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艳后》 1 我从床上爬起来,无视床边或趴或跪或是五体投地式的一群女人,光着脚走到我认为不是门就是窗的地方。 往外看。 太阳快要消失在西方的地平线,远处有着耀眼的水光,墙壁,地下,连身上和手上都是一片耀眼的黄金色。 延绵看不到边际的,大片的金色的沙漠,蜿蜒流淌的河水…… 这是什么地方? 我不至于睡个觉就梦游到沙漠中来吧?要知道我出生长大的这城市虽然不是什么江南水乡,可离着沙漠总得有十万八千里哪。 不是梦游,就还有一个解释。 一个非常非常通俗的,大家都理解的答案。 还有谁猜不着答案的么?猜不着的请去看看女性向万人迷穿越《xx河女儿》,或者男性种马穿越《寻x记》,看完了如果还不懂得我现在是什么情形,可以去买豆腐一块,以头撞之。 我回过头,招招手。 有个女人立刻用膝行的方式靠近我,态度恭谨如忠犬。 她长的不美,皮肤不白,脸盘儿不漂亮,身材有点圆胖,我听到她说:“公主有什么吩咐?” 啊,公主…… 公主好,公主妙。 公主可以吃吃喝喝净享受不干活。 但问题我是哪里的公主啊?看着眼前人的穿着打扮……怎么不象是咱中国的古代?倒挺象电影里画片里看到的——埃及? “我渴了。” 是有点渴,紧张的。 而且这里的天气真的很热啊,吹进来的风都特别干特别燠热,我摸摸自己的手,还好,皮肤很柔软,也挺白,和地下跪的那些女子们有些暗沉的肤色并不一样。 那个女子马上挥了一下手,然后有两个跪着的女子退出去,很快的,我估计也就是一分钟的时间,她们又回来了,端着黄金色的盘子,里面是金壶和金杯。 我琢磨着,这应该不是黄铜,看着就是黄金,而且挺纯。要按着现在的市场价,一克二百七,这金盘金壶金杯揣怀里带回家去,也是一笔横财啊。 我想着该把这三件多金器揣在哪里,已经有人把水倒好了,送到我嘴边。 水有点甜,而且挺凉。 我喝了一大杯,而且因为喝的太快水还从嘴边漏了好几滴出来。 “公主慢些喝。”她说:“医官说公主还是要多休息,药汤可以不必服了。” 我不太懂,敢情这公主生病了? 不过听起来病应该好了,不用吃药是好事。 我冷静,镇静以及非常安静的又喝了半杯水,虽然水还是很好喝,但是我喝不下去了。 想把杯子往怀里揣的念头,被另一个念头取代。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这些是什么人? 最重要的是,我是什么人? 握着杯子的手,挺漂亮,细细白白,用小说里的话说,就是……肤若凝脂,指如春葱。 就是,这手怎么这么小? 比起旁边那个端水给我的,不知道是奶妈还是侍女的手,小了一半。 还有,我站直的时候,平视的是她的胸口。她胸部很饱满……呃,这不是最重要的。 这个公主,她几岁了? ms……还是个萝莉呀。 “公主要吃些东西吗?” 吃的?好。 我点点头,那个女人脸上露出一点愉快的笑容,拍拍手,马上外面鱼贯走进一队女人,捧着端着吃的喝的。 老实说,我觉得不够丰盛。公主一顿饭,怎么也得十七八个菜,汤啊饼啊糕啊点啊的也不能少吧。这虽然也不错,但是…… 好吧,入乡随俗,入乡随俗,埃及人可远没有咱会捣腾吃喝,光菜系就有八个。 我没吃几口,味道不怎么样,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放了什么佐料,味道有点怪怪的。没有放这种佐料的呢,又觉得没滋没味儿。 我吃了两口就说饱了。那个看样是侍女头儿的女人跪在我旁边,十分恳切的劝我多吃一口。 我挥挥手,坚决表示不吃了。 外面忽然有侍女们欢快的声音说:“公主,曼菲士王子来了!” 咦? 问题的关键不是来人了,而是……来的这个人,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咚咚咚的脚步声响,一听就十分的有活力。 这个王子比公主大还是小呢? 我的疑问马上得到了解答,一个敏捷的象小豹子似的小家伙儿冲了进来,黑发张扬,光着膀子,戴着五彩辉煌的项圈手环和黄金护臂,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看到那双眼的一瞬间,我突然想到了动物世界里的野兽的眼睛,那么亮,那么光彩熠熠。 “姐姐,你身体好了吗?” 他招呼我。 我坐在原地没动,哦,原来王子是弟弟,公主是姐姐。 我说:“已经好了。你是从哪里过来的,一头汗。” 他脸蛋儿圆圆,脸眼圆圆,嘴巴嘟着,手脚都肉肉的,真是,真是……让人想捏一把的可爱正太呀! “我刚才出宫去了!”他大声说:“还是外面比较有意思!” 我旁边的那个宫女连忙说:“曼菲士王子,宫外危险呀!下次还是不要去了,公主会担心的!” 我才不担心呢,这么个小胖猪谁爱拐走谁拐走。不过看起来他也不是个会轻易被人拐走的主儿,这么小的孩子,就随身带着铜剑哪,这可不是光好看的吧? 我伸出手:“你的剑给我看看。” 他有点奇怪:“姐姐你不责怪我吗?” “我责怪你什么?” “我出宫去了啊。” 我说:“你是王子啊,如果想出宫一下都不行,那王子做的还有什么意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瞪大了眼,似乎不相信这话是我说出来的。 唔,这位公主以前不这么说话? 果然他说:“姐姐,你平时不是这么说的……” “那你喜欢我反对你出去?” 这孩子有点迷惘了:“那倒不是。” “嗯,”我拿起他的剑。看得出这剑虽然小巧,但不是孩子的玩具,剑刃锋利,寒光闪闪,我对着将要消失的阳光看看,剑刃上隐隐有血光。 曼菲士……曼菲士……为什么这名字这么耳熟呢? 我在哪里看到过这名字吗? 可是有时候就是这样,有件事你越想从记忆深处把它找出来,就越想不出。 算了,不想了。 我把剑插进鞘里,还给他:“你吃晚饭了吗?” “没有!”他一屁股在我对面坐下来:“我和姐姐一起吃。亚莉,给我倒酒!” 这么点儿孩子喝什么酒啊,不过……这里的酒好象并不是高度酒,只是谷物和水果什么的酿的,度数很低。 亚莉就是我身边那个看起来管事儿的侍女,看她的年纪,说不定以前还当过这公主的奶妈什么的。她看看我,我没表示,于是她让一边的人过来,在金杯里倒了些酒。 “姐姐你身体好了么?下次可不要那样了,着火了你应该赶紧躲开啊,还好你没有受伤,父王和我都很担心呢。” 我笑笑。 原来这公主是让着火给吓着了,幸好没烧伤。 那孩子叽叽呱呱讲着他在宫外看到商人,看到军队,看到什么什么什么的。我微笑不语,顺势撷取我所想要的信息,亚莉跪在一边给我切水果,不知道这瓜叫什么名字,吃起来一股蜜甜甘香。 我吃着,看他盯着我看。 我问他:“你要吃么?” 他点头:“要!” 我挥挥手让亚莉也给他削几片,自己安然不动,剥削阶级当的心安理得。 可这小子不干了:“姐姐喂我!” 噫,你挺大架子呀。 我拿起一片来递到他嘴边,破小孩儿眉开眼笑的咬了一大口。 不过,我心里还是有种怪异的感觉…… 这小孩儿的名字,我一定是在哪里听过!一定是! 难道他是个有名的历史人物?还是…… “曼菲士王子在里面吗?”外面有人问了一声。 “啊,是西奴耶,”小破孩儿拍拍手爬起来:“我走了姐姐。” 我站起来意思意思送送他,到了门口,台阶下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长相么……也算不错,不过似乎皮肤颜色深了些,蜜色还是巧克力色?夕阳落了下去,他的面目又背着光看不清楚。 他向我躬身:“爱西丝公主,您身体好些了么?” 爱西丝?原来这公主叫爱西丝啊。 爱西丝,曼菲士,西奴耶…… 都有些耳熟。 隐隐约约的,好象能想起些什么来。 我愣神儿,人家可还没直起身来,亚莉轻轻咳嗽一声,我回过神,马上说:“不必多礼。” 没吃过猪肉,可看过猪走……唔,我的意思是,电影电视没少看,应该这么说话,没错吧? 那个少年身上也带着剑,虽然脸看不太清,但是一股子英气虎虎的,身手应该不错。 “你们去吧,晚上就不要到处乱跑了。” 曼菲士答应一声,说:“姐姐你好好休息吧,明天再让祭司来给你看看吧。对了,父王说神殿还在修整,你这几天就先不要去了。” 我点头答应着,看他三步并做两步跳下台阶大步走开,西奴耶向我行了一礼,跟随在他身后,两人的身影渐渐都隐没在黑暗之中。 我所处的这间宫室地势较高,远远看去,这片巨大的建筑群——应该就是王宫吧? 灯火一点点的渐次亮起,我觉得,我好象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事? 对,我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刚才似乎还有概念的事,现在变的这么模糊不清? 我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变成一个莫名其妙的公主,年纪还缩了水,甚至说是少女都勉强,只不过比那个圆嘟嘟的曼菲士大一点的样子。 我……原来是谁来着? 我敲敲头,怎么想不起来了?过往的记忆象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幕布,我走不过去,无法接近。 真奇怪啊。 我从哪里来的?我原来是谁? 大的印象还有,我知道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知道我出生在古方的文明古国,那里安宁,和平,我也记得每天吃什么穿什么我…… 我不记得名字,也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了。 而且越是用力去想,就感觉越是茫然无措。 2 说我适应,我适应的挺良好,吃过饭,泡了个澡。舒服,有人前前后后的伺候着,换了一身白色细麻纱的睡衣,那位亚莉看样子是侍女头头,和公主的感情应该也不错。 要说不适应,那么失去部分记忆算不算? 我躺在一间大的过份的卧室里,唔,也许应该叫寝宫?好吧,寝宫比较合适。 可以确定这里是古代埃及,具体是什么时期,这可弄不清楚。我连中国历史都记得支离破碎,大致只记得唐宋元明清,什么三国两晋南北朝之类的就完全搞不清楚了,怎么去记得埃及历史? 古埃及啊…… 我穿到这里来是做什么的?做公主?这公主在历史上有名气么?难道会是个出名的女法老之类?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睡不着觉,外面那些侍女们或跪坐着,或是靠着柱子或是枕着手臂在那里值夜。我睁着大眼看着帐子顶,如论如何也搞不清楚状况。 好吧,首先我不知道怎么来的,当然也谈不上知道怎么回去。 其次,我得先弄明白自己的环境和周围的人事关系。身份是公主,那么挺有优势,起码比变成个侍女奴隶的幸运多了。刚才来的小王子曼菲士没认出我有什么异样,说明我没露什么大破绽。 “公主睡不好吗?”帐子外面亚莉小心翼翼的问。 “嗯,”我说:“可能是白天睡多了。” 亚莉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问:“公主今天……心情不好么?” 嗯? 我说:“为什么这么问?” 她用额头轻触地面,然后低声说:“今天曼菲士王子过来,公主对他太冷淡了,而且他擅自去宫外玩耍,公主也没有劝说阻止……” 那是因为我根本不是正牌公主,我哪知道平时这公主是怎么劝她弟弟的?万一画虎不成反类犬,露出马脚来,没准儿会被当成魔怪异端处置掉也说不定。 奇怪……我变成了这个公主,那这个公主去哪儿了?魂飞魄散了?还是……她难道会变成原来的我吗? 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不过睡意却漫漫浮上来,思绪越来越沉重。 唔,刚才没顾上想一个问题……他们说的话当然不是汉语,但是我却能听得懂也能说,感觉就象在说自己的母语一样流利且自然…… 这是因为什么?是这个公主原来身体的本能吗…… 那么不知道其他事情是不是也可以这样顺其自然的过渡…… 我感觉自己象是缓缓的在水中沉没,就象一块石头,没有挣扎,没有声息,无论怎么焦急,身体就是不听使唤,一动也不能动。 不行,不能呼吸的话,会淹死……会淹死! 我猛的睁开眼坐了起来,亚莉有点着急,守在我床边上急忙问了句:“公主觉得身体怎么样?是不是不舒服?” 我摇摇头,捧着有点晕乎乎的脑袋问:“什么时候了?我迟到了吗?” “公主这几天都不要去神殿啦,先养好身体最重要。” 哦,对,我变成了个公主。 那我原来是做什么的?担心迟到? 我是要上学还是要上班?再仔细向下想就什么也想不出来了,我坐在那里象个布娃娃一样任凭侍女们摆布,梳头发换衣服加化妆。不知道现在那个遥远的东方文明古国是什么年代?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梳洗完,镜子里照出来的有点模糊的人影让我觉得既陌生,又有点熟悉。 皮肤比这些侍女们显得要白皙许多,头发又长又黑,直直的如同一匹黑色丝绸,身上穿着轻薄飘逸的白麻纱长裙。我靠近镜子,看到整齐的流海,秀美的眉眼被描着黛青和孔雀绿的化妆,眼眸显得明亮又深邃。嘴唇红润美丽如同樱桃……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美好。原来……这位小公主是个美人啊!现在就已经让人赞叹,长大之后会是什么样? 亚莉躬身凑近我,她捧着个大盒子,打开以后差点没耀花了我的眼。要说昨天看到金盘子金水壶我还想想自己会发笔小财,现在看到这些五光十色首饰,我脑子里已经成了一片空白了。 多么……多么幸福的人生啊!原来当公主可以这么奢侈!这么华贵! 我拿起一个应该是头饰的金环,金环是蛇形的,首尾相衔,我知道这是埃及统治者标志,上鹰下蛇,昨天那个闯来的小王子曼菲士,额头上的饰物就是一只金色的鹰。蛇身上面镶着圆润的珍珠和紫色水晶,蛇眼是红色的宝石,熠熠生光,蛇身的精致鳞片在阳光下闪耀夺目的华彩。 另一件是银白色的额饰,不记得在哪里看到的,埃及盛产黄金,可是白银很少,所以许多首饰在制作的时候都是以金银的合金为原料,这件明显是银质比例更多,上面镶着不知道是绿玉还是什么宝石,我叫不出名来。 盒子里的首饰很多,我伸手拨弄一下,手镯,戒指,臂环,项链,头饰,珠宝互相碰撞发生清脆的,悦耳的声响……我觉得眼有点晕,伸手扶住一边的柱子。 我的天哪,这也及刺激了!不用问,这些首饰都是这位公主殿下拥有的,而且再看看梳妆镜子旁边摆放的那些差不多样式的首饰盒子,这只不过是其中的很小一部分! “公主,公主,没事吧?”亚莉情急的呼唤。 我摇摇头:“没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总不能告诉她我是没见过大世面,被这些首饰吓着了吧? “算了,收起来吧。”我得镇定镇定,适应一下情况。 她盖上盒子,无声的退下。一边另一个侍女问我:“公主今天还上课吗?” 上课? 公主也要上课?我正在纳闷,亚莉说:“公主身体还没全好,课就先……” 我比较好奇:“我没事儿,继续上吧。” 她马上闭嘴,恭敬的施礼,然后吩咐旁边的侍女:“去通知大祭司,公主这就过去。”然后退开让到一边。 看起来亚莉是个非常忠诚的人。我拉了一下身上的披纱,缓缓的迈步朝外走。门旁边有两个高个子的侍女举着羽毛翎扇跟上来,为我遮挡阳光。 我不知道要去哪儿上课,在台阶下面就停住了脚步。亚莉一招手,有一架镶金垂珠的纱帘步辇被抬了过来。 是啊,我是公主嘛,不需要我自己走着去上课。 我现在看着黄金都有点熟视无睹的感觉了。这埃及王宫里最不缺的就是黄金,触目可及的地方,都是金光灿然的一片,墙上屋顶上不知道是涂着什么东西,也是一片沙金色,以至于步辇转了两个弯,看到一大片绿色之后,我觉得我的眼睛和胸口一起松驰下来,缓了一口气。 总看着金色也会视觉疲劳的啊。 步辇走上一条靠近河边的路,我判断不出是不是还在王宫内,两边的花木生长的异常繁茂,可以听到河水汩汩的流淌声。 我掀开纱帘往外看,左边不远是一道矮墙,墙外面应该就是尼罗河,初生的太阳在河面上遍酒金辉,河面宽敞,水声潺潺,河流激荡着生命和希冀。河边有人在劳作,他们顶着头巾,或是光着脑袋。河边生长着大片的芦苇,还有我认不出来的植物,或许那就是埃及特有的纸草。 可能已经出了王宫,但是前面的建筑依旧宏伟齐整,高高的门石两旁耸立着不知道哪位埃及神灵的塑像。我正在心里琢磨着,亚莉扶着步辇的抬杆,低声说:“公主,神殿到了。” 3 有个人缓缓从神殿的深处走出来,两列僧侣跟在他的身后。我站在台阶上看着他,有种奇怪的,说不上来的感觉。仿佛是看到自己正在步入一个梦境,无声的,令人难以自拔的迷梦。 就象我醒来之前,那种溺水的感觉一样。 那人的身形沉稳如山岳,步伐从容优雅,纸草和金丝混拧起来编织的凉鞋踏在地面上的时候仿佛带着一点沉郁的力量和 遥远的历史,我闻到一股香气,或许是供神时燃起的香料,或许是神殿的庭院里种植的花木…… 那人走到我身前,缓缓的颔首:“公主殿下。” 他的声音柔和清雅,短短的几个字被他说的铿锵顿挫,抑扬起伏,象是一首旧时的诗,一支茫远的歌,只有寥寥几字,却可以蛊惑人的一生。 我怔怔的看着他的脸,他的眼睛。 象是深沉的水潭,又象是茫远的夜空…… “您的身体好了吗?” 我还是出不了声,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神秘力量控制住了,不止动作,连思绪也都凝滞成了一团,动不了,化不开。 “今天我们学一些新的东西,以前没有学过的。”他微笑着说:“会很有趣。” 真奇怪,明明他就站在我面前,我却觉得怎么也看不清楚他的脸,他象是被一团雾包围着。也许……不是雾,而是别的什么其他。 “要学什么?” 他优雅的侧过身:“公主请随我来。” 我回头看看,亚莉她们就停在门下的石阶处,恭敬的伏着身,不能够进来。 我跟着他向前走,那些僧侣向两旁散开,他们行动都象猫一样听不到任何声音。我觉得他们十足诡异,但是并不可怕。 神殿里的光线折射出奇妙深远的氛围,燃着香的长长的甬道寂静深邃仿佛没有尽头。 他说:“公主祈祷的房间已经修整好了,但是大火已经把公主喜欢的那些香木雕像和饰物都烧毁了,还需要些时间才能够恢复。所以今天先去后面的小神殿好吗?” 我终于可以发出声音,也许是因为他转过了身,不用看那双那象具有魔力的眼睛,才让我恢复正常。 “没关系的。”我说。 长廊转了一个弯,我们走向右方的宫殿。 和中国古代可不一样,埃及的地理环境多是沙漠,这里的建筑几乎全是石制,与我们的古代建筑相比,这里的宫殿显得更加坚硬冷漠,远没有我们的那么精巧细致,花团锦簇。 “公主请坐。” 我在椅子里坐下来,他坐在我左手边的位置,桌案上有笔和莎草纸卷,我好奇的拿起一张来看。 古埃及最初的文字是象形文字,这和我们一样。但是这纸上面的字却和一般的象形字不大一样,或者说是写法不大一样,更加流畅简单。我先是觉得茫然,眨了下眼之后,却发现我可以读通上面的意思了。 这真是奇妙啊! 就象能懂得他们的话,我也能看懂纸上的字。 “啊,这是我随便抄写的东西。”他点了下头,把我手里的纸张轻轻抽走。是他写的?字迹很飘逸挺拔啊。 啊,我记起来了,似乎是……僧侣们每天都会做许多抄写和计算和记录的工作,用普通的书写方式太费力气又花时间,所以他们的字体自成一家,相当于咱中国的草书。 奇怪,我拿着纸卷发呆……我能想起来的事情都可以达到这样的细节,为什么却想不起自己是谁? 我现在只知道自己是爱西丝公主。可是在这之前呢? “公主,我们今天来讲一讲诗歌好吗?” 我没出声,他耐心而温和的说:“上次您问我波尔伦达的乐器,我已经请教过乐师,波尔伦达人在音乐方面其实并没有我们伟大的埃及……” 啊,真的是埃及,没有错。 日光映在墙壁上,有些褪色的织毯上是盛开的,火红色的花朵。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问:“您也喜欢吗?” “什么?” “莲花。” 我有点意外:“我不知道莲花也有红色的。” 他微微笑着说:“很少,但是有。神殿后面的池塘里就有几株,但是现在还没有到开花的季节,不然就可以请您去观赏了。” “那么等到它开放的时候,我一定要过来看一看。” 他答应了,然后指着另一张纸继续说:“他们的乐器种类没有我们多,乐人会奏的曲子也没有我们的多。他们的乐曲十分单调,谈不上什么旋律,而且只有贵族们可以享有,所以流传出来的曲子也没有几首……” 我的注意力完全没有集中在他说的音乐上面。 我这会儿只是在想,看起来他是个祭司。 不知道他叫什么? 还有,祭司能不能结婚? “没有曲谱吗?”我顺口说。 “曲谱?” 他不解的抬起头来。 唔,难道……这时候没有曲谱这东西? “啊,请别在意,你继续说吧。” 好象古代埃及是没有曲谱的,我们的历史中,曲谱也不是一件普及大众的东西,比如那有名的,临刑一曲成绝响的广陵散,还有那湮灭于安史之乱纷飞战火的霓裳羽衣舞曲…… “我这里还收集了几样他们的乐器,放在隔壁的屋里,公主想看看吗?” “啊,当然想。” 我们站起来,门自动的打开了。 门后面站着一个身材不高的小仆人,打开门的就是他。 隔壁的屋子更空旷,墙壁上挂着几样乐器,有弦索有笛管,样式颇显得新奇。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我注意的却是挂在另一面墙上的东西。 那些都是武器。剑,盾,矛,三叉戟…… 我回过头看看他:“这些都是你的吗?” 他点头。 “你都会用吗?” 这句话可能问的有点冒昧,真正的爱西丝公主可能很了解这个人,也可能知道他是否会武。我转过头去看的时候,他平静的说:“只是略知一二,谈不上精通。” 啊,看不出来啊,他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竟然是文武双全啊。 我想把剑摘下来看看,但是那剑挂的太高,我惦起了脚也够不着。 一只手从我身后伸过来,将斜挂着的青铜剑取下,递给我。 他的手腕上有彩珠串成的手环,我怔了一下,才慢慢抬起手,把剑接过来。 好沉! 我没想到这剑这么重,手腕一沉,剑从手里滑落。 他的手掌一翻,稳稳的将剑又抄在手中,柔声说:“剑太沉了些吧?” 他的动作敏捷之极,我差不多根本没看到他是怎么动作的,剑已经被他接住了。 他微笑着把剑又挂回墙上,态度从头到尾都不显得失礼。 但是…… 当然,现在的爱西丝公主还是个孩子,我的心态却不是。 对他这种多少有点象在哄孩子似的态度,我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他转过身,指着挂在对面墙上的乐器:“这一把琴是木制的,琴头是牛骨,弹奏的时候……” 我打断了他的话:“你教我剑术吧?” 他终于露出了平静,微笑之外的第三种表情。 惊讶。 “公主?”敢情儿他还想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没听错,祭司先生。 “你教我剑术吧。”我重复了一遍。 4 你可以考虑一下。 他说好的,然后今天的课也就算到此结束了,我说这几把乐器我带回去慢慢研究吧,他没有什么异议,让人把琴摘下来捧着给我带走。 亚莉尽职尽责的等在门口,我出来之后上了步辇,被平稳快捷的抬回去。 那几件乐器里有一件类似笛子,不过这笛子是木刻的。 我拿着反复看了几眼,凑到嘴边去吹了一声,没吹响。 研究一下,再试了一次,这次吹响了。 声音不象竹笛那样清脆嘹亮,音色有些沉郁,比竹笛显得醇厚而朴实。 埃及的天气真热,我出汗不算多,应该说,自己没走一步路,出入有人抬着,出了自己的门进了神殿的门,也没什么汗好出。摸摸身上滑腻皮肤,我想起前人形容花蕊夫人的“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心里有点自嘲。这位小公主,你还真是个得天独厚的美人胚子啊。 我还是不大有真实感,总觉得自己不是这里的人,只是个过客。 亚莉看到我摆弄笛子,饶有兴趣的凑过来跟我讨论。 “不如叫个乐伎来试试?”她说:“她们会的乐器多。” 我说不用。 笛子凑到嘴边,我缓缓的吐气。 ——轻柔而缠绵的风啊,吹过脸庞。 ——是谁在丁香树后面低声絮语,那些情话曾被谁放在心上…… ——渐渐的,我们都在风中长大, ——转身的刹那间,遗忘了遗忘,忧伤着忧伤…… ——风中只留下,那些零落的,馥郁的丁香。 ——不知道这是什么曲调,不知道它自何方来,是什么人第一个将它高声吟唱。 ——也许你会永远铭记着,就如尼罗河水日夜奔淌。 “公主……” 我放下笛子,转头看亚莉。 她眼圈红红的跪在我的脚边,伸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水滴:“这是什么曲子,真的……很动听。” 我比较想知道的是:“亚莉,你不奇怪为什么我会这种乐器吗?” “啊,公主从小就聪慧过人,我想这世上没什么您不会的。” 真是盲目的信心啊。不过看来爱西丝应该本来就聪明。 这个亚莉不光忠心,看起来还是爱西丝公主的忠实崇拜者。 我踢掉脚上的凉鞋,纯手工制的,金银丝和纸草编织的凉鞋不光舒服,还非常的漂亮美观,绝不比后世的大牌名牌鞋子差。 “拿水果来吃吧,嗯,果汁也行。”在神殿连口水也没顾上喝,又吹了一会儿笛子,觉得唇干舌燥。亚莉的头轻轻触了一下我的脚面,然后退下去。 头上的发带有点紧,我伸手扯了一下,就听着外面亚莉意外的声音:“曼菲士王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抬起头,果然戴着金发圈的,象个可爱肉球似的曼菲士大踏步的跑了进来。 这孩子就不会好好走路么?横冲直撞的象一节脱轨的火车头! “曼菲士……” 他打断我:“姐姐,刚才的曲子是你吹的吗?” 我看看身边的笛子,再看看他,点头说:“是啊。” “真好听!”他坦率直白的赞美,把木笛拿起来递给我:“再给我吹一首。” 挺有王子派头,直接用的就是命令口气。 我伸个懒腰:“可是我累了呀,刚才从神殿回来呢。” 他有点傻眼,拿着笛子看着我。 难道以前的爱西丝没拒绝过他的要求?这孩子明显是一脸的不自在加不知所措。 “姐姐……”可怜的小王子,没受过挫折?没遇到过拒绝?这就不知道如何是好啦? 我转转眼珠,说:“要是有人帮我捏捏肩膀呢……可能我还能吹一曲。” 他马上振奋起来:“侍女,过来……” “啊,不要她们揉。”我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你来帮我吧。” “我?”小王子傻眼了。 “嗯,你自己来,比较有诚意啊。”我往垫子上一趴:“好好捏,捏舒服了就给你吹曲子听。” 他讷讷的说:“我不会啊……而且,我是王子,未来的法老啊……” 我转过头,眯着眼看他:“我还是你的亲姐姐呢,帮姐姐揉揉肩膀有什么不行的?小曼菲士聪明的很,捏肩膀嘛,学学就会了。” “唔,轻点轻点……” “唔唔,再使点儿劲啊,你早上没吃饭吗?” “嗯,这轻重正好,左边也要……” 我舒服的指挥着未来的法老替我按摩,抬头看到亚莉端着盘子站在门口,一脸呆滞状看着我们。 “端来了?给我喝一口。” 小王子脸涨的红红的,额头上冒了一层亮晶晶的汗珠:“可,可以了么姐姐?” 我坐起来,接过亚莉端的果汁喝了几口,好舒服啊。 “姐姐……”曼菲士真是个急性子。 “好吧好吧。”便宜他啦。 他把笛子递给我,紧紧靠着我的坐着。 我直起腰,挺直背。 唔,吹首什么呢? 小曼菲士圆睁大眼的看着我,真是可爱啊。 “云想衣裳……花想容……” 他不解:“姐姐你说什么?” 我微微一笑,把笛子横在唇边。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云霞是她的衣裳,花儿是她的面容……春风吹拂栏杆,露珠润泽花色更浓…… 那样的美人,如果不见于群玉山头,那么一定只有在瑶台月下,才能够与她相逢。 这样的女子,就是人们说的绝代佳人。 笛声宛转犹如少女情衷初吐,不过,我想还是个小胖子的王子曼菲士,还不能够明白这诗是什么意思。 就象我也不明白今天,为什么要向那个人说,要和他学习剑术一样。 这孩子只会说:“好听好听!再吹一首吧姐姐!” 我把笛子扔到他手里:“不吹啦,你吃饭了没有?” “没有。” 我向亚莉点了下头,她非常识趣,马上命人把备好的饭食呈上来。 不出我所料,小曼菲士也没有多做纠缠,只说:“姐姐明天还要吹给我听。”就开始吃饭了。 他比较爱吃肉,我猜也是,这个孩子风风火火的,而且攻击性很强。 “曼菲士的这把剑很不错啊。”我说。 “是吗?”他笑:“我也这么觉得,是父王让最好的匠人专给我打造的。” 我笑眯眯的说:“送给姐姐好么?” 他不解:“姐姐要剑做什么?” “防身呀。” 他说:“我能保护姐姐的呀!”边说边挺起小胸脯,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 “我也想学学剑术啊,难道你一把剑也舍不得?” 他马上把剑解下来给我:“姐姐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嗯,好弟弟。”我揉揉他的头发,小胖子脸有点红扑扑的象是染了桃花晕,真是可爱。 不过他没有问我要向谁学剑术,我也就没有说。 这个宫廷里的主人,好象只有我,王子,还有未谋面的老爹法老王一枚,没有王妃王后什么的吗? 我拐弯抹角的打听,哦,原来王妃早过世了。法老也有几个妾的,只是妾不能算正经主子,单独在另外一所宫院里居住。要说宫里地位最高的女性,那就非我莫属了。 行,没有什么王妃王后王太后是好事,省得还有人管束我。 生在皇家的悲哀,就是亲情淡漠。 好处,就是我的身份恐怕很难会被人识破,就算有人发现什么,他敢说么? 第二天祭司派人告诉我,他可以教我剑术。 还有,我打听着了他的名字,他叫伊莫顿,埃及最年轻的一位宫廷祭司,才二十二岁,空前的年轻,至于以后会不会有人打破他的纪录,那就不得而知了。 小王子曼菲士吃完饭还在我这里纠缠了半天,哄了又哄才把他给骗走。 那个叫西奴耶的少年仍然站在外面等他,估计曼菲士来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实在辛苦。而且说起来,他两次来,都在外面立岗,我还没看清楚他长什么模样。 “下次曼菲士来这里的时候,你也一起进来吧,外面很热啊。” 他躬下身去,低声说不敢。 我也没再劝,不进就不进吧,总之话我是说过了。 5 亚莉问,公主为什么想要学剑呢? 我笑。我可给她好多答案,比如说防身自保,或是其他的都很正经的答案。 但是我实际上的想法呢?原因有很多,防身的原因也是一方面,还有我看着小曼和伊莫顿的剑就挺有感觉,有很想拿在手里耍耍的冲动,但是别的原因也不少,而且还有一点很重要,如果见到的不是伊莫顿而是一个又老又丑的胖祭司,我有没有那闲情和他谈了半天话,还又学音乐又学剑术? 不会。 如果小曼不是漂亮的正太宝宝,我有那兴趣逗他玩陪他吃饭还骗他给我按摩吗? 没有。 so,原来我是视觉系…… 唔,又多想起来一些以前的事情。看来用不了多久,我一定会全部想起来的。 一早起来拿了从小曼那里坑来的剑,这剑实在漂亮,而且也不太重,我用也很合适。 坐了步辇再去神殿,这次我比较注意看沿途的景色。宫殿之间有庭院和长廊,种植着绿色的灌木和花树,我仔细认住自己住的地方,然后把来时路看清楚。 前面那一排宫室好象进进出出的侍女也不少。我有点奇怪,亚莉扶着车辇跟着我走,看我的目光凝固在那一处,忙低声为我解释:“公主,听说昨日又有两个女子被安置在那里了。” “唔?” 难道是法老的……后宫? 我眨着眼想多看到些东西,不过亚莉没有让步辇停下来的意思,一点也不善解我意。 想想大概她看不起那些女人吧,刚才说话的时候,口气里能听出一点不屑来。我现在多少有点概念,象亚莉这样出身很好在宫里又很有地位的女官,对那种以色侍人,往往只有昙花一现的风光荣宠的女子,当然是有些不屑的。 神殿遥遥在前,我也就坐正了身,不再说话。 伊莫顿穿的和昨天完全不同,一个照面我险些认不出来。昨天他穿着深色的袍子,今天却换成了雪白的短衫,下面是条短短的紧身裙,一双长腿看得我矫舌不下——真是秀色可餐。应该是因为应我之请,要教我剑术,所以穿的这身短打扮,和我路上见到的侍卫穿的差不多。 我马上开始琢磨,他裙子下面还有穿什么没有? 要是他教飞踢的动作,难道不怕裙下走光? 可是没我想的那么……呃,那么可心如意,他只先讲了如何握剑,然后用力的时候不是手指手腕用力,而是手臂,用他的剑做了个示范,我把自己带的剑拿出来跟他一起比划,他的动作优美好看,又充满力度,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再教点别的吧。” 他微笑:“这一下,我当初就练了三个月。公主不要觉得剑术一定要有什么花巧,基本功要扎实才能说得上其他,不然只是花拳绣腿而已。” 说我花拳绣腿? 我看他一眼,学着他那样两手握着剑柄,竖着劈了下去,将身前那株不知名的花一下子砍斫个正着,花枝摇摇的坠在地下,绿的叶,红的花瓣散落着,看起来有种让人觉得可惜,又觉得痛快的零落之感。 伊莫顿有些意外:“公主以前学过剑吗?” 我愣了下,我不知道自己学过没有,也拿不准原来的爱西丝有没有学过,只好含糊的说:“看侍卫们玩过,曼菲士也喜欢舞刀弄剑的。” “公主真是聪慧过人。”他由衷的说了一句。 同样的话,亚莉说我就没有任何感觉,他说我就觉得心里面有点奇怪的感觉,热,而且,有点酸甜似的。 虚荣啊……亚莉夸我也是真心实意,但是亚莉是女人嘛,伊莫顿……他真的非常的迷人啊。不笑的时候显的很冷峻,那种高贵的,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气质,大概是祭司独有的吧?但是他微笑的时候,有种……有种不可捉摸的魅力,尤其是他的眼睛,那里面仿佛藏着一个丰富而优美的,完整的世界,令人心动而好奇…… “公主的手很稳,力道也用的恰到好处。您的臂力不是太强,所以出剑时借用了腰身的力量,而且剑劈下去的时候,正好是枝杈的地方,削的非常整齐……”他弯下腰去看那株被我劈过的花木,我的目光却一下子落在他的短裙上…… 他短裙底下到底穿没穿东西呢?唔,好直的腿,线条也美,肤色是那种带着点金褐的蜂蜜色,在阳光下象绸子一样,光泽游走流动着,真是美啊…… 他直起身,我急忙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的扮正派。 “若是公主以前学过,那么教你的人一定是个剑术高手。若是没有学过,那只能说公主真的是天生聪颖,是学剑术的奇才。” 真的? 不过我想他说的是真的,他不是那样说好话吹捧人的人。 虽然不了解他,可是这个我确觉得很笃定。 我抬起手,手掌柔软,只有写字才会磨出的一点点薄茧。 这可不象是练过剑的手啊。 他微微笑的时候特别好看,声音如同在念诵诗歌:“那么我们就来学学别的吧,公主的意思呢?” “你现在是老师啊。”我说:“当然是听你的。” 他点个头:“那么我们来练练别的吧。看起来公主的基本功是完全没问题了。” 我想多知道些他的事,可是又不敢乱打听,恐怕露自己的马脚,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而且他只要不笑不说话的时候,那种凛然禁欲的气质,让人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些念头实在是太过于龌龊,见不得人。 他是什么地方的人,为什么会做祭司的?他喜欢什么?他在想什么?这种刻板的沉闷的神庙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公主试试看。”他示范了一下,然后叫我。 我觉得他做的动作都很简单,看不出什么难度,于是也照着做了一次。 挥剑的时候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有只手牵引着我的动作,觉得自己象是变成了另一个人,有些恍惚,感觉着象是自己在动,又象是站在一旁看着别人在动。 忽然听到有人拍掌叫好,很宏亮的声音,我茫然的停下手转头看,一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近前,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当先站的那个人还在拍手,叫好的也是他。这人身材又高肩膀又宽,看起来已经四十多岁,身体发了福,穿着一件织金线的袍子,一看他头上的装饰我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法老王,埃及的最高统治者,也就是爱西丝和小王子曼菲士的老爹了。 我来不及想别的,手一滑,手里剑掉了下来,剑柄正正砸中了脚趾,疼得我啊的一声就蹲下身去。 6 “姐姐没事吧!”小王子曼菲士飞跑过来扶我。我一手抚着脚趾——还好,指甲没砸坏。我忍着疼站起来,纳闷:“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姐姐要学剑啊,所以就……” 好奇的小孩。 那些人也走到了跟前,法老问:“没有受伤吧?快让医官来看看!” 小王子倒不慌:“不用叫医官了,伊莫顿大祭司,你帮姐姐看一看。” 真有点后怕,如果不是剑柄砸着,而是剑刃砍下来,那我的半只脚可就保不住了。 刚才舞剑的时候,好象有点神不守舍,所以一被声音惊醒过来,手里的剑就脱了手。 伊莫顿在我面前半跪了下来,捧起我的脚,手指轻轻按在被砸的地方,微微使力按了按。我皱着眉头没出声,小曼菲士倒受不了:“轻一点。” 其实我觉得他的手指挺温柔的,而且,他这样在我面前半跪的姿势,怎么一下子让我想到……类似求婚求爱一样的……啊,这想法太无稽了,我才多大呢,在他眼里我可只是个小黄毛丫头吧。 “不要紧的,没有伤到骨头。公主回来涂些药膏,揉散淤血就好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法老一挥手:“没伤着就行,爱西丝啊,你学剑是好,可千万注意别伤着自己了。” “是,我一定当心。”我答应一声。 小王子说:“父王,姐姐真聪明对不对,她的剑术学的好快呀。” 我有点紧张,别有人觉得这情况不妥吧? 没想到法老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那当然,我们有最优秀的血统,是神在人间的使者。爱西丝出生的时候,上代大祭司就说过她可以与神对话的,这有什么奇怪?” 噫,这个爱西丝还挺有资历的啊。 与神对话?嘿,埃及法老们都爱玩这个噱头,就象我们古代的皇帝总是自称天子,还时不时的搞个封禅祭天之类的活动,总之,是为了加强统治,给自己的阶级地位刷层合理合法性的亮漆。 两边有侍女过来把我扶起来,抬过铺着软垫的椅子给我坐。小曼菲士折腾着一群侍女侍从上窜下跳,又是“拿水来”,“去取药来”的喊着,那些侍女给支的团团转象没头苍蝇。 “好啦,我没事。”我这个伤者还得安慰他。没办法,谁让我是人家姐姐而不是妹妹呢?有道是长姐如母啊,怎么也不能不管不问他。 “都肿了。” “没伤着骨头,两天就会好的。” 那边法老和伊莫顿正说着话,就算是面对这个埃及最高的统治者,他一样挺直背,态度不卑不亢,毫无谄媚或是局促之态,唇边的微笑既有礼又淡然,显得非常有分寸。 “姐姐怎么会和他学剑呢?”小曼菲士跟我咬耳朵。 我说:“在他的起居室里看到武器的种类很多,我想他一定挺精通的。” 小曼菲士摸着下巴:“我的剑术是和查库特将军学的……不知道他们谁的剑术比较高呢?”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那个什么查啥啥的将军,一定没有伊莫顿这么优雅,这么风度。即使是挥剑的时候,也让人觉得他…… “姐姐,你的笛子,也是跟他学的么?” “不是的。”我摇摇头:“你今天都做什么了?又出宫去了吗?” “没有,”他说:“我刚出门就看到他们押解罪犯去采石场作奴隶,有个小孩子,比我还小呢,我把他留下来了,给我当伴儿。” “哦,”我说:“你的伴儿怎么能是奴隶的孩子?跟着你的人怎么说的?”我倒不是要管他,我只是觉得好奇。 曼菲士嘟着嘴:“他们是说不可以啊,连塔莎都说不行,不过我是王子!我说行就是行!” 塔莎是谁? 不过我这个疑问立刻就被解答了。和亚莉一起拿药来的另一个中年女子,她看起来气质更温婉动人,年纪比亚莉还大一点,曼菲士让她用药来替我揉脚,看样了塔莎在他身边相当于我身边的亚莉。 还有跟他们一起来的西奴耶,他的身份应该相当于伴读之类的,看起来应该是贵族或是高官家庭的孩子,比曼菲士年长稳重,身手应该也不错,又很知礼。不知道这个伴读是曼菲士自己挑的还是法老王给他选的,总之是个好人选。 塔莎过来给我揉脚的时候,他也半跪在一旁,低声问:“公主伤的厉害么?” 塔莎顾不上抬头,把我的鞋子脱掉,一边说:“不要紧,好好休息两天就会没事的。” 法老走过来,西奴耶行过礼,法老显然认得他,说:“这不是西奴耶吗?你跟着曼菲士,有些胡闹的事情可得劝劝他。” 西奴耶恭敬的回答:“是。” 法老又转过头来:“爱西丝呀,看着西奴耶我倒想起来,也给你找两个女伴儿吧?亚莉虽然细心,可是光她一个也不够。你看曼菲士都有几个,过两天也给你挑几个吧。” 我顺口答应下来。伊莫顿跟在他的身旁,他的目光中……是关切吧? 我微微笑着向他点一下头,我受伤也不是他的错,不过给他添了麻烦倒是真的。 手腕有点疼,曼菲士紧紧抓着我的手,用不善的眼神紧紧盯着伊莫顿,好象在防备着什么似的。 这孩子,姐姐也不是你的财产,至于看这么紧么? 也或许是因为没有妈,所以姐姐在心目中的地位显得更加重要了? “好了,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今天有很新鲜的野味。”法老王说:“咱们也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曼菲士,过来。”又转头说:“伊莫顿你也一起来吧。” “您的好意心领了,只是我还有事情,今天就不过去了。”他婉拒了。 法老也不勉强:“那么隔天再来和你说话。” 我们一行浩浩荡荡的起程离开神殿,小曼菲士不和他爹坐一起跑来跟我挤。先问我学剑喜欢不喜欢,又问我在神殿都上什么课,接着说今天遇到的罪犯的小孩儿还有奴隶的孩子,没看出来这孩子原来还这么有饶舌的天赋,真是人不可貌相。 法老其实也不太老,实际年龄大概三十多不到四十岁,但是……也许总劳心,或者他也上阵打过仗吧?看起来很沧桑稳重的样子,疼孩子的劲头儿倒是个标准的好爹,曼菲士已经又佩上了一把黄金鞘子的佩剑,比我从他那坑来的那把一点也不差。至于爱西丝,我想她的地位从她那成箱成箱的首饰,华贵的衣料,吃到的丰富的美食,成群的侍女宫奴还有她做事的自由度也可以看出来,这宫中地位最高的女人,绝对非她,唔,现在可以说是非我莫属。 的确有不错的野味,只是调味料的古怪我一时还没有适应过来。而且这里吃的大麦做的主食实在是有点粗糙,我想,我可能原来是比较习惯吃米饭的吧? 埃及没有稻子吧?我不太了解这里的作物,如果有水稻,可以吃上米饭的话,该有多幸福啊。 “父王,”我说:“我最近对花草很有兴趣,有些宫里没有,我可不可以让人去别处找找呢?” 法老很爽快:“你吩咐他们去找就是了,赏金可以多给些。” 我笑了笑,公主的人生也挺幸福啊。没有妈也不算是太大缺憾,只要没有后妈就成。 曼菲士问我:“姐姐要找什么?我也可以帮你啊。” 我说:“好,等下我把图样画出来,你帮我留心下,不过我想也许我们这里多半没有,倒是过海的商人们应该会更加见多识广。” 7 我在莎草纸上画出来我所记得的一些植物的图样,包括水稻在内,还有一些蔬菜什么的。亚莉在旁边给我打下手,递水拿纸伺候的无微不至。 不知道原来的我是什么的?画起素描白描都很顺手,而且脑子里有那些植物的大约印象概念。 “对了亚莉,父王说要给我找女伴,你知道会从哪里找么?” 她点了下头:“是的公主,原先也提过一次呢,那次您不是不同意么?那些女孩子的眼睛不是盯着法老就是盯着王子,根本不是乖乖的来给公主当女伴的啊,您现在怎么又同意了呢?” 哦,这样啊。 亚莉说的也有道理,一般的女孩子,谁能没有那个期盼和指望。 “我想也许公主另有打算也说不定。”亚莉的表情很慎重,她说的话可是十分的推心置腹:“朝臣官员家的女孩子进来了十分麻烦,可能会打探消息,乱了规矩,又不好随意处置……”她说的对,是我没想到。 如果我身边的侍女发现我露出破绽,我不怎么怕。但是被外人发现,还是有家有根底有背景的外人,那可不好掩盖。 是我大意了,想的不周到。 “那也好办。”我画完最后一笔,伸个懒腰:“那就找随从好了,男孩子总安全。” 亚莉愕然,不过没有说话低下头。 “亚莉有熟悉的商人吗?要那种做远路生意,过海去贩货的。” “有的,前两回替公主订制首饰的时候,认识不少商人,他们最远可以走一年半的商途”她说:“我去传召他们来听候吩咐,好吗?” “好。”我把草纸递给亚莉,她只看一眼就呆在那里了。 “公主……” “嗯?”我知道自己画的这图与埃及人那种简单的线条,抽象的画法是很不同,不过我什么也不担心,反正别人都认为爱西丝公主厉害聪慧,相当于半个神使啥的,那画画图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吧? “这,这图画……”看样子亚莉绝对是性情中人,而且识货,看完了图再看我的时候,那眼光狂热而且亮的吓人,就象狂热的信徒见了神祗似的那么专注激动。 好吧好吧,亚莉你冷静点。 不过往好处想,这样她对我会更忠心更体贴,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你找商人来,可以把这些图样给他们看,让他们尽量搜寻这些植物的种子果实什么的,最好把如何栽种的办法也一直记下带别来,我们可以付他们酬金的。” “是,公主请放心,我会好好去做的,一定会全部办妥。”她又五体投地的跪着磕头,用额头轻轻触我的脚背。至于脚趾,现在一碰就疼,她很小心的避开了。 我倒没有跟她瞎嚷嚷什么不要跪,我们要民主要平等你要有人权有自尊之类的废话。我现在是公主,就得干公主的事说公主的话,露出马脚来谁给我担着?我可不想被当妖魔鬼怪被处理掉。 而且这里的规矩真大,亚莉这样的举止,在我们看不可思议,在她自己看却是莫大的荣耀,那些别的侍女宫奴,还没有资格拿额头来触碰我的脚背哪。 怪不得统治者爱用神权把自己打扮装饰起来,还处处表示自己是神的使者。这挺好,办事儿方便,还能有效愚民。 “公主要沐浴吗?”亚莉问:“今天学剑应该出了不少汗吧。” 我看看脚:“不大方便啊。” “公主不用担心?”她笑眯眯的说:“我会好好安排的。” 这安排…… 真是…… 我知道埃及是个沙漠国家,大小绿洲不算,居主主要是沿着尼罗河两岸逐水而居的,他们的生命之源就这条河,所以他们将尼罗河称为母亲河,供奉尼罗河女神,埃及给人的感觉就是沙,热,干。 可是眼前一切全不是这样。 莲花造型的巨大的浴池,装饰着金边和碎宝石,黄金色的出水口是一条昂首嘶叫的蛇,并不让人觉得惊恐,那条蛇的样子显得高傲而尊贵,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姿势,肯定是出自名匠之手。池边跪了一排侍女,捧着不同的沐浴用品,轻薄的纱帘轻轻拂动,好象一场香气馥郁的梦境。 池子里注满了热水,水是乳白的,我一下子想到——牛奶浴? 好象古代美女的确有奢侈的洗牛奶浴的,但是这待遇搁到自己身上,还是很激动了一把。亚莉非常仔细的替我把衣服脱下来,然后旁边两个侍女只穿一点点布料过来把我架起,小心翼翼的沿着台阶步入浴池之中。亚莉还在一旁尽职的解释:“她们已经仔细净过身了,头发也洗过了,公主尽请放心让她们服侍吧。” 于是接下来我就享受了一次超豪华奢侈的牛奶公主浴! 我就半躺半靠在水里,洗澡洁身都是别人给完成的。说起来爱西丝不光脸蛋强,身材也不错,个子不算太矮,纤修的身材已经有了少女的轮廓,和胖嘟嘟的曼菲士可不一样。我舒服的直想学着猪崽一样哼哼几声,洗头的时候我差点睡着了,洗身上的时候我让她们扶着我自己洗,还是不适应别人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重头戏在从水里出来之后,有人抬过一张象贵妃榻的东西我趴在上面,给包上头发擦干,接着就涂上一种不知什么香脂,开始推背按摩,按完了背再按臂和腿,按着按着,我居然真睡着了! 8 好象一直有个声音在我的耳边低声念着咒语一样,声音没有高低起伏,也分不出头尾章节,似乎语句的变化不大,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 听起来很让人觉得厌恶烦燥,和尚念经也没那么讨厌。我记得梵唱有时候听起来还是可以宁神定气的,但是这一股在耳边绕来绕去的声音就象是在诅咒在催命,渐渐的声调起了变化,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响,最后一下断喝简直震的耳朵嗡嗡直响,我猛的睁开眼坐了起来,我躺在垂着纱帘的床上,床前跪着值守的侍女,寝殿里安静的很,哪有什么讨厌的念咒声? “公主。”两个侍女把纱帘掀起,恭敬的问:“您有什么吩咐?” 我看看外面的天色,快要天黑了,我睡了大半个下午。金红色的夕阳照的屋里一片灿然。 我忽然想起个问题,这个身体的前任主人,爱西丝公主,她人呢?为什么好端端的她的意识消失了,而换成了我在这里面装着? “我渴了。” “是。” 她们很快端来了水,其中一个还将水倒在小杯里尝了一口,才把大杯端给我。 “亚莉呢?”我问。 “亚莉女官找了几个商人去吩咐事情。” 啊,对,我吩咐她的。 心血来潮也好,想打发时间也好,我从床上爬起来,感觉脚也不太疼了,一挥手:“走,看看去。” 要么说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当上面的就是舒服,我吩咐过之后大概一盏茶的时间,车辇准备好了,侍女和宫奴们一行二十多个簇拥着我出了宫殿,也没走多远就到了地方,亚莉他们已经得到了我过来的消息,出了门来迎接,男男女女的跪了一地。 “起来吧。”我也就是闲着没事过来看看。 亚莉是起来了,那些商人虽然从地上爬起来,但还是弯着腰低着头的。 唔,埃及王宫的规矩也很大,一般宫奴或是平民抬头看着王族也是很没规矩的,随便说句无礼啊冒犯啊就可以处刑或是罚作奴隶,这些商人见多识广肯定不会没常识。 “你们谈的怎么样啦?” 亚莉说:“我已经把公主的图画给他们看了,他们都是走南闯北的商人,完全记得住图画上面画的东西,应承一定会找到公主想要的东西。” 我点点头,其实把图画给他们也不妨,不过我想以亚莉那种观念来看,肯定不会把我画的图给这些商人带走的。 商人里站的比较靠前的两个,一个肚子极大,另一个瘦的象竹竿,而且他们俩的打扮行头差不多。我问:“你们,报一下名字听听。” 大肚子的那个很谄媚的声音说:“啊,尊贵的公主殿下,小人名叫卡布利。” 另一个没他这么夸张,态度也很恭敬,声音清朗一些:“小人名叫哈山。”他的年纪并不大,看起来就是二十岁上下。 我想了一下问亚莉:“卡布利?好象和谁的名字有点象?” “是,和神殿卡布达神官的名字很相象。” 啊,对。我记得伊莫顿那里也有个令人讨厌的胖子,讨好的笑容,让人肉麻的态度,早上我去学剑的时候他还殷勤的和我打过招呼。都是胖子……莫非他们有亲戚关系? “唔,图上的植物,你们见过吗?” 卡布利急忙说:“公主放心,我们一定可以将公主所需的东西带回来!” 就光凭那肚子也看得出这人唯利是图,我转头向那个瘦子哈山:“你抬起头来说话吧。” 他答应了一声,虽然腰起来了,但是目光仍然没有平视,是一种谦恭又不让人觉得讨厌的态度:“公主,我们有的时候也会带一些作物的果实来往,有些是调味,有些可以酿酒或是制药,但是一般来讲我们都没有怎么见过这作物生长时是什么样子。公主图上的东西,有两样我们是一定见过而且运载过的,其他的要到了当地再向那些人打听了才能够判断。” “那很好。”我点个头,这才是务实的态度。我抬起头问站在后面的几个商人:“你们呢?” 静了一下,有个比较胆怯的声音说:“小人见过上面的一样,不过路途很远,如果要去那里贩货行商的话,恐怕要有整年的时间才能回得来。” 我说:“时间久也不怕,种子一定完好的带来,我还要种的,别带回瘪的烂的霉的,那样的话赏金可没有得领。” 他们一起躬身,拿信誉担保一定可以令我满意。 我心里琢磨着另外一件事,正好亚莉她们准备好了座位,我当仁不让的坐了下来。 “你们行商的路线固定吗?”我说:“都常跑哪些地方,一个一个来说说看,我很想知道埃及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们那些人都吃什么,穿什么,平时怎么生活,过不过节,那些国家里什么样的人最多?男人都做什么,女人都做什么?小孩子呢?小孩子容不容易养活?” 商人们起先拘谨,等到我让亚莉端了些果酒蜜酒什么的给他们喝之后,情绪就松缓多了,一方面大概是多少放下了戒心,一方面应该也是因为酒精的关系。先前人说话的时候还只是寥寥几句,后面的人就话多起来,讲的非常丰富全面。我刚才让亚莉端酒的时候就和她使过眼色,帘子后面有人已经开始记下来他们说的那些内容了。他们的谈兴越来越浓,酒也喝了不少,看起来已经完全忽略自己是在王宫里面的事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点头微笑,现在的记忆力变的很好,他们这样说过一遍的事情,我基本上都有些印象了。他们要离开的宫廷的时候,我提出来,想让自己的几名侍从跟着他们的商队一起上路,去收集其他国家和部落的诗歌和乐器等等,并且会付一些钱给他们,那些商人答应的很爽快。但是那个哈山似乎稍稍犹豫了一下,但是他的同伴卡布利已经抢先答应了下来,他只轻微的皱了下眉头,并没有说什么。 这个人…… 我向亚莉低声说了两句话,起身先走一步。 我没有先回去,让人把晚饭摆到了花园里面。花园里葱郁的花木,我让他们把饭摆在了池塘边上,这里的水引的是外面尼罗河的活水,显得比别处都要清凉宜人。 亚莉姗姗而来,身后跟着的就是那个引起我注意的商人哈山。 他们走到跟前,亚莉躬身退开,哈山要行礼的时候我先说:“不用行礼了。亚莉,也给他备个座吧。” 这些人似乎都习惯席地而坐,不过我还是喜欢椅子。但是这个坐不坐得着椅子似乎还有身份限制在那里,我也不是特别的清楚。总之亚莉让人给他拿来的还是坐垫。 他的态度还是刚才那样,并没有特别的不安或是什么。这个人肤色不算太深,就常年东奔西走的商人来说算是难得的白了。他有种让人觉得醒目的气质,和其他人站在一起,显得鹤立鸡群。那些商人身上是一股浓浓市侩的气息,他站在那里,有几分漠然,有几分落拓沧桑,是个心中有许多想法的人。 “我对商人挺好奇的,”我说:“有的时候我觉得商人的作用很大,比人们以为的要大得多了。哈山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经商的?” 他始终微微垂着头,我也只能看清他半张脸:“小人是在商队里出生长大的,我的父母亲在我小的时候也先后去世,我跟着叔叔长大,后来叔叔也过世了,我就一个人东奔西走。” “你成家了么?有没有妻子孩子?” 他摇头:“小人一直是孤身一人。” “啊,这样啊。”我点点头。没有家,没有根,所以他身上那种漂泊落拓的感觉如此明显也不奇怪。 因为没有家,始终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所以才有那种有点忧郁和漠然的神态吧。 我忽然想起伊莫顿,他固然时常微笑,但是不笑的时候,他也会露出这样的清傲和漠然。 我不想跟他兜圈子,直截了当的问:“你是不是对我刚才说的话有什么不赞同?” 他马上回答:“小人不敢。” “你是没拒绝,不过你心里是不赞同的。”我示意亚莉端水果给他。亚莉就这点好,我的什么命令她都无条件服从,看她的样子:“这是公主自己的意愿,还是……” 我笑了,这个人看得出来,我的提出的,这个类似民俗采风者的角色,实际上完全可能背负间谍职能。 我事先也没想过那么多,只是既然派人做事,能够一举两得,三得的,那是最好了。而且又没什么多大投入花费,干嘛不做呢?怎么说我现在也是公主, “你不用担心,这些人,只会做我说的这些事,不会给你的商队惹麻烦。”我说:“不过呢,我倒是有些别的事情想嘱咐给你做,希望你可以答应。” 他谨慎的问:“不知道公主吩咐什么事?” 我笑笑,看一眼亚莉。她很知机的让四周服侍的人都退开到一旁去,不会听到我们谈话。 “我希望,你可以帮我绘出地图。” 其实我完全没预谋,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反正我是公主嘛,做这些事情也是应该的。虽然我现在还不是很明确自己将来要做什么,可是有好些事等到你想到的时候再开始做那就已经晚了。我们中国话说未雨绸缪,就是这个意思 我倒一切都是无意的,但是看到哈山的动作僵了一下,似乎受的震动不小。 他真是个明白人啊。 明白人好,说话省劲儿。 “你还需要一段时间考虑吗?我可以说,你是商人,只要有利益,你做什么生意还不都是一样?我可以付你很多的黄金做酬劳,而且,那些地方你也是经常去的,现在只是画地形与路线图,并不算危险对不对?”反正又不用我自己出钱,让那个法老王爸爸出钱买情报好了,以他的精明和对孩子的宠爱来看,我管他要钱肯定不难。亚莉说过以前爱西丝只要做衣服首饰买东西法老掏钱眼都不眨,甚至爱西丝自己的私房钱就十分可观。我接着问:“你的商队什么动身?” 他有点勉强的说:“还要三四天,我们要收购的一些货物还没有全部备齐,货齐了就会动身。” “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我向他举起酒杯,他也不得不把面前杯子拿起来,向我表示恭敬的谢意。 我微微笑着,看着他。 哈山的表情似乎很意外,端着酒杯的手停顿在那里,眼神和我的交触在了一起。 爱西丝虽然美貌,但现在只是个青涩的少女而已,还没有完全褪去孩子的气质。但是从哈山的眼睛里,我依然看到了惊艳……还有,疑惑。 疑惑什么呢? 我并不是太想知道答案,和我也没有切身利害关系。 只要他能做到我的要求就好了。 风从池塘上面拂过,吹在脸上很舒服。 有个人影朝这边走来,我仔细看看,好象是曼菲士身边的西奴耶。他来做什么? 9 “爱西丝公主,”他半跪着行礼:“法老请您去宴会。” “宴会?”招待谁的宴会? 西奴耶看来也只是来传话,不知道内情。我看看哈山,他已经把头低下去了,好象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只是我一个人的幻觉一样。我站了起来:“亚莉,那我就过去了,你等哈山用了晚饭,送他出宫去吧。”我又对他说:“那么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有了成果要给我的话,找亚莉就行了。” 我站起身来,西奴耶顺理成章跟在我身旁:“公主请。” 我上了步辇……唉,罪过罪过,从我穿到这儿来变成公主,自己没走过几步路,照这么下去,两条腿说不定都要退化了。 好歹等地形熟一点不致于迷路啥的之后,还是靠自己两腿走动走动吧。 步辇在皇宫中前进,我一直弄不清楚,抬车辇的这些健壮的宫奴,到底是不是太监呢?但是这问题没人告诉我,我总也不好揪着人家去问,喂,你有没有被那个过吧? 始终是心中的一个谜团。象我宫里面的几个,那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宦官,从体态说话上面都能分辨出来,但是这些……实在是判断不出。他们又不说话,又很壮实…… 因为亚莉没来,西奴耶就代替了她一贯的位置,站在步辇的边上。我歪在步辇上,透过纱帷可以看到他的侧面。 唔,人的相貌果然是需要陪衬和比对的啊。周同学的电影唐伯虎点秋香就是这样的,单看秋香平平无奇,可是被一群“美女”一衬,秋香马上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和伊莫顿与小曼王子比,西奴耶只能算是中人之姿。可是和前后抬轿的这些人相比……他还算是个清秀的美少年啊。 “知道今天的宴会都请了什么人吗?”我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会叫我去参加宴会?我还不到参加宴会的年纪吧? “公主……”西奴耶轻声说:“法老说给公主找女伴的事儿,只半天的功夫就传出去了,今天晚上来了好几位世家小姐……我想,法老大约是要公主自己去挑一挑看吧。” 好么,上午才说的话,晚上就都成了事儿了。 这宫中还真是管理有方啊。 不过由此可见,那些人根本不是冲着给我当女伴来的,就如亚莉说的,那眼睛不是瞄着法老,就是瞄着曼菲士。 小曼还小,想勾引他现在还不到时候。不过要是勾上了法老他们也合适…… 那我岂不等于给自己找了后妈? 我一捏扇子,nnd,把我当软柿子?想的美! 我低声说:“曼菲士呢?” 西奴耶说:“王子今天也在宴会上,法老带同他一起去的。” 唔,知道了。 我往后一靠,挥着扇子给自己轻轻扇风。 怪不得三国里诸葛亮总是一扇在手,隆冬腊月也不丢,想问题扮深沉的时候扇两下,还真有点腹黑的感觉。 路不远,大概十分钟就走到了——当然,在皇宫来说这距离不远,要是搁在我们的时代,从自己家的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需要十分钟……那也太牛x了! 我站在宫殿门口看了几眼,从外面看,守卫不少,还有一些可能是来赴宴的人带的侍女和家仆,站在台阶一侧,弯着腰低着头,缩着的样子象一群鹌鹑。 我沿着台阶走上去,西奴耶不好扶我,但是站的很近,姿势一看就是蓄势待发怕我摔倒的样子。我觉得好笑,我的脚趾也没断啊,现在也不觉得怎么疼,他用不着这么紧张。 上了台阶,眼前忽然就是一亮,害我差点有些发晕。 这里头也太……太……豪华了! 到处装饰着黄金,亮堂堂的金光闪烁,和外面的夜色正好成了强烈的反差。 宫殿又深又阔,中间是打磨的光滑闪亮的类似舞池,也正有舞娘在那里跳舞。我是看不出什么美感来,感觉这些动作很单调,奏的音乐也不算美妙,听着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法老宏亮的嗓门已经招呼过来:“爱西丝,来来来,快过来。” 嗯,我看见了。他的光头在一群光头中很是明显——丫的他坐的最高,其他人差不多都是坐在地垫上的,众星捧月,能不显眼吗? 我还没走到跟前,他已经豪气一挥手,让人把我的座位放在了他的身边。我一眼就瞧见曼菲士坐在他另一边,正朝我嘻嘻笑:“姐姐,快坐。” 法老问我:“你脚伤好了么?” 我说:“已经不怎么疼了,大概明天就会全好了吧。” “好好,”法老笑呵呵的,看样是放下了心事。 我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小曼王子挺可爱,我也有点把他当弟弟的心态。不过突然多个爹,就算他对我很亲切很关照很宠溺,我还是觉得很怪,怎么看怎么他都是一个怪蜀黍……还是光头的,视觉效果一流。而且你老先生这么热衷的给女儿找伴儿,是不是还存着自己也能从中分一杯羹的坏念头? 坐下来之事,我垂着眼帘,可是眼珠却四处瞅呀瞅。 这一瞅还真是令人吃惊。这殿里年纪与我相当,或是比我大的少女有好些名,有的两三个坐在一起,有的独自坐在应该是自家父亲的身旁,但是——无一例外,全部打扮的香气袭人花枝招展,有一个坐的不远的,身上闪闪发光披挂满了珠宝首饰,简直照的人眼花缭乱——都看不见她的脸在哪里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们是来选美的,还是来夸富的? 我有点无语,一边的小曼兴致盎然捧着酒杯,看起来他倒觉得很新鲜热闹。 “爱西丝啊,喏,听说你要选女伴,许多姑娘都想得到这个荣耀呢。”法老笑眯眯的跟我说。 他怎么笑的这么yd?难道这些女人中真有他看中的? 我正琢磨,旁边一个瘦巴的象山羊似的老头儿跟我行个礼,说:“公主殿下……小女今年十六岁,性情温和,样貌出众,如果有幸服侍在公主前后……” 我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微笑着,不说话。 又有个圆脸凑近来说,也说了差不多的话,说他家姑娘和我同龄,很是懂事,如果能陪伴于公主左右…… 好么,又是前后,又是左右,一圈儿都给我围上吧——你们都打的什么主意啊。 我还是微笑不语。 法老王问我:“今天晚上可来了不少的小姐姑娘啊,爱西丝你想挑几名做伴呢?” 我用扇子遮着半边脸,想了想说:“父王,我想要对我有益处的同伴,或是有些才艺,或是性情特别好……这样开宴会的话,只是看一看,是挑不出来的。” 法老点头赞同:“说的也是,那么爱西丝你想怎么挑选呢?” 我把扇子拿开一些,露出有点坏心的笑:“不如这样,父王,你给我……举办一个选秀大赛吧,我来择优录取好了。” 我可不想给自己找后妈,抱着那种念头的最好有多远滚多远。 “选秀……大赛?”法老疑惑了。 “什么选秀大赛?”小曼也来了兴致。 “呃……这个么,就说来话长了。”我想了想,啊,选秀,这是多么刺激火爆令人热血沸腾的一件事啊! 10 “公主,都准备好了。” 我问亚莉:“一共有几个人来参加了选秀?” “一共四十三位小姐。” 四十三挺好的,这数字,不沾不靠不整不全,我喜欢。 我坐在垂着纱帘子的步辇里,扇子一摇:“那就走吧。” 亚莉一声令下,四个壮汉把步辇扛着,迈开大脚跑的飞快,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大姑娘娇小姐跟在后面撒丫子跑。娇喘吁吁香汗淋漓。 跑什么?初选啊。 给公主当女伴,那公主出门你得跟着吧?连跟脚都跟不上你还当啥女伴? “再快点儿再快点儿,”我的扇子直扑扇:“把她们全甩掉才好呢。” 亚莉真是不凡,步辇跑这么快她跟的也紧,人才。而且一边跑一边说:“公主不用急,这只是第一关哪,下面还有好几道关,不把她们全刷掉一层皮才怪。” 说的也是,一次全刷光,也没意思了。而且被人一说,我也不大好意思。 “那就缓着点跑吧。” 我们绕着皇宫跑了一圈儿,停下来一数,很好,只剩了二十三,又是个畸零数字。 亚莉铁面无私,没跟上的就是没跟上,难不成以后你当了公主了伴随,公主出门还得特别迁就你不成?回家去吧! 于是一半落选的小姐灰头土脸的走了,有的鞋子都跑掉了,有的梳的好好的头发散的不成样子,看起来象是一群斗败的公鸡。 还剩下的,我嘿嘿一笑。亚莉也回以一笑。 突然觉得我俩可以一只扮狼,一只装狈。 合在一起就是狼狈为奸。 第二关也好办,游水。 为什么呢?因为公主不会游水啊,如果诸位姑娘小姐当了公主的伴随,那公主掉水里了,你们救不救啊? 小姐们看到碧波荡漾的池塘,一个两个的神色就不太对了,不过要不说呢,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撑着扇子,看着扑通扑通,一下子下去了好几个。好家伙,这些姑娘敢情儿天天家练游泳玩儿,没几下子就游到池塘那边上了岸了。 好,这下子,过关的是八个。好数字,吉利啊。我招呼亚莉:“你看小姐们身上都湿了,还不拿衣裳给人换换啊?湿着多不舒服。” 两关刷掉了一多半,还行,成绩不错。 剩下的八个,来来来,第三关接着过。 不过,我抬头一看,中午了。 等到中饭的时候,亚莉来跟我说,第三关过了,还剩四个。 “长的如何?”我含着葡萄问:“照实说。” “比公主那是远远不如。” “别捧我,说实在的。” “有两个长的也算美貌。” 两个?嘿,正好一个瞄上老爹一个瞄上小曼? 想的美,我让你们使劲儿掐。 诶,当个有实权的公主,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啊。我们国家的历史上,公主的皇金时代应该是在唐朝,那风气,那做派,那……结局…… 结局可都不大好。 我放下葡萄,好心情又被打了折。 吃完午饭,那四位幸运的小姐也该缓过劲儿来了。 我换了件衣服,施施然带着亚莉去会客。 那四位也换过衣服吃完饭了,很懂事的低着头不跟我打照面。 我还是一言不发,恶人都让亚莉做了。她清清嗓子,发言说,各位小姐肯定都是淑女,聪明,有气质,能在四十多人中脱颖而出,实在是超凡脱俗云云,现在呢,小姐只取两名伴随,所以这四位中还得刷下两位,所以,四位小姐请分成两边,两人为伴,为对方两人出题,题目不限,能难倒对方就行,胜者当然就可以充任公主的女伴了,败的呢,公主各赠首饰一件,回家也回的开开心心。 四个人都没有异议。当然,能够过三关斩群将的最后坐在这儿,肯定是要文能文要武能武的,而且相貌……我看,也算是不错啦,想当我弟媳妇……年纪偏大了点儿。但是想当我后妈的话,我想我那个便宜老爹是不会嫌她们年纪小的。 她们分成了两派。 好,鹬蚌相争开始了。我是渔翁,只管坐钓鱼台就可以了。亚莉就是我那根钓竿,那饵是谁?我弟?我爹? 双方开始出题了,把问题写在草纸上递给对方,然后接过对方的问题。 你们斗吧,斗吧,越聪明斗的越凶。互想把牙磨利了,才能咬断对方的脖子。唔,那仇也是你们的,仇人也是恨你们的,和我没什么关系。 唉,其实都怪老爹不好,非给我找什么女伴儿啊,现在我还得费劲的解决了她们,多麻烦。 他们互相出的什么题目,我也真有点好奇。 我静静的坐在那儿等待,亚莉替我倒上一杯果汁。 啊,这会儿如果有冰镇酸梅汤喝喝就好了。 可是埃及这地方上哪儿弄冰去?酸梅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栽种…… 滴漏已经到了规定的时间,亚莉把他们双方的草纸收了上来。 我先看左边的人为右边人出的题目作的回答。是一道诡辩题,我依稀记得中国古代也有这么一道题目。问,酒性为何?包裹坛口的布易腐,而肉置于酒中则长存不变。 好强的题目。 底下的回答简直驴头不对马嘴,说什么酒与布不同种,一是食一是衣,性不合。与肉同种…… 简直没一点儿科学依据。 再看右边的人回答左边人出的题目。这是一道算术题,也是中国古代就有的。把一到九分别填入三乘三的格子里,填完后要横竖斜相加都等于十五。而右边的人已经回答出来了,填出来的答案完全正确。 我也有点惊讶,想不到今天来的这些名门仕女果然有真材实料。 我向亚莉点了下头,她宣布了结果。 右边的两个入选,左边的两个刷掉。 于是右边的两个女孩子正式站起来向我行礼,五体投地的那一种。 左边的两个一人领了一件首饰出去,老实说,能够给出那样的算术题,这两位的水平也可谓强了,只是输给一道诡辩题。我想了想,也让亚莉把她的名字记了下来,说不这定以后还能用得上。 剩下的两个伏在我面前,我清清嗓子,说:“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那两个女子把头抬高了一些。 这边的一个相貌并不美,唇厚,肤色深,但是气质娴静。经过我那三关四坎,能入选的当然不会是小白花痴女。 “你什么名字?” “公主,我的名字叫荷尔迪娅。” 亚莉在旁边解说:“荷尔迪娅是伊德霍姆布宰相的女儿。” 哦啊,真是出身不凡。 然后再看后面一个…… 我微微愕然。 她细眉凤眼,浅浅的蜜色肌肤,瓜子脸,嘴唇略薄,而且唇形显得很好看,整个人看起来有种既甜美,又冷冽的奇异气质。 她不等我发问,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公主,我的名字叫做安苏娜。” 沙哑的声音,好象有一种磁性,让人微微有些恍惚。 我转头看了一眼亚莉,她的眉头皱着,并没有说出安苏娜的身份来。 11 等让她们两个人先退下去之后,亚莉告诉我:“安苏娜的姐姐……是法老后宫的一位妾。” 我挑了下眉毛:“哦?怎么说?” “她们似乎之前是哪一个小部落首领的女儿,法老的军队征服了那个部落,带回了她们两个,姐姐年纪大一些,成了法老的妾,安苏娜那时候还小,而且又没有其他亲人,所以就跟着姐姐一起在后宫居住,不过她的姐姐也不是很得宠,我想法老大概都不记得还有她这么一个人了——我原来没有注意她也混在今天这些女孩子里面一起来了。” 我有些纳闷:“亚莉,你觉得她是为什么来的呢?” 亚莉有点犹豫,我想估计这宫里没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只是她不好对我说。 “说吧,别隐瞒我。” 亚莉马上跪下来:“公主,其实您也明白,安苏娜已经十六岁了,相貌也不错,她再继续待在她姐姐的身边,大概也就会和她姐姐一样变成……法老的妾……我想,安苏娜这个女子,她是不愿意的。到公主身边来的话,至少……” 我点点头,明白了。 并不是每个女人都想做法老的女人的。 这个安苏娜就是个例外。 老实说,做法老的女人,除了一点富贵安逸之外,得不到什么其他。法老看来一时不打算再正式续弦,就算续,也不会是这些充实后宫以色侍人的女人,而且,法老也有年纪了,等他死了之后,这些女人的处境可就更糟了。 好吧,虽然她长着一张不象安分守己的脸,但是这种性格…… 我可以留下她。 至于宰相的女儿,我就更放心了。一来法老看不上她的相貌,二来她的老爹,伊德霍姆布老头儿不是个好惹的,三来,这位一看就是才女,而且是渴望得到别人对她才华能力肯定的才女。 很好,这叫意外捡到宝,我身边只有一个亚莉可不够使,而且亚莉——忠心是够忠心了,才能却不够。 “让她们换好衣服,虽然宫廷的规矩这两个人都知道,但是也要再讲明白一遍,还有,我的喜怒凌驾于一切规矩之上,惹我不高兴的话,她们可以随时走人。” “是的公主,您的喜怒当然高于一切。”亚莉恭敬的,由衷的说。 对,我就喜欢亚莉这态度。 谁说盲目崇拜不好?嗯? 只要你是被崇拜的那个,就挺好。 不过……好象还有什么不大妥当,我捉摸不清,可是,似乎有一点危险的预感,象是海面的银色的波光一样,一闪而逝。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喜欢这种感觉。 小曼晚上又来我这里蹭饭,并且好奇的问我,挑选了什么样的女伴。 我笑笑,对亚莉说:“让她们两个过来,王子想见见她们。” 然后我想起件事:“你的卫队里听说多了很多奴隶小孩儿?嗯?” “是啊,”他说:“他们很忠心的,剑术可以慢慢的练出来,但是忠心应该早点培养,对吧,姐姐?” 唉,再怎么可爱,他也有一颗未来法老的心。 “对。”我笑着说。 要不要找护卫呢?亚莉说我本来就是有护卫的,但是,我自己可没有印象。 “姐姐还要去学剑吗?”他问:“其实,我们可以一起学的,跟祭司学剑……好奇怪呀。” “不奇怪,”我摸摸他的头:“那有什么奇怪的?” 因为祭司长的很帅啊,如果你教剑的那位师傅更帅,那么我可以考虑改变主意。 荷尔迪娅和安苏娜走了进来,我一点也不担心她俩会成功勾引到小曼,小曼现在对女人还没兴趣呢。 虽然穿着一样的衣服,但是……荷尔迪娅就完全让人没什么遐想绮思,安苏娜就有一股既冰冷,又火热的感觉……非常矛盾,应该是非常吸引男人的那种感觉。 我开始觉得,收留她是个错误。 这个女人不管放在哪里,都是不安分的火苗,惹事生非的种子。 不安一闪而过,曼菲士笑眯眯的拿着一块切好的瓜递给我:“姐姐,你怎么只找了两个呢?父王不是给你准备了一群吗?” 我笑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啥?”白目的小孩听不懂中国文言。 “没什么,她们两个人很聪明,非常聪明。”我摸摸小王子的头:“我需要聪明人。” “我不需要。”小王子说:“伊德霍姆布说,聪明的人,欲望更多,贪婪更多。” 那是只有小聪明的人。真正聪明的人,就象你眼前站着的这个荷尔迪娅一样。 “这就是宰相的女儿呢。” “是吗?”小王子转过头打量她:“嗯,长得不象啊。” 荷尔迪娅谦卑的说:“我长的比较象母亲。” “唔,”曼菲士转过头看看安苏娜,让我意外的是,曼菲士说:“我好象见过你啊。” “是,”安苏娜低声说:“我见过王子两次。” “你住在宫中?” “是的。” 小曼没兴趣了,住在宫里的女人除了宫女女官就剩下一种,这三种他都常见。 安苏娜的女性魅力,小曼完全就没感觉。 亚莉的安排是,安苏娜单安排一个房间给她住,和侍女们挨着,不一个屋。荷尔迪娅小姐白天进宫来当差,晚上人家是要回家的。不过有一点,工钱倒是不用开,安苏娜说不要,荷尔迪娅说自己家里不缺钱。 好,都挺好,我就喜欢白做工不要钱的。 等他们都走了,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安娜苏是待在后宫女人的地方的,小曼见过她两次…… 那小曼跑那些女人那去干嘛?难道去找母爱的? 下次得问问他,老爹的小老婆虽然多,可是你现在还小,还用不上呢…… 12 在这个地方,碰到一个看的顺眼的男人,也不容易。 小曼是不错,可以预见将来一定是个极帅的标致人物,但是,是将来不是现在,而且他再帅有什么用?我是他姐诶,而且现在有往长姐如母这目标发展的迹象。 其他的?就没什么可以拿出来的说的了。 因此,唯一的例外就是祭司伊莫顿大人。横看竖看也挑不出什么毛病,里里外外都是十分可心合意,那我不找他消遣,还能找谁? 剑还是在一天天的学,同时也跟他学一些计算,天文,医学,诗歌,甚至农业之类的他也通晓,实在是个全才。跟着一个全才,我如果太笨拙那实在说不过去。不过好在直到现在为止,所有人都认为,爱西丝公主实在是聪明渊博,有许多事情不用学自己也就会了。 这算是一个好现象。 伊莫顿对我温柔和气,不失分寸。虽然我是个美丽的公主,可惜现在的生理年纪还小了点儿。而他呢,又是个神职人员,不能谈恋爱结婚。 意思就算现在我们看对了眼,也只能搞搞柏拉图式精神恋,又或是——咳,偷情。 那些现在都可以不去想,因为年纪达不到,想也是白想。 尼罗河水不分日夜的流淌,蕴育着埃及的生命和希望。 一转眼,又到了尼罗河泛滥的季节。埃及人看天吃饭,河水涨的高了,会成灾,河水涨的低了,也会成灾。而且我要找的稻米种子,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不知道是找不到,还是找到了没有来及运回。 我坐在镜子前面,亚莉尽职的替我将妆化好,黛绿的眼线描的很长,有一种精致而妩媚的样子,看起来,让我显得比实际年龄大了三岁左右。我还是钟爱白色的麻纱裙子,并且佩戴份量最轻,款式最简单的彩珠项圈。至于那些成箱成箱的首饰——我没有想把自己变成活动珠宝展示台的意向,也不想让那些沉甸甸的东西把我压垮。 一开始的喜悦,渐渐变淡了,一开始的新奇也慢慢的褪了色。我开始认真的去回想,自己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过往。 但是我想不起来。 其他的常识性的东西,都可以记得。唯独要去想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从哪儿来,以前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朋友亲人,这些全都不记得。 恍然如梦,醒来追忆的时候,只有一鳞半爪的模糊印象。 好象,我的过往里,也没有母亲这个角色? 还是因为现在的爱西丝有这个遗憾,所以才会让我有这样的错觉呢? “公主,”亚莉把佩剑递给我。 我现在对步辇也没有什么新鲜感了,有时候坐坐,有时候就自己走路,反正王宫的地形基本摸清,不会迷路弄出笑话。再说,就算我迷了路,谁敢笑话我? 上次选女伴那事儿,不少的“名门淑女”都让我给弄的灰头土脸的回去了,但是最后既然有宰相的独生女入选,那地位不如的就没什么话说。不过安苏娜…… 我一边出神,一边轻轻的弹着剑柄。 安苏娜的事情,慢慢再说吧。 练了一会儿剑,我抹抹头上的汗,亚莉急忙拿着手帕过来替我擦:“公主当心,别把妆擦花了。” 我笑笑,一转头却发现跟前除了亚莉,几个侍女侍卫,还有远远的两个年轻僧侣站在这里,伊莫顿却不见了。 “咦,他人呢?” “祭司大人去主持河祭了。”亚莉笑容满面的说:“公主不去看看吗?” 我好奇:“那是在宫外吧?” “是在河边的神殿,法老如若不是今天有要事,恐怕也要去看呢。” 亚莉平时很稳重的,现在也这么激动,可见这个涨水节祭真是非同小可。 “走走,我们也看看去。” “是,”亚莉挺欢喜:“我这就吩咐人准备……” “别准备啦。”我拉了她一把:“找两套带头巾的斗篷来,咱们俩去就行。” “那怎么……” “不要紧的,”我说:“找几个侍卫也换上便装跟着我们一起就行了。再带着一大群人抬着去,也看不着什么热闹。” 亚莉虽然执行了我的命令,可还是惴惴不安的,出了宫之后就开始左顾右盼。 “亚莉,你别担心啊,”我把头巾拉严,遮住了脸:“看看就回去,再说,后面还有人跟着我们的。” “是,公……小姐啊,我们还是快去快回,可千万别有什么闪失。” 这河祭恐怕是全埃及上下的重要日子,城里平时未必有这么多人,现在却人潮涌涌,想走快些也不可能,前面的人移了步让出空来,你才能往前踏一步。亚莉不耐烦:“要是大大方方出来的,早就让他们让开路了。” 我没说话,又走了一段,她又说:“这等走到河边的神殿,河祭都该结束了。” “不会的,还有这么多人过去,说明时候还没到。要不然大家就都不用去了。” 街上十分繁华,有许多的店铺,卖着南方来的香料,象牙,兽皮,珠宝,还有从海的那边带来的木雕,陶器,纱绢的布料……我样样看的津津有味,倒也不在乎前进的速度慢如龟行。 我们到了地方,但是人太多,已经进不到神殿中去,好在祭祀是在神殿前面的高台上举行的,仰起头踮起脚倒也可以看到。 亚莉说:“哎呀,开始了。” 我睁大眼睛望着远处的高台,先是有两排僧侣走上来,站在高台两侧,燃香,跪伏。然后又有一个人一步一步,缓缓登台。 伊莫顿。 他穿着宽领广袖的白袍,这衣裳平时没见他穿过。河上的风吹了进来,高处站的人衣衫飘举,好似要乘风而去。 身边的聚集人的欢呼起来,声震如雷。 我一手捂着耳朵,还是惦着脚向前看。 那样高的位置,是多么的荣光,多么的尊崇啊。 我忽然想到,法老是有什么要事,不能来观礼河祭呢?如果他来的话,又会处在什么位置上呢? 我觉得我便装前来,本来是无意之举,现在看来,却是明智之举了。 诚然啊,古埃及的皇权和神权是紧密结合的,伊莫顿也是住在宫中的神殿里的。 可是…… 他会不会太有威信,太有人望了一些呢? 河祭已经开始,我却有点神不守舍。祭司大人风仪出众,举止不凡,台下广场上的人纷纷的跪了一地,亚莉都跪了,我却不想跪,直接往下一蹲,反正别人也不会注意。 台上先诵经似的念了一阵,然后再焚香,接着由伊莫顿领着那些僧侣一步步完成祭礼。 这个人……这个人…… 我这些天想的事情为什么总和他有关呢? 13 河祭的时间并不长,快到尾声的时候,靠近河岸的人群已经骚动起来,纷纷喊着“涨水啦”。亚莉拉了我一把:“公主,我们回去吧。” 我答应了一声,亚莉自己急忙站起来,又扶着我站起,等她一回头就傻眼了,后面乌压压的都是人,看不到哪个才是跟随我们一起来的侍卫。 她四处张望,我拉下头巾:“算了,没他们我们也能回去。” 亚莉勉强镇定下来,我们她再顺着人潮向回走。 人潮把我们挤到了街边,正好是站在了一家杂货铺的门口。我顺口问:“亚莉,这布料不是我们埃及本地吧?” “不是的,看样子是从海的那边过来的。” 我扯起来看,这是一块彩色的大包身布,织工并不见得比本地布料好,但是颜色非常鲜艳。店铺老板快步走过来招待,我摸摸口袋,没钱。 亚莉摸了一下,也露出“糟糕”的表情。不用问,我也知道,她也没有带钱出来。刚才换衣服匆忙,谁能想着要带上钱呢。 “布料小姐不喜欢吗?小姐看看别的东西吧,我这里有不少南方过来的香料,上好的宝石,镶在首饰上一定更能衬托您的美貌。” 好眼力,我把自己包的象个蚕蛹似的你还能看出我美貌,了不起的口才啊。 “不用了,”我转过头,那边老板简直象个幽灵一样又在眼前冒出来:“这边还有象牙雕的饰品,有手镯也有……小姐看看吧,准保有你喜欢的。” “不用了。” “那小姐是不是看看,我这里还有贝壳和青金石,还有琉璃珠子……” 我好气又好笑:“不用了,我要赶着回家去。” “啊,小姐住在什么地方,我们也可送货到您府上的……” 亚莉拦在我和他之间:“行了行了,你这人别乱拉生意,你这里的次等货我们小姐才看不上呢。”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那胖老板简直要暴跳起来,腮帮上的肉一跳一跳的,叉着腰跺着脚和亚莉理论:“你这婆娘说什么?我这里是次货?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比多店里什么时候卖过一件次货?啊,你买不起东西就直说!居然敢说我的货次!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跟我赔理道歉,别想出这个门!你信口开河败坏我的名誉,我说你们是不是乡巴佬来着,啊,你懂什么叫好东西!没见过世面的穷光蛋……” 我被吵的头疼,拉着要回骂的亚莉象逃命似的出了那家店门。 亚莉恨恨不平:“好一个奸商,好一张利嘴!回来我……” “算啦,他一个小生意人,你和他计较什么。” 不过亚莉还是消不了气,想想也是,她可是高高在上的宫廷女官啊,居然在一家小店里被店老板骂的狗血淋头,也的确……嘿,够她生气的。 “我们快些回去吧。” 亚莉答应了一声,指指一边的岔路:“这条路更近些,而且人少。” 这条路与大路比起来果然人少多了,街上很清静,没有那样嘈杂喧闹。 “亚莉。” “嗯?” “你了解伊莫顿大祭司的事情吗?” 亚莉跟在我身旁:“是的,大祭司很有威信,并且博学多才,少年有为。听说他还小的时候就表露出与众不同,被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神官收养在身边教育,无论是德望还是才学,奉神或是典律,他都是出类拔萃的……” 我微微有些出神,想起他面庞上那种淡雅漠然的神情,还有柔若春水的微笑……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眉毛,浓秀而挺拔,一下子就强调了整个人的存在感。还有他的眼睛,似乎可以看透人心一样,令人不敢直视他。 我一直都记着第一次去神殿见他的时候,在那样似乎有魔力的眼神注视下,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亚莉继续夸他:“……连宰相伊姆霍德布也说他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是僧侣神官中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天生就适合作大祭司的……” 忽然前面远远有人叫喊着:“站住!抓住他!” 凌乱而急促的人声,脚步声,由远而近。 我停了下来,看了一眼亚莉。 一个小个子从前面跑过来,他大概和我差不多高,一拐一拐的,显然是腿上不大灵便,应该是受了伤。后面的人一边追赶一边叫喊。 亚莉护着退到路边。那小个子跑到我们近前,眼见追兵越来越近,忽然将身一低,钻到了路边的几只箩筐之后。 这么一刹那的功夫,我看见他个子又瘦又小,头上缠的布条被血浸的大半都成了红色的,脸还没来及瞧清楚,后面的那些人已经气喘吁吁的追近了。他们穿着打扮看起来象是富人的家奴,个个一脸凶恶。 他们前后看看,又左右张望,没看到人影。其中一个极不客气的问我们喝问:“喂,看到有个小贼跑过去没有?” 亚莉刚才在杂货店里受了气还没地方出呢,哼了一声,冷冷的说:“没看到!” “嘿!你们……” 我出声说:“你们说的是个头上受伤,还缠着白布的小孩子吗?” 那人喜道:“就是的!你看到了?” “嗯。”我答应着,眼珠转了转,扫了一眼箩筐后面。不知道那小孩儿听了这话会想些什么,接着说:“他往那边去了。” “真的?” 我点下头:“他跑的很快呢,是偷了什么东西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些人呼喝着又朝前追着跑,也没有理会我的问题。 亚莉说:“小姐你……” “他们一看也不象是什么做好事的,算了,我们别管了,走吧。”我拉一拉头巾,又回过头来,冲着那几只筐低声说:“这里不是什么藏身之处,你快些逃吧。” 有只筐轻微的动了一下,然后一个低低的,有些沙哑的声音说:“谢谢你了,好心的小姐。” 噫,我还以为是小孩子,可是听声音却象个在变声期的少年了。也许是受伤和狂奔才令他的声音变成这样的。 我的目光投在那只有动静筐上,从草藤的网眼中,我看到一双眼睛。 幽暗的角落,藤筐的阴颢里有一双眼睛正看着我,黑如生漆的眼瞳中,光亮犹如寒夜的星子,那么清冷明亮。 我怔了一下,亚莉催促了一声:“小姐,我们走吧。” 我刚要迈步,又听见杂乱的脚步声快速朝这里奔来。 亚莉低声说:“糟糕,那些人肯定发觉被骗了,小姐,我们快走。” 我匆匆的回道张望,结果看了一眼,笑出声来:“亚莉,不是的。” 并不是那些人去而复返,而是跟随我们出来的六个便装侍卫,正匆匆的从后面赶上来。 “啊……” 为首一个正要说话,我摇摇了手,先问他们:“你们怎么找着我们啦?” 亚莉也说:“是啊,我和小姐正想先回了呢。” 那人听亚莉这么称呼我,倒没有冒失的喊出我的身份来:“我们实在是失职,不过刚才经过那边的街角,听到有个杂货铺老板正吆喝炫耀,我们听着他说的好象就是小姐二人,所以就朝这边来了。” 得,原来还拜那个杂货店老板所赐,我们才碰上头。 亚莉哼一声,显然余怒未消。我点点头,想起件事:“你们谁身上带着钱没有?” 他们几个都在身边摸了一下,有两个人解下钱袋给我。其他的看来也是空手出来的。 我把钱倒出来,钱袋还给他们,说:“你们前进三十步,我们马上就来。” 看着他们执行命令往前走了,我把那一把钱轻轻放在箩筐边上,低声说:“你好自为之吧,以后要做贼的话,可要机警点,别再让人追了。” 亚莉目光中虽然有着不赞同,但是我做事她从来都不质疑。 “快走吧,小姐。”她又催促了一声。 我身上出了一点汗,头巾松了一些,我又拢紧。筐中的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流露出感激,惊喜,意外,惶恐,那么丰富复杂的神情。 我一直清楚的记着那双眼睛,回到宫里之后都没有遗忘。 荷尔迪娅从殿里迎出来,微笑着行礼,说:“公主是去看河祭了吗?” “是啊,你没有去看,人可真多啊。” “我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外面很热,我已经吩咐她们准备沐浴了。” 我点头:“你可真是善解人意啊荷尔迪娅。对了,安苏娜呢?” “我没有见她,她没有跟公主你一起出去吗?” “没有。”我倒没在意,只是吩咐亚莉:“刚才给我钱的那两个人,你记得替我把钱还上。” “是,公主。”亚莉倒有些不平:“他们居然能跟丢,实在失职,不罚他们就很好了。” 我笑笑:“无论怎么样,借钱当然要还,不然人哪来的诚信和名誉呢?当然更谈不上威严了。至于他们是不是失职,那是另外一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亚莉恭敬的说:“是的,公主的话自然有道理。我这就去办。” 荷尔迪娅替我解衣,在一边服侍我沐浴,我有点过意不去:“你不用做这些侍女的事情,你也是宰相千金啊。” “这些是我情愿的,”她说:“能跟在公主身边我觉得很幸运,起码不用马上就被家里逼着嫁人。” 我在水池中转过头来,本来想拂开水面上花瓣的动作停住了:“嫁人?荷尔迪娅你……你今年几岁?” “我十五了,公主。” 我愣了下:“十五就结婚?” “是啊,其实从前年起就已经……不过我不想这么早就嫁人。” 荷尔迪娅也只不过比我大三岁,前年就有人提亲?……那,那岂不是说,她十三岁就…… 这是不是也太早了些? “看我,怎么说起这些来了。”她替我舀水冲头发:“公主不会生我气吧?我也是在家里实在待的太闷了,才想着到宫里来,到您身边儿来的。” 我摇摇头说:“不会。”不过我的注意力却完全被这件事给转移了。 十二三岁就结婚,太早了吧? 我还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孩子呢,可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14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结果发现大家都很烦闷,需要夜生活。 连小曼王子都拉着他一帮小跟班儿瞎折腾,和一帮子侍卫在阔大的走上一圈要半天的皇宫后面去捉迷藏,这主意还是我给他出的,既打发了时间,又锻炼了队伍。让他们拿着木剑,剑头上染着颜料,一边躲一边找,还可以互相偷袭侵拢,拿木剑一戳,身上沾了颜料就意味着受伤退场,这样玩个两三个小时,把这小孩儿的精力也耗的差不多了,正好睡觉。 我出了这个主意,小曼可乐坏了,他身边的女官塔莎可就乐不起来了,又怕他刮着伤着,又怕他把别人伤着碰着,不过她可没那胆子对我微词,只是多多的带宫女在一边守着,时不时的张望兼呼喊几声以确保安全。 “公主要歇下了吗?”亚莉替我打扇,不知道是什么鸟羽做的扇子,雪白的绒绒的毛边儿,扇子上面也有孔雀绿的线和金线编织的花纹。我摇摇头,不想睡。荷尔迪娅已经退宫回家去了,安苏娜可能去她姐姐那里了,我也无聊的很。 白天祭河时候的场面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我站起身来,把裙子捋捋平:“我们去神殿吧。” 亚莉跟在我的后面,我也没有乘步辇,不紧不慢的一步步走过去,权当饭后散步。 神殿门口的守卫朝我行了一礼,有个少年的小光头僧侣在门口处看到了我,急忙也行了礼:“公主殿下。” “不用多礼,祭司大人在做什么呢?” 他说:“公主请稍等,我去请祭司。” “不用……”我的话还没说完,他一溜烟似的转身跑了进去。亚莉低声骂:“真没规矩。” “年纪小,可能是新来的吧。” 他跑进去没多久,伊莫顿从里面迎出来。他穿着白棉纱的便袍,笑容温煦从容:“公主殿下。” “晚上好,伊莫顿。”我说:“我想你也不会睡这么早的,所以过来看看。” 他侧过身:“公主殿下请进来吧。” 神殿里灯影幛幛,香料燃料散发出馥郁的令人沉醉的香味,长长的影子拖在一块块方石垒成的墙壁上,穿越了几千年时光的那种茫然和恍惚…… “公主?” 我回过头来,已经到了门口,我却停在那儿发起呆来了。 “公主是出来散步的吗?” “嗯,那么你晚上都做什么呢?” 他微笑:“看看书,写些东西,祈神,然后就安睡了。” “唉,晚上也没有什么事做。” “法老宫殿里常有歌舞,公主不去看看吗?” “那有什么好看?纵然盛极一时,也难免曲终人散。”我说:“我不喜欢那种极闹之后的凄凉感觉。况且那些歌舞又有什么好看的” 他笑而不语,隔了一会儿说:“我与公主在这一点上倒是一样。” 他的眼光特别温柔,走廊里的灯火映在他眼中,眼珠是金棕色的,光芒点点,仿佛琥珀宝石。我心里微微一动,脸上莫名的就热了起来,转过头去说:“歌舞也不是都不好,只是宫殿里的那些都是声色迷眼,让人喜欢不起来。” “我请公主喝杯蜜酒吧。” 我点头说:“好啊。” 蜜酒和我宫里的一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这里昏黄的灯影和沉郁的香气,令人觉得酒也更加香醇起来。或者,是因为有人一起谈话聊天,心里感觉畅快。我们中国有句古话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名言果然都很有道理。 “对了,上次我把笛子拿走了,还没有跟你道谢。” 他微笑着,手里擎着一只七色纹彩亮漆的酒杯,杯中的蜜酒荡漾旋动,稍稠的酒液象是可以挂在杯上。 “对了,上次看到你那里还有好几样乐器,不如拿出来我们一起研究一下。” 他含笑答应,让身边那个小侍去隔壁取琴来。 那琴很怪,有十三根弦,音乐说不出来的怪,也算是好听,与我印象中的哪种弦乐都不一样。 唔,我以前学过乐器吧? 似乎有印象,不过很模糊。这种乐器我的确是没有见过的。 我轻轻的拨弦,抬起头看看他:“伊莫顿,你会弹的吧?” 他正要说话,我抢先说:“不许说不会。”我把那琴递过去:“来来,别小气了,露一手看看吧。” 他听到露一手,先是想了一想,然后露出恍然的微笑。 “好吧,那么我就献丑了。” 他将琴放在膝上,活动伸展着手指。 他的手指很长,无论是写字还是握剑,都特别的稳健从容。 弹琴……也是一样吧? 他弹的曲子旋律很悠闲从容,就象他这个人表现出来的一样。 但是这悠闲的表面之下,似乎有着什么在涌动的,不安的东西。 我想起他挥剑时候的凌厉果决,站在那神殿高台上面时候的凛然傲岸…… 和现在听起来的淡泊宁定。 真是难以捉摸啊。 不过,嘿,我喜欢。 越复杂越好。好男人正应该如好酒,越沉越醇,越丰富越好。 他不知道想些什么,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嘴角露出一点温柔的笑意,眼波如水,指下的旋律还是一样,琴韵但是却凭添了好几分的柔和旖旎。 我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刚才还很适口的蜜酒,却好象更加黏稠了,挂在嗓子里面,痒痒的甜甜的,久久难消。 敞开的窗子可以看到外面的庭院,月光如水银匝地,微凉的与日间燠热全然不同的风吹在脸上,我闭上眼睛,在悠悠的琴声中,似乎还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15 “姐姐,这是乌纳斯,我新收的侍卫哦。” 这孩子好象猴子献宝一样,把身后那个男孩儿拖出来给我看。 我愣了下,那个孩子恭敬的跪下来给我行礼,我没看清他脸,只向小曼点了下头:“又是从哪里捡来的?” “哦,他们说他偷了东西,要送去做苦力,我给要下来了。” “是吗?”我笑笑:“你天天就喜欢捡这样的人回来。” “我觉得他不可能是小偷的嘛。”小曼扯着我的披纱:“亚莉呢?她怎么不在?” 我说:“她还有事要做。你今天的剑术学完了?” “嗯。”他在我身旁坐下来:“姐姐,你……这些天为什么老去神殿?” “嗯?我以前也常去的呀。” “但是你现在整天都在神殿。”小曼嘟起嘴:“你以前很关心我的……” 我放下手里的钓竿,把钓线什么的一起递给安苏娜:“准备好饵,下午我们去钓鱼。” “钓鱼?” “是啊。” 小曼很有兴趣:“怎么钓的,我也要去。” “乖,这项消闲不适合你。”这孩子顽皮象只猴儿,他能坐住钓鱼才怪呢。 他顿了一下:“那适合谁?伊莫顿吗?” 我转过头看看他:“你这么说有点失礼啊,他可是大祭司啊。” 他撇一下嘴:“神官又不止他一个,干嘛天天总和他在一起啊。” “喂,别撇嘴,真难看。” 小曼不依不饶:“卡布达也是神官啊,你可以和他一起上课的。” “卡布达?”我的天,那肥猪:“看到他我就吃不下午饭了。” “那克索里特……” “克索里特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听不懂,你能听懂吗?”我说:“人家说老掉牙老掉牙,他可真是老的掉了牙。” “喂,姐姐。”他把头探过来:“宫里都有谣言了。” 我头也不回:“既然是谣言那就不用理会了。” “他可是祭司。” 我诧异:“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他气嘟嘟的:“反正,你……你不能和他天天在一起。下午你是不是要和他去钓鱼?” “是啊。” “我也要去!” “去就去呗。”我把一顶纱帽扣在他头上,看了看效果,他一把掀了下来扔在地上:“姐姐!你忘了你以前说的话了?” 我以前说的话?以前的爱西丝说过什么话我可不知道。 我转头看看,正好亚莉不在。 我含糊的说:“你还记得呀,我都不记得了。” 这话可是实话,我确实不记得。 “你说过,等我长大了,要和我结婚的!”小曼语出惊人。 我扑通一下从矮凳上滑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下。 这,这玩笑开大了。 “小曼啊……”我有点结巴:“你确定,你没记错吗?” 他气呼呼的看着我,眼圈有点红,一个字也没说,一转身跑了出去。地下跪的那孩子不安的回头看看,慢慢的爬起来退了出去,退下了台阶,小步的跑开追着曼菲士去了。 安苏娜把我扶了起来,轻声问:“公主没事吧?” “我没事,有事的可不是我……” 我和小曼菲士可是亲姐弟呀!结婚?姐弟结婚? 这,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哪! 亚莉捧着个盘子进来,有些好奇的问:“公主,曼菲士王子他是怎么了?” “神经了。”我没好气的揉揉屁股,可是动作慢慢的停了下来,我转过头,试探的问:“亚莉,我是不是说过——要和曼菲士,呃,结……婚?” 亚莉理所当然的点了头:“是的公主!这不是您从小到大的心愿吗?” 这,这怎么可能呢! 不过也不好说…… 古埃及……好象的确是有姐弟结婚,兄妹结婚的……呃,惯例。 据说一开始是个不负责任的法老,因为儿子女儿大打出手争夺权位,所以他说,干脆你们结婚吧。这样就可不用争了,两个人一起做王吧,还美其名曰保持了王室血统的纯洁性!简直是发疯! 以前的爱西丝是怎么样的我可不管,反正,杀了我我也不可能和小曼那小鬼结婚的。 如果我要结婚的话,至少应该找一个象……那样的。 就象…… 安苏娜忽然把桌角的金杯碰翻了,里面的果汁泼了一地。我回过头,亚莉已经不满的说:“安苏娜,你怎么回事啊?” “啊,对不住,我一时出神了。”她弯下腰去收拾东西,长长的黑发闪着生漆似的光,身段妖娆的象一条蛇。 亚莉还要再说,我向她摇了摇手。 没关系,出神不是什么大事,我这几天也常出神的。 我以为小曼负气而去,肯定短期内不会再回来了,结果等到了我和伊莫顿约好的时间地方,赫然看到小曼,西奴耶和昨天那小孩乌纳斯都来了。安苏娜拿着渔竿和小篮跟在我身后,伊莫顿也带了身边的一个小侍同来。 这可真是浩浩荡荡的,大规模的钓鱼运动啊。 我带了两根钓竿,伊莫顿也带了两根,这么一来倒是勉强够用。四个人一字排开,安苏娜,我,小曼,伊莫顿。就象幼儿园里的小班小朋友,排排坐,吃果果…… 这是聚会不是约会……我看着羽毛做的浮子这么想。 招谁惹谁了啊,小曼来就来吧,还给我脸色看。转头看伊莫顿的时候,则是一副别人欠他好多的金币不还,杀了他老爸还抢了他老婆似的表情。 而且看他身上那股气势——唔,是不是应该叫杀气?冲他这股气势,就算有鱼接近,也会被他给吓跑了。 “姐姐,我们去坐船吧。”小曼指着前面不知道谁泊在那里的两只纸草小船:“我们去船上钓鱼。” 16 我还没说话,伊莫顿已经微笑着开口:“也好啊,我也有好久没坐过船了。” 小曼看他一眼,立刻抓住了我的手:“姐姐,我们坐一艘。” 这孩子的性格怎么形容呢……真是的,活象一只死命护着骨头的小狗。 不过伊莫顿看起来也并不在乎这孩子挑衅的架式。也是,他是个大人了,小曼还是个半大孩子,不在一条水平线上,没可比性的。 结果没拗过他,我和他上了一条船,伊莫顿和安苏娜上了另一条。 看看人家,伊莫顿白衫飘飘,迎风而立,飘然闲逸的风度,傲岸清贵的姿势,仿佛一个君临天下的王者。再看我这边,小曼瞪眼鼓腮,活象一只小青蛙,还是气饱了肚子的那种—— 真是煞风景,没情调。 情调其实也不是没有,只是不在我身边。 纸草小船在水面上轻轻的飘开,清风,水波,令人沉醉的沙漠情调以及……一只正在瞪我的青蛙状小曼王子。 唉,虽然你很帅,很……有前途,很……讨人喜欢,但是小曼啊,首先,你是个小孩,比我还小,小得太多。再者,最重要的是你是我弟,亲弟弟,我可不想当一个和亲弟弟结婚的变态呀。 让我怎么和他说呢? 让我和他解释……伦理道德?还是遗传学? 说起来也并不能怪他,这孩子生长的环境,这个姐弟结婚的观念在他来看十分正常且天经地义,不过历史上好多法老都弱智,先天缺陷,短命,没有生育能力……大概就是这个造成的缺陷。真奇怪这样的事实也不能让他吸引教训——也许他们并没有把近亲结婚和这个问题联系到一起。 唉,好好的下午约会就这么泡了汤。 伊莫顿他那艘小船飘进了芦苇丛里,我既想张望,又怕被小曼再抓着机会发脾气,实在是有些为难。 蓝天,白云,碧水,青苇……一叶纸船顺水飘荡。这么有情调的时候,我却得和小曼这家伙呆在一起。 我抓抓头发,在这小孩儿的瞪视中,坐下来。 钓鱼。 曼菲士扯着我的披纱,他嫌气闷,不肯戴那顶做好的纱帽。我可不想让自己被太阳烤成焦炭。一边靠着小船不远的地方,曼菲士那些高大的侍卫们就站在齐腰深的水里,一双眼警惕的望着我们,看样子是恐怕我们两个重要人物会掉进水里去。法老一共就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我和小曼俩人,要是这小船翻了,两个继承人一起变成小水鬼,那可有得乐子了。法老会是什么心情我不知道,这些侍卫就可以找个地方挖个坑把自己埋掉了。 “钓鱼好闷,”曼菲士果然没过一会儿就没了耐心,叉着腰站起来:“哪有打野鸭好玩。” 打野鸭我也只听说过,自己可没试过。 小曼吆喝那些侍卫:“喂,去拿梭镖来!” 我抿下嘴,也不想劝他了。 这孩子明摆就是要和我作对的,我越劝他越不会听。 有他这么折腾不休,我能钓上鱼才奇怪呢。抬起竿来看看,饵也不见了,不知道是滑钩了,还是被什么机灵家伙给吃掉了。我叹了口气,也不再拴饵,就这么把钩又垂进水里。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八十的老头儿还能钓着周文王呢,我且来看看我能钓着什么东西吧。 那些侍卫果然不一会儿就取了木杆的梭镖来,而且服务是成套的,还顺便从芦苇深处把野鸭子赶了出来,小曼个头虽然不大,力气却很不小,而且掷镖的准头也很可观,十下里面,总有六下是可以击中的,不过野鸭子生命力也十分旺盛,虽然被旋击了脖子,还有余力挣扎扑腾,不肯乖乖就范。 我转头看看,伊莫顿的船不知道已经飘到哪里去了。刚才还能看到一点船影,现在我们也接近了芦苇丛中,回望只是一片接天的碧色,不见那艘船的踪迹了。 也许是他想要享受垂钓的乐趣,不想让小曼打扰吧? 我随手撷了一片身边的芦苇叶子,慢慢的卷了起来,小曼打了几只,停下手来问我:“姐姐,你怎么不玩?” 我朝他笑笑,把芦哨凑到嘴边,试了试音。 芦哨的声音比较尖细,比较轻薄,有种要振翅而去的翠鸟的亮丽。 小曼手中的梭镖垂了下来,安安静静的坐在我旁边听我吹着哨子。 我也不知道自己吹的是什么曲子,总之,那旋律就这么心中响了起来,然后变成了盘旋在水面上,在翠色的芦苇丛里回荡的芦哨声。 伊莫顿在什么地方?他能听得到吗? 我想,应该会。 那么,他在做什么呢?他在想些什么? 安苏娜应该和他在一条船上,他们又会说些什么? 我放下手,小曼盯着我的芦哨:“姐姐,你什么时候会这个?我为什么不知道?” “嗯?这有什么稀奇,你要想学,我教你啊。” 他兴致勃勃的说:“好!” 我教他捏住哨子,深吸口气,用力吹响。 他憋了一大口气,使劲的吹。 没声音。 “为什么不响?” “你没有掌握诀窍呀。”我鼓励他:“再试一次。” 他再试,还是没有声音。结果这坏脾气的小孩恼羞成怒,一气之下把哨子扔到了河里。 “哎!你真是的。”我说他一句,往河面上看去。 卷起的苇叶慢慢的散开来,一半浮在水面上,一半浸在了水中,折痕慢慢的变平。 小曼悻悻的说:“走,回去!” 那些侍卫八不得他说了这么一句,用绳拴着船,缓缓的拖向岸边。 尼罗河水卷着波纹,温柔而平静的流向大海。 伊莫顿他,还在河上的某处地方吧? 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惆怅,招呼过几名侍卫,让他们去寻找伊莫顿,一同回去。 17 伊莫顿的那条小船从芦苇荡中缓缓的划出来,他盘膝坐在船头,衣角垂下船边,浸在了水中,柔缓清澈碧波里,那一角白衣象是天空中一片随风而动的云彩那么悠然写意。我朝他微微一笑,他还以一笑,朝我晃了晃鱼篓,问我:“公主有什么收获?” 我苦笑:“空手而回了。” 安苏娜安静的划着船,微微垂着头一语不发。 陪人钓鱼可能很无聊,但是我却在想,假如刚才是我和伊莫顿上了同一条船,他钓鱼,我吹笛,那是什么样的意境和心情啊。 可惜,我身边陪着的,是这个不解风情的坏脾气小弟。 “不要紧,这些鱼可以都送给公主,”他说:“我们是不吃鱼的。” 哦对,僧侣神官们是不能吃鱼的。 小曼瞪他一眼:“不必了!我们的晚餐也有着落。”一边指一指那些侍卫们手中提的鸭子。 伊莫顿微微颔首,拿起鱼篓轻轻翻过,几条鲜活的鱼儿从篓中掉出来,又落回了河中,一摆尾,搅起一圈圈水纹,便游走了。 “干嘛又放了?”小曼不解。 我微笑,伊莫顿也是微微一笑。 钓鱼许多时候并不是为了成果,而只是为了享受这个过程。虽然我和伊莫顿只是说过,然后这恐怕也只是他第一次出来钓鱼,但是很显然,他却体会到了个中三味。 他含笑答应,又问:“刚才那曲子,是公主吹奏的么?” 我说是,他问:“是什么乐器?” 我看看水面上,那片芦苇叶子已经不知道漂到哪里去了,无奈的摊开手:“不见了。” 小曼哼了一声。 “下次再一起来钓鱼吧。”我说。 小曼攥着我的手又紧了一下,嘴巴又嘟了起来:“我也要一起!” 这孩子。 晚餐烧的野鸭子肉,味道还挺香的。我和小曼一起吃的晚饭,鸭子一上,侍从过来尝过了菜,他嫌勺子用起来不趁手,把勺子一放,伸直胳膊就要下手抓。 “喂,很烫的。” 吃面饼什么的我觉得用手抓还可以理解,但是吃这种带汤的菜,还用手抓实在让人受不了。小曼的习惯真是要不得。 我让亚莉把订做的东西拿上来。 小曼盯着两根等长的细木棍十分疑惑:“姐姐,这是什么?” “筷子,”看他不能理解,改说:“餐具,夹东西吃,省得沾在手上汤水。比勺子好用” 我用筷子夹起一块鸭肉,吹吹凉,递到嘴边咬了一口。 不错,鸭子烧的滚烫浓香,和以前吃过的家养鸭子到底不是一个味儿的。 用两根木棍夹东西吃,对小曼来说实在太新鲜了,马上招呼亚莉一声:“给我也拿这个……什么子?” “筷子。” “对,筷子,拿两个来。” 亚莉抿嘴一笑,又让人拿了一副筷子上来。 小曼拿着两根筷子,那姿势好比握剑…… 我不笑,不能笑,这孩子很容易恼羞成怒的,下午那个芦哨就是好证明。我要是一笑,保不齐他一急了,再扔筷子。这可是吃饭的家伙,轻易扔不得。 “这个东西,不练习几天是用不好的。”给他示范一下如何拿筷子,如何夹取食物。然后再把勺子递给他:“乖,慢慢吃别性急。” 他眼一翻,肉嘟嘟气乎乎的样子分外可爱。 要不是因为他是个漂亮宝贝,我才不会一再容忍他无理取闹呢。 “姐姐,我要你喂我!” 真是的,看他那副倔强样子,大有我不喂他就不吃的架式。 我夹了一块鸭肉,轻轻吹了两口气,估计不会烫到了,移近他嘴边:“吃吧。” “啊呜——” 这孩子的狠劲让人觉得他象是饿了好几天几夜似的,居然发出类似老虎饿嚎的声音,实在让我哭笑不得。 “还要。”他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的说。 “好好,再来。”怕了你了,小少爷。 这些事情我都可以将就他,顺着他。但是关键性问题……比如那个结婚不结婚的选择,我可是决不会改变主意的。 他不懂事,难道我也跟着不懂事吗?这个是原则性问题,绝不可以犯错的。 我想嫁的人可不是小曼王子呀。 我有些恍惚,我想嫁的…… 应该,应该类似于伊莫顿那样子,有学识,有风度,有的话不用说,一个眼神对方就能够体会。 可是,这件事也是不大可能的,因为,他是个祭司。 而且我也不知道他的心中,我是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他也许根本对我没有任何感情,只是因为我是公主才和我相处,教导我东西,和我一起谈话聊天。而且现在的我,外表不过刚刚有少女的形影,又怎么能让他喜欢得上? 切,想那些做什么,现在我的当务之急可不是莫名其妙的对着一个人发痴发情。 我是谁,我顶要紧的是得先把这件事情搞清楚。 把小曼喂饱,我就鸭汤吃了些东西。并不觉得太饿,可能是下午在河上吹了风的缘故。 小曼倒是心满意足了,吃的眉开眼笑的。 晚饭撤下去,水果什么的端上来。我坐在靠水的露台上,手里捧着一支硕大的莲花,这种公主生涯自然是快乐的,但是,每件事情都有正负两面,这富丽繁华之下,不可以忽视的现实依然存在。 比如小曼,现在是快乐无忧的小王子,可将来就是法老王,那肯定是辛劳多而轻松少。我呢?我将来的道路会是什么样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想的很入神,直到小曼拍我,我才回过头来看他。 “姐姐,我将来会做法老的。” 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我有点啼笑皆非,摸了一下他的脸:“是啊,这是一定的。”只要你不少年早夭,那位子肯定会是你的。 “我会对姐姐很好的,所以,姐姐也会对我很好的,对不对?”他一副不安的,要求保证的样子。 我点了下头:“对。” 忽略他话里的意思,我们是亲姐弟,我又不想和他争权夺位,当然我们会很好,也会待对方很好。 他从后面抱着我的腰,小曼看着脸圆手软,但是个子却不算矮,只大概比我低个小半头。看他的身材骨架,可以预见将来会长的很高。 “我是王子,将来的王,我会好好的,好好的学着如何去做一个法老。”他低声说。他的胸口贴着我的背,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脏,在那还年少的胸腔中扑通扑通的跳跃鼓动。 是的,他是王子,我是公主。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公主可以做多久。 但是,做人不认真是不行的。 常言说的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话固然是很消极,但是也很负责任。做和尚的职责可不就是撞钟么?既然做了和尚,那钟是一定要撞的。 我既然做了这个公主,那么为现在,为将来,认认真真的过日子学东西也是一定的,必须的。至于我是谁,来自何处,那些被蒙住的不复记忆的事情,可以慢慢的一点点去回忆,而不用把全副心神都放在这事上面 想通了这件事,我觉得自己轻松了好些,拍拍小曼抱在我腰间的手臂:“好啦,别孩子气,将来的王怎么可以这么撒娇呢!” “那是将来嘛!”他可爱而蛮横的不肯松手:“现在我还是王子呢,任性一下没关系。” 我笑笑,风从池塘上吹过,轻轻拂在脸上。 似有人有风中细语,花香在暗中氤氲浮动。 我想起一句唐诗,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小曼听到我在自言自语,问了一句:“什么?” 我说:“没什么。” 即使讲给他听,他也不能体会。 但是另一个人,是一定会明白这诗句意思的。 18 荷尔迪娅把纸卷递给我:“公主要看这些东西做什么?这些事原本用不着您操心的。” “嗯,我看看是不是还可以多划出一些能耕住的土地来,比如说,种水稻的水田。” “水田吗?” “是啊,水稻它就是要有水的地方才可以插秧的,我想看看靠河岸近的地方能不能平整出水田来,就算没水田,也得方便灌溉的位置才好。我弄来那些种子可真称得上是万里迢迢了,是从海的那边一个很远的叫婆多罗的地方带回来的。去年泛滥期过了,我让人试着种过,虽然以前没有种过,不过还好收成不错,不比麦子谷子差。”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我终于可吃到让自己魂牵梦萦的的白米饭啦!去年哈山的商队刚把稻种带回来,我就猴急的恨不得把种子打了皮变成大米蒸饭吃。米粥,米饭,米糕……那巨大的诱惑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忍得住,让人赶紧把稻种拿去再耕种。吃种子这种蠢事比杀鸡取卵强也强不了多少,我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克制住口腹之欲啊。 “公主,我有个问题……” 我抬起头,看着她有点犹豫的样子:“有话就说啊。” “嗯,我听说是公主画出这稻禾的样子,让商人去带种子回来的。那,公主是怎么知道这东西的呢?” 哎,果然是才女啊,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 我笑笑:“我说我是梦里见过,你信不信哪?” 她微微一笑,虽然不是十分貌美,眼里却闪烁着通达而聪慧的光彩,而且也并没有再追问下去。荷尔迪娅这人相处起来的确舒服,细心周到,多才多艺,我也渐渐习惯了她的陪伴,上次她告诉我她老爹,宰相伊德霍姆布又要给她安排婚事,我就替她出面解决了。私下里我也问过她,总是独身一人也不是回事儿,她对将来是不是有什么打算,她只是笑着说,或许她将来会做女祭司,也许会做到宫廷的内务总管,总之,随随便便就嫁人绝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好,有主见。 安苏娜也是这样,我问过她,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如果她不想困在宫中将来做我老爹的禁脔,我也可以送她离开的。她也只是笑而不语,说愿意留在我身旁。 搞不懂,这时代的女性个个堪比现代女性一样有主见有性格,搞得我倒好象是旧时代的古人一样。 穿越也得与时俱进哪,这个古代埃及真是让我惊艳,一搞不好我就落后于时代了。 尼罗河年年泛滥,每过一两年都要重新丈量划配土地,由人耕种。去年播下去的稻种收获了不少,今年可以再多种些。 “公主。” 我转过头,亚莉笑容满面的把一个有盖的漆碗放在我面前,掀开盖子,一股一浓浓的稻香味简直冲的人发愣。 “公主说的米饭,蒸出来果然是很香啊。”亚莉说:“不瞒公主说,刚才一做好的时候我就尝了一口,的确又软又糯。” 荷尔迪娅凑过头来:“啊,的确是和面包不同的香气……麦饼谷饭也没有这个味道。” 我笑着说:“给荷尔迪娅和安苏娜都盛一碗来,浇上些肉汤,大家一起尝尝新米。” 亚莉答应一声去了,然后没多会儿重新端着饭回来,不但上面浇上了肉汤,还配有清淡可口的,按我的口味做的小菜。 “看来我们真是有福气啊,在公主这里总可以吃到别处没有新鲜东西。” “只能偶尔吃吃,大部分的收成都留做稻种了,所以不可能天天都吃到。”我有点遗憾,想要过上一天三餐吃米饭的日子,还得再等一季啊,等这季的稻子种下去,再收上来,才可能办得到。 实在让人等的心焦。 “大米饭,肉浇头……”唔,真是神仙享受。我吃的那叫一个急切啊,没办法,实在太想念了。 看来前世的我也很爱吃米饭?那么我可能是个南方人,北方人可是主要吃面食的。 “对了,亚莉,给法老和曼菲士那里分别送一份过去,请他们也尝尝吧。”我想了想又说:“给伊莫顿大祭司也送一碗去吧。” “是公主,我这就让人送去。”亚莉说:“只是做的不多,每人也只能够有一碗了。” “一碗就一碗吧。” 这个碗的概念也是我带来的,这里有盘子,盆子,碟子……可是没有碗。 大概是因为这里的人以前既不喝粥也不吃米饭的关系吧,所以也用不着碗。 我和荷尔迪娅,安苏娜三个人一起吃饭,荷尔迪娅看来对米饭也很喜欢,但是安苏娜吃的看起来不怎么香,好象并不太喜欢米饭的样子。 亏我还让人把肉汤熬的又稠又浓,我自己是挺喜欢这种吃法的。 去送饭的侍女回来了,告诉我小曼不在宫中,他的贴身女官塔莎把饭收下来了。法老正好在进餐,尝过了米饭,说是味道很好,说公主如果想多种一些,就告诉负责农司的官员一声,或是直接和宰相说一声。大祭司说多谢公主,米饭易咀嚼不伤牙,嚼久了还有点点甜味,比谷饭更美味,也比面包柔软,含的水也多,对人应该是有益处的。 我笑:“好,辛苦了。” 她行个礼退下去,我托着腮出了一会儿神。 伊莫顿这人真不愧是大祭司啊。我和他差不多每天都可以见面,早知道他也懂些医术养生,他曾说过食物不要吃太硬的,对牙对脾胃都不好。所以我早想过稻子种出来了,一定要让他尝尝米饭的味道,想必他一定会喜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果然他是这么说的。 荷尔迪娅漱过口洗了手,过来继续替我翻那些纸草。尝过了米饭的美味,她对于种稻子也开始热情高涨,替我在图上翻出来一块低洼之地,凑过头在图上给我指出来:“那一段河岸曾经在前年尼罗河涨水时,因为河水水位太高,那里被冲成了一块小小的湖泊,后来河水虽然退了,但是那里始终存着一些水,我虽然不知道水有多高,但是我想如果要种这种水稻的话,这里是再合适不过的地方了。” 我点下头:“好,等下我就让人去看一看合适不合适,需要不需要休整。” “是。”她说:“其实公主不用亲力亲为,您能把这种子找到,又知道了种法和吃法,其他的事情可以交给农司来办了,不必自己这么劳神费力。” “其实如果不是宰相大人还在和你生闷气,告诉你父亲也是很省力的呀。”我笑笑说。 她的神色很正经:“不,公主这话说的不对。我父亲从来不会因为家事而误公事。我和他生气是一码事,这事情既然对埃及有好处,对人有益处,那么他是肯定不会因私废公的。我回去就告诉他,公主可以放心。” 我点点头,宰相的确是个有肚量的人,我的便宜老爹也夸过他几次的。中国有句俗话叫,宰相肚里能撑船。可见没点肚量的人,是做不了那个位置的。要管那么多的事,协调,平衡……实在是不容易。 “嗯,那么你可不要忘记了。” 她笑着说:“忘不了的。不过,如果要父亲把这件事情当紧着办,得让他知道这是好东西才行啊。公主这里的稻米,不妨让我带一些回家去,给父亲看一看,尝一尝……” 我哈哈笑起来,用扇子遮着脸:“你这鬼丫头,你明明是没吃够想再多吃些米饭吧。” 她笑:“我可是一片公心,公主不要想岔了。” 我点点头:“好好,公心。亚莉,你让人装一些米来,回来荷尔迪娅小姐退宫回家的时候交给她带回去。” 她笑着道谢,一转头,有些疑惑的说:“安苏娜?你想什么呢?果汁都泼到身上了。” 我一回头,果然,安苏娜的大半杯果汁都倒在了裙子上。 “啊,刚才一下子走神了。”她忙起身施礼:“公主请恕我无礼。” “没关系的。”我摇摇扇子:“你快去把衣裳换了吧,这种甜果汁最黏了,沾到身上多难受。” 她又施了一礼,缓缓的退了下去。 安苏娜出去后,荷尔迪娅更不拘礼,坐到了我的身边:“公主上次画的那稻禾的图样,果然是惟妙惟肖,那个商人来送稻种的时候,说公主画的与他在那婆多罗见的一般无二。还有,上次公主画的那只白毛碧眼儿的小猫,也就象是能从画上跳下来一般的生活灵动呢,这种画法好神奇,我早想学了。对了,公主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我微微一笑:“我说了呀,做梦梦到的。” 她挤挤眼:“好吧,就算是公主在梦里和伊西丝神学来的吧,那么公主能不能教教我呢?” 我点头说:“也好,只要你有耐心。” 亚莉在一旁说:“公主画了不少东西呢,前两天池子里莲花开了许多,公主画了好几张,那莲花美的呀……” 荷尔迪娅说:“快快,取来给我看看。” 亚莉笑笑,过去取了我那本画本。 也是用纸草装订起来的,但是纸质比一般的纸草纸要优质许多,上面的画有素描,白描,也有上过简单颜色的水彩。画水彩的画笔是我让人用狼毛和兔毛的毫毛混在一起做的,这才是正宗的狼毫笔呢。我们在现代的那些商店里买的说是狼毫,其实都是兔毛羊毛做出来的。 荷尔迪娅看一张赞一张,然后翻着翻着,忽然停住了,抬起头来,有些不确定的说:“公主……这也是你画的吗?” 我转过头去。 那是一张只有线条的人像画。 画上的人是伊莫顿。 19 我点了点头,荷尔迪娅没再说什么,只是过了一小会儿,轻声说:“画的真好……大祭司奏琴的时候,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亚莉说:“怎么啦,荷尔迪娅小姐难道对大祭司有了爱慕之意了?” “啊,怎么会呢。”她说:“就算有,那也不过是水月镜花,没有用的,大祭司他是神殿的人,怎么可能有男欢女爱?那是渎神的。” 亚莉说:“是呀,小姐真是个明白人。” 她们两个说话的声音可一点不小,而且十分清楚。 我靠在椅子上,没出声。 我能听出来,她们是说给我听的。 宫里已经渐渐有了风言风语,我不是不知道。 说我和伊莫顿走的很近,我是人前人后都不避讳我对他很欣赏,而他对我也和对别人完全不同。他对别人没有那么温柔,没那么耐心周到,没有那么…… 我想起他教我练剑时,教我弹奏乐器时,告诉我怎么样供奉祈祷,教我好些政治和军事上的东西……对一个公主,他作为祭司完全不用这样的周到细致,处处迎合。 可是,如果…… 如果说是做为一个情人,那么他的表现,却还缺些什么。 缺一点…… 我觉得我和他站在一道纱帘的两端,可以看到对方,但是却穿不过这层障碍。 或者用一个比较形象的说法,是我们都没有揭破这层窗户纸。 他有他的顾忌吧。 他是祭司,不能有男欢女爱。 我是公主,而且……是法老宠爱的女儿,将来,将来若是法老不在,那么我和小曼将各有一半的继承权。 这……也是一重阻碍。我们之间横阻的是神权王权两道屏障。就算是他也向我表明了心迹,我们也只能做一对地下情人,说难听些,就是私通。 他那样光风霁月,温和清贵的人一个人,这两个字怎么能够安在他的身上?只是想一想,已经让我觉得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也许……也许,只能这样了。 不舍得离远,也不能够再靠近。 我和他,就是祭司和公主,谈得来的朋友,勉强,可以算得上有共同见解的知己好友。 想起来让人觉得有些惆怅。 呵,可叹,也可笑。 才十来岁呀,只是个少女,就已经觉得伤情怅然,那以后漫长的一生,又要怎么度过呢? 我做公主也有两年了,别人提起我来,还是一句“这位公主天生聪慧善良,是神的宠儿”,其他的就没有什么。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我不是从前的爱西丝,能看穿我是个假的。 这样当然是让我觉得安心,可是同时也有点遗憾。 我自己呢?我是谁,我原来是什么个性,我原来的特点呢? 我感觉我这个人消失了,变成了爱西丝。 可是我不是爱西丝。 午夜梦回的时候会觉得非常茫然,不知道自己是谁,那种感觉让我好想痛快的哭一场。 可是哭并不能解决我的问题。 日子还是得一天天的过下去。至于我和伊莫顿…… 我苦笑,大概也就只能这样子了。 金红的夕阳撒满人的一身,亚莉帮我涂上防晒的油脂,香喷喷的仿佛让人置身于百花丛中。 荷尔迪娅已经回家了,安苏娜…… 对了,安苏娜换过了裙子,一直没有过来呀? 我回头唤了一声亚莉:“安苏娜呢?她去哪儿了?” “公主找她有事吗?我去唤她来。” “算了……”我想,可能是下午懒倦,偷闲去午睡了吧。 不过说安苏娜偷懒,倒真是少见的。 我们在一起相处之后我才知道,她的身手相当好,会剑法,还会双手使三叉戟,等闲的男战士三五个都近不了她的身,就算是西奴耶,和她也是旗鼓相当打个平手。有一次宫廷盛宴上,她和另一个女子,好象是神殿的一个女官叫莫雅的出来打斗表演助兴,那真是精彩凌厉,摄魂夺魄啊。当时法老也赞不绝口,我瞧着,要不是因为她是我身边的人,说不定那天晚上她就该躺上法老的床了。但即使如此,我那个便宜老爹也未必就绝了念头,安苏娜除非做女神官,否则她总得要嫁人的吧?我身边的亚莉也是嫁过人的,并不是我想的那样一直单身。只是她的孩子生下来就死去了,所以被调来照顾当时年纪还小的我,可以算是半个奶妈了。知道这件事之后,我对亚莉的敬重又多了几分,她是真的把爱西丝当成自己生命中的唯一信仰的准则,待我既是女儿,又是主子,既关爱无比,又忠贞不二…… 算了,不提这些了。 我在软榻上懒懒的翻了个身。 身上盖的薄被子是用丝绸做的,真正的中国丝绸,从遥远的东方运来,到达埃及的价格真可以说是一两金一两丝。知道哈山他们的商队在婆多罗,也就是古印度那地方弄到了丝绸,我那个激动的心情啊,那天的夜里都没有睡着觉!甚至冲动想要跟哈山说,你们下趟去不去那个与埃及同样神秘古老伟大的国家?去的话把我也带去吧,我给商队打杂工我都愿意。 不过冲动归冲动,我毕竟还是没说那话。 现在的中国是什么时代?奴隶时代啊。是什么王朝不清楚,大概是夏或是商吧?或许更早或更晚些,我去了那里,能做什么? 我连自己叫什么,家乡在哪儿都不知道,我在埃及,固然觉得自己象个异乡人。可是回去了东方,我不还是个异乡人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哈山带回来的大批美丽丝绸,呈给我一些,剩下的被贵族高官们疯抢一空。 我还让亚莉拿有些黄葛色的袍子,做了件便袍送给了伊莫顿。我不会做衣服,不过上面的系带攀扣是我亲手缝上去的。 亚莉肯定是明白我的心情的,她是这王宫中离我最近的一个人,我有什么事也都不瞒她——除了我不是原来的爱西丝这事,什么事情我都告诉她,她都帮着我,顺着我。 虽然伊莫顿这事她不赞成,可是她也不反对。 我懒懒的又看了一会儿写在纸草上的诗,亚莉放下手里的盘子:“公主请用水果。” “唔,放那儿吧。” 她站起来,有些不满意的皱起了眉:“安苏娜也偷懒偷的太过份啦,怎么这么半天也不回来,我去瞧瞧。” “你何必自己去,外面太阳还没下去呢,地上多热,叫个小宫女去就好了。” “她的面子大,小宫女哪里敢去说她。”亚莉把头巾拢一下:“我去了公主。” “好吧,你也不用急,其实我也不缺人手,她在这里象做客似的,你犯不着和她当真。” “我知道的,但是规矩总得有的,不然底下的人有样学样的都偷起懒来可不好了。” 我喝了半杯果汁,大概中午因为看到米饭开心,吃的比平时多一些,现在觉得提不起精神来。 伊莫顿这会儿在干什么?太阳快落了,也许在神前祈祷吧? 他的动作我都可以脑海中描摹出来,一举一动,生动的宛如亲眼所见。 他的动作从来都那么优雅而从容,就象夜下的尼罗河水,深沉,从容,波澜不惊,有一种流动着的肃穆,静默无声的优雅。 祭司的那种静默与高贵,优雅和博学,在他身上揉和的那么完美。 他是祭司…… 他偏偏是祭司…… 我小声的呻吟着,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个什么地方正在被拉扯,握紧,让我觉得那么酸楚无奈。 我用扇子盖住脸,然后听到脚步声。是亚莉,她的脚步声我听的最熟了。 不过,不象平时那么沉稳呀。 我把扇子移开,她正跪坐在我的脚边,大热的天,可是她的脸色却有些发白,嘴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线。 “怎么了亚莉?”我问。 难道安苏娜不服管束,和她吵架顶嘴了? 可亚莉是何许人?她与小曼身边的塔莎隐然是宫内的女官之首,两大派人马,王子派与公主派,以她二人马首是瞻。别说安苏娜一个无钱无势无靠山的,就算是现在法老后宫里的第一宠妾努尔娜也不敢和亚莉当面硬抗啊! “怎么了?”她一直不语,我又问了一句。 “安苏娜……”亚莉只说了三个字,声音沙哑。 安苏娜怎么了? 我第一个反就就是难道她出了什么意外?不大可能,安苏娜的身手可以说是打遍后宫无敌手了,有刺客暗算了谁也暗算不了她的。 “安苏娜她床上……有男人……” 我意外了:“什么?你亲眼看到的?” 亚莉深吸了几口气:“我根本没进得屋里去,门口有人守着,是……法老的贴身卫队,院子外面也站着,我再一看窗纱也全都是放下来的了,还有什么不明白,再说,屋里那么大声音……真是,真是不知羞耻!” 我也愕然了。这让我说什么才好啊。 安苏娜她……她怎么会…… 我那个法老王老爹,他也真是不讲究啊!跑到女儿的宫里去睡女儿的伴随,居然都不避人。 亚莉说的不知羞耻也没提名提姓,乍一听象是在说安苏娜,可是仔细一琢磨,何尝不是说那个不要脸的色老头! “他们看到你了吗?” 亚莉低声说,还是忿怒难掩。她的忠心只给我一个人,法老她也不顾忌:“那还能看不到吗?其中一个还和我说,如果有事的话让我先等着,等事完了再说。我,我……我就回来了!” 我也皱了下眉头。这事儿……让我怎么说呢。 法老要宠幸女人,怎么也得换个地方吧,回他自己宫里去难道不行? 安苏娜……她不是不肯做法老的女人吗?要是法老找她她不肯话,完全能过来找我,我当然会替她出头让那老头儿走开,谅他当着自己最宠爱的女儿的面,也不能不顾自己的面子。 可是安苏娜又没过来…… 她是情愿了,是吧? 我摇摇头:“算了,亚莉你也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过,等回来法老走了,你就安排一下,让安苏娜搬那些女人们的居所去,告诉塔莎给她找个好宫室住下,待遇也要好些,按高的规格给她。我这里不再留她了……” “是公主。”亚莉的头深深埋下去:“您的宽容就如尼罗河水般宏远流长。” “好了,我这也是顾着所有人的面子,他们不顾,我总得顾吧……”我叹了口气。 亚莉很善解人意的说:“公主也别想着这事了,晚上我吩咐厨房,按公主说的作法熬了那个,对,熬了粥,还有小菜,都是清爽可口的。” 我点了点头,被这件事情一搅,对米粥的期待和喜悦被折的一点都没有剩下。 真是有点过份啊。 20 虽然我是无神论者,但是作为王朝的公主,还顶着神的宠儿的名头,三五不时的去神殿意思意思还是很有必要的。 我从神殿出来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亚莉伏在殿旁的石阶下面,慢慢抬起身,伸手搀扶我。 远远的有人走了过来,我把头上的纱帽掀起一点儿,看清楚走近的人是谁。 安苏娜。 她的打扮今非昔比,金线和绸缎做的性感的衣裳,裸露出大片蜜色肌肤,手臂与胸口都用乌青的颜色绘出了精致的花纹,她头上戴着金蝎形的流苏发饰,腰间佩着三十三颗金珠串成的金带,彩珠的手环脚环,精致的臂钏,华贵雍荣,走路的姿态有一种让人心惊的妖娆。 我站住了没动,她走到台阶跟前,嘴角弯起来,可是眼中并没有笑意:“爱西丝,你来的真早呀。” 亚莉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厉声喝斥:“放肆!公主的名字是你叫的吗?你是不是想被拔掉舌头?” “啊,这可是法老允许我的呀。”她微笑着轻轻弹了一下指甲,有点漫不经心的说:“再说了,名字而已,有什么叫不得?” 亚莉现在没办法跟她辩驳法老有没有允诺她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但是亚莉要找别人的麻烦时从来不愁没有理由,她马上冲跟随安苏娜的几个侍女喝道:“你们的眼睛都瞎了吗?公主就在这里,居然不知道行礼?既然如此,不如把眼睛都挖掉算了!” 那几个侍女吓得立刻匍匐在地,连声求饶。安苏娜一点也不紧张,还是那种满不在乎的腔调说:“哦,亚莉女官今天要执行宫规了啊,我也正好开开眼界。” 亚莉被她这种态度气得脸发白,正要发作,我伸手轻轻拦了她一下,淡淡的说:“打狗也得看主人呢,亚莉。要处置她们,她们的主子还站在这儿呢,总得给她几分面子。就算不给她面子,也得给我父王面子是不是?” 亚莉笑了:“是,公主说的没错。” “况且,这宫里的主仆尊卑,下人怎么会不清楚不懂得呢?如果是蠢人,挖了眼割了舌也是学不乖的,还是不要理会的好。” “是,公主说的是。”亚莉扶住我:“公主请慢些走。明天还是乘步辇过来吧。” “不用了,我喜欢走走。”我放下帷帽前的纱,不再去看那个女人。 也许她以前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拿腔作势,也许她是终于想通,做法老的女人也并不坏,起码以她的品貌才艺,法老肯定会喜欢她,起码,有一段时间喜欢她。 至于她是不是得意忘形,又或是……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法老的女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她是很美,那又怎么样呢? 安苏娜的嘴紧紧抿成了一条线,用力把脸转到一边去。 我从她身旁走了过去,没有回头。 我走向伊莫顿居住的侧室,今天我带了佩剑来的,想好好和他讨教一二。 “公主。”伊莫顿身边的那个少年僧侣捧着一大叠东西经过我身旁,急忙行礼。 “不必多礼,你这是……把这些搬哪儿去啊?” 这些纸草卷上记载的东西可是伊莫顿的命根子啊,他这么抱着是要去干什么? “啊,祭司他正在收拾东西,这些都要带走的。” “带走?” “是的,”他垂下头说:“祭司要迁到宫外的神庙去主持照管那里的事情了。” 我愕然:“谁说的?这什么时候的事情?那……那这里怎么办?” “公主。” 我转过头来,伊莫顿站在走廊的那一端,声音幽幽传来,象是穿梭了时光与重重烟尘:“公主今天来的早了。” 我顾不上礼节,大步朝他走过去:“你为什么要搬走?” “宫外新建了一所神庙,需要人照看,所以……” 我愣在那里,明明是燥热的天气,太阳也正在升起,我却觉得脚底有一阵凉意正蔓延上来。 “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为什么如此突然,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为什么他竟然没有想到要告诉我? “本来今天想去和公主辞行的,既然您过来了,那我也就可以不必过去一趟了。” 我觉得喉咙里象塞了一团麻,又热又痛,咽不下,吐不出。幽暗的走廊里弥漫着洒扫的余氛和燃香的味道,我觉得眼前的人似远还近,他的形貌,他的声音,他的气息……那么恍惚而不真实。 他……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在他心中我算什么?他究竟,有没有…… “公主,公主?” 我低下头,隔了一会儿,才发出有些沙哑的声音:“是这样啊,那以后见你……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他轻声说:“公主想见我,也可以去找我……我也会时时进宫里来的。” “你走了,那这里呢,该怎么办?” “我走后,这里由卡布达接任。” 我想到那脑满肠肥,一脸媚笑的家伙,胸口一阵恶心。 “他?他只不过是神官……” “公主,时间还有余裕,请进来坐坐吧。”他的目光落在我的佩剑上:“我还可以再教公主一次剑法。” 我有些茫然的走进屋去,原来我所熟的屋子,已经变得空荡荡 ,属于伊莫顿的东西都已经被搬空了,只有桌椅还留在原地。桌上放着两只杯子,里面各有一点残余的酒液。 我有些疑惑,只是却也没有那个心情问他刚才谁来过。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能是卡布达那个终于得到了出头之机的家伙过来给他送行吧? 他有些歉意的一笑,把那两个杯子收起来,另换了新的杯子,拿了一罐葡萄汁出来。 我忍耐不住,一句话冲口而出:“你不能不走吗?” 他看了我一眼,回过头去,将葡萄汁注入杯中:“法老,宰相,神官……所有人都认为我应该离开宫中。公主不要再想这件事了,我的离开,对您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啊。” 我猛的醒悟过来,心里突如其来的一阵酸楚和刺痛:“是他们逼你走的!是不是?因为我,和你……” “公主!”他喝止了我下面要说的话,那种威严和严肃的神气我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不夸张的说,那一瞬间我被他的气势所慑,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公主,”他放缓了脸色,柔声说:“公主和我既是师生,是知己,只是人言可畏,为了公主的名誉,我也应该搬出去的。” 我知道刚才自己是失言了。 可是…… 难道我和他,就只是师生和知己吗? 我睁大了眼睛,想在他的脸上,他的眼角唇边,找寻一点点我希冀的东西…… 却只见他轻轻的叹息,将头转了过去。 ========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去的,只是觉得身体特别沉重,两条腿象灌满了铅一样,一步一步走的特别艰难。等到了寝宫,一头就扎到了床上。 “公主,公主。”亚莉跪在床边,声音哽咽:“公主,我对不住你。其实,其实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只是,只是我没有告诉公主……” 我没有出声,我只觉得自己疲倦的厉害,一个字也不想说。 “公主,公主心里难过,就打我,杀了我,我绝没有一个字的怨言。公主千万别闷在心里,会闷出来的啊……”亚莉哭出声来:“公主啊,您有怨,有气,就冲我发吧……可是法老和神官们都是如此决定,公主你……你千万别做什么傻事,也别苦坏了自己啊……” 我本来不想哭,真的。 但是被亚莉这样说,我却觉得心里一阵阵的酸楚难当。 我侧过脸,让眼中流下的泪被枕头无声而迅速的吸走了。 “公主……” “亚莉,别说了。” 我的难过,并不全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分离。 而是……他对我,始终是若即若离,似近还远。 我始终看不透他,弄不懂他。 我们那么长久的相知相处,到了分离的时候,我还是得不到他的一句话。 伊莫顿,伊莫顿,我到现在仍然不知道,我是不是从头至尾,在唱独角戏。 为什么你不肯给我一句明确的回答? 我抬起手臂遮住眼,似乎这样,就可以让自己的泪不再流下来。 21 “公主。” 我意外的抬起头:“什么事?” 我练字或是做什么要专心的事情的时候,亚莉是从来不打搅我的。 “法老来了。” 啊?我意外的放下笔,站了起来,理了一理身上的衣饰。小曼坐在我旁边,正在摆弄我用苇草给他编的一只小虫。老实说我的手艺不怎么样,可是曼菲士开心的很,新得来的宝剑都不顾了,就顾着摆弄那玩意儿。 这不早不晚的,老爹他来做什么? 平心而论,这是个好爹,虽然他也挺忙,做法老啊,这工作可不轻松。这会儿的官员分工没那么明确,而且权力比较集中,什么事都要宰相动作他决策,军政民事经济农业……我要是他早累趴了。 我携着小曼的手缓缓的从内殿走出来,法老已经进来了,坐在中间的椅子上,安苏娜靠在他身边紧紧挨着,坐着一个锦垫。我愣了一下,那我朝法老施礼,不等于一并的敬了她? 我不排斥小人得志,你要耍威风尽管耍好了,可是这种不懂得看人眼色的就讨厌了。你以为你是谁?王妃吗?看到我进来了,就算不行礼也得站起身来。 我还没出声,小曼已经皱起了眉头,一手指着她说:“你站起来!” 法老脸色有点僵,拍拍安苏娜的手:“唔,你先起来吧。” 她有点僵硬的站起身来,然后居然好象又想起来自己该干嘛似的,朝我和小曼分别躬身行了个礼。 只是她平时身段多么妖娆灵动,行这两下礼的时候僵的象木头似的,半点风情也没有。 小曼还不太满意,说:“你下次别擦那么多的香油在身上,味道好冲。” 法老呵呵一笑,给安苏娜解了围:“好啦,我也难得来一次。你们姐弟俩做什么呢?” “我们练了一会儿字。” “呵呵,好孩子。” 法老问了几句我们的衣食住行,这些天都做什么,又夸我那天送的米饭好吃易嚼,即使不拌着菜吃,也有甜甜的意味,是样好东西。我说:“父王喜欢吃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些米,让他们给送过去您慢慢吃。新米要下一季才种得出来,那时候就可以天天吃到了。” “天天吃,倒也不用,我也还是很喜欢面包的。”他说:“对了,你以前不是跟伊莫顿学剑的吗?” 我有点警惕,不早不晚的提这个做什么?他人都已经被赶走了,难道这事儿还不算了结? “是啊,以前有空的时候就去学一学,不过大家都说我根本不用学,剑术也厉害的很呢。” 法老笑呵呵的:“是啊,我的爱西丝可是神的宠儿啊,哪有什么不会的。”他顿了一下:“不过安苏娜前几天和我提起,说她也学过剑术,正想和人一起……” 打住! 我眼一瞪,小曼先说了:“她是什么身份,要找人玩,应该去找女奴和后宫的那些女人去。我可听说父王你后宫里会剑术的也不是一位两位啊……” 好个小曼,父王后宫里的女人,你惦记什么呀。 法老也觉得儿子说的对,不过他这个人吧,我看他耳根子是挺软,惯孩子是一方面,宠女人也是一方面,两方面一结合,他还真有点缺乏魄力。不过这是在家里,在外头,他领兵打仗,杀宿敌决政务,没有一样不果决的。 用现代的标准看,他倒是个标准的新好男人,出门顶天立地,回家窝囊受气。 可问题是,你宠的这女人又不是我们姐弟俩的妈,她想要权势富贵,就得从别人那里分匀。是不是后宫那些女人拥有的太少她看不上眼,想从我们这里抢夺? 我虽然对权势不那么热紧,可是小曼却不同,他对于政治这两个字有天生的敏感性,这宫里除了我和法老,他对谁都抱有一种本能的怀疑警惕。亚莉私下和我说过。这孩子从小到大,遇到的暗杀不说是月月有,也是年年见了,也真难为他,从一点点长这么大,躲过挺过这么多次的明枪暗箭,实在不易。 “哎呀,你这孩子呀……”法老拿小曼没办法,又来找我:“爱西丝啊,以前安苏娜不也是在你身边作伴的吗。而且,而且你现在也没什么人教导……” “父王,此一时,彼一时啊。”我笑笑的看着他。安苏娜这女人明显和我是不对盘的,干嘛还缠着我爹让他强出头非塞到我身边来:“你刚还说我是神之宠儿呢,我还要人教导我?再说了……”我看看安苏娜,她也正看着我。 “就算要人教导我,我也会自择人选,就不劳父王和不相干的人操心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法老和安苏娜只好走了,小曼扬声说:“亚莉!亚莉!快拿草来薰薰,那味道冲死人了!” 他们一走我心情倒好了:“行了你,我天天也抹东抹西的,没见熏着你啊。” “那不一样!” 亚莉忙不迭答应一声,真找了束香草来薰,看来她也是憋气憋的。 安苏娜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要只为后宫争宠,她这么做可不明智。 “小曼。”我都喊习惯了,他也听习惯了:“你叫西奴耶和他手下的人去查查安苏娜的出身,查仔细点儿。我总觉得她这个人古怪,好多事说不清楚。我只知道她的部落已经没了才进宫的,按说如果她想报仇,早该动手了。既然不动手,又做了父王的后宫,那就应该安于富贵,可她从头到脚没一处地方安份。如果她还图谋什么的话……” 小曼嘻嘻一笑,扑过来搂着我的脖子:“我前几天就让西奴耶去查了,她是挺讨厌的,在姐姐眼皮底下做那种事,为了给父王留面子我们又不能怎么着她。哼,别看她现在神气着,等到……” 我笑笑。 等到父王又遇到下一个美女,又或是……父王不能再庇护她的时候,小曼让她坐着死她不能趴着。 权势有如毒药,令人难以自拔。 我也都已经习惯了,享受了作公主的日子。 我看看窗外,太阳又快要落下去了。 小曼拉拉我的披纱:“姐姐,你想什么呢?” 我回头对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其实有些事想透了就没意思了。比如伊莫顿被迁走的事,小曼事先也肯定知道。 但是…… 所以,有的事要仔细想,有的事,就要得过且过。 凡事都斤斤计较,日子过的太较真太累人了。 22 从伊莫顿迁出宫去,我一次也没有再见他。 相见争如不见。 中国的古话讲的很透的。 还有一句叫:你既无心我便休。 其实他也未必是无心,只不过我他在一起是没可能的事情——除了偷情。又或是,他不做祭司了……但是如果他不做祭司,离开神殿放弃原来的所有,那么身份马上就会从高处打落到最底层…… 对他来说,牺牲太大了,若他不喜欢我,或是喜欢的程度不够,那自然是不肯做这种选择的。 这样安慰自己,不是我单相思,只是我们无缘,多少有点阿q,不过很好使,可以让我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让自己忙一些,渐渐也参与了一些农政和经济方面的事务。 小曼又迷上了演兵游戏,也是我教的,成天带着人出去喊打喊杀,倒是把他那帮子小侍从练的个个精神十足,原来看着……嗯,挺壮实,现在看着是挺精悍了。怪不得人总说练兵练兵,这士兵就是练出来的。总捂在笼子里,小鹰也给捂成小鸡。 沙漠里的变换没有那么明显,不知不觉又是一年。逍遥日子当真过的是很快。小曼这一年里个头儿长的很高,已经和我一般了,不过仔细比一比的话,他比我好象还要高一些了。原来那种可爱的婴儿肥消了下去,他自己十分高兴,我却觉得很遗憾——可爱又少了,气势又多了,好在并不难看,是个十足的英俊少年。他的剑也换了,不再用以前特制的短剑,而是换成了和成年人一样的长剑。我的剑却还是特制的,长短与别的剑一样,只是份量要轻许多。虽然剑刃锋利削薄,可是青铜质脆易碎,所以这剑说白了,耍两下行,真拿出去打,不成。 我有次问小曼:“埃及没有铁矿的吗?” “有的呀,只是冶炼很难的。” 我不懂冶铁,以前看电影里总是一个大高炉,烧着炭,然后有大风箱鼓风,熔化后的铁水流下来,拼命锤打,称为百炼成钢的。 我把我只懂的这么点粗浅东西,私下里和老爹还有宰相一起讨论过,那不是什么严肃场合。法老喜欢热闹歌舞,差不多他的宫殿里三天两头的有宴会,我时去时不去,那次正好看到有人在宫殿里舞剑,用的是木剑,刷着一层铜色,然后我提起铁器这档子事儿来,结果等我把自己干巴巴的见解看法说出来之后,那两个人的嘴巴都能塞下鸭蛋了,就那么呆呆的看着我。 然后等他们反应过来,我老爹还好点,宰相大人简直那个表情啊……我忽然想起有些穿越小说里,主角虎躯一震,王气四射,四方诸候猛将纷纷拜倒,哭着抢着要来抱主角的大腿…… 呃,眼前出现了一把胡子的伊德霍姆布涕泪齐下要来抱我腿的情形,噫!全身恶寒…… 好吧,我承认我走神了。 至于他们问我,是从哪里知道的,我先含糊,再推托,实在问的紧我就说是神的启示。反正吹牛不上税嘛。难道他们还能去问某某神是不是你托梦给爱西丝告诉她冶铁的事儿的? 既然不可能求证,那就只能信其有了。 把自己神化一点点,好象也不算什么坏处。 当然也没有多大好处,这件事是高度机密,不,应该说是绝密。在这时代掌握铁器,好比在我们那时代独掌核武器一样,虽然威力没那么惊人,但是大体意思是差不多的。这件事也就只有天知地知,他俩和我知,小曼现在好象都不知道。 至于具体研制,那我可就不懂了。我光知道烧的是炭,至于是煤炭还是木炭我可不清楚,鼓风的设备是个什么样子我也说不个所以然来,反正不是大皮吹子就是大风箱,至于风箱怎么做,对不住,咱不懂。铁矿石要怎么弄成铁水,我也不知道,你们自己找些科研人才琢磨去吧。想必你们会提炼铜矿石,那这铁矿石琢磨琢磨应该也难不倒人。 还有就是安苏娜,从那天和法老一起在我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之后,她倒挺老实安份,没再到我这边来过了。但是她的魅力还是不能忽视的,法老后宫的其他女人万马齐喑,独她一人得意。让我想起一句唐诗,三千宠爱在一身,六宫粉黛无颜色。法老后宫的女人没有三千这么多,但是安苏娜的得宠是无庸质疑的事实。 法老除了处理政务的时候,走到哪里身边都少不了她。她生的不错,身段一流,又会来事儿讨好,而且还会剑术,带着她真是多功能于一体,保镖小蜜助手…… 小曼看她是越来越不顺眼,但是亚莉早早的就把他安抚住了。 “王子,你不要为那个女人事上心啊,她成不了气候的。” 小曼奇怪的问:“为什么这么说呢?” 亚莉嘿嘿一笑:“法老绝不会不分轻重,立她为妃的,因为她的身份是敌酋之女,这法令还是法老自己立下的。而且啊……”亚莉小声说:“当时公主让塔莎安置她,安置的意思,包括给她喝下一种药汤,至少几年之内她是不可能生下孩子的,后宫的女人都喝过这药的,不然王那么多女人,哪能就王子和公主你们两个孩子啊。至于几年之后嘛……嘿嘿,那要看她有没有那个造化仍然留在王的身边了……女人可是很易老的,好时光不就那么几年嘛。” 小曼马上转怒为喜,夸赞她说:“亚莉你真是会办事。” “王子谬赞了,我的本份就是好好伺候王子和公主嘛。”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活象一大一小两只狐狸。 我坐在窗前摆弄一个黄金铸的狮身人面像的小雕像,撇了撇嘴,这两个人啊……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们在算计人似的。 “姐姐,我今天出宫去,看到又有商人卖从东方弄来的东西呢!你不是喜欢那里的衣料什么的嘛!”小曼得意的说,回头喊:“亚莉,让西奴耶他们进来,把我买的东西带进来。” 东方的东西? 我来了兴趣:“拿过来看看。” 西奴耶和另一个佩剑的小侍从走了进来,跪着托起一个包袱。 小曼大大咧咧把我拉过去:“姐姐你来看!” 我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真的……都是中国的东西啊。 23 一整匹蚕丝绸缎,光泽柔和如珍珠。我伸手轻轻握住那衣料,感觉柔滑的象水一样。触手是凉的,慢慢的却变成了与肌肤热度一致的温暖。 两只羊脂白玉的发簪,样式古拙,却有一种简单到了极点,反而不能忽视的优雅与存在感。还有,两只瓷盘和三只瓷碗。 “啧啧,真不知道这东西怎么做得出来,这么白,这么亮,这么好看。” 小曼拿起来:“这一个顶等重的黄金啦,那个商人说这个易碎,运一箱子来,最后只有这几个还完好,姐姐你喜欢不喜欢?” 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说话的声音有点哑:“喜欢……很喜欢。” 他露出笑容:“你喜欢就好。这个瓷碗确实漂亮,比我们的陶碗木碗都强。回来我们就用这个吃米饭吧?正好一个一个,父王,我,还有姐姐。” 是吗?听起来倒象是一家三口的美满生活,只不过现实可不是童话。 “这个呢?”小曼拿起玉簪:“这是什么?” “这是头饰。” 我把自己的头发挽一下,拿玉簪别起来,问他:“好看么?” “好看好看!”小曼拍着手叫好,不过又说:“可是这东西也怕摔怕碰的,东方来的这些东西怎么都这么的脆啊。” 说的也是。埃及人喜欢黄金,崇拜黄金。黄金又亮又结实,哪怕砸成一张金饼子价值也在。这些瓷器,玉器……可就不一样了…… 中国人喜欢玉,形容男子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形容女子是珠圆玉润,玉洁冰清。在屈辱面前,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林林总总,都是玉,玉的精神可嘉,但是大多数人并不是玉,也不愿意象玉一样存在着,玉……太易碎了。 小曼头上戴着黄金的鹰饰,无论什么时候见他,他都是神彩飞扬的模样,这孩子真是精力旺盛。随着年岁日长,那个结婚不结婚的话他倒也不说了。他也懂事了,对姐姐的依恋又或是小孩子的独占欲,并不是爱情,不能成为结婚的理由。 “对了,我今天在港口看到了大船,看样子不是商船。” “哦?”我问:“那是什么来路?打听清楚了吗?” “好象是努比亚的船,也许他们派来了使节吧。” 亚莉从外面进来,脸色不是太好,行了个礼,分别把酒端给我们。 “怎么了亚莉?不舒服?” “不是。”她说:“刚才遇到了塔莎,她说今晚有宴会,一定很忙,可以没有空暇回宫殿去,让我替她和曼菲士王子讲一声。” “咦?大宴会?那是招待什么人的?” “是努比亚的使者。”亚莉说。 我看她的表情,事情应该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亚莉,到底什么事情?那使者很有来头么?” 亚莉说:“公主……那使者,是努比亚公主,所以要住在宫中,听说要停留好一段时间呢。” 我和小曼互看了一眼。 努比亚让公主作使者? 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只怕是以出使为名…… “那今晚我们也不用备饭了,既然是大宴,那咱们也得一起去陪宴去吧?” 小曼一甩手:“我才不去!” 这孩子。 果然他这边走,法老的人就过来请我去宴会。我手里摆弄着刚到手的玉簪,有些出神。亚莉替我梳妆完毕,有些小心翼翼的说:“公主……” “唔?”我回过神来:“怎么了?” “今晚怕是来的人特别多,要不要把那套新的首饰戴上呢?那比较衬合公主的身份啊。” 我摇摇头:“怪沉的,再说,来的人再多,又不是来看我的。打扮的那么招眼干什么?我倒想越不起眼越好,把自己埋起来好仔细的观察别人。” 亚莉想了想:“公主说的是,想必这公主来,一定是有目的。” 我坐着步辇去赴宴,现在的我绝不是宴会菜鸟,只要在外面听一听里面正奏什么音乐,大致就知道这宴会是什么规格的。 努比亚派个公主来做使者,而且不早不晚的也没赶上过节,摆明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门口的侍卫向我行礼,站在门边的宫奴正要大声通报,我朝他摇了摇手。那人马上闭了口,非常识趣。 每次宴会都是那么多人,虽然还不到酒池肉林的地步,可也够奢糜的。法老很会敛钱,可是也很会花钱,别的不说,他那么多女人,每天擦的用的戴的吃的,就是一笔恐怖的开销。我现在慢慢的已经把宫里的账目抓在手中,越看越觉得灰心。好在他现在只独宠一个安苏娜,倒也省了我的麻烦,不用同时费心对付那么多女人。 有的时候真希望小曼早早登基就好了,这孩子对后宫那些浓妆艳抹娇声嗲气的女人一点好印象都没有,倒是不怕他将来也会这么狂猛的花钱。 可是那时候我倒不知道,小曼不爱那些女人,最后爱上的却是个更加让人头疼的要命的角色! 安苏娜也没有来,我看到法老大殿中居中而坐,有个女人穿着火红的纱衣裳,坐的离他极近。除了安苏娜之外,我已经好久没看到别的女人这么亲近我这个色老爹了。这位公主的表现和作为……哼哼,还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我都走到跟前了,法老也才看到我:“啊,爱西丝你来了!”他脸上都有几分酒意了,挺豪迈的一挥手:“来来来,见个面,认识一下。这是自努比亚远道而来的使者,美丽的答依俐公主。这是我的女儿,爱西丝公主。” 我一看到他的眼神儿,就知道这事儿要糟糕。 答依俐用扇子遮住半张脸,朝我微微示意。 这个女人眼里藏的是什么,我想整个宫殿没有人看不清楚。 就是法老这个酒色迷心的家伙,看起来已经晕头转向了。 她和安苏娜不同,虽然两个人看起来都有着成熟女人的风韵和少年女郎的青春,但是安苏娜的蜜色肌肤看起来又紧致又有光泽,仿佛美丽的雌豹,有着尖利的爪牙,美丽的皮毛和一种野性的奔放。答依俐却皮肤白皙,整个人象是一枚成熟的奇异果实,娇嫩的仿佛马上会流出浓郁甜蜜的汁液来,她的嘴唇略厚,有点嘟嘟着的感觉,好象随时随地在索求亲吻恳请怜爱一样。 这女人太危险。 我和她客气了两句,她的埃及话说的不错,教我心里更加戒备。 不过,我觉得奇怪。安苏娜怎么不来?这么厉害的对手要大举进攻,她的宠爱即将被人分走,可是她却不在这里。 难道和法老赌气了不成? 不,不会,她可不是那样的性格。 我先离开的宴会,问一个侍从:“安苏娜呢?” “啊,安妃说她不太舒服,所以今天没有来参加宴会。” 她不舒服?她壮得象狮子豹子,哪来的不舒服? 搞什么鬼她? 我抬高下巴,缓缓走向法老那些内宠们居住的后宫。 虽然我不喜欢安苏娜,可是今天出现的这个答依俐公主的威胁更大。她有野心,有目的,有手腕,有背景……要命的是法老看起来很吃她这一套。 她可不是后宫那些无权无势的女人,一旦她要成了王妃……这宫中的,还有整个埃及的政治平衡势力分派就会马上被打破。 我得去看看安苏娜,她不笨,如果不想失宠,就该放聪明些。 我没带几个侍女,走到后宫那里的时候我更不想让她们知道我去找安苏娜,挥手让她原地等着。 亚莉曾说过,安苏娜居住的宫室是这后宫里最好的一栋,那么就应该是前面这一栋了? 我缓缓的拾阶而上,这里装饰华美,处处金壁辉煌,宫女和内侍迎面看到我,唬得立刻伏在地下行礼。 “公主。”其中一个女官战战兢兢的抬起头:“公主怎么会来此?” “安苏娜呢?” “啊,”那女官伏下身禀告:“安苏娜的住处就在隔邻的那间宫室。公主有事的话我去传唤她过来。” 原来我搞错了地方? “这里是谁住的?” “这里原来住着是一位大绿海岛上来的美人,但是不久前已经病故了,所以一直空着。” 我透过露台上的纱帘,看到对面那一栋宫室更加富丽堂皇。 “公主,要奴婢去……” “不必了。” 我正要转头走人,忽然看到那间宫室露台下面,阴影中似乎站着有人。 不是宫里的人…… 虽然我只看到了那个人的衣角闪过,但是可以看出来不是宫中的人。 什么人? 我的心一紧,难道是刺客? 我往前走了几步,掀开纱帘向那里注目。 阴影中站着几个人,借着不远处灌木丛中铜灯的光亮,我看到他们穿的是僧袍——不是宫中的神官或僧侣们穿的样式,而是一种简单的葛色织麻布衣。 他们从哪儿来?待在那里做什么? 对面露台上忽然有人影晃动,隔着一层纱,只能看到是两个人。 24 “公主……” “你们,退下去……叫我的侍女亚莉来。”我紧紧握住帘幕的纱, “是。”那些侍从无声的退下,我看见那两道人影,挨的很近,其中一个身段妖娆婀娜,我和她相处那么久,不会认错。 另一个身姿挺拔稳健,动作从容的象流动的河水。 久违,但不陌生。 我紧紧咬住了嘴唇,胸口象是被谁重重的击打,一瞬间所有的知觉都被抽空。我另一只手抬起来,想要抓住什么,想要质问什么…… 但是手在空中无力的虚抓了一下,什么也没有握住。 一双手轻轻伸过来扶住我,我骇了一跳回过头来,亚莉正惶恐而关切的看着我。 “公主?怎么了?” 我摇摇头,再向对面的露台看去。 影影绰绰的,两条人影变成了一条……贴合的密不可分。 我心里空白一片,只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一吸,一吐,象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刺进胸口,扎进去,又拔出,如此反复,痛到麻木。 亚莉地声音颤抖起来,带着压抑的羞愤憎恨:“公主,她,他们……叫侍卫拿下他们!” 我倒慢慢的平静下来,问她:“上次让你预备的东西,还在吗?” 她一时想不起来,愣了一下才答:“是,一直预备着。” “好……”我点点头:“那今晚就拿出来吧。” 亚莉低低的答应了一声,弯身过来,我把手搭在她的手上。 亚莉的手又湿又冷,我的却热烫惊人。 亚莉吃惊的低声喊:“公主的手……” 我抬起手来看看,手掌心里腥红一片,红色的液体还在从几个破口处渗涌出来。 我回头看看刚才被自己抓住的纱帘,上面也染了一点点,象凋落桃花似的,让人觉得一种凄凉的艳丽。 就象一个无法挽回的春天,已经过去了,再也不会回来。 也许明年,桃花还会再一次盛开。 但是已经不是今年的这一腔初衷了。 我觉得有些茫然的痛楚,象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淹没,无法呼吸。 “公主,当心脚下。” 我点点头,沿着台阶走下楼去,到了楼下,亚莉一躬身,便无声走进了黑暗中。 那边的宫室透出莹黄的光,我扶着宫女的手沿着来时路向回走,前面大殿依旧是歌舞升平,衣香鬓影,欢声阵阵。我从侧门进了殿,西奴耶正从里头出来,当面迎上。他躬身行礼,有些讶异的,关切的问:“公主,你身体不舒服么?脸色不太好看呢。” “不要紧,可能是刚才在外面被风吹了。” 他说:“我去吩咐一声,让他们呈些热汤来给公主吧。” “好……”我点了下头,顺口问:“里面都还有谁?” 按着习惯,这时候有不少人也该醉倒,或是各寻各门回去了。 “几位重要客人都没有走,不过几位明天还有要事的大人已经回去了。” 我点了下头:“你也有军职了吧?小曼还整天把你差来差去的,耽误你的正事。” 他微微笑,西奴耶他的肤色较深,因而显得牙齿雪白整齐,有一种昂然英武的感觉。他也已经不是当初那少年的形貌了。 一转眼,什么都变了。 “我本来就是王子的属下,这一点可没变。”他说:“公主去坐下吧,我去……”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不要去。” 他站住了脚,静静的等我吩咐。 亚莉已经去布置了,他可不能搅进这桩事里面去。 “你陪我一起进去,我有事要问你。” “是公主。” 宫女被我挥手遣退,西奴耶跟在我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他穿着皮底的鞋子,踏在石板地下有种轻微的踏踏声,很从容不迫。 西奴耶出身军人世家,现在已经可以看出大将之风,前途不可限量。将来小曼做了法老,他就是左膀右臂。因着这个缘故,我也一直对他很亲善,笼络人心总不是件坏事。 “你觉得努比亚是打的什么主意来的?他们除了这位答依俐公主,还来了什么人吗?” “他们同来的随行人员并不多,但是……有许多商人一起乘船同来……” “商人?” 我回过头来:“很多?” “是的。” “都带着什么货?你都见过没有?” “这些还没有消息回报,人只匆匆的瞥见几个,他们下了船就散开进了集市里了。公主请不用担心,宰相也吩咐要好生留意这些人的举动,不可大意。” 我的注意力根本集中不起来,人站在这里和他说话,意识却象是站在一边旁观着,看着西奴耶,看着殿里醉生梦死的人,看着远远的,黑暗深邃的天幕,无穷无尽,包藏着无穷的奥秘。 亚莉办事一向快,我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差不多,对西奴耶说:“我们进去吧。” “是,公主请当心脚下。”他伸手过来,我搭着他的手,忽然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慈禧……这可并不是个什么好例子,而且西奴耶也并不是宦官啊。 吩咐亚莉做的事,是我早就预备着,可是并不打算用到的…… 果然安苏娜已经来了,她穿着一件金丝纱缕,戴着精致华美的头饰和流苏,坐在法老的一边,巧笑倩兮,丝毫看不出任何不妥的痕迹。 一旁的宫女端上酒来,她接过酒壶,给法老斟了一大杯美酒。 我缓缓走过去,老爹抬头看到了我,举杯朝我笑笑:“爱西丝,你去哪儿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扫了一眼他的酒杯,垂下视线:“和西奴耶去外面说了会儿话,今天外面很凉快,池子里又开了好几朵莲花。” “好好,”他说:“明天让人给你折下来拿去小神殿吧。” “嗯,多谢父王费心想着。” 他哈哈一笑,仰头把那一大杯酒全喝了下去,一边的答依俐公主娇笑着夸赞他豪迈英武,老爹笑的红光满面,可是突然间脸色大变,手臂茫乱的挥出,将面前酒盏杯盘打落一地,连人带椅的栽倒了下去。 宫中刹时一静,接着轰然一声爆乱了起来! 西奴耶反应好快,马上拔出宝剑,高喝一声:“所有人站在原位,擅动者格杀勿论!”然后便喊:“侍卫官!” 我父王的贴身侍卫官高喝一声,拔出剑来挥了两下,殿里的人被他们两个一时喝住了,然后殿外的侍卫们快步的跑了进来。 我喊着:“去叫医官来!”提起裙子往法老那里跑去,答依俐一张脸上满是惊惶,坐在那里左顾右盼,当真一动不敢动,安苏娜却要弯下腰去扶起法老,我一把将她的手打开,厉声说:“你不许动!” 侍卫们已经把这里围了起来,安苏娜看着我,慢慢的缩回了手,站在那里不动。 法老嘴角流出一丝殷红的血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虽然明知道这酒绝不会毒死人,可也心里没底,伸手在他胸口按了按,心跳还有,只是缓慢了许多,呼吸很微弱…… 亚莉找的这药当真厉害啊。 我把法老上半身扶起来,西奴耶过来帮忙,半扶半抬的把他的椅子也放好,让他靠在那里。 西奴耶仔细看了他的情形,转身吼道:“拿水来!快拿水来!灌下去或许可以稀释毒素!” 医官也来了,他也没什么好的法子,就算到了千年之后,人们中了毒也是首要得洗胃,好多的水给法老灌了下去,再给他控出来,然后再灌…… 外面那些人被这情形所震慑,一个敢出声的也没有,然后我听到殿门口一阵骚动,侍卫和被看管的人群朝两边分开,小曼带着人大步跑了进来。 “父王!父王!父王你醒一醒父王!” 小曼扯着法老就拼命的摇晃,我敢紧拉住他。法老这会儿还出气儿多进气少呢,别没让药弄翻,倒叫你摇晃出什么大毛病来。 小曼回手抓住我的手:“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看他的表情不象是装的,八成亚莉没去通知他,这事儿只有我和她经了手,小曼一无所知。 我嘴唇动了一下,还没开口,两行泪流了下来。 “姐姐,姐姐别哭,快说啊!” 西奴耶在一边说:“公主不要怕,王子也别急,法老是……中了毒。” 小曼厉声喝道:“什么?” “医官已经来了,法老现在还没有……”西奴耶转头问医官:“法老中的是什么毒!” 医官抹着头上的汗:“王子殿下,公主,西奴耶将军,请放心,虽然没看出是什么毒,但是幸好中毒不深,又都吐出来许多,法老已经性命无忧!” 小曼铿的一声把剑拔了出来,我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长长的案桌被他一剑劈成了两段。 “谁下的毒?啊?是谁?” 他的眼睛象受伤的野兽,死死的盯着大殿里站着的人们,被他看到的人,不管是不是心虚或是胆小,都一个两个的瑟缩而露怯。 小曼已经很有王者的气派和威严了。 答依俐公主突然出声:“曼菲士王子,刚才法老喝了一杯酒,就倒下了……”她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卡在了喉咙里,小曼的剑转眼间就抵在了她的胸前:“你说什么?” 答依俐公主愣了一下神,目光从小曼脸上移开,指着安苏娜说:“刚才法老喝了一杯这个女人斟的酒,就倒下了!” 我站在一旁不出声,这位娇怯怯的公主真是不一般啊不一般,她这句话表面上听起来是在陈述事实,她说的也的确都是事实,但是上句下句一起听,怎么听怎么是在暗指,法老喝了她的酒才倒下的,她很有问题,或许就是她下的毒! 小曼竖起眉毛:“你说的是真的?”一边回头去看安苏娜。 安苏娜冷哼一声说:“这位公主不远千里来我埃及,说唱逗笑,一晚上都待在法老身边,你努比亚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刺杀我王以不利我埃及吗?” 西奴耶抓过那个缩在一边不停发抖的宫女,声音平和的问:“酒是从哪里拿来的?都有谁经过手?” 小曼回过味儿来,剑从答依俐脖子上移开,又要朝那宫女逼过去。 我一把拉住他手:“小曼,别这么冲动,你要错手杀了她,那还怎么审问?” 他僵硬的点了点头,仍然用可以吓破人胆的声音厉喝道:“你给我坦白说出来!不然我杀了你!” 王宫失去了平时的秩序和宁静,我轻轻松一口气,忽然想起来——那两个人,安苏娜已经站在这儿了,伊莫顿呢?他是出了宫,还是仍在宫里? 我看了一眼安苏娜,她仍然镇定自若。亚莉端着药汤进来,这是一种宫中民间都常服的药汤,平素饮用可以祛热清毒。 医官又忙着把药汤给法老灌了下去,看着他的脸色,听着心跳,终于露出放下心头大石的表情,朝小曼行了礼:“王子,法老没有大碍了。” 小曼嗯了一声,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些,但是那眼里闪烁的厉芒还是令一众人心惊胆寒。 听着法老没事,差不多所有人都感觉头上悬的那宝剑终于稍稍移开了一些,处境安全了很多。“快说!你不说我杀了你!”小曼又逼问那宫女。 我扶着莉的手站着,外面有风吹进来,我的头发衣裳被吹的飘摇不定。 真正的好戏,才刚要开始呢。 25 安苏娜,答依俐,两个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就算答依俐刚才不指出来是安苏娜端了毒酒,那说不定安苏娜倒会先发制人的把祸水泼给她。 很好,真的不错不错。 我略略提高一点声音说:“曼菲士,让所有人都待在这儿,也没有必要。我看,今天来的大多数人,还都是忠于法老,忠于我埃及的,只是今天正好来赴宴,赶上了这件事。我看,象西奴耶的叔叔……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臣,先让他们回去吧?”看他的神情不太乐意,我小声说:“他们是有家有根的,世世代代都住在底比斯城里,家大人多,你还怕他们跑了不成?” 小曼勉强点头:“好吧,让侍卫们仔细盘查一下,没有什么问题的就先回家去。” 那些人好好的来参加宴会,结果卷进法老中毒的祸事,除了少数几个很沉得住气的,比如西奴耶的叔叔,一个资历很老的将军,还有宰相伊德霍姆布的弟弟,其他人都是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神情,仿佛已经到了世界末日。其实也不能怨他们胆小,我听说几代之前的一位法老被谋杀之后,当时被牵连进来的人足足好几百,全部有错杀没错过,全部处死了。 这时候能够暂时脱身,他们也已经感激涕零觉得是逃出生天了。 这么一来,小曼也算是施了一点德政,对他将来……有好处。 那个宫女哆嗦着,说:“酒,酒……我没下毒,我没有要害法老的……我全家都在宫里做奴仆,我,我怎么能害法老呢……” 殃及池鱼。 我只想到这几个字,亚莉端过椅子,我坐了下来。答依俐和安苏娜遥遥相对,虽然一个显得如雌豹一个看起来象娇花,但是气势却是棋逢对手,各不相让。 很好,就要这样才好,其中一方太弱的话,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王子!”一个侍卫官进来,手里揪着一个垂着头不知生死的男子:“我们在外面抓到了这个人,贼头贼脑,不是宫中的人,或许是混进宫来的刺客!”那人看了一眼答依俐公主,又补了一句:“刚才我们捉拿他的时候,他说的埃及话口音不正,倒……象是努比亚人。” 我一点也不意外,这位答依俐公主要是什么人也没有带就这么独来独往的跑来赴宴,那才叫奇怪呢。而且努比亚人这么大张旗鼓的打发一位公主来访,还随船来了那么多不知道真假的商人,要说没有什么图谋傻子都不信。这个人估计是打探情况或是想干些别的,只是正好遇上今晚这事,撞在枪口上了,现在只看答依俐要怎么办?否认是没什么意思的。 果然答依俐说:“我带了几句随从,或许他不懂规矩胡乱走动,这应该是一场误会。” “误会?”安苏娜冷笑一声:“这误会还真巧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答依俐声音柔弱,态度可是半分不弱:“今晚……” “好了!”小曼断喝一声:“都闭嘴!” 我看了一眼亚莉,她替我把发尾的金饰理了一下,说:“公主累了吧?”然后声音很小的,极快的说:“那人还未离宫,现在宫门守的极严,他出不去了。” 我垂首不语。小曼听到了亚莉的话,关切的看了我一眼,说:“姐姐不舒服吗?你,你的手怎么了?” 我翻过手来看看,可能是刚才忙乱的时候手心又出血来,指缝里都是殷红一片。 “没什么……可能是刚才,弄破了。”小曼过来拉起我的手看看,问:“疼不疼?”又说:“姐姐你先送父王回寝宫去吧,这里有我!” 他转过头去,脸上的温柔一闪即逝,又变的杀气腾腾的。 安苏娜踏前两步:“我和公主一起……” “你留在这儿。”小曼冷冷的说:“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走不迟。” “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明明就是努比亚人的阴谋,应该立刻把她抓起来!”安苏娜一手指着答依俐:“幕后主使肯定就是她!” “你血口喷人!”答依俐针锋相对:“都听说你是法老最宠爱的女人,可是整个宴会你都不露面,然后一来就给法老呈上了毒酒!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居然还恶人先告状想栽脏给我?我堂堂努比亚公主要来做刺客?我努比亚与埃及有如兄弟之邦,怎么会做出这样天理不容的事来?就算真要做,又还用得着我一个公主亲自出马?” 西奴耶在那边又审问了那宫女几句,走过来说:“王子,医官刚才已经验过,酒中有毒,但是刚才取了瓮中的酒,并没有毒。那么这毒只可能是从取酒的路上到呈给法老的这时候下在酒杯里的。那个宫女她说取酒的路上并没有耽搁,只是,曾经遇到认识的宫奴,那人说想闻一闻法老的美酒是什么味……” 小曼马上说:“那宫奴是谁?把他给我捉来!” 西奴耶说:“她说是服侍安苏娜夫人的宫奴。” “胡说!”安苏娜尖声反驳:“这是谣言!” 答依俐却笑了:“是不是谣言,那可要审过了犯人才知道!” “阴谋……这是你的阴谋!”安苏娜醒悟过来:“你想要勾引法老,所以要除掉我!” 答依俐脸色一变,柳眉倒竖,那种娇媚的神情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漂亮的脸上看起来戾气十足:“你说什么?你敢对堂堂的努比亚公主说这种话?你这种女人应该割舌剁手,拿去喂狼!” “都给我闭嘴!” 小曼脸色铁青,视线在两个女人脸上扫来扫去:“把她们两人都给我关起来!等事情弄清楚了再作处置!” 这一下两个女人一起调转了枪口。 一个喊:“你怎么敢无礼,我可是努比亚的公主!埃及这样做是与我努比亚为敌!我……” 另一个嚷:“谁敢动我!我是法老的女人!要是法老醒来知道你们敢这样……” “拉下去关起来。”小曼挥挥手:“看好了,可别让她们跑了自尽了,否则我唯你是问!” 侍卫官答应着,将两个女人“请”了出去。 我对亚莉说:“你去说一声,虽然她们都有嫌疑,可其中至少有一个是无辜的,让他们别太怠慢了……” 下面的一句话我说的声音很小,只有亚莉能听到,她垂下头一躬身,无声的退了下去。 我说的是,把那两个人关一间屋里。 那场面一定很有意思,不过很可惜,这时候没有闭路电视监控系统,不然我还可以收看现场直播。 这场直播应该叫什么?女人的战争?阴谋与女人? 我突然想起另一个标题,或许合适。 叫做:五毒是怎么炼成的。 26 “她们说什么了没有?” “没有公主。” “那做什么了吗?” 亚莉说:“进去的时候……答依俐公主想动手的,不过……安苏娜的身手更好,挡开了。两个人互相坐在一边瞧着,也就没说什么话。” 我看看自己的手心,亚莉正把药膏涂上去:“这几天都不能沾到水了,公主要当心。” 我回头看了一眼帘幕里面,医官们还战战兢兢的守着。 “公主不用担心,法老有荷露斯之神护佑,定能逢凶化吉。” 我站了起来走到窗前,亚莉跟了上来。 “他现在在哪里?” 亚莉低声说:“我们的人不敢靠的太近,他现在应该去了神殿,因为只有神殿那里没有被仔细盘查,否则,他没法对人解释他为什么这个时候进宫来,过了时限还不出宫去。” 我点了下头,转身向外走。亚莉忙踏前两步跟上来:“公主,公主,您,您不要去,您要怎么做,吩咐我,我就给你您办妥……公主,公主……”亚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紧紧抱住我的脚:“公主,公主!我求你了!那个是豺狼,是毒蛇!你不要去!” 我低头看看她:“你以为我是去做什么?松开手吧,我不会做傻事的。”我仰起头来,冷笑着说:“就算他是豺狼心性,难道我就没有杀他的手段了?他就算是毒蛇想反咬一口,”我顿了一下:“他的女人还在我的手里呢。” 亚莉呆了一下,松开了手,我直直的向前走。亚莉默不作声的跟了上来。身后的那些手下似乎也都知道我的心情难料,沉默的迅捷的跟在我身后。 沙漠的夜晚与白日截然不同,风吹在脸上身上,有种凛然刺骨的冷,我走的很快,一共遇到了四队侍从,都默不作声的行礼让路,并不敢过问我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 “啊,公主?” 神殿里的人今晚大概也睡不着觉,一个年轻僧侣迎上来:“怎么公主这会儿来了?” “我去给王做祈祷。” “是,”他答应着,但是却不动。 我看了他一眼,越过他向里走,他在后面追了两步:“公主,公主……” 我回头扫了一眼,亚莉一挥手,两个侍卫一起上来,将他堵上了嘴拖开,一点声息也没有发出。 我转身继续向里走。如水银样的月光洒在石板地下,路仿佛是用银子铺成的,还会闪闪发亮。 我想起我第一次来神殿时的情形,楼阁依然,心境却已经回不到当初。 我停下脚步向前看。 有个人缓缓的从长廊那一端走来,与我记忆中,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叠合在了一起。 “公主。”他如第一次见面那样,温和平静的向我行了礼。与那时不同的是,他的脸上没有笑容。 “我为什么来,你心里有数。”我问:“毒是你们下的吗?你们要在一起办法有很多,为什么一定要杀我父王?” 他沉默了片刻:“我说不是我做的,公主相信吗?” “那么你告诉我,你和安苏娜,是怎么一回事?” 他顿了一下:“我和她从小就认识,后来再重逢的时候,彼此都是身不由己。你知道的,如果是我要做,不会杀人而人不死,更不会象今天晚上这样愚蠢。努比亚人来意不善,他们想搅浑了水。” “他们当然是来者不善,但是你呢?你来做什么?”我说:“你是来和法老的宠妾偷情的,并不是来做刺客,是不是?” 他呼吸平缓绵长,没出声,似乎在思考,也象是在出神。 我轻声问:“我再问你一次,你有没有爱过我?” 他沉默不语,我的心里一点点的凉透,缓缓的朝他走过去:“我问过你许多次,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不会再问人这么蠢的问题。我是公主,将来的女王,我不会向人乞讨爱情。” 他抬起头来:“爱西丝……” 他的眉宇面容颤动了一下,双目定定的看着我。那双我熟悉的眼睛…… 那些我刻骨铭心的往事与柔情…… 我退了一步,低声说:“我让人送你离开埃及,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他伸出手来抓了一下,我又退了一步,他什么也没有抓到,手在空中虚握住,身体失去了平衡,缓缓的跪在了地上。 “你骗过我,我也讨回来了公道。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你也不要再来见我。” 亚莉走过来,我向她点了下头,吩咐:“给他止血,找人送他走,乘船,今晚就离开埃及。” “是公主。” 我头也不回的离开神殿。 刺在他身上的剑,就是我一直以来跟他学剑用的那一把。那把剑和人对打是不行的,但是轻薄而锋锐,想不到用来暗杀却这么合适。 刺那一剑的时候我一点也没有犹豫,反而有种痛快的,象是割去自己身上的伤脓腐肉的感觉。疼痛彻骨,又轻松莫名。 我走的越来越快,沙漠的夜风把脸上的泪珠吹的纷纷飘坠。 我越走越快,失声痛哭。 再见,伊莫顿。 再也不见。 27 我醒来的时候,是日落时分。 金红色的夕阳穿窗而入,亮得令人眩晕。埃及人喜欢黄金色,崇拜太阳神。可是现在的阳光,只让我想到——血。 血色残阳。 这一天一夜,宫里有许多人在惊惶,流血,被讯问,被拷打…… 我抬起手来捂住脸,床前的侍女被这动静惊动,微微直起腰来,小声说:“公主?公主醒了么?” “嗯。” 我坐起身来,觉得自己疲倦的象一块用废的抹布,干巴巴的:“亚莉呢?” “我在这里。”亚莉从外面走了进来,端着托盘。里面放着两样小菜和清粥。这种典型的中餐现在在我这里经常出现。亚莉非常贴心,这种时候端来面包烤肉葡萄酒之类,我是一定没有胃口。 “小曼现在在做什么?法老有没有醒过来?” “法老醒过来了一次,喝了些水,服了一点药,又睡过去,医官们说已经不要紧了,只是还得几天才能恢复。” “几天?” 亚莉说:“医官也不确定,大概是两到三天的样子就可以起床了吧?” “知道了。”我点下头,那么得抓紧时间。 “小曼呢?” “王子很恼火,而且下令西奴耶去捉拿城里那些形迹可疑的努比亚商人去了。” 我微微侧过头想了想:“小曼这孩子真是聪明。” 亚莉微笑:“公主才是真正的聪慧啊。” 我摇摇头:“做这种事情也不需要什么聪明,答依俐本来就是来意不善。不过现在却不是她可能动手的时机。安苏娜也是一样,除非她脑子想不开要报那很久之前的仇,否则,法老是她富贵的依恃,她立身的根本。可惜她生不出孩子,父王给她再多的宠爱也只是过眼云烟,不能长久……”我想了想:“亚莉,你觉得,现在是不是和努比亚撕破脸的好时机?” 亚莉想了想,认真摇了摇头。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答依俐是不能死的。” 就算死也不能死在埃及,要死回家去死。 唔,亚莉的门道真多,让父王暂时全身麻痹的药草也是她帮我一起找的,本来没打算做这个用途,但是昨晚正好就用上了。 “亚莉,有没有让人现在没事,但是几个月后会慢慢衰弱而死的毒药呢?” “这个么,我得想想。”亚莉说:“要是立刻毙命的,我起码拿得出十七八种来。” “唉,就不要立竿见影才行啊。”我说:“算了,经过这么一岔,就算父王对她有什么想法,热度也要减掉八分,我们再慢慢想办法吧。” “是,公主。” “对了,你说小曼有没有猜出来?” “王子么?”亚莉想了想说:“我觉得他过后说不定会有所感觉,但是现在他正在气头上,王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 “太容易冲动,我知道。”我点点头:“要当王,这毛病他一定得改改。回来我和他说……” “改什么?” 我意外的转过头,小曼正站在露台外面,我讶异的问:“你怎么从那儿上来的?用梯子么?”刚才的话,他听到了多少? 其实听到也就听到,反正我本来也是要告诉他的。 小曼倒很爽快:“我本来也猜着了,也都听到了。刚才我过来的时候,你的侍女说你午睡未起。我想你昨夜一晚没睡,肯定是很累的,所以没进来,不过我转了一圈,从那边攀上来了。” 我点点头,吩咐亚莉:“去给他端点喝的来,看这一头汗。” 小曼大大咧咧在我身旁坐下,说:“不用再去了,这就行。”一边端起我的粥喝了一大口:“嗯,这个东西虽然……虽然没什么大香味,不过喝起来嘴里润润的,喉咙也舒服,怪不得姐姐你喜欢喝。” 我问他:“你都听到啦,那我也省得费口舌和你再说一次。你怎么想的?” “姐姐你这一手,实在是让人不能不佩服啊。”小曼摇头晃脑:“其实我本来没想到这上面,不过乌纳斯他跟在医官身边,他说他知道父王中的那种药,并不能算是毒药,有的时候给人治伤什么的,加一点点这种药可以让人知觉麻痹,医官多半也知道了一点,只是他人聪明不会说出来。我一知道这药不是毒药,就觉得下药的人不会是那两个女人,不过我一开始没想着是姐姐,直到西奴耶和我说,昨晚姐姐在宴会途中也离开了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脸色还不太好……还有,这两个女人无论哪个倒霉,对我们姐弟来说都是好事……” 我说:“你今天倒变聪明啦?不过,这事还有谁知道?” 小曼一拍胸口:“姐姐放心,知道的,一个也不会说出去的。” “也好,你来了省得我去找你。你呢,现在就着重和追查‘刺客’,我呢,到父王那里去侍奉起居,好好照顾他。”我想了想:“只可惜现在不能收拾那个公主,真遗憾。不知道回来她还会不会再对父王施美人计,实在头痛。” 小曼把美人计三个字反来复去念了几遍,点头说:“是讨厌的很。要不找人在她脸上划几道好了。” 我笑:“你倒是会辣手摧花呀……不妥不妥,再想别的办法吧。” 刚才小曼进来的时候,亚莉为了机密就让人都退下,这会儿自己动手把我们的碗碟收走,端着水杯回来了,听我们这么说,忽然说:“公主,虽然现在我一时找不着那种让人慢慢衰弱而死的药,可是有一种别的药物,倒可以试一试。” “会立时死人么?”我问。 “不会,”亚莉说:“那种药吃了死不了人。” “哦?”我点头,很有兴趣:“说来听听吧。” “那种药是我听一个宫女无意中说起来的,说是他们村里的姑娘,因为在野外饥饿的时候误吃了一种果子,结果一身一脸长满了紫红的疙瘩,吃什么药汤也没有用,都有小半年了才消下去。后来他们村里还有别人误食,也是一样呢,所以后来大家都不敢再去尝试了。” 我说:“咦,那很好呀?现在有没有那种果子?” 小曼却说:“还能恢复?怎么不是永远都消不下去啊?” 我推他一下:“你不要插嘴,我问亚莉正事呢。” 亚莉说:“那果子现在虽然不在季节,可是她身上却带着果子干呢。” 我奇怪了:“她带这东西做什么?” 亚莉笑笑:“我原来也觉得她说不定来历不正,不过她说了我就明白了,她们村里的姑娘好多都采这种果子晒干,如果看哪个女伴不顺眼,说不定就会算计她一下,让她吃吃苦头,倒也不伤人不害人的,只是个恶作剧。要是有谁的情郎另有所爱的,还有把这个东西偷偷下给那情敌吃的呢。” 她还没说完,小曼已经拍手笑:“哈哈,居然还有这种奇妙的东西,不错不错,那宫女呢?把那果子要来看看。” 亚莉说:“我这就去唤她。她进宫的时候随身带来的,但是在宫里却也没有用场,乱下药在宫里可不是个玩的事。” 她说着退下去了,小曼看我一眼,笑眯眯的说:“姐,你看亚莉都说了,乱下药可不好玩。” 我喝了口水说:“反正也没有下给你,你不用指……”想想指桑骂槐他也不懂意思,就说:“真有用就好,总之让她的美人计展不开,那就行了。” 小曼趴在我肩上:“就她那副样子还美人?姐姐才是真正的美人呢。” 我微微一笑。 外面的太阳落了下去,夜风微寒。 28 亚莉没过多久回来了,拿出一个小小的泥瓶,递到我们面前:“公主,就是这个了。里面的药量她说足够给三个人用的。” 我点点头:“那先找个人试一试药效,如果她说的没错,那就给答依俐吃的喝的东西里面用上。” “是。” 小曼兴致勃勃:“真有意思,还有这种果子。” “是啊,我猜里面多半是有点毒素对人的皮肤不好吧。” 亚莉去了,我们收拾一下去看了法老,他虽然还睡着,但脸色已经好多了。亚莉她不知道让人在酒里下了多少药,好象份量有点过重,我只是想造成一个他喝了酒倒地的场面就可以了,但也许是药下在酒里,他又喝了那么大一杯,所以才睡的这么死这么久吧。 活该,女人给的酒你就喝的这么痛快?看你以后长不长点戒心。 我坐在他床边,侍女拿了布巾和水过来要替他抹身,我就暂时避开。小曼知道法老没什么关系了,心情也显得很轻松。我们停留了一会儿出来,交待人好好的保护法老,有什么事情要快些来回报,就先离开了法老的寝宫。 我们走在路上,小曼靠近我,小声说:“姐姐,你的药下的是不是有点多?” 我微微一笑:“好了,趁父王没醒,咱们得把该办的事情办了。” 小曼一击拳:“好,我让人把安苏娜拖出去喂狮子去。” “你拿着她的把柄了?” “那倒没。” 我抿嘴笑:“是啊,没证据有点不好办,主要是父王醒过来之后是一定要问她的事的。那时候说不定会责怪你,或者……” 小曼眼睛眯起来,笑嘻嘻的搂着我:“那姐姐说应该怎么办?她的剑术那么好,留在父王身边实在是个祸根啊。” 我摸摸他的脸,皮肤真好呀,又紧又滑又弹性,少年人的生命力蓬勃旺盛,每个毛孔里都在往外迸发着耀眼的青春光彩。 “让她逃走吧。” “呃?” 我不期然又想起了那天隔着纱帘,看到的那露台上的一幕,还有……伊莫顿在月光下深黑色的眼睛。 最后的那一眼,他中剑后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一样…… 我把那些画面抛开,说:“让她逃走,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她也回不来的地方……明白了么?父王问起你也好回话,她要是不做贼心虚,又为什么要逃呢对不对?” 小曼立刻明白了,笑着说:“好。” 亚莉已经找人试过药回来了,脸上有欣喜的神色:“公主。” “怎么样?” 亚莉说:“十分有效!” “好,今天的晚饭送了么?” “还没有呢公主。” “那就今天送吧。” 小曼说:“好,我也去安排一下去,姐姐你呢?” “我再去法老那儿看一看,只有医官侍女们,我可不大放心。” 他点头说好,然后他和亚莉就分头走了。 他一天天长大了。 将来…… 将来他会成为比老爹更好的王。 我想,一定会。 我慢慢转过身再回去,里面的侍女们要给我呈饭,我说不用了,刚才吃了过来的,一点也不饿,问法老除了药汤吃过什么没有,让她们去我宫里吩咐一声,再做些好的米粥端来,要熬的浓一点,不妨加些奶在里面,熬的烂了,等法老醒了吃一点点。 一回头,医官弯着腰快步走了过来:“公主,法老又醒了。” “是吗?”我有点意外:“我去看看。” 法老还是躺着的,眼睛半睁半闭,我进来的时候,他的眼帘抬了一下。 我心里微微有点发虚,但是仍然走了过去。 我伏在床前,轻声问:“父王觉得好些了吗?要不要喝点水吃些东西?” 他声音虚弱,估计那药效还没过去,所以说话的时候舌头也不灵便。当然了,那么一大口酒灌下去,最先麻到的就是舌头了。 他低声说:“曼菲士呢?” 我说:“他在查找刺客的事情,一定要弄个清楚!” 法老喘了几口气:“是谁……有眉目了么?” 我犹豫了一下:“努比亚人也很可疑,而且,安苏娜她也脱不了干系。” 法老闭上眼,微微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她们。努比亚人……现在动手殊无好处,答依俐已经说了……是想来借粮……他们今年的收成不好,所以就算有阴谋……也不会现在动手。安苏娜……她更不会。她没有,名份,也没有孩子……我一去了,她也就……” 我坐着没有动,握着他的手,感觉自己的手心里在冒汗。 “叫安苏娜来。”他这句话说的很清楚。 我坐在那儿没有动,低声说:“父王,你好好休养吧,毒性还没去尽呢。” “叫她来!” 他的声音提高了,眼睛睁的大大的。 我慢慢松开他的手站了起来,说:“好,我这就让人去。” 他点点头,闭了一下眼又说:“爱西丝啊……你很聪慧,我一直是很放心的……将来,曼菲士,还有埃及……你要好好的守护。” 我转头吩咐人:“去找王子,说法老要见安苏娜,带她到这里来。” 29 看着那侍从出去传话,我轻轻捻了一下垂帘的抽纱花边,轻轻的说:“安苏娜我不是容不下,只是她素习剑术,在父王身边就象是一只时刻伺伏的毒蛇,不把她的牙拔了,我可放心不了。” 法老露出一个有点苦涩的笑意:“真那样……她也不是她了。” 我有点意外,法老对她还有几分真情的吗? “既然父王这样说,那就这样吧。”我点点头:“不过等她回来了,有件事父王最好还是和她说个清楚比较好。” 法老的眼睛睁开一线,虚弱的问:“什么事?” “后宫的女人们生不出孩子,不是因为父王……”我顿了下:“而是因为她们都喝过药,无论如何,这三五年内她是不可能有孩子的,让她老实安份些,别再打什么别的主意。” 法老两眼猛的一睁,我把帘子一摔,不再看他的表情,转身向外走去。 前面我所做的一切可以说是为了别的,那些光明正大的理由和原因。最后这一句,我承认,我的私心更大。 我以为可以立刻割舍开,抛在身后的东西,其实没有那么容易遗忘。 想到她妖娆的身段,在那纱帘中朦胧的,诱惑的移动,贴近……感觉象是吞了一只苍蝇那样恶心。 我的步辇在路上当面迎上了安苏娜。她前后都是侍卫,人倒是完好无恙。小曼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动手,法老就醒了过来。 其实杀了她也没有什么,但是…… 我们毕竟是一家人,我,小曼,法老。如果为了这件事而在他们父子间种下了心结,存了嫌隙,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在路边停下,昂着头看着我,。 我转过头去,根本懒得看她。 在我看路边的毒蛇没准儿比她还高贵些。 以为已经事过境迁了?还想着以后能够兴风作浪?别作梦了。 我轻轻在步辇上顿了一下脚,抬车辇的宫奴早就懂得我的各种意思,加快了步子走过去,将她远远的甩下。 小曼来的时候果然气忿忿的,我笑着摸摸他的头:“好啦,别这以沉不住气,你将来可是要做法老的人,喜怒哀乐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可多没意思。” “姐姐!你是没有看见,那个女人的眼神啊!”小曼说:“而且那个女人被父王要去之后,又传话来让把努比亚公主释放了。” 我点点头:“那么亚莉的手脚做过了没有?” 小曼这才有点高兴的意思:“嗯,已经给她吃了,哈哈,你没看到哪,她的皮肤本来也算白的啦,我亲眼看到一点点的红斑冒出来变成了大块大块的疱疱疙瘩,比癞蛤蟆还要丑三分!她自己当场就吓晕过去啦。” 我想象了一下那情形,恶,胃觉得有点难受。 小曼一屁股坐在我的榻边:“嘿,我看她还搔首弄姿啊!臭美不起来了吧!” 我皱皱眉头:“你这词儿是和谁学的?” 他呵呵笑:“姐姐上次让我多留心城里人怎么过日子的嘛,我扮了平民的小孩儿和西奴耶,乌纳斯一起出去,听到街上的人说的。” 我摇摇头:“不知道你们都去什么地方了。” 也许古埃及也有青楼那种东西? 这我可不清楚,也没有人来告诉我这个。 “你出去我不反对,可是安全一定要注意,你是埃及唯一的王子,将来的法老,整个上下动脉的统治者,想要你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可不要自己给人送机会。” “我知道,”他靠在我肩膀上:“姐姐对我最好了,我要永远和姐姐在一起,就象上下埃及永远也不会分开一样。” 我笑笑,捏了一把他的脸。 小曼忽然坐直身说:“对了,有件事……” “嗯?什么事?”我觉得头箍有点紧,大概是我最近也长了个子吧?所以原来的头箍戴着有点不大舒服了,我伸手去解开上面的扣针,小曼爬起来帮我。 看来得拿去修整一下了,我想着,一面问他:“什么事?” “嗯,也没什么。”他把我的黄金发箍取下来:“好象有点小了呀。” “是啊,”我摸摸头,箍的有点不太舒服,一取下来整个人都轻松了一半。 “再买些新首饰吧,我听城里的商人们说,最近好象从南面又弄来了不少的宝石,成色都很好。” “我现在都有一大堆的首饰了,再说这个再挑松些,还可以戴啊。” 小曼满不在乎:“首饰珠宝这种东西,多一些有什么关系?姐姐这么美,就该用这些珍珠宝石来衬你的。我听人说,男人不怕权力大,就象女人不怕首饰多。” 我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你真是的,让你出去是看看民计民生,知道你的百姓是怎么过日子的,你倒好,净听些俚语俗话的回来了。” 他动作缓下来,轻轻从背后环住我:“姐姐,这世上你对我最好,我也只会对姐姐好。别的人……哼,他们都是想算计我们的。” 我的手轻轻盖在他的手背上。 是的,起码我们还有彼此可以信任,在这个看似繁华实则冷酷的后宫里。 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亚莉的身影在门边闪了一下,她没有进来又悄悄的离开了。 “安苏娜她现在最……”我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她和伊莫顿的事,只是说:“她很想要孩子,不过如果她知道这目标达成不了,恐怕会再折腾别的事情,你要当心。还有,实在不行,就杀掉她吧,父王那里我去说。” “她算得了什么,”小曼说:“我才不把她放在心上呢。” 我微微一笑:“你别小看女人。越是美丽的女人,越是会骗人。你将来要小心被漂亮的女人骗。” 这句话可是金玉良言。 想当年那小笨蛋张无忌,不把他娘殷素素这句忠告放在心上,他遇到的四个女子,除了丑八怪殷离,小昭赵敏周芷若,哪个不把他玩弄于股掌? 小曼嘻嘻笑,忽然探头过来在我脸上吧唧亲了一下:“别人我不在乎,只要姐姐不骗我就好了!” 30 这一场风波雷声大雨点小的收场了,安苏娜还留在法老身边,可我看法老也不象以前那样走到哪里把她带到哪里了,我那句话说的实在有点恶毒,可是她自己既然那样做了,就不要怕我说。答依俐公主闹了几天,但是医官们都说她并没有中毒,也没有生病,至于为什么起了一身癞蛤蟆似的大疙瘩,这谁也解决不了。于是她的出访也是来是声势浩大,走时偃旗息鼓,灰溜溜的跑了。那些因为她而来到埃及的商人们不分真假都给扣了起来天天的被审讯洗脑,财货?当然是没入。还别说,努比亚的手织毯和染布是挺不错的,小曼送我一批,我又都送给了亚莉,随她处置去了。 日子似乎还是平静的度过,与之前,没有任何变化一样。 只小曼更加俊美稳健了,他从一个孩子长成了少年,但是那股气势威严,就是成年人也及不上他。那一次法老的中毒事件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但是小曼的权威与强硬手腕已经让人印象深刻,不少官员臣子在那之后慢慢向小曼表示亲热和效忠的意思。 我和宰相的关系倒还算好,因为荷尔迪娅在其中起的作用也不小。更重要的是,伊德霍姆布和法老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而且就象他自己对我说的,小曼很有魄力,但是耐心不够。内政工作繁复琐碎,以小曼的脾气,他再成熟十倍只怕也干不来这份工作。他适合做决策,这孩子非常有魄力,但是不太适合做这种工作。 也许法老和伊德霍姆布打的主意就是让我替小曼顶半边天吧? 我放下手里的草纸卷,抬起头来活动了一下肩膀,站起身走到窗前向外看。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喜欢夕阳落日,总让我有种无限留恋的悠然感觉。 尼罗河水缓缓的流淌而过,河面上反射着点点金光。 时光就象河水一样,滔滔奔涌,直至汇流入海,一去不回,又那样不可捉摸。 “公主,”荷尔迪娅收拾好了她的东西:“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我转过头,指指桌上的纸卷:“我记得东方的人会用这样的水车来翻水的,大概图样应该是这样的,你拿回去给你父亲看一下,让他找匠人做做试试看,如果可以成功的话,那么今年就算尼罗河水涨的不够也不用太过忧虑。” “是的公主,我回去告诉父亲,明天会带他的回覆来。” 我点点头。荷尔迪娅又说:“今天的点心真好吃啊,亚莉,还有没有做的多的?我拿回去给小侄子尝尝。” “啊,还有,我让人去拿。”亚莉笑眯眯的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荷尔迪娅手脚麻利的马上从她绣花的褡包里拿出一迭纸卷来塞给我。 “这是什么?” 荷尔迪娅笑的两只眼都眯起来了,就象我养的那只顽皮机灵的猫咪:“是别人托我给公主的信嘛……” “信?”我翻了一下:“这么多?” “啊,当然了,公主不一定全看,也不一定要回复,全凭您的心情啦。”她笑着闪身跑开:“我这就回去了,明天再来。” 我看她走了,把手里的纸卷翻了两下,扫了一眼,只觉得啼笑皆非。 原来是……情书啊。 我把那些纸卷放到一边,侍女把灯一一点了起来,摆好金盘。打磨光亮的金盘有如镜子,将烛光映得一屋子里都是金色的柔光,纱帘也放了下来,她们穿着努比亚彩布做的新衣,举止轻柔娴雅,来来去去的安静无声,仿佛梦中人。 亚莉走过来问:“公主,晚饭是不是端上来……这些是什么?” “荷尔迪娅给我的,呵呵。”我把那些东西拢一下,放进小抽屉里:“不用理会。” “对了,公主……今天上午的事……”亚莉欲言又止。 “嗯?”我看她:“怎么了?说呀。” “那个蒙瑞玛的王子,向公主说的话……” “啊,那个啊,”我点了下头:“你不说我都忘了,他的埃及话讲的真是……要理解起来很费力啊。” “公主啊,”亚莉看我一眼:“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呵呵,我知道。”不就是那个人冒冒失失向我求婚的事情嘛,他结结巴巴词不达意,自己只把喜欢我,愿意和我结婚的意思说明白了,后来的他自己说不清楚,是翻译替他说了,意思是如果我不愿意远嫁,他入赘也行。 那时候法老的脸色呀,真是哭笑不得,宰相大人涵养甚好,就当没听到,小曼的脸当场就黑了,要不是旁边的人拦着就要拔拳头上去揍人了。 “公主,您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亚莉说:“您……将来是如何打算的?” 因为那个蒙瑞玛王子的样子实在好笑,我伏在桌上笑了半天,肚子都有点疼了,笑累了直起身来说:“亚莉呀,有一句话你大概没有听过。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你明白吗?” “呃?” 我耐心的解释:“就是不管你今天晚上的打算如何,但是你明天遇到的事情你绝对预计不到。比如,我明天想去河上划船,但是如果明天早上来一场大的沙风暴,那么我的打算就落空了。” “可是公主啊……” “亚莉呀,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我说:“真的。你觉得有什么不好呢?” 亚莉垂下头没有再说话,我说:“不是要上晚饭吗?” “是。” 因为稻子丰收,所以现在天天都可以吃到米饭,真是幸福的事情啊。 亚莉在一边整理一些小张小张的纸卷和粘土板。现在的她真是一职多能,主职是内务总管,副职是我的政务助手有时候兼当抄写员,还负责情报工作以及诸多不能让外人办我自己又不能亲自去办的事情。 “公主。” “嗯?” 亚莉拿起一张小纸卷:“努比亚国内,最近农具都涨了价呢。” “是吗?” “嗯,马也被征了好多。”亚莉接着念:“努比亚公主的怪病不药自愈了,又恢复了美貌,昨天还出宫去一个贵族家中参加了宴会。” “哦啊,真是好消息是吧亚莉,”我说:“不知道这位公主最近有没有再次出访埃及的计划?如果有的话,我倒是欢迎她再带一船的商人一起来。” 亚莉笑笑:“是的,这位公主似乎表示,上次的埃及之行因为不太愉快,所以还想再来一次呢。大概今年的丰收祭节,努比亚来的使者就是咱们的老相识,答依俐公主。” “嗯,有句话说的对,生命不息,贼心不死啊……” 亚莉忍着笑看我。 “好啦,好好预备预备,如果她真来,务必得让答依俐公主舒适愉快,宾至如归啊。” 31 我用来搪塞亚莉的那句话,最后落到了我自己的头上。 计划赶不上变化。我的计划算是有了,可是变化也就跟着来了。 答依俐的确要动身来埃及了,但是我却在她来之前就病倒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如此重病,病势汹汹,卧床不起,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医官诊断过之后,禀告法老得送我去别处静养。静养个鬼,我也实在弄不清楚为什么我突然就病的这么厉害,我自认为平时从来不做会妨害健康的事情……很难说,这宫里什么事情发生不了?也许……也许,一切都有可能。 法老思索之后,说让我回底比斯去,那里比这里适宜休养。而且,底比斯是公主爱西丝的出生地,将来……现在说这话有点早,将来法老不在了,我与小曼一样有一半埃及的统治权,上鹰下蛇,上下埃及的标记,从小我和小曼就各占了一半。趁这个机会,也让我熟悉一下底比斯的情形,把那边的政务梳理整顿一下。 小曼气得几乎要杀人,并且说要陪我一起去静养。我说话都费力,使劲儿在他手上掐了一下:“你好好的待这儿吧……我们不能都离开这里。” 亚莉无论如何也得和我一起离开,就算我说要把她赶出宫去她都不肯改主意。 “公主,事情可以日后再做,但是你的身体最要紧啊。” 我无力的叹气,现在我象是被拔了牙的老虎,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谁也震慑不了。也许是我平时太善良了?既没有动不动就处死几个也没有颐指气使作威作福,弄得亚莉现在一点也不怕我。而且小曼自己不能跟我一起走,所以亚莉要跟着我去服侍他是极力赞成的。 所以,那位被小曼叫成蛤蟆公主的答依俐公主抵达之前,我已经离开了底比斯,乘船向南进发,沿尼罗河而上,到底比斯去。 泛舟在尼罗河上,河风也让人心旷神怡,虽然埃及是一个非洲沙漠国家,但是尼罗河流域的农耕与植被却也并不少见,纸莎草丛葱郁碧绿,芦苇荡随风而舞,我们起程的第三天,河上还下了一场雨。 我坐在船里,可一颗心象生了翅膀,翩然的飞出了窗外。 居然……下雨啦。 我有那么久没见过雨了,听着这沙沙的细雨声 ,几乎不知今世何世。孟斐斯这么些年来我就没有见过一场雨,甚至城里有的人穷,房子便不加顶盖。反正这里也不会下雨,用不着房顶来遮风蔽雨。 我觉得有些恍惚,好象……有什么事模模糊糊的从我眼前掠过去,脑海中有些捉摸不定的声音,在雨声里,风声里,在船头船娘的柔缓歌声里,慢慢的浮起来。 我……我坐过船,而且,是很经常的在河上,在船上,这样…… 这样的坐着。 “公主,风很凉,关上窗吧?” “不,不用关。”我探出手臂,让丝丝细雨落在手上。 “亚莉,你出去吧,我想自己静一静,想点事情。” 她慢慢的退了下去,关上了舱门。 我靠着舷窗,雨丝被轻风吹到脸上,微微的凉。 那些声音好象越来越清晰了,就象一个故人,虽然看不清他的面貌,可是却能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忽近忽远的朝我靠近。 雨渐渐大了,风也更紧了。细细雨丝变成了雨线,从窗口望出去,在暗夜中拖曳出道道光亮的痕迹。 有个人的声音……在喊我,一声一声的,温柔而坚定。 我侧耳聆听,那声音是我熟悉的,让我想落泪的声音。 悉悉簌簌的, “小意……小意……” 小意。 我忽然坐了起来! 那声音忽然一下子就消失了,耳边只剩了连绵不断的,无边无际的雨声。 小意!这是我的名字啊。 我记起来了,我叫何于意,我的名字叫何于意! 那个,叫我名字的人,是谁? 我脑子里有个模糊的形像,就差着一层纱,却怎么也揭不开,看不透。 那个人似乎就站在我前方,朝我微微笑,他呼喊着我的名字,向我伸出手来。 我茫然的向前伸出手,想要再近一点,只差一点点,我就能捉到他,只差一点点…… 忽然间我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一头向下栽去,寒冷的河水从口鼻耳朵直向里灌,巨大的水压力一下子从各个方向朝我挤迫过来。 我被呛得难过,却也回过神来,屏住呼吸用力踩水,水流因为大雨而显得越发湍急,我好不容易浮上水面,却见大雨之下,天空漆黑如墨,河面宽广苍茫—— 船呢?我的船队呢? 我焦急的四望,冲着还隐约可见的船队的影子扬声喊:“喂!快回来!我掉进河里啦!” 大雨的哗哗的声音把我的喊声冲减淹没,连我自己的两耳中都充满了水声,几乎听不见我自己在喊身体。 “喂!喂!快回来!救命啊!” “亚莉!救命!” 我徒劳的呼喊,船却越来越远。 我想要使力游泳追上去,可是大病才刚刚有点起色的身体怎么也使不出力气来。 我急着又喊:“快回来!我掉进水里啦!” 可是大雨浇得我眼都睁不开,那一点黑朦朦的船影在视野里渐渐和夜色成了一体,再也看不清楚。我的体温被河水迅速带走,身体僵硬沉重的象块石头,被水流冲的再也稳不住,肩膀一歪,就朝河水深处沉了下去。 32 我……我是何于意,还是爱西丝? 我难道就在这里,结束自己的一生…… 不,绝不能! 我用力一挣,忽然间有声音说:“不要乱动。” 他的口音奇异柔和,我只觉得好象一股暖洋洋的力量就从那声音里渗进来,让人身上清爽温暖。 “你的身体太弱啦,好好休息吧。” 我不想就这么睡过去,我想醒过来…… 可是我的身体却不听使唤。 四周混沌而燠热,我似乎是躺在一个会移动的地方,晃晃悠悠,时而颠簸几下。有时有人会给我喂下什么东西,苦而腥涩,让人难以下咽。可是吐又吐不出来。 很苦啊,可是这苦说明我还活着。 人活着就总得吃苦的,可是再苦,大多数人还是要活下去,并且可以在一重重的苦涩中,找出一点点难得的甜蜜滋味。虽然这甜意是那么少,而苦楚却漫长而浓重,几乎纠缠人的一生。 离别苦,爱恨苦,浮生长恨欢愉少…… “呵,还真是有意思的女孩子啊。” 那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柔声说:“你醒了么?” 我慢慢睁开眼,映入视野的是一片皮制的帐篷的顶,我躺在地上,身下垫的是兽皮,盖着粗麻编的薄毯。有个人背对着我而坐,他的头发是一种淡淡的香槟的沙金色,穿着粗麻编的衣服。 “醒了,就把那药喝了吧。” 我看看自己枕的位置,那旁边果然有一个小陶罐,里面装着不知道什么药汤,一股很冲的很辣的味道,熏的人只想流眼泪。 我试了几次,手都直发抖,那个人说:“我糊涂了,你在水里泡的太久没力气。” 他站起来,缓缓转过身。 我忽然觉得耳边好象有些什么声音响起来,幽幽然仿佛一股香气,淡然从容,让人心中沉静平和。 他在我身前半跪下来,端起那药,和声说:“你喝了吧,身体就会好起来的。” 本来嘛,小时候大人总会叮咛你,陌生人给的糖不能随便吃。更何况我在埃及宫中受的严训,那就是没有人先尝过的东西是绝对不能去尝一口的,哪怕闻闻也危险。 但是这个人却有种力量,让人觉得就算他捧的是毒药,你也得喝下去,不能违抗。 那药入口简直苦的让人想把自己的舌头割下来,我胸口一阵发闷,肠胃翻搅,简直想立刻把心肝五脏都吐出来才舒服。 “不要吐,不要吐,这个是很苦,但是能治病。” 我缓了两口气,想抬起手来没力气,只好说:“麻烦你了,把我鼻子捏起来吧。” “嗯?” “我自己没力气。” 他呵呵一笑,真的没有再问,伸过手来,不轻不住的捏住我的鼻子。 我憋着一口气,权当自己舌头不存在,一口气把那小陶罐里的东西喝了精光! “好好,”他笑:“小姑娘很能吃苦,比男儿还强。” “是……”我说了一个字,就苦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是你救了我吗?真是谢谢你了。” “是啊,我一早到河上去捕鱼,看到你在芦苇浅滩那里趴着,所以顺手把你捞回来了。 是吗?这么看来我真是命不该绝呀。 他拿了水来给我喝,权当漱口。我还是没力气,他一手托着我的背,把水喂到了我的嘴边。 “你常常从河里捞人上来吗?” 他失笑:“为什么这样问?” 我咳嗽几声:“我看你照顾人很熟手,大概是常常这样做吧?” 他笑:“那倒不是,我倒是常常这样做,只是不是照顾人。” 他伸手进我身边的瓦罐,微微一笑,手抬起来时,竟然拿出一只黄金色的蛇来,蛇身盘在他的手臂上,蛇身的鳞片闪闪生光,那蛇的两眼通红仿佛两颗宝石嵌在那里,昂首吐信的样子,又傲然又危险。 “噫!”我本能的朝后缩了一下。宫中也有养蛇,常用家畜活喂,但是我可没这么近的和它们打过交道。 “不用怕,它不用伤你。”那人笑着说:“这孩子虽然顽皮一点,但是它从来咬人,连家畜虫鼠它也不吃。” “啊?”那不早饿死了? “那它吃什么?” 那人从桌上拿起一块饼,掰了一小块儿给它。 那金蛇转过头去一口叼住饼,昂首吞了下去。看它的样子,果然吃的很熟练很香甜的样子。 这还是条吃素的蛇啊?真是少见少见。 我先是觉得奇怪,再想想也就释然了。多半因为这蛇长的漂亮,他从小就养着,一直不给吃荤,这蛇儿也就习惯吃素不吃荤了。 “你不要怕它,你吃的药草,还是它给你找来的呢。虽然味道是苦了点,可是对你的病是很有好处的。这小家伙自己还会治病的,你可多亏了它了。” “那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它啦。” 他说:“你要谢的还有一个人呢。” “当然,”我有点无力的笑:“你的救命之恩我绝不会忘的。” 他只是一笑,那种平和温暖的感觉就又来了。 这人放到我们那个时代,去竟选什么阳光先生或是最佳笑容先生,绝对保拿冠军。他这微微一笑,堪称是阳光四射,男女通杀,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还有,此处离底比斯有多远啊?” “这里离底比斯还有好长一大段路啊。”他说:“你是要去底比斯吗?” “是啊。我乘船是要去底比斯的,结果因为掉进河里……”我想了想:“这里离尼罗河多远?不知道我家里人有没有找过我呢?” 他点头说:“昨天倒是有人来找过……” “什么?”我激动的翻身坐了起来,结果头晕眼花,刚翻起来就栽了回去:“那,那我怎么还在这里?” 那人说:“我看你这小姑娘很有意思,把你还给他们,他们可没本事把你治好救活,所以我还是把你治好了再说吧。” “怎么?我的病很重的吗?” 他笑了:“什么病啊,你是中毒了。” “什么?” “是一种叫热乌的毒草,这草点着了之后冒的烟有种甜甜的味道,可是闻的久了,人的身体就垮了,很难再治得好,而且你又在这水里泡这么久……” 我中了毒! 他下面的话我都没听得进去,全神贯注就只盯住了那一句话上。 “你身上的毒是这孩子帮你吸出来的,你吃的药也是它找的啊,所以我说,你应该好好的谢谢它。” 那人举着手中的小蛇朝我一笑,金色的小蛇得意的昂着头,咝咝的吐信,似乎也在表白邀功一样。 33 “好啦,你起码还得再养个十天的伤,我们可以晚上赶路,这样的话,等你身体彻底好了,也就到底比斯了。”他说:“唉,要不是你身体没好,倒也可以早点到。” 我回过神来,先让自己把心事放下,向他点头说:“真是麻烦你了,不过,说了半天话,你还没说你的名字呢?” 他微微一笑:“我的名字早没有人叫了,时间一久,自己也就不记得了。你要是想要方便称呼,就叫我一声师傅吧。” 噫!这人好会占人便宜,一转眼儿就把自己提到了师傅的位置上,硬是压我一辈。 我笑,还没说话,忽然帐帘一掀,有个人走了进来,清脆的喊了一声:“师傅。” 我眼前一亮,啧啧,这时代的埃及不是说大家都长的歪瓜裂枣儿的吗?怎么我见的这些男子,个顶个可算是标致美男子。 进来的这位是个和小曼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可能他要大一两岁,但是气质完全不同。小曼神采飞扬,青春无敌到耀眼,可比小太阳。这位……唔,清朗秀丽,因为还年少,所以竟然还有几分雌雄莫辨,不过他的眉毛很浓丽挺拔,给他的面孔添了几分英气。 “啊,你醒了?” 我点了下头,他师傅说:“这是路卡,我的弟子。” 我朝他点了一下头,他也笑笑,竟然还有点矜持的感觉。 我一个女孩子衣衫不整半躺半坐都没有不好意思,你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儿? 等等!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我从水里被弄上来,身上肯定是湿的,现在我身上穿的这个,也不是我的纱裙,这,这是谁给我换的!是这个老的?还是这个小的? 不管是哪个,本公主的便宜都被占大了!真是里里外外,清清楚楚……我郁闷的想吐血,磨着牙想逮着谁狠咬一口。 我的眼神可能一瞬间变的有点可怕,那个清秀少年路卡忽然脸色一整,把头转过去,不再和我四目相对了。 八成是他。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个老男人…… 我转过脸去狠狠盯着他,他若无其事的把小蛇凑过来:“你要不要玩?” 我本能的再缩一缩,再温顺,这家伙看起来也是毒蛇啊。 万一它忽然想尝尝美女的肉味,我岂不糟糕。 “不用怕的,它喜欢你。”老男人自言自语:“真奇怪,它可从来不喜欢姑娘,这次怎么例外了。” 是么?我觉得有点累,歪着头说:“也许它非美女不爱,而以前没遇到大美女。” 老男人呆了一下,清秀少年路卡脸色一变,赶紧转过头去,看样子不知道是在吐还是在笑。 “唔,仔细看看你是长的不错。”老男人居然一本正经的和我讨论:“但是年纪还小,顶多是个小佳人,以后应该会变成大美女。”他摸摸小金蛇:“宝贝,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个好色脾气啊。” 他一面说一面把蛇从自己手上拉下来放到我跟前:“去,找你喜欢的美女去吧。” 小金蛇盘成一团,眼睛闪闪的看着我,似乎还有点近乡情怯。 这条蛇还真的很有一种通人性的感觉。 我在宫里蛇也见多了,但离这么近还是头一次。宫里的蛇奴们倒是从小与蛇为伍,即使那样他们身上也要涂满蛇药,不过,每年还是有被蛇儿反噬咬死的蛇奴。 因为蛇象征埃及保护神,法老让养,所以蛇奴即使会送命也得伺候那些蛇老爷蛇太太们,把那些家伙养的一个两个的又懒又傲,看人的时候带着一种瞧不起的神气,有点英雄无用武之力,寂寞沧桑如雪的意思。 这只小金蛇的眼神,似乎也有点寂寞,渴望同伴的那种寂寞。 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一下它的头。 可能因为蛇小,所以头显得大一点,我摸过之后,它居然侧过头来蹭了蹭我的手心。 我大惊,这还是蛇吗? 小金蛇你确定你不是一条狗或是一只猫投错胎了吗? 老男人哈哈笑,那种四散的热度简直跟阳光似的:“真是有意思,小金宝贝不好意思了。看起来果然是美丽的小姑娘比较得你欢心啊,喂,小姑娘,你要是喜欢,这个小家伙就送给你养了。” “啊?”我意外的抬起头来,然后小蛇也抬起头来,我们一起看着那个笑容如核武器似的男人。 “因为我要出趟远门,所以没办法照料它啦,不如先寄放在你家里,等我有空了再去找你要。你放心,它很好养的,不挑食,而且可以帮你不少忙啊。”老男人笑了:“比如你这次中的毒,小金就可以闻出来。以后要是再遇到什么有毒的东西,它也可以预警的。你看,它又乖又懂事,你照料它一段时间吧。” 我不是不肯啊,这蛇看起来都跟快成精了似的,肯定品种珍稀,说不定全世界就这么一只。而且在埃及这么个崇拜蛇的地方,这小东西不管到哪个神庙,充个吉祥物混上好酒好饭都不是难事。 怎么要平白的便宜了我? “唉,它和你有缘啊,你看,待你身边都不肯过来了。”老男人长叹一声:“真是养不熟,养来养去,原来是给别人养的。” 我也忍不住想笑,听起来好象父母在感叹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一样。 “好,那就这么说定啦。”老男人转过头对路卡说:“你也该回你家去了,我能教你的都教的差不多了,不能教的就是不能教,你再跟着我也没有用。” 我看看他又看看路卡:“原来你还能有点材料教人的吗?你不怕误人子弟啊?” 老男人哈哈大笑:“我怕呀,可是我徒弟们不怕。” 真受不了,这个臭屁自大的家伙。 但是他让我觉得很亲切。 他不大象个古人的感觉啊,倒有点象我们那时代的人。 “喂,你哪所学校毕业的?” “啥?”他看着我。 看起来不是。 唉,原来古人还有这么乐天这么逗趣的。 我说:“那好,小金我就收下啦,其实我很想连小金的主人一起收下的,不过看起来你吃的比较多,怕养不起。” 他说:“哦?我以为你家中一定非常有钱的呢,多一张嘴少一张嘴吃饭,有什么区别?” 这个人实在神秘,说不定,他知道我的身份。我落水时穿的戴的,只要不瞎都能看出那是昂贵的衣饰。 “好了,路卡,我们今晚起程去底比斯,你哪,就回你家去吧。咱们将来应该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你别让我失望。” 路卡现在的神情就已经很失望了,老男人拍拍他肩膀:“好啦,等下我买点酒和肉,给你送行。” 路卡有些惆怅,还是点了点头。 34 “想起来坐吗?” 我点点头。那个路卡看起来瘦,可是却毫不费力的用毯子把我和一裹,抱起来走出帐篷,外面生了一堆火,正在烤吃的东西,有鱼和肉,很粗糙的食物,这里条件这么简单,这肉说不定都不干净,但是闻起来好香。 我的肚子一下子咕噜噜的叫出声来。 囧死了。 我还从来没这么窘过。 但是路卡小帅哥好象没听到一样,面无表情,把我抱到离火堆不远也不近的地方放下:“你坐会儿吧,就快能吃了。” 真是有风度啊,聪明男孩子就知道该什么时候装聋哑人。 比如现代,男孩子和女朋友出去约会,女朋友要是不巧放了个屁,你一定要当没听见没闻见,若无其事。 他走到火堆边去继续烤肉和鱼,往上面撒佐料。虽然看起来就象个贵族少年,可是他作这些事都很熟练。 他的头发是有点茶色的,十分柔顺有光泽。很漂亮的头发。 我问他:“你不是埃及人吧?”长的不是非洲人的样子嘛。 “不是的。”他回答。 “那是哪里人?” 他说:“我家在海的那边。” 海那边的国家太多了好不好,我知道的,大小就有几十个。还有我不知道的呢。 他不爱说我也不问,反正现在的我们只是两个等着填饱肚子的人。他是王子也好,乞丐也好,我是公主也好,病人也好,没分别。 肉烤好了,鱼也烤好了,他先递给我一块肉,用小刀切开递给我,我说谢谢,然后吃的很香,觉得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肉。 “你的手艺真好,我好象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 “那是因为你太饿了。”他温和的说:“你两天一夜都只喝了药,所以吃什么都会香。” “可能是吧,饿时吃糠甜如蜜。” “什么?”他问。 我把这句话的意思解释了一下,他想了想,说:“是啊,的确是这样。” “你师傅呢?他去哪儿了?” “他大概去那边的部落和那个喜欢他的姑娘告别去了吧。”路卡说:“不用等他。” 老男人还有人喜欢? 我的神色出卖了我的心事,路卡说:“师傅风趣渊博,人又英俊,自然有姑娘倾心。” “是啊,没人倾心你,所以你不用去告别。” 他不说话了。 “路卡你跟着你师傅多久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好久了,”他说:“师傅他懂得许多,非常了不起。” “我也懂得很多呀,”我笑嘻嘻的说:“我觉得我懂得说不定比他还多。” “不,”他毫不客气的指出来:“你连自己是中毒还是生病都分不出来,不遇到师傅,你已经送了命了。” 我噎住,这人怎么这么说话,他不懂得什么dy first吗? “喂,你对美女说话这么不客气。” 他说:“你从刚才就说自己是美女啊。” “对啊!”我有点语气不善,我本来就是美女啊! 他微笑,抹了抹手,从帐篷里端出一个小盆子,里面浅浅一层水。 “照照看。” 我伸过头去照影,结果啊的一声叫起来:“这,这是谁啊!” “你啊,”路卡云淡风清的说:“以前一定很美,不过现在病的这样子,一点也不美啊。” 我实在受不了掀起盆子来把水泼到他身上。 他轻轻皱起眉:“你太浪费了,这些水是提回来的,本来想给你洗手用,现在你用沙土搓搓,把手上的油搓掉吧。” 我被气的说不出话,直瞪他。 我从来没这么吃亏过,这一对厚脸皮尖嘴巴的师徒,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没办法,手上是吃烤肉沾到的油,又不能在身上擦。 他又走了回来,用一块布擦着刚才切肉的那把小刀,其实应该说是一把短剑,剑有些黑沉的颜色,剑身却擦的雪亮。我刚才饿急了没有注意,现在才惊讶的睁大了眼:“铁剑?” 他怔了一下:“你知道这是铁?” 太看不起人了,我还知道铝合金碳化钨呢,铁剑虽然在这个时代很少,但并不是没有的。 “我当然知道。” 他把擦剑的布递给我:“擦擦手吧。” 我很想咬他一口,给他一脚。 拿擦剑的布给我擦手? 他说:“不要算了,你用沙子吧。” “我又不是鸟,为什么要用沙子来清洁?” 他站在那儿,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这家伙实在太没风度了,虽然和小曼差不多大,也差不多俊美,但是小曼在我面前可是毕恭毕敬百依百顺的! 我瞪他一眼伸过手。 他唇边似乎有个微笑,弯下腰来把布递给我。 我一把抓过他的衣襟,使劲儿的把手上的油,全抹在了上面。 他石化了,表情僵硬,眼光凶恶的看着我。 我收回手看看,不错,擦的很干净。我仰起头对他说:“谢谢你啦,请抱我回帐篷里面吧。” 我打赌我听见了他磨牙的声音,不过他做了几个深呼吸中,还是弯腰把我抱了起来。 “这就对了,大丈夫要忍人所能不忍,才能成就大事啊。”我笑容可掬的跟他讲道理:“有句话你大概没听过,一位哲人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他皱着眉头停下来:“你说什么?” 我仔细的解释给他听,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露出深思的表情,让他眉宇间有几分忧郁,和他的年纪不大相衬的忧郁,这样看起来,他一下子好象成熟了好几岁。 我舒服的靠在那里等他想,等了半天,暮色低垂,我拍他一下:“喂,你手不酸啊。” 他如梦初醒,走进了帐篷把我放下。 我看他不着痕迹的揉手臂,就知道他手肯定麻了。 “刚才我觉得你象我弟弟,现在觉得不大象了。”我说:“我弟弟可比你聪明多了。” 他说:“我刚才倒觉得你象我妹妹,现在觉得一点儿也不象了,她比你乖巧温柔多了。” 我们互相鄙视,然后转过脸各顾各。 35 最后老男人春风满面回来了,笑容热力四射耀的人眼花。 “告别还这么高兴?”我最怕告别。 “告别是为了下一次的重会嘛。”他满不在乎的说。 我真的怀疑,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是穿来的,但是刚才又证明过了不是。 “嗯,早些休息吧。”他说:“明天我们再停留一天,你蓄足精神,晚上我们赶路,对了,你会骑骆驼吗?” 我摇头:“没骑过,不过可以试试看。” “很容易的,”他说:“比马要容易多了。” 帐篷很小,我躺的地方是隔开的,他和路卡挂起一块毯子当帘子,睡在那一边。我听着类似脱衣的声音,遐想无限。 老男人其实……应该说是个很标致的美男子了,而且很有成熟风韵,小路卡还是清秀少年…… 打住,不能再想了。 我闭上眼,的确有点累了,但是却觉得很轻松。 离开宫廷,离开那权势的中心,在沙漠里睡一个简陋的地铺,我还觉得很轻松很开心。 唉,人啊,真复杂…… 我自己都不敢说了解自己。 其实在宫中我也过的很得意,但是,没有这么轻松。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又回到了船上,在河中央,看不到岸在哪里。 我听着有人喊我的名字,可我又觉得似乎叫的并不是我。就这么恍恍惚惚的一夜睡过来,然后被迫再喝那个苦药,这次老男人不干,让路卡来动手。结果药洒的到处都是,我和他怒目相向,互相都将对方当成了天敌那么仇视着。 “唉,浪费了好药。”老男人叹气:“算啦,反正你不喝药,也慢慢会好。” “不喝药也会好?那为什么还要我喝?” “已经采来了药,不吃掉不就浪费了吗?”他说:“盘子里的食物就应该吃光才对。 我有点想暴走:“既然都没必要了,这么苦的药还让我再吃?” “唉,你昨天明明都吃下去了,怎么今天又来找麻烦啊。”他摸摸我的头:“好啦,小姑娘火气不要这么大,乖,火气大的话,眼会凸牙会掉,美女也会变丑女的,” 路卡抱着膀在一边冷笑,我真的很想痛扁这对师徒。 可我现在吃穿还要靠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而且这两个人,明显都是好身手,我是双拳难敌四手。 路卡在外面练剑,我掀着帐篷帘子看他。老男人懒洋洋的靠在帐篷一侧的阴影里,跟我说:“你不会看上路卡了吧?他可不好搞哦。” 我瞪他一眼:“我还看上你了呢!你跟我回家,我给你找个又老又丑的母夜叉老婆配一起好了。” “哈哈哈!”他说:“小姑娘的确有意思啊。来来来,我送你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他送我的小金从我手上扭啊扭的盘过去,一开始我觉得挺别扭,有点悚然,习惯了倒觉得满有意思的。 他摸出一个小草纸包包来递给我:“喏,里面是魔药哦。” 我一点都不信他的话:“什么魔药啊?” “让你心爱的人离不开你的魔药。” 啐,你以为你是女巫啊! “不要不相信啊。”他说:“这是真的。外面的纸包上写着药方,里面是两粒药,其实一粒就可以了。你好好留着,要是喜欢上谁啦,就给谁吃一粒,然后每个月再给他喝一次药,药方就是纸草上写的那几种。如果他离开你没有药喝,那他就会死掉。” 我吓一跳:“你说真的?” “是啊,”他站了起来,伸个懒腰:“这个药很珍贵的啊,我也不知道做法了,解药的方子你可得记牢,不然将来自己把小情人害死了,那可糟糕。” 我还是半信半疑,不过他已经走开去,对路卡说:“喂,你该收拾动身啦。” 路卡停下来,有些迟疑的看着他。 我拿着那个纸包好象拿着毒药似的别扭,小金凑过去嗅嗅味道,又移开了,看起来不感兴趣。 好吧,收着好了,毕竟他说的那么郑重,煞有介事似的。 他们又说了几句话,路卡点了下头,似乎还是不太舍得。 然后他走过来,我说:“咦,要回家了?” 他说:“是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爱西丝。” 他挑一下眉:“和女神同名啊。” “是啊,”我点头:“不行啊?” 他笑笑:“算啦,反正不关我的事,我要走了,你要是回家去的话,可得小心点,不要再被人下了毒。” 我叹气:“希望小金的本事有你师傅说的那么好吧。” “这个是真的。”他说:“我曾经想要小金的,但是它不喜欢我,没有办法。” 我有点得意:“看,你比我差吧。” 他站起来:“以后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面,希望你一切平安。” 他这句话说的很真诚,我也正经起来:“你也一样,一路顺风啊。” 虽然相处的时间短又总在吵架,可是他这么一走,我还是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毕竟……现在的离别,往往很难再重遇。 也许一别就是永别,以后或许再也见不到这个清秀的有些傲气的少年。 他的行李很少,告过别之后就牵着骆驼走人了。我以为他是孤身一人上路,还有些担心。但是看到他没走多远,就从那边稀稀落落的账篷里出来一个人跟在他的身旁,看样子年纪也不大,两个人一起走了。 还好,多个人多个照应。 老男人挥挥手说:“好啦,别看了。” 我问他:“路卡跟你都学了什么东西?” “好些呢,”他说:“怎么,小姑娘你也想拜我为师吗?” 我认真的点了下头:“起码我得学一学认毒,就算小金不在我也不能再笨的吃第二次亏。” 他点头说:“是哦,这个我可以教你。” 他拍拍我的肩膀:“那我们就一路走,一路学吧。你再去睡一会儿,我们要赶夜路,我还可以顺便教教你怎么看星星来辨识方向,还有,沙漠里可以吃的东西其实不少,包你不虚此行。对了,我可没什么钱的,你被我发现的时候戴着的金首饰,就得充我们的旅费了。” 我点头说:“好,没问题的。” 但是恰恰问题就出在这首饰上了,前路一连串的意外接踵而来,令人措手不及。 36 我应该怎么说呢? 我们埃及官方的办事效率还真高的啊!我以为要和这么老男人同路,太太平平的一起去底比斯了,顺路还可以和他学学天文——观星辨方向,地理——认识沙漠地形和小绿洲的方位,生物——什么植物能吃什么植物有毒……等等,但是实际上,我们到达第一个小城镇想去把我的首饰换掉时,就被盯上啦。老男人带着我一通猛跑象逃命一样,居然把追兵甩掉了。 “喂,不用跑啊……”我上气不接下气,快被骆驼颠散架了,想不到骆驼一撒开蹄子,跑的一点不慢啊:“反正,反正是我家找我的人啊……” “我可不想和你家的人打交道。” 这人一脸怪脾性的说:“再说,趁这机会让你练习一下逃命的本事吧。” 于是…… 水深火热好似逃命一样的旅途开始了。 我琢磨着,也许是亚莉找不着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只好出此下策,把我的首饰样子通知那些铺子,若是有人来卖首饰就要死盯着不放。本来嘛,如果这老家伙跟人说明白情形,不就没事了么?可是他偏要拉着我一路狂奔,好象亡命之徒做了见不得人的亏心事,不逃就要死了一样。这下后面追的人大概也误会了,觉得我们大概真的杀人越货毁尸灭迹,现在出来销赃被逮个正着,所以调出了大批精锐军队来逮我们。 不知道法老和小曼知道这事儿了不? 我真是哭笑不得,被自己人以为自己被杀了,还被苦苦追赶捉拿,幸好他们似乎还有点顾忌,要拿活口,不然的话我估计我和这个脑子抽了风的老男人一定早被灭了,连个骨头渣都不剩。 但是…… 不得不说,逃命的确是一条让人快速学习,快速成长的便利途径。老男人简直天生就是个逃之夭夭的好胚子,化妆易容,偷鸡摸狗,潜踪匿迹,甚至下蒙汗药打闷棍这种招数也是无一不精无所不通。最夸张的一次,就是我们进底比斯城的时候,他扮成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而我扮成他体弱多病的儿子,顺顺当当的进了城。 “哈哈,我扮女人怎么样?”进了城之后,他得意的跟我挤挤眼:“没破绽吧?” 我点头:“的确没有。你没见进城的时候那个士兵还盯着你的屁股看呢,八成很想调戏你一把。” “好啦,知道你这些日子过的不舒服。”他摸摸我的头,状似一脸慈祥:“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嘛,这些可都是我保命的本事,别人求我教,我还不教呢。你不要这副表情,人这一生都有顺和不顺,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用得上这些本领了。”他指指前方:“底比斯的王宫就在前面,你自己过去行么?” 听了他这话,我突然意识到,要和这个人分别了。 在一起的时候连喘口气闲暇都很少,可是,不知不觉,分离竟然就在眼前了。 “你要好好照顾小金,知道吗?将来我还要来找你讨回来的。” 我想说的话有很多,不过最后只说了一句:“你……一定要来啊,我等你。你要不来,我就把小金做成烤蛇肉串吃掉。” 他哈哈一笑,小金不乐意的在我手臂上缠紧身体以示抗议。 “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笑:“我早说啦,我是师傅啊。” 我撇下嘴,这个人真的是,都要告别了还不肯说出名字来。以后我要再想起他,还是称呼他老男人好了。 “去吧。”他一挥手,转身就走。街上人来人往,他的身影好象一滴水落进了河里,只一瞬间就看不到了。 我有点惆怅的站在街上看着他,然后才慢慢的转过身朝王宫走去。因为心情不好,守门的士兵拦我的时候被我直接放倒在地,另外几个冲上来时我用剑背把他们的头挨个儿敲了一遍。 亚莉抱着我哭的很惨,然后长跪不起以头捣地请罪,任凭我再说也不肯起来。 “又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不当心掉进河里去了啊。”这话我重复了好些遍,一点用都没有。 好吧,对亚莉这样的脾气就该用另一种手段来对付。 “说说吧,这些天孟斐斯有什么动静?” 亚莉果然一下子抖擞起精神来,一一汇报情况。 嗯,对她就得用这一招。 先说法老和小曼王子已经得到我失踪的消息了,焦急难耐,小曼好象打算亲自领人出来寻找,被法老阻止了,但是大批的精英人手是已经派出来了。 “你去通知一下吧,我安然无恙,让他们不必再担心,找人的也可以撤回来了。” “是,”然后亚莉接着说其他的事,那位我们临来时来做国事访问的努比亚公主又到了,而且依旧对法老热情痴缠,表现的一见钟情一往情深。 “安苏娜呢?”这个名字从舌尖上滚过,感觉就象是有刺轻轻扎过去一样,让人很不舒服。 “她啊,”亚莉不屑的说:“公主一走,她俨然把自己当成后宫的女主人了,和答依俐公主明争暗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亚莉,我坠河之后被人救起……你可知道,我这次卧床并不是因为生病,而是中了毒。” 亚莉惊怒交加:“什么?谁下的毒!是什么毒?” 我转开头:“谁下的,这个你去慢慢查。应该是放在每天点的香料里面的,慢慢的一点点中毒……而且毒发后的症状就是慢慢衰弱,发热,很难再好起来。”我看看脸色铁青的亚莉,她活象一只被激怒的母狮子:“不要担心,救我的人把我的毒给治好了。” “是!”亚莉重重的磕头:“我一定把这个下毒的人找出来!让她……” “重要的是,幕后指使是谁。”我仰起头:“不知道现在孟斐斯的情形如何了……你去把底比斯的政务官那些人都叫来吧,我得好好理一理这边的情形,这边料理了,才能回孟斐斯去啊。” 亚莉答应着下去了。 小金蛇盘在我的手腕上,看起来与一只金色的手镯无异。 “小金,你原来的主人去哪里了,你知道不知道?” 它懒洋洋的一动不动,好象是睡着了。 “希望他一路平安吧。” 37 在底比斯,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虽然说这里名义上算是我的地盘,可是我却没有多少真实感。亚莉说我小时候在这里住过,那记忆我可没有,而且小时候的事,不记得也很自然,并没有人觉得我对这里的陌生有什么不应该。毕竟我更多的时光是在孟斐斯度过的,这里对我来说,更多意义上是异地,而非故乡。 不过这里的大小官员都很识做,无论如何我是主子,将来这里也是直属我管着的地方,对我不敬等于砸自己饭碗,而且还可能把自己的脑袋玩丢掉,象他们这么聪明的人自然不会这么做。几千年前的古埃及并不象我们想的那样落后,管理体系也很完善。他们甚至有很美的城市排水系统,用石头砌的地下水道,还有烧制的粗陶水管。户藉制度也很完备,当然,不可能象现在一样每个人都有身份证登记在案,但是他们城中划区,城外聚集成村,管理的也很严格细致。我只是熟悉了一下,了解情况。通常的穿越回古代小说中会出现的大改革大发明可没在我身上出现过,我既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心力,伟人说,与人斗其乐无穷,的确如此,其实人的大部分精神都在同他人的争夺倾轧中消耗了,真用来建设的力量远不如用来破坏的力量大。 另外就是…… 我看着眼前这个执政官,才刚刚年过三十,可是不管是那个放荡不羁的老男人比还是和西奴耶那个正当壮年的叔叔相比,都显得太疲怠了。一问,家里娶了近二十个妾……唔,了解了。 亚莉忍着笑,直到那人走了之后,才说:“真是的,这家伙一点都没变……” “咦?亚莉你认识他?” “是啊。以前我还在底比斯宫里做女官的时候,他就在执政官手下做事了。现在他也升上来啦,可是当年的脾气一点都没有改。那会儿他就悄悄的给宫中侍女传情诗递东西的,大家都知道。” 我们一起八卦了一会儿,亚莉说:“对了,孟斐斯有信过来,公主现在就要看吗?” “有信?会这么快?” “用鸢鹰送信,还是很快的。” 我把信拿来,其实不算是信,就是很小的纸条折好卷起来的,上面能写的消息不多,就只有两三句。 是小曼的亲笔,我认得他的字! 上面先写:“姐姐你身体好了么?这次意外我担心死了,幸好你平安无事,我每天都在想你,想的厉害,胸口都觉得难受。” 我笑笑,但是一扫到下句话,我就乐不出来了。 “答依俐公主被安苏娜所伤,父王留她多住些时日,看起来情形不妙。安苏娜已经被遣到后宫偏室去住。姐姐请尽早回来吧。” 亚莉问我:“公主,公主?怎么样?” 我把纸条递给她,亚莉匆匆看过,脸色也变了。 “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就回去。” 亚莉说:“公主,你身体刚刚……” “再不回去,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小曼虽然是王子,可是后宫的事情他太无力了,插不下手去。还有,下毒害我的人,还不知道现在又要折腾什么花招,如果把脑筋动到小曼身上,教她得了手去,那时候就什么都晚了。” 亚莉马上说:“是,公主,我这就去收拾打点,吩咐备船。” 晚饭呈上来,按我的吩咐做了美味的菜团子,我坐下来把团子掰成小粒,一点点喂给小金吃。它真是乖巧听话,亚莉到现在为止都没发现它居然是只活的小蛇呢,还夸了一句这镯子做的真是精致漂亮。 “好吃吗?”我虽然心事重重,还是柔声和它说话:“等回了孟斐斯,让人给你做奶点心和米糕,那东西可是很难得的,你以前应该没吃过,一定会喜欢。” 小金蛇自己伸过头去,在杯子里喝了两口果汁。我笑眯眯的摸着它的头…… 答依俐……这女人实在有些棘手。而父王…… 我真的很纳闷,他就这么色令智昏?努比亚明明就是意图不轨,巴不得分裂埃及好趁机壮大自己,这些消息我相信宰相那里也不会没有收到,为什么他就是置之不理呢? 难道他真的被那女人的迷汤灌晕了吗? 我以前听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现在看来应该倒过来,该说女人不坏男人不爱才是。 我把掰碎的菜团子放在手心,让小金蛇自己叼来吃,它的饭量不大,大约吃了三分之一个团子也就饱了,我只吃了一点水果,烤肉动也没有去动。 对我下毒的人,我心里是有数的,直接下手的应该是我宫殿外围的侍女,贴身侍女们一不留心,很容易是会被钻空子的。而在幕后指使的人是谁,简直不做第二人想。 安苏娜和我已经成了宿敌了。我知道的事,她可能也知道。她知道的事,我也大多都知道。上次如果不是法老醒的快,这世上已经没她这个人了。可是想不到我看在法老的面子上没有杀她,她却…… 当我不会杀人的吗? 我把手缓缓握紧,手里剩的那点团子被捏成了碎渣,我手一松,那些渣滓纷纷簌簌的落了一桌。 我如果叫你死的舒舒服服,我都不叫爱西丝! 不过,我本来……也就不是真正的爱西丝啊?只是时间一久,自己都快忘了这个事实。 我是何于意……何于意。 只是除了这个,别的我仍然是什么也记不得,想不起。 或是明天就要起程回去,晚上我躺下好久也没有睡着,亚莉和我小声说话,不停的劲我:“公主,快睡吧。闭上眼一会儿就睡着啦。” “不知道小曼是胖了还是瘦了……这些天他一定吃不香睡不好。” 亚莉笑:“是,公主不在,王子当然吃不下睡不好了。” 我叹口气,亚莉这话说的…… 我和小曼是不可能的啊,不管埃及王室什么传统,我是绝对不能接受姐弟成婚这件事的。 小曼只是现在生活的圈子太窄了,将来他再遇到更加漂亮活泼的女孩子,很快就会放下这段少年心事的…… 38 我们还在半途,新的消息已经送到了。 我看过之后无语,递给亚莉。 她轻声念:“王已定于……下一个太阳年的新年,迎娶努比亚公主答依俐……为妃。” 我看着尼罗河水泛起的波浪,河风吹在脸上。 “公主,这……” “木已成舟啊。”我说:“这一次,让她占了上风。” “可她别有图谋,公主你和曼菲士王子须小心提防啊。” “是啊,”我笑笑:“那也没什么,她就算当了王妃,难道我就对付不了她了。”想想那个老男人给我的那号称情人药的东西,多半是说来骗人的。不过这世上的毒药难道还少了?就象我身上中的那种毒,神不知鬼不觉的,也厉害的很哪。 “亚莉,你以后要更忙啦,”我说:“凡是这世上有毒的东西,你都找找问问,多搜罗一些来吧,以后公主我也要做点坏事给人瞧瞧,个个都当我是吃素的,好欺负……我怎么能让他们这么误会下去啊。” “是,公主。”亚莉说:“我一定好好尽心去办。” “得抓点紧。” “是。” 我蹲下身,伸手去拨弄那从船边拂过的芦苇叶子。 “亚莉,你说人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公主,活着是难的,可是所有人还都是想要活下去啊。”她说:“您的路更艰难,曼菲士王子勇武有余细谨不足,公主得好好的帮着他啊。” “我知道啊。”我叹口气站起来:“不为了他也得为我自己,那些人是一定不能放过的。” “是啊,公主早动手就好了,也不至于还有这一次的变故。”亚莉说:“虽然说公主这次中毒安苏娜的嫌疑最大,不过,也难说……公主这边病倒,那边努比亚那骚公主就来了,这中间若说没一点联系……” “嗯,现在说是谁下毒也没关系了,反正她们都是要死的,一个也不能留。果然古语说的对,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亚莉念叨两遍,两眼放光:“这话说的对啊,先下手为强,出手慢了就受人所制,这真是……” “行啦,就这么着吧。”我说:“后天就到孟斐斯了吧?” “是啊。” 我点头说:“那就是了,好好预备吧,我们可得迎接一位法老的新王妃啊。” 船到了离王宫最近的码头,我站在船头,一眼就看到小曼骑在马上,高傲又焦急的样子,忍不住抬起手来朝他挥了几下,一边回头催促:“划快些。” 小曼不等船靠岸,一跃从马背上跳了起来,登上船头,张开手把我紧紧的抱了起来。 我两脚离地,不得不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这孩子……不过是几个月没见,怎么他竟然好象长高了这么多? “姐姐!” “曼菲士。” 他的力气真大,勒得我喘不上气来。 我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喂,放我下来。” 他固执的说:“不放!” 船已经靠了岸,这孩子把我横抱起来往马背上一放,自己也翻身上马,一提缰绳,催马就向前驰。 马蹄声脆,热风烈烈的吹在脸上。 我仰起头闭上眼,有瞬间的恍惚。 小曼紧紧抱着我:“姐姐,你再也别离开我了!” 我没出声,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象是刮过了千年的沧桑,千年的孤寂。 就算我不出声答应,我的未来,和小曼的未来,也是紧紧绑在一起的,更何况,我们是彼此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血脉相连,斩不开,割不断。 被他这么一路载回皇宫,我的妆也脏了,头发也散了,看到等在宫门口的法老,倒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 “回来了就好啊,”他也乐呵呵的迎了上来,张臂把我从马上抱了下来,轻轻举了一下:“我的女儿更漂亮啦。” “哪有啊,我倒觉得比以前胖多啦。” “女孩子一个两个都要苗条,你再瘦可不好看啦。”他把我放下,一手拉着小曼,一手拉着我:“走走走,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聚一聚,说说话。” 我心里本来又暖又甜,可是他下一句话就让人噎住了喉咙:“等过了新年,咱们又多添一个家人啦。” 小曼脸色顿时一变,我微笑着说:“是啊,答依俐公主温柔漂亮,我们大家也见过的,互相也有几分了解,总比陌生人好。” 法老也笑,就小曼板着脸不说话,法老也不和他理论,说他天生就是坏脾气,接着就说起来我打小就温柔听话,小曼从小就爱哭爱闹,好几个奶妈都伺候不了他。说的小曼脸色越来越难看,一顿饭吃下来一句话也没说。我担心他再憋非憋出内伤来不可,意思意思吃了点东西,就拉着他告退走人。 “气死我了!”一出来小曼就甩开我的手,拔出剑来冲着柱子乱砍乱劈,直劈得木屑乱飞,嘴里骂着:“我就看不惯!一天没有女人就象要活不下去……” “喂,闭上嘴。”我拉他一把:“去我那里吧。” 他站着不动,我又拉了一下,他才悻悻然的还剑入鞘,跟着我回去。 亚莉已经把我的行李搬回放好,宫室宛然,帘闱依旧,就象主人从不曾离去一样。 “坐下吧,”我说:“我从底比斯给你带了礼物来。” “我不要!” “好啦,你到底是生谁的气啊?生别人的气,就不要给我脸色看,”我拿出一个精美的木盒子:“打开看看。” 他没精打采的打开了盒子,里面是卷起来的羊皮纸。 “这是什么?” “你自己看哪。” 他把关皮纸卷拿出来,一点点展开,脸色一点点变得郑重而惊喜。 “姐姐,这是……” “这是地形图。”我微笑着他身旁坐下来:“你喜欢吗?将来你做了法老,一定要领军东拼西闯的,这东西你用得着。” “姐姐,你对我真好!” 我笑笑。 这还是从老男人那里顺手牵羊摸来的,他走南闯北,这地形图应该是他亲手所绘。反正这些地形都记在他心里,他再画一幅也不难,我摸走这张他心里有数的很,不过也默许了我的所为。 39 那日子,小曼切齿愤恨的日子。 对他来说,这不仅是对他的权力的威胁,也是对他心目中,母亲地位的侵犯。 埃及王妃,应该只有母亲一个。 别人都不配。 但是现在法老又把那个位子给了,只比我们大一两岁的女子。 我倒没有他那种感觉。 宫里还有个传言,说我不是王妃生的,也就是,我和小曼同父不同母。这说法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宫人们一直小声的在议论着。之前法老用雷霆手法处置了一次,没再听人说起。但是……或许其他人还是会有在心里琢磨吧。 尽管琢磨好了,我的继承权可不会因为这小小的传言而动摇。 “公主见过铁剑?” “是啊。”我说:“那剑很短,但是十分锋利坚硬。若是铁剑与青铜剑相遇,那么青铜剑碎的机率要大很多。” “那人是谁?公主没有留下来吗?”伊德霍姆布急切的问,身子探前,一脸渴切。 “没有,”我摇头说:“是那个人从河中救了我,送我到底比斯就离开了,铁剑有两把,一把在他手中,一把……” 路卡是谁,我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他的埃及话说的流利纯熟,没有半点口音,但是他的发色打扮却实在不象是埃及人。 “我们自己没试出铁剑来吗?” “有……可是,并不怎么理想。” 我点头:“那就继续再试吧,等这一阵忙过,我去看一看,或许能有什么改进的办法。“ “也好。”他说:“公主也要保重身体,上次的病重……” “这个我知道。” 我曲起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好象还有什么事忘记了,一时想不起来。一转眼却看到伊德霍姆布正看着我的手,眼神…… 我奇怪的说:“宰相大人?” “啊,请公主原谅。”他站起身来:“时候差不多了,老臣就先告退了。” “好。” 我有点奇怪,亚莉端着喝的进来:“公主说什么奇怪?” 我说:“伊德霍姆布刚才盯着我的手看。是不是他看出来小金不是个蛇形镯子啦?” 亚莉一笑:“啊,说起来那天吓了我一跳啊,公主沐浴的时候我想把小金拿去送给匠人清洗呢,结果我一拿,它忽然动啦,我差点没吓死呀。” “嗯,我早该和你说,事情一多忘记了。” 亚莉放下托盘看着我的手腕,忽然说:“公主,其实我想伊德霍姆布大人看的不是镯子,是你。” “嗯?” “公主是美人啊,连我有时候都会看呆,何况是他。” 我半张着嘴合不拢:“可是宰相大人都年过四十啦……他这个人很正经严肃的……” “别说是四十,就是过了六十,见了公主恐怕也克制不了啦。”亚莉说:“别人都说那未来王妃美貌,照我看她连公主的脚趾头都比不上。前天去祭神的时候,那个假正经的大神官卡布达就一个劲儿偷看公主,亏他还是侍奉神祗的……”亚莉忽然住口不说:“公主喝点水吧。” 我低下头去看着水杯,我自己的容颜映在水面上。 是啊,是不丑。 但是…… 我把水喝了一半,放下杯子:“我们也回去吧。对了,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是,已经照公主的吩咐安排了。” 我点了下头,轻轻站起身来,亚莉往门口吩咐了一声“公主要回去了”,然后回过身来扶我。 走到门边的时候,忽然我手腕上的小金昂起头来红信咝响,我反手从侍卫腰里拔出剑来,隐在身后,亚莉一惊,来没及来问出她的问题来。我们走到了门边,步辇抬了过来,我就站在台阶上,亚莉紧紧靠在我的身侧。 步辇缓缓的落在地下,健奴我一剑朝抬轿的健奴砍了过去。 那人就地一滚避过了要害,后背上被我划开了长长一道口子。手底下嗖嗖的射出两道小飞刀来,被赶过来的护卫挡在我身前,挥剑把小刀打开。 四周的侍卫们一声呼喝,全围了上去。 “就这么点本事也来当刺客。”我把剑还给那个给我挡箭的侍卫,拍了下手:“捉了之后也不用费劲儿审问了,直接拿去喂小曼养的狮子吧。” “是,公主。” 我抬起头来,小金邀功似的冲我摇头晃脑,咝咝出声。 “嗯,大功一件,回头给你吃好吃的。” 小金得意的吐着信子,亚莉惊道:“公主,这小蛇竟然能预知刺客到来,真是……果然是我埃及守护神啊!” 我点头说:“是啊,真是很乖的宝贝,它用处可不止这一点点呢。” 侍卫捡起刚才被削成两段的小刀,我说:“拿来我看看。” 那小刀凑到鼻尖闻一下,有股淡淡的腥味。 “上面淬了毒,所以稍微靠近一点小金就可以闻到。”小金又盘回我手腕上,懒洋洋的一动不动,就如一只金环镯。 亚莉赞叹了一下午,荷尔迪亚来蹭晚饭的时候她才住口。这姑娘跟她爹一样,盯着我的手腕看了半天,忽然失笑:“公主这镯子实在漂亮。” “嗯?” “自打公主那次公开在祈神时戴过这镯子,城中的贵女小姐们可都一窝蜂似的打造这样的镯子戴呢,可是哪只也没有公主这只漂亮。” 我一笑,轻轻摸过小金的身体,说:“那是自然。” “公主,”她凑近前来喊了我一声,我问:“什么事?” “这个……呃,请公主收下。” 我一看,又是一大叠的的莎草纸卷。 “荷尔迪亚,你说老实话,这些让你送信的人,是不是给了你好处?” “那是自然!”她得意洋洋的从腰兜里倒出一堆珠光宝气的首饰珠宝来:“这些都是他们央告我的时候拿出来的,来来,咱们一人分一半吧。” 我简直哭笑不得:“不必了,你自己收着吧,这些信,你也拿回去还他们。” 荷尔迪亚点头说:“我知道啦,你心里只有曼菲士王子一个人嘛,但是人家一片痴心,你就看看信也没……” “谁说我要和曼菲士好?” 她讶异:“难道不是吗?” 我有点头疼,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以为?嗯?最难以解决的小曼本人也这么以为,实在是…… 该怎么解决啊? 40 日复一日,新年转眼就到来了。 也就是说,便宜老爹法老要迎娶努比亚公主答依俐的日子,到了。 “公主,这身礼服真是太合适了。”亚莉跪在脚边替我整理裙摆,又理好腰上的饰物:“真美。” “还不就是那样,今天最漂亮的应该是新娘子才对。”我说:“努比亚的嫁妆,今天就进城吧?” “是,公主,其实昨天就可以的,但是要郑重嘛,所以赶在今天上午送进来。” 我点了下头,有点不太适应。今天这顶金冠稍重了一些,下面是莲花环绕,上面是双蛇绕日,十足真金,份量十足。发尾还缀满了波浪形的金流苏。额前的束环上还镶满如石榴花般火红的石榴石和红宝石,亚莉奉承我美,我倒是怀疑今天那些人能不能看到我的长相,八成在他们能看清之前,已经被这些饰物的珠光宝气耀花眼了。 我今天就象个活动的珠宝架子。但是没有办法,谁让答依俐进门的时间,正是太阳历新年呢?我并不是为了她进门才这样的打扮,而是因为今天一早我还有一场祭典要主持呢,实在不能不这么做。 祭典也可以交给神官们来主持…… 但是…… 我拿起黄金的盒子,挑了一点殷红抹在唇上,轻轻涂开。 但是神官们掌握的权力太大,利弊各半。为了将来,为了我自己也为了小曼,我必须扩大自己的影响力,把能抓到手中的神权和政权尽量的抓牢。权力场上没有保持原地踏步一说,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败就是万劫不复。 这就是权力,很残酷,也很诱人。 尝过其中滋味,很难抽身后退,也不大可能从其中抽身。 外面有侍女进来跟亚莉禀告什么事情,我问:“有事?” “啊,也不是什么大事。”亚莉笑容满面的说:“只是刚才侍卫们回报,从宫门口一直到神殿,一路上已经挤满了人了,都为了公主而来的。” 我低头看看自己涂着金粉的指甲,很精致很完美。 “小心有人趁乱生事。” “公主请放心,曼菲士王子一早已经把自己的亲卫都派来了大半,专卫保护公主的。” 我点下头,忽然想起来:“那曼菲士呢?” “王子他……”亚莉欲言又止。 “什么?” “他说气闷,已经骑马带人出去了。” “真胡闹。”我把梳子扣在桌上:“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就算不满那女人,祭典也不来了吗?” “公主,王子他……”亚莉说:“他也真的是心情难过才会出去的,公主不要生他的气。” “我生他的气干什么?如果让父王和他生了嫌隙那就不好了啊。”我有点苦恼的站起来:“现在那个女人来了,宫里的各方势力均衡势必要被打乱重洗,朝中的事,也……有点难说。现在可不是十平八稳的无事时候,他任性冲动的脾气真该改改。” “是,等他回来再好好劝他吧,公主,时候到了,该动身去神殿了。” 我点了下头,亚莉跪下来替我穿上鞋子。我劝过她,这些事情让小侍女来做就好,亚莉一定不肯,说是小侍女们才不配贴身服侍我,而且经过上次中毒的事情,她现在操心劳力的范围可算不小。要不是还有荷尔迪亚分担一部分,我担心她早就累趴下了。 荷尔迪亚也从我这里领傣禄的,看她的架式是不打算结婚嫁人,一门心思巴着我,估计等哪天我从公主变成女王,她就会变成我的首席女官啦,跟我混,她的前途倒也光明灿烂,可她就真一点儿也不想结婚吗? 不过,我自己也并不想结婚嫁人,倒不用五十步笑百步。 按现代的标准,我未成年,她也就是个大学未毕业的年纪,现在说终身大事还早了些。虽然埃及人也挺早婚的,十三四岁就当孩子娘的那是普遍情况。 我坐着步辇,因为太阳没有升起来,所以上面的垂纱是勾起来的,我能看见道路两旁,那些人也可以看到我的身形。但是我想,面容就算能看见一眼,也一定被珠光宝气映的全然看不清。可是似乎这也并不能影响那些人的热情,不少人把摘来的鲜花投到我要经过的道路上,还有些落在步辇的边上,小金并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山呼海啸一样的人声对它而言是不存在一样,依旧在我手腕上睡它的大头觉。我捡起一束扔到自己身前的莲花,转头向外看看,因为前面路窄要转弯了,步辇在原地停搁下来,一个很小的孩子正被大人抱在怀里盯着我看。花是他扔过来的吗? 那个人战战兢兢的走近,被侍卫拦在几步之外,恭敬的行礼说:“我,我们绝不是想冒犯公主……只是,今天是新年,或许,或许公主开恩,愿意替我的孩子赐福……” 我抬了下手,侍卫们的刀斧移开,那个人跪着膝行到步辇旁边,把孩子托高递到我面前。 我抬手在那孩子的额头上虚抚了一下,小金却一下子竖起头来,象电般探出去在那孩子眉心舔了一下。 那个父亲惊呆了,跪在那里瞪眼看着我的手。 “这孩子以后会平安成长的。”我微笑着说,车辇又开始缓缓前行,那个人如梦这初醒似的追在后面喊:“神,神迹!公主是神女!感谢公主为我的孩子赐福!感谢守护神为我的孩子赐福!” 只是让小金舔了一下,也就这么激动啊。 “喂,看来你这个守护神很能骗骗人呢。”我抬起手笑着说,小金不理会我,自顾自又开睡了。 “懒蛇一条。” 我抬起头望着前方,神殿已经在望。 太阳神阿蒙的神殿…… 我忽然想起从前,有一次我和亚莉出去看河祭,那时候是另一个人在主持祭典…… 其实,中间也没有过去多久,但是,想起来好象是隔了许多年一样令人恍惚。 “公主,到啦。” 步辇缓缓落地,我扶着亚莉的手走下来,站直身。 一瞬间,排山倒海似的欢呼之声象洪水一样呼啸而来,震的人几乎站也站不住,脚下地面发颤,有种要被声浪击倒的错觉。 我定一定神,微笑着,一步步走上神殿的台阶。 每一步都似乎牵动一点心事。 那些艰难的,心痛的,无奈的,愤恨的…… 那些事,我都踩在脚下。那些人,我都抛在身后。 我一定会笑到最后,笑的最美。 41 我垂下眼帘,看着点燃的香,烟气袅袅四散,环绕身周,象是把身外的喧嚣都隔开了。 祭祀开始之后,神殿外面的民众也安静下来,石砌的广场上跪满了人,却听不到说话的声音,一瞬间的肃穆,让人觉得有些惊心。 僧侣们分做两排,恭敬的念诵着太阳金经里头的句子,祭典一步一步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足有一个半钟头那么长时间才结束。就算我体力很好,也难免觉得有些疲倦,戴着沉重金冠的头颈有些麻木酸痛。 我缓缓走出神殿,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俯瞰下面的众人,慢慢抬起手臂,做了一个上升的动作。 底下人陆续站起来,不知道是哪个带的头,高呼着太阳神万岁,法老万岁,群情激涌,象是开了锅的热油里溅入了冷静的水滴。 我觉得也许他们就是平静的热油,我就是冰冷的水滴,两样加起来,场面反而更加的火爆了。 我坐着步辇回去,埃及人既有浪漫的一面,也有严守规则的一面。虽然情绪都那么激动,但是却守在道旁并不会拥挤上来。 回到王宫的时候我第一句话就是:“快点,更衣!我的脖子都要断了。” 亚莉说:“公主啊,今天是好日子,不要说……” “谁的好日子?”我郁闷的都想骂粗口:“快快,我都要撑不住了。” 荷尔迪亚今天也总算打扮了一番,好歹是过新年,而且是法老娶亲,举国同庆。她在黑发上插了一朵大大的红花,衬着水汪汪的眼睛倒也比平时多了好几分的娇艳。 “公主的气势真是一日千里,人望都超过所有的神官了。” “因为我比较美,比神官有看头吧?”我瞪她一眼,亚莉叹了口气,还是过来帮我把金冠摘掉了:“公主难得这么盛装打扮一次,这就换掉么?多可惜。” “可惜什么。”我说:“好啦,什么轻便拿什么过来穿戴吧,再拿重的厚的我要翻脸的。” 亚莉叹口气,把我日常穿的纱衣拿下来,荷尔迪亚过来半跪坐在我身边,替我拆掉头发上的金流苏,改为缀上小彩珠的发饰。 “王妃几时到?” “就快到了。” 我点下头:“小曼呢?” “应该……回来了吧。” 应该?我转过头:“西奴耶呢?” “西奴耶将军今天没和王子在一起,他领军护城呢。” 这孩子,真分不出轻重缓急啊? “算了,不理他了,爱来不来。” 我重新戴好头饰,理好衣裳:“好了,我们去前殿吧。看看新王妃……久违的美貌。” 屋里的两个人都会意的笑出声来。 宫里的人好些都见过努比亚公主答依俐满身疙瘩的丑状,她这个王妃要做的有尊严,首先得让大家把那个印象淡忘去才可能。但是,那么印象深刻的事情,怎么会忘掉呢? “听说答依俐公主的送嫁队伍连绵漫长,十分光鲜华丽呢。” “她总是带好多人来。”我说:“人我不喜欢,东西我倒是有兴趣。” 我们说话间已经穿过庭院到了前殿,结果一打眼,竟然看见一个我以为不会再看到她的人物。 “她怎么也来了?” 亚莉也意外:“是啊,我以为她……” 我看看她:“你这些天到底在忙什么啊?” “公主恕罪,”亚莉惶恐的说:“是我疏忽了,以为派去的人已经足够收拾她,想不到还让她逍遥自在着。” “算了,今天先不说这个了。” 我走进去的时候,法老正笑容满面:“爱西丝,你来啦。” “是,父王,恭喜你今天迎娶王妃,我刚才在神殿祈福,还愿阿蒙神保佑父王夫妻恩爱,白头到老呢。” “哈哈哈,你就是会说话。”法老张开手,我和他拥抱了一下。 这老不修,今天打扮的真是……格外浓艳啊!假发套闪亮簇新,身上不知道擦了多少香精油,熏向我几乎一个趔趄。我是最讨厌这种浓重香味儿的,闻了就没食欲,再闻都会吐出来。 “对了,来来来,看看今天收到的贺礼。北部卡索米的首领送了一样珍贵的宝物来,我正想着交由你保管呢。” “是什么宝物?”我也有点好奇,法老成婚,那送的礼物肯定不会次了,若是一般的珍宝,法老绝不会这个表情的。 他招一下手,一个宫奴捧过个金盒子来。 “打开看看吧,我的女儿。”他搂着我的肩膀,豪迈的说:“也就只有你担当得起这重任。” 我轻轻按下锁扣,缓缓的把盒子掀开。 里面垫着昂贵的闪亮的东方来的丝绸,丝绸上面是一个暗金色的手镯。 形如一只蝎子,精致华美,看色泽和纹理,似乎是件古董。 “这是……” “这就是蝎子王之镯啊。”法老说:“传说中可以召唤死神军队的魔蝎大帝之镯。” 我记起来了,我也在神殿的典籍里看到过的,魔蝎大帝的传说,摩挲尤斯,戈莫拉城……传奇的阿努比斯的军队…… “可是,那不是传说吗?” “哈哈,我的女儿,传说也总是从真实深化而来。”法老说:“虽然这镯子未必能够召唤蝎子王的军队,但是总是样圣物。我将它交由你……” 忽然一个声音插进来说:“法老,我愿意保管这样圣物,用我的生命和灵魂去护卫它。” 我们转过头,安苏娜正站在身后一步之外,她今天的妆饰格外浓艳慑人,身段似乎比从前瘦了一些,更显得纤侬合度,矫妖不凡。 不过她的衣服是不是太暴露了一点?布片又少又薄只能挡住一点点,身上用黛青色的彩墨描绘着饰纹,披着金丝织的纱网衣裙,金芒闪闪肉光致致的,能让男人的眼珠子都掉下来。 法老显然很意外,站在那里没出声,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法老,”安苏娜踏前一步:“难道别人说的都是对的,你真的只爱答依俐公主,对我就再没有半分眷顾了?” 法老被问的有点不好意思,他这个人一向标榜自己多情博爱的,当然不能承认安苏娜说的是对的。 “我已经放弃了太多的奢求,只是……这个手镯,曾经是我们部落的圣物啊。” 是么?我看她一眼,她的秘密倒不少啊。 法老也意外:“有这等事?” “是的,所以……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护卫这手镯!请您答应我吧!” 满嘴瞎话,你部落都没了,还是让我老爹的军队打败的,你自己就是个战利品,还在这里讲什么圣物不圣物的。 这女人做的事,我肯定不能让她做成。 “父王,你是先答应的我呀。”我拉着他手:“你可不能反悔,法老说话怎么可以不算数呢。” 法老得了台阶,跟安苏娜说:“是啊,你看,我已经先答应了爱西丝了,安苏娜啊,你……” 她转过头来:“公主,我自认剑术可比你要强,护卫圣物,比你要衬职的。” 这女人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么? 法老的脸色也很不悦,今天是他大喜,安苏娜这纯属是找不痛快来了。 “既然你坚持……不过这件事等下再说吧。”我转头看看殿外:“新王妃来了。” 浩浩荡荡的送嫁队伍进了宫,我远远看着,直想冷笑。 这是摆阔来了?还是要把这些人想着法儿在我们宫里塞下来?想的倒美,我叫你妙计迭出,结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若不信时,不妨你就试试。 结果答依俐公主走上殿来,满殿的男男女女顿时抽气声此起彼伏,心情无比澎湃激动。 美貌的新娘大家见多了,更何况这个以前挺丑的样子大家都见过。 可是灰头土脸一身一头是沙的新娘,你见过没有? 我是没见过。 不但她一个,她身后跟着侍女们,也都是脏兮兮乱糟糟,实在是…… 我别过脸,用扇子掩住唇微笑。 答依俐公主,你实在太会别出心裁了,这么一副打扮行头,我爹想不印象深刻都不行啊。 42 “陛下!”答依俐一头扑进法老的怀中:“你一定要为我作主!我堂堂埃及王妃怎么能被人如此欺辱啊!” 她哭起来如娇花着雨,但是话却说的不完整,法老问了送嫁的侍卫才知道,他们将要进城的时候,突然从一片坡上冲下来一队人马,看不清面目,从队伍中间切过,一路狂奔,把他们撞的人仰马翻,无论是人还是嫁妆都被蒙上了厚厚的一层沙土 。现在我们看到的,还是他们尽量整理过的,因为怕在中午之前赶不到,所以只好就这样来了。 我心里一沉,会这么做的人,翻遍全城恐怕也只有一个。别人就算想和她为难,捣蛋一下又算怎么回事儿?而且,这城里又有谁能有那么快的人马呢? 而且这惹祸鬼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我看了亚莉一眼,她弯下腰,退了出去。 这孩子,不教训是不行了。 轻重缓急都分不清,答依俐我也很讨厌,但是你恶作剧管什么用?要出手就一击必杀,捣蛋这种孩子把戏,不是玩政治的人该做的事。 法老八成心里也有数,笑容有点发苦,一边是宝贝儿子,一边中正宠爱的新欢,他只好先安慰着,并且口头命令人去查找搜捕。答依俐咬牙切齿的说要那个贼子的人头,我脸一转,不去瞧她那张脸,虽然脸上沙尘是抹净了,可是用了好多香油梳堆好的头发却脏兮兮的。法老让她先去整妆,并且命令摆开酒宴,大家一起乐呵乐呵。酒宴其实不该这么早摆,我估摸着法老也是想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吃吃喝喝,刚才的事大家就当没发生过好了。 宴会一直进行了很长时间,其间大家吃,喝,看歌舞,寒喧客套说好听的话,一直到了下午,小曼还是没回来。 我知道他不想见法老娶妻的场面,可是这件事难道是可以逃避得了的吗? 我端着酒杯心事重重,荷尔迪亚轻轻拍我一下,我转头看时,却是安苏娜走到了大殿的中央,朝法老半跪下去,说话声音很高:“法老,请允许我守护蝎王的手镯,我愿与公主当庭比武,以定胜负!” 这女人。 我把酒杯放下,连生气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 不过,也更加警觉了。她并不是蠢的无药可救的女人,但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要那个镯子,到底打什么主意? 我一时间忽然想到以前小说里看过的什么魏文帝宝藏李自成的宝藏等等,莫不是,她们那覆灭的小部落,竟然也有什么宝藏秘密牵系在这镯子上不成?又或是,这镯子真有什么诅咒的的力量,所以令她如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到手? 法老脸色不大好看,答依俐却一副娇羞状倚着他说:“什么镯子这么郑重,能不能让我也开开眼界?” 法老不能驳新娘子面子,让人把那镯子捧了出来,答依俐这女人果然识货,惊道:“这,这就是传说中可以召唤阿努比斯守护的手镯吗?” 这镯子真有那么神奇吗? 我站了起来,缓缓走近前去:“王妃也知道这镯子?” 她却说:“啊,听说过的……”虽然嘴上说的淡然,眼睛却直盯着镯子不放。 好么, 这下我是非抢到手不可了,这镯子肯定有什么古怪,安苏娜深知根底,答依俐恐怕也有点概念,这两个女人真不是省油的灯。 老爹也太没眼光,玩女人嘛,什么样的不行,非得找这种包藏祸心的,口蜜腹剑的,等于在枕边放条蛇,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 “既然你想比,那就比吧。”我说:“比输了可不要哭。” 她傲然的看着我,想必她认为自己是一定可以胜我的。 对,她的身手据说是很不错,而且拼力度一定可以拼羸我。 法老面色不豫的看着我,我微笑着向他点点头:“今天是父王大喜的日子,我们这也算是给父王添个热闹吧。” 他脸色好看了一点点,不过再看向安苏娜的时候可就不大善良了:“你们两个要比试什么?” 安苏娜回手一指,从这里看过去,侧殿的墙上挂着各种兵器。她指的,应该是两股三叉短戟。一般武器有青铜的多,这个却是熟黄铜的,硬度不够,平时打仗用不着,武士们习练这个也并不怎么刻意。 法老脸色又一沉,我却说:“不要紧,反正是玩玩儿,这个打起来灵巧好看,就用这个吧。” 我叫过亚莉来吩咐:“给我拿一身儿方便活动的衣服来,还有,让人送两副三叉短戟过来,我们给父王的婚礼助助兴。” 亚莉倒是一点阻拦我的意思都没有,点了下头就退下去了。 我安抚的摸了一下臂上的小金,在别人看来,不过是随手摸了一下镯子。 亚莉办事就是快,不多时就替我取来了衣服,还从库中拿来了三叉短戟。安苏娜把外面的金缕衣一去,也就成了短打扮,很适合动手打架的一身行头。 殿上的人已经听说了公主要亲自下场与人比武,无不捧场,早早的让开了地盘。 我和安苏娜缓缓走到法老的座前,施过礼之后,各据左右一方,站定对峙。 我把脸上的黄金面罩拉了下来,微微屈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安苏娜。 法老无奈,到了这地步,也只好看着我们打了。 他击了一下掌,犹如平时看武士拼搏的架式,安苏娜旋了下身,换了个姿势。 她的眼中充满怨毒和愤恨,一股杀气让我手腕上的小金也有点躁动起来。 43 “开始!” 安苏娜象一只矫捷的母豹,上身微倾朝我猛扑了过来,铜戟在空中疾划而过,金刃破空的风声形成了一种张力,让人的皮肤也跟着发紧。她最精熟的武器恐怕就是这一样,刺,挑,拨,划,招招狠辣,看起来哪里象是要比武,简直是要取我的性命。 我的人回报,安苏娜就算是做了王的妾,仍然每天都会早起来练武,她的体力和力度都绝对比我好。而我擅长的又不是短股三叉戟,倘若用剑,我与她的胜负则是未知数,用这种兵刃我本身也不占什么优势。 可是安苏娜如惊雷似的连串攻击,却也没有伤着我分毫。我每一式都能拨点在她力道恰恰使尽后力未继的那一刻,殿中人人屏息凝神,没有一个暗自出声的,只能听到我们打斗的动静与紧张的呼吸声。 她身体旋转起来,借着整个人的重量,双手的攻击迅疾如风车,几乎象暴风骤雨一般横不可扫,我连连后退,尽力化解,她一戟迎面搠来,又狠又准,我头一侧,脸上扣的面具被她的戟尾扫到,脱落下来弹掉在地下,发出当啷一声响。而我拧身闪躲时飞起一脚,正踢在她腰间,她整个人向后跌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下。 法老恰在此时出声:“好啦,很是精彩!就这样吧。” 安苏娜一把掀起自己脸上的面具,冷冷的说:“这可还没有分了胜负!” 安苏娜的体力果然充沛,如我所料的一样,一弹腿,如鲤鱼打挺一般跳起身来,双戟在手中灵活旋转,风声虎虎的又扑了上来。 这是你自己急着要找死,须怪不得我! 她两把铜戟用力朝我当头猛扎下来,我举戟一架,右手被她的力道砸的发麻,手腕一软,安苏娜的铜戟侧叉绞进了我的戟刺之间,我拿捏不住,铜戟脱手斜飞了出去。 我将剩下的一把铜戟朝她迎面掷去,斜身侧手,从一旁侍卫的腰间抽出了长剑,凝神而立。 我的体力不如她,胸口怦怦直跳,急促的喘息着。 她闪过我掷的铜戟,愣了一下,一转身将自己的两把铜戟也甩手扔出去插进了木柱,向后翻腾,两个纵跃到了墙边。反手从墙上拔下一柄铜矛。 法老呼喊了一声:“当心可别伤着!就此停手吧!” 但却没有人理他。 安苏娜的铜矛舞的犹如车轮,一边原来站着看热闹的答依俐慌忙向后急退了几步怕被碰伤,安苏娜的气势也根本不再象是一个养在深宫的女人,我忽然想到,她从前生长的部落是什么样子?如果她部落还在,她是不是……会成为一个骁勇善战的女战士?而不是深宫中这样一个满心怨毒贪婪的女人? 我们来回过了几招,她的耐心也渐渐耗尽,力道越来越猛。她有一招使出来就象刚才使三叉短戟一样,以身体为轴,铜矛横梗在腰间,身体旋转着,铜柔被她的转势带的犹如风扇迅疾的轮叶朝我横扫,我要是被扫中骨头非断不可。四周的人退了一步,又是一步,我们身周的空圈越来越大。我着地一滚闪到了一旁,她一矛狠狠的从背后刺了过来,我五指成爪,探手一把抓住了矛尖,只觉得一阵剧痛,手掌已经被矛刃割伤。 我反过手来,剑锋从肋下倏的刺出,剑刃入肉的声音很奇怪,我听到既沉闷又锋锐的“嗤”的一声响,剑刃深深刺进了她的腹中。 场中一瞬间静极,血的咸腥味儿满溢,鲜红色从我的指缝和她的伤处涌出,滴滴嗒嗒的落在地下。 一旁的人失声惊呼,亚莉惊叫着奔上来,一把掀开铜矛,伸手紧紧抱住我:“公主!公主!你没事吧?你受伤了?” 我松手,放开了剑柄,看看自己的手掌,幸好我戴着黄金的绞链在手上,只被割破了皮,十指伸屈运转依旧灵活:“没事,皮外伤。” 安苏娜站在那里,有两个侍女战战兢兢的要上来,可是被这血腥的一幕所慑,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就已经停下来不敢再上前。 “爱西丝!”法老几乎是从宝座上跳下来,奔过来抱住我:“爱西丝!你没事吧!你怎么样?啊?快让父王看看!” “我不要紧的……” 忽然殿外传来一声怒吼,我猛然回头,一道人影象猛狮猎豹,快的让我来不及看清,他已经冲了进来。 “姐姐!” “小曼啊……”我到现在是真的松了一口气:“你……回来就好了。” 他看看我的样子,两眼喷出来的怒焰可以把这间大殿都焚煅成灰,一把拔出腰间佩剑,扭过头去吼道:“我杀了你!” “住手,”我抱住他的胳膊:“今天是父王大喜的日子,你别犯浑,知道吗?” 小曼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她……” “冷静,曼菲士,今天是新王妃进宫的日子,你想让她第一天来到就看我们的笑话吗?” 小曼的剑重重一挥,剑尖劈在石柱上,火花迸溅,一指安苏娜:“这个女人敢谋害我的王姐,给我拖下去,明天就处死刑!” 旁边还有人小声说了一句:“这只是比武失手……” 小曼转头怒瞪,那人目光和他一触,急忙缩起脖子钻进人堆,小曼更无二话:“快拖出去!” 法老只端着我的手仔细看,又一迭声的叫医官快来。 我倒也不觉得手有多痛,只是转过头低声说:“父王,搅了你的好事,真是对不住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哎呀现在别管这个了,你疼的厉害么?啊?” 我摇摇头:“也不怎么疼。父王,那手镯现在应该是归我了吧?” “是是是,都是你的。”他抬起头急着吼:“医官呢?医官怎么还不来?” 安苏娜小腹上还插着那把剑,被人横扯竖曳的向外拖出去,地下留下的一道长长的血印子,也被机灵的宫奴马上跪爬上来给擦了个干净。 医官被侍卫几乎是一路拖着狂奔赶进殿里来,给我瞧了伤,急忙说:“公主只是皮外伤,并不要紧的,上了药,不要沾水,好好休息两天就会好了。” 我点一下头,觉得全身脱力,靠在那里一句话也不想说。 我和她之间,几分是私怨,几分是公愤,那也说不明白。 总之,要和我竟争这宫内第一位置的,她固然算一个,却还不是威胁最大的那一个。 小曼弯腰把我横抱起来:“姐姐,我送你回去休息。” 他俊美的脸上满是焦急与心痛,我无力的笑笑:“把我的战利品带上,可别让我白辛苦了。”他急着说:“姐姐,你这时候还管这些!你的安危才最要紧的!”我看着亚莉去把那个镯子接过来,才放下心事,闭上眼靠在他身上。 小曼大踏步的出了大殿,走过长廊,穿过庭院,一直把我抱回我自己的寝宫。亚莉赶让人吩咐备下热水铺好床再熬止疼治伤的药汤来。 我靠在床上,喘了几口气:“我没事,看你们一个两个急的。小曼,把那个盒子拿来我仔细看看。” 他很不乐意,但却拗不过我,招手让人把金盒捧了过来。 我打开锁扣,仔细的端详那个镯子,除了古旧精致,却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 “小曼,你有听过这手镯的传说么?” 他臭着脸抱着我的腰坐在床边:“我没听过!” “这有什么玄妙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人人都要抢,那肯定有……” 忽然外面好象喧闹起来,小曼一肚子气总算找着了出火的地方,朝外面吼:“谁在吵闹!不要命了是不是!” 亚莉连忙出去了,隔了片刻又再进来,脸色奇异的说:“公主,曼菲士王子……” “出什么事了亚莉?” “安苏娜她……” 我皱下眉头,她就算不留血而死,也绝对再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呀。 “她又怎么着了!”小曼喝问。 亚莉说:“刚才樊笼最毒的蛇忽然间全部失控了,蛇奴约束不住,它们四下乱窜,结果人发现,它们,它们已经把安苏娜……咬,咬死了。” 我一惊,本能的低头看自己的手腕,小金正懒洋洋的扭着身子,一副事不关己状趴下呼呼睡了过去。 44 她当然是要死的,只是……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小曼咦了一声,也觉得她的死法挺稀奇了,亚莉说:“外面的人现在都在啧啧称异,说公主是神之女,安苏娜因为伤害公主,所以才会引来神怒,让神蛇们去咬死她的……” 神蛇?就我手上的这一只吗?怎么看也没有什么神蛇的架式,顶多是条懒蛇。 “她活该。”小曼说:“她的尸身也不配进王家之谷,让他们处置掉吧。” “是,”亚莉答应了一声正要退下,我想了想说:“人死了,以前的事也就不要再提了。把她送回她的故乡去安葬吧。” 亚莉行个礼:“公主的慈悲有如神惠。”然后缓缓躬着身退走。 小曼说:“姐姐你有时候心是太软了,不让我当场杀她也就罢了,现在还这般……” “好了,东方有句话叫人死灯灭,别计较那些了。我问你,今天掀了王妃的送嫁队的,是不是你?” 他头一扭,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什么王妃,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 “好了,她再来历不明,今天一过,你见着她也要客气的称一声王妃。若是她能生下孩子,你的王子地位立刻就有了强有力的争夺者,你可明白?” “我知道。”他怏怏不乐的答。 “你看你,你今天只不过逞一时之快,除了让她狼狈了点,你伤着她了没有?要对付她,就要一击必杀,让她永无翻身的可能才好。这种孩子气的事,以后不要再做了,而且,你对她心里无论怎么想,表面上客气是要有的,这是对父王的尊重。猛狮捕捉猎物,毒蛇杀死敌人,那才是你应该效仿的,象土狗一样去撒泼扬灰,不是你王子该有的风范!” 他低下头,乖乖说:“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了。” “嗯。回来你和父王私下道个歉,说你是一时起了顽心才恶作剧的,父王不会介意。那个女人,你不要理会她,后宫这里有我在,她翻不起风浪……”我靠在床头,叹了口气:“不知道安苏娜这样意外身亡,父王心里会怎么想。” “父王早就移爱了,现在有了新欢,还管她的死活呢。”小曼说:“你没见到我让人拖走她的时候,父王眼尾都没瞄她一眼。” 是啊,我也知道。 不过,难道法老就是这么的薄情么?小曼将来……会不会有一日变成法老这般模样? 不,应该不会的…… 只是,法老当年何尝不英明神武,早些年还领兵打仗,象安苏娜她们的那个部落就是他亲自攻破的。现在上了年纪,英雄气短,好大喜功,沉迷女色…… 可惜埃及没有退休制,不然让他退居二线,让小曼登基,想必是一番新气象吧? 我摸摸小金,这个调皮的孩子啊……我都不知道它还有驭使蛇群的本事。 喝的药汤里多半有安眠成份,我眼皮越来越沉,小曼说:“姐姐睡吧,我在这儿守着你,保护你……” 我不记得自己又和他说了什么没有,昏昏然跌入了梦乡。 觉得很热,似乎身周放着熔炉在烤,口干舌燥,茫然而迟钝的在一片混沌中沉陷着。焦渴难忍的时候,好象有股甘泉流入口中,我急切的吞咽,觉得从没有喝过这么甜美甘冽的水。 我是谁呢?我是何于意……可是,也是爱西丝…… 我的家在哪里呢? 远在万里之遥,数千年之后,在那个,现在似乎永远也触不到的地方。 我……回不去了吧? 公主。 “公主。” 我听到模糊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慢慢睁开眼,亚莉正跪在床边说:“公主起来喝药吧。” 我点了点头,慢慢起身坐好,亚莉端来药和水,还有清淡的早餐。 我看看外面的天色:“天亮了啊?” “是啊,公主服了药,所以睡的很香。” 我明明自己可以捧起药碗和水杯,亚莉却硬是不许我上手:“公主的手上有伤,得好好养着。” 我低下头就着她的手服了药,喝了水:“小曼什么时候走的?” “王子在外殿睡的,一早才走,嘱咐我一定要细心照料公主呢。”亚莉笑:“曼菲士王子对公主可真是没得说啊。” 一说起这个问题我就有点心虚兼烦恼。埃及王室的这个奇怪传统实在让我无法接受,可是四周的人全都乐见其成。 “王和王妃呢?” “王一早去神殿祈福呢,然后就去处理政务去了,王妃一个人在宫中。” “她那些带来的侍女侍卫呢?” “王说三日后让他们启程回国的,侍卫都安排在外宫住着,侍女留了几名贴身服侍王妃,其他的也要打发回去。” 嗯,老爹还没有被迷汤彻底灌晕,这还好。我还担心他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呢。 可是我想起床的想法却被亚莉彻底打消:“法老一早就让人说了,请您好好养伤。曼菲士王子也说,在您的伤好之前,不许下床。” 我觉得好笑:“我只是伤了手,又没伤了脚,跟下床不下床有什么关系?” “那也不成!”亚莉义正辞严:“法老与王子都这样吩咐,我们是一定要听从的。” 等我用了早饭,和亚莉商量了半天起来在我的院子里走一走散步的时候,亚莉小声说:“公主……” “什么?” “关于上次公主中毒的事,我查的应该是弗尔娜下的手,可是我们从底比斯回来,她已经死了,而安苏娜那边我的确没找着什么证据,我也就有些疑心,会不会这毒,并不是她下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顺手揪下一朵红花来捏在手上:“继续查,不管是她不是她,这毒怎么弄到手的,什么时候开始下的毒,不大可能就只有弗尔娜和她两个人经过手,宁可错杀,也别放过了。” “是。”她停了一下又说:“还有件事……” “什么?” 亚莉的声音更小了:“后宫女人们服的那种药,昨天……已经给答依俐她喝下去了。” 我有些意外:“怎么让她喝的?” “下在她和王的交杯酒里面,”亚莉笑微微的说:“整壶酒都下了,王喝了当然没什么,她喝了……呵呵……” 我也微笑起来:“这也罢了,要小心我父王回头找麻烦。” “王心里其实是明白人,不会怪罪的。”亚莉微笑着说。 是啊,都到了他这个年纪,儿子也不是没有,再生除了操心就是麻烦,不可能再有什么别的好处了。而且重要的是,生儿子的女人万万要选好,否则真是遗祸无穷。这个努比亚公主答依俐相貌不错,身材不错,气质不错……就是出身好和心计深大错而特错,要让她生个儿子,我和小曼绝对是永无宁日。 “你一个人办的?” “哪能啊。”亚莉说:“我拉上了塔莎女官和我一起。我们先是想把药下在饭菜里,后来想着,为了万无一失和保证药效,还是下在了酒里。” 一个是公主的女官,一个是王子的奶妈,宫里两大女官联起手来给一个人下药,再不成功那就没天理了。 我忍不住笑:“好吧,算你们能干。” 我们说着话走到了花园的深处,抬眼看,一队穿着努比亚服饰的侍女正花枝招展的从我们身前不远经过。亚莉小声骂:“真没规矩,谁准她们擦的这么浓妆异气的。” “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我脱口而出,轻轻吟了一句词,也记不得是哪个诗人词人写的,突然就想了起来。安苏娜前车之鉴就在眼前,答依俐公主若是聪明人就该知道怎么办……可惜她只有一些小聪明,看不清楚自己的前路。回头看到亚莉睁着“我不明白”的眼睛盯着我看,笑笑说:“好啦,让她们嚣张一时又有何妨,我们回去吧。” 45 答依俐远比我想象中更能沉得住气,也许是上两次出访埃及的经历令她增长了见识,也或许是…… 人都是会成长的,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以什么样的方式。 所以法老的婚礼过去,这几个月来当小曼来我这里越来越少,而宫里渐渐有了不安的声音,说王子与王妃走的很近的时候,我只是慢慢在那条农田的沟线图上面,轻轻的划下去一道印记。 荷尔迪亚探头过来看看:“公主你计算过么?” “没有。”我把那张草纸递给她:“你再核查一遍看看,我觉得可能有点误差。” “没有。”她飞快的心算了一遍,埃及人的计算十分了得,荷尔迪亚的心算也是很出众的。我记得我去过的城外的阿蒙神神庙,每到新年那一天,上午九点钟初生的阳光,会穿过层层叠叠的石板的缝隙,照在神像和神像面前的龛台上,每年,只有那一天,那一刻,阳光可以照在那一处地方,没有丝毫误差。 这真是让人惊叹的计算啊。 但是我询问的时候,他们说,那位设计神庙的僧侣病逝的很早,并没有留下书本文字,也没有弟子继承他的算法。 我很失望,但是现在的算法依旧令我惊喜,尽可能精密的测量工具,打造的神殿和金字塔依旧如此宏伟壮观,前天去的阿努比斯的一个祭殿,那高而窄的廊道,只容得下一个人能够进出的宽度,墙壁削立而齐整,地面打磨的光滑如镜。天花板上和石壁两侧都刻画着阿努比斯引领亡者进入死后国度的情景。 我有些出神,荷尔迪亚小声说:“公主累了么?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放下笔:“也好。” 她拿过我的纱缕替我披上,然后陪着我出来散步。 我仰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天空里连一片云彩也没有。 “公主……”她欲言又止,我问:“怎么了?” “王子他,你……真的不介意吗?” 我说:“荷尔迪亚,别人不明白,你也不明白吗?” 她睁大眼看着我:“什么?” “小曼和我,是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两个人,不但因为我们的血缘,也因为我们的利益。还有一样最重要的……” 是感情。 小曼对我的感情,象是在对情人,对姐姐,更多的时候,还象是在找一种对母亲温情的依恋。我绝对可以相信,就算今天到了生死关头,我们也不会相互背叛。 “他能压抑自己的性格,却做原来我要做的事情,我觉得很宽慰,也很心痛。” 荷尔迪亚露出渐渐明了的神情:“他……他是……” “是啊,”我点了下头:“这个孩子,真是……我虽然一直期望他快些成熟起来,但是这个时候真的到来了,我却觉得心里很难受。” 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这些天都显得心事重重,我们都以为你心情不好,是因为……” “的确是因为这件事,但是与你们想的原因并不一样。我并不相信那些谣言,我也知道小曼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心情低落,是因为我不想他这样压抑自己,却做……”我摇摇头:“算啦,不说了,我们……” 荷尔迪亚忽然拉了我一把,一起闪进路边的花丛后面。花正在盛放的时期,密密麻麻,遮住我们两个绰绰有余。 我没有多此一举问她干嘛要躲,因为我看到答依俐正一个人朝这边走来,她的脚步轻快,脸上搽着蜜色香膏,走过我们身旁的时候,带起一阵浓郁的香风。 荷尔迪亚看她走了过去,小声骂:“风骚的象……” 下面那个词儿我没听清,也许是她没有真正说出来,反正不会是个好词儿。我转身要走,荷尔迪亚拉我一把:“看看她干什么去!” “有什么……” “去嘛去嘛。” 我被她半扯半拉的带着,就这么半公开半秘密的在花园里面跟踪起答依俐来了。她去的是花园里很幽静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以前做过小神殿的屋子,但是已经空了很久,四周的花开的特别艳丽,有个人躺在那小神殿外头的栏杆上,身姿慵懒健美仿佛一只在休矩的小豹子。 曼菲士! 我们没有走近,只这么远远的看着。答依俐悄悄的走上前去,弯下腰去亲吻曼菲士的唇。 曼菲士这种感官敏锐的战士当然不会发觉不了她的动作,只是他也并没有要闪躲的意思,还伸出一只手揽住答依俐丰满成熟的身体,仿佛十分享受这午后突然降临的艳遇。 我有点尴尬,这种事知道归知道,看到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转过头,却被荷尔迪亚的脸色吓了一跳,她的脸色铁青,眼睛下面似乎有一条青筋微微跳动。我急忙拉了她一把,她没有动。我再拉一下,她才慢慢的挪了一步,跟着我离开。 我觉得心里很郁闷,不仅是因为刚才看到的那一幕,还有荷尔迪亚的脸色。 回去的途中我一个字也没有说,她也没出声。 等到了我的寝宫门口,她才僵硬的向我行了个礼,低声说:“对不起,公主……” 我没说话,只是转过了身。 我心里有点闷。 只是有点闷。 其实,我一开始的想法没有错。我挑的女伴,多半不是为了当法老的女人就是为了当未来法老的女人。 安苏娜就是前者。可我没想到荷尔迪亚是后者。她伪装的真的很成功啊! 我迈步要走,脚却被人抱住了。 荷尔迪亚跪在那里,低声说:“公主,我不是有意要欺瞒你。一开始也没有想过,我会喜欢上曼菲士王子……” 46 我向前走,没有回头。 “公主!”她在我身后喊:“公主!我绝不是有意要欺骗你的!” 我知道,也许她说的是真的,但是我已经没有办法相信。 亚莉走近,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公主……” “我想静一会儿,”我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住了脚,我慢慢的朝前走。 我去哪儿呢? 我茫然的看着前方,高大宫墙,一块一块的巨石叠垒着,森冷,威严。 我一直以为我还是可以保护小曼的,可是现在却发现他在倒过来要保护我,他自己把一切的事情都揽过去做了。 我停下脚步,发现自己正站在神殿的院子里。 前面的那走廊,那屋子,从那个人离开之后就一直空着,卡布达那市侩贪财的家伙不喜欢这里,他住在新修的院子那边。 地下已经积了一层灰,那天那个人留的血即使没有被擦去抹净,也会被时光慢慢掩埋起来。我站在这里回望着自己过去的时光,却发觉自己的人记忆似乎也有点靠不住。 那段可以被称为初恋的记忆,在我的刻意遗忘之下,变得淡漠,也有些面目全非了。 我缓缓的走过廊道,走进那空着的房间。 大概从那天之后再也没有人来过这里。在一切发生之前……在他还没有离开王宫之前,我是经常来的,几乎每天都来。这房间后面的小门还通向一个小神殿,我经常在那里祈神。虽然我自己并不相信,但是就象完成一样功课一样,必须得那么做。 因为那时候有他的陪伴,所以祈神也象是一件浪漫的让人心醉的事情。他还会准备很甘美的果汁给我。 我在桌边趴下来,头枕在手臂上。 可是那些,都过去了啊。 无论我是不是再回到这个地方来,那个始终待在这个地方的人,已经不见了。 我亲手把我的初恋杀死了。 剩下的,一切都…… 都在这里。 我觉得很疲倦,不止是今天的工作,还有,荷尔迪亚的秘密。 严格的说,她没有犯什么大错。 只是我心里觉得难过。 我不知道我在那间空屋里呆了多久,后来我可能睡着了,但是是有人急切的敲门的声音把我惊醒。 我有些茫然看着冲进屋里来的亚莉,她说的话,我竟然好长时间内没有明白,虽然我每个字都听清了。 她在我面前跪下来说:“公主,法老死了。” 我呆呆的问:“你说什么?谁?谁死了?” “公主,法老死了。”亚莉的头埋下去不抬起来,说:“公主……快些去吧。” 我木然的看着她:“去哪儿?” “王的寝宫。” 我机械的迈着步子向外走,我觉得我象是在一场梦中,也许,我就是在一场梦中。我还在那个神殿的小屋子里,沉睡着,这只是我的一个梦。 法老怎么会死呢?他的生命力还那么蓬勃旺盛,他还和小曼比赛打猎,他还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他…… 他的确盛年不在,可是,他怎么会死呢? 上台阶的时候我绊了一下,踩到了裙摆,这种低劣的错误我几乎从来没有犯过,幸好亚莉一把拉住了我。 法老静静的躺在床上,只象是睡着了。小曼趴跪在床的一侧,紧紧握着法老的一只手。他的黑发胡乱的披了一身。 我走到他身旁,慢慢在他身旁跪下。 他慢慢的抬起头来,眼睛通红仿佛失去了一切,受了重伤的野兽。 “姐姐……”他另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我的手,他那么用力,我觉得我的手指可能会在他的掌中被捏断。 疼痛一点点的尖锐起来。我慢慢的从茫然的中清醒。 不是梦…… “父王死了……”小曼声音沙哑的说:“姐姐,父王死了。” 我回握着他的手,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用力没有,但是我已经使上了自己能够用得上的全部力气。 法老毫无生息的躺在那里,胸口不再起伏,鼻翼不再张翕。那双眼睛,不会再睁开了。 真实感象是冰水一样,慢慢的流灌进身体,我觉得自己的手脚冰冷麻木,心中也是。 我一直……没把他当成真正的父亲,他是这个身体的父亲,但不是我的。他还很好色,他不象普通人家的父亲一样慈爱…… 他…… 他现在越来越胡涂,他看不清那些靠近他的女人的美丽面容下隐藏的别样心思……也或许是,他的心肠没有年轻时候那么刚硬了,他需要柔情,需要…… 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眼睛中流下来,淌在脸上。 小曼紧紧握着我的手:“姐姐……以后,就只剩我们两个了。” 我木然的点点头,我想让自己移开目光,可就是移不开。 虽然我不亲近他,对他的尊敬不过是表面功夫…… 可是现在忽然失去了他,我才发觉,他一直为我和小曼撑起了一片安然的天空。在这片天空底下,我们做什么,都有一种后顾无忧的感觉。因为,他始终在那里撑着。 现在,这天一下子塌了。 我忽然觉得两腿发软,身体向前靠在了床沿上。 小曼扶住我:“姐姐!姐姐!” 寝殿里弥漫着一种气息……一种死亡的气息。 我从来没有感觉着死亡如此真实,如此切近。那股气息就在身边,在手上,在眼前,在耳中,在……每一下呼吸里面。 小曼抱住我,他的眼泪流进我脖子里,但是他并没有哭出声。 我木然的回抱住他,仰起头不让眼泪再流下来。 从那一天起,我们真的,再也回不到过去。 死亡的阴影如兀鹰,在头顶盘旋不去,自那一天起,再没有一刻稍离。我们不再是快乐的王子与公主,我们没有母亲,也没了父亲。 小曼成了法老,我是女王。 47 太阳落下了尼罗河。这金色的落日,如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明天的早上,太阳还会在东方地平线升起。 但是我与曼菲士的父亲,埃及的法老王,他却不会象这太阳一样再次升起。 他已经永远的殒落了。 他的脸色灰青,嘴角还有乌黑的血渍,脸容却是平静的。 他是中毒而死的? 我的手微微有些抖…… 我不该姑息,养虎只能成患,可是我却大意了。 曼菲士缓缓的将法老的尸身抱起来,缓缓的,一步一步的走向殿外。 我跟在他的身后。 曼菲士,这一刻,我们的心灵是相通的。 我能感觉到你的憎恨,后悔,绝望,痛苦……就如同我自己感受到的一样。 我们,永远失去了父亲。 而我们原本是有机会的,如果我们没有那么多顾虑,如果我们早早的…… 可是层层的提防警惕,却还是…… 曼菲士把法老的尸身缓缓放进棺椁,站在一旁长长久久的凝视着父亲的遗容。我站在他的身侧,伸过手去轻轻握住他的手。 “对不起,父王……” “我想让你看清楚那女人的真面目的,可是,我太慢了……” 我紧紧握着他的手,轻声说:“不是你的错,曼菲士。这不是你的错!” 他缓缓摇头:“若是我们没有那么多顾虑,如果我再果决一点,再多警惕一点……就算和父王生了嫌隙,也总比……总比……” 他说不下去,我说:“这不是你的错,不是的。曼菲士,现在没有你自责的时间。父王留下的重任,你得担负起来。还有……得替父王报仇……” “是,”他沉沉的说:“我一定要报仇!” 他的声音并不高,与他往常那样容易冲动的暴吼暴跳相比,却更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 曼菲士,他长大了。 眉宇间仅存的那一点稚气,也被沉郁的痛楚取代。 他不再是骄傲任性的小王子了。 从这一刻起,他就是法老,埃及之王。 忽然殿外传来吵闹声,曼菲士的眉头一皱,大步朝外走,我快步跟在他身后。 答依俐正站在殿外的台阶上,得意洋洋的指挥着侍卫们将一个人捆起来,口说中:“就是他!我看见他拿着毒酒杯,而且他之前也进入过法老的寝宫!一定是他下的毒!” 那个被压在地下要捆起的人慌乱的挣扎:“不!不是我!我来是法老要问我王子最近的起居情形的!我是看到地下掉着一个酒杯才捡起来的!” 他的声音有些耳熟,我向前一点点,这个……是小曼的贴身侍从乌纳斯啊!这个孩子平素沉默寡言的,而且他的额发刘海有点长,总遮住眼,给人一种挺笨拙的感觉。 曼菲士沉声说:“他是我的贴身侍从,身世清白,我相信他的人品!” 答依俐愣了,曼菲士提高声音:“放开他!” 下面的侍卫急忙松手,乌纳斯揉了下被拧痛的手臂,站到了曼菲士身旁,说:“王子,我……” 小曼一抬手,他低下头不再言语。 答依俐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脸上有些挂不住。她眨了几下眼,款款走过来,伸手搭上曼菲士的手臂:“曼菲士,我也是心急想捉住毒杀王的凶手,并不知道他是你的侍卫,我……” 曼菲士抬起手来,我只听见啪的一声响,答依俐的身体被打的歪到一旁去,她的侍女忙过来扶她。 答依俐一把推开侍女,捂着脸颊,两眼圆睁看着曼菲士,一脸难以置信的震惊受伤表情。 四周寂静一片,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法老刚刚咽气,他的儿子,未来的法老就打了他的遗孀耳光。 冷厉的杀气从曼菲士身上发出来,逼得周围的人都心促气短,退后俯首。 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证明是这个女人下了毒,否则现在就叫她血债血偿! 法老身周的防护何等严密,吃喝用都是有人轮番试毒的。这样还能中毒,除了她,旁人绝对没有这个机会! 我冷冷的盯着她,踏前一步:“曼菲士,现在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先和伊德霍姆布商议一下父王的身后事,还有,要提防邻国趁我国内动荡而想趁机下手,不要浪费了时间,快走吧。” 曼菲士点了一下头,大踏步的向前走,我吩咐塔莎:“法老骤逝,可宫内不能乱,该处理的各项事宜,塔莎夫人你心里有数吧?” 她躬下身:“是,公主。” 我看了一眼呆站在那里的答依俐:“法老去世,最伤心的恐怕莫过于王妃。你让人好好照料,寸步不离,以防王妃有什么闪失,明白吗?” 塔莎能在后宫之中混到现在的地位,心计手段也绝不比亚莉差,不过亚莉平时更加自矜,她更显得随和,因此在宫中的人望更高。 “是,公主请放心,奴婢一定办的妥妥贴贴,绝不会让王妃出半点岔子。” 我转头再看看周围站的人,他们的目光不敢与我相触,纷纷恭敬的垂下头去。 “王的死因还要追查,所有今天出入过法老寝宫的人,全部都要接受讯问调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最好不要想着玩什么花样。” 答依俐上前一步,口气不善:“我的侍女难道也要查么?” 我说:“你的侍女难道高人一等?” 我不再理会这个女人,甩手就走。她在背后跺脚大骂,但是塔莎温和的声音响起来:“来人,请王妃回寝室去休息,这些侍女全部带走,单独关押,一一讯问。” “是!” 我抬头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空。 父王,你英灵未远,要仔细看着,我们替你报仇雪恨! 48 法老的遗体交由僧侣们制成木乃伊,一共要经历七十天。 这七十天都是丧期,宫中的那么多女眷们要在这最后的七十天中一起为法老哀恸,七十天过后,塔莎会安排她们出宫,每人都可以领到不菲的金钱,可以回家也可以再嫁。我没有同意有人提议的,让她们殉葬的提议。 但是法老去世的当晚,后宫有数十名女子自杀以殉。其中有自己在寝室中服毒的,也有集体围坐在一起用匕首自尽的……还有一个用布带绕颈,挂于花园的回廊下。她的侍女就倒在她的脚下,陪她一起去了。据说,那回廊就是她第一次见到法老的地方…… 我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正和小曼,还有伊德霍姆布在一起商量军防的事务,小曼叹口气,怔怔的坐在那里出神,什么也没有说。 我觉得有些悲凉。 父王,你如果真的死后有知,看到这些平时被你忽略的女子为你殉葬,心中会作何感想? 你那么宠爱过的女人,安苏娜心性如豺狼,答依俐彻头彻尾就是条毒蛇…… 若是现在安苏娜没有死,她和答依俐,谁也不会陪你赴死的。 她们爱的并不是你,甚至连基本的忠贞也没有。 你……应该明白了吧? “吩咐下去,她们可以一起入王家之谷……就让她们长伴在法老的左右吧。”小曼说:“她们的真情和性命都交给了父王,应该让她们去陪伴父王。” 伊德霍姆布说:“是,这样处理再好不过。” 我说:“她们如果还有家人的话,给她们家里一些财物补偿吧。” “是,公主心地良善,我立刻就会吩咐下去。” 我们埋下头继续讨论军备。 埃及的地理环境还是非常得天独厚的,我记得自己在现代无意中看过的一点点资料,似乎是个电视节目,讲到埃及之所以能够成就辉煌灿烂的古代文明,和它的地理位置是分不开的。它陆上无强敌,尼罗河天然泛滥所以农业发达,面朝大海有着进出口贸易,而早期的地中海上与地中海沿岸并没有可以足以威胁埃及安危的强国。 努比亚虽然居心叵测,但是那一点点危机完全不足以动摇埃及的国本。 我们一直商议到深夜,法老的身后事,虽然是有定制的,但是仍然需要一样一样的讨论并确定下来,王家之谷的法老金字塔其实早已经修建完工,但仍然需要再全部查检确认,进行最后的修整完缮。法老的丧事需要用的金钱,祭品,各种讲究的礼仪…… 小曼的两眼越来越红,我暗暗担心,柔声说:“曼菲士,大事都已经有决定了,小的细节,明天再慢慢讨论不迟。你先吃点东西,去休息吧。” 他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我示意亚莉去准备,等她捧着热汤进来,我说:“不睡也好,喝点汤提提神吧。” 汤盛在银碗里端给他,小曼一口气倒下肚,又拿起誊抄在草纸上的计划来看。 我走到他身后,轻声说:“你累啦,在椅子上靠一会儿吧。” 他有些困顿的点着头,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眼睛慢慢的合了起来。 伊德霍姆布问:“公主这是……” “汤里加了一点助眠的草药,他太累了,总不成刚刚失去父王,他的身体再垮下来。宰相大人也抓紧时间去休息一下吧……该忙的事情,都还在后面呢。” 我也已经倦极,可是却没有睡意。亚莉替我卸去首饰,换下衣服的时候,我象个木头人一样任她摆布,小金乖乖的从我手腕上游下来,跑到枕边它的专用垫子上去趴好。 我有点失神,如果下午我没有一个人出去,要是法老一中毒我就赶到他身边,那……小金当初能够治我身上的毒,说不定,也可以救法老的…… 也许并不是这样,当初我中的是慢性毒,法老这种却是立时毙命的烈性毒…… “公主不要再费神了,”亚莉柔声劝慰:“别因为太难过伤了身体,快些休息吧。” 我回过神来:“亚莉你也去睡吧,辛苦了一天了……明天还有更多的事得忙呢……” “我先服侍公主睡下,我就在这里窝半夜吧。” 我看看外面,再不睡,恐怕天也就亮了。 我蜷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象是醒着,又象是睡着了。 人总是这样,在得到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之后才后悔莫及。 我平时并不觉得法老象我的父亲,只当他是个便宜老爹而已…… 可是为什么现在我这么难过? 我揪着自己的胸口,觉得那里隐隐的疼,很凉很空。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他的女儿…… 我后悔,悔恨,愤恨,悲伤…… 小金从枕边蜿蜒的游过来,在我颊边颈侧缓缓游移,似乎是在无言的安慰着我。 我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再醒来的时候觉得头嗡嗡的难过,仿佛夜里被人拿大锤子狠狠敲砸了一番,两眼也涩的难受,枕头上潮潮的一大块。 我夜里哭过了?我不记得了。 亚莉拿了素纱的衣裳来给我换,梳妆的时候也只研了一点粉给我涂上,其他的妆饰都收了起来。 “对了,公主,塔莎一早来了,似乎有事要禀告公主。” 我站了起来:“好,传她进来。” 塔莎这时来,难道是答依俐又折腾什么是非了? 这个女人…… 我看看自己的指甲。 我第一次,这么想杀一个人。 象安苏娜那种痛快的死法,她想也不要想。 我要让她后悔自己生到这世上,后悔来到埃及,后悔她一切的所作所为! 49 “公主。”她跪下行礼。 我点头说:“免礼,起来说话吧。是不是答依俐王妃……” “是,公主料的不错,她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说待王的葬礼一过,所有王的女人就都要被送回国去,正在吵闹。” 亚莉走过来跪在我脚边,把染成桃色的指甲用臆羚毛皮一点点磨回本色。我说:“不必理会她,也绝不许旁人和她接近。” “说到这个,今天一早就有努比亚人说送了东西来给王妃,我没有让他们见面。” “做的好很塔莎,不必对她客气……”我看着淡红的指甲一点点变成透明的原色:“你去吧,尽管便宜行事,一切有我担待。” “是,奴婢告退。” 亚莉问:“努比亚人一早就跑进宫来做什么?王去世的消息,应该没有传到努比亚国内才是,他们这会儿就过来是意欲何为?” “这个女人……”我冷冷的说:“她的心思简直是路人皆知。努比亚还想有什么做为?曼菲士与西奴耶是早有防备的,他们想趁乱下手,那是痴心妄想。” 亚莉替我整好衣饰,俯身退至一旁。 我去神殿与僧侣们一起祈祷过,然后去查看丧礼的事宜安排,越是此时事多人杂,越要加强宫中的防备,国库的支出一下子增大,各种用品祭品也全要一一准备并过目。亚莉也很辛苦,许多事都是她在我一旁帮我。荷尔迪亚也来了,默不做声的接手了一部分的工作。我并没有赶她走开。说到底,她只是暗恋小曼而已,从没有趁着在我身边近水楼台的便利去接近曼菲士——而且话说回来,她比曼菲士年长,相貌也不算美丽,她自己心中也明白曼菲士喜欢的女子不会是她这样子的。 其实,倘若曼菲士会喜欢她,倒也不错,伊姆霍德布老成持重,是父王原来的左膀右臂,可以预见,曼菲士成为新法老,他依旧会是掌舵的宰相。曼菲士娶他的女儿,怎么看也不是一桩坏事。他家并不是世袭贵族,除了伊姆霍德布,也没有别的势力人物,就算是坐大也不会成为中国常见的外戚之患。 但那些是不可能的,曼菲士对荷尔迪亚别说没有那个意思,你去问他荷尔迪亚是谁,他恐怕都得想一想才能回答你:哦,是宰相的女儿吧?似乎是我姐身边的女伴。 仅此而已。 我想荷尔迪亚自己也是很明白的,所以她从没有往曼菲士跟前凑过。 不是一路的人,硬凑合也没有用。 “公主,你放心,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在我面前跪下来这么说。 和明白人打交道还是比较省心的,我点点头。 可是接下去她又说:“曼菲士王子将来一定会和公主结婚,我会永远祝福公主,效忠公主的。” 我差点摔一个趔趄。 这件事怎么还在提起呢。 我和曼菲士是新姐弟,我不可能和他结婚。 可是跟埃及人讲什么五代以内的近亲不许结婚,有用处吗? 这件事一时半会儿的讲不清,而且现在也不是讲这件事情的时候。 我点头说:“其实……是安苏娜的事,让我心总有疙瘩。你喜欢曼菲士,也不是什么罪过,昨天是我太急了。” 她爬起来继续跟在我身后,我只是觉得心里有点惆怅。 她喜欢曼菲士,这在现代也没有什么,何况只是暗恋。但是在千年前的埃及的王宫中,因为曼菲士的地位身份,因为我和曼菲士之间存在那可笑的姐弟成婚的可能性,所以她的暗恋就变成了一大罪过。 其实她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每一天似乎都是前一天的重复,曼菲士的脸颊瘦的都凹了下去,原来那种少年的青嫩几乎完全找不着了,我有时候看着他都觉得心惊。 这变化真的来的太快,一夜之间的成长,血淋淋的惨痛…… 我总担心他心里憋着,闷着,反而不如他以前遇事都能发泄出来的好。可是他自己却说,没关系,姐姐,我没有事。 越是这样,我越是恨那个女人。 有的时候憎恨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我却是一天一天的伤痛迭加起来的,积在心头,越来越沉重的紧张和心悸压得我晚上总是从梦中惊醒。死亡的阴影象一片乌云罩在头顶,时时刻刻,如影随行。 这样不行。曼菲士可能会过劳死,我则会变成神经衰弱。 以前我当然不会明白,那些古代的当权者为什么那么残忍嗜杀。可是从公主,到变成女王,一天一天,一点一点的明白,不明白,也会逼的明白。 就象曼菲士,从小就不知道遇到多少刺客来想要他的命,还包括以前服侍他的侍女,偷偷给他下毒,虽然是没有得手,可是这样一天天长大,再纯善温顺的孩子,也会慢慢变的心如铁石。况且,他受的教育就是,他是王子,将来的法老,他杀任何人都不是过错。 是的,我也是如此。我的手上也染着人血…… 甚至包括伊莫顿的血。 亚莉在我旁边温柔的安慰,甚至在我睡不好的时候给我轻声哼歌。 一天再一天。我总觉得这七十天的丧期漫长的象一个世纪,但是真的,很快,在我还没有真的变成神经衰弱之前,法老要下葬了。 这样的日子当然不能不让答依俐出来活动,她毕竟是未亡人,就算我和曼菲士马上要把她密谋宰了,这种日子还是得让她出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好在她知趣,没在下葬典礼上折腾,可是从法老金字塔回来的时候,她的表情就明显不对头,象是在琢磨什么似的。我看了一眼亚莉,她马上机灵的去把西奴耶给叫来了。其实我手下也有人,但是我一直不愿意把自己的势力拿出来和曼菲士的一起摆着。他毕竟是法老,我呢,我并没有要篡他位或是搞分裂的野心,所以我要做事还是一件都不瞒他,并且都用他的人手来做。 答依俐要是连回去这点路程都等不到,半路上我就让人收拾了她,回来就说是遇盗袭了,王妃不幸遇难,很方便省事。 但是答依俐没给我这个下手的机会,她一直站在人前,也没什么大出格的言行。一直到我们回到王宫,曼菲士要去预备明后天登基的事情,我也要去忙活,没人理她的事儿,塔莎倒是没忘了她,要把她带去再“好好照看”起来,她一把推开塔莎,冲到了曼菲士面前。 “曼菲士!” 我已经走出一段路,回过头来看。 她正十分越礼的抓着曼菲士的手:“曼菲士,难道你对就这么不管不问了吗?现在法老不在了,我……” 要不我说呢,曼菲士真是头小豹子脾气,二话没说一耳光把她抽的就趴地下了。 这孩子,打女人也这么麻利…… 虽然我也是女人……但是说实在的,他打这个女人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郁闷总憋心里也不好,打打人也算是发泄情绪了。 “你……”答依俐已经是第二次被曼菲士打了,就算她再是个傻子也该明白曼菲士从来,根本,一丁点儿也没有爱过她。 曼菲士慢慢悠悠的说:“王的女人都没有留在宫里,过了今天你就回努比亚去吧。” 我走过站在小曼身边,看着答依俐扭曲变了型都不能看的脸。 就算是她照曼菲士说的乖乖回国,我也保证她一定会死在半路上。 答依俐坐在地下呆了一阵,自己站了起来。她的侍女都被看起来了,没有人过来扶她。 所有人都站在一边看着,她就看着曼菲士,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曼菲士转过头来说:“姐姐,你累了么?” 我答非所问:“这个女人对你起了杀心了。” 曼菲士说:“我也是要杀她的。之所以等着,不过是要看看努比亚那些探子还能干些什么事出来。” “这两天抓了他们不少人吧?” “是啊,一个两个象是迫不及待一样往套子里钻。”曼菲士轻蔑的笑了笑,又微微俯下头来对我说:“姐姐你快去歇着吧,你累的都站不稳了。” 我只说:“你可别大意。” 50 我虽然离开了,但是心头一点也没有松下来。亚莉让我歇一会儿,我合衣靠在榻上,她拿着羽扇轻轻替我拨风扇凉。我的心总是悬在那里,答依俐就象一颗定时炸弹,说不上来什么时候会炸掉。 我不知道曼菲士的打算,我是想着如果能早些解决,还是不要再拖下去的好。 亚莉看我忽然翻身坐起来了,忙问:“公主,怎么了?” 我说:“我笨了。等能等出什么好结果来?上次等,等到父王中毒。这次再等,说不定出事的就变成了小曼了。走,我不等了。” 我说的没头没尾的,但是亚莉绝对听明白我在说什么了。 我把衣服整了一下,亚莉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把步辇传来了。 “去见王妃。”我说:“亚莉,把人手召起来,今天就把痛快把这个毒瘤拔了,还留着她做什么?看着碍眼。” 亚莉答应的干脆利索,步辇抬了起来,健奴们大踏步的朝前走。 半途上我们就遇到了塔莎,看她去的方向,应该是去见我的。 “公主。” “怎么了?”我问。 她在路旁行礼:“正要去禀告公主,刚才王妃忽然厥了过去,我命人去请医官,可是回过来却发现王妃不在寝室中了,已经命令侍卫搜寻,我正要来禀告公主。” 我心里一沉,拍了一下步辇的花沿:“掉头,去曼菲士那里。” 这个女人如果要跑出宫,那么刚才回程途中好多机会可以跑。她就是贪心不足,奢望绝对不可能属于她的东西。如果她现在是逃了,那么我倒觉得好办,她自己逃掉的,死在宫外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是她真的会逃向宫外吗? 我不这么看。 她适才看曼菲士的最后一眼,实在让我心惊。 虽然曼菲士绝不会被她蒙骗,可是也难说,谁知道她有什么诡计毒药?如果曼菲士一时大意呢? 步辇已经走的很快,我还是觉得太慢。不停的催促:“快些,再快些。” 宫奴们扛着步辇健步如飞,后面的宫女们已经跟不上,亚莉也被甩在了身后。 忽然一个宫女满脸是血跌跌撞撞的从路旁闪了过来,伸着手张着口朝我们喊了一声什么,声音嘶哑变调,我根本听不清楚。那几个健奴立刻刹住了脚步,后面的侍卫赶上来将我围在了中央。 “怎么回事,去看看。” 有一个人答应着过去了,那个宫女生命并没有危险,只是身上好几处伤,脸上的血是因为碰伤了额头才淌了一脸。 周围也查看了,并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应该说,是根本就没有人。 “快走吧。”我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留两个人把这个宫女送到医官那儿去,再吩咐周围的侍卫过来将这里细细的搜一遍。” 说不准是外面的人潜入还是宫里的人伤了她。 我到曼菲士那里的时候他正在和西奴耶议事,我松了口气:“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他反问我:“姐姐你怎么不去休息?” “睡不着。而且答依俐跑了,现在没有找到,不知道是不是逃出宫了。我挂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不用担心,”他说:“我这里防备很严的。” “可是……” 我的话被他打断:“好啦,姐姐你坐下歇歇吧,我们正在说事,姐姐正好也听一听。” 我只好点点头跟着一起坐下。 宫女们端茶点上来,一旁的宫奴挨样试尝过,然后小曼端了一盏热汤给我:“姐姐,你喝点东西。” 我的脸色有那么难看吗?我伸手摸摸脸,当然摸不出来自己脸色究竟怎么样,只是觉得知觉有些迟钝,又有些麻木。 忽然间手腕上的小金竖起头来,身躯一弹,象一道金色的闪电般射了出去。 我一惊回头,只看到小金狠狠的咬在一个侍卫的脖子上。 它不是不咬人的吗? 我第一瞬间是想到了这个,接着回过神来——小金对杀气这么敏感,那被咬的人一定有问题!是刺客?有几名?我想要找件武器……才刚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忽然腰间觉得一阵寒意,我本能的一缩,只觉得腰后面一道冰凉的什么东西掠过去,接着就是火辣辣的疼痛。 我一回眸间看到的,是一双被嫉妒,绝望,仇恨……烧红煎沸了的眼睛,那样的恶毒与憎恶,不甘和杀气…… 答依俐…… 她怎么混进宫女队伍里的? “我杀了你!” 椅子被撞翻了,她也被绊了一下,还追着想再扎我一刀。西奴耶一脚踢在了她的手上,那把短刀脱手而出,跟着曼菲士怒吼一声扑了过来,狠狠的两拳砸了下去,我打赌我肯定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不过这个女人倒很硬气,竟然一声没吭。 我被好几只手扶了起来,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个刚被小金咬的家伙已经黑气满面仆倒在地下,而愤怒的小金正要扑到答依俐身上去,忙喊了一声:“小金!回来!” 喊的时候我完全是本能,喊过了之后,我就马上想着,没这么容易……想杀我的人,有这么容易就死吗?让小金咬死她,太便宜了她了。 腰上热辣辣的疼起来,象是火焰在那里灼烧一样,曼菲士急着把我抱起来一连声喊医官来看。我自己倒是清楚,这个伤要不了人命的,应该是皮肉伤,就是刀口肯定挺长,疼的厉害。至于有没有毒,我倒也不在意。小金是可以吸出毒素的,我喝止了它一声之后,它就动作极快的蜿蜒游回来,张开嘴巴一口咬住我的指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曼菲士惊的身体一僵,我说:“别怕,小金虽然可以咬死人,但是也可以把身上的毒素给吸出一点来的……” 不过,真的好疼。 我只想着答依俐要杀曼菲士,却没想到她会把目标转而定在了我的身上。 医官来了,神官也来了,屋里乱哄哄的一团。医官看了我的伤之后说,不要紧,幸好毒浅,而且伤口也不深,然后赶紧替我处理伤口,曼菲士一把拦住,说不要医官动手,他要亲自来。我说:“你抢个什么劲儿,让亚莉来吧。” 我半趴在靠墙的软榻上,看着几个侍卫已经把答依俐从地下拖起来了。她可能被西奴耶和曼菲士那两下给踹的半晕了,眼睛似睁非睁的,曼菲士一把抽出腰间的铜剑,我喊了一声: “先别杀她!” 曼菲士停下动作,问我:“姐姐想怎么办?” “先问她,父王是不是她杀的?” 曼菲士说:“还用得着问?一定是她!” 我说:“那也要她亲口承认下来!” 亚莉恶狠狠的说话与轻柔的上药动作不符:“是!公主尽管把这个女人交给我!我一定让她老实开口说话!” 曼菲士想了想:“好,一刀杀了也太便宜了她!敢伤我王姐,先把她的手砍了!” 我趴在榻上,看到西奴耶干脆利索的拔出剑来,一个侍卫把答依俐的一只手拉直,西奴耶一剑劈了下去,寒光一闪,鲜血四溅。答依俐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立刻又痛晕了过去。 没想到这么些日子不见,西奴耶身上的煞气也这么重了。 曼菲士指着医官说:“给她止血,可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我闭了下眼,转过头俯卧在榻上,耳中还是能听到后面的动静,他们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程序,剑刃劈空的风声,肢体骨头和皮肉被砍断的沉闷的动静,这一次没有惨叫,不过我估计答依俐的另一只手应该也被砍下来了。 失血加上过于疲劳,我就这么晕晕沉沉的睡了过去。 51 我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除了身体很疲倦,别的倒觉得还好。医官给我看过了,说是没有大碍,就是得好好养伤,亚莉端了药来给我服下,仔细的给我换过药,又替我换下被汗浸湿的衣服。 “答依俐现在,怎么样了?” 亚莉说:“她都承认啦,只求能给她痛快死。” 我抬起头:“是么?怎么审问的?” 亚莉说:“就是公主说的法子,我去告诉西奴耶将军不用他们费力气,直接从后宫那些要遣走的女人里挑了几个出来,告诉她们王是答依俐毒杀的,然后让她们去折腾答依俐去,只半天答依俐就已经承认了,连用的什么毒都说的清楚。” 那些女人也真不是省油的灯,这招以毒攻毒使的不错。 我点下头:“是什么毒?” 亚莉说:“是努比亚的一种特别奇怪的毒物,是一种毒虫碾出来的汁液,但是单单的服下这种虫毒,是不会对人有任何伤害的,还需要另一样东西,是这毒虫爱吃的草叶。这两样东西一混了起来,马上成为立时毙命的剧毒,无药可解。” 混毒?这手法很厉害。 我想起倚天屠龙记里赵敏用的那招了,香木剑+毒花草,很是厉害。 我点个头:“她现在还没死是吧?” “是,公主,因为我按您说的吩咐了她们,不能给弄死了。” “好。”我点头说:“就交给她们吧,她们临出宫的这几天高兴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前提就一个,不能弄死,可也不能让她跑了。等她们都送走了,再交给曼菲士处置。” 亚莉替我把发饰扣上:“公主不必担心,她跑?她怎么跑?脚都没有了。” 我讶异的转头问:“西奴耶不是只砍了她的手吗?” “那些女人用烧红的铜烙把她的两只脚都烫烂掉了……就算活下去,这辈子她也别想走路,什么也做不了。还有啊,那脸啊……” “好啦别说了。”我摸摸头:“听着恶心。” “是是,公主现在得好好养伤。”亚莉说:“曼菲士王子和宰相已经谈妥了,要等公主伤好了,一起举行登基大典呢。” 我点了点头。 “以后,您就是女王陛下了。” 我浅浅的笑:“那和现在也没有什么分别,法老始终是曼菲士,我呢,只希望埃及强盛,曼菲士幸福快活……可是,做法老是苦多乐少的事情啊,有的人觉得有了权利就可以为所欲为,可是殊不知权利越大,责任就越重。曼菲士以后做什么都要先顾虑到自己是法老,然后才能按自己的心意行事……其实幸福快活的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才是这世上最难的事情啊。” “姐姐。” 我回过头,曼菲士这家伙,又不知道站在门口偷听多久了,这毛病真该让他好好改一改。 “姐姐身体好了吗?” “嗯,伤已经不怎么疼了。” 他靠过来:“我看一看。” “笨蛋!”我敲了一下他的脑门儿:“有什么好看的。” 再说我是伤在腰后面的,给他看多不好意思。 马上就要当法老的人被我敲了脑门儿也没有半分不悦,反而笑嘻嘻的:“姐姐,我们登基的礼服已经做好了,我让人拿来给你看看吧。” “好。” 宫女们捧来了金灿灿的礼服,曼菲士一件,我一件。上面的领襻腰带系带扣环全是金丝金圈金线,这么一件衣服得价值多少呢? 如果是刚刚来到这个地方的我,会为之赞叹不已吧?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赞叹的心情了。 “这个,不要用金带了。头冠也不要做这种款式。” 我指指我那件礼服说,曼菲士不解:“姐姐,为什么?” 因为我并不打算和他执掌同等的权利。 在埃及这样的古代世界,王只有一个才是最好的,这里可不需要什么民主,什么制衡,什么三权分立。曼菲士有绝对的权利,才能够保证绝对的权威和服从。有两个当权人物,就算你自己没有什么想法,别人的想法可就多了。况且,一边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虎视眈眈的看着埃及这块大肥肉。 王冠做成了两顶,我那顶是上埃及的鹰,银白色的带着莲花托座。曼菲士的是下埃及的蛇,王冠上镶着红宝石,底座是盘结在一起纸莎草。 我叫过为首的工匠:“现在再做两顶新冠,来得及么?” 他战战兢兢的问:“请问公主,要做成什么样式?” 我说:“把这两顶头冠上的纹饰做到一起,飞鹰盘蛇,莲花和纸草,是曼菲士的尺寸。” 他嘴唇动了一下,我盯着他:“在登基那天之前做好,行不行?” 他又些踌躇,又把目光投向曼菲士。 “姐姐……” “你别打岔。” “我们……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办到。” 他跪了下来说:“是!能做得出来。” “好,另一顶就做常冠,莲花形就可以了,这个简单,你若来不及做,我自己还有两顶没有戴过的环饰可以凑数。” 他松口气:“这顶是公主要戴的么?这个易做。” 我点下头:“好,把我这件礼服上的金带都去掉吧。” “是,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你下去吧。” 他们一退下去,曼菲士就逼到我脸前来,大声问:“姐姐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微微笑:“这你还想不明白?美尼斯王费了多大力气才把上下埃及统一?父王也是上下埃及的王,为什么到我们这里又要分开?臣子会怎么想?民众会怎么想?小曼,永远别给人分裂的借口和机会,你明白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可是,姐姐和我结婚之后,我们是一体,埃及当然也是一体……” 我眼前一黑,几乎想一头撞在镜子上。 他到现在还是这样想啊。 “小曼,这样不好的。”我举个例子,幸好我看的典籍和王室族谱不少。 “吉赛娶了自己的妹妹,可是为什么他们一个孩子都活不了?洛沙卡女王嫁了自己的侄儿,可是一个健康的孩子也没有生下来过。父王,祖父,他们也都没有娶自己的血亲啊。小曼,要生下健康的后裔,王室需要的是新鲜的血液注入,而不是我们继续姐弟通婚,你明白吗?” 他蛮横任性的嘴脸又出来了:“我不明白!” 这孩子。 “就算我们没有姐弟结婚,我也绝不会分走你的权利的。而且,你对我不过是姐弟之情,将来你一定会遇到更加令你倾心相爱的姑娘,和她生下健康可爱的孩子,那时候我就是姑姑啦……”我说着说着都开心起来了,他的脸色反而更臭:“没有别人会比姐姐更爱我,更美丽。这世上只有姐姐是一心为我的!” 我真想抽他! 是,我是对你好!那是因为咱俩是亲姐弟,长姐如母,我不对你好能对谁好?可是要我同意姐弟结婚?你杀我了我也不能答应啊! 不过我也了解曼菲士,和他硬吵架没什么用处,现在也不急着说这事,等日后慢慢再扭转他的观念吧。 “好了,既然你说我是姐姐,那么这件事情我就做主了。你是上下埃及之王,我只是你的王姐,朝务我会帮你,但是最终的决策者只有你一个。”看他还想说话,我一指头点在他头上,狠狠戳了他一下:“好啊,父王刚下葬,你就想跟我顶嘴了是不是!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姐姐吗?啊?” 他耍蛮我就拿出姐姐的威风来,反正以前我欺负他也欺负惯了,果然在我的积威之下,曼菲士低头住嘴,屁也没敢再放一个。 “好的,这才是乖孩子呢。” 我摸摸他的头:“来,咱们一块儿吃饭吧,顺便商量一下你的寝宫的事。你是迁到父王的寝宫去住呢,还是将你现在的寝室改建一下?” “我现在住的地方就很好……”他后面还咕哝了一句,我没听清楚,等吃了饭他走了,亚莉过来一边忍笑一边说:“王子后面那句说的是,他想住到公主的寝宫来。” 什么? 我怒的想抽人。 真是个死脑筋,屡教不改啊! 52 虽然时代不同,但是有一点似乎是一样的。 登基典礼之前,各国都有使者来了,努比亚除外,他们的探子被西奴耶一网成擒,边境上的军队也被狠狠杀了两次威风,加上努比亚公主答依俐谋害法老……努比亚基本上已经算是埃及的敌国了——只是这个敌,实在弱了些。我想曼菲士只要忙完了这一段的事情腾出手来,立刻就要收拾它。 我的伤一天天见好,事情一天天多了起来。各国来的使者都得既热情接待,又得全心戒备。这年头没有什么和平盟友一说,只有强和弱。你强,旁人就会对你讨好亲热。你弱,马上所有人全会翻脸不认人,狠狠的一口要撕咬在最肥美软弱的地方,掠走一切可以掠走的好处。 “今天又有什么地方的使者来了?” “今天到的都是远道而来的。比泰多的使者,亚述的使者,还有巴比伦的使者……”亚莉想了想:“好象那个岛上之国密诺亚也有使者过来,据说还是位神官。” 我点点头:“真头痛,没个让人省心的。” 常常会觉得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也许到曼菲士成熟独立,我就可以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了吧? 到那时候,我倒想乘一只小船,顺着尼罗河流走,流到哪里,算哪里……我叹口气,那不知道是何年何月才可以实现的奢望。 “去吧,我去看看那些使者们,都是为着什么来的。” “比泰多的使者还没到,巴比伦的使者王子已经见过了他,打发他去休憩了。只有亚述的使者还等在宫外,是现在亚述王的弟弟,他叫夏路。” 这位应该算是亲王的夏路,是个很瘦小的,毫无骄贵傲气的少年。他有一双柔和的黑色眼睛,看人的时候,眼睛总有点闪烁的胆怯的样子。我想一想他老哥亚尔安残暴好杀的名头——据说他即位的时候把父亲的女人和自己的手足宰掉了不少,这个夏路因为和他同母所生,又怯懦胆小,才被放过,只是也没有任何实权,被晾在一边,地位着实尴尬。 他几乎不敢抬头看我,道贺的话说起来声微气短,想来是事先准备好了说辞,背过了数遍,现在背书一样在我面前背出来。 “使者远道而来,多历辛苦,还请好好休息,孟斐斯虽然不是特别繁华的地方,不过若是有闲暇,也可以排忧消遣。等到大典那天,还请务必到场观礼。” 他点了一下头,扬起脸说:“公主太客……” 我微笑以对,他却怔在那里,下面的一个字消弭无声。 亚莉轻轻把水杯放在他面前,用足以让他清醒的声音说:“使者请喝些果露吧。” 他如梦如醒,连连说:“是是,多谢多谢。” 可是伸出手的动作慌慌张张,水杯没拿起来,反而被碰翻了。 亚莉镇定从容的唤宫女来收拾,那夏路愧的无地自容,脸色通红的告辞了,再没敢抬头看我一眼。 “嘿,公主的美貌,真是令他神魂颠倒呢……” 我却摇了摇头。 “亚莉,什么事不可以只看表面……你叫人好好注意他的行止,务必严密防备。” “咦?”亚莉疑惑起来:“难道他……” “能在亚尔安那种人手下逃出一命,或可能是个窝囊废,或者就是个……” 亚莉悚然一惊,站直身说:“是,我一定命人将他看严死守。” “有的时候,人伪装的时间长了,常常会有种错觉,就是自己也分不清伪装与真实的区别。他的无能如果是装出来的,那在亚尔安的眼皮底下,无疑是要天天装时时装的,但是我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头……” 那双黑色的眼睛…… 盯着我的时候,好象是痴迷于美色的白痴模样,可是那双眼底,似乎有一丝我来不及仔细辨别的清明。 看着亚莉如此紧张,我说:“你也不用紧张,他的装假也不见得是为了算计我们,不过他已经装成了习惯,这层皮他已经剥不下来了。” 我说话的时候很笃定,不过亚莉下去之后我却觉得有些奇怪。 我为什么能这么笃定,能从那双眼中看出这么多的东西来? 我……为什么这么了解他的处境和心态呢? 就从那双看似没有焦距的眼睛里,却一下子透视进他的心中。 好熟悉的感觉……好象,好象我也曾经…… 曾经经历过那种日子,那种时刻伪装自己的日子…… 可是再仔细去想,却又什么也感觉不着了。 我到现在为止,还是只能记得自己的名字,可是认同感也很弱。 反而是爱西丝这名字,慢慢烙印在身上心上。 对了,还有一个使者。 密诺亚的使者,据说还是个神职人员。 亚莉吩咐完刚才的事情进来回禀,说密诺亚的使者转告我们的人,说他还是在神殿中觉得更加自在,所以就不进宫来了。这几天就在神殿中和我们的神官们好好切磋交流,到登基大典那天,自然会来替新王祈祷。 我们和密诺亚倒没有什么切身利害关系,他们的海军水师是厉害,但是与埃及并无摩擦,相对来说利害关系要浅很多。想必派一个神官来,也有这种和平相处的意思在里头。 总算有个相比较而言,让人省心的。 比泰多的使者还没有来,会是什么人呢? 我们和比泰多隔海相对,说不上是对头,也之前也没有什么交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这一次他们派来的使者,也许会是重要人物,决定两国之后是敌是友。 晚餐的时候又遇到了刺客,现在遇刺客简直是家常便饭,哪天不遇一个两个的我都觉得这一天不够完整。那刺客的时机选的不对头,满院子都是侍卫的时候从角落里窜了出来,可见做刺客,挑选好的时机很重要。 亚莉站在我身前把我遮的严严的,我伸手把她轻轻拨开,看着侍卫们的弯刀和长矛已经把那个刺客的兵器打落,逼到了墙角,小金在我手上蜿蜒游转,兴奋的不得了。 我忽然觉得有点手痒,一整天都很郁闷,正好这会儿有个乐子自己送上门来了。 “你们让开,”我转头说:“给我剑。” 亚莉嘴唇动了一下,不过没有反对我,让宫女把我的剑捧了过来。 我倒挽着这把试打出来一次没用过的铁剑,缓缓走下台阶,向那个被逼的绝望的刺客说:“来,来,和我打一场。你要是赢了,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他用一种茫然的目光看着我。 我挥挥手让侍卫们散开:“放他过来。” 侍卫缓缓散开,在四周围成了一个圈子,那个刺客好象找到了一点真实感,缓缓拾起掉在地下的短刀,猛的伏身朝我蹿了过来。 我一剑劈得他退了回去,他动作很灵活,手在地下一撑又一次弹了回来。 我一共劈退了他九次,他终于明白过来了,就算没有这些侍卫,他也杀了不我。 我也觉得自己的闷气出的差不多了:“好了,留他一条命,丢出去吧。” 侍卫们答应了一声,冲上来两个人把那个刺客按倒,拳脚齐上先揍了一顿,然后象拖死狗一样拖了下去。 活动了一番筋骨,睡起来也格外觉得香。 我忽然在暗夜中醒了过来,心生警兆,伸手去摸枕边的匕首,但是手刚一动,就被牢牢的按在了颈侧。 “好一段时日没见,你现在象条蛇似的机灵啊。” 我怔了一下。 这声音…… 我原本想要刺出去的藏在指环里的毒针也顿在半空。 那人伸手轻轻拨了一下,床头的烛台亮了起来。 昏黄的一点光幽幽亮起,就象一颗星落进了池水,那样从容而柔缓,映亮了他的脸。 那人比我记忆中瘦了,眼睛却比从前更亮,犹如两颗灿亮的星子。 他伸出手来,轻轻替我理了一下散在枕上的头发:“你长大了,爱西丝。” 我眯起眼:“可你老了,伊莫顿。” 53 他松开手,我立刻翻身坐了起来,探入枕下的手紧紧扣住匕首的把柄,一双眼紧紧盯着他。 “我要杀你啊,刚才就动手了。”他站了起来,身上穿着一件长长的黑袍,与从前的模样大不相同。走动的时候没有半点声息,衣袍拖在地下,象是一片墨云轻轻飘浮着。 虽然只是阔别了短短的三两年,可我看到这个人的时候……那种恍惚的感觉,仿佛这个人是从前世来的,已经隔了百年的光影,那么不真实。 他来做什么的? 来报仇? 我警惕的缩起身,他的剑术并不比我差,那时候我一剑刺中他,不过是因为他没有防备。可现在……强弱之势倒转,我绝不能掉以轻心。 还有…… 我忽然想起,小金呢? 我之所以能放心的坦然入睡,是因为小金这小家伙儿警觉非常,从前来多少拨刺客,又或是下毒,它都能及时预警。 我慌乱急切的扫过枕边,床上,床前——都不见小金的踪影! “在找什么?”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很低沉,但是却象是有种萦绕人心的力量。他微微笑着,从容的抬起手来,一点金色的柔光从他的黑袖中蜿蜒游出,昂起头朝我咝咝的吐信。 “你是在找它吧?” 我呆了。 小金? 不是它还有谁?难道小金还有个孪生的兄弟姐妹不成?老男人明明说小金十分罕有,整个埃及大概就这么一条…… 而且看它那得意惫懒的样子,也知道肯定是它! 可是,它,它怎么投敌了? 我盯着伊莫顿,我知道他也有些莫测的神力,虽然谁也没有见过,可是所有人都是这样说着。当初他被我送走之后,许多不知内情的人并不说他是失踪,而说他一定是蒙受了什么神喻去游历或是去了我们不可知的地方。 难道他有什么奇异之术,蛊惑了小金吗? “我和它也很久不见啦,这孩子还认得我,记性倒不错。” 伊莫顿一抬手,小金从他手腕上爬下来,乖乖的又回到床上,盘在我的身侧。 “你……” 一瞬间我忽然想起老男人说,你得救,还要感谢另一个人。 还有,他的作派,他常说的话,称呼小金的习惯…… 我脱口问:“难道是你让那个人救我的吗?” 他的目光投注在我身上,那种初见时的感觉又来了,仿佛无形的,温柔的轻风吹过,让人觉得有些软软的,晕陶陶的:“我只是请他留心一二,但是想不到你真的遇到生命危险。” 我觉得我心底就象一面湖水,被他一句话象投石入水一样,静静的水面一下子全散乱了。 “你……” 他长袍漆黑如墨,垂顺如水,形貌比以前瘦了很多,但是显得眉更挺,唇更秀,只是形容略显悴悴,看起来……象是吃了许多磨难的样子。 磨难? 我想起我刺的那一剑……我刺的时候心中悲愤难受,想也没有想过,一刺下去的部位就是小腹要害。我让亚莉送他走,不过是让他听天由命的意思。 可是我没想到他还活着。 偶然想起来的时候,我都当他是个已经不在这世上的人了。 我心里乱的很,看着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的处境危险的很,许多暗杀都冲着你来的。”他说:“小金虽然机灵,但是毕竟不是万能的,你自己得多加小心才行。”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冒出一句:“你回来……是不是要给安苏娜报仇?” 他怔了一下,笑意微微有些苦涩,眉目间那种沉静而贵重的神气却显得更重:“我劝过她,可是她不肯听……小金会驱蛇去杀她,那是她自取的结果,与人无干。你并没有亲手杀她的,这些我都知道。” 我觉得心里感觉怪异:“你,你不是和她……为什么她死了你倒不显得多难过?” 他走过来,面庞一下子凑到了我面前。离近看他那双眼里简直象是有魔魅之力,上面一层淡淡的柔和的光晕。 “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呢?” 我咬咬牙。 “你自己做过的事,还要我说吗?” 他皱了下眉头,说:“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究竟是如何想的?” 他缓缓的将衣襟扯开,我忙说:“你干什么?” 他说:“你刺我那一剑,我也不怪你,可是你得让我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吧?” 他说话间将袍子敞开,我想转开眼,可是却已经看到了……他身上的那道伤。 当时我刺的很深,伤处一定痛极。现在看起来伤处微微凹下去,一道似褪了色的血印。 我缓缓的伸手过去,指尖触到那道伤。 他的肌肤好象很烫,我的指尖感觉到一点尖锐的疼痛。 他一把扣住了我的手腕,低低的声音在我耳边说:“你刺的时候真的一点也没有犹豫啊。那之后呢,你会不会想起来那一剑,那一晚的事情?你有没有……忘记我?” 我茫然的摇了摇头。 “是,你不能忘记。这道伤会永远留在我身上,所以你永远也不能遗忘。” 我的眼前忽然一暗,光影被遮挡住了,唇上传来同样让我觉得灼痛的热度。柔软的侵袭,意外的亲密,掩在这潮水般的温存之后的,是凌厉入骨的霸道。 54 我有刹那间的沉醉。 那滋味就象积了多年的醇酒,启封的一刻,乍香熏然,令人难以自持。 我觉得胸口一瞬间的感觉那么奇怪,象是被什么东西充满了就要溢出来,可是,又觉得异常的空,似乎这满满的东西都是不可捉摸的,抓不住握不牢的,难受的厉害。 脑子是有点迷糊。可是另一只按在身后的手却忽然摸到一样东西,微凉坚硬,我来不及多想,信手就挥了出去。 他向后一让,匕首在他的咽喉间险险擦过,划出一道雪亮的光,我的动作根本不由脑子控制,完全是本能反应,一击不中,立刻翻身跃下了床,他一身肃穆的黑衣,无风自舞,我是一身单薄的纱裙,还被揉的凌乱不堪,实在难以见人。 我们隔着床对峙,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他拿起床头那边金凳上搭的睡袍扔过来给我,我一边警惕的看着他,一边把睡袍袍披上,系起带子。 “要不是我吃过你一次亏,说不定这次就被你要了性命了。”他伸手在喉咙那里轻轻蹭了一下,似乎心有余悸,不过唇边的微笑却笃定的令人生厌。 “爱西丝,我还记得小神殿失火之后,你到大神殿来和我学习……在那之前,我只远远见过你两次,觉得你不过是个小姑娘……可是现在,你马上要成为埃及女王了。” 我点点头:“这些话没什么用处,你也不用说这个,省省力气说正事吧。你深夜潜来,是想做什么?” 他一笑:“我只是想在登基前见见你,因为听说你今晚又遇了刺客,看到你现在平安,我也放下心了。你若不想见我,那么我余下这几天不再来见你就是。有什么事要找我的话,让你身边的人到阿努比斯神殿去找我吧,我现在是以密诺亚使者的身份过来的。” 我一惊:“你?你怎么成了密诺亚神官?” 他苦笑:“你说呢?我受了重伤,出了海口顺风而行,后来遇到了密诺亚的军船。他们把我救了下来……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就留在了密诺亚,并被王太后拜为神官。” 他倒真是命大。 而且还是挺有本事的,就算伤成那样把他顺水放逐,他还活了下来。 想到那一剑,那天晚上吹在脸上的风,落在黑暗的身后的眼泪,我心里也一软,但那只是一瞬间。 他说:“你要当心些,这几天大概……我来的时候,在海船上看的星空中,似乎有些异样的变动,说不上来,但总与埃及有莫大的关系。” 我这几天倒没有去神殿,也没有什么危险的预感。 伊莫顿当然不是浪得虚名的人物,他绝对比现在这个只会念经和装模作样的卡布达大神官强得多,所以自从他失踪之后,大祭祀一职一直空缺着,卡布达几次想把自己弄上去,只可惜他没有真材实料,而且父王一去,曼菲士很不吃他那套,眼见他是没有希望了。 但是卡布达这种只知道敛财的草包也有好处。若真是伊莫顿一直稳稳坐在神殿的第一把交椅,人望威望都越来越高,我反而要担心他妨碍曼菲士的王权。 他站在那里,遥遥低沉的声音说:“你多保重,过几天……我们再见。” 他跃身从窗子跳了出去,黑袍展开象一片被风吹过的乌墨色云彩。我看到他衣襟上绣着一朵密诺亚的神职标记,只愣了一下,那片衣襟就在视野中消失了。 我两步赶到窗边向下看,下面是一片幽黑的庭院,横斜的花枝,葱郁的绿色,都混成了一片深深浅浅的夜幕底色,已经看不清他去了哪里。 我知道我应该当即立断命人去处理这事。以他对埃及的了解,在神殿的威势,若他真要投靠密诺亚与埃及为敌,那可是心腹之患,从肘腋处捅来的小刀子才是最防不胜防的。 可是…… 我握着匕首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一句话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而且,他也与从前不同了。上次我能一剑刺中他,那是他毫无防备。可是经一事长一智,他这次既然敢回来,就肯定我不能把他如何。 而且……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密诺亚使者。 匕首的柄已经让我握的微微生热。庭院里花树上的花朵,无风自动,我微微一惊,注目看去的时候,花瓣簌簌的落了下来,池塘中的引注的尼罗河水潺潺轻响流淌。 夜色下的古代的埃及宫殿,迷离的象一个梦境。 我缓缓叹口气,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 亚莉正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我:“公主,出了什么事?我……我和八名侍夜的宫女怎么都睡的这么沉,连你起身也没有听到?” 八成是伊莫顿做了什么手脚,然后他这么放肆的潜进来,还和我又打又闹,说了半天话。亚莉平时不会睡这么实的,今天一定是他的缘故。 “我睡不着,起来散散。”我还是没有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我有什么事都不瞒着亚莉的,可是刚才那么一犹豫间,还是没有说。 脸上和耳朵都有点微微的发热,亚莉问:“公主要不要喝点东西?” 我点点头,还真有些渴了。 外面的星空灿烂依旧,象是天幕上撒满了美丽的钻石碎粒。 我不懂观星,也看不出他说的变数存在与否。 “亚莉,”我喊住正要出门的她:“帮我更衣,我去下神殿。” “公主,这么晚了……” “心里有点事,我想去看看。” 亚莉答应着,替我拿了衣裳出来更换。 小金讨好似的游过来用头轻触我的手指,我心里有气,屈指在它头上狠狠弹了一下,小金扭了几扭,状似很委屈的盘成一圈,过了没一会儿又缠上来。 我也觉得自己没意思,和它计较什么。 小金盘上我的手腕,我轻轻摸了它两下。 忽然想到,伊莫顿他……拜托那个老男人救我……这话应该不假。 因为那时候我说得好好感谢小金,老男人说过,我应该感谢的有另一个人。我还以为他说的是自己或是路卡。 但是现在想,他说的应该是伊莫顿。 只是那时候他不方便说出来伊莫顿的身份和名字。 而且小金也认识他…… 伊莫顿他……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我的手指缓缓落在唇上,觉得微微的痒,还有点刺刺的不适。 或许是刚才,不知道被谁的牙齿硌到了吧? 也许是他的,也许是我自己的。 我扶着亚莉的手出来,没有叫步辇,反正我常祈祷的小神殿并不远。夜风吹在脸上,带着沙漠夜间的寒意。 我在神像前静静站了一会儿,抬起一只手,缓缓的举高。 有的时候,也会有点玄妙的感觉,只是我常常摸不清是那是自己幻觉,想象,潜意识……还是真的有神喻。 有点迷惑的感觉,眯起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一片浓雾,雾下面是一片河水,水中央似乎站着一个人。 一点微微的金光闪过,我想看得更清楚些,然而那些却都一起消失了。 “公主,”亚莉跟着我出来:“是不是……神有什么启示?” “不知道,我也说不上来。”我仰头看看天:“好象……有一个人。” “人?” “是啊,看不清楚,也许并不代表什么。” 不过伊莫顿说,是个大的变数。 会是怎么回事呢? 我又想到一个可能性,他说的,总不会是他自己这变数吧? 不过伊莫顿进出我的寝宫如入无人之境,他若想对我不利,刚才已经有很好的机会了。 但是他并没有…… 也或许他的目标更加远大? 小金这小家伙也靠不住了,我以后还是得加强防备才成。 不是我不想要爱情…… 但是这个人太复杂,我掌握不住他。就算我曾经刺过他那一剑,可是现在面对着他,却觉得上次交锋也不算我赢了他。 55 登基大典那天,我几乎从到到尾都在操心。 花的钱太多,人太多,危险可能藏在任何一个角落,伺机扑出来对我们造成伤害。还有就是,我本来不打算和曼菲士一起进入阿蒙神庙,至少不同时进去,但是他不肯,还好他的穿着打扮绝对不会让人误会他只拥有一半的统治权。 这个孩子站在神台前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水光。 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多少可以猜到一些。 也许想到了从前,也许是因为现在而激动,也许是因为想到更加艰辛漫长的未来。 漫长而神圣的仪式一项一项进行,最后我们回到王宫,曼菲士得接受臣子们的朝拜,正式坐上王位那把椅子。但是我讶异的发现,与我的安排不同,曼菲士让人在原来法老的位置上放了相联并排的两把椅子。 我脚步顿住了,曼菲士拉了我一把:“姐姐,你答应过要一直和我在一起的。” 我苦笑,这种时候可没法和他争执讲理。 我们一起走上台阶,坐在椅子上。 曼菲士戴着精致的头饰,端正而威严的样子……他已经是埃及法老了。 虽然,他才十来岁。 放在现代,他只是个在父母身边依依不去的孩子。还不懂得生活的艰辛,也不用承担这么重的责任。 小曼一只手拿着权杖,一只手紧紧拉着我不放。即使是到王宫外的围楼上去接受民众欢呼,也拖着我一起去。 我的目光在那些外国来使中掠过,伊莫顿脸上罩纱,还是一身黑袍,站在人丛后面。 只看到这么一眼,他的身形就被其他人遮住了。 曼菲士站在高台上接受城下的人膜拜,看样子,他挺享受这种高高在上君临天下的感觉。大概真的有天生王者这种说法,我眼前的曼菲士就是如此。 这孩子有种狠劲儿犟劲儿,而且那种天生的高傲…… 我的目光从底下的人群中掠过,忽然在一个地方顿住了。 所有人都拜倒在地,可是那个穿着粗麻披着头巾的人影却站了起来,远远的又是挥手又是叫嚷,看那架式不象是失心疯或是要捣蛋的刺客,身边的人急着要把那个人按倒,结果拉掉了他的头巾,一下子露出金色的发顶! 我愣了下,金发? 埃及所在的非洲和隔海相望的西亚中亚可都没有金发的人,只有地中海那一边的罗马与希腊地区…… 但是我们与他们没有邦交,这个金发的人从哪里冒出来?是奴隶贩子贩来的奴隶吗?看起来是个姑娘,她那么张扬的是想干什么?看刚才那个架式,还有举止动作…… 好象是在朝我喊话? 好奇怪。 我在小曼耳边轻声说:“太阳太大,我有些头晕了。” 他急忙说:“我扶王姐下去。” 我说:“不用,我下去歇会就好,底下这么多人等着见你,你再多站一会儿。” 他只好答应,只是神色还是很不甘。 我却为另一件事感慨。 以前曼菲士只叫我姐姐,现在改叫王姐了。 其实,我还是觉得姐姐听起来更顺耳些。 亚莉说:“女王不舒服吗?” 唉,只是一转眼,我就从公主变了女王了,连亚莉也改口改的这么利索。 我们站在墙垛下面,我从垛缝里指着下头:“刚才那里有个金色头发的女孩子,好象在朝我喊什么话,看她的打扮,应该是城外的奴隶,你派人去城外的几个大村里头找一找,把她带来。” “是,陛下。”亚莉问:“是奸细么?” “也许不是。”我想了想:“现在就去,你亲自去吧,别让其他人去,反而弄糟了事情。” 亚莉答应着去了,我转过身来,看着曼菲士高高扬起双臂,神采飞扬的样子,既觉得欣慰,又有些心酸。 我说自己有点头晕,本来只是个借口,可是这会儿仰着头看了他几眼,真觉得有些天旋地转。我退了一步,有只手从旁边伸过来牢牢的扶住了我,我转头一看,是西奴耶。 “爱西丝陛下不舒服吗?”他关切的问。 “大概是天气太热了。”我说。 “今天实在太辛苦了,仪式典礼都很繁琐,或许是有些中暑,您先休息一下吧。” 我点点头,他扶着我慢慢下了台阶,我的侍女迎了上来,他松开了手,却没有立时就走开,说:“我去让人拿些喝的和提神的药草来好吗?” 一旁的侍女洛吉塔看我精神不济,机灵的答道:“是,那么麻烦西奴耶大人了。” 他说:“你们好好照顾陛下。” 我靠着大软枕躺在榻上,总觉得胸口闷的很,用力的喘气还是觉得憋闷,有种要窒息似的感觉。西奴耶很快回来,命人端来了清凉的泉水,上面还漂着几片绿色的小叶,功效类似于薄荷,是很提神消暑的。 我接过来喝了两口,觉得胸口松缓了许多,朝他微笑致谢,他倒拘谨了,行了礼退开。 曼菲士接下来的安排是大宴群臣,招待各国使者。我休息了一会儿,觉得精神比刚才好些,于是和他一起到大殿去,只是没和他坐在一起。他坐在中间的王位上,我说不太舒服,靠在帘幕后面的软榻上,他很不放心,时时溜进来问我觉得怎么样,要不要传医官。 我说不必麻烦,就是这几天有点累了,让他快出去宴客。 他倒也去了,就是一步三回头。我看他过去了才又靠下,心里琢磨着亚莉是不是还没找着人,这会儿都没有回来。又不知道外面仔细情形是什么样的,伊莫顿有没有来赴宴?我想他八成是没有来,这殿上认识他的人可不在少数,他若露出真面目,那这中间的事情可就解释不清楚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外面的人声一静,我抬起头来:“怎么了?” 侍女说:“陛下,比泰多的使者到了。好象是因为船遇到风流耽误了时间,所以晚到了一天。” 我点了下头:“使者是什么人?” 洛吉塔本来坐在一边正替我倒水,闻言探头向外看,转过头来说:“是……啊,使者是比泰多公主。” 我意外的说:“是么?” 洛吉塔说:“是,没有错。她的额饰上有王族纹章,而且十分华贵秀丽。” 我点点头,她将水杯里的水倒出些尝了,然后双手奉给我。 我忘了说要她不要尝水了,以往亚莉都知道小金的妙处,已经不再让人尝水的。不过小金并没反应,说明这水也没问题。 我还没喝,荷尔迪娅从帘幕那边掀了一个角走过来。 “先恭贺爱西丝陛下。” 我微笑:“行了,今天就听这些客气话了,你怎么有空过来的?不用在前面帮忙吗?” “那些歌舞有人负责,饮宴有塔莎夫人,防卫也轮不到我操心,”她走过来半跪在我身旁:“好些人问起您,我父亲也放心不下,您身体好些了么?” “好多了。”我看她的神情似乎与平时有些不一样:“你怎么了?和谁吵了架?” 她脸色不太自然,说:“没有什么事,您不用担心。” “行了,你还想瞒着我啊?快说吧。” 她顿了一下,只是说:“那比泰多公主,好象……很中意曼菲士王的样子。”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却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唉,这种事情……曼菲士一当了王,身边的女人不会少的,你要为这个难过,还不如趁早死心了好。” 她脸色黯然:“是,我知道……不过比泰多的公主,恐怕并不适合做王的正妃吧?” 我点点头:“你说的也是,不过重要的是曼菲士的想法。” 一旁宫女回报说:“亚莉女官回来了。” 我转过头,亚莉一脸歉然和疲倦:“实在抱歉,陛下,没有找到您说的那女孩儿,因为天色太晚,所以只好先回来了,不过您放心,我去过了好几个村落,仔细盘查过,都没有发现,那么她应该是在剩下的最靠东的哥仙村里,明天一早我再去……” 我点头:“你辛苦了,其实也不那么重要,快休息去吧。”我想起件事:“密诺亚使者住在神殿,你最好让人盯着些,看看他有什么异常动向没有。” 亚莉说:“是,我会留心。” 晚宴一直到深夜未散,我撑不住,已经先回去休息。沾着枕就迷迷糊糊的陷入沉睡。 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起身的时候想着亚莉怎么不在,转念一想,她说了今天一早再去找那个金头发女孩子,八成是已经去了。 侍女服侍我起身,我还是觉得头晕晕的不太舒服,但是小金既然没有什么感应到毒物的反应,那么我就不可能是中毒,八成还是中了暑。 看来人真的不能乱说话,我不过随口说自己中暑了,结果还就真的中暑了。 我叫医官来吩咐他准备汤药给我,他替我看过,也没看出什么来,只说是中暑。我喝了一点药汤,也没觉得有什么好转。原本每天理事都是自己走着去前殿的,但是今天只好坐了步辇过去。我到了伊姆霍德布却还没有到,桌上积的关于这一季收成草纸卷我还没看个开头,曼菲士就急匆匆的来了。 “王姐!你身体没好呢,怎么又开始忙着做事?” “咦,你也来了?”我说:“登基可是三日大庆,你不去主持,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曼菲士气鼓鼓的说:“我还没有问你呢,你身体明明不好,不好好休息,又跑来这里干什么呢?” 我笑:“事情在这儿摆着,不做就越积越多。反正也不算累,对了……” 我话没说完,侍女过来禀告说,比泰多的米达文公主在外求见。 我有些讶异:“她来做什么?” 侍女躬身说:“米达文公主说昨天没有见到女王,没能祝贺并问好,觉得十分抱歉,所以……” 不过是客套话,她的来意肯定不是这个。 我点头说:“请公主去偏殿,我这就来。” 我看看曼菲士,他一鼓腮,倒添了几分稚气,让我想起他小时候胖乎乎的样子来了。 “好了,我不看这些了,咱们去见客吧。”我说:“这米达文公主说是来看我,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什么?”曼菲士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笑着说:“她说是来看我,只怕是个花招,我猜她是知道了你过来这里,才赶着过来的。我家弟弟也长大了,有姑娘追着喜欢了。” 他眉一皱:“这米达文说话无聊的很,还自作聪明,言谈间夸夸自得说比泰多怎么怎么强盛怎么怎么的好,一副没见过世面又自以为是的样子,我可没耐心应酬她。”说完也不管我喊他,转身走了。 我站在原地哭笑不得,只好转过身:“走吧,我去见见这位公主去。” 56 我果然没有猜错,那米达文公主看到只有我一个人进来,露出很明显的郁闷的失望的表情。 我朝她微笑,她也还能收拾情绪和我打招呼,但是闷闷不乐,对我十分敷衍。 我有点感慨,同样是公主,年纪也差不多大,米达文的环境一定比我简单的多,而且有父母在前面挡着,什么风雨也没见过,性子才会这么…… 我忽然想笑,用一个词来概括,她真是很傻很天真。 我和她谁也没心思应付对方,她看我的时候,眼睛里有探究的,并不亲近的神色。她对曼菲士有意思,而且只怕也知道埃及那个古怪的传统,对我没好声气也很自然。 她很快告辞,荷尔迪亚过来,神色中很不屑的样子:“这种公主,真是草包。” 我说:“能当草包也很幸福的。听说米达文是嫡女,很受宠。他父亲比泰多王的妾,也还生过别的孩子,不过地位都不如她。” “那是因为她母亲家中有势力。” 我笑着转过头:“话说回来,我们谁不是靠着父母的势力才有今天的?我是法老的女儿,你是宰相的女儿,也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荷尔迪亚说:“那可不一样,她长这么大了还不懂事,离了人保护她就是条虫,一天不到就会死。” “她要死在我们这里还麻烦呢。”我看看她:“我以前觉得你的性子好,现在看来真是我误会了。给你派个差事,给我好好保护她,直到她离开埃及为止。” 荷尔迪亚张大了嘴,一脸呆滞的看着我。 “没办法,人生就是这样,有些事你越不想做就越得做。去吧,我相信以你的聪慧,一定可以把她保护的好好的。” 荷尔迪亚苦着脸,拖着脚步走了。 我也被闹的没了精神,手里在翻着纸卷却看不下去。亚莉这一去,能把那金发的人带回来吗?她那样子,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还有,伊莫顿…… 我揉揉发紧的眉头,如果可以,我也想当一个草包样的公主,随心所欲,万事不愁啊。 我又喝了点汤药,觉得精神比昨天好了不少,就还是没什么力气,逗着小金玩了一会儿,前面又开始摆宴,我睡了一会儿中觉起来,侍女回报说:“陛下,法老请您到前面去呢。” 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个陛下是曼菲士。 刚睡醒有些恍惚,还以为说的是父王。 “去干什么?” “爱西丝陛下。”亚莉匆匆的进来,她还穿着一身外出的装束没有换下:“那女孩子我看到了,只是……” “什么?”我有些关切,欠起身向前:“难道死了?” “不不,”亚莉说:“只是王突然出现在那里,把她掳走了。” 曼菲士? 一旁话被打断的侍女说:“爱西丝陛下,王请您去,就是说去看一个新抓回来的奴隶。” 这个孩子,虽然从古代希腊那边贩来的奴隶比较少见,可也不至于这么稀罕。不过,他怎么跑到奴隶村子里那里去了?猎场离那里可还有段距离呢。 我站了起来:“好吧,我去前面看看。” 真的很奇怪,这个人…… 伊莫顿说的变数,就是她吗? 我经过大殿前的平阔广场,看着一群侍卫正把一个奴隶样的男子梆在那里鞭打,曼菲士则扯着一个裹着粗麻布衣服的女孩子在那里纠缠。 真胡闹,太失他的身份了。 我缓缓走过去,曼菲士看到我过来,笑的很开心,用力一把将那个金头发粗麻衣的女孩子推倒跌在我面前,说:“姐姐,这小东西很有意思,你要不要?” 我白他一眼:“我不要,一看就知道根本不是奴隶,这双手能做什么活?” 可是那个金发的女孩子忽然一把揪住我的裙角,急切的说:“爱西丝!我终于找到你了!你送我回去!我要回家去!” 不用我说话,亚莉一脚踩在她身上,叱道:“滚开!敢直呼女王的名字!不要命了你!” 我愣了一下,那个女孩子的发型,修的整齐的眉毛,肤色,眼瞳,发色…… 可是让我惊讶的不是这些,而是她身上的气质,她说话的口气…… 她……不象这个时代的人! 我看了一眼曼菲士,叫过塔莎:“把她带下去,洗一洗换身衣服,给她点吃的。”她捂着被亚莉踩的地方看着我,蓝眼睛亮晶晶的:“爱西丝!” 亚莉眉毛一竖又要打她,我说:“算了,她不是这里人,不懂规矩,别打她了。” 没想到她接着说:“求求你,别让他们打谢吉了好吗?” 我看着下面正挨揍的那个奴隶:“谢吉?” “是,他是为了保护我才被抓的,他没有恶意的,求你让人不要打他……” 我看了看:“又不是用的铜鞭,打一顿死不了人的。告诉他们,再打二十下就停了吧。” 她惊呼:“为什么?” 我看看她:“他敢违逆法老的意志,不夺他性命都是轻的了。不作些惩罚,你以为王权是摆着好看的么?” 她半张着嘴愣在那里,我看看曼菲士,他身上手上也沾了黑泥,在我的目光之下慢慢低了头说:“我这就去更衣。” 我叹口气说:“你已经是法老了,自己得多当心。你今天出去行猎,带了多少人?” 他先说:“两百,”看看我的脸色,声音小了些:“一百……” 我继续盯着他,他声音更小了:“四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点头微笑:“很好,你的卫队中其他今天没有跟你出去的人,各打四十鞭。西奴耶呢?” “他今天有事,”曼菲士忙替他解释:“一早去忙军器监造的事了。” “乌纳斯呢?” 乌纳斯走过来,在我跟前跪下。 “你劝说法老了吗?” 曼菲士又说:“他劝了,我没……” 乌纳斯自己倒不推卸责任:“我没能劝阻王,是我的过失。” “好,既然你自己也明白,那也去领四十鞭吧。吩咐下去,今天四十人随王一起出去的人,这个月发双份钱粮。” 曼菲士当然不愿意他的贴身侍卫被我赶去挨鞭子,奈何在我积威之下乖乖的夹着尾巴自己去换衣服。不过我想他换衣服的时候说不定会溜去找人吩咐,打他亲卫的鞭子一定要又轻又软,千万不能打的太重了。 我进了殿里,也许是错觉,那些跳的正欢的舞娘们,身上好似捆上了看不见的绳子,动作一下子变得僵硬而死板了。 我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西奴耶就来了。他脚步匆忙,在我面前跪倒行礼:“爱西丝陛下,那些兵士的鞭刑已经罚完,是不是可以让医官为他们治伤?” “这么快?”我说:“伤自然是要治的,还要用好药。” 他松了口气:“是,因为我刚才从下面上来,看到他们挨完了鞭子不敢治伤,我还以为是陛下……” 我笑:“我可没说不许治伤,你去传命吧。” “是。”他轻轻趋前,执起我的裙角凑到唇边一吻:“我替那些侍卫谢女王的宽宏。” 我低头说:“请起。” 他退下去,曼菲士换完衣服出来了,然后没多会儿,塔莎也把那个金发女孩子带来了。 曼菲士挺得意的跟我说,这个金发女奴名字叫凯罗尔。 等他转过头就愣了一下,那个被换了一袭纱衣再回来的金发小姑娘,洗去污泥,露出的可是一张顶顶漂亮的脸蛋儿。 塔莎推了她一把:“快向陛下行礼。” 她往前走了两步,看起来那个膝盖不大可能弯的下来。一双眼瞅着我,张嘴说:“爱……”赶紧停了下来,说:“爱西丝女王,我,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凯罗尔。” 我问:“你从哪里来?” 她急切的说:“我从二十世纪的开罗来!我是凯罗尔!你不记得我吗?你在我家中住过的,我还说你和赖安哥哥……” 我脑中忽然嗡的一声,凯罗乐,赖安?赖安,凯罗尔,这些名字我在哪里看到过? 我觉得身体晃了一下,似乎是一道脆弱的堤坝终于被洪水冲垮,无数的往事,破碎的,连贯的,彩色的,灰白的……我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向后仰了过去。 57 同时伸过来要扶我的手,来自好几个人。 亚莉和曼菲士是不用说了,从外面进来的西奴耶,还有…… 我的眼角在人丛中看到另一个想要赶到我身边来的人,嘴角轻轻动了一下,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嘲笑他一声。 曼菲士抱住我的时候,我已经清醒过来了。说起来象是天翻地覆一样的变故,可是一切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姐姐!”他焦急的看着我,眼神惊疑不定,忽然转过头去指着凯罗尔喝道:“把这个奸细拖下去处死!” 两个侍卫冲上来把凯罗尔揪住,我缓了口气,拉住他的手:“她没伤害我,你别又冲动起来了。” “姐姐你没事吗?” 凯罗尔吓的只会说“不是我”和“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微微点了下头,说:“好吧,别为难她……我是累了,歇一下就好。” 我只是……觉得这一切得好好的理一理。 我脑子里乱的很,属于现在的,属于未来的,许多记忆就这样交错的纷乱的混杂在一起,凯罗尔,赖安,曼菲士与爱西丝,这些名字…… 这些名字应该只出现在一本书中,可是现在却…… 我看着周围的人,他们如此真实,怎么可能只是那画中绘出来的人?而我,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明明…… 我怔怔的靠在那里,我明明应该已经死了,可是怎么会这里重新活转过来? 就算是轮回转世,来到一本书里也实在是说不通啊? “姐姐!姐姐!” 我点点头:“我没事,我很好。” 好象隐在浓雾里的过往,终于逐渐清晰,那些破碎的片断也一一的被我连贯起来。 只是…… 想不起往事的时候,觉得渴望而好奇。真的全部想了想来,反而觉得惆怅而迷惑。 我挥了下手,那两个侍卫把凯罗尔松开了。她脸色本来也白,现在更显得煞白没有血色。 “曼菲士,送我回去,”我顿了一下:“还有,这个女孩子,我有些事要问她……一起带上。” “好好,”曼菲士点头答应:“我这就送你回去。” 我被曼菲士直接横抱起来,这孩子的臂力……也许,他已经不能被称为是孩子了。 凯罗尔被一同带回了我的寝宫,我只想打发走曼菲士,好好向凯罗尔求证一下她究竟是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个凯罗尔,可曼菲士放心不下,怎么也不肯走,我又哄又劝,最后都快急的发火,他才怏怏不乐的走了。 “好了,亚莉,让她坐下,给她拿点吃的来。” 亚莉不大放心的看看凯罗尔,我说:“你去吧。” 我知道她在不放心什么,不过就凭这小姑娘,十个她也伤不了我。 亚莉躬了下身,缓缓退了下去。 “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我点了下头:“坐下来,慢慢说。” 她扑到我的床前,热切的说:“爱西丝,你一定可以送我回去的对不对?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一点也不明白……” 我点点头说:“我也不明白,所以你最好从头说起。我并不认识你,你怎么会认识我呢?” “呃?”她愣了。 “这其间的事情很复杂,也许我们见过,但是我不记得了,所以你最好从头说起。” 她露出茫然的,不知所措的神情,擦擦脸上的泪痕:“好。我从头开始说。我是美国人,叫做凯罗尔利多,因为父亲热爱考古,尤其对埃及历史有浓厚兴趣,所以我们全家搬到了埃及,住在开罗。本来一切平安无事,可是后来我们找到了一座法老的古墓,是曼菲士王的陵寝,还有木乃伊……” 我点点头:“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事?” 凯罗尔咽了口唾沫:“然后,王的木乃伊被偷,看守陵墓的工作人员也被杀了……可是,一切只是从这里开始而已。没过多久,我的父亲,他……他也去世了,我也跟着来到了这个地方,时光倒流了三千年……爱西丝,爱西丝,你为什么要带我来到这里?拜托你送我回家去好不好?” 我对那本书的记忆已经模糊,那还是很早之前随手翻过的书,内容只记得一鳞半爪的,凯罗尔的名字我还有印象,但是其他的却很模糊了。 “你说的这些,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我说:“你确定你见到的爱西丝,就是我吗?” 她猛点头:“一定是,你这样漂亮,气质这么好,我怎么会认错?你迷失了方向,我家收留过你,照顾了你啊,你,你怎么会是曼菲士王的姐姐?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也很想知道。 而且我比你的疑问还要更多。 “我并没有见过你,而且我想你遇到的,应该也不是我。” 她睁大了眼:“啊?” 以考古为名,到处掘坟盗墓,我以往就不喜欢这种私人财团打着考古的幌子去满足个人的贪婪欲望和猎奇心理。 “法老的陵墓里都是有诅咒的,将你带来的,应该是那墓上封存的诅咒力量。”我给她一个最浅显易懂的解释,在我的印象中,书中的内容也的确是这样不会错。 “我不明白……”她喃喃的说,摇着头,眼睛里一片茫然:“我不懂,这是怎么回事。我只想回家,拜托你,爱西丝,送我回家去吧!” 我说:“如果可以,我也想帮你,但是我并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又怎么能够送你回去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可是,可是……” 我说:“别可是了,你自己说了,你是从三千年后来的,我可没有任何办法能把你再穿越时光送回三千年后去……” 我忽然止住了语声,闷闷的吐了口气,转头说:“你又来了是不是?” 帘幕微微扬起,露出隐在后面的一片黑衣。 凯罗尔吓的往后一缩,一只手抓着我的臂膀似乎在寻求庇护和勇气一样。 这个女孩子…… 我记得书中的她就是个麻烦人物,偏偏是那种能惹不能撑,每每需要旁人来给他处理善后的角色…… 而那个替她善后的人,却是…… 伊莫顿迈步走了出来,伸手轻轻揭去脸上蒙的黑色罩纱,一双眼里射出如电光茫。 我忍不住说:“我真的很怀疑,你是神官吗?你简直象个神出鬼没的盗贼!” 伊莫顿只是一笑,转向凯罗尔的时候又变成一副傲岸肃然的模样,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凯罗尔,转头对我说:“你相信她说的?” 我点点头:“是。” 他眉毛一扬:“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我在夜里的天上,看到的变数应该就是她。” 我和他相处的时间虽然……离现在相隔有些远,可是他的情绪变化我还是能感觉的出来。在他有动作之前我已经出声:“你想干什么?” 他说:“这是个不安定的隐患,还是尽早解决的好。” 我摇摇头:“你别乱来。” 他站着没动。 这个人若是拿定了主意,很难令他改变。 “好了,我说的话,你就从来不放在心上是吗?” 这话一出口我就觉得有些暧昧,他也显得有些意外,唇角微微弯起,退了一步:“好,那么我不杀她。可是她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向旁人解释?” 我说:“我为什么要解释?谁敢来向我要解释?” 他看着我,说:“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扶着床边缓缓站起来:“人总是要变的。你不是也变了吗?” 他说:“你这两天身体是怎么了?说话的气力都显得不够了。” 我还没说话,他一步跨了过来,也没见他的步子有多大,身形稳稳的已经站在了我面前。凯罗尔吓的恨不得把整个人都缩起来藏到我身后去。 “让我看看。” 我知道他的医术远超过一般医官,也没有抗拒,就慢慢坐了下来。 他问了几句话,又替我检查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你除了疲倦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感觉?” 我摇头说:“没有。”看看凯罗尔,说:“你不用害怕,我又不杀你。” 她还是一副惊吓过度的意外表情,伊莫顿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你的情形,不象中暑生病,倒象是中了恶咒。” 我讶异骇然:“你说什么?” 58 我诧异莫名。要说中咒,那也是凯罗尔中咒吧?从现代跑到了古代,一切都是那么格格不入,怎么中咒的换成了我? 不过,再仔细想想,与其说是凯罗尔被诅咒,倒不如说是古代这一帮子遇见了她的人被诅咒呢,依稀记得在原书里面,曼菲士为她打了一仗又一仗,有位王子更是弄得又病又痨又伤,还有毁了城的亚述王,被烧了塔的巴比伦王…… 其他的我就不太记得了,那书只是草草翻过一次,而且并没有看全。 我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 书里的情节虽然我记得不太清楚,可是原本书中的爱西丝女王后来嫁了一个不怎么样的丈夫,就是那个得陇忘蜀薄情寡义的巴比伦王! “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看着伊莫顿一时说不出话,他在大概误会了,连声问:“你是不是哪里觉得不舒服?” 我摇摇头:“没有,我怎么可以中了诅咒?有谁会诅咒我?” 他说:“这可难说的很,你越是精明能干,恨你的人自然就会越多。远了不论,就是卡布达,你一直压制着他,他难道就能心甘情愿的乖乖待在现在的位置上了?” 我说:“他就是想诅咒我,也得有那个真本事才行。” 伊莫顿说:“你本身也有些神力,这些事虽然缥缈莫测,但若要真的害你性命也没那么容易,等回来我刻一道金符板给你,应该可以化解。”他转头看看凯罗尔:“她要怎么处置?” 我摇摇头:“我还没想好。” 他点点头,忽然问:“上次塔舍尔给你小金的时候还有没有给你别的东西?” 他不提我几乎都忘了,说:“还有两粒药……”我顿了一下,没说出这药的用途。 想起塔舍尔那时候笑的大有深意,说让我把这药给意中人服,他既然是受伊莫顿所托去救我的,那么他话里指的人肯定不会是别人—— 给伊莫顿吃这药?我想都没想过! “放在哪里了。” 我指指自己床后面的嵌在墙上的暗柜,有些紧要的东西都是放在那里。不过不知道他这时候怎么想起来问这个药。 伊莫顿两下把那个药瓶翻了出来,我刚刚猜到他是要做什么,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他已经走到了凯罗尔面前,把她一把揪了起来,捏开嘴就把药给她强喂了下去。 我本来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算了,反正也不是致命的药,只是定时需要解药就是了。 凯罗尔吓的面色青白,捂着嘴巴呆呆的看着伊莫顿,那眼神活象在瞧一个魔鬼。 我觉得伊莫顿真是有创意啊…… 这主意搁着我都想不出来,杀了既觉得不太妥,放任又觉得不甘心。 凯罗尔看样子很想把刚才落肚的东西吐出来,不过看着一身黑衣站在她面前,气质好象索魂使者一样的伊莫顿,她可没有那个胆子,只好又朝我伸出只手来,颤声喊:“爱,爱西丝,救我……” 我微微笑:“我现在自身难保呢,你还是自己救自己吧,在这个地方,一心要靠别人来救,还不如早早跳了尼罗河来的爽利。” 她认得的爱西丝……究竟是诅咒的作用,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才出现的,我完全搞不清楚。我现在变成了爱西丝,那么原来的爱西丝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实在复杂的无法整理出头绪来,所以干脆不去想。 伊莫顿倏来倏去,简直把我这里当成了穿堂,随意的很,亚莉再进来时,就只看到我卧在榻上,而凯罗尔瘫在床前了。 “陛下,这是……” 我笑着招招手:“没事,你过来,把她扶到一边儿坐着去,顺便也给她讲讲宫里的规矩。我打算把她留下来,她不懂规矩可不行。” “把她留下来?”亚莉一脸惊讶:“这怎么能行?她来历不明,肯定……” “好啦,她的长相是和咱们不大一样,不过你也知道,我们埃及之外还有许多国家,过了海,还有许多地方,那里的人长的和我们可是不太一样的。你带她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想些事情。” 亚莉深深的躬身下去,然后拖着浑浑噩噩象是已经吓傻了一样的凯罗尔出去了。 留下她,是对是错? 我看看自己的手,知道自己现在是在一本书里,那么一上来就杀了女主角,恐怕不太对头吧?不过,现在的故事应该也已经和原来不同了,这笔糊涂账又应该怎么算呢? 我放任思绪东游西荡,就是不往中间那个危险之极的地方靠。 可是无论如何,已经清晰浮现的往事,躲不开,忘不了。 没想起来的时候那样的渴望,想起来了之后却宁愿自己可以忘却。 每个人都是会死的,但是,被人杀死这种经历放到什么时候,都不是一件让人觉得愉快的事情。 我闭上眼,感觉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浮上来了,怎么都摆脱不了。 也许是错觉,也许…… 我真的觉得喘不上气,用力气吸气也觉得闷的厉害,鼻尖指尖脚尖都开始发麻,想出声叫人,可是喉咙象是被一只手狠狠的扼住了一样,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就象……一切重来了一次。 那种濒死的感觉,又重来了。 59 我象被一片水波包裹着,温存,安静,让人沉沦,只想这么长长久久的,永远睡下去。 然而好象有人在接近,有人在轻声说话。 是谁呢? 似乎是亚莉,她在和谁说话?我想听的清楚一些,可是却象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障碍,只能听到她絮絮的声音,却辨不出她说的什么。 我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这样无喜无忧,无痛无识的感觉,似乎巨有莫大的诱惑力,让人情不自禁的沉溺,什么也不用去想,什么也不用去做,就可以……就可以…… 我心里忽然掠过警兆! 不,不能放弃!这是死亡的前兆!我曾经历过一次! 不,不能死! 我努力要集中精神,可是发现放弃很容易,要挣扎却很难。 “咦?”一个女子的声音说:“她还没死?”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听起来为什么这么古怪?是谁的声音?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 好象天天都能听到,可是,又不是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的声音!到底是谁? 本能告诉我这很重要,我一定得醒过来,一定得逃脱! “再给她稍微下一点药好吗?”这是亚莉的声音。 她口中的她,是我吗? 原来……亚莉也会背叛!原来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人是可以绝对信任的。即使亚莉,即使是…… “没那么简单的,你去把这条蛇拿去处理了……” “但是这蛇似乎有些……不如把它留下……” “不能留下!”那个女子的声音说:“拿刀子来,我亲自动手。” 小金?小金有危险!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的睁开了眼。 一道寒光从眼前掠过,我来不及多想,反手从枕下拔出匕首,格开了那刺下去的一剑,那人完全没防备,短剑脱手落地,我的匕首顺势向前一推,重重的斩在那人的手腕上。 那人惊呼着后退,头上罩的黑布滑落,我愕然的看到,我面前人竟然是…… 另一个爱西丝? 亚莉愕然的站在一旁,随即反应过来,拔出刀子朝我冲了过来。我眼角的余光看到小金还挂在她的臂上不知道是死是活,本来要刺她胸口的一下反切在了她的肘间,趁她手软的一刻把小金抢了回来。 脑后风声响起,我没有转头,直接向后仰过身去,那个爱西丝拿着金制的烛台朝我恶狠狠的砸了过来,我一闪,那烛台脱手砸在了柱子上,当啷一声响烛台掉在了地下,灯油也泼了一地,呼的一声火苗窜了起来,一下子就烧着了帘幕。 她失了重心,一脚踩在那些油渍上,火焰晃了一下,卷在了她的身上。 亚莉失声惊呼:“爱西丝陛下!”抢着要去扶她。我喘过一口气,伸出脚去绊了她一记,亚莉本来是要把她拉出来,可是这一跌非但没有能够把爱西丝拉出来,反而跌在了她的身上,火借油势,一转眼两人身上都着了火。惨叫声传了出去,我心里一紧,等下若是有人来了发现这情形…… 我伸手抓起床边的只两只烛台,把里面的油也泼到那两人身上去。 亚莉,还有这个……诡异无法解释的,另一个爱西丝。 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寝宫大门被撞的嘭嘭响,侍卫们高声急喊:“陛下!爱西丝陛下!” 我厉声喝道:“谁也不许进来!我没事!” 外面的人静了一下,然后侍卫队长的声音说:“亚莉女官何在?陛下你有没有伤到?” 我没回答,那两个身上着火的人呼号惨叫,乱挥乱扑。我游刃有余的拿着烛台一人拣要害部位给了一下,看她们仆在地下不能再动弹,身上的火还在烧着,寝殿里弥漫着一股焦臭的味道。 我喘了两口气,看她们是不可能再爬起来了,呼了出口气,把手里的烛台丢下,慢慢走过去打开门。 侍卫们看到我出现,脸上露出放心的神情,半跪着行过礼,然后侍卫队长站起身,躬下腰问:“陛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刺客何在?” 我叹了口气:“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睡到中夜,忽然来了刺客,亚莉女官为了救我,和刺客……同归于尽了。” 侍卫队长惊道:“什么?这……” 我让开门口的位置,让他看清殿内的情形:“一个是刺客,一个是亚莉……我已经发不清楚谁是谁了……你们,快救火吧,再看看人还有没有救……” 他们乱哄哄的冲进殿里去,我抬起手臂来检查小金的状况。它还活着,看样子象是昏晕过去了。总算还好,我松了口气。 侍卫队长他们做事效率极高,已经扑灭了火头,并且将那两人身上的火也弄熄了,但是那股焦臭的味道却更浓了。 “爱西丝陛下,”侍卫队长大步走了过来,声音很低沉:“请您……不要难过,亚莉女官她,她殉职了。” 我面无表情:“刺客呢?” “也断气了。”侍卫队长说:“但是面目身体也烧坏了,恐怕很难查出刺客的身份来历。” 我这才觉得身体象虚脱了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侍女忙过来扶我一把,在没被火势波及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陛下千万不要难过。”那个宫女安慰我:“能为陛下而死,亚莉女官一定是感觉到莫大的光荣,她平时都说着愿意为您付出生命的。” 她完全不用安慰我,因为我一点也不伤心,我只是在纳闷,今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60 我忽然想起来问:“那个金头发的女孩子呢?亚莉把她安置在哪里了?” 原来什么事我交给亚莉都很放心,现在一下子全部翻转了过来。她都能要我的命了,那么我的吩咐她也很有可能阳奉阴违甚至…… 幸好宫女想了一下说:“亚莉女官好象把她扣在地牢里了吧?” 扣在地牢?我说的是好好照顾,没说给照顾进地牢里去呀。看来亚莉在今晚之前就已经和我不是一条心了。 “把她给我带来吧,我有事情要问她,现在就去。” 那个宫女脸色一整,答应着去了。我看她的样子,猜她八成是想着今晚进来的刺客是和凯罗尔有勾结的,所以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有点凶狠,她去带凯罗尔来,保不齐会给她苦头吃。 火已经完全扑灭了,我看看自己的手指头,刚才用力过猛把掌缘割破了,其他的倒也没受什么伤。亚莉和那一个爱西丝已经都烧的黑焦焦的,一点也看不出本来面目。 这就好。 我站起来查看过两个人的尸首,宫女和侍卫队长请我去一边歇息。 我还没来及说话,曼菲士这家伙象头豹子似的冲了进来。 “刺客在哪里!” 我指指地下的焦黑块:“在这里。” 他拉着我上看下看,半天才松了口气,一把紧紧的抱住我:“幸好你没有事……” 我心里感觉有点复杂。 我一直是把他当成亲弟弟看待的,可是刚才又出现的那个爱西丝……才是他的亲姐姐。而我呢?我算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 而且,如果曼菲士知道这地下死人的真正身份来历,他会是个什么表情? “好了,我没有事。”我说:“但是,亚莉她却……” 曼菲士点了点头:“是啊,亚莉对姐姐一直忠心耿耿。不过她也没有什么亲人了,姐姐如果这么舍不得她,就允许她也葬入王家墓地好了,这对她也是莫大的荣耀。” 我点点头,虽然半夜惊魂,又打又烧的折腾了半天,我却觉得自己的精神好的很。 而且宫女和侍卫已经把凯罗尔给带来了,果然是又拖又搡异常粗暴,估计是真把她当刺客看待了。 曼菲士果然也误会了:“姐姐,是不是她勾结了刺客?” 看这架式我说一声是,曼菲士马上能拔出剑来劈了她。 记得在书里……曼菲士对凯罗尔应该是一见钟情的吧?虽然法老的高傲和他的坏脾气让两个人好事多磨,但是肯定不象现在这样子红着眼咬着牙,一副见了仇人的表现。 “我什么也没有做!我是冤枉的!”凯罗尔脸色苍白,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一见我就想扑过来,但是被两旁的侍卫紧紧揪住所以达不到目的:“爱西丝,不不,爱西丝陛下,救我啊。” 唉,这孩子真不适合这个时代,除了叫人救她自己也没点什么别的本事吗? 咦,等等……我记得书里面,她是学考古的,专研究古埃及这一块儿,别的本事没有,但是对这段历史似乎还是很清楚的。 “不要这样对她。”我说:“她懂得不少有用的知识,我还用得着呢。” 曼菲士脸色松缓了一些,挥了一下手,让人把凯罗尔带了过来。 我要问她的事可不能当着曼菲士的面问,要是他发现有两个爱西丝指不定怎么想呢。 “好了,曼菲士,你明天还有事情要忙,先回去休息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可是刺客竟然能潜入姐姐的寝宫,而且杀死亚莉女官,实在是太危险了。姐姐你还是先不要在这里种了。我想想,要不然你先和我……” 打住打住,我急忙说:“我先到侧宫去住,反正那些女人离开之后那里也空着,什么东西也差不多都是现成的。这里让人收拾一下吧。” 烧成这样这屋子也确实没法住人了。曼菲士有点怏怏不乐,陪我看着旁人收拾东西给我挪地方,过了好久才肯回去休息。 我忽然想起来件事:“曼菲士,亚莉以往总管我宫里的事情,可是现在她一去……我一时就的找不到别的人了。你让塔莎过来给我帮几天忙吧。” 曼菲士一口答应:“好,我这就让她过来,姐姐把她留下来用吧,反正后宫的事情我不管,你吩咐她就行了。” “嗯,那我先谢谢你了。” “那有什么好谢,我的和姐姐的还不都是一样的。” 小曼走了,我静下心来理了理思绪,让人把凯罗尔带进来。 可是还没等我问她问题,她先反问我:“爱西丝,你为什么要囚禁米达文公主?” “什么?” 米达文那胸大无脑的丫头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把她囚禁起来?她是比泰多公主啊,就算你想和曼菲士成婚,也不用这样对待她啊。” 我奇怪的问:“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囚禁她了?” 我记得晚宴的时候米达文还在席上呢,她这话是从何说起…… “那个亚莉把米达文骗到我旁边的牢房来的,我还亲耳听到你说,让米达文不用痴心妄想,曼菲士绝对不会娶她的话!” 老天。 我知道了,是另一个爱西丝干的好事。 她倒还真有闲情,一边忙着想杀我一边还记得把情敌给灭掉。嫁给曼菲士?我想想都觉得身上恶寒,幸好已经把她解决了…… “好吧,我让人把她放出来。” 比泰多公主可不是说关就关的人物,而且她现在还是比泰多使者,当初答依俐那么招人恨我和曼菲士也不能无缘无故的找她麻烦。而这个爱西丝,她都在想些什么啊?她想挑起两国战火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也许书里也有这个情节?我不清楚,如果让那个爱西丝杀掉了我取代我的位置,她都会做些什么事情。她除了杀人关人,还会别的不会? 我问凯罗尔:“你把你说的,遇到过我,还有回到这里的经过,再仔细的讲一讲。” 她舔了舔有点干裂的唇,我注意到了,让人倒了水给她。 凯罗尔喝的太快呛到了,咳嗽了一会儿才好,慢慢的仔细的又讲了一次。 她家里如何开掘法老墓,然后发生了意外事件。她在自己家附近拣到了自称迷了路与弟弟失散的爱西丝。爱西丝美丽神秘,懂得古埃及文字和知识,但是随后凯罗尔学校里的人死了,她的父亲也被眼镜蛇咬死了,连凯罗尔自己也膏于蛇吻险些丧命,说起来还犹有余悸。然后忽然有一天被爱西丝带到了这里…… 我注意到她的话语间曾经提到过刻着诅咒的粘土板,她只是顺口一提,我却留意上了:“后来呢?那粘土板上刻的什么?” “唔,教授说是刻着对某个人的诅咒,是放在王墓里的。可惜上面的字本来就残损模糊了,后来又被摔了一次。但是我回来之前已经要拼好了,教授说的马上就可以拼成……” 出现在未来的爱西丝,就是因为这个粘土板被摔的关系,才复活的吧? 我隐约记得这故事的开始就是从挖掘王墓开始,然后爱西丝的木乃伊因为某种原因复活……接着她疯狂报复,直到后来又因为什么诅咒的关系,被时空漩流送回了古埃及来。 应该是这样的没错……不过书中可没有说当时的古埃及是不是出现了两个爱西丝,那二位又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难道也是后来的那个把先前的那个杀掉了吗,而且那个从现代打转一圈重回过去的爱西丝女王,也没有为改变曼菲士早夭的命运和自己的死局做任何努力,只是一门心思想和弟弟结婚。 这女人是花痴+毒蛇的综合体啊?而且是否脑袋异于常人?别人如果早死了又能重来一次,一定会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吧,但是爱西丝呢?她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她究竟对女王的职责了解不了解啊? 我对杀掉她真的一点罪恶感都没有了。 米达文公主被释放带了过来,被关了半夜的她不但没一点气馁害怕,反而愈发精神褶褶,一路叫骂着被带了来,而且见了我之后骂的更凶,简直象是个市井泼妇,毫无公主风范。 我对旁边的侍女说:“掌嘴,让她规矩点。” 我理解她的心情不代表我可以任她谩骂,关她的又不是我。 61 要说当女王的感觉…… 怎么说呢,真是一言难尽。米达文被两个耳光打懵了,反应过来骂的更凶,我笑眯眯的说,我的宫女倒是不介意打的手疼,不过再打,她的脸要是破了相,那可就糟糕了。这话比什么都灵,她马上乖乖的闭起了嘴,一语不发。 “其他话我不想说,今晚的事是个误会,是刺客策划的,我的寝宫也已经被烧了,所以你完全没必要为这个和我撕破了脸大吵大闹,这里是埃及,你站在埃及的土地上辱骂法老的姐姐,埃及的女王,无论如何都太失礼了。我不追究你刚才的谩骂,你也把今天晚上的事情忘掉。希望我们两国还是和平友好……” 米达文瞪着我。 “你要是觉得气不忿,回去要挑拨你父王替你出气打仗,劳民伤财害人无数,那也随便你,我可不怕。” 一旁凯罗尔插嘴:“打仗会死很多人的,最好不要打仗。” 米达文还是紧紧闭着嘴一语不发,我知道她今天晚上刺激受大了,这会儿再刺激她什么也没有效果,她只会往牛角尖里越钻越深。这位公主的个性我多少也有些了解,那是从小被宠大的,既傲慢又任性,还一副“我比泰多如何如何”的表现,实在让人不耐烦。 “你跟我来。” 我站起来走到隔壁去,凯罗尔跟在我身后。 “你看到的那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其实你不用怕他的。”我放柔了声音:“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你在你的时代看到的另一个爱西丝,其实不是我,或者说,她是因为诅咒而产生的一个怨灵,现在她不复存在,而你……恐怕也只能留在这里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她睁着一双蓝色的大眼睛看着我。 她有十八岁么?应该还不到吧? “那个人……他并不是想要杀你,只不过怕你对我不利。你也看到了,我这里天天有暗杀这种事情,不防备不行。” 她果然顺着我的话说:“是啊,做法老做女王真是不容易。” “你吃的药我也弄不清楚是什么药,不过只要每个月都服一次解药,那么你的性命不会有危险的。解药我一定会按时给你的。” 她露出失望之极的表情:“难道我真的回不去了吗?” “也许有其他机缘,你先不要灰心,我来找找办法,晚上你见到的那个人,他也是个了不起的神官,或许他能够知道。” 我可没想告诉她你往河里一跳就能回去。这个丫头知道的关于这个时代的事情可很不少,看书的时候,她不就是凭着“先知”这一点而让埃及人将她奉为神的女儿吗?就算你想走,那也得把你肚子里的东西给我倒出来了才能走。要是你给我惹麻烦,别说你想走了,就是你不想走,我也给你一脚踢进尼罗河里去。 “好了,不用害怕,我让人给你整张床,你先好好休息吧。” 凯罗尔倒扯着我的披纱不肯松手了:“爱西丝……我心里害怕,我,我能和你一个屋睡吗?” 我看看她,没说话。 凯罗尔虽然有点天真过头,好歹不分,可毕竟人的眼色还是会看的。慢慢松开了手,一副委屈的样子跟着宫女出去了。 我往榻上一靠,揉着额头,另一个宫女上来问:“陛下,那位米达文公主……” “哦,送她回她原来的住处去吧。还有,明天就打发她回国去。” 至于她回去之事找不找后账,那就以后再说吧,我现在脑子里乱的很,真得好好理理。 可是还没静下来有五分钟,又有人从窗子跳了进来。 我叹了口气:“你真是神官出身吗?我猜也许你是做盗贼的吧?” 他走近我:“真是奇怪啊,你身上是什么异事都有。我回去之后祈过神,正要开始刻护身符,你这边就开始出事……” “你在我这里还埋了探子?”我口气不善。 他微微一笑:“这哪里还用得着探子?你的寝宫失火,又有侍卫砸门,宫女跟着乱跑,还呼天喊地的,只要不是瞎子聋子都知道你这里出了事。” 我摇摇头:“真是好事不出门。对了,你又来做什么?你既然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那也该知道我没有受伤,还跑来做什么?” 他没答我的问题,却低声反问:“你的意思是,你受伤了我才可以过来?”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怪。不过他也没有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你刚才杀的刺客是什么人?” “你问这个干什么?”我警惕的看着他。 “我说的奇怪就是这一点。你这里的刺客死了之后,你身上原来缠绕的那股诅咒之力一下子就没有了。” “真的?”话没出口我就知道是真的。因为那种无力的说不上来的难受感觉已经随着爱西丝和亚莉的死去而一起消失了。 难道是她们两个合谋诅咒我? 不,不是…… 如果是她们的话,这诅咒既然有效,那她们继续把我咒死不就结了,干嘛还要来杀我,多费一次事冒一次险?而且她们不但没有把我杀掉,反而送了自己的命,真是得不偿失。 但是伊莫顿却说:“我猜,来行刺你的人,多半也是诅咒你的人。” 我问他:“她既然已经先诅咒了我,为什么还要多费一次事来杀我?” “这我却也说不清了,也或许她等不及,也或许是想亲手杀掉你……”他缓缓走过来,执起我受了伤的那只手,俯下头来。 我愣了一下,他的唇已经贴在了那还渗血的伤处。 舌尖温热濡湿,被触到的又是极敏感的伤口部位,我一下子就觉得腿软了,背上也麻酥酥的象被电打了一样! 我想甩开他的手,不过一抬头却正正对上他清亮又显得深邃的目光。 “你要当心,一定要当心……”他低声说:“我可不想去触犯阿努比斯,做渎神的事……” 说的什么呀莫名其妙。 我抽开手:“你什么时候走?” “什么?” “你不是密诺亚使者吗?登基大典已经过了,你也该回去了吧?” 他笑了,那种胸有成竹,似乎掌控一切的笑容,以前让我觉得特别迷惑,现在觉得特别讨厌。 “我要留下来的,与埃及僧侣们切磋交流医术和关于药草以及刻经方面的事情,这事密诺亚同意,埃及神殿也是同意的。” 我翻白眼,这家伙台面下的实力我也不能全部摸清。但是,以他的身份地位能力和一直无人能及的威望,要说可以把埃及的僧侣们全吆喝着去点火自焚估计也没大问题,现在摆着看的那个卡布达大神官有谁真心服他?那家伙不但偷偷的蓄养女奴取乐还特别的贪财,他也就是混资历混到了现在的地位,尸位素餐四个字完全是为了他这样的人而创的。 但是站在我和曼菲士的立场上,他越是蠢越是贪,我们越是放心。 换上伊莫顿这样人望高有真材实料,跺跺脚整个上下埃及神殿都要晃三晃的人来做大头目大boss,我们反而要担心神殿坐大不好控制。要知道这种时代神权总和政权难分家,卧榻之侧他人睡着,怎么让人能够心安? “你到底干嘛来了?”我直接问。 他说:“你以为我是来拿那些我失去的名声地位的吗?那些我在密诺亚难道就挣不着?” 能,肯定能。说话不能昧着良心,以他的能力,在哪儿都能混得开。 “我也不是记恨那一剑之仇。”他缓缓走近我,长袍的下摆象水波一样起伏不定。 他的手轻轻伸过来,似乎是想要触碰我的脸,但是在将要触到而还没有触到的地方停下来,我的脸颊似乎可以感受到他手掌心的热度。那是一种比真的触到了还要让人敏感的感受。半边脸颊又是热,又有些麻麻的痒起来。 “我只是记得,那个给我一剑的人。我一直在想,她现在在做什么,她好吗,她有没有忘了我……” 我冷冷的看着他:“很感人的告白,但是我不会接受。” 我想要的时候得不到,现在已经放弃他却又回来。他以为我是什么人?可以任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62 塔莎也是很能干的,过来之后立刻上手,内务一把抓,只是以前亚莉负责的情报工作和其他的事情,没有办法交给她。 我手里的人还是不够多,大多数不够能干,能干的又怕不够忠心。后一条比前一条更致命。 这事情也急不来,只好慢慢的一个个摸寻吧。 只是,伊莫顿看起来是真的扎下来不会轻易走了。昨天晚上我冷下脸来,他也不在乎,和来时一样翻窗走了。 他的黑衣旋摆着象是一只只在夜间出没的蝙蝠。 我站在窗前看他的黑衣融入黑夜,起了风,夜间的沙漠清冷,有的时候甚至吹得人骨头缝都是寒气凛凛。 我的手放在窗台上,慢慢握紧。 就算他回来了,又怎么样呢?我和他就算能够再续前缘,那又如何? 我对他也好,他对我也好,都象这夜里的风,让人心凉。 而且,只在夜间出没。 我转过头,把自己扔在床上。 一天一天的这么过,宫廷生活象一块磨石,把人磨练的周身锋利,刀枪不入。 很劳心,也很吸引人。 已经不用睡了,天已经要亮起来了,东方的地平线一抹晨曦,映得半边天都是蒙蒙的莹莹的白,那是一种夜将逝去的凄凉的白色。 我从来都不喜欢看日出。 自从来到这个地方,我发现自己更喜欢落日。 尼罗河的,大沙漠上的落日。 红如血,灿如金。 那么辉煌,那么决烈。 我自己躺在那里,想着一些凌乱的不大好理清的事。 我为什么拿伊莫顿没办法?按说,一剑都刺下去了,再咬咬牙,现在让人把他做掉也不困难。 可是狠不下心。 我总是会想起在神殿第一次见他,他从幽暗的殿堂里走出来,无声而优雅,从容而深沉,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是他在微笑的时候,也让我觉得他有种化不开的忧郁。就算是凌厉十足的向我教示剑术,也让我觉得他沉静温雅。 我忘不了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 宫女小心翼翼的进来,先看我醒没醒,我睁着眼说:“你她们收拾吧,我这就起来。” “可是王交待了,不让您起来去忙事情,得好好歇着。” 我坐了起来:“别理他。” 塔莎也进来了,说:“陛下您这样可不成,什么也没有身体要紧。我让医官来给您的手上药吧。” “不用啦,昨晚都没有上,今天还上什么?”我翻过手来看看:“不要紧的,都收了口了。” 她跪在我脚边服侍我穿衣换鞋,耐心劲儿看起来比亚莉还强。 啊,又想起她了。看来我一天两天是不可能把她忘掉的。 有时候,要忘掉身边象亲人一样的朋友,比忘掉情人还要难。 因为她渗透进你整个生活中,时时处处都留有她的痕迹,她的气息就在门侧在身后在你不注意的任何一个小地方。 我站在那里不动,塔莎看了一眼我的表情,替我系好项链,低声说:“陛下想起亚莉么了?您不要难过,亚莉选择这样的路,对她来说是幸福的。能为王而死,是死得其所。” 我点点头。 亚莉为了她的选择而死。 是我杀死的。 我应该快一些忘掉她,总看着过去可不是我的习惯。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到底是年轻,这么折腾了一宿,脸色还象是含苞的粉嫩玫瑰花。无论什么事情都能否定,但是爱西丝的美貌我得承认。 昨天晚上那一个照面,忽然看见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我那一刻的呆滞和惊骇并不象自己表现的那样若无其事。 只是我早就习惯了不把心事摆在脸上。而且惊骇只留在那一瞬间,我杀她的时候可不手软。 她若存在,我就一定会消失,是身体死去还是灵魂消亡,那是怎么也说不准的。这个险,死活也不能冒。 如果,只是如果这样说,我昨天被那两个人杀了,那么伊莫顿会感觉着吗?会有什么人感觉到这个爱西丝女王已经换了一个人? 也许曼菲士会感觉到一点不同,但是他不会怀疑,我还是他的好姐姐。 伊莫顿……会发现…… 我很肯定,他会发现,此爱西丝非彼爱西丝。 说起来,真的十分讽刺啊。我的存在还是顶在爱西丝的名字下面,真的不透过女王二字看我的,恐怕还只有一个我捉摸不透的伊莫顿了。 至于何于意……何于意的前世,也没有经过爱情的洗礼,虽然人并不算笨,但是感情这种事,和人是不是聪明没多大关系。聪明的人未必就能够得到圆满的爱情,资质平平的人也说不定会找到令人艳羡的真爱。 我喝了两口汤,吃了点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晚上经过那样的事,应该吃不香喝不下吧?这位置的正主冒出来了,亲如姐妹母女的亚莉背叛了……但我吃的就是香,胃口就一点没受影响,人有时候就得没心没肺才行。想太多日子会越过越艰难。 在我的调教之下,现在小厨房越来越有架式,做起鱼生滚粥来都非常地道了,我喝了,让人也盛一碗给塔莎尝尝,她忙跪下来道谢。 “你不用忙着谢,我这个人呢,你也知道的,不会白拿好处给人。你吃了我的粥,恐怕得长长久久待在我这里给我卖命了。你会不会舍不得曼菲士?” 塔莎认真的说:“能为爱西丝陛下分忧,也是奴婢三生有幸。” “好,既然你这样说了,我就去向曼菲士要人去。” 曼菲士是很好说话的,我一提他就说:“很应该的,姐姐身边没有合用的人那可不行。对了,我把乌纳斯也拨给你,他可是我最贴心的侍卫了,反手剑特别厉害,上次我遇刺客的时候他一个人拿下了三个刺客,十分了得。” “那就不必了,我要一个塔莎已经很过份了。再说,你身边危险也不比我少,能干的侍卫你该自己留着。” “我自己就够了。”他冲我耍耍胳膊上的肌肉,我笑笑。 “姐姐,别难过了,亚莉也会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是吗? 这可说不准,我杀她的时候谁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啊? 我倒是挺想忘了她的,但是我身边的人总提醒我。 这可叫人哭笑不得。 “对了,米达文公主回去了吗?” “走啦,”曼菲士说:“我还以为她会再来纠缠一顿,上次她还说要多住些日子,今天居然很痛快就走了,一共也没待到三天,真是奇怪。” 一点也不奇怪。 等她回去了要是挑拨比泰多王跟我们打仗那才有意思呢。不过我一点也不怕,比泰多的海军稍强一些,可是他们飘洋过海来打仗,能占什么便宜?我不用人打,光派人截住海路,再让他们得不到饮水补给,就能把他们困死。 唔,在水里下毒这主意似乎也满不错的。 “姐,你在想什么?” 我转头,他说:“笑的好坏。” 我说:“我就是个坏人,你不知道吗?对了,比泰多人似乎不怀好意,咱们提前先戒备上,一来要防备探子,二来要防暗杀。三呢……就是跟西奴耶吩咐一声,海上面注意点儿。” “是,我知道。”他说:“姐姐你别太劳心了,多休息养伤才好。” 我点点头。 能休息?哪天一时不慎被人杀了,到时候我彻底的好好休息。 现在可还是没法子闲下来…… 我尽力的回想尼罗河女儿里面的情节,却不记得有没有伊莫顿这个人。埃及和比泰多是打仗了,不过不是他们过来打的,而是埃及打过去的,为的就是那个超会惹祸的凯罗尔。 曼菲士还会不会再喜欢上她? 我说不准。 感情是这个天底下最说不准的一件事情。 63 何于意的人生其实一点也不精彩,说起来象部三流的通俗小说。 所以不如忘掉的好,一了百了。 就当自己是重活一次,现在我的名字叫爱西丝。 女王这份工作呢,虽然不是太有发展前景,但是好在待遇不错,关键是,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还可以给别人脸色看。 比如凯罗尔,我说你既然说你是研究历史的,那么我们这里的地图你该会画吧?她没得推托,她现在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让她画张地图这么合情合理的要求她总不能不答应。 拿了纸笔来,她在一边画图,我现在尽量不干涉曼菲士决策朝政问题。虽然我是他姐姐……但是权力这种事,真的说不准。 “爱西丝……” 塔莎在一边轻咳一声,凯罗尔一惊,立刻改口说:“爱西丝陛下,我有件事不大明白。” 我转头看她:“什么事?” 她小声说:“早上我吃到了面包和米粥……” 我点头:“还合胃口吗?你是不是饿了?” “不不,”她摇头:“但是,埃及怎么会有米?我记得,应该是没有的吧……” 我微微一笑:“这是神殿的一位神官说的,然后商人们从东方带来了种子,栽种在尼罗河边,收成还是很不错的。” 其实我更想找到玉米和甘薯的种子,这两种东西都是高产作物,有这两样之后解决吃饭问题就更加易如反掌。稻米是我自己爱吃的,当初去寻找也是因为我的私心。埃及因为得天独厚的尼罗河泛滥,所以农业原本就相当发达的,即使奴隶也很少有饿死的,埃及以南的那些沙漠国家常用他们那里的兽皮宝石香料犀角黄金等物来交换埃及的粮食。所以即使没有我找来的其他作物和水车等东西的改进,情况也不会有多么糟糕。 忽然想起尼罗河女儿那书里,似乎凯罗尔坚持着不可改变历史的原则。可是照我看,她一来到这里,历史就已经被改变了,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她的坚持根本就没有什么必要。 况且,现在对我而言,更加迷惑的是,我到底是进入了一个历史,还是一本书中? 真是迷惑至极,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件事。 自找麻烦不是我的性格,所以短暂的困惑之后我立刻把这问题封存起来了。我只想,凯罗尔倒是得天独厚,尼罗河对她而言就是一扇时空门啊,来去随意,随来随往。一有不如意或是危险就躲回现代,然后等事过境迁风平浪静了再回来。 这哪里是中了诅咒?简直是中了大奖。 那我呢?我有没有这个幸运? 我想了想,摇摇头。 我没有。 我也曾经掉进过尼罗河,结果还是老男人救了我,我也没有穿越时空。 看来我没有她那种运气。 再说她来的时代和我也不同啊。 我预备着她再问些什么问题,但是她并没有再问,低下头去又乖乖画图。看来学历史的人果然是有好处,起码画起这种历史地图来不含糊。等到午饭时她交给我,有点不大自信的说:“画的不好,可能……有很多偏差。” 我笑着点点头:“辛苦你了,快点吃饭去吧。” 没想到她说:“我不饿,爱西丝……陛下,我能去阿蒙神殿看看吗?” 我奇怪:“什么?”话一出口我马上想起来了,这位金发姑娘的性格就是饭可以不吃,但是一定要满足好奇心才行的那种。 “今天不行,神殿也不是每天都允许人进去的。等到月祭举行的时候,我可以带你一起去。” “啊,爱西丝你太好了!”看她的架式恨不得扑上来拥抱我,塔莎又咳嗽一声,她马上收敛:“是,我这就去吃饭了。” 她怕塔莎,但是倒不怎么怕我。 真奇怪,我明明比塔莎要厉害多了吧? 总觉得自己象是忘了一件什么事,挺要紧的。但是,是什么事呢? 完全没有头绪…… 我把凯罗尔画的地图仔细看了下,我脑子里原来也只有个大概的印象,对比一下可以看出,凯罗尔画的还是不错的,不过有些重要地名标的不对。她标的大概是因为考证不清现代人又重命名的,现在那些地方并不叫这名字。 热风吹透纱帘,我竟然开始想,不知道现在伊莫顿在做什么? 荷尔迪亚今天没有过来,我现在已经不是公主了,她要留在我这里,大概得有个女官的名头更好说话。 但是我对她……却也不能完全放心。 真是头痛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内无可用之财,外无御敌之兵。 我现在就面临着手下无兵的窘境。塔莎用着不顺手,荷尔迪亚不敢用。以前亚莉的那眼线探子们,我现在能梳理出来的不到一半…… 唉,这一点曼菲士比我强,他以前就在着力培养自己的亲卫和势力。象乌纳斯他们全是曼菲士一个一个的提到自己身边来的,又有能力又有忠心。而我在这一点上就差多了。虽然和许多朝臣关系也不错,但他们可不是我的人马。 没有就没有吧,反正我又不想拉一支人马和曼菲士夺权夺利。他现在是法老,军政农事经济一把抓,和父王不一样的是,父王很大程度上在倚重伊姆霍德布,他却更有自己的主见。我能做的都是一些协助的,需要细致耐心的工作…… 以前很忙,现在一下子闲了,反而有点不习惯。 64 我抬起头,曼菲士大步走了进来,脸上有不加掩饰的怒气。 “你又怎么了?”我问。 “我要在姐姐这里吃饭!” “好,”我说:“那你也犯不着为这个怒气冲冲啊!” 他咬着唇,然后说:“那个凯罗尔,实在太不懂规矩了!” “什么?”我诧异:“你又见她了?她应该是去吃饭去了吧?” “我刚才让她服侍我喝酒,她居然敢……” 曼菲士把手一伸,手背上三道抓痕,都有点渗血了。 我无语了,曼菲士也好,凯罗也好,这两个孩子都欠调教。一个是从小被人捧成太阳长大的,一位是娇娇公主,谁也不服谁,观念与生长环境更是差着十万八千里。 我肯定是帮亲不帮理的。 “把她叫来,我教训……” 曼菲士一拦:“那个,我已经教训她了……” “哦?”我看他:“你怎么教训了?” 曼菲士说:“我让人把她拎到采石场去做苦力去了!”说的十分干脆,言下颇为气恼。 “采石场啊?”我想了想:“她那种身板,那里可不是她能去的地方!你可不要把人给我折腾死了,她于我还有用处的。” “不会!”曼菲士很快接口:“我让人盯着她的,姐姐放心吧!” 我看看他,曼菲士居然也没有再看我,就把头低下去。饭菜端上来,他端起就吃。 这孩子…… 我上哪儿去放心啊。 采石场,唔,采石场,这位凯罗尔小姐,在采石场似乎还教人怎么过滤水吧?可是没有称手的东西怎么过滤?就靠牢里的那粗麻布和黑砂? 我唤过来塔莎来小声吩咐一句,倒没有说要把她立刻放回来。毕竟曼菲士就算是赌气的决定,也是法老的命令,我是不想和他对着干的。 “姐姐,”他有点不安:“你生气了吗?我只是,觉得她长的稀奇,想逗着玩,可是她太不听话……” “没关系。”我柔声说:“你是法老啊,你说的话就是法律。她不过是个奴婢,你并没有错。” 曼菲士听了这话奇怪的并没有释怀,看起来好象心情更坏了。 我摸摸他的脸:“好啦,快吃饭吧,你下午不是还要去巡视丈量地的工作吗?” 他吃了几口,又开始撒赖:“姐姐喂我。” 我失笑:“你都十七啦,你以为你是七岁么?快点自己吃,我也还有事情要忙呢。” 他皱起眉:“姐姐现在对我越来越……你都不喜欢我了吗?” “胡说,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我不喜欢你去喜欢谁。” 他想了想,又高兴了。 吃完饭他硬是磨着我又多缠了半天才走,塔莎已经回来了,说是按我的要求吩咐下去了,凯罗尔是一定不会死在采石场的。 我点个头:“辛苦你啦,快去吃饭吧,下午还得有事。” 她躬身退下了,我的指头在桌上轻轻点了几下,头一次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留着她只怕是祸根,但是,现在如果现在就杀了她……那事情又会走向何方呢? 我揉揉额角,总之我也不是从前的爱西丝,她就算有朝一日真嫁了曼菲士,我也绝不致于用放狮子放鳄鱼的下等手段去对付她。 只要她不危害我,不危害曼菲士,不危害埃及…… 等等,曼菲士真娶了她,是不是就会如原作一样为她焦头烂额东奔西走? 我想了想,却又笑了。 不怕的。 伊莫顿给她吃的那药现在倒是有用处了,要是她乱跑瞎跑,没有解药吃,那送了命可是她自找,怪不得旁人。 我想通了这一点,心情顿时好起来,下午作起事来效率很高,不多时就把该看的东西看完,做了点批注让人给宰相伊姆霍德布送去,自己让人备了船,想去河上散散心。 午后的阳光炽热明亮,映得人睁不开眼睛。尼罗河水波荡漾,纸莎草和芦苇生的十分茂密。两岸边有人在耕种田地,我的小船划过时,他们会跪伏在地下不敢起身。太阳晒在他们光着的背脊上,他们的皮肤亮的象是抹了一层油。我想想,或许大概是真的涂了油,好防晒的。我的皮肤上也涂着用橄榄油调的防晒膏,有着淡淡的香气,我不喜欢太浓冽的味道。 船行到一处芦苇丛边,我说:“在这里停一停,风挺好的。” 风吹的芦苇叶子哗啦啦的响,跟我来的侍卫问:“陛下要垂钓还是玩猎鸭?我们都预备下了。” 我摇摇头:“不必了。” 他们的纸船离着我的不过尺许宽,我说我要静静,让他们稍稍后移一些。 小金自从那晚不知吃了亚莉什么亏,一直有些病恹恹的。我也不知道它是受了伤还是中了什么药,总之是没有精神。 我抬起头来,唤过一个侍卫:“你去阿蒙神殿,叫在那里寄居的密诺亚神官到我这里来。” 那侍卫答应一声去了。 可是一转脸,忽然芦苇丛中的细水道中,划出一只小船来。船头那个戴着我以前做出来的那种带纱帘的圆帽,身形眼熟的不得了。 我愣了一下,只想得起来说一句:“你真是……阴魂不散啊,哪儿都能找来。” 他倒是没有生气,只是微微笑:“我本来今天是来散心的,没有想到你也来了。这真的是巧合,或是……荷露斯的安排?” 我皱皱眉:“好啦,正好有事找你,你过来看看小金。” 他跨到我的船上来,划船的人只是躬身弯腰坐着,一句不敢过问。伊莫顿到舱中摘下纱帽,我本想把小金拿下来给它看,他却直接托起我的手端详小金的近况。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今天没穿那一身黑衣,而是一身白袍,就象他从前一直穿着的那样…… 这种白衣总让我有种奇怪的感觉。 明明的一尘不染的白,我却总觉得这白色下面掩藏着太多太多,深沉的不能够释怀的东西。 他穿黑袍神秘而高贵,穿白袍则显得有些…… 烟火气息太淡薄了,几乎感觉不着。 这个人仿佛随时会从眼前消没一样,可是,他有存在感明明又这么鲜明。 如此矛盾。 我问他:“怎么样?” “它是被人喂了宫里的秘药,是给性燥的蛇儿吃的,会令它没有胃口没有力气懒得动弹不能够伤人,不要紧,多给它些水喝,再过几天就会好了。”他轻声说:“不用担心。” 我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其实,我现在想起我也可以找宫里的蛇奴来问这事,但是我却没找,刚才就想起要找他。 他低声问:“你这两天好么?伤怎么样了?” 我没出声。 风吹过河面,带着一点点碧青河水的气息。拂在脸上让人有些沉迷,仿佛薄酒微醺一样。 “还记得上次我们一起来河上散心吗?” 我说:“怎么不记得,那时候你……”我把下半句话咽下去,不想让自己说出太丢身份的话。 “那时候我和安苏娜在一条船上,你是想说这个吧?” 真丢人,被他说中了。 “我和安苏娜从小就相识,可是后来……我们各自流落一方,却没想到又在宫中重遇。” 我点点头:“青梅竹马啊。” “什么?”他不解。 “没什么。”埃及可没有青梅竹马这词,也没有梅子竹子。 他的手伸过来,轻轻覆在我手上。 他的掌心很热,可是指尖微凉。 我想抽回手,他握住了,我没有抽出来。 河水潺潺流淌,芦苇沙沙作响。 65 河水就象时光,又到了尼罗河日落的时分。 我远远的望着太阳缓缓向地平线落下去,觉得心情异常的平静。 身边坐的这个人是谁,在这一刻变的并不重要。 只是……他的平静,似乎也融在这河水里,融在这风里面,融在这让人不能直视的灿烂夕阳之中。 “我安苏娜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她是部族的公主,我是祭师的儿子。” 他低声说,他的声音听起来……空灵,是的,以前我形容不出来。他的声音总让觉得缥缈不可捉摸,但又实实在在的从耳中穿过,是一种既饱满充盈,又滑若游丝的感觉。 “我和安苏娜小时候其实并没有说过话,我们的关系也不亲近,我那时候……认识的人是她的姐姐波尔莉,她是个好姑娘,温柔,细心,美丽……但是我们不可能的,我虽然是祭师的儿子,可是我娶不了部族的公主。但是,这艰难的决定不用我来做,而由我们邻近部族替我做了。他们向族长求亲,要娶波尔莉。” “婚礼那天,前任法老的军队踏平了两个部族,所有人,除了战死的,就是沦为奴隶了。我……却恰恰在那天缺席。” 他说的平静,不过,他很喜欢那个波尔莉吧?所以在她婚礼那天避出去了。 “我没有了家,四处流浪,后来神殿的神官收留了我,我成了他的弟子,一天一天长大,他教我许多东西,称赞我是天才。我回故乡看过,那里已经变了样。” 我看看他。 “那里成了王家之谷,死寂之地。” 我有些意外。 原来,他的故乡在那里。 那里被法老弄成了墓地,任凭是谁,看到自己生长的家乡变成了别家的墓地,那心情总不会好受。 这么说起来我和他还算是有仇的,嗯,世仇。 “我们的部族并不大,就算不是法老,也会有别的大部族去侵扰我们,邻近的那个部族之所以要与我们联姻迎娶波尔莉,就是因为想要彼此团结的原因。但是这个举动,大部族是不会容许的,那天就算不是法老,大概也会遇到别的敌人……这些是我后来才明白的,所以我并不觉得仇恨。法老虽然杀了一些壮年,但是他留下了剩下的大多数人,并且没有把他们全部变成奴隶。我后来还遇到了我的父亲,他是病死的,他也并不怨恨。” 我没说话,替他倒了一杯水。 他碰也没碰:“后来我的师傅成了大祭祀,可是不到一年他就被毒死了。我接替他的位置,虽然名正言顺,却有许多不人服,说我来历不明,神力不够,等我把这些事一一理清,我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快要三十岁的男人了。法老请我迁入宫中,起先是为了祈神,后来就长驻在那里。我在法老的宴会上又见到了波尔莉,还有安苏娜。” 我该说句什么?人生何处不相逢? “波尔莉的年纪也不小了,法老对她宠爱不再。安苏娜当年只是个小姑娘,现在却风情正盛,她们认出了我,波尔莉说她可能被后宫的其他女人下了毒,让我帮帮她。我替她找了一些药,波尔莉的身体还是很虚弱……和安苏娜也是这么才又重新认识了。” 我还是没插嘴。 其实现在这情形,等于他向我坦白,或是告白。 怎么形容都行,反正他说着,我听着。 要我原谅接受,他再遮遮瞒瞒是不行的。 “安苏娜想要和我在一起,但是那不行,以前我是族里的祭师继承人,现在我是埃及神殿的大祭祀,我告诉她,就算我喜欢她,我们是怎么也不能够在一起,她不肯放弃,也不想嫁给法老。后来她想办法,做了你身边的随伴。” 我点点头:“我当时猜她是为了躲避法老,可是后来我又觉得自己想错了。” “不,她那时候是为了躲避法老,你记得吗?你到神殿来的时候,法老也来了,说要替你选择女伴,其实……那是我向他提议的。” 我转头看他。 这家伙居然那时候算计我? “我说你太孤单,有女伴会好些,法老才这样说的。我只是……只是想让安苏娜有个可以躲避,可以缓冲下的地方,不用直接面对法老那种目光。她的年纪已经不小,再留在后宫,是一定会成为法老的女人的。我希望她能有另一条路,先避开法老,或者可以离开宫廷,或者可以嫁人……” 那她后来又做了我老爹的女人啊? 伊莫顿什么时候把我两只手都抱在他手掌中了,我竟然没发觉。 “因为……后来安苏娜叫我不要和你接近,不要理会你……我不能够答应她。她发怒了说我欺骗她,说我不公平。为什么我可以那样拒绝她,但是却和你接近。我解释不了,我本来喜欢过波尔莉,后来,遇到了你,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但是对她,我一直觉得她象个小妹妹,小时候跟在我和波尔莉后面,路都走不稳,我对她,实在没有那种感觉。然后那天争吵之后,她突然就成了法老的女人。” 我说:“你撒谎,你和她……在她的住处,是我亲眼所见。” “我后来猜想大概是被人看到了,但是没想到是你亲眼看到的。”他说:“你叫个侍卫过来。 我说:“什么?” “你叫过来,我给你解释。” 我看看他,唤一个侍卫靠近。 66 那侍卫过来之后,看见没遮住脸的伊莫顿,倒是很意外,还没来及行礼,伊莫顿的手轻轻抬起来,在他脸上虚虚一抚,这个动作看起来既飘逸又优美,但是却……不象有什么用处。可是奇怪的就是他放下手之后,那个侍卫的两眼就有点迷迷怔怔的,似乎是困极了,又象是还没醒,或是……啊,象是白日梦游! 伊莫顿回过头来说:“这一手本事,这世上原来有五个人会。我们部落族长的夫人会,我父亲会,我也会,还有波尔莉他们姐妹两个人也会。夫人和我父亲早就去世,波尔莉和安苏娜也死了,现在也只有我一个人会用了。” 我目眩神驰:“你这是怎么用的?当初你怎么不教我?” 我其实不必问就知道答案,他苦笑:“这也不是什么正经本事,你过去是公主,现在是女王,你要谁的命都可以,犯不着用这一手。” “谁说没有用?要是遇到刺客什么的,这一手完全可以防身。”我兴奋的说:“教我教我。” 那个侍卫还在那里发怔,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好象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轻声说:“你怎么扯远了?我是想告诉你,你看到的那时候,安苏娜正对我用了这一手。那一刻里我是没有知觉的。” 我狐疑的看着他。好吧,就算安苏娜会这手,你那刻真的没感觉还是顺水推舟送上门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我又不是傻子,法老的女人就象铜烙一样,那是绝对沾不得的,烫手。况且,我对她,从来也不是那种感觉。”他说:“你要不肯信,我也没有办法再解释了。而且,安苏娜也已经不在人世,我不可能拉她来给我作证。” 就是啊,安苏娜反正不在了,你怎么说都行…… 我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追问他那一手象迷幻术的花招是怎么回事。 他把手掌摊开,指缝里有一点绿色。 “这种药膏,擦在指尖,它的气味是可以令人意识迷乱的。但是时间极短,而且要挨近才行。” 他话音刚落,那个侍卫已经动了,他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曾经有半分钟一分钟的时间失去了意识,仍然向伊莫顿行了个礼,然后问我有什么吩咐。我说:“把船再向前划一段。” 侍卫答应着,躬身出去了。 我转过头来未免有些不放心,伊莫顿这一招,不知道有没有在我身上使过呢? 不过安苏娜是没有机会在我身边使出来的,我不会让她如此接近我。 “你打算在神殿待多久?” 他只一笑:“还没定。” 我想起件事:“卡布达你不要动他。” “他还不值得我出手。” 我点点头:“你走吧。” 他执起我的手,并不是象后世的人那样吻手背,而是翻过我的手掌,轻轻在手心里吻了一下,低声说:“我去了。” 他跳上自己的小船,轻轻撑着船向一边荡开。我转过头来看看自己的手心,扬声说:“划靠岸,回宫。” 桨片拨水的声音让人心里静的一直沉下去,太阳已经全部没入地平线之下,西方的天空还有一抹残红的余韵。河的那一边忽然传来鼓噪的人声,我掀起帘子,视线却被芦苇丛挡住了。 “怎么了?” 划船的侍卫答话:“陛下,好象是采石场那边的动静。” 采石场?凯罗尔现在不是在采石场那边么?那些人在吵嚷些什么?和她有关系吗? 侍卫问:“要派人去问一声么?” 我摇头:“不用了,走吧。” 凯罗尔并不是我的责任,如果曼菲士看上了她……那是他们两个的事情。 我侧身卧在麻纱面的靠垫上,曼菲士只要不再缠着我说什么姐弟结婚的事,其实他娶谁我是不在乎的。凯罗尔虽然不是个适合的对象,但这小姑娘比较天真纯善这是真的,起码她不会睡到半夜给曼菲士头上来一下子,谋害亲夫。 但是娶她…… 她却又是个麻烦精。 曼菲士如果被她拖累的去打无意义的仗,冒无所谓的险,那我可不能够容她。 船到了岸边,我看到岸上的人,愣了一下。他躬身抬手,扶我下船。我有点意外:“西奴耶?你不是要去上埃及了吗?还没有动身?” “是的,因为我想爱西丝陛下或许有什么信件或是命令让我一起带去,所以我想和您请示一下,这样比较稳妥。” 我点头一笑:“你做事总是周到稳重。我倒也没有别的事情吩咐,就是税务官的人选上次我离开时还没定下来,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没消息过来。你要是过去的话,着意看一看定的是谁,是否称职。” 他扶着我走过木板芦苇和纸草搭的桥,然后松开手说:“是,陛下。” 我转头看看他,西奴耶比我高半个头,他的头发很黑,看得出发丝很硬,微卷,是典型的埃及人的发型。 “对了,西奴耶,我记得你比我大三岁吧?” “是的,陛下没记错。” “你还没有成家吗?” 他顿了一下,仍旧躬着身回话:“我已经订过婚了,下一个太阳神的节目,就举行婚礼。” “啊,那真是恭喜你。”我说:“到时候一定不要忘了告诉我一声,我一定要送一份贺礼。新娘子是哪家姑娘?” 他说:“是曼菲士王帮我择定的,诺比尔大人的女儿喜塔克玛。” 我想了想,没有什么印象. 不过我倒不知道曼菲士还有替人做媒的闲情啊,他自己都还没有成亲呢。 67 西奴耶将我送回宫,然后告辞。我想和他说句什么,不过想了想,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其实有好些事,不用说。 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我静静的坐下来,曼菲士替西奴耶选择的当然是一门好亲事,但是…… 曼菲士为什么会这么做? 我只愿意去相信,他是确实为了西奴耶着想。 那么多艰难的时光我们都一起度过,那时候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但是现在,他已经是王。 我站起来看着窗外,夜幕已经降临,一颗颗星子在天空中渐次亮起。 曼菲士,如果我和你结婚,那么我们权力还是一体。如果我和西奴耶结合,那么上埃及的权利你就无法牢牢掌控。 你是这样想的吗? 在我眼中,你一直是那个单纯的,一心想保护我的弟弟。 可是…… 世情变幻就象是这天色,转眼间就陷入一片黑暗。 快的让你来不及……迎接这转变。 也许我的存在对小曼来说,已经成了一个障碍。 我们的父亲,前任法老,他继任之前,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都死于非命。他继任之后,他的妹妹也病故了。 也许这一切都是巧合,父王面对我们的时候那么慈和,这样的人会杀死兄弟姐妹吗? 会的…… 因为如果他不先动手,法老就不会是他。他就会象那些葬在帝王谷中,却没有自己坟墓的人一样。 帝王谷里无数具木乃伊,那是王权下的累累白骨。 难道我和小曼,也还是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吗? ……或许是我想的太多了。 我一步步向前走。 我不愿意这么想,但是,在这宫廷里,又怎么会有真正的平安? 如果真象尼罗河女儿里面那样,凯罗尔与曼菲士的结合……也许并不象我想的那么糟糕。 凯罗尔对曼菲士的地位没有一点威胁,她本人也绝对当不了一个成功的政治的人物。曼菲士经过了那么多的阴谋与暗杀之后,和她在一起,大概才会真正的放松,体味到真正的爱情的甜蜜吧? 我并不想谋夺曼菲士的位置……经过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我只想要平静。 就算我不这样想,或许旁人会把眼光瞄在我的身上。 就算曼菲士并不想对我不利,可是他身边的人会想要更多的,更集中的权利,这是必然的冲突。 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已经……不是助力,而是一重障碍了吧? 王权是没有分享一说的,而我又绝不想嫁给他。 “什么?” 他跳了起来:“姐姐你为什么要走?” 我微微笑着说:“我该回上埃及去了,那里的事情上次回来的很急,也没有理出头绪。这里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并不需要我留在这里了。” “可是……” “曼菲士,你是法老,应该可以独挡一面。而我也很累了,回上埃及去,过舒服的日子才是我想要的生活。这里太干太热了,我喜欢底比斯,起码底比斯的雨季会更加鲜明长久。” “姐姐,”他板着脸:“你不用说了,我不会同意的。” “曼菲士,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说:“你不需要我照顾保护了,让我去过我想过的生活吧。对了,凯罗尔怎么样了?你不要真的伤了她。” “我管她!”曼菲士没好气的说。 “你啊,”我微笑着取过凯罗尔画的地图,原来我并不想让别人都觉得那个女孩子有什么异常的本领,但是现在我的想法变了:“来看看这个。” 曼菲士的眼光绝对不差,这幅地图的价值他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这是凯罗尔画的。”我说:“这个女孩子懂的比你所以为的要多许多。让她学些规矩我不反对,但是你把她放在采石场实在有点欠妥。明天把她接回来吧,她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我想你好好待她,她也肯定不会违逆你的意愿。” 他虽然沉吟不语,我却可以看出他的心意,已经改变了。 “明天就去吧。”我笑着将他打了结的发饰轻轻理好:“你是上下埃及的王,以后做事不要莽撞。等你将来要结婚的时候,我会把那半权柄也一起交还给你。到那时候我就真的不用再操心费力了……” “姐姐!”曼菲士忽然用力抓住我的手:“我们结婚吧!我只想和姐姐在一起!” 我愣了一下:“你说什么啊,我……” “这王位,父王留下来的一切,我要和姐姐一起分享,一起守护!”他声音很迫切:“你不要离开我!” “曼菲士,你忘了我和你说的?血源太近的结合,不会得到健康的子嗣。我永远都是爱你的,是你的姐姐,是你的亲人,这一点你要记住。就算我们不结合,这是绝不会变的。” “为什么?姐姐你心里有了别人吗?”一时间曼菲士又变成了那个蛮不讲理的小孩:“姐姐你不是说过只爱我,将来要嫁给我的吗?为什么你要变卦?难道,难道你还喜欢那个人吗?” “谁?”我讶异。 “伊莫顿!”曼菲士说:“他擅离职守,又以密诺亚神官的身份潜回来,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一时不想收拾他而已!可是,他肯定又诱惑你了对不对?我就不该……”他忽然转过头:“卫兵!卫兵!来人啊!” 我急忙拉住他:“小曼!你做什么!” “我去杀了他!”曼菲士的眼睛都红了:“我杀了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胡闹!”我说:“这件事与他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他逼近我:“见鬼的没关系!姐姐,你怎么会想不透!他是什么身份?他为什么要接近你?他觊觎的绝不止你的美貌!你是上埃及女王,他的图谋深远,现在不杀他,后患无穷!” “你不必这样!”我用力摔开他的手:“我可以告诉你,这一生我不会嫁人!” “什么?” “我不嫁人!”我一字一字的说:“你可以不必担心有人会威胁你的法老宝座。即使我哪一天,会爱上什么人,我也不会和他结婚,这样,就没有人能够以上埃及王的身份威胁到你。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嫁给西奴耶,不会嫁给任何手握重兵的武将,也不会嫁给有能力的高官或是名臣之后,你放心了吗?我绝不会和你抢王位的,你不要再逼我!” “姐姐你……”曼菲士怔在那里,他脸上那种神情我曾经见过…… 在法老决定迎娶答依俐的时候,曼菲士去接我回来,那种失落的,愤恨的,委屈的神情,我曾经心疼不已的神情,竟然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这一次,是因为我。 “姐姐,在你眼里……我们之间的一切……就只是为了王权吗?” 我喉咙象被噎住了。 我错了么? 难道曼菲士为西奴耶安排婚事,不是一个他要动手排除异己稳固王位的预兆吗?难道他并不是我猜想的那样…… 我胸口刹时间被悔恨歉疚埋没,伸出手去:“曼菲士……” 他转过身大步向外走去,呼喊:“来人!来人!” 我急着向追了两步:“曼菲士!你站住!” 曼菲士在门外面回过头来,月光映得他一身上下有种冷冽凛然,杀气浓重的银光。 他沉声说:“姐姐,伊莫顿,我是非杀不可!你要想拦阻我,就把我杀了吧!” 68 “陛下!爱西丝陛下!”塔莎拉住我:“您不要去啊!” 我一手将她推开,但是被塔莎拦了这一下,再追出来的时候,曼菲士带着他的一帮亲卫已经没了踪影。 “法老呢?” 侍卫板着一张脸不回话,我转头看到还有两匹马闲在原地,抬手扣住一匹马的辔头,翻身就跃上了马背。马鞭也没有拿,催马就向前奔了出去。 塔莎的喊声被遥遥的甩在了身后,前方的道路一片黑暗,寥寥的几点灯火不足以照亮。我拉转马头,仔细辨清楚方向,朝着阿蒙神殿一路奔驰赶去。 心里从来没有这样的焦灼急切,眼前似乎慢慢的弥漫起了一片红雾。无论是曼菲士杀了伊莫顿还是伊莫顿伤了他都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越是心急越觉得路途遥远。黑暗似乎永远也到不了尽头。我尽力催马,忽然眼前豁然一亮,神殿前的广场上燃着火把,人声杂乱,长长的黑影被跳动的火焰映的摇晃闪动着,我翻身下马,分开两旁的人向前走去,那些侍卫也好,僧侣也好,都无声的向两旁避开不敢阻拦我。 就在神殿前的石阶处,几个拿着铜棍的僧人正与皇宫侍卫对峙,伊莫顿站在台阶的一端,而曼菲士站在另一端,两个人遥遥相对,可是剑拔弩张的激烈意味就是离着很远依然可以感觉得到。 “曼菲士!” 我往前急赶了两步:“快住手!” “姐姐不要过来!”曼菲士直直盯着伊莫顿:“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他!” “你不要胡闹了,快回来!” “姐姐你放心,我给他一个机会。我和他一对一挑战,要是他能打败我,我就不会杀他!”“你胡闹!你是什么身份?若你有什么损伤,那会有什么后果?你夜半跑来神殿挑衅,让你的臣民们知道了,你的法老神子的地位也会被质疑!你快跟我回去!” 可这死孩子现在是什么也听不进去的,他的剑都拔了出来,喝道:“这件事姐姐你不要过问!来人,请王姐去一边休息!” 他的侍卫喏喏而应,可是没谁真敢上来拦我。 我举足踏上台阶,伊莫顿转过头来:“爱西丝,这件事情,请你不要干涉。” 我愣了下:“什么?” 曼菲士暴躁任性已经令我头痛,可伊莫顿的这句话更让我错愕。 他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 “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 伊莫顿这么说了句,而且曼菲士居然就说:“是!这件事王姐不要管!” 有个侍卫跑过去,拿了一把剑递给伊莫顿。 这是要…… 决斗? 我真想现在谁给我一把枪,我一枪一个把这两个人全放倒了就好。 好好的没事找事,大半夜的不睡觉居然扎堆决斗? 也不想一想这件事情被人知道了影响有多坏! 伊莫顿拔剑出鞘,居然还有闲情对我说了一句:“你把裙子掩一掩。” 什么? 我低下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裙子竟然撕开了一条大口子,多半是刚才上马下马的时候划破了,裙幅一直快裂到腿根,被夜风吹的呼啦啦的摆动。 我伸手去掩住裙子,上面铿一声响,我抬起头来,曼菲士连人带剑撞了过来,剑锋朝伊莫顿当头斩下去,伊莫顿横过剑刃稳稳的架住了。 我的剑法是他教的,似乎不用太担心。可是曼菲士的剑法是经过多少的锤炼才有今天的成果,和我绝不可同日而语。 况且,无论是他们中谁受了伤,我都…… 伊莫顿的剑法沉稳老练,而曼菲士剑法的勇猛狠辣,我看了几眼,觉得这个胜负……真是很难断定。而刀剑无眼,也不会因为我的意愿就不会令这两个人不会受伤了! 这真是,真是……怎么可以这样! 这个莽撞的孩子,还有居然跟着一起胡闹的伊莫顿…… 我心中焦灼,又觉得后悔歉疚…… 刚才我和曼菲士说的那些话,那些话…… 他那样失落难过的神情,父王另娶的事情,曾经让他绝望过一次,可是这一次,却是因为我,因为我说的话,做的事…… 因为我不信任他…… 因为我对人猜疑成性,因为他替西奴耶指配婚事,我就开始怀疑,一发不可收拾…… 是因为我…… 我靠在石柱上,眼前正在拼斗的两个人,可以说是这世上对我来说……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两个人…… 曼菲士,曼菲士……他当然是想杀死伊莫顿的,所以下手完全不必容情,可伊莫顿却不能够和他性命相搏,他的对手,可是埃及法老啊!他如果敢赢了他,伤了他,哪怕只是小伤,也足以构陷成他的死罪。 左右为难,这怎么能算得上是公平比斗?一个人毫无顾忌,一个却是要时时留手,看似公平的比斗其实绝不会公平! 如果曼菲士杀了伊莫顿,若是他死了…… 我的手慢慢的开始发抖,从指尖开始,一直到半条手臂都在抖,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 看着曼菲士脚下似乎绊了一下,伊莫顿的剑势汹汹,他着地一滚,挥剑挡开那一记攻势。 伊莫顿要是一个收手不住,伤了曼菲士,他要是伤了我弟弟…… 我慢慢的,一步步接近他们两人。 曼菲士金边的白斗篷,和伊莫顿在夜风中飘展开的黑袍,金刃破风的声音,衣袂烈烈作响的动静,他们腾挪拼斗,可是每一剑好象都挥在我心里,每一击都砸在我的身上。 69 他们俩人,谁也不能死。 剑影交错,人形摇晃…… 我向前扑出去的时候,只想到这个。 至于我自己……我真的,没有想过。 肩膀上一凉,剑刃刺进身体的感觉……接着就是火灼的一样的痛。 我跌进了曼菲士的怀里,转过头来,迎上了伊莫顿震惊的眼神。他撤开剑扑了过来,按住伤口不让血再涌淌出来。 曼菲士一时间还没有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看着伊莫顿的动作,只是紧紧抱住我,口中喃喃的喊:“姐姐,姐姐……” 伊莫顿撕下来衣襟替我包扎。虽然他是古人,但是埃及僧侣对医术的了解也并不浅薄,扎住血管来制止血流,是很有效的措施。 他狠狠的说:“你疯了吗?” 我觉得喘气都带累的伤口很疼,每吸一下气,伤口都象是被粗麻磨砺一下,这么疼,我居然还能笑出来:“我没疯,你们两个才疯了。” 曼菲士一抬头,指着伊莫顿喝道:“你,你敢刺伤王姐!来人,把他杀了!” 我急着挣起身来:“曼菲士!是我自己撞过来的,并不是他的过错。” 看他急的两只眼都红了,我补充了一句:“谁也不许杀他,听到没有?” 侍卫们已经围拢了过来,但是面对着截然相反的两个命令,他们手里的兵刃指着目标却没有动作。 “曼菲士,我说过,我最重要的人是你,我们是亲人,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我知道,我对你的怀疑,很不应该,是我错了,你还生我的气吗?” “不不,”他抓住我的手,他的指掌间全是殷红的颜色,咸腥的稠腻的气味……原来我自己的血是这味道的。听到他说:“我不生气,真的……我就是不想让谁从我身边把你夺走!西奴耶不配,他也不配!” 伊莫顿看他一眼:“我不配,难道你就可以了?你除了屡屡的让她为你担心,你还做过些什么?” “你好大胆!”曼菲士勃然变色:“你敢以私情诱惑王姐,现在还敢刺伤他!我要让人把你……” “曼菲士,别说了……” 眼看这两个人就象两头斗牛一样又要掐起来,我皱起眉头,大声的呻吟了一声。 “王姐!” “爱西丝!” 两个人都忘了争执,一起把注意力又投到了我身上。 很好,很有效。 而且幸好我刚才扑过来的时候避过了要害,这一剑刺的虽然血流的好象有点多,但是这个伤势并不算太重,与我计划的结果出入并不大。 还好还好。 我是想让他们俩好,但我也没有要把自己的命搭上的意思。 “好疼……” “姐姐,我马上带你回去!” “她现在不宜移动!” 一个瞪眼一个皱眉…… 我在心里大声哀叹,看来这两个人…… 真的是八字不合啊。 “曼菲士,你答应我,不要伤害他。” 小曼哼了一声,骄傲的别开头。 “哎哟……” 马上又转回头来了。 “你答应我啊!” 他一脸吃了大便的表情,艰难的,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我又转头看向伊莫顿。 他叹口气,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让你为难的。” 我松了口气,轻轻闭上了眼。 这个结果,还算是好结果了吧? 因为兼职医官的僧侣说我暂时还是不移动最好,所以小曼再不情愿也陪着我一起进了神殿,神官们腾出最宽敞洁净的一间房来给我休息,僧侣拿了治伤的药膏来,然后说止疼安眠的药汤很快可以煎好。但是在谁替我涂药这件事上,又出了问题。没有侍女,神殿里都是男人……曼菲士说他来涂,伊莫顿坚持不让。可是曼菲士也绝不会同意让伊莫顿或是其他什么男人来帮我涂药。眼看又要吵了,倒是一个僧侣插了话,说有位女乐师在外面,可以让她来服侍我,才算解决了这个难题。 那个女乐师进来之后,放下了帘幕,向我跪下来行过礼,然后替我解开衣服,清洗伤口好上药。那两个男人都站在帘幕外面寸步不让,曼菲士就算了,他本来就脾气坏,好冲动,今天晚上又被我说的话伤到了。可是伊莫顿你这家伙…… 你怎么也这样呢? “你伤了王姐,这笔账我迟早一定讨回来!” “若不是你来挑衅,爱西丝陛下又怎么会受伤?”伊莫顿停了一下,没有接着说下去。其实我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他的剑法收发自如,随意灵转,如果我不扑过来,其实曼菲士也不会被他伤到,两个人还会继续的比下去。但是我意外的插了一杠子,结果他那本来不会伤到人的一剑伤了我,对他来说这件事真是十分的郁闷吧? 唉…… 伤处上好了药,我侧过来缓缓躺下,床上铺着雪白的麻布床单,应该是刚刚换洗过,床单上带着一股阳光的风沙的味道。不过这屋子里更浓郁的是血腥味和药味。地下没端走的水盆,擦拭过伤口的布巾上都是血味。 “你们两个,不要吵了……” 我说:“我的头都被吵疼了。” 很灵,外面低声的似乎在磨牙一样的声音一下子就没有了。 “我不希望你们两个任何一个受伤,如果你们再争执,我情愿受伤的人是我……你们明白吗?” 外面很静,然后我听到曼菲士说:“姐姐,我不会让你再受伤了……” 伊莫顿的声音很低沉:“事情原本不会如此的,我也没想过,我的剑,有一天会刺伤你。”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微微一笑:“我的剑术还是你教的呢,可是我不也刺过你一剑吗?这也……算是一剑还一剑,我们扯平了吧。” 小曼不满的哼了一声:“你算什么东西,能和姐姐相提并论?你敢伤害王族,这是……” “好啦,曼菲士,你还说?” “我只是说一说,我又没拔剑!”女乐师端着东西退了下去,曼菲士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伊莫顿站在他的身后,他的目光越过曼菲士的肩头静静的看着我。 那样专注的眼神,我忽然发觉,就在此时,我得到了一直,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我曾经问过他数次,爱不爱我。 就算他在被我刺伤流放后重新回来,我对他还是疑虑重重,他对我,也始终没有说过那最重要的…… 可是,现在我却一下子明白了。 用不着言语,他的眼睛里就明明白白的流露着,缱绻而执着,热烈又深沉的爱…… 这间屋子里安静的氛围,夜色的浸染,带着痛楚的甜蜜仿佛潮水一样要把人淹没。 “姐姐,”曼菲士在我面前伏下身,轻轻将脸贴在我的手心:“很疼吗?” 我回过神,柔声说:“不怎么疼。你呢?还生我气吗?” “不,姐姐是永远不会伤害我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们……太在乎对方了。姐姐也是希望我好的,我明白。” 我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他的头发柔软黑亮披在肩上,仿佛东方的华贵丝绸。 神殿里传来低缓连绵的唱经声。他们在诵念太阳金经吧?微微起伏的起调听起来让人心境平和。 药汤端了进来,端药的僧人呈上药,正要倒出一口来尝药,伊莫顿说:“端过来给我。” 那僧人对他的恭敬崇拜都可以从他的神气姿态中看出来,对他的话绝对服从。伊莫顿倒出药来尝了一口,然后说:“端过去吧。” 我垂下视线,觉得脸上有些微微发热,而胸口却被什么东西充溢的满满的。 药端到了跟前,小曼伸手捧起,俯下头也喝了一大口。 “你……” “姐姐,喝药吧。” 我看着这碗被尝过了两次,只剩下了一半的药汤,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知道这份量减了一半的药汤,药效还能剩下多少?而他们两个没有受伤的家伙喝这药汤,又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70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虽然还是不放心,这两个不知道还会做些什么,还会不会再象被激怒的公牛一样去决斗…… 可是真的太疲倦了,喝的那汤药里一定有镇静成分,喝过药没一会儿我的眼皮就沉沉的合在一起,心里对自己说着,就歇一下,一下就好。 但是我这一睡,直睡了一天一夜。 我听到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哼歌,曲调缠绵,咬字模糊。短短的一段时间里,我以为我又回到了何于意的时代。 那寂寞的一天又一天,灰色的天空,屋子里安静的让人快要发疯。 那个城市的冬天很冷,刚入冬就会下雪,一片一片的雪花从铅灰色的天空飘落,沉沉的,一层层压在人的身上,心上。 而夏天又极热,一种酷烈的,毫不姑息的热。 我在那个城市出生,长大,在那里度过了我的童年时代。 背着大大的画夹在夏天的中午去学画,柏油路面都要被晒化了,脚踩在上面,那种热度透过塑料凉鞋的鞋底传过来,汗水浸透了衣服,浑身被晒的滚烫高热,走着走着就会恍惚起来,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不停的向前走。每片绿荫都象一座孤岛,从这座岛,到那座岛,中间是让人窒息的热焰。 午后的寂静,热风吹的人昏昏欲睡,连蝉鸣都似乎被一股力量抹消了。到处都反射着太阳的光,除了黑色白色灰色,我眼中浮不出其他的颜色来。也或许这城市本来就是灰色的,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以为这样的夏天似乎没有尽头,但是那一天一地的雪,很快就会到来。河里结着冰,路面也冻上了,每一步都得很当心。 但即使这样,也经常被人推倒。 身上脏兮兮,被融化的雪水弄湿的肘和腿都象是要上冻了,可是却只能在外面多待些时候,等到天黑了,等到进了家门不会被人发现身上异样的时候才能回去。 一直想要逃开…… 不知道方向,可是仍然想逃。 一天一天的,象是一只单纯的蜘蛛,从线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无论如何也无法离开那个角落,忙碌而呆板的,在原处打转。 很想要另一样的人生…… 现在的我,是如愿了吗? 另一段人生…… 另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在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这世上是不是真有神明的存在? 我这算是实现了愿望吗? 也许算是吧,只是是以一种我意想不到的方式。 我慢慢睁开眼,耳旁有个惊喜的声音说:“啊,你醒了!” 我侧过头看她一眼,凯罗尔在埃及独一无二的金头发,闪耀着动人的光泽,这时候看起来显得有些突兀。 凯罗尔回头喊:“塔莎夫人,爱西丝陛下醒了!” 我转头看看四周,我躺在自己的床上,帘幕低垂,我眨了眨眼,长长的吁了口气,一时竟然不知今世何世。 塔莎走近床边,轻声问:“陛下觉得怎么样?医官已经候了一天,让他进来为您看一看吧?” 我点点头,心神渐渐安定下来。 我的肩膀动了一下,已经不怎么疼了。 昨天我伤口处涂的药是最好的治外伤的药,说起来上次我与安苏娜比剑受伤,现在那里也看不到疤痕,古代的药物有些的确很见效。 医官也没什么别的新措施,还是内用加外敷一起上。不过敷的药物又换了一种,昨天用的那种估计是止血为主,这种应该是以消炎杀菌和帮助伤口愈合为主要功效。 塔莎亲自替我换药,眼圈红红的,动作轻柔无比,小心翼翼的替我换好药再包起来。凯罗尔捧着水盆在一边候着,不时问:“疼么?”又问:“你怎么会受的伤呢?” 我问她:“你怎么从采石场回来的?我还想让人今天去把你接回来呢,可是一受了伤就耽误了,你可吃了什么苦头么?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没有,”她说:“我过的挺好的,采石场还有好心的大叔大婶,挺照顾我的。有水喝,就是没东西吃,回来以后塔莎夫人给我准备了好吃的,我没有事,你不要担心,你自己的身体要紧呀。” 塔莎说:“凯罗尔她教人将污水变成清水呢,真是了不起,实在是太聪慧了。” “啊,不不,”凯罗尔急忙说:“这不算什么,只是过滤而已。其实我也只是把麻纱布垫在砂石垩土底下,滤的一点也不算干净。” 果然啊,书中的情节,的确是这样没错。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心里面的那种感觉很怪,说不上来。 既觉得有一种预感得到印证的恍然,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耐烦。 “姐姐!” 我抬起头,曼菲士大步走了进来。 凯罗尔眉头一皱,端着水盆让到了一边。 曼菲士朝我俯下身来:“姐姐醒了?觉得怎么样?伤口疼不疼?” “刚换了药,也不觉得疼。”我微微笑:“就是肚子饿了。” 塔莎慌忙说:“啊,是,我这就去让人端晚饭来。” 曼菲士坐在床边:“我陪姐姐一起吃。” 我想坐起来一些,自己勉强抬了抬腰,曼菲士拿起靠枕来垫在我身后,还细心的把我往上托了一点点:“这样行吗?” “好啦。”我说:“曼菲士你突然变的这么体贴,我都有点不敢认你了。你真是法老王吧?嗯?不是什么人调了包?”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笑:“难道我就只会让姐姐照料,不能够照顾你吗?” 塔莎带着侍女捧了晚饭来,曼菲士端过一碗汤,说:“姐姐抬手肯定会牵到受伤的地方,我喂你吧。” “你喂我?” “不行啊?”他冲我眨眨眼。 “不是不行,就是我一下子习惯不来啊!”我笑着说:“以往父王也没有这待遇,这世上能让法老王端碗服侍的,恐怕也就我一个有这福气了。” 他说:“知道是福气那就多喝点吧。” 我把汤喝完,他转身去拿了一个面包掰了塞在自己嘴里,看来他的确是没吃饭就跑我这里来了。 “对了,他呢?” 我说的声音不大,也没有提名提姓,不过曼菲士的动作顿了一下,回过头来有些气恼的看了我一眼。 我只觉得他这时候可爱的象只和主人怄气的小宠物狗。忍不住抬起手摸了一下他的脸。可又带着肩膀受伤的地方隐隐的疼起来。 “唉,你别乱动呀。”他说:“我没杀他,你放心吧。” 我知道曼菲士不悦,不过还是得问:“他现在在哪儿呢?” “还能在哪儿,”曼菲士没好气的说:“在他该在的地方呗。” 我不说话,他看看我,说:“他在神殿啊,还能在哪儿!” 他把碗放下就往外走,我喊他一声,他头也不回:“我还有事!我走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一转眼对上凯罗尔睁的大大的蓝眼。 “你看什么?”我问她。 “你们……”她顿了下:“你们姐弟关系真好啊。” “那当然啦,”我说:“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我也有哥哥的,他也非常疼爱我,可是我现在……他们一定急着在到处寻找我的下落吧……”她有些恍惚的说:“我有时候甚至觉得,我听到他呼唤我的声音……” 按理说,隔着三千年,她是什么也不会听见的。可是这既然是一本书里面,任何事只要那位原作者愿意就都可以发生,她说她能听到,那就权作她听得到吧。 我刚想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是拔剑出鞘的声音,有人大步急赶的动静,纷纷攘攘乱作一团。我一惊,按着床沿就想跳下来,可是肩膀一阵剧痛,我是下了床,却不是跳下来的,而是滚下来的。凯罗尔惊呼一声过来扶我。 塔莎惊呼着跑过来,我指着外面:“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可是她不用出去看了,外面的人喊了出来:“蛇!法老被毒蛇咬伤了!” 71 塔莎和乌纳斯他们手慌脚乱的把曼菲士抬了进来,他的腿上还连着一个蛇头,显然是那蛇咬中他的瞬间,曼菲士挥剑把蛇斩成了两段,后半断蛇身掉了,可蛇的毒牙还深深的咬在他的腿上没有掉落。 “快,把他放平!”我想起身,可是手脚都没有力气,在地上绊了一跤,几乎要跌到曼菲士身上去了。胸口怦怦直跳,一颗心象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样。 曼菲士没事!他不会有事! 我也不会容许他有事。 我反手拔出自己的匕首,揪住三角形的蛇头,刀刃贴着曼菲士的皮肉平推过去,将蛇头削成了两片,从曼菲士腿上取下来。 “把他的腿扎起来!”乌纳斯动作迅速,拿布条将曼菲士的腿紧紧扎起。 “得吸出毒液!” 我的匕首掉过头来,在曼菲士腿上被蛇咬伤处划了一个十字,身旁另一个侍卫二话不说俯下头去,就着伤口吮吸毒液,吸一口,吐一口。 “小金,乖,你可以克制这蛇毒对不对?”我小声和它商量,说起来也奇怪,这小家伙儿可以称之为蛇王了,可是今天有蛇出没它怎么没反应? 难道因为攻击的不是我所以它就不管了? 小金懒洋洋的动了一下,似乎不太情愿。 “曼菲士是我弟弟,你如果可以救它,那一定要帮忙啊。” 小金晃了晃脑袋,又甩了甩尾巴,从我的手腕上滑下来,蜿蜒的游向曼菲士身边。那个替曼菲士吮吸毒血的侍卫骇异的避在了一边,小金凑到跟前,抬起头来一张口就咬在了曼菲士的脚上。 周围的人长长短短的惊呼抽气,小金这家伙从来不知道怯场两个字怎么说,周围有没有人,对它来说也没有影响。 这毒蛇的毒性真烈,曼菲士刚才抬起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色,嘴唇乌紫。医官还没有走,倒是正好赶上。他的药箱里也有些解毒的药物,现在全掏了出来,也不管哪样对症哪样不对症了,先给曼菲士喂下去才是最要紧的。 小金咬住曼菲士约摸有一分半钟的时间,松开口盘起身,似乎在缓劲休息一样,过了一会儿又咬上另一只脚的脚趾,同样吸了一会儿,然后有些脱力似的滑下地,恹恹无力的朝我游过来,但是却连盘上我的手腕的力气也没有了,只在垫子旁边弯成了一盘,就不再动弹了。 医官一边迅速把药和进水碗里,一边说:“这毒蛇不是我们宫中的,埃及就没有见过这种毒蛇!爱西丝陛下,这一定是刺客的手段。” 我问:“这是哪里的蛇,你知道么?” “看起来象是比泰多那里的一种毒蛇,毒性特别剧烈。” 比泰多? 我转头吩咐乌纳斯:“刺客能混进来放蛇,想必人没有逃远,马上给我全城戒严,一定要把刺客搜出来!还有,不知道他们带了多少蛇混进来,嘱咐宫奴和宫女们一定要当心,叫宫中的蛇奴来找一找看还有没有其它的毒蛇在宫里乱窜。通知塔坦克鲁将军和伊姆霍德布宰相立刻到我这里来商议事情!” 曼菲士被抬了躺在我的床上,我坐在一边,看着医官给他喂药,一眼望见凯罗尔站在边上,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凯罗尔,你过来。” 她走到我的旁边:“有什么事情叫我啊?” 我想了想:“我想问一问,你有没有治蛇毒的办法?” 她露出为难的神色:“本来是有的……我以前被蛇咬伤过,身上带着和血清效果差不多的口服药。可是……可是突然来到这里,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心里一沉:“你想一想,有可能丢在哪里了?” 现代的针对性的药物比现在的草药和药粉什么的自然的有效的多也对症的多,虽然小金替曼菲士吸过毒,但是……万一有什么闪失…… 她说:“我被曼菲士王带回宫之后,那东西就已经找不到了,我也……我也说不清会掉在什么地方了。” 我叹了口气,这和书里的情节可就不一样了。书中……记得曼菲士对她改颜相向,萌生情愫,就是在她用解毒药救醒他之后。可是,凯罗尔说的也有道理,她这些天过的兵荒马乱的,谁知道一粒小小的药丸会丢在了哪里? 塔莎在一旁听到了我和她的对答,起先有些惊喜,现在也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算了,你去休息吧。” 这是不是叫人算不如天算?曼菲士倒是和原来书中情节一样中了毒,但是凯罗尔的解毒药却不见了踪影。 “爱西丝陛下!”医官忽然出声,我一惊,站起来转过头:“怎么了?曼菲士怎么了?” “陛下!法老已经开始好转了!” 我只觉得好象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涌上喉间,追问了一句:“你没弄错吧?” “不会,绝对不会,”医官搓着手:“法老的脸色已经好转,刚才手脚冰凉可是身体火烫,现在温度也正常了。” 我松了一大口气,觉得今天晚上比坐云霄飞车还刺激,大起大落的起伏不定,塔莎在一边连连说感谢阿蒙神庇佑,我平时很少真诚的祈神祈福,这会儿也在心里悄悄说了两声谢天谢地。转头看见盘在一边的小金,倒是真得谢谢它才是。 宫女进来禀报,说塔坦克鲁将军和伊姆霍德布宰相已经到了。我点下头:“好,我这就去见他们,”可是想要起身,腿却软的根本撑不起来,只好说:“算了,请他们进来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旁医官已经又弄了一大碗汤药给曼菲士灌下去。虽然我不太懂得医术,也能看出来他的脸色的确好转了,而且呼吸也比刚才显得舒缓深沉,不象中毒抬进来时那么细微短促。 那两个人几乎是冲进来的,塔坦克鲁是武将倒没什么,可是伊姆霍德布平素都是老练沉稳,这样的焦急失措可是头一次看见——两个人甚至都没顾上朝我行礼,就扑到了曼菲士的床前。 “不要紧了,医官说他已经慢慢好起来了。”我扶着塔莎的手,借着她的力才站起身来。伊德霍姆布转过身来朝我行礼:“是,我们担心法老,失礼了,爱西丝陛下请不要介意。” “不会的,我刚才也急的要死,不比你们好哪里去。”我说,示意一旁的宫人端着金盘过来,盘子里盛着那个被剖成两半的蛇头。 “刚才医官说了,这蛇不是宫中的,甚至不是我们埃及所有的。” 塔坦克鲁气的胡子都要翻起来了:“好大胆!竟然敢谋刺我埃及法老王!刺客到底是什么人!” 我摇头说:“刺客还没有捉到,但是这蛇,医官说是应该是比泰多才有。” “比泰多?”伊姆霍德布刚说了三个字就被塔坦克鲁打断了:“该死的比泰多蛮子……” “将军,”我不得不出声止住他的咆哮。说来也真是,他是西奴耶的叔叔,可是遇事却远没有年轻的西奴耶冷静。这个人上了战场绝对的勇武,是员猛将。可惜谋策是他的弱点,所以这人只是个将才,不可能做一位统军元帅型的人物。 “蛇是比泰多的,但是刺客不一定是比泰多人。曼菲士登基大典,比泰多也曾遣使来贺,埃及与比泰多隔着遥远的大海,地理与习俗都大大不同,比泰多王图谋我们对他的好处远不及他吞并周边的小部族小国家来的大,来的容易。伊姆霍德布,你怎么看?” “爱西丝陛下说的有理,是不是比泰多人做的,要捉到刺客之后才能下定论。法老安然无恙真是神佑埃及,是万幸的事情。爱西丝陛下也有伤在身,不宜过份操劳。宫中的事务,塔莎要多多费心。” 塔莎伏下身应诺:“是,我一定尽心竭力。” “肃清宫闱,加强宫中防卫的事务,西奴耶既然不在,就由乌纳斯你负责了。” 乌纳斯沉沉的应了一声:“是。” “塔坦克鲁将军,城内的防务,以及戒严全城,捉拿刺客的事情,你就要多费心了!” “你只管放心!我一定把那些刺客一个个逮起来剥皮砍手!” 伊德霍姆布温和的说:“那也随你,只是要先问出口供,查清楚来历,再杀不迟。” 我点点头,转头看到医官站在一旁,问他:“怎么样了?” “法老出了一身带腥气的汗液,显见毒是已经去清了。”他说:“现在该是睡着了,再多喝水,多服些药,想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在场的人都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我沉声说:“现在需要防备的是,法老曾经中毒的情形不要被外人得知,以防有人趁机作乱,塔坦克鲁将军,防务上一定要当心。现在不能确定刺客来自何方,也就不知道可能的危险会从哪里侵入,唔,也要派人通知西奴耶一声,上埃及也一定要加强戒备!” 伊姆霍德布颔首答应:“爱西丝陛下说的没错,就这样吩咐下去吧。明天的议事由我来领,法老的情形暂不能透露给其他人知道。” “也好。” 送他们走了,我累的几乎散架。 塔莎急忙扶住我:“陛下,陛下,你不要紧吧!” “还好……” 就是肩膀疼的象火烧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 医官忙说:“陛下也快些休息吧,您本来就伤重,这半天又劳神劳力,对身体可不好。” “我也没什么,休息下就行……” 塔莎要让人再给我收拾张床出来,我只觉得自己站都站不住了,脚下踩的象棉花堆,身子往床边一斜就再也不想动了。 72 “爱西丝陛下,搜到了两个可疑的男子,自称是商人,可是却在他们身边发现了这个。” 我接过来,那是一柄作工不算精良的短剑,甚至有些粗糙,不过剑身却很锋利,防身或刺杀都可以用。 “是什么人,审过了吗?” “已经在审讯了,他只承认是商人,说这剑是偶然在路上和人交易东西时换来的。” “哦?”我身后,曼菲士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问:“刺客是什么样子的?我倒想见见。” 我回头看看,他正翻身坐起来,一手揉了揉额角:“我还真是命大啊,被毒蛇咬了都没有死。” 塔莎忙过来服侍他起身,替他将衣饰整理佩好:“是爱西丝陛下那条金色的神蛇救了王的命哩,当时我们可都吓坏了。”一边回头喊医官过来。 “他的铁剑做的比我们的怎么样?” “他们的好象是要更锋利一点。”伊姆霍德布说:“我看了一下,他这一把剑的剑柄也是铜的,而且有意做的粗糙。但剑刃是很锋利的,看得出锻造的很用心。我们倘若花大力气做,也能做出这样的来,但是并没有这个必要。” 曼菲士伸个懒腰,凑过来在我耳旁嗅了一下,在我质问他之前又站直了身,小声说:“姐姐的床躺起来比我的那张要舒服的多了。” “曼菲士你……” “乌纳斯,跟我一起去看看那个犯人的骨头有多硬吧?”他把手捏的咔咔响:“嘿,铁剑又不止比泰多会造,他要觉着能凭着牙硬嘴紧保住命,哼哼,那就让他好好试试,看是我们的刑罚硬还是他的嘴巴硬!” “虽然铁剑的铸造工艺我们也有,但是比泰多的应该与我们的不同吧?而且或许他们会有更省力的锻造方法,况且,我们的铁剑从第一把被制出来,也一直都是严加保密的,其他国家的人应该都不知道的。我们倘若对俘虏严加讯问,消息一旦透出去,没落网的那些刺客很自然就会认为我们根本不会造铁剑,这样或许也可以迷惑一下其他潜伏在我们埃及的其他国家的探子奸细们,所以审问还是要问的,而且还要认真的审。”我站起来:“你身体好了吗?这种事不必你自己去啊,让旁人去就好了。” “嘿!他们敢混进宫来放毒蛇行刺,我不亲自招待他们一番,那多对不住他们啊。” 我没办法,摇了摇头:“好吧,一起去看看,你可不许逞强。” 不管何时何地,审讯都是一件残酷的事情,不管是审讯者和被审讯人,都不会感觉到愉快。或者有的变态觉得虐待是一件有成就感的事情,但是我可绝不这么想。 血腥味,皮肉被炮烙的焦臭和惨叫的声音虽然不至于让我觉得头皮发麻,但是也很不舒服。 “姐姐你先出去等我好了。”曼菲士体贴的对我说,转过头去就换了脸色:“还不招认吗?那把他的脚趾头给我一个一个的敲碎了,再不招的话就再接着敲碎手指。” “不行,怎么可以这样!太残忍了!” 我和他讶异的转过头去,凯罗尔怎么也跟来了?她越过他人挤到了我们跟前来,又重复了一次:“不可以这样!俘虏也是人啊,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呢!” 塔莎赶过来,抱歉的躬身:“啊,都是我的过失,没有注意到她什么时候也一起跟来了。”她回过头去吩咐:“快带她出去!” 那金发小姑娘还义正辞严的喊:“不可以这样!太残忍了!就算他是俘虏也不能够这样对她!”一旁的侍女吓坏了,想要赶紧把她拉走,她却挣扎着坚持不肯走:“不能这样做!爱西丝!不能这样做!” 我无语的转过头,曼菲士挑挑眉:“她以为她在和谁说话啊?本来觉得姐姐可能用得着她才把她从采石场放回来的,可是看来她根本一点规矩也没学到啊。” “算了,她不是在埃及长大的,又不太懂事,别理会她。” “你们不就是想知道铁剑的铸造方法吗?我告诉你们,你们不用再拷打他了!” 曼菲士皱起眉头,看了我一眼。 “你懂得什么!”我冷下脸,看了站在她后面的侍卫。那侍卫会意,上前去一掌劈在她后颈,将这个大放厥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击晕了过去。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曼菲士小声嘀咕。 我抿抿嘴:“算了,别理会她了,这人还说自己商人吗?” “是的。”负责审讯的人回答:“他说自己换来这铁剑是意外收获,本来想留着防身或是出手卖掉的……” 我走近前去,那个被捆在石柱上的人已经被打的皮开肉绽,面目全非。 我绕着他转了一圈,仔细看了看他的手:“真是胡扯,看他的手,分明就是长期握剑的剑手才有这样的手,看这茧子磨的,商人?见鬼的商人。给我再接着审!你们轮班来审,不许他睡觉,铁剑的事要问,法老被行刺的事情更加要问清楚。” “是!” “他也已经打的差不多了,再打估计也不行了。刑就先停下来吧。” 那个人听到我说停止肉刑,倒是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他以为不必挨打就会好过了吗?疲劳审讯也完全可以把人的意志磨垮的! 我走出来的时候,吩咐:“如果耗他一天再不说的话,就去神殿找僧侣们拿那种叫离魂药的药水来试试,看能不能让他在神智不清的时候吐露真言。” “遵命,爱西丝陛下!” 我走了两步,看到曼菲士还站在原处,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曼菲士?” “啊,我想起件事。” 他大步走过来:“姐姐,凯罗尔难道真的懂得如何铸造铁剑吗?” “唔,我想,应该是懂得吧?这丫头虽然笨,但是好象倒是没撒过谎……” “那我们可以向她问出来方法,那也不错!”曼菲士得意的说,但是转念一想又皱起了眉:“可是她是怎么知道的?她到底是什么来历呢?姐姐知道吗?” 我想了想,微笑着说:“你就当她是被神送来的吧,虽然是个笨丫头,但是多少还是有点用处的。” 跟过来的侍卫禀告说:“塔坦克鲁将军说,这两个男子还有同伙漏网,所以请法老和女王陛下还是要警惕防备刺客。” 曼菲士随口应了一声:“知道了。” 我说:“你别光嘴上说说,得确实小心才行。哪,刺客的手段多的是,你防不胜防的。你要有真本事的话,昨天就别挨蛇咬啊!” 他从背后抱住我,我一惊,站住了不再动。 他沉默着,隔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谢谢你,姐姐。” “切,你这是说什么话。”我拍拍他的手:“走吧,要办的事情还多着呢。” 比泰多……比泰多…… 原来的书里,似乎比泰多王没什么厉害的,好大喜功,文治武略都不成。他有一子一女……女儿就是那个草包公主,儿子么……被凯罗尔给祸害的挺惨的。 他现在也在埃及吗? 我有点拿不准,只能叮嘱塔坦克鲁将军多留神,还要再仔细的搜查城里。 “王!王!” 有侍卫急匆匆的跑来,扑地跪倒,朝曼菲士禀告:“王!卫兵们抓到了意图盗挖前任法老墓的贼人!” “什么!” 曼菲士差点没跳起来。 我只是有点意外,看来不管在中国还是在埃及,被人扒了祖坟都是件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73 这么说起来,其实凯罗尔也是盗墓贼中的一员了。她要不是因为这个,还不会来到古埃及呢。但是,她的名称要好听些,叫考古。这些人,就只能叫贼。 盗墓贼一共三个人,都已经被揍的奄奄一息了。曼菲士的冷笑显得很狰狞:“拉过来,我亲手砍了他们头!敢盗挖法老之墓……” 我懒得看他杀人,问旁边的一名侍卫:“盗墓贼是谁发现的?” “啊,是这个人来禀报的,也是他将盗墓贼拿下的。” 我转过头,那侍卫让开身,台阶底下跪着一个瘦瘦的男子,他头挨着地,穿着一件靛蓝纹布的短衫,头发是一种浅浅的褐色,仿佛人们在秋季晾晒的散麻线。 “你抬起头来?” 他慢慢的仰头,视线仍然向下,不敢与我相望。 他的相貌显得颇为俊秀,年纪大概不到二十岁,肤色也不深。 “你叫什么?” 他轻轻以头触地,答道:“我叫路卡。” 路卡? 这名字……可是似曾相识啊…… 我都快要忘了,那个短短的相聚又匆匆别离的少年……还有那个救我一命的男人,他教会了我许多东西,还留下了小金给我。 只是此路卡非彼路卡。 我回过神来:“你一个人打倒捉住了三个贼人?你的身手应该很不错吧。” “我的本领是我父亲教的。”他说。 我并没有刨根问底:“很好,你想要什么奖赏?” “我希望可以为法老和女王陛下效力尽忠,请您答应我的请求。” 我心里微微一动,点头说:“好,你留下来吧。乌纳斯,你过来。”我吩咐他:“这个人就留下来,做你的手下吧。” “是,爱西丝陛下。” 那边曼菲士已经把那几个盗墓贼一刀一个全砍了,我摇摇头,杀人这种事,完全不必他亲手来做的,否则要刽子手做什么用?但是我是绝不会在众人面前扫曼菲士的面子,有什么话关起门来我们可以慢慢讨论,在众人面前他是王,他需要绝对的权威与尊重。 “乌纳斯,你跟我来。” 他垂首跟随在我的身旁,一手按着剑柄。这个孩子已经被曼菲士练出来了,给人一种坚韧而锋利的感觉,而且乌纳斯的性子比较闷,他到曼菲士身边这么久,我只听他说过几次话,这家伙很懂得惜言如金啊,即使是那么几次说话也都是寥寥数语,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说。 “那个路卡的来历,给我好好查一查。”我停下来:“我看他出现的时机太巧合太蹊跷了,样子又不象是正正经经的埃及人,说不准是和地牢里那些刺客是一伙的。我让他跟随你,真正的意思是让你好好盯着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陛下。” “这两天事情很多,辛苦你了。” “为了法老和女王陛下,臣万死不辞。” 我点点头。 或许是身体失血多,站的时间有些长了,我转身想走的时候,眼前忽然一花,身体软软的朝一边倒,乌纳斯抢上一步扶住我。 “陛下,没事吧?” “不要紧……” 我按着额头,扶着他的手臂站住脚。 乌纳斯的额前的头发一直留的比较长,大部分时候看到他又都是垂着头的,所以这么久以来我对乌纳斯的长相并没有什么概念,想起来的时候,脑海中的印象就是——头发很浓很黑。 现在我们离的很近,我可以看到他脸上细微的关切的表情,乌纳斯的肤色比较深,是浓稠的蜂蜜色,象绸子一样紧实光滑。 他的眼珠反射着幽微的光亮,在黑发间隐隐迭迭的。 我觉得有点恍惚,好象有什么事情,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来不及想清楚就已经遗忘。 我,好象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你的眼睛很漂亮啊,为什么要遮起来?” 我随口问,他并没有回答。 我也不是认真的要知道答案,乌纳斯这家伙又是个天生的闷葫芦,曼菲士有时候提起他来都没有办法。反正乌纳斯的忠心是毋庸质疑的,曼菲士有两次遭遇刺客的时候,他曾经奋不顾身以命相护。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足为外人道。 比如我,我的秘密恐怕比任何人都多。 我的来历,我前世的记忆,我知道的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我杀死了另一个,真正的爱西丝,还有陪伴我多时的亚莉…… 侍女迎了过来,乌纳斯的手慢慢放开,我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说:“你要多当心,必要时先下手为强杀了他,可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明白吗?” “是,陛下。” 那个路卡……和我记忆中的路卡…… 其实并没有什么相象之处。硬要说象,大概就是头发的颜色,有些相近。但是那个路卡的头发柔亮如丝,这一个却是乱蓬蓬的,一看就是缺少打理的。 我想起那段颠沛流离的时光,嘴角微微弯起来。 虽然过的辛苦,可是那段时光我也很快乐。 路卡…… 我脚步一顿,我想起来了! 这个路卡绝对是奸细!他应该是比泰多的伊兹密王子的贴身心腹,派来埃及做探子。 刚才只顾着回想从前,还有那一个也叫路卡的少年,竟然没有想起来这个! 我回头就想喊人,可是话到了嘴边又顿住了。 好象……有点不太对。 原书里,路卡是为了凯罗尔而来。 可是…… 凯罗尔现在还没有什么名声,那路卡是来做什么的? 难道还是为了继续上次的行刺么? 74 一个人自信过了头,变成了自负,绝不是一件好事。 正因为我那时候的犹豫和过份自信,所以我才变成现在这样。 象一件行李似的被打成包头下脚上捆在骆驼背上,这些绑架我的人夺命狂奔,我在骆驼背上已经吐了又吐,实在吐不出什么东西来了,还是想吐,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给紧紧的拧到了一起,使劲的抛啊颠啊。现在的我别说的方向感了,能找着自己的身体感觉在哪儿就不错了!起先我还震惊,愤怒,担忧……到后来我觉得我脑子里的东西大概都给颠成了一团浆糊,什么也想不出来,什么也没法去想。 不知道曼菲士他们发觉我丢了没有……不知道……不知道这些家伙是不是打算要把我颠死了拉倒,倒省了他们再一刀砍下的功夫。 被人从骆驼上解下来的时候,我天旋地转,不用想自己的两只眼也一定变成了蚊香圈圈状。衣衫不整口吐白沫,一头栽在了沙地上,从来没觉得沙子地是这么的可爱。 “爱西丝陛下,真是失礼了。” 我摇头晃脑的用手扶着地,慢慢抬起头来。 看不清楚说话的人,眼前好多条人影在乱晃,不知道说话的是哪一个。 有支手扶在我的肋下,帮我站了起来。可是刚刚站直,眼前一阵晕眩,又坐倒在地。 “喝点水。” 有只水囊递到了我嘴边,我自己的手根本软的象棉花一样,就能就着那个绑匪的手喝了几口水。这水并不清凉,可能因为在皮囊中装的时间过长,有股不新鲜的味道,温沌沌的。但是喝下几口水去,却觉得整个人精神多了。 站在我面前的人把头巾解下来,还有脸上的布巾也取下来了。 我看着那个曾经有一面之缘的“路卡”,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 “上次匆匆而别,未来及向你表明身份。”他的笑容让我充份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笑里藏刀:“我的名字是伊兹密,我想或许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 在他说出口的瞬间我也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我也真笨,早该早明白的。 “这里虽然不是个什么适合相见的地点,但是也只好请女王将就了。” 他笑容可掬,样子与我们上次相见时已经全然不同。那时候他更显得坦率,现在……指挥着一帮手下停下休息,喝水,照料驼马,绝对是王子派头,高贵又显得威严。相比之下,我简直狼狈的死。身上被他们胡乱套了件粗布袍子,还皱巴巴的揉成一团,头发散乱,吐的一塌糊涂,怎么看怎么象疯婆子,不会比路边的奴隶和乞丐强多少。 “爱西丝陛下,你是聪明人,该不会做傻事。” 我点了下头,形式比人强,我当然是最合作的人质。 但是我再合作也没有用,伊兹密绝不是省油的灯,我又抓住机会吃了几口他给我的干粮,喝了些水,手脚又都被捆了起来。 伊兹密的时机把握的可真好,我伤重初愈,而且正好小金因为劳累过度没有跟在我身边,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我弄昏了带出宫来。 那个路卡自然是他的探子,我只是还有件事不大明白——路卡才刚刚混进宫,就能对情况了解的这么清楚了吗? 莫非宫里……除了路卡,还有别的比泰多的内应? 想起来真是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我记得在书里在, 被绑架的是凯罗尔,可是现在被绑的却变成了我自己,真是…… 但是比泰多和我们不算是仇敌,就算是有所图谋,他们绑架我这一招也实在让人想不明白用意为何。只稍稍休息过,我又被丢上骆驼背继续赶路。这下可好,我刚才好不容易让自己硬塞下去的一点食物和水又都吐了出来,酸水和胆汁都被倒控出来了。骆驼跑起来很快,但是绝对不平稳。肩膀上的伤可能又被震裂开了,一阵阵的剧痛,象是有刀子在那里剜割……有热乎乎的液体渗出来打湿了衣服…… 好疼! 该死的曼菲士,该死的伊莫顿……要不是他们俩我能落到这一步吗? 当然,最该死的是伊兹密王子!太不按牌理出牌了!暗杀不成就来绑架,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从埃及得到什么! 你给我记着……只要你没弄死我,我一定要报今日之仇,用比泰多人的血洗清这份屈辱…… 肩膀越来越疼,我昏昏沉沉的,已经没办法再保持自己的清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象身体被搬着换了个姿势,肩膀上灼热疼痛的伤口一阵清凉,我吃力的睁开眼睛,看到伊兹密的脸在晃动,模糊而遥远的样子,那么不真实…… “好了,我给你用的是比泰多的秘药,你的伤口应该很快会好,而且新生的皮肤也不会难看。” 我嘴角动了一下,要死不活的说:“你还想让我感谢你?你居然敢冒犯我的身体……况且,要不是你绑架我,我的伤又怎么会恶化?少猫哭耗子了。” 他把药瓶收了起来:“你们埃及人喜欢养猫,我们比泰多可没有这个习惯。别嘴硬了,再歇一下我们还得上路,天亮之前要赶到海边。” 我闭上眼:“你怎么不赶去死啊。” 他轻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再上路时我的待遇多少人道了一点,他和我同乘一骑把我揽在身前,但是速度还是如火烧屁股一样,毕竟他们现在是逃命。 该死的,到底有没有人来救我啊?再不来我可真被他们带出海了! 75 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被在火里烧啊烧,口干舌燥,呼吸困难。 耳边可以听到混沌的,波涛起伏的声音。 醒过来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发烧了,嘴唇干热的没有一点水份,头疼的象是无数把锤子敲砸过。 这是一间很窄的船舱,窄到只能容下一张床。我是被捆在床上面的,也许那些绑匪是为我着想怕我摔下床,但是我更愿意相信他们是怕我捣鬼逃跑。 已经到了海上了吧? 虽然这间舱房密密实实的看不到外面,可是,海浪的声音还是可以听得到。 我手脚都动不了,身上密密的裹了一块毯子,只觉得身体热的快要烧起来了,却一点汗也不出。身体里的水份似乎一点不剩,我象一只被扔上了岸,在烤热的鏊子里面苦苦挣扎的鱼……再这么下去,我怀疑我真的可能热死。 忽然船舱门轻轻的吱一声响,有人蹑手蹑脚走了下来。我愣了一下,将眼睛眯起来,脸微微侧过去靠在枕边,呼吸放的沉重装作睡着。 眯着眼睛只能看个模糊的大概,一个打扮成船夫样的男子走到跟前来,把头上包的布轻轻掀开一角,在床前半跪下:“陛下,陛下?” 我一怔,立刻睁开了眼:“乌纳斯?” “是,陛下还好吗?” 我说:“有水吗?” 他愣了下,马上解下腰间装水的皮囊递过来。 “我拿不了,你喂我。” 他的手有点抖,我喝水的时候船身摇晃,水洒了好几滴在他的手背上。 “你怎么会在船上的?还有谁和你一起?” “只有我自己,我一路追到港口,只来及自己混上船。不过我留了信息,相信西奴耶将军的人现在已经把您的消息送回孟斐斯去了!” 他把水囊收起来,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轻轻贴在我的额头上试了一下温度。 “您病的这么重!” “这个倒不要紧,死不了人的……现在在海上也没有什么可以逃脱的办法,你是扮成水手的?” “是……” “那就继续当水手吧,别暴露身份……不要再来看我了,比泰多人舍不得杀我的,一时半会儿我不会有事。” 他在床边轻轻的叩了个头,应道:“是” 我目送他转身出去,动作轻捷灵巧如一只潜行的猎豹。乌纳斯的确厉害,无怪曼菲士对他越来越倚重…… 这个孩子似乎也是奴隶出身的? 我总觉得他那双眼睛,不象是一个奴隶出身的人会有眼睛。那么深,看不到底,不知道其中到底有多少没有诉诸于口的心事。 我闭上眼,高烧令我有些昏昏沉沉的,恍惚间听到舱门又响了一声。 我慢慢睁开眼去看,穿着斜纹麻布衣裳的伊兹密正沿着木梯走下来,他手里端着个托盘,大概是为了保持平衡,步子放的很慢很稳,这个人看起来有种特别从容的气质。他抬起头,目光与我相对,微微一笑。这时候显得很温和无害,但是我和他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假象。他是一把锋利的剑,随时可以伤人,现在只是装进了鞘中。 “正好你醒了,把药喝了吧。” 他把托盘放下,端起一只敞口的小罐子:“这是药,喝了吧。” 我睁圆眼睛看着他:“你让我用哪只手端着喝” 要是他把我的手松开,虽然把握不大,我也想试一试看能不能制住他。 可是伊兹密微微一笑,竟然说:“唔,你还病着,不大方便,我喂你喝吧。” 这人真会睁眼说瞎话,我不大方便可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绑住我的绳索。再者说,如果他没有把我绑了来,害我伤势恶化又发烧,我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狼狈? 那药端到了我的跟前,伊兹密的手指修长优美,但是并不是那种文弱纤细的手指,他的手可以拿剑杀人的手。 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从前,在沙漠绿洲的帐篷那里,他拿吃的给我……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不简单,可是却不会想到我们的再次重逢竟然是在这种情形之下。 我闻了闻就知道药汤里放了哪几种药材。他倒是真心想治好我。 这也上很自然的。他费了好大力气把我从埃及劫持了,总不能让我就死在半途中,这对他是半点好处也没有的。 药汤应该是刚刚熬好,伊兹密声音倒是温柔:“小心烫。” 不用你猫哭耗子。 我小口小口的喝下药汤,伊兹密和乌纳斯一比,明显就不擅长于这种服侍人的活计,药汤洒了一些在床边,他也满不在乎。 我尽量多喝了些,喝药,病才能早些好。最后还剩一些药渣在罐底,他说:“你象是很渴了。倒是我的疏忽,发烧的人自然会想多喝水。” 我抿了下嘴,没有说话。药汤有点酸苦,可是大概因为发烧的缘故,舌头的感觉很迟钝,并不觉得难喝。 “吃些东西吧。你一天一夜什么也没有吃,肚子里吐的空空的。” 他端过来的东西令我吃惊——居然是粥!米粥! “不用奇怪,你的喜好,我自然打听过。” 他打听我的喜好做什么? 我戒备的看着他,伊兹密把粥碗放在一旁,在床边坐下来,伸过手来,将勒住我手腕的绳索松了一些:“我只是没想到……爱西丝女王,竟然是我认识的人,是那个我一直记着的馋嘴的小姑娘。” 我不吭声,把头转到一边。 他顿了一下,说:“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 我的心情一点也没有因为他的保证而放松,反而更加戒惧谨慎。 76 我们都沉默了,过了片刻,他说:“你吃东西吧。” 他把碗端起来,很自然的拿勺子舀了米粥喂给我。我也很识相,不食嗟来之食的人,肯定是要饿死的。我想过,做女王,死法可能有很多,饿死绝对不是轻松愉快的死法。 他还算挺耐心的,把一碗粥给我喂完,说:“船上没有侍女,所以还请你多包涵了。我可以把你松开,但是要把舱板门锁上。你最好……还是好好的养病休息吧。” 他把我手上的绳结解开,我看看自己手腕上明显的淤痕,慢慢撑起身,自己弯腰去解脚上捆的绳子。伊兹密没有再说什么,收拾着碗和托盘出去了,舱门又被关上,我听到了清晰的落锁声。 就算我现在病歪歪的,他还是不会掉以轻心啊。 书里面应该被绑架的凯罗尔啊…… 我摸摸自己昏沉沉的头,用力搓了几下脸提神,然后转头看看这间小的可怜的舱房。 我身上的什么东西都被摘走了,能够伤到人的发针什么的自然是一件没有,连所有的首饰,连同我指甲上黏的星状碎宝石,全都被剥的一干二净我,我身上现在穿的也不是自己的衣裳,比泰多人防我象防贼一样。其实我的首饰里面,只有一根发针上带毒。好在这时代的人还没兴起在牙齿里指甲里藏毒藏东西,不然我怀疑这些人是不是会把我的指甲和牙齿也一起拔掉敲掉? 我就算再有办法,可是现在这种境况,也是一筹莫展。不过乌纳斯的出现还是给了我很大希望。一则喜,一则忧。高兴是因为他的消息已经传回去,那么曼菲士他们起码我在什么地方,有个寻找的方向。忧虑则是因为…… 伊兹密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而且性子极其坚韧,可以说是百折不挠的一个人。 被他叮上简直是入骨三分,无论如何都很难摆脱他的算计。 可是他为什么会盯上埃及呢?他的内应是谁? 那个路卡不过刚刚入宫,哪能这么快就抓住这个岔子?还有,我爱吃米粥的习惯……宫中侍卫巡查的空档——伊兹密一定还有别人做内应!这人深知内宫种种,所以前次他们才能潜入放蛇,咬伤了曼菲士。但是因为小金的关系,曼菲士并没有死,所以他也许是将计就计,也或许是临时改变了计划,将我绑架出来。 我的指尖有点颤,密不透风的舱底闷的我喘不上气来。 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 必定是我们身边亲近的人。 或许刚才喝的药起了效,我觉得自己虽然还是热,但是身上出了一点汗,比那种干热要好些了。 刚才伊兹密还留了一个木盒子,我闻也闻出来那是治外伤的药,自己解开衣服把药涂上,伤口一阵一阵的抽痛,加上高热带来的头晕,我觉得伊兹密是不是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打算就这么把我闷死在船上。 乌纳斯没有再来过,也许是没有机会。整条船上应该都是比泰多人,他能不露马脚已经不错了。 这个孩子身手极好,如果白白丢了命,那太可惜了。 我分不出日或夜的区别,又昏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观念了。 等到了比泰多,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我呢。 我平时真的不信神,做祈福也只是有样子没精神,现在想找个祈祷的对象都不成。中国的古语说的好,平时不烧香,临来抱佛脚……那也比不抱强。 我伏下身,嘴里把太阳金经来回嘀咕,明知道不过是个心理安慰,可保不齐…… 真有用也说不定。 太阳金经我念的可以说是滚瓜烂熟,倒背如流,刚念完一遍,第二遍念了一段,身后舱门一响,我没回头,把剩下的缓缓念完,才站起身来。 伊兹密已经完全换上了比泰多的打扮。他的王子派头真不是吹的,靓蓝这种我觉得特别恶俗的颜色,做成的罩帛,绣着黑色的鹰绘,有种十分贵重傲岸的气质,他没有戴冠,不然一定更是威势逼人。 “爱西丝,跟我来。” 他微笑着伸出手来。我忽然有种古怪的联想。 想当年格林家的灰姑娘去参加舞会,令她一见钟情的王子是不是就是这样对她说的。 来,跟我来。 还别说,人家灰姑娘多少还有身神仙教母给的漂亮行头儿,我可是一身粗麻布衣,脚上连鞋都没有。 我现在还有些站不稳,但是却没理会他伸出来的手。他也不生气,只是说:“跟我来吧。” 走上木梯,并不是甲板而是一间舱房,伊兹密指指放在一旁的木桶,还有叠的整整齐齐的衣物:“你洗浴一下,把衣裳换换吧。” 他的表现象是很君子,说完话就出去了。我的身上都可搓下泥来了,也不客气,慢慢挨进去好好的洗了一通,不过要顾及伤口不能沾水,所以很费力,洗完觉得手脚都软了。我擦干净水,还是穿上了那身已经又皱又脏的旧衣。 伊兹密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来。 他愣了一下:“怎么没换衣服?” 我用指尖挑起来那叠衣裳上面的一件和他身上同样颜色绣纹,但却是女款的罩帛,淡淡的说:“我不穿比泰多的衣裳。” 废话,这衣裳和他那件跟情侣装一样,我穿成那样跟他一起上比泰多的岸? 那叫什么? 那没有奸情也成了奸情了。 再说,我一个埃及女王,穿着比泰多的衣裳去亮相,让人怎么想? 伊兹密的用意,我又不是猜不出来。 77 他微笑着:“你就穿着破衣烂衫的下船,难道就不失埃及女王的身份了吗?” “我是埃及人,比泰多的衣服我是绝不会穿的。” 他点头说:“那么随便你吧。马上船就靠岸了。我父王的弟弟要来迎接我们……” 我不理会他再说什么,扶着舱板慢慢的走出舱外。 我们乘的是一艘看起来象是普通商船的尖头船,乍一看起来并不显眼,但是船身,架构,连合板缝隙这种细节都一丝不苟,这应该是军船,就算不是,也应该是做军船的手艺匠人专门制的船。 海风吹在脸上,咸涩潮湿。不远处,果然已经可以看到陆地。 不知道乌纳斯躲在哪里?他扮水手,应该是在舱底做事才不易露破绽。 我扶着船舷站着,不知道前路如何。 往后看是茫茫的大海,埃及……已经离我很远。 我的手紧紧的抠住船舷。 我一定要回去。 伊兹密站在船头,看着远远的岸边。离岸已经不远了,可以看到岸上已经聚了一些人,不知道是不是他说的前来迎接他的人。伊兹密伸手过来:“要我扶你吗?” “不必了。”我冷冰冰的说,挺直了背脊。 船进了港,三千年前的比泰多…… 我做了深呼吸,这里是几千年前对对我现在的处境并没有什么帮助,宽而平实的跳板搭了起来,伊兹密先下了船,我走在他的身后,跳板虽然铺的宽,但是踏上去总让人有点不稳的感觉。我走的小心翼翼,终于踩上实地的时候,才能真正放心的抬起头。 原来港口上挤了好些人,虽然不是人声嘈杂,可是也绝不至于象这样安静。 我缓缓扫视了一圈,比泰多人一时寂然无声。 得,我有自知之明,虽然姿色不俗,但又不是木马屠城记里的海伦那档次,否则我这么多年早该把我身旁的人迷的差不多了。别的不说,就是伊兹密,他也该偶尔惊艳一下给我改善待遇吧? 多半是我身上这身破衣服让他们的期待落空了吧?他们是不是正憧憬着一个浓妆华服风情万种珠光宝气耀眼无比的艳女走下船来?不好意思大家要失望了啊。 站在我面前的中年男子留着短髭,也穿着比泰多的贵族服饰,大约就是伊兹密的王叔。 他迎上来还没有说什么,另一个人忽然从他背后闪出来,穿着一身红色的纱衣,额上的宝石佩饰在阳光下折射着熠熠光芒,亮的令人差不多都看不见她的容貌了。 她正朝我不怀好意的一笑:“爱西丝陛下,欢迎你来比泰多做客啊。” 我微微颔首:“米达文公主,真是好久不见。” 她愣了下,似乎我的反应和她预料的大不相同。 “上次我出使埃及,多蒙女王的照顾,招待,”她说到照顾和招待的时候加了重音,然后又说:“这次女王远道而来,我怎么也得一尽地主之谊啊!” 伊兹密淡淡的说:“米达文,你怎么也来了?父王和母后知道吗?” “知道!我和母后讲过才来的。父王可正在等着哥哥你呢。”她说:“哥哥这一趟去顺利吗?曼……曼菲士王他怎么样了?” 伊兹密说:“这些回去再说,港口风大,爱西丝她一直生病未愈,先回宫去。” 他转头问一个女官模样的女子:“姆拉,请你照顾她。” 那个女子眉目清秀,虽然已经是半老徐娘,但是风韵犹存。她躬身应道:“是,王子。” 她伸手过来相扶,我想了想,轻轻搭着她的手,比泰多人准备的是四人抬步辇,那位米达文公主也乘了一顶,走在前面,我的跟在后头,伊兹官骑马比较快,已经先走了一步。 不知道乌纳斯是不是能想办法也混着跟上来。 我想以他的身手和机敏,应该不成问题。 只是我现在放眼看去只是一片人头涌涌,实在分辨不出他可能在何方。 比泰多王……在我以往得到的情报里面,这人好大喜功,性情暴躁,实在谈不上有什么作为。不过他有个英明勇武雄才大略的爹,给他留的基业尚算稳定。现在看来他还有个坚毅果决野心勃勃的儿子…… 我想弄一把武器……但是实在找不到机会。无法自保站在比泰多人中间,感觉象是自己毫无防备站在群狼之间。 在书中……米达文死于我手,所以比泰多倾力报复,才有了伊兹密绑架凯罗尔的事……但是在这里全然没有发生这些。看来比泰多对埃及抱有企图也不是一天两天,以前父王尚在他们有所收敛,现在父王去世,曼菲士年轻立足未稳,而我身边又是暗潮涌涌,他们会趁虚而入也并不奇怪。 比泰多的王宫外观上并不漂亮,更象是一幢要塞,垒墙的砖石巨大而坚实,城很高,我抬头仰望,日光刺得眼前一阵茫茫然的发晕。 我在步辇上也没找到一根钉子之类,而已经到了该下车辇的地方了。 有个男人宏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哈哈哈,伊兹密你果然不愧是我的儿子啊!好好,好样的!” 伊兹密的声音轻一些,隔的又远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那个姆拉女官过来扶着我走了步辇,一个高个子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台阶上,他穿着王服,戴着宝冠。 比泰多王。 只一个照面,我就知道自己以前得到的情报至少也是八分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只是情报里没有提过伊兹密…… 也是,他如果一直在外面跟随师傅学艺,我的情报中没有出现他也不奇怪。 比泰多王看向我的目光,虽然糅杂了许多不同的情绪,但我一眼读出来的,却是惊艳和贪婪。 “爱西丝女王……果然名不虚传,是个绝世美人啊!” 以前不是没有人对我表露过爱慕之意,但是没有一个这样露骨,色迷迷的似乎在看一道盘中美餐,只等他下箸一般。周围的比泰多的权贵与臣子们在窃窃私语,一道道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我。站在比泰多王身边的,伊兹密向她行礼称母后的比泰多王后,投向我的目光更是充满着复杂的,敌视的意味。 “欢迎,欢迎……”他哈哈大笑起来:“欢迎上埃及女王来到我比泰多做客啊!” 我垂下眼睑,微微颔首示意,一语不发。 他似乎愣了一下,接着说:“女王一路风尘劳顿,快快,请爱西丝陛下去沐浴更衣。” 那位姆拉夫人走上前来,微微躬身,要引领向偏殿走去。我并不想留在这里,面对这些恶意的注视与评价。 这时候听到不知道哪一个比泰多人说:“恭喜陛下,等您纳爱西丝女王为侧妃之后,就等于握住了半个埃及了!” 想的倒美,做你的梦呢! 不过比泰多王却是深以为然,又是一阵得意的大笑。 我脚步顿了一下,微微侧首回望。 伊兹密正转过头来看我,他的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 我们刚刚转过一道长廊,我目光一闪,脚下一歪,侧身倒在了墙上。 姆拉忙过来扶我:“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脚上没力气……” 她点个头:“等下我让医官来替你看一看,好好诊治一番。” 我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她继续向前走,而我则把刚才借着身体遮掩,从墙边的油灯架上抽下来的铜签子纳入袖中。 姆拉并未察觉,但我们还没走出这条走廊,身后有人喝道: “给我站住!” 我转过头,米达文公主带着几个粗壮的宫女,正气势汹汹的赶上了来。 “爱西丝,你也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今天我就要报还你当日给我的折磨和耻辱!”她一挥手:“给我掌她的嘴!” 78 我冷冷的看着她们:“谁敢?” 那几个宫女愣了下,都停下了脚,有一个就回头去看米达文。 “愣什么!”她吼:“怕什么?胆小鬼!有我呢,上去打!” “想好了,打完了是个什么结果。”我看着她们:“你们公主我或许没办法,可是要杀掉你们,谁会替你们向我出头问罪?” 那几个宫女往前走了一步又站住了脚,这次脚步象是钉在地下了,怎么也不敢再向前挪。 “你们!”米达文气的变了脸色:“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你养她们?真是开玩笑,你做过工?织过线织过布下过田做过饭?你什么也没有做过,给她们饭吃的是你父王母后,你不过就是只没用的寄生虫。” 米达文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自己拎着裙子朝我冲了过来,那神气眼神真是要吃人了。我估计她要扑上了,肯定会给我的要害部位狠狠的来上一口。 可我怎么能让她扑到? 一旁姆拉正说:“公主——” 下句突然变了调:“小心!” 我气定神闲的站在一边,其实我真的没做什么大动作,就是裙下的脚尖朝前微微一勾,米达文自己就五体投地的跌下去了。我琢磨着这时代是没有监控设备的,就是有,从观察角度,动作幅度,出脚速度这三度上来衡量,也没有一个人能抓住我的小辫子。 姆拉和宫女们赶紧的去把米达门扶起来。 哎呀呀真是想不到,她怎么跌这么重啊,这是哪里出的血啊?是鼻子破了还是牙掉了? 最好是牙掉,这年头可没有补牙技术,我老爹前面有任法老就是因为牙龈生病最后并发其他病症,才一命呜呼的呢。 不能不说,我觉得虽然我不亲近神明,可是神明很亲近我。 米达文呜呜的哭着,口齿不清的说:“疼……好疼……” 姆拉让她放下手,要扳着她的脸看清楚,她乱挣乱打的哭。 然后我听到姆拉说:“哎呀,公主,你的牙……” 我仔细看,米达文放来的捂着嘴的手里面,的确有半颗白生生的…… 她一抬头也看到了我,那目光里简直就是要喷火了,公主的体统荡然无存:“我要杀了你这个贱人!来人!来人!” 有卫兵听到喊声赶了过来:“把这个女人杀了!快杀了她!” 她的喊声招来的当然不止卫兵,王后也来了,一看米达文那惨样立刻尖叫一声,差点没晕过去。扑过来又是儿啊又是肉啊的喊,我站在一旁,王后的下一个反应我都料到了,果然她指着我喝道:“把这个女人杀了!” “住手。”伊兹密大步走了过来,难得的是别人都气急败坏的时候他看起来还气定神闲:“谁也不许动,姆拉,快去请医官来替公主治伤。母后,爱西丝女王绝不可以受到伤害,请母后冷静。” “你叫我冷静!”王后象是被人踩了尾巴的母狮,跳起身来指着我说:“她比蛇蝎还恶毒!米达文去埃及的时候她就囚禁在前,又羞辱折磨在后。现在成了阶下囚还不肯安份!这女人绝不可留!” 我凉凉闲闲的说:“我都说了从前只是误会。米达文公主到底还是好好的完整的回了比泰多不是吗?我要有心加害,她还能够回得来?就说刚才吧,公主挑衅我,自己扑过来倒地的,与我什么相干呢?”不等其他人开口,我转头说:“姆拉夫人,你说是不是这样?” 姆拉犹豫了一下,虽然没有开口附合我,但是她的态度明显就是默认了。 王后还要再说什么,医官已经过来了,米达文虽然还是很想找我麻烦,不过估计她更关心自己会不会破相,还有,我估计她是挺疼的,眼泪哗哗的淌。 说起来…… 我倒不太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哭过,一点形象也没有。 做为王族中人,喜怒哀乐这么明显的放在脸上……这位公主生长的环境,倒是不错啊。身为公主,母亲是王后,自小恐怕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我正站在站在一边看热闹,伊兹密拉了我一把,低声说:“跟我来。” 看着其他人一时也顾不上我,我转身跟在他后面,一路上仔细的记住经过了什么地方,拐角,回廊,庭院,比泰多的宫殿也并不显得精致,但是非常大气,记路并不难。 我们进了一间宫院,伊兹密步伐如行云流水,走的很快。 “你先在这里休息吧。” 我环顾四周,看到桌上放的东西,抬起头来问:“这是你的寝宫?” 他说:“是的,还不算简慢,请你好好休息吧。” 我看看桌上的一条绣带,这应该是他的贴身衣饰,会放在这里,当然没有第二种可能了。 不过我现在并不想扮清高,不住在这儿,恐怕就得住到比泰多的寝宫去了。两相比较,还是这里吧。起码伊兹密看起来总比他爹顺眼顺心的多了。 “我会让守卫好好的保护你,我母后与米达文不会善罢甘休,你要有人心理准备。” 我打个呵欠:“行了,你年纪不大话却很多。快走吧,我要睡了。” 他站在那儿看着我,目光显得很专注,似乎想把我当成研究课题一样琢磨个清楚明白。 “你还有事?” 他摇摇头:“不,没什么。” “没事的话,你也可以坐下来,我们聊聊天,”我说:“顺便让别人把你和我的暖昧行迹传给你老爹知道,这件事我是乐见其成的。” 79 伊兹密看起来似乎也犹豫了片刻,但只是片刻,他就坐了下来。 看起来他是真的想和我制造暧昧? 我只是说说啊,这位王子殿下,你真要和你老爹对着干么? 不过我和他坐下来之后,也并不是找不到话题。 “伊兹密,我很好奇,你以王子之尊,为什么要跟随师傅四处游历?要知道游历虽然可以拓展心胸增长见识,可是却比较危险哪……以你的身份,可以请你的师傅来比泰多教授你的,这完全没有问题。” 我觉得这个问题并不复杂,但是伊兹密却沉吟了片刻才给我回答:“我认识师傅是在落魄的时候,跟随他的过程中慢慢变强,学到了许多东西。我能够有今天,与师傅的教导与培养绝对是分不开的。” 他说的隐晦,我却点了点头。 谁都有落魄的时候。 “你说,你师傅知道你绑架我,会说什么话呢?”我微笑着拿起案上的水瓶给自己倒了杯水:“我猜他会说,这事情真有趣啊,你说是不是?” 伊兹密苦笑:“没错,你说的对。” 那个老男人,就是那种任何情况下都吊儿郎当的,好象从来也没有正经过。但是绝不可以小看他。既然伊兹密说他的一切都是老男人教的,那这家伙的本事简直深不可测。但是这个家伙是什么来历呢?他叫什么我都不清楚,下次见了伊莫顿好好问问他…… 对了,伊莫顿…… 他现在干嘛?应该知道我丢了吧?他要是不想法子出力救我,以后我可和他没完! 伊兹密肯定是大忙人,也可能是觉得我的问题都并不是普通闲谈的话题,我一杯水没喝完他就已经走了。我从窗户往外看,好家伙,这么多比泰多士兵,真把我当成国宝来看守啊? 呵呵,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啊。 伊兹密和他老爹打的是一个主意。 娶我? 得看你们有没有那个命啊,我并不介意嫁人,而且也绝不介意嫁人的第二天就当寡妇,就是不知道比泰多这父子二人介意不介意了。 那位姆拉夫人领人替我送了午饭,我挑挑拣拣,把差不多的菜都贬了一番,只吃了一点素菜和水果,比泰多的面包做的没有我们埃及王宫的厨子那么好,再说,我更爱的是米饭,面包可不是我习惯的食物。姆拉非常守本份,看起来,既有原来亚莉的精明又有塔莎的沉稳,实在是个挺好的女官首领。 嗯,以后我也得在后宫多选拔一下,要知道后宫其实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仔细筛一筛,一定会有收获。 “爱西丝陛下,医官拿来了汤药。” 我点点头,她恭敬的让宫女把汤药呈了过来。 我闻了闻气味,点点头说:“不知道是哪位医官开的药?” “啊,”姆拉有些意外:“是宫廷第一医官。” “唔,药很地道,请他来一下,我想当面谢谢他,并且问一问药性,顺便让他看看我的身体情况。” 姆拉犹豫了一下,躬身退了下去,没过多时,她重又回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葛色衣裳的中年人。 “这位是……” “医官是吧?”我打断了姆拉的话:“请你靠前来,我还想多问问有关调养身体的事情。” 他走到我跟前,半跪下来。 “请你抬头。” 他慢慢的,把头抬起来一点。 我一手拿起桌上热腾腾的汤药,劈面全泼在了他脸上。 “给我用绿芽树的树液?你以为我是你们公主那样的傻子?”我站起身来:“如果在埃及,你谋害王族,我可直接将你的整个家族处死,不过这是在比泰多,所以,你自己用的毒药,就自己消受吧!” 那个人在地下打滚哀嚎,那带着毒的汤药如果只沾到他的皮肤上是没有伤害的,但是刚才我泼到了他的脸上,眼睛却是脆弱的晶体,甚至可以说是人全身上下最脆弱易受伤的部位。别的部位受了伤害,首先还有皮肤挡一挡,接着就算是肌肉也受伤,只要神经骨头血管什么的要紧组织受伤不重,那就没什么问题。 这个医官,眼睛以后是不能用了。至于他能不能活下来,我可不管了。不过就算他活下来了,估计这个医官也做不成了吧? 姆拉就算是很沉稳,这局面也够她乱一阵子的。 “爱西丝陛下,这……” “这没什么,”我笑笑:“我相信这不是比泰多王和伊兹密王子的授意,你请不要担忧,我不会计较的。” 看她的样子倒是很想和我计较,但是最后她也只是垂下眼帘,让人把医官带走。 真是……丰富的一天啊。 这才刚过了一半,就已经打了两场遭遇战了。 比泰多这地方,还真是精彩热闹啊。 我看着外面明显人数更多的卫兵。 乌纳斯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有没有被人发现身份? 曼菲士他又在做什么?伊莫顿呢? 比泰多王和伊兹密在筹划些什么?王后和米达文公主又想做什么呢? 我抬起头来看向露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阳光已经隐没了,天空是阴沉沉的颜色。 要下雨了么? 下面那些守卫的紧张戒备,让我想起一句话。 ——山雨欲来。 ——但我无所畏惧。 80 天黑了下来,我下午睡了大半个下午,所以现在反而精神熠熠。 在平常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是在贵族王室宫廷这种地方,夜晚,其实恰恰才是一个开始。象现在文明还很落后的古罗马那一带,他们的贵族到了后期那简直成了典型的虫式生活,每天天黑时分起床,狂欢,盛宴,歌舞,淫乱,一直折腾到早上睡去。 而我的经历,则是每到天黑,侍卫们得把所有的神经全绷起来,高度警惕,要知道黑暗中的危险可比白天高一百倍也不止啊。举个例子来说,就象曼菲士那次被比泰多刺客放的蛇咬伤,那要是白天,几条蛇就算很隐蔽,也不至于所有人都无法发现。 晚上…… 我想起我们的一句古话,真是月黑风高杀人夜啊。 今天下午变了天,现在浓云密布,无星无月,要不是靠着灯火照亮,那是睁眼一抹黑。 要想搞什么名堂,这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坐在桌案前,翻看一本姆拉替我找来的比泰多诗人的整理的歌集,只然只有词而没有曲,也让我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一点曲风的真意。 忽然有一点风吹进来,我抬手护住灯火,抬起头看。 一道人影从帐幕之后走了出来,动作真的轻盈如一抹影子,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来。 “乌纳斯。”我声音很低:“你没有被人发现吧?” “没有,陛下。”他说:“不过一直到现在我才有机会混进来。” “有海那边的消息吗?” “有的,陛下。” 他在我面前跪下,深深的浏海仍旧遮挡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下半张脸,应该是涂了一些易容的草药之类的东西,看起来很黯淡无光,普通的扔进人堆里就很难找到,他从腰间解下一只小小的草编篓子递给我。 我伸手接过,还没有打开,我已经可以感觉到里面是什么,心头狂喜,急忙把篓子打开。 一只小小的金头露了出来,小金红色的眼睛跟小宝石一样闪烁着,红信吞吐,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紧紧缠在了我的手腕上,足足勒了三圈儿,紧的都有些发疼。 “小金!” 我惊喜的出声。 因为替曼菲士吸毒液,小金虚弱的很,我被绑架的时候它当然不在我身边,它正在我的床上呼呼大睡。我在想,要是小金在,我也不会对危险的逼近那么迟钝。 “你身体好了么?” 它向我微微了点了两下头。 “我一直挂念你哪,你身体恢复了真是太好了。”我将唇凑过去,在它的小脑袋上轻轻亲了一下。 小金的头剧烈的晃动了几下,似乎是受了好大刺激,然后啪的一声轻响,又贴伏到我手腕上。 小家伙儿,难道还害臊? 我转头看看乌纳斯:“你辛苦了,这里很危险,比泰多的侍女隔一刻钟就会来一次,你快走吧,保护好你自己是现在最重要的。”我顿了一下:“对了,是谁送小金来的?这家伙可是很认生的啊。” 要不是当初我催的紧,它连曼菲士的账也不买的。现在能让人把它带到我这里来,实在令我惊讶。 “明天,也或许再过两天您就能见到他了,他是以密诺亚神官的身份来的……” 我怔了下:“伊莫顿?” 是了,就是他。 除了我和他,小金不会听别人的话。只有他才能把小金带到这里来交给我…… “那……”我镇定了一下,声音恢复淡然:“他人呢?” “他现在在比泰多贵族的宴会上面呢,既然是以神官身份来出使,比泰多的神官和达官显贵们自然要招待一下。” 我听听外面的动静:“你先走吧——一定当心。” 他低声说:“是,”他凑过头来,轻轻扯起我的裙角吻了一下:“您也一定要保重,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您的处境非常危险。” 我微微一笑:“我不害怕,神与我同在,我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回返埃及。” 乌纳斯无声的退了下去。 这个孩子的出身来历肯定不止是个奴隶那么简单。 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忠诚,能干,他的来历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 我再也看不下去书,比泰多的诗啊歌啊,哪里有埃及的来的丰富精彩? 我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窗子上横着比拇指还粗的青铜栅栏。伊兹密也够辛苦的,自己的住处也弄的跟监牢一样,这些栅条看样子装上去起码超过十年,绝不是临时为了关我才装上的。也或许……这里并不是伊兹密以前的住处,是后来才暂时选择在这里居住的……也有可能。 伊莫顿来了?我现在才有心情仔细消化这个消息。 我缓缓抬起手按在胸口,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的比平时快得多。 伊莫顿现在也在这座城中?甚至,就在这王宫中吗?他…… 他是来救我的? 唔,算他识相。他要是敢不来,我回去以后,一定要再给他一剑。 对了,不知道曼菲士怎么样了。 夜还是很黑,风仍然很紧。 不过我却觉得很自在舒展。 我微微笑了,指尖轻轻摩挲手腕上的小金。它刚才那阵抽风似的哆嗦已经过去了,现在显得很舒适惬意。我在它小脑袋之侧轻声说:“亲爱的,等着瞧吧,比泰多王宫里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 门外忽然传来宫人的通禀声:“爱西丝女王,比泰多王来了。” 我回过头来,门已经被朝两边推开,那个胡子一把的比泰多王大步走了进来,一脸一身的酒气。 81 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只能说……这个比泰多王,还真性急啊。 既然他急着想往鬼门关赶,那我也不防送他一程。 “啊,美丽的爱西丝……嗝!”他居然还打了响亮的酒嗝儿:“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啊?是不是……一个人孤单寂寞啊?” 我微微笑:“是啊,一个人是很孤单。长夜漫漫,比泰多王你又是因为什么睡不着的呢?” “呵呵哈哈哈,我是特地来陪你的呀……啊,爱西丝,你真是我生平见过的女人当中,最漂亮最有味儿的一个……” 他的手伸了过来,我不着痕迹的一转身:“您请坐吧。” 杀他是非常容易的,就算没有小金,我用我藏起的那根铜签子,甚至不用那个,我空手也能把他弄死,而且花样多多绝不俗套。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杀他容易,杀光所有的比泰多人可就办不到了。如果不能雷霆一击一举奏效,那就不能轻举妄动。再怎么招人讨厌再如何无能,他也是比泰多王。 这是不争的事实啊。 我转过身说:“一看你就是酒喝多了,让人给你送点醒酒汤过来吧,正好我也想吃夜宵了——比泰多宫中有没有米?我在埃及都习惯用米粥配小菜的……” “啊,当然当然,我特地让人从埃及高价买来的,飘洋过海运到比泰多,米有,我马上吩咐他们做……” 我一眼看到靠窗边的帘幕那里,乌纳斯竟然探出一点脸庞来向我以目相询,目光再投向比泰多的时候,满是杀意。 我一惊,急忙用口形示意他:王后,想办法引王后来。 他犹豫了一下,帘幕一动,他身形就消失了。 好身手! 比泰多王的咸猪手从后面想搭我的肩膀:“爱西丝,来来来,我们来……” “王,我听说比泰多王宫,庭院的花草很美,能陪我去看看吗?”我没房间扮出迎合他的样子来:“我在屋子里闷了一天,这也不利于养病啊。” “是是是,来来,我们就在庭院里看看,这里的花草其实并不怎么好,我的寝宫那里,花草才叫美啊,正好衬你这美人……” 这人真是三句就露本相,那股无耻劲头儿实在是少见啊少见。 “你的寝宫有花草?是王后她喜欢么?” “嘿,她啊,她和米达文住王宫东侧,我的寝宫可并不是王后的寝宫啊……” 我点点头:“那就去你的寝宫看一看吧。” 比泰多王喜出望外,可是乐完了又有点疑虑:“爱西丝你……” “嗯,”我点头说:“我很想参观一下王的寝宫呢。” 我向他微微一笑,这老色鬼简直就是一脸发迷怔的表情,目光茫然而且色欲之极。 真受不了,中国有句话说的好,歹竹出好笋,就他这德性,生出伊兹密那样雄才大略的儿子,的确是不折不扣的印证了那句话。 我走的很慢,算着那王后什么时候能得着消息赶来搅局。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对了,公主白天好象跌了一跤,不知道跌的严重么?” “啊,她哭闹了半天,不过我没看着她伤的怎么样,没关系没关系,小伤而已……” 瞧他这父亲当的,真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对了,爱西丝,你和我儿伊兹密一起乘船同来……相处融洽么?” 我看他一眼,他想问的是融洽这个词么?我觉得看他这表情,他想问的应该是比较私人的,限制性的话题,比如,我是不是和伊兹密已经搞上了,是有一手还是有一腿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我觉得我算是耐心很好的人了,可是对着这个比泰多王,我觉得我就是耐心再多一倍也可以很快耗光光。 “王子对我很客气,不过我一直在生病。” “啊,那你可要好好保重……”他的咸猪手又伸了过来,我本来想再侧开身,一转眼却看到右前方人影幢幢,脚步声响。甚至可以闻到一点女人的怒火与妒气交织逼来的气息。 嘿嘿。 我脚下一绊,身体朝一边倒去,比泰多王赶紧伸手把我扶住,顺势另一只手也搭上我的腰。这家伙个子可不高,我都能看到他地中海式的秃顶,比我还短一寸半寸的吧…… 这种时候我还能分神想这个,不想没办法,那只油腻腻的手,还有这张油腻腻的脸,实在让人倒胃! “王!”一声女人的厉喝:“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一抬头,比泰多王后正怒气冲冲的迎面赶来。 速度好快,我猜八成不是乌纳斯引她来的,而是她自己本身就有耳目一直在探听我这边的动静,知道这老不死的过来了,就赶紧扑过来搅局。 比泰多王见了正牌原配老婆居然还舍不得松开手:“啊,你怎么来了?”态度特别的冷淡生硬不耐烦:“我这里没什么事儿,你快回去吧!” “你……”王后脸色铁青,我估计这会儿她生吃了我的心都有,怎么说呢?我现在在她眼中应该是脚踏两条船,一条是她老公,现在的依靠。一个是她儿子,将来的依靠。还害她女儿掉了大半颗门牙,以后说话未免漏气,而且还大大的影响美观…… 我火上浇油,很有自我牺牲精神往比泰多王怀里一靠:“哎呀,我有点头晕……” 比泰多王忙说:“晕的厉害么?我找医官来给你看看。快快,前面就是我的寝宫,进去躺会儿休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这个荡妇!”比泰多王后象是发怒的母狮:“你给我滚开!” 我眯眼瞅瞅她:“荡妇?谁是荡妇?我是堂堂的埃及女王,不是什么乡下山里小贵族破落户出身的女人可以肆意侮辱的!好啊,你不是荡妇,你很正经,可是你丈夫偏偏不搭理你,你是不是高兴的很?” 哎,王后的涵养有待加强,我算明白她那白痴女儿的脾性哪里来的了,有这种妈,女儿的教养能好得了才怪呢。 王后气的直哆嗦,比泰多王好象完全不把她当老婆一样,我奚落她他只当没听见,还赶苍蝇似的挥手:“你快点回去吧,别在这里丢人,真多事!” 科学早有论断,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这绝对是真理。 比泰王的话一说完,王后立刻被刺激的完全暴走了! “你说我丢人!啊!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要不是我父亲我哥哥相助,你怎么能当上王?你怎么能坐上王位?现在嫌我老了, 出身不好了!你,你……”她到底还是不能跟这老色鬼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调转苗头对准了我:“你这贱人!我杀了你!” 她招呼身边的侍从宫人:“给我把她杀了!” 比泰多王吼一声:“谁敢!” 王后一瞪眼:“你看我敢不敢!” 唔,看王后走路的架式,还有有几分河东狮吼的风采。我往比泰多王身后藏,王后就从身旁侍卫手里拔了剑过来追砍我。旁边的人管不了又不知道怎么管,王后提剑,这可是以前没遇到过的西洋景新鲜事儿。 但是比泰多王怒吼连连让侍卫过来,他们又不能不过来。劝慰拦阻…… 场面一乱,我就喜欢了。 王后不依不饶,比泰多王夹在我和王后两个女人之间被拉拉扯扯的站也站不稳。我瞅准了身旁人多,一脚勾出去。 同样的方式,上午栽了米达文晚上又绊倒老色鬼。 他一倒局面更乱,还有两个侍卫急忙想垫在他身下,又有人被带的站不稳,歪歪斜斜。比泰多王后提着剑,我与她之间的距离不过尺许,她的剑抬了,抬起来了…… 我微微笑着,轻松的一个侧身绕到了她的身后,隐在袖中的手在她的剑柄上微微一磕。原本我是想撞她的肘的,但是那样一来,长剑就会直刺比泰多王的小腹要害。现在剑向下偏斜了,角度也从刺变成了挥…… 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夜色下的比泰多王宫。 我一不做二不休,摆出一个站不稳的架式向前一倒,在吓傻的王后腰间轻轻一撞,她身子朝前倒,自然迈步朝前踏以保持平衡。 第二声惨叫又响了起来。 我侧过头去,看了看那老色鬼两腿间要害部位的出血情况,又看了看王后那一脚落下的力度和方位。 很好,很准,很完美。 比泰多王宫里,从今晚起又多了个宦官了,而且这个宦官身份极高,哈哈哈,总算是小出了一口恶气。 82 “父王!母后!” 啊,英明神武的王子大人终于赶来了! 我负着手站在一边看着,几乎没有人来理会了我,王后还提着那把血淋淋的剑,比泰多王被一割又一踩之后,已经疼晕过去了。医官,宫人,侍卫,喊叫奔走乱成一团。 伊兹密果然不愧是我也佩服的人物,他一来到立刻控制了场面。 “特尔洛,让你的人送王回寝宫,医官,全力救治王。苏哈,你马上全城戒严搜捕刺客。母后受惊了,请姆拉夫人好好照顾她,这两天不要让她再受什么刺激干扰!所有人,慌什么?一个刺客也把你们吓成这样?父王有我比泰多的神明护佑,绝不会有性命危险!” 那个混乱的人镇定下来,按他的吩咐各司其职。 伊兹密朝我转过头来,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爱西丝陛下!我护送你回去。” 我微微一笑:“是啊,闹起刺客来我也好害怕啊,那就劳烦王子殿下了。” 虽然小金没咬过人,我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咬人。但是伊兹密王子,我相信你们比泰多王宫里,毒蛇这东西就算不如埃及多,也肯定是能找出一条两条来的。你和我的距离这么近,敌意这么重,小金要是想对你不客气,我也不方便拦阻它呀。 我们重新回到了那间窗子上都是青铜栅栏的寝宫,两扇厚厚的门在背后合上,伊兹密的声音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气急败坏,这个人,真是非常的能够沉住气啊。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转身坐在床边,不紧不慢的说:“就是你看到的那么一回事啊。王后因为令急败坏,把王给阉割了,而且不解气,还重重的又踩了一脚在上面……恭喜你伊兹密王子,你好象是独子吧?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兄弟姐妹来和你抢王位了,令堂对你真是厚爱,一劳永逸替你铲除了一个莫大隐患啊!” 他的脸色象是罩了一层冰一样,有些茶色的眼睛现在充满了深黑的令我看不懂的情绪。他缓缓朝我走过来:“如此说来,我还得感谢你了?” “不是吗?我想你原本的盘算应该是借由我取得埃及的一半统治权,不过,你难道不知道,在父王去世之后,曼菲士的继位大典上,他是手持上下埃及的权杖而登基的。就算我嫁了谁,也没有人可以分走他的权利!你和你父王,不管谁想得到我,谁最终得到我,这件事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我说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语气却是斩钉截铁:“伊兹密王子,虽然我很珍爱自己的性命,被你绑架之后一直没有什么哭闹打骂寻死觅活的愚蠢之举,但是我要告诉你,不管你在我身上盘算什么,你都绝不可能得到!” “是吗?”他的声音很低:“那我真的很想试一试……总有些什么,是我可以得到的!” 他的语气,目光,我心中忽生警兆,身体翻过床榻跃到一边,与他隔着一张床遥遥对望:“你想怎样?” “我要得到我应该得到的,能够得到的。”他不仅没有狂怒沮丧暴躁,唇边甚至露出一丝微笑,让人心惊:“咱们不妨试试看,我最终可以得到多少?” 我全神戒备的看着他,伊兹密却只是转过身去,从袖中拿了一样什么东西,放在了燃香的铜炉里。 “你做什么?” “不要着急,”他的态度很从容:“马上就好了。” 一种甜甜的烟气从铜炉中弥漫出来,让人觉得全身都为之一松,十分舒畅甜美,飘飘然的似乎是吃了一顿美餐完毕,又好象是睡了足足的一觉醒来那么舒服放松。 可是紧接着我就感觉到不对头了,这股香味儿太浓,精神和身体的放松似乎有点不太听使唤了,手上无力,腿也越来越软,我身子一歪,伸手抓住了帐幕,可抓是抓住了,却没有足够的力气抓紧,身体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向前软软的倒下去,靠在了床边。 然后啪的一声轻响,小金居然也失去了力量,无法再缠绕在我的手上,身体坠了下去,在了床前的地上。 “它居然也来了。”伊兹密好象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伸手把小金捞了起来:“还好这香对它也一样有效,不然恐怕要被他搅和了。” 我看他把小金放进一只罐子,旋盖上罐口放在一边,心里往下一沉。 小金都受不了这种迷香的气息…… 腰部忽然一紧,伊兹密把我整个抱了起来,稳稳的放在床上,手一挥,帘幕落了下来。 我眨了眨眼,说话的时候舌头甚至都有点不听使唤:“你……你不是想霸王硬上弓吧?” “爱西丝,我本来不想这么做。”他伏身倾压过来:“是你逼我的。” 这台词好熟悉啊…… 真的,太耳熟了,三流泛滥的言情剧乡土剧恩仇剧……不管什么剧里,总有人,多半是坏人,拿这一句话当做幌子,不管自己做什么恶,都会说一句“是你们逼我的”,或者“是你逼我的,我才这么做的”,想不到英明神武的伊兹密王子也用这句话当作借口。 我一点反抗的力气也没有,他已经将外袍脱了下来,单薄内衫底下是光泽而弹性的皮肤。穿着袍子的时候,他显得有种文质彬彬的感觉。可是脱下衣服,他那种健颀的本质就展露无遗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现在的力气只够眨眼和小声说话了,不管他要做什么,我都抵挡不了。 小金竟然也被迷倒……伊兹密跟随老男人那么久,果然不是白跟的啊。 乌纳斯呢?伊莫顿呢……他们来不了么…… 伊兹密的手法还真快,已经把我的衣裙也解开了。 当然了……他们这种地位的男人,对女人都很有经验…… 连小曼这小家伙,十三四的时候也找过女奴…… “喂……”我用仅剩的力气说:“我警告你……” “我是不可能放手的。”他说,手根本没有停。 我觉得身上微微一凉,本来也不怎么严实的衣裙已经离我而去。伊兹密松开手,那件裙子轻飘飘的落下,象一片云彩,轻盈悄然的落地。 “我没说那个……”都到了这地步,看他眼中露出的赞叹与惊艳,掠夺与情俗的光彩,我也知道他肯定不会停下来。 “我是说,你要敢弄疼我的话……我发誓,一定让你死的痛苦万分!” “哦?”他的唇落下来,在我的面颊上轻轻摩挲:“如果我让你也很快乐的呢?你会怎么对我?” 我觉得呼吸都成了一件费力的事:“那我就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呵呵,真不愧是埃及的女王啊……” 他的唇靠在我的唇边,他的气息就萦绕在我的呼吸间:“但是,就算有一天死在你的手上,我也不后悔。爱西丝,就算得得不到埃及,至少我可以先得到你。” 我闭上了眼。 现在除非有奇迹出现,否则…… 但是奇迹终究没有出现。 83(怕雷慎入) 呼吸间弥漫着那种甜腻的香气,然后,后来渐渐的感觉不到那味道的存在了。或许,是它淡去了?也或许是我的感官大部分已经被麻痹了,所以…… 疼,真的很疼。 开始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不算吃亏,真的。 伊兹密很帅,英俊秀逸,风度翩翩,身份也高贵,重要的是,他身材好,技巧也好。 但是无论他技巧多好,女人的第一次,总是痛的象是被……被…… 我形容不上来,我觉得自己的身体一定开裂开了。 xx的,伊兹密,我说到做到! 为什么这该死的迷香,不让我彻底晕过去失去一切知觉呢?那样我固然不会感觉着前面他手法的精妙和如潮的快感,但是也就可以省免了现在这种痛苦。 想骂人都没有力气,喉咙里只逸出模糊的呻吟。 疼死了,他娘的伊兹密!我只要这会儿不疼死,不但将来我要杀你,你妈,你妹妹,你们比泰多这些人……我一个一个都不会让他们好过! 更让我痛苦的是,这还只是个开始。 伊兹密只是稍停了一下,象征性的问了一声:“疼么?” 我疼的头皮都麻了,本来也没有什么力气,现在觉得身体简直都不象是自己的了,可是为什么疼痛还是自己的?而且还如此鲜明? “等下就不疼了……”他在我耳畔低声说,安抚性的吻我,抚摸我,他的眼睛象是两潭湖水,很深,很远……但是湖水是凉的,他的眼睛里却是满满的火热。 骗人的…… 等下,这一下得等多久啊? 我不是没有想过……总会有这么一天,总会有这么一个人……这件事,总是会发生的。 但是,我没想过会是在今天,会是这个人,会在此时发生。 一切都失控了,伊兹密把我绑来,他老爹老妈小妹被我算计,然后他现在…… 是在报复我?还是象他说的那样,他想征服我? 那是不可能的啊,伊兹密。 不要说是你,就算是当初的伊莫顿,我第一次喜欢上的人,我一样可以重重的给他一剑,然后把他驱逐流放。 你以为,你能例外吗? 汗,很多汗渗出,流下,因为热,因为疼。 伊兹密也出汗了,汗珠顺着他的脸庞流下,有一滴就凝结在他的眉尖,悬悬欲坠的挂在那里,但却始终没有落下来,这种颤巍巍的平衡,实在是脆弱。 然后等他开始挪动,这种平衡就被打破了,那滴水珠落了下来,砸在我的胸口。 他在我的身体深处,那么疼痛和脆弱的感觉,我从来没有经历过。 我想我的脸不会好看,太疼了,如果可以,我甚至想把自己全身都缩起来,抵御外来的侵袭。但是办不到,我没有力气,我想我能皱起来的只有眉毛,因为太疼,说不定表情会很狰狞难看。 如果足够难看,能把他吓得没了激情,就好了。 可是显然,我想我的表情没有那么具有威慑力。 他的动作,并不仅仅限于满足他自己。 他的手,他的动作…… 还有他的唇舌。 伊兹密很会接吻,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练出来的。 说起来可能有点戏剧化,或者是我这方面的经验真的很少,但是他深深的吻我时,我甚至觉得疼痛好象都不存在了。 并不是不存在,但是,被其他的感觉盖过了。就象是海面上起了风,波涛汹涌,浪花翻腾。我觉得自己就是浮在海面上的,身体不停的起伏,摇晃,被摆布的身不由己。接下去,再后来,我甚至一点完整的思想也没有了,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眼前什么也看不到。我觉得喘不上气来,我想,也许伊兹密想就这样把我折腾死。 也许,也许他是想把自己折腾死…… 谁知道呢…… 我在那个时候,就失去了意识。 最后能想到的是,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这里没有安全套…… 伊兹密他应该没有a字病吧? 我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 不管笑起来多么温存柔和,眼神多么沉静安详的男人,骨子里都有这么禽兽的一面。 也许,是他们平时伪装的太好,所以这一面潜藏的更深,爆发出来的时候,就更具有穿透力和伤害力。 我急促的喘息,模糊而软弱的呻吟着,身体还是疼。 但是,还有奇怪的感觉。 不受控制的感觉,好象正在朝一个深渊里滑下去,无能为力,这一切的尽头,应该是让人无法抗拒的,带着诱惑的毁灭。 这一切,持续应该有大半夜…… 我想,遗传这东西是奇妙的。伊兹密看起来再怎么不象他老爹,这一点倒是很肖似。 都结束了之后,他赤裸着站起身,把铜香炉用水浇熄,然后回来,躺在我的身旁。 我的感觉…… 就象是被大象踩过一样,完全碎了,散了。 “疼吗?”他又问了一次,语气温存的象是十佳情人五好男友。 我张了一下嘴,可是喉咙没发出声音来。 干涩的要命。 他凑过来,在我额上吻了一下。 我嘴唇又动了一下,这次发出了声音,但他没听清我说什么,于是再问了一次。 我说:“给我水,还有,我饿了。” 84 伊兹密披衣下床向外走去,我听到他呼唤宫人的声音,但是随即就是一声闷哼,然后就是砰砰的两声响。 帘幕一翻,一道人影闯了进来。 我一看到他,就忍不住苦笑。 以前看电影的时候,总抱怨警察无能,哪回都得等到一切事情发生过了,该死的死该跑的跑了之后,警车才姗姗来迟,那时候只觉得,剧情需要。 那这里呢,也是剧情需要。 乌纳斯手里的短刃上正向下滴血,我欠起身:“他死了吗?” “我一刀正刺中他左边胸口,已经断气了。” 我点点头:“把衣服递给我,我们快走。”我顿了一下又问:“伊莫顿呢?他知道了么?” “大人他……还不知道。” 乌纳斯把手里的短刃收起,捡起地下的衣服,跪着呈托给我。 这双手是杀人的手,我触到他的指尖,是很凉的。 他浏海下的眼睛,现在是什么样的? 我忽然觉得好奇,视线向下微微一沉,他的头垂着,可是托着衣服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那遮着额头和眼睛的头发底下,我隐隐看到他眼睛……似乎是红的。 也许是眼帘上溅了血。 “爱西丝陛下,我……” “别说了,你来救我我很高兴,我们现在得快点脱身!” 我把衣服用最快的速度穿上,把不方便活动的裙摆撕了一块,伸手问他:“你还有没有武器?” 他俯身从小腿绑的布带那里又抽了一把更短的匕首给我。 我试了试,还行。 我们没再从门出去,乌纳斯说后面廊上没有侍卫来回巡视,而且那里的青铜栅栏已经被他弄断了,很容易钻出去。而且从这里出去,后面是花园,比从前面出去更好藏匿形迹和逃跑。 我点了点头。 刚才我还想着要杀掉伊兹密,可是一转眼他已经被乌纳斯杀了…… 真的很意外,伊兹的密的剑术绝对超强,平心而论,我不是对手。伊莫顿和他对上的话,胜负大概是五五……也许是六四,小曼可能正好和他打平手。 乌纳斯以前怎么样我不清楚,他能得手,多半是因为他以有心算无心,而且伊兹密刚才消耗了大量体力,手软体乏又没防备。 这么死了…… 似乎有点太便宜了他。 我甩甩头,把关于这个人的事情甩出脑袋。 来到这个古代世界这么久,我早学会了一件事。 不要关注那些已经没有意义的人和事。 伊兹密在一刻钟前还……生龙活虎吧,这个词应该没用错。但是他现在已经成了尸体。 死了死了,一了百了。 我跟着乌纳斯穿过幽暗的花园,越墙的时候遇到点难题,按我平时的身体状态是可以翻上去的,但是现在不行,快跑已经有点勉强,要翻墙是怎么都办不到。乌纳斯伏在墙头伸下手来,我两手抓着他的手,可是腿却使不上力气。 伊兹密的尸体可能很快会被人发现,我们在这里多耽误一刻就多一刻的风险。 乌纳斯的另一只手松开我的,向下探握住我的肩膀,微微向上提,另一只也放下来抱住我的腰,似乎不费什么力气就把我提上了墙。 他看起来瘦,可是力气真不小。 我喘了两口气,低声说:“你背我吧,不然更慢。” 他没有异议,解下腰间的长带,把我一提,整个人搭在他背上,长带交错的把我捆在他背上,轻如狸猫般溜下了墙头。 四周是一片幽暗,乌纳斯一定已经探查过这里,黑暗并不防碍他辩认道路,我们走走停停,躲过侍卫们的巡查。我体力消耗太大,趴在他背上的感觉又太好,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睡着。 “陛下。” 他轻声唤,我睁开眼:“怎么?” “您等一等,我去找伊莫顿大人过来,前面这巡哨我们过不去。” 我点点头,他把我解了下来,郑重的小心的放在墙角,拉过一旁的不知道是装什么的藤筐挡住我,自己悄没声息的向前潜身。 其实他的意思是,他自己能过去,我可不行。 我在黑暗里把腿缩起来,冷风吹在脸上。刚才两个人的体温叠在一起并不觉得冷,可是现在只剩下了自己,觉得那风似乎单拣着衣裳裹不住的地方吹。 一停下来,不适的感觉特别鲜明。 我仰起头,天上的星光寒冷而遥远,一点一点的,显得破碎而茫然。 又听到那轻盈的声音了,乌纳斯简直象只猫一样,若不是这里太静,我根本什么也不会听到。 他蹲下身来,扶着藤筐慢慢拿起移开。 我隔着藤筐的缝隙,又看到了他的眼。 就象天上的星星落了下来,落在那双眼里一样。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双眼,但是却在此刻忽然想了起来,隔着藤筐的间隙,那双眼明亮的眼睛……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陛下,大人已经把哨卡都支开了,我们这就过去。” 我点点头,他又把我背起来,这次没有用绳子再缠。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我没有想到,会再见到那个被人追赶的小孩。 乌纳斯,我想起他来了。 不过,他是不是还记得我呢?在某年某月某一天,和他偶遇的一个人。 那时候亚莉还在我身旁…… 想起来似乎已经隔了许久,有些恍惚,有些唏嘘。 时光就象水一样流淌过去,有些人走了,有些人还在。 乌纳斯依旧小心翼翼,他好象天生就适合于在黑夜中出没。 然后他停下来,有个熟悉的让我想落泪的声音说:“爱西丝?” 我叹了口气:“是我。” 85 一双手伸过来,将我轻轻抱起。 我蜷了一下腿,缩起脚,整个人靠在他怀里面。 伊莫顿……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原本惶惑的心里,就踏实了一大半。 就象是,回到了家,看到了亲人…… “这是……比泰多招待使者的客馆吗?” “是的。”他简短的说:“你受伤了吗?” 我想了想,我觉得这种事跟被打了一顿受了伤,其实区别不大。 但是,照乌纳斯那种看似冷静实则疯狂的表现来推断,伊莫顿的反应肯定也…… “想办法,我们现在处境不妙。”我说:“刚才乌纳斯救我时,把比泰多王子伊兹密杀了。” 伊莫顿脚步一顿:“杀了伊兹密?” “唔,”我说:“当时情势……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们得想办法脱身!王宫的人这会儿可能已经发现他们王子被刺,而且宫里现在乱成一团的,比泰多王还不知道死不死……我们想脱身,或许也有机会。” 他将我放下,两手轻轻捧住我的面颊,轻声说:“你瘦多了,吃了很多苦吧?” 我撇撇嘴:“曼菲士呢?他现在在做些什么?” “备战,整军,正等着和比泰多好好的打一仗。”伊莫顿说:“但是因为怕比泰多人伤害你,所以不敢冒进,我先过来,无论如何,你的安危才最要紧。他本来想和我同来,我没有答应。” “幸好他没来,不然这会儿不定是怎么个局面。” “我和这里的神官也打过一次交道,然后遇到了乌纳斯,知道你还平安无事……” 嗯,他遇到乌纳斯的时候,我的确是没事。 他轻轻吻我的指尖,然后吻我的鬓发。 忽然他温存的动作停下来了,停的那么突然,就象是机器人突然没了电源,整个人的动作全部僵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肩膀,衣裳不知道什么散开了一点,露出那里殷红的,吮吻咬噬的痕迹。 我坦然的抬起头来看着他。 我不觉得这件事情有多么严重,而且这件事,我想不是我们任何人的错,有错的那一个,已经为他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如果伊莫顿计较我被人怎么着了,那我还真是错看他了。 伊莫顿忽然紧紧的抱住了我。 那种痛楚而狂怒,想要择人而噬似的暴怒,仿佛被伤了最软弱致命处的野兽,一时却又没有死,那种垂死的凶残和恨意却更是惊人。 “我没事,他已经死了。” 我低声说,他却不说话,只是搂着我的手臂越收越紧,仿佛要把我勒成两断,牢牢的嵌进他的身体里去,变成一个整体,再也无分彼此,再也不会分开一样。 “我很渴,也饿了。” 我听到他喉咙里格格作响,不知道是因为硬压抑着狂暴的情绪,还是因为……有些哽咽的原因。 “给我拿些水喝。” 他缓缓的要松开手,却没有起身去端水。 他俯下头来,缓缓在我唇上吻了一下。 那么温存,那么缠绵的一个吻。 与他全身象是要炸裂伤人的气焰完全相反的一个轻吻。他的心跳很快很乱,仿佛在鼓噪着,嘶喊着,抗争着…… 那个吻异常轻浅简单,却又复杂多变。怜惜,爱慕,温柔……还有,我想,也许是歉疚,又或是敬重的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 “我没有事。”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说话,声音虽然轻,却充满着斩钉截铁一往无前的意味。 “爱西丝,我要用我的生命,我的灵魂来保护你,再不受一点伤害。” 我同样轻声说:“我相信。” 忽然客馆的大门被重重拍响:“开门!开门!奉王子之命搜捕刺客!” 我一惊,和伊莫顿面面相觑。 王子之命?鬼王子啊? 我的目光立刻投向乌纳斯,他的震惊绝不亚于我俩人。 “我的确刺的是心房要害,当时试过没有呼吸!” 我叹口气:“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也许这家伙是猫怪变的,有九条命说不定。” 伊莫顿反应极快,立刻指了一下后面:“我在后面的神像台处已经整出了一块可以容一个人的空处。” 乌纳斯二话不说将我扶起来半挟半抱着往后面走。 他的气息冰冷,但是……这种冰冷平静下面,却有让人捉摸不透的,许多东西。 神像后面果然已经被挖空,伊莫顿到了也不过半天吧?竟然已经弄出来这个藏身的所在,想必他也是想着要尽快救我脱身的。 我心里一阵酸甜,又一阵苦楚,复杂如百味杂集。 乌纳斯将沉重的神像移开,将我安好的放进去,又将神像推合关闭。我低声问:“你怎么办?比泰多兵……” “您不用挂念,我自有办法!” 我已经听到,前面豁然一声门开了,杂乱沉重的脚步声冲了进来。 伊莫顿只要不露破绽就危险不大,我藏在这里也算得上保险。 但是乌纳斯呢,这急切间他能藏到哪里去? 我缩在那里一动不动,事实上这黑暗狭小的空间里也没有可以转圜的空余地方。那些士兵查问,搜索,听起来十分仔细严厉,伊莫顿并没有说什么话,也没有听到乌纳斯再有什么动静。 我忍不住紧张,但是,更多的是疑惑。 伊兹密要害中了一剑竟然没有死?他倒是好命大啊。 好吧,你没有死在别人手中,那也没什么。 因为,我终有一日,也会亲手向你报复,洗雪我今日所受的屈辱。 就算我心胸再宽宏旷达,我也不可能忘记这件事。 今日之辱,我必十倍奉还。 86 乌纳斯和伊莫顿来一起搬开佛像,我动了一下腿,没出来。 伊莫顿伸手把我抱出来,我的腿麻了。 “你刚才躲哪里了?”我问乌纳斯。 他指指头顶。 我仰头看,上面有石梁。 伊莫顿说:“你得好好休息。” 他亲手把热水一桶桶的拎来灌进石浴盆里,沉默的,一桶桶热水装进去,不过他什么也没有说。我和他之间有的时候,很微妙,什么也不用说,他就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或许这是因为长久的相处培养出来的默契。 我在水里洗了个澡,然后出来换一身白色的棉布的衣裳,这衣服是伊莫顿的,穿我身上大一圈儿,但是有种特别柔软,特别安全的感觉。 衣服上带着神殿里熏的香的气味,应该是在阳光下晒干的,这味道让人很踏实。 “现在要脱身恐怕不大容易。”伊莫顿说:“刚才我打听过了,那人的确没死。” 他说这话的时候完全平静,但是眼睛里有种让人心悸的东西,说到那个人的时候没有提名字,就是眼里闪了一下。 “不要紧。”我喝着热汤,肉熬的,喝了两口,忽然觉得胸口压抑的难受,哇拉哇拉的都吐了出来,伊莫顿替我拍背,倒水给我。我喝了水,他说:“我去找些面饼来,给你煮饼汤吧。” 我摇摇头:“不用了。” 低下头继续喝肉汤,也不再觉得有什么难过。都喝下去之后,觉得身体暖了很多。在埃及,四季的变化没有那么明显,甚至好多人睡的屋子都没有顶盖,因为不会下雨,白天还可以照到太阳,晚上可以照月亮,省了点灯的油钱,再说,不搭屋顶,穷人又可以省下钱来。比泰多不同,虽然只隔着一片海,但是这里的深秋已经让人觉得很冷。 我拉了一旁的毡毯披上,乌纳斯说是要再潜回宫去,因为我们走的匆忙,把小金忘在了那个人的地方。我说小金不会有危险,现在宫里一定戒备森严,再潜回去恐怕也没办法把小金偷回来。 但是乌纳斯还是不肯坐,他就站在一边。 “你也没吃东西吧。”我指指桌上的烤肉:“这个我实在是吃不下,你吃吧。” 乌纳斯站着没动。 “你不吃东西就没体力,那咱们怎么逃命?” 伊莫顿向他点点头:“这次多亏了你。” 乌纳斯还是不动。伊莫顿说:“外面还有一份食物,你去填饱肚子,休息一下。往后的情形只会更险恶,吃饱喝足了才能抵挡。” 他点了个头才出去。 我把身上的毡毯裹的紧了一点,身上不觉得那么冷了,但是却很疲倦。伊莫顿说:“你休息吧,他们搜过了这里,今晚应该不会再回来。” 我低声笑:“哪来的今晚,天都亮了……你今天是不是还得去应酬那些人?这里也不见得安全——可是现在想离开的话,估计陆路海路都封锁了。” “你先睡吧,这些事我来操心。” 我也真的很困了,歪在床上,感觉自己一瞬间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又看到那片灰蒙蒙的天空,那个冷漠的到处是尘土的城市。 一排一排的书架,感觉可以消磨人的一生。没有事的时候就窝在那里看书,一本,一本,一排架子都看过去,并不用挑拣,摸着哪本就是哪本。 尼罗河女儿,就是这时候摸起来看的一套书,破旧,零散,我看的也不用心,只不过还有个模糊的印象。 我以为这种平静的生活可以一直过下去,很差的文凭,能有一个这么安稳的快乐的工作,比什么都强。 但是后来……变故还是一件接着一件。 我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横死,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我不再是何于意,变成了爱西丝。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应该把那套尼罗河女儿全本找来,仔仔细细的从头啃到尾再从尾啃到头,最好背起来记紧了,烂在肚子里。 可是人怎么会预知明天的事呢? 就象现在,我们都不知道,那个伊兹密为什么被刺中要害还不死。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成功的逃出比泰多。 这辈子死的那么窝囊,这一世绝对不会再重演一次。 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午后,我睁开眼就看到乌纳斯,他抱着剑坐在床前头,头靠在床沿上睡的正熟。 平时总觉得这个人很闷,但是常言说的好,咬人的狗不叫。闷是闷,拔剑杀人还是很锋利好使的。 他为什么总把眼睛遮起来? 我抬起手去,轻轻把他额上的头发拨开。 可是我还什么也没有看到,乌纳斯翻身而起,铜剑出鞘三寸,剑刃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低头看看咬在脖子上的剑,又看看他。 “你这条件反射还真快啊。” 乌纳斯马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挥挥手,坐起身来:“不怪你,你是战士,这些事情都成了本能了。不这样机敏,你恐怕也活不到今天。” 我把散乱的头发理一理,用手指耙梳了几下,挽了起来:“伊莫顿呢?还有现在外面的情形怎么样了?” “早上卫兵们又来询问了一遍,不过看样子因为昨晚搜过,所以也只是走走过场,例行公事的问了一下就走了。伊莫顿今天去宫中了,因为这里的神官希望他会的医术可以……派上用场。” 我点点头:“有埃及那边的消息吗?” “因为城中戒严,所以我想就算他们到了海边也没有办法把消息送进来,天黑后我会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出城去找到他们。” 87 “埃及那边,和你还能通上消息吗?” “可以的。”乌纳斯答。 “那么……告诉他们,不要轻易动武兴兵,我现在已经脱离了险境,不日就可以返回。”我的手指在杯子上缓缓划圈:“其他的事,一个字也不用说。” 乌纳斯沉默着,点了一下头。 前面传来开门的声音,乌纳斯露出戒备的神情,我说:“不用担心,是伊莫顿回来了。” 他转头看我,我说:“他的脚步声我听得出来。” 伊莫顿的确回来了,他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但是在他喝到之前,那个铜杯已经被捏变型了。 他脸色铁青,站在那里,我清楚的听到他身上手上的骨头因为太用力而轻微的格格响。 “你见到他了?” “是的,远远的看了一眼。”伊莫顿说:“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在我的想象力,我已经把他杀死了无数次,每一次的方法都不同,每一次用的时间都比上一次更长。” 我拉过他的手,他的掌心滚烫而指尖冰凉。 “现在没有机会,但是以后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点点头,我有些惴惴不安的问:“小金……” “幸不辱命。” 我看到从他袖中滑出来的金色,欢呼了一声。 可是小金沉沉的一动不动,眼睛也闭着。 “饿的。”伊莫顿说:“它好久没吃东西了,太虚弱。” 那怎么办?饿到这种程度,让它自己醒过来吃东西有点困难。可这个时代也没有营养输液啊。 “我去拌些菜糊给它塞下去,它会好的。”伊莫顿说:“你知道,有的地方蛇会冬眠的,睡很久不吃东西也不会有事。这家伙不会有事,你放心。” 我们三个一起给小金做吃的,因为现在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不过一边做一边在商量关于离开的事。 “他们有没有怀疑你的身份?” “不会的。”伊莫顿说:“这年头儿谁会怀疑一位高贵的神官呢?” 我笑笑,看着乌纳斯把菜切成条,丁,末儿。他的刀真快,手也快。不过他切菜的时候,为什么带着一股杀气?我想这把青菜生前应该没有得罪过他…… 也许他把这把青菜当成了某个假想敌,正在切割着敌人的肉? “那你看城防什么时候会松下来?我们好能离开?” “我会让人布置一下,在城外和海边做一个有人逃走的假象,我想,这城防总会松下来的。虽然现在去埃及的海路是被封的严严实实的,但我们可以绕个路,取道亚述那边回埃及去。”伊莫顿捏开小金的嘴,把拌好的菜糊给它喂下去。 吃素的蛇……呃,全天下可能只有这一只吧。 因为匆忙,昨晚离开时把它忘记了。我觉得很对不住它。 但是,很快醒来的小金,却先是暴躁之极,象是被谁扒去了一片鳞咬断了尾巴尖一样游窜不休,接着又象是被扎破的破气球一样扁扁的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十分不正常。 我把它抱起来,轻声跟它说抱歉,把它忘在了比泰多王宫里。 小金把头偏过去,不肯理我。 它很生气吧? 我摸摸它,把它放下,但是只是和眨眼的功夫,它就缠到了我手上,缠的特别紧特别紧。 我想它是不是想报复我把它丢下,因此想把自己勒进我的皮肉里去。 我让伊莫顿替我找了两身男装,我的个子不算短,所以稍瘦些的男式袍子我可以穿得上,然后我想把头发削短,可是我身边的两个男人死活不同意。伊莫顿说事情并没有危险到那一步,乌纳斯说比泰多人有留发的习惯,他们还会在头发里藏小刀,所以我的头发也可以只绑起来而不用剪掉。 然后剩下的时间我们挖了个地窖,这个很有必要。因为刚挖好坑,做了隐蔽,又一次巡查又光临了。 我和乌纳斯一起坐在地窖里,地窄的底和四壁都用石板撑住,并不觉得潮湿,也不觉得有特别大的泥腥味。我们听着那些人进来,搜查,然后又离开。 还有食物的问题,因为伊莫顿自己住这个在神殿后面的院子,原来自己不开伙,但是别人只送一份食物,我们却有三个人,显然是不够的。于是乌纳斯每天出去,买或是偷点食物,我向他讨教关于剑术的实战经验,我的实战是远远不够的,和他这种满身是刀杀人不眨眼的专业人士比我就是业余中的业余,这种经验不是在深宫中过的好日子就可以学到的,我要学的东西,真的有很多。 比如,伊莫顿和乌纳斯都能做食物,味道还不错,而我,虽然这几年顿顿都吃好的,可是十指真的是从未沾过一滴阳春水。真让我下一次厨,我能做出什么来真的很难说。那个老男人当时是教了我一些如何在野外生存的知识,可是知道和实践是两码事。 想到老男人,难免就会想到那时候的另一个人。 化名叫路卡的伊兹密。 那时候他看起来……还是个玉树似的少年。 现在……外表还是玉树,不过是一颗芯子已经黑掉烂掉的玉树。 那个和我一起吃烤肉的少年,已经不见了。 乌纳斯告诉我,他的反应已经成了本能,刀刃接近的时候,连汗毛都会竖起来。对杀机的判断,对攻击的敏感…… 我想这些我真的需要磨练,以前我太依赖小金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乌纳斯有几次夜间消消潜出去,但是我想如果他的目标是再杀一次伊兹密,那么这个任务现阶段是不可能完成的,伊莫顿也是这样劝他,告诉他现在我们还是身置险地,就算能杀了他,三个人恐怕也就一起暴露了。 乌纳斯比原来更沉默了,整天擦拭他的刃首和剑。 比泰多王城仍然是彻底的被封锁着,比泰多王和王子都重伤不起,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炎症是可以要命的。没有人能进来,也没能有人能出去。那些兵丁还是挨家在搜索刺客,但是一回比一回更象例行公事。 夜间我醒了过来,伊莫顿把床让了给我,他和乌纳斯都在外间打地铺。 我觉得身上有点冷,汗涔涔的。 伊莫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怎么了?” 我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没什么……我做了个恶梦。” 他沉默了一下:“要喝水吗?” “不用了。”我想了想:“你能不能……” 我的要求还没有说出来,已经听到他起身的动静,拿着毡子和枕头进来,铺在我的床前。 我抱着毯子看着他,他低声说:“我在这里陪你,睡吧,不用怕。” 我点点头,重又躺下。 伊莫顿在黑暗中轻声念诵诗歌…… 尼罗河,生命之河…… 从起点,流淌至永恒……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扣人心弦的磁性,象是回旋的夜风,也象是…… 象是尼罗河水缓缓流淌的声音,让人心中莫名的宁定沉醉。 我不知道他一直念了多久,我只记得,似乎那温暖和缓的声音,一直没有消失。 一直都在,让我踏实而安心。 第二天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伊莫顿的故布疑阵终于起了作用。不是我说,这个故布疑阵也需要点本事,不能太明显,会让人质疑。当然,太浅显了,又不大容易让人发现。伊莫顿花了这么几天的功夫,还有埃及那边潜来的探子一起齐心合力,终于比泰多人撤了出城的戒严令。但是海禁仍在。 我们终于可以离开。 88 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是这样的,没那么简单。 关卡开了,但是,乌纳斯打探回来的结果是,一切想要出城的人,检查都严格的要命,就算一只小老鼠想偷偷越关也不大可能。甚至有个人运的豆子,被整个儿倒了出来,然后看看空袋子之后,再让人把豆子装回去。 后来,很久之后,有人问我,当时怎么从比泰多城中逃脱的,因为那差不多是我作为女王的一生中,遇到的最大的一次危机,我笑笑,没说话。 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是因为那个回忆……实在不美好。 伊莫顿在比泰多神殿里找了一张图。 下水道通路图。 埃及的大城也有地下水道,只是,并不发达,毕竟埃及是个沙漠城市。王宫虽然需要排水,可是量不多。比泰多的王城也有,而且,有条道通向城外。 下水道里还会有什么? 有……你所能想到的一切。 我这辈子也不想再回忆我怎么象只老鼠一样钻下水道,乌纳斯陪着我,伊莫顿不能和我们一起,他可以堂堂正正的离开。 我和乌纳斯象两只老鼠,不过比我们身边其他的老鼠,那体型还是要大多了。那些老鼠可能终生生活在黑暗中,不见光。但是我们用来照亮的一点光,映亮它们的牙和眼。为什么这么灰黑黯淡的老鼠,会有那么亮的牙和眼呢? 我不怀疑这些老鼠什么都吃,说不定它们也想尝尝我们身上的肉是什么味道的。但是小金抬起头来,咝咝的吐着信子朝着四周看了一眼,那些老鼠顷刻间跑了个无影无踪。 老鼠怕蛇,我都忘了。 乌纳斯拿他的刀子砍断下水道的栅栏,我的脸上蒙着布,紧紧盖着鼻子,但那也没有用。这些臭味似乎从你身体的每个毛孔渗进来,臭的可以把人熏透。 出了下水道之后,我们趁着天黑远远的离开那座城。 与伊莫顿汇合后做的第一件事,找了条河,跳进水里把自己从头到脚刷了一遍。 可是,无论我怎么洗,我都觉得我的身上还留着那股腐臭味。我的皮肤上,头发里,甚至呼吸里。我喝水,水闻起来也是臭的,喝起来是一股酸苦味。我吃肉,肉根本就是一股腐烂的味道,我整整三天也没有吃下什么东西,水也是硬灌下肚的。直到伊莫顿从过路商人那里买了一大瓶香料,我把自己从头到脚擦了个遍,剩下的部分如果不是伊莫顿拦着我都恨不得喝下肚去。 于是那股腐臭味道,暂时是闻不到了。 可是,我永远也不能忘记,黑暗的水道,穿行在脚面上的叽叽叫的老鼠,腐烂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全都堆在身上,一直没到胸口,下巴……一直没顶。 这个情景,常会出现在我的梦中。 我想它会跟着我一辈子了。 然后这一路并不太平,比泰多的军队四处盘查兜截,看来伊兹密还没有伤重不治,并且也不完全相信我已经逃回了埃及,虽然埃及那边,曼菲士得到消息,已经做出了女王归来的一系列假象布置。但是既然伊兹密有内奸潜伏在埃及,那么这些瞒不瞒得过他,我实在信心不大。 好吧,我们三个人的组合,伊莫顿,我,乌纳斯,还算挺合适,三个人中我最累赘,那两个人赶一夜路完全看不出疲惫,而我一向觉得自己强韧,动起真格的才发现自己实在不堪一击。路上我病了一次,上吐下泄,我想也许是食物的问题。这样情况就更不加容易。但我觉得,人一生如果一定要吃些苦头的话,我会选择先苦后甘。希望这些经历之后,我会更加坚强的面对一切。 老实说,我的地理说的并不好,况且现代的地理和这个时代并不是一回事,这个时代的地图画的很粗糙,并不详尽。我曾经拿到过商人们送来的地图,但是那些现在并不在我手中。要回埃及的海路是走不通了,我们得在陆地上兜一个大圈子,最后经过现代的苏伊士运河那里返回埃及,途中要穿过迦南亚述等地,经过西奈半岛的北端。这是一段漫长的行程。但是摆脱了比泰多的追兵之后,我们就不再象逃命一样赶路,行程终于可以缓下来。途中我们还搭上一支商队,这样互相有个照应。我每天都在手上脸上涂着防晒的,又遮掩肤色的草药膏泥。用布包住身体和头脸,防止日晒也可以避免让别人看到我的相貌。搭商队一起走,主要是他人们熟知地形和路线,也知道哪里有沙漠强盗出没,哪里有可以得到补给的部落和村庄,绕开山脉与沙漠,尽量走最安全省力的路线。然后他们要进入亚述的国都,在那里卖掉一大部分货物,然后再补充新的特产。我们讲好了在城外等他们,进城对我们来说,可能会有预料不到的变数。等商队再次开拔的时候,我们再一次会合上路。 对商队来说,有两个剑术高超的保镖随行也是好事,迦南那一带的沙漠强盗可不是说着好玩的,许多商队都在那里遭到灭顶之灾。对我们来说,有了免费的向导也很方便,这对双方都是互利互惠的事情。 我们停留的小村经常接待商人,有专门空出的屋子,我住一间,伊莫顿和乌纳斯住一间。晚上村里人给我们端来了食物。因为靠近河边,还有两条烤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伊莫顿是不吃鱼的,他还保持着原来的生活习惯。我和乌纳斯一人一条分掉了,调料只洒在表面上,不过鱼肉很鲜美肥嫩。天黑下来,我们这些天都在赶路,白天沉默的待在骆驼背上,晚上头一沾枕就沉沉睡去,象今天这么清静而悠闲,还是头一次。 乌纳斯小声说:“再向南走一天,我们就能和派来接应的人会合了,那时候就彻底安全了。” 我点点头,喝了一口麦酒。 大麦酿的酒有股甘苦的醇香,这种微苦的味道,巧妙的把鱼肉的那一点腥味都除去了。我喝了两大口,伊莫顿低声说:“小心会醉。” 我摇摇头:“不会的。” 他的声音如同这拂面的夜风。四周很安静,我好象……听到了河水的声音。 我说出来之后,伊莫顿点头说:“没错,这里离底格里斯河不远。” 把城筑在河边,我们埃及也是如此,几个大城都邻近尼罗河。 古代文明都发源于河畔,尼罗河流域,两河流域,恒河与黄河……四大古代文明,都在河边萌生。所以说,水是生命之源,这说法一点不错。 “鹰隼有新的消息带来吗?” 乌纳斯摇摇头:“上次确定过会合地点之后就没有再联系了。毕竟我放的鹰可将消息带回去,可是他们放的鹰却找不到我们了,因为我们一直在赶路。鹰儿们对这里也并不熟悉。” 是的,飞鹰联系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办法使用了。 满天都是星子,伊莫顿沉默的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星空,半晌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怎么了?”我轻轻走近他:“你看到了什么?” 他转过头看我,那双眼睛黑沉而温柔:“没有什么,只是……代表着水的星子非常明亮,也许这里的河水要泛滥起来了吧。” 我轻轻握着他的手。 他的手掌大而有力,我的掌心这些天也磨起了一层茧子。 我眯起眼,向远处看。 整个天空,象一张织锦的幕布,温柔的覆下来,让人觉得有些恍惚,自我的存在,渺茫到几乎可以完全忽略。 89 我蹲下身,在河边掬了水洗了一把脸,把头发顺着梳了两下,再重新辫成两条辫子。伊莫顿坐在一边的石头上看着我。星月的微芒显得清冷之极,他的一半脸庞沐浴在这种清光里,另一半脸却隐在黑暗中,脸庞轮廊仿若笔划刀裁,那样鲜明深刻。他看到我注视他,朝我微微一笑。 那笑容……怎么形容呢? 仿佛醇酒,也……象是这月光。既亲近,又显得尊贵。 河水哗哗的流淌,月光在浪花上闪着光,象是一匹破碎的银练。我起起身朝他走过去,两手还湿淋淋的。伊莫顿拿出手巾来替我把手擦干,他还随身带了一点装在贝壳盒子里的油脂,替我轻轻擦在手上。沙漠里的风干热之极,烈日又特别厉害。虽然我用布包脸裹身,手心里也被缰绳磨砺出硬皮细茧,脸上的肌肤也有些皴伤。他替我涂遍了手掌,抬起头来,扬手想替我再涂抹脸颊时,我看着他在月光下的眼睛,那黑黑的眼睛上面有一层银光的光,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脸微微一热,把那个盒子接过来说:“我自己涂。” 他微微一笑,轻声说:“你这些天瘦多了。” 我说:“苗条对女人来说总是件好事情。” 他没再说什么。河水哗哗的流淌着,除此之外听不到别的声音。 他站在河滩上,捡了两块卵石在手中摆弄。我 因为周围极静,所以听到一串马蹄声响,由远及近渐渐清晰的时候,我有些惊讶的看看伊莫顿,他站起身来,脸上露出认真倾听的表情。 半夜里这么急的奔马…… 而且,这年代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拥有马匹的,起码我们现在住的小村里,就只有两头驴子。商人们主要用骆驼长途贩运。马队……而且跑的这样快。 一可能是强盗,二就是军队。在亚述王城这里,估计也没什么强盗这明火执仗的,那么,多半是军队了? “是亚述人?” “不知道,先回去。” 我们快步向回走,穿着男装到底是方便,就是鞋子不太合脚,我们跑了几步,我的鞋子就掉了。伊莫顿回头拉住我的手,一低身将我横抱了起来,大步向回跑。这种时候我总觉得他不象个神官,就是一般的战士也没有他这么强悍。但这个人的力量平时总被那样温和的外表掩饰住。 我想起刚才月光下他的眼睛…… 就象那流淌的河水,表面上,是很清亮温和的。但是在那平静的表面之下,是汹涌的令人战栗的力量。 乌纳斯也已经从屋中出来了,我们三个互看了一眼,来不及仔细商量,乌纳斯指着屋后的断墙:“你们先躲起来。” 我们三个人里他算是最不起眼的一个,我和伊莫顿怎么说,看起来也冒充不了这村里的村民,太招眼了绝对惹祸。我们猫在墙后面的灌木丛里。 那突如其来的马蹄声到了村口停了下来,然后能听到隐隐的人声,朝着我们这边接近。 我有些紧张,心中惴惴不安。伊莫顿握着我的手微微用力,低声说:“别怕。” 我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觉,腕上的小金微微的滑动了一下身体,它也在不安吗? 不……不象是。 小金预感到危险的时候,并不是这个反应。 那么,他能判断这些来人的来意吗? 也许这些人并不是针对我们而来,又或是没有恶意? 我听到有人敲门,乌纳斯没有应声,他或许会躲在门后或门侧,这是他的一贯习惯,他总是时刻在戒备着的。 有时候……我经常会捉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虽然他曾经救过我,又一路同行,可是我对他的了解还是少的可怜,他可以整整一天一句话也不说。当然,在赶路途中大家都很沉默,张开嘴巴除了消耗水分消耗体力,只会吃进风沙泥尘。 拍门的人人氏 声说了句什么,离的有点远我听不清楚,但是乌纳斯却一下子把门打开了。 来人是谁? 乌纳斯似乎有些激动,也压低了声音说了两句话,然后我听到他往我们这边走来,停在墙边,低声说:“爱西丝陛下,伊莫顿大人,请出来吧不用担心,是自己人。” 自己人? 我当然信得过乌纳斯,只是,接应我们的人,应该不会在这里出现的吧?埃及军队怎么也不能大摇大摆的进入亚述的国境内,所以我们得远离了亚述王城才能和他们…… 我们从墙后面出来,灌木丛伸出的枝条还勾了一下我的头发,我的思绪在看到来人后,一下子成了一片空白。 站在院子里的几个男人,打头的一个…… 我嘴唇微微颤抖,他已经朝我扑了过来,紧紧的一把抱住了我! “姐姐!我好想你!” 我惊愕之极,简直以为自己身在梦中。可是被抱住的真实感觉告诉我这不是梦。他抱的太紧,我都痛起来了。 “曼,曼菲士?你怎么会来?” “我实在等不了,我好担心姐姐。从你失踪之后我一个好觉都没有睡过,每天都在想着你的情形。我担心比泰多人伤害你,可是伊姆霍德布他们一致认为发兵攻打比泰多不是个好主意……” “等等,”我抬起头,截住他的话:“我问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嗯?” “我担心你,西奴耶他们的大队人马驻扎在铜卡,我带人先过来了。乌纳斯的隼鹰说了你们的路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他堂堂的埃及法老王,竟然就带着这么少的侍从卫兵跑到别国境内去了!就算亚述王巴尔安以前对他没什么想法,可要是知道这消息,还不乐得跳起来,然后马上点齐所有能聚集的兵马过来把我们姐弟俩砍成肉酱?这倒挺好,法老和女王,埃及有王位继承权的两个人一起被人包了饺子,那埃及国内还不乱成一锅粥? “姐姐放心,我们都穿着平民的衣服,不会有事的。”他讨好的放软了口气对我说:“我实在很担心啊,我想早点见到你,确定你平安无事。姐姐你瘦多了……” 我叹了口气:“你实在太冒险了,西奴耶怎么会放你单身前来?嗯?回去以我得好好的让他跟他算这个账。” 曼菲士的声音的放更低了些,要不注意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其实……其实不怪他,我出来没有和他说……” “什么!”我惊呼,然后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大了,压低嗓门惊怒交集的质问:“你居然瞒着他偷跑出来?那西奴耶发现你不见了还不得急疯啊!不行,你给我马上回去!” “我给他留了信的……”曼菲士说:“姐姐你受了那么多苦,这笔账我一定要向比泰多讨回来的!伊兹密王子!哼,我一定不公放过他!” 我看着他虽然疲倦,却仍然神采熠熠的眼睛,在心里叹了口气。 如果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大概会气的……马上骑马就要去找那家伙决斗吧? 曼菲士你如果不这么冲动,就会是个很完美很成功的法老王了。 但是……世事难两全。如果你真的冷静无情,事事都可以算计在先策划周全,那你也就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小豹子似的可爱弟弟了。 “好了,你让人先都进来吧,这村子很小,你们这样一来,难免其他人会疑心。我们不要等商队了,明天就先启程上路,先与那边的人会合再说。”我说:“乌纳斯你出去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动。” “是。” 曼菲士说:“这次多亏了乌纳斯呢,是吧,姐姐?” 我心里苦笑。 是啊,多亏了有他。 曼菲士从进来就一直对伊莫顿视而不见,故意忽略他的存在,他这么大一个活人站在跟着,这小子楞装看不见,连个招呼也不跟他打。还是伊莫顿先向他颔首为礼,他才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这么久也没能把姐姐带回去,你根本没本事保护她。” 伊莫顿好脾气的笑笑,没有和他计较。 最初的震惊过去,我心里并不是不快活的,曼菲士,我心里已经把他当做我的亲弟弟,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久别之后,在这里重逢,我还是忍不住露出笑容。 90 “有吃的没有,我饿坏了。” 乌纳斯说:“有,有。”拿出来的只有干粮。晚上村民送来的吃的被我们吃的干干净净,曼菲士看来对这个不是很有胃口:“我都吃了两天干粮了。” 我忍不住笑:“谁让你一个人跑来的,活该你吃点苦头。”不过他从小到大哪里经过只吃干粮过日子的时候?我说:“你等一等,我给你弄点吃的吧。” “姐姐你……”他眨眼:“你会做吃的?” “不信啊?”我笑笑,这一路虽然乌纳斯和伊莫顿照顾我,跟着商队也没有特别的艰苦,不过我也自己试过做食物的。 找到一些粗面,还有一把菜叶,一点腌肉。我把面用热水烫了,和好,擀成圆片,再切成细面条儿,用这些简单的材料做成了炒面。不过,我做的时候,旁边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在那里看,表情最讶异的就是曼菲士,似乎在看什么西洋景一样,脸上全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好啦,尝尝看吧。”我把面条端给他:“可不一定好吃啊。” “姐姐做的,一定很好吃。” 曼菲士坐了下来,拿起勺子,舀…… 面条滑溜的从他的勺子上滑回盘子里面。 再舀……再滑…… 我忍不住笑,他的脸色有点古怪:“这要怎么吃啊。” 我想他肯定是不用会筷子的,这会儿又没有叉子,笑完了拿布巾给他擦手:“你抓着吃吧。 他痛快的答应:“好!”把手擦干净了一把抓起好些面条儿。 “小心烫。” “不会不会。”他吸溜着吃面条,我问:“味道怎么样?” “好吃!好吃!” 看他那表情,似乎我的手艺还超过了宫中的厨子一样,连声赞美。 我不信,自己捏了一根儿尝尝,好象盐味儿小了点。这村民家里的这种盐不太好,我也没敢多放。 “这就很好吃了!”他说:“这两天我们光在赶路,停下来也没有功夫做饭,我这两天都没吃到热的东西。” 我有点心疼,更多的是感动:“你慢慢吃,不要急。” 我手腕年小金忽然探出头去,机灵的咬住了一根面条。 你见过蛇吃面条吗? 我是没有见过。 这小家伙儿还真有天份啊!我们好多时候管吃面条不叫吃,而叫喝,其实指的就是进食的时候的动作,是往里吸吸喝喝的,没想到小金居然这么有天分!真是……蛇不可貌相啊…… 曼菲士瞅瞅小金,倒是没说什么。 伊莫顿和我点了一下头,示意他回旁边屋里去了。我微微一笑,回过头来看到曼菲士正冲伊莫顿瞪眼,后者好象没感觉到他的眼刀似的,施施然走了。 我岔开话:“你们从哪条路过来的?” “我们从靠南的山路走了一段,绕过亚述王城过来的。”他说:“想不到亚述城也如此……以前我倒小看了他。” “这个,你倒也不用太在意。”我说:“它冒起的快,没有根基,和我们埃及可不能比。你看它的城了吧?我来的一路上听商人们说了好些了,无非是说这城建的多么宏大多么不凡,可是建城用的是什么?泥砖!还就建在河边。我要是想和它过不去,也不用派兵和他打,直接让人在旁边把河道一堵,让水都灌向城里去,一天就把它泡成泥汤……还伟大的王城呢,那会儿只能到水底下去看它的风光了。” 曼菲士的动作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看我:“姐姐……我发现啊……” “什么?” 他摇摇头,笑的格外灿烂:“没什么!”两大口把盘子里的面条给吃光,一边抹嘴一边问我:“姐姐,这叫什么?” “唔?”我说:“炒面。” “味道真好……姐姐以后还会不会给我做?” 我笑着说:“回到宫里自有厨子伺候你,干嘛要我做,我做的可没有厨子好吃呢。” 他的嘴巴有点要嘟起来:“可是我觉得姐姐做的东西好吃……行吗姐姐,以后再给我做吧!” 我说:“好好,你想吃我再给你做好了,别哭丧脸了,乖,洗洗手洗洗脸,好好休息一下,咱们快些赶回去吧。身置险地,不是你应当做的事,下回可不要这么莽撞了。” “知道了知道了。”他赖到我身旁:“姐姐,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我心里微微一酸,摇头说:“我不是好好的吗?你一个人,又要顾我的事情还要顶着国内那些压力,也够难为你的。” “比泰多!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我点头,同意。 我也绝不会忘记,曾经的侮辱与伤害。 他咂了两下嘴,脸上尽是疲惫:“我,我睡一会儿……” 我还没有接话,他头一垂,已经靠在那儿睡着了。我抬起头来,曼菲士的护卫正站在门边不知所措。我比个手势,那人会意的进来,把毯子铺好,然后帮我扶着曼菲士躺下,我睡床上,其他人在院子里,或是靠着墙,或是支起小那种双人睡的小帐子随便对付一夜。 我心里有事,在床上翻转着一会儿没有睡着,听着地下曼菲士轻轻打鼾。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喊了两声姐姐,我转过头来,他却继续睡的平稳,原来是在说梦话。我摇摇头笑笑,继续躺下。正有些迷迷糊糊,却听着他又喊了声:“凯罗尔!站住不许跑!” 我愣了,爬起来看他的时候,他依旧睡的很沉。 91 我们第二天天没有亮的时候就上路了,要绕过亚述城,直向西行。离西奴耶率领的埃及军驻扎地,有两天的路程。绕过亚述王城的时候,曼菲士停下马来,抬头仰望那高高的城墙,大概有一刻钟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说。 但是那种目光…… 那种在他眼中闪烁着的侵略的光芒…… 我没说什么,足尖轻扣马腹,催马继续向前。头巾缠的紧紧的,一丝风也透不进来,太阳升了起来,晒得肩背上都在向外冒汗。眼前是让人眩晕的光影,茫然一片看不清楚道路。 我们常常为辛苦的路途而难过,很想快些达到终点。但是又在到达之后,怅然回首,想念感怀这一路上的不易。 “姐姐,你在想什么?” 我把布巾拉下来一点点,低声说:“我想起上次见到的亚述王弟弟夏路。” “为什么会想起他?”曼菲士好奇了。 “那个人如果不是非常的普通,那就是特别的不平凡。” “嗯?”他拨马靠近我:“姐姐解释给我听听,为什么这样说?” “嗯,亚述王虽然我没有见过,但是却听说过,而且从他近年来排除异己,扩张固权的手段也可以看得出,此人残暴狂妄,对旁人绝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要把所有的权利都抓在自己手中。而那位路夏王子能在他手下保住性命,要么就是他一点本事也没有,性子弱的让亚尔安连杀他都懒得下手。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能装的非常完美,将自己全部的光芒掩饰起来,以图后事……” “王姐见过他吧?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呢?” 我想了想:“别的虽然不很肯定,但是我总觉得这个人没有这么简单。一般人见我的时候,多半会露出点……”有点色与魂授似的表情,但是我略过没说:“但是他很平静,很恭敬……平静的有点过头了。而且,看得出他的胆子也并不显得很小……” “这么说,他是装出来的了?” 我笑笑:“是不是的,与我们关系不大。倒是那个亚尔安王,他把所有的权利都抓在自己手里,一个倚重的人也没有,一个信任的人也……这样他盛时是没问题,但是一旦他有些什么疏漏,或是身体出岔子,又或是别的,那会儿如果有人想要取代他或是有什么别的举动,那时候恐怕亚尔安就很难震得住局面。” 他点点头,表情若有所思,也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我想,我刚才的话,或许在他心中埋了一颗种子吧? 曼菲士就象一只年轻的狮子,急不可待要巩固扩展自己的领地…… 就算他对亚述没有什么雄心,但是亚尔安却不是个安份守己的角色。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宋太祖这句话说的真是形象又贴切啊。 “姐姐,你累不累,要不要我们下马来歇一歇?” “不用了,尽快赶路吧。” “那速度稍微慢一点吧,你脸色很难看啊。” 我笑了:“别婆婆妈妈了,我们现在得快些赶路才行。我猜啊,西奴耶一定都要急疯了,哪里还能等得了我们慢慢的走。再晚一些说不定他就要采取什么过激的办法了。若是他领兵踏入亚述境内,那……这事情的性质可就不好说了。” 曼菲士看了一眼和我并辔前行的伊莫顿,有些不甘的说:“那,姐姐你来和我同乘一骑,你也省些力气可以歇一歇。” 我摇头:“好啦,你别多说了,我真的没关系。” 曼菲士哼了一声,悻悻然的用眼刀狠狠剜了伊莫顿几眼:“好吧,你要是不舒服的话,要立刻和我说。” 我想起件事来:“乌纳斯呢?” “他在后面呢,姐姐有事叫他?” “那倒没有。不过啊,这次多亏了他,乌纳斯他真是身手不凡,胆识过人。我想,回去之后,把他调给我用吧。” “这个没问题!”曼菲士一口答应:“我上次就说给姐姐多派些人手,你自己又不肯要。乌纳斯绝对是我手底下第一等的侍卫,而且这次也多亏他姐姐才能顺利脱险,回去我给他升一级,姐姐把他调去使用吧,我想他也一定可以胜任的。” 我点个头,在马背上半转过身去看,远远的可以望见乌纳斯骑着马跟在后面的队伍里,仍然是一副沉默的,不起眼的模样。 怎么形容呢?他这个人平常就象一块平凡的石头,可是一遇到需要的时候,立刻会变成一把出鞘的剑,锋芒毕露,又果断决绝。 真是个很矛盾的人啊,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记起我曾经在宫外见过他,只是不知道他后来怎么到的曼菲士身边。这些日子以来也都没有机会问过他。 忽然前面哨探的侍卫打马赶回,大声禀报:“陛下!前面有烟尘扬起,应该是有大队人马正在接近。” 我心头一紧,勒住了马缰,转头去看曼菲士,然后又转头去看伊莫顿。 曼菲士应变极快,马鞭一指东边:“我们先隐匿到那边的丘陵后面去!所有人,把马嘴套起来,不许发出声息!” 我们拨转马头驰向那边的丘陵后头,在这里遇到大队人马……恐怕是亚述军队吧? 乌纳斯照料好了自己的马,过来替我拉马,用手搭成脚踏,我踩着他的手翻下马,没有马蹬,这也真不方便。回去以后得让匠人把马蹬做出来才行。 92 那是,亚述的王旗。 我低声说:“是亚述王。” 除了那个跋扈的亚尔安,别人谁敢用这面旗?那个王子路夏来埃及时,只有腰带上有一点点绣纹可以表示出 曼菲士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肩膀也动了一下。 “他带人的人比我们多。” “这是个好机会,错过了就再没有了!” “杀了他并不难,但是我们能不能脱身还是另一回事!这里离亚述城太近!” 那队人马越来越紧,我牢牢抓住曼菲士的手,他松了一口气:“好吧,姐姐,这次我们放过他。” 亚尔安非常好辨认,他的马鞍是金的,马也是看起来最威武神骏的一匹。队伍越来越近,卷起的旗帜挡住了他的面容,他的马背上驮着一个人,看起来还在不断的挣扎。 本来曼菲士既然不打算攻击,这队人肯定是不关我们的事。 但…… 那个被横放在马背上挣扎的人,身量很小,似乎……应该是个女子。因为大风和颠簸起伏,她的头巾掉了下来,我讶异的睁大了眼。 金头发?凯罗尔? 我迅速与曼菲士对望了一眼,我是迷惑,他是惊诧。 “怎么回事?”我问:“刚才你看到了吗?那是不是凯罗尔?” 曼菲士也奇怪了:“应该是……除了她,还有谁有金头发?可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临行前我还托塔莎好好看着她的……” 我也纳闷着,就这么一闪神的功夫,那队人马已经越过我们藏身的小丘,迅速驰远了。 “你临来之前为什么要让塔莎看着她?” “因为……”曼菲士说:“她非要一起来。” “嗯?” “她说想看看亚述城什么样,还想看什么这呀那呀的乱七八糟的净说人听不懂的话。” 我明白了,这丫头恐怕是想来看看她所憧憬的所谓古迹,所以缠着想和曼菲士一起来。曼菲士不肯带她,不过以她那种不安份的性格,选择偷偷跑来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然后……她又是怎么遇到的亚尔安呢? 那队人马已经去远了,我们慢慢直起身来,曼菲士看起来有些犹豫。 “要不要救她?” 曼菲士摇摇头:“现在不行,我们只有这么些人,现在的时机也不对。” “不过,她落到亚尔安手里……” 曼菲士伸手过来,我不明所以,把手伸给他。他轻轻一托把我送上了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我们先和西奴耶会合,剩下的事再仔细商议了决定。” 我有些犹豫,转头看看亚述王城的方向。 为什么会碰到这样的事情呢?真让人无语啊…… 那丫头,落到谁手里不好,偏落到了那个以好色闻名的亚尔安的手中。那还能有什么结果?她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把她自己送上了这么一条路。 如果曼菲士不去救她,她肯定要毁了,迟早的事。 我们纵马急驰,离铜卡还有半天路程的时候,就已经遇到了埃及兵派出来的哨探。西奴耶已经急的快要发了狂,可是见了曼菲士之后却又什么也不能说。他能说什么?曼菲士是王,他是臣子,曼菲士偷跑不对,可是他作为臣子,除了良言规劝,什么也做不了。我缓缓解下头巾,温言说:“好了,西奴耶,看在我的份上,就不要再想这件事情了。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得做。” 西奴耶向我俯下身来,屈一膝跪倒,捧起我的裙角吻了一下:“爱西丝陛下,看到您安好无恙,我心甚慰。” “劳你担忧了,”我含笑点头:“好啦,客气话不用说,我要好好洗把脸喝点水休息。曼菲士,你把你盘算的事情和他说一说,我们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虽然凯罗尔那丫头胆大妄为,落到今天这地步也算她咎由自取。可是她好歹也算是我们埃及的人,被亚尔安王这么掳去,也未免太伤我们的面子。” “凯罗尔?”西奴耶很纳闷:“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牵扯上了她?” 她会惹事我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她要是安分守己,那才奇怪了呢。 不过我并不多么担心。这丫头是个超级小强,每次她闯祸,遭殃的和收拾局面的都不是她,她只管勇往直前就好了,基本上每次都是可以有惊无险的平安过关。 也许是现代美国人的生命力特别顽强的缘故?被狮子咬被刀扎生重病受重伤……每次走到了鬼门关她还都会自动的拐回来,运气好的真是让人眼红。 我稍事整理,换过一件衣服。真没想到曼菲士心这么细,居然把我的侍女也带来了两名,衣裙首饰也一起带来了。看那包袱收拾的异常整齐周到,我想这包袱也许是塔莎亲手收好扎起来的。 侍女低声说:“陛下清减了。” 我唔了一声,侍女跪在身后替我把头发轻轻的梳顺,别上金饰。 “我们这次一共来了多少人?” “大概有两千左右……”侍女答:“详细的我们也不是太清楚,我们俩一直待在帐子里,也不敢随处走动。外面的消息我们也不太清楚。” 外面有侍卫的声音说了声:“爱西丝陛下,曼菲士陛下请您过去议事。” 我身后的侍女答了一声:“是,知道了。” 我站了起来,伸手抚平裙角。 亚尔安王是肯定要倒霉的了,本来还以为这次他可以逃脱噩运的。谁想到我们不惹他,他自己却把个灾星绑了回去。 所以说,人要倒霉的话,喝口凉水也塞牙的。 祸福无门,惟人自招。 93 侍卫恭身掀起帘,我迈步走了进去。 一个面生的男子正向外走,向我屈膝行过礼,我点下头朝曼菲士走过去。 “商议好了吗?” “唔,就是关于截河的那一条,没想好地段。” 我走过去,看着摊在桌上地一张地图。唔,这图画的还算详尽,应该也是哈山和他那批商人的手笔。说起来我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他了,上次他还承诺我,还要再去东方的摩揭陀,会给我带那里两个东方古国的东西回来。比如,我最想要的茶叶。只是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制茶工艺到了什么地步,可能……可能不太理想吧。毕竟离陆羽的茶经问世还有一千多年呢。 我微微沉吟,手指在代表着底格里斯河的曲线上,轻轻指着一点:“这里吧。” 曼菲士露出欣赏的目光:“我也是这样想的,离的太近恐怕会被亚述人察觉,离的远了又恐怕河水会冲向别的方向,所以我也认为这一点最好。而且这一处的地形稍高一点,可以保证在这里下手的话,河水一定会灌进亚述城去的。”他一边说一边摸摸下巴:“话说,我们的孟斐斯城也离河不远……” “可是尼罗河势平缓,我们那里都是沙漠和一片冲积平原,河水年年泛滥只给我们带来了肥沃的田地,这和亚述王可不一样。” “是,姐姐说的有道理。”他说:“那么现在就吩咐下去吧。” 我点点头,是的,夜长梦多。 谁知道凯罗尔现在怎么样了?不过,如果能把她救回来,她的性子能不能改一改学乖一点? 估计……不大可能。有句话说,不撞南墙不回头。可是她那种人,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说难听点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一个人出生长大的环境,对这个人的性格形成,影响是关键性的。这位金发小姐从小过的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生活,没受过挫折没捱过穷苦,有一次我听到她居然在对女奴宣讲人权,实在是哭笑不得。 她对奴隶宣讲人权,那奴隶要是真听了她那套还不得起来暴动啊?这不是明摆着劝人造反么?要不是知道她就是那样没脑子的,我把她当谋反罪办了都是很正常的。 曼菲士心中对她,是怎么样的呢? 如果说完全不在乎,那我们现在也没有必要张罗着算计亚述王和亚述城,要把她救出来了。 如果说是在乎,那曼菲士为什么并没有表现得急躁,担忧…… 他还可以很平静的和我讨论战术战略,完全没有沉不住气的表现。 “姐姐你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来,说:“曼菲士你比以前沉稳多了。” 他把手里的地图放下,说:“要是我连这点耐性都没有,那姐姐你身陷比泰多的时候,我要么已经急疯了,要么就已经率领埃及大军渡海作战了……既然这两样我都没有做。姐姐,我记得你以前说,世上的事,最难的就是战胜自己。以前我总不懂,可是现在我懂了。” 我心里一酸,握住他的手没有说话。曼菲士的手,变的比以前更加坚硬有力了。 他缓缓抱住我,低声喊:“王姐。” “嗯,我在。”我用轻松的语调说:“好了,别撒娇了,你光给别人派事做了,你自己呢?” 他松开手,紧了紧腰间的佩剑:“我带人进亚述城去。” “进城?” “是。” “不行。”我不同意:“太危险了。” “只放水是不行的,水或能冲垮城,但是恐怕亚述兵不会全给淹死吧?姐姐放心,我绝不会冒险——”他忽然倾身过来重重抱了我一下:“我才好不容易和姐姐重聚,我才舍不得去冒险呢,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我微笑点头,他转过身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不变:“乌纳斯。” 似乎总在身旁的他,很沉默,也很可靠。 “爱西丝陛下,有什么吩咐。” 我转过头来看着他:“你也去……和曼菲士一起。那个凯罗尔……能救就救,如果不能救,也不能让曼菲士冒生命危险。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把她杀掉。” 乌纳斯一点惊异的反应也没有,只是恭敬的答:“是。” 我停了一下,说:“你自己也要当心,我不希望看到回来的时候,你也受伤。” “是,我会当心的,陛下。” 曼菲士带的一队人换了一般亚述平民的装束,看来是想冒充商队进城去。其实亚述城防并不严,不过外城和内城肯定不同。希望他一切顺利吧。我站在帐篷门口看着乌纳斯也在那队人中,一起出发。 说老实话,我一直觉得去追问另一个人,到底是我对你来说比较重要还是某人对来说更重要,这种话很无聊。 不过现在我却在想,对于曼菲士来说,那个凯罗尔现在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不是已经超过了我这个姐姐呢? 还有,对于乌纳斯来说,我和曼菲士的命令如果有冲突的话,他会听从谁呢? 天快要黑了……对于我们来说,一切却都才刚刚开始。 伊莫顿不知何时走到我的身旁:“在想什么?” “想着……明天会不会有人死,会死多少人。其中有多少亚述人……会不会有埃及的士兵也死去……” “想这些做什么?” 我笑笑:“有个人,她说每个人的生命都很珍贵,每个人和其他人都是平等的。但是一面这样说着,一面却享受着别人享受不到的富贵,享受着别人的付出一边给别人制造一连串的麻烦,让人为了她奔忙,为了她焦虑,甚至有的时候会为了她牺牲生命……那种时候,她为什么不说人与人总是平等呢?别人为什么要为了她而死?她为什么不在这种时候再来发表那一套人人平等的言论了?想想真的很可笑,这样的人……真的不适合我们的世界。” 伊莫顿微笑的时候,总让人有种高深莫测的感觉……他颊边甚至有酒窝,很深,很迷人。 “你说的是那个金发女孩凯罗尔吧?” “是啊。我记得你跟我讲,你在船上看到有变数接近埃及……这个变数,还真是让我吃惊啊。” “是的,我想,应该指的就是她。”伊莫顿这个附合怎么听着有点言不由衷的意味。我看看他笑了:“其实你自己也是个大变数了,还把这责任推给别人。” “想要杀了她吗?”伊莫顿云淡风清的问:“我有更好的办法。” 我想了想,摇摇头:“如果曼菲士把活着她带回来……我想,让她沉到尼罗河里去,应该是最合适的。毕竟……我一点都不喜欢手上染血的感觉。” 天完全黑了下来,星月一起出现在天幕上。月淡星稀,今晚是个适合去做某些事的晚上。 “你很不放心法老吗?” 我点点头,笑着说:“伊莫顿,你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我轻声说:“亚述城。” 94 “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 “什么?”伊莫顿有点意外。 “唔,在很遥远的东方,有位国主,他喜欢细腰的美女,宫中上下甚至全国上下,女子们为了能够有一把细腰,不吃食物,还把腰用布紧紧缠起来……” “为了要讨好王?那么她们变成美女了吗?” “不,饿死的占大多数。”我用马鞭遥遥指了指那些浓妆华服,搔首弄姿招摇过世的女人:“看到她们,就不难知道亚尔安王的喜好了。” “一群庸脂俗粉。”伊莫顿下了中肯的评论。 “虽然是这样,但她们也的确是有姿色的。” 我把头巾拉了一下,和他一起下马混进人群中。 “城防比我想象中要松得多了。” “要不是正好有那群舞娘进来,我们没这么轻松。” 我转头看看身后的人群:“不知道他们进来的时候怎么样,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我想,八成已经混进王宫了。” “为什么这么说?” “连这点手段和行动力都没有,那他就不法老了。” 我笑笑:“嗯,我想也是。” 伊莫顿看我一眼:“我夸他,你就这么开心啊。” 我点头:“当然了,我从小又当爹又当妈,把唯一的弟弟养这么大,养这么好,我怎么能不骄傲。” 他露出一个你脸皮好厚的表情,我眉不动眼不抬,照单收下。 本来啊,我就一直是这么觉得。 从他还肉手肉脚圆脑袋的时候……我就看着他,这么一点点的长大,变成一个丰神俊秀 勇武无双的少年。我怎么能不骄傲啊?就算不全是我的功劳,至少有我一大半的功劳吧? 我们随着那些舞娘一起,越来越接近皇宫。 亚述王城看起来高大而坚固,气势恢宏。我环顾着四周的建筑和行人…… 这些人,经过明天之后,不知道还有几个能活下来? 我们已经走到了王宫跟前,那些舞娘们和卫兵打过了招呼,扭腰摆臀的走了进去。我们相互看了一眼,仍然跟在她们后面。伊莫顿脚步没停,我也没停。 “喂……”卫兵晃着手里兵器想要拦阻。我拉下头巾,向他璨然一笑。 那个人的两只眼睛一瞬间变的呆滞了,嘴巴半张着,我施施然的走了进去。 伊莫顿也跟着我一起向里走,那个卫兵茫然的:“哎哎……” 伊莫顿抬起手,袖摆扫过那个家伙的脸。 那人立刻消音了,好象没发生什么事一样,继续转过头去守他的门,好象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他也什么都没有看到。 唔,这就叫各显神通吧? 那些舞娘显然是经常进宫献艺的,领头的一个美女,我听到旁人喊她乔安娜,打扮的确与旁人不同,身上那些首饰看起来是真金实料的,纱衣也比旁人轻薄鲜艳。 我们走在队末,那些女人一点也没留意,宫中的巡卫竟然也没有来多来盘查。经过一个黑暗的殿侧时,我比个手势,伊莫顿上前一步,举手敲晕了那个走在队末的女人,她身体软了下来,我们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把她拖到墙后面的阴影里。 我快手快脚的把她身上的纱衣剥下来,还好心的把我那件罩在外头的粗布斗篷盖在她身上。 “她什么时候会醒?” “得明天早上吧?” “嗯,足够了。” 伊莫顿问:“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啊?我看你的鲁莽和曼菲士也不相上下了。” “怎么会。”我转头冲他笑笑,把那个女人面纱罩在我脸上:“有你在我身边,难道你不能保护我?” 他傲然一笑:“是,有我在,不管谁想伤害你,也得先过我这一关。” “那我还怕什么?反正啊,就算是被发现了,也还有你陪着我呢。活啊,死啊,我一点都不怕。” 他一笑,脸上那个酒窝就更深了:“你倒是会算计,什么时候都不忘了要拖别人下水。” “是啊,你到现在也该了解我的个性了吧,好了,再不走那些女人要走远了……哎!”我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低下头去摸了一下,我倒是胆大,也吓了一跳,那个被我踩到,是一只人手。再仔细看看,还不是一个。看起来一个小小的巡查队都被放倒在这里了。 伊莫顿也凑近了一点来看:“嗯,很到位,一下子击在头后面骨头最薄的地方,快狠准,一下子毙命没声息不流血。就是尸体应该再藏的严实一点。” 还有相同的一点是,他们的衣饰也被剥了。 “是曼菲士他们做的吧?” “恐怕是的。” 他们也进来了……不知道现在他在这宫里的什么地方呢? 曼菲士或许想,如果可能的话,要在今晚就救出凯罗尔吧?我们的目的也差不多,不过略有偏差。我是想最好能解决了她这个麻烦。如果不能的话,那么能解决了亚尔安也不错。 那些舞娘们走的并不快,我们很容易又跟了上去。 她们在一间不大的屋子里热闹的补妆,有的换了些衣服,准备乐器,看起来就是要去参加大宴会。我记得前任法老还活着时,埃及宫中也常常这样热闹…… 一转眼,曼菲士已经做了法老了。 扮成乐师模样的伊莫顿站在门口守着,我坐在角落里,那群女人看起来彼此并不太亲热和睦,其中两个还尖声吵了起来。一个责怪另一个偷用了她的香油,另一个反驳说她还偷戴了她的金腰铃。三个女人一台戏,三十个女人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个乔安娜站起来拍拍手,颇有威势的说:“行了!你们都安份点!这里可不是什么普通地方!惹恼了亚尔安王,我们谁也没好果子吃!都给我静下来。今天第一段我要跳驼铃舞,需要三个人奏乐,还有两个人和我一起跳。” 有一个穿浅黄色衣裳的女子站起来:“驼铃舞我也比较拿手的啊,让我和你一起跳吧。” 乔安娜看了她一眼,说:“我偏不要你来跳。”她在屋里看了看,指了一个穿绿裙的女子:“你,还有……”又转头看看,忽然指着我:“还有你,会跳吗?” 我垂着头,压低声音说:“不太会跳。” “没关系。”她点头说:“你跟在我后面扭腰就行了,不需要你跳的多么出色。“ 另一个女子也有些不安,看来这个乔安娜是存心不想让人的风头盖过她的。女人之间啊,永远存在这些明争暗斗…… 我们跟着乔安娜一起向外走,伊莫顿摸了一把弦子琴冒充乐师,不过我知道他能弹,而且弹的还相当不错。 至于舞,我也能跳,而且跳的也还凑合。 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要去见那个以好色残暴闻名的亚尔安王—— 会一切顺利吗? 曼菲士和乌纳斯他们在哪里?凯罗尔那丫头,现在又怎么样了呢? 生命中永远充满了艰辛和挑战。但正因为如此,生命才精彩丰富,令人投入。 亚尔安的王宫大殿修筑的绝不比我们埃及的差,可是…… 我们是石料和木材的,他这全是泥砖夯成的,看起来虽然没什么大差别,可是一遇水……这差别可大了。 大殿里的情形……可以用一句来形容的话,就是醉生梦死,胡天胡地。那些衣服少的……象没穿似的女人,荒唐的臣子,放肆的谈笑声,乐声,铃鼓声…… 我们从侧门进去,我不着痕迹的透过面纱打量环境,忽然在人群中看了一张熟面孔。 那位曾经作为使者出访埃及的路夏王子……也坐在人群中。他的穿着比旁边的人严谨而朴素,当然,这只是相对而言。一边有宫女为她倒酒,他也只和身旁的人说话,好象与宴会……有些格格不入的样子。 乔安娜走到中央的空处,朝着王位的方向行礼,我也跟着深深的弯下腰去。 “好好!快跳支舞来助兴!”上面有个男人吆喝:“来!把我今天猎到的漂亮猎物带上来!” 我心里一动。漂亮猎物,是指凯罗尔吧?除非亚尔安他带回来了不止一个女人。 听声音……这个人就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派头和口吻,标准的独裁者,暴君。 95 我抽空转头看了眼伊莫顿,看来这个歌舞团可能是临时组起来的,所以彼此并不太熟悉,那两个乐师都没有注意伊莫顿这生面孔来的蹊跷,三个人,一个拿铃鼓,一个拿笛子,伊莫顿拿的是七弦琴。三个人在场边坐下。拿铃鼓的轻轻拍了拍手,然后拿起铃鼓轻振了一下。 场中顿时安静下来,目光都投向了站在我前面的乔安娜。 她的腰肢柔缓的扭动了一下。 嗯,不错,很有功底。 铃鼓再响一声,我左边的那舞娘也轻轻的扭动了一下。 再响第三下时,就是我。 七弦琴的声音响起来,十分清亮优美的音色。 我对这舞真的不熟…… 只是宫廷的舞女在跳的时候我看过,我只跳过祭舞,可没跳过这种舞……这种舞嘛,有点太艳情,不适合我的身份。舞女们能跳,我不能。我只是看她们跳过几次。 但是,照着旁边两个人的样子跳并不难。 手腕的动作,腰肢的动作,乔安娜跳的极好,舞姿十分妖娆动人。可以感觉到有许多道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看来她是这宫廷盛宴上的常客,一个个媚眼飞出去,大部分是抛给了坐在王座上的亚尔安王。 有时候觉得人的肢体语言真的很微妙,笑容,眼神,手指的小动作,身体的摆动,可表达出那么多丰富的意思,完全用不着语言来沟通。 音乐声越来越疾,乔安娜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她身上的首饰叮当作响,轻纱旋飞飘舞,赤足踏在地毯上起落迭步,腰扭的象……唔,蛇。 不知道我这么说,小金会不会反对。 我也没有多卖力的跳,能跟得上节奏就行了。不过伊莫顿的琴弹的是很有水平,回来记得夸他一声。 铃鼓声越来越疾,声响几乎连成了一片,再分不出一下与一下的间隔。 乔安娜最后摆出了一个有些怪异的姿势,我没摆,和我一起在她后面跳的那舞娘也没有摆,象一般舞娘跳完了之后的习惯一样,伏下身不动。亚尔安王在顶上拍手,不知道是踢翻了什么东西还哗啦一声响。 “好好!跳的好!乔安娜你真是个美人儿!有赏有赏!” 乔安娜的运动量有点大,答谢的声音也是气喘吁吁的,不过听得出来还在刻意的柔媚:“谢王的赏赐。” “唔,我今天得到个稀罕的小人儿,来来,你也来跳一个!” 紧跟着我听到一声熟悉的尖叫:“别碰我!放开我!你凭什么把我捉来!” 凯罗尔啊? 听起来她的声音还蛮精神的。唔,而且她说的是埃及话…… 我心里一动。 亚尔安王当然也会说埃及话的,在这个时代的埃及语,在这一片地区,几乎可以称之为官方语言。你强大,所以你的一切都是好的。就象未来我们那个时代的英语差不多地位。记得历史上唐朝的强盛时期,周围那些小国也统统以说唐朝官话为荣。 我不动声色,跟着乔安娜她们两个人退到一旁的帘幕后面。半透明的帘子还是可以让我看到王座那里的情形。几个很粗壮的宫人正牢牢的抓着那个金发的人影不容她逃脱。 “嘿嘿,我凭什么捉你?我是亚述王!我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 得,这话说的真没品,好象三流戏剧里登徒子调戏良家小美女的必用词句。 “来来!大家都瞧瞧,金头发的美人儿,很稀罕吧?哈哈哈!” 下面当然有无聊的人凑趣讨好,说什么,果然漂亮啊,果然是王,这打猎的猎物都和别人不一样。又说这美女和王最般配等等诸如此类的肉麻话,听得我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其他的舞娘们也已经过来了,有几个排成一排,看她们的装束应该是献唱的而不是跳舞的。又有几个乐师过去,不过伊莫顿却趁机走了过来守在我身边。大殿里人不少,我们这一块儿既暗人又杂乱,除了几个侍卫在后面守卫,并没有人来管束过问。 伊莫顿低声问:“要出手吗?” 我摇摇头。 上面亚尔安开始当众调戏凯罗尔,先是让她跳舞,凯罗尔义正辞严的拒绝了。亚尔安再进一步逼迫,凯罗尔说自己不会。亚尔安似乎心情很好,说不会跳舞可以,过来伺候我喝酒。然后就是拉拉扯扯,扯扯拉拉,亚尔安的猪手不规矩,凯罗尔又尖叫。我站在帘子后面,这个角度能看到的不全,真是让人心急又郁闷啊。 “不管她?” “她早该受教训了,亚尔安多少也得要点面子,不能就在这儿真的把她怎么样。”我低声说:“不知道我弟弟他们的人在哪里了?恐怕……就算不在这大殿里,也一定离的不远。” “要我去找他们吗?” “不用。我想曼菲士一定在等机会……如果他真的要在今晚就采取什么行动,那么我们就想办法接应他一下。不过,最好不要是那样,现在的时间地点都不对……” 最重要的是,人不对。 这个凯罗尔啊,我越是担心什么她越是给我来什么。 她以为这是什么时代?还特地跑来看亚述城是什么样?好,她现在满足了吧?不但看到了亚述城,连亚述王宫她都看到了。 “喂,喂!” 我愕然回头,一个宫人正朝我不耐烦的说:“喊你呢,快过来。” 我纳闷,我又不认识她。 “有贵人叫你去陪酒,快跟我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要我去陪,酒? 没搞错吧? 伊莫顿动了一下,我拉住他,低声说:“不要冲动,见机行事。” 他反手从怀中拿出什么递了给我:“左边是迷药,右边是剧毒。你当心。” 我捏在手里硬硬的,似乎是两个相连的圆球状物。跟着那宫人向前走的时候,我低头偷偷看了一眼,是个联珠状的,有些象葫芦似的铜饰物,一端是用绒绳系着的。另一端则是线做的花结。我动作轻巧,顺手将它掖在腰间的纱缕底下。 宫人引着我朝前走,我看见还有其他舞娘也被领出来去陪酒,不单止我一个,心里的戒备倒是稍微松了一些。 我们穿过人群,那个宫人停下来,向一个人躬身说了句什么,然后招手叫我过去。 我有点别扭,不过还算是挺合作的在那个人的桌案旁跪坐下来。 那个人回过头来,轻声说:“倒酒。” 我愣了一下。 这……路夏?怎么是他?这是巧合还是…… 我捧起酒樽替他倒上一杯酒,他声音有点沙哑,问:“你叫什么名字?” “莱娜。”我把声音放的细细的低低的,说了个亚述女子中常见的名字,诸如中国女性取名常用的淑兰慧芬之类。 “嗯。”他点点头没说什么,喝了一口把杯子又放回桌上,我这次不用他再嘱咐,又给他斟满一杯。 这家伙……发现我了吗?会认出我吗?我和他并不算熟,只是见过两次面,说过的话也不多。不过他下一句却说:“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我看看他的表情,他应该也喝了些酒,眼里有些红丝,眼神也不是那么清明。 “是吗?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路夏想了想,摇摇头说:“不,不会象的……就算身形有点相似,但是,那个人……那个人……” 他说的不会就是我本人吧? 看他这副又惆怅,又向往的表情。 难道……难不成这家伙还在心里暗恋我? “啊!” 一声女子的尖叫,路夏也顾不上和我说话,抬起头来看,我也看了过去。这一席离亚尔安坐的地方不远不近,正好可以看得清楚,凯罗尔正半跪在地上,身边是打翻的酒樽。 “下流!”凯罗尔尖声喊:“我是从埃及来的!我是埃及王的侍女!你这样对我无礼,不怕得罪埃及吗?” 我的头更疼了。 小姐啊,你怎么把自己看的这么重要啊,听听,这句话就是在赤裸裸的挑拨两国邦交关系了。 这种人物……还是早早送走的好。 “埃及来的女子?”路夏似乎是自言自语:“埃及女子怎么会长成这样?真稀奇……法老的侍女吗?那怎么会来到亚述呢?” 路夏起了疑心吗? 我的掌心里慢慢渗出汗来,手轻轻握住了那个铜饰。 96 我有点后悔,我那时候应该对乌纳斯说,把这个祸害丫头尽量完美的,安全的处理掉。 不过……这丫ms是小强命格,打不扁拍不死,想杀她的人好象没有一个能成功的。唔,最起码原著中,爱西丝对她下手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吧?人家还不是活蹦乱跳的好好的活着么? “哈哈哈,骗谁啊,埃及王宫什么时候有长成这样的侍女了?就是真有,恐怕那个英俊的曼菲士王也舍不得让你只当个侍女吧……”不过他突然话音一转:“可是下午见你的时候,你倒是穿着埃及女人的衣服。埃及女子一个人跑这么远来到亚述干什么?你不会是一个人,你的同伴呢?他们是什么人?去了哪里?” 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的就是凯罗尔这样的人吧。 帮忙她不成,惹祸是一等一的好手。 没早早把她扔进尼罗河里,是我的失策。 “没有人和我一起,是我自己想看看古代亚述城才跑过来的,结果被你这个大色狼抓住……” 我几乎想叹息,凯罗尔这话,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看来我们来之前,让西奴耶带队转移的决定真是没有错。 “你……” 我回过神来,路夏的酒杯又空了。 这人把酒当水喝的吗? 我琢磨着是不是把那个铜球里的药粉倒一些在他酒里,干脆让他喝死过去算了。 “先把她带下去,得好好问一问她的来历才行!” 果然,我担心的事情还是…… 不过,凯罗尔的嘴巴应该是比较硬,我想,她不会轻易泄露我们的行踪。但是我对她的硬骨头有信心,对她的心眼却没什么信心。只要亚尔安王懂得诱导的技巧,或是问话的人有意的设下几个陷阱,我想凯罗尔吐露实情说不定只是时间问题。 “今晚恐怕又不安宁了。”路夏和旁边一个留着浓密胡子的男人说:“你还喝吗?我想先回去了。” “啊,好……”那个人站了起来,脚步也有点打晃:“我明天还有事情,也正好回去。和王说一声吧……” 路夏看了一眼那个方向,转过头来:“我看不必了,王兄的心思根本早不在宴会上了。” 那个人呵呵笑了两声:“说的也是。那咱们一起回去吧。” 他指着我说:“你……也早些回去吧,今天宫里可不太平啊。” 那个男人拉了他一把:“您喝醉啦,说什么醉话呢。”然后吩咐我:“你退下吧。” 路夏和那个男人互相扶着去了。看得出他们交情不一般。 他刚才那几句话,是无意的,还是意有所指? 如果他话中有话,那又是说给谁听的? 这周围除了那个扶他走的大胡子没有别人了,难道,是说给……我? 他能认出我来吗? 亚尔安又重新坐下自顾自的取乐,那些宫人已经把凯罗尔带走了。如果曼菲士要救她,那么现在是最好时机。再晚的话,宴会结束,亚尔安回去……凯罗尔立刻就要遭遇危机。 我有些迷惘,怔怔的蜷坐在那里有点出神,直到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抬头看到的是戴着面纱的乔安娜。她有双漂亮的眼睛,眼珠是褐色的:“喂,你发什么呆。” 我问她:“什么事?” “跟我来。”她压低声音:“你别给我找麻烦知道吗?好好干,赏钱少不了你的。” 我有些茫然的站起身跟她走,没走几步我就反应过来了。 咦?我今晚的面子这么大?刚给王子陪过酒,又要去给亚尔安王陪酒? 越走越近……不会错了。 我真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倒没有觉得这件事情有多危险,只是觉得很荒唐好笑。 近看亚尔安王穿着一件颜色有点过于艳丽的衣裳,体格也称得上精壮,脸型偏瘦,他和路夏两个人长的一点也不象。五官也算端正,肤色不深,就是一双眼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奸佞邪气,手上戴着闪闪发亮的宝石指环和重质的金圈,尽管如此,他整个人并没有多重的王者威严和气度。 “乔安娜,美人儿,快过来……” 这声音听得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家伙一手抱住乔安娜,还不忘问我:“这个是谁啊?” 我低声说:“我叫莱娜,是第一次进宫来献舞。” “啊,一定也是个美人儿了,”他招手:“过来让我看看。” 我走近他身旁,委屈自己再跪坐下。话说以前看那些女奴舞娘跪的那么顺溜,可是自己的腿一弯,心里的滋味可真不怎么样。 亚尔安伸手来掀我的面纱,我很技巧的侧身去取酒樽躲了过去,轻声说:“光跳舞喝酒也没有什么新意趣,我听来一个谜语,王要不要猜一猜?” 他眯起眼:“哦,什么谜语?说来听听?” 我轻声说:“有个动物,它早上是用四条腿走路,中午是用两条腿走路,晚上用三条腿走路。请问王,这是什么动物?” 这个谜语,这个时代还没有人知道。 这是有名的斯芬克斯谜语啊,据说难倒了许多人。猜不出谜的人,都要成为斯芬克斯的食物。 亚尔安明显是转不过这根弦来的,想了一会儿就说:“不想了,这什么鬼谜语,谁见过这种奇怪的动物啊。” 我轻声笑:“这种动物么?王是见过的,而且,经常见到。” “哦?”他逼近我的脸:“到底是什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说:“您猜不出来,罚您多喝一杯酒,我再告诉您谜底。” 他把酒接过去一仰而尽,还不忘色眯眯的来了句:“美人斟的酒,果然特别好喝。” 乔安娜有点不安,有点不悦,虽然声音还很柔媚,但是看我的眼神却有点阴戾:“莱娜,你别惹王不高兴。” “哪里哪里,我很高兴啊!”他说:“又会跳舞,又会说谜语,这么可意的美人儿可不是天天都有啊。” 我低声笑:“是啊。这个谜语,叫个叫做斯芬克斯的谜语。答不上来的人,要被斯芬克斯吃掉啊。” 亚尔安凑近我的脸,酒气熏的人难过。他说:“哈哈,那我答不上来你的谜语,是不是要被你吃掉啊?” 我摇摇头:“这个么,王这么厉害的人物,我可不是很有胃口。” 乔安娜瞪我一眼,又说又笑的吸引亚尔安王的注意力。 “莱娜,你去让人拿些橄榄来!”她毫不客气的支使我。 我笑笑,恭顺的躬着身退开。 亚尔安还惦记着谜底:“喂,回来告诉我那是个什么动物。” 等我走回伊莫顿身边,他正脸色铁青的瞪着亚尔安的方向,看样子很想操起拳头揍他一顿。 “他没怎么你吧?” 我说:“快走快走。”他没多问就拉着我沿着靠墙的帘幕的阴影退走,我握着他的手低声笑:“你应该问我有没有怎么他。” “嗯?” 我说:“你给我那药,下在酒里喝下去,得多久才发作?” “你给他下药了?哪一种?” “迷药啊。”我说:“就算等下他回寝宫去,也不能对凯罗尔怎么样了……”我把那个倒空了半边的铜球拿出来。 伊莫顿接过去只看了一眼:“你下的是毒药,不是迷药!” “什么?” 我郁闷了:“你不是说左边是迷药?” 我们脚下加快朝外跑,这条长廊上没有卫兵,我们一闪一绕,前面是一片花园,夜风吹来一丝丝花叶草丛的气息。 “你……”伊莫顿叹了一声:“是我的过错,没和你说清楚。有花纹的这面不是正面,所以……你以为的左边其实是右边……你应该想拿是迷药,但是,取成了毒药了。” 身后不远的宫殿里传来惊呼声。 好了,现在已经不需要答案了,必定是发作了。 可怜的亚尔安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也挺想告诉你那谜底的,但是现在的你……是永远也听不到了。 97 这算不算弄巧成拙? 亚尔安王被刺,宫里顿时大戒严开始搜捕刺客。我们躲在花园的角落里,一时倒是没有被搜到。 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曼菲士他们如果也还潜在宫中,那这一下恐怕也遇到麻烦了。 又一拨巡查的人过去,我低声问伊莫顿:“你怕不怕?” “不。”他问:“你呢。” “有你在,我怕什么。” 他轻声笑。 我靠着他的肩膀,两个人坐在浓密的灌木丛里,头顶上的夜幕中有无数星子,星光明亮清朗。 “喂,外面的人在拼命搜寻我这个女刺客呢,说起来我真冤枉啊……” “他的确命丧你手,也不算冤枉了。” 我低声问:“你会看星象?” “懂得一点点?” 我笑:“太谦虚啦,你能看出凯罗尔这个大变数,很了不起。哎,教教我怎么看?” “这个么……一天可学不会啊。我从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抱着我辨认星子的方位和名称,告诉我什么样的月色,云朵,可以看出明天甚至往后好些日子的天气,他告诉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星……” 我听的悠然出神,几乎忘了身处何地。他讲了一会儿,忽然噤声。 我也听到了有人走过来了。 但是,听起来不象是那些卫兵们。他们已经从我们跟前过了好几拨,走路都非常急促沉重。这又来的人步子也很急,但是动静却很轻。 “陛下,再向东去,应该有一处侧门,我们试试可不可以从那里脱身……” 我真不知道是惊是喜,居然是乌纳斯的声音。 他们也躲到这边来了? 我身体一动,身边的灌木跟着簌簌的响了一声。顿时来人戒备的停下了步子。 我低声说:“不用怕,是我。” 我听见曼菲士吃惊的声音:“是……是姐姐?” 我无奈的从灌木丛里钻出来:“可不就是我嘛。” 他们一行是五个人,除了曼菲士和乌纳斯还有三个侍卫。我问:“你就带这么几个人进来的?其他人呢?” “其他人在外面接应。”他忽然恍悟过来:“那些亚述卫兵在搜索杀亚述王的刺客……姐姐,难道是你……” “啊,这个,回头再说吧。”我可真难以解释,太丢人了。这其实不是有计划的谋刺,而是……误杀……实在是太乌龙了,让我怎么跟他解释呢:“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吧。”我看看他们几个人:“凯罗尔呢?你没有救她吗?” “再说吧。”曼菲士一把拉住我:“这里危险,我们快走。” “等等,伊莫顿和我一起的……” 曼菲士不悦的抿了一下嘴:“好了,快走吧。” 可惜好运气这次没有降临,我们刚刚穿过花园,就听到不远处一声惊呼:“站住!你们是哪个小队的?” 糟了! 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我和曼菲士两个人可不能都被亚述人逮着,不然我们被人一锅烩了,那埃及可怎么办?群龙无首?那还不天下大乱呀! 而曼菲士他们身上明明还穿着亚述兵的衣服,我马上说:“抓住我!” “什么?” 乌纳斯的反应比曼菲士快多了,一把扭住我的胳膊,用十分地道的亚述话朝那边说了一声:“我们抓住女刺客了。” 那人道:“是么?”领着身后几人快步跑了过来。 曼菲士这会儿也已经反应过来了。我瞅到他暗中拔剑的动作。这家伙应变也不慢啊。 那个举着火把的小队长之流的人物,刚说了句:“这……” 曼菲士和伊莫顿他们几个已经趁这机会纷纷出手,那些亚述兵连个声都没吭出来就都被放倒了。唉,谁说游戏对生活没帮助?以前曼菲士搞练兵游戏,我跟他讲过“斩首”“割喉”“闪电战”的简单概念,这孩子领会贯彻的很好嘛。 唔,小曼手下这些侍卫锻炼的不赖,有点特种部队那架式了。 “西奴耶他们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城内消息……凯罗尔没有救出来,那么引水的计划恐怕……”如果只有我们逃了,那凯罗尔岂不是要被一起灌成汤老鼠了? “管不了这么多,姐姐你先离开这里!” 我哑然,我们本来就是来救她的呀。 可是现在人没救成,却…… 侧门已经关了,但是侧门这里的宫墙是比别处要矮的。几个人一个叠一个的,在暗处翻墙逃出了王宫。乌纳斯和伊莫顿两个人比旁人要熟的多,最后翻出来的是他们两个。 内城也已经戒严了,情形并不比宫内好到哪里去。想必从这里到外城一定是阻碍重重。我们互相看了一眼,我说:“先找个地方藏身……到天明如果我们还出不去的话,我想西奴耶也不会冒然的引水灌城的。” 不过现在藏到哪里去呢? 我略一犹豫,内城住的都是亚述的达官显贵……他们的府中如果藏我们几个人,应该不显眼,只是这地方我们并不熟悉…… 我们隐在黑暗中,曼菲士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他指着街那边的一栋宅第说:“我们去那里暂避一下。” 我把身上那累赘的纱带什么的系成结,首饰解了下来省得发出响动,又方便行动。一行人遮遮掩掩的来到那宅子的墙下,照刚才那办法又翻进墙里。 不知道曼菲士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把凯罗尔带出来的。不过,就算带出来了,这样翻墙上房的,凯罗尔没练过肯定也办不到,带着她也只会是拖累而已。我倒还好,虽然没专门练过这一套,但是毕竟身手灵敏,曼菲士这几个侍卫的剑术恐怕还不及我精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跳下墙头的时候伊莫顿在底下接住我,他双臂坚实有力,抱住了我轻轻放在地下。曼菲士在一旁冷冷的瞪他,但是这种时候他也没心思再和伊莫顿吃醋吵架,一招手说:“这边来。” 这宅子不小,恐怕住的一定是一位亚述城里显贵的人物。但是奇怪的是奴隶好象却不太多,主人住的屋子后面离的远远的才有奴仆的住处,而且住处并不大。我们藏进一间仓库。轮流安排两个人在外把风,其他人抓紧时间休整歇息。 “这是什么人的地方?” “不清楚,先藏着再说。”曼菲士说:“现在离天亮也没有多久了——” 他顿了一下,又说:“姐姐,我走时吩咐过西奴耶,无论天亮时我有没有回去,都要他按计划行事……” 我啊了一声:“什么?你……你怎么这样决断?” “反正城又不会一时就垮。就算垮,以我的身手也绝不会不能脱身。可是我没想到姐姐你也……” “不是我的问题,你,你也太胡来了。”我又想起来:“凯罗尔呢?你没有见到她么?是不是看守太紧所以不能救她出来?” 曼菲士说:“不要提她了。” 我意外:“她怎么了?” “她实在太不懂事……让她受点教训也好。” 我无奈了:“教训她什么时候都可以的,但是现在情形不同。她在宫中不知道会被如何对待,亚述人一定会怀疑她与刺客是一伙……”实际上,也算是一伙吧:“她可能有生命危险。说起来,事情也真是不巧,你知道么,我原来是想把亚尔安迷倒让他今晚不能够对凯罗尔有什么非礼之举的,可是没想到……”我把那个铜球的事说了:“真是意外……本来如果迷药下成了,那么救人应该是很有把握的事情。” 曼菲士说:“可是姐姐也没有做错啊,你还说我冒险,你这样进亚述王宫来难道不冒险吗?能杀了亚尔安王也不是坏事。此人野心勃勃,今日不除掉他,将来定会有一日和他在战场上相见。” 我叹了口气:“都乱了套了。” 外面放风的人机警的说:“似乎有人出来了。” 曼菲士说:“乌纳斯,你去探一探这里主人的情形,记得千万小心别暴露行迹。” 乌纳斯答应一声,身影无声的迅捷的没入了黑暗之中。 没过多时他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让我又小小的意外了下。 这家主人,竟然是我们认识的。 路夏。 98 我有种怪异的感觉。我们居然躲到了他家中来了。 这算什么?有缘? 就算有,那肯定也是孽缘。 “我听到他和人说了几句话,那人是他急着请来的,好象是一位将军……我看不清来人的脸,不过他身上杀伐之气很重,应该是个厉害的武将。”乌纳斯尽力回想:“我没敢靠太近,所以听的不太清楚。”乌纳斯有些歉然的说:“要不还能知道更多情况。” “不要紧,安全第一。”我说:“他这个时候要做什么,其实我想得出来。” 我顿了一下,目光和伊莫顿的遇在一起:“旧的去了,新的来了。他要急着去抢亚尔安留下的位子。所以我说,现在城中第一要紧的事情反而不是搜捕刺客,而是有资格问鼎王位的人互相之间的搏杀。对于他们来说,这才是当先的第一要务,至于刺客……呵呵,说不定许多人反而要感谢我们替他们扫除了障碍呢。” 那个路夏,在宫中的时候,大概已经认出来我了。就算没有认出,也一定觉得我有不妥,再加上凯罗尔的愚蠢表现,一定也给了他很多可供猜测的线索。那些听起来模棱两可的话,还有,他之所以提前离席匆匆而去,只怕是预料到会有什么变数,脱身走了一是为了避嫌,二是,如果真的有变,那么身在局外,无论是调派人手还是布置安排都可以从从容容的办好。 这个路夏,真是不简单啊…… “姐姐说的对。”曼菲士点头说:“我们商量一下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安全的快些脱身。” 我点了点头,低声说:“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有些冒险。” “什么办法?” 我说:“我去见见这位路夏王子。和他谈谈,请他送我们出城。” “什么?” “姐姐你说什么呢!” 伊莫顿和曼菲士的反应不同,我只是理了一下头巾:“没关系的,就算他不答应,大不了把他也做掉好了。” “姐姐,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说不上来,但是路夏不会杀我,我的直觉这么告诉我的。 就算他想杀我,也得问问我手上的小金答应不答应啊。 “不行,姐姐!不要去!” “乖,没事的。”我说:“相信我,我什么干过冒险的事了?” 他嘟囔了一声:“那我和你一起去!” “可别。”我赶忙打消他的念头。鸡蛋不能都放在一只篮子里,这可是个常识性问题。伊莫顿站起来:“我陪你去吧。” 我说:“也好。” 乌纳斯也站了起来:“我来带路吧。” “不用,你歇一会儿养养体力。”我说:“这里就这么一点屋子,好找的很。” 我和伊莫顿走在黑暗中,天快要亮了。 虽然两个人步子都轻,几乎听不到任何走路的声响,可是心里知道对方就在身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踏实。似乎这样一直向前走,走到哪里都不害怕。 那间屋子很好辨认,有一个小小的低矮的露台,可以一眼看出与别的屋子不同。 我们站的很近,但是屋里的人说话声音仍然很小,大概过了有十来分钟的样子,有人从屋里出来,路夏送了出来,这次说话的声音听的清晰了些,他说的是:“一切就托付给你了。” 其实,如果路夏想继任王位,那是比较顺理成章的事。因为亚尔安已经把其他的亲戚兄弟族人杀的差不多了,血缘关系最近的就是路夏。而且因为亚尔安不是很放心让手下掌握太多权利,因此也没有什么重要的权臣可以与路夏起来争夺这权利。 说起来,真是我帮了他的大忙。 “你等我一下,”我拉了一下裙摆,大大方方的走到灯光下面去:“路夏王子,我们又见面了。” 他似乎一点也没有被吓到,转过身来,脸上甚至没有吃惊的表情,只是眼睛一瞬间微微睁大了一些,然后又恢复如常:“是的,又见面了,爱西丝陛下。” 我问他:“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一开始我跳舞你就认出我了吗?” 他没有回答我,只说:“请您进来坐吧。地方简陋,请不要见怪。” “你不用这么客气,我就两句话。”我说:“恭喜你就要继位成为亚述王,就请你派人送我们离城吧。” 他很斯文有礼的说:“但是,我作为亚述人,应该将刺客捉住,杀死,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吧?” “你可以试试看啊,看看埃及会不会倾举国之力踏平亚述城。还有,只要在这间屋子里你不能杀死我,那么天亮的时候全城的人都会知道,是你与埃及联络,并指使人杀了亚尔安。这样一来……你的麻烦也不会少吧?” 他微微一笑:“爱西丝陛下真是名不虚传,美貌与聪慧并重……只不过我不知道埃及人这么善使计,为了杀我王兄,美人计和下毒的招数都用上了。” 我也笑:“我说这件事整个是意外,你信不信?” 他说:“我自然相信。” 说的这么坦荡荡,似乎是真的相信。 但是我和他心知肚明,他是一个字也不会信的。 “路夏王子在宫中就已经识破了我的身份却不动声色,这一招顺水推舟,借刀杀人也用的不着痕迹啊。” 他淡淡的说:“过奖了,不敢当。” “天快亮了,再不走恐怕就很难脱身了。还请未来的亚述王不要耽误我们彼此的时间,我们早点离开,你也可以早些忙你的事情,对我们都有好处。” “好吧……”他说:“你们有几个人?” “我们可以扮成你的随从,送出城门口就可以了,自然有人接应。”我点头一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也没有再问,站起来朝着门口喊了一声,随即有一个身材并不高的男子走了过来,躬着身等候吩咐。 “我要去城门,准备一下。” 那人什么也没有问,甚至没有对屋里多出一个陌生女人表示一点讶异,就恭顺的应诺着退了下去。 这个路夏果然是不简单哪。 他在宫中的时候就发现了我的不妥,但却没有在那时揭穿我。 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吧? 我倒也不怕他玩什么花样,只是……这个人显然比死掉的亚尔安难对付多了。如果不是要靠他才能离开,我真想在这里把他给解决掉。这个人……将来或许会成为一个很难对付的敌手。 “还有,宫里面有一个我的侍女,就是金头发的那个,麻烦把她也一起送出来吧。” 我本来以为他会推托一下或是借机提什么条件,不过他只是看了我一眼,答应说:“好,我现在就派人去把她接来。” 说的好象这件事十分轻松容易。 他越是好说话,我越是暗中戒备提防。 99 有些蒙昧的光线照在这个人脸上,有种难以捉摸的意味。 正如这个人的实质,也的确是令人难以捉摸。 不过,曼菲士一直都遮着脸和卫兵们在一起,我想路夏不会在认出我之后再把曼菲士认出来吧?否则就算是再棘手再困难,我估计他也不能让两个埃及王活着离开他的亚述城。 我们一行人盖上头巾,扮作他的卫兵。路夏还让人牵了马来,只是数量不多,我和伊莫顿两人一骑,大家散开来把路夏包围在了中心。他另外还带了一队卫兵,人数并不多,看起来也并不起眼。路上我们遇到了两拨人在盘查,但是没有人过来盘查路夏。 是的,他的身份在这个时候,实在是太敏感了,那些人估计是问不得碰不得。搞不好明天一早这人就会宣布登基,他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会给自己惹麻烦? 天已经快亮了,天色隐隐的发白,星月渐渐变淡隐去,城门遥遥在望。 半路上有人把昏迷不醒的凯罗尔送了来,乌纳斯把她捞上马背,粗略的检查了一下,说:“只是昏睡,没有大碍。” 我点个头。 路夏说:“这就可以了吧,爱西丝陛下?” 我压低声音说:“有句话叫好人做到底,既然已经到了地方,为什么不再多送一程呢?送我们出城门吧。” 他好象并不介意,落落大方的说:“好,那么我们再一起走一段路吧。” 高大厚重的城门还是关着的。这门是很硬的木质,包着铜皮铜角,路夏走到门前,和看守城门的人低声说了两句什么,那人躬身答应着,命人开启城门。 一丝晨曦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小金忽然弓起身子,我心生警兆,大喝一声:“快出城!”反手拔出自己的短剑就刺向身侧的路夏。他一个翻身从马上滚了下去,躲开了我的一击,这一剑只在他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 时机一闪即逝,没能拿得下他,这局面可就不受控制了! 许多支短矛从城墙上投掷了下来,带着尖厉的呼啸的风声。城门边那些原本列队在一旁的卫兵们也纷纷拔出了武器。伊莫顿紧紧搂住我,两脚一夹马腹,反手接住了一支已经刺到面门的铜戟,左右格挡,当当的两声响,把射到身旁的短矛格开。那马长嘶一声,冲着半开的城门就冲了过去。 我把嗓子逼粗了喊:“好啊!你要杀人灭口!说好了只要杀了亚尔安王就给我们黄金,现在居然要把我们都杀死!” 曼菲士他们呼喝连声,也已经和人动上了手。 “别恋战!快走快走!” 一片混乱的声响中我听到路夏喝道:“关门!放箭!” 一放箭我们肯定要糟糕!这个路夏好阴毒!我想着他或许会翻脸,可是没料到…… 看来我的直觉是错的……我一开始从他身上一点杀意也没有体会得到,可是…… 被所谓的女人直觉骗了。这个人根本不能用常理去猜估他。他可以和气的跟你说话,无害的微笑,甚至有着安静宁定的,一副与世无争似的眼神。但是实际上…… 这人绝对是头狼,冷不防就会在要害上给你来一口。 不过路夏也有估计错误的时候,那些卫兵想去关上大门,却被伊莫顿挺起长戟,一挑一个的都挑翻在地,长戟横过来在门缝处一杠,沉重的城门重又开启。 “快走!” 侍卫们护着曼菲士往外冲,乌纳斯落在了后头。我喊了一声:“快!” 他用长剑拨挡射来的箭枝,可是他的马已经被射中了好几箭,腿一弯就翻倒在地。乌纳斯和凯罗尔一起落到地上,他还要伸手去拉她,我跟伊莫顿已经纵马跃出了城门,我转头喊:“别管她!你快出来!” 曼菲士也跟着出了城,他的侍卫却已经有一个被困住了,背上中了两箭,凶多吉少。又一个人跟着冲了出来,乌纳斯的剑舞荡开来,砍翻了好几个亚述兵,但是更多的士兵凶狠的围逼了过来,我又喊了一声:“快出来!” 他挺剑向外冲,那些亚述兵的拦阻纷纷被冲到了一旁,乌纳斯身上也多了几处创伤,血滴溅在脸上,但是人已经冲出了城门。一名侍卫拨马伸手,乌纳斯弓身一跃,拉着他的手跃上了马背。 我们催马向前奔驰,后面亚述兵叫喊吆喝,纷纷上马追了上来。我查看四下的地形,曼菲士伸手一指:“朝那边去!” 后面的追兵又开始放箭,伊莫顿紧紧抱住我不断催马,我却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声响,夹杂在喧嚣的各种声音里。 “你没事吧!” 他不做声,只是拼命催马。我硬是扭过头去看,一只羽箭插在他的手臂上。我一惊,又是两箭擦着他的身体掠过去,血滴迸溅出来。 再看在我们左边的曼菲士,他身上也挂了彩,但是仍然气势虎虎的看起来伤并不重。 我伸出手去,握住箭杆用力折断,一把撕开裙子,替他扎紧了手臂上端。伊莫顿全神贯注的只顾赶路。 前面传来呼哨声,一队扮成平民模样的埃及兵忽然出现在路旁,就象是从地下钻出来的一样突然,纷纷张弓朝跟在我们后面的追兵放箭。 我心里一松。好,总算和自己人会合了! 马的速度放缓下来,我急着看伊莫顿的伤,他只是微微一笑,手轻轻替我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没关系,一点也不疼的,只是皮肉伤而已。” 我在身上找找,没有伤药。还是他自己摸出药来。我再看曼菲士,迎上来的埃及兵已经把他团团护住。我长出了口气,才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快颠散架了。 “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曼菲士恨恨的说:“卑鄙的亚述人!” 呃,这个,很难说谁卑鄙吧?路夏固然不是什么好鸟,可我们摸进亚述城里去把人家的大boss都干掉了,也算不上是什么善男信女啊。 我下了马,曼菲士着急的问我有没有受伤,我摇摇头,只是觉得很累,伤我倒是没有一点。“法老,爱西丝陛下,属下接应来迟,恳请恕罪!” 我挥挥手:“这种时候说这个没……”我顿了一下,有些疑惑的说:“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混在马蹄声,追杀声,隐约的不易分辨声音,似乎,有什么正在接近。 是大队人马,还是别的什么…… 那声音来自西南方向。 我忽然想起来了,是水声!曼菲士给西奴耶的命令是天明就开始行动! 底格里斯河的河水倒灌过来了! 我和曼菲士互看了一眼,伊莫顿也已经反应过来:“走!快走!河水要冲过来了!” 100(给小狒的生日贺礼) 我们急急上马向前狂奔,几乎要跑断气。等到了高处再回头看时,我们身后,刚才停留和经过的地方都成了一片汪洋了。浑浊的河水奔涌着咆哮着,我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出来。这种自然的力量不是人力可以抵御的,再多的阴谋算计,勇猛无双,在这种力量面前,根本渺小的只如一粒芥子。 也怪不得人们形容一件事情凶猛会用洪水猛兽这个词。 我们看着大水浩浩荡荡的奔着亚述城冲去了。 曼菲士回过神来,清清嗓子:“这下路夏那小人可该扎手了,城都被泡了,最好把他淹死在城里。” “他是不会淹死的。”我叹息着说:“被淹的只会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们……算了,反正冲垮了他的城,我们也出了口恶气。你如果还要截杀他,现在就分派人手去他可能逃生的方向堵截吧。我可累的不行了……” “啊,是的,姐姐一直劳累着没有歇息。我让人护送你去和西奴耶将军会合,我亲自带人去,把那个路夏的头砍回来给姐姐出气。” “你不要亲自去。你是堂堂法老,不是什么时候都适合你身先士卒冲在前头的。你要是有什么万一,那死一万个路夏也补不回来,让旁人去,你也累了这么久没有休息过了。”我说着,又想起来……凯罗尔她当时在城门处与乌纳斯失散,大概是又被亚述兵带回去了。不知道她会不会被杀,还是会殁于洪水? 也许都不会,她的生命力就象蟑螂小强一样强。原来顾忌着曼菲士大概会爱她,很喜欢她,所以没有一开始就让乌纳斯去杀了她。现在看,曼菲士对她并没有我以为的那样深厚的感情。其实只要她对曼菲士,对埃及起不到负面影响,我也不想把这个同样来自未来的女孩子杀掉。 随她去吧。 伊莫顿悄然走到我身后,不着痕迹的扶住我,轻声问:“在想什么?” 我低声说:“你能猜到的。” “在想那金发女子的事?” “已经不去想了,随她去吧。” 虽然她懂得的历史知识不少,落在亚述人手里对我来说是个大麻烦,但是眼下这种局面已经分不出人手去杀她了。洪水已至的亚述城如此危险,也许她不会活下来。 不去想她了,该来的就来吧,就算她会对亚述人泄露什么,我也管不了了。 我不再去管曼菲士和西奴耶的安排,吃饱了东西,埋头就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一片大水的原因,梦里我也看到了一片水,很清,很蓝的水光。 就象……那年夏天乘船离开时候,那个城市的天空。 惆怅的,让人伤感。 当时我的,不知道自己已经永远不可能回去。 只是,仿佛可以预见到什么,感觉很难过。 心里空落落的,象挖走了一大块。 未到离别时,不知道自己原来对这个地方是有感情的。 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就算不是多么美好幸福的回忆,但是,那些回忆都是在那里发生的。那里的一条街,一道河,都让我觉得熟悉而安心。 醒过来的时候帐篷里点着油腊灯,有种让我熟悉而且安心的油脂香味弥漫着,我揉了揉眼,坐了起来。 帐篷里除了这张床,还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曼菲士回过头来:“姐姐醒啦?” 我点个头,觉得有点昏昏沉沉的:“我睡了多久了?” “睡了一整个白天,现在是半夜了。” 我爬起来,曼菲士已经把一杯清香的果汁端给我。我笑着说:“不敢当不敢当,法老给我端茶倒水,我可当不起。” 我伸手接杯子,曼菲士手往前递,顺势将手盖在我的手背上:“姐姐,你下次别那样冒险了。我的心都一直揪着,生怕你有事。” “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一样?”我不动声色抽回手,端起果汁喝了一口。甘甜,微酸,稍凉,觉得喝下去一股清香气,浑身舒畅。 啊,谁说身体的享受令人堕落?我觉得这是令人净化的美好感觉才对。 “外面怎么样了?亚述城倒没有?” “中午的时候城墙就塌下来了,外城的房子根本都成了泥浆,内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虽然也有一些石基,但是大部分还都是泥砖的。我们守着高处,截杀了好些亚述兵,但是却没有撞见那个路夏。大概他从别的方向逃了。我们没有追。兵力不是太足,亚述的另一个重镇也有囤兵,离这里不过一天路程。我正想把姐姐你喊醒呢,趁夜我们赶路回去,只要一到铜卡,他来再多人也就没有意思了。”曼菲士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这一次真痛快,估计没有三年五年亚述人的元气是回复不来了。而且要再建一座这样的城,也绝不是几年内可以办到的事。” 他的语气是志得意满的,眉宇间虽然掩饰不住疲倦,但是那种从心底直透出来的满足与快活,一目了然。 这孩子天生就是个…… 怎么说呢,他做法老,真的十分合适。 “姐姐吃些东西,那边已经在准备,马上我们就起程回去。”他说:“这一次回去,我一定要把宫里的防备好好整换一下,再也不能让姐姐遇到上回的危险了。” 我微微一笑:“好,回去了再说。” 他没有提起凯罗尔,我略一犹豫,问:“没有发现凯罗尔吗?” 曼菲士摇了摇头:“没有她的消息……不要紧,我相信她如有神佑,应该可以平安。” 他的语气略微惆怅,可是并不显得有多么挂怀。 101 这个时代没有车……我骑在马上实在打不起精神,如果能从海路回去就好了——可惜这想法太不切实际,不想也罢。 另一件让我提不起精神的事,是伊莫顿的事。 起程之前他来找我,张口说的话叫我怎么也想不到。 他来辞行,他要回密诺亚。 我意外之极:“为什么?你还回去干嘛?”照我看他毕竟不是正经的密诺亚人,在那里混不出个名堂来,可是回埃及之后我又不再找他麻烦,他完全可以重坐大祭司的位子。这个时候还回密诺亚去做什么? 更何况,更何况我认为,我们是不会再分开了。可是这种时候,他却来向我告别? 他笑的无奈,又显得很包容,这两种情绪在他的脸上有种奇异的和谐感觉。 “我要回去交待一声,安顿一下,然后再回到埃及来……以后,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我抿着唇不说话。 “本来我是很不放心你的安全的,但是现在有法老王与你同行返回埃及,我也可以放心。你不用担心我,我大概半个月就可以把一切办妥再回埃及,你一回去就会忙起来的,大概根本不会感觉着时间过去,我们就又重会了。” “好吧。”我勉强点头同意:“那么你尽量快一些吧。对了,密诺亚海军可是远近闻名的,你有没有接触过他们的海船和海图?” “略知一二,但是要紧的部分并不知详。”他问:“要我替你打探一下吗?” 我微笑,抬手替他理了理斗逢:“不用了,我就是顺口说说。海船这种东西对埃及来说并不必须,海图嘛……他们有的未必有我手上的详尽呢。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伊莫顿露出思索的表情:“我在密诺亚的时间也不短了,但是密诺亚的秘密,却真是有好些主让人疑惑难解啊。” 我想了想,说:“你说的是什么?” “密诺亚拜海神,不过有些古怪的风俗习惯实在让我理解不了。密诺亚海军无敌,但是军港的所在却是最大的机密。还有王族的一些怪事……” “行了,你不要管人家了。”我笑:“哪家的王族怪事不多?有好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总会推给神怪,时日一长大家就都不去探究真相了,这你还纳闷什么。” 他微笑:“说的是。” 他在这里就要和我分别,乘船去密诺亚。我们则回返埃及。 天上又是一天繁星,我低声说:“你……记着我在等你,不要耽误时间。你可答应过,要教我观星的。” “是,我一定谨记女王陛下的吩咐,绝不敢忘记或违背。”他逐一亲吻我的指尖,他的唇温度很高,我竟然觉得被吻到的地方都有些发烫。等他的唇亲到我的手背上的时候,我轻轻推了他一下。 曼菲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过来了,正瞪着眼,死死盯着伊莫顿,好象想在他脸上瞪出两个洞来一样。 伊莫顿只是一笑,那从容的神情好象这个旁观者根本不存在一样,轻轻在我额上吻了一下,我闭了一下眼睛,感觉到微微的晕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曼菲士在一边虎视眈眈,他最终没吻我的唇,我目送他带着一个从人纵马而去,身形渐渐被夜色吞没,蹄声也越来越远,再也听不到声息—— 不论到了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离别总让人黯然神伤。 但是这种感觉马上被曼菲士拉着脸嘟着嘴的可爱神情给冲了个一干二净:“姐,快走吧!” 我回过神来,他已经半强迫半挟裹的给我找了匹马,看起来恨不得立刻把我的思绪以及整个人全打起包来装走,当然,这之前要剔除不和谐的,与伊莫顿有关的成份。 “姐姐,累了么?要不要休息?” 我摇摇头:“不用……我们到哪里了?” “快要到了!” 我打起精神问:“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没关系!上过药都好的差不多了。” “乌纳斯他们几个人的伤势怎么样?” “嗯,有一个伤很重,其他的都还好。他们跟在后头呢。” 我点点头,放下心事,继续昏昏欲睡。 我就这么一路在马背上颠着到达了铜卡,谁说颠啊颠的就习惯了的?我是越颠越难受,曼菲士还找了几个医官来替我看诊,结论就是连日奔波,身体虚弱。 唉,我竟然不知道自己也那么虚弱了,感觉这两个字和我从来就不应该扯上关系才是。但是我真觉得自己很疲累……这段时间,神经总是绷的紧紧的,从比泰多一路逃出来,穿越沙漠,一路绕道回埃及,又遇到亚述城的变故,真是精彩连连波折不断啊。 只可惜赶路实在枯燥,曼菲士一路上都有公事,我只能一个人闷起来睡大头觉。想当年他还小的时候,我还能时不时的吃他点豆腐,摸摸亲亲的占便宜。可是现在却不能再那样做了——否则后果肯定严重。 剩下的路我是坐的步辇,后来换乘船只回的孟斐斯。船到的那天,孟裴斯全城欢庆,伊姆霍德布那老头儿发动了所有能发动的人来搞欢迎仪式。我也觉得曼菲士应该受到欢迎,出去接人,还能顺便搞垮别人一座国都级别的城市,这种祸水本领很值得大家观摩学习。 其实,真正的祸水应该说是凯罗尔那丫头吧?她就是一个大诅咒,走到哪儿哪儿出事。要是亚尔安没有把她绑去,亚述城又怎么会被灌水?就是不知道她现在是生是死,身在何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走了船舱,伊姆霍德布那老头儿笑呵呵的迎了上来,远远的就躬下腰行礼。我急忙让宫人扶住他。可怜的老头儿,行礼意思一下就行,这么端正到位,小心别闪了他的老腰。 “爱西丝陛下,看到您安然无恙,我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地了。” 我微笑着说:“让您担心了。这一段时间想必你也很辛苦吧?喏,胡子好象比上次见你的时候白多了。” “啊,是么?”他摸摸自己的胡子:“您为什么一见面就提醒我这件事呢?您就不能当做没发现么?就是发现了,也完全可不说出来嘛!” 我抬起扇子掩住唇笑:“可是不说我多憋得慌啊。” 他无奈了:“好啦,一切都准备妥当了,请您快些回宫吧。” 我点个头,转头看到站在一列宫人最前面的塔莎,惊喜的说:“咦,塔莎夫人也来了?” 她眼里泪光盈盈的,极力镇定着走到我身前,跪下身去亲吻我的披纱:“爱西丝陛下,您无恙归来,我真是欢喜。那一段日子我天天祈神,求伟大的阿蒙神和埃西斯女神保佑神。神果然是眷顾着我们埃及的,您终于回来了。” 我抬头轻轻顺了一下她的头巾:“好了,你也辛苦了,我不在的时候,宫中一切安好吗?” 她用额头轻触我的鞋头:“是,您请上步辇,待回去之后,我再慢慢向您禀告。” 我点点头,迈步下船。等我上了步辇起程回宫的时候,居然有些人跪下身去亲吻我和小曼踩过的地面。小曼倒是表现的很开心,被人这么崇拜敬仰,快把把上升到神的高度上了,他自然开心。 我却只觉得有点沉重。得到的越多,意味着要承担的重负也更多。 102 我美美的睡了大半天,曼菲士派人来问我是要休息还是要去参加庆功宴,我把扇子抽到了来请示的侍从头上。 这笨蛋。 “还用得着问吗?那破宴会有什么好参加的?我讨厌宴会!” 侍从有点尴尬的问:“那……我怎么回报给法老?” “你就把我的话转述给他听,去吧。” 塔莎捧着莎草纸卷进来,对那个可怜的侍从说:“去说吧,法老不会怪罪的。” 她转过头来对我说:“其实陛下有些时候特别的随和。我猜法老听到您这么回复,一定会笑着说,姐姐真懒,然后让人送大批的美酒食物和最鲜甜的水果过来。” “嗯,那倒不必了,我现在只想喝点米粥。” 塔莎绝对是一等一的内政人才,总结汇报做的那叫一个详略得当,主次分明。我捧着一碗清粥,竟然看了半天也舍不得喝。光闻味儿就够让我满足的了。 “嗯,很好。”我点头:“有你在我总是可以放心的。财务方面呢?” 她说:“内宫收支的记账纸卷已经放在您桌上了。伊姆霍德布大人还有另外一卷报告给您。”“好。”我说:“我等下就看。现在你来跟我说说,我不在的时候,曼菲士和那个凯罗尔怎么样?他们相处的如何?有什么……” 我没说下去,塔莎她明白我的意思。 “是,陛下。凯罗尔她不太懂事,不过她很天真,没有什么算计的心思。曼菲士陛下到这里来过几次,因为很想念您,在这里停留。凯罗尔安慰过王一次,好象是她说的话很合曼菲士王的心意,具体说的什么我不是非常清楚,因为当时我没有在屋里。后来曼菲士陛下调凯罗尔去前殿,那里的侍女向我回报,她闹了很多笑话,倒是让王心情好了一些。似乎她还懂得一点点战略上的事情,给王提过建议,但是没有被采纳。然后王离开孟斐斯,她也跟着同去了——”塔莎顿了一下:“她没有跟着一起回来吗?” 我点点头:“底格里斯河水冲垮了亚述城,她与我们失散了。” “啊,是这样。”塔莎的眉目看起来非常慈悲:“愿我埃及神灵护佑她吧,这可怜的小姑娘,她还说回来之后要和厨娘们学做硬面包呢。” “也许她会平安归来的。”我说:“好,我们再来说说最近的其他事情吧。最近的沿河田应该已经到了收获季了吧?收成……” 我停了下来,看到门口几个女奴凑在一起小声不知道在说什么,我皱了下眉头,塔莎马上过去吩咐了几句让她们散开,然后带着一个女奴走了进来。那女奴跪下去先请罪,然后禀报:“爱西丝陛下,凯罗尔回来了。” 我愣了一下,发现自己居然并不讶异,只是下意识的吐出一个词:“小强……” “陛下有什么吩咐?”塔莎问。 “没什么。”我摇摇头:“你说的对,这孩子还真有神佑啊。塔莎你去问问她,是怎么脱险回来的……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是,我一定查问清楚之后,再来回报给陛下。”塔莎退了下去。 凯罗尔啊凯罗尔,果然是蟑螂命。 整个亚述城毁了,亚尔安死了,亚述兵不知道被淹了多少不得超生,可是她却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几乎与我们只有前后脚的差距。这种超强的生命力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啊。 不过,她是怎么脱险的,又是怎么回来的,我还真有点好奇。 不知道塔莎会给我带回怎样的答案来呢? 我合着眼躺在榻上,熟悉的薰香气息,被风吹卷飘荡的纱幕,太阳晒的沙地上滚滚热浪。 我喜欢这一切。 没有离开过,所以没有感觉。 原来……我已经把孟斐斯,当成了我的……家? 我似乎是半睡半醒着,还可以感觉着外界的动静,又觉得自己的意识在一片混沌中起伏不定。 对了,伊莫顿,他现在应该还在船上吧?没有那么快可以抵达密诺亚的…… 塔莎轻轻走了进来,我转过头。她捧着一个盘子,低声说:“陛下。是亚述人放凯罗尔回来的。并且,那位新王,托凯罗尔带来了一样东西。” 我欠起身来,有些好奇:“哦,是什么东西?” 塔莎把手里那个托盘上盖的丝布轻轻揭去。 金盘里静静的摆着一朵大红的鲜花,红的似乎要滴下血来。精致的蜷曲的花瓣,茎是墨绿的,叶子有着漂亮的光泽,好象涂了一层油。花瓣上还有几滴水珠,就象是刚从枝头上撷下来的一样新鲜,那红红的艳色让人觉得目眩神迷。 呵,这是实芰答里斯花。 鲜艳芬芳,却带着剧毒的花朵。 这种花我只见过伊莫顿画绘的图形,在亚述有生长,埃及却没有。 “是那个路夏让她将这花送来的?” 塔莎应道:“是的,爱西丝陛下。” 他这算是什么意思?嗯? 我微微一笑,抬手在小金身上轻轻摸了两下:“去,好吃的来了。”小金精神一振,探过身去,一口咬住了花朵,转眼间就将整个花朵吞了进去。 塔莎愣了一下,回过神来问:“陛下,凯罗尔如何安顿?” 我叹了口气:“真是鸡肋啊……” “嗯?”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况且又是个棘手的麻烦体质,走到哪儿哪儿风波不断……”我想了想,抬起头来:“她胡作妄为,不可原谅。暂时押在神殿里,我要用她做祭品,供奉给尼罗河女神。” 103 塔莎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她什么也没有说,安静的退了下去。外面似乎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然后就没有别的声音了。 凯罗尔,你还是回家去吧。 这里不适合你,你不是一直想回家的吗?我现在送你回家去……你不要再回来了。 我并不想将你杀死…… 你身上,有一些我曾经拥有的东西。现在我已经不再拥有那些特质了,虽然你是个看不清环境,又总爱招惹麻烦的人,我还是更愿意,将你送回你应该去的世界。 小金吃了那朵毒花,似乎心情与精神都十分不错,在桌上游来游去,一会儿将身体绕在杯子上,一会儿又将自己抻直,拉成一根金条的样子。 这家伙。 该处理的事情也都不必着急,这一会儿难得的空闲下来。我拍拍手,进来一个侍女,很面生。我这里的人手已经全都被撤换了,原来的那些中混有靠不住的人,现在的这些,大概是被审了又审才调选过来的。 “把内侍卫的队长传来,我有事情吩咐。”我停了一下,又说:“再叫两个唱歌的人过来。” 她答应着去了,没多少时候,果然传来两个唱歌的女人。她们战战兢兢,抱着琴跪下来行礼。 “弹两首尼罗河上的小调来听听吧。” 我很喜欢这种调子,咬字不必特别清楚,词里多半也没有多少实际的意思,绵软的腔调,清亮的琴声。这两个女人的歌喉很熟练,声音宛转动听。 内侍卫的队长来了,但是人却让我讶异。 “乌纳斯?”我意外的说:“怎么是你过来的呢?你为什么不去好好养伤?” 他说:“爱西丝陛下,我的伤并不碍事。而且,您的身旁其实并不太平。刚才我去问过了,虽然所有的宫人和内侍们都审过了,可是并没有人招供说勾结比泰多人,充作内应,将您劫持离开。而且,我将事情的前后经过仔细理了一下,那些宫人的确没有多少与外人交结的机会,对您的行踪和习惯应该也没有那么清楚——这并不是说他们就不可能是内奸了。只是,我想那个真正出卖您的人,应该不在他们中间。” 我点点头,他说的很有道理。 “坐下来慢慢说。” “是。”他在我的榻边地下铺的毡子上跪坐下来:“所以陛下这些日子也需要当心。您刚回到埃及,难免心情放松。虽然按常理推算,那内奸一次没有成功,最近一定也要潜藏的得深避过风头。但是背叛者的卑劣是很难用常理去估测的。” “说的对。”我点头:“但是要治身体的外伤容易,要治身体里面的病变却困难。打倒外来的强敌不难,要挖出自己内部的毒蛇却是……一件既艰难,又让人痛苦的事情。” 我以为他会说句什么,但他只是一低头,沉默了。 这个人啊…… 这品质不能算不好,哪个人也不会喜欢特别多舌的下属。象乌纳斯一样,身手了得,头脑灵活,忠诚专一又绝不居功的好下属,真是十分难得的。曼菲士把他让给我,可真是割爱了。不过他有时候……有些过分沉默了。黑色的整齐的刘海垂下来挡住了他的上半张脸。人们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么乌纳斯的心灵之窗就总是遮掩起来的,象是一座不对外开放的堡垒。 他有一定有非常复杂的,艰难的经历吧? 那个时候他被人追赶,我们在街头偶遇。后来曼菲士把他从一堆奴隶孩子中挑出来,令他变成了今天的乌纳斯。 很奇怪,有很多人,我对他们知之甚详,但我不能信任他们。 乌纳斯,我对他了解的很少,可是我却觉得我可以全心的信赖他。 我问他:“你有怀疑的人选吧?” 他点点头,没有说自己的想法,问我一句:“陛下心中……觉得谁更加有嫌疑?” 我看看自己的指甲,在外面一段时间没有保养,显得不如过去那样精致粉嫩了。 “可疑的人不少,但是就象你说的,他们就算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力,机会,能力,头脑……都不足以承担上次那种算计与谋划。”我心中怀疑的人,不止一个。要考虑这件事情的时候,不是先想着对方可能不可能这样做,而是他能不能做得到。有可能做到的人物,首位就是塔莎。但是她对王室的忠诚,也是可以打包票的。 其次,就是荷尔迪娅,宰相伊姆霍德布的女儿。她既能出入宫廷,又具体做上述事情的条件…… 还有,可能就是神殿的某一个人,比如,卡布达那有野心没头脑的家伙,也有可能受人利用。 “这个,一时间如果那内奸不再有所行动,我们也不太好查的出来。” 我点点头。如果不是这件事情牵涉太广,塔莎是内宫第一女官,荷尔迪娅是宰相的女儿,卡布达又是现在神殿的第一把交椅……这三个人都十分的棘手,不是位高,就是权重,否则我就可以吩咐乌纳斯一句,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了。 这三个人物,可是哪一个都错杀不得的。 急不得,只能徐徐图之。 “爱西丝陛下,”乌纳斯趋近前来,轻吻我的裙角:“请允许我跟随在您身边,用我的生命来护卫您的安全。” 我微微一笑,看着他的发顶,轻声问:“你还记不记得以前的事情?” 他顿了一下,说:“我永远不会忘记,是您救了我一命。” 我说:“是你自己救了自己的。你的眼睛很特别,里面写满了对往事的不屈和对未来的坚毅。”我的指尖在他耳缘上轻轻蹭了一下:“我看到了你的眼睛……有着那么一双眼睛的人,不应该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被一群小人物杀死。”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叩首。 “你要对我宣誓献出你的忠诚吗?” 他郑重的点头:“是的,我愿将我的一切托付给您,爱西丝陛下。” “我很高兴,而且也绝不会辜负你的这份信任。” 外面传来侍女的通报声:“爱西丝陛下,法老来了。” 我还没有来及坐起身,曼菲士已经走了进来。他大概喝了不少酒,脸上红扑扑的,行动间带起一阵风,风中有着浓郁的酒气。 “姐姐。” “看你,又喝了不少酒吧?”他坐到我身旁,我拿了丝巾替他擦了擦额上脸上的汗珠:“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宴会呢?结束了吗?” “不,没有结束。”他说:“姐姐身体好些了吗?” 我轻声说:“已经感觉好多了,就你会小题大作,还特地自己跑过来问这么一句话。” 他进来之前我以为他可能是因为凯罗尔的事情来的,但是现在看他的神情表现,显然他应该还不知道这事。 他一定喝了不少……眼睛看上去湿漉漉的,又黑又亮仿如宝石。他一边说:“没你的事了,乌纳斯你出去,”一边说:“姐姐,我口渴。” 我微笑着说:“好,我让人倒水给你。” “不,不要别人,姐姐帮我倒。” 乌纳斯慢慢的站起来,一点点倒着退出去。 我走到桌前,从瓶子里倒出水来。忽然间腰身一紧,曼菲士从身后牢牢把我抱住了。 我吓了一跳:“曼菲士,快放开。” “不,不放。”他声音有些含糊:“我喜欢姐姐……最喜欢姐姐……” 我安慰的说:“是的,我也最喜欢曼菲士,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们两个在这世上只有互相是最亲的人了。松开手好不好?不然我没有办法给你倒水了。” 104 “姐姐,不要再和伊莫顿见面了,和我结婚,好吗?” 我轻声说:“你喝醉啦,在说醉话。” “姐姐,你和他不能结婚的,为什么还要执着于和他在一起?他到底有哪里好?” 我轻轻叹了口气,他的手劲松了一些,我转过身来。 曼菲士已经比我高许多了,我如果朝前靠过去,头正好可以枕在他的肩膀上。 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脸上用孔雀绿色和黛墨色化着妆,眼线被描绘的精致且细长。白天看起来英姿勃勃的少年,现在却有一种奇妙的,魅惑妖异的感觉。我以前一直用看孩子的眼光看他,现在却不得不承认,这孩子对异性其实……是很有吸引力的。连我都会看的愣神,那么别的女人就更不用说了。象米达文就是被他迷惑的其中一人,我相信以后他会变的更加成熟而风度翩翩,那时候对女性的杀伤力一定会更强了。 我回过神来说:“曼菲士,爱这种事非常奇妙的。你其实说不出来对方哪里好,也讲不清楚到底喜欢他什么地方,但是,他就在心中那个位置上,与别人不同。谁也取代不了……” “说不清楚,又无法被取代……”他喃喃自语,忽然间重新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我对姐姐,也是这样啊!姐姐在我心中没有人可以取代,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想和姐姐永远在一起,这样不是爱吗?姐姐对我难道没有感情的吗?” “你啊……”我看着他象是越来越激动的神情,这孩子真是喝的不少吧。 我忽然想起从比泰多回来的路上,伊莫顿教我的那一招…… 我另一只手刚刚抬起来,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忽然外面一声惊呼:“陛下,爱西丝陛下!神殿起火了!” 我一惊,一脚踹开了曼菲士,两步扑到了窗前:“什么?再说一次?” “陛下!神殿起火了!” “废话!烧死人了没有?我的那些书和图画呢?都抢出来了吗?” “这个,还没有回报……” 我匆匆的跑了出去,塔莎慌忙迎上来:“爱西丝陛下,那里危险,请不要去!” 我绕过她继续向前走,乌纳斯快捷而无声跟了上来:“您要当心。” 我问他:“你知道怎么失的火吗?” 他摇头:“刚刚才得到消息,并不清楚。” 我跑的越来越快,乌纳斯紧紧跟随在我身旁。 火光已经渐渐熄灭了,空气中弥漫着东西被烧焦的味道,很呛人,鼻腔和喉咙都很难受。 我站在还散发着焦黑烟烬的神殿大门前,无语的看着那些来回奔忙的宫人,侍卫,僧侣们…… “陛,陛下!爱西丝陛下。” 我看着这个气急败坏的年青僧侣,定了定神:“都烧着了哪些东西和殿室?” “是从大神官的屋子开始烧起来的,可是没有见他出来,现在正在往里寻找……” 我问:“大神官?他的屋子怎么会烧起来?”我环顾四周:“今天我让人送来的那个女孩子呢?凯罗尔哪儿去了?” “爱西丝!” 我转过头去,凯罗尔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披头散发,光着肩膀赤着脚,从一断墙后面冒出头,小心的绕开火堆,冲到我的面前。她眼睛里也在冒火:“他们说是你把我关进神殿的,还要拿我当祭品!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我以为我们是好朋友!你为什么要害我?” “好朋友?”她以为她是谁啊。我看着她的衣裳,不象是因为火灾奔逃而散乱,倒象是……被撕破的? “你这是怎么了?” 她眼圈发红,却强撑着说:“你知不知道,卡布达那头猪想非礼我……” “那他非礼成了吗?”我感觉不会成功的。 “我用油火灯砸了他……” 很厉害的姑娘,不过卡布达那头猪也的确太过分了。 嗯,凯罗尔形容的很对,我也认为卡布卡这家伙的确是一头猪。不,猪都比他强。 等等。 “这么说火是……你烧起来的?” 她退了一步:“我不想的……我,我不是有意的啊……我砸晕了他,就赶紧躲了起来了……我,我也不知道火会烧了起来……” 一旁有个小僧侣走近我旁边,小心翼翼的说:“爱西丝陛下,您的书……” “怎么样?” “抢出来一大半……” 我先是心里一松,可是马上又觉得不对头。要是抢出来了,他何至于这么小心翼翼的一副唯恐获罪状? “只是……” “你说吧。”我都有心理准备了,这只是,可是,但是的转折后面,肯定没跟着什么好消息。 “您的图画什么的,都……都……” “算了,别说了。”我摇摇手,这种消息听起来只会让人不愉快。 那些图画我陆续的画了很久,有些是象水车之类的工具的大概样子,有些是马刀和长剑的图形,还有些是作物和果实等等。还有一些是地图。虽然很宝贵,但是没有了我还可以再画,书都是很困难才收集来的,好些都是绝本孤本,世上仅此一册,虽然我让人抄写整理,但是也只整理出了其中的一小部分,这些书若是没了,可再没有地方找去,它们没事就好。 “爱西丝!”凯罗尔不依不饶:“你一开始骗我说给我吃了毒药,可我想你是吓唬我的,因为我并没有事。但是你为什么,说,要拿我祭河?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心里一直把你当成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啊!” 我懒得理她,但是身后却传来曼菲士的质问声:“祭河?这是怎么回事?” 我转过头来,曼菲士扶着神殿的门,他大概过来的也很急,气喘吁吁的说:“姐姐,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曼菲士。”凯罗尔看他的眼神,其中……很有些耐人寻味的东西。她往前赶了两步,被乌纳斯挡住了。 “姐姐,凯罗尔她做了什么错事,我让她向你赔罪吧。不过,拿去做祭品这惩罚,是不是太重了一些……” 我冷冷的看他一眼:“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和她的交情这么好了。虽然说是祭河,其实是我想通了送她回家去的法子,只是不便让外人知道就是了。你要舍不得她走,不妨把继续她留在你身边好了。”我看看凯罗尔:“只要她自己也愿意留下,你们的事情我再不管了。” 我一个示意,乌纳斯松开了手,凯罗尔向前冲了两步,到了曼菲士身前半米远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爱,爱西丝,你说送我回去?送我回二十世纪?回家去?” “是啊,送你回家去。”我点头:“那你想不想回去呢?” 她干脆的答道:“想!” 曼菲士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迷惑样子:“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曼菲士,你先摸摸你自己的心,你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想清楚了,再来告诉我吧。” 我问凯罗尔:“那个人除了给你花让你带回来,还说了什么吗?” 凯罗尔呆呆的说:“是,他还说,请你好好保重……” 那个男人真象一条令人无法捉摸的,狡猾的蛇。我感觉他比亚尔安的威胁可要大得多了。而且埃及和 凯罗尔看看我又看看曼菲士,怔怔的站在那里,脸上全是迷惘的表情。 “姐姐,什么花?是谁送花?” 我没理他。 “姐姐……你,生我气了?”他的酒意醒了大半,有些不安的问。 “没有。” “可是,你不开心。” “不是因为你。”我说:“你快点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火已经全被扑灭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寂灭的味道。凝而不散的黑烟,远处奔走而嘈杂的人声,从黑暗的沙漠吹来寒冷的风。 我仰起头看看天空,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总有些不安。 仿佛……仿佛这风里,这寂静的氛围后,有些什么无法把握的东西,缓缓的,笼罩了下来。 105 神殿的火灭了,除了一些莎草书和木刻,我图画烧了,屋子烧了几间,损失可以说并不大。有几个人受伤,也不算重。只死了一个人,卡布达大神官。 他也死的太窝囊了一些。 我看人清点着被抢出来的书籍,凯罗尔缩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我看过宫人整理过的书卷,点头说:“好,分类的先装进箱子里。等到后殿收拾出来之后再入进去。” “是。” “爱西丝……陛下。”凯罗尔终于找到了机会:“那个,是我错怪你了……我以为你真的要杀掉我呢,刚才对你很不礼貌,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我摇摇头:“这不算什么。我让人把你送起来,主要是想让你老实几天不要再闯祸,然后河祭的日子也要到了,那时候就送你回家去。卡布达这件事是意外,谁也想不到,我不会因为这个生你的气,你也把这不愉快的事情忘了吧。” 她嘻嘻一笑,她的古埃及话讲得还算流利,可是一高兴居然冒出句英语来:“great!” 我愣了下,只觉得有种奇异的感觉。 好象……这一句话带来许多久远前的回忆,久到我以为自己已经把那些事已经都忘记了。 “爱西丝?” 我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她吓了一跳,马上说:“陛,陛下……对不起,我总是不习惯……” “没关系,反正你也快走了,称谓这东西,本来也就很无所谓。” 或许是因为她的缘故,我想起来自己曾经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回忆,语气也温和许多:“你也受了惊,好好休息吧。”我转头说:“塔莎,带她去休息吧。” “不不,我想和你在一起。”她拉着我的手:“爱西丝,我快要走啦,我想多和你待在一起。说起来,你也一夜没休息呀,你现在不休息吗?要去哪里?” 我微微一笑:“我要去练剑。” “啊,那我要去看!”她睁着一双大眼看着我:“可以吗?” 我点点头。 我也有好一段时间没有练剑了,和我对打的侍卫一共换了四个,用的都是没有开锋的剑,他们再留手,臂力也不会弱到哪里去。等第四个人行礼退下的时候,我已经觉得疲倦,不能再打,否则过劳的话手臂会非常酸痛难受。我把剑交给身边的宫人。回头看时,倒是很意外。凯罗尔一双眼几乎成了心形的,脸上全是赞叹的表情:“爱西丝,你好酷,好厉害啊!” “这也没什么。”我说:“开始是为了强身,后来是为了防身。我这一手其实用处也不算大,花架子居多。” “已经很厉害了!”她说:“我也想学一学。” 我说:“这也不难,就是得有毅力,开始的时候,每天只练挥剑,每天一千下,这样的基础要练一年到两年呢。” 她咋舌:“好辛苦啊,你也是这么练的?” “所以我说我的用处不大,我的基本功不太好,体力臂力也不能跟男性相比的。”我有些出神,想起伊莫顿教我剑法时那种含蓄的笑,优雅又充满力度的动作。这些话他都和我说过,不过我还是想学。 那时候也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学剑的时候,可以和他十分靠近。 “爱西丝,我要走了……可是,我还想去阿蒙神殿看一看,可以么?”她有些小心翼翼的问。 我想了想:“可以的,我让人带你去。” 看她又要高兴的跳了起来。 虽然这个人我一直不怎么喜欢她,可是她的快乐如此单纯简单,我却忍不住,对她有些羡慕。 一直以为自己是少不了的人物,可是离开了一段时间,一切还是如常,地球照转,河水照流,太阳每天会照耀在这片土地上。 原来每个人都不是不可或缺的。 这发现让我有些怅然。舞娘手里的铃板一下一下的打着拍子,从容,单调,午后的阳光显得有些苍茫。 伊莫顿现在在哪里?在船上?在密诺亚? 我想起他的眼睛,夜里看是深黑的,其中如有星光。在阳光下却是半透明的琥珀一样,说不上来,好象很美丽,但是又有些无情似的…… 他说教我观星的,可是到现在也没有教成。我自己却每晚上看到星星,总得多多少少想起他一回。这个人啊,快变成一道咒语了,而我这样,就算是恶咒缠身了吧? 我站在自己常待的小神殿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些心神不宁,小金在我手腕上已经换了三四回姿势,似乎也有点不大适意。 我在石殿中站了一会儿,如果说我不信神,但是,有些时候,有些玄妙的感觉,倒也真的可以体会得到。但是,那些感觉是什么事情的预兆,却不明白。就象是一团云,远远的过来了,你看到了,可是你却不知道这团云会不会落雨。 我绕到石殿之后,一个哑奴过来,我朝他比了个手势,他取下脖子上的石钥匙,打开供在一边桌的石盒。 石盒里面有个铜壳的八角圆盘刻印团盒,我伸手拿起来,在底部缓缓的旋动,铜盒硌硌的响了一声,八片三角形铜页状如太阳散射的光芒,一瞬间弹放出来。 我缓缓走向甬道深处的石门,哑奴跟随着我,把石门一道道开启,最后面一道是铜铸的大门,上面浇灌了金汁,颜色看上去有些沉暗,但仍然高贵,我感觉到更多的是,是一种时光层层堆叠起来的重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将铜盒扣进门上的机关里,闭上眼睛,慢慢想了一想这机关的详情,然后缓缓转动。 左边三度,再向右两周,铜盒的页片尖角一一对准了应该停留的位置,我将铜盒拿下来,退了一步。沉默却有着蛮力的哑奴缓缓走上前,将沉重的铜门推开。 铜门后,就象一个阿里巴巴的宝库。这是父王陆续给我的东西。他给了曼菲士权利,却把他积攒的财富都给了我。 这些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金碧辉煌,玲珑宝光…… 但是一点生命也没有。 我拿它们做什么呢? 我缓缓向里走,哑奴守在门口。 这间地下的石殿里被各种珍宝堆满,最中间的石台上,放着一个金色的箱子。 我手里的钥匙再一次扣在箱盖的凹痕上。 轻轻一旋,箱盖咯一声弹开了。 箱底静静躺着一样东西—— 那只带着传说故事的,蝎子王的手镯。 这东西大家抢来抢去,其实没有一个人知道它有什么作用。只是,它上面的血痕是一代英雄的绝唱悲歌。那些末尔诺人供奉它,人们传说它…… 但是大家都不懂得它。 小金咝咝的吐信,似乎这里太闷,令它不安。 “其实我并不在乎这镯子。”我低声和它说:“但是有些东西,是不能相让的。” 小金转着红眼珠,不知道听懂没有。 “前世的我,不喜欢和人争抢东西。但是现在的我明白,有些东西,你不能相让。因为你退让了,别人却还是不放过你。退一步海阔天空,这话不过是劝别人用的,自己若事到临头,是一步也不能退的。”我顿了一下,忽然微笑:“小金,说起来她算是我们两个杀掉的。” 小金又咝咝两声。 “你说,我拿这个做礼物,送给他好不好?这也算他们部落从前的圣物吧?他会不会喜欢?” 小金当然不会回答。 我把镯子拿起来,重新合上箱盖。 或许我给不了伊莫顿太多,但是我想让他尽量,多感受到一些幸福。 106 我把那个镯子拿了出来,放在枕头边。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做梦是经常的事情。 这个梦有些不同。 或许是日有所思,所以夜有所梦。 我梦到了魔蝎之王的传说。他将灵魂出卖,换取了阿努比斯的手镯,这手镯让他杀了敌人,可是他永远沦为手镯的奴隶,灵魂永不超生。 他生前勇武非常,可是谋略不怎么太强,况且,他没有根基,又不会治理。打一仗,胜一次,乐一回,就结了,完全没有什么长期规划。我一边做梦一边不屑,你输了活该。 不过呢,这伙计和中国古代的某男非常象…… 唔,象西楚霸王项羽。他的女人也是自杀了,死在了他的怀里。 项羽是没遇到什么神啊妖啊让他许愿,不然出卖灵魂换取杀掉仇人刘邦的好机会他也铁定不会放弃。 不过他还真是挺有狠劲儿的,多半是兄弟死了,女人死了,自己什么都没有了。死后到底灵魂有没有这事儿还很玄谁也不知道,不如拿去赌一把。比如一个人已经要饿死了,有人说,给你一个馒头,但是你后半生其他所有馒头都归我了。这个人答应不答应呢?虽然代价大了点,可是如果现在就死了,那后边的无数个馒头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个悲壮的英雄末路的梦,最后硬被我扭成了无数只馒头与包子的战争。 对了,包子…… 明天对塔莎说,让厨房学做包子,三鲜包小笼包灌汤包…… 我想念着包子醒了过来,又开始了新的一天。凯罗尔有神殿和祭祀典文看,乖的好象小白兔,一点不象惹祸精。一天一天的过去,数着日子伊莫顿也该回来了,总归就是这几天,今天不到明天到,明天不到后天到……我心情大好,想着伊莫顿快要回来凯罗尔快要被我送走,昨晚还想了几条针对比泰多的毒计,还有,趁着亚述现在动荡不稳多插几个探子进去……心情一好,凯罗尔拿着不认识的象形文字来问我时,我就痛快详细的给她解答了。 曼菲士间中来了两次,不知道他是想找凯罗尔还是要找我。自从这小白丫头坚定不移的表示自己要回家,曼菲士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 我和他的问题,其实很好解决。等伊莫顿回来了,一切自然明朗。曼菲士如果真喜欢凯罗尔,那么大可不送她回去,留她下来也无妨……应该没关系吧?虽然这丫头堪称古代王者杀手…… 记得她祸害过的人里,头一个要数…… 我心里慢慢的揪了一下,好吧,这个人跳过去。 第二个,就是亚述王亚尔安,掉了膀子。可是……可是现在亚尔安死了,而且还是我无意中毒死的。这算不算是凯罗尔害的呢?还是要算成我害的? 真是一笔糊涂账啊。 曼菲士一直赖着不走,凯罗尔的话也明显少了。我看着这两个人,实在不知道他们想搞什么。凯罗尔不会对曼菲士完全没意思吧?但是对她来说,明显是回家更重要,说的也是,为了一段没保障的爱情放弃家人是不明智的。但是既然你拿定了主意,就别再这么别别扭扭的好不好?既然要走就表现的果决点吧。曼菲士呢?好象有点喜欢她,但是却口口声声坚持说要和我结婚。 我看看曼菲士,这孩子是脑残么? 再看看凯罗尔,这孩子是脑抽么? 结论……这两个,说不定真是天生的适合在一起。 “好吧,一起吃午饭吧。”我气定神闲的微笑:“今天中午我们吃鸡油饭。” 凯罗尔好学好问,见了鸡油饭马上发问:“爱西丝,埃及怎么……也种水稻?” 我示意女奴给她舀了一大勺饭,微笑着说:“好吃吗?” “唔唔,好吃……” “好吃多吃点。” 再看曼菲士,明显不是在吃饭,是在……叉饭。一块鸡肉在饭里被他叉来叉去都看不出原型了。他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到凯罗尔脸上,又从凯罗尔脸上移到我脸上,最后移回鸡肉上,不抬头了。 为什么我觉得……他的那种眼神,表情,意思似乎是在说,比较过我和凯罗尔的相貌后,最终他认为那块鸡肉最完美最有吸引力? 吃完饭凯罗尔说要去散个步消化一下,我笑:“其实你是想去看看后宫廊柱上的雕花是什么样吧?” 她大惊:“你怎么知道?” “塔莎说你缠了她半天了,想去后宫。” “可是塔莎没同意我去……”她朝我扑过来,还好在曼菲士的虎视眈眈之下,只敢扑到我的脚边:“爱西丝,你让我去吧?好吗?我就是想看看传说中后宫的特别奢华艳情风格的雕花……” 我说:“塔莎,你来下。” “是,陛下。” “你蒙上她的眼带她到柱子前,解开让她看一看,再蒙上了带回来就可以了,这样不坏规矩,她也看到了想看的东西。”我转头向凯罗尔,笑咪咪的说:“记得只能看看柱子,多看了别的,可是要挖眼睛的。” “挖……眼睛?”她哆嗦:“我又不是男的……” “好了,去吧。” 曼菲士看着凯罗尔跟着塔莎走了,发了一会儿呆忽然问我:“姐姐,你以前说过你绝不会和别人结婚。” “是啊,”我说:“到现在我也没有改变主意。” “那……那……” 不知道那什么,他那了两句也没有那出来,有一个女奴在一旁探头,明显是有话想说。 我招了招手,她急忙过来禀报:“爱西丝陛下,有个小僧侣想求见您。” “嗯?”我有点疑惑,难道还是为了卡布达的事?他已经烧成炭了不能做木乃伊,这个事实大家都明白的。 “他说,他从密诺亚来,有重要的消息告诉您。” 密诺亚?我立刻站了起来:“叫他进来,快。”我话一出口又改了主意:“不不,让他在外面等着,我马上来。” 曼菲士的脸比锅底还黑,我的心情却比阳光还要灿烂。正在念叨他就来了,这算不算说曹操曹操到? ms曹操这年月还没出生呢。 我急急的理了一下衣裳,又扶了扶头饰。其实我可以确定自己的妆饰一天都是完美的,但是…… 但是就是有些紧张。 “只是他的从人来了而已,又不是他来了……”曼菲士别扭的说。 “他的身份有些特殊,所以先让从人来的啊。”我微笑:“他自己肯定在神殿或是在宫外呢……” 我快步走出内殿,那个站在殿中的小僧侣身形果然很眼熟,就是一直跟在伊莫顿身边服侍他的那个。我心里一热,只觉得好多话全涌到嘴边,却一时说不出一句来。 “你……” 他慢慢转过身,形容憔悴的脸让我几乎不敢确认…… “爱,爱西丝陛下。”两行泪从他脸上流了下来:“大人……大人他回不来了。” 107 我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低声问:“你说什么?” 他的头重重的叩在地上:“大人……他,已经病故了。” “这不可能。”我说:“抬起头来,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到底伊莫顿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低,但说话说的很清楚。 “我们是上个月还有三天要完的时候回到了密诺亚,大人去神殿交接过,然后那天晚上没有回来。我想他住在神殿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是第二,第三天也没有见到大人。我去神殿打听,他们说大人并没有留宿神殿。到第四天大人才回来了,但是他脸色很不好,就象这几天都没有吃饭一样,整个人都没有力气。他没说去了哪里,我也没有敢多问。我们收拾行李准备返回埃及的时候,一位和大人交好的医官请他去参加宴会,大人本来不想去,但是那个人好象有事相求一样,一直待在屋里,我在外面也听不清屋里说的话。后来大人被他缠的不耐烦了,只好同意晚上去赴宴。因为那个医官曾经在一开始给大人治过伤,还引荐他去神殿容身,所以大人没有拒绝,应该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是大人这一去,就没有再回来过。我去医官家里找,他告诉我说大人染上了重病,会过给人的,不能够出门,也不能让我见他。他说大人就住在他的家中最好,这样也方便他为大人治疗照料,调配草药。我天天守在他家的门口,每天都在祈祷神明保佑大人。可是过了有七八天,他告诉我说,大人已经过……过世了。”他伏在地下,肩膀颤抖着,无声的哽咽气喘,只是不敢哭出声来。 “不可能……”我摇摇头,只觉得这整件事听起来简直象是个笑话。难道是伊莫顿自己要和我开玩笑,才让仆人来这么胡说八道? “他的体质那样好,自己的医术也不坏,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染上急病,而且还一病不起……” “小人也是这样说,但那位医官大人说,不知道大人是在哪里染上的病气,只是现在突然发作起来了,病来的太急太狠,又没有对症的药,所以,所以大人他才……” 我定定神:“你亲眼看到他得病,死去的吗?我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他既然没有回来,那么……那么他的遗体呢?” “小人一直没能见到大人,虽然小人苦苦恳求那位医官,允许小人去服侍大人,但是医官怎么也不同意,一直到医官告诉小人大人已经不治……他说尸身已经由他安排下葬了……” “意思就是你从头到尾什么也没有看到了?” 那个人愣了一下,明白了我的意思:“陛下的意思是说……可是,那位医官与伊莫顿大人交情很好的,小人跟随大人,见过他们常来常住,时常互通消息……” “那医官叫什么?” “叫图它。” 我点了一下头,叫过宫女来吩咐:“把朱利安叫来。” 那个仆人跪在原地,脸上又是灰又是眼睛鼻涕,脏兮兮的。 “把脸擦擦,别跪了。”我吩咐女奴:“端些吃的喝的来。” 我坐在那里,这件事听起来就很戏剧化,而且十分蹊跷,疑点太多了。伊莫顿这个人的生命力比杂草还要强,被我刺了一剑又流放也没有死,怎么会突然就生起急病来,而且一病不治? 那医官……一定有问题。 但是,这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呢?原因又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伊莫顿现在在哪里?他是不是平安? 朱利安来了,他这个人长的一点特色也没有,就是那种你见过三五次也没有印象,名字听过也记不住的人。这样的人,比较适合做一些……其他方面的工作。 “叫你来问问,密诺亚那边的达官贵人,你知道多少?” “不知道爱西陛下是要哪个?”他谦卑的说。 “有个叫图它的医官,你有没有印象?” 他点点头,闭了一眼想了想:“是,小人的探子调查过此人。他是负责给密诺亚王看病照顾他的医官,在密诺亚算是医官神官中很数得上的人物。这人今年应该有四十岁了,行事非常老成谨慎,有一个妻子和三四个妾,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密诺亚王与王太后都非常倚重他。” 这样听起来,这个人虽然通晓医术,可是应该不是伊诺顿的对手,算计不了他。 “还有没有别的事呢?” 朱利安躬下身说:“此人不是要紧的人物,既不富,也不贵,手中又无多大权柄,所以往日没有多加详查他。既然陛下吩咐,我让人紧紧盯着他,一定可以多挖出些东西来。” “好,”我点点头。 伊莫顿的这个仆人是他买下的奴隶,忠诚是没有问题,臂力也不小,干活跑腿都行,就是……头脑不够机敏。他能想起返回埃及来向我报讯,都已经算是一桩他做的难得的聪明事。我又反反复复的问他伊莫顿没有失踪之前的言行动向,他只能呆板简单的叙述,详细的他说不上来。我确认他说全是实话,而且肚子里再也没有什么存着的东西之后,让人带他下去休息。 我的情报还是不够细……主要是这个年代的谍报工作本来也就是很简单的,人员管理,可用的工具,信息的传递,这些都原始简陋,你再有手段,这情报的质量还是提不上来,而且时效性极差。 虽然那个仆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可是我却笃定,伊莫顿不会有事的。 他如此机敏果决,剑术超群,又很有城府心计的人,怎么可能会阴沟翻船被人害死? 但是,他也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所以才没有办法及时回到埃及来的吧? 我抬起来按住躁动的心口。 我遇险的时候,伊莫顿急急的赶去比泰多救我。但是他现在下落不明,处境堪危,我却…… 我却只能派遣不多的人手去探查情形,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他。 我靠着窗框,庭院里的椰枣树静静的洒下一片荫凉的影子,池子里的睡莲花露出莹白的花苞,可能是光线的错觉,花瓣看起来有些浅浅的蓝色。 我觉得自己好象变成了两个,一个正在焦虑不安,拼命的去想着所有的一切可能,要在那些简单的线索中找出更多的可疑之处和关键所在,另一个却茫然的注视着宫殿庭院中的景物,呆滞而怅然。 伊莫顿,到底在哪里?他现在是不是平安无事? 我坐在那里,把那仆人说的话反复思索。 伊莫顿去神殿,简单的交接应该只要半天功夫就可以结束。神殿说他不到傍晚的时候就离开了神殿,但是他的仆人却等到第三天他才回去。刚才我仔细盘问他的时候,他说伊莫顿回来时衣服上沾有很多脏污,他这个人一向很爱整洁,如果可以的话,他是不会去很糟糕的肮脏的地方,就算弄脏了衣服,能够换下来他也绝不会一直穿着。那个仆人说不上来更多,只说他收拾那件衣服,发现下摆还隐隐有些潮湿,可能是在浅水中行走过。衣襟上有潮污的土,还有苔藓蹭过的青绿色…… 他去了什么地方?潮湿的,低洼的,少人行走会生有苔藓的地方? 我想不出来。再者,那个医官为什么一定邀请伊莫顿去赴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宴会?除了伊莫顿还邀了哪些客人?那些人又是为着什么目的去参加宴会的?这些,那仆人是完全不了解的,我也就没有办法能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线索。他只能说伊莫顿开始是拒绝的,后来因为那个医官一再的纠缠他才勉强同意。并且当时他们已经在收拾行装,打算第二天就坐船启程离开密诺亚。这种时候去参加宴会,伊莫顿一定只想应付一下,不会喝醉酒而因此误事。 那么他究竟在哪里?那医官又…… 我没有去过密诺亚,对这个国家的了解也不算多…… 我忽然站直了身!我怎么忘了!我不熟悉,可是,有一个或许会了解很多关于密诺亚的情况! “塔莎?塔莎,带凯罗尔来!” 108 “密诺亚?”凯罗尔想了想:“我记得一些,但是了解并不多,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你想了解密诺亚的哪方面呢?” “把你知道的都说说吧。” “爱西丝,密诺亚,真的……真的还存着吗?” 我看着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个……”凯罗尔睁着一双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看着我:“密诺亚,它现在还在?” 我点了点头。 我对密诺亚所知不多,大概也就是常识性的知道一点。凯罗尔是历史系学生,研究古埃及和地中海爱琴海这一带,她了解的应该比我多。密诺亚文明曾经一度辉煌却又神秘消失,这我从前也是知道的,但是密诺亚从前和我没有关系,我完全没有必要去把这件事弄个清楚明白。况且密诺亚真的很神秘,首先爱琴海上大大小小的岛国基本上没有谁的实力可以超过它,而且他本身对自己的防备和保密做的特别好,我们的探子只能打探到一些众所周知的事,比如刚才那位医官的名声,还有就是密诺亚年纪很小,身体极差,其它的就是一些有名的贵人或是官吏的名字,对于其他的事情一无所知。伊莫顿上次回来的时候我也没有向他详细的询问过密诺亚的事情,但是现在情形不同了—— “是,它在。” 凯罗尔的眼神兴奋闪亮,一瞬间象是贪财者看到了满地黄金:“真的真的?这真是太伟大了,我真想亲眼看一看密诺亚的光辉文明!据说他们的抽水马桶下水道系统,房屋换气系统还有宫殿建筑,诗歌文化,还有他们强大的海军,多么伟大,又多么神秘啊……” 她看了看我的脸色,终于收敛了一些,可那种眉飞色舞的样子还是难以掩饰,低声说:“按时间算,这时候……这时候的密诺亚,似乎差不多到时候了……” “什么时候?” “大概就是……这几年间,历史上的密诺亚文明突然就消失了。后人众说纷纭,有的说是异族入侵,有的说是火山爆发。一切都是未解的,我也一直十分好奇哩。” “它的海军,你了解吗?” 凯罗尔诚实的摇了摇头。 “那么它的舰船,地理,王族历史和一些大概的别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她说:“其实,密诺亚是个很神秘的文明,后人对它的了解,只通过后来他们发展的古希腊文明和一些发掘出来的城市遗迹来推断……所以,所以……我一时,真的想不起来太多。” 我明白,我有点强人所难了。但是这丫头,平时用不着她的时候总是显摆个不停,用得着她的时候,她又派不上大用场了。 一开始我就叮咛过她不要对别人乱嚷嚷她是未来来的,也别告诉别人一些要紧的事情。对她来讲是无关紧要的历史,但是,那些事情在此时此地还未发生或是才正要发生。 凯罗尔那里也没有得到太多资料,可是她出去之后,守在殿旁的乌纳斯却低声说:“爱西丝陛下,有件事情或许您还不知道?” “什么事?” “密诺亚好象前一阵子派人来埃及,说要找好的医官呢。” “什么?” “听说是给他们的王治病,那个少年密诺亚王身体一直都非常糟糕,好象近一年来又恶化了,所以密诺亚王太后心急如焚,派了好多人到处去找好的医官。也有人到埃及来的,不过我们这里的医官问过他们王的病况后,都认为没有把握治。况且不去就无事,去了倘若有什么闪失,那恐怕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所以没人答应?” “是的,据我所知是这样。” 我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小金:“他究竟得的是什么病?” “这个,详情我并不知晓,不过我想医官们应该会了解一些情形,我去向他们询问一下。” 乌纳斯深深弯下腰,然后慢慢退了出去。 我的手触到一样东西。 手镯。 冰凉而沉重。 上面的花纹精致细腻,那蝎头蝎尾栩栩如生。看起来,好象不是黄金做成了蝎子,而是一只蝎子,忽然被变成了金质的,连扬起的螯都那么真实,仿佛马上就要扑上来狠狠的给你一下子。 这个东西就算没有那一段传说来衬托,看起来也绝不平凡。 以前我从来没有细看过他。 这是我要给他的礼物,可是…… 他现在人在何方呢? “爱西丝陛下。” 我转过身,背挺的很直。 乌纳斯低声说:“我已经问过了,密诺亚使者还没有放弃呢,他们分了两个人去上埃及了,大概也是寻找医者去的。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有位十分贤明的医者曾经在底比斯附近救过人,所以很想找到他同回密诺亚。” 我心里一动:“那医者,叫什么名字?” “他十分神秘,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不过……旁人都称他鸣沙。” 鸣沙? 我在猜,这个人,和我曾经遇到的那个人,是同一个吗? 小金,你原本的主人,是鸣沙吗? 我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当然没有打算得到回答。可是小金身体扭了两下,似乎真的对这个名字有反应一样。 曼菲士闯了来,第一句就是:“姐姐你别难过。” 我讶异的看着他:“我没难过,你这是哪跟哪儿啊?” “伊莫顿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他慢慢走过来,握住我一只和:“你要是难受……就哭一场好了。” 我摇头:“他没死呢,我白哭个什么劲儿。” 密诺亚……神秘重重和密诺亚,我心头的疑团越来越重。 109 我小曼几乎是鸡同鸭讲,他一门心思认定伊莫顿是已经死了,而我是拒不接受事实。 而我知道伊莫顿是绝没那么容易被人算计的,况且,如果真的有人将他暗害了,为了保险起见,应该将他的仆人一起杀了灭口才是,放他回来报什么讯?斩草不除根岂不是后患无穷?真有手段算计得了伊莫顿的人,绝不会露这么老大一个破绽而不自知的。 和密诺亚使者接触过的人,也并不能说清楚密诺亚王的病况。盖因为密诺亚来的求医问药的使者并不是专门的医官,他们只知道一些,什么王常年卧床不起啊,发病时呼吸困难异常痛苦啊等等之类,再详细的他们也说不出来。 呼吸困难?难道是哮喘之类的呼吸道疾病? 这种病就算在现代也是世界公认的医学难题,如果密诺亚王患的真是这种病,又不懂得好好调养治疗,那么…… 一切都隔着遥远的海域,伊莫顿,他怎么样了?他能够脱困吗?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够帮他?才能救他? “姐姐,”曼菲士有些疑惑的看着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霸道的说:“你是不是想去密诺亚?不行!我绝不同意。” 是的,去密诺亚! 我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我要去密诺亚! 活要见人,伊莫顿一定还在密诺亚。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找出来! 我拿定了主意,只朝他微微一笑。 曼菲士愣了一下,暴跳起来:“我绝不同意!绝对不同意!姐姐你不可以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大海上风急浪涌,那么危险。你是埃及女王啊,身份何等尊贵,怎么可以以身犯险……” “你放心,埃及女王当然是不会去的。”我低声说:“不过,神殿的乐礼祭祀和医官应密诺亚使者的请求,去为密诺亚王看病,这可没有什么不妥啊。” “不行……” 曼菲士的反对声,对我来说不具有任何阻挠力。 是的,我是他的姐姐,从前是公主,现在是女王。 但是,我更是一个女人,一个追寻着爱,要寻回爱人的女人。 我身陷比泰多的时候,他可以穿洋过海,为了我救我而闯到比泰多王都去。 现在他有危险,我怎么……能够若无其事,心安理得的继续过下去? “我一定会回来。”我伸手把曼菲士额前的金饰扶正:“曼菲士,你已经长大了,我也有我自己的人生……伊莫顿生死不明,我一定要去密诺亚。你不用太担心我,你有你的担子要挑起来。上次我和伊姆霍德布商量了几件事,他会详细的写出来呈给你看的。主要是针对比泰多的。比泰多王好大喜功,对埃及更是贼心不死。经过上次的事情,我们和比泰多早没有了合好的可能。但隔着一片海域,我们出兵是很不智的。耗费既大,又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我上次想的一些办法,都是花费很小而可以见到很大成效的。你回来和他细细的商量一下,看看具体运作办法。” “可是姐姐……” “曼菲士。”我握住他的手,低声说:“让我去吧。” 他沉默下来,没有说同意,但是也没有再说反对的话。 “河祭我来不及主持了,你送凯罗尔回去吧。只要让她进入尼罗河水里,河水自然会带着她回归到她的来处。”我叮嘱他:“你的勇猛我不担心,我只怕你遇事莽撞。我走了之后,你要一切当心,多多保重。” 曼菲士轻轻抱住我,低声唤:“王姐。” 这一声呼唤里,有许多许多东西包含在内。 事情进行的十分顺利,密诺亚使者在底比斯找不到他们想找的那位沙鸣,只好怏怏回返,不过珍贵难得的药材倒是带了一些回来。对他们来说,有一线希望都要抓住。所以,当一位医官对他们表示,曾经见过有些类似的病症时,他们立刻如获至宝,极力邀这位医官到密诺亚一行,并许诺重金酬谢。医官表示他是为埃及王族服务的,不能擅离埃及,于是密诺亚使者通过几个贵族搭上了伊姆霍德布,向他央告请求。伊姆霍德布在回报埃及法老王之后,不但同意了那位医官去为密诺亚王医病,还派遣了另外两位女乐祭和神官,一并去密诺亚出访,也可为密诺亚王祈福,同时因为爱琴海上有海盗,而且埃及与比泰多之间关系不睦,随行还有两队埃及士兵护送。于是这一次出行变成了国与国之间的官方行为,医官和随行人员的生命和待遇都自然更有保障。 我,自然是两位妇乐祭中的一个。 出海的那天有大风,我裹着面纱,抱着一架七弦琴,跟在神官的身后,一起上了密诺亚的海船。 密诺亚这边来的不是重量级人物,神殿派遣的也都是些小角色,以曼菲士的法老身份自然不能来送行,但是我还是在西奴耶带的一队士兵里发现了他。曼菲士扎着白布铜翅的头巾,目光依恋而忧虑。 曼菲士到现在还是认为伊莫顿已经过世,而我去的话,除了让自己彻底绝望之外不会有任何收益。他派出那些士兵的用意不言而喻。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坐船,与上一次自然感受全然不同。密诺亚不愧是海上霸主,海船的构造和工艺都比埃及要强出一截。密诺亚也有灿烂一时的文明。 只是后来一切都被时光湮没了,只留下一些隐约的痕迹供后人揣摩追忆。 110 爱琴海上起了雾,茫茫然的一片。 “我们快要到了。”密诺亚的使者对我们很是热情,把饮水,食物,较为宽敞的舱房都让我们优先享用。 我按住被风吹的飘了起来的面纱,回过头去说:“一路上真是辛苦了,承蒙你们照顾。” “啊啊,请不要客气。神官和医官们飘洋过海来到密诺亚替我王治疗,我们这不过是小小心意。今天上岛之后请先好好休息整理一下,等到明天一早,我王与王太后应该就会召见。”那个密诺亚使者态度谦和:“啊,您可以注意看着,前面就要看到我们密诺亚的火神雕像了。” 我转过头,还是看不到什么。 但是随即,一片山崖象是忽然从雾中跳出来一样,呈现在了我的视野中。 原来散在甲板上的人都发现了,惊呼着纷纷靠到这边的船舷处来。 那山崖奇峻,隐隐可以看到一个人的轮廓。 密诺亚使者骄傲的说:“那就是伟大的火神像了。” 黑影越来越清晰。 呵,这…… 这是希腊神话中的,奥林匹斯十二神之首的……宙斯吗? 有些象,但是,细节略有不同。 传说中的密诺亚离奇的消亡在历史长河中后,希腊悄然崛起了。这两者间真的有着不可切分的因果关系吗? 若是平时,或许我还有心情仔细观察岛上密诺亚的人情风俗,建筑和人文方面的东西。可是现在我却一点兴趣也没有,另一个女乐师倒是很兴奋,跑去请示医官,可不可以去外面买一些东西,回去带给神殿的其他乐师。医官稍稍犹豫了一下,我并没有看他,医官终于说,可以,但是天黑前必须回来。 那个女乐师叫拉比亚,年纪并不多大,二十多岁的样子。不过一直在神殿里没有与外面的人和事接触过,有点过分天真。 我只带了乌纳斯和伊莫顿的那个仆人出了驿馆。 “密诺亚的神官们很多时候都集中在王宫东侧的这间神殿……以前,大人也是在这里的。”他低声说,指了一下神殿靠东边的屋宇:“我们那时候就住在那里。” 我点了下头,缓步从神殿前经过。 密诺亚看起来十分繁荣,来往的人穿着打扮都带有它独特的风味。我跟着在前面引路的那个仆人,垂着头向前走。 “前面就是……” 仆人的声音忽然停下来。我抬起头,他愣愣的指着前面的那所屋子——如果那还能叫做屋子的话。 那里只有一片烧焦的断壁残垣,正有人在那里清理碎石焦砾。 我怔在那里,乌纳斯低声吩咐了两句,那个仆人上前去打听情形,我远远的听着,那边说的话断断续续夜里起火,全家都烧死在了里面。 是意外?是故意?这场突出其来的火,与伊莫顿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医官的全家真的都葬身火海了? 我来之前已经有了无数的想法,怎么都可以从这医官的嘴里撬出实情来。 可是……现在线索该到哪里去找? 我迷惘的站在那一片废墟之前,来的路上心中焦急难定,可是现在看着这一片焦土,我只觉得心里被挖去了一大块,空落落的,说不出的难受。 来时我一直不相信伊莫顿会已经…… 但是现在看到眼前的情景,我忽然触摸到了真实的,残酷的意味。鲜血与死亡就这样一下子扑到了眼前,我忽然间恐惧起来,伊莫顿他很可能,真的已经…… 乌纳斯在我身旁低声说:“我们先回去,其他消息再慢慢打听,总在这里引人起疑。” 我木然的看着他,乌纳斯垂下头,伸手扶住我向回走。伊莫顿的仆人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在我们身后,三个人回到住处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与我们同来的医官卡旦亚正焦急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怎么了?”我问:“有什么事?” “啊,您回来了……”他压低声音很快的说:“密诺亚王宫内传来消息,说是密诺亚王病情又重了,恐怕等不到明天早上我就得进宫去替他诊病。” “你不必慌张,密诺亚请我们来是法老许可放行的,密诺亚不得不考虑这一点。就算治不好病,想来也不会惹祸上身。” “可是,我却听说,密诺亚原来极有名的一个医官,就是因为……”他声音更低了:“因为治不好王的病,所以招致了杀身之祸。” 我慢慢转过头:“这消息,你听谁说的?” “刚才来了两个医官,他们两个在院子里的时候小声说的,密诺亚的话我能听懂一些,大概意思没有错。那一位医官,据说医术很了得,也非常有地位,可是因为这次密诺亚王病势光光久治不愈,所以……说他家是遭了火,但是许多人都猜,为什么起火却没有一个人逃出来,一定有原因令他们逃不出来。他们都惶惶自危,猜测说不定就是王太后派人……下的手。” “因为治不好病而杀人全家,这不合情理。”我说:“实在想泄愤,杀医官一个就够了,何必杀他全家?” 这中间,一定有别的缘故。 火烧起来需要一定的时间的,看那个医官原来房子建的样式格局,这段时间应该足够他们呼救逃生。但是既没人呼救,也没有人逃出来…… 不是火灾!一定不是! 可是现在线索全无,医官全家是已经死了。 那么杀死医官的人,或是势力,与伊莫顿的离奇失踪,会有什么联系吗? 111 乌纳斯低声说:“或许……” 忽然前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有人正在拍门。 驿馆的人前去开门,我仔细听了两句。密诺亚的话与埃及的虽然有些差别,但是我以前学过,也看过完全可以听的明白。 是王宫的人。 我看看卡旦亚医官,又看看乌纳斯:“恐怕我们现在就得去王宫走一趟了。” “不,您身份尊贵,不该以身涉险。” “既然已经在密诺亚了,在驿馆和在皇宫的分别也不大。”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这其间还是大有分别的。 更何况,我想要的答案,恐怕得到密诺亚的皇宫去找。 卡旦亚看了我一眼,走过去朝门外的扬声说:“什么事?” 外面来的是密诺亚宫中的侍卫,他们神情匆忙,并没有多说,只说请医官大人立刻入宫。 “您一定……”卡旦亚回过头来对我说,看看我的神色,他下半句话又咽了回去,改口说:“您一定要当心,跟在我身旁,不要与其他人说话,也别做什么可能泄露身份的事情。” 我点头说:“你放心。” 他摇摇头,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我转头看乌纳斯,他在我开口之前,已经说:“我陪您一同去。” 他的语气难得这样坚定,他额前的刘海斜到了一旁,我的目光和他的迎上。 那双眼睛是最纯正的黑,仿佛没有星月的夜幕,也象是有着磁力的吸石。 我想,他总不露出眼睛来,也是有他的道理。 “好吧,一同去。” 密诺亚的王宫有多少后来的希腊风格我已经顾不上看,王宫里来来去去的人都带着一脸焦急凝重的神色。 密诺亚王从小多病,他们早该习惯了才是,难道是这一次病势特别严重? 一个宫奴迎上来说:“医官大人请随我来,其他人请暂留外面等候……” 卡旦亚说:“也好,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吧。” 乌纳斯把身上的药箱取下来递给他。 我低声说:“你一切当心。” 卡旦亚没再说些什么,跟随那内侍转进了内殿。 王宫就依海而建,置身殿中也可以听到海涛起伏的声音,不知道何睡燃着薰香,浓厚的,让人觉得有些呼吸不畅的味道。我坐了片刻,实在是坐不定,总觉得胸口象是堵着一块石头。站起来在殿里走了几步,乌纳斯走到我旁边低声说:“请您镇定下来,在这里不可以出任何纰漏。” 我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说:“这股香味让我不太舒服。” 乌纳斯点了点头:“是太重了一些。我去问一声,给您端杯水来吧。” “不必了,”我缓缓的摇头:“我想,等一下也许就习惯了。” 但是情形并没好转,我做了几个深吸呼,反而觉得胸口越来越憋闷。乌纳斯的手抬了一下似乎是想扶我,但是毕竟没有伸过来:“您坐下休息一下,我去端杯水来。对了,”他从腰间摸出一片似乎是用什么腌过的树叶子:“您含着这个,可以提神的。” 我接了过来,这种叶子我从来没有见过,细窄,叶片很厚实的样子。 “这是什么?” “这个有些苦味,一开始会不太习惯。”他说:“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但是提神是很有效力的。我去去就来,您不要随便走动。” 他的脚轻且快,我扶着墙慢慢坐下,觉得脑袋里好象塞满了棉花一样。有些肿涨,又觉得虚飘飘的,我抬手摸了一下,脸孔有些微热。 我将头贴在一边的墙壁上,打磨光滑的大块石头触感冰凉,感觉似乎舒服了一些。一旁的石柱是白色的石头,略有一点铅灰的颜色。上粗下细的柱子风格特异看上去,或许平时看起来,视觉上会感觉着上下一致,但是我现在的角度看,只觉得柱子就要向我倒下来了一样。我靠在墙上,墙壁上挂着大块的色彩艳丽的织毯,上面多半是大海和天空的景色。我现在看过去只觉得一片蓝蒙蒙的。 我的手背探进织毯底下,贴在石头上。 这不是个该燥热的季节,那么就是我的身体在发热。 这薰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以前从不知道我会对这类东西过敏……还好藏在袖子里的小金似乎并不受这东西影响。 我现在对薰香这类的东西,总是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感觉。 手指无意识的在墙上缓缓游移,掌下的那一小块地方被捂热了,就换一个地方再寻找凉意。 指尖似乎滑进了凹进的墙缝里面,我晃了晃头,想让自己清醒些。手指向外拔的时候,却突然觉得指下的石缝,似乎有些不太对的感觉。 我另一只手抬起来按揉额角,稍稍觉得好一些。 织毯的底边没有钉死,手试着还可以再伸进去一些,但是摸不出什么端倪。 我取下一根发针,轻轻的将织毯的一侧划开了一条,然后手继续向里伸。 这一块确定是不对头。 我以前和伊莫顿研究过一些常见的机关术,现在我寝宫后面的那间放东西的密室,机关还是我自己设计改良过的。 王宫有些暗道密室,实在是常见的事情。 我犹豫一下,正想着要不要缩回手来,手指勾住了一个金属环,我试着往回抽了一下,没有什么动静。 我刚刚把手缩回,忽然听到硌硌硌的声音响起,沉闷的,咯吱咯吱令人齿酸的声音。 我扶着墙站起来,刚想迈开步。脚下的石板地忽然间向底翻转,我虽然扯住了石柱上系住帘幕的穗绳,可是却无法稳住身体,整个人向地底直坠下去。 眼前一黑,我急急抬头向上看,那块石砖又已经翻转合拢。随着我落地的一声闷闷的声响,所有的光线一瞬间都消失了。 112 我在空中无法保持平衡,好在似乎离地面并不太远,我的肩膀先着了地,落地时重重的震荡令我几乎痛的晕过去,等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肩膀着火一样的灼痛着。我急忙抬手去摸,忍着痛确定了一下,好象骨头没有大伤。 可是……真痛! 我踉跄不稳的站了起来,什么也看不到,这里寂寞,黑暗,带着一股地道不通风而特有的潮霉气味。我呛了几口,只觉得那股霉味冲的人要落泪。 “小金,你没事吧?” 手腕上小金轻轻的滑动,看起来并没有受伤。 我松了口气,仔细聆听,头顶没有任何动静。地道里也是死寂一片,偶尔有一点细微的呼呼声响起,应该是海浪或是海风。 这密道应该有别的出口,而且这里似乎并没有藏着什么毒虫怪兽。我伸手入怀,摸了一粒珠子出来。它有着微微的淡绿荧光,并不特别明亮,我起先带着只不过为了有趣,有时候也会拿出来把玩,但是在这完全漆黑的地方看来,那团光实在是重要且必要。 这条地道看起来绝不是新开的,恐怕已经年深日久。而且和一般的密道不太一样的是,这里看来并不是做藏贮某些东西用,或是为着逃生的准备。因为两样所需要的条件它都不太具备。如果是贮藏东西,那么它显然不够格。如果是为了逃生,那前面这五条岔路,没有一张详细的路线图,恐怕没谁能认出哪条是生路。而且,就算有路线图,我也很怀疑,这么一模一样找不出分别的道路,有谁能分的清楚。 现在糟糕的是我没有办法回地面上去,在墙上四处寻找查看了,那机关似乎只能从外面开启,从里面是无法打开的。乌纳斯回来找不着我…… 我该怎么离开这里?这地道是做什么用的?又会通往什么地方? 肩膀越来越疼,整支左臂都又硬又重抬不起来,也使不出力气。 我静下来想了想,低声说:“小金,这里以前有没有人经过?你能不能闻到气味?” 小金咝咝的发出声音,从我手腕上脱开身滑下去,游在我身前的地下。 “那我可就靠你了啊。” 我拿着那粒珠子照亮,跟在小金的后面。它选了一条靠右边的岔路向前蜿蜒游走,我一步步的跟在后面。 这底下真冷,一种潮湿阴郁的感觉,让人觉得身体都沉重起来了。我走一段,稍微歇一会儿。虽然没有办法知道时间,但是我一直在心里默默数数。如果没有弄错,该有一个多小时了吧?这地底下简直是个庞大的迷宫,到处都是岔路,更要命的是所有地方看起来全都一模一样。我身上有一把锋利的小刀子,藏在鞋子中的,在走过的路口上都画了一个小小的符号做标记。潮湿,低温,黑暗……我觉得体力流失的很快。 小金引路,应该不会有错,而且我也没有看到墙上路口出现我画过的标记,说明没有迷失方向,不是在原处兜转。密诺亚的建筑水平的确很高,这迷宫修的如此宏大,恐怕比地面上的王宫规模还要大得多。只是风格与建筑习惯与埃及的完全不同,与我了解的别处的也完全不一样,没有规律可循。难道建这里的人本来就想在地下建一座迷宫?可是这有什么用处呢?没有实际意义又建来做什么? 现在乌纳斯该发现我不见了吧?他一定焦急万分…… 这一点,我可以确定。 这个孩子对我,和普通侍卫不一样。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对这些事情也绝不迟钝。不仅仅是因为那一次我们在宫外相遇过。 越走地势越是向下的感觉,大海的声音似乎更清晰了。 这样的话,要走出去也不难。 但是小金却在这时停了下来。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头在地下点点点的,不肯再向前走。 “怎么了?” 我低声问,绿莹莹的珠子的光芒映在小金一身鳞片上,它看起来不是金色,而是有些诡异的银绿色。 小金原地踌躇了一阵,忽然扭转身朝另一边游走,偏离了我们一直以来的方向。 “小金?小金?” 我喊了两声,它却头也不回。 这家伙是怎么了? 难道,那边有出路?又或是,有什么吸引它的东西? 小金是追随着前面的人经过的气味,才领着我的走了这么长的路。难道是那个在我之前经过这里的人,在这里改变了方向? 我用手捂着已经渐渐疼的麻木了的肩膀,紧赶了几步追了上去。 小金发出细细的,不安的咝咝声。 它到底是感觉到什么了?我的心里也越来越不安,每走一步胸口都闷闷的震动一下。 这迷宫肯定不是建来无用让人走一走放松休闲用的。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用途才对。 既然有用处,那又会是什么用处? 前面越来越宽,比刚才的道路宽多了,而且,石壁的顶似乎也变高了。小金停了下来,我看到,前面是台阶,往上去的台阶。 它回过头,轻轻的摇着尾巴,不再向前。 那种身体姿态,是在犹豫,还是在催促我自己上去? 我第一次觉得如此彷徨。 该如何选择? 113 我一步一步的,朝石阶上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的害怕。 我能感觉着,这石阶上面,有我绝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但是…… 逃避不是我的性格。 那样东西,它存在着,不会因为你不肯走近,它就不存于这世上了。 眼前似乎亮了起来,身体觉得越来越冷。 上面是什么? 难道是一大团冰吗? 这里这么寒冷,似乎没有别的解释了。 石阶上面,我面前果然是一堵厚厚的冰块砌起来的墙。墙里面有冷冷的幽光透出来。和我手里的珠子的光芒,很象。 这墙后面呢?又是什么? 为什么小金要到这里来。 这里,到底有什么。 这砌的整整齐齐的冰块里面,隐隐可以看见……一个人。 一个人,被冰堆在中间。 我缓缓的抬起手,想去把这冰搬开。 可是我的手使不上力气,手触到冰上,就粘在了上面,用力一抽手,手心里的皮被粘了一层下来。 我一点也没有觉得冷,也没有觉得疼,想要再伸手去搬冰块的时候,有个低沉的,嘶哑的声音说:“你要做什么?” 我蓦然回首,一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我的身后。 这人是谁?或者说,他……是人吗? 他缓缓的靠近:“你认识……冰里的人吗?” 我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我回过头来看着那冰里隐约的人影:“我情愿……我不认识他。” 小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靠近了过来,但是它不能靠近这冰块。蛇的血……是冷的…… “如果你认识他,我可以帮你。”那道人影说话声音嘶哑难辨。他的身材高的不似人类,体形怪异,声音更是奇怪。 “好。”他说,伸手轻轻攫起一块冰,放到一旁,似乎拿的不过是纸糊的一个空壳。他放下一块又拿一块,动作很快。就象是……就象是这里由他堆起来的这么熟练而轻快。 冰块一块块的减少,冰里的人影,也越来越清晰。 那个人…… 那个人! 我扑过搬开剩下的冰块,连推带拥,跌跌撞撞的终于将冰块全部移开。 有个人,就静静的躺在那里。 他看上去,安详的就象睡着了一样。和我手中一样的珠子静静的散放在他的身周,映得他看起来,象是一尊玉石做的人像。 我的手指触到他。 冰冷的,紧硬的。 这不是活着的人…… 他,死了。 伊莫顿…… 为什么,这是怎么了? 我一直相信你没有死,我相信你。 但是你却躺在这里,躺在一堆冰里。 他的身上没有伤痕,面容也那么平静。 我缓缓的伸出手,指尖轻轻触摸着他的眉心,他闭起的眼睛,他冰冷的脸庞和鼻尖。 伊莫顿,你能不能,再睁开眼睛…… 再看我一眼。 我那么远,那么远来找你,你不再看我一眼,你能甘心吗? “你这颗珠子,是他送给你的是不是?”那个人瓮声瓮气的说:“你就是他要等的人吧?上次他走的时候,我送了他这珠子,让他可以送给……他喜欢的姑娘。就是你吗?” 是的,这珠子是他送给我的 我问他:“你是谁?” 那个人愣住了,念叨了几句:“我是谁?我是谁?” 我转过头去,看着躺在那里的伊莫顿。 原来这颗珠子是这里来的…… 我不知道自己已经说出了声,那个人说:“是啊,这珠子只有我才用得着。在这里,我用它来照亮……” “这里没有火吗?”我呆呆的说 “火?”他发出古怪的声音,又象哭,又象笑:“我从来没有拥有过火,我只偷偷的看过……火神的恩赐,不会落到我这个被诅咒的怪物身上。” “行了,你吓不倒我。”我缓缓说:“你明明是人,不是什么怪物。” “我不是怪物吗?” 我不理会他,费力的想把伊莫顿抱起来。可是他的身躯就象是铁打石铸的,我无法将他移动分毫。 “你,受伤了……”那个人有点慌乱的说:“得治伤……” 我想把伊莫顿抱起来。 他不该睡这个地方,我要带他回去。 他答应了,要回埃及。 我们要在一起,他承诺过的。他不计较我不能和他公开恋情,不在乎我不能和他正式结婚,他说,只要我们在一起…… 他说要教我观星,他教了我很多东西,以后,我们还会在一起,很久,很长久的时间…… 所以,你不能一个人躺在这里。 我带你回埃及,我们以后,不会再分开了吧? 伊莫顿,你是个很重信诺的人,你答应的事,怎么可以食言呢? 是不是?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我们,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你不再陪我了吗? “你……”那个列象怪物一样的人惊讶的说:“你哭了……” 我哭了吗? 不,我没有哭啊。 “人的眼泪,怎么是……是红的啊?” 我抬起手,在脸上抹了一下。 是的,在莹绿的光芒里,我能看到,我的手指上,结了一层冰霜。 指尖上,红红的。 我流的是泪吗?泪有红色的吗? 那个人往前踏了一步,手伸出来,似乎也很好奇的,想看看我眼睛里到底流下的什么。 我只觉得身体越来越重,终于再也无法支持,一头朝前栽了过去。 114 “你醒了?” 那个粗哑声音的家伙在一边说,不知道是兴奋还是不安的在搓着手:“我……我担心……” “没关系的。”我缓缓坐起身来,那个人盖在我身上的,是一件十分华贵的,却显得脏污而破败的斗篷:“我不会死的。” 那个大个子好象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沉默的蹲在一边。他即使蹲着,也大约有个成年人站的那么高了。 小金就躺在我的身边,显得蔫蔫的没有精神。 你很伤心吗?小金? 我却为什么并不觉得难过? 我只是……很想,很想去做一些事。 一些应该去做的事情。 “伊莫顿……他现在怎么样?” 他说:“我又把冰砌起来了……” 我沉默了,然后过了一会儿,问他说:“你……是谁?” 依稀有点印象,这个问题我问过,但他的反应很奇怪。 “我的名字……以前,没人问过……” “是吗?” “嗯!”那颗大头重重的点下去:“我……叫安多司。我的名字叫安多司。安多司。” 我点点头:“谢谢你帮助了我,我叫……爱西丝。” “你也从埃及来的吗?”他问。 “是的……我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 他又搓手,看起来,这是他不安的时候,一定会做的小动作。 “谢谢你,真的……安多司,谢谢你做的一切。”我低声说:“请你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 “我,我也不太清楚……”他磕磕巴巴的语速,很容易让人认为他是在说谎话。不过他的眼神,却又显得……诚实。 “他离开了很久,然后再回来的时候,显的,很狼狈,他说惹了些麻烦,还得尽快离开。我有些舍不得,那以久以来,我只断断续续的和他说过话,他给我拿了酒,还有别的,很好的东西来……这次,他来的时候,已经非常虚弱,他背上有很大的剑创,不知道是谁刺的……他还没有说出来,就已经……” “你们,怎么认识的?”我插了一句。 安多司说:“我喜欢……听神殿的唱歌声,有次去,被他发现了……” 我抬起头来:“你可以出去?” “不,”安多司黯然的说:“我从没有……离开过这里。不过,这地宫,很大,几乎可以到达,整个岛。我可以,从这里,到另一个地方去,但是,不能让人看到我。”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低声说:“你不想到地面上去吗?” “什么?” 安多司一下子站起来,幸好这石洞洞顶够高,否则他也许会撞破头。 “你想到太阳底下去生活吗?和别人交往,说话,认识很多人,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情……” 他忽然泄了气,又蹲了下来:“我没有办法出去……我是个,怪物。” “胡说,是谁告诉你的?” 他沉默了半晌,说:“我母亲……” 我忽然间想起一点点东西:“你母亲,是王太后陛下吗?” 他点了点头。 “她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可是,我和别人……不一样……” “是的,”我说:“是不太一样。” 他看起来想把自己缩起来似的,肩膀都塌下去了。 “你更善良,也更勇敢。”我说:“你的弟弟密诺司,他什么也比不上你。” “不,可是……”虽然我的话颠覆了他一直以来的认知,但是但凡失望了太久的人,有一点希望,他都不会放过,希望可以牢牢抓紧。 “其实,如果当初你没有被王太后隐藏起来,而是堂堂正正让你以神子身份,继承人的身份出现在人前,也未必就有人会对你说,你是个怪物。他们会说你不愧是神子,天赋异禀,与众不同是应该的,是理所当然的……” “啊?”安多司已经呆了。 “是这样的,只要第一个人说好,第二个人也会自然的说好,这是人之常情。”我说:“只可惜,你被误了。” “为什么?那,母后她为什么……” 安多司心里绝对不是没有怨恨的,只是他的怨恨,长久以来都被压制住了。 “安多司,其实,你在这里也未必就是完全不幸,外面的世界,也是很残酷的。”我苦笑着,抱起膝盖,安多司别看粗头大个儿,却非常细心的把那块脏脏的斗篷拿起来给我披上。 “我的母亲,死的不明不白。我弟弟的母亲,被刺客下了毒,辗转了许久仍然死去。我们的父亲,也是死于毒酒之下,我们身边的人,没有一个能去相信,所有人,都可能是敌人,都会杀你……我和弟弟相处的还好,但,那是因为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如果我威胁到他的王权,他一定对我也不会手下留情。安多司,你弟弟并不知道你的存在。你觉得,如果他知道了,他会怎么对待你呢?还有王太后,当时她要藏起你,真的只是为了保住你的性命吗?还是为了,她自己?为了王位,亲人相残的例子,可是时时处处都有的啊。” “不,密诺司,他不会的……我母后,她对我也很好!”安多司大声说:“这些东西,可以照亮的珠子,这地宫的珍宝,都是我的,她……” “这些珠子,这些珍宝,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放在这里,放在别处也是一样安静的摆放着。”我说:“密诺司王,我没有见过他,所以,我也不知道……”我让他自己安静的消化了一下,然后说:“安多司,你能送我离开这里吗?” “你,你要离开!” “我失踪了这么久,跟我一起来的同伴会非常担心我的。” “可是,可是……” 我说:“我还会回来的,伊莫顿还在这里,你也在这里。”我说:“我得回来接他,带他回埃及去……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想帮助你,重返地面上去,你帮助了伊莫顿,也帮助了我,我非常感激你,我很想回报你的。” “不不,我不是想要什么回报的。”他说:“我……我只是,很久没有和人说话了。你,你真的很漂亮,和,和他说的一样……” 是吗? 我觉得心尖似乎被扎了一根针,疼的几乎整颗心都紧紧的揪了起来。 不过下一刻,我说:“你也很好的,安多司,如果你生活在别处,会有很多姑娘仰慕你,你也会象伊莫顿一样,拥有真爱。” “我?”他喃喃自语:“我可以吗?她说,我是怪物,别人会怕我,我会被杀死,所以我只能,躲起来……” “也许王太后是真的想保护你,毕竟,她是个母亲,你看她对密诺司王,就非常照顾,政务这种劳累的事,他就不必做,全由王太后来决断的,她是个非常英明而且强悍的母亲啊。”我扶着墙慢慢起起来,小金自动游回来盘在我手上:“安多司,伊莫顿还是要麻烦你看护……现在,能送我回去吗?我住在王宫西面的驿馆里。” “好,”他说:“你的伤,我给你……弄了一下,不太好,你也得回去治伤的……”他在我面前转过去,伏下身:“上来吧,我背你过去。” 我的身体状况的确不行,安多司的背,又平又宽,肌肉弹性坚实,充满了力量。 他的速度极快,在这黑暗的地下,他几乎象蝙蝠一样不用眼睛也可以辨认道路,而且他对这地宫真的非常熟悉,决定了方向就丝毫也不犹豫。 大概只过了十分钟的样子,安多司停下脚来,微微侧过头,声音很低,对他来说应该已经尽量柔和了:“那里有一条向上的竖井,与驿馆后面的一座小神殿相通,上去后挪开神像就可以了。” 不等我说话,他又说:“你手臂使不上力的,我帮你。” 他把我往上托了一下,推开石壁,然后抓着墙上的石块向上攀登。 等他推开石像,我重又看到天光的时候,夕阳的金红色让我一下子闭紧了眼,泪水疯狂的涌了出来。 这地底的一切,就象……一场恶梦。 可是,若真的是梦,那就好了。 “你,多保重。”安多司的脸隐在黑暗中,语气中的留恋不舍,我就是再迟钝也听的出来,然后他忽然把一样东西塞给我:“这个给你,再来的时候用得着。” 他抬手拉转石像,向底下跃去。 我看看手里,是那颗,用来在地底照亮的珠子。 115 “您!”一个埃及兵先发现了我,幸好他的自控能力还不错,我抬起手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立刻消音,行过礼又压低声音说:“我马上去禀报队长和医官大人。” 我点点头。 乌纳斯来的比我想象的要快,他眼睛赤红,身上带着凌厉肃杀的气息,几乎象一只受了伤完全失去了理智的野兽。 “乌纳斯。”我站了起来,医官正替我处理肩膀的伤:“别多礼了。我知道,你一定一直在找寻我,为我担忧奔波。” “爱西丝陛下。”他站在我面前,紧紧咬着唇,他脸上的神情让我也觉得触目惊心。 “别担心,我的伤不要紧。”我低声说:“王宫下面有秘道,我掉下去了。” 停了一下,我听到自己很平静的说:“我找到他了,伊莫顿……” 乌纳斯做了两个深呼吸,我感觉他身上的那种凌厉终于稍退了一些。 “伊莫顿大人他……为什么没有保护您一起回来?” 我转过头,看着窗外已经落下去的太阳。 “他不会再回来了。” 伊莫顿,他静静的躺在冰里,永远的…… 永远不会再回来,永远不会再…… “陛下,”医官轻声说:“您的手臂,十天之内都不能够用得上力,需要好好休息。” “密诺亚王宫的人知道我曾失踪这件事情吗?昨天去替密诺亚王治疗情况如何?” “他们……”医官说了两个字,乌纳斯打断了他说:“你先出去吧。” 医官没有再说什么,把桌上的东西收了一下。他脸色也显得很憔悴,恐怕从昨天夜里一直到现在,他们没有一个人休息过吧? 乌纳斯低声说:“密诺亚人并不信任我们,所以昨天神官只进入了密诺亚王的房间的外殿,连里面都没有能进去。密诺亚神官和王太后商量之后,还是给密诺亚王服用他一直服的药剂……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心思理会我们中间少了一人,” 我点点头:“我是在我们停留的那间偏殿的挂毯后无意中发现了机关,然后一直被困在地下,我看到了……” 我的声音顿住了。 不是我停了下来,而是声音就象是消失在了空气中一样。 我又试了一次,可是仍然没有办法说出伊莫顿的名字来。 “你别说了。”乌纳斯的声音很低:“不想说就别说了。” 我并没有痛不欲生,也不想嚎啕大哭。 我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噎住了喉咙,让我说不出话来。 乌纳斯的手伸过来,很缓慢。 我看到了却不能移开。 他的手,缓缓的握住我的。 “爱西丝陛下。” 我看着他,嘴角微微的弯了一下:“别担心,我没事。我现在想的,是我们的事,还有,伊……他是怎么被杀的事情。我没有伤心的时间,也没有软弱的权利。你……去休息吧,我想,接下来的路,一定不好走。” 乌纳斯沉默着,一直没有出声。 “去吧。” 他跪下身吻了一下我的衣摆,缓缓退了出去。 我向后靠在椅背上,不知道为什么。 感觉身体里装了很多东西,积蓄了好久,让人觉得痛苦。 但是又宣泄不出来。 伊莫顿,你是那样的睿智,勇武,你也可以预知危险的到来吧?即使这样,你还是冷冰冰的躺在了黑暗的地底下。 杀死你的人是谁,几乎是呼之欲出。 一般的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在密诺亚,有这样能力的人,也是寥寥可数。 拥有王权的,拥有军权的,或是拥有神权的? 这三种,是哪一种? 王太后么?她正忧心自己小儿子密诺亚王的病势,而且,以伊莫顿一个外来神职人员的身份,与她见没见过面都是个问题,她,不大可能。 军权?似乎军方的一号人物是尤塔将军,此人据说十分勇武超群,好象是并不在岛上,带领密诺亚海军去扫荡爱琴海的海盗去了。 还有就是,掌握着神权的人。 他们,和伊莫顿相识,相处,也许,就有杀人的理由……应该从他们那里下手。 我第一次,觉得这样巨大的空洞和茫然。 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可是……做了之后,我会快乐吗? 这么做,真的有意义吗? 即使我把害死他的人全杀了,他也不会再回来了。 与上次,不一样。 与那一次我刺伤他不一样。 那一次他没有死,最后还回到了我的身边。虽然我刺他那一剑,可是他从来没有怪我。 伊莫顿。 可是我现在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一件事了。 让所有伤你的人,都一起去接受阿努比斯的审判吧。 那个时候,请你等在生死两界的门前,看着这些仇人一个一个的死去。 伊莫顿,我还能够做些什么?能为你,做些什么? 这些事,我一边觉得悲伤,一边还是不停手的去做。 因为我不知道除了这些,我还能做什么。 116 进入密诺亚神殿之后,我和卡旦亚医官都沉默不语。他是因为可以感受到神殿中人那种明显的排斥与冷落,我们虽然是来向神官交付从埃及带来的一些经文和药章,但是他们看过来的眼神却分明不善。 我把面纱系紧,垂着头跟在医官身后。有一位密诺亚神官来请他进内室说话,但是我想跟进的时候却被拦阻了。那人有些居高临下的傲慢,说是女子不可入内。 卡旦亚医官正要反驳,我垂下头低声说:“那么我在外面等大人出来。” 他为难了一下,上一次分开,我就离奇失踪,也难怪他一朝被蛇咬,现在开始提高警惕,犹如惊弓之鸟,那个密诺亚神官又催促了一次,他只能低声说:“你千万不能乱走,就在这里等我,我交付完东西立刻出来。” 我低声答:“是。” 他跟着那人进去,还不放心的回了两次头。我一直站在原处,直到他转了个弯再也无法看见。 若是再把我弄丢一次,想必他可以直接自杀谢罪了。 可是,我今天一起同来神殿,本来就是另有盘算的。 他刚刚不见,我已经转了一个弯,进了另一条走廓。 我依稀记得,伊莫顿说过他在这里的神殿里有一间自己的屋子。 他虽然说的并不太清楚,但是这我再问过他的仆人,结合这里的建筑特征来找,一点也不困难。 靠左侧的走廓上有三扇门,我前后张望一眼,走到第一扇门前,听听里面的动静,拿出一根发针轻轻将上面的锁扣打开,闪身推门而入。 屋子里很简单,而且能搬的东西恐怕都已经搬空了。伊莫顿自己收拾过之后,一定又有人来这里清理过,墙上一定钉过什么东西,已经被取走,只留下了一点钉痕在那里。地下的桌椅板凳显然都被移离了原位,地下还有一点细小的碎的陶片,有什么东西在这里打碎过。小小的气窗透进一点光来,这间已经废弃了的屋子里有一股……令我伤感的味道。 我些恍惚的靠门而立,忍不住去怀想,伊莫顿在这里是怎么度过他的时光的。他会坐在桌旁,用刀笔刻划土板或是木片,他会凝神思索,他会…… 会想起我…… 到了今天我无论如何想象,都已经不可能找回当时拥有一切的时光。 一切都不能够重来了。 按伊莫顿曾经告诉我的,他这间屋子里另有天地,那些密诺亚人虽然也精明,但是有些地方,却未必能够全看得穿。 伊莫顿这人做事情周全细密,除了那年被我刺伤,还有……还有这一回的结果,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失算。 我走到那张桌子前。这张木桌粗朴坚实,桌面打磨的光滑。 那些人应该没有想太多,这张桌子应该还是原来的那张,看地下的痕迹就可以知道。 我俯下身,手臂伸到桌面下。 手指在桌底缓缓游移摸索,有一点不太显得的花纹。 是的,和伊莫顿的旧习惯一样。 他原来的桌下也有这么一个暗格,若不是他说出来,我也绝不会找到。 我回忆着他说的手法,缓缓旋转着打开暗格。细微的,铜钮与木板摩擦的声响。 我有些失神,但是手指已经探进暗格里去,触到了一个细长的盒子。 伊莫顿一准会将极重要的东西藏在这里。 会是什么? 会不会……可以找到他被杀害的原因? 究竟,凶手是谁? 我的手指有点抖,飞快的打开了那个木盒子。 盒子里的确装着东西,却与我想的,全然不同。 不是我猜测的,可能会有的什么秘密,又或是,某人的把柄。 不是他可能丧命的原因。 盒子里是一段短短的木笛。 这笛子我认得。 是我成为爱西丝之后,第一次去神殿,从他那里挑来的几件乐器中的一件。 我曾经很喜欢这笛子,拿在手中把玩吹奏。 后来,我不太记得把它放到哪里去了。 却在这里,隔了遥远的一片海域,在这遥远陌生的密诺亚重新看到它了。 是伊莫顿将他收起来了吗? 我的指尖触到了笛子,象烫着一样缩回手来。 伊莫顿…… 你最重要的秘密,收在这里的宝物,竟然是这么个不起眼的笛子?但是,既然你这样珍重的把它收藏起来,为什么要离去的时候,收拾了其他一些东西,却没有把这支笛子一起带走呢?是来不及,还是…… 还是…… 门外似乎传来人走动的声音,我来不及多想,将笛子揣进怀里,闪身避到门后。 门外的人只是经过,低声说着话又渐行渐远。 我轻轻将门闪开一条缝,走廊里空旷无人。 我一步步走回刚才与医官分别的地方,怀里的笛子明明只是木制的,却觉得自己象揣着一块火炭在怀里一样,灼烫生疼。 密诺亚神殿人并不多,我一来一去,只有两次闪躲起来避人。这里看起来并不象是有干什么惊人秘密,值得去谋害另一个人的性命,当然,这只是看起来。我停下脚步,卡旦亚医官从走廓那头走过来,一看到我,马上露出放心的神情。 “已经交割完了?” “唔,但是现在还不能离开。”卡旦亚低声说:“格拉多斯神官不在,但是传话回来说要与我再一起研讨带来的几页纸上写的药草配方,他进了王宫中午才能回来,得等他回来解决了这件事才能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格拉多斯?”我有些疑惑,这名字,我似乎听过。朱利安以前送来的情报中好象就提起过这个人。 “神殿中最有权势的,应该是格拉多斯神官……”卡旦亚低声说:“他在密诺亚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王太后十分信任他的。” 我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看着前后都没有人,卡旦亚低声说:“密诺亚的神殿看起来似乎外松内紧,刚才我在后面,发觉那里有几个人神情特别严肃谨慎,似乎与别的人不太一样。 我点点头。 密诺亚王宫所在的这片岛上一眼望去就如同全不设防的一座岛,连王宫的宫墙都称不上有什么了不得,有许多地方沿着山坡而建,压根就没砌墙。 来之前的确不敢相信,密诺亚称雄爱琴海,但是王宫居然是全不设防? 不,不是如此。 恰恰因为海军的强大,所以才有这样的自信,岛上不设海防,不设宫防。 不过,密诺亚人是不是也太……自大了呢? 埃及也是一时之雄,但是周围却遍布对它虎视眈眈图谋算计的目光。稍有不慎,就难免阴沟翻船。 密诺亚周遭的那些岛国,就对它这么服帖顺从吗? 绝对不会。 密诺亚的好日子就只有这几年了,但到底它是怎么覆亡的,在历史上都是一个难解之谜。 百年后崛起的古希腊,据说就是承袭了密诺亚的文明。 我们午餐安排在神殿后面的一间屋子。这间屋子很大,看来平时神官们大概都在这里用餐。 我们的位置在靠边的地方,密诺亚习惯与埃及大不相同,埃及神官是不吃鱼的,但是密诺亚这里,似乎用鱼肉做的菜算得上佳肴。 除了我们也有别人在这里用餐。 我面向墙壁,吃了两片面包就没有再吃东西。卡旦亚也没心情吃东西,象征性的动了一点,低声同我说:“不如……您先回驿馆,我这里的事情忙完也就回去了。” 我想了想,在神殿从表面上找什么线索是不太可能了。 “也好。那么你自己多当心。” 他舒口气:“是,我知道。” 神殿的仆人我向外走的时候,有人同我迎面走来,我避在一旁,垂下头。 那人走到我跟前,停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 一旁的人仆人恭敬的答:“大神官,这是从埃及来的人,跟医官一同来送经文的女祭师。” 我低声说:“大神官好。” “唔。”那人沉声答应了一声。 大神官,就是那个叫格拉多斯的人吗? 我抬起眼偷着打量他。 这人个子很高,肩膀也宽,眉毛既粗且黑,黑色的头发微微卷曲,脸宽额阔。这样一看并不象个神官,倒象是个武将的样子。 他,会是暗算伊莫顿的人吗? 117 “我还有事要问埃及来的医官,怎么这就走了?” “只是这位女祭师要先回去,埃及来的医官还在留在神殿里。”那个仆人急忙解释:“您的吩咐我们绝不敢误事。” “是这样……”他向前走了一步,忽然停下来,转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马特……”我低声说:“我叫马特。” “是吗?”他并不意外,埃及神殿中有许多人因为对神的崇敬而取和神明相近相仿的名字,不过,也只有优秀的人才能这么取。密诺亚似乎也有这样的习惯。他没再说什么,跟从他的人小声说:“大神官,下午还有许多事情在等着您安排……” “知道了……” 我目送他和两个仆从缓缓走远,忽然向一侧转过头去。 我的直觉告诉我,那里有道目光在窥测。 可是…… 那边远远的只有一道墙,并没有看到有人。向左看是整齐的一排廊柱,右面则是个小小的花圃。不知道什么时候云堆了起来,太阳已经消失不见,空旷的庭院里显得有些凄清。风吹着几片树叶在地下打着旋。 没有人迹。 是我的错觉吗? 不,不是的。 一定有人,在那里窥看着这里,我的感觉,没有出过这样的错。 也许那双眼,那个人是隐身在墙后,又或者是…… 那个地下的怪人安多司说的,神殿内也有秘道,他不就是因为通过这里的秘道才认识的伊莫顿吗? 四下无人,只有远处有两个神官缓缓的转过走廊,我快步闪过庭院,背靠着一柱高大的石柱,注目在那墙边仔细的去看。 那目光,就是从这里来的吧? 有些发灰的石墙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墙上有浮凸的雕纹,上面刻着的密诺亚的神话故事,火神与魔鬼交战,还有…… 我愣住了,斑驳的石墙上,火神的眼睛的位置,深黑中闪过一点光亮。 是人的眼睛在反光。 我站在石墙之前,身前的灌木丛簌簌的响了两声,有只手伸过来,低声说:“爱西丝?” 是安多司。 我将手递给他,只觉得身体被扯的微微前倾,眼看要撞到石墙上,但是雕着魔鬼的那一块地方忽然敞开变成了一个空洞。我觉得眼前一黑,身后又传来轻微的响声。 回头再看,那墙又已经合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 “我……”他低声说:“你怎么在这儿?”他说话依旧不太流畅,但是语声里透出一点欢悦的意味来。 “我陪医官一同来的,”我说:“你说迷宫里也有秘道能通向神殿,就是这里吗?” “神殿里有两处出口,一处是这里,还有一处靠内院里面。”他压低了声音,听起来更是瓮声瓮气的,如果不仔细真的听不出他说的什么。我以前学密诺亚的语言大概学了两年多的时间,虽然能听能说,可是毕竟不是特别的流利。安多司又加上手势来比划,我借着一缕透进来的外面的光亮,终于是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常从这里看外面吗?” “也不是常来……”他低声说:“有时候母亲会来,我就在这里……看看她。” 原来是这样。 他又把头低下去,我岔开话:“内院的那一处秘道口,开口又在哪里?” 他说:“啊,我带你过去,那边窄,是间屋子,我平时不大到那里去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扯住手臂往上一托,竟然坐在了他的肩膀上面。 上一次被他背过,我倒也没有多么吃惊。他矮下身离开了刚才那个位置,在黑暗中健步如飞,我只听着两耳畔空气流动的声音呼呼的掠过去,大概才刚一转眼,他就说:“喏,这里就是了。” 这一处比刚才那里显得窄了一些,安多司伏下身,上半身趴过去,给我留了一点空。他轻轻拨了一下墙上的机关,打了个手势。 他的态度,好象不是带我来偷窥而是请朋友在家里坐下喝茶那么简单。 因为,这地底的迷宫,应该就是他的家。这些无声的,对外界的注视,就是他的全部精神生活…… 我也俯下身去,墙上有一条细缝,不过从这里看出去,只看到有…… 脚。 好几双脚在这里。 声音和光从这条细缝传进来。不知道这缝开在屋子的哪面墙哪个角,屋里的人完全不会发现。 开建这地下迷宫的人,当真了不起。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安多司,他有没有带伊莫顿来过这里? 屋里的人在说话,我听到了卡旦亚医官的声音,陌生的神官在说话。 还有,刚才见过的那个格拉多斯大神官说话的声音。 他们在讨论卡旦亚带来的一点药经。这药物虽然不见得很对密诺亚王的病症,但是总是治疗过埃及一些差不多病状的人。 格拉多斯问了几个地方,客气的送客。我听到卡旦亚告辞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三个人。然后又有一个离开。 于是只剩了两人。 格拉多斯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他的身量步态一点也不象是个彻头彻尾的神官。 我觉得他的身上,有种神官不该有的阴厉霸气。 这种气质出现在武将或战士的身上毫不奇怪。 但是……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养尊处优的大神官的身上呢。 “您看,这个会不会有用?” 另一个人低声问。 “或许吧……” 格拉多斯的脚步停下来,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然后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下。 是几页莎草纸,埃及特有的莎草纸,记载着药方和治疗方法的,卡旦亚带来的莎草纸。 纸已经被点着了,火舌舔动着纸页,那几页纸很快全部烧着,然后在地下静静的变成了一撮灰烬。 他为什么要烧掉药方? 这个格拉多斯,他,想怎么样? “你照着刚才的那药方写一份出来,换两样药草,回来我拿去给王太后看。” 另一个声音说:“那埃及医官还在……他会不会坏事?” “不会。”格拉多斯的声音很清晰:“他根本见不到密诺司和王太后,也摸不着药的边,明天就打发那些埃及人回去,不能让他们搅了我们的计划。” 计划,什么计划? 感觉着安多司的肩膀一动,我伸手按住他。 感觉着手底下的肌肉硬的象岩石样。 安多司心里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 我仔细听着外面两个人说话。 他们的声音压的更低了,我只隐约听见断续的字句。 “我们……米肯尼人……” 米肯尼人! 那不是古希腊人的原身吗? 原来他们…… “夜长梦多,这样下去,恐怕机会还渺茫难寻,不如……” 不如怎么样,他可能没有讲出来,而是做了什么手势。这想必是针对于密诺司和王太后而去的阴谋。 他们又说了几句话,就没有再说下去,另一个人离开,格拉多斯在屋里也没有再待,推开另一扇门离开了。 安多司的身体僵硬,手臂在微微的发抖。 因为震惊?还是气愤? 这个身居高位手握神权的大神官,竟然是潜藏在密诺亚的米肯尼人的奸细。 而我关心的是,伊莫顿究竟,是不是被他所害? 118 “我杀了他!” 我拉住安多司:“杀是一定要杀的,但是,你不能这么鲁莽。” “为什么!” 沉默的安多司暴躁起来,声势骇人。他的声音在迷宫的甬道间来回激荡嗡嗡作响,震得人耳朵有些发疼的感觉,我扶着墙站稳,肩膀上没愈合的伤口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安多司,你别冲动。你要想一想,这位神官,他在密诺亚已经有多少年了?能做到大神官,应该不会少于二十年的时间吧?” 安多司生硬的问:“那又如何?他……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在神殿司职了。” “是啊,这么多年的时间,他从普通神官变成大神官,会做多少恶事,暗中培植多少属于他的势力,又安插了多少人在密诺亚,你想一想,他会只有自己一个人吗?难道把他杀死,这些势力就可以清除干净了吗?” 安多司再出声的时候,已经冷静的多了,他问:“那,那么应该怎么办?” 我放缓语气:“这件事,你应该告诉你的母亲,由王太后来做决定,处理这些事情。这件事不容再拖,听他们刚才商量的意思,似乎是怕你的弟弟密诺司万一康复,会对他们的阴谋不利,所以,大概会采取急切的手段想要危害他。你可以先禀告王太后这个消息,再针对格拉多斯他们的行动来制订下一步的计划。” 我一口气说了好多话,喘了几下,用手扶着肩膀靠墙站着:“我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不过,格拉多斯此人身上关系太大,轻易杀了不是上策。” 安多司急着问:“你不舒服吗?是不是肩膀上的伤又疼了?” “不要紧。”我说:“不怎么疼,伤口应该没有事。”我说:“请你送我先回驿馆去,格拉多斯这里需要有人监视,王太后那里也需要去通报消息,你要做的事情可不少呢。”我顿了一下,说:“虽然这人奸恶狡诈,图谋不轨。但是看起来现在他们的目的还没有达成。你告诉了王太后之后,我想她一定会赞赏你的。” “真的吗?” 我点点头:“是啊。这样一来你的弟弟密诺司也不会被他所害,密诺亚也不会被米肯尼人所撼动,这个阴谋揭破之后,他们一定会高兴吧。” “啊……”他的情绪高昂,但是只一瞬间,他的语气又低落了:“母后她……很不愿意看到我,密诺司他根本也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没有接话,停了一下说:“现在,能送我回去么?” “当然……” 他又一次将我负在背上,在一片黑暗的地底下飞快的奔跑。 和上一次不一样,和刚才他带我去格拉多斯那里窥探去的时候也不一样。他的脚步那么急切而烦躁,带着不安,惶恐,愤慨…… 还有,夹杂在这些情绪中的,其它东西。 不被承认的苦恼,一个人长久以来忍受寂寞孤独的痛苦,被母亲忽视,被弟弟取代了位置…… 我心里有些微微发虚,我对他说的那些话,的确都是实话,对事情的分析,也都是我内心真正的看法。 但是,我也承认,我说那些话的时候,也隐藏着一层不怀好意在里面的。 对安多司来说,长久的压抑,只要有小小的针尖挑破一点缝隙,透出来的东西,就足以让他在心底争斗,激化矛盾。 安多司是有王位继承权的,只是他的母亲让他失去了这一切。 密诺司的位置原本是他的,密诺司的权利,密诺司得到的爱,密诺司的一切,等于都是从他这里夺去的。 安多司,你痛苦吗? 其实,就算他去告诉他的母亲王太后,告诉她格拉多斯的事情,他的处境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你还是隐藏在黑暗中不能见人的秘密存在。王太后不当你是儿子,密诺司或许还是不会知道你的存在。他在的天地里,他是得天独厚的,只有他自己。 安多司一点也不笨,这件事,他一定也会想到。 “爱西丝……到了。” 我抬头仰望,是的,我们又来到了上次那个出口,驿馆后面的石制桌台和神像这里。 “我送你上去……” “安多司,你不要冲动。”我反过手来,手掌盖在他的手背上:“不管你要做什么事,答应我,首先你要保住自己的平安,不要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爱西丝?”他在黑暗中看着我。 这句话我是真心真意的在说。 “你一定要活下来,不管遇到什么事。答应我,第一位,先保住你自己。” 他沉默了片刻,问:“为……为什么这样说?” 我垂下头,然后把脸转向一旁:“我已经不想再看到……认识的人死在我的面前。伊莫顿已经离开了我们,他走了,不会再回来。你是他的朋友,我想,他一定也是这样希望的。答应我,好吗?” 他缓缓的点头,宽阔的肩膀和庞大的身躯随着一起动作:“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着。爱西丝,你也要好好的活着!不要受伤,不要,不要死!” “我会的。”我低声说:“我还没有替伊莫顿报仇……答应我,如果是格拉多斯那些人做的这件事,你会帮助我,对不对?” “是!”他毫不犹豫的回答,深深的弯下腰来,唇在我的手背上轻轻一触又飞快的缩了回去。他的庞大身体与他的灵活动作显得不是那么协调。 “我去了!” 119 “如果你需要找我的话,就到这里来呼唤我,我会听到。”他递给我一个石哨子:“你吹响他,我在地底就会听到。” “好。”我接了过来。那个哨子做的非常粗糙,但是并不硌手,应该是总被人拿在手中,已经被摸的非常光滑了。 他点个头,身形消失在那个向下的洞口。我靠在石台边,喘了几口气,轻声说:“乌纳斯,你在这里是不是?” 人影一闪,乌纳斯从石柱后现出身形来。 “通知朱利安布在密诺亚的钉子们,其他活动全部停止。”我缓缓的抬起头:“我……有重要的事情让他们去做。” “陛下,你的伤还没好,不要再冒险了。” 我嘴角微微弯了一下,但是我想,这个笑意一定是浮的,冷的。 “冒险也是值得的,不然,怎么会探听到今天这件事情。” 他伸过手来,把我从石台上扶下去。 “你先去吧,朱利安的那套暗号口令你都知道吧?” “朱利安也在我的队里,您忘了吗?”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 这些天,遇到的事情…… 他马上说:“我这就去让他传令,您好好休息。” 是啊,我要好好休息。 因为,密诺亚即将生变,我不好好休息,怎么能从中攫取对我有用的东西? 朱利安很快来了,我打起精神一一吩咐过他,然后一头栽在床上陷入沉睡,我能感觉到身边有人低声说话,似乎是乌纳斯和卡旦亚在说什么,然后有人走动,还有,肩膀绑的布带被拆开,有人替我的肩膀重新上药,然后再包起来。这个过程中我一直没有醒,我需要睡眠,我要养足体力和精神。 我需要…… 让自己变成足够强,强大到可以去复仇。 关于伊莫顿之死,现在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格拉多斯神官下的手。 伊莫顿的仆人说,伊莫顿回神殿去一夜未归,然后第二天回来急着要走,因为他的朋友医官的苦苦挽留,才答应去赴宴。有可能是他因为什么原因,或许就是发现了那个格拉多斯的秘密,所以被追杀…… 可是,还是有许多地方讲不通…… 也许等把那个格拉多斯捉到,就可以将一切弄个清楚了。 或许是他,或许不是…… 但是不管是谁,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我醒来的时候是夜晚,应该是夜晚,但是,我从床上坐起身,看向窗外,夜空的颜色有些怪,微微的发着橙色的光…… 就象有极光一样。当然这地方不可能有极光存在。 那就是火光了。 乌纳斯走了进来,果然我没有猜错,从他口中我知道密诺亚岛上现在一片混乱,到处都在捉人,有人趁乱在放火,平民们紧紧闭着门不敢去管外面的动静。 “驿馆外面是不是有密诺亚士兵?” “是的,我们的行动应该都被他们监视起来了。” 这是很自然的,所以我一开始也没有想用我这次带来的人。 “朱利安的人得手了没有?” “没有,”乌纳斯低声说:“他们没有找着人,被密诺亚的士兵抢先了一步。但是我想,那个人应该没有被抓住,如果他已经被抓住了的话,现在密诺亚士兵这样全城大搜就没有什么缘故了。现在密诺亚人能知道的人也恐怕只有他一个。但是,虽然密诺亚士兵没抓到那人,我们也很难得手。” 我点点头:“我也想过,在密诺亚,我们的力量究竟还是不够的。” 可是,还有一个人,他一定可以。 安多司。 他的目光,总给人一种无处不在的感觉。或许,事实上他也的确是这样。地下迷宫四通八达,恐怕整个岛的下面都给掏空了,似乎没有这个地道通不到的地方。格拉多斯或许可以逃过别人的追踪,但是我想,安多司一定有办法将他揪出来。 不过……安多司的心情,是不是那么平静呢? 这件事之后,他会选择怎么做呢? 他会安然的,继续留在黑暗不见天日的地底,还是,会向他的母亲和弟弟,向密诺亚的王太后和少年国王密诺司争取他应该有的权利呢? 我想安多司对于权利应该并没有太大的渴求,他想要的,只是一般人都会得到的。亲人,朋友,在阳光下自在的生活…… 这些,王太后能够给他吗? 安多司充满着希望,他发现格拉多斯的事情之后那样愤慨,然后在我劝说他去告诉王太后的时候,他又显得十分兴奋。 他是不是以为,他可以得到自己希望中的那些东西? 如果王太后不答应他呢?失望的安多司,他会如何? 乌纳斯警惕的检查过屋子内外,确定没有官道或是窥管,却依然谨慎的以手沾水在桌面上划字: “至于密诺亚的的海军布防图,我想,大概不在这座岛上,或许在那位领兵在外的尤塔将军手中。”乌纳斯分析:“现在密诺亚岛上并没有什么能够领导海军的人物,自始至终,军港在哪里,布防图又在何处,都是一个隐藏很深的秘密。爱西丝陛下所说的那个,米肯尼人伪装的神官,他在密诺亚一待就是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恐怕他的目的与我们是一样的,而且他也一定没有得手!否则米肯尼人掌握了机密一定早就要采取行动了,他又何必还潜藏在这里呢?他位高权重,可以日日进出王宫,与官员臣子和贵族们都关系交好。连他都找不到的秘密,我们想用短短的时间打探到,这……恐怕是办不到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点点头,也用手指沾了水写:“你说的,我也想过。但是……总得试一试。不过,我不认为那布防图会在那个尤塔将军处。相反,我认为应该在王太后的手中。” “哦?”乌纳斯有些疑惑的看着我。 我继续写下去:“虽然海军全由尤塔指挥率领,但是如果我是王太后,我却绝不会让海军和海防图全掌握在一个人的手中。这不是信任与否的问题,这是一个基本的保障。若是全掌握在尤塔手中,他一旦有了异心,那么整个密诺亚立刻成为他的囊中之物……所以,我想这东西,应该是在宫。就算不在王太后处,她也一定知道那秘密所在……当然,也有可能在密诺亚王那里。我听说,这个少年非常聪明,若不是他身体太差,局面定然不会是现在这样。” “是的,您说的是。”乌纳斯在桌上写:“那么爱西丝陛下,我们现在应该如何?” 我的指尖缓缓摩挲过手腕上的小金的身体,这两天它一直倦倦的一动不动。 它也很难过吧? “静观其变吧……”我写:“不管怎么样,这一番折腾下来,密诺亚人大伤元气,米肯尼人埋伏这么多年,一定也得准备了些应变手段……恐怕大乱一触即发。虽然现在没有办法替伊莫顿报仇,但是,不管是他们哪方面被削弱,对我们埃及都是有利无害。” 乌纳斯点头。 我看看窗外,被火光映亮的夜空。 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 密诺亚如果衰弱,我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至于安多司,他现在会在什么地方?又在做什么事? 120 天没有亮,我再卧下之后,一直也睡不着。外面的动静,闪动的火光……密诺亚就算能把米肯尼人潜藏在这里的势力全部肃清,也要大伤元气。何况,米肯尼人苦心经营这么久,图谋不小,除了那个格拉多斯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潜伏在这里,想要连根拔起又谈何容易? 我想一阵,又迷糊一阵。隐隐约约的做了一个梦,似乎在梦里,我见到了伊莫顿,和他说了两句话。 我们就站在尼罗河畔,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升起来。狮身人面像在地下拖出长长的金褐色的暗影。我们就站在那影子的边上,我站在阳光下,他站在暗影中。虽然看不清楚,可我知道我没有认错,就是他。 是伊莫顿,是活着的他。身上还穿着埃及神官的服饰,戴着项珠和金色臂环。甚至连他的气息也是我所熟悉的,阿蒙神殿里熏香的气息。尼罗河水清的发蓝,水面上荡漾着万点鳞状的金光。 “伊莫顿,伊莫顿!”我渴切的呼唤他,伸手想去触摸他。 可是,明明他就站在眼前,我却什么也没有摸到。我的手从他的影子里,从他的面庞上穿了过去,就象是……就象是在现代的时候,有一次听讲座,投影仪的光打在幕布上,景色人物真实鲜明,可是当你伸手去摸的时候,却发现一切不过是光影造成的幻觉,是假的,是虚的,其实,什么也没有。 一切都已经失去了。 然后我醒了过来,满脸都潮湿冰凉的,是泪。 手腕上小金不安的咝咝吐信,如果不是它在躁动,我还不会醒。 我不记得我在梦里说了什么,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也想不起来伊莫顿和我说了什么,似乎是很重要的话,但是,我记不清楚了。 床前没有人,乌纳斯虽然是我的贴身侍卫队长,但毕竟不是宫奴和侍女那样方便,他也不能够毫不避忌的守着我。 帐子放下来的,叫不出来名字的一种绢纱做的帐子,看外面的时候隐隐约约。 似乎有个人影,我眯起了眼。 这人…… 不是乌纳斯,不是卡旦亚医官,也不是那个和我一同来的女祭师。他们的身形,没有这么高,肩膀也没有这么宽。头很大,身体粗壮的很。而且,身上带着一股不见日光的潮湿气,阴霉的味道,那么特别,只有一个人。 这个身形……虽然佝偻着身体,还是可以看出来是谁。 “安多司?”我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帐子外的的人深深的叹息了一声:“爱西丝。” 我把披帛裹在肩膀上,顺了一把头发,伸手扯开了帐子。 站在我床前的,果然是安多司。 他真的很厉害,无声无息的潜到我的房间里,外面的人丝毫没有查觉。乌纳斯也好,其他侍卫也好。如果他是敌非友,那么要取走我的命只怕也很轻易就能办法。 如果不是小金在动,我……我也发觉不了吧? 他尽量不让自己照到烛光,看上去整个人是一个庞大的诡异的黑影,我却完全不觉得害怕,低声问:“你怎么来了?来多久了?事情……是不是有什么变化?” 他闷闷的出声:“你跟我来。” “嗯?” “跟我来吧。”他没有说明,只是已经成了习惯一样的转过去,弯腰俯身,将宽平的背部亮给我。 我伏在他背上。 外面并不热,可是安多司身上却一层汗。 他一直在奔波,没有休息吗? 我跟他下地道,在那迷宫中奔走。他的速度很快,身体却很稳,没有让我受一点颠簸,绝不会令肩膀的伤处再被震动而痛楚。 跟他的大个子不太相符,他的心思其实很细腻体贴。 也许因为整日整夜,成年累月的一个人闷在黑暗中,想的多,感受多。 我趴在他背上,低声问:“我们要去哪里?” 他没有说话,脚下的速度似乎更快了。不用那珠子照亮这地底的道路也难不倒他。我被他三转两转早已经辨不出东西南北。 约摸有二十分钟,他缓下了速度,开始大步向前走。 我现在能看出一些。 因为这里的墙缝中稀稀的嵌了几颗那种可以照明的珠子,我看出来这个地方我来过。 是我第一次掉下地道的时候……安多司曾经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在这里他跟我说话,在这里我发现了…… 眼前更亮了一些,可以看到有个人蜷成一团靠着石墙缩在那里。 他的发色让我认出来他的身份。 “格拉多斯?” “是的,我把他抓住了,他想逃走,可是没有成功。”安多司有点笨拙的说,然后蹲低身把我放下地:“你有想问他的话,就问吧。你想杀掉他,也可以!” 我点点头:“谢谢你安多司。” “不,用谢我,但是他一个字也不说,我把他打晕之前他就不说,我想,就算他再醒过来,也不会说什么的吧。这个人,很,可恶!也很顽固。” 安多司的词汇似乎掌握的多了一点,说话也流畅多了。 我停下来想了想,拔下耳旁的发针,走到那个人身侧,看准了位置,一针就在他脑后扎了下去。 安多司一声不响,似乎完全不在乎我做任何事情。 我又在那个人的掌心划了一道,格拉多斯的身体动了一下,醒了过来。 他的眼神是呆滞的,似乎只有身体醒了,意识并没有醒。 这是我在神殿的书籍上学来的办法,也在潜进埃及的刺客们身上试过。有时成功,有时候不成功。 这应该类似于一种精神控制,只是,没有那么神奇。 你可以问对方问题,他或许会给答案,或许呆滞麻木不能够出声。 但即使给答案的话,也是极简单的,有可能回答是或否,也或许是个数字。再复杂的事情或问题,他答不出,讲不明。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小金似乎也感染了我的情绪紧张了起来。 “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的声音机械呆板:“格拉多斯。” “你几岁?” “三十八……” “你是米肯尼人吗?” “是……” 他的表情象泥像一样,嘴唇微微的张翕,发声很古怪很空洞。安多司惊异的在一旁看着我。 我问他:“伊莫顿这个人,是不是你杀的?” 他没有立刻就答。 我紧紧的盯着他,屏息凝神,只要他答一个字是,我就—— 隔了大概三五秒钟,可我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的时间,等得我几乎僵住了。 我听到了格拉多斯的回答。 121 “不是。” 不是? 我一瞬间以为自己对他的施术并没有成功,所以他才否认,我伸出手去,动作极快的在他耳后再扎进了一根发针,下了双重保险,扎下去之后,我又重新问这个问题:“从埃及来的伊莫顿,是不是你的人杀的?” “不是。” 他还是重复这个答案。 我愣了一下,没有间隙马上追问:“那么是谁杀的?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慢的回答:“是的。” 他认识?而且他知道他认识的人杀死了伊莫顿!他果然跟这件事也有关系!我把自己头上还剩下的三根发针也都插进了格拉多斯的头上面,一下子插上这么多,这个人之后可能会有脑神经受损后遗症,比如大病,头痛,变傻子,严重的可能会瘫痪或是会死掉。但是对我来说,这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我又问他:“杀人的,是米肯尼人吗?” 他继续平板空洞的声音,慢慢的说:“不是。” 我顿了一下,并没有转头去看一边的安多司,慢慢的问:“是密诺亚人吗?” 他这次的回答,是肯定的。 他说:“是的。” 安多司身体动了一下,可是我没有转过头看他,他也没有乱动。 密诺亚人,拥有能杀死伊莫顿的势力和能力的…… 难道只能用排除法来一个个问下去?密诺亚的将军,高官和贵族……我只知道寥寥几个,这要怎么找? 我问了第一个,也应该是最有权势的一个。 “是王太后吗?” 虽然安多司也是王太后的儿子,但是我绝不会因此就把她略过不问。她算得上密诺亚一号实权人物,如果要用排除法,当然从她开始。 安多司又动了一下,我听到他呼吸的声音一下子变重了。 “爱……” “别出声。”我低声对他说,然后转头又问了一次。 然后我听到了格拉多斯回答:“是的。” 轻轻的一句回答,可是两个字象是闪电一样劈在头顶上。 是,密诺亚王太后? 安多司猛然爆出一声大喝:“不是的!你胡说!” 我心里叫了一声糟,低头去看格拉多斯。他已经被这一声断喝震的眼睛和嘴角都流出血丝来。我伸手过去试了一下,呼吸也已经停了。 他已经死了,我再想掏出更多的回答和线索,已经不可能了。 我看了一眼安多司,他向前踏了一大步,呼吸急促,大声说:“他一定是说谎,不可能是我母后!假的,一定是假的!” 墙上的一圈珠光映在了他的脸上,我终于看见了安多司的相貌。 我愣了一下没有说话,目光投在他的脸上一时收不回来。他立刻注意到了,一下子又退回到了黑暗中去,拉高他颈上围的一条布巾遮住了脸。 “你,你看到了?” 我转过头,他急着追问:“你,你看到了!你……”他急的结巴起来:“你,觉得,觉得我是怪物对不对?” 我没理会他,把格拉多斯头上的发针一根一根拔出来,当然已经不能再用,我把它们扔进地道旁边更深的地砖的裂缝里去。 “爱西丝!”他大声喊着我的名字,伸出手来似乎要抓住我的肩膀,可是在手指触到我衣服的那一瞬间又缩了回去。似乎我是火炭,会将他烧焦。 “你,你怕我……我,我是怪物!” 我摇了摇头:“安多司,一个人的相貌虽然重要,但是绝不是最重要的。如果一个蛇蝎心肠的人,就算长着动人美貌又有什么好处呢?你也看到了,我刚才杀了人。我才是更应该令人害怕的那一个吧?” “不,不是的。”他结结巴巴的说,下半句让我意外:“不是你杀的他,是……是我吓死的,我长的太丑,吓的他死了。” 虽然有他的因素,但并不是因为他的长相。对那个时候已经没有理智的安多司来说,眼前人是谁他已经看不到了。只不过,因为安多司那一声大喝声音太响又来的太突然,所以他已经岌岌可危的脆弱精神承受不起。 “送我出去吧。” 安多司固执而认真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爱西丝,我的母后她,不会杀伊莫顿的。她,没有道理这么做。” 是的。 现在我的确不知道为什么密诺亚王太后会这么做,但是我想这其中的一定有原因。 而我现在就要去找这个原因。 如果证明了的确是她,就算豁出一身剐我也要替伊莫顿报这个仇。她是王太后又怎么样?难道她能日日夜夜,时时刻刻的防备着一切可能的暗杀吗?吃的东西喝的水触摸的物品杀手刺客以及国内动乱还有米肯尼人的觊觎……一切可以用上的手段我都会用。 “送我出去吧。”我低声说:“还是,你想……杀死我?” “不不不。”他慌张的摇着手:“我不会这么做的,爱西丝,我,我绝不会伤害你的。” “送我走吧。”我只是重复这一句话。 他静默了片刻,声音很低沉黯然,肩膀似乎也塌下去了不少。 “好吧……” 他又一次将我送到那个出口。 这已经是第三次,每一次,我的心情都不同。 第一次,我知道伊莫顿……他死了。 第二次是因为在神殿发现了格拉多斯的秘密,猜疑着他可能是杀死伊莫顿的幕后黑手,一心想着要报仇。 这一次,却很疑惑,又很坚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密诺亚王太后这女人绝不简单,但是…… 如果真的是她,我一定会杀了她。 一定会。 伊莫顿,你相信我。 我一定会让杀害你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安多司在那个洞口,什么也没有说。 上一次他送我出来的时候还说了两句话,这一次却沉默的待在暗影之中。 也许是他无话可说。 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身后有轻微的动响,我回过头来,乌纳斯走了进来。他看到我明显松了一口气,虽然这在他的脸上并不明显,但是我已经和他相处的时间不短,可以看得出他真正面无表情和强自镇定之间的区别。 他们看到了彼此。 虽然安多司在阴影中,乌纳斯一手扶着剑站在晨光里面,但我可以感觉着,他们在彼此对视。 然后安多司退了回去,并且关闭了洞口。 乌纳斯扶起我,声音里带着淡淡的不赞同:“您为什么不听我的劝?这种时候怎么还可能以身犯险?如果那人抱有异心对您不利,您要我如何自处?” “对不起,乌纳斯……”我太想知道伊莫顿这件事情的背后真相,所以…… 虽然我得到了可以说是有一半确实可能的消息,但是,眼前的路,也并不好走。 密诺亚王太后的身份,她的势力…… 我要想要对她也采用这种逼供的方法是不现实的。 所以,必须另想他法。 最重要的,就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原因。 唯一一个目击证人已经死了,我又没有证据。 现在只能…… “您的头发怎么了?”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带着微微的责问口气?是我听错?我是女王,他不过是奴隶出身的护卫。他从来不越礼的,怎么会用这种口气和我讲话? 我抬手摸了一把,一根发针也没有了。虽然不是很乱,但是乌纳斯的观察力是很细的,也怨不得他要问。 “用掉了。”我说:“你叫朱利安来,我有要紧事情问他。” 122 “要潜入宫中?”朱利安想了想:“平时要入宫再简单不过,密诺亚人骄傲的很,觉得没什么人能打到他们岛上来,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宫墙宫防一说,只有一些侍卫零散巡查。不过现在可能查的严些了,毕竟出了事情……” “你说能不能办到。”我截断他的话。 “爱西丝陛下,不是办不到,而是以您的身份,不应该以身犯险。”朱利安大胆的说:“您到这里来已经很冒险了,密诺亚海军一到,我们能不能安全离岛还是未知数。再到宫中去,这实在……” “陛下如果信得过,让我去吧。”乌纳斯沉声说:“就算是要付出性命,我也一定会把您的吩咐完成。 “这件事,我想,我应该自己做。”我微笑着看着海面:“你们说的我都明白,虽然我们是以埃及王的使者身份来的,但是密诺亚如果悄悄的将我们除去,再派人送讯给曼菲士,说我们在混乱中被米肯尼人所杀,那真是一箭双雕,既消除了我们这些不安因素又让埃及对米肯尼种下仇恨的根子。当然,曼菲士不傻,未必会信。就算不这样说,他们的说法也可以变一变,说我们已经坐船走了,但是船触礁沉了等等……这些理由我可以随时想一堆出来。正因为我任性,所以这么多人跟我来到密诺亚,遇到现在这样的局面。卡旦亚医官一直都非常担心,我知道的,他一直怕医治不好密诺亚王而致我们所有人都获罪。乌纳斯也担心,因为我自从来到密诺亚,已经擅自离开所有人自己行动了好几次……朱利安你也担心你那些散在密诺亚的钉子会被搜索米肯尼人的密诺亚士兵一网成擒……局面已经很糟,所以我留在驿馆,或是到宫中去,其实差别不大了。我想,以我的剑术,还有小金在手,就算密诺亚王太后想对我们下手,我孤身逃脱也不成问题。所以……你们就不要再劝我了……” 朱利安和乌纳斯都无语了,然后朱利安说:“是,我这就去安排。” 乌纳斯说:“我随您一起去。” 他的语气异常坚定,就如同他一贯的风格一样。 我点点头:“那当然,你是要和我一起去的。” 天黑之前,我们已经进入了密诺亚王宫的范围之内。 朱利安找来的是一身宫女的衣服和一身侍卫的衣服,他自己则做了一副宫奴的打扮。 “我自然也要保护陛下一起去。” 一脸圆胖,总象是个和气生财的商人似的朱利安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竟然也出现了凛然的坚决。 我微微一笑:“好吧,那就一起去。” 他也笑了,轻轻拍了下腰里的小篓:“要是遇到什么不长眼的人长麻烦,我就请我的宝贝们给他点颜色看看。” 朱利安和我在这一点上有些相仿。我养小金,他养的是蝎子。 不过小金咬人不一定会死,他的蝎子可是咬中就没得救了。 他的意思我明白,不过真遇到危险的话,也不是小小几只蝎子可以解决问题的。 看着密诺亚的王宫,总让我有种置身于希腊式建筑之中的错觉。但是当然我知道,这里不是。 “王太后的寝宫,就是那一幢。”朱利安的情报工作不是白做的,他低声说:“王太后平时的习惯白天是不回寝宫的,她一直在见臣子,处理政务,去照看密诺亚王,然后固定在早上和午后各去一次神殿,中午会在花园中的几间象亭子一样的小宫室里睡一会儿午觉。晚饭吃过之后,仍然会去密诺亚王的住处,直到就寝时才会回自己的寝宫。虽然现在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不过她的作息应该还不会大变。 “那么她现在,该是要用餐了吧?” “嗯。”朱利安带我们进来的地方,离准备食物的地方不远。远远看着几名宫女捧着食物离开屋子,向宫殿群落进发。我们趁着夜色已经笼罩下来,悄悄的跟在他们身后。途中躲过三次侍卫巡查。也幸好我们三个人的身手都不赖,朱利安大概长期做这种情报工作,在黑暗中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呼吸声也很低,走路根本没有声音。就连有时候离人比较近可以感觉到身体热度这种感受,在他身上也几乎感觉不出来。不知道是长期的工作养成了现在的习惯和状态,还是因为他天生就如此,所以特别适合做情报工作。 那几名宫女揍着装满食物的盘盏进了宫殿,我们靠着花丛和树影的隐蔽躲到了靠墙的地方,就躬着身潜藏在窗下。 可以听到窗户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好,把食物放下,你们出去。”然后又吩咐:“叫侍卫们严加防备,加紧盘查,现在是非常时期,不可让奸细们混进宫来趁机作乱。” 严加防备?我们已经混进来了。 不过这个声音的主人……会是谁?感觉上不太象是王太后。 我在朱利安手背上划字问他:“说话的这人是谁?” 他在我手背上划字回答:“是王太后身边的内务总管莫娜夫人。” 听起来似乎是个很精明的女人,不过这些食物到底是拿给密诺亚王的,还是呈给密诺亚王太后的?或是他们母子都在这殿内一同用餐? “好了,你们将食物端进去,芙蓉,你去请王太后过来用餐。” 我的心嘭嘭的跳,王太后。 是她杀了伊莫顿吗? 123 我向窗子里窥看,里面有两个宫女正在忙碌,然后从一重重的帘幕之后走过来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面容看不清楚,穿着密诺亚风味的阔摆长裙,头发乌黑微卷,戴着闪闪发亮的宝石首饰。有四位宫女跟随侍在她身后,捧着装饰用的羽扇和镶着宝石的妆镜等物。 她就是密诺亚王太后吗? 就是她,杀了伊莫顿? 我目不转眼的盯着她,透过窗子的缝隙,怎么也看不清楚。她站在一旁,宫女替她将食物摆在桌上。 乌纳斯的手指伸过来,动作轻巧无声的在我手背上划字:“千万不要冲动。” 我回了一句疑问:“怎么?” “有侍卫,正在接近这里。” 他划的很快,我们的身形更低的俯了下去,这宫殿之旁的灌木和花丛茂密高大,将我们遮挡的严严实实。我可以闻到一股刺鼻的花香气味,这种花埃及没有,我之前也从来没有见过,不知道名字,但是香味真的很重。朱利安几乎把自己蜷成了一个团,头手脚都缩了起来,背部弯着。乌纳斯则是伏的很低。我贴墙靠着,果然听到了脚步声。 整齐的,士兵们踏步的声音正在接近。 我们的呼吸声都放的很细微,我厌恶那种几乎要让人神智昏沉似的花香,悄悄掩住口鼻,从手镯的环扣里摸了一粒药填在嘴里,里面还有一粒,我没有犹豫,放在了乌纳斯的手中。然后借着窗子里透出来的一点光,看到他也把药丸含了。 我原来没想要用这种办法,不过现在看来,有些不太光彩的手段才是最有效的,对自己的损伤也可以减到最低。 我把一小搓药粉缓缓的洒在窗台上,风吹着花丛轻轻摇曳,象女子柔媚的姿态。药粉散发出的气味被风带着,从开了一线的窗户缓缓的进入这间小小的宫室之中。药粉本来有些青草一样的味道,平时是可以察觉的。但是窗户外面盛开的这么大片的花朵,花香气完全掩盖住了药粉的味道。 屋里面很安静,我在心里默数到五十,屋里传出重物落地的声音。有人栽倒了,先是一个,然后一个接一个。有人小声惊呼,但是最后一切都归于寂静。 我想我的时间不会太多,悄声对乌纳斯和朱利安说:“你们守在这里不要妄动,等下接应我吧。” 乌纳斯的手拉了我的衣角,似乎是想要劝阻。朱利安也多少吸进了一点药粉的香气,已经有些反应迟钝。我伸手推开窗,跳进了屋子里。 宫女们有几个东倒西歪的横在地下,另外两个斜斜的靠着柱子,都已经昏迷不醒。我管不了那么多,径直走到那个歪在桌旁的女子身边,伸手扳过她的脸。 一道光闪过眼前,我顷刻间猛地侧过身,锋利的短刀从我肩膀上擦了过去,衣裳“嗤”的一响被割了个口子。 上当了! 那个穿着华贵衣饰冒充王太后的女子年纪可能和我差不多,大眼白肤,脸上带着计谋得逞的得意。她可能预先吃过什么药物,或是采取了别的办法,所以我的药粉对她并没有起到效果。 我只想到这么多,那个女子已经放声喊:“来人!抓刺客!” 糟了。 她又是一刀刺来,我刚才只是被她突然间出手袭击才措手不及,她这一下连我的衣角也没有沾到,我一手扭住她持刀的手腕,手指微微用力,她啊的一声惊叫,短刀脱手掉在地下。我一手扣住她的脖子,五指发力。 她另一只手抬起来想和我扭打,可是还没有碰到我,整个人已经软了下去。 她的身体缓缓瘫倒,站在她身后的乌纳斯身形露了出来。他一把拉住我:“快走!” “来不及了。” 我明白很。 因为心急,而陷入了密诺亚人的陷阱。 虽然他们没有宫墙,宫防也很弱,但是密诺亚王太后或者是旁的人,在这种非常时期不可能还一切如常的生活,作息一点不变。他们也摸清了我们这些潜入者的心理。可能这陷阱原来针对的是米肯尼人,他们如果别的事情办不到,无法窃取军情或是继续潜伏下来实施颠覆密诺亚的计划,那么潜进宫中谋刺王太后或是密诺亚王,应该会是他们的首要的,也是唯一的选择了。 我原本不会考虑不到这些……可是,我太心急了。 太急于知道伊莫顿死亡的真相,太急于找出那幕后的凶手,所以这并不高明的陷阱,却也让我上了当中了伏。 门砰的一声被撞飞,持戈拿剑,满面杀气的密诺亚士兵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冲在最前头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看到那个伏在地下的,刚才冒充王太后的女人,失声呼叫:“芙蓉小姐?” 他再转头看向我们的时候,脸上带着凶恶强横的神色,一挥剑:“抓住他们!死活不论!” 乌纳斯一横臂挡在我的身前,铿然声响中拔出了腰间的利剑。 我用脚尖磕了一下地下那短刀微翘的柄,刀子腾地飞起,我一把抓在了手中。 密诺亚士兵冲了上来,乌纳斯的剑挥起斜劈,将他手中的铜矛荡了开去。 我从乌纳斯身侧出手,一刀削断了那个密诺亚兵的喉咙,因为刀快,所以血还没及溅出来,那人的生命已经被收割了。 我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手上。 空的。 我腕上的小金呢? 刚才打斗时,难道伤着它了吗? 我来不及低头去寻找小金的踪迹,更多的密诺亚士兵咆哮着冲了上来。 124 我的手臂已经酸软的抬不起来,手上的短刀刃上也翻了口,脚下的地上已经全被红的淹没,踩在血泊里的感觉……我想到我死也不会忘记。 屋里我刚才撒的药粉也起了一些作用,冒然冲进来的密诺亚兵有好些都因为莽撞而吃了大亏,有的就送了命。后来药粉的味道渐渐散了,而他们也看出了门道来,有的撕了布蒙口鼻,有的就捣开窗子让风吹散屋里的气味,再也不上这个当。 密诺亚兵被杀了很多,但是他们始终封住了门,我们试了几次都没有冲出去。 乌纳斯身上也带了好几处伤,臂上腿上都在流血,腿上那一处伤很深,涌出来的血顺着腿流下,脚下踩的已经分不清是密诺亚兵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 可我却没有带伤,只是头发被削了一绺。 乌纳斯就那么牢牢的挡在我的身前,那些刀枪矛戟的攻击,全都斩在了他的身上。 就算他再勇武,剑法再高,可是蚁多咬死象,密诺亚兵死了一个还有一个替上来,他挥剑的手臂却不能够放下。 铁人,也不能撑得住。 我们退立在墙角,靠着墙壁抵挡密诺亚兵,以免腹背受敌被围攻。刚才试了几次冲不出去之后,乌纳斯就拉着我退到了墙边,自己挡在我的身前,将我遮在他的身后。 我和他,这样下去都会死。 他的剑也已经断了一截,再挣扎下去,意义不大。 我把手中的短刀往外一抛,乌纳斯迅速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我一眼,正要挥出的剑也收了回来,横在胸前挡住那刺向他要害的一击。 “我们不打了!”我的声音嘶哑,用密诺亚的语言喊出来:“不要打了!” 那个密诺亚兵的小头目也已经没了一开始的整齐威武样子,脸上溅满了血,额头上的铜围也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刚才我记得乌纳斯曾经一剑劈在他的头上,砍断了那个铜围。要不是那个东西挡住,他的头刚才就被劈开了。 他的声音狰狞:“现在想求饶?晚了!给我……” “你们不想要情报?”我低声说:“我们是什么人指使来的,还有多少同党,刺杀王太后的详细计划,是什么人把我们接应进宫里来的……你可以说你不想知道,把我们杀了泄恨更简单,但是我想,你的上司可能想知道的更多。” 他愣了一下。 “还有,急于杀了我们,有这么多人看着,你想,会不会有人猜着你要杀人灭口?” “你胡说!” “我胡说不胡说,就看你心虚不心虚了。” 他恶狠狠的目光从我脸上又移到乌纳斯脸上,恨恨的把剑在空中虚斩了一下:“把他抓起来!先把那男的手砍下来!”他狞笑:“砍了手也不妨碍问口供!那个女的,大家好好招待执行她!你们够可以的,两个人杀了我们几十个弟兄!” 我拉了一把乌纳斯:“你可以让砍一砍试试!” 他被僵住了,有些骑虎难下。 外面有个声音说:“好,很好。米肯尼人有这么厉害的角色,难道将我密诺亚搅的鸡犬不宁。这样的人物,却居然还是个小姑娘,我倒想见一见。” 那个声音显得高贵,冷漠,却很优雅悦耳。 我心里闪过一丝明悟。 这个在外面不动声色的女人,才是密诺亚王太后,布下这圈套引人来上勾的幕后策划人。 我握着乌纳斯的手,他的手臂和身体都在轻轻打颤,身上的汗热了又冷,湿的象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我把自己的裙子撕了一条,将他受伤的腿紧紧扎起来。现在没有药,也不能再别的什么。 我的目光和他的对上。 用不着说话,他也能明了我想表达的意思。 紧紧握着剑柄的手,缓缓松开了。 已经断了残了的铜剑,当的一声坠在地下。 外面那声音说:“王太后有令,先不要伤他们,带过来吧。” 那些密诺亚士兵一拥而上,将乌纳斯双臂反拧过来牢牢捆住。虽然那女人说不要伤,但是已经杀红了眼的密诺亚士兵又怎么会善待我们。 有几双手过来要抓住我,我掀掉已经染上血迹的面纱,昂起头缓缓扫视过眼前那些人:“不许碰我!” 他们的手就停在了那里,没再向前伸。 “我自己会走。” 我嘴角弯起冷漠嘲讽的弧度,淡淡的说:“还是你们担心,我这个赤手空拳的女子还能再打伤你们吗?” 我们被密诺亚士兵拥着推着出了那间充满血腥味的宫室,外面的花园亭子里灯火通明,宫人侍卫簇拥着一个人坐在亭子里。 周围的人纷纷斥喝:“跪下!” “见了王太后还不下跪!” 坐在亭子里的那个女人轻轻抬了一下手,声音很轻却充满威严:“好了,跪不跪的不是当务之急。听说话,你们也是聪明人,该交待什么,不用我来提醒吧?” 乌纳斯紧紧咬着牙一语不发,我向前走了一步,目光紧紧盯着她。 灯火照耀之下,这位密诺亚的王太后只穿着一件白裙,额前戴着一条镶着蓝色宝石的额饰。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装饰。她看起来就象是二十来岁的人,完全看不出她生过两个儿子,其中一个还是安多司那样的大块头。 她,很漂亮,很高贵优雅。 会是她,杀了伊莫顿吗? 我们的生死,现在就操纵在她的手里。 风吹过庭院,花枝草叶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呵……你……”她也看到了我的长相,眉毛微微皱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难道她能认出我吗? 125 人丛后面忽然有人短促的低叫了一声。这一声不怎么明显,但是密诺亚王太后在问话,那些侍卫和宫女无论如何不该发出这样的声音。 没等人去查问,外围又传来惊呼,惨叫,一声接一声,似乎同一时间好多人都遇到了变故。 不用去查问了,有人惊叫着喊了出来:“蛇!有蛇!” 我心里一动。刚才在打斗一开始就跑的没了影的小金,是它吗? 那个刚才领着士兵和我们打斗了半天的小队长似的人物喝叱:“慌什么?没见过蛇吗?王太后面前不得无礼!” “好多……啊!” 那个好多后面也变成了一声带着痛楚的惨叫。然后我清晰的听到,风声,树叶声,人们不安的骚动声里面,加入了蛇群游动的咝咝的声响。 这种声音或许有的人会觉得恐怖,有人会觉得恶心。可是在此刻的我听来,简直和天籁无异。 小金是可以驱动蛇群的,以前它就干过一次,曾经让埃及王宫中的那些各种毒蛇去咬死了安苏娜。现在…… 又是它。 小金一共救过我多少次,如果算上从前那些刺客来袭它预警提示的次数,那真是数也数不清。 那咝咝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多,最后竟然把那些细碎的杂乱的声音都掩了过去。侍卫与宫女们纷纷惊呼,惨叫。在夜间被毒蛇噬咬,这简直是防不胜防。我看到有个密诺亚士兵吓的失声大叫,拿着手里的长剑拼命的在地下乱砍乱刺,但是蛇身游动灵活,夜色又黑,他只砍了几下,就啊啊的惨叫了起来,身子乱扭乱撞,不知道有几条蛇咬中了他。而且那蛇毒并不是那种见血封喉的。他好象是疯狂了迷失了本性一样,挥着手里的剑朝着身边的人砍去。旁边的那个宫女没有防备,手臂一下子被砍断了半截,连叫都没有叫出来,就已经昏死过去了。 难道这整个密诺亚岛上的蛇都被小金给弄来了吗? 我摸了一下手镯,幸好刚才混乱中东西并没有丢掉。 里面还有避蛇祛虫的药丸,可是,只有一粒了。 手镯镶的宝石下面是空心的,可以装细小的东西,如发针和小药丸。但是我当时没想准备别人的份量,所以这种药只有一粒。我有小金在,被蛇虫袭击的机率可说是少之又少,因此这药才没有重点准备。 但是小金现在不在,我会不会被这些蛇咬中也真的说不定。 我只犹豫了一下,把那粒药掏了出来,飞快的塞进旁边的乌纳斯的口中。身周已经乱成一团,那些密诺亚人倒也没有注意到我的小动作。 随着场面越来越乱,一条蛇终于突破人墙游到了跟前,金色的身体,灵活的动作。 小金! 我忍不住露出笑容,弯下腰摊开手,那小家伙儿游到了我的手上,洋洋得意的摇头摆尾,似乎是在邀功请赏一样。他的身子小,显得头又圆又重,我从来没觉得它如此可爱如此可亲。 刚才在屋里,混战中我都还想着,小金去了哪里,会不会是因为屋里迷药的作用,所以它也晕了,从我手腕上掉落了。我担心它的安危,恐怕它在那混乱中伤了,死了…… “谢谢你了,又救了我的命。” 它的信子在我手心处轻轻点触了几下,凉丝丝的。那姿态似乎是在说,没关系,不用客气。 王太后已经顾不上我们,她身边的宫女和侍卫已经簇拥着她要退出亭子,其他人纷纷在躲避,乱跑。 我一把扯开乌纳斯臂上刚才被人胡乱捆上去的绳子,看准了方向,拉着他趁乱就没入了黑暗之中。 跑了没多远遇到一队侍卫,对方已经看到了我们,躲藏是来不及了。 “什么人!” “那边……”我指着身后:“有好多的,蛇,王太后也被咬伤了,好多人都被咬了,毒蛇,很多的……” 我一边气喘吁吁一边说话,那领头人脸色大变,手一挥,带着身后那一队士兵就朝那边跑了过去。 乌纳斯恶战之后精疲力竭,又受了重伤,步子越来越重,越来越慢,到后来已经蹒跚难行。 我在黑暗中一阵乱跑,哪里荒凉往哪里跑,也已经分不清楚方向了。 还有和我们一同进宫的朱利安,刚才打斗时就没有他的声息,不知道他如何了?已经被…… 四周已经僻静之极,我借着一点月光,扶着乌纳斯坐下,拿出另一粒很见效的伤药来给他服,又撕了裙摆替他包扎伤口。 “别管我了……”他的声音又低又哑,呼吸很急很重:“您快走吧!别让我牵累了……” “别说话。” 我也在他身旁坐下来,刚才一直在跑不觉得,一停下来只觉得两腿如灌满了铅砂水银一样的沉重,心跳的奇快,怦怦怦怦的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眼冒金星,喉头生疼,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一样难受。 “歇一会儿……” 虽然这里还没有脱离危险,但是我也没有体力再跑了。 况且,只要不离开这岛,无论到什么地方,也都无法彻底的摆脱密诺亚士兵的追击。 “小金,多亏你了。” 我低声说,小金的脑袋在我手上轻轻蹭了两下。 “是我的错……也不知道朱利安怎么样,卡旦亚和其他士兵们怎么样了……”我苦笑,可是脸觉得麻木疲怠,连弯起唇角的力气都没有:“是我的冲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您别这样说。”乌纳斯的声音很低,一个字一个字也说的很含糊,不注意根本听不清楚他说的什么。 “就算是神明,也有犯错的时候,更何况是人。您已经比大多数人都要理智,聪慧……” “别说了,错了就是错了。你的伤怎么样?” “不要紧……我不会死的。” “嗯,”我想了想:“眼下的问题是,怎么离开密诺亚。我们两个和他们照了面,就算刚才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但是我想,那王太后还有她身边的人,或许可以看出来,我们不是米肯尼人,而是埃及来的。现在密诺亚岛一定全封锁了,想找船回去……大概只是上天入地下海容易一点点。” “您不用担心,他们没有抓住我们,就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而且我想现在密诺亚宫中恐怕骚乱……就算能平定,局面也十分的混乱,就算我们的身份泄露,应该也腾不出手来去对付卡旦亚医官他们。我们休息一下,趁天没亮快些回去。我们就算拼了命,也一定让您平安回去!” 说这句话他的声音并不高,但语意却是一往无前的决绝,充满斩钉截铁的意味。 停了一停,他说:“我们走。” “你能动得了吗?” 受这样重的伤…… 他说:“冒犯了,请您,拉我一把!” 我摇摇头看看四周:“我们迷了路了。这里不知道是哪里,但一定离驿馆不近。刚才我只想躲开人,没有顾得上记住路。”我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很快找到了北极星的位置:“王宫是面朝南面的,东临大海,我们的驿馆的位置……”我想了想,回头指了一下:“是不是应该在那一边” 乌纳斯声音虽然虚弱,却也有了几分振奋:“是的!您说的没错。” 呵,这还是那时候,和老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教我的。 伊莫顿的故友,也是比泰多的伊兹密王子的师傅。 一个神秘的,似乎是无所不知,无所不会的人。 小金的原主人。 我扶起乌纳斯,靠着一边观星一边分辨路径,一步步朝前挨。 见到了密诺亚王太后,但是这第一次碰见交锋,我落进了她的圈套里。 虽然是因为我心急才……但是这个女人,也绝对不简单。 伊莫顿如果死于她手,那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原因呢?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路撑下来的,还避过了两次密诺亚士兵的盘查。或许是因为不是重要地带,士兵不多,只有八个组了一队,而且盘查也不甚严,黑灯瞎火,只凭一点月色他也没发现什么。 溜进驿馆后门的时候,我只来及反手掩上门,就象一滩泥一样软软的滑坐在了地下,也顾不上去想刚才我们进来有没有被外面的什么人看到。 天已经微微透出一点里光,我无力的转过头再看一眼身边的乌纳斯,他的嘴唇发白,面色腊黄,已经人事不醒。 126 血腥味。 很浓重的血腥气味,充溢呼吸间。 小金在我腕上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体缠的很紧,似乎,在害怕。 又象是,在担忧。 我起先以为是乌纳斯身上受的伤,还有我自己身上染上的血腥气,可是下一刻我就发现不对头! 这味道,和我们在密诺亚宫中,杀了那么些士兵的那间宫室里一样的浓,一样的刺鼻而惊心。乌纳斯身上的血,还有我身上沾到的血迹,无论如何不该有这么重的味道。 还有,我们的人呢? 卡旦亚医官,还有那些埃及士兵,我们冲进来这么大的声音,为什么没有人来查看动静? 耳边是一团死寂,除了风声,远处隐隐的海浪声,我什么也听不见。 没有人呼吸,没有人咳嗽,没有人走动…… 寂静的,象是这里毫无生机。 我…… 我扶着墙,缓缓站起身来,朝驿馆的屋里走。 因为我带来了两个小队,将近两百个人,朱利安他是跟着商船来的,与我们不是一路…… 除了我和乌纳斯,其他人…… 其他的人…… 我站到了门前。 他们应该都在,可是,放哨的卫兵呢?现在密诺亚岛上一团混乱,怎么,却连放哨都省了? 不,不可能的。 明明每天都有值宿放哨的安排,院子里应该有八个人轮班值守的…… 人呢…… 他们,人都…… 脚下,踩到了什么。 我低下头看。 从密诺亚宫中一路奔出来,我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了,两只都已经不见,我赤着脚站在门前的石地下。 血,深色的,黏稠的,腥气刺鼻的血。 从屋里面淌出来,已经在门外聚了一滩深色的血泊。 我放在门上的手微微发抖,从来没有这样畏怯过。 哪怕是那一天,在底地迷宫发现伊莫顿的遗体,我心里都没有这样的彷徨和绝望。 手指无意识的屈起来,又伸开。 我的手平贴在门上。 没有怎么用力,门无声的被我推开了。 没有卡旦亚医官那担忧的目光,没有那些随同我一起来到密诺亚的士兵们忠诚信赖的眼神,没有他们那些无畏的表情和……身影…… 厅里的地下,墙上,柱子上……到处都是血迹,那些人,那些追随我,保护我到密诺亚来的人,变做了面目全非的,一地尸体。 到处是断手残肢,一颗头颅被从身体上砍了下来,就在我脚前边。 那双眼睛还睁的很大,脸上那已经扭曲了的表情…… 是谁杀了他们? 地下的血已经要凝固,可是,感觉屋里的血的热腥的气息还没有散去。 我离去的时候,他们还都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事情就发生在我们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面? 是谁杀了他们? 我怆惶的看着四周,一步步走进去。这些埃及士兵是曼菲士精心挑选了给我的,可以说个个都是精兵,普通的那些密诺亚兵,他们足可以以一当十!可是,现在,他们都死了,全都被杀死了。 是什么人能够有这样的雷霆手段,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他们全部杀死? 我寻找着,是不是,还有幸存的人,有谁还活着,有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眼前尽是已经没有生机的,一张张染了血的面孔。我觉得眼前有些发晕,伸手扶住了一张没有翻倒的桌子。 我站住了脚,停留在一地的鲜血和尸体当中,满眼满屋的血红色,让我的思绪似乎也无法转动。 为什么,这里死了这么多人还如此安静?就算周围的人已经被戒严的气氛吓破了胆,难道那些密诺亚兵也不来过问吗?这么多人被杀,是多么惨痛激烈的场面,怎么,难道没有人听到这里的声响吗? 小金扭了两下,忽然象一道金色的电光一样脱离我的手腕扑到地下去。 我的目光有些呆滞的追着它看过去,小金用尾巴卷过一个沾了血的酒杯。 这杯子……有什么怪异之处吗? 我慢慢的弯下腰,伸手捡了起来。 酒杯里沾了血,但是,还可以闻到一点蜜酒的味道。 不,不是的。 不是普通的蜜酒。 这味道,这味道……我闻到过。 会麻痹人的身体,让人有意识,却无法动弹,不能出声的…… 我,我闻到过这个味道,而且,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我是怎么闻到这味道的! 就因为这个,他们才被屠杀了! 因为喝的东西里被下了这种迷药,所以没有反抗,无法还手,连出声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潜身在暗处的敌人,挥起了无情的屠刀,就象屠宰牲畜一样,将他们全部,全部杀死。 那时候他们在想什么,看到同伴被肢解,然后那沾血的屠刀又挥向了自己…… 那圆睁的,不甘的,绝望的,悲愤而充满了恨意的眼睛里……凝固着,凝固着让我无法直视的,一切。 我猛的转过身,那扇敞开了一条缝的侧门里面,那门后面黑洞洞的,象是恶魔的陷阱,地狱的入口。 明明我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但是,我就是,没办法把视线从那里移开。 那是危险到了极点,却又带着致命的吸力,让人无法…… 似乎起了一点风,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背上凉涔涔的。 我拔脚朝那边冲过去,重重的挥开了那扇门。 没有人。 门后面是一条黑暗的封闭的走廊。 不,我刚才明明感觉到了! 这里,有什么人,在这里看着我。 会是谁?难道是安多司? 我第一个想到他,只有他,常年累月的在黑暗中窥视着别人。 可是马上我又否决了。 不是,不是他。 安多司的目光没有这么邪恶,没有这样的压迫感,没有这样的杀机和致命的意味。 不是他。 我在黑暗的走廊里奔跑,我不知道,那目光会隐藏在哪里,我不知道是不是,死神是不是就在前方等着我,张开了口,挥起了他的裁判之矛…… 那个酒杯里,是我曾经在比泰多,落在伊兹密手中的时候闻到的那个迷药的味道。 虽然略有不同,但是因为燃成了烟和下在酒中味道才不一样。 难道是比泰多人! 可是比泰多人什么时候来了岛上!又是什么时候盯上了我们一行? 伊兹密! 那双狭长的清亮的眼睛……那张我刻意在记忆中去模糊的面容…… 那个阴沉而又手狠手辣的男人! 凶手……是不是他? 127 忽然间有一点不一样的动静,这样的死寂一片,任何细微的动静发出来都会如惊雷般清晰刺耳。我已经没有什么武器了,可是我有一枚指甲里面,是有剧毒的。 那毒是给我自己准备的,但是现在,无论那凶手是谁,我都一定要杀死他! 我以为自己的动作很快了,可是,经过了那样的一场激战,奔跑,我的体力,根本不足够,让我去做这样的动伤。 我是很快,我的指甲也已经触到了那个人的皮肤,可是我没来得及划伤他,手腕就被一把抓住了。 “爱西丝!”那人清楚的喊出我的名字。 “安多司!”怎么是他? “是你杀了外面的人!是不是?” “不,不是的,我只是……只是知道王宫里发生了变故,我很不安,担心你,所以想来看一看,可是,这里怎么会变成了这样?是,是谁杀了那些人?” 我的问话一说出口的时候,已经知道不是他。 他的身上,带着新鲜的海水气息,一点杀意和血味都没有。 我能感觉的出来。 他也没有理由,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情…… 我的力气似乎刚才那一下都用光了,有些虚脱的吐着气,低声说:“我以为……刚才这里有个人,我在追他,可是,没有找到,你却来了。” “是那个凶手?”安多司拿出了他的珠子照亮:“他还在这里?你等一等我,我去替你找。” 安多司大步的向前冲过去,我扶着墙,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酥软的象是断掉了,从头到脚疼的厉害,却又分不清是哪里在疼。 是身体在疼,还是心里面在疼? 黑暗的走廊里,仿佛有许多看不见的压力和阴影,一重重的向我压了下来。 两百个人啊,包括卡旦亚神官,我们同来的女祭师,那些勇猛忠诚的士兵,他们没有倒在面对面的交锋中。 他们被迷药暗算,然后就象屠宰场里的牲畜一样,被残忍的收割走了生命。 这种做法,还有这迷药的气味,都指向了一个人。 一个绝对有理由这么做的人,伊兹密。 那些士兵,那些死去的人,他们死之前甚至发不出一声质问,一声呼叫……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死亡发生。 那些压抑的,被摧毁的,被惨痛折磨的…… 人死之后,究竟有没有灵魂? 寂静空旷的回廊里,我却自己被威压,被挤迫,被一声一声的惨呼逼的喘不过来气。 安多司将驿馆搜索了一遍回来,他没有收获。 也许是我的错觉,杀人者早已经离开。也许…… 那人还伺伏在暗处,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爱西丝?”安多司发出不解的声音:“你这是,做什么?” 我推倒了油瓮,把里面的油泼了一屋子都是。油和血污混在一起,整间大厅里,找不到一块干的,可以让人落脚的地方了。 “我带他们来的,却不能带他们走。可我也不能让他们留在这里。”我指指另一边的油瓮:“旁边的房间里还没有洒,你帮我。” 他沉默,然后抱起沉重油瓮走向房间。 我站在那里,最后看了看厅里的情形。我要记得深一些,记得狠一些。我永远不要忘记,因为我的任性,因为我的妄为,这些人,永远的留在了这里,再也回不了故乡埃及。 火把抛了下去,火借着油的力,风的势,一下子就起来了。 我弯下腰去扶乌纳斯——他也是因为我才伤重不醒的。而安多司抢先一步把他扛了起来。 “走吧。我跟你走。现在我没有地方去,也无法离开密诺亚了。” 他空出来的那只手伸过来,把我半挟半抱着,一脚踢翻了那挡在地道入口的石头,朝着深黑的地底潜行下去。 我最后转过头来看着那冲天而起的火光。 这个仇,我一定会报的。 今天的痛,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我发起了高烧。 很可笑,连乌纳斯都不如。 他虽然伤重,但是到了地底迷宫没有多久就醒了过来,安多司给他重新洗了伤口,他自己上了药包扎起来。 他问我,其他人呢。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回答的。 然后,就是漫长的,黑暗中的热。 我觉得自己,也许会死。 可是我不甘心,我还什么都没有做。 曼菲士本来是死也不肯同意让我来这里的,但我执意要来。 伊莫顿的死,卡旦亚医官和所有那些人的死…… 这些都是债,是我欠下的债。 我得活下去,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要……回去。 还要找出凶手来替死去的人报仇。 他们给我喝什么东西,药,汤,水,我都全部喝下去,但是,却又无法控制的会呕吐出来。于是,频繁的吃药,呕吐,高热反复不退。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乌纳斯跪在我躺的那石台旁边。 “你……”我迷惘的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三天了。” 我点点头,发觉自己的声音粗哑的不能听:“安多司呢?” “他去找食物了……” 我平平躺着,身周摆着那浅绿的珠子。 “陛下。”他忽然俯下身去,头重重的触地:“请恕我无礼冒犯之罪。” “什么?” “您这几天重病,没有人照料……我,擅自就……” 他说的结结巴巴很艰难,我已经明白了。 我身上穿着一件男式的袍子,干燥洁净,这里只有三个人,不是安多司替我换的,那就是他了。 “别想这个了,”我说:“生死要紧,还理那些不要紧的事情做什么。那天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他的声音低哑压抑:“是的。” 128 “安多司……他的身世有些……” “这个,他提过一两句,我都明白的。”乌纳斯说。 “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都要好了,没有什么。”他说:“现在密诺亚封锁很严,只许进不许出,商船和渔船都不能出港了。” “不要紧……他们这样做也并不能长久。米肯尼人那边的动向如何呢?” “现在密诺亚兵还在四处抓人,我上去打探过,外面风声鹤唳的人人自危,虽然有不少人被抓起来了,但是没有真凭实据,我想,其中错抓的一定有不少。而且米肯尼人已经苦心谋划多年,我想,他们的实力不会就这样轻易的全被连根拔起。” 我也点了一下头,躺了很久觉得骨头都僵了,示意他扶我坐起来,乌纳斯向前膝行,更接近了一些,扶着我靠着石壁坐着。 他刚才总勾着头,我看不大清他的脸。 现在那夜明珠的光映在他的脸上,乌纳斯瘦多了,眼眶和面颊都有些向里凹了进去,嘴唇上和下巴上都冒出一些稀稀拉拉的青色胡子茬,憔悴的都快脱了形。 只是这样看起来,原来他和曼菲士脸上都有的,那种年纪相仿的青涩少年的气息全褪掉了,瘦削的脸庞显得坚毅而刚强。 “还有一件事情。”乌纳斯低声说:“我们进宫去的那天晚上,密诺亚王也遇刺了。” 安多司的那个体弱多病的弟弟? “刺客得手了吗?” “应该是受了重伤,但是并没有听到王宫中传来其他……消息。” 他所说的是什么消息我心知肚明。 安多司和他的弟弟还真是两个极端,他就强壮到跟怪物一样,但是他的弟弟却病弱的连屋子都出不了一步。这样的一个人如果遇刺,还受了重伤,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来讲,恐怕是凶多吉少。 而没有消息传出来,并不一定说明他现在还活着。密诺亚的王太后,安多司的母亲,这女人很不简单。她扶持病弱的儿子,一手把持密诺亚的军务政治经济……在这种时候如果密诺亚王遇刺身亡的消息传出来,一定会动摇军心民心,给米肯尼人可趁之机 我说:“也有可能,密诺亚并没有遇刺,这消息只是放出的烟幕,迷惑那些米肯尼人。” “是的。”乌纳斯低声说,他接下去一句话是:“我们应该想办法尽快离开密诺亚岛,因为那天……驿馆发生那样的惨案,后来又着起熊熊大火,密诺亚那边得出的结论应该是……我们全都遇害了才是,如果他们通报埃及那边,恐怕我们埃及国内倒会有误会,认为您已经遇害,这样一来事情就更加棘手。” “朱利安他的人手,还能递消息回去吗?”我想恐怕是不能,既然乌纳斯说,许进不许出,连渔船都出不了港,商船也不行,那么消息当然无从传递。而且,朱利安那天与我们在王宫失散,不知道他有没有顺利脱险…… “有件事,我想和您问一声。” “什么事?” “那天夜里,驿馆中没有一个人生还吗?” 我心口象是被刀子剜绞,呼吸滞了一下,低声说:“我数过了,没有。所有留在驿馆里的人都死了……” “我这几天都在想这件事……如果那人,姑且略过他的身份。他能同时给驿馆里这么多人下了药,这件事很不寻常,因为这些人并不是全在一起进食,士兵们是自己开伙的,而卡旦亚医官他们吃的东西是负责驿馆这边事务的人给做的。晚饭我们也留在驿馆一起进食,但是你我并没有问题,您那只对毒物敏感的金色圣蛇也没有反应,说明毒应该是我们走后下的,我想,应该是晚上我们走后他们进食的茶点有问题……那人能够将所有人全部一一用药迷倒,说明他很了解驿馆内的情况,所以下手才如此准确。或许密诺亚这边负责接待和照看驿馆的人和他们勾结,也许根本就是密诺亚人做的。或许……我们一起来的人中,有谁有意无意泄露了详细情报。还有,既然幕后凶手有下药的机会,不下毒药,下的却是迷药,然后再费一次功夫将人全部杀死……我猜想,他们一定有这样做的更深一步的理由。” 我也隐约想过,只是那晚之后我一直神志不清,所以思路和这件事情的情形没有乌纳期现在分析整理的这样清晰。 “你接着说。” “是。这样看来,这人必然有不能将人直接毒死的理由。原因呢,可能是因为,他一开始想要的不止是杀人而已,也许还想要问出一些情报口供来,所以才不直接下致命的毒药,采用这种比较费事而且需要更多时间和力量的方式,先下迷药,再逐一杀人。也许,在这所有人中,有他们不想杀死的人,所以下了迷药之后,再区别对待……但既然留在驿馆内的所有人都被杀了,说明他要找的人,并不在那些被迷倒的人其中。” 他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白。 我慢慢的说:“他们那些人要找的……恐怕是我。” “是的。”乌纳斯说:“可是密诺亚人直到现在大概也还不知道您的身份。所以,究竟是什么人,能够了解到我们的情况,又是什么人如此手狠手辣将我们的人全都杀死,这件事情……” “我有一个怀疑的人。”我仰起头,看着上方黑黝黝的洞穴空间:“刚才有一点你没说对。那迷药也有可能不是下在食物茶水里的,而是点燃之后,靠烟气将人迷倒的……我回去的时候,屋子里有那种气味,我知道那味道,我闻到过,”我顿了一下:“在比泰多王宫里。那一次,我不知道你还记得不记得,你去救我的时候,在比泰多伊兹密的寝殿里,也有那个味道。” 乌纳斯霍的站起身来,一字一字象是从刀锋上滚出来一般锋利而冷酷:“是比泰多人!” 我现在的注意力,却放在另外一件事情上。 “你说,比泰多人也会在密诺亚岛上吗?他们什么时候到来的,为什么毫无痕迹动静?他们又怎么摸上门来算计我们。我来到这里的事情密诺亚人都不知道,他们却知道了吗?你刚才说,我们的内部……也许有人与他们互通消息……” 可是留在驿馆中的人都死了啊。 那天晚上离开的,只有我和乌纳斯。 他我是信得过的,我自己当然也不可能。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啊,我突然想了起来。 不不,那天晚上不在驿馆的,还有朱利安! 可是,朱利安他一直负责情报这方面的事情,如果他要出卖我们早就出卖了,他现在生死不明,我们只凭这样的猜测,怎么能断定一定有内奸,而且内奸就一定是他呢? 我觉得头又疼了起来,闭上眼,忍不住皱起眉。 乌纳斯说:“您不要想了,快躺下休息。这地底迷宫果然包藏秘密,虽然……安多司告诉了我一些路径,我还是不能离开这块地方太远。无论是密诺亚兵还是其他人都不能找到这里来,您现在很安全的。那些事情,我们从长计议。等安多司找食物回来了,我再问他打听到什么消息,看有没有办法尽快的离开密诺亚,我们得回去!一定要回去!” 是的,乌纳斯说的对。 我们要回去,一定要回去! 现在的我,还有乌纳斯,一个伤一个病,自保都难,更不要说报仇反击。而且,不管是明里的密诺亚人也好,暗中的米肯尼人或是比泰多人也好,都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 我要查出伊莫顿死亡的真相,要找出凶手替那些死去的埃及士兵和卡旦亚医官他们报仇……首先我们得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129 乌纳斯端了水给我喝,烧已经全退了,这水是地底下的,冷的彻骨,我打了两个寒噤,乌纳斯脸上神情我看的清楚,把盛水的陶碗还他。乌纳斯想说什么,我从他肩膀处朝后望过去,轻声说:“安多司,你回来了。” 乌纳斯站起身来,他的动作灵敏轻快,象只小豹子似的有劲气。我有点恍惚,原来乌纳斯个子要矮一些,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和曼菲士差不多高了。他只问:“有没有船?” 安多司闷不吭声,看了我一会儿,又转过头去看着石壁,一个“有”字说的声音很低。但是声音再低,在这么安静空旷的地方也听的一清二楚。 “有船?”我也意外了。这种时候,安多司还能够找来能出港的船?乌纳斯既然这样问他,那船肯定是可以载我们回埃及的船了,安多司他怎么会有办法? 看来,我对他的了解,也仅止于浅浅的一点。他过去十几二十年日子怎么过的,我当然不清楚。他一生下来就被送到这地底,谁给他吃,谁给他穿,他母后对他的情况难道就一点不知道由他在地底做一个野人自生自灭吗?要那样他小的时候就早该饿死了。就是现在,他穿的,用的,吃的,甚至还能找来药,自然不会是样样都偷来的。 安多司,他一定也有他自己的门路和办法的。 这些事并不复杂,只是一开始我心里全装别的事情一时没有仔细琢磨他。 乌纳斯声音大了一些,也急了一些,问:“什么时候能走?” 安多司又看看我,低下头说:“等今天天黑,那船已经有了。” 我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安多司又加了一句:“可是爱西丝刚刚退烧,她身体还不能经海上风浪颠簸……不如再等些天……到了海上水食都不充裕,也没有多少药……” 我靠着石壁喘了两口气,低声说:“不,我们今晚就走。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我必须回埃及。海上的事本来就说不准,要是有风浪,让我死在海上,那是也是尼罗河女神的安排。” “可是……”安多司又开始搓手:“可是,再多休养两天,我再多准备准备……” “我相信就是现在,你应该也已经做了你能做的准备了。”我抬起头,忽然说:“安多司,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一起,走?”他愣住了。 “是的。”我点点头,想向前迈步可是没有力气,整个人都快贴在石壁上了,腿软的象是抽去了骨头一样站不住:“跟我们,回埃及……我虽然不能许诺给你其他,但是,让你站在阳光底下,堂堂正正的生活,不会让人称你怪物,以你为异……” 我自己说了半句,也觉得说服力不强。 他留在这儿,起码还有他的根底。跟我走?我自己会不会在海上送了命还不一定。这和商船军船们出海可不一样,安多司找来的肯定不可能是大船,多半是渔船的可能性高。而且船上有没有水手舵手,恐怕也是未知数,我想,恐怕是艘空船的可能性更大。我和乌纳斯两个就算能升帆掌舵,在茫茫大海上找到埃及的方向回去…… 我想,机会真是一半对一半。 好的那一半,还真的看神明眷顾不眷顾了。 “不……”安多司低声说:“我是密诺亚人……” 他的声气也不怎么硬。 他在这里是见不得光的人,可是,这里毕竟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他熟悉这里,在这里他安全,放心。 跟我去一个新的地方,能不能去到还是未知数。去了之后,他有什么凭借? “你们再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再张罗一下,等天黑之后……” 安多司慢慢退了一步,我说:“等等。” 他回过头来。 “伊莫顿……”我低声说:“我带他一起走。” “什么?” 安多司和乌纳斯都意外了。 “我不能让他一个人躺在这里……我要带他回故乡去。” “可是,可是他……” 我微微点头:“我知道这很难办的,可是我本来就是来找他的。现在保护我的人,陪同的人,全都让我丢在了这里,伊莫顿死亡的真相,我还是没有查的明白……” 安多司嘴唇动了一下,但是没有出声。 “伊莫顿,我要带他回去。烧成灰,我也要把他带回去……” 乌纳斯扶住我,低声说:“请您别自责。” 我摇摇头:“我现在没有那个心思和时间,安多司,伊莫顿,我不能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整个带走也好,烧成灰也好,我现在就办,今天晚上,请你送我们上船。” 安多司沉默不语,乌纳斯也没有再说话。 地下迷宫里似乎传来一阵阵的令人毛骨悚然似的声音。其实想的通透,那不过是风声,海浪声,在这里面反复激荡传递扭曲,最后变异成了这样的怪声。但是听起来,还是令人不寒而栗。 “我有东西,可以让你……把他整个带回去。”安多司说:“我母后有样东西,放在她的小神殿里的,我去取来给你。那个,含在口中,不用冰块,人的身体也不会……不会变坏的。” 他匆匆说了这几句话,大步转身走了。 我只看见他的袍子角微微扬起了一些,整个人就已经没入了绿光映不到的黑暗之中。 我的脚又软了一下,慢慢滑坐在地下。 乌纳斯拿起一块薄毯,替我披在身上。 “您再休息一会儿吧,我守着。” 我拢紧了身上的薄毯,只觉得地底下的寒气一阵比一阵浓,却说不出话来。 130 安多司取来了可以含在口中,保持人尸身不腐的珠子。 这东西,我听说过。慈禧太后似乎也有这么一颗,但是后来盗墓的时候到底还是没有能够保全。 安多司拿来的这颗颜色有些淡淡的微红。 安多司说:“给他含在口中,就可以了。” 我低声说:“这东西很珍贵,你拿给了我,你怎么办?不会有麻烦吗?” “不会的。”安多司的声音很平静,不象去取珠子前那样沉郁而又显得不安。有些事在做之前会前思后想,做了之后倒觉得不过如此,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而变的坦然了。他说:“就算母亲知道是我取走的,她又能将我怎么样呢?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可介意的。” “我会还给你的。” “不必了……”他说:“我送给你的,你……你以后看到这个,偶尔会想起,在密诺亚,在这里,还有个人,记得你。” 他点了一下头:“这样就可以了。” “我会再回来的。” 密诺亚,我会再回来的。伊莫顿究竟是不是王太后派人所杀,驿馆里被杀的那些人,他们的死,是画在我心头一笔浓重的血色,我绝不能忘记。 我也一定要将这件事情查个清楚明白。 那隐在幕后的凶手,我绝不能放过。 安多司送我们上船,一路在地下曲曲折折的路并不好走。但是海浪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我不知道我们拐了多少道弯。 最后,眼前不再是漆黑的地道,我看到了深深的,黑蓝色的天空,一轮弯月,无边的大海,还有泊在岸边的阴影里的一只船。 船上并不只有我和乌纳斯两个人,还有六个水手静静的站在船舷边和甲板上,他们沉默不语。我看了一眼安多司,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历。安多司说过他不认识什么人,他只和伊莫顿做过一段时间的朋友。那么这些人,是谁替他找来的呢?是王太后吗?还是别的什么人,他没有告诉我的? 对我疑惑的目光,安多司没有解释什么。他只简单的说,这些水手很可靠,不多话,他们会送我们走。 我们上了船,伊莫顿被安置在底舱。 旁人的船底会放一块石头,压船的。还有许多说法。 这条船没有放石头,却放了一具尸首。不知道,海神会有什么说法。 我以前请商人们画的海图不在身上,但是我却记得,从密诺亚向西,先去摩多尔那岛,然后我们可以从那里坐商船回去,这条船只是小渔船,想要越过漫长的海域送我们回埃及是不太现实的,送我们到摩多尔那岛,应该是够了,不会有太大风险。 “摩多尔那?”安多司说:“那里似乎……是有个小港口的。你们要去那里吗?” “往来的商人曾经提起过,应该可以。这船很小,要靠它回埃及很不容易。” “是的,那里经常有商船的……”安多司有点出神:“我倒把那里忘了。” 我原来也没有想起来那个小岛。 但是安多司也知道摩多尔那,可见他对外面并不是一无所知。 人和人相处的时间越久,会越觉得不了解对方。 我不是不好奇,这船安多司到底是怎么样找来的,这些人又怎么会听从他的安排? 我的疑惑只多不少,因为上船之后就发现,这船看起来是小渔船,还挂着网,上去之后却发现不是渔船的规制。就象那一次比泰多人绑架我一样,看外表是商船,但本质上是艘军船。这一条也是一样,只体积更小,造船的工艺水平看起来不管是与比泰多相比还是与埃及相比,都要高超许多。 “你们快走吧。”安多司站在岩石的阴影里,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上次那个珠子,你还带在身上吗?” 我摇了摇头:“真对不起,我想,大概是被我弄丢了。” “不要紧的。”他说:“那个不重要。我……这个给你吧。” 他递过来的东西既凉且沉,我低下头。 石头刻的,似乎……是个哨子。 “这是?” “这个是我亲手刻的……”他没有再说话,忽然间矮身下去,我以为他跌倒,可是他却是弯下腰来,我觉得似乎有一点风,又象是一片羽毛,轻轻在我的手背上擦了过去。 然后眼前的人,一转身便不见了。 我知道他是回了迷宫里,但是却有一种……他被黑暗吞噬了的错觉。 乌纳斯拉了我一把:“我们得快走,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船收了缆,悄悄的向外滑。 乌纳斯低声和我说,应该是太近岸怕被看到,所以现在不能扬帆。 这些事情我懂的不如他多,乌纳斯说的没有错,大概离岸该有一两里地了,那几个水手才把帆升了起来,转舵起航,一直向西。 一直……向未知的前方驶去。 “给您。” 我看着乌纳斯递过来的干粮,做的很硬的饼子,这种饼也很干,不然难于保存。 没有胃口,我也接了过来,然后掰了一半递给他。 和乌纳斯之间的身份差距,不知不觉的变的模糊了。 一起出生入死,那种时候,顾不了我是女王,他是奴隶出身的侍卫。那种时候,我们是同伴,要一起活下去的同伴。 这一次来密诺亚,我什么也没做的成,就象一场赌博,手上所有的筹码全输的干干净净。如果没有认识安多司,可能我自己也会死在这里不得翻身。 以前……一直是太顺利了。即使是落到比泰多人手里又逃出来,我让比泰多人也吃了大亏。回途的时候,还和曼菲士顺手除了亚尔安,冲垮了亚述城。 我以为我自己很有本领……其实,我太高看自己了。 就带着一点人,冒冒然跑到自己根本不了解的密诺亚来,现在落得全军覆没…… 我坐在那儿,把干硬的饼一点点掰开塞在嘴里。饼子的味道是有些酸苦的。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掺进了咸涩的,眼泪的味道。 “您休息吧。”乌纳斯说:“您睡舱里面,我在这儿守着。从这里一路顺风过去的话,大概明天的日落时分就可以到了我们要去的地方了。到时候我们带……带着那样一件行李,要如何找商船捎带我们,还是个问题。我想,只好找大口的箱子装起来说是贵重货物……” 我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你看起来比我睡的还要少多了,眼睛都是通红的。你睡吧,我再这儿坐一会儿……” “这不行!您……” 截住他的话:“好了,没什么不行的。你熬倒了,那么谁来保护我呢?” 他沉默了一下,这句话看来对他非常好用。 “是。” 他只说了这么一个字,就抱紧了怀里那把另找来的铜剑,靠在板壁上。 只不过几秒钟的功夫,我就可以看出,他睡着了。 这些天,恐怕他都没睡过,而且,他的伤比我的病只重不轻。 再熬下去,我恐怕乌纳斯……也会就在我眼前倒下去。 131 我们在摩多尔那岛下船,因为乌纳斯的请求,船上的水手们连夜用木板给钉起了一个很简陋的箱子。 ——我们用来装伊莫顿的身体。 然后就是找商船,去埃及的商船正好在明天一早就会驶出,我用一枚价值颇高的耳饰换来了随船同往的许可。当然那些人不知道我们的箱子里装了什么,那船主问起来的时候,乌纳斯说是随身的行李和一些零碎的东西。 我用纱把头脸裹起来,只露出一线,可以让眼睛看到外面就可以了。乌纳斯与我兄妹相称,说是商人的儿女,家在埃及的孟斐斯城北。 那个人船长不着痕迹的和乌纳斯聊天,套他的话。但是乌纳斯根本没有象我担心的那样答不上话或是说的驴唇不对马嘴。他说起商路来十分熟悉,讲起布匹和香料,甚至珍珠宝石都头头是道。这年头的商人们多半什么都会贩一些的。卖布的说不定也会捎带上几个陶盆陶罐,反正嵌在布料中间,这些盆罐不会在旅途中容易碎裂。卖珠宝的也会同时带上香料和一些其他的奢侈品。 我有些迷惑,不过接着我就想起来,乌纳斯是从小奴隶变成的侍卫不错,但是他做奴隶之前是什么人,我并不清楚,曼菲士没细说,我也没有去查问过。 他以前,是商人之子吗? 而且,尽管他十分沉默,能不说的话就不说,也从不做什么多余的举动,还是可以看出,他的教养很良好,绝不是粗鄙的家庭可以培养出来的。 我们分到一间船尾的小舱,可以说,窄到……我从来没住这么窄小的地方。具体有多大呢?整间舱室的地面可以并排躺四个人,我指的是胖瘦均匀的人,不包括超标的,象那个不幸烧死的卡布达神官一样的胖子。这么大的空间,放完那口木箱之后,就只能躺得下两个人了,还是紧紧挨着的。 乌纳斯还是坚持要守在舱门口,让我安心睡。 “你得了,”我们小声在舱里说话:“他们会怀疑我们的关系和身份的。” “可是,我作为兄长,守门……” 我打断了他的话:“埃及的旧俗是很深入人心的。” 这旧俗是指——近亲成婚。 乌纳斯愣了一下。 我说:“这种情形下,别管什么身份的分别了。在大海上,讲身份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慢慢低下头不说话。 我们也带着淡水和粗饼,还有一些腌肉。但是恐怕这些不够,还是得从那位船长那里买些水和食物。这艘船装了许多的布料和香料等物,是四位不同的商人一起负责的,加上他们的伙计和水手,大概有不到一百人。 幸好这不是远洋海路,否则光这些人要喝的水要吃的口粮也是一个巨大负担。 所以……从遥远的东方来的货物,才会比黄金还要贵重。 我想起那些很久之前,父王还在的时候,我指挥着商队给我找那些能让我有些亲切感的,来自东方的器物的时候…… 明明中间也只过去了几年,可是感觉上,已经是前生的事一样的遥远。 那时候虽然也有忧虑,但是……但是我并没有经过创痛。 那时候我还没有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失去。 但是一件一件的事接连发生了…… 我和乌纳斯一起躺了下来,他侧着身贴着墙,僵硬的很。这样的休息,只会让人更累而已。 “你把我当成你的侍卫同伴好了。”我低声说:“这没什么。” 他犹豫了一会儿,缓缓的,躺平。 但是还是没有让他的肩膀碰着我的。 我在舱板上铺着一层薄毡,躺在那里。 一边是那口木箱,一边是乌纳斯。 还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安全回到埃及,可是这时候我心里觉得很踏实。 外面传来海浪声,还有水手偶尔在前面甲板上走动的声音。 “乌纳斯,和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吧。”我低声说:“那一回,在街上面,那些人为什么要追赶你呢?后来你怎么做的奴隶,又怎么到的曼菲士身边?” 乌纳斯的声音也很轻,如果我们不是靠的这样近,应该什么也不会听到。 “那些事,都过去了。”他说:“我都要忘记了。” 这就是不想说的意思,我明白。 人人都有不能告诉他人的隐情,我也有。 在海浪声中我睡了过去。 在海上的日子,我没有出过舱房。毕竟船上的水手们对女人的态度是什么样,混过商路上过海船的人都知道。什么事都是乌纳斯来经手出头,我就把自己老老实实的关在舱里,让所有人都认为船上没有这么一个女人的存在。 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我就守在这样一狭窄的让人呼吸不畅的舱房里,对着那只木箱。 我想了很多,很久。 想了很多的人和很多的事。 淡水装在陶罐木桶里,味道已经非常不新鲜,饼子和干粮也吃的人想吐。船上的人有时候会捉鱼,可是多半都是生吃的。或者,腌了吃。 现在想想,后来日本人吃生鱼,其实一开始是因为他们没得办法熟吃。 和我们现在的情形一样。 我守着躺在木箱里的伊莫顿,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平静过。 在水手们越来越焦躁同时越来越希冀的心情里,在船上的淡水和食物都已经不够充份的情形下,我们的船,看到了了彼岸。 乌纳斯出去打听了情形,回来之后他了露出了一些轻松的神情。这在他,是非常难得的。这些日子我们共处一室,我就没有看到他什么时候真正的放松过。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船正要准备进港靠岸,他们先搬货,我们最后下船吧。”他看了一下我们那只木箱:“这里应该是西奴耶将军的驻守地了,要我去通知他一声么?” “有这个必要吗?” “是的。”乌纳斯说:“否则的话,下船的时候所有的货物都要打开查验的。” 啊,是了,我们这个箱子,是不好查验的。 “你亲自去吗?” “不,我打发码头的人去。”他说:“那么我就去安排了。” 他说了,但是步子还没挪动。 我微微一笑,伸手把他腰里的剑拔了出来。 “都已经回到埃及了,还担心什么?你还怕我没有自保之力吗?” 他垂下头,态度恢复到了,曼菲士带他来见我,告诉我他的名字时,那种恭敬的态度。 是的,很恭敬,但是没有其他了。 “是,那么请您稍等,我这就回来。” 我看他转身离去,缓缓步出了舱房。 熟悉的,有些灼热的阳光照在我的身上。 金红色的沙漠,码头上来来去去的忙碌的人们,熟悉的,说着孟斐斯下埃及口音的那些声音,遥远又近切。 让我觉得恍如隔世。 微热的,干燥的风吹过来,掀起我一直蒙着脸的头纱。 我眯起眼,抬头看天。 有一道视线,似乎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我拢住头纱,转过头去看。 不远处有一艘大船正在进港,船头上站着一个男人。看我的人就是他。 他穿的衣饰,明显不是地中海附近的这一带地区的打扮。虽然离的远,我还是看到了他戴着的圈帘上面有闪闪发亮的宝石和金饰。 就是财大气粗的商人们也不会在危险的商途上还做这种打扮。 这男人不是商人。 不是商人却又长途越海而来…… 我眯了一下眼。 他身后走出来的人穿的很普通,倒象个商人的样子。他们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我转过头不再看那边,乌纳斯已经在岸上办妥了他要做的事,找过人替他传话了,然后又匆匆的向栈桥这边走来。 看来他把我当成易碎易爆物品,不可稍有懈怠。 我不知道自己是觉得放心,还是觉得有些失望。 远远的,岸上有人来了。 持矛开路的士兵,和穿着敞袍围裙的官员。我眯起眼,这个人……我有些面熟,但是叫不出名字。应该不是一名非常重要的官员才对。 乌纳斯的消息不过刚送去,来接我们的人不可能来的这么快啊! 我看着他们经过栈桥,越过了一身平民装束的乌纳斯,大步走向……正在泊下的,离我不远的那艘船。 132 “怎么样?” “一切该很顺利的。”乌纳斯说。 我转头看那边船:“不知道是什么人,我看有官员去接待,还带着仪兵。” “要我去探听下么?”乌纳斯说:“八成是哪位国的使者吧,看起来……派头挺大。” 我们站在船头,热风吹着人有些熏然欲醉的感觉。 “有那么一段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没办法再回埃及了。” 乌纳斯没有接着说什么,只是隔了一会儿,才说:“您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我说:“我知道。” 我和他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也许是这一段时间一直是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所以,他心里想的什么,我心里想的什么,对方约摸都能够猜出七八成来。 这叫……默契? 身后有脚步声,我们转过头,这这艘船的船长和一个同样戴着圈饰的人走了过来。 从那条船上来的? 他们想做什么? 乌纳斯并没有象在船上那样挡在我的身前,因为我们已经回到了埃及,他也再没有必要和那个特权来充当我的哥哥了。 “啊,你看,乌讷,刚才一直在忙着,忘了招呼你。你们需要帮忙么?” 乌讷是乌纳斯用的化名,和那船长打交道的时候他报出来的。 这位船长本身也就是位商人,他的性格就是天下所有的商人的性格。 当然,在他的身上,商人的首要品质显得很突出。我身上的首饰本来也不多,然后已经陆续的落到了他的手里,当然,为了不暴露身份,那些金饰有的都被乌纳斯砸扁或是捏变了形才交给他的。 这位船长不算什么恶霸强人,他只是比较唯利是图,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和我以前合作的商人哈山,还有他的同伴卡布达比起来,这位船长的贪心是可以跟他们相比了,但是智商却远远不足。 “您太客气了。我已经通知了我们在这里认识的人来接我和妹妹。请问您还有什么事情?” “啊,是这样的……”船长的话刚起了个头被身后那人打断。 “是这样的,我们主人,对你的妹妹很感兴趣,请问你打不打算……” 他下面的话没说,但是我当然明白他要说的什么意思。 乌纳斯也明白,不过他只是抿紧了唇,然后转头看看我。 真是…… 我忽然很想笑。 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觉得有件事情很好笑。 这个人的提议,对我来讲真是闻所未闻,实在是……实在是…… 我在面纱下微微笑:“请问,您的主人,打算为我付多少身价呢?” 那人精神一震,说:“是这样的,我的主人说,可以出到五百埃及金币。” 我越来越想笑了:“啊,这可真不少,是不是乌讷?” 五十个金币都可以买一个极漂亮的上等舞娘了,五百呀,还真是大手笔。 乌纳斯哼了一声,说:“不卖!” 倒还真有点被羞辱的哥哥的架式啊。 如果我身边的人不是乌纳斯而是曼菲士,那火爆小子会说什么?有人要买他老姐,这小子是会象乌纳斯这么客气的说不卖呢,还是会暴跳如雷要和人拔刀子拼命? “听到了?他说不卖。”我客客气气的说:“二位请回吧。”看转头看一眼堤岸上,大队的士兵正匆匆的……涌来。是的,不是走来,跑来,是涌来。 我顾不上理旁边那两个人,忽然想起来,如果密诺亚的消息早于我们传到埃及,那么我在他们的认识里,应该已经是……死了。 糟。 曼菲士也已经以为我死了吗? 那么他……他没做什么傻事吧? 从密诺亚直接到达埃及,不用象我们一样绕道,一定会快一些,而且,军船也比商船走的快的多。 “您下船吧。”乌纳斯微微躬身。 “不……看看来的人是谁吧……”我看着那些涌来的大队士兵,码头上几乎已经全被占满了。那位船长和那个说要买我的家伙都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船长喃喃的说:“这……这是……要做什么啊?难道是要封港吗?” 那个要买人的使者却露出了自以为了然的微笑:“呵呵,这一定是来迎接保护我主人的埃及兵。呵呵,我们……”他换了话题:“姑娘,你当然很美丽,可是你不知道你的拒绝让你错过了什么,我主人拥有的财富和权势你是想也想不到的……” 他说了一半没有再说下去,因为那些涌来的兵,并没有要冲着他们那条大船过去的意思,而是直直的冲着我们这条船来了。 走在那些士兵最前端的人,那个人…… 已经可以看见他的身形面庞了。 稍长的面容,微卷的黑发。 是西奴耶。 他没有上跳板,站在那一端喊:“乌纳斯!是你吗?” “是!”乌纳斯大声回答! 我缓缓转过身,面朝着西奴耶。 那个英姿飒爽的青年将军,怔怔的站在那里。 然后,他缓缓的,在跳板的那一端,跪了下去。 133 我就这样看着,西奴耶在栈桥上,在跳板的另一端,缓缓跪了下来。 “陛下……女王陛下……” 我低声说:“好久不见,西奴耶。” 随着西奴耶的跪下,他身后跟随的人,也默不做声的,跟着跪了下去。 就象一股浪潮一样,向后扩卷开去。 港口上的人,就算不是士兵,但是也都被这股气氛席卷着,跟随他们一起跪了下来。 灿烂的阳光下,我望着在我面前跪伏下的这些人…… 我想,我并不认识他们,他们中,也恐怕很少有人知道我是谁。 但是他们的敬服,畏惧和崇拜,并不因为这样而有所迟疑。 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没有归属感,可是……没有分离就不会知道重聚的宝贵。 如没有这两次离开埃及的土地,我不知道自己是这样无助,这么希冀重回埃及女神的怀抱。 在外面漂泊的日子就如同无根的蒲公英,我的根,在埃及。 我缓缓的踏上跳板,走下了船。 迎面吹来的风拂去了我遮在头上脸上的纱,我也没有去再去将它拢起来。 我在西奴耶身前停下,他低下头去,吻了一下我的裙角。 “爱西丝陛下,欢迎您归来。” “你太客气了,西奴耶。” 我的下一句话还没有问出口,港口上又产生了骚动。 我抬头看过去,人群象潮水一样纷纷向两边退开,就象被割开的水面,也象风吹过的待收割的麦甲。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出埃及记里,摩西令红海分开的故事。 那来的人,不用去猜想,我也知道他的身份。 那是一匹我很眼熟的黑色骏马,它一路穿过人群,长驱急奔,直到了港口处的栈桥桥头,马上的人才一勒缰绳。那马奔行过速,一下子急刹住马蹄,前蹄高高扬起,人立起来。在耀眼的阳光下,显得那样英伟傲然。 我仰起脸,看着那马上的骑士翻身跃下了马背,大步踏过栈桥朝我跑过来。 曼菲士。 他大概是一路急驰,身上带着亮晶晶的汗水,在阳光下看起来,仿佛他一身洒满了一层闪光的宝石碎屑。他的身量仿佛比我走的时候更高了,肩膀也显得似乎更宽了一样…… 我看到的东西只有这么多,然后,他离我还有两三步远的时候,我朝前迈了一步,然后腰间一紧,身体一轻,两脚就被抱离开了地面。 曼菲士的手臂紧硬的象钢铁一样,我几乎被他勒的喘不过气来。 他身上因为激烈的运动而产生的热度,让我有种疼痛的,即将会被烫伤的错觉。 “姐姐。” 他的声音很低,呼吸急促沉重,嗓音还显得很沙哑。 “曼菲士。”我低声说:“我回来了。” 他不做声,只是紧紧的抱着,紧的我都无法呼吸。 有什么东西,热烫的,带着湿意,迅速渗透了我的衣服。 曼菲士,他哭了? 我抬起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也是湿的。 “我没事……没事,我回来了。”我轻声说:“这么多人看着,我们两个可不能哭鼻子啊。” 他根本不理,以前那么爱面子的家伙,现在却一点体面不要,就这么把我抱的双脚离地,呆在栈桥上不动。 他的声音比刚才还要低沉沙哑:“我……我听到密诺亚人说,埃及派去密诺亚的人,包括使者,医官,士兵,全死了,全都被米肯尼奸细杀了……我不肯信,我一直不相信,我相信姐姐你绝不会死,你一定会回来!” “是啊,我不会那么容易死去,我回来了……” 我认为我比曼菲士理智,一直以来,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在依赖我,我是他的精神支柱,我觉得我比他要强…… 可是现在我却觉得,我从他那里得到了很多。 力量,安慰,让我一直惶然的没有根底的心,一下子好象从他那里汲满了力量。 这一刻我特别真切的感觉到,我是真的回来了。 刚才还觉得恍惚,现在才觉得实实在在的,我是真的回来了。 不再有伤害,不再有黑暗,不再有危险…… 那些并不是不存在,但是曼菲士,他的肩膀似乎可以替我把一切承担下来。 我一直站的很直,以前是,以后也是…… 可是现在,我很想软弱一会儿。 就靠在他肩膀上休息一会儿。 就一会儿,就可以了。 我很累了,我想好好的歇一歇。 “姐姐,你瘦了。” “是么?”我看着曼菲士。不知道是我们的确分别了太久,还是曼菲士真的长大了。他脸上那些稚气全都不见了,线条鲜明深刻,极其英俊 “回去吧,请你,再也别离开我了。” 我微微笑:“好,我们回去吧。” 可是曼菲士下一个动作,却让我睁大了眼。 他居然把我打横抱起来了。 我…… 曼菲士大踏步的朝港口走去,我则是完全僵住了。 这种抱法……这个,只适用于凯罗尔吧?众目睽睽……看到这一幕的人会怎么猜想? 可是这种场合他抱都抱了,我要是拒绝或是挣扎……那么估计别人心里的猜想会更加精彩丰富吧。 曼菲士的步伐很稳,港口的士兵,那些泊船上的商人水手,还有那些被裹挟在一起的人,都跪伏于地。 所以,那仍旧站着的,立在那艘大船船头,佩着金饰和宝石的那个男人,就显得格外的突出。 他是从哪里来的? 我隐约觉得,好象自己忘了些什么,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余暇去想那些。 134 “爱西丝陛下。” 我缓缓转过头,沐浴之后,我安然的坐在那里,红着眼圈的塔莎替我将头发一点一点的抹上高级的从花瓣和香木里榨的精油,然后细细的辫成辫子,再缀上金流苏。 乌纳斯伏在那里,他的身后,有四个奴隶,抬着那口木箱。还有几位僧侣守在那木箱的旁边。 “辛苦你了。”我淡淡的说。 乌纳斯头也不抬的单膝跪在殿门处。 我有些微的怅然。 我们曾经那样亲近,就象……朋友,就象生死之交的同伴。 但是,回到埃及,回到了王宫之后,我还是我,他还是他。 我是女王,他是护卫。 打一个比方,我和曼菲士,我们应该是并坐在金字塔顶的最高处。而乌纳斯,就算不是塔底塔基,也绝对达不到中级的地位。 我和他都知道,这一点不会改变。 塔莎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她拿着一把牛角梳,看看乌纳斯又看看我,低声说:“陛下,要戴头冠吗?” “当然。”我看了看女奴们捧过来的,打开的盒子里的各种头饰,指着其中一件说:“就这个吧。” 那是一个盛开的莲花形的金色头冠。 莲花……从淤泥中长出,盛开在河流上。 埃及人认为,莲花代表了复生与希冀,是女神之花。 塔应了一声。那捧着莲花头冠的女奴膝行上前举高捧盒,塔莎把头冠取出来,替我轻轻的戴好,再用发针仔细固定。 “乌纳斯,你也辛苦了,去神殿吧,天黑后,再来见我。” “是的。” 我的目光凝固在那口木箱上面。 那里面,躺着我爱的人。 但是我却又觉得,那里面躺的,并不是他。 我的伊莫顿,他一直在我心中那个固定的位置上,不曾远离,不会消逝。 那箱中所存的,不过是一个寄托。 我之所以要把他带回来,是因为他是信仰阿努比斯神的。埃及人相信人死可以复生,阿努比斯所掌管的通道,终有一日可以令亡魂再次返回这个世界。到那一天,人的亡魂会找到自己的身体——也就是被保存的木乃伊。 所以,我要把他带回来。 伊莫顿自己,最后一定也是这样希望的。 他最后受了重伤,知道必死,而去找到了安多司。安多司将他的身体保存的完好无损…… 伊莫顿的信仰一定令他,最后也希望自己可以重回埃及。 也许……也许他还有别的希冀,我不知道,他最后的遗愿终究是什么。也许他祈愿阿努比斯能令他复生,可以在死后的世界里再依凭身体而得到永生。也许,他希望再见我一面,也许…… 他在想什么,我已经不能够得知。但是,我想伊莫顿一定希望,自己可以回到故乡。 帝王之谷,亡灵安眠之地,也是他的故乡所在。 “陛下?陛下。” 我回过神来,塔莎小心翼翼的说:“您看,这样可以吗?” 我望着镜子里面,那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我好象已经有很久,没有好好照一照镜子了。 在港口见面的时候,我说曼菲士瘦了。 我自己的样子,也和以前不同了。 镜子里映出来的,是一个美丽的女子。 是的,这毫无疑问,她很美丽。 但是她和我以前看到的,显得很不一样。 那种傲岸的,富贵权势骄奴侈婢养出来的,带着锋芒的气质仿佛被一只手,重重的抹平了。现在站在镜子前的人,显得很沉静。用孔雀绿描绘的眼妆比以前细媚修长,眼睛从而显得更加深邃,带着一种隐约的,忧郁的神秘。 我已经完全,摆脱了少女的形貌气质。 镜子里的人,是我,也不是我。 小金在我腕上拧了两圈,塔莎替我的另一只手也戴上一只蛇形的手镯,看起来与小金的样子一般无二,就象我的手腕上一边戴了一只手镯一样。她的动作轻巧灵动,目光异常专注。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塔沙,凯罗尔她已经被送回去了吗?我抄下来让你留给她的那张小小的药方纸,她有没有记熟带走?” 塔莎的手停了一下,然后稳稳的替我将臂上的彩珠臂环系好:“这件事说起来挺……还是等您回来了再慢慢细说吧。” 外面有个女奴伏地禀告:“女王陛下,前殿派人来催促了。” “好,我就来。”我转头说:“那么等我回来你细细告诉我。还有,调哨探和钉子们的头子来,我有事情吩咐。还有……事情太多,你先办这一件吧。” 塔莎恭身应是。 门外等候我的除了女奴,侍卫和抬步辇的健奴,还有曼菲士身旁的内务管事叫做路莫拉。塔莎被我要来之后,曼菲士索性用起了阉奴做管事。我一度觉得不妥当,因为我总觉得阉奴……实在不怎么可靠。不过路莫拉学识渊博,只是出身低,而且被一件官司牵连才受了阉割之刑,后来辗转入宫的,堪称曼菲士的贤内助……呃,这个词说起来是怪异,但是形容的最贴切,因为这人实在是很能干。 “路莫拉,今天来的那人,是哪国的使臣?” 我想起在港口那人对乌纳斯说要买下我,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是巴比伦使者。”他顿了一下说:“是巴比伦的拉格修王亲身前来,所以法老才请您也一同去会晤,以示郑重。” 我怔了一下。巴比伦……拉格修王? 这人,这人是…… 135 拉格修,拉格修?巴比伦王拉格修?那个男人…… 步辇已经快要穿越后宫到达前殿了,我忽然说:“停下来。” 路莫拉忙令人停下步辇,躬下身恭敬的问:“爱西丝陛下,有什么吩咐?” 我摇了摇头:“不去前殿了,你告诉法老,我很疲倦,需要休息。请他好好款待巴比伦王,之后再来和我见面。” 路莫拉不敢违抗的我意思,躬身说:“是”,步辇已经调转了方向重新向后宫行进。路莫拉伏下身等我步辇走远,我转过头,透过垂下的步辇的纱帘,看到他缓缓站直身,朝前殿的方向走去。 拉格修…… 这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之后让我觉得身后背上一阵恶寒的感觉。 这个人……这个人是原来书中的,爱西丝嫁的那个男人啊!存心不良,得陇望蜀,见色起义……虽然处在他的位置上,他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可是…… 我自然不会选择嫁给他,而且也绝不想见他。 跟在步辇旁边的宫女帕依低声问我:“爱西丝陛下,那您预备在哪里用晚餐呢?还要不要预备法老的餐点?” “我想……法老晚上一定会举行酒宴招待巴比伦王……不用考虑他了。”说到巴比伦这几个字我都觉得心里不舒服,好象舌头下面有刺一样,很不舒服。 “那陛下现在要回去休息吗?” 我摇摇头:“去神殿。” 神殿一如既往的静穆,我下了步辇,站直身。 廊柱整齐矗立,庭院安静空寂。我站在那儿出神,半晌没有做声。一个僧侣迎了出来,他的穿着打扮与别的僧侣不同,臂上戴着描彩的漆环,颈上还有金色的串珠。 “爱西丝陛下。”他躬下身去行了一礼。 我记得他的名字。以前卡布达很倚重他,也有几分真本事。 “索扎克神官,别来无恙。” 乌纳斯从里面走出来,看到我,神情似乎有些意外。 不……我停了一下才想起,他的神情并没有变化。乌纳斯这个人从我认识他的时候就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其实他看到我的时候神情并没有太大的波动,但是我却能够看得出他的意外之情。 “已经安置好了吗?” “停放在里面的小神殿里。” 我点点头。 索扎克正要外出,告了个罪,带着侍仆走了。我和乌纳斯穿过走廊向里面走。 “您没有去前殿吗?我听说今天来的并不是使者,而是巴比伦王亲至。” “我不想见他。”我想起件事:“那个在港口说要向你买下我的那个人,就是巴比伦的拉格修王派过来的吧?” 乌纳斯也默然了,就算我不是埃及女王,只是普通的贵族女子甚至不是贵族,而是商家女子或是平民,巴比伦王这一举动也是足够轻视和霸道,简直是明目张胆的羞辱。 船上那一幕曼菲士是不知道,要是他知道,恐怕他现在也没有办法心平气和的去接待巴比伦王了。 拉格修这男人野心勃勃,想谋算埃及。 我一步一步的走近小神殿,低声说:“你留在这里吧。” 乌纳斯低声应是,退了下去。 我推开小神殿的门。 屋角的石案上,以前伊莫顿在这里的时候,那里摆放过数样乐器,铜樽,还摆过他用莎草纸卷拼接起来,画的河图和金字塔基的图样。 现在静静的躺在那里的,却是伊莫顿自己。 他的身体被一张薄薄的织毯盖住,安静的沉睡着。 我走到近前,轻轻掀开织毯的一角。 伊莫顿的面容……那么安详而沉静。 我缓缓伏下身,将嘴唇贴在他冰冷的额头上。 伊莫顿,我始终不相信你已经永远离开了我。我总想着,也许下一刻,你就会睁开眼睛,看着我…… 我把随身带着的,那只木笛取出来,轻轻放在他的身侧。 他珍藏着我用过的笛子。在密诺亚的那几年,他是不是常常摩挲把玩,睹物思人? 以后,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我轻轻抹去面颊上的泪水,垂下头却看到伊莫顿的手背上面,也有一滴泪。 我想把那滴泪水擦去,但是指尖微微颤抖,将放在他手掌一侧的笛子给碰落掉在了地下,木笛落在石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生怕摔坏了,急急的弯下腰去把笛子捡了起来,仔细的反复检查。 还好,笛子并没有摔坏, 但是,我再低下头的时候,却发现我的脚边有一个纸卷。 很细,不算太长,而且卷的非常紧。颜色和地砖差不多,要是不注意,就根本看不到。 我弯下腰捡了起来,这纸卷外面好象涂了一点防水的油胶。刚才……地下好象没有这个吧? 我有些疑惑,然后仔细的想了想。 没有,我可以确定。刚才我走过来的时候,这地下什么东西也没有。 这东西……我看看手里的笛子,难道,这东西是从笛子里面掉出来的吗? 我提高声音喊:“乌纳斯,乌纳斯。” “陛下,”他大步跑了进来:“有什么事!” “拿……拿水来。” 我的手指微微发抖,声音也在发颤。 这样东西,会不会是…… 难道会想我所猜想的那样吗? 乌纳斯很快回来,捧回来了一只水罐。 我觉得自己两个膝盖都在发软,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来,深吸了两口气。 擦去外层的油脂,再将那层胶用水轻轻的抹开擦掉。 乌纳斯在一旁一言不发,给我打下手。 我小心没有让水沾湿纸卷,缓缓的,小心翼翼的将纸卷摊开。 纸卷虽然看起来不长,也不显得有多大,但是摊开之后却发现,这张纸大约有一尺长,宽是半尺左右。纸质发黄,上面绘着弯曲的线条图案。 是个岛屿…… 上面密密的绘注,还有详细的地形与港湾…… 这是,这是…… 我猛的站了起来,手紧紧的握成了拳。 这是密诺亚的海军布防图!后面那岛就是密诺亚岛!而他的军港所在,不就是被密诺亚人称为圣岛的地方吗?我们坐船曾经从那里经过,那岛靠海的峭壁上雕着巨大的火神像,还有,岛上有一座活的火山。我记的很清楚……原来密诺亚人将军港设在那座圣岛上。因为那里有活火山,所以一般的人不会想到,一般的船也不会想要靠近那里! 这东西……这个可以说是密诺亚的最高机密的东西,怎么会在笛子里?伊莫顿,他是怎么绘出这张图来的? 那么,他之所以被杀……是不是与这张图有关? 我觉得胸口闷的难过,脑子里乱纷纷的,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办法理智静的把这件事情理出头绪来。 “爱西丝陛下……” 我回过神,才想起我身边还站着个乌纳斯。 对他我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指了指那张图说:“你看看。” 乌纳斯走近一步,低下头仔细看桌上的那张纸。 “看出来了吧……” “这,这是……密诺亚的……”乌纳斯露出了惊异的神情,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这是密诺亚的军港!” 136 乌纳斯又提高了一倍的声音,重复了一次:“这是密诺亚军港的详图!” 是的,没有错。 乌纳斯不是个容易激动的人,我也不是。但是我和他站在这间石屋里,一时都说不出话来。我只觉得耳朵里充满了不知道什么声响,嗡嗡的吵得我无法冷静思考。 “这……莫不是伊莫顿大人他留下的……” 我茫然的点了点头。是的,这是伊莫顿的笔迹。图上的线条,还有那些密密的小字,都是他所写所绘 ,不会有错。 我记得,我曾经跟伊莫顿提起过一次,密诺亚的军港所在十分机密,谁也不知道它的所在。 那时候伊莫顿说了什么?我闭上眼,可是却想不起来当时他说的话。 伊莫顿那时候还不知道这军港的位置,这张图一定是他后来绘的。就是我们从亚述那里分别,他去密诺亚的时候…… 那时候,他的仆人说的话…… “……到第四天大人才回来了,但是他脸色很不好,就象这几天都没有吃饭一样,整个人都没有力气。他没说去了哪里,我也没有敢多问……” 他说伊莫顿回来时衣服上沾有很多脏污,下摆还隐隐有些潮湿,可能是在浅水中行走过。衣襟上有潮污的土,还有苔藓蹭过的青绿色…… 伊莫顿是不是就在那段时间里,发现了那火山岛处设有军港,想办法去探听情形,并且绘成了这张图……但是如果是那时候发生的事,那么这张图他什么时候又装进了笛子里,藏在神殿之中呢?他的仆人说他们已经收行囊准备返回埃及,但是那个叫图它的医官邀请他去赴宴,伊莫顿不想去,但是最后还是去了,那之后……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露面。伊莫顿究竟是什么时候遭遇的不测,安多司并没有说的清楚。他一直在地底生活,对日期时间一片茫然。 那个医官图它全家死了,并且他的家被烧成了废墟,伊莫顿的仆人也死了,他随我同去密诺亚,在驿馆发生变故的那天晚上,同其他人一起被杀了…… 我现在能知道的线索,只有从格拉多斯那里撬来的几句话。 那时候他说,是密诺亚王太后杀了伊莫顿。 幕后的主使者……就是她吗? 是她杀了伊莫顿吗? 原因……可能就是这张军港的地图! 伊莫顿他或许是偷偷的上了那火山岛,查探到了岛上的地形和军船的布防,然后匆匆画了这张图,但是,也有可能被密诺亚人所查觉。所以,王太后手下的人,又或是其他人,动手杀了伊莫顿…… 我听到乌纳斯低低的声音说:“陛下,陛下!” 我慢慢的转过头看他,乌纳斯在我身前缓缓的单膝跪下:“逝者已去,您不要……” 不要什么呢…… 他的下半句话没有说出来,我也不想听。 “乌纳斯,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没有出声。 “我在想,其实……也许害死他的人,并不是别人。而是我……因为我说对密诺亚军港的位置好奇,因为我一直热衷于派人四处刺探打听,以为自己可以掌握一切,以为自己特别聪慧了不起。” “爱西丝陛下!”乌纳斯提高了声音:“您不该这么想!这些不过是您的臆断和推测,实情或许远非如此。” “或许不是这样,但是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不然的话,密诺亚人为什么会杀他呢?他在那里生活了几年,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 这个念头象毒蛇一样,死死的咬住了我。 我觉得胸口闷的喘不上气来,乌纳斯低声说:“陛下,您太累了,请您先回去休息吧。” 我转头看看他,一瞬间觉得头脑里一片空白,什么重点也抓不住。 我无意识的重复着他的话:“休息?” “是的,您太累了,这些天在船上吃不好也睡不好,您一定很疲劳,请您先回去休息吧。这些事情不用急在一时,来日方长,您想做什么都来得及。” 还来得及? 不,不是的,乌纳斯他说的不对…… 来不及了,我自己心里明白。一切已经是来不及了。 我来不及找到伊莫顿,来不及救他,来不及找到真相,来不及为他报仇…… 还有,那些因为追随我去密诺亚,而无辜丧命的人。卡旦亚医官,女祭师,那两队勇敢而英武的士兵…… 那么多人死去了…… 我觉得胸口闷的厉害,手缓缓的从那张地图移开。 我不想让乌纳斯看到,我的手在发抖。指尖微微发麻,整个手掌都 先是轻微的,然后抖的越来越厉害。 我控制不住,巨大的窒息感排山倒海一样朝我涌来,我无法呼吸,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 伊莫顿,伊莫顿,你是因我而死么? 是因为我的贪婪,因为我无意中说的那句话,你才去查探密诺亚的军港的,是吗? 你…… 我转过头,呆呆的看着躺在石台上的,伊莫顿平静的面容。 他不会再说话,他无法回答我的疑问,他不会再那样对我宽容的微笑,解答我的疑惑,教导我各种知识,用他的臂膀拥抱我……他不可能再睁开眼,他已经死了。 他已经永远的离开了我。 不知不觉间,屋里已经暗了下来。 我慢慢的转过头,朝窗外看过去,太阳已经落下去了,白日过去了,夜晚要到来了。 可是太阳……明天还会升起来。 而我所失去的东西,却永远,永远找不回来了。 137 庭院里有人走动,将灯柱一一点亮。昏黄的光映被铜柱刻空的半圈铜棱一映,那光芒柔中带着金黄色,就仿如辉煌的阳光一样。 我觉得悲哀如潮水一样涌上来,又退了下去,留下心里面只剩空茫一片,无悲,无喜。 路莫拉又走了进来,他赤着脚,躬着身,轻捷如狸猫一样没有发出声响。 “爱西丝陛下,法老请您去前殿。” 我张了一下嘴,可是嗓子象是被什么噎住了,声音竟然发不出来。深深的吸了两口气,才问:“什么事?” “法老说,请您备必前去,是非常要紧的事情。” 我点点头,低声说:“知道了。” 路莫拉乖巧的捧来镜子,我看了一眼,根本也没在意去瞧,吩咐乌纳斯:“交待人看守好这里……” 他垂首答应了一声“是”,我对路莫拉说:“走吧。” 路两旁的灯柱都亮了起来,整间王宫看起来沐浴在一层淡金色的光晕里。我只觉得自己看到的东西全是朦朦胧胧的。 抬步辇的人走的最近的一条直道,前殿已经遥遥在望。我坐直身,看到台阶上站了两排女奴,正朝着我的方向跪下来,以头触地。 明明没有离开多久,可是现在看到这样的锦绣富丽,却觉得……那么陌生。这间殿堂里总是有许多人,白天的时候法老会在这里议政,接见使节。到了晚上这里就成了欢宴歌舞之所,我可以清晰的听到有铃鼓和弦乐声从里面传出来,还有歌女在唱着玛拉克多尔的小调,缠绵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意。 我一步一步的踏上宫殿的台阶,里面也是一片金色的光晕透出来。我站在殿门前,停住了脚。 里面的音乐声停止了,人声也渐渐变小,终至于无声。里面的人转过头来看着这里,然后他们纷纷向我行礼。 伊姆霍德布走了出来,我有些意外,因为他是很少参加这些宫宴的。但是随即我想到今天来的宾客身份贵重——巴比伦虽然是个遥远的国家,但是一国国王亲临,那么宰相大人不陪席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爱西丝陛下,您的气色看起来还好。”他朝我微微躬身。我秘密前往密诺亚的事情,宫里知道的人不多,差不多的人都以为我是在尼罗河上游的神殿住着,一面沐浴祈福,一面休养身体。而伊姆霍德布却是知道其中真相的。我想,在埃及恐怕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了他,而且那件事本来也的确瞒不过他,所以一开始曼菲士就告诉了他的,连西奴耶都不知道。至少,我启程的时候他肯定是不会知道的。 “你也一样。”我淡淡的说:“你近来还好吗?” “还好,”他摸了摸胡子:“就是……”他说了两个字又停住了,不知道他的就是两个字后面跟着什么难题。 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缓缓向里走,低声问:“拉格修这人如何?” “城府很深。”伊姆霍德布低声说:“刚才他……” “王姐!” 曼菲士打断了伊姆霍德布的话,他从那张描金彩漆的座椅上站起身,大步朝我走过来,一面挽着我的手,一面笑着说:“来来,我来替你介绍,我们今天有一位贵客呢,这位是巴比伦的拉格修王。” 他的笑容有些过于欢快,态度也积极的让我觉得有些怪异。可是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索他怎么会如此,坐在左边席桌处的男子已经站起身来,朝我微微弯下腰去,他的埃及话说的也很流利,几乎听不出是外来者。 “很高兴见到您,美丽的爱西丝女王。” “拉格修王远道而来,旅途辛苦了。” “呵,能看到富饶的埃及,并与法老和女王结识,再远的路途也都值得。”他吻了一下我的指尖,微笑着说:“您的美丽令一切艰辛都变的有价值。” 这个人的个子倒是挺高,肩膀也挺宽,脸庞显得长了些,浓密的眉毛,细长的眼睛,鼻子微微有些鹰勾,嘴唇很薄,还没有蓄须……看起来二十多三十岁左右。虽然五官单拿出来都不怎么好看,但是合在一起倒也显得很协调,这长相并没什么太大特色,不过也不是让人觉得丑陋讨厌。记得以前看一本关于相面的书里说,这种长相的人比较薄恩寡义。这说法准不准我不知道,不过他的嘴唇是比较薄,薄唇通常给人一种嘴皮子比较利索,拉格修的嘴唇看起来也让我觉得,这个人八成十分风流薄情。 感觉是一回事,客套话还是得说一句。 “拉格修王,你真是能说善道。”我用羽扇遮住半边脸,向曼菲士丢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情找我来的吗?就为了见这个家伙? 曼菲士刚才还只挽着我的手,现在却变成搭着我的肩了。他朝拉格修笑着说:“拉格修王,我王姐当然是美貌与智慧兼具一身的,你向她求婚,当然是因为你……” 我愣了下。 我刚才听到什么了?求婚? 那个拉格修,向我求婚? 没搞错吧? 我这么一错愕,就漏听了曼菲士中间的两句话,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正在说:“可是拉格修王,这件事实在是很突然,你怎么也没派请使者先来询问告知一声呢。” 拉格修说:“是的,我来的是莽撞了。但是我觉得再多等一天,都无法忍耐。爱西丝女王的美丽和智慧,还有她的宽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急忙岔了一句:“你过奖了拉格修王,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说吧。” 曼菲士点头说:“是的,拉格修王,请坐下吧。” 曼菲士身旁摆着一张同样描金漆彩的椅子,那是我的座位。 我提了一下裙摆,缓缓落座。曼菲士等我坐下了,才回到他的座位上。 我定定神,把他们刚才说的话在心里飞快的过了一遍。是了,我记起来了。拉格修这家伙本来就是来求亲的。在原书里也是这样,他对埃及有图谋,赶着曼菲士娶凯罗尔,爱西丝心伤愤怨的时候趁虚而入,与爱西丝做了一笔见不得光的交易——他答应诱骗凯罗尔到巴比伦并替爱西丝除掉她,而爱西丝则答应嫁给拉格修。但是拉格修并没有履行诺言,他用烧焦的宫女的尸体骗过了爱西丝,却把凯罗尔囚禁起来,后来,似乎还想着把凯罗尔也弄到手,结果……唔,后来怎么样我却不太清楚了,只隐约记得凯罗尔出主意,埃及兵引石油,烧毁了巴比伦的通天塔…… 这一段故事我还有些印象,只是……只是刚才没有想起来。 这家伙是来者不善啊。我可不是那个书里的爱西丝,任人欺瞒哄骗。 听曼菲士话里的意思,是因为这个人刚才就提出了求婚,所以曼菲士才叫我要过来的。 这的确是很重要的事情了。 就算我不是埃及女王,法老的姐姐,他也不是巴比伦国王,即使是普通人家,婚嫁也是大事,曼菲士自然要把我找来。 拉格修有些歉然的说:“是我太唐突了,一下子提出来,爱西丝陛下如果觉得我冒犯了,我向您表示歉意。但是,我对您的仰慕之心却是真诚的。” 仰慕我?我用羽扇遮住唇角的冷笑。 这个人的心可不是一般的黑,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啊!这花言巧语反正不要本钱,说的这叫一个顺溜。可惜,你这人的底子我已经知道,绝不会上你的当。就算我不知道,我也不会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更何况……我早就对曼菲士说过,这一生,我不会和人结婚。 在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只是知道,我和伊莫顿恐怕没办法正大光明的结合,所以我才会那样说。既然不能和自己爱的人结婚,那么索性就不结好了。 而且现在的情形也和书里不同。 这里的我,可没有对弟弟一往情深,失恋受伤,他又怎么可能有机会趁虚而入呢? “对不起了拉格修王,我感谢你的错爱,但是我……”我正要说我这一生不会嫁人,曼菲士抢过我的话,接着说:“我王姐是要和我结婚的,拉格修王你没有机会了,真是遗憾啊。” 138 拉格修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说:“哦,那可真是令人意外了,我之前并没有听说过……” “因为之前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所以一时也没有将这件事情摆上议程。”曼菲士不急不气,看起来十分有法老的风范。我空旷的心底觉得有些安慰,又有些怅然……曼菲士也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个孩子了。以前动不动就要暴跳如雷,现在居然这么有耐性和拉格修王蘑菇起来。 不过……他说要和我结婚,可不是一次两次,但是这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有巴比伦王……难道他到现在还没有放弃这个念头? “那真是我孤陋寡闻了,竟然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就冒冒然的跑来向爱西丝陛下求婚……”拉格修哈哈一笑:“法老真是有福气,爱西丝女王血统高贵,精明又美貌,这世上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美更好的人来了!” 我淡淡煌说:“拉格修王过奖了。” “哪里哪里,我这个人不会说话,心里想的什么却说不出来。爱西丝女王的美丽,我就是想要描述夸赞,也描述不了真人的万一。” 越说越肉麻了,而且这个人说着这样的恭维话,脸上竟然还是很诚恳的表情,脸皮之厚,也可见一斑。 接着他话风一转,却说:“只是不知道法老与女王的婚事何时举办?我一定派人奉上厚礼,以表示我巴比伦对埃及的友好与祝福。” 这人……还是不死心啊。 我正要开口,曼菲士大声说:“我和王姐的婚礼,就订在下一个太阳神的祭日。拉格修王倘若不忙着回国,倒可以参加了婚礼之后再回去。” 我一愣,手里的扇子差点脱手落地。 什么? 下一个太阳神祭日?那不就是半个月之后吗?可已经没多久了! 这孩子怎么说话哪!就算埃及没有“君无戏言”这说法,他也不能信口开河啊!这里这么多人听着,有臣子有贵族,还有巴比伦王都听着,这种话……这种话能随便乱说的吗? 我以为他只是玩笑,或是为了打发巴比伦王这个厚脸皮。可是等我转过头看他的时候,我感觉胸口象是被什么重重的砸了一记,一时间竟然觉得喘不过来气。 曼菲士的话是对拉格修说的,目光却是落在我的脸上的。 他的脸庞轮廓越发显得鲜明深刻,目光专注之极的看着我。 我突然领悟到一个事实。 他是认真的! 曼菲士他是认真的,不是随口说说,不是只为了打发这个居心叵测的巴比伦王。 他看着我的目光,还有他的表情,身体略微僵硬的姿势,支着耳朵一副既期待,又要摆出一副坚定的模样……我能够明白他无言之中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其实他特意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也是怕我拒绝吧。 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有“外人”在这里,他估摸着我不能够这样当场拒绝他,所以才在这里说,想要让我就这样捏着鼻子咬着牙认了账,然后就顺水推舟借势成事…… 好小子!玩心机玩到姐姐头上来了! 可是,我忽然想起来,曼菲士他不是对凯罗尔也很有好感的吗?那小丫头呢?已经被送走了吗?若是她还在,想必曼菲士是不会提出这个求婚的说法来的。但是…… 曼菲士的时机选的还真对!我就是心里再不以为然,也不能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他否定他。他是法老,而我则早就表示过,我愿意放弃上埃及的统治权,埃及的一切,所有的王权都归于法老一个人的手中。 现在的情形真是骑虎难下,我不能说不,否则法老的权威,颜面……都会被我的一句话给否定了。 这小子是有意的!绝对是故意挑这个时机说这件事情! 本来,拉格修来求婚又不是抢亲,他不答应我不同意,这件事成不了,拉格修就得灰溜溜的打道回府。听曼菲士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刚才拉格修就提出了求婚这件事,但是曼菲士不一口回绝,却趁这个机会让路莫拉把我请来,当着这么多双眼睛,一面拒绝拉格修一面说出要和我结婚的决定! 可是我又怎么能和曼菲士结婚?不管我的灵魂是从哪儿来的,血统上,我们是亲姐弟啊!我看着他长大的,我们相依为命,快乐的时候一起享受幸福,失落的时候彼此安慰,共渡难关……可是,可是,见鬼的曼菲士他就是不放弃这个姐弟结婚的打算! 我注视着他,用来遮面的羽扇也顾不上遮了。我明明白白的注视里面,已经表达出了我的无奈和不赞同。但是曼菲士就是坚定的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 我恍然明了,其实他在赌……赌我我的态度。看我是不是能把不同意这句话说出口。他把这个机会把握住了,就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原本我是绝不可能答应的事情,放在现在说,我要拒绝的话,就不得不考虑更多。 我不能和曼菲士结婚的,绝不能!我是可以拒绝的。我现在可以说,不,我和法老并没有要结婚,我不会嫁给他,我爱的另有其人,但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曼菲士的那种姿态,完全就是把自己坦率的放在我的眼前。 是同意还是拒绝,他摆出的是一副,完全听任我的决定的那种态度。 就好象小时候他想去宫外,父王不许他去,他就跑来缠我,非要我同意的时候一样。 那么坦率的冲你耍赖,眼神和身体语言都在无言的恳求着,你同意吧同意吧快同意吧…… 拒绝的话我当然会说,可是四周那静默的,人人注目的气氛,仿佛一股巨大的压力,迫的我出不了声。 明知道该拒绝的,一定得拒绝。可是心底仿佛有个自暴自弃的声音,小小的低微的在说,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办法和那个人在一起了。 那个我所爱的人,他已经不在了。 他已经死去了。 而我却没有能够为他报仇,杀死他的仇人,应该就可以确定是密诺亚人……因为我发现了那张密诺亚的海军军港的地图。 原本我对从格拉多斯嘴里撬来的答案半信半疑,却没有更进一步的证据,也找不到密诺亚人杀伊莫顿的理由。 但是在我发现那地图的时候,原因我就已经知道了。 就因为那张图。 密诺亚人为了保住他们最大的军事机密不外泄,所以……才杀人灭口。 而伊莫顿把这张图藏的如此机密……他的仆人都无人知晓,如果我没有去神殿,如果我不知道伊莫顿习惯的藏东西的所在,那笛子和这张地图可能永远都无法被发现。 伊莫顿当时藏起这张图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他在想着回到埃及后把这张图送给我,我会对他说什么,还是,在想为了这张图,他付出的艰辛和代价是不是值得? 我不知道……我想不出他当时的处境有多险,我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经历了什么,又付出了什么。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我提起,伊莫顿他原本没有必要这样做! 是因为我,是因为我说起,是因为我表示了好奇和关注,是因为我的身份地位……,因为我是埃及女王…… 因为我一直用居高临下的态度来对待他。因为我曾经自恃有理而刺伤他放逐他……因为这场爱对他来说,从一开始就不对等…… 所以,伊莫顿才要这样做,才要去弄到这张图。 因为他想要我开心,想要能够帮到我,想要对我有用,他才去打探密诺亚的军情,才绘了这张图…… 他的死……其实是因为我,是因为我的爱…… 如果我没喜欢上他,没有放逐他,没有对他问起密诺亚的军情,没有让他再回到那个地方去……他不会死,不会被密诺亚人杀死…… 我还到密诺亚去寻找真相,可是不但没有找到,反而将另一批对我忠心耿耿的追随者永远的留在了那里。可是今天,就在不经意间,真相忽然自己跳到了我的眼前。 真相来的如此偶然,却又如此的,残酷。 “我与王姐,下一个太阳神的祭日,举行婚礼!” 我恍惚的听到了曼菲士大声的宣告,可是我却说不出话来。 139 我错过了拒绝的时机。 大殿里的灯烛映着镏金的铜盘铜柱,一片金色的光影。曼菲士大声说话,我只是怔怔的坐回原处,执起羽扇半遮住脸,打量端详他。曼菲士的面容被金光蒙上了一层柔和的欢愉之色,看得出是打从心底里欢喜着。 有人向他道喜,还有人凑到我跟前来说吉祥的祝福的话。我抬起头,看到伊德霍姆布站在那里。他正和西奴耶说什么,两个人都是侧着脸的,我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真遗憾啊,爱西丝陛下。” 我转过头,拉格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旁,手里端着酒杯:“看来我真的来不及做什么了,不过,还是要祝福您……” 我微微点了下头,淡淡的说:“您太客气了,拉格修王,我还是要多谢您的错爱。” “那么我借这杯酒,祝您与埃及王幸福美满,也愿埃及日渐强盛。” “但愿……如您所言。”我拿起面前的酒杯来和他碰了一下。 这个男人的目光有了破绽,也许是曼菲士宣布的消息对他来说实在太过于突然,也许是他心里另有盘算终于落空。他看着我的时候,目光中流露出一种阴鸷而凶猛的神色。我心头微微发紧,他眼中的那种神情只是一闪而逝,又换上了温和的眼光神色。 这个人很善于伪装,只是……再好的伪装也只是伪装而已,终归是有破绽的,总会露出马脚来。 差不多所有人都走上来恭贺过我和曼菲士,他们的脸上有的是真的喜悦,有的却是谄媚的迎合,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觉得两边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了起来,越来越厉害,脸上的微笑也是越来越僵硬。 我先离开了宴会,曼菲士虽然没有阻拦我,而且还吩咐路莫拉仔细当心护送我回寝宫。但是我临走前他投来的一瞥,却是含着不舍,不安,又有些心虚的情绪在里面。当然,最明显的,还是欣喜。 在宴会上喝了两杯酒,出来被凉风一吹,头有些晕晕的感觉。乌纳斯扶着步辇站在那里,他的半边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楚,我低低的喊了他一声,在风声和身后面大殿里乐声里,我自己都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乌纳斯躬身行礼,沉默的姿态,但是身上却透出一股冷厉的阴暗的气息来。 步辇稳稳的向前行,我隔着纱帘,看着乌纳斯走在步辇一侧,他身上有一种明显的拒绝的意味。 我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 我觉得这件事,不需要对他说什么。况且,我也不想说话。 我觉得很累,我只想闭上眼,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听。 我宁愿长睡不复醒。 今天是多么漫长的一天。早上我还在海船上遥望埃及所在的这片大陆,听着海潮起伏的声音。然后,我与曼菲士重逢,一起回宫……在神殿里,在伊莫顿留下的笛子里看到他生前绘下的密诺亚军港的地图…… 还有不速之客巴比伦王,曼菲士半强迫半耍懒式的逼婚,乌纳斯流露出来的无言的孤独和失落…… 我不想动弹,不想说话,不想去管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不去想等下应该对每个人说什么,要做什么。 我很累,真的很累了。 回到寝宫的时候,塔莎在门口迎着我,端着解酒的汤。她的笑容显得温煦亲切,我觉得心里陡然间松了下来,狠狠的长出一口气。 或许也只有在塔莎面前,我才没有什么压力,可以好好的放松。 “爱西丝陛下,浴水都准备好了,您多泡一会儿,可以解乏。” 我点点头,塔莎领着乖巧伶俐的女奴,替我用沾了奶液的细棉片卸妆,摘掉首饰。取耳饰的时候是塔莎亲自动手,生怕女奴们手笨扯疼了我。 我躺在打磨细滑的浴池里,水直没到肩颈。 隔着层层的纱帘,我能听到外面女奴们走动的声音,她们在收拾东西,铺摆床被…… 我靠在池边上,放任自己的身体向下滑进水里。 水面淹过了下巴,嘴唇,眼睛…… 我在水中没顶。 睁开眼睛向上看的时候,水波让一切都变了形。 圆柱,壁画,挂毯,彩锦的纱帘,各式各样贵重而珍奇的摆设…… 水的压力从各个方向挤迫而来,胸闷,身体一边浮飘一边又觉得沉重。 我就这样屏住呼吸,滞浮在水中,看着静静的,扭曲波动的一切。 人是多么狂妄而傻气啊…… 以前我总觉得这世界尽在我的掌握,我先知先觉,我懂得的比旁人都多,我地位高贵,有着漂亮的面孔和自以为很了不得的智慧……我看不起这世界…… 我闭上眼,在隐隐的水流作响声中,仿佛听到嘲弄的声音。 我只知道这世界模糊的大概,但是我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延伸向何方。我发现自己这样细弱,这样无助,这样……不知所措。 胸口闷闷的发疼,我仰起头钻出水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空气涌进口中,充满肺部…… 人们常常忽略很重要的东西,就象这再平常不过的呼吸,不失去的话不能体会它的重要。 我以为我拥有很多,可是现在蓦然回首,发现自己紧握着的手里空空如也。 什么也没有抓住。我仰在池子边沿上,抬起手臂遮住双眼,肆无忌惮的流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象是很短暂,又象是过了好长时间一样,我忽然听到曼菲士的声音在叫我:“姐姐!姐姐!” 我在水中转过头,隔着纱帘,隐隐约约能看到他大步的走近:“姐姐!” 塔莎向他行礼,拦住了他:“法老,女王正在沐浴呢,请您在外殿坐一坐稍等片刻,爱西丝陛下应该这就出来了。” 小曼直着脖子喊:“姐姐!我有话跟你说!你出来吧!” 他想和我说什么呢? 我心中也有许多疑问,但是……我却觉得答案并不重要,真相……也好象没有什么意义。 曼菲士又喊了两声,我缓缓拉过一边的绢纱披上,低声说:“我这就来。” 我出来的时候,他正坐在露台的凉榻上,手里端着一杯果子露,看到我出来,他急忙翻身坐起,冲我露出讨好的,又欢悦的笑容。 “姐姐,你累不累?坐下来我们慢慢说吧。” 我点了点头:“我是很累,但是我还没累到神志不清的地步。你说吧,我等着你的解释。” 他让出位置来,我在凉榻上坐下。纸莎草席带着一股清淡的,干燥的气息。是我一直闻惯的了,可是现在却觉得有些陌生的气味。 “不,我不是来解释的。”曼菲士说:“我只要告诉姐姐,今天晚上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高,速度也不快。 可是我能听得出他的专注,还有决心。 “姐姐,伊莫顿已经不在了,你……不要再想他了。”曼菲士抓住我的手:“我会保护你,会让你幸福的!” 140 我把手向回抽,但是他紧抓住不放。 “姐姐,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在我的地位,我应该做什么样的选择。其实……我觉得一直没有长大的人,是你。” 我抬起头看他,曼菲士声音放柔了一些说:“姐姐,虽然你比我的年纪要大三四岁,可是我却觉得,有些时候你并不象是比我年长的人。我们是王族,统治埃及。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其实姐姐你也都明白,只是你有时候还是很傻气的。你以前喜欢伊莫顿,这次又为了他而冒险跑去密诺亚……你知道,几天前密诺亚传回消息,说是埃及的使者和随从连护兵一起全部被米肯尼奸细谋杀,你知道,你知道我听到那消息之后,我的心是怎么样的?我觉得也要死了……我觉得心好疼,疼得我受不了,说不了话,喘不过气。我想要杀人!我想要疯狂的喊叫,我想把我所能见到的一切全毁灭掉!姐姐,你以为我还是和以前一样,象小孩子赌气一样说要和你结婚的话吗?不,不是的……在我以为你已经死去的那几天,我就象活在炼狱里一样!我的心象是放在火里烧,又好象有人拿着一把刀子,不停的切割折磨着我,我闭不上眼,一到晚上,我就烦燥恐惧,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解脱,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才能够让自己不这么痛苦!我……我……” 他呼哧呼哧的大口喘气,我终于把手抽了回来,可是…… 我发觉曼菲士与从前不同,我觉察到了他的成长。可是我却没有想到,他是因为什么变的与从前不同的,他的成长是这样血淋淋的,被迫的不得不去面对残酷的现实。这样突然到来的变故,前所未有的沉重的打击,失去至亲的亲人的痛苦,迫使的他成长。 我的手反过来轻轻包住他的手掌,低声说:“曼菲士……” 可是一贯以为自己很聪明的我,却不知道现在该对他说什么。 我能够轻描淡写的道一句歉,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吗? 我能用什么话来安慰弥补他曾经经历的那一切可怕的伤害? “姐姐,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下定决心一定要和你结婚,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的吗?就是……我在港口再看到你的时候,在我拥抱你的那一瞬间,我就决定了,我再也不能让你任着性子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不错,我们是姐弟,你一直就用这个理由拒绝和我结婚的。那么好,我不光要做你的弟弟,我更要做你的丈夫,你不能够再离开我,爱西丝。” 我怔怔的看着他。 这是他……头一次喊我的名字,但是却不显得生疏拗口,就好象他本来就该这么喊,这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爱西丝,下个太阳神祭日,我们就结婚。” 他说了这句话之后,停了一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好了,我们不再讨论这件事情了。因为我要娶你这件事,这是已经决定了的事实,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伊姆霍德布他们也很高兴,这也是有益于王权稳定的好事,而且,伊德霍姆布知道,我们两个是最合适的。你有智慧和才学,我有勇气和力量。我们拥有最高贵的血统,结合在一起,埃及一定会越来越强盛。” 这句话他说的斩钉截铁,然后又说: “我来还有别的事情和你商量,关于那个巴比伦王拉格修。” “这人居心叵测,应该加意提防。” “是的,我也知道。”曼菲士说:“他一定是有所图谋才来的。虽然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向求婚来的,但是他甚至没有见过你,那他为的是什么?未曾谋面的人的美貌?开玩笑。” 我低声说:“他为的当然不是这个。他图的是我身为埃及女王的“势”,不过是想图谋我们埃及而已,求婚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是的,姐姐你说的对。我让人时刻注意着他呢。不过他刚才告辞的时候说,他要留下来,等观完礼再走。我恐怕他是贼心不死,又或是把主意打到了别处。” 他神色从容自若,分析事情条理分明。他刚才还是习惯的喊了我一声姐姐,但是……现在称呼什么似乎并不重要了。 我心里明白,他不是小孩子了,这是真的。 他不再是孩子了,我也不再是了。 我们都已经长大。 他提起铜山那边的矿脉的事情,我忽然问:“凯罗尔呢?她回去了吗?” 曼菲士顿了一下,说:“她已经走了。”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 “好吧,其它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明天再慢慢说也不迟。”曼菲士说:“你一定累了,早些休息吧。明天你是来大殿议政,还是去神殿祈福?”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我要去办完……伊莫顿的身后事。” 他唔了一声:“那么我走了。” 他站起来,我也起身送他。 曼菲士走到殿门口阶梯处,忽然转过身来,一把将我抱住,热烫的嘴唇没头没脑的在我脸上额上唇上用力的吻下来。 我愣了一下,正要用力将他推开,曼菲士已经松开了手,就站在那里看着我,也没有再说话,转身去了。 台阶下跪的女奴和侍立的那些护卫们一个两个都做出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姿态。我站在台阶上,茫然的伸手扶住一旁的雕像头顶,只觉得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141 我几乎没有怎么睡着,虽然闭着眼睛,可是却可感觉着自己始终醒着。天没有亮的时候我起了身,简单的梳洗过,乌纳斯已经来了。去神殿的路上,他依旧沉默的跟在步辇的一侧,手扶着剑柄。他也……比先前瘦了很多。密诺亚之行,海上艰辛的行程,他的伤势恐怕也没有全好…… 我在神殿庭院里下了步辇,有僧众迎上来,我随口问了一声索扎克神官怎么不在,一个僧人回答说:“法老请索扎克神官去商议安排……下个祭日的大典。” 大典?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什么。 呵,婚礼大典。 感觉象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我点点头向里走,那两位僧侣跟在我的身后,其中一个低声说:“爱西丝陛下,停放在小神殿里的伊莫顿大人的遗体……是不是叫人来尽快处置了,不然恐怕一旦开始腐坏,再要做木乃伊也十分困难了。” “不用了,等一下我就将他带到帝王谷去……没什么事,你们下去吧。” 伊莫顿身周燃着香灯,那些人大概不知道他的口中有一颗可以保持尸身不腐的珠子,所以用他们能想到的办法,放上药石,点上香灯来做简单的防腐除味。 我将香灯熄掉,然后再把盖在他身上的药布和撒在身周的药石粉末慢慢推开。 伊莫顿安详的躺在那里,容颜宛若生时。 我替他擦干净手脸。 伊莫顿,我送你回你的家乡吧。 那里曾经是你的部落,现在,已经成了帝王谷墓群的一部分。 我送你回去,好吗? 我让人备好马车,从这里去帝王谷路程不远不近,但是路上也得要停下来过夜,要是坐步辇,那慢慢悠悠可是够晃一路的,马车要快得多,而且可以将伊莫顿平平实实的放在马车后面的车斗里。我带着十几个侍卫从王宫的西门离开向北走,没有多远,乌纳斯就骑马赶了上来。 “爱西丝陛下!” 赶车的侍卫勒住缰绳,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乌纳斯的马驰到车跟前的时候人立起来,可见赶的很急。 “陛下,您要去哪里?” 我说:“帝王谷。” 我倒没什么,赶车的侍卫却是当过仪兵的差,礼法规矩很讲究,喝斥了他一句:“无礼,太放肆了。” “我护送您去!” 我摇头:“要叫你话,刚才就会吩咐你的。我不是让你去西奴耶那里吗?你怎么又过来了?” 他的声音终于保持不了平静,压抑着情绪,声音有些哑:“您要赶我出宫,为什么?” 还好这段路没有什么人,不然这样在大路上谈这样的话题,实在是不适宜。 “你想一辈子当侍卫?就算当到底又有什么意思?你去跟着西奴耶好好干,一年两年的,凭你的身手头脑,一定……” “我说过,我就待在宫里,哪儿也不去。” 我没和他继续辩论这个,只说:“你回去吧。”然后吩咐那个侍卫:“走吧,赶路要紧。” 那侍卫呼哨着催马向前,乌纳斯忽然从他的马背上跃了下来,一把抓住车柱,翻身跳上了马车。 这种马车是很窄的,虽然我这一辆让人特别做的适于乘坐,但是驾位上只能站一个人。那个人惊呼出声,乌纳斯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马鞭,脚下一勾一绊,那名侍卫斜着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我侧过脸叹了口气,挥手制止骑马跟随着的侍卫朝马车围聚过来。 “你这又是何必。” “你又在想什么!”乌纳斯口气很冲,连敬语也不说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去帝王谷?” 我心里有些发紧。 乌纳斯他……猜着什么了? “送伊莫顿去帝王谷,随便谁都可以做这件事,为什么你非要自己去,还只带这么少的随从和护卫?” 我没答他的问题,反问他说:“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去呢?” 乌纳斯沉默了,马蹄声和车轮声在这片沉默中显得格外清晰鲜明。 “你是不是不打算回孟斐斯了?” 我苦笑,乌纳斯还真是了解我。 是的,我是动过这个念头。 不再回到这个权利纷争的地方来,不想面对咄咄逼人的曼菲士和即将到来的太阳神殿祭典,不想时时刻刻的,让身边的一切提醒自己,伊莫顿其实是因为我才遇害……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心里转了一转…… 逃避?能逃到哪里去?逃得开别人,可是怎么能逃得开自己?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想安安静静的送完他这最后一程。”马车继续向前驶,道路两旁的房舍和沙椰枣树都向后退去:“他曾经和我说过,将来有机会,要一起去看他的故乡……” 乌纳斯飞快的回头看了我一眼,他的嘴唇抿的紧紧的,扬起鞭子催马疾驰。 “前程的事,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我说:“眼光放远一点,不要只看当下。现在你年富力强,做侍卫是没什么。等你年纪大了,力气衰减了,难道还做侍卫吗?跟着西奴耶,在军中混个出身,将来的发展,一定会比现在要好。” 乌纳斯的声音被风吹的虚浮,被马蹄声敲踏的破碎:“将来……谁需要将来?我只活在……今天。” 我摇摇头。 现在他在气头上,没有办法进行理智的思考和讨论。 我两手放在膝上,握着一个方形的盒子。 这里面,装着从前我要送给伊莫顿的礼物。 现在,只能伴着他一起回他的家乡去了。 142 出了城后是一片戈壁黄沙。这条路显得炎热漫长,我们要去的是一个终点。 生命的终点。 伊莫顿的身体静静的卧在我的身畔,我慢慢伸手过去,握住他的一只手。阳光灼烫,他的手却是凉的,没有温度。 伊莫顿,我陪你一起去。 我送你走这最后一程,去你的故乡,去我们……曾经约定好要一起去的地方。 我不知道你的部族,曾经在帝王谷那片广阔的,死亡之地的哪一块地方,我也没有办法一一的去寻找。 所以,我请你躺进我的墓中。在我父王的金字塔旁边,匠人们很早已经开始替我和曼菲士修墓。一块一块的巨石砌成金字塔型,人们说,那构建的是死后的世界。神话中,人终可以复生。穿越漫长的道路,终会有一日能够重见天光。金字塔是一种祈求的姿势,一种希望的型状。 伊莫顿,你会喜欢那里的,是不是?将来……将来有一天,我也会来陪伴你,那时候,我们可以永不离分。你喜欢吗? 我有许多话,想要对你说。 我有好多好多的往事,连我自己也分不清楚了是哪一世的记忆,错乱的交杂在一起。我想过,要在你从密诺亚归来之后,告诉你……告诉你我的另一半灵魂,告诉你我所经历的,另一个世界的生活。 不要紧,虽然现在没有办法再说,但是终有一日,我们会……再次重逢。 乌纳斯赶着车向前,侍卫们骑着马随护在一旁。 小金静静的盘在我的手腕上,一动也不动。除了进食喝水的时候,它很少动弹。 似乎它也负荷着沉重而巨大的悲伤。 太阳那么大,我却觉得置身深渊。眼泪流下来,没来及落地,已经被干燥的大风吹干。 傍晚的时候在一处小小绿洲上设的驿站休息,房间狭窄,窗子开在高处,我静静的坐在伊莫顿身边,天慢慢黑了下来,屋里没有点灯。四面狭窄削立的墙壁,让人有一种被密封,被埋葬的错觉。 这世上仿佛只剩下了这狭小的空间,只剩下了我和他。 我就那样坐着,心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去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我听到乌纳斯说:“陛下,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我的声音低哑:“进来。” 门被推开,乌纳斯走了进来。他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麦粉烘烤的面包,葡萄和一些肉。 他把托盘放在一边的桌上。那张桌子不知用了多久,已经很破旧。 东西吃在嘴里好象品不出滋味来,我吃了一点面包,一点葡萄。乌纳斯伸手把我面前那串葡萄拿开:“太青了,一定不好吃。” 他说完我才觉得嘴里一股涩味,酸的牙都要倒了。 他递过来一个杯子,里面装了水。 我漱了口,把杯子还他。 “明天赶的快一些,中午就可以到了。”他说:“房间准备好了,打扫的很干净,您早些休息吧。” 我慢慢转过头,看着躺在那里的伊莫顿。 乌纳斯说:“这里我亲自看守,请您放心。” “不……我今天晚上,就留在这里……”我说,声音象是怕惊醒熟睡的人的美梦一样轻:“这是最后一晚。” 乌纳斯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再说话。 他把吃剩下的食物收走,然后对我说,他就守在门外边。 四周很静,偶尔可以听到也许是驼马互相踩踏到而在那里叫。远远的,显得很隔膜,很苍凉。我静静的坐在伊莫顿身边的地上。我没有让人用棺椁将他收敛,那样……那样就明明白白的表示,他已经……死了。我不愿意看到他被装进棺中的样子。他就这样躺着,身上穿着祭司的白袍。就是……我第一次去神殿见到他的时候,他穿的那一种。 他胸口贴身佩着镂金的薄饰片,手腕上的环镯是金丝织的,上面有阿努比斯的标徽。腰带是七根彩珠串成的,他的额上还有一个三重环的祭司冠。这副打扮是他的全盛时期,神殿第一人的装束。 我喜欢他这样穿,特别高贵而贵重。我记得他穿这一身,主持河祭的时候,所有人都拜伏在他的脚下,那样高不可攀的样子。从那时候起我就想得到这个人的爱,渴望被他所爱……我想,伊莫顿他也会喜欢这一身装束的。 我俯下身趴在石台上,脸颊贴着他的手背。 他的手背凉凉的,我闭上了眼。 伊莫顿,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的。 今天晚上,我守着你,你陪着我。 你要记得,可不要忘记了,我们将来还会重聚的。 我还要承担自己该承担的责任,我要为你报仇,我要……连同你那份一起活下去。你的骄傲,你的理想,你喜欢的,你渴望的…… 水珠从我的眼中流下,沾在他的手背上。 我以后都不会再哭了,今晚……今晚我再软弱这一次。 我迷迷糊糊,一时睡一时醒,天不知道何时亮了起来,外面的人都已经起身,驼嘶马鸣,侍卫们的佩剑撞着铁甲发出脆响。我梳洗过后,一行人继续上路,乌纳斯没有说错,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已经可以遥遥看到帝王谷的轮廓了。 管理帝王谷的小头目谦恭的出来迎接我,奴隶们依旧在劳作不休,一路经过的石壁都有人在凿石,叮叮叮的声响连成了一片。 “爱西丝陛下,请这边走。”那人挥手遣退跟随他的从人,然后对我说:“陛下,王墓的规矩……是不能令太多人进去的,除了搬抬的人手……”我点点头,说:“乌纳斯跟进来,其他人留在外面。” 143 墓道建的并不象后来的人们以为的那样低矮狭窄,处处机关。曼菲士的那一座与我的这一座规格相同,两座并连在一起。 无论是哪里的皇帝,中国的也好,埃及的也好,都是从自己登基起就开始修墓,修上几十年,直修到自己最终住进去为止,于是封门下土,算是完结。 前面有人拿着一盏皮灯引路,墓还没有封顶,还有日光照进来,角度和距离都卡的正好,差不多十来步就有一线光,古埃及的算学实在是了不起。 “陛下请当下脚下。”那人指一指前面的石门:“从这里向下就很暗了,陛下不如……” 我打断他的劝阻:“带路吧。” 他只好应道:“是。” 墓道转向下行,一没了头顶的天光,顿时让人觉得挤迫起来,一种难言的窒闷的感觉。 借着一点灯亮一点点走下去,脚下可以听到沉闷的回声。 就象……这是一条不归路。 “陛下,相殉的人,都安置在这里。”那人指着一间阔大的墓室。靠着一点灯光,看不到这间石室的尽头,很深很黑。 “不在这儿。” 将来若我去了,葬在这里,我也要事先告诉人,我不要奴隶生殉。 “向前走吧。” 那个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了我的命令。他一面走,一面抬手抬亮壁上的石灯,摇曳的微弱灯光照在这石制的甬道中。 又走了一段,转了两次弯,石门的样式也不同了,那人低声说:“前面就是主室,这一间是左侧室,是预备若是您的王夫……” 我点了点头:“就是这里吧。你们进去。” 他躬身退到一旁,我身后跟着的那两个侍卫,抬着伊莫顿走进主室中。 这间墓室也很阔大,里面只是粗具规模,可以看出若完工了应该是十分华贵精致的,但是现在看起来……不过是有些气势。 墓室壁上也有凹的灯槽,里面灌有灯油。那人将壁上的几盏灯点亮,我走到正中的位置,那里的石台上现在还空空如也。两旁是守护圣像,只有个石胚的样子,还没有细细雕琢。领路的小官很有眼色,招呼着侍卫和乌纳斯,将墓室角落里堆的几具石棺搬了一具过来安放在我面前。 “将他……放下吧。” 我转过头,有两滴水珠在我转头时落在了地下,石砖上被水滴打湿的那地方颜色略深。 “你们,先出去吧。” “是。” 伊莫顿被平平的安放在石棺里面,我脱下自己披肩的纱缕,替他盖在身上,再把那个装着蝎子王手镯的盒子取了出来,放在地下,缓慢仔细的打开盒盖。 那镯子依旧灿亮,上面的花纹古拙而精致,镶嵌的宝石映着壁上的灯亮,熠熠闪光。 “其实……当时我要夺这个镯子的时候没有想太多,只是,我那个时候特别不想让安苏娜得到它。现在想想,也许我不想让给她的东西,可不止是这一个镯子。” 伊莫顿静静的躺在那里,面容安详。他的样子……就和我在祭典上看到的他一样,浓密的眉毛,轮廊分明的脸庞,下巴有些太方正了,不过这样显得人很坚毅。 只是现在的他不会再对我微笑了,再也不会了…… 我抹了一下脸,低声说:“这个应该是你们部落的东西,对不对?我想,你应该也是见过的。现在,我把他送给你,其实也算物归原主了。你喜欢不喜欢?” 他当然不会回答,我自问自答的说:“我帮你戴上吧,好吗?” 我将沉甸甸的手镯戴在他的腕上,用力扳动机枢,镯子“卡”的一声脆响,分开的两半环钮紧紧密合,贴着他的皮肤,扣的严丝合缝。 那一声镯子扣起的响声,仿佛远远的传了出去。我直起身转过头,感觉那一下声响在耳边回荡缭绕,回声绵绵不绝。 这里实在是太空旷了,这座墓下面不知道挖空了多少,全用巨石支撑区隔,所以声音才显得这样苍茫空远吧? 好象有风吹过的样子,我的发梢微微动了起来。 这里怎么能有风进来? 我想了想,也许是匠人们给自己做活预留的通风口吧? 我转过头来,轻声说:“伊莫顿,这个礼物你喜欢吗?” “我要走了……你就在这里等我好吗?我也会来陪你的,那时候,你可不要说不认识我了啊。伊莫顿……” 我轻声念着他的名字,感觉从舌尖上滑过的音节都那样重而涩,又轻而软,余味无穷,栈恋难舍。 “伊莫顿,我走了。” 我站了起来,推动那沉重的石棺的盖,缓缓的将石棺盖起来。棺盖一分一分的合上,伊莫顿的身体被黑暗一分一分的吞没。 我停下手,最后留恋的看了他一眼,咬了咬牙,闭上眼睛,用力将棺盖完全合死。 沉闷的石棺闭合的声音,让我觉得胸口有一块地方,被这声音这一下敲的那样痛,似乎一下子碎掉了,再也拼不回来。 我抹了一把脸,大步向外走。墓道里的壁灯不知道怎么都灭了,我深一脚浅一脚,越走越快。 伊莫顿,伊莫顿! 我相信我能来到这地方,一定是有不可捉摸的力量在左右着我的命运。神灵……应该也会存在吧?死后的世界……也是存在着的吧……我们会再重逢的。 一定会。 伊莫顿,你等着我。 144 前面有脚步声,我的侍卫他们就算站的远,乌纳斯却是万万不会远离我的。 我把脸抹了一把,果然眼前一亮,乌纳斯手里挑着那个皮灯走了过来。 “陛下,请当心,这里很黑。” 他似乎没看到我的失态和狼狈,我也别过头去不再提起这件事。 建陵的另一个头目官员也过来了,我吩咐他侧室不必再建,就此封门。他一口应承,连声说一定办妥,然后殷勤的问我是不是在这里休息一晚,虽然这里是帝王谷,陵墓的集群,但是这里也是有一座小小行宫的。 “不了,孟斐斯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处理,我这就赶回去了。” “是,”那人脸上也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我们转了几个弯,出了墓门。 我转过身看着这还在修建的石墓,黯然的说:“走吧。” 去时因为带同伊莫顿一起,没有赶得太快。回程却不一样,马车弃之不用,我和一众侍卫全骑马疾行,虽然是累了一些,但是连续奔马十来个钟头的时间,就算走的是最近的路,赶回孟斐斯的时候也是人困马乏,我只觉得两腿火辣辣的疼,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磨破了皮。这身体真是没吃过什么苦的,这样连续长途骑马,自然吃不消。曼菲士得知我回来的消息,立刻赶了过来。 “姐姐,你也太心急了,就算在那里住上一晚又怎么样?干嘛这么急急的赶回来,弄得自己这么累。”他说:“我叫医官来给你看看。” 他的态度显得既温柔又热烈,倒是对我此行的目的,一字不提,也没有半句话说起伊莫顿如何如何。 他是真的成熟了。 关于那场就要到来的典礼,我只觉得那象一场荒唐的战役,不是没有办法脱身。但这场仗,迟早要打。 曼菲士说起典礼的安排,兴高采烈,几乎要眉飞色舞,让人拿了抄好的计划书来一条一条的指给我看。我洗浴过,散着头发趴在凉榻上,听的几乎快要睡着。两天一夜没睡了,那些字在眼前飞旋,他的声音化做无意义的嗡鸣,在耳边萦绕不休。 后来我睡着了。 黑暗的,漫长的沉睡,似乎要补充之前睡眠不足的亏欠,我可以感觉着自己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又是深夜,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天的深夜。 我披衣而起,塔莎迎了上来,我转头看看她。 “爱西丝陛下。” “我随便走走,不用管我。” “可是您很久没进食了……” 我却觉得自己的精神好多了,果然人的身体自我修复能力强的很。长长的睡了一觉,比吃什么灵丹妙药珍贵补品都来的有效。 “不要紧,饿的话,难道我会找不到吃的吗?” 塔莎一脸为难之色,我说:“让侍卫跟着我吧,不过不要太近了,”再看看她哀怨的表情,叹口气:“好吧,你也跟着吧。” 她马上笑了:“是。” 我指了指西面:“曼菲士还是住在老地方?” “是的。”塔莎说:“法老和尼普法老的习惯不一样的,您知道。” 是啊,我知道。我那个死去的法老爸爸很难说固定在一个地方安睡,他的女人太多,差不多每天都在换睡处。曼菲士不同。虽然我知道他也有宠幸过女奴,还有别国送来的美人,但是他却从来不和她们一起过夜,他总是回自己的寝宫去住的。 我沿着宫墙一路慢慢向西走,长长的纱缕拖在地下,好在这里不象东侧的花园那样栽满花木,不然这么拖拖拉拉的衣裳还真是不方便。 我指着后面的一排宫室:“这里现在是什么人在住?” “空着的呢,”塔莎说:“您忘了,前任法老王的宠姬们走的走散的散,这里空置很久了。” “是啊。”我倒忘了:“过去看看。” 不知道当时这些宫室是哪位法老建的,这些宫室是半环形的,中间是一所大殿,与埃及方方正正的建筑方式不同,这所大殿是圆的,穹顶挑高,极尽豪奢.很象后世的阿拉伯圆顶的风格。 过去这里绮罗遍眼,粉香糜醉。但是现在空旷寂寥,那些女人走时恨不得把柱子和墙上的金饰都挖走……事实上她们也的确是这么做了。 这里看起来灰暗空旷,我很久以前来过这里,那时候的这里可不是这副样子的,看起来几乎完全是两个地方,截然不同。 我仰头向上看,天花板上还绘着美丽的莲花。那些女人是爬不了那么高,所以高高的头顶上,那些花饰还得以保全。 我这样仰着头,认真的看着上方,不知道过了多久,有种要晕眩的感觉。 上面的花纹似乎还有别的图案,不象是神像或是一般的壁会……我眯起眼,似乎看到了……莲花的间隙里面有杀伐征战的图案。 就象我们在现代看那种很难为人的空间透视图。平平的一张纸上,那些杂乱的花纹里,看了一会儿,却忽然会发现那其实是和第一眼看到的完全不同的画面。 这穹顶上绘的什么呢?藏在那些莲花的图纹中。 “把壁灯点亮。”我吩咐了一声,侍卫们动作轻快的找到壁上的嵌灯,一一点亮。 失算了,刚才光并不亮的时候,还看得出来一些端倪,可是现在灯亮了起来之后,却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塔莎躬身跟随在我的身旁,有些不解的问:“爱西丝陛下,这……这里也没有什么可看的。您出来半天了,要不就先回去吧。” “唔……” 也是,那些图案也实在不用急在此时弄清楚。 145 我一早吃过了早饭,在理政厅里翻着那一堆曼菲士没来及全审核过的纸莎草纸卷,堆放的很零乱,不知道负责理文书的人是谁,实在不太称职。 “陛下是在这里看,还是到那边花园里的小宫殿里去看?”塔莎说:“正好那边方池里的莲花开了好几朵,比这边凉爽宜人。” 我点点头:“那就把这些都搬到花园的方亭里去吧,这屋里是闷了些。” 一旁的仆役过来收拾,将纸卷都装进一只箱子里,抬着箱跟在我的步辇后面。 池子里的莲花开了数朵,望去粉白嫣红,的确令人心旷神怡。我用一块暗金色的纸镇压着已经摊开的纸卷,一手拿着炭笔逐条的去细看那些报告书和各种计划。塔莎指挥着宫女们把亭子周围的纱帘放下,太阳升了起来,花香味似乎越来越浓。 路莫拉进来站在一旁,等了一会儿,看我把手里的一张纸卷收起放到一旁,才低声说:“爱西丝陛下,有件事情得向您禀报……” 我转过头,路莫拉欲言又止。 “什么事,说吧。” “是,陛下。”他低声说:“巴比伦人的动向很怪异。” “哦?” “拉格修王从昨天起就没有出过驿馆的门……他的随护们也没有露面。” “哦,”我抬起头来:“还有什么?” “本来我们也没有特别注意,但是……发现驿馆后面,巴比伦人偷偷将饭菜倒掉了,起码一大半。” 我站起身来:“他们人呢?” “问题就在这里,整个白日我们都的很严密,但是却没有发现他们有出去过,他们若潜出去,一定是趁着晚间。” 我想了想:“曼菲士怎么说?” “法老去卡纳克神殿了,还没来及禀告。” 我冷冷一笑:“叫西奴耶来,让这些巴比伦人神不知鬼不觉在孟斐斯城里的溜来溜去的,他可是大大的失职。” 路莫拉低声回禀:“西奴耶将军已经动身去铜山那里了,似乎那边最近颇不太平……” 这还真巧了。 我想了想:“曼菲士身边的护卫带的够吗?” “这请您尽管放心,法老陛下带了两支卫从队伍,绝不会有失。再说,巴比伦王他们人生地不熟,别说到法老身边行刺,就算是说话问路那口音也是大大的破绽。” “说的是。” 不图曼菲士,那么是图什么? 与铜山那里动乱有关系吗? 不过巴比伦王就那么区区一船人,想在铜山掀什么风浪惹是生非,那也是不可能的。 那么他们能去哪里? “城中搜过了吗?” “已经在盘查……”路莫拉低声说:“是彻各塔洛领人查的,没有找到什么,那些巴比伦人该是出了孟斐斯城了。” 我笑笑:“城外能有什么,他就是想刺探或是想别的,也没什么想头?咐吩彻各塔洛,叫他留意点,拉格修出去容易,想进来可就难了。不过也得当心,不能让这个拉格修王死了,他要死在我们这里,倒还是桩麻烦。” 这就是政治的讨厌之处了。就算我和曼菲士都希望这拉格修王早死早滚蛋,但是却还不能让他就死在埃及了,否则那可真是一身麻烦。 “还有,将这件事通报给曼菲士,问问他的意思,尽快回报。” “是,陛下。” 我挥手令他下去,心中有些疑惑不解。 拉格修对埃及必有所图,但是,他的图谋只可能在孟斐斯才有实现的舞台,他为什么要潜到城外去,而且已经一天一夜了,也没有归来。他到底是奔着什么去的?就他们那几个人,若是想在孟斐斯做点什么事还有可能,到了孟菲斯之外,寥寥几人不过是浮沙上微不足道的颗粒。这么几个撒出去,能做什么? 我定了定神,拉格修那个人看上去是酒色财气样样沾的样子,实际上却可以看得出来他老谋深算。 没意义的事他绝不会做的。 那么他究竟去谋算什么去了? 一股危机感涌上来,我心里对这个人戒慎之意更重,但是曼菲士才有军权,我不过能够调动孟斐斯的城防而已,能做的已经做了,拉格修既然是有备而来,自然处心积虑的避过了城内巡查的耳目。他们这一去有如黄鹤,想要找出来查清楚谈何容易。 农司送了些文件来,因为曼菲士不在,所以让我来先审看今年丈量田地的计划书。马上就又要到河祭了,太阳神祭日之后……上游有大量降雨,尼罗河水将再次泛滥 塔莎轻声禀告说:“爱西丝陛下,荷尔迪娅求见。” 我怔了一下,她怎么来了?我记得从我那一次被比泰多人算计绑架之后似乎就没有再见过她……她可有很久没有进宫了,仿佛听谁说她已经嫁了人了,也不象以前似的那么爽朗泼辣,爱出门爱揽事。 “她怎么来了?”我想了想:“让她进来吧。” 我低下头继续看那丈量计划,没有看到两行,有人脚步很轻的走了进来,在我的书案之前行礼:“爱西丝陛下。” “你来了。”我一抬头看见她的脸,不禁愣了一下。 荷尔迪娅与我记忆中的样子大不相同了,我记得她的脸庞圆润,身材颇为丰满的。可是现在一看,却瘦的几乎全走了样,眼眶也深深的凹了进去,一双眼显得黑默默的,完全瞧不见一丝光亮。 “荷尔迪娅,你……生病了?”我有些迟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不,没有,”她施完起身:“多日不见,您还好吗?” “还好。”我指指一边的矮凳:“你坐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办,中午你留下一起吃饭,我有好长日子没见你了。” “是,陛下。” 其实宫里的一些隐秘的事情,她父亲伊姆霍德布知道,她多半也就知道了。比如我这次去密诺亚的事情,不知道内情的人,都认为我那段时间是去上埃及的神殿祈福休养去了,知道内情的人不多,但是伊姆霍德布绝对是其中一个。 “其实我今天来,本来是预备了礼物送给您的,恭贺您马上就要新婚大喜了……”她顿了一下,低声说:“但是我想我准备的礼物,肯定没有宫中的东西精致,所以干脆就空着手来了,您可别见怪啊。” “怎么会,你来陪我说说话,我也很喜欢,礼物不重要,心意我已经收到了。” 塔莎端了果子露上来,说:“陛下,厨房里有新鲜的野鸭子肉,要怎么料理呢?” “唔,做汤吧。”我说:“正好荷尔迪亚今天在这里一起吃饭。” “是,”塔莎说,又转过头招呼荷尔迪亚:“荷尔迪亚,好一段日子没见你入宫来了。家里一切可好吗?我听说你的丈夫也是位不大不小的将军呢,不过好象没见过他进宫来过。” “他官卑职小,又常年在外服役,哪有机会进宫来。”荷尔迪亚似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转而问塔莎身上衣裙的衣料,塔莎看她不想说,也就转了话题,依着她的话说:“这是从沙南来的上等布料,是哈山他们贡呈给爱西丝陛下的。陛下赐给了我一些裁了衣裳,还有不少收在后面呢。” 我点头说:“嗯,荷尔迪亚要是喜欢,回来也拿两匹走。这个颜色有些暗,我不是很喜欢,白放着也可惜。” 她站起来说:“那我就先谢过您了。”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我微微一笑。 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不单单是来说些客套话那么简单。 荷尔迪亚……她以前不是坚持说不嫁人的么?怎么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已经成婚了? 她现在……还对曼菲士痴情不忘吗? 146 “啊,我让人带了些葡萄来,是我家院子里种的,我亲手摘下来的。”她招一下手,门口有个女奴捧着一个编织精细的小篮进来:“塔莎夫人,麻烦你拿去洗一洗,请陛下也尝尝,可能有点熟过头了,路上好象就挤破了一个呢,您洗的时候可要当心些。” 塔莎接了过来,微笑着说:“好,我这就去,我亲自洗,保证不会洗破。” 我把手里要紧的东西看的差不多,一一卷起,让侍卫分别送走。 荷尔迪亚站在我旁边帮我归类递文件,亭子里一时只剩下我们两个的时候,她忽然说:“陛下,您还记得那个金头发的异族小姑娘吗?” 凯罗尔? 我看看她:“她怎么了?河祭的事不顺利吗?” 荷尔迪亚微微一笑:“哪儿啊,河祭之前,她又趁人不注意自己跑掉了……据说,似乎是落进比泰多人手里了。” “是么?”我紧紧盯着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站在那儿,话说的非常清楚:“因为是我把她的事告诉比泰多人的,呵呵,法老还难过了些日子,以为她自己已经归去了了她的来处了……” 我坐在那里没有动,荷尔迪亚就站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我发觉我根本不认识这个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女人。她和我记忆中那个已经有些模糊的荷尔迪亚不是同一个人。她的脸上带着笑容,眼神里透着阴冷和疯狂,刚才那种强装的平静已经一点都没有留存。 “比泰多人很高兴,因为我跟他们说,这个女孩子,她懂得许多,她从尼罗河边来,又要归于尼罗河中。她应该是河神的神者,是神之宠儿。” “他们相信?” “当然信,因为她懂得铁,那么也肯定会懂得其他更多。” 我早就想过……但是却没有想到是她。 “我早该知道是你……没有内贼,引不来外鬼。那一次我被比泰多人绑去,恐怕幕后功臣也是你吧?” “是,没错。”她一口承认:“也是我告诉他们的,甚至连外围的侍卫都是我替他们支开的。可是爱西丝陛下,您的运气实在太好,三番两次的陷入险地,却还能够再安然无恙的回来。实在是让我不得不佩服您啊。” “那你现在,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你为什么不再勾结比泰多人来行刺绑架?为什么要把这些说出来?” “唔,您以为,比泰多人不会再来吗?”荷尔迪亚看着我:“况且,就算比泰多人不来,难道我就只认识比泰多人了吗?”她紧紧盯着我,那目光让我想起沙漠上的饿狼紧盯着猎物的目光。 她为什么这样说?那种有恃无恐的,唯恐我看不出辨不出的恶意肆无忌惮的流露着。她到底想做什么?她是不是……已经做了什么? “爱西丝陛下,您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啊。”她往我跟前凑了一步:“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那些巴比伦人不在城里,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跑了……您想不想知道他们的去向?我猜,您从小就这么聪明,一定能猜得出,我告诉了他们什么,他们又去了哪里吧?” 我圆睁了眼看她:“你……你也算是一个埃及人!做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你得意什么?” “是啊,我做的这些事情的确恶毒阴损,对我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可是,我开心,我乐意,你又不爱法老,可是他却一心要和你在一起!我父亲知道了我的心思之后,居然立刻强迫我嫁人,他有把我当成女儿看待吗?他只想保住他的地位,他的名誉,他的那所谓的忠贞正义!” 我忽然想到:“你……难道你让那些巴比伦人去了卡纳克神殿?” “啊,聪明的女王陛下也有猜错的时候啊!”她笑得放肆:“他们那么点人手,就是去了卡纳克,又能伤得了勇猛无敌的法老陛下吗?这世上,我最不可能伤害的人就是曼菲士陛下!他们去了帝王谷,哈哈哈,我知道你把伊莫顿葬那里去了,而且,还带着那个人人争抢的蝎子王手镯一起去的。巴比伦人对这样传说中的宝物也是垂涎已久啊……” 我一耳光抽在她脸上,荷尔迪亚捂着脸,身子撞到了亭子的柱子上。 “魔蝎手镯你当然不在乎,可是你那情人的尸身会怎么样,可就不好说了……”她的声音象诅咒一样:“我得不到爱,你也得不到,谁都不能得到……” 塔莎捧着洗好的葡萄进来,一看这副情状就愣了。手里的盘子落在地下, “把她拖下去,可别让她死了。” 她居然一直在笑,嘴角流着血,眼睛黝黑,死死的盯着我不放。 “马上点人马,去帝王谷!若是发现了巴比伦人……”我深吸了一口气:“死活不论,都给我先擒下来再说!” 乌纳斯应了一声,什么也没有问,点了人马就径自出宫去了。 我很想亲自去,可是……不能够。 塔莎犹豫了半天,才凑过来说:“陛下,用饭吧……” 我知道她想说的肯定不只是这一句话,但是塔莎她也不敢再细问,刚才究竟荷尔迪亚都说了些什么。 我觉得心里象是有热油在煎,不知道天怎么黑了下来,外面没有消息传来。 对于荷尔迪亚的背叛和出卖,我心里出奇的平静,没有感觉。 我只是在想,帝王谷那里没有什么象样的军防,巴比伦人又是有备而去,他们会不会得手?伊莫顿现在怎么样了。 “塔莎。” “陛下,有什么吩咐。” 我转过头:“凯罗尔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啊,那姑娘留下封信,说是回自己家了呢……”塔莎说:“在河祭日之前,她就走了。” 塔莎不了解,这不奇怪。 比泰多人诡计多端……如果是伊兹密出马又有荷尔迪亚做内应,掳走十个凯罗尔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那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我现在顾不上她…… 我坐在那儿,寝殿里没有点灯,天一点点黑下去,屋里就一点点暗了。 我觉得胸腔里空的厉害,够不着顶也摸不着底,每吸一口气嗓子都疼的厉害。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还黑着,看不到星月的夜色重浓的象化不开的墨。 “陛下……”路莫拉说了半句又咽下去。 我转头看他。 “别闷了,有什么坏消息只管说吧。” “是……”夜里很凉,可是路莫拉一脸是汗,不知道是热汗冷汗,说话的声音不大对了。 “帝王谷那里,出了事。” “什么事?” 路莫拉光咽吐沫,费了好大劲儿才继续说下去:“有人……盗,盗陵……” 消息我比他知道的还早,可我想知道的结果,路莫拉却象是受惊过度一样怎么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我觉得有点不对了,站起来转过身。 路莫拉绝不是没见过场面的,在曼菲士身边的人,哪有这样的胆小货色?他平时处置犯事的奴隶们眉头也不皱,不是没见过血的人。 “都……都死了……”路莫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谁?” “都死了!”他就只会重复这么一句话:“所有人,都死了……” 147 路莫拉的消息并不是直接得来的,场面他也没有见过,但是他却还吓成那样。 “帝王谷的护军五百,还有工匠二百多,奴隶三千多人……”乌纳斯的声音很平板:“全死了。那些巴比伦人应该也死了。” “应该?” “一地都是死人,我带着人数了半天的人头。”乌纳斯一身气息死板冰冷,声音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没有整块儿的身体了,一地的血把沙都浸的红黑,我们只能数人头。” 我忽然觉得胸口发闷,闷的想吐。 那是谁杀的谁? 巴比伦人人少,绝没办法把帝王谷那些人全杀了,那不异于以卵击石。 而且,怎么会所有人都死了? 我一下子想起了那场发生在密诺亚的屠杀,抬起头来看着乌纳斯:“还看到什么了?” “墓,塌了。”他说:“没办法进去,都已经塌沉到地下去了,现在那里是一片浮沙,没来及收拾的碎尸残肢,也都让流沙给吞下去了。” 他越说的平静,我觉得胸口越是闷的难过。 “看不出是什么伤,不是刀,不是剑,不是矛也不是斧……”乌纳斯说:“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伤。我们的人,巴比伦人,都是一样的死状。” 他说的很具体,但是我却更加糊涂。 照这样说来……根本不知道是谁杀了他们,也不知道对方是用何种手段杀的人。 与在密诺亚的那一次不同。 “陵墓里的情形,已经完全没办法确认了。”乌纳斯继续说,他身上那种冷而僵硬的感觉好象随着诉说慢慢松懈下来了:“臣失职了,请陛下恕罪。” “那不能怪你……” 我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很陌生,有些沙哑,气流声嘶嘶的轻响。 “你快马去又在这时候赶回来,也难为你了。”我慢慢坐下来:“你,去休息吧。” 乌纳斯静了一刻,应道:“是。” 我忽然想了起来:“拉格修王,他也死了么?” “这很难判断出来。”乌纳斯说:“虽然我在那些人里面没有找到他……但是他也有可能在塌陷的墓中没逃出来,或是被流沙……也有可能他根本没有靠近帝王谷,能找到的可以确认身份的只有他的那些手下。” 我点点头,挥了挥手。 乌纳斯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过身走了。 我觉得耳边嗡嗡的有声响,怎么也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 帝王谷那里,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 我觉得头象是要炸开了一样,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什么力量将那些人不分敌我全杀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帝王谷那里明明不是流沙地,又怎么会忽然出现沙窝,我的王陵塌陷进了地底,伊莫顿,伊莫顿他……他有没有被那些巴比伦人伤害打扰,他……是不是安眠在了那地底? 我伏在桌上,脑子里各种乱纷纷的思绪翻来覆去,只觉得头越来越疼。 “小金,小金,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你知道不知道?” 小金一双红眼睛迷惑的看着我,刚才乌纳斯进来时它不安的动弹过,乌纳斯身上的那股气息……是死亡的气息。他在那里停留,沾染上的死亡的气息。 有一股眼看不到的巨大危机正慢慢迫近,我睁大了眼,却也只能看到了一片黑暗。 我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再召路莫拉过来细问。乌纳斯是后来赶去的,说的是他看到的。而路莫拉呢?他为什么这么怕?只是怕死人?可是他根本对这种事司空见惯,没道理被吓成这样,更何况他都没有亲眼看到! 他到底是怕的什么? 我让人传路莫拉来,他来的很慢,与他平时俐落的作风不同。 “你的消息,是怎么得到的?” 他站在那里,姿态僵硬,两手微微发抖。 “怎么,对我不能说?” “不,不是的,陛下,只是这件事……我,我不能说……会,会渎神……” 我心里一紧,声音还能力持镇静:“你说出来吧。” 他跪伏在地,声音发抖:“是……离帝王谷最近的一队护军,曾经听到动静,所以……去探看情况,并且用鸢鹰将消息传回了孟斐斯。但是,他们也已经死了……” 我知道军中的确有用鸢鹰传信,只是很稀少,捕鹰容易训鹰却太难,所以这种传信方法不是及常用。 “信呢?” 路莫拉的手哆嗦着,从腰带的暗缝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卷。他拿着那纸卷的姿势很古怪,象是怕弄掉了,又怕那东西粘到手上似的。不,确切的说,他好象捧着一个定时炸弹,时时担心它会炸。又象是拿着一条毒蛇,生怕被咬一口的样子。 “陛,陛下请看。” 我把那小小的纸卷接了过来,慢慢展开。 纸卷上只有一个字。 其实,埃及这时的象形文字,还很原始,并没有进化到意形的阶段。形就是形,象形两个字体现的非常鲜明准确。 纸上是一个蝎字。这个字非常象形,可以说,纸上绘的就是一只简笔的蝎子,暗渍的黑红的血的颜色,令那只张牙舞爪蝎子看起来生动而可怖,仿佛随时要从纸上跳出来,择人而噬。 “这是……” 路莫拉抬起头来,他的表情带着绝望的恐惧。 “陛下,这是,这是魔蝎的诅咒啊。传说竟然是真的……竟然真的会有魔蝎大帝的诅咒啊……” 魔蝎? 我的胸口象被铁锤重重的敲了一下,耳边嗡的一声,眼前只觉得有些发晕。 这是怎么一回事? 148 蝎子王的手镯,魔蝎大帝的传说,我想起来了。 传说得到那个手镯,可以得到魔蝎大帝的力量,可以驭使阿努比斯的死亡部下,会有逆天灭世的力量…… 路莫拉那么害怕,但是他怕的不是那些死人,而是这个惶急之下写在纸上的象形蝎字。 况且,能将所有人一举手间尽数杀死,死状又是如此地惨厉,人力不可能办得到。 那个镯子,那个镯子…… 我戴在了伊莫顿手上的镯子,难道,会是这残烈杀戮的肇因?可是,当时并无异状发生…… 只是,我想起那一阵冷恻恻的风。 但是那风,与这杀戮,是说不上有什么必然的牵连的。 这件事,与镯子有关,这是必然的。 但是,究竟是那镯子操控了人的身体,是……伊莫顿的身体吗?还是,巴比伦人已经得了手,拿到了那手镯,但是,突出出这样的异变。 见过的这场面的人都已经死了,连同给路莫拉发这飞鹰传信的兵士也已经被杀,当时的情景到底是什么样,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你下去吧,这个消息要封锁起来,不可透露出去。” 路莫拉行了礼,应道:“是,我自会办好。”他站起来,有些失魂落魄的出去了。 我呆呆坐着,只想去帝王谷探查个究竟。 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是什么原因。 但是,乌纳斯说,那里,已经被一片流沙吞没……来不及收拾的尸体,已经塌砸陷地,不得再入的陵墓。 我从黑夜坐到天渐渐亮起,不知情的女奴们小心殷勤的服侍,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太听使唤,象是一具行尸走肉,找不到魂灵飞去了何方。 远远的似乎传来了马嘶声。这是内宫,不会有人在这里奔马。 是我幻听了吗? 不,不是幻听,马蹄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切近。 我站了起来,大步走到露台处向外看。 这两天遇到的无法解释的事情太多,我已经不觉得讶异,也没有惶恐的感觉。 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从东面宫道急驰而来,那马儿的毛皮油亮,反射着点点金光,显得那样的璀璨而闪亮。 然而这马,却远没有马背上那骑士来得英伟耀眼。 那个人身姿矫健无比,马奔的速度极快,他的身形却不见颠簸,稳稳的直立,我怔怔的看着马奔到近前,那人忽然在马前上直起身来,松开缰绳,纵身一跃,一手攀上了露台的围栏,手上发力,借势跳了进来,就这样,站在了我的身前。 “曼菲士。” 他张臂重重抱住我:“姐姐,别怕!我回来了!” 我呆呆的任他紧紧抱住。我想告诉他我并不害怕,我只是茫然,我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我想知道伊莫顿现在如何了…… 但是,直到被曼菲士紧紧拥抱的这一刻,我才发现,我也在发抖。 我也在恐惧,对未知,对……自己的的恐惧而恐惧。 “姐姐,别害怕!我回来了!我会保护你!” “曼菲士。” 我轻轻呢喃喊出他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人,突然显得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曼菲士,我知道是他。 但是,却好象又不是他。 我好象,在他身上看到了前任法老的沉稳,看到了仿佛伊莫顿的那种坚毅和宽容,还有……我记忆中曼菲士所具有的勇猛英武。 “婚礼大典,会如期举行。姐姐,以后我永远会保护着你,此生此事,我向阿蒙神起誓,太以太阳神之子的名义,只要我活着一日,就绝不食言。姐姐,我不求你全心爱我,我只想你幸福快乐。” 我阖上眼,热烫的泪水沿着冰凉的面颊向下流淌。 曼菲士,你想要的我给不了。我想要的,你却全盘托出。 我不是个好姐姐,我太自私任性。我付出给你的太少,可是你要回报给我的却太多。 “好……我们,结婚……” 我无法全盘回报,现在我能说的能做的,只有接受。 曼菲士紧紧的拥抱着我,象是要把我嵌进身体里去,两个人变成一个人,再也不分彼此一样。 他良久也没有松手,我在他的怀抱中仰起头看天,被刺眼的阳光耀的睁不开眼。 有时候,黑暗的事情的真相,就象这耀眼的强光一样,让人怎么也看不清。 因为,看清的瞬间,要付出的代价,沉重的无以伦比。 此后再也察探不到帝王谷有任何异动。前任法老尼普禄多的陵墓金字塔安然无恙,曼菲士的那一座塌陷一角,只有我那一座在建的,全然没了踪影,完全沉陷入了地下,被厚厚的流沙吞没深埋,找不到半丝痕迹。 那杀死了数千人的恐怖力量,也找不到半点端倪。 曼菲士坚持认为,应该是一伙潜入埃及的野心份子所为。他说这件事不应是与诅咒和传说有关系的。 但是帝王谷,甚至整个下埃及都已经象过筛子一样的滤过了一次,倒是真的滤出不少奸细探子之类的人,因为太阳神祭日和婚礼大典而各有图谋的,但是,那些小鱼小是既没那个必要,也没有那个本事去颠覆帝王谷,短短的瞬息之间斩杀千余人,那些工匠,奴隶,士兵,还有那些潜去的巴比伦人,没有一个可以逃脱。 巴比伦王拉格修不见踪影,他没有再回驿馆,也没有在别处露过面。 但是,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在帝王谷已经死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破坏与杀戮永远是最容易的,但是,要在事后整理收拾破碎不堪的混乱局面却是极艰难的。 虽然消息封锁着,但是城里私底下,似乎有人知道了在帝王谷的异变。虽然表面上,还是要迎接尼罗河的泛滥,举行太阳神的祭日,并且忙碌的为埃及法老王的婚礼做种种准备。但是暗潮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下翻涌,不是你刻意的去忽视,它就真的不存在了一样。 “陛下,请试穿礼服。” 我转过头,塔莎领着女官和奴隶们在身后跪成一排,她们的手中捧着金丝织就的礼服,各式各样华丽耀眼的首饰,镶嵌宝石的头冠,精心细琢的手环,煌煌华彩的串珠颈饰腰饰。 我指指礼服:“就试这个吧。” 塔莎指挥着两个女奴替我将那金丝织就的衣裙换上,就算是最轻薄细密的金丝成绢,也比寻常丝衣重上何止三五倍?我转过身,衣裾流舞着美丽的金色褶纹,就象……金色的尼罗河水,那样细,绵,柔而远。 塔莎替我理好那金丝系带,伏下身去,深深叩首:“陛下真是美丽无双。” 我嘴角动了一下,苦笑:“美貌易逝,繁华如烟,这些事都是短暂的……” 塔莎不敢接我的话,只是深伏着不起身。 “就这样吧,很合身。” 塔莎应道:“头冠也做好了,您试戴一下吧。” “不了。”我看看外面,乌纳斯正拾阶而上,斜佩长剑,一脸肃穆之色。他和宫女招呼了一声,我说:“别通报麻烦了,你上来吧。” 乌纳斯走过来,屈一膝行过礼起身。 “外面情形怎么样?” “一切安稳妥当……虽然有人在传说女王陵倾塌是不吉之兆,但是这种说法并不成气候,大多的人还是不知情的。” 我点点头:“那……那件事的调查,有没有结果?” 乌纳斯眼神一黯,缓慢的摇了摇头。 我点点头:“辛苦你了。” 乌纳斯终于抬起头,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金色礼服上,停了一下,又移了开望向一旁。 “地牢里那女人,怎么样?” “她一个字也不说。”乌纳斯顿了一下:“她说要见您。” 149 “我可不想见她。”见了又如何?再听那个女人诅咒我,再听她那些没意义的胡说? 伊德霍姆布也一定知道了这消息,他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好象一下子衰老了很多,嘴角眼角那些平时看起来睿智谦虚的纹路,现在刻的满满的全是疲倦和老态。 他不年轻了,已经五十来岁的人。在这个时代的埃及,五十来岁相当于我们现代人活到七十多了。这时候的人普遍的不长寿,平均寿命大概就在四十多岁五十岁的样子。这统计不算全面,如果把那些年纪轻轻就过过疲劳和营养不良而死的奴隶算上,把那些因为战乱饥荒而死人流离失所的人数也算上,那么那个平均数值还要降许多。 都一把年纪了,天天一堆事压在身上忙的要命,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早几年病故了,一个在军中,常年驻守在外地不回来。荷尔迪亚是陪在他身旁时间最久的孩子,还有个小女儿,似乎也已经嫁了人。虽然也有妻有妾,但是…… “宰相他去牢里看过没有?” “没有。” 看来他是也灰了心放手不管了…… 只是,他心里也难过吧?毕竟是一直在疼爱的亲生女儿啊。 “曼菲士那边,怎么说?” “伊德霍姆布大人去请罪了,因为荷尔迪亚前次与比泰多人互通消息之后,宰相大人发觉她心里爱慕法老陛下,又有些不安份的念头,但是还不知道她已经有通敌做奸细的事,所以那个时候赶紧物色了个人,把她嫁了出去。本想她嫁了人,痴心妄想总该能打消了,可是不想还是……” “人的心很奇怪,有时候,变的特别快,有的时候,却怎么都,不能忘记。”我轻轻抚摸了一下手腕上的小金:“看在伊德霍姆布的情份上,口供问完了,给她留个全尸吧。” 古代中国也好,古代埃及也好,都对尸体重视。在我们古代的印象中,尸身不完整的人,地府都不收,只能做孤魂野鬼。在埃及也是如此,否则木乃伊为什么要完整的身体做? “是。” 我转头看他,注意到他的手腕上绑着布条。 “手怎么了?” “嗯,不小心伤到了。” 我顿了一下,低声说:“你多保重,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是,谢陛下关心。” 我点点头,他于是退了下去。 还有三天,就是祭典的日子了。 也就是,婚礼…… 前世今生,这是我的第二次婚礼了。 前一次……前一次,我都快想不起来了。 呵,那次婚礼和这次倒是有一个共同点。 那一次我的婚礼对象,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那场婚礼根本只是一个陷阱,最后所有人都陷了进去,包括设下那个陷阱的人。 最后的结局,是两败俱伤,我这边,我死了。他那边,母亲死了。 真是……我忍不住苦笑。 难道我命里注定,是要嫁兄弟的吗? 上次是那样,这次还是这样。 不过…… 上一次的婚礼,失败了。 这一次呢? 我不知道,没有人可以对未知的将来作保。 我想,曼菲士差不多已经做出了要打仗一样的姿态来准备这婚事。 应该是可以顺利的吧? 我把那礼服换了下来,还是穿着平时的常服。天气闷热的厉害,远远看过去,空气漂浮升腾,景物模糊着扭曲起来。 往年这时节可没有这么热,就是一年里最热的时节,似乎也就是这样。 怎么会这样热呢?热的人坐在那里都有心慌气促的感觉。我觉得我已经适应了埃及的天气了,但是现在却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水份仿佛正在被蒸烤出来,呼出来的是热气,可吸进去的空气更热更干。 “采石场那边的奴隶,这两天肯定……” 宫人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是的,我知道。连这里都干热成这样,那些在烈日下劳作的奴隶们,没有水没有遮阳的东西,恐怕……恐怕生命力会被太阳迅速的烤干耗尽。 “吩咐采石场和其他用奴隶多的作坊这两天歇下吧。”我晚餐时和曼菲士说:“有什么活不也不急着这两天就要做完做尽的。再这样下去,恐怕损失要远远大于所得到的。” “好,我等下就命令负责那边的人。”曼菲士把熬的烂烂的米粥呼噜呼噜灌下去:“天这么热,实在让人心烦。不知道上游怎么样,要是水降的也不多,那今年泛滥地……” 是啊,埃及是个看天吃饭的农业大国,下埃及的农田都集中在尼罗河两岸,靠着每年一次的河水泛滥带来大旦沉淤肥活的河土来耕种。虽然我以前弄出过水车灌溉,但是离河岸稍远的地方就难以采用这种方法了。如果上游也没什么降雨,河水无法象以往一样充份泛滥…… 那么粮食就要大量减产,难熬的饥荒年会带来许多的其他灾变。 曼菲士提起精神说:“姐姐,婚礼的事都准备齐全了,你现在什么也别去烦恼,好好休息,净身沐浴祈福,等着做新娘子吧!” 我勉强一笑,曼菲士把手盖在我放在桌上的手背上,慢慢握紧。 “姐姐,别担心。” 他的目光清澈而坚毅:“一切都会好的!” “是的……” 我这样回答,但是转头看向外面的夜空时,还是有那种危机重重的感觉,和这燥热的空气都要起火的感觉一起,感觉象是置身于一个没有出路的陷坑之中…… 危机就在我们看不见的暗处,它现在没有露暴,并不代表就不存在。 150 我用神殿采集的圣水沐浴净身,然后在小神殿里祈祷。 一切不过是既定的仪式,什么时辰起身,什么时刻沐浴,念的经文是什么,要在这里待多久,这些都是按着惯例来,按部就班的一样一样都刻板而不会出错,我虽然想认真,但是却时常恍惚走神。 “陛下,”塔莎在门外轻声说:“索扎克神官求见。” 我回过神,低声说:“请他进来吧。” 索扎克神官穿着一件雪白的祭袍缓缓走了进来,步态从容优雅,我愣了一下,几乎脱口喊出伊莫顿三个字来。 他身后跟着一个年青的僧侣,捧着一个看起来古拙木盒。 “爱西丝陛下,恭贺您新婚之喜。”他深深的躬下身去行礼。 “多谢你的祝福,索扎克神官。” 他站了身,目光下垂不与我相对,客气而恭谨的说:“我特地来奉上神殿为您的婚典而献上的贺礼。” “多谢你了。”我说:“其实不必这样麻烦,你可以让旁人送过来,天那么热,你不用亲自过来的。” 索扎克微微一笑:“不,这样东西是不同,不能假手别人。” 我疑惑的看了看他,是什么东西? “这个……原就该由您来保管的。只是爱西丝陛下一直忙碌,没有什么空闲,我们原来就想等到法老成婚之时,将这件圣物呈上,由未来的王妃收存。现在交给您,真是再合适了。” 他身后的那个僧侣走上前一些,屈膝跪下,将手中的木盒托高。索扎克打开盒盖,有些微的柔和的金色光芒从缝隙中流泄出来,我眯了一下眼,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晕眩。 “这本就是……神殿世代相传太阳金经。”索扎克说:“已经不知道传了多少年,每代都是法老授给大神官收管,但是每逢王家的重大的典庆时,这圣物又会交由法老或是王妃来保管……” 那古朴的木盒里是一本阔厚的纯金质地的——书本。 我有几秒钟不能呼吸,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觉得在这本书面前,似乎稍重一些的声响都是对它的冒渎。这明明只是一件没有生命力的物件,可是,为什么会给人这种感觉? 我已经不象当初那样会被黄金震慑到了,可是这本厚重的金质的经书,为什么有这么强的威压感?绝不是因为它是黄金所制的原因。要知道连全是黄金打造的屋子我都见过的,这本书就算贵重,但是也绝没有黄金屋的价值那么夸张。 我把那本书捧了起来,索扎克将一个多角的机巧钥匙盒递了给我。 “大典的时候,您将它呈在神前的桌案上就可以了。”索扎克微微一笑:“前任法老娶王妃的时候也是这样做的。然后典礼行过,这本金经我会再收起来,收藏在神殿之中。” 也就是说,并不是赠送给我,而是做为仪式上的一项祭祀物品来使用的。 “我知道了。”我点了下头。原来是这样的作用和意义。 他低声说:“也许陛下现在愿意颂一段经文祈福,我就不多耽搁您的时间了。” “劳你费心了,塔莎,送神官大人出去。”我顿了一下:“大神官正位仪式,就下个月举行吧。到时候,我与法老都会去观礼的。” 索扎克虽然力持镇定,却仍然流露出了与他平静神情不相符的喜悦之色,朝我又行了一礼:“是,多谢陛下。” 塔莎轻声说:“神官请。”他缓缓的退了下去,转过身离开。他的袍子后摆拖在地上,迤逦而去。那情景又令我想起从前,只觉得心头不知道什么地方猛的痛了一记,手里的金经一滑,砰然一声摔在了桌上。 “啊!”塔莎惊呼着过来,急忙拿起书来检查。左右上下都看过了,松了一大口气:“还好,没有摔坏。”但是她停了一下又皱起眉:“要是里面的书页有损坏可就……” 我点点头,把钥匙旋了一下,卡在书册上:“那么检查一下里头。” 塔莎却退了一步:“陛下,我是不能碰这圣物的。” 我意外的抬起头:“是吗?” “是的,这书只有王族和神官可以打开阅读的。” 我有些好奇:“你也知道这书?” “是的……我曾经见过一次。”塔沙有些出神:“那时候我年纪还小呢,比现在的陛下还小两三岁,那时候我是先王妃的贴身侍女,法老与王妃举行婚礼时,我曾经见神官们将这个托出来,打开书页向阿蒙神祈祷。” “是这样啊。”我点点头,原来这圣物的地位如此重要。 书页轻轻的硌一声响,被开启了。 我又有些头晕的感觉了。 我想多半不是因为这书,而是因为我夜间睡不好的关系。 总是在夜间惊醒,或许是天热气闷,也或许是…… 我总是心悸难平。 沉厚的书页上镂刻着精致的花纹,盘旋繁复,令人赞叹。 书页被缓缓的打开,里面的书页也是纯金所制,不知道这本书已经在世间留传了多少年,但是那金色如此纯粹柔和,上面仿佛带着一层光晕,柔和而美丽,却让人看不清那金质书页上镂刻的字。 我的指尖轻轻落在纸页上,感受着那凹凸不平的细微触感,上面的刻字在心底一一流过。 赞美神,拉蒙。 我们自你而来,因你而神圣。 语言的真实,心的宁静,啜饮你的光明。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过去的岁月,将来的时光, 你将使生命从昏睡中苏醒。 我低下头,这与我以前念颂过的经文略有不同,这金经上的字句更简洁隽秀。读起来让人觉得有种 我看了一下,书页也并没有损伤到。 “还好没有弄损。”塔莎拍拍胸口:“否则可就不是吉兆了。” 我倒是觉得吉兆凶兆这种事,倒不会体现是不是弄损了东西上面。但是显然古人们都是这样以为,我们不也有常在打破东西的时候急忙念叨一句碎(岁)碎(岁)平安么? “唔,这么说来,其实那另外一本圣经书也应该在神殿里呢。”塔莎把装着金经的盒子拿了过来,我合起金经,正要将它装进去,愣了一下:“这经书,还有一本?” 塔莎露出失言的后悔表情:“公主您忘了么,其实,法老的葬仪上,卡布达神官拿着的那本……” “啊,我想起来了。” 那本全黑的,卡布达当宝贝一样抱在怀里的经书。 我有印象……那本经,叫做亡灵黑经。 那似乎是个大家都不愿意去谈论的忌讳的话题,因为那东西只出现在大神官或是法老们的葬仪之上,颂经声送他们的魂灵进入亡灵的国度。 怪不得塔莎不肯提起,神殿中人也从来不谈论。 这书总用在国丧之时,平时谁会提它?那真是触霉头。 “那书一直是由神殿保管的吗?” “是的,陛下。”塔莎恭敬的说,然后很明显的急着转换话题:“陛下休息一会儿吧,午餐也准备好了。” 我点点头,也不再提起那本亡灵黑经的事情:“好吧,摆饭。” 在神殿祈福的日子吃的很简单普通,甚至有些粗糙的食物。因为过份细致奢靡,追求口腹之欲,就达到不全意的净心虔诚,那么这祈福也就随之失去意义了。连葡萄酒和果子汁也没有,只喝最普通的水。 我吃了两块干干的面饼,喝了水,外面的燥热空气也蔓延到了这不见阳光的神殿侧室里面,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 那种挥之不去的不安,就象一片始终罩在头顶的乌云,与这燥热一样无处无时不在。 151 我静静的睁开了眼。 我不记得刚才梦中所见,只是觉得心里……很难过,说不出来的酸楚。 “陛下。” 塔莎领着女奴们在床前伏地跪拜,恭谨的说:“陛下大喜。” 女奴们清脆转的声音齐声跟着说:“恭贺陛下大喜。” 我坐了起来,点点头:“你们起来吧。今天要做的事太多,不抓紧时间可不成啊。” 塔莎站起来,她今天也穿了一身崭新鲜亮的宫装,拿了丝衣过来服侍我起身,宫殿外面渐渐传来喧闹的人声和乐声,塔莎说:“陛下,这两天收了不少的贺礼呢,您还没有来得及一一过目的,还有许多人今天一早就赶到宫门口来了,上埃及下埃及,有多少人往这里赶哪,就为了看一眼这喜事盛典。” 宫女们迎进十二位贵妇人,她们穿着华服,戴着金饰,各自捧着代表不同意义的吉物,我在她们的簇拥下前往神殿的泉池沐浴更衣。我褪下丝衣,步下池中。宫女们在一旁将香精和花瓣倾倒入池中,神官们的祝福祈祷之声在殿外渐渐响起。 外面的大门被关起来,那砰然的一声响遥遥传进来,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我去帝王谷送别伊莫顿。最后,在黑暗中合上石棺的那一声响。 神殿的女乐师在外面唱着缠绵而欢快的情歌,我低下头,有水滴从脸上蜿蜒流下,落进了池水中。 人没死,就还有希望。人死了,一切誓言和希冀都化成了灰,随风而散,无迹可寻。死亡才是最后的绝望。 在这个时候,我却无法自抑的想起了他。 死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死在敌人手上,死在没有爱人陪伴的地方,死在阴谋诡计中,死在一切都未圆满的不甘中,所有的生死承诺山盟海誓,都已经被塌陷的的帝王谷那座墓所埋葬,一切都成了空话。 而我却什么也不能为他做。我没有为他报仇,没有陪伴在他的身旁,甚至……在他离去不久的时候,就已经要嫁与他人为妻。我只是默默的给他送行,握着他冰凉的手,已经无法再寄望不可测知的未来。 我对帝王谷那诡异的惨变,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那可怖的未知的力量,我并不恐惧,也不想逃开。 我甚至隐隐约约有些期待着,那一切的真相,我渴望知道那魔蝎传说究竟是怎么样一回事。 也许那是对巴比伦人那些外来入侵者的天罚,是阿努比斯爆发的怒火,牵连在那里的所有生灵。 也许……那是谁不甘的怨气,冲霄而起,要为自己讨还一个公道。 也许,什么都不是,一切都只是巧合,不过是一场可怖的魔鬼沙暴和一场突发的沙层坍塌…… 我抬起手,看着水从手指缝里流下,晶莹的水珠一滴滴的落回水面,就象……一滴滴的眼泪。 “陛下,差不多了,请不要误了时间。” 我转过身,塔莎伏在隔着一层纱帘后的外面地上。我说:“准备礼服吧。” 内衣,衬裙,长裙,罩裙,罩衣,纱缕,最后是外面的大礼服。塔莎和宫女们一边服侍我将这些繁复的衣饰一件件穿上,一边把我的头发一绺一绺的抹上香精和头油,缀上金饰,用发针固定在头顶,礼服外面还有一件用金丝和雀鸟翎毛搓线织成的披风,下摆长长的拖曳在地下,上面的花饰象是金色的鹰的翅膀。 最后是将头冠戴上,我坐在那里,塔莎半屈着膝,将金冠替我稳稳的戴在头上,调整了一下前后位置,将系带扣好,再用发针固定上。 “是有些辛苦,不过请陛下忍耐。” 我点了点头。 塔莎又拿出妆饰口脂,我说:“这些不必了。” 今天的天气……似乎不那么热,否则被这些繁复的衣饰重重缠裹,要还是象前些天的天气那样酷热,恐怕我早就晕过去了。 “陛下,今天有许多人来观礼的,有民众,有贵人,也有从各国赶来的使节,您应该是最完美无瑕,艳光照人的。”塔莎低声劝说:“稍稍妆饰一点吧?” 我看着铜镜中映出来的,那灿然流光的饰物,那些锦绣富丽的衣裳,包裹在其中的我却好象没有什么存在感。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模糊的面容,就象在看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好吧,涂就涂吧。” 塔替我仔细装扮,我只是闭着眼睛,在心里数着数,呼,吸…… 耳边那些各种各样的声响似乎渐渐的消音了,身周是一片寂静,静的让人觉得不安。 “陛下,请启程。婚典将在神殿的正殿举行。” 神官将一枝权杖托高交至我的手中,我将放在一旁的太阳金经取了出一,交给他捧着。 一切准备妥当,我站起来,缓缓转过身。 那十二名贵妇人和十二名神殿的女乐师跟随在我的身后,沿着铺设着长长织毯的一条路,向前走。 许多人站在路的两侧,我看到了伊德霍姆布,看到了西奴耶,看到了乌纳斯,看到了许多我熟识的人和不熟识的人,他们的脸上,有着各种不同的,值得细细探究的神情。伊德霍姆布脸上有笑容,但是那笑容显得象是粘在脸上的,那么不牢靠。他这些天为了这场婚礼而奔忙操劳,但是我想,令他如此憔悴的原因,恐怕……很大一部分是荷尔迪亚的所作所为,对他来说是很沉重的打击。 西奴耶的神情显得很紧张,他的目光虽然也在四处扫视警戒,但是还是时时的落在我的身上。 上次听人提起来,西奴耶他已经要快要做爸爸了。那些曾经的心情,他应该是都已经放下了吧? 乌纳斯站在外围的侍卫的队伍里,因为庆典的关系,他们的兵器上都包着的一层彩色的绢纱,看起来不象是兵器,倒象是彩色的仪杖。他和西奴耶不同,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我。 我一步一步,缓缓的向前走。 空中飘着人们采摘来的鲜花的花瓣,扎成束的莲花在人们手中挥动,空气中浮动着一种令人迷醉的香气。 我微微抬起头,曼菲士穿着一身锦绣繁丽的礼服,戴着正冠,举着权杖,正注视着我。他的神情严肃中掩饰不住欢喜,虽然还离着远,可是我却好象可以体会到那复杂又兴奋的心情。 这一段路并不长,可是,我却觉得……好象走过了很久,很久的一段历程。 我走到正殿的台阶下的时候,曼菲士从台阶上缓缓的走下来迎接我,他一手平端着权杖,一手朝我伸了过来。 “爱西丝。” 我垂下眼帘,缓缓的将一只手抬起,放在他的手掌中。 曼菲士挽着我,一起走上了神殿的台阶。 152 主持典礼的神官,自然是由索扎克担任。他的年纪也并不大,三十来岁得到他这个地位,并不比当年的伊莫顿差,也称得上是有为。但是,他比伊莫顿少了许多东西。 不,不要再想伊莫顿。 我和曼菲士并肩站在殿中,穿着华丽的金边祭祀袍子,戴着香木颈珠的索扎克神官缓缓的沉声诵经祝福,他的声音低沉但咬字却很清晰,一字一字象是水珠一样在掌心上弹过去,而整句整句的祝福诗又连贯成一片,仿佛流水连绵不断。殿里殿外的人虽然极多,这一时刻却都屏息凝神,安静的仿佛一片寂静的旷野。 索扎克在读的就是那本太阳金经,他读的是其中一篇,神情虔诚而肃穆。 这一刻我忽然想起来,父王去世的时候,那时候是卡布达在读祭文吧?我现在想起来了,那时候的确有一本黑色的经书,沉重厚实,和这本太阳金经看起来大小厚度全然一样。卡布达念诵的时候有一点含混不清,他的声音也不好听,有些沙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时候忽然就想起那时候在读经的卡布达的样子,那葬礼的情景一下子就浮现在眼前。 明明是完全不一样的事情,但是这种奇怪的联想,是怎么冒出来的?挥也挥不去,赶也赶不走。 我闭了一下眼,一时间神思恍惚,竟然感觉着索扎克捧着一本黑色的经文在读亡灵经文一样,再眨一下眼,一切仍旧是原状,那本金色的经书在神殿的香气缭绕下仍然可以看到一层雾朦朦的金色光晕。这神殿的设计极为巧妙,每年的太阳神祭日这一天,这一时刻,太阳的光线会穿过层层的穹顶,反射照耀在现在这神像的位置上。涂着金漆的神像看起来熠熠闪亮,光芒灿烂耀眼。既显得神圣凛然,又有一种……让人呼吸不畅的威严感。 我没来由的有些心慌,微微侧过头去看曼菲士。 曼菲士紧紧握着我的手,他的手心很热,目光专注的看着烟气缭绕中的,前方高大的太阳神拉蒙的神像,那样坚定不移的姿势,仿佛前方就算是有无数的险阻也不能够挡住他的去路,也不能磨灭他的决心。 我的心似乎踏实了一些,用力回握住他的手。 “……以最纯洁的心礼赞,称颂神之名,真爱与时光一般永恒!”神官的祈福声告一段落,我和曼菲士共同点燃了一束香,然后将它奉到神像前面的石案上。 外面的人知道这一段仪式算是圆满完成,纷纷欢呼起来,一瞬间两只耳朵里被这似乎要地动山摇一样的声音灌满,曼菲士和我说句话,我也没有听清楚他说的什么。不过看他的唇型,好象只是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神殿到大门前站着两排僧侣和女乐师们,他们打扮成神祗模样,手里拿着权杖或是象征他们各自神灵身份的圣物,纷纷向我们表示恭贺。妆扮成爱之女神阿鲁特的特别把手里的一捧鲜花递到了我的手里,欢喜的笑着说:“恭喜法老,恭喜王妃!” 我以后就会被人改称为王妃了吗? 在宫中的神殿的这一部分典礼完成了,还有另外一部分,连同河祭一起要在宫外的太阳神神殿完成。中间有献祭这一项,要曼菲士亲自去猎来一头狮子作为献给神的祭品,而我则不与他同去,乘船穿过猎场,直接在那座神殿再登岸。 我忽然想起了那本久远的书里,那也有一场婚礼,只是曼菲士娶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凯罗尔。猎狮的时候……出了意外。 那意外是当时的爱西丝与伊兹密那些人一起促成的,结局是凯罗尔被狮子几乎咬断了半边肩膀,伤势过重,又掉下了尼罗河…… 现在斯情斯景相同,那事情呢?事情可会也如书中一样有变故波折么? 曼菲士看出了我的担忧,把我轻轻抱了一抱,低声说:“你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的。猎场平时我也经常去的,再说,今天西奴耶他们的安排很周到,一切都会顺利的。” 我当然知道,猎场的狮子平时都是有人喂养的,所谓的安排,肯定是已经把狮子的劲头儿精力都想办法做了手脚,让它已经比平时虚弱很多,再加上曼菲士带着一队人马一起上,就算猎不着,受伤的机率也不大。 “你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他说,想了想又加一句:“你也一样。” 我看着他上马而去,一旁宫女和贵妇已经请我上船。 从船上还是可以望见猎场的,因为差不多猎场就是靠着河岸,有水有草才好养那些狮子和其他的野兽。就象宫中有蛇奴一样,猎场也有狮奴,平时饲养驯兽都归他们来做。 我站在船头,长长的彩漆描金的船平静的划开河面。 然后陆陆续续的,其他的船也都跟了上来。 我的左后方船上有许多侍卫,西奴耶也在那船上,但是却没有看到乌纳斯。等宫女端来果酒给我解渴时,我才看到乌纳斯竟然在我的这条船上,守在船舷的一边。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他缓缓的转开头。 我喝了两口果酒,宫女把杯子接过去退下。 右边有一艘船缓缓的跟上来,我看那船上的人装束并不是埃及打扮,仔细注目——竟然是亚述人。 亚述也派使者来了么? 从上次引水冲垮亚述城,埃及与亚述的关系就算不是水火不容也是绝不往来的。我没有想到这次亚述也有使者前来,只是不知道现在做了亚述王的路夏派的是什么人。 这些事都是曼菲士和伊德霍姆布经的手,接待使者,安排观礼的事,我都没有插手过问,所以现在看到亚述人才会如此意外。 这样说的话,那么其他国家……也都有派使者前来吧? 比泰多……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举措。正大光明的派人来似乎是不太可能,但是既然没有公开撕破脸,那么来不来的倒也说不定。至于密诺亚,那是一定有派遣使者前来摘自道贺的。至于别的国家…… 我远远的,不着痕迹的扫视了一圈。 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明明是一件喜事,一桩盛典,但是有这么多居心叵测的人在一旁窥探伺伏,让人怎么能放得下心来。 曼菲士的猎狮……真的不会有什么差错吧? 153 期望平安无事不过是我的心愿,这世上,怎么可能你想要,就能够心想事成。 我站在那里,只觉得身上的衣饰越来越沉,重重的坠在身上,那么站在这里其实对我来说并不舒服,虽然两旁宫女执着大的羽毛扇替我遮挡太阳,但是阳光仍然可以透过羽扇的间隙照到我的脸上和身上,河上的的风大,吹得人直要向后倒。我可以感觉到脸上已经出了汗,缓缓的泄成一滴,沿着脸颊向下慢慢的流淌,那种刺痒让人真的很想抬手去拭。塔莎拿着棉巾过来,半跪下身,轻轻替我拭去那滴汗。但是那种热痒而烦燥的感觉却没有办法一起被拭去。 远远的,可以看到河边的猎场,有人骑着马在靠河岸的纸莎草丛里穿行,吆喝呼喊,猎祭自然不是只猎狮子一样,这猎场里豢养的也不止狮子一样猛兽。 塔莎轻声说:“陛下不用担心,法老英武无双,必定会无恙归来,满载而回的。” 我唔了一声,但是心里又怎么能放得下来。 岸上那些人大声呼喊着,铜鞭抽打着长草发出很响的声音,连成一片,分不清到底是哪里在响,他们用这种方法将野兽都从藏身处驱赶出来。我看到一抹灰影被惊的走投无路,竟然反向河边跑,跃起身扎进了河里。 原来是一只狼,紧跟在他后面的,还有好几只动物也跳进河中,可见曼菲士带领的那些冲进猎场的人有多么凶悍。河面上近岸的地方有几朵莲花已经开了,花是嫣红的颜色,在一片碧绿的莲叶衬托下,那么亮眼而鲜明。宫里的莲花颜色多是粉红,粉白的,这里的莲花为什么红的这样浓重呢?这红色明明如此鲜亮夺目,为什么看起来却只让人想到流血与杀戮,一般莲花的那种沉静而出尘的感觉,它全然没有。 我吁了口气,转过头注目朝猎场的方向看,曼菲士为了方便骑马纵猎,已经把刚才我们典礼时的那身大礼服脱了,金冠也没有戴,远远望去,人影幢幢,实在分不清楚哪一个是他。侍卫们驱马奔驰,将猎物赶到开阔的地带令它们无处藏身,虽然我看不清楚那里的详情,但是曼菲士这时候,一定是一手持弓,一手控马,随时准备抽出佩在腰间的长剑去斩杀猛兽吧? “将船靠岸。” 塔莎愣了一下:“陛下,这……” “靠岸。”我望着这一片猎场:“我又不是软弱无依的女人,我和曼菲士一样都可以上马杀敌,可以治理国家。没有道理让他一个人冒险而我在这里看着。” 塔莎深深的伏下身,行完礼站了起来,我转身走回船舱里,塔莎吩咐人将船靠岸,然后仔细的替我取下头上的金冠,解开那长而重的织金的披风,再把身上沉重的首饰摘去。 船已经靠上了岸边,先得了消息的侍卫们已经过来迎接,并且牵过来一匹马。 乌纳斯从后面过来,挽住马笼头,躬下身说:“爱西丝陛下,猎场危险,请您务必要当心。” “我知道。” 一个奴隶伏下身去,我踩着他的背,侧身骑在马上,一手接过了乌纳斯递过来的弓箭。乌纳斯松开缰绳,翻身上了另一匹马,紧紧跟随在我身侧。 “法老在什么地方?” 一个侍卫朝西面指着说:“就在那里,有两只狮子,法老正猎杀。” 我点个头:“去那边。” 刚才心头那种压抑的感觉似乎消散了一些,但是猎场里紧张的气氛让我心中又慢慢发紧,长长的纸草叶子,叶缘硬实,从脚边和小腿两侧掠过去,那种感觉微微发疼发紧,感觉那一片皮肤都有些发热。我张弓搭箭,射中了一只从前方不远处的草丛中经过的野羊,侍卫们欢呼一声,有两个奔过去捡猎物,其他人仍牢牢的守在我的身旁寸步不离。比我堕后半个马身的乌纳斯紧紧跟随着我,一双眼警惕的四处注目探察,我一瞬间想起了在密诺亚的时候,还有从密诺亚回来的海船上,我和他两个人,也算得上是相依为命。在海船上共处在一间小小的舱房之中,听得到彼此呼吸的声音,近的可以感觉到对方皮肤上散发的热度。但是回到了埃及,那一份曾经有的默契就被打碎,减淡,当时那种安静宁定的感觉再也找不回来了。 乌纳斯,他的心中在想些什么呢?对于这场婚礼……对于我终于要与曼菲士结婚这件事。 我爱的是伊莫顿,要嫁的人是曼菲士。和乌纳斯……我们终究只有一段同船同路的短暂的缘份。 “姐姐!”曼菲士远远的喊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我抛下那些思绪,催马迎了上去:“我来和你一起祭猎。” “我自己能行!这里人多事杂,刚才我射伤了狮子,它带着伤逃到那边去,那里的草深,说不定还有别的危险,马倘若一失蹄可就糟了,姐姐你先去神殿等我吧!” 我扬起马鞭指了一下不远处神殿的高台:“已经很近了,那么你去猎狮,我在这儿看着你,等下我们一同去神殿。” 太阳越来越高了,照的人几乎无法抬头向高处看。曼菲士看着是劝不走我,皱着眉头,吩咐他身边的侍卫分一半看护我。我摇头说:“我这里安全的很,你把人都带去,早些猎完狮子,我们好去神殿完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曼菲士答应着,拨马调头,带着人往草深处去,寻找那只受了伤的狮子。 我勒马停伫在原地,游目四顾,这里的草已经让人践踏的凌乱不堪,倒压成一片,人和马还有野兽就在这被碾压过一样的草上来来去去。 我眼角的余光忽然瞄到了一点金色! 狮子? 我来不及去细想为什么又有一头狮子从完全不同的方向过来,拉开弓一箭就射了过去!长草茂密,那金色一闪而逝,我也不确定射中没射中。 “那边有头狮子!把它捉住杀了!”侍卫们大声应诺,齐齐的动作,把长矛都拿了出来,没有矛的就拔出了长剑,纷纷朝那个方向围了过去。 乌纳斯也横过剑,但是却是护在了我的身前,并没有要去围猎狮子。 他背向着我,我看着他的背部和肩膀。在海上的时候,他总是尽力避免和我面对面,所以我看得最多的就是他的肩膀和后背。 其实他与我都明白,我们的关系,也顶多是这样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只觉得什么话都显得无力。 他比那个时候,似乎更瘦了。但是精神却还好,看得出他现在浑身都绷的紧紧的,全神在戒备着,唯恐有什么危险伺伏在周围。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低声说:“乌纳斯,你这样太累了。” 他沉默着,没有应声。 “我上次说的事,你再考虑一下。”乌纳斯什么都很好,就是这一点让人没辙。只要不开口,神仙难下手。他一招沉默是金,抵得上我说十句百句话,我清清嗓子:“你应该有自己的人……” 我的话被前面侍卫的惊呼声打断:“陛下!” 那声音惊惶而急切,我心里一沉,觉得头皮发紧身体僵硬,蓦然转过头望去。 154 当前冲过来的侍卫两手是血,他身后的一个人背着个人影,一头散乱的金发沾着血迹披在身上,我愣了下,凯罗尔? “爱西丝陛下刚才射的不是狮子,是……” 我已经看到了,我射出去的那只箭还留在她的肩膀上,我怎么会看不见。 一看到她的刹那间,我就觉得头脑里嗡的一声,似乎一下子脑袋涨到了一倍大。 一见到她我马上想到的竟然不是麻烦,阴谋,意外,竟然却觉得脑袋虽然开始疼,但是胸口却一下子松了。就好象那半夜等楼上扔另一只鞋的可怜人,终于等到了第二下声响的心情。烈阳之下,我却觉得犹如夜之凄冷,心里浮现出的四个字是“终于来了”。 侍卫把她轻轻从背上放下来,让她卧在草上。我翻身下马,走到近前蹲下身看她。凯罗尔比上次我见她时瘦的多了,面色有些发黄,不知道是不是生了重病。我那一箭力道既强准头又足,几乎贯穿她的肩膀,虽然不是要害部位,但是血出的却不少,也许伤到了血管。我想,这和原著中可不一样,那是狮子快咬掉了手臂,现在只是没伤到要害的一箭,只要不流血过多,就不会有生命危险的。现代人总觉得古人的医术野蛮落后,殊不知现在埃及的医官们也很厉害,听说底比斯有一位大名鼎鼎的大夫连眼部手术都能做,这样发展发展,开颅也不是难事。想到开颅不免我又想到了神医华陀,不过他是三国时人,离现在还有好些年的时光。 我问:“医官?曼菲士随队带着医官来的吧?” “跟法老去那一边了,我马上去叫。”一个侍卫翻身上了马背,催鞭去了。我让人拿布带系着她的手臂以阻止血流,乌纳斯又拿出腰间暗袋里的一粒丸药给她含在嘴里。凯罗尔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疼的,又或是失血,眼睛一直紧紧闭着没有睁开。 我吩咐过了,眼看着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了,才微微吁了口气,更多的疑问随之浮上心头。 她怎么从比泰多回来的?为什么…… 我不认为她有那个本事能逃得出伊兹密的手掌心,那个人的心计手段我很明白,上一次若不是有乌纳斯和伊兹密来救我,而且他意外受伤,比泰多宫中乱作一团,我也恐怕很难脱身。 凯罗尔能出现在这里,两个可能! 一是她无敌祸害本领发作,凭着那无敌的好运气跑回来的。 二是,伊兹密的设计。 两样都有可能,两样都须戒备。 我递个眼色给乌纳斯,口型说的是:“比泰多。” 乌纳斯意会,到一边去叫过他的手下吩咐这事情。远远的马蹄声杂乱急切,曼菲士带的那队人又驰了回来,最前头的就是一身简练明装的曼菲士,只是他的目光却没有看我,而是被躺在地下的那个受伤的人吸引去了。 “凯罗尔她怎么会在这里……受了伤?” 他身后的医官急急的从马背上滚下来去给凯罗尔看伤,不过倒是一下子就下了判断:“还好还好,伤势不重。” 他在那里研究是不是先拔箭好,曼菲士的脸色可是不太怎么好看。 “姐姐,你怎么……会失手的?” 我的箭术倒还真不错,起码,失手射到人以前是真没有过,这头一次,就射到了一个重要人物了。 “谁让她头发金光闪闪呢,我以为是雄狮的长鬃呢。”我说:“怎么,你要兴师问罪啊?” 曼菲士居然脸一沉,似乎有默认的架式。 乖乖,不是吧。 虽然弟弟我没爱上你,可是你一见到命定天女这个xx河女儿就给我撂脸子,实在也不太给姐姐面子了!况且今天还是结婚的日子呢! 我心里有点犯嘀咕,曼菲士难道命中注定要被凯罗尔克的死死的吗? 刚才一直在不安的心倒是放回肚里去了,大多数时候,事情发生也就不会紧张了,反而是临发生之前,那种对未知的揣测和怀疑以及紧张和恐惧,那才是最让人疲累而难过的。 不过我理解归理解,当着这么多人我可不能忍气吞声。 “曼菲士,别说我只是失手,就是射死她了,难道你要因为这个和我争吵?” 要不说,姐姐的威严还是在的,我一板脸,曼菲士就有点泄气:“这个……” “你别给我这个那个的。这是里是王家猎苑,她怎么溜进来的啊?被我当成狮子射,我有错吗?你倒不是去治治她擅闯的罪。” “那个……” 这一刻曼菲士好象又变成了以前那个做错事被我训的小孩子。 “好了,我知道你也是……”关心她三个字我咽下了:“为了今天的事情喜庆不想添麻烦招别扭,可是别扭自己找上来了咱们也没有办法。请医官给她好好医治,刚才我吩咐人去四周查探,把城防的也叫上了,上次我恍惚听说凯罗尔是被哪一国的奸细绑走的,现在突然出现这里一定有蹊跷,不得不防。” “说的是。”曼菲士习惯的答应了一声,又惊怒交集的反问:“她被哪一国的奸细绑走的?她不是自己回了家?”眼看架式就要暴跳起来了。 得,我还以为他长进了稳重了呢,原来是没遇对人,万事都说的过去,唯独一遇到凯罗尔的事情就立刻象换了个人似的?这算什么?前世冤家?主角效应?至于她有没有回家?我苦笑,看样子,她的确是没有回家去兜那一圈儿,到比泰多去做客的可能性比较大,荷尔迪亚的确没有在这件事上撒谎。不过伊兹密这人绝对不是吃干饭的,而且他和凯罗尔八字严重不对,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如果不是凯罗尔毁他就是他害她,绝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 那这医官已经手脚利索的替凯罗尔拔了箭包扎了伤口,大概是因为太疼了,所以她发出细微的呻吟声,眼皮动了一下,似乎要醒过来了。 我转过身:“她怎么样?” 医官说:“陛下,她没有大碍,休养半个月就差不多了。” 我点点头,凯罗尔已经睁开了她的眼,蓝蓝的眼珠还是让四周的人有些瑟缩惊奇。她一抬头看到我和曼菲士并肩站在那里,忽然爆发出来的大嗓门让我意外之极,那声音又尖又急,嚷的话更叫我张口结舌。 “你们不能结婚!” 155 我和曼菲士一起愣了一下,这种话她也敢说? 凯罗尔挣扎着要坐起来,但是肩膀估计是太疼,动了一下又坐了回去,仍然重复了一句:“你们不可以结婚!” 我转开头,已经懒得理他了,至于一边的侍卫,已经变了脸色,看起来只要一声令下就顾不得什么怜香,什么惜玉,那长矛利斧的砍起小姑娘来也一点不会含糊。 我懒的兜圈子,直接问她:“你是怎么回来的?比泰多人有什么阴谋?” “怎么会有什么阴谋,你不要把别人都想的那样坏。”她飞快的看了曼菲士一眼,急急的说:“伊兹密王子对你一往情深,缠绵病榻,他,他一直说当时很对不起你,可是他对你是真心的。你既然也爱他,为什么现在又要和曼菲士结婚?你们是亲姐弟啊,血源这么近,不,不适宜结婚的。” 我和伊兹密……那啥啥? 她这番话一说,我心里立刻很明敞敞的。 这小丫头要和伊兹密斗心眼那是不成的,伊兹密要是成心了想骗她也是一定可以得手的。这些话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但是…… 伊兹密,实在是个心腹大患,不除不行。 我给比泰多下了这么多套子,害得他们这一年大伤元气,军力受损,百姓挨饿。他自然也不能白白吃亏,反过来的招也没少使。可是我有时候就觉得奇怪,世人常说,最毒妇人心。但是和伊兹密一比,我倒是宅心仁厚的多了,起码我不似他这么阴损诡诈,无所不用。 就拿今天这事儿来说,凯罗尔给人当了一杆枪还不知道。 曼菲士喝斥她:“你胡说什么!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凯罗尔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看着曼菲士,果然不愧是少女卡通的主角啊,这一招式使出来,倒真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而且听了那些话的人,反应各个不同,但是都是曼菲士的近卫,忠心是绝对没问题,听到这种秘事绯闻,一个个全把眼睛往地下瞄,好象那杂草里有万两黄金等着他们去捡拾一样。 “姐姐,这事现在怎么说?” “有什么好说?你胡涂了!我们造比泰多的谣也不少,你自己现在倒要去信他们的谣言?现在是理会这事的时候吗?带她去治伤,婚礼还得举行下去!” “是,姐姐说的对。”曼菲士又看看凯罗尔:“你们人分一队来快把她带回去,医官同去!其他人,将狮子抬起,这就去神殿完礼!” 凯罗尔却不肯识趣下台,侍卫要把她抬起,她却推搡挣扎,嘴里还要嚷。我使个眼角,医官立刻过去,嘴里说:“这位姑娘重伤,快歇歇吧。” 他自然身上有常用的药物东西,没见着他使什么手法,凯罗尔说了半句的话就消了音,人软软的倒了下去,眼也闭上了。 “姐姐,我们去神殿吧。” 他的衣摆有些凌乱,身上隐隐有点杀气,应该是猎了狮子才会这样。 他过来虚扶我一把:“姐姐,我们走吧。” 我看一看他,忽然间明白了一件事。 曼菲士要娶我,是一件他从小就要做的事,是他的理想也是他的信念,更是他的目标。况且,这既符合埃及的惯例,又能恐固王族的统治,消除一切不安因素,这几乎已经变成了他的执念,无论如何,他一定会完成这个目标。他对我的感情诚然不是假的,但是,我想,应该不是那种生死相许的爱情。 但是这种感觉纠缠他太久太深,我想,他自己也分辨不出来了。 他对凯罗尔究竟怎么样?我想这个问题问他自己也不会有答案。 不过这样一想我的心里倒是平衡许多了,我既然不爱他,就觉得心里对他有愧。 曼菲士其实对我的爱也不是他自以为的那样,这样我心里却觉得正好。 我们手挽着手离开了猎场,曼菲士骑马,我坐上了步辇。乌纳斯派去打探的人也已经回来了,低声说:“四周没有什么异样。” “不可能……” 若没有周全的计划设陷,伊兹密把凯罗尔抛出来就太不合理。 “的确没有。”乌纳斯低声说:“已经细细的查清楚了,没有一处遗漏。” 我眉头皱了一下。 伊兹密若想破坏婚事,必得在午后之前,若不然等最后的仪式一完,开始河祭,他再破坏就没什么意义了。 我抬起头看着神殿,那里的防护可以说是固若金汤,猎场应该是想下手的人最后的机会了。 他怎么能放过这机会?除了凯罗尔出来扰攘,他还有什么计划? 最后的这段路,又有什么危险? 但是,最后这段路竟然平静的很,两旁的人众向曼菲士欢呼,扛着狮子的卫队行进并不算慢,神殿已然在望。 曼菲士下了马,伸手过来扶我。 我挽着他的手从步辇上起身,随着曼菲士一步一步走上太阳神殿高高的台阶。 我曾经在这里看伊莫顿主持典仪,还在回去的途中遇到乌纳斯。 那些旧事象光影一样从眼前掠过,我随着曼菲士一步一步踏进神殿里。 手腕上的小金忽然间身体扭动了一下,慢慢的缠紧昂头。 我脸上容色不动,抬起没被曼菲士挽着另一只手来掠了一下鬓边。眼角的余光看到乌纳斯迅速的退至一旁。 这看起来更不可能出危险的地方,却偏偏隐藏着危险。 比泰多人的手竟然能伸到这里来?倒是我小看他们了。 我们走到了神殿正中,神官们已经等候在这里。 这些人里……不知道有几个是包藏祸心? 156 索扎克神官站在正中的位置上,捧着那本金色的厚重经书继续念诵经文,我与曼菲士向神起誓与对方终身不背叛不离弃。 “走过黄泉,渡过死之国度,我们将永在,我们将归来……” 似乎又有风吹来,隐隐的,却又让人觉得凛然的。似乎空中一下子多了些什么,又好象空气也有了重量,有了压力似的,让人觉得身体莫名的一沉又一松,感觉说不出的奇怪。我回过神,听到低沉的诵念声还在回荡着,回荡着,似乎要响彻脑海,传遍四方。殿堂里充满着令人心神宁定的香气,我有一瞬间,感觉自己象是站在一片无垠的空旷的沙漠里,那样寂寥。 但其实……我与曼菲士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这样了。 我们是亲人。 这个孩子啊……到现在还是想不通这个。 他不爱我我并不恼火,反正我也不爱他。但是他和凯罗尔那个丫头扯不清,我可不乐见。那个丫头实在是……唉,实在不想提起她。 我上次把那副需要定期服下的解药配方给了她,本来是想和她彻底断绝关系的,可是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她竟然不回现代,还是留在了这里,居然还被比泰多人掳了去,真是麻烦无穷。若是这样的话,我真得另做打算。 手腕上小金的身体又突然的缩了一下,我看着,一个头脸身体都涂着金漆扮成太阳神使者的僧侣正捧着象征力量与吉祥的圣酒过来请我与曼菲士同饮,仪式就可以结束了。 我看着那暗红的圣酒在金杯中微微摇荡。那个僧人躬下身来,将金盘托高。 曼菲士伸手要去取酒杯,我一伸手抄到盘底,一把给掀翻了。那酒泼到了那个僧人的脸上,那人顿时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索扎克神官变了腔调的声音喊起来:“来人!来人!有刺客!” 曼菲士就算有小金提示也立刻反应出,那酒液泼到人脸上无论如何不会令人痛的满地打滚的。 卫兵们在殿外纷纷拔出武器朝里冲,而近处的两个僧侣也拔出短剑朝曼菲士扑了过来,剑刃上一闪而过的光芒说不出的诡异,有些绿油油又有些蓝微微的。曼菲士反手一格,我的惊呼声还没出口,就看到曼菲士当然不是用手臂去格的,他从斗篷下面抽出了长剑,格挡的同时一脚踹在那刺客的小腹上将人给踢开。这个曼菲士啊!他腰间的长剑并没有解下留在神殿之外,看来他对今天的情势也有充份判断。另一个刺客则冲我扑了过来,我闪身一躲,从斗篷的遮掩下拔出一柄短剑擎在手中,可是不等我有机会用这暗藏的武器防身或是杀敌,乌纳斯已经冲了过来挡在了我的身前,手里的剑用尽全力的劈出,那刺客为了能够方便携带,手里的武器是短兵器,在力道上根本无法与他相抗衡。有句话叫,一寸长,一分强。一分短,一分险。乌纳斯这一剑用尽了全力的力气,还借了下跃的重力速度,那刺客当然再握不住,短剑脱手掉落。他一翻身,忽然手里举着样什么东西在口边一晃,曼菲士从旁扑过,一把搂住我翻身滚地,两根吹箭嗖嗖的擦着发丝飞了过去,身后的一个僧人啊的一声叫,被那飞箭结结实实的扎中,沉重如朽木似的仆倒下去。 曼菲士低骂了一声,又说:“姐姐小心!”他翻身跃起,呼喝卫士将那两名刺客围住,自己也挥着剑打算给那刺客还以颜色。 我的手刚才倒地时磕破了一点皮,顾不上理会,我握着短剑站起来。其实曼菲士刚才不需要那样做,我并不是躲不开。 但他还是选择飞身过来扑倒了来救我。要知道那吹箭上百分百是有毒的,他这样做,自己被飞箭射中的危险却是大大的增加了 他们的时机应该说是选的很好,但是毒酒没效,刺客虽然身手不凡,但是一击不中之后,他们的优势彻底丧失殆尽。 但最后我们也没有拿着活口,那两个刺客服了毒。不是象我以前在小说里电视里看到的那样,咬破藏在嘴里的毒囊,不是那样的。他们根本就是预先已经服过毒,无论他们能不能成功的干掉曼菲士和我,他们都会在此时毒发身亡。 “是比泰多人?”曼菲士气的真要两眼发红光了。也许是错觉,地下,柱子上,他的剑上面都沾了血,有红色血光也不奇怪。 “不象。” 我问他:“你没有没有受伤?” “没有。” “乌纳斯呢?” 他摇摇头,脸色还有些不对,可能刚才那短短几下惊险凶狠的比斗太让人“也没有。” “很好。”我捡起死去刺客拿的短剑仔细端详:“这剑上有毒,很厉害的蛇毒,我的小金都没有办法,是无药可救的。所以你们两个真是很幸运,因为哪怕被擦破一点儿皮的话,也不可能活过一天。” 我再看看他们:“确定没受伤吧?” “没有。”曼菲士抬起胳膊,手肘红肿:“这是我一肘捣在他的脸上,他脸上总不会也涂了毒吧?” 我的目光再移向乌纳斯。 “我没事……”他在我的注视下,停了一下又说:“肋上挨了一脚,骨头应该没事。” “叫医官来给你看看。” 我看看那剑:“这可能不是比泰多人派的刺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为什么?”两个男人都有疑问。 “比泰多人已经会制铁了,而且工艺还不错。凯罗尔被他们绑去了这么久,可能还有大幅度的改进提高,如此重要刺杀计划,为什么还用发脆的不够坚韧的铜的短刺?要是比泰多刺客,应该用铁的才对吧?” “这倒也是,看剑的式样,嗯……”曼菲士沉吟不决,忽然间蹦出一句完全不相关的话来:“我先让人去审问凯罗尔,比泰多人阴谋里既然也包括了她,那么她那里应该可以得到更多线索。姐姐你先料理这边的事情,居然有刺客混进神殿来了,哼哼!我去把卫队收拢一下,再去吩咐西奴耶全城戒严,非把那些刺客的同党们给搜出来不可!” 曼菲士大踏步的走出神殿,我再看看乌纳斯:“你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陛下。”乌纳斯苦笑:“真的没有。如果我中了蛇毒,现在也该发作了吧?” “你这个人总是不诚实。”我低声说,觉得自己好象 索扎克神官刚才被打斗波及,不知道被谁绊住重重的摔了一跤,正一拐一拐的撑起身朝我走过来,一脸惶恐:“爱西丝陛下,我真的不清楚怎么会有刺客混入的神殿,我可以担保我绝对没有……” “好了索扎克神官,我相信你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神殿里混入了刺客是不争的事实。需要怎么做,还要我教你吗?” “是是是,”他犹豫一下,又小声说:“陛下,婚礼的最后一步……还没……” 我盯着他:“婚礼已经完成了,明白吗?” 对这个奉神的人来说,虽然他不算百分百虔诚,可是让他昧着心在神殿说这样的话,他还是有些踌躇:“这个……” “索扎克,你是个聪明人吧?用不着我再多说。” 他终于下定决心:“是,陛下说的没错。” “不是我说的,是本来事情就是如此。” “是,正是如此。”他紧张的舔舔唇:“但是殿里还有这么多僧侣在看着……” 我转过头笑:“殿里不知道还有没有比泰多人的同党,你可要当心他们造谣作乱啊,回来一个个审查讯问的时候,可要弄个清楚明白,备必不让流言蜚语影响王族和神殿的名誉权威才对。” 索扎克马上恍然大悟:“是是,陛下教诲的是,我明白了。” 神殿里的人固然要清查,不过看索扎克那么欢喜,他也可以趁机立威,排除异己吧?如果有人敢说这婚礼不算完成,那索扎克会不会给这人扣上奸细的罪名,我可就管不着了。愣头青可没好果子吃,在哪里这道理都是一样的。 “陛下,我们现在……”乌纳斯低声问:“要回宫去吗?” “回,当然要回。”我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裙摆,挺胸昂头。 我倒要去看看,法老陛下他是审问女犯人,还是慰问老情人去的。都是一个问字,可是意义却是大不相同了。 157 我乘步辇回宫去,曼菲士留了二百人给我,我们没走大道,绕了一条路,比大路近些人也少些,塔莎远远的迎出来,她刚才随船先回了宫,脸上带着惊惶担忧之色,把我仔细的从上到下看过,才松了口气:“还好陛下平安无事,我刚才听到刺客的消息,一颗心都快不会跳了。” 我微笑:“劳你担心,我没有什么事。对了,曼菲士呢?晚宴预备好了吗?” “宴会庆典早已经都准备好了,我刚才遇到西奴耶将军,说城防城里,各处都多多的加派了兵力。陛下一回来就去了后宫,这……” 我知道她不便说,我也不再问,摇手说:“你去忙,叫宫卫们也把皮都绷紧了,我估计今天晚宴也不能太太平平,保不齐下毒的行刺的还在算计个没完。” “是,我这就去吩咐。” 我带着宫女,乌纳斯佩着剑随行,穿过前殿和大花园就奔着后宫去了。曼菲士也真是有意思,你就算是意思意思,也该把凯罗尔放个不那么扎眼的地方,就算不关牢里,也得弄间静室偏殿的看管起来吧?就这么把她带后宫来,我的面子还要不要?要知道今天可是我和他成婚的日子啊。 “陛下……” 门口的奴隶和宫女们跪了一地,我看看侍卫队长:“法老呢?” “在里面。” 这间宫殿靠河岸近,涨水的时候甚至会连下面的石基也会被淹。今天是太阳神祭日,也是河水开始泛滥的第三天,我听着外面河上的波浪声哗哗直响,沿着台阶一步一步朝上走。 太阳斜斜的照在台阶上,不似往常那样明亮,仿佛有一层云霭遮挡一样,阳光有些柔和,有些无力。 我想起初到这里,涨水的时候觉得新奇,就到这宫殿上来看河水。那时候父王还在,曼菲士还小,三个人和乐融融…… 正殿里没有人,我转过头,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便循声寻了过去。 “你别痴心妄想了,我是不会留下来的!” 呃? 我撩开纱帘,迎面一样什么东西飞过来,我愕然住脚,一边乌纳斯已经把那飞来的东西一把抄在了手里,原来是个盛瓜果的金盘。 “你们这是闹什么?”我看看依着露台围栏站着的凯罗尔,又看看和她对峙的曼菲士,两个人活象两只斗鸡,怒气满脸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曼菲士,你就是这样盘查问话的吗?居然纵容得她扔东西?是你审她还是她审你啊!” 曼菲士嘴唇动了一下,不知道想说什么又缩了回去,脸色又红又紫,煞是热闹。 我清清嗓子:“让侍卫把这丫头……” “不不,王姐,不必叫侍卫进来了。” 没志气啊。 我就说他一见了凯罗尔,理智镇定什么的都不翼而飞,整个象呆头鹅似的,大失水准不说,还净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那你们在争执什么?我怎么听着什么留下不留下的?” 曼菲士有些恼怒,看起来又有几分心虚的把脸侧过去。凯罗尔冲我嚷:“他居然让我做他的妾!” 啊? 我可真是意外了。 曼菲士啊曼菲士,你可真给我长脸啊! 我淡淡的看他一眼:“那你怎么说?法老愿意让你做妾,你应该觉得荣幸才对!” 凯罗尔恨不得尖叫大嚷,只是迈出了一步,目光一触到我的神情,又退了回去:“我才不会做他的妾!我要回家去!我要离开这不讲道理的地方!” “你要回就回吧,谁拦你拉你了?下面就是河水,跳下去呀!” “姐姐!” “你闭嘴。”我看他一眼:“曼菲士,你真是人大心大呀,今天是什么日子?嗯?你在这里跟这个居心叵测满嘴胡话的丫头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你就不觉得脸红?” 他被训的脸涨的通红,走到我跟前,神情倒是显得十分惭愧:“姐姐,我……我真是……反正不能让她就这么轻易的走了啊!” “你还说?这是当务之急吗?刺客的事有头绪没有?比泰多人的图谋动向你探听出来了吗?”我转头看凯罗尔:“你今天在猎场胡言乱语,我就不追究你了。比泰多人的阴谋绝不止把你丢出来混淆人的视线,你是怎么被比泰多人绑去的,又是怎么回来的?今天猎场警戒森严,你怎么进去的?比泰多人有什么图谋?伊兹密王子,他也来了吗?” 凯罗尔脸上红通通的,又是汗又是眼泪,伸手胡乱抹了一把,对我说:“爱西丝,伊兹密王子他一直……” “行了,那些比泰多人造的谣你就不用再说了,我和伊兹密是仇人,他比泰多与我埃及势成水火仇深怨厚,他说的那些话也只能骗骗你这不知情的人。你先把我刚才问的话,一五一十的交待了!再扯那些没用的,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说最后一句话时声色俱厉,她吓的退了一步,居然也不抱柱子靠围栏了,一步窜到曼菲士身旁,战战兢兢象只兔子。 呵?这会儿倒不说曼菲士无礼了?这小丫头倒是识时务啊,本能就知道曼菲士不能怎么着她,去寻他当靠山。 我今天遇到的这些事烦也烦透了,没耐心和她蘑菇,直接向曼菲士说:“你去前殿,多少大事得料理,别在这儿耽误功夫。”一边吩咐乌纳斯:“叫人拿绳子鞭子上来,今天我得让她知道点规矩。” 穿越了不起啊?倚小卖小的一派老天真,我现在实在是烦的厉害,不给她的点颜色看看,她还真以为自己无往而不利,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呢。这样还了得?如果曼菲士真要留她在身边,那我从今儿起就得好好调教她! 曼菲士为难的走上前一步,有意无意似的把凯罗尔遮在了身后,有些求恳似的语气说:“姐姐,她是不懂事,不过……” “你想留下她,我没说不答应。但是她得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话能说。在宫中目中无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觉得这样下去她会变什么样?她能乖乖听话的留下吗?” “姐姐,你先消消气。规矩得让她学,我,我不是想……”他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来为什么在结婚的当天就说出要纳另一个女子为妾的话,涨红着脸退到一旁:“那姐姐就管教管教她吧。” 好样的,管教这个词都出来了。管教和惩戒,那可是两码事,这是明退实进,还是要保她,而且字里话里已经敲实了要把她留下来的意思了。 凯罗尔尖叫一声,在曼菲士背上就捶了下去:“你说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这两个人……真让我无语。 一个两个都违心的敢做不敢当,又不敢说,嘴硬的很,行动却成了软脚虾。乌纳斯已经召来了健壮女奴和宫侍,拿着混缠的结实绳子就上来要将凯罗尔绑住。 “不许碰我!我才不要留在你们这种地方!亏我还担心你,从比泰多人那里跑来跟你报讯,你,你们姐弟却这样对我!”她两步就冲到露台边上要往围栏外面跳。 我离的最近,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发什么疯!给我老实点!” 她怎么老实得了,撒泼的挣扎挥打,身体悬在围栏外,下面是已经涨起来的河水。 曼菲士大步冲过来:“小心!” 也不知道他这个小心是冲着凯罗尔说的还是冲我说的,这么短短的刹那间我发觉他眼中的急切和担忧,都不是冲着我来的。 真是……有句话说有了媳妇忘了娘,他这是有了情人就不要姐姐了。 曼菲士伸手来抓凯罗尔,她挣的更加厉害,一脚蹬在墙上,身体借力更加猛烈的动弹,我手扶在栏上,忽然间脚下一滑,身体靠的着的围栏发出卡卡的声响,木栏一下子崩裂,我的身体被凯罗尔的重量力气拉扯着,一头朝下栽了下去。 158 糟,下面的水涨了还没有二尺深,我们这么掉下去,先别说淹死,撞在楼基石台上就要了半条命! 我现在还有个选择,把凯罗尔扭在身下,有她垫底,我就不会有事,起码不会伤重。 可是她的金发在眼前飘过,我明明一抖手就可以办到的事,却不知道为什么手软了。 曼菲士喜欢她,她要是伤了死了,曼菲士会难过…… 可是,我若是死了,那还管得着曼菲士难过不难过么? 这些思量在脑海中不过是一刹那的功夫,我一手扭住凯罗尔拖在身下,水面迅速的朝我们压了过来。 这是一种视觉上的错位,明明是我们砸向水面,可感觉却是水面扑向了我们。 凯罗尔的金发飘落着掠过眼前,我有些不忍,闭上了眼睛。 但是预期中的落水声,碰撞声和惨叫声并没有响起,那种震动撞击也并没有如预期到来,甚至连耳边呼啸的风声都消失了。 抓住我的臂膀的凯罗尔的手忽然松开了,腰间却被人一把托住,我讶然的睁开眼。 我看到一双眼,黑如曜石,灿如星空,象是深的看不见底,又好象,一下子就抓住了那令人沉迷的神髓。 我是不是,在梦中? 不然,我怎么会看到,伊莫顿? 他的面容依旧轮廓分明,俊挺威严, 看到已经永远……永远被埋在那坍塌的陵墓里,埋在那不知有多厚多宽的流沙下面的人? 我曾经在梦中见过他,每一天醒来都不记得梦中情景,可我却知道我见过他了,因为醒来时那种失落,那种胸口要裂开一样的悲伤,可是却不得不醒来,不能不醒来。 眼前,难道,又是我摔晕了,看到了自己过去的记忆,又是在做梦吗? 可是即使是梦,我也不想放过。 我反过手紧紧的搂住伊莫顿的脖子,用尽我全身的力气搂住他,死死的。 就算是梦,也让他多停留一会儿。 这样鲜明而真实的手感,我甚至听到他有胸腔中有心脏在跳动,我可以听到他在呼吸。在他结实的有弹性的皮肤底下,我可以感觉到血脉在流动,他那么真实,甚至连他身上的气息,那种阳光,沙漠,还有神殿香料的气息都没有改变。 “伊莫顿……”我喃喃的说:“我好想你,我希望每天都能梦到你……” “爱西丝……” 我听到幻觉中的声音,他喊我的名字,他说:“我回来了,以后,我也不离开你,再也不会让你伤心难过。” 梦果然是美丽的,只有在梦中伊莫顿才会出现,才会这样和我说甜蜜的誓言。 胸口一阵刺痛,我知道,这些誓言不过都是空话,永远,永远也不能够实现。 就象那已经塌掉的,被流沙掩埋的石墓,就象我已经成了泡影的美丽爱情,就象我再也不能够得到的幸福。 是假的,是虚幻的。 但即使是假的,我也愿意,多看他一眼,多听他说一句话。 耳边传来一声惊呼,我不愿意理会,但是惊呼声不止那一响,有更多的,嘈杂的……似乎周围有许多人,而且都看到了难以接受,令人惊骇欲绝的怪事异相一样,甚至有人喊着魔鬼,喊着含义不明的,能够表达恐惧的所有的话语。 我抬起头来,眼角的余光,看到呆呆的靠着石基,站在齐腰深的的水中的凯罗尔。 她也呆呆的,半张着嘴看着我。 还有,正急匆匆的奔来的曼菲士,还有,拔了剑正冲过来的乌纳斯,还有那些目瞪口呆的侍卫们……我记得,他们是和我一起去王陵送别伊莫顿的人,他们怎么都在……这是…… 乌纳斯的剑已经斩了下来,却好象被什么兵器挡住。 我转过头,乌纳斯的剑,被伊莫顿抬起的手挡住了。 当然,他的手并非金石,不是武器,不可能直挡利剑,但是在他的手腕上,扣着个正在西斜的曝光下,熠熠闪亮的,魔蝎手镯。 “这手镯,你喜欢吗?”我喃喃的低声问,不等他回答,我转头看乌纳斯:“你的剑怎么能对着他?收起来。” “陛下!”乌纳斯的眼睛里全是血丝,不知是情急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快,快过来!” “我不。”我摇了摇头:“你……你们这是怎么了?” 伊莫顿的手腕微微一翻,乌纳斯的剑被荡了开去。 我忽然间脑子里象是电光闪过,陡然全明白了! 这不是梦! 这些人也不是梦中人。 刚才我和凯罗尔从露台上坠下来,应该摔在这里的石基上面,但是…… 这个人,他不是幻觉! 我在这一刻只想到了这个! “伊莫顿!” 他不是假的,不是梦中人,不是幻影! 他……他是还魂的恶鬼,还是复活的僵尸? “放开我王姐!”曼菲士也从震惊中回神,拔出长剑一喝,侍卫们纷纷跟着拔剑冲了上来! “请各位暂时住手。”伊莫顿声音平和,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之感,曼菲士领着的那些人只愣了一下又要继续冲过来,伊莫顿轻声一叹,忽然我们身周的河水全都翻腾波涌,凭空就有一堵竖立的水墙,如被人推移般朝冲过来的人们砸了过去。 “伊莫顿!”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你不许伤我弟弟!” “我不会伤他。”伊莫顿向我微微一笑:“这些水只是让他们冷静一下。” 他抬起头,向那些被水墙打的向后跌出去,但是看起来并没有受伤的人朗声说:“请勿动手,我不是恶鬼,更不是什么魔尸,请大家不用害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曼菲士喝道:“谁怕你!你这……你快放开我姐姐!” “爱西丝与我是倾心相爱的,我们不会分开!” “胡说!姐姐今天已经和我完成了婚典,她是我的王妃!” “爱西丝不爱你,现在我回来了,她不会再和你在一起的。”伊莫顿看起来很好脾气的和他解释:“但你仍然是她最重要的弟弟,这一点我也承认。” 现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吧?我看看曼菲士,再转头看看乌纳斯,最后目光还是转回伊莫顿的脸上。 他看起来……这么真实,他,他怎么会再次出现的?我明明确认的,他已经死了,我亲手将他封入了石棺,把他埋葬在了帝王谷。 现在的这个人,这个人他怎么会,怎么…… 我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他可能是假的,是冒充的,或者,是象曼菲士他们以为的那样,是,是无法解释的恐怖来历。但是我的手还是紧紧抓着他,我们还是紧紧的靠在一起,伊莫顿的一只手臂环着我的腰,我没有半分想离开他身边的意愿。我的理智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的胸口好象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充满了,那么酸楚,那么烫热,象是就要裂开了一样。我嘴唇动了一下,用尽自己的力气也只还是说出了三个字。 “伊莫顿。” “让你伤心了,你怪我吗?” “不……”我微笑着,却感觉到有热的液体涌出眼眶,流下面颊:“我……我爱你,此情不渝,永不后悔。” 伊莫顿含笑点头:“我亦是……就算是最后的时刻,我也在想着你。我只恨自己不能再回你的身旁,许下的誓言无法应诺,我怕你难过,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伊莫顿,你是,怎么回来的?”我话一出口,却紧着换了一句:“不不,你先回答我,你还会不会,再离开我?” “不,不会。”他的声音在河水起伏的波浪声里,象是暮鼓晨钟:“因为你的爱才让我能够回来,这一生我绝不会再离开。” 159 太阳落进了茫茫的沙漠之中,夜色仿佛一张巨大的绢纱,温柔的一下子罩住了整个视野。 我们从河里上来,我身上的衣裙上半身倒是没事,下半身都被溅湿了,太阳一下去风就凉起来,衣裳贴在身上,风一吹直打哆嗦。 奇怪,伊莫顿的身上,为什么,没有水? 我们两个上了岸,女奴们已经凑过来,她们不知道伊莫顿已经过世的事情,看到他也不觉得害怕,一个宫女说:“陛下快换下湿衣吧,晚上风凉。”是的,身上的水淌在脚边迅速积了一滩。而挽着我的手走上岸来的伊莫顿,身上竟然不湿。 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想起了聊斋,握着伊莫顿的手也紧了一下。 他是实在的,不是什么鬼影子。 那他为什么不沾水的问题我也不再去细想了,总之,不明白的事情不止这一件,最重要的是,他回来了就好。 就算他是妖怪,是僵尸,是什么恶鬼,那也没关系。 总之他还是他。 曼菲士在一边看着,眼光闪烁。我知道他琢磨什么,他的手还紧紧扣在剑柄上,一双眼死死盯着伊莫顿,嘴里说:“姐姐你去更衣,我和他……有话要说。” “你还是先顾你自己的事情吧。”我朝凯罗尔的方向示意,然后说:“伊莫顿,你跟我来。” 他优雅的向曼菲士致意,然后跟在了我的身后。 尼罗河的涨水期到了,哗哗的水声灌满人的耳朵。 塔莎却是知道伊莫顿已经死掉的人,她从殿里迎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陶盘,里面盛着葡萄与蜜瓜,哗啦一声全打碎跌在地下,人愣愣的站在那里,面如土色,手脚发颤。 “扶夫人下去休息,今天实在太劳累了。” 旁边的女奴也紧张,她们倒不是怕伊莫顿。她们是害怕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塔莎打破东西,就算她地位很高恐怕也会受些责罚。 “塔莎,你好好休息,不要多说话。” 她根本无法开口回答,那些女奴急忙簇拥着她下去了。 另几个朝我走来的,我摇头说:“不必了,我自己换,你们下去吧。” 她们缓缓退了下去,我看着叠好放在凉榻边的一件常穿的裙袍,脚步却没动。 “你去换,我不会走。” 伊莫顿知道我在想什么,他说:“你放心。” 这三个字说的声音并不高,但是其中的认真与坚决我可以听的出来。 我点点头,走过去拿起裙子,到帘幕后去换衣。 外面灯亮,帘幕后的内室要暗一些,我隔着纱幕能看到他就站在那里,沉稳而安静的身形。 我觉得莫名的酸楚和悲伤,熟悉的,那种失去的感觉。 明明他已经回来了,我却仍然没有真实感。 我把衣带匆匆系拢,站在原处深吸几口气定了定神,取了枕边的东西走出来。 伊莫顿站在那儿,缓缓回过头来看我,微微一笑。 那笑容正如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样从容,那样温和,高贵而又亲切。 只是,比那时多了……那样深沉的爱意,就在他的眼中,象是深潭一样平静而深邃。 “你瘦了。”他柔声说。 “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没有问,你是怎么死而复生的,我不想提起那个死字。 他拉起我的手,在指尖轻轻吻了下去。 他的唇是有温度的,他的触摸是真实的。 可是我觉得……不够。 我总怕下一刻我就会醒来,发现此情此景不过是一场梦。 “我们……坐下说吧。” 我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我……在密诺亚找到了这个。” 是那管笛子,我后来想过,这个由伊莫顿送了给我,而我又无意中不记得将它遗落在了哪里,应该是伊莫顿将它收了起来一直带在身边。然后他偷绘密诺亚的军港图的时候,就将其藏进笛管中间以掩人耳目,随身带一管木笛实在是很平常不起眼的事。后来……他一定发觉事情有变,所以将笛子藏匿起来的。 “以你的聪明,其实很多事情,都可以猜出来了吧?” “我想听你告诉我。” 他点点头:“好。” “陛下!” 我转过头,塔莎正站在殿门外,她端着托盘和水瓶,神情僵硬而紧张的看着我,然后缓缓走过来,在我们身前屈下膝:“陛下劳顿一天,先喝些水吧,食物马上就可以奉上。” 她声音虽然力持镇定,可还是在隐隐发颤。 我心里一软,知道她是不放心我,虽然恐惧,却还是坚持着走过来了。 这时代的人对鬼神的恐惧是极重极深的,他们对神的信仰有多深,对恶鬼的恐惧就有多重。即使是最忠心的奴隶,最勇猛的武士,最亲近的家人,也不得不惧,不得不怕。 “塔莎,你不用怕,也不用告诉别人。”我微笑着柔声说:“伊莫顿是大神官,身有异术,所以他能够去而复回,你不要害怕,也不用为我担心。” 塔莎应道:“是。”把水瓶放下,手微微发颤。她取过桌上的金杯,将水缓缓倒进杯里,目光还是不敢去望伊莫顿。 说是一回事,事实是另一回事。 怎么说呢?埃及人期望的死后的世界,还有永恒的安乐,以及或有一日已逝去的人可以归来,不过是一种想往,打个贴切的比方,就是叶公好龙。虽然人人都这样说,这样盼,但是真的看到一个去了又来的,还是如叶公见龙一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不知道此时我怎么还能够想这些,或许,这可以让我的思路灵活一些,让自己更轻松自在一些。 “唔,你去吩咐摆饭吧。” 塔莎放下水瓶,又行了一礼,缓缓退了出去。 “不知道曼菲士这会儿是不是在召集神殿的人,要对你不利呢。”我笑:“这事儿他肯定干得出来。” “不要紧的。”伊莫顿低声说:“神殿那一套我最深知。” “是的。” 我说了这句话就没有再出声,抬起一只手,轻轻的触摸他的眉毛,鼻梁,指尖缓缓的画到他的嘴唇上。 “你在这儿,真好。” “是,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了。” 我苦笑:“我知道你这话是由衷的,可是,我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信。上一次你也说会回到我身边,再也不离开我。可是……你却失约了。” “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们并肩坐在一起,虽然这里离河有些距离,但是涨水时的哗哗声响这里也隐隐可以听到。 “我之前在密诺亚的时候,也在一直留意他们的军力。密诺亚称霸海上,水军无敌,虽然一时没有对埃及有所盘算,但是将来也未必没有。就算密诺亚王太后自己不思进取,比泰多人,亚述人甚至巴比伦人也都有可能盘算着和他们联手。只是之前我一直没有线索。密诺亚岛与密诺亚王宫几乎是全不设防的所在,水军平时巡逻,但是军港所在却是绝密。我在那里耗时良久,四周可能的大小岛屿都想办法试探过。呵,说到这个,神殿的格拉多斯,倒也是和我打的同一个主意。他是米肯尼人安插在密诺亚的,我知悉他的秘密之后,想办法搜索过他的密室,他也一直想要探听这个最大的军事机密,却始终得不到。他所探到的,与我的结果结合在一起,已经将大部分的小岛全都摒除在外了。这一次我与你告别之后再回去,经过圣岛看到火神像的时候突然想到,虽然岛上有地火,时时有爆发毁灭的危险,但是,说不定最不可能的地方,反而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所以……你,就去冒险了?”我闭起了眼:“你难道觉得密诺亚的机密值得,你拿命去换吗?” “是,它是不值得。可是,你的快乐却值得。我希望可以帮你,我希望你平安无忧,快乐。” 我已经猜到的事,再听到他说出来,心中的感觉绝不会一样的。 我转过头,忍住要决堤的眼泪,低声说:“可当我知道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想是我害了你,不是因为我,你不会赴死……” 他从背后拥抱住我,脸庞靠在我的肩膀上。 “别哭,不要再流泪了,我已经回来了。” 160 “我会尽力,让你幸福。” 我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人没受过什么挫折的时候,要说起想要的幸福来,那是头头是道。要美貌,要财富,要智慧,要权势,要为所欲为要天下无双…… 可是越成长,对幸福的要求也就越淡漠,越稀少,最后,你如果问一个历尽风霜的成年人,你幸福不幸福,你要怎么样才会幸福……那人也许会告诉你答案,也许,会很迷惘。 我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最渴望握住的幸福…… 我真的,能得到吗? 塔莎领着宫女们摆饭,虽然好几个人来往,却都屏气凝神的没人出声,连大声的呼吸都没有。 塔莎在恐惧,宫女们在畏惧。就算她们不了解伊莫顿的身份,今天是我和曼菲士的大婚之日,但是我的内殿里却坐着另一个男人,就冲这个,她们也没一个敢随便出声的。 “先吃饭吧。” 塔莎把碗里盛了粥,端给我。 这是我的习惯,早晚都吃米粥,很少吃面包和糕饼。 “你也尝尝吧,”我说:“这米粥很香的。” 他接过碗,但是却没有喝。 “不喜欢吗?”我看他。 “不,只是我现在,不需要进食,也没关系。” 我端起另一只碗的手抖了一下,看了塔莎一眼,她却固执的跪在那里不动。 “你出去吧。” “陛下!” “没关系,之前的事,想必塔莎夫也都知道。我是因为一个交易才能够重返阳光之下,以后我虽然,还活着,但是我不用睡觉,不用进食,甚至不用喝水,我也不会生病,不会受伤……” 我呆呆的听着他低沉的缓慢的声音,连手里的碗已经歪了,粥洒了出来都不知道。 “你……你……”我说不出话来,他说的一切,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和认知范围。 “我的生命就停留在这一刻,不会向前,也不会后退……”他说:“直到终结的一刻,也不会改变。” 我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都停止了:“终结?什么时候……终结?” “等到……”他微微笑着,有些无奈,有些苦涩:“维持我存在的力量不在了。” “那力量……”什么时候不在,这话我问不出来。这就等同于问,他什么时候死。 “别担心,我想,不会很快……” “你还是在骗我!”我一点没有因为他说的那些诡异的话而害怕,我只知道一点,他终究还是要离开我! “不,爱西丝!” 我啪一声打开了他的手:“别碰我!” 他转过头:“塔莎夫人,请你先出去,我有些话和陛下说。” 他转过头来,并没有说话。 我也没说话,寝殿里的沉默凝重似乎连空气都压垮了,让人胸口窒闷。 “我还是一点一点从头说起吧。”他重新坐了下来。 我定了定神,也在床沿边坐下。 “我潜入密诺亚圣岛一天一夜,终于把岛图和军船图都偷绘下来,倒是没有被圣岛的人发现,但是回来之后,我觉得格拉多斯或许有些发觉。我只等航船开拔,但是我在密诺亚认识的一位医官说有要紧事求我帮忙,推拒不了他。当年……是他救了我的,不然,我恐怕那时受的剑创难好,早早就送命了。所以我去了他那里,但是他遇着的难题我也解决不了,实在没有万全的办法,而且我一进他的家,就发现有人在身后跟上了我,就守着他们家。我摸不准是哪一路人盯上了我,密诺亚国内既不是铁板一片,也有不少七拐八弯的探子奸细。我和那位朋友商量了,请他谎称我病了,就打算不从大门走,另找暗道离开他家,再上船离开密诺亚。但是到底我大意了,不得已将东西藏在了神殿桌里的暗处,虽然逃到了海边,却还是被人截住。那些人是两起,一拨就是格拉多斯带着的米肯尼人,他们遮遮藏藏,一直死咬不放。只是见了另一拨,他们被迫退走了。另一拨却是密诺亚宫中侍卫,我杀了他们一半的人,可是最后还是被击成重伤。格拉多斯猜得出我的行径不假,我和他互相冷眼注意对方这么几年,他是什么人我清楚,他也知道我的来历必定不简单。但是密诺亚宫里面是怎么发现我的破绽,我实在想不通……” “是密诺亚王太后,杀你的吗?” “唔,是她手下宫卫的第一高手……”伊莫顿露出疑惑的神情,显然到现在也没有想通为什么会露马脚。 “是了,我的那位医官朋友不知道有没有受到牵连?” 我点点头,想起那片被大火烧成一片废墟的房子。原来他和伊莫顿是那样的好朋友,若是早知道,在那里的时候若有机会,倒是要祭奠一下他们全家:“我得到信,再到了密诺亚,中间已经耗了许多天,到的时候早已经晚了,我猜,他家差不多就比你晚了几天出的事情。” 伊莫顿露出黯然的神色:“是我连累了他……他家前不久才生的一个儿子,正高兴着……” 那之后的我知道,伊莫顿逃入地下迷宫,那些追捕他的人找不着他的踪迹,他受的伤也太重,见到安多司就已经支撑不住了。 “那么,后来呢……”我低声问。 真的有死后的世界吗? 他微微有些出神,侧着脸看着窗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幕,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也说不清楚,忽然间就有了知觉。有个声音问我,愿意不愿意回来,我说愿意。他问我有什么想要,告诉我,可以与我做一笔交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那是谁?” “虽然我是神官,可是有许多事,真的难以说清。谁也没有见过神明,也没有见过恶魔。不过,我想我现在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 我猛的站起来,两步走到他跟前,话冲到嘴边又换了声气:“谁敢说不是!我……我说就是。” 他轻轻拉起我手,把脸庞贴在我的手背上。 “你……把要紧的事情说清楚。那交易,可还有别的苛责没有?” 他低声说:“我说……想要能够保护心爱的人的力量。那声音也答应了,他也没有提什么苛刻的条件。他只是说……能让我复活的关键力量不在于他,而且支撑我存在的那力量如果消失,我就……” “你别啰嗦了,那力量是什么,若是这世上有的,我一定为你找来。” 他抬起头看着我:“不必找……就在眼前。” 我愣了一下:“是……什么?” “你还爱我一天,我就可以存在一天。哪一天,你不爱了,我也就……” “啊?” “那声音就是这样说的。” 他的生死,取决于我的心意?只要我爱他,他就不会消失吗?我愣过了之后就觉得脑门发麻,心里又酸又甜又是酸痛,一手狠狠掐在他脖子上:“好,不用费事等将来,我现在先把你掐死算了!” 话说的发狠,可是手上的力气却一点也用不上来。我只觉得眼眶发热手脚发软,他的手抱过来,我靠在他肩膀上,一时间竟然辨不出来是喜是悲。 161 “陛下,曼菲士陛下请您……去前殿参加大宴。” 我点个头:“知道了,你们先出去。” 伊莫顿的事说清楚了,我的事却还要再解释。 伊莫顿终于回来了,只是回来的时机竟然这样巧,今天,此时,我和曼菲士结婚的日子他回来了。 “我和曼菲士……” “你不用说,我都明白。”他的笑容显得很深,我以前只模糊的感觉着,他笑的深时,唇边有一个酒窝,看起来让他的面容不那样的威严,添了几分可亲甚至可爱。 我想了想,也笑了。 是啊,他自然明白。他刚才说的,如果我没有爱,他也就不能够存在。而他现在能站在我的面前,就证明了我的爱不是虚假,我并没有负心背叛。我与曼菲士的今天的结婚,其实说白了还是一种利益结合。 “你去吧。” 我缓缓的摇头,微笑着说:“不,我不用去了。其实曼菲士他并不需要我。我成为他的妻子,固然可以替他巩固地位。但如果我这个不存在了,没有什么女王,没有什么上下埃及分权,那别人也就找不出什么借口,闹不出什么割裂王权的乱子了,你说是不是?” 他握住我的手,却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说:“不可。你是尊贵的身份,从小就在法老的爱宠下长大,一向以来都是万人之上,呼风唤雨,就算是现在曼菲士法老也不能违逆你的意思……” “这些东西并不是最重要的。如果让你在做神殿第一人和与我在一起这两者之间做选择,你会选择名望地位权势,还是选择我?” 他沉默了,然后说:“我怕你将来后悔。” “我早就后悔过了。在我失去你的那个时候,如果我不是女王,你不必为我去打探密诺亚的军港。如果我不是女王,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不必掩人耳目见不得光。我只是后悔,如果我早一点放弃现在的生活,我们也早就可以在一起了。曼菲士他已经长大了,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帮助已经小了,而障碍却变大了。如果不是这样,这次的婚礼也不必举行。而且……”我唯独放心不下这个:“他有真正喜欢爱慕的人,就是这姑娘,实在叫我不放心。” “若是你下定了决心,这一点也不难办。” “你有办法?” 伊莫顿一笑我就知道他是什么办法了,他虽然笑容可掬,可是手也是够黑的,当然,把凯罗尔一刀杀了,那是最好的办法。次一点,我也可以把她扔河里去让她回她该回的地方。一开始伊莫顿就把那种药给她吃了,虽然后来阴差阳错的 要是杀起来一点心理负担没有,我早就杀了。送她回现代也是个办法,但是谁知道她会不会再回来,而且曼菲士又是怎么想的呢? 那副药单子我也早就交给凯罗尔了,对她也没有什么束缚力了。 “我现在心里面软的很,你不要跟我提杀人的事。” 他叹口气说:“我也不想。”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我看看四周,住了数年的地方,一床一物都那样熟悉。我又何尝不知道我自己,好日子过了这么多年,一件衣服也没洗过,一次饭也没有做过,连头发都是别人给我梳,放弃这一切随他离开,以后的生活一定不会象现在这样。但那又如何呢?我不信我和他在一起还会饿死困死,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吃什么用什么那些原都不是重要的事。 “我留封信给曼菲士,我们一起走吧。” 他柔声问我:“你想去哪里?” 我轻声说:“和你在一起,去哪里还不是一样?” 我摊开莎草纸写了几句话,放下笔来,向伊莫顿一笑,把纸卷起来,叫进一个女奴:“把这个交给路莫拉,让他呈给法老。” “是,陛下。” 我摊开手,冲伊莫顿一笑:“以后就是咱们两人了,啊,还有小金。你那个朋友说将它寄在我处,有空来取,可是却不见他再来了。” “这……”伊莫顿一笑,执起我的手:“他有说他要亲自来取吗?” “那倒没有……”我看看伊莫顿,突然明白过来了:“是,你们是好友,你来和他来是一样的啊。”其实一开始那人就打定主意要把小金送给我了,寄放一说,只不过是当时说说。小金在我手腕上转了两转,脱开了身,顺着我们相握的手就游到伊莫顿手腕上去了。 “我们走吧,等曼菲士要是想来拦阻,那就走不成了。” 我掀开帘子,打开墙壁后面的一条暗道,回头朝他招一招手:“来,从这里走。” 伊莫顿说:“你这里竟然还有这么一条路,我倒是头一次知道。” “这也没什么稀奇,比安多司那里的地下迷宫差的多了。” “那自是不同,密诺亚岛之下都是石头,劈开出暗道迷宫来虽然要费些事,却也不多难办。孟斐斯之下可是黄沙,能弄出这么条路来,倒是不容易了。”他正要过来,忽然说:“等一等,我去办一件事,马上回来。” 我站定脚,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疑惑的看着伊莫顿的身形象是一阵夜风般从窗口掠了出去。没过一会儿他的身形又施施然从露台那里翻了上来,那种轻盈洒然,仿佛整个人都没有重量一样。 我看到他肩膀上有个布袋,鼓鼓的仿佛是个人形,微一思忖就知道他把谁给弄来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这是做什么?” “你总不放心她,那不妨把她一起带上,你好好教导训调她一段时日,再让她回到法老身边来,这主意如何?” “糟糕的很。”我说:“我和你走,曼菲士固然要失望气愤,再带上凯罗尔,曼菲士不把你当成隔世仇人才怪呢。你想我们一路被他追赶么?那可不大好脱身。” “这你放心。”他一手牵住我,好象肩膀上没本没有负着一个人的重量似的,先踏入了那暗道里,口气淡然而又自得:“他追不上我们的。你要是心里过不去,等我们脱了身再把她放回就是。” 我想了想,人带也带来了,也犯不着再送回去。只是曼菲士这一下恐怕会气疯了,不知道我留下的那封信他看不看得进去。 “喂,你别是想以她为质吧?”我怀疑的说:“你是不是琢磨着,要是曼菲士追来,就把她丢过去好让曼菲士退走?” “我倒是没有这样想,不过你说的这主意听起来也很不错。” 我这暗道一直通到尼罗河边,暗道出口处还有条船一直泊在那里。河水涨的高,暗道里也淹进了一些水。伊莫顿把肩膀上的人放在船上,伸臂过来,轻轻把我抱上船,扳桨划水,船无声而轻快的离了岸。 我弯过身去把那袋子的口解开,不然时间长了恐怕会闷坏她,一边说:“你怎么把她弄昏过去的?” “哪里是我弄的,是我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将她弄昏了装进口袋之中,我就来了个拦路抢劫,从那些人手里把她给截了下来。” 我闻言一惊:“那些是什么人?” “他们没出声,我也没有多废话。今天这日子混水摸鱼的也多,我也没有看出来他们是哪一国的奸细。” 我心里觉得不安定,转回头看,宫廷里灯火通明,上空可以隐隐看到一片金色的柔光,繁华而富丽。 可我心里却更加不安。 凯罗尔的呼吸虽然轻,但是平缓均匀,应该是被人用药迷倒的。我们沿着宫墙顺河而下,她的金发时时被墙里宫殿之间透出来的灯光映亮。 “那些人既然去劫她,也许还会对曼菲士下手的……”我觉得胸口总是难以安定下来,低声说:“我实在不放心。” “你想回去吗?” 我还没有出声,伊莫顿微笑着说:“不放心的话就回去一趟,我陪着你。” 他不等我回答,运力扳桨调头,将船划向岸边。 162 天空亮的不同寻常,我们将船停在宫墙边,伊莫顿把凯罗尔还负在肩膀上,我们翻墙跳进去。我以前倒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来翻自己家王宫的墙,心里感觉有些怪怪的。 “我们去前殿吧,从这里过去还近些。” “好。” 我们就这么手拉手不避人的向前走,路上遇到了几名女奴和巡逻的侍卫。他们的脸上都露出惊异的神情,但却不敢有不恭的言语。 我叫过一个侍卫来问:“法老现在还在前殿吗?” “是……” “你们去吧。” 他们垂头退下去,我向伊莫顿微微一笑:“你同我一起去吧。” “那可不太好。”他说:“我在外头等着你,总不能让法老太下不来台。” 我本来也就等着他这么说,我可也不想让他们再见着面,互相你瞅我我瞪你的,看曼菲士那劲头,不打起来他是不肯罢休。 “你就不怕我进去了出不来?” “那我就进去,把你抢过来。” 我想了想:“我不进前殿了,直接找到西奴耶吩咐布置一下,你刚才是在哪里遇到的劫持凯罗尔的人?” “在后宫的西侧门那里。” 我点个头示意知道了,到了前殿要进前殿的转角,他站在柱子的阴影里说:“我在这里等着,你自己多当心。” 我点点头,走到光亮的地方。侍卫队的队长一眼看见我,立刻快跑了过来:“陛下,您可来了,法老命令我们四处找您,您……” “宫里进来了别国的奸细,刚才在后宫的侧门那里有几个,现在不知道是不是还躺在那儿。你吩咐下去,调集所有兵力给我细细的搜一遍!你们这差事是怎么干的,到处都混进了奸细来。” 那人急忙应是,连称这就去安排布置。 “回来,前殿的防护是谁负责的?” “是乌纳斯大人,不过他刚才已经领人去寻找陛下您……” 我微微一愣,然后说:“叫人找他过来,我有话吩咐。” “是,爱西丝陛下,您还是进殿里去,法老因为有各国使者和大臣们在不能亲自出来找您,可是刚才西奴耶大人出来下命令的时候神情都急的变了,您……” “你不用说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他不敢再多说,行礼带人退了下去。我招了一下手,有两个殿前的女奴机灵的赶过来:“陛下有什么吩咐?” “你们两个随我来。” 我从侧门进了一间小室,指着其中一个说:“你把衣裳脱下来和我掉换。” 那个女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说有罪,吓的不轻。 “好了,我只是要进殿里看看,不想被人知觉,还有,找条面纱给我。” 她们两个这才明白过来,其中一个就转身出去,没多时捧了一套女官服和遮面的纱巾回来,两个人快手快脚的服侍我把衣服换上,又用头巾裹上头脸。两个女奴中的一个还机灵的捧着水盆让我照了一下影,这女官服不太称身,稍显肥大,倒是把身形遮掩的不错。 一个侍卫进来:“陛下,乌纳斯大人来了。” 他话音未落,一个人已经快步走了进来。 我听到脚步声转头,乌纳斯脸上身上都是汗,一双眼死死的盯着我。 我摆了下手:“你们先出去。” 乌纳斯就直直的站在那里,也不行礼,也不说话。他看起来象是跑了很久的路,呼吸粗重急促,屋子里就只回荡着他的呼吸声。 “难为你了……”我转过了头,低声说:“现在宫里的情形到底怎么样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嘶哑的说:“刚才我们在后宫的西墙那里发现了几名被杀的侍卫,武器和衣服也被剥去了,一共八人,从这里推断,那么潜进来的刺客至少在八人以上。这还只是西墙那里一处。还有件事就是,离那里没有多远又发现三具尸首,虽然穿着卫兵的装束却不是宫中卫兵,武器也不见。我推测这应该是刺客,但是因为什么……” “那些人是去劫持凯罗尔去的,被伊莫顿拦下来了。不过杀人的应该是他们自己人,那些人受了伤行动不便,逃不了又派不上用场,他们怕留下活口泄密就下了杀手了。” “前殿怎么样?” “开宴前细细查过,女官们想来靠得住,舞娘也没有用宫外的。侍卫一半是法老的贴身铁卫,一半是西奴耶大人的亲兵,应该当没没有问题。那些使者们带来的随从不得入殿,应该闹不出什么乱子。” 我点点头,吁了口气:“好,这样好。我进去看一看情形。” 他忽然伸过手来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臂:“陛下写给法老的信,我看到了。” 我转过头,乌纳斯的目光灼灼,被他这样注视着,仿佛有一种重压,令人难以负荷。 “陛下,你要走?” 我缓缓点头:“是,我和伊莫顿一起,离开这里。” 这话一说出来,感觉着他握着我的手又紧了一紧,勒得肌肤隐隐生疼。 “再也不回来了吗?” 我望着他的眼睛,低声说:“乌纳斯,你知道我心里,一直都是爱着他的。他死了我恨不能和他一起死。既然现在他回来了,我还有什么不能放下的?” “是……什么都能放下……” 他忽然间紧紧搂住了我,隔着那面纱,唇就准确的印在了我的唇上。尽管隔着纱,我也一下子感觉得到,他的唇烫热如炽铁,几乎要将人灼伤。 我愣了一下,抬手猛然将他推开。乌纳斯退了一大步,两只眼中射出让人心悸的亮光:“爱西丝,你就要这样抛下我而去吗?” 163 “你说什么!”我低声喝道:“乌纳斯!我和你,你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自己胡涂了么?” 他定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只听得他的急促的呼吸声。 我的心里也不是不难过。 但是,爱的人只能有一个,不可能有两个。我和他曾经共患难,在逆境中相互扶持相互依靠,但是那说明不了……任何事情。 乌纳斯,有句话说出来,不知道你会不会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但是我说不出来。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铁石心肠,无动于衷。乌纳斯对我如何,我知道。我不是不感动,但是感动和心动,和爱情,并不是一回事。 是的,不是一回事。 我这样对自己清清楚楚的说。 “我要进去看一看,今天宴会比泰多有没有使者到来?” 乌纳斯深吸一口气,低声说:“明着是没有的。” 我点点头:“你让侍卫们严加盘查,今晚……一定不会太平。” 行踪不明的巴比伦王,意图不明的比泰多人,还有潜进后宫的那些身份不明的刺客……奔着凯罗尔去的,必定是了解一些内情。要么就是知道凯罗尔对于曼菲士意义不凡,要么就是知道这个丫头本身具有比这个时代超前的,妖异的见识。 虽然我想一甩手就走,和伊莫顿天涯海角也去得,但是……哪有那么容易,说放下就可以放下?曼菲士是我的弟弟,是我多年守护着长大,一点点看他变成了今天的样子,成了法老。 我穿过幽暗的走廊,撩开帘幕,向殿内窥看。 那些皮笑肉不笑,各怀鬼胎的使者们,那些深沉叵测的,飘忽不定若有所思的目光……曼菲士,以后我不在你的身边,这些都要你自己应对。 我远远望着他的身影,那样挺拔,谈笑自若又不失威严……我相信他会是比父王更优秀的更称职的统治者。 不过……凯罗尔那个丫头对他的负面影响,也实在是太厉害了,简直比毒品还要祸害。如果曼菲士能戒了她,那自然最好。如果不能…… 如果不能的话,我就能下手杀了他爱的人了吗?不会的,我做不出来。 见伊莫顿之前我就下不了这个手,见了他之后,心里面被柔情蜜意填的满满的,更加做不出来了。 倒酒的女奴,来回上菜的仆役,轻歌曼舞的舞娘们……看起来大殿里一片和谐热闹,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可越是如此,我越是觉得心里不安。 不会就这样简单,那些人,不会就这样放过这个机会的。一定会出点什么事,可是我就是摸不透会在哪个环节哪个位置有变数。 我走上两步,随着抱着酒的女奴们一起,前后两个捧着酒坛的女奴,正是刚才拿衣裳给我替换的那两个。她们一前一后,我处在中间。 她们把取来的酒递给专司倒酒的漂亮的女奴,然后再退至一旁等候吩咐。 这里离曼菲士更近一些,别人看他是镇定自若一切如常,可是我和他相处的时间那么久,却能从他的眉梢眼角,从他的动作和语气中分辨出来他其实没有那么潇洒轻松。我留信出走,凯罗尔意外不见,曼菲士恐怕已经心急如焚了,却还得在这里撑场面。 有使者去向曼菲士敬酒,他身前的卫士不动声色的遮俺住那些人可能进攻的角度,我站在帘幕后面看着,既有些欣慰,又觉得心酸。看着卫士机警明明是应该放下些心事的,但是一颗心怎么也松不下来,总有惴惴不安的感觉。 又一个人站了起来,殿里中心那一块忽然静了一静,我听见那个人说:“尊敬的埃及之王,曼菲士法老陛下,恭贺您新婚大喜,祝愿埃及国泰民安。” 这声音隐约有些耳熟,我仔细一想,竟然是现任的亚述王,亚尔安的弟弟,和我们做过交易的那个路夏。 他倒好大胆,自己亲自作为使者到埃及来。 虽然亚述城是我们弄垮的,亚尔安是我们毒死的,但是若不是这样,路夏他也没有今天的权势地位,说起来我们与他还真是恩仇难辨。 “路夏王新来道贺,我埃及上下也同感荣幸。”曼菲士端起酒来,笑呵呵的与他遥遥对饮,看起来真是和睦融洽没有半分不妥。 “可是,既然是新婚大喜,怎么不见爱西丝陛下呢?是不是下午在神殿的时候,爱西丝陛下受到了刺客的惊吓,所以不能出席晚宴?” 我就知道他不会净说好听的,果然,麻烦在后面等着。 “哦,路夏王的消息倒真灵通。神殿闹刺客,路夏王怎么这么快就晓得了?难不成,路夏王你亲眼看到,又或是……” “哪里哪里,只是听人说起来了,所以想要问一问,我也是关心爱西丝陛下的安危啊。”话说的冠冕堂皇,但是其中的意思却是来者不善。 “路夏王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的王妃她不喜欢这种吵嚷的场合,路夏王如果很想见到王妃的话,可以等婚礼三日大典过后,另行求见。路夏王上次就作为使者来到我埃及,这次又亲来道贺,真是太客气了。而且上一次来的时候你还不过是个无权无职的王子,现在却已经成了亚述王了,世上的事情真是很奇妙啊。” “人生的事,谁也说不准啊。”路夏又举了下杯:“但愿法老陛下永远这么快乐。” 看路夏坐了下去,看样子是不会再找碴,我微微松了口气。离我不远的地方有几名侍卫警觉的扫视着殿中的情形,看得出他们的长剑都藏在披风之下,外松内紧,防御的还算严密。 164 女奴们垂下手退开,然后又有几名仆役帮着搬来了大坛的美酒。但是他们的身份是不能登殿的,所以只能把酒放在侧门的门里边就得退出去。 我仔细看了一周,大殿里的情形……似乎是一切正常。 我松了口气,今天一天的疲倦慢慢的朝我压了过来。我拉过一个软垫,靠着柱子在帘幕之后坐了下来。 虽然刺客有可能潜进来,可是我的心中并不是特别的焦虑。因为…… 因为伊莫顿终于回到了我的身边。这让我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再去仇恨,再没有什么事情我不能释怀,不能放下。我们要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分离。我们要去很多地方,我要去替他报仇,密诺亚王太后的人既然曾经做过杀人凶手,那我一定不能放过他们。还有,我带往密诺亚的那些士兵,还在卡旦亚医官和朱利安,我也要替他们报仇。做了这一切之后,我们去东方,我要去看看,这个时代四大文明古国都是什么样的。一路向东,我们会经过巴比伦,乘海船去印度,然后,再折向……我们华夏文明的发源地。 我想,那时候我要告诉伊莫顿,我的灵魂,其实是来自那片伟大神秘的土地。那里有黄河,长江,那里有灿烂的文明,这时代,已经有周礼了吧?文字呢,还是刻在甲骨与竹片上吗?我浮想连翩,嘴角噙着一丝笑。大殿里面热闹又不失庄重,曼菲士很镇得住场面。他已经长大了,撑得起大局,我总是对他不放心,其实他已经不需要我再扶持他辅佐他了。 只是乌纳斯的事,我总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他与西奴耶不一样。虽然当初西奴耶也曾经对我有些意思,但是他这个人很精明世故,他知道他应该怎么做,他也明白该如何做最好,对自己,对旁人,都是如此。他知道此路不通,然后就断然放弃。现在他也算得功成名就,有妻有子。但是乌纳斯……他却不这样。似乎对他来说,地位,名声,权势,财富或是一个完整的家庭都不是他所想要的,这个人认准了一个目标,就怎么也不肯罢休,执着的让人心惊。 如果可以,我想将他的前程安排好了再走。只是,他会听从我的安排吗? 殿里的人已经大半都酒酣耳热,歌舞也更加精彩。我看了几眼曼菲士,又看看坐在一旁陪酒的,虽然谈笑自若却难掩失落的伊德霍姆布。 荷尔迪娅毕竟是他的亲女儿啊。 她已经被秘密的处决了,事后我得到了禀报。 她的一生就象一幕脱轨的杂剧,夹杂着阴郁的不合谐的音符,缓缓落下了悲剧的帷幕。伊德霍姆布的表现称得上大义灭亲,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将来他再为曼菲士执事理政的时候,他真能把这件事全忘掉,就当荷尔迪娅这个人从来不存在过吗?也许他能,也许不能。只是伊德霍姆布也已经上了年纪了,朝中在任的众官员大臣们,没有一个能及得上他的年长。他也该退休了。 但是他退下去之后,有什么人能接替他? 我在心里盘算几个人选,不是威望不足,就是资历不够,要么就是能力不足以胜任。这倒是个难题。我想了好一会儿,忽然失笑摇头。 这是个难题,但是这是曼菲士应该去头疼的事。我已经要走了,还替他操这么多的心做什么? 不过……我忽然转过头去,刚才过去的帮着女奴们搬酒的那几名仆役…… 他们正朝着侧门退下去,看上去一无异状。 很正常?那我心里莫名的那一抹警兆又是从何而来。 我飞快的回想,刚才搬酒进来的时候是四个人,然后六名女奴过去将酒接下来并且一一倒入小酒坛里面,但是……但是再退出去的时候,却只有三个人从侧门那里退出去了! 少了一个人! 这样的严密防备竟然还混进了一个人来!我霍然站起,但是欲出声时又只能忍住。这个场合,这个日子,无论如何不能张扬行事。 等我转过头来想唤人来,却发现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的,静默不发一言的乌纳斯。 我不知道他在那儿站了多久,看了我多久。 我比个手势,乌纳斯快步走了过来。我把刚才的情形和他说了一下,并且低声说:“叫小蛇和蝎子们们注意。” 小蛇,是被朱利安训练过的舞娘们的统称,蝎子则是他的训练的暗间,一些散布在外头各个地方,一些充当着类似秘密警察一样的职责。但这些人只归他训练,却不归他统属,否则他要有异心还不反了天去。以前亚莉在的时候由她统领一大部分,后来她不在了,乌纳斯则接过一部分职责,另外一些是我自己管理。 乌纳斯答应了一声转身迅速离去,刚才的失态是刚才,遇到正事乌纳斯从来不犯糊涂。 不过想起朱利安,我又想起那一次失败的密诺亚之行。不知道朱利安现在是生是死,他一向机警,希望他可以逃脱……但是我知道机会渺茫。如果他活着,一定会想办法传消息回来。但是已经这样久了,他依旧杳无音讯。 又一批舞娘上场了,我的目光紧紧注视着大殿正中,就在曼菲士的前后左右扫描。并没有可疑的人物能接近他身边。 但是那个人呢?那个不该进入大殿,现在却不知道隐藏在哪个角落里的,扮成送酒奴的那个人…… 他意图不轨是肯定的,但是明知道他就混在这大殿的人堆里,却无法一时将他找出来。就象是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你不知道他何时何地就会爆开,令你措手不及。 165 又有使者上前去向曼菲士敬酒了,这些人现在的装束都乱的很,从北部来的部落的人都喜欢在身上纹彩饰羽,一眼望去象一群野鸡进了屋子,根本分不出谁是谁了。就是曼菲士也肯定认不全这些人,得靠礼仪官来喊名解释才能明白。 那些人可能是邻近的部落一起来的,所以也一起上前来敬酒。 我眼光扫过去,忽然觉得不对! 那些人怎么看起来这样乱纷纷的没有章法?而且这距离也不对。要知道他们都算是归上埃及的藩属,离曼菲士差不多十步远就该下跪行礼,可是现在这…… 我心里一紧,高声喊了出来:“有刺客!保护法老!” 大殿里瞬间一静,似乎连细针落地都可以听得到。然后轰然一声,人声就象开了锅的水一样沸腾起来。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判断错误,可是既然已经有刺客混了进来,那些道贺的部族人又显得乱无章法,这晚宴不开也罢,早结束了才好。虽然说有伤体面,但是总比让刺客伺服在侧,瞅准机会给你来一刀的要强多了! 但这一声喊过我来不及仔细去想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喊也喊了,乱也已经起来了…… 心里那种危机感越来越强,殿里响起西奴耶的声音:“各位使者贵客,请勿乱动,否侧休怪侍卫们的矛锋误伤!” 他连喊了三遍,殿里的骚乱虽然未曾全部平息,但是却也没有人敢乱动乱跑。毕竟侍卫们将前殿围的铁桶一般,乱动一下擅走一步就可能被当成刺客当场格毙,这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 但是就在我以为是自己神经过敏的一瞬间,忽然那头上饰着锦羽的一队人丛中忽然蹿出几道黑影,朝着曼菲士就扑掠了过去。 我的一声惊呼就这样生生卡在嗓子眼里,曼菲士身旁的四个人已经纷纷拔剑相迎,他们都是曼菲士一手带出来的卫士,当年曼菲士还是个孩子,这些人和他年纪差不多大,当时就象玩伴一样跟随在他的身旁,对他忠心耿耿,陪伴他一路成长。这些人多半没有家累和亲人,互相之间亲如兄弟,已经记不清楚杀退过多少拨的刺客。 有他们在,应该没问题,更何况旁边扮作倒酒奴隶的也是卫士们的好手,曼菲士绝不鲁莽,也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他已经有了准备。 他的卫士对他绝对是忠心不二的,两个人扑过去迎敌,另外几个人用自己的身体紧紧的靠在了曼菲士的身前身后,将他护了个严严实实,就算是刀子砍上来也是先砍中他们,曼菲士自己也绝对不是菜鸟肉脚之辈,下午我才刚看到他收拾了几个刺客,他岂会没有防备?想必长剑就在椅子背那处,伸手可得。 那几名刺客被两名卫士挡了一下,更多的卫士朝那里涌过去,矛尖锃亮,弯刀露攻破,就看这架式,就算打不死他们,一人丢一块石头也能砸死他们了。 刺客这种事本不是正道,我虽然手里也训练过一些刺客,却没有想过真正用他们去成什么事。一国之计不能都靠着这种手段来维持。中国传统的说法中,道为主,术为辅。刺客暗间不能没有,但这种术,并不能成为主要的手段。 说起来时间似乎过了很长,其实不过是几个照面,前后不到半分钟的事情,但是刺客这种职业,他们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未出手,一旦出手了,就没有什么可怕了。他们的必杀一击如果没奏效,再拼斗起来就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刺客杀不了人,自然就是被杀。 曼菲士的剑根本就没有出手的机会,那些刺客已经只剩一个还在顽抗的了。 “留活口……” 其实这话说了也是白说的,根本不可能留下活口来。 那个人腿上臂上处处受伤溅血,眼看着被众卫士围起,不可能再有逃脱的机会,忽然回过手来,一刀刺在自己心口,当场毙命。 这种事我不是第一次见,但总是觉得很郁闷。 曼菲士手一指:“王妃在那边,快去保护她!” 立刻有几名卫士朝我这里赶过来。 唉,听他喊我王妃而不是姐姐,感觉真是怪异啊。 我轻轻叹气,把头巾取了下来,那几名卫士还没靠近我,乌纳斯已经从旁边先一步闪了出来:“陛下。” 我点点头。 本来不想现身,可是被曼菲士这么叫了出来,不露面也不行了。 我缓缓走出帘幕后面,附近的埃及本土贵族认得我,立刻伏下身行礼。 我本来想等曼菲士一安全了就脱身的,伊莫顿可还在等着我呢。 但是眼下这种情形…… 曼菲士已经大步迎了上来,一把握住我的手。 看起来似乎是很亲热,其实满场里可能也就我自己最明白,曼菲士很恼火。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猎场里突然跳出个凯罗尔,神殿里杀出好几名危险的刺客,等回了宫,晴天霹雳一样,伊莫顿忽然死而复生,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难以置信的存在。但是旁人可以害怕,躲闪,曼菲士却还得承担他的责任。而我呢,在这个关头留书给他说要离开这里和伊莫顿浪迹天涯去,他一边恼火派人找我,一边还得在这里举行宴会大礼招待国宾,应酬往来。 这孩子气坏了。不过他在不久前还说要纳凯罗尔为妾呢,这难道不也是当场扫我的脸吗? 反正我们姐弟两个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各有所爱,同床异梦……呃,这就说的有点远了。总之,我爱的是伊莫顿,他喜欢的是凯罗尔,我们两个结婚要说不是利益结合,那是我们自己也不会相信的。 “爱西丝陛下,怎么会……”伊德霍姆布疑惑的走上前来小声问我,看来曼菲士没有把我那封信告之他,所以他还不知道我为什么穿着一身女官的衣服混在暗处做什么。这也是,这种事曼菲士丢脸的很,是不大可能马上告诉伊德霍姆布的,而只是秘密的寻找我的下落。 我含糊的解释了下,因为搜捕刺客的关系所以如此,把迟来和换装都一语带过,伊德霍姆布人老成精,当然不会在这种场合寻根问底的盘问。而其他的人也因为刚见识过刺客溅血,估计一时注意力也不会转移到我的身上来。 我低声对曼菲士说:“不知道殿里还有没有潜伏的刺客,晚宴也已经举行过了,不如就到此为止吧,命令宫中侍卫们严加盘查,一定要将所有的刺客都搜罗出来,否则令人难以安枕。” 曼菲士用力攥着我的手,捏着我疼的忍不住皱眉头了。 这孩子,拿我的手泄愤么? “王妃!虽然宴会已行,但是我们还没有共饮一杯呢!各国的使者们,还有我们的臣子民众,也都一定期待着你我二人相亲相爱,共同扶携……” 说到相亲相爱的时候,他的语气哪有一点柔情蜜意啊,纯是在赌气的口吻。 我知道他窝火,谁结婚当天遇到这么多事能不窝火郁闷啊?更何况曼菲士从小就是个坏脾气的家伙。 “好吧,我们共同敬所有在场的人一杯酒吧。” 曼菲士穿着大礼服的样子实在是英姿勃发,俊美不凡。他瞪我一眼,拍了一下手,女奴把盛在金杯里的酒端了过来。杯子富贵精致,我们一人端起来一杯。 曼菲士转过身,面向众人,高声说了几句祝祷的话,最后一句声音洪亮响彻大殿:“愿我埃及永远繁荣昌盛。” 底下人的纷纷应道:“愿埃及永远强盛!” 曼菲士转过头来,轻轻和我碰了一下杯。我举起酒杯要饮,忽然曼菲士脸色大变,抬手将酒杯朝我掷来,一手猛的将我向前拖。我虽然看不清背后出了什么事,但是耳中听到金刃破空的风声,身后锋利而带着寒意的杀气一瞬间弥漫开来,有如实质般割得人寒毛和肌肤都凛然疼痛! 真正恐怖的刺客,原来潜藏在此刻才最终出手。 166 那个刺客的身体扑倒在地的时候,背上多了两把剑。 一把是西奴耶的,我认识他的剑,剑柄更宽。一把是乌纳斯的,他的剑细巧,但是更加锋锐。 可是我看的却不是地下的尸体,又或是别的。 “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我转过头来,西奴耶还维持着长剑脱手的姿势,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复过来。乌纳斯却已经两大步跑到了我的近前:“法老陛下,爱西丝陛下,刚才外面侍卫们也捉住了三名奸细,有一个是活口。” 曼菲士的眼睛眯了一下,挥手说:“好,先……” “曼菲士!” 曼菲士刚才一把将我护住,但是现在他抬起手来我才看到,他的手背上被那个刺客的短剑划了一道口子! 那些刺客们的剑上都是淬毒的,而且通常都是他们能拿得出来的最猛烈的毒药!我只觉得一盆冷水当头浇了下来,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曼菲士受了伤……不,不,这小伤并不是重点,曼菲士他中了毒!他中了毒…… “叫医官……”我下面的话被曼菲士大声打断:“请各位使者和贵客先回去休息,明天还有庆贺典礼!” 那些人被侍卫们盯着缓缓退去,不知道他们之中还有没有混着其他的刺客。我已经顾不上那许多,感觉胸口象是打翻了热油一样被煎熬着,不管是不是还有人没有退出大殿,我急忙拉过曼菲士的手。 伤口有些微微发红,似乎不象是剧毒的样子。我急忙让小金游了过来替曼菲士吸毒。小金也很不含糊,凑上头咬住曼菲士的皮肉就狠狠的吸噬起来,看样子它不但想吸毒血,还想替曼菲士减减重,咬下他几块肉来。 “没关系的,我觉得不那么严重,只是小口子。” “胡说!”我还是不能放心,虽然看小金的样子问题不算严重:“要是他们在剑上抹的毒药小金也对付不了,我看你还能不能在这里装硬气。” “唔,其实我来参加宴会之前,就已经让医官给我准备了一些解毒的草药什么的喝下去了,多少总会有些用处。只是这些刺客实在是太大胆了!” “因为这是动摇打击埃及的大好机会,那些国家和部落们当然不会放过。换成是我,我一定比这些人的手段还要多还要狠。” 一边医官过来了,替曼菲士看了一下手,确定说这毒并不厉害,虽然毒性烈,但是起效慢。而且曼菲士的伤口很浅很小,毒素现在已经差不多都排出来了,再涂上药膏,多喝些驱毒的汤药,过几天就会没事。 我终于松了口气:“那就好。” 可是我这边刚放松下来曼菲士却脸色一变,紧紧揪住我的手:“姐姐,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那封信是怎么回事吧?” 我愣了一下……呃,这个问题好象……太复杂,太难以解释了…… 其实,曼菲士他需要的也根本不是我的解释。我要走的理由,信上都说的很清楚。埃及不需要两个王,他也已经长大了不是需要人照料保护的小孩子。更何况我们两个心里都很清楚对方另有所爱。伊莫顿没有回来的时候,我还可以让自己麻木的这样过下去,就当……自己是没有心的人。但是现在不一样,伊莫顿他回来了,而且,他现在是凭靠我对他的爱才能继续在这世上存在。我怎么能继续若无其事的留在曼菲士的身边呢? “乖……这事儿等会再说吧。”我放低声音,这里还有这么多侍卫,伊德霍姆布也还没有走呢,在这时候讨论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合适。而且我也不想再多解释。 其实我刚才直接走掉是最方便的做法,现在被曼菲士揪住,恐怕没有好么好脱身。并不是我办不到,只是……我不想令他太失望。 有个侍卫慌张的过来禀报,气喘吁吁的说话上气不接下气:“法老陛下,凯罗尔小姐她,她……” “她怎么了?” “她失踪了!” 曼菲士的脸色唰一声就变了。我在心里叹口气。这孩子啊,还在自欺欺人吗?他明明对凯罗尔是不一样的,可是却还要拼命的告诉自己,他应该和我在一起。 按道理讲,曼菲士没有错。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应该是一回事,人的心却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不要急,刚才是有人挟持她,但是让伊莫顿遇上了,所以将她截了下来。她现在很安全,你不用担心。” 提到凯罗尔,曼菲士就没有刚才那么理直气壮了。 “姐姐,你知道的,我其实对她也没有……” “你喜欢她就大方承认好了,我又没有必要阻拦你。”我实在是哭笑不得,为什么我要劝服他,告诉他你应该喜欢凯罗尔,你的心情并没有错。 是的,喜欢一个人不是错误,只是要看你的做法是不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就拿凯罗尔来说,曼菲士要和她在一起我不反对,只是这丫头的脾气和曼菲士的作法都得好好改一改才行。 “那她现在……”曼菲士换了个说法:“伊莫顿和她在什么地方?” “就在外面不远。”我寻思着那些侍卫们已经把宫里用筛子都滤过一遍来了,还找出了三名刺客,却没有找到伊莫顿和凯罗尔,说明他藏的还真是严密啊。 不过我却有办法叫他出来的。 我走到一旁的露台上,把那支很久没有吹过的笛子拿出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也算……我和伊莫顿之间的信物了吧? 我把笛子横于唇边,轻轻吹了两个音符试了试音,然后缓缓运气,吹了一支极短的曲子。静夜空远,笛声远远的传了出去。伊莫顿和我之间有很深的默契,他知道这是我在召唤他来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把笛子放下时,我忽然想起了玄幻小说里的召唤兽……这真是哪跟哪儿啊。但是,感觉真的很象啊。 而且我几乎是刚刚放下笛子,被铜灯的光亮映的有些朦胧的宫道上,就出现了那抹我熟悉的身影。 他的身形飘忽而诡魅,黑色的袍子翻卷波动的样子,几乎……就象电影里的反派boss出场画面啊。 “伊莫顿,这里!” 大多数的人并不知道他曾经……死过一次,所以伊莫顿出现在人前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至于曼菲士身边的亲卫,却是已经见过他一次了,不知道他们各自心中作何猜想,但总之并没有人露出什么特别强烈的反应来。 伊莫顿的肩膀上还扛着凯罗尔,那丫头还没有醒转,一头金发垂下来象波浪一样披散着。我转过头仔细看曼菲士的神情。他露出很浓重的戒备的神色。 是啊,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理解和接受死而复生这种事,即使是一直奉行这种观念的埃及人也是一样。叶公好龙这种性格,大多数人的身上都具有。 还有,眼角的余光看到了站在一旁的乌纳斯。他的剑还在那刺客的身上没有拔取回来,但是一只手按在胸口,一手握成拳头的姿势,那种攻击性极强的身体语言……我看的很明白。 很想叹息。 这世上有许多事,并非一是一,二是二的。比如人的感情…… 我感激他,也觉得对他歉疚。但是,我却不能够给他同样的回应。 “凯罗尔被下了迷药,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现在没有醒过来。” 我示意伊莫顿将凯罗尔交还给曼菲士,同时我自己想要走到他身旁去。 但是手臂一紧,曼菲士拉住了我,很用力,不肯放开。 “曼菲士。” 我低声喊他的名字,许多话没有说出来,但是这一声呼唤里却都包括了。 167 伊莫顿看着曼菲士,他没有说话。 从以前就是这样,伊莫顿总是很有风度的,他甚至没和我争吵过,闹过脾气。 这个人究竟是太高贵还是……经历的太多,许多旁人都觉得不能忍耐的事,他都能忍下来呢? “曼菲士,我爱的人是他,我要和他一起走。”我低声说:“你喜欢的人是凯罗尔,别再自己骗自己了。弟弟,你不是小孩子了。” “我偏不!我是法老,我要什么都可以得到!我要姐姐,我也……也喜欢凯罗尔!那有什么不行?” 这孩子,真是倔的让我没话说。 “你们先退下,守在殿外,宫内还要严加盘查,刺客或许还有同党。” 乌纳斯直直的站在那里不动,西奴耶拉了他一把,他还是不退后。 “算了,乌纳斯就留下吧。” 我对伊莫顿点头示意,他把肩膀上的凯罗尔放在一张没有倒地的椅子上,然后拿了旁边的清水泼在她脸上。 迷药一般都可以用水解,他泼过水之后,凯罗尔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曼菲士的脸色不太好看,好象那冷水泼在了他脸上似的。 “这是……”凯罗尔睁开眼露出她蓝色的眼珠。真的,单看凯罗尔并不是个特别倾国倾城的美女,但是在这里她毕竟算得上物以稀为贵了。 曼菲士松开了我的手,大步走过去把凯罗尔扶起来。 唉,这孩子,刚才还拉得我死紧,现在马上见色忘姐。明明他就是喜欢凯罗尔,还要死鸭子嘴硬不承认。 “你没事吧?还有没有其他别的感觉?让医官给你看一看。”曼菲士一遇到她似乎就冷静不下来:“你说话啊!” 凯罗尔扶着额头,一脸苦恼的表情:“我就是……有点头晕,别的没有什么。” 我问她:“是什么人把你弄昏的?你记得不记得?” 她有些茫然的说:“是穿着侍卫衣服的人,相貌我不熟悉……” “事情经过你还记得吗?还有,你是怎么从比泰多回到埃及的?这中间的事情一定要讲清楚。” 她摇晃着脑袋:“我想不起来,脑子里一团乱糟糟的。” 曼菲士急忙说:“不舒服就不要急着想了,你先坐下歇会儿吧。不,还是赶紧躺下休息的好。我让人送你去休息。” 唉,这么处处体贴关切,说他没有那意思,谁信呢? 我缓缓走到伊莫顿身旁:“曼菲士,我们就此别过吧。这一副担子就交给你……你要好好守护它。” 曼菲士抬起头来,眼里的光芒令我不能直视。 “姐姐,你终究还是要离我而去吗?”他的目光移到伊莫顿的脸上,我在他露出杀机之前打断了他:“曼菲士,我知道我很自私,这一切都丢给了你。但这是我的选择,是我想要的生活,请你成全我,好不好?” “姐姐,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你留下来,我……我不反对……你们见面也可以,他也可以再回神殿里。但是你不要走!” 我的姿态认真郑重,曼菲士终于抛开了有些虚张声势的蛮横,声音里虽然没有软弱,可是态度却已经在妥协了。 “在宫里生活,是很累的。”我看了一眼伊莫顿,然后继续说:“一天又一天,辛劳而忐忑……就象今天这样,一日遇到三四次的刺杀,这种生活太累了。而且,伊莫顿的事虽然知道的人少,却还是会泄露出去的。到时候人心惶惶整个王宫的人都会不安。” 我看着曼菲士,慢慢的说:“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不想和他偷偷摸摸的私会,来往,永远不能在人前承认我和他的爱情……” 凯罗尔的蓝眼睛睁的大大的,一副呆滞状看着我:“爱西丝,难道你……要为了爱情,放弃你女王的身份地位吗?” 她问的很直接,我微微一笑,嘴里却觉得发苦。 身份与地位并不是难以抛下的,我为难,是因为曼菲士。 在这世上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但是常言说的好,一山不容二虎。埃及也不需要两个王来共同统治。 “曼菲士,我要走了。从今往后……你,自己多保重。” “不!”他露出痛苦的神情:“姐姐,你别走!” “傻瓜,你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你有你的人生,我也有我的生活。以后,我还是回来看你的啊。你要做个好法老,让埃及强盛,让民众安乐,让你自己幸福,知道吗?” 曼菲士的眼眶都红了,嘴唇颤抖着,却没有再说话。 他了解我,正如我了解他。 我去意已定,他已经无法再挽留。 其实这个选择,对我们,对所有人,对整个埃及的王权稳固都好。 “这个人……”他指着伊莫顿:“他来历不明,诡异莫测,你怎么能就跟了他去?” 我摇了摇头:“曼菲士,若说这世上谁最不可能害我,那么一定就是他。” 曼菲士狠狠的盯着伊莫顿,我看得出,他一定很想马上叫人来将伊莫顿围杀了才甘心。 我低声说:“过了这些天,你可以公告上下埃及,就说我……病故了……”自己说自己的这种消息还真觉得别扭:“以后的路,你就要自己一步步走下去了,一定要慎重,当心。有疑难不解的事情,多请教伊德霍姆布,政务方面他毕竟比你历练的多,老成谋国总无大错。” “那……”曼菲士的声音很低,就象大火烧过后的余烬,那样无奈,听着人心发颤:“你们……要去哪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咬着你们两个字那样冷硬,还打着颤的感觉,似乎那两个字是带刺的棘针,扎着他舌头疼痛难受。 我想开口的时候,伊莫顿的手伸过来,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我的话在舌尖上转了一转,没有说出来。 其实去哪里还不都是一样?只要是我和他,两个人在一起不分开,天涯海角也罢,险路恶浪也罢,都没有什么分别。 “姐姐,你从小就在宫中生活,外面的日子你如何过得惯?可是,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还有好多事一直是姐姐你在经手处理的,而且今天我们才刚成婚典礼,姐姐你过些天再……” 如果不是担心他被刺客所伤,我刚才就已经走了。不过我也是母鸡心态习惯了,总是操心个没完,其实曼菲士他早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我也应该放手了。 “内宫的事有塔莎和路莫拉照看,外面的事情伊德霍姆布与西奴耶一文一武帮着你,我经手的事情乌纳斯都清楚,其他的……已经没有什么再交待的必要了。你若觉得现在说明情况还不是时候,那就再过些日子对外面宣告我的消息就是了。”我低声说完这几句话,胸口也觉得酸楚刺痛,这个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现在已经是法老了。他舍不得,我又何尝可以干脆的说走就走。 “曼菲士,你送我一程吧。”我有些勉强的向他微笑着伸出手。伊莫顿轻轻揽住我的肩膀,我朝他也笑了笑。 我想没有哪个人会擅长生离死别的场面,不管他是否经历过,究竟是自己情愿还是被迫面对都是一样。我也从来没发现自己这么拙于言辞,连一句适合的话都说不出来。 曼菲士最终沉默着点头。 看着他表态,我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隐隐的失落。 曼菲士一直瞪着伊莫顿,那种委屈又愤恨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只让我想起肉骨头被抢走的小狗。 我勉强算是说服了曼菲士,却还有另一道目光一直凝注在我的身上不曾稍离。 我转过头,乌纳斯就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我,我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救过我的性命,又陪伴我支持我度过失去伊莫顿之后最难熬的时光。那些时日的朝夕共处,相依为命,一点一点浮现在眼前,我无法否认……我欠他的,已经无法偿还。 我能给的他不要,而他要的我给不了。 曼菲士沉默的走近了两步,突兀的对伊莫顿冒出一句:“你要是敢做对不住王姐的事,我决不饶你!” 伊莫顿与我对望了一眼:“她是我用生命爱着人,此生此世我绝不会离弃背叛。” 168 到了要分别的时候,曼菲士犹不死心,小声嘀咕:“我应该叫卫士们埋伏,再叫神官们诵经,把这个不知道哪里爬出来的恶鬼再送回地狱去才对。” 我摇头一笑,抬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脸庞。其实我很怀念小时候摸他头顶的感觉,可是现在他比我高出差不多十来公分了,这个头顶是不好摸了。幸好脸长的帅,摸脸也很惬意。而且能象我这样毫无顾忌的摸法老的脸,这会儿埃及上下只怕也找不出别人来了。现在不摸,以后恐怕没什么机会再摸,自然要多摸两下的。 “王姐……”曼菲士被摸的没脾气,只能朝我苦笑。我招手叫站在身后不远的凯罗尔过来。这美国小姑娘现在还是没弄明白到底事情是怎么急转直下变成现在这个状态的,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我们。 “我要离开了,并不代表我就管不了你了。我会叫人告诉塔莎,好好教导你。你要留在曼菲士身边,任何时候都要记得不可任性妄为,把你从你的故乡带来的那些奇思乱想统统抛去,安心的守护曼菲士,全心全意的爱他,记住了吗?” “你,你说什么啊,谁,谁爱他……” 我冲她不怀好意的笑笑:“既然你不爱他,那么尼罗河就在你眼前,你跳下去就可以回家了。你跳吧。” “呃?”凯罗尔不进反退,缩了一步躲到曼菲士身后去了。 “怎么不跳啊?”我笑眯眯的看着她:“不要客气,尼罗河上又没有盖上盖子,请便请便。”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不过笑容就收起来了。 “你们两个,现在还都没有二十岁呢,以后要好好相处。曼菲士你不要纵容她,但是她没有家人在这里,你也不要欺负她,火爆脾气一定要改改。凯罗尔,你要知道这里不是你家,在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律,说这里的话做这里的事。否则,我他日再回来的时候,发现你们两个胡闹,我可不会客气。” 伊莫顿站在船头,含笑看着我象家长一样嘱咐他们两个说话。 “姐姐,你有没有带钱呢……我让人备些金子给你带上。还有,服侍你的奴隶也得带些……” “好了,你以为我离开王宫会饿死吗?难道我自己不会穿衣梳头弄吃的?”我说:“别再送了,就到这里吧。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以后要是外面玩厌了,我还要回来找你的,那时候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把我拒之门外啊。” “我,我怎么会那样做!我要是敢做对不起姐姐的事,就让神罚我……” “好啦。”我打断他发誓。真是的,不管古今中外,男人似乎总喜欢发那么一两句誓言以表决心。至于这誓言的可信度到底有多少,那倒不用去仔细考究。 月光照着流淌的尼罗河水,河面上泛着银色的碎裂的鱼鳞状闪光,河水哗哗的声音这样平静和谐,我们却在这里分离。 “好了,你回去吧,宫里还有多少事要等着你做。”我隐约觉得,好象还有什么事想不起来,只是有个模糊的感觉,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是什么事被疏漏了。 曼菲士紧紧握着我的一只手,我已经上了船他还不放开。 “姐姐,你一定要……幸福!要是他敢对你不好,我绝不会放过他!” 最后这句话说的很有威胁力,我听着有些感动,伊莫顿扶着我,对伊莫顿说:“如果我对爱西丝不好,你就用你的剑砍下我的头来好了。” 这话说的象玩笑话,偏偏两个人都十分认真。曼菲士瞪着眼看他,说:“你明白就好!要不是王姐一心只喜欢你,我绝对不会让她就这样和你走了。” 乌纳斯站在曼菲士的身后,一语不发。他微微垂着着,眼睛看着地下不抬起来。 我觉得有负于他,但是又没有什么话能对他说。 说再见?说对不起?还是说我…… 我最后只说:“你们,保重。” 曼菲士的手还是不肯松开,然而船已经要离岸了。 我看着他:“我还会回来看你的,放手吧,曼菲士。” “姐姐,你一定要回来看我!一定要!” “是,我一定会。” 船轻轻的离了岸,曼菲士他探出上身,伸长了手臂,还是抓着我的手没有放开。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止也止不住,泪水流过面庞,沿着下巴,滴落在曼菲士的手背上。 “姐姐!”曼菲士声音里带着哭腔。这个坚强的法老,其实还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 我们是彼此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一直相扶相持,相依为命。 可是我们的道路是不同的。曼菲士,此时告别之后,谁又知道相见之期会在何时? 他的手终于还是放开了,我的手腕上还留有被握的太紧而留下的红痕和灼痛感。这一瞬间的失落,就象身体被斩去了一部分,那种鲜明而巨大的惆怅感,让我觉得胸口闷痛喘不过气来。 伊莫顿从身后缓缓抱住我,他没有说话,但是这种无言的安慰和包容,让我觉得自己的软弱有了可以依靠的地方。 “别太难过了,我们会回来的啊。你也可以捎信给他,每年节祭我们也可以赶来看他。” “我心里都明白,可我就是觉得心里难受……”我抹了一把泪,转过头去看。曼菲士和凯罗尔还站在岸边,正遥遥的望着我们的船走远。凯罗尔抬起手来挥动了两下,我也遥遥向她挥了一下手。月光如银,照得河上与岸上一片明光。 169 忽然不知道哪里夜鸟鸣啼,象水鸟也象夜枭,声音尖细的,一长一短接续响起,听得人觉得好象有只猫爪挠心,说不出的难受。我张望着四周,河岸边生满了纸莎草,高的可以没人,夜色里黑黝黝的,仿佛一道不能穿越的黑色迷障。 似乎在噩梦之中见过这样的影象。四面都是黑的,一片茫然中,令人辨不清方向。 人时常会这样,有种玄妙的无法解释的感觉。眼前的一切明明没有经历过,可是感觉却已经在某时某处,见过如此情景,那种昔影与眼下的一眼似乎重合在了一起。 在那恍惚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中,接下去,似乎发生了…… 我忽然心头一紧,转头朝曼菲士站立的岸边看去。 似乎是约定好的一样,在我转头的瞬间,凯罗尔忽然动了。 就象一场缓慢回放的电影,就象一场曾经上演过的旧戏。 我看到她手起刀落,我看到曼菲士要害被刺,血腥四溢。 无声,无息。 连河水似乎都停止了流淌,一切静止在这一刻。 曼菲士缓缓倒地,凯罗尔拔出刀还要再刺的时候,乌纳斯终于醒悟,冲上去将她一掌击倒,夺下了她手中的匕首。 我腿一软,在船板上跪了下来,喉咙里咯咯的轻声响,可是却喊不出声来。 那极静的一刹那已经过去了,排山倒海似的杂音朝我涌泄冲来,好象是纷迭嘈杂的人声,许多人在说话,在争吵,在诅咒,好象有人在惨叫,阴厉凄惨,象鬼哭象狼嚎,不,是比那些声音还要可怕可怖。还有数不清的别的声音,有重量有形影的,当头砸下来,就象注定的一样,我觉得自己似乎已经预见了这一幕的发生,眼前的一幕象是过去,也象是遥远的未来,就是不应该发生在现在。 “爱西丝!” 谁在摇晃我,谁在喊我? 我茫然的转头,看到伊莫顿急切的面容。 他抓着我肩膀生疼。 很疼,不止是肩膀。 似乎全身上下都捆上了棘针,每寸肌肤都疼的要裂开了一样。 不不……不是身上在疼,其实,是心在疼。 我深吸了一口气:“划回去,回去。” 闻声赶来的侍卫们,倒地不起的曼菲士,被押起来的凯罗尔……岸上已经乱作了一团。总算还有人看到我要下船,慌乱的行礼,众人分开,我一步一步走过去。 “怎么样?” 乌纳斯直起身来,眼睛黑沉无光:“伤在腰侧,刀刺的很深……上面也淬过毒。” “什么毒?” “不知道。” 我蹲下身去,曼菲士面色发青,唇色发紫,这短短的片刻他整个人已经走了样。我跪下去,让小金去靠上伤口。可是它只是在我的腕上游动乱旋,却不去伤口吸取毒液。血还在向外流,暗红的颜色,他身下已经成了血泊。 医官已经急急赶来,但是无法祛毒,仅能包扎止血。再喂曼菲士服药丸。但是这些折腾下来曼菲士没有半分起色,反而可以看出他的皮肤下面似乎都在向外渗血,脖颈上身上,凡是露面外面的皮肤,渐渐暗红淤紫的,一块一块缓缓浮现成形,看得人触目惊心。 我只觉得脚下踩的不是实地,整个人在往不见底的深渊里坠下去。转过头,指一指凯罗尔:“把她弄醒,拖过来。” 一盆冷水下去,凯罗尔呻吟了一声,只是还没有睁开眼。我一把揪住她的头发,自己都听着自己的声音变了调,尖细难听,急切的问:“剑上是什么毒?有没有解药?” 可是睁开眼的凯罗尔一脸惊惶和意外的看着我:“什么?” “你剑上是什么毒?” “什么……毒?”她茫然的好象刚才一场大梦里醒来,神魂还没全回到身体里一样:“爱西丝,你在说什么?这……”她一眼看到了躺在那里奄奄一息的曼菲士,惊呼失声:“曼菲士!曼菲士怎么了?他怎么了?他……他受伤了吗?” 我一耳光重重抽在她脸上:“你刚才拔剑杀曼菲士,刺中他腰间要害!剑上有毒!你给我老实说,是什么毒?” “怎么会!不,不会的!”她失声惊呼,脸上充满恐惧惊疑的神色:“我怎么会伤曼菲士!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做,我,我不知道……” 伊莫顿低头查探过曼菲士的情形,他转过头来看看凯罗尔,低声说:“毒蔓延的很快。” 他的声音低沉,可是在这暗夜中听起来,仿佛重锤一样狠狠敲在我胸口,气血翻腾,手脚却冰凉一片。 “还……有多久?” “他已经失血很多,不能用放血解毒的办法了,现在的解毒石和解毒药都没有用处。要是没有对症的救治之药,”他顿了一下,说:“法老他支持不到天亮。” 我用力闭了一下眼,发出惨叫惊呼的却是凯罗尔。 “不!你骗人!曼菲士不会有事的,我怎么会伤曼菲士……我喜欢他啊,我怎么能伤他……曼菲士!曼菲士你醒一醒!曼菲士你不要死……” 我刚才心里狂怒,可是伊莫顿这句话说过,我却只觉得心里一下子哗啦啦全塌了下去,空落落的什么也抓不住。 “医官,”我淡然的对围成一圈的医官们说:“要是法老不治,你们……都跟着一起去继续效力服侍,明白么?” “爱西丝陛下……”西奴耶跪了下来:“又拿着一名刺客,就藏身在左近。” 我转过头,侍卫拖过来一名用黑衣包裹身体,脸上还涂着黑泥的男子。这人的手臂已经被打断了软软的垂下,头颅也低垂着,已经死了。西奴耶的手下同时呈上来一枚短短的木哨子。 我问:“这是什么?” 那侍卫说:“这人身上没兵器,就这个。”他凑到唇边吹了一下,尖细的声音如同夜鸟啼叫。地下坐的凯罗尔在这一声响过之后,忽然间身体就瑟缩起来,不停颤抖,眼神茫然空洞,表现就如同……就如同失心疯了,被人操纵了一样。 我已经明白了,比泰多人用这种办法操纵了凯罗尔,在关键的时候,给了曼菲士这致命的一击。 170 曼菲士的伤和毒,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给他把宫里最珍贵最奇效的治毒治伤的药都用上了,医官们面如土色,曼菲士的情形越来越糟。 我把桌上水瓶里的水喝了大半瓶,可是胸口好象有一把火在烧着,怎么也灭不了,怎么也熄不去。烧的喉咙里灼灼的疼,口干舌燥。 折腾了一夜,没有一个人睡了觉,东方渐渐露出金灿灿的红色,太阳要出来了。尼罗河的涨水期已经正式到来,隔着宫墙边的灌木和椰枣树,原来能看到的河岸边的一带围石都已经被河水淹没,而河水还在涨着。我记得去年那河水直淹到墙下基石约摸一米高的地方,不知道今年这水会怎么样。太阳终于升了起来,照的河上万点金光,灿亮耀眼。 太阳每天落下去,每天升起来。 然而曼菲士他……他的生命正在被毒汁一分一分的侵蚀,生龙活虎似的英武少年变得奄奄一息。我坐在那里,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的心也一点一点的凉下去。 从窗户看出去,花园里的莲花池的水位也涨高了,因为这水池与外面的尼罗河相通,河水涨,池水也涨了起来,伊莫顿远远的带着两名神殿的僧侣过来,我站起身迎到殿门口去,满怀希望又不安的问他:“有没有办法?” 伊莫顿的眉头皱着,但是看我一眼,神情放的缓和舒展了一些:“神殿里以前曾经有过这树汁毒药的记载。” 我身上一下子又有了力气:“那就是说能救活他了,是不是?” “要看看情形……法老中的毒深,伤又在要害。我带来了神殿里对药剂最熟悉的两个人……” 他没有再接着说下去,我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伊莫顿还是没有把握,这意思只能是全力而为,尽人事,听天命。 我点点头,回手在脸上抹了一下:“你们进去吧,医官也都在。” “他们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先让他们到一旁去休息吧。”伊莫顿低声说:“你从昨天早上到现在都没歇过,也歇一会儿吧。” 我摇摇头:“我胸口难受,你也进去看一看。” 他带着那两个僧侣走进殿里。沉重的金漆木门开了半扇,殿里垂着暗金色的纱帘,那些喜庆的装饰与昂贵的摆设还都在那里,但是喜事早已经不是喜事了。再看着那些金彩辉煌的东西,只觉得刺眼生疼,没有喜意,只有空落的冰凉的感觉。 我看着伊莫顿和那两个僧侣低声说话,商议了几句,取出药膏来替曼菲士重新换了一次药,还有内服的,是做成药汁盛在瓶里的,替他喂下去,曼菲士已经不能自己咽下药汁,需要用中空的银管撬开他的牙关,将药汁通过银管灌入,用手按合他的喉咙部位,才让药汁落肚。 我扶着柱子站着,伊莫顿转过身来和我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入耳,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吃些东西吧。这消息还没有传出去,但是难保宫里还有没有探子,那些使节贵客们或许此时已经得到消息了,今天必定会有人用各种名义试探,你得打起精神应对。须知一个不慎,可能就会引起大乱。” 我点点头,他说:“我刚才吩咐塔莎夫人做了清粥小菜来,你吃一些。” 我说:“你也一起吃……”话出了口才想起来,他只是一笑,虽然并不是多么疲倦,但是这一笑仍然显得有些恍惚:“我不用吃东西的。” 没等我说话,他说:“你多少睡一小会儿,梳洗更衣,今天的庆典得想个法子应付过去。” 我想了想:“这个,我有办法应付。”乌纳斯一直守在殿门外的第一根石柱那里,我叫他过来吩咐了几句,乌纳斯便命令手下的侍卫去了。塔莎领着人将食物送来,她脸容憔悴,看得出也是一夜没睡。 我端起粥喝了两口,粥一定炖了很久,绵厚软糯。喝了半碗,可以感觉着软热的粥滑下腹中,人一下子象是有了力气,精神了许多。 乌纳斯近前来低声说:“爱西丝陛下,那人带来了。” 我唔了一声,把碗放下。 侍卫领着一个人走了过来。那个人穿着一件宫奴的衣服,不同的是他的下身围着一层草棉布织的长褛。 他不敢抬头,到了跟前,默默的跪了下来。 我问:“你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因为平时我都在最西边的亭子那里做活,他们喊我小西。” 这个声音有些细软,我皱了下眉头,乌纳斯低声解释:“他是最象的一个了。” 我说:“抬起头。” 下面跪的人有些战战兢兢的把头抬了起来。 他的相貌和曼菲士有七八分象,眉毛稀了一些,头发黄而短,嘴唇有些薄,但是不去推敲细节乍一看起来,真的会让人误认。 我点下头,招手唤过塔莎:“把他的头发刮去,化妆一下,换一身衣服。” 塔莎答应着,领着那个人去了。 我转过头来,伊莫顿从内殿走出来。隔着一层纱帘,我看到曼菲士依旧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他怎么样了?” “暂时不会再恶化。”伊莫顿重重的抹了一把脸,声音有些哑:“但是……也没有办法将毒性驱除。可是这样也维持不了多久,他不能醒转,不能进食,不能讲话。毒性终究会蔓延到全身,到那时……”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怎么办?”我低声说,象是在问他,又象是在自言自语:“那该怎么办……” 伊莫顿轻轻握住我一只手,我的手指冰凉,手心里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我现在有一点能力,也能令他保持现状一段时间,可是却无力使得他好转过来。” 他的语气寥落,带着深深的歉意。 “这不能怪你,我想你一定也尽力了。”我无力的说。我也希望有谁能说两句让人振奋的话,有好的消息来宽慰我。可是……都没有。 父王去世的时候,我已经有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现在曼菲士一倒下,我觉得异常孤独,肩膀上压着千钧重担一样,令我难以负荷。 我一直以为,是曼菲士在依靠我。不,不是的……以前我没有发现,其实我也在依靠曼菲士。我以为我在照顾他,我觉得我是他的依靠。可是现在失去了,才发现曼菲士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也这样重要,他以往承受了多少,担负了多少,他没有向我叫过苦。现在我才知道他替我撑起了一块安乐的天空,他替我遮风挡雨,他杀伐决断,他运筹帷握…… 曼菲士,你不能死!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塔莎走了过来回禀:“陛下,已经办妥了。” 刚才那个小西已经被领了回来。他换上了曼菲士的金色礼服,头上顶着假发饰和金冠。眉毛画浓了,描着浓浓的孔雀绿的眼线,嘴唇用红色的脂膏涂抹过,显得丰润了不少。连伊莫顿都愣住了,他意外的“噫”了一声。我简短的解释:“他是替身,一年多以前从奴隶里面挑选阉奴,他长的象曼菲士,所以被留下来,一直单独的在宫里偏僻的地方生活。” 伊莫顿说:“你让他今天扮演法老的替身,去给臣子和使节们看?” “是的。”我说:“他的声音不象,不过我可以说他昨天喝多了酒,所以今天说不了话。” 西奴耶匆匆赶来,行过礼后禀报,守卫力量已经加了三倍的人手,已经有各国使节进宫来了,参加今天的庆典。 我说:“知道了,摆开仪仗,这就去吧。” 西奴耶应了一声,然后犹豫了一下,又问:“刺客……凯罗尔,如何处置?” “她?” “是,看守说她一直在哭,请求要见法老,还说……她绝不是刺客。” 我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胸口疼痛的象压着千斤巨石,指尖微微的颤抖着。我有一种想亲手掐死她的冲动。 “等我回来再处置她。” 171 “站直了,挺起胸来。”我低声对他说:“你现在是法老,不是奴隶。” 他的外表可以说无可挑剔,但是精气神差远了。 我和他一起上了步辇,我叫他不要躲避我,他却浑身僵硬的抱着膝,缩在步辇的一边,恨不得就从车辇的那一边掉下去。 我到了这时候反而心里安定下来了。再糟也就这样了,还能再怎么糟糕? 这一天的庆典并不复杂,到王宫城楼上去见一见底下的民众,那些人应该已经被西奴耶的人筛了又筛,一眼看下去,城下乌压压的全是人头,我低声说:“抬手,朝他们挥手。” 身边那个胆怯人把手举了起来,底下骤然暴出一阵欢呼,身旁那个人没有防备,险些被吓的腿软胆寒一跤跌倒,我却已经有了准备,乌纳斯站在他那一边,伸出手象是个护卫的姿势,其实是不着痕迹的从后面扶住他。 我抬起手,朝下方挥了挥。 一旁的宫侍抬上来两只大筐,里面是满满的铜子,还混有少少的一些打铸成金瓜子样的小金粒。我伸手抓了一把朝城下撒去,底下更加沸腾,人们纷纷去捡这钱。倒不是那些人都贪财,而为了沾这份喜气和贵气。这种仪式平常是不搞的,曼菲士登基的时候搞过一次,因为容易踩踢致伤引起乱子,这一次却没有不进行的理由。我看了那个小西一眼,他一手扶着石栏,一手伸到钱筐里去,手颤着却抓不起来。 我若无其事的又撒出一把钱,乌纳斯反应极快,扬声喊:“法老与王妃陛下赐福于众人!”一面招手让旁边侍立的神官们过来一起将钱撒出去。他们沿着城楼墙向两旁走,宫侍们抬着筐跟随着,一路将钱散发下去。 太阳升了起来,站在城楼上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尼罗河水还在上涨,河水映着太阳,看起来象一条金色的带子。我觉得脚下那些人的欢呼声混乱而刺耳,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起来。神官们撒了喜钱,又开始唱起太阳神祭祀的长诗歌来,底下的人纷纷跪倒,俯下身虔诚的聆听。我的目光越过这些人,望向远处。那些各国使者们站在矮一级的石台上观礼,我想,其中一定有人非常奇怪,为什么今天还能看到曼菲士站在这里。也许他们会猜到真相,也许不会。 接下去就没有什么一定得曼菲士来亲自进行的仪式了,这个替身他当的辛苦,我也一直担心。从城楼上面下来的时候,他路都快走不了,幸好有侍卫簇拥着,不致于被看出破绽,然后步辇就等在城楼梯旁边,直接让他上了步辇。我看到他背后的衣裳都湿了,汗湿的。 我又何尝不是,刚才紧张所以没有感觉,现在觉得背上潮漉漉的,也出了一层冷汗。坐到步辇上之后发现自己的手脚也软的没了力气。刚才吃了一点粥……根本增加不了多力气力。身体这么疲乏,精神却极度的紧绷亢奋着。 曼菲士他现在怎么样了呢? 我不敢奢望他已经有所好转,我只希望……回去之后面对的不是更加恶化的局面。 为了不走漏消息,曼菲士是被安置在我原来的那所寝殿,亚莉死后我搬了出来,虽然这里经了火,重新修整过,但我一直没有再搬回那间宫殿去住,因为昨天晚上意外发生的时候离这里最近,所以就直接将曼菲士先抬到了这里来,一直没有再移动他。医官们与僧侣们聚在这里,可以听得到清晰的,尼罗河在涨水的哗哗的波浪声。 伊莫顿从殿里迎出来,我深吸了口气,想询问曼菲士的情形,又怕听着坏消息。 伊莫顿没等我开口,微微点了下头说:“还是没有醒来……” 我看他的脸色,心就慢慢沉了下去。 “他还能……支持多久?” 伊莫顿沉吟不语,我叹了口气:“你不用顾忌,直接说吧。” “他恐怕……挨不到明天天亮。” 有一阵热风吹了过来,我觉得有些晕眩,身体晃了两晃,伊莫顿伸过手来扶住了我。 “爱西丝,你要冷静。现在你万万不能乱了分寸。”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我去看看他。” 伊莫顿搀扶着我向里面走:“关于那个小姑娘,你想怎么发落她?” “凯罗尔?” “是的。”伊莫顿说:“你上午出去之后,我仔细查看过她的情形。她被人用一种控魂的办法施了手段,只要听到特别的声音,就会分不清敌我,只想将身旁最近的人杀死。昨天搜出来的那个死去的刺客,他那只短哨子,我试着在她跟前吹了,她果然又陷入了那种自己控制不了的状态,两眼空洞,抓起手边有的东西就想杀人……但是问她是谁指使控制她,她又说不上来,全然不知道。” 我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其实我已经想的很明白,凯罗尔被人控制,用的手法也就是现代人说的催眠。应该说她不是有意要谋害曼菲士的,不应该治她的罪。但是……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释怀,一看到曼菲士躺在那里,胸口就忍不住疼痛发紧。一想起凯罗尔做的事情,我就只想杀了她,用最干脆的方法将她结果掉! “让人……带她到这里来吧。” 我低声说,隔着纱帘看着躺在榻上的曼菲士。他身上的衣饰为了治伤都已经除去了,身上盖着一张薄棉毯,黑色的丝缎似的头发披散着,呼吸似有若无,胸口的起伏那样细微,不仔细看根本就会将他当成一具没有生命的……我黯然神伤的转过头,从来没有哪个时候象现在一样,觉得这样无助和悲怆。 172 “其实……”伊莫顿忽然出声,虽然只说了两个字就没有再说下去,可是听着话里的意思,却好象事情是有转机的一样。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有就说出来啊!” 他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个模糊的念头,还算不上是个办法。” “有用没有用,说出来我们商量一下,兴许是可以救他的。” 伊莫顿说:“只是刚才你让人带凯罗尔来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的。你以前说过,她来自一个与我们不同的世界,那里比我们这里更要文明,要先进……我们治不了曼菲士的伤,但是我想,那个世界……” 我愣住了。是的,伊莫顿说的这个办法,是可行的!曼菲士身上现在的毒性已经渐渐被控制住了,但是他的外伤和大量失血以现在的办法不能好好解决。可是以现代的医疗技术来说就不同了,这种外伤根本做外科手术就能解决,至于失血,在现代输血是一件多么普通的的事情!可是我竟然一点也没有想到这个,伊莫顿是个古人能想得到,我的思想却被局限住了,完全没有考虑到过。也许是因为我知道没有办法办到,所以才没有去想吗? “可是,怎么才送曼菲士去……”能够在古今之间穿梭的,只有凯罗尔一个人而已。 伊莫顿看着我,声音虽然低,但我听的很清楚。 “我可以……试一试,但是我也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说心里话,我一分把握也没有。但是如果什么也不做,就这样拖下去,法老他则必定是……” 我知道他下面的话是有死无生,凶多吉少。 是的,怎么样把一个古人送到现代去?而且现在曼菲士的情况还这样糟糕?伊莫顿说的办法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办法,但是他自己也说了,一成的把握都没有,听起来,这样的尝试也只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他不能保证将曼菲士送到现代世界去,不能保证曼菲士会不会在这施法的过程中死去,也不能保证如果曼菲士他到了现代社会,是不是就真的可以获得治疗。 这些事一下子全涌到脑子里来,我的呼吸也有些急,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来。 侍卫把凯罗尔带来了,她呆呆的站在那里,侍卫还揪着她的胳膊不敢放开。她看起来也瘦了一圈,一双眼睛虽然睁着,可是一点神采也没有。一件白色的裙子上又是血,又是脏污,头发散乱着,昨天晚上束在头上的细金莲花枝发饰斜斜的歪在一旁,她似乎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处境,眼睛象是凝固在那道薄薄的帘子上……不,是想透过那帘子看清楚躺在里面的曼菲士。 我忽然想起来,原来她也是爱曼菲士的。 现在她知道自己被人操纵,把曼菲士害的九死一生,她的心情是什么样呢? 是不是……就如同我知道伊莫顿是因为而才去窃取密诺亚的军事秘密而丧命的那件事的时候一样的心情? “让我,看看他……”她声音嘶哑,眼睛里不知道是因为熬了很久没睡,还是因为情绪受到了过度的刺激,红丝密布,看起来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诡异。 “求求你了爱西丝,让我,看看他……” 凯罗的错误,其实是她根本不适应这个时代。而我曾经犯下的错误,却也并不比她小。 我挥了挥手,侍卫松开了对她的箝制。凯罗尔一步一步的朝前挪,抬起颤抖不稳的手去掀开那层细金纱的帘幕。 我以为她会哭,而且已经做好了如果她失控发傻的举止失当我就不用客气把她打昏了砸闷了,但是她并没有,眼泪从她的蓝眼睛里流出来,无声的,汹涌的眼泪象决堤的洪水。 曼菲士静静的躺在那里,屋里面的四个人,我,凯罗尔,伊莫顿还有站在一旁的乌纳斯,目光都落在他的脸上。他那种生龙活虎的劲头儿全没有了,肌肤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和弹力,看起来灰扑扑的笼罩着一团死气,看得我心酸的受不了,只觉得自己的眼眶也热的发烫,鼻子发酸又透不过气。 “曼菲士,”她轻声喊:“曼菲士?” 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嘶哑的,但是却很平静,很温柔,好象曼菲士不过是睡着了,她也只是很平常的,想把他唤醒。 这平静的声音里却让我听出了无限悲辛,泪水再也止不住,转过身捂住脸,头靠在了伊莫顿的肩膀上。 伊莫顿一手圈抱住我,平静的说:“凯罗尔,曼菲士伤重难治,并且中毒太深……现在已经没有办法能救他的性命。但是,并不是全无机会,还有一线希望可以……” 他话没说话,凯罗尔已经转过身,用一种令人惊异的迅捷扑了过来,紧紧抓住了伊莫顿的袖子连声问:“什么机会?你快说。” 她的口气,就象刚才听到伊莫顿这样说话的我一样的焦躁而情急,那种急迫甚至恨不得把伊莫顿的嘴巴撬开直接把答案掏出来一样! 她……她其实也很爱曼菲士,虽然我们的出发点不同。我是曼菲士的姐姐,亲人。她……她是喜欢,甚至是爱着曼菲士的人。这种关切情急是一样的。 想通了这一点,对她的恶感好象也没有那么强了。 伊莫顿说:“机会,就在你身上。” “我?”凯罗尔茫然了:“我,我没有神力,救不了他……” “我没有说你有什么神力。”伊莫顿说:“我只是说,你身上还有希望。” “你,你把话说清楚,别这样让我去猜想,我猜不出来,我快要疯了……”凯罗尔啜泣着,几乎要崩溃一样的低语:“我要疯了,曼菲士要是死去话,我也不想再活下去了……” “他活下去的那线希望,的确在你的身上。”伊莫顿说:“你来的地方,那个与这里不同的世界,在那里应该有可以救活法老的人存在吧?” 凯罗尔愣住了,如我刚才的反应一样。 这种时候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分了心,想到……我和凯罗尔其实在某些地方,很相象。 也许是因为我们来自同样的地方,经历过同样的生活…… 我凝神听着伊莫顿说下去:“如果法老可以去到你来的那个世界,那么,他可能还有救……” 凯罗尔嘴唇动了一下,犹豫着说:“但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回去。” “爱西丝女王曾说过,尼罗河就是你可以回去的契机。如果这真的可以实现,那也就是说,那个时候河水必然产生将两个世界连通的异象,如果要将法老送去你所来的那个世界,这是现在唯一的通路和办法。”伊莫顿停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一些说:“只是,你通够来往,并不代表法老也可以。如果想要让他和你一同穿过那异界的门,只有将你们两个……合成一个……” “合成一个?”凯罗尔睁圆了眼睛:“怎么合?” 伊莫顿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一种诡异的迷惑感,令人觉得他说的话是那样的诚恳可以信服。我知道这是伊莫顿的一项本领,只是不知道他这个时候为什么会…… “将你的生命,分出一半来给他。这样的话,即使是冥冥中的神的眼睛,也可以被瞒骗。” 这句话说出来,象是一阵低沉的回旋的风,金色的薄纱幕无风自动,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伊莫顿的声音带着劝服和诱哄的力量,继续问:“你愿意吗?愿意用你的真爱,用你的力量救他吗?” 凯罗尔的眼睛一时清澈,一时迷惑,但是顷刻间她就做出了决断:“我愿意!” 173 我没有想到,伊莫顿曾经居住的这间小神殿的地下,竟然别有洞天。 我来过无数次,不管是伊莫顿离开之前,还是他离开之后,我都曾经来过,但是我从来不知道,这间屋子底下还有这样的机关。石桌被推开之后,露出一条向下的石砌阶梯通道。向下行走时盘旋往复,脚步在地底的回声显得空而沉,令人有些悚然和心悸。 阶梯走到尽头,眼前是一个神坛,与阿蒙神殿那宏伟辉煌的神坛相比,这里简陋之极,没有巨大的石柱,没有精美的神像,甚至连地面都不平整。我将壁上的灯盏点亮,就着跃动的火光,看到石壁上刻着神话中阿努比斯的故事,还有一些潦草连贯的让人很难辩认的僧侣体的象形字。 我开始想这也许是伊莫顿部落传承的秘密,但是我马上就把这个猜测推翻了。这间神殿看起来时日久远,一定不是伊莫顿修的。 “我是偶然发现的这里,这里有些玄奥之极的秘密,但是我还没有完全弄得清明白。这壁上的字讲述的内容我有许多不解之处。”他转头吩咐那两个僧侣,让他们把曼菲士轻轻的抬放到正中的石台上面。 伊莫顿在石台旁边的那只黑色金属匣里,取出一本与太阳金经外表完全一样的巨大经书来。这本——我知道了,这一本书,就是与太阳金经齐名,但是用途却完全相背的那本死亡黑经。 “为什么……要用到它?” 我不安的抬起头看了伊莫顿一眼,凯罗尔却象是对这里的一切都毫无所觉,丝毫没有以前那种看什么都有兴趣,都觉得新奇的样子。她的眼光,她的神魂都紧紧的系在曼菲士的身上,她的眼里除了他,再也看不到别的。 伊莫顿捧着那册书,扣动机括将书页打开。 我们静静的守在一旁,站石台旁的除了伊莫顿,就是凯罗尔了。 “握住法老的左手。”伊莫顿吩咐,凯罗尔慢慢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曼菲士放在身侧的左手。 “闭上眼睛,无论你感受到了什么,又或是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出声,也不要动,知道吗?”伊莫顿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令人无法违抗的力量。 凯罗尔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合上了双眼。 “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也不能打断,知道吗?”他转过头来嘱咐,我和那两个僧侣,还有乌纳斯,都跟着点头。 伊莫顿的手指轻轻抚摸那本经书的书页。阴文凹字在暗黑的书页上并不那么好辩认,但是经文的内容却与太阳金经大同小异。 我听着他缓缓念诵着经文,他的声音很磁性动听,仿佛一字一字都在你的心上敲过,又象水一样的流淌从容。 让太阳升起,让生命复苏……这些字句都与太阳金经的那篇长经一样。但是,听起来却又感觉着完全不同。也许是因为这里阴暗而封闭,神秘诡异,也许是因为正在进行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也许是因为身旁的人都屏息凝神,不敢出声。也许是因为……这里,笼罩着一团沉沉的死气,让人本能的戒惧紧张,不敢掉以轻心。 伊莫顿的声音还在继续诵读:“真爱维系着最后的羁绊,生命不被死神收割。当你们有一天共同穿越那一道门,爱如纯洁的莲花,太阳神的力量令它辉煌的发芽。莲花从腐沼中一天天死而复生,在田野开花。” 能够听得明白的经文只到这里,伊莫顿开始了优美的吟唱。他的神情肃然,双手紧紧捧着亡灵黑经,那专注和吃力的神态,显示出他正全神贯注于吟唱那这经语。那些艰难晦涩的字节一个个从他的舌尖绽放,有如雨水落在河面,琴弦拨响音符……我好象有些错觉,似乎凯罗尔的身上发出了光,盈动而流转,光晕慢慢的扩散开来。 是看错了吧……本来她头发就是亮丽的金色,在这暗室中,在灯火的映照下,金发上有着润泽的光亮。 不……我睁大了眼,现在我可以确定,不是我的错觉,凯罗尔的身体上是在发光!她微微向后仰头,纤细的脖颈形成了优美的一道线条。这一刻的她看起来就象是壁画上的,那向神献祭的圣女一样,身上,发上,手上都在发着光,那层光晕把她和曼菲士都罩在了里面……让人觉得……她在用她的生命照亮他。 是的,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伊莫顿的吟唱声忽然变的高昂起来,似乎在呐喊什么,又象是在喝斥威吓,我觉得有些晕眩,头重脚轻,站也站不稳,伸出手想去扶墙,乌纳斯先一步伸过手来扶住了我。 我们都没有做声,因为伊莫顿刚才叮嘱不能出声打断。我的目光和乌纳斯的目光交会到一起,他眼底的平静之下,蕴含着很深很多的,那样深沉而又激烈的……我不想去面对的情绪。目光交错了刹那,我就把头转了过去。乌纳斯似乎也没有什么感觉,依旧稳当而有分寸的扶住我。 大概经过了几十秒钟的样子,凯罗尔身上那层淡金的光已经渐渐淡去了,她身体晃了晃,软软的向前倾倒,靠在了曼菲士的身上,就这样昏厥了过去。而伊莫顿诵经的声音,也在此时停了下来。 我关切而情急,刚想向前迈步,却又顾虑的停了下来,看了一眼伊莫顿。我不知道仪式现在算不算结束,万一贸然动作坏了事,那可就……可是看到伊莫顿这时候的模样令我大吃一惊,伊莫顿的脸上大汗淋漓,神情委顿憔悴,看起来好像……整个人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 他把手里的经文缓缓合起来放下,似乎现在的体力连这本书的重量都无法负荷了。他看到我看他,抬起手来轻轻挥了一下:“好了……现在,他们是同生共死的伴侣了……只要凯罗尔没事,法老也就不会死,他们以后就算会分开,会相隔万里,但是他们的灵魂依旧会共鸣,心灵依然能相通……” 我走过去扶住他,然后俯下身去查看曼菲士的情形。他依然呼吸细微,但是并没有恶化的趋势。 “这是……什么仪式,如此神秘……” 伊莫顿低声说:“这个以后再和你详细的说吧,先……送他们走,再耽误下去,恐怕就会同时失去他们两个人了。” 174 船就是昨天和我伊莫顿想要离开时准备的那条船,想不到终究还是要派上用场。只是这一次,它带走的并不是一心想离开这里的我和伊莫顿,而是凯罗尔和昏迷不醒的曼菲士。 曼菲士离开的消息,一共也就只有这么几个人知道,我们在那座地下的小神殿里耽误了不少时间,再重踏地面时,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分。我遣退侍卫们,一行人沉默而迅速的来到尼罗河的岸边,河水从上游哗哗的流淌而来,又向着下游奔涌而去。潮湿的水气扑在人的身上,有一种难以控制的伤感蔓延开来。 我知道,凯罗尔是可以通过尼罗河返回她的那个现代世界。但是,我却不知道曼菲士他能不能穿越时空之门。 也许他能够得救,也许,他就会这样在河里死去。我有一种预感……无论曼菲士能不能得救,这一生,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这一去,或是死别,或是生离,从此我们被这条河分隔在时光的两端,隔着漫长的,千年的距离,无法逾越,无法重聚。 我紧紧握着他一只手,泪一滴滴的落在他的手背上。 伊莫顿抱住我,扶我站起身来:“让他们启程吧,没有时间能再耽误了。” 我的眼光牢牢的凝固在曼菲士的脸上,这个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相依为命的唯一的亲人,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他的面容,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请你……好好照顾他……” 凯罗尔看着我,缓慢而坚定的点了点头。她坐在船头,让曼菲士枕在她的腿上。这个柔弱的,经常不知天高地厚不断闯祸的女孩子,这一刻看起来却是如此坚强。她轻轻托着曼菲肩膀,那姿势好象是托着她的,一个完整的世界,那样柔情脉脉,那样认真专注。 乌纳斯把系在石桩上的缆绳解开,船被流动的河水带着,缓缓离开了岸边,飘向尼罗河的中央,缓缓的向下游驶去。我捂住嘴不让自己痛哭失声,眼泪疯狂的在面上流淌。 夕阳西斜,映得河面上一片金红色的光,如此哀伤,如此惨烈。 “曼菲士!”我朝前追了两步,已经踏进了河水里,大声的,用尽全力的呼喊:“曼菲士!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喊到最后几个字,已经直了嗓子,象是受伤的野兽的声音。满眼都是血一样的落日的颜色,虽然余晖还在,却已经毫无温度,冰冷的河水冲的人站立不住,我两腿一软,就这样跪坐在了水中,小船在视线中越来越远,河上的风忽然紧了起来,刮的人几乎睁不开眼,水流更加湍急,河上的风浪越来越紧,头发被风吹卷着,发梢抽在脸上,有种麻钝的痛感,我抬手按住被风吹的乱飘的头发,望着那已经变成了一个时隐时现的小点的船影。 “爱西丝。” 伊莫顿大声喊我的名字,把我从水里拉起来。我茫然的看着他,一瞬间脑子里全是空白的,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喊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个地方。好象胸口被一种巨大的失落占据着,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重心。 我用力眨了好几下眼,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我不是孤身一人 眼前的天地忽然旋转起来……不,不是天地在旋转,是我自己头晕目眩。伊莫顿把我横抱起来。太阳迅速沉没了下去,天地间那金红的余晖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眼前的世界蓦然一黑。 这一刻我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从前,上一世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忽然全城停了电,刹那间好象所有的感官都失去了作用。听不到声音,看不到光亮,在这样纯粹的黑暗中,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存在。 我握着他的臂膀,低声说:“他们……他们会不会平安到达?” 其实我比伊莫顿要更了解,凯罗尔她一定会回去,而曼菲士的生机……却是渺茫的看不见也摸不着。我再向远处张望的时候,幽暗的河面上风浪太大,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 “回去吧。”伊莫顿说:“他们……一定会到达。” 会到达何处?是生的彼岸,还是黄泉的终点? 我没有再问。 伊莫顿大步的走回岸上,柔声说:“我知道你的心里很难过,但是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抬头看他一眼。伊莫顿的五官轮廓分明,但是这样刀削一样的让人觉得强势威严的线条,这一刻却尽是柔和与关切。 是的,眼下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应付。那些心怀叵测的使者们,埃及国内被曼菲士用强硬手段镇压下去的暴动,对年轻法老的统治心存疑虑不服约束的贵族们…… 婚礼的第二天,法老忽然不见。这消息倘若传出去……造成的动荡足以颠覆埃及。 我点点头,低声说:“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他将我轻轻放下地,我的裙子被河水浸的湿了大半,贴在腿上感觉很不舒服。我转过头,看着跪在岸上的几个人。乌纳斯我是信得过的,还有就是伊莫顿手下的两个僧侣。 曼菲士已经离开的消息现在连伊德霍姆布和西奴耶都不知道,但是这事瞒不过他们。只是……告诉他们实情,他们会不会相信?整件事情充满灵异诡秘,用常理无法解释。还有大小的贵族们,官员,民众,图谋埃及的其他各国势力……事情千头万绪,严峻又复杂。 我只觉得肩上的担子这样重,本能的挺直了腰,说:“回去吧。” 176 我觉得自己全身都快散了架,可是偏不能倒下,还有许多的棘手的事情。现在曼菲士一不在,我才发觉他以前的工作量有多大,没有他那样过人的魄力和精力,真的处理不来。 伊莫顿让我趁着晚饭没有送来的机会先歇一歇,我一躺在榻上就觉得疲倦无处不在,累的整个人都瘫了下去再也撑不起来。 以前看过一个说法,在这种集权的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里想当一个英明有为的统治者,那么多半的下场是累死的。想要安乐无忧,那门儿也没有。电视剧这种东西是很误导人的,让人觉得皇帝好象下了朝就可以尽情的陪妃子睡美人,隔三岔五的微服私访,国事后宫全丢开不要了。 这怎么可能呢?曼菲士就不能随意离开孟斐斯的,要出去除非是领兵出去,这样一来,就算是孟斐斯有人打什么主意,他回过头来摆出兵马就能把这些不安因素全部一一消灭。 以后呢? 以后没有曼菲士,难道这些决断,这些策划,这沉重无比的一副担子,就得我一个人挑起来了? 我轻轻捂住脸,把身体缩了起来。 伊莫顿的脚步声响起,他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到了榻边停了一下,我慢慢转过头来,也没有睁眼,只是低声说:“我没有睡着。” 他在榻边坐下来,伸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我真想再躺下去,可还是硬撑着让自己睁开眼:“什么事?” “西奴耶来了。” “哦……”我说:“让他进来吧。” 伊莫顿说:“你不要起来了,让他在帘外面说话吧。” 已经点了铜灯,扇状的铜叶打磨的光滑如镜,西奴耶就站在浅金色的帘幕外面,我的声音怎么也高不起来:“不必行礼了,有事直接说吧。” “刚才在利比亚使者居住的地方,又捉到了三名刺客,但是利比亚使者绝口不承认那是他们的人。而且他们的人数也的确一个不少,刺客已经审过,不肯招供。” 我懒倦的说:“不招,就在利比亚人的门口把他们杀了。” “当他们面杀?” “是的。”我顿一下,说:“还有别的事吧?接着说。” 西奴耶犹豫一下:“法老的伤情,医官们都不知下落,伊德霍姆布大人也十分关心……” 我叹了口气,扶着床坐了起来:“曼菲士已经被人护送离开了。” 西奴耶意外的问:“离开了?去了哪里?” 我也很想知道,曼菲士现在身在何方。 他还活着吗?他和凯罗尔,是不是穿越了时光之门,去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一时是回不来了,有什么事情,我和伊德霍姆布,还有你,三个人商量着拿主意吧。今天用的那个替身不怎么行,我记得宫里还有两个人备用,有一个还充做过曼菲士的替身去过神殿一次,还有一个就是你一直顾管的是吧?把他带来吧,这三个人往后得轮流当这份差事了。 用一个人来替代那是极危险的,又不能多。当时曼菲士发现那个人长相肖似他的时候,下令将这个人变成阉奴一点都没有犹豫。去其势留其命,必要的时候可以做个替身使用,诱敌惑敌,也有时候能派上别的用场。不过这一个胆子很小,而且以前也没有让他做过这样的事。但是以后却不同了……恐怕这三个相貌很相象的替身里,最多最重的事务的还是得这个阉奴小西来做。 正因为他是阉奴,因为他胆怯没有别的援助,所以才要这样安排。 “把帘子掀起来吧,我也该吃点东西了。” 塔莎过来,让女奴们打起帘子,她的眼睛通红。送走曼菲士的事,她虽然不知道送去了哪里,但也知道一定是凶多吉少,去了就再难回来的地方。曼菲士是她从小带大的,塔莎对他的感情和关爱,恐怕这宫里除了我,也就数她最深了。 “爱西丝陛下,您得多吃点东西……”她转过头去,动作很快的拭了一下眼泪:“今天做了很多您爱吃的。” 我看看摆了一桌的碗碟,看看西取耶也是一脸疲惫,伊莫顿站在一旁。我苦笑着说:“这么些我一个人也吃不过,都坐下一起吃吧。这两天,恐怕都没有怎么吃,也没怎么睡过吧?塔莎,你也坐下。” “陛下,不可坏了宫规。”塔莎退了一步:“您与西奴耶,还有伊莫顿大人一定有要事商量,我去外面看着,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她步子细碎,很快退了下去。我指指左右两张椅子:“现在是非常时候,你们也坐下吧,别讲究那么多了。” 伊莫顿微微一笑,在左边坐了下来。西奴耶深深的注视他一眼,略微犹豫下,就坐在了右边。 “好了,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在猜疑什么事,我来说开了吧。曼菲士他恐怕……这一去是不能再回来了。眼前的事,以后的事,都得好好商量着办才行。我没人他能干,而且军事上的事也不如你熟通。等明天请伊德霍姆布一起过来仔细商议以后的事。眼下得先保守这个秘密,让这些使者们各自离开,以免多生骚乱。周围那些国家部落没几个是不打主意的,弱的担心被我们吞并,强的又对我们图谋不轨。倘若曼菲士不在的消息传出去,不光我们自己人心大乱,恐怕他们趁虚而入,会群起而攻之,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西奴耶脸色沉郁,重重的点下头去。 我端起碗来,看着里面盛着的乳白的熬的烂烂的米粥:“好了,先吃饱了肚子再说,我都饿的快没有感觉了。” 我这样说着,那两个人却只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有动作。 177 西奴耶走了,伊莫顿静静的看了我一会儿,说:“你早些睡吧。” 我握着他的手:“你呢?” “我去神殿,有些以前留在那里的东西,我去整理一下。还有,关于那本真经的事,我要去把它换个地方收藏起来 我睡的很沉,我自己知道。 身体疲惫的沉沦,意识和身体似乎分成了两部分,沉重的,躯壳在向下陷,而意识却轻飘飘的向上升。 我知道,我太累了……实在太累了。 这三天里我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成婚,伊莫顿归来,曼菲士被刺,他和凯罗尔一同离开,还有,现在我还要面对的,要承担的。 我觉得自己的神魂越来越轻,离开了宫殿,越过宫墙,巡梭在尼罗河的河床上。看起来象是漫不经心的没有目的,但是,隐约的,我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我在我的弟弟,曼菲士。 那个刚刚成长起来,要担当大任的孩子…… 那个我一直不放心他,甚至决定嫁给他,一起携手面对风雨的孩子。 他消失在茫茫的尼罗河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时光是多么漫长的东西,我真希望我知道,如何去穿越这一切。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很奇怪。 当时为什么我没有决定和曼菲士,和凯罗尔一起回去?当然,回去的,未必是我所来的那个世界。但是,那毕竟是一个现代世界。那里有我熟悉的,那里我可以轻松自在的生活,不必每天都担心一大堆的事情,我可以,摆脱这个沉重的女王的身份,重新做回一个自在的人。 但是终究……我没有同他们一起离开,甚至,连想也没有想过。 因为,伊莫顿在这里。 因为我爱着他。我爱的人在这里,于是,我在送走曼菲士的时候才根本没有想过我也可以和他一起走。 我望着远方,天空是透彻的墨蓝,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整片沙漠,整个大地都还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曼菲士,你现在在哪里,你还平安吗? 遥遥的,东方现出一抹茫茫的白亮。 太阳要升起来啦,新的一天,又来到了。 我听到有人轻声唤我的名字,声音就在耳边。我转过头,睁开眼。 塔莎红肿的眼睛离我那样近,我花了一些功夫才让自己从梦境中完全清醒过来。 “陛下,该起了。”她低声说。 “塔莎,你也很久没好好睡一觉了吧?你看你,眼睛都熬的通红。” 她掩饰的垂下头去,我知道她心里也不比我好受。 “原来我也想让陛下多睡一会儿的,不过伊德霍姆布大人和西奴耶将军都已经到了前殿的东偏厅,在等候陛下。陛下是不是现在就……” 我点头:“我知道了,这就起来吧。” 女奴们殷勤的过来服侍,我站在那里不动,她们把我的睡裙解开,然后开始服侍我穿衣,细纱的长裙贴合身体,柔滑的丝带一层一层的缠绕系统,还留着精致的长绦垂于裙侧。这样的料子,一年能得的也不过能做这样的几条裙子。我曾经想过,离开这王宫之后,以后想要这么舒服的料子做裙子,可就办不到了。不过以现在的情况看,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我看着捧上来的金线绣的礼服,上面的绣纹精美异常,缀着海那边来的珍珠。金色的礼冠上镶着光泽美丽却冰冷的宝石。 在婚礼之后的十二天,我还都要穿着正式的礼服,不管我是否愿意,这是礼仪法规。 我坐了下来,塔莎挥退女奴们,过来替我梳头发。象牙梳上镶着美丽的宝石,拼镶成一朵红色的莲花的样子。我在黄铜磨制的妆镜里,看着塔莎轻柔的动作和她专注的神情。 是啊,走了的人已经走了,但是我们还是要一如往常的生活下去。塔莎还在认真的做着她该做的事情,我也是一样。我们只是职责不同,她是女官,我是女王。 “您今天要做的事情极多,我让人准备了很好的补品,您多吃点儿。” 我点点头,端起那只金碗,用银勺轻轻搅了两下,看到我妆台手边的位置上空了,奇怪的问:“小金的盘子呢?”它不在枕边,就在这盘子里睡觉的。 “不知道呢,一早就没有看到它。”塔莎想了想:“是不是肚子饿了,所以他自己出去找吃的了?” “兴许是。” 我倒也不太担心,宫里人都知道它是神蛇,不会伤它,倒是会争着供奉讨好它,以前小金也这么出去找吃的,吃饱了玩够了,自己还会老老实实的再回来。 我把碗里的补品吃完,站起身来,再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一切都很妥当。镜子里的人影被灿烂的金色华裳包裹着,很美丽,身姿显得异常窈窕而美丽。 这就是我? 是的……也不是的。 不过现在想这些都没有什么意义了,还是得先去解决眼前的棘手问题。 “西奴耶将军和伊德霍姆布来的这样早,大概也没有用早饭,让人把饭传到东偏厅去,我和他们一起用。” “是,陛下。” 塔莎答应着,扶我上了步辇。 “对了,让人去叫乌纳斯……”我想了想,有好些事,不能吩咐别人,还只能靠他来做。 “是,我这就让人去唤他,让他去东偏厅找您吗?” “好。” 不知道伊莫顿在做什么,他应该也醒了吧? 宫里一切如常,那些来往的侍卫,那些恭敬的奴隶们,他们不知道法老已经不在,太阳照常升起,尼罗河依旧泛滥…… 我眯起眼,今天的阳光这样刺眼,耀眼的金红色让人不能逼视。 我们走的是一条近路,绕过一个大的莲花池和两座方亭型的宫室,从边门进了前殿,往东侧厅过来。西奴耶恐怕是被昨天的消息打击的措手不及,东侧厅的守卫人手比平时多了好些,步辇到了宫门前停下,西奴耶手下的查克迎了出来,还有曼菲士的总管路莫拉。 是了,路莫拉这个人既谨慎,知道的又多……他恐怕也猜到这件事的内情了。就算他不知道曼菲士的确去向,但也可以推断出凶多吉少。 我看他一眼,这个人是留还是不留呢? 变数太大,而且不能保证消息会不会从他这里泄露出去,留不得。 他恭敬的俯下身,迎上来想扶我下步辇。 我挥了一下手,他动作僵了一下,又恭顺的退了下去。 “陛下。” 西奴耶的脸在阳光下有一种……象金属一样的光泽,他眼睛里也尽是红丝,但是神情精神却显得那样刚毅,难以动摇。 “辛苦你了。” “陛下不用这样说” “伊德霍姆布呢?” “大人在里面。” 我点点头,看了一眼站在殿门旁举着矛的卫兵,迈步走进东侧厅。 垂帘被向两旁掀起,而沉重的大门在身后合了起来。 我忽然停住了脚步。殿里有一股……异样的安静,静的没有一丝生气。 虽然这里也有整齐肃立的卫兵,可是静的这样异常。 长桌的一头,伊德霍姆布坐在那里,那是一张即使法老不在别人也不会去坐的椅子,是王者的专属。 这条规矩没有被打破,因为……虽然伊德霍姆布坐在那里,但是他的头颅却无力的垂倒在一旁。那平时看起来既神气又有权威感的花白头发,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的刺眼和苍白。 他死了。 我回过头来。西奴耶的手按在剑柄上,朝我微微一颔首:“爱西丝陛下,请坐。” 我知道刚才在外面,我在他脸上看到的那种光泽的怪异之处了。 那是……死亡的颜色。 178 我慢慢的走了过去,这殿里显得这么冷,凉浸浸的寒意透进人的骨缝里。我走到跟前,伊德霍姆布就那样斜靠在椅子上,眼睛紧闭。他的身上远远不止一个伤口,横七竖八的凌乱狼藉,衣服上的血都已经凝固了。他脸上的神情却很平静的,并没有痛苦愤恨,他就那样靠在那里,安详而沉静。 他是那么一个沉稳的人,经历了三代法老,可是他却没有料到,他女儿的所作所为令他伤心,而他一直信任的西奴耶…… 我刚才闻到的,那让我有不详感觉的气息,就是这血腥气。 自从密诺亚的那场变故发生之后,我就对这种事有种本能的敏感。 “陛下,请坐吧。” 我转头看他:“你要杀我,现在就可以动手。” 他挥一挥手,站在殿内的士兵缓慢而无声的退开。西奴耶一步一步走近我:“我从来都不想杀你。” 我的手微微一动,他已经警觉的站住了脚。他的手紧紧扣在剑柄上没有要松开的意思:“陛下,我知道陛下机智多谋,剑术也不在我之下。不过陛下是聪明人,眼下的情势,就算你能制住我,也出不了这间偏殿。” 我看着他:“你想做法老吗?”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现在问原因没有半点意义,总之他是反了,而且反的彻底。伊德霍姆布他都已经杀了,退路就彻底没有了。 “你觉得你能成吗?领兵的不止你一个,军方数得上号的将领……” 他脸上露出个笑容,让人看着感觉不到任何轻松和欢快:“陛下仔细数数,伊德霍姆布大人身上,有多少道伤口?” 我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西奴耶又靠近了一步,声音和气息似乎就在耳边盘旋,我背上的寒毛都立了起来,伊德霍姆布的惨状,还有西奴耶平时听起来很沉稳,现在却让人觉得阴恻恻的话:“一共七道,是七个人刺的。胸口正中那一道,是我下的手。陛下聪明过人,你来说说,这七个人是谁?” 我心里发冷:“你已经计划了很久了?” “到现在也不必隐瞒你,你想不想知道,前天那刺出最后一剑的刺客,是哪里来的?剑上抹的毒又是怎么调配的?” 我猛的转过头来:“是你!?” 我猜想了许多,怀疑了好多人!没有内应,刺客怎么能潜伏到肘腑之地,那样重创了曼菲士?但是不等我腾出手来将这些脉络一一理顺,事情就已经爆了出来。西奴耶他现在肯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必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那毒试过好多次,绝对是解不了的,就算再厉害的医官药师也不能办到。曼菲士是肯定已经不在了吧?不然你何必要轮换找替身顶上……” 他的脸庞离我的那样近,近的我觉得……这张脸如此陌生,好象从来没见过他,从来不曾认识他。 我忽然想起一些事,那些我不记得也没有在意过的……现在却隐约的想起一些,历史上曼菲士原型的那位法老也是少年丧命,死因不明。他没有后嗣,后来的法老是谁我却不甚明了。这一段事情书里模糊提过,只是说的不详细,原来看过的一些资料上也曾经写到过。当时匆匆看了一眼没有留意,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那些记忆随着时光的留逝渐渐模糊淡忘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西奴耶,在我心目中,他是稳重而可靠的,他是曼菲士倚重的左膀右臂,可是我却没有想过这一切会发生,曼菲士还是遇到了这样的处计。我本来觉得,这里是一个与历史上不同的情况,而且又有我和凯罗尔这样的变数,一切应该都被改变了…… 如果我早些想起来,如果我早些提防的话,事情或许就不会如此…… 到了这时说这些一点用也没有。 我并不怕死,他要杀就杀,我已经是在鬼门关前打过好几次转了,死又有什么惧怕!可是西奴耶把我骗到此处又一时不杀,图谋一定更大。 “你要杀的人,不止伊德霍姆布一个吧?” 他正要说话,忽然外面有人说:“将军,塔莎夫人带人送早餐来了。” 我愣了一下,转过头去却说不出什么话。 西奴耶应该也没有想到,可是他却马上说:“快请夫人进来!” 我脱口说:“让她走。” 西奴耶看我一眼:“等一会儿,外面未必就有这里安全。让她进来。” 塔莎夫人掀起帘子走了进来,刚说了句:“爱西丝陛下,西奴耶将军,早餐……” 她的话消了音,一手紧紧掩住口,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伊德霍姆布的尸体,然后又急着转回到我身上来。 “塔莎……” 我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她忽然尖叫一声,扑过来挡在了我的身上,冲西奴耶喝道:“西奴耶!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法老和爱西丝陛下对你如何,对你的家族如何?就是伊德霍姆布大人,对你一直亲如子侄,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我……” “塔莎,别说了。” 西奴耶留下我有用处,可是若惹恼他了的话,杀她却不会手软的。 “夫人,请你在这里陪伴陛下。外面的事情,和女人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你们就待在这里吧。”他走上前来,伸手一推,把塔莎掀的跌到一旁去,他动作很快,我只觉得他手臂晃了一下,等他一亮手,已经把我头上的金流苏坠子扯去了一枚。 “你!”我又惊又怒,他却只是一笑,把那枚坠子朝我一亮,又凑到自己唇边轻轻一吻,眼睛紧紧盯着我说:“请陛下在这里安心等着,我很快会回来的。” 他这动作既冒犯又轻薄,我几乎立刻想把暗藏的有毒的发针朝他刺过去,却咬牙忍住了。 杀了他我也走不出这里,而且现在面对面的他又全神戒备,我很难得手。 他吩咐一声:“看好这里。” 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西奴耶这一出去,必然是全面发动了。 伊莫顿呢?他能发觉这一场政变吗?宫里的人和城中的那些权要们……西奴耶他又会如何处置? 塔莎紧紧扶着我,却不知道是要扶住我,还是靠着我才站住了脚。她的脸色苍白,我看不到我自己的脸色,但是估计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陛下,这……”塔莎有些茫然的问:“事情怎么会如此?” 怎么会如此?我也很想知道。 可是答案在何方呢?结局又将走向何处? 179 殿深壁厚,外面的声音一点也听不到。只有门口监视着我们的人,他们的呼吸声。 我的心象是被一只手慢慢的捏紧,越来越重,越来越痛。 我真的很不对不起曼菲士,他才刚刚离开,我就无法守护他留下来的王位了。我并不在乎王权,但是我为曼菲士的在乎而在乎。 外敌并不可怕,但是……内贼才是最恐怖的。西奴耶从曼菲士还是个孩子时就跟随在他身边,曼菲士的一切他都了解。所以他安排的刺客才能在最后的关头重创曼菲士,能现在把我诱进陷阱关起来,还能够有条不紊的调拨军队…… 可以说,他的成功机率很高。曼菲士的卫队只忠于他,但是现在曼菲士不在。城中的官员系统也是一样,如果伊德霍姆布活着,当然西奴耶还是很难击垮他,但是伊德霍姆布也不在了。别人就算想要反抗,但是一没有反抗的实力,还有一点很致命的是,如果西奴耶将曼菲士已死的消息传播出去,曼菲士没有孩子,那么掌握着军权的他,自立为法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伊莫顿呢?我坐在那儿只觉得全身发冷。 伊莫顿一定会发觉这场政变,可是西奴耶也知道他这个人的存在,他不会放过伊莫顿。 难道伊莫顿还要为我再死一次?不不,不会的!伊莫顿说过,只要我的爱还在,只要我不死,他就不会死! 想到这儿我心里稍微踏实一些。 塔莎夫人跪在我脚边,她的脸上并没有泪痕,这是个经过许多变故,坚强而镇定的女人。 “夫人。” 我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连累了你。” “不,陛下,我一定会保护陛下!”塔莎声音很低,却很坚定:“谁要伤害您,都要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我拍拍她的手:“没有那么糟。他不会杀我……留着我,对他的用处更大。”我冷冷的笑了。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是不可出卖和背叛的。没有背叛只不过是诱惑的价码还不够。 西奴耶之前是忠诚的,但是为了这法老的位子,他终于还是做了这样的决定。 我一直以为他是可信的…… 我错了。 我低声说:“塔莎,你去告诉那些人到门外面去守着,总之这里只有一道门户,他们不必担心我们会逃走。” 塔莎抹了把泪,点了下头。 我虽然被看管起来,但是女王的尊贵还在,领头的人犹豫着,塔莎又说了几句话,那个人终于被说动,带着人退出殿去,然后虚掩上门。 塔莎回来的时候我问她和那人说了什么,她有些犹豫,小声说,西奴耶如果成功,那么他八成会娶我为王妃。如果他不成,那就更加不应该得罪我。塔莎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这些话说的的确是十分中肯。我也猜着,西奴耶如果政变成功,然后把与我成婚的消息散布出去,对他是大大有利的。 “陛下,为什么要……”塔莎不解的低声问。 我嘴角弯了一下,没有回答。 孟斐斯的王宫虽然不象密诺亚的那样,地底下是纵横八达的迷宫,但是那些暗道机关,埃及也并不缺少。 这间偏殿里,我记得就有一道暗门,顺着一条地下通道,可以通向宫墙处。 我得出去! 那道暗门我只知道它存在,却没有打开进入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开门的机关应该在从左边数的第四根柱子下面。 我让塔莎帮我看着门外的动静,自己在柱子后面慢慢摸索。 石柱上包的雕饰薄板有一块可以松动,我轻巧无声的取下木板,伸手摸到了一个圆形的把手。 现在犹豫的就是这机关打开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声音。要是有……那也不会送了我的命。 只能赌一赌了。 我缓缓的转动那个把手,能听到柱子里和地板下有细微的硌硌的声音响起。塔莎机警的在门边把风,时时飞快的回一下头来确定一下门里的动静。 我的心紧张的似乎停止了跳动,但是这细微的开启机关的声音并没有再变大。侧殿正中的一块光滑的并没有缝隙的石板缓缓的朝下陷,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来。 成了! 我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手上的力气流失的那么快,其实那个机关并没有特别的重,因为下面肯定有别的机关绞盘甚至石制的齿轮之类的,起到了一个杠杆的作用,我之所以会有现在的感觉,纯是因为紧张的。 我向塔莎招了一下手,她轻捷的快步走过来,我朝那露出的洞口指了一指,塔莎会意,我们走了过去,那石洞下面是一道斜的阶梯,不知道有多深,再朝下是看不到的,太黑了。 “陛下……”塔莎声音很低,是耳语的音量大小:“这地道通向何方?” “先下去,其他的慢慢再说。” 侧殿的壁上还有两盏铜灯不曾熄灭,塔莎取了一盏下来端在手里,不容我反驳,先走了下去。然后回过身来伸出一只手扶我。 其实她不必这么小心,论年纪我比她年轻,论体力论身手我都比她强。 靠着铜灯的光亮,我沿着阶梯一步步走下来,然后扳动的壁上的石轴,头顶的石板缓缓的重新又合了起来。这是一条不算高的地道,得微微弯下腰才能站在这里,也很窄,两个人都很难并行,只能一前一后的向前走。 180 石板合上之后,所有的光亮都消失了。我们在地道里曲曲折折的走了一段路,这是纯石头砌出来的地下密道,我想也许从建成的时候起,走过这条道的人应该超不过十个。这里本来就极隐密,说不定连曼菲士一时也想不起来,我还是父王生前有一次指着告诉了我……想起那时候的事,好象已经隔了一百年一样长久,,塔莎端着铜灯走在前面,我跟在她身后,狭长的密道里回响着我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听着越让人觉得心里没有底。 我现在也不去胡思乱想,先出去再说。西奴耶的人应该已经控制了城里,宫中的守备力量恐怕也不成。 我却也不觉得太担心,孟斐斯就算他能控制住,不见得别处也是一样,那些将领也未必都肯跟着他走。况且上埃及那全是我的力量,西奴耶的手是无论如何伸不下去的。只要我能脱开身……只要伊莫顿没有什么事…… 伊莫顿!他一定不会有事。 塔莎停了下来,低声说:“陛下,已经到头了。” 我说:“把灯举起来,我看看。” 点灯的油还算好,烟并不大,闻着也不算呛。我借着灯亮查看墙壁,扳动一个突出来的机关,听着细微的卡卡的声响动,头顶的石块向一旁滑动,露出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来。光亮从上面照下来,塔莎弯下身说:“陛下,我托你上去。” “行了,我托你上去还差不多。” 我让塔莎把灯放下,用两手托了她一把,塔莎攀着石板爬了上去,再伏下身来拉我,我说:“不必你拉我,你让开一点。” 她退开一些,我把裙子一撩,退后两步,一脚蹬在石壁上,借势向上跃起,手一拉一扯,人已经从密道中跃出来,脚踏到了地面上。 塔莎伸手扶了我一把,其实我自己已经站稳,看了看四周。宫墙就在离我们只有十来步远的地方,还有一道关起来的侧门,看着几株椰枣树在微风里轻轻摇动叶子,似乎平静的与往常一样,没有发生任何变故。 “出了这道门就算是出了宫了。”我走到那门口,两下用发针把锁别开,把另一只手上镯子摘下来递给塔莎:“你现在立刻出宫去,想办法把消息传回上埃及……”我想了想:“西奴耶的人应该来不及封锁水路,你从水路走!” 塔莎接过镯子却不迈步:“陛下,难道你不走?” “他就是抓到了也不会杀我的,我要去找伊莫顿,你快走吧!” 塔莎露出极为矛盾的神情,她自然知道去传信的重要性,但又无法放心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放心吧,我还有其他人可以动用。”我说:“你快走,消息一定要传出去。”看她慢慢的退了一小步,我催促:“快啊。” 塔莎咬了咬牙,跪了下来朝我叩了头,才转身出门离去,我把门关上,再把锁扣上。回过头来看了看神殿的方位,不知道伊莫顿这时候是不是还在那里。宫里有了异常,以伊莫顿的机敏沉稳,他现在很可能已经有所察觉,也许他还在,也许已经离开,这都说不准。 但我现在只能先到神殿去,西奴耶的人不知道现在已经掌控了全城没有。他应该是在杀了伊德霍姆布,困住了我之后才全面发动的,孟斐斯虽然是座坚城,但是从内部作乱并不是象从外面打破它一样艰难,而且西奴耶又正好是掌握着城防与军队的人。 我一路小心谨慎的前进,途中还找机会换了个女奴的衣饰打扮。神殿的大门洞开着,我看着地下破碎的一个石雕,还有不知道什么人丢下的一柄乱成两截的砍刀,心里一紧。 叛兵已经来过神殿了?伊莫顿他,他现在怎么样了?里面的人呢?为什么听不到声响?是里面的人都从了叛军,还是……都被杀了? 我胸口发紧,明明知道不该妄动,可是心里却是越来越急。左右看着没人,我飞快的闪进了神殿的大门,神殿的庄院里横七竖八的伏着几具尸首,一股血腥味儿冲人鼻子,令人胸口发闷,我觉得胃里一阵阵翻腾,直想呕吐。 我仔细看了看,这几个全是士兵打扮,并没有神殿里的僧侣。 我快步绕过去,顺着回廊向里走。 伊莫顿,你一定要平安无事!你也一定会平安无事! 走廊里也有尸首,前方不远还有隐隐的动静。我从地下拣起一柄断了头的不知道谁丢下的铜剑,紧走了两步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赶了过去。 转过一个弯,后面又有一个小院,一个僧人正将手里的长锥劈了下去,将一个士兵重重的砸倒。他看到来人,大惊抬头,看到我的时候露出既意外又惊喜的神情:“陛下!” 我来不及问别的:“伊莫顿在哪里?” “大人在后面……” 我来不及和他多说,快步朝后面走。 那个僧侣紧紧跟在我的后面,一面解释着:“刚才来了一个小队的人,都被我们解决了。不过我们的人出去打听消息还没有回来,外面是怎么了?怎么会有士兵……” 我来不及理会他,看着眼前那扇门正伸出手去,门却在我的手碰到之前向两旁敞开了,伊莫顿穿着件白色镶着金边的袍子,安然而沉着的站在那里,一双眼那样镇定而深邃。 我全身的力气一下子都松懈了,身体朝前扑,张开手紧紧的抱住了他。 他还活着,他好好的活着。 我现在什么都可以失去,什么都不在乎。 只要他安在,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不怕了。 181 无边无际的黄沙,我茫然的向前走。 我不知道我该选择哪个方向,我甚至已经不知道方向的感觉。 然后忽然脚下的沙地变成了流沙,我的身体沉重的象一块石头,一直在朝下陷,被流沙吞没,不能呼吸。无论眼睛是睁开还是闭上,都看到的是一片血一样的腥红。 他们都死去了中,许多血沾在我的手上,热烫的,黏腻的,腥气扑鼻,那种恶心欲呕的感觉…… 乌纳斯。 塔莎。 哈山。 还有…… 我忽然醒了过来,一脸一身的冷汗。 视野中一片昏黄,纱帘外面铜灯的光透过那层纱帷照进来,我抬起手来,手指光洁细滑,白皙干净。 没有血……没有。 可是那种被沙被血海吞没埋葬的感觉如此真实鲜明。我用力搓着手,想把梦里残留的那种感觉搓掉。可是皮肤已经被搓的通红生疼,那种感觉还是如附骨之蛆一般,牢牢的,鲜明的存在着。 我看一眼身旁,床上有两个枕头,但是……另一半床是空的。 伊莫顿不在。 他在的时候,我还可以睡的踏实一些,但是他去了西奈半岛,那里的迦南族和亚述人又在蠢蠢欲动。 他去了多久了?三天,还是五天?我这时候脑子里混沌一片,记不清楚……也许没有那么久。 他不在,我就没有办法踏实的入睡,哪怕把草药煮的再浓也没有用。 我抹了一把脸,扯过一旁的纱缕披在肩膀上。 夜还深,离天亮还有很长时间。 我回过手来,用手背试了试额头的温度。 并不烫。虽然我觉得身体里有一把暗火,在慢慢的焚烧,五脏六腑都象是被点着了,烧的很慢,身体可能会被烧成一段一段的灰…… 是的,那是错觉。 我的体温并不高,甚至,额头比手背还是凉。但我依然觉得身体里有一股灼痛,挥不散,驱不走。 我下床的动静外面的宫女听到了,两个女官动作轻盈的走进来,伏下身听候吩咐。 我转过头,看不清面容的时候,我还会有种错觉。一切似乎没有发生过,什么变化也没有,亚莉活着,塔莎也还活着。 但是恍惚只是一瞬间,我轻声说:“我渴了。” 其中一个躬身退下去,另一个仍然柔顺谦卑的留在原处。 她们是以前的宫女,现在变成了女官…… 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是这样,旧的去了,新的又会替补上。也许有一天我也会从这里被抹去,然后,埃及还会有新的统治者。 我斜身坐在露台边的石栏上,酒端来了,盛在金杯里面,看起来很清澈。 端酒来的艾伦端起金杯来喝了一小口,等了约摸片刻的功夫,再将酒杯呈给我。 我没有要求她们这样做,但是这是王宫里不成文的规矩和法则。 酒是她端来的,因此她得为这个负责。如果酒有毒,那么她会先死。 这是连一口水也可能让人送命的地方。以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也不会变。 一起端上来的还有切成块状的甜饼,里面一定加了许多椰奶,饼子烘的恰到好处,香气四溢。 我摸起一块,轻轻吹掉上面的糖霜,但是并不想吃。 我毫无胃口,一直都是这样。伊莫顿只喝水,我已经很久没有见他吃过东西了。似乎食物不再是维持他生命的必需品了。我的食欲也一直不好,从再次回到孟斐斯一直到现在,伊莫顿一直说我吃的太少,连宫里养的猫和鸟的食量都比我大。 是的,伊莫顿在的时候我还有动力有理由让自己硬塞些东西进嘴里,并且把它们咽下去。但是我觉得那些东西根本不象食物,而象是一块块石头,沉沉的坠在胃里,似乎无法消化,那样突兀而坚硬的存在着。即使那样,也是不成功的,强迫进食令我痛苦,如果再勉强多吃一些,甚至会全部都呕吐出来。 王宫里有人猜测我可能是怀了身孕——但那是不可能的。 伊莫顿和我不会有孩子。 医官来看过,对此也并没有什么办法。他问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他想找病因,我说,不记得。 其实,我记得。 是塔莎死了之后……那时候我没有哭。甚至,我很镇定的喝水,吃干粮。我得保持体力,逃命,我一定要抵达上埃及,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干粮上本来沾了血,我把沾血的部份掰开扔掉了没有吃,但是,我还是能闻得到浓浓的血腥气味。 我感觉我一口一口吞下去的,是他们几个人的生命。哈山的,乌纳斯的,塔莎的……他们都死了,为我而死,而我却还活着。 我记得塔沙被挑在矛尖上的样子,记得乌纳斯身中数箭仍然力撑着不倒下的样子,还有哈山,还有无数的人……我觉得我象一只吸血鬼,靠吸食了他们的生命力,让自己活了下来。 我指指殿内角落的方向:“把我妆台上那个金盒取来。” 艾伦快步走了过去,捧着金盒回来,在我的跟前屈膝跪下,将盒子奉给我。 盒子里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珠宝,里面只是几封信,最上面一封是临睡前收到的。我已经看过了,也知道上面的内容。 但是我还是想要再重新温习一下。 伊莫顿的笔迹挺秀俊朗,僧侣体的象形字在他笔下写起来有一种直欲破纸而出的潇洒劲力。 “爱西丝 我们已经到了铜山。这里要比孟斐斯,比埃及的大多数城市都要荒凉的多,白日的太阳晒在矿山上,炽热的仿佛要将黄沙融化。但是夜晚这里又非常的冷,呼啸的风似乎可以将一切有温度的东西全部带走。 亚述人还没有动静,我们破掉了两个沙盗的窝,他们如果真的有所勾结,那么现在应该已经有所警觉,或者这两天就该有所行动。我已经布置好了防御,据我得到的情报,他们的首领并不是一个十分有头脑的人,我想有的时候,聪明的人的行动方向反而容易推测。越是头脑简单的人,你越是难以猜出他什么时候会发动攻击。 你还好吗?我很想念你。要多吃些东西,少喝些酒,知道吗?回去以后我会查问你的侍女的。 这一刻的月光很美,我多希望我们是在一起,欣赏这月色。 爱你的 伊莫顿” 我把信看了好几遍,上面的每个字我都能够背诵下来了。 艾伦她们在一旁静静的守着,我不睡,她们自然也不能睡。伊莫顿的信应该是昨天晚上写的,现在他在做什么呢?也在看着这月色吗?凉风从大海的方向吹来,这样的平静,这样的悲凉。 182 大概是近墨者黑,和伊莫顿在一起时间一长,我也渐渐的觉得自己……有的时候真的很不象是真实的活着的。最明显的例证就是我的食欲也越来越弱了,有的时候尽管也觉得饥饿,知道自己该进食,可是看着食物却没有从前那种馋涎欲滴的,很想把它吃下去的感觉。早上喝的水里兑了些蜂蜜,还有用米粉做的糕饼,稻米现在扩大种植了,不象以前那样只专供我,还有一些贵族和富人们才吃它。然后人们也研究了各种吃法,米饭,米粥是不用说了,象米粉做的食物现在很普遍。当然,面食还是占据着人们生活中的主导地位,不过米饭正在慢慢的站稳脚并扩大它的影响力。 我在想念曼菲士。当一个法老是这么难,你自己不能做所有的事,除非你想把自己活活累死——就算是累死自己你也做不了所有的事情。你得培养手下,但是这件事真难。有的没本事,有的没品行。好不容易你觉得有个人有才干会办事又不贪渎,可是他却回过头来造你的反。 西奴耶那一次的叛乱,到现在也是余波未消。他的家族倒是反应很快,在西奴耶开始失利之后就立刻撇清关系,他的叔叔,那个人虽然是军旅出身却更象个合格的政客,眼光又准手腕又毒,瞅准时机从背后狠狠算计了西奴耶一把,最后西奴耶领着的他的心腹们被困在一个小小的要塞之里,没有水和食物,他们坚守了两天,最后打破那要塞的大门时,西奴耶自杀了。 很奇怪,我并不恨他。 他的尸身靠着一截土墙,面色灰败,但是神情安详。似乎不是穷途末路自己抹脖子了,而是安静的睡着了一样。 那时候我看着他,想的尽是以前的事情。想到第一次在曼菲士身边看到他,那长身玉立的少年,沉稳的气质,黑黑的眼睛,他不多话,总让人觉得很可靠。那时候曼菲士特别活泼任性些,所以法老才把西奴耶调到他的身边来,希望他可以学到西奴取的稳重。那时候我还是一腔少女情怀,虽然也担心宫闱险恶,但是…… 时光象流水一样逝去,所有人都改变了。 我没想到西奴耶会自杀,或者说,我没往那方面去想,自动忽略了这个可能性。我之所以亲自督战看着最后那要塞被攻破,完全是因为我想和他最后说几句话。做一个臣子他能得到的已经都得到了,但是不是人的贪欲总是没有止境呢?有权的人想更有权,有钱的人也想更有钱,美女想青春永驻,皇帝想长生不老…… 西奴耶的选择也可以理解,因为他不自杀,我也不会留他活命。 西奴耶的政变之后,埃及上下震荡,许多官员在动乱中被杀,或是在那动乱中站错了方向,随着西奴耶的失败,给他陪葬的人着实不在少数。他们未必个个都有叛逆之心,但是不管是受了利诱也好,受到了胁迫也好,古今中外没有一个统治者会对谋逆者手下留情,凡是牵涉进来的无人可以幸免,虽然埃及没有诛九族的说法,可是一人从逆,全家人都不得活命。 伊德霍姆布去了,西奴耶也死了,埃及一文一武的两大支柱就这样一起断折,现在我觉得处理政务特别吃力,虽然伊莫顿在的时候他会帮我承担许多工作……我现在这样思念他,是不是也有希望他赶快回来帮我忙的功利成分呢?唔,我不否认我是有这种想法的,不过,我对也的思念也是真实的,绝无虚假。 我给伊莫顿回信,希望他能尽快回来。那边的事要妥善处理,最好能将我们的损失减到最小。但是是战是和,决定权并不在我们的手上。如果亚述人和迦南那些沙盗可以安份的过了这个冬天不轻举妄动,那么我们也可以得到更多的时间来从容布置应对。信上我还提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以前我父亲做法老的时候,臣下想要讨好他,会送给他难得的珍宝,远方来的稀罕物,还有就是骏马和美人。曼菲士当法老的时候也如此。等现在换我做了实际上的掌权女王,竟然也有那种想投机的人送英俊少年来给我。昨天就有人通过女官艾伦的哥哥,送了好几名俊秀的男子进宫来,年纪大的那个二十一,年纪小的才十四,几人各有有特色,有的英武有的秀美,看的我油然而生出一种犯罪感来。有权的人经常被骂欺男霸女……我看着那几个真是哭笑不得。他们的来历也各不相同,有的是从小被拐被卖的,可还有的是专门被训练出来讨人欢心的。尤其是其中十六岁的那个,皮肤从小就被专门养护,滑的象缎子,色泽那么好看而匀称,就象……上等的蜂蜜和东方来的丝绸一样。我在信里把这个告诉伊莫顿,问他有没有什么建议,关于些人的安置。我总不能把他们就这样安置在后宫里头,也不能把他们就变成阉宦或是奴隶……我说要把他们退回去,偏偏那几人还表示绝不出宫去,否则他们的境遇会很惨。 我有许多话想和他说,却无法一一的都写在纸上。把信封好交人用鸢鹰去送,我在心里盘算着不知道伊莫顿多久能看到这信,一面把刚才处理好的文书卷起来放在一旁。桌案的另一侧堆着的则是等待处理的卷轴,还有高高的一堆。 唉,做法老有什么幸福?我看这真是一桩苦差才是。 183 天快亮的时候,侍女问我是不是再睡一会儿,我摇头说不用,让她们准备一下,我沐浴过就到前殿去。 池水里掺了昂贵稀有的香料,洗过之后不但皮肤觉得柔软光滑,舒畅清凉,还可以避秽驱虫。所以尽管我现在对外貌并不留心着意,对这香料也是很喜欢。 每次一个人泡在这大池子里都觉得自己的确豪奢,水面上浮着一片片的花瓣,缤纷绚丽 ,姹紫嫣红。我掬起一捧水来,再撒开手让水滴落回池子里,晶莹的水珠散发着幽幽香气。 富贵骄逸的生活,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美饰华衣,一呼百应…… 没谁会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但是……你得到多少,就会相应的要付出多少。 我深深觉得,我所失去的,远远大于我所得到的。 我拿沾了水的棉帕擦脸,挥手让一溜儿跪在池边上的侍女们出去。她们在这儿我就是会觉得不自在。虽然都是同性,但是…… 在有些事情上,我永远都习惯不了。 痛痛快快泡了一阵,我从水里起来,唤人进来服侍穿衣梳头,乘步辇去前殿。今天还好并没有太多要紧的事情,执政官帕姆西和我商量着办,其他的官员们先将事情归拢梳理过,我和他一起讨论。帕姆莱年纪不大,刚刚三十二岁,算是很有威信。当然,要是伊莫顿在宫中未曾离开,那自然是以他为首。他不用睡觉,可以日夜不歇的操劳,而且他决断敌谋都极有魄力,完全顶上了以前伊德霍姆布留年下的缺,军方那边自西奴耶的叛乱后,他留下的利益由上下埃及军方的好几个人均分了,但是大头还是牢牢握在王室手中。 治理一个国家,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这当然不会每件事都是非常重要的关系国计民生,而且大部分我都应付的来。 我写完最后一笔字,把莎草纸一推,吁了口气说:“今天就先这样吧。刚才说的事情,抓紧时间办理,不要耽误了农时。” 帕姆莱点头答应,我站了起来,坐的时间长了,觉得肩膀和腰都僵了,一动就酸的厉害。 处理政务一样得有好体力,不然光是坐在这儿都挨不下来。 我走出殿门,艾伦领着女奴们迎上来,她穿着女官的服色,我被阳光耀的有点眼花,恍惚中差点喊出另一个名字来。 塔莎啊…… 那么多人已经永远的离开了我,只留我一个人还在原地徘徊,不能遗忘过往。 “爱西丝陛下,神官请我向您禀告,下午还有一场河祭仪式,在河心岛上的小神殿举行,神官说他昨天已经和您提过,但是恐怕您事情太多无法到场。他说您若没有其他要事,下午就请到场去观看。” “知道了,那吩咐他们备船吧,让侍卫队也准备好。” “陛下现在要用午餐吗?膳食已经准备好了。” 我用手背拭了额角的汗:“就摆在船上吧,正好河上有风还凉快一些。” “是。” 河上并不显的特别凉快,完全没有什么风,太阳照在尼罗河上,河面映射着点点金光,耀的人睁不开眼。这一段河面宽广而平阔,水流也不急,不远处的河东岸长着高高的一片水草和芦苇,纸莎草和蒲草的颜色都是一片让人安心和舒缓的碧绿色。艾伦托着一只装满葡萄的大盘子,葡萄已经熟透,晶莹而饱满,只是看着就已经让人觉得解馋。 “陛下有时候真的应该多多出来散心,”艾伦说:“虽然宫里也有花园有池塘,可是哪有外面的风景好啊。” 我点点头:“不去看后面那两船杀气腾腾的卫兵,倒也算好风景。” 艾伦微微一笑:“卫兵当然是不能不带的,爱西丝陛下位高权重,这护卫的事情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我侧过脸看看后面船上跟着的侍卫,果然一个个脸绷的紧紧的,剑利矛尖。要是看着他们,顿时什么闲情什么轻松就全都拍拍翅膀飞走了。 艾伦看我没有心情要尝,把葡萄递给一边的女奴。她们都正青春年少,嘴也馋,看着艾伦的脸色,偷偷的揪了葡萄放在嘴里,艾伦只是笑,也没有要责骂她们的意思。我远远看着河东岸边似乎有人在捕鱼,看着我们的船过来,早已经跪伏屈身,将头触在地上,不敢抬起来。 这就是权力啊。让人惧怕,让人着迷,让人不可自拔。 后面船上似乎有什么动静,我看一眼艾伦,她会意的站起身走到船尾去,吩咐了一声,随船的侍卫大声的向后面船上的人喝问出了什么事,可是后面那船上人声越来越大了,喧哗阵阵却没有一个人明白的把话传过来。 到底怎么了?看起来也不象是有刺客,船也好好的没有出什么问题,这些侍卫都是训练有素,军纪又严,绝不会无故喧哗的。 艾伦回话说:“爱西丝陛下,后面船上说是刚刚看到河面上漂着……一个人,所以给捞起来了。” “还活着?” “是……” 捞起一个人至于这样军心浮动?那人是谁? 我看着艾伦,她也很茫然的回望我。 “先不忙着去神殿,停下船来让人去后面问清楚了,我们再走不迟。” 艾伦答应着吩咐下去,几条船都停了下来。离神殿已经不远,艾伦去问了几句话,然后再来回禀的时候,脸色有些古怪,声音也压的低了。 “怎么?”我奇怪的问。艾伦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很沉稳,办事老练圆滑,又能面面俱到,否则不会以塔莎之后,以不到三十的年纪就充任了女官头领。 “爱西丝陛下。”她屈膝在我身旁跪下,凑过唇来低声说:“捞起来那个人……长相很……陛下该亲眼看一看,旁的人恐怕无法做决断。” 我没有犹豫,点头说:“好,送到这船上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 说完话我心里倒是一动。从河里捞上来的人?总不会是凯罗尔吧? 那不至于,若是凯罗尔大可以直接说出来,不必这么神神秘秘。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猛的站起身来,大步朝船尾走去,艾伦吓了一跳,急忙跟着:“陛下,爱西丝陛下。您可别急了,那人已经……” 两船并在一起,那边已经把人抬上来了。虽然说是活着,但可能让水泡狠了,所以人是昏迷不醒的。我只看了一眼那人身上穿的衬衫长裤就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两步抢到跟前。那人身上湿透,水淌下来湿了身下的船板。 那个人头发长不过一寸,寸半左右,剑眉薄唇,相貌英俊非凡,虽然是一身现代打扮,可是他的容貌就是把我杀了也不会认错的。 曼菲士! 184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回头去问:“凯罗尔呢?” “谁?”艾伦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回答说:“啊,您说的是以前那个金头发的姑娘吧?没听说还捞上来别人……就,只有这一个人。” 听起来艾伦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曼菲士。因为当初西奴耶兵变的时候,就曾经放话出去,说曼菲士是被我和伊莫顿谋害的,虽然后来我重新夺回孟斐斯之后宣布曼菲士是去别处休养了,但是恐怕十个人里面有八个都还是相信西奴耶的那番言论的,只不过埃及是个最看重血统的地方,曼菲士不在,我就是正统的唯一的王室血脉。 可是现在被所有人认定已经死了的曼菲士居然又出现了,只是换了副打扮,看眉宇间,比前年分开的时候又长开了好些,嗯,这样说也不妥。应该说是,成熟了许多。虽然现在他没醒过来,可是这样看着眉目间似乎多了些以前没有的忧郁。以前的曼菲士那可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天老大他老二,说要什么那是没有得不到办不成的。但是现在他眉间那隐约可见的两道细纹……曼菲士才多大,今年不过二十吧?他……遇到了很烦恼艰难的事情了吗?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急急忙忙解开他身上的衬衫,扒过他的身体看他的腰间。 啊,伤还留着一道浅浅的印疤,可是看样子是已经好了。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转头看着艾伦目瞪口呆的站在我面前,又好气又好笑。她平时多精明稳重,现在怎么成了一只呆头鹅了。 “马上靠岸,叫人传医官来,发什么愣呢?” “啊,是!”她马上反应过来,涨红了脸又变白,急忙出去吩咐。 曼菲士……回来了…… 我简直觉得自己如在梦中。 我不是没惦记过他,没想起他。可是我自己都拿不准他能不能和凯罗尔一起到达二十世纪,能不能保全性命活下来。我最好的设想,就是他治好了伤,保住了性命。可是我却没有想到,他还能够回来。 他……为什么会一个人回来?凯罗尔呢?她与曼菲士有那样的生死盟约,她也说过爱曼菲士的话。但是…… 我想这两年曼菲士的经历,一定非常坎坷曲折。旁的不说,一个古代人突然去到了三千年后的世界……我想他受的刺激绝不是我这个现代人回到三千年前的古埃及来可以比拟的。毕竟我有比他先进了三千年。而他……曼菲士所经历的一切,几乎打碎了他的整个世界。身上的伤是治好了,可是,曼菲士的心灵,是不是还如往昔一般强大?他的自信,他的法老的骄傲……法老们自认为是太阳之子,是神之使者。但是曼菲士他如果在现代待了两年,就不会不知道,埃及后来的败落,先后被波斯,希腊马其顿,罗马……还有近代的欧洲人,英国人,以色列…… 现在的埃及人连语言都快要失传了。 曼菲士,你知道了这一切了吧?你的心里……现在在想些什么呢? 如果你和凯罗尔一起留在二十世纪,难道不是会更幸福快乐吗?为什么,你会回来呢?这是你自己的意愿,还是因为意外?可以说,凯罗尔每次从现代回到古埃及,都是因为一次又一次的意外,意外多的令人都不意外了。 我守着曼菲士,替他把湿衣服脱下来,短发,又穿着白衬衫的曼菲士,让我不由得一阵恍惚。他看起来完全是个现代人。我把湿掉的衣服放在一边,艾伦她们替曼菲士擦干身体,盖上薄薄的细麻毯子,我却拿着那套衬衫和裤子不松手。 太怀念了,真的。 不看到这身儿衣服,还不知道自己这么怀念那个时代。 医官来了,替曼菲士诊治。王宫里面如果说心理素质好,那么医官一定比侍卫们还排名靠前。因为他们见的事经的事更多,基本上一个雷打在头顶都面不改色。王宫里面不可告的人事太多了,这些医官都是口手相授的,一个师傅教出来,自然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该当做没看到。可即使如此,医官看到曼菲士的脸的时候还是怔了一下,他细细替曼菲士检查过,然后告诉我结论,并无大碍,很快就可以醒过来了。 “这件事需要保密。”我淡淡的说。 医官诚惶诚恐:“是,请爱西丝陛下放心,杀了我的头我也不会泄露一个字的。” 打了医官,我让人把车辇四周的纱帘都放了下来,和曼菲士同乘一抬步辇回了宫中。至于神殿的祭礼,我原来也没有认真想要去观礼,只不过是伊莫顿不在身边,我心里空落落的,想要顺路乘船去散心罢了。 医官的确没有说错,我们刚回到寝宫,我把头上的金莲花冠取下来,身后就传来细微的动静。 我快步走到床前,手里的金莲花还没来得及放下。 曼菲士的手又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睁开了眼。 “曼菲士!” 他的目光似乎一时没有焦点,怔怔的躺在那里,眼睛直直的盯着我,可是又好象并没看到我,而是越过了我,看向虚空中的某一点。 “曼菲士!”我握着他的手,有些急切不安:“你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吗?” 他的嘴唇动了一下,低声说:“王姐?” 我松了口气,还是他。 “你是怎么回来的?”我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脸庞:“伤都治好了吧?这两年,你过的好吗?” 这个问题是我心头最大的疑问,曼菲士缓缓扶着床坐起身来,环顾着这间寝殿,每样东西都看的仔细,似乎在确定自己真的回来了,不是身在梦中。 185 午后的阳光透过金色的垂纱,照在床前,也照在他的身上。流丽的金色光影,绚烂而柔和。曼菲士的脸庞被抹上一层淡淡的金辉,他的侧面俊美之极,气韵比以前简直判若两人,那样安静的样子象一尊雕像。 曼菲士的声音很低:“王姐……” “是我。”我回答的声音也很低,象是怕声音大一些,就惊动了什么神灵,让我们失去了这一刻安详的团圆的好时光。 他那样安静的看着我,原本茫然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 那曾经意气飞扬的脸庞上露出了淡淡的哀伤,他看到了我,向我微笑。但是那一丝笑意之后,更多的是绵长沉郁的忧伤。我有种感觉,虽然我们现在离的很近,可是我却完全不知道他的心中在想些什么,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却不知道有多么遥远,隔着远远不止两年的时光。 曼菲士,曾经象坚硬的石头,可是现在却如同深流的河水。 他一定,经历了许多吧? 挫折与苦难会令人成长,但这过程,是令人伤痛难忍的。 我抬手在他留着短发的头顶轻轻抚摸,他短短的发顶让人的手心微微生痒。 “我还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想说的话那么多,喉咙却象是被什么东西噎住,指尖微微发颤,隔了一会儿,可我最后只短短的说了一句:“回来就好。” 他眼底渐渐漾起了一层水雾,但是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头轻轻的靠过来挨我的肩上。 就象以前一样,就象我们小的时候一样。 那时候,我是他可以信任依赖的姐姐。 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现在……也是一样。 他的经历,不用细问也知道,一定不是幸福快乐的。如果他快乐,他不会是现在沉郁的模样。如果他在那一端幸福的话,又为什么要回来呢? 他一定在未来的时代,碰的头破血流了吧?在那里,他的骄傲,他的身份,他的勇武都没有立足之地…… 曼菲士,未来那个时代虽然好,却是不属于你的。 我曾经想过你也许会治好伤,在那里生活下去。虽然你到了那个时代失去的太多,但是有凯罗尔在,她会支持你,陪伴你…… 但是现在看来,一切并不象我假设的那么完美。 我没有出声,曼菲士也不说话。寝殿里空旷而安静,远处隐约的河浪声,风声,隐隐的人声…… 曼菲士,我也是从那个时代来的,我知道这两个时代的截然不同,那是一个自由的,信仰崩溃的时代,做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的埃及荣光不再,他感受到的失落有多么的多,多么重。 外面艾伦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我愣了一下,上半句话没听进到,下半句话听的很清楚:“伊莫顿大人回来了。” 曼菲士抬起头来,我看看他,一时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外面沉重的大门被推开,然后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我正想说些什么,曼菲士却微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我知道……王姐和他是相爱的。只要姐姐幸福,我其实并不是不能接受他的。” 帘子被向一旁拉开,伊莫顿站在那里。 曼菲士站了起来,赤着脚向前走了两步。宫女们替他换上的短衫令他看起来显得随意又精悍。曼菲士的体魄和我记忆中一样强健过人,相比起来伊莫顿反而显得文质彬彬了。其实他们身高相当,也都一样矫健勇猛,只不过伊莫顿阅历更广,沧桑积淀下来的沉稳,气质也更含蓄。 伊莫顿的表情并不特别意外,他当然已经得到了部分消息。 “法老,恭迎您归来。” 伊莫顿缓缓的躬下身去,曼菲士平静而从容的说:“平身吧,神官大人。” 我把放在床边的金莲花拿起,低声说:“他已经不做神官了。因为你不在,所以他帮了我很长一段时间,当然不是用神官的身份。” “辛苦你了。”曼菲士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相当的平静:“以后你可卸下这重任了。不过,有另外一件事要重托你。” 他转过头来,伸出手。 我静静的注视他半晌,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中,缓缓的向前走了一步。 曼菲士向我一笑,转头对伊莫顿说:“王姐为了你可以付出一切,我相信你对她也是如此。以后……王姐就托付给你了,你要好好对她,让她幸福!” “曼菲士?” 我简直不敢相信,刚才的话,是那个一直独占欲很强的法老弟弟说出来的。 “姐姐,我知道,你想过的日子,不在孟斐斯,不在这王宫里。可是以前我不明白,总觉得我才是能保护你的人,你应该留在我身边才会安全快乐。可是……现在我知道,以前的我太不成熟,从来没有想过你要什么,其实你的快乐并不在这里。姐姐,你和他一起,去寻找你们的快乐吧……海阔天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怔怔的看着他。 曼菲士? 为什么听到他这么说,我一点也不觉得喜悦呢? 他现在这样的旷达,这样的宽容和体贴,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转变的? 曼菲士,那个骄傲的目空一切的你,丢在哪儿了? 谁把我那个骄傲的弟弟都偷走了? 凯罗尔为什么没在你的身边? 在我们分别的时候,你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186 曼菲士说,王姐,你说,时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拉蒙神,是不是也掌管着这奥妙的时间呢? 我不知道,曼菲士。这对于我来说,同样是个无解的谜题。 他说,姐姐,我去了凯罗尔的世界,一个三千年后的世界。我不知道这里,和那边,哪里是真,哪里是假。 我也问过他,凯罗尔呢?你的伤是不是因为她才能治好的?她发过誓以生命爱你,为什么现在却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呢? 他沉默了,后来说:“姐姐,我以前认为我是法老,天下的一切都应该是我的,只要我想去拥有。但是……现在我知道,有许多东西并不是我想要就能得到。我和凯罗尔,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么爱着凯罗尔的曼菲士说出这样的话,着实令我意外,又觉得心疼。 我再也没有问过关于凯罗尔的问题。 曼菲士归来的消息又引得埃及上下一片哗然。太多的人都认为法老早就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有许多人认为是我谋害的曼菲士。可是现在他又活生生的站在了所有人面前。 重新描起眉画上眼线,戴上黄金发冠,臂环颈圈脚镯,披上王袍拿起权杖,站在我面前的曼菲士,既熟悉又陌生。 “王姐,这两年,你很辛苦吧?” 我微微一笑,替他把发饰和发冠端正扶平。说实话,我看着他的这个短发造型真是亲切的很。如果可以,我还真想让他再穿上那衬衫长裤,以慰藉我这颗远离了现代文明太久的有些落寞的心。 曼菲士转过身,缓缓的,一步一步走向殿外,走向前殿属于他的那个,已经空置了许久的王座。 走向属于他的世界。 伊莫顿走过来站在我的身旁,低声说:“这该是高兴的事情,你不要难过。” 我把眼角的水珠轻轻抹去,抬头看他:“伊莫顿,为什么我们要为成长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呢?” “法老已经成年了,你不需要再担心。” 目送曼菲士的步辇去远,最终消失不见,我和伊莫顿哪里也没去,什么也没干,就坐在那里闲谈。太阳升了起来,椰枣树下也不显得凉爽了,可我们懒得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好象在各说各的,答非所问。 “曼菲士回来了,凯罗尔却还在她的那个时代,不知道她和曼菲士之间出了什么事,他们……还相爱吗?” “你该学会放手了,我只想让你快乐。” “伊莫顿,我们一起出去旅行吧?就我们两个,去所有我们想去的地方。” “蝎子王的传说也许是真的,但是那又如何,我绝不会象诅咒中所说的那样用自己的一切包括灵魂去换取那虚无的权势。” “我们去密诺亚吗?”我说:“我在那里失去过你,也失去了护送我去密诺亚的那些人。我发过誓要替他们报仇……” “你应该远离杀戮,那些血会积在那里,你会越来越不快乐的。” “伊莫顿,我们将来领养几个孩子呢?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我喜欢男孩子,最好能抱养一个象曼菲士小时候那么精力旺盛的孩子,我要好好的管教他,不过他的脾气可不能象曼菲士那么坏。” “法老现在该接受臣子们的跪拜吧?” 这样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两个人偏偏还越说越投机,伊莫顿紧紧拉着我一只手,他的手干燥而有力。也许是我的体温熨暖了他,也许是他本来就不是那么冰凉。 我情愿我就这样拉着他的手,一直这样的呆下去。或者就让时间在这里停住,让此刻凝固为永恒。 最后我说:“密诺亚我一定要去。” 他安然的回答:“好,我陪你一起去。” 我忽然想起一件被所有人有意无意忽略了很久的事,转过头问:“伊莫顿,我现在好象还是曼菲士的王妃呢?他不在的时候大家都不提,不过他现在又回来了,那桩婚事还算不算数?” 伊莫顿猛的转过头来看着我,目光有点恶狠狠的,和他一贯的沉静稳重不相同。 “哎,那个,唔……” 其实相爱的人在一起,接吻比说话更有意义。 我脑子里一片浑浑噩噩,穿过树叶丛隙照在身上的阳光星星碎碎的,阳光的热度让人觉得四肢无力。不过阳光的的灼热是停留在肌肤表层的,而伊莫顿的吻似乎让我的身体都烧起来了。 等他终于放开我的时候,我急促的喘息,听到他说: “好,我们一起去吧。” 我茫然的问:“去哪儿?” “你刚才说的,我们一起去密诺亚吧。” 这个人……他眼里那丝促狭的光亮以为我看不到吗? “其实我早就出过手了,要让密诺亚好看何必我们亲往?东方有句话说的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让人直接把那张密诺亚的海军布防图描了几份,送给密诺亚的好邻居们了。密诺亚以前可是海上霸主,现在呢?嘿,连他们的商队都不大敢出行了。” 伊莫顿怔了一下:“是么?” “嗯,”我说:“就是,不知道安多司现在怎么样了。他是个好朋友,不过我想他在那地下迷宫里,没人可以伤害到他的。” “不,我知道,最少有一个。”伊莫顿说。 我愣了一下:“你是说王太后?” 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密诺亚王太后,密诺司王和安多司的母亲。 她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虽然她曾经让人杀害伊莫顿,但是很奇异的,我并不恨她。说到底伊莫顿偷绘圣岛地图是为了我,为了埃及,而她是为了维护她儿子统治的国家。 谈不上谁错谁对,只是大家站在不同的立场上。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甚至很敬佩她,她是个非常坚强的有勇气的女人。 我枕靠在伊莫顿肩头,天空蓝的通透,明朗的让人不能直视。 “我……应该还是会回来的。”我想,我永远都不可能放得下埃及的一切,我很想保护曼菲士。 我希望他能幸福。 “你在哪儿,我一定也在哪儿。” 我告诉曼菲士我打算再次前往密诺亚。他想了想:“等我熟悉了现在的政务吧。” 我点头:“那自然。” “要回来。”他说的很慢,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的很清楚,每个字都是重音。 “一定。”我摸摸他的头。曼菲士以前的那头黑发很飘逸,给他增添不少风采。但是我就是看着现在他的头型顺眼。 这是埋藏在我心底的思乡情结,看着他的现代头型,真的很难克制住让自己不伸手上去摸啊。 “密诺亚最近挺不太平的吧?” “嗯,米坦尼人,比泰多人,还有周围那些小岛国都在找机会想咬它一口,但是要吞掉它,恐怕那些国家还都没有那样的胃口。”不过虽然米坦尼人得到了圣岛的军船布防图,可是据说他们的两次偷袭都没有得手,反而让密诺亚人有了戒备,并且将大部分军船都调回密诺亚岛停泊防卫去了。 曼菲士端着酒杯出神,他盘子里食物都没怎么动。 “曼菲士?” 他回过神来,拨拨自己的短发:“王姐……” “有什么费难的事,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总比你一个发呆苦想的好。” 他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俊美如昔。不,是比以前更显得英姿勃发了。 “那,王姐你教教我,怎么打倒伊莫顿赢得你的芳心呢?” 我一愣,顺手抄起手边的勺子就朝他扔了过去。 曼菲士哈哈大笑,推开椅子闪躲。 他想的绝不是这个,不过…… 他只是不想说出来。 曼菲士也成了有秘密的大人了,他不再会向我讨主意,我应该欣慰,还是应该失落呢? 女奴们把饭食撤下去,曼菲士坐下来,低声问:“姐姐,西奴耶发动的那场政变,过程和结果究竟是怎么样的?” 我愣了一下,转过头。 曼菲士的眼睛黑的象夜空,深邃而安静。 我一直不愿意人提起那件事。 因为,在那场动乱之中,我失去了太多太多。 187 我一直觉得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穿越者。看以往的穿越小说中,主角无不靠着先知与博学,搞发明,搞文学,搞军事……如果主角是男性,那么十有八九都会走上称王称霸的道路,并且身边美女如云左拥右抱。如果主角是女性,那么不管原来是什么底子,都会有一番极不平凡的际遇,并且差不多遇到的男人都会被女主的与众不同吸引。 不能说穿越文没道理,毕竟凯罗尔就是穿越之后变身万人迷的一个例证。 而曼菲士……这孩子真叫我——不知是惊是喜啊。 这孩子在现代是怎么过的呢?按照一种说法,时间在不同的空间以同样的速度流逝,我这里过了两年,曼菲士在二十世纪应该也过了两年。可还有另一种说法,时间穿越是偶然的,落脚点会有所不同。有可能曼菲士离开的两年并不等同于他在现代经过的时间,有可能只有几个月,也有可能远远多于两年。我倾向于,相信后者。我也问过曼菲士,他在凯罗尔的那个世界经过了多久的时间。他垂下眼帘,过了一会儿说,他也有些懵懂,前几个月在养伤,后来的时间……他没有仔细去数,应该不会比两年少。 曼菲士在现代都学了什么呢? 我想,他一定向凯罗尔认真学习了这一段王朝历史。而且,他还学习了别的东西。 比如,火药。 我第一次看到曼菲士命人用火药炸石头,站在那里怔怔出神。埃及的历史,在这里彻底的被曼菲士扭转了方向,走上了另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或者,这段历史早就被改变了,从我来到这里的那天起,改变就已经悄然无声的发生了。 我仔细去想也得不到答案,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一个虚幻的故事的世界,还是平行于另外一个世界的空间。 总之,我知道自己存在着,活着,思考着,爱恨交织,悲喜离乱。 但有件事我可以确定,曼菲士已经彻底摆脱了对我的那种雏鸟情结,他清醒的很,清醒的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自己该做什么,清醒的好象没了多余的感情,清醒的……让我觉得害怕。 我们要去密诺亚的行程,被曼菲士一延再延,我觉得政务他已经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而密诺亚那边的情形也不停的有消息过来。密诺亚现在的处境四个字概括就是“风雨飘摇”,再来四个字就是“四面楚歌”。圣岛虽然是活火山,却是天然的军港,地形十分好。但是现在已经暴露而且不再安全,密诺亚岛虽然是王宫所以地,却不是一个适宜那些军船长期停泊的地方。况且四周的那些小国小岛们也都生了异心,密诺亚岛上的物资都不是太充足了,以前他们称霸海上,但是海岛上种不了多少粮食,应该说是全靠进口的。现在这一条路却险阻重重,运物资的船倘若没有兵船护送,那是一定有去无回。要是次次都要兵船护送,又实在太耗人力物力了。米坦尼人的胃口越来越大,据最新消息说,密诺亚上个月有两只军船护送的运输船,也没有能够顺顺利利的运回东西。不要说粮食了,就是那艘兵船都没有能够再回去。不管是让米坦尼人给打败打沉了也好,还是被杀光劫走了也罢,总之密诺亚现在…… 曼菲士和我交换着情报,说:“王姐和密诺亚人有仇,也不用自己亲往。你是什么身份?在我心目中,所有密诺亚人的命加起来没有王姐一根小指头重要。要报仇,我让人来办,王姐和伊莫顿……绝对无需亲身犯险。” 我低下头一笑:“密诺亚人伤害不了我的。” “王姐……”曼菲士要皱眉头。 “真的,我不是说大话,或者只是搪塞你才这样说的。”我说:“伊莫顿死而复生之事,有时候是可以施展一些奇异力量的,所以……” “王姐说的是,魔蝎手镯吗?” 我抬起头,并不意外:“你也知道了?” 曼菲士点点头:“就算如此,也没必要亲自跑那里去。真的觉得一口恶气难出,大不了我让人趁密诺亚被打破之后,把王太后和密诺司王捉来,到时候王姐想怎么处置他们母子,还不是一句话一抬手的事?”曼菲士说:“王姐你啊……有时候真觉得你是活的倒回去了。身在局外才能看的更清楚想的更明白,你要是去了密诺亚,在别人的地盘上,再怎么筹划也是先输了一个地利,又不占人和,我和你直说吧,你们两个谁也别想去,我绝不会同意的。” 我大大的意外了。 曼菲士你……难道你穿越的过程中还读了东方名著三国演义不成?居然连地利人和这些词儿都蹦出来了。 所以他吩咐人去埃及以外的地方找煤炭我毫不意外,就算他现在要让人去钻探石油我都可以面不改色了。 现在宫中已经收到了王宫下面的制坊烧成的第一批新瓷器,比原来的粗陶粗瓷精细了不知多少倍。曼菲士呀曼菲士,你到底还有多少见识和手段?下一部难道你准备大炼钢铁造枪造炮?你能有那么专业的知识和先进的工艺吗? 到底是男女有别呀,我和凯罗尔这样的穿越者就一心惦记着谈恋爱找男人,别的什么都不想管也懒的管。而曼菲士却是如此魄力十足勇于进取,令我觉得既是惭愧,又为他而感到自豪。 188 细瓷杯上绘着盛开的尼罗河上的莲花,水波纹的细花纹精致优美。用这样的杯子喝水,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杯里装的是葡萄酒,颜色红澄澄,幽雅又鲜艳。 我喉咙里模糊的哼歌,倘若这里有人能懂得我用的什么语言,应该可以听到我在哼的是,美酒加咖啡,我只要一杯,想起了昨日,又喝了第二杯。 不过这里没人能听得懂我哼的什么,包括去未来兜了一圈又回来的曼菲士在内。 我想曼菲士在三千年之后一定没有心情去琢磨一首中文的情歌,他做的都是很有用的事情。即使他没有这两年的经历,他也已经是个十分杰出的法老,现在更是不用说。 嗯,也许他还研究过三十六计之类的东西,我真想直接告诉他,曼菲士啊,你姐姐我其实也是古代的皮包着现代的芯子,我是不折不扣在那个时代生那个时代长的,唔,不,我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凯罗尔只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人……那个时代的电脑,手机,网络都未普及呢,曼菲士如果是在那个年代学习到的知识,那就是说比我还要落后些的。 但是我却不敢冒这个险。 谁知道这些话说了之后是个什么后果?曼菲士知道我不是他真正的姐姐之后,谁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舞娘们在堂前扭动着,跳着一种名叫“曼依纳”,其实就是和肚皮舞差不多的舞蹈,纤腰款摆,肌肤上涂着橄榄油和香料,肚脐上装饰着黄金饰环和深红宝石坠饰,衣裳薄的不能再薄了,现代的透视装也就不过如此。 其实古人的道德观还很纯朴,身体是美的,尤其是这些舞娘们更是这样认为。年轻的身体是如此美丽,让人欣赏并不是羞耻的丢人的。 “爱西丝。” 我转过头,伊莫顿站在帘幕后面朝我微微招手。 我抬起手来,女官知机的拍了一下掌,舞娘与乐师同时停下了动作,我站起来走到帘幕后头去。 “怎么?” 伊莫顿这种时候一般是不会到我这里来的,他现在算是曼菲士的又一得力臂助,比我还忙,甚至有隐隐要赶超以前的伊德霍姆布的势头了。 “你那天和我说起的事,已经有着落了。” “是么?” “唔,”他脸上还有没拭去的汗水,沿着脸庞缓缓的淌下来。伊莫顿比以前还显得削瘦,脸部轮廓又深又峻朗,看起来更加成熟性感:“跟我来。” 我携着他的手,一起出了这间偏殿的侧门。现在曼菲士偌大一个后宫空荡荡的只住了我一个人,而且身份还有些暧昧。我的名声大概被传的不是太好听,毕竟我算是曼菲士的王妃,同时也是女王,外面不知道多少爱慕法老王曼菲士英俊伟岸和绝顶权势的女人在诅咒我,占了法老的宠爱,独霸后宫,还和原来的大祭司现在的大司政官伊莫顿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偏殿外面的走廊里头跪着几个人,其中一个女子,怀抱着一个婴孩儿,看上去瘦瘦的只有七八个月大,用一条麻巾裹着,正沉沉的睡着。那几个人的脸上都有着敬畏和恐惧的神情,跪在那里一动不敢动,更不敢发出声音。 我看看伊莫顿。 他说:“西奴耶的妻子在动乱的时候失踪,我的人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难产而死,只留下这个孩子,托给了一户人家照看,这个女人就是一直跟在这孩子身边的乳母,我将他们一起带了回来,你看……要如何处置。” 那个女子跪在那里,虽然姿势卑微恭敬之极,但是颤抖的手指却泄露了她的心思和情绪。 “你不用害怕,我要是想把你们都除掉,就不必派人费功夫把你们都带回王宫里来了。”我看看那个孩子,很瘦小,看不出来与西奴耶有太多相象。 “他多大了?” “一岁两个月了……” “呵?”我意外了,这个孩子看起来如此瘦小,怎么也不象有一岁多了的样子。 “因为,孩子早产,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夫人以前……啊,不,是那罪人留下的一点财物,差不多都花在他身上了,一直到现在还是体弱多病,东西也吃不多……” 我点点头,招了下手,艾伦轻快的走过来,默默的将孩子接了过去。 “你们的去处已经安排好了,要记住一件事,你们从来不知道有个孩子的存在,完全不记得此事,如若谁胆敢泄露……” “爱西丝陛下,我们绝对会守口如瓶,一定不会泄露,不,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孩子,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几个人都争着表示了他们的忠诚和识趣,我看了一眼伊莫顿,他微微颔首,几个侍卫走过来将那几个人带下去了。 “你要把这孩子放在宫里养么?” 我摇摇头:“我可不会养孩子,再说,我要敢把他放在身边,不用等天明天日落,上下埃及八成就会传说我养了个私生子之类的闲话了。你来抚养吧,把他放在神殿里,我只希望……这个孩子不要知道他的身世,能太太平平的安度这一生。” “你完全不恨他的父亲吗?” 我慢慢坐在走廊的石栏上,太阳快要落下去了,西边的半边天空都象着了火一样,红彤彤的,让人有一种凄凉和失落的感觉。 “说不恨,那是不可能的。不是他,塔莎她们不会死,乌纳斯也是……死在他的手中。”我顿了一下,低声说:“但是对我,他屡次手下留情,不然……我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是恨他,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想起以前的时光,那时候……那时候一切还很简单,父王还活着,为我们遮风蔽雨。西奴耶一心辅佐,保护着曼菲士,有数次刺客来袭,都多亏了他曼菲士才保住性命。后来的几次和外族,和别的国家的争战,他也立下了汗马功劳。是,他的政变令埃及现在才刚刚恢复元气,他的确是罪人。但他以前也有功绩,这不能否认。” 我转头看看那个睡着的孩子:“他的整个家族没在政变中死去的人,现在也都被屠戮殆尽……这孩子这是个赫赫扬扬近百年的军人世家最后的一个人了,所以……我想让他活着,平安的……过完他这辈子。” “好,”伊莫顿的手盖在我的手背上:“我会让人好好照顾抚养他的,他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 我看着两个老僧侣把那个孩子抱走,和伊莫顿重回侧殿里去。乐师的铃鼓和弦子又重新响起来,还是接着刚才那暂停的旋律继续下去,舞娘也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过,音乐一响,她才又重又接着舞动,我在刚才的位置上坐下来,伊莫顿站在我身旁的一张椅子上。 一切……就象没中断过,没改变过。 只不过……刚才看到那个孩子,却让我想起另一件事情。 我和伊莫顿,是不可能有孩子了。 他似是察觉我的情绪有变化,转过头来,目光中带着探询和关切。 我朝他微微一笑,他怔了下,也是一笑。 他眼睛漆黑,唇边有个浅浅的涡,笑起来可真好看…… 人总是如此,一山还看着一山高,得陇复望蜀。 失去他的那段日子,我也想过,如果能换得他回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现在他已经回来了,我们这样相爱,而且能够相守在一起,我还有什么不心足的? 我该知足。 189 我不知道……曼菲士对我打的盘算看穿了多少,总之,只要我提起去密诺亚,他就有十分正当且充分的理由来让我明白,我不该去,起码现在不是去那里的好时机。 其实我也知道,以我的身份,快意恩仇不是我能做,不是我应该做的。 但是……胸口一想到密诺亚,一想到那些因我而死在那里的人,就仿佛一下子噎进了一个硬硬的铁块,硌的生疼,噎的窒闷,沉的我……负荷不了。 如果我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我想这个包袱我一辈子也放不下了。 而当伊莫顿看出我的心思,告诉我他可以代替我去做这件事的时候,我一下子跳了起来,用我平生最为坚决强硬的口气告诉他,绝对不可能!永远不可能!我不会再让他离开我的视线去不可知的地方,更何况密诺亚…… 在那里我曾经那么的……总之,我不能再让他冒这种风险。 伊莫顿那时候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爱西丝,你不想让我冒险,这心情我当然了解。但是你也一样应该明白,曼菲士不肯让你前往密诺亚的理由,而且不光是他,我也不赞同。上次你说的那句东方的谚语,似乎是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是吧?那句话的意思,你一定比我更加明白。” 是的……我很明白,因为我失去过,也因为我害怕再一次失去。 所以他们的心情,我都明白。 去密诺亚的话,我没再提起。 不过伊莫顿却和曼菲士两个人在对密诺亚的策略上达成了惊人的一致。密诺亚虽然并不是在陆上,但是它称霸地中海,曼菲士绝对也不会放任它这样强盛下去而不管。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就是这个理。 而我和伊莫顿对密诺亚的敌视,还有更深更多的理由。可无论是什么理由,在对付密诺亚一事上面,我们三个人站在同一阵线,出谋出力出钱,阴谋阳谋不断的抛出去。 我一直记得,历史上的密诺亚……它神秘消失就在这两年间。但它是由于自然的原因而消失的,还是有人为因素在里面的,我现在真的不敢确定。按道理说,密诺亚消失的如此彻底,以至于在现代的地中海上完全找不到痕迹,甚至有人说,那传说中的沉没的神秘之国说的就是的密诺亚,现代人在地中海的海底所发现的那片古城遗址…… 但是那些说法都只是推测,并没有得到证明。 曼菲士手下的那些撒出去的探子们,和米肯尼人,和密诺亚周围那些大大小小的岛国,甚至和海盗都有所接触,曼菲士和以前真的不同了。以前的他有些手段是不屑使的,可是现在,他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理解的这么透彻,贯彻的这么到位,实在让我这个从小看他长大,又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人都看的瞠目结舌,更不要说是其他人了。 晚上曼菲士的宴会,我也去参加了。 以前父王在的时候,我总不理解为什么他夜夜笙歌晚宴不断。其实,未必他就是热爱着那样的夜生活的。现在曼菲士的宴会也不少,虽然没达到夜夜欢宴的地步,但是一个月里面,一半的日子都是有这种宴饮歌舞会的。 有许多事情在白天不好办,不好讲的,统统放到夜里去讲。 曼菲士则私下对我说:“王姐,其实以前的我太年少气盛,好多事情宁愿直来直去不愿用手段。但是现在我却不这么想了,既然有更好的办法,可以付出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利益,那我又为什么要去走最艰难的那条路呢?” 我当时只是微微一笑,但是心里却深以为然。 是的,没错。 曼菲士他长大了,成熟了,他现在是个十分称职的统治者,是个不但有勇而且有谋的法老。可我这心里……是又自豪,又酸楚,骄傲于我的弟弟如此出色,英俊,勇武,同时也智慧过人。同时,又不能不去想,他的成长,他的这些经验,是多少次挫折,多少次的伤害和失败所换来的。 曼菲士没有再明着反对我和伊莫顿来往,不过他也没说过赞成。 怎么说呢……唔,他和伊莫顿的关系,现在看来更象是公事公办,有什么说什么,没有正事公务的时候,他们也就坐在那里互相看着对方一言不发,颇有些面面相觑的,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意味。 我只要他们不互相仇视就谢天谢地,而相互漠视实在不算是严重的一回事。 “对了姐姐,”曼菲士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之中朝我低声笑语:“刚才我得了回报,米肯尼人可真够毒的,使人背了火油罐子拼死爬上了密诺亚的两条军船,点了火的罐子炸开,把半条船都炸破了,密诺亚人束手无策,只能看着船沉掉。呵,米肯尼人真是勇不畏死啊,把命搭上炸沉一条大船,还送了对方十几条人命……” 我愣了下,额头上慢慢爬上几条黑线,这,曼菲士这描述的不是自杀式袭击么? “那黑油是不是你指点他们用的?” 曼菲士只是一笑:“我可没有朝他们透露消息,不过因为我们的人去寻找那黑油,或许是无意中被他们得知了这情形的。” 我有些发怔,历史在这里……已经完全变了。 我看着与人谈笑风生的曼菲士,完全把握不了……未来,到底会走上一条什么样的道路。 我没有再在晚宴上待太久,说自己酒喝的有点多,就告辞出来了。曼菲士让女官送我,我摆摆手,只和伊莫顿一起出来。 他握着我的手,天上弯月如钩,月色如水,光滑的石地上闪烁着有些银灿灿的光。 “你有心事?” “唔……”我只是点点头。 “关于曼菲士王的吗?” 我们经过池塘,入了夜,池子里的莲花都半闭合了起来,我定定的看着那在层层圆叶中挺立的花苞,低声说:“曼菲士越坚强,我越觉得担心。” 凯罗尔呢? 曼菲士到底经历过什么呢? 有些话,即使是亲如姐弟,也是问不出来的。 从现代归来的曼菲士,身上多了很多东西,却也失去了……他原有的东西。 曼菲士,你的爱情呢?你的快乐呢? 190 我平躺在榻上,一手还无意识的握着软枕上的锦穗,缓缓的平复呼吸。 伊莫顿的手轻轻抚我我的脸颊,然后顺手捡起他的袍子披上。 我的手指勾住了他的衣边儿,声音低哑的说:“别走。” “我去倒杯水来给你。”他微笑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都快融化了,听着他的脚步走到帘幕外面,拿起水瓶摇晃了一下,里面却是空的。 “你这里的那些女官们,也越来越懒怠了,竟然连水都没有。” 我懒洋洋的说:“是我让她们晚不许靠近这里的……还是你想让所有人都发现你留在这儿过夜了?” 伊莫顿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和笑意:“好吧,你没错。不过这会儿还得到外头去倒水。你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身体与精神都感到疲倦,但是也有一种完全放松下来的舒服与满足。激情过后的身体上有一层黏黏的汗水,要是平时我根本无法忍耐这种感觉,非得立刻去沐浴不可,可是现在却觉得……这种感觉也不坏,起码,不是完全不能忍受。 其实说白了就是我现在在犯懒,只想蜷起身来呼呼大睡,不想说话,也不想睁眼。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让人脸红心跳的味道,因为重重纱帘低垂阻隔,这味道那样浓郁,却一时半刻的散不去。 我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响,帐幕应该被掀起来了,因为我光裸的背上感觉到一阵带着凉意的微微的风拂过去。汗湿潮热的肌肤微微一紧,我可以感觉自己的毛孔都缩了起来。 我轻喟出声:“伊莫顿……” 忽然冰冷的,锋利的尖刃抵在我的脖颈后面,我身体一僵,趴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哪里来的刺客?这宫殿周围的防备竟然一点没有阻挡得了对方? 那个人声音很低,象是擂木在砂石上滚动,那样粗而哑的声音,说埃及语并不流利:“别……动,别出声。” 我愣了一下,这个声音…… 我低低的,疑惑的轻声说:“安多司?” 如果说几年前的那一次密诺亚之行,还有一点点的,可以算是幸运的经历,那么,就是我认识了安多司,得到了他的友谊和帮助。我真切的想念他,为他忧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困在密诺亚地底的迷宫之中,过着孤独无助的生活。 他是密诺亚王太后的亲生儿子,而且,是长子。可是却因为相貌身材天生异于常人,被迫在不见天日的地底长大,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快乐。而他的弟弟,那个体弱多病的密诺司,一生下来就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可是却把身体越养越娇贵越养越虚弱,百病从生,其实用伊莫顿的话来说,全是富贵病,如果换种生活方式,那么密诺司的健康状态就完全不会是那个样子。而且那个孩子异常任性,为人处事只会想到自己。当然,那不全是他的错,毕竟他从小就生活在那样一个环境之下。 但是与他相比,安多司的境况……却实在是太凄凉了。 我喊出他的名字之后,身后的那把兵器,一下子就移开了。 我缓缓的回过头来,寝殿里只在四面墙角各燃着小小的一盏香脂灯,又被重重帘幕遮映,我只能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黑色身形——可是我已经可以确认,我没看错,就是他。 安多司的身材异常的高大健硕,块头有正常人身形的一倍大,除了他我没再见过别人能有这样的体魄。 “安多司,是你吗?” “爱西丝?” 他的声音滞涩,他说密诺亚的语言都已经不流利,埃及语更是生硬,可是他轻声喊我的名字,爱西丝,这三个字他喊的异常流利纯熟,就象是喊过无数次一样。 “安多司?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会来这里的?”我的目光落在他手里那把看起来就异常锋利的带着杀气的铁刃短剑上面:“你,你是来杀……” 他忽然伸过手来抓住枕巾塞住了我的嘴,拉起一边的袍子裹在我身上,动作极快的把我挟起来,贴墙而立,一手紧紧胁住我,将我紧紧扣在他和墙壁之间,手中的剑尖端朝外,蓄势待发。他身形庞大,可是这一系列动作轻巧灵活,且没有发生任何声音。 以前我就已经知道,安多司在地下迷宫中锻炼出来的身手灵敏过人,越是黑暗的地方,他越是能发挥所长! 糟! 我拼命的想挣扎,可是他的手臂一横,我的脊骨被他微微屈起膝盖来牢牢抵住,手臂也将我箝的紧紧,我根本一动也动不了,胸口呼气不畅,眼里急的快要冒火,喉咙里只发出呼呼的,比喘气大不了多少的声音来。 伊莫顿已经从外面回来了,他一定是因为端着水,所以脚步更显的稳当轻捷:“我拿了果酒和水,你要喝那一样?” 不不!不可以! 我用力想要挣扎,哪怕能发出一声警讯来告之伊莫顿屋里有危险,可是转眼间他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身旁,安多司的剑在黑暗中亮光一闪而逝,迅捷无声的向前刺了过去。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口,紧紧瞪大双眼,根本忘记了呼吸。 191 昏暗中我什么也看不清,黑影交错,肢体碰撞的闷响,水瓶落地的声音,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我喉咙发干,手心却儿狂冒冷汗。 明明只是短短的几秒钟时间,我却觉得象过了半辈子似的那么漫长。 然后,安多司箝着我的那只手臂,忽然松开了。我的身体一下子失去了支撑,竟然连自己站住的力气都没有,靠着墙软软的滑下来。伊莫顿扑过来抱起了我:“爱西丝!你受伤了吗?” “我没事,他没伤我……”我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你呢,你,你怎么样?” 他抱住我,一手安慰性的抚摸我的颈肩和后背,帮我稳定下情绪:“你忘了,我不会有事的。嗯?” 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手脚酸软,动不了:“不是忘了……是那种生死关头,怎么能想得起那么多,只顾着担心,我现在一动都动不了,拜托,帮把手。” 伊莫顿把我打横抱起来放在床上,替我把胡乱裹绑着的裙子盖好,居然还顾得上轻声和我说:“只可惜水打翻了。” “啊,”我微微吃惊:“安多司,他还活着么?” “嗯,晕了。” “侍卫们一定也能听到这里的动静,转眼就来,你去拦他们一下。” 伊莫顿答应着,我已经能听到侍卫们沉重的脚步声迅速靠近内殿。伊莫顿出去说了一声,只是不小心打翻了水瓶,没有什么要紧的。 我整理着衣裳,系裙带的手直哆嗦,怎么也系不起来,只能松松的打了个结。 侍卫们并没有立刻散去,而是有一个人由女官引进来,向我行了个礼才走。 不是他们不信伊莫顿,只是最近宫里面也着实不太平。如果我有个万一,他们这守夜的一队人,能落个殉祭的命都是走运了。 我回过头,安多司偌大一个人躺在地下他们不会看不到,伊莫顿在帘子后面招一招手,我拿起莲花灯台走过去看,伊莫顿手脚极快,把他拖到柱子后面来了。 伊莫顿走到侧门处轻轻摇了一下铃,片刻有个用黑布裹脸的男人过来了,伊莫顿低声吩咐了两句,那人便领命而去。 “我不想太张扬……”我知道伊莫顿是嘱人去严加戒备,搜寻刺客。 但是……我并不想把这事闹大。 伊莫顿说:“我知道,所以我没吩咐卫兵,只是让人去悄悄传话,不会吵嚷的人尽皆知。毕竟,我也不想他就这么死了。” 我一手拍拍胸口:“吓死我了……心口怦怦的跳的难受,跟要弹破了跃出来一样。” 伊莫顿将灯台接过去放在一边,两只手轻轻将我的手合握在掌中。 他的手掌大而有力,温和干燥,令人觉得放心而可靠。 他的手腕上,那个蝎形的金色手镯闪着暗沉沉的乌光,我每次看到它都有种奇怪的感觉,不过它已经成了伊莫顿身体的一部分一样,没有办法取下来,也不能够取下来。 “我不会有事的。” 我看了一眼昏沉沉蜷在那里,体形庞大的安多司:“他怎么了?” “天明前应该不会醒过来。”伊莫顿说:“其实……我想他不知道进来的人是我。” “嗯?”我抬头看他。 伊莫顿说:“这里是你的居所……他应该是冲着法老来的,把我当成了曼菲士王了。” 啊…… 伊莫顿说的很有可能是事实的。 即使是在宫里,我,伊莫顿还有曼菲士三个人的关系也是扑朔迷离,等闲人不可能弄的清楚。只有象艾伦这样,贴身服侍我的女官,还有最核心的值守的侍卫们才知道一二。不过有时候我看艾伦的表情,显然她也在猜测,会不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什么隐情在悄悄发生。 “可是,安多司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他……”我顿了一下:“他怎么会来做刺客?” “这有什么难以猜测呢?”伊莫顿说了半句停下来,艾伦又送了水进来,我们闭口不谈。等她出去之后,我说:“难道是密诺亚王太后……” “除了她,谁还能指使得了安多司呢?” 我点点头,觉得黯然神伤。 安多司还是对母亲的爱有一种本能的渴望。王太后的吩咐,虽然他会不以为然,在心中并不赞同,甚至反对。可是,他还是听从她的话。 密诺亚王太后也是走投无路了吧?她让安多司到埃及来,估计也是没有其他办法了。曼菲士强势复出执政,又频频针对密诺亚。密诺亚的圣火岛军港被暴露破坏,国内国外都是危机重重…… 虽然密诺亚这个海上强国的名头说起来很能唬人,但是它的弱点也是致命的。一但被人抓住了命门,密诺亚其实没有什么出路了。要知道,他们岛上连粮食都无法自己自足的,周围的敌人又都伏伺一旁欲趁机而起。尤其是米肯尼人,日日夜夜想的都是能灭了密诺亚取而代之。 安多司力道大的惊人,在黑暗中身后又灵活之极,密诺亚王太后应该是企望他能一举击杀曼菲士,趁着埃及群龙无首一片大乱,对他们的封锁逼迫当可一松。 我和伊莫顿看着对方。 “那……安多司他,怎么处理呢?” 我不想杀他。 我已经看了太多的死亡,但是……如果他还想刺杀曼菲士,我又怎么能够留下这个隐患呢? 想起他适才轻柔而流利的呼唤我的名字,我就觉得心里……有种微微的刺疼感。他刚才完全可以无声无息的将我杀死,但他却没有那样做…… 相识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我而去。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能留下安多司的性命。 “我也不想杀他的,毕竟他……对我们有恩有义,那些仇恨也不关他的事。”伊莫顿说,不过他顿了一下,又说:“但是他的性格……我还是了解的,他要认定了去做一件事,那是百死也不会回头的。留着他,对曼菲士是个很大威胁。要知道刚才我们交的那几下手,如果不是我有这个镯子,如果不是我的力量已经远远异于常人,现在绝不是这样的局面。如果换成曼菲士的话,恐怕……” 恐怕什么他没接着说,我当然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伊莫顿想了想:“办法……或许有一个。不过我也拿不准能不能成,我先让人将他羁扣起来,容我再细想一想。” 192 曼菲士第二天果然问起来,晚上是不是有什么异样。 我只说是仿佛有人窥探,所以才命人戒备的。曼菲士点一下头,把手里的重新丈量土地的计划书递给我,上面已经有圈画出来的数据,旁边还标注着适合负责这件事的官员的名字。我细细看了一遍,这……这已经如此完美,还需要我做什么? 曼菲士啊曼菲士,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你不觉得自己现在英明神武的都过了头儿么? 我真的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欣慰与失落交错,感觉自己可以安安心心去退休养老了。 不过……我却还是放心不下他啊。 有凯罗尔在的时候,虽然也是不放心,但是和现在这种不放心,是不一样的。那时候只担心凯罗尔和他会不会闹小别扭吵吵架什么的,又或是凯罗尔太搞不清楚状态而闹事闯祸给曼菲士添麻烦。 那是一种……嗯,略带甜蜜的烦恼。 现在的放心不下…… 嗯,凯罗尔在的时候固然让我头疼,可是她不在,却更加让人担忧了。 我甚至问过伊莫顿,有没有可能把凯罗尔再从另一个世界“抓”过来,伊莫顿苦笑,反问我,是不是把他当成万能的阿蒙神了? 午后睡了一会儿,起来的时候精神不大好,人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来。艾伦她们要为我梳头的时候我就挥挥手,示意那些零零碎碎的头饰什么的全都不要,就穿着一条白纱质料的裙子,淡黄的丝带系在腰间,披着头发靠在榻上,光着脚,鞋子踢在一边。 要是这时候……能有本小说看就好了…… 当然在这里小说是没处去找的, 伊莫顿脚步轻缓的走了过来,他的姿态高贵优雅,就象……午后清波鳞鳞的河面上,吹来的一阵微风,清凉平和,令人心旷神怡,又觉得……有些缥缈而难以接近,腰间长长的金色丝穗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摇晃。我把羽扇丢到一旁,欠起身来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他这会儿该是在忙着,不是在曼菲士那里就是在神殿那边。 “昨天那件事,我想了个解决的办法。” 我精神一振:“什么办法?” 他说:“你跟我来。” 我想站起来却发现鞋子被我踢到了一旁,伊莫顿弯下身,将那两只轻巧精致的鞋子拣起来拿在手里,在我面前单膝跪下,替我把鞋子一一穿上。他的手掌里有握剑拿笔而生出来的硬茧,蹭的脚掌心微微发痒。我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他的手抚摸过我的皮肤……那种感觉鲜明的让我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 “不必传步辇了,我们从后面凉亭花园那边过去吧。” 我点头答应,从后面去神殿,有一条近路捷径。路很窄,两旁盛开着大红色的鲜艳花朵,太阳很大,照在额头上感觉辣辣的,让人有一种恍惚的空虚的感觉。我眯起眼,伊莫顿走在我的前面,他的肩背起来如此坚实可靠,我向前紧走两步,伸手轻轻挽住了他的手。 伊莫顿没有回头,手轻轻回握住我的,他的手即使在这样热的外面,温度也并不太高,凉润宜人。 我们转进一条回廊下面,太阳无法直接照射到,感觉身上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 “你将他……怎么处置了呢?” “你见了就知道了。” 我没有再问,只是加快了脚步紧紧跟着他。裙子长长的后摆拖曳在地下,走的快了,系裙的丝带摆动起来。 等我们进了神殿的侧门,他并没有一直向前走。他现在在神殿里还有个住处,有时候我也会到这里来过夜。但是现在我们走的是另一个方向。 他推开一扇门,轻声说:“进来吧。” 我看看这间屋子,这里偏僻不起眼,我以前没有来过。 屋子里陈设简单,不过显的很干净。桌上有木碗木勺,屋里有一股膻膻的羊奶的味儿。 屋子外间没有人,我站住脚环顾一周,忽然屋里响起一声婴儿的哭声,吓了我一跳。 “不要紧的,”伊莫顿轻声安慰我,然后喊了一声:“阿克,你出来一下。” 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个大个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愣了一下,我知道……安多司,就是他。 只是,我还是头一次这么清楚的,在白天看清楚他的长相。 可能是长久不见阳光的关系,安多司的皮肤很白,白的有点发青色,头发也不浓密,五官很深邃,并不难看……但是,和他那个弟弟相比,那个我只见过一面的瘦弱的小小的少年密诺亚王,让人觉得,完全的,扯不上关系。 真的,说是兄弟,没有人信的,眉眼也不相象。 让我愕然的不是他的长相身材,而是他怀里抱着个孩子,正不安的扭动身体,安多司也根本顾不上理会我,手忙脚乱的想拍哄那个孩子,似乎又怕自己的力道太大会伤到他一样,手足无措,又还怕失礼的抬头跟伊莫顿打招呼。 那个孩子我也知道,是西奴耶的遗腹子。安多司我也认识,可是这两个人……这么组合在一起,我就真的摸不着头脑了。 “这是爱西丝陛下。” 安多司急忙要行礼,但是孩子又哭起来,他慌的不知道该先做哪一样。我低声说:“不必行礼了。” 我转过头看着伊莫顿,无言的用目光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阿克的父亲是埃及人,母亲是密诺亚人。因为今年密诺亚不太平,他家的渔船沉了,全家人包括妻子,父母亲人都在那场意外中丧命。他在那里也难以谋生,于是就带着唯一幸存的儿子,离开密诺亚回埃及来了。他儿子身体不好,来神殿求僧众给祈福的时候,我遇见了他们,就带他们进来了。阿克力气大,留在这里可以给石工帮忙,打下手什么的,晚上再做做洒扫的事情,养活他和儿子没有问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呵,”安多司的笑容有些迟钝和茫然,但是,显然他是认同伊莫顿的话的:“多亏了这位神官大人,我们父子才有了栖身之地,不至于沦为奴隶。”他认真的说:“我一定会老老实实的,好好干活,报答大人。” 伊莫顿微微一笑:“你好好养大你儿子吧,以后的日子,一定会比以前好的。” 呵…… 这,这真是…… 我也有些不知所措了,伊莫顿又交待了他两句话,然后带着我走了出来。 “伊莫顿?”我简直不能相信:“你,你是怎么……” “这也没什么,就是一些药物,加上一种移魂之术。”伊莫顿简单的解释了下。 我明白了。 他说的,就是催眠术啊。伊莫顿,你可真是多才多艺,居然连这个都会……不过想一想,这些神官僧侣们整天劝人敬神信神,本来做的勾当就和职业骗子很相近,这些手段他们当然有所涉猎,一点也不奇怪。 “那,要是以后……”我担心的是,这种办法可靠吗?要是他以后想起来了那该怎么办?到时候又要如何处理? “我想,他能想起来的可能性,很小。”伊莫顿说:“昨晚我让人在宫戒严搜索,只找到两个可能是他同伙的人,但是也已经自杀了。你不用太担心,即使是在密诺亚,知道安多司存在的人,也绝不超过三个。在埃及,恐怕就只有我们两个了。虽然他体形特异一些,但是我给他安排在这里,他见不到什么人,而且还有个孩子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力,我想……不会有问题。” 我梦游似的点头:“你可真是个……” 人才啊,人才。 193 不能不说,伊莫顿这办法真是太人才了。一举两得,编造一个假身世,就把西奴耶留下的那个孩子和安多司一起打发了。 我站在神殿的院落里,安静的看着他。 伊莫顿那样沉稳的站在那里。 如果说地位,那么埃及的统治者,法老曼菲士无疑是最有地位的。但是……我觉得若论气势,伊莫顿与他实在不相上下,一样有如山岳般令人有种沉稳不可撼动的感觉。 “走吧,以后如果你想见他们,也方便的很。只是,不要别人察觉就可以了。” 我点点头。 午后的空气被烤的炽热,吸进肺里有一种整个人都被热意烤灼的感觉。 “啊,对了,女官们和你说了吗?” “说什么?” 他怔了一下,微微笑着说:“大概她们太忙,顾不上。也没有什么,就是曼菲士最近好象要操办一个大的庆典,事多繁忙,日子又近了,你的女官们大概也要被借去忙活。” 我想了想:“是因为前阵子对南边的部落用兵胜利吗?” 算是一个大胜,父王在时没能啃下的硬骨头,被曼菲士一举荡平了。 而且从他回来之后,上下埃及那些人的议论也着实不少,是非纷纭。他现在举办一个大的庆典,也可以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 “我本来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办的,他要用人手,就都给他好了。” 伊莫顿唇边的笑意加深,他每次这么一笑,我都有一种飘飘欲醉的感觉,如同饮了陈年佳酿,胸口涨满了一种叫做幸福,滋味甜蜜的情绪。 我现在,觉得如此幸福。 伊莫顿说的话果然没错,整座王宫都沉浸在一片紧张而期待的情绪里,所有人脸上都有一种亢奋。我身旁的人也是如此,珍奇的礼物,衣料,珠宝源源不断的送进宫里来……我喜欢的是其中很漂亮的几对观赏鱼,鳞片象五光十色的宝石体态轻盈,游动的时候动作灵巧优美。放在庭前的莲花池里之后,我每天早晚都不忘去喂一次鱼,女奴托着装鱼食的小盒子,在一边小声说:“这么美的鱼,真是世上罕见啊。而且从那么远的地方运来,这份礼物可真是珍贵。” 我没说话,把鱼食捻碎了洒下去。 “而且法老真的把爱西丝陛下看的很重要啊,这些珍奇的礼物全都直接送了来给您。” 我没出声。鱼在水中游动的姿态变幻多端,深碧色的池水中点点彩光闪动。 “唔,刚才听在前殿的姐姐说,还有远从比泰多运来的特产呢,大概晚饭时分就会送到后宫来了。” “是么?” 比泰多啊…… 比泰多王早已经被架空,伊兹密王子才是真正的执政者,是实质上的比泰多王。 在政变时,我在底比斯匆匆见过他一面,当时不得不与他合作…… 我没有忘记他给予我的羞辱和伤害,但是……如果不是他,那次我们也不能够顺利的将西奴耶的主力击溃。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没有那么简单,并不是非恩即仇。 就象黑与白之间,存在着深浅不一的灰色地带。 我和伊兹密永远不会成为朋友,但是国与国之间,却并没有永远的仇恨。 那件往事,我永远不会忘记,但也绝不会对曼菲士提起。 况且……那时伊莫顿伤了他眼睛,恐怕他这一生,想要再自己领军上阵,或是与人比斗交锋,都已经办不到了。我的仇,也算是报过了吧?如果不是当时迫于情势和他立约合作,我想,伊莫顿应该……会用尽一切办法来杀他。 日渐西沉,晚风从大海的方向吹来,我伸手按住头发,把手里的鱼饵递给身旁的女奴。 艾伦在我脚边跪下行礼:“爱西丝陛下,法老陛下请您去前殿。” “唔?” “明天就是大庆典,今晚已经开始摆宴了,所以……” “知道了。”我问:“都请了什么客人?” “啊,那可多了,不但有贵族高官,还有其他国家部落的人遣使者来,好不热闹。” 我微微一笑,曼菲士特意如此,也有显威震慑之意,那我这个做姐姐的岂能不给面子? 我让人开了衣间的门,一阵清雅的香气从里面透出来,里面衣彩辉煌,挂满了各式华衣美服,艾伦都看的呆了,我伸手在间饰间轻轻拂过,金珠羽饰轻轻互撞,叮叮的轻盈响声空灵的让人觉得置身幻境。 “哎,这些美丽的衣裳,您平时却不怎么穿呢。” 我微微笑,指着一件银白的裙子:“就这件吧。” 那衣料间织进了银丝,埃及并不产银,所以银质的首饰比黄金的还要贵重难得。艾伦跪下去替我将裙角理好,一旁的女官取了银丝缠绕的莲花头饰来,轻轻替我扣在发间。 我挽着轻纱的披帛,缓缓走到铜镜前面。镜中人看起来美丽而缥缈,我一时有些恍惚。觉得镜中人素不相识,也与我毫不相关。但是我一动,镜中的人影也动起来,转身行走时裙摆飘散似云彩,隐隐迭迭,如真似幻。 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我脸上没有涂脂粉,只是唇上淡淡的抹了一层浅红,眼线描的细长,孔雀绿与银线衬的眼睛明亮之极,眼角挑起的弧度,象是要飞起来一般的有神采。我乘着步辇到了前殿,曼菲士站在台阶前迎接。他穿着一件雪白的袍子,系着黄金束带,头上是环状的黄金鹰形额饰,神采熠熠,英姿勃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向他微微一笑,曼菲士也露出笑容,俊逸不凡的脸庞一瞬间令人不敢逼视。 “王姐,我有东西给你看。” “是什么?” 也许又是什么珍奇的宝物。我和曼菲士都是爱着对方的,我们是姐弟,是手足。只是我对他的支持是隐在他的背后的,而曼菲士对我的爱重却是实实在在表现出来的,让每个人都能看到能知道的。 他拉着我的手走到殿前,夜幕低垂,殿前平台上燃着明亮的铜灯,有一样东西放置在平台正中,被大幅绢布盖着,看形状应该是尊人形雕像。 “这是?”我抬头看,这雕像很高大,几乎有旁边的大立柱的一半高了。 “王姐,明日就是你的生辰,这尊雕像明日就会运去卡纳克,摆在我为你新建的爱西丝神殿里。” 曼菲士? 我讶异的转头看他。 呵,生日……我还真是不记得了。 曼菲士一扬手,旁边的侍从们知机的全力将那绢布扯开,露出里面黄金色的雕像。那雕像的面容与我极为相似,看起来尊贵肃穆。我抬起手来掩住口,半天说不出话,眼眶酸热,几乎便要失态。 “王姐,你喜欢吗?” 我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很喜欢。” 他微微一笑,转过身来颔首示意。 我转过头,穿着玄墨色袍服的伊莫顿缓步走了过来。 曼菲士拉起我一只手,向前走了两步,伊莫顿停下脚步,站我们两人面前。 “伊莫顿,你和王姐倾心相爱,患难不离。我虽然不舍得,但是我更希望王姐她幸福。” 我定定的望着曼菲士,他眼眶也有些泛红,声音轻轻颤抖:“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对我王姐,否则的话,我可绝饶不了你。” 伊莫顿从他手中将我的手掌接过去,用力又不失温存的握住,声音沉稳而坚定,一字一字象深深的刻在我的心里。 “你放心,此生此世,我绝不会辜负爱西丝,我以我的灵魂起誓,会让她一生幸福安乐。” 身边的所有声音一瞬间象是全消失了,耳旁静的出奇。 我眼中只看到了伊莫顿,微凉的风吹在脸上,他的眼睛深邃宽广,如同无边的海洋。我的头发和袍带都被风吹的飘飘轻舞,我觉得站立不稳,就象是……插上了喜悦与爱意的翅膀,就要飞起来了。 这一刻,他的世界只剩下了我,而我的世界,也只存在着一个他。 “好了,王姐,我们进去吧。”曼菲士微笑说:“明天这雕像运抵卡纳克,到时候我请神官替你们在新神殿举行婚礼。当然,因为比较仓促,不能邀太多人,不过今天宴席上的这些客人明天都会到场观视的。从前我与王姐那场婚礼并未最后完成,而且伊莫顿现在是农政官,不再是祭司身份,所以……王姐不需顾忌,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曼菲士? 我转头看他。 我和他是曾经有过婚礼的,现在他……却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希望姐姐幸福,而不用总是在人前遮遮掩掩,你们应该在太阳底下,并肩站在一起。” 我垂下头抿紧了嘴唇。 这……这坏孩子,什么时候学的这么会煽情,几句话说的乍听淡然无比,可是落在心底却是如同惊雷霹雳。 我从没想过,曼菲士愿意为了我,做到这等地步。 他似乎浑然不觉我心情激荡难以自持,微笑着请我落座,伊莫顿的位子就设在我的旁边。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索性什么也不说。曼菲士举起金杯来向众人邀饮,他谈笑风生,挥洒自如,从前锋锐的霸气现在已经变的含蓄收敛,却更有威势,令人油然而生一种敬服仰慕之意。 那些宾客都不是傻子,埃及法老说定的事,哪有旁人置疑反对的余地? 那雕像在火光映照下灿烂耀眼,看起来金碧辉煌。 曼菲士不知道筹备了多久了,却只瞒着我一个。 我看看伊莫顿,婚礼的事他或许不知道,但这雕像还有为我办生辰庆典他一定知道的。 他看我看他,低声解释:“这是法老的意思,想让你惊喜。” 我嗔怪的看他,但心里却只觉得甜蜜快活。 有些会凑趣的人就在此时献起礼物来了,他们来时是为了讨好曼菲士来的,象宝剑,名马,珠宝等等不一而足,无一不是价值连城,世上难寻。其中就有一个从南边来的小国的人,献上的是一串钻石的项链,光华四射,璀璨流光。 曼菲士让人把项链捧给我看:“王姐,这个你明天典礼时戴最好不过。” 我点点头。 的确很美,难得这样纯净而晶莹,实在是美不胜收。 还有献上舞娘与美人的,当庭就命其表演起来,衣香鬓影,流乐舞光,我多喝了两杯酒,已经有些熏然欲醉的感觉,眯着眼看着舞姬飞旋的火一样的裙影,铃鼓声一下一下象是敲在人的耳鼓上。 模模糊糊的时候,我听到一人说:“伟大的法老陛下,埃及的太阳王,我部落之主命我等前来恭贺盛典,并献上这世上最珍贵的礼物。” 最珍贵的礼物?在前面那样多的奇珍异宝已经亮相之后,他有什么能称得上最珍贵的,将前面那些人呈献的礼物全部比下去? “尼罗河光芒万丈,金光闪烁。有一首流传久远的歌谣唱,当太阳升起在尼罗河上,会出现黄金一样的美人和最明睿英武的法老王。我们在尼罗河畔看到了这个传说,真的出现在了面前。” 那人说完话几秒钟,我的酒意一下全飞了,猛然坐直了身,看着那人得意的一拍掌,他的从人抬上一口精致的长箱子。 他说的,难道是…… 箱中人……真会如我们所想吗? “请法老陛下,来亲手开启这口箱,验证传说的显现吧!” 曼菲士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上,缓缓站起身来。 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我只觉得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竟然不敢看他的神情。 如果,如果竟然不是我们猜想的那样 乐舞休止,吟歌停歇。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那口箱子上。 曼菲士拔出腰间长剑,屏息凝神,的剑尖挑开了上面系的金色丝绳,然后轻轻拉开了那箱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