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履昨日》 楔 子 盛夏。黄昏。 暮霭沉沉。霞彩漫天。 雅致的庭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果香。 两个活泼嬉闹的身影,伴着绿草的葱郁润泽,显得格外年轻,灵动。这是一对双胞胎兄妹,刚刚满十六周岁。今天是他们的生日。妹妹唐紫羽百分之百地遗传了母亲姣好的容貌和狡黠聪敏,也继承了她的姓氏。哥哥江梓航则在学全了父亲的睿智以后,性情中多了一抹对待外人的冷漠与戒备。从有记忆开始,兄妹俩印象中最鲜明的,便是父母你侬我侬的深情。而且,每逢他们的生日,父亲都会另外多选一件礼物送给母亲。因为他们的诞生,母亲柔弱的身体承受了许多痛苦。远远望着紫藤树下母亲的身影,他们觉得幸福竟然如此简单却又如此弥足珍贵。 唐纯纯半卧在紫红色的松木躺椅里,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一把精致的木扇,慵懒而优雅。扇柄上垂下纯白色的流苏,小小的,柔柔的,泛着浅藕荷色的光。一袭精巧的珍珠白真丝长裙包裹着她,显得风情万种,韵味十足。 二十七岁披上婚纱,结婚十八年以来,生活平淡如水,与丈夫的感情历久弥坚。上天是厚待她的。岁月并未在她的身上留下多少深刻的痕迹。四十多载的人生,真正的经风沐雨并不很多。而她,一如当年,聪慧倔强却又单纯得不谙世事般,未曾沾染丝毫沧桑的洗礼。 江亦峰踩着足球盘带过来,眼眸中脉脉含情。唐纯纯起身,探出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抹去丈夫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迎向一旁儿女的羡慕神色,怜爱地嫣然一笑。 如果说,这世上有一种女人,可以笑得永远无邪纯净,那么,唐纯纯就是这样的女人。笑起来暖暖的,自在悠闲,让周围的人都觉得天愈发蓝,花愈发艳,世界愈发生动而美丽;也让人不由自主地靠近,给予她最安全细腻的呵护。 江亦峰轻拥娇妻瘦削的肩,满足地叹息: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一章 坐在你的身边是种满足的体验,看你看的画面,过你过的时间;天也晴了,花也开了,微风也沉醉,虽然你不说话,却也早已万语千言。分分秒秒显得清澈又珍贵,只有你才能给我这种感觉。—— 江亦峰第一次看见唐纯纯,是小学二年级,在全市知名的奥林数学训练班。 教授姓杨,头发是标准的“地方支援中央”状态——谢顶,讲话的时候总带着亲和力极佳的微笑,并且能够一一分别叫出全班七十六名学生的姓名与绰号,而准确得没有一丝纰漏。年少的江亦峰,头脑聪明,智商高得惊人,而且对数学有着浓厚的兴趣,刻苦上进,勤奋好学,恰巧是所有师长心目中赞赏的典型。杨教授亦不例外,对他格外器重。这就给江亦峰无形中增添了些须值得骄傲的资本。但难能可贵的是,他对待所有人的态度都恰如其分,正象一股注入杯中的酒,清新,又不溢不缺。现在想来,才小小年纪的江亦峰,已经懂得凭人格魅力征服身边的人了。因此,在众星拱月的形势下,江亦峰如鱼得水,无论是长辈的疼宠,抑或同龄人的追随,游刃有余。 数学训练班的课定在每周的休息日,从早晨8:00到下午4:00。课程精深而晦涩,考进来的七十六个孩子,可以说是全市的数学精英。每到放学时分,校门前集满了望子成龙的家长。他们或者大声喧哗,彼此讨论引以为傲的子女;或者望穿秋水,急盼着子女带来欣喜的成绩。而唐纯纯,便在这种情况下凸显出她的与众不同。因为,从来没有人接送过她。 实际上,并非如许多人猜测的,她有什么悲惨的经历和身世。相反,唐纯纯拥有一个美满殷实的小康之家,父母恩爱,身为独生女儿的她占据全部的宠溺和娇惯。只是,唐纯纯的性格心智超越了与她年龄相符的阶段。天性中与人群的疏离造就了她外表阳光下与人不亲密的个性,即使是双亲和家人,亦如此。当然,这些内情在当时,江亦峰并不知晓。 其实,在所有人眼中,唐纯纯无疑是个洋娃娃般的小美人。浓密的黑发与浓密的眉相映生辉;大大的眼睛里眼波流转,深邃如盈盈秋水;高高挺俏的鼻,小巧娇嫩的樱唇粉中泛白,凭添一种妩媚。作为一个女孩子来说,唐纯纯并不够秀气,但她的容貌恰巧符合所谓大家闺秀的审美标准。因此,从上幼稚园开始,就有无数小帅哥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争风吃醋。唐纯纯心如赤子,不解风情,依然我行我素,独来独往,惹得男孩子们无功而返,暗自神伤。 严格地说,江亦峰并不帅,无论是年幼时还是长大以后。眼镜使他文质彬彬,谦逊有礼,再加上他聪慧的脑袋,众多小女生都愿意扯着他嬉戏。而在他心里,几乎没有性别的概念,一副不愠不火、温文尔雅的态度,不偏不向,令小女生私底下咬牙切齿,自己却毫无知觉,仍旧玩得不亦乐乎。与唐纯纯简直异曲同工。 那样一个柳絮飘飞的春夏。 周日。午后。 唐纯纯独自一人,窝在圆柱的阴影里,蜷缩着双腿,漫不经心地享受着浓郁花荫袭来的片片芳香,昏昏欲睡。与其他女孩子不同,她的脸颊微微沁红,却始终清凉无汗。以至多年以后,江亦峰常调侃爱妻的汗腺变异为了泪腺。 唐纯纯是非常喜欢夏天的。夏是个极适合瞌睡连连的季节,也给冰激凌等甜点的发明提供了有利的契机。唐纯纯对糖和甜点爱不释手,身体的骨架和比例却标准匀称,令人艳羡。满池粉色的睡莲和丛丛火红的月季毗邻而居,怜爱着小小女子的蜂蜜色的肌肤。 江亦峰偷偷地窥视着这副画面,生平第一次领悟美丽。望着那张可爱俏丽的脸庞,他不由得痴了。 嘤嘤的抽泣声断断续续,打碎了一池宁静。 唐纯纯半眯着剪水瞳眸,打量着旁边委屈落泪的小女孩。她虽然不喜欢与大家一同玩耍,但是这个女孩子她认识。女孩的名字叫做王珏,家庭非常富裕,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亦自诩为班里的小公主,可爱中难免带有骄纵的气息。女孩的双肩不住抖动,显然满腹苦水无处诉说。唐纯纯犹豫半晌,闭了闭眼睛,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起身,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女孩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转过身,脸上犹挂着两行泪珠。 唐纯纯装做没有看见她的泪水,只是递过手中的物体:“喜欢吗?” 摊开的掌心里,躺着一个翠绿色的椭圆形的东西。 女孩惊喜地捧在手心,贴向脸颊,情不自禁地叫:“好可爱!好凉快哦!” 唐纯纯伸手扯了扯小东西,大方地笑:“这是水气球,你可以去换点水。” 女孩欣喜地点点头,三两下抹干泪痕,飞快地跑向洗手间。半路上突然回头:“唐纯纯,你笑得好漂亮!我喜欢你!” 唐纯纯如释重负,眼角猛然扫到一侧的江亦峰,怔楞之下后退一步,右手中指下意识地触到一枝花团锦簇的月季,一阵刺痛使她咬紧了唇。江亦峰眼看着花茎上一根锐利的刺扎进了女孩细嫩的指,援救不及,忙冲上前,抓住她的右手,拔出刺,不假思索地将中指放入口中,吮去沁出的血滴。唐纯纯惊慌失措,抢回自己的手,藏到身后,缄默不语。江亦峰为自己的冲动窘迫不安,无所适从,红晕从脸颊席卷到脖颈。唐纯纯睁大眼睛,晶莹剔透的泪珠翻转,看得出,她在拼命忍耐。江亦峰嗫嚅着嘴唇,想靠近她安慰她,却只能驻足原地。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唐纯纯跌跌撞撞跑进教室,低着头捏着右手中指,惊惶的神色一改往日的闲适。江亦峰则首次神游,没有听进杨教授讲的一个字。 从此,江亦峰总会不由自主地瞟向唐纯纯,追随的眼光含着温柔的探询。唐纯纯则一反常态,开始和女孩子们一起玩耍。并非因为孩童活泼的本性,却是为了躲避灼热的关注,而融入人群无疑是最安全的。缘故,只有当事人江亦峰心中清楚。至于唐纯纯小小年纪就懂得韬光养晦,隐藏锋芒,江亦峰一点不惊奇,因为唐纯纯有着聪明的内涵。 两个月后的某个周日。 唐纯纯裹着一件嫩黄色的小碎花无袖娃娃裙,翩翩而来,天使般纯净的笑颜上,挂着开朗和灿烂。就连面对江亦峰的注视,她亦笑得友善而和气,简直令他受宠若惊。一刹那,江亦峰深刻地感觉到,身边所有的阳光都褪去了色泽,只余下一丝残留的温度。这一刻,仿佛世界为唐纯纯而旋转。放学的时候,江亦峰大着胆子靠近唐纯纯,看见她正在愉快地哼着歌收拾书包。 “今天你很开心啊?”江亦峰小心翼翼,生怕触怒她。 唐纯纯肯定地点头,很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爽快。 江亦峰试探地放慢语速:“今天我也自己回家。一起走,好吗?” 唐纯纯犹豫地抬头看他诚挚的眼,轻轻地说:“好吧。” 一对小儿女如此便和好如初。唐纯纯的内心,并不怎么讨厌身边的男孩。她只是太过习惯独享寂寞。江亦峰则为了第二次交集的愉悦而暗自感激上苍。后来,他才知道,这天,是唐纯纯的生日。也就在这天,唐纯纯的写作获得了全省联赛二等奖。 初识的这一年,唐纯纯刚满八岁,而江亦峰七岁。 斗转星移,光阴似箭。在一种暧昧的气氛中,数学训练班的孩子们升上了面临毕业的六年级。青梅竹马和两小无猜在光阴的流逝间消失殆尽。 不知不觉中,唐纯纯蜕变为一个活脱脱的笑娃娃,尽管依然稚嫩青涩,但与那些木头美人相比,却格外令人喜欢。因此,小学毕业前,唐纯纯收到了生命里第一封情书,如果那勉强算作情书的话。卡通的粉红色信笺上只写了一句话——“送你一颗火热的心”。下面的落款是“萧然”。 那时候,班里的女孩子都钟情长相俊美且带一点阴柔的男孩。也因为这样,扬帆、萧然、林木森被评为“三大帅哥”。对于这样的评价,唐纯纯始终不以为然。或许是对于异性的认知较晚,也或许是潜意识里对江亦峰的记忆过于难忘,总之,唐纯纯对这几个男孩子不感兴趣,一概不予置评。课照常上,饭照常吃,零食照常填满书包和衣裙的各个角落,全然当作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萧然在等待回应的无奈中烦躁不安。而唐纯纯也莫名其妙地遭到了众家小少女的围攻,于某天放学以后。 “唐纯纯!你站住!”胖嘟嘟的孙琳娇斥一声,“不许走!” 甫下楼梯的唐纯纯回过头,毛茸茸的大眼睛眨了眨,愈发显得无辜而俏丽,嘴里还咀嚼着松软的棉花糖。水蜜桃和哈密瓜味道的都很不错哦! “你是讨厌鬼!”孙琳圆圆的脸蛋气得通红,有限的年龄和词汇水平,又让她说不出什么激愤的话,来声讨这位“红颜祸水”。周围的女孩子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帮腔,“装清高”,“做作”,“矫情”之类络绎不绝。 唐纯纯恍然大悟,一时间啼笑皆非。 “你们真是无聊!”颇有点霸气的扬帆,交叉着双手冷冷地踱过来,“唐纯纯有她选择的自由!找她的麻烦也是没有用的,不要再打扰她。” 说心理话,唐纯纯并不喜欢扬帆。尽管扬帆位居三大帅哥之首,现在又为她打抱不平,但扬帆的聪明有一种冰冷阴森的味道。江亦峰就完全两样:江亦峰的笑容真挚可亲,温暖和煦,令人如沐春风;江亦峰也不会轻易用这种君临天下的语气说话,总是谦逊有礼,让人不自觉信赖。脑海中就这样毫无来由地,展现着江亦峰的举手投足和一颦一笑。神游的唐纯纯竟自回味着,根本罔顾自己正陷在一场较量里。因此,唐纯纯甜美的笑靥显得格外诡异。 “啊!原来你也喜欢她?!”孙琳恍然了悟的尖叫刺耳极了。 唐纯纯乍然迸回现实,皱皱眉,搞不清眼前的形势。只见身边的扬帆似乎难为情地望着自己,象被人揭穿了秘密似的窘迫。那本来是个懵懂无知的年龄,众家小女生的审美亦处在模拟仿效的时代。在日本动画《圣斗士星矢》的熏陶洗礼之下,颇似冰河的扬帆便倍受瞩目。而一向自诩甚高的扬帆,居然也阵亡在唐家纯纯的魅力之下。令人不禁捶胸顿足,惋惜嗟叹! 唐纯纯抬腕看看表,随意挥了一下右手:“先走了。拜拜!” 一干人皆有跌倒的趋势。 扬帆亦无奈,沉默。 唐纯纯是聪明却又惰性十足的,骨子里的懒散与放纵,她任由其滋生发展,所以在以优秀成绩作为铺垫的基础上,为人处世多了一分随性。江亦峰圆滑灵活的个性则讨好了许多人。两个人几分相似几分互补又带有几分默契的相处模式中,日渐熟捻,以致国小毕业之际,这对小儿女都不约而同地产生了对彼此的留恋。这种感觉太过微妙,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忽略。 因此,唐纯纯幼小的心扉中,除了父亲之外,最亲近的男性就是江亦峰。而在江亦峰看来,这是最理所应当也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了。生平第一次的笃定使得二人日后有了戏剧性的发展。 没有人知道,江亦峰与唐纯纯的纠缠怕是一发不可收拾,而直到天荒地老了。 第二章 有时候你很调皮,总是让我着急,一颗心总是为你跳不停,只要一闭上眼睛,总有千百万个你,你的影子装满了我的脑海里。不能够不想你,也不能够忘记你,总是在梦里一直看到你;多想对你说句,我是真的爱你,对我的心不要再怀疑。 那个年代的感情表达方式是含蓄而温和的。 江亦峰一直是一个厚重内敛并且理性睿智的男子。无论是作为男孩的幼稚时期,抑或是成年之后的男人时期,从未改变。在他的心目中,爱情的步履自有其窠臼所遵循。他不赞成速食,不提倡前卫,不畅想传奇,不惊动波澜,不沿袭传统,亦反对媚俗。他渴望少年结发、共耽白首。可以说他是个平凡人,但他的种种想法以及为人处世的态度,却仿佛历经了漫长的修炼和领悟。 多年以后的唐纯纯,认识他十六年的那一天,从红颜知己的身份转化为彼此相属的那一天,曲折而艰难。但那时的唐纯纯,才刚刚开始成熟。不相信甜言蜜语,不稀罕山盟海誓,不追求轰轰烈烈,不接受地动山摇,甚至有些排斥海枯石烂。她渴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因为她已懂得理解、默契与珍惜,珍惜所愿意去珍惜、值得去珍惜并且能够珍惜的人和感情。 十四岁这年里,两人面临升学,面临别离。这一年,实在是个多事而紊乱的年份,也是他们密密交集的一年。 江亦峰实在搞不清楚,唐纯纯脑子里的结构究竟是怎样的。她可以出口成章,随便背诵记牢那些诗词曲赋;也可以妙笔生花,随意写出动人心弦的文章佳句;还可以举一反三,将课业题目信手拈来、迅速完成;……但是她好象就是弄不明白追求者的暗潮起伏。江亦峰只能以守为攻,用心保护着心上的小小女孩。本来日子可以就这样平淡无奇地滑过,可是后来的一次座位调换,变成了所有争执最关键的导火索。 张伟文和薛辉是较有心计的两个男孩子,恰好又都对唐纯纯有所表示。换座以后,他们一个坐到了唐纯纯的前面,另一个坐后面,共同惊奇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运气。唐纯纯很开心,因为江亦峰还是和她之间相隔一条窄窄的过道毗邻而坐,所以他依然在她的身边,距离很近。至于其他的“外”人,她基本上是不去理会和在乎的。 换到新座位的这天,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时间已经临近期末,各个学科的教师都象走马灯一样光临,天女散花般发给学生许多试题纸,上面用各种字体——什么仿宋、数字、外语、特殊符号等等全部出炉,题目密密麻麻,搞不好还真的是有漏掉题目的危险。作为期末的惯例,教师们放心大胆地都去一齐开些大会小会,也并不担心没有人管束的学生会散乱成沙。——因为实在已经足够乱了,不能更加乱了,所以也就没有值得担心害怕的理由了。唐纯纯所在的班级实在相当符合俗语中的那八个字,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班级的学生都有一副灵光的金脑袋,聪颖活跃,成绩拔尖,活动出色,就是纪律太差。如此矛盾却又如此现实,让众多太阳下最光辉的职业者们都捶胸顿足,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上另一只眼。 教室里此刻犹如菜市场,嚎叫喧闹声声嘈杂,时时入耳。 江亦峰虽然表面上丝毫不动声色,但内心却焦躁不安,以他的年龄修为还未能成竹在胸。 唐纯纯如老僧入定,听而不闻,只想快一点完成这些练习试题,然后请江亦峰去“妙角士红茶”吃葡式蛋挞,自己则安心享用一方柠檬樱桃慕斯。虽然那里的东西并不昂贵,每个月家里给的零花钱已经足够请客了,但江亦峰总是付帐,她真的不好意思。今天她非常坚持呢,因为她一向是个讲求公平的人那。——最重要的是,好东西要和他共同分享才满意。而今天,她拿到了很多的稿费。说实在的,唐纯纯承认自己的代数几何比不过江亦峰的出奇神准,但文学她就当仁不让了,获奖证书和发表的文章已然不少,都是证据哦。这次的钱真的很多呢。一想到可以让江亦峰体会自己的喜悦,唐纯纯开心地咬着唇笑了。她的原子笔飞快地在纸上游动,转眼间便完成了一张放在旁边。 唐纯纯放下手中的笔,习惯地斜着眼睛瞟了一下江亦峰,一直雷厉风行的他居然不着急,还在捏着笔面对着纸张发呆。唐纯纯觉得好奇怪!按照日常的约定,既然两人完成的时间不相上下,试题纸做完之后,会共同讨论一下答案。江亦峰给出的基本上就是标准答案了,对于这一点,唐纯纯打心底里佩服,所以只要偶尔江亦峰出现了错误,哪怕是个选择,或者判断和填空,她就会笑得半天合不拢嘴,象极了偷腥成功的小馋猫。为了贪看这种纯净如初的笑容,有的时候,江亦峰会故意放水,唐纯纯就乖乖地任由他揉揉自己凌乱的发丝。可是,今天这样的情况……又该怎么办? 偷偷摸摸地瞄着他,唐纯纯忖度着叫他询问一下,却忽然看见江亦峰同桌的女孩子刘丹,靠近他,和他低声嘀嘀咕咕地窃窃私语。虽然人家是正大光明磊落无比的,但看在唐纯纯眼里,却变成了鬼鬼祟祟。她的心里蓦地升起一股愤怒的火焰,而且燃烧得空前程度地高。她简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反应,也不要去深究。唐纯纯死盯着刘丹,看见她还在“恬不知耻”地将一大袋子零食水果塞给江亦峰,真希望自己的视线能够将她千刀万剐。而江亦峰竟然笑着点点头,没有拒绝。接下来,刘丹推开门走了出去。 好谄媚的刘丹!唐纯纯生平第一次厌恶一个女孩子,心里酸酸的,涩涩的,又莫名委屈。江亦峰回过头,与唐纯纯凶恶的目光对峙。唐纯纯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抽出另一张试卷,准备继续。 江亦峰心里有一些些明白,他忍耐住狂喜的冲动,试探着问道:“你怎么啦?” 唐纯纯保持着原来僵硬的姿势,咬牙切齿:“不要跟我说话!” 江亦峰晶亮的眸子闪了几下,佯作气馁状,开始龙飞凤舞地写字。 唐纯纯憋闷着做试题,一言不发,脸蛋绷得有如乌云蔽日。 终于,以超常快的速度划拉完试题,江亦峰正在思索如何开口和她解释,却看见前桌的薛辉回过头望着唐纯纯,眼睛里满是倾慕。江亦峰决定先作壁上观。 唐纯纯用小拳头揉揉酸涩疲劳的双眼,懒洋洋地扬起脑袋:“干嘛啊?” 薛辉指指试题纸,讨好地说:“我们一起检查看看吧!” 唐纯纯扔给他,顺手捏捏自己的脊椎,有些不耐烦:“你自己比较看看吧。我好累啦!” 薛辉一边查看试题,一边从纸张中间的缝隙里偷看唐纯纯的可爱模样。 唐纯纯抻个懒腰,皱皱眉:“你看完了没有?好慢哪!” 薛辉赶忙关切地指给她看:“这一题,你错啦。” 唐纯纯恶狠狠地抢夺回试卷,话语中带有迁怒的味道:“你不要回头来!” 薛辉知道她的脾气怪异,向来说风就是雨,不想惹她生气,就不再说话,扭过头。 唐纯纯也不理会他,重重地按了几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习惯地探出手去翻江亦峰乱七八糟的桌面,顺便帮他摞齐一叠叠的试卷:“哎呀!找不到啊。试题纸给我!” 江亦峰好整以暇地亲昵地说:“刚才你不是说——不和我说话吗?” 唐纯纯的手一顿,暗恨自己的忘性,怒火腾腾:“我不要向你借啦!” 江亦峰手忙脚乱地抛出藏在手里的试卷:“当我没说!” 唐纯纯注视了他几秒钟,满意于他的态度,低头认真地对照,嘴里还喋喋不休地挑着毛病:“看你呀!在画画吗?字写得象是草书。喂!你怎么搞的嘛?错误这么多,大笨蛋呀。还自诩为权威呢!这些题很难吗?不会呀。真是的!……” 江亦峰含笑道:“因为你刚才说不理我呀。” “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终于平息下去,江亦峰擦去鼻梁上的汗珠,在闷热的空气中长呼一下,边窃笑边听她嘟嘟囔囔。人们常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可自己就是……苦笑着,江亦峰撕下一张便条笺,写几个字,揉成一团,凌空扔到她的领域。 唐纯纯非常熟悉这种藕荷色的纸笺,她和江亦峰传纸条商量事宜的时候,用的就是它。可现在是自修课,要打放学铃了,教室里乱成一锅粥。何必这么麻烦呢,直接说出来不是更容易吗? 摊开便条,上面用工整的楷书写着:“纯,放学后等我好吗?”唐纯纯的心象被烙铁撞击了一下,脸蛋刹那升起滚烫的火烧云。这么亲密的称呼,这么柔软的字眼,她的心犹如小鹿一样,一上一下,跳得快极了。一共才不过八个字而已,唐纯纯就仿佛看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她编贝般的皓齿紧咬着不点而朱的樱唇,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应允,又匆匆低下头,开始检查题目。本来胸中郁结的气闷,全都烟消云散,化为乌有,脑中一片空白。 江亦峰欣喜若狂,笑得更加神采飞扬。 接下来的时间里,等待着放学后的约会,唐纯纯高兴极了,还和薛辉开了几句玩笑。薛辉是个一板一眼的男孩子,正经刚硬,时常想对唐纯纯大献殷勤,却又不知道怎样讨她欢心,今天看唐纯纯也不总是高高在上的,实在受宠若惊。江亦峰倒是不明白,依照薛辉的个性,怎么会喜欢如此诡异如此疯狂的唐纯纯?难道真是唐纯纯对每个人下了蛊?也许只能解释为,这个小女子天生就是闪光的焦点吧。 这一晚,唐纯纯和江亦峰共同享用了可口的西点和正统的红茶。原来刘丹是请江亦峰给另一个男孩子传递东西的,唐纯纯也不在意他被利用,只感到豁然开朗,笑闹着要他下次收费。江亦峰妙语联珠,唐纯纯活泼灵动,两人侃侃而谈,内心深处又贴近了彼此许多。只不过,没有争执吵闹不成冤家,而不是冤家不聚首呵。 那么,他和她的故事呢? 公车里沉闷拥挤。手中提着沉甸甸的书包,唐纯纯好象在游外太空一样,有种失重的感觉。车窗大大地开着,但凉爽的空气却硬是矜持着,不肯驾临。唐纯纯的心里,烦躁得几乎喘不过气,真想步行回家算了,但是这里可不是学校啊,优哉悠哉也能逛着到家。她痛恨自己,为了参加该死的化学竞赛,跑到这么远的地方,究竟值得不值得。今天又是周末,想一想就象被针扎了一般。和江亦峰冷战已有一周。刚才交了试卷就来追车,身体极度不舒服,根本无暇理会他,决非落荒而逃。反正就是不要理他!重重地呼口气,唐纯纯赌气地噘着嘴巴,拼命咬紧牙,阻止眼泪崩溃出来。 “很重吧?我帮你拿。”江亦峰斯文的脸印着关切和担忧。 唐纯纯见了他,冷着脸道:“不要!” “你的脸色不大好。”江亦峰的嗓音夹杂着一点嘶哑,眼睛在镜片后面隐藏着柔和,“真的不用吗?可是……” 唐纯纯学不来厉声疾色,语气缓和,但话里带刺:“不劳你费心!” 两人之间洋溢着难堪的沉默。还是沉默。 唐纯纯忍不住想起上个礼拜五,他们闹翻那天。 …… 那天是周五,是定好每周去一次“妙角士红茶”的日子。唐纯纯那一整天都很快乐,因为江亦峰送给她一把天蓝色的直尺,尺身画着snoopy的卡通图案,和他自己那把一模一样,好象情侣尺哦。唐纯纯当即就决定,要对他好一点,不要总是惹他烦心。江亦峰这天居然心神不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唐纯纯几度问他,想帮他分担一下,或者安慰安慰他,但是他都以“累了”作为托词,她也就不好再问了。 放学的时间到了。江亦峰着急地示意唐纯纯走。偏偏在这时候,薛辉定要和唐纯纯请教几道题目。两人你来我往,言来语去,时间飞逝。十分钟后,江亦峰阴沉着脸站起身。 唐纯纯抓起铅笔盒、教科书和笔记本,一股脑就往书包里死命地塞:“等一下呀,马上好!” 江亦峰看着唐纯纯,脸上呈现出疲惫不堪的神情:“你为什么每天都要别人等?啊?” 唐纯纯一下子呆掉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也完全无法想象,居然会有这样的一天,江亦峰会以这般嫌恶的语气,斥责质问自己。一时之间,她的脑子停止了思考,几乎乱成一团。她真的很想温柔地问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冷言冷语,说出口的竟然变成了:“我从来没有请求过你每天等我!”她手足无措。她真的不想这样的。但许多话一旦说出,就好象泼出去的水,再也不能收得回来。 江亦峰难过而且气愤,没有人能够容许,别人糟蹋自己的好意和真心。他决裂般吼道:“我明白啦!我彻底懂啦!你根本就是任性刁蛮、无理跋扈、不折不扣的自私鬼!你以为我真的稀罕每天和你一起走吗?要不是见你一个人很可怜,你想我会理睬你吗?从没见过这么讨厌的女生!……” 唐纯纯的心痛得不能自已,被愤怒冲昏了头的她,顺手操起桌面上仅剩的直尺,用力地丢了过去:“哼!你以为你好吗?了不起吗?告诉你!我高兴一个人走,我喜欢,我开心,我愿意!还轮不到你来可怜我、同情我。你不配!江亦峰!我告诉你,我恨死你啦!” 江亦峰伫立不动,更加火冒三丈,任凭直尺狠狠砸中额头,然后坠地。他忍着痛,俯下身捡起尺,三两步跨到唐纯纯面前,两手用力一掰,崭新的直尺“咔”的一声断为两截。江亦峰把它狠命地摔在桌上:“你简直不可理喻!我再也不想忍受你啦!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也不要再管你啦!”腰际的呼叫器突然响了,江亦峰拎起书包,头也不回地推开门大步奔出去。 教室里所有的人都震惊了。没有人说话。 唐纯纯心痛欲裂,冷冷地注视着江亦峰的背影片刻,一言不发,平静地把两截断尺投入书包,划好金属拉链,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迅速走出教室。她只想快点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独自舔舐伤口。她完全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心如刀割,悲伤欲绝。她只知道,打从认识江亦峰以来,就再也没有夜里一个人偷偷流泪的时候。而这一次,泪却因为江亦峰而流,她的泪好快,止也止不住呵。混蛋!可恶!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他!唐纯纯的眸子亮晶晶的,积成了小水洼,而且里面的水正打算漫溢出来。她只有拼命控制,隐忍着自己的情绪,努力抗拒泪水的侵袭,迫自己将它逼回眼眶,吞进肚子,免得一不小心就冲堤而出。恰巧这时,单车又来捣乱了,车子暴胎,不能骑了。现下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唐纯纯非常清楚自己的能耐,修理车子这一类型的事情,并非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索性放宽心,一路漫步回家,陶冶一下情操也不错。天知道,她是怕自己回到家里还要掉泪啊。 第三章 夜色阑珊。 华灯初上。霓虹灯闪耀。 唐纯纯借着观赏美丽绚烂的夜景来平复自己,进而遗忘胸中原有的郁闷和压抑。 “前面的别来回乱晃!”张伟文叫道。 唐纯纯木然回头,面无表情,一点刚才吵架时哀戚的余韵也看不出:“你们的技术都很不错哦。” 张伟文长腿一伸,跨下单车,笑嘻嘻地凑过来:“不着急回家呀?” 东旭、郭朋、齐冰、夏名可四个人也下车陪同着一并前行。放学的路上,五个男孩保镖一般围绕在一个女孩子身边,很滑稽,很引人注目。但唐纯纯又怎会在乎?唐纯纯性格淡漠,几乎无欲无求,凡事顺其自然,在乎过的人和事情少得可怜。因此,她何曾在乎过别人的看法评论和周围的指手画脚!这五个男孩子在班里很显眼,无论是身高、胆量,还是成绩、能力都不差,又颇有点流行气质,在女孩子群中很吃得开,而且相当受宠,称他们为fbf。fbf其实并没有什么很难懂很神秘的解释,这是个英文缩写,意思就是five boy friend,通俗一点说来,就是指五个可以作为男朋友、也相当适合做男朋友的男孩子。 东旭一直在寻找各种机会接近唐纯纯,他年龄极小,眸子中却总藏着老谋深算,仿佛能够看穿别人的内心。唐纯纯并不讨厌他,甚至有些把他当作弟弟看待。郭朋只有两个爱好:一是打篮球,技术很棒,姿势超帅,深得女孩心;二是模仿唐纯纯的动作语言,并以此为乐,学得根本就惟妙惟肖,把大家逗得捧腹大笑。他最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需要追溯到某个下雨的天气,摘引自唐纯纯慢吞吞说出的话,“前面不也正下着雨嘛”。唐纯纯不排斥他,偶尔也对他赞赏有加。至于齐冰和夏名可两人,她和他们就完全没有一点来往了,正常的同学交情,见面打打招呼,不好也不坏。 五个人中,最难缠和最不好搞定的,实质上绝对是张伟文。这个男孩子皮肤黝黑,眼眉深邃,说话风格幽默诙谐,风趣大方,又深沉的令人捉摸不透,很少有女孩子不喜欢他。班上的邱美美已经认他做了“哥”,时常“哥”前“哥”后“哥”长“哥”短地叫个不停,似乎有意无意地向唐纯纯炫耀。但有一点,张伟文和江亦峰颇为相同,两人都对人群有着异样的吸引力和亲和力;只是相对来说,江亦峰吸引的群体类型更多一些,范围也更广一些。 唐纯纯忽然顿住脚步,看见东旭给齐冰传递眼神,又发现张伟文和郭朋交换意见,有些失笑。自己难道是什么妖魔鬼怪,有三头六臂九个尾巴不成?东旭欲言又止,郭朋则一个劲地用眼睛催促。 唐纯纯心知肚明他们的疑惑:“你们想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有车不骑、走路回家是吗?”狡黠的眸子藏匿着玩世不恭的游离。 东旭首次看见她妩媚诱惑的面部表情,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齐冰冷静自持地伸手推推东旭的下巴:“蚊子要飞进去啦。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没有见过世面。嘴巴合上!难看!” 张伟文着迷地凝视着她:“我陪你一起走!” 唐纯纯伸出右手食指晃了晃,嫣然一笑,轻描淡写地说:“我的车坏了。” 一干男孩全体呆住。这个理由未免太——搞笑!唐纯纯笑的开怀而满足。 …… 唐纯纯不再回忆,眼尖地瞥见身后的同班同学肖西真,他手中攥着竞赛试题的正确答案,正在津津有味地研究着。唐纯纯轻轻碰了碰肖西真的肩膀,礼貌周全地说:“麻烦把它借我看看。好吗?” 肖西真爽快地点点头:“我看完立刻给你!” 江亦峰迅速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子抢来他手里的答案,小心翼翼地递到唐纯纯面前:“你先看!看完了再换给他看。” 唐纯纯垂下头,下意识地用空着的手接,另一只手还拎着重重的书包。突然一个急刹车,由于物理学上所谓的惯性,两手没有任何依靠的唐纯纯倒向一侧。江亦峰稳稳地扶住她的腰肢,脸上满是坦然和关心,根本看不出一丝陷阱的痕迹。唐纯纯觉得被他搂住的腰部燥热万分,但又的确被他所救,拯救她免于跌倒,或者碰撞其他人的危险,只作习以为常,脸蛋却红艳如花,泄露了她内心的忐忑不安和娇羞。 江亦峰没有再进一步要求帮她提拿书包,却忽然将自己的书包背到身后,腾出另一只手扯住答案纸:“我也想看。一起看?” 唐纯纯没有理由拒绝,只能一直半靠在他的怀里,被他细心保护着。 公车里依旧拥挤,公路上依旧行人穿梭,公车依旧时行时停,慢慢悠悠,摇摇晃晃。江亦峰和唐纯纯一直保持着这种陌生而又亲密的姿势。只有江亦峰自己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渴望这一天,自己触摸在唐纯纯腰间的手掌心里,早已经满是潮湿的汗水。因为他认真,所以他重视;因为他重视,所以他紧张。紧张着自己,也紧张她。 这一天,江亦峰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道别时柔情万千,依依不舍:“前些日子,我家里人生病了,我很烦很乱。你别怪我好不好?明天上午十点,我来接你。‘妙角士红茶’好久没有光顾了,我要老板娘烤一个柠檬夹心的巧克力派给你。好不好?” 唐纯纯想拒绝,却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开口,只好心乱如麻地沉默着。 江亦峰靠近她,象以往一样,摸摸她的头发,呢喃着叮嘱:“回家吧。别忘了打开书包!早点睡。晚安!” 唐纯纯呆滞地盯着他远离的背影,昏昏沉沉,失魂落魄地回到卧室,翻开书包,一只长方形的盒子上打着淡蓝色的蝴蝶结缎带。她足足看了十分钟,才抽掉缎带,掀开盒子盖,崭新的直尺安逸地躺在里面,和那两截断尺一模一样,不管是颜色的深浅程度,图案的位置距离,都完完全全一模一样,几乎没有误差。展开盒子底部的小小纸条,上面是江亦峰的笔迹:“纯儿,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你是知道我的,我怎么舍得对你凶呢?原谅我好不好?对不起!我好后悔!”末尾的署名是“一个极为可怜的人”。 唐纯纯满腹的委屈一下子喷发出来,心却一下子添满了。手里握紧了直尺,她想的却是:明天上午十点,“妙角士红茶”,…… 第四章 请别再隐藏你的渴望,地久天长,有人整夜无休,默默陪在你身旁,无论走到什么地方,受多大的伤,有个人愿意为你分担。—— 唐纯纯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彻彻底底改变自己。既然大家那么喜欢开掘她的神秘,她就不妨大方一点,毫无吝啬地展现自己的飞扬跋扈,自己的轻狂荒诞,自己与其他女孩子相同一致的幼稚特质。等待所有人都肯定,她其实根本就俗不可耐的时候,她就能够找回属于自己宝贵的独处空间了。而促使唐纯纯改变的另外一个原因,则是江亦峰对她的严重困扰。她知道自己越来越软弱,越来越无法抗拒江亦峰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她害怕,因为她已经无力控制自己摇摆不定的心;她恐惧,因为她已经不能抵挡他春风宜人的笑。或许,后者才是唐纯纯急于转变的主要因素,但是她自己是绝不承认的。 而改变的第一步,就是将任何人的试图接近都视为可行并接受。这一点,唐纯纯并不担心,会发生第二个预料之外的人,她清楚,自己再也不能允许谁贴靠她的心,江亦峰只是一个意外,一个特例。所以,如果正统而严格地说起来,唐纯纯和邱美美的友谊,便是在这样的基础之上,迅速建立起来的。象极了一出闹剧,滑稽,荒诞。 邱美美是个矮胖的女孩子,长相嘛,属于满校园随便伸手便可以抓到一打的类型。她尤其喜欢穿横纹紧身的牛仔直筒长裤,大腿和臀部绷得很紧,显示出发育得极好的样子。炫耀和夸张是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两个中心点,也是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 唐纯纯是很难去认真恨一个人的。她并非宽于待人,并非宽宏大量,也并非理解万岁,她只是不在乎,懒得在乎,没有什么值得在乎,仅此而已。所以,全部认识唐纯纯的人都认为,她不应该生存在这个物欲横流的花花世界。她看似随性,骨子里却充溢着冷绝与无情,没有对于人间烟火的热情与渴求。这样的唐纯纯,差点去恨了邱美美。 邱美美一直崇拜fbf,尤其是张伟文,众所周知。不管她是出于何种目的,无论是想借着fbf的名头来炒作自己的知名度,还是真心与他们交好,都没有人出来笔伐声讨。既然fbf五个人的本尊都没有什么异议了,其他人又何必多管闲事、自讨没趣呢?邱美美并不象她表面上所显示出来的愚昧,她心里当然清楚,fbf感兴趣的是唐纯纯,她也明白张伟文的心始终不离唐纯纯,自己没有一星的希望,所以就千方百计地认了张伟文做干哥哥,以此作为接近fbf所有核心人物的跳板。 张伟文绝对不是一个笨男孩,他当然很了解邱美美的动机和态度,只是巧妙地指引着她,将目标对准郭朋和齐冰。这些内幕,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就在邱美美沾沾自喜地向往着郭朋和齐冰时,唐纯纯赫然明白了一切。她突然看出,这根线牵得太深,原来人性是可以让彼此将“利用”这种事物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所以说,“人性是双面刃,伤害别人的同时必会令自己受伤,”是有其正确性和哲理性的。 唐纯纯也许永远无法适应这样的尔虞我诈、虚实交织吧。不由得,她越发体会到江亦峰待她的用心良苦。如此精心的呵护世间难求呵!可惜,她没有胆量承受,也害怕承受。不过,如果她真的在此时就接受了江亦峰,那么以后所有精彩的故事也就没有发生的必要了。而以他们十四五岁花季年龄的担当程度,两个人又真的能够将这份沉重的感情继续下去吗?还是到头来,会象许多青梅竹马一样,劳燕分飞?所以,江亦峰是对的,他始终相信,世事虽然无常,但皆有定数。也因此,他从来未曾放弃过唐纯纯,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 最近的时间,江亦峰总是行色匆匆,满面风尘仆仆。唐纯纯猜测,一定是他的家里又有什么事情发生,或者就是他的家人病还很重。认识江亦峰以后,她才领悟到,世界上真的有这种男孩子,谦逊,孝顺,礼貌,温和,敦厚,一一俱全。于是,他们的“妙角士红茶”之约,便都改在每个周六的上午十点。对于这个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小小秘密,两个人心照不宣,在班里绝口不提。 放学了。与江亦峰道别之后,邱美美和张伟文闪到眼前,唐纯纯早已经学会处变不惊。 “纯纯,我们一起走吧。好不好啊?”邱美美笑呵呵地故作熟捻。 唐纯纯没有理由发表什么反对的意见,点头欣然应允:“好啊。” 邱美美象是完成了大功一件,邀宠似的冲张伟文眉目含情。 张伟文嘉许地笑笑,随即拦住唐纯纯:“送你回家!” 唐纯纯骑脚踏车的技术实在烂得可以,烂到对自己没有一点信心,烂到害怕有人在旁边并行。以往和江亦峰一同回家,他总会细心地抢占靠近机动车辆和其他行人的一面,给予唐纯纯虽然窄小却安全感十足的空间通道。因此,没有江亦峰在身边的时候,唐纯纯就会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小心翼翼。她不喜欢被人夹在中间,所以一直固守着贴近人行道的那一侧领域。这就使邱美美非常容易发挥自己侃侃而谈的绝佳口才。张伟文并不是个多话的男孩子,只侧耳倾听着。 邱美美扭过头:“明天我去我哥家玩,做我哥的人可以得到许多好吃的。”唐纯纯细腻地注意到她的话里是“做我哥的人”,而非“做我哥的妹妹”,闷不吭声。没有什么好说的嘛。 邱美美见她没有反应,再接再厉:“其实,如果你仔细观察,会发现我哥很出色。虽然现在他没有江亦峰优秀,但我相信以后会的。” 唐纯纯心下凛然,已经不自觉地替江亦峰抱不平。她始终都认为,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个道理她很明白。江亦峰在班里唯一要好的女孩子就是自己,所以,只有自己可以评论他,无论他是好是坏,绝不允许其他人说他的坏话!只有她能,也只有她有资格、有立场呵。 邱美美哪里知道,自己已经不小心点燃了导火索:“你告诉江亦峰,凡事不要太过分!”等她意识到自己是在对唐纯纯说话时,看见唐纯纯脸色变了,想要后悔也太迟了。 张伟文抢着掩饰地问:“你,明天要来我家吗?来看看好不好?” 唐纯纯满心都只想着捍卫江亦峰:“他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吗?” 邱美美一愣,显然并未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开诚布公地兴师问罪:“他……我……我哥和他……” 唐纯纯并不给她机会让她说话,义正辞严:“他根本没有兴趣对不相干的人过分!所以你也没有权利这样诋毁他!而且,一个人出色与否,也不是凭我的本事就可以观察出来的。” 邱美美明白,事情弄巧成拙了。可惜她懂的太晚。 张伟文知道,以唐纯纯的年龄和心智,如若不是问心无愧,便一定是情浓至深。但从她清明的眼里看得出来,她只是单纯客观的就事论事,但她却又维护得那么天经地义,心安理得。纵使张伟文再聪明敏锐,也无法勘破唐纯纯和江亦峰之间的关系。在这一刻,他唯一敢肯定、也必须要承认的,只有一点——江亦峰很不简单!把耐力、真心、脑筋和勇气全部加在一起,想靠近唐纯纯的心,也难如登天,仅仅是一小步,张伟文都觉得不象自己预料得那般容易。那么,江亦峰如何做得到呢?他不禁佩服起那个男孩子。 这一晚,大家不欢而散。邱美美不再多说一个字,惟恐错的更多;张伟文碰了个好大的软钉子,人家根本就忽略他的邀请;一路上,唐纯纯除了上文反驳质问的几句话之外,就扔出两个字——“再见”而已。但,唐纯纯没有料到,越挫越勇是野生动物的特性,变本加厉则是笨蛋一级的准绳。因此,风波的漩涡同时席卷了江亦峰。 其实,江亦峰并不是那么深不可测的人。在他的世界里,事物不以难和易的程度区分,只划为两类——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而唐纯纯,当然就是后者,毫无疑问。 江亦峰在一天之中,最憧憬的时刻是放学,因为可以有她相伴。比较钟情的还有中午休息,可以借着吃饭,尽情地浏览她的每一个动人神情。这个她,就是唐纯纯。 唐纯纯一直以来都痴迷读小说,尤其是一边吃饭一边读书,既增进食欲,又不耽误时间,两全其美,一举两得,多么好啊。薛辉为了她着想,经常滔滔不绝地说一大堆营养学方面的知识。每每开始,唐纯纯听而不闻,但只要她一不耐烦地皱紧眉头,薛辉便赶忙举手投降,停止他的念叨。邱美美总拉扯着唐纯纯,聊一些八卦新闻,以转移她的注意力,可唐纯纯早已练就一心几用的本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张伟文以语言来挑衅激将唐纯纯,但是效果不佳。只有江亦峰以唐纯纯能够允许的范围粘着她,借唐纯纯可以接受的方式占据她的视线。 说的好听一点,唐纯纯是有个性;说的实在一点,唐纯纯根本就是乖张。不喜欢别人太过靠近,也不喜欢与他人共用物品。从小到大,这个习惯从未变过。她是十足强调归属感和独占欲的女子,不要分享,亦不爱侵占,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无论是对待人或者事情都一视同仁。其实连她自己也在怀疑,是否真的有男孩子能够忍受这种习性,也是否这个男孩子就是江亦峰。 许多女生都喜欢使用奶白和浓香的洁肤品。唐纯纯则格外钟情水果味道的迷你小型香皂,尤其是柠檬香型,清爽怡人,淡雅幽远。而唐纯纯的肤质和其他人相比较特殊,香皂在她手上残留的味道可以久久不散。值得一提的是,唐纯纯与江亦峰共用着一方小小的香皂,因为江亦峰提供了用来装迷你香皂的精致皂盒,秋香色的椭圆形状,一眼望上去温馨详和。 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尽管二人拥有着太多属于他和她自己的秘密,班里的好事同窗却仿佛心有灵犀,没有人指指点点二人关系暧昧。在那样丰华正茂的青春花季里,实在太不寻常,好象两个人之间的相处皆乃天经地义,也或许是他和她都坦荡无邪的态度影响了他们的判断吧。这种想法,是天真的唐纯纯一厢盲目持有的。直到以后和江亦峰真的做了情侣,唐纯纯才知晓一切当时不为她所知的内幕,当然也包括这件事情。 江亦峰为了保护唐纯纯,早在谣言传开之前,就防微杜渐,杜绝了多种传播的有利途径和渠道,采用的手段也显示出江亦峰性格中的另一个侧面——狠绝与果决。——他一直说,自己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但这一次,他雷厉风行。首先以一敌二,用近乎拼命的搏斗模式,逼迫那对最喜流言蜚语的双胞胎兄弟,做出最让他们痛苦的承诺;然后软硬兼施,以保证替每个人恶补数学使之成绩提升的办法,威胁他们严密封好自己的嘴巴;最后立威服众,在足球的绿荫场上单打独斗,与那几个他锁定的目标竞技,尽管自己几近虚脱,还是征服了他们。 奇怪的是,这次之后,那些人居然都成了他的拥戴者。这很多年以来,唐纯纯都被蒙在鼓里。她虽然迟钝,但她不是笨蛋,所以她也曾深深地怀疑。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崇拜江亦峰的人,都用那种奇怪的神情望着自己,她不会视之为正常。她并不知道,他们只是单纯地羡慕着她。每个人都没有忘记,江亦峰行动时的全力以赴和毫不留情。所以他们问了,“为什么”,为什么厚待唐纯纯,为什么防患于未然。大家都还记得,江亦峰拭去汗水斯文地笑着,“我只要捧她在我的掌心里快乐无忧,不要她讨厌麻烦而远离我的生命。我只要她幸福。仅此而已。”那一刻,江亦峰笑得象个天使。这些简单的字眼,他们一辈子也忘不掉。 张伟文和江亦峰则恰好相反。 张伟文的脑子灵光,也明白花季年龄少女的内心并没有多少独立和自主,外界的因素至关重要,所以,无所不用其极的制造绯闻以便促成事实。任他放手去做,江亦峰聪明地不加理会,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唐纯纯的逆反与倔强,这样做只能适得其反,把唐纯纯越推越远,与张伟文自己咫尺天涯。而这,正是江亦峰求之不得的。 午饭时刻,一起去盥洗室洗手,顺便寻个有趣的话题,或者谜语,或者笑话,或者脑筋急转弯,或者娱乐新动向,……唐纯纯喜欢回味捧腹大笑的喜悦,回味冥思苦想的懊恼,回味那些巧妙和经典的语言文字,渐渐地,习惯江亦峰的陪伴,甚至有的时候,也不拒绝他提出要她转述小说情节的要求。久而久之,唐纯纯吃饭的时候就不再碰书。 十四五岁正是少女幻想的时期,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世界被多姿多彩所充溢盈满。她们的便当盒简直成了万花筒,五颜六色,其中以粉红色居多,湖绿色其次,还有浅蓝、嫩黄等等。唐纯纯的便当盒并不十分突出,却非常引人注目,象是万紫千红的花丛中盛开着一朵银灰色的花。盒盖是半透明的,隐隐约约看的见里面的菜色,有时候就一览无遗。 不知道从何时起,周围人还在唠叨要不挑食、均衡营养,江亦峰已经自然地选出唐纯纯便当中的胡萝卜、青椒和一些瘦肉丝。唐纯纯基本上是个非肉食物者,吃水果蔬菜和甜品长大的她,绝非为了减肥节食而不吃肉,习惯了清淡食料的她不爱沾染油腻。唐纯纯不能想象,每天如果江亦峰不先为她处理便当,偏食的她怎么下得去筷子呢?关于这一说法其实有所错漏。唐纯纯的手指承袭了身体的特殊柔软,用起筷子非常不自在,一直在使用汤匙吃饭。不管具体情况究竟有何不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有江亦峰的存在,唐纯纯的午休时间,几乎没有不开心的。但事情总会有例外发生的。 这天唐纯纯带的便当是番茄牛腩和卤白菜。她掀开盖子,就开始自动自觉地剔除掉便当里的牛肉,一点不落地“偷渡”到江亦峰那里。江亦峰则照单全收,一边状似无奈的摇头,一边津津有味地吃掉。这一切,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只是这天冲洗便当盒的时间比往常早了点,恰好盥洗室里除了他和她,就没有多余的人了。 “今天邱美美对我说了一句话,”江亦峰迟迟疑疑,“你听了不要生气。” 唐纯纯正乐颠颠地弄了满手洗洁精的泡沫,玩的开心,偏过小脑袋看他:“向你求爱吗?她又移情别恋了啊!呵呵呵呵……” 江亦峰的表情严肃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龙头。 唐纯纯急了:“我说笑的。你怎么了嘛?她说了什么呀?” 江亦峰的声音压的低低的:“她说,和巫女在一起是会倒霉的。” 唐纯纯霎时怒火攻心。她从不在乎别人说她什么,也不在乎别人和谁说,但惟有对江亦峰说不行,她不能容许任何人,挑拨她和江亦峰之间的关系。生平第一次有泪如泉涌的冲动,亦是生平第一次想要认真恨一个人。无论邱美美说这句话是处于什么目的,唐纯纯都发誓绝对不要原谅她,绝对不要!唐纯纯一旦发掘了潜匿在心灵深处的冷酷和愤怒,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可怕至极了。 将便当盒放入抽屉,唐纯纯慢条斯理地摊开纸巾,擦拭手指缝残留的水珠,笑靥如花地盯着邱美美,轻声说:“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卑鄙的人!” 江亦峰看见,唐纯纯饱满美艳的笑容中,没有一丝笑意,语调看似温柔,却又无情,好象武侠小说里,高手过招杀人之前的片刻施舍。他替邱美美悲哀,知道唐纯纯会让她眼睁睁地看着郭朋和齐冰,却不能走近。他只心疼唐纯纯:“你答应过我不生气的。是不是?我从没觉得你象巫女呀。” “是吗?”唐纯纯妩媚的眼波斜斜瞥着他,“你错啦!我很坏,很毒,很喜欢害人的。你应该离我远一点的,免得飞蛾扑火,死掉了怎么办?” 江亦峰适时地收敛了笑容:“离不离是我的事,害不害是你的事,只要你别太过劳累,随便你怎么害都好。何况——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又怎么离得开你?!” 最末尾的几个字低得近乎自语。唐纯纯一时没有听清楚,追问道:“何况什么?” 江亦峰笑盈盈地直视着她:“何况我早已将我的生命交给你了呀。所以,你想怎么害,我都没有意见!如果你一时大意忘记了,我还可以免费给点提议和建议的,只要不死在别人的手里。我心甘情愿!” 唐纯纯被这番半真半假的话深深震撼,心脏突然加速跳动,茫然无措,只好躲开他的眼睛,装做整理书本:“你真的不后悔?” “傻瓜!”江亦峰温柔地揉乱她的发丝,“我怎么可能舍得后悔?真是个小傻瓜!” 唐纯纯挥掉他的手,横了他一眼:“喂喂喂!我比你大哎!” 江亦峰故作咳嗽:“嗯嗯嗯……通常呢,一个人的心智与年龄是不能够成正比的!你就是个鲜明的例子。” “坏家伙!大坏蛋!”唐纯纯曲起右手食指,敲敲他的脑袋,“又讽刺我!人家本来不笨,也被你说笨啦。你好坏!” 这一番对话真真假假,疯狂又偏执。就算外人永远无法了解他和她之间的牵牵绊绊,有一个人却旁观得一清二楚。这个人也是唐纯纯在国中时期有限熟悉的几个人之一,他的名字叫王元,是唐纯纯后来的同桌。 这位王元是个大智若愚型人物。江亦峰对他的印象非常深刻。——当然,唐纯纯身边的人每一个他都了如指掌。也因此,他才会思前想后,把邱美美企图离间的话说给唐纯纯,使得从此后,张伟文屡屡吃闭门羹,邱美美一径忏悔却不被fbf谅解。——向别人自我介绍的时候,王元会说,“我姓王,就是《百家姓》中‘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的王;出生在新年的元月初一,所以名字取为元元;但我是男生,因此就叫王元。”当他调为唐纯纯的同桌时,礼貌地原样介绍了一下自己。在他看来,唐纯纯秉性凉薄,恐怕连他的名字都记不得,但是他随后就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唐纯纯并不打断他的话,直到他说完了,才莞尔一笑:“你用这样千篇一律的说辞,我已经听过三次:第一次是入学,大家都做自我介绍的时候;第二次是化学竞赛,监考老师核对你名字的时候;第三次则是现在。知道吗?王元,我一直非常想问你,《红楼梦》中的贾元春是贵妃命,那你呢,是不是王侯将相的命啊?嗯?” 王元脸涨的通红,羞赧地不敢看她的眼睛:“呃……这……我也不知道。” 他并没有多少与女孩子相处交往的经验。况且那时虽然不加任何修饰的唐纯纯并非“班花”,但却更有一份童稚和可人。王元虽无仰慕之情,可也难敌唐纯纯令人眩晕的笑容啊。 此后,唐纯纯和江亦峰都过的开心。王元对唐纯纯没有非分之想,这是江亦峰放心开怀的主要因素。王元喜欢看新闻,了解时事,经常讲给唐纯纯听,又懂得适可而止,不会喋喋不休,这是令唐纯纯满意欣喜的原因之一;而且,王元这个人本身实在很有趣,很搞笑,仅仅凭借这一点,也可以说,王元是唐纯纯熟识邱美美之后的第二个收获。 第五章 好想牵你的手,走过风风雨雨,有什么困难我都陪着你,直到天长地久,直到天荒地老,爱的路上只有我和你。让我给你幸福,让我为你全心全意打造一个爱的国度。—— 唐纯纯一直保持着写日记的习惯。但她的日记写得极不正规,日期一栏只标志年、月、季节,从不写上具体的日期,当然一些特殊的日子除外。她只是随心所欲地写下去,有时候好多天不写一个字,有时候一天里写好多页。唐纯纯对自己使用的日记本格外善待。硬皮的日记封面上,画着两个女性,正面垂首的是童稚幼女,侧头低语的是妙龄少女,就好象她的从前和现在。图案的下方印着两行字迹:“生命中有些邀约不容忘记,生命里最不舍的那一页,藏得……”后面的四个字,可能是由于墨太过浓厚,模糊不清,无从辨认。 唐纯纯不是那种瞻前不顾后的人。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她总会抽出闲暇,翻阅一下从前写过的东西。而这一年,事情密密麻麻,她就只顾着往下写,却没有时间停下来回顾过去。若非如此,她就能够发现,这本日记有多么精彩,“江亦峰”这个名字出现得多么频繁而集中。果真那样,她也许会害怕,会退缩,会无法明白与人交心的快乐。那么,她的生命将会缺失最关键的养料和水分。不过幸好,上天是垂怜而眷顾着她的,这个名叫唐纯纯的女孩子。 唐纯纯其实是非常贪玩的,尤其喜欢春季踏青和初秋郊游。那湛蓝的碧空如洗,那翠绿的浓荫如影,那灰的石,那彩的鸟,那波光粼粼的水,总会带给唐纯纯无边的遐想和灵感,总会让她有种提笔的冲动,来写来描,一吐为快。古人常说:诗画不分家。景由心生,心随意动。可唐纯纯奇怪得很,写作得心应手,画画就愁眉不展,大概是上苍不能够太过偏心,把所有的才能天赋都赏赐给一个人的关系吧。许多人爱着水,柔婉舒缓,奔流湍急,而唐纯纯独爱山,没有原因,只是单纯欣赏大自然造物主的恩典罢了。这一季的秋游,则定在棋盘山。唐纯纯向往了许久,第一次亲眼见到。 苍穹渺茫浩大,飘着几丝淡云,很有些高瞻远瞩的味道。棋盘山是一座由许多山峰拈连而成的山脉,远观绵长而悠远,被开凿而点染了人工风景区的色彩。 唐纯纯格外兴奋。双颊红彤彤的,青丝高高束起,嘴里塞满了各种味道的水果糖。今天她的打扮特别抢眼:v字领米白色瘦身长休闲毛衣,款式简单的桃红色直筒长裤,一双桃红色圆头娃娃皮鞋面上,粘着一对跃跃欲试的蝴蝶,大方迷人,娇俏活泼;白嫩纤细的脖颈系着小花方格丝巾,背着桃红色双肩休闲包,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咧着嘴巴笑的hello kitty图案。全部的装束搭配着洋娃娃的脸庞,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江亦峰一直周到得无微不至。他的穿戴从头到脚都是运动的风格:宽松的套头毛衣上,编织着菱形的格子,adidas的深蓝色运动长裤,搭配耐克的白色登山鞋,外面还加上一件奶油色的运动薄外套。不过,外套从一开始就包裹着唐纯纯的全身。 唐纯纯坐在靠窗的位置,好奇地东张张西望望。江亦峰让她小睡一下,她把头摇的象只拨浪鼓。她一固执起来,八头牛也拉不回来。江亦峰只好纵容地坚守在她旁边的座位,断绝其他人的虎视耽耽。棋盘山坐落在市郊,一大清早就从学校出发,按照正常不塞车的行驶速度算来,需要两个半小时方能到达。一般人当然不觉得算什么,但对于晕车的唐纯纯来说,却称得上是个严峻的考验。 大巴士里,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孩子们的笑语声浪此起彼伏。唐纯纯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放开胸怀,和女孩子们一起谈笑风声,侃天说地。江亦峰和另外几个人在玩牌。俗话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是车里有这么多叽叽喳喳的女孩子,比戏台子热闹百倍,大家叫着吵着说要唱歌,一时之间也没有找到清唱好听的歌曲。车里乱烘烘的,车窗开着,凉风习习,身上披着江亦峰的薄外套,唐纯纯突然很想唱那一只歌,顺口就哼了出来。 “我心里但求/共他能/爱在初秋/只想和他/拖拖手手/把臂在同游/含笑看你的温柔/甜丝丝的在心头/蓝的天/绿的草草/把爱在同游。” 唐纯纯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围一片静寂。 还没有来得及细细思量自己的嗓音难听与否,好几个人一齐争着大喊。“好好听哦!教我唱好不好?教我嘛!”“你唱的好棒呢!”“叫什么名字呀?我也要学!”…… 唐纯纯不自觉地笑出一脸开朗而灿烂,本来有一些些嗲的声音,变得更加悦耳:“慢慢来吧。我依稀记得,这是一部香港电视剧的插曲,但是名字忘记了。很容易学的。” 车子到达目的地后,刚刚好九点整,空气清新,蝉鸣幽幽。棋盘上的总体布局和全面设计很完美:从一侧上山有三条路,它们到达山顶处汇合;另一侧则需要坐索道下山:索道的终点站,有个小型的跑马场,绕过盘山道,可以回去停车场那里。一路上,大家边爬登主峰,边互相拍照留念。张伟文和薛辉都提出要替唐纯纯拿背包,被她拒绝得干脆利落。唐纯纯喜欢掌握全局的感觉,亦喜欢独立享受的成就感。江亦峰的原则是不做蠢事,所以只是伴着她说笑调侃和拍照,偶尔拉她一把。 爬上山顶的时候已达正午。天依旧高的明朗,山依旧青的璀璨,凭栏远眺,胸襟博大、祛除狭隘的情绪油然而生。大家一股脑围绕在中心的小亭子里。由于年久失修和风吹雨淋,朱红色的亭柱支离斑驳,却更增添了古香古色的味道。待所有人都意兴阑珊时,唐纯纯走上前来,轻易地看见了亭子里硕大的棋盘。 “这里的传说是非常动人的:古代有两个世外高人同时发现这个妙处:两人一个是僧,凡而不俗;一个是道,道骨仙风。二人棋逢对手,惺惺相惜,在这里接连对决了九九八十一天,仍未分出胜负,陷入僵局。后来两人决定共同摆出一盘残局,留给后人去破解,就相伴做了闲云野鹤,不再争强好胜。”江亦峰一一道来,娓娓动听。 唐纯纯心一动,不禁伸手轻触大理石棋盘,上面似乎还有挪动棋子所留下的划痕:“那么,他们留下的不就是珍珑棋局了?” “什么叫珍珑棋局啊?”薛辉疑惑地问道。 “由一方摆下残棋,另一方设法破解,让它起死回生,然后两个人继续对弈,定出胜负。如若此残局精妙的无人能破,就可以称之为珍珑棋局。”唐纯纯笑着,“《二刻拍案惊奇》里就有用棋局胜负定终身的故事,《天龙八部》里不是也有吗?” 江亦峰点头:“可以这么诠释,但也不能完全一概笼统地这么说,因为当日的情景,或许都是后来之人凭空杜撰出来的也说不定啊。” 唐纯纯思索了一下:“对哦!所以才说历史是人为写出来的,带有不同阶级不同立场不同人群的主观臆断或评论。” 薛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挂在胸前的相机:“江亦峰,帮忙照张相!” 唐纯纯明眸一亮,回身抢了过来,摆弄着:“我也会照,我给你照好不好?来!摆个帅帅的pose!” 江亦峰啼笑皆非,她到底是真的笨还是在装傻啊。 薛辉欲哭无泪,自己本来打算与她合个影作为纪念的,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她却……哎呀! 唐纯纯真诚的眼睛让人难以抗拒:“来,我开始数了,一、二、三,照了。好啦!一切ok!” 唐纯纯汗水淋漓,鬓角处凌乱细碎的发丝随风飞舞,骑上一匹纯白色的马,没有一点骑士的样子,反倒象极了落难的公主。第一次骑马,鞍座硬梆梆的,自己的身体也硬梆梆的,心里害怕极了。可马儿好似懂得她的困窘,颇为温顺,大概是唐纯纯下意识的抚摩弄得它很舒服,马儿就迈着八字方步,绅士一般慢吞吞地走着,马蹄儿一甩一甩,骄傲的样子好象贵族。这正合唐纯纯的意。一圈回来,她的心还是嘭嘭嘭地乱跳,马儿趴跪着,等待她下来。唐纯纯悄悄剥开一颗水蜜桃味道的水果糖,趁驯马师不注意塞进白马的嘴巴,她从前听人说,马是喜欢吃糖果一类的东西的。马儿快活地把头朝她怀里拱。唐纯纯对着它的耳朵嘀咕了一句话,又摸摸它的脑袋,马儿眨眨眼,恋恋不舍地摩挲着她的手不肯走。 驯马师将一切看在眼里,赞许有嘉:“小姑娘,它喜欢你呀!” 江亦峰在旁边打趣地配合道:“对呀,对呀,骑士喜欢公主嘛!” 驯马师听了大笑:“我也喜欢你,善良的爱护动物的小公主!” 唐纯纯的脸已经发烫。 江亦峰居然又说:“是呀,这么爱吃糖的骑士,配上这么爱吃糖的公主。” 驯马师促狭地瞅着他:“少年人,看来你倒是情愿做那匹马呀!啊?哈哈哈!” 这下子,唐纯纯再也不想活了,转身就走。江亦峰摸摸鼻子,连耳朵也红透了。回到车里,唐纯纯还是一言不发,径直抓出背包里最后一罐饮料,拽掉金属拉环,咕嘟咕嘟灌了几口,然后递给江亦峰。 江亦峰接过来,唉声叹气:“唉!你对马的态度都比对我好,我要是也爱吃糖就好啦!但我偏偏又说过,你爱吃的一切东西我都不会和你抢的。唉唉唉!” 唐纯纯“噗嗤”一声乐了:“快喝吧你!还搞怪!你的包里连一滴水也没有了。再敢胡说八道,我就不给你喝啦。” “知我者,果然莫如唐家小纯纯是也!”江亦峰摇头晃脑,故作文绉绉状。 大巴士发动的时候,唐纯纯已经满足地昏昏欲睡了。江亦峰拿出外套展开,温柔地盖在她身上,把她的头挪到自己的肩膀上,疼惜有加。唐纯纯眯着瞌睡的眼,呼吸浅浅可闻。两人心中浮现的,都是他第一次撞见她哭时的情景。 教室里很暖。江亦峰被叫去办公室,唐纯纯懒懒地窝在椅子里等他。 “小猪!又想睡觉了吗?”江亦峰抱着一大摞纸进来唤她。 唐纯纯已成半昏睡状态,吓了一跳,惊魂未定:“怎么这么久?你又突然冒出来?” “你干嘛?当我是土行孙吗?会飞天遁地呀?”江亦峰觉得着实好笑,“还说我冒出来,你个小坏猪!” “这是什么东西呀?”唐纯纯翻看着纸张,“赫!物理试题?好多哇!我可……” “当然不能不要。没有商量!别想!就会偷懒。”江亦峰才不理会她的哀号,自顾自地整理出一全套十三张塞进自己的书包,又理出同样的十三张塞入她的书包,也不管她正眼泪汪汪地恳求,反正她也不敢伸手阻挠。剩余的试题纸就全部都摔在讲桌上。 唐纯纯扯弄着书包带子,苦着脸:“我可不可以……” 江亦峰笑眯眯地扯扯她的马尾辫:“当然——不可以!听好啦,记住啦,这个决定是斩钉截铁、不容反驳的!这套试题很难得的,我们班一共只分到二十一份,每份十三张,已经比其他班级多了好多,而全班有五十个人,铁定是要引起争端的。所以我才拉你回来,预先给我们留出来,剩下的让他们去抢吧。” “你很坏哦!”唐纯纯郁闷着嘟囔,“你真的好坏好坏!嗯!” “想不想听一个好消息啊?”江亦峰逗着她,“你可以扬眉吐气啦!这次月考你考了全班第二名,全年级第六,而且你的物理成绩也特别的好呐。所以,以后你绝对不可以看见物理就头痛哦!懂吗?” “什么呀?怎么可能?”唐纯纯一点儿不相信,“难道别人都退步了吗?还是——还是大家考试的时候都在睡觉呢?” “你呀!真是——”江亦峰恨得咬牙切齿,“我真的怀疑,你的小脑袋瓜里——是否真有那么高的智商!” “你又侮蔑我。少瞧不起人啦!”唐纯纯扯扯他的袖子,“对哦,那么第一名是谁呢?” “你用你的天才脑袋好好的想一想,还能是谁啊?”江亦峰啧啧着嘴巴,指着自己的鼻子,“除了我还能有谁?” “好啦,我已经收好试题了。”唐纯纯用手指头划拉着脸蛋,“真不害臊呢!自己夸自己。走了啦!好困哦,好想睡觉呢!” 江亦峰怜爱地摇摇头:“你呀!长不大的小娃娃!” 隔天一大早,教室里果然吵吵闹闹,大多数肯用功上进的好学生都在争执物理试题。只有两个人“坐山隔岸观虎斗”。唐纯纯还窃笑不已,显然幸灾乐祸个不停,完全忘记了自己昨晚还不想要试题的事情。 近来一阶段,学校里的课程已经结束,进入总复习时期,所以基本每天都是自修课。学校忙忙碌碌的,每天都在大清扫,筹备欢迎事宜,听说是市里教育委员会的高级成员和一些上层领导干部要来视察工作,准备将学校作为试点,进行改革作息等多方面的制度,还要举行座谈会和学生面对面恳谈,近距离接触并交流建议等等。对于这些,唐纯纯倒是一点也不害怕。反正问心无愧就好了嘛!问什么就应付什么,佛不是曰“众生平等”嘛?果然—— 唐纯纯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大会议室。中央安置着深茶色的长椭圆形会议桌,周围零散地摆放着几个黑色的软皮沙发椅。被请来的十一个学生都已经落座,算上她就是十二个,她只认识东旭,因为班里就只要她和东旭两个人来。 唐纯纯有些意外,也有些迷糊,她搞不懂,自己为何会被叫来,与这些品学兼优者们共登大雅之堂,她甚至怀疑是名单弄错了。但东旭的眼神告诉她,她不能再胡思乱想。所以,既来之,则安之,反正随遇而安是她的拿手好戏。寻了一个空余的座位,唐纯纯发现旁边几个人紧张的战战兢兢,她心情大好。她被江亦峰传染的越来越坏了,开始懂得享受幸灾乐祸的快感。原来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和学习成绩分数是绝对不能够成正比的。 会议室里的气氛很紧绷,就象一只看不见的手拉紧了琴弦一样,仿佛稍微一个不留意,就会“嘣”的一声,断裂开来。这时,三个人行色匆匆,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 最先推门的是走在前面的中年男子,身材中等,浓眉大眼,气宇轩昂,眉目间带着些大刀阔斧的傲气与魄力。走在中间的女人,身穿职业套装,标准的深灰色,干练而且简约,看上去大概三十五六岁。最后出现的年轻男子非常耀眼,他一露面,几乎所有学生——尤其是青春小少女们的视线,都聚光灯一般向他扫过去,铁灰色西装剪裁合体,紫红色尖领衬衫翻出来,露出领口处的小麦色肌肤,阳刚正统,魅力十足。 唐纯纯只瞟了一眼,就明白领导核心是谁,但十分讨厌他傲视群雄的神态,于是把视线投注于中年男人身上。所谓老马识途,他一定会起到引导作用的。喧宾夺主一向不会是她犯的错误,而她的判断一向准确的惊人。 女老师把一叠资料从夹着的公文包里抽出来,放在桌面上,握紧手中的原子笔,象是要作统记的模样。唐纯纯敢打赌,那几张纸,百分之百是他们每个人的档案记录和详细表现情况。此时,中年男人点点头,示意年轻男子可以开始。 年轻男子把双手从裤兜里掏出来,按在桌子边缘,凝视着会议室里的人,厚厚的唇瓣吐出低沉的语调:“鄙姓扬,扬帅,扬帆远航的扬,帅气的帅。大家不必紧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我们只是代表教育委员会来随便聊聊,你们都是这所国立学校的菁英,一定有着自我独立的见解,不用拘束,希望各位畅所欲言。” 学生们立刻正襟危坐。唐纯纯却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悠闲的样子仿佛置身事外。她并非胸有成竹,只是懒得无可救药而已。但她也心知,这种场面不应该给人错觉,免得被误会成气焰嚣张,那就糟糕了。所以,唐纯纯努力地忍着痛,掐掐脸蛋,希望自己看起来紧张一点,怯懦一点,千万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松弛的情绪却怎么也不肯配合。几乎在心底深叹一口气的同时,唐纯纯便发现,那个姓扬的年轻帅男看见了她的小动作,正忍俊不禁,偷偷地笑。这个人好没品!又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好让人唾弃!唐纯纯横了他一眼,视他为陌路人,不再浪费自己的眼睛。 中年男子目光如炬,话语从容带着无限的压迫力:“我姓李。今天和大家见面,主要是就学校的作息时间、课业安排、活动开展等方面谈谈,我要征询一下你们学生自己的态度,我们不忌讳什么话题,希望大家可以给我一些宝贵的意见和建议。那么,首先,请各位做简短的自我介绍。” 唐纯纯一下子明白了,如果这不是想驱除大家的恐慌情绪,便是第一个考题了,测验学生们的交流能力及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她不着急抢着发言,“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古代人和老祖宗的遗训倒是讲得清清楚楚,虽然这不能构成她不发言的原因,但的确是至理名言,听了老人言,不会在眼前吃亏的。学生们都相信,这是露脸的好机会,搞得好了,也许会有学校额外的嘉奖,或是什么意外的收获呢,就比如二十五六的扬帅。懒人都懂得把握机遇,聪明人更加会创造机遇。于是,还在唐纯纯分析的时候,大家已经开始争先恐后地报出自己的名字了。 终于,该说的都说完了,没有人再开口,唐纯纯做收尾:“各位老师好!我叫唐纯纯,唐朝的唐,没有杂质的纯,现就读于三年甲班。 “听起来很象是‘蠢蠢欲动’的‘蠢蠢’哦。”扬帅非常有兴味地找麻烦。 唐纯纯见李老师并不介意他的“不务正业”,才恍然发觉,这人比自己预料的分量还要重得多。本来不应该开罪他方是上策,但他用别人的名讳挑衅,行为实在恶劣。也不顾及什么,她貌似尊重地问:“扬——不是语文老师吧?” 扬帅兴致勃勃地抛个媚眼:“说说看,你怎么知道?” 唐纯纯在心头大骂他是纨绔子弟,嘴里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您的气质站在讲台上岂不可惜了!何况,一个对于阴平、阳平、上声、去声这些音律还混淆不分的人,试问,他怎么敢站在黑板前呢?他不怕误人子弟吗?当然,您是有胸襟有气度的人,不会这样做的。” 扬帅苦笑,这小女孩的攻击力度——未免太伤人自尊,但他也是标准的自作自受,活该! 接下来的谈话中,大家都轻松了许多。有这场风波一搅和,场面倒和谐了。东旭那双深邃的黑眼睛盯着唐纯纯不放。 走出会议室以后,唐纯纯不耐烦地问:“干嘛?我的脸上长麻子了吗?还是脏兮兮的?” “不是,不是的。”东旭的脸红了,“你知道吗?看着你我就不紧张啦!” “他说的对极了。我赞成!”扬帅居然没有离开,尾随着特地偷听两人的对话,伸出两只手掌相击,“真的很对呀!你的身上有一种好奇怪的特质,……” “这个我比你更清楚!”唐纯纯觉得这人有够恬不知耻,还非常聒噪,于是打断他的话,“你究竟想说什么?” “别这么盛气凌人嘛!”扬帅调皮地眨眨左眼,“纯纯,记得我哦,一定要梦见我哦。我叫扬帅!” 唐纯纯心里忽然涌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扬帆是你什么人?” 扬帅不再吊儿郎当,炽热的眼里满载佩服与倾慕:“我是他堂哥。幸会啦!唐家小纯纯。” 唐纯纯二话不说,掉头走开。 东旭跟在她后面好半天,突然停下来拉住她的胳膊:“你做我姐好不好?” 唐纯纯甩开他的手,却看见他受伤的神情,又不好多加解释,只是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棒棒糖递给他:“好啊!乖啦!给你糖吃。”——象在对待小狗狗。 接下来的日子简直是个噩梦。 似乎扬家的男人天生就具有阴柔冰凉的气质,——那种令唐纯纯想起来就会打寒战的可怕气质。扬帅的百折不回没有人能够相比,而且他的魅力比扬帆更胜一筹。他是上面派来基层视察的人员,借口需要学生配合工作,堂而皇之地频频召见唐纯纯。可唐纯纯的心性,是宁可每天躲在教室里抄写李清照的婉约派词,也不愿意面对扬帅的欠揍脸孔。 终于有一天中午,唐纯纯再不理他,偷得闲暇跑到操场上晒太阳,靠着江亦峰厚实暖和的肩膀,舒服极了。 江亦峰试探着她额头的温度,忧心地问:“累了吗?你的头有点热。” “是呀。”唐纯纯拨拉下他的手,撒娇地赖在他身上不肯动,“好累呢!我想睡觉呵。” “扬帅怎么能让你这么累呢?做许多事情吗?”江亦峰心里酸酸的,又心疼她。“没有休息时间吗?” “对呀。”唐纯纯在安全的他眼前没有一丝心计,抱怨地嘟囔着,声音低低的,已经近乎在梦中呢喃了。“整天找借口叫我去,弄这弄那,要不就是和他相对发呆。我不喜欢他,不要理他。就只有你对我最好!只有你好,永远不会伤害我,永远为我着想,永远顾及我的心情,永远在我身边。永远……好好哦!” “傻瓜!”江亦峰把她凌乱的发丝缠到耳后,“我怎么能对你不好呢?” 透过窗玻璃,扬帅瞄到这刺眼的一幕,摔开手边的资料,撞开门出去,想看看那个男孩子到底是谁,也急于分开那两个亲密依偎着的身影。 “对不起,请问一下。”一个二十多岁、很知性、很摩登的女郎款款走来。“唐纯纯这个人,你们认识吗?我想见见她!”女郎继续问着。 江亦峰无话可说,只能和刚睁开眼睛的唐纯纯面面相觑,用眼神询问她事情的因果。 唐纯纯脑筋转了转,豁然开朗:“你是扬老师的——” “呃!我是他的……”女郎难为情地注意力被转移,“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他现在会在哪儿呢?要怎样才能找得到他啊?” 唐纯纯感激上苍没有抛弃她,让这玉女来找那个金童,她这受骚扰和压榨的可怜小女子,就要能够顺利解脱了。眼尖地瞥到扬帅怒气冲冲向这里杀过来,唐纯纯果断地伸手一指:“喏!他正好来接你,不打扰你们啦。师娘!拜拜!”拉着江亦峰溜之大吉,逃难去也。 女郎被这一声“师娘”叫得心花怒放,回头又看见扬帅正焦虑地奔跑过来,以为他欣喜自己的到来,满腹被冷落的委屈和兴师问罪的决心,一下子抛到九霄云外,散作过眼云烟了。 唐纯纯拽着江亦峰,从教学楼的这个门溜到另外一个门,而这个门恰好距离那对金童玉女很近,还可以顺势偷听一下故事的大纲。唐纯纯还在暗自庆幸:扬帅顾及自己的身份,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出来,要不然她和江亦峰很难脱身,恐怕还会给江亦峰带来麻烦,那就不得了啦。扬帅做一件事情,经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害怕江亦峰受到伤害呵! 女子扑进扬帅的怀里:“帅!好久不见啦。你想我吗?” “罗云?”扬帅错愕万分,才注意到女子的存在,“你怎么来啦?你来干嘛?” 罗云柔情万千地挽住他的手臂:“当然是给你一个惊喜呀!开心吗?” “你回去!我很忙。”扬帅冷着脸,斩钉截铁眼睛看着远处。“我在工作,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 “你说什么?你……”罗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我大老远的跑来找你。你怎么啦?难道你……” “我说过,我有工作!我没有时间陪你到处闲逛!”扬帅正在用心琢磨唐纯纯身边的男孩子,被打断思路,暴躁地低吼。 “你是怎么啦?”罗云看他阴沉的神色不再追问,只是试图挽回,“我不耽误你。那么,晚上一起吃饭好吗?” “我说我很忙!你听不懂吗?”扬帅淡漠地 第六章 如果有一天,世界已改变,当沧海都已成桑田,你还会不会在我的身边,陪着我度过长夜;如果有一天,时光都走远,岁月改变青春的脸,你还会不会在我的身边,细诉昨日的缠绵。一天一点爱恋,一夜一点思念,我们不再相信谎言,不再需要密语甜言;一天一点爱恋,一夜一点思念,给我一句真的誓言,让我可以期待永远。—— 这一年的圣诞节来得好快。有江亦峰在身边的日子过得好快。数数日历上的记号,唐纯纯觉得,自己的心里仿佛增添了些许成长的痕迹。 这一年的圣诞舞会来得特别。有唐纯纯做主角的聚会当然特别。看着自己悉心守护精心照料的花儿,江亦峰倍觉即将别离的艰辛。 这一年,是江亦峰和唐纯纯关系发生重大转折的关键一年。 这一年,唐纯纯犹如一只蝴蝶,脱蛹破茧而出,蜕变的更加光彩照人。 这一年,可以算作江亦峰生命中唯一一次爱恋的计时开端。 这一年,是个多事的年份。 如果说唐纯纯拥有绝佳的机会和运气,没有人能够反对。而唐纯纯一生中的许多位师长,毫不夸张地说,都是她的贵人。喻女士便是其中最最重要的一个。 喻女士是这所国立学校的训导主任,年过不惑,中等身材,梳着一头黑里见白的齐耳短发,有着深度近视,凌厉的眼睛总隐藏在镜片的后面,折射出各种影象,偷偷地潜察着学生们的秘密。她深信“严师出高徒”。在她的身上,和那些坚持所谓“棍棒出孝子”的名门望族一样,都浸染了清高傲慢的气质。但绝对没有人否认,她是个好老师,桃李满天下,所有她教出来的学生都对她感激涕零。和全天下所有的老师一样,态度难免出现偏差,喻女士则一向偏爱三年甲班,扬帅的那件事情,虽然已经基本上终结,但唐纯纯在她心中就成为了欣赏的学生。这一年的圣诞舞会,唐纯纯肩负重任,被她指名要求担任策划和主持。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 平安夜。 手忙脚乱从来就不是唐纯纯的作风,她也学不来吹毛求疵,因此,与她合作筹备彩排节目的同学都很愉快。平常慢吞吞的她,做起事情来雷厉风行,效率极佳。大家申请要求登场的次序,她总会竭尽所能的调节处理,务必努力让每个人都满意。她虽然并不介意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主持大局,但她更喜欢坐在角落里,欣赏每个人所扮演的不同角色,诠释生、旦、净、末、丑的不同意趣。 唐纯纯爱戴喻老师。正是因为,她曾经在自己放弃学习物理的时候,捏了自己的脸颊,“恨铁不成钢”的态度,恰恰说明了喻老师对她的期望之高。那么,她有什么理由,不去爱这样一位“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且身授言传的好老师呢?既然这个问题在有理数范围内是无解的,唐纯纯当然下定决心不辜负她。所以,一切的准备和排演,都迫在眉睫,势在必行。何况又有江亦峰相伴,唐纯纯怎么还会顾得上疲劳呢? 现在的唐纯纯,一方面坚持认为,感情一事是高不可攀、深不可测的,就象邱美美对郭朋和齐冰都“落花有意”,但仍然搞不清楚孰轻孰重,又为了选择而左右犹豫,摇摆不定;另一方面却认为,感情尽管再千差万别,也要两情相悦、两厢情愿才对,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郭朋和齐冰对邱美美根本都是“流水无情”,邱美美还执迷不悟。岁月如飞刀,光阴催人老。所以,唐纯纯也在问着自己,是不是过了新年,长大了一岁之后,一些不懂的困惑和难题,就都会轻易的迎刃而解了呢?她不知道。 天色已然黯淡。湛蓝的天空被降临的夜色染成深灰。 唐纯纯终于处理完所有人的要求,溜了出来。挟着空空如也的书包,裹着厚厚的高领大毛衣,唐纯纯戴着棉手套的手,早已经冻的握成小拳头,麻麻的,凉凉的。使劲拍了拍双颊,将脖子上的围巾系得更紧一些,她恨不得能全身都缩进大外套里,甚至觉得衣服一点也不挡风。唐纯纯真的好恨!为什么天气非要这么冷不可呢?偏偏她又没有丝毫可以抵御寒冷入侵的能力。 江亦峰扯扯她绑成两根麻花的小辫子:“喂!是不是很感谢我解救了你呀?一个人呢,要懂得知恩图报啊。快一点报答我啦!” “怎么报答啊?”唐纯纯吸着鼻子嘟囔着,“要以身相许吗?可是,天气真的好冷呵!怎么会这么冷呢?” 江亦峰啼笑皆非已成习惯,不过倒是真的很想问问她,难道天不冷就能以身相许吗。想想还是算了,看她冷得抖抖索索,忙说:“你只要坚持一下,一下就好啦。现在跟着我走,不准退缩,就是报答我啦!好不好?” 唐纯纯好象发现了新大陆:“咦?难道……你……你一下子……说这么长的……话都不会的断吗?” 江亦峰早就知道她的思路脱轨又离谱,却没有想到跳跃得如此厉害:“向大小姐请教!我洗耳恭听。” “冷风吹……的我……牙齿……直打架呢。……好……好冷!懂……了没……有啊?”唐纯纯畏畏缩缩地解释着,话说的非常不着边际。 “到啦,到啦,快进去吧!” 江亦峰推开一扇木制的大门,“这里有个童话般的名字,叫做‘绿野仙踪’。很符合你这个年龄层的小朋友哦!” 唐纯纯的呵欠还没有打完,一听到这句话立刻精神十足,荡起书包就往江亦峰身上招呼。幸好他早一步跳开,直奔向已经预先订好的位置,不计前嫌地冲她挥挥手。唐纯纯犹豫了一下,决定姑且留下,她从来不会蠢得跟自己闹别扭,而且她喜欢这个地方。 正如江亦峰所介绍的,整体布局童话色彩浓厚,并且浪漫气息十足。屋子中间安置着一个原始的小火炉,火焰均匀分层,最下面的呈灰青色,中部的是湖水蓝,最上面的则是金黄色。火炉的周围,都用绿色的荧光质料做成藤蔓,吊系着秋千座椅,看上去舒服极了。室内每个区域相对独立,彼此之间都有间隔,隐私程度极高。而且,在每个窄小的空间中,都装置着控制操作灯光开关的茶色木制手柄,在灯熄灭的时候,只能凭借那一缕清清淡淡的小火焰,体味梦幻国度的亦真亦幻。 江亦峰预定的座位恰好在火炉旁边。突如其来的高温令唐纯纯打了个哆嗦,随即就好象飞蛾扑火一般,立刻赖着贴近火炉不肯离开,还将冻的冰凉的双手放上去烘烤。制成火炉的原料很怪异,既可以与炭火共热,又能隔绝易燃物质,保证安全。火炉虽小,热量却高得惊人,容易使手耐不住高温而严重灼伤。所以,基本上没有人傻得会把手放上去。这一次江亦峰对唐纯纯的举动根本就不阻止,因为他了解唐纯纯喜热抗热的特质,他压根就不担心她的行为,也不干涉她的霸道。江亦峰了解唐纯纯。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包括唐纯纯本人亦如此。没有人比他更用心去了解唐纯纯的一切!从来没有人! “喜欢吗?”江亦峰柔情款款,专注地看着她。“平安夜的祝福!” 面对这样的男孩子,唐纯纯除了点头,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语,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示自己内心最纯真的感动和感激,她真的不知道。她衷心感激江亦峰的存在,感激两个人能够相遇,她的感激从未象此刻这样虔诚。仙度瑞拉因为玻璃鞋结识王子而变成公主,唐纯纯却被他当作天生的公主般对待。忽然间,她的心里,给幸福和快乐加了一点点定义和概念。 江亦峰发现她眸中噙着的泪,神秘地笑笑摇头:“还没有完呢。别着急!送你一份礼物。先把眼睛闭起来,想象你自己回到了童年。” 唐纯纯没有质疑和反驳,只是放松心情照着他说的做。 江亦峰伸出一只手,覆盖住她的眼睛,嘴里慢慢在数:“一——二——三!好啦!公主殿下,请睁开你美丽的眼睛!“ 唐纯纯忽然之间感觉到漫天绚丽,在漆黑的空间里,青蓝色的火苗中,有一些无颜六色的东西在闪着光,颗颗点点,亮如星子,她忍不住伸手去摸索。那熟悉的触感一冒出,唐纯纯几乎立刻就断定,是自己最爱的玻璃弹珠。托在掌心,滑溜溜,凉丝丝的,散发着幽幽的荧光。弹珠共有五粒:第一粒晶莹剔透中镶嵌着水绿,仿佛在缓缓游动;第二粒白色的表面涂满花纹,和毕加索的抽象画很类似;还有一粒是完全的琥珀色,就象她的瞳仁;另一粒黑色夹杂着银亮,仿佛暗夜里的刀光;最后一粒是杏黄、烟紫和酒红相交于中心,泼墨般大起大落。合拢手掌,唐纯纯不由得想起小的时候,自己不喜欢过家家酒,也不喜欢抱布娃娃,只随身携带着漂亮的玻璃弹珠,那无忧无虑的童年…… “怎么哭啦?“江亦峰碰碰她带泪的颊,柔柔地问,”不喜欢吗?“ 唐纯纯这才发觉自己落了泪,才发觉攥着玻璃弹珠的手已贴近心窝。她非常清楚,这几颗玻璃弹珠和江亦峰一同,已经潜藏在那里——我心深处。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郑重其事地说:“我——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感谢你。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江亦峰显得毫不在乎,淡然笑道:“你的喜欢,就是对我的最好感谢!但是,如果你能够答应我一个要求,我会更加满意。” “你说!我答应你!”唐纯纯连考虑都忽略不管,直接迫不及待地催促。 “你都不问问我是什么要求吗?” 江亦峰真担心她的卤莽,“万一你被我给卖掉了,你是不是还会帮我顺便数数钱的?” “不会啦!我知道你不会卖掉我的呀。”唐纯纯学乖了,甜甜地笑着,“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其实我是真的不介意帮你数钱的呢。呵呵……” “答应我!”江亦峰正色,再认真不过地说,“无论在任何时候——从前、现在和未来,无论在任何地方,也不管在任何情况之下,如果你过的不好,如果你不开心,一定要来找我!我只要你快乐!如果你快乐,我就会很幸福,你懂我的意思吗?嗯?所以,请你一定要答应我!” “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唐纯纯的眼眶泛着泪光,心底软软的,“我会让自己过的好好的。如果我难过,我会去找你,我只去找你。我会的!我一定会的!我答应你!” 懵懂的两人初次达成了一个协议。而这个看似简单粗浅、通俗儿戏的约定,竟延续了两个人的一生,贯穿了江亦峰和唐纯纯的世界,彻底颠覆了唐纯纯的感情归属。 圣诞节的雪花飘飞,斯斯文文,一点也不急噪,舒缓得象是一首排萧演奏出的轻音乐,空灵清丽。 圣诞舞会的唐纯纯,全身上下都令人耳目一新。一袭玫瑰色羊毛娃娃套裙,搭配同色系的小麂皮高统长靴,外罩毛领饰边的奶油色羊绒披风式短大衣,微带自然卷曲的波浪长发顺贴在背部,头上装饰着朱红色的缎带,清新可爱。脸上打着象牙色珠光粉底,眼影呈明快的粉紫色,面颊刷着玫瑰红的胭脂,樱唇薄而小巧,桃红色的唇彩生动而润泽,看上去饱满而健康。在这样一个辞旧迎新的舞会上,屋檐做底,灯光为衬,小小的人儿,嫣然明亮的妆容流泻入画,不经意间,一抹红润的笑靥,把万种风情洋洋洒洒,抛注在每个人心中,久久不能散去。艳色宜人,没有人愿意否认和错过。 这一天,唐纯纯的表现得体大方,应对得宜,整个舞会自然如行云,流畅如活水,人人笑口常开,欢欣愉悦。唐纯纯的笑,把她的脸蛋映射得象极了红彤彤的大苹果,惹得人人都想咬上几口。唐纯纯的嗓音并不尖锐,稍带着一点点嗲的低沉,使得她更加受欢迎。 那毕竟是个童稚的时代。所以一切活动都欢乐有限,包括一年一度的圣诞舞会。尽管唐纯纯已经极力推陈出新,但是仍然不能太过标新立异,所以还是墨守成规,将舞会的内容照旧分为几个部分。首先,请训导主任讲话,总结一年以来三年甲班的生活学习等各个方面的情况;然后,由学生们表演各类型的节目;其次,大家互相赠送礼物或者卡片以及留言祝福;接着,进行几轮游戏娱乐大众;最后,大家自由跳舞。 这一年,三年甲班的节目多姿多彩。有民族风情鲜明浓郁的舞蹈《达坂城的姑娘》,有欢乐气氛弥漫遍布的歌曲大串烧,也有相声、小品和短剧;其中,最为精彩的莫过于几个同学表演的《木兰辞》了,他们独出心裁,将一首单调的古老歌谣改编成现代剧,并且穿插了各种曲调的音乐,黄梅戏、京剧、流行音乐等等,由同学们来模拟各种角色,把“代父从军”的故事演绎得淋漓尽致,而且富有现代气息。 “三年甲班果然人才济济!”所有被邀请担任特约佳宾的教师们,一边把各种精美的点心水果塞进嘴巴,一边咀嚼着啧啧称赞。正可以说是“宾主尽欢”!这一天,学生与师长之间的互动,呈现前所未有的和谐融洽。 唐纯纯的主持可圈可点,应对得宜,周全细微,几乎没有人能挑得出她的失误,但她也不是全然完美的。如果真的挑剔一下的话,她还是应了一句古语,“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所以,她的一切喜悦都显现在唇角,也只是象征性地唱了几句歌词,并无再多的表现欲望和显山露水。江亦峰向来为人处事低调,不会过于张扬,索性也就乐得轻松,仔细地观赏着唐纯纯的一颦一笑。张伟文和fbf其余四人合作,共同表演了一支现代舞,配乐的是一首粤语歌曲。薛辉对题目比对这些东西还要感兴趣,因此没有什么表示,何况他唱歌本来就会走音。 在舞会告一段落的时候,全班同学都一齐向上跳起,然后落下,简直跳的地动山摇。这是代表着,全班的鲤鱼都跃过了龙门,从此之后,即将龙腾虎跃、龙凤呈祥了。接着,灯光全暗下来,真正只属于年轻人舞蹈的时间到了。 唐纯纯饿极了,偏偏很不习惯脸上浓妆的束缚,只能耐着性子拈起卸妆棉,一点点擦拭。江亦峰坐在她身侧,自得其乐地“咔咔咔”咬着松脆可口的薯片。 唐纯纯气极了,用一个手指头戳戳他的脸:“喂!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实在有够过分哪!好坏!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咬你!” 江亦峰宠爱地笑了,用手指轻刮她嫩乎乎的脸颊,捏起两块薄薄的薯片,递到她嘴边:“张嘴!” 唐纯纯毫不客气,张大嘴巴“吭哧”一口,顺势咬了咬他的手指。 “哎呀!好痛!” 江亦峰装出受伤惨烈的模样,“你好狠的心哪!你……果真是‘最毒妇人心’,啊不,是‘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还敢说我?嗯?哼哼!活该!自作自受!谁要你晃来晃去的?”唐纯纯沾沾自喜,仿佛中了头奖,“还有啊,别装了,再装就成了大象啦。我又没有用力啃!你干嘛那么说我?啊?” 江亦峰脸部表情变得飞快,立刻嘻嘻嘻地笑着:“呵呵呵呵……嘿嘿。” 唐纯纯的妆早已消失大半,仅剩下眼影还在眼睛上。她一边迅速地移动手指,一边嚷着:“好饿哦!饿死啦!我饿,我还要吃!” 江亦峰点点她的鼻尖:“你呀!真是小谗猫!” 唐纯纯吐吐舌头翻翻白眼,两手掐着眼角,做了一个大大的超级丑的鬼脸,一阵号哭:“呜呜呜……呜呜呜……你怕不怕啊?咯咯咯咯……” 江亦峰装做被吓晕了,将手上的圆筒薯片投进书包,闭上眼。 唐纯纯扑过去,迫不及待地抓出薯片,却无意中触到“哗啦拉”作响的包装纸,好奇地提到眼前。好漂亮哦!透明的包装纸里,是一只迷你型的迪尼斯米老鼠,穿着翠绿色的燕尾服,领口处打着粉红色的领结,戴着干净整洁的白手套,两只椭圆形的耳朵直立,足蹬黑色的皮鞋,鼻子突出,圆嘟嘟的,眼睛可以左右转动,俏皮而讨人喜爱。 “送给你的。喜不喜欢?” 江亦峰含笑摸摸她的头发。 唐纯纯用力点着头,拽住他的胳膊轻轻摇了摇:“谢谢你!” 江亦峰优哉悠哉地忽视她的感动:“那么,给它起个名字好不好呢?” “好啊好啊,”唐纯纯兴高采烈地认同,“就叫它‘小米’好吗?” “你呀,就知道吃呵。” 江亦峰调侃着她,“怎么不叫大米呢?” “讨厌!坏人!”唐纯纯不满地瞪他,“这是个昵称嘛!笨蛋!” 结果,就是今天的这个“小米”,陪伴着唐纯纯,度过了那许多艰难而身心俱疲的日日夜夜。 直到与江亦峰告别,唐纯纯的心情仍然好的不得了。既然不喜欢大家在一起“群魔乱舞”,那就不如回家吧。 邱美美走过来,很突兀地说了一句怪异的话:“如果我死了,你送我一束白玫瑰好不好?” 唐纯纯纳闷地看着她:“你怎么啦?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生病了,医生说,如果再犯的话,我就活不过二十九岁了。”邱美美满面哀戚,“你看!” 唐纯纯看见,在她拉高袖子的手腕上不满紫色的斑痕,声音由于震撼而变得很大:“为什么会这样呢?什么病呀?” “药物过敏,血小板减少,皮肤、黏膜内部出血。”邱美美很无奈。 “难道没有办法可以治疗痊愈吗?”唐纯纯的同情心开始严重泛滥,关切地注视着她。 “这种病在医学上叫做‘紫癜’。其实我真的好怕……” “别担心!会好起来的。我们还年轻对不对?“唐纯纯诚恳地安慰着。 “那么,今天你陪我……去看我哥他们打篮球好不好?“邱美美的眼睛里盛满了恳求和希望。 唐纯纯知道,她并没有什么要好的知己与朋友,终于还是不忍拒绝,沉吟着说:“天气好冷!在外面太长时间对身体也不好。我们看一会儿就走,好吗? “好啊!好啊!”邱美美开心地应着,“我们只看一下下就好啦!” 唐纯纯和邱美美到达体育场时,fbf五人都在,已经准备就绪。那一瞬间,唐纯纯几乎要怀疑,这是个布置好的陷阱,连同邱美美生病的说辞,八成也是现场杜撰的。自己就傻乎乎地深信不疑,然后心软,再“扑嗵”一声跳进圈套。但是,再想想,自己毕竟还拥有最珍贵的健康,即使退一步,邱美美真的说了假话骗她又怎么样呢?同窗一场,就算受到一次善意的欺骗又有何妨?于是,唐纯纯不计前嫌,陪着邱美美,欣赏他们打篮球的姿势,给他们计算分数,又和他们一起去吃了宵夜。大家谈笑风生,然后各自道别回家。 这一天,还是弄到好晚才回家。 从这天开始,把所有事情全盘看在眼里的fbf,都对唐纯纯的善良和善解人意赞不绝口。而对于这一点,唐纯纯是向来都否认到底的。 第七章 爱要怎么说出口,我的心里好难受,如果能将你拥有,我会忍住不让眼泪流;第一次握你的手,指间传来你的温柔,每一次深情眼光的背后,谁知道会有多少愁。—— 这样一个狂热的盛夏,唐纯纯和江亦峰被保送进入同一所重点高中。 唐纯纯学文,江亦峰学理,这一切都顺理成章,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唯一值得提起的是薛辉,和江亦峰再次做了同窗,也再次成为了——他的情敌。——当然,这是后话。 高中三年里,江亦峰与唐纯纯的接触并不多,但他的影子却无所不在。至于唐纯纯又被某某男孩子告白追求,恐怕江亦峰比她本人还要清楚且牢记。校园里的环境比从前更加复杂,芸芸众生相也更需要花些时间来细细揣摩。所以说,唐纯纯能够在这样的条件下生存并完好无缺,简直可以说是一个奇迹。而毫不夸张地说,除了江亦峰之外,另两个人的功劳也不可没。其中一个是薛辉,另一个则是唐纯纯唯一一个相交一生的女伴——高君牧。 高君牧一直是相当崇拜唐纯纯的,崇拜中又夹杂了羡慕、依赖和——点点的嫉妒。基本上,只要是女孩子,都很少有不会嫉妒唐纯纯的。高君牧长相中等,白皙的面庞上架着一副大度数的眼镜,衣着朴素得有些老气。她性格内向,做事情优柔寡断,不怎么会和其他人交流,有什么心事都埋藏在心底,但天性善良并乐于助人,让人觉得可怜又可疼。 若是从科学的角度阐述,按照人的作息时间划分,有两种生物钟的典型。唐纯纯与猫头鹰相似,属于标准的“夜出昼伏“的类型,而且具有猫科动物的懒散习性;高君牧则恰好相反,和百灵鸟一样勤快,属于”昼行夜休“的类型。实在很难想象,风格如此大相径庭的两个女孩子,会有交集。所以可说,和高君牧成为挚友纯属意外。唐纯纯基本上是被娇惯得不怎么会多去体谅别人的,但她了解高君牧不富裕的家境,亦敬重她的坚强。她们在课余时间一同打排球,一同学唱流行歌曲,午休时一同吃饭,讨论习题,……几乎形影不离。 江亦峰被选上进入了校足球队,在面对繁琐功课的同时,开始密集训练,却也不忘记趁空闲时偷偷跑出来会佳人。薛辉经常来找唐纯纯,请教外语题目,顺便开开玩笑,个性已经随和了好多。高君牧一向没有什么朋友,难得有交流的机会,与唐纯纯交好的赠送品,当然就是另外两个男孩子的亲近。就这样,以唐纯纯为中心,就象圆规,四个人的关系稳定下来。而这种情况,一直延续了下来。 唐纯纯一生中最重要的考试来了。就象个在战场上打了败仗的士兵,她考得一塌糊涂,乱七八糟,成绩比平常少了将近六十分。她甚至觉得自己无所事事,一无是处,遍体鳞伤,狼狈不堪。虽然她依然考上了大学,但对于她自己来说,打击是不可估量的。 薛辉给唐纯纯的家里打电话,正巧她不在。等到她回家的时候,得知薛辉安慰了她母亲,痛恨得咬牙切齿。一整个暑假,没有和薛辉说几句话。幸好高君牧并不太会安慰朋友,也幸好唐纯纯需要的就是这种朋友。高君牧只是用责怪的语气质问她,为什么考试失常,发挥得那么糟糕。唐纯纯感激她,现在自己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安慰。 唐纯纯一向是喜爱夏天的。但是,这个夏令她压抑,让她郁闷。 直到唐纯纯生日这天。 昨天夜里,雷电交加,狂风怒吼,倾盆大雨毫不留情,气势磅礴,欲冲刷世间一切的光怪陆离和红尘纷争。清晨的时候,窗外飘渺如纱,雾气朦胧,绵绵细雨,轻柔款款。后来,天放晴了。晴朗得一望无际,连一丝云也没有。 唐纯纯几乎彻夜未眠,好不容易进入梦乡也已经天亮了。被电话叫醒起床的时候,她的神智还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这通电话是江亦峰打来的。江亦峰只是催促她快一点梳洗打扮,一会儿来接她。唐纯纯睡得迷迷糊糊,根本没有想到问为什么,就放下电话,更衣之后才蓦地觉得很奇怪。于是,一直呆呆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到江亦峰按门铃。 江亦峰神清气爽。一件浅肉粉色小翻领竖纹方格短袖衬衫,宽松的黑色西装长裤,擦得油亮的黑色皮鞋,整洁有型。唐纯纯的呵欠打到一半,张着嘴巴,傻乎乎地瞅着他。江亦峰特别想大笑,这小妮子一定还没有睡醒,又怕她生气,只好忍住笑意,正经地咳嗽了几下。 唐纯纯终于不做木头人了:“你怎么啦?感冒了吗?为什么咳嗽?” 真是好好笑!她还是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江亦峰暗笑了几声,语气平常地说:“我刚才不是给你打过电话说,要来接你吗?你忘记啦?” “噢!糟糕啦!我忘记啦!”唐纯纯一拍脑袋,发现自己居然还没有洗脸刷牙,长发还披散着没有梳。“你来来来!”说着,把他推到自己卧室里,压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他的头,然后匆匆忙忙跑向盥洗室,拉上拉门。 江亦峰窝在被子里,笑得几乎透不过气。真是个有趣的小娃娃! “走吧!不好意思!昨天夜里,我忙着看下雨,所以没有睡觉。”等到一切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唐纯纯难为情地拉起江亦峰。忽然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圆俏黄色格子长衬衫,绿色短裤,太邋遢啦。“哎呀!等等我!” “嗯?”江亦峰看她又从门口跑回卧室,“你要干嘛啊?” 唐纯纯喊着:“给我一分钟,换件衣服,马上就ok。” 小小美女果然很快地闪了出来,亭亭玉立的样子看不出刚才的影子。一款黑色乔其纱吊带太阳散裙,裙摆垂到膝盖以上,外面加一件红色前拉链式短袖紧身短上衣。 “来吧!小美女!” 江亦峰伸出手。 唐纯纯煞有介事,将纤纤玉手轻轻搭在他腕部,穿上自己的招牌娃娃鞋,然后故意甩了一下头发:“哼!” 两个人都弯下腰哈哈大笑。 漫步走在日新月异的大街上,体会着瞬息万变的时代变迁,唐纯纯突然不想再闭门思过下去。 江亦峰感慨万千:“生活如此美好!明天如此灿烂!” “好酸哦!”唐纯纯捏着鼻子笑话他,“你何时变得这么文绉绉的啊?”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江亦峰挤挤眼睛。 “你又说我哦!你好坏!”唐纯纯满大街追打他,“坏蛋一只!” “年少不识愁滋味。”行人们羡慕的,本就是这样朝气蓬勃、无忧无虑的青春岁月。 …… “避风塘茶楼”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连锁休闲场所,顾客的消费采取完全自助形式,是情侣休息和同学聚会的合适场所。在这里,可以享受冷饮和热茶,可以自由上网和聊天,可以阅读杂志,可以观赏电影,也可以下棋打牌或玩之类的东西。 江亦峰和唐纯纯面对面坐在角落里。面前的玻璃桌子上,摆着一壶茶,两只茶杯。唐纯纯四面打量着,很欣赏这里的布置。 “来!尝一尝,这种茶——” 江亦峰替她斟满,“很合你的口味!” “你怎么知道?”唐纯纯注视着橘红色的液体,嘴里质疑着,心里却深信,喝了一大口。“好好喝哦!甜甜酸酸的。” “是呀。就象你一样。” 江亦峰喃喃自语着,眼里满是爱恋。 “它叫什么名字?该不会……?”唐纯纯想到了什么,她的反应是一流的。 “答对!”江亦峰赞赏地点头,“没有错,和你想的一模一样,它的名字就是叫做‘红粉佳人’。是不是与鸡尾酒好象?” “嗯!”唐纯纯忙不迭地点头,鸡尾酒和插花是她喜欢的休闲方式。“这个味道,有松子的香,应该是金酒,新鲜的柠檬汁,还有现榨的橙汁,看颜色加进了玫瑰花瓣,好象还有枸杞,很滋补的呀。我说的对不对?”“完全正确!”江亦峰笑着肯定,“鄙人真是佩服佩服哦!” “呵呵呵呵……”唐纯纯大言不惭的样子很可爱,“我是天才嘛!对啦!我对鸡尾酒很有天分的。以后在家里调酒给你喝好不好哦?” “当然好啊!” 江亦峰没有改正她的语病,反而兴致勃勃地建议,“我喜欢在房间的客厅和厨房的连接处,安装一个吧台,然后,……” “好棒哦!”唐纯纯激动得打断他,“你和我想的一样呢!然后在吧台上放些酒,放些茶,我就可以调酒给你喝啦。好好哦!” “是呀!红酒一定少不了的!” 江亦峰顺水推舟着。 “我爱喝呀!这样的未来好令人期待哦!”唐纯纯陷入暇思,忘却了对于“未来”的定义应该清晰明确,是她自己的“未来”还是他们的“未来”,这个问题其实非常重要。 他们的下一站,是电影院。 好久没有来看电影的唐纯纯,大吃一惊。原来现代的电影院已经改革得这么彻底,软软的带有靠背的长沙发座,恰好可以宽敞的坐两个人,每个扶手之间都隔开其他的沙发座,就象为情侣专门预备的。唐纯纯知道,这样豪华的电影厅很赚的。这里虽然开着冷气,可是空间比较狭小,所以仍然炽热。脱了外衣,唐纯纯依然觉得呼吸着热气。江亦峰买了两瓶冰冻的纯净水,不断地把凉爽的瓶子蕴贴在唐纯纯的胳膊上,自己的手臂却又酸又麻。 电影是恐怖片。“如果你对这个女孩子有心,就请她去看恐怖片;如果你对她无意,就带她去看搞笑娱乐片。”不知道说过这句话的人是否是名人,但哲理性十足没有怀疑。也许现代的女孩子都很有品位,知道不能够选择喜欢搞笑片子的男人做男朋友,那些男人基本上心智幼稚,缺乏内涵。江亦峰是恐怖片的直接受益者。唐纯纯胆子小,把全身都缩在他的怀里,用两只手捂住眼睛,从指缝中间看电影。 或许是习惯了江亦峰的体温,出了电影院的时候,唐纯纯没有甩开他的手。夕阳把两个人牵手的影象照得好清楚,摇摇晃晃的剪影,似乎预见到未来纷乱的爱情纠葛。 吃过晚饭,江亦峰拎着一瓶红酒,陪伴着唐纯纯,边走边聊,边笑边闹。走在灯火辉煌的立交桥上,唐纯纯抢下酒瓶,拼命灌了几大口。江亦峰不敢使劲用力,怕弄伤她,等到夺下瓶子的时候,酒已经少了大半。再看唐纯纯的脸蛋,红艳艳的,升起了几朵红霞。交流道上车来车往,江亦峰很害怕她被车碰到,劝她走到桥下的人行道去。唐纯纯死活不肯,脚步歪歪斜斜,向前走着。江亦峰硬拖着她。两人一路别别扭扭,终于离开交通事故密集地的时候,江亦峰已经满头大汗。唐纯纯仿佛又清醒过来,专注地看着他。 “怎么啦?”江亦峰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脸上有什么吗?” “不是!”唐纯纯摇头,伸出两手,“抱抱我好不好?” 江亦峰呆了,半晌,迟钝地后知后觉:“你……你说……什么?” 听到他结结巴巴的话,唐纯纯明了他的紧张,坚定且一字一句地强调着:“我说——我、要、你、抱、抱、我!抱我啊!” 江亦峰一把拥她入怀,密密实实地抱紧娇小的她,一句话也不想说。如果这是梦,他情愿一辈子不要清醒。 “你知道吗?我好难过哦!”唐纯纯的泪涌出,“我的心好痛!我考试考的那么糟糕,我不想被人责备,我也不要他们安慰,只要有人理解我就好啦啊!” “我懂的。我一直都懂的。别难过!” 江亦峰亲亲她的发。 万事总有意外。江亦峰腰间的呼叫器响了,唐纯纯要抽身而退。江亦峰一只手按住她的背部,不让她远离;另一只手猛力扯下呼叫器,用大拇指弹开拉环,抠出电池摔到地上。清静重新回来。唐纯纯拿过呼叫器,帮他放到腰间别好,然后自动地投入他灼热如火的怀抱。 送唐纯纯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这完整的一天即将过去。两个人都依依不舍,脉脉含情地望着对方,欲言又止。 “今天……你陪我玩……我好开心!”唐纯纯舔舔唇,竟然有一丝腼腆。 “陪你我也开心啊!” 江亦峰的嘴巴突然笨拙起来,“我……” 唐纯纯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一直想问好久了:“你为什么要带我出去?” “天哪!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 江亦峰被她这一闹,罗曼蒂克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因为——今天你生日啊!难道……你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啦吗?真是个小傻瓜!” “哦!”唐纯纯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或者一头碰死算了。“好丢人哦!” 江亦峰疼爱地摸摸她的发梢:“好啦!我不笑话你的。有我记得就好啦!” 唐纯纯用一双秋水明眸望着他,默不作声,似乎在等待着他做些什么。 “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江亦峰害怕自己造次,唐突佳人,试探着。 “没有啦!”唐纯纯害羞得欲上楼回家。 江亦峰出手拽住她,慢慢地贴近她的脸。 唐纯纯的心“嘭嘭蟛”快要跳出来,象是被他催眠一样,不自觉地闭上眼,微微扬起头。 江亦峰紧张得搂住她身体的手直颤抖,飞快地又轻轻地在她脸颊上一吻,声音轻柔:“生日快乐!小公主!”然后迅速放开她,后退几步,勉强站稳。 唐纯纯满面绯红,身体飘飘欲飞:“我……我回家啦。” “早点睡觉!你累啦!” 江亦峰强自镇定地嘱咐,“拜拜!” 唐纯纯点点头,转身跑上楼,长发划了个美丽的弧形。表面上她没有什么改变,但酡红的脸出卖了她。脚步趔趄不稳,心口处从未有过的躁热,席卷了身体的各个地方。生平第一次与男孩子亲密接触,相信每一个女子都会荡漾。如果这个男孩子是她的“江亦峰”,唐纯纯就好想哭,因为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宣泄自己的心动。 江亦峰深呼吸了几下,胸中仍是热血澎湃,亢奋得又好象有一把火,在里面热烈地燃烧着,把全身的五脏六腑以及每一个细胞毛孔都炙烤得有如自焚。生平第一次与女孩子亲密接触,相信每一个男人都会激动。如果这个女孩子是他的梦中情人,那么激动的程度就要向江亦峰看齐了。 在这个惹人心醉的夏夜里,江亦峰和唐纯纯,用他们所能领会的“感觉”与“心动”,阐释了两个人之间特定的关系定位。事后,两个人都颇有默契地不提起。至于原因,其实只有一个,都害怕对方尴尬。 这时的江亦峰,循规蹈矩,也不懂向唐纯纯明白示意,然后谈情说爱。 这时的唐纯纯,不知所措,更怕自己误会江亦峰的意思,自作多情就糗啦。 许多年以后。 江太太唐纯纯经常嗔怪地说:“现在你越来越坏啦!和当初亲我脸蛋的时候一点也不一样哦!坏坏老公!” 未来的成熟男人江亦峰总会回答:“如果当初我就象现在这么坏,早就把你追到手啦!漂亮老婆!” 总之,这一天,是江亦峰有生以来最疯狂的一天。 这个十九岁的生日,亦是唐纯纯众多生日里最疯狂的一个生日。 第八章 认识你之前是无靠无依,认识以后无药可医,原本以为你只是短暂的插曲,从没想到竟成不朽的传奇;多少男男女女相聚分离,遇见你是千万分之一,管它时空拉开我们的距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唐纯纯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所有的事情同时铺天盖地,压得她喘不过气。 与男友戴辛的感情维系了两年多。其间,唐纯纯一共提出过四次分手,在心中酝酿这个念头早已不只一日,却始终未能如愿。 陌生的城市异地求学,对于唐纯纯来说,即使疲惫酸楚,也并不存在那种思乡思亲的情结。不能说她是一个寡情的女子,但她的确很适合漂泊,并且将随遇而安演绎得恰到好处,淋漓尽致。高中毕业的联考,成绩一败涂地,一纸单薄的录取通知书滑过冰冷的指尖,映入眼帘的是黯然失色。情感的丝线终因那三个几乎令人崩溃的数字而抖落风中。唐纯纯只是僵硬地微笑着,缄默着笑对扑面而来的安慰同情、讥笑嘲讽和幸灾乐祸,再缄默着去外地就读那所并不知名的高等学府,她早深知世间种种,唯人心难测。 唐纯纯喜欢笑。 曾经,她的笑象一面剔透的三棱镜,将灿烂和美好折射到每个人的心中。 然而,成长的历程中,岁月是无情的双面刃,失败是被尖锐刺痛的伤痕,安慰是洒满辣椒的盐,治愈的良药只有笑容。曾经有许多次,唐纯纯真的希望,时间可以停住,自己可以停止成长。因为这样,就可以永远躲在象牙塔里,没有争执,没有烦恼,没有忧愁,也就没有麻烦。渐渐地,唐纯纯的笑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褪尽了属于自己的热情。 在莘莘学子中,唐纯纯是一个亮点,毫无疑问。165。5cm的标准身高,49kg的恰好体重,身材匀称,骨架纤细,皮肤光滑细腻,五官清丽亮眼,眉墨如远山,眼盈似秋水,波光流转,诉不完的千种仪态,道不尽的万种风情。读书生涯的浸染和陶冶,使唐纯纯出落得越发兰心慧质,知书达理。但是这些,仅仅是表面的现象,而她内在的灵魂,谁也摸不着边际。因为她所有的不快乐,都被她吝啬地封存在心底的一个角落,不肯挖掘,不愿提起。没有江亦峰的世界,她也就没有了倾诉的兴趣。即使面对从前的高君牧,或者后来的殷立风,除了江亦峰,她们都一样,就只是很好很好的朋友,而不是——江亦峰。所以说,戴辛的出现完全是个弥补,是个驿站。唐纯纯在游曳的旅程中早已疲惫不堪。 唐纯纯喜欢读书,甚至可以说,对于书有一种狂热的喜爱和眷顾。但学园里的书她念得实在不怎么开心,所以她就索性暂时不虞理睬课业。作为刚刚大一的新鲜人,唐纯纯也乐得享受一下学院和系里的各项活动。才不到三个月,她的奖状和证书已经比比皆是,硬壳封面的,红绸软缎的,各种类型的,不同级别的,她看了甚至会生厌。比如:系里的水果拼盘比赛中,唐纯纯以一盘巧妙创意的《倾城之恋》获得一等奖;全院的交谊舞舞蹈大赛,唐纯纯和舞伴们以一曲《今生共相伴》,获得二等奖;数不胜数的征文大赛、外语竞赛等等,唐纯纯毫不畏惧,也从不空手而回。只有演讲比赛和辩论大赛,她一直兴趣缺缺。她不喜欢和许多人一起叽叽喳喳,唇枪舌剑,她懒散惯了,聚精会神太久,她会觉得疲劳。 当唐纯纯对一切活动的三分钟热度消退,产生厌烦情绪的时候,当江亦峰彻底从她的世界里隐匿的时候,宁海的追求、薛辉的情书与扬帆的长途电话一并到来了,也给戴辛的出现提供了有利的契机和条件。 宁海是唐纯纯所在班级的班长,甫一入学就受到了师长的重用。宁海是个很惹眼的男孩子,一八三的身高,健硕伟岸,帅气的脸上镶嵌着一对弯弯的笑眼,一年四季都是衬衫西裤加外套,笔挺潇洒。他办事能力极佳,仿佛天生就是个领导者。许多女孩子都拜倒在他的笑容里,频频示好。唐纯纯也颇欣赏他,但觉得这类圆滑世故精明狡诈的人极适合做好朋友。 宁海以尽地主之谊为正当光明的理由,带着唐纯纯四处逛街吃饭,忙得不亦乐乎。唐纯纯初次离开家门,对什么都存着一点点的好奇,于是,跟着他频繁出入校门,玩遍各种有趣的新鲜事物。宁海喂她吃香蕉,给她买糖炒栗子,带回热烘烘的烧卖作她宵夜,……唐纯纯承认,她喜欢宁海,留恋他不经意暴露的那抹温柔。那温柔象极了江亦峰,忽然没有了消息的江亦峰。 在薛辉心里早已把唐纯纯彻底定位。 从前看唐纯纯,薛辉总能看见戴望舒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那般冷漠,那般凄清,那般不解世事。 而现在看来则成了徐志摩的《再别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样一个洒脱的女子,捉摸不定,扑朔迷离。就这样,薛辉终于鼓足勇气,将自己对唐纯纯的爱恋和想念,封炽在情书中,千里寄相思。 唐纯纯收到热情洋溢、相思成灾的信件时,失望透顶。她一直认为异性之间也存在纯洁无暇的友谊,就象她和薛辉一样,对于这点她始终深信不疑。然而,这样一封情书将她的看法全然打碎。她这才发现,是自己太自以为是了。信笺是淡蓝色的,字迹采用黑色的墨水笔书写,字斟句酌,可见写信人的郑重和谨慎。唐纯纯什么都没有说,只把看过的六页信纸重新塞进信封,压在箱底。当薛辉再次打长途电话过来询问时,唐纯纯仍然语气轻快,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又说并没有收到任何信件,以此粉饰太平。想要不失去这个朋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个周末,寝室里的女孩子们几乎全体出动,有的和男朋友约会,有的回家探望父母亲戚,有的和姊妹淘出去玩。晚上就寝的时候,屋子里单单剩下唐纯纯和殷立风。而她们两个人之间的友谊,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以后又戏剧性的建立了起来。 都说“人如其名”,认识殷立风以后,唐纯纯觉得这句俗语其实很片面的。殷立风的名字很男性化,但她的为人却女性极了。她拥有一张标准的鹅蛋脸型,眼睛大大的,柳叶弯眉细细窄窄的,身材丰腴,腿部修长,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她喜欢穿咖啡色、深棕色、茶褐色等一些深色系的服装,再加上高跟鞋。她说起话来,轻声细语,非常惹人喜欢。待人接物和蔼亲切,脾气好,很带有几分《红楼梦》里薛宝钗的风骨,所以极少有人会与她发生矛盾或者僵持不下。 殷立风是个比较早熟的女孩子。和唐纯纯相比,她对于感情方面要敏感多一些,但是她仍然搞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归属。追求的男孩子很多,不是慕名前来,而是偶尔遇到她,便惊为天人。她的好处在于,绝不会让太多的人认识自己,象唐纯纯一样闪耀,她做不到。其实,唐纯纯的为同龄人所知道,并非她自己做了多少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大事件,而大致有三个原因。其一,短短的时间里包拢了许多奖项,才能出众;其二,单宁海本就是一个风云人物,在他的身边出现,难免会招致注意;其三,唐纯纯特立独行,其性格颇为乖僻,许多人认为她盛气凌云,但她只是懒得理睬闲杂人等。最后这一点至关重要,是构成事实的主要因素。所幸,认识她的人虽然多,但她与之相交的却非常之少。 唐纯纯斜倚着床头的靠枕,有一搭没一搭地瞟着窗外的朦胧夜色,怀里软绵绵地抱着“小米”,手指在轻轻地摩挲着它。 殷立风含进一枚酸酸的梅子,趴在床上,双手托着下巴,柔声问道:“你——很喜欢米老鼠吗?” “不啊。”唐纯纯慵懒地揉揉惺忪的眼,“我对流氓兔还比较有兴趣。” 殷立风停顿一下,继续咬着梅子:“可是,你好象经常抱着它呢。” “你说‘它’啊?”唐纯纯咬咬嘴唇,认真地辩解着,“‘它’不一样呵。‘它’是有名字的,‘它’叫做‘小米’。” 尽管这种解释说了等于没有说,但殷立风一直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子,又况且冰雪聪明,霍然懂了:“那么,‘小米’姓什么呢?” “姓江!”唐纯纯想也不用想,脱口而出。 殷立风还是没有能够忍住心中的疑问:“你——很想他吗?我看见你时常抱着‘它’——我是说‘小米’。” “谁知道呢?”唐纯纯喃喃念着,“我想他吗?想吗?我怎么会不想他呵?我怎么可能不去想呢?想呀。……” 在殷立风眼中,唐纯纯是那般阳光,那般洒脱,那般神采飞扬,精神奕奕,但此刻的她,迷惘,惆怅,茫然,甚至有一点点的哀怨。她知道,在唐纯纯的心里,那个“他”一定非常重要,比任何人都占有更加关键的地位。她不禁失了神。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呢?突然之间,她很想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而这个愿望,在许多个日日夜夜之后的一天,才终于实现。 夜,洋洋洒洒,漆黑如墨。 月华如水。凝练皎洁地笼罩着。陶瓷花瓶中,水粉和金黄的康乃馨娇艳欲滴,花瓣闪动着莹润的光泽。 凌晨三点四十分。 接到扬帆的电话,唐纯纯颇为意外。长途电话是扬帆从所在的城市、所就读的学院打来的。他念的是飞行专业,也就是说,他未来将成为飞行员。很贵族的职业呢! 寝室里只有殷立风和唐纯纯两个人,且都各自想着心事,整夜无眠。熄灯之后,微明的一点红色,在漆黑中格外刺目,犹如西门吹雪剑上的滴血。 唐纯纯实在体会不出来,在爱情小说中,女主角被人狂追不舍,先是怦然心动,接着辗转反侧,然后彻夜难眠,甚至回味无穷。她只觉得眼皮打架,瞳仁干涩,汗如雨下,淋透了裹着的贵夫人晚礼服般厚重的睡衣。她觉得自己好象个端午节餐桌上的粽子,被扬帆用漂亮的修辞和亲昵的氛围,密密严严实实包紧。墙壁缓慢柔媚地律动着靠近,忽而猛扑过来拼命挤压,排山倒海的冷笑潜入她的体内。夜把她生吞入腹,然后不断反刍咀嚼,她的胃隐隐作痛,有些作呕,仿佛添满了重金属的铁锈,她简直无法呼吸。 扬帆在耳边款款私语:“我需要你。我喜欢了你好多年。我知道我以前没有扬帅出色,但是现在我不比他差了。我可以对你说,作我的女朋友好不好?我不接受拒绝。答应我吧,我会好好对你的。” 唐纯纯觉得他的话郑重却滑稽,拼命忍住狂笑的冲动:“你知道吗?扬帆!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根本无法用时间来衡量,还有更多的事,也不能用需要和接受来定义。你懂吗?现在我们都长大了一点点,成熟了一点点,可是,你知道你自己要的是什么吗?” 扬帆的喘息犹在耳畔:“我知道你从小就讨厌麻烦。你付不出责任没有关系,给不起承诺也并不重要,最关键的是,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唐纯纯轻叹了一口气,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的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极了。大概没有一个人,能够接连煲这么久的电话粥还正常的。她望着电话发呆了许久,终于打断了扬帆冠冕堂皇的讲述:“抱歉!我头痛!再见!” 话筒跳回到原来的位置,那点闪亮如释重负地消失。iq值为正的唐纯纯,立刻迅速而又精确地计算出,扬帆今夜要付5小时67分89秒的长途电话费。当然,他是不怕花钱的。因为他有钱嘛。唐纯纯真的好讨厌这样的人,嘴巴里说着包容体贴和伟大浪漫的甜言蜜语,心里无可挑剔地编织着一个硕大的网。自己怎么可能为了一罐加了食盐的八宝粥,而改变自己的原则呢。这些话,如果江亦峰来说,或许就感人至深了。但来自扬帆的口中,她只会无动于衷,因为她是唐纯纯,还是自己,正如夜永远不会去漂白一样。 唐纯纯习惯心灵的游移和思绪的脱轨,习惯自己的奥妙与莫测,她太恐惧束缚,太憎恶那些渴望把她征服并占为己有的男人,以及他们的虚荣与欲望。唐纯纯适合浪漫,也游荡现实,她始终认为,浪漫是一种追求,是一种手段,它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象。她相信机缘,重视感觉,她感觉浪漫其实是抽象与具体的捏合,是尚未褪化的潜意识。所以,不渴望穿金戴银的唐纯纯,拒绝了扬帆,拒绝得漂亮又自然。 酷暑。六月如火。 陈未松其实配不上殷立风。唐纯纯心中始终如此认定。他们之间发生的故事,是在事过境迁之后,所有的误会解除之后,由殷立风一点点讲述给唐纯纯听的,而唐纯纯认识陈未松的时候并不知情。 陈未松是体育系的学生。因此,他的身高和形象还算差强人意。表面上看起来,他经常大大咧咧,笑口常开,很好相处。但本质上,他其实势利得可以。殷立风和他,是在火车上相识的。一同坐车上学,聊天走路,才知道两个人都在同一所大学,巧合的是,他们的家竟然在一个城市里。这令殷立风和他更加亲近。甚至可以说,此时的殷立风是喜欢陈未松的,尽管她并不很了解他,但女孩子的直觉和敏感,也让她相信他对她也有好感。 陈未松的生日party定在六月十七晚上,一个类似解放的周末,可以大家一起玩通宵,也不必回寝室睡觉。中午时间,殷立风已经送去了鲜奶蛋糕作为生日礼物。晚上,陈未松的电话打来了。殷立风很想出去玩,但又不放心地想拉一个人做伴,她属意唐纯纯。刚好,这一天,唐纯纯失魂落魄,没精打采。明眼人都看在心里,却不知道为了什么。 唐纯纯压抑,郁闷,躁热。她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她什么都不想做,一句话也不想说,她甚至觉得自己立刻就要疯了。上了大学之后,她和江亦峰一向是用手机简讯和电子邮件联络。可最近她每天都去翻看e—mail,没有江亦峰的回音;用手机发简讯过去询问,也没有回复和解释;今天忍耐不住给他的寝室打电话,竟然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呢?唐纯纯心神不宁之下,再打长途电话到他的家里,他母亲却告知,江亦峰跟随父亲去了外地。唐纯纯觉得事情非常蹊跷,但又没有办法联系到他本人问个究竟,一直经常联络的薛辉和高君牧也失去了他的下落。想来想去,唐纯纯唯一想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江亦峰再也不想被她烦了,或者他交了女朋友。她决定,放纵一下自己,何况在这之前,她见过一次陈未松,说起来也不算是陌生人了。于是,她的想法便和殷立风的打算不谋而合,两人很快达成共识。 这一晚,唐纯纯实在没有心情打扮,连妆都没有化,素面朝天。反正她也是为了排解一下纷扰的心情,并且给殷立风做个陪衬。她随便抓起挂在衣橱里的黑色无袖中式上衣,又搭配一条同款式的黑色八分裤,就算搞定了。上衣的背后是一段长长的拉锁,巧妙地结合两片布料,胸前装饰着红色的细细的条纹,身体左侧有一竖列均匀的红色扣子,很别致。 殷立风还比较重视今天聚会,但她秉持着女孩子特有的矜持,又不想让陈未松识破,因此装扮起来也很简单大方。化了一个淡淡的精心勾勒的妆容,换上一件短袖浅赭石色针织弹力上衣,一条纯白色的麻质九分裤,一双金色细带高根凉鞋,涂上肉色指甲油的脚趾露在外面,时尚而不夸张,很是漂亮。 许多人都说:“女人是世界上最麻烦的动物。”其实,这大概就是一些男人在等待女朋友或者老婆出门的时候,因为心里极度不平衡,而大放阙词。但如果发表意见的这些人,看见这两个女孩子十分迅速地收拾妥当,一定会大为改观。当她们打开出租车的车门,进到很热闹的“迪迪船长”里面的时候,在服务员殷勤的领路接待之下,心情迥异。殷立风的惴惴不安里,夹杂着一丝丝的期许和盼望。唐纯纯则一派麻木不仁、满不在乎的样子,反正,值得在乎的人根本不在。 “迪迪船长”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大型量贩式连锁娱乐中心,汇集多种娱乐方式于一体,其中,最著名的就是ktv音乐包房和pub舞场,每间包房里的布置各不雷同。大家唱完歌就可以直接到舞场里狂欢,dj舞曲强劲动感,dj女郎性感前卫,满场响彻着带有重金属音质的快曲。而陈未松的生日party就定在其中一间名叫“抛锚”的大包房。整间屋子笼罩在宝石蓝的幽幽灯光中,墨棕色的沙发环绕着玻璃矮几,仿佛一艘夜里航行的船只,独树一帜,冷竣而森然。房间里播放的爵士乐,很有些中世纪古老的含蓄与忧郁,为凛凛的寒意增添了些许亮色。 殷立风和唐纯纯到达的时候,包房里已经坐着三男两女。屋子里忽暗忽明,唐纯纯把他们的亲昵看在眼里,突然升起一种淫靡的感觉,不舒服极了。陈未松迎上来,眸子里含着一些不明所以的热切,向唐纯纯喷发过来。心思细腻的殷立风顿时有些不自在,但只是微笑着,什么也没有说。 “哈罗!两位大美女,你们终于来啦!”陈未松状似相熟的样子,扫着唐纯纯,“等你们好久啦!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 “殷立风,我好朋友!”陈未松诞着脸凑过来,左手拉住殷立风,右手借势欲拍唐纯纯的肩膀。“这位唐纯纯,大家几乎都认识。对不对?很有名气的美女哇!” 唐纯纯应付地冲大家轻微点了个头,转身闪开他的禄山之爪,回过头欣欣然说道:“生日快乐!刚刚才知道你过生日,没有带礼物,真是失礼。你可千万不要见怪哦!但至少,我把殷立风小姐安全陪来啦。是不是?” 陈未松的手落了空,另外的几个人却交换了莫测的眼神,那个意思,大概就是说,“你陈未松,也有吃瘪的一天啊!你不是一直自诩‘花心情圣’吗?” 陈未松的尴尬显而易见,但随即开始一一指点:“于宁,庞少洋,这是刚刚认识的美女——rose和小雨。我们要开始切蛋糕了。坐下来吧!” 殷立风和善地对大家笑笑:“你们好!”坐在他的身边。 唐纯纯坐在最靠近门的一侧,以便随时冲出去透透空气。 这时,门开了。看来清爽利落、可以定义为“酷”的男孩子,甩甩一头湿漉漉的短发,漫着步子,拐了进来。唐纯纯欣赏地看着他,在心底叹息,终于看见一个象模象样的人了。男孩的全身都包裹在黑色里,黑色的圆领无袖棉质t恤,黑色的直筒牛仔长裤,黑色的休闲皮鞋。他的身材很棒,瘦瘦的,一丝多余的赘肉也没有,双肩宽阔而挺,双腿笔直。面无表情,有点冷漠的样子。 陈未松忙站起来热情招呼:“哎呀!你跑到哪里去啦?快来坐下!对了,介绍一下,这是殷立风,这是唐纯纯。他叫戴辛!全专业第二名的成绩,歌唱的超级好,舞跳的超级棒,是我们体育系的骄傲。” 殷立风温和礼貌地笑笑:“你好!” 戴辛面对她点个头,淡淡的,仿佛少爷一样,傲慢极了。 唐纯纯的手里正握着一瓶刚刚开启的啤酒,实在太口渴,就趁着他们彼此打招呼的时候,偷偷灌了两口。她还自我安慰地想着:反正看他那个人狂妄自大的神情,想必是不怎么理人的,应该不会介意她的不礼貌吧。正把瓶口送到嘴边,打算再偷渡一口解解渴,戴辛的眼睛扫了过来。唐纯纯这才发现,大家都在注意着她的小动作。她糗大啦! 唐纯纯镇静地咳嗽一下,清清嗓子:“呃!我好渴!你要喝吗?” 其余的人都憋笑得很厉害,却都不敢笑出来,因为他们等着看戴辛与女孩子之间的交往,期待得已经太久,几乎没有什么耐心。戴辛一向不冷不热的,也和大家混在一起玩乐,但绝不轻易信任别人,与女性更是没有什么来往。这一次,戴辛明显对唐纯纯产生了与其他人不同的意思。他们怎么能不期待呢? 戴辛子夜般漆黑的眸子闪过一抹惊艳,瞄瞄她的从容和狡黠,虽然依然没有笑容,但嘴角翘起的弧度,不难说明他此时此刻的愉悦。他没让她等太久,爽快地拎起矮几上另一瓶刚打开的啤酒,和她的酒瓶轻轻碰了一下,点头示意,动作优雅得仿若中古世纪的贵族,将瓶里的液体径自扬脖灌了下去。 唐纯纯也开心了,顺势又光明正大地喝了几口,同时决定,不用有色眼镜看戴辛。而且又觉得,今天来“迪迪船长”是正确的。 这一夜,大家玩的很开心。先是唱歌,然后劲舞,接着到宾馆里休息,四个人打麻将,四个人聊天。殷立风由于兴奋,变得更加美丽明艳。唐纯纯放开心怀,尽情歌舞。最郁闷的大概要数陈未松了,看的见,摸不着。 这一晚,有两句话最为经典。 于宁一本正经地同情着陈未松,眼角瞟着唐纯纯:“说真的,想要钓她,你真的还太嫩!” 戴辛莞尔一笑:“我从没看过喝酒如此干脆、如此不矫柔造作的女孩子!” 第九章 啊!那一个人,是不是只存在梦境里,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却换来半生回忆。若不是你渴望眼睛,若不是我救赎心情,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原来你也在这里。该隐瞒的事总清晰,千言万语只能无语,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原来你也在这里。—— 和戴辛分开许久,唐纯纯仍然说,戴辛或许只是更爱他自己而已,或许他只是以为自己爱她而已,或许他只是还没有学会怎样去爱而已,也或许他根本还搞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也搞不清楚她要的是什么。谁知道呢?没有人说的出来。总之,事情结束了,她对戴辛非常抱歉。唐纯纯就是这样一种女孩,善良得近乎透明。 唐纯纯艰难地度过了那些身心俱疲的日子。回忆起来,那个时候,自己遍体鳞伤,支离破碎,苦不堪言。家里人的苛责和反对,戴辛的不求上进,都令她压力倍增。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与戴辛竟然无话好说。所幸,那正是sars盛行猖獗之际,学院封锁大门,严格防范控制人员进出;学生人人自危,互相监督彼此与谁来往。不用经常约会见面,不用出去逛街独处,不用拜访他的父母,唐纯纯乐得轻松,乐得把自己每天埋在十几二十几本的各类小说里,乐得一边读小说一边犒劳自己一大堆的零食,只是偶尔一起去学院餐厅吃个饭。那段时间,她的体重迅速下降,人变得清减许多。 唐纯纯非常清楚,对于这份感情,自己早就已经没有应该坚持并值得坚持的理由。而之所以仍然坚持,是因为没有勇气改变。唐纯纯一直是只不折不扣的小鸵鸟,只会一味地逃避,一味地流泪。她一生中全部的泪水,有四分之一,在静寂无声的夜里暗自长流,另外四分之三,都流给了江亦峰。他懂她,疼她,宠她,呵护她,怜惜她,照顾她,仿佛让她依赖是他天生的宿命。而他对她的要求只有一个,在任何时间,在任何地点,在任何情况下,让自己过得快乐,仅此而已。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唐纯纯已然觉醒。而也许,她根本从来不曾忘记过江亦峰。从前,江亦峰与她之间的过往,都是她生命中最最闪亮的珍宝。只是,她不敢承认。唐纯纯虽然习惯倦怠和懒散,但她并非不聪明。如果她愿意思考,完全可以选择改变。她真的害怕这种惊涛骇浪似的转变。她善良,她不想被伤害,也不会去刻意或者无意伤害别人。即使唐纯纯已然控制不了自己脆弱的心,即使唐纯纯不止一次地缅怀江亦峰的温柔和怜爱,即使唐纯纯几度欲开口说分手,但这些,终究还是即使,也只是即使。唐纯纯忍耐着疼痛煎熬的心,旁观戴辛对网络游戏的痴迷与沉沦,对她父母反对情绪的抵触和指责,冷眼以对。 所以,严格地评论说,唐纯纯是喜新厌旧、移情别恋,其实并不恰当。而江亦峰后来充当的角色,有一大部分都是催化剂,就好象高锰酸钾被分解时,要有二氧化锰的存在才能够迅速生效。 事后证明,尽管戴辛百般不愿意答应分手,尽管戴辛有不短的岁月痛恨唐纯纯,但他在反省了自己完全想通以后,又继续爱了她好多年。因为唐纯纯的确是一个值得爱的好女孩子。好多年后,彼此都有了家庭,唐纯纯已经结婚生子,戴辛仍旧无法忘怀,第一次见到唐纯纯的时候,那种投缘而默契的惺惺相惜。 唐纯纯娇小纤弱的身体窝在软绵绵的沙发里,斜倚着靠背,仿佛一只隐藏了利爪的猫,慵懒而睡意沉沉。参差的黑发削得很薄,簇拥着小小的脸颊,遮盖出万种风情。素面朝天,干净无暇。一袭精巧的黑使她裸露的双肩格外娇媚。青白灵秀的指,懈怠地摩挲着细细长长的啤酒瓶颈,闪光的幽暗中,指甲上的银白色丰裕纷乱,犹如小小的箭矢纵横交错,撞击成流星的碎片,洒落满目。看她的手,象是可以实现许愿的女巫。看她的眸,溢满了凝脂一般盈动的秋水。看她的唇,褪去了血色,透明苍白得近乎玲珑的水晶。唐纯纯的周身,散发着一种很特别的味道。不同于时下许多女子使用的香水,既不激情如火,又不成熟缭绕,只是奶香中夹杂着一点淡淡的水果甜香,四处流淌,悄悄滋生蔓延,充满了诱惑与神秘。 现在看来,也许是唐纯纯身上那抹冷僻而若即若离的黯淡,吸引了戴辛从未悸动的心,让他爱上了她吧。分手之后的日子,戴辛常常这样回想,来慰藉思念她的心。但他也明白,唐纯纯不会再回头了。或者,初见的一刹那,唐纯纯为之渴望的,仅限于他的纯粹而温润吧。这样的戴辛,唤起了唐纯纯禀性中最真实的孤独,它被枷锁扣在黑暗里,蛰伏得已经太久,久到几乎被埋没,被遗忘。 戴辛与唐纯纯的因缘便在彼此撞酒时开始。 从殷立风的口中,戴辛得知:唐纯纯的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男孩。不同类型的他们个个卓越出色,却都会为她的顾盼倾倒,被她的神采征服,然后,奋力追逐她,企望拥有她,奢求珍藏她,甚至不择手段。有薛辉,有扬帆,有单宁海,还有许多……唐纯纯连名字也不记得。很怪异,也很自然,似乎唐纯纯天生就是个焦点。殷立风没有说出“江小米”的事情。虽然戴辛找她打探消息,她一直认为戴辛是个好男孩,也会对唐纯纯很好,但是她私心里仍然是站在唐纯纯的角度的。殷立风知道,“江小米”和那个“他”是唐纯纯绝口不提的禁区。 此后,唐纯纯成了戴辛的女朋友,也成为他生命中信任别人的开始。他们聊天,购物,看电影,逛公园,一切情侣们做的他们都去做,他们一起度过了一段快乐而幸福的时光。接触的越多,戴辛越发现了唐纯纯的好。表面看来,唐纯纯刁蛮、调皮、任性、乖张,如果她想,她就能够做到。她的体贴,她的关心,她的撒娇,她的大体,……简直无法一一赘述。 许多个相处的日子里,戴辛又有收获:唐纯纯是个非常奇妙的女孩。她喜欢玩,也喜欢写作。玩起来带着野性的创意,写作的时候,更是具有嗜血的疯狂。她从容不迫,凭借着七分才能与三分运气,用敏锐的头脑与超凡的智慧,阐释着校园生活,掌握着尺度,在人性的赌场里,游刃有余,却不会过于可怕。 和戴辛在一起的时光,唐纯纯依然没有忘记诅咒江亦峰,她认为自己正深深地痛恨着无情冷酷的江亦峰。她甚至把不离身的“小米”冷落到衣橱里,不看不闻。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想到的却都是江亦峰的好,然后再偷偷摸摸地把“小米”解禁,抱在枕边,让自己可以入睡安眠。 当那个暑假,江亦峰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解释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唐纯纯只想到了哭。 后来,唐纯纯爱上了唱一首歌,每次听到歌词,都有种泪如泉涌的冲动。这首歌曲在非典时期非常走红,是台湾女歌手刘若英的专集主打歌曲,名字叫《后来》。其中的高潮是:“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那个时期,唐纯纯一直处于这种心境。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江亦峰安然无恙,仍然在她的身边,仍然对待她一如既往。可她,却希望时光能够倒流,流回到从前的岁月。因为现在,她的身旁,已经有了一个戴辛。 江亦峰一直是个风云人物。尽管他的外型并不够英俊,但是,他身上的优点集中起来,已经足以吸引周围人的视线了。岁月的荏苒,时光的历练,在他身上体会出更多的改变。——他的幽默诙谐,他的温文尔雅,他的深思熟虑,他的大度得体,他的不愠不火,他的善解人意,他斯文的书卷气息,他聪慧的睿智头脑,他笑起来温和如春风,他说起话正确似哲理,他唱起歌来韵味深邃,嗓音低沉而略带嘶哑,他踢起足球全力以赴,动作迅速而张力丰富。他吸烟,他喝酒,他也打架,但他不说脏话,不乱发脾气,不耍酷做作。这样的男人是唐纯纯心中完美情人的定义。其实,很难想象,会有哪一个女孩子不喜欢他这样的男人。用唐纯纯的一句话来描述此时的他:“江亦峰很男人!” 江亦峰曾经无数次地说过:“每个人一生中,都会或多或少地为了别人而活着。我不能自私。所以,我为了父母而活,为了亲人而活,为了朋友而活,也为了——唐纯纯而活。” 挟着优异的成绩和对唐纯纯的思念,江亦峰迈进重点大学的校门,念计算机信息专业。入学三个月之后,江亦峰名正言顺地进入学院的学生会,开始成为光鲜的亮点。偌大的学生会基本上完全自治,江亦峰这一界学子,在高层核心的共有十名成员。六位男性,除了他自己,还有铁军、李野、钱惠、刘指南、许红生;四位女性,严兜兜、王小雷、张婀娜、刘婷,堪称“理学院四大美女”。学生会的干部个个出类拔萃,都是菁英俊杰,而江亦峰在其中一点也不显逊色,尽管他的个性不够张扬,为人处事颇为低调,这反倒引起了大家对他不同程度的好感。 现代的大学男生,几乎都想交到一个女朋友,首先不论自身的条件怎么样,对这个女孩子的要求却颇多。既要漂亮得出的了厅堂,满足他的虚荣心理;又要贤惠得下的了厨房,符合他的生活状况;最好的是两者兼顾的前提下,还要身材棒、气质佳、领悟力强、志趣相投,与自己心有灵犀、默契十足。简直比选美还要复杂得可以! 与时下这许多自以为是的大学里的男孩子大相径庭,江亦峰其实是个简单而实在的男人,他的愿望与要求既简单又实在。他只想等待个一年半载,给唐纯纯思考的时间空间与自由,然后向她表白自己的爱恋,请她做他的女朋友;大学毕业找份合适的工作,结婚生子养家糊口;婚后,让唐纯纯可以继续写她喜欢的小说,嫌闷的话就找份工作来朝九晚五;下了班能够吃到热气腾腾的饭菜,晚餐后埋在一大堆她喜欢的零食里,边看电视边亲热温存;周末和假日的休息时间,打扫房间的家务活,两个人一同做,轮流去两边老人和亲戚那里探望用餐,打打麻将,聊聊侃侃;只要唐纯纯喜欢,随时陪她去超市采购、逛街消费,有空的时候去健健身,偶尔唱唱歌跳跳舞作为消遣。还可以不定时地去外地旅游见识一下;甚至,他已经开始学习煮饭烧菜,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厨房里的唐纯纯只会闯祸,从前连火柴都没有划过,……但他不介意!只要他的伴侣是唐纯纯,他一切都不会计较。他只想努力工作,努力赚钱,虽然不必每天锦衣玉食,虽然唐纯纯根本不在乎这些。但是他不能让她跟着自己受苦,他要她快快乐乐,无忧无虑,永远单纯如昔。原因非常简单——他爱她呵! 真要感谢这个时代的瞬息万变!女权运动的倡导实行,把女孩子们都调教得如此精明而大胆,心里念叨着“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眼睛盯紧了优秀的男孩子就不会放松,拼命卯足了力气去追求。身为“四大美女”之一的张婀娜深谙其道,看准了江亦峰心慈面善的特点,大肆地借着工作之机与之多行接触,仪态款款,秋水传情,企图让他对自己产生情意。其他八个人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本来也认为江亦峰实难逃婀娜之手掌心,可直到学期将近结束,也没见两人传出任何消息和流言,都不禁佩服江亦峰的定力,却也在怀疑他是否不食人间烟火,还是他迟钝得没有发现张婀娜的明显暗示,或者他另有心上人。 尽管江亦峰始终绝口不提唐纯纯的事情,也心知肚明张婀娜的意思和居心,但只能装做全然不知晓的样子,继续着每天的日子,渴望着可以告白的那一天。可是,江亦峰拒绝给张婀娜机会的同时,命运也拒绝了他。 踢足球一直是江亦峰的业余爱好。在某一个天干物燥的中午,顶着火辣辣的大太阳,江亦峰踢出精彩的射门。球进了,他也把自己的踝骨踢成了骨折。突如其来的疼痛侵袭了他,救护车、担架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席卷了他,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左小腿上打了石膏。江亦峰从来都知道,做这种剧烈运动一定难免受伤,但没有想到自己会硬生生地被禁锢在床上。虽然医生一再庆幸没有什么后遗症,也不会出现不良于行的情况,但他还是恼怒得想哭。唐纯纯!唐纯纯怎么办?这副模样的他如何对唐纯纯表白自己的心? 江亦峰是乐观的,他一向认为,只要心中存有希望,生命必将追求不休,成功不止,因此,他从未觉得每一天有什么不如意发生。但是,这个事件,江亦峰彻底失望了。他没有勇气告诉唐纯纯,他怕看见那如珠如玉的眼泪;他又不甘用这样的形象去追求唐纯纯,他根本不要她的心软和怜悯。他极为迅速地办了休学手续,拜托寝室的同学不要告知别人自己的事情,让母亲编造出他去外地的谎言去应付,任由她发来成山的e—mail也不肯去翻看,长期隐身在腾讯qq上不和她聊天,不回复任何来自于她的消息,疯狂地玩遍新出的二十几款电脑网络游戏和硬盘动漫游戏。 江亦峰在自我放逐期间只获得了一项好处,那就是学生会里其他人的真挚友谊。江亦峰并不喜欢竞争,和唐纯纯一样,他也坚信“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所以,在他办理休学的同时,也果断地宣布退出了学生会。 江亦峰的腿渐渐痊愈了,在有限的时间内苦修着学分,他的心情也开始逐渐恢复。他还准备去找唐纯纯,告诉她,他要一辈子照顾她,为她打造一个爱的宫殿,要她如小公主一般,生活如酒香醇,笑容如花灿烂。一切的事情,江亦峰都考虑得很周全。生命中唯一爱恋的女子呵! 然而,当事过境迁,唐纯纯从远处翩翩而来,象一只蝴蝶驻足,他却再也无法把话说出口。因为,唐纯纯告诉他,自己有了男朋友。他的心空空如也,他没有想到,老天竟然如此残忍,开了他这么大的一个玩笑,让本来唾手可得的幸福从眼前滑过,眼睁睁地看着它溜走。那一天,恍恍惚惚的他,并没有送唐纯纯回家。后来,江亦峰才得知,因为这点小小的事情,唐纯纯整整哭了一夜,傻乎乎的她因为他的突然疏远而心痛欲裂,却还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而痛。 没有利益的冲突横在中间,男孩子们的感情自然更加好起来了。他们聚餐喝酒,高谈阔论,平日在其他同学面前的文质彬彬一扫而空。及至后来,他们谈到了感情。他们商议决定,每个人都必须回答一个问题,而这个疑问由其他几个人联合提出。 那个时候,男孩子们各有千秋。铁军高大粗犷,性格豪放,给人一种不屑儿女情长、害怕英雄气短的印象;李野这个花花公子形象的大众情人,女朋友如衣服,不断地换来换去,这一点倒是深得古龙的真传,也不理会“兔子不吃窝边草”,照旧不误,此任的女友选择了刘婷;钱惠正跟网络上结识的女友、绰号叫“丫头”的女孩子打得火热,是被认为最“傻人有傻福”的;刘指南根本对女性尚未开窍,最爱的除了电脑就是电脑;许红生正在热情追求严兜兜,玫瑰花和电影票络绎不绝,痴情极了;至于江亦峰嘛,则另当别论了,因为以他的儒雅和狡黠,怎么可能不懂感情,又怎么能没有那个“她”。可是,这些表面的东西都是过眼云烟,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都开始健谈起来。铁军喜欢的女子没有考上大学,由于某种原因另嫁他人;深爱着李野的女孩子,因为没有自己没有被珍惜,远走他乡,已经在加拿大定居并订婚;钱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丫头”,但“丫头”却把他打理得很宽心,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刘指南喜欢的女孩子,是他兄弟的女朋友,所以只有电脑;许红生刚刚和前女友分手,竟然都不知道为什么被甩,只好再追一个做伴了。大家对江亦峰提问——“为什么不接受张婀娜?” 这一晚,江亦峰的烟抽得很凶,他的眸子里荡漾着刻骨铭心的痛。 大家看着他这副样子,都很难过,但男人之间没有安慰和同情,只有干杯与豪气冲天,只有不醉不归。于是,在唐纯纯有了boy friend之后的第一百二十四天零五个小时,江亦峰首次喝酒喝的烂醉如泥,首次将自己的倾心爱恋暴露给众人。他喃喃地讲述了与唐纯纯之间的过往。对于大家来说,这些事情仿佛小说传奇一样动人;对于他自己来说,这些却都是心中最深刻最温柔的回忆,一辈子无法抹去擦掉的烙印。 论起两个人的年龄,唐纯纯比江亦峰大了十个月;说到两个人的心智,江亦峰比唐纯纯就多了不止十个月。虽然唐纯纯的记忆力极佳,但这些点点滴滴,江亦峰记得比她远远的清晰无比。 初次看见唐纯纯的时候,他们都还是小孩子,唐纯纯把自己宝贝的水气球,毫不吝啬地送给了一个需要安慰的小女孩,用善良的笑容魅惑了自己;无意中撞见唐纯纯独自哭泣流泪,他的不舍使他生平第一次冲动,他撕下了班级张贴在墙壁上的成绩红纸;搬家之后,他每天绕路而行送她回家,贪婪着唐纯纯的清冷气息,又与她定下“妙角士红茶”之约;生活总有磕磕碰碰的,两个人终于爆发了争吵,用最尖锐的话语伤害彼此,和好之后,再不忍心让对方因为自己的话难过;午休时间一起吃饭,聊各种话题,他借此改正了唐纯纯边吃饭边读书的坏毛病;后来,唐纯纯的追求者不断涌出,他帮助她远离那些红尘纷争,挑拨离间他们、企图制造谣言的同学,都被他发狠教训了一顿;再后来,唐纯纯高考失败的那个生日夏夜,他送她好精致的礼物,陪她走好远的路,喝好多的红酒,在大街上他们真实地公然拥抱,送她回家的凌晨亲了她的面颊;…… 生平第一次注意的女孩子是唐纯纯; 生平第一次欣赏的女孩子是唐纯纯; 生平第一次牵手的女孩子是唐纯纯; 生平第一次拥抱的女孩子是唐纯纯; 生平第一次亲吻的女孩子是唐纯纯; 生平第一次喜爱的女孩子是唐纯纯; …… 江亦峰从此再也无法割舍那云朵般飘忽的小小女子! 江亦峰的泪滴到酒杯中,眼前模糊一片,仿佛又瞧见那个笑靥如花的她。 江亦峰苦笑着醉在烟雾朦胧里:“你们知道吗?什么……什么叫做……‘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我和她,我们……我们认识了十三年,我喜欢她……喜欢了她……七年,而且还……还要继续……继续喜欢下去。她是……是我的初恋……,我爱她呵。……纯纯……纯纯……小纯……纯……” 没有人阻止,亦没有人打断。“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在所有男孩子的心目中,深沉内敛的江亦峰,是不应该对哪个女子有这样厚重的感情。而且,看他的架势,明明得不到,却仍然付出的甘之如饴,至死方休。因此,他们唯一想做的,就是看看这个能让江亦峰待她如此的女子,——这个名字叫做“纯纯”的女子。 第十章 到底我要等待多久你才懂,我对你的真心一片的痴心;到底我要说多少海誓山盟,你才了解我的真情永不渝;爱情它不是游戏谁都玩不起,也不能随便说说而已;爱情它不是东西给谁都可以,讲清楚不是三言两语。—— 失去了唐纯纯,江亦峰觉得自己的生命不再完整。但他毕竟是这样一种理智成熟的男人,所以,他仍然正常作息,不去放纵自己随便接受任何人的好感,他的认真与诚恳博得更多女孩子的心仪。哥们儿都唤他做“情圣”,但是深知他的个性,因此从来不去劝说他。江亦峰从来不会说诸如“我对你没兴趣”或者“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的话,他只是聪明地先一步指引她们导向其他的目标,如果没有效果,就干脆认做妹妹,摆明了友谊的单纯,迫不得已的时候,他顶多说,“我大学期间不交女朋友”。自从他说了那一句话之后,哥们儿再也不会为他感到委屈和不值得了。他们除了感动之外,就真的想促成他的心愿。 江亦峰的话永远平实简明:“我只想等待和守侯!等到她明白我的感情,回头来找我;或者等到她嫁人,我会把她藏在心底,然后找个女人成家。就是这么简单。知道吗?如果她还不值得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就真的再也没有值得我去爱的人了。” 而夜深人静的时候,无眠的江亦峰,会一个人坐在走廊的窗台上,抽烟,思念。他孤独,惆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有勇气继续等待下去,等待那一个个日复一日的明天。他的付出永远无私,他也永远不求回报,任时间从容地滑过指缝,内心无法排遣的寂寞与伤痛,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还依稀记得,上次看见的唐纯纯沉静颓然;还清楚回忆到她发来的电子邮件——“大概是前世修得不够,今生注定不能相守。……等待是无尽期的。你要我如何承受你对我的好呢?答应我!……让你自己活的快乐,我要你快乐呵!”她何时才能够懂得,没有她在身边的江亦峰怎么会快乐呢?自己也回复得干脆利落——“你可以过你自己的日子,也应该让我可以过我自己的日子。……这是我选择的宿命!……对于你,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夜凉如缕。 窗外,月色朦胧。一抹皎洁懒懒洋洋,轻泻而下。 指节熟练地敲击着键盘上浓郁鲜明的黑与白,听着一串串音符从电脑的vos中缓慢地跃出,江亦峰的身影掩映在黯淡的寂然里。书架上的马克咖啡杯,将淡淡的芳香搅入苦与甜的奇妙组合。他只能借此来平复一下自己雀跃的心,试图找到一个最恰当的方式和唐纯纯见面。江亦峰害怕!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满腔欲裂的思念,怕自己的炽热吓坏了她而让她从此远离。其实,不管她要不要他,只要她还在他的生命中,只要她好好的当他是朋友,愿意被他所呵护,那也就够了。江亦峰不贪心,他祈求的也只有这么多而已。 寝室里人很少,久已无声,用以慰藉唐纯纯的心很好。闹钟走的很费力,每一声“滴答”都敲击在她的心上,有力,沉重。唐纯纯从床上爬起来,卸掉电池,屋子霎时寂静,还她一室冷清。就着台灯昏黄的灯光,掀开一页页的新旧相簿,轻轻触摸那些姿态各异的照片,看着这许多年以来日渐成长的少女,唐纯纯不忍放下。有的时候,执著是一种伤害,但总是有人情不自禁地选择执著,譬如她自己,执著着现在固有的生活,不肯改变,不敢改变;譬如戴辛,执著着电脑网络游戏里的虚拟人物,不肯放弃,不愿放弃;也譬如——江亦峰,执著着一个笨拙的女子,不肯善待自己。 “小米”被冷落了许久,唐纯纯控制着自己,睡觉前的时刻不去想它,换衣服的时候也不去看它,但是,骗别人很容易,自欺欺人却难上加难啊。她可以不去想不去看“它”,但是无法不去想不去看他。上次见面的时候,江亦峰送给唐纯纯一个可爱的手机套。她非常喜欢,时常拿下来摆弄。鹅黄色的轻纱作面,上头撒满了红红绿绿的小碎花,还镶嵌着几枚小小的亮亮的水钻,滑溜溜的,滚动着晶莹剔透的玲珑光泽。 屈膝坐在沁凉的竹席上很久,终于还是没能聚集足够的勇气,拿起电话,拨那个已经烂熟于胸的电话号码。唐纯纯真的害怕,害怕自己的软弱,会在江亦峰的面前全线暴露;害怕自己的泪水,会在听到江亦峰声音的那一刻崩溃涌出。唐纯纯害怕!她清楚,是她自己主动给戴辛机会,让他介入她的世界,那么,她怎么能对着另一个男人,哭得淅沥哗啦?她不能呵!她已经没有那个权利了。…… 吵架是情侣之间经常会发生的情况。正所谓“打打闹闹成冤家”,而“不是冤家不聚头”嘛!可除了刚开始相识的一个半月,唐纯纯和戴辛几乎不再有争吵了。戴辛的本性是有些cool的,而且很有些说一不二的大男子主义,但他对唐纯纯却喜笑颜开。起初一段时间,发生了矛盾,两个人都争抢着用最恶毒和最尖锐的语言痛斥和刺激对方,然后和好。本来这种相处模式会一直恶性循环下去,最后的结果不外乎两种,一是某个人妥协,二则是两人都退让。 后来,戴辛愿意为了唐纯纯让步,因为他不笨,他喜欢唐纯纯,他不想失去她,他从未有过和她分手的念头;唐纯纯也不再和戴辛计较,因为生气是一件多么耗费体力和精力的事情,而她一点也不擅长,何况也无气好生了。戴辛喜欢网络游戏,常夜晚通宵达旦地对着电脑,第二天白天补眠,作息时间完全颠倒。唐纯纯也不勉强他,白天和殷立风等关系较好的室友一同吃饭,谈天说地,傍晚一齐去图书馆阅览室自修,假日里一起逛街,一并去超市采购,拎回大包小包日常生活用品。要不然就租成堆的小说,并辅助以零食作为调剂。越到后来,唐纯纯越不顾及戴辛的存在,见面次数极少,电话不常通,招呼也不打,有什么活动就自己裁决,甚至是应高君牧的邀请,去她所在的城市和学校探望她,一旦决定必不更改。有一次戴辛给她打手机的时候,才知道她已经在出外旅行的火车上。没有戴辛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比起其他有男朋友的女孩子来说,唐纯纯自由得更象单身。 最为关键的一个问题是:几乎所有的女孩子在和男友吵嘴的时候,都会在心中偷偷想着别的男人的种种好处,或是温柔,或是体贴,来安慰一下自己的期许和盼望;而和男友甜蜜地腻在一起的时候,却心里眼里就只有近在咫尺的这一位了。唐纯纯与她们完全不同。她与名义上的男友戴辛并无冲突的时候,仍然照旧不误地享受单宁海的亲近和其他男孩子的邀约;与江亦峰见面或者通电话的时候,她连衣服都要精挑细选,而且一心一意地占据他全部的关怀与注意力,一旦发现有谁敢觊觎“她的”江亦峰,绝对立刻警惕备战。 戴辛觉悟得实在太慢,也后悔的实在太迟。原本,他一直在暗自庆幸自己的运气,能够找到唐纯纯这样的女孩子作girl friend,她外表带得出去,让他极有面子;又不粘人,不干涉他的喜好;而且生活独立,观念成熟,从不会要求他陪同着去做美容等等。无论是寝室的兄弟,还是系上的同窗,只要是男孩子,都对她印象深刻,并且极为羡慕他。其实,他几乎从来没有了解过唐纯纯,不清楚她的坏习惯和一些恶劣的行为。都说“爱情是盲目的”,戴辛也不例外。但是人无完人,尽管唐纯纯的优点是那么的多,但她有时刁蛮任性,有时刻薄尖利,有时强词夺理,有时乱发脾气,而且还会不定时的发发牢骚,抒发心里的不平处。可是这些,戴辛很少见到,因为唐纯纯根本没有兴趣向他诉苦。 一直到后来,两个人分了手,各奔东西,戴辛也不知道唐纯纯心心念念的人究竟是谁,而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他竟然都不敢确定。所以,有许多事情,戴辛始终都被蒙在鼓里,当然包括唐纯纯和江亦峰之间的一切。 这个狂夏的心绪好破碎! 银灰色的天。 雨,凉凉的,丝丝缕率,飘飞在孤单与沉寂的白昼。 火车站熙熙攘攘。 唐纯纯彷徨,徘徊,犹豫,踌躇,……一切这样修饰形容的词汇都难以描述和表达她此时的心情。她的手里紧紧地攥着手机,心里又担心又期待。她想给江亦峰一个惊喜,人直接出现在校园里他的面前,但又害怕他的身边忽然冒出一个女孩子。在这个事情上,唐纯纯的态度霸道而且专制。 尽管天气阴沉,唐纯纯的靓丽却依旧吸引学院里的视线。一件蔷薇色无袖高领真丝短上衣,上面绣着斑斑点点的小雪花,颇有唐装中国风款式的高雅与古典。一条宽松的月牙白软缎长裤,右腿膝盖的部分绣着暗纹雪花图案,与衣服不谋而合。长长的灯笼裤角拖到鞋面,几乎遮盖了与上衣同色系的平底软皮镂空娃娃鞋。她的削肩长腿,一方面弱质纤纤,惹人生怜,另一方面却曲线流畅,韵味十足。长发挑出一小绺,用一根蔷薇色缎带打个蝴蝶结,其余的披垂将近及腰。眉型自然,眉色如黛,双眸含情,顾盼生辉。 值得一提的是,她今天特地涂上了胭脂红的唇膏。虽然现代校园里的女孩子皆非常注重仪表,或者浓妆,或者淡抹,争奇斗艳。但是一般说来,这种正红的颜色还真是没有人敢用。擦得不好,很容易被近视的同窗看成血盆大口,难看没有罪,故意吓人就不对了。所以,基本上,大家在选择彩妆颜色的时候,几番唏嘘称赞后,还是乖乖地放下走路,只能幻想着一辈子最合理搭配的那一次——结婚典礼上的艳而不俗。唐纯纯则不然。其一,她得天独厚的樱唇小巧透明,星星点点的正红用在她身上,反而同服饰相宜,没有不谐调之感;其二,色彩学上说,每个人都有最适合自己的一类颜色,她的颜色就是红,天生注定,无法更改,所以无论哪种红色,把她衬托的都端庄俏丽。 不管唐纯纯的外表,出落得如何美艳动人,如何妩媚明朗,如何冷绝高傲,但一个人的实质是不会改变的。——她仍然迷糊透顶,没有随着时间和阅历成熟起来。雨还在飘着,天还是低低的,路潮湿得有些泥泞。所以,一路上,她小心地提着裤子,认真地迈着步子,希望自己不要在找到江亦峰之前就阵亡。到时候,脚扭伤就糟糕啦。 唐纯纯是在足球场边碰见江亦峰的。 江亦峰一早就期待着唐纯纯的电话。他们已经约定得好好的,她到他这里来度周末,一下火车就给他打电话,他过去接她。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直到了午后,也没有来自于她的任何消息。她的手机一忽是无法接通,一忽又是不在服务区,他又是着急,又是担心。为了平定一下烦躁的情绪,他和好友们一同顶着小雨,在绿荫场上相互撞击奔驰,用淋漓的汗水宣泄抑郁的情绪。 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江亦峰失落而颓丧,疲劳不堪。他以为唐纯纯不会来了。就在他低着头胡思乱想的时候,霍然发现,同伴们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扫向一个角度。他心想:这群人又在夸张了。——他们都是挑剔的人,眼光甚至有些毒辣,就连学生会的“四大美女”,都被大家评论得体无完肤。不过偷偷说句公道话,理学院的女孩子实在太过平庸。况且就整个学校来看,艺术系的女生也算在内,还是没有几个气质与美貌并重且又德才兼备的。但有总比没有好啊!所以每当有所谓的本校“美女”或者比较养眼的外校女生过来,大家都会驻足观赏,群起议论,直到人家走远为止。江亦峰一边好笑地想着,一边用一个手指头顶着足球,球在他右手食指的支撑下,慢慢地旋转着。 “咦?”全体兄弟的惊呼声响起。 江亦峰抬起头,还以为他们真的看见了什么怪物恐龙之类的“东西”或者“风景”:“怎么啦?大惊小怪的!回到侏罗纪了吗?什么……” 在这种时刻,雨似轻纱,雾如烟霭,扬起女子的黑发,点缀她的眉梢唇角,浸润她灵动而渺然的明眸。唐纯纯如果莲步轻挪,含情脉脉,弱柳扶风,深情款款,递上一张面纸给某个人,这一干人等一定全线跌倒,顷刻之间醉在她的温柔乡里,即便是被捅上几刀,连眼都不会眨一下。但可惜她没有那么做,她也不会那么做,因为她不是别人。她是唐纯纯! 唐纯纯丝毫不理会青青小草上沾染的泥土,放下裤子,径直几个大步,冲向江亦峰,脸上带着娇嗔和怒气:“你干嘛呀?居然还敢给我踢足球啊!别的人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惟独你,‘好了伤疤忘了痛’。是不是?……”一席话说得连珠炮一样,既快又流畅,都不需要停顿思考的。 大家的下巴全掉了。原来这小美女还非常有个性呢!原来这小美女还认识我们江亦峰哦!原来这小美女开口说起话来这么可爱呀!原来江亦峰并不象他自己说的那么专一么!原来江亦峰这小子根本就没有老实交代哟!原来十七八的嫩草也喜欢“情圣”呵!原来——这样的戏码恁好看啊! 江亦峰呆掉了,但他仍然是众人当中最先反应过来的,他也仍然是最了解唐纯纯的。因此,对付她的办法,江亦峰深谙此道。按捺住胸中见到佳人的狂喜,他笑呵呵地询问:“好啦好啦,我不踢了,好不好?什么时候来的呀?怎么不打电话给我?走了好久吧!迷路啦?累啦?还是饿啦?” “是呀!你不说我还忘啦。我好饿!我从早晨就没吃饭,坐火车好久,肚子叽里咕噜乱叫。你们学校太大,我走了好长时间呢。好饿好饿哦!”唐纯纯的注意力立刻转移,抱怨地嘟嘟囔囔,浑然忘记了自己正在斥责批审对方的事情。 江亦峰沾了泥的手稍微碰了碰她的青丝:“你呀!总是不知道好好吃饭。走吧!跟我回寝室。我换件衣服,清洗一下,然后带你去吃饭。” 其他人都以为女生都会爱美爱干净,甚至吹毛求疵,她也一定会因为江亦峰的靠近而大发雷霆。但是她的表情没有丝毫的不悦和在乎,反而揪住他脏兮兮的球衣,顺手夺过泥泞不堪的足球。 唐纯纯的大眼睛里闪着好奇:“你教我教我嘛!怎么用手转的球?啊?快点教教我嘛!我怎么不会呢?咦?是这样啊。” 吃晚饭的时候很热闹!学生会的哥们儿和他们的女友都到齐了。酒桌上,江亦峰正式慎重地介绍了他身边的女子,他一生中唯一的挚爱。 江亦峰的嗓音听起来愉快极了:“这是唐纯纯!我的……认识很久啦。” 唐纯纯瞄着他高矮胖瘦各有千秋的朋友,直率地说:“哈罗!大家好!” “纯纯?你就是那个纯纯?”钱惠有些小孩子性格,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难道除了我,”唐纯纯怀疑地看他,“还有别的纯纯吗?” “来来来!纯纯!是不是?”李野举起酒杯,“初次见面,你又是江亦峰带出来的第一个女孩子。来来来,给我面子的话,就喝了这杯。” 唐纯纯仔细瞅瞅他,怀疑他有牵线搭桥的“红娘”本色,也怀疑他有灌醉自己的嫌疑。但还是不怎么介意,笑容显得简单明晰:“你很会讲话哦!不过我不能多喝,所以,只好少给你一点面子啦。”喝干杯里的啤酒。 刘指南胖胖的脸红彤彤的:“那你也得赏我个脸哪,就干这一杯!” 唐纯纯毫不畏惧,几口喝光,舔舔唇:“啤酒好难喝哦!为什么你们都还争抢着喝呢?奇怪!拼酒和劝酒都好无聊的呀。” 铁军心知她大概属于“伴猪吃老虎”的类型,所以悄悄地使了个眼神给旁边的李野,然后举起酒杯:“来,纯纯,轮也轮到我啦。是不是?” “只要你告诉我,你刚才眼睛里的意思,我就和你喝三个。”唐纯纯颇有一代豪侠赌博时的气势,话说得斩钉截铁。 默契十足的许红生立刻给予鼓励:“好好想想!你一定猜得出来的。” “好!我说。”铁军暗暗佩服她的聪颖,“给你三个字母:a、b、c。” 唐纯纯的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是不是?……对于某件事情,一共有三个选择,还是三种布置,或者是……难道是?——三套计划?” 桌上的男孩子一致点头赞赏,这女生很是聪明呵,和江亦峰简直如出一辙。 铁军索性不隐瞒实情,反正连她都瞒不了,更不会瞒过江亦峰的。他干脆直接地说:“三套计划:a——你醉;b——他醉;c——你和他都醉。完美吧?” “其实还有更加完美的,那就是——”唐纯纯甜甜的笑容仿佛象要陷害谁,“d——我们都不醉。你们全喝醉!” “嗬!美女,口气不小啊!”钱惠呼喝着,“咱哥们儿可得努力啦!” 唐纯纯自幼在家庭的酒文化中成长,虽然平日里对酒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到了某种场合里,就会最大限度的发挥其特有的水平,而完全不计任何可能发生的后果。——当然,这也仅限于在江亦峰的身边。因为她知道,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男人不会伤害她,那便是江亦峰。——或许,她的潜意识里也希望自己放纵一次也说不定。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唐纯纯谈吐的时候眼眸迷离,我见犹怜;唐纯纯喝酒的时候神采飞扬,飘逸动人。与座中数人都相谈甚欢,仪态从容,宛若一个大家闺秀、千金小姐。在众人的邀请下,她频频举杯,酒喝得又快又多,尽管有些微醺,却丝毫不失礼貌。 尽管疯狂渴望的人儿就近在咫尺,尽管不省人事的她香甜的气息就在耳边,尽管心里明白她对自己并非没有感觉,尽管……尽管有着太多充分的理由,但是江亦峰始终克制着自己想拥有她的心,恪守本分,绝不逾越雷池一步,甚至连她的衣角都竭力避免碰上。因为江亦峰十二万分的珍惜着唐纯纯,他不愿意她有一点点勉强和委屈,他一直幻想有一天,她能够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的爱抚和温存,并且给予回应。他绝不是一个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他要她的人,也要她的心,只有当她的身心都属于自己的时候,他才能够让彼此快乐地在结合的火热中缠绵。 开过房间,交完押金,江亦峰搀扶她躺在柔软的双人床上,又拧了热毛巾给她擦脸,倒了热开水给她润喉,帮她把外衣脱掉挂上衣架,然后和衣躺在她身边,拉过厚厚的被子盖住两个人。 唐纯纯的酒虽然喝了不少,但还没有达到全身无力、四肢瘫软和神志不清的程度。她倚靠着江亦峰的肩,歪歪斜斜地一路磨蹭到宾馆。她的内心里充满了矛盾:一方面,她盼望江亦峰给她灼热的冲击,她深知自己愿意为他所拥有;另一方面,她又恐惧这种感觉,对一个不是自己男朋友的人渴望,这是不是代表着她其实——爱着这个男人?所以,有的时候,女人真的是一种口是心非的动物。 两个人各自严守着自己的激动与情欲,各怀心事。江亦峰为了断绝自己脑中的绮念,为了不趁她之危,逼迫自己迅速进入梦乡。凌晨两点的时候,唐纯纯一边摩挲着自己有些涨痛的胃部,一边叫醒江亦峰,要他给她讲故事和笑话,和她聊天。江亦峰苦不堪言,尽管再头痛欲裂、眼皮打架,也要装做无事的样子陪伴佳人。 这天中午,天空飘着斯斯文文小雨的中午,甫出月台的唐纯纯,偷偷地撕掉了回程的火车票。 这天晚上,醉意缭绕情意交织的晚上,唐纯纯与江亦峰第一次同床共枕。 这天夜里,春宵一刻值千金的夜里,唐纯纯和江亦峰之间,清清白白,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 直到好久之后,江亦峰从一路的泥泞坎坷中走过来,终于得遂我心,获得如花美眷;直到好久之后,唐纯纯坦承自己的感情,勇敢地改变局面,回到她应有的生命轨迹上;直到好久之后,两个人干柴烈火,如胶似漆,伉俪情深。 江亦峰才被娇妻相告得知:那样一个狂野绚烂的夜里,唐纯纯根本不曾醉在酒里,从头到尾的一切,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唐纯纯才被夫婿透露得晓:那样一个缤纷斑斓的夜里,江亦峰根本不曾被她的表象欺瞒,从开始到最后的全部,她的清醒与应允,他都了解得明明白白。 第十一章 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斩了千次的情丝却断不了,百转千折它将我围绕;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掉,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是鬼迷了心窍也好,是前世的因缘也好,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如果你能够重回我怀抱。—— 尽管从认识江亦峰的第一天起,唐纯纯就知道他的受欢迎程度。但是在这样的日子里亲眼看见,她的心中还是难免不是滋味,就好象自己心爱的玩具被别人窥视,而产生的极度不舒服感觉。 唐纯纯一直是个重视安全感、需要归属感、强调占有欲的女子。 六月八日是江亦峰的生日。 读大学之前的时光,唐纯纯和江亦峰两个人的生日都只有两个人独处,空间打破了这种固定程式,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虽然不至于天南海北相隔甚远,但毕竟不在同一个城市,有时候会有些不便。唐纯纯是绝不理会这些的,我行我素惯了,行动力极强,想到就会做。所以,她一直把火车当作客车来坐。 大学的课程本来轻松,学院比较在乎的反倒是培养学生的能力。此时已经接近期末,学习任务全部结束,进入总复习阶段。再开学就是大四的学生了。唐纯纯雀跃的情绪中,也夹杂了一点点淡淡的惆怅。但这些微小的因素,根本不能够影响她去见江亦峰的决心。 这一天的唐纯纯打扮得颇为正式。 一袭月银色的小礼服,剪裁得大方小巧,露出整个修长的脖颈和胸部的一些些肌肤,细细的银色透明吊带,与双肩的肌肤相衬,显得灵秀纤纤。外面加件桃红色的八分袖中长式小风衣,收腰的款式与腰间束腰的金属环扣珠联璧合。一如往常,着一双秋香色的平底软皮娃娃鞋,走起路来轻盈而窈窕。由于出发前才沐浴过,厚厚的长发披垂着,有些微微的湿润,还散发出洗发香波的味道。走路的时候,随着身体的弧度前后左右摆动,飘逸中显出一点点野性。 这一天的江亦峰也很特别。 江亦峰从来就不是那种高高瘦瘦的白马王子形象。他的外表虽然不够英俊,但是非常阳光;虽然不够帅气,但是非常潇洒。往常的他并不太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只要够整洁够合体也够保暖就可以了。但他刚刚剪了头发,他浓密的黑发短而光亮,发型时尚而不太过夸张。崭新的湖水蓝真丝长袖衬衫,质地优秀,做工精细,赭石色的直筒西装长裤,折痕清晰整齐,裤线烫的笔挺,搭配同样的赭石色皮鞋。颜色的调配给视觉上的冲击力很大,给他温暖阳光的外表增添了些许冷峻,锦上添花。 一群哥们儿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过生日的那个人,请大家吃饭;本月其余日子的生活费用,则全部由大家共同支付。江亦峰早已预先定好了饭店的ktv包房,和兄弟们约好时间直接见面,然后自己亲自去接唐纯纯。 两个人相见的时候,都为对方的出色心动。 唐纯纯对于自己倾国倾城的笑容丝毫也不吝啬,远远地就一路笑着走到等待她的人面前:“生日快乐哦!你又老了一岁呢!” “是呀!有你的存在,我想不白几根头发也不可能啊!是不是啊?” 江亦峰呵呵笑着接过她递来的精美盒子,“送我什么礼物啊?” “你先不要打开看嘛。猜一猜呀!”唐纯纯故做神秘地竖起一根手指摇摇,“我爸爸经常说,‘男人身上有三件宝贝’。你知道吗?” 江亦峰一语道破:“皮带!我可还没有用过这么高级的哦!” “讨厌!你怎么知道?”唐纯纯嘟着红唇,“你是不是有偷偷看过?你说!你说啊!讨厌鬼!每次都这么聪明,偶尔放放水装笨一次嘛。” “哪,你知道一般情况下我不打领带,而这么大的盒子怎么会装打火机那么小体积的东西?当然只有皮带好猜啦。好啦!下次装笨好不好?不要生气啦!” 江亦峰抱着礼物宠爱地说,顺势伸出手臂,“乖!大家都在等我们吃饭呢。饿坏了吧?走吧!公主!” 唐纯纯挎住他的胳膊,自然的没有一点尴尬:“那么我们还犹豫什么呢?” “不过你要给我几分钟时间。”江亦峰故弄玄虚,“等我一下就好。” “哦!你是要把礼物送回寝室吧?好的,你去吧。”唐纯纯好心情地应允,“那么我在楼下等你,快一点下来啊。” 十分钟后,江亦峰看起来神采奕奕,眉宇间扬着快乐的笑。唐纯纯发现,他竟然已经——他腰际的赭石色真皮皮带,——正是她细心挑选的,和他全身上下的搭配适合极了。 唐纯纯举高双手拍拍他的肩膀:“哇哇哇!你今天帅呆了啦!成为本世纪最大的帅哥儿。是什么原因呢?” “当然是因为——收到本世纪最大的美女赠送的礼物啊!” 江亦峰勾住她的细腰,让她站稳,默契奇好地与她应和着。“大美女!go吧!” 唐纯纯上下打量着他,歪着小脑袋:“今天,你是我一个人的!” 到达目的地,两个人的表情都不起波澜,不动声色。 江亦峰有点吃惊:座位上除了各位兄弟的女伴之外,另有几个他根本不曾通知的女孩子;关键的是,这些女孩子都或多或少地对他有些“企图”。唐纯纯的第一感觉则是:今天一定是个重要的大日子;该来的人和意外的人,她认识的人和她陌生的人,都一起出现了。 “你是我今天唯一邀请的女生。” 江亦峰低声贴在唐纯纯耳边。 唐纯纯转头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很受欢迎哦!哼哼!” 看见唐纯纯的时候,曾经见过她的那些男孩子们,眼睛里都忍不住流露出一致的表情——惊艳。唐纯纯记忆力奇佳,她熟捻地叫出每一个和自己喝过酒的男生,连他们女友的名字也记得一字不差,和大家热情地调侃着招呼,礼貌周全。 唐纯纯迅速扫了一眼她不认识的三个女孩子,目光一瞬间锐利极了,正对上意料之中敌意的视线。她不恼不怒,忽然高兴起来,就象遇见了新鲜的挑战, 和大家比较熟悉的女生,梳着清汤挂面的学生头,着翠绿色无袖运动休闲裙装。绝非唐纯纯毒辣刻薄,用男孩子的眼光来判定,女孩的身材可谓平板。另一个年龄偏小,娃娃发型包围着椭圆脸蛋,一身碎花布裙幼稚可爱。最外侧的女孩褐色的中长发烫着大波浪,牛仔t恤和牛仔迷你超短裙贴身,三人中最漂亮的要数她。 “江亦峰!你过生日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是呀!我不是早就问过你了吗?喏!生日礼物。” “我来找你,刚好听到他们说你今天生日。生日快乐啊!” “人都已经来了,总不好叫她们回去,让她们丢面子吧。” 江亦峰用目光和唐纯纯交流,他怕唐纯纯会甩袖离开。 “隔着门缝看人——把我看扁呀!”唐纯纯调皮地冲他眨眨眼,看起来就象情侣之间的眉目传情。“等着瞧吧!大家都在才有趣嘛。” 江亦峰哭笑不得,知道她的淘气又跑出来作祟,叫人添了椅子,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他害怕她惹祸,——她的攻击力可不是一般的强;更害怕她被激怒,——唐纯纯一般很少发脾气,但她的倔强一旦上来,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明明是个女孩子,发起狠来却火爆得丝毫不留情面,连拼命的勇气都不亚于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多么极端的两种个性啊! 唐纯纯今天很是能沉得住气,——遇见“敌人”的时候她一向如此。冷静才能打胜仗呵。事实上,她根本不屑示威,她的表情是彻底的忽视、漠视、视而不见的。她只是在落座之前,先慢慢地脱掉外衣,挂在衣架上,魅力四射。这时,大部分羡慕的眼神都交汇在江亦峰身上。 只有最了解唐纯纯的江亦峰本人清楚,这,绝对是下马威。女人的嫉妒其实是女人的致命伤,无论老的少的,只要露出嫉妒的嘴脸,都不会美丽的。从小,唐纯纯懒散的性格就教会了她自己,让别人生气,让别人嫉妒,自己则胜得不费吹灰之力。这样聪明的唐纯纯,如果真的用起心计来,或许任何人都不是对手。幸好她最讨厌的就是乱七八糟的勾心斗角,她觉得那又复杂又无聊。而这,同时也是唐纯纯的可贵之处。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变得世俗起来,那么,她和别的女人又有什么不同呢?所以,江亦峰一直执著地保护着唐纯纯的善与真,当然,小小的恶作剧,或者无伤大雅的玩笑,她都可以随便玩。何况,为自己吃点味的唐纯纯,看来是这么迷人。何况,女人之间的战争一向不是男人插得手的。他只要在需要的时候,接受暗示,配合唐纯纯就行了。 人多热闹的时候,江亦峰和朋友们大都吃典型的中国菜,他们的老规矩是每个人轮流点一个菜。侍者在等待着。女人真是奇怪,不管胖瘦,都争抢着点甜食,点完之后吃的很少,又争抢着大喊减肥。轮到东道主和他的漂亮小女伴了。 江亦峰连菜谱都不必过目,直接吩咐:“翻沙芋头!” 唐纯纯的干脆爽快也不逊须眉:“红烧狮子头!” 大家仿佛都意识到战争快要来临,都打算作壁上观,好象还都隐隐期待着。从前有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么今天,这出戏将多么的有趣,每个人几乎都预料得到。因为聪明人都能够看得出来,唐纯纯一点也不笨,即使没有江亦峰在场,输的也绝不会是她。这样一个习惯用脑的优雅女子,难怪江亦峰会心心念念,痴痴迷迷,无法割舍。恐怕换成在座的任何一位,迷恋的程度都不会少于江亦峰吧。 果然,很快的,挑衅来了。 “江亦峰!不介绍一下吗?”清汤挂面开口了,语气虽不太好,也还算客气。 “我从来没想到,你也会带女生来。”大波浪稍微深沉一些。 “看来,我才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啊。但,你不是说,”小可爱比较单纯,居然也会对男孩子盛情。“你没有女朋友吗?” “呃……介绍一下,来!” 江亦峰急忙应付地拉着唐纯纯,“这,本校学生会赫赫有名的两大美女:刘婷和张婀娜;这个,是咱们的小妹子王云娇,刚上大一。这是我的……好朋友唐纯纯。” “你就是唐纯纯啊。”张婀娜反倒比较淡然。她一直是个名利心和虚荣心一样重的人,自从江亦峰退出学生会,再加上她碰了好多次软钉子,追求他的心也便缓了下来。 “哈罗!几位美女好!”唐纯纯傻大姐般热情地笑,然后转向江亦峰,“哎呀,你呀你呀,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开始,你就让大家都喜欢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是这样。你的桃花运走的好好哦!” 听到这种老夫老妻类的话,女孩子们都有些沮丧。两个人认识很多年,感情一直很稳固,而江亦峰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无非是为了她。时间是个没有办法超越的东西呵! 丰盛的菜肴一盘盘端了上来,菜色十分丰富:卤白菜,溜肉段,炸排骨,红烧肉,辣子鸡丁,西湖醋鱼,三鲜薯片,干煸茧蛹,……真可谓色、香、味俱全。餐桌上的甜点则也不少,一共有四道:松仁玉米,雪棉豆沙,翻沙芋头,拔丝三样。 江亦峰开始一边极尽主人本色,殷勤地劝大家多多吃菜,多多喝酒,多多之后再多多;一边不时为唐纯纯布菜,把她的盘子堆得满满的,从中剔除她不吃的放进自己碟子里。唐纯纯吃得不算斯文,她一向厚待食物,绝不浪费,她对于自己的口福也从不亏待。但她并不失礼仪,吃得认真用心,吃的兴致勃勃,让其他人看了都很有食欲。 张婀娜不仅世俗,而且精明,从不做令自己尴尬的事情。江亦峰对待唐纯纯的方式已经说明了一切,尽管二人之间并无任何实质上的归属关系。只有傻瓜才会继续执迷不悟!而她——张婀娜,选择漂亮地退场,刻意把送给江亦峰的生日礼物递给唐纯纯,请她转交,并聊了几句。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唐纯纯自然和她心照不宣,也看出少一个对手确实是件好事情,因为美食当前,她总不想浪费太多的精力,去应付那些无聊的人和无聊的游戏。旁观者清,这一次,可真的是“三个女人一台戏”了。而这台戏将如何热闹精彩,大家期待着。 刘婷送的礼物,是一副既可以使用又可以收藏的观赏性军棋。刘婷本是李野的前任女友,——上次唐纯纯和他们喝酒的时候,她还未“下堂”。——刚与李野熟悉之后,她就发现他与表面的感觉有太大的出入,反倒是忍不住受到江亦峰的吸引。没有过多久,属于现代人的好聚好散,刘婷与李野和平分手,但还是好朋友。然后,刘婷立刻抓住时机,单独邀请江亦峰出去,打算向他示爱。可江亦峰始终借口连连,不是太忙,就是生病,要就是办事情,她只好孤注一掷,利用这个机会努力最后一次。 王雪娇喜欢以小卖小,虽然有几个同年级的男同学捧着,但她却嫌弃他们不够成熟,认为他们和江亦峰比较起来,简直就相差了至少十年。她送给江亦峰一只正方形的音乐盒,上弦之后,就演奏出《献给爱丽丝》的钢琴曲。它的四周是金湛湛的,中间部位一个邱比特之箭穿透红心,有着显而易见的寓意。王雪娇的行为很大胆,直截了当,不扭扭捏捏。若不是因为她的目标对象是江亦峰,唐纯纯真的不想与她为难。 王雪娇大喇喇地藐视着唐纯纯:“江亦峰,你朋友送的礼物呢?拿出来让大家看一看嘛!好东西应该一起分享嘛。对不对啊?” 唐纯纯继续努力进攻着距离自己最近的盘子,把一片片薄而松脆的薯片塞进口里,咀嚼,再咀嚼。要玩也等吃饱啊,不然会对不起自己的。何况,她知道如果自己置之不理,江亦峰就会接受处理,而他料理事情一定圆满落幕。 江亦峰自然明白两个女人各自都是什么意思。问题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呵。他只好站了起来,指指腰际散发着光泽的真皮皮带,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把衬衫下摆束在西裤内,真是百分之百正确的决定,不然,岂不是有坦胸露怀之危喽。很识货的男孩子们都啧啧称赞,知道这一定价值不菲,在佩服唐纯纯审美眼光独到的同时,皆非常羡慕江亦峰的艳福不浅。 王雪娇咬了咬唇,知道无论是档次还是格调,自己这一轮占了下风。真是失策!原来自己送的礼物这么小儿科,也这么的……幼稚,虽然心里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但毕竟谁也改变不了。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刘婷。刘婷一点就透,很明白单打独斗不是唐纯纯的对手,识时务地摆明了站在王雪娇的同一阵线,正所谓“欲要攘外,必先安内”。 “咦?唐纯纯,”使个眼色暗示王雪娇稍安勿躁,刘婷观察一下“出战”,“你自己点的菜为什么不吃呀?这里的菜做的不合你的口味吗?” 唐纯纯才不肯姑息纵容,慢条斯理地吞进可口的卤白菜,用纸巾擦拭完油腻腻的唇,正视着她:“你真的也和江亦峰认识很久了吗?” 刘婷有些莫名其妙,但仍然得意地回答:“当然!从一入学就认识,到现在已经三年了。算很久啦!” “是吗?哦!那真的是不短啊。”唐纯纯故意瞄了一眼当事者,“在这么多年中,他都没有和你单独一起吃过饭,说明你们都是学校的菁英和大忙人呵。” “你怎么会知道?”刘婷迈进了圈套,却犹不知道她讽刺的用意,“难道他和你无话不谈吗?连这些生活琐事都要向你报告?你尚且不是他的什么人!” 唐纯纯被这句话激怒了,翘起唇角不留余地:“你说的倒是没有错,我和他的确无话不谈,但是这等小事他没有必要提起,我也没有兴趣浪费我们的时间。只不过嘛,……这也难怪啦!” 刘婷同样被她话里亲密的“我们”戳到了痛处,追问道:“只不过什么?难怪什么?你有话就说吧!何必吞吞吐吐的?” “要说啊,我不说的话,你可能永远没有机会知道的。”唐纯纯优哉游哉的神态很让人恼火,“‘红烧狮子头’这道菜,——”她顺便停顿下来,用筷子夹起一个送进江亦峰的小碟里,然后舔舔筷子上沾染的汤汁。 从她的动作中,刘婷颤颤微微地猜测:“难道,这是他——?” “没错!答对啦!”唐纯纯公布答案,详细的解说带着点暧昧,“这正是他喜欢吃的菜色之一。而他点的那道‘翻沙芋头’,刚好是我喜欢吃的。我们一同生活的这么多年,都早已经习惯为对方点菜,无论如何也改不过来啦。” 刘婷的脸色变得有些灰白,勉强笑了笑:“对呀!我都忘记了,你们认识好多年啦。你的确很了解他!” 唐纯纯也没有胜利的骄傲和喜悦,低下头,再接再厉地吃着东西。 王雪娇颇有“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劲头;“哼哼哼!真好笑啊!” 唐纯纯并不理会她的挑衅,反正人家也没有指名道姓,何必自己找骂挨呢? “请问这位‘江亦峰的好朋友’,你大几了?”王雪娇的语气还是冲得很。 “和在座的每个人都一样,除了你之外。”唐纯纯说话的方式太过尖锐,一下子就刺激了她的神经。 “那么就是明年大四了。”王雪娇象抓住了她的小辫子,“网络上很流行一个段子,不知道大家听过没有?” 男孩子们正看戏看得兴起,频频追问。 “当然就是那个关于大学女生的评价啦!”见有人支持,王雪娇放大音量,“内容是四个比喻:大一女生是樱桃,人人都想咬一口;大二女生是葡萄,有点酸有点甜;大三女生水蜜桃,再不吃就烂了;大四女生是番茄,你以为你还是水果呢?当然,幸好我还是人人都想咬的樱桃。” 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唐纯纯,期待她的反击。 唐纯纯象是没有感觉到一样,也仿佛根本没有听出她话里的影射,只是悄悄地扯了扯江亦峰的衣角,眼睛贪婪地看着桌上那道“番茄牛腩”。江亦峰清楚她的意思,赶忙把她的汤碗盛满,再一一捡出牛肉,把酸酸的番茄留给她。她高兴地拽着他的手臂摇摇,撒娇的样子简直能让人神魂颠倒。 唐纯纯用汤匙盛着小块红红的番茄送到嘴边吹吹,边向江亦峰说:“番茄又怎么样呢?营养丰富得就象电脑的内存,总比华而不实、徒有虚表的东西好的多吧。何况,我喜欢和你一起吃这道菜,以前就喜欢,现在更喜欢,因为你一定会把番茄都留给我的。你总是说,我喜欢吃的东西你都不和我抢。好棒哦!所以,我给你一个惊喜!我陪你喝交杯酒好不好?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吗?” 江亦峰求之不得。唐纯纯笑意盈盈。 画面唯美。 王雪娇看着她的举动,实在气不打一处来,火冒三丈地想斥责她厚颜无耻的话语,却见到江亦峰呵护备至的表情。她突然懂了,那是沉浸在爱河中的男人才有的表情。看来,不管是自己,还是刘婷,或者是任何对江亦峰心仪的女孩子,都不会在他心中造成影响和波澜。因为,江亦峰的心,全部都被那一个女子添满了,不余一点空隙。而那个占据他心的女子,便是唐纯纯。 夏天的夜还是很凉爽的。 今天喝酒很尽兴,大家喝酒的目的不同,有借酒浇愁的,也有图个热闹的,所有人几乎都酩酊大醉。只有两个人依旧清醒——唐纯纯和江亦峰。 在“避风塘茶楼”落座之后,大家开始还都聊天开玩笑,后来就都伏在桌子上睡着了。时间已经凌晨。江亦峰没有吵醒同学,静静地下楼,出了门口,拉过两张竹子藤椅,拽过唐纯纯,并排坐在椅子上聊天。 唐纯纯是迷糊的。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触动了她的心,倚靠在江亦峰宽阔的怀抱里,任由他搂着自己的肩膀,让他为自己点燃了香烟,然后送到唇畔。唐纯纯忽然意识到,自己好依恋他身上那股子浓浓的烟的味道。那是一种好男人的味道!看着夜色阑珊里那抹星星点点的火光,一刹那,唐纯纯莫名感动,她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香烟,也爱上了——有他在身边的这种感觉。 古龙在武侠小说中写道:“‘一弹指’就是‘六十刹那’。” 那么,在这无法形容速度之快的瞬间里,到底是江亦峰弥补了戴辛的某种缺陷?还是戴辛本来就只能成为江亦峰的替代品存在呢?唐纯纯从前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也用不着再去思考。因为,她已经知道了,答案就在她心里,很早之前就扎根在她心里,几乎可以肯定,永远也抹不去痕迹的人,原来从很久前就在她的身边了,而且从未离开过。这一生,这个人,只能是江亦峰。 在“避风塘茶楼”的这个晚上,江亦峰成了唐纯纯的避风港口。 未来无数个日夜晨昏与共的岁月,江亦峰是唐纯纯生命中永远的停泊。 第十二章 我听见你的声音,有种特别的感觉,让我不断想不敢再忘记你;我记得有一个人,永远留在我心中,哪怕只能够这样的想你。如果真的有一天,爱情理想会实现,我会加倍努力好好对你,永远不改变。不管路有多么远,一定会让它实现,我会轻轻在你耳边,对你说我爱你,不管有多少风雨,我都会依然陪着你;不管有多么刻苦,只要能让你开心,我什么都愿意,这样爱你。—— 和江亦峰相互比较之下,戴辛的性格多了一抹凌厉和强硬,少了一分和气与圆滑。事实上,戴辛是真心喜欢着唐纯纯的。至少他自己无数次如是说的同时,周遭人也颇以为如此。但日积月累中,戴辛对电脑的痴迷,对网络游戏的玩物丧志,对唐纯纯的轻忽,已将两人本就不很稳定的感情水滴石穿了。 唐纯纯的心境有了决定性的变化。对于这份感情,她打算停下来认真思索,而这,也仿佛预兆了她的未来。唐纯纯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迷失了方向,还是即将步入正轨。 江亦峰生日的隔天一早,唐纯纯就匆匆忙忙地坐早班车回到学院寝室。一夜未眠,疲劳不堪的她,头一沾枕就立刻入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知道自己错过了晚饭时刻。抱着隐隐作痛的头,揪着身旁的“小米”,唐纯纯玩弄着胸前的小小饰物。 江亦峰经常说礼尚往来,昨天在接受自己赠送的生日礼物之后,就特地从抽屉里拿出来送给她的。据说,这个小东西在他的抽屉里躺了好久,大概有三四年了,寝室的同学常常看到他把玩,而直到昨天,才终于送出手。 这是一个迷你的小型玻璃瓶子,只有手指的一个指节那么大,用一跟紫色的细绳栓起来挂在脖子上。塑料瓶塞是白色的,从完全透明的瓶身可以看见,里面装了一半嫩粉色的碎砂屑,插着一株艳紫色的花草。唐纯纯知道,这就是大街小巷少女们都钟情的“薰衣草”。可是,为什么这种植物会如此受欢迎呢?她总也想不通。 殷立风看着她的神情变化多端,边用自己喜欢的姿势伏在床沿,边试探着问道:“这个,——我是说‘薰衣草’,是他送给你的吗?” 唐纯纯知道她理解自己的感情纠葛,点着头:“对呀!好不好看?” “好漂亮!”殷立风笑得羡慕而期待,“你知道吗?我也好喜欢呢。我也好希望有一个人能够送给我呵。” “为什么呢?又不是很值钱吧?”唐纯纯皱皱浓密的眉,“自己买不是更可心。喜欢什么颜色就挑选什么颜色的。不好吗?难道很贵吗?不会吧。” “你真的不知道吗?我是说它的含义呀!”殷立风惊奇地瞪大眼睛。 唐纯纯想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只能承认:“告诉我吧!它有什么意思呢? 殷立风笑得无可奈何:“我真是很佩服你!同时也很为爱上你的男人掬一捧同情泪。你真是个迷糊虫!这种‘薰衣草’,其实很廉价的,但是女孩子们都喜欢,是因为它的花语呵。你知道吗?‘薰衣草’代表的花语是——等待爱情!“ “等待爱情?等待——爱情吗?”唐纯纯立即呆掉了,眼睛无助而迷蒙,“这么说,他在等待……等待……我吗?是不是?他难道一直都在等我?即使……即使他……已经知道……戴辛?等……待……爱……爱情!” “你难道从来都不清楚他对你的——爱吗?”殷立风不忍地含蓄地提示她,“还是你自己——竟然都不知道你对他的——感觉?” “我?我……”唐纯纯抛掉枕头,抱紧“小米”,一股脑冲到楼下。 ic卡公用电话近在咫尺。唐纯纯再也不能够欺骗自己,再也不想一面心安理得地让他照顾,一面自欺欺人地说“这是友谊”。她不打算继续逃避,却也害怕自己在寝室里的哭声会惊动其他人,所以在楼外打电话。唐纯纯把电话听筒送到耳畔,手指有些颤抖,慢慢地拨着熟悉的号码。 “嘟嘟嘟……”没有占线,电话通了。 唐纯纯根本就没有想过,她要对江亦峰说什么,只是非常想听听他的声音。 “喂!你好!请问找哪位?”一个男孩子应声了。 唐纯纯顿了一下,勇敢地鼓足勇气:“麻烦你!请问江亦峰在吗?” “你等一下!”男孩子放下电话,去叫人。 “喂?”江亦峰和煦的声音如春风化丝雨,响彻耳边。 唐纯纯的心停滞了一下,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喂……” “怎么啦?你还好吗?” 江亦峰准确地辨认出她的声音,“有没有头痛啊?胃还在难过吗?没有着凉吧?记得吃点东西,早点睡觉,好好休息。……要记得哦!你怎么啦?怎么都不说话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我好想你!”唐纯纯的泪象瀑布一样奔泻,不能停止,“好想好想你!我好想你嘛!真的好想……” “你别哭啊!你知道,我对你的眼泪根本没有办法啊。你一哭,我的心都乱了,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呵。” 江亦峰慌里慌张地劝说着,“不要哭好不好?” “我不想哭的呀。可是,……可是我的心里……真的好难过嘛。”唐纯纯抽噎着辩驳,“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我只是……不想看不见你,……我就是……好想你,我不要……不要离开你。……我想你嘛!好想好想哦!” “那怎么办?”江亦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脏剧烈地跳动,急切地要搞清楚一切,“你不要再哭啦!乖乖的哦!听话!明天我保证你能够看见我。” “我怎么办啊?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唐纯纯全然不顾周围窥视的眼神,话说得飞快,又停停顿顿的,几乎语无伦次,“我好乱!……心真的好乱!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呵!……我好笨!……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回到从前。……你懂我的意思吗?……你真的懂吗?我明白,……我明白有许多女孩子都喜欢你,我也不比她们好。可是,……可是我一想象……她们和你在一起的样子,……我就,……我就好难过好难过啊!……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是不是好坏?好自私?……” “傻瓜!听我说!你乖!听我说啊!” 江亦峰失态而激动地吼着,一样不管走廊里路过同学的异样目光,“不要责备你自己,我会好心疼。我懂得你的意思,我完全懂。你是最好的!其他女人对于我来说都一样。你明白吗?在我的心里,女人只分为两种,一是你,一是她们。从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永远都是这样。你记住!” “可是我好怕!我好笨!我不懂珍惜从前,我也不敢改变现在,我好怕未来的日子里再也没有你。我真的好怕!没有你我怎么办呢?”唐纯纯含着泪,倾诉着自己的纷乱,“没有你我什么都不会呵!可是,还有戴辛呢。我怎么能在走进他的世界之后,又忍心放下他呢?那样的话,他今后还能够信任谁呢?” “我要你快乐呵!我什么都不要,哪怕你不放弃他,哪怕你和他继续在一起,只要你自己快乐幸福,我就好开心。你懂吗?” 江亦峰心疼着她的善良和矛盾,“可是,昨天晚上,我已经知道你郁郁寡欢,我怎么能置之不理?你记不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无论在什么时间,无论在什么地点,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只要你过的不好,你都一定要来找我。你还记得吗?” “我怎么会忘记呢?怎么舍得忘记呢?”唐纯纯的泪涌得更凶,“可是,我不是个好女人,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啊。而且,你知道吗?他对我很认真啊!他带我回家见他的父母,他不是玩玩就算了的。” “那又怎么样呢?你开心吗?” 江亦峰长吁了一口气,“我不管别人会怎么样,全世界的人我都不管,我只要你开心。你懂吗?你答应过我的是不是?那个时候,你告诉我你有了男朋友,我本来有满肚子的话想对你表白,可是,我又还能说什么呢。我唯一能说的就是祝福,以及我给你永远不变的承诺。” “我们都是负责任的人,都不愿意伤害别人。”唐纯纯呜咽着,“所以无论任何事情,一旦做了选择,都必须承受选择的后果,不管这后果是好还是坏。这是我的原则。所以,现在就只能……” “所以就只能伤害我们自己吗?” 江亦峰反问着,“你不知道,这么多年以来,今天我好高兴,因为你终于明白我的心。即使以后我们不能够在一起,即使你不想和他分手,我也会一样对待你的。你说的很对!我们都是负责任的人,所以你有权利自己考虑,而我,对待你的方式不会改变。也许将来孤独的我,会娶妻生子,可是,我会把你珍藏在心的一个角落里,永远珍藏的。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肯离开他,那么,也请你不要拒绝我对你的好。至少,在你步入结婚礼堂之前的岁月,让我可以等待。好不好?至少,在你难过得无以复加的时候,请你来找我。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要你呵!” 唐纯纯半依靠着电话亭,舔舔干涩的唇瓣:“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说啦!我不要听啦!虽然你说的没有错。我不开心!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是我在想,我真的好累。可是,……你不要来!你不要让我见到你!要不然,等你走的时候我会哭,见不到你的日子我又该怎么办呢?我会一个人好好的!真的!你是个好男人,一定有好女人可以配得上你的。求你不要来!我不能!” “你知道吗?你流泪的样子象个小孩子。我还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那时我们都好小,你的笑容象个阳光中的天使,你被月季花上的刺扎伤了,我把你软软的手指放进嘴里;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你哭,放学之后,你因为成绩不好偷偷躲在教室里,你的眼泪象个阴天里的天使,我抱着你的时候就在想,她是属于笑的女孩子,从今以后,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不让她再流眼泪;我还记得我们吵架那次,我摔坏了自己送给你的天蓝色直尺,上面还有snoopy的卡通图案,你好生气,后来却原谅了我,我终于知道,你是那么珍惜我送给你的东西;我还记得去棋盘山郊游,你那天好开心,竟然都没有晕车,还唱了一支很好听的歌曲,我到现在还唱得出来,你还给马儿吃糖,我还笑说‘爱吃糖的公主’和‘爱吃糖的骑士’;我还记得你喜欢吃甜点喝红酒,记得你喜欢吃黑巧克力喝酸梅汤,记得你喜欢吃秋冬的糖炒栗子和春夏的荔枝,记得你喜欢在有冷气的地方吃麻辣火锅,记得你喜欢喝的茶是观音龙珠,记得你喜欢红色和银灰色,记得你喜欢古龙和张爱玲,记得你喜欢从很远的地方走路回家,记得你喜欢我送你的时候同你一齐品尝酸乳,记得你好怕冷;我还记得你每个月的那几天,总是无精打采,用可怜的象小鹿一样的眼神望着我,一边嚷着肚子痛,一边巴着我去“妙角士红茶”喝热可可;我还记得你宽恕邱美美的闲言碎语,记得你包容高君牧的刻薄讽刺,记得你……” 江亦峰的语声象泉水,流的顺畅自然。 “不要!不要再说啦!”唐纯纯大叫着阻止他,“我现在才知道,我真的是个傻瓜。是我自作自受!是我领悟的太晚!是我!都是我的错呵!那段日子你的脚受伤,你杳无音信,我以为你烦了,你再也不想理我了。我真的好孤独,于是就跑出去玩,遇见戴辛的时候,他象你一样陪我聊天。……” “我知道!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只想等你。” 江亦峰缓缓道。 “不!你不知道!”唐纯纯觉得自己的唇边好咸,“其实,高考的成绩一败涂地,我好难过。我根本不想有人安慰我。可是,没有安慰的同时,大家都责备我不用心,还有人幸灾乐祸。我虽然不在乎,但是它是我永远的痛啊。” “我真的懂你!我知道你的本质是孤独的,不喜欢与人群融合的,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 江亦峰透彻地剖析着她,“我怎么会不懂你呢?你看我什么时候和你提起高考的事情过?我当然明白你的想法啊。你不喜欢这所学校,却只能在这里读书,不喜欢交知心的朋友,你寂寞呵。所以,我对你只有心疼。” “要熄灯了。我挂电话了。你不要来,就当作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唐纯纯擦干眼泪,衰弱的语气没有一点说服力,“好不好?” “先挂掉电话,回寝室,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明天再说。” 江亦峰温柔的让人不能拒绝,“乖!我会尊重你的决定。好吗?” “那么,拜拜!”唐纯纯轻轻地道着再见,然后“咔嚓”一声挂断电话。 清晨。 唐纯纯顶着两只超级大型的熊猫眼,关掉手机,离开寝室,硬拉着戴辛逛了一整天街,逢商场必进。戴辛又莫名其妙,又不耐烦至极,就自己单独一个人找了一家网吧,愉快地对着电脑,准备继续做网络游戏布置的剧情任务。唐纯纯则漫无目的地一路游荡穿梭。对于戴辛,她实在已经无能为力。她今天试图挽救两个人的感情,希望借由与戴辛粘在一起的时光,忘却江亦峰要来的事实。但戴辛居然没有察觉唐纯纯如此明显的心事。那么,戴辛对她的情又有几分呢?那么,她为戴辛考虑究竟值不值得呢? 回到寝室已经十点,唐纯纯知道,这个时候楼门大概已经锁了。估计今天见不到江亦峰了。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产生一股失落。 殷立风推门进来,急忙说:“今天有人给你打电话,说你的手机没有开,找不到你。他说他坐火车……” “什么?”唐纯纯一惊之下跳了起来,打断她的话,“他在哪儿?” “应该还没有走。他说他在我们学校里逛了好久等你。”殷立风镇静地提醒她,“你为什么不给他打手机呢问一下就知道啦。” 唐纯纯一刻也不停歇,急得象陀螺一样:“对呀对呀!我忘记啦!” 迅速地联系完,没有时间感动,关掉手机,唐纯纯请求殷立风的帮助:“我得出去一下,我一定要出去。” 朋友之间不用解释,殷立风也全都看在眼里:“这里是二楼,虽然不高,也危险,又很黑,不要跳。还是你装成盲肠炎发作,要就诊,让他扮作你男朋友带你出去。我搀扶你下楼。” “嗯!谢谢你!”唐纯纯非常感激,连忙皱眉,装做痛楚的模样。所幸她正巧得过这种病,假装起来并不困难。 一切顺利。 当着舍务管理员的面,殷立风把唐纯纯交给江亦峰的时候,细声细气地意味深长地叮嘱他:“照顾好你女朋友哦!旧病复发可不好啊!你要当心!” 江亦峰保证似地点点头:“谢谢你!我们走啦。” 这一夜,他们在清冷的月光下吃着江亦峰特地买来的荔枝。那还带有他体温的新鲜荔枝,唐纯纯含在嘴里,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这一夜,他们在小旅馆的房间里谈话,吃零食,彼此都很平静。没有发生任何超越友谊关系的事情。 第二天清早,唐纯纯到医院开了就诊证明,与江亦峰再见,各自回校。所有的事都没有脱轨的痕迹。只有他们自己的内心才清楚,从两个人见面的这一刻开始,已经一切都不再一样了。 就在这一年,唐纯纯面临大学毕业。 就在这一年,江亦峰似乎有种云开见日的希望。 就在这一年,戴辛愈加变本加厉地迷恋网络游戏。 就在这一年,唐纯纯的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把唐纯纯从小带大的奶奶诊断到了癌症晚期。知道消息的时候已近深夜,唐纯纯放下手机,连夜收拾东西,等到凌晨起床,立刻买了火车票,直奔医院。在病房里,她看见了父母、几个姑姑以及表妹表弟。大家的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泪痕。奶奶的气色不是很糟,身体明显消瘦许多,穿着一身大红的唐装,胸前绣着圆圆的很大的中国结,把脸映衬得凭添了一丝喜气。原本就有心脏病的奶奶,手上吊着点滴,鼻子上戴着氧气管。不能够开刀做手术,不能够做化疗,她的身体情况不允许,只能保守治疗。但奶奶一向乐观而坚强,整洁而独立,仍然谈笑风生。 唐纯纯知道自己没有哭的资格,笑得甜蜜:“奶奶!我回来啦!” “坐车累不累啊?”老人伸出手拉住她,手背上青筋暴出,“快点休息一会儿,你最怕冷啦。呵呵呵呵……你咋回来啦呢?” “想你啦呀!”唐纯纯强迫自己笑,“等过几天你好了,给我做我最喜欢吃的那道‘红烧鸡腿’好不好?学校的菜好难吃噢!” “呵呵,好啊!”老人回应得干脆而利落,一点没有因为生病而萎靡。 对于自己的疾病,奶奶也许真的被蒙在鼓里。但是,唐纯纯了解老人的睿智和精明,她绝不相信奶奶没有知觉,虽然几个儿女都极力隐瞒,怕她知道以后伤心。唐纯纯在奶奶的病床前坐了好久,脑海中回想着医生说“还有六个月”时候的严肃和肯定,心中一阵阵刺痛。后来,奶奶要大家都出去散步并透透气,单独和唐纯纯说说话。唐纯纯大概有点明白老人的意思了。 “我没有多久了。这段日子你不要回去了。”奶奶的语气仍然平静如昔。 “奶奶你说什么呢?”唐纯纯故作嗔怪地,“我怎么不明白啊!你的心脏和身体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不过比较严重,过几天就好啦。我不回去,反正学校也没有什么事情好忙的了,我在家里一样写毕业论文。” “你是我们家唯一的孙女。从小我就知道你聪明,你一定懂我的意思。小时候你很淘气,喜欢爬树,还爱满大街乱跑,一点女孩的样子也没有;长大了教你念古诗,一学就会,比在幼稚园里学到的东西还多;在学校里的成绩从来没让我们大家失望过,也让周围的左邻右舍羡慕,经常对着我夸你;你读的重点高中离家很近,你爱吃我亲手做的菜,我身体还可以的时候就给你送便当;你去外地念大学我不舍得,但是我知道你需要学习成长,能够成材是家里所有人的期望。”奶奶陷入回忆,脸上带着溺爱的神情,一如过去几十年,“我还有好多事情都没有做。我想要你陪着我打麻将,和从前一样,故意让我和牌;我想要过农历新年的时候,你用我亲手打的糨糊,把对联贴在门上;我想要包饺子,看着你故意弄的满手满脸的面粉,逗大家哈哈笑;……这些我都很想。我也还想看着你大学毕业,想看着你穿婚纱嫁人,想看着你实现自己的愿望出版小说,想看着你生小宝宝,还想帮你带孩子,还想……” “奶奶!我……”唐纯纯觉得忍住眼泪实在好痛苦,“奶奶,你不要这么说,……别这么说,……等你好啦,……等你……” “傻孩子!听我说!”奶奶倒是冷静得不象话,“我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也知道他们不愿意我知道。可是,任何人都有这一天的。孩子!你要答应我!不要和你母亲吵嘴!你母亲总是埋怨我们大家太过娇惯你,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你母亲心直口快,性子又急,一心为你着想。也不要惹你父亲生气!他年龄大了,心脏不怎么好,权他少喝酒,注意他的身体。最后,……” “你说吧。我会听你的话的。”唐纯纯点着头晃掉眼泪。 “我们都不愿意你留在外地,我们家只有你一个。”奶奶慈祥而安静,“你父亲最疼爱你。可是,自从知道你和戴辛的事情,他就很难过,经常和我述说。你想一想。孩子!你小时候不睡觉,不肯在摇篮里,你父亲就把你放在他腿上整夜摇晃,自己却很少睡;你大了一点,你父亲骑车带你出去玩,你要什么他毫不犹豫,说买就买,又从来没有打过你。他只有你一个女儿,他不愿意你离开他身边,一个人在外地很难的。何况你还是个孩子呢!对不对?所以,我想你能不能……这样我走就放心了。” 唐纯纯点头不迭。她的心里懊悔极了。原来,自己和戴辛的事情,让这么多人不开心,就连自己也痛苦万分,真是得不偿失。 “我曾经见过的江亦峰,听说你和他还有联系。”奶奶试探着问道。 “是。”唐纯纯不明白老人的用意,害怕要她连江亦峰也放弃。 “那是个不错的孩子!”奶奶似乎看出些许端倪,“你和他还好吧?” “很好。奶奶!”唐纯纯坚决地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孩子啊!”奶奶欣慰地闭上眼睛,“你回去歇歇吧。我也累了,要睡一会儿。“ “好的。我不吵你了。“唐纯纯轻轻阖上房门。 奶奶的眼睛睁开了,里面满是混浊的泪,她却含着泪笑了。 十天之后,在一个飘雪的夜里,奶奶悄悄地拔下氧气,悄悄地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奶奶的脸上挂着满足和安详的笑容。操劳一辈子的老人,到另一个世界去游览了。她是真的放了心。 葬礼隆重,场面浩大,儿女们尽心尽孝。 生平第一次遭遇生离死别的唐纯纯,意外地镇定从容,指挥若定。她懂得事情太多。最重要的一件就是:珍惜其实很脆弱;人的一生有许多要珍惜的事情。现在的唐纯纯,只想去珍惜愿意珍惜、值得珍惜、能够珍惜、并来得及珍惜的人和事物。所以,她要好好的珍惜父母亲人,珍惜朋友知己,也珍惜——江亦峰。 第十三章 若不是因为你,我依然在风雨里,飘来荡去我早已经放弃;怎么相信爱情,我怎么拥有你,一生一世的心注定是为了你。——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相对的,离去的也不算晚。二月初的时候,已经没有冰天雪地的感觉了。冬天只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二,接下来的日子可以准备期待春暖花开了。 家里很久没有了笑声。自从奶奶辞世后,唐纯纯一直在考虑如何同戴辛分手的事情,但她始终没能最后开口。许多情绪都憋闷在内心深处,无法倾泻。她不懂得如何与家里人交流,关于这件事的处理方案。所以,父母以为她仍旧执拗地独断专行。家里俨然凄风苦雨一般。 唐纯纯能做的,只是消极地不主动联络。而戴辛,在好久不见她之后,霍然感觉她的重要。一时间,长途电话,手机简讯,信箱里的e—mail,源源不断地输递过来。戴辛似乎也察觉到唐纯纯的黯淡,而心生不安。 二月七日。距离情人节只有一个星期。 唐纯纯、江亦峰、高君牧和薛辉,四个人例行聚会。 繁华的商业一条街热闹非凡。商家们利用一年十二个月里,所有能运用的节日,大搞促销。巨幅标语漫天飞扬,品牌攻势前所未有。四个人在肯德基的速食店吃完了快餐,嘴里还带着汉堡的余香,去连锁ktv“快乐天使”唱歌,然后去打保龄球并健身。整整折腾一天才互相道别。 傍晚,大街上灯火辉煌,所有的商场都预计营业到十二点。 与往常相比,江亦峰今天比较沉默,只是陪着唐纯纯,走的很慢。 唐纯纯踌躇了好久,欲言又止,走到最后一家商场的时候,终于鼓起勇气,用渴望的眸子看着他:“可不可以带我出去玩?我不想这么早回家。” 江亦峰点点头:“走了这么久,你应该累了。那么,我们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再晚一点,看你是要去跳舞,还是去哪里我都陪你。” “谢谢你。”唐纯纯低柔地说,“我爸妈去南京出差了。家里没有人。” 在这样微妙的感觉里,江亦峰实在不会安慰她:“哦。……我陪你。……等我一下!接个电话。”一边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声音,一边示意唐纯纯。 电话是哥们儿打来的。今天许红生过生日,请大家吃饭,邀请江亦峰过去一起喝酒唱歌玩闹。那边的音量分贝很大,唐纯纯听得很清楚,她扯扯他的衣袖,表示同意。 江亦峰神秘兮兮地回答:“可是我的身边有个女孩子啊!” 唐纯纯知道,他是故意逗弄这群好奇的兄弟。无语地笑笑。 “好的好的。没有问题!” 江亦峰关掉手机,“他们说当然一起过去。那边也有几个美女。——不过她们和我没关系啊。” 唐纯纯失笑,知道他定是想起了他生日时的女人战争。笑着捶了他两下,唐纯纯开心地提议:“不如我们——带个蛋糕过去?” “宾果!”江亦峰童心未泯,拍掌叫道,“英雄所见略同!走吧!” 虽然早就意识到,江亦峰的身旁,除了唐纯纯,不可能有别的女人出现。但是,首次看见冬天里的唐纯纯,大家还是惊奇了。在这样一个女人讲究穿着“薄、透、露”三位一体的时代,唐纯纯居然穿得厚实。也难得她穿这么多衣服还能不显臃肿! 咖啡色收腰系带长大衣,垂到小腿;咖啡色小羊皮高筒矮跟长靴;绛红色弹力八分裤;绛红色紧身高领羊毛衫;奶油色紧身v领羊毛背心。里外包裹得严严实实。长发慵懒地挽成髻,用一根银色的簪子插上固定,簪子上垂下的红色珍珠和小小的水钻,给唐纯纯凭添几分妩媚。 大家寒暄问候,互相说“祝福你……祝福你……”,再说“祝愿你……祝愿你……”,或者说“干杯……干杯……吃菜……吃菜……”。唐纯纯也被这种欢乐的气氛感染,心境逐渐愉悦起来。刚刚处理掉蛋糕,江亦峰的手机响了。唐纯纯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果然。 江亦峰满脸抱歉地冲大家说:“对不起啦!各位,我家里出了点事情。我得先走啦!有机会再见吧。”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劝着。 “没关系!有时间再见呗。……“ “……是呀。赶快回家吧。……先把人家送回家啊。……“ “别着急啊!注意安全!听到没有?……” …… 出租车里。 江亦峰点燃了香烟,忧心忡忡,皱着眉,焦虑不安。 唐纯纯靠着他柔声道:“也许没有什么事情的。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嗯。我知道。” 江亦峰欣喜她的关切,“也许就只是我爸爸喝了点酒,非叫我回家不可。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可是,……” “可是什么?”唐纯纯更加靠近他,“你不要乱‘可是’了。没事的!” 江亦峰抓住她的手,大概是期盼得到些温暖:“可是那次我爸爸也用这种语气叫我回家。我最小的一个叔叔过世了。” “不要胡思乱想!”唐纯纯根本不想挣扎,反倒握紧他冰凉的手,心疼他此刻的脆弱,“一定没有事情的。相信我好不好?” 江亦峰深邃的眼神有点说不出的痛:“对不起!” “什么?”唐纯纯心一滞,“为什么对我说‘对不起’?” 江亦峰抱歉地解释:“因为今天你不想回家,我答应陪你的。” 唐纯纯还以为他是因为牵手道歉,听完后心情一放松:“我好笨!什么忙都帮不上。可是我真的好想帮你分担些什么。” “我不要你烦恼。” 江亦峰真挚恳切地说,“我只要你笑呵。而且,你不是在我身边吗?只要有你在,我就很快乐。”说罢扬扬交握的手。 唐纯纯的脸蛋一阵躁热,闪避开他的炽烈眼神,但心却不由自主地为了他的话雀跃欢腾,又倍加怜惜他的孤独与寂寞。她索性什么都不想,用两只手摩挲着他的冰冷指尖。 江亦峰要出租车先绕路送唐纯纯回家,再送自己。 直到两个人再见,也没有人挑明这一刻潜伏在内心的暧昧情愫。 躺在暖暖的被窝里,唐纯纯仍然在为两个人的肌肤相贴害羞。就象那一年,她过生日,把手放在江亦峰伸出的掌心里。 “呵呵……没有什么事情!真的是我爸爸喝酒喝多了。” 江亦峰的简讯如期而至,“他怕我在外面胡闹,所以叫我回家。” 唐纯纯平静了,回复着:“幸好没事。这样我就放心啦。” 过了好几分钟,江亦峰才又发来:“知道吗?我真想今天晚上一辈子都不要过去。这样我就明白你是关心我的,不用总是自己唱独角戏了。” 唐纯纯很心酸:“我让你很难过是吗?其实,我真的好心疼你!” “习惯了呀!一直以来,我都清楚你有男朋友,是我心甘情愿对你好的。” 江亦峰的愈发赤裸,“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唐纯纯真的不想放弃这样一个男人了:“不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 “不用安慰我啦!” 江亦峰继续说,“傻丫头!这是天经地义的。” 唐纯纯的忍耐到此为止,泪滑落得迅速:“你要了我好不好?”话说的大胆而叛逆,这样的话她也只有勇气说一次。 “我当然想要你!想的快疯啦!” 江亦峰的感情猛烈,“可……去他的!没有可是,我要你的人,也要你的心呵,要你的一切一切。” 唐纯纯知道这个男人爱惨了她:“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和他分手,你愿意要我吗?” “我要!我当然要!” 江亦峰很快回应,“我要你做我女朋友,要你做我老婆,要你做我孩子的妈。我一直都要你呵!” “可是我要怎么和他说呢?我不知道啊!”唐纯纯揪着长发。 江亦峰的电话直接打来:“喂!” “喂!”唐纯纯哭的嗓子嘶哑,痛的要命。 “不要哭了好不好?” 江亦峰温柔的让她心醉,“也不要想了。明天早上我去你家看你,到时我们一起商量好不好?老规矩!交给我。” “嗯。”唐纯纯哽咽着哭,“我现在终于明白,原来我一直喜欢着你。可我是个傻瓜。我好笨!好笨呵!我不要失去你呵!不要!” “嘘……不哭啦!” 江亦峰象哄小孩子,“乖乖的!你没有失去我啊!我还在你身边啊!只有你才能占据我的全部。我只要你!傻瓜!” 唐纯纯一直睡得极不安稳。梦里许多人闪现。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唐纯纯犹在梦中。爬起来开门,一阵冷气袭来,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江亦峰立刻把门关好,注视着爱了好久的小女人。虽然他亦无眠,但“人逢喜事精神爽”,基本上他的状态正常极了。只是下颚新刮的胡子长出青茬,眼睛里也布满血丝,显得有几分憔悴。唐纯纯就和平常光鲜靓丽的形象差得太多:身上的银粉色棉睡衣皱皱巴巴,辗转反侧的情景可想而知;长发披散着,乱七八糟,有的地方还纠结着;脸色苍白得象鬼一样,眼睛红肿得和桃子没什么两样,下眼袋突出了好大的阴影,唇一点血色也没有。 唐纯纯惊叫一声冲进卧室。天哪!好可怕!第一个可怕,现在已经中午十一点了,自己还没有睡醒。第二个可怕,镜子里的女子,根本就是僵尸、吸血鬼一类型的“东西”,真是自己吗? 江亦峰坐在床畔,力求平静地开口:“睡的好吗?” 唐纯纯顾影自怜着,自怨自艾地摇头。 江亦峰心里笑笑,站到她的旁边,轻轻说:“你什么样子都很漂亮。“ 唐纯纯大叫一声,才清醒过来,忆起昨天晚上自己的表白,脸“腾”地烧起来。她越过他,一股脑钻进被子里,蒙住头,再也不肯露面。她还隐隐约约地听见他低低的笑声。 “纯纯,我们很小就认识啦。” 江亦峰不敢贸然掀被子,诱导着,“对不对?我们狼狈的模样,对方都一清二楚的。我喜欢看你,只要是你,无论什么样子的你,我都喜欢的。” 唐纯纯忍住泪,撇开被子,投进他的怀里:“我想你!” 江亦峰紧紧地抱着她,如同抱着自己的灵魂,好半天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眼睛已经湿润。这一天,他等了太久,终于得倡所愿,反而不那么真实。他只想这么抱着她,肯定自己的幸福真的来临。 唐纯纯泪意纵横,把头枕在他的肩膀,搂着他的腰,一种塌实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脱离了轨道的行星,又回到属于它的空间位置。 在所有的金属和玉石中,黄金太过耀目,铂金成分复杂,翡翠难以抗寒。唐纯纯独爱银饰品。江亦峰送给她一只精巧的银戒,戒面并不算希奇,是邱比特之爱箭穿透红心的图案,但红心的颜色却是晶莹剔透的紫,梦幻,神秘,与唐纯纯一样若即若离。唐纯纯的手很小,把戒指套上青葱纤指,尺寸刚刚好,贴合的一丝不漏。 “我不用问了。从你的表情,我已经看得出你喜欢。‘喜怒都形于色’!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江亦峰柔情万千,“你当它是定情信物也好,当它是情人节礼物也罢。总之,只要你开心,我就觉得非常值得。” 唐纯纯抿着嘴,可爱地笑着:“那么,如果以后我惹你生气了,你会不会对我发脾气啊?还有,你会不会要回戒指啊?” “当然——不会啊!傻瓜!” 江亦峰亲亲她的眼睛,“我怎么舍得生你的气呢?再说,我的脾气一向很好,你也是知道的。” “你知道吗?今天我好开心好开心哦!”唐纯纯的眸子亮晶晶的,“象在做梦一样呵。我又会笑啦!是不是很棒?尽管昨天晚上我哭了好久,可是我现在一点都不会累哦。” “傻丫头!我会穷尽一生,一直对你这么好的,不,是比现在还要好。” 江亦峰捧着她的脸蛋,“如果你认为今天是在做梦,那么今后每一天,我都会让你不让你再醒过来。所以,你一滴眼泪也不许再掉啦。不然的话,你高兴也哭,伤心也哭,岂不是就要发大水啦?小爱哭鬼!” “讨厌啦!”唐纯纯拼命捶打着他,“讨厌鬼!大坏蛋!” 江亦峰任由她动手动脚,慢慢地低下头,与她鼻尖相对。 唐纯纯紧张地颤着声音:“你要……” 四片唇贴在一起。 江亦峰终于实现梦寐以求的梦想,心里狂跳。唐纯纯则感觉眩晕而期待,温暖而耀眼。她全身无力,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以支撑自己的重量。然后是彼此舌的纠缠,天崩地裂。他们的吻清甜得不带一点点火辣辣的诱惑,却让两个渴求已久的人,如旱逢甘霖,畅饮无限。唐纯纯身上不沾染脂粉的奶香和水果香,让江亦峰欲罢不能。江亦峰男人阳刚而干净的气息,让唐纯纯流连往返。 很久之后。 江亦峰一个旋身,自己先靠在床头,再把唐纯纯搂过来护着:“还好吗?” 唐纯纯剧烈喘息着,发现自己已经倒在他的怀里:“我好累哦!” 江亦峰抚摩着她的脸颊:“你好漂亮!未来的老婆。这一次我抓住了你,我再也不让你有机会离开我啦。你真的好漂亮!” “我喜欢你!”唐纯纯认真而简单地说,“我不要离开你!” “相信我!”江亦峰郑重起誓,“我会给你幸福!给你笑容!不给眼泪!” “嗯!”唐纯纯用力点头,“我不流泪!有你在我身边。我不要失去你!” 这正是他们认识彼此的第十六个年头。 十六年其实并不久!杨过痴等小龙女,十六年弹指一挥间。 十六年其实也很久!人的一生一共才有几个十六年呢? 他们是青梅竹马,是日久生情。虽然他们年纪尚轻,阅历尚浅,但是仔细算起来,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共同度过了一生中的三分之二,并将继续一齐走下去。他们都深知,“爱情”不容亵渎,神圣而高洁。他们更深信,虽然两个人相识已久,但现在阔谈爱情却还是难免过于流俗而肤浅。江亦峰欣赏高山流水、细致精到的爱情。唐纯纯喜欢余音袅袅、绕梁不绝的爱情。 江亦峰的手机简讯已成经典,被唐纯纯保存下来,一个人的时候回味。 “你知道的,甜言密语是我的弱项啊。我只是想给你我能给你的一切,来让你幸福。仅次而已。”——二月二十五日。(21:57:24) “半夜了。不知道你睡的好吗?醒来后觉得好想你。我不会说太感人的话,但是真的,有你在身边的日子过的好开心。我爱你!”——三月十四日。(01:12:00) “喜欢了你好久,但是到现在我才深深地感觉到,你对我有多么重要。我已经不能没有你啦!你要有长期被我纠缠的心理准备,其实也不算很长,六七十年吧。”——三月二十八日。(11:18:33) “为了你这样的女人,不要说疯狂几年,就是疯狂一生,我也开心。因为你是一个让我疯狂的女人。”——四月二日。(22:06:55) “老婆,不要害怕。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在你的身边,陪着你的。”——五月五日。(12:59:00) “我喜欢陪着你,看你幼稚的笑容,更喜欢把你宠到天上,只要你开心。”——五月八日。(22:16:35) “能够拥有你,也许真的是因为,我上辈子做了好事吧。但不管怎么说,你是我今生最要珍惜的人。”——五月十二日。(22:03:41) “鲜花和戒指都会有的,并且就在不远的将来。相信我!我的新娘!我的公主!”——五月十三日。(22:28:32) “一路从泥泞走到了美景,习惯在你的眼中找勇气,累到无力就想吻你。老婆!我爱你!”——五月十五日。(21:33:48) “我爱你,我心已属于你,今生今世不移。在我心中,再没有谁,代替你的地位,我决定爱你一万年。”——五月十六日。(23:17:58) “让我将生命中最闪亮的那一段与你分享!让我用生命中最嘹亮的歌声来陪伴你!让我将心中最温柔的部分给你,在你最需要老公的时候。让我真心真意对你在每一天!”——五月二十四日。(08:47:17) “我爱你!老婆!”——六月二十四日。(23:14:15) “总觉得有疼你的责任,要你是最快乐最单纯的人。因为你让我的心变的丰盛,原来不奢望的变成可能。”——七月十一日。(22:51:02) 尾 声 这一年的二月十三,西洋情人节的前一夜,唐纯纯清楚,江亦峰在用自己的生命疼爱着她。 十个月以后,在亲亲男朋友的支持下,唐纯纯终于如愿以偿,出版了第一本小说,成为近年来最受欢迎的自由小说撰稿人。这部处女作品,几乎完全是她自己和江亦峰故事的翻版,它的名字叫做《丝履昨日》。 两年之后,唐纯纯一身淡藕荷色婚纱,与西装笔挺的江亦峰,一起在众人的见证和祝福声中,步入礼堂,结为夫妇。唐纯纯又穿上中国传统的元宝领大红紫金团花旗袍,衬得她肌肤赛雪,莹润无暇,笑着穿梭在宾客之间敬酒递烟。 又过了一年半,唐纯纯平安地诞下一对双胞胎兄妹,当然,就是俗称的“龙凤胎”。她在享受“痛并快乐着”的同时,江亦峰尽管喜出望外,却仍然把她放在第一位,首先问到护士的还是唐纯纯,而非孩子。 在他们生命中最丰华正茂的而立之年,江亦峰继承了父亲的公司,成为年轻有为的老板。唐纯纯竟然满面吃惊的表情,她迷糊到从来没有询问过,他的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真是搞笑极啦! 宝贝们十六岁了,老夫老妻依旧恩爱如昔。江亦峰用自己的行为,充分地验证了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他给了唐纯纯幸福和笑容,还给了她和自己一对宝贝。唐纯纯仍然年轻美丽,象是牛奶里泡大的,脸上没有年龄的痕迹。江亦峰则有些发福,——爱妻煮饭烧菜的手艺比他想象中好了太多太多,——原本他打算自己学习厨艺的,但老婆对吃太有研究,下厨房又太有天分。 到了这个时候,江亦峰还要承认朋友们的一致判断——“唐纯纯就是结婚之后仍然象人家女朋友的那种女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纯模样。而唐纯纯最爱说的一句话依然没有改变——“不要去理会外面那些黄脸婆哦!有我这个狐狸精在家里面喔!” 紫羽和梓航偷偷地把低音炮开到最大。一首陈年老歌从音响中清晰地传出。江亦峰与唐纯纯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曾经发生的故事,仿佛就在眼前。 “不管心多疲倦,梦想还有多远,有你陪伴的一切都无所谓。我要陪你擦拭每个昨天——相片、日记、书签,有暖意慢慢浮现。我要用默默的体贴,让你睁开双眼,看见昨夜梦想都实现。我也愿意帮你打扫房间,把身体好好锻炼,好让你觉得安全,让你记得我的优点,无论任何时间,对我非常想念,非常想念。” …… 迈着娴熟的舞步,唐纯纯裙摆翻飞,一如她和江亦峰的昨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