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 第一章 若问现今江南首富是何许人,答案就是以经营珠宝和布料而富甲一方的「秦家商坊」秦茂龙。 江南大财主秦茂龙已年过七十,其手上庞大的家业和生意,在近几年来已全数交由独子秦鹰烈接收掌管。 年纪轻轻的秦鹰烈不负其父之期望,在短短几年间,把「秦家商坊」的生意扩展了好几倍,秦家的财富也呈倍数增长,在南方,其财富已无人可以一较高下。 「秦家商坊」最名闻江南的产业有「龙织坊」和「金宝坊」两家。「龙织坊」以上等的丝绸和精致完美的绣工而闻名,其中更以交织花软缎和素面双丝软缎为其珍品。而「金宝坊」则以手工精巧,绝对纯正的金饰和珠宝而广受好评,尤以花丝镶嵌的首饰得到极好的口碑和信誉。 把「秦家商坊」经营得更有声有色的秦鹰烈,年方二十六,不仅拥有精明的头脑,其外表更是俊逸倜傥。 欣长而不失健壮的体型给人一种充满气势的慑服感,刚毅有型的五官搭配上薄而冷毅的唇型,给人威严十足的感觉,那双漆黑如子夜的瞳眸,散发出冷肃寒冽的眸光,让人不敢多瞥一眼。 他的性情虽然是冷漠了些,可他却是江南姑娘心仪爱慕的对象。 不过秦鹰烈并不喜女色,多年来,他所有的心力都放在生意上,周旋於其身边的女子,就只有君巧心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女人了。君巧心的家世和秦鹰烈绝对是匹配的,其父也是江南富商,秦君两家算是世交,在君巧心出世、秦鹰烈年方十岁时,两人便被指了婚配。 如今君巧心也已过了及笄之年,该是出嫁的时候了,原本两家看好的姻缘,却被秦鹰烈以忙於生意没有时间办理婚事为由,一直拖延至今。 这一而再、再而三地找藉口拖延婚事,让君家急了,君父在迫切的情况下,终於出面讲了重话,他要求秦鹰烈在这趟寻石之旅归来後,给君家一个答覆,快把婚事办一办,否则两家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寻石之旅是秦鹰烈每年必定挪出的行程,他除了擅长经营、从商之外,还有一个江南人尽皆知的特殊癖好,就是嗜石如命、爱石成痴。 他偏爱的石头,尤以雨花台盛产的玛瑙石为最。其石内含有石英、玉髓、蛋白石之类的矿物质,色彩绚丽、玲珑剔透,天然形成各种花纹和图案,此石若供於水中,更加晶莹夺目。 「少爷,今晚要落脚何处?」 时近黄昏,天边一片澄红,一辆看似不显眼的马车停在河畔,一名随身小厮恭敬地掀起车帘,让主人秦鹰烈下了马车来。 「老地方。」那声音是醇厚而有力的。 信步走到桥栏边眺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他终年线条紧绷的冷肃脸庞,难得露出了柔和的笑容来。 「好的,小的这就去安排。」 小厮很有默契地点了点头。他的主子秦鹰烈,除了爱石成痴之外,更对「绿柳酒栈」的私家酿酒「绿柳香」情有独钟,关於这一点特殊癖好,全天下大概只有秦鹰烈及他这个随身小厮,和「绿柳酒栈」的老板娘苏凤娘三个人知晓而已。 随身小厮罗齐那略显肥壮的身躯很快地没入小巷中,往「绿柳酒栈」速速前去。 ☆     ☆     ☆ 秦淮河畔商肆酒楼林立,亭台楼阁如云,这里是风华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 「烟波阁」是秦淮河畔,最壮观的建筑,也是名气最大的销魂窝,与之仅临几步之遥对门而立的「绿柳酒栈」则显得毫不起眼,和「烟波阁」豪华气派的门面相较起来,「绿柳酒栈」仅能算是一家小小酒铺。 「绿柳酒栈」虽然看似不起眼,但平日上门的客倌却不比烟波阁少。因为这里有好喝的独家酿酒,还有让人赞不绝口的菜色。 芙蓉银鱼、烧鸭千丝、烧圆子、炒鳝糊、扒羊肉、炸羊尾、涮羊条,这些都是 「绿柳酒栈」让人垂涎三尺的菜色,独家酿酒「绿柳香」更是令人齿颊留香的绝妙(下缺) 「绿柳酒栈」的老板娘,名唤苏凤娘。苏凤娘年过四十,虽已徐娘半老,但风姿绰约,娇柔美艳,她的姿色可不比那烟波阁的姑娘们差。敢情她要是肯出卖色相赚点外快,这烟波阁的姑娘们恐怕也只有闪边纳凉的分。 今日和往常一般「绿柳酒栈」门庭若市,专程上酒栈来吃饭喝酒的饕客,还有少数在这里留宿的外地人,在晚膳时刻全集中在一楼大厅里来。 正忙於招呼客人的苏凤娘,在看见秦鹰烈的随身小厮罗齐时,妖媚的眼眸蓦地发亮。 盼啊盼的,给她盼了整整一年,这江南首富秦鹰烈终於又上门来尝她的私家美酒了。 呵呵呵,机会来了。苏凤娘欣喜若狂地上前,亲昵而热络地拍了下罗齐的肩。 「傻小子,你可来了,我等你整整一年了哪。」 秦鹰烈每次来雨花台寻石,绝对会到「绿柳酒栈」住上一小段时日。秦鹰烈肯大驾光临她这家小小酒栈,可是她苏凤娘这辈子最大的荣幸啊。 「苏老板,我看你等的是咱家主子吧。」罗齐看似傻憨,头脑可灵光的很。 「叹,你可真会猜,一猜就对,秦公子可让我等苦了,我还以为他嫌弃了咱们酒栈的酒,今年移到对门的烟波阁寻芳作乐了呢。」 苏凤娘娇声软调地,对罗齐抛了娇媚一眼,还殷勤地抬了张凳子让罗齐歇歇腿,双手奉上一杯热茶。 「苏老板你多心了,王子对烟波阁的姑娘不感兴趣。」倒是他自己,兴趣可浓厚的很。 「你主子是个堂堂大男人,怎会对那儿的漂亮姑娘没兴趣呢?难不成他……」有断袖之癖?!苏凤娘小声试探道。 「苏老板,你可别乱猜测,咱们主子正常的很。」罗齐低斥一声。 「唉呀,你看看我,我真是个大嘴巴。对不住啊,你可别把这无心的话说给你家主子听哦。」秦鹰烈在这方面没问题。苏凤娘细细的柳月眉满意地往上一挑。 「放心,我不会说的。对了,这几日照旧,给主子准备一间上房,记得要绝对清净的,主子很怕吵,贵酒栈若搞砸了,往後恐怕是永远赚不到主子一毛钱了。」罗齐喝了口茶,顺了顺气。 虽然和苏凤娘交情不错,也相信她一定会给予最妥善的安排,可罗齐还是不敢有所轻忽地慎重交代一番。 「这我知道,傻小子,你尽管放心。」 苏凤娘娇媚的眼眸闪过一道诡异的光芒,她昂首往门外眺去,多期盼能快点儿看见秦鹰烈那英俊挺拔的身影。 对了,待会儿得马上托个人捎口信给远在孤林山上的女儿,希望绿柳能赶得及在秦鹰烈离开之前回来才好。 ☆     ☆     ☆ 六日後-- 厨房和饭堂隔著一道墙,厨房里灶火烧得正旺。一个穿著粗布旧衫,脸蛋儿黑黑的,看起来很不起眼的矮小人影,刻意避开了大厅里热闹的人群,闪闪躲躲地钻进了厨房里。 其实她并不需要如此刻意的闪避,因为以她算得上丑的扮相,根本引不起人们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瞥。 「昆伯,我娘呢?」 抬起螓首,那像涂了黑炭般脏污的小脸蛋却有一双骨碌碌清灵动人的大眼睛,又黑又圆如星般璀璨的眸子在厨廊里来回梭巡一遍,就是看不到苏凤娘的影子。 「丫头,你可回来了。今天客人多,酒不够了,你娘这会儿应该是到酒窖取酒去了。」 昆伯的嗓门真是出奇的大,苏绿柳早有防备地捂住双耳。苏绿柳虽然是刻意打扮成小厮模样,可这里受雇於苏凤娘的帮手,全都知道苏绿柳是个名副其实的女儿身,她是苏凤娘的掌上明珠,也是「绿柳酒栈」未来的接掌人。 「哦,谢谢昆伯。」含糊咕哝一声,苏绿柳娇小的身子转了个圈,往堆满乾柴的後院直直走去。 推开通往酒窖的老旧木门,木门嘎嘎作响。 「是昆伯吗?你来的正好,帮我把这酒扛上去。」听见开门的声响,苏凤娘娇软好听的声音从酒窖里传出来。 「娘,是我。」来到苏凤娘身边,苏绿柳拉拉苏凤娘挽在肘上的衣袖。 「绿柳……」高兴地转回身,苏凤娘亲密地紧搂住女儿,她和女儿已有大半载没见面了。 「娘,抱轻点儿……」差点喘不过气来,苏绿柳难受地提醒道。 「唉呀,怎麽拜师学了这麽多年的武功,你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略松了手劲,苏凤娘很不满意地上下打量苏绿柳一点都没「长进」的瘦小身材。 「娘,你别忘了,你当初送我上山去学武,只是要改善我孱弱的体质,可不是要我增肥的。」眨巴著那灵动的眸子,胸腔气息紊乱不定。 「好歹也长些肉吧,这样瘦弱的身子骨,哪个公子哥儿会看得上眼呢。」苏凤娘非常不满意地直摇头叹气。「不过幸好你还遗传了为娘的这如天仙般的美貌和弹指可破的细皮白肉。你这张黑黑的脸蛋要是抹乾挣来,我敢保证烟波阁那些当家花旦没一个比得上你哪。」说到容貌,苏凤娘可得意了。 「娘,你说到哪儿去了。」苏绿柳听得一头雾水,她大老远从山上赶回来,可不是特地让娘评头论足的。「您要我赶回来有什么要事,店里缺人手吗?要不要我出去帮忙招呼客人呢?」 「娘哪舍得让你跑堂,你可是娘的心肝宝贝耶,那此事让下人做去,你现在回房去梳洗梳洗,我晚点儿替你张罗一套软纱罗裙拿上去。」摆摆手,她催促著苏绿柳快回房去。 「要我换回女妆?!娘,您可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吗?」 「娘想好好地看看你,看看我的宝贝女儿出落得有多标致、多迷人了。」苏凤娘语气不改得意和自豪。 「就为了看我,你竟让我千辛万苦地从山上赶回来见您?!」苏绿柳无法置信,黑眸里尽是震惊和讶然。 从她上山学武开始,她便应师父的要求改变妆扮,每天把脸蛋和露在衣衫外的皮肤全抹成黑黑的,除了师父外,山上所有的师兄弟们,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其实是女儿身。 然而每次回来时,她也是很自然地以黑黝黝的男子装扮出现,至於苏凤娘这方面也深怕女儿的美貌会意来不必要的麻烦,於是也就顺其伪装,六年来可从没要求过她回复女儿身。 可今儿个情况有点诡异,娘差人快马加鞭捎信到山上,要她尽速赶回来,竟然就只是要好好地看看她?! 「去、去,快回房去,娘这里忙完就去找你。」 不理会一脸错愕的绿柳,苏凤娘转回身忙她的事去。从衣袖里取出一小包无味的白色粉末,她小心翼翼地将粉末倒进一只精致的小酒瓶中。 「娘,你在酒里面加了什么?」苏绿柳惊讶地大叫,她猛地凑近苏凤娘的身旁。 「丫头,你怎地还没走……糟了!」 被苏绿柳这一叫,害得苏凤娘、心虚地手滑了一下,那包原本该全数倒进酒瓶里的粉末,洒了一些在地上。 「糟了?!什麽事情哪?」苏绿柳不明究理地偏首看著一脸懊恼的苏凤娘。 「你别问了,马上给我回房去,听见了没有。」苏凤娘双手插腰,生气地遣走这只会坏事的笨丫头。 「回房就回房嘛,何必凶巴巴的。」苏凤娘难得会发脾气,苏绿柳摸摸鼻子,兜转身离开了酒窖,娇小瘦弱的身子消失在光亮的门後。 ☆     ☆     ☆ 兜过膳堂外一条後巷,从这里爬上老旧的木梯,可以直接来到位於饭堂上层的厢房。上层共有四间上房,苏绿柳的闺房就在最角落那一间,中间隔著一间苏凤娘的房间,其馀两间就是让客倌住宿的上等厢房。至於膳堂後面那几间矮房,则是价位较低的普通房。 平常住宿的客倌,并非由此处隐密性极佳的木梯通行,而是在另一端的转角,另有道楼梯可以直接通往一楼的膳堂,专门供给住宿的客倌使用的。 拾级步上木梯,正好和从楼上提著一只木桶走下来的昆婶打了照面。 「昆婶,要不要我帮忙?」看昆婶好像很累的样子,苏绿柳忙上前询问。 「不用了,若被你娘看见,我躲不了会挨一顿骂的。」 昆婶摇头拒绝,在这里工作的人,哪一个不知道苏凤娘疼这个女儿,简直疼到天上去了。她哪敢有那个胆,叫苏绿柳帮忙做事。 「不会的,反正我闲得发慌。」 苏绿柳不免失笑,每一次回来,她总是像个千金大小姐般地被伺候著,一点小活儿都没能分到。 「你刚从山上回来,一定很累了,既然无聊,就回房去补个眠吧。」 「昆婶,要不让我做点轻松的,楼上厢房的客人要茶麽?我可以顺道端上去,然後再回房去。」苏绿柳卯足劲讨起活儿来。 端茶?!这……还是算了吧! 苏绿柳的话让昆婶心慌了一下。记得有一回她硬是抢了活儿,要端热茶给住房的客人,孰料一踏进房内,脚却绊到那矮到不能再矮的门槛,热腾腾的茶直直飞了出去,好死不死地洒在人家客倌的身上。 有过这样一个「壮烈」的经验,昆婶说什麽也不会再让她去端茶了。 「秦公子他正要洗澡,你帮不上忙的。」 昆婶和她错身而过,往楼下走去,她正忙著替住在上房的那位秦公子打洗澡水,这几趟来回真够她累的了。而苏凤娘方才还交代也得替苏绿柳打满一桶洗澡水。她年纪大了,一次得伺候两个人,实在有点儿力不从心。 这样啊,那我回房去了。」好心没有用,还是没忙可帮。苏绿柳有气无力地拾级往上走,拐一个弯,闪身进入晕暗的回廊。 砰!才刚进到回廊,她就结实地僮上一堵坚厚的墙口 「哇--这儿什么时候多筑了一道墙啊?怎麽都没有人通知我?」俏挺的鼻梁被撞疼了,差点歪掉。 苏绿柳揉著发疼的鼻子,低垂首嘀嘀咕咕地绕过这道厚墙,连头都懒得抬一下,迳山口继续往前走。 「请问这位小兄弟是这里的帮手吗?」秦鹰烈无法置信竟然会有人迷糊到撞了人还以为是一道墙,向来冷冽无波的黑色瞳眸,怪异地闪过一道波动。 「啊?」有人?!听见从身後传来那浑厚好听的声音,苏绿柳愣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回过身来。当她看见笔直立在身後的高大男子时,心儿竟莫名「咚」地跳了一下。 「哦……原来是有、有个人堵在这儿,哈哈……我还以为这里多了一道铜墙铁壁了耶。」苏绿柳摸著後脑勺,为自己的迷糊尴尬地笑了起来。 虽然这回廊光线晕暗,可仍足够让她看清楚眼前这位高瘦男人那俊美无俦的五官,和那双有神却散发寒冽光芒的黑眸。 眼前这个人百分之百是个极富吸引力的英俊男子,可惜由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冷冽气息,让人不由得自动拉开距离,不敢多接近一步。 「能把人看成墙,你还真不是普通的『糊涂』。」正确地说,应该是「又蠢又笨」才对,可秦鹰烈很有修养地把这几个字修饰过了。 他居高临下地睥睨著这个黑黝黝的矮个儿,令他讶异的是,这黑不隆咚的矮小男子,竟有一双漂亮且清莹如水、活脱如女人一样的美丽眸子。 真是怪异!秦鹰烈直视著她的瞳眸,在心里低叱一声。 他直勾勾的注视,让苏绿柳黑黑的小脸蛋蓦然发红,慌忙地把视线往下避开,这会儿目光对牢他的胸,秦鹰烈只著单衣下的结实胸膛隐约可见,灵动大眼就这样毫不避讳地盯著秦鹰烈的胸膛看…… 这男人看似瘦削,可体格却是好得无可挑剔。苏绿柳愣在原地吞了一下口水,在山上早已看惯师兄弟们赤裸著上身练功的她,这会儿竟然会对他太过「单薄」的衣衫感到脸红气喘?! 「如果你看够了,可不可以回答我的问话,你到底是不是这儿的帮手?」 半眯起黑眸,那诡异的情绪只是一闪而逝。秦鹰烈神情严肃地盯著眼前这瘦弱到可能被风一吹就会倒地的矮小男子。 他心里颇为怀疑,有哪个老板肯花钱雇请这麽一个做不了事的帮手? 「很……很抱歉,失礼、失礼了。」 速速收回贪婪的目光,苏绿柳尴尬得想钻个地洞跳下去。她忙著鞠躬哈腰地道歉。 「你到底回不回答?」秦鹰烈没耐心了,他双手环胸,一派恼火地沉声斥道。 「啊……这……我……」该回答他什麽?! 苏绿柳一时头脑恍惚,忘记他到底问了什麽事?搓著後脑勺,她手足无措地发出无意义的单音。 「我找别人去!」看这小黑人一脸茫然,他知道自己「铁定」问错人了。走开前,他不吝啬地赏给苏绿柳一记凌厉而冰冷的眸光。 他瞪她耶!这男子未免太没礼貌了吧,亏他还长得人模人样的,他的态度让苏绿柳气结。 「喂,这位客倌,我是这里的帮手啦,你可以告诉我,你有什麽需要?」、心里虽然生气,不过做生意就是要和气生财,在秦鹰烈打算拐弯从另侧楼梯下楼前,苏绿柳及时想起了他的问话,便追上前喊住了他。 秦鹰烈的身形定在原地,他缓慢地转过身来,神情是冷然而微带怒意的。 「你可想起来了,我还以为你连自己姓什麽、叫啥名都忘了呢!」冷冷的声调,一如他的神情。 「真是对不住,我的记忆力本来就不好,不过还不至於连自己的姓名都忘记,请客倌讲话不要如此夹枪带棍的。」 亏他的声音那麽好听,可这冷死人又狂妄的语气却是一大败笔。哼!苏绿柳心里不免嘀咕起来,口气略显不佳。 秦鹰烈眼眸半眯起,两道浓眉往眉、心聚珑。 「贵店的小二哥对客人讲话的态度都是如此傲慢无礼的吗?」她寻衅的口吻惹毛了他。 是他无礼在先耶,怎能怪她无礼呢?!苏绿柳倔起小脸还想反驳,可收到他投射过来那让人冷到想打哆嗦的目光,不觉吞了一下口水。 「这位客倌,小的失礼了,如果小的有不敬的地方还请客倌见谅……」做生意和气生财嘛!她心里浮上娘老是挂在嘴边的话,吞下口水的同时把怒气也一并吞进去了,她好言好气地向秦鹰烈赔不是。 秦鹰烈倔傲地扬高线条冷毅的下巴,狂妄的目光扫过她那带著虚伪笑意的黑色脸蛋。 「去拿一条乾净的巾帕帕来替我擦背,我会考虑考虑该不该原谅你。」夹带著狂傲过人的气势,他猛地一转身跨进了房间内。 真是气死的语气。苏绿柳原本就涂得黑漆漆的脸,在瞬间更黑沉了。 要擦背是吗?苏绿柳嘴角弯起一道奸佞的笑意。 她铁定会「尽心尽力」地将他的背狠狠地擦掉一层皮的。 第二章 秦公子,我拿巾帕来了。」兜到楼下去拿了条白色巾帕来,苏绿柳轻轻地敲了敲门板。 「我以为你偷懒打盹去了,不过要你拿一条巾帕,竟然让我等得快要睡著了--你是用爬的去拿的吗?」 苏绿柳的手才一敲上门,门扇便被猛力地往内拉开。秦鹰烈已脱去上身那件薄薄的单衣,这会儿,精健宽厚的胸膛就矗在苏绿柳的眼前,他恼怒地对著门外的小黑人蛮声大吼。 今晚,他的情绪明显地失控了,其中绝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明日将离开此地,回去面对君家的逼婚,秦鹰烈只要一想起即将面对的婚事,怒火不由得涌了上来。 「客倌说笑了,人家才不是用爬的……啊--客倌,你没穿衣服。」苏绿柳猛一瞧,杏眸圆睁地放声尖叫。 老天,她不是早看惯男人裸胸吗?怎地一对上他就会、心跳加速,外加脸红气喘?!他的胸膛和她山上那些一师兄弟并没两样啊,怎地她却有如此「可怕」的反应。 「你洗澡难不成都穿著衣服吗?」这小黑人头脑可能有问题。秦鹰烈原本就不佳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开始後悔自己放罗齐一晚的假,让他去烟波阁寻欢作乐的决定了。 「才、才、才不是呢!」苏绿柳飞快地用巾帕掩住双眼,她的脸颊发烫,想必现在脸蛋一定红通通的,羞死人了。 这是什麽举动啊,这小黑人竟然用巾帕遮眼?!秦鹰烈气结,他有股想把她轰出去的冲动。 「马上给我进来--」忍下怒气,他咬牙切齿地对著苏绿柳的头顶撒下一记蛮吼声。撂下话,他倏然转身将下身的长裤褪去,结实的长腿跨进热气弥漫的圆桶里。 「好……好的,就来了。」苏绿柳硬著头皮,把巾帕往下移,小脚往室内跨进一小步。 孰料才将巾帕移下来,正巧看见他赤身露体跨进木桶里那春色无边的一幕。 天哪!心一惊,气一喘,她往前移动的脚勾到门槛,整个身子就这麽结实地往前一扑-- 砰!她的正面结结实实地吻上了地板,跌了个狗吃屎。 哇呜,痛、痛、痛死人了。苏绿柳趴在地上痛苦地哀嚎。 「你又做了什麽蠢事?」听到声响,秦鹰烈凝著一张冷极的脸,扭头看向门边,厉眸一扫,看她就这麽贴在地板上。「你真是个愚蠢至极的笨蛋!」 修养全不见了,秦鹰烈无视一身湿漉漉地从木桶里跨出来,他气极败坏地立在苏绿柳的面前,双手环胸,很用力地骂她。 「我才不是蠢蛋。」这门槛铁定和她有仇,否则她怎会三番两次地跌倒。苏绿柳声音虚弱地为自己辩驳,这一摔大概把她的五脏六腑全摔碎了。 「真正蠢的人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有多麽的愚蠢。」秦鹰烈咬牙切齿道。 「我才不是……」 「起来,还趴在地上做什麽?你是打算等洗澡水都凉了才肯心甘情愿地替我擦背吗?」秦鹰烈无礼地截去她的话。 她要是起得来就好了,这一摔可把她本来就不多的力气给摔掉了。 「秦……秦公子,我恐怕没办法替你擦背了。」苏绿柳用残存的最後一丝力气,抬起小脸来。 这一抬,可就精彩了。她瞠愣地从他光溜溜的脚往上移,当视线触及他胯间那男性部位时,她的嘴角抖了一抖,然後放声尖叫。 「你、你……啊--」 「滚!」没耐性听她唱完歌,秦鹰烈弯下腰,拎起她的後领,将她丢出门外,用力甩上门。 ☆     ☆     ☆ 苏绿柳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跑回寝房内。 冲进房,用力关上门,饱受惊吓的她,背抵著雕花门板,大口大口地喘著气,乌漆抹黑的脸蛋下,是一片烧烫的火红。 真是羞死人了! 「丫头,你跑到哪儿去了?」苏凤娘早进了房,她正将一大把的花瓣撒进澡桶里头,房间里顿时充斥著迷人的花香。 「娘,你在水里面放了什麽?」 忙顺了口气,幸好黑污将烧红的脸颊给隐藏住了。苏绿柳冲上前看著氤氲著雾气的水面,浮满各种颜色的花瓣。 「别管那麽多了,你快快泡进水里把你这黑不隆咚的脏污洗掉。」苏凤娘催促著,边说边忙著替她解开腰带。 「娘,你出去忙吧,这里我自个儿来就好了。」苏绿柳闪过身,自己慢条斯理地脱起衣服来。 「店都快打烊,客人也走得差不多,我没事可忙了。」苏凤娘挽起衣袖,伸手试了一下水的温度。「动作快一点,水都快凉了。」苏凤娘在心里算计著,就怕误了时辰。 「就好了。」脱掉肚兜和亵裤,她扶著木桶边缘跨进水里。 热呼呼的水让她方才紧绷的神经霍地放松,拿起巾帕汲起水往脸上及手臂擦了几下,皮肤上那黑沉难看的颜色渐渐褪去。 天底下绝对没有人能想到,在这刻意涂抹的黑色粉末之下,竟是有如乳脂般柔嫩白督的肌肤;而那张原本黑不隆咚、丑丑的小脸,在转瞬间换成了一张足以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 「丫头……」在苏绿柳回复原貌时,苏凤娘在心里赞叹一声,她的神情是骄傲的,语气却显得有些激动。 「娘,你怎麽了?」绿柳纳闷地抬眸,看向神色复杂、眸光激切的娘。 「丫头,你爹要是还活著的话,一定和娘一样,为你如此绝丽的美貌感到骄傲的……」提到早逝的丈夫,苏凤娘不由得鼻酸,心头一阵欷嘘。 「娘,你很想爹爹对不对?真的很对不起,如果不是绿柳命中带克,爹爹他不会那么早就离开了娘……」苏绿柳并不特别觉得自己有多美,如果可以,她情愿用她的美貌去换取爹爹的性命。 她伸手安慰地抚摸苏凤娘的脸颊,自六年前爹爹去世後,娘便把所有的青春放在这间小小的酒栈上,她努力工作,含辛茹苦地将她抚养成人,倾毕生之力地爱她、保护她。 「去,你说这是什麽话?是你爹他自己没福分看你长大,这种事情怎能牵连到你头上呢?」忍住盈眶的泪,苏凤娘板起脸孔来教训女儿。 「可是天象上人他说以绿柳此等惊人的容貌,绝对会引来不必要的祸事,绿柳的本命太硬,命格里注定没有姻缘;而且上人还说了,如果我不离开爹娘身边的话,三年之内一定会出事的……」 她七岁那年,有一名白发幡幡的老翁曾替她卜命卦,当时他是这麽说的。 苏凤娘和丈夫听了只是一笑置之,而且绿柳虽然年仅七岁,还是个小娃儿,可她的容貌却仅能以惊为天人来形容,苏凤娘和丈夫疼苏绿柳都来不及,怎舍得将她送离身边。 可没想到在绿柳十岁时,她的爹爹竟然莫名其妙地被一群盗贼以乱棒打死,横尸街头。不管这是不是天象上人所说的话灵验了,还是纯属凑巧,苏凤娘都不敢再轻忽天象上人当时所说的话;安葬好丈夫之後,她忍痛送苏绿柳上山拜师学武,并执意将苏绿柳那足以倾国倾城之美丽容颜掩藏住。 「丫头,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快快把身子洗乾净,我去替你把衣服拿来。」重提往事,让苏凤娘的心情更加沉重,为了不让女儿担心,她捧著一叠轻柔的布料,退到了屏风後头,看著手中上等质料的薄衫罗裙,兀自发起呆来。 丈夫横死街头的悲惨往事,已经被她淡忘,如今她担虑挂心的是苏绿柳的姻缘;天象上人明白地告诉她,绿柳命中注定没有姻缘,姻缘绝对不能强求,否则将会招致悲惨的後果。 一个女人没了姻缘,要她後半生如何度过,认命地孤苦无依过完这一生吗? 不!苏凤娘坚决地摇著头,她绝对不会向命运低头。既然天命难违,那她想个不违悖天命的办法来补救总可以吧! 「娘,你怎麽不说话了?」室内陷入一片寂静,苏绿柳担心地唤了一声躲在屏风後的苏凤娘。 「娘不和你聊了,说话说得口渴了,下楼去喝一杯茶、歇歇腿,等店打烊後再上来找你。」从屏风後现身,苏凤娘脸上挂著愉悦桥媚的笑。 「娘如果累了,就去歇息吧,别管我了。」苏绿柳回道。 将包束在头上的发丝放下来,直顺的乌黑青丝瞬间如瀑布般披泻在雪白细致的薄肩上。 「千万别睡著,娘晚点会再上来。」 今儿个再累也得撑下去,因为她的计划才刚要展开呢。离开房间前,苏凤娘很慎重地交代。 ☆     ☆     ☆ 「这道『菊花青鱼』香脆松嫩,甜酸适口,绝对合秦公子你的口味。还有这盘『凤尾虾』,腊肉洁白,尾壳鲜红,我特别交代厨子以鸭油烹饪,这尝起来可是别有一番风味。至於这烤鸭,则是本店的招牌菜色,特别选用湖熟麻鸭叉烤,保证气香味鲜……秦公子,你快来尝尝啊,这些酒菜全是免费招待的,谢谢你这些一年来对本店的照顾。」 苏凤娘亲自送上一壶陈年「绿柳香」和几盘下酒菜来到秦鹰烈所下榻的厢房,她百般殷勤地将菜布好,并把空空的酒杯斟满了香醇好酒。待秦鹰烈入座,她更是滔滔不绝地把这几盘菜介绍一番。 「苏老板,这里我自个儿来就好。」本来已打算就寝的秦鹰烈,在苏凤娘这番盛情招待下,也不好意思拒绝。上了座,由杯子里所散发出来的酒香,让他真想尝上一口。 「好的、好的,我这就下去了,秦公子你慢用哦,我晚会儿再请小二来收拾乾净。」苏凤娘退出了房,掩上门後,她那双妖媚如花的眸子闪过一道诡谲而得意的光芒。 拿起酒杯,秦鹰烈仰首将酒一口喝尽。 「果然是好酒。」闭上眼,一直紧抿的嘴角缓缓浮上一弯满足的浅笑。 边喝著酒,边尝了尝摆在面前那几道精致可口的菜色,当一整壶陈年「绿柳香」全下了肚後,夜也已深沉;窗外一轮明月高挂,晚风轻轻拂过窗栏,些许沁凉窜进屋内,让他原本阴郁沉重的心情好过了些。 取出这几日他上雨花台寻得的玛瑙石,在手中珍贵地把玩,那绚丽的色彩、晶莹夺目的天然花纹,迷离了他漆黑的眸瞳。 玛瑙石剔亮绚烂的光彩在他瞳眸中交叠,似真似幻;他被这般谜样的色彩给眩惑了。色彩将他吞噬,他的头逐渐沉重起来,踏在地面上的双脚轻飘飘地,意识开始混沌…… 这是怎麽一回事?!他怎麽了?!一阵晕眩向他袭击而来,那珍贵的玛瑙石差点滑出手掌外,他机警地握住,将之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他醉了吗?!不过是一壶酒而已,对他不该有如此大的影响力。秦鹰烈困难地站起身来,扶著桌沿,脚步颠簸地往床榻迈进。 一壶「绿柳香」的後劲酒力,的确足以让平常人醉倒,可他自认酒力甚好,不可能因此出现头脑异常晕眩,手脚发软的现象。 是石头里藏著诡异魔力吗?! 秦鹰烈在倒向床榻前,脑海闪过如此无稽的念头。 ☆     ☆     ☆ 红缎金线精绣的肚兜,将她有如凝脂的肌肤衬托得更加雪白剔透,外罩一件枣红色薄纱罗裙,这几乎透明的布料,让她姣美婀娜的身段一览无遗。细细的柳月眉搭配上那双清莹如水的美眸,益发勾勒出她的娇美柔媚,红艳的朱唇勾引人想品尝一口芳甜。 将长及腰际的秀发绾上头顶,束成一个美丽的髻,云鬓斜簪,铜镜中的她,美丽无与伦比,连天神都会嫉妒她天生丽质的绝色容貌。 「丫头,你比娘年轻的时候要美上好几倍呢。你要是以这模样走出门,我敢保证,明天上门来提亲的人,一定将咱们这间酒栈给挤得水泄不通。」 不是她苏凤娘自豪,以苏绿柳如此惊人的美貌,要嫁入哪个达官富贾人家,绝对容易得很。 可……她的本命太苦,恐怕还来不及享受荣华富贵,便招惹上遗憾终身的横祸。 唯今之计,就是将她托付给值得信赖、会呵护她一生的男子;秦鹰烈是苏凤娘心目中最适合托付绿柳终身的人选,他的身世清白,个性虽然冷漠、刚烈,但他绝对是个有教养、有分寸之人,秦鹰烈的人品绝对不容置疑。 苏凤娘相信自己绝对不会看走了眼,把苏绿柳交给如此一名男子,即使是无名无分地跟在他身边,即使只是当他一名小小侍妾,他定也会重情地呵护她直到终老。 「娘啊,我何需如此慎重地打扮,你该不会是打算把绿柳卖给烟波阁的老鹑,逼良为娼吧?!」 苏绿柳杏眸圆睁地瞪著铜镜中的自己,双颊浮上两抹彤霞,因为这一袭太过大胆而妖媚的薄衫软裙。 「笨丫头,别胡言乱语的,什麽逼良为娼啊?为娘是这种薄情寡义、泯灭人性之人吗?」低碎一声,苏凤娘将一支精致的玉珠簪插入她的发上。 「那我这身打扮该作何解释呢?娘不会是要告诉我,你只是心血来潮想看看绿柳恢复女儿身的模样吧?!」娘的举动实在令人费解。两道弯弯的柳月眉轻轻蹙起,玉手托著桃腮,她困极地半掩晶眸。 「别打盹儿。」拍一下苏绿柳细致的芙颊,苏凤娘拉起她便往寝房外走出。 「夜色已晚,您要带我上哪儿呀?」不明究理地被拉出房门,苏绿柳的脚踩到裙摆,差点儿又跌倒了。 「去秦公子的房间,今晚你得卯足劲勾引秦公子。」 「要我--去勾引那个秦……」苏凤娘的话引来苏绿柳一阵显然惊叫,她长长地倒抽了一口气。「为什麽?」苏绿柳顿住脚,将苏凤娘拉转回身,错愕地提出质疑。 「秦公子家大业大,不论学识或人品都很好,是值得你托付终身的好男儿,娘要你主动接近他,想尽办法把他的、心思勾到你身上来,这麽一来他一定肯收你为妾,你这辈子便能有个依靠,衣食无虞了。」 苏凤娘不买权、不攀贵,她心中的冀望就这麽小小点儿,她相信以绿柳绝色出尘的美貌,要得到秦鹰烈的心绝对易如反掌,就只怕绿柳这小脑袋瓜儿不能认同她的作法。 「娘,您怎麽可以……」苏绿柳确实无法接受她的安排。要她去勾引那个冷酷狂妄的男人,她敢打包票,她一定没能来得及跨进那道门槛,便被他给丢出房外。 「娘是为你的下半辈子设想,你一定得照娘的打算去做。」苏凤娘语气稍沉,苏绿柳那亟欲反抗的神情让她不得不摆起脸色来。 「绿柳绝对不要。」苏绿柳拗起性子来。她懂得娘的心思,娘是为她好,可她却无法接受如此荒谬的安排。「要绿柳再踏进那间厢房一步,不如让绿柳去烟波阁卖笑。」 「你若不肯,娘就死给你看。」见她不肯妥协,苏凤娘只好祭出拿手绝活来--以死相逼。 「娘,你这招没有用的。」苏绿柳虽然生性迷糊、个性软弱,但她可也不会笨到相信苏凤娘这威胁的话,更不会屈服。 「宝聿啊,你怎能这麽狠心地把我丢下,你若在九泉下有知,该来看看你的宝贝绿柳,看她是如何地杵逆从小辛苦把她拉拔大的亲娘啊。」 不受威胁是吧!苏凤娘当场哭倒在地上,哀怨地向在九泉之下的丈夫诉苦,那样子好不惹人可怜,就算铁石心肠之人,也会为之鼻酸。 「娘啊,你别这样嘛……」苏绿柳旋即下跪在地,鼻一酸,眸子里染上一层薄雾,热泪满盈。 「你敢杵逆我,就别叫我娘……」声音哽咽地,苏凤娘用衣袖拭泪,扬起眼尾,偷偷观了一眼脸色凝重的苏绿柳。 「娘,绿柳没有要忤逆您,您快别哭了,爹爹地下有知,会难过的。」 「是呀,他当然会难过,因为他生了一个不孝的女儿。」看得出来,绿柳这会儿、心里万分地挣扎,苏凤娘再加把劲地哭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那样子简直可以哭倒万里长城。 不孝?!多沉重的指责阿。 「娘,您一定要如此逼迫女儿吗?」苏凤娘的话让苏绿柳的头好痛,小脸往下垮,面容好哀怨。 「娘哪敢逼你,你既然不愿意就回房去吧。」拭了泪,她凄怨地摆摆手。 她哪敢回房啊!恐怕她一回房,娘就会使出狠招来对付她。 「我真的能回房去?」苏绿柳小心翼翼地问。 知母莫若女,苏绿柳心思才一转,苏凤娘就从地上爬起身来,整个人挂在倚栏上,作势往楼下跳。 「你若敢回房去,娘就从这里往下跳去,去阴曹地府见你那没良心的爹。」一脚踏上栏杆,苏凤娘真发起狼来了。 「娘,您千万别想不开呀,绿柳这就进秦公子的厢房去……」抱著苏凤娘的脚,她心软地央求道。 「好样的,你终於点头了。」一听女儿答应,苏凤娘马上收手收脚,拉著苏绿柳,三步并两步地冲往秦鹰烈的厢房。「快快进去吧!」使力一推,她将苏绿柳送入虎穴。 「娘--」苏绿柳双脚没站稳,就这麽被苏凤娘七手八脚地往里头送。 但愿那秦鹰烈能手下留情,别使太多力气把她给丢出门来,轻轻地一扔就好。 这个姿势让她疼痛的地方减少了些,一只有手肘和膝盖,不过她趴在地面的姿势却很不雅,像狗趴式,浑圆的小屁股翘得半天高。 第三章 「唉……唉唷!」 砰地一声,毫不令人意外地,她的脚又勾到了门槛,当场又摔了。 不过还好,这次她来得及防范,两条手臂比脸蛋和胸部先一步贴上地面,接著又用膝盖抵住。 这个姿势让她疼痛的地方减少了些,只有手肘和膝盖,不过她趴在地面的姿势却很不雅,像狗趴式,浑圆的小屁股翘得半天高。 这厢房的门槛绝对和她有深仇大恨,要不,不会每次都和她作对,让她进门还得向这房里的客倌好好地朝拜一番。 「可恨呀,回头非得要娘把这门槛给拆平不可。」气嘟著红艳的小嘴儿,她拍拍袖,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不行,要是又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那不是糗大了。」 突地想到了先前和秦鹰烈对峙的那件糗事,她红著脸,赶忙又趴回原地当「狗熊」,低垂著小脸,双眸紧闭,眼睫微微颤动著。 在心里默数了三下,左眼的眼睫颤了颤,然後缓缓张开来。她略抬高脸蛋,往左方瞄了一瞄有无「可怕」的障碍物。 没有! 她再睁开右眼,仔细地瞧瞧--也没有! 「呵呵……」她抿嘴一笑,这才放心大胆地站起身来。乍然看见秦鹰烈已躺平在床榻上,她忐忑不安的情绪才慢慢地稳定下来。 他早已躺平,看来是娘下的迷药太重,这荒谬的一场戏总算是甭演了。 娘啊娘,明天女儿若还保持清白身,您可不能怨女儿呀,这全得怪您「下手」太重了。 掩嘴窃笑著,苏绿柳惬意而大胆地款款摆动腰肢,莲步往床榻前移动-- 先是一声剧响惊醒了他,再来便是一阵迷人的香气,香味倏地窜入秦鹰烈的鼻中,他猛地从晕眩的边缘中清醒过来,那双漆黑如深潭的眸子,挥去迷离,透过红烛闪耀的火光,如鹰集般锁住那直往他床榻移动、纤弱妍媚脱俗的纤细身影。 那女子带著诱惑人的香气,穿著枣红色飘软薄纱,莲步轻移地来到他的床榻边,就在她靠近床榻时,秦鹰烈霍地从床榻弹坐起身,健臂掳获住那女子纤细如雪般白皙的臂膀。眯细眸,他痴痴地凝视著眼前这美如天仙、清艳绝丽的女子,黑眸中盛满震惊。 她的美只能以「惊为天人」四个字来形容,细致精琢的五官,枣红薄纱下掩不住雪白如凝脂,剔透莹亮的肌肤。 老天,他还醒著的!苏绿柳被他突如其来的起身动作,吓愣在床边。 「……」她张口欲呼救,可却发不出声音来,小嘴儿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就是吐不出半句话儿来。 「你、你是谁?」 清醒不过须臾,他又陷入最眩的状态中。捉住她玉臂的手,下一瞬间便软绵无力地颓落在床榻上。 「奴家、奴家的……闺名叫做绿柳……」苏绿柳愣住,半晌才回应他的问话。看他连讲话都如此力不、心,想必药效已经发作了,必不能对她做出逾矩的举动来,苏绿柳惊惶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绿柳……」努力将这个名字牢记在心里。这个绝丽出尘的女子,第一眼便夺去了他的心魂。只一眼,她如梦似幻的身影竟奇异地掳获他这颗冷然、刚硬的心。 「绿柳……你如此的美,告诉我--你是神仙,还是鬼魂?」亟欲知晓地追问,生怕下一瞬间她便会消失无踪。 秦鹰烈深邃黑眸锁定在她晶莹剔透、美丽脱俗的脸蛋上,他将手微微挪动,手指轻覆住她同样置於床榻上的细白柔荑。 「我……」 「你一定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朱唇微启,她还来不及开口,秦鹰烈突兀地插进一句话来,他浑噩的意识闪过如此可笑却又令人振奋的奇异念头。 「石头?」当她是那齐天大圣孙悟空啊,还是拐著弯在骂她像只小猴子似的?苏绿柳心里为之气结,莹亮的眸燃起两窜小小火苗。「秦公子,绿柳……的的确确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原本想骂回去的,可一个奇想却让她决定骗他。 这秦鹰烈可能被娘的迷药给弄坏了头脑,苏绿柳很故意地顺他的话说谎。她答应娘进来勾引他只是一时权宜之计,真要她委身於这个狂妄、目中无人的鲁男子,等下辈子吧! 「真如我所猜测,你是……」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激动,他真的相信了。 「绿柳真的、真的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对了我就住在你摆在桌上的那块石头里面。」绝色芙颜漾起娇媚一笑,纤意玉指指著放在桌上那颗闪著剔亮炫目色彩的玛瑙石。 「你真住在那颗石头里?!我决定把这块玛瑙石唤作绿柳,我会永远地把你如奉至宝地珍藏起来。」黑眸霍然一亮,他激切地立下誓言。 看来秦鹰烈这爱石成痴的怪癖,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向来精明、锐利的他,竟然轻易地就相信苏绿柳所顺口编派的谎言。 这男人疯了! 苏绿柳因他的誓言而震愕不已,朱唇微张地惊呼一声,细白柔荑蓦地探上他的宽额…… 「把一块石头当成至宝,这真是糟糕,你的脑子被烧坏了不成?!」探著他额头的温度,她慌乱失措地摇头惊叹。 「你说什麽?」 秦鹰烈捉下她的小手,厚实的掌掳握住她纤细的皓腕,将她扯近面前相对。他的意识渐沉,黑眸无力地半掩著。 「我……我是说……」他沉重而阳刚的狂傲气息向她扑袭而来,苏绿柳绝美的脸庞闪过惊慌,倏地拉开彼此凝望的距离。他迷离却犀利的注视夹带著令人无法逼视的邪魅,让苏绿柳心惊胆跳。「请、请你放手!」 极紧张地瞥一眼捉住她手腕那只霸道的手,她低喊道,扯动手臂欲挣脱栓格。 「我怎舍得放手……绿柳,你的美是如此地慑人心魂,我怎舍得放手……」 神俊的脸庞欺近芙颊,秦鹰烈线条冷毅的唇竟奇迹似地勾勒出一道邪佞的笑痕来,他的声音紧哑,对她的欲望完全毫不隐藏地显露在其中。 芙蓉美颜染上两抹迷人彤霞,清莹水眸圆睁著。「秦……秦公子,你我素昧平生,此举确实不宜……」 他靠她好近,挺直的鼻和她红炫的颈亲密相触著。 不宜麽?!那抹邪佞的笑痕顷刻间扩大-- 「你我既素昧平生,你为何会以如此诱人惹火的妆扮,还刻意选择在深夜无人时,出现在我房间里,倚坐在我的床榻上呢?」他追问,即使已呈半昏迷状态,可他狂傲霸气的本质却不因此而有所收敛。 「因为……」 为什麽?因为她是被娘给逼的,秦鹰烈漆眸中那两道强烈的光芒惹来苏绿柳一脸惊悸和委屈。 「因为你是我的。」傲然地替她下了定论。他压低线条坚毅的下颚,冰冷的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霸道又充满占有的姿态,衔吻住那勾引他心慌意乱的朱红嫩唇。 一声小小细细的抽气声,从密合的四瓣唇里逸出,他竟然轻薄她。 情况不该失控的,他不是已经昏昏欲睡,神智不清、四肢无力了吗?怎么他的力气还如此之大,苏绿柳怎麽挣都挣不开-- 「唔、唔……唔唔唔……」救、救--救命啊! 可没人能听得见她细如蚊蚋、语音不清的求救声。随著他的唇越来越热,痴缠的吻亦愈加地绵密饥渴。 苏绿柳想逃也逃不掉了,因为她发现自己脑子呈现一片空白,逐渐迷失在他百般无赖的挑逗中。 「美人儿,你真甜--」 低叹一声,他抚摸著她薄削娇嫩的粉肩,感受那细致的肤触。 甜?!她又没吃糖啊?!意识渐渐混沌的苏绿柳,眨巴著那双迷蒙的美眸,轻抽一口气来回应他的喃喃低语。 [删除n行] 本来就昏昏沉沉的秦鹰烈,被这不太结实、有点无力的一顿粉拳给击得头冒余星,他眉头狠狠一锁,意识逐渐涣散…… 「秦……秦……秦公子……你还好吧……」 良久,他还是维持原本暧昧不堪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苏绿柳紧张万分地瞠瞪著那颗埋在她双峰之间的黑色头颅猛看,过了好久之後,她惊惧地喘一小小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反应?!不过是小小修理一番,不会是出人命了吧?! 老天!这要是出了人命,那她和娘都脱不了罪嫌的…… 娘下了迷药在先,而她打人在後…… 他要真出了事,那可怎么办才好?! 「秦公子……」苏绿柳这次鼓足勇气大声地唤他,可他还是像个木头人似的,连点反应都没有。 戳戳看,给他一点刺激或许情况会不同。莫名的恐惧迅速往全身蔓延开来,她探出一根纤惠玉指,轻轻碰了碰他的头。 不过一个轻轻弹指,他竟然就这麽「砰」地往後摔倒床榻上,两眼紧闭,眉头痛苦万分地紧锁著。 天!真出人命了。不幸的事情又发生了,命格带克的她又克死了人。 苏绿柳惊慌失措地从床榻上跌了下来,惊惧的眼泪滚下颊,她手忙脚乱,颤抖地将薄纱披回身上。 「娘啊,出、出、出人命了啦……」绝美的小脸一片仓皇,糊涂地没先探探他的鼻息,便下了定论。 她跌跌撞撞地冲出厢房,往苏凤娘的房间仓皇撞进。 「绿柳……别走……」秦鹰烈翻了身,咕哝地发出一声呓语。 ☆     ☆     ☆ 鸡啼,天方露白。 一张小黑脸从苏凤娘的房中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她脸色惊惶,两眼充满恐惧地往左方厢房困了一眼,视线不敢久留,她飞快地收了回来。 「快下楼去,还看什麽看啊?!」苏凤娘悄声地把房门打开,拎起苏绿柳的衣领,将她拉出门廊外。苏绿柳又回复原来的小厮打扮,一张脸涂成黑不隆咚的模 样。 「娘,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这麽做我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不敢再看向那间厢房,苏绿柳拿著包袱的小手直发抖著。 「不走难不成等著被官府抓呀,蠢丫头!」苏凤娘的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快快拉著苏绿柳从另一道木梯轻声慢步地走下楼。 一想到秦鹰烈竟然被她母女俩惨整而冤死,她的心里就直发毛,这会儿正慌乱得不知该拿隔壁厢房那具冰冷的尸首如何是好。 「我把人家害死了,被官府抓去治罪也是……」吸吸鼻,一想到自己竟因一时的鲁莽而铸成大错,她就懊悔不已。 「别哭丧著脸,所有的责任还有娘替你承担著,你还是快快回山上去吧,以後就别再回来了,知道吗?」母女就此分别,苏凤娘只叹彼此缘薄,心里头不胜欷嘘。 「娘,绿柳决定不走了,我要和娘在一起,绿柳不能眼睁睁看著你被官府……」苏绿柳回身抱住娘亲,泣不成声。 苏凤娘难过地搂住苏绿柳,她拍拍女儿因哭泣而颤抖的背。 「丫头--」苏凤娘语气好不沈重,才要开口催促苏绿柳快快上路,突地一张嘴却忘了合上,身子突地强硬起来。「绿、绿、绿柳……你、你看……」她的嘴角剧烈地抖动起来,搭在绿柳背上的手也是如此。 「娘,娘啊--你怎麽了?!怎地变成这副怪模样?!」 苏绿柳感觉到娘的异样,抬起那张小黑脸,吸吸鼻,红红的大眼直瞪著娘发青的脸色。 「你、你自个儿……转过身去看、看……」吞咽著口水,苏凤娘脸色一阵青紫,接著刷过惨白。 「看什麽?难不成是秦鹰烈他化成厉鬼来向咱们母女俩索命了--」苏绿柳速转回身,顺著娘所指引的方向往下眺。「啊--鬼、鬼--鬼啊!」 秦鹰烈那高大、充满气势的身形倏地跃入她的视线之中,苏绿柳仅是瞥了一眼便吓晕过去,尖叫声划破黎明宁静的同时,经不起惊吓的身子发软地稳不住脚,直往木梯下滚落。 「--」 苏凤娘站在木梯上,眼睁睁地看著苏绿柳砰砰地摔下楼去,她就这麽摔到秦鹰烈的脚前,自投罗网。 眼前摔了个「四脚朝天」姿势的,又是这个黑脸蠢蛋! 一大清早就见了这个专门生来摔跤的瘟神,秦鹰烈脸色是难看到了极点,好心情全被他破坏殆尽。 「鬼……鬼魂大哥,求求你大发慈悲饶了我,我不是故意要害死你的……求求你……」 匍伏在秦鹰烈的脚前,苏绿柳瘦小的身子骨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鬼魂?!大白天的,这蠢蛋把他当成鬼…… 秦鹰烈星眸一敛,神情阴鸾地弯下身将苏绿柳从地上像捉小鸡一样地拎得高高的。 「我看起来像个讨命鬼吗?」 把那张黑黑小脸抓到面前,他咬牙切齿地问。 「很像啊--你不就是专程来讨我的命的吗?」苏绿柳小脸垂得低低的,不敢多看厉鬼一眼,嘴角抖啊抖地。 「我对你这条不值钱的小命没有兴趣。」鄙夷地盯著她的头颅瞧,蓦地粗鲁地扣住她的下巴,把她快黏到胸口的小脸抬高。 「不!」 被迫和他的脸相对,苏绿柳恐惧地倒抽一口气,仓皇惊悸地紧闭上眼,她怕看见的是一副惨不忍睹的可怕阴黑面容。 「张开眼来。」秦鹰烈沉声厉喝,想起昨夜的她有一双清灵大眼;不知怎地,他竟想念起黑脸蠢蛋那双会勾魂摄魄的美丽眸子--看来他疯了。 苏绿柳没得选择地张开眼,她已预期会看见他「可怕」的面容。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男性面孔一如印象中那般神俊,沉黑如深潭的眸依旧散发著狂妄的光芒。 「诶?」惊讶地发出单音来,这张脸哪里可怕,还傻得很哪。 冰冷如利刃的眸扫进她怔愣的眸瞳,蓦地,他被苏绿柳那双清莹灵动的黑色眸子给吸引了去。 一个丑陋的小鬼头,竟然有一双出奇美丽的眼睛,这眸子同昨儿深夜那迷离记忆中的那双剔亮星眸很相似……让人心神俱动。 他疯了不成,竟对这蠢蛋的眼睛动了情?!「真是活见鬼了!」 微愠地甩开那纠缠他整夜的美丽双眼,他粗暴地将苏绿柳放下地。低啐一声,他头疼地不想再去费心思索昨晚的怪异事件,转身急急走开,阳刚健躯立在微弱晨曦下,地面倒映出一条欣长影像。 苏绿柳惊愕地瞪著那渐行渐远的「鬼影子」猛瞧。 「他不是鬼!」 「他还活著!」 苏绿柳和一直怔愣在木梯顶端的苏凤娘同时发出怪异的尖锐叫声和兴奋的抽气声。 「感谢老天爷、感谢老天爷,让咱们俩躲过一劫!」苏凤娘从楼上狂奔而下,和苏绿柳紧紧相拥,两人又哭又笑。 看来疯的是这主仆两人;秦鹰烈脸色阴沉地回头扫了两人一眼,甩用衣袖带著一脸愠色兜转进栈里。 他原本想趁天未清明,寂静之际上河畔散散步,好清醒清醒混沌的脑子,可这兴致全被这主仆两人拔尖的唱和声给破坏殆尽。 第四章 风流快活了一整晚,罗齐一直到早膳时间才回到酒栈里,先到厨房交代准备几道清爽可口的清粥小菜,接著迅速上了楼,来到秦鹰烈的厢房外。 「少爷,您起床了吗?该用早膳了。」敲了两下门,他恭敬地立在门外等候少爷差遣。 「马车准备妥当了没?」醇厚的嗓音从厢房里传出来,接著门打开了,秦鹰烈换上一袭银白如雪的锦袍,看起来少了几分冷酷,挺拔好看的身形更添几分卓尔不凡。 「车夫在外头候著了。」 「把行李放到马车去,我用完早膳即刻启程。」秦鹰烈交代完转身下楼,手上捧著一只精致雕花的木盒,这木盒子约略有他两个巴掌大。 「秦公子,您这次可有找到中意的石头呢?」他一下楼来,迎头便遇上了苏凤娘,她亲自替秦鹰烈布好早膳,还热络地上前攀谈。 昨儿晚被那蠢丫头摆了一个乌龙,错失了大好的「委身」机会,苏凤娘心里极是不甘,这会儿心里正酝醴著另一个计策。 秦鹰烈向来少言,颔颔首算是给苏凤娘回应。很冷淡,表明不想多谈。 「不知秦公子除了玛瑙石之外,对玉石可有收藏?」这样淡然的反应却打不退苏凤娘。她懂得投其所好这个道理,只要找对了话题,她不信秦鹰烈不会开口。 「除非是上等而稀有的。」这次是很简短的一句话。 有回应代表已成功地引起秦鹰烈的兴趣,苏凤娘接下了话。 「我这儿就有一块保证绝对上等而且罕有的玉石,不知秦公子有否兴趣瞧一瞧?」 「当然有兴趣!」他即刻毫不犹豫地回道。「玉石在你的手上吗?」旋即又追问。 苏凤娘从衣袖里小心掏出一只很平常的绣花小布包,将其放在秦鹰烈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绣包,把玉石拿出来。 这块玉石的形状是饱满的圆形,体积很小,约略只有女人手掌的五等分大小,容易盈握在掌中。 从苏凤娘手中接过玉石,奏鹰烈看得如痴如醉-- 「这玉石可是苏老板所收藏的?」 「是的。秦公子您可以估得这块玉石的价值吗?」 翠绿色剔透晶亮的色泽,似乎可一眼看透,玉石表面还包里著一层让人无法逼视的炫目光环。这是一块上等而且非常罕见的青玉石,秦鹰烈暗黑的眸瞳乍然绽放异样光彩,神情是如获至宝般的惊诧狂喜。 「这的确是一块极为珍贵,可说是绝无仅有罕见的青玉石,其价值绝对不菲,难以估计……不知苏老板是从何处取得的?」 「玉石乃是一位老友相赠的。」 这是「天象上人」赠与绿柳的见面信物,原本只是一块平凡无奇的暗黑色石头,谁知却在这几年间,缓缓褪去其暗沉色泽,圆润美丽的光芒逐渐绽现,其变化让人惊叹不已。 苏凤娘一直以来都认为这块玉石绝对不是粗俗货色,它一定有其价值。可秦鹰烈这番话却让苏凤娘惊愕不已,她震惊的是其价值真有如他所说,稀有珍贵到难以估其价吗? 「不知苏老板可愿割爱……」他对这块青玉石爱不释手。 成功地引君入瓮了! 「当然愿意。」苏凤娘毫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 「多少价码,苏老板开个口吧!」黑眸烁烁发亮,珠润的青玉石清晰地倒映在他黑沉的瞳中,坚决的眸光绽现了势必将此石得手的决心。 「我不要银两,就以一盘棋来决定谁能有缘分得到这块玉石。」 「一盘棋?」剑眉微扬,眸底的光芒更炙。 「你若赢了棋,这块玉石我不收分文送给秦公子您;可秦公子若输了,便是和这块玉石无缘,即使秦公子砸尽家产,我绝不会变卖掉这块玉石,除非您肯答应我一件事……」 「成。把棋盘准备好,我候著了。」口气是自负而笃定的。这盘棋他赢定了,秦鹰烈将玉石小心盈握在掌中,他惊然发现这块本该是冰冷的玉石,竟然温热了他的掌。 ☆     ☆     ☆ 「绿柳酒栈」今日挂上了「休息」的牌子。 苏凤娘把大门关上,返身回房张罗了一只老旧棋盘,放在桌子中央,秦鹰烈和苏绿柳则各据两边,两人将在稍後展开一场「厮杀」。 秦鹰烈随手把玩著眼前的白棋子,挑起一边眉,目光饶是轻蔑地瞧著对坐的小黑脸。 「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小兄弟你还真是不简单,竟然懂得棋艺……」 嘴角微扬起一抹气死人的狂佞,这番话里有著三分讶异、七分讽刺。真是令人想不透,精明的苏凤娘竟然会叫这个蠢蛋来和他赛棋,这简直是侮辱了他。 苏绿柳原本就黑得彻底的小脸蛋更黑了。 「敢问秦公子,您这句话是什麽意思?」扬起下巴,她不甘示弱地回嘴。 「我以为『摔跤』是小兄弟最大的本事了,没想到竟然还懂得下棋?!」这句话更让人气结,秦鹰烈笔直望进那双灵动的黑色星眸中,有一瞬间的失神,这双眼老是让他想起昨晚那绝色女子。 苏绿柳的脸这会儿刷成绿色的了。 「待会儿我绝不会手下留情,定把你『杀』个片甲不留。」苏绿柳气得咬牙,上扬的口吻是狂妄的。 和师父习了六年的棋艺,领悟力极高的她,棋艺颇为精湛。 「好狂妄的口气啊!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能耐?」轻蔑地嗤哼一声,秦鹰烈右手支颐,一派轻松闲适地换以左手来取棋子。「我以左手和你下这场棋,另以十疋交织花软缎和一只珠宝花镯作为筹码,你若『有幸』能赢得了这盘棋,这些『筹码』全归你所有。小兄弟可满意我下的注?」眼角馀光督向苏绿柳那黑不隆咚的小脸,看得出来她气炸了。 「成!」苏绿柳用力一拍案,给自己壮大气势。「倘若我输了这盘棋,我就任你差遣一年,绝不会有半句怨言地跟在你身边伺候你。」输人不输阵,她也下了注,」时冲动地把自己当成筹码。 「你来伺候我?」给这蠢蛋伺候,他就算有九条命也会被活活给气死。「就免了吧!我可不想自找麻烦。」秦鹰烈完全不留颜面地断然拒绝。 「--」 看看他那样子,分明没把她放在眼里。苏绿柳气鼓了两腮,她真想把面前这堆黑子棋朝他砸过去,把他那张俊容砸满黑豆仁,看他还敢不敢瞧不起人。 「别气,气死自己多划不来啊,露两手给他瞧瞧不就得了。」 立在苏绿柳身後的苏凤娘,拍拍她的肩轻声安抚道。只要赢得了这盘棋,就赢得了有利的筹码,秦鹰烈想要这块珍贵玉石,就得以纳绿柳为妾之条件来做交换--以秦鹰烈深受这块玉石吸引的痴迷表情来看,苏凤娘有七、八成把握,他会接受这个交换条件。 「请问小兄弟,比赛可以开始了吗?」嘴角噙著狂佞的笑,他拾起一只棋子在手指间绕著把玩,苏绿柳根本只是一个愚蠢的小角色,他完完全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来吧,你等著--」从木碗里取出一只黑棋,气势薄弱的苏绿柳著著实实被激怒了。 ☆     ☆     ☆ 天色渐暮,九个时辰过去了,对面而坐的两人仍然神情贯注地盯著棋盘看。苏绿柳屏息沈思著下一步棋,秦鹰烈虽略居优势,可俊容却是紧绷而冷肃的。 他太轻敌了!著实未料及这蠢蛋竟然非常之有能耐,一盘棋竟然花了九个时辰,而这几个时辰厮杀下来,彼此几度难分轩轾、僵持不下。 眉心紧蹙,苏绿柳不得不承认,秦鹰烈的棋艺的确是比她高明许多,他太聪明,不管是布局和攻防的手段,都高明得让人自叹弗如。 「怎麽著?不过是一步棋,需要考虑这麽久吗?」苏凤娘可急了,一颗心志怎不安地猛跳,苏绿柳若输这盘棋,那计划岂不全毁了? 就算再苦思一辈子,也想不出路子走,因为这盘棋至此,她已经注定是败北的那一方。 苏绿柳双肩一垮,放下了抓在手指问的黑棋。 「我--输了!」鲜少吃败仗的她,终於不敌强敌弃械投降了,无颜面对她娘亲,自责的小脸垂得低低的。 「输了?!」苏凤娘无法接受如此打击,险些晕了过去,这下可赔惨了,得白白冢把这瑰玉石双手奉送给人,连分毫都拿不到。「这到底怎麽著?你是昨晚没睡好、头脑不灵光了,怎麽会输呢?」猛摇著头,苏凤娘语气是激动而不甘的。 「这盘棋我是嬴家,依咱们所立的约定,这块玉石归我所有。至於你,也得依约跟在我身边服侍我一年。」一双沉黑的眸子,若有所思地凝睨著苏绿柳低垂的脸,那目光不再是鄙夷轻蔑,此刻的他,对苏绿柳完全是另眼相看了。 「什麽?!你方才不是嫌我麻烦吗,怎地这会儿却又改变主意了?」迅速将螓首抬起,苏绿柳的神情十分错愕。刚才那赌注只是一时冲动脱口而出,没想到秦鹰烈真的当真了。 「我是嫌你麻烦没错,可多一个人手在身边打打杂、端端洗脚水也不错,我还是决定留下你。」口气不改气死人的狂傲无礼。 把玉石小心翼翼地收进他随身带著的木盒子里,心里盘算著该连夜坐马车赶路回杭州,还是等明儿一早走水路。 「你先前明明已经拒绝了,怎能出尔反尔!」苏绿柳垮著一张脸,想到真要被 他使唤一年,替他端洗脚水,她就心有不甘。 「我是赢家,所有筹码归我所有,我说了算。」起身离了席,他交代罗齐同车夫打个招呼,决定连夜赶路。「给你一刻钟快去整理一些简单的衣物,还有准备一些水和乾粮,稍後便上路了。」挥挥袖,他吩咐著,真拿她当小厮使唤。 苏绿柳气结,转身用眼神向苏凤娘求救。 「输了就得认帐,你看我也没用。」她以为娘会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谁知苏凤娘却一脸乐见其成,心里还打著另一个鬼主意。 「啊?」苏绿柳当场傻眼,她不敢相信娘竟然忍心眼睁睁地看著她去当仆人,被人差遗、供人使唤。 「还愣在那里做什麽?」秦鹰烈一声厉喝,看不惯苏绿柳那温吞鲁钝的手脚。 「我才不--」双手插腰,她决定自力救济,说什麽也不愿服侍这自大、傲慢又无礼的臭男人。 「当然要!咱们输了就该认帐,否则岂不教人笑话了。」苏凤娘尖锐的声嗓盖过苏绿柳。苏绿柳震惊地瞪向娘亲,苏凤娘乘机打暗号把她叫到身边来。 「娘啊,你到底又在打什麽主意了呀?」苏绿柳收到暗示,迅速挪至苏凤娘的身边小声问道。 「这里不方便,有话回房再说啦!」 苏凤娘赶忙拉著苏绿柳上楼,让苏绿柳跟在秦鹰烈身边不失为一件好事,也许事情将有如她所期望般,有个令人惊喜的好结果。 ☆     ☆     ☆ 马车驰驶过酒肆旗帜飘扬的秦淮河畔,出了城,便是一片荒野。 连夜赶路很累人的,苏绿柳坐在罗齐旁边,昨儿一整夜、心惊胆跳没睡好的她,在上路不久後便打起盹来。 「小兄弟,你小心点儿睡,别摔著了。」 罗齐坐在中央,苏绿柳勉强同他和车夫挤了小位子坐,她很惊险地坐在边缘,若一不小心,很容易摔下车去的。 「呵--呵、呵……我、我会注意的……」掩嘴打个困盹的呵欠,她意识迷糊地直点著头,算是回应罗齐。 「小兄弟,你叫什麽名字来著,以後咱们要共事了,知道个名字比较方便称呼。」看著她斜靠在包袱上困倦的小黑脸,罗齐开口和她闲聊起来。 「我叫绿……」迷迷糊糊间,苏绿柳险些把自己的名字泄漏出来。幸好及时打住了,否则要被秦鹰烈知道了她的名,那她的身分及昨晚胡闹的事出且不被拆穿。「你就叫我『阿律』好了,很顺口的。」 「阿律,这名字真的挺顺口的。看你的人老老实实的,一定常遭人欺负哦!」拍拍苏绿柳薄削的肩,块头不小的罗齐俨然一副老大哥的样子。 她可是被捧在手心呵护的宝,哪有人像他那没人性的主子那般颐指气使地使唤她。 「罗大哥,你小力点儿。」她的肩重重垮下,罗齐这两下拍得她差点吐血。 「这点儿力就承受不了,以後要怎麽做活儿啊?!」罗齐讶然地看向苏绿柳过於瘦弱的身子骨。 「只要不是太粗重的活儿,我还做得来。」秦鹰烈不是说了,她得负责替他端洗脚水,这活儿她还能做,只不过心里会不太爽快而已。 「阿律,这你大可放心啦!少爷他外表虽然看起来很冷酷无情,其实他的心地不错,只要我们好好做事,他不会为难咱们下人的,像我跟在少爷身边快十年了,还没没做过太粗重的活,顶多是替少爷跑跑腿、办办事情而已。」 「是哦,我还以为你是专门替他扛货物的。」睨了罗齐这大块头一眼,在他身边的苏绿柳简直像个小虾米。 「没的事!」罗齐爽朗地说。「不过阿律你别太担心,要是少爷真派了粗重的活儿给你,冲著你叫我一声『罗大哥』,我一定帮你到底。」他是个憨厚好相处的老客人。 「这真是太谢谢罗大哥了,罗大哥肯帮忙,我这一年应该不会太难熬才对,谢谢罗大哥,谢谢……」苏绿柳像找到救星般,一连迭声地直向他致谢。 「阿律,你就别这麽客气了。」罗齐脸上浮现赧色,不太好意思地重重拍了一下苏绿柳瘦弱的肩膀。 「罗大哥,你轻点儿--」这一掌拍下去,力道实在太大,苏绿柳原本就坐不太稳当的身子,突然往右前方倾去…… 「阿律,小心!」 「--」 罗齐情况不对,忙要拉住苏绿柳直往马车右侧坠落的身子。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苏绿柳放声惨叫的同时,她蜷成虾米状的身子直往下落。 砰!剧响传来,奔驰中的马车戛然而止。 ☆     ☆     ☆ 马车骤停,秦鹰烈紧闭的双眼倏然张开。不耐地掀开帘幔,往下一瞧,便看见苏绿柳缩成乌龟的样子趴蜷在地上。 这蠢蛋是天生生来「摔跤」的吗? 用力将车门打开,他大步跨下马车,笔直而一脸愠色地瞪著趴跪在地上迭声哀怀的人。 「阿律,快起来!」见少爷脸色不对,罗齐赶忙将苏绿柳从地上扶起。幸好她的包袱一直紧抱在怀,落地时才免去让她的脸直接著地,要不现在的地可能已经面目全非了。 「唉唷,疼死我了。」这一摔,好像把她全身骨头都摔散了。苏绿柳忍著膝盖的疼痛,困难地站起身来。 「真不好意思,我害你摔下来……」歉然地搔著後脑勺,罗齐胆战、心惊地瞥了一眼站在苏绿柳後面的秦鹰烈,赶紧向苏绿柳道歉。 「罗大哥,没关系啦,是位子太挤了,我没坐好才会掉下来的。」空出一手揉著膝盖骨,膝盖可能摔伤了,好痛哦。这要怪得怪坐在马车里那个人才对,自个儿占那麽大又舒适的位置,也不会体谅咱们这些下人,天黑夜凉地,竟然教人硬挤在前头。」苏绿柳心有不快地怒斥秦鹰烈。 罗齐一听,脸色刷地惨白,至於秦鹰烈,则挑高一双英宇的浓眉,脸色黑沉冷然地让人发颤。 「阿律,你别这么说……」罗齐向苏绿柳使眼色,却被秦鹰烈抬手给制止了。 「那你认为我该如何安排你的位置呢?」双手环胸,他等著这蠢蛋的回答。 「我的脚受了伤,又爱困得要命,当然该让我坐在里头喽。」伤口让她痛得龇牙咧嘴的。 罗齐闻言,倒抽一口气。「阿律,别说了。」他猛摇头,眼睛朝地猛眨。 「罗大哥,你的眼睛怎麽了,闪到了吗?」苏绿柳一脸莫名其妙口 「不、不是啦!」罗齐直摇晃著手。「阿律,我们做下人不要太得寸进尺,少爷他的身分和咱们不同,咱们不能坐进车子里的。」他紧张地说,秦鹰烈的脸色紧凝的吓死人。 「得寸进尺的是他,我不过是输他一盘棋嘛,他何苦强人所难地要人家伺候他一年,他不是很有钱吗?花个几十两银再请个人就好了,为何要为难我。」苏绿柳劈头就直不甘心地数落著,遇上秦鹰烈,她真是倒楣到家了。 「阿律,不要再说了!」罗齐快晕了,忙捂住她的嘴。 「让他说下去,我倒要听听看,我有多为难他。」立在苏绿柳身後的秦鹰烈,俊冷的脸凝得死紧。 扒开罗齐的手,苏绿柳身子一僵,头皮顿时发麻。「呃……」她惨了。 「说啊!」秦鹰烈示意罗齐离开,那双如鹰集般的眼直盯著她的背。 芒刺在背,苏绿柳紧张地猛吞口水。 「少、少爷……我刚才的话都是在说笑的,你……可别当真啊!」半转身不敢迎视他的眼,苏绿柳忍著膝盖的吃痛,吃力地往马车上爬。 说笑?!秦鹰烈嘴角冷扬。 「你不是想和我坐在里头吗?」冷哼著,沉目看著她吃力的攀爬动作,秦鹰烈把目光射向她略微弯曲的脚。 「我……说笑的。」她尴尬地回两声笑。她哪敢啊,坐那里头不被他的目光杀死才怪。 使不上力爬上马车,苏绿柳向罗齐猛打暗示,要他拉自己一把。可是秦鹰烈射来凶狠的眼神,让罗齐的手根本一动也不敢动。 「给我滚去里面坐好。」长臂一探,拎住她的衣服,将她往车门一带。 「这……」僵在车门外,苏绿柳没那个胆跨进里头。只能用眼角偷瞟了一眼他的神情。 老天!脸色阴沉得吓死人。 「立刻进去,否则就把你丢在荒郊野外。」看著她僵直的身子,他沉声一喝,语出威胁。 苏绿柳闻言,咻地跳进车里头,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端坐好,不敢轻举妄动,更遑论是抬眸看他那张冷冷的酷脸。 ☆     ☆     ☆ 又长又密的睫毛颤动著,她虽然紧闭著双眼,可根本没有睡著。 秦鹰烈瞥了一眼她那瓜子形状的小黑脸,目光往下移,停驻在她小手所按住的位置--右腿膝盖。 「摔伤了?」他问,低沉的嗓音有著十足的威严。 「小伤而已,不足挂齿。」苏绿柳猛地将眼瞪大,快速敷衍而过。 嘴角噙起冷笑,果然是蠢蛋一个。「你不是睡了吗?」 「呃……是小睡了一会儿。」对哦,她方才是在装睡。她吐吐小舌,那美丽的粉色小舌映入秦鹰烈的眼帘,心蓦然一悸。 他疯了不成!一个乳臭未乾小伙子的舌头竟然引起他如此怪异的反应。 「把裤管卷起来让我看看伤势。」他沉声命令,突然在她面前蹲下,抓住她的脚踝,打算看她膝盖的伤口。 「这怎成?」苏绿柳倒抽一口气,拚命地甩动右腿,甩开紧握住她脚踝的那只巨掌。 「为何不成?!你以为你是黄花大闺女,一载小腿都不能让人看著。」他冷笑著,语带嘲讽。在他眼中,他真是蠢极了。 「我说不行就不行,请你把你的脏手拿开。」把裤管卷起来,一切伪装就会被拆穿了--因为包裹在衣衫下的身体,并没有涂上黑色颜料,那肌肤是白皙娇嫩的。 「你--竟、敢、说、我、的、手、是、脏、手?!」暗黑的眸窜起两把熊熊怒火。大掌一使力,她纤细的脚踝传来一阵疼痛。 「痛死人了!」不敌疼痛,她本能反应地弓起膝,抬脚往前用力一踹。 砰!脏污的鞋跟猛地踹上他紧绷的下颚。 秦鹰烈往後跌去,狼狈地跌坐在地毡上,下颚被踢出一处青紫色。 「啊!」她又闯祸了。苏绿柳小嘴张得大大的,身子发抖地看著秦鹰烈。 看得出来他很生气、很生气-- 「少、少爷……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惊恐万分地瞪著秦鹰烈那张阴沉可怕的冷峻怒颜,苏绿柳紧抓包袱,俏臀一寸一寸地往车门移动。 「让你选择,你要自己跳下去,还是我来……」秦鹰烈倏地从地毡上起身,在她刚好移到门旁时,用力将门打开,对她咬牙切齿地吼道。 「我自己跳啦!」扁著小嘴,她认命地往外跳去。 唉唷!她在地上滚了两圈後,又跌了一个狗吃屎。 好痛哦!她揉著发疼的小屁屁,心里非常明白,往後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喽。 第五章 秦鹰烈果然是家大业大,这府邸规模之大,让人看了瞠口口结舌,羡慕极了。 秦府共分了四个处所,各是前苑、内苑、东苑、西苑。 「凉石楼」是秦鹰烈的私人内苑,雕梁画楝,亭廊台阁,假山幽径,楼群白墙青瓦,极是精致幽静。 苏绿柳来到秦府,原先还担心自己会被安排和罗齐共寝一室,可是秦鹰烈却安排她住进内苑,也就是「凉石楼」後方的「净王阁」里。 「净玉阁」和「涑石楼」仅隔一条碎石小径,位於梅林深处,朴素典雅,极为宽敞僻静,其内分隔成一间寝房和书阁,这地方乃是秦鹰烈的书房,房里藏书甚多,平日除了罗齐之外,其他人是不准出入「净玉阁」的。 这些事情是罗齐告诉她的,罗齐很是纳闷为何少爷会作如此的安排,起先他还以为少爷这麽做是要私下整顿「阿律」,可是经过这五天来的观察,罗齐放下心了。 因为少爷对「阿律」极好,「他」在内苑里所过的日子,简直是舒服透了,平日不用上工就够好运的了,没想到三餐还有人伺候打理,每天唯一的工作就是在晚膳後陪少爷下一盘棋,「他」的生活过得可惬意自在得很哪。 穿越梅径,踏上碎石小路,午后时分,苏绿柳习惯来到「涑石楼」走动走动。这楼里的庭院美极,雕花亭廊,假山幽径,庭院里还有一处造景小池,浅浅的池底放了好多色彩绚烂的玛瑙石,美不胜收。 越过回廊,苏绿柳脚步顿了顿,她似乎听见了楼阁里,也就是秦鹰烈的寝房里传来一些声响。 叹?这大少爷平日忙得不见人影,不到晚膳时间是不会回宅子来的,怎地今天却留在宅里? 没有多作揣想和考虑,她拐进左方回廊,往秦鹰烈的寝房走去。既然他没外出,那么正好可以趁这无聊的午后来下一盘棋,解解闷。 本想先敲门的,可手还没来得及抬,埋头传出来的娇软女声,让苏绿柳打消了向主子问安的主意。 里头有女人,那他定是在里头「忙著」,苏绿柳脚步略往边边退去,悄然无声地往回廊後退。她可不敢打扰主子的好事,万一又惹火了他,那她往後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心口莫名闷闷地,她想要离开,可移动的脚步却不听使唤地定在原地--因为由房里传出来的哭泣声,让她好奇地顿在房门不远处,竖直一双小耳朵…… ☆     ☆     ☆ 「秦大哥,巧心不明白,你为何要拒绝我?」君巧心伤心地哭倒在秦鹰烈的怀中。 今天,他对和君巧心的婚事终於作出了决定,对君家提出退婚之请求。君父对这决定当然是愤怒不已,失去平日尔雅风度地暴跳如雷,当场将秦鹰烈轰出君家,并警告君巧心不得再和秦鹰烈有任何来往。 可从小便爱慕秦鹰烈到大,对他死心塌地的君巧心,哪能说放下就放得下?在得知秦鹰烈无情的决定後,心有不甘地来到秦家,决心要向秦鹰烈当面问个清楚。 「你一直是我的好妹妹。」秦鹰烈温柔地拍抚著君巧心的背,他对君巧心只有兄妹之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成分存在了。 「我不要……只是秦大哥的妹妹,我从小就好期盼能当……秦大哥的妻……」君巧心抽抽噎噎地,哭得极惨,一张经过精琢粉饰的小脸,全哭花了。「秦大哥,我的心事你……你该明白的……」她眷恋这副温暖而强健的宽厚胸膛,她要当他的妻。 他再明白不过了,只是…… 「巧心,我不能--」秦鹰烈语重心长地说。在临去雨花台之前,他曾作了决定,不管对君巧心的感情如何,他都会允下这份婚事,和她成亲。可是自从那一夜和那美丽女子见面之後,他的心就不听使唤地全绕在她身上,无法再挪半分心思给任何女子了。 闭上眸,他脑海里浮现那女子如天仙般美丽耀眼的容貌,她甜润的樱唇,清灵如星璀璨的黑眸,无瑕似雪的肌肤,还有那纤细娇妈的身影…… 她的一切,牵动了他内心深处那不曾出现的悸动感觉…… 「秦大哥,我求你,别拒绝巧心--」抬眸看著秦鹰烈失魂的模样,君巧心突然将衣衫褪掉,露出肚兜,纤细白督的裸臂勾上他的颈,将唇贴上他紧抿的薄润唇办上。 「巧心,你--」 君巧心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秦鹰烈震愕不已,头一撇,避开地欺上来的红唇,使力握住她纤细的臂膀,将彼此暧昧的距离拉开一臂之遥。 「秦大哥,求你抱巧心,巧心真的好喜欢秦大哥……」她泪眼婆娑的模样惹人怜爱,可惜秦鹰烈对她的感情仅止於兄妹之情。 「对不起,秦大哥必须拒绝你。」 下颚绷得死紧,他神情严肃地凝视著君巧心。如果怀中女子换成是绿柳,他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拥她入怀,舍不得她掉半颗泪。 「秦大哥拒绝巧心,是……有心仪的女子对不对?」双唇颤抖著,她哀戚地等著让自己心碎的答案。 秦鹰烈闭上眼,脑海中想著那令人魂萦梦系的绝色身影。 「是的。」几经思量,他张开眼回道。「我的确已有喜欢的女子,所以必须相绝你。」 听见心被撕裂的声音,君巧心哀恸地脚」软跌坐在地上。她梦想做他的妻,从六岁等到现在,可他这一句话却狠狠地打碎了她美好的梦。 原已泪眼婆娑的她哭得更凶了。 「巧心,别这样。」 秦鹰烈上前欲扶起她,却被她扬臂挥走。 「我恨你--」 她凄怨地哭喊著,颤抖地将凌乱的衣衫披好,怨忿地爬起身来,转身奔出房外。 君巧心突然从秦鹰烈的房里窜出来,苏绿柳闪避不及,就这麽瞠愣著站在原地,尴尬地看著前後跑出房外的君巧心和秦鹰烈两人。 「你--竟敢偷听我和秦大哥的谈话!」 君巧心在跑出回廊看见苏绿柳时,怨对的小脸更显狼狈。 「我……不是有意的……」仓皇地挥舞著黑黑的小手,她来回梭巡著君巧心和立在门旁的秦鹰烈难看的脸色。 「还敢不口认。」 啪!君巧心上前就是一个巴掌,她把对秦鹰烈的怨愤出在苏绿柳的身上。 「你怎麽可以随便打人。」火辣辣的一个巴掌,打得苏绿柳疼得想哭。她捂住被打疼的左脸颊,圆圆的黑眸浮上雾气,内心充满委屈。 「我打你还嫌脏了我的手。」君巧心气岔地大叫,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教养。 「你太过分了!」苏绿柳也不甘示弱地回斥。莫名其妙被赏了一巴掌,已经够委屈的了,她可无法再忍受被辱骂。 「过分的是你那无情的主子,玩弄了我的感情又把我抛弃……」君巧心回身指著秦鹰烈咒骂著。 秦鹰烈脸色一绷,黑眸暗沉的可怕;他无法接受君巧心如此无礼而莫须有的指责,而苏绿柳所受的那一巴掌,竟也让他心理微疼。 「你最好把话说清楚,我玩弄了你什麽?」脚一迈,他脸色阴鸾地昂然立在君巧心的面前,拽起一手细腕,他愤怒地逼问她。 秦鹰烈的脾气虽然不好,但他从来没对君巧心发过火,君巧心第一次见识到秦鹰烈如此可怕的另一面,她心一惊,脸色仓皇地用力甩开他的桎梏。 「别碰我,我恨你!」甩开他的手,她害怕地往外跑走。 她恨秦鹰烈,更恨抢走秦鹰烈的那个女子。 ☆     ☆     ☆ 蹲在池边,清澈乾净的池水中照映出一张黑黑小脸蛋,苏绿柳很委屈地看著池水中自己肿起来的脸颊。 很痛耶!君巧心这一巴掌是使尽蛮力打的,她把对秦鹰烈的怨恨全出在她的「脸上」了。 真是倒楣透了!又不是「他」玩弄她的感情,怎地「他」却得代秦鹰烈受罪?! 「玩弄人家的感情是该下地狱『*秦兽』。」纵使气君巧、心太过蛮横,可苏绿柳心里却很为她抱不平。 瞪著池水中那色彩斑斓的石头,她忿忿不平地咒骂著秦鹰烈。 被女人指著鼻子骂负心,他老大不爽用力甩门,脸色难看地躲进房里不睬人,连关心一下她这个代罪羔羊都没有。 「哼!当主子就了不起啊!」越骂心里越是气,索性对著那堆没有生命的石头臭骂起来。「臭石头、烂石头,糟老头--」她骂得不亦乐乎。 忽地,一道黑影从身後笼罩了她。 「你骂够了没有?」这声音阴沉得可怕。 「还没呢!」苏绿柳气得牙痒痒的。 「还没--」凌厉的咬牙切齿声,从她头顶上撒下。 「我还没把他这只『秦兽』骂过瘾--」 义愤填膺的声音陡地顿住,她瞠大杏眸看著水中倒映出来的另一张脸。 很英俊的一张脸,可是脸上线条紧绷,额上青筋隐隐暴动,那双如潭的黑色深眸,正窜动两盏恐怖火光。 是、是……那只「秦兽」! 「啊!」苏绿柳本来想起身逃跑的,可自己的左脚竟踩著右脚的裤管,她还没能起身,娇小的身子便咚地往左前方一倒。 尖叫声响起,她的身子笨拙地晃了晃,接著往池里头跌去。 这蠢蛋!秦鹰烈迅速探出臂要抓住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整个人都栽进池子里去。 ☆     ☆     ☆ 扑通!她又在他面前摔了跤,真够蠢的-! 这池子里的水虽然不深,可水位也高及她的腰部以上。 「啊--救、救命啊!」不谙水性的她,双脚在滑动的石头上胡乱踢踩著,她站不稳脚,几度在水中爬起又跌倒。 她高喊救命,立在池边的秦鹰烈原本挑高了眉,嘴角邪佞微场地冷眼旁观看著戏,他要警告这蠢蛋,别老是对他出言不逊。 「少、少、少爷……救命啊,我快淹死啦……」她高声呼救,好似自己真的快灭顶了。 如果真能在这浅浅的池子里灭顶,那也真够令人佩服的;他在心里冷冷斥道。 「别、别走……唉唷……」脚又滑了一下。 扑通一声,池水四溅。 秦鹰烈原想转身就走,可见她几度跌跌撞撞地往池子里栽进去,他咬著牙,心中咒骂著,心不甘情不愿地跨下水池,弯身将她浸泡在池中的娇小身子捞起来。 「你、这、蠢……」他想破口大骂,可所有的话在嘴角凝结。 眼前的「他」的模样,让他黑色眸子睁得豆大,震惊写在神俊阳刚的脸庞上-- 他怎地这样看人?! 好似见了鬼?! 惊魂未甫的苏绿柳,呛了几口水,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喘著,水汪汪的眸子充满不解地和他大眼瞪著小眼。 「少、少爷……」她受了惊吓,声音微微发颤。 「你是……绿柳……」秦鹰烈厚实的掌突然抚过她湿透的顿鬓,嗓音是沙哑而喜悦的。 黑瞳中倒映出来的「他」,竟然是他日思夜想的「绿柳」,黑黝的肌肤被水浸洗成如雪般的莹白剔透,那张难看的小脸,瞬间变成一张绝色细致的美丽容颜,长发被泻在薄削的肩上,湿透的衣衫把她纤细的骨架完全展露无遗,虽然身上依旧穿著小厮的服装,可他绝对相信,「他」是个女子。 一个美若天仙、让人心动的女子,他的绿柳--一个骗他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仙子。 「啊!」这句话让苏绿柳倒抽了一口冷冷的气,她猛地低首看自己的身子。 天--天啊! 她手上的黑色粉末全不见了,全漂浮在水面上…… 如果手上的粉末不见了,那么她的脸、她的颈一定也是一样的…… 嘶地一声,秦鹰烈突然动手将她湿透的衣衫从襟口往下撕开。 「你想做、做……」苏绿柳惊呼,急忙要阻止他蛮横的恶行,可一双小手被他另一手轻易地制住,板到身後锁住。 「我打算验明正身,『你』到底是男、是女?」在看见她衣衫下的胸部紧绑著白缎布条时,他黑沉的眸子一眯,答案已是昭然若揭。 「拜托!谁来救救我!」这下惨了。苏绿柳双手紧掩著顿,惨淡地低怀一声。她想强辩都不行了,身子已被他看见了……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至於你该如何来报答我这份救命恩情,我们待会儿再慢慢来商讨……」 第六章 热雾袅袅,香气缭绕。 苏绿柳绝美的小脸被热气烘托得扑红,纤瘦的身子几乎全浸泡在水面下,要不是怕不能呼息,她很想把脸也「埋」进水里去。 隔著一道屏风,秦鹰烈就在另一边候著她沐浴,害得她不敢轻举妄动,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深怕他会意图不轨地闯进屏风後,把她看个精光。 就这麽泡在澡桶里,她紧张地想著,待会儿该用什么理由来为自己脱身? 头脑原本就不太灵光的她,就算是想破了头也挤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来让他信服,看来她只好硬著头皮老实地把娘亲的打算告诉他…… 「你睡著了吗?」突兀地闯进一道声音,接著他伟岸的身影笼罩了她。 「啊--你怎麽可以闯进来--」 骤然抬起螓首,她慌乱地迎上他那双饶富兴味、带著诡谲笑意的黑眸。脸蛋染得更加炫红,小脸往水底下缩。 「别动。」他急扣住她的下颚,将她的小脸捧高,免得她在澡桶里溺水。 「你、你……」她动了动唇,要说的话全被他突然抚上唇瓣那手指给吓掉了。 「你都可以在深更半夜闯进我的寝房勾引我,我为何不能闯进这後面来看看你。何况……这儿是我的寝房,我有进出的自由。」 眸光骤然一合,拇指抚过那柔嫩的唇瓣,他想要的不只是抚触,而是进一步的撷取这小巧诱人的红艳樱唇。 「我当时是被逼的,又不是故意要擅闯你的寝房去打扰你……」双手紧紧护著胸前,水面下的她一丝不挂,这让她感到非常不自在,全身因羞窘而烫红。 「我不管你是出於被逼还是自愿,反正你耍得我团团转就是事实,这件事我要求一个合理的解释。」 红霞不只染红了她绝美的脸蛋,连她纤细的颈项也是红嫩嫩的,秦鹰烈将视线移向微微波动的水面下,审视那姣美细致的裸躯。 这样赤裸裸的注视不只让他由日己难受,也让苏绿柳非常之惊愕窘迫。 「我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过那是在我沐浴完之後,现在请你出去不准乱瞄!」她羞困地娇斥。 「我会耐心等著……你若不想要我再次进来催你,最好动作快一点。」他真舍不得移开视线哪。 「我会马上起来著衣,请你即刻离开。」被他那火热的目光骇著,她胀红著脸催促他速速离去。 「你欢迎的话,我愿意放下身段来服侍你--」他眷恋地看著她羞红的脸庞。 「不、需、要。」她咬牙,气极了。 「那真可惜。」他耸耸肩,惋惜地叹道。「我这就离开,如果你需要我服侍的话,我就在屏风另一边……」 嘴角扬起浅笑,如炬的目光极不甘愿地收回,身体里的欲望有如惊涛骇浪,可微微绷紧的脸庞却看不太出来,因为他极力地隐忍著。 放掉她,他深吸一口气,深深地将她美丽纯净的模样烙进幽瞳里,他举步维艰地跨出屏风外。 隔著这道屏风,在她的视线无法触及之下,他嘴角那闲适的浅笑敛去,冷毅的下巴收紧,黑眸炽热如炬,全身因欲望的奔腾而紧绷得难受至极。 困难地一遍又一遍调整失序的呼息,他惊然地发现,仅仅是凝望她一眼,他整个人便会失了魂,她在他身上引起的狂乱比他想像的还要巨大。 「哈啾--」细小的喷嚏声从屏风後传来,让他的眉心皱起,阔步迈出房外,临出门前交代道:「水凉了,在我回来之前,你必须尽速起身把衣服穿好。」 ☆     ☆     ☆ 一袭柔软上等的银白色布料裁成的男子长袍,裹著她娇小细致的身躯,她看起来柔弱纤细地让人爱怜,当苏绿柳拎著长袍衣摆从屏风後方出现时,正好进房的秦鹰烈一双苍劲的黑眉讶然地往上高高挑起,如深潭的精锐眸子,一瞬也不瞬地落在她身上。 「过来这儿坐。」秦鹰烈傲然地命令她。 螓首低垂,她怯生生地杵在原地,不敢挪动一步。 「要我亲自上前迎请你吗?」她不动,他按捺不住心口骚动起身上前。 她的绝色足以倾国倾城,秦鹰烈阔步上前,一手激动却轻柔地捧起她微微低垂的小脸,她的脸上泛著诱人的粉晕,樱唇娇艳甜润,让他情不自禁低下首,轻柔地偷得一次甜美。 「呀……」一声惊呼从嫩唇中逸出,她没料到秦鹰烈竟会突然吻了她。「你怎么可以如此失礼。」扬眸慎怒且羞地责斥无礼的他,却迎上他灿亮火热的注视。 「告诉我,你的名字真叫绿柳吗?」一双黑眸定在她半启的唇瓣上,未理会她的责难,他想要的不只是一个吻而已。 「你对女人都如此蛮横强取的吗?」瞠眸怒视,她拒绝回答他的问话。 嘴角微场,噙起一抹兴味的笑。「不过是一个吻就被你说成蛮横强取,我看你一定还是个未经人事的闺女……」 他的言词很大胆,大胆到令苏绿柳轰地双颊烧烫。 「你、你……你……」骤然失去说话的能力。 「回答我--你真的叫绿柳吗?」扣住她尖润的下颚,他亟欲知晓答案。 嘟起唇,她撇开胀红的小脸。 「哼!」不答。 「不说就吻你。」他威胁,神俊的脸庞真的俯了下来,黑影笼罩著她。 「你别……对的、对的,绿柳是我的本名。」她慌张应道,小手连忙丢下长袍衣摆,抵住他宽厚的胸膛,阻止他欺身过来。 「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两张脸仅距离一寸之遥,虽然他没有进一步掠夺,可威胁仍旧存在。 「那是骗人的,你都知道了……还问……」她被逼视得手足无措。 「为何进我的房里?」这点最令他不解,她为何会在三更半夜闯进他的寝房中? 伤脑筋的终究来了……该照实说吗? 「据实说,不准有半句证言。」他沉声道,威胁成分更剧。 翦水秋眸迎上他精锐的深瞳,她只好全说了。 「因为……」 ☆     ☆     ☆ 「全喝下。」罗齐端来一婉祛寒暖身的姜汤,苏绿柳被命令坐在床榻上,乖乖地把这碗热呼呼的汤给喝了。 该说的她全照实说了,这会儿她正等著他发落。 说起来,她也不过是闯进他的房间,撒了一点小谎,还敲了他几下头,一时紧张失手敲昏了他而已;除此之外她可没做出什麽伤天害理的事来呀,所以他应该不会做得太绝,处罚不会太重吧?! 「少爷……」 下了床,把碗放在桌上,她怯生生地唤道。他正站在门口对下人交代事情,宽阔的健躯背对著她。 「喝完了?」他回身来到她身边,苏绿柳未曾发现他的注视是温柔的。 「嗯。」很难喝;她点点头,心里嘀咕著。 「很好。」示意罗齐把碗收下,罗齐恭敬地收拾著,眼角偷偷觎著她。 这美若天仙的陌生女子是谁?真令人好奇!竟然会被少爷收留在房中,还穿著少爷的袍子,占据了少爷的床。 「快去做事。」秦鹰烈发现了罗齐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不悦的沉怒声响起。 罗齐背一僵,不敢再偷瞄,速速退下。 把房门扣上,他再兜转回她的身边,亲昵地拥住她细致的腰身,将她簇拥入怀坐上床榻,他这举动恍若彼此是夫妻般亲密,他做来自然,可她却是差点吓掉了魂魄。 「都敢夜闯我的房欲逼我收你为妾了,还害羞什麽?」发现她的羞困和无措,他轻笑地在她颈边磨蹭低喃。那晚的记忆犹存在他脑海中,他想要再一次抚触她柔嫩似水的身子…… 「我说过了,那是娘亲以死相逼,我迫不得已才……」湿热气息撩动她颈侧的肌肤,他的掌沿著地的腰往背上溜动,这动作引来她一声惊喘,她的背脊僵直著不敢妄动。 好一个以死相逼的好计策,他打从心底感谢苏凤娘。 「可苏老板这主意是打错了,我不会收你为妾的。」当她把事情全解释清楚时,他的心中就下了一个决定。 「你不愿意,那真是太好了!」这正合她的意,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回山上去,纵使日子清苦,却可轻松无忧地过她的馀生。「我就知道娘这计划行不通的,以你堂堂江南首富,如此青年才俊怎会看上我这麽一个愚蠢又无知的女子呢?!呵呵……」她笑呵呵,抬起笑媚双眼得意地望著他。 他不吝回以一笑,锁住她迎上来的娇媚眼神,一颗心为之深深悸动,爱恋悄然爬上眼格。 显然她会错意了。「我不会收你为妾,不过我打算娶你为妻。」他闲散地说。 「你要娶我为妻?」清脆笑声骤停,骇然地尖声抽气,原来他另有盘算。「我、我不是告诉了你,我是个瘟神,和我结亲的人一定会遭到可怕噩运,不会有好下场的。」跳离他的怀抱,她惊愕而惶恐地再一次警告他。 他岂是贪生怕死之人,何况这根本就是江湖术土的胡言乱语,他会信才怪。 「我娶定你了,假若你不愿意的话,我会用强取的方式逼你就范--」将她拉回身怀,他霸气地转身将她压进床榻上,苍健昂藏的身躯覆在她娇弱无骨的身子上方。 「所谓『强取』……就是强行占有你的身子,占了你的清白之後!我不信你还会不肯答应这婚事,就如同你打算色诱我、勾引我收你为妾的计谋如出一辙……」语气深沉地胁迫著,狂嚣雾气的唇已抵上她的唇办,准备开始掠夺她每一寸诱人的甜美。 「就算如此,我也不会点头答应嫁给你的。」事关重大,就算以性命来胁迫,她也不会应允。 「看著吧,我会让你点头的。」没有他办不到的事,秦鹰烈充满由口信而傲然地说。 「我绝不会……唔……」 ☆     ☆     ☆ 鸟儿在窗枯上吱喳啁啾个不停,嘤咛翻个身,苏绿柳被鸟吗声给吵醒了。 「别吵,我困极了。」 眨开迷蒙的眼,她无意识地低嚷。她全身都疼得很,骨头像被全拆开再组合过似的,别说下床,连双眼想全睁开都没力气。 早已起床梳洗过的秦鹰烈,嘴角噙著浅笑,离开桌边步过窗抬,挥手将鸟儿们赶走,寝房瞬间静了下来,她又沉沉睡去。 接近正午,秦鹰烈已出门一趟再次回到房内。挥起床帐想唤醒床上的睡人儿,可这芙帐一掀,床榻上却是空无一人,被褥摺叠得整整齐齐的。 微愣住,旋即阔步迈向房外,穿过回廊,循著梅径来到「净玉阁」。 小阁的门虚掩著,他微沉著脸踏进阁内,穿过书房、藏书阁,进入这间他平日用来休憩用,现在已安排给苏绿柳住的房间。 可房内却一样是空荡荡的。 会到哪儿去了?!该不会是乘机脱逃了吧。 秦鹰烈心一沉,转身急急奔出「净玉阁」,穿过梅径,他急著找罗齐问个清楚。 「嘿咻、嘿咻……罗大哥,麻烦你再站高一点,我还够不到上头……」 「我没法子了,你试著跳上去看看--」 「跳?好吧,我只好跳跳看了。」 「一、二、三,跳--」 「啊,够著了,罗大哥你帮我往上推……」 林子里传来细微的声音,这两人的声音…… 秦鹰烈脚步顿了顿,利眸望向深林处那声响传出的地方,下颚紧绷著,未多迟疑旋即兜身往梅林里遁。 「哇,我终於爬上来了!」熟悉的声音雀跃地穿透梅林。 已换回小厮打扮的苏绿柳终於站上高高的墙头时,此时,秦鹰烈正好来到罗齐的身边。 竟然爬墙?!「谁来解释你们这是在做什麽?」 见那小黑影立在高墙上,秦鹰烈一颗心提到喉间,震惊又紧张地瞪视著那不怕摔死、还站在墙上手舞足蹈的苏绿柳。 「啊!少……少爷……」 「你、你……」 在墙上的苏绿柳和立在地面下的罗齐,全都一脸惊惧地看向脸色阴沉的秦鹰烈。 「你帮她爬墙?!」厉眸扫向一旁的罗齐,他揪起罗齐的襟口,狂怒地质问。 「我……」罗齐身子抖瑟了一下,少爷动怒了。「是……阿律苦苦哀求我的,我实在拗不过他……所以……只好……」阿律告诉他,少爷用私刑鞭打他,他受不住凌虐,才想爬墙逃走的。 「回头我会让你好看,现在即刻去找把梯子或竹竿来--」张狂的怒火袭向罗齐,罗齐真够倒楣的了。 「我这就去。」罗齐急忙奔出梅林,先逃离这团怒火再说。 「你该死的,爬这么高要做什麽?」沉怒的目光接著扫向上头那小小的黑影,吼声因为担忧而绷得死紧。 他不是出门去了吗?他的出现让苏绿柳猛地想起,昨晚两人在床榻上耳鬓厮磨,那亲昵无比的记忆,黑黑的小脸蓦地烧红。 「我、我……」想逃跑啊!苏绿柳手足无措地绞著衣摆,小脸低垂,不敢和他那双喷火的怒眸对视。 「别告诉我你爬墙只是因为好玩,你难道不知道从那麽高的地方摔下来,很可能会把你这条小命给摔掉吗?」 「这高度……没那麽可怕吧?!」她嘟囔著偷偷目测了下高度。 唉唷,这墙还真是挺高的,看来想要跳下去,恐怕还得需要些勇气才行。 「不管你在搞什麽鬼,现、在、马、上、给、我、下、来--」吼声再起,他高高举起双手,作势要接住她。她蠢得不怕摔下来,他倒是担心得要命,额角已开始沁出冷汗来。 「我会下去的,只不过……」她是要跳下墙,可方向却是墙外,不是里头。 「不过什麽?难不成你还要我抬轿子来接住你吗?」他咬牙切齿道,目光锁定在她的脚上,生怕她一个失神会往下掉落。 「那就不必麻烦了,我自己会想办法下去的。」她摆摆手,转身就要往墙外跳去。 「慢著!你是说你要往外跳?!」吼声倏地又窜出,他瞪视著她的背。 「当然是往外跳,我才不会笨得再落入你的手中,受你欺负和凌虐。」她红著脸嘀咕;昨晚折腾了一夜,害得她现在全身骨头还酸得很哪。蹲在墙上,背对著地,她不敢让他看见自己脸红烧烫的蠢模样。 「我凌虐你?!」他气得脸色发青。生怕伤了她,他可是压抑满腔狂肆欲火,极尽温柔地让她体验男女间美好的情欲,可却被她说成可怕的凌虐事件。「你倒说说看,我是怎地欺侮你、凌虐你的。」想必她也对罗齐这麽说,要不向来对他忠心耿耿的罗齐,怎会帮她爬墙逃跑。 「你对我又咬、又啃,还强占人家的……」全身肌肤遍布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这些都是被「凌虐」的证据。 「我强占你什麽了?」眉心攒了紧紧的,语气不佳。 昨晚在最後关头时,他可是非常君子地询问了她的意愿,她亲自点头应允他的,何来强占之说。 「人家的清白被你给毁了,你还一副盛气凌人的语气,真是气死人了!」他质问的口气让她为之气结。 「这不正合你的意,你不是一直意图要诱惑我吗?」放柔语气,生怕她一个激动就往外跳去。 「算了,跟你说这些正是白说,昨晚的事就当是我之前骗了你,给你陪罪的好了,以後咱们两不相欠了。」 说得潇洒自在。其实她并不後悔把自己给了他,因为自己的一颗心早已被他掳了去,她要逃开他是因为他口口声声说要娶她进门,这会让他招致祸害的,她才会如此坚决地要逃开他的身边。 她竟然说得这麽轻松不在乎,好一句「两不相欠」。「你真如此快意潇洒,就转过头来对著我。」他脸色非常之难看,因为她的话。 「不说了啦,我要走了,再见。」她虽笨,可也没笨到再和他正面冲突,她知道自己没和他斗的本事。索性摆摆手,打算往外跳下去。 「我说不准跳你听见没,你要是敢跳下去逃跑的话,我马上报官抓人,连你和你娘亲一起抓进牢去关起来。」他紧张地大声斥喝,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能飞上去把这蠢女人给逮下来。 「我又没犯法,你不能这麽做。」顿住往下跳的意图,她猛地转回身来,忿忿地瞪视著下头。 可回头了,秦鹰烈心中暗暗吁了一口气。 「你必须在我身边伺候我一年,你现在逃走,我自有好理由能报官抓你这私自潜逃的仆役。」他的双手仍紧张地大大张著。「我可警告你,你敢逃的话,我一定让你和你娘亲不好过。」 这蠢蛋要用威胁的,不然是不会乖乖听话。 「这宅子里有这麽多仆人服侍你还不够吗?你为何要为难我……」眼眶因委屈而泛红,小嘴轻扁。 「别哭,只要你下来,我绝不为难你的。」他心疼,因为她红通通的双眼。 「才不要,我回去你一定又要逼著我嫁给你,我绝不下去,绝不!」 她猛烈地摇著头,这事关他未来的命运,她不会轻易妥协的。 「嫁给我有这麽痛苦,难以接受吗?该死的!」话从齿缝逼出来,原来这就是她亟欲离开他的理由。 「我会为你带来不幸的!」泪盈盈地低嚷道。 「我才不信那江湖术土的鬼话。」他大吼,说她蠢还真贴切,竟然会如此深信一个江湖术土的胡言乱语。「我秦鹰烈风光顺遂了二十八个年头,偏不信下半辈子会因为娶了你而命运乖舛,横死街头。」 「你不信就算了,反正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回去的,我要走了--」「这次是真的走定了。她又再度背对他,作势要往下跳。 「要我怎麽做你才肯留下来?」他的心往上高高一提。 闻言,她又顿住了,缓缓扭过头来,发红的眸子可怜兮兮地瞅著他瞧。 「说吧,你提出来的条件我全都接受。」他气馁地妥协了,只要她别真蠢的往外跳。 瞅著,她心软了。如果他不强迫她嫁的话,那当然还有商量的馀地,何况她其实也不想离开他,想留在他身边。 「就照原先协议的,我留在你身边服侍你一年,一年後放我自由,以後咱们各分西东。」她心酸酸地说道,但为了他好,不得不这么要求。 他沉重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而後攒紧眉,张开眼来-- 「就一年,随你吧!」这回应得非常之不甘愿。 他的妥协让她破涕为笑。「我们得打勾勾,不准反悔哦。」 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打什麽勾勾。「要打勾勾总得下来吧,我的手可没那麽长,能伸到墙上去和你勾手。」 他往前迈一步,展开的双臂从头至尾都没收起来过,等著接住她这愚蠢固执的小混蛋。 「接好哦,我要跳了。」咧嘴一笑,她像一只刚学会飞的小雏鸟,笨拙地挥动双翅往下跃去。 小黑鸟往下飞去,准确地钻入大鹰的怀中。 他接个正著,脚步因她的冲击而显了颠。一颗紧张担虑的、心终於落了地,他紧紧地将她揉进怀里,顺著往後显去的脚步躺到草地上,当了她的肉垫。 「你真厉害,接得真准耶……」趴在他胸上,小脸兴奋地抬起,清莹水眸望进他深邃的黑色眸瞳中。 「你这蠢蛋,看我怎麽收拾你--」他紧张得要命,而她还一脸兴奋。 秦鹰烈气结,神俊的脸庞线条绷得死紧,突然张唇咬住她兴奋嚷嚷的小嘴,封住她的甜美,舌尖霸道地撬开那两片娇嫩唇办,长驱直入占有了她的柔软。 两人缠绵拥吻,梅林里被一片暧昧氛围包围住。 「少爷、少爷--我找到梯子了……呼、呼……」罗齐手上抱著笨重木梯,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林子里。「啊--少爷……阿律……你们两个……」 一声像杀猪般的尖叫声从梅林深处传出来,罗齐撞见了少爷和「阿律」抱在一起,在草地上打著滚,激烈地拥吻著…… 「这怎么可能?!我跑昏头了吗……」 砰--罗齐抱著木梯也倒向草地上,晕了。 第七章 初春,枝桠上长出新绿嫩芽。 在「净玉阁」中,卧榻边的矮桌上摆著一只玄石棋盘,一名貌美如仙,穿著翠绿衣裳的女子,手托著粉腮,黛眉半蹙,青葱玉指捻著一只白玉棋子,聚精会神地思索著该如何下这一步棋。 「可有了决定吗?」甫踏入书房的秦鹰烈,看见苏绿柳仍瞪著棋盘,不觉笑著摇了摇头。 这盘棋已僵持了两天,也就是说,苏绿柳手上这步棋已经思索了两天,到现在还未作下决定。 「时间到了吗?」连头都没有抬,她仍在努力地绞著脑汁。 「早过了,你已经输掉这盘棋了。」约定给她两天的时间来慎重研究考虑这关键的一棋该如何往下走,可约定的时间已过,她尚未找出破绽来,那麽这盘棋的胜家就非秦鹰烈莫属了。 绿柳懊恼地垮下肩。 「又输了,算算我已输了你十六盘棋,真是笨哪!」向来自诩棋艺精湛的她,竟然连连败北,实在太窝囊了。 「加上在酒栈里打赌的那一盘棋,你总共输了我有十七盘棋才对。」 阔步上前坐到卧榻上,取下捻在她手指上那颗白玉棋子置回棋盒中,他亲昵地握住她细致的柔荑,将她轻揽入怀。 「你记得倒清楚了。」绿柳不悦地咕哝,很习惯地栖息轻偎在他宽阔温暖的胸怀里。 来到秦府已经半年多了,现在秦府上上下下全都知道,那个皮肤黑不隆咚、身材矮小的「阿律」,其实是她苏绿柳所伪装的。 半年多前她爬墙逃跑未果的那一天,她即恢复了女儿身。她还记得,当时罗齐看见女妆模样打扮的她,并从秦鹰烈的口中得知她就是「阿律」时,当场又晕了过去。 一直到现在,罗齐都还无法完全相信,那黑黑丑丑的小矮个儿,竟然是个绝丽出尘、清艳无双的女子。 「我所清楚的不只是这些,你身上的每一寸,我都非常地熟悉……」 吻上她的耳鬓,在她颈畔低声呢喃,带著挑逗意味的大手,已经从襟口滑入衣衫内,抚触上那冰肌雪肤。 这段日子以来,两人夜夜同榻而眠,平日更是如影随形,彼此已形同夫妻般的亲密。可两人虽已是密不可分,实际上却还无名无分。 她甘心留在他身边当个侍妾,不要且坚决拒绝任何的名分,秦鹰烈深怕她又故技重施来个爬墙落跑,便也不再提及婚事,这样的关系、日子就顺其自然地过下去了…… 眼见一年已过了一半,秦鹰烈心里还担虑著另一件事。他怕一年时间届满时,她真会横下心,毫不留恋地离他而去。 虽然表面上他答应了她,绝对信守承诺,可心里头他坚决不许她离开,不管她是瘟神还是灾星,这一辈子,他是要定她了。 「别又来了……今儿个清晨才……」脸红惊端地隔著薄料抓住他不安分的手,她娇慎道。 「外头天色已晚,你没发觉吗?」 思念了她一整日,此时他已按捺不住翻腾的欲望,翻身将她压进卧榻上。狂嚣霸气的吻落了下来,不一会儿,被压在身下的苏绿柳,衣衫已半褪,吟哦声断续从小嘴中逸出,书房里一片旖旎春光。 ☆     ☆ 发乱了,嫩绿衫裙微微发绉,苏绿柳芙颜烧得火红,小手轻颤地穿著衣裳。 当秦鹰烈终於肯放过她时,天色已深沉,一名小婢在稍早来敲了门,告知已把晚膳布好,请少爷前去用餐。 秦鹰烈当时随口应了一声,要小婢别再来打扰,二话不说便把人给遣走了。 真是羞死人了,三番两次被下人听见他俩在房里的欢爱声,害得她每天出门都不敢抬头看,生怕撞见他们取笑的表情和注视。 「饿了吗?」他接过手,替她整理衣衫。 「快饿惨了。」苏绿柳随手将乱了的发丝绾起来,羞怯地微低著螓首。 「我去找人布一桌热腾腾的晚膳,你在这儿候著,我去去就回。」她的娇羞让人怜爱不已,他轻笑地捧起她尖润的下颚,黑眸凝睨著她。 「我和你同去,闷在这书房里一整天,想出去走走。」羞慎地开口,翦水秋眸迎上他狂炽的注视,深情在彼此眸中烧燃。 「走吧。」宠溺一笑,脸上向来紧绷的线条,因她而变得柔和。轻揽著她的香肩穿过小径,踏上「涑石楼」的回廊弯道。 月光遍洒在紧紧相偎漫步在回廊的两人身上,一个身形昂藏苍劲,一个体态娇弱袅娜,静默地走著,她唇边的笑意逐渐隐去。 「在想什麽?」他注意到了她的不寻常,近几日来,她似乎心里有事。 「可以说吗?」抬起水眸寥落的凝望,月光洒落在她的娇颜上,让他的心为一震,心动不已。 「我不喜欢看见你郁郁寡欢的神情,更不愿你有事瞒我。」粗指抚过她的颊鬓。 「我想念娘,还想回山上去看看师父和师兄弟们……」素手不安地绞纽著,她来到杭州已有一段时日了。虽然这里备受宠爱,日子过得舒适安逸,可她心里还是念念不忘娘亲,还有那些在山上和她朝夕相处,一起练功、一起笑闹的师兄弟们。 下颚微沉,当她提及回山上去时,他的脸色在瞬间转为阴鸾。 「我会安排让你回去见见你娘,至於回山上……我无法答应。」一思及她与那些男人共同生活过,他的心就浮上深浓醋意和妒意,语气是既霸道又蛮横的。 「为何不肯让我回山上去看看师父他老人家,我保证不会在山上待太久,顶多住个两、三日,就会尽快赶回来的。」不解他的脸色为何会突然大变,苏绿柳沉默地瞅著他,试著揣测他心里的想法。 「我说不准就是不准回山上去,这件事以後不许再提起了。」恼怒地摆袖离开,他迳自先穿越小径,踏入「涑石楼」。 「不过是要求回去住几天,何必口气这么差地对待我,又这麽不讲理……」瞪著他离去的背影,她委屈地咬著唇。「反正迟早我们都要分开的呀,先习惯适应一下不是很好吗……」提及分开,心里的恐慌和不舍迅速蔓延开来。 算算日子,再过四、五个月就届满两人所定下的一年约定,到时候她势必要离开他,回到山上去。 微风拂过,他已远去,而她仍伫立在原地,一脸忧郁地看著楼廊的方向。 杵在原地许久,在她以为他不想搭理她的时候,他那伟岸风发的身影在回廊的尽头出现,神俊的脸庞线条不再绷紧,沉怒的目光放柔。 几个阔步来到她面前,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绝不!我绝不许你回山上去。」她以为他的出现代表已改变了主意,谁知他的霸气依旧。 「算了,其实你肯答应让我回去看娘亲,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偎进他宽阔的怀中,小手抵在他坚硬的胸膛上,轻叹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著。 「我会尽快安排的。」 只要不回山上去他就放心了,他僵硬的背松懈几分,紧攒的眉心也舒展开来。 ☆     ☆     ☆ 「龙织坊」的生意很好,每日门庭若市,来回穿梭在店里头的客人都是非贵即富,能在这里砸下银两的,家世都相当不错。 在帐房里,一张绝丽的小脸蛋从柜抬探出头来,那双灵灿美眸直瞅著对面而坐,正专注看著帐本的秦鹰烈。 他在这案前已坐了一个早上,除了刚进店里来,挪出一些时间陪她选了几疋打算带回去送给苏凤娘的上等织花软缎外,之後他便把她摆在柜台内,自己则埋首帐本里,不再理会她。 原来店里头是这麽的无趣又忙碌,早知道她就不跟来了,宁愿窝在「净玉阁」内研究棋谱。 「怎麽了?」帐本翻过一页,他微抬起眸,看著那无聊的小脸一眼。 「闷透了,我可不可以出去走走?」终於注意到她了,苏绿柳立刻把握机会抓住他的手臂,撒娇地摇晃央求道。 「龙织坊」位於最热闹的市集大街上,这条街贩卖著各式各样的货品,还有许多茶楼,出去逛一逛或是去喝喝茶,应该都挺好玩的。 「我还在忙,没办法陪你出去。」 抬起手将垂落在颊边的青丝顺到那如玉贝般的小耳後,攒起眉思索了半晌才回应道。不放心让她自己跑出去闲晃,怕会引来一些无聊男子的搔扰和觊觎。 「你要忙到什么时候?」香肩微垮,她扁著嘴一脸怏怏不快。 「今儿个一整天恐怕都没有空闲了……」他歉然地说。 「讨厌,早知道我就不跟你来了,留在府里头还好玩些。」出门溜达无望,她生气地转过身不搭理他。 「柳儿,别这样,过两天等我忙完,我再陪你去逛逛……」瞥一眼她的背,他真的走不开身。 「不必了,人家过两天就要回去找娘了。」苏绿柳不想理他,小脸抬得高高的,兀自生著闷气。「你忙你的吧,人家不想跟你讲话了。」 叹口气,他重新理首於帐本中,真的不再开口和她谈话了。 他还真的不再理地了。 苏绿柳为之气结,瞪他好一会儿,在发现他根本没挪半点心思注意她时,她气忿地溜下柜台,偷跑到街上去。 大街上真的很热闹,苏绿柳绝丽出尘的容颜,美眸圆睁,有趣地逛过一家又一家店铺,最後逛累了,她便跑进一家茶楼里去喝茶。 点了一壶茶,她选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灿眸发亮的看著热闹街上过往的人群,同样的,她如此绝美清艳的美貌,也引来路人惊诧的呼叫声和注意。 一个个富贵人家打扮的公子哥儿,止不住惊艳地前来搭讪,苏绿柳不想理会他们,迳自喝著茶。可这些人不懂得如何死心,全围在四周,选了靠她最近的位置坐下,席间还不时地把爱慕的目光往她这儿瞥过来。 受够了这些人的骚扰,她只好丢下喝不到几口的好茶,离开了茶楼。原以为离开茶楼就可以躲掉这群无聊男子的骚扰,可始料未及的是他们竟然全跟了上来,每个人都想知道她到底是城里哪户有钱人家的闺女,因为她身上那套出自於「龙织坊」最上等的软缎衫和发髻上那由「金宝坊」精致打进的金钗看来,她的家世背景一定非常之富贵。 一路被一群男子尾随著,害得她无法尽兴地逛市集,每每她被某样物品吸引,上前拿起来把玩观赏时,马上就有人冲上前来争相付帐,几次下来,她逛街的好兴致全被破坏光了,气不过地索性往回走。 「够了,求求你们别再跟来了。」後面那群人赶都赶不走,苏绿柳气忿地回身斥责。 「这位姑娘,我们只是想和你认识认识,你别再拒人於千里之外……」见她终於开口说话,所有的人一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 娇小的她被一群高大的男子给围拢住,害她吓了一跳,小脸闪过惊惧、慌乱。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可别乱来哦--」被人群逼得直直往後退去,苏绿柳频频扭头看向就位在不远处的「龙织坊」。 「姑娘,我叫洛振廷,绝对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对你乱来的。」一名长相斯文的男子突破重围冲出,来到苏绿柳的面前。 「你以为你是谁啊,想和我争。」 苏绿柳都还没来得及听清楚对方的介绍,那人身後便又立刻冲出两名看似颇为凶恶、年轻气盛的男子,将那斯文男子扯向一边,三人就这么发生口角,当场打起架来。 接下来,这情况又换了另一组争风吃醋的人马,他们也打了起来。 「你们别打了、别打了。」 见血了,更有人躺平在地上,满脸血痕,奄奄一息。苏绿柳受到严重惊吓地大声喊叫。 她是招谁惹谁了,怎麽这一大群苍蝇全扑了上来,想把她五马分尸吗?此时她终於可以了解天象上人和娘亲的顾忌了,原来她的美貌真会招来祸事。 「你该死的,竟然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跑了出来,你看看你,惹了什麽麻烦事 在苏绿柳受到惊吓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声愤怒又带著紧张的蛮吼声,从她背後传来。 接著,她便被一双铁臂狠狠拽进怀中,紧拥在宽厚温暖的胸膛里,差点喘不过气来。 「幸好,你出现了……」 这副坚硬厚实的胸膛和这愤怒又霸气的声音,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他来解救她,让她一颗惊惧不安的心落了地,苍白的小脸紧偎在他的怀里,她身子轻颤著低声啜泣起来。 「回头看我怎麽惩治你,你竟然自个儿一个人溜出来。」他的口气凶恶得很,昂藏苍劲的身躯从紧绷僵硬逐渐软化,方才在遍寻不到她的时候,他差点儿疯狂。 「对不起……」小手无助地攀上他的手臂,寻求安心地握住他健硕的臂膀。 透过轻轻发颤的小手,他强烈地感受到她的无助。 「现在道歉太晚了,我说会处罚你就一定会,绝不会有半丝心软的。」口气虽然还是冷硬无情,可心的一角却早已软若绵絮,将她圈护在身怀中那双结实的手臂泄漏了他心中的温柔深情。 「你不要生气嘛,我下次不敢了。」她央求著,脸上惊惧渐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安心。 「不会再有下次了。」沉怒地斥责,一双精锐厉眸扫向眼前那些不知好歹的公子哥儿们。 「是秦爷……」众人皆认出面前神俊冷酷的男子,是年纪轻轻就横霸江南商场的才俊--秦鹰烈。 「谁敢再来骚扰内人,我绝不轻饶。」冷毅的唇吐出威胁,锐眸眯成细线,绽发出冰冷的寒冽光芒来。 「内人……」 他何时成亲了,怎地这般天大的消息却无人知晓?众人哑口无言,爱慕的心碎成片片惨烈落地。 这美若天仙的娇袅女子竟然已为人妻…… 真是令人扼腕啊! ☆     ☆     ☆ 苏绿柳被秦鹰烈护在羽翼下带上了马车,马车离开了「龙织坊」,打道回秦宅府邸。 在马车远去的後方,君巧心和随身丫髻霜雪就站在「龙织坊」店门不远处。君巧心清楚地看见了秦鹰烈和苏绿柳亲密相拥的画面,从小到大她所独占的秦大哥,已属於另一个女人,在他怀中那个美丽的女子就是秦大哥心中真正所爱。 「小姐……」霜雪担忧地扶著小姐摇摇欲坠的身子。 「她就是秦大哥的爱人麽?」 精琢的脸蛋刷上惨白,事经半年多了,秦鹰烈当初的毁婚所带给她的痛苦和耻辱虽已经淡然,悲切的情绪也已平复许多,但今日在见到他和其所爱的女子如此宠昵呵护,已深埋在心中那妒意和恨意再次浮上了心头。 她明白自己绝对挽不回秦大哥的心,因为在秦鹰烈的心中,根本没有她君巧心的影子存在过,何来挽回?!可不甘和妒恨让君巧心不愿就此对这段根本没得到过的感情罢手。 她在心中发誓,绝不会让他们两人好过的。 马车里,秦鹰烈双手环胸,脸色阴霾地瞪视著和他对面而坐的苏绿柳。她正紧张地板动著手指,小鹅蛋脸低低垂著,抬都不敢抬起来瞧他一眼。 「你自个儿说,我该用什么方式来惩罚你?」凶狠的声音在车里低。 「就罚我三天不准出门好了。」她偷偷觑他一眼,可却被他逮个正著,赶紧再垂下眸来。 这麽简单的惩罚,她脸皮倒厚,敢说出口来。 「好,就这么说定,罚你三天三夜不准踏出『凉石楼』一步,至於後天你就要出远门的事就暂时搁下了。」他好整以暇地回道。 「啊,那怎行。」秦鹰烈这一提,她倒记起来她将回去见娘亲的事。「换别的惩罚好了,就罚我替你清池子、扫庭院,或者整理书房也行……」忙不迭地改口,地吐吐小舌央求道。 挑起一道眉来,他的表情、眼神仍是充满怒意。 「过来」冷声命令道,眸光紧紧锁著她那双灵灿动人的水眸。 不敢有所反抗,她乖乖坐了过去。这男人反覆无常,一会儿将她推得远远的,一会儿却又招她入怀。 顺从地坐在他的腿上,小手撒娇地环上他的颈项,绝丽的小脸高高抬起,樱唇漾著桥媚的笑意,带著示好的央求。 「不然……人家让你打几个板子好了。」嘟著粉唇,她娇声地说。 「打哪儿呀?」嘴角蓦地弯起一抹狂后的笑。 「这儿喽。」 她哀怨地比比小俏臀,他沉黑的眸瞳倏然发亮。 「这顿打先让你欠著。」他说,收拢在她腰际的手臂蓦然一紧。 「你是说,你暂时不会处罚我?!」窃喜的声音高扬,他何时变得这麽仁慈啦。 「嗯,是先让你欠著,不过你得付出一点甜头让我尝尝--」霍地托起她尖美的下颚,霸道的吻落下,他深情蜜意地吻这张诱人小嘴,更探出舌尖撬开她的贝齿,进一步占有她甜润的柔软小舌。 「烈……」他充满占有欲的吻让她的、心为之一悸,背脊轻轻一头。 「以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自己一个人擅自偷跑出去闲晃,知道吗?」他在她微肿的唇际哑著声威胁。 「这又不能全怪我,是你都不陪人家……」 「你还敢回嘴--」 第八章 将轻纱织缎放进一旁的两口箱子里,另一方小箱子则摆进精致打造的金钗、玉饰,还有一只小小锦盒,锦盒子里装的是当初秦鹰烈从她手中赢得的那颗青玉石。 秦鹰烈有心,决定割爱将这青玉石物归原主,让苏绿柳这次回家乡看望娘亲时,顺便携带回去。 这趟返家,秦鹰烈拨不出空陪她回去,只得让罗齐陪她同行,并吩咐她必须换回小厮打扮,免得路上又惹了不必要的麻烦。 过午就要出发了,秦鹰烈忙得分不开身无法替她送行,这会儿已到店里处理帐务去了。 把东西都准备妥当之後,她兜回「净玉阁」去找她那包旧衣物,准备换上。才转上回廊,就撞上不请自来,不顾家仆阻挡硬闯进「凉石楼」的君巧心。 「站住。」君巧心张开双臂,挡住她的去路。 「秦少爷不在府里,你--」只见君巧心一脸不怀好意。 「我是来找你的。」苏绿柳的美貌让君巧心妒意更深,天下竟有如此貌美绝色,难怪秦鹰烈会抛弃了她。 「找我?!」已领教过君巧心娇蛮脾气的苏绿柳,心里惶惶然,她难不成又要来赏她巴掌的?! 这回她可不会笨得再呆呆地让她出气,苏绿柳忙用小手抢住粉颇,转身就要逃回秦鹰烈的寝房。 「不要跑,我有话跟你说--」君巧心高苏绿柳一个头,腿也长了些,脚程自是更快,早一步挡住意图「潜逃」的苏绿柳。 「你要说话就说,可别动手动脚的哦,你若要动手我可是会喊救命的……」这次她可学聪明了,先出声警告。 「我又不是野蛮人--」君巧心微愠地反斥,她尚认不出苏绿柳就是先前被她掴掌出气的那名黑人小厮。 「不是吗?!」 苏绿柳心里犯嘀咕,欲和她拉开距离,君巧心却又咄咄逼人地前进。 「你住在秦大哥的房里……」方才见她从秦鹰烈的寝房走出来,君巧心心头妒火狂燃。 「是呀……」不擅说谎的她,据实以告。 「你知道我是谁吗?」她和秦大哥同床共寝;君巧心脸色刷上一层惨白。 「我不太清楚……」她摇摇头,对君巧心的真实身分并不很了解。 不过她还记得先前她和秦鹰烈在寝房里发生争执的那一幕,当时君巧心衣衫不整、泪流满面地从他房里冲了出来。 过分的是你那无情的王子,玩弄了我的感情又把我抛弃……记得当时君巧心曾如此忿恨地指控过秦鹰烈;记忆在苏绿柳脑海翻腾,这句话,令她的心蓦然揪紧起来。 「我的名字叫君巧心,和秦大哥是青梅竹马,更是秦大哥从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她的语气软弱无力又带点哀怨。 「你想要告诉我什麽?」虽然常被秦鹰烈嘲笑又呆又蠢,但她可没蠢到看不出来君巧心脸上那怨对和妒意。 是因为秦鹰烈吧,君巧心心里一定爱惨了他……苏绿柳心口升上郁闷,寥落难受起来。 「因为你,所以秦大哥毁了我们的婚约,抛弃了我,让我君家受尽了耻辱--」节节往地逼近,君巧心狂愤地掐住她纤细的脖子。「都是你,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破坏了我和秦大哥的感情……」 紧掐著,她心里却非常明白,若今日没有苏绿柳的出现,秦鹰烈一样会拒绝掉婚事。只是她心有不甘,这怒气和怨对她要讨回来,要发泄出来。 「不,你误会了,我并无意破坏你和秦少爷的婚约……事实上我只会待在他身边一年的时间,等约定的时间一到,我就会离开他,离开秦府……咳咳咳……求你放手……」直往後退去,苏绿柳背脊抵著廊柱,细颈已被掐出红痕来,快要喘不过气了。 一年之约?!她才不信,今日非把她逼走不可。 「我要你现在就离开,离秦大哥远远的……你离开後,秦大哥才会肯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你明白吗?」君巧心已经快要失去理智。 「咳咳……」好痛苦,她不能呼息了。 猛地松开了手,苏绿柳脸色苍白,难受地蹲在廊柱旁,大口大口地呼吸。 「你……」她出手太狠毒了,竟然差点勒昏了人。见苏绿柳脸色如此惨白,君巧心心一惊,害怕地倒退好几步。 「咳、咳……我不会抢走你的秦大哥的……」命中注定,她这辈子和秦鹰烈绝不会有结果的。 手扶著柱,她好难过哦,一直剧烈地咳著,整个身子虚弱地摇摇欲坠。 「你--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请你原谅我,请你原谅我--」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君巧心怕是家仆已通知了秦鹰烈回府。做了坏事的君巧心,惊惧地回身就往楼外奔了出去。 「苏姑娘,你不要紧吧?!」来的是罗齐,他方才到马房去和车夫聊天,听到其他家仆的通知才赶回「凉石楼」来。 他忙扶起使不上力站起身的苏绿柳,她惨白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些。 「我没事……」 「天,你的颈子--」细颈上清晰可见的红痕让罗齐震惊大叫。「君姑娘她对你做了什麽?」 「没事的,罗大哥,这事儿你就当作没看见……」她该是可以理解君巧心的心情,假若秦鹰烈肯回心转意娶君巧心,她会给予衷心的祝福。「罗大哥,等我回房换妥衣服就上路吧。」 「这麽快,不等少爷回来吗?」一早秦鹰烈出门前,交代过他会赶回来用午膳的。罗齐不敢擅自决定启程的时间。 「不等了,我急著回去找娘……」心口闷闷的,好像压了一颗大石头-- ☆     ☆     ☆ 酒肆旗帜飘扬於河畔边,日暮之後,寻欢买醉的酒客更多了。 上「烟波阁」寻欢作乐的客人络绎不绝,前往「绿柳酒栈」纯品酒尝鲜的客倌也多得很。 「绿柳酒栈」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乐得苏凤娘每天笑呵呵地合不拢嘴。 人手不足的情况下,苏凤娘也亲自在饭堂跑腿,替客人布酒菜。 「烧鸭千丝、扒羊肉、菊花银鱼,凤尾虾……再来二豆『陈年绿柳香』,这位客倌,我苏凤娘保证这酒菜色一定让你口齿留香,赞不绝口…… 苏凤娘正忙著招呼客人,她没看见有一个小小黑影正在饭堂中钻动著。 「苏……『阿律』,这几口箱子要往哪儿摆啊?」罗齐紧跟小黑影苏绿柳的矮个头,宽得吓人的肩上各扛著一口箱子。 「先搁在後院楼梯下方吧。」苏绿柳比比後头,指示完毕後,便凑近苏凤娘的身边,拉拉她的衣袖。 苏凤娘纳闷地回头瞥了一眼,是谁? 「绿柳?!」看见那一张黑不隆咚的小脸蛋,惊讶闪过苏凤娘那明艳的脸庞。 「要不要我帮忙?」这时候的客人正多,很忙。 「不用、不用,你先回房去歇息,我一会儿忙完就上去找你。」有七个多月未见了,乍见苏绿柳,苏凤娘心头自是兴奋又欣喜。 「我不累,还有体力帮你跑堂。」在车上睡够了,她精神好得很哪。 「那……你到後面去问问看昆婶,她可能需要个人手帮她。」犹豫半晌,苏凤娘遣走了她,这个迷糊蛋从来只有碍事的分,要帮忙就甭提了。 昆婶哪敢分派工作给她,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娘根本就是想打发掉她。 她有这麽不济事吗?!苏绿柳自讨没趣地虚应一声,兜转过身,小黑影消失在布帘後面。 她和罗齐在後院照了面。 「苏……『阿律』,这口小箱子也摆这儿吗?」箱子里可是价值不菲的金钗、玉饰,罗齐不敢随便乱摆放,怕遗失了。 「全都扛上楼吧。」帮不上忙,她索性转回房去整理这些行李。里头全是秦鹰烈要孝敬娘亲的绫罗绸缎和金钗玉饰。 想起秦鹰烈,她的心口就一紧,小黑脸上掩不住心事重重。 罗齐把三口箱子全扛进了苏绿柳的房里,整齐地摆放在床榻边。 「罗大哥,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去四处逛逛吧……」她打开箱子忙碌起来,见罗齐杵在原地无所事事,便说道。 「我……可以吗?少爷交代我不能怠慢,要帮你做事的……」搔著後脑勺,罗齐脸露喜色,他想上「烟波阁」去转一圈。 「我闲得发慌,哪还有事让你帮,你去吧,我不会告诉少爷的。」催促他离去後,怔仲地捧著软纱绸缎,其实她是想单独一个人静静。 「那我出门去了。」罗齐高大魁梧的身躯一溜烟地消失在门後,不见人影。 ☆     ☆     ☆ 夜深人静,该是熟眠的时刻,可房里头,苏凤娘仍是精神奕奕,娇媚眼眸绽放著无比明亮的光芒。 「呵呵……呵呵……」右手捧著金钗,左手拎著绸缎,她笑得合不拢嘴。「这秦少爷还真有心,我就知道我苏凤娘眼光特准,没看错人,他一定会善待你的。我说绿柳啊,有了秦少爷可以倚靠,你下半辈子不用愁喽。」 瞥了眼卧在床榻上的苏绿柳,苏凤娘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一切如她所愿地一一发生了。 「娘,这趟回来,我打算就长留在这里帮你的忙,不会再回去了。」这是她想了三天三夜之後的决定。 「什……什么?你说你……」闻言,苏凤娘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 这个蠢女儿,不会是想放弃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荣华富贵,要窝在这里过苦日子吧?! 她是哪根筋不对劲了,手抚上她的额,探探她的温度,看看本来就不太聪明的脑子是否给烧坏了。 「从现在开始,我要认真地学习掌理这酒栈的一切事情,我决心从跑堂、打杂做起,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子迷糊过日子了。」赏给娘亲一个大白眼,别把她看得太扁了。 「这……」苏凤娘面有难色。 「娘,你不要阻止我,也不要再白费力气劝我回去。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发誓一定把咱们『绿柳酒栈』发扬光大,生意做得有声有色。端坐起身,她信誓旦旦地发下豪语。 「你……行吗?」说得跟真的一样。 「娘若反对绿柳留下来,那我只好回山上去,一辈子都待在山上,不再回来了。」 啊--竟然敢威胁她?! 「要留就留下吧……」好无力。 苏凤娘感觉到乌云罩顶,她快要被这蠢女儿给气晕了,谁好心来扶她一把呀! ☆     ☆     ☆ 隔日一早,鸡未啼,苏绿柳便掀被下床,一番梳洗改装,她忙下楼来帮昆婶干活儿。 昆婶是最早起的人,每天这时候,她都会在厨房後方的井边汲水清洗前一日留下来的脏碗碟和酒杯。 「昆婶,我来帮忙。」凑到昆婶的身边,在昆婶还没来得及反应前,她便接了手。 「不、不用了。」昆婶一脸惊惧,想抢救碗碟,可是还是太迟了。 锵、锵、铿锵-- 喝,这忙还没帮到,碗碟已摔坏一地。 「小姐,求你放过我这老人家吧!」待会儿免不了要挨老板娘一顿骂了。 「我……只是想帮忙呀……」她的手脚怎地这麽笨拙,苏绿柳万分愧疚地看著那一地碎片。「我看……我来清理这里好了……」弯下身,就要捡拾碎片。 「你去前头找事做吧,这里我来就行了。」昆婶接了手,对她的好意是心领了。 ☆     ☆     ☆ 谁敢让笨手笨脚的她帮忙啊! 可达苏凤娘也阻挡不了苏绿柳的热忱,一大清早就见她勤奋地打扫著饭堂、摆桌椅。方才昆婶还来告诉她,说她这笨手笨脚的女儿,抢了清洗杯碟的工作,把杯子、碗碟摔坏了好几个。 天哪! 「我说绿柳啊,你就别忙了,回房去补补眠吧!」看她把椅子摆得歪七扭八的,苏凤娘额际隐隐作疼著。 「娘,我昨晚睡得挺饱,这会儿精神好得很哪。」摆好桌椅,又拿抹布煞有介事地抹著桌面。 「你倒睡饱了,可娘一夜未眠啊。」头更痛了,苏凤娘扶著桌子虚弱地站著,低声嘀咕。 「好了,这里都整理得差不多了,我到厨房去看看,还有哪些活儿可做。一把抹布往肩上一甩,她这样子还真像足了店小二。 「厨房?!」苏凤娘险些尖叫出声,她去厨房还得了,被她一乱,今天是甭做生意了。「我看……你到後院去帮忙检些柴火吧,厨房有伙夫忙著,你去了手杂,反而碍事。」忙把一头热络的苏绿柳扯住。 「好呀,那我去忙了。」点点头,她的神情非常之愉悦。 可苏凤娘却快要被搞疯了,看看眼前这歪七扭八的桌椅,好似被抢匪肆虐过的饭堂,她撑著仅存的力气,重新摆妥。 待这里忙完,她得上对面「烟波阁」一趟,非把罗齐和车夫从销魂窟里揪回来不可。 她得想办法把苏绿柳塞回马车,然後将她速速送回秦鹰烈的身边,终止眼前混乱的局面。 ☆     ☆     ☆ 检乾柴的活儿,苏绿柳还做得挺不错的,看看柴房里堆满的乾柴,苏绿柳颇为得意地看著自己忙了一整天的成就。 「『阿律』,你真打算在这里长住下?」身强体壮的罗齐,用力劈下斧,把木柴劈成两半,接著再把柴火堆成小山,让苏绿柳一根根抱进柴房里放妥。 要不是罗齐的帮忙,凭苏绿柳这瘦小娇弱的身子,哪来力气劈柴?光捡柴的工作就够她累的了。 「嗯,我决定了。」苏绿柳非常坚决地点头回应。「我是绝对不会再回去了,至於罗大哥你想什麽时候离开都可以,我不会有任何意见的。」捡拾几根乾柴,她勤快地往柴房里走去。 「我哪敢回去啊?!要不我也在这里住一辈子好了,『阿律』,你回头帮我问问老板娘,看这儿缺不缺人手,如果用得著我的话,请她行行好,帮我安插个活儿做吧!」罗齐一脸凄苦,打死他他都不敢单独回去受罪,这一回去不被少爷轰出秦家大门才怪。 「罗大哥,你别说笑了。」笑著摆摆手,苏绿柳完全无法了解罗齐的心思。 「我说的话全是正经的……」苦著一张脸,罗齐感觉到未来是一片茫然,无所适从。 回头他得找苏凤娘商量商量,如果必要的话,他会趁黑把她绑回马车上,连夜快马加鞭赶回杭州去见少爷。 第九章 一名男子倚著栏杆静眺著波光热邻的水面,手握著一颗圆润的青玉石,神俊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英飒的浓眉深锁著。 已隔二十日了,苏绿柳自返家省亲後音讯全无。 她到底又在搞什麽鬼主意?为何会把这颗青玉石留在他的枕下,没带走? 再也受不了等待的煎熬,秦鹰烈放下手头正忙碌的生意,决定自己走一趟。 马车连夜赶路,在三日後抵达了目的地。此时他正站在秦淮河畔,离「绿柳酒栈」不远处。 静静伫足河畔半晌,旋即阔步往对街小巷弄中走了进去,昂藏精健的身躯隐泠在月色中。 ☆     ☆     ☆ 「本店的酒菜绝对让客倌你赞不绝口,这位客倌,您要不要进来本店尝尝这远近驰名的『绿柳香』,还有本店的拿手菜--」 何时「绿柳酒栈」会需要人在店前吆喝、拉拢生意了? 没错!自从苏绿柳执意要接管「绿柳酒栈」,开始在店内瞎搅和的那一天开始,许多熟客都被这粗枝大叶、笨手笨脚的店小二给吓跑了。 讲到这苏绿柳的丰功伟业,苏凤娘就会抱头痛哭起来。她的好女儿不仅常把人家的菜给打翻了,还用酒把客人当头撒了一身湿,更凄惨的是,她还很不小心地绊倒了一张椅脚,然後连人带扑、连扑带滚地打翻好几张桌子,这桌面上的碗、碟、杯子,还有酒菜,当然也全都泡汤了。 那一次是自「绿柳酒栈」开业以来,最混乱、生意最差的一天。所有的客人全被吓得跑光了,留下一地惨不忍睹的残肴。 「绿柳酒栈」这小黑脸瘟神从此得名,酒栈的生意一落千丈,现在肯上门来的客倌,只有小猫两、三只,这酒栈里的帮手全都闲得发慌,没事就坐在後院闲嗑牙,数数苍蝇。 至於当家的苏凤娘,则一脸无奈又哀怨地坐在饭堂内,和一室空荡冷清相对无语。 呜……她苏凤娘是造了什麽孽啊,怎会落得如此凄惨的田地,这生意再如此清冷下去,酒栈可能要关门大吉了。 秦鹰烈一双鹰集般阴鸷的眸子锁定在那小黑脸上,她很勤奋地朝著大街上来往的人们大声吆喝,甚至推、拖、拉、扯,正忙著把客人拉上门,她忙得连他已站定在身畔都还没注意到。 终於,她注意到了杵在她身边的一个黑影,怕这客人跑掉,她赶忙拉起他的手臂,用力地往店里走进去。 「啊……这位客倌,本店的招牌好菜「烤鸭」,可是用湖熟麻鸭叉烤而成的,肉质保证新鲜味美,这道『烤鸭』搭配上本店的『绿柳香』,一定让您赞不绝口……」这位客倌真的跟著她进了门,苏绿柳欣喜若狂,今天的第一位客人上门喽。 「老板娘啊,客人上门喽,赶快招呼招呼啊,别怠慢人家了。」踏进店里头,她拔尖的嗓音叫醒正打著盹的苏凤娘。 她只顾著往前冲,压根儿没空抬头看秦鹰烈一眼。原本脸色就不太好看的秦鹰烈,这下那刚毅的脸部线条,更加绷紧了。 「客人……好,我就来了。」苏凤娘一听,忙从椅上跳起来。挽起袖,她三步并两步地冲上前。「这位客倌,请坐啊,是秦、秦少爷您啊!这太好了,您终於来了,咱们『绿柳酒栈』有救了--」 来人是她「日思夜盼」的秦鹰烈,苏凤娘差点没痛哭流涕,险些冲出店外燃放爆竹大肆庆祝。 苍天有眼,她苏凤娘的救星终於出现了。 「秦少爷?!」听苏凤娘这一兴奋叫声,苏绿柳纳闷地抬起眸来看清眼前身形高大的客倌口不看还好,这一看她脸色倏然发青。 是秦鹰烈天、天啊!他怎会出现在这儿?! 「你、你……不是很忙、很忙,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怎会有空从大老远跑到这儿来?」 手指著他的鼻,她神色惊骇得彷佛见了鬼般,吓得直直倒退-- 一步、两步、三步…… 他脸色阴黑,冷毅的唇紧紧抿著,目光深沉狂怒得吓坏人,想必情绪不太佳……苏绿柳吞著唾沫,一颗、心咚咚咚有如擂鼓般不安地急速跳动著。 「你若敢在我面前摔跤,我会给你加倍的好看。」看她频频後退,不太稳当的步伐,他在心里头替她捏了把冷汗。 「我--」撞上了桌沿,腰间传来一阵闷痛。「我……你……还有他……」罗齐刚巧不巧来到饭堂,他在看见秦鹰烈时,所受到的惊吓不亚於苏绿柳。 「少爷--」他惨了。 罗齐定在原处不敢动,等候发落。 利眸扫过罗齐,投射给他一记冷冽的眸光,接著又迅速回到苏绿柳那吓坏的小黑脸上,她那双眸子,盛满惊恐。 「我要一个解释--」 冷冽森寒的声音从齿缝逼出来,他日思夜想的人竟然狠心地一去不回,甚至完全没有捎给他任何音讯。 解释?!她很困难地又吞了一口唾沫。 「罗……罗大哥会把事情解释给你听的,我……很忙、很忙……先失陪了。」把这棘手的事丢给罗齐,苏绿柳一溜烟,转身往楼上跑--逃了。 「苏……『阿律』,你怎麽可以这样陷害我--」罗齐身体剧烈抖了两下,险些吓晕了,对著那往楼上窜逃的娇小身影大声抗议。 「柳儿,你太没道义了,怎可以把责任推诿给罗齐,是你自己『很坚持』要留下来的,说什麽一辈子都不回去了,不愿意和秦少爷在一起,这可不干罗齐的事呀--」苏凤娘也看不过去,直替罗齐辩驳。 她「很坚持」留下来?!闻言,秦鹰烈嘴角抽动两下,阴沉的锐眸银定在那该死的身影上-- 这没心没肝的蠢女人,竟然背弃两人的约定…… 很好!走著瞧吧,他会给她好看的。 「苏老板,今晚我把整个酒栈包下来,麻烦差人在我先前住的那间厢房里放妥一桶热水,至於其他闲杂人等全打发出去吧。」从宽袖中掏出一锭黄金,往桌上一摆,热水是准备用来把苏绿柳那一身黑粉洗乾净的。 苏凤娘看见这锭黄金,眼睛倏地亮起。是黄金耶?! 「秦少爷,您真是太慷慨了。」苏凤娘笑呵呵地合不拢嘴,忙把黄金收进袖理,回头迅速交代。「昆婶,快去烧柴煮水,秦公子等著热水沐浴呢!」 「罗齐,回头我再跟你算总帐,你等著吧!」 凛著一身冷冽又狂嚣的气息,他阔步踏上楼。在上楼前,他沉怒地给予罗齐一记警告。 「真的惨了……」罗齐哭丧著脸,步出酒栈。 秦鹰烈踩著不疾不徐的步履,往楼上走去。 苏绿柳,你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这笔帐,今晚他会和她仔仔细细,好好地算个清楚。 ☆     ☆     ☆ 砰地,苏绿柳的脚被门槛绊了一下,她又摔跤了。 顾不得痛,她忙爬起来-- 「呼、呼、呼--」把房门关紧,苏绿柳上气不接下气地喘著。後背用力压著门板,生怕被秦鹰烈夺门而入。 要是被他给逮著了,她铁定倒大楣的。 「苏绿柳,把门打开来--」伫足在苏绿柳的房门前,他瞪视著那扇紧闭著的雕花门板。 「不开。」房内的人,小声的嘀咕。 「再不把门打开,後果自负。」他隔著门板威胁道,那冷冽的声音让人闻之丧胆。 「秦鹰烈,我可警告你……你别乱来哦!」他想做什麽?!苏绿柳抵著门的背脊一僵。 「你说我乾脆放火将这酒栈烧成灰烬好不好,这样一来,你就算想躲也没地方可躲了。」扬起一道怒眉,他等著她开门。 放火烧…… 老天!苏绿柳火速将门打开来-- 「你不能这么做!」她冲出廊外,激动地仰起小脸,对著他大声吼叫。 「我不能麽?」他挑衅地应道,眸一眯,眼神很阴沉。「你都敢背弃我们的约定了,我为何不能惩罚你?」 「有事就针对我来,不要殃及其他无辜的人。」那眸光令她的身子抖瑟了一下,脚步往後一挪,半个身子又缩进房里去。 「你的意思是,你承认自己做错了事,愿意接受我的惩罚……」他跨前一步,大掌压在半掩的门板上,以阻止她再次把门给关上。 「我……我不过是……」像做错事的小孩般,她低垂著小脸不敢直视他,因为他的质问太迫人。 「不过是……打算永远离开我,一辈子都不愿意再见到我,是吧?」森冷的声音饱含怒气,额角绷紧的青筋狠狠地抽动著。 「我……这麽做也是为了你好,我们既然没有缘分,还是早点分开的好,你该把我彻底地忘了,然後再觅好女子当你的妻,让她伴你一辈子--」他和君巧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衷心祝福他。 竟然要他娶别的女人为妻--这蠢女人很该打。 「你胆敢再说一次看看--」秦鹰烈咬牙切齿,紧紧捉住她纤细的双臂。 当初答应她不办婚事根本就是个错误。他宠她、顺地,结果却换来她如此愚蠢又狠心无情的决定。 「你不该生气的……人家可是用心良苦……」她咬著唇,气他不了解她的苦心。「我是个瘟神、灾星,命中注定没有姻缘,和我有牵连的人,都会遭殃的。」 好一个「用心良苦」啊! 「我、没、生、气--」他只想宰人而已。 「你没生气才怪,你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好可怕,好像……好像要杀人那样阴沉、恐怖……」用眼角偷觑了觑,他整张脸绷得死紧,神情阴鸷骇人。 「对,没错!我是想杀人,而我头一个想『宰』的对象,就是你这个蠢蛋。」再抑不住胸口狂飙的怒气,他蛮声大吼,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拽往另一间厢房。 「今天我非得好好修理一顿不可,连同上次你欠我的,这一次我要一并连本带利地 他是个精明的商人,这笔帐,这短短的一夜恐怕是算不完了。 ☆     ☆     ☆ 秦鹰烈果真狠心算起帐来,一点儿也不留情。 「呜……好痛哦……呜……」苏绿柳被狠狠打了一顿,俏臀被打肿,眼也哭肿了。 「小姐……」 昆婶打好了一大桶热水,递来两条巾帕和一套女衫,她心疼地看著苏绿柳,瞧她哭得挺惨的。 秦鹰烈挥手将昆婶遣走,昆婶忙闪出房外,他步上前把房门关上。 苏绿柳趴在床榻上低声啜泣著,他兜回床边,抱起她,温柔地替她宽了衣。 「以後不准再涂这些东西,你这样子看起来像掉到泥浆里一样,又黑又脏--」沉怒地说,他将她的贴身亵衣裤随手丢到一边,她被脱个精光,接著被抱进澡桶里,大掌掬水洗去她」身污黑。 「不要你管啦……」她恨他,他打得她小屁屁好痛。 「闭上嘴。」他管定了,再也不会纵容她了。 「你好凶哦--」扁著小嘴,她又掉下泪来,双眼已哭得像核桃般肿大。 「你敢再掉一颗眼泪,我就再赏你一顿打。」那如珍珠般的泪珠让他心一揪,恶狠却又心疼地低声威胁道。 「你真的好凶,我、我……再也不理你了……」吸吸鼻,她好委屈地掩面嚎啕大哭起来。 「你、你别哭了--」 挫败地瞪著眼前的泪人儿,冷硬的心瞬间软化下来。遇到这蠢蛋,他这辈子是认栽了,谁管她会招致多大的不幸,他是要定她了,待一返回杭州,他将即刻办妥婚事,把这个一心一意想逃离他的蠢蛋娶进秦家大门。 「哇--」她像个小娃儿般放声大哭。 「别、哭、了。」她是存心的,那凄惨的哭声凌迟著他的心。 「我偏要哭,除非你放我走,否则我--」 「还想走?!你休想!」 烈唇俯上前,他狂怒地封住她的嘴。 哭声骤然停止,室内回复一片岑寂-- 许久之後,莺啭龙吟声断断续续交叠回荡於房内。 ☆     ☆     ☆ 隔日,「绿柳酒栈」门前停了一辆马车。罗齐恭敬地立在车门旁,等候著少爷上车。 秦鹰烈充满占有欲的手,紧箝在苏绿柳细致的柳腰上。 苏绿柳恢复女装打扮,一身紫色轻纱软缎里著她袅娜曼妙的身段。那绝色的容颜上薄纱半掩,仅露出那双灵动璀亮的黑色星眸。 「娘啊,我要留在这儿啦……」贝齿咬著粉唇,她拉著苏凤娘的手,恋恋不舍地不愿放开。 还想留下?!秦鹰烈虽然不动声色,可心里却是极度不爽快。置在她腰间的手猛地一紧。 「千万不要,你再继续留下来,娘这间酒栈迟早会关门大吉。」苏凤娘闲言吓得脸色发白。「快上车吧,时候不早了。」她催促著。 「娘……」连娘都急著赶她走,苏绿柳心头好挫败。「你真忍心赶我走?」 「娘这麽做也是逼不得已的,绿柳啊,你要原谅娘啊!」苏凤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离情依依,可其实心里是恨不得她能即刻从眼前消失。「秦少爷,以後咱家丫头就请你多担待些了,她如果又做错了事,还请你出手别太重,她很怕疼的。」 秦鹰烈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启程了。」见她还想赖著,他一脸微愠地揽著她,跨步往车内一带。 待两人一进入马车内,罗齐很迅速地将车门关上,然後示意车夫即刻启程。 「娘啊,我不要跟他走啦!」苏绿柳还想作最後的挣扎,用力拍打著门。 「你给我乖乖坐好,否则我会再赏你一顿打。」扬起掌,他脸色阴沉地威胁道。 「呜……」她很怕疼的。 扁著小嘴,她往角落靠去乖乖端坐著,一路上像个受虐的小媳妇,哼也不敢哼出声。 「过来!」锐利黑眸扫过她委屈的小脸。 她犹豫著……很怕再惨遭「修理」一次。 「我不会再出手了。」心生怜惜,他叹了口气。「过来我这儿坐--」 觑了觑他放柔的脸色,香躯往他身边缓慢移了过去。 将她拥揽入怀,掀掉脸蛋上那碍事的纱巾。绝丽出色的娇美容颜,轻易便引起他亟欲掠夺的欲望。 「不准再有想离开我的念头了,我虽然身强体壮,可也经不起几次惊吓的……」欺身攫获住那娇俏红嫩的小嘴儿,狂霸的气息在瞬间化为宠溺。 第十章 自从秦鹰烈宣布即将成亲的消息之後,这段日子,秦府上上下下全都忙著。 全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唯独新嫁娘一个人镇日郁郁寡欢。 手捧著棋盘,苏绿柳躲在梅林中,故意远离所有人的骚扰,一个人独坐在石桌前,百般无聊地下起棋来。 这棋盘是秦鹰烈最钟爱的收藏之一,棋盘是以极罕见的玄黑色石头刻制而成,棋子则是以晶润的白玉石和璀亮的翠玉石精心雕琢而成。这棋盘、棋子价值连城,全天下恐怕找不到其二了。 清爽的风拂过脸颊,吹乱了一头青丝。在这初秋午后,苏绿柳仅穿著单薄的衣衫,虽不觉得冷,可也感到微薄的凉意。 「哈瞅--」 打了一个小小喷嚏。她吸吸鼻,不以为意地继续下著棋。 几片落叶悄然落在脚边,天色渐沉,气温也降了些,天气逐渐转凉。苏绿柳没发觉,仍迳自陷入沈思中 「哈啾、哈啾--」这已不知是第几声喷嚏声了,不过苏绿柳还是完全不在意。 她宁愿躲在这里「受冻」,也不愿回去面对那霸道专断、可恶到了极点的秦鹰烈。 他真以为他只要一声令下,她就得乖乖戴上凤冠,穿上霞披嫁给他麽? 她绝对要抗议到底,这门亲事是准办不成的。她决意不嫁,就算他再用如何「残暴」的手段和威胁,她也绝不会答应的。 天色已晚,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梅林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还有呼唤声-- 「苏姑娘--苏姑娘--」 「柳儿你在哪里?」 是秦鹰烈和罗齐的声音,他们在遍找不著她之後,逐渐往林子里寻找。 声响渐渐逼近,苏绿柳索性丢下下了一半的棋,娇小单薄的身子往梅林深处缓步而去。 望著高高的墙,她叹著气。要不是她的手脚笨,个儿娇小,早爬过墙逃婚去了。 小脸仰望著繁星闪烁的星空,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在大喜之日尚未到之前,她一定得想个法子,阻止这一切灾祸的发生。她必须逃走才行-- 立在身後的秦鹰烈,无声地走近她,将她揽在怀中。 「为何叹气?嫁给我真有这么令你为难麽?」火热的胸膛熨贴著纤细的背脊,她的荏弱和忧郁,这些日子他全看在眼底。 「你这分明是在招祸上身,娶了我,你将会大祸临头……」 在他怀中转身,抬眸认真地凝望著他,向来无忧的小脸蒙上一层令人心疼的阴霾。 「说什麽我都不会相信,我只知道我必须让你完全属於我,我才会安心。」她想离开他的意图是那么明显,让他不得不使用强硬的手段逼迫她。「就算真有大难临头,我也不会在乎的。」语气是如此的真切和执著,令她好生气、好生气。 「你不在乎的事,却是我最害怕将会发生的事实--我都愿意不争名分留在你身边当你的侍妾,为何你却要如此执著地强娶我进门?!愤怒地推开他,她转身往林子外跑去。 「我是不忍心让你受任何的委屈,你为何不能体谅我的苦心?!」秦鹰烈旋即迈开脚步追了上去。 「不要碰我,除非你取消这场荒谬的婚事,否则一辈子都休想碰我。」 在小径上,他捉住她的手臂,她却冷漠地甩开。 「这桩亲事是结定了,我绝不会取消。」他语气愤怒断然,她竟然不愿意让他碰触。 「你自己去成亲吧,我也绝不会答应你的。」她的态度也是无比的冷硬。「从现在起,我搬回小阁里住,未经过我的允许,你不准踏进这里一步。」丢下狠话,僵直地半转身,她形单影只地往「净玉阁」走去。 「这里是我当家,你还没有资格如此命令我--」她太过分了,竟敢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 秦鹰烈狂怒地冲上前,扣住她的肩,用力地将她扳转身面对他愤怒森冷的脸庞。 「不要碰我--」她大声地叫道,反抗地用力挣开他的箝制。「我再也不要见到你!」哽咽地低嚷,无措又惶恐地背过身冲回小阁去。 「该死的,你给我回来。」秦鹰烈又追上前,绝不允许她离开他半步。 砰地一声,她将门力关上,扣上了锁。 「柳儿,把门打开!」他非常愤怒地在门外大吼。 「走开,我再也不要见到你。」门内人儿心情也不好过,跌坐在地上哭成泪人儿。 那哀怨的哭声让他的心猛地一揪,很疼、很疼…… 「把门打开,否则我要撞进去了。」发出最後的通牒,他真打算直接撞门进去。 她哭著跑回小阁内的寝房里,拒绝理会他。 眉头一锁,他真用肉躯用力地撞门…… 砰!砰! 一声又一声的撞击声响起,这门板终究不敌他的力气,整片往内塌掉。 「砰!」木板和地面撞击所发出的剧响让人心惊胆战。 接著,因为他过於强大的撞击,而在他冲进小阁後,整个身躯直接往一排厚重的书柜撞去-- 「该死的--」一声咒骂伴随著痛苦呻吟和东西塌落的声音,从外传入内室里。「柳儿,救我--」 哭倒在卧榻上的苏绿柳,闻声惊惧地抬起泪脸来。 那不断传来的倒塌和碎裂声,让她心一惊,来不及细想,她跳下床火速冲往藏书阁。 「不--」冲出来时,她正好看见那高高的书柜往秦鹰烈身上倒去,上头的书籍全砸向他的头,然後他被淹没在凌乱的书籍和笨重的木柜下。 「柳儿--」他的声音很虚弱,恐惧在她心头狂肆地蔓延开来。 「烈,你不能死、不能死--」 她所害怕的事果真发生了,而且是眼睁睁地看见。扑倒在那如山的木板和书籍旁,她慌乱地将一块块碎裂的木板拨开。 「烈,求求你,你一定要撑住,我来救你了--」被木板割伤了手指,都沁血了,可她还是用力地搬动那一块块厚重的板子。 「烈……你说话呀……」里头的死寂让她好害怕,她低吼著、哭著。 「苏姑娘,你的手流血了--」闻声而至的罗齐,见到眼前混乱的情景时,吓了一大跳。 他忙将苏绿柳拉到一旁,还搞不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姑娘,你别哭呀……你忍著点,我马上去叫人来帮你上药……」以为她是伤口疼,罗齐转身就要出去叫人。 「罗大哥,快救救少爷……少爷他……」苏绿柳拉住罗齐,小脸好苍白,泪流满面。 「少爷他在哪儿呀?」左右张望,他找不到少爷。 「他被压在里面,你快救救他呀!」她哭喊著,声嘶力竭。 「少爷--」罗齐大叫不妙,火速冲上前,拚了命将那堆散乱成山的木板和书籍搬开。 ☆     ☆     ☆ 昂藏精健的男性身躯下,交叠著一具娇袅雪白的女子香躯。 他过度的求欢让她剧烈地喘息著,脸颊嫣红,赤裸的娇躯泛著晕红的色泽。 激情终於在天色渐明时平息,苏绿柳意识混乱地趴在他的胸前。 「你都受了伤,竟然还能……」她娇羞地嗔道。 「这点伤早就不碍事了。」都休养十来天了,再重的伤也痊愈了。「倒是你,把一双细嫩的小手割成这样,真令人心疼。」怜惜地握住她的小手,那日她为了救他,小手割出一道道血痕来。 她抽回手,这点小伤她才不在意。 「你若心疼我,就别再强迫我嫁给你。」 她所害怕的预言,已成事实地在她眼前发生,这件事发生之後,让她更下定决心对这件婚事反抗到底。 「发生那件事,纯粹是巧合,你不能--」他还是无法认同她的论调。 「这绝非巧合,你一定要相信我所说的。」握住他的手,她抬起晕红的小脸,激动地说。 「这是宿命的安排,我们这辈子注定是没有夫妻缘分,也或许……我们该就此分离,以免又招致更可怕的祸事……」低声说著,她的心痛如绞割。 「我绝不准你离开我,绝不准。」狠狠地将她抱住,恨不得把她揉进骨髓里。 「别再强求,我就留下。」望著他闪过沉痛的俊颜,素手抚上他的颊,要求道。「答应我……好吗?我愿意屈就当个侍妾,是心甘情愿,绝不会有半点怨言……」 「终有一天,我会让你真正属於我的。」答应暂缓亲事只是权宜之计,她忧郁的小脸逼得他非答应不可。 「我永远都属於你,除非你不要我……」宽阔的胸膛当枕,只要能和他相守,就算一辈子无名无分她都无所谓的。 「绝不会有那麽一天!」他信誓旦旦地允诺,翻过身,将柔软绵馥的香躯压在健壮的身怀下,从粉颈一寸寸开始往下攻陷。 她地趴在枕上调著紊乱的气息,眼角馀光一瞥,发现枕边一方小木盒,那精致的木盒她认得,里头摆放著那颗青玉石。 躺在身侧的秦鹰烈,循著她的视线,落定在那方木盒上。 将盒子打开来,厚实的掌中握著那颗珍贵罕见的青玉石。 「那是一颗姻缘石,我记得天象上人这麽说过的。」脑海乍然闪过些微记忆,她忆起天象上人曾对她说过的话。 「姻缘石?!」暗黑的眸子骤然闪过讶异。「他还对你说了四件麽?既然你命中注定没有姻缘,他为何会把这姻缘石送给你……这意味著什麽?」 「别问我,我很笨,无法明白天象上人的用意。」 「你不明白……」挑起眉,紧抿的嘴角隐著笑。「我们就去找他问个明白吧!」 「问明白?!」到何处找天象上人呢?她想了想。「哦,对了,『天象上人』曾告诉我,如果我想找他的话,就带著这颗『姻缘石』到南方的一座桃花仙岛去找他。」小时候的记忆虽不鲜明,可天象上人所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还记得。 「带著姻缘石去……好,过几日我们就出发去找『桃花仙岛』吧!」 万分眷恋地抚过她温烫的肌肤,将青玉石包覆在另一掌中,闭上了眼,心头做了决定。 关於这「姻缘石」的秘密,看来只有找到那位「天象上人」,才能问个明白了。 南方的桃花仙岛……或许他该走这一遭。 ☆     ☆     ☆ 三个月後-- 飘雪的冷冬。 细雪纷飞,秦鹰烈和苏绿柳各穿著一件能御寒的紫色裘袍,下了船,踏上这美丽的小岛。 这果然是一处人间仙境。 香气袅袅环绕於桃花仙岛的四周,岛上桃花盛开绽放,完全无惧於这严冷的天气。 「好奇怪,这儿虽然飘著雪,可是却一点儿都不冷,好温暖呵!」身上的裘袍让身体燥热起来,苏绿柳绝美的小脸因温度骤然爬升,脸颊上出现两抹诱人的红晕。 「把炮子脱下吧!」他宠溺地替她解开裘袍,将两件裘袍褪下後交给随从罗齐。「你还记得『天象上人』的模样吗?」拉起小手,带著她往岛上走进,进入桃花林中,已不见雪花的踪影。 眼前仅有一条小径,向来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循著这条路走,一定能见到「天象上人」。 「我记得……上人有一头像雪一样花白的发丝、颊鬓有长长的髯须,有一张红润无比的脸,他看起来很和蔼、很亲切,年岁大约有七、八十了吧!」偏首想了想,她边走边描述著。 年约七、八十岁的白发老翁…… 秦鹰烈俊眉往上一挑,视线落定在桃花林中那张石桌,石桌前坐著两位分别身穿银色袍子和红袍的白发仙翁,两人正专注地下著棋,似乎没发现有闯入者。 「柳儿,你仔细瞧一瞧,前头那两位,哪一位是『天象上人』?」 「啊?找到了麽?」定下脚步,抬起璀亮动人的明眸,循著他的指示望过去。 「太远了,我看不清楚,没办法确定……」吐吐小舌,前面这两位仙翁,长相神似,一时之间她还真看不出来。 「靠近点儿看吧!」再往前走了几步路,两人就停在石桌旁。 「我……」距离拉近了,可她还是看不出来。羞窘地迎上秦鹰烈询问的眼神,她摇了摇头。 如他所想,他只好自己来找答案了。 开口询问两位老者是最快的方法,可是他却沈默地站在一旁,静待两位老者下完这盘棋。 漫长的等待终於结束,白袍老翁赢得了这盘棋,他得意地抚著雪白的胡须,呵呵大笑著。 反观那位红袍老翁却一脸不悦,红袖一翻,竟然腾空飞上天去。 「烈……你看……他、他竟然在天上飞……」苏绿柳瞪大水眸,无法置信眼前所看见的。 「柳儿,我也看见了。」那红袍仙翁已腾云驾雾远去云端。 秦鹰烈紧抿的嘴角含著笑,此二人果然非普通老者,确实是天上之仙人。 白袍老翁笑声止歇,抬眸瞥了眼苏绿柳,神情并未有半丝讶然,对两人的出现,似乎已有预料。 「这位仙翁,在下是秦鹰烈,冒昧请问仙翁,阁下是否识得一位名叫『天象卜人』的老者?」秦鹰烈恭敬地探问。 「绿柳儿,你把『姻缘石』带来了吗?!」原来白袍老翁就是「天象上人」,他虽未作正面回应,可这句话等於把他的身分表态了。 「烈,他就是『上人』。」这声音,她认得。苏绿柳雀跃地扯动秦鹰烈的千臂。 「我带来了。」 从抽中取出木盒,打开来,里头正是那颗青玉石。秦鹰烈将盒子递了过去。 「请问『上人』,当年上人以这颗『姻缘石』相赠於柳儿,是否有特殊涵义存在?」这是他今日来访的目的。 「这颗青玉石晶亮剔透,为人间罕见之珍品,价值目是不在话下。当年以这颗『姻缘石』相赠,是见柳儿与我投缘,亦为了帮助改善其贫苦的家境,如此而已……」 「天象上人」没将木盒接过,只是微笑地说,信步踱入桃花杯中。 天象上人的话令秦鹰烈好失望,牵著苏绿柳的小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其後,随之隐进桃花杯中,桃花香气扑旋鼻前。 「这颗『青玉石』何以会命名为『姻缘石』?」他仍不死心地追问。 「天象上人」驻足在一棵桃树下,伸手摘了颗桃,吃了起来。 「这青玉石是月老的,名儿也是他取定的,我不甚了解其中的涵义,不过我倒知道一点就是,这罕见的石头要能绑上月老的红丝线,便能成就一桩好姻缘……」话就点到为止,桃子清脆爽口极了。「柳儿,你要不要也来一颗?」他亲切地回身问苏绿柳。 「好呀!」苏绿柳眨巴著眸子,兴奋又期待地点了点头。眼中只有桃子的存在,压根儿忘了此行的目的。 「这桃子很好吃。」上人摘了两颗,递给了她,她嘴馋地吃了一口。 「嗯,好甜好脆哦!烈,你要不要尝一口?」 献宝似地捧到秦鹰烈的面前,他宠溺一笑,摇了摇头。上人的话让秦鹰烈心中燃起了希望。 「上人口中的月老,指的是否就是主宰世间姻缘的月下老人?」他急切地又问。 「是啊,就是刚刚输了棋的那位,他就是月老……你若想打探这『姻缘石』的底细,你去问他会比较清楚。」比了比天上,他还为方才赢棋的事儿得意著呢! 「还请上人指示,我如何能见著月下老人一面?」 如何呢?「你非仙界之人,就算见著了,他也不会理你的。」 「那可否请上人代为向月老求得一条红丝线?」把这青玉石绑上红丝线,他的柳儿就是完全属於他的了。 「当然可以,不过……我的棋盘旧了……」上人又抚过那花白的髯须,眼底闪过一道奸佞的笑。 「在下愿以玄石棋盘相赠。」睿智如他,当然了解上人话中的意思。只要能和苏绿柳长相厮守终生,他自是愿意割爱他所珍藏的棋盘。 「小子,我欣赏你这潇洒、豪迈的个性。」白眉上挑,天象上人表情是如获至宝般的兴奋。「可还有那棋子……」他这是得寸进尺,觊觎那由珍贵白玉和上等翠玉所雕琢而成的棋子已久。 「只要月老肯在姻缘簿补上柳儿命格里所缺的姻缘命,这棋盘和棋子必双手奉造给上人……」他是精明的商人,懂得互利的经商之道。 可天象上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你的要求太多了,不过对我而言并非难事,只要你能赢得我一盘棋,我一定把这件事办妥。我会去向月老讨一条红丝线给你,当然--这姻缘簿上也会写上你和绿柳儿的名字,成就这段美好的姻缘。」反之,他若输了,不仅输了棋盘,也输掉他们的姻缘。 「好,就比上一盘棋。」秦鹰烈当然非应允不可。 天象上人笑著,手指往地面上一点。远处那石桌、石椅和棋盘全变到眼前来。 「小子,这几百年来,还没有人能在棋盘上赢过我。」顺著髯须,上人很自豪地说。 「是吗?」嘴角微扬,他的神情是不以为然的狂妄。 「你不信?」可从来没人敢用这种语气。 「我当然相信。」他的表情可不是如此。 「我会让你心服口服的。」上人将袖子挽起,卯足了劲将和他来番厮杀。 「来吧!」为了和绿柳儿厮守一生,他势必要赢得这盘棋。 ☆     ☆     ☆ 天色逐渐西沉,六个时辰过去了,胜负在此刻见分晓。 「十天後,我会亲自送棋盘来给上人,至於在下托付上人向月老央求之事,还望上人能依言,尽速办妥。」 这盘棋秦鹰烈胜了。他胜得侥幸,大概是老天爷不忍心拆散他和绿柳儿的姻缘巴! 输了棋,天象上人自是心有不甘,但对秦鹰烈的才智、棋艺却非常之佩服,何况秦鹰烈赢了棋还愿意将棋盘相赠,更令他对秦鹰烈多了几分好感。 「我这就去找月老,咱们十日後再见。」 天象上人翻袖旋即往天上飞去。肚子饿惨了的苏绿柳,摘下一颗桃子果腹,她吃得津津有味,显然没注意到天象上人已腾云驾雾远去。 「柳儿,吃慢点,小心别噎著了。」嘴角含笑,将木盒小心放进袖子里,秦鹰烈拉著她,步出桃花林。 桃花林外,细雪纷飞,气温骤降,冻坏人了。一直候在外头的罗齐,见到少爷旋即将裘袍递了上去。 「好冷……」她冷得牙齿都打颤了。 他细心地迅速替她将裘袍穿上。 「柳儿,你愿意嫁给我吗?」他说,爱恋地勾起她尖润的下颚,凝望著她绝美的容颜。 「不……」还搞不清楚状况的苏绿柳,自是摇头猛拒绝。 「我把我心爱的棋盘都割舍了,你再不愿嫁给我都由不得你了……」雪花飘过顿边,他低喃地在她冷冷的唇上烙上深情和火热。「再等一个月,你就是我的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