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常美好 上》 楔子 【楔子】 赵晴躺在特等单人病房内,身上连着用来侦测心跳、脉搏和血压的仪器,病床旁还吊着点滴,尽管身体十分虚弱,不过目光却闪着坚定的光芒,喘了口气之后,她拿下脸上的氧气罩,说出自己的决定。 「……只要是可以用的器官和组织,我都愿意捐出去,反正到时还不是要火化烧掉,不好好利用太浪费了。」由于罹患先天性心脏病,没能为社会有所贡献,至少在她死后,还有机会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主治医师因为她这份心意而感动。「不过你才十八岁,若要签器捐同意书,还是得经过父母的同意才行。」 她把氧气罩戴上,深吸了几口气,感觉舒服多了才又拿开。「那么就帮我联络他们,请他们尽快过来一趟。」 因为家里有钱,又是医院的股东之一,父母非常放心地把她交给主治医师来照顾,久而久之,就连其他兄弟姊妹也都把自己遗忘了,只有在发出病危通知时才会象徵性地出现一下,对赵晴来说,主治医师和护士才是她真正的家人,这间医院才是她的家。 见赵晴心意已决,主治医师便让护士马上打电话,请她的父母抽空过来医院一趟,当天傍晚,赵先生和赵太太出现了,对于女儿的做法并没有表示意见,签了名之后又匆匆地走了,甚至没空进病房看一眼。 「……谢谢。」得知父母签下同意书,赵晴很开心。 「是我要谢谢你才对。」主治医师衷心地说。 毕竟这么多年下来,器捐的观念一直还处在宣导当中,不是人人都能接受,每签一份就有希望救到更多的人,只是看着就像自己亲生女儿的赵晴做出这个决定,他心里是既欣慰又不舍。 等到主治医师离开病房,赵晴偏头望着窗外,不禁扬起没有血色的嘴角。其实她心中最大的愿望是能够四处旅行,亲眼看看那些只能透过网路才能见识到的世界,最后和喜欢的男生结婚,生下两个孩子,过着简单平凡的生活,不过她也知道这不过是个梦。 面对死亡,她并不感到恐惧,因为经历过濒死边缘太多次,她早已麻木,不过这回不一样,赵晴有股预感,自己的时间真的差不多了。 就在两天后的清晨四点多,原本安静的医院走廊传来急促的奔跑声,主治医师和护士都冲进病房,马上要为赵晴进行初步急救。 「打电话通知家属!」 赵晴很努力地呼吸,至少要撑到父母赶来见她最后一面,和他们道别。 好痛苦…… 好累……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模模糊糊听到父母的叫唤,似熟悉又陌生,这才掀起快黏在一起的眼皮,朝他们挤出笑容,终于可以安心地走了。 突然之间,她的身体变轻,而且慢慢地往上飘。 她居然飞起来了…… 「……送进开刀房!」因为病人的父母已经签下器捐同意书,在确定脑死之后,便可以摘除剩余可用的器官和组织,主治医师没有时间处理悲伤的心情,很快地指挥接下来的工作。 赵晴飘到天花板,忍不住低头看了表情木然的父母一眼,并没有太过伤心的样子,反而像是松了口气,想到自己也没有孝顺过他们一天,无法责怪他们无情,至少双方都得到解脱,于是挥手道别之后,又继续往上升。 就在下一秒,眼前先是光芒万丈,顿时全身感到无比温暖,等到适应光线,赫然出现一座红色拱桥,四周的气氛也有着说不出的祥和,这里该不会就是所谓的天堂,或是人家口中的西方极乐世界?是不是因为做了器捐,救了几条人命,不必去地狱报到,才会有这么好的待遇? 当赵晴踏上拱桥,一路欣赏着桥下的奇花异草以及蜿蜒的溪流,潺潺的流水声伴着花香,灵魂得到从未有过的平静,她也不禁渐渐遗忘生前承受的病痛之苦。 可是才走到拱桥中央,半空中蓦地传来一道木鱼声,夹带着不知名的力量,把她硬生生地拉住,怎么也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 木鱼声由远而近,由慢转快,声声催促。 「……三魂七魄速速归位!」 接着,就听到一个中年男人拔高嗓音斥喝。 一瞬之间,她仿佛坠下万丈深渊,顿时失去意识。 第一章 【第一章】 建成二十四年,关中府常宁县 身穿法衣、头戴法帽的贾道士在后寝宫的花园内设坛,就见香案上插着几支令旗,香炉内燃着檀香,他一面敲着手上的木鱼,一面念着收魂咒,鬓角却是冷汗涔涔,这绝对是他平常招摇撞骗的报应,要知道「收魂」这个仪式必须是领有天命的人才能办得到,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个「假」道士,只会摆摆架势、念念咒语,可是若没把肃王妃被吓跑的三魂七魄给收回来,铁定会成为肃王的剑下亡魂,这么一想,木鱼也就愈敲愈急。 叩叩叩…… 木鱼声让肃王府透着诡异不安的气氛。 「……娘娘回魂了!娘娘回魂了!」一名婢女欣喜若狂地嚷道。 闻言,贾道士不禁张口结舌,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火速地奔出花园,来到肃王妃居住的正房,就见负责伺候的一干婢女个个眼泛泪光,不是高兴主子得救,而是庆幸自己的小命保住了。 待贾道士来到寝榻前,瞥见原本受到极度惊吓,三魂七魄跑出肉体,脸色变得白里透黑,印堂还隐隐泛着青光,两眼更是呆滞无神,看人的时候眼珠子也不会转动,而且身体发冷,一看就是死期将近的肃王妃已经可以坐起身来,脸色也渐渐恢复正常,便试探地开口。 「娘娘?」 赵晴刚开始还有些浑浑噩噩,只是呆呆地瞪着满屋子穿着古装戏服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面容清晰可见,有的则是五官模糊,连身形都朦朦胧胧的,她以为自己的视力出了问题,还用力地揉了几下眼皮。 「……娘娘!」贾道士见王妃没有反应,便提高音量。 听到耳边有人开口说话,赵晴很自然地瞥了过去,从对方的穿着来判断,应该是个道士,她有些不大确定地问道。「你在跟我说话?」 「娘娘开口说话了!」 「娘娘没事了!」 贴身伺候王妃的金香和银屏不由得喜极而泣。 贾道士没想到自己竟然办到了,成功地把王妃的三魂七魄收回原来的肉体,看来上天总算发现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以后再也没人敢说他是个假道士了,这就叫做因祸得福。 「……你们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过赵晴接下来说的话,让所有人不禁都傻眼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刚才明明还在天堂还是西方极乐世界的地方,就算要转世也没这么快,更何况也不可能时光倒流,投胎到古代才对,这太不合逻辑了。 闻言,贾道士不由得瞪着肃王妃,以为她才刚回魂,神智还不大清楚。 「这里是肃王府,因为娘娘受到突来的惊吓,三魂七魄全都吓跑了,是小道施咒把它们收回来……」他不忘居功地说。 赵晴脑子还是转不过来。「肃王府?」这是在演哪一出古装戏? 「难道娘娘忘记发生什么事了?」银屏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是什么娘娘,我……」她才想换个姿势,把眼前的状况弄个清楚,突然感到异状,肚子好像被什么顶到,低头一看,自己的小腹何时堆积了这么多肥肉,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需要减肥的一天。 见状,金香生怕她又嚷着说不要孩子,面有难色地启唇。「良医副说,娘娘虽然受到惊吓,幸好腹中的胎儿无恙,还请娘娘珍重。」 虽说世子暂时没事,不过王妃意识不清,无法自行进食,时间一久,也会有性命之忧,但良医正又找不出病因,千岁一怒之下,便将人给杀了,王府里的长史只好提议请道士前来作法,死马当作活马医。 就这样,千岁一口气抓来十几位道士,可惜全都失败,只剩下一个贾道士,要是娘娘和尚未出生的世子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恐怕后寝宫里的奴才和婢女也都得跟着陪葬,没想到误打误撞,王妃真的回魂了。 「胎儿?」赵晴怔了好几下,这才意识到这两个字的意思,不禁哑然失笑,瞪着眼前两个和自己年纪相当的婢女,以为她们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她连恋爱都没谈过,又还是个处女,怎么可能…… 怀孕? 她赶紧摸着凸起的小腹,想到自己已经把可以用的器官和组织捐出去了,那么现在这具身体又是谁的?这个认知让赵晴脸色不禁跟着惨白。 贾道士提心吊胆地唤道:「娘娘怎么了?」 「你说……是你把我的三魂七魄收回来的?」她屏息地问。 他呐呐地回道:「是,娘娘。」 赵晴瞪着眼前的两光道士,他居然搞出这么大的乌龙!「你收错人了!」 这句话让所有的人再次傻眼。 「我、不、是、你、们、要、找、的、娘、娘!」她怕这些人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还刻意一个字一个字,字正腔圆地说道。 银屏和金香满脸惊愕地看着她。「你……不是娘娘?」 「我真的不是!」原来她的三魂七魄附在一个古代女子身上,这个情节就像原创小说里头的重生哏,每次在网路上看到那些故事内容,她总是哈哈大笑,而这也是她平日的生活娱乐之一,这会儿却是想笑也笑不出来。 贾道士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口气不稳地说出肃王妃的生辰八字和闺名,跟她进行确认。「……娘娘也许……也许只是一时忘了自己是谁……」 「我是叫做赵晴没错……」她不知道自己的国历生日换算成农历是几号,也不知道出生那一年是不是乙未年,但总不会刚好条件都吻合,就被抓来替补。「但也只是同名同姓,又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我们的时空背景完全不同,我绝对不是你们要找的娘娘,我更没有忘记自己原本是谁……」 闻言,贾道士两腿发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完了、完了!」要是让肃王知道自己收错三魂七魄,脑袋就真的不保了。 「……王妃回魂了吗?」 就在这当口,正房外头响起年轻男子的厉声询问,接着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迈着大步,如入无人之境地走进来,气势吓人,屋内的空气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令人快要窒息。 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高大男子才走进正房,赵晴马上注意到原本满屋子的人,陡地咻的一声,有三分之二的「人」全都凭空消失…… 她愣了一下,还来不及细想,就听到阵阵哭声。 婢女们一个个打着哆嗦,不只是屈膝见礼,而是匍匐在地,想到肃王的冷酷以及嗜杀成性,全都低声啜泣起来。 「千岁饶命!」贾道士跪爬到肃王面前,直磕着头,抖声嚷道。「千岁饶命!小道已经尽力了……千岁饶命……」 元镇低头怒视,眼底杀气腾腾,以为连他也无法把王妃的三魂七魄收回来,立即唰的一声,拔剑出鞘。 「那你就去死吧!」 当举到半空中的宝剑就要挥下去,耳畔响起一个女人的惊呼声,盛满怒气的凤目往声音的来源瞥去,就见他的王妃坐在寝榻上,两眼睁得好圆好大,右手则是捂住唇瓣,满脸惊恐地瞪着他,有别于前几天的毫无反应,显然已经恢复意识。 「王妃!」元镇垂下持剑的右手,跨步走向寝榻。 见对方突然走过来,赵晴本能地往后缩,眼前的男人年纪约莫二十有二,生得剑眉凤目,可以说俊美到有些罪恶,束发戴冠,露出额头上的美人尖,身穿一袭交领右衽黑色绣金线花纹的袍衫,领口、袖口和下摆都有镶绣滚边,腰带上垂挂着玉佩坠饰,外头再套了一件同色披风,看来身分尊贵,不过全身上下却散发着令人畏惧的黑暗气息,尤其是眉宇之间还凝聚着煞气,宛如一头失控的猛兽,正张着大口,咧开发亮的利牙,随时都会将人撕成碎片。 赵晴整个人缩在床角,已经没有退路。 「你也知道害怕?」元镇语带嘲弄,这个女人还真是会装,都敢伤害他的亲生骨肉,也就表示她不把自己放在眼底。 赵晴有些迟疑地点头。 「你是应该害怕!」他用着唯我独尊的口吻说道。 天底下还找不到不畏惧自己的人,就连父皇和母妃也一样,怕会再带来灾祸,便将不过才八岁的他打发离京,前往关中府就藩,那么生活在这块封地上,无论是人还是东西,甚至一草一木,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要杀要剐全随自己高兴。 第二章 「既然已经怀了本藩的世子,最好平平安安的把他生下来,要真的想死,等生完再死!」元镇漠不关心地嗤道。 这个男人到底在说什么?有人会对自己孩子的妈说出这种冷血的话吗?当他的儿女还真是倒霉——不过赵晴也只敢在心里回嘴。 她吞咽了下唾沫。「其实……我不是……」 「娘娘才刚回魂,需要歇息,请千岁别再吓着她!」银屏大着胆子开口。 金香也有志一同地说:「奴婢会好好看着娘娘的,请千岁放心!」 「等、等一下!」赵晴有些错愕地瞪着她们。「我已经说过我不是……」 「娘娘!」银屏和金香扑到寝榻前,暗示性地摇了摇头,然后满眼哀求地看着她,无非是希望赵晴不要说出真相。 可赵晴宁可去投胎转世,也不想留在这里。「我……」 「本藩再提醒你一次!」元镇先将右手的宝剑归鞘,改为抓住她的臂膀,蛮横地将赵晴扯到自己面前,俯视着她明显畏怯的眸底,恶声恶气地吐出话来。「要是腹中的胎儿有个闪失,本藩会亲手杀了你!」 虽然贵为七皇子,又被册封为肃王,上有父皇和母妃,下有同胞的弟弟,却都避他如蛇蠍,没有一个人真心接纳他,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是他的骨血,也是唯一的亲人,说什么都要保住,谁都不准伤害他,就算是生下他的女人也不能饶恕。 赵晴看得出他是认真的,愣愣地点头。 「好好伺候王妃!」他甩开赵晴,拂袖而去。 保住一条小命的贾道士吓到差点屁滚尿流,连吃饭的家伙也不要了,更别说是奖赏,马上拔腿就跑。「小道告退……」 见状,赵晴终于反应过来。「喂!你不能就这么走了……这样太不负责任了……快让我回到原本的地方……」 「娘娘,要是千岁知道你不是真的娘娘,咱们都活不了了……」金香跪在寝榻前朝赵晴磕头。 银屏也跟着向她乞求。「还请娘娘将错就错……」 「求娘娘救救咱们……」其他婢女也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她一脸欲哭无泪。「我不是你们的娘娘,要怎么救你们?」 「只要世子平安出生,千岁心情一好,大家自然就会没事。」银屏用袖口拭干泪水,安抚这位顶替主子身分的女子。 赵晴不由得低头摸了摸有些鼓鼓的小腹,想到此刻里头有个小生命存在,要是还没出生就这么死了,也是于心不忍,可是想到自己原本应该寿终正寝,却遇上一个两光道士,不但收错了魂魄,让她又重新再活一次,现在不只有个动不动就嚷着要杀人的藩王老公,而且再过几个月自己就要当妈妈了,这种神展开的剧情,教她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接受。 可是不接受又能怎么办呢? 「唉!」她抱头叹气。 金香吸了吸气。「娘娘就当是在做好事,一定会有好报的。」 「……我答应就是了。」事情既然被她碰上,也只有顺其自然,想开一点,她几乎一辈子都躺在病床上,早就悟透这个道理,怨天尤人也没用。 「多谢娘娘!」银屏喜极而泣地说。 其他婢女也向她磕头。 「好了好了!你们快点起来吧!」赵晴有些头大,挥了挥手。「我又不是真正的王妃,承受不起这种大礼。」 银屏和金香拭着泪水,然后笑着起身,先让其他婢女都退出正房,接着帮主子披衣、奉茶,就跟平常一样伺候。 「肚子里的孩子……大概几个月大了?」她和这个宝宝算是命运共同体,要是没有保住,自己也别想活命。 「回娘娘,世子已经四个多月了。」银屏回道。 她又摸了几下,还以为只是发胖,想不到却是怀孕,不过还是没有太真实的感觉。「世子?」 金香苦笑。「千岁想要儿子。」 「万一是女儿怎么办?」赵晴惊讶地问。 「千岁会让娘娘再生,直到……生下世子为止。」金香一面说,一面偷觑她的脸色,就怕她不肯。 「娘娘就是连这个孩子都不要,才会……」发现自己说溜了嘴,银屏连忙捂住唇,不再说下去。 赵晴好奇地追问。「为什么你们的王妃不要孩子?」 两个婢女交换了个眼色,心想这种事瞒也瞒不了。 「娘娘很怕千岁,但又碍于圣旨,加上亲人的逼迫,不得不嫁给千岁,成为肃王妃,对于腹中的孩子更加反感,因此才会偷偷地要李嬷嬷……李嬷嬷是跟着娘娘陪嫁过来的,三番两次要她想办法弄些药来,结果不小心被千岁知道,便当着娘娘的面斩杀李嬷嬷……」金香呐呐地说出原委。 银屏只要回忆起那幕血腥的画面,还是心有余悸。「李嬷嬷的头就这么掉到地上,还滚了好远,鲜血喷到娘娘的脸上,她才会吓得魂不附体……奴婢当时真的以为千岁会杀光所有的人……」 听到这番形容,赵晴有些反胃。「……但也不能随便杀人。」 金香一脸愁云惨雾。「这儿是千岁的封地,身为藩王,对于封地的子民自然拥有绝对的生杀大权,无人能制止……」 她这才领悟到自己身处在一个多么封建古老的朝代,对贵族皇室来说,百姓的性命比蝼蚁还不如。 「这些年来,千岁不知杀了多少人,不只是王府里的人,就连封地里的百姓都怕他,也没人敢违抗他。」银屏一面说,一面落泪。 赵晴无法想像这些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根本就是个暴君,将来要是当上皇帝还得了,难道就没人治得了他吗?」他的父母呢?只会生,不会教? 「娘娘可别当着千岁的面这么骂。」金香连忙提醒。 银屏叹了口气。「咱们身分卑微,并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过着安安稳稳的好日子,不必成天担惊受怕。」 赵晴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反正这会儿想走也走不了,不如就好人做到底。「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孩子生下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多谢娘娘!」两个婢女又跪下磕头。 见她们又跪又拜,赵晴已经懒得去纠正对方的称呼和礼仪了。 三月,时序已经进入了春天。 赵晴没想到自己的胃口会这么好,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的关系,还是从小到大几乎都是吃医院的伙食,只能选择清淡食物,就算是肉类也不能油炸,也不能吃刺激性的辣椒,如今得以解禁,她真觉得每道菜都是人间美味,简直好吃到要流泪了。 自从她重生之后就吃个没完没了,一直到了晚上,胃都快撑破了,才终于停下筷子,满足地叹口气。 「请替我谢谢厨子,他煮的菜很合我的口味,不过以后辣椒可以再多放一点,吃起来才够劲。」赵晴能像这样不用顾忌,吃自己想吃的东西,是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真的有种幸福的感觉。 银屏怔了怔,这才笑着应了声「是」,差点忘了这个主子不是之前那一个,不只个性不同,说起话来也满有趣的。「娘娘是哪里人?」 「我是高雄……反正就是很远很远的地方,自从出生之后心脏就不好,每天都要吃药,也不能出门,更别说上学了,真的好羡慕那些跟我同龄、活蹦乱跳又健健康康的孩子。」想到小时候总是哭着说要去学校,可是才上了两天课,心脏病就发作,又被送回医院,只能抱着书包睡觉,心还是很酸。 「娘娘真是可怜。」银屏同情地回道。 赵晴笑叹一声。「能活到十八岁,已经很不容易,也比其他生病的孩子幸运,没什么好埋怨的。」 「那是娘娘想得开。」银屏看了下外头的天色,搀着主子回到寝榻上。「已经很晚了,娘娘该歇着了。」 其他婢女也都收拾好桌上的碗盘,一一退下。 「你们都走了,就留我一个人睡在这儿?」赵晴口气透着小小的慌乱,对于陌生环境还是有些不安。 银屏连忙回道:「千岁有令,夜里得有人陪在娘娘身边,以防身子突然不适,可以马上叫人,之前有李嬷嬷在,以后就是奴婢和金香留下来。」 「那就麻烦你们了。」至少要等自己习惯再说。 银屏替她拉上锦被。「娘娘别跟奴婢客气。」 第三章 赵晴平躺在寝榻上,特别交代要把蜡烛点着,不要吹熄,然后她看着银屏缩在椅子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地就打起呼来了,反倒是自己没有睡意,便无聊地打量起四周。 不期然的,她的视线落在寝榻的左前方,那儿摆了个半人高的花几,几上有一只青瓷花瓶,可就在花瓶旁边,隐隐约约浮现一团人形,渐渐的,人形愈来愈清楚,可以看得出头部和身体…… 赵晴第一个反应是移开目光,不要看着「它」。 由于常在ptt的飘版看到乡民分享的医院灵异故事,心想有一、两只阿飘也是正常的,还曾听护士私下聊过一些见鬼的恐怖经验,而她原本身体就不好,气场又弱,体质也变得特别敏感,时时刻刻都可以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却都不敢告诉别人,就怕被那些好兄弟知道,会故意跑来骚扰自己。 可她万万没想到现在居然可以「看到」,按理说这里并不是医院,也不是原来那具身体,除了怀孕之外,可以说是健康宝宝,应该不可能……啊!该不会是像《花田少年史》的主角一路,因为死而复生,才变得有阴阳眼?赵晴心里这么想,就见人形慢慢地逼近,霎时头皮发麻。 「我没有看见……我什么都没有看见……」赵晴连忙把头撇开,喃喃自语。「我跟你无冤无仇,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怎么办?现在要念佛号还是阿门? 这时,银屏惊醒过来,上前察看。「娘娘怎么了?肚子痛吗?」 「我……」她看着婢女的同时,也庆幸「它」不见了。「我只是睡不着,就一个人自言自语,没事了,你去睡吧。」 「娘娘没事就好。」银屏又一脸困意地回去了。 赵晴索性拉高锦被,盖到头顶,来个眼不见为净,不到一会儿光景,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人在搔她的鼻头,顿时觉得痒痒的,赵晴本能地伸手揉了揉,才要睡去,又有人在搔她的脸颊,她不禁有些恼了,掀开眼皮,想看看到底是谁在捣乱,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圆嘟嘟的小脸蛋,头发全部剃光,只留下中间一撮小辫子,鼓鼓的腮帮子就像把食物含在两颊,真的是萌翻了,原本要骂人的话全都梗在喉头。 她看着约莫两岁大的小正太,而小正太也笑咪咪地看着她,让赵晴忍不住跟着笑了,这么萌的孩子,不管谁见了都会喜欢,还来不及问他是谁,他就转过身,像只企鹅似地一摇一摆跑走了。 「小朋友!」赵晴立刻掀被下床,可是环顾四周,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并没有其他人在,她拉开门扉,守在外头的几个婢女听到声音,连忙忍住打了一半的呵欠,向她福身见礼。 「刚刚有没有一个小孩子跑出去?」她把头探出去,左右张望了几下,心想这孩子跑得还真快。 外头的几个婢女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摇头。 「回娘娘,王府里没有小孩子。」其中一人这么回道。 「娘娘是不是作梦了?」另外一个这么问。 她一脸迷惑。「我明明看到了。」 「娘娘快进屋里,免得着凉了……」 赵晴愣愣地被人扶回寝榻,可以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对了!方才并没有听到开门声,那就表示还在屋里,可怎么会突然不见了?该不会是……她甩了甩头,小正太给人的感觉一点都不阴森可怕,不可能会是阿飘。 「娘娘起身了?」金香和几个婢女端着洗脸水和早膳进来伺候。 「嗯。」她一面回答,一面东张西望。 银屏也跟着她的视线张望。「娘娘在找什么?」 「刚刚有个小孩子,可是一眨眼就不见了,不知道躲到哪儿去……」赵晴猜想屋里一定有地道或是密室,非找出来不可。 闻言,婢女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小孩子?哪来的小孩子?」 「娘娘是不是睡糊涂了?」 金香和银屏并没有把她的话当真。 「我是说真的,他就站在我的床前,还对着我笑。」赵晴正色地说。 婢女们听她这么一说,手臂上全都起了鸡皮疙瘩。 「娘娘别吓奴婢……」 「该不会是那种东西?」 「别乱说!」 赵晴没有理会她们,一会儿摸墙、一会儿掀画,到处翻找,而这个怪异的举动更让婢女们不知如何是好。 「娘娘还是先用膳,等吃饱再说。」金香朝银屏使了个眼色,左右搀着她,让赵晴坐下,接着伺候她洗脸、吃饭。 银屏有些不大放心,要是王妃再有个不测,她们就死定了。「娘娘若觉得哪儿不舒服,奴婢不如去请良医副前来,让他开帖药,就算只是定心宁神也好。」 「不用了!我很好!真的很好!」她实在不想再看医生和吃药了,只好随口敷衍两句。「可能真的是昨晚没睡好才会作梦,对不起,吓到你们了。」 婢女们一听都松了口气。 「娘娘会梦到小孩子,而且又是男娃儿,这可是个吉兆,代表娘娘这一胎会生个世子。」金香说出所有人的心声。「千岁一定会很高兴,说不定脾气跟着变好,为了给世子积些阴德,从此不再妄造杀孽。」 「说的没错!」 「真希望好日子快点来!」 婢女们有感而发地说。 见她们把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赵晴觉得压力还真大。 用过早膳之后,银屏又劝她再多躺一躺,想到自己已经躺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换了一具健康的身体,说什么都不想再当个病人,而且这位也叫做赵晴的肃王妃今年十八,和自己同年,称得上是个明眸皓齿的美少女,跟原本苍白消瘦,没胸也没屁股的她相比,简直是上天的宠儿,当然要好好享受一下人生。 她渴求地看着几个婢女。「我想到外面走一走、透透气。」 「不是奴婢不肯,而是千岁有令,要娘娘好好安胎。」金香为难地说。「万一世子有个差池,大伙儿都会没命。」 待赵晴又被迫躺回寝榻上歇息之际,紧闭的门扉突然被用力推开,真是说人人到,婢女们再度如同惊弓之鸟,跪了一地。 「今天王妃的身子状况如何?」元镇沉声问道。 金香胆颤心惊地回道:「回千岁,娘娘从昨天到现在,胃口都不错,只是昨夜没有睡好,正打算再躺下来歇息。」 旋即,他一双寒冰似的凤目瞥向寝榻,让躺在锦被下的赵晴全身僵硬,连动都不敢动。 「这是本藩最后一次警告你,要是敢再动本藩的儿子一根汗毛,你的父兄姊妹也会跟着陪葬。」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赵晴的前世只活了短短十八年,虽然算不上是与世隔绝,不过平常接触最多的除了医师和护士,就是同个楼层的病人了,偶尔状况好时,便会到处串串门子,其他时间大多是靠网路与别人交流,从没遇过这种把杀人字眼挂在嘴边、予人一种骇人的气息和魄力,令人不敢反抗的男人,他的眼底只有冷漠,就像闇黑深沉的夜空,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她努力挤出声音。「我、我保证不会伤害孩子。」 「最好是如此。」他嗤哼一声,回头喊道。「进来!」 等候在外头的良医副躬着身子,恭恭敬敬地走进来。「见过娘娘!还请娘娘让下官把个脉……」 「呃,好。」赵晴瞥了下虎视眈眈的肃王一眼,二话不说,立刻伸出右手,免得惹他不高兴。 银屏搬来绣墩,摆在寝榻旁,好让良医副坐下来为王妃把脉,金香则是拿来把脉枕,将它搁在主子的右手下方。 屋内安静无声,众人屏息以待。 见良医副绑了一条细线在右手的脉搏上,然后压着另一端的细线,隔空为她把脉,赵晴不由得怀疑,就算医术再怎么厉害,她也不相信会准确到哪里去,不过既然这些古人都深信不疑,她还是不要多嘴比较好。 「回千岁,娘娘和世子一切安好。」过了片刻,良医副起身回禀。 闻言,婢女们不禁吁了口气,庆幸捡回一条小命。 确定孩子保住,元镇的俊脸上这才隐约掠过一抹类似温情的神色,可见他并非真的没有人性。「下去吧!」 「下官告退。」良医副背后全是冷汗,巴不得赶快出去。 第四章 元镇再度把目光放到赵晴精致娇美的脸蛋上,对于王妃的容貌长相,成亲两年来,他始终不曾放在心里,直到王妃诊出有喜,这才勉强记住,至少在众多脸孔当中,他可以分辨得出来。 记得十五岁那年,王府长史等属官遵循礼制要为他挑选王妃,结果满朝文武百官,没有一户人家的女儿愿意「高攀」这门亲事,甚至还有闺女扬言要出家或寻短,一直拖到两年前,父皇和母妃才把工部里头一名九品小官的女儿硬塞给他,藉以表示有在关心自己的婚姻大事,并非不闻不问。 元镇之后才听说,他的王妃在赵家原本只是庶出的女儿,为了配得上肃王妃的身分,赵家居然休了糟糠之妻,再将庶女的生母扶正,父皇还因此赏了一个工部郎中的五品官衔给对方,为了攀龙附凤、升官求财,还真是什么厚颜无耻的事都干得出来,更不在乎女儿的死活。 想起成亲这段日子以来,王妃对他的态度不是恐惧就是厌恶,即便是行周公之礼,也是咬紧牙关,忍受自己的抚摸、亲吻,还没等到结束,就已经大吐特吐,不过愈是见她如此,他就愈喜欢到后寝宫来。 直到王妃的肚子传出好消息,目的达到,元镇这才好心放她一马,连碰都不再碰她一下,让她得以安心待产,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跟老天爷借了胆子,竟敢意图杀害他的亲生骨肉。 想到这儿,元镇掀动两片薄唇,逸出一声饱含讥嘲的冷笑。「好好看着王妃,若世子有个三长两短,本藩唯你们是问。」 婢女们颤声回道。「是。」 达到想要的威吓效果,眼下王妃身边也没有第二个「李嬷嬷」敢乱出馊主意,元镇这才悻悻离去。 见肃王走了,婢女们如释重负,纷纷感谢老天爷。 赵晴不禁心生同情,肃王府这份差事,还真不是人干的……等一下!现在不是同情别人的时候,她可是要跟这个男人当一辈子的夫妻,虽然现在怀着身孕,有孩子当护身符,他还不至于动粗,或是一剑杀了她,可是以后呢? 她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第二章】 亥时,元镇来到东三所,它就位在前后寝宫的东侧,和西侧的西三所都是属于纵向排列的建筑群,各有三座院落,每一座院落包括前厅三间、后厅五间、东西厢房各有三间、多人房六排,总共有四十二间,也是藩王妾室们的居所。 他走进其中一名妾室的厢房,不是因为特别宠幸,而是由长史安排,轮流到东、西三所过夜,今晚正好是由张氏侍寝。 得知肃王要来,除了准备酒菜之外,张氏也早早就沐浴更衣,但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只有恐惧不安。 「千、千岁!」张氏见他进门,连忙福身见礼,全身抖得像片落叶。 伺候的婢女也跟着屈膝,个个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倒酒!」元镇看也不看她们一眼,迳自往桌案旁坐下。 张氏颤巍巍地起身,活像要被送上刑场,脸色发白地走上前去,执着酒瓶的双手有些不稳,倒酒的过程还不慎溅了出来。 见状,一双冷酷的凤目才斜睨了下张氏随时都会昏倒的脸色,什么话都还没有说,张氏就已经吓得跪地求饶。 「千岁恕罪!」她颤声地说。 婢女们也跟着主子大喊。「千岁饶命!」 元镇置若罔闻,他端起酒杯,将只斟了一半的老麦酒,也是关中最有名的辣白酒饮进口中,入口先是灼辣,喝完却令人回味再三。 「再倒一杯!」王妃腹中的孩子平安无恙,他的儿子没事,心情自然就好,才没有当场翻桌走人。 张氏瑟缩了下脖子。「是……是。」 直到张氏倒了第五杯酒,元镇才带着几分酒意,开口要婢女们全都退下,只留下她一个人伺候。 「宽衣!」他吐出没有温度的嗓音。 张氏惊跳了下。「是,千、千岁。」 说着,她强迫自己走到肃王身边,举起颤抖的双手,才要解开腰带,就被元镇一把伸臂揽住,顿时全身僵硬。 「你怕什么?」元镇冷冷地问。 为何又是这种惊惧的表情?为何每个人见了他,都会露出同样的神情?自己就真的这么可怕吗? 算了,怕就怕吧!最好人人都怕他,离他远远的! 他的出生注定要令天下人畏惧! 闻言,张氏僵着脸蛋,鼓足仅存的勇气,才敢直视眼前这双不带感情的墨黑凤目。 「奴婢……奴婢不怕……」她生怕说错一个字,会惹来杀身之祸。 「那就好。」他当然看得出张氏是在说谎,不过今晚他不想发怒,决定饶了她。 接着,元镇慢慢俯下头,才覆上张氏的唇瓣,却见她闭紧眼皮,连嘴角都紧紧抿起,一副忍耐的模样,仿佛他的触碰有多么难以忍受似的,他的慾望顿时全消,愤怒地推开她。 张氏低呼一声,摔坐在地上。 「来人!」他扬声吼道。 守在外头的王小冬急忙推门进来。「千岁有何吩咐?」 「明天一早,将她逐出王府!」说完,元镇便怒气冲冲地步出厢房。 王小冬不禁板起脸孔,斥责张氏两句。「不是要你好好伺候千岁的吗?怎么还惹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千岁方才要我……明天一早离开肃王府……」张氏呜咽一声,激动地问。 「这是真的吗?我真的可以离开了?」 他撇了撇嘴。「千岁没一剑杀了你,你就该感恩戴德了。」 「我可以离开这儿了……」她没有理会王小冬话中的讽刺,只要想到终于能够回家,可以见到双亲,精神一放松下来,便昏死过去。 见状,王小冬咋了一下嘴巴,也不管张氏,便转身出去了。东三所又少了一个张夫人,看来长史得再想办法找人补上,不过问题是放眼关中府,有谁敢把自家闺女献给千岁?这恐怕才是最令人头疼的。 待王小冬赶回前寝宫,就听其他奴才说千岁命人送了几壶酒进去,一个人在里头独酌,还把他们全都赶出去,只能守在外头听候差遣。 「要是锦姑还在世,那该有多好。」一位叫做李天保的奴才叹道。 王小冬的眼底有些感伤。「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肃王府里的人都知道,千岁是锦姑一手带大的,比亲娘还要亲,可惜生了一场重病,不到一个月就走了,千岁在悲痛之余,差点放一把火把王府给烧了,从此性情变得更加乖张冷酷,甚至残暴,压根儿不把人命当一回事,那把随身佩带的宝剑更不知染上了多少人的鲜血。 李天保也知道没用,可还是忍不住要这么想。「只有锦姑说的话,千岁才听得进去,也只有她老人家敢制止他杀人,真希望她地下有知,能显显灵或是托个梦,劝劝千岁……」 「锦姑都已经过世五年,说不定老早就去投胎了,还显什么灵、托什么梦?」另一个叫周顺的奴才不禁泼了盆冷水。 李天保又叹了口气。「唉!说的也是。」 「嘘!」王小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要他们别再提锦姑,万一让千岁听见,触动伤心事,恐怕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周顺和李天保连忙竖起耳朵,倾听了下屋内的动静,过了好半晌,还是静悄悄的,心想千岁八成是醉倒了,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这才落回原位,看来今晚应该可以平安度过,直到天明。 元镇才从宿醉中醒来,马上感到头痛欲裂。 他忍不住逸出呻吟,又倒回寝榻,等待疼痛缓解,不由得想起方才的梦境……已经好多年不曾梦到了,当时年纪尚小的他不慎跌了一跤,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可是周遭的宫女、太监都没人敢过来抱他、哄他,一个个躲得远远的,因为他是灾星降世,谁跟他太过亲近就会出事。 泪眼汪汪的他环顾着四周,只有一张张冷漠的脸孔,没有半个人愿意留在自己身边,他真的好孤单、好害怕,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已学会了不再哭泣,直到锦姑牵起他的小手,终于感受到人的温暖…… 结果连她也抛下自己走了。 走吧!全都走吧! 「来人!」元镇粗声吼道。 王小冬战战兢兢地来到寝榻前。「奴才在……」 「茶!」他捧着脑袋坐起身。 第五章 由于伺候肃王的差事无人敢接下,而王小冬又是锦姑生前亲自挑选的奴才,因为有这层关系,加上人也够机灵,反应又快,才有办法存活到现在。 「回千岁,热茶已经备妥了。」王小冬扬声唤来早已恭候在外的奴才,要他们把打好的洗脸水端进来。 元镇擦了把脸,又喝了茶,脸色才好一些。「什么时辰了?」 「回千岁,辰时刚过。」王小冬转身踱了开来,再回来时,手上已经捧了套常服,他一面伺候肃王着装,一面偷偷打量他的脸色,藉以判断今早的心情好坏,接着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否要传膳了?」 见主子没有作声,王小冬深知其意,往门外喊道:「传膳!」 过没多久,周顺和李天保便将早膳送进来,同样的,也偷偷地打量主子的脸色两眼,接着又不约而同地觑向王小冬,见他颔首,表示肃王的心情不算太坏,都在心里吁了口气。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用在他们身上,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这时,外头扬起长史的求见声。「启禀千岁,下官有事禀报!」 「让他进来!」元镇吃了块五花肉才开口。 李天保前去应门,让长史进来。 门外的长史先深吸了口气,这才跨进门槛,虽说王府属官听命于朝廷,负责监督藩王,若藩王有过,要即刻上奏,可皇上对肃王的种种残暴行径,多年来始终抱持着纵容的态度,只要不意图谋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哪敢劝谏半句,甚至与之作对,还是自求多福吧。 「见过千岁!」长史拱手见礼。 元镇又挟了一块叉烧肉。「人已经赶出去了?」 「是,千岁,已经命人护送张夫人离开王府了。」在肃王眼中,自己这个长史的地位跟奴才差不多,可以任由使唤。 「嗯。」元镇将筷子上的叉烧肉丢进口中,嚼了嚼,然后挥了下手,要对方可以退下了。 「下官还有一事禀报……」长史赶紧开口。「听伺候西三所刘夫人的婢女说,今早刘夫人醒来,吐得厉害,是否该让良医所的人去一趟?」 「吐?该不会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元镇不以为意地回道。 长史拱手回禀。「下官也问过,刘夫人这几天的饮食与其他夫人无异,却只有她吐得厉害,还听伺候的婢女说这几天都出现同样的情形,只是今早特别严重,不禁怀疑……」 「怀疑什么?」他皱起眉头。 「不禁怀疑刘夫人是不是有喜了。」长史慎重地说。 元镇愣了一下。「有喜?」 「不过这只是那些婢女妄自揣测,所以下官才会前来请示,是否让良医所的人过去把个脉。」若刘夫人真的有喜,这可是双喜临门,不只对肃王府,对千岁更是一件好事,说不定可以让他的脾气有所收敛。 对于这位刘氏,元镇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如今可能怀了自己的骨肉,心情也就跟着大好。 他厉声叮嘱。「马上命良医副走一趟,务必仔细诊断。」 「是。」长史速速去办。 不到半个时辰,良医副已经来到前寝宫向元镇报喜。 「恭喜千岁,刘夫人确实是喜脉。」 元镇满意地点了下头。「孩子的情况如何?」 「目前还算安好,只是刘夫人孕吐的情况十分严重,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有危险。」良医副缩着脑袋,还是得实话实说。 「你说什么?」元镇怒不可遏地咆道。「一定要想尽办法保住!否则本藩要你的脑袋!听到了没有?」 良医副想到良医正的下场,抖到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一连说了好几声「是」,马上回去抓药,好帮刘夫人安胎。 元镇决定走一趟西三所。「备轿!」 「奴才这就去!」周顺匆匆地往外跑。 王小冬和李天保抬头看了下老天爷,祈求刘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千万别出事,不然所有人都会遭殃。 当元镇坐着软轿来到西三所,走进其中一间厢房,就听到女人的呕吐声,自然气味也不好闻。 婢女们见到他进门,全都慌了。「千岁!」 「千、千岁……」靠坐在床头的刘夫人满脸惊惶,急忙要起身见礼。 元镇瞅了下她吐到惨白的脸蛋。「不必多礼,安胎要紧。」 「是,千、千岁……呕……」难得听见千岁说出这么体贴的话,刘夫人却是高兴不起来,因为只要想到王妃娘娘企图打掉孩子,他在一怒之下,就把李嬷嬷给杀了,可见得有多想要个儿子,万一孩子保不住,自己也别想活命了,可吐成这样,连良医副都皱着眉头,心里就更加不安。 元镇扫了在场的婢女一眼。「好好伺候你们的主子!」 「是。」一干婢女抖了又抖,直到听见脚步声离去,才敢抬起头来。 刘夫人抚着小腹,虚弱地喃道:「你可不能有事……」 「一定不会有事的……」 「夫人放心……」 婢女们除了口头上安慰,也只能祈求老天爷保佑。 不到中午,刘夫人有喜的事自然也传到了后寝宫。 「……已经一个多月了?」赵晴只是单纯地关心,便多问了几句,并没有因为妾室怀孕而生气、嫉妒,她现在的状况有些诡异,也根本不知要吃哪门子的醋。「还吐得很厉害?」 银屏点了点头。「奴婢是这么听说的。」 「还好我不会想吐。」她拍了拍胸口,庆幸地说。 金香有些担心。「没想到刘夫人也有喜了,可别让她生下儿子。」 「为什么?」赵晴不大明白。「你们千岁不是很想要儿子吗?」 「嫡长子也得要娘娘生才有用。」金香说出重点。 她有些懂了。「万一我真的生了女儿,也只能认了。」古代对于嫡庶之分的要求很严格,只是这种事她也帮不上忙。 「那么娘娘就得拚命再生一个,第二胎肯定会是世子。」银屏说得轻松,可让赵晴脸上滑下三条黑线。 「我才不要!」赵晴用力摇头。「我跟你们千岁一点都不熟,想到要跟他上床,说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要我跟一个才见过两次面,还口口声声说要杀了我的男人滚床单、生孩子,我说什么都不要。」 上床?滚床单? 对于主子怪怪的用词遣字,两个婢女已经渐渐见怪不怪,两人交换了下意见,大概理解了她的意思。 「娘娘现在有孕在身,千岁不希望动了胎气,所以才没到后寝宫过夜,等到世子出生,也是躲不掉。」金香笑道。 赵晴一脸苦瓜。「我不要!」 「娘娘……」银屏试着说服她。 「你们说什么都没用,我绝对不要!」每个女孩子的第一次,都想献给自己喜欢的男生,赵晴也一样。 轮到金香加入。「娘娘……」 「我不要!」她好想哭。 不过幸好还要再等五个月左右,孩子才会出生,这种尴尬的问题还是等到那时再来烦恼,赵晴不禁自我安慰地忖道。 当晚,她在睡梦中被小孩子稚嫩的格格笑声给吵醒,她掀动了下眼皮,张开眼睛,又看到之前曾经出现过的小正太。 小正太就站在她的床头,冲着赵晴笑弯了眼,他的皮肤白皙,两颊又q弹,不知怎么让她想起了布丁,那是赵晴最爱吃的零食,小时候不想待在医院,总是吵着要回家,她的主治医师就会买布丁来哄她,后来每次抽血、打针,只要不哭不闹,护士就会用布丁当作奖品。 这么萌的小正太,要说他是阿飘,赵晴说什么都不信。 「你到底躲在哪里?我为什么到处都找不到你?」她伸手要摸,小正太立刻往后退,然后又跑走了。 赵晴赶紧翻身下床。「不要走!」 「娘娘是在跟奴婢说话吗?」正在插花的金香回头问道。 她才说了一半,又打住了。「我在跟……」 随着王妃的视线,金香也打量了屋里一圈。「娘娘在找什么?」 怎么又不见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赵晴迷惑地忖道。 「我大概又作梦了……」她只能这么回答。 「原来是在作梦。」金香半信半疑。 下次要是再出现的话,一定要想办法抓住他,赵晴才这么对自己说,肚子突然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 「我肚子饿了。」她困窘地笑说。 第六章 金香听了却很高兴,之前那位娘娘根本是故意想要饿死世子,任她们怎么哀求都不肯进食。「娘娘有胃口是好事。」 「想要吃东西,就代表自己还活着,这是件很幸福的事。」由于医院的伙食算不上可口,菜色又没有变化,赵晴经常都是饿到不行,才勉强吃个两口,根本谈不上什么食慾。 「娘娘说的是。」金香附和。 赵晴虽然还没有当妈妈的自觉,不过还是有责任照顾这个孩子,可不能让他营养不良,否则就太可怜了。「我现在是一人吃两人补,不多吃一点不行。」 「娘娘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她们这些下人也轻松。 接着,金香捧来一套袄裙帮主子穿上,那是一件交领右衽秋香色的烫金花纹短袄,下半身配上满满绣花的红色马面裙,宽松的款式让赵晴的身材看不出已经怀孕四个多月,头发再梳成包头,插上发饰,马上从美少女变成贵妇人。 当早膳才端上桌,她已经顾不得形象,立刻开动,以前不爱吃的菜也吃得津津有味,很快地就将桌上的菜扫光。 「吃得好满足!」赵晴摸着凸出的肚子叹道。 婢女们把桌子收拾好,习以为常地看着王妃开始在屋里走来走去,王妃说是在「帮助消化」,也就由着她去。 就这样,赵晴每天就是吃和睡,其他的事都不用管,日子还算是无风无浪。 又过了十天,银屏突然惊慌失色地冲进门,往赵晴脚边扑了过去。 「娘娘……救命……」 赵晴被她抱住大腿,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事了?」 「刘夫人她……她小产了……」她哭嚷地说。 「怎么会这样?」金香也吓白了脸。 银屏仰起头,泪流满面地哀求。「这会儿千岁恐怕也得知消息了,铁定会大发雷霆,甚至把伺候刘夫人的婢女们给杀了……奴婢的表妹……珠儿也在里头……求娘娘救救她……」 「我、我要怎么救她?」赵晴慌乱地问。 她哭哭啼啼地说道:「整个王府内,奴婢也只能求娘娘想想办法,再晚一步,不只珠儿,西三所又不知会死多少婢女……」 「办法?我能想出什么办法?」面对一个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暴君,谁想白白去送死,赵晴也同样怕得要命,心里才这么想,小腹突然出现胎动,先是一下,接着又一下,尽管没有怀孕的经验,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仿佛能明白孩子正在用这种方式跟她对话。 「……还是先去看看再说!」咦?她在说什么?为什么会改变主意? 「多谢娘娘!」银屏磕着头道。 金香马上出去命人备轿。 「欸……」赵晴想改口已经晚了。 好吧!去就去!至少她还有护身符在。 虽然再过不久就是立夏,但还是能感受到春寒料峭的威力,赵晴穿了件红色披风,上了软轿,所谓的软轿,就是用两根长长的竹竿,中间摆了张小椅子,让两个奴才抬着走,感觉很是新鲜,赵晴就这么一路被抬进了西三所,那儿即将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其他妾室全都躲在自己的厢房里,谁也不敢插手。 待软轿落地之后,赵晴已经可以听到某个方向传来一阵女人无助惊惶的哭声,她不再犹豫,急忙循声过去。 「下官已经尽力!请千岁饶命!」良医副猛磕着头。 刘夫人也拖着刚小产的孱弱身子,跪地哭泣。 「千岁饶命!」婢女们更是哭得惨烈。 元镇早已失去理智,他抽出宝剑,第一个要斩杀的便是良医副。 「不可以杀人!」赵晴才踏进门,就见他高举宝剑,心跳也跟着差点停摆,不禁脱口喊道。 元镇挥剑的动作及时顿住,回头一瞪,见是王妃,想不到这个女人居然敢违抗自己的命令离开后寝宫,不由得沉下狂怒的俊脸。「你来这儿做什么?」 「求千岁饶他们一命!」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挡在良医副和刘氏面前。「就算是为了那个来不及出生的可怜孩子,求千岁让他一路好走,若是为了他犯下杀孽,相信他也不会安心。」 这番话让元镇眼底闪过一抹错愕,没有预料到会是出自她之口,不过旋即又逸出一声嗤哼。「王妃真的在乎吗?难道王妃忘了自己曾经想要杀害腹中的孩子,根本不想给他出生的机会,又岂会觉得可怜?」 赵晴顿时语塞。「我……我……」 说的也是,换作自己也很难相信,但又不能说出她并不是真的王妃。 「说不出话来了?」他寒声地问。 她垂下眼皮,低头认错。「一切都是我不对!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身上也流着我的血,就算夫妻失和,又关他什么事,我实在不该拿他出气……我可以保证不会再犯,这次就算拚了这条命,也一定要把他生下来。」 元镇往前跨一步,睥睨着她。「你以为本藩会相信?」 「千岁不相信也没关系……」赵晴吞了下口水,才抬起眼皮。「但若是为了死去的孩子而犯下杀孽,不就害他间接背上杀人的罪名,将来无法投胎到一个好人家,何其无辜,千岁又于心何忍?」 既然这个暴君想要个儿子,小孩应该就是唯一的软肋,只要抓住这个弱点,说不定可以阻止他杀人。 「若刘氏的孩子真的跟千岁有缘,或许还有机会再回来投胎,难道千岁心里不这么想?」她希望能打动他。 闻言,元镇不禁瞪视着眼前的王妃,仿佛第一次见到她。 这些话不像是她会说的,不只如此,就连用词、语调也跟之前大不相同,开口、闭口都是「我」,不再自称「妾身」,也是头一次在自己面前说了这么多的话,但是除了这些,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晴觉得自己宛如一头被老虎盯上的小羊,缩在角落,瑟瑟地发抖,很想把目光移开,但又怕会显得不够真诚,只能强迫自己迎视对方。 「我相信良医副已经尽力,还有刘氏失去了孩子,也够伤心了,千岁又怎能怪他们……」见他目露凶光,赵晴连忙闭嘴。 他哼了一声。「王妃何时开始懂得关心其他人的死活,尤其是妾室的孩子?」这个女人还真是会作戏,她并不想怀有自己的骨肉,也不在乎孩子,还三番两次想置孩子于死地。 「不是我,是……是他!」赵晴急中生智,低头跟腹中的宝宝说话。「世子也不希望再看到有人死掉对不对?」 元镇跟着把目光落在她的腹部。 「啊!他又动了!」赵晴惊呼一声,没想到肚子里的宝宝会这么配合,仿佛真的听得懂,有种很微妙的感情在心底滋生。「方才听说千岁又要杀人,世子就动了好几下,我想他也不希望再看到有人死了……」 见肃王半信半疑,她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千岁若不信我,不如就摸摸看好了,相信父子连心,千岁一定能感受得出来。」 他盯着眼前的赵晴片刻,像是在判断、评估,让她不由得屏住气息,就怕元镇还是不相信自己。 没想到,元镇真的将剑归鞘,伸出自己的右掌,贴在她的小腹上,尽管赵晴有些不好意思,但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此时说巧不巧,刚好又出现胎动。 「他又动了!」赵晴旋即漾开笑脸,觉得宝宝跟她真的很有缘,才会这么听话。「他真的又动了!世子一定在跟千岁说话。」 看着她的笑脸,尽管元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心中却有着一丝迷惑,自从两人成亲,他从来没见过王妃在自己面前笑过一回。 这个女人是在玩什么把戏? 元镇将手掌收了回去,说也奇怪,原本盛怒到想要杀人的强烈冲动,被她这么搅和之后,已经慢慢的淡去。「看在世子代为求情的分上,本藩就饶了他们!全都起来吧!」 「真的吗?太好了!」赵晴大大地喘了口气,见机不可失,连忙回头跟所有的人说:「千岁愿意原谅你们了,快点起来!」 良医副跟着抬起头,又惊又喜,同样的,跪在地上的刘氏和婢女们,脸上又是哭又是笑。 「多谢千岁!多谢千岁!」说完又转而对赵晴说道。「多谢娘娘!」 「不、不用跟我道谢。」因为不是她的功劳。 第七章 元镇横睨了下负责伺候王妃的银屏和金香,让她们打了一个冷颤,顿时把头垂得低低的。「送王妃回后寝宫!」 「是。」两名婢女缩了缩脖子,赶紧扶着主子坐上软轿,离开西三所。 赵晴瘫坐在软轿上,小手轻拍着胸口。「真的快吓死我了……」还以为心脏病又要发作了。 「多谢娘娘救了奴婢的表妹。」银屏在心里发誓,从今以后不只要好好伺候,更要忠于现在这位王妃。 「你不用谢我,只要别再有第二次就好,真的太可怕了。」赵晴按着心口,喘了口气,多亏了肚子里的宝宝,是他救了自己一命,虽然她觉得生男的女的都好,不过这一刻由衷希望是个儿子,将来才可以治得住他爸爸。 两位婢女交换了个眼色,心中却有不同的看法,说不定这位王妃的到来,会为肃王府以及肃国的百姓,带来往后数十年美好的日子。 软轿走在返回后寝宫的夹道上,只要抬起头,越过两旁的高墙,还是可以看到巍峨的屋檐,自从来到这里后,赵晴真的闷坏了,上辈子几乎被迫关在医院里头,虽然父母在金钱上的供给向来不虞匮乏,她能靠最新款的iphone和ipad来打发漫长又无聊的时间,可如今换了一具健康的身体,总该可以出门透透气,她说什么都不想就这么回去。 「既然都已经出来了,不如就在附近绕一绕再回去……」见两名婢女脸色为难,她两手合十,低声下气地道。「拜托!」 她们禁不起赵晴的请求,只好答应。 于是,软轿从一旁的小门出去,光是绕着后寝宫周边,就得走上许久,赵晴不由得欣赏起眼前这座单檐歇山式建筑物,以及矗立在远处的几座宫殿群,在规格上简直不输给皇宫,难怪藩王们在自己的封地上可以唯我独尊,因为他们的地位足以媲美皇帝。 此刻,赵晴终于有了真实感,她现在的身分是肃王妃,七皇子肃王元镇的正室,而这里是大丰王朝,一个架空的朝代,跟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现代世界不同,没有历史可以依循,凡事只能靠自己随机应变。 其实她该庆幸自己不是附在村姑身上,每每看到一些种田文,她就忍不住要想,若换作自己,既没有一技之长,也不会开外挂,更没有金手指,肯定会饿死,比起书中那些万能的女主角,赵晴自认是最没用的一个。 「娘娘,咱们该回去了。」金香还是不免提心吊胆。 赵晴回过神来。「好吧。」 银屏连忙安慰。「等到世子出生,娘娘就可以在王府里到处走动了。」 「嗯。」虽然遗憾,但也只能忍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赵晴只能这么想。 【第三章】 经过这一番折腾,赵晴回到后寝宫,又吃了些点心,便躺在寝榻上歇息。以为她睡着了,两位婢女小声地嘀嘀咕咕—— 「……娘娘真是了不起,居然能够说服得了千岁,要他别再杀人,除了锦姑之外,可还没人办得到。」金香喜出望外地说。 银屏也有同感。「锦姑若还在世,该有多好。」 「锦姑是谁?」赵晴闭着眼皮问道。 两名婢女吓了一跳,急忙福身请罪。「吵醒娘娘了,请娘娘恕罪。」 「我只是在休息,没有睡着……」她索性坐起身来。「锦姑到底是谁?该不会是千岁喜欢的女人?」 「回娘娘,锦姑是将千岁一手带大的老宫女,也是唯一跟着千岁从京城到关中府就藩的宫人,只有她能在千岁面前说得上话,千岁也愿意听她的劝告,不过她在几年前就过世了。」银屏回道。 赵晴没想到还有人能治得了那个暴君。「既然人已经过世,说再多也没用,不过皇上难道就不管吗?」堂堂大丰王朝的皇帝该不会连个儿子都管不住? 金香叹了口气。「皇上远在京城,即便封地上的官员不断地上奏,皇上也拿他无可奈何,最后只能由着千岁,加上王府里的属官为了自保,只能一再放任,也就演变到今天这个局面。」 「就算距离再远,皇上也可以把千岁召回京城,好好地管教他。」她莫名其妙地生起气来。 父母用工作忙碌当作藉口,把孩子丢在一边,自以为给了钱,就已经是尽到责任和义务,是最无法原谅的行为…… 这个想法让赵晴怔住了,原来自己还是很在意父母没有经常到医院去看她,虽然每当别人问起,自己总是笑笑地说他们很忙,没关系,她还有主治医师和护士,也有最新的3c电子产品陪伴,一点都不孤单,其实都是骗人的。 可她如果不这么欺骗自己,一定活不过十八岁,早就失去对抗病魔的意志力,只会想着早点解脱。 「恐怕皇上也不希望千岁回京。」金香呐呐地说。 赵晴一脸不解。「为什么?」 「那是因为……」银屏先是神秘兮兮地开门察看,确定外头没人,安全无虞才说道。「千岁是灾星降世,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有灾祸,还会死很多人。」 「啥?」她张口结舌地看着婢女。 金香点头如捣蒜。「娘娘可别不信,听说千岁出生那一天,天气出现异变,开始刮大风,还连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不仅淹没了屋子,造成上千人无家可归,百姓们苦不堪言,接着又在他满周岁的那一天,地牛突然翻身,百姓在睡梦中来不及逃生,高达数百人被压死,就连皇宫也遭殃,倒了几座宫殿,死了不少太监和宫女……」 她嘴巴张得更大,不是因为惊恐害怕,而是觉得太过穿凿附会,地震、豪雨都是天灾,怎能把错全推给一个还不会走路和说话的孩子? 「从那时起,百姓们就开始盛传,那些灾祸全都是千岁带来的,没想到就在他五岁那一年,京城瘟疫盛行,百姓一个接一个地死了,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也就更加相信千岁真的是『灾星降世』。」银屏也是其中之一。 「一个五岁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带来瘟疫,到底是谁造的谣?」赵晴宁可相信肃王天生性格残暴,而不是什么「灾星降世」,这太不科学了,不过对这些古人来说,会相信也是正常的。 银屏煞有介事地说:「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奴婢还听说照顾千岁的一些宫女、太监也经常无缘无故的死掉。」 「娘娘可别不信邪。」金香也是一脸深信不疑。「自从千岁到关中府就藩,这些年来就很少下雨,时常出现旱象,田地无法耕作,百姓穷到吃不饱,不然就是有山贼出没,到处打家劫舍,百姓们叫苦连天,想过一天好日子都没办法,更加坚信千岁是『灾星降世』,把一切都怪在他头上。」 赵晴不知该如何举证,才能说明那些不过是大自然的变化。「就是因为这样,你们皇上才不敢召他回京?」 「皇上不想又给京城的百姓带来灾祸,而藩王若非得到宣诏,又不得擅自返回京城,甚至离开封地半步,百姓们只能在心里祈求老天爷快将他收走,甚至还有人企图暗杀千岁,免得他再祸害人间。」银屏说出所有人的心声。 被人在背后咒骂,随时有人要自己死,任谁的心情都会不好受,赵晴开始有些同情他的遭遇,而那股压力累积到一个时间,就会整个爆发,杀人也就成了抒解的管道之一。 「我可以理解你们的心情。」其实肃王本身也有错,若能改一下脾气,和封地上的百姓们好好相处,让大家都能安居乐业,或许会对他有所改观,不会再相信什么灾星降世的说法。 算了!这种事也不是她能帮得上忙的,万一不小心惹毛那个暴君,等到孩子出生,就轮到自己遭殃。 假如真的要让赵晴选择,病死还比被人杀死来得好。 就在西三所刘夫人的事告一段落之后,赵晴还以为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常见到肃王,谁知他突然哪根筋不对,每天早上都会跑到后寝宫用膳,让她觉得相当困扰,她私下询问过婢女,得知这是之前不曾发生过的情形,该不会是怕她故意虐待孩子,才会亲自来监视吧? 她看着摆在桌上,肃王一向不离身的宝剑,可不想亲身体会它有多锋利,只能低着头,拚命地挟菜吃饭。 第八章 用膳的过程中,元镇打量着坐在眼前的王妃,见她眼观鼻、鼻观心,又挟了块水煮肉,努力地往嘴里塞,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想找什么,只觉得不对劲。 此刻的赵晴却是暗暗叫苦,每天早上一块儿吃饭就算了,肃王那两颗冷冰冰的阗黑眼珠却老是在自己脸上打转,害她心里直发毛,连胃都要痉挛了,却又不敢要求他别来。 「千岁怎么不吃?」她挤出笑脸问。 就是这个! 元镇心中一动,尽管王妃对他依旧畏惧不已,他却找不到之前那股恨不得要他离得愈远愈好的厌恶感,对比之前的态度,不禁令人起疑。 「这几天身子如何?」他的口气听来不愠不火。 说到宝宝,赵晴一脸笑意晏晏,渐渐有了当妈妈的样子。 「孩子很好,既不会让我吐到吃不下东西,夜里也不会吵到让我睡不着觉,真的很听话……」还以为怀孕会很辛苦,幸亏宝宝贴心,没有让她太难受,她很幸运。「这么乖巧的孩子上哪儿找。」 瞅着她抚着小腹,笑得满足的娇美脸蛋,元镇更加迷惑了。 她真的已经接受事实,不会再伺机伤害孩子? 或者只是在自己面前做做样子? 若以为能骗得了他,那可就大错特错。 不管这个女人在玩什么把戏,要是他的儿子有个闪失,准要她一命抵一命,元镇恶狠狠地思忖。 赵晴笑到一半,见肃王眼底杀气腾腾,不禁瑟缩了下,赶紧低头吃饭,连想好好品嚐的心情也没有了。 别说是她,在身旁伺候的婢女、奴才也都紧张到不敢呼吸,生怕千岁一个不高兴,拿他们的脑袋出气。 她一面吃着豆腐圆子汤,一面偷瞄肃王,就算这些皇室子弟自认身分尊贵,杀几个老百姓不算什么,但赵晴可不希望宝宝出生之后也有样学样,将来承袭爵位,也变成人人唾弃的暴君。 没来由的,她又想起向来优雅端庄的母亲,每回到医院来探望她,母亲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却坐不到十分钟就离开,不是赶着跟朋友喝下午茶,就是去参加宴会,完全不愿多陪陪自己,交谈的内容也很空泛,就像陌生人般打着招呼,赵晴知道自己是家人的负担,不敢有怨言。 如今她既然已经当了宝宝的妈妈,就会教他、养他、爱他,她深知不是将宝宝丢给别人照顾就好,也知道不是用钱就能够解决所有问题,更不想给朝廷带来麻烦,让他成为大丰王朝的毒瘤,祸害百姓,遗臭万年。 元镇察觉到她窥视的目光,也望了回去。「有话就说!」 「没、没有……」赵晴垂眸回道。 他低喝。「说!」 赵晴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这可是千岁要我说的,你听了可不能生气。」 闻言,他哼笑一声。「在世子出生之前,王妃这条命绝不会有事。」 「多谢千岁。」她清了下喉咙。「我是想说……为了尚未出生的世子着想,就当作是在替他积德造福,千岁能不能……能不能改一改杀人的坏习惯?」 听王妃这么说,银屏和金香简直被她的发言吓破了胆。 「王妃是在教训本藩?」元镇面色一冷。 她再笨也看得出把对方惹毛了,马上把头摇得像波浪鼓。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千岁千万不要误会,我是为了世子着想,担心他从小耳濡目染,也视人命如草芥……」 元镇像是被人踩到痛处,俊脸难看,拍桌怒斥。 「你是在指责本藩没有人性?」这个女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可还没有人敢当面数落他。 完了!她说错话了!赵晴脸色发白,但是话已出口,也没办法收回了。 不等她开口,元镇丢下碗筷,抓起宝剑,跟着拂袖而去,随侍的奴才也连忙退下,银屏和金香全身虚脱,差点跪坐在地上。 「我的心跳差点停了……」赵晴趴在桌上呻吟。 金香连忙抚着她的背。「娘娘没事吧?」 「我的嘴巴真笨,应该说得委婉一点。」赵晴大为自责。 「奴婢倒很佩服娘娘的勇气。」银屏由衷地说。 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只能对着肚子里的宝宝说:「我真的尽力了……」看来以后只能靠自己,不要让孩子变坏。 接下来的日子,肃王都不曾出现在后寝宫,这也让赵晴顿时松了口气,不过还有另外一个困扰让她很头痛。 当晚,婢女服侍她上床就寝后,便睡在安置在角落的小床上,能平躺比窝在椅子上舒服多了,这还是赵晴坚持非要这么做不可,对于她的体恤,银屏和金香都非常感动。 此时屋内只剩下两盏微弱的烛火,不会太刺眼,但又能令人安心。 赵晴盯着又出现在左前方的「阿飘」,它几乎每晚都会跑出来吓人,虽然看不清楚它的五官,但是从身上穿着的服饰,可以肯定是个女的。 她又把被子拉高,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不过转念又想,每晚被这个阿飘吓个半死,说不定会影响到宝宝的人格发展,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于是,赵晴深吸了口气,用力掀开锦被,坐起身来。 「你到底想怎样?有话就快说,不要只会吓人……」她凭藉着怒气朝它大吼。「别以为我真的怕你!」 阿飘定住不动,没有再靠近。 金香听见赵晴的斥喝,差点从小床上滚下来,紧张到连鞋都忘了穿。「娘娘是在跟谁说话?有什么人闯进来吗?」 「你别说话!」赵晴朝她比了个stop的手势,两眼依旧瞪着它。「我是不是跟你有仇?你到底想做什么?」 「娘娘究竟在跟谁说话?这里没有别人……」这下可把金香吓坏了,跟着东张西望,真怕有什么东西跑出来。 赵晴继续怒斥。「你要是没有话要跟我说,就不要每晚出来吓人,我可是个孕妇,要是害我不小心流产,你要怎么赔偿?」 赵晴才刚说完,就见阿飘慢慢地后退,接着消失了。 没想到这一招有用,她真的把阿飘给骂跑了,果然连阿飘都是欺善怕恶的,她只希望它不要再出现了。 「娘娘到底看到了什么?」金香心里毛毛的。 瞅了满脸惊疑不定的婢女一眼,赵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不想吓到她。「已经没事了,你回去睡吧。」 金香还是觉得怪怪的。「可是……」 「我只是作了个梦,梦到妖怪要把我吃掉而已……好了,快睡吧。」她又躺回寝榻,总算可以睡个好觉。 可怜的金香回到小床上,还是不免疑神疑鬼,最后干脆躲进被窝里,口中猛念着阿弥陀佛。 关中府位于一座座相连的山脉中央,冬天少见霜雪,到了六至八月才是真正的夏季,目前还是四月底,尚不见暑气。 未时左右,负责看守遵义门的士兵发现几匹快马正护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全都严阵以待。 待查明对方的身分,士兵立刻放行。 一路上都是马不停蹄的马车穿过遵义门,进入肃王府。 长史和典簿等王府属官整好衣冠,来到前殿的厅堂迎接前来恭读圣旨的朝廷使者,并派人向肃王禀报。 听说父皇下了一道圣旨,还专程派遣官员送来,这情形颇不寻常,身着四团龙红色常服的元镇,立刻来到前殿接旨。 「圣旨到——跪!」林姓官员见肃王到来,摊开手上的诏令文书。 元镇和一干王府属官跪下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淑妃病故,朕心中悲痛逾恒,追諡为庆恭淑贵妃……纵然母子亲情难舍,更要以天下苍生为重尔可在肃国遥祭……」 闻言,元镇顿时如遭雷击地抬起头,目皆尽裂地瞪着宣读圣旨的林姓官员,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一想到母妃病逝,父皇居然不许自己回京奔丧,还特地下了一道圣旨,无非是在警告他,就怕他得知消息之后,会擅离封地。 「……钦此。」 元镇不由得仰头大笑。「哈哈哈——」 「肃王快点接旨!」林姓官员傲慢地喝道。 「接旨?」元镇一把抢过圣旨往地上扔,还用脚踩。 「本藩确实接旨了。」林姓官员脸色大变,这可是大不敬的举动。 「大胆!莫非肃王想要造反?!」 「千岁息怒!」长史试图让肃王冷静下来。「淑妃娘娘过世,千岁心里自然悲伤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 第九章 「她死了,又与本藩何干?」他陡地收起狂狷的笑声,表情寒酷。「不过是生下本藩的女人,本藩与她早就恩断义绝。」 若母妃真的在乎自己,定会在临终之前哀求父皇让他回京奔丧,可母妃却没有这么做,母子分别十多载,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他见,显然也相信他是「灾星降世」的说法,就怕他真的又带来灾祸。 悲伤?难过?元镇在心中冷笑,他身上早已没有那些东西。 「肃王居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本官回京之后,定要奏明皇上……」林姓官员原本说得慷慨激昂,突然眼前一道银光闪过,跟着两眼凸出,完全不知发生何事,身躯就这么硬生生倒下。 元镇挥出从不离身的宝剑,剑法俐落,让他的人头瞬间落地。 鲜血喷溅在梁柱上,落下的人头滚了几下便停住了,上头的两颗眼珠子狰得又大又圆。 负责护送的随从不由得惊惶地叫出声,眼见肃王真如传说中的目中无人、残暴成性,纷纷想逃,却还是晚了一步,最后全都身首异处。 有的已经被砍下头,身体还往前跑了几步才倒下,好几颗人头就这么在地上滚动碰撞,令人看得怵目惊心。 当一具具屍体倒在大量的血泊中,也染红了铺着金砖的地面。 「千岁息怒!」闻到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长史和典簿胃部一阵翻腾,当场吐了出来,又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跪在地上发抖。 垂下滴着血的宝剑,元镇脸上凝聚着凶暴之色,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父皇,您若真为天下苍生着想,就亲自来灭了儿臣吧…… 肃王那张俊美狂肆的脸庞上染上几滴溅出的鲜血,他的眼神狂乱,嘴角还噙着一抹狞笑,让王府属官都以为他疯了,全都不知所措。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后寝宫。 「……千岁发了好大的脾气,还把皇上派来的使者头颅给砍下来,就连随从也无一幸免,听说个个死不瞑目,眼睛都睁得大大的……」 听银屏形容逼真,好像当时也在场似的,赵晴不由得发出干呕,胃很不舒服。 「不要再说了……」 金香一脸惊恐。「那些官员可是皇上亲自派来的,千岁居然把人杀了,他该不会真的疯了?万一朝廷怪罪下来,只怕娘娘也会受到牵连,这该如何是好?」 「皇上到底派人来做什么?」赵晴压下想要呕吐的不适感,问道。 「听说是特地前来通知千岁,千岁的生母淑妃娘娘亡故,可却不许他回京奔丧,只能在王府遥祭。」银屏递上热茶说。 赵晴讶异地看着她。「不准他回京奔丧?」 银屏正色地说「千岁可是『灾星降世』,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会有灾祸发生,谁知他回京之后会出什么事,不只百姓不欢迎,皇上同样也会担心。」 「可是千岁的母亲过世,却不让他回京奔丧,这也太说不过去了,为人子女,想送父母最后一程是人之常情啊……」赵晴认为这么做对肃王太不公平。 「难怪他会气到杀人,尽管不应该,可是皇上也有不对的地方。」 「这是皇上的旨意,谁都不能违抗,就算是千岁也一样,否则就会被安上造反的罪名,就算不会被处死,也会被眨为庶民。」金香叹道。 「千岁人呢?」对于肃王这个男人,她心里虽然害怕,可是另一方面又表示同情,感觉真的很复杂。 银屏沉吟了下。「应该是回前寝宫去了。」 「……我去看看他吧!」赵晴想了又想,要做到事不关己很容易,只要顾好自己的命,不去看、不去听就好,但过世的不是别人,而是宝宝的亲祖母,她不能置身事外,总得要有人出面安慰肃王。 闻言,金香马上劝阻。「娘娘还是等千岁气消了再去吧。」 「我有护身符,他不会杀了我的。」她抚着隆起的小腹,如果不是有宝宝在,她也不敢挑这节骨眼去送死。 「可是……」两个婢女却是担心肃王会把气出在她们头上。 赵晴决定赌一把。「快去备轿吧!」 两个婢女见她这般坚持,也只好照办了。 于是,赵晴坐上软轿,往肃王居住的前寝宫而去,心想除了「节哀顺变」这四个字,她还能说些什么,从小到大,对于死亡她早已淡然处之,但是不曾面对失去亲人的痛苦,她又该如何体会对方的心情? 「该怎么说比较好……」她不禁喃喃自语。 待软轿经过穿堂来到前寝宫,单檐歇山七开间建筑的格局比后寝宫的五开间还要气派雄伟。 「见过娘娘!」李天保上前请安。 她低头看着李天保。「千岁在屋里吗?」 「回娘娘,千岁原本是在屋里,不过方才又像疯了似地冲出去了……」李天保有些无措。「这会儿人应该是在西花圜。」 「西花园怎么走?」赵晴咬了下唇,还是决定冒一次险。「快带我过去!」 李天保躬了下身,便走在前头带路。 软轿穿过单檐歇山三开间建筑的宫门,外头便是西花园,处处可见陡峭挺拔的假山、奇峰叠嶂,还有清幽素雅的亭台楼阁,四周遍植花草树木,但全都枯萎了,连人造湖泊都干涸了。 「娘娘怎么来了?」王小冬见到赵晴,有些紧张地迎上前。 她先让抬轿的奴才把软轿放下。「千岁呢?」 王小冬才刚比了下前头,那个方向就传来一道满含悲愤的怒吼,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奴才没用,不敢靠近半步。」 真的要过去吗?赵晴也很犹豫。 「啊——」又是一声愤懑的吼叫。 银屏不禁开口劝道:「娘娘,咱们还是回后寝宫吧。」 就在她举棋不定之际,她又感觉到了胎动。 赵晴将掌心按在小腹上,相信这么做并没有错。「我一个人过去就好,你们都留在这儿。」说着,她便从软轿上下来。 「娘娘!」王小冬一脸惶惶不安。「此刻面对千岁,实在太危险了。」 她安抚着众人。「他总不会杀了自己的儿子,我不会有事的。」 就在他们的目送之下,赵晴往声音来源处走了一小段路,终于看见肃王的身影,只见他半披着乱发,疯狂地拿着宝剑挥舞,不断砍向身旁的树木,树上的叶片就像雨般不断飘落。 「……地牛翻身是儿臣的错吗?豪雨成灾又是儿臣造成的吗?父皇……儿臣究竟做错了什么?百姓们得了瘟疫,又不是儿臣害的……」 元镇泄愤似地一面大吼,一面砍树出气。 「父皇不如灭了儿臣吧……只要儿臣死了……大丰王朝就不会再有灾祸……就能天下太平了……儿臣愿意引颈就戮……」 他多希望老天爷能给他一个答案。 听着肃王呐喊出沉痛的心声,赵晴的眼眶不由得红了。 原来他还是很在意别人说他是「灾星降世」,原以为这个男人生性残暴,根本不管世人的眼光,其实心还是会受伤、会疼痛,既然还有正常人该有的反应,那么应该还有救才对。 赵晴比谁都还要清楚地震、豪雨和传染病这些灾祸不是出在他身上,可是又无法用科学的方式证明给大家看,这才是最伤脑筋的地方。 「母妃死了……却不让儿臣回京奔丧……这又是为什么?儿臣不过是被豢养在封地的一条狗……这一生都得困在这里……这样还不够吗?父皇……」 她鼻头一酸,因为这种痛彻心腑的滋味,她能够体会。 上辈子的她几乎是以医院为家,天天闻着药水味,瞪着白色的墙,有段时间经常觉得自己快疯了,不只会在病房里大吼大叫,丢东西出气,甚至还吃不下、睡不着,也有过轻生的念头。 她的灵魂困在病弱的身躯内,哪里也去不了,而肃王的身躯则是困在这块封地上,终身不得离开,更无法得到自由。 其实他们有些地方很像。 他们都是被双亲遗弃的孩子。 元镇仰天怒吼。「父皇……您告诉儿臣……」 爸、妈,我要回家……你们为什么都不来看我? 赵晴仿佛又看到年幼的自己躺在病床上哭泣,身体好痛,痛到快死掉了,身边却没有一个亲人,此时再听着肃王又悲又怒的呐喊,被压抑的情绪顿时全涌了上来,不禁流下泪水,她以为自己早就看开、释怀了,可隐藏在开朗外表下的她还是渴求着父母的爱,当伤口被揭开,还是这般难以承受。 第十章 她能为他做什么? 如果这个男人不是肃王,不这么喜怒无常,赵晴一定会走过去抱住他,然后告诉他没事了,不要哭,这就是人生,是你我来到这世上要接受的考验,所以不要再哭了,就算再怎么痛苦也一定可以撑过去的。 她能够体会肃王的心情以及内心的伤口有多深,他今天会变成这个样子,不是没有原因,重点是该如何改变? 自己什么都不会,又真能办到吗? 「是谁?」元镇终于注意到还有别人在场。 这声低喝让赵晴回过神来,想躲也来不及了。 元镇迈开大步,脸上怒气勃发,他来到赵晴面前,将锋利的宝剑架在她的脖子上。「本藩已经警告过你,不许离开后寝宫半步。」 「我……」她才张开嘴巴,就忍不住痛哭失声,但不是因为生命受到威胁,而是感同身受。 见状,元镇低哼一声。「既然害怕,就不该来这儿。」 赵晴的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更没办法开口说话。 要不是看在她怀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元镇老早就动手了。 「来人!」他吼道。「来人!」 连叫了两声,王小冬才匆促地赶过来。「奴才在!」 「送王妃回去!」元镇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王小冬吁了口气。「娘娘没事吧?」 「嗯。」赵晴哭着点头。 直到肃王走远,银屏和金香才敢过来,二话不说,便搀扶着哭到涕泗纵横的主子坐上软轿,离开西花圜。 回到后寝宫,赵晴还是哭个不停,她的心就像被什么堵住,许许多多不想再去回忆的情绪被掀了开来,不管是孤独、寂寞,或是被父母抛弃的恐惧,那种痛楚,外人是无法理解的。 金香忧心忡忡地说:「娘娘肯定是吓坏了……」 「看到千岁那副模样,谁都会吓到。」银屏可捏了一把冷汗。 赵晴只是哭,直到哭累了,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在睡梦中,仿佛有一只小小的手,轻轻摸着自己的脸,像是在安慰她…… 【第四章】 众多妾室当中,东三所的姚氏不只美艳动人,伺候男人的功夫更是一流,也是极少数在面对肃王时,不会把畏惧和惊恐表现在脸上的女人。 「昨晚奴婢服侍得可好?」她嗓音绵软地问。 元镇觑了下姚氏娇艳的容颜。「你想要什么?布料?还是首饰?」 经过一夜的侍寝,满足了肃王的慾望,让他全身舒畅,光只得到布料和首饰是不够的,姚氏想要的更多。「奴婢只想帮千岁生个孩子……」 话才说着,她还刻意用丰满的胸部在元镇的臂膀磨蹭几下,心想王妃有喜就算了,就连同样身为妾室的刘氏都有了,虽然最后小产,不过也够让她担心的,就怕是自己的身子出了问题。 元镇岂会听不出她的用意。「今晚本藩会再过来。」 「多谢千岁!」她笑得更媚了。 别人害怕肃王,姚氏可一点都不怕,再怎么说,他终究只是个普通男人,她是 妾室又如何?先把心抓住了,再生几个儿子,只要在千岁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他爱怎么杀人就怎么杀人,反正只要专宠她就好了。 他俯下头,又与姚氏温存。 姚氏心里可是得意得很,只有她能让肃王成为绕指柔,还能连续几个晚上都留在自己屋里过夜,更别说待到天亮,就算当妾,也要当最受宠的。 「千岁饿了吧?」片刻之后,她才拢了拢发髻,媚眼生春地问。她早就盘算好待会儿要亲自伺候肃王用膳,或直接来个用嘴哺喂,相信没有男人不爱这一套。「奴婢这就命人传膳——」 「启禀千岁!」 姚氏恨恨地瞪向门口,很不高兴王小冬破坏自己的好事。 元镇扬声让他进来。 「千岁,娘娘命人传话来了。」王小冬拱手回道。 他眉头皱了皱。「有什么事?」 王小冬将传话的内容一字不漏地回禀。「娘娘说已经备好早膳,千岁若愿意与她一块儿用膳,便请移驾至后寝宫。」 这下可让元镇露出讶然的眼神。「她真的这么说?」 「是,伺候的婢女是这么传话的。」王小冬也很意外,总觉得娘娘似乎变得有些不大一样,给人的感觉亲切和气多了,而且还会主动邀请千岁过去用膳,这是以前不曾发生过的情形。 姚氏艳容一凛。王妃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她不是向来讨厌千岁,就连世子都不想要,怎么会突然变得热络起来? 「娘娘愿意主动跟千岁示好,也是好事一桩。」万一千岁和娘娘真的和好了,可是对自己大大的不利,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那种事发生,但又不能阻止,会显得不识大体,容易引起反感。 元镇觑她一眼,对这番话表示怀疑。 「千岁可要移驾后寝宫?」王小冬问。 她软声地劝道:「依奴婢之见,千岁还是走一趟后寝宫,如今娘娘有孕在身,最好多顺着她,这也是为了世子好。」 一旁的王小冬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了,可不认为这是她的真心话,他不止一次听说这位姚夫人的手段有多厉害,要是谁敢得罪她,就会被活活整死,整个东、西三所,几乎都是她的天下。 闻言,元镇逸出一声嗤笑,若不是世子在她肚子里,根本无须纵容,不过他倒想去看看她又在玩什么把戏。 姚氏送他出门之前,还不忘叮咛,就怕元镇会忘了方才答应的事。「奴婢今晚会等着伺候千岁。」 他颔了下首,表示知道了。 待元镇走远了,姚氏立刻敛起娇媚的笑脸,叫来贴身婢女,要她想办法向在后寝宫当差的婢女打听有关王妃的一举一动,随时回报。 肃王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当元镇来到后寝宫,才踏进正房,就见王妃已经站在门边等候了。 「千岁!」赵晴已经学会如何行古代的礼节。 银屏和金香等婢女也跟着福身,对主子的决定,虽然有很深的疑虑,不过还是抱持一丝希望,但愿娘娘有办法改变关中府百姓的命运。 「说吧!」元镇劈头就问。 听他没头没脑地冒出这句话,赵晴愣了愣。「说什么?」 他冷冷地启唇。「王妃主动示好,目的是什么?莫非有求于本藩?」 「没什么目的……」她摇头回道。 元镇才上前一步,就吓得赵晴往后退。「你骗不了本藩!」 尽管已做好心理建设,决定去接近这个暴君,试着和他好好相处,再想办法改变他,但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消除内心的恐惧,对赵晴来说,还是稍嫌困难。 不过不行!她不能退缩!她扬起下巴,直视着肃王。「千岁猜对了,我之所以这么做,确实是有目的。」 果然如此!元镇在心中冷笑。「你想要什么?」 赵晴深吸了口气,展现最大的诚意给他看。「我想要了解千岁的为人,还有千岁心里的想法。」 元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答案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你说……你想……了解本藩?」 「是。」赵晴用力点头。「我和千岁是夫妻,想要了解千岁,又有什么不对?咱们应该从来不曾面对面好好地说过话或了解彼此的想法吧,这样是不对的。」就算他们是奉旨成亲,没有感情基础,但也可以慢慢培养。 元镇不可思议地瞪着她,活像赵晴脸上多了一个鼻子还是嘴巴。 「希望千岁给我一个机会。」她衷心地说。 自从那天在西花园听了他椎心刺骨般的呐喊,赵晴想了很久,决定不再独善其身,她希望能为肃王做些什么,而首先要做的,就是想办法了解这个男人,就像当初她的主治医师也是花了很多时间陪伴在自己身边,才让她打开心扉,愿意接受医治一样的道理。 元镇觉得这个女人使出这一招着实高明。「你以为这样本藩就会心软,开始信任你?」 「当然不是……」赵晴低头看着一天天隆起的小腹,把两只手心覆在上头。 「因为再过几个月,世子就要出生了,我希望他能出生在一个温暖的环境中,双亲不会彼此仇视,互相厌恶,让他在幸福中长大成人。」 赵晴想给宝宝自己得不到的东西,那就是父母满满的爱。 「他既是本藩的嫡长子,将来也会有爵位和封地,只要有那些就够了。」元镇不为所动地说。 第十一章 她怜悯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可是他不会快乐,就跟千岁一样。」 「你又知道什么?」元镇俊脸一沉,用力拽住她的手腕。 站在一旁的银屏等人不禁发出惊呼。 「千岁恕罪!」 「小心伤了世子!」 元镇抽紧下颚,这才松开手掌的箝制。 「别以为本藩会相信你!」他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千岁!」赵晴追到门口,元镇依旧头也不回。 虽然早就猜到会被打枪,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肃王内心的那道高墙会是这般牢不可破,她根本撼动不了半分,不禁升起放弃的念头…… 不行!现在才刚开始,一次不够,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不能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当初她的主治医师可是花了大半年的时间,用耐心和爱心,才让自己有了勇气去对抗病魔,她应该多学一学。 「看来娘娘是白费心思了。」银屏只觉得空欢喜一场。 金香垮着脸说:「再也没人救得了咱们了。」 「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急也没用,还是慢慢来吧。」肃王不相信她也是理所当然的,凡事有因就有果,若原本的那位王妃没有企图堕胎,夫妻关系也不会这么紧张,甚至决裂到完全没有信任可言。 罗马?两个婢女头上冒出大问号,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说了这么多话,肚子都饿了。」赵晴坐下来用膳,饿着肚子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的。 两个婢女收起迷惑的心情,为她装饭盛汤。 祭过了五脏庙,见外头天气又好,赵晴随手披了件披风,打算出去晒晒太阳,反正只要不踏出后寝宫就没事了。 一走到外头,赵晴能感受到阳光照在脸上的温暖,觉得很不可思议,这里是真实存在的世界,不是架空或虚构的,每个人都有血有肉,一样会经历生老病死。 突然,她想到过世的李淑妃,既然肃王不能回京奔丧,应该会在王府内办法事,于是她询问身边的婢女。 银屏沉吟了下。「这事娘娘恐怕要把奉祀所的奉祀正找来问才清楚。」 「那么就去请他过来。」她不懂丧葬习俗,但总要关心一下。 很快的,奉祀正被请到后寝宫来,赵晴在偏厅接见,并询问肃王打算在哪一天举办法事,得到的答案却是否定的。 「回娘娘,千岁并不打算为淑妃娘娘办法事。」奉祀正面有难色。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 奉祀正吞吞吐吐地回道:「千岁说没有必要。」 赵晴若有所悟,皇上不让肃王回京奔丧,而这么多年来,李淑妃似乎也不曾主动关心过他,不免让他心寒。 「千岁在气头上才会这么说,不管怎么样,淑妃娘娘都是他的生母,就算不能亲自到灵前祭拜,也应该聊表孝心,就算只是上炷香也好。」她不是不能理解肃王的心情,可是人都已经死了,还去计较这些做什么? 「娘娘说的是。」奉祀正一脸诧异,没想到这番话会出自王妃之口,同时也深表赞同。「可是千岁不同意,下官也不敢擅作主张。」 赵晴想到一个权宜之计。「不如咱们就在后寝宫办一场简单的法事,由我这个做媳妇的来代替千岁祭拜。」 奉祀正犹豫不决。「万一让千岁知道……」 「所有的后果由我来承担。」赵晴拍了拍胸口,她可是有护身符在,就算让肃王知道,顶多对她一阵吼骂,不会真的动手。 「……既然娘娘这么说,下官这就命人准备。」有了王妃的保证,他才敢接下这件差事。 赵晴向他道谢。「那就有劳你了。」 「这是下官该做的。」待奉祀正离开后寝宫后,还是想不透王妃的个性怎么变了,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没想到,就在当天深夜,赵晴作了一个很真实的梦。 她原本睡得很熟,可是不知被什么给吵醒,她突然坐起身来,便觑见寝榻前站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秀丽妇人,妇人身形娇小,应该不到一百六,头上戴着类似新娘子的凤冠,上头缀满珍珠、宝石,身上则穿着一袭红色袄裙,胸前还搭了件霞帔,相当隆重贵气。 「你是谁?」或许以为是在作梦,赵晴并不感到害怕,只是觉得眼前的妇人有些似曾相识,尤其是那双凤眼,好像在哪里见过。 妇人笑得温婉。「吓着你了。」 「你是……淑妃娘娘?」赵晴脑中灵光一闪,马上猜到它的身分。 「本宫不想吓到你,但是又有些话想跟你说。」李淑妃摸了摸她的头。「以后元镇就交给你了,往后虽然会很辛苦,但是一定会有回报的。」 赵晴可以感觉得出李淑妃是一个好母亲,所以相当不解。「既然淑妃娘娘可以来找我,为什么不直接去见千岁呢?」 「本宫无法靠近元镇,更入不了他的梦,只能来拜托你……」李淑妃满脸忧伤地说。 「为了皇上的江山社稷,为了安抚百姓的不安,本宫不得不忍痛将才不过八岁的他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担心他不肯走,只好假装讨厌他、嫌弃他,硬生生地割舍这段母子亲情……他怨本宫、恨本宫也是应该的……」 「我也想要帮他,可是又不知该从何帮起……」赵晴也正在苦恼。「不如淑妃娘娘教我好了,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李淑妃又摸了摸她的头。「本宫相信你会想出办法来的。」 「我并不是淑妃娘娘真正的媳妇……」 「你已经是了。」李淑妃的表情没有一丝惊讶,仿佛早就看出来了。 「……娘娘!」 有人伸手摇晃她的肩头,赵晴顿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坐在寝榻上,而银屏正用论异的眼神注视着她。 她怔愣了下。「怎么了?」 「奴婢才想问娘娘怎么了,刚刚娘娘到底在跟谁说话?一个人自言自语,真是怪吓人的。」银屏毛骨悚然地问道。 赵晴也一头雾水。「我不是在作梦吗?」 「可是娘娘的眼睛是张开的,而且还坐着,所以奴婢才觉得奇怪。」她愈来愈觉得现在这位王妃的举动很怪异。 「真是这样吗?」赵晴一脸不确定。「我还以为是淑妃娘娘托梦给我,难道她真的来找我了?」 银屏吓得直搓手臂。「娘娘不要吓奴婢,奴婢最怕那种东西……」 「我也不想吓你。」她苦笑。「快天亮了吗?」 「才不过丑时,还早呢。」银屏回道。 她只好又躺了回去,想着刚才那个不是梦的梦,看来淑妃娘娘即便已经过世,还是牵挂着儿子,这就是为人母亲的心情吗?其实她也很可怜,夹在丈夫和儿子之间,只能选择一边,实在无可奈何。 这时,赵晴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头,上头还残留着温柔的触感,不由得心软,淑妃娘娘都亲自来拜托她了,不帮忙说不过去,问题是要怎么帮?想着想着,她就这么睡着了,这次连梦也没作一个。 隔了几天,奉祀正就挑了一个吉日吉时,照着王妃的意思,在后寝宫的一块空地上,摆了个面向京城方向的小香案,并备妥三牲素果、香烛金纸,让赵晴用一颗最真诚的心来遥祭已逝的亲人。 另一头,元镇骑着他的爱驹,一路驰骋在常宁县的大街上,这匹叫做「黑云」的骏马,有着黑到发亮的皮毛,姿态更是雄纠纠气昂昂,也是九皇弟元礼一手接生、训练,最后奏请父皇送给他的十八岁生辰贺礼,两人虽不是同母所生,他却比自己的胞弟还有心。 「黑云」不只愿意跟他亲近,也得到了元镇的信任,不管是喂食或刷毛,全都不假他人之手。他只要心情好,便会骑上爱驹,离开王府。 街上的百姓只要远远看到肃王的身影就会四处逃窜,除了害怕惨死在马蹄之下,更怕挡到肃王的路会招来杀身之祸。 「肃王来了!」 「快逃!」 一时之间,大家奔相走告,纷纷走避。 大人的惊叫掺杂着小孩的啼哭,街上顿时乱成一片。 元镇一迳地策马狂奔,无视百姓的惊恐和不安,只想宣泄心中的滔天怒火。究竟该怎么做,父皇才会愿意正视自己的存在,施舍他一些关爱的眼光,而不是任由他自生自灭? 他是否该杀光所有的百姓,好让上天来惩罚自己? 难不成只有死亡,才能消除心中的愤懑与怨气? 第十二章 元镇的胸口沉堵,恨不得仰头长啸,控诉老天爷对他的不公平。 直到爱驹累了,他才蜇回肃王府。 他回到前寝宫时,里头一片死寂,下人们个个如履薄冰。 「千岁,是否要让典膳所准备点心?」王小冬帮他更衣之后问道。 他整了整袖口。「不必。」 「是。」王小冬躬了下身,退到一旁。 「这两天王妃那儿可有什么事?」他摸不清那个女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只能多盯着点。 「呃……娘娘那儿什么事也没有。」王小冬的神情透着几分异状。 元镇凤目突然变得锐利,任何异样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说!出了什么事?」 王小冬以为可以瞒得过去,结果还是败露了。「……回千岁……娘娘她……她此刻正在后寝宫祭拜过世的淑妃娘娘……」 元镇凤目含怒。「谁准她祭拜的?」 不等王小冬想好该如何回话,元镇已经扭头就走,也不等奴才备轿,便大步地往后寝宫而去。 王小冬只能冷汗涔涔地跟在后头。 元镇一来到后寝宫,便扬声大吼。「王妃呢?」 「娘娘她……她在那儿……」被逮个正着的婢女吓得两腿发软,在肃王的威逼之下,跪倒在地,不敢隐瞒。 元镇依着对方指引的方向走去,就见王妃手持清香,跪在香案前祭拜,见到他突然出现,金香赶紧朝离主子最近的银屏使了个眼色。 「娘娘,千岁来了!」银屏慌道。 赵晴连忙将手上的清香交给奉祀正,再让银屏将她从软垫上搀扶起来,正想要解释,可还没来得及开口,香案就被肃王一脚踢翻,鲜花和素果撒了一地。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王妃,你三番两次违抗本藩的命令,当真以为本藩不敢拿你怎样吗?」 「千岁先别生气……」她吃痛地皱起眉心。 元镇嗤哼一声。「王妃这是摆明了要与本藩作对?」 「我能理解千岁心中的不满和怨气,所以不敢勉强,但是身为媳妇,却不能什么都不做,摆个简单的香案祭拜,也算是我的一片孝心……」赵晴试着和他讲道理。「她终究是世子的亲祖母。」 「亲祖母?」他很想大笑。「只怕她根本不稀罕这个孙子。」 赵晴很想把淑妃娘娘来找自己的事说出来,可又怕肃王不信。「我相信她稀罕的。」 「本藩不信!」元镇加重手劲。 赵晴蹙紧眉心。「好痛……」 「千岁别伤了娘娘!」婢女们低呼。 他恨恨地放手,瞪向早已脸色发白的奉祀正。「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背着我准备这些东西……」 奉祀正跪下求饶。「千岁恕罪!」 「去取本藩的剑来!」元镇朝王小冬吼道。 赵晴答应过会负起所有的责任,她不能让肃王杀了奉祀正,情急之下,她两手抱住他的手臂。 「是我要他这么做的,要怪就怪我……」 「滚开!」他用力甩开赵晴。 赵晴没有站稳,往后退了两步,虽然及时被婢女扶住,不至于跌坐在地上,还是让她受到很大的惊吓,小腹接着传来一阵抽痛。「唔……」 「娘娘怎么了?」金香大叫。 银屏见她脸上冒着冷汗,也吓坏了。「娘娘!」 见状,元镇呆在原地,瞪着方才甩开她的那只手,不禁大为后悔。「快去把良医所的人找来!快去!」 赵晴脸上的血色褪尽。「我的肚子……」 元镇大声咆哮,接着将她打横抱起。 「救救孩子……不要让他死掉……」她攥住肃王的袍衫,嚎啕大哭。 他眼底泛着血丝,咬牙切齿地嘶吼。「他不会死!」 想到自己可能害死一条小生命,赵晴吓到不知所措。「快救救孩子……我不要他死掉!」 将人抱上寝榻,元镇才要踱开,好让婢女来照料,却被一只小手拉住。 只见赵晴泪眼汪汪地说着。「我好害怕……你不要丢下我……」 「……良医副就快来了。」元镇不禁愣了愣,没想到赵晴会抓着自己不放,甚至哭得眼泪、鼻水流了满脸。 这个女人是真的担心失去孩子吗? 她真的不是在作戏? 赵晴用另外一只手紧紧护着小腹。「我好怕……你不要丢下我……呜哇……」 「本藩不许他走,他就不会离开!」元镇犹豫了下,也把手覆上去。 闻言,赵晴涌出更多泪水。「要是孩子没有保住,我不会原谅你……」 元镇恼火地吼道:「本藩说他会没事就会没事!」 「我的肚子好痛……」她哭个不停。 他烦躁地大吼。「良医副呢?」 终于,良医副跌跌撞撞地赶了过来,立刻帮王妃把脉。 「如何?」元镇焦灼地问。 片刻之后,良医副才硬着头皮回答肃王的质问。「娘娘只是动了胎气,下官立刻去煎一帖安胎药……」 「快去!」没耐性听对方说完,元镇直接吼道。 良医副又跌跌撞撞地回去煎药了。 「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赵晴又伸手抓住他的袍子,此时的她只想到他是宝宝的亲生父亲,这个时候应该留下来,不要让她独自承担。 其实他可以硬扯开来,但元镇却没有这么做……不,应该说他办不到,就怕又伤了她和孩子,只能任由赵晴攥着自己的袍子。 赵晴不得不闭上眼皮,祈求疼痛快点过去。「你要乖乖的……听到了吗?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已经没事了……」 元镇不知何时挨着床沿坐下,他不想去听她和腹中的孩子说话,可是又无法关掉听力,不想有一丝感动,但是无法否认,即便相当轻微,他确实是动摇了。 待安胎药煎好呈上,他端着药碗,一口一口地吹凉,亲自喂她喝。 这一切都是为了世子。元镇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喝过了安胎药,赵晴也早已筋疲力尽,没过一会儿便昏昏沉沉地睡着,那只攥住袍子的小手这才缓缓松开。 他应该起身离开了,可身体就是不听使唤,怎么也动不了,他不禁盯着王妃的睡脸,这个女人的态度前后不一,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她所说的话又是否可以相信呢? 「嗯……」赵晴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才动了动身子,就听到耳边传来关心的询问。 「娘娘好些了吗?肚子还疼吗?」 她半眯着眼,本能地回道:「已经不疼了……」 「那奴婢就放心了。」对方松了口气。 赵晴觉得这个声音很陌生,并不是银屏或金香,年纪似乎也大了些,于是努力撑开眼皮想看个清楚,就见忽明忽暗的光线中走出一位略显清瘦的中年婢女,长相平凡,没有太突出的特徵,之前也都没有见过,不过光是后寝宫内就不知有多少婢女,她也不可能全部都认识,因此没有想太多。 「……娘娘别担心,世子不会有事的。」中年婢女趋近了些,在床沿坐下。「因为他可是观世音菩萨派来投胎的。」 「观世音菩萨派来的?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好奇地问。 中年婢女将手心轻放在她的小腹上,眼神带着慈爱。「奴婢就是知道……世子很想投胎当娘娘的儿子,相信娘娘一定也会喜欢他的。」 就在这时,她发现对方右手的无名指和尾指都断了,光是看着就觉得好痛好痛,想必当时一定流了很多血,但她又不好意思窥探别人的隐私,怕对方会尴尬,只好当作没看到。 「我已经喜欢上他了……」既然有缘成为母子,她一定会好好养他、爱他。「不过是男是女,也得等出生后才知道。」 「相信奴婢,他肯定会是世子,不会错的。」中年婢女说得笃定。 她不由得笑出声来。「但愿不会让你们失望。」 不知怎么,赵晴觉得这位中年婢女很有亲切感,就像从小照顾她的护理长,都像自家长辈一样关心自己。 此时,蜷缩在小床上的金香又听到娘娘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而且还发出笑声,连动都不敢动,只希望快点天亮。 好不容易熬了两个时辰,等到卯时,金香才敢起床察看,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寝榻前,见娘娘睡得正香,连忙左顾右盼,却什么也没看到。 第十三章 等到银屏来了,她赶紧把昨天半夜发生的事说出来。 「娘娘到底是在跟谁说话?」金香紧张地问。 银屏勉强自我安慰。「也许只是在说梦话,咱们别自己吓自己。」 「你说的对,一定是在说梦话。」金香点头附和。 两个婢女不约而同地看着好梦正酣的王妃,缩了缩脖子,赶紧去做该做的事,免得又会胡思乱想。 又过了半个时辰,赵晴才幽幽醒转,在她们的服侍之下解了手,接着又回到寝榻上,喝了良医所送来的安胎药,没过多久,良医副来把了脉,也证明是虚惊一场,腹中的胎儿算是保住了。 「不过娘娘这几天还是不要到外头走动,要好好地休息。」临走之前,良医副又再三嘱咐。 赵晴点头应允。 「幸好娘娘没事,真是吓死奴婢了。」两个婢女异口同声地说。 她也深感抱歉,给大家添了麻烦。「我下次会多注意的……对了!奉祀正没事吧?千岁该不会把这事怪在他头上,已经杀了他吧?」 「奉祀正的胸口挨了千岁一脚,昏了过去,恐怕得调养数日。」银屏回道。 「都是我害了他。」赵晴不免自责。 金香见现在这个王妃善良宽厚,也不忍心责怪她。「只要世子平安无事,咱们才能安安心心过日子,以后娘娘千万要谨慎。」 赵晴点了点头,又想到昨天在肃王面前又哭又叫,有些难为情。 「娘娘一定不知道,昨天千岁在这儿待到很晚才走,他真的很在乎娘娘肚子里的孩子。」银屏把熬好的粥吹凉,端了过来。 赵晴早就看出来了。「可我还是希望千岁能够做个好榜样,能成为一个得到百姓称赞的藩王,别让孩子跟着有样学样,轻忽人命。」 「这……恐怕很困难。」两个婢女都表示不乐观。 其实她也知道,一切只能尽力而为了。 【第五章】 由于早上只喝了粥,很快就消化完毕,中午都还没过完,赵晴已经解决了一大碗白饭和一盘芹菜炒牛肉,婢女们见她胃口好,实在不像才刚动过胎气的孕妇,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也觉得很奇怪,昨天的疼痛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赵晴很难清楚表达心中的感觉,只觉得这个孩子真的跟自己很有缘,仿佛跟定了她。 银屏笑道:「一定是老天爷保佑。」 「也许不是老天爷……」赵晴不由得想到前几天淑妃娘娘来过,说不定是对方在暗中保护,才能这么顺利度过。 「娘娘刚才说了什么?」 「没什么。」她不想又吓到婢女。 「娘娘!」突然,金香有些不大高兴地走进来。「东三所的姚夫人听说娘娘动了胎气,特地前来探望,娘娘要不要见她?」 见赵晴露出迷惑的表情,银屏这才想到她并不是原本的王妃,自然不知对方是谁。「姚夫人是千岁的妾室之一,也是最受宠的。」 金香一脸没好气。「她根本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谁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奴婢说娘娘正在歇着,请她晚一点再来,她居然说愿意在外头等到娘娘醒来,哼!她这是做给谁看?」 「你就这么讨厌她?」赵晴失笑。 「何止讨厌,等娘娘见了本人就知道了。」她最看不惯那种仗恃美貌、气焰高张的狐狸精了。 银屏探询赵晴的意见。「娘娘若不想见,奴婢就去打发她离开。」 「大家都住在这座王府里头,早晚都会见到,就请她进来吧。」既然躲不掉,不如就会会她。 「是。」金香转身出去了。 趁着这个空档,银屏赶紧面授机宜,以免不懂规矩的王妃出糗,让对方看笑话,她绝不能让那种事发生。 过了好一会儿,姚氏被请进屋里,她见王妃就靠坐在寝榻上,并没有想像中的病恹恹,精神看来也不错,可见得并不严重,不禁大失所望,不过这种想法当然不能表现出来。 她盈盈一揖。「奴婢见过娘娘。」 赵晴直勾勾地盯着姚氏,这位姚氏真的是位奶膨腰束的大美人,就算同样是女人,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起来吧!」想到银屏方才说这些「夫人」说好听些是肃王的妾室,不过都是没有名分的,只能算是婢女,在她们面前要摆出王妃娘娘的架子,可别被对方的气势给压下去,不过赵晴就是端不起高高在上的样子,这太为难她了。 「多谢娘娘!」姚氏连声音都令人听了全身酥麻。 「难得你有这个心,世子已经没事了。」赵晴还是决定做自己,不然连她都觉得虚伪。 「见娘娘气色红润,奴婢这才放下心来,真是太好了。」说着,姚氏有些夸张地拍着丰满的胸口。 「奴婢昨天原本想来探望娘娘,可又怕会打扰娘娘休息,才会拖到今天,还请娘娘不要见怪。」 赵晴浅浅一笑。「怎么会见怪呢?」 「娘娘往后可得多留点神,别伤了世子。」姚氏话中有话。 两个婢女却是脸色一变,恨不得把这个女人赶出去。 「不劳你费心!」金香气呼呼地说。 银屏替主子撑腰。「你以为你是谁?敢用这种口气跟咱们娘娘说话?」 「娘娘,奴婢只是一番好意……」姚氏装无辜地说。 赵晴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在看戏,原来这就是宅斗,妻妾之间勾心斗角、互相争宠,如今就活生生地在她眼前上演。 「谢谢你的忠告,我会记住的。」她只觉得有趣。 见王妃说话心平气和,不像之前老是用鄙夷的眼神及高傲的态度面对自己,姚氏有些不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见过千岁!」 这时,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 元镇推门而入,他走进内室,连看都没有看姚氏一眼,只两眼盯着寝榻上的王妃,这一幕落在姚氏眼底,艳容倏地一僵,心里颇不是滋味,就算肃王心里在乎的是尚未出生的世子,她也不想见到他关心其他女人。 「千岁!」姚氏不甘被冷落地启唇。 元镇瞥了姚氏一眼,粗声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奴婢是来探望娘娘的,见到娘娘没事,奴婢才放心。」姚氏口气真诚,让银屏和金香差点吐出来。 闻言,元镇又把注意力放到王妃身上。「良医副来过了?」 赵晴略显紧张地点头。「是,他说这几天多休息就没事了。」 「不准再有下次!」他厉声喝道。 她又用力点头。「我保证不会再发生,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从来就不想伤害孩子。」 元镇俊脸含怒。「本藩不相信任何人,当然包括你在内。」 这个女人绝对不能信任! 她可是三番两次想要拿掉自己的亲生骨肉,这一点他必须谨记在心,免得将来有一天又遭到她的背叛。 可他殊不知他会这么拚命地说服自己,其实是因为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确实动摇了。 听见肃王这么说,姚氏免不得在心里偷笑,娘娘这会儿才想抓住千岁的心,只怕为时已晚,不过她还是得多加提防,更要想办法抓住王妃的把柄,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而赵晴则是陷入沮丧的心情当中。 「再让王妃背着本藩玩什么把戏,绝饶不了你们!」元镇怒瞪着伺候的婢女,让她们全跪下来求饶。 「奴婢不敢!」 「哼!」待他拂袖而去,姚氏也赶紧告退,打算好好地让肃王消消气。 金香在门外窥看两眼,才关上门踅了回来。「那只狐狸精真是不要脸,黏千岁黏得紧紧的,生怕被人抢走似的。」 「娘娘要找机会教训教训她才行。」银屏忿忿地说。 赵晴只能苦笑。「我都还没学会该怎么当个王妃,总要给我一点时间,何况就算没有她,千岁还是会有其他的妾室不是吗?」 银屏登时语塞。「话是这么说没错……」 「眼前最重要的是赢得千岁的信任,让他相信我是真的疼爱肚子里的孩子,舍不得伤害他半分……」赵晴推不倒横亘在彼此之间的那道高墙,不禁气馁。「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两个婢女只是你看我、我看你,同样找不到答案。 难道就只能放弃? 这次,赵晴真的有些灰心了。 「呜……呜……」 夜深人静,赵晴被一阵凄凉的女子哭声给吵醒,当她意识过来,马上感受到屋内的温度降低,锦被底下的身子顿时僵住。 第十四章 她的四肢动弹不得,不过眼珠子还可以转动,她慢慢地将视线移向传出哭声的左前方,那儿跪着一名作丫鬟打扮的女飘,显然就是之前已经出现过好几次的阿飘,此时正低着头,一面哭泣,一面拭泪。 「呜呜……」 女飘哀怨悲戚的哭声令人全身发毛,赵晴很想把锦被一盖,耳朵一捂,装作没看到、没听见,可是对方又哭得这么可怜,好像有满腹的委屈无处倾诉,让她很难不心软,更无法视若无睹。 赵晴做了几个深呼吸,压下心头的恐惧,突然发现自己可以动了,这才慢慢地坐起身来。 她清了下嗓子。「咳,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闻言,女飘抬起没有血色的脸孔,流下两行鲜红色的泪水,先是欲言又止,接着不断地朝她磕头。 她被对方的模样吓了一跳,勉强镇定下来才问:「你找我到底要做什么?我虽然看得到你,但是没有他心通的能力,实在无法猜出你想说什么。」 女飘哽咽地启唇。「奴婢有冤,请娘娘作主!」 「啥?」原来这个女飘是来跟她「陈情」的。 「求娘娘为奴婢作主。」女飘继续磕头。 赵晴叹了口气,不过也不敢夸下海口一定能为它作主。「你先把你的冤情说出来,我再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多谢娘娘。」听她这么说,女飘扬起惨白的唇角,露出有些吓人的笑意。 「奴婢叫做春荷,是在东三所当差的婢女……」 赵晴听着这个叫春荷的女飘说起自己是怎么死的,又看它不过才十五、六岁,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家中弟妹还小,母亲又生病了,却筹不出药钱,奴婢把攒下来的钱埋在床底下,求娘娘派人送回奴婢老家,让奴婢的爹可以延请大夫……」春荷说得声泪俱下。「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来世再报。」 她一脸同情。「对于害死你的人,你希望我怎么做?一命抵一命吗?」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也才能发挥吓阻作用,赵晴可是反对废死的,不过这里是大丰王朝,贵族、高官最大,百姓的命不值钱,凶手在王府的身分虽然不高,但却是肃王的妾室之一,还是比一般婢女高贵。 「奴婢生来命贱,不敢奢望一命抵一命,只盼能让爹娘知道奴婢已经不在人世,无法再孝顺他们了。」春荷啜泣地道。 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赵晴允诺。「好,我会想办法帮你。」 春荷感激地流下泪来。「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不要再哭了……」见它流下的不是眼泪,依然是鲜红的血液,赵晴不由得撇开螓首,实在不忍卒睹,等到再把头转回来,已经不见春荷的身影。 赵晴拍了拍胸口。「不怕、不怕!只是拜托不要再出现了……」 「呜呜……」又有女子的哭声响起。 她耸起肩。「是谁在哭?」该不会又来了?! 躲在被窝里的金香探出头来。「娘娘……是奴婢在哭……」 「为什么哭?」赵晴纳闷地问。 金香瘪起嘴巴。「娘娘到底在跟谁说话?奴婢好害怕……」 「你不要知道比较好。」她叹道。 金香闻言,连忙左右张望。「难道真的有、有鬼吗?娘娘看到了?」 「我是看到了。」她实在很难再用作梦的藉口搪塞,只好承认。 「真的吗?鬼长什么样子?」害怕之余,金香不免有些好奇。 赵晴见她一脸害怕又好奇地蹭到寝榻前,不禁感到好笑。「你真的想听?要是怕得不敢去上茅房,我可不管。」 金香吞咽了下。「模样很吓人吗?」 「有一点。」 金香一听就退缩了。「那奴婢不问了。」 「快回去睡吧。」赵晴也躺下来,一手无意识地抚着隆起的腹部,却是了无睡意,满脑子都在想该如何帮那位叫「春荷」的丫鬟。 「……娘娘睡不着吗?」就在这当口,一道中年妇人的声音凭空响起。 「是你!」赵晴认出是曾经见过一面的中年婢女,她翻身坐起,真的很高兴又能见到她,不过……刚才好像没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该不会是她刚刚在想事情,所以才没听到? 中年婢女一脸歉然。「原本奴婢挡在门外,不让『它们』有机会进门,就怕会吓到娘娘,结果还是让其中一个溜了进来,是奴婢的错。」 她一脸纳闷。「你说谁溜进来了?」 「就是春荷那丫头……」 春荷?春荷不就是刚刚来跟自己「陈情」的那个女飘吗?等到赵晴会意过来,差点昏倒,下意识地将锦被拥在胸前,瞠目结舌地瞪着她。 「你……原来你也是……」 见到吓着她了,中年婢女慢慢地往后「飘」,身形也在逐渐消失。「奴婢绝不会伤害娘娘和世子的……」 赵晴还张着嘴巴,完全没想到对方也是阿飘,不禁对自己的眼力产生疑惑,居然分不出人和鬼的不同。 而躲在被窝里的金香不断念着阿弥陀佛,连头都不敢从被窝里探出来。 翌日一大早,她立刻又把娘娘的怪异举动告诉银屏,把银屏吓得直说以后不敢留在王妃的屋里过夜,很快的,其他的婢女也都听说后寝宫闹鬼的事,甚至不小心传到外头去,搞得人心惶惶。 不过七、八天的时间,后寝宫有鬼的事已经传遍整个王府。 身为肃王府的主人,元镇自然也听到了风声,不禁大为震怒,立刻命人展开调查,要看看到底是谁造的谣。 李天保连着几天都在调查后寝宫有鬼一事,几天之后,他终于来到马房覆命。 「见过千岁!」 正在帮爱驹刷毛的元镇头也不回地问:「谣言是谁传出来的?」 「回千岁……」李天保语气顿了下。「似乎是娘娘亲口说的。」 元镇倏地回头怒瞪。「你再说一遍?」 「奴才不敢胡言,奴才确实是这么听说的。」他胆颤心惊地回道。 一旁的王小冬在主子发怒之前便赶紧追问。「娘娘究竟是怎么说的?」 李天保接收到他的暗示,赶紧说得更详尽些—— 「因为负责伺候娘娘的婢女经常在半夜听到娘娘一个人自言自语,便问娘娘是在跟谁说话,娘娘就说是……那种东西。」 「这世上哪里来的鬼!」元镇将刷子一丢,再把爱驹交给看马的奴才,马上往后寝宫的方向而去。 这该不会又是那个女人玩的把戏?目的又是什么?难道她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怪力乱神吗? 当元镇来到后寝宫,一把拍开房门,走进内室,就见他的王妃穿着一袭银红色交领右衽袄裙,坐在桌旁吃着刚做好的蒸糕,再配着茶,十分享受,看来与正常人无异,不像是疯了或傻了。 「千岁!」银屏和金香见礼。 赵晴见他来势汹汹,差点噎到。「咳、咳……见过千岁……」她一面说着,一面起身迎接肃王的到来。 「鬼在哪里?」他劈头就问。 「鬼?」赵晴先是讶然,接着看向银屏和金香,见她们低下头,不敢看自己,摆明了就是心虚。 原来这几天身边的一些婢女都用怪异的眼光看着自己,而且老在背后嘀嘀咕咕的,就是在谈论她看到阿飘的事。 他朝赵晴走近两步。「本藩听说这座后寝宫闹鬼,王妃还亲眼见过,那么它在哪儿?指给本藩瞧瞧!」 「呃……」赵晴瞄了下四周,却找不到半只。「现在没看到。」 听她这么回答,元镇脸色难看。「不要考验本藩的耐性!」 「我说的都是真的……」才说到这儿,她心中一动,想到证明的方法。 「请问千岁,王府里头是不是有个叫春荷的丫鬟?听说之前是在东三所当差?」 金香脱口问道:「娘娘是说春荷?」 「你认识?」赵晴看向她。 「是,她和奴婢还有银屏是同时进王府的,自然认得。」金香看向身旁的银屏,银屏也跟着点头,承认确实认识对方。 赵晴心想既然认识,可信度也就提高了。「春荷说把攒下来的银子埋在床底下,希望我能派人挖出来,再送回老家,好医治母亲的病。」 「她何时跟娘娘说的?」银屏愣愣地问。 赵晴一脸正色地回道:「就是前几天晚上,春荷哭哭啼啼地跑来跟我喊冤,求我替它作主。」 第十五章 「可是娘娘,春荷在两年前就已经病死了……」金香突然脸色大变,总算明白赵晴的意思,吓得说不出话来。 「前几天半夜就是它来找我的。」赵晴也不想这么吓人,但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不假,只好坦白。「千岁若是不信的话,可以马上派人到春荷以前睡的房间床下找找看,东西一定还在。」 元镇瞪着她片刻,然后朝王小冬使了个眼色。 「是。」王小冬马上去办了。 「若是没有呢?」他刻意压低嗓音,警告意味浓厚。 赵晴也只能孤注一掷。「那么我就是故意撒谎,以后千岁大可不必相信我说的话,不过若是有,还请千岁试着信任我,给我一次机会。」 「……好!」元镇就是不相信这世上有鬼。 赵晴转忧为喜。「谢谢。」 「不要谢得太早。」他的王妃并不是个会开口道谢的女人,她究竟是谁?这个念头才升起,就连元镇都觉得荒谬,明明就是同一个人,不可能被调包,那么是受了刺激?回想起来,这种诡异的状况是在她回魂之后才发生,该不会真是如此,性情才会有所转变? 「是。」除非春荷骗她,否则一定可以找到。 在等待期间,元镇已经在椅上落坐,见赵晴也跟着坐下,动作秀气地喝着茶,不自觉地打量起她来,似乎想要找出破绽,让赵晴有些如坐针毡。 不到半个时辰,王小冬就捧着沾满泥土的木盒进来,木盒尺寸并不大,两手合并起来刚刚好。 「奴才在春荷生前睡的床下挖出这个东西,还请千岁过目。」他没想到真的会挖出东西,着实吓了一跳。 元镇凤目一凛。「打开!」 「是。」王小冬把木盒放在几上,掀开盖子。 不只赵晴,其他人也伸长脖子想要看个清楚,只见里头除了几块碎银子,也就只有二十多个铜钱,以及几朵早已干燥的花,真的不多。 「春荷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银子就这些?」赵晴一颗心都酸了。「这些钱够请大夫帮春荷的母亲看病吗?」 金香摇了摇头。「娘娘,这点银子哪够……」 「春荷省吃俭用,才攒下这么一丁点钱,连生病都不敢说,就这么死了,真的好傻。」银屏眼眶都泛红了。 赵晴不由分说地拔下插在发髻上的银簪,放进木盒里。「请千岁命人把这个木盒送回春荷的老家……」 见肃王不发一语,只是用莫测高深的目光瞪着她,她不得不用两手护着肚子,慢慢地屈膝下跪。「求千岁成全!」 她答应过春荷,一定要做到。 银屏和金香也跟着下跪。 「这不过是你事先安排好的一出戏,想要取信于本藩罢了!」他不禁嗤之以鼻。「若真的有鬼,就叫它们现身,让本藩好好见识见识。」 眼看他还是不信邪,赵晴有些恼了,也不跪了,两个婢女连忙伸手搀扶她。 「那我再说一件事,这也是春荷亲口告诉我的——春荷并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害死的。」 元镇眉头一拧。「是被谁害死的?」 「当时住在东三所的一位徐夫人。」 「徐氏?」元镇一时想不起这个女人是谁。 王小冬俯下头,在他耳畔说道:「回千岁,应该就是目前住在后花圜的小佛堂,吃斋念佛的那位徐夫人。」 徐氏是他的第一个妾室,进王府时不过十五岁,两人年纪相当,元镇已经好多年不曾见过她,连长相都记不起来了。 「春荷并不是想要报仇,只是希望能将它的死讯告知家人,请双亲原谅它先一步离开人世的不孝。」因为被对方的孝心感动,赵晴很难开口拒绝。「只要千岁把徐氏找来询问,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见她说得振振有辞,元镇不禁有些半信半疑。「去把徐氏找来!」 「是。」王小冬衔命去了。 赵晴不禁又有些紧张,万一徐氏不肯认罪,又该如何突破对方的心防,要是春荷这时出现该有多好,她可以做中间人,让她们当面对质。 一直在暗中观察她的元镇则是想着只要把徐氏找过来,就可以拆穿这个女人的谎言,看她以后还能玩什么把戏。 就在两人各怀心思的情况下,徐氏被请到了后寝宫。 只见徐氏不过二十出头,一头及腰的青丝已见几缕白发,穿着朴素,十指不停拨弄着手中的绿檀木佛珠,状似虔敬。 「见过千岁、娘娘……」她来到两人面前,福身见礼。 瞅着眼前的徐氏,相貌虽比不上姚氏,但也算是端庄大方,一脸无害,赵晴实在看不出她居然会是个杀人凶手。 「……本藩有件事要问你。」元镇率先开口。 徐氏半垂眼睑。「是,千岁请问。」 「你可认得一个叫春荷的丫鬟?」 他的话才出口,就听到哗的一声,徐氏手上的绿檀木佛珠散了一地,脂粉未施的脸蛋更是白得吓人。 「千、千岁怎么突然问起春荷的事?」她的嗓音明显颤抖,方才的沉静娴雅一下子就破功了。 元镇眉头蹙拢。「春荷是怎么死的?」 「她……她……」徐氏往后退了两、三步。 「说!」他用力拍向座椅把手。 她顿时跪了下来,这两年来,总是被恶梦纠缠着,老是觉得春荷阴魂不散,想要跟自己索命,最后才会避居到小佛堂。 「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得知千岁又要纳妾……一时愤怒才会……才会 迁怒于她……硬是把春荷的脸压在水盆内,没想到就这么溺死了……」徐氏啜泣一声,从实招来。「奴婢慌张之余……就命人将她搬回房里……假装病死在床上反正王府里头……也没人会追究一个丫鬟的死……」 赵晴不想同情她,但又忍不住觉得徐氏可怜,男人大享齐人之福,却不曾为女人着想过,放任她们的心被嫉妒给啃蚀,才会做出后悔莫及的事来。 想到自己也听说父亲在外头养小三,还一个换过一个,而母亲则是打扮得光鲜亮丽,两人同进同出,让人以为夫妻俩很恩爱,没有离婚也只是为了面子,不想让亲戚朋友在背后取笑,婚姻到底是什么呢? 「奴婢十五岁那年就进王府伺候千岁……千岁是奴婢唯一的男人……也是终身的依靠……就算有了新人……也盼千岁能够回头看看旧人……可是一天天过去……连想见千岁一面都难……」她哭得声嘶力竭。「这漫漫长夜又该如何度过?千岁可明白奴婢心中的痛……」 「够了!」对身为皇子,如今又是藩王的元镇来说,既然是妾,就该认命,在王府里不愁吃穿,已经是极大的恩典,不该奢望更多。 徐氏爬到他跟前,抱住他的脚。「奴婢杀了人,愿意一命抵一命……千岁就亲手杀了奴婢吧……奴婢不想活了……」 「王妃怎么看?」他故意反问赵晴。 她以为肃王真的在问自己的想法,沉吟了下。「春荷的本意并不是要一命抵一命,不如就让徐氏把身边值钱的东西拿出来,用来帮助春荷的家人,治好春荷母亲的病,改善家中的状况,这也算是赎罪的一种方式。」 元镇有些惊讶地瞪着她,从来不知他的王妃竟会这般宅心仁厚,还会处处为人着想。 「这种方式不好吗?」见肃王瞪着自己,赵晴困惑地问。 元镇这一刻不得不承认,他的王妃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不,就这么办。」 「奴婢希望能死在千岁的剑下……千岁就杀了奴婢吧……奴婢不想活了……」徐氏抱着他的脚哭道。 「把她带走!」元镇斥道。 王小冬找来两个婢女将徐氏架走。 「千岁……千岁……」 赵晴听着对方的哭喊,心情也不好受。 「王妃真的见到春荷来跟你喊冤?」元镇再问一次。 「千岁还是不相信?!」面对一个「麻瓜」,她真的不知该如何证明阿飘的存在。 「算了,千岁不信,我也不勉强,只求派人将春荷的遗物送回老家,交给春荷的双亲,至于相不相信,就让时间来证明吧。」 元镇想要相信,可是又怕再次遭到身边的人背叛。 最后他只能选择沉默。 「呜呜……」 夜深人静,又传来女子凄凉的哭声。 第十六章 赵晴从梦中惊醒过来,先用手肘撑起上半身,看到春荷又跪在那儿哭,连忙翻身坐起。「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有了,娘娘,奴婢只是太高兴了,特地前来感谢娘娘……奴婢下辈子愿为娘娘做牛做马……」如今它流下的是泪水,不再是鲜血,脸色也好看许多,说着,又朝赵晴磕了三个响头。 「好了好了!」赵晴担不起这等大礼,浑身不自在地道。「你就快去投胎吧,不要再当阿飘了,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春荷扬起嘴角笑了。「是,多谢娘娘。」 就这样,春荷了却今生的心愿,前往地府报到。 看着春荷的身形消失,赵晴还以为会像电影里头演的,会有一道金色光芒从天上照下来,把它接引到该去的地方,结果什么都没发生,不禁有些小小的失落,而在经过这次的事件之后,她想到曾在网路上看到一句话——「这世上没有偶然,只有必然」。难道她会重生在肃王妃的身上,不是因为那个两光道士不小心招错了三魂七魄,而是早已注定好了? 否则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只不过为何会是她? 赵晴打了个呵欠,决定不想了,回头看了眼睡在小床上的金香,她整个人躲在被窝里,被子还不断地抖啊抖,显然已经吓个半死,看来她得想个办法才行,才要躺下来,就听见一个妇人的嗓音唤了一声「娘娘」,让她的心跳差点停止。 「我会被你们吓到得心脏病,拜托不要一个刚走,另一个又跑出来……」赵晴免不了要抱怨一番。「我是孕妇,很需要睡眠的。」 中年婢女满脸愧疚。「请娘娘恕罪!」 「你到底是谁?」因为已经知道她不是「人」,所以赵晴多了些戒心。 它张口欲言,最后还是又闭上了。 只因为和地府的阴差在某一世颇有渊源,对方为了还它人情,答应帮它找一户好人家投胎,可自己却宁愿留在千岁身边,继续看顾着他,最后阴差虽然答应它的请求,却有一个条件,就是不能说出自己是谁,免得泄漏行踪,让上头发现。 「不方便说吗?」赵晴问。 「奴婢是谁不重要,奴婢只希望娘娘能帮一个忙。」中年婢女语带恳求。赵晴叹了口气。 「好吧,要我帮什么忙?」如果能让这些逗留在人世的阿飘放心去投胎,她也会尽量帮忙的。 「酒能伤身,请娘娘劝千岁少喝一点。」 这个回答让赵晴愣了一下。 「近来夜里,千岁经常喝得酩酊大醉,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还请娘娘多劝劝他。」中年婢女忧心忡忡地说。 「我说的话,他不会听的。」她觉得对方找错人了。 中年婢女眼中含泪。「会的,千岁一定会听的。」 「你自己去跟他说吧。」赵晴不用开口,就已经猜到会有什么结果。 「千岁不敬鬼神,身上的煞气又太重,奴婢无法靠近他,更别说托梦了……」她想到之前淑妃娘娘也这么说过。「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千岁?」 「千岁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还莫名其妙被人安上『灾星降世』的罪名,就连皇上都曾经想亲手将他斩杀,免得他继续祸害人间,千岁当时才只是一个五岁的孩童……」中年婢女不禁向赵晴哭诉。 赵晴一脸震惊。「皇上曾经想要杀他?千岁是皇上的亲生儿子不是吗?」这根本是一场人伦悲剧。 「只要危害到皇上的威权和帝位,就算是皇子,也不能容许他的存在……」它用袖子拭着泪湿的眼角。「千岁小小年纪目睹那可怕的一幕,从头到尾都没有掉过半滴眼泪……奴婢冒着一死……总算拦下皇上手中的剑……能用奴婢的两根手指换千岁一条命……也值得了……」 原来它的右手少了两根手指,是为了救肃王…… 咦?赵晴好像想到什么,不过一下子又想不起来了,不禁责怪自己记性太差,老是忘东忘西。 「求娘娘成全!」中年婢女又要跪下,却被赵晴阻止。 「我只能说我会找机会试试看,不代表一定会成功,万一千岁还是听不进去,我也没办法,你可不要怨我。」赵晴觉得自己真的很不争气,轻易又心软了,同时也觉得肃王比她还要可怜,忍不住同情。 「多谢娘娘!」 赵晴真的很困了。「先让我好好睡一觉吧。」 于是,中年婢女「退」了出去,接着传来它在外头骂人的声音。 「娘娘要歇息了,你们别吵到她!冤情?有天大的冤情也不要挑今晚……通通离远一点!别想偷溜进去!」 这下子可让赵晴脸上滑下三条黑线。 我的妈!外头到底有多少阿飘? 她真的不想每天晚上还要处理阿飘的陈情啊…… 【第六章】 数日后—— 姚氏原以为今夜肃王会去其他妾室的屋里,见到他进门,她不禁喜出望外,连忙命人准备酒菜,打算今晚要好生伺候。 她柔若无骨地偎上前。「千岁能来找奴婢,奴婢真的很高兴……」 「嗯。」元镇敷衍地回道。 只有他心里明白,之所以会来找姚氏,是想利用对方摆脱一直缠绕在心头的烦躁感。 姚氏见他心不在焉,语带刺探。「千岁有心事?!」 「没什么。」他很清楚烦躁感的来源是什么,只是不想去面对。 「对了,听说后寝宫闹鬼,这是真的吗?娘娘真的看到了?」姚氏听到婢女绘声绘影地说着王府内的传闻,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 闻言,元镇俊脸不悦,大声地驳斥。「没那回事!」要是承认自己的王府居然闹鬼,岂不成了笑话一桩? 「之前可不曾听娘娘说过后寝宫闹鬼,怎么突然就出现了?」她一面观察肃王的脸色,一面蓄意挑拨。「奴婢倒是听说过民间有人故意养小鬼来帮自己办事,娘娘应该不至于会……」 元镇阗黑冰冷的目光突地扫向她,让姚氏抖了一下,这还是肃王头一回用这种冷酷的眼神注视自己,她赶紧闭上红唇,不敢把话说完。 「这种无中生有的话别再让本藩听到第二次,否则绝不轻饶!」 「奴婢错了,请千岁恕罪!」就算得到肃王的宠爱,她终究只是妾室,比不上王妃,姚氏实在很不甘心。 就在这时,婢女端着酒菜进来,王小冬跟在后头。 姚氏瞥见摆在桌上的下酒菜是两盘豆腐,一盘用炸的,另一盘用红烧的,立刻斥责婢女。「千岁不爱吃豆腐,难道你不知道吗?把这些撤下去!」 「这是娘娘特别吩咐的,」王小冬抬了抬下巴。「娘娘说千岁近来酒喝得多,怕会伤了身子,于是吩咐用豆腐当下酒菜,能够稍稍解酒。」 姚氏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这是……娘娘吩咐的?」 王小冬一脸幸灾乐祸地回道:「没错!」 就连元镇也没想到王妃会这般细心,开始懂得关心自己的身子,缠绕在心头的那股烦躁感更明显了。 她到底是怎么了? 成亲两年,王妃不只畏惧他,也厌恶他,甚至不想帮他生下孩子,为何突然之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想要了解他,还处处呵护腹中的胎儿,元镇想不通、看不透、摸不清,心情也就更恶劣了。 元镇一掌拍在桌面上,打翻了酒瓶,忿忿地起身离去。 「千岁!」姚氏在后头娇喊。 看这情形,最开心的就数王小冬了,看来姚氏得宠不了多久了。 当元镇来到后寝宫,在前头提着灯笼引路的王小冬看到几个婢女在娘娘的屋外交头接耳,没发现他们到来,于是出声—— 「你们在做什么?」 婢女们被他的声音吓着,捣耳惊叫。 王小冬瞪眼骂道:「叫什么?没看到千岁来了吗?」 「见、见过千岁……」婢女们惊魂未定地朝元镇见礼。 他扫了婢女们一眼。「你们娘娘睡了?」 金香吞吞吐吐地开口。「回千岁,娘娘还没就寝,不过她……她说想一个人待着……让咱们别进去……」 「……屋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元镇竖耳倾听,里头似乎有说话声。 「呃,是。」银屏不大确定地回道。 元镇脸色沉了下,用力拍开门扉,一脚跨了进去。 第十七章 听到门被推开,赵晴就看到原本正在跟自己说话的「人」,因为肃王到来,一脸惊恐,咻的一声就不见了,看来肃王的煞气真的很重,就连阿飘都怕他。 「千岁还没歇息?」她状若无事地起身迎接。 他目光锐利地打量四周。「你方才在跟谁说话?」 「我没有在跟谁说话,只是想一个人静静。」赵晴不想又惹他生气,何况说了他也不会相信。 见她眼神闪烁,一看便知是在说谎,元镇也不吭声,只是用一双没有光亮的凤目瞪着她,希望能逼她吐实。 可惜赵晴发现愈是了解这个男人童年所经历的事,就愈不怕他,他今天会变成这副模样,是不可抗力的原因造成的,并不是真的病态或是有反社会人格,更不是天生就残酷冷血、无药可救,不禁希望能拉他一把。 「啊!孩子又在动了,一定是听到千岁的声音,知道他的父王来了……」赵晴用手抚着圆腹,开心地诉说着。「他最近动得很厉害,连晚上睡觉也会被他吵醒……千岁要不要摸摸看?!」 她希望父子俩多亲近,让这个男人学会如何去爱。 其实「爱」这个字,对赵晴来说同样也很陌生,父母没有教过她,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爱不爱父母。 可她很确定自己想要被爱,也想要去爱人。 「你究竟是怎么了?你已经不再害怕本藩了吗?」元镇简直烦躁到了极点,很想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 「千岁希望我害怕吗?」她轻声地问。 元镇启唇,却茫然了。 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又希望她怎么做? 「咱们成亲已经两年,为何你直到现在才开始想要关心本藩?」他心中的黑暗太深,不可能一下子就对人敞开心扉。 赵晴真心地道:「人人都说千岁是『灾星降世』,其实那并不是你的错,之所以会发生那些灾祸,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又怎知与本藩无关?」元镇嘲弄地问。 她不知该如何解释地牛翻身是因为板块移动,豪雨则是受到气流和锋面的影响,瘟疫是因为卫生环境不佳……要是当初能多念点书就好了。 「我就是知道,大家找不到怪罪的对象,只好把气出在千岁身上,其实这么做并不公平,也太可怜了……」 元镇从齿缝中迸出话来。「所以你是在可怜本藩,同情本藩?」 「呃……不是……可怜只是一种形容,并不是说千岁可怜……」赵晴有些愈描愈黑,也让他的表情更加狞恶。 他怒吼一声。「本藩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压抑在胸口的怒火和难堪全部一涌而上。 外头的婢女全冲了进来。 「娘娘!」 赵晴气自己不会说话。「我……你听我说……」 「『灾星降世』又如何?真有本事,就让老天爷来灭了本藩!」元镇朝天啦哮,他在冀望什么?冀望他的王妃是真心接纳自己? 「娘娘别太靠近!」 「小心又动了胎气!」 金香和银屏见情况不对,护着她后退。 「没错!不要靠近本藩,离得愈远愈好!」他像在哭又像在笑,宛如疯了似的,转身夺门而出。 赵晴有些懊恼,她愈想拉近彼此的距离,两人之间的鸿沟就愈大。 自己究竟该如何弥补呢? 连着好几天,赵晴都听说肃王每晚喝得烂醉,她认为问题就出在自己身上,像肃王那样的男人,自尊心一定很强,无法忍受被人同情、可怜,既然祸是她闯出来的,就得负责收拾残局。 这天,天色才蒙蒙亮,她便命人备轿。 「娘娘真的要去?」金香和银屏忧心地问。 赵晴摸了摸已经六个多月大的肚子,她每天吃得多,肚子就像吹气般,即便穿着宽松的袄裙,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大腹便便。 「我有护身符在,不会有事的。」她安慰自己,也安慰别人。 于是,赵晴坐上软轿,让人抬到了前寝宫。 李天保见王妃来了,连忙上前请安。「娘娘怎么来了?」 「千岁醒了吗?」她问。 他摇了摇头。「千岁昨晚又喝多了,恐怕还起不来。」 「我进去看看他。」就算肃王不想见到她,她也非来不可,免得误会拖愈久愈难解开。 待赵晴来到肃王居住的正房前,深吸了口气,伸手把门推开,正在里头收拾东西的王小冬和周顺都惊讶地停下手边的动作,上前小声地请安。 王小冬面有难色。「千岁还没醒,屋里又乱,娘娘还是晚一点再来吧。」 「没关系,你先去帮我准备一样东西……」说完,赵晴便教他怎么做,接着又要周顺去端盆洗脸水进来。虽然她没有照顾过别人,但有被照顾的经验,应该不会太难。 「快去吧!」 两个奴才只好照做。 接着,赵晴走进内室,虽然两人在名义上是夫妻,不过她对这个藩王老公还是半生不熟,也是第一次进到男人房间,有些不好意思。 她来到寝榻前,看着躺在上头的肃王,眉头深拧成个川字,连睡觉都是一副痛苦的表情,不由得叹了口气,跟着在床沿坐下。 「其实只要你的脾气能改一改,不要动不动就去把人家的头砍下来,任它们在地上滚来滚去地吓人,像你这样的高富帅,肯定每个女人都会爱上……」当然也包括赵晴在内,只是没交过男朋友的她,真的不晓得谈恋爱是什么滋味,也分不清对这个男人到底是怜悯还是喜欢,只知道自己对他有些放不下。 赵晴并不是想要两个身世堪怜的人互舔伤口,只觉得她曾接受过别人的帮助,如今她有能力,也想着可以帮助别人。 「既然已经成了夫妻,这辈子注定都要绑在一起,不如试着重新开始……你说好不好呢?」一个人自言自语之后,她才抬起眼,就见肃王睁着阗黑的凤目盯着自己,吓得心脏差点从喉咙蹦出来。 「既然醒了就出个声,人吓人会吓死人的。」赵晴嗔骂一声,拍着胸口压惊,又摸了摸肚子,像是在安抚孩子。 元镇坐起身来,没有开口,只是盯着她。 「怎么?」赵晴脸颊有些热,心想刚刚那些话八成都被他听到了。 其实元镇在听见她和奴才的对话时就已经醒了,只是他故意装睡,想知道她来做什么,却听到他的王妃说想跟他重新开始,他真的可以相信她吗? 事到如今,他能相信她有心与自己和好吗? 他还没有回答,王小冬和周顺就回来了。 王小冬将手上的碗呈上。「娘娘!」 「嗯。」赵晴接过碗,再端给肃王。「千岁昨晚又喝多了,气色看起来很差,喝了这个会比较舒服。」 看了下那只碗,似乎只是白开水,元镇又瞅了她一眼,这才接过去,才灌了一大口,差点吐出来,没想到会是咸的。 赵晴慢了一步才跟他说。「这里头放了盐,可以醒酒。」 「本藩可从没听说过这种方法……」虽然口中抱怨着,可他还是喝完了。她颔了下螓首。「是王府里一位婢女教的,除了这个,她还说喝酒时配一些豆腐当下酒菜,既能解酒,也比较不会伤身。」 元镇将空碗递给她,下床套上鞋子,就走到屏风后头解手。 赵晴有些尴尬,但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见肃王出来,她又走到洗脸架前,动手拧了条湿布巾。 周顺伸手要接过去。「娘娘,还是让奴才来吧。」 「我来伺候就好。」赵晴将湿布巾呈上。「请擦脸。」 元镇看了赵晴一眼,想起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很想赌气拒绝,却看到自己已经伸手接过去,胡乱地往脸上抹了几下,又将布巾递给她。 他不该被影响的,可是他觉得好累,累到不想大发脾气,不想老是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在跟他作对。 他真的感到很厌倦了。 这时,王小冬捧了套常服过来,见王妃似乎还打算接手,不免担心。「娘娘此刻有孕在身,还是让奴才来伺候吧。」 「这又花不了多少力气,没事的。」她想让肃王看看,现在的她跟以前不一样了,他可以学着去相信她。 王小冬偷觑了主子一眼,见主子没有反对,也就由着王妃。 第十八章 虽然穿衣的动作生涩,不过赵晴还是很努力。「别乱动!好!手抬起来!」元镇眉头蹙拢,可从来没人敢用这种命令的口气跟他说话,这个女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过连他都意外,自己居然会照着赵晴的口令去做。 不过一会儿工夫,赵晴已经额泛薄汗,还在拚命地跟腰带纠缠不清。 他看不下去,从赵晴手上抢过腰带。「本藩自己来!」 「一回生二回熟,下次我就会了。」她困窘地说。 「有奴才在,你不需要做这些。」元镇瞟了下她的肚子,几天不见,似乎又更大了,想到他的儿子正健康茁壮着,他心中是既骄傲又满足。 赵晴用袖口抹了下额头,天气转热,加上怀孕的关系,真的很容易流汗。 「也不能因为怕动了胎气,整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那叫因噎废食,反而对身体不好。」要活就要动,这是她的主治医师说的,因此只要状况许可,医师都会请护士陪她到外头散步。 元镇用凶狠的口吻低喝。「最好不要动了胎气,否则本藩饶不了你!」 「我会小心的。」赵晴笑道。 见她居然一点都不怕,元镇心想是不是他的口气不够吓人,还是表情不够可怕,这个女人竟然还笑得出来。 「……千岁!」见他在发愣,赵晴唤了两声。 元镇回过神来,就见早膳已经送来,才要坐下来,便发现今天的菜色跟平常不一样,俊脸不禁有些阴沉,看来得让典膳所见识一下他的怒火才行。 他的不悦全在预期当中,赵晴连忙说明原因—— 「我只是听说千岁从小就爱吃肉,可是肉吃太多,就常闹肚子,每次都要吃山楂饼来缓解,那还不如平常多吃一点青菜,免得到时又不舒服,辛苦的是自己。」挑食的毛病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改过来,自己已经算是尽力了。 「是谁跟你说的?」元镇的口气带着几分危险。 她怔了一下。「什么?」 「是谁跟你说本藩只要闹肚子,就会吃山楂饼?」这是连身边的几个奴才都不知道的事,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赵晴呐呐地说:「是王府里的一位婢女……」 「她叫什么名字?」这是他小时候的事,照理说已经没人知道。 「我也不知道……」因为对方不肯说。 他俊脸拉长。「去把她找来!」 「呃,可能没办法……」赵晴为难地道。 「什么叫没办法?」元镇一脸恼怒。 「因为……因为……它不是活生生的人。」她干笑地说。 元镇眼底怒气更炽。「难道是鬼告诉你的?」 「是。」 「王妃!」他怒瞪着赵晴。 她也不想破坏气氛。「这是真的,它每天晚上都跑来找我,要我劝千岁不要喝太多酒,会伤了身子,就算死了,还是对千岁牵肠挂肚的。」 「她自称是王府的婢女?」 赵晴点头如捣蒜。「它口口声声都是奴婢,应该不会错的。」 「好,她多大年纪,又生得什么模样?」元镇冷哼。 「大概四十多岁,身材瘦瘦的,长相很普通,不过……它的右手断了两根指头,就是无名指和小指。」她比着自己的手说。 闻言,元镇脸色丕变,凤目瞠大。 「是锦姑!」王小冬叫出来。 周顺也叫道:「是锦姑没错!」 「锦姑?」赵晴这才想到自己确实听过这个名字,她的记性真差,应该早点想到才对,于是她转身询问婢女。「真的是锦姑吗?」 银屏和金香也满脸错愕。「奴婢进王府那一年,锦姑早就不在人世,所以也没见过本人,不过确实曾听过锦姑的右手少了两根指头。」 「胡说!」元镇大吼。「是谁让你编造出这种谎话的?!」 她看着肃王脸上饱含痛楚的表情,口气放缓。「是锦姑亲口说的,它有好几次机会可以投胎转世,但就是放心不下千岁……」 「住口!」他将桌上的早膳全都扫到地上。 婢女连忙将赵晴拉开。「娘娘小心!」 「它真是这么说的。」赵晴很想打他一巴掌,他究竟要逃避到什么时候?难道他认为这世上没有人关心自己就会比较开心吗? 「好!那么你就去问问它,它的两根手指是怎么没有的,如果你说对了,本藩就相信你……」元镇语带嘲弄地说。 放眼整个肃王府,除了他之外,无人知道真相。 赵晴看着他的目光透着无比怜惜,虽然他当时的年纪尚小,但想到亲生父亲要杀自己,造成的伤痛一定相当巨大,才会导致他的性格扭曲。「锦姑跟我说,那是在千岁五岁时,为了挡下皇上那一剑,不慎被削了下来。」 这个回答让元镇不禁往后踉跄两步。 锦姑真的还徘徊在人间! 她不肯去投胎转世,都是为了他! 元镇的眼眶瞬间泛红。 「出去!全都出去!」他因为被遗弃而满心怨恨,却没想到锦姑一直在自己身边。 金香和银屏急忙搀扶主子离开,免得肃王又发起疯来。 「娘娘,咱们回去吧!」 看着肃王的背影微微颤抖着,赵晴只好点头。 「……好,现在我要拉绳子了,你们其中一个到隔壁去,看铃铛有没有响……」隔天,赵晴在床头自制了「病床呼叫铃」,正准备要测试效果。 反正隔壁的空房闲置不用太可惜,干脆在门边摆放一张小床,让婢女们轮流过夜,免得半夜听到她跟阿飘在对话,又吓得皮皮挫。 金香立刻跑到隔壁的厢房,没过多久,她就听到挂在墙上的铃铛叮叮作响,证明成功了。 「铃铛响了!铃铛真的响了!」她跑回来禀报。 赵晴顿时笑逐颜开。「以后半夜若是有事,我就拉这条绳子,你们听到铃铛响了再过来,免得整晚都不敢合眼。」 「可是这么做真的好吗?」 「万一娘娘出事……」 「就在隔壁而已,又没多远,不会有事的。」赵晴不想给人家添麻烦,每次看她们吓个半死,也很过意不去。 有她这句话,婢女们这才笑了开来。 「娘娘,千岁来了!」一名婢女进来通报。 赵晴有些惊讶,她以为肃王还是不信,一直很想拿斧头敲开他的石头脑袋,没想到才经过一个晚上,他就主动到后寝宫来了。 「你们全都下去!」元镇两手背在身后,朝婢女们喝道。 银屏和金香等人不敢不从,福了个身,赶紧退出去,但又不敢走得太远,只能胆顚心惊地在外头等待。 赵晴不确定肃王究竟是怎么想的,只能等他开口。 元镇表情复杂,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它……」才吐出一个字,他又停顿了下。「锦姑还说了些什么?」 想当年,锦姑突然陷入昏迷,经过良医所的人诊断,说是寒气郁结、肿大成积,原来她平时老闹头疼,却又总推说是前一晚没有睡好,全是因脑袋里头长了一颗不好的东西,等到发现时已经药石罔效,不到一个月就离开人世,连只字片语都不曾交代,令他无法接受,才会怨她、怪她不该就这么弃自己而去。 赵晴不禁感到一丝欣慰,肃王的石头脑袋总算是开窍了。 「它说看千岁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既心疼又生气,但又苦于无法靠近,更别说托梦,才不得不来拜托我。」想到昨晚锦姑跪在面前,哭得泣不成声,连赵晴也不禁跟着哭成一团。 「她为何不能靠近本藩,给本藩托梦?」元镇着恼地问,锦姑曾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若连她都不能,还有谁能? 赵晴瞋他一眼。「还不是因为千岁不敬鬼神,又杀了太多人,身上的煞气太重,它不过是一缕魂魄,根本承受不住。」 「……它真的这么说?」原来是自己造成的。 她也忍不住责怪。「锦姑有好多话想跟千岁说,但又无法传达,只能一年拖过一年,不知拒绝了多少次投胎转世的机会。」 元镇想笑又想哭,锦姑没有弃自己而去,真是错怪了她。 「你告诉它……本藩从此滴酒不沾,不会再糟蹋自己的身子,要她放心去投胎吧!」元镇喉头微梗地说。 「千岁真的相信我说的话了?」真是不枉她这么辛苦。 他横她一眼,就是不肯大方承认。「有关锦姑的事,其他人都不知情,所以本藩就暂且相信你。」 第十九章 「相信就相信,还什么暂且?」赵晴忍不住嘀咕。 元镇装作没听到她的咕哝。「锦姑若是来了,你就这么告诉它,若它……还有话要交代,尽管说无妨,明天本藩会再过来。」 「是。」她笑意晏晏地回道。 他清了下嗓子。「本藩回去了。」 「千岁慢走。」赵晴如释重负地送他到门口。 在外头焦急等候的婢女们见肃王出来,并没有大发脾气,于是探头往屋里看了一眼,见娘娘也没事,都不禁有些吃惊,这可是少有的状况。 到了半夜,赵晴又被冷醒了,她睁开眼皮,就见锦姑笑吟吟地站在寝榻前,她一面坐起身,一面打着呵欠。「我已经把你的话转告给千岁了,他也亲口答应不再喝酒,你可以放心了。」 锦姑含泪道:「奴婢都知道了,多谢娘娘。」 「他希望你快去投胎,别再替他操心了。」她也是这么想。 「奴婢今晚就是特地来跟娘娘辞行……」锦姑郑重地福了个身。「千岁就有劳娘娘照顾了,务必劝他别再妄造杀孽。」 说到这一点,实在超出赵晴的能力范围。「我尽力。」 「有娘娘这句话就够了。」它的身形慢慢消失,最后只留下心愿已了的笑容与满满的感谢。 赵晴叹了口气,总算又送走了一个。 「……接下来轮到我!」 「是我才对!」 没有锦姑坐镇看守,外头的一群阿飘顿时骚动起来,大家挤破了头,就是要抢第一个,门扉因为强烈灵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就在危急之际,赵晴想到曾看过一套知名的网路小说,决定借用书中的台词,便朝外头娇喊。「我没有邀请你们,谁都不准进来!」 霎时,所有的「人」全被挡在外头,不得其门而入。 「没想到真的管用,总算可以睡一个好觉了。」赵晴侧躺下来,抚着圆腹,这些阿飘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玩她?她可是个孕妇,要是因为睡眠不足伤害到宝宝,不管有多大的冤情或有多可怜,她都决定撒手不管了。 【第七章】 翌日下午,因为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赵晴决定到外头晒晒太阳,而后寝宫的花园内有座小巧玲珑的凉亭,她老早就想进来坐一坐。 她全身放松地倚坐在围栏边,渐渐有些昏昏欲睡,不知不觉中,意识好像又回到住院那时候,护士总是用轮椅推着自己到外面散步,阳光照在脸上暖融融的,经常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见过千岁!」 婢女们的声音惊醒了赵晴,她看见肃王走进凉亭,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才想到自己身在何处,便要起身见礼。 元镇见她两手护着肚子要起来,开口道:「不必了!」 「是。」赵晴又坐回去。 他在她身边坐下,清了下嗓子。「昨晚没睡好?」 「因为半夜又跟锦姑说了一会儿话……对了!它已经离开了,因为心愿达成,没有遗憾,所以就去投胎了。」她也顺势报告最新的进展。 这次锦姑真的走了,再也见不到了,元镇脸上闪过一丝不舍,可嘴巴还是有些逞强。 「早就该去投胎了,本藩又不是三岁娃儿,难道锦姑还得处处盯着不可?它……没再要你转达什么话?」 赵晴原本想要摇头,不过马上又改变主意。「当然有了。」 「它还说了什么?」 她煞有介事地说:「除了希望千岁别再喝酒之外,它还说,再过几个月,千岁就要为人父了,得做个好榜样,收敛一下脾气,别动不动就发火。」这同时也是赵晴的愿望。 元镇佯装不悦,但坚硬若磐石的内心却因为有人真心的关怀而产生一道细微的裂痕。「人都已经死了,还操心这些做什么。」 「我只是负责传话,至于听不听就看千岁自己了。」赵晴又乘胜追击。「锦姑还恳求千岁……呃……别再妄造杀孽了。」 他把头一撇,不认为自己有错。「那些人原本就该死!」 「至少在动手之前,先考虑一下对方是不是真的非死不可。」她只好折衷,不敢一下子就要这个男人改掉胡乱杀人的毛病,若把气氛弄僵,反而更难收拾。 「哼!」元镇只给了这个回答。 赵晴也不明白他的意思,反正她已经把话传到了。「锦姑还说……」 「还说什么?」 她心生一计。「锦姑还说希望千岁以后多听我的话,它相信我绝不会害你的。」这么说当然是骗他的。 元镇登时把头转过来瞪着她,仿佛想要确定赵晴话中的真伪。 赵晴,你要挺住! 可是时间拖得愈久,她就愈心虚,最后只好投降。 「……其实这是我骗你的,锦姑没这么说。」赵晴低头认罪。 可恶!她的脸皮为什么不厚一点?干么要承认说谎?这么一来,他以后不就更不会相信她了?自己真是笨蛋! 就在赵晴兀自懊恼之际,却也错失了浮现在元镇唇畔的一抹淡淡笑意,就连本人都没有发觉。 见身边的男人没说话,她怯怯地瞟去一眼。「生气了?!」 他哼了哼。「本藩就这么容易生气吗?」 赵晴先是点头,不过马上又摇头。 「哼!」算她识相。 就只有这样?没有发火?赵晴等了好久,肃王都没再开口说话,但也没有起身离开,她想找个话题再聊下去,一时又找不到,困意再度让眼皮开始往下掉,身子也跟着放松。 过了一会儿,元镇发现左肩被什么东西压着,偏头看去,就见他的王妃靠在他肩上打起盹来了。 元镇不由得觑着她安静的睡颜,她没有一丝惧意,无比信赖地靠在自己身上,这是他从没想过的画面,喉头不禁一梗。 他没有动作,就怕会吵醒身旁的女人。 在他的记忆中,心情已经好久好久不曾像现在这般平静过了,这才感受到自己有多么疲倦,他不想和上天过不去,更不想和百姓作对,只是愤怒无从宣泄,也只能怨天怨地。 这一刻,深沉的倦怠感涌向四肢百骸,让元镇跟着全身放松,不知不觉地闭上眼皮,也想这么睡着。 如果能一直到永远该有多好。 托锦姑的福,夫妻俩的关系出现了转机。 虽然不是每天,但元镇只要有空,就会到后寝宫来,两人就坐在凉亭里,一起喝茶,吃着点心,偶尔聊上几句,不过赵晴总是没过多久就开始呵欠连连,然后靠着他睡着了。 到了最后,都是由元镇抱着她回屋里去,连他都发现自己似乎有些不大一样,情绪变得安稳平静,也不再烦躁不安。 将近一个月,他没有再杀过人,也没有动过怒。 直到最近几天,元镇觉得她好像瘦了,照理说腹中的胎儿愈来愈大,应该会变重才对,但是大的只有肚子,她的下巴却变尖了。 元镇对于自己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天,他又将赵晴抱上寝榻,安顿好之后,他决定好好问问伺候的婢女。 「王妃平常吃得多不多?」 金香结结巴巴地回道:「回千岁,娘娘吃得很多,胃口也很好,一天要吃上好几顿,奴婢不敢欺骗千岁,千岁只要问典膳所便知。」 「那她为何会变瘦?」他非问出个原因不可。 「回千岁,娘娘是胖在肚子上……」银屏也回答得胆颤心惊。「良医副说世子相当健康,不需要额外进补。」 元镇睨了满脸惶恐的婢女们一眼。「王妃再瘦下去,本藩唯你们是问。」 「是。」两人诚惶诚恐地回道。 待他一走,金香和银屏才吁了口气,决定严加监督,免得娘娘再瘦下去,她们可就要倒大霉了。 姚氏在屋里踱着步子。 已经将近一个月,千岁都没来找过她,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形,于是她让婢女偷偷去打听,才知道千岁白天都去了后寝宫,为的就是陪伴王妃,晚上则一个人睡在前寝宫,可以说变得清心寡慾,而且滴酒不沾。 「千岁和娘娘的感情突然好起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坐立不安地喃道。「再这样下去,千岁的心会离我愈来愈远……」 她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有没有打听到娘娘是用了什么手段,让千岁天天到后寝宫去的?」姚氏转而又问两名贴身婢女。 第二十章 桂花和兰儿你看我、我看你,面带敬畏之色。 「奴婢听说娘娘可以看到『那种东西』,还能跟它们说话……」 「奴婢还听说娘娘看到过世多年的锦姑,锦姑似乎还托她带话给千岁……」 姚氏娇哼一声。「这世上哪来的鬼!她以为把锦姑搬出来,千岁就会相信她?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看到了,我竟没有防到娘娘会使出这一招,着实太小看她了。」 万一千岁和娘娘真的和好,等到孩子生了,又是世子的话,自己便不再是最受宠的女人了。 「你们再去仔细打听,看娘娘究竟是真的看到,还是故意装神弄鬼。」她一定要想办法破坏才行。 婢女们不禁面面相觑。「夫人要奴婢怎么做?」 「这种事还要我来教吗?」姚氏啐了一口。「你们私底下去跟后寝宫的婢女打听打听,必要的话就用银子收买,看娘娘是不是学会了什么旁门左道的功夫,要不然就是有人暗中帮忙,像是放姻缘符、下桃花咒之类的,才能把千岁的心给勾走,否则千岁原本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这会儿却三天两头的往她那儿跑,其中一定有鬼。」 兰儿一脸为难。「奴婢不敢……」要是让娘娘知道了,她们可就死定了。 姚氏娇吼一声,两巴掌也跟着赏了过去。「没用的东西!」 「奴婢真的不敢……」桂花也哭着跪下,平时可以帮主子对付其他妾室,可这次面对的是王妃娘娘,谁都不敢造次。 姚氏不禁气得咬牙切齿,原本美艳的皮相因为嫉妒而变得丑陋如鬼。 夏天的晚上非常闷热,加上赵晴已经怀孕七个月,胸口经常会感到发闷,还会有些呼吸困难。 原本她的睡眠品质就不大好,如今又在半夜被吵醒,她原本不想理会,反正那些阿飘没有受到邀请也进不来,可是一听到饱含乞求的声音,她实在于心不忍,只好又爬起来。 「……人生就是这样,悲多过于喜,也真是难为你了。」她搬来一张绣墩坐在门边,和伏身跪在外头的男飘说话,虽然赵晴有邀请它进来,不过碍于礼教和规矩,对方说什么都不肯,她只好隔着门板听它倾诉。 这个男飘据说是王府里的花匠,年近四十,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加上尚未娶妻,没有一儿半女,几年前在工作时,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头绊倒,撞到树干,就这么死了,因为无人祭拜,身上也没有盘缠,加上衣衫褴褛,连一双鞋子都没有,便这么流连在人世,一直到现在。 「这都是命,奴才没有怨言……」男飘吸了吸气,有些难以启齿地说。「只是有件事想请娘娘帮忙。」 赵晴颔了下首。「说吧!只要我帮得上忙。」 「能否……能否请娘娘烧一些纸钱给奴才,让奴才在路上花用。」好不容易有人看得见自己,还听得见自己说话,可偏偏是这般身分尊贵的人,让它实在有些惶恐。 赵晴还以为是要帮多大的忙。「当然可以,明天一早我就请奉祀所准备纸钱,多烧一些给你,希望你下辈子有妻有子,过得幸福美好。」 男飘伏身磕头,没想到王妃娘娘心地如此善良,愿意帮自己这样的人。 「多谢娘娘金口……奴才姓方,贱名大贵,娘娘在烧纸钱时,千万记得要叫奴才来收,否则会被其他『人』给抢走,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奴才又不好意思去跟它们要回来……」 「我记住了。」赵晴心想这个男飘还真老实,能帮上忙真是太好了。 它感激涕零地说:「奴才下辈子做牛做马,都会报答娘娘……」 「我不要你做牛做马,只要做个好人就好了。」只要多一个好人,这个世界就会更加美好,她是这么想的。 「是,娘娘。」男飘郑重地允诺。 虽然大多数只是听它们诉说心中的委屈,陪它们一起落泪,待它们发泄完了就会去报到,并不会太困难,但偶尔也会碰上不幸被肃王所杀的冤魂,又没胆去找凶手报仇,便哭哭啼啼地来求她作主,赵晴好说歹说,最后答应在庙里立个牌位,请来高僧诵经超渡,才勉为其难地离开,当然这些事都是偷偷请奉祀正处理,不敢让肃王知道,免得又生事端,但不管哪一种,都是劳心劳力的苦差事,每天一个已是她的极限了,真的不能再多。 赵晴打了个呵欠,拖着沉重的步伐爬上寝榻,就听到外头传来叫嚣。 「……下官不过是奉命前来宣读圣旨,竟遭肃王斩杀……真是死得好冤……这个仇非报不可……」想他正受皇宠,官运亨通,即将迎娶高官之女,眼看荣华富贵即将到手,却惨死在肃王手中,如何吞得下这口怨气? 她的眼皮好沉,怎么也掀不开,只剩下耳朵还能勉强听得见。 「让我进去!」林姓官员已然化成恶鬼,几次想要突破重围,心想只要附在王妃身上,就可以借她的手杀了肃王,可惜就是进不来。 就在赵晴挣扎着要不要起来,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男童嗓音,很有气势地回呛—— 「不要吵!走开!」 林姓官员表情狰狞地冷笑。「你只是观世音菩萨的坐骑,不过是一头畜牲,别以为我会怕你……」 「滚!」奶声奶气的男童嗓音发出魄力十足的朝天吼。 突然,一声凄厉惨叫,恶鬼被打下了十八层地狱。 赵晴有种被人守护的安全感,耳根子也获得清静,便安安稳稳地睡去,不过事后回想起来,还有些分不清那个奶声奶气的男童是真有其人还是作梦?就连之前的小正太也不曾再出现,他到底又是谁? 这两件事一直让她耿耿于怀。 接下来几个晚上,还是陆陆续续有阿飘前来陈情,她在半梦半醒之间,开口邀请对方进来,一面打着呵欠,一面倾听对方诉苦。 一连几天下来,赵晴不只是瘦了,眼下也多了淡淡的黑影。 「娘娘昨晚又没睡好吗?」银屏担忧地问。 赵晴被人从床上挖起来,困到闭着眼皮吃东西。「有一点……」 金香一脸害怕。「昨晚是不是『那个』又来了?」 「嗯。」赵晴嘴里塞满食物。 两个婢女忧心忡忡。「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没关系,早上再补眠就好了。」她已经练到可以边睡边吃了。 这种状况频繁到连元镇都察觉有异。 这天晌午左右,他又来到后寝宫,才踏进屋内,还没说上两句话,就见王妃睡到小嘴微张,只差没有流口水。 「请千岁恕罪!」银屏和金香代主求饶。 元镇想到良医副说怀孕的妇人嗜睡,但王妃的症状似乎太严重了,而且气色也显得不大好。「王妃夜里睡不好吗?」 「呃……这……」没人敢回答。 他凤目,凛。「快说!」 两个婢女咚地跪下,不敢有半句隐瞒。 「……每天晚上都会来找她?」元镇嗓音低沉清冷,让人有种大难临头的错觉,还以为只有锦姑和春荷,没想到还有其他「人」。 金香一面说一面抖。「娘娘见它们可怜,就听它们说话,能帮就帮……」 「不过这么一来,娘娘就很辛苦,无法好好睡上一觉,白天就直打瞌睡。」银屏硬着头皮说。 元镇压抑怒气。「她大可不必理会。」 「只能怪娘娘心太软,无法袖手旁观。」金香也劝过好几次,不过效果并不大好。 他用力拍了下桌面,把赵晴给惊醒过来。 赵晴用手揉了揉眼皮。「千岁来了!」 「本藩已经坐在这儿很久了。」元镇忿忿地瞪着她,气这个女人多管闲事,为了别人,净是折腾自己。 她小声探询。「谁惹千岁生气了?」 「你!」元镇真不知自己在气些什么。 「我做了什么?」她困惑地问。 元镇低哼。「想睡就去睡,别硬撑着。」 「我不睡了、我不睡了!」赵晴连忙打起精神,不想又惹他发火。「听锦姑说千岁小时候最爱吃凉糕,我特地请典膳所的人做……」 他还是瞪着她。 「请用!」她将装了凉糕的碗摆在肃王面前。 「它倒是跟你说了不少事。」元镇免不了抱怨锦姑话太多了。 赵晴笑吟吟地说:「它开口闭口都是千岁,就好像在夸自家的孩子一样,还说有多舍不得离开,但再不走,也会给别人添麻烦。」 第二十一章 「以后再有这种事,你最好少管!」他警告地喝道。 其实她也想不管,但做起来很难。「是,千岁。」 元镇以为警告过了,她会收敛一点,没想到还是一样,他每次过来,就见王妃不是急着去见周公,就是已经跟周公在喝茶了,把自己晾在一边凉快,心情也就更恶劣。 戌时刚过,来到亥时,赵晴已经撑不住了,决定今晚要早点就寝,不管是谁在外头哭,都不予理会。 「你们也去睡吧。」她坐在寝榻上说。 银屏和金香对看一眼。「咱们就在隔壁,娘娘若真的有事就拉绳子。」 「好。」赵晴还没用上自制的病床呼叫铃,不过能不用最好。 两人才要开门出去,就见肃王突然到访,手上还提着那把不知沾了多少鲜血的宝剑,不禁都吓坏了。 「王妃睡了?」元镇一面问,一面往屋里走。 两个婢女不禁心情忐忑地跟了进去。 赵晴才刚躺下,听见肃王的声音,于是又坐起身来。「这么晚了,千岁怎么……」 「今晚本藩就守在这儿,看谁敢来吵你!」他威吓地说。 她怔了下,很快就明白过来。「你都知道了?」 「别以为瞒得了本藩!」元镇不悦地斥道。 「我只是觉得它们也很可怜……」 元镇一脸无动于衷。「那又如何?这世上可怜的人多的是,难道你全部都要帮?不要太高估自己了。」 那些人很可怜?那么又有几个人可怜过他?他又为何要去帮别人?就算是他的王妃也不准! 闻言,赵晴顿时语塞,不知该怎么说,自己的能力的确有限,不可能帮助所有的人,那么到底该怎么做才对? 「总之今晚本藩就坐在这儿,看谁胆子够大,敢进来吵你……」元镇在寝榻旁的绣墩上坐下,将宝剑打横搁在膝上,一手握着剑把,一手握着剑鞘。 「来一个,本藩就杀一个!来两个,本藩就杀一双!」 赵晴噗哺一笑。「它们早就死了。」 「无论是人还是鬼,本藩照杀不误!」他从鼻孔发出嗤哼。「你去睡你的,什么都别听别管!」 听他一副见佛杀佛、见鬼杀鬼的冷酷口吻,赵晴应该要觉得害怕才对,但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她不禁瞧向肃王那张俊美到有些罪恶的侧脸,这种被人保护、怜惜的滋味,是家人不曾给予过的,既令人欢喜,又有种想哭的冲动。 其实这个男人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可怕,他也有温柔的一面,只是从来没有人愿意去挖掘、引导,这也让赵晴增添了不少信心,只要有心去做,有朝一日一定可以改变他的。 「有千岁在这儿,你们都下去吧。」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只觉得眼眶热热的,嘴角却是往上扬。 银屏和金香交换了个眼色,乐见其成。「奴婢告退。」 房门开启,又再度关上。 元镇低喝一声。「看什么?快睡!」 「是。」赵晴侧躺下来,全身放松,睡意很快就袭来了。 见她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元镇情不自禁盯着她猛瞧,以前从来不觉得他的王妃长得顺眼好看,但最近脑海中时常出现她的脸蛋,然后他就不知不觉地走到后寝宫,只为了看她一眼,跟她说说话。 他有过不少女人,唯独只有她令自己在意。 甚至想要紧紧抱住她…… 这是慾望,元镇自然清楚,可是又比慾望多了些东西。 那究竟是什么呢? 时间来到子时,外头传来男男女女的叫唤。 「娘娘……娘娘……」 赵晴睡得正熟,任何杂音都传不进她的耳朵里。 听见门窗微微震动,连烛火都左右摇晃起来,元镇心想难道是起风了?他依旧紧握着剑把,不动如山地坐在绣墩上。 接下来,震动愈来愈大声,好像有人正试图推开门窗想要进来。 元镇拧起眉峰,这个时节的风不该这么大,他瞅了赵晴的睡脸一眼,终于提起宝剑,起身往门口走。 待元镇开门的那一刹那,聚集在外头的无形众生发出惊恐的尖叫,全都被他身上那股强大煞气震飞。 才一眨眼的工夫,整座后寝宫安静无声,连空气都像是凝结了,没有「人」敢靠近半步,全躲在远处颤抖。 外头根本没有风! 元镇心里纳闷,又把门关上,回到原位坐好。 整个晚上,赵晴没有受到一丝惊扰,睡得分外香甜。 从这天开始,一连数日,元镇都在后寝宫坐到天色将亮,除了头一天风大了些,接下来几天,安静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不过赵晴就有些过意不去了。 趁着下午,他们坐在凉亭里吃着点心,她说出心里的烦恼。 「……千岁已经连着七、八个晚上,夜里都不能躺下来好好休息,就算千岁平日身子再好,也会吃不消的。」她有好几次半夜醒来,看到肃王挺直背脊,坐得端正,两眼紧盯着房门,一副要是有人擅闯,他真的会马上斩杀对方的模样。 不管这个男人是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才这么做,但赵晴感受到了这份在意和关切,除了窝心之外,竟然开始期待两人有成为真正夫妻的一天。 这种感觉该不会就是恋爱? 她真是有够笨,这种事还需要想吗? 原来她喜欢肃王,原来这心头泛起的丝丝甜蜜就是爱情的滋味。 元镇有些不高兴被小看了,嘴硬地回道:「只不过几天没睡好,要不了本藩的命,倒是你,总算气色好看多了。」 闻言,赵晴笑弯了眉眼。「因为这几天睡得很饱,精神自然也就变好了,这都是千岁的功劳。」还不忘拍一下马屁。 「你若是早点说,让本藩来处理,也不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累,要是伤了腹中的孩子,本藩可不会这么轻易就饶了你。」看她笑容灿烂,元镇的心头有些痒痒的,想不起有谁曾经这么对自己笑过…… 同样是威吓的口吻,如今的赵晴却不再感到害怕,心头的喜悦像是掺了蜜似的化不开。「遵命!」 见赵晴笑得甜美,元镇顿时闪了下神,体内的慾望也跟着躁动起来。 以往和王妃行周公之礼,只是为了想要让她受孕,快点帮自己生个世子,要不就是故意整她,看她厌恶、害怕的样子,心里就越是高兴,从来不是真心想抱她,直到今天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的想法改变了。 他想抱她,想要好好疼她。 心里才这么想,他的手臂也真的伸了过去,将大腹便便的娇躯揽了过来。 「千、千岁?」突然被他抱住,赵晴吓了一跳。 「怕吗?」 她仰起头,见肃王也垂眸看着自己,应该阗黑无光的凤目居然闪过一丝紧张,多了感情,让赵晴的心头紧缩了下。她摇了摇头。「不怕!」 「很好。」他搂得更紧。 赵晴两颊不由得火辣辣的,想到这个男人若真想做爱做的事,她也不能拒绝,只是要先克服羞涩。 「可是……我现在肚子很大了……」怀孕期间到底能不能做? 想到可能伤到孩子,元镇只好压下被点燃的慾望。「等孩子出生再说。」 听到这个回答,赵晴主动偎靠过去。「嗯。」 不过是个小动作,却让他心头百感交集,不同于其他女人的曲意承欢,她对他是真的信赖,是真的想要依靠,这想法令他心情激荡不已。 她又抬起头来。「我能不能有一个请求?」 元镇身躯僵了下,以为自己错了,这不过是她使的诡计,现在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你要什么?」他嗓音略冷地问。 「能不能请奉祀所的人在王府里办三天的法事,好超渡那些亡魂,让它们不要太过执着,能够放下前世的恩怨情仇,去该去的地方?」赵晴认为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要是真的还有送不走的,只好再另外处理。「这么一来,它们就不会每天晚上都跑来找我陈情,大家都可以睡个好觉。」 他微微一愕。「就只有这件事?!」 「我知道千岁没有亲眼所见,还是抱持着存疑的态度,但拿锦姑的例子来说,也不能完全不信邪。」她央求。「就当是为了世子着想,毕竟我若睡得不好,他也会受到影响的。」 「……本藩待会儿就交代奉祀所去办。」不过是办一场法事罢了,有什么不好呢?只要他的王妃肯真心对他笑,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第二十二章 赵晴扑上去抱住他。「多谢千岁!」 原来人的体温是这么的暖……他想自己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拥抱。 于是,就在几天后,王府难得办了一场盛大的法事,还连续作法三天,不只请来道士诵经超渡,两排长桌上也摆满了供品,要让它们吃饱好上路。 当奴才、婢女们开始烧起纸钱和莲花,四周并没有起风,可是火焰当中却冒出一股奇异的旋风,将纸钱往上卷,仿佛有数十双手正在抢夺,所有人不禁惊呼连连,想不相信都难。 法事结束之后,王府的夜晚变得平静多了,不过对姚氏来说,一颗心却是七上八下的。 「千岁从来不信怪力乱神,这次居然会答应娘娘在王府内连作三天法事……」姚氏很不安,肃王的心真的离她愈来愈远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可以肯定这一切绝对是王妃的阴谋。 如今王妃仗着怀了身孕,还可能会生下世子,只要收服了千岁的心,接下来就轮到对付她们这些妾室。 姚氏气到整晚难以成眠,却想不出一个办法。 冷不防的,房门突然砰的一声开了,把她吓得从床上弹坐起来。 「是谁?桂花?兰儿?」她还以为是婢女进来了。 等了一会儿,都没有人回应。 于是姚氏穿上鞋,摸黑走到门口,见外头没人,赶紧把门关上,再落上门闩,又摸黑走了回来。 倏地,一只茶杯从桌上滚了下来,当场摔碎。 她尖叫一声。「到底是谁?!」 没人回答。 第二天晚上,有了前一晚的经验,姚氏刻意留着烛火,才刚躺下,烛火就突然熄灭,她以为是被风吹的,又起身点上,还没躺下,又熄了,连续三次,让她心底不禁发毛。 「难道……闹鬼了?」她疑神疑鬼地喃道。 好不容易撑到第三天晚上,姚氏吩咐两个婢女留下来陪她。 「……你会不会觉得有点冷?」桂花搓着手臂问身边的兰儿。 兰儿点了点头。「方才好热,这会儿突然变得好冷。」 「哇!」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姚氏莫名其妙地滚了下来,跌在坚硬的地面上,不断哀叫。「好痛!」 两个婢女赶紧上前搀扶。「夫人没事吧?」 「有人……有人把我拖下来!」姚氏惊吓过度,脸色发白。 两个婢女们慌张地左顾右盼。「奴婢什么也没看见……」 「真的有鬼!」姚氏哭道。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立刻派人前往前寝宫,找上王小冬,再透过他禀明肃王,说有急事求见,请他务必走一趟东三所。 直到傍晚,元镇才姗姗来迟。 氏哭倒在他怀中。「千岁要救救奴婢!」 「到底什么事?」他沉声问。 「奴婢的屋里闹鬼……」姚氏将连续两天发生的异状说了一遍。「奴婢不敢欺瞒,她们可以作证。」 桂花和兰儿跪在地上,直点着头。 「王府里才刚作完三天法事,哪里来的鬼?」这几天王妃都是一夜好眠,可见得那些鬼们已经全都超渡了。 姚氏哭得梨花带雨。「奴婢说的全是真的……娘娘既然能见到鬼,又能和它们说话,说不定她是嫉妒奴婢受到千岁宠爱,暗中指使它们……」 「胡说!」元镇斥喝。「她不会做这种事!」 听到肃王的心已经偏向王妃,姚氏更加心慌、不满,她付出了青春,尽力讨好千岁,最后却什么也没得到。 于是她赶紧识相地改口,免得惹他不快。「奴婢知道不该这么说,可是真的太可怕了……可否请奉祀所的人拿几张平安符过来贴在门上?」 「就这么办吧!」元镇只认为她不过是在争宠,硬是栽赃在王妃头上,若是以前,他会相信这套说辞,可是现在和过去已经不同了。 听他的口气摆明了就是敷衍,姚氏咬白了下唇,真的好不甘心。 【第八章】 元镇已经有好一阵子不曾外出骑马,就连黑云也很兴奋。 马蹄声在大街上响起,路上的百姓纷纷惊慌走避。 就在这当口,一个大腹便便的少妇牵着三岁大的儿子,另一手挽着提篮,里头放着刚去赊来的一点白米,想回去熬粥给婆婆吃,没注意到儿子被路边卖酸辣豆花的摊子吸引。 少妇为了腾出手来擦汗,先放开儿子的小手,再将提篮搁在地上,用袖口擦了下汗,才重新拿起来,就听到马蹄声传来,这才发现身旁的儿子不见了,四处寻找,就见瘦小的身影正要走到对街去,不禁发出惊叫。 「狗蛋!」 听见娘亲在叫他,狗蛋回过头去,却见一匹黑色骏马扬起满地沙尘,直直地冲向自己,瘦小的狗蛋早就被那头庞然大物给吓呆了,所有目睹的百姓心里不约而同地想到「完了」、「那个孩子死定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元镇拉紧手上的缰绳,接着就听见一声长长的嘶鸣,黑云抬高两只前足,硬生生地停住。 他一面控制着缰绳,一面安抚着不断喷气,有些躁动的爱驹。 「狗蛋!」少妇奔上前,将儿子拉到路旁,母子俩跪在地上乞求。「千岁饶命!民妇的孩子还小,他还不懂事……民妇愿代他一死……」 听说之前曾有人不小心挡到肃王的去路,立刻被当街斩杀,所以只要看到肃王骑马经过,百姓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甚至连生意都不做,把摊子一扔,先躲再说,可见得有多害怕。 元镇睥睨着跪在地上的母子,一把抄起挂在马鞍上的宝剑,这个举动让在场的百姓们一一露出同情的目光,却没人敢开口求情。 「娘……」狗蛋看到母亲泪流满面,小嘴一瘪,也跟着哭了。 少妇一手抚着快要临盆的圆腹,为了保住长子的命,只有牺牲小的了。「求千岁放过民妇的大儿子……」 看着身怀六甲的少妇,元镇脑中不由得浮起王妃的笑脸,如果她知道他杀了一个孕妇,又杀了一个孩童,会不会又露出恐惧的表情? 他真的不想再看到。 「下次小心点!」元镇的杀意顿时消失了。 少妇愣愣地看着肃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驾!」他踢了下马腹,再度往前奔驰。 众人凝视着一人一马绝尘而去,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有的揉着眼皮,有的捡掉在地上的眼珠子,有的以为自己还没睡醒,心想被称为「灾星降世」、一向残酷冷血的肃王这回居然没有动手杀人,明天的太阳真要打西边出来了。 大家不禁议论纷纷。 约莫一个时辰,元镇才骑着黑云回到肃王府。 「启禀千岁,听说姚夫人昨晚受了伤,哭着说她快死了……」见主子回来,王小冬有些不情不愿地禀明。「姚夫人希望千岁过去看看她。」 元镇接过湿布巾擦了擦脸。「怎么受伤的?」 「听说是半夜起来喝水,结果不知被谁从后头一推,撞墙昏倒,直到天亮才被婢女发现,良医所的人也去看过,额头肿了个大包,只是瘀青,并没有大碍。」他猜是姚氏自己跑去撞的,无非是想得到千岁关爱的眼神。 「可有看到是被谁推的?」 王小冬呐呐地回道。「姚夫人说……是被鬼推的。」 「哼!」元镇有些不悦,哪儿来这么多的鬼? 王小冬见主子往外走,连忙追问。「千岁可是要去东三所?」 「上后寝宫!」意思很清楚了。 「是。」王小冬心中窃笑,姚氏终于失宠了,看她以后还能怎么嚣张,老自以为是这座肃王府的女主人。 待元镇来到后寝宫,就见王妃挺着八个多月大的肚子在屋里走来走去,婢女则在一旁护着,担心她会跌倒。 婢女们见千岁来了,便要福身见礼,元镇摆了下手,要她们免礼。 「怎么了?」他先在椅子上坐下,见赵晴还是焦躁地踱着步子,不时叹气,以为出了什么事。 赵晴又叹了口气。 「没什么……」因为子宫膨胀,压迫到肠胃,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真希望今天就生。」 「日子还没到。」他凉凉地回道。 她抚着圆滚滚的腹部。「我当然知道,只是心情变得很烦躁焦急……我可不可以尖叫?」如果没有一个发泄的管道,真的会疯掉。 元镇错愕地看着她。「尖叫?」 第二十三章 「反正生孩子的时候一定会叫,我先来练习一下……」赵晴当真走到门口,两手比成喇叭状。「啊——」 她真的拉开嗓门大叫,把枝头上的鸟儿吓得啪啪乱飞。 「好了!舒服多了!」她笑着说。 婢女们掩嘴偷笑,早就习惯她的惊人之举。 元镇嘴角抽搐了下,勉强压下想笑的冲动,总觉得他这个王妃不只个性变得善良随和,有时还会出现一些别人意想不到的古怪举动。 可他却喜欢这样的她。 喜欢? 原来他一直想不透的东西竟是这两个字。 身边的女人再多,他从未真正喜欢过任何一个,也从来不曾放在心口。 原来这就是喜欢。 元镇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动心的一天,对象还是原本以为貌合神离的王妃,想到这儿不由得仰头大笑。「哈哈哈……」 屋里的奴才和婢女都傻了,他们从来没看过肃王开怀大笑的模样,甚至连微笑都少之又少,全都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瞪着他。 不过赵晴却觉得他应该多笑才对,笑是一种抒发心情的方式,也能让表情变得柔和,不再令人望而生畏。「什么事这么好笑?」 「本藩不过是想通了一件事。」元镇紧闭多年的心门逐渐为她打开,虽然不想再遭到背叛,再次被人遗弃,但又舍不得将它关上,因为他是多么渴望有人接纳自己的一切,无论好的或坏的。 她连忙在肃王身边坐下来,好奇地问:「想通什么?」 「如果有一天你敢背叛本藩,本藩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他愿意试着相信她,也希望她能坦诚相待。 赵晴被他如此威胁,却一点都不怕,反而觉得心疼,尽管还是有不安,但他终于愿意鼓起勇气,尝试去相信别人。 「好,到时你就亲手杀了我。」她正色道。 如果她对天发誓绝对不会背叛,元镇心中一定还会有疑虑,但她现在愿意用性命来证明,那还犹豫什么呢? 元镇故作凶恶地说:「你最好记住你说过的话。」 「我已经牢牢记住了。」赵晴甜笑。 元镇又被她的笑靥闪了下神,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想到她还要一个月左右才会临盆,这段日子他得要继续忍耐。 「这几天是怎样不舒服?」他转移心思后问道。 「就是明明很想吃,却又吃不下,你知道这有多痛苦吗?」大概是因为子宫顶到胃,食慾也跟着变小。「痛苦到好想哭」 看到她快哭出来的表情,元镇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等生完就可以尽量吃了。」 「男人真好,可以不用生孩子。」虽然她很爱宝宝,但还是想抱怨两句。 男人生孩子像什么话?不过元镇只在心里想,没有说出口。 赵晴好想大哭一场,不知怎么就是有这种冲动。「我想吃酸酸甜甜的东西……」 「传话到典膳所,要他们准备!」他立刻吩咐。 「多谢千岁。」赵晴喜孜孜地说。 他不要她的感谢,只要她爱他。 他以为这世上没有人爱他,而他也不会去爱任何人,如今却渴求着拥有一份真心真意,原来自己是这般软弱,自己也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 元镇握紧她的小手,盼望能将说不出口的心意传达给她。 过了三天,肃王的两位妾室李氏和王氏一大早便前来求见,赵晴这才听说东三所闹鬼的事,她还以为最近都很平静,阿飘应该都被超渡了,看来还是有「人」太过执着,坚持不肯离去。 「……听姚氏说,半夜有人把她从床上拖下来,杯子也会自己掉到地上,甚至还有人从背后推她一把,害她撞上墙壁,搞得大家人心惶惶……」 李氏就是被吓得晚上都不敢睡,跟其他人商量之后,决定来请据说看得到鬼的王妃出面,确定是否真的有鬼魅在作祟。 「奴婢这两天晚上也听到外头有女人的笑声,可是才打开门,声音就消失了,真是令人毛骨悚然……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王氏双手合十,嘴里念着佛号。 赵晴沉吟了下。「你们知道这情况是从何时开始的吗?!」 「听姚氏说好像是作完三天的法事之后,不到两天就出现了。」李氏回道。 赵晴光是这么听,也无法推断到底是真的闹鬼还是姚氏太神经质。「姚氏的伤势如何?很严重吗?」 「就是额头肿了个包,头晕了两天……」王氏口气突然有些吞吞吐吐。「她还说……还说……」 见对方不断偷瞄自己,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表情,赵晴很自然地道:「没关系,你尽管说好了。」 平日姚氏仗着受宠,不仅态度耀武扬威,还处处欺凌她们,如今终于有报仇的机会了,李氏和王氏交换了个眼色,都有同样的想法。 王氏状似难以启齿地说:「这可是娘娘要奴婢说的……姚氏到处造谣,说她的屋子会突然闹鬼,肯定是娘娘暗中搞的鬼,因为娘娘不但看得到鬼,也能跟它们说话,所以才会暗中唆使它们,无非就是因为嫉妒,她还跟千岁哭诉说娘娘容不下她。」 「她真的想太多了。」赵晴觉得自己很冤,正牌老婆都没吭声,小三就急着巩固地位,好像有点角色错乱。 李氏也在一旁进言。「娘娘可得防着点!」 她笑了笑。「我知道了。」 送走两名妾室后,赵晴心里想着东三所闹鬼的事,若再不处理,说不定会有更离谱的谣言出现,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她亲自出马,如果真的有鬼,就想办法完成对方最后的心愿,只要心里没有遗憾,自然就会去投胎了。 于是,她把这个想法告诉元镇,并展开说服计划。 可元镇却认为姚氏不过是在争宠,才会故意捏造闹鬼的事。「不用管她,让她闹个几天就没事了。」 「但万一真的闹鬼怎么办?」毕竟阿飘不来找她陈情,却是找上姚氏,这怎么想都不大寻常。「东三所不只住了她一个,还有其他人,大家晚上都不敢睡觉,日子还怎么过?」 他瞪着赵晴好一会儿。「你打算怎么做?」 「我就坐在姚氏的屋里等,要是真的有鬼,就听听看它怎么说。」她说。 「那么本藩跟你一块儿等。」元镇不想让快要临盆的她落单,甚至遇上一丝危险。 赵晴心里备感窝心。「但只要千岁在,它们根本不敢靠近,所以千岁还是待在前寝宫吧,就算真的有事,还有婢女们在。」 「……好吧。」他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于是,当天晚上,赵晴乘坐软轿来到东三所,她先请姚氏换到其他厢房,她则独自坐在屋里等候。 「奴婢留、留下来陪、陪娘娘……」银屏害怕到连声音都在打颤。 金香脸色泛白还故作勇敢。「奴婢也留下……」 「看你们吓成这样,会害我分心,不如你们都到隔壁去,万一发生什么事,我会大叫救命。」她婉拒婢女的好意。 两个婢女只好退下。 赵晴就坐在烛火旁等待,还不小心打起瞌睡。 蓦地,四周温度突然降低,赵晴立刻有所警觉,本能地坐直身子,两眼盯着房门,就算之前已经见过不少阿飘,她还是有些恐惧。 待烛火开始摇晃,女人的笑声也跟着传来,赵晴颈后的汗毛不禁竖起来了! 「不管你是谁,都先进来吧!」赵晴开口邀请对方。 就在下一秒,只见一道白影倏地穿门而入,女飘披着长发,咧开一张血盆大口,眼珠爆凸,还曲起十根长长的黑色指甲,宛如厉鬼般扑面而来,就像那些老电影里头的经典鬼片。 赵晴见到对方骇人的模样,心脏猛地紧缩,之所以没有当场晕倒,是因为女飘赫然发现坐在屋里的人不是姚氏,而是王妃,表情马上变回生前的模样,虽然还是面无人色,但至少没那么吓人。 「……娘娘!」它呜咽一声,跪倒在赵晴跟前,身为卑微的妾室,在尊贵的正妻面前,也只能像个小媳妇似的,什么气焰也没有了。「奴婢不知娘娘在此,还请恕罪……」 赵晴喘了两口气,心跳渐渐恢复正常,情绪也镇定下来,定睛一看,这才认出对方。「你是……徐氏?难道你死了?」 她并没有听说徐氏过世的消息,所以很意外。 第二十四章 「因为奴婢真的不想活了,才会悬梁自尽,可奴婢都死了好几天,却没人发现……这才感到后悔……但已经太迟了……」想到自己刚进王府时,也相当受宠,如今却落得无人闻问的地步,真的好不甘心。「更惨的是,奴婢还得每天重复着悬梁的动作……死了一次又一次……无止无境……」 「你真是傻……」赵晴没想到对方会走上自杀这条路。「不要难过了,我马上派人过去,一定会交代他们好好处理你的后事,也会多烧一些纸钱给你。」 徐氏掩面啜泣。「娘娘心胸宽大,奴婢感激不尽……」 「难道每天晚上跑来吓姚氏的就是你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实在想不通。 「不敢隐瞒娘娘,因为姚氏是妾室当中最受宠爱的,奴婢嫉妒她,就算念再多的佛经,也无法消除心中的贪嗔痴……」徐氏哭得哀怨。「奴婢爱千岁,同时也恨千岁……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闻言,她也很同情徐氏,不禁反问自己,难道她真的不在意东、西三所的那些女人吗?在赵晴的观念中,无法接受一夫多妻制,她发现自己喜欢上肃王之后,一直不去想这个问题,就当作她们不存在,但逃避并不会让问题消失,就像她知道父亲在外面有了小三,虽然很生气,认为他不该背叛母亲和婚姻,可她又能如何?那不是她能管的事,也没有权力说不行。 「你下辈子一定会遇到懂得珍惜你的男人,可你若不去投胎,还留恋人间,幸福就永远不会降临。」赵晴试着开导它。 徐氏抽抽噎噎地回道:「奴婢也知道,可是……」 「你要是有什么心愿未了,不妨说出来,只要我帮得上忙,一定会想办法。」赵晴希望让它没有遗憾地离开。 「……奴婢确实有一事相求。」它羞涩地说。 「什么事?」 「娘娘能否答应奴婢,让奴婢再与千岁共度一宿?奴婢什么也不会做,只想看着他的睡脸就好。」徐氏绞着袖口说道。 赵晴看着方才还说恨肃王有了新人忘了旧人的徐氏,对他还是那么痴情,教人不忍心拒绝。「你确定不改变主意?」 「请娘娘成全。」它哀求。 「好。」赵晴轻叹一声,如果徐氏真有办法靠近肃王,她也愿意成全。 徐氏不禁满脸惊喜,没想到王妃会答应得这么爽快,不由分说地拢了拢头发,又摸了摸脂粉未施的脸蛋。「多谢娘娘,奴婢这就去见千岁。」 看着徐氏欢天喜地地走了,赵晴苦笑,希望她不要太失望。 果然,不出半个时辰,就见徐氏一身伤痕,头发散乱,哭倒在她面前。「娘娘……」 「见到了?」赵晴同情地看着它的惨状。 徐氏呜咽道:「奴婢试了好几次,却连近千岁身都办不到……奴婢真的好后悔,如果奴婢没有死,至少还能跟千岁说说话……」 「每个人都有过不去的坎,我能体会你的心情,可是既然发生了,就要记取这辈子的教训,相信下辈子会过得更好。」她将心比心地说。 「奴婢下辈子真的会遇到肯待奴婢好的男人吗?」徐氏已经死心了,也不再留恋今生的爱与恨。 赵晴也是个恋爱新手,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有点困难,她只能尽力回答。「我想只要遇到对的人,他一定会好好珍惜你的。」 「遇到对的人……遇到对的人……」徐氏口中喃喃自语,身形也渐渐消失,已经前往死城报到。 赵晴吁了口气,能顺利把它送走真是太好了,不过徐氏的后事必须马上处理,还要惩处失职的婢女,人都死了好几天,居然没人知道,最后,赵晴罚她们去浆糨房干粗活,好好反省。 另外,当姚氏得知是徐氏在整她,连忙低声下气地求饶说她不该捏造事实,不该说是王妃在背后唆使鬼魅,而赵晴选择不追究也不计较,但元镇却决定给姚氏一个教训,让姚氏轮流去伺候其他妾室三个月,那些妾室逮到报复的机会,自然想出各种方式来修理她,让姚氏生不如死。 距离临盆的日子愈近,赵晴就愈紧张,在医院住了一辈子,对西医极为仰赖、信任,如今身边只有中医和稳婆,她很担心万一生不出来,又没办法剖腹生产,自己和宝宝都会有危险。 赵晴侧躺着,闭上眼皮,想办法让自己睡着,不要再胡思乱想。 就在意识开始进入浅眠状态时,她感觉到有人好像在轻触着她的额头,她还以为是在作梦,因为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不怕!不怕!」一个奶声奶气的男童嗓音响起。 赵晴倏地睁开眼皮,看见许久不见的小正太就站在眼前,心头一喜,下意识地伸手,心想总算让她抓到了,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欸?」她登时愣住。 小正太格格笑了,随即转身跑开。「抓不到!抓不到!」 「等等!你不要走!」赵晴赶忙坐起身,满眼怜惜地看着小正太,因为已经可以确定「它」不是人,难怪只有自己看得到。「你……是谁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是怎么死的?!」 说着,她的心情顿时有些难过,想到自己也要当妈妈了,要是孩子这么小就死了,一定会痛不欲生。 它站在不远处笑睇着赵晴。「……犼儿。」 「吼……」赵晴才这么念着,脑中突然浮现「吼」这个字,但明明是不认得的字,为何她会想到呢?「你叫犼儿?那天晚上是你帮我把阿飘赶走,要它们别来吵我睡觉的对不对?真是谢谢你,你过来一点,不要怕……」 她朝小正太招手。 小正太笑的样子真是萌翻了,它还以为赵晴是在跟它玩,转身就往外跑,还奶声奶气地嚷着。「来抓我!来抓我!」 「犼儿……」赵晴挺着大肚子,想追也没办法,只好等它下次再出现,不过她也很疑惑,小正太既然是阿飘,没有收到邀请,为何没有被挡在外头,能够自由出入这间屋子?还有,王府内一直都没有小孩子,难道它是从外头溜进来的? 最后她等了好久,等到都睡着了,小正太都没有再现身。 由于关中府六县是由众多山脉连结而成一处几乎完全封闭的盆地,即使已经到了秋天,天气还是很热。 良医副再次来到后寝宫,帮王妃把了脉后,良医副心中相当不解,已经过了将近十日,王妃为何还未有临盆的徵兆? 「怎么样?」赵晴关心地问。 他将细线收回。「二切安好……」 「不过你的口气听起来好像有些犹豫。」她敏感地听出其中有异。 「下官算过日子,娘娘早该临盆了,却直到今日都还没有动静,十分纳闷。」良医副道出心中的焦虑。 赵晴抚着圆腹。「你确定孩子没事?」 「下官可以拿项上人头担保。」他保证。 她颔了下首。「那就再等等看好了。」 「是,下官告退。」良医副决定回去跟其他人讨论,一起找出原因。 银屏和金香等几位婢女也不禁揣揣不安,就怕世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千岁又要发疯杀人了。 而关中府的大小官员原本已经打算等世子一出生,就要带着礼品上肃王府祝贺,但听说王妃到现在都还没临盆后,不禁大惑不解,之后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都说王妃肚里这孩子肯定也是灾星,将会带来更大的灾祸。 在以讹传讹之下,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甚至还有人祈求老天爷,不要让王妃生下腹中的孩子,更有许多百姓前往衙门,希望各地官员代他们向肃王传达心声。 官员们个个都是贪生怕死之徒,谁敢跟肃王开这个口?只能极力安抚民心,但这些话还是传进元镇的耳中。 他怒吼。「本藩要去把他们全杀了!」 「千岁息怒!」长史等王府属官心惊肉跳地劝阻,否则真会血流成河。 无论如何,元镇都不愿让儿子受到和自己同样的伤害,谁敢说他是灾星,他就杀谁。「滚开!」 「千岁……」众人就要下跪。 这时,王小冬进来禀报。「千岁,娘娘有请。」 「她要生了吗?」元镇急问。 「娘娘只是听说千岁正在大发脾气,有些担心,才会让奴才来请千岁走一趟后寝宫。」现在只有王妃能救得了大家,所以王小冬才会偷偷去通风报信。 第二十五章 「女人就是女人,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只要顾好腹中的孩子就好,其他的不必管……」尽管嘴里抱怨,他还是迈步前往后寝宫。 当赵晴看到他气呼呼地进门,赶紧从床上坐起身。「千岁……」 「起来做什么?」元镇在床沿坐下。「躺着!」 赵晴也听说了外头的传言,不过她倒是不以为意,但她看得出某人很不爽。「百姓们迷信,千岁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你不担心?」他问。 她一脸迷惑。「担心什么?」 「担心孩子也是『灾星降世』?」元镇想到自己的母妃,深怕赵晴也有同样的想法。 闻言,赵晴噗啸一笑。「我比较担心孩子生出来是不是平安健康,手脚是不是完好无缺,有没有先天上的疾病,至于其他的,我根本不在意。」 这番话让元镇胸口一阵激荡。「那就好。」 「孩子只是晚个几天出生,不会有事的。」虽然她也很焦急,但又隐约觉得宝宝很好,所以只能耐心等待了。 元镇握住她伸来的小手,平抚自己烦躁的情绪。 隔天,朝廷的使臣将贺礼送到,听说王妃的肚子还没有动静,吓得也不敢留在王府内过夜,就怕肃王一个心情不好,连他的脑袋都不保,马上启程返回京城。 另外,东、西三所的几个妾室也一一前来探望,她们天天求神拜佛,无非就是希望王妃平安生下世子,千万不能出什么差池,否则往后又得成天担惊受怕,没有好日子过了。 而赵晴只要一个人独处时,就会对着肚子说话。 「宝宝,你还不想出来玩吗?大家可是很期待看到你,妈妈也很想亲手抱抱你,所以你不要再睡了……」 或许是这种沟通方式起了作用,到了第三天,她的肚子终于开始阵痛了。 整座王府顿时进入备战状态。 稳婆被请到后寝宫察看王妃的情况,经验丰富的她马上泼了所有人一盆冷水。 「才刚开始,还早得很,不要急……」 对于对抗身体的疼痛,赵晴早就有免疫力,这种程度不过是小case,所以还能跟婢女有说有笑,也能吃得下东西,想睡就马上睡着,反倒是身边的人,个个绷紧神经,不敢有一丝马虎。 元镇就像是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猛兽,在屋里踱来踱去,完全静不下来,最后还是被赵晴给请了出去。 经过一天一夜,阵痛逐渐频繁起来。 【第九章】 听着里头传来的叫声,元镇在产房外心急如焚,他素来不敬鬼神,此时此刻不禁要祈求上天垂怜,保佑他们母子均安。 「啊……」赵晴听从稳婆的指示,该用力时就用力,可是都过了大半天,宝宝还是不肯出来露脸。 稳婆满头大汗地说:「娘娘先别用力,歇会儿再说……」 「呼、呼……」她喘着气,让婢女帮自己擦汗。 银屏和金香频频问道:「娘娘没事吧?」 「我很好……这点痛不算什么……」赵晴故作轻松地笑说。 之后稳婆又把良医副请进来,让他利用针灸催生,希望能够顺利一点,也让王妃少吃一点苦头。 果然,经过针灸之后,下一波阵痛又开始了。 赵晴使出吃奶的力气。「啊……」 「娘娘再使点力!」稳婆叫道。 她又哭又叫。「我已经使出全力了……」 稳婆完全没想到这胎会这般难缠。「还不行!再用力丨……」 宝宝,你快点出来吧!妈妈快没力气了!赵晴在心里喊道。 「还没生吗?」元镇沉不住气地在外头吼。 从产房里出来的良医副吞咽了下口水。「回千岁,头一胎总是比较辛苦……」他只能硬着头皮这么回答。 「啊……呜……」赵晴的叫声里夹杂着啜泣,令人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 就这样,从白天折腾到晚上,又从晚上折腾到白天,全部的人都累瘫了,偏偏孩子就是不肯出来见人。 「娘娘千万要撑住……」稳婆担忧地说。 婢女们也在旁边哭着。 赵晴虚弱地问稳婆。「再这样下去……是不是会有危险?」 「民妇会尽力的……」 「如果……真的不行的话,一定要先保住孩子。」赵晴拉着稳婆的手说。稳婆眼眶一热。「不会的,娘娘……」 「金香……」她唤来贴身婢女。「你出去跟千岁说……万一真的没办法,就先保住孩子,我若死了……不许迁怒在任何人身上……更不许杀人……」 金香痛哭。「娘娘不会有事的……」 「快去!」赵晴虚弱地说。 「是。」金香这才出去将这番话转告给肃王。 突然,砰的一声,元镇不顾男人不准进产房的禁忌,硬是闯了进来。 「谁准你死的?」他咬牙切齿地吼道。 赵晴虚弱地伸出手。「听我说……」 「你和孩子都不准死!」元镇握住她伸来的手,恶狠狠地唯哮。「否则本藩杀光王府里所有的人!本藩说到做到!」 她流下泪来。「千岁……」 「不许死!你听到了没有?」他听似霸道的口气隐隐带着几分恳求,让赵晴的眼泪掉得更多。 「好,我和孩子都不死……」赵晴哭着点头,这时阵痛又来了。 「啊……」 稳婆连忙叫道:「娘娘使劲啊!」 「啊……」她痛到大叫。 元镇握紧她的小手。「用力!」 「我已经在用力了……」说到这儿,透过半眯的眼缝,她居然看到萌萌的小正 太突然出现,正对着自己嘻嘻笑,心里感到疑惑之际,就见他奔向前来,钻进自己的肚子里,她顿时愣住,还没反应过来,一阵更强烈的剧痛袭来,接着胎儿立刻咕溜地滑出产道。 她喘了一大口气,整个人都虚脱了。 「生了!生了!」稳婆欣喜地叫道。 婴儿宏亮的哭声旋即响遍整座后寝宫。 「恭喜千岁,是个世子!」稳婆立刻报喜。 「本藩有世子了!」元镇激动地大喊。「王妃快看看咱们的儿子!」 赵晴确定孩子平安出生后,再也支撑不住地昏了过去。 「王妃怎么了?」他着急地叫道。 「娘娘只是累坏了,就让她好好休息吧。」稳婆将哇哇大哭的世子交给等候在旁的嬷嬷清洗。「千岁还是先出去吧!」 元镇用手掌拂去赵晴额上的汗水,见她满脸疲惫,眼底似乎还有液体凝聚着,不禁由衷地感谢她为自己生了个儿子。 「千岁要不要抱一抱世子?」嬷嬷将襁褓中的婴孩交给他。 他小心翼翼地抱过去,力道之轻,生怕会弄伤儿子,接着他走出产房,才打算带儿子到家庙叩谢祖宗保佑,却见外头乌云密布,顿时下起哗啦哗啦的大雨。 「下雨了!下雨了!」 奴仆们站在雨中,欢天喜地地大喊。 关中府已经好久不曾下过这么大的雨,田地早就干涸龟裂,河川也不见有水流动,百姓只能挖井取水过活。 「下雨了?」元镇站在檐廊下低喃。 真的下雨了! 婴孩听到巨大的雨声,皴起红通通的小脸,哭得好大声。「哇——」 「哈哈……这是天降甘霖,谁敢说本藩的儿子是灾星……」他仰头大笑,将儿子举高至头顶。「哈哈……这场雨下得好……下得太好了……」 关中府的百姓也因为这场及时雨,全都开心得手舞足蹈,不管会不会淋湿,全都跑到屋外庆祝,一时之间欢声雷动。 没过多久,常宁县内的官员都陆续收到肃王府传来的消息,世子终于出生,而且还带来雨水,那些恶意中伤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这场雨连下了足足半个月之久,奇蹟似的并没有带来灾情,反而让干涸的田地和河川得到久违的滋润,就算有一些房舍的屋顶破损,造成漏水的情况,大家还是甘之如饴。 百姓们也开始赞扬肃王世子,说他的出生将会带来莫大的福气,不过几天的工夫,已经传遍关中府一带。 虽然赵晴没有当过妈妈,但是从网路上得到的知识,已经足够让她知晓喝母奶的好处,所以她不肯另请奶娘,而是决定亲自喂奶,甚至把小床摆在寝榻旁,让她可以随时照顾。 第二十六章 她轻拍儿子的背,听到小小的打嗝声后,才让宝宝躺在自己的臂弯里。从出生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月,从宝宝还在肚子里开始算起,母子俩也相处了好几个月,有了深厚的感情,何况还一同经历生产的痛苦,只是赵晴怎么也没想到,小正太竟会来投胎当自己的儿子。 「原来你是等着来投胎,才会一直待在我身边保护我……」赵晴心中的疑惑解开了。「你怎么不早说呢?」 宝宝狰着圆圆的眼睛,红红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对她笑。 「妈妈……不对,应该改口说母妃了,母妃会好好爱你、养你、教你,让你在充满爱的幸福环境中长大,将来成为一个对朝廷、对百姓有用的人。」她对自己也对孩子许诺。 这时,银屏捧着一叠洗好晒干的尿布进来。「娘娘可别太累了,还是让奴婢们来照顾世子就好了。」 「是啊,娘娘,让奴婢们来就好。」金香跟在身后,手上端着良医所刚煎好、用来调养身子的中药。 赵晴笑吟吟地说:「我一点都不累。」 「奴婢也有弟弟妹妹,他们几乎一整天都在睡,可从来没见过像世子这样,只有中午和晚上才会合眼,而且出生的第一天,眼睛就已经睁得好大,像是在听大家说话似的。」银屏忍不住伸手逗弄宝宝。 金香也用力点头。「世子除了刚出生那两天哭过,之后就很少听到了,就算肚子饿了也顶多叫个几声,真的又乖又听话,一点都不像千岁。」 「嘘!小心别让千岁听见。」银屏提醒。 两个婢女相视一笑。 「王妃!」说人人到,元镇推门进来,为的就是看看儿子。 「见过千岁!」银屏和金香立刻收起笑意,福身见礼。 他迳自走到赵晴面前。「世子在睡觉吗?」 「没有,正醒着呢。」她将儿子放进肃王的臂弯里,好让父子俩培养感情。 见世子睁大眼睛盯着自己,一点都不怕生,元镇愈看愈是欢喜。「该给他取个乳名……叫什么好呢?」 「乳名?」赵晴还以为会取个正式的名字。 「宗室有宗室的规矩,对于请名、请婚相当严格,未经请准,只能直呼乳名,有的直到壮年都还未请到名字。」他嗤哼一声。「不过本藩已经上奏朝廷了,就看父皇怎么决定。」 赵晴见他与皇上之间的父子关系依旧紧张,一时也想不出解决之道。 「那就先帮世子取个乳名……对了,就叫犼儿!」赵晴突然想到小正太说过自己的名字,正好派上用场。 她用手指在元镇手掌心上写下「吼」这个字。 「犼儿?好,有气势!也够霸气!」他哈哈大笑。「在我朝的古老传说中,吼是龙王的儿子,可以上传天意、下达民情,后来被观世音菩萨收服,成为坐骑……好!就叫犼儿……犼儿,我是父王。」 「格格。」婴儿发出笑声。 元镇大为惊奇。「他笑了!」 「看来他很喜欢。」赵晴这才明白「吼」这个字代表的意义,也想起锦姑曾经说过世子是观世音菩萨派来的,看来不假。 他将儿子抱得高高的。「你是父王的嫡长子,父王定会尽一切力量保护你,谁敢伤害你,父王绝对会杀了他们……」 「呜……」犼儿被他带有杀气的口吻吓着,瘪了瘪嘴,似乎要哭出来了。赵晴马上瞋瞪他一眼。「别在犼儿面前说这种话,动不动就把杀人挂在嘴边,会在他的心里造成阴影的。」 「他是本藩的儿子,才没有那么脆弱。」这个女人愈来愈不怕他了,现在还敢瞪他,但元镇不认为自己有错,他不会让犼儿承受和自己一样的苦。 赵晴抱过儿子拍哄。「难道千岁希望大家都怕犼儿?那种惧怕的表情,千岁还看得不够多吗?」 这句话令元镇不禁语塞。 「我希望犼儿能得到百姓爱戴,所到之处都能受到欢迎,而他也能善待百姓,为百姓着想。」赵晴衷心地说。 元镇一脸不以为然。「百姓不过是些愚蠢迷信之徒,何必在乎他们怎么想呢?他们的死活又与本藩何干?」 「等犼儿会说话了,可要好好骂骂你父王,告诉他这么说是不对的,身为皇室中人,有他们该尽的责任和义务,别忘了是百姓缴税才能让他们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她正色地对儿子说道。 而犼儿似乎听得懂她的话,乖乖点头。 「千岁看到了吗?」赵晴得意地问。 他哼了哼。「他才多大,怎么可能听得懂?」 「千岁别小看犼儿,他可是我生的。」这世上没有偶然,只有必然。她突然又想起这句话,或许跟自己重生有很大的关联,若是之前的那位王妃,这个孩子恐怕连出生的机会也没有。 见王妃一脸宠溺,元镇的心头又像是被羽毛搔了好几下,儿子出生至今也有两个月了,良医所更是天天煎药帮王妃调养身子,他已经不想再等了。 「今晚本藩会过来,犼儿就交给其他人照顾。」 赵晴一时还没会意过来。「为什么?」 「咱们夫妻同房,犼儿就睡在旁边总是不大好。」虽然他是不介意,但又担心儿子哭了,他这个王妃不可能丢着不管,那就太扫兴了。 赵晴愣了好几秒后才明白肃王的意思,整张脸蛋顿时像在冒烟似的,又红又烫,喉咙干涩,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元镇见她面如火烧,不禁失笑。「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两人不知同房过多少次,可没见她脸红过,他记得她只有露出恐惧、嫌恶的表情,不过那是以前,他相信现在已经不同了。 「我、我才没有……」赵晴差点咬到舌头。 见她脸蛋红得像是快渗出血来,元镇更是心痒难耐。「就这么决定了!」说着,手掌往大腿一拍后就起身出去了。 「唔……」赵晴发出呻吟。「这一天还是来了,犼儿,你说该怎么办?」犼儿张嘴打了个可爱的呵欠,闭上眼皮睡他的觉,并没有理会母妃的烦恼,毕竟那种事他也不懂。 而一旁的银屏和金香则掩嘴偷笑。 「娘娘,这可是好事。」 「这就表示千岁真的很宠爱娘娘……」 赵晴脸上的温度更高了。「我也知道……」虽然他们连儿子都生了,不过这可是她真正的第一次,慌张失措也是在所难免。「你们说该怎么做?」虽然她常逛ptt,但从来没上过西斯版,这时候真希望有神人帮助。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反正交给千岁就好……」银屏还没嫁人,实在不好意思谈论那档子事。「之前那位王妃可是一点都不想让千岁碰,甚至还吐了。」 她没想到之前的王妃反应会这么激烈。「千岁一定很生气吧?」 金香苦笑了下。「她愈是不喜欢,千岁就愈喜欢来,苦的是咱们这些婢女,不只提心吊胆,王妃事后还会把气出在咱们头上。」 「夫妻关系到这种地步,要维持下去也真的很难……」赵晴并不是讨厌和肃王发生亲密关系,只是一想到要突破那道关卡,就让她好害羞。「反正早做晚做都是要做的,我豁出去了!」 当晚酉时才过,嬷嬷就将世子抱走,好让千岁与娘娘同房。 赵晴垂下及腰的长发,身上只穿着白色内衫裙,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两颊还泛着红晕,光是想像待会儿要做的事,她就快羞死了。 这时,门被推开了。 「千岁!」婢女们的嗓音响起。 元镇冷冷地屏退她们。「不必伺候了!」 「是。」赵晴听到一阵脚步声远离,门又被关上了。 她深吸了口气,起身迎接。「千岁……」 瞥见小床不在屋内,元镇语带戏龙,其中还有几分吃味,因为他的王妃眼里只有儿子。「本藩还以为你舍不得让犼儿离开你身边半步。」 「犼儿在这儿,可能不大方便。」赵晴红着脸回道。 他伸臂将她揽进怀中,充满占有慾地说:「那么今晚只准看着本藩,不许想他,只能想着本藩……」 赵晴能感觉到身子微微颤抖,不过这并不是害怕,应该是……情慾,她初次体会到这两个字带来的感受,整个人都躁热起来,连膝盖都有些发软,内心既期待又怕表现得不够好。 「好……」她的喉咙有些干。 第二十七章 当元镇那张俊美到罪恶的脸庞慢慢凑近,她本能地闭上眼皮,感觉到两片温热的男性嘴唇开始啄吻自己的,赵晴努力放松全身肌肉,任由对方带领和主导。他先是用舌头轻画过她的唇,上下摩擦、画圈,赵晴觉得舒服,忍不住发出娇吟,这无疑是给元镇一记最大的鼓励,这是他的王妃头一次对他的吻有了反应。 接下来,他的吻变得稍微粗暴了些,他轻咬着赵晴的双唇,让她在痛楚中也尝到一阵酥麻…… 赵晴学着他的动作,生涩而具有诱惑力。 知道她不讨厌,甚至喜欢自己的吻,他的气息开始变得浓浊,拥抱的力道也加重,让柔软的娇躯贴紧自己刚硬的身躯。 元镇将舌头滑入她的口中,推弄着舌尖,赵晴也模仿着,心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喇舌」?她常在网路上看到这个字眼,如今终于亲自体会到了,这滋味如此美妙,她想不通为何会有人觉得厌恶? 「你从来……不曾这么做过……」元镇气息不稳地说。 她娇喘。「不曾做过什么?」 「像刚刚那样亲吻本藩,」元镇用饱含慾望的双眼看着他的王妃。「你从来不曾如此主动过……」 赵晴打算一辈子隐瞒自己重生的身分,不然实在很难解释清楚。 「大概是因为过去听说过太多有关千岁不好的传闻,才会先入为主,但是真正了解之后,我才发现大家都误解你了,那些灾祸真的跟你无关……」 「你真的这么想?」他低哑地说。 她用力点头。「只要千岁试着改变自己,一定可以扭转大家对你的印象。」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元镇嘴硬地说。 「千岁在乎的……」 元镇不想听,直接用唇舌堵住她未完的话。 舌与舌之间再度缠绵着。 「唔……」赵晴娇吟了声,心想她应该会喜欢上和这个男人接吻的感觉,甚至还会上瘾……为什么他的技巧这么好?他到底跟多少女人亲过?不过这句话根本是白问的,看东、西三所里头住过多少妾室就知道了。 赵晴才这么想,就被推倒在寝榻上,虽然舌头已经有点酸了,不过这个吻依旧没有停止,柔软的双峰被健壮的男性胸膛压住,没有疼痛,反而兴奋得连乳尖都敏感地挺立。 元镇一面吸吮着她的舌头,一面脱去自己身上的袍服往床下扔,最后轮到她的,直到两人都一丝不挂。 赵晴活到十八岁,第一次看见男人的裸体,就算网路可以捜寻得到,赵晴还是不好意思去看那些照片。 她不晓得男人的尺寸多大才算正常,但想到要把它放进自己的体内,就算忍痛功夫一流,也会有小小的担忧和疑虑。 「你要轻一点……」她的嗓音透着些许不安。 元镇埋首在她的胸口,声音回应得有些模糊。 接下来,赵晴只觉得胸部被又吸又啃又咬的,腰肢无意识地扭摆,像是闪躲,也像是在引诱,让元镇再也把持不住。 待他将身躯往上提,再度吻上赵晴,结实的大腿已经撑开她的膝盖,坚挺火热的男器蓄势待发。 她只觉得有异物入侵的不适感,但并不会痛,松了口气之余,内壁的肌肉收缩着,将男器套得更牢,元镇绷紧下颚,发出一声低喘,似乎相当愉悦,他用尽最后一丝自制力,直到完全进入,才展开男人与女人最原始的律动。 「啊……」赵晴不想叫出声,但又难以自制。 元镇也跟着亢奋起来。 一波波袭来的快感几乎要淹没赵晴,娇躯也随着下身时浅时深的冲撞而摆荡,看来小说中对于h的描述,真的远远不及亲身体验。 当高潮来临,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要抓紧身上的男人,免得下一秒从高处坠落。 感觉到赵晴体内的收缩,元镇抽紧下颚,忍住喷发的冲动,又展开另一波攻势,不想就这么早结束。 赵晴也随之沉沦,她勾住他的颈项,献上红唇。 到最后,她根本不记得做了几轮,只记得自己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不只想睡,腰也快断了,不过压在身上的男人还不肯罢手,吃了又吃,最后她不支睡着,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而纵慾过度的后果就是下不了床,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掉又重新组合,怎样都不对劲,一直拖到犼儿吵着要吃奶,赵晴才勉强起身,赶紧喂饱他,又把他交给婢女,才回去睡回笼觉。 结果元镇像是吃上瘾似的,晚上又到后寝宫来了,自己这么受宠,应该高兴才对,可她却嘴角抽搐,想笑又笑不出来。 她很努力地奉陪,不过这次才战到第二轮,她就已经弃械投降。 能嫁给一个在床上这么勇猛持久的丈夫是女人的幸福,不过她真的很希望肃王能够节制,也体谅一下自己,偏偏这些话又说不出口,就怕会伤了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夫妻感情。 连着几个晚上下来,赵晴有些精神不济,常常一面喂奶,一面打瞌睡,还没等到元镇进门,就已经睡到不醒人事。 元镇也知道自己需索无度,但就是控制不住,他希望可以抓住这份温暖,不想让它从手中溜走,才会想要藉着欢爱来证明自己还牢牢地掌握着。 「要不要让奴婢唤醒娘娘?」金香抖着声音问。 他瞥了下赵晴眼下的暗影,决定今晚就放过她吧。「不用了,让她睡。」接着他伸手抱起躺在身侧的世子。「犼儿还不困吗?」 犼儿睁着圆圆的大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父王真希望你皇爷爷愿意见见你,甚至抱抱你……」他得不到的关爱,希望自己的嫡长子能够得到。 像是在回答父王的话,犼儿咿咿呀呀地说着话。 「若是父王真有那个野心,定会将这个天下留给你。」下一任皇帝人选至今尚未决定,所有的皇子都有希望继承大统,唯独他例外,就因为是灾星降世,假若真的当上大丰王朝的皇帝,天下将永无宁日,因此父皇绝不会将大位传给自己。 其实元镇也不稀罕,所以先前才会恣意妄为,不在意杀人夺命,就是在等父皇的圣旨,看是要赐死自己还是革为庶人,可如今有了嫡长子,身为人父,他的想法似乎也在无形中有了改变。 除了朝廷册封的爵位以及宗禄之外,他还能为犼儿留下些什么呢? 赵晴趁着冷气团还没来报到,抱着儿子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嗒、嗒。」躺在她怀中的犼儿发出声音。 她低头看着儿子,见他盯着天空看得目不转睛,也跟着抬头,不过除了云朵之外,她什么也没看到。 「犼儿看到什么了?」赵晴好奇地问。 犼儿举起小小的右手比着天空。 「你其实听得懂母妃说的话对不对?」她真的有这种感觉。 闻言,犼儿格格笑着。 赵晴随口乱猜。「该不会是看到观世音菩萨吧?」 「嗒、嗒。」犼儿仿佛在回答。 「母妃说中了吗?」她又看了看天空。「如果真是观世音菩萨派你来投胎的,那我应该感谢她让我有个这么可爱的儿子。」 他笑着挥舞两只小手。 「娘娘,好像开始起风了,还是快进屋里去吧。」金香可是盯得很紧,万一世子受了风寒,她们也要跟着遭殃了。 「也好。」赵晴走回屋内。 金香倒了杯茶。「方才娘娘在跟世子说什么?」 「因为我想到锦姑曾说过,犼儿是观世音菩萨派来的……」她伸手接过杯子,啜了口茶水。「就算他晚了半个月出生,不过一切都很平安,应该好好感谢祂。」 「说到观世音菩萨,听说常宁县境内就有一间观音庙,只是……」金香有些难以启齿。 「这么多年来,不知有多少百姓去求观世音菩萨,认为之所以会闹旱灾,全都是千岁引起的,所以希望老天爷快点把千岁收走,可是千岁依然活得好好的,久而久之,大家觉得不灵验,便不去拜了。」 她泛起一抹苦笑。「看来百姓真的对他深恶痛绝,该怎么做才能扭转他在百姓心目中的负面印象呢?!」 就在主仆闲聊之际,银屏急急地进门了。「娘娘……」 「什么事?」赵晴问。 银屏手心按着胸口,喘着气道:「皇上派人送圣旨来了……」 「千岁这次该不会又把人杀了?」见婢女神色惊慌,她的脸色也变了。 「没有,这回没杀。」银屏连忙道。 赵晴吁了口气。「没有就好。」 第二十八章 「似乎是皇上已经帮世子取好名字,千岁才没杀人,不过……」 「不过什么?你快说!」她催道。 「听说赵家也托这次前来的官员带了口信给娘娘。」这才是银屏最担心的。 「哪个赵家?」赵晴的脑子还没转过来。 「就是娘娘的娘家。」 她愣了好几秒后才会意过来。「你是说原本那位王妃的娘家?」 「没错。」银屏点头。 金香也赶紧追问。「带了什么口信?」 「听说娘娘生了世子,娘娘的生母赵宜人……」见主子满头雾水,她又另外解释命妇的封号是跟着丈夫的官衔高低而定,因为工部郎中是五品官,便册封为「宜人」,赵晴总算弄懂了。 「她打算来探望外孙,应该再过不久就会抵达……」银屏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到时万一她发现娘娘不是自己原本的那个女儿,那该怎么办才好?」 「我对赵家的事完全不了解,对方一定会起疑的。」赵晴还以为路途遥远,应该没有机会遇到赵家的人才对。 「就只有赵宜人独自过来吗?」金香又问。 闻言,银屏也暗恼没问清楚就急着回来禀报。「按理说,赵宜人一个妇道人家,是不可能独自出远门……啊!以前曾听李嬷嬷提起过,娘娘还有个大上九岁的同母兄长,要是他这回也跟来,那可就糟了。」 「一个赵宜人就够我头疼了,再多来几个不就马上露出马脚……干脆就说那次意外把我的三魂七魄都吓跑了,等到清醒之后,一些以前的事都忘了?」失忆虽是老哏,但很好用。 「这个……」两位婢女不大有把握。 赵晴又问:「你们见过赵宜人吗?」 「她没来过肃王府,奴婢自然没见过。」金香回道。 银屏一脸扼腕地叹道:「偏偏李嬷嬷已经死了,整个王府没人知道赵家的事,娘娘可得小心应对。」 赵晴不禁抱着脑袋。「这该怎么办?」 原本还庆幸已经唬过肃王,没有让他起疑,夫妻俩的感情又有了进展,没想到会遇上更大的难关,这下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金香脑袋转得快。「虽然娘娘不清楚赵家的事,不过只要把她的喜好、习惯以及说话方式记住,应该能暂时蒙骗过去。」 「咱们伺候了她两年,对这些事都很清楚,娘娘一定要把咱们告诉你的话记牢,想办法蒙混过关。」银屏也说。 还是这两个婢女反应机灵。 赵晴用力点头。「我知道了。」 【第十章】 皇上亲自为刚出生的皇孙赐名为「奕勳」,不过赵晴还是喜欢「犼儿」这个乳名,也习惯这么叫。 「犼儿喜欢皇爷爷帮你取的名字吗?」当天傍晚,她问着咿咿呀呀说着话的儿子。 犼儿睁着圆滚滚的大眼,说着大人听不懂的话。 「原本还以为父皇这回会无视本藩的请求,拖到犼儿长大要请婚了还不肯赐名。」元镇多少有些意外。 赵晴乘机说好话。「可见父皇还是有心的。」 元镇哼了哼,不置可否。 「其实淑妃娘娘……我是说母妃的魂魄曾来找过我,就算死了,它还是想见千岁一面,可偏偏近不了身,也无法托梦,不得不来拜托我好好照顾你。」赵晴之所以拖到今天才说,就是在等适当的机会。 元镇俊脸一沉。「你不要替她说话,她恨不得没有生下我这个儿子。」对生母的怨恨,他至今依旧耿耿于怀。 「当年忍痛把才八岁的你送走,她心里真的万般不舍,但是为了皇上和百姓,又必须做个选择,只好假装不关心千岁……」 「够了!不要再说了!」元镇斥道。「这事你别管!」 赵晴见他执拗,看来母子和解的时机尚未到来,只得把话又吞回去。 「好,这事我可以不管,不过赵宜……呃,我娘这趟到关中府来,不知会待上多久,也该想想要安排她住在哪里。」 「这事你来决定就好,你们母女已经许久不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住的地方近一点也方便。」他不甚在意地说。 虽然她是巴不得这位赵宜人不要来,但对方想见女儿和外孙一面也是人之常情,她也不好阻拦。「多谢千岁。」 「据说这次同行的还有你同胞所生的亲兄长,他若跟你提起一些朝中政事,最好别放在心上。」元镇话中意有所指。 「什么意思?」赵晴不解。 元镇瞥她一眼,这次朝廷派来的官员之所以没有脑袋分家,其一是因为父皇为犼儿取名,开心之余,便决定饶对方一命;其二也是想顺道打听一些朝廷里的事,否则京里发生任何变故,自己肯定会被蒙在鼓里,不过这些事当然是把剑架在对方脖子上,硬逼着他说出来,他才无意间得知赵家父子私下和六皇兄的生母德妃走得近,背后的意涵不言可喻。 「总而言之,朝中之事不是你能过问的,别跟着掺和,也别被煽动了。」他没有说太多,只是警告意味浓厚。 赵晴颔了下首。「我知道了。」她现在要烦恼的可比这件事还要严重多了。 「对了!有件事想请求千岁答应。」 「说吧!」 「这次我能够平安生产,都是多亏了菩萨保佑,感谢祂将犼儿赐给咱们,我听说县内好像就有一间观音庙,我想亲自去上香答谢。」上辈子的她没有宗教信仰,来到这里之后,自然也开始入境随俗。 他看着抓住自己母亲手指、自顾自玩耍的儿子。「本藩陪你去!」 「不用了,我带几个婢女坐轿子去就好。」有肃王跟在身边,大家恐怕都会吓跑,赵晴不想惊扰百姓。 「……那就让几个士兵跟着去。」他做了最后的妥协。 「好。」赵晴笑意晏晏地说。 不过元镇还是有些不大放心。「谁敢对你无礼,杀无赦!」 「不要动不动就说要杀人,事情没这么严重。」她无奈地笑道。 他哼了哼。「少罗嗦,就这么办。」 「犼儿快说说你父王……」赵晴将儿子塞进他怀中。 犼儿还真的煞有介事地对着元镇说教起来。 「臭小子,想教训父王,还是等你会开口讲话再说吧。」他将儿子抱高高,听见犼儿发出格格的笑声,也跟着咧开嘴角。 赵晴和婢女们都笑了。 「快叫父王!」元镇高举着儿子笑道。 听见犼儿发出「噗、噗」的声音,他不禁哈哈大笑。 谁又能想得到,众人畏惧害怕的肃王也会笑得像个孩子似的,赵晴告诉自己不要心急,一步一步慢慢来,相信有朝一日会改变的。 十日后—— 这天早上,虽然天气很冷,赵晴还是怀着第一次出门旅行的兴奋心情,踏出重重警卫的肃王府。 只见八人大轿在六名士兵以及数名婢女的簇拥之下,浩浩荡荡地前往观音庙,赵晴坐在半封闭的轿子内,看不见外头的景色,难免有些失望,想探头偷看几眼,马上就被阻止了。 而沿路的百姓一听说轿内坐的是肃王妃,全都自动闪得远远的,就怕不小心得罪这位关中府第二号尊贵人物,更怕惹火肃王,替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走了好长一段路,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被轿子晃到有些头晕的赵晴突然听到外头响起士兵的斥喝,倏地警觉起来。 「快点让开!」士兵喝道。 只见一名满头白发的老翁拦住轿子,他已经活到八十岁了,活够也活腻了,才会冒着被杀的危险,做出这个举动。 士兵又斥道。「这是做什么?让开!」 赵晴不禁蹙起眉心,想到出门之前才交代过他们要低调,不要吓到百姓,怎么还凶巴巴地赶人? 「发生什么事了?」 「有个老人家突然拦住轿子!」金香回道。 也因为有这名老翁起了带头作用,有更多的百姓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少说也有四、五十人之多,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一下子就将肃王妃乘坐的八人大轿团团围在中央。 银屏接着又说:「娘娘,有好多人围着咱们……」 几个轿夫已经吓得不得不先让轿子落地,就算他们很想逃走,但四周都被包围住,根本找不到空隙。 担心王妃出事,士兵们全都拔剑相向。 「千岁有令,谁敢对王妃娘娘无礼,一律杀无赦!」一名士兵喊道。 尽管百姓们都是赤手空拳,但是人多势众,不得不防。 第二十九章 赵晴在轿内听见这句话,警觉到事态严重,怎么可能还坐得住,于是她掀开轿帘,朝外头嚷道:「住手!不准伤害任何人!」 银屏和金香挨在轿门旁,嗓音透着慌乱。「娘娘别出来!」 「如果我不出去,他们是不会让开的……」虽然她也会怕,但一直躲在轿子里也不是办法,若是真有危险,更是无处可逃。「让我问问看这些人想做什么。」 待赵晴站直身子,就见她今天身上穿着一袭交领右衽蓝灰色袄裙,外头罩着浅绦色披风,髻上只插了一支银簪,没有贵重饰物的妆点,也没有张扬跋扈的贵气,五官秀丽柔和,不见半丝气焰。 她看着围绕在身边的百姓,一时之间,竟惊愕到说不出话来,她在肃王府内住了好几个月,奴才和婢女们虽是下人,可穿着打扮都比这些人要好,只见他们衣服破烂,有不少男人还打着赤脚,女人的头上绑着布巾,脸上都沾了煤灰,有几个孩子挨在大人身边,衣服上也都是补丁,同样都光着脚丫子,明明都住在常宁县,却像是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这就是贵族与平民的差别。 赵晴又不由得瞥向两旁的房舍,看惯了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肃王府,如今再看看百姓们住的地方,简直就像豪宅和贫民区。 「你们……」因为内心受到很大的震撼,她试了两次才发出声音。「你们拦我的轿子,有什么事吗?」 老翁率先朝她跪下。「娘娘……」 「娘娘!」其他百姓也跟着照做。 原本赵晴还以为是为了肃王的事,百姓们想要当面跟她抗议,就算扔石头都有可能,她也都做好心理准备了,没想到却是向她下跪。 「老人家你快起来,地上都是小石子,膝盖会受伤的……」老年人的骨头很脆弱,万一不能走路就是她的罪过了。 听她说出这般体恤怜悯的话,老翁原本惊惧不安的心情顿时化为老泪纵横。 「娘娘要救救咱们……」 这是关中府的百姓头一次见到肃王妃,大家都以为像她这么尊贵的身分,肯定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甚至也可能像肃王那般蛮不讲理,谁知见到本人又听她说话后,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娘娘救救咱们……」 「娘娘……」 百姓们此起彼落地叫道。 士兵们见百姓伸手要拉扯王妃的裙摆,马上制止。 「大胆!快点放手!」 银屏和金香等几个婢女赶紧护着主子,不让他们靠得太近,要是娘娘有个什么损伤,她们的小命也跟着不保。 「你们有话慢慢说,别急……」赵晴试着维持秩序,不让场面失控。「老人家,还是你来说吧,不过你先起来,别跪着。」 说着,她主动上前扶起对方,还拍了拍对方裤子上的尘土,让老翁受宠若惊,等到其他人也都起身,这才娓娓道来。 「娘娘,事情是这样的……距离咱们最近的就这么一口水井,这一带的人家都是仰赖它过日子,谁知前几天县衙的人来说要把它封了……」 她有些不解。「为何要把水井封了?」 「县衙的人不肯说,不过咱们大概也猜得出来,这场干旱若再继续下去,井水早晚会枯竭,那些官人和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自然担心到时无水可用,假如多封一口井,他们就能多用些时日……」 老翁一面说着,一面叹气。「可若是没有这口井,咱们就得走很远的路到下一口井提水……小的这把年纪,根本走不动……」 听完,赵晴不禁恍然大悟,看来又是特权惹出来的祸,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之分。「县衙上头应该还有更高的大官,总会有人管吧?」 「他们只会官官相护,根本不管百姓的死活……」 「前阵子好不容易下了场雨,田里总算可以栽种水稻、油菜和玉米,如果水井被封了,那些作物也活不久了……」 「没有这口井,真的很不方便……」 听他们这么说,赵晴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什么忙。「你们希望我怎么做?」 老翁恳求地道:「希望娘娘能请千岁出面,替咱们说情。」虽然希望渺茫,但他们实在找不到人可以帮忙。 「好,等我回去之后就告知千岁这件事,不过结果我不敢保证。」赵晴不想让他们高兴得太早。 「多谢娘娘……」众人已然感激涕零。 这时,有位妇人冲回家中,拿了东西又跑回来,从人群的后头往前挤,总算来到赵晴跟前。 「这是民妇亲手缝的,想要送给世子……」她诚惶诚恐地递上一双小鞋。 「世子出生那天,老天爷就下起大雨,让田地有水可以耕作,世子可是咱们百姓的福星,会为大家带来福气……」 赵晴脸上滑下三条黑线。「他只是个婴儿,什么都不会。」什么灾星、福星,都是靠人的嘴巴渲染出来的,根本没有依据,肃王就是最大的受害者,也是最典型的人言可畏。 「一定是的!这几年来没下过一场大雨,世子出生就连下了半个月,世子不是福星是什么?!」妇人信誓旦旦地说。 众人也跟着附和。 「希望世子让老天爷再多下点雨……」 「这么一来,大家都不用为了水,连觉都睡不好……」 「是啊是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真的相信肃王世子有通天的本事。 赵晴心里无奈,除了希望老天爷快点下雨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来破除迷信。 「谢谢你缝的鞋,我收下了。」 妇人听王妃跟自己道谢,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摆。「娘娘不嫌弃就好。」 「我还要去观音庙,就先走一步了。」赵晴说完又回到轿内。 原本围在四周的百姓赶紧让路。 「让娘娘的轿子过去!」 「让开!让开!」 轿夫再度抬起轿子,士兵则将剑收稍,众人又往前头不远处的观音庙而去。 这间近乎荒废的观音庙,因为肃王妃的虔诚参拜,信徒慢慢地回笼,再度得到香火,也逐渐兴旺。 赵晴比预定时间晚了半个多时辰才返回肃王府,这趟出门真的累坏了,乘坐轿子都这么辛苦,其他人更不用说,她回到后寝宫还得赶紧喂嗷嗷待哺的儿子吃奶,真是片刻不得歇息。 突然,砰的一声,有人怒气冲冲地进门。 见到肃王一脸凶暴的表情,手上还握着那把不知沾过多少鲜血的随身宝剑,她马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犼儿刚睡着,小声一点。」 他喉头一窒,只得把音量降低。 「听说有人拦轿?」早知道就跟着去,看哪个不怕死的胆敢无礼!元镇不禁杀气腾腾地思忖。 她回来的路上还叮咛过那些士兵,千万别把这事说出去,看来还是瞒不住,赵晴只好承认。「是有人拦轿,不过我没事……」 元镇阴阴地吐出话。「肃王妃的轿子也敢拦,真是好大的胆子!」 「千岁先坐下来听我说……」她试着安抚。「他们也是走投无路,才不得不拦轿陈情,希望千岁能代为出面,不要怪他们。」 「本藩为何要出面?」元镇一脸悻悻然地坐下。「朝廷有朝廷的规矩,藩王列爵不治民,食禄不治事,县衙既然要封水井,必有其道理,不是本藩能干预的。」 赵晴蹙起眉心。「真连千岁也管不得?」 「没错!」他也不想管。 她苦口婆心地劝道:「水井是大家共同拥有的财产,不是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才能使用,这样百姓太可怜了。」 元镇把头撇开,不想听她说教。 见状,赵晴深深叹了口气,低头拍哄儿子,也不再说话。 见她愁眉不展,只为那些百姓担忧烦恼,元镇有些看不下去。「百姓没水喝,自然会去找水,整个常宁县又不是只有一口井。」 「我不是担心百姓……」她又叹了口气,接着就看这个做父王的在不在乎儿子了。「而是怕犼儿会受到拖累。」 元镇眉头拢了拢。「关犼儿什么事?」 「千岁有句话说的对,百姓不仅愚蠢,又很迷信,犼儿出生时,带来半个月的雨水,百姓们口口声声说他是福星,还希望犼儿能求老天爷再降雨,万一以后真的不再下雨,连水井都被封了,无水可用,不只田里栽种的作物养不活,连人也会渴死,千岁想想看,他们会不会怪到犼儿身上?」 元镇低哼一声。「本藩倒要看看谁敢怪犼儿?」 第三十章 「嘴巴长在那些百姓身上,千岁总不能全都杀了吧?」赵晴不忘偷偷观察他的反应。 「犼儿现在还小,听不懂大人的话就算了,可他总会长大,到时一定很难过,明明不是他的错,却得担起这个罪名,真是无辜又冤枉。」 元镇瞟了犼儿的睡脸一眼,想到自己所吃的苦,怎能也让儿子受同样的罪? 看来他不能再装聋作哑,不管也不行了! 于是,元镇立刻抄起宝剑,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外走。 「来人!备马!」 听他这么一喊,赵晴连忙朝外头嚷着。「千岁可别又杀人了!」 「哼!」元镇撇了撇唇,他爱杀谁就杀谁,没人管得了。 当黑云身上披上了马鞍,他就带着水囊以及几块干粮,骑上爱驹,一下子就将跟随在后的士兵全都抛得远远的,就这么直奔位在乐山县的承宣布政使司,心想与其去威吓一个小小的七品地方官也太没意思,还不如直接找上布政使这个二品官来得有趣多了。 黑云不愧是匹千里马,不过半天的路程,元镇便已经来到乐山县境内,此时已经是半夜了,他直接闯进承宣布政使司,衙门上下全都因为这位不速之客而吓得屁滚尿流,全跪了一地。 得到属下传来的消息,布政使从小妾的床上摔下来,衣衫不整、连滚带爬地赶到衙门来迎接,想不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惹到这个煞星。 「下官来迟……请千岁恕罪……请千岁饶命……」年近半百的布政使全身上下抖得都快散了,从门口跪爬到肃王跟前。 元镇一脚踢翻他,布政使滚了两圈,又赶紧爬回来。 「藩台……」 「是、是。」布政使连声应和。 「好好管管你下头那些人,居然打算把水井封了,想要独占水源,你们跟百姓过不去,本藩就跟你们过不去,听懂了吗?」元镇冷冷出声。 「千岁这、这话从何说起?」他根本没听过这种事。 「从何说起?」元镇由高往下睥睨着他,阗黑的凤目闪着骇人的杀气。「朝廷养你们这些废物做什么?不会派人去查吗?」 布政使不敢再多问半句,点头如捣蒜地回道—— 「下官立刻派人去查!立刻去查!」到底是哪个该死的混蛋,给他捅了这么大的楼子?向来不在乎百姓死活的肃王又是何时开始关心了? 「要是没把事情办妥,你的人头就会像这样……」只听见唰的一声,剑光一闪,布政使头上的官帽立时被削去一半,上头那半截掉落在地。 「啊……」布政使吓得当场尿失禁。 元镇哼了两声,转头走人,要不是王妃不准他杀人,他早就让对方血溅三尺,人头落地,如今这样真是便宜他了。 「大人!大人!」下属全围上来关心。 只见布政使两眼一翻,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就在几天后,常宁县县令被摘了官,水井自然也不封了,当地百姓把此事归功于肃王妃,只差没帮她塑像膜拜。 「……真的吗?那些百姓可以用那口水井,不会被封了?」赵晴私下请长史派人出去打听,就在今天有了结果。 长史拱起手,恭谨地回道:「不只如此,百姓们还到处赞扬都是娘娘的功劳,他们才能保住这口井。」 「他们错了,这些全是千岁的功劳,千岁若不肯帮忙,我也没辙。」她希望能够慢慢改变百姓对肃王的负面观感,即便是再小的事也都愿意去做。 「其实千岁的本性不像大家想的那么坏,只是至亲和世人对他太不公平,超过他所能负荷的,所以才会走向极端……」 一个人从小到大在家庭和父母身上都得不到温暖,个性自然会变得偏激、叛逆,她若不是有主治医师和护士的循循善诱,说不定也会变成人球,没人敢接手,成为医院的麻烦人物。 「我很了解这种心情,不过杀人还是不好,总希望千岁能改一改。」赵晴知道往后还会很辛苦,但既然遇上了,就尽力去试试看。 连长史都不禁动容。「娘娘真的变了不少。」 「呢?有吗?」她干笑地问。 长史端详了她一会儿。「对于面相,下官虽然只懂一些皮毛,可是仔细看娘娘的长相,已经跟过去有些不同,目光变得柔和,不再那么尖锐,额头与下巴也圆润了些,同样一张脸,却不再是红颜薄命相,仿佛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赵晴摸了摸额头,又摸了摸下巴,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应该是吃太多,人变胖了,自然看起来比以前圆润。」 身边的银屏和金香也忙着附和。 「无论如何,请娘娘多劝劝千岁,让他收敛一下脾气,别让皇上头疼。」长史心想这是好事,也没有去追根究柢,只盼这种现象能够持续下去。 她颔首。「我尽力。」 「下官告退。」 待长史离去,赵晴着实捏了一把冷汗。「我还以为被发现了。」 银屏和金香也拍了拍胸口。 「娘娘可要撑住,万一到时赵宜人真的起了疑心,可别自乱阵脚,一下子全都招了,只要他们没有证据,谁也不能说你不是。」银屏再三叮咛。 金香也赞同。「要是娘娘承认自己不是原本的肃王妃,谁知道会掀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千岁又会做何感想?」 「我明白。」她就算硬拗,也要想办法拗过去。 当夜晚到来,元镇进房,婢女便将世子抱到其他厢房,免得打扰千岁和娘娘。 「多谢千岁。」赵晴郑重地福身。 他挑了下眉毛。「谢什么?」 「谢千岁帮那些百姓解决问题,让他们有水可用,不用再烦恼,一家人可以好好过日子。」她眉开眼笑地说。 「哼!」元镇佯作不悦地哼气。「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为了那些百姓,本藩只是不希望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又把老天爷的过错全都安在犼儿身上,否则他们是死是活、有没有水可喝,都与本藩无关。」 赵晴一脸笑吟吟。「就算只是为了犼儿,我也一样很高兴,等他懂事了,知道他的父王曾经为他做过这些事,一定会感到骄傲的。」 「他会吗?」他的表情放柔几分。 她用力点头。「当然会了。」 「那就不枉本藩特地跑了一趟承宣布政使司,把藩台吓到尿裤子。」元镇想到那景象,嗤笑道。 「你是怎么吓人家的?」赵晴捣嘴笑问。 元镇撇了撇唇。「是他禁不起吓,不关本藩的事。」 「是,千岁说的是。」她一面笑,一面替他宽衣。 他一把将赵晴揽在胸前,两人四目相视,他沙哑地开口。「你是本藩的王妃,只要不背叛本藩,本藩这辈子都会待你好。」 「我用这条性命发誓,绝不会背叛千岁。」这个男人心中的恐惧是这样深,让赵晴为之心疼。 「不管你要什么,只要你开口,本藩都会想办法得到。」只要别离开我、别抛下我就好。元镇在心中补上两句。 赵晴捧住他那张俊美到罪恶的脸庞。「我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那就是……」 「就是什么?」他眉眼之间的煞气在不知不觉中淡去。 她原本希望这个男人能多为百姓着想,成为一个仁德慈悲的藩王,不过赵晴又觉得太过矫情,自己并不是小说中的圣母女主角,凡事处处替别人着想,祈求世界和平,她不过是个普通女子,也存有私心,所做的一切无非都是为了自己、丈夫及孩子。 「我的愿望就是和千岁做一对恩爱的夫妻,再生几个孩子,过着平凡幸福的生活,如此而已。」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这都是赵晴最大的心愿。 元镇心情激荡,将她紧紧按在身上,贴近心口,终于得到愿意接纳自己且真心待他的女人。 「好,本藩答应你!」她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谁也不能抢去。 「千岁可不能食言。」如今有了儿子,又喜欢上这个男人,赵晴舍不得抛下这里的一切,她的心已经决定在这个大丰王朝落地生根。 他吻上那张红唇。「本藩绝不食言。」 当两人的唇舌交缠,仿佛也交换着誓言。 【上集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妃常美好 上:冷酷暴君的收服方法》作者:梅贝儿 2、《妃常美好 下:怪怪王妃的疼爱方法》作者:梅贝儿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