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习董娘》 第一章 【第一章】 “仲威,对不起……” 那是他记忆中,妻子唯一一次的诚挚道歉,话未说完,猩红的血怵目惊心地从她唇角滑落,他还来不及反应,随之而来的是她的昏迷,教他瞬地瞪大眼。 错愕是必然,但更惊诧是因为车子还在行进中! 他的妻子松开了方向盘,但脚却没离开油门,他试着移动她的脚,却发现车子没有减速的迹象,他横过脚踩煞车,煞车竟毫无反应,望向前方,眼见红灯已经亮起,两旁的车子已蠢蠢欲动。 没有太多时间犹豫,他只能尝试转动方向盘,企图让车子撞向分隔岛让车子停下,然而猛烈的撞击力教他瞬间失去了意识,直到—— “……仲威,你醒了。” 张眼的瞬间是刺眼的白,教他不禁微眯起眼,望向身旁的男人。“庆余……你……”他很想再开口,但只是稍动了下,他的胸口就像是被什么给箝制压迫住,教他连说句话都困难。 他望向四周,这才发觉这里不是自己家中,像是医院病房。 “仲威,别动,你才刚动完手术而已。”包庆余赶忙安抚着他。 “……手术?” “你和姿颖外出时,发生了车祸。”怕他担忧伤势,包庆余大略解释着。“不过你放心,没什么大碍,你只是肱骨和肋骨骨折而已,肱骨已经打上钢钉裹上石膏,基本上只要没有感染,几天后就可以出院回家静养。” 南仲威看着他半晌,脑海中才跳出事发前画面,教他脱口问:“姿颖呢?” “她……没什么问题,就在你隔壁病床上。” 南仲威闻言,费力地朝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真瞧见陆姿颖就躺在隔壁病床上,看似熟睡。“她如果没什么问题,怎么会给她安排病床?” 包庆余挠了挠脸,觉得这个问题并不怎么好回答。“虽然她身上没有任何外伤,但听说她到院时已经没有呼吸心跳,经过急救之后才又恢复生命迹象,初步检查,她身上没有任何足以致命的内外伤,所以医生给她再做了一些检查,同样住院观察。” “是吗?”南仲威动了下,痛得皱起浓眉,呼了口气才又说:“可是我记得车祸之前她吐了一口血,然后失去意识,才会撞车。” 话一出口,他猛地想到另一个不寻常之处……她的道歉是指什么? “吐血?这大概要等检查报告出炉才会知道了,是说你怎么会和她一道出门,甚至还让她开车?”南仲威出门通常都是自己开车,他向来不喜欢把命交到其他人手上,当然他包庆余是例外,因为他是他的兄弟嘛。 “因为我跟她要去律师事务所,她是外出后顺路到公司接我。” “你们去律师事务所做什么?” 南仲威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这稽核习惯只要针对公司内部就可以了,我的婚姻不在你的稽核范围里。” “婚姻?啊……难道你们是要去办理离婚?”他脱口道。 其实这事一点都不难猜,毕竟他们这桩婚姻,嗯……很典型的男无情,女无意,彼此兴致缺缺,却被长辈从小订下的婚约给绑上架,所以会走到离婚这一步实在不意外,只是结婚不到一年,实在是快了点,对公司形象不好,这一点,南仲威应该比他还清楚才是,会逼得他做此决定,大概是姿颖要求的吧。 南仲威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声。“你要不要干脆转行,去问问调查局还有没有缺?”虽说这件事最终也会公布,但心底就不太爽被他猜中。 “说那什么话,我公司待得好好的,干么转职?”包庆余很雅痞地拨了拨垂落在饱满额头上的长刘海,眯起那双分外漂亮的深邃桃花眼。“咱们是一块长大的,你有什么事逃得过我的眼,而且你也不能没有我。” 南仲威懒懒看了眼被固定的右手。“放心,暂时没了右手,我还有左手。” “你又不是左撇子,右手比较好使。”就说他很需要他这个兄弟是会死是不是! “随便啦。”南仲威不怎么在意,呼吸刻意放得轻浅,省得胸口一直抽痛,但像是想到什么,又突地想起——“这事,没让外头的人知道吧。” “当然,这里是陆氏基金会投资的长华医院,我一接到通知,便要救护人员把你送到长华医院,而且全院下达封口令。”包庆余忍不住又拨了拨发。 南仲威是何许人呀,他可是南瀛金控集团总裁,要知道他一场意外可能会影响底下子公司的股价起伏,这事自然不能外传。 “你有毛病啊,这里是陆叔的医院,你不用处理也无所谓,好吗?”邀什么功,他都替他感到难为情了。 “喂……”包庆余眯眼瞪他,随即又笑得痞痞的。“但不管怎样,我是你手机通讯簿里的第一人,代表我在你心里是很有分量的。” 别忘了,救护人员第一个通知的对象是他! 南仲威忍不住叹气了。“庆余,你姓包,ㄅ字第一个人当然是你。”这样揭穿实情,他实在有点于心不忍。 包庆余愣了下,脸色忽青忽白,还没开口,便又听他继续说。 “不过,我知道你是很能干的,既然你这么能干,我就再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事?” “找个车厂查姿颖那辆车,我要知道为什么煞车没作用,油门又卡死。” 包庆余闻言,收敛玩闹气息,微眯起眼。“我知道了,三天内报告。” “很好。”南仲威轻轻吁了口气,疲惫地闭上眼。 “你麻醉刚退,还是再睡一下吧,我已经让陆叔备了两个专业看护,待会就会过来。”说着,他动作轻柔地替他掖好被子。 “不需要,过两天就出院了。”南仲威微拧起浓眉,眼依旧没张开。“你明知道我不喜欢陌生人靠近。” “忍着点,你的手不方便,总是要有人照顾。” 南仲威啧了声,不一会便疲惫得沉入梦乡。 包庆余看着他半晌,确定他没连入睡都皱眉,这才松了口气。“果真是长大了,不再作恶梦了。” 黑暗中,有人在他身边走动。 他浑身紧绷着,甚至连每根寒毛都竖起。 这是梦,他知道。 但,在二十年前,这曾经是真实的,只是在往后的二十年里幻化成恶梦,蛰伏在黑暗一隅,等待着他脆弱时,跃出将他吞噬。 是梦,他知道,因为那可怕的一切早已过去,可是他却依旧像是二十年前的孩子,那般无助恐惧。 影子晃动着,牵动他快要停止跳动的心,他屏住气息,藏在角落,企图把自己缩得更小包小,但是影子一步步地靠近,他的心开始狂跳,冷汗从背脊滑落,他觉得自己像是要昏厥,几乎快要崩溃! 蓦地,好像有只温暖的手握住了自己,他下意识挥开,但不一会那温暖的小手再次握住自己,带着几许安抚的力道,以缓慢的节奏在他的手背上一下又一下地拍动,很轻很柔,但却能稳住他的心绪。 心,被安抚了,那轻拍的力道,将黑暗犹如灰尘般拍散,让光亮慢慢地透到他的眼前,犹如当年他获救的一刻。 他安心了,可那轻拍的力道也停了,甚至连那股温暖都企图抽离,让他不及细想地拽紧那小手。 不许走!至少在他完全脱离黑暗之前……别走。 踏进病房里的两个人,来到病床边,有些难以置信地瞪着这一幕。 “这是怎么回事?”开口的是个面容极为艳丽,身穿黑色合身套装,透着一身洗练气质的女子。 “不要问我,我也不清楚。”回答的是包庆余,他手上提着三个多层保温盒。“我刚刚去帮仲威弄点吃的,哪知道一回来就变成这样了,大概是历劫归来,整个人大彻大悟,所以格外珍惜身边的人吧。” 当然,这话是随便说说,完全不负责任的非官方发言。 “现在怎么办?”女子双手环胸,美眸往他身上瞟去。 “等等吧,毕竟仲威刚动了小手术,至于姿颖……一会再一起叫醒好了。”要他当棒打鸳鸯的恶人,他实在没那胆子。“咱们先到外头吃饭,你应该也饿了吧。” 易稚青噘起红艳的唇,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走吧。” 人家这对欲离未离的夫妻,一个睡病床,一个趴睡病床边,重要的是两人十指紧握,他们实在不该待在这里打扰人家修补婚姻裂缝。 第二章 虽说她向来不喜欢陆姿颖这个有装模作样公主病的女人,但是他们两人好歹夫妻一场,也许这场车祸是上天的旨意要让他俩重修旧好,她自然是劝合不劝离,希望两人就算相敬如冰也能扶持到老。 “走,我这可是要皇品饭店易福轩的主厨特别准备的。”包庆余像是献宝似地说着。 “吃腻了。”易稚青毫不给面子地道。 “喂,不是普通人都吃得到的好不好。”那是五星级饭店里的米其林三颗星餐厅,一般人是没机会尝得到的。 “那是我大哥经营的,我从小吃到大,腻了。”易稚青一脸无聊地瞪他一眼。“你怎么还没腻?” 说到底,南家、易家、包家、陆家是世交,各家有各家的主要经营集团,交叉持有彼此集团的股权,四家的长辈亲如手足,而四家的孩子自然打小就玩在一块,算是青梅竹马,也算是金兰之交。 但不知道怎地,她就是跟陆姿颖很不对盘,明明应该是年龄相近,合该成为姊妹淘的,她却是对陆姿颖的装模作样公主病很不顺眼。 “很好吃嘛,怎么会腻,仲威也很喜欢啊。”要不他干么舍近求远,特地花了一个钟头的时间来回了一趟。 “这些中式料理不趁热吃就走味了。” “你要我把他叫醒?” “这……”两人都已经走到门边了,易稚青犹豫地回头看了眼,却见陆姿颖不知何时醒来,正张着一双大眼看着自己,教她吓了一大跳,没好气地道:“陆姿颖,你吓人是不是,醒来不会出点声音?” 陆姿颖面无表情地望了她半晌,开口问:“请问是在叫我吗?” “陆姿颖,你是在搞什么把戏?”易稚青口气不善地问,踩着高跟鞋走到病床边。 她依旧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像是一阵寻思后,才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谁是陆姿颖,可以麻烦你先帮我把他的手拉开吗?” “……嗄?”易稚青慢半拍地低呼了声,随即瞪向身旁的包庆余。 “我不知道,她才刚醒来而已。”包庆余不禁喊冤。 天晓得她到底是撞到哪,怎会一觉醒来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去把医生找来,还杵在这里干么!” 包庆余可怜兮兮地将晚餐暂时丢在一边,找医生去了。 南仲威再次醒来,是被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和麻醉渐退的伤口疼痛给逼醒的。 “……所以姿颖也有可能是因为猛烈的撞击,或者是面临恐惧的因素之下造成短暂性失忆。” “什么时候会恢复?” “这种事情很难说得准,在临床上没有很确定的数据。” 南仲威皱紧浓眉,朝病床边望去,就见易稚青和包庆余都站在医生旁边,而病床上的陆姿颖看起来已经清醒,只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垂下长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庆余。”他哑声喊着。 包庆余猛地回头,大步走到他病床边。“仲威,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发生什么事了?” “就……姿颖没了记忆。” “是吗?”南仲威像是不怎么意外,又或者该说不管她出现任何问题,只要不危及生命,他都不在意。 “医生会再替她做一些检查。” “嗯。”南仲威眉头始终皱着,余光瞥见医生走来。“二叔,我的胸口很痛。” “那是正常的,因为你断了几根肋骨,不过幸运的是并没有伤及内脏,胸口上缠上的半环式胶带是为了固定并缓和疼痛,如果还是很痛的话,待会会在点滴里加点止痛和镇定剂。”主治大夫是长华医院的院长,也是陆姿颖的叔叔陆政平,他年约四十开外,脸上噙着让人可以放松心情的笑意。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南仲威刻意放轻声音,减少胸口痛楚。 “观察个三天,如果没有其他并发症,你就可以回家静养,定期回诊时再决定何时取出肱骨的钢钉,肋骨的部分,只要静养一到两个月的时间,肋骨会自动愈合,但是这两天尽量保持平躺,起卧要小心一点,然后就可以适时走动。” “我知道了,谢谢二叔。”南仲威扬起淡淡笑意。 “至于姿颖的话,她……”陆政平有点欲言又止。 “我知道,刚刚听庆余说了。” “不,不只是暂时失忆这件事,而是她……”陆政平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缓缓闭眼的陆姿颖,心想镇定剂应该已经开始发挥作用,没必要特别避开她,只是压低声音说:“初步检查报告出炉,姿颖没有任何外伤,只有脚上有些许挫伤,但让人觉得古怪的是她的血液检验出超目标砷。” “砷?” “对,检查过后发现姿颖的胃有出血现象,可能是砷引起的,你在车祸前有没有发现她的异状?” “有,她突然吐了口血,人就昏了过去,就是因为她昏过去,才会发生这起意外。”他刻意跳过车子方面的问题,在尚未查清之前,没必要让陆政平担心。 “在那之前,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 陆正平一脸严肃地道:“砷中毒常被称为砒霜中毒,必须有特别管道才能买到,足够的剂量下,短短一两个钟头内就会致命,你认为她为什么会吃下这种东西?” “我不知道。” “仲威,为什么不管我问了什么,你只能回答我不知道?”陆政平蹙了眉。 南仲威疲惫地闭上眼,还未开口,一旁的包庆余已经开口缓颊。“陆叔,仲威发生意外,恐怕一时间脑袋也不是很清楚,改日再问吧。” “我除了问他还能问谁?姿颖什么都不记得,但这件事不管怎么想都不对劲,不是吗?”陆政平也很清楚不该在这当头追问,但状况古怪得教他想早一步厘清。“姿颖的体内不该出现这种毒物反应,至少得让我知道是她自己吃下的,还是有人趁她不备下毒。” “不可能是她自己吃下的。”南仲威神色不耐地张眼。 “你这么肯定?” “因为我们都已经协议要离婚了,我答应她所有的条件,她不可能寻短。” “离婚?”陆政平难以置信地道。 一旁病床上的陆姿颖长睫轻颤了下,但因为所有人都围在南仲威身旁,无人察觉她尚未因镇定剂入睡。 “难道是因为你要跟她离婚,所以她——” “陆叔,你冷静一点,仲威不会主动要求离婚,是姿颖要求的。”易稚青在旁沉默良久,忍遏不住地抢白。 “姿颖要求的?”陆政平脑袋昏了起来。“为什么她怀孕了,还要跟仲威离婚?” “姿颖怀孕了?”南仲威诧问着。 “现在还看不出囊胎的心跳状态,应该是四到六周之间,目前观察胎儿应该没受到砷的影响,不过日后产检必须注意……”陆政平径自说着,像是想通什么突道:“说不定她连自己怀孕都还没察觉。” 南仲威还在震愕之间,像是压根没想过他们之间竟会有孩子……他们没有不睦不和,婚后两人相处像是朋友,互动不算太多,彼此有着默契,清楚彼此只是将婚姻视为长辈赋予的义务而已。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不曾用心经营这段婚姻,只是碍于社会地位,他们必须扮演一对和睦的夫妻,直到姿颖再也受不了这种生活,决定结束婚姻,他在几次评估之后,终于决定签字,和她前往律师事务所办理。 岂料,半路上竟出了这古怪的意外。 “但,你们为什么要离婚?”陆政平不解问着。 能有孩子,表示两人还有房事,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打算离婚。 南仲威回神,疲惫地闭了闭眼。“姿颖坚持要离婚,甚至不惜将南瀛百分之十的股权还给我。”婚前契约里就有协议好,一旦姿颖提出离婚,就必须归还当初充当聘礼的股权。 而她一再要求离婚,就连当初赠与的动产不动产都愿意归还,显见她想离婚不是随便说说,而是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她为什么……”话到此,陆政平不禁叹了口气。 又绕回原点了,所有的疑问都在姿颖身上,但姿颖把一切都给忘了,悬案注定无解。 话题在此告一段落,陆政平把护士找来,在南仲威的点滴里加进止痛剂,包庆余这才把那早已放凉的晚餐给弄到南仲威面前。 待陆政平一走,南仲威看了眼陆姿颖,低声问着。“不用把她叫醒?” “不用,陆叔说怕她因为失忆引起没必要的恐慌,所以在她点滴里加了镇定剂,要她好好休息。”易稚青动作利落地将几个保温盒全都打开。“不过我看她倒是镇定得很,哪里会恐慌。” 第三章 “也许她是因为脑袋一片空白才会面无表情。”包庆余将筷子和饭盒递到南仲威面前,和易稚青各拉了张椅子,凑合着坐在床边一道用餐。 “不过说来也怪,她要是失去记忆,那她干么握着你的手?” 正努力用左手持筷的南仲威睨了她一眼。“她握我的手?” “不对,根据姿颖的说法是你握着她的手,害她不得不趴在你床边睡。”包庆余补充着第一手资料。 “我握她的手?”他随口问着,见好不容易夹住的菜又掉落在饭盒里,教他脸色微沉。 他和陆姿颖之间只存在着该尽的夫妻义务,偶尔出席宴会让她挽着手,除此之外,他们甚至连牵手都不曾有过。 但他们在意外之后握着彼此的手?他不禁想起入睡后,那令人憎恶的恶梦又从黑暗里窜出,但有双温暖的手握着自己,让他脱离了无法可施的黑暗。 难道,是她? “反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接下来要怎么办?”易稚青径自大快朵颐着,瞄了他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在饭菜上头。 “继续维持婚姻。”要不然还能如何? 这段婚姻势必要再继续下去,不管她恢不恢复记忆,他都不会再答应离婚,因为她肚子里有他的孩子。 “不,我问的是你确定要继续用左手拿筷子?”易稚青扒了最后一口饭菜后,一脸正经地问着。 正在喝汤的包庆余毫不客气地喷出汤汁,不等易稚青开骂,赶忙抽出面纸善后。 “……千万别说你要喂我,照你吃饭那种速度,会把我噎死。”南仲威皮笑肉不笑地睨她一眼。 亏她长得不错,可偏偏那个性却像个男人婆,就连吃饭的狠劲,任谁也比不上她的千分之一。 “您客气了,我这速度是被您给训练出来的。”易稚青笑容可掬地说着,从餐具盒里取出一把汤匙。“有个工作狂顶头上司,我哪可能放慢动作?您说是吧。来,乖,凑合着点,汤匙也是很好用的。” 南仲威似笑非笑地接过汤匙。“既然你都认为有个工作狂上司,那就请你别忘了在明天早上八点把集团底下的九家子公司的上半年度计划书送到我面前。” 易稚青闻言,哼了两声,对着包庆余说:“等一下要陆叔再给他多加两剂镇定剂,让他睡到明天中午,反正他胸口会痛嘛,让他多睡一点就不痛了。” “不关我的事,我在喝汤,我在喝汤。”这汤是用老母鸡再加上干贝和各式海鲜熬成的,他要多喝一点,因为他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他会陷入可怕的加班地狱。 虽说他只负责稽核工作,可实际上他能分忧解劳的地方可多了。 易稚青瞪着他,高跟鞋丝毫不客气地朝他的脚招呼过去,可怜他痛着都不敢张扬,因为他是绅士,不跟一个不是淑女的淑女计较。 南仲威挖着饭吃着菜,不睬两人像没长大的孩子般玩闹着,瞥了眼邻床,只觉得陆姿颖身上的谜团,似乎愈滚愈大。 她身上的毒,车子出现问题,她刚好怀孕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入睡前,南仲威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也许是如此,所以恶梦并未与黑暗相伴,连袂攻击他。 但当他一张开眼时—— “……你在做什么?”一张眼,她的面容就在面前。 她有双大大的杏眼,秀眉淡扬,长睫浓纤……他突然发现,他已经好久没看过她的素颜,突然觉得她不上妆的样子还比较美。 但,她不上妆,彷佛连喜怒哀乐也随着妆容一并撵除,此刻的她眸色清冷,眨也不眨地注视自己,好一会才从那张厚薄适中,樱色的唇吐出话语—— “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吗?” 南仲威愣了下,垂眼望去,惊见自己真握着她的手,他连忙放开,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却瞥见她手上的点滴管竟逆流着血,连忙催促道:“把点滴的线挪高!把手放下!” 坐在床边的她不解地望着他,就见他想要起身,却又痛皱着眉动不了身,她随即安抚着。“别乱动,你身上有伤的。” 南仲威轻喘着气,横睨她一眼,见她还傻傻地不动,恼声低喊,“把手放下,你……点滴上头有个调节轮,转大一点,流量大可以把血再送回体内。” 她静心听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无法理解他说的调节轮是长得什么模样。 南仲威看她傻愣愣的就连调节轮都搞不清楚,只能万般疲惫地啧了声,“床头有呼叫钮,按下去……” 她望向床头,可床头墙面不只一个钮,教她有点举棋不定。 “红色那颗!”她的犹豫不决终于教他动气地吼着,可一吼出口他就后悔了。 该死……他的胸口快裂了! 她赶忙按下红色那颗,回头见他脸色苍白得紧,不由低声问:“是不是伤口又疼了?我能怎么帮你?” “不用……离我远一点……”他轻喘着气。 闻言,她只能乖乖地坐在病床上,一会便见人走进病房,她听见他和对方交谈了下,对方便走到她身旁,替她调整着……她抬眼望去,总算明白什么是调节轮了,暗暗记下。 “南太太,尽量让手的高度低于点滴位置,要不然血会一直逆流。”护士轻噙笑意地道。 “是,我知道了。”顿了下,心想对方也是姑娘家,她才鼓起勇气低声问:“不好意思,我想小解,不知道……” 事实上,她已经忍很久,差不多已是极限,但身为周家千金,她是绝不可能做出任何丢尽周家颜面的事。 “南太太,洗手间在这边,我带你过去。”护士小姐替她挪动着点滴架,牵着她进洗手间,本想要入内帮忙,以免一个不慎血又逆流,但—— “我可以自己来。”她,非常坚持。 “那你要记得,不要让手抬太高。” “我知道了,谢谢你。”她态度客气地道。 “有什么问题再叫我一声。”护士朝她轻点着头,替她关上了门,回头就见有人探访,她轻点着头算是打了招呼。 她踏进洗手间里,环顾着陌生的环境,掀开了一面帘子,帘子后头有个像浴桶的东西,不过倒是浅了些。 回头望向一旁,瞧见一个瓷盆,上头有个东西,手才刚靠了过去,水便自动流了出来,吓得她赶忙缩回手。 “温的呢……”她惊诧地喃喃自语着。“原来……娘说的都是真的。” 从小,娘就告诉她一些稀奇古怪的事,谁都没说,就只告诉她,她曾经很疑惑地问娘,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古怪的事,娘面露悲伤地握紧她的手,只说有一天她可能会离开,前往另一个世界,去向南家报恩,但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个世界,所以她只能一点一滴地将她那个世界的事告诉她,免得事到临头教她慌了手脚。 而这里,就是娘说的,她原本的世界吗?娘说,在她的世界里,压根不需要烧柴挑水,有种东西叫水龙头,一转就有水,还有种东西叫瓦斯炉,一打开就有火,而且也不需要点油灯,按个开关就亮得像白天一样。 她总觉得新奇极了,当娘是编着故事哄自己,毕竟她没道理去跟自己的弟弟报恩,是不?可天晓得她在外出摔下山崖后,醒来竟是出现在这里,而她的脸……不,不只是脸,她根本是换了副躯壳。 望着瓷盆上方的镜子,镜子不如铜镜那般模糊,将这张秀雅但略带苍白的脸给映照得清清楚楚。 所以,她变成了他们口中的陆姿颖南太太,再也不是周持南了吗? 娘说,如果她到了她的世界,试着去寻找一个名叫周湘的长者,但眼前……她更想知道,她要怎么解手啊…… 【第二章】 “仲威,今天状况如何?”包庆余西装笔挺地提着两个保温盒走来,而易稚青臭着脸,手里抓着两只计算机手提袋走来。 南仲威乏力地闭了闭眼。“不好。”他开始怀疑自己早晚会死在陆姿颖手中。 “怎么了?欸……姿颖呢?” “洗手间。” “看来她除了失忆之外,倒是没什么大碍,至于你交代的事,昨晚已经要人去调车送到车厂处理,应该晚一点就会有消息了。” “嗯。”他乏力地应了声。 “脸色这么差,还敢要我把上半年度计划书整理好送来……你最好是真的可以全部看完,要不然我就跟你拚了。”易稚青将两只手提袋往病床边的矮柜一放,潋滟水眸像要喷火一样。 “反正我已经躺着了,你要是打算让我躺久一点,尽避下手,我不会怪你。”他意兴阑珊地说着。 第四章 他是想要着手处理每日该处理的公事,可偏偏他现在光要坐起就觉得胸口快裂了。 说来说去,全都是陆姿颖,要不是她耍白痴,他不会一早起来就痛得难受。 “别傻了,让你躺更久,好让我整死自己吗?我又不是你这个工作狂,那些工作量我消化不了。” “有庆余在,怕什么?”这个垫背向来很好用。“我的右手,有劳你了。” “现在知道我很重要了吧。”承认吧,他是缺他不可! “很重要,非常重要,所以把上半年度的计划书拿去处理,按照我原本设定的目标修改,数据都在我的计算机里。” 包庆余脸色苦了下,不怎么想扛起他的工作量,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谁要他硬要吹捧自己,自找死路来着? 叹了口气,像是想到什么,他突道:“对了,你住院的事,我昨天有跟董事会报告,我有吩咐他们不要探病,以免打扰你静养。” “嗯。” “不过向群那家伙一听你出事,就说要来看你,我把他打发掉了,就不知道他改天会不会跑过来。”他边说着,边替他调整病床,让他可以舒服地坐起。 南仲威轻吁了口气,看着包庆余利落地把保温盒搁在床面的移动茶几上,菜色清淡但极诱人,可偏偏他胸口还痛着,没有半点食欲。 “我改天就出院了。”尽避他怀疑胸口的痛楚会让他延后出院。 “说到这个……陆叔已经准备两个看护,应该等一下——” “不用,我还没到要让人照顾的地步。” “可是——” “公司的事就麻烦你们了,要是有什么事随时联络我。”他兴趣缺缺地拿着汤匙拨着饭菜。 “有什么事也不需要联络你,你把伤养好才是最重要的。”易稚青双手环胸,话是直白了点,但充分地点出她的心声。“才刚过完年,是公司最忙的时候,你赶快养好,赶紧归队,别以为我们会一直罩着你。” “是是是,我现在就乖乖地当废人,吃饱睡,睡饱吃。” “也不是人人都能当这么尊贵的废人,你感恩吧。” “是,我很感恩,多谢两位大德。” “要是左手不好用,叫你老婆帮你,我看她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 “对了,她进洗手间会不会太久了点?会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包庆余不由得望向洗手间方向,就见护士小姐像是正在询问着里头的人状况。 “我去看看。”易稚青不耐地走到洗手间门口,低喊着,“陆姿颖,好了没?” 里头没半点声音,易稚青不禁拍着门板。“再不出声,我要开门喽!” “谁都不准进来!” 里头传来陆姿颖不怒而威的沉嗓,登时教易稚青狠狠地呆住。 这女人吃错药了?她认识陆姿颖二十几年,这还是头一次听见她发出这么大的声音,而且威仪十足啊! “没事就别窝那么久,故意吓人是不是?!”易稚青是易家的么女,更是唯一的掌上明珠,曾几何时被人这么吼过,不讨点颜面回来,她易稚青就改名换姓! 喀的一声,洗手间的门被推开,陆姿颖冷沉着脸徐步踏出。 易稚青微扬起浅淡的秀眉,对上陆姿颖失温的眸,不知怎地竟退了两步。 “抱歉。”陆姿颖朝她微鞠躬,随即在护士的协助下,推着点滴架从她身边走过。 易稚青呆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有点不能理解,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人一旦失忆之后,感觉会差这么多吗? 以往陆姿颖看到她,总是哪里有缝就往哪躲,能闪则闪,能避则避,何时敢直视她的眼,甚至还对她大小声? 不解地看着陆姿颖的背影,她甩了甩头不多细想,径自进了洗手间。 “姿颖,这是你和仲威的早餐,吃点吧,我跟稚青先去上班了。”包庆余一见她,赶忙招呼着,还特地拉了把椅子,方便她坐在病床边。 “谢谢。”她朝他微颔首,清冷的神情让人猜不透她的思绪。 包庆余皱了皱眉,不禁问:“姿颖,有没有想起什么?” 她顿了下,低声道:“没有。” “我不是要给你压力,你顺其自然就好,好好地静养,放轻松就是了。”包庆余瞧她顿了下,以为自己的关注变成压力,赶忙解释着。 她抬眼,朝他轻点着头,见南仲威费力地用左手用膳,不禁探手接过。“我喂你。” 此话一出,别说包庆余,就连南仲威也呆住,像是听见了多么不可思议的话。 一个娇生惯养,从小就只会受人照顾的人,此刻竟动手照料人,而且动作快得教南仲威还来不及拒绝,饭菜便已经舀入他的口中。 南仲威微拢着眉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他曾听说过,有人在撞击到头部清醒后,会个性大变,但通常失忆的人,就算失忆,还是脱不了原本的个性……还是说,他应该提醒二叔待会好好替她做脑部断层之类的检查? “你们慢慢吃,我们先走了。”包庆余见气氛不错,心想有陆姿颖照料,也许真的不需要看护,一手提起一只计算机手提袋,随即朝房内的护士使了个眼色,要护士先行离开,省得电灯泡影响两人相处。 但一回头,却没瞧见易稚青,正打算到房门外找她,却突地听见洗手间里传来易稚青尖锐的骂声——“为什么垃圾桶里都是……尿?!” 那洪亮的嗓音教在场众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而且不须细想就知凶手是谁,因刚刚从洗手间走出来的——只有陆姿颖。 当众人目光一致地扫向陆姿颖时,就见她脸色微红但神色愈发冷沉,在众人的目光逼视之下,低声问:“……那不是夜壶吗?” 娘……应该跟她说得更详细的…… 南仲威这一辈子没有太多被喂食的记忆,因为他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而父亲待他向来是以高压精英方式教育着他,他没有被宠过的经验,他不懂何谓宠,很自然的他也不懂得怎么宠人。 但,这一刻,他有种被宠的感觉,尽避并非出自他本意,尽避喂食者的脸一直挂着生人勿近的冷沉。 不过说真的,就在她刚闹过一出错把垃圾桶当夜壶的戏码之后,他真的颇佩服她从头到尾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彷佛压根不把这笑话当一回事的态度。 如今,他几乎笃定,人一旦失忆时,大概也会连喜怒哀乐、礼义廉耻全都一并清除抹杀。 “还要再吃点吗?” “不用。”看了她一眼,确定她手上的点滴没有再次让血逆流后,没兴趣拿夜壶的事嘲笑她,只想着待会二叔巡房时,要他针对她的脑部做精细检查才好。 不再细想,他把注意力摆在柜上的计算机手提袋,思忖着他要怎么把手提袋拿到手,但这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要拿东西吗?”她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 南仲威叹了口气。“可以麻烦你吗?”他伤在右手,而柜子是在他的右手边,左手又吊着点滴,他像被绑了手脚,难以动弹。 她没应声,起身将手提袋搁到他面前,快手收拾着桌面的饭盒,全都移到她的病床上独自食用。 南仲威克难地从手提袋里抽出里头的几份文件,正在看的当头,病房门被打开—— “仲威,有没有觉得好一点?”陆政平带着两名护士进来巡房,一见他竟然翻看着公文,极不认同地攒起眉。“怎么会把公事给带进病房里?” “我只是手不方便,没什么大碍。”他随口说着,翻看下一份文件,却见是陆氏基金会的上半年度计划表和本月份行程。 陆氏基金会是陆姿颖逝去的父母留给她的,而他挂名董事,是陆氏基金会最大的协力公司,但基本上基金会的运作,他向来不过问,很显然这是要交给陆姿颖的,但现在交给她有用吗? 一个有马桶不用,挑垃圾桶当夜壶的人,现在有办法处理基金会的事宜吗? 忖着,就见陆政平已经走到陆姿颖的病床边,说了几句之后,又走到他身边。“待会我带姿颖去做一些检查,我让两个护士留下来。” “不用了,工作时我不喜欢有人在旁边,还有,记得对姿颖的脑部多做一点检查,精密一点,确实一点。”南仲威继续看着其他文件,翻看南瀛底下九家子公司的单月业务报表,又道:“二叔,可以麻烦你顺便帮我把笔电拿出来吗?” 第五章 陆政平闻言,不禁叹了口气,替他将笔电摆好,插上电源之后,就跟两个护士将陆姿颖给推出病房外。 “药先吃下。”临走前,他指了指搁在移动茶几上的药和白开水。 南仲威将装药的小杯拿起,倒进嘴里再喝了口开水吞下,便开了笔电联机上网,开始观看昨晚没看的欧美股盘,收取柄外分公司寄来的各种国际消息。 他的工作很多很杂,一天二十四小时,他都嫌不够用,哪有闲暇休养? 昨天没完成的工作,他必须在今天全都补足不可,他是这么想的,真的这么打算的…… 可是当他再度恢复意识时,是那个把垃圾桶当夜壶的妻子把他叫醒的。 “有人送膳食过来。”他睡眼惺忪地听见她这么说,在觉得她用词怪里怪气的状况下,抬眼看着不知何时摆在移动茶几上的保温食盒,知道是易稚青要人送过来的,但—— “我的计算机呢?” “我放在柜子上。”她朝柜子上一指。 虽说她不知道计算机是什么东西,但是她听他这么跟她二叔说过,便暗暗记了下来,因为…… 她不能再丢脸了。 南仲威皱起眉,不能理解自己竟像拔掉电池的玩具,瞬间就失去意识。“帮我拿过来。”他得要先确定他到底看到哪里。 “先用膳,二叔说你的药必须照三餐吃。”她毫不退让地说。“不吃点东西是不能吃药的。” “你……这算是患难见真情吗?咱们从小就认识,你对我向来不会投注太多心力,但你现在却像个老妈子一样照料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一个不像妻子的妻子在车祸失忆之后,竟变成了称职的妻子,他应该要额手称庆? 周持南没听出他话中的恶意嘲讽,注视他半晌后道:“还能有个老妈子照料,还不错,对不。”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娘可以一直待在她身边。 今天她被带去做了许许多多二叔说的检查,尽避惶恐不安,但她还是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不明的世界。 而检查空档,她听见二叔说了不少关于他们之间的事,好比说,陆姿颖的父母在一年前出了意外双亡,所以他才会赶在百日内迎娶,算是完成当初双方长辈订下的亲事。 而他早年丧母,二十岁那年父亲因为意外去世,许是没有父母在旁照料,他的个性独立而沉稳,继承的庞大家业,让他将工作摆在第一位,嘴巴是坏了点,但是个好相处的人。 尽避她现在还感受不到他哪里好相处,但至少她得到一点线索,那就是——他姓南。 第一眼看见他时,她就忍不住想,他的面容像爹。 飞扬浓眉压着深邃黑眸,让整张脸显得立体而出色,教她忍不住想,他,会是弟弟那房的后代子孙还是有关联的人吗? 如果是的话,她想要找到周家人,应该就不难了,毕竟周家和南家原本就是一家子。要是她能找到娘说的周湘,也许就能证实这一切,然后等她报恩之后……不知她能否回到爹娘身边。 姑且不管结果如何,眼前的她势必得要继续扮演陆姿颖,既然大家都认为她是失忆,那她就继续假装失忆,暗暗学习。 南仲威微眯起眼,发现她在车祸之后变成了狠角色,脸上像是覆着一层冰霜,教人读不出她的思绪,彷佛对他的嘲讽也没反应。 以前的陆姿颖根本就不可能用这种平淡的口气跟他说话,她是怯懦的,总是躲在人后的,可眼前的她俨然像是被掉换了灵魂似的。 “既然你这么想当老妈子,我还能有什么意见?” 周持南回神,“那就吃饭吧。”她打开保温盒,一口口地喂着他。 用过饭后也吃了药,南仲威瞧她又将保温盒端回她自个儿的病床上吃着,这才发现她总是等他用完才开始吃,简直娴淑得犹如上个世纪的女人。 “咦,你的点滴拿掉了?”他突道。 “嗯,二叔说我一切都正常,已经不需要再打点滴,只是晚一点还有一些检查要进行。”当她瞧见那针抽出时,觉得自己简直快要晕了过去,但她是南安廉的女儿,怎能因为这丁点小事丢了爹的脸? “真的正常吗?要不要我跟你说,到底是要在哪小解?”他笑得万分恶劣。 周持南怔了下,唯有耳垂微微的红显露了她慌乱的心情。 这人真是坏……早上已经被易稚青姑娘笑过了,现在还拿出来提…… 不成,她得要镇定,不能因为他人的三言两语自乱阵脚,爹说了,只要不形于色,心就可以慢慢冷静,如此一来哪怕泰山崩于前,她都可以面不改色。 “听不懂我的意思?”瞧她脸色更沉,他故意再问一次,就想知道失忆后的她底限有多深。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沉声问,下意识地绞扭着指。 “我要小解。”他学她的说法,觉得这说法既文雅又诗意。 “……然后呢?” “帮我,不然我要怎么上?”姑且不说他一手打着钢钉,一手打着点滴,他肋骨骨折,虽然可以下床,但是没人搀着,他怀疑自己会伤得更重。 虽说有尿壶可以使用,但他不会允许自己使用。 她暗抽了口气,忖了下问:“你身上有伤,适合下床吗?” “二叔说了,在可以容许的痛楚范围内,就尽可能地走动,要不然对伤势一点好处都没有。” 他也认同陆政平的说法,不想一直躺在这张该死的病床上。 见无法打消他的念头,她只能压低声嗓问:“怎么帮?”这事也能帮的吗? “搀着我。”他没好气地道:“不然呢?” “喔……”她缓缓吁了口气。 还好,只是搀着他而已,要不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帮。 放下保温盒,她绕到他的床边,轻柔地扶着他让双脚落地,再慢慢地搀着他站起,就见他眉头拢了拢,浅而缓地吸了口气,才说:“走。” 她配合着他的脚步,亦步亦趋地搀着他到洗手间,就见他站在一座她一直以为是快干涸的井的东西面前,她马上明白这里才是小解之地。 原来是这里!她暗暗记下了。 “……你确定你还要站在这里?”见她专注地盯着马桶,说实在的,他应该趁这个时候好好教育她,省得她又闹出什么笑话,教他颜面无光,但可惜的是他现在被这人生急事给逼得无暇教导。 “嗯?” 她不解抬眼,对上他俯下的脸,就那般不偏不倚地吻上他的唇。 南仲威神色不变,只因一个吻对他而言毫无意义,然却在这一瞬间,看见了她总是清冷的脸上出现了缝隙,沉静的眸慌了,瞠得又圆又亮,不知所措得惹人怜惜。 未及细想,他探舌轻舔着她的唇,瞬间,他听见了她细微的抽气声,而下一刻——“啊!” 他作梦也没想到她竟会一把将他推开,而且力道大得教他无法防备,踉跄地跌坐在地,胸口爆开的剧痛,瞬间教他惨白了脸。 他无法呼吸,不断地咳着,但每咳一声胸口就爆痛一下,他几乎觉得自己就快要厥了过去,但那可恶的凶手却没在这当头扶他一把。 “陆姿颖!”死哪去了! 就在他用尽力气吼出口的瞬间,意识随即被铺天盖地的黑暗袭卷而去。 而凶手——“你……不要紧吧……喂……怎么办?!”以沉静自持自豪的周持南,在眼见他失去意识的这一刻,彻底地慌了。 她是南家的长女,但因为娘要她成为周氏当铺下一任的大朝奉,所以要她从母姓,爹说她虽姓周,但依旧是南家的长女,是他最疼的女儿。 而她,最喜欢爹了。 爹的性情清冷,偶尔带了点爱逗人的坏心眼,但她知道要不是被爹视为自己人的话,爹是连搭理都不肯的。 而她,从小怕生易紧张,她没办法像娘那般热情大方,没半点姑姑的长袖善舞,更别提像易伯伯那般舌粲莲花,或有包叔叔的一身胆识,但她是未来的大朝奉,要是无法独当一面,要怎能让娘放心? 于是,很小的时候,她就开始学习爹的冷静,把情绪藏在深处,但愈是紧张愈是不安,她的表情就愈僵硬,甚至连话都说不清,这时会想起爹说的,一两个字打发便是,把羞怯和紧张掩饰得让人无法察觉。 一直以来,无人能看出端倪,因为她身边有她的手足帮衬着,从未有人逾矩,甚至大胆造次,可是他—— “欸,已经这么晚了,仲威还在睡啊。”包庆余和易稚青一进病房,就见陆姿颖脸色铁青地坐在病床边的椅上,像是守着沉睡的南仲威。 第六章 她缓缓抬眼。“……嗯。”在无法回答甚或不知如何回答时,一两个字是最好打发的。 因为她真的很难解释中午发生的事,但也庆幸他伤得不严重,就是痛得难受些,所以二叔替他打了镇定剂和止痛剂,让他好好睡一觉。 “是因为药效吗?”包庆余走到床边,却发现南仲威的气色有点苍白。 “嗯。” “可是他睡得很沉的样子,不要紧吧。”包庆余将晚餐先搁在柜子上,发现笔电已经有取出使用,代表仲威今天的状况应该还不差才是。 “……应该。”二叔是这么说的。 这话教包庆余不禁皱起眉,觉得这回答很有鬼。 “什么叫做应该?该不会是你做了什么吧。”一直没吭声的易稚青忍不住问。 “我……”这下子她真的是慌得不知如何应对。 “呃……”床上的人突地有了动静,发出了沉哑的呻吟,缓缓地张开眼。 “仲威,睡得好吗?”包庆余一见他醒来,随即扬笑招呼着。 南仲威虚弱地看他一眼,目光缓缓飘到身侧,果真瞧见凶手就坐在另一头,撇唇冷笑道:“你现在还能看到我,真是我祖上福泽不浅。” “嗄?” “我不是故意的。”嗓音适时地响起。 另三人有志一同地望向她,像是等待她下一步的解释,却见她神色愈来愈冷,嘴抿得愈来愈紧,最终只能重复吐出——“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啊?你说这样谁听得懂?”易稚青毫不客气地啐了声。 南仲威横眼望去,就见陆姿颖低垂着脸,交握在膝上的双手不断地绞扭着,教他不禁撇唇笑得更冷。 她这是在演哪出?她硬是要把加害人的身分演成被害人就是了? “不是故意的都可以玩这么大,我是不是该感谢你的手下留情?” “明明是你——”她猛地咬了咬唇,那羞人的事她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我?是你亲我,需要我帮你修复一下记忆吗?”被亲的人是他,被推开的也是他,这世界还有天理吗?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个伤员? “我不是故意的……”她知道她应该用更坚定的气势以证清白,但她就是气虚得端不出气势。 “还有没有别句?” 她咬紧唇,脸色苍白却不吭声,直到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仲威,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陆政平走了进来。 “她不在这里,我会好一点。”南仲威毫不客气地道:“二叔,她既然已经没事,让她出院回家静养就好。” 陆政平闻言,嘴角抽了两下,随即轻咳了声。“仲威,你要记住姿颖失去记忆,恐怕连最基本的生活方式都给忘了,你说话……温柔一点。” “二叔,我已经很温柔了。”他笑着,神色狰狞。 陆政平苦笑了下,见陆姿颖头都快垂到地上了,凑近南仲威,压低声音道:“姿颖失去记忆后,恐怕对环境感到陌生而心生恐惧,别说你,下午带她去做产检时,她怎么也不肯掀开衣服,结果……踢坏了一台超音波,所以她对你……纯粹只是一种单纯的反射条件,你不要乱想。” 南仲威闻言,不禁叹了口气,感觉胸口又隐隐作痛了起来,眉头微微皱着。 为什么她失去记忆之后会变成一个暴力女?难道说——“二叔,你有没有仔细地检查她的大脑,我听说有人好像伤到大脑哪处,醒来后个性一百八十度转变。”他怀疑陆姿颖是撞到同样的地方,有必要详加检查。 “她没有撞到头,脑部断层没问题,她现在应该只是缺乏安全感,你对她……再多一点耐心,毕竟她现在怀孕了,情绪起伏总是比较大。” 南仲威乏力地叹了口气。失忆又怀孕,难道这就是造成她个性丕变的主因? 瞥了眼陆姿颖,就见她似乎听到自己怀孕,脸色铁青地直瞅着自己。“二叔,你没跟她说她怀孕的事吗?” “她的情况不稳,我还没跟她说。” 南仲威疲惫地闭上眼,真是一堆烦人的事,更令人厌恶的是胸口又开始随着呼吸而疼痛加剧。 “二叔,我昏了过去,还有摔伤哪里吗?” “没有,我帮你做过检查,你只是因为瞬间的疼痛又加上镇定药效才会昏过去,严格说起来应该是睡着。” “那好,我应该继续吃药。”好好地吃药入睡,暂时将这些烦人的事丢到一边。 “好吧,庆余替你准备了晚餐,你吃过之后顺便把药给吃了。”陆政平将放了药锭的小杯搁在柜子上。 南仲威轻点着头,待陆政平一走,包庆余动作利落地替他调整病床的角度,让他可以舒服地半卧坐着,随即快手将保温盒摆上移动茶几上。 东西一摆定,南仲威瞥见陆姿颖像抹幽魂般地无声靠近,自动自发地拿起汤匙,喂食着他。 虽说她的神色不变,但他确定她是心不在焉的。 为什么呢?“……陆姿颖,我已经吞了好几口的饭了,给点菜行不行?”他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他可以想见她的处境,记忆是一片荒芜,但却有人告诉她,她有丈夫甚至还怀有孩子,一时间接受不了是在所难免,但也该有点限度吧。 周持南回神,赶忙舀了菜送进他嘴里,又随即走神。 第一次清醒时,她恍恍惚惚之间便听见二叔提及怀孕的事,但她没听清楚,没搞懂怀孕的人是谁,如今证实怀孕的人是自己,她真的是无法接受。 她还没许人呢,爹都说了,她可以不出阁,一辈子让他养着,可谁知道她现在竟怀了身孕…… 不对,有身孕的是陆姿颖,她又不是陆姿颖…… “喂……不要再塞了,咳咳咳……”被连塞几口菜,噎得咳出声的南仲威,浓眉瞬间攒起,觉得胸口像是要裂开般地痛楚。 周持南听他咳着,赶忙放下食盒,到柜子上替他取来一杯水。 他勉为其难地喝了口开水,觉得这开水有股味道,但也没多细想,就当自己是连着几日吃药,味觉多少有点改变。 周持南顺手也替安静用膳的包庆余和易稚青送上两杯水。 “姿颖,这水为什么要先倒在杯子里?”包庆余不解问着,嘴正渴,喝了口水,眉头却不禁微皱,这医院的饮水机质量愈来愈差了。 “因为我不知道要用什么装,瞧见有杯子就先装上,省得跑来跑去。”周持南有问必答,走回位子上准备继续喂饭。 易稚青听出端倪,低声问:“你上哪装的水?”房里就有饮水机了,哪里需要跑来跑去? “洗手间的温水。”很方便的,杯子才刚移过去,水就自动跑出来了。 瞬间,包庆余喷出嘴中残留的水,易稚青动作飞快地跳到一边,而南仲威则是脸色铁青得可怕,沉声道:“庆余,替我找个看护……我不想死在她手中!” 【第三章】 周持南遭逢人生最大的挫败。 挫败之大,大到完全抹灭她成为人母的恐惧,大到她坐在比马车跑得还快还稳的大铁盒里,都忘了害怕,因为她万分羞愧,倍感耻辱。 就算她拚命地记,把别人说过的话,听过一遍就记下,但所知所闻远不及这广袤世界的小小一角。这个世界和她所处的世界相差太大,尽避娘曾经跟她说过一些,但娘说的,在这儿真的派不上用场…… 于是乎,在南仲威住院的几天里,看护将两人隔开,她被严禁出现在他身边三公尺内,可怜她连三公尺是多远都不知道,一旦跨进界限里,他,这个应该说是她夫君的无情男人,会立刻用杀人的目光硬是将她逼到角落里。 那目光像是在看只虫子,让她很受伤,非常受伤。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被搁在掌心里呵护着,身边的每个人都疼宠着自己,从没有人拿和他一样的目光逼着自己走开。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虽犯了错,但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还在学习,他总得给她机会证明她是无心犯错。 庆幸的是他出院了,而且坚持不需要看护,如此一来,她定能一雪前耻! 不管怎样,绝不能辱没了爹娘之名! “仲威,你先别动,等我一下。”负责开车的包庆余早已通过了大宅前的镂花铁门,下了车先打开后车箱,取出折迭的轮椅,准备就绪后,才开了车门将南仲威给扶坐在轮椅上头。 周持南眼见南仲威下车,随即从已打开的车门跨了出去,问她坐他们口中的车子到底有什么感觉,她只能说,她满脑子待雪的耻辱,压根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这里,而这里—— 她定睛一瞧,只觉得这里的建筑真的很不一样。 第七章 先前离开医院时,她才知道原来他们住在那么高的楼层里,而车子逐渐离开医院时,宽敞的街上是满满的车,还有两轮可以跑的车,两列建筑物高得她必须仰着头才能看清到底有多高,而建筑物外头又是满满的人…… 车多人多,好吵。 她才知道原来医院病房里的安静是多么难能可贵,不过这里——有一大片花园延伸到眼前那栋白墙的房屋,大约有三层楼高吧,和她以往住的五进屋相比,这里只有一栋房舍,显得单薄了些。 不过这片花园林地,有点像家的小院,让她稍微安心。 “喂,走了,你在发什么愣?”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易稚青,碰的一声关车门,头也不回地跟上前头两人。 周持南闻言,快步跟上,但才走了几步,易稚青又猛地回头,神色不耐地道:“关车门。” 她愣了下,想起易稚青刚刚是关了车门,于是她踅回,用力地碰的一声,力道之大让高级房车竟剧烈摇晃了起来,十足地吓了易稚青一跳,半晌才回神,低骂道:“你有这么不满吗?” “咦?”不是要大大的碰一声吗? 看着她读不出思绪又面无表情的脸,易稚青忍耐地闭了闭眼,甩动大波浪长发,踩着高跟鞋直朝屋子方向走去。 周持南见状,只能快步跟上。 一进屋,她便细细观察每个人,人家脱了鞋,她就跟着脱了鞋,往哪走,她就往哪走,而这里……好奇怪。 要说是罗汉椅又不是,里头又摆了这么多座,可以猜想应该是招待客人之处,就像是一个偏厅或小厅,可再往前走……那张长桌长得真奇怪,不是方的也不是圆的,而是长形又往旁转了一块,椅子又长得那么高……那头又有那么高的柜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忖着,余光瞥见包庆余推着南仲威进右手边一间房,她跟着踏进,不禁吓了跳——这房子真是小,怎么卧房和偏厅都没隔条通廊? “仲南,你应该也累了,我扶你到床上躺一下。” 南仲威神色确实有些萎靡,但大半原因是因为药。药不能不吃,可偏偏一吃了他就像是被拔掉电池一样没意识。 应了声,便让包庆余扶着他到床上躺好。周持南望去,不禁道:“二叔不是说该拿枕头或抱枕类的东西塞在他的两侧吗?” 她把陆政平的交代记得一清二楚,只可惜她不知道什么是抱枕,但他头枕着的那个应该就是枕头了吧,虽说材质不同,但功用都是一样的。 “其他的枕头和抱枕放在哪?”包庆余随口问着。 周持南不禁愣住。她怎会知道放在哪?她是初次造访。 “她不管有没有失忆,她都不会知道。”南仲威毫不客气地说,随即朝更衣室的方向努了努嘴。“里头找找看。” “好,等我一下。” 见包庆余踏进更衣室,她也跟着走进,里头挂着一列列的衣服,同款式的摆一列,有衣有裤…… 她不禁轻抚着那一列列的铁杆,这东西真是实用呢,可以挂东西,而将衣服撑起的玩意儿也挺有趣的。 “姿颖,不好意思,让让。”包庆余打开上头的暗柜,抓了两只大枕头,回头就见她傻愣愣地摸着衣架出神。 “不好意思。”周持南立刻回神,朝他福了福身。 包庆余眉头抖了下,只能说人哪,真的不能出事,一旦出事后果真的无法预料。 走出更衣室,就见包庆余将两个大枕头各塞在南仲威的两侧。“这样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我感觉不出有什么差别。”南仲威吁了口气,看了包庆余一眼,包庆余立即意会他的意思,回头吩咐一旁闷不吭声的易稚青。 “稚青,你带姿颖熟悉一下环境,顺便带她回二楼的房间。” 易稚青微扬眉,话都还没应,周持南便道:“我留在这里照顾你。” “不用,你不准靠近我身边三公尺。”南仲威毫不给情面地道。 “可是……” “过来吧,仲威需要休息一下。”易稚青率先往房外走,像是想到什么又对包庆余说:“等我在二楼挑好客房,你要去帮我把行李拿进来。” “你要在这里住下?”周持南诧问。 “要不然仲威不让看护进屋也不让你照顾,我跟庆余不过来同住,难不成要等着你害死他?” 周持南无声叹了口气,对自己被贬得这般一文不值感到沮丧,但没关系的,她会用实力证明——她不会随随便便把一个人照顾到死! 门关上后,等了几秒钟,南仲威才低声问:“那件事查得怎样?” “车厂那头是说油门和煞车系统被破坏,而且破坏得相当高招,让车子不会马上察觉不对劲,而是随着车子行进才慢慢地出现问题。”包庆余刻意把声音再压低一点,确保不会让外头的人听见。 这件事他早已经查妥,只是碍于在医院时,陆姿颖一直在身旁,他抽不出空档报告。 “然后呢?”他闭上眼,等着更详细的报告。 “我查了姿颖当天的行程,那天她并没有排任何公事行程,所以没有进办公室,只有在早上时去了一趟沙龙,中午时与人有约共餐,地点是在巴色拉蒂,巴色拉蒂是会员制,我查了下却问不出她和谁碰头,但如果以她离开的时间计算,她离开后就是到总公司大楼接你。”包庆余顿了下,干脆坐在床畔道:“从她离开巴色拉蒂到出事时间点,差不多是半个钟头,和车厂老板估算的时间是差不多吻合的,也跟陆叔推测她吃下过量的砷,发作的时间相当吻合。” 南仲威缓缓张眼,黑亮的眸闪过一抹戾气。“所以姿颖有可能成了要除去我的棋子?” 陆姿颖并没有任何理由服毒,毒必定是他人下在她的饮食中,因为从他点头答应离婚后,他才在她脸上瞧见笑容……他不爱她,对她不过是一份责任和义务,但当他瞧见她的笑容时,顿觉万分刺眼。 彷佛,她急着逃离命运,而他,是她不想要的过去。 “目前推估是如此,我本来是想过要报警,但我怕把事闹大。”笔录早已透过他完成,再由医院方面出示诊断证明没有酒驾,尽可能地把事给压下。 “没必要。”南仲威哼笑了声。“去查查姿颖身边往来的人,这件事肯定是熟人所为,而且是和姿颖极有交情的人,如果对方在工作上与公司是敌对的,那就算是初步吻合了。” “我知道,我已经跟姿颖的秘书套过话,但从吴秘书口中没打探出任何消息,不过我已经跟我大哥说了声,要他多调派一些人手过来。”包家经营的是保全集团,一直以来配有数名会搏击和防身武术的保全人员在南家站哨,起因是因为二十年前南仲威遭到绑架,而现在他认为有必要多调派几名人员。 “……别让他们进入我家。” “我知道。”包庆余没好气地道。 二十年前南家前后全都装设了保全系统,但当年的南总裁还觉得不够,调派人员直接入驻,后来因为南仲威的排斥,所以干脆就在南家大宅外建了一栋屋子,供人员休息。 而南仲威的怪坚持,是因为当年绑架他的人,是南家的司机,从那之后,南仲威不再随意搭乘他人的车子,等到他会开车后,他便不愿再搭别人的车,可偏偏几天前却搭了陆姿颖的车……总觉得像是有人熟悉他的习性,设下了这个局。 嗯……看来范围可以再缩小为——两人都熟识的对象才是。 “还有,新鑫创投处理得怎么样?” “对方还在苟延残喘。” “不要再拖了,一个星期内把新鑫给并了,最主要的是要拿到新鑫手上那块市区中心的畸零地,绝不能让他脱手周转。” “仲威……我是在想其实也没必要对新鑫赶尽杀绝,其实也可以——” “谁要他白目?当初跟他接洽时出尔反尔,故意把价格往上拉几倍,根本是搞不清楚状况。” 谁要对方不讲诚信,惹恼他,怪谁。 “可是……” “不说了,该死的药效又发作了。”南仲威疲惫地闭上眼。 包庆余张口欲言,但一见他紧闭双眼,无奈叹口气,轻缓地起身,暂时将公事丢到一旁,准备到外头——搬行李。 “……这是冰箱,对不对!” 易稚青眼角抽搐了下,不能明白她为什么可以摸着五门冰箱,微微露出一副自己很厉害的表情……那个如果不是冰箱会是什么,准备冰她的冷冻柜吗? 第八章 骄傲什么啊!“需要我拍拍手吗?”她皮笑肉不笑地问。 “拍手?”周持南不解地望着她。 易稚青疲惫地叹了口气。没有成就感……面对一个怎么酸都没反应,甚至根本不懂被嘲讽的对象,真的激不出她半点的攻击力。 “该上楼了,你在医院待了几天,难道都不会想好好洗个澡什么的?” “想。”说到洗澡,她一双平静的眸都亮了起来。 虽说看到娘说的冰箱和瓦斯炉很惊奇,但此时此刻她更想要好好地沐浴,也趁这当头好好思考接下来该要如何学习照顾南仲威,学习适应这个世界。 “往这边走。”易稚青径自走出厨房,绕到客厅后,再从客厅正后方的开放式楼梯往上走,每经一处就顺便机会教育。 因为陆叔说,陆姿颖现在的生活智能恐怕只剩五岁,可能许许多多的家庭用品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可怜她必须充当她家的导览员,捺着性子教她各种器具怎么用,电灯开关她都一并顺便告知。 当然,她不是很愿意充当老妈子的,可她知道仲威有事要问庆余,才会要她支开陆姿颖,所以啦……就算她心底不太舒爽,但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她没有不帮的道理,只是—— “你动作可不可以快一点?你不是要我教你使用浴室的东西吗?”易稚青不耐地从浴室里踏出,就见她还站在衣柜前举棋不定。“自己家里,随便穿就好,你要是敢给我把晚礼服抽出来,我就揍你!” 糟糟糟,她忘了陆姿颖天生的装模作样公主病,极可能把一切都给忘了,可身体本能地渴望当公主! 周持南面无表情地望去,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连什么叫晚礼服都不知道,怎么抽?重要的是,她找不到合穿的,这衣架上的裙裤都是短的,姑娘家的腿怎能随意luo|露?哪怕是在自个儿房里都不允许的。 “你到底在磨什么?”易稚青耐性告罄,大步走向她。 “我找不到长裙或长裤。”她呐呐地道。 易稚青眯眼瞪她半晌,徐徐笑得像是欺负继女的后母。“小白公主,你只有短裙,就连晚礼服都是短裙样式,因为你说你的腿最美了,所以你没有长裙,你不屑穿长裙遮掩你的美。” “……长裤呢?”没有长裙,但要是有长裤,她可以勉强妥协。 “我怎么会知道你有没有长裤?这是你家,不是我家!洗个澡而已,你啰唆什么,随便拿件穿,洗好之后再找长裤!”她必须挑房间,还要整理自己的行李,实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周持南无奈地接受她的建议,挑了件套头针织衫,和一条及膝的短裤。 “贴身衣物呢?” “我不知道放哪。”她没说错,而且她也不喜欢那种贴身衣物,穿着极不舒适,她宁可舍弃不用。 “是吗?”易稚青咂了声嘴,心想先带她去洗澡,却眼尖地瞥见她的口袋里露出一条粉蓝色的……就在她一把抽出后,不禁撇唇笑得很坏。“都已经藏在口袋里了,还说不知道放哪。” 易稚青拿在手中的是一条粉蓝色蕾丝绣花的内裤,没好气地丢还给她。 周持南接住,很是疑惑,明知应该别问,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口——“这……不是手绢吗?” 易稚青呆了下,眼见她再认真不过的表情,忍俊不住地被逗笑。“手绢?!炳哈哈哈哈……” 笑意累积到极限,教她忍不住拍着门板以示内心高涨的情绪。 周持南瞧她一眼,视线缓缓地落在手中粉蓝色但形状很奇怪的手绢,虽然她也怀疑过这不是手绢,因为她没见过裁成这种形状的手绢,不过稚青颈上系了条长手绢,她才想说是不是这儿的手绢样式特别多,更重要的是这上头有刺绣啊,那刺绣的方式极为特别,她想要研究才拿着的…… 夜壶一事就被她笑了三天,而这一次呢? 她不敢想了,只觉得耻辱到极点,不禁埋怨起娘为何没跟她多说一点。 依着易稚青教导的方式,她放了一缸热水,舒舒服服地泡着,觉得唯有这一刻才教人感觉真实地活着。 但一想起易稚青一见自己就不断爆笑出口,她……又受伤了。 忍不住把脸埋进浴白里,不住地轻拍微微发烫的颊。不成,她不能老是容易受伤,犯错了,修正便是,她现在不懂,但她会努力学习,不成问题的。 打定主意,想起易稚青说晚一点她二哥会到家中掌厨,她便赶紧起身,想要顺便学习,还得多点时间好生熟悉环境才成。 她穿套上衣服,边擦着微卷的长发边到更衣室找长裤,好不容易在一层抽屉里教她找出了一条棉质花格的长裤,穿上之后将发擦得半干,拿起摆在房里梳妆台上的梳子梳理,快手扎成辫子,轻拍了拍脸后,便赶紧下楼。 但走了几步,她又想起易稚青说人不在房里得要关灯,她又跑回房间关灯,省得被易稚青逮到又数落她。 一到客厅时,就见一个眼生的男人正在和易稚青说话,教她顿了下脚步,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 “杵在那里装小媳妇是不是?”易稚青早早就瞧见她,见她杵在楼梯上不下来,不禁没好气地说着。 “稚青。”男人沉声低斥着。 “二哥,我跟她就是这样说话啦,我们都已经习惯了,对不对,姿颖。”易稚青横眼瞪去,大有她敢告状就整死她的狠劲。 “对呀。”周持南来到跟前,从善如流地答了声,便朝男人福了福身。“易二哥,你好。”稚青叫他二哥,他俩的眉眼又长得那般相像,她这么唤肯定没错。 易稚蓝闻言,一双好看的浓眉不禁微扬。 “就跟你说她真的没有记忆,心智年龄只剩五岁。”易稚青凑近他低声说着。 二哥惊讶是正常的,因为陆姿颖向来瞧不起二哥,总说男人窝在厨房是干不出什么名堂的,如今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二哥惊讶是刚好而已。 “是生活智能。”周持南轻声纠正着她。“二叔应该是这么说的。” 她的记忆力向来极好,她不会记错的。 易稚青眼角抽了下。“瞧,她真的失忆,对吧。”她都故意酸她了,她没发觉就算了,还一脸正经不带苛责地纠正她。 “稚青。”易稚蓝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极不认同她嘲讽的口吻。 易稚青耸了耸肩,反观周持南真的是压根不在意,向前询问:“易二哥要下厨了吗?能否让我在旁学习?” 虽说她的厨艺不差,但毕竟用具不同,火候拿捏等等问题都得克服,要是有人能够教导,绝对比她私下摸索要来得快。 虽然跟个陌生人讨教让她有点紧张,但不要紧的,她可以克服。 易稚青闻言,一双潋滟大眼瞪到都快要跳出来,怀疑自己听见什么。 “姿颖,你不需要客气,咱们可以一起切磋。”易稚蓝虽很意外她想要下厨,但既然她有心,他没有不帮的道理。“刚才我补了不少食材,大约三四天的分量,你看看还有没有缺什么,我明天再送过来。” “好,那就麻烦易二哥了。” “一点都不麻烦,倒是稚青说话就是那个样子,你别跟她计较。” “易二哥客气了,稚青人很好,有话直说是最好的。”总比有人脸上笑着却满肚子坏水好,当然,能别老笑话她就更好了。 见两人边聊边往厨房的方向走,易稚青愣在原地还回不了神,直到包庆余下楼,就见她一副见鬼的表情。 “干么,发生什么事?” “姿颖要下厨。” “……真的假的?”放眼他们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陆姿颖最讨厌的就是厨房油烟,打死也不进厨房的。 “真的,好可怕。”她忍不住起鸡皮疙瘩了。 包庆余不禁凝睇易稚青许久,久到她没好气地横眼瞪去。 “干么这样看着我?别冀望我会到厨房帮忙!”她没有公主病,但她也不想进厨房。 “不是,我是在想……我要怎么让你失忆。”如果失忆可以扭转一个人的个性,不知道在她身上适不适用。 “你小心我揍你!”啐了声,她扭头就走,甩动一头大波浪长发。 包庆余忍不住叹气,耸了耸肩,像是早已习惯她的口头暴力。 南仲威一醒来就有饭菜香,香得教他食指大动,但就在包庆余扶着他到饭厅时,看到还在流理台前忙碌的身影不禁教他微眯起眼。 第九章 “我药吃太多,出现幻觉了吗?”他在英式高背椅上坐下,依旧怀疑自己的眼睛,忍不住眨了几下。 “如果那是幻觉,那我们大概是接收到同一种暗示了。”包庆余耸了耸肩。 南仲威睨了他一眼,再望向把长发扎成辫子的陆姿颖,黑眸不禁微眯着。 他从没见她绑过辫子,更是少见她素颜,而她一身家居服,素颜扎辫的在厨房里忙进忙出,俨然贤妻模样,直教他啧啧称奇。 虽说她脸上没太多表情,但眼神极为专注,像是在跟易稚蓝讨教什么技巧,全神贯注得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存在,直到又弄了道菜盛盘,她一回头瞧见他,先是顿了下,才向他点了点头,顺手把菜端上桌。 “身子还好吗?饿了吗?再等一会,鸡汤和炖肉就快要好了,易二哥还替你准备了牛小排,一会就好。” 南仲威听着,只是微点着头充当回答。 和前几日相比,她的表情是和缓了些,不再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臭脸,虽依旧没有表情,可偏偏她说话的口气很有温度,感觉就像是她藏在一副面具后头说话似的,让人看不见真正的表情。 周持南见他像是没打算开口,正打算回头帮忙时,却又听见他道:“你说话没表情,但很有温度,这么高深的技巧,不知道你是打哪学来的。” 周持南愣了下,像是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我……” “还是说你根本是颜面神经受伤了?”包庆余在旁问着,像是想通什么,不禁咂了声。“忘了跟陆叔说这个问题。” 南仲威懒懒睨他一眼。“她一切正常。”当初医生处理的步骤既正确又确实,除了胃有些受创外,就连胎儿都没受到影响,她简直是好到不能再好。 “嗯,那就是失忆的问题。” “那是因为她把所有的人都给忘了,她当然是绷紧神经。”易稚蓝端了盘刚料理好的法式青酱牛小排。“仲威,今天换作是你,你绷紧的程度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喏,这个趁热先吃。” “稚蓝,不好意思,还让你特地过来。”南仲威也不客气,接过刀叉随即动手,那软嫩口感搭配青酱在口中调和出一原始又自然的气味,是他偏爱的调味。 “没关系,反正也很久没到你这儿走动,不过接下来的,姿颖应该就可以接手,她很有底子。” “她?”易稚青适巧走进饭厅,看着贤慧把菜盛盘,又拿纸巾拭去盘缘汤渍的陆姿颖,她不禁眼角抽搐着。“她哪可能有底子?她是公主耶。” “待会你自个儿尝就知道,有两道菜是她亲手炒的。”易稚蓝拍拍她的手。“帮忙上菜。” 包庆余闻言,也赶紧起身帮忙,不一会十几道菜就摆满了长桌。 “稚蓝,你以为有几个人要吃?”南仲威没好气地道。 “把外头的保全找来一道享用,不就够了。”易稚蓝走来,手上还拿了一只小篮,本要递给易稚青,却瞥见陆姿颖不住地看着小篮里头的东西。“姿颖,你想尝尝吗?” “二哥,陆家的小鲍主是不吃甜的,因为她怕胖。”易稚青开口不酸她两下,就觉得日子很难过。 “甜的?”周持南低声喃着,直瞅着篮子里盛装的黑色片状物体,思索了下,抬眼轻声问:“这是巧克力吗?” “如果不是我手受伤,我肯定为你鼓掌,恭喜你至少成长到七岁了,恭喜。”南仲威用认真的表情,操着戏谑的口吻说。 “仲威……”易稚蓝不认同地低声制止着。 “易二哥,我可以尝尝吗?”她像是压根没听见南仲威的嘲讽,径自问着,脸上微微漾着激动。 “当然可以,不过这是我依稚青喜欢的甜度做的,算是满甜的。” 易稚蓝把小篮子递给她,她从中挑了片小的,含在嘴里,不过一会儿就在舌尖上慢慢地化开,一种焦中带涩的苦味在舌尖上泛开,不过转眼间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滑腻的甜,还添了股奶香,教她不禁微眯起眼,细细品味。 就是这个味道吗?教娘朝思暮想的好味道。娘说的最多遍的就是巧克力了,说什么生巧克力、白巧克力,黑巧克力好多好多,娘总说她好想再尝尝巧克力的味道,可偏偏她在大定王朝怎么也找不到可可豆,压根没法子解馋。 如今,她替娘尝了思念多时的味道,要是他日可以回去,她会跟娘好好聊聊这巧克力的味道真的是一绝。 但,她还有机会回去吗? 她还可以和爹娘相聚吗…… 她径自沉入自个儿的想念里,压根没察觉在场众人莫不直盯着她看。 只因她脸上轻漾着柔煦的笑,让那双淡漠的美眸更显温润,南仲威微攒起眉,这是他不曾见过的神情,不是极美,但却隽永。 像是一幅古画,她眉目噙着一股特有的娴静风雅。 一瞬间,擒住所有人的目光。 【第四章】 南仲威注视着她不语,不愿开口打破这瞬间的美好,可偏偏身旁有个不识相的白目包庆余,也不知道是看得太出神还是怎地,拿在手上的筷子竟掉落在桌上,发出声响,打破了一屋子的宁静。 “姿颖,不甜吗?”易稚青回神,低问着。 周持南顿了下,一瞬间转换了表情,压根没发觉在刚刚一瞬间,完美的保护色已被思念给拧碎了一角。 “嗯,是甜了点,但很好吃。” “真的?” “真的。”她用力点着头,就怕她不信。 “既然这样,那一篮就给你了。” “这怎么可以?这是易二哥要给你的。” “啰唆,说要给你就是要给你的,不过现在要先吃饭,我肚子饿了。” “稚青,你愈来愈不像个女孩子了。”易稚蓝无奈地叹口气。 “有什么办法,我从小就跟你们这些男人混在一块,要我像个淑女,恐怕得要重生一次。” 她已经快动作地拿起筷子。“开动!” “喂,稚青,那一块是我的!”包庆余哀嚎着,因为最想要的那块肉竟被快一步夺走。 “谁要你动作慢,怪谁?”易稚青笑得像个大魔头,吃相极为豪迈,大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 “稚青……有点女孩子样好不好……”易稚蓝痛心疾首,却声声唤不回愈来愈走样的妹妹。 周持南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唇角微弯着。 真是热闹,教她不禁想起在家时,弟弟妹妹们偶尔也会为了抢食而故意戏弄对方……不同的世界,也能有相同的感受,终于让她不再感到紧张不安,而接下来的是—— “仲威,我帮你布菜。”她取饼他面前的盘子,趁着包庆余和易稚青抢食时,赶紧快手将那块肋眼夹出,再快手夹了一大块剔刺鱼腹,不忘再添些她试着炒出的两道菜,眨眼功夫又搁回他面前。 她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要将南仲威给照顾好,洗刷己身污名。 南仲威眨了眨眼,真的怀疑自己药吃太多,产生很多幻觉……她的动作很快,快到他似乎没看得很清楚。 而且,就在她布菜之前,他看见了她沉静如月的笑容,那般恬淡柔和……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心好像突地跳颤了两下。 也许,下个星期回诊时,他应该跟二叔讨论一下用药的问题。 他可不希望吃药吃出幻觉,还吃出了心脏病。 用过餐后,送走了易稚蓝,原本以为晚餐会剩下不少,岂料在易稚青和包庆余的争夺之下,硬是清光了大半菜肴。 包庆余扶着南仲威回房,周持南理所当然抢走洗碗的工作,而易稚青则是大摇大摆地回二楼,准备明天上班的资料。 周持南将厨房工作完成后,适巧见包庆余踏出南仲威的房门。 “姿颖,你弄好啦。”包庆余往厨房的方向一探,灯已经关了。 “嗯,仲威睡了吗?” “还没,他打算再处理一些公事。”包庆余真的是意外极了,不能理解一个不曾下过厨不曾在厨房帮忙过的人,怎会有如此好的身手,眨眼就把碗盘都洗好,该不会上头还有什么残渍来着吧。 “你也早点休息吧。” “也好。” 目送包庆余上楼后,周持南便堂而皇之踏进了南仲威的房里。 “……你进来做什么?”正坐在床上使用笔电的南仲威有些意外她的到来。 “照顾你啊。”她说得理直气壮,而且已经走进更衣室里,依着记忆开了收纳柜,从里头抓出一套新的被子,随即走回他房里靠墙的一套沙发。 第十章 她先前就想过了,这座名唤沙发的罗汉椅,哪怕她躺得直挺挺的也够睡,压根不需要缩手缩脚什么的。 南仲威侧眼望去,不敢相信她一副打算睡在沙发上的样子……她到底在想什么? 早就说过不需要她照顾,她是在凑什么热闹? 不想分神理她,他将注意放在笔电屏幕上,将这几天易稚青和包庆余替他做的上半年度计划书看过一遍,根据市场订下基本目标,再着手处理近来经手的几个大型并购案,但却有一抹身影在他的眼角处不断地晃动着,然后定住不动。 他不想睬她,更不想知道她在做什么,但,忍不住了——“你到底是在干什么?”他没好气地吼去,就见她低垂着脸,缓缓地把手上的遥控器递出。 “我想开电视,但是……”她惊觉尽避他们可以对话,但这里的文字却陌生得好可怕。 客厅里也有一台大电视,她听娘说过电视里头有许许多多的东西,可以让人快速地累积生活常识,所以她急着想要多累积一点生活常识呀。 “一个生活智能只有七岁的家伙,会开电视?”不是他天生黑心肝,一逮住机会就欺负她,而是她表现出“请欺负我”的蠢样。“要按这里,这是power,开关都是这一颗,上下频道选这里,音量调这里,有你想看的台数就直接按号码键。” 他快速讲解过一遍,把遥控器丢还给她。看在她产生想看电视的欲望,代表着她的生活智能年龄正火速成长,所以他就好人做到底,好好地教导她,也希望她可以滚远一点不要骚扰他。 她接过后,把他刚才说过的牢牢记住,犹豫了下,试着开了电视,然后……被突然出现的电视画面和声音给吓得原地跳了下。 这……谁呀?在说什么……她一句都听不懂。 正疑惑着,身边突地爆开南仲威毫不客气的大笑声。 周持南惊魂甫定,转头看他,就见他笑到胸口发疼,不住地咳着。 照理说,面对如此不厚道的人,她应该视而不见,甚至该在心里暗笑他遭到报应,但基于爹娘的教导,还是教她莲步轻移走到床边,轻柔地抚着他的胸口。 “慢慢吸气,二叔说你要是胸口发疼时,呼吸得放慢点。” “……还不是你害的。”他痛得龇牙咧嘴,但嘴角还是上扬的。 谁要她那么逗趣?本不想理她,可偏偏她的动作那般小心翼翼,像是严防内有恶犬般的防备,结果还是被电视画面给吓得跳起来……她那神情简直就像打哪来的外星人,像是从没看过电视似的。 “我还能害人吗?一直以来闹笑话的不都是我。”她讪讪地说着,不想承认自己已经丢脸丢到不知道要把脸给搁到哪去了。 “原来你也知道你闹了不少笑话。”颇有自知之明的,学习得挺快的。 “等着瞧吧,士别三日,要你刮目相看。”被逼到了极限,她要是再不振作,可真是把爹娘的脸都给丢光了。 “太教人期待了,我就等你三天。” “……等着。”还真的只给她三天?三天能干么? “我拭目以待。” 周持南抿了抿嘴,不想再和他耍嘴皮子。“我要看电视了,你要是累了就早点歇息,别又咳了。” “你少逗我就不咳。” 说到底,又是在笑话她?周持南薄薄的脸皮微红着,悻悻然地走回沙发,继续瞪着电视。 南仲威很想要打起精神工作,毕竟住院几日已经让他的工作进度落后许多,可偏偏她看电视的神情太锐利太严肃,彷佛电视里的那个人与她有仇,教他忍遏不住地又低低笑开。 周持南睨了他一眼,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又笑了。她看她的电视,如此认真学习,连这也要笑话人吗? 原本看他面貌酷似爹,又加上他是原主的丈夫,基于情理,对他是有几分好感的,可愈是与他熟识便愈是发觉他的恶劣性情。 稚青虽然也喜欢笑话她,但稚青是没恶意的,可这男人就不同了,他是挑衅的。 “你笑什么?”终究,她还是沉不住气地问了。 “你……看得懂吗?”他强迫自己憋住笑意,不是顾及她的颜面,而是不希望自己大笑过头,又折磨了自己。 “……一回生、二回熟,多看几次总会懂。”她嘴硬地不肯承认她愈看愈是心乱如麻,因为她真的连一句话都听不懂……她很认真地看着电视里的人比手画脚,却怎么看也看不出所以然。 她……真的愈看愈心慌啊。 南仲威忍遏不住地往床头一倒,笑到胸口发痛,也止不住笑意,教他再次咳了起来。 “你这人……”周持南咬了咬牙,起身又走到床边轻拍着他的胸口。 南仲威笑眯眼直睇着她。“我非常喜欢失忆的你。”很有梗。 那n的财经新闻,如果他没记错,姿颖的英文非常的破,不管她有无失忆,她都不可能听懂财经专用名词,可她还能倔着脾气硬掰一回生二回熟……真是了不起。 周持南闻言,白皙的脸庞轰地一声,瞬间翻红。 “脸红了……”南仲威诧道。 原来这张面具是有温度的……还是说她真的因为失忆感到陌生所以面无表情,只要彼此再熟悉一点,她就不会老是臭着一张脸? “不是。”她气虚地反驳着。 这人真的是说风是雨,一会笑话人,一会又说喜欢人,整治人也不是这般做法,害得她羞得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不然呢?”他身子微动,硬是将她给箝制在床边的位置。 “……生气。”她瞄了眼床边的生路被堵,依旧嘴硬地道。 “为什么生气?”像是跟她杠上,他非问个水落石出不可。 周持南抿紧嘴,想要恶狠狠地瞪他,可偏偏才对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就很没用地垂下眼,瞧也不敢瞧他。 这人长得很好,毕竟像她爹嘛,她爹可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但他跟爹不一样,老是坏心眼地耍弄人。 爹虽清冷,却也是温柔的,那眉梢眸底的温柔,是她见过最动人的情意,每当他那般看着娘时,她总是忍遏不住地弯起唇角,心想自个儿未来的夫婿,定要找个像爹的。 岂料,命运多舛。 没许人的她来到这里,变成了已许人的少妇,而丈夫正是个像爹的……但也只有皮相相似而已。 “嗯?”南仲威见她竟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神,不禁又逼近她一些。 周持南退无可退,应不出话又逃不开,只能强迫自己与他对视,却见他愈逼愈近,眼看着像是要吻上自己的唇,教她不禁屏住呼吸,不自觉地瞠圆了眼,心想他要是再靠过来,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不能再推开他了,他已经是满身伤了,要是再推开他一次,他肯定会把她赶出屋子,但如果不把他推开,难道她真要任他…… “哈哈哈……”南仲威爆出大笑声,随即又抽了口气,不住地咳着,笑骂着,“你不要再害我笑了!” 该死,再咳下去,他会死在她手里。 周持南一头雾水,这一回是真的搞不懂他到底在笑什么,是说……他刚刚不是要对她…… 正忖着,南仲威的大手已经很不客气地掐上她的脸,她就算吃痛也不敢挣扎,只是不解地看着他。 “是温的没错,眼睛也很有戏,可为什么你的脸部表情就这么平淡?改天回诊记得跟二叔说一声,要他好好治治你。”说着,他松开她的手,也将她推开一点。 他没头没尾的话,真的教她一头雾水,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更可恶的是他已经摆着手驱赶她。 “去去去,别吵我工作。” 周持南抿紧唇,慢吞吞地走回沙发。她又哪里吵他工作了?不都是他自个儿莫名其妙笑了起来……到底是怎样? 周持南窝在沙发上睡着,睡得正沉,然低微的呻吟声,随即教她清醒过来,在黑暗之中环顾四周,确定声音来源是睡在床上的南仲威,立刻掀被走到床边。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试着轻拍他没受伤的左手。 瞬地,她的手被紧紧握住,她垂睫望着他,发现他就像是在医院时,好像发了恶梦,握着她的手就不放。 算了算,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到底是恶梦还是他身子不适?忖着,瞧他的神情像是慢慢地缓和了下来,也不像刚刚一直梦呓,她猜想许是发了恶梦所致。 第十一章 可又是什么样的恶梦,可以让这个恶劣的人如此恐惧? 正忖着,瞧见他缓缓地张开眼,原以为会瞧见他如往常问她为何在此,但这回却见他眼神飘忽了下,呼吸变得轻浅,冷肃的眼神像是防备什么,握住她的力道几乎快要揉碎了她的骨头,吓得她忙道:“你怎么了?” 南仲威闻言,循声望去,然而全黑的房,暗得教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能哑声问:“……陆姿颖?” “我……嗯。”差点脱口否认,幸亏她脑袋还够清醒。 “为什么这么黑?” 她不解地偏着头。“现在是晚上,天色早就黑透了。” “我说的是灯!是谁把灯给关了?!”他突然吼道,一把甩开她的手,近乎歇斯底里,声嘶力竭地喊道:“开灯!马上把灯打开!” 大声吼叫又牵动胸口的痛楚,教他按着胸口,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周持南见状,赶忙往墙边跑,把开关全部打开,几乎是同时,房里的灯亮了,屋子里发出一阵尖锐的鸣笛声,她直觉自己按到什么,但却不敢再随便乱按,就怕又按错什么。 回头望向南仲威,就见他脸色苍白得可怕,就连额头上都覆上薄汗,一双眼更是猩红得可怕。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仲威、姿颖,怎么了?!”包庆余的焦急嗓音在门外响起。 周持南赶忙替他开了门,包庆余一进房,就见南仲威疲惫地倒在床上,他先动手关了墙上的保全系统呼叫钮,回头见外头的保全人员已经全都冲进房内了,赶忙大略解释了下,要他们回去站哨。 “姿颖,怎会去按到呼叫钮?” “我……”周持南低声地将刚刚发生的事说过一遍。“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个样子,我……” 包庆余听到最后,终于明白,勉强挤出一点笑安抚着她。“没事,只是忘了跟你说别关灯。” “关灯?” “反正以后你记得,只要仲威在的时候,不管他在哪个房间里,灯都不能关掉。”包庆余虽是态度轻松地告知着,但眸色却严肃得让她知道,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绝不能再犯。 “好,我知道了。”虽说不知道原因,但既然他这么说,她就这么做。 “……庆余。”南仲威低哑地喊着。 “仲威。” “让她出去。”他双眼紧闭地说着。 周持南闻言,不禁难过地垂着脸。 “仲威,姿颖不是故意的,她只是——” “叫她出去。” 包庆余闻言,无奈地撇了撇唇,回头望去,就见周持南已经自动自发地离开了房间。 “仲威,姿颖已经出去了,她失忆了,不记得了,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的努力,他看在眼里,实在不希望两人的关系因为这件事再起变化。 “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南仲威缓缓吸了口气,张开了眼。 “既然这样——” “留下她,看我这丢脸的样子?”他恼道。 她平常气势就那般沉静强悍,被她知道了弱点,他往后还能在她面前摆什么高姿态? “……还能说笑,你应该已经没事了。”包庆余眼角抽搐着。亏他还替他们两个担心,结果咧,啐。 “我当然已经没事。”他只是讨厌黑而已!“叫她回她的房去睡。” “是是是,大老爷。” 包庆余走到房外,就见易稚青不知道何时下楼,正和陆姿颖说着话。 “抱歉,是我没跟你说清楚。”易稚青淡声说着。 “不是,不关你的事。”周持南摇了摇头。 “既然仲威不让你待在他房里,那你就回你自己的房间睡吧。” “不用了,天快亮了,我在这里坐一会。” “才四点耶。”易稚青看了眼屋里的挂钟。 “嗯,够我好好反省了。”她好好反省后,就可以开始准备早膳了。 “反省什么?根本就不关你的事,你又没做错什么,你有什么好反省的?”易稚青不禁发噱,抓了抓蓬松的长发。 “反省不一定是犯了错,而是自省,以防往后再犯错。” 易稚青傻眼地瞪着她,余光瞥见包庆余走来,不禁指了指她。“她是撞坏脑子了是不是?” 包庆余眼角抽了两下。“好了好了,姿颖想在这里坐一下,你就别打扰人家了,去睡吧,明天还有一堆工作。” “可是她——” “就这样。”包庆余难得强势地把她推上楼。 唉,可怜他知道内幕却不得透露半点口风,但不管怎样,他认为现在的陆姿颖,肯定可以和房里那个家伙和平共处。 周持南坐在沙发上深深地反省着,为自己的思虑不够周全和行事不够严谨而一再反省,直到瞥见时钟已是六点,她才起身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身体,进了洗手间稍稍打理一下,随即开始动手准备早膳。 虽说这世界陌生又令人不安,但庆幸的是她遇到的都是好人,才能给她机会慢慢地学习。她既然让人收留着,不至于流落街头,自然得要涌泉以报。 也许还不够上手,但她会努力做到最好。 炉子上熬着粥,煮着汤,待汤滚了,随即着手弄了两道清淡的菜,还顺手准备昨天易二哥教的烤土司,把时间调好,抹酱准备就绪,回头确定粥已好了,才调了小火慢熬着。 趁着空档,她开了门走到屋外,清晨的空气带了点沁凉的草木气味,教她不禁微露笑意地在园子里逛着。 园子不算太大,但看得出有特地造景,以粗石板为径,两旁栽种矮灌花木,顺径走去就是一大片的树林,全都栽种在围墙边,看得出是刻意遮掩外头的目光。逛了一圈,心想时间差不多,她往回走时,却突地听见楼上传来易稚青的声音,不禁抬眼望去,就见一条长手绢从楼上飘了下来,落在树枝上头。 她听见易稚青咒骂了声,不禁掂算了下,心想四下无人,便稍稍活动了下筋骨,随即往前助跑两步,踩着树干便往上一跃,再往树枝一蹬,利落地往上一攀,伸手便拿到了那条长手绢。 好长的手绢……质地像丝又像是绢,一时也猜不透是什么布料,可惜的是上头没有半点绣花图样。 “陆姿颖,你在干什么?!”易稚青跑到门外时,就见她一脚踩在树枝,一手抓着手绢,而另一只手哪里也没扶着,就这样站在树上,吓得她魂都快要飞了。 “我帮你捡手绢啊。”周持南理所当然说着,不懂她怎么一脸撞鬼模样。 “下来,你给我快点下来!”易稚青简直快崩溃了,作梦也没想到这个有惧高症的家伙竟会为她捡丝巾而爬到树上去。 “喔。”应了声,她直接往下一跃,完美落地。 易稚青却在见她下来的瞬间发出尖叫声,直朝她跑去,就见她没事人似地将丝巾拿高,像是要递给她。 “你这个疯子,你居然就这样跳下来!”易稚青哪里还管得着丝巾,简直想要一把掐死她了。 “你不是要我快点下来?”她应该没听错呀。 “我……”易稚青咬了咬牙,目露凶光地道:“我是要你下来,但是要你怎么上去就怎么下来,你怎么可以直接跳下来!” 她刚刚站的位置有好几公尺高耶,想死啊! 周持南有口难言,心想如果要照她刚刚上去的方式下来,反而更难呢。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怀孕……你是要把我吓死吗?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拜托,只是一条丝巾而已好不好,再怎么贵重的东西都比不上一条命的贵重,你下次再敢这样……我就把你绑在房里!” 周持南认真受教,听得仔仔细细,最终才发觉原来——“你担心我?”忖着,心底不禁暖暖的,哪怕只能一点一滴地拉近距离,她也很开心。 不过说真的,稚青如果不说,她还真忘了她怀孕呢,一点感觉都没有。 易稚青眯起滟潋水眸,死不承认地道:“鬼才担心你,我是怕你出事,到时候连我都有事。” 周持南嘴角微弯着。“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从小爹就教她一点武功,要她防身还能助人,所以爬树真的是小事中的小事。 易稚青瞪着她,随即没辙地垮下肩头,接过她递上的丝巾,下意识地要系上,却像是想到什么,微微地拉开衬衫领口给她看。 周持南不解地看着,突见——“那是刀伤吗?”她讶道。 “嗯,所以我系丝巾是为了遮伤疤。”她状似漫不经心地说着,慢条斯理地系上丝巾。“你知道为什么仲威在的地方一定要开灯?” 第十二章 “……应该是他怕黑吧。”虽不懂易稚青为何转了话题,但她不想说,她就不过问。 “是啊,仲威怕黑,而我怕人。”易稚青无所谓地笑了,瞧她眉头微皱着,不知怎地,看她顺眼极了。“其实这些事,你都知道,只是你忘了,二十年前我随父母到仲威家作客,一道由南家的司机接送上学,岂料南家的司机却因为缺钱,没将我们送到学校,而是绕到远处,绑架我们向南家勒索。” 周持南眼眸微瞠,彷佛已猜到了结果。 “仲威本来可以逃的,但是他们利用我威胁仲威,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因为害怕挣扎,结果划下了这道伤痕,反让绑匪们吓着了,所以把我载到山上丢弃,而仲威趁那当头逃出另一个绑匪的看守,却在地下室遇到刚好回来的绑匪,所以他就躲在大楼地下室的子母垃圾箱里。” 周持南双手绞握着,二十年前他们才多大,竟遭受到这种对待……她想象着年幼的南仲威躲在垃圾箱里头,不敢出声不敢喘息,在黑暗之中等待他们离开,终于她明白了他的恶梦,是源自于童年的恐惧。 “后来有登山客在山上发现我,将我送医并报警,警察循线找到那栋大楼,就在歹徒快找到仲威时,警察赶到了。”说着过往,易稚青才发现恐惧同样深植在自己体内,教她的手心一片汗湿。 正想抹去手汗时,一抹纤瘦的身影来到面前,一把将她搂住,吓得她瞠圆了眼。“喂……”这是在干么,她跟她有没有这么熟? “放心,有我在,我保护你。”周持南终于明白了爹对她的用心,为何当年不管娘的反对非要她习武不可了。因为出身富贵,容易招来旁人觊觎,习武不只是要防身,更是要助人的。 易稚青愣住。“你不是很讨厌我?” “没有啊。”她不解地道。 “我常常嘲笑你,你还不讨厌我?” “嗯,拿掉这点就更好了。”没人喜欢被取笑的。 “……你应该早点失忆的。”她由衷认为。 周持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选择沉默。 易稚青有些不自在地将她拉开,随口说着。“以往咱们四家人总是玩在一块的,可偏偏你就是不合群,说自己是小鲍主,装模作样得让人很讨厌。” “四家人?” “我姓易,庆余姓包,你姓陆,仲威姓南,咱们这四家可是百年老字号,直到现在还能和在一块,可不是普通容易。” 周持南闻言不禁愣了下,脱口问:“没有周家?” 经稚青这么一说,她不禁想起易伯伯和包叔叔……陆,不就是姑姑他们家吗?难道说他们全是他们的后人? “周家?不知道耶,哪里还来个周家?” 周持南不禁失望地垂下脸。难道是她搞错了吗?如果他们都在,没道理没有周家的人啊? “喂……怎么有股焦味?” 周持南愣了下,低声喊道:“啊,我的粥和土司!”糟了! 【第五章】 一顿早餐,换来南仲威似笑非笑的眼光,而周持南的脸更是垂到快要贴到地上去,庆幸的是,除去土司和粥,饭锅里还有点饭可以勉强凑合,让赶着上班的两个人用完餐后,快快上班。 而大老爷南仲威意思意思地吃了两口就回房间,让周持南非常羞惭,决定午餐非要扳回颜面不可。 不过,得等她先将厨房善后完毕,洗好衣服再说。 待她像个贤妻般把家务料理完毕之后,顺便扫了地又整理了一下客厅,心想南仲威不知道吃药了没,便绕到他房里去,谁知道一进房,竟看见了—— “稚青?”她脱口喊着。 她直瞪着电视屏幕里的易稚青,就见她张口不知道在说什么,指着身后的……她看不懂的图。 为什么稚青会出现在电视里头?还是她躲在里头?但不可能呀,庆余载她一道去上班了…… 可是……正疑惑着,瞧见电视的画面像是缩小了一样,慢慢地就连在旁边的人都跟着出现了,就连庆余也跑出来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出现在电视里? “先暂停一下。” 她突地听见南仲威这么说,不解地望去,就见坐在沙发上的他将面前的笔电转到一旁,然后放声大笑。 ……到底是在笑什么?她真的搞不懂这个人。 “你如果又咳的话,我不管你。”她悻悻然地警告着。 但才刚警告完,他马上很赏脸地咳了起来。 “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才刚跟你说而已……”刚刚才威胁过,但她还是乖乖地走到他身旁,轻抚着他的胸口,帮他顺着气。“二叔说咳个几声有助于肺部不会被压伤,但你也不需要咳得这么用力。” “谁要你一脸蠢样?”他笑到岔气,明明胸口痛得很,但他就是止不住笑意。 虽说她的表情不多,可刚刚她看着电视的表情很困惑,又像是用自己的方式解释却又找不出说服自己的说词,那蠢样分明是恶意惹他笑出口。 人一旦失忆真的会退化到连她熟悉的视讯都忘了?简直是愚蠢到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欺负她了。 “我……” “下次呢,不要只有眼睛蠢,就整张脸一起蠢,懂不。”他轻拍着她的颊,很像是在鼓励她。 周持南缓缓地眯起眼。“我要去关灯。”怕了没?她要让他知道,她也会以牙还牙的。 就算他以往曾受过什么伤害,都不能权充欺负人的借口! 南仲威撇唇哼笑了声。“天还很亮,不需要这么早急着找我办事。” “办什么事?”她不解的问。 他笑得很邪恶,凑近她道:“可以让你怀孕的事。” 她吓得抽口气,急忙退开,小脸早已经红通通一片。“你……下流!”竟然调戏她,简直是不要脸到极点。 “我不下流,你肚子里怎会有我的孩子?” “无耻!”她羞得找不出话骂人,撂下这两个字后,踩着小碎步跑了。 南仲威撇了撇唇,哼了声,又将计算机转了过来,抬眼望向电视屏幕,却突地发现众人面色有异,包庆余像是在强忍什么,一张脸憋得快变形,而易稚青已经很不客气地放声大笑。 “你在笑什么?” “……总裁,你耳mic没关。”易稚青笑到喷泪。 到底谁才蠢啊?耳mic不关,光把镜头移到一旁有什么用?! 南仲威闭了闭眼,暗咒了声,随即抬眼瞪去,道:“继续报告。” 南仲威一觉醒来,看了眼床边的时间。 四点……他分不清楚是凌晨还是下午,于是从厚重长窗帘缝隙望去,瞥见外头的天色还透着亮光,明白现在是下午时分。 这段时间,大概是他接管南瀛之后,睡得最饱足的一段时间了。只要一吃药,他连自己是何时睡着的都不知道,打算回诊时要跟二叔提一下,把药剂再减半,因为他的工作已经不允许他再拖延下去。 想了下,侧过身缓缓坐起,待痛楚慢慢消退,他开始着手处理午睡前还没完成的工作,他全神贯注、专心一致,却突地发现他房里有一种极细微的声音,教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停顿了下,没有半点声响,可当他打算再回头工作时,那细微的声音再次出现,教他不禁神经紧绷。 但下一刻,他随即冷静下来,因为不可能有人闯入他的家,这屋子有着最新的保全系统,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外头的保全就会发现,所以这声音肯定是屋子里的人发出的。 换言之——“姿颖?”他喊着,但却无人回应他。 他再唤一次,就连声音都提高了不少,但依旧得不到陆姿颖的响应,甚至就连那细微的声音都跟着消失了。 紧绷感揪住他的心,他强迫自己冷静,放轻脚步下了床,抄起他搁在床边的木刀,先巡了更衣室,随即朝房里的浴室而去。 就在他转开门锁的瞬间,里头发出了泼水般的声响,他往里头一探,就见她背对着他,舒服地泡在浴白里。 瞬间,紧绷的心绪放松,取而代之的是窜起的怒火。 “陆姿颖!”他火大吼着。 泡得正舒服的周持南被吓得随即回过身,没想到他就站在几步外,这距离……“啊!”她尖叫的瞬间,已经捧水当武器朝他攻击而去。“出去、出去!你太放肆了!” 天,她想得太入神了,就连他踏进浴室里,她都没听见! 第十三章 没得防备的南仲威被泼得半湿,见她还不住地泼着水,不禁怒吼道:“你这个女人!你是不知道我的手不能碰水吗?!”该死,他的胸口是不是要破了…… 周持南愣了下,想起他的右手听说打了钢钉,伤口都还没拆线……“你出去啦,等我起来我再帮你看。” “这里是我的浴室,为什么是我出去?”南仲威喘着气,一字一句咬得极重,像是要将她咬得支离破碎般。 “可是……你得先让我起来穿衣服。”她的换穿衣服就摆在架上,就在他站的地方,他不出去,她要怎么穿? 她知道这里是他房里的浴室,但就是怕他醒来身子不适或找不到她,所以她才会借用他的浴室啊。 “我偏不出去。”南仲威跟她杠上了。 “你……”周持南抿紧唇,心里有点着恼,但一瞧他身上被泼得半湿,又怕他的伤口沾了水,思来想去,决定——“失礼了。” “嗄?”什么? 就在他疑惑的瞬间,水再次泼到他身上,而且是泼在他脸上,他气恼地抹去脸上的水渍,抬眼瞪去时,却见她已经来到面前,而且身上已经裹着浴巾。 南仲威不禁愣了下……怎么可能?他是吃药吃到脑袋迟钝了眼也花了吗? 不过是瞬间而已,她怎么可能动作这么快? “我先去穿衣服,待会再过来帮你瞧瞧。”她抱着衣服就从他身旁钻过。 “喂……”他侧眼望去,就见她白皙如雪的颈项像是染上了一层玫瑰色,教他目光不禁跟着她的身影移动,但当他走出浴室时,她已经不见踪影。“有没有搞错?怀孕的人还用跑的?” 啐了声,回头见身上的衬衫已经半湿,他动手脱着衬衫,一件衬衫还没脱下,她已经穿戴整齐地来到他身旁。 “我瞧瞧。”她轻柔地拉掉袖管,庆幸右手的绷带并没有沾上水。“没事,右手没有沾到水。” “你用跑的?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怀孕是不能跑的?”他横眼瞪去,低声骂着。 “我……”她不禁垂着脸。 关于有孕这事,她真的是一点感觉都没有,自然就给忘了。 “你下次再跑跑看,我就直接把你绑在房里,直到你生产为止。”他没好气地出言恐吓着。 他认为自己没有半点调笑的口吻,脸色也肯定铁青臭得很,绝对有十足的吓阻效果,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轻勾着唇角,淡漾着笑意。 “你在笑什么?”他可不认为自己说了什么可以惹她笑的话,不过愈是相处,她脸上表情确实放松了些。 他才刚说完,她嘴角的笑意随即收拾得干干净净,低低浅浅地应了声。“没事。” 她笑,是因为想起还小的时候,娘那时候刚好怀了小妹,却天天往当铺跑,结果动了胎气,惹火了爹,那时爹也说要把娘给绑在房里……她只是没想到也会从他嘴里听见这句话,忍不住就笑了。 南仲威睨了她一眼,想了下道:“算了,反正身上都弄湿了,我顺便洗澡好了。” “喔,那我先把水放掉,再帮你放一缸热水。”对于浴白,她非常地情有独钟,觉得真的是方便到她天天都想要在浴白里泡上一个时辰。 “等一下再麻烦你帮我洗。”他说得理所当然,拉掉胸腹上的半环式胶带,已经开始动手脱裤子。 周持南正在放水的动作一顿,偏着头想了下。“什么帮你洗?” “帮我洗澡,要不然我一只手怎么洗?”天晓得为了肋骨的痛,他已经几天没洗澡,好不容易痛楚已经缓解,他当然也想要洗澡。 “可是——”周持南想要拒绝,可一回头,他竟然已经——“啊!” 她吓得用双手摀住双眼,可是、可是她还是瞧见了! 天!他怎能当着她的面脱光光?! “你这是在干么?你又不是没看过。” 她没看过!她上哪看去!她多想吼出口,可她被吓得浑身发软无力,颤栗不已,压根没力气跟他争辩,况且争辩一点意义都没有,她必须想办法逃出浴室,她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她不能帮他洗! “好了,过来这边先帮我洗头。” 手突地被抓住,周持南下意识地想要甩开他,可瞬间又想到他身上有伤,右手还有钢钉…… 犹豫的瞬间,她已对上他赤luo的胸膛,她觉得头有点晕,快要站不住了。 他穿着衣服看起来很瘦,可事实上他的胸膛很厚,肩膀很宽,纯男人的阳刚气息,逼得她无路可退,吓得泪水在眸底打转。 可南仲威压根没察觉她的异状,硬是拉着她的手,跨进了浴白里,一坐下就像个大老爷似地把头枕在缸缘。 “洗。”他命令着,舒服地闭上眼。 虽说冬天不易出汗,但基于本能,他还是希望可以天天沐浴。 周持南直瞪着他的头顶,目光不敢随意乱飘,很怕一个不小心就瞥见什么,哪怕方才早已看得一清二楚…… “快洗,记得等一下冲水时,注意一下我的右手,不要把绷带弄湿,我不想提早回诊。” 周持南的魂魄像是快要离体,整个人抖如秋叶,颤到就连呼吸都快要停了,如果可以,她会二话不说地冲出浴室,可是家里没有别人,他又不喜欢别人进屋,庆余还没下班,她根本找不到人帮忙,又不能放着他不管。 算了,如果只是洗头,她闭着眼,应该可以洗。 她抖着手挤了洗发精,又抖着手摸索到他发上,开了莲蓬头先打湿他的发,便快速地洗着他的发,但所谓的快速,只是她的想象,事实上她因为颤抖,因为闭着眼,所以只洗着他的发梢,压根不是真正地掐入他的发丝之中。 “你到底在干么?”南仲威这才察觉不对劲,抬眼望去,惊见她是闭着眼的。 这……他疑惑了下,瞥见她整张脸红得像是快要烧起来,眉头微皱,双眼紧闭,小嘴抿得死紧,感觉就连呼吸都暂停了,她这是…… “抓深一点。” “喔。”她摸索着,轻按着他的头皮。 “好特别的洗法,应该可以洗得很干净。”他觉得她的双手像是头皮按摩器,抖得恰如其分。 “嗯。”她压根未觉自己被偷窥,沉着气应着。 “再用力一点。” “嗯。”她又添了一分力。 “喂……泡沫快要流进我的眼里了。”他懒懒说着。 “真的吗?”这洗发精虽然香,但泡沫要是流进眼里可难受了,所以她二话不说地张眼,想要抹去泡沫,却对上他噙着戏谑笑意的黑眸。 泡沫……在哪? “了不起,闭着眼也能洗发又按摩,你不愁往后没工作。” 周持南愣了下,惊觉自己恐怕打一开始就被他窥视着。 “可以冲水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发。 “喔。”她赶忙取来莲蓬头,轻柔地替他冲去发上的泡沫,确定没有半点泡沫残留后,拿来浴巾替他擦拭着,她终于吁了口气。 “好了,你慢慢洗,我先出去了。” “去哪?”他轻而易举地扣住她的手。“我一只手怎么洗澡?身为我的老婆,这么点忙,你应该帮得了吧。” 周持南抽了口气,双眼发直。 不……不不不不不!她不能也不敢,她又不是他的妻子,她……这身体是属于他妻子的,她只是路过,这点忙她真的帮不了。 “天气有点冷,你动作快一点,我不希望我伤还没好又感冒。”他催促着,带了点恶意。“你不会希望因为你,让我总是伤上加伤吧。” “可是……” “拿浴棉,快。”他往旁边一指。 她望去,是一块方形的海绵,就在她犹豫之间,他人已经踏出了浴白外,她吓得立刻转过身。 “快。” 周持南背对着他,脸上的面具再也撑不住,哭丧着脸,拿着浴棉挤上沐浴乳,觉得泪水就快要滑落。 她又不是他的妻子……她怎能替他洗身体?洗发已是于礼不合了,还要她洗身体……她不想洗,可又怕他真的又受伤或感冒什么的,到时候不是全都要算在她头上了? “陆姿颖,我起鸡皮疙瘩了。”他不耐喊着。 我也起鸡皮疙瘩了……她扁着嘴,低垂着眼,俨然像是赴刑场的死囚,缓缓转过身,目光直盯着他的锁骨,拿起浴棉就朝他的胸口抹去。 “大力点,你是没吃饭是不是。”他好笑地道。 她抿紧嘴,多添了几分力,结果—— “陆姿颖,你故意的!”他嘶了声。 第十四章 她皱起眉,恨恨想着,大力也不成,小力也有事,他是虐待媳妇的恶婆婆吗?! 可气归气,她还是收了力道,在他胸口不断地抹着擦着,想象他是一扇门,她就像是过年时在家里整理门面,擦洗着门。 对,他是一扇门,她正在擦门…… “……可以换个地方吗?”他哑声喃着。 本是想戏弄她的,想看她那张面具何时可以卸下,可她这种洗劲,不偏不倚地刷在他的ru|尖上,刷得他都快要起心动念了。 周持南不觉他的情|欲浮动,手又往上移了些。 颈子、肩膀……他的肩膀比她想象的还要宽,就连手臂都充满肌肉,而他的腰侧收得极窄,和爹爹的身形极像,身长似乎也差不多……干脆把他当成爹好了,这样就比较不尴尬,她忖着,随即又扁着嘴,心想她又不会跟爹一道入浴…… 蓦地,她的手被握住,她不解抬眼,对上他充满氤氲欲念,分外性感的黑眸,教她心头直颤着,就连双手也抖得更厉害了。 南仲威直睇着她水润迷蒙的眸子,要不是他早察觉她的羞涩,恐怕这一刻会误以为她是有意勾引自己。 她羞涩恐惧是正常的,虽然名分上两人是夫妻,但她没有记忆,他对她而言不过是个不得不照顾的陌生人罢了。他知道,也很清楚,但就是故意逗她,想要看看面具底下的她,到底拥有什么表情。 如今,瞧见了,心头更莫名地悸动了。 他不住地俯近,她别开眼,他却不容抗拒地吻上她的唇。 她瞠圆了眼,脑袋一片空白。这是第二次,他们的唇相互贴覆着……上一次是意外,这一次…… 蓦地,她感觉他的舌舔过她的唇,甚至想要撬开她的唇,她随即往后退开,然他像是早有准备,手捧着她的后脑勺,不允她逃开。 这一次,他得偿所愿地钻入她的唇腔,顺应着渴望,缠吮着她的舌。 这不是他第一次吻她,但不知为何,他异样亢奋着,彷佛第一次察觉她的唇竟是恁地柔软,唇腔是恁地甜蜜,教他遏抑不了渴望,吻得愈浓愈重,想要得更多,但—— “……你怎么了?”亲吻中尝到了咸涩味,教他止了吻,直睇着她不住淌下泪水的眸,渴望在瞬间被浇灭了。 他变成了骚扰妻子的恶狼了吗? 周持南静静地流着泪,沉默不语。 “你……别哭。”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抚去她的泪,但泪水却是怎么也抹不干。“对不起……你没有记忆,我实在不该勉强你。” 周持南垂敛长睫,依旧泪流不止。 “姿颖……”南仲威叹了口气,这下子是真的词穷了,他实在不该逗她,这一逗,真是引火自焚。 他不会哄人,不知道该怎么哄人,尤其是哄被自己惹哭的人。 周持南止不住泪水,满心说不出的伤悲。在他眼里,她是他的妻子,他可以理所当然地要求她做任何事,可是对她而言,他不过是熟悉一点点的男人,她对他没有夫妻情分,他不能也不该如此造次放肆。 “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你别再哭了,要不你跟我说,要我怎么做,你才愿意原谅我。” 见她无声落泪,教他整个人都快慌了。 他从来不知道女人的眼泪是如此可怕,竟会教他慌了……几年前金融海啸都没让他皱过眉,谁知道她不哭不闹静静地流泪,却让他慌了手脚。 周持南闻言,看了一眼。“真的?” “我保证。” “你以后不可以这样子。” “……你是我老婆,我们——” “不可以。”她嘴一扁,泪水又在眸底打转。“你必须经过我的允许。” 允许?南仲威扬起浓眉。除了他父亲以外,没有任何人会用这种口气这种字眼对他说话,而她…… “否则我不原谅你。”她很坚持,绝不允许那么野蛮的事继续发生在她身上。 南仲威扬高浓眉。他应该生气或不耐,但不知为何就觉得她那表情格外……可爱,所以—— “我答应你,但是可以请你继续帮我洗吗?” 还洗?她惊诧地瞠着眼。 南仲威不禁被她逗笑,突然觉得她的面具像是被他卸下,展现出她孩子气的真性情。 “背面,麻烦你了,动作尽量快一点,我有点冷。”他转过身,等着她侍候。 浴棉还拿在手中,周持南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开始替他刷着背,把他想象成一扇高大的门,而她细心仔细地擦着。 可是这扇门,刚刚轻薄了她…… 他亲人的方式好可怕,像是要把她给吃了,吓得她的心都快要跳出来,想避还避不了,才会把她吓得流下泪来。 可是,他勉强还算是个君子,因为他尊重了她,所以她就好好地替他刷背,算是回报他。 “陆姿颖,我觉得你像是在擦墙壁一样。” 她吓了一跳,手上的浴棉险些掉落在地。 “换脚,动作快。” 脚?她抽了口气,目光缓缓往下,脸色愈发嫣红,窄腰翘臀,一双健伟长腿……娘,她想要回家……她想回家! “陆姿颖,过来。” 周持南小脸羞红,一双秀美的眸水润剔亮,像小媳妇般地徐徐走到床边。 “头发还湿着,不知道用吹风机吹干吗?”他费力地插上吹风机,朝她吹去。 她一惊,直瞪着他手中的吹风机。 “抱歉,我忘了你只有三岁。”他戏谑笑了笑,示范地往头上吹着。“往发上吹,另一只手拨着发,一会就可以把头发吹干。” 周持南被引起兴致,暂时忘记方才把这个男人从头到尾看光光的羞怯,接过吹风机,便往自己的发上吹。 “别拿太近,会烫。” 周持南正觉得烫,赶紧拿远些,随意地拨发吹着,一会真觉得头发比较干了,无比新奇地看着吹风机。 南仲威好笑地睨她一眼,回头想要整理睡前没弄完的工作,却突觉一阵暖风从头落下,教他不禁回头。 “你的头发比我的还湿。”先帮他吹也是应该的。 “谢了。”他微眯起眼,翻看着手上的文件,感觉她的手轻柔地抚过他的发丝,将吹风机的距离拿捏得无话可说,压根没烫到他。 不知道有多久,不曾有人替他吹发了。打从当年他被绑架之后,他对人极度不信任,父亲亦是,所以原本曾在家中出入的帮佣和司机全都被解雇,他开始学会独立,做任何事不再假他人之手。 关于这一点,姿颖刚嫁来时,曾有诸多微词,因为家里没人煮饭,全都靠外送,家事得要自个儿打理。 但是,她现在很顺理成章地接手,吃了两顿她煮的饭,虽是清淡了点,但已经是够教人意外的好吃了。 一个总是要人照料的小鲍主,在车祸之后,倒变成了能照料人的老妈子……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命运? 忖着,不禁缓缓抬眼,她的长发分明还湿着,而刚才在浴室里还被他逗到哭,可现在她的目光极为温柔,让那双秀雅的眼更显温润恬适,然,却在对上他的眼瞬间,她的脸僵硬了下,目光也悄悄地移开。 南仲威无声咂着嘴,轻轻地朝她身上靠去,把脸贴在她的胸腹间。 当场,周持南化为石块,不敢动弹。 现在……又怎么了?他到底又想要干么了?这动作很像是小妹赖在她身上撒娇,但他都这个年纪了,应该不会撒娇了才是,观察他一会,见他没有进一步动作,教她轻吁了口气。 吹风机低频的嗡嗡声依旧运转,她的动作依旧未停,一会他的发全都吹干了,但他为什么还靠在她身上? “你……”她正要开口,外头突地传来—— “汪汪汪汪汪……” 狗叫声?她愣了下,心想她在园子里逛了圈,根本没瞧见狗儿,况且这声音很近,近到像是在门外。 “你别出去。”南仲威轻轻推开她,起身站起。 她疑惑望去,就在他门开的瞬间,一条大狗随即站起,整个人往他身上趴,尾巴不断地狂摇着,对他又舔又叫。 “恰吉好了、好了。”南仲威安抚着多日没见到主人的哈士奇,就怕牠太激动,要是不小心弄伤了他的右手就不好。 可惜恰吉多日未见主人,疯狂得只想往主人身上扑。 “小心点。”周持南怕狗儿伤到他,走到他身旁想要拉开狗儿。 南仲威和刚好要进门的包庆余吓得瞬间出手,一人拉住狈儿一只脚,就怕恰吉失控,几乎同时,就见恰吉龇牙对着周持南低狺着。 第十五章 “你别靠过来。”南仲威挡在她面前,岂料她却不怕死地蹲到狗儿面前,试探性地把手伸出去,扬起笑意道:“狗狗,你叫恰吉吗?” 恰吉见状,不再咧嘴低狺,反倒是轻舔着她的手,她喜出望外地揉着牠的脸,忍不住轻捧着。 “你好可爱、好可爱……”恰吉则不住地往她手上蹭着、舔着。 包庆余和南仲威见状,不禁傻眼。 “哇……这是什么情况?恰吉不讨厌姿颖了吗?”拎着两只蛋糕纸袋的易稚青走到门前,显然也被这一幕吓到。 周持南神色不变地看着恰吉,心想,难道狗狗可以分辨出这躯体里有着不同的魂魄吗? 但,只有牠看穿也没用,对不。 【第六章】 “应该是姿颖现在没有喷香水的习惯吧。”很多狗都不喜欢香水的味道。 “……有可能。” “今天的马铃薯炖肉好入味,肉嫩鲜美,就连红萝卜都是甜的,来,多吃一点,这是你老婆的爱心。”包庆余享受美食之余,不忘替身旁的南仲威布菜。 南仲威懒懒瞪了他一眼。明知道他不吃还故意夹给他…… “稚青,这个好好吃……这个是什么?”餐桌另一头传来周持南满是惊喜的嗓音,还不住地舔去指上的残渣。 “堤拉米苏,我跟你说喔,堤拉米苏还有很多种口味,干脆改天我带你去吃下午茶,我家饭店的下午茶餐厅有蛋糕吃到饱的活动喔。” “很多种吗?” “拜托,至少也有上百种好不好。” “上百种?”周持南双眼都发亮了。 “还有还有,双拼奶酪蛋糕,你吃吃看。” “……好特别喔,有带酸奶香和略涩茶味,好好吃。” “原来你也这么懂吃的,改天带你去大吃一顿。” “这怎么好意思。” “三八,什么好不好意思,吃东西就是要找同好,这样吃起来才香。” “啊……稚青,恰吉也想吃,牠可以吃吗?” “不行,兽医说过了,给牠该吃的东西就好,省得牠皮肤病又发作。” “可是……” 南仲威咬着汤匙,冷眼看着他的老婆被他的好友跟爱犬霸占,但更教他意外的是——“她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 如果他没记错,稚青和姿颖向来是水火不容的,彼此看彼此不顺眼。恰吉对姿颖的态度改变,有可能是因为姿颖失忆,态度改变,甚或是她不再喷恰吉讨厌的香水味所致,但稚青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包庆余耸了耸肩,径自大快朵颐。 “公司有那么亏待你是不是,让你下班像个饿死鬼一样。” “你又不是不知道稚青的狠劲,我要是不趁现在多吃一点,等一下我就没得吃了。”所以趁她现在没空,他得要先囤粮才成。 南仲威眼角抽了下,此时墙上的通话铃响了起来,包庆余咽下一大口菜后才起身,接起应了声,随即回头说:“仲南,向群跟吴秘书在外头,我让保全放他们进来。” “他们来干么,今天视频会议上不是都报告完了?” “向群负责的证券公司是已经报告完,大致上也没什么问题,可吴秘书是基金会那边的,大概是有什么事情非要请示姿颖不可吧。”包庆余在他身旁坐下,瞧了眼和恰吉玩得正开心的陆姿颖。“是说姿颖现在有办法应付基金会的工作吗?” “一个连视讯都搞不懂的人,你认为她能有什么办法处理基金会?” 说到视讯,包庆余忍俊不住地笑出声,一感受到他的目光,立刻弃碗快逃。“他们应该快到门口了,我去带他们过来。” 南仲威悻悻然地瞪了他的背影一眼,没好气地对着两个只顾着吃蛋糕的女人喊,“喂,你们吃蛋糕就会饱是不是?” 手里正捧着奶酪蛋糕的周持南,赶紧将蛋糕送到他面前。“你要不要尝尝,很好吃,好香好浓的奶香,而且入口即化。” 南仲威皱起眉,下意识想别开脸,却瞥见她一脸止不住的笑意,像是被她恬柔的笑意给控制,见她叉了块蛋糕凑到嘴边,他便很自然地含入嘴里。 “很好吃,对不对。”见他吃了,她忍不住笑问着,像是尝到了特别的、新奇的东西,总想找个最亲近的人分享。 南仲威扬起浓眉,尚未下批注,易稚青已经啧了两声。“放闪啊,可不可以先等我戴上太阳眼镜。” 周持南不解的问,手上继续喂食着。“什么意思?” 南仲威勉为其难地再尝一口。“好了,我在吃饭,别喂我吃那些。” “闪得我眼睛都痛了,难怪在视讯上两人还打情骂俏,一个骂下流,一个还下流得很开心。” 蛋糕只塞了胃的一个小角落,易稚青动手添了碗饭,决定趁包庆余不在,横扫桌面。 周持南呆了下,小脸翻红。“你……你从哪听见的?”这不是上午时说过的话?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易稚青笑得坏心眼。“对吧,老板。” “吃你的饭。”南仲威啐了声,余光瞥见周持南还在吃蛋糕。“陆姿颖,吃饭,别老吃那些。” “喔。”她放下蛋糕,拿起筷子替他布菜,一样样地夹进他的盘子里,却见他汤匙不好使,干脆夹起凑到他嘴边。 南仲威愣了下,余光瞧见易稚青眯着眼装刺眼,不禁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回头再含住她夹来的菜。 不是没被她喂过,但和在医院时相比,总觉得多了几分亲密,感觉不再只是义务和责任。 但是——为什么一直夹红萝卜?! “吼,差这么多,我夹的你不吃,姿颖夹的你就一口接一口,还是你嫌弃我没亲自喂进你嘴里?” 后头传来包庆余的讪笑,南仲威懒得睬他,瞧也不瞧他一眼,反倒是跟在他身后的人也来到饭桌边。 “仲威、姿颖、稚青,不好意思,晚餐时间打扰你们。”说话的男人有张非常清秀斯文的脸,头发剪得利落有型,一身西装笔挺,更添书卷味。 向群,是南瀛金控集团子公司南瀛证券公司总经理,对工作极有野心也很有业务手段,所以才会在五年前让南仲威提拔为总经理,也是难得以外人身分闯进南瀛经营团队里的新锐。 然而两个陌生人到来,教一直乖乖趴伏的恰吉突地戒备起来,咧嘴低狺着,易稚青弹了下指吸引牠的注意力,抚着牠的头安抚着。 “不会。向群,吴秘书,你们吃饭了没?”南仲威抬眼望去,朝他和身边的吴淑丽轻点着头。 周持南暗暗记下两人身分,见他要谈公事,自个儿便先用膳。 “还没,等一下我们两个还要赶回公司。”向群说着,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封邀请卡。“这是宋董事刚刚给的邀请卡,我看日期很近,所以就想说先送过来,看看你有没有办法出席。” 南仲威没接过手,周持南已经帮他接下,快手拆开递到他手上,然后继续用膳。 向群见状,不禁微扬起眉,对两人互动颇有兴趣。 “下个星期啊……”南仲威想了下,望向包庆余。“庆余,你觉得如何?” “宋董打算在刚落成的豪宅别墅里开趴,藉此替自己宣传,那里的豪宅建筑楼层不高,但占地都极广,尤其是前庭后园的设计还有游泳池等等设施,应该会满有趣的。” “那就替我答复他,我会前往。”南仲威对向群说。 “我知道了,我会跟他说一声。”向群轻点着头,推了把身边的吴淑丽。“吴秘书,你不是有事要跟执行长说?” 吴淑丽赶忙从公文包里取出数份文件。“执行长,这是下个月初的慈善晚会,各第三方所赞助和捐赠的拍卖品,还有当晚与会的各企业代表和邀请的贵宾名单。” 周持南继续吃她的饭,却突地察觉几道视线注视着她,不解抬眼,便听南仲威低声说:“交给我就好,执行长还在静养。” “仲威,姿颖是为了要安胎?” “你怎么——”话到一半,南仲威便自动打住,不就是因为耳mic没关嘛……悻悻然地撇了撇唇,他神色自若地说着,“不只是这样,姿颖因为车祸丧失记忆了,现在的她没有办法处理基金会的事。” “难怪,她看我和吴秘书的眼神很陌生。”向群诧道,不禁直睇着周持南。“她的记忆会恢复吗?” “天晓得?医生说这种事只能顺其自然。” 第十六章 吴淑丽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一旁向群跟着他们寒暄了几句后,两人便告辞离开。 “我是执行长?”待人走后,周持南忍不住问。 原来她是有工作的,她还以为她只负责照顾他。 “是,你是陆氏基金会的执行长,基金会是你父母留给你的,跟南家产业没有关系,硬要说关系的话,只能说我是你最大的第三方,也是基金会挂名的董事长。”南仲威简单解释,不奢望她听得懂。 果然,如他所料,她很努力地想要理解,但依旧一脸茫然,教他不禁低低笑着。 “反正你现在的工作就是负责喂我,动作快,南太太。” 周持南没应声,只是静静地喂食着。 南太太……不知怎地,她突然有了对这个身分的认知,第一次正视两人的婚姻关系,两人确实是夫妻……没来由的,她突然羞怯了起来。 “稚青,先把你的太阳眼镜借我。”一旁的包庆余悄悄地移到易稚青身旁,但却没听见她的应声,不禁看她一眼。“你怎么了?刚刚不是和姿颖吃蛋糕吃得很开心?”才一眨眼就装阴沉,变脸也太快了点。 “没事。”易稚青撇了撇唇,瞧面前两人放闪光,寻思片刻,道:“我建议你有空查一下证券公司,尤其是所有的内线交易。” “嗄?”难道向群得罪她了? 收拾了厨房工作后,周持南又回到南仲威的房间。 “要不要看电视?”南仲威正处理着公事,眉眼未抬地问:“我可以帮你开。” “不用了,谢谢。”那种电视节目只会让她愈看愈头皮发麻。 “如果想看书,我架上有。”他随口说着,随即很正经地抬眼问:“你看得懂吗?” 他怀疑她恐怕连字都认不得。 周持南本想义愤填膺地回应他,但想到她连遥控器上的字都看不懂,该不会真的连他的书都看不懂吧…… 南仲威忖了下,把吴淑丽带来的基金会文件往床上一丢。“过来翻。” 周持南叹了口气,拖着千斤重的脚走到床边,然文件都还没摸到,一阵响雷吓得她几乎跳起,随即警戒地回头望向落地窗。 埋首工作的南仲威压根没察觉,忙到一个段落后抬起头,没瞧见她翻文件,才发觉她一直看着落地窗。 “你在干么?” 周持南回头,轻摇了摇头。“没。”那雷声好近啊……她想看看是不是又有闪电,可偏偏厚重的窗帘挡着,压根不透光。 “快点看。”他催促着。 “喔。”应了声,她心不在焉地翻着,突地落雷再下,教她握着活页夹的手抖了下,随即紧紧握住。 为什么她觉得雷声好近好响?这里的雷怎会恁地凶悍? “看得懂吗?”他问着。 “呃……”她翻看着,雷声从远方滚动,发出轰天巨响,彷佛就连房子都隐隐作响,吓得她几乎快要掐烂活页夹。 南仲威看着她微颤的手,再看向她冷沉紧绷的脸……才刚说她今儿面瘫的症状已经好了大半,怎么现在又发作了? “陆姿颖,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深吸口气,把恐惧压到内心深处,指着上头一处姓名,念着:“周玉醒,对不。” “还好,没我想象的严重,那你——”轰隆隆的雷声震天价响,他垂眼瞧见她掐着活页夹的手爆出青筋了,讶异地抬眼,就见她脸色寒鸷肃杀,颇有神来杀神,佛来杀佛的狠劲……“你怕雷声?” 这是很没有根据却又唯一想得到的推论。他不记得陆姿颖怕雷声,可是她这反应是害怕吧。 “我……不。”她嘴硬地道。 爹娘弟妹们都不在身边,她得要靠自己撑过去才成。 “不怕的话,你手在抖什么?”他不禁想起她特别的按摩法,蓦地想通了。 她分明是用她的法子压抑恐惧和羞怯不安什么的吧,只可惜脸上骗得了人,身体反应却是最诚实的。 “我……”就在她张口的瞬间,雷声再起,她抽了口气,而下一刻,她已经被一把力道给揪进了温热的怀里。 她呆住,但他野蛮的力道适时地令她忽略了雷声,贴在他的胸口上,她听见的只有他沉而匀的心跳声。 “春雷打得早,今年应该不会如预期缺水吧。”他说着,垂眼瞅着她。“这样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她颤巍巍地从他怀里抬眼,说不出话。 她怕雷声,而他的怀抱可以稍稍安抚她,但问题是他是个男人,她今天才刚看过他的身体,此刻偎在他怀里……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为何而抖了。 “陆姿颖,你为什么抖得更厉害?”南仲威微眯黑眸,俯近她。“你以为我会不经你允许又对你做什么?我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你怕什么?” 在他怀里抖得比听见雷声还严重,难道他比雷声还可怕吗? “我……”与其说是害怕,倒不如说是害羞。 她从没跟家人以外的男人靠得这么近,就算他长得再怎么像爹,但他终究不是爹,就这样偎在他怀里,她怎么可能心平气和? 可是……当雷声再起时,她不禁缩起身子,十足受不了像是要毁天灭地般的雷声,像是一声声地打进心坎里,教她心都快停了。 南仲威见状,只能无奈地轻拍着她的背。“不就是雷声,闪电也不会打到你身上,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待雷声一过,外头响起阵阵雨声,她才气虚地道:“不就是暗了些,那些人都被绳之以法了,你还在怕什么?” 他愣了下。“……你想起来了?” “稚青说的。” “多嘴的女人。”他啐了声,想把她拉开,但又觉得雷声恐怕不会就此结束,只能无奈地让她继续留在怀里。“我这个叫做创伤症候群,不是不想克服,是无药可医。” 事实上,他不但怕黑,还怕狭小的地方,一如电梯。就是因为无法踏进电梯,否则他不会需要打镇静剂才能出院,而在得知宋董事的邀约时,他才会刻意询问庆余,确定场地不须经过电梯抵达。 “永远都不会好?” “天晓得。”他哼了声。 “那稚青不就跟你一样,永远都怕着人?”想起晚上那两人来拜访时,突然变得安静的稚青,她不禁心疼了起来。 有些事,总得要等到亲眼目睹了,才会知道伤痕刻得多深,一如个性如此恶劣野蛮的他,竟也会被黑暗给吓得不敢动弹,可以想见当初的恐惧有多重。 “她只会在熟人堆里打转,尽量避开陌生人。”说着,他忍不住替自己挽回一点颜面。“只要你不要给我关灯,应该是不会有任何状况可以威胁到我。” 他的丑态不愿让任何人看见,尤其是她。 “只要我在,我绝对会帮你留一盏灯。”她已经深深地反省饼了。 “是吗,可是有人早上才说要替我关灯。”恐吓他,真的让他好、害、怕。 她脸色微赧地偷觑他一眼。“说说而已。” “最好是。”说着,雷声又起,窝在怀里的她又颤抖了起来,他不禁伸手轻抚着她的背,但却突地发觉——“你没穿内衣?” “你怎么知道?”她吓得从他怀里挣出。 南仲威无奈地翻了翻眼。这种事还需要问吗?“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决定怎样?要在这里睡?” “我要回沙发。”她怎么可以和他一道睡?这是于礼不合的。 她赶紧爬下床,可说时迟那时快,老天像是要跟她作对似的,马上再打下一记响雷,教她当场定在原地,整个人抖如秋叶。 南仲威闭了闭眼,干脆把摆在床上的折迭小几和笔电一并收好,拍了拍床上的位置。“过来。” 但周持南置若罔闻,双手不住地绞着,像是陷入天人交战。 南仲威一把将她给拉到床上,让她侧睡在自己怀里。“不好意思,因为我今天要当老妈子哄你睡,所以就麻烦你枕在我的手臂上,好让我方便哄。” 周持南与他对望,如此近的距离,教她的心不住地跳颤,发生在浴室里的情景历历在目,教她浑身不自在,可是雷声又是那么响…… “老婆,麻烦你拉被子,我的手不方便。”南仲威直瞅着她羞涩的眉眼,不由得生出亲吻她的冲动,但他的老婆大人说过,没有她的允许不能出手,所以他说点话转移注意力,省得惹火她去睡沙发。 周持南应了声,拉过被子,确定盖妥了,再枕着他的手臂,背对他躺下。 第十七章 “你躺这样,我要怎么替你拍背哄你入睡?”啧,难道她看得出他的冲动? “不用,这样就好。”要她与他面对面,她想她大概不用睡了。 南仲威将受伤的右手环过她的腰,感觉她震了下,立刻回头,他气定神闲地说:“记住,我的右手里还有钢钉,你不要害我改天再打一根钢钉。” 周持南闻言,只能被迫妥协,因为只差一点点,她真要把他的手甩开,要真甩开了……恐怕不是再打一根钢钉就能了事的。 “睡吧。”她不就他,他就她,贴着她的背,脸贴着她的发,受伤的右手悄悄地贴在她的胸上。 “你……”她抽了口气,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人……故意的吧,肯定是故意的!他怎能如此地轻薄她?虽说没碰着,但只要她稍有动作就会碰着的。 “小心,别忘了我的手有伤。”南仲威笑得坏心眼,很愉快地骚扰自己的妻子。 周持南抿着小嘴,暗泣自己可怜的遭遇,但当雷声再起时,他会在她耳边低喃着。“不怕,老公在这里。” 他才不是她老公,可是……她可以暂时允许他这么自称,因为害怕时有点声音在耳畔,真的会教人放松一些。 南仲威一夜低喃,直到她不再颤抖,才搂着她共进梦乡。 “难道有人援助新鑫?” 房里,南仲威一边看着笔电,一边说着电话,静默了下,才又道:“如果没有的话,照新鑫被抽银根的状态,根本不可能还撑这么久。” 他说着,突地听见外头响起清脆笑声,不禁望向落地窗前的厚重窗帘。 落地窗外就是东侧的造景园林,只是他向来习惯将窗帘拉上,此时就算听见她的笑声,也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引发笑意。 他的唇角微扬,但电话那头的消息硬是让他的眉头攒起。 “仲威,不管怎样,就目前的状态看起来,新鑫应该还可以再撑上一个月吧,肯定是赶不上宋董的豪宅趴之前了。”电话那头传来包庆余的声音。 “我一个月前故意放出错误的投资目标,新鑫明明就下单了,投进近一半资产,怎么可能还撑得下去……”南仲威啧了声。 新鑫那一块地并不是他要的,而是宋董事托他的。宋进隆是公司董事,自身开设了建设公司,而这一次他拿到了一大块地,打算开发成住商大楼,岂料却因为一块畸零地而延迟了开发。 “其实也没必要这么急,慢慢围城也没什么不行,宋董事那儿,应该也不差那一个月的时间。” 南仲威沉默不语。庆余说得没错,事实上不需急于一时,就算来不及当贺礼也无所谓,因为他不只是要那块地,而是要并购新鑫。 他就是不满当初新鑫拿那一块畸零地拿乔,所以他放出错误目标消息,他甚至以南瀛在金融业的势力要同业抽新鑫的银根,就是要逼新鑫低头,想不到竟在这当头他出了意外,延迟了工作,到现在还没能并购新鑫。 忖着,正要再下指导棋,却突地听见外头的女人高声喊道:“恰吉,我们来比赛,看谁跑得比较快!” “庆余……跑?”对包庆余说的话顿了下,蓦地才反应到她说跑,他快步走到落地窗旁,一把掀开窗帘,推开落地窗,往外一瞧,果真瞧见一人一狗跑得飞快,他不禁恼火吼着,“陆姿颖,你在搞什么鬼,你居然跟恰吉赛跑!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怀孕?!” 包庆余飞快地将话筒拿开,怀疑自己的耳膜就要破了。 是说……他有没有听错?姿颖跟恰吉赛跑?嗯……如果失忆真的让一个人产生巨变,那么他身边有好几个人其实都很适合失忆。 有空让他们都撞一下,一起失忆好了。 “庆余,不说了,先盯着就是。”他下了结语,就把手机往桌上一丢,准备到外头逮人。“陆姿颖!” 听见唤声的周持南蓦地停下脚步,就见南仲威光着脚丫站在后头的草皮上,一张脸臭得都快要腐了。 恰吉哪里知道那些,冲过头又折回,不住地摇着尾巴在周持南身边又跳又叫着,像是要她陪牠继续跑。 她是很想陪牠跑,也实在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尤其昨晚下了场大雷雨后,今天出了大太阳,早上忙着家事,下午时分当然想晒晒阳光跑跑步,可是那个人的脸臭得好可怕,她想……还是下次好了。 “你到底是在搞什么鬼?!”南仲威暴咆着,因为走得太急,吼得太响,让胸口又隐隐作痛了起来。“你是哪里有问题,连自己怀孕都给忘了?还跟恰吉比赛……你以为你跑得过一条狗?!” 周持南像个小媳妇般地垂着脸,任他骂着不敢还嘴,反倒是恰吉在两人之间不断摇着尾巴来回看着,最终站在她的面前,朝自个儿的主人吠了两声,像是抗议他的怒骂。 “恰吉先生……你的心也太好收买了,人家找你跑跑步,你就马上靠过去了?”他火大地揉着恰吉的脸。“搞清楚你的主人是谁!” “好了,你别那么大力,恰吉会痛的。”周持南不舍地把恰吉抱住,恰吉立刻偎进她的怀里,躲避恶势力。 南仲威眯起眼,瞪着爱犬躲进了妻子怀里,甚至心机重地低吟了两声,比摇尾乞怜的威力还大,她立刻不舍地抚着牠的头,亲亲牠的嘴……亲亲牠的嘴?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他亲她,她就哭,结果她亲恰吉? 他比狗还不如吗?! “你有时间陪恰吉玩,倒不如进去帮我整理衣服,顺便帮我找件明天参加宴会的西装。”与其让她在园子里胡搞瞎闹,跟恰吉玩亲亲,倒不如给她一点工作。 “可是我一些枕头被子都还没收……” 瞧她伸手往他身后一指,他回头望去,就见他家的造景庭园竟成了晒被场……她竟然把饭厅的高背椅搬到外头,上头搁着枕头棉被,不够放的还放到了造景园灯上头…… “楼上有空中花园可以晒,你竟然……”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个从没贤慧过的女人突然变得这么有才,只会让他不知所措。 “楼上?”她不禁望向他家三楼。 “算了,这种事轮不到你做,而且羽绒被和羊毛被不适合晒太阳,麻烦你有空就待在屋里,既然看得懂字,就多看一点基金会的文件,不懂的等稚青下班后教你。”他无奈叹口气,往后走去,准备收拾烂摊子。 “喔。”她跟着快步跟上,恰吉也跟着摇着尾巴小跑步着。 见南仲威动手折着被子,用不习惯的左手拿起却突地滑了下,她赶紧从旁托着。“放着,我收就好。” “你把我当成什么?”不过是一件羽绒被而已,当他残废拿不起是不是。 “可是你刚刚手滑了……”他的右手伤了,要是连左手都伤了,到时候是不是全都算在她头上? “……那是因为我的手在痛。” “为什么?”糟,难道连左手都有问题。 他没好气地睨她一眼。“因为你压着我的手一整夜。”他从不知道原来被枕着手,竟可以让这股麻痛持续这么久。 周持南愣了下,随即羞涩地垂下脸。她一早醒来,惊觉自己竟是面向他,两人异常亲密地靠近,近到她可以瞧见他纤浓的长睫,甚至感觉到他的气息,吓得她屏住呼吸,轻轻地拉开他的手,再像个贼般地溜出房门外,掩着脸蹲在流理台边,直到庆余到厨房找吃的时,被她狠吓了一跳。 太亲密,太不于礼不合了,她直到现在还不敢看他,就是不敢直视他,她才会到处找事做,最终才带着恰吉一起跑步晒太阳。 南仲威直瞅着她,尽避看不见她的表情,光瞧她泛红的耳垂,他就知道她此刻是害羞得说不出话,说不定她今天都是刻意避开他。 可恶……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害他好想吻她,哪怕打破承诺,他也要一亲芳泽! 就在他付出行动,眼看着就要吻上她的唇时,恰吉叼着枕头从两人身边走过…… “恰吉,不可以!”一直垂着脸的周持南余光瞥见,立刻追了过去,硬是教企图偷香窃玉的南仲威扑了个空。 好一会,南仲威才悻悻然地回头,咆哮,“恰吉,你今天没有晚餐可以吃了!” 【第七章】 “你真的不让恰吉进来?”踏进房里,周持南还不住回头,房门外还听得见恰吉的吠叫声。 “去做你的工作。”他不耐地催促着她,自己便又走回床上看着笔电。 第十八章 “西装你应该自己找,我又不知道你要穿哪件。”她边说边走进更衣室。 “随便都好。” 随便都好?她不禁回头看他一眼。如果随便都好,那干么要她找?她有疑问,但不想问,因为不想和他近距离相处,因为她会害羞。 认命地在更衣室里找西装,她是知道西装是什么的,而他挂在衣杆上的西装外套少说也有几十件,全都是暗色系的,甚至后头一排都是全黑的,一点花样都没有,不像庆余穿过条纹的或者是浅色的。 怕黑,但更衣室里的衣服又是黑色居多,真是个矛盾的人,既然这样,她就随便拿件黑色的就好了。 随手抽出一套黑色西装,也不知道是抽得太大力,还是底下本来就卡住东西,在她抽出的瞬间,有个小盒子掉了下来,她赶忙蹲下一瞧。 木制盒子?她拿出一瞧,打不开拉不动,改用推的,盒面动了下,顺利地滑开,里头铺上一层红色软缎,掀开一瞧,竟是一颗玉雕桃。 她拾起一瞧,竟是难得一见的血翡翠,翠绿带着红,依着颜色雕成了一颗桃子,最红的一处竟还雕出了一只瓢虫,教她不禁惊叹这雕工算是鬼斧神工了,但最教人难以置信的是这血翡翠的玉质极为上品。 这种宝贝竟然搁在更衣室里? 她本想拿到外头问他,但想了下,便朝衣杆靠墙的底部望去,才发觉里头还有一列隐密的木架,上头搁放不少的大小木盒。 像是挖到宝一样,她把衣杆推到一旁,蹲在木架前,正打算在里头寻宝时,却瞥见搁在最里层有个非常破旧的木盒,然而吸引她注意的并不是破旧,而是她似曾相识,像是在哪见过。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搬出前排的木盒,硬是将破旧的木盒端到木板地上,直盯着木盒良久。 没来由的,她心跳得很急,双手更是不住地颤着。 不是恐惧不是害羞,而是她隐隐约约记得这盒子……但她却迟迟不敢打开盒子,就怕里头盛装的不是她记忆中的物品。 是爹爹送她的那个盒子吗?她抚着盒面,想着她的盒子有个特别的卡榫设计,不是推拉掀翻,而是—— “陆姿颖,你在干什么?”南仲威倚在门边问着。 从刚才就没听见声响,教他不得不走来探探。 她吓得停住了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甚或询问这个盒子的来历。 “你怎么会对这些破旧的东西有兴趣?”南仲威大步走到她旁边,瞧了木盒一眼,单手将木盒拿起。“想看就拿到外头看,蹲在地上看,象话吗。” 见他离开,她也赶紧起身。“你小心一点,拿好一点,别掉下来了。”那木盒已经很破旧了,肯定禁不得摔,更怕摔了之后里头的东西跟着损坏。 南仲威把木盒搁在床上,没好气地回头瞪她。“你是真的以为我残废了?”木盒是不轻,但也没重到让他滑手的地步。 “不是……” 见她眼巴巴地盯着木盒,他往床面一坐,单手将木盒底拉高四十五度角,一会便听见喀的一声,再将木盒放平,盒盖已经自动弹跳开。 “这个木盒是南家的传家宝,从什么时候留下的已经不可考,但确实是南家祖先留下的传家宝,一代代地往下传。”他将盒盖掀开,里头是一张黑檀打造的古代棋盘几。 周持南怔怔地看着棋盘几,脑袋是一片空白,可泪水已经热着她的眼。 是她的棋盘……爹爹送给她的棋盘! “很特别吧,我拿出来给你瞧瞧。” “我来吧。”她吸了吸鼻子,在他动手之前,已经轻柔地将棋盘几取出。 棋盘几是由黑檀打造,但上头的棋盘是用月光玉嵌入,以黑色螺钿为线,作工极为精致,是她爹委请大内的玉匠精心打造,而黑白双色棋则是用墨玉和血玉打造,分成两钵就搁在棋盘几底座的抽屉里。 她微颤地拉出抽屉,果真瞧见两钵棋子,而且还有—— “玉算盘,很别致吧。”南仲威本是意外她竟知道底座有抽屉,但一瞧见玉算盘,便取出献宝。“南家打一开始就是经商,做票号的,一直延续到现在,没丢了老祖宗的脸。” 她颤巍巍地接过手,轻拨着由血玉和墨玉制成的算珠,彷佛过了许久,经过了数百年甚至是千年,终于回到她的手中,可对她而言,这两样宝贝是她不久前才刚得到的。 之前听稚青提起四大家,她就认为南仲威可能是南家后人,只是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够确定,如今她确定南仲威确实是南家的后人,否则爹娘送她的成年礼不会成了南家的传家宝。 想不到竟还能保存得如此的好,想不到在她有生之年,她还可以轻抚着她曾收过的礼。 “你怎么了?”南仲威瞧她不发一语的打着算珠,像是极喜欢,但眸底却噙着泪,教他猜不透她的思绪。 周持南摇了摇头。“很特别。”除了这么说,她还能说什么?告诉他,她是他南家祖先?他肯定又会把她带回医院,那就免了吧。 南仲威瞅着她半晌,从钵里取出黑子往棋盘一放。“这座棋盘几的来历已经不可考,只有世世代代留下来的祖训,要南家子孙寻找南家长女周持南。” 周持南怔愕抬眼,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教她不能呼吸。 父母给她的名字,在这一刻被人唤出,彷佛瞬间定了她的魂。 那是极难解释的感受,不该有人知道她的名,但他却在这一刻唤了她的名,证实了她的存在。 而他的说法……岂不是意味着她再也回不去了? 否则怎会有世世代代留下的祖训,寻找着南家长女周持南? “听说,祖训就刻在这棋子上头,只可惜这是草字,大半都看不出是什么字。”他将棋子翻面,果真上头刻着龙飞凤舞的字体。 周持南见状,拿起一瞧,心头一窒,随即将所有的棋子都倒出,全都翻到刻字的那一面,铺在棋盘上,不住地凑着字。 “……你在干么?” “我……想要拼凑看看。”她随口搪塞着,想着爹爹的习惯,先将两色棋子分开,再依字拼凑着。 “那也别全搁在这棋盘上,这棋盘其实是有点问题的,不是十九道,而是十七道的,不是正规的棋盘,棋子放不下。” 见他要拨下棋子,她赶忙制止。“没关系,我就这样拼凑,你别碰。” 这棋盘是她十七岁生日,爹爹送的,不是正规十九道,那是因为爹爹要庆贺的是她十七岁的生日,就连棋子也各有一百七十颗。 娘说成年礼是十六岁,可她的成年礼却是等到十七岁,因为娘说要等到她满十七岁才给,娘说她不希望她离开,想法子避开各种可能,十七岁那日,娘开心地替她庆了生辰,但就在她满十七岁的两日后,她从山崖坠下…… 她颤着手拼凑着棋子,惊见上头雕的不是祖训,而是爹娘给她的信息……爹娘百寻不到她,弟弟妹妹们不死心地一找再找,开枝散叶也嘱咐着子孙再找……她以为自己被隔离在外,可是哪怕时空相隔,家人的心依旧紧系着。 棋子上雕刻的,是爹娘的思念,是弟妹们的盼望……她没想到自己竟能收到这千百年前的家书,仅属于她的珍宝。 “你拼凑这个做什么,你真看得懂?”南仲威动手欲拾起一颗棋子,却被她一把挥开手,错愕抬眼。“你在干么?” “别碰!”她冷声斥喝着,泪水随即夺眶而出,滑落她苍白的脸颊。“别碰……” “你……”他一肚子怒火被她的泪水浇熄,教他手足无措了起来。 周持南不能言语,时空相隔的思念,只能化为泪水宣泄。 因为她知道,她不可能回去,就算找到周湘……她也一样回不去了。 她再也不能偎在爹娘怀里,这一走,是生离,也是死别,直到这一刻,隐忍多时对这世界的恐惧和不安,和得知自己世世代代被惦记寻找,两种情绪冲击着,如滔天巨浪般地侵袭着她,教她像个孩子似地哭泣。 南仲威不能理解她的悲伤,但她哭得不能自已,那股伤感和哀恸感染着他,教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他也许不会哄她,但至少他可以给她一个怀抱,任她哭着闹着,在她哭累后,紧紧地拥抱她。 天色渐暗,屋外传来房车的声响,不一会有人进到屋子里,像是疑惑为何客厅和厨房的灯都暗着,赶紧开了南仲威的房门,就见—— 南仲威伸出食指往唇上一指,包庆余立刻将舌尖上的话给吞下。 第十九章 后头的易稚青往里头一探,就见床上摆着破旧木盒,木盒旁有个古式棋盘,而她就睡在南仲威的腿上。 她怎么了?易稚青无声问着。 南仲威朝她摇了摇手,示意无事,再摆了摆手,状似要他们别吵醒她。 易稚青和包庆余对看一眼,随即轻声关上门,准备打电话叫外卖。 而房里,南仲威垂眼看着哭累睡倒在他腿上的她,随手拾起一枚棋子,却怎么也看不出端倪。 她突来的悲伤,必定是和这棋盘有关系……还是说她曾有什么悲伤的过往和棋子有关?他想了一个下午也想不出结论,想动嘛,又怕会扰醒她。她好不容易睡了,他想让她多睡一点,省得她一醒来又掉泪。 他无法安慰她,所以他只能尽其可能地不让她掉泪。 垂眼瞅着她的睡脸,双眼有些红肿,甚至连几丝垂落脸颊的发都被泪水浸湿黏在颊上,可以想见她的悲伤无从压抑。 而她的眼泪,咸涩地烫进他的心版上,教他莫名不舍。 长指轻抚过她泪干的脸,彷佛就连长睫上都还沾着泪滴。他不能理解,明明是一张从小就相识的脸,但为何在她失忆之后,他总觉得她的面貌有些改变,眼神气韵变得恬淡娴雅,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 也许,因为这截然不同的性格,反倒勾起了他的兴趣,又也许,她提议离婚的绝决和现在相较落差太大,才会教他一再牵挂她。 长指抚过她柔嫩的唇瓣,教他不由自主以指腹摩挲着,情难自禁地俯近她,然而就在即将吻上她的瞬间,她蓦地张开眼。 他屏住呼吸,注视她初醒时惺忪带媚的眉眼。以往,他们是分房睡,而现在,她总是比他早起,所以他不曾见过她初醒的迷蒙媚态,从不知道原来她初醒的神情竟是恁地诱人。 周持南愣了下,突地扬笑,脱口喊,“爹……”她回去了吗? “嗄?”爹?什么东西? 他错愕的神情,教她猛地清醒。“呃……我……”她是睡昏头了不成,怎会错把他看成了爹。 “你是要叫……孩子的爹?”如果是这样,他勉强接受。 她脸颊微晕,想否认,但又觉得没什么好否认的,事实就是如此了呀。不知该作何回答,她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我……睡着了,我……”等等,这枕头好像有点硬。 她侧眼望去,瞧见他的脚,猛地爬起身,惊觉自己竟是睡在他的腿上。 “动作轻点。”他嘶了声。 “我把你压疼了?”她满脸愧疚。 “不是,是麻了。”已经麻到这条腿好像不是他的了。 “对不起,我……”她伸手轻抚着他的腿,他随即将她拉住。 “别碰,麻了。”整条腿像是被充了电流一样,麻到他心都快停了。 “对不起,我……到底睡了多久?” “七点半了。”他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时钟。 她瞠圆了眼,像是不敢置信自己竟然睡了三个钟头,而她一直睡在他腿上,这……“你应该把我叫醒的。” “无所谓,大概是昨天打雷让你睡不好,你才会睡得那么熟。” 周持南羞怯不语。一开始真的是雷声害她睡不着,可后来是因为他的怀抱让她无法入睡,但累极了,还不是照睡不误? 就连方才,她竟哭累了,不知不觉地睡在他腿上,她真的是太糟糕了。 不知道待会他会怎么问自个儿,她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呢。 南仲威伸了伸腿,吁了口气。“下次宁可让你压胸口,也不让你垫腿了。” “嗄?” “你一开始是睡在我胸口上,我怕肋骨的伤还没好,所以才让你睡腿上,谁知道这真是失策,我没想到会这么麻。”顿了下,他又自顾自地说:“手被枕了一晚都酸麻了,我怎会忘了教训?”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她又羞又愧地道。 “我又没怪你,也没说不行。” “不,这样是不可以的。”这是真的于礼不合,她和他实在是太亲密了,这样真的……她会很难为情。 “为什么不可以?”他反问。 “我……怕你难受。” “还好,不麻了。” “不麻了吗?疼吗?”问着,小手已经按上他的腿,轻柔地按摩着。 南仲威张了张口,见她愈按愈往上,忙握住她的手。 “嗯?” “再摸下去,会出事。” 周持南闻言,正色问:“会出什么事?还是你的腿被我给压坏了?那咱们要不要回医院一趟,还是把二叔找来?” 南仲威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这种事不需要去医院,但也许……”想了想,她还在怀孕初期,哪怕他起心动念都不行。 “也许怎样?”她不安地问。 南仲威哭笑不得。“没事,开你玩笑而已。” “真的?” “真的,他说的出事,跟他说过的办事,是同样一件事。”易稚青凉凉的嗓音在门口响起。 南仲威抬眼瞪去,不敢相信她竟然闯进他的房里,连敲门都省了。 周持南后知后觉地意会过来,赶忙跳下床。“我我我我我去准备晚膳。” “准备什么?庆余已经叫了外卖,差不多也快到了,你不用瞎忙。” “那……恰吉应该也饿了,我去弄牠的晚膳。”说着,一溜烟地跑了。 “陆姿颖,不准给我用跑的!”见她跑了起来,他不禁怒声警告着,而下一个目标就是——“易稚青,你很闲是不是?” “哪有,我很忙,忙着看戏。”易稚青笑得贼贼的,随即又啧了几声。“可怕呀,我到今天才知道你是调情圣手,可惜你的对手是个失忆后变得万分纯情的小鲍主,你说再多,她也听不懂,程度再降低一点,用小学程度的方式试试吧,老板。” “去你的!”他拿起枕头作势要丢,她随即跑出门外。“把庆余叫来。” “你不出来吃饭,叫他干么?” “……我腿麻了。”叫他来扶他! “你不是没煮晚餐?”饭桌上,南仲威脸色铁青着。 “我有先把炖肉放进炖锅里炖,几样菜也准备好了,只是我……不小心睡着了,所以只剩炖肉而已。”她怯生生地应着。 “既然有外卖的披萨,为什么就你们三个围在一起,把我一个丢在这边?”知道他脚麻了,走不过去,就这样整他是不是? “拜托,仲威,你家老婆大人的爱心,你可以不吃吗?那一锅炖肉我们都不会跟你抢,就让你独享。”包庆余幸灾乐祸地嗑着披萨,三个人就聚在饭桌的另一角,数盒披萨,总汇、海鲜、牛肉,各种风味应有尽有。 南仲威恨恨地瞪着自个儿面前的那一碗。“谁家的炖肉,红萝卜比肉还多?”更可恨的是她盛了满满一碗红萝卜……他该找个时间跟她说,属兔的是包庆余! “咦,你不是喜欢吃红萝卜?”周持南从披萨里抬头,不解问着。 一旁的包庆余和易稚青嗑着披萨,掩嘴偷笑着。 “谁跟你说的?”不会是那个躲在稚青旁边的混蛋吧! 周持南秀眉微攒了下。“可是我之前夹给你时,你都会马上吃掉,吃得又快又狠……不是喜欢吗?” 包庆余在旁笑到拍桌,易稚青则是动作飞快地端起三、四个披萨盒直接溜到客厅去,不想看战火后的放闪。 “……再怎么喜欢的东西,也没必要准备那么多。” 包庆余听到此,忍不住笑到岔气,扼腕地说:“可恶,我忘记录音存证了!稚青……喂,稚青,你把我最爱的地中海口味拿走了!”什么时候逃跑的,也不通知他一声,真是太不讲道义了。 “滚啦!吵死了!”南仲威光火地吼着,见包庆余追着地中海口味披萨跑了,才撇了撇唇,道:“陆姿颖,我也要吃披萨。” “是不是我的炖肉不好吃?”她满脸愧疚地问着。 “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吃披萨?” 面对那黑润的眸,想起她下午时的哭泣,教他立刻舀起红萝卜,豪气地狂嗑。“我的意思是说,吃完这些,我也要吃披萨。” “那你要什么口味?” “给我黑胡椒牛肉。”他需要拿重口味漱口。 “会辣呢。” “更好。”最好是辣到会喷火,让他忘记红萝卜的味道。 用最快的速度把那碗炖红萝卜吃完,再吃了两块披萨洗嘴巴味道,才终于教他神清气爽了起来。 “喂,这里还有没有?”包庆余从客厅跑了过来。 第二十章 “你有没有搞错,这里五盒,里头都只留一块……你居然还敢来跟我要?”这是十寸的披萨耶!“你属猪的是不是?” “属猪的是外头那一只,光她一个人就嗑了四盒十寸的了!”包庆余才想喊冤,跑到客厅才发现四盒里头有两盒是空盒…… “这里还有。”周持南闻言,赶紧将盒子里仅剩的两块递了出去。 “等等,你把剩下的两块给他们,你呢?” “我吃饱了。” “我呢?”有没有问过他还要不要,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她老公? “你还有炖肉啊。” 包庆余抱着披萨盒,仰天大笑后才快步跑到客厅里。 南仲威注视她良久,吸了口气道:“我吃饱了。”他已经一肚子都是红萝卜了! “喔,我桌上收一收,明天热菜时再帮你添一点红萝卜。” 见她笑咪咪起身,准备整理善后,他不禁一把捉住她。“你不是故意的吧。” “故意什么?” “……没事。”是他想太多了,现在的她俨然是张最纯白的纸,哪可能怀有如此邪恶的整人念头,是他误会她了才是。 周持南看了他一眼,突地忍遏不住地笑出声。 南仲威愣了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你是故意的,你已经发现我讨厌红萝卜!” 想不到她竟是个心机这么深的女人,竟然恶意要他吃红萝卜! “要每样菜都吃,红萝卜很好的。”她也是刚刚发现庆余一直在笑才察觉的。 南仲威微扬起眉,突地撇唇笑得坏心眼。“是啊,每样菜都吃,营养比较均衡,不过呢人也要天天洗澡,可以促进血液循环,所以待会就麻烦你了,老婆。” 周持南随即垮下肩来……还要她再看他的身体?他怎能如此理直气壮,压根不觉害臊? 南仲威得意洋洋起身,拍了拍她的肩。“我先进浴室等你,你快点来……对了,我们可以一起洗。” 周持南抽了口气。一起洗?不可能……她办不到! 就在南仲威放了一缸热水,先行泡进热水里时,听见浴室门开的声音,头也没回地道:“老婆,先帮我洗头。” “你们感情进展得还满快的嘛,叫得这么肉麻,你怎么不会想吐?” 包庆余戏谑笑声响起,教南仲威猛地回头。“你进来干么?” “服侍大老爷啊。”他动手脱掉身上的衣物。 “走开,我不想看你身上的脏东西。” “拜托,我身上的脏东西你也有,你怎么好意思要你老婆看?” “包庆余!” “别说我欺负你,你现在只剩一只手,真要打,你绝对打不赢我,所以……认命一点,来,我先帮你洗头。” 南仲威脸色铁青地低咆着。“陆姿颖!”卑鄙的女人,他真是太看轻她了! 听着南仲威的咆哮声,周持南抿着笑意,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到陆姿颖的房间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但这一回,她发觉这个房间有些古怪。之前来时,她急着洗澡找衣服,压根没仔细打量过,而这一次瞧过后,才发觉这个房间里有好多娃娃,各式各样的娃娃,尤其大半都是放在床上和床头柜上,她不禁孩子心性地抱起一只半个人高的熊娃娃。 然而就在她抱起熊娃娃时,却发现熊娃娃正面的口袋里似乎装了东西,掏出一瞧,就见里头有个小小长方形的东西,她没见过,无法辨识,但是另一个是一本小册子,她随手翻着,不禁眉头微攒。 他怎能这样对我?我为他付出了一切,最终却只是颗棋子……没有人爱我,我是不被需要的…… “姿颖,你今天怎么在自个儿房间?” 门口被打开的瞬间,周持南快速地物归原位,将熊娃娃放回床上,回头道:“我回房间洗澡。” “庆余呢?” “他在帮仲威洗澡,我去问问洗好了没。”她莫名地心慌着,总觉得自己不该窥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看见了陆姿颖的内心世界。 “你让庆余帮仲威洗澡?”易稚青微眯起眼,像是想通什么,笑得很坏。“是不是你家老爷要你帮他洗澡,你就逃出来了?” 周持南小脸微微翻红,轻咳了声,不答反问:“稚青,你觉得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问题,要是以前,她从不想追问,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已经回不去了,势必得以陆姿颖的身分继续活下去。 “装模作样的傲公主。”易稚青给了中肯又贴切的形容。 周持南眨了眨眼,再问:“朋友多吗?” “你认为呢?”言下之意是指,要是连一起长大的朋友们都受不了她,就别奢望还能有其他的朋友了。 周持南听至此,大抵明白了。“我下楼去看看。” “跟庆余说,今天早上会议的记录,叫他过来跟我一起整理。” 周持南应了声,下楼进了南仲威的房,听见里头还响着怒骂声,心想还是待会再转告好了,余光瞥见他床上的东西竟都没有收拾,她不禁端起棋盘走到沙发边搁下,收下一枚又一枚的棋子,像是收下了爹娘和手足的思念。 而陆姿颖呢?她没有手足,又没有朋友,但房里却有很多娃娃,在她爹娘去世后,她又面临出阁,不咸不淡的婚姻生活,对她而言,是她想要的吗? 她,很寂寞吧。虽然稚青说她有公主病,但那只熊娃娃身上有补丁的痕迹,意味着她是个念旧的人,而且她常抱着熊娃娃。身边有人,她不拥抱却宁可拥抱娃娃,这种种迹象和那本册子上所写的心情,是指她满心期待却遭骗,又是谁骗了她? 她应该问南仲威吗?可是这样也很怪,毕竟陆姿颖已经消失了,再追问这些事又有什么意义? 正当她忖着,就见包庆余刚好踏出浴室。“姿颖,搞定了,你家大老爷真的很不合作,难怪你不愿意帮他。”像是替她出口气,但挤眉弄眼的表情太暧昧,教她微羞着脸垂下。 南仲威踏出浴室,闻言吼道:“我去你的,洗好了就赶快滚,短时间内我不想再看到你,脏东西!” “别这么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见包庆余要回楼上,她忙道:“稚青说会议纪录要你帮忙整理。” 包庆余瞬间像是泄气的气球,一整个没劲,拖着牛步离开。 单手擦着发的南仲威,见她把棋盘移到沙发边的矮几上,索性往她身旁一坐。“你一个人下棋?” 周持南愣了下,发觉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明明是要收棋子的,竟又在寻思时独自对弈了起来。 这坏习惯,十足像极了爹。 “看来你会下围棋,要不要跟我赌一盘?” “嗄?” 【第八章】 “对赌一盘,输的人要完成赢的人一个心愿。” “任何心愿?” “对,只要不作奸犯科,愧对良心,任何一个心愿都可以。”南仲威说着,瞧她垂睫像在思索要什么心愿,不禁没好气地打断她。“别说我欺负你,我先让你三子。” “三子?”她诧道。 难道说,他的棋艺过人?要是如此的话,她就得从长计议了,因为她绝不要帮他洗澡。 “对,要不五子也可以。” “……好。”如果让这么多步的话,胜算就大多了。 “你拿白棋。” “那我就先走了。”她夹棋的动作分外优雅,从中心处连搁了五枚棋子,但都不在同条在线。 南仲威见状,不禁摇头低笑了声。亏她的手势这么漂亮,结果竟是个门外汉,亏他让了五子,等于是白让了。 他快手下了一步棋,双方一来一回地下着棋,他打算花点时间围地,但—— “轮到你了。” “等等。”他托着腮看着棋盘,不敢相信她看似毫无章法的棋步,原来竟是高招,他根本围不了地,甚至……他逃不出去了! 周持南静静看着他,不禁想,和爹相较,他真的是差得远了。 这么点程度,也敢让她五子,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只是,想要他坦承大势已去,依她对他的认识,她想应该也不是件易事。 “我输了。” 听闻他这么说,周持南愣了下,只因没想到他竟这么坦白干脆,就连弟弟与她对弈输时,总是要挣扎好半晌才肯认输。 “我欠你一个心愿,但是我要再跟你下一盘棋,这一次我不让子。”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的棋艺这么高超,是他太低估她了。 “好,这一次让你先下。” “那我就不客气了。”他收敛轻佻,聚精会神地夹棋下着。 第二十一章 他承认他确实是太轻敌,谁要她的生活智能那么低,才会教他误以为她的棋艺大概也只有小学程度。但说来,也许是他居心不良,她才想给他当头棒喝吧。 他确实是想要趁此赢个赌注,改日逼她一道入浴,最好是逗到她全身发抖,满脸通红……他在想什么?这女人的棋艺在他想象之上,他要是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恐怕这一回也难占上风。 但是……为什么他都已经用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了,这棋却还是…… “没气喽。”周持南把玩着棋子提醒着。 “你才没气。”他眉眼不抬地道,毫不犹豫地下了关键一棋。 “就说没气了,这一步要定输赢了。”她放下黑棋,断绝最后生路,攻城略地。 南仲威傻眼,不敢相信她这一步棋,竟让他布下的数条线,全数断气,一口气都被清空,瞬间棋盘上只剩黑棋,可事实上这盘棋还没走到三分之二。 这女人……到底是上哪学的? “因为你想要围地,你就会忘了防守,压根没发觉我是挖了个陷阱等你往下跳。”她学的棋法向来是可攻可守,全看对手而定,对方要是攻,她就以退为进,对方要是守,她会诱敌制胜。 爹爹说,这才是真正的兵不厌诈。 南仲威直睇着她,心底有点不甘心,总觉得面子挂不住,但要他悔棋,他更是万万做不到。 “谢谢你陪我下棋。”她浅露笑意地道。 弟妹们是不陪她下棋的,因为她从未吃过败仗,所以向来只有爹才愿意陪她下几盘棋。 南仲威望着她的笑脸,他应该不满,甚至恼羞成怒,可偏偏她的笑容这般恬柔优雅,他怎舍得破坏她难得的笑颜? 看着看着,不知怎地,他也跟着勾笑了。 “不管,再下一盘。”他非要拿出十二成的功力让她知道,他刚刚又不小心轻敌了。 “好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过少了一枚黑棋。”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正统的棋,棋子数过多,她应该不会察觉的。 “很好算的。”她指着棋盘上黑压压一片,再指向钵里剩余的黑棋。 南仲威有种被羞辱的感觉。“少一枚黑棋无所谓,开战吧!” 周持南噙笑与他对战,她喜欢下棋,可以整理思绪,可以让自己静下心来。 不过,这个人的下棋方式却是—— “不玩了,睡觉。”南仲威输到翻脸又不能发作,只能拉着她上床。 “可是棋盘没收。” “放在那里,没人会动,已经很晚了,睡觉。” “可是……”不容置喙的,她被拉上了床,一如昨晚的翻版,她再次枕在他的手臂上,教她不禁低声说:“你不怕手又麻了?” “麻惯了就好。”见她悄悄地挪开了些,他便又悄悄地贴了过去。 “……可是今天没打雷。” “夫妻同床共寝是天经地义,跟打不打雷什么关系?” “可是你之前要我退出你方圆三公尺外。”那句话很伤她,所以她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 “看在你表现良好的分上,我允许你踏进我的身边。” 那犹如大老爷开恩施惠般的说法,教她不禁撇了撇唇,真的是由着他说风是雨,就连抱着人的姿态也这般蛮横。 可也不知道怎地,羞归羞,但他的怀抱莫名地教人安心,不由得教她想起下午时,她竟能睡得那么熟,而且一觉醒来,所有的悲伤彷佛被抚慰了一般。 嗯……她应该跟他说谢谢的,但……下次吧,现在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稚青,我为什么要跟着去?” “问你家老爷啊,是他说的,我不过是照办,替你打扮一下而已。” “稚青,我觉得这样很奇怪,而且这种衣服,我……” “好了。”抹上唇蜜之后,终于大功告成,易稚青看着镜中的她,长发被她挽起,脸上也画了淡妆,让素雅的面貌更添几分成熟妩媚。 “稚青,我一定要穿这种衣服吗?我……不行啦。”她不住地遮着胸口,无法忍受这种曲线毕露的衣服。 “这可不关我的事,这是你的风格,这一件已经是你更衣室里头露最少的一件了。”易稚青将她拉起,看着她身穿粉嫩的luo色贴身洋装,虽是v领,但没有露出事业线,人鱼裙摆及膝,数层蕾丝斜曳到脚踝,走起路来像是踩在浪花里。 “可是——” “走了,哪来那么多可是。”易稚青没好气地拉着她走。 周持南可怜兮兮地跟在后头,一到楼下,包庆余和南仲威早已准备就绪,两个人同样着黑色西装,南仲威那头短发,刻意往后梳,露出饱满的额和立体的五官,深邃的黑眸不住地打量着她。 “还满意吗,老板?”易稚青将周持南拉到他面前,让他大饱眼福。 “人要衣装。” “夸人会死啊你。”易稚青啐了他一声,走到鞋柜前替她找搭配的鞋子。 “仲威,我……一定要去吗?”其实她想问的是,她非得穿这样出门吗? “一定。”因为他不想让她单独一人在家。 “可是,我……”她不住地抚住胸口,她从没穿过襟口这么低的衣服,总觉得要是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被人给瞧光了。 “胸口不舒服?” “……不是。” “她嫌太低胸,可是实际上根本就没露出事业线好不好,她现在保守得让我觉得她根本不是陆姿颖。”易稚青回头,手上拎了双同色系的三寸高跟鞋。“来,这双鞋子肯定是你当初买这件洋装时刻意配上的。” 周持南还没开口,南仲威便已皱眉地否决。“她怀孕,别让她穿这么高的鞋子。” “对喔……糟了,不知道有没有娃娃鞋,我到楼上找找。” “顺便替她拿件披肩,我记得她有件驼色皮草的。”南仲威吩咐着。 “知道了!” 一会,易稚青找出一双无跟的驼色娃娃鞋,手上顺便拎了件驼色皮草披肩。 披肩可以多少遮住胸前风光,教周持南放心多了,亦教南仲威稍加满意地点点头,一行人立刻出发。 宴会地点是位在半山腰上,宋进隆新开发的豪宅区,一进门就是扇镂花自动内开电动门,里头是超大喷水池庭园造景,豪宅是采地中海式的蓝顶白墙的建筑,下了车,随即有挂着工作证的人员迎接入内。 偌大的厅堂悬挂着灿烂水晶吊灯,到处衣香鬓影,冠盖云集。 “仲威,宋董事就在那里。”包庆余凑近他,以眼示意着沙龙吧台边的宋进隆。“啊……站在他身边的那位是周家当铺的总经理周玉醒。” 本是垂着眼的周持南一听见周玉醒三个字时,猛地抬眼,想起基金会里的邀请名单就有这个名字,而最重要的是——她是周家当铺总经理。 周家当铺……是她所知道的那个周家当铺吗? 南仲威对周遭打招呼的宾客微点着头,让周持南挽着自己朝宋进隆走去。 “宋伯伯。” 宋进隆一回头,随即扬笑。“仲威,你来的正好,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周家当铺总经理周玉醒,周总,这位是南瀛金控总裁南仲威,旁边的是他的妻子陆姿颖。” “你好,幸会。”他伸手与她交握着。 周玉醒看起来约莫四十出头,保养得当,有双极为锐利又秀雅的眸子,噙着笑意时让人容易亲近。 “不好意思,我就不担误你们,先离开一步。”周玉醒客气与他握手后,随即踩着高跟鞋快步离开,速度快到让周持南想打声招呼都来不及。 看刚刚他们两人的互动,感觉上他们应该是互不相识,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南家和周家会走到相见不相识的一步……他们明明是同族同宗的。 周持南不住地看着周玉醒的背影,心想着陆氏基金会的慈善晚会也邀请了周玉醒,既是如此的话,到时候她应该有机会可以和她聊上几句,但前提是,她必须可以回到陆氏基金会。 “仲威,你看起来气色很好。”宋进隆已年过半百,身形微发福,说起话来声若洪钟。 “托宋叔叔的福,我恢复得很好。” “姿颖,身子还好吗?” 周持南回了神,还未想出如何应对,身旁的南仲威已经替她应声。“她好得很,也没有害喜的现象,不过我还是让她待在家里陪我静养。” 第二十二章 “很好很好,知道你们都安好,我就放心不少,况且上一季的营收极为亮眼,南瀛有你在,我们这几个董事都很放心。”宋进隆说着,随即带着他朝通往泳池的大拱门走去。“今天弄个豪宅趴,有不少媒体都在现场,说不定待会会找上你,你就说个两句寒暄一下。” “好。” “还有……新鑫的事,你处理得怎么样了?” 南仲威微扬起眉。“快了,拖不过一个月。”他心底哼笑了声,这问话根本就没意义,庆余肯定跟他提过了,何必再问一回?分明就是不相信他。 “你办事,我向来放心,这一次要不是你出了意外,新鑫手上那块地早就到手了,不过这事真的不能再拖,工程一天不能动,就得烧掉不少钱。” 南仲威摆了摆手,示意易稚青先将她带到一旁休息。 易稚青意会,立刻拉着周持南。“走,我们去找吃的。” 周持南松了口气,庆幸自己不需要跟陌生人谈话。 走到泳池边,沿着泳池畔皆设有现场外烩,有烧烤也有义式料理,而泳池的最前方正在搭设舞台,看似有场表演,但最重要的是——“姿颖,那边有蛋糕,我去拿,你在这里等我。” 易稚青双眼发亮,拉着她到一旁的沙滩椅坐下。 周持南心想歇会也好,这里到处都是人,看得她头都晕了。 “姿颖,身体还好吗?” 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响起,教周持南侧眼望去,想了下——“向先生,你好。” “……你真的失去记忆了?”向群索性在她身旁坐下。 周持南下意识地想避开,可偏偏旁边没位置,逼得她只好站起身。但才站起身,向群随即扣住她的手。 “果然是假的。”向群突地笑了。 周持南不禁微攒起眉,毫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什么假的……她听不懂他的话意,更不喜欢他眸底的笑意,彷佛他是恁地懂她,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 “坐下吧,要是在这儿大声张扬,引来注目,对你和仲威都不是好事。”向群像是丝毫不恼她甩开他的动作,甚至是藉由她这个举动证明他的揣测是正确的,那种自以为是的判断,挑起她鲜见的不满。 但是,她不想在这里做出任何引人注目的动作,又怕走离这里,待会稚青回来会找不到她,想了想只好继续坐着等,相信急惊风的稚青不会让她等太久。 她不得已地坐下,双手交握在腿上。 “放心,没人对我们起疑,只要我们小心一点,不会有任何问题。”向群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周持南心底一凛,第二次甩开,多用了几分力,硬是让坐在沙滩椅上的向群歪了下,险些跌坐在地。 “向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请你不要随便碰触我,我怕我老公会不开心。” 事实上不管南仲威在不在乎,她自身是在乎的,没有一个男人可以不经她允许,随意地碰触她身上任何一处。 “你什么时候开始以夫为天了?” “南仲威是我的丈夫。”她再次重申。 “得了,别把他说得像个宝一样,你明明也很讨厌他为了利益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一面,你千万别跟我说你都忘了。” “……我确实都忘了。” 向群怔怔地望着她,眸色复杂地闪动了下。“你是真的丧失记忆了?” “是的。”她微眯起眼,神色寒鸷地问:“你刚刚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没人对我们起疑?” 向群直视着她,正要解释之际,易稚青冷冷的嗓音已经来到面前。“向经理,原来你也来了。” “是啊,是宋董事邀请的,我看姿颖在这里,所以陪她聊聊,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先到那头跟一些老板打些招呼。”向群噙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一如他斯文的形象,起身离去。 易稚青手上端了两盘蛋糕,睨了眼他的身影,问:“你在跟他说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觉得不喜欢那个人。”她低声道。 有些事情,如果陆姿颖已经带进坟墓里了,那么她实在不应该再挖开秘密。 “是吗?既然这样,那少跟他互动。” “嗯。”周持南接过一盘蛋糕,一手拉着她坐下。“稚青,你听过周家当铺的周玉醒吗?” “知道啊,你怎会问起她?” 周持南想了下,问:“南家跟周家没有往来吗?”也许她再也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但她至少该知道周家和南家到底发生什么事。 “没什么往来,但是陆家跟周家当铺是有往来的。” “真的?” “陆家经营医院,但几十年前也经营了美术馆,你知道这种艺术品收藏多多少少会跟当铺交易有点关联,所以周家当铺也是基金会的第三方。” “是喔。”这么一来,是不是只要她回基金会工作,她就能和周家当铺联系上了? 正忖着,突地听见啪的一声,现场瞬间一片漆黑,喧闹声停顿了下之后,随即响起阵阵的疑问声。 “姿颖,别乱动,要是一个不小心踩进泳池就不好了,姿颖?”易稚青说着,想握住她的手,却扑了个空。 人咧? 南仲威浑身寒毛竖起,恐惧夹带着寒意从骨子里迸了出来,他极力克制,因为他绝不能在外人面前丢脸,可是恐惧却像是在心底扎了根,不管他如何压抑,企图转移注意力漠视恐惧,恐惧像条冰冷的蛇,从脚底板爬向他的脑门。 他开始发颤,视线开始飘移,可该死的是双目所及之处皆是黑暗,而耳边响起的阵阵询问声,更像是当年寻找他的绑匪。 他想逃离此地,可他的双脚却像是被钉在原地,任由恐惧在黑暗之中开始吞噬着他。 庆余……他无声喊着,希望包庆余可以赶紧赶到他的身边,至少有他在,可以替他掩饰,让他不致于在众人面前出丑。 然而来到他面前的,却是—— “仲威,不要紧吧。” 那低柔裹着担忧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他垂眼望去,对上那双在黑暗中熠亮的眼眸,左手被她轻轻地握住,那般珍惜地握在手心里。 “你……”他没想到竟会是她来到面前,她明明已经走远了,怎会知道他在哪? “我过来时听人说,舞台那边电力使用过度,应该是跳电了,等一下灯就亮了。”周持南刻意说得缓慢,小手不住地抚着他颤抖的手。“你再忍一下,灯就快亮了。” 他看不清她的脸,但是他的手被握着,他的心被安抚了。 “好点了吗?”她问的很轻,像气音般的声音,像怕被旁人听见。 他的手很冰,还微微颤着,教她心头发疼。 “还好。”他试着深呼吸,但胸口像是被什么重压住,教他呼吸不上来。 但是,她的存在,像是黑暗中的光,可以指引他脱离黑暗,让他的心不再惶恐不安。 “那……我还能怎么帮你?”当她怕雷声时,是他安抚着自己,可如今她却帮不了他,还是说……“我可以抱抱你吗?” “可以。” 她缓缓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双手将他环抱住,小手不住地在他的背上拍着,像是哄小孩一般。 蓦地,她发现他把脸枕在她的肩上,她不禁伸手抚了抚他的发。“好点了吗?” “也许你可以多做一点,让我转移注意力。” “做什么?” “好比……吻我。”他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伴着热气吹拂着她的耳,教她不禁瑟缩了下。 吻他?这……岂不是太教人难为情了? 可是,他浑身微颤着……她很懂得恐惧可以怎生地折磨人,这当头他不会是故意作弄自己。 想了想,心想这么黑,没人瞧得见他们在做什么,她不禁微微地侧过脸,怯生生地贴上他的唇。 她不敢呼吸,心跳得又急又快,想要将唇移开,但又怕才亲那一下子没效用,不禁退开一些,想问他有没有好些,岂料他的舌却突地钻入她的唇腔里。 她吓得倒抽口气,想推开他,但这一回他吻得很柔,不像上回在浴室里作弄她那般野蛮又放肆。他的唇舌勾缠着她,含吮着轻囓着,舔过她的齿列,像细雨般地温柔,教她浑身发颤,且莫名发热着。 直到—— “哇……” 电力恢复的瞬间,里里外外灯灿如昼,有人发出了惊呼,更有人吹着口哨,可眼前的男人还不放过她,吮缠着她不放,羞得她快要掉泪,他才打住了动作。 第二十三章 “哈哈哈,你们还真是热情如火啊。”宋进隆被缠绵的两人给消退了不少火气。 有媒体在场,结果竟然跳电,这简直是败笔中的败笔,气得他直跳脚,但这一对俊男美女摸黑缠吻,多少转移了一些注意力,让与会来宾少了点败兴的坏心情。 “她怕黑。”南仲威大言不惭地说,轻柔地将她搂进怀里。 周持南本想要退开一些,但发现他的身子还微微颤着,教她只好任由他。 算了,看在他怕黑的分上,这么点小事,她就不跟他计较了,而且把脸埋在他胸膛上,可以让她看不见别人的目光,这样也好。 现场电源恢复正常供电,舞台那头热闹地带动气氛,吸引了宾客注意,这一小段插曲很快教人给遗忘了,最后大家记得的都是南家夫妻摸黑热吻。 回到家中,周持南的脸始终垂着,和包庆余和易稚青道了晚安后,她就溜进房里卸妆洗脸换衣服。 弄好后,她坐在自个儿房里,忖着今天到底要不要到他房里。 她怕他又吻她……她不讨厌,但就觉得难为情。虽说他和陆姿颖早已经成亲一年,可事实上,她是初来乍到,对她而言不是桩正式的婚姻,就这样任他吻着抱着,实在是于礼不合。 “你在那边干么?”南仲威一开门就见她坐在床上发呆。 “你怎么上楼了?”她诧问着。 “我不能到你房间?” “……可以。”这是他的家,有哪里是他不能踏进的?“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等你帮我换衣服,我手这样不好脱。”他一脸无奈地道。 “对喔。”瞧她竟忘了他的手不方便。她赶忙起身,打算跟着他一道下楼,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不由抬眼望去。 “我爬楼梯很喘,胸口有点不舒服,牵着我以防我没走稳掉下去。” “喔,对。”他的肋骨断了,这段时间胸口一直是不舒服的,别说走楼梯,有时就连走路都瞧他喘的。“真是对不起,我都忘了,还害你走上二楼。” 她只顾着收拾难为情的心情,倒把正事都丢一旁了。 南仲威笑眯眼。“没关系,下次记得就好。”他想,下次回诊时,他得要跟二叔串通一下,省得东窗事发,她脸皮薄翻脸。 他是喘,但没那么不济事,况且适度走动,反倒是对心肺功能是好的。当然,这些事他暂时不打算告诉她,因为这么一来,他可以享受更多特权。 进了房,她替他换上了棉质的家居服,本是想要趁机回房,但他却一把将她给拉上了床。 “今天突然停电,让我的心都快要停了。”他突道,将她拽进怀里。 “现在应该好多了吧。”她面向他侧躺,柔声询问着。 “你要是肯再吻我,应该会好得更彻底。” “……你在捉弄我?” “哪的事,我说真的。” “我才不信。” 见她丝毫不让步,南仲威无声咂着嘴,没骗到吻,但至少可以搂她入怀。“过几天,我要回公司上班了。” “你可以上班了吗?” “公事一大堆,不处理也不行。”他握了握右手,手指和手腕都能动了,至少在公务处理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周持南不禁垂下脸,可惜她什么都不会,要不她真希望可以帮上他的忙……“既然你想回公司上班,那我也回基金会工作吧。” “你应付得来吗?” “总得试试,不是说下个月有个慈善晚会吗?我既然是执行长,总是得到基金会露个面吧。” 只要让她到基金会,她就能跟周玉醒连系上,还可以顺便问问有无周湘这个人。 他垂眼想了下。“反正我过两天也要先回医院复诊,到时候你顺便产检,看结果再决定。” “产检?” “二叔那回本想带你去照超音波,结果听说你踹坏了一台超音波。”说着,他忍不住笑了。 周持南想起这事,小脸微赧地道。“不需要产检,我……不要在那么多人面前把衣服撩起来,那样实在是……不成体统。” “不成体统?照你这么说,天底下的孕妇不都不成体统了?”真不知道这是哪来的守旧想法。 他从不知道她有如此保守的一面,还是说他不曾好好地认识她? “可是……” “你哪来那么多可是?你好歹也替肚子里的宝宝着想吧,照个超音波,确定宝宝安然无恙就好。”说着,他不禁亲密地再将她搂近一些。“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几个月后,我们就要为人父母了,突然觉得……有种好奇妙的感觉。” 原本得知她有孩子时,他纯粹是为了孩子愿意保留这场婚姻,但不知不觉感觉变了,他开始憧憬她和孩子可以让这幢冷清的房子愈来愈热闹。 然,周持南却脸色微微变了。 这孩子……不是她和他的,不知为何,她竟有些嫉妒起陆姿颖。 而陆姿颖身上,藏着太多秘密了,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第九章】 几天后,包庆余载着两人一道回医院复诊,南仲威的肋骨复原良好,就连肱骨手术伤口也没有发炎的迹象,拆了缝线之后,预定骨头愈合后再拆掉钢钉。 至于周持南,在南仲威的要求之下,挑了个女妇产科医生替她照了超音波。 “一切都很好,看得出胎儿心跳,依胎儿的大小和心跳出现推算,应该已经进入第七、八周了。”妇产科医生看着超音波屏幕说着。 全程陪伴的南仲威闻言,不禁眉头微皱地问:“确定吗?” “当然还是有误差值,但这件事应该要问你们比较清楚,不是吗?”女医生噙笑反问着。 南仲威想了想,笑而未答,反倒躺在诊疗床上的周持南对这暧昧的问话,感到万分难为情。 虽说她非陆姿颖,这一切皆与她无关,但这种问话还是让人害羞。 离开超音波房,医生给了妈妈手册,周持南翻看着,南仲威则低声问着医生一些细节问题。 “好了,回家了。”南仲威问完话,回头瞧她翻看着手册,不禁凑过去瞧着。 “你刚刚问医生什么?”她阖上书,一并盖住了医生给她的超音波摄影。 说真的,她什么也没瞧见,但医生却硬是指着一处说是胎儿,而她一点初为人母的感觉都没有,也许是因为她没有任何害喜现象,所以才会无感。 “我问她,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炒饭。” 周持南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炒饭也得问医生?如果你想炒饭,回家我可以炒给你吃啊。” 现在的医生连下厨都管? 南仲威低低笑着,轻柔地握住她的手。“好,回家一起炒。” “你也会炒?” “嗯……算是炒得还不错。” “真的,那你得让我开开眼界不可。” “这有什么问题?” 周持南压根未觉对话有异,只觉得他今天心情很好,笑意一直挂在嘴边,教她不禁也跟着扬笑。 回到车上,正在车上打计算机的包庆余一抬眼,见两人笑得开心,不禁问:“都没什么问题吧。” 他随手关上笔电,发动车子。 “当然。” “庆余,待会我们要回家炒饭,你要不要一道来?”周持南没心眼地问着。 刚发动的车子被包庆余狠踩煞车,一整个晃动得厉害,包庆余瞪大眼看着后照镜笑得纯真无垢的周持南,再看向正恶瞪着自己的南仲威,马上明白有个坏人正暗中使坏,而且还不允他揭发。 “你们……慢慢炒,我公司还有事。”无奈,他变成共犯了。 “公司这么忙啊?” “很忙,非常忙,恐怕今天晚上回不了家了。”他得要跟稚青说一声,晚一点回家,省得打扰人家炒饭。 “是喔。”周持南一脸惋惜。 包庆余则是无奈叹气,可怜她未解世事的小兔儿,从此栽在坏心大野狼的手中了,而他…… 成了把她推进火坑的帮凶,想至此,他就忍不住心痛了起来。 真是太邪恶了,南仲威! 把他俩载到家时,包庆余终究逃不过内心的苛责,就在他们下车的瞬间,放声大喊,“姿颖,所谓的炒饭就是办事,你到底懂不懂?” 话落,二话不说,油门一踩,扬长而去。 周持南愣在当场,未觉恰吉已经兴奋地迎接前来,缓缓回头望着撇唇咂嘴的男人,又羞又恼地问:“你又捉弄我?” 第二十四章 “哪有?”他一派认真地问:“我是在教你。” “教我什么?” “教你多多学习知识,累积生活常识,而很多事,纸上谈兵是没用的,身体力行才能实践学习的目的。”于是,他再度温柔地握着她的手,察觉她欲挣扎,他随即警告着。“我的伤还没好,你可千万要小心,别让我伤上加伤。” “你伤都还没好,还办什么事?”她羞恼骂道。 “欸,也是,没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办事?走,试试。” “试什么,你……恰吉,咬他的脚!”她立刻指挥在身边兴奋团团转的恰吉。 恰吉哪里真听得懂命令?但牠瞧她往南仲威的脚上一比,立刻冲向前,咬住他的裤脚不断地甩着头。 “恰吉,你想死是不是!”敢咬他,真是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手一被松脱,周持南拔腿就跑。 “陆姿颖,你给我停住,你怀孕还敢给我跑那么快!”见她像阵风般地呼啸而过,南仲威真是傻眼极了,没想到她跑起来竟像一阵风。 周持南回头朝他扮了个鬼脸。“医生又没说我不能跑!” “你……恰吉,给我松口!”该死的,他的裤管都破了! 周持南见状,不禁露齿逸笑,笑声犹如银铃般清脆,在春暖的阳光底下,整个人看起来闪闪发亮,美得教他转不开眼,可问题是——“混蛋,你连我的鞋子都咬,你是饿疯了是不是?! 还有你,陆姿颖,不准再跑了!” 隔天一早,是周持南首度上班。 虽说离开这座堡垒,前往陌生之地上班,得要和陌生人互动,对她而言是莫大的考验,尽避如此,她还是得试着踏出第一步,因为她必须多加学习,更因为她想要寻找周湘。 “在基金会里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吴秘书,要是有什么你处理不了的问题,尽避打电话给我,要是我没空,就找稚青或庆余,晚上再过来接你下班,别到处走动,手机一定要带在身边,知不知道?” 把她送到基金会楼下,南仲威一遍遍地嘱咐着。 周持南还没应声,坐在前座的易稚青掏了掏耳朵。“老板,你一直在跳针,要不要干脆拿录音笔录起来重复播放就好。” “你不说话,我不会当你是哑巴。” “也是啦,人家老板夫妻情深,离情依依,我实在不应该杀风景,可问题是不要因为你迟到,害我也跟着迟到,好吗!”又不是十八相送,会不会演太长了?“而且人家吴秘书也站在旁边等很久了,你好歹也替人家着想一下。” 南仲威瞪了她一眼,又跟周持南叨念了几句,才要包庆余开车离去。 周持南目送车子远离,顿觉心底有点慌,这才惊觉原来这段时日被他们给宠得都忘了自己是多么怕生。 因为他们个个好相处,才教她慢慢地放松自己,而这个陌生之地……看来得要再适应一次了。 “执行长?”吴淑丽在她身后轻唤着。 周持南深吸口气,面无表情地回头。“这里就是陆氏美术馆?”她看向一楼的店门,玻璃造景门面,里头一览无遗,可见里头占地应该不小,而摆在最前头的展览应该是字画。 “是,一楼是美术馆,二楼则是基金会的办公室,执行长想先到美术馆吗?” “不是说捐赠慈善晚会的物件都放在美术馆的保险库?”这几日晚上接受稚青的教导,虽然对于计算机的使用方法还是一头雾水,但稚青交代要先着手处理的,她一件都没忘。 “是,那我先带执行长往这边走。”吴淑丽轻扬笑意,领着她走进美术馆里。 周持南边走边看向挂在墙面参展的字画,眉头不禁微皱着,只觉得这么点程度也能参展,这……美术馆水平会不会太低了一点? “执行长?”察觉她没跟上,吴淑丽赶忙回头。 “这位大师在国内出名吗?”也许是她太严苛,但她真的觉得这字没有写得很好,说不定她还写得比较好。 “执行长,这是你和潘夫人一起捧出来的胡大师,现在他的作品在市场上都是六位数起跳的。” 吴淑丽压低音量解释着。 周持南微扬起眉,算是明白了。说白了,就是用钱砸出来的名气,用权势框出来的艺术。这一点,从古至今,压根没变。 不再多看,跟着吴淑丽走进后方的保险库里。 保险库里犹如当铺的小型货楼,分成两层楼,墙上满是货架,物品全都装箱,只能凭箱外的名称和序号,一一比对货单。 她比对着,看着货单上标示的金额和数量,一一开箱查看,但愈是看,眉头愈是攒得紧。 这些东西真的值这个价钱吗?她疑问着,伸手拍了拍其中一件两尺高的窄颈青花瓷瓶,瓶身发出的声音轻而无力,别说青瓷上的花纹俗艳无光,就连青瓷本身都不是上品,为什么这样的一只瓶子会是标上两百万? 她翻看数据,并不是名师之作,而是清朝的宫廷青瓷……这骗人的吧,宫廷的花样怎可能如此俗气? “执行长,有什么问题吗?”吴淑丽见她手抚着青瓷,停在青瓷前的时间太长,教她不得不问。 “这是谁捐赠的?” “呃……这是南瀛证券捐赠的。” “南瀛证券?”周持南想了下。“是证券公司的总经理负责的?” “是。” 周持南神色不变地看着瓷瓶,寻思片刻,说:“把所有南瀛证券捐赠和得标的相关资料准备好,全部放在我的办公桌上。”她一字一句说得极轻,手心有点微湿。虽说是现学现卖,但完全照稚青的教导,她应该有说得很好吧。 偷偷吁了口气,她才又继续往下比对对象。 然而跟在她身后的吴淑丽已是冷汗涔涔,觉得失去记忆的陆姿颖,一身寒凛气势,教人不寒而栗,俨然像是换了个人。 “还习惯吗?” “还可以。”回答的人翻着办公桌上一落落的文件,已经不知道是翻到第几本,但她知道这些东西下班前是看不完的。 “有没有什么不懂的?” “呃……”原则上,只要是字,她大概都看得懂,可实际上,当很多字凑在一起时,她有点不太懂。 庆幸的是她有自己的办公室,不用和太多人碰面,让她可以少点紧绷感。 电话那头传来南仲威低低的笑声。“要是有看不懂的,带回家,我帮你看。” “嗯……那可能要一个大布袋。”她估算着。 那头回应的是南仲威毫不客气地大笑声,笑得爽朗而迷人,但他们好歹也在一起一段时间了,她慢慢摸清这笑声底下的真正含意。 “不要再嘲笑我,要不然我不跟你说话了。”她哼了声,瞪着手机画面上的他。 第一次使用手机,听见他的声音,看到他的影像时,教她惊奇不已,也让她明白原来那次在电视上看到稚青,就是同样的原理,但等使用太多次,加上他老是在那头大笑嘲笑她后,她突然觉得这种让她自取其辱的东西实在太无趣了。 “叫吴秘书把资料存进随身碟,你把随身碟带回家就好。”他止住笑,一脸正经地说。 “这样说就可以?”她默记着。 “嗯。”他顿了下,以沙哑的低嗓喊着,“姿颖。” “嗯?”她看了眼手机,明明屏幕里的他很小,但她就是可以感受到他炙热的视线,眨也不眨地注视着自己,教她浑身不自在。 “晚上吃什么?”他问得很认真。 “要是回去时间还早,我可以下厨。”冰箱里还有食材,弄点简单的不成问题。 “我想炒饭。” “……只有蛋炒饭。”她垂着脸,热意从耳垂烫了上来。 “我说的是办事。”他哑声说着。 “没有事,不用办!”她满脸通红,羞恼瞪着他。“你不要再闹我了,再捉弄我,我真的会生气。” 果不其然,她看见他拍桌大笑。 真的是很可恶的男人,最近真的以捉弄她为乐……她真搞不懂捉弄她,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不跟你说了。”她幽幽说着,不等他笑完就打算结束视讯。 “等等,我七点过去接你。” 她想了下,“七点回到家都很晚了,我哪里来得及准备晚餐?” “所以,我们去外面吃,吃点不一样的,庆祝你上班。” 这也能庆祝?周持南苦笑了下,但终究是他的心意,“那我等你。” “到了打电话给你,你再从楼上下来。” “好。” 第二十五章 “觉得看不懂的数据,要吴秘书存到随身碟拿回来给我。” “好。” “觉得想我,就打电话给我。” “好……我没有想你。”为什么要想,他今天一直打电话给她,手机上就可以看见他,有什么好想的? “为什么不想,你要想我才行。” “我代替她想你可不可以?大伙都在等你开会,你是把我们都当傻子是不是?” 她突地听见易稚青的声音,瞧他一脸悻悻然地撇了撇唇,低声道:“不说了,我要开会了,你有空想我。” 她本想回没空,却听他以极轻的音说:“想你。”不等她响应,他那头已经先结束通讯,留下她呆愣愣地看着手机发呆。 想她?简单两个字,教她的脸无法控制地发烫着。 原来,他想她,所以一直打电话吗? 他总爱捉弄人,真心话却不说,她哪里会懂?忖着,抚了抚发烫的颊,她喝了口茶,硬是把心思专注在工作上。 眼前的资料是近几年南瀛证券身为第三方,在陆氏基金会主持的各场慈善拍卖会上所赞助或捐赠的对象,每一样都拥有完整的履历,但是她怎么看都不觉得那些对象值得那么高的金额。 而且最吊诡的是,拍卖得标的买主是重迭的,等于说只要是南瀛证券捐赠或赞助的对象,几乎都是那几位买主得标……不知怎地,她觉得这种做法和以往娘曾说过的一件事很相似,可一时间想不起来。 她眉头深锁,余光瞥见手机,想起他刚刚说的话,教她的脸又不自觉地红了,干脆抓起手机,放进自己的包包里,但就在她手抽出的瞬间,一张在夹层里的纸跟着掉落在地,她拾起打开一瞧,神色愣了下。 “离婚协议书?”她喃着,心想这难不成就是休书? 依稀记得她在医院初次清醒、二叔给她打镇定剂昏睡之前,她隐约听见他们提及她身上有毒,南仲威则提起他们是为了离婚才会出了意外……当初因为事不关己,所以这件事她就给忘了,如今这离婚协议书的出现,教她不禁深思这个问题。 离婚协议书上,双方都已经签字,意味着两人都同意离婚……所以,如果不是这场意外,南仲威早就和陆姿颖离婚了。 可是,这个身体已经怀有孩子,为什么陆姿颖还要离婚,又是谁在她身上下毒? 毒肯定是当日服下的……是陆姿颖自己服下的,还是被人下毒? 陆姿颖……向群,这两人之间肯定有不寻常,会不会跟这些事有关? 才刚将离婚协议书再放回隔层里,突地听见开门声,她眉眼不抬地问:“吴秘书,联络上周总了吗?”她中午时就吩咐过她,但直到现在都三点多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哪位周总?” 男人的声音教她猛地抬眼,眉头随即攒起。“你并没有跟我预约就闯进我的办公室,象话吗?” 这是几句易稚青教她应急用的话语,她一直牢记着,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 不过,为何吴秘书没有跟她通报一声,就让这个男人进她的办公室? 向群微眯起斯文又无害的眼,偏着头想了下。“以往我进你的办公室哪里需要预约。” “以前我不管,往后都比照办理。”她态度强硬地道,双手在办公桌底下紧紧交握着,不准自己退缩。 “你说你失忆,但你却在查我的帐……是南仲威要你这么做的?”修长的指轻敲她面前的资料。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不懂?不,你懂的,你明明就很清楚南仲威的为人,他蛮横霸道,就像是商场上的秃鹰,把人逼到绝境再将对方啃得尸骨不存,就如当年他决定娶你,也不过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罢了,事实上他根本不爱你,他甚至讨厌你,因为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在他身边,只有有用的棋子,而你现在甘愿变成他手上的棋子了?” 周持南直睇着他,沉住气地道:“我不是他手中的棋子。”南仲威讨厌陆姿颖?她不禁想起在医院初醒时,他待自己的态度相当傲慢无礼……所以,向群说的是真的? “你是!如果你不是,为何在宋董事的豪宅派对上,你要让他吻你?你可知道他在作戏,他要让在场董事以为你们如胶似漆,可事实上他总是对你不理不睬,你现在不过是失忆,把他对你的恶意都给忘了,你不会明白当我看见他吻你时,我的心有多痛!”向群上前紧搂住她。 周持南吓了跳,肩膀一抖,随即挣开,一把将他推开几步远。 他在说什么?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他跟陆姿颖之间…… “我们早就决定在一起,那天,你和他决议要离婚,但却在路上发生意外……肯定是他发现你怀孕了,他丢不起这个脸,所以制造意外要杀了你,没料到你却没事,甚至还失忆,所以他现在要利用你,替自己打造正面形象。” 周持南抽了口气,纤瘦身形微晃了下,小手下意识地抚着小肮——这个孩子不是南仲威的? 而南仲威发觉后,痛下杀手?可是他在医院初知这消息时,他的嗓音听起来很错愕,但是她产检后,他确实跟医生询问细节,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而向群知道他们要离婚的事……那肯定是陆姿颖告诉他的,是不。 难道一切真如向群所说,这孩子是向群的,而南仲威才是要除去陆姿颖的凶手? 但是相较这些令人错愕的消息,她最害怕的,竟是——南仲威不要她…… “姿颖……我们是相爱的,就算你把一切都给忘了,但我还记得一清二楚,我们在一起度过无数个夜,我们……” “住口!”她怒斥着。 “姿颖……”向群卑微地朝她探出手。 “出去!” “姿颖,你不要……” “吴秘书,叫警卫!”她抓起桌上的电话按内线喊着。 向群像是不敢置信她竟抗拒自己到这种地步,就在吴淑丽开门进来时,他微恼地与她擦身而过。 “执行长?” “以后这个人未经我的允许,绝不能让他踏进我的办公室!” 看着她铁青的脸色,吴淑丽随即垂下脸。“我知道了。” “还有……我出事那天,跟谁见过面,去了哪里?”稚青说过吴秘书负责她每天的行程,既然如此,她应该很清楚当天的事。 她必须先确定当天陆姿颖先和谁碰过面,才能确定向群所言真伪。 “……那天没有替执行长排行程,我并不清楚执行长当天去哪。”吴淑丽被她寒鸷的神色给震慑住,就连说起话来都有点抖。 “是吗?”她乏力地坐在办公椅上,头痛的托着额。“出去吧。” 这么一来,连最基本的线索都没有,这桩事……她到底该不该向南仲威求证,还是先找稚青问问好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教她心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位在南瀛办公大楼五楼的总裁办公室里,南仲威不断地拨打手机,但是周持南始终没有接。 “你现在是得了陆姿颖缺乏症是不是?”易稚青一进办公室见他手机滑个不停,不禁摇头叹气。 “你又知道什么?” “我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你是使出了夺命连环叩。” “你的脚指头这么聪明,我只要聘请你的脚指头就够用了。”南仲威没好气地啐了声,微恼地收起手机,将西装穿起。“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明明跟她说手机响了就要接,我都不知道打几通了,她居然没接。” “你不会打到她办公室?”易稚青忍不住白他一眼。 “我怎会知道她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手机号码是直接输入手机里,他只要找出联络人就能拨通。 “看来你是爱得不够坚定。”易稚青把明天要用到的文件搁在他桌面,朝他笑得很挑衅。 “那是因为闲杂人等太多。”他不甘示弱地反击,拎着公文包就走。 “唉唷,我第一次看到这么清楚的过河拆桥耶,竟然一点愧疚都没有。”易稚青踩着高跟鞋陪他走楼梯练脚力。 “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还留着干么?” “够狠,下次记得把你这论调跟你老婆讨论一下,我很想知道她有什么反应。” “她能有什么反应?乖乖让我骗就是。”想着随便几句话都可以将她唬得一愣一愣,信以为真,他就控制不了上扬的嘴角。 易稚青开始可怜陆姿颖了,她失忆之后变成了可怜小搬羊,注定要被坏心大野狼给啃得尸骨无存。 第二十六章 “庆余呢?” “他说已经把车子停在公司门口了。”易稚青跟着他一口气走到一楼,微喘口气地瞪着他的背影。“说真的,我觉得你卑鄙得脸不红气不喘,也算是让人佩服了。” “什么东西?” “你在公司走楼梯一点都不喘,为什么在家里才爬到二楼,你就一副快死了的模样?”她早就看出端倪,发现他的伤势没想象中严重,就连右手在回诊之前都早就能行动自如了,可怜陆姿颖对他所说的全盘接受,压根没起疑。 “那是情趣,懂不懂?” “太恶心了。”连她也想骗,那真是把她看得太扁了。 易稚青做了个想吐的动作,跟着他走到一楼大厅,却突地听见大厅里有着叫骂声,她抬眼望去,随即快步走到南仲威身旁,低声说:“仲威,要不要避一下?” “不用。”南仲威睨了眼,似笑非笑地掀唇。 “南仲威,终于等到你了!”站在总机前的男人眼尖地瞧见他,快步朝他走来。“你到底是想怎样?都跟你说那块地我可以割爱,你为什么不跟我谈,反倒是联合其他银行拒绝融资给我!” “喔,那件事啊,因为我觉得我大费周章结果只得到一块地,实在不符合比例原则,所以我现在想要的是……新鑫投顾。”南仲威笑眯眼道。 “你!南仲威,你这只秃鹰!你以为只要是你想要的,你就一定能得手吗?!” “依目前看来,我还没吃过败仗,未来应该也不会,所以你就不要再垂死挣扎,因为不管你再怎么挣扎,我还是会用最低的价格收购新鑫投顾,然后把整个腐败的内部拆解,把有用的取出,其他的就当垃圾丢了。” 再摆高姿态,继续嚣张,他会狠狠地挫掉他所有锐气,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立于不败之地的人。 “南仲威……新鑫投顾里头有数十名的员工,你……” “关我什么事?那是你的员工,不是我南瀛的员工,一堆扛不起公司,对抗不了敌对势力的员工要说多有才我也不信,还留着做什么?”南仲威笑得恶劣,姿态霸道又野蛮。 “南仲威,你真的是混蛋,你……”男人一把揪起他的领口。 “警卫!”易稚青见苗头不对,沉声喊着。 戒备多时的警卫立刻上前制止,南仲威嫌恶地拍了拍领口,继续往大门的方向走,却突地瞧见——“姿颖,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持南神色哀伤地与他对视,不敢相信向群说的竟是真的…… 她知道,他是个蛮横的人,从他一开始对待她的方式,她就感受得到,但她想不到的是他在商场上竟是如此恶意践踏对手……南家怎会有他这种子孙?! 【第十章】 原本,包庆余偷偷提早将陆姿颖载到公司,是要给南仲威一个惊喜的,但照目前的状态看来,是惊吓大过惊喜了。 一路上,车内氛围凝滞到不行,难得在外头用餐,但就算包庆余怎么卖力演出,易稚青努力配合,陆姿颖还是面无表情,连带的南仲威的脸色也格外凝重,教彩衣娱友的两人对视一眼,默默达成某种共识,任凭气氛冷到谷底。 回到家中,两人不约而同地回楼上避风头,却见陆姿颖也跟着他们上楼,心里暗叫不妙。 “去哪?”南仲威一把拉住她。 “回房间。”周持南淡声说着。 “房间不在楼上。” “我要回我的房间。”她的嗓音依旧轻淡无起伏。 “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南仲威恼声吼道。 不用她多说,光看她的眼神,他就知道她对自己极为不满,但她根本不知道始末原由,没道理对他不满。 “没有。”她只是因为今天发生太多事,她需要好好想一想,把一切都厘清。 她不能再浑浑噩噩地活在他们的保护之中,她得要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当然也包括和他之间的婚姻问题。 “你明明就有。” “你说有,就有吧。”她没力气跟他争论。 南仲威被她不冷不热的态度给惹火,硬是把她揪下楼梯,朝自己的房走去。 “仲、仲威,你冷静一点,千万要冷静一点。”包庆余赶忙追到房门外。 他不认为南仲威会有肢体暴力,但是他有严重的言语暴力,就怕她会撑不住,被伤得体无完肤。 南仲威不理会好友,将周持南扯进房里,垂眼直瞅着她。“年前我就着手要买新鑫手上的一块畸零地,那一块地说真的并不值钱,但问题是刚好卡在一桩建案的中心点上,那桩建案就是宋董事正要推动的,所以托我帮这个忙,但是新鑫的董事长却摆高姿态,以为靠那块畸零地可以哄抬价钱,不断拿乔考验我的耐性……所以我这么做,不过是以牙还牙,刚好而已。” 周持南垂着眼不看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你说,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说穿了,新鑫也不过是家不成气候的投顾公司,自以为逮着机会就可以狠削一笔,谈不上什么正派经营,我给他当头棒喝,刚好让他知道商场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容易。” 周持南依旧不语。而她的反应,彻底地惹恼南仲威。 “你到底想怎样?我都跟你解释了,你还想怎样?!” 周持南缓缓抬眼,问:“所以我可以回房了?” 那淡漠至极的态度,教南仲威不禁哼笑了声。“怎么,一个从不管商场生态的人,一场车祸意外之后,突然变成正义人士了?你要不要干脆把陆氏基金会改成环保基金会算了?可以让你管得更宽。” “我要回房了。”周持南转身就要走。 “陆姿颖!”南仲威一把将她扯回,压根不管力道会大到扯痛她,甚至扯痛自己的伤。“我不准你用这种态度面对我!” “那么我应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你?”她淡漠反问。 “你……”南仲威深吸口气,一字一句说的再清楚不过。“我没有做错。” “嗯。” “既然你也认同我,那么你——” “我没有认同你。”她冷声打断他未竟的话。“我只想问你,你南家可有祖训?” “祖训都是一些食古不化的八股道理,换个时空背景早就不适用。” “『明其所欲,行其所善』,这是南家票号初立之时,由皇上亲赐的八个大字,就挂在厅堂上,后来成为南家祖训。”娘说当年就是因为这八个字救了她和爹,因而将这八字视为南家家训,要世代子孙皆抱持着良善之心,营利不营私。 南仲威愣了下,不懂她怎能说得振振有词,简直就像是她曾在现场看过似的。“你怎会知道南家祖训?”他没告诉过她,就算他说过,可她失忆了,她不可能记得。 “那重要吗?我只想问你懂那八个字的意思吗?” “我当然知道。” “你可有做到?” “就跟你说——” 周持南冷声打断他。“不适用吗?我倒认为不管在哪个时空背景之下,这八个字永远适用。” 南仲威抿紧了唇。“我不认为我有错。” “我也没说你有错,只是当初南家创立票号时,禀持的是救助百姓的心,而非为了营利,但现在的南家,业大心更大,你不懂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更不懂宽大为怀是为福,你争一时之快,以打压人为乐,违背了祖训……我替你感到愧对先祖。” “住口,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替我愧对先祖?!” 周持南紧紧地闭上了眼,吸了口气再张眼。“我什么都不是,所以我可以回房了吗?”她不愿去想他的恶,不愿去想他对自己抱持的是什么样的感情,可他的所作所为,几乎应证了向群说过的话。 “出去!”南仲威怒咆道。 周持南毫不犹豫地转身,开门离开,就见包庆余和易稚青担忧地站在门外,她勉强地勾起笑意。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你……不要紧吧。”易稚青轻握她的手,才发觉她的手冰凉微颤着,要是不碰触她,光从她的神情,压根看不出端倪。 “没事。”她镇静的扬笑。“只是有点累了。” “回房休息吧。” “好。”她轻点着头,跟着易稚青上楼,一进房,她放下包包时,瞥见床上的熊娃娃,思忖陆姿颖藏在口袋里的小册子,不禁怀疑她的怨怼是针对南仲威。 原来南仲威是真的把陆姿颖视为棋子,得手后随即抛之不理,所以她才会转而投向向群的怀抱,甚至有了这个孩子…… 第二十七章 “你在想什么?” 周持南回神。“没事,我只是想到今天请吴秘书把一些我觉得古怪的数据存在随身碟里,本来他说要帮我看的,可是……” “给我,我看也是一样。” “好。”她温顺地从包包里取出随身碟。 易稚青接过手,低声安抚着。“其实新鑫那桩事我知道,仲威是做得过分点,但也不能全怪他,毕竟商场上有些人总是想要趁机敲竹杠,所以仲威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只是想立威信而已。” “我知道。”她从小就跟在娘的身边,她当然明白商场上的事。 “那你就……怎么哭了?”本来要安抚的,但见她无声掉泪,教易稚青慌了手脚。“别哭,没事啦,仲威只是脾气大了点,等明天他气消了就没事,你不用担心,别哭。” 她摇了摇头,止不住泪水。 她的秘密和陆姿颖的秘密,无法告诉任何人。 翌日一早,南家的餐桌上,依旧气氛凝滞。 负责开车的包庆余这下子连炒热气氛的心情都没有,安静地将周持南送到基金会。今天没有十八相送,南仲威甚至看也不看她一眼,她也没有回头,独自踏进基金会里。 坐在办公桌后,周持南发着呆,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她理不出头绪,到现在脑袋还是一团乱,但她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不让自己一再掉泪。 哭泣不能解决任何事,她必须冷静思考对策。 “执行长,已经联络上周总了,周总说今天上午她都有空,执行长可以亲自致电。”吴淑丽走进办公室,将昨天连系上的事报告一遍,递上了周玉醒的联络方式。 周持南闻言,双眼有了点光采,随即拨了电话给周玉醒。 “您好,我是周……陆姿颖,请问是周总经理吗?” “我是,不知道陆执行长找我有什么事?是要谈慈善拍卖会的事吗?” “不是,我……是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谁?” “周湘。” 电话那头顿了下。“请问你找周湘有什么事?” “真的有周湘这个人?”周持南惊喜万分地道。 哪怕真有周家当铺,也不见得会有周湘这个人,因为时间点不同,也许周湘已不存在这个时空也说不定。她不存任何希望,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尝试,没想到真找到周湘了。 “……你这种说法有点奇怪。” “抱歉,我是因为太开心,不知道周总方不方便告诉我周湘的联络方式,我有重要的事要找她,非要当面和她谈不可。” “奶奶已经很久不过问商场的事,如果你是要请她——” “不是,我纯粹是有个人的重要私事想问她,跟商场上一点关系都没有。”哪怕找到答案也于事无补,但她还是想知道为何周家和南家会走到形同陌路的地步。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下午刚好有事要回台南,如果你方便,我就顺便送你过去。” “真是太谢谢你了,我们约个地点。”周持南喜出望外,和周玉醒约了时间地点,跟吴淑丽交代了声便外出了。 前往台南的路上,周持南提起慈善拍卖会里的拍卖物,提出她的观点和看法,教周玉醒颇为意外她极具鉴赏能力。 “太可惜了,你要不是陆氏基金会的执行长,我就把你挖角到周家当铺。”周玉醒笑睇着她。 “我只是以前跟在我娘身边学了点皮毛而已。”周持南笑眯眼道,不知怎地,总觉得周玉醒给她的感觉极为亲切,就连那说话的方式都跟娘好像。 “你娘?”她在意的倒不是她的用词,而是她印象中,陆姿颖的母亲是个善于交际的名媛,要说精通精品名牌还说得过去,但要是古玩艺术品的话,恐怕她连什么叫做小爵都不懂。 “呃,就……”正当她不知道该做何解释时,周玉醒已经把车转进一处四合院,车子就停在前埕上头。 “到了,我请人通报一声。”周玉醒先行下车,一进屋里有人走了出来与她交谈着。 周持南下了车环顾四周,想起娘说她曾到这里接受成年礼,在这里住了一年。 “过来吧,奶奶刚好在正厅里。”周玉醒唤着她。 “是。” 跟着周玉醒来到二进屋的正厅,就见一名老者端坐在镂花高背椅上,花白的发整齐地梳成包髻,一双眸精锐地打量着自己。 “奶奶,这位是陆氏基金会的执行长陆姿颖,她有事要拜访奶奶。” 周湘闻言,静静地打量着周持南。“什么事?” “我……”看见娘提起过的周家族长周湘,她有些紧张,但她想,就算她说出再光怪陆离的事,她也一定都能了解。深吸了口气,她缓声道:“族长,我是纭熹的女儿周持南,依母亲吩咐,前来拜访族长。” 周湘平淡的眸微瞠了下,身旁的周玉醒已经激动地抓着周持南的手。 “纭熹?!”周玉醒脱口道,不禁抓着她的手。“你、你在哪见到纭熹了?” “呃……你认识我娘?”也对,都是周家的人,也许是识得的。 周玉醒眼眶泛红,直瞅着她。“我是纭熹的母亲……你明明是陆姿颖,为何会说你是纭熹的女儿?!” “执行长中午就外出了?”晚上七点,包庆余准时载着南仲威和易稚青到陆氏基金会要接周持南,却意外得知她外出至今未归。“她跟谁外出?” 吴淑丽诚惶诚恐地说:“昨天执行长要我试着联络周家当铺的周总经理,今天早上她致电周总经理,便约了周总经理外出。” “周总经理的联络方式呢?” “请等一下。”吴淑丽赶紧回办公室取来。 包庆余拿了联络方式便下楼。 南仲威不见她的身影,等到包庆余坐上车才冷着脸问:“她在拗性子是不是?” “不是,她是跟周家当铺的周总一道外出,中午就出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以防万一,我跟吴秘书要了周总的联络方式。”包庆余将周玉醒的名片递给他。 南仲威没接过手。“要打你自己打,回家了。” “喂,你不联络姿颖?”易稚青不满地回头瞪他。 “我不接受任性的威胁。”南仲威冷然地望向车窗外。 “没良心的男人,你不打,我打!”易稚青取出手机,打给周持南,但是却传来罐头音,教她不禁皱起眉。“该不会是没电了吧。” “那你先打周总的电话。”包庆余把周玉醒的名片交给她。 易稚青接过手,手机是通了,但却没人接听。“喂,这是什么状况?为什么周总的手机没人接听?” 南仲威闻言,侧眼睨着她的手机,像在确认她是不是在作戏。 “南仲威,你那是什么眼神,难道你以为我是打好玩的?!”易稚青耍狠地瞪他一眼,继续拨打电话。 但是,没人接听,就是没人接听。 周家古宅里的三进屋书房里,周湘坐在桃花心木的大案前,翻着周家留下的古老遗训,周玉醒和周持南站在她的身旁,不住地瞧着被层层护贝的古代纸张。 “这是一代传过一代缮写的祖训,虽然没有点出时间,但是提到古铜钱胎记为证,凡有古铜钱胎记的周家女孩,会在完成成年礼后,因为平行时空的交错,而回到某个时空,当初纭熹前来接受成年礼时,我便是这么告诉她的。” “上头没有提及我怎会来到这里,又该要如何回去?”周持南轻声问着。 周湘指着上头一行。“拥有古铜钱胎记前往某个时空的周家女孩之女,消失在当时的时空,恐是前往某个时空,所以要周家子孙世世代代寻找名为周持南的女子。” “……这是周家初代大朝奉所写,对不?” “据记载是如此。” “那就是我娘写的,当时的当铺本属于南家,但后来爹把当铺交给娘,也让娘把南家当铺改成了周家当铺。” “原来如此。”周湘面露诧意地喃着,只能说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可是,为什么南家和周家现在却是形同陌路?”明明是一家人,为何在时光的冲刷之下,变成了陌生人。“但奇怪的是,南家的人也在寻找我,在南家的祖训里也代代相传要寻找我。” “古代记载并不完整,对这事我并不清楚,只是慢慢地就渐行渐远了。”周湘叹了口气,对于两家人的分裂感到不胜欷歔。 “是吗。”周持南有些失望,原以为找到周湘,可以让她找到两家人分裂的主因,岂料却是白忙一场。 第二十八章 静静站在一旁的周玉醒忍不住轻拉着她。“那……纭熹过得好吗?” 周持南朝她漾笑。“很好喔,我爹很疼我娘的,每每我娘要是太操劳时,他总是会代替我娘守当铺。” “那他原本是在做什么的?他把生意都丢给纭熹,他……不是个吃软饭的吧。”尽避时空相隔无法触及,她还是想多知道关于女儿的事情。 周持南忍不住笑出声。“我爹是巡按御史。”要是爹知道他被说成吃软饭的,肯定是心底恼怒又不能发作,因为说这话的人是外婆呀。 “喔……是喔。”原来是当官的。“还有呢,除了你以外,你还有其他的兄弟姊妹吗?” “周总经理,我有三个弟妹,我是南家的长女。” 周玉醒闻言,眉头不禁微皱着。“你还叫我周总经理……” “要不你希望持南怎么叫你?你们外貌看起来像姊妹,你要她叫你外婆不成?”周湘在旁听了,没好气地啐了声。 “奶奶,她明明是我的外孙女,但她却是宿在他人体内……这真正的陆姿颖到底上哪去了,她会不会回来把我的外孙女给赶走了?”一个月前失去了女儿,一个月后得到个外孙女,她很怕转眼成空。 周湘眉头微皱起。“冷静点,慌慌张张的,象话吗?” “奶奶……” “那些事都由不得咱们,倒是现在天色都暗了,你和持南干脆留下来住一晚,我让人去准备房间。”周湘起身便朝外走去。 “好。”周玉醒应了声,兴冲冲地拉着周持南。“持南,就在这儿待一晚吧,我有好多事想问你。” “可是已经这么晚了,我没和家人联络,这……”想起南仲威,她神色不禁黯淡了下来。 “真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孽缘,我不太喜欢南仲威那个男人,结果你来到这里却变成了他的妻子……”周玉醒径自说着,见她脸色黯淡,不禁撇了撇唇道:“那你打个电话跟他联络一下吧。” “好。”她掏出手机,但不管她怎么拨,手机就是一片黑压压。“坏了吗?” “应该是没电了吧,用我的打。”周玉醒找出自己的手机,压根不管上头显示未接来电数通。 “……我不知道他们的号码。”她呐呐地道。 她原本是想打给稚青的,但手机没电,她根本记不起号码。 “那……”周玉醒想了下。“我手机里头的通讯记录有基金会的电话,我回拨请你的秘书代为联络一下好了。” “那就麻烦你了。”她恭敬地朝她欠了欠身。 “你这丫头规矩真多。”周玉醒笑着拉着她的手。“走,先到大厅里再打。” “嗯。”周持南环顾四周,总觉得这里更像她在大定王朝的家,因为周家人就像亲人一样,但是其实她更想回家,哪怕回到家只是让她难过,但她还是想他。 “太扯了,都十二点了耶,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易稚青吃过饭后继续打电话,甚至特地拨了通电话到周家当铺总店,却只知道周玉醒人在台南。她委请对方联络,请周玉醒回电,但她的手机却还是安静得教她怀疑手机坏了。 “他们不能给咱们周总去处的电话吗?”包庆余尽避累了,却还是在客厅里等着消息。 “对方说是周家古宅,电话不方便给……我去他的,哪里不方便了,都不知道咱们找人都快找疯了。”易稚青青恨恨地说着,恨恨地瞪着南仲威的房门。“不对,是我们两个人,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根本不在乎。” 说时迟那时快,南仲威刚好开门走出。“你在说谁?” “欢迎对号入座。”易稚青毫不客气赏他一个白眼,愤愤不平地往包庆余身旁坐下。“有人是天之骄子,一点骂都挨不得,脸皮薄易翻脸,一点气度都没有,真亏他还有朋友,老天待他真是不薄。” “不就是孽缘而已,是老天对他的考验。”南仲威从她面前走过,到吧台倒了杯酒。 “南仲威,你自己扪心自问,打从姿颖失忆之后,她对你不好吗?她脾气好,被你耍得团团转,你心情好就逗逗她,心情差就大骂她,你是怎样?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珍惜,真的要把她逼走,你才会开心是不是?” 南仲威一口饮尽了酒,拿着酒杯指着她。“易稚青,注意你的态度。” “你才该注意你的态度,不要一再折损我们之间的友情!” 南仲威恼火地又倒了杯酒。“又是我的错吗?她根本不知道始末原由就责怪我,拿我南家祖训指责我……我才想问她是怎样?一个明明打算跟我离婚的女人、一个迫不及待跟我离婚的女人,我对她已经够好够包容了!” “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问题?”易稚青低声问着。“如果她迫不及待想跟你离婚,她怎会有你的孩子?” 不合理,是吧。 “那是因为那天我跟她都喝醉了!我不爱她,她不爱我,我们只是被长辈给硬凑合在一起的,离婚也无所谓,我不在乎。” “可是现在呢,你还打算跟她离婚吗,你真的不在乎吗?” 南仲威哼了声,端着酒杯,拎了瓶威士忌走回房。“我说过,我不接受任性的威胁,她要是以为玩离家出走的把戏会让我撤回对新鑫的制裁,她就大错特错了,我会让她知道,不管她怎么做,我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没有人可以左右他的心思,影响他的判断,就算是她,也不能! “是谁跟你说她是用这招跟你拿乔的?”易稚青不禁发噱,瞪着他关上房门,问着身边的包庆余。“他是有被害妄想症吗?” “嗯……我倒是觉得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说服自己不要不安。”根据身为他二十几年好友的经验推测,应该是这样。 “他会不安?” “一个不喜欢喝酒的人拎了一瓶威士忌,你认为呢?”包庆余托着下巴,咂着嘴。“也不会找我一起喝,真是小气。” “我会被你们这两个臭男人给气死。”毫不客气地踹他一脚,易稚青气呼呼地抓着手机上楼。 “等我,你把手机拿走,我待在这里也没用啊。” 房内,南仲威坐在沙发上,开着笔电,边喝着酒边开信箱读取海外分公司寄来的营运报告书,边看边估算着大环境走势,调整今年营运的大方向。 应该是这样的,但一坐在这里,他却想到那天视讯时,她那困惑不解又不知该从何问起的憨傻模样,想着想着,彷佛她真的就在面前,教他勾弯了唇角,但一回神,房里除了他,什么都没有。 冷清,空洞。 他向来不示弱的,因为他是被这样教导长大,不能输,不能在意,不能被左右……所以,就算是她,他也不会任由她骚扰自己。 但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家里电话、他搁在茶几上的手机都没响过,眼看着已经快要凌晨一点—— “易稚青,她有没有回电了?”他敲着易稚青的房门。 “你也会在乎啊,我好怕。”房里传来易稚青凉凉的笑声。 “有没有啦?”他用力地敲着门。 “没有啦!” “你不会打给她是不是!” “你有神经病,三更半夜找我吵架是不是?” 易稚青恼火地开了房门,包庆余也从隔壁房走了出来。 “好了好了,他那种只有三杯酒量的家伙,跟他吵什么?”包庆余赶忙劝架,抓着连站着都会左右摇摆的南仲威。“仲威,已经很晚了,先回房睡,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我问你,她跟周玉醒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跟她有约?”南仲威一把揪住他的襟口问着。 包庆余眼角抽动着。“明天找到她,我们就可以知道答案了。”乖,夜深了,不要再闹了! 才刚扶着他到楼下,他却死都不进房,硬是要赖在客厅里等。“她有本事都别回来,否则看我怎么对付她!” “好好好,我陪你一起对付。”够义气了吧。 南仲威一把又揪住他的襟口。“她是我老婆,关你什么事?” 包庆余脸部狠狠抽动了下。“我说错了,我道歉。”他是和平主义者,绝对不会跟一个只喝了三杯就醉到神智不清的家伙计较。 “你道歉?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那天她说要炒饭找你一道,你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 南仲威布满血丝的眸闪过一丝狠厉。 第二十九章 包庆余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回头问着站在楼梯口看好戏的易稚青。“我可以揍他吗?把他打晕,算不算正当防卫?” “多打两下,算我的。”易稚青朝他比了个割喉的动作。 正当他准备痛下杀手时,南仲威无力地往他肩头一靠。“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我不喜欢她哭的……她为什么要哭……” 包庆余沉痛地闭了闭眼。“稚青……救我……”呜呜,再耗下去,他今晚不用睡了。岂料一回头,易稚青早已经回房,丢下他孤军奋战。 “庆余,她变得不一样了,我喜欢现在的她,我也想让她开心,可为什么她哭了……收购新鑫,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你没有错,都是我的错。”错在他刚刚没有阻止他喝酒,他真的好想回到一个小时前! 妈的,他也想哭了! 【第十一章】 天亮了,南仲威一整夜从醉到清醒,双眼始终没阖上,布满可怕血丝,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易稚青下楼没两步就被他这模样给吓到,正不知道要往下还是往回走时,南仲威沙哑开口了。 “她有没有回电?” “没有,晚一点我再联络周总看看。”她应着,走下楼,注意他的神情,判断他是否清醒。 “嗯。”他点了点头,起身活动僵硬的身体,顺便踹了脚睡在沙发上的包庆余。 包庆余吃痛地张开眼,疲惫地坐起身,抚着发痛的额角。“我明明就没喝酒,为什么却有种宿醉的感觉?” “凶手就在你身边。”易稚青走过他身边时说着,指了指他的额角。“就要你动手了,你偏不动手,瞧,被打了吧。” 包庆余想了下,思绪回到昨晚,想起南仲威又跟他卢起了炒饭的事,结果趁他没防备,往他头上招呼了过来。 可恶……居然打他,此仇不报非君子! 恶狠狠地站起身,正打算从南仲威身后耍阴招时,南仲威突地转过身来,“庆余,进公司后,要银行执行长联络新鑫,给新鑫最低利率融资。” 包庆余闻言,不禁愣了下。“你……不收购新鑫了?” “嗯。”他动了动脖子。“我去洗澡,她如果打电话回来,转给我。” 包庆余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跑到厨房找正在煮咖啡的易稚青,把刚到手的消息告诉她。 “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开心?” “干么,我必须因为他的让步,为他的成熟起立鼓掌吗?”易稚青哼了声,倒了杯咖啡。“他犯了错当然得要自己补救,不然咧。” 包庆余颇认同地点了点头。之前他就劝过仲威了,只是他听不见去罢了,如今把老婆给气跑了,能让他稍微反省,修正行事作风,也算是好事。 等到一行人到了公司后,易稚青接到吴淑丽的电话,得知周玉醒昨晚去电基金会,告知陆姿颖将在台南过夜。 易稚青知道后不禁有点不满吴淑丽竟等到隔天才告知这个消息。 “把周总经理的名片给我。”南仲威得知后,跟易稚青要了名片,拨出了号码,等待了一会,那头便有了回音,他便开口。“请问是周玉醒总经理吗?” “我是,请问你是——” “您好,我是南瀛金控总裁南仲威,听说内子在府上叨扰了一晚,不知道能否请她听电话。” 南仲威口气不卑不亢地询问着。 “姿颖现在在忙,可能没空听电话,不过南总裁请放心,我晚一点就送她回去。” “晚一点是指多晚?” “很抱歉,我现在没有办法确定,但大致上应该是中午过后。” 南仲威沉吟了下,问:“不知道方不方便给我地址,我想过去接她。” “应该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恳求您给我地址。” “好吧。”周玉醒把地址告诉他之后,结束对话便走进书房里,就见周持南兴致勃勃地听着周湘解释着各种古文物的鉴赏方式。 周玉醒扬笑看着,等着周湘讲解完毕。 “玉醒,要回去了?”周湘抬眼,见她拿着手机,以为是北部有事要她赶回去。 “还没,好久没听奶奶讲课了,我哪舍得太早回去。”周玉醒往周持南身边的椅子坐下。 周湘看似严肃的面容扬起淡淡笑意。“你跟纭熹真是像,全都是撒娇鬼,倒不如跟持南学学,她沉稳多了。” 周持南腼腆笑着。“像外婆像娘比较好,我怕生又不讨喜。”她不是沉稳,她只是容易紧张导致面无表情。 “我倒不这么认为,刚刚南仲威打电话来了,说要来接你。” “他要来接我?”她诧道。 “很意外?” “嗯。”她以为他还在生她的气,而且她昨晚没跟他说一声就外宿,说不准他会气得不想睬她,没想到他竟要来接她。 “还不错嘛,听起来他对你挺在意的。”周玉醒瞧她笑柔了眼,就知道她的心早在人家身上了。“虽然我不太喜欢他的行事作风,但只要他对你好,那就没问题。” “他对我很好。”她由衷道,只是偶尔她也看不惯他的行事作风而已。 “那就好。”周玉醒拍拍她的手,问:“刚才那些鉴赏方法懂不懂?” “懂,很有趣,我还想再听一些。” “奶奶,你看让持南回周家成不成?”周玉醒不禁问着周湘。“持南很有底子,稍再教导一下,她应该很快就可以上手了。” “她本来就是周家的人,要回周家有什么不可以?只是她必须换回周姓,这一点牵扯较广。” “那倒是,她现在是陆家的人,手上又有一家陆氏基金会……”像是想到什么,周玉醒突道:“持南,你要小心南瀛证券捐赠的物件。” “外婆的意思是——” “我参与好几次陆氏基金会的慈善拍卖会,有时会受邀鉴赏拍卖品,所以好几次都发现南瀛证券所提供的对象有问题,只是看陆姿颖和南瀛证券的人似乎交情不错,所以我就没提起这件事。” “外婆也认为那些拍卖品是假的?” 周玉醒微诧地看向她。“你也看出来了?” “可是拍卖品的履历没有问题,确实是有出处什么的,照道理说应该不会作假,可是这一次送来的瓷瓶,不管我怎么看都觉得太过粗糙,尤其制瓶的材质根本就是劣质货。”那瓶身拍击的声响不对,得更沉像是金属声的才是上品。 “你这一点倒是跟你妈妈挺像的,相当细心。”周玉醒笑了笑。“不过你毕竟是涉世未深,在我们这里很多东西不见得是造假,却很有心机,好比说他确实买了真的附有证明书的瓷瓶,但是却移花接木,买了赝品送到拍卖会,之后再将真品卖出,知道这么做,他得到什么好处吗?” “他拿证券公司的钱买了真品,却把赝品送到基金会,算是交了差,再把真品卖出,他等于是实赚了卖出金额。” “是这样没错,但是如果要说他利用一进一出的方式洗钱,那也不是不可能。”周玉醒点出最黑暗的一面。“一直以来,古董拍卖就是最容易沦为洗钱的一种管道,我认为这件事,你得要稍微查查,毕竟是你的基金会主办的,要是被牵扯到什么的话,会是很大的麻烦。” 周持南点了点头。“我会注意。”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得要跟南仲威说一声,让他去处理比较妥当。 “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要把你的事跟南仲威说?” “我怕说了,他会认为我把脑子给撞坏了。”她苦笑道。 周玉醒抿了抿唇,心想要不是这玄事有祖训为证,就连自己也不会相信的,所以她的顾虑也没错。 “急事缓办,上天既有如此安排,定有其用意。”周湘喝着茶淡声说着。 “嗯,就照奶奶的意思去做。”周玉醒亲热地挽着周湘。 “你啊,没个大人样。”周湘笑骂着。 一旁的周持南也跟着笑,虽说面貌不一样,但是外婆的性子和娘真的很像,要是娘能再见到外婆,一定很开心,因为相隔的是不可知的距离,想要重逢根本是遥遥无期。 但是就算娘知道可以回来的方法,她大概也抛不下爹和弟妹们回来,一如现在的她,离不开南仲威。 她,一夜未眠,想的都是放声大笑的他,明明一笑就犯胸口痛,可他就是遏抑不了,那笑声像是会感染人似的,教她跟着扬笑。 一夜,让她明白,她想他。 第三十章 南仲威依着地址,将车缓缓地停在一幢四合院的门口,下了车,里头便有人迎上前来,他说明来意,对方便说要通报一声,让他在外头等着。 一会,那人又走来,请他入内。 他跟着那人进了四合院,绕过了内埕踏过渡廊,进了正厅。 “南总裁。”周玉醒朝他微颔首。 “您好,姿颖呢?” “她在房里收拾她的包包,等她一下。” “好。”南仲威应了声,环顾这幢有点屋龄的房子,充满着古代建筑的雕凿榫接艺术。 “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有人送了茶过来,周玉醒随即递给他。 南仲威接过手,客套笑着。“近来有点忙。” “姿颖的气色也不太好,你要好好照顾她。” “我会的。”喝了口茶,他客气地问着,“不知道姿颖怎么会突然和周总来到南部的周家古宅?” “她跟我询问了一些拍卖品的问题。” “喔?”他喝着茶,却想着有必要特地跑到南部来吗? 正忖着,瞥见厅外有人走来,他侧眼望去,瞧见是她,终于放下心来。但,她走了两步却突地踉跄了下,教他想也没想地跑出厅外,一把将她扶住。 “你不要紧吧?” “我……没事,只是头晕了下。”她捧着额,怯怯抬眼,却瞧见他眸里满是血丝。“你怎么了,眼睛怎会这么红?” “没事,只是熬夜看盘而已。” “那你不就没怎么睡?既然这样,你就不该来接我。” 南仲威抿了抿唇,微恼道:“我不能来接你吗?” “不是……我是怕你累。” “谁要你不回家。”他小声咕哝着。 “姿颖,没事吧。”周玉醒停在几步外,就怕打扰了小两口卿卿我我。 “没事,我只是头晕了下,一下就没事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头晕?”周玉醒闻言,朝他俩走来。 “我……” “姿颖怀孕了,所以身上容易有一些状况。” 周玉醒不禁瞠圆了眼,像是暗恼她什么都没跟她说。“既然是这样,先进房躺一下,人舒服点再回去。” “不用了,我们——” “什么不用,进房躺着……现在几周了?” “八周了。”南仲威替她回答。 “才八周?进去进去,进去歇着,反正不赶时间……南总裁赶时间吗?” “不赶。” “那就等她舒服点了再走。”周玉醒强势地押着两人进房,随即去准备凉茶。 “我不知道周总是这么热情的人,你跟她原本就有这么好的交情吗?”事实上他对她的交友情况一点都不清楚。 “嗯,她人很好,就像是自己的……大姊。”她嘴上说,心里暗暗道歉着。把外婆说成大姊,要是被娘知道了,她一定会被罚。 “你能有自己的姊妹淘也好。”南仲威坐在床畔,替她盖好被子。 周持南瞅着他,想了下,正要开口,他也恰巧要开口,不禁道:“你先说好了。” 南仲威撇了撇唇,“恰吉想你。” “糟……有没有喂牠?我把牠都给忘了,有没有让牠饿着了?” “你就不会担心你没喂我,我有没有饿着?”混蛋!她为什么老害他拿自己跟恰吉比较? “你没吃饭吗?” 他眼角抽了下。“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打算收购新鑫了。” “真的?” “所以……你别又跷家了。” “我——” “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对我有再多不满,我们都要坐下来冷静地谈,谁都不准玩不告而别这招。” 周持南百口莫辩,只能说是巧合。她并不是为了避开他才到周家古宅,而是恰巧联络上外婆而已……可这些事想说明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听他这说法,彷似他很在意自己。 “你怕我又不告而别?”她噙笑问着。 “不是怕,是担心,你害我一夜没睡。”事实上,他觉得他的眼睛快要张不开了。 “我也一夜没睡啊,所以才头晕。” “为什么没睡?” 想了想,她怯怯地道:“想你。” 南仲威注视她良久,往她身旁一倒。“你太卑鄙了。”他低声埋怨着,侧身将她搂进怀里,让她枕着他的手臂。 “我为什么卑鄙?”她不解的望着他。 “这种话在别人家里说,你是存心让我什么都做不了。”他吻了吻她的发、她的额,再缓缓地落在她的唇。 没有一丝野蛮而是轻柔的温存,教她心念轻动,微颤地含吮住他的唇,教他眸色跟着一黯,打住了吻。 周持南羞赧地垂下眼睫,心想自己真是太大胆,肯定是教他不喜欢了,可是……她就是想要吻他,想要亲亲他。 “所以就说你很卑鄙,在这种时候响应我,你到底是要我怎样?”别说这里是别人家里,他已经一夜未眠,而她又是怀孕八周……“你是故意在我身上点火,要我引火自焚的,对吧。” “我……” “等我们回家,我要你主动吻我,很多事等我们回家之后再做,现在……我们先好好地休息。” 他占有性地将她搂进怀里。“这张床有点小,你要贴过来一点,这样比较好睡。” 周持南眨了眨眼,总算明白他的话意。原来他没有不喜欢,甚至是喜欢的……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嗅闻属于他的气味,知道他就在身边,教她安心地闭上眼,不一会便和他一起沉入梦乡。 一会周玉醒端了凉茶过来,在门外敲了敲,不见有人响应,里头又没半点声响,不禁轻轻地推开门,就见两人都躺在床上,赶快又把门关上,但想了想,又推开了门,仔细一瞧,两人竟是相拥入睡,教她莞尔地扬起眉。 “该不会这两个昨晚都没睡吧。”周玉醒喃喃自语着,把茶搁在桌上,静悄悄地离开。 南仲威作梦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毫无防备,在初次拜访之处睡到天昏地暗,等到他清醒时,已经是晚上八点,本想要开夜车回北部,但拗不过周玉醒的热情招待,只好在周家古宅叨扰一晚。 跟包庆余联络过后,决定明天回北部,过午才会进公司。 一早,周持南跟周湘、周玉醒道别后,便搭上南仲威的车离去。 “南家这个孩子看起来还不错。”周湘道出她的看法。 “是啊,挺疼咱们持南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之前我怎么会觉得他很不顺眼。”周玉醒耸了耸肩,但以前的事就不讨论了,重要的是他怎么对待持南。 车子离开周家古宅一段距离后,南仲威忍不住问:“我从来不知道你跟周家走这么近,竟和周家的老族长这般交好。”说来他确实很忽略陆姿颖,从未干涉她在外的生活,自然不清楚她的交友状况。 “嗯……她们就像是自己的家人,和她们相处很愉快。”台南之旅不能说没有收获,因为她意外多了两个家人,而且她们都能理解发生在她身上的事,让她感到安心,行事说话都不需隐瞒。 南仲威睨了她一眼。“我才是你的家人吧。” “嗯,你当然是我的家人。” 她的回答让他稍稍满意,但没让他忘了问题的重点。“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事特地跑这么远?” “呃……”她该要怎么跟他解释?他不是周家人,一定不能理解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与其这样,倒不如——“我觉得这次南瀛证券送来的捐赠对象有点问题,所以我就跟周总经理讨教。” 趁这当头把向群的事提出来,让他着手调查比较妥当。 “有必要特地跑这么远?我没见你把东西带过来。” “那是因为我跟周总经理聊开了,知道台南的周家当铺有些特别的对象,所以就过来看看,结果聊得太晚,就在这里住了一晚。” “不管怎样,你下次一定要记住手机要随时充电,回家我拿个行动电源给你,我会教你怎么用,不准再让我找不到人。” “喔。” “至于你说南瀛证券的捐赠对象有问题,回家后你把相关资料准备好交给我。”等看过资料,如果真有问题,就让庆余去查一查向群。 “我有拿给稚青了。” “你干么拿给她?你应该拿给我。” “可是那天……我们吵架了。” 南仲威眼角抽动了下,想起就是为了新鑫争吵的那个晚上。“我已经不打算收购新鑫了,我们可以不再为这件事吵架。” “你是为了我让步?” “不是……是,我就是为了你让步,我为了你头一次跷班,还连跷两天,你到底要怎么补偿我?”他把心一横,豁出去跟她讨赏。 第三十一章 “我……要不是你昨天来接我,我昨天就回去了。” “所以你现在是在怪我?”他不敢相信她竟然拐弯损他。 “不是,我是要说……”她顿了下,深吸口气,怯怯地说:“谢谢你,老公,你来接我,我很高兴。” 南仲威睨了她一眼,直视着前方的路,莫名叹了一口气。 “我是说真的,我很高兴你来接我,我……” “我知道,我只是恨路为什么这么远。” “喔……让你太累了。”她怯怯地低下头。 也对,他一夜未眠,隔天一早驱车南下,这趟路又不算近,自然是累了。 “不是……”南仲威无奈地拖长尾音。“家还很远,可是我想跟你亲热。” 那种窝在路边苟且或是找家汽车旅馆休息,全都是他不能屈就的,他只想待在家里,因为唯有家才是属于他的堡垒。 周持南眨了眨眼,小脸羞红着。“你又再捉弄我了。” “我很认真,谁要你那么可爱。”说着,他踩着油门加速。 “等等,你这样会不会太快了?” “现在路上没车。”他归心似箭,恨不得狂飙一路把她给掳回家。 于是,在周持南的惊呼声中,他赶在中午之前回到家。一进大门院子,恰吉立即迎上前来,毛茸茸的尾巴都快要摇断了,南仲威依旧视若无睹,甚至也不给周持南和牠玩闹的机会,直接把她拉进屋中。 “仲威,你到底是在急什么?是肚子饿了吗?”她不解问着。 “是啊,饿到不行。”开了门,脱了鞋,直接把她往房间拖。 “既然饿了,我们应该去厨房,你……想吃什么,我去弄,很快的。” “炒饭。” “好,等我……”她一抬眼就随即被封口。 她呆住,张大了眼任由他的舌钻入她的唇腔里,舔吮着含吻着,却又突地打住,沙哑地问:“抱歉,我忘了要得到你的允许,我可以吻你吗?” 她小脸早已经翻红,当机的脑袋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下一刻她随即被抱起,搁在柔软的大床上,他的体重压了下来,她整个人紧张到不敢动弹,僵硬的脸呈现呆滞,像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我可以吻你吗,老婆?”他的唇贴覆着她的,低沉嗓音极富磁性。 周持南羞得双眼都泛着润亮水光,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她是说过需要她的允许,但他这么问,到底是要她怎么回答? “可以吗?”他沙哑问着,轻囓她柔软的唇瓣。 “……你已经在亲了。”明明都先斩后奏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所以,我可以要你?”他吻上她的唇,大手已经滑入她的衬衫底下,蓦地发觉——“你又没穿内衣了。”他微皱起眉。 周持南羞得抓住他的手。“你你你要做什么?” “我说我想要你。”他低哑喃着,更压向她一些,让她感受到他的欲望,让她知道他想要她想要得都发痛了。 “可可可……我有孕在身。”才两个月,根本就不该行房。 “我会小心一点。”他哑声喃着,撩起她的发,亲吻着她的耳她的颈项。 “可可可是……天色很亮,房里也很亮。”她羞得压根不敢看他。 “你要是害羞就把眼睛闭上。”他噙笑道,另一只手已经滑入她的裙底,惊觉——“……你没有穿底裤?你居然没穿底裤就出门?!” 天,她没穿内衣他已经觉得不妥,没想到她竟大胆得连底裤都没穿!就算她穿着长裙,谁能保证她不会春光外露? 周持南紧抓着他另一只手。“我……我不习惯穿那种……”那种底裤薄如蝉翼,教她穿着都觉得好难为情。 “怎会不习惯?你人在外头不准不穿底裤,要不你干脆穿长裤,不准再穿裙子!”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窥视她任何一处,哪怕是意外都不行,但是——“在家里可以。” 他说着,长指轻揉着,吓得她下意识弓膝往他腹部一顶,他随即往旁倒下。“陆姿颖……你谋杀亲夫……”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她吓得侧过身看他,就见他攒着眉,像是忍遏着巨大的痛楚。 “我有事……” “怎么办?该冰敷吗?”她问着,可她疑惑的是,她顶的地方应该是他的腹部,但他手却是按在下腹。 “你要怎么补偿我?”他攒紧眉问着。 “我……”这也能补偿吗? …… 他怜惜地吻着她,她的一颦一笑皆牵动着他,她的宠溺放纵让他感觉被爱,让他想爱,而他也真的爱她。 结婚一年后开始相爱,也没什么不可以,对吧。 【第十二章】 当晚,周持南准备了一桌菜,易稚青毫不客气地狂嗑着,数落着南仲威竟然学她连跷两天班,害她累得像条狗,就连包庆余也指着额角的瘀青抗议着他的恶行,要她主持公道。 周持南干笑着,怎么也不敢看向南仲威,但知晓他因为自己的暂离,反应如此之大,感觉到心底甜软着。 “更可恶的是他明明说下午要进公司的,为什么没进公司?外头的保全说你们中午以前就回来了,为什么却还是赖在家里?”易稚青毫不客气地嗑着第三碗饭时,不住地追问。 “汤……汤好了,我去拿。”周持南满脸羞红地跑进厨房里。 易稚青挑高眉,睨了文风不动,安静吃饭的南仲威。“哦,原来是小别胜新婚啊,姿颖。” 周持南闻言,羞得躲在厨房里不出来。 “逗她是我的权利,我不准你行使我的权利。”南仲威用筷子指着她。 要不是他们太早回来,他们现在还在浴室洗鸳鸯浴,说穿了这两个家伙太碍眼,也差不多该送客了,以免打扰他们的两人世界。 “这种鬼话也只有你说得出口,也只有姿颖受得了你。”易稚青啐了声。 “只要她受得了我就好。”南仲威笑得一脸得意。“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们也该回去了,省得影响了你们原本的生活作息。” “姿颖,你老公在赶人了,你要不要出来说声公道话!”易稚青喊着。 周持南慢吞吞地走了出来。“不会啦,你们就继续待着,这样比较热闹。”对她而言,他们就像家人,而且人多热闹。 “听见没有。”易稚青笑得小人得志模样。 南仲威哼了声,不再表示意见。“你再继续长舌,菜被庆余吃光了,我可不管。” 易稚青回神,毫不客气地一脚朝包庆余踹去。“包庆余,你这个混蛋,想说你怎么都不说话了,原来是在偷我的肉!” “肉上头又没写你的名字!”可恶,他应该再吃快一点才是! “不用刻名字,全都是我的。” 周持南瞧那两人陷入抢肉大战,不禁笑得眉眼恬柔,在南仲威身旁坐下,往他肩头上一靠。“这样比较热闹,对吧。” “你开心就好。”南仲威凑近她耳边低喃着。“是说,你要到什么时候才敢看我?” 周持南娇羞地横瞪他一眼,快速地收回目光,脸上是止不住的红烫和笑意。 她没想到可以在这里得到幸福,可以和他相处得如此融洽,但是……向群是一个大问题,她该要怎么做才能守住她想要的幸福? 她得好好想想,也许该将陆姿颖留下的讯息找出来,确定向群所说的真伪,毕竟她对这个世界太不熟识,想唬住她实在太容易了。 可偏偏从这天过后,南仲威黏她黏得紧,两人出双入对,只要待在家里,就只能待在他房里,她根本抽不出空到陆姿颖房里。 日子一天天地过,眼看着慈善拍卖会就快要到来,吴淑丽把慈善拍卖会当晚的拍卖对象建文件,交给她决定拍卖顺序。 “把南瀛证券捐赠的物件拿掉。”她看了眼,淡声说着。 “可是……” “有问题吗?” “没有,只是这么做,不是对——” 话到一半,周持南的手机响起,她抬手示意,吴淑丽随即先退到办公室外。她一接起手机就扬笑问:“下班了?” “我已经在楼下了。”南仲威在那头说着。 “等我一下,我马上就下去。”结束通话,把东西收一收,她拎起包包离开办公室,经过吴淑丽的座位时,说了声,“我先下班了,记得要把南瀛证券的物件拿掉。” “是。” 下了楼,就见南仲威的车停在前头,她一坐上车却意外包庆余和易稚青不在车上。“庆余和稚青还没下班吗?” 第三十二章 “你以为我是他们的司机?”南仲威没好气地往前驶去,但过了一条巷子,车就停到路边了。 “怎么了,停在这边要做什么?”她问着,他却压根没回应,径自下了车,她赶忙解开安全带下车。“你生气了?” 南仲威睨了她一眼,撇唇佯怒,可是唇角却硬是被笑意给拱弯了。“带你吃点不一样的。” “去什么地方吃?” “巴色拉蒂。” “嗄?”什么东西? 他牵着她散步,走过一条街后,来到一间餐厅,餐厅的装潢极具欧风,侍者迎上前来,南仲威道出陆姿颖的名字后,侍者便带着他俩往窗边的位置坐下。 他看着菜单边说:“这里是我用你的名字订位的。” “喔……”周持南应得漫不经心,因为她发现她看不懂菜单上的字……怎么会有这种字?跟遥控器上的很像,可又不太像…… 南仲威看着她的反应低低笑着,好心替她多翻了几页,不等她决定,作主替她点了套餐。 “那是法文,我也很怀疑你以前到这里,你到底是怎么点餐的。” 她愣了下,没法回应,只能干笑。有时,她不太喜欢他提他和陆姿颖的过去,有时她会想告诉他她不是陆姿颖,但终究只是想想而已。 “你很喜欢这里的餐点,所以缴了年费成了会员,而今天是因为我听稚青说今晚有特别的活动,所以找你过来。” “什么活动?” “待会你就知道了。” 一会侍者上了菜,当她吃到主餐时,瞧见有侍者推着餐车经过,餐车上头是一座座精致蛋糕塔。 瞬间,她的眼光便不自觉地跟随着餐车,教对座的南仲威不禁低低笑出声,她闻声立刻羞赧地收回视线。 南仲威见状,把侍者找来,替她拿了座蛋糕塔。“这就是今天的活动,各式各样的蛋糕塔吃到饱。” 周持南双眼发亮着,随即又皱了皱眉。“可是我吃完这个就吃不下蛋糕了。” “拿过来吧。”他朝她招了招手。 她笑嘻嘻地把吃不到一半的迷迭香猪肋排递给他,把蛋糕塔移到自己的面前。塔上有七八种蛋糕,她随意挑了种,尝了一口不禁笑眯眼。 “好吃?” “好吃,巧克力口味的。”她用叉子插了一块递到他嘴边。“尝尝。” 他面有难色,但实在捱不过她的坚持,勉为其难地张了口,将丰厚的黑森林蛋糕给直接吞下腹。 “很好吃,对不对。” “……大概吧。”他拿了水杯漱漱口,对那股甜腻味实在不敢恭维。 不过看她吃得眉开眼笑,他就觉得今天带她过来,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就在她吃第三个蛋糕时,突地有名女士缓步走到她身边,微诧地道:“陆小姐,好久不见。” 周持南抬眼,对眼前的女士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没开口,南仲威低声询问:“请问你是——” “我是这家餐厅的经理,敝姓林,因为陆小姐是常客,所以跟她打声招呼。” “喔,原来如此,她是我的太太,上上个月出了点意外,有部分记忆不见了,所以她可能不记得你了。” “怎么会这样?她上上个月二十四号来时,和吴秘书在这里坐了好一会,虽然脸色有点不好,但那时人都还好好的。” 南仲威黑眸闪动了下。“吴秘书?是她基金会的吴秘书?” “是啊,陆小姐和吴秘书感情很好,常常一起到这里用餐。” 周持南闻言,有些讶异,她实在感觉不出吴秘书和她感情很好,因为吴秘书对她的态度相当戒慎恐惧,总是唯唯诺诺的……如果感情好的话,应该在得知她失忆之后,会试着帮她恢复记忆吧。 “确定是上上个月的二十四号吗?” “是啊,就在那天中午,因为陆小姐是常客,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周持南不禁看了南仲威一眼,心想二十四号难道就是出事的那一天?仲威也锁定追查当日陆姿颖和谁接触过? 可是,如果当天她是和吴秘书到这里用餐,为何她问当天行程时,吴秘书却推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会是吴秘书对陆姿颖下毒吗?如果是的话,她的动机呢? 也许,今天晚上她该利用一点时间到陆姿颖的房间找些蛛丝马迹。 当晚,趁着南仲威沐浴时,她偷了个空回二楼,从熊娃娃的口袋里取出那本册子,快速翻看着。 但里头写的都是简短的心情笔记,没头没尾的,她努力拼凑着,看到最后,蓦地一愣,只因上头写着——除了离婚,没有其他办法,只有离婚,再把证据交出去,只有这么做才对得起他…… 她胸口一窒,直觉这段话像是在影射陆姿颖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南仲威的,所以才会说唯有离婚才对得起他…… 真的不是南仲威的孩子?她握着册子的手,关节泛白,呆坐在床上。 “姿颖?” 门外传来南仲威的唤声,她回神快速把册子塞进熊娃娃的口袋里,几乎同时,他已经推门而入。 “你在这里做什么?”南仲威目光落在她身边的熊宝宝,随即不着痕迹地移开。 “没什么,只是整理一下东西,倒是你……洗好了?”她微颤的站起身,心跳得很乱,神色有些不安。 “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大概是有点累了,我们回房休息吧。”她主动挽着他的手,心却不住地往下沉,心想,他要是知道真相,他……会原谅她吗? “走吧。” 回房躺在床上,周持南却怎么也无法入睡,因为事情状况急转直下,已经不是她能处理的状态,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能想着明日拨空找周玉醒商量这事。 翌日一早到公司上班,拨了电话给周玉醒,却联络不上她,打到总公司才知道她出国了,明天才会回国,教她不禁颓然地托着额。 今天上班前,她一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南仲威,彷佛背叛他的人是自己,可这偏偏不关她的事。 该怎么办? “姿颖。” 门开传来轻佻的唤声,教周持南猛地抬眼。“谁准你进我的办公室的?!” “怎么这么凶?我只是想跟你讨论,为什么你没把南瀛证券捐赠的对象排入拍卖程序里。” 向群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双手按在她的桌面上。“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会生气的。” 周持南眯眼瞪着他,不敢相信这个男人竟可以无赖到这种地步! 一进办公室,南仲威陷入沉思。 事发当天,和姿颖最后用餐的人竟是吴秘书……说来可笑,他完全不知道姿颖和吴秘书感情有多好,但不管有多好,吴秘书是个重要关系人,绝对脱不了干系,而他该用什么方法诱导她道出实情? “总裁。”易稚青敲了门后,随即踏进办公室里,而包庆余就跟在她身后,手上拿了一个文件夹,脸色有些犹豫。 南仲威抬眼望去。“有事要说吗?” “庆余说有事要跟你报告。”易稚青指了指身后。“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连我都不能说,说只能直接跟你报告。” “哪一件事?” “就……你要我去查证券公司和向群的资金动向那件事。”包庆余呼了口气,把文件夹放到他桌面。“本来是要查他是不是有私吞公款,结果查到两件大事。” “大事?难不成他不只拿了公司的钱,甚至还涉嫌掏空?”南仲威好笑地翻开文件夹。 “恐怕是涉嫌洗钱。” “对象是谁?” “财务长罗董事和人寿执行长何董事。” 南仲威愣了下。“替他们两个洗钱?” “不只是洗钱,也可以说是黑吃黑。根据调查,向群多次利用基金会慈善拍卖会,以公帐购买古董精品捐赠给基金会,现场则有安插两位董事的人头买家再将捐赠买回,达到洗钱的目的,但向群捐赠出去的对象其实是赝品,他将真品转到当铺,把钱收进自己口袋。”包庆余指着桌上的书面报告。“姿颖给的数据里显示,每次买回捐赠品的人头买家是重复的,确实有涉嫌洗钱的嫌疑,所以我又调查了两位董事,确定他们有以投资证券的名义把钱转进了证券公司,等于这洗钱是经过三道以上的手续掩饰,但真要追查,还是可以追到证据,我已经要人把相关明细都封匣存证了。” 南仲威听完,面色凝重地看着书面报告。“所以这算是额外追查出的大事?” 第三十三章 确实算是大事,因为向群是他一手提拔的,他没想到他竟会在公司里伸出黑手,这已经涉及了掏空和背信,还有两名董事的洗钱,重创着公司形象。 “不,下头还有再大一点的事。”包庆余深吸口气,等着他把资料看完。 南仲威原本微扬起眉,但看到最后却面露震惊,浓眉紧攒。 “到底是什么事?”易稚青低声问着。 “当初你要我查他,我要是真的有查就好了。”包庆余真是悔不当初。 易稚青疑惑地看着他,却被南仲威重击桌面的声响给吓了跳,回过头就见他脸色铁青,文件夹里的书面报告几乎快被他撕碎。 “庆余,这调查到底有没有问题?”南仲威怒咆着。 “没有,我托请了董监会调查证券公司的账目,也以总稽核的身分调阅了证券公司的各项细目,基本上,比对过后,无误。” “混蛋!”南仲威恼火地将文件夹给扫落在地,整个人倒进椅背里。 易稚青拾起文件夹,快速看过一遍,惊诧道:“他手上怎么会有姿颖的部分南瀛股权?还有这家公司……” “比较麻烦的是,去年以捐赠名义转赠到基金会名下,打算打造文创园区的那块土地,也以低价转卖进巨星公司,而巨星公司正是向群以别人的名义开设的人头公司。”包庆余顿了顿,无力地看了她一眼。“仲威是基金会挂名董事长,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 易稚青攒眉忖了下,难以置信地抬眼。“这……” “姿颖这么做,会害仲威背上掏空和背信的罪名,甚至只要董事召开临时董事会,仲威很有可能被撤换掉。” “可是这是向群做的!” “是啊,向群是仲威提拔的,所以罪名更会成立,换句话说,向群这么做是箝住了仲威的喉咙,只要仲威揭发他,仲威也会跟着出事,甚至……姿颖也脱不了关系。”所以他才说事情大条了。 易稚青无力地托着额,看向书面报告上记载的每件事,都是姿颖出事之前所为,不禁恨恨地道:“早知如此,当初我察觉不对劲时,就应该戳破她和向群的事,今天就没有这些事了!” “她和向群的事?”包庆余诧问着,连南仲威也抬眼瞪去。 “她……”易稚青无奈地咂着嘴。“这到底要我怎么说?姿颖车祸之后就变了个人,而且也把向群给忘了,我就想没什么事了,所以……” “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南仲威不耐吼道。 “我只是看到姿颖和向群抱在一起!”易稚青也跟着吼。“三个半月前,我们不是一起参加了一场商会联谊,结束之前因为会场空调设备不佳,我就到庭园里透口气,结果就看见他们…… 就只是抱在一起而已,就只是抱着而已!” “抱着而已,她会把她父母留给她的那部分南瀛股权转赠给向群?只是抱着而已,她会盖上大章,把文创园区的土地转卖出去?!她明知道那块土地是联合开发,不过是用捐赠名义避税而已,她却盖大章卖出去……她是要逼死我!”下属的背叛背后藏着妻子的不伦,要他怎么吞得下这口气! “仲威,你冷静一点,那是姿颖失忆之前做的事,跟现在的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甚至还跟我说,要调查向群的事。”易稚青忍不住替她说情。 南仲威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这又如何?因为她失忆,所有的事都一笔勾销吗?你还搞不懂事情的严重性吗?” 他极有可能保不住南瀛的经营权……这还不够严重吗?! “可……”易稚青忖着,却像是想通什么,突道:“姿颖出事,说不定就是跟这件事有关!” 包庆余脑筋动得极快,脱口道:“难道凶手是向群?” “事发当天,最后跟姿颖接触的人是吴秘书。”南仲威沉声说着。“昨天我带姿颖去巴色拉蒂时,巴色拉蒂的经理说的。” “可是……能够因此就证明是她做的吗?她有动机吗?” “问问就知道了。”南仲威蓦地站起身。“我去一趟基金会,顺便把基金会半年内的出入款项账目全调出来。” “我跟你一道去。” “我也要去。” “你出去,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陆氏基金会执行长办公室里,传来周持南的怒斥声。 “姿颖,你最近愈来愈不听话了,是不是南仲威跟你说了什么,你就傻傻地被他给骗了?” 向群充耳不闻,步步逼近着。 “他是我的丈夫,有什么好骗我的?”周持南沉着脸,暗恼吴秘书竟又放行让他进办公室…… 难道说,吴秘书拿了他什么好处? 如果吴秘书真的与她交情甚笃,没道理当她询问事发当天的行程时,她会对自己撒谎,仔细想想,这不就意味着她在掩饰什么? 难道,毒真的是她下的? 动机……会不会是因为向群? “姿颖,人一旦失忆真的会相差这么多吗?以往你总是黏着我,吵着要我带你到处游玩,瞒着南仲威,咱们玩着惊险刺激的不伦恋,你明明是爱着我的,怎能因为失忆就把我给忘了?” 周持南拉回心思,怒不可遏地吼道:“出去!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可以,但是你必须答应我把南瀛证券的捐赠品纳入拍卖程序里。”他笑得像个无赖,有着势在必得的狂妄。 “那是赝品,我不接受赝品拍卖。” 向群愣了下,随即又扬笑。“赝品又怎样,只要你不说就好,没有人会发现。” “你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了?你利用基金会洗钱,你这是犯法的行为,我可以举发你!”她义正词严地道。 “真令人害怕,可是只要你举发我,你就会变成共犯。” “又算如此,我一样举发你。”她不接受恶意威胁,绝不向恶势力妥协。 向群笑了笑。“真是正气凛然,就不知道你有没有勇气当着南仲威的面,告诉他,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周持南闻言,瑟缩了起来。 “不敢,对不。”向群笑得万分得意,举步靠近她,将她逼进角落里。“姿颖,你知道我很爱你,我不会伤害你,但是如果要堵我的嘴,我希望你不只是答应我的请求,还要将南仲威送给你的南瀛百分之十的股权送给我,这样的话,我保证什么话都不会说出去。” 股权?周持南一头雾水,根本连什么是股权都搞不清楚。 “只要你乖乖的,我保证等到我拿到南瀛的经营权后,你就跟南仲威离婚,咱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圆了。” “你……” “一家三口?” 门板被踹开的声响,伴随着南仲威低沉阴冷的嗓音,吓得周持南像是被抽了魂般,停住了呼吸。 “仲威……你怎么会来这里?”向群像是没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回头笑得心虚,岂料南仲威大步向前,抬腿就往他腹部踹来,教他没来得及防备,重摔在地。 “向群,我是怎么对你的,结果你是这样报答我!”他冲向前要再动手,却被身后的包庆余给拉住。 “仲威,冷静一点!” “我要怎么冷静?!他刚刚说的,难道你没听见?!”南仲威目眦尽裂,高大身形摇摇欲坠,胸口剧烈起伏着。 “这……”包庆余望向面无血色的周持南,作梦也没料到事情竟会变成如此。 尾随在后的易稚青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做不了和事佬,只因这天底下最不堪的事竟在这当头揭穿,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陆姿颖,我到底做了什么要你这样对付我?”南仲威气得浑身发颤。 她送了股权,卖了土地,他可以勉强自己冷静,但是一家三口……这一家三口里并没有他! “我……不知道,我……”周持南百口莫辩,泪水在眸底打转。 “难怪当初你坚持离婚,宁可什么都不要也非要离婚不可……当我答应时,你当时的笑脸,我直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他说着,热气直袭向眸底,他却不允许自己在任何人面前示弱。 他爱她……爱上失忆的她,他珍惜着她,可是她却用最残忍的方式伤害他…… 周持南摇着头,泪水像断了线般地坠落。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用这种方式伤害我?我到底哪里伤害了你,你非要这么做?!”他心痛欲死,哪怕明知那是失忆前的她所为,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要他怎能忍受! 第三十四章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泪流满面地低泣着。“我没有想过伤害你,从来没有……” 她想解释,却是有口难言,想要安抚他,却怕他将她推得更远。 “可是你已经伤害我了!”他喉头抽得死紧,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瞪着正爬起身的向群。“向群,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谁要付出代价还不知道!”向群撕开斯文的假面,露出真面目。“等着吧,我要召开临时董事会拉下你!” “笑话,你这个董事还是我指派的,你凭什么拉下我!” “就凭你背信掏空!” “浑帐!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以为我手头上没有任何能制服你的证据吗?”他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提拔他! “你一定有,肯定有,但是治了我,要你们夫妻一起陪葬,我觉得很值得。”向群笑得一脸无所谓。“就算你能全身而退,陆姿颖绝对逃不了共犯关系。” “那又怎样?那是她活该!” “也是,反正你这个人本来就无情,就是因为你无情,姿颖才会投入我的怀抱,黏着我缠着我,在你看不到的角落里,我们不知道恩……” “住口,你给我住口!”南仲威怒不可遏地冲向前去。 “仲威,你冷静一点,他只是故意激你而已!”包庆余赶忙拉住他。 “是你自己不要的,你又怎能怪她对我投怀送抱?”向群恶意激恼,就是要逼他再动手。“我比你懂她,更加疼她,她当然爱我,爱到恨不得把一切都给我,就差那么一点,我就可以得到一切,但无所谓,因为不管你怎么做,你注定要失去南瀛的经营权了!” 易稚青冲上前去,一个巴掌狠刮过去。“说完了没,说完了可以滚了!” 向群动手要推她,周持南一个箭步介入两人之间,往他脚上一踢,他腿上一软,随即跪倒在地。 “不要逼我动手!”周持南恨不得手刃他,但不行,她不能这么做,就算真的除去他,也于事无补。 向群站起身,悻悻然地离去。 瞬间,办公室静了下来,周持南垂着脸不敢回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南仲威。 “我现在终于明白在事发当时,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了!”南仲威撂下话后,转身就走。 周持南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泪水不断地流,却怎么也冲刷不去心底的悲伤。 【第十三章】 “眼前算起来,我们还剩下两天的时间可以准备大后天的临时董事会。” “可是他这么做,会连自己也拖下水不是吗?” “就算我们手中有证据可以证明巨星公司是他利用人头设立,但他可以狡辩成是受仲威所托。” “这样的话,他的目标是要拉下仲威……现在只能想办法先得到其他董事信任,可是他平常就和其他董事走得很近……”易稚青说到此,顿了下,低问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南仲威。“仲威,你有什么想法?” 南仲威冷沉着脸。“不想在叛徒面前说话,不希望走漏任何消息,不想再被出卖。” 坐在沙发角落的周持南,垂敛的长睫颤了下,随即起身。“我先回房了。”虽然他没有指名道姓,但她知道他说的人是她。 今天她被要求提早下班,回到家后,惴惴不安地等候他们回家,然而打从他回来至今,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甚至碰也不碰她准备的晚餐。 他在生气,但她无法安抚,只能承受。 易稚青看着她上楼的身影,咬了咬牙道:“你没必要用这种口气说话吧。” “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南仲威神色漠然地看向包庆余。“庆余,先想办法掌握那两个董事涉嫌洗钱的证据。还有,明天一早记得联络新鑫,我要跟他们谈那一块畸零地。” “我今天已经要董监会介入证券公司调查,只能看找到多少证据,新鑫那边的话,我等一下就联络。” “剩下的明天进公司再处理,我累了,先进去休息。”南仲威起身就往房里走。 易稚青疲惫地垮下肩。“怎么会搞成这样……” “不要怪仲威,实在是姿颖这回捅的楼子太大了。”包庆余滑着手机,寻找着新鑫负责人的号码。“董事会已经是一笔硬仗,在董事会上,姿颖和向群的事肯定会曝光,到时候会闹到众人皆知,你是要仲威怎么忍受?” “可是……”易稚青理智上明白,可情感上不能接受。“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当初我就应该鸡婆一点阻止姿颖,说不定现在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稚青,没有那么多的早知道,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赶紧善后。”包庆余说着,已经拨出电话,低声和对方交谈。 易稚青叹了口气,想了下干脆先上楼,敲了敲陆姿颖的房门。“姿颖,是我。” “进来。” 听着浓浓鼻音带着几分沙哑,易稚青进门前不禁叹了口气。一进门果真见她不断地抹着泪,勉强地扬笑。 “事情处理好了吗?” “想哭的时候不要笑。”易稚青揉了揉她的发。 周持南一张口,眼泪就决堤了。“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可是好像变得很严重……”她本来害怕的是陆姿颖和向群的情事被揭穿,但是她发现事情似乎不只是如此。 可是他们说的专业用语她听不懂,她只能隐隐约约猜出因为陆姿颖做了一些事,导致仲威可能会失去经营权。 可是她却什么忙都帮不上,甚至他连看都不想看到她…… “对不起……我真的……” “这不是你的错……也算是你的错,但那是你之前犯下的错,你当然多少要付一点责任,而仲威……等他先忙完公司的事,他应该就可以坐下来和你平心静气地谈。”易稚青发觉安慰人时,除了叹气就只能叹气。 周持南抹着泪,摇了摇头。“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公司的事,我不知道自己能帮什么忙。”他们之间的事,别说南仲威不会原谅,就连她都无法原谅自己,她根本没有脸待在他身边。 “你不是公司董事,你帮不上忙。”对于公司法的了解,她只是幼儿园程度,想再多说一点,就怕她完全听不懂,“虽然向群利用董事会的方式想要把仲乌伊拉下来,但只要能拉拢其他董事。 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但是如果拉拢不了其他董事呢?”向群说得太有把握,彷佛早已经胜券在握,要她怎能不担心? “只要仲威是最大股东,他可以以大股东身分要求解聘有不法罪证的董事,先减少董事争取存活空间,也是一种手段,目前仲威手上的股权应该有……”易稚青顿了下。“啊……不对,他结婚时给了你百分之十的股权,所以他应该只剩百分之二十四左右,加上易家和包家的股份,大概是在三十六,这样算来……”算到最后,她几乎变成喃喃自语,攒眉细算着。 周持南直瞅着她半晌,想起向群想要她那百分之十的股权,所以这百分之十的股权极为关键吗? “我把股权还给仲威就好了。” “嗯……先别说这些,仲威一直很不满你之前要求离婚,就连股权和动产不动产都愿意归还,为的就是和向群双宿双飞,你现在要是提这件事,我怕是火上加油了。”易稚青赶忙阻止着,就怕她自作聪明把事情搞得愈复杂。 周持南直瞅着她,不禁微皱起眉。如果陆姿颖为了和向群双宿双飞,不惜把己身资产全都舍弃,那当初她又怎会把父母留下的股权给向群?如果真爱着向群,她土地都敢私卖了,身上这百分之十的股权,她应该早就送给向群了,怎会留着? 而且仲威说事发当时,陆姿颖对他说对不起……那时的陆姿颖已经中毒了,为什么会跟他说对不起?除非……她已经知道自己犯了错,所以她在弥补,所以才会像那册子上写的,离婚是对他最好的…… “姿颖,你在想什么?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她那异常专注的眼神教易稚青头皮发麻了起来。 “稚青,如果离婚可以帮仲威,到底是帮了什么?” “哪有帮什么?顶多就是那百分之十的股权等于自动归还,那是你们当初的婚前协议……你问这些干么?仲威已经够不冷静了,你别跟他一样!”易稚青微微恼火地道:“把孩子拿掉就好了,想办法把这件事掩盖过去就好了!” “我怎么可以把孩子拿掉?” “可是只要孩子——” 第三十五章 “稚青,我的不清白不是因为这个孩子,没有这个孩子,我依旧不清白,我犯的错依旧存在。” 虽然那些都不是她犯的错,但是她没有办法不承担。“我都无法接受了,仲威怎么接受?” “可是……那是之前的你做的,不是现在的你……” “稚青,你相不相信我不是陆姿颖?”她突道。 “……嗄?” 周持南笑了笑。瞧,她不会相信的,仲威更不可能相信……像是突地想到什么,她把熊娃娃抓来,从口袋里抓出一只随身碟,交给易稚青。“稚青,这是我以前留下来的,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你有空打开看看吧。” 易稚青接过手,担忧地看着她。“你不要胡思乱想,反正就照我说的,先把孩子拿掉就是了。” “稚青,那是一个生命。”她做不出那种事的。 “我知道!是我要你做的,所有罪孽都算我的!” 周持南不禁被她逗笑,可是一笑眯眼,泪水就不受控制地滑落。 “姿颖,不要哭,只要人活着,都有机会可以逆转情势,你不要放弃。” 周持南抹了抹泪,轻轻地点着头。“你先去忙吧,我想睡了。” “好,你早点休息,睡饱一点精神好,改天就没事了。” “嗯。”目送易稚青离开,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床上,坐了许久,一点睡意都没有,直到她听见了易稚青和包庆余各自回房的声音,她才缓缓地站起身。 她拎着包包,无声无息地走到楼下,每到一处皆是灯火灿亮,因为那是他的习惯,不管他在不在家,家里的灯永远不会关上。她望向他的房门,想了许久,终究没有推门打扰他,因为她知道他并不想见她。 所以,她更觉得无脸待在他身边。 为了彼此好,她的离开是不得已却又不得不。 伤痕太大,大到彼此都无法宽容,既然如此,何必继续在一起伤害彼此。 收回了目光,她深吸口气,踏出门外,无声地关上门,走在庭园里,突地听见一阵脚步声,她回头望去,朝恰吉比了个停的动作,牠动作飞快地在她面前来个完美甩尾,坐在她面前,狂摇着尾巴。 她不舍地摸摸牠的头,亲亲牠的脸,抱着牠好一会,才比了个动作要牠回专属的狗屋。恰吉边走边回头,像是有诸多疑惑,她扬着笑,像是察觉牠的敏感,但每每勾笑,泪水就跟着掉。 她边走边抹去泪,走出了那扇镂花大门,走了一小段上坡,站哨的保全看见她便疑惑地上前询问:“南太太现在要外出吗?” “嗯。” “需不需要帮你叫车?” 周持南心想自己身无分文,便摇了摇头。“我走一走,散步而已。” 保全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眼时间,半夜四点……到哪散步?抬眼望去,就见那抹纤瘦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黑暗中。 早上七点,易稚青下楼后,疯狂似地冲上楼,险些撞到正要下楼的包庆余。 “一大早的,你在干什么?” “有没有看到姿颖?”易稚青一把揪住他。 “没啊,她没有准备早餐吗?” “你只想到早餐吗?走开啦!”一把将他推开,她像一阵风似地刮进陆姿颖的房里,如她所料,不安成真!“可恶!就跟她说不要胡思乱想!” 她低骂着,冲回房拿手机,快速拨打着,但却在隔壁听见手机铃声,不禁恼火地再冲进陆姿颖的房间,就见手机竟就放在梳妆台上! 她停顿了下,随即又像阵风冲到门外去,不一会又刮了回来,跑到客厅时,就见南仲威刚好起床,彷佛不需要她多说,他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因为这个屋子,每天早上都会飘着饭菜香,但此刻,什么味道都没有,厨房停摆中,因为厨房的女主人不见了。 “这样你开心了?” “关我什么事?”他冷声说着,从她面前走过,直朝厨房走去。 “姿颖走了,她什么都没有带走,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她一路追到厨房。 “我担心什么?”他哼笑了声,跟包庆余拿了杯咖啡。“说不定她是去找向群了,人家一家三口团聚,开心得很!” “南仲威,你真是个混蛋,难道你都没看见姿颖的努力吗?她不会下厨耶!她为了你跟我二哥学艺,为了你待在你房里照顾,任你逗着玩着捉弄着,你如果没有被她感动,你当初干么特地到台南接她?!”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她背着我做出那些事!”南仲威怒不可遏地砸了手中的咖啡杯,匡啷碎了一地,一如他的心。“她背叛我!” 只要一想起她是怎么偎在向群怀里,如何与他厮磨恩爱,他就觉得他快疯了! 易稚青紧咬着牙。“人犯了错都不能改过吗?她失忆耶……” “失忆不能作为任何事的借口,失忆不代表她犯过的错可以一笔勾销,不要把我当成圣人,不要苛求我!我现在光是要处理她留下的烂摊子就一个头两个大,不要再拿这些事烦我!” 南仲威怒声吼着,气急败坏地回房。 “仲威!” “好了。”包庆余一把拉住她,把咖啡塞到她手里。“你都知道仲威当初特地跑了一趟台南接她,甚至还放弃收购新鑫,就可以想象仲威有多重视姿颖,可愈是爱得深,反扑的力道会更大,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只是担心姿颖,我怕她想不开。” “放心,待会我联络我三哥,请他派一些人去找找,不会有事,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先应付临时董事会。” 易稚青抿了抿嘴,突地想起她交给她的随身碟,随即又跑上楼,开了笔电读取数据,一会又像阵风似地抱着笔电冲下来,险些跟要上楼的包庆余撞在一块。 “你又怎么了?” “庆余,你看,这是昨晚姿颖交给我的随身碟,她说她不记得里头是什么东西,要我看看,结果……”她拿着笔电,让他看清屏幕上一笔笔的账目进出明细。 包庆余仔细一看,脸色从错愕到惊喜。 “这个文件夹的最后访问时间是在事发前一天的晚上,这不就代表姿颖打一开始就把资料准备好了,只是隔天出了事。”易稚青像是想到什么,顿了下,蓦地抬眼。“会不会是有人发现她把这份数据带走,所以才会对姿颖下毒,甚至要仲威陪葬?” 包庆余垂敛眼睫,突地笑了。“昨天我请三哥派人跟着吴秘书一整天,也许待会就可以证实这件事的幕后主谋到底是谁了。” 包庆余将随身碟的资料拿给南仲威瞧过后,南仲威不发一语,要包庆余比对每一条项目后,把公司的律师团给叫进了办公室。 讨论直到中午才结束,而包庆余也比对完成,确定无误,随即带着数据,前往陆氏基金会。 南仲威坐在办公椅上思索,办公室的门突地打开。 “总裁,周总说有要事要与你谈。”易稚青口气平淡,公事公办的口吻。 南仲威忖了下。“请她进来。”他起身走到待客用的沙发边上,一会易稚青便领着周玉醒踏进办公室。 “周总,请坐。” “不必,我只是来跟你说一声,有空就拿你的身分证和户口簿到户政事务所办理离婚。” 周玉醒态度冷漠地说着,寒鸷的神情和那日在周家古宅碰面时相差甚远。“还有,当初赠与的百分之十股权依旧在南瀛银行总行的保险箱里,你可以换个地方保管。” “什么意思?”南仲威不解地接过保险箱钥匙,就连易稚青也微愕地停下脚步。 “姿颖已经将你们的离婚协议书和婚前协议书交给我周家的律师团代办了,你如果没空,也可以委托人代办,或者把数据交给我,一并处理。” 南仲威愣了下。“她怎会有离婚协议书……” “上头写的日期是二月二十三日。” 南仲威蓦地想起,那是他答应离婚那日所写的离婚协议书,他早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没想到……她竟然登记离婚了。 她离开家原来是去找周玉醒,就为了……混蛋,她竟然私自决定离婚!背叛他,伤害他之后还休夫……她到底还要让他多难堪?! “还有,姿颖说了,陆氏基金会交给你处理,是她对你的补偿,相关需要文件签章,你可以跟我说一声,我会委托律师代办,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的秘书联络。”周玉醒传话结束,转身就要走。 “她以为一家陆氏基金会能补偿我什么?她以为我真的会让她自由跟外头的男双宿双飞?!” 第三十六章 周玉醒脚步一停,回头毫不客气地刮了他一个巴掌。“南仲威,我警告你,把这句话给我收回去,否则从此以后,你南家就是我周家的敌人!” “我不在乎再多一个敌人!”事已至此,他都无所谓了!“是她背叛我,我没有对不起她!” “她也没有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人是陆姿颖不是她!你凭什么要把陆姿颖犯的错算在她头上?” 南仲威眯起黑眸,“周总是年纪大脑袋出差错了是不是?她不就是陆姿颖,她如果不是陆姿颖。 她会是谁?” “周持南。” “……嗄?” “在那场意外之中,陆姿颖已经死了,在那副躯体里头的是周持南的魂魄,如果南家的祖训尚在,你就会知道南家世代都在寻找着周持南,而她,就是周持南。” 易稚青轻呀了声,想起她曾问她相不相信她不是陆姿颖,可天底下会有这种事? “怎么可能?你是要跟我说她是周持南,那个几百年前,甚至从千年前就开始在寻找的南家长女?”南仲威哈了声,表情再轻蔑不过。“周总的想象力未免也太强了,教人佩服。” “你相不相信对我而言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相信。”周玉醒临走前,又说了一句。“难道你就没想过为何周家和南家在千年前就开始寻找周持南?如果她只存在千年前,为何要后代子孙寻找?” 话落,她毫不留恋地转头就走,像是多停留一刻都会教她血压上升。 南仲威无话可反驳,因为就是这一点可笑,一个从千年前就消失的人,怎可能在这千百年间继续寻找?就算找到了也是白骨了,可是…… “难怪,她一点都不像陆姿颖。”易稚青喃喃自语着。“难怪她会把垃圾桶当夜壶……”这真是太奇怪了,可是又太真实了。 南仲威颓丧地坐在沙发上,对于一连串事情的冲击,教他措手不及。 原来,她不是陆姿颖,原来,她的生活智能低是因为她来自千年前……可是千年前的人又怎会出现在他身边,甚至让他爱上了她? 回到家中,没有她的笑脸迎接他,没有她的饭菜香,一个家突然变成冰冷的建筑物,灯亮着,他却感到黑暗。 走到二楼陆姿颖的房间,他坐在床上,将摆在床头的熊宝宝抓下来,在口袋里摸索着。记得那日,他瞥见她神色不自然,她像是将什么东西塞入口袋里。 他取出一瞧,是本袖珍型的日记本。 翻开里头,才知道是一本心情手札,里面是陆姿颖的笔迹,记录着她的彷徨无助,因为寂寞而寻求慰藉,最终却发现事情的真相,所以寻求离婚解脱。 快速翻完后,他大概知道为何事发当时,陆姿颖要跟他道歉,因为她发现她错了,她用她的方式切割着,想为这件事止血,岂料大概是被察觉,所以被设下了那场死亡车祸。 看完,他静静地坐在床上发呆。 说来,他从没真正地认识过陆姿颖,他不知道她寂寞又没有朋友……出轨不是借口,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出轨,有一半是他造成,因为他太过冷情,甚至不在乎别人的心情。 也许可以说,陆姿颖是被他间接害死的。 如果是以前的他,根本不会在乎这一切,但是有个人教导他学会了在乎。 而那个人竟是南家子孙世代寻找的周持南……当她来到这个世界,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之下,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但她要是看了这笔记本,她心里又是如何解读的?她找不到人可以诉苦,甚至找不到答案,把心事藏在心里。 周玉醒说得没错,假如她真是周持南,那么陆姿颖犯的错就不该由她承受,可是……他又该如何说服自己? 一夜,又是不成眠的夜晚,他心里纠结的不是董事会的结果,而是该要怎么处理他和周持南之间的问题。 翌日,进了办公室,等着召开临时董事会的时间一到,他走到了十一楼的会议室,包庆余和易稚青已经将资料准备好在会议室外等着他。 他推开门,其他的八名董事,包含向群,和三名监察人都已经在里头等候多时。 南仲威冷冷看了向群一眼,随即往主位一坐,包庆余和易稚青把资料放在他面前后,随即在他左右两侧的位置坐下,其余董事跟着入席,共计十一名。 “今天是我要求其他董事召开临时董事会,就是为了要举发总裁的非法掏空和背信罪名。” 向群不等南仲威说开场白,径自拿出手边的数据,一份份地发给其他董事。“我要求撤换总裁,立即改选。” 南仲威瞥了一眼资料,如他所料是根据捐给基金会的那块土地开了第一枪。 “仲威,这件事你要怎么解释?”宋进隆脸色有点难看地扬着手中的数据。“这不是当初说好的联合开发园区吗?为何基金会用低于市价卖给了这间听也没听过的公司?” 宋进隆气愤,那是因为联合开发园区已经内定由他的建设团队绑标了,如今低价转售,让南瀛蒙受亏损,又让他讨不到便宜,自然不满。 “这件事我并不知情。”南仲威淡声说着。 “你是基金会董事长,你会不知道?姿颖呢,怎么没让姿颖过来解释?” 南仲威沉默不语。他可以反击,但是一旦反击,就会将向群和姿颖的丑事给摊开,睨了眼向群那得意笑脸,彷佛这早已是他意料中的事。 “宋董事,他当然没有办法解释,因为土地买卖必须用到基金会大章,那大章不是他,又会是谁盖的?”向群像是笃定他不会揭开丑事,毫不留情地攻击着。“我要求立即表决,撤换总裁。” 向群落话,随即有三四名董事跟着表态。南仲威懒懒环顾一圈,慢条斯理地将包庆余和易稚青替他整理好的资料摊开,要易稚青一一发下去。 “巨星公司是向群在外头开设的人头公司,这一年来,掏空基金会,甚至利用慈善拍卖会洗钱,这数据里头有关于向群使用证券公司高额购买古董精品却又以赝品拍卖,私下再将真品卖出……罗董事,何董事,你们肯定不知道自己被黑吃黑,还以为向群替你们帮了大忙。” 被点名的两名董事,神色一变,瞪向向群。 向群快速地看过数据,不禁扬起笑。“南仲威,这只是你片面的推测,这些书面报告只有金钱细目,是不能举证的。” “那么这个呢?”他又抽出一份资料。“这是这一年来基金会里的所有账目明细,日期金额非常明确,从哪里转进,又是转到何处,而且……庆余,请基金会的吴秘书进来。” “是。” 向群闻言,神色愀变,视线跟着包庆余,就见他开了会议室的门,吴淑丽竟被两名保全带到了会议室外。 “吴秘书,你可以为大家解释这份数据吗?”南仲威懒声问着。 吴淑丽颤巍巍地踏进会议室,接过资料后,颤着声道:“这上头的数据是向执行长要求我帮忙,是为了要帮公司几名董事把钱转进转出,透过基金会的募款和捐款动作,达到洗钱的目的。” “吴淑丽,你胡说八道,这根本就是恶意栽赃!”向群的怒吼声教她瑟缩了下。 “不用理他,继续说。”南仲威催促着。 吴淑丽咽了咽口水。“就连那块文创园区的土地,也是因为我一时鬼迷心窍才会答应向执行长的要求,私盖了大章。” “你根本是被南仲威给利用了,你以为你自愿背这些罪名,他就会放过你吗?”向群痛心疾首地抬眼,看着几名董事。“各位前辈同侪,南仲威行事本来就不择手段,在业界更是恶名昭彰,他现在为了替自己脱罪,不惜要其他人担罪……这么大的案子,一个秘书真的大胆到敢偷大章私盖吗?未来我们还要再让这种人继续领导我们吗?” 一席话说得正气凛然,但几名参与洗钱的董事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是说——如果不能在这当头把南仲威给拉下来,大伙就要一道去蹲苦牢了。 于是——“我要求立即表决撤换总裁一事。”何董事率先说着,其他的董事更是一个个举手要求表决。 包庆余见状不禁看了南仲威一眼,照这情况,只要过半数董事一致决议,他就非下台不可了。 然,就见南仲威疲惫地托着额,道:“刘监事,我要以最大股东身分要求,在罪证确凿的情况之下,解除向群、何董事和罗董事的董事职务。” 第三十七章 “你不是最大股东,你没有权——” “南总裁手上握有百分之三十四的股权,确实是公司最大股东,他可以依现有罪证要求解除董事职务。”刘监事摊出手上的文件证明。 向群难以置信地眯起眼。“怎么可能,你……”南仲威只剩百分之二十四的股权,比宋进隆还少了百分之一的! 包庆余闻言,眉头微皱地看向易稚青,却见她毫无意外的神情,彷佛早就知情。 易稚青当然知情,因为她是南仲威的委托人,昨天下午连系上周玉醒后,便赶紧着手办理两人离婚事宜。 她原本是很气南仲威的决定,不过……她被说服了,只要照着他的想法走,那么离婚也没什么不好。 “不好意思,我忘了跟各位报告,我已经跟陆姿颖离婚,拿回了原本赠与的百分之十股权。” 南仲威顿了顿,不禁问向宋董事。“宋董事附议我的提议吗?” “附议通过。”宋进隆看过手中的资料,脸色已经臭到极限,恨不得将这几个把公司当提款机的混蛋全都赶出公司。 “最大股东提议就此通过,解除三位董事职务。”刘监事低声宣布。 “接下来,我以集团总裁身分要求对巨星公司提出假扣押,彻查所有金钱交易,也在此宣布解除三位董事在集团里的职务,即刻生效。”南仲威沉声宣布,随即起身,准备散会。 向群见大势已去,豁出去地喊道:“巨星公司里头有条细目写着南瀛百分之五的股权,但不管怎么掏空,也不可能拿得到南瀛百分之五的股权,这是谁给的,有哪一位董事会这么慷慨给了这么丰厚的大礼?” 他知道南仲威一直避开陆姿颖的部分,那是因为他不希望己身丑事被揭发。 反正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就豁出去,非要南仲威难看不可! “既然你都说了,咱们就把一切摊开吧,事实上就是你利用吴秘书侵占了那百分之五的股权,被姿颖发现之后,本要提告,但你却以东窗事发一事威胁吴秘书成为同谋,让她在姿颖的饮料里下毒,害她在行车中毒发,导致这一场车祸……向群,你身上背的不只是掏空、洗钱、背信、侵占,还包括了杀人未遂!”南仲威神色一凛,沉声喊着:“保全,马上将他押下!” “南仲威,你含血喷人,事实根本就不是如此,股权是陆姿颖送给我的,那是因为她深爱着我!” 南仲威黑眸痛缩了下,随即笑得比他还张狂,回头看了宋进隆一眼。“宋董事,他病得不轻啊,他似乎不记得我和姿颖有多恩爱。” “啧,我还以为他是个人才,原来是个疯子,那天你和姿颖拥吻的画面,可是上了杂志的,谁不知道?” “胡扯,你们如果相爱,又为什么会离婚?” “当然是为了要对付你,离了婚先拿回我的股权,然后我会再一次地将她娶回。”南仲威走过他身旁时,笑意不变地道。 “你!南仲威,你真是卑鄙无耻!” “好说,为了保护投资人的利益,我卑鄙一点也是应该的。”走过他身后,他沉声道:“保全,押着三名卸职董事回办公室,收回他们的私人物品后,立即把他们赶出公司大门,不准他们踏进公司一步。” “是。” “庆余,要律师团针对三名失职董事涉嫌的罪名提告,拟出赔偿计划。” “是。”包庆余满心欢喜地应了声。 易稚青见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不禁跟了上去。“你要去哪?” “当然是把持南找回来。”他要找到她,抱着她好好睡一觉。 回到办公室,他致电周玉醒,询问周持南身在何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周玉醒淡漠地问着。 “离婚了,一样可以结婚,这一次我要娶的是周持南。” “……你没忘了她肚子里怀着别人的孩子?” “我就是想跟她讨论这件事,只要她把孩子拿掉,我们就可以回到从前。”因为爱她,所以他做出最大让步。 “这件事,你自己去跟她谈,但是必须要她肯见你,等我问过她再答复你。”话落,随即结束通话。 “喂?”南仲威不敢相信她竟然径自结束通话,疲惫地将手机往桌面一抛。 无所谓了,只要她肯见他,肯坐下来和他好好讨论,一切都会否极泰来。 然而,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太响,过了一天,依旧得不到周玉醒的回复,教他急了又致电联络,得到的回答竟是—— “持南说她不会拿掉孩子,所以不用谈了。” “她在想什么?那又不是她的孩子!”他气急败坏地吼道。 “你现在是在吼我吗?” “我……抱歉,我很抱歉,我不是在吼你,我只是不懂她在想什么,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跟她好好地谈。” 那头沉默了下,突地念出了一串地址,快得他差点记不住,而后又道:“你报上名字,我会让保全让你进大厅,但你只能在大厅等她下来见你,她要是不肯,那我也没办法。” “谢谢你,周总经理。” “我只是不想见那孩子一直哭而已。” 一听见她独自掉泪,南仲威顾不得下午还有两个会议,公司还有太多决策等他决定,他一通电话要求延期,便驱车前往周玉醒说的地方,待在大厅里,等着保全帮他联络周持南,岂料她根本就不在家。 他怀疑根本是周玉醒通风报信,让她得趁机逃走,避不见面。 但他也跟她耗上,坐在大厅候客区的沙发等候着,一等就是两个钟头,直到她回来,进大厅时,似乎压根没瞧见他,还是他走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她抬眼时发了好一会的愣,才认出是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说过了要跟你谈的,不是吗?”他说着,见她身后有人,随即将她拉到一旁。“你为什么不见我?” 凝睇着她,发现她憔悴了,双眼还微微红肿着。 “如果是那件事,那就没什么好谈的。” “周持南,你在固执什么?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不是吗?” 她愣了下,随即意会是周玉醒把一切都告诉他了。“就算不是我的孩子,但是这条生命在我的肚子里,你要我怎能杀了他?” “那不过是——” “更何况……我已经不清白了。” “我不在乎!”他突吼着,引起大厅保全注意,他忙拉着她往中庭走。“我们先上楼再慢慢谈这件事。” “你会在乎的,没有一个男人不在乎,再者我更在乎!女子清白如命,我已经不清白,我没有资格和你在一起。”她说着,走到电梯前,等着电梯。 他怔了下,想起她是千年前的古代女子,最是看重清白,正要再说什么,却见电梯门打开,教他不由得一愣。“……要搭电梯?你住几楼?” “十二楼……你不搭吗?”她走了进去,不解地看着他,而后像是明白了什么,露出哀伤神情。“还是你也认为我们之间其实不用再多谈了?” “不是,当然要谈!”只是那该死的电梯……他牙一咬,长腿一跨,踏进电梯里,当门关上的瞬间,他像是快要不能呼吸,不住地颤着。 “仲威,你怎么了?”她察觉他的异状,不禁紧握住他冰冷的手。 “没事……”他虚弱应着。 “你有事,你抖得好厉害,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咬了咬牙。“我只是……讨厌电梯。” “是因为绑架那件事吗?”她想起他躲在子母垃圾箱里,见他点了点头,她不禁恼道:“你怎么不早说?” “我不希望你误会……几楼了?” “七楼了,还是我们干脆出来用走的?” “不用了,就当复健,克服……”该死的什么复健,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鬼了! 周持南直睇着他,不舍地拥抱住他。“傻瓜。” “你愿不愿意嫁给这个傻瓜?”他虚弱地求着婚,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黑子。“这是不见的黑子,其实没有不见……是我瞧上头的字像是南,所以拿起来当护身符……” “我……”她心里感动着,但却不能允许自己以残花败柳之姿与他相守。 适巧电梯门叮的一声,提醒楼层到了,她赶忙扶着他。“先离开这里再说。” “嗯。” 周持南率先踏出电梯门时,却突地被门外一股力道给猛然紧紧拽住,随之失去平衡的南仲威踉跄了下,待他站稳时,惊见—— “向群?!”该死,这个身穿灰色帽t的男人在一楼大厅见过,没想到竟是他! 第三十八章 这两日急着要联络她,把他在逃的事都给忘了。 “了不起啊南仲威,你居然敢搭电梯了。”向群笑得嗜血,拿着预藏的短刀架在周持南脖子上。“搭电梯的感觉如何,还不错吧。” “你这个混蛋,放开她!” 向群将她抓得更紧,刀尖就抵在她的喉头上。“我会放开她,但不是现在,至少我要让你稍稍回味一下躲在子母垃圾箱里的滋味,要是现在能够停电的话,那就更完美了,是不。” “你……” “不要冤枉她,不是她跟我说的,而是董事里头总会有人说,要不总裁办公室怎会在你继承之后从二十三楼调到五楼呢?”他笑叹口气,亲了亲陆姿颖的颊,见南仲威怒着却又不敢躁进,他心里就快活。“二十年前,你毁了我爸的人生,二十年后也把我的人生给毁了,那么至少带两个人一起走,也不会让我太孤单。” “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爸就是当年你南家的司机,要不是你爸不肯借钱给我爸,我爸也不会铤而走险,我妈不会因此病死,我更不会被视为累赘在亲戚之间被踢来踢去!我的人生拜你所赐,一塌糊涂!” 南仲威直瞪着他“混蛋!难道他绑架我就应该吗?他差一点就杀了稚青!不要替自己找借口,犯了错的人本来就应该接受制裁!” “那她呢?她也犯了错,你为什么没让她受到制裁?” 南仲威抿紧唇不语。 “因为你爱她嘛,所以自然可以破例,但是因为我恨你,所以我非毁了你不可,今天就先送你们两个上路,啊……不对,是送你们一家三口上路。”瞧他不解地皱起眉,向群不禁笑眯了眼。“开心吧,临死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孩子不是我的,因为我根本就没碰过陆姿颖,因为我爱的是男人,你的女人我碰也不想碰!” 就在他说出口的瞬间,周持南瞠圆了水眸,蓦地伸手钻入他挟持自己的臂弯,另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就在他吃痛松手的瞬间,她立即反身往他手肘一劈,往肩头一拍,再扫腿往他双膝踹下,他当场趴在地上,手脚呈现不自然的弯曲,脸色惨白得像是随时会死去,连痛都喊不出口。 “持南!”南仲威惊呼着。 周持南立刻回头,将他拉出电梯外。“你还好吧,你没事吧。” “我没事,而是你……他……”他有没有看错,向群的手脚看起来很奇怪。 “嗯,为免他又有动作,所以我暂时卸了他的手脚,但只要一下子就可以复位,不打紧的。” 周持南笑道。 实际上她一直在等待机会,但刚刚听他那么一说,她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你怎么会这个?”他不禁想起第一次在浴室逗她时,她那飞快的身影,还以为是用药引起的幻觉,原来不是吗? “我爹教我的,我爹是巡按御史,更是个大将军呢。”瞧他错愕的神情,她不禁笑眯眼。“你南家的传家宝,就是我爹娘送给我的成年礼,才收到两天,我人就跑到这儿了,而棋子上刻的字,是爹娘留给我的家书。” “原来如此,难怪你会哭成那样。”如今想想,她身上本就有诸多疑点,从未细想是因为无法相信这世界有这般光怪陆离之事。“是说……你才过成年礼,那你今年几岁?” “十七。” 他不禁抽了口气。未成年啊……但谁管他!“老婆,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嗯。”她笑得腼腆而甜美。“那就不搭电梯了,我们走楼梯。” “你要陪我走十二层楼?” “才十楼而已,他肯定是埋伏在这里,按着电梯开门。”她噙笑挽着他的手。“不管路有多远,我都陪你走。” “说定了。”他爱怜地亲吻她的唇,却想起刚刚那混蛋亲了她的颊,随即用手抹了抹她的脸,再看向还倒在地上一脸苍白的向群。“先打电话让保全上来处理好了。” “都好。” 等保全报了警,将向群逮捕归案,周持南便告别了周玉醒,跟着南仲威一道回家。 当晚,易稚青开心地飙泪,但一会又跟包庆余抢起肉来,开心热闹了一整晚。 几日后,她正式更名为周持南,回到周家当铺,接任大朝奉,两个月后,在周家古宅,戴凤冠穿霞帔,正式嫁给了南仲威。 五个月后的一个深夜里,周持南羊水破了,被紧急送院待产。 南仲威心急如焚,手紧握着她,就连产房也跟着进入,寸步不离。 “你出去啦。”周持南痛得连呼吸都不稳了。 “我在这里陪你。”他坚持,哪怕手被她握得发痛也不放。 周持南本想再说什么,但阵痛剧烈来袭,教她痛得连声音都喊不出来,脸色苍白得教南仲威心惊胆跳,眼看着孩子坚持不诞生,他不禁怒声喊道:“医生,剖腹,马上!” “南先生,已经看到小孩的头了。” “我不管,剖腹!”他不愿意再让她这么痛,痛得他都快心碎了。 “不行……剖腹产还要再等几年才能再生,我……啊!”就在她惊天一喊后,南家第一个孩子诞生,发出了洪亮的哭啼声。 南仲威这才放下心来,亲吻着她汗湿的额。“老婆,谢谢你。” 她虚弱地笑着,一会便累得沉沉睡去。 坐完月子,在南仲威的坚持下,她硬是又休养了三个月,才又回到周家当铺总店工作。 平常时,两夫妻都在工作,只好把孩子交给包家保全集团旗下的专业保姆照料,等南仲威接她回家,才接手照料孩子,偶尔遇到假日,南仲威放假,则由他全天照料孩子,只因当铺业是没有假日的。 偶尔为之,南仲威可以体谅她的工作,但常常如此时,他会带着孩子驱车前往周家当铺总店。 当铺内有着透明橱窗,里头的接待员全都穿着白衬衫黑西装裤,打造成有如珠宝店一样的模式。 南仲威抱着宝贝儿子进当铺,接待员立刻认出他来。“大朝奉在那边。” 南仲威望去,就见她正在结账,还是习惯用着他南家传家的玉算盘算账。他道了声谢,抱着儿子大步走去。 阴影罩下,她眉眼未抬地问:“请问需要服务吗?” “我要典当儿子换老婆。” 她抬眼,就见他把儿子放在当桌上头,不禁没好气地睨他一眼,赶紧把伸长小短臂的儿子抱进怀里。 “你又在胡说什么?” “儿子说想你,我只好带他来了。” 周持南低低笑着,因为儿子才六个月大,哪会说话。“我就快好了,等我一下。” “给我,我算。”拜托,他搞金控的,论数字,谁比他精? 周持南见他算盘打得响,不禁佩服了起来。“不知道你算盘打得这么好。” “我棋也下得不错,今天要不要再赌一盘?”为了与她抗衡,他上网找了不少数据,想要破解她的围地妙技。 “好啊,这一次要赌什么?”认真算了算,他欠她好几个心愿,她都还没使用呢,得要好好想想才是。 “赌一个女儿。” “怎么赌?”什么啊…… “如果我赢了,你陪我生个女儿,如果你赢了,我就陪你努力生个女儿。”他笑得万分无赖。 周持南眨了眨眼,羞赧地往他肩头一拍。 “没办法,儿子刚刚一直跟我说,他好想要一个妹妹。”他一脸认真地说。 “你干么不说是恰吉还想要一个小主子?” “欸,你怎么知道?恰吉昨天跟我说了好久,我说要找你商量。” 她被他逗笑,贴在他肩膀上,轻声说:“那就快一点。” 他睨了她一眼。“快不了,你知道我向来很持久。” “唉唷,不跟你说了!”她满脸羞红地抱着儿子走出柜台。 南仲威快速拨着算盘,迅速结账,大步跟上,一手接过儿子,一手搂着老婆,准备回家拚个女儿了!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