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三品官》 第一章 【第一章】 一股令人痛苦的窒息感铺天盖地掩来,瞬间涌入皮思凡的口鼻,攫取她赖以为生的呼吸,加之心肺似被撕裂的剧痛,让她瞬间惊醒。 然而苏醒非但没能令她摆脱痛苦,反而让她陷入另一种恐惧之中。 她试着睁开双眼,却感到一阵刺痛,待双眼适应后,她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入眼的是一片浑浊的湖水,在她的眼前,是一张脸,一张泡得青白、死不瞑目的脸,双眼瞪得极大,像是要瞪凸出来似的,死死的盯着她……这惊吓太过于突然,皮思凡下意识想要大喊,然而她没喊出声,反而涌入更多的湖水,让她胸口一痛,那痛苦让她才清醒的意识瞬间剥离,再次昏了过去。 又一次醒来,她是被刺目的阳光给唤醒的,她吃力的想睁开双眼,偏偏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耳边陆陆续续传来人声,尤其那道刺耳尖锐的女声,让她胀痛的头宛如被卡车辗过一般,痛得受不了,偏偏那声音不放过她,一声声的传进她的耳里——「滚开!」吕姨娘一脸嫌恶的踢开跪趴在她跟前的婢女,见踹不开,恼怒的尖声大喊,「你们是死人呀?还不快将这贱婢给拉开!」 被踢开的婢女不死心,狼狈的又要上前,却被人制住,只能哭喊着,「姨娘,奴婢求您了,我家小姐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奴婢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 「谁要你这贱婢做牛做马!你那主子已经死了!就算没死,她做出这样下贱的事还指望人救? 要是识相,就带着你那下贱的主子滚远点,少在这扰人清静!」吕姨娘冷哼了声,转身就要走。 「不!」见她不理,秋瑾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抓住她的人,冲到吕姨娘身前,死死的抱着她的腿,「小姐没有!小姐是离少爷的未婚妻,怎么可能会做出与人通奸之事,这一定是有人诬赖小姐,小姐宁可投湖以示清白,也不肯认罪,那是因为小姐根本没有做出那样的事!」 吕姨娘抽着自个儿的脚,怒骂,「什么叫投湖以示清白?我看那是作贼心虚,做出这等下作之事,被人抓到了把柄,辩不过就又哭又是寻死的,要不是顾虑燕家的颜面,早把你们主仆两人给扔出燕府了,哪容得你在这里闹腾。」 挣脱了半天,仍甩不开这小丫头,吕姨娘只能气得又喊,「还不将人拉走?怎么,夫人不在,我这姨娘的话就不算话,唤不动你们是不?居然连个贱婢都抓不住,三番两次放纵这贱婢,还不快把人给我绑起来,关到柴房去,等天黑再连她那下贱的主子一起扔到乱葬岗去,让她去送葬!」 她这一喊,身后的婆子才如梦初醒,忙又上前抓人。 秋瑾一听,哭得更加凄厉,不停的挣扎着要再求,却被抓人的婆子狠狠的打了几个耳光,恐吓着,「别乱动!要不打死你!」 那清脆的巴掌声传入耳中,皮思凡只觉得心痛,有股酸楚瞬间蔓延胸口,让她的胃一个翻腾,猛地咳出声来。 「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让众人停下了动作,瞪大眼睛,看着那突然翻身坐起、不停咳嗽的女子,全都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尤其是亲自探过那女子呼息的婆子,更是直接瘫软在地,恐惧的大喊,「鬼……鬼呀!」 这一叫,众人顿时骚动起来,吓得大呼小叫。 只有那哭得几乎昏死过去的秋瑾喜极而泣,踉跄的跑到皮思凡身旁,用力的将她抱住,「小姐,小姐你没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吓死秋瑾了……」 耳边听着哽咽的哭诉声,甫睁开眼的皮思凡却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眼前有一漥湖水,想必就是她刚溺水的地方,湖泊旁,是一座雕琢精致的凉亭,凉亭外,有着一条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小径周遭植满各式各样的花草,红的、黄色、紫的、白的……争奇斗艳、百花齐放,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眼前的人。 她眼前站着约莫十来人,个个穿着只会出现在古装剧的装扮,就连抱着她的女孩也是,对方穿着一袭有些陈旧的粉色衣裙,头上虽不像古装剧中钗着华丽的首饰,却也钗着木簪,绾着古人的发髻。 皮思凡一脸呆滞,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景象,僵硬的问:「这里是哪里?」 她可不会傻得认为这儿是拍戏现场,因为,就算拍得再真,湖底那具尸体却不可能也是演的。 她的声音很沙哑,因为吃水过多的缘故,细弱得几乎听不见,若不是秋瑾正抱着她,恐怕也听不清。 「小姐你怎么了?这里是燕府呀,是你未婚夫燕离,离少爷的府第,你怎地连这都不记得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秋瑾担忧的问。 皮思凡仍有些傻愣愣的,将视线拉回,看着眼前这不过才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心里有了一丝吓人的猜测,嗓音颤抖的又问:「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朝代?」 秋瑾抹着泪,虽然不解小姐为何会这么问,却还是脆声答着,「这儿是东离国,东离庆安十三年,小姐,你……你到底怎么了?」 东离,皮思凡闭上双眸,闻所未闻的朝代……许久,她没再发出一声,面容虽然平静,但她的心早已掀起惊涛巨浪,茫然不知所措。 见她那益发苍白的脸色,秋瑾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再次提起,担忧的直喊,「小姐?小姐?」 皮思凡在她的叫唤下再次睁开眼,嘶哑的问:「我……怎么落水了?」 因为太过突然,也因为这具身子的主人不识水,她「来」的时候,这具身体早因吃水过多而虚弱无力,就算她会游泳也无法自行脱困,但她记得在昏迷前一刻,强迫自己放松四肢,运气好的话,这身子或许还能自行浮出水面。 事实证明老天还是眷顾她,至少没让初来乍到的她再一次体会死亡。 她没死成,再加上方才传入耳中的讯息,她大约明白这身子的原主投湖自尽,只是为什么? 难道真是因为与人通奸? 就在她困惑之际,那被吓得险些软脚的吕姨娘终于回过神,一张妆点精致的脸有些苍白,盯着皮思凡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她并不是鬼后,气焰再次回笼,尖着嗓子说:「水大小姐,你可真行呀!可惜咱们夫人、少爷都不在,你这苦肉计算是白搭了,既然人没死,那正好,看你是要自个儿走出去,还是我让人『请』你出去?省得少爷回来后,还得为你这淫妇动怒。」 皮思凡拧起一双精致的眉,平静地直瞅着她,用着嘶哑的嗓音反问:「凭什么?吕姨娘刚也说过,夫人及少爷现在并不在府中,而我身为你们少爷的未婚妻,就算真犯了错,也轮不到你一个姨娘来置喙,更何况我根本没错。」 她是不晓得这具身体的身份,但从挡在自己身前,像母鸡扞卫小鸡的小丫头以及眼前的吕姨娘的对话中,她抓到一些讯息——一、她是这府中少爷未过门的妻子。二、这府中的正主都不在。 得知这两点已经足够,足以让她赖在这儿不走。 众人显然没料到这一向唯唯诺诺的水小姐会反驳,皆愣在原地。 吕姨娘也傻了,瞪着眼前不过才十六岁的女娃。 她浑身湿透,头发凌乱、脸色惨白,那原本粉嫩如樱的唇甚至泛着一丝青紫,瘦弱的身子因为冷而不住的颤抖着,只有美丽的双眸亮得惊人,然而这样的她,仍然楚楚动人得令人妒恨,让人忍不住想毁了她。 回过神,吕姨娘原本就不悦的脸色,因为她那句「轮不到你一个姨娘来置喙」而益发阴沉。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吕姨娘冷笑,那神情,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 这辈子她最恨的就是自己的出身,她生得好,甚至比这府中的当家夫人高氏还要美上十分,偏偏因为低下的身份而阻了她的前程。 论才论貌,她哪一样输那高氏?但她却得低声下气的唤她一声姊姊,老爷还在时,她仗着老爷对自己的宠爱,可以不把那女人放在眼里,谁知那老不修会死得那么快,她才进门不到一年,他就撒手人寰,她从此没了靠山,吃喝用度全攒在高氏那贱女人的手里,害得她的日子大不如前,那些见风转舵的奴才一个个不把她放在眼里,而今,连水未央这寄人篱下的孤女也瞧不起她了是不是! 第二章 她眯起双眼,眼神就像是淬了毒似的,直射那胆敢与她对视的水未央,又说:「你可能不知道,夫上到郊外的静心寺上香,少说要三天才能回来,至于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不必我说了,打你进府这半年来,可曾见过他一面?哼!也就你自个儿痴心妄想,真以为咱们少爷会迎你过门?你作梦!我告诉你,今儿个作主的人就是我这个姨娘,你该庆幸你头顶着少爷未婚妻的名号,而我们燕府丢不起这个脸,否则我现在就能拉你去浸猪笼!」 听她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串,皮思凡一双眉拧得更紧,但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因为她那尖锐的嗓音。 忍不住摀住耳朵,见吕姨娘似乎要再开口,她忙出声止住,「能不能请你闭嘴?你的声音像母鸡似的,又刺耳又吵,叫得我头都痛了。」 母鸡?这话让众人一愣,紧接着皆涨红了脸,若不是这场合太诡异、说这话的人又令人吃惊,恐怕早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吕姨娘一张粉脸顿时气得又青又红,尖着嗓子就喊,「来人,给我掌嘴!狠狠打烂这贱人的嘴,然后把人给我撵出府去!」 就算吕姨娘没了依仗,可比起水未央这前来投奔的外人,吕姨娘怎么说也算得上半个主子,婆子们不敢忤逆她,就要上前抓人。 皮思凡却撑起身子,在两个婆子要抓住她的胳膊前沉声斥道:「谁敢」 她的声音因为吃了过多的湖水而嘶哑虚弱,但那凌厉的眼神却让两个婆子吓了一跳,竟不敢动手抓人。 吕姨娘也没想到她居然敢反抗,从她醒来至今,说的每一句话都使人吃惊,再看看眼前之人的神情,那站得笔直的身子、微仰的下颚,以及那盈盈秋水般的双眸中闪烁的气势,和之前的水未央哪有一点相似?完全像换了一个人。 若不是落水将人的脑子给弄坏了,就是这小贱人之前骗了他们,用一副唯唯诺诺、柔顺无害的模样欺骗世人。 吕姨娘认定是后者,完全没注意从小陪伴着水未央的贴身丫鬟秋瑾正张大嘴巴,像见鬼似的瞪着自家小姐。 吕姨娘咬牙怒瞪那两个没用的婆子,「还不给我抓人!」 婆子不敢再犹豫,探手就要抓人,谁知两人都扑了个空,皮思凡动作极快的向后退了几步,这变故让抓人的两个婆子反应不及,竟撞到了一块,还跌了个狗吃屎。 这情况再次让众人傻眼,还未回神,就听见皮思凡用着沙哑的嗓音说:「吕姨娘,你为何这么急着赶我走?就算夫人要三天后才能回来,但我那挂名的未婚夫还会回府不是?就算他之前不见我,可我终究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如果真如你所说,我做出这等肮脏下流之事,说什么也该禀告他一声不是?你连通报都没通报一声,闷不吭声就想把我给赶出府,是不是……作贼的喊抓贼?」 一席话说得吕姨娘脸色瞬变,那丰富的表情让皮思凡挑起眉,不待她反驳,又先发制人的说:「再说,证据呢?要说我通奸,好歹也提出证据来,难不成你们都是用一张嘴说说就能定案? 我可不是你要打要杀一句话就能决定的奴才,只要我和你们少爷的婚约存在一日,你就休想动我一根寒毛!」 「你……」吕姨娘拍着胸脯直喘气,怎么也想不出这小贱人哪来的胆子,居然敢这么对她说话,但她说得没错,她的确不是自己说打就打、说杀就杀的奴才,就算她再落魄,也是个良民,而她,她的卖身契还在当家主母高氏的手上。 思及此,吕姨娘不得不按下怒火,咬牙大喊,「来人,把燕二给我拉过来!」 不一会儿,婆子就带着一名小厮走来。 皮思凡看着那跪在地上名唤燕二的小厮,拧眉不语。 吕姨娘见她不说话,挑起了眉,「怎么,相好来了,不敢说话了?这可是你逼我的,本想着你自个儿走出去,大家面上都好看,偏偏你要闹大,等会儿失了颜面、被人嘲笑,可别怪在我头上。」 皮思凡为了节省力气,压根懒得理她。没办法,这具身子太过虚弱,让她有些吃不消。看众人的穿着及园子里盛开的花朵,现在应该已是春末,阵阵微风吹来,不冷不热,称得上气候宜人,但此刻的她浑身湿透,那宜人的风吹来,不仅让她的头一阵阵的抽疼着,身子也不住的发抖,彷佛下一刻就会昏厥过去。 但她不能倒下,听那吕姨娘的意思,这身子的主人似乎是投奔到未来夫家,这也说明她离开这便没地方可去,若是真被这女人赶出去,她岂不是等死? 因此,说什么她都要洗刷这强扣在她身上的罪名。 吕姨娘见她不理人,咬着牙低斥,「燕二,还不快把你和那小贱人做的丑事一五一十的说给众人听。」 燕二连忙抬起头,用那猥琐的双眸贪婪的看着皮思凡那绝美的脸蛋,轻声说:「小、小姐,奴才已经把我们的事情通通告诉姨娘,姨娘答应奴才,只要老实交代,就会放了你,不会报官,你就承认吧!」 看着眼前皮肤黝黑,长得不算出色的男人,皮思凡反问:「承认什么?」 被那双彷佛能看穿一切又美得惊人的杏眸看着,燕二有些陶醉,险些忘了出声,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小姐,是奴才辜负你的情意,被吕姨娘身旁的春梨姊姊看见你我私会的场面……」 按燕二的说法,水未央一直见不到少爷,郁郁寡欢,他身为园子里修剪树木的杂役,常常看见她在园子里散心,心仪于她,不忍见她成日以泪洗面,忍不住上前与她攀谈,两人一来二往,渐渐熟稔,便有了不该有的情愫,做了不该做的事……他话还未说完,秋瑾已气得大骂,「小姐打来燕府就极少出房门,就算真要出院落,也有我或秋棠陪着,我们根本就没见过你!」 燕二像是豁出去一般又说:「小姐与我相会大多是在深夜,自然无人知道。」 「你胡说!我和秋棠两人轮流守夜,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进得去,你居然敢毁损小姐的闺誉,你这可恶的家伙!」 秋瑾气得要上前打烂他那胡说八道的嘴,吕姨娘已一个眼神扫去,让人抓住了她,冷笑说:「秋棠?她人呢?听说是失踪了,我看是作贼心虚,看不惯你家小姐的作为,羞愧的跑了。」 当初水未央一身狼狈前来燕府投靠,除了随身包袱外,就只带着两个丫鬟,一个是眼前的秋瑾,另一个就是秋棠,只是秋棠已经失踪三天,谁也找不到。 秋棠……听见这个名字,脑中突然浮现一张青白的脸,让皮思凡胸口一痛,强忍着晕眩,回首望向那片平静无波的湖水,哑声说:「我知道她在哪,她……在湖里,已经死了!」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尤其是秋瑾,脸上瞬地失了血色。 「死、死了怎么会,秋棠怎么会死了?」说着眼泪顿时涌出,她忙抓着皮思凡,「小姐,是不是你看错了?秋棠怎么会在湖里?她明明只是去厨房里替你讨些夜宵,怎么会跑到湖里去? 这不可能、不可能……」 小姐虽然是离少爷未过门的妻子,但她们主仆在这的待遇并不好,水府败落了,小姐身上连个象样的首饰都没有,更别提赏钱了,府中的奴才见他们少爷一次也没来探望小姐,原本就轻慢的态度更加明显且不屑,小姐性子柔弱,不欲与人争,这群奴才就更加过分,冷嘲热讽是小事,饭菜也常常过了用饭时间还不送来,就算送来了,也常是些冷菜冷饭,甚至还有些馊味,那菜色,就连燕府中的奴才都不吃。 明知道她们的例菜是被厨房里那些逢高踩低的婆子给克扣了去,她和秋棠也就算了,但小姐怎么能吃这样的苦?水家未败落之前,小姐可是老爷夫人的掌上明珠,锦衣玉食的养着、宠着,何曾被人如此欺凌? 她们劝小姐去找离少爷,告知他那些可恨的奴才是如何对待她,小姐去了,却怎么也见不到离少爷,时日一久,小姐便不肯再去,因为她害怕。 小姐说,从以前她就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离哥哥,现在自己成了孤女,没有半点家世背景,两人结亲,不仅不能为他带来前程,甚至还可能会拖累他,加上她怎么也见不着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觉得离哥哥并不想见她,虽然这答案令她伤心,可为了不让他继续嫌弃她,她宁可挨饿受冻,也不肯再去找他。 第三章 小姐不愿意,也不许她们去找,无奈之余,她们也只有自个儿想法子,秋棠个性较冲动,为了小姐,每每都像炮仗似的冲去厨房与人大吵,为的就是替小姐讨来一份能入口的饭菜,甚至还会到府里的竹林里去掘些自生自长的笋子,在院子里自个儿煮锅笋汤给小姐喝。 那日也是一样,大厨房送来的晚膳不过就一碗浮着一块豆腐、几根青菜的冷汤,外加一碗带着馊味的饭、一碟酱菜、一盘放得泛黄的青菜,看着这比尼姑庵吃得还差劲的饭菜,小姐再一次忍了下来,但小姐身子本就虚弱,到了半夜因饥饿而肚疼,秋棠不舍,便说要去大厨房讨些夜宵回来,结果自然和以往一样,受了顿冷嘲热讽,依然啥也没能拿回来,所以秋棠便想去竹林掘些笋子回来给小姐煮汤喝,然而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三日她们几乎找遍整个燕府,可就是找不到,她和秋棠打小就在小姐身旁服侍,两人的感情比亲姊妹还要亲,现下听见秋棠竟然已经死了,她就要冲到湖旁,却被皮思凡紧紧拉住。 「你要做什么?」 秋瑾泪流满面的回头,「小姐,我要去看看,我不相信……不相信……」 见她那模样,皮思凡顿时心酸。她没见过秋棠,但她直觉湖里的女尸就是她,或许是这具身体对她的熟悉,所以她能笃定那女尸就是秋棠。 吕姨娘也回过神,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大喊,「吵什么吵,你那丫鬟压根就是不想替你瞒下那等丑事才逃走,你少将话题扯远了。」 她这一声大喝,众人渐渐噤了声,一双眼却还是忍不住带着恐惧,瞄向那一片景致悠然的湖面。 只有秋瑾似松了口气,喃喃的说:「是呀!秋棠怎么可能会死,她不会死的,但她也不可能会背弃小姐,那她人呢?人去哪了?」 皮思凡不忍见她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吃力的抬起快要阖上的眼皮,淡道:「这就是你的证据? 凭这人的几句话,你就妄想定我的罪,是不是太过可笑了?」 吕姨娘没想到这小贱人会那么难缠,仍冷笑道:「燕二,还不把那东西拿出来。」 跪着的燕二缓缓从衣襟里拿出一条手绢,原本还算镇静的声音,此时却有些颤抖,「小姐,这手绢是你送给奴才的定情之物。」 看着那雪白的手绢,上头绣着一朵盛开的海棠花,皮思凡双眸微凝,淡淡的扫过燕二的脸,轻声说:「海棠花呀!怎么这么巧,和我那丫鬟的名字一样呢!」 话一出,皮思凡敏锐的察觉到他手一抖,虽然极为细微,却逃不过她的眼睛。 秋瑾听见这话,蓦地抬起头,看向那一方手绢,倏地瞪大眼,「那是秋棠她替小姐——」 她突然止住话,似乎明白了什么,死死的瞪着燕二,却不再发出声音。 吕姨娘见状,得意的挑眉,「怎么?认出你家小姐的手绢了,所以不敢出声了是不?」她走到燕二旁边,原本想挑起那条手绢,却在看见那上头的海棠花时顿住,收回了手,又说:「你不会连自个儿的手绢都认不出来吧?」 皮思凡此时已不像方才那样淡然,她浑身颤抖,紧握着粉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之中,那模样,在众人眼中便成了心虚。 吕姨娘笑了,神情更得意,冷哼一声,「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皮思凡已快站不住脚,扬着沙哑的嗓音道:「我无话可说,报官吧!」 原本打算唤人将她们主仆撵出府的吕姨娘笑容一僵,「报官?报什么官?这等丑事,你还想弄得众人皆知,你不嫌丢脸?」 「脸面算什么?」皮思凡强迫自己挺直背脊,「命才是最重要的,在你们这儿,女子的清白等同于命,被人污蔑清白,不正是要了我的命?既然都是要死,我还有何可惧?就麻烦吕姨娘派人到官府通报一声,让官差来断案,看看究竟是我与那奴才有私,还是有人作贼的喊抓贼,不仅是污蔑陷害,甚至还害死人命。」 这话一落,吕姨娘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指着她大骂,「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敢往我身上泼脏水!」 皮思凡笑了,「我可没有指名道姓。再说,就准姨娘你往别人身上泼脏水,不许别人往你身上泼?这话说得好笑,先别提一个证人、一条手绢就想定我的罪,就想想泡在湖底的秋棠,此时已做了鬼的她,会找谁索命呢?」 伴着她的话,原本舒适宜人的春风,突然变得有些阴寒,一阵阵刮在众人身上,尤其是燕二,更是手一抖,竟将手上的手绢给抖落了。 不只是燕二,就连吕姨娘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有些发青,双唇瑟瑟抖着。 果然!皮思凡悄然松了口气,拖着几乎抬不动的双脚走到燕二面前,拿起那被他抖落在地的雪白手绢,垂首看向他,轻声问:「燕二,秋棠是我的丫鬟,不管她是逃了还是死了,但我相信,她都不会背弃我这个主子,不论她在哪,定都会护我渡过这个难关,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那与你有私的人是我?」 燕二早已抖得说不出话,看着她那清澈得彷佛洞悉一切的双眸,再也忍不住良心的谴责,颤着声便要说:「不、不是,是——」 「还不把这诱拐主子的贱奴给绑起来!」 听见吕姨娘蓦地大喊,原本屏息等待燕二说出真相的众人顿时一惊。 在场之人都是精于看主子脸色的下人,更是燕府的奴才,没有一个是蠢人,听到吕姨娘这一声喊,瞬间猜到这事果然不单纯,于是动作极快的绑住燕二,并聪明的堵住了他的嘴,让他无法再说出一个字。 燕二惊慌的看向吕姨娘,在看见她眼中一闪而逝的阴狠,顿时心一凉,开始剧烈挣扎。 「把人给我压下去,杖刑一百!」吕姨娘冷声命令。 杖刑一百这分明就是要将人给活活打死! 燕二瞪大眼,死死的看着她,像是不信她居然会这样对他。 「慢着!」在燕二被压在地上准备杖责时,皮思凡忙出声阻止,眯起杏眸,「姨娘,你这是做什么?」 这女人早不打晚不打,偏偏就在人要吐出实情时打,摆明了有鬼,也证实了她心里的猜测,所以,燕二绝对不能死。 「怎么?还想护着你的相好?」吕姨娘轻笑,「水未央,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想保谁呢?来人,还不送咱们水大小姐出府。记得,送得愈远愈好,可别让这等淫妇脏了咱们燕府的地!」 皮思凡紧抿着唇,看着那如她手臂般粗的棍子,一棍棍落在燕二身上,一着急,胸口顿时一阵翻腾,让她险些昏了过去。 在昏迷之前,她紧抓着秋瑾,咬牙说:「快!去找你说的离少爷,告诉他,他未过门的妻子就要被人扔出府了,若他不想丢脸,就赶紧过来!」 秋瑾见小姐一脸死白,似乎是撑不下去了,忙抹去泪水,转身便要去找人。 吕姨娘见状,连忙大喊,「还不把人给我抓回来!」 接着,皮思凡只听见周遭一阵吵杂,不一会儿,她便听见秋瑾被抓回来的哭骂声,无奈的勾起唇角,她再也支持不住,直直向后倒去,在昏倒之前她彷佛看见一个身影极快的奔向她,及时接住她,那人有着一双浓黑的眸,诱人沉沦,但她连沉沦的时间都没有,便陷入浓厚的黑雾之中…… 【第二章】 再次醒来,皮思凡感到自己的身子犹如千斤重,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若不是耳边传来秋瑾的哭声,她甚至以为这只是一场恶梦。 「小姐,小姐你醒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秋瑾又哭又笑,忙将她扶起,倒了杯水来给她。「小姐,大夫说你浸水太久,伤了五脏六腑,得多多休息,奴婢这就去看药煎好了没,你先喝点水。」说完,就急着离开。 看着那跑远的身影,皮思凡舔了舔干涩的唇,发觉果真是口渴的紧,于是一口气把杯中的水喝个精光,正想着要不要再来一杯,就见秋瑾端着个冒着热气的瓷碗回来。 「小姐,这药热着,药效正好,你赶紧喝。」 看着那黑漆漆的药汁,她皱起眉,却没说什么,接过药碗便一口喝下。 没办法,要保命,再苦的药也得喝。 秋瑾似乎没料到她会喝得那么干脆,愣了好一会才说:「小姐先休息一会,奴婢去厨房端饭菜过来。」 见她又要去忙,皮思凡忙将人叫住,「等等。」 秋瑾转过身,她这才发现她一双眼睛红肿不堪,想必是在自己昏迷这段期间哭惨了。 第四章 将视线由她脸上挪开,打量了眼这陌生且古味十足的房间,皮思凡再不想面对现实,也不得不认,哑声问:「我……叫水未央?」 她记得吕姨娘似乎是这么唤她的。 秋瑾傻了,感觉眼眶一热,着急的忙问:「小姐怎么了?怎么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见眼前的小丫头似乎又要哭了,皮……不,应该说是水未央忙说:「别哭,我只是湖水喝多了,有些事情记得比较模糊,你给我讲讲,过阵子就没事了。」 「真的?」 水未央没有回答,反问:「我们还在燕府?」 说到这,秋瑾双眼一亮,忙点头,「是,说来是小姐和离少爷有缘,奴婢本以为无望了,没想到离少爷刚好回府,还带了贵客来游湖,不仅及时接住了小姐,亲自将你送回房,还替你叫了大夫,现在人正在院子里讯问整件事情的经过。」 听秋瑾这么说,水未央这才想起自己昏迷前的确看见一道人影飞快朝自己奔来,还有昏迷前见到的那双如墨色般深邃的眸子……蓦地,她感到胸口一阵急促,感觉只有一瞬,却十分浓烈,她很清楚,这不是她的反应,就像在湖底看见秋棠尸体时的心痛及悲伤,都不属于她的,若她猜得没错,这些应该都是这身子的原主残留下的情感。 那男人就是她传说中的未婚夫? 她眯起眼,努力回想那男人的长相,却一点印象也没有,只有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黑眸在脑海中盘旋。 虽然好奇,但现在不是纠结于她那便宜未婚夫长相的时候,她忙问:「燕二呢?还活着吗?」 提起这事,秋瑾的双眼一红,泪水啪啦啪啦落了下来,「是,但他受的伤不轻,不过性命无碍,且秋棠的尸体也被捞起来了……」 想到那泡得发胀、几乎让人看不出原先面容的尸体,秋瑾的泪落得更凶。 闻言,水未央心头一酸,泪水险些跟着落下,但她清楚这并非自己的情绪,于是硬忍了下来,又问:「现在情形如何?他可查出杀害秋棠的凶手?」 秋瑾摇头,「奴婢不晓得,奴婢一直在这照顾小姐。」 这么说,她的危机还未解除喽?思及此,水未央撑起虚软的身子就想下榻。 秋瑾见状大惊,忙阻止她。「小姐要做什么?大夫说你身子大伤,定要好好休养,要不会落下病根的。」 水未央却执意要下榻,「不行,我得去看看那燕二说实话没,他要还有良心,就会说出谁才是害死秋棠的凶手,并还我清白;若他的良心被狗给啃了,不肯说,我就是用逼的也要逼他说出实情——」 「实情?这么说,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突兀的嗓音让主仆俩都愣住,循声看向房门外的人影,两人还未反应过来,又听见另一道相较之前那嗓音醇厚且好听几分的声音道:「秋瑾,伺候小姐更衣。」 这声音让秋瑾如大梦初醒,激动的低喊,「小姐,是离少爷,少爷来探望你了!」 听见是自己那便宜未婚夫,水未央丁点激动的情绪也没有,一边穿着秋瑾递来的外衣,一边问:「你确定他是来探望我,不是来抓我去浸猪笼?」 要说吕姨娘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这会儿来的可就是正主儿,谁知当他得知戴了绿帽,会不会青红不分,直接定了她的罪。 门外传来一声嗤笑,旋即她便听见——「你这小媳妇说话倒挺有趣的,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水未央竖起耳朵,想听听未婚夫回了什么,可还来不及听见什么,就见秋瑾匆匆跑了过去,替来人开了门。 门一开,水未央只看见一片黑压压的人,为首的是一名身穿紫色长袍的男人,那质料一看就知昂贵,在烛光下隐隐泛着光泽,衣摆以暗金绣线绣着奔腾之云,腰上束着的玉带、头上戴着的玉冠,无一不精美、无一不显摆,一身的贵气,长相也极为出众,五官棱角分明,姿态慵懒却饱含一丝不怒而威的气势,一双褐眸带笑,却隐着令人无法忽略的锐利,轻松写意的朝她踱步而来。 在他身后,还有一名男子,他的穿着很简单,就是白,一身的白,就连束发的发带也是白色的,若不是长袍上用着银色的绣线绣着苍劲孤挺的竹,为这一身雪白勾勒出一丝低调的色彩,她还真怀疑这人是来奔丧的。 撇开这点不说,这身打扮倒是极衬他,眼前的男人长相极为俊美,那美得出尘的容貌就是女子都为之失色,精致的眼眉,如诗画一般令人陶醉,细腻的五官犹如巧夺天工的艺术品,如玉般的脸庞、挺直的鼻梁,和那不点而朱的唇,再配上那一身足以让所有女人嫉妒的雪白肤色,光是静静的站在那儿,就是一道美好的风景。 两个男人,各有各的风采,一个高贵霸气、一个谦谦君子,谁也压不过谁,皆是难得一见的人中之龙,只不过……这两个男人谁才是她的未婚夫呢? 她眯起杏眸,正猜测着,紫袍男子已笑着问:「如果不想被浸猪笼,是不是该把你所谓的实情说出来让众人评判评判?」 水未央回过神,看着眼前笑得无害的男子,会是他吗? 她挑起柳眉,望向他们身后,没见到吕姨娘,也没见到燕二,只有几名穿着一致的男子,那样子不像小厮,倒像是护院,只不过多了几分冷凝的肃杀之气。 见状,她突地勾起粉唇,笑了。 这一笑,叫紫袍男子的眼中多了几分惊艳,却让白袍男子拧起了眉,不是因为她长得丑,恰好相反,而是太美了。 水未央号称东离第一美人,她美得纤细、美得夺人心魂,身段如柳枝般柔弱,那巴掌大的小脸,镶嵌着这世上最完美的五官,盈盈秋水般的双眸,彷佛盛载着千言万语,能让人甘愿为她付出一切,一颦一笑皆诱得人神魂颠倒,传言,甚至有人为一睹水未央的倾城美貌,甘愿守在水府外整整十日,只为见到佳人一面。 他之前已耳闻水未央第一美人的盛名,只是从来没见过,如今一见,倒是不负第一美人之名,即便她脸色苍白、瘦弱得彷佛风一吹便会飘走,但那楚楚动人的姿态,只会勾得男人对她怜惜,这等美貌,也就只有他身旁这个怪人不动心了。 紫袍男子饶富兴味的看了眼身旁的白袍男子,勾起唇角又问:「何故发笑?」 水未央学他勾起唇角的模样,回得俏皮,「想笑便笑,怎么,难不成你们这儿连笑的自由都没有?」 紫袍男子被她说得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你可真是真性情,外人对你可是多有误解了。」 水未央却是皮笑肉不笑,「敢情公子来此,就是来领教未央的真性情?公子很闲是吗?」误解个屁,干脆直截了当说她粗俗不就得了。 秋瑾在一旁早已吓得脸色发白,忙拉着她,「小、小姐,你怎么能这么对——」 「无妨。」紫袍男子打断她的话,眼底满是笑意,再次看向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白袍男子,那眼神似乎在说他不识货。 白袍男子没有理会他,而是拧着眉看着眼前的女子,像是有些不识得她。 紫袍男子见他不打算说话,含笑道:「你可知我们为何而来?」 说了一会儿的话,水未央感到无比的疲惫,这具身子实在是太弱了,因此懒得和他周旋,直接问道:「吕姨娘认罪了?」 这下紫袍男子讶异了,却装傻反问:「这话何意?」 水未央觉得头有些晕,因此不耐的说:「少跟我打哑谜,那吕姨娘趁当家主人不在家,设了个套给我跳,若不是我大难不死,还在湖里发现我那短命的丫鬟,恐怕现在被关起来的人就是我了。」 早在吕姨娘唤燕二来的时候,她便猜到这是个栽赃嫁祸的局。 一个奴才,还是个和主子私通的奴才,东窗事发后非但没事,还能站出来指称谁是与他私通之人,她是不晓得这身子的原主有多蠢,居然让那些要陷害她的人连包装一下都懒,就这么明晃晃的出来指证她,但这不代表她瞎了,看不出这么明显的大漏洞。 就算她是孤女又如何,她到底是他们少爷未过门的妻子,身份说什么也比一个奴才高,凭什么她就得被赶出去,那奴才却是毫发未伤? 这不合理嘛! 第五章 再者,当她说到湖底的女尸就是秋棠时,燕二明显心虚了,就算他动作再轻微,还是没能逃过她的眼睛,至于吕姨娘……她不得不说她演戏演得挺好的,可惜沉不住气,正是因为她沉不住气,急着把她赶出去,甚至对原本不打算下手的老相好燕二动刑,这才让她将这一连串的事串起来,真相便大白了。 说起来实在有些老掉牙,但也因为这老掉牙的情节,硬生生要了一条人命。 燕二私通的对象正是吕姨娘,而秋棠会死,极有可能是因为撞见了他们的奸情,而被吕姨娘和燕二连手杀死,扔进了湖底。 秋棠若是府中的小丫鬟也就算了,吕姨娘动动手指就能把人解决,贿赂、要挟,甚至发卖,不过是个小丫头,她还有权力作主,可秋棠偏偏是她的贴身丫鬟。 听秋瑾说,秋棠的脾气又硬又倔,像炮仗似的,想必当时软硬不吃,才会让人要了命。 主仆三人一路相依扶持,这样的感情比亲人还要亲,秋棠不见了,水未央自然会找,这让吕姨娘惶惶不安,水未央的身份摆在那,就算众人都看不起她,吕姨娘还是不敢冒险,深怕她和燕二的丑事会因为一个秋棠给扯出来,所以打算在水未央把事情闹大之前解决。 于是她选了个高氏不在府中的日子,栽赃她要将她赶出府,只是没想到会倒霉得遇见燕离,若她猜得没错,吕姨娘若不是败在燕二手上,便是在看见秋棠的尸体后认的罪,毕竟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敢做坏事,便要有被抓的觉悟。 听完她的述说,紫袍男子一双眼更亮了,大喝一声,「好!果然聪颖过人,就不知如此聪颖为何还要跳湖?」 水未央被这问话给梗住了,总不能回答他,跳湖的那个不是她吧? 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她嘲讽的说:「这似乎不是重点,重点是,发生这事时,身为未婚夫的你哪去了?要是当时你在,我何必被逼得跳湖?不论如何,我都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不求你倾心待之,至少也以礼相待,你可知我在这府中过的是什么日子?可知那些奴才是怎么看待我? 那眼神,比对待下人还不如!若不是因为你那视而不见的态度,我何至于沦落至此?」 这一番话说的可真是解气! 她不是水未央,但猜也猜得出之前她过的是怎么样的日子,那吕姨娘可说了,她住进这都半年了,可燕离却从未来探望过她一回,他的态度造就了她如今的处境,人人得以欺之、人人得以辱之,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这样的男人,怎能称为男人? 可水未央没想到她说得舒畅,众人的神情却像便秘一般古怪,再接着,她便听见眼前的男子发出一串爆笑声。 「天呀!云之,你这小媳妇实在是太宝了!这么个宝贝,你怎么能狠心置之不理?暴殄天物,真是暴殄天物呀!」 「云之又是哪位?」见他没回答自个儿的问题,反看向身旁的白袍男子,她拧眉问。 除了头一眼的打量,水未央终于正眼看向那白袍男子,这一看,发觉他的脸色似乎挺难看的,一双浓黑的眸直看着她,似困惑又似懊恼,还有一丝被嘲笑的窘迫,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这一双眼睛挺眼熟的,似乎在哪看过……紫袍男子已经笑到不行,只差没笑趴在地。 一旁的秋瑾则是一脸快哭了,急急拉着水未央的衣袖,哭丧着脸说:「小姐,云之是离少爷的字,你怎么会连离少爷都认不出来了?」 闻言,水未央一张小嘴张得老大,怔然的看向白袍男子那双清澈的眸子。 这下丢脸丢大了! 众人走后,水未央仍回不了神,还是秋瑾又是拉又是扯的,才终于把她的魂儿给拉回来。 水未央将视线拉回,看向一脸担忧的秋瑾,问:「呃……那穿白衣的男子才是我的未婚夫,燕离? 燕云之?」 秋瑾忙点头,「小姐,你想起来了?」 「没。」她果断摇头,却发现这一摇,脑袋一阵昏眩,差点就要倒下去,忙咬牙撑着,「我全忘了,现在脑袋还疼得厉害,半点事也想不得。」 这话她可没胡说,打落水后,这具身子就一直很虚弱,再加之自身离奇的遭遇,她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一想事情就头痛。 秋瑾闻言忙扶着她躺下,哽咽的说:「小姐你快躺下,奴婢先去替你拿饭菜过来,你一整日都没进食,身子自然吃不消。」 虽然有满肚子的疑问,但水未央也知道急不得,而她也的确饿得浑身无力,于是点头,「好,你去吧。」 秋瑾替她掖了掖棉被,便要出门,没想到还没转身,就听见门外传来叩门声,接着是一道清脆的嗓音。 「水小姐安好,奴婢铃铛,替小姐送饭菜过来,还请秋瑾妹妹开个门。」 秋瑾一怔,尚未回神,就听见水未央说:「来得挺快的嘛!好在话没白说,果然男人都好面子。」 听见她的低语,秋瑾才蓦地回过神,颤着声说:「小、小姐,铃、铃铛姊姊是服侍离少爷的大丫鬟,怎么、怎么……」特地为小姐送饭菜来?这反差实在太大了,不怪她惊讶。 水未央却觉得她大惊小怪,忍不住赏她一记白眼,恨铁不成钢的说:「大丫鬟怎么着?不过是送个饭菜,也值得你这么吃惊?你不也是我身旁的大丫鬟?去,把饭菜接过来,记得拿出你大丫鬟的范儿,同样是大丫鬟,你可千万别给小姐我丢脸。」 闻言,秋瑾有些惊恐的看着自家小姐,她一直觉得小姐自落水被救起后就有些不一样,只是当时太过混乱,一时间没能察觉到什么,现下她倒是明白了,小姐的胆子似乎大了,就连个性也有些变了……「还不去?」水未央瞅她一眼,那一眼让秋瑾暂且打断了心头的疑惑,僵着身子站起来,像个木头人似的去开房门。 「秋瑾妹妹,这是少爷吩咐要给水小姐的饭菜,少爷知道小姐受惊了,特地让我送来,还请妹妹好生照料小姐。」她的声音很清脆,就跟她的名儿铃铛一样,十分好听。 「谢、谢谢姊姊,奴婢、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姐,请、请姊姊替、替奴婢谢谢少爷。」 听着自家丫鬟坑坑巴巴的和那名唤铃铛的丫鬟对话,水未央觉得头更疼了。 人说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狗,看秋瑾那头都快弯到地上去的谦卑模样,就能猜出这身子的原主是什么样的脾性,怪不得这对主仆之前会得到那样的待遇,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谁还会看得起你? 一直到她用完膳,秋瑾那丫头还处于兴奋状态,又是笑又是哭的,吱吱喳喳的说个不停。 「小姐,这真是太好了,离少爷总算知道你的苦,奴婢就知道离少爷不会不管小姐,秋棠早说过小姐的好,离少爷总有一天会看见,到时一定要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后悔,太好了小姐,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你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水未央实在无言。不过是送了顿饭,就让这丫头感激涕零的只差没给燕离立个长生碑,日夜上香外加磕头膜拜,会不会太夸张了些? 扶着隐隐作疼的额,她忙摆手,疲惫的说:「打住!你爱怎么崇拜你的离少爷我不管,不过先给我讲讲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我家呢?爹娘呢?怎么我成了个孤女?」 说起这个,秋瑾兴奋的脸庞渐渐失了光彩。 水家,原是东离国的开国望族,祖上出了个有从龙之功的宰相,之后族中子弟陆续有人入朝为官,在当时,水家的声望可说到达一个颠峰,然而到了水未央父亲这一代,族中只出了个正三品户部尚书,但能爬到这样的职位,对已逐渐败落的水家而言,仍是十分有用,可就在前不久,这庇护水家的大树竟被皇帝给削了官,原因是天降旱灾,农民粒米无收。 事实上旱灾关户部尚事啥事!户部除掌管人民、贡赋、钱谷外,还掌土地,但那可是天灾,老天不降雨,他能怎么着?若是以往,皇帝也只是发发飙、嘴上骂一骂也就算了,偏偏水家这位户部尚书在朝中得罪了人,几个朝官联名上奏,把老天不降雨这等天灾安在他头上,说得好似只要他罢了官,这雨才会降。 皇帝是个古人,古人对这等迷信之事深信不疑,于是大笔一挥,水家这最后的庇护就这么倒了,从此水家再无一人在朝为官。 第六章 这对水家而言无疑是个噩耗、是个打击,没了官场的庇护,水家在外经营的生意顿时一落千丈,偏偏这时传来一个致命的消息——水未央的父亲,水家这一代的族长、最有能力的男人死了。 族长死了可以再选,这不打紧,可问题是,水未央的父亲是跟着水家的商船跑船时落难死的,船上除了人外,还载着族中近三分之二的家财。 海运利润大,跑一次船,可为已经吃老底的水家带来巨富,有了银子,水家才能再培养族中子弟,供他们入朝为官,再次为水家带来过往的辉煌,所以水未央的父亲在和族中长老商量后,便带着族中三分之二的白银出海进货,谁知会遇上暴风雨,人和船全沉了。 一夕之间,水家一无所有,族里众人吵吵闹闹,吵着瓜分余下的钱财、闹着要水未央母女赔钱,指责她们,若不是水未央的父亲自作主张,那些钱也不会没了。 水未央的母亲承受不住压力,没多久便病了,在临终前,吩咐水未央到长安找未婚夫燕离,在她踏上旅途时,水家这百年世家也终于没入历史之中,彻底的垮了。 自此水未央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没有家世的庇荫、没有父母的相护,孤零零的一个人来投靠未婚夫。 燕离和水未央的婚约,是燕老爷和水未央的父亲在燕离十四岁、水未央十岁那年定下的,当时的燕离和水未央就是一对金童玉女,男的俊美、女的倾城,站在一块压根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也不知是谁先提起,但两人的父亲对这婚事皆很满意,因此订亲仪式十分慎重,不仅交换了信物,就连两人的庚帖都换了,唯一不满意的就是燕离的母亲高氏。 高氏虽不满儿子年纪轻轻就订了亲,但水未央不论是家世背景或是谈吐相貌皆与自家儿子十分相配,因此也就没多说什么,只是没想到多年后,她那俊美无俦的儿子竟会招来一朵金贵的桃花,令她悔恨万分,恨当初为何不坚持反对这这桩婚事。 后来,水家败落,水未央成了孤女,就更让高氏不喜了,只是燕家若在这时悔婚,脊梁骨还不被人给戳穿? 所以水未央就这么住下了,只不过现在的她可不是水家的千金大小姐,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孤女,加之当家主母对她不喜,未婚夫对她不闻不问,导致水未央在燕府比一个下人还不如。 回想秋瑾说的一切,本以为这具身子的虚弱会令她马上睡去的水未央却半点睡意也没有,睁着眼,瞪着床榻上的藕色床帐。 她害怕睡觉,她怕一觉醒来,这场梦仍然没醒,她仍是水未央,那无依无靠的小孤女,而非现代那独立自主的皮思凡。 穿越……多么可笑的词汇,身为刑警,她平时看的电视是csi犯罪现场、睡前助眠物是悬疑侦探小说,那些占据各大电视台的穿越爱情片、罗曼史小说,基本上她是不碰的,可谁知有一天,她竟会成了那些穿越剧的女主角,跑到了个陌生的朝代来。 她原本有个美好的前程,刚升了官、买了房,还排了假准备在月底时去意大利旅游放松一下,谁知她不过是出门想买碗泡面,却在那即将搬离的老公寓踩了个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然后……她就来到这了。 她不想相信这是事实,可在这待了一天一夜,途中还昏迷了两次,若这真是梦,她早该醒了,所以……她是真的死了?因为踩空楼梯而摔死? 想到这,额上忍不住滑下三条黑线。 话说那些穿越剧的女主角要么不是病死、要么就是舍身救人,一个个死得凄美动人、正气凛然,怎么轮到她却是摔死好吧,摔死她也认了,但要摔也摔的好看点,为了买碗泡面而踩空楼梯跌死,这叫她拿什么脸见人?身为警界的破案精英,她的身手就算不是第一也称得上第二,一想到爸妈在她的丧礼上向同事们解释她死因时的窘态,她就羞愧得只差没把自己再掐死一次。 她能哭吗?似乎哭不出来,她能大吼大叫、发泄情绪吗?似乎在她刚穿来时就该这么做了,现在时间点都过了,再吼显得有些矫情。 那么她能干么?发呆?感怀身世?想办法回去? 怎么回去?再摔一次?她又不是傻子,蠢一回就够了,还蠢第二回,到时没摔回去,反倒摔断了脖子,那就悲剧了。 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吗?茫然的看着那层层迭迭的藕色纱幔,她当机立断闭上双眼。 睡吧!或许一觉醒来,她就又从十六岁的水未央变回了二十八岁的皮思凡,能骄傲的在升官典礼上接受长官的赞扬、能高兴的收拾行李搬进新家,还能悠哉的在威尼斯河上享受微风。 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东西送去了?」听见身后细碎的脚步声,燕离头也没回的问,一双眼仍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吕姨娘。 「是,奴婢已照少爷的吩咐,将晚膳送去给水小姐。」铃铛恭敬答道。 他微颔首,才又说:「从今日起,谁要敢再对未央有一丝的怠慢,下场便如同这些人。」 这话一出,底下顿时传来一阵哀求——「少爷,少爷饶了我们吧。」 「少爷,奴婢求您了,我这一口子全在府里,要是将我们给赶出去,我们就没活路了……」 眼前一共三十多余人,全是欺压过水未央主仆三人的恶奴,燕离发话,不分轻重,全数发卖。 众人哪想得到那无依无靠的孤女竟有翻身的时候,这下可是欲哭无泪,除了哀求还是只能哀求。 「少爷,求求您了……」 听着这一声声的哭喊,燕离不为所动,冷声说:「带下去,明日一早,让人牙子全数带走。」 「是!」 这话一出,哭喊声更大了,但所有人皆被护院给强行带了下去。 人一走,偌大的庭园再次恢复寂静,燕离的面前只剩下吕姨娘一人,至于燕二,早已让他吩咐了打死,那尸体,就躺在吕姨娘的身旁。 冷风吹来,令吕姨娘一阵寒颤,抖着身子,对着眼前的燕离说:「少爷,是我的错,求你……求你放过我。」 吕姨娘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一个孤女,她处理不了也就罢了,竟还因为她,让自己落到如此田地。身旁燕二死不瞑目的双眼还死死的瞪着她,似乎在向她说,她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一想到此,她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燕离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才说:「母亲已在回来的路上,要如何处置你,端看母亲的决定。」 吕姨娘毕竟是父亲的女人,他不方便处理。 谁知这话让吕姨娘脸色更白。 将她交给高氏?谁不知高氏恨她入骨,却为了不想背负妒妇的名声而一直不敢对她下手,这次给了她借口,她还不弄死她? 「不!不要把我交给她,求你,求你放我出去,求求你!」她一脸苍白的上前要拉住燕离,却被燕离闪开。 「带下去。」 看着燕离冷漠却俊美的脸庞,吕姨娘又是哭又是喊,却丝毫唤不起他一丝的同情,就这么被拖了下去。 直到该处置的人都处置完了,燕离才转身对着一直在他身后候着的铃铛说:「母亲让人封口,你们倒是听话,半点消息也不漏,若不是今日被我撞见,是不是要等人被逼死了,我才会知道?」 铃铛当下白了脸,立刻跪下,「少爷饶恕,奴婢也是不得已。」 高氏是燕府的当家主母,她发话谁敢不听?少爷又常不在府中,就是要护,也护不到她们,她们为了生路,不得不听从夫人的话。 燕离自然是知道这点,因此脸色虽然难看,却也没太为难下人,毕竟这件事,他要负绝大的责任。 一想到水未央苍白着小脸,却毫不畏惧的为自己争取生路的模样,他更感愧疚,沉声说:「将之前那些被扣下的东西加倍还她,另外挑些首饰、衣裳过去,之后她的帐,都由我这领,不必透过母亲。」 他知道母亲不喜水未央,这次他还为了水未央发卖了府中三分之一的下人,母亲定会将这笔帐算在她身上,既然如此,倒不如由他来维护她。 铃铛见他没有处置自己的意思,心一松,忙说:「奴婢定会办好,不会再让小姐受到任何委屈。」 没有人比她这个贴身丫鬟知道少爷的脾性,她知道这一次她要再做不好,下一回被发卖的人定会是她。 燕离颔首,远远的凝望着那已熄了烛火的院落,许久,才转身离开。 第七章 【第三章】 初夏,微暖的风轻轻拂过,草地上绿意盎然的小草随之起舞,摇曳着属于它们的舞蹈。 蝶儿翩翩起舞,在各式各样、争奇斗艳的缤纷花丛之中畅游着,汲取着属于牠们的佳肴。 然而如此和谐的画面,却因为一声惨叫顿时惊得虫鸣鸟叫,飞得飞、跑得跑,半只也不剩。 「痛!痛痛痛痛——」 摀着因为倒栽葱而摔痛的后背及脑袋,水未央美丽的双眸含着一泡水,哼哼唧唧的叫疼着。 这画面被端了早膳回来的秋瑾瞧见,顿时脸色大变,将手上的膳食随手一搁,忙上前来搀扶,「小姐,小姐怎么样了?摔到哪了?很疼吗?」 「疼!当然疼!」指了指自己的背,水未央又哀叫了起来,「我明明就清过了,谁知竟漏了个小石块,喏!这一掉下来,磕个正着,还正巧磕到我的背脊,疼死我了。」 疼痛让她想起刚入特警队的时候,才开始锻炼身体,每天稍微一点碰撞就让人疼得哇哇叫,因为这熟悉的疼痛,让她一时忘了自己已不是以往的皮思凡,像是在向同批训练的好友抱怨着。 殊不知她这习惯让不停为她揉着后背的秋瑾顿时泪眼汪汪。 「小姐,咱们不练了好吗?奴婢这就去跟离少爷说一声,让他为你找一些强身健体的补药,也好过你将自己用得全身是伤……」 「离少爷」三个字让仍痛得龇牙咧嘴的水未央打了个机灵,瞬间回过神,忙拉住自家忠心的丫头。「别!千万别去,我没事,不过是被个小石子磕着了,哪那么脆弱,等会儿你帮我推一推、揉一揉就好了,别去找他。」 一个月过去了,每天醒来,她都希望这不过是场恶梦,但没有一次如愿,她依然是水未央,几天下来,她放弃了,既然注定回不去,她只能接受水未央的身份,而第一件要紧的事,就是改善这连走几步路都会喘的烂体质。 所以她从暖身操这等温和的运动开始做起,到现在已能倒勾着树干做仰卧起坐,以往她能做上一百下,可现在的她,却是连十下都很吃力,甚至还会因为脚软而从树上掉下来。 即便如此,她也不能放弃,因为她相信只有好的体力,才能让她在这陌生的环境生存下去,她可不想再一次经历因体力不支,差点溺水而亡的恐怖经验。 秋瑾被硬拉了回来,泪水仍落个不停,「小姐,你这是何苦?离少爷对你好,不仅每日送来的膳食没再被克扣,甚至还比府中的主子们多了两份例菜和一碗药膳,除此之外,你的四季衣裳也如时送来,就连咱们刚进府时被那些奴才私扣下的冬衣也补了下来,更别说那些例银、首饰,更是没落下一样,离少爷如此用心,和以往完全不同,你为何还不肯去见他?你这样子,离少爷要是、要是不再疼宠你了该怎么办?」 她知道小姐变了,或许是上次投湖自尽带给她太大的阴影,小姐不再是以往的小姐,她不再动不动就掉眼泪、不再逆来顺受,像个小媳妇一样,成日躲在屋子里,她变得落落大方,不仅行为,就连说话也十分有底气,那总是轻拧的眉染上了笑,也尝试出院子,遇见人甚至会打声招呼,和之前完全是两个人……但小姐仍是小姐,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依然是她的小姐,只是她不懂,小姐怎么突然对离少爷淡了心思。 小姐一直喜欢着离少爷,打从知道自己和离少爷订了婚约,就日夜盼着,一心想着要嫁给他,若不是水府出了那样的事,小姐也不会自惭形秽,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可现在不一样了,离少爷自从小姐落水之后,不再对小姐不闻不问,他的关心及诚意,就连她都感动不已,她不明白小姐为何仍不肯主动去见离少爷,增进两人的感情,她难道不知离少爷未婚妻的头衔可是很多女人抢着要的吗? 望着那眼泪说掉就掉,像水龙头般开关自如的小丫头,水未央实在无语。 她明白秋瑾在想些什么,但她已不是之前的水未央,不论是想法还是心态,完全就是两个人,自然无法做到她希望的事,更何况,她和那名义上的未婚夫也才见过那么两次面,两人根本就无话可说。 感觉背没那么痛后,她润了润唇,打算开解开解这个小丫头。「他那不叫疼宠我,叫愧疚。愧疚你懂不懂?要是不懂,那面子你懂吗?男人都好面子,那日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责他放任我们主仆自生自灭,他怎么能再同以往一般对待我?他好歹是个男人,这点面子他还是得顾,就算再不愿,对外他也要装出个样儿,所以说,不论他是真心悔改还是良心发现,都只是一时的,人呀!千万不可以得寸进尺,现在有吃有喝就不错了,要得太多,小心连那仅有的福利都给剥夺了,懂吗?」 她不晓得燕离的心胸有多大,能容忍她到什么时候,所以她谨守本分,该她吃的她吃、该她拿的她拿,至于那些不属于她的位置,她不会去贪,甚至,她还打算拿来换一些筹码。 可惜她说了这么多,秋瑾是半点也听不懂,抹着泪说:「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离少爷对你不是真心的吗?不会的,离少爷不是那样的人……」 水未央抚额叹气,她错了,她实在不该妄想开解这死脑筋的小丫头,完全就是浪费口水,白搭! 「算了。早膳吃什么?我饿了。」与其在这浪费口水,倒不如填饱肚子实在,等会再继续锻炼身子。 闻言,秋瑾忙抹去眼泪,将还冒着热气的早膳端来,「小姐,今儿个熬了你最爱吃的莲子粥、粉丝豆腐煲、清蒸鲈鱼片、波棱菜和一小碟酱菜,另外还备了离少爷吩咐的药膳鸡汤……」 听她一一数来,水未央的口水早已流了一地,端起莲子粥就喝了起来,动作绝对称不上优雅,甚至还很粗鲁。 见状,秋瑾无动于衷,甚至还递上手绢,一边帮她擦拭偶尔从嘴角落下的汤汁,一边嘱咐,「小姐,你吃慢点,小心噎着……」 经过一个月的训练,秋瑾对于自家小姐那可说是狼吞虎咽的吃相,从一开始的大惊失色到目瞪口呆再到如今的不动如山,甚至暗暗说服自己,小姐这是饿怕了,才会像饿死鬼投胎一般完全不顾形象,再回想小姐之前吃的苦,那些劝阻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甚至还暗自流了一床的泪。 水未央不知这小丫头已自行脑补过,倒是很满意她在吃饭这件事上保持安静,要知道,这妮子小至打哈欠、大至她如厕该用什么样的姿势都要管,要是不如她的意,她就哭给她看,简直就是她的克星。 吃饱喝足后,她打发了小管家婆秋瑾,便在院子里小走半个时辰消消食,接着开始她强身健体的大业,脱了鞋袜、撩起衣袖,利落的爬上树,双脚一夹,便当起倒吊的蝙蝠。 然而她才刚将身子放下,就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因为倒吊着,她一时没认出眼前的男人是谁,等她想起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眸属于谁时,顿时吓得松了双腿,而这一松的结果,就是——「啊——」 水未央紧闭上眼,已经抱着再被石子磕一下的觉悟,没想到这一摔非但不痛,甚至还有点舒服。 她悄悄睁开眼,这一睁,才发现自己竟被那吓得她摔下地的凶手给抱在怀里,顿时红了脸。 「你在做什么?」看着怀中女子那袒露的双臂,燕离深邃的双眸一闪,变得更加深沉。 水未央忙从他怀中跳了下来,退离他好几步,才抬起螓首看向他,反问:「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燕离一愣,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来看看你。」 这下换水未央愣住,掏了掏耳朵,确定没听错后,才一脸戒备的看着他,「你想干么?我不过就是吃你几口饭,穿你几套衣服,值得你这么计较?还来突击检查?这么大的府第,不会连口饭钱都付不起吧?你这借口会不会太牵强了?」 来看她?在她落水后的一个月?他是想看什么?看她是死还是活吗?那也迟太久了吧!说是来省口粮她还比较相信,毕竟这男人有前科,曾经对她不闻不问,连饭都是送馊的来。 闻言,燕离的神色极快的闪过一丝窘迫。 他不知该说什么,解释?似乎太过矫情,毕竟她受到伤害是事实,比起解释,她需要的该是他一句道歉。 思及此,他深吸了口气,慎重的朝她行了个大礼,诚恳的说:「以往那些事……是我的疏忽,我在此向你道歉。」 第八章 他本想跟她说,他压根就不知道她来投靠他,身为大理寺卿,堆积如山的案件让他每日早出晚归,有时甚至会宿在大理寺。而府中之事有母亲掌管,若无大事,母亲不会通报他,那些小事,他自然也不会过问,也是他最近太过忙碌,几乎都宿在大理寺里,加上母亲刻意隐瞒,他才会不知水未央前来投靠一事,若不是一个月前他凑巧撞见那一幕,恐怕至今仍不知情。 之后他才知,水未央来投靠他一事,整个长安城皆知,唯独他不知。 他知道母亲一直不满他的婚事,在得知水家败落时更是到达了顶点,又加之公主倾心于他……但他以为母亲至少不会亏待未央,却没想到母亲是没有亏待她,吃喝用度半点不少,只是对她不闻不问,甚至不准府中奴才露半点未央的事给他,这种种迹象显现当家主母对这未过门少夫人的不喜,才会导致那些奴才胆敢奴大欺主的欺她。 若那日,他没撞见那一幕,眼前这可怜的女子,是否就会被赶出府去,从此再无依靠? 他不相信事情会如此突然,吕姨娘与下人有染一事,肯定瞒不过母亲的眼线,秋棠的死,母亲也肯定是知道的,但母亲却选择在那敏感的时间点外出上香,还定了三日,若说她不是有意为之,想借吕姨娘的手将水未央赶出去,他不会信的。 思及此,他不由得更加愧疚,虽然他对她并无男女之意,有的只是兄妹之情,可就仗着父亲与水世伯的交情,他都不能放任她不顾,这个道歉他必须给。 他这一道歉,反而让撩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水未央傻了,就像是一只蓄势待发、准备要张牙舞爪的小猫突然间就得到牠要的逗猫棒,什么气都发不出了。 眯起杏眸,她仔细看着燕离那张令女人都惊艳的脸,见他一脸诚挚,甚至对她一个女子行这般大礼,诚意十足,柳眉倏地一松,大方的说:「好吧!我接受。」 她本就不是原来的水未央,之前那些苦她半点也没尝到,除了喝了一肚子的湖水,以及险些被污蔑并赶出燕府外,她似乎没吃什么苦,尤其是之后她这便宜的未婚夫因为愧疚——她现在可以确定眼前的男人不是好面子,而是真心觉得对不起她——好吃好喝的供着她,所以严格说起来,她和他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原谅他也就容易。 再说,她也没理由和他交恶,她吃他的、用他的,之后还有事要和他商量,给他摆脸色到时吃亏的是自己,她没那么蠢。 然而燕离并不知道她心里所想,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大方,愣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你肯原谅我?」 「对呀!」见他一脸诧异,她挑起眉反问:「怎么,你不希望我原谅你?」 「不!」他露出一抹笑,「我很高兴。」 她的原谅让他松了口气,心头的大石总算放下。 乍见那连花儿都黯然失色的笑容,水未央感到胸口蓦地漏了好几拍。 妖孽呀!一个男人长得这么美作啥?是想逼死谁呀? 抚着胸口,直到呼吸顺畅了,她挥挥手说:「既然道过歉了,你是不是该走了?我还有点事儿,就不送了。」 说着,她便又要进行她的健身大业,没想到她才刚攀上树,爬没几下,就感到腰身一暖,接着已被人给抓了下来。 鼻尖传来一股清新好闻的皂角味,说明了她与身后的人有多么贴近,她还未反应过来,耳边已传来燕离醇厚干净的嗓音——「你要做什么?这很危险。」燕离可没忘记他甫一进院子,就见这妮子从树上掉下来的画面。 他温热的气息极轻的吹拂在她的耳后,莫名的让她感到一股燥热,双颊倏地一红,「快放开我! 我只是要运动……」 「运动?」燕离挑眉,对这陌生的名词不解。 「运动就是……」感觉他的呼息仍在她耳后撩动,她挣脱不了他看似瘦弱却意外结实的手臂,低声说:「你先放我下来。」 燕离这才放开她,却仍站在她身旁,没有离去。 见状,水未央知道这男人是不打算走了,除非她乖乖解释她刚才的行为并不是要自杀。 不着痕迹的退了几步,直到感觉呼吸稍微顺畅了点后,她才简单的解释,「运动就是一种能够强身健体的动作,简称运动。」 这话却让燕离拧起眉头,「爬树能强身?」 在他看来,这是小孩儿才会玩的游戏。 然而他话一出口,就见她一脸鄙夷,然后朝那足有两个她粗壮的大树走去,一边说:「谁说爬树不能强身来着?爬树可是有技巧的,在你爬的时候,会动用到你的双手双脚,能运用到手臂及大腿的肌肉,让它们变得更加结实,至于爬上树后,除了可以眺望一下远处的风景外,还能做做仰卧起坐,训练腹肌,你看,就是这样……」 她一边说,一边双手抱头,当着燕离的面就做起她的倒吊式仰卧起坐,压根没想到她这在现代十分稀松平常的动作出现在这儿,已算得上是惊世骇俗。 随着她的动作,那一头只简单绑了马尾的青丝早已散落,如雪一般的双颊漾着淡淡的彩粉,精致的小脸有些痛苦,却坚持的做完那有些古怪的动作。 看着这样的水未央,燕离那双深黑却异常晶亮的眼眸极快的闪过一抹深沉,胸口彷佛有些骚动,像是此时才看清眼前这如玉雕般的人儿。 他一直知道自己生得比女人还要美,甚至少有女人能超越他,而有第一美人之号的水未央就是其一。 她很美,一双黛眉优雅细致、一双水眸盈盈似月、一张粉唇润泽如樱,她的五官完美得令人挑不出一丝瑕疵,精致且惹人怜爱,配上那身我见犹怜的气质,更是令男人为之疯狂,恨不得倾尽一切,只为博她一笑。 这是外头对第一美人的赞言,而他认识的水未央也确实是这模样,柔弱纤细,脆弱得彷佛风一吹便会破碎,可如今……他有些不确定眼前的女子和自己认知中那娇柔的小女孩是否为同一个人,毕竟打她十三岁那年后,他与父亲就极少去拜访水世伯,两人自然也就没再见过面。 是因为岁月的缘故,她变了?变得落落大方、变得古灵精怪,竟连这样惊世骇俗的动作都能做得出来? 还是他也变了?否则怎么会觉得这样的她,比从前那动不动就落泪的小女孩还要令人心动? 看着那随着她摇摆的动作露出的藕白手臂,他蓦地感到胸口一阵急促,想也未想便冲上前,将她给抱了下来。 突然被抱下来,水未央愣了愣,还未回神,就见那将她抱在怀中的男人沉着脸,哑声说:「难道没人告诉过你,不能在别的男人面前随便裸露手臂肌肤吗?」 这话让水未央翻了个白眼,下意识吐槽他,「你不是我未婚夫吗?怎么能算别人?」 闻言,燕离愣住,许久,才绽出一抹令人目眩神迷的笑容,哑声说:「没错,我不是别人。」 听着他异常低哑的嗓音,水未央打了个机灵,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忙说:「对了,我刚才要和你商量件事,关于我们的婚约——」 「燕大哥——」 突如其来的嗓音,打断了水未央要说的话,她抬起头,看着从月形拱门走来的一男一女。 男的长相肖似燕离,只是没那么纤细,较为阳刚,但相似的五官让人一看就知是他的兄弟之一,至于女的,不仅穿着十分艳丽,也有着一张明艳的脸孔,那笑得灿烂的娇颜,在看见燕离环在她腰上的手时,倏地变得十分阴沉。 燕离却像是没看见那女子难看的脸色,仅微微点个头,便开始对她毛手毛脚……咳,是帮她整理仪容。 「我自个儿来就行。」见他十分自然的替她拉拢衣袖后,再接再厉的想替她绾起那头及腰的青丝,动作亲昵自然的好似他俩是对相亲相爱的未婚夫妻,水未央忙像见鬼似的躲了开来。 开玩笑,她和他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才见过三次,三次而已!名义上他们是未婚夫妻没错,可事实上她对这个未婚夫十分陌生,甚至,她还想和他谈谈解除婚约的事呢!他突然间这么的亲昵,她实在是吃不消,尤其这男人长得实在太妖孽,只要他一贴近自己,她的心跳就不由自主的跳得极快,还是保持距离好一点。 对于她的闪躲,燕离微拧眉,看着由指间滑过的乌发,胸口涌起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这让他益发纳闷。 第九章 看着眼前这可谓是他看着长大的女子,他察觉曾以为的兄妹之情,似乎有了些微的变化……两人站在一块男的俊女的美,就像一幅画,令人赏心悦目,然而这画面看在高艳妍的眼中,却是十分的刺眼。 「表哥,原来你跑来这了,让妍儿好找。」但她脸上很快地恢复了来时的笑意,凑到燕离身旁,就想拉他的衣摆。 不料却被燕离给避开,淡然问:「高姑娘来此可有事?」 他的疏离让高艳妍脸色微僵,但眨眼间恢复了笑,娇嗔道:「表哥太见外了,姑姑不也说过,让你唤我妍儿就行了。」 燕离没有回答,那俊美的脸庞有些清冷,就像水未央头一次见到他那样。 那时他也是这副淡然的模样,就站在那紫袍男子的身旁,一句话也不说,那置身事外的模样,既清高,也拒人于千里之外,然而,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只是不说话而已。 若第一次也就罢了,这明显的不喜,让高艳妍再也挂不住脸上的笑容,拧起了眉,「表哥,你为何就不喜欢妍儿?妍儿究竟哪点配不上你?」 闻言,一直在旁看戏的水未央终于正眼看向眼前的女子。 经过秋瑾的解说,她知道了东离国虽是架空时代,但它的历史背景及文化,与她所知的盛唐时期十分相似,不仅已有印刷术及火药,经济也十分繁荣,堪称盛世。 或许是因为时代背景相似,连带着民风也大同小异,东离国的女子与唐朝女子一样的开放,这点她是知道的,只是她没想到眼前的女子竟这般大胆,当着众人的面示爱,甚至质问心仪的男子为何不要她。 燕离神情依旧淡漠,沉声道:「高姑娘,你的未婚夫并不是我,是我二弟,只要他觉得你配得上他就行了。」 高艳妍身旁的男子闻言,欣喜的上前便说:「妍儿,大哥说得对,你的未婚夫是我,这是爹订——」 高艳妍恼怒地瞪他一眼,截去他的话,「别说了,我说过这婚事我不同意,我又不喜欢你!」 她要疯了!她一直心仪燕离,也认为与她订下婚约的人一定会是他,谁知燕家那老头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去了一趟苏州回来,便对姑姑说,他已为燕离定了婚事,打得原本打算让她和表哥订亲的姑姑措手不及。 然而她的庚帖燕家已经收下了,不得已,只有将她配给了燕易杰这个庶子。 那时她才十四岁,却已知情事,更别提她打小就爱慕燕离这个表哥,当她知道自己堂堂一个尚书府的女儿竟配给了一个庶子,气得哭了数日,然而庚帖已换,就算她再如何闹腾也无济于事。 她今年已经二十岁,东离女子普遍晚婚,她这年纪并不算老,可也不年轻了,到她这年纪的女子未婚的还是少数,她却迟迟不肯嫁给燕易杰,为何?为的当然是眼前这谪仙一般的男子,然而他的冷漠却令她心碎。 但她绝不会轻言放弃,他未娶,而她未嫁,在他成亲之前,她定能掳获他的心,让他迎她过门! 她话一出口,燕易杰原本欣喜的脸庞顿时暗下,再次退到她身后,不发一言,彷佛他从来没有说过话,但水未央却从他的眼中瞧见一丝难受,说明他并非表面上那般平静。 高艳妍却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挑起眉对着燕离说:「表哥,你明知我心仪于你,你的未婚妻原该是我,若不是——」 「高姑娘,云之已有未婚妻,这自毁清誉之言,日后万不可再说!」燕离打断她的话,清冷的黑眸闪烁着一抹锐利。 他眼中的警告让高艳妍更加委屈,明媚的双眸顿时盈满了泪水,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这画面让一旁看戏的水未央忍不住叹气。 美人含泪,多么令男人心动的画面哪!偏偏她身旁的男人不仅不动心,甚至,她还能从他眼中读到一丝的厌恶。 似乎感觉到水未央的目光,委屈的高艳妍顿时明白了她的怨气该往何处撒,含泪的双眸顿时盈满妒恨,直直的朝水未央射去,尖声说:「未婚妻?就她表哥,你傻了吗?水家已经败落了,娶水未央根本没办法为你带来任何助力,她一个孤女怎么配得上你?而我是高家之女,我父亲——」 「够了!」燕离忍无可忍的低喝。 他这一喊,高艳妍傻了,这还是他头一次吼她,以往不管她怎么缠着他,他顶多就是不理人,从未像现在这般大声的吼她。 燕离的脸色很难看,长臂一伸,揽过水未央那纤细的腰,沉声说:「未央是我未过门的妻,你虽是我表妹,也不容你如此污辱她!再者,我燕云之堂堂男子,何须依赖裙带关系,靠女人来升官发财?高艳妍,你未免太不了解我,这样的你,如何大言不惭说你心仪于我?」 这一番话说得直接、说得不客气,终于让高艳妍原就悬在眼眶中的泪水落下。 说实话,水未央对高艳妍这种敢爱敢恨的女子倒是挺欣赏的,虽然对方是因为她而被骂,但她还是好心安慰,「那个……你也别太伤心了,不了解可以再了解,不是有句话叫『日久生情』? 你长得这么美、家世又好,是男人都会心动,你别因为一时的挫败就伤心难过,只要再接再厉,他总有一天会喜欢你的,是不?」 这话一出,在场另外三人全傻了,就连高艳妍都忘了要哭,用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她,盯得她头皮发麻。 「呃……我说错什么了吗?」她脸皮虽厚,可同时被三个人目光炽热的盯着,她也是会害羞的。 最先回神的是高艳妍,她那晶莹剔透的眼泪已然止住,却不像水未央所想的得到安慰,相反的,她更加怒火中烧,指着她的鼻头大骂,「水未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我是吗?我告诉你,你别得意,就算表哥不喜欢我,还有一个女人,你永远也赢不了!」 说着,便怒气冲冲的走了。 见心仪的人儿被气走了,一直当隐形人的燕易杰这才回过神,忙向他们拱手,「大哥、水小姐,妍儿脾气比较直爽,请你们见谅,易杰就先告辞了。」 话一落,他便快步跟了上去,「妍儿,等等我。」 看着两人走远的身影,水未央这才收回视线,岂料这一收,却撞进燕离那仍看着她的双眸,那幽暗深沉的眼神让她心一跳,不自觉的想要退后,却动不了,这才发现某人的手还环在她的腰上,不曾松开。 「呃……那个,人走了,戏也该散了,你能不能放开我了?」看着他似乎不是挺高兴的脸庞,她小心的询问。 她能理解他利用自己来气走高艳妍的心态,但人都走得看不见影儿,他再搂下去,可就有吃豆腐的嫌疑喽。 谁知,她话一出口,燕离原就深沉的俊颜更加阴霾,那眼神不知为何,让她觉得有些心虚。 可她心虚个屁呀!她又没说错话,他与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在她眼中,两人之间横亘的不是他们眼中的家世背景,而是几千年的文化认知,就算她真回不去了,也不可能嫁给一个古人为妇,那么,替他追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有何不对? 好吧!可能高艳妍名义上是他弟弟未过门的妻子,因此他不高兴,但那又如何?人家女孩子喜欢的人是他,她相信只要他肯点头,这么点小事情,高艳妍绝对有能力解决。 「你刚才所说何意?」燕离极少动怒,而他清楚的知道,此时的他已冒了火气,因为眼前的女子。 什么叫所说何意?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有需要她再解释一遍吗? 她是很想,但这男人的眼神堵得她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晓以大义。 「那个,燕离——」 「燕云之,」他打断她的话,沉声纠正,「唤我云之。」 这是他的字,也是她父亲为他所取的,只有与他亲密之人得以唤之,而她,他未过门的妻,只能唤这个名字。 他不容置喙的语气让水未央只能妥协,在两人相处的这半个时辰下来,她知道眼前的男人并非如他外表一般儒雅好说话,相反的,他很固执。 她想,若她不顺着他的意,两人搞不好能维持这令人脸红心跳的姿态到天荒地老,于是她从善如流的低喊,「云之,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就是——」 「我不会解除婚约。」 淡淡的一句话将水未央接下来准备的词儿全堵住了。 第十章 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仍再接再厉的游说,「何必呢?就如高艳妍所说,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孤女,没有哪一点配得上你,不如就此解除婚约,但你也知道,我没有人可以投靠,所以若是可以,你能不能给我处田庄?你放心,等我赚到了银子,就会还给你,绝不会白拿。若是你不放心,我们可以签约,至于利息什么的,可以再商量……」 看着眼前侃侃而谈要与他解除婚约的女子,燕离知道,水未央真的变了。 以前的水未央,一见到他便脸红,望着他的眼神满是爱慕,只要他与她说上一句话,她便紧张兴奋得不停绞着手绢,而现在……眼前的女子,与他认识的水未央完全是两个人。 她谈吐大方、条理清晰,那张绝美的小脸闪烁着以往从不曾出现在她脸上的自信,是那么的耀人、那么的令人挪不开眼……她说,她想解除婚约,若是之前,他或许会点头,毕竟他对她确实无男女之情,可现在……他改变心意了。或许就像她所说,不了解就再了解,日久生情这样的事,也很正常不是? 思及此,他勾起了唇角,坚定的说:「不,我不会解除婚约,未央,不管将来会遇到什么阻碍,我燕云之都会迎你过门,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这一番爱的告白险些让水未央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敢情她说了老半天,他都当她在唱歌? 看出他眼中的认真,她慌了,当下大喊,「为何不?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何必相看两厌?倒不如早早说清楚,解除婚约,免得阻碍了彼此的姻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话让燕离刚扬起的唇角倏地拉下,墨黑的眸闪烁着点点火光,他沉声问:「你不喜欢我?」 她竟想另嫁他人?是谁?光是想着有另一个男人能拥有她,胸口便扬起一股莫名的烦躁,让他脸色更沉。 他低沉的嗓音,让水未央浑身颤栗,差点就要摇头,好在理智及时拉住她,正想点头,就听他用那宛如天使,却更像诱人沉迷的恶魔嗓音,哑声说——「无妨,我会让你再一次倾心于我。」 说着,他倾身,吻住她因错愕而微启的唇。果然,滋味如他想象中的美好,让人忍不住沉溺之中…… 【第四章】 「无耻!下流!登徒子!还我初吻——」水未央悲愤又抓狂的握拳大吼,边暴打眼前的自制沙袋,每一拳都像是在揍那该死的男人。 初吻哪!最令人悸动、回味的初吻,居然就这么被个古人给夺走了!就算他长得俊美无俦、就算他的唇软得不可思议、就算他的技巧高超得不像个古人、就算他唇齿间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再来一次……呸呸呸,不对!重点不是这个,是她的初吻! 她前后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被男人侵犯过的唇,珍贵的、宝贵的第一次,居然就这么没了没有鲜花浪漫、没有脸红心跳,有的只是过度的惊吓及错愕,这完全和她想象中的唯美情节相去甚远,她怎么能不生气? 然而一想到那日的画面,双颊顿时不知是生气还是害羞,烘热得令她脑中一片混乱,只能更加用力的捶打着沙袋,把它当成燕离那可恶的家伙。 看着小姐剽悍的模样、凶狠的表情,秋瑾顿时吓得目瞪口呆,险些忘了正事。 水未央骂了一会儿,才发现傻站在外头的秋瑾,柳眉一挑,问:「秋瑾,你在那儿发什么愣,有事?」 听见小姐问话,她这才回过神,忙说:「小姐,快,少爷说要带你出门去和太子用膳,让奴婢替你准备准备!」 「你刚说什么?」听见秋瑾的来意,水未央很没气质的掏着耳朵,然后拉下小脸,「不去!我只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凭什么要我陪他去应酬?」 说完便转过头,继续她暴打登徒子的大业。 秋瑾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先是不可思议,后来才想到小姐应该是害羞,于是掩嘴偷笑,「小姐,奴婢知道你害羞,但你长得这么美,离少爷这才会情不自禁的踰矩,你就别气恼了。」 那日她回到院子,正好撞见两人亲吻的画面,当下又惊又喜,惊的是,她没想到一向淡漠的离少爷会有这么失礼热情的一面,喜的自然是小姐的苦尽甘来。 为了不打扰他们,她本想偷偷躲开,没想到却被离少爷给发现了。 「害羞?」水未央瞪大了眼,咬牙道:「谁害羞了?本小姐是生气!气他的不尊重,你懂吗?」 说亲就亲,事先也没通知一声,他当她谁呀?这笔帐,她迟早会讨回来,让他知道,她水未央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秋瑾笑得更暧昧了,拉着她便往屋里走,「是是是,小姐不是害羞,只是在生气,气少爷自从那日之后就没再来看望小姐,小姐你就别气了,少爷很忙,有时休沐,底下的人找来,还是得跑一趟,今日好不容易偷了闲,不就要带你出门了?来,别闹别扭了,让奴婢替你好好装扮装扮。」 被这故意曲解她意思的小丫头拉着走,水未央悲愤的发觉,她勤练了一个多月,力气却还没她大。「秋瑾,快放开我,我说过我不去……」 「小姐,你就别任性了,别让少爷久等了,来,奴婢伺候你沐浴。」小姐每日清晨都会起来运动,常把自己弄得香汗淋漓,为此,她早早就备好热水。 直到被扔进浴桶里,水未央仍在挣扎,刻意板起脸孔,「秋瑾,究竟我是小姐还你是小姐?小姐的话你都不听了?」 闻言,秋瑾愣了会儿,顿时不知该不该将手上的澡豆抹上去,就在水未央得意时,只见小丫头已回过神,快速的替她清洗,咬牙道:「小姐,你的话,奴婢不敢不听,但咱们现在寄人篱下,这里是燕府,少爷的话,奴婢也不能不从,再说,小姐你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奴婢不听话……」 自家小丫头义正词严的一番话,令水未央傻眼,正打算再辩,就听秋瑾又说:「小姐,你别再说了,奴婢说什么都会把你送到少爷手上的,你死心吧!」 水未央顿时哑口无言,看着秋瑾那憨厚却坚定的脸庞,小脸顿时垮下。 小姐当成她这副德性,还真是悲哀……难不成她真要去见燕离那可恶的家伙? 一想到那日的吻,双颊蓦地涌上一股热气,胸口更是怦然地快了两拍,让她忍不住紧咬着粉唇,脑袋不由自主浮起那日燕离离去前,那抹温柔的笑……水未央是个孤女,一路上颠沛流离的来到长安投靠燕离,身上值钱的衣裳首饰早已变卖的差不多,当她好不容易来到燕府,身上仅有的,只有一身普通农妇才会穿的粗布衣裙。 这些,都是秋瑾告诉她的,所以,当她看见秋瑾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又一套以绫罗绸缎制成的齐胸襦裙,从首饰匣子里,挑选着以玛瑙、琉璃、翡翠、玉器、金子制成的各种首饰时,她忍不住问:「这些是哪来的?」 妆台上至少摆放着十来个紫檀木镶琉璃的首饰匣子,每一个约莫有一个面纸盒般大,就算是她这个不识货的,光是看那做工精致的程度,也能猜出它们价值不菲。 秋瑾替她梳了个柔美的凤髻,一边挑选着发簪,一边回说:「这些都是少爷派铃铛姊姊送来的,小姐总是在院子里胡……呃,运动,这才会没遇到,这些东西,奴婢都有登记在册子上,一些贵重的布料、摆饰,也都造了册子,并锁进了库房,小姐这一个多月来,几乎是一沾枕就睡,奴婢请你过目,你总是说不用,所以奴婢就暂且收起来,小姐若是想看,奴婢晚点儿再取来给你。」 闻言,水未央这才想起每日都会来向她问安的铃铛。 她知道铃铛是燕离贴身的大丫鬟,经常就奉燕离之命送来昂贵的物品,只是她没想到竟有这么多。 他这行径,无疑是在昭告府中下人他对她的看重,更别提,他还将那些曾欺凌过她们主仆三人的恶奴全都发卖出去,杀鸡儆猴。 他做这些,究竟是想做什么? 抬起纤细雪白的手腕,看着上头戴着的镶金白玉镯,色泽透亮、晶莹剔透,一看就知非凡品,这是那日燕离替她戴上的,不管她怎么拿都拿不掉,一瞧就知是特地为她订制的。 再抬头打量,看着这明显与一个月前截然不同的房间,她抿着粉唇嘟囔着,「这是贿赂,可恶的燕云之,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气消!」 第十一章 一句话,为心头那抹异样找到借口。 再次抬起手,想再试着拔掉那只镶金白玉镯,然而才刚碰到那略带冷凉的冷玉,她便停了动作。 算了,那家伙钱那么多,不拿白不拿,搞不好之后还能换点钱。 这么想着,她弯起了唇角,默默的将手缩回衣袖里,无意识的转动着那与她手腕十分契合的镯子。 一刻钟后,被秋瑾摆弄得几乎要睡着的水未央,终于得以走出院落。 燕府很大,一主一仆一前一后的走着,出了抱厦,又穿过两一重回廊,再出了天井,过了三道月亮门,走得水未央这具尚未锻炼完全的身子都快散了时,两人终于来到前面正院。 正院里,各色海棠开得正艳,成片成片的,阳光下,显得明媚娇妍,就像那黏在燕离身旁的高艳妍。 在看见那几乎要贴到他身上的女人,水未央原以为见到燕离时会有的窘然或愤怒,通通消弭无踪,有的只是淡然的一句话,「看来,你似乎不需要我陪嘛。」 这话带着淡淡的酸味,只是她自个儿并没有发觉。 听见她清冷的嗓音,正感到不耐的燕离回头一看,就见一片海棠花下,身穿一袭粉樱齐胸襦裙的水未央盈立其中。 那精致的脸庞,化了淡妆,娥眉淡扬、挺鼻娇俏,肤如雪、眸如星,一头及腰的青丝绾了飞凤髻,因为尚未嫁予他,故而未全数盘上,缕缕发丝伴着裙带随风飘扬着,站在艳丽的海棠花中,宛如清傲的梅花,美得不可方物。 他站起身,来到她身旁,自然的牵起她柔若无骨的小手,黑眸跳动着莫名的光芒,轻声说:「来了。」 他的眼神让水未央有些不自在,看似平淡无波,却莫名让人察觉到里头的惊艳及炽热,尤其是那握着她的手,更是热得让她下意识想要挣脱,而她也正想这么做,可她才要缩手,却已被他握得更紧,他掌心中的灼热几乎像是要烧着她似的,让她脸上也有些发热。 该死,她没想到她居然害羞了。 她堂堂一个现代新女性,怎么能因为被个男人牵手便心跳加速、手心发汗,这太不合理了! 燕离却像是没发现她的异样,拉着她便往门外走,「走,我带你去用膳。」 他拉着她的动作十分自然,而水未央力气没他大,挣也挣脱不开,只好由着他前行,反正都被赶鸭子上架来到这儿,再推托就太过虚假了,再说,她也挺想看看古代的集市生活。 然而就在燕离要扶着她上马车时,一旁自水未央出现便被燕离当摆饰的高艳妍却跑了过来,娇喊着,「表哥,我也要去!」 燕离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的扶了水未央上了马车,并没有到前头骑马,而是和她挤上了马车。 见他一副理所当然,甚至马车上哪儿也不坐,偏要坐她身旁,水未央忍不住开口,「你不觉得很挤吗?」 两人之间,仅有一寸之距,近到只要她稍微一动,就能碰到他的手臂,如此贴近,让她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再次飙扬。 她正想挪开,就见高艳妍也挤了上来。 「表哥,姑姑曾嘱咐过,要你休沐时多陪陪我,你不能把我一个人扔下。」高艳妍恶恨恨的瞪着那抢走她表哥的女人。 事实上,高氏压根没说过这样的话,让自己的儿子去陪庶弟的未婚妻?她丢不起那个脸。 燕离也不戳破她的谎言,虽不想理会任性的高艳妍,却也不能将她给扔下马车,于是淡声喊,「去把杰少爷找来。」 「表哥,你叫他过来做什么?」高艳妍气得跺脚。她好不容易才甩了他,没想到燕离一句话就把她的苦心给毁了。 燕离不理会,直到燕易杰来到,他才沉声开口,「要去可以,让易杰另备一辆马车,你们一块过来。」 「我不要!」一听他又要将她推给燕易杰,高艳妍任性的大喊,明媚的美眸更加凶悍的瞪着水未央。 无端中枪的水未央一脸无辜,却很大方的拍了拍身旁的软垫,「一块坐有什么关系?这马车这么大,再挤几个人都坐得下,来,我这位子给你!」 说着便要往旁边挪去,将被高艳妍视为香饽饽的位置让给她,然而她俏臀才动,燕离占有欲十足的手臂便环上她的腰,在她耳畔低语。 「央儿,若是你不想一个人坐马车,我不介意抱着你同坐。」至于坐哪?自然是他的一双腿。 一句「央儿」喊得水未央鸡皮疙瘩爆起,最后那句话更是吓得她将那才抬起的俏臀又坐了回去,一脸抱歉的看着高艳妍,「呃……现在想想,这位子风景好又舒适,要不,你坐另一边?」 她指了燕离另一侧的空位。 见她再次把他推给别的女人,燕离一双俊眸缓缓眯起,手臂猛地收紧,将水未央拉近身旁,警告地瞅看着她,却对着燕易杰说:「还不把你的女人带出去?」 燕易杰对燕离这个大哥一向尊敬,他只是个庶子,但燕离从不看轻他,甚至十分爱护他,而他也是,就算两人不是同一个娘生的,他也极听他的话,因此就算对象是他爱慕以久、一向言听计从的高艳妍,他仍然想也未想的便将她给带下马车,哄着,「妍儿,你要想去,等会儿我带你去,你先下来。」 「我不要,我就要坐这儿,快放开我——」高艳妍挣扎着,却不敌他的力气,含恨的被带下马车。 直到马车里再次清静,燕离才开口,「到品香楼。」 看着那缓缓而行的马车,高艳妍这才颓丧的不再挣扎,恼怒的瞪了燕易杰一眼,「都是你害表哥走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去?那还等什么,还不让人备马车。」 见她看也没看他一眼,只吩咐一句,便又仰着头直望着那驶远的马车,燕易杰眼中闪过一抹受伤,然而这一次,他却没像以往那般听话,因为他知道,大哥并不希望她去品香楼,他也不希望,毕竟,他第一眼便爱上这直率敢言的女子,不希望她眼中永远只看着别的男人,尤其那人还是他最尊敬的大哥。 品香楼是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位于城中精华地段,面临长安大街,背倚长安大湖「美人湖」。 美人湖的形状像是一个垂着螓首、含羞待怯的美人,故得此名。除此之外,美人湖畔的视野极好,远能眺望群山,近能仰望皇宫,夏日来时,湖风微扬,伴着垂柳散发出的清雅香味,加上品香楼坐北朝南的方位,实为一避暑之好去处。 品香楼共有三层楼,除了一楼对外开放外,二、三楼皆是隐蔽的雅房,二楼的雅房,要价便要二十两,更别提景观更佳的三楼,而品香楼的大厨,是早年从皇宫里退下,名震东离的范御厨,据说当今圣上还颁了个「御膳天厨」的匾额予他,而那匾额现下就挂在品香楼的大厅里。 就冲着这御厨的名号,兜里没攒个百来两银子,别说是上品香楼吃顿饭,连踏都别想踏进一步。 然而这般昂贵的品香楼,人人却不惜挤破了头也要吃上一顿,为了那御厨的名头、为了美味的佳肴,更为了品香楼这能显摆身份地位的金字招牌。 这日,品香楼依旧是人满为患,一席难求,甚至连酒楼外都挤满人潮,堵得燕府的马车动弹不得。 望着那人山人海的盛况,水未央不禁咋舌。「真有那么好吃吗?排队排成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些。」 相较于她的惊叹,燕离却是皱起俊眉,沉声说:「这里可能出了事,我让马车先送你回去。」 吩咐完车夫,他撩起衣袍,便要下车。 不料他才动,衣摆就被人扯住了。 「我也去。」水未央一双美眸亮晶晶地瞅着他,一副要跟去凑热闹的模样。 燕离俊眉更拧,「或许有危险,你不能去。」 「不是有你吗?怎么会有危险?」她自然的脱口而出,怕他不给跟,忙又道:「别想打发我,我是你带出来的,没道理一个人回去,要么一起走,要不就一块去,反正我跟定你了。」 莫名的,她就是知道这男人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她这一番话让燕离一怔,深深的看着她,半晌,才勾起了唇角,哑声说:「好,我让你跟。」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水未央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却被他那太过耀眼的笑容给惊得忙挪开视线,虽然觉得他话中有话,但满脑子想下马车去一探究竟的兴奋让她无法深究,一听他应允了,忙欣喜的跟着他下了马车。 第十二章 在车上,虽然动弹不得,却不至于拥挤,下了马车就不同了,众人皆想看热闹,品香楼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潮紧紧包围着,令两人几乎无法动弹。 今旦的天气有些闷热,加上拥挤的人潮,各种异味纷纷涌出,让体质不佳的水未央脸色有些苍白。 忍着作呕的冲动,她紧按着胸口。可恶,这副身体实在是太差了! 正想着该怎么走出这满满的人潮而不吐出来,她突然感觉到纤腰被人搂住了,抬起螓首一看,就见燕离那张俊颜。「跟紧我。」 这里人太多,他无法施展轻功,只能护着她在人群中前行。 走没几步,他耳边便传来「太子」两个字,他心一沉,不禁加快脚步,却不忘将怀中的人儿护得密实,不让她被他人碰触到一分一毫,这么一来,两人的身子便更加贴近。 那环在腰上的手臂收得更紧,水未央不得不紧靠着他。 她不高,甚至算是娇小,和目测有一米八的燕离相比,她的螓首正好贴在他的胸口上,隔着薄透的衣裳,她甚至能清楚的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咚咚跳着,一声又一声,像是能撞进她心扉似的……这想法让她吓了一跳,连忙紧咬下唇。 水未央,快清醒过来,千万别被男色给迷惑了。 刚开始占据这副身躯时,她能清楚感受原主残留下的感情,譬如对秋棠的哀痛、对秋瑾的疼惜、甚至对燕离的爱恋……然而一个多月过去了,随着她与这副身躯的契合,那残留下的情感也渐渐淡去,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消失,也就是说,现在这来得莫名的心跳,真真切切是她的感觉。 这让她心慌,她还幻想着能回去现代,就算真回不去,她也没想过要嫁人,现下她最想做的,就是找处田庄养活自己,其他的事她连想都不敢想。 但燕离让她心乱,虽然两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很清楚这男人对她的影响力,为什么?因为那个吻?因为他为她散财添购的首饰、衣裳?因为他就算忙得无法见她一面,也会让贴身丫鬟日日来向她请安问好?还是因为他霸道的宣言及此时的呵护? 她不晓得,她只知道这一切让她心乱,让她不敢再想,就怕这一想,她的心会难以守住。 有了燕离隔开人群,两人很快便来到品香楼门口。 刚才在后头,不晓得这里的情况,当两人来到最前方,看见那横躺在地上的尸体时,顿时明白了品香楼为何会挤了如此多的人。 燕离双眉微拧,带着水未央便要走进品香楼,包围在外的衙役不识得他,本要掏出佩刀拦人,却被一声沉稳的嗓音给斥退。 「退下!这位是大理寺卿燕离燕大人,不得无礼!」 燕离抬头望去,出声的是京兆府尹,而站在他身旁的男子,正是太子的贴身侍卫——高复,高复站得笔挺,却铐着手铐脚镣,而太子则是沉着脸,坐在椅上。 「太子殿下!」他走到太子身旁,向他行礼。 水未央在听见大理寺卿这四个字时,顿时错愕的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再听他唤眼前的男子一声太子,原就瞠大的双眸睁得更大了,连忙望向他行礼的对象,这才发现那人竟是那日被她误认为燕离的紫袍男子。 原来此人就是太子呀!亲眼看见古代的皇族,水未央有些小兴奋,然而更让她兴奋的是燕离竟是大理寺卿。 提到大理寺卿,就不得不让人联想到「狄仁杰之神都龙王」里的尉迟真金,那神情冷峻的尉迟真金,不仅外表俊朗,办案能力也了得,外加武功盖世,不愧是大唐的第一打架高手。 或许是尉迟真金给她的印象太过深刻,她实在无法将身旁这斯文瘦削的燕离与他联想在一块,不过单论长相,燕离倒是比那饰演尉迟真金的冯绍峰要俊美得多了,不论他是不是武功盖世,能亲眼见到古代这掌管全国刑狱的最高长官,已够让她激动的了,这比见到太子还令人振奋。 此时的太子,已不复那时在燕府探望她的随兴,浑身散发出属于皇族高高在上的贵气,令人无法直视。 龙战天颔首,待燕离来到他身旁,才沉声说:「我大意了。」 闻言,燕离脸色一沉,听懂了他的意思,俊眸淡扫,看向在场的京兆府尹。 现任的京兆府尹姓江名承,长得十分消瘦,和猴子有的比,而他背后撑腰之人,正是三皇子龙逸文。 长安城里,多是达官贵族,纨裤子弟也不少,个个来头不小,为了维持首都的秩序,江承这京兆府尹的位置并不好当,但他为人圆润油滑,周旋于各个势力之间,哪个也不得罪,再加上搭上三皇子这艘船,倒是混得如鱼得水。 若说是其他人来,他还不敢确定,但来的是胆小如鼠的江承,他能笃定这事江承没胆量伸手。 江承十分识相,在燕离朝太子行完礼的同时,已弯着身前来行礼,「燕大人,这……怎么就惊动了您?」 虽然眼前这年轻有为的大理寺卿足足比自个儿小了十来岁,无奈官比自己大上一阶,更是东离国三大司法长官之一,掌握着全国刑狱的最高长官,二十岁就爬到正三品的大理寺卿一职。 这四年来,到他手上的案子几乎全数破案,尤其在侦破苏州那桩三十口人一夜之间被灭门的奇案更是轰动全国。 想到那桩灭门惨案,他至今仍是啧啧称奇,那被灭门之人为苏州知县戴受辰,虽说官阶不大,却也是朝廷命官,一个朝廷命官被杀,且还被灭门,皇帝震怒可想而知,当下便下令大理寺彻查,为期十日内破案。 戴受辰在苏州称得上是一名好官,深受百姓爱戴,为人和善,与人结仇的机会小,大理寺一路查下来,竟半点线索也没有,案情顿时陷入胶着。 眼看十日之期便要到来,大理寺上下焦急不已,却没想到这令人束手无策的案子竟让一个小小的大理寺丞给破了。 当时的燕离才刚被皇帝钦点为文武双状元,分发到大理寺去做事,没想到一转眼便破了桩奇案。 燕离一直没有放弃追查,最后竟查出这桩血案竟是戴受辰的生父所为。 原来戴受辰竟是其母在外偷汉子而生下的私生子,偷天换日当作戴老爷的独子养大,戴受辰的生父知道自个儿的儿子当了官,且还被分派到了苏州,便兴匆匆的跑来要认子,打算向其讨钱还清在外欠下的赌债。 戴受辰不是戴老爷亲子这事,别说是戴老爷被瞒了近二十多年,连他自个儿也不晓得,乍然得知,自然是不信,于是让人将他打了出去,并下令不许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戴受辰生父没料到得到这样的对待,心有不甘,转而胁迫戴母,让她拿出三千两,否则就要将这件事抖出去,让戴受辰当不成官。 戴母乍见眼前这个她以为再不会相见的男人,吓得魂不附体,又见他狮子大开口,顿时与他吵了起来,两人争吵之言竟被戴老爷听个正着,得知自个儿替别人白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气得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当下便唤了人要将他打死。 却没想到这一打,竟为他戴府上下三十余口引来了杀身之祸。 凶手曾是苏州有名的药铺少东家,却因嗜赌成性,将家产败个精光,个性因这几年的起伏变得十分偏激,钱拿不到,儿子也不认他,眼看自己就要被赌坊的人给打死了,这该死的老头竟也要打杀他,他逃出戴府后,愈想愈怒,一股邪火上心,当晚便潜进戴府,搜刮府中所有的金银,并将府中三十余口人全数杀害。 凶手能找到,靠的正是燕离的心细及执着,他不肯放过蛛丝马迹,打听戴府的邻居,一一询问那段日子戴府进出的人有哪些,再从中调查,这才找到了凶手。 然而凶手是找到了,事情却还没完,重要的是,他究竟如何在一夜之间仅靠一人之力夺走这些人的性命? 原来凶手在未沉迷于赌博之前,曾是配药高手,他将夹竹桃制成毒烟,在众人熟睡的深夜里潜进戴府,先将制好的毒烟包扔进府中各个角落,毒害巡夜的家丁,再将毒烟包分别扔进主子的房中,杀害那些看不起他的人。 夹竹桃含有剧毒,只需要一点便能令人致命,偏偏误食夹竹桃的症状仵作晓得,然吸入夹竹桃产生的毒烟而死却是头一回遇见,这死后的症状也不同,压根就看不出死因,只知是死于毒物。 再者,那些毒烟经过一夜,早已消散,残留下的证据也早被凶手给收拾干净,半点痕迹不留,这才让这起命案差点成了无头悬案。 第十三章 而燕离竟破了此案,不仅找到了凶手,甚至连犯案的手法也推理出来,并让犯人认了罪,在第十日,宣告破案。 皇帝得知此事大喜,当下便升了他当大理寺正,接下来几年,燕离屡破奇案,因此年纪轻轻便爬到如今大理寺卿的位置。 这样一个杰出的人才,就算两人各有各的支持者,江承也不愿得罪。 「今日云之休沐,与太子相约用膳,还劳烦江大人告知这里发生了何事?死者为何人?」燕离淡然却有礼的询问。 「燕大人多礼了。」江承忙拱手,润了润喉,才娓娓道来。 品香楼背后东家为庄亲王,庄亲王乃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弟弟,也是唯一一个没前往封地,被圣上留在首都的亲王。 由此可见庄亲王在圣上心中的地位,这也是品香楼为何能不畏各方权势,在长安屹立不摇的原因之一,毕竟论权势,又有谁能大过圣上最为疼爱的胞弟? 庄亲王不爱权,否则他就不会在争储之始便毅然决定助当今圣上、他的胞兄上位,但他却十分爱财,尤其是这一年能替他赚进几万两银钱的品香楼。 为了将品香楼与外头谁都能进的酒楼做区别,他费尽心思,采用了会员制,一个会员的名头,光是一个月要缴交的银两就要一百银,这还没加上消费时另外付的雅房费用及饭菜钱。 而要成为品香楼的贵宾,也不是有银子就能进来,通常都是经过筛选,没有一定的身份地位,品香楼是不会给予会员权利。 龙战天也是品香楼的常客,身为庄亲王的侄子,又是东离国的太子,自然有着其他人没有的特权,他不仅是品香楼的头号会员,庄亲王甚至将顶楼一间位置绝佳的雅房——墨轩,留给了他,龙战天想来便能来,只是,银两仍然要照付。 谁都知道品香楼是庄亲王的产业,庄亲王更是视品香楼为摇钱树,有脑子的人都不会也不敢在此闹事,然而现在却发生了命案。 而凶手竟是太子最信赖的贴身侍卫、东离国第一高手——高复。 这下不得了了,太子身旁的侍卫在大庭广众下杀人,还是在自家叔叔的产业,先不提庄亲王知道品香楼出了命案会如何冒火,就说太子竟涉嫌教唆杀人这事儿,弄个不好,这太子之位也甭坐了。 「江大人!」燕离清冷的看了眼说得口沫横飞、欲罢不能的江承,沉声说:「劳烦说重点。」 这江承,有个缺点,就是话痨,若不阻止他,他能将不过一刻钟就能说清的案发经过拖成一个时辰。 江承正说得兴起,可见燕离虽面无表情,一双黑眸却异常幽深的瞅着他时,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忙说:「死者正是品香楼新聘的掌柜,姓陈名洋柏,金州人氏……」 【第五章】 龙战天今日在品香楼摆宴,宴请燕离及他的未婚妻水未央,他与燕离私交甚笃,而燕离不避讳让众人知道他是太子党的行径,更是让他将他视为知交。 好友相聚,因此他只带了几名贴身侍卫便出了门,身为太子,明面上的侍卫不过是带给人看,重要的是隐身在周围保卫他的暗卫,毕竟在天子脚下,且父皇身体康健,若他那些兄弟还想要皇位,就不会笨得在长安对他下手。 只是他没想到那些所谓的兄弟竟想出这般阴损的招数,意图将他给拉下马! 他一向习惯早到,这日也不例外,进了品香楼,他一如以往,无须酒楼伙计带路,便直接往三楼走去,却被人拦了下来。 龙战天有些不悦,品香楼里,谁不认得他是谁?没想到这日却在大庭广众下被拦阻了。 从小与他一块长大的高复比他更不悦,一问之下,才知平时负责接待的老掌柜身子不好退休了,让人拦住他的,是新来的大掌柜。 新来的掌柜姓陈,四十多岁,留了一对八字胡,长得十分富态,一双眼细小如豆,笑起来,双眼都快要看不见,好似弥勒佛。 然而这尊弥勒佛却不像外表那般好说话,高复拿出他的会员牌,告知陈掌柜他的身份,并言明要去墨轩,却被他拒绝了。 这让原本欲要再次上楼的龙战天挑起了眉,回头看向他。 身为太子,受的是正统的皇族教育、学的是帝王心术,他一个眼神,便足以令普通人胆颤心惊、双腿发软,这陈掌柜却是个例外。 他非但没被他吓得腿发软,甚至还告知高复,这墨轩已有贵客预订,且品香楼所有雅房也早就预订一空,并没有多余的雅房给他。 当时他只觉得这姓陈的胆识好,居然敢这么对他说话,并未察觉到异状,却没想到那不过是一个铺陈,只是计划部署的一部分。 高复听了,当下就冷了脸,告诉陈掌柜,品香楼上下有谁不知太子进品香楼不需要预订?只需提前通报一声,更别提墨轩是庄亲王特地为太子备下的,甚至规定只要太子前来,不管之前预订者为何人,一律得让出。 正常人听见这话,第一时间便是求证,就连一旁的伙计也频频点头,附和着高复的话,显然他们都知晓这件事,而龙战天想,就算之前的老掌柜退休不做,这些事想必也有记录,然而那陈掌柜却坚持己见,不肯让步。 听见周遭的食客议论纷纷,此时他已察觉到不对劲,长年待在皇宫那人吃人的地方,他的敏锐感极高,隐隐感觉到这事并不单纯,于是顾不得会不会失了他这太子的颜面,向高复使了眼色,示意他先行退下,打算离开后再派人查一查这陈掌柜的底细。 谁知那陈掌柜见他们要离开,竟低声嗤哼道:「还太子呢!太子就能胡说八道?咱们这品香楼可不是用说的就能进,没事先预订,凭着身份就想来压人呀?谁不知咱们的东家是谁,难道太子就能用身份压人,那岂不跟城里那些纨裤子弟没两样!」 他的话虽不大声,却也让周遭的人都听到了,当下龙战天脸都黑了,这口气他咽不下,若咽了,他便会成了长安城里的笑柄,正要开口让高复去请庄亲王,却见高复脚一抬,朝那陈掌柜的心窝踹去。 「狗东西,滚一边去!」 陈掌柜被踹得倒在地上,脸色发青,非但没有惧怕,反因高复果然如「那位贵人」所言对他动了手而眼底闪过一丝欣喜,于是高声喊着,「打人呀!陈某也不过是发发牢骚,若是有何不当,自有京兆府尹来评断,就是将陈某关进牢里,陈某也不会有二话,但身为太子,竟因为陈某说了几句不中听之言,就教唆底下侍卫打人,这是私刑呀!这样毫无容人之量的太子,何以担任咱们东离未来的国君!」 国君……是呀!眼前之人是未来的国君,他说这些话,无疑是自找死路,但他不怕,因为那位贵人说了,只要他照他的话做,龙战天不仅当不成东离的皇帝,就是太子也甭想当了,到时,别说是一个清倌儿、一个品香楼,就是他开口要十个清倌儿、十个品香楼,甚至是要个爵位,那位贵人都会给他。 思及此,他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又叫嚣了几声,言语之中,压根就不将眼前之人当作太子。 事到如今,龙战天还不知这是个局,那就太蠢了。 他俊眉紧拢,看了高复一眼,眼中有着深意,「高复,你太浮躁了。」 身为他身旁的第一侍卫,高复一向沉稳,今日这番作为实在有些反常。 高复一愣,似现在才回过了神,忙说:「属下知罪。」 龙战天没多说什么,只是奇怪,奇怪这究竟是他哪个弟弟想出的招数,若说是要藉由此事往他身上泼污水、恶心恶心他,那么他做到了,然而这种招数在他眼中不过是小把戏,他还不看在眼里,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解决,怪就怪在,他不认为他那些一个比一个还狡诈阴险的兄弟们只有这么点伎俩,还有反常的高复。 高复打七岁便跟在他身旁,两人名为君臣,事实上他不仅是他的左右臂膀,他对他便如同对待燕离,将他们视为兄弟,从小到大,高复不知救了他多少次,谁他都能怀疑,但是高复……他不相信他会背叛自己。 龙战天正想着,谁知还扯着嗓子批判他的陈掌柜突然梗了声,伸手按着胸口拚命的喘着气,脸色倏地变得惨白,一双绿豆大的双眼瞪得极大,痛苦的看着他,嘴里喊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么难受……」 这变故让龙战天脸色倏变,大喊,「快找大夫!」 第十四章 这话才落下,就见陈掌柜动也不动的倒在地上,一双眼再也没阖上,就这么死死的瞪着他看。 心,重重一沉,他总算看明白这个局的用意。 没多久,群众便闹了起来,而他身旁只有高复及另外三名护卫,就算还有隐藏在周围的暗卫能助他离开,但此时的他不能离开,他这一走,即便这一切皆是高复自作主张,这教唆杀人的罪仍然会安在他身上,所以他不能在这时候走。 于是在江承来时,他让高复配合的上了铐,在上铐时,他仔细看了高复的神情,发现他的情绪很不稳定。 心情更加沉重,他知道燕离差不多该到了,于是他让江承派人将整栋品香楼的人全都拘住,不让任何一个人离开,就等着燕离。 听完这叙述,燕离深深的看了高复一眼,发觉高复的确有些躁进,眼神乱瞟、神情紧蹦,似乎是心虚。 「意思便是,陈洋柏没将事情经过弄清楚,便拦住了太子,不让其行,甚至出言污辱太子,殿下为皇族之人,皇权岂容人挑衅?高复因护主心切,这才会给了陈洋柏一脚?没料到他被踢倒在地仍梗着脖子叫骂,之后不知怎地竟就断了气?」燕离语气极轻,温声将事发经过简单带过。 然而他话虽少,却直指重点,三言两语就将龙战天的责任给淡了,周遭的民众听见这话,虽然仍有人叫骂,声音却小了不少。 品香楼他们吃不起,谁知那什么雅房的有什么规矩,还是说真如太子的侍卫所言,太子进品香楼根本就无须预订,毕竟庄亲王是太子的叔叔,有了这层关系,走后门又有什么好奇怪? 于是燕离这番话顿时引发了两方言论。 有人说太子没错,皇权至上,区区一个掌柜,怎能当众嗤笑污蔑当朝太子,该死! 可也有人说,就算掌柜有错,身为太子也该宽大为怀,要有虚心受教之姿、容人大度之态,岂能因为几句话便不满打人,还将人给打死了,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太子没动手,但杀人的是其手下,这罪,就算担不到他身上,他依然有责。 两方人吵闹不休,品香楼内的客人也起哄了。 「燕大人,其言差矣。」一名身着藏青长袍的男子站起,朗声说:「陈掌柜有错,也是错在他的尽忠职守,虽说他不该出言污辱太子,但他的出发点并无误,若是每个人来都如此作为,这品香楼如何经营下去?无规矩不成方圆,这道理,叶某相信燕大人不会不明白。」 出言之人姓叶,名毅然,为兵部尚书之子,其父无党无派,做事中规中矩,在任期间没有大建树,也没犯过什么大错,做人还算是正直。 然而叶毅然却不同,他没在朝中任职,却结交不少达官贵族,为人虽说同其父一样正直,耳根子却软,而他结交之人,有的是三皇子一党、有的是六皇子一派、更别提其他皇子……如此一来,他很难看出是谁将这憨厚到几乎可说是蠢的家伙推出来当出头鸟。 燕离眯起漂亮却锐利异常的黑眸缓缓扫过与叶毅然同行的几人,沉声道:「叶公子说得没错,看来咱们只能请出这品香楼的东家庄亲王出来一说,看这所谓的『规矩』,究竟是品香楼的掌柜所定,抑是庄亲王这个主子。」 他话一落,龙战天便使了个眼色,让身旁的侍卫去庄亲王府请人。 然而他才动作,一旁的江承已低声说:「殿下,甭跑这一趟了,庄亲王一早便让圣上召进宫里,派他到梁州办事,没三两天回不来,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龙战天的脸色更沉,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 燕离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但他早有预感,因此他神色不动,沉声又道:「请不到庄亲王,就去请品香楼之前的老掌柜,另外,仵作可来验过尸了?」 「验了。」江承忙答,指着站在他身旁的一名中年男子,「这位是田仵作,在城里颇有名气,田仵作已验过尸体,致命伤的确就在胸口。」 致命伤就在胸口?虽说一脚的确有可能将人给踹死,但他不相信这事会这么的凑巧。 想着,燕离撩起衣袖,便要亲自验尸,然而他才转过身,便被眼前的景象给震得顿住了脚步。 他一直以为跟在身后的水未央早已撩起衣袖,蹲在尸体身旁,甚至倾下身子靠向尸体的口鼻,似在嗅些什么……「央儿,你在做什么?」他脸色微变,快步上前将她拉起。 水未央正在分辨尸体口鼻里那若有似无的香气,却蓦地被人拉起,柳眉拧起,正要开骂,没想到拉她的人竟是燕离,双眸一亮,忙扯着他说:「燕云之,你别听那仵作胡说,这人不是被打死的,而是中毒,他是毒发身亡!」 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一片哗然,尤其是被拆台的田仵作,脸色极差。 「这位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田千志当仵作也有十来年,什么样的死人没见过,这人分明就是死于外伤,那一脚伤及他的五脏六腑,瞧,这胸上还有个印呢!」 田仵作拉开尸体的衣服,露出印着一记青色印痕的胸膛。 水未央早在众人重述案发经过时,便偷偷摸摸的跑来验过尸体,自然知道尸体胸口有块面积不大的瘀青,然而这不代表陈掌柜的死便是外力所致。 她是一名刑警,虽然年纪轻,却破过不少谋杀案,甚至跟着法医一块验过尸,而这些过程全成了她的经验,让她一眼便能分辨出尸体的死因并非外伤。 每回有重大刑案,她总是跑第一个,因为她喜欢那抽丝剥茧的破案过程、喜欢揣摩凶手的杀人动机、喜欢那一步步接近真相的刺激,尤其只要想到她能替死者讨回公道,让他们死而无怨,便有股巨大的满足感。 办案时,她总习惯性的弯起唇角,此时也不例外,却不知她这一笑,顿时让在场众人看傻了眼,包含燕离在内。 他俊眸变得幽深,在她说出陈掌柜并非死于外伤时,他的视线便再没离开过她。 他清楚记得,当她说出这句话时,那绝美的脸庞在刹那间绽放出一抹他从未见过的自信与魅力,让他胸口蓦地产生一股悸动。 东离第一美人的称号可不是喊假的,然而他却不是被她那绝美的笑容所惑,而是被她身上散发出的光芒深深吸引,但同时,他也再一次怀疑,眼前的女子真是他所认识的水未央? 水未央不知他心里所想,挑起了柳眉,轻声说:「五脏六腑受损?敢问田仵作,你哪只眼睛看见他五脏六腑受损了?」 闻言,田仵作一副看无知小儿的模样睨着她,「尸体身上除了胸口外,并无其他外伤,若不是伤及内脏,如何会断了气?」 听完,水未央无语,不知是为古代落后的验尸手法,还是为田仵作那理直气壮的宣言感到无力。 她以为这类似唐朝的年代,也该有个狄仁杰或尉迟真金之类的办案高手,没想到办案高手没有就算了,这么一个据说当了十几年的仵作,竟然光用肉眼便下了定论,让她不知是该气还是笑。 半晌,就在田仵作得意的注视下,她回过身问向燕离,「燕云之,你怎么看?」 她想,若是连燕离这大理寺卿都是这么办案的,这案子也甭破了。 燕离没有回答她,而是挽起衣袖,直接验尸。 他扳开死者的双眸,沉声说:「死者出现缩瞳,下眼睑内微青。」他又检查了死者的口、鼻,接着来到胸口,「胸口有瘀伤,目测约拳头大小,断其色,至少已有三日以上,胸骨未断。」 验完最具争议性的胸膛后,他接着抓起死者的手,将那尚未僵硬的手握成拳,放置胸口,然后抬起头直瞅着田仵作,极缓慢的说:「大小一致。」 第一眼看见死者胸口的伤痕,他就察觉到不对,死者离被踹胸口到断气不过才一个时辰,正常之下,瘀青是不会这么快显现的,但那瘀痕,有一小部分已呈现黄色,那是消散的前兆,说明死者胸口本就有外伤,并非是高复那一脚所致。 他验尸的手法,让水未央心头的不满渐渐消去,从失望到讶异,最后是欣喜,她真没想到燕离那看似和女人一样瘦弱的模样,竟真会验尸,且手法还挺正确的,怪不得能当到大理寺卿这个位置,果真名不虚传。 田仵作就没她那般欣慰了,一张老脸有些挂不住,可对方也不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而是堂堂三品大官大理寺卿,他说的话他如何反驳?可为了自个儿的饭碗,他仍鼓起勇气,不死心的说:「如果、如果不是被人踹死,那怎么就突然断了气?」 第十五章 燕离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你的师傅是哪位?」 这话可严重了,居然当众质疑教授他的师傅,这不仅是质疑他的能力,更是说他有辱师门。 田仵作有些站不住脚,但他的手法没错,死者身上没有其他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若非是心窝被人踹了一脚,怎会就断了气? 不行!他不能退缩,他若退了,往后在长安便再无他立足之地。 思及此,他深吸口气,不敢望向燕离那过于犀利的眼神,逃避的转问那突然杀出的小姑娘,哼声说:「难不成真如这位姑娘所说是中毒?要知道,中毒之人除了脸色泛青、七孔渗血这些症状外,还能以银针入体测毒,然方才验尸时,小人已以银针探究,银针并无变黑。」 他拿出那探过的银针,摊在众人面前,供众人查看,又加了句,「若姑娘不信,大可再试。」 水未央看也没看那银针一眼,而是给了他一记白眼,「田仵作,你难道不知毒分很多种?并不是只有吃了毒药才会中毒,也并非是脸色泛青、七孔渗血,甚至是血液变黑才是中毒,有些毒,是咱们随手可得、随处可见之物,只不过,大多数之人并不知那些物品带有剧毒。」 此话一出,再次引起一片哗然。 「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毒也会中毒?」 「中毒之人用银针也不见得探得出,这可是真的?」 现场也就燕离一人没太大的讶异,就他所知,南诏那儿,就是一株不起眼的小草都有可能置人于死地。 田仵作脸色阴晴不定,强持镇定的又说:「这话你是从哪儿胡听来的?小人闻所未闻,姑娘可别信口开河。」 水未央在亲耳听完田仵作的验尸报告后,便对他不抱期望,挑眉说:「是不是信口开河,你等等就会知道。」 田仵作欲要再言,却被燕离一记眼神给堵住了话,只能不甘的闭上嘴。 见他不再多言,水未央这才挽起衣袖,想要再次触碰尸体。 「我来。」燕离快一步拦住了她,黑眸幽深的看着她,「你说,我做。」 闻言,水未央愣住。这意思是要替她打下手? 堂堂一个大理寺卿来做这等小厮的工作,他的纡尊降贵让她小小感动一下,然而众人那不可思议的眼神,很快的将她才扬起的感动给灭得一干二净。 为了不要有心理压力,她忙说:「不用,我自个儿来就行,你一旁坐着去。」 燕离却不肯放手,十分坚持的道:「你想要怎么做,只要告知我一声,我会处理。」 见他如此坚持,她也只能顶着众人的目光,轻声说:「我想放点血,看看颜色,别移动尸体,从手腕处取。」 死者死亡已有一个时辰,现下天气闷热,尸斑显现的虽快,却因时间尚短,呈现的形状范围并不大,仍是点状,正常尸班的形成,一开始会是点状,接着是雾状、块状,最后形成片状。 此时的点状尸班颜色尚不明显,只能再等一会儿,等尸斑成块状,她便能确定死者是否如她所想,中了那毒。 至于放血,当然也有她的理由。 然而她话一出口,一旁的叶毅然却哇哇大叫,「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容他人毁伤?更何况死者已逝,你怎能毁其体肤?」 这话让水未央直想给这老八股一记白眼,可无奈这人是货直价实的古人,他的话在这里不无道理,就在她想着要不要换个温和点的方式验尸,就见燕离拿来一把匕首,照着她的吩咐,从尸体手腕处划下一刀。 顿时,有些浓稠的血液缓缓流出。 像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大胆,叶毅然顿时被吓得退了一步,「你、你……」 燕离将匕首递还给龙战天的侍卫,淡声说:「叶公子有意见?」 他一记眼神扫来,虽淡,却带着令人心生颤寒的气势,硬生生让叶毅然欲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 本来嘛!验尸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再说不过是割割手腕,又不是断手断脚,他只是看不惯水未央一名女子如此大胆,不仅妄言,竟还让燕离这堂堂三品大官去替她打下手,想挫一挫她的锐气,却没想到会碰了一鼻子灰。 水未央自然不知道叶毅然所想,她有些傻了,似没想到燕离会这般果断,半点迟疑也无,这让她忍不住低喃,「真帅呀!和尉迟真金真像……」 这句低喃让燕离俊眉倏拧,转过头,沉声便问:「谁是尉迟真金?」这名字一听就知是个男子。 「呃!」水未央愣住。她声音极小,根本不可能有人听见,但燕离不但听见,甚至还一字不差,这让她有些窘然,敷衍的说:「是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燕离眯起了眼,虽知这不是追问的好时机,但他却有些按捺不住,欲要再问,外头却传来一阵呼天抢地。 「相公!相公——」 来的是两名女子,跑在前头的是一名中年女子,脸上的妆全都哭花了,发也乱了,一边跑着,又似双腿发软有些力不从心,踉踉跄跄的来到品香楼外。 她身后还有一名女子,相较于中年女子的狼狈,她却是十分优雅,虽说也是哭得厉害,但妆未花、发未乱,走起路来,不仅稳稳当当,甚至还婀娜多姿,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品香楼,衙役没有拦人,显然早知这两名女子的身份。 中年妇人一来便扑倒在地,揽着陈掌柜的尸体大哭,「相公!相公你怎么能就这样扔下我,呜呜……」 随后而来的年轻女子也跟着跪在身旁,拉着陈掌柜的衣摆,粉拳握得死死的,哭得抽抽噎噎,「老爷,你怎么就这么去了,你一走,叫袖红如何是好……」 江承解释,中年女人名唤赵丽娘,是陈掌柜的夫人,而一旁自称袖红的女子,则是他上个月新纳的小妾,原是在翠香楼挂牌的歌妓,这两人是陈掌柜的家眷,现在人死了,他自然得派人请来。 两个女人哭得凄厉,那赵丽娘更是快哭昏了过去,强撑着身子哽咽的问:「我家相公究竟是怎么死的?」 一旁的袖红也说:「是啊!老爷今儿个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就惹上这等麻烦……老爷呀!你死的真冤呀!」 听着这话,燕离眉微动,却没出声。 倒是水未央忍不住,奇道:「怪了,你怎么知道你家老爷是冤死的?」 事发至今已有一个时辰,陈掌柜的妻妾才到,这说明那被派去接人的衙役肯定已将事情经过告知她们,可奇怪的是,赵丽娘与袖红截然不同的问话。 赵丽娘显然是清楚陈掌柜的死因仍有疑虑,而袖红虽没有明言,却不难听出她话中的暗喻,她认定陈掌柜会死,正是因为惹上了太子。 再者,袖红的反应太过镇定,身为一个妾,她能依仗的人死了,往后她要在陈家立足,就得看赵丽娘这个正妻的脸色,而她相信,自古正邪不两立,这道理放在大老婆和小老婆身上也是同理,但袖红像是有恃无恐,虽然一样哭得凄楚,却在她眼里看不见半点哀伤。 光是这两点,便让她认定,这女人有古怪。 深深的看了红袖一眼,她下意识看向燕离,发现他的视线也停留在袖红身上,黑眸中有着深究。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目光,他突然回过头,那双幽深不见底的黑眸就这么与她四目相对,像一记锤子,蓦地砸进她的心窝。 她忙避了开,却掩不住那过快的心跳。 袖红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一时间忘了哭,双眸有些闪烁,「这……这是来通知奴家的官爷说老爷是因为得罪了太子殿下,才会被踹了一脚,还说什么可能是中毒,可老爷为人老实,怎么可能与人结仇,奴家才想,老爷定是被人给被打死的……」袖红说完,再次掩袖哭了起来。 水未央见状,也不再多说,转而问向赵丽娘,「夫人,你也这么认为?」 赵丽娘一脸茫然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哑声说:「我们才搬来长安一个月,在长安城可说是人生地不熟,相公除了到品香楼上工外,都是早早就返家,也没见过什么外人,更别提与人结仇……」 这话很明白,她也不相信自家相公是中毒而亡,但她不过是一介妇人,就算知道那害死自家相公的凶手是谁,却也因为「太子」这两个字的皇威,令她敢怒不敢言。 水未央看了两人的反应,也不解释,看了眼陈掌柜手腕上几乎凝固的血迹,双眸微闪,又问:「这几日陈掌柜的饮食可有改变?抑是府中有换厨娘?」 第十六章 赵丽娘不解她为何这么问,却还是据实回答,「相公的饮食很正常,府中厨娘也未曾更换……」 她细数了陈掌柜每日三餐的膳食,水未央听着,确实没有异常,于是又问:「除了一日三餐外,陈掌柜平时还吃过什么、喝过什么?你们似乎不是长安人,为何会突然搬来长安定居?」 赵丽娘想了想,仍是摇头,最后涩然的说:「我不晓得,相公……已有一个多月未与我同房,除了一日三餐,我还能在饭厅见上他一面,其他时候……」 她愈说愈苦涩,险些无法说下去。 她与相公相濡以沫数十载,虽称不上是琴瑟和鸣,却也互敬互爱,她一直以为他们会这么走一辈子。 相公在金州颇负盛名,是不少商行争先恐后要聘请的大掌柜,他们会搬来长安,正是因为庄亲王府上的大总管上门聘请相公为品香楼的大掌柜。 庄亲王是何许人也?是当今圣上最宠信的胞弟,是东离国唯一一个不须前往封地的亲王。 这事对他们而言压根儿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相公当下便点头应了,并举家搬迁,来到长安城定居。 而袖红,便是相公在庄亲王府中的大总管为他接风时认识的。 她是翠香楼里的歌妓,还是个清倌儿,却妖娆冶艳,相公被她迷得团团转,不过才十天,便花了一大笔钱替她赎身,纳为妾。 这令她震惊,相公的薪俸有多少,她再清楚不过,而她听说翠香楼光是过一夜都要十多两银子,赎一个妓女,更是要一百两,再别提是个清倌儿。 她追问他哪来的钱,相公却是支吾其词,不肯明说,而很快她便无法执着在这问题上,因为自袖红入门后,她与相公的关系顿时降至了冰点。 不是她无容人之量,而是那看似柔顺乖巧的袖红容不下她,她用尽心机挑拨她和相公的感情,让她和相公之间的裂痕愈来愈大,直到他再也不进她的房。 她知道这几日相公身体不适,她想见他,看看他究竟哪儿不舒坦,然而袖红不让她进屋,将她给拦在屋外也就罢了,偏偏还用着刻薄不屑的眼神看着她,嘴里却哭喊着要她不要硬闯,不要推打她……对这女人的心机,她又气又怒,终于忍不住真动手推了她,谁知会这么刚好被走出房门的相公看个正着,气得赏了她一巴掌,还说等他回来,定要休了她! 抚着那似乎还热辣辣的脸颊,她想,若不是相公已死,说不定她这个正妻之位早已被袖红给夺了去。 听完赵丽娘之言,水未央一双眼眸眨了眨,看向袖红,轻声问:「这么说来,陈掌柜夜里都是宿在你屋里?」 袖红扬起带着泪珠的双眸,微点螓首,「是,老爷多是宿在奴家房里。」 「那么,请你说说看,你家老爷平时夜宵多是用了些什么?」 「这……和老爷的死因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姑娘是怀疑我下毒?」泪水再次落下,袖红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接着便哭着大喊。「老爷……老爷你怎么能就这样扔下袖红,你才刚死,就有人想安罪名在袖红头上,让袖红当那替死鬼,袖红承蒙老爷垂青,受了老爷的大恩,这才得以跳出火坑,对袖红来说,老爷就是袖红的恩人,袖红怎么可能毒害老爷,呜呜呜……」 替死鬼?不错嘛!还懂得先发制人。水未央弯起了唇角,也懒得和她玩心理战术,非常干脆的点头,「没错,就是怀疑你。」 没料到她会这般直接,袖红一时梗住了,半晌才红着脸大喊,「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不是你说了算。」水未央笑的很灿烂,然后才又问:「陈掌柜的夜宵,是否多是以杏仁为佐料的点心?」 袖红一听,脸色微变,似有些古怪,更像是松了口气。 水未央也没打算听她的回答,接着说:「甜杏仁无毒,苦杏仁却是有毒,少量的苦杏仁开始并不会让人立即毒发,却已有中毒的症候,头晕、头痛、呼吸急促,胸闷……若我猜得没错,陈掌柜胸前那瘀痕便是这么来的。」 陈掌柜定是因为不耐这胸口的闷痛,时不时以拳捶打,才会在胸口留下那拳头般大小的瘀痕。 抿了抿唇,她接着又说:「苦杏仁含有氰化物,服用或吸入过多的氰化物,将导致呼吸困难、胸痛、呕吐、血液变化、头痛和甲状腺肿大,严重者,则会造成……」她静静的看着袖红,接着说:「死亡。」 闻言,袖红原本松下的那口气再次上提,脸色更是变得死白,「你、你胡说,杏仁怎可能有毒……」 田仵作也在这时跳了出来。「什么是氰化物?听都没听过,再说,这杏仁我也爱吃,怎就不见我有事?」吃杏仁能吃死人?这真是笑话。 对这一逮到机会便跳出来与她作对的田仵作,水未央倒是没发怒,反而细心的解释,「氰化物又叫山埃钾,服用或吸入过多的的氰化物,就像我方才所言,会造成呼吸窘迫甚至是停止,但烹煮过的杏仁却不受此限,只有生的苦杏具有毒素,除了苦杏仁外,生的李仁、桃仁,以及苹婆的果核都含有此毒物,而陈掌柜,开始服用的量并不多,只是轻微中毒,但日积月累下来,那些毒素的累积已让他的身体无法负荷,才会导致暴毙身亡。」 这番话让众人全傻了,还有一人手中正拿着一颗啃到一半的苹婆,听见这话,吓得手一甩,赶紧扔了。 赵丽娘则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恍然大悟,转身便搧了袖红一巴掌,「是你!一定是你!相公身子一向很好,可自从你进门后,他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终日喊着胸口发闷,没想到竟是你这毒妇下的毒手!你怎么敢相公不仅让你脱离那不堪之地,还纳你为妾,对你万般宠爱,你怎能如此对他!」 原在发愣的袖红被这一巴掌给打醒了,拉住赵丽娘再次挥来的手,大声喊着,「我没有!我没下毒!你胡说,什么杏仁有毒,再说,我从未准备过含有杏仁的夜宵给老爷使用,你别含血喷人!」 她一颗心跳个不停,甚至隐隐拧痛着,让她有些喘不过气,这症状让她很害怕,不管那些杏仁是不是真有毒,她仍是咬牙否认。 水未央早知她不会承认,挑眉说:「方才燕大人已派人询问过品香楼的人,都说了陈掌柜从不在外用餐,因为他新纳的小妾非常温柔小意,除了一日三餐外,还经常给他备夜宵,尤其是她准备的杏仁软糕,甜中带着苦味,非常合他的胃口,哦!忘了告诉你,服用氰化物中毒之人,呼息间,会带着淡淡的杏仁味,身为陈掌柜枕边人的你,应该也有闻到。」 更别提陈掌柜的尸斑已成块,自然死亡者,尸斑呈暗红色,肤色较白者尸斑则呈现紫红色,肤色较黑者尸斑则多为暗紫红色。 而氰化物中毒者,尸斑却是鲜红色或樱红色,再者,除了陈掌柜口鼻间淡淡的杏仁味外,她也看过陈掌柜的血液,正是长期缺氧而造成的暗紫色,这些无一不证明他是死于氰化物之毒。 不等脸色发白的袖红说话,她已接着又说:「氰化物会致死没错,却不可能会如此巧合,陈掌柜会死得如此凑巧,还有一个因素。」她笑了笑,眼角撇了眼陈掌柜的衣带,轻声又说:「你握在手上的香囊便是诱发他毒发之物。」 袖红初来之时,曾趴在陈掌柜身上哭了一会,没多久,水未央便发觉陈掌柜身上有一物不见了,就是现在被袖红握在手上的香囊,她是不晓得里头装了什么,不过闻起来有股淡淡的蓖麻气味,蓖麻毒素毒性极强,就她所知,蓖麻只要食用70-100微克就足以使人致命,其毒性是氰化物的六千倍,毒性极强,只是她不晓得,蓖麻竟能诱发苦杏仁毒发。 袖红听了,再也抑不住心头的恐惧,忙将握在手上的香囊给扔掉,紧抓住水未央的衣裙,惶恐的说:「那些杏仁真的有毒?不可能!而且他说那香囊只是装了迷香……杏仁只是个幌子,他还让我也跟着吃,说杏仁养颜美容,多吃皮肤会变得更美,他不可能骗我,不可能……」袖红开始语无伦次的说着,感觉胸口开始一阵阵抽痛了起来。 闻言,水未央怔了住,没想到袖红只是待罪羔羊。 倒是燕离,像是早已知道还有幕后指使,沉声问:「那个他是谁?是谁指使你?」 这很明显就是个局,从陈掌柜搬来长安那天起便设下的局,一个针对太子所设的局。 第十七章 袖红的眼睛有些发红,抚着剧痛的胸口,吃力的说:「我……我不晓得,他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去服侍陈洋柏,还说……说只要我帮他除去他,他会、会再给我一大笔钱,并安排我到外地去,我还知道,他也找过老……老爷,我曾听他们提起太子的名讳,对了,他说他姓吴,是、是一个贵人府中的——」 袖红的嗓音戛然而止,燕离第一个发现不对,冲上前扶住她瘫软的身子,然而已来不及,那前一刻还眼波流转的美眸已变得黯淡无光,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第六章】 「一定是六弟!」龙战天脸色极差,恨声道。想到方才品香楼发生的一切,他仍忍不住发怒。 这局布得太大,打庄亲王开始寻找大掌柜时便已布下,从说服陈洋柏给他下套、庄亲王的离城,到袖红的死,一步步算得极为细密,他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到自己不过是去吃顿饭,竟差点惹来大麻烦。 若非今日燕离到来,还带来了水未央,恐怕现在他的太子之位已岌岌可危。还有高复的背叛……揉了揉眉心,他问:「高复如何了?」 「无碍,只是中了轻微的曼陀罗毒,休息几日便没事。」燕离淡声回道。 高复是太子的心腹,他不相信他会背叛,但高复的确反常的踹了陈掌柜一脚,而陈掌柜也的确是中了那一脚才断了气,就算之后查明他是死于水未央口中的氰化物,但高复那一脚太过巧合,巧合到令人无法不觉得古怪,于是在他仔细询问之下,才知道高复今晨出门前吃了一颗粽子。 再过几日便是五月五日端阳节,家家户户都备了粽子,东宫也不例外。 而高复的反常,便出自今晨出门前食用的那颗粽子。 东宫进出一向严格,宫中下人必须是家世清白才能入宫为奴,其中更以掌管宫中所有吃食的厨房为重,然而再严密的网都有漏洞,高复的吃食一向是一名姓尚的厨娘负责,尚厨娘在东宫待了五年,一直安分守己,谁也没想到她竟是个暗桩。 曼陀罗叶片外观及叶脉与假酸浆叶极为相似,但叶形较假酸浆叶大,曼陀罗植株全株皆有毒性,其中以果实及种子毒性最大,误食者会出现口干舌燥、皮肤潮红、心跳呼吸加快、头晕,接着则会出现幻听、幻觉的症状。 尚厨娘便是用了这具有毒素的曼陀罗叶包了粽子,并将那颗粽子给了高复,高复为人虽谨慎,但给他吃食的是长期负责他吃食的尚厨娘,不疑有他,吃下了那掺了毒的粽子,之后他虽感到身体不适,却因为并无大碍,又不放心太子一个人出宫,于是硬是跟了去。 却没想到,这曼陀罗之毒的确不会让他感到十分不舒服,却会让他产生幻听,他说,当时他所听所见和太子叙述完全不一样,他是以为陈洋柏要攻击太子,这才会踹了他一脚。 听见高覆没事,龙战天才松了口气,旋即又咬牙道:「六弟那卑劣的家伙,居然妄想让我猜疑高复,趁机将高复收为己用,好在云之察觉了不对,要不……」 要不,不管事后有无查出高复与此事并无关系,嫌隙却早已种下。 一箭双鵰!不仅藉由此事让他太子之位不保,甚至还连他的心腹都妄想得到,这样的头脑、这样的心机手段,除了那聪明才智不在他之下的六皇子龙崇轩外,他想不出还会有谁。 苦杏仁虽不稀奇,却少有人知道它具毒性,而曼陀罗则是产在南诏,南诏有着一片终年满布毒瘴的丛林,里头生长众多毒物,因此南诏人都擅毒,而龙崇轩的母妃——德妃,正是南诏人。 燕离却不认为这事是六皇子所为,但他没多言,毕竟袖红已死,线索已断,再查下去,恐对太子的声誉有损。 陈掌柜死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查清一切,但世人多是以讹传讹,他们现在要做的事,便是想办法将今日之事淡去。 两人商议了之后的应对办法,直到讨论出一个结论,龙战天才舒展紧蹙的眉头,沉声说:「云之,今日多亏有你。」 燕离却摇首,「该谢的人不是我。」 龙战天闻言,将视线挪向那已趴在桌上熟睡的女子,勾起了笑,「不,若不是你,她甚至连话都不能说。」更别提破案了。 在东离,女人不再只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她们不必覆面外出,且能和男子一样骑射、蹴鞠、做买卖营生,但绝不能当一个仵作。 水未央今日的行为带给众人太大的震撼,就说她要亲自在尸体上取血这个行为,就足以引起轩然大波。 若不是有燕离的支持,她连尸体都碰不到。 燕离没有答话,而是深深的看了眼那睡得香甜的女子,黑眸闪烁。 品香楼事落,他们便陪同龙战天回到东宫,先是简单的用过膳,接着便是讨论今日发生一事。 而这小女人,不知是不是倦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趴倒在桌子上,等他发现时她已然睡熟,看着她熟睡的侧颜,明知不妥,他仍不忍唤醒她。 「不过,」龙战天拧起了眉,困惑的问:「你这未婚妻究竟是如何得知这些事的?」 水家虽然出过三品官,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商贾出身,就算水未央不仅有东离第一美人的称号,还有第一才女的美誉,但一个女子,怎会懂得连燕离这大理寺卿都不见得会知道的事,更别提大胆验尸的行径……头一次见到这女子,她浑身湿透、一身狼狈,却强撑着虚弱的身子替自个儿寻找生机,第二次见面,她风趣、不做作的谈话风格更是令他印象深刻,当然,最深刻的是这姑娘竟将他认成了燕离,她的未婚夫,这事儿让他一想到就忍不住发笑。 前阵子忙,这才没空让燕离带她出门一聚,没想到得了空,约了他们俩,却又发生这样的事,更没想到,最后他竟是靠着这一个小女子,才得以摆脱困境……思及种种,龙战天双眸有些幽深,静静的看着水未央那恬淡绝美的脸庞。 他的眼神让燕离心一凛,黑眸微沉,低喊,「殿下!」 他过于低沉的嗓音让龙战天回过神,见他神色不是挺好,这才发现自己踰越了,竟盯着他的未婚妻看傻了眼,忙咳了声,道:「时间已晚,我已让人备了厢房,云之可要歇下?」 「云之心领了。」燕离站起身,动作轻柔的将熟睡的水未央抱起,轻声说:「厢房就不必了,倒是要麻烦殿下备辆马车,送我二人回燕府。」 燕离在外人面前一向称呼他殿下,只有私下才会称呼他的名字,而此时却仍不改口,代表他有些恼了,这让龙战天有趣的挑起了眉,半真半假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样的女子,若是不赶紧娶进门,可别怪他人起了别样心思。」 燕离眯起了双眸,没答话,直接抱着怀中人儿,转身离去。 看着他恼怒的背影,龙战天忍不住哈哈大笑,然而眼底却有着一抹淡淡的惋惜。 水未央是被马车的颠簸摇醒的,迷迷蒙蒙的睁开眼,正想打个大哈欠,没想到却望进燕离那如同黑夜般幽暗的双眸。 顿时,那欲张未张的小嘴儿一僵,哈欠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正尴尬着,就听见他低哑的嗓音。 「醒了?」 「呃?」一想到她这睡相不知被他盯了多久,原本未醒的瞌睡虫顿时跑得一只不剩,让她立刻清醒。「醒了。」 她欲要起身,却动弹不得,这才发现自己竟被燕离抱在怀里,看这模样,他似乎是抱着她一路由东宫出来。 想到那画面,让她小脸不由得微微发红,好在外头天色已暗,在只有微弱烛光的马车内,若不细看,很难发现她的羞涩。 扭动了下身子,她低声说:「放开我!」 他没放,反将怀中柔软馥香的女人搂得更紧,深深的凝望着她。「还要一段路,你再睡会儿。」 他一双黑眸宛如一对漩涡般,幽深的凝望着她,水未央甚至能看见他眼中那满脸羞红的自己,这让她下意识挪开了双眸。 睡?被他这么炯炯有神的盯着瞧,谁睡得着?更何况这么被他抱着、看着,她不仅双颊发烫,就连身子都开始发热……不行,她得离这个男人远一点。 想着,她再次挣扎,「我睡饱了,快让我起来。」 燕离仍然没放开她,却让她坐直身子,那烙铁一般的手臂依然环在她腰间,那画面就像两人亲密的依偎在一块。 第十八章 水未央扳了几下,却丝毫撼动不了他半分,只能瞪着他,不悦的说:「我不想坐这,我要坐那!」 她指了一个离他最远的位置。 燕离自然不会肯,遂用着他那好听得犹如陈年美酒般醇厚的嗓音在她耳旁低喃,「就坐这。」 他的霸道让水未央气闷,偏偏挣也挣不开,说也说不动,只能窝在他怀里生闷气,打算不理人。 燕离却不允许她的不理会,看着她明显因不愿搭理他而赏他的后脑杓,沉声问:「央儿,为何躲我?」 他早发现这小女人从一早便在回避他的目光,那避祸一般的眼神,彷佛他会吃人似的,令他很不舒服。 这问话让原本打算不理他的水未央梗了一下,半晌,才有些气弱的道:「我哪有。」 她才没有躲他,她只是……不敢看他,因为她发现自己的目光会不由自主的挪到他那性感好看的唇……当然,这点她绝不会承认。 燕离自然不知她心里所想,那双黑眸更加深沉,坚定的说:「你在躲我!」 这让他十分不悦,他不喜她躲他,这令他胸口十分的不舒服。 「就说了没有!」她试着再次挣扎,然而他的手臂宛若铁箍一般,动也不动。「我、我快喘不过气了,先放开我。」 可恶!这男人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没想到力气那么大。 燕离眯起双眸,半晌没出声,最后看见她憋红的脸蛋,心一软,放开了她。 一得到自由,水未央马上跳离他,挪到离他最远的位置,才大口大口的吸气。「要、要命,差点没勒死我。」 看着她像逃命一般的行为,他黑眸更加沉凝,许久,才淡声说:「我已请人看好日子,六月初一是吉日,我已将我俩成亲之日订在那时。」 「什么」这话对水未央无疑是一道惊雷,吓得她蓦地跳了起来,却忘了自个儿正在马车上,可怜的脑袋瓜就这么撞上马车的梁柱。「好痛——」 燕离没料到她反应会这么大,见她伤了,倏地来到她身旁,将那痛得泪眼汪汪的人儿揽进怀中,仔细查看她的头,「撞到哪了?我看看。」 感觉到他的气息贴近,水未央下意识要躲,却被他给制住了,「别动!」 说着,他伸手在她肿起的小包上揉着,轻斥,「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好只是肿了,没什么大碍。」 他的手很热,轻缓的在她伤处推揉着,那亲昵的行为,让水未央不争气的红了脸,胸口也不由自主的产生悸动,轻咬着唇,低声说:「你为何非要娶我?」 她实在不懂,就算她已知道他之前并非不闻不问,而是因为他母亲刻意隐瞒,才会不知她来投靠他,但她由秋瑾口中得知,她与他虽然已订亲,却不是很熟稔,水未央在十三岁之前,见到燕离的次数十根手指数得出来,且每见到他一次,都害羞得像只兔子似的,红着小脸躲了起来,两人每次交谈总不超过「燕哥哥安好」「水姑娘有礼」……这一类的客套话,这样的、相处,怎么可能演变成非卿莫娶? 再说,她已非之前的水未央,当然也不是他想娶的那人,而这点,正是她最在意的一点。 闻言,燕离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又为何不肯嫁予我?」 他记得,之前的她,可是扳着手指一日一日的数着,盼着他上门迎娶她。 为什么?她咬着下唇,敛下闪烁的双眸低声说:「我说过,我并不喜欢——」 「那不能成为拒绝我的理由。」他打断她的话,手指不知何时抚上她的唇,来回的揉抚着,哑声说:「你曾说过,感情可以培养。」 唇上传来的颤栗,让水未央险些说不下去,这男人太危险了,随便一个眼神、随手一个动作,都像在勾人心魂,让她不争气的软了双腿。 「怎么培养?」她深吸口气,拉下他作乱的手,没想到却被他反握住了小手,她挣不开,只好强迫自己缓下那过快的心跳,意有所指的说:「我已经不是之前的水未央,落水后很多事都记不清了,但我知道,你我是因父母之言而定下婚约,称不上青梅与竹马,更不是两小无猜,不论之前如何,也不管你有多喜欢之前的我,但现在的我,除了这张脸外,没有一处值得你喜欢。」 她刻意贬低自己,表面上,是告诉他,她一个孤女,不值得他这般对待,暗地里,却是想告诉他,她不是水未央,她是另一个人,要他别娶错了人。 燕离自然不知道她已不是和他定下婚事的水未央,但他很确定,她值得他这般对待。 「央儿,之前我曾对你说过,我对你只是兄妹之情,但你我有婚约,我承诺过你,就算我对你无男女之情,依然会照顾你一辈子。」紧握着那像是轻轻一折便能折断的手,他低哑的说。 这话让她心房一紧,莫名的有些难过。 兄妹之情?原来……他执意娶她,只是因为这句承诺?这样最好,只要她告知他不用他的照顾,她就能找块田地当她的地主婆,而他,也可以再去寻找他的「第二春」,寻找一个能让他动心的女子,这样挺好的,两全其美,可为什么她的胸口会隐隐作痛? 她不晓得她的脸色苍白得有些难看,硬是挤出了一抹笑说:「我没关系,你不必勉强自己,就像我之前说的,只要先借予我一处田庄,让我有个栖身之处就行了,若你不肯,那也没关系,我可以承租,至于利——」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眼前一迭文书给止住了话,怔然的抬起水眸,看着他。「这是……」 「这些一共是十间铺子、十处田庄以及三间绣坊的房地契。」 闻言,她瞪大了眼,拿起其中一份细瞧,发现真是房契,忙说:「这么多?不用啦!我只要一处田庄就行了。」 她的专长并非农事,能不能养活一个田庄都得看运气了,更何况是十处,至于那些不知贩卖什么的铺子她更不敢想,省得一口饭没赚着,反被她给弄赔了。 她的想法全写在脸上,单纯得令燕离勾起了笑,道:「这些不用你租,也毋须你借,这些房地契的所有人,是你。这些产业皆有管事及庄头管理,你只要年底时将这些人唤到跟前,让他们汇报一年的账目就行了。」 这些都是他的私产,现在全给了她。 听着他的话,水未央有些傻了,怔然的抬起头,看着他深邃的双眸,半晌,才哑声问:「你什么意思?」 不是说了对她只是兄妹之情,所以这些是与她解除婚约的补偿? 的确,在她以为燕离为了不落人口实,离弃她这个无人可依靠的孤女,于是让她留在燕府,却只赏她一口饭吃,任她自生自灭时,她曾想过像他这样的烂人,在她与他解除婚约时,定要狠狠敲他一笔。 然而,当他真给了她一笔补偿,让她离开时,她的心却又空落落的,有些茫然、有些酸涩,像有着万只蚂蚁,正一小口一小口的啃咬着她的心,又酸又疼。 燕离深深的看着她,沉声说:「这些是我私下给你的聘礼,我母亲她……或许不会给你太过丰厚的聘礼,但你是我心悦之人,我不能让你受委屈,所以这些你收着,等你我成婚之后,我会再将外院的帐全数交予你。」 内宅一向由当家主母掌管,而内宅的用度,一向是由外院调拨,燕离将外院的帐全数交给她,无疑是将整个燕府交给了她。 这话让水未央愣住了,半晌,才像是听明白他的话,却也被他搞胡涂了。 「燕云之,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一会儿说对我只是兄妹之情、一会儿又说你喜欢我,你耍我吗?」 她一颗心,因他一言一行而忽高忽低,这让她很不舒服,觉得自个儿是只被人戏耍的猴儿。 看着她气恼的双眸,他蓦地将她抱入怀中,在她挣扎之前,轻声在她耳畔说:「我心悦之人,不是之前的水未央,而是你,现在的你。」 虽不知她为何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但她吸引他的目光、吸引他的心是事实,若是之前,除了给她燕夫人这个头衔外,他无法再给她其他,甚至,他也曾问过她,是否愿意与他解除婚约,他会替她找一个会爱她、疼她的良人。 但她不肯,坚持要嫁予他,他无奈,只得向她承诺,就算他对她无爱,仍会照顾她一辈子。 然而现在不同,她的转变,让他重新认识了这个女子,虽然两人相处的时日不多,但这几日,远比认识她的那十年还要令他心动。 第十九章 今日龙战天看她的目光令他十分不悦,像是只有他才懂的宝贝,突然就要被人给抢去了,那种心慌令他烦躁、令他无措。 这种心情他从未有过,可不代表他不懂。 龙战天说得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他不赶紧将她娶进门,日后他肯定会后悔,因为他确信,再不会有第二个女子像她这般令他动情。 水未央再次傻了,她已算不清这么一小段路,她究竟傻了几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伸出手,抚上她莹白的脸庞,柔声又说——「我不管你为何会有这样的转变,我只知,让我动心的人是眼前的你,是那在湖畔与吕姨娘对峙、在品香楼里大胆验尸的女子,而不是之前那只会羞涩的看着我,却连句话都说不完整的水未央。说句不中听的话,若你的改变是因失忆而起,那么,我希望你永远也别恢复记忆,因为,这样的你,才是令我心动的女子。」 闻言,水未央已经不是傻了,而是完完全全的僵了。 怎么回事?他们不是在谈分手协议,不是连赡养费都谈妥了,怎么一眨眼便成现在这情况? 最令她震惊的是,他说他喜欢她不是之前的水未央,而是她,只有她! 这告白太突然,让她有些晕眩,胸口扬起万千情绪,惊讶、无措、傻眼、羞涩、不敢置信,然而这其中她感受最深的……却是欣喜。 这一刻,她知道她完了,她似乎、好像、恐怕也对眼前的男人产生了好感,否则她的一颗心不会因为这番告白而怦然不已。 她该怎么办?回应?拒绝?沉默了半晌,她做出一个脑子发热的行为。 她,吻了他。 既然心已沦陷,那还有什么好说?反正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眼前的男人说了喜欢她,而她正巧也对他动了心,那还等什么,先把上回的利息讨回来再说。 这么想着,她吻得更起劲了。 燕离被她突如其来的吻给吻得愣住了,感觉到她柔软的唇在他的唇上流连轻抿,顿时感到一股热流直涌下腹,他回过神,反被动为主动,紧揽住她的腰肢,撬开她芬芳的唇齿,烙舌直探她香甜齿间,将那柔软的舌缠绵卷绕。 他的反攻顿时让水未央双腿一软,一股酥麻由两人交缠的唇流窜至四肢百骸,一颗心颤栗不已,只能紧紧攀着他的颈子,才不至于让身子软倒在地。 这吻持续很久,久得宛如有一团火,将两人给燃烧殆尽,等彼此皆喘不过气,燕离才意犹未尽的放开她,将她揽进怀中。 就在此时,马车也停了。 「燕大人,已经到了。」 车夫的声音让水未央回过神,抬起迷蒙的双眸,看向仍目光灼灼看着她,彷佛下一刻便会再次攻城略地的燕离。 他充满欲望的眼神令她心一颤,他的眼神露骨的告诉她三个字——他要她。 这让她身子一热,在他欲再次吻她时,忙用那被他吻得娇柔、沙哑的嗓音说:「在我嫁你之前,我们得先约法三章,若有一点做不到,我就不嫁。」 她的条件很简单。 首先,他们的婚期太近,她才刚发现自个儿喜欢他,只凭着喜欢两个字就要她嫁给他,实在有些冲动,所以她要他将婚期往后挪,改在天气凉爽的金秋。 第二,她要求两人要有一定的相处时间。 燕离这样的男子,放在现代来说,就是个高富帅,有钱、有权、有貌,而且那「貌」,还是妖孽级的,韩国那些花美男给他擦鞋都勉强,这么个条件优质的男子,她很难不动心,但她从不是被爱情冲昏头的那类人,更从来没有过一见钟情这样的经验。 她对燕离动心,却不确定是否已到了倾心的地步,至于何时能到达那样的地步,她也不晓得,但她知道,她需要多点两人的相处时间,约个小会、拉个小手什么的,增进增进彼此的感情,这样婚后也比较不尴尬是不? 最后一个要求,是最重要且必备的条件,就是绝不能纳妾。 好吧!她承认这可能有些强人所难,但要是来个一夫侍二女、三女、四女……n女什么的,现代的女性谁会肯?更别说还有什么养在外头的外室、某某楼里的红粉知己。 若是这样都肯,她只能说,他脑子有病! 前两样条件对燕离来说应该不困难,困难的应该是最后一条,她开出的条件,在这一夫多妻的时代,绝对称得上是惊世骇俗,她曾想燕离应该会拒绝,却没想到他竟一口就答应了。 当下,她惊讶得一张嘴都阖不起来,而更让她惊讶的是,连这堪称不可能的任务他都应了,居然会否决她的第一项条件。 「我才十七!」就在前几日,她将将好满十七岁,而她不只一次告知他,她年纪尚小不宜早婚的情况。 「在东离,很多女子未满十六便已婚配,央儿,你不小了。」燕离没有放下手上的卷宗,淡声回道。 「在东离,也有很多女子已满二十还未婚配,和她们比,我还算小。」她双手撑在桌上,看着那不看她的男人道。 「你不小,这样的年纪,很多女子都已生育子女,膝下孩儿甚至还不只一个。」他轻声回道,目光仍在卷宗上。 对他的忽视,她有些不悦,不甘示弱的反驳,「我还小,你瞧我这身量,怎么也看不出能替你生儿育女。」 这身子完全就是林黛玉级,弱得似风一吹就会飘走,若不是她这阵子勤练体力,那胳膊、双腿加减变得结实了些,恐怕她还是秋瑾口中那一天有十个时辰都得躺在床榻上的病美人。 不知是她不悦的语气还是她那引人遐想的话语,燕离终于阖上卷宗,抬起眸,深深看着她,「央儿,别妄自菲薄……」黑眸有些幽深,落在她胸前的隆起,他哑声又说:「在我眼中,你够大了。」 这一语双关的调戏,让水未央倏地红了脸,下意识环住胸口,啐道?「你眼睛看哪里?」 「自然是在看……」目光挪向她娇艳的双颊,他又说:「你。」 说着,他站起身,手一勾,怀中已多了个美人,接着头一倾,吻住诱人犯罪的红唇,当他如愿尝到那香甜芬芳的味道,才满足的叹了口气。 他很忙,身为大理寺最高决策者,他要办的事是他人的数倍,若是过往,他不在乎在休沐时处理这些堆积如山的案件,甚至宿在那儿,但现在不行。 现在的他根本无法专心在公事上,脑中、心中充斥的全是水未央的身影,她开朗的笑声、娇媚的眼神、微启的红唇……人常说,红颜祸水,果然,自从他心里装了她,他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完成手边之事,然后,吻她。 水未央要疯了。 这男人,头一次见面就是只无害的小绵羊,斯斯文文、儒雅有礼,甚至还为了她受了他母亲的怠慢而向她行大礼;可相处之后,她才知他的坚持、霸道并不亚于任何人,而现在,他简直就是个无赖。 言语中充满挑逗、行为更是直接,说抱就抱、说亲就亲,完全不给人一点心理准备,偏偏……她就爱他这套。 所以她说,她要疯了,尤其只要他一吻她,她便会自动阖上睁大的双眸,一双纤手,也非常自然的揽上他的颈项,甚至主动响应他炽热的舌,缠绕、轻咬、甚至是极轻的吸吮着。 两人吻得缠绵、吻得陶醉,水未央甚至没发觉那原在她腰间的手正缓缓的上挪,覆住她柔软的高耸……他喜欢她的热情。 她不似其他女子,明明喜欢却欲拒还迎,她的喜欢很直接,就像现在,他吻她,她不但没将他推开,甚至搂住了他,享受着他的吻,这属于他们的亲密,让他情不自禁,想要再进一步。 悄然的来到她那坚挺的双乳,他手一勾,将那本就低胸的衣裳往下一拉,顿时,她雪白丰腴的左乳便弹了出来,大小甚至比他的手掌还大些,让他下腹一热,忍不住低哑的说:「你瞧,真的不小了。」 直到耳边传来他魅惑的嗓音,水未央才蓦地惊醒,低头看见他覆在她乳房上揉搓的掌,双颊倏地爆红,忙拍开他的手,将衣裳拉好,「燕云之,你、你无赖!」 真是太危险了!上回两人吻着吻着,他也不过是把手放在她的背上来回游移,这回居然直接将她衣裳剥了,堂而皇之的做着身为夫妻才能做的事,那下回呢?说不准直接撩起她的衣裙,然后……一想到那画面,她顿时有些羞恼,「我还没嫁你呢!你怎么能这么做,倘若让人知道,我还怎么嫁得出去?」 第二十章 她也不过就是随口说说,谁知燕离听了,脸色倏沉,居然将她整个人抱起,将她的双腿环在他腰间,就着这高度,倾身在她的左乳上狠狠的吸吮。 「嘶——」水未央吃痛的低呼,等回过神,才发觉这男人居然在她的胸口种草莓,惊讶过后,便要推他,「燕云之,你做什么」 东离的服饰极为性感,那齐胸的襦裙穿得低一些,半颗球就会蹦出来见人,而他不偏不倚,就种在那衣裳遮都遮不住的地方,这要是让人给看见,还不骂她是淫妇燕离没理她,直到那雪白的肌肤印上他的印记,他才在那樱红烙印上轻轻一舔,沉声说:「除了我,你谁也不准嫁!」 舌尖划过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他这占有欲十足的宣言,不知为何,她竟恼不起来,甚至有些欣喜,她从不知道她居然这么自虐。 然而自虐归自虐,她可没打算让他知道,于是故作气恼的低骂,「你霸道!」 「霸道便霸道!」他含住她白玉般的耳珠子,极轻的啃咬着,「总之,婚期不变,免得你这小妖精一天到晚想嫁别人。」 「我……我哪有!」耳垂传来的酥麻让她身子一软,嗓音更显娇媚。 「真没有?」他揉着她小巧却结实的俏臀,让她感觉他的坚挺,又嘶哑的说:「不管有没有,我快忍不住了,若是不想在成亲之前被我给吃了,就别再说那种话。」 感觉到他置在她臀间的硬硕,水未央一张粉脸顿时变得更红,身子更是整个僵住,动也不敢动,就怕这人真在这将她给「吃」了。 见她娇羞的埋在他的颈间,那温热香氛的气息轻轻的落在他的肤上,他感到下身更加灼热,忍不住便要再次吻住她的唇。 然而就在两唇即将碰触,房外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让开!本公主要来便来,岂容得你们这些下人阻挡再不滚,本公主斩了你们!」 那骄蛮的语气让燕离俊眉一拧,还来不及出声制止,房门便让人给撞开了,闯进来的是一名穿着华丽的女子,而站在她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高艳妍。 那女子嚣张的脸色,在看见燕离时,顿时笑得如花儿绽放,娇美不已,然而当她再见燕离身上还挂着个人,还是个女人,两人那姿态不仅亲密,甚至可以说是连在一块,那如花般的脸孔倏地扭曲,气得大喊——「来人,把那勾引燕哥哥的女人给我拉下来,乱棍打死!」 【第七章】 看着冲过来的侍卫,水未央有些傻眼,正想着要不要跑,就感觉身子一轻,燕离已抱着她向后跳了一大步。 两名侍卫一愣,对看一眼,便再次冲了过来,一个伸手,欲抓住水未央的衣衫,另一名则是探向她的手臂,动机一样,都是要将像八爪鱼一般紧缠在燕离身上的人拉下来。 两人动作极快,不料燕离的动作更快,一手格开差点儿便要碰到怀中人儿衣袖的侍卫,手臂一扬,内力倏地由体内涌出,集中至手臂,将侍卫的手震离,令他不得不退后,同时脚一扫,将另一个已拉住水未央衣衫的侍卫给横扫在地,不等两人再动作,便沉声说:「公主,这里不是你的寝宫,要打要杀随你,麻烦你回去,下官不送!」 他语气极淡,眼神锐利如刃也冷淡如冰,让龙盈月胸口一闷,知道自己惹恼了他,虽不甘,却更怕被他给「请」出府,只能咬牙唤回贴身侍卫,让他们到屋外等着,才指着那仍缠在燕离身上的女子,妒恨的问:「她是谁?」 「她是谁与公主并无关系。」燕离淡声道。 他冷漠的态度让龙盈月很受伤,美眸一横,瞪向怂恿她前来的高艳妍。 高艳妍会意,低声说:「公主,她就是水家那个孤女,水未央。」 「就是她」龙盈月眸中的妒嫉更浓,瞪向水未央。 然而那被人妒嫉的某人压根儿没注意到她的目光,一双杏眼儿亮得不可思议,捧过燕离的脸,兴奋得直问:「你会武功?」 燕离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问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但还是顺着她,谦逊答道:「会一点。」 「只是一点?」她似乎有点失望,那亮得犹如璀璨宝石的双眸倏地一暗。 她那失望的眼神,莫名激起他的好胜心,于是又说:「比大多数习武之人要好。」 「这太笼统了,能不能形容得具体点?」她眨着双眸问道。 形容得具体点?他沉吟了会儿,才道:「我考过武举,是当年的状元。」 当年他一举得了文武双状元,在东离掀起一阵轰动,也因此招来龙盈月的死缠烂打。 「武状元?」那黯淡的杏眸再次绽放光芒,「那你武功一定很厉害喽?飞檐走壁会吗?凌空三百六十度回旋可以吗?还是能单拳击倒一棵树?或是单拳击破这么大块的岩石?」她伸手划了个大大的圆。 话说,她最有印象的武状元就是苏乞儿,不管是周星驰,还是甄子丹演的,武功都十分之高,她方才所说的无一不会,没想到她这长得像女人般美的未婚夫,不仅是大理寺卿,还是个武状元……她这算不算是捡到了宝? 这问话让燕离有些哭笑不得,但她崇拜的眼神令他愉悦,笑着点头,「会。」 水未央那双漂亮的美眸更亮了,低喃了声,「真的假的这么厉害?不知道你的武功厉害,还是尉迟真金厉害……」 闻言,燕离原本带笑的俊颜一僵,沉声问:「谁是尉迟真金?」 这是他第二次从她口中听见这个人名,这令他十分在意,胸口似是堵了铁块,很闷,他知道,他妒嫉了。 水未央一愣,拧起柳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这压根不存在的人,思索了会儿,才试着解释,「他呀!是一个很厉害的办案高手,武功高、人也帅,不过他不是——」 「够了!」龙盈月再也忍不住的大喝,打断水未央的话。 她这一喝,燕离原就难看的脸色更加冷峻。 办案高手?武功高、人也帅?然后呢?该死!是谁放这个刁蛮公主进来的龙盈月不晓得她在心仪的男人心里印象更差了,她一想到水未央这贱人居然当着她的面和她未来的驸马打情骂俏,她就一肚子火。 「见到本公主居然不请安问好,你眼里可还有本公主!还不给本公主跪下行礼!」 水未央似乎这时才看见龙盈月,瞥了她一眼后从燕离身上下来,却没向她行礼,而是问向身旁的男人,「你的爱慕者?」 燕离脸色仍然难看,却也知龙盈月不会轻易放过水未央,于是暂且将那令他烦闷的人名放置一边,沉声说:「公主高贵,岂是下官高攀得起,下官与公主,不过是单纯君臣关系。」 闻言,龙盈月一双眼都红了,急喊,「燕哥哥,你怎能这么说?你明知盈月一颗心全系在你身上,父皇也说了,若是你无婚约在身,定会为你我指婚,你这么说,太伤盈月的心了。」 燕离淡然的看了她一眼,无情的说:「公主说的是,若公主谨记圣上之言,便会知下官已有婚约,且婚期就定在六月初一,到时公主若愿意赏脸前来观礼,下官欢迎之至,若是不愿,下官也不强求,但下官得提醒公主,方才之言,万不可再说,以免坏了公主清誉。」 龙盈月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连婚期都定了,一旁的高艳妍听了,脸色也很差,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惊呆了,一时竟忘了回应。 燕离也不需要她们的响应,直言又道:「公主若是喜欢下官的书房,便多待会儿,下官有事,恕下官先行离开。」 话落,他搂着水未央,便要离开。 然而就在燕离擦过龙盈月身旁时,发愣的龙盈月突然回过神,一把扯过被他揽在怀中的水未央,啪地一声,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 没人料到她会突然发难,水未央被这一巴掌给打傻了,燕离更是脸色倏变,极快的将人带回怀中,语气极冷质问,「公主为何打人?」 龙盈月高傲的抬起下颚,「本公主高兴。」 这话让燕离脸色更沉,眯起俊眸,看向一旁幸灾乐祸的高艳妍。 他连猜都不必,便知龙盈月是被谁带到他书房的。 原本笑得得意的高艳妍被他如冰刃般的眼神一扫,笑容顿时僵了,忙将身子往龙盈月身后挪去。 她将公主带到后院,就是希望她能教训教训水未央,却没想过会招来燕离的怒气,这让她懊恼,只能躲在龙盈月身后,再说,打人的又不是她。 第二十一章 抚着那火辣辣的脸颊,水未央感觉到燕离那揽着她腰间的手臂绷得死紧,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手一抬,狠狠甩了龙盈月一巴掌。 这一巴掌让众人倒抽了一口气,就连被打倒在地的龙盈月也是一脸不敢置信,抚着那像火烧一般的脸颊,大喊,「你打我」 水未央也傻了,但她在乎的不是他刚打了一个身份高贵的公主,而是——「你会打女人」 这点很严重,一个会打女人的男人,她怎么敢嫁?据说他还是个武状元,到时她要是被家暴,不死也残。 似乎知道她在怕什么,燕离将她揽得更紧,沉声说:「不,这是我第一次打女人,她不该打你。」 他从不在乎龙盈月是不是身份高贵的公主,就是皇子,只要对方敢动水未央一根寒毛,他都会让那人十倍奉还,他不打女人,但水未央是他的底线,谁碰了她,即便是女人,他也不会放过。 闻言,水未央心里的不安顿时消去。姑且不论他所言是真是假,这一刻,他的维护是真,他能为了她打一个公主,这份情,她很难不感动。 龙盈月听了,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下,指着水未央大骂,「你为了这贱女人打我?燕离,我要去告诉我父皇,将这女人碎尸万段!」 水未央挑起眉,啧声说:「公主殿下,打你的人又不是我,为何被碎尸万段的人却是我?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对象也该找对。不过我得提醒你,若是你父皇知道前因后果,你确定被碎尸万段的那个人会是我?」皇帝要是没昏头,就会知道动手的人不是她。「再说,你就只会打小报告吗?堂堂一个公主,被人打了,就只会哭着找爹娘,又不是三岁小孩,你羞不羞呀?」 「你……你……」龙盈月一张粉脸忽青忽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从没这样被人羞辱过,偏偏她还反驳不了,没错,若是让父皇知道打她的人是燕离,父皇绝不会放过他,所以她受了委屈,非但说不得,还得死死的瞒下。更憋屈的是,她连放放狠话都不行,因为她不想成为水未央口中那受了委屈就只会找自家大人作主的三岁孩童,所以她那一口怨气就只能这么憋着,憋得她内伤。 「别再『你你』了!若是不怕羞,就赶紧回去告状,我们就在这等着,不会跑的。」水未央凉凉的说,看着情敌那红肿的馒头脸,心情极好,虽说她自个儿的脸颊也成了颗小笼包。 转了转黑白分明的大眼,她坏坏一笑,突然身子一软,倒在燕离身上,抚着脸颊说:「好痛,我头有点晕,你抱我。」 对于要抢自个儿男人的女人,她才不会手软,公主不爱他们打情骂俏,她偏要,不只要恶心她,还要让她知道她水未央的男人可不是那么好抢的。 原本还十分恼火的燕离,见水未央调皮的朝他眨了眨眼,紧抿的唇顿时扬起,依言弯身将她抱起,甚至配合的问:「要不要我替你揉一揉?」 见他如此有眼力,水未央也不客气了,伸出手臂,娇嗔的说:「当然要,还有我的手,方才巴在你身上,抱得有些酸了,也要揉揉。」 燕离的笑再也憋不住了,手掌轻揉着她粉嫩的小脸,凑近她耳畔,低声说:「好,咱们回房慢慢的『揉』。」 这暧昧不明的话让纯粹只是想打击情敌的水未央红了脸,忙说:「回了房,谁知你会揉哪儿? 先说好,除了手,哪儿也不许揉,我还没嫁呢!」 她胸口上还有记鲜艳的草莓呢!这男人就是个我行我素的主,她拦也拦不住。 看着他们俩渐行渐远的身影,燕离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她,龙盈月气得浑身发抖。 高艳妍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见龙盈月还坐在地上,忙上前扶人,一边说:「公主,那水未央太过分了,胆敢这般对您,您一定要禀告皇上,让皇——」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龙盈月搧了一巴掌,顿时也跌坐在地。 龙盈月忿恨的踩着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瞪着她,「贱人!连你也将本公主当成三岁孩儿是吗? 居然敢怂恿本公主回去向父皇告状,你是不是想让我被燕哥哥看笑话」 她是骄蛮任性,却不是笨,岂会看不出高艳妍在想些什么,严格说来,这女人也是她的情敌之一,只不过她不放在眼里罢了。 高艳妍被这一巴掌给吓着了,也是这时才看清她与龙盈月的差距,若是她与水未央相争,她还有自信,然而要她与眼前这身份高贵的公主争上一争,她很清楚,她是一点胜算也没有。 黯然之际,她忍着痛,忙磕头赔罪,「民女不敢。」 见她跪在地上瑟缩的模样,龙盈月的心情才好了些,冷哼了声,「别担心!这笔帐,本公主一定会讨回来,水未央那贱人,我一定会让她跪着求我!」 「你要去南诏?」这消息让刚练完一轮暖身操的水未央蓦地从地上跳起来,小脸发亮,兴奋的说:「我也要去!」 这阵子可说是风平浪静,让她的生活十分惬意。 先不说那日被燕离打了一巴掌便消声匿迹的刁蛮公主,就说一直赖在燕府,与她一样吃白饭的高艳妍,总算甘愿回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上次燕离打女人的画面太过震撼,竟然让高艳妍想通了,答应回府备嫁,待日子选定,便下嫁给燕易杰。 燕易杰得知这消息,喜得不能自已,成日傻笑,怕人不晓得他就是准新郎官。 两名头号情敌退缩,对她而言是好事一件,但日子也无聊得紧,之前还有高艳妍经常前来挑衅拌嘴,她一走,她居然还觉得有些寂寞……唉!她果然爱自虐。 就是因为日子太过清闲,在这没有电视、没有计算机、没有一切高科技,还有一切纯天然的古代,她居然无所事事,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练练这逐渐有些起色的身子,再来,便是等待燕离从大理寺回来,和他一块吃晚膳,增进增进感情,顺便聊一聊最近大理寺又有什么新案件……这话题有些煞风景没错,在吃饭时聊着死者究竟是被勒死还是自个儿上吊死、脸色是青色还是紫色、舌头是长是短,是歪的还是正的……像最近,他们就聊到一个被火活活烧死的案例。 那是一个商贾,他在外头养了个外室,那外室千娇百媚、风情万种,一双星眸柔情似水,那商贾便是被她一个眼波给迷得七荤八素,不仅置了间大宅让她居住,还买了十几个仆役供她使唤,首饰、衣裳更是整箱整箱的搬,付钱一点儿也不手软,就是供老娘都没那么殷勤。 可就是因为那外室一双眼太勾人,勾着勾着,居然勾来了个汉子,那日外室和汉子正打着火热,床单滚了一遍又一遍,就在两人大战不知第几回合时,竟被心血来潮跑来探望美人的商贾抓个正着,这下不得了了,商贾被人戴了绿帽岂会善罢罢休,当下便让人将那汉子打个半死,可没想到,到了深夜,死的人居然会是那个商贾。 一场大火,将商贾送给外室的大宅烧得一干二净,而那外室,在稍早被人抓奸在床时便吓得跑了出去,因此逃过一劫。 问题来了,莫名其妙的,大宅怎么突然着了火? 且起火点就在商贾与外室居住的主卧房,再怎么火势汹涌,那商贾好歹也会叫几声,但现场的下人及护院,却一致说没有听见任何呼救声。 燕离原是暂定明日一早要去验尸,没想到水未央听了,当下饭也不吃了,缠着他便说现在就去验,燕离被她缠得受不了,只好带着她夜探义庄。 两人看见那被烧得焦黑的尸体时,非但没将刚入口的晚膳给吐出来,反而十分有默契的一个验上半身、一个验下半身,但尸体烧得太厉害,几乎面目全非,压根看不出什么,最后还是燕离提议将尸体翻身,看看背部,两人才没白跑这一趟。 隔日,燕离便找到害死商贾的凶手,原来那与外室偷情的汉子不是普通人,而是城内有名的混混,结交的多是三教九流,不甘被商贾打了一顿,当夜便带了人偷偷潜进大宅里。 商贾好色,每回一来,便是和那外室战到天亮,所以只要他来,内院一律不许人进,那夜也是如此,他正在房里等着外室回来,没想到却等到了煞星,汉子带了五、六个人,个个身材壮硕,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将人给打死了。 汉子当下便慌了,急着要跑,不料在逃跑时撞翻了烛台,这才会引发大火。 第二十二章 这案子能破,关键就在于商贾的背,被火活活烧死之人,死前定会剧烈挣扎,身体定会引来火吻,但那商贾的尸体状态,不仅身子直挺挺的好似正在睡觉,一点挣扎痕迹都没有,背部和正面的烧伤情况更是天壤之别,这说明商贾在大火来时人躺在不易着火的地上,更可能已断了气。 真相大白,燕离的青天之名传得更加远播,而水未央,自此有了与他一起用膳时和他讨论案件的习惯。 两人这么相处下来,感情自然突飞猛进,虽然他们「谈情说爱」的内容是有些骇人听闻……不过,她却是对这未婚夫愈来愈满意,她一直以为古代的男人肯定都是大男人主义,就是在这民风开放的东离也不例外,没想到燕离一点也不。 他是霸道没错,但他讲理,他不会限制任何她想做的事,例如说她一点也不大家闺秀,甚至常撩衣袖、撩裙摆的绕着院子练跑强身,又例如说她不会女红、不会琴棋书画、不会吟诗作对、不会《女诚》……女子该会的她一样也不懂,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跟着他破案验尸。 说句难听的话,除了这身比她现代还要美上十分的脸蛋儿,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她有些「落漆」,偏偏燕离说这样的她很好,他很喜欢。 听见这话,她的心当场就化了,这样的男人,她怎么能不爱?怎么能不赶紧霸占起来?怪不得他桃花会这么多,也就她刚来时眼睛不够雪亮,险些将人给推走。 总之,两人现在可说是如胶似漆,再说,打她来到这儿也快三个月,两人从未分开过,现下听他要走,她自然得跟,热恋期嘛!黏踢踢是一定要滴! 然而这一次,一向顺着她的燕离却摇头,「不行,你不能跟。」 「为何?」她当下就鼓起粉腮,「是不是嫌我麻烦?还是想趁机再勾几朵桃花回来?」 这男人的爱慕者可不少,光是长安城内就不知有几朵桃花了,老的、少的、小的、甚至是男的,应有尽有,让他一个人出门,她怎么能放心? 燕离在她粉唇上啄了下,顺手拭去她额上的汗,轻笑,「我怎会嫌你,而是这次我名义上是出巡,私下却是替太子查事情。」 她倾身轻声问:「是去查上次品香楼之事?」 那日她虽然累到睡着,可该听的却是一个字也没漏,她知道燕离这趟是要去南诏调查六皇子。 「嗯。」燕离揉着她柔滑的发,轻应。 他此行去南诏,的确是为了查六皇子,但他有种直觉,品香楼那件事并非六皇子的手笔,但龙战天却执意让他去调查,不得已,他只能跑这一趟,查查那阵子六皇子是否曾偷偷回去南诏一趟,以及那曼陀罗叶之事。 「那我为何不能去?」她仍不死心。 「危险。」他玩着她的发,看着那青丝由他指间滑落,他喜欢这感觉,结发,只有他,能无比亲密的抚着这只属于他的发。 水未央粉腮更鼓了,「我不怕危险,再说,你会保护我不是?」 「我会。」燕离捏了捏她鼓得像小山一般的脸颊,宠溺的说:「但我不允许你掺进这危险之中,听话,乖乖待在府里,最快半个月最迟二十日,我一定回来,等我。」 知道他不好说服,水未央失望的垮下双肩,企图用哀兵政策,那模样就像只可怜的小狗,无辜又期待的用着一双水眸望着他。 那模样正巧让端着甜点前来的秋瑾撞见了,顿时失笑。「小姐,少爷也是为您好,您就别装可怜了。」 水未央斜睨了她一眼,「什么装可怜,你小姐我是真的很可怜好不好。」说着,再次用哀怨的眼神看着燕离,企图软化他的坚决。 可惜没用,某人压根忽视她的眼神攻势,接过秋瑾端来的香芋紫米甜汤,舀了一匙,送到她嘴旁,「来,喝点甜汤。」 这阵子水未央被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只要他在,菜不用她夹、饭不用她挖,就连擦个嘴都有人代劳,她真心觉得自个儿都快成了个废人。 虽然觉得再这么被他喂下去,她很快就会被养成一只小胖猪,粉唇依然下意识的张开,喝下那充满浓浓芋香的甜汤,满足的轻喟一声,嘴里却说:「不要以为一碗甜汤就能让我打消念头,我跟定你了!」 她没什么嗜好,就是嗜甜,只要是甜食她都爱,所以嘴里这么说着,一双眼却巴巴的看着那碗甜汤,那模样就写着:喂我、喂我、快喂我——见她馋得像只可爱的猫儿,一双眼紧盯着他手里的汤,动也不动,燕离双眸带笑,又喂了她几口,才哄道:「我会带些南诏特有的甜食回来,但你得乖乖待着,别想着我前脚走,后脚就溜来寻我,我会派人保护你,所以,别白费功夫,嗯?」 没想到他居然来贿赂这一招,尤其是最后那句话,完全就是戳破她的心思,让她颓废的垮了小脸,半晌才又说:「真没得商量?」 「没有。」他倾身,动作自然的舔去她唇角的残汁。 虽然被舔了不少次,水未央还是忍不住红了脸,一旁的秋瑾,脸更是涨红得像颗西红柿,连忙退了出去,以免打扰他们。 他的坚决令她无力,只好揽着他的颈子,将螓首埋在他肩窝里,闷声说:「早点回来,我会想你。」 一句「我会想你」,让燕离胸口涨得极满,那温热的情潮让他欣喜,忍不住捧起她的脸,吻住那红润的小嘴。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离开她,但南诏之行太过危险,那儿毒瘴诡谲,她不会武功,更别提有内力,带着她,他没把握能保她无恙,他能做的,只有将她留在府中,派人保护她,更请求龙战天在他不在时替他照顾她,不管是内是外,他都安排妥当,但不知为何,他仍然放心不下。 他总觉得他这一走,似乎会有什么事发生,让他隐隐不安…… 【第八章】 燕离的预感极准,在他离开的第五日,燕府便迎来了太后懿旨,而接旨之人,正是水未央。 听完那太监用着尖细刺耳的声音朗诵的懿旨内容,水未央俏脸倏地一沉,再一次在心里暗骂那卑鄙的女人! 龙盈月,你丫的真是个小人! 还以为那女人被搧了一巴掌应该就死心了,前阵子无消无息,既没有请她那有权有势的老爹下旨抓人,也没再来过燕府,就像消失了一样,没想到后招在这! 燕离前脚一走,她立刻请太后下了道懿旨,美其名是她即将为三品大官的夫人,将来是要受封诰命,当诰命夫人,既然要当诰命夫人,逢年过节都得进宫向太后及皇后见礼,那么宫里的规矩自然得学,所以太后便下了旨,接她进宫小住,派了宫廷嬷嬷专门教导她,直到得到太后的「认可」,便会让她出宫举行婚礼。 认可?我呸!太后明摆着就是为她的孙女撑腰,要得到她的认可才能举行婚礼?她看不如等那老太婆宾天还快一些。 高氏送走宫里太监,一转过身,就见水未央咬着牙不知在念些什么,双眉一拧,沉声说:「怎地还在这?你方才不也听见了,即刻入宫,还不快去收拾收拾?」 她对这未来的儿媳妇一向不喜,其一,这女子她没过过眼,是已逝的老爷私下订下的,她的离儿如此出色,武功、人品、样貌、学识……无一不是万中选一,却配个商贾出身的女子,叫她如何看得顺眼? 其二,水家败落,这水未央甚至还死了爹娘,这明摆着是个扫把星,让她进门,不知下一个会克死谁。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那出色的儿子被公主给看上了。 盈月公主虽不是圣上唯一的女儿,却是最得宠的一个,其母妃陈妃乃当年第一美人,宠冠六宫,可惜香消玉殒,但也因为如此,圣上特别宠爱这个女儿,即便她骄蛮任性,依旧疼宠有加。 虽说她也不是很想有个公主当儿媳妇,但那盈月公主却对离儿倾心不已。 自从她对离儿一见钟情后,便一直纠缠不休,甚至曾在大庭广众下放话非他不嫁,可离儿早有婚约,盈月公主还为了此事哭闹到圣上面前,令圣上头疼不已。 一边是爱将、一边是爱女,他偏帮哪个都不是,只好对盈月公主说,只要她能让燕离解除婚约,他便替她指婚。 这事简单,反正自己正不喜水未央这儿媳妇,再说盈月公主是骄蛮了些,对她却是十分讨好,加上那公主的身份,不仅能让离儿在官场上更加如鱼得水,更让她在众多官夫人之间走路有风、面上有光,这么一想,有个公主当儿媳妇也不赖,可偏偏那扫把星水未央找来了。 第二十三章 当高氏看见那一身落魄的水未央就站在燕府大门外,周遭还围着不少人时,她脸都绿了。 她没想到水家都败落了,这女人竟还有那脸面前来投靠,甚至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拿出她与离儿订亲的信物。 而那盈月公主也是个蠢的,竟笨得将与圣上的谈话透露出去,这下好了,若那事没有传出去,她还想着和水未央谈条件,给一笔钱,打发她走得远远的。 但这事不仅传了出去,甚至还传得沸沸扬扬,若她在这时与水未央解除婚约,脊梁骨还不被人给戳穿? 不得已,高氏只好将人接进府,拨了个最偏僻的院落给她住下,给吃给穿,却对她不闻不问,她知道,她只要做到不闻不问,其余的什么都不必做,便会有人替她出手整治她,长久下来,水未央若是还有脑子,便会知难而退。 唯一的隐忧就是她那儿子。 为了瞒下他水未央寻来之事,她耗费苦心,不仅严禁府中下人讨论此事,甚至一个个去拜访离儿的同僚,让他们别嚼舌根,只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八卦人人爱之,总会有一两个关不住嘴,她也知这事瞒不久,可谁承想,这一瞒竟瞒得比她想得还久。 事后高氏才发现,她压根儿是白担心,那些官员,谁不知盈月公主倾心燕离?有了她的拜托,再加上公主之事,个个嘴巴紧得如蚌壳似的,若不是那该死的吕姨娘……一想到那被她卖到妓院,不知是死是活的狐媚子,她仍是满肚子火。 现下看来,公主似乎仍不死心,既然她有法子解决,她乐得将人扔进宫里,压根儿把儿子临行前吩咐她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一想到儿子临走前千交代万交代,要她替他照顾好水未央,高氏脸色更沉,不悦的瞪向水未央那张绝美的脸蛋。 她的离儿近来回府的时间极为准时,也和以往一样来向她请安问好,却从未留下陪她用膳,开始她不以为意,她知道他公务繁忙,以往回到府中常是三更半夜,能来向她请安问好,她已感欣慰,她甚至怕他累坏了身子,常嘱咐他早些回来,他这阵子能准时归府,她自然高兴,还以为是自己的叮咛起了作用,没想到……他竟然是为了能陪这扫把星用晚膳才会如此准时归府! 先是为了这女人,告知都没告知她一声,便发卖了府中的下人,又拿了自己的私产贴补她,现下还日日回府陪她用晚膳这叫她这当娘的情何以堪?人都还没娶呢!就宠成这模样,娶了还得了?这家还有没有她立足之地? 高氏自然是不会怪罪自家儿子,她的离儿一向孝顺,会变成这样,肯定是受眼前的扫把星怂恿、迷惑,于是她将满肚子怨气全撒在水未央身上,就等着儿子离开,再来好好整治她,没想到公主与她想法一致,甚至比她早出手。 这样也好,省得她为了个扫把星与儿子有了嫌隙。 水未央一抬头,正好看见未来婆婆那来不及收起的笑,当下也笑了,轻声说:「伯母似乎很高兴未央被召进宫?」 「那是当然!扫把星走了,我当然高——」高氏下意识答道,等意识到自个儿说了什么后,声音一梗,又见水未央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忙又道:「这、这等殊荣,可不是谁人都有,伯母自然是为你高兴。」 「是吗?」水未央眨着眼儿,佯装不解的又问:「这就奇了,既然不是人人都有,为何未央就能?伯母能否告知未央,太后娘娘为何独独对未央有此厚爱?」 她知道高氏不喜欢她,原因秋瑾曾和她说过,不过她觉得那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原因,是连英国女皇这样有权有势的女人都无法解决的坎儿,简单来说,就是四个字——婆媳问题。 这不能怪高氏,老公已经不知分给了几个人,唯一的寄托便是这从肚子里出来的一块肉,辛辛苦苦的拉拔长大,却成了媳妇儿的,在这儿,还不只分给一个,而是正妻、小妾,前后加起来不知有几个,高氏看她不顺眼也是应该,她不会与她计较,但耍耍嘴皮不犯法嘛!就当是给生活增加一点调剂,有助身心健康,才能长命百岁,尤其是她等会儿就要去那据说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 她不过是随便问问,自然不会不知太后为何谁不爱,独独「爱」她一人,却没想到竟让高氏梗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答太后会如此对她,的确是对她另眼相看,要招她入宫搓圆揉扁,整得她自请下堂?还是答太后为人慈爱,召她进宫,是真心想教授她宫里的规矩,时间到了,便会让她回来? 真话说不得,假话说了自己都觉得虚伪,不论是哪一个,高氏都说不出口,因此一张保养得宜却许久未有男人滋润的脸,顿时又青又红,甚至有些泛黄。 那脸色让水未央非常失望。 临走前想找个人拌拌嘴,却发现对手不堪一击,还有什么事比这还令人郁闷?唉,她开始有些想念高艳妍了,至少她与她拌嘴,还能撑上个十来句,多少能解闷。 不忍见高氏那张老脸继续变色,她乖巧的朝她行了个礼,轻声说:「伯母,未央这就去收拾东西,先行离开。」 闻言,高氏总算松了口气,难得大方的说:「去吧!缺了什么便去库房领,我会让人到库房吩咐一声。」反正这一去也不知回不回得来,大方也就这么一次。 水未央可不蠢,自然猜得到她心里所想,当下笑得极甜,娇声说:「好的,未央不会跟伯母客气的。」说着,便哼着小调,慢悠悠的走了。 直到半天后,看着那几乎被搬空了一半的库房,高氏才知她口中的「不客气」是何意,当场便气得两眼一翻,昏倒之前,不忘凄厉大喊——「水未央,你这女人的压根就是个土匪——」居然连老娘的嫁妆都敢搬! 看着眼前雄伟巍然的宫殿,水未央很不想表现出刘姥姥的样儿,但这是她第一次到皇宫,很难不震撼、很难不赞叹、很难不感动,所以从头到尾,她那小嘴一直没闭起,仰着螓首,这儿看看、那儿望望,完全无视那带路太监频频递来的警告目光。 但就因为她看得太认真,前头的太监也因警告无效便彻底放任她,导致她突然咚地一声,撞上一堵人墙。 「噢!」抚着鼻子,她倒退了好几步,还未站稳,便听见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咳——」 那咳得撕心裂肺的声音,惊动了前头带路的太监,那太监转头一看,当场吓白了脸,忙奔了过来,「四殿下,您怎么会在这?」转身,劈头便骂,「放肆!你可知你撞到何人?还不快跪下给四殿下赔罪!」 抚着不知有没有被撞歪的俏鼻,水未央再一次觉得这皇宫不是人待的地方,连走个路都能撞个皇子,若说穿到这儿有什么事让她无法接受,便是这皇权最大,动不动便要磕头下跪的规矩。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皇宫是人家的地盘,可不是她说不跪就能不跪的,就算再不甘,她也只能撩起裙摆跪下。 然而她才跪下,便有一只手伸了过来,虚扶了下,「无妨,姑娘请起。」 看着眼前那伸过来的手掌,水未央也不矫情,利落的站了起来,看向眼前的男子。 面前的男子十分瘦弱,肌肤苍白得几乎看不到血色,彷佛风一吹便会倒,不过倒是有张好皮相,比起龙战天霸气狷狂的外貌、龙盈月明艳外放的美貌,眼前的四皇子,倒是有几分燕离的感觉,长相偏女气,生得斯文儒雅、风度翩翩,此时正扬着淡淡的笑容看着她。 而她这一抬眸,正巧与他四目相会。他的双眸很干净,却深不见底,明明像清澈的湖,却又幽深得令人看不清,这种矛盾感令她一时看得出神……「杵着干么?还不谢殿下不怪之恩!」一旁的太监见她胆敢直视四皇子,忙推了她一把。 被这一撞,水未央才回过神,暗骂了声死太监,才朝眼前的四皇子行了个礼,「谢殿下不怪之恩。」 四皇子龙钧林又咳了几声,才说:「这位姑娘是何人?怎么会在这时辰进宫?」他没听说有外命妇要入宫,更何况眼前的女子见打扮还是个姑娘,身旁却连个长辈都没有。 闻言,水未央看向那已快见不到影儿的夕阳,顿时郁闷了。 第二十四章 太监一早就来宣旨,她东摸西蹭,硬是蹭到午膳后才进宫,就怕龙盈月那女人不给饭吃,没想到她是吃得很饱没错,怎知入了宫,这带路的太监也不知是新来的还是想带她认识环境,竟带着她东绕西晃,整整走了快三个时辰,瞧瞧,这天都黑了。 这是她头一次进宫,又深怕之后再也看不到,于是拚了命的「观光」,倒也忘了时间,若不是眼前这四皇子提醒,她恐怕要逛到天黑了都还到不了目的地。 可恶的龙盈月,以为这样就能让她求饶?哈!凭着她这三个月来的勤奋锻炼,这身子早已不是之前那走几步就喘得快昏倒的体质,现在就是让她跑了三个时辰马拉松,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更何况只是健走。 那太监似乎有些尴尬,细声说:「这位姑娘是大理寺卿燕大人的未婚妻——水姑娘。水姑娘将于六月与燕大人完婚,太后娘娘感念燕大人为圣上分忧解劳,特此接了水姑娘进宫小住,奴才正是奉了公……太后娘娘之命,接水姑娘进宫。」 「燕离?」龙钧林目光一闪,随后有些同情的看向水未央,温声道:「既然如此,怎还不带水姑娘去皇祖母的宁慧宫?这都快过了用晚膳的时辰,皇祖母说不定正等着水姑娘一块用膳呢。」 太监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忙弯身应是,行礼后便要带着水未央离开,没想到走没两步,身后再次传来龙钧林的声音——「宁慧宫似乎不在那个方向。」 这话一出,水未央明显看见那走在前头的太监身子一僵,她忍不住鄙视的瞪了他一眼。 就知道这死太监是故意的,方才还不小心露了口风,她就想,怎么堂堂一个太后,整人竟用这么粗浅的手段,会不会太小儿科了些,没想到又是龙盈月那幼稚的女人……此时,耳边再次传来龙钧林的声音——「正好我要去向皇祖母请安,就和你们一块走吧。」 这话让带路的太监吓了一跳,就连水未央也诧异的回过头。 有这么凑巧?为何她有种感觉,这个头一次见面的四皇子似乎在帮她? 她正疑惑着,就见龙钧林俏皮的朝她眨眨眼,然后率先而行。 看着龙钧林那瘦削的背影,水未央心头除了有一丝暖意外,还有一丝困惑,但肚子传来的打鼓声不容她多想,只希望到达太后的宁慧宫能有饭吃,这样她就满足了……那夜,龙钧林带着她去到宁慧宫,太后正与龙盈月用晚膳,那刁蛮公主一见到她,脸色便拉了下来。 水未央本以为,太后召她进宫是为了逼她退婚,成全她那宝贝孙女的痴恋,没想到竟是她想岔了。 太后刚过完五十大寿,容貌却像是三十多岁的成熟女子,发上不见一根银丝,生得十分明媚高贵。 太后对她说,她召她进宫,是拗不她那任性孙女的一再吵闹,教习嬷嬷她一样会派给她,该学的还是得学,但她们的恩恩怨怨她不会管,至于她什么时候能出宫,就得看她那孙女什么时候能够想通了。 也就是说,太后将她召进宫没错,何时送她出宫则由龙盈月说了算,且太后还打算当个甩手掌柜,让她自个儿去摆平连太后也没辙的任性公主? 她差点没当场给这当今最尊贵的女人一记白眼。 龙盈月明摆着不会放过她,要不,也不会在燕离离开的第五日才将她召进宫,摆明就是等燕离走得远了才下手,反正等他接到消息赶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这么个为了男人不择手段的疯女人,她要如何摆平她?依她看,她被摆平还差不多呢! 果然接下来几天,水未央陷入了水深火热的生活,每日不到卯时便被「太后」派来,据说是龙盈月的奶娘——曾嬷嬷给叫醒,一睁眼便是一连串的功课,刺绣、书法、吟诗、烹茶、习琴、弈棋……族繁不及备载。 只要一样不合格,曾嬷嬷便戒尺伺候,才第一天,她一双手便被打肿得半天高,连饭碗都拿不稳。 一连几天下来,她雪白细嫩的双手,早已血肉模糊、红肿不堪,若不是四皇子龙钧林经常便会来探望她,并口头警告曾嬷嬷别太过分,恐怕她的一双手早就废了。 说起龙钧林,水未央便想起远在南诏的燕离,两人的气质相近,就连笑容也有些像,一样的孤傲、一样的清高,也一样的对她极好……令她不禁怀疑起他的目的。 不是她小心眼,而是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因此对这个给她很多帮助的龙钧林,即便他看起来再无害,她仍无法不防备。 龙钧林注意到她的态度后,无奈的告诉她,燕离去南诏之前曾请太子照料她,不料他那任性的妹妹似乎早料到燕离会请托太子,于是缠着父皇,让父皇将太子调离长安几日,而因他天生体弱,父皇特许他不必出宫建府,就住在皇宫里养病,所以太子临走前就将这重责托付予他。 听完他的话,她才松了口气,接受他的好意。 水未央回想着这几天的一切,一个不小心碰到手上的伤,她痛得忍不住大骂,「该死!简直比还珠格格里的容嬷嬷还可恶。」 曾嬷嬷定了规矩,每六天就有一天的休沐,今儿个便是她进宫的第一个休沐,因为手疼,她什么也做不得,只能窝在房里休息。 用过午膳,正躺在榻上昏昏欲睡之际,她听见房外传来一阵吵闹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了,果然,人未到声先到——「水未央,给我出来!」 「噢!可恶……」抱着棉被,她实在很想装死,可她才哀嚎完,房门便被人打开了,龙盈月带着一干宫女太监闯到她房里。 郁闷的将盖在头上的棉被掀开,她瞪了这群不速之客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公主殿下,这么连门都不敲便闯了进来是何意?你的礼仪真是向曾嬷嬷学的?若真是如此,想必公主当初挨的戒尺应该不比我少吧。」 龙盈月本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而来,没想到还来不及笑她,就被呛了一句,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放肆!怎能对公主这般说话」见公主受辱,大宫女清华跳了出来,不悦的说。 「我怎么说话了我?」慢条斯理的下了榻,水未央斜睨了眼前的阵仗,又笑道:「我一未辱骂公主、二未耻笑公主,充其量也不过就是有感而发罢了,怎么?这皇宫里难不成连句话都说不得?若真是如此,依我看,公主还是少来我住的衡华殿,因为我刚做了决定,为免我『不会说话』而惹怒了公主,以后干脆当个锯嘴葫芦,什么话也不说,到时要是闷坏了公主殿下,现在就先告声罪。」 这一番话堵得龙盈月一口气险些上不来,忍不住大喊,「水未央,你好大的胆子!」 她快气疯了!怎么也想不到这贱女人一张嘴这么厉害,不管她说什么,水未央总有办法堵得她一个字都回不了。 「敢问公主,我又如何大胆了?为了不让公主生气,我委曲求全的连话都不敢说,怎么还是不行?如果这也不行,倒是请公主说说,究竟是要我说话还是不说话呢?」 水未央压根儿就懒得理她,主子下人一个样,除了会说她放肆、说她大胆以外什么都不会,也不知这刁蛮的名声是怎么来的? 水未央没想到有些事连想都不能想,瞧她也不过是小小困惑了下,谁知那龙盈月竟真的大爆发,当下就展现她刁蛮的范儿,怒喊——「本公主现在命人打烂你这张嘴,你就再也不用说话了!清华,把人给我抓起来,给本公主狠狠的掌嘴!」 把这贱女人弄进宫来,就是要逼她和离哥哥解除婚约,为此,自己甚至连曾嬷嬷都请出来了,没想到她还真能熬,一双手都快废了,仍是不肯向她低头,她又怕离哥哥生她的气,一直不敢对水未央下狠手,可她快等不了了,离哥哥已经知道她让皇祖母把水未央召进宫的事,正快马加鞭赶回来,若他回来,她的苦心便白费了,所以今日她才会带这么多人来,为的就是要逼水未央退婚。 水未央没想到这疯女人说打就打,俏脸倏地沉下,「公主是要动私刑?」 她早知道龙盈月不会放过她,前阵子若不是看在曾嬷嬷将她整得那么惨,龙盈月一定早动手了,怎会等到这时候?在皇宫里她无人相护,难不成就真让她打? 不!她水未央没那么容易妥协! 第二十五章 「是又如何?尽管你这张嘴再能说,本公主想打便打,除了父皇,谁也拦不住本公主,水未央,你要是识相,就和离哥哥解除婚约,我会让父皇给你一大笔钱,就是要一个郡主封号也成,只要你答应,并且这辈子不会再出现在离哥哥面前,本公主就放过你。」龙盈月勾起笑,美丽的脸庞有些扭曲。 闻言,水未央粉拳紧握,脸上却绽出一抹甜笑,一字一顿的说:「绝、不!」 没料到她会这般果断的拒绝,龙盈月脸色倏地拉下,怒喊,「给我打!打到她签下这个为止!」 她手一扬,扔出一张写着水未央愿与燕离解除婚约的纸。 看着那飘至脚下的宣纸,水未央眼一眯,再抬头看向已来到她面前的宫女,抬起脚就要将人踹开。 不料对方显然是练家子,轻松闪开她的袭击,伸手便要抓住她。 水未央这几个月的锻炼也不是白练的,使出小擒拿,反抓住对方,将人一推,解决了一个。 那宫女显然没料到她会拳脚,一时大意被推倒在地,另一名就没那么简单了,化解了水未央的小擒拿,迅速制住她的双手,反扣在身后。 水未央挣了下,发现挣不开,用力往她脚盘狠狠一踩,趁她吃痛松手,借机挣了开,然后拚了命的往外跑。 龙盈月没想到她会反抗,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大喊,「水未央,还不给本公主站住——」 水未央跑得更快了。开玩笑,站住让她打?她又不是傻了! 见她不停,龙盈月咬牙,赏了身旁的清华一巴掌,大骂,「都杵在这干么?还不快去追!」 「是。」清华吃痛的抚着脸,双眸有些晦暗,忙带着人追了出去。 龙盈月待了一会儿,见没人回来,也待不住了,便跟着出去找人。 水未央跑得很喘,凭着印象往龙钧林居住的颐和殿而去,但皇宫实在太大,不熟路的她只能像只无头苍蝇般乱转。 「可恶!那该死的颐和殿究竟在哪?」她抹着额上滑落的汗水,看着这一片有些荒芜的景致。 龙钧林的住处明明是往这方向没错,可为何她会愈跑愈偏僻,甚至连个人都没瞧见? 又跑了一会儿,却是怎么也找不到,她只好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歇息,「不跑了!累死人了。」 喘了几口气,她直接瘫坐在草地上,揉着一双发酸的腿。 想着这阵子的委屈,又是被打、又是被威胁、现在还得跑给人追,泪水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可恶的燕云之!都怪你,没事长得这么俊做什么,招了一朵来头这么大的桃花,打也打不得、骂也不骂走,害我被整得这般狼狈,呜……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吸着俏鼻,水未央愈哭愈起劲,骂得也起劲,直到察觉有人接近的脚步声,她才蓦地止住了声,忙抹了泪水,站起身。 本以为是龙盈月派出来找她的人,她转身准备要跑,然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喊,「是谁——」 那声音瞬间没了,像是被人摀住了嘴巴,才倏地没了声,这让水未央才迈开的脚步又缩了回来,她总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她在原地等了会儿,却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奇怪?又听了会儿,确定真没有半点声音,水未央才缓缓朝发声处走去。 她也知道好奇心会害死一只猫,但曾是刑警的她无法忽略那像是呼救的叫喊,所以她放轻脚步,小心翼翼的慢慢靠近。 四周静得没有一丝声音,甚至连虫鸣鸟叫都没有,就像死一般的寂静。 天渐渐暗了下来,四周的气氛也变得更加诡谲阴森,就在这时候,一声细微的声响再次传出。 「救……我……」 虽然极小声,但水未央却听得清楚,忙拉起裙摆,往声音之处奔去。 远远的,她便觉得那倒在地上之人的衣裳有些眼熟,走近一看,美眸倏地瞠大,不敢置信的低呼,「龙盈月」 她是觉得方才的声音有些耳熟没错,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龙盈月。 这是怎么回事?身为一个公主,身旁怎么会连个人都没有?而且还倒在这显然没什么人烟的地方……龙盈月大口的喘着气,脸色苍白得几近没血色,动也不动的躺在地上,当她看见来人时,瞬间瞪大了一双美眸,她想出声,却发现自己已说不出话来,只能继续死死的瞪着她。 被她如此凌厉的瞪着,水未央却没跑,反而拧着眉蹲了下来,「你怎么回事?能动吗?」 龙盈月依然发不出声音,只是一脸痛苦的看着她,拚命的喘着气。 见她仍不出声,水未央双眉拧得更紧,将目光挪到她似乎有些肿大的咽喉。看着那肿得比平时大上近一倍的咽喉,水未央心一沉,伸手在她咽喉上压了压。 「呜……」这动作让龙盈月痛苦得发出一声低鸣,却因为浑身无力而无法挣扎,只能用一双眼狠狠的瞪着她,里面除了恼恨外,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哀求。 水未央捕抓到那抹哀求,知道这动作令她不舒服,又见龙盈月的脸色已开始泛黑,她想也没想,便扳开她的嘴,扣住她的咽喉,将手指探了进去。 果然是气管给堵住了。 拧着眉,她用双指将那几乎要闭合的气管撑开,果断的从头上拔起一根发钗,然后说:「我不晓得你怎么了,也不晓得你为何会一个人躺在这里,我只知道若我不救你,你就会死!」 见水未央拔了发钗,龙盈月双眼瞪得更大,却因发不出声音,只能呜呜叫着。「呜……呜……」你要杀我水未央从她惊恐的双眸中读出她想表达的意思,四周打量了下,发现不远处有片竹林,眼神一亮,低声说:「我是要救你,你的气管堵住了,空气进不去,若不在咽喉上开个洞,你就会死,现在乖乖别动,我替你做个简单的气切。」 她这么做其实很冒险,这儿没有任何消毒物品,她手边也没有手术刀,凭着一根不知尖不尖锐的发钗就帮龙盈月气切,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三十,但她不能见死不救,有一丝希望,她就不能看着她送命。 想着,她深吸一口气,拿起金钗,便往她的咽喉划下——「会有些痛,你忍着点。」 龙盈月四肢发麻,压根就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水未央拿着金钗往她喉咙刺下,接着只觉得喉头一阵刺痛,死亡的恐惧让她浑身紧绷,当下眼一翻便昏死过去。 水未央身上、脸上都溅了血,好在那发钗非常尖锐,顺利在龙盈月咽喉上划了一个切口,在确定她呼吸顺畅后,她忙跑到竹林拔了根大小合宜的竹管,往气切处一插,完成了这项手术。 大功告成,水未央这才瘫坐在地上,正想着先休息一会儿再去找人,突然发现原本安静的周围逐渐吵杂,纷乱的脚步声似乎全往这儿聚集过来。 看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龙盈月,她才后知后觉的醒悟,低咒一声,「可恶!是谁要害我」 龙盈月会出现在这本就奇怪,不仅身旁一个人也没有,看似还中了某种会瞬间窒息的毒,就这么刚好,她人也在这,要说事情真这般巧合,为何这看似荒芜许久的无人宫殿,在龙盈月出事时却突然来这么多人? 然而现在不是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她该怎么应付这麻烦的状况。 躲?若这真是有心人设计的局,她根本无处可躲。 解释?她低头看着自个儿身上的血迹,和龙盈月满是鲜血的咽喉上插着的竹管,这样的情景,她的解释要是有用才奇怪。 跑?看来也只有这方法可行了,跑得掉,还有一线生机,跑不掉,那绝对是死路一条。 思及此,她扎起裙摆,便打算往听起来人最少的地方跑去,一边思索着要不要在自个儿身上也划个几刀,喊着有刺客,然后装傻混过去……然而她才跑没几步,就被人从后头给抓住了,吓得她直接尖叫。 可对方动作更快,摀住了她的嘴,低声说:「别出声,是我。」 那熟悉的声音让水未央双眸瞠大,泪水在下一刻涌了出来。她拉下那人的手,急切的回过身,当她看见那朝思暮想的男人时,泪水顿时落得更凶。 「你终于回来了……」抱着眼前的男人,她虽哭着,却不忘汲取着他风尘仆仆的身上那令她安心的气味。 燕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察觉她的身段似乎比之前更加瘦削,胸口一疼,哑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第二十六章 他一接到消息便快马加鞭赶了回来,路上他的眼皮跳个不停,这不祥之兆让他非常不安,没想到才进城,就在城门遇见也是刚回城的龙战天,询问他之后,燕离这才知道龙战天也让人给调开了,当下心更沉。 他知道龙盈月的个性,绝对会想尽办法让他见不到人,但他一刻也等不了,一定要马上看见水未央,于是他私闯了皇宫。 这里是皇宫里一处废弃的冷宫,守卫最为松懈,他便是由此处潜了进来,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看着她身上的血迹,他心一凛,忙拉着她查看,紧张的问:「你受伤了」 水未央摇头,「不是我,这些血是龙盈月的——」她简单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燕离听完,心一沉,胸口的不安更甚,听着那已十分靠近的脚步声,他抱起水未央,快速的移动着。 水未央也紧抱着他,低声问:「我们去哪?回去吗?」 回去?不,他们出不去了。 棋局已动,身为棋盘上的棋子,他与她除了前进,没有任何办法,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护住她。 直到将她带至一偏僻之处他才停下,伸手抚着她柔滑的脸庞,低声说:「央儿,听着,醒来后,不管是谁问你,你都说不晓得,其他的什么都别说,我会处理,知道吗?」 醒来?水未央有些迷糊,看着他俊美的脸庞,她突然有些心慌,忙拉着他问:「你要做什么?」 吵杂声愈来愈近,燕离的眼神却益发温柔,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深深一吻,没有回答她,只是又说了一次,「记得我说的话。」 他温柔的嗓音在耳畔回响着,她的唇还残留着他的温度,水未央却觉得那股不安更加浓烈,小手紧抓着他不放,想再一次问他究竟要如何处理,却突然感到后颈一痛,接着,她便失去意识…… 【第九章】 水未央再次醒来,人已回到了燕府,当她坐起身,迎接她的不是燕离温柔的双眸,而是一记热辣的巴掌。 「你这个扫把星!把我儿子还给我——」 「燕夫人,你别这样。」龙战天连忙阻止她,脸色却十分凝重。 水未央抚着脸,这记耳光将她的耳朵打得嗡嗡作响,她甩着头,企图将那嗡鸣甩开,接着看向站在床榻旁的众人。 床榻旁,除了甩了她巴掌的高氏外,就只有龙战天和他的贴身侍卫高复,并没看见燕离的身影。 「燕云之呢?」她抬起双眸,问向龙战天。 龙战天沉默。 高氏却又冲了出来,哭骂,「你还敢问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被你给害得关进了死牢,你这个扫把星!都是你!一切都怪你——」 高氏哭得头发都乱了,一双眼红肿不堪,见水未央一脸无辜的模样,情绪一激动,身子再也负荷不了,顿时昏了过去。 若不是高复眼捷手快的接住她,人恐怕就要摔到地上。 「先送燕夫人去休息,请人来诊治。」龙战天沉声吩咐。 见高氏昏倒,水未央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直到高复出去,房里只剩下她与龙战天,她才又开口,「燕云之人呢?」 看着眼前的女子,龙战天心情十分复杂,许久,才哑声说:「云之被关进了死牢,罪名是……谋杀皇室。」 果然! 闻言,水未央身子一软,险些又要昏了过去。 见她似乎支撑不住,龙战天伸手欲要扶她,却在最后一刻收回了手。她,是他好友的未婚妻,他这么做,于礼不合。 水未央的身子像是被瞬间抽空血液,浑身冰凉,四肢绵软无力但她硬是撑住了,咬牙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龙战天敛下一双略带苦涩的眸子,哑声说:「燕离将你藏了起来,留下只有我才看得懂的暗号,我是事后才将你带出来,并制造出你一直躲在御花园的假象,所以这事,无人知道你也在场。」 事实上,燕离怕那些御林军会在原处继续搜查,为了保她无恙,辩也没辩一句,便直接让人上了枷,但这点,他不让自己告诉她。 听完,水未央脸色更白,许久,她才掀开丝被,起身下榻,「我要去见皇上。」 这就是他处理的办法?替她顶罪问题是,她根本就没有杀龙盈月,她甚至还救了她,他们怎么能就这么把他抓走?怎么能一想到燕离敲昏她前的那一吻,她心一痛,险些摔下榻。 龙战天见状,再顾不得礼仪,忙制止她,「没用的,这摆明是个局,父皇最疼的就是皇妹,这件事……很难善了。」 「不试试怎会知道?」她推开他,执拗的要出去。 「你这么做,云之知道可会开心?再说,就算你现在去找父皇又能如何?也只是把你自个儿赔上。」他扳住她的肩,强硬的将已挣扎下榻的她带回床榻。 水未央被他扯得有些头昏,却也将龙战天的话听了进去,不再妄动。 没错!她要冷静,她不能慌,燕离还等着她去救,她不能把自个儿也赔进去。 她深吸口气,直到纷乱的脑袋沉淀下来,她才用着疲惫低哑的嗓音问道:「龙盈月还活着吗?」 提到他那任性的皇妹,龙战天脸色凝重,沉声说:「没死,但昏迷不醒。」 这消息让水未央松了口气。人没死就好,只要没死,一切都好说,现在只要查出来是谁要害她就行了。 不料下一刻又听龙战天说:「虽然还活着,但皇妹状况很不好,太医说,她无法进食,这么下去,她会虚弱而……」亡。 闻言,水未央紧抿粉唇,知道燕离的命就系在龙盈月的生死上头,连忙又问:「知不知道是谁要害她?还有,又为何陷害于我?」 她思前想后,怎么也想不出谁会这般大胆,连公主都敢下毒手,要说龙盈月刁蛮,但也没刁蛮到令人不惧被诛九族的后果去杀她,若说目标是自己,那就更奇怪了,她一介孤女,又只是到皇宫作客,有谁会这么大费周章来陷害她,除非……她瞬间瞪大了眼,看向龙战天,「不,那人的目标不是我,也不是龙盈月,是燕云之!他的目标是燕……不!不对,是你!他要扳倒的人是你!」 对于她的聪颖,龙战天欣赏却也感到愧疚,沉声说道:「你说得没错,所有人都知云之支持我即位,而云之的能力有目共睹,有了他的鼎力相助,我的太子之位才能坐得安稳,现在他落了难,先不提我少了一条臂膀,就说我该如何做?助他,皇妹因他仍昏迷不醒,倘若为他说话,父皇会如何看待我?若是不助,那往后朝中还有谁敢跟随效忠于我?」 这两难情况令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更别提,他甚至不知那布局之人是否还有后招。 水未央的脸色惨白,她晓得争储有多么残酷,为了皇位,多得是弑兄杀弟的君主,可当这样的事活生生在她眼前上演,她实在无法接受,不论是谁,龙盈月都是那人的姊妹,他怎么下得了手? 想到那连至亲都能杀的凶手,水未央只觉得浑身发冷,不是心寒,而是怕,她怕燕离真会因为她栽在那人手上。 思及此,她险些静不下心,直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掌心的伤口一阵刺痛,她才冷静下来,低声问:「有没有办法让我见燕云之?」 这要求让龙战天愣住了,「你要见他?」 水未央点头,「不管用什么办法,请你一定要让我见他一面。」 她要见他,若不见他一面,看他是否安好,她会疯掉。 看着她美丽而坚定的双眸,从头到尾,没有落下一滴泪、没有一丝丝的惧怕,这样的女子,很难不让男人心动……包括他,因此,就算他知道这要求有多艰难,却还是颔首,哑声说:「好,我答应你。」 得到他的答复,水未央这才露出一抹笑,坚定的说:「放心,我一定会救出他,并且找到真正的犯人。」 那精致的小脸写满了自信,绽放出令人无法挪开双眸的光芒,也令龙战天看得沉醉其中而不自知。 今日是五月五日端阳节,街上挤满人潮,万家灯火、热闹非凡。 今年的端阳节,因为盈月公主受难,皇上特地开了祭坛,乞求上天保佑盈月公主能够脱离险境,平安醒来。 因此朝中百官一早便进了宫,家中有诰命的家眷也一并跟去,龙战天特地选在这日深夜,将水未央送进牢里。 为了将水未央送进守卫森严的死牢中,他花了不少心思,甚至付出了一定的代价,只为了……不想见到她伤心。 第二十七章 今天众人忙了一日,到了夜晚守备定会较为松散,此时潜进牢中,最适合不过。 端阳刚过,天气变得更加炎热,就连风都带着令人郁闷的黏腻。 打点过狱吏,龙战天对着眼前扮成他随从的水未央说:「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别耽搁了,时候一到就要赶紧出来。」 「我知道。」水未央点头,迫不及待的往牢中深处奔去。 看着她急迫的背影,龙战天嘴角划过一抹苦涩,转身至外头等候。 这里是东离的死牢,虽说是死牢,环境却不差,没有老鼠四处横行、也不肮脏杂乱,灯光也还算明亮,除了空气十分浑浊闷热外,东离的皇帝对燕离这曾经的手下爱将还是十分的优待,或许潜意识里,他也不信他会做出那样的事……但牢里环境再好都安抚不了水未央,直到看见燕离安然无恙的身影,她那悬了整整两日的心才总算松下。 燕离早听见脚步声,只是他没想到,来的人竟会是水未央。 「你怎么会来此?」他拧起俊眉,低声说:「快回去,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不!」她好不容易才见到他,且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她不走。 扳着铸铁做成的牢门,看着他手上、脚上的枷锁,泪水再也忍不住落下,她哽咽的说:「你这坏蛋!你怎么能这么做……」 怎么能把她一个人扔下她宁可跟着他一块被关进牢里,也不愿意日夜思念、担忧着他,他怎么能……见她落泪,燕离清冷的俊颜顿时变了色,伸手抹去她颊上的泪,轻叹了口气,哑声道:「你没事,比什么都重要。」 这话让水未央哭得更厉害了,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所以她强忍住泪水,拉着他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一定。」 若最终她救不出他,那她就陪着他,他生,她便生,他死,她也死。 似乎看出她眼里的决心,燕离心一紧,隔着铁栏杆,握住她的手,嘶声说:「好。」 他没劝她,因为他知道,他劝不了她,再说,今日若换作是他,也会这么做。 一声好,让水未央扬起了笑,踮起脚尖,在他唇上烙上一吻,柔声道:「燕云之,我爱你。」 这三个字令燕离胸口一阵奔腾,若不是两人隔着铁栏杆,他定会狠狠的吻她。 「我也爱你。」紧握着她的手,他嘶哑的回应。 水未央笑得更开怀了,那笑容美得不可思议,令燕离更加情动,抬起戴着沉重枷锁的手,温柔的抚着她那绝美的笑容。 温存过后,时间也差不多了,水未央这才收拾好心情,将这几日她与龙战天猜到的线索告知他——龙盈月昏迷不醒,至今日已是第三日,众太医束手无策,皇上为此罢黜了无数名太医,甚至召告天下,只要有人能治好盈月公主,他便许他一个条件。 事实上,那日水未央曾近距离靠近龙盈月,她的咽喉水肿,导致气管堵塞,且当时她的脸似乎也有过敏反应,起了一点一点的荨麻疹,嘴唇也有些肿胀。 呼吸急促、咽喉水肿、荨麻疹……这些症状和现代的花生过敏十分相似,花生过敏在现代也只能治疗,无法根治,就算东离已有海运,这时代的西药也并不发达,更不可能有肾上腺素注射,若龙盈月真是花生过敏,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但她很幸运,正巧遇见她,及时替她作了气切,且命硬得很,居然没有感染,只不过她这样子也不知还能撑多久……为了确定龙盈月是否就是花生过敏患者,她特地问了龙战天,龙战天立刻派人查看龙盈月从小到大的脉案,得到的答案是没有,不过倒是查到一件很有用的数据。 有种花,名唤「棸霜」,棸霜花生得极为美丽,三十年结一次果,果实犹如活物,透明无色,细看还能发觉里头有着七彩流光,美得不可思议。 棸霜花生长在南诏境内极为陡峭的圣山上,为南诏皇室之圣物,传言,棸霜果有一奇用,能易筋换骨,天生体弱之人,只要食下其果,便能拥有一副绝佳根骨,消息一传出,顿时引起武林人士的疯狂,可惜棸霜果为南诏皇室所有,寻常人根本无法取得。 然而棸霜果虽有奇用,却带有剧毒,只有南诏皇室才有解药,要食棸霜果,只有与解药一同服下,才能保命。 这棸霜果毒发的症状正是呼吸急促、咽喉水肿,脸部、身上浮着一点一点的红疹,若无解药,不到一刻钟便会毙命。 龙盈月幼时便曾误食一次,若不是解药给得及时,她早已丧命。 「太子认为这件事是六皇子的手笔,棸霜花为南诏国的圣物,没人比六皇子更有嫌疑。」水未央将龙战天的猜测告诉他。 然而这猜测却让燕离皱起俊眉,低声说:「我这次前去南诏,的确查到六皇子曾在数月之前秘密回过南诏。」 这话让水未央双眸一亮。「这么说来,六皇子极有可能就是毒害龙盈月的凶手?」 这么一来也就说得通了。 六皇子是龙战天在朝中最大的对手,他的母妃是协助皇后掌管六宫的德妃,两个女人进宫的时间相仿、家世也相差不远,就连生的儿子都是人中之龙,偏偏一个被选为尊贵的皇后,儿子生下就是天之骄子,一个却因是南诏国的公主,而被选为妃嫔,就算是四妃之首,生下的儿子也只能居于人下,就如同她自己。 德妃会妒、会争也是正常,六皇子龙崇轩在这样的母妃熏陶下长大,不可能不去争那个位置,她听龙战天说,他与龙崇轩从小争到大,他更是被他与德妃派出的死士刺杀过无数次,这样的敌手,设下这样的局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他为何不将毒下在龙战天身上,而是龙盈月? 拧着柳眉,她正困惑着,就听见燕离说——「我不认为这事是六皇子所为。」 她抬起螓首,不解的问:「为何?」 燕离垂下双眸,沉吟了许久才说:「这手法……太粗糙。」 他认识的龙崇轩不是无脑之人,相反的,他十分聪明,然而品香楼之事、棸霜果之毒,一件一件都指向他,这么明显的痕迹,他不可能不想办法抹去,反让人抓到把柄,这不像他。 经他一提,水未央也察觉到怪异之处,可很快她便又摇首,「不对,就凭棸霜果,龙崇轩就算不是主谋,也定是从犯,除了他,没有人有办法拿到棸霜果,只要龙盈月真是中了棸霜果的毒,凶手八九不离十就是他。」 这话燕离无法反驳,因为这也是他想不通之处。 的确,棸霜果是南诏皇族的圣果,三十年才产三颗果实,如此珍贵之物,除了曾是南诏最尊贵的长公主德妃有办法取得外,还有谁能? 这让燕离再次陷入沉思,脑袋飞快的转着。 棸霜花再次结果的时间还要再十年,印象中,龙战天曾向他说过,龙崇轩十岁那年,南诏皇帝派人送来的不是一颗棸霜果,而是两颗,其中一颗被儿时贪玩的龙盈月给误食,那么,龙崇轩手上应该还有一颗。 只不过,就算所有的矛头都指向龙崇轩,他仍觉得奇怪。 见他拧着俊眉,水未央忙伸出手,在上头轻抚着,轻声问:「你是否仍不认为这件事是六皇子所为?」 虽说她觉得龙崇轩的嫌疑最大,心里却和燕离一样有着疑虑。 她不懂,龙崇轩为何会选择对龙盈月下毒手,难道就因为她心系燕离,而燕离正好是太子的心腹?还有,他又是怎么知道那日龙盈月会去找她的碴?又是如何知道她会出现在那处废弃的冷宫?甚至连燕离那日会私自进宫见她以及为了护她不惜顶罪的事都能猜到? 她心一寒。这些事若真是龙崇轩一手安排,她只能说这个对手,智如妖鬼、心似铁石,与他敌对,绝不是令人愉快的事。 燕离仍沉吟着,半晌,才颔首,「这事,有些古怪。」偏偏他身陷牢狱,无法亲自追查。 见他紧锁眉心,水未央心一疼,轻声说:「若你真觉得不是六皇子,那我们就再查,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救你出去,你等我。」 这话令燕离心一暖,看着她坚定的美眸,他扬起一抹笑,哑声嘱咐,「千万要小心,不管事情会如何,答应我,在见到我之前,保护好你自己。」 她点头,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再次强调,「等我。」 「好。」他不舍的松开她,正要让她赶紧离开,却听见一阵极细微的吵杂声,俊眉倏地拧紧,他沉声说:「出事了!」 第二十八章 水未央不似他有武功,能听得见极远的声音,但他的表情告诉她,事情似乎不小,忙问:「出了什么事?」 「有人来了。」他脸色极沉,迅速说道:「这是个圈套。」 他早该猜到,这里是东离守卫最森严的地牢,就是龙战天,光是打通关节就要不少时间,怎么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混进来,这事,定有人在背后当推手。 「圈套」水未央话没未说完,眼前便扬起一片火光,原本就十分明亮的牢狱,顿时被数十支火把照得更是大亮。 人群中走出一人,那人看似三、四十岁,却顶着一头半白的发,身穿一袭明黄色长袍,面容俊朗,而他身后,则是脸色十分难看的龙战天。 水未央尚未反应过来,燕离已拉着她跪下。 「罪臣参见皇上。」 「民女参见皇上。」她忙跟着见礼,接着便一直低垂着螓首,动也不动。 气氛有些凝重,满室的沉默,压得众人有些喘不过气,直到一道清朗的男声传来,这无形的压力才骤然解开。 「父皇,这下您可信儿臣了?」 水未央偷偷抬起头,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长年病弱,导致脸色苍白的龙钧林。 「六弟,这事没有证据,慎言。」龙钧林拉着那高大的男子,低声说道。 水未央这才知道那说话的男人就是六皇子龙崇轩,就见他一拂袖,不悦的说:「那棸霜果与解药,是皇弟打算送给父皇当五十大寿的贺礼,这事太子知、四哥你也知,没想到东西还没送便失窃了,盈月被燕离所害,解药又在东宫找出,难不成还会有假?四哥,你这般为太子说话,难不成也是太子的同党?」 龙钧林有些无奈,「六弟,你别胡说。」 龙崇轩冷哼一声,「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有数。」 「六弟……」 「够了!」 皇帝一声怒喝,令两人同时噤了声,现场再次陷入寂静,过了许久,皇帝才缓缓开口,「战天,你可还有话要说?」 龙战天脸色难看,在皇帝问话之时便已跪了下来,沉声说:「父皇,儿臣并无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更无栽赃六弟。」 他大意了。他一直防着龙崇轩会有后招,因此派人紧盯着他,半刻也不曾离开,没想到还是着了他的道。 他知道今夜之举十分冒险,因此做了万分的准备,就怕一不小心引起父皇的猜忌,却没想到他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准备,仍是一个挖好的坑。 就在刚刚,他的暗卫赶来通知他,皇上下令包围东宫,且在他的寝殿里搜出棸霜果的解药,暗卫话才落下,御林军便突然出现,而站在最前头的,正是他的父皇。 事到如今,他总算明白龙崇轩为何会用棸霜果对皇妹下毒,棸霜果的解药在东宫被搜出,代表下毒之人极有可能是他这个主人,会用棸霜果下毒,自然是想将此事嫁祸在龙崇轩身上,令父皇质疑,像这样一个为了皇位不择手段,连弟妹都能害,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如何能统治一个国家、如何能当个贤君? 龙崇轩!你可真是好手段! 皇帝打从一进来便紧锁着眉,听完龙战天的话,又淡声说道:「你是要告诉朕,你并没有对你皇妹下毒?那么,告诉朕,那日燕离为何会出现在皇宫内?」 能当皇帝,心思、脑袋都不能与常人论之,若单单只在东宫搜出棸霜果的解药,他不会如此生气,偏偏盈月出事那日,燕离不仅私闯皇宫,甚至就站在盈月的身旁。 燕离是他的爱将,他亲自钦点的文武双状元,他的人品、学识、能力,皆超出他的期待,因此当他知道燕离与太子私交甚笃时,也并未做出处置。 太子是他亲自选中的储君,有燕离这么个能者辅佐,他很放心,因此对那些御史直指太子结党营私的奏折,一律留中不发,他的态度摆在那儿,时日一久,那些脑子里装顽石的御史大多都猜到他的态度,不再上奏。 如今,一个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一个是他最倚仗的臣子,却同时做出这般令他心寒盛怒之事,不仅有物证,甚至还当场抓到人犯,要他如何相信太子无辜? 这话令龙战天无法反驳,下意识看向燕离,却见他极轻的朝自己摇首。 这情况实在令他挣扎。 他也不愿水未央受到牵连,然而他若是说不出燕离私潜入宫的理由,事情就麻烦了,更别提他没了太子之位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龙战天挣扎的模样令燕离双拳紧握。他知道皇位对太子有多重要,但说出他为何进宫根本无济于事,只会害死水未央,自己在朝多年,皇上对他多少会宽容一些,若换作是水未央,一切就难说了。 然而燕离没想到,最后说出真相的并不是龙战天,而是他一心想保护的女人。 「是我!」水未央抬起头,深吸了口气,才又说道:「事实上,第一个发现公主中毒的人是我。」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倏变,一直在看热闹的龙崇轩也变了脸色,「你是什么人?可知有些话胡说不得?」 这事明摆着对他有利,龙战天落马,他就是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人选,在这重要时刻,他不允许有人搅局。燕离认罪,显然比一个不知什么来路的女人要来得有用。 水未央却没理他,美眸直看着眼前的帝王,脆声又说:「那日,公主与民女起了争执,欲掌民女的嘴,民女不逊,趁机跑了出去,却因不认得路,莫名其妙跑到那废弃的冷宫——」 她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丝毫没有遗漏一句。 皇帝听完,脸色十分阴沉。「你是说,燕离是为了你才会潜入皇宫,更是为了救你才会担下谋杀皇族的罪名?」 「是。」她颔首。 水未央本以为她如此老实,半点掺假也没有的说出事情经过,皇帝就算不信,也会派人查一下,却没想到,他非但查也没查,甚至直接发飙。 「荒谬!区区一介女子,如何有这样大的能耐,让朕的心腹重臣甘愿担下这诛九族之罪?水未央,你可知你的妄言,会让朕下令要了你的脑袋」 他知道盈月为燕离痴迷,自然也知他这任性的女儿把人家未婚妻给弄进宫,只是他没想到,她不仅摆不平对方,反而赔上了自个儿,姑且不论水未央所说之事是否为真,盈月中毒昏迷不醒是事实,燕离是盈月出事时唯一在场之人也是事实,棸霜果解药在东宫被搜出更是罪证确凿,太子、燕离、还有眼前这女子……通通都脱不了干系。 闻言,水未央顿时傻眼。 有没有搞错?她说实话没人信,反倒是假话众人却信以为真,这还有没有天理! 心知皇帝不悦,燕离忙道:「皇上,请息怒。」 然而盛怒中的帝王岂是一句话就能平息怒火?龙颜布满阴霾,拂袖便喝,「来人,将这女子押进大牢,秋后问斩!」 不管盈月为何中毒,这一切的事皆因眼前女子而起,她必须死! 这话让燕离脸色一变,就连龙战天也蓦地抬起头,两人异口同声喊着——「皇上!」 「父皇!」 就连一旁的龙钧林也忍不住出声,「父皇,事情还没查清,您先别冲动,更别气坏身子……」 皇帝却不为所动,转身便要离去。 这下水未央再也忍不住了,炸毛似的跳了起来——「有没有搞错啊我同你说实话你不信,好,不信就不信,咱们就来说假话,这件事明显有问题,你查也不查便定了我们的罪,还想斩了我,凭什么?证据呢?就凭那棸霜果的解药在东宫?就凭燕离与太子交好,就一定会帮他栽赃六皇子?你怎么不说是六皇子反过来栽赃太子? 难不成就凭你的一念之间,说谁错便是谁错?对了,忘了你是皇帝,金口一开,要谁的命便拿谁的命,我就不明白,像你这样武断、凡事不求真相,只凭一己之念的皇帝,就是如此将东离国带向下一个盛世?」 一口气呛完,水未央心情舒畅多了,扫了眼呆若木鸡的众人,轻哼了声,举起了双手,「铐吧! 凭着几句话便下令斩杀一个弱女子,甚至连求证都不敢,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君王,东离如何还有未来?本姑娘就是活着也没意义,要杀就杀,不必等秋后了,本姑娘脖子洗干净等——」 「未央!」 一声怒吼让水未央倏地噤了声,怯怯的回头,果然看见燕离十分阴沉的看着她,俊美的双眸有着盛怒、有着不悦,却有着更多的担忧……那眼神让她突然爆发的气势顿时一软,闭上嘴,不再多言。 第二十九章 她知道她冲动了,可与其被关在牢里等着被砍头,不如赌一把,赌眼前这第一次见面的皇帝脾性,若他讲理,便会给她一次机会,让她查清真相,若他正巧如泰始皇那般不讲理,那也是她的命,她认了! 燕离觉得自己一颗心紧得快要炸开,他知道她在冒险,为了他们冒险,但他不希望她这么做,他只要她好好的,现在才初夏,离秋天还有一段时间,只要有时间,他便会想办法救她,就算赔上他一条命也无妨。 所有人都屏息着,就连上前抓人的御林军也不知所措,全看着沉着脸,不发一语的皇帝,就等着他说出一句话,决定水未央的生死。 就在这时,大牢外突然传来一阵吵杂声,不一会儿,一名太监神色匆匆的跑了进来,慌张的禀告,「奴才参见皇上,公主她……她不好了!」 这话让皇帝脸色倏变,「快说!怎么回事?」 太监抹着不断滑下的冷汗,颤声说:「棸、棸霜果的解、解药……没有用!」 【第十章】 龙盈月就快要死了! 这是水未央看见她灰败的脸色时第一个想法。 想到在死牢里,皇帝听见龙盈月就要断气时踉跄的身影,她这才明白,人人所说的帝王无情并非一定,至少,她眼前的皇帝与龙盈月的父女之情就十分深厚,他是真心为这即将离开他的女儿而伤心。 「快!快给朕救醒她!」皇帝心急如焚,对着水未央大喊。 知道他心急,水未央也就不和他计较,缓步上前,仔细查看龙盈月的情况。 面色青紫、脸部肿胀,她替她做的气切口已被包扎起来,但竹管还在,看来医治龙盈月的太医应该也知这竹管正是维持她呼息的救命之物。 然而光是做了气切似乎还是不够,龙盈月虽仍昏迷不醒,却不停的喘息着,似是呼息困难。 因为没有仪器,她只能靠一双手,在龙盈月的胸口延着一根根肋骨摸索着,然而只靠手,实在很难察觉到有何异常,更何况她前生只是个对法医有兴趣的刑警,并非专业的医生,这点皮毛,实在起不了什么作用。 但她不能放弃,在牢里,皇帝没立即下令斩杀她是因为龙盈月病危的缘故,皇帝心急救女,这才没空处理她,也因为如此,让她看见了机会。 她告诉皇帝,或许她有办法救龙盈月,但他得给她证明燕离清白的机会。 皇帝没有想太久便应了,同时也警告她,若最后救不回龙盈月,他便要她陪葬。 于是她与皇帝来到龙盈月的寝宫——荷咏殿,燕离仍待在牢中,至于龙战天,则暂时被禁锢在东宫,最令水未央诧异的是,皇帝竟然也下令将六皇子龙崇轩禁锢在他的府第之中,在事情未查清之前,一律不许外出。 她一开始不懂,为何一直站在上风的龙崇轩也被下令禁锢,直到看见皇帝猜疑的神色她才想通——棸霜果的解药出现在东宫,太子若不是凶手,便是龙崇轩自导自演,而现在被搜出的解药居然没有用要么,就是份量不足,要么,就是解药有假,可那解药是经龙崇轩确认过才给龙盈月服用,若是假的,龙崇轩便脱不了干系,而现在龙盈月的毒未解,这代表不管解药是真是假都没用,若她是皇帝会怎么想? 首先,棸霜果和解药是一同被窃,若棸霜果是真,为何解药会无用?要知道,龙崇轩曾经说过,那棸霜果是他打算送给皇帝当五十大寿的贺礼,若今日棸霜果没有失窃,服下棸霜果及那没用的解药的人会是谁? 若她是皇帝,不对这个儿子生疑都难,再说,若这事真是龙崇轩所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太子因他被皇帝猜忌,太子之位可能不保,他为何还要拿假解药给龙盈月?除非……他正是真正的凶手,而唯一知道凶手是谁的龙盈月必须要死。 这么简单的理由,她猜得到,相信皇帝不可能猜不到,所以他将龙崇轩禁足不是没有道理。 姑且不论那些,眼下最重要的是龙盈月的生死,她极有可能知道谁是凶手,只要能救醒她,或许就能真相大白。 但这也是最大的问题,为了找出真正的解药,皇帝已派人去搜查六皇子的府第以及东宫,然而龙盈月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 看着她愈来愈灰败的脸色,水未央更加心急,手劲也大了些,就在这时,龙盈月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咳……嘶……咳咳咳……嘶……」 这声音……水未央双眸一亮,抑不住兴奋的大喊,「是肺积水!」 这一次她将床幔给拉上,直接伸手探进龙盈月的衣襟之中,眯起眼仔细察看,果然发现胸助的地方,皮肤回弹性很差,明显是肺积水的症状。 这发现令她欣喜。 肺部积水会影响呼吸,加之龙盈月咽喉肿胀,压根就无法自行呼吸,她只能说,龙盈月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检查完肺部,她又查看了其他部位,发现龙盈月的四肢有着严重的过敏反应,这让她拧眉。 「如何?」皇帝见她迟迟没出来回复,担忧的忙问。 水未央站起身,撩开床幔走了出来,沉声问:「负责公主的御医是哪一位?」 皇帝对她不回应他的问题感到有些不悦,但整个太医院没有一个人能救得了他的女儿,他也只能指望眼前这才十七岁的女子,因此只能压下不悦,低声喝道:「是谁负责公主的脉案?还不出来!」 他这一喝,跪在外殿的众太医们之中,才慌慌张张的跑出一名年约五十多岁的男子。 「微臣傅文章叩见皇上。」 水未央看了眼那颤颤发抖的傅太医,直接问道:「我想知道,公主有无对什么食物过敏?」 或许是面对盛怒的皇帝以及濒死的公主,傅太医十分紧张,额上不停的冒着冷汗,又听见这压根就没听过的名词儿,脸色倏地更加苍白,颤声问:「不……不知何、何谓过敏?」 这反问让水未央脸上划下三条线,她又没钻研过古文,怎么会知道这时的过敏是什么词汇,只好绞尽脑汁将过敏会产生的症状一一告知他。 傅太医听完,这才恍然大悟,忙摇首,「没有,公主不曾有过你说的那些症状。」 「没有?」水未央拧眉。 这就奇怪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龙盈月的毒,和棸霜果并没有关系。 「到底如何?能不能治,快跟朕说!」见她动也不动,皇帝又怒又急,忍不住又喊,「朕说过,若是盈月有个三长两短,朕就砍了你的脑袋!」 这句威胁打从死牢到这儿她都不知听了几次,若说头几次还会小心肝蹦蹦跳,这会儿可以说是麻痹了,压根无感。 但龙盈月的情况也的确拖不得,她只能暂且将这问题抛开,沉声说:「我要一个帮手,女的。」 「要帮手?公主身旁伺候的大宫女呢?怎不见人?快!去找来!」吩咐完,皇帝又问:「你要怎么做?方子呢?不需要开药方?」 「不用!」水未央抿抿唇,沉吟了会才说:「不需要药方,但我要煮沸过的竹管和羊肠,竹管大小约莫小指头粗。」 她又要了干净的棉布,一锅滚烫的热水以及炭笔、宣纸,而后在纸上画了针筒的图案,一切准备好后,她将那纸递给皇帝。 「皇宫里应该有工匠对吧?能不能唤一个手最巧的来?我要告诉他这针筒该怎么制作,还要确定一个时辰内能不能制出。」 若做不出,她就得想别的法子了……看着那奇形怪状的图案,皇帝拧眉,「这是何物?」 「能救你女儿的东西。」她想了想,又画了镊子和手术刀以及止血钳,这些东西她也只记得大概的模样,不过应该是够用了。 将手上一迭纸给了皇帝,她又说:「还有这些,如果可以,多几个工匠一块做,减少失败率,愈早制成,公主存活的机率就愈大。」 这话让看着那怪图的皇帝倏地拧眉,忙吩咐,「来人!一刻钟内,朕要看见所有的工匠和巧匠!」 这命令一出,一时间人仰马翻,整个皇宫骚动了起来,不到一刻钟,荷咏殿外便挤了满满的人潮,个个跑得满身是汗、脸色苍白。 水未央也不给他们喘息的时间,仔细的说明自己的需求,便让人赶紧制去。 于是一群人就这么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退去,像是赶羊群似的,前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解决了这事,龙盈月身旁伺候的大宫女清华正好被找来。 第三十章 皇帝见人总算来了,不悦的质问:「公主病重,身为公主身旁的大宫女,为何没在榻前守候?」 清华一听,立刻跪了下来,颤声说:「回禀皇上,奴婢、奴婢不放心,所以亲自去为公主熬药,这才会、才会……」 皇帝脸色仍不好,欲再言,水未央已摆着手说:「要问等会儿再问,那个谁,先过来帮我!」 皇帝这辈子还未被谁这么堵过话,喉头一梗,一句大胆便要脱口而出,可一想到女儿正等着救命,那句大胆便这么硬生生的咽下。 水未央压根没注意到他的郁闷,撩起床幔,对着清华说:「一人一边,将公主扶起来,让她半卧。」 清华此时哪还有跟着龙盈月找水未央碴时的嚣张,听话的将龙盈月扶起,一双手却抖个不停,好几次都差点让昏迷的龙盈月倒下,也不知是不是方才在外殿被皇帝给吓着了。 好不容易将人给扶起,水未央忙拿了两颗枕头,一左一右将她固定住,才又吩咐,「将她的衣裳脱了。」 「脱、脱衣裳」清华瞪大眼。这是哪门子的治病法? 水未央颔首,「对,脱了,我要替她做胸腔穿刺引流术。」 龙盈月的肺部积水,若能自行吸收,早在这几日就吸收完了,可见她肺部的积水不少,已严重影响到她的呼息,再这样下去,就算她侥幸活下来,也可能因为长期缺氧的缘故造成脑昏迷,就是日后醒了,也会成为一个植物人,所以水未央决定替她做引流手术,先恢复她的呼息再说。 那怪异的词汇清华压根就听不懂,见水未央已动手脱起公主的衣裳,她也只能咬牙跟着动手。 衣裳一脱,水未央清楚的看见龙盈月胸口明显有些浮肿,且身上多是荨麻疹,愈看她愈疑惑,「怪了,我怎么看都不像是中毒,倒像是花生过敏……」 这话让清华手一抖,但很快便恢复正常,将褪下的衣裳收了起来。 水未央似是没发觉她的异样,也没再吩咐她做什么,就这样闭起双眸,等着。 时间缓缓流逝,除了皇帝不时派人进来探问,整个寝室除了龙盈月沉重的呼息声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这令人窒息的氛围让清华感到压力,终于忍不住道:「现、现在要做什么?」 水未央睁开双眼,深深看了她一眼后才说:「等。」 等?等什么? 清华有些烦躁,尤其眼前的女人还是公主最妒恨的人,没想到现在居然还得靠她来救,连自己都觉得心头有些抑郁,更别提公主若是醒……不!公主不会醒了,外头的太医都说公主没救了,最多也就只能活过今天晚上,公主活不了了……想到这,她心口一紧,心脏跳得飞快。 「到底如何了?东西还没好吗再去催!若是制不出来,就全数给朕陪葬!」 皇帝已不知是第几次发出怒吼,这一次刚吼完,工匠们正巧将那些奇形怪状的物品给送了过来。 「来了、来了!」 闻言,水未央第一个冲了出来。 托盘上,除了针筒是瓷制的,还摆着一套用精铁制成的手术用具,虽是仓促之下赶制而成,却十分精巧细致。 皇帝忙问:「这些行吗?」 拿起那宛若艺术品般的手术刀,水未央一边惊叹工匠的巧手,一边点头,「行!其他东西可准备好了?」 皇帝大手一挥,她方才开出的物品,一项一项的被送进来。 水未央看着眼前准备齐全的物品,点头,「好,现在我要替龙盈月做引流。」 说着,她伸手便要接过那装着救命物品的托盘,谁知清华却在这时跳了出来。 「奴婢来。」她伸手便要接过托盘。 看着她伸来的手,水未央眸光一闪,动作极快的避开了,「你去提壶滚烫的热水过来,再去将那些煮沸过的棉布取来。」 这托盘上的东西太重要,可能就这么一套,她还是自个儿拿着保险些。 清华扑了个空,脸色有些尴尬,又听水未央吩咐,这才忙去准备。 不一会儿,需要的物品已经全数准备好,水未央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深吸了口气,便要进寝室,可就在这时,皇帝将她给拦了下来。 「你究竟要如何医治?」 没有药方、也没有诊脉,只要求赶制一些奇形怪状的物品,这样的治病方法,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水未央差点赏他一记白眼。 这老头早不问、晚不问,偏在她要动手时问,这不明摆着找碴吗? 可碍于对方是皇帝,这儿的老大,躺在床上的还是他的女儿,她不得不给个说法。这么一想,她清了清喉咙,才说:「龙盈月的肺部,呃……就是胸口有积水,那些水会让她无法呼吸,所以我现在要将那些积水取出来。」 「为何胸口会有水?又要如何取?」皇帝拧眉,尽管见多识广,也没听过胸口有水这等事。 这要她怎么解释?她又不是正规医生,还能向病患家属解释一下病由,她能做手术就已经不错了,再说,在活人身上取体液她还是头一遭呢! 额角有些发疼,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直截了当的说:「就是在她胸口开个小洞,再用针筒将里头的液体抽出……」她一边说,一边抽了张纸,用炭笔在上头画着,试着对他画图说故事。 这话让皇帝的脸一白,再看见她画的图,顿时大怒,「荒唐!在胸口开个洞,人岂还能活朕绝不允许!」 就知道会这样! 搁下笔,她顺手将图纸扔给皇帝,接着两手一摊,「那成!你现在就斩了我呗!因为除了这个办法外,我没有其他法子了,不过我得提醒你,你的宝贝女儿最多只能再撑半个时辰,过了,就是神仙也难救。」 她一直在探龙盈月的脉搏,她的脉搏愈来愈弱,这代表她撑不久了。 这话让原本要将水未央拖出去斩了的皇帝倏地僵住,低头看着手上那简单易懂的图纸,眸光一闪,半晌,他像老了数岁般,哑声说:「快治!只要能将朕的女儿治好,朕什么都不管。」 早这样不就得了! 水未央再也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转身走进龙盈月的寝室。 她看着脸色死白,明显已经是入气少出气多的龙盈月,水未央深吸了口气,低声说:「龙盈月,虽然我很不喜欢你,可这一次,你不能死,若你死了,燕云之也会死,相信你也不愿意是不? 所以撑下去,我一定会把你给治好的!」 话落,她拿起手上特制的针筒,伸手在她胸肋间摸索,然后,戳了下去……是夜。 风猎猎吹着,屋外下着倾盆大雨,呼啸的风拍打在窗棂上宛若狼嚎,让人听着心惊。 这雨,从半夜开始下的,来得突然,令人措手不及,一瞬间,宛若手指头粗的雨柱便倾盆而落,淋得守夜的御林军一身狼狈。 「他娘的,这是什么狗屁天气!」连个雷声都没有,雨说下就下,让人连躲都来不及,一想到要穿着这一身湿透的衣裳守夜,一个御林军忍不住大骂。 另一名御林军也很是狼狈,嘟囔着,「早不下晚不下,偏生这时候下,这雨夜多是非,最好别出什么事才好。」 「能出什么事?」头个开骂的男人白他一眼,低声说:「不是说公主只要再休养几日就能清醒? 到那时就能说出究竟是谁下的毒,等凶手抓到,咱们就不必再轮夜了,总算能回家抱一抱家里的婆娘。」 「这么说是真的喽?那水姑娘当真用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救回了公主?」 「听说是真的,」男人张望了下,低声说:「你不晓得,据说公主的脸色都已经青白,就只剩一口气吊着命,太医院那群老头个个都说没得救,没想到竟被个名不经传的小丫头给救活了……」 两人聊得起劲,压根儿没发觉有道人影趁着大雨,动作灵巧的闪进了荷咏殿。 荷咏殿内,寂静无声,人影悄悄的来到熏香用的瓷炉旁,先是嗅了口,发现味道没错,于是动作飞快的将香炉里余下的残香包了起来,换上新的熏香。 在确定香味盈满整个荷咏殿,人影才缓缓来到内室。 内室里,除了仍陷入昏迷却已呼息平缓的龙盈月外,榻旁还有两个女子,这两名女子不知是累极还是怎地,就这么守在床榻旁睡着了。 人影无声的来到两名女子面前,一双沉静的眸子深深看了其中一名女子,盯了许久,确定她陷入昏睡,才低着嗓喊着,「还不起来?」 这声音让装睡的清华身子一震,缓缓睁开双眼,朝着眼前的人影行礼,「殿、殿下……」 第三十一章 男人淡淡扫她一眼,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扔给她,「动作快点,迷香的效力就要散了。」 他已将香炉内的迷香换掉,那熟睡的女子要不了半个时辰就会清醒,他得在这之前将事情给办好。 清华颤抖的接过东西,在闻过那包粉末的气味后,原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咬着下唇说:「殿、殿下,真、真要这么做吗?公主她、她什么都不知道的,能不能……」 一记锐利的眼神扫来,清华倏地止了声,颤抖的垂下双眸。 男人见她住嘴了,这才又说:「别忘了,你不过是她养的一条狗,喜欢便摸一摸,不喜欢了,便又打又骂,这样的主子,你还护着她?」 这话让清华想起了刚入宫那时,她才五岁,甚至比公主还要小上两岁,可公主却时常让她学马儿,然后跨骑在她身上,若是她爬得不好,将公主给摔了,不给饭吃还算是好的,就怕一顿鞭子伺候,更别提只要遇上公主不高兴,动不动就扫来耳刮子,甚至拳脚伺候……这样一个主子,她伺候了近十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不知有多少,人们总说她好命,能当公主的大宫女,却不知这差事对她来说有多么的痛苦。 这一想,她的犹豫顿失,虽然一双手仍然抖得厉害。 男人见了,满意的点头,嗓音放软,沉声说:「你放心,我必会护你周全。」 清华抬头,望进男子俊朗深幽的眼眸,一颗心顿时怦怦乱跳。只要能帮他,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即便是杀人。 深吸口气,她紧捏着手上的粉末,坚定的朝龙盈月的床榻走去。 此时,她的手已经不抖了,轻巧的从油纸包里捏了一小把的粉末,掺进茶水中,待它化去,便要往龙盈月那干涸的嘴里送去,一边说服着自己——这不是毒……不是……所以不会有人发现,绝对不会……她以为她做得到,然而愈是靠近,她那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一双手却又开始抖了起来,甚至可说是抖得十分的厉害,但她没有停下动作,掐住龙盈月的下颚,便要将茶水灌下。 就在这时,突然横出一只手,动作极快的夺走了她手上的瓷碗,这变故让清华吓了一跳,然而更让她骇然的,是那据说还有三、四日才会清醒的人,此时正睁着那她看了十年的双眸,怒瞪着她。 这让她喉头一紧,就要尖喊出声。 然而她尚未出声,便被身后察觉到动静的男子给摀住了嘴,带着她往后退去。 清华被带离了床榻,身子抖个不停,一双眼恐惧的看着那半卧着,正瞪大眼瞧着她的龙盈月,以及那夺去她手上茶水的水未央。 水未央将手上的茶水凑近鼻尖嗅了嗅,美眸闪过一丝了然,接着才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一男一女,低声问:「为何这么做?四殿下。」 龙钧林穿着一袭白袍,既未乔装,也未覆面,一如以往般扬着和煦的笑容,看着她反问:「水姑娘在说什么?」 水未央挑起眉,「四殿下,你是个聪明人,想必此时已经知道这是个局,是男人就干脆点,把话给挑明了,别像女人一样婆婆妈妈。」 随着她话落,藏在暗处的众人一一走出,燕离、龙战天、龙崇轩,以及……皇帝。 龙钧林脸上仍挂着笑,只是一双眼眸深不见底,闪烁着令人看不清的情绪,淡笑说:「父皇竟然也来了,看来,是我太心急了。」 若不是太心急,他也不会耐不住等待,亲自跑了这一趟,也不会被即将到手的果实给遮蔽了双眼,看不见这样一个局。 皇帝的脸色十分阴沉,眼中除了不敢置信外,还有着浓浓的痛心,嘶哑的问:「为何要这么做,她可是你的妹妹啊!」 他晓得他坐着的那张椅子,对这些儿子有多大的诱惑,甚至让他们不惜自相残杀,他也是过来人,他懂。只是,盈月是女子,压根碍不着儿子的路,难道就因为要栽赃他的大哥、六弟,便这般心狠手辣?要知道,盈月自小与他最好,不管是吃的、喝的,总是会向自己多要一份,就为了给这体弱多病,却对她疼爱有加的哥哥……他怎么下得了手「为何?你问我为何?」龙钧林蓦地大笑出声,憎恨的眼神宛如一把利刃,直直朝皇帝身上戳刺而去,「难道你忘了我的母亲?忘了她是怎么死的?你居然还敢问我为何,哈哈哈……母亲! 你可看见?这就是你至死都要我不怨、要我好好孝顺的男人?你值吗?值吗」 龙钧林疯癫的大笑着,却因为病弱,笑没一会儿便剧咳出声,直到像要将肺给咳出来,半晌才缓缓止住,抚着胸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皇帝微微眯起双眸,脑海中依稀浮现一名女子,那女子长相柔美,总是漾着微笑,柔情似水的看着他。 「晨娘……」他轻声喊着。 龙钧林笑了,「没想到你还记得她的名?那么,你可还记得她是为了你那宝贝女儿而死的?」 皇帝闻言一震,思绪也由那遥远记忆拉回,沉下脸,「你胡说什么,那是她罪有应得!」 一句罪有应得,让龙钧林再次大笑,「罪有应得……罪有应得……这么多年了,你连查都没查,依然认定我母亲有罪,我告诉你,龙盈月根本就不是中了棸霜果的毒!」 此话一出,令众人大吃一惊,仅有水未央一脸了然。 皇帝更是脸色大变,然不等他说话,龙钧林已接着说:「什么叫罪有应得?那棸霜果是我母亲替我求来的,却因为龙盈月的任性妄为、强抢豪夺,不仅让我母亲送了命,自个儿也险些没命!」 龙钧林的母亲魏晨娘原是六皇子龙崇轩的母妃——德妃的侍女,没想到竟得到皇帝的青眼,一次宠幸后,更是争气的怀了龙子,当时皇帝仅有太子一个子嗣,因此即便魏晨娘地位卑贱,皇帝仍是留下了她腹中的孩儿,并封了个才人给她。 这才人一封,消息顿时传遍整个后宫,众妃妒嫉不已,有的甚至已经开始动脑筋,看要怎么除去魏晨娘腹中的孩子。 然而魏晨娘是德妃的侍女,即便德妃也妒嫉,但入宫一年,明明得的宠幸也不少,却一直怀不上孩子,为此,德妃将主意打到魏晨娘身上,想着,若自己真生不出来,便要抱养她的孩儿,因此就是她妒嫉,却还是将魏晨娘护得极好,而魏晨娘也争气,十个月后,果然诞下了皇子。 龙钧林的诞生,不仅皇帝高兴,德妃也高兴,正打算向皇帝提出抱养之事,却突然犯了恶心,经太医诊断,这才知她自己也怀上了。 这下哪里还需要抱谁的孩子,她自个儿也有了孩子,但德妃谨慎,为免怀胎十月产下的却是个女婴,因此她仍对魏晨娘母子极好,以备不时之需。 谁知十个月后,德妃如愿诞下一名皇子,皇帝喜不自胜,魏晨娘母子的生活也是从那时陷入黑暗之中。 一个才人与一个贵妃的子嗣相比,谁贵谁贱,一目了然,即便一样是皇子,待遇却是天差地别,尤其当德妃不再护着他们母子时。 魏晨娘为了保护龙钧林,几乎不让他离开眼前半步,不料还是中了招,年仅五岁的龙钧林不小心吃了掺了毒的点心,几乎丧命,虽然及时救了回来,身子却大不如前,成了一个药罐子。 一个药罐子如何还能争皇位?自此那些嫔妃的明枪暗箭才消停,不再对一个无法与她们孩儿们相争的孩子下手。 魏晨娘成日以泪洗面,尤其是看见自己的孩子一日病过一日,今儿个才好了伤寒,明儿个又咳得下不了榻,心痛令她夜不成眠,这才会在得知南诏送了两颗棸霜果给德妃后,忙去相求,希望让儿子的身子恢复从前。 然而德妃怎可能会肯,给她棸霜果,为自己的孩子树立一个敌人?她又不是傻了。 但魏晨娘也不放弃,求一年不肯便求两年,两年不肯便求三年,一直到龙钧林十岁那年,魏晨娘的手上,已不知替德妃沾了多少人的血,但也终于为她的儿子求来棸霜果。 孰料,就在她欢天喜地的拿着那得来不易的棸霜果回到颐和殿,却见到比龙钧林小一岁的龙盈月也在,当下她就知不妙,龙盈月的刁蛮任性谁不知道,她试着将求来的棸霜果藏在身后,那可是儿子的救命药,没想到还是让龙盈月看见了。 第三十二章 年仅九岁的龙盈月就是个小霸王,皇帝的宠爱几乎将她宠得无法无天,她瞧魏晨娘如此护着那匣子,连看都不让看一眼,当下便来了脾气,让人硬抢过来,不管魏晨娘如何苦苦哀求,她不还便是不还,甚至在听见那是龙钧林的救命药,还故意将那仅有的一颗棸霜果抛来玩,谁知会这么巧,抛着抛着,竟被她给抛进了嘴里。 眼见她吞下那是奇药也是毒药的棸霜果,魏晨娘还来不及伤心,就见龙盈月浑身抽搐,脸色惨白的倒在地上,当下脸色大变,她知道龙盈月是毒发了,于是忙拿出解药给她服下,没想到竟然没有用,当下,她心都凉了。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德妃从头到尾都没打算救她的儿子,她是将棸霜果给了她,却给她假的解药,没有解药,棸霜果又有何用?德妃不过是借她的手,除去那些碍了自己路的人,甚至最后还想让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为她的儿子除去一个压根儿称不上威胁的威胁……魏晨娘又气又怒,但眼前的龙盈月比什么都重要,她不得不背起她,直奔德妃的宫殿。 最后,龙盈月被救回了,魏晨娘却因为龙盈月的毒被赐了毒酒,不论龙钧林如何哀求,皇帝仍是要了魏晨娘的命。 龙钧林双目含恨,直瞪着眼前的每一个人。 若不是皇后对他下毒、若不是德妃给了假的解药、若不是龙盈月那无知的任性,母亲何至于死?他何至于一个人被抛下,连个疼爱他的人都没有?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忘不了母亲临终前的模样,她心疼的哭个不停,不断的向他说抱歉,抱歉她没能保护好他、抱歉她无法再陪着他……母亲不舍哭泣的脸庞,清晰的浮现在他脑海中,这样的恨,他如何能放下? 这仇不能不报,所以他挂起虚伪笑容,披上谦和的外皮,讨好着、顺从着眼前每一个人,让他们对他放下戒心,让他们认为他无害,与每个人交好,然后,他会让这些曾经愧对他们母子的人付出代价。 皇后、德妃、龙盈月以及……皇帝,一个一个,谁也逃不掉。 他设下让龙战天和龙崇轩互相猜疑的局,他要让皇帝对他们失望,让那两个女人永远也无法当上太后,他还要龙盈月死,九岁又如何?就算她间接救了他的命又如何?若不是她的任性,他母亲也不会死。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眼前这男人的一句话。 若是当初他能听母亲的解释、若是他当初能将事情查清楚、若他对母亲有一丝的感情,那么这一切也不会发生。 龙钧林闭上双眸,再次睁眼时,他不看皇帝,而是看向那已偎在燕离怀中的女子。 他的计划并不完美,却十分顺利照着他的目标前进,若不是眼前的女子,龙盈月早已经死了,他算计的人,也会实现他为他们所写的结局,若不是她……听完龙钧林的话,皇帝像是老了十岁,原本的愤怒早已消失无踪。 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最乖巧听话的儿子,竟是如此地恨他,更不知晨娘竟是因此而死,他说得对,若当初自己肯静下心,好好听听她的话,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水未央也是一阵唏嘘,她没想到这一连串的阴谋背后,竟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叹了口气,感觉身后男人的动作,她抬起螓首,朝他一笑。 燕离回她一笑,将她揽得更紧,一双眼却紧盯着龙钧林,深怕他有其他动作。 龙钧林见状也笑了,看着水未央问:「我想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凶手是我?」 打这女子进宫,他不仅格外的照顾她,甚至为了她多次与龙盈月吵嘴,照理说,她应该不会怀疑到他身上才是。 只见水未央转了转美眸,轻声说:「我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就算你说这是龙战天的请托,我仍然不信,因为,你也是个皇子。」 生在皇宫,谁不想要坐那张龙椅?要说龙钧林没有野心,打死她都不信,更何况,那日她被龙盈月逼得跑了出来,下意识就往龙钧林的颐和殿跑去,这是为什么?因为龙钧林不只一次告诉她,若有事可以去找他。 人在情急之下,大脑无法冷静思考,下意识便会寻找能保护自己的人事物,龙钧林这么做和洗脑没两样,让她想也没想便往颐和殿跑去,才会中了他设的陷阱。 当然,一开始她也只是怀疑,怀疑这一切会不会只是巧合,毕竟她也希望这个惇厚谦和的四皇子会是个好人,至于清华……她倒是没将她和龙钧林联想在一块,只觉得她有问题。 清华身为伺候龙盈月的大宫女,不论如何,都该陪在龙盈月的身旁,但她却没有,龙盈月出事时没有,龙盈月卧病在榻时也没有,这让她起疑,于是仔细观察着清华,这一瞧,她发觉这丫头在替龙盈月更衣时,那双手从头到尾都在发抖,虽然细微到几乎难以发现,但她还是看见了。 发抖有可能是因为龙盈月一死,她们这些伺候的人可能都要陪葬,但她一路看下来,发现了第二个疑点,那就是清华一直不敢看向龙盈月的脸,只要一不小心扫到,她便会马上挪开视线,甚至,眸中还会闪过一抹紧张及恐惧。 为何会恐惧?若说龙盈月醒着时,嚣张又霸道,她怕也就罢了,可现在人都快挂点了,还有什么好怕?就是这点让她起疑,直觉清华一定有问题,所以趁皇帝问她要如何治疗龙盈月时,故意画了张所谓的治病图,事实上是让皇帝今夜带人守在荷咏殿里,而她则放话说龙盈月只要再三日就会醒来,她知道,若凶手不想让龙盈月「醒来」,今夜便是最好的时机,因为有她这个替罪羔羊等着背黑锅。 只是她没想到清华还真是从犯,不仅是从犯,甚至有可能就是「毒」害龙盈月的凶手。 思及此,水未央抬起眸,看着被御林军压跪在地上,身子不停发抖的清华,沉声问:「清华,你是何时知道龙盈月对花生过敏?」 太医院查不到龙盈月对花生有过敏反应的脉案,说明有人刻意瞒了下来,而那人,肯定是她最亲近的人,譬如……从小伺候着她的大宫女。 这话让清华抖得更厉害,直到扭着她双臂的御林军接收到太子的目光,略一施力,她这才痛得反应过来,忙说:「是、是公主八、八岁那年……」 那时,她正在吃从御膳房里拿来的炒花生,公主见了新奇,便抢了去,没想到才刚吞进去就突然喘不过气,倒在地上痛苦呻吟,她吓坏了,本想着要去喊人,但当时伺候公主的陈嬷嬷却不让她去,抱起了公主,不停的拍着她的背,又用手在公主的嘴里不停的挖着,让公主吐出那颗花生米,这么一折腾,公主早已昏了过去,而陈嬷嬷千交代万交代,绝对不能将这件事说出去,否则大家都会掉脑袋的。 从那时开始,她就十分小心,只要御膳房送来含有花生的食物,她都会退回去,就怕公主出了什么差错,到时自己也得去陪葬。 她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直到爱上了四皇子,这才……闭上双眼,她的身子已不再发抖,慌张的说:「皇、皇上,这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无法忍受公主时不时的打骂,这才会……总之,这不关四殿下的事,是奴婢!都是奴婢……」 闻言,原本面无表情的龙钧林身子一僵,俊秀的脸浮上一抹笑,低声说:「不!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败了便是败了,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说着,他将视线转向皇帝,又说:「这辈子,我除了求你放过母亲外,没求过你其他事,现在,我求你一件事,放了清华,这件事与她无关。」 「四殿下」清华显然没想到他会替她求情,泪水倏地滑落,也在这时,她看见了他不停颤抖的双腿,顿时大惊,「四殿下,您怎么了」 这声惊呼,令众人的视线投向龙钧林身上,这才发觉,他的脸白得吓人,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像是不能呼息。 一直没说话的燕离脸色倏变,低喊,「是棸霜果!」 龙崇轩的棸霜果被窃,众人一直以为是被用来毒害龙盈月,现在得知不是,那么那颗棸霜果会在哪儿? 因为无法喘息造成胸口的剧痛,让龙钧林几乎站不住,却仍是低笑出声,「燕离,你、你果然聪明……若是、若是没有你们两、两个,我……我母亲的仇……早已报、报了……」 说完这句话,那瘦削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直直的倒下。 母亲,对不住,孩儿最终仍是无法为你报仇,但孩儿累了,孩儿很想你,十年了,孩儿总算能去见你了,你可还等着孩儿?可有……直到龙钧林倒下,皇帝这才如大梦初醒,瞪着双眼,看着倒在地上已无气息的龙钧林,哀痛的大喊,「钧儿——」 尾声 【尾声】 「你们真要走?」 站在城门外,龙战天看着那并立的两人,男的俊美、女的倾城,犹如画中仙一般,令人看着着迷,却也伤心。 燕离颔首,勾起了唇,「圣旨已下,岂能不走?」 圣旨……想到一个月前发生的事,他仍有些怅然。 四弟死了,一切都落幕了,他仍然是太子,盈月也渐渐好了起来,一切彷佛都没变,然而这次的事后,盈月似乎变了许多,不似以往那般任性骄纵,变得沉默寡言,至于父皇……丧子之痛对他造成了打击,父皇似是老了十岁,头发一夜全白了。 一切看似恢复如常,但所有人都知道,不一样了。 而燕离在那件事落幕后,父皇便找了个理由,昭告天下,还他清白,但这家伙却递了奏折,说要请辞大理寺卿一职。 他一直知道,燕离很聪明,皇宫出了这等不能传出的丑闻,燕离虽得父皇器重,却仍是外臣,更别提他确实私闯皇宫,就算没有谋杀皇室这条罪,他仍然有罪。 但龙战天没想到的是,三品的官职,他说辞就辞,一点犹豫也没有,若不是自己与父皇拚命的挽留,让他妥协之下,表示要到扬州当个小知府,或许此时燕离早已辞了官,逍遥自在的去当个田家翁。 人,他是留下了,却要远行,这一离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令龙战天忍不住说:「要不,你换个近一点的地方如何?金州还是梁州都行,这来回的路程也不过就——」 「太子殿下,这话你都说几遍了,能不能别再说了?再说下去,我都要怀疑你的性向究竟有没有问题了。」抹着额上滑下的汗,水未央再也忍不住打断他们的「离情依依」。 帮帮忙!又不是女人,这送别都送了近半个时辰,还让不让人赶路啊?若不是她家的燕离爱她入骨,她还真怀疑他们俩是不是有奸情。 这话让龙战天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深吸了口气后,才又道:「那么,保重!」 「你也是。」燕离点点头。 这一次龙战天没再挽留,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眸中有些涩然,许久,才回过身,沉声说:「回去。」 一群人这才浩浩荡荡的返回城内。 马车上,燕离紧拥着身旁的女子,哑声说:「委屈你了。」 原该是有诰命的夫人,现下却成了个小小知府娘子,如何不委屈。 水未央一大早便被挖起来,本有些昏昏欲睡,听了这话,顿时清醒,歪着螓首反问:「委屈什么,是你委屈了才是,若不是我,说不准你现在已经是驸马了。」 说起来,他还是为了她才会私闯皇宫,若非如此,他现在仍是大理寺卿,说不定还能官拜宰相,他都不委屈了,她委屈什么? 思及此,她旋过身,纤臂环上他的腰,闷声说:「真不觉得可惜?」 为了她,值得吗? 「是有那么一点……」燕离轻抚她一头如瀑般的青丝,轻声说。 闻言,水未央心口一堵,咬着下唇道:「现在走的还不算远,若觉得可惜,回头还来得及。」 话虽这么说,手却将他环得更紧。 比起在这天子脚下繁荣的长安城,她更喜欢扬州的如画美景,就算只当个小知府,可只要他们两人在一块,这样就够了。 感觉到她的紧绷,燕离失笑,大掌由她的腰缓缓上挪,轻巧的来到她的美背,低头在她耳边说:「可惜归可惜,不过值得。」 为了她,就是放弃一切也值得,只要她好好的待在他身旁。 一句值得,让水未央胸口的闷烦一扫而空,扬起螓首看着他,「真的?」 「当然。」他捏了捏她的俏鼻,另一只手已悄悄游移至她的肚腹,又极轻的说:「不过……」 「不过什么?」她凑近他,想听得清楚些。 燕离猛地将她拉进怀中,那不听话的掌,已悄然来到一处高峰上,三两下挑开她的抹胸,轻柔的抚捏着,嘶哑的说:「你得补偿我。」 补偿?水未央一愣,旋即毫不犹豫的点头,「好,你想要什么补偿?」 他为她付出这么多,要点补偿算什么,虽说她没啥钱,不过,只要他说得出来,她就会想办法做到。 见她连问都没问就应了,燕离唇角一勾,那俊美却又带点邪魅的笑容,令水未央心脏漏跳了两拍,顿时明白了他所谓的补偿为何意。 小脸倏地涨红,感觉到有股颤栗由胸口传出,她才发现他那不安分的手正在她的左乳上忙碌着,又是捏又是弹,忙得不亦乐乎,顿时双腿一软,忙说:「别乱来,现在可是在马车上。」 虽说马车和汽车不仅结构不同、材质也不一样,可谁知「震」起来是不是一样,他不要脸,她可还要。 「马车又如何?」他加快了弹动的速度,将挺立的花蕾逗弄得又胀又硬,接着又说:「咱们现在是新婚,亲热很正常。」 虽说四皇子逝世不过才一个月,但燕离还是迫不及待的将她给迎进门,虽然没大办,却也隆重体面,两人至今已成婚半个月,他仍是要不够她,一逮到机会,就忍不住想吃吃豆腐。 …… 两人足足缠绵了近半个时辰,直到水未央再一次攀上高峰,他这才吻住她的唇,将种子深深的洒在她的花田之中。 事后,水未央再也支持不住,整个人瘫软在燕离身上,连动都不想动,还来不及说句话,就听见外头有人喊着——「离儿?怎么还不下来,这驿站都到了。」 这声音让水未央一惊,忙坐起身,将被他褪了一半的衣裳穿起,「马车怎么停了?什么时候的事?该死!那我们刚车震不就被人给瞧见了」 完了完了,她没脸见人了! 摀着脸,她忙要推开他,又听见马车外传来秋瑾的声音。 「老夫人!老夫人……少爷和夫人还在歇息……」 「歇息都到了还不下车,歇息什么!滚开!别挡着我!」 相对于她的慌张,燕离却是毫不在意,甚至把她刚穿上去的衣裳给拉下,低头吸吮着她红润的乳尖,低喃着,「别担心,车门有上锁。」 见他如此悠然,水未央都快疯了,试着推开他,却怎么也推不动,甚至……她还感觉到他那还埋在她体内的分身,正隐隐的壮大。 「燕云之,别闹了,你娘来了!」她慌张的想起身,谁知她不动还好,这一动,那原本还只是苏醒缓慢的某部位,倏地变得硕大,令她双腿一软,顿时又坐了回去,哀求着,「别……」 她真心不想才嫁给他半个月,就被人说是白日宣淫的荡妇。 然而燕离怎可能这么容易就放过她,这别说是在洞口了,都已经长驱而入,若他这么离开,还是男人吗? 因此他非但没抽出,反而扶着她的腰,开始上下律动,一边喊着,「娘,你先去歇着,央儿不舒服,我陪她一会儿,等会儿就来。」 外头的高氏听了,脸马上就拉下来,也不避讳还有下人在,尖声就说:「不舒服?方才不还活泼乱跳的,怎么一会儿就不舒服了?你娘我还头疼呢!怎不见你来陪我?你别替她找借口,是不是那女人不让你出来?这可恶的女人……」说着,她爬上马车,便要打开车门,谁知车门竟上了闩。 秋瑾见她不讲理,做为唯一知道里头正在进行何事的忠心婢女,她手脚并用,忙以肉身阻挡,「老夫人,您别这样,要是摔着就不好了,您赶紧下去。」 门外的声响让水未央吓了一跳,一听人都爬上马车了,心脏因这被「抓奸在床」的紧张感跳得飞快,忙低声说:「还不快放开我!」 燕离却像没听见她的话,依然缓缓的在她体内抽动,淡声又喊,「娘,你别这么大声,央儿不知是不是吃坏了肚子,一大早便吐个不停,还直吵着要吃酸,你别吵着她。」 吐个不停?谁?她吗?水未央试着抬眸询问他,他却已抱着她,将她放在榻上,并抬起她的双腿,将它们搁在他肩上猛烈的冲刺着,这让她险些又喊出声,忙用手摀着自个儿的嘴,死死的忍住,只能用一双美眸又怒又羞的瞪着他。 「她吃坏肚子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大夫,还不快——」高氏骂到一半,猛地愣住了,半晌才又尖喊出声,「想吃酸」吐个不停?又想吃酸?这岂不是……高氏瞪大双眼,顿时什么气都没了,忙爬下马车,咧着嘴轻声说:「那你就好好陪着媳妇,慢慢来,不用急,娘这就去吩咐咱们家的厨子做些清淡些的东西。」 听着高氏走远的声音,水未央也再一次因这像偷情般的刺激达到了高峰,令她再也忍不住的呻吟出声,「啊……」 感觉到她的颤抖,燕离这才跟着释放,然后满足的抱着她,慵懒的与她躺在软榻上。 直到水未央平稳了呼息,她旋过身,轻捶他结实的胸膛,「你无赖!说这谎骗你娘,到时要是被揭穿了,她不恨死我才怪。」 「不会。」燕离轻捏她的俏鼻,笑道:「若是怕被娘揭穿,我们努力点不就成了?」 这话让水未央翻了个白眼,「怎么努力?你那娘守你守得紧,就只差没搬到我们房里坐阵了,这一次要不是她头疼,会那么容易让你与我同车?」 高氏守着燕离的那股劲儿,就像护着自家老公似的,若不是燕离说他娘以往不曾这样过,她还真怀疑高氏有恋子癖。 燕离又笑了,「放心,今日之后,娘绝不会再这么做了,你现在要担心的就是……替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说着,他再次欺上她的身,吮住那红艳艳的唇。 「燕……云之,你不会是还要……」她话还没说完,就见某人的某部位再次举旗,正打算冲锋陷阵,当下,她脸都绿了。 她后悔了。娘,你还是回来吧!看是恋子癖还是什么的都好,快将这头喂不饱的家伙给带走,要不再这么下去,她恐怕再也下不了马车了…… 番外篇 【番外篇】 「这是他杀!」 「不!这是中毒!」 「怎么会是中毒」那说是他杀,身着青色衣袍之人声音拔高了些,振振有词的说:「你瞧,他的肚腹上有抓痕!断其色,显然是新伤,而死者死亡时间介于一两个时辰之间,明显就是他杀!」 听见他的分析,另一名穿着白色衣袍的人也不急,慢悠悠的说:「不,你瞧,他肚腹上的抓痕虽是新伤,排出血液时却十分缓慢,且颜色并非鲜红,这说明伤痕是在死后造成,并非是致命伤。」 「怎么就不是致命伤?」青衣人不服的辩驳,声音却有些虚,「你瞧,这伤口几乎划破他的肚腹,肠子依稀可见,就算不是致命伤,也定是他致死的原因之一!」 「不对,」白衣人慢悠悠的声音又响起来,直接公布谜底,「这是砒霜中毒,也就是砷中毒,你仔细闻,死者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蒜头味及金属味,砷中毒会有恶心、呕吐、呕血、血便……等症状,你瞧,他已开始排出粪便,虽然不多,但依稀看得到血丝,嘴角也有血液的痕迹,很明显的,死者就是死于砒霜中毒。」 「不对!」青衣人气急败坏的说:「这是他杀,凶手就是隔壁的小花,我昨晚就见到小花在咱们家厨房乱晃,小花一定是凶手!」 白衣人晃了晃脑袋,「不,是中毒,我昨日听见祖母让人在厨房摆下砒霜,今儿个就见到这尸体,症状与砒霜中毒一模一样,所以死者就是中毒而亡。」 青衣人不服,嘟起嘴又辩,「是他杀!」 「是中毒!」 「是他杀!」 「是中毒!」 望着蹲在厨房里,研究着地上那只早已死透的老鼠尸体的一双儿子,水未央抚着头,只觉得头好痛,没好气的大喊,「燕思、燕颉!你们俩一大早窝在这干么呢?」 这一声叫喊,让争吵不休的两名男孩同时站起身,异口同声的反驳,「娘!别这么叫我们!」 燕思,验尸燕颉,验血这令人痛恨的名字,肯定是他们这没天良的母亲取的!两兄弟哀怨的想着。 水未央拧着眉,不解的睨着他们,「为何?这名字挺好听的,为何不能叫?」 一点也不好听! 两兄悲愤又郁闷的看了眼自家少根筋的母亲,连是他杀还是中毒的话题都不争了,低着头,闷声说:「我们要去书院了。」 说着,两人背起水未央特制的背包,闷着头就走了,任凭水未央怎么喊也不回头,气得她低骂,「臭小鬼,一个不过六岁,另一个还不满四岁,就已经在闹叛逆期,古人早熟这话还真是没说错……」 她骂得正起劲,蓦地被人给环进怀中,没多久,耳边便传来熟悉又低沉的嗓音,「在干么?」 见是亲亲相公,水未央有些哀怨的抬头看他,轻声抱怨,「儿子们不喜欢我帮他们取的名字……」 闻言,燕离失笑,拧了拧她的俏鼻,「不喜便不喜,他们是你儿子,难不成还敢忤逆你,自行改名不成?」虽说他也觉得妻子取名的天分实在是有点……「忤逆是不敢……」她闷声又说:「但他们排挤我!」 一见到她来,便背着书包走人,明显不把她这当娘的放在眼里。 见妻子一脸可怜样,燕离倾身在她额角烙下一吻,「排挤便排挤,你还有我不是?」 说到这,水未央更哀怨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控诉的盯着他,「你还敢说,最近是不是又有什么新案件了?为何不让我知道?」 提起最近发生的命案,燕离唇畔的笑僵了僵,凝望着她隆起的肚腹,忙说:「你看,是皇帝寄来的书信,你要不要看一看?」 瞥了眼那薄薄的信纸,她嘟着嘴说:「有啥好看的,每次来信,不外乎就是问你何时要回长安,说什么大理寺卿的位置永远属于你,要你别介怀之前发生的事,东离需要像你这样的能人……」 六年前,龙战天登基,成了东离新一代的国君,他登基的次日便派了人来游说燕离回长安,这么多年来,书信不断,说的全是这件事,那些话,她都快能倒背如流了,还看咧! 将上头的内容背得八九不离十后,水未央才又说:「这一次,要回去了?」 说真的,就算燕离和龙战天的交情再好,可人家现在可不再是那年少轻狂的太子,而是皇帝,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请他回去述职,他再拒绝,皇帝的面子肯定挂不住,到时会发生何事,谁也不知道。 「不。」他拥着她,往房间走去,「我拒绝了。」 又拒绝?她有些错愕,「没关系吗?」 燕离伸手抚了抚她圆润的肚腹,勾起了唇角,「有他,所以无妨。」 水未央怔了怔,旋即明白他的意思,娇媚的横了他一眼,「又拿我的肚子当挡箭牌。」 皇帝请了他六年,他年年有理由,用的最多的,便是她有孕在身,不宜远行,这一回她又怀了一个,只差三个月就要生产了,确实是不能远行。 他没回答她,而是搂着她坐在床榻上,哑声说:「母亲出门了。」 「她去上香,我知道。」为了保佑她顺产,高氏特地出门去为她求顺产符,这事儿,昨儿个她就知道了。 燕离笑得有些邪魅,大手由她的肚腹缓缓下滑,又说:「大夫说了,你这胎坐得稳,七个月后,便能行房事。」 这话让水未央顿时恍然。怪不得会提起母亲,原来是要……脸一红,她轻捶他的胸,「别闹了,母亲等会儿就回来了。」 自从她连生了两个儿子,高氏简直就要把她给捧上天,每日嘘寒问暖、补品伺候,知道她又怀了一个,更是小心翼翼的照顾她,防燕离防得紧,就怕他「需索无度」伤了水未央腹中的孩儿。 「所以要快。」他说,手也很快,不一会就将她身上的衣裳全数解开,望着那比平时要大上近一倍的双峰,眼神顿时变得幽暗。 水未央被他看得浑身发烫,忙说:「只能一次。」 这男人每回都没有节制,一回又一回,她现在都七个月了,禁不起他的折腾。 「就一次。」说着,他快速脱去身上的衣裳,覆上她的身子,伸手揉搓那已盈握不住的双乳,哑声说:「央儿,我爱你。」 水未央扬起了笑,伸手勾住他的颈子,低声说:「我也是。」 嫁给他七年,她一年比一年更加爱他,不仅有一双活泼可爱的儿子,又有个疼她的婆婆,这样的生活,幸福得让她作梦也会笑,而她相信,这幸福,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永远。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