放心上,敷衍地“嗯”一声,捏了一下鼻子,低头。 韩意看着他。 纪童解围:“小孩儿受打击受委屈了,哭鼻子了呗,没啥稀奇的。” 江垣怒了:“我又不天天这样!” “行行行,错怪你了。” 韩意开口:“你叫江垣?” “嗯。” “你爸怎么样了?” 江垣紧张了一下:“我爸怎么了?” 纪童给韩意使了个眼色,他改口:“我是问他最近还好吧?” 江垣松一口气:“哦,他挺好的。” 江垣对他爷爷和他爸爸在生意场上结交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朋友没有什么兴趣,所以他对韩意没有太大兴趣,纪童跟韩意说话的时候他没怎么听,也没吃东西,失神地坐到饭局结束。 吃完饭,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纪童说要带江垣去网咖,江垣说:“我去接我女朋友。” 幸亏他就没再要求什么了,不然江垣都要怀疑纪童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纪童转而看韩意:“你去吗?” 韩意淡淡地说:“我去接我太太。” 53、青春的黑夜挑灯流浪「三」 …
第121页 江垣百无聊赖在女生楼下等了十分钟, 来来往往的人在眼中移动着,他把手机拿出来看时间的工夫, 旁边已经多了一个人。 江垣平静地看了一眼过来的女生,接着继续看手机。 女孩子瘦瘦高高,穿着打扮不太像学生, 反而跟准备去街拍的女明星似的, 但是长得又挺年轻, 妆容张扬, 撩头髮的动作忸怩得略显刻意, 发现江垣往旁边挪了挪, 女孩也迈着小碎步跟着他往那边挪了挪。 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他们好像……不认识吧? “学弟呀。”程秋水对江垣的闪躲表现相当不满,再次做作地撩了一下头髮, 眼睛冲着他吧嗒吧嗒眨得跟机关枪似的, 嘴角带着自信的微笑,“我美吗?” “……一般。” 程秋水的表情里有种说不出的尴尬,正准备再问他一遍时, 两人视线里都多出了一道倩影,程秋水立马把江垣撂下了, 扑到苏阿细身边, 揽着她的肩膀:“阿细,e on!韩意哥哥请我们去坐摩天轮!” 苏阿细迟疑了很久才开口,“你怎么没提前跟我说一声。” “干嘛要提前说啊!你今天穿得很漂亮啊!” “不是。”苏阿细目光往江垣那边飘了一下,“我有事。” “啊?约会?” “上课。” “晚上?选修?选修别上, 别那么乖,啊。”程秋水不以为然地搂着苏阿细继续走。 苏阿细给江垣使了个眼色,江垣便乖乖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离开。 程秋水把苏阿细拎到韩意的车前,眼见那边韩意下来了,苏阿细突然吓得不行,她把程秋水的手从手腕上剥下去就跑掉了,“姐,对不起。我、我……我约会。” 程秋水跟在后面哎哎哎了半天,苏阿细跑得太快,一下子就没影了。 苏阿细急匆匆地撞上江垣的胸口。 她揉揉额头,看他一眼:“还来得及吗?” “嗯。” “几点的电影?” “八点二十。” “哦,走吧。” 苏阿细拉着江垣,战战兢兢地从另一个门出了学校。 坐上公交,她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突然意识到,今天的江垣有点沉默,她戳戳他的手臂,跟他说话:“我刚刚看到我姐夫了。” “你姐夫?” “我表姐男朋友。” 江垣挑眉:“哦,比我帅吗。” “嗯。”苏阿细想了想,“身材比你好,气质比你好,看起来比你聪明,还比你高……比你高一个头。” “……一个头??他有两米??” “不知道,可能没有。但是人家看起来就是比你高一个头。” “不是吧,我真的不矮,你别总是拐弯抹角地对我人身攻击。” 苏阿细看他一脸委屈的样子,笑了起来:“我就说句心里话就成人身攻击了,你也太玻璃心了吧?” 江垣仍然很委屈:“别人可以说我不行,但是你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女人。” “……妈呀!我鸡皮疙瘩!” 江垣:“切!” *** 第二天,江垣没有去上课。 苏阿细以为他就是日常逃课,但是听到男生群里面的一点风声。 她问陆铮怎么回事,陆铮支支吾吾半天才告诉她:“江垣去人家医院里闹事了。” 苏阿细心口一紧:“出什么事了?” “他把人医院砸了。” “……” 苏阿细赶到新城医院的时候,江垣的电话仍然打不通。 这个医院她是第一次来,看着排场还不小。阴雨天的氛围,让它显得有几分阴森。 从车上下来,她还没过马路,就看到江垣坐在医院门口的花坛边上抽菸。 苏阿细急急忙忙地付了车钱就跑过去找他。 江垣脑袋还没抬起来看清来人,苏阿细已经揉着他的脸左看右看,确保没有受伤,她才松一口气。 松完这口气,她笑了一下。 江垣:“笑什么?” “笑你啊,自大狂。”苏阿细在他旁边坐下,看着他抽菸,两人各是沉默了一会儿,她问,“砸坏什么了?” “没砸,别听别人瞎说。” “那这消息怎么传出来的?” 江垣讪讪地摸了一下耳朵,低头说:“……没砸成。” “现在什么情况?” “我爷爷在里面,调解纠纷。” 苏阿细这才注意到医院门口停了几辆车。 江垣把烟捻掉了,菸蒂弹进旁边的垃圾桶,看看苏阿细,“你怎么过来了?” “我怕你出事。” “我能出什么事?” “为什么不跟我说?” 江垣双腿叠在一起,无所谓地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 既然他这样说,苏阿细也没有再问。两人静坐了一会儿,苏阿细说:“我那天回去,我爸叫我跟你分手。” 江垣顿了一下,声音弱下去,“这种时候就别刺激我了行吗。” 苏阿细说:“他们不喜欢你。” 他用指尖轻轻勾了一下她耳边的碎发,“为什么不喜欢我啊?像我这样又帅又可爱的男生现在还找得到吗?” 苏阿细笑起来:“你其实一点都没变。” “还是变了一点的,”江垣也跟她相视而笑,“比以前更帅更可爱了。” 苏阿细苦着脸看他:“你也太不要脸了吧。” “说真的,我要是女的,校花也轮不到你来当。” “……呕吐。” 江垣把她揽到怀里,苏阿细被他身上浓浓的菸草味道包裹着,脸上,脖子上,衣服上,再也没有以前那股清淡的薄荷香。 还是变了一点的。 苏阿细说:“把烟戒了吧,省得天天呛我。” 江垣点点头:“我看看吧。” “你不戒菸以后再也别亲我了。” 苏阿细感觉到江垣的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的嘴唇,他摸得很轻柔,弄得她痒痒的。苏阿细眉毛拧了一下,他低头吻住。 江垣没有伸舌头,但是他的张狂和蛮横仍然让苏阿细在这个吻里面变得心惊肉跳起来,她紧张地攥着他的衣角。 江垣牵着嘴角笑话她:“还跟我嘴硬是吧。” “……不要脸。” 路边有刺耳的汽车鸣笛声,苏阿细警惕地离开江垣的怀抱,发现只是有人路过,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多疑了。 苏阿细牵着江垣的手:“我以前不想毕业,也不想结婚。”
第122页 “为什么?” “毕业了要工作,结婚以后……就不自由了。” “嗯。” “但是后来我看了一本书,书里面记录了一些孤寡老人一个人孤零零死去的过程,里面有两个老太太,七八十岁了,做着邻居,一个人生活着,碰到上门推销的人就觉得很温暖,最后却被人讹了钱。我觉得这样子无依无靠的老人很可怜,我不想变成这样的人。所以我觉得结婚还是有必要的。” 江垣苦涩地笑了一下:“我还以为呢。” 苏阿细看他:“你以为什么?” “我以为是因为遇见了我。” 她想了想:“我不想毕业,是因为遇见了你。” 江垣没有问为什么,他盯着苏阿细看了好一会儿,扶着她的后脑勺,在女孩子干净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 江垣没有把整件事的原委告诉苏阿细,他也没有说出他的失望。 因为她一定会比他更加失望。 可是哪怕江垣不说,苏阿细也知道他心里有多难过。 他做的每一件事,她都默默地在看。 他做的每一个决定,她都会默默地支持。 爷爷调解完纠纷,江垣带着苏阿细回学校。 貌似,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在回去的车上,江垣闭着眼睛睡了一会儿。 他太累了。 苏阿细把自己的手帐本拿了出来,她仔细地翻看了上了大学这两年来的点点滴滴。还有和他相处时的每一份甜蜜。每一张电影的票根,每一张合照,甚至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暖心的话,都在这里面。 在手帐本的后面,加着大一国庆的时候,去上海的那张车票。 不知道曾经哪一天,也是把这张票翻出来,她在上面写了一个名字:“江垣。” 苏阿细看着水笔的墨迹,把它攥在手里,捏青了指骨。 干巴巴的一张旧车票,上面的铅字已经在渐渐地消失,这是她留不住的东西。以后她会去更多的城市,工作,採访,写稿子,全中国乃至全世界地跑。 她会从各种各样的机器里面取出新鲜的车票,然后再看着这些票上的铅字统统消失。可是即使知道这些,她此时此刻,仍然心痛不已。 本子里合着一张黑胶唱片。 唱片上有一句话,是过生日那次,江垣给她写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然而很遗憾,她的信念已经不再需要这些东西加持了。 她看到理想的永动机后面,巨大的齿轮艰难地旋转,没有了润滑油,仍然在生涩地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宁愿从来没有人在她面前歌颂过什么,或者老师们义正言辞地告诉她,你们念书,就是为了以后能够朝九晚五地过上安然无恙的生活,领着足够养活自己的薪水,看起来过得还算体面。 没有蜡炬成灰泪始干,没有落红不是无情物,你没有铁肩,担不起道义。任何一个行业,都为了物慾而存在。整个社会,都是为了敲骨吸髓的资本市场而生。你要记住,这个世界是不会因为你而改变的。 这样的话,江垣也不会那么辛苦地想要为周野讨回一个公道,也不至于在满怀希望写完稿子之后看到所有的心血石沉大海。 有人对他们失望,看着一口黑漆漆的井,批判他们无能。 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站在井底,周围的黑暗有多让人绝望。 不是失望,而是绝望。 江垣把头枕在苏阿细的肩膀上,她顺手揉了揉他的头髮。 下了车,苏阿细从包里拿出来一个小礼盒,里面放了一条深蓝色的领带。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打开给他看了一下:“虽然不是很贵,但是我也存了很久的钱才买的,你不会嫌弃吧?” 江垣特别高兴地收下:“当然不会。” “那你就开心一点。” “好,我开心一点。” “你开心吗?” “很开心。” “你难过吗?” “一点都不难过。” 苏阿细点点头,伸手用力地抱住了他。 *** 江垣周末回了一趟家,上次韩意问起,他才想起来好久没有回过家了。 他最近为周野的事情忙得有点疲劳,好像视力度数又加深一点,戴着眼镜看褐色底板上的红色门牌号,如果不眯眼睛还是会出现重影。 江垣一边沿着坡路走,一边盯着越来越近的自家门牌,因为隐匿在高大的梧桐后面,所以看起来有点吃力。可是在看清33这个简单的数字之前,江垣突然听到警笛声,他视线飘开,停留在家门口的三四辆警车上面,一窝警察拉起了警戒线。 警察停得很密集,碾坏了围墙边少女般的一丛石楠。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江垣还不至于蠢到在这种紧急时刻送人头。他默默后退到大路上,然后才开始跑。 然而还是有眼尖的警察注意到动静,一群全副武装的刑警立马将他包围住。 三十岁出头的年轻警察捉住少年的手腕,眼神示意身后的小跟班上前,虽有犹豫,但最终仍然铿锵地挤出两个字:“铐上。” 54、结局「上」 … 新闻概论, 江垣又没去。 他最近缺勤严重,苏阿细有点担心。 苏阿细和柳惠心坐在一起, 前面是白安安和乔景。 她把书翻开,漫无目的地看了一会儿。 乔景刷了一会儿微博,突然回头跟她们鬼兮兮地说话, “你们知道吗?南州今天开始封城抓人了。” 苏阿细抬了一下眼睛, 没有表态。 柳惠心问:“封城?什么意思?” 乔景说:“就是除了南州的车都不让进出, 现在全省的公安部都汇集到南州来了。” 柳惠心:“为什么要这样?” “搞非法集资的一批人骗了老百姓的钱就跑路了, 不是有一些蠢货做什么理财投资吗, 说的好听, 就跟保险差不多,其实就是诈骗,交进去的钱基本打水漂。现在钱被骗没了, 一群人去公安局闹事……” “这种东西都有人信?” “对啊, 就是我们妈妈辈的那些阿姨,还有五六十岁的大爷大妈,一点辨识能力都没有, 总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说现在钱要不回来怪谁?怪自己没脑子呗。” 苏阿细觉得这种事情应该挺严重的, 但是她仔细地想了想, 爸妈最近都不出去, 应该牵扯不到自己身上。 江垣的话…… 她心口一紧。 乔景继续说:“我妈跟我说,我们家有个亲戚就做这个投资,一个老太太, 把她闺女给她留的养老金全都赔进去了,现在真他妈倾家荡产了,都准备抹脖子了。”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老师开始点人回答问题。 她们的重点回到了课本上,没有再讨论这件事。
第123页 下课之后,苏阿细刷了一会儿新闻。 在朋友圈看到一条,小姑发的—— “英行酒业等投资公司现因非法集资问题已全部崩盘,公安局正在加班加点,对相关对象进行稳控,处于一级备战状态,请大家尽量远离市政府,公安局,各相关投资公司门店等,避免受到不必要的伤害。尽量不要开车,防止发生大的交通堵塞……” 翻开对话框,从昨天中午跟江垣聊过天之后,两人就没有联繫了。 苏阿细给他发了条微信,问他在哪里。 江垣没回。 她去搜了一下这个英行酒业,在铺天盖地的新闻里面,捕捉到出现频率最高的两个字。 江堰。 *** 为了保江垣,江堰总归是要现身的。 他去自首的时候,警局外面挤满了媒体记者,他们的相机肆无忌惮地对着一个脆弱的少年闪烁,江堰从警车上下来,冲过去对着江垣面前的记者狠狠地踹了一脚。 “操。你。妈的,抓老子就算了,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 警察眼疾手快地把他拦下来。 江垣看着父亲被送进去,他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爸爸”。 谁都没有听见。 东林那边的房子暂时被封了,江垣被爷爷接到另一处小高层住了一段时间,37层楼,苏阿细站在楼下都望而却步。 不知道这个坚强的男孩在那么高的地方,能不能抓住星星呢。 听起来还挺不错的。 她去过他的新家几次,但是都没敢上去,因为害怕他家亲戚在,苏阿细也没告诉江垣她去过。 江垣说,“以前的房间可以看到大海,现在这房间都能看到美国了。” 苏阿细看着两人的聊天记录框,酸酸地一笑。 只有一次,苏阿细走到楼下,特别想他,控制不住的想,想要抱抱他,她给江垣发了消息,江垣说:“我下去接你。” 树木在黑暗的夜晚发出可怖的响动声,苏阿细在一颗奶树旁边站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这树叶黏衣服,害怕裙子被黏上了,便往前跨了几步。 她走到空旷的广场上,才看到已经驶到眼前的一辆面包车。 从面包车上下来一行人,苏阿细惊得下意识躲进了暗处。 这群人平均年龄有四五十岁,每个人都全副武装,嘴里说着她听不懂的方言,从车上拿下来一袋一袋的工具。 最后扯下来一段很长很长的白幅,上面写满了血书。 “欠债还钱。” 苏阿细吓坏了,赶不及给江垣发消息:“江垣,你不要下来。” 江垣没回。 她打了一通电话过去:“我有点急事,得先走了。听话,不要下来了。” 而与此同时,江垣已经推开电梯的玻璃门,站在这些凶神恶煞的人面前,他有点失神。 “姓江的你出来!还我血汗钱!” 这些血红色的字,像锤子,凿在她的心口。 苏阿细红了眼睛。 江垣很慢很慢地走到他们面前,小声地说:“我没有钱。” 不知道从哪里扔过来一个酒瓶,正好砸在他的额头上,江垣没有躲,酒瓶落了地,他脸上的血液开始流淌。 江垣擦了擦脸上的血,越擦越多,越擦越多。擦成了大花脸。 算了。 算了吧。 这是他该还的。 既然有人觉得这是他还还的,那就是他该还的。 他低头,说:“对不起。” 苏阿细过去把酒瓶捡起来,冲着自己的脑门毫不手软地打下去一击,在一阵眩晕过去之后,她睁大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们凭什么打他?” “关你什么事啊小丫头,你也是他们家的人啊?” “是啊,我是他们家媳妇儿,要打就打我。” 她把手里的酒瓶撒碎在地上,往前面走,双眼猩红:“你们的钱都是我骗的,打我好了。” 有人在队伍里喊:“别为难小孩儿!” 苏阿细透过眼睛里一层薄薄的雾看着这些形形□□的社会人士,“但愿你们这样的人,以后做错每一件事情的时候,所有的恶果都报应在你们的孩子身上。父债子还,你们都得认。” 人群中又有人喊:“警察来了,别闹了别闹了。” 苏阿细看着闹哄哄的人群散去了,转身看着江垣,他在石墩子上坐下了。 她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摸摸他的头,良久之后,小声地说:“他们太坏了,我要把我的宝宝收起来。” *** 去医院处理了一下伤口,很显然江垣的伤势严重很多。 自己对自己下手,总是会留几分余地的。 反过来想,苏阿细只会觉得更难过。 有人选择在这个故步自封的圈子里面做困兽之斗,有人想尽早地跳出这个圈子。 可是他没有太大的本事,最终只跳在圈子的边缘之处,被一股偏执的力量拖拽着往回扯,让他孤单地迎接兇勐的豺狼野兽和妖魔鬼怪。 苏阿细希望能伸出自己无力的手,把他往外面拉一点,让阳光照在他身上,一点点就好,就足够了。 · 江垣没有说他不敢回家,但是行动还是看得出牴触的。 仍然是住在外面。 一进屋,江垣就急切地把苏阿细抱住。可是他只是抱着,什么都没有说。 苏阿细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像老朋友寒暄似的,问了句:“最近还好吧?” 江垣在这个问题上有所迟疑,但最终还是缓缓地“嗯”了一声。 “头还疼吗?” “疼。” “那就忍忍,你长大了。” 江垣点点头。 苏阿细伸长了胳膊去够了一下卫生间的门,推开,“去洗个澡吧。” 江垣抱着她的力度松下来一点,然而他没有去洗澡,沉默片刻,低头轻轻地吻了她一下,“我爷爷让我出国。” 他恰好挡住她视线里的光源,导致苏阿细抬头看江垣的时候,他的面容不是很清晰,她丝毫看不清楚他的情绪。 然而她此刻每一点一滴的小变化,都被放大到他眼里。 苏阿细觉得自己现在表情应该不太好看,她抿了一下嘴唇调整心情,平静地问:“去哪里啊?” “德国。” “什么时候?” “已经在申请了,顺利的话十一月份开学。” “去多久?” “可能两三年,如果学分修不满,不能毕业。” “不能毕业怎么办?” “修到毕业为止。” 她抱着他的手臂放下来,垂着脑袋点了点头:“知道了。”而后微微抬起眼睛,带了点勉强的笑意,“你要加油。” 她知道这段特殊时间让他继续待在南州意味着什么,让他出去避一避风头也是好的。
第124页 苏阿细也知道,江垣这样的家庭带给他的东西,从来不是她可以限制得住的。 而江垣本身,又是敛不住光和热的人。 他的优秀,不可以为任何人滞留。 把他送出去的每一程,都是她的殊荣。 有什么不好的呢? 江垣早就料到会从苏阿细这里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他并不意外,但仍然觉得有一点失望。 只要她说一句你别走,他一定会留下。 可是苏阿细不会说,因为她是苏阿细。 她会很好地在每一个选择面前做出最正确的权衡。 *** 五月份,江垣请了半个月的假。 但这不能说明半个月以后他会回来,只能说明这半个月以内他不会出现。 老师宽仁大义,知道他家的特殊情况,没有多说什么。 爸爸入狱,江垣被他妈妈接去了北京。 翻手为苍凉,覆手为繁华。 ——这是他们中产阶级的悲哀。 苏阿细没有去过北京,她只知道首都城市很先进,有很多有钱人,空气品质不够好,那里的天空应该没有南州的好看吧。 没有大海。 仅仅想到这四个字,都会让她有种沉闷的感觉。 这段时间过得没有想像中慢,苏阿细会抽时间去小森林。 曾经在这里表演的歌手,一个一个离开了,换来了新的一批,没有见过的年轻人。 kk离开了,蒋渝芮离开了,现在就连江垣也不会再来了。 艺术就是永无止息的传承。 他们走了,还会有新的人补上。 没有多少人能在这个商业化的时代把做音乐这件事情坚持一生。 他们只需要在最辉煌的人生这几年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告诉别人,我曾经来过。 江垣是在期末考试之前回来的,他仍然会很认真地复习,认真地考试,苏阿细很欣慰,他的好胜心一直都在。 而她的,早就没了。 考完最后一门那天下午,俩人去吃了顿海底捞。 出来以后,天已经黑了。苏阿细顺便在商场里买了两件衣服,江垣还是那个等得不耐烦又不敢吭声的样子。 然后苏阿细为了气他,逛了很久。 江垣散漫地跟着她,他还是会穿昂贵的t恤和鞋子,看起来随心所欲,走路仍然颔首,拽拽的样子,唯我独尊。他的怠惰,他的懒散、不拘一格,还有他的美貌……多好啊,他还是原来的样子。 没人知道,这个家道中落的公子哥儿,眼里和心里藏了些什么。 苏阿细也看不出来。 柳惠心跟苏阿细说今天出去唱k,不回去,于是苏阿细就把江垣带回去了。 江垣没怎么去过她的出租小屋,这房子虽然装修设施都一般,但毕竟是两个姑娘住,还是挺有人气的。 苏阿细开了个小灯,去厨房倒了一杯水。 她把水递给靠在墙边的江垣,随手把头髮绑起来。 江垣抿了一口她的水,眉头就揪起来了:“你这杯子是不是泡过什么茶啊?” “玫瑰花茶。” “什么怪味儿,我要吐了。” 苏阿细差点没把他打死。 江垣在她施展拳脚之际,把杯子放到旁边,两只手把女孩捉住了扛起来,扔进沙发里。柔软的沙发塌陷下去一块,苏阿细窝在里面,平静地看着江垣脱衣服。 他光着上身,伏上她的身体,手从她的衣衫下摆摸索进去,苏阿细用手挡了一下脸。 江垣把她的手指钩开。 苏阿细勾住江垣的脖子,感受他嘴角漾出的淡淡的花香。 安静得只剩下接吻的声音。 突然—— 房间的门锁啪嗒一响。 苏阿细在他的怀里瑟缩了一下。 江垣不敢置信地抬头。 冒出来十几个人,举着牌子和萤光棒。 “班长加油!” “你是我们的骄傲!” …… 江垣翻了个白眼,把苏阿细拉到身后,忍不住竖了一下大拇指:“我。操,真仗义。这时候出来气我。”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面看,起闹的这群人里面有一个男人。 之所以注意到,是因为这男人有点眼熟。 江垣眯了一下眼睛仔细看。 李清池剪了寸头,终于不再崇尚红的绿的发色了,他穿一件灰色t恤,看起来比以前更瘦了一些。眼窝深陷,反而显得眼睛稍大,比胖的时候有神不少。 笑起来仍然是贱贱的,“听说你过段时间去比赛啊?” “嗯,要到暑假了……海大那个团队,我替我哥们儿去,他家出了点事。” 苏阿细一直躲在江垣身侧,闻言,羞怯的情绪消退下去一半,他没告诉她,代替周野去参加比赛的事情。他也没有告诉她,周野家……出了什么事。 她突然间有点心情复杂。 一方面是为周野复杂,另一方面也为江垣紧张了一下。 李清池扔过来一包香菸,江垣接住了,“这么煽情干嘛,老子还活着呢。” 一年没见,叙旧也不支支吾吾,李清池略显沉重地点了点头:“没啥要说的,保重啊。” 他说完,把一群人轰走了,把门锁上。 似乎有一声嘆息 55、结局「下」 … 八月。 江垣去了北京, 看着海大的团队赢了比赛。 喜忧参半。 去看了妈妈,看了黎清颜。 黎清颜还是瘦瘦小小的样子, 上了大学以后也跟着别人学化妆了。 江垣夸她,挺可爱的。 她笑眯眯的。 江垣没有问她在这里受过什么委屈,黎清颜也没有提起。 每个人都一样, 哪怕受过一点小小的挫折, 把那些苦水吞下去, 站起来还是要继续生活。 时间可以抹去你的稜角, 有些坚持却永远抹不掉。 以后, 好整以暇地做一个大人吧。 *** 对于苏阿细而言, 人生中最空闲的一个暑假就要结束了。 宾馆房间的窗帘拉得密不透风。 苏阿细睁眼之际,以为天还没亮,但是江垣已经不在身边了, 她迷迷煳煳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捉住手机, 撑开眼皮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 卫生间里传来剃鬚刀的声音。 苏阿细把脑袋在被子里闷了一会儿,随后一屁股坐起来。 江垣出来以后, 发现她坐在床上生无可恋地瞪着他。 他赶紧过去送上关怀:“怎么了?不高兴?” 苏阿细一脸不耐烦:“你太吵了。” 江垣亲了一下她的脸:“好了好了我不吵了,你再睡会儿, 我去买早餐。” 苏阿细一把拉住他, 却没有立刻开口说话, 擦了擦被他亲过的脸颊,“我牙疼。” “……怎么又牙疼了?” “好像长智齿了。”
第125页 江垣:“那我去给你买消炎药。” 他刚站起来,又被苏阿细拉回去:“你走什么呀?” “给你买药啊。” 苏阿细瞪着他说:“不要。”把内衣穿上, 朝他背过身去,“过来帮我扣一下。” 江垣研究了半天:“这怎么扣啊?” “你怎么解开的?” “我不知道啊。” 苏阿细愁眉不展,把他手拍掉,“我自己来吧,别碍手碍脚的。” 她扣了几颗,发现江垣没动静,回头看了好几次确定他还在,才心安。 苏阿细把衣服裤子穿上,背着身子小声说:“我梦到你了。” 江垣问:“梦到我什么了?” “梦到你给我求婚了。” “……” “你打算怎么跟我求婚啊?” “买花,买戒指。” “……我就知道。” “那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我再想想吧。” “嗯,你好好想想。” 苏阿细头一低,眼泪就掉下来了。 *** 江垣去监狱看了一次他爸爸,正好他的妻子和小儿子也在,江垣在外面待了很久没有进去。 女人出来的时候,江垣沖她简单地点了下头:“阿姨。” “诶。” 她牵了一个十岁大小的小男孩,穿校服,男孩的个子已经比同龄人高了很多。生得唇红齿白,漂亮得像个小丫头。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看什么都一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的清高模样。 阿姨说:“江定,叫哥哥。” 江定瞄了江垣一眼,“烦死了你们。”然后把脸歪到一边。 “……” 江垣无力地笑了笑,这个弟弟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问:“我爸还好吧?” “挺好的。”阿姨低下了头,说话带着鼻音。 “嗯,”江垣往外面走,“好就好。” *** 九月。 大三了。 又有新生涌来。 江垣本来没选上主席,当了个副的,上学期期末正主席作弊被抓,把他提上去了。 他当了一个月的主席,体验了一下当官的乐趣。 但是太辛苦,不干了。 爬到了山顶,看了一场日落。 一起去小森林看了最后一场演出。 江垣给她唱了一首歌。 走过的叫足迹,走不到叫憧憬。 学会收拾起叛逆,学会隐藏了表情。 卸下了这面具,我想说谢谢你。 谢谢你,一路陪我到这里。 他已经不会走音了,原来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和那些耿耿于怀的过往和解。 *** 十月。 日子还是这样过。 好像每一天都在眨眼之间流逝。 微凉的清晨,江垣买了两袋豆奶,塞进手套里,放在苏阿细的两只耳朵上,“烫不烫?” “不烫,挺暖和的。” “那我给你捂着。” “好。” 江垣说:“冬天快要来了。” 苏阿细:“嗯。” “一个人会很难熬吧。” “嗯。” “我很不放心你一个人。” “为什么啊?” 他笑嘻嘻的:“因为你一个人吃海底捞的时候,小熊不会亲你啊。” “……神经病。” “老婆。” “嗯。” “你想让我走吗?” “我不想让你走你就不走了吗?” “你不想让我走你就说出来。” “老实说,其实我不想让你走,我当然希望你陪在我身边,但是我不喜欢你感情用事,我更希望我爱的人是一个有上进心,有主见的人。你选择离开或者留下,不应该是因为我。你要理智地权衡,走什么样的路是最适合自己的。” “我知道。” “那你也要知道,我爱的你,不是为我捨弃,而是为了我去争取。” “我当然会争取,但是……但是不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他说,“我觉得中国很好。” 苏阿细愣了一下,过了很久,她笑了笑,“傻狗,我爱你。” 不经意的一句话,她酝酿了很久。 *** 十一月。 江垣骑着他的山地车,带着苏阿细把整个南州都走遍了,最后回到海边。 下午五点,海滨大道的十字路口,夕阳把整个世界染红。 仿佛回到2015年的盛夏,她刚刚毕业。有个男孩冒冒失失闯进她的生活。 然后,他们成为同学,成为同事,成为情人,成为爱人。以后,也会变成亲人。 她抱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外套上,浅浅地唿吸着。 “为什么留下来?” “因为我从来没有害怕什么,所以不会选择逃避。” “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觉悟?” “在下定决心要娶你的时候。” “你要勇敢。” “我会。” “你要懂事。” “我会。”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我会。” “你要对每一个未知的可能充满希望。” “我会。” 她释怀地笑了笑。 夕阳好远,海面好红。 温柔的海风扫过脸颊。 靠在他的嵴背上,好像拥抱着整个世界。 一点湿湿的东西落在她干燥的嘴唇上,苏阿细微微抿唇。 下雪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改了n种,保留了一个好一点的。 写完了,没有番外。 虽然很捨不得,还是写完了。 谢谢你们。 ———— 1.10更新 好吧,忍不住挖了个新坑写番外。 《16 summer》欢迎捧场。^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