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不慌,她成了各位大佬的干娘》 第一章 重生成逃难的老太君 舒言长舒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燕子,她佝偻着腰,仔细在地上找着野菜。 婆婆丁、荠菜、蕨菜、鸭脚板、水葱。 她挖了一篮子。 她身后跟着一个七岁的男童,长得粉雕玉琢,可衣服却穿的破破烂烂,脚上的鞋都破了洞,看起来好不可怜。 那男童也跟着自家阿奶挖野菜,嘴里头还念叨着早时才在学堂里学到的经书。 男童背了一句。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舒言笑了笑。 “倒还没忘了,比阿奶小时候要好学,是个内卷好苗子。” 男童听到阿奶这般说话,似乎也不觉得奇怪,他只自顾自解释起来。 男童答:“老师说我开蒙晚,寻常子弟都已经参加童子试了,若是到了西北,说不定能考。” 舒言站起来,扭头看了一眼一脸认真的小孙子。 呵呵一笑。 “咱们玉安聪慧,到十岁,肯定能考中,到时候给阿奶中个状元回来。” 这个时代的小孩子,却也要整日学习,七八岁的孩童都以将功名放在心中。 舒言领着陈玉安到了半山处的一个小亭子处,两人安置休息,陈玉安拿出来葫芦给自己阿奶递去。 “阿奶,您喝水。” 舒言接过水,喝了一口后,看着远处翻滚的云海。 想起前世许多事情来。 舒言上辈子是个工作狂,天天加班,然后人到中年就得癌症死了。 没有对象,没有后代。 她穿进的原身,与自己年龄相仿,不过已经是一位养尊处优的老太君了。 老太君早已完成人生大事,儿孙满堂,只是重生的朝代不太好,似乎处于两朝交接之时。 不过老太君似乎同家人子女关系不好,一直生着病。 恰好汉军打来江南,原身的便宜夫君便领着一群儿女离开了老宅,往西北逃去,只留老太君和一个旁支子侄看守老宅。 其实说起来也算是抛弃。 老太君身子好了,便同那位旁支子弟和一位身份特殊的小孙子离开了杭城,往西北去。 可奈何那位旁支子弟刚出了城门,便被叛军一刀砍了。 连带大半身家都被人抢了去,如今这两人,便是在逃难的路上,因身无分文,只得到山上挖些野菜充饥。 舒言从包裹里拿出来一个破锅,吩咐陈玉安去弄来些石块,在这亭子里架起了一团篝火。 她吩咐陈玉安烧火,自己则去附近的小溪流处洗菜。 许是老天怜惜他们孤苦可怜,便在这河边寻得了一窝鸟蛋,舒言赶忙小心放在怀中,将菜洗了,回到了那处亭子。 陈玉安已经将火烧好了。 舒言赶忙将这野菜和鸟蛋一同煮了,饭菜做好后,便同自己的小孙子分食。 两人吃的香甜,却不曾注意到远处走来一个容貌清秀的小沙弥,这小沙弥手中拿着禅杖,小沙弥跟着一个容貌秀美的女子。 这女子神色茫然,脸上满是泪痕,却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伤心事。 女子甩开小沙弥的袖子,哭着说道:“我要去找他,你不要拦着我!” 小沙弥拉着女子的胳膊。 “萧施主人已经入魔障,你去找他又能如何呢?跟我回去绮秀。” 绮秀甩开小沙弥的胳膊道:“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也是害他的人,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绮秀说完朝着远处跑去,舒言和玉安恰好看到这一幕。 不过舒言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感慨这名叫做绮秀的女子确实貌美,在这样环境里,着实危险。 舒言两人走到了傍晚,总算是下了山,到了官府驿道。 驿道之上挤满了南方的难民。 此次汉军攻打杭城十分紧凑,事先没有传出一点风声,所以许多世家大族来不及逃走,便被叛军杀了许多,如今在这难民中走的,说不清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陈玉安紧紧抓住自家阿奶的手,他们方才走了几日,倒也不算太饿,许多从京师处逃来的难民,已然饿的不成人形,早在路边倒下被野狗分食了。 舒言捂住陈玉安的眼,不忍让这么小的孩子看到这些。 舒言柔声道:“玉安,等到了西北,咱们便不必怕了,阿奶带你吃香喝辣地。” 陈玉安点了点头,跟着阿奶往前走。 夜半时分,许多人停了下来,稀稀拉拉往路边的树荫下一做。 舒言拿出来自己破烂之极的铺盖卷,铺在地上,同自己的孙子一同睡下了。 三更时分,天下下起了雨,舒言被陈玉安摇醒,周围的人都在抱怨,舒言将被子盖在头顶,揽住陈玉安,轻轻说道:“春雨贵如油,乃是好事,明年收成好。” 舒言这话落下,身旁响起一个老者幽幽叹气。 “若是想要收成好,却也要有种地的人,如今天下大乱,流民四起,哪有人种粮食?” 舒言用自己的老眼望向说话之人,只见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窝着一个同自己岁数差不多大的老头子。 老头子穿着一身破烂衣衫,可周身气质确实不俗。 “那我就找块地方,把地种起来,养活了我和小孙子,便也算对得起这老天爷的恩赐。” 舒言上辈子刚36便得了绝症。 重活一世,虽说已经年老色衰,可到底捡回一条命,却也算得老天开恩。 那老头子呵呵一笑,却是因为夜里的空气太冷,竟然咳了起来。 陈玉安赶忙从包袱里拿出来葫芦,递给老头子。 “爷爷,您喝水。” 老头子接过葫芦,笑道:“倒是个有教养的孩子,可开蒙了?” 玉安道:“学到论语了。” 老头子眼睛一亮,笑道:“倒是不错,若是……罢了,如今一车学问也换不得一个馒头。” 老头子有些郁闷便扭头准备睡去。 细雨蒙蒙,一直下到早上,方才停歇。 可雨停了,叛军却来了。 一股黄巾马军骑着快马往此处前来,像是一名头领。 头领勒马,站在驿站两旁道:“将军有令,命尔等北去三十里服河务徭役。” 头领说完之后,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争吵。 河务徭役乃是最为严苛的徭役,十人九死,他们去北方尚且有条活路。 头领见到人群暴动,顿时一怒,随手将一难民男子的脑袋砍掉。 鲜血喷涌两丈高,这男子身边的家人顿时惊声尖叫,原本聚集在一起的难民也开始四散而逃。 舒言抱着自己的小孙子瑟瑟发抖,她身旁的老头子厉声道:“愣着干什么?跑啊!” 第二章 徭役之苦 人就两条腿,如何能跑得过叛军的马。 好在舒言长得慈眉善目,又带着孩子,便是穷凶极恶的兵丁却也不愿动手打杀了她。 舒言赶忙跪下磕头,拉着自己的小孙子哭道:“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那位军爷叹气道:“赶紧走。” 舒言赶忙拉起小孙子往前跑,可有心软的,自然便是有心硬地。 两人还是被抓了回去。 舒言被带到了一处小头目处,那头目瞧见舒言,顿时皱眉。 “你找个老女人和幼童来此处干甚?是能背的动沙子,还是能到军帐中给兄弟们泻火?” 那军汉道:“邹军师不是说了嘛,要找个会做江南菜的厨子,年少女子无论美丑,都做军妓,那不就没人做饭了吗?” 听到军妓二字,舒言眼皮子一跳,往一旁望去,只见到几十个年轻妇孺被人推搡着,其中便有几日一早见过的名叫绮秀的女子。 她的之前的担心,居然成了真,一个女子独自出门,就如同抱着钞票走夜路。 舒言赶忙道:“这位军爷,老妇人我会做膳食,先前乃是杭城大户人家的厨娘,做得一手好汤水,劳烦您给安排个好点的差事。” 舒言拿出来一块上好的丝绸手帕,塞到了那头目的手中。 头目打量了舒言一眼。 “你会做鲈鱼莼菜羹嘛?” 舒言脑子里知道自己不会,可她却下意识开口道:“老身会的。” 舒言仔细想了想,她莫名其妙的会做这道菜。 舒言揽住自己的小孙儿,目带恳求地望着那头目。 头目摆手道:“这孩子你也带着,莫要多生事端。” 舒言闻言赶忙带着小孙子朝头目道谢。 而后两人被军汉带到了一边,此处倒还站着一位熟人,正是先前让祖孙两人跑的老头子。 老头子无奈地看了二人一眼。 “怎么不跑的快些?” 舒言无奈。 难民跟着叛军往目的地走,舒言同那老头子一起,她问道:“如今这年月修河堤作甚?” 老头子冷笑一声。 “修?他们是要炸,淹了江中三十六城,这朝廷的军队便无法在此处将他们围剿。” “那百姓怎么办?” 小孙子陈玉安代舒言问了话。 老头子顿时一愣,他看向陈玉安,不知为何眼睛闪过几丝泪光。 “从古至今造反的人,可从来不想着百姓。” 舒言听完便觉着这老头子不简单,想必是个读书人。 她瞧见自己的小孙子握紧了拳头。 他们跟着叛军走了整整一日,一点东西都没吃,舒言走的脚步虚浮,陈玉安更是脸色煞白。 舒言有些着急,可她一停下来,那些军汉便用枪指着她们,舒言只得拉紧小孙子的手。 “玉安,你再坚持一会儿,来喝点儿水。” 陈玉安喝了一大口水,可脸色依旧不好。 一旁的老头子看了,便从怀里拿出来一块油纸包着的东西,塞到了陈玉安手里。 “别让旁人看到了。” 陈玉安赶忙接过,放在嘴里,大口地嚼着便咽了下去。 这孩子吃的急,又噎住了。 舒言赶忙伸手给孩子顺了气,温言说道:“快谢谢这位阿爷。” 陈玉安仰起头,看着面容清瘦的老头,有些感激地问道:“阿爷,您叫什么名字,书中有言,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老头只答道:“我姓苏,你叫我苏阿爷吧。” 陈玉安乖巧的叫了一声。 这年景,便真的是一口饭就能救活一个人,他们走到了下午,方才到了漓江。 此处有前朝名臣所建造的平安堤,拦住漓江上游的涛涛江水,若是炸了这堤坝。 下游三十六县,几十万百姓便是生灵涂炭。 舒言同那些衣衫褴褛的难民一道站在漓江两岸,只看得清百丈江水,却瞧不见对岸。 苏阿爷目光炯炯,望下那条如同玉带一般的长堤。 “前朝苏大学士所筑之堤,护了下游百姓百年,可如今却要……” 苏阿爷背后出现一道鞭子,刹那间背后衣服裂开,皮开肉绽,看得旁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舒言抬头,只见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军汉冷声说道:“若是再多言,便把你扔到这漓江中。” 漓江滚滚江水发出咆哮之声,舒言紧紧抓住陈玉安的手。 他们被安置到了岸边,各自找了块地方,周围有军汉看管,自然是逃不出去。 过了一会儿,几个骑着马的军汉,打马而来,马上各自捆着两只袋子,那军汉一刀划破,米糠饼子从里面落下来。 舒言赶忙伸手去接,却只接住了四个饼子。 她身旁的人还想抢她的,舒言赶忙将饼子护在胸口趴在地上,军汉见到有人哄抢便狠狠抽了一人。 “把那个哄抢的人给我拉出来!” 一个精瘦的汉子被人拉了出来,那个军汉一刀捅进汉子的肚子,鲜血和肠子流了一地,众人见此顿时安分守己起来。 舒言赶忙爬起来,将饼子分了一个给陈玉安,她又看向坐的离自己老远的苏老头,便对着他说道:“苏阿爷,你坐近些,咱们互相照应。” 这里头老人不多,苏老头四处望了望,便坐到了他们跟前。 舒言将饼子分给了苏老头。 陈玉安咬了一口饼,顿时脸色难看。 “阿奶,这饼子好生难吃。” 饼子里掺杂着米糠吃不出来面的味道,还有些石子。 只听苏老头道:“平日里,这些东西,都是给畜生吃的。” 舒言咬了一口,四处看了看周围,他们这些人可能还比不得畜生,她前世曾经看过些书,讲的是古代战争,许多将军会将百姓冲做前排,死一波百姓,消耗一些敌军的武器。 好在此刻虽然艰难,却也到不了最坏的那一步。 他们吃完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从外头进来许多年轻的军汉,从这难民中拉了年轻的妇人,有几个胆小的直接哭了出来。 为首的军汉一刀将人砍翻了,妇人们方才老实了。 可绮秀却开始歇斯底里,她尖叫道:“你们大胆,我不是普通人!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恶狠狠的说道:“不是普通人?那京城里的郡主娘娘们早就被我们天王给扔到军营里了,你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受这遭罪!” 绮秀面色苍白,任由军汉们将她抬了出去。 舒言捂住了小孙子的眼。 可这孩子却兀自开口问道:“阿奶,他们要做什么?” 第三章 小将军 夜色蒙蒙,月光照耀在江水之上,景色看着还有些美。 舒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伸手捂住陈玉安的眼睛,却也不说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个女子被放回来。 绮秀衣着不整,脸上还带着泪水。 她歪身躺在了舒言旁边的一个空位,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陈玉安睁开眼睛,看着躺在地上的绮秀,眼睛里满是害怕,舒言抓紧了自家小孙儿的手。 却见绮秀轻呼出一口气。 “能借口水喝嘛?” 她的声音喑哑之极,苏阿爷递来一个水壶。 绮秀喝了一口,然后将水壶递给苏阿爷。 她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朝江边走去。 她一脚踏进冰冷的江水,舒言惊呼。 “你别想不开!” 苏阿爷起身跑去,拉住了那绮秀,他不顾这江水寒冷,拉住了绮秀的一只胳膊。 只听绮秀厉声吼道:“让我去死吧!让我去死吧!” 苏阿爷将人拉了回来,绮秀瘫软在地,双目无神地看着远去的江面。 苏阿爷道:“人的命比什么都值钱,活着就有机会逃出去,你说不是普通人,那为何要同普通人一样,这么轻易的结束自己的生命。” 绮秀听到这话顿时一怔,她满脸泪水道:“我不恨他们,我恨我自己,我恨他。” 苏阿爷将自己的外衫脱掉,披到了绮秀的身上。 “保重。” 风声阵阵,舒言身上寒冷万分,心中更是。 舒言抱着陈玉安,不知不觉间便困了。 天刚亮,舒言便被女子的哭声吵醒了。 只见到几个军汉拽着绮秀的胳膊,嘴上骂骂咧咧,绮秀嘴角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当年西北铁骑来犯的时候,也不见你们如此厉害,只会在女人身上发狠是吧?” 军汉很狠打了绮秀一巴掌,绮秀却没有泪流,她只是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绮秀深深看了一眼苏阿爷。 “我会活着,我绝对不会死,我要再见他一面。” 绮秀被军汉拖走,苏阿爷微微叹气,看着江水滔滔,舒言只是低头望着自家孙儿。 沉默不语间,有一个头戴汗巾的军汉走至舒言身前,他瞧了舒言一眼,便开口道:“你会做鲈鱼莼菜羹?” 舒言赶忙站起来。 “这位军爷,老身我先前乃是厨娘,会做的。” 舒言紧紧拉住陈玉安的手,那汗巾军汉道:“带着你的孙儿同我前去后营,大人想喝鱼汤,其他的厨子做的腥。” 舒言看了一眼身后的苏阿爷,便拉着陈玉安跟着那位军汉到了叛军地后营。 外面扎了十几口大锅,几个吃的膘肥体壮的火头军在炒菜,瞧见舒言这个老婆子走进来,便指了指里面的小灶。 小灶旁边放着只桶,里面游着几只活鱼。 汗巾军汉道:“老婆子你可好生注意,若是让我瞧见你动了什么手脚,立马把你孙儿的脑袋给剁下来。” 听到这话,舒言赶忙点头,她让陈玉安去一旁坐在,自己则弯下腰收拾活鱼。 上辈子舒言身体不好,却非常喜欢美食。 她将鱼儿开膛破肚,收拾鱼鳞,清洗干净。 那汗巾军汉瞧见舒言手脚麻利,便开口道:“倒是个麻利的老婆子。” 陈玉安老老实实坐在一旁,看着极为乖巧,那军汉闲着无聊便开口道:“你这孙儿倒是极为乖巧,我老家也有个刚出生的孙儿。” 舒言与这军汉攀谈道:“军爷老家在何处?” 那汗巾军汉道:“我乃是京郊人士,原本在北营做官军,打了败仗,做了逃兵,幸得龙将军不弃,在他身边做了个亲兵,算是有个正经前程。” 这军汉四十多岁,容貌粗狂,身形魁梧,一看便是武艺高强之人。 舒言又同这位军汉寒暄了几句,知道了他们所在的这一路叛军,乃是在颖州龙云麾下,如今天下大乱,叛军四起。 其中势力最大的便是中原腹地造反起家的汉王,和西南叛军成王。 这两人自封为王,蚕食朝廷一大半的土地。 如今朝廷在江南苦撑,只剩西北荒寒之地尚且得以喘息。 据说那位年轻的皇帝又在西北太原修了座宫殿,纳了许多妃子,还收了江南陈家的寡妻为妃。 听到这则消息,舒言顿时有些无奈。 陈家的寡妻,那可不就是她家老三的夫人嘛,那女人长得确实极为貌美。 这军汉又说起了战事。 汉军已然破了京师,西南的陈王挥师北上,汉王如今坐镇京师,虽有心迎战,可主力尚在江南同朝廷残军苦战。 而他们所在的这股叛军,便是要炸毁苏堤,以水势速破朝廷残军,以此抽身回京师同陈王一战。 言语间,那锅鱼汤已经做好了,舒言将汤倒入碗中,那军汉冷声道:“你先尝一尝。” 舒言尝了锅中剩余的鱼汤,那军汉方才放心将鱼汤端走。 只余下舒言和陈玉安,舒言方才做鱼多削了一个萝卜,她偷偷藏到了袖子里。 此刻军汉走远,舒言便从袖子里拿出来递给了陈玉安。 舒言笑眯眯道:“玉安,这萝卜甜丝丝的,你尝尝。” 陈玉安接过萝卜放在口中尝了一口。 就在此时,那军汉又回来了,他对着舒言道:“你将剩下的都给将军盛了,随我一起去见将军。” 舒言赶忙照做,她端着碗同那军汉到了军营深处的营帐。 掀开营帐便看到一个十七八的少年坐在案边,跟前坐着个五六十的老者。 那少年看到舒言之后顿时一愣。 老者瞧见少年如此神色,便开口问道:“龙将军,你认得这老妇人?” 龙将军赶忙道:“不认得,不认得,只是她同我外祖母有几分相似而已。” 老者冷笑一声:“龙将军的外祖母乃是世家大族的千金,怎么会和这等乡野村妇相似?” 龙将军不在说话,显然是被此人压制。 老者对着舒言道:“听闻你是杭城的厨娘,哪家地?” 舒言赶忙道:“回禀军爷,老身原先是江南陈家的老厨娘。” 那老者微微一愣,而后笑道:“那你还很是同咱们龙将军有缘分,为何不同自己的主子一起走?” 舒言赶忙回道:“陈家老太君病重,主子命我照看,老太君身子不好,撑了三日便去了……” 老者看了龙将军一眼,轻笑一声。 “倒是可怜。” 舒言将那碗鱼汤放在桌案上,龙将军低着头看着眼前的沙盘,一言不发。 老者笑道:“还看什么?喝汤吧,龙将军也是江南王家的子弟,王家的鲈鱼莼菜羹,你尝尝啊。” 龙将军抬起头来,却也不看舒言,将那碗鱼汤一饮而下。 “多谢邹老,我已经从王家除名了,我现在叫龙云,和王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四章 鱼儿 气氛有些凝滞。 邹军师朝着舒言微微一笑。 “老夫人,你可否帮我们一个忙?” 舒言顿时一愣,她神色有些慌张。 邹军师道:“你每日给将军炖一条鱼,让他好好抒发自己的思乡之情,免得七日后,动不了手。” 龙将军闻言冷眼看向老者。 “你莫要激我,我既然做了先锋,领了军命,自然是要做的。” 龙将军看着舒言道:“你下去吧。” 舒言赶忙离开,待到出了营帐,便瞧见几个穿着暴露的军妓被人押着到了方才她离开的营房。 绮秀便在其中。 绮秀看了舒言一眼,她居然在笑,还真是个不一样的女孩。 舒言匆匆离开了军营,到了后面的灶房,此时正是饭点,许多军汉过来领取饭菜,整个灶房被围的满满当当。 舒言穿梭,倒是极为艰难。 好不容易到了小灶处,她瞧见自己的孙儿窝在角落里,已经睡着了。 舒言轻轻推了推云璋,小声道:“玉安你饿不饿,阿奶去给你弄些吃食来。” 云璋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舒言赶忙站起来,朝着外面的大灶走去,几口大锅前围着不少军汉,舒言这个老婆子,倒是分外矮小。 她大着胆子问道:“我是将军小厨房的厨娘,我该往何处领饭食?” 那位人高马大的伙夫用一个木碗给舒言舀了一碗看不出颜色的饭。 舒言赶忙千恩万谢的将饭菜端到自己的孙儿身旁,玉安饿的脸色发白。 舒言赶忙将饭菜给人递过去。 玉安尝了一口,顿时有些高兴地说道:“阿奶,这粥里面有鱼肉。” 舒言看了看四周,她轻声说道:“等过一会儿,阿奶给你煮一条鱼吃,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好好吃饭。” 玉安支持了几口,便将饭推给了舒言。 “阿奶你也吃。” 舒言吃了几口,只觉得确实不错。 玉安这孩子往日里在府中极为沉默,除却每月初一十五去给舒言请安,便都自己呆在院子里。 这孩子没有姓氏,乃是舒言的小女儿所生,只是不知道父亲是谁,便一直没有身份。 舒言伸手摸了摸玉安的脑袋。 “想你阿娘了嘛?” 玉安低头,他看着自己的脚,有些难过地说了一句。 “阿娘现在还好嘛?” 玉安的娘被陈家家主送回了西北老家,倒也算是安全。 舒言笑着说道:“等我们回了西北,就能见到你阿娘了。” 就在此时,方才那个四十多岁军汉进来,手里端着碗饭,瞧见舒言和云璋正在吃饭,便开口道:“本想着你们可能没有饭菜果腹,想来是我多虑了。” 舒言赶忙说道:“多谢军爷照拂。” 这军汉开口道:“龙将军与你颇为投缘,只是他明日还要吃鱼,你今夜去多抓几条。” 舒言顿时皱眉,那桶里分明还有好几条鱼儿。 军汉一脚将灶台前的水桶踢倒,里面的几条鱼在地上翻涌。 “鱼儿没了,你们去江水边钓几条鱼,往西走半里地,那个地方鱼儿多。” 舒言闻言顿时一愣,她瞧见军汉那饱含深意的眼神,握紧了玉安的手。 “你……” “想要活命,便莫要多问。” 军汉深深看了祖孙两人,便朝着外面离去了。 舒言心头狂跳,她伸手摸了摸玉安的脑袋,轻声道:“玉安,你怕不怕?” 玉安摇头。 月朗星稀,舒言拿着木桶带着玉安往军营外面走去。 营门处的军汉瞧见舒言,顿时冷声道:“天黑不能离营。” 舒言赶忙解释道:“这位军爷,龙将军一大早就要喝鱼汤,我是去给将军钓鱼呢。” 军汉道:“你自己去钓鱼不行?” 舒言继续道:“老身我眼睛不好使,瞧不见那鱼儿。” 军汉冷哼一声。 “我同你们一道去。” 舒言心头一震,军汉跟在了两人身后。 舒言朝着江边走去,月光将三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远处水滔滔,舒言敏锐地听到了极远的地方传来的箭矢之声。 第五章 大水 那军汉听到此声顿时脸色大变,他扭头往前看去,慌忙拉住舒言的胳膊。 舒言身子一踉跄,差点被人给撂倒。 玉安趁着那军汉不注意,直接朝着军汉的手腕咬了一口。 军汉吃痛松开,舒言从地上抓了一把细沙,朝那军汉的面中扔去。 军汉本就吃痛,又被人扬了沙子,只得朝着虚空抓喊。 “你们想做什么!找死!” 舒言拉着玉安往苏阿爷所说的那个地方跑去。 白森森的月光照在两人身上,舒言没跑几步,便已经累得不行,可那军汉的声音已经在身后了。 舒言只得拼尽全身力气,朝前跑去。 只见到那岸边有一条小船,舒言赶忙让玉安上船,她用力将船往江中推去。 冰冷的江水让舒言猛然一惊,后背似有一股刀气袭来,玉安拉住舒言的衣服,堪堪一瞬间,舒言上了船。 船进入深水区,那军汉站在江边,恶狠狠地看着舒言。 舒言抱着玉安,用力将船划向远处。 待到安全一些,舒言方才刚朝军营方向看去。 只见到军营所在的地方燃起点点火光,便是在江心之上,祖孙二人也听到了那震天的喊杀声。 从不远处驶来十几艘军船,挂的是朝廷的旗子,舒言顿时吓地抱紧了孙儿,生怕他们这艘小船被那巨轮掀翻。 好在官兵并未在意他们,只是那火把照了一下,便让人放走了。 祖孙两人朝着远去驶去,到了后半夜,已经看不到军营的情况了。 玉安对着舒言问了一句。 “阿奶,他们为什么要打仗呢?” 江面上寒风阵阵,两人衣服单薄,只觉寒冷入骨。 舒言低声回了一句。 “你长大了便知道了,闭上眼睛睡一觉吧,太阳出来了,天气就暖和了。” 玉安闻言十分听话的闭上眼睛,祖孙两人依偎在这艘小船之上。 天上似乎打了雷,他们这艘船倒是有遮风挡雨的地方。 可风斜着将雨送入船中。 不出片刻,水面开始翻涌,舒言更是把握不住船的方向。 舒言甚至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淹死了。 可玉安此时却紧紧抓住自己祖母的胳膊。 “阿奶,不会有事的。” 舒言心中一阵温暖,这孩子从起初的怯懦,倒慢慢勇敢起来。如今还知道安慰自己了。 倒真是个好孩子。 风雨之后,天气肯定能放晴,舒言怀着这样的心思进入了梦乡。 只是第二天舒言睁开眼睛,并未看到太阳,只因这江面上升起了浓重的雾气。 舒言的衣服上满是露水,玉安睁开眼睛,打了一个寒颤。 “阿奶,这里是哪里?” 舒言道:“应当是漓江下游,这船飘了一夜,应该离军营非常远,咱们现在很安全。” 玉安点了点头。 他趴在船边,从怀中拿出来葫芦灌了一壶水,喝了一口,可肚子里却依旧非常的饥饿。 舒言划着船往四方看了看,白茫茫一片,看到也看不清什么。 她只记得昨夜似乎十分颠簸。 而且即便是江雾四起,可这漓江下游的河段,却也不该如此宽广。 不远处的江面上飘来了一条旗子。 舒言好奇地将船划过去,那旗子是朝廷的五爪金龙旗,她将旗子捞了上来。 又划了一会儿,太阳出来了,视线宽广了一些。 她便瞧见沿岸被淹没的房屋,偶尔也瞧见几艘小船,上面坐着惊慌失措的人。 舒言看了一眼玉安,轻声说了一句。 “昨天晚上,他们把堤坝炸了。” 此处本应当是个小渔村,昨夜大多数人都在睡梦中,洪水来犯,死伤众多,只有个别极为幸运的人方才从床上爬起,上了自己的船。 舒言将船停到一处废墟,她想要站起来去搜刮些有用的东西,可玉安却对着舒言道:“阿奶,让孙儿去吧。” 玉安从船上下来,轻手轻脚的上了屋顶,他从一处坡口处直接跳了下去。 从那房屋里拉出来一张棉被,那棉被泡了水非常沉,舒言便下船同玉安一起拧着那被子。 就在此时,不远处飘来一个木盆,那木盆里坐在一个黑瘦黑瘦的丫头。 那丫头从木盆中跳出来,恶狠狠地看着舒言和玉安。 “偷东西!” 玉安闻言顿时怒道:“什么偷东西,这都是没人要的……” 玉安也孩子到底实诚,说话还有些心虚。 舒言无奈道:“小姑娘,如今这年月,若想活下去,礼义廉耻可要不得。” 舒言继续拧着那被子。 那黑丫头继续说道:“可这被子是我二大爷地,昨夜他将我送上木盆,便被大水冲走了。” 黑丫头年岁跟玉安差不多,一双眼睛倒是极为漂亮。 舒言叹气。 “节哀。” 舒言将拧干的被子放入船中,他们的船似乎是军用的小船,倒是极为结实,舒言还在船里发现了鱼枪。 舒言和玉安上了船,将船开走几丈远。 那黑丫头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船逐渐走远。 玉安面色有些不忍,只见那黑丫头一头扎进水里。 玉安顿时有些着急,他看向自家阿奶。 片刻之后,黑丫头从水中钻出来,她手里拿着一袋子泡湿了的鱼干还有一柄鱼竿。 黑丫头朝着舒言和玉安道:“我会钓鱼,还会下水抓鱼,你们能不能带我逃难?” 玉安看了一眼舒言,舒言微微叹了一口气。 玉安划着船往岸边靠去,那黑丫头将鱼竿和鱼干递给玉安,玉安伸手接过。 两个孩子互相看着对方,似是在互相打量。 舒言道:“上来吧,前面路可不好走。” 黑丫头欢快地跳上船,她四处打量了一番。 “这船结实,兴许能带着咱们走出这片死人堆。” 玉安听完顿时一愣,他看向黑丫头,黑丫头朝着玉安一笑,露出白牙。 “我娘生我的时候,上游渭河发大水,将整个江中都淹了,那时恰好是常下暴雨的时节,只有很少的人才能活下去。” 黑丫头说完之后,爬出船舱朝着乌云滚滚的看了一眼。 “这样的天,这样的云,又该下雨了。” 黑丫头坐在船舱中,将自己找来的鱼干用衣服擦干净了,开始嚼着吃。 舒言将黑丫头的鱼干拿走,开口说道:“别吃,水里那么多死人,找个地方把这些东西煮干了再吃。” 第六章 死人堆 他们船往下游划,郁郁葱葱的桑树尖飘在水上。 景色瞧着倒是不错,只是若是往那水中望去,便能看到沉于水底的死尸。 黑丫头捂着自己的肚子,轻声道:“过几日,这些尸体就会飘上来,太阳一晒,乌鸦就围着水面转,特别吓人。” 玉安看了一眼黑丫头。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黑丫头瞧了一眼玉安。 “自然是经历过,我长这么大,江中也发过不少次大水,可从未像如今这般可怕。” 玉安小声道:“上游的汉军将苏堤炸了。” 黑丫头从船舱中坐起来,震惊道:“炸了?怎会有人做这种事情。” 玉安摇头不说话,似乎不想同这个渔家少女多说什么。 倒是舒言倒是出言问道:“黑丫头,你可有大名?” 黑丫头眨了眨大眼睛,糯糯地说出一句。 “小鱼儿,大伯叫我小鱼儿。” 小鱼儿看向一旁的玉安,有些好奇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舒言笑着说道:“玉安。” 小鱼儿羡慕地说:“他的名字真好听,一看就像是读过书地。” 一说起来读书,玉安的小脸有些红润。 在陈府时,陈老太爷便夸过他一句读书读得好,他便每日都把书抱在怀里。 他出生不详,被人厌弃,唯有抱起书本,方才有点存在感。 舒言看到玉安有些小得意,便笑了起来。 “玉安书读得好。” 小鱼儿闻言顿时眼睛一亮,她抓住玉安的手,哀求道:“你能不能教我读书识字?” 外头又下起了小雨,水面上飘着不少杂物。 小小船舱之中,传来孩童的读书之声。 舒言划着船往陆地方向赶去,可这江中水系密集,此时又是雨季,洪水没有丝毫退去的迹象,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他们的船行至一处城镇。 大部分建筑已经被损毁,不过好在这处城镇地势较高。 一大群死里逃生的百姓聚集在高处,他们的身边则有一座高耸的死人堆。 发生洪水之后,须得早些将尸首处理好,否则必然爆发瘟疫。 舒言等人坐在船上看着,只见到几个青年拿来火油和柴火,将那小山一般的尸首给烧了。 火光骤起,一股浓烈的焦糊味传来。 火光将空气燃烧的有些扭曲,然而此时却从那火堆处传来诵经之声。 舒言将船划得近了些,便瞧见了一个熟人。 正是那日同绮秀一同行走的小和尚,这和尚的僧衣已然破破烂烂,可依旧执着地跪在地上,看起来分外虔诚。 舒言将船停在岸边,在玉安耳边说了几句。 玉安点头下船,跑到那和尚身边,说了几句话。 便回到了自家阿奶身边。 那和尚听完玉安的话之后,顿时脸色一阵惨白,他望向舒言,舒言朝着上游指了指。 那名叫绮秀的女子,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舒言没有力气了,便让小鱼儿和玉安来划船,她窝在船舱里,好生睡了一觉。 等到她醒来时,他们已经到了一处小山丘。 此处地势较高,又荒无人烟,倒是个暂时扎营的好地方。 舒言从船上下来,伸展了这把老骨头,顿时听到浑身脆响。 小鱼儿将船上的鱼干拿出,还翻出来了舒言的老伙计,那个饱经风霜的锅。 她架锅烧水,煮了一大锅鱼干。 三人饱餐一顿,便躺在山丘上睡了一小会儿,这一睡便睡到了夜晚。 舒言在一阵寒风中醒来,她睁开眼睛,发现此时天已经黑了,他们身前的火也熄灭了。 舒言赶忙看向自己的船,船儿还在。 她舒了一口气,可却听到了岸边一个男子戏谑的笑声。 “一个老太婆带着自己的孙子孙女,你们倒还真是命大。” 舒言赶忙拿起手边尚且带着炭火的柴火,她朝前走了两步,瞧见了一个大腿受伤的男人。 这男人身材高大,容貌俊朗,眼睛跟毒蛇一般,一看便不是什么良善百姓。 男人衣衫尽湿,手被水泡的发白,显然是刚从水里出来。 看起来也没有多少力气,不像是能威胁他们的。 舒言便道:“我一个老妇人死了倒也无所谓,可这两个孩子却不一样。” 舒言觉着自己这话说的没毛病,那男人却道:“倒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奶奶。” 舒言不想招惹此人,她伸手摇了摇玉安和小鱼儿。 “咱们走。” 那男子听到舒言要走,赶忙开口说道:“等一下,老奶奶,帮帮我。” 舒言被七八岁的孩子叫奶奶也就罢了,这男子看起来二十多岁,做她儿子才合适。 舒言冷声道:“我没有你这么大的孙子。” 男子赶忙嬉皮笑脸道:“那母亲,干娘,求您救救我。” 这话说的舒言有些恶心,她丢下了一片鱼干,便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 这等世道她可发不得善心,留了小鱼儿,她已然是冲动,不能再带一个祸患。 而且这男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舒言和两个孩子划着小船离开,那趴在岸边的男人朝着舒言露出了一个可怕的笑容。 小鱼儿有些害怕地躲在角落里。 “那个人好吓人,像是大伯说的水鬼。” 玉安倒是颇为淡定,他开口道:“什么水鬼?” 小鱼儿来了兴致。 “就是在水里生活的一种怪物,它总是挑夜里,埋伏在渔船出没之地,常常会趁着渔夫不注意,将船掀翻……” 就在此时,他们的小船突然一阵颠簸。 只见到从水中伸出一阵惨白的手,舒言等人顿时吓得浑身一震,动弹不得。 片刻之后,原本在岸边躺着的男人扒着船边,恶狠狠地看着几人。 那男人恶狠狠道:“我都认你做了干娘了,你居然还这么狠心把我丢在哪里,着实可恶。” 这男人用手摇晃着船,三人只觉天旋地转,这船差点被这厮给掀翻。 “拉我上去!!” 男人怒目圆瞪,看着分外吓人,舒言只好伸手将人从水中拉了上来。 靠近了之后,舒言方才看清,此人穿的乃是汉军的军服。 他是个军汉。 那人也注意到了舒言表情的变化。 第七章 读书人 那军汉咧嘴一笑。 “干娘你既然救了我,我自然是要知恩图报的。” 这军汉虽然说了这话,可手却放在了一旁的鱼枪上。 军汉拿起那把鱼枪放在手里,幽幽说道:“分量倒是不错,不愧是朝廷督造的。” 军汉说完此话,抬头看向舒言。 舒言有些警惕,只听这军汉继续说道:“干娘你莫不是朝廷的人?” 舒言赶忙道:“只是在路上捡了艘船,我这样的老太婆如何能跟朝廷扯上关系。” 军汉笑了笑,他将鱼枪放在一旁,抱胸道:“我叫程三,干娘记住我的名字。” 舒言怎么瞧都不觉得此人是普通的军汉。 玉安这孩子倒是胆大,直接对着程三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程三这才注意到玉安,瞧见这孩子粉雕玉琢,便笑道:“你们肯定是大户人家,寻常百姓如何养的出这样细皮嫩肉的孩子?” 舒言将玉安护在身后,戒备地看着程三。 “搭你一程已然是仁至义尽,你若是打我小孙儿的主意,那就真的是忘恩负义了。” 程三晒然一笑,他摆手道:“干娘何必这般小心,我虽然不是好人,但也不会为难你们。” 程三将自己身上的汉军军服一脱,露出精干的上半身,上面满是伤疤,背上还纹着一个非常奇怪的纹身。 舒言隐约记着似乎在哪里看过。 程三自己给自己包扎了一下。他低声说道:“我之前在吞天军当兵。” 舒言轻咳一句。 “原来是之前的吞天军,那你为何又入了这汉军?” 程三微微一笑,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吞天军没了之后,我被投入死牢,没成想遇到了汉军围城,县老爷让我们这些死囚戴罪立功,我上过战场,懂一些守城之道,便当了先锋,本来也打了几次胜仗,可朝廷援军久久不至,那个胆小的县令投降了。” 舒言感慨:“这么说来,你的经验还挺丰富?直接再就业?” 程三看向舒言,眼神中带着一丝凌厉。 “我沿路杀了一个汉军,穿着他们的衣袍,本想偷匹马,可那平安堤却被炸了,好在我命大,被干娘所救。” 这程三说完,还朝着舒言行了一礼。 这厮的话半真半假,舒言也不愿多去探究,便开口道:“总之咱们现在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一路同行,互相照应才是良策。” 程三三分真情七分讽刺地说道:“干娘说的对。” 舒言闭上眼睛,内心深处对此人多了十分厌恶。 外面又开始下起小雨,空气有些湿冷,程三这个大男人在船舱里倒是暖和了几分。 这船舱本就不大,舒言抱着小鱼儿在一边,另一边躺在玉安和程三。 这一叶孤舟在偌大的汪洋泽国之中缓缓飘向远方。 第二日天亮之时,他们到了一处极为开阔的水面,最前方则是一座高山。 江中地势平坦,高山并不多。 程三略一思索便道:“咱们现在出了江中,到了颖州,这便是颖州齐云山,据说里面住着天下儒宗魁首苏髯卿,却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大水冲走。” 玉安听到这话,顿时板起包子脸。 “你怎么能这般调侃苏先生。” 程三瞧见玉安握着的拳头,顿时嗤笑。 “还是个小学究,百无一用是书生知道不?” 玉安这孩子虽然聪慧,可到底没有多少经验,说不过这滑头一般的程三。 舒言只好将自家小孙儿护在身后。 “天底下可不能没有读书人,既然存在那便一定有用,你不要这般欺负孩子。” 他们现如今又饿又冷,这雨还一直不停,若是能上山修整一番,自然是好的。 可若是都上了山,这小船放在这儿,若是被人顺手牵羊牵走了,拿他们可就真的完了。 舒言只得在此地留下看船,可若是让程三同他们一起去,舒言又怕这家伙把两个孩子给拐走了。 舒言只得让程三自身前去找些东西。 程三虽然有些生气,但居然也好脾气地同意了。 舒言本想着等程三走远了,她就开着船带两个孩子离开,可程三居然一把将玉安给拎走了。 舒言顿时一惊,正要阻止的时候,这程三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干娘莫不是要丢掉我直接离开?” 舒言无言以对,她看了一眼玉安,玉安点了点头。 两人下了船艰难地爬到一块山间大石头上,山路已经被洪水摧毁,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山顶有建筑物的影子。 舒言坐在船中等了许久,却听到一阵嘈杂之声。 只见到程三抱着玉安快速地往这边跑,他腿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程三抱着玉安跳上船,厉声道:“赶快走!” 舒言赶忙划动船桨,霎时间她只听到耳边两道箭矢破空之声。 程三捂着自己的伤口。 “读书人见死不救,屯着满院的粮食,见到人上山就杀,欺压别人就是读书人的存在的理由吧?” 玉安吓得脸色惨白,舒言忍不住问道:“可伤着了?” 玉安摇了摇头,闷着头不说话。 倒是大嘴巴的程三直接将事情给说了出来。 “这孩子到了山门就行读书人的礼,可那守山的家丁直接拔刀准备杀人,幸而我及时赶到,方才救了他一命。” 玉安此时开口道:“阿奶,可去人家家中偷东西就是不对。” 程三此刻从怀中拿出来一枚金子。 “若是不偷东西,咱们怎么活下去。” 舒言沉下眼眸。 这程三继续说道:“那苏老头倒也聪明,知道这年景若是不紧锁山门,恐怕难逃一死。” 舒言闻言皱眉道:“什么意思?” 程三幽幽道:“此番洪水以下,汉军虽说损失了一部分军队,可目的达到,恐怕不日就要离开此地。” 舒言继续道:“离开了是好事啊。” 一直沉默的小鱼儿道:“他们又该抢劫了。” 程三笑着看着小鱼儿。 “倒是个聪明的女娃娃,若是没有粮草,如何回京?” 漓江下游,江南腹地,方才经历过洪水,若是在经受叛军盘剥,又该死多少人? 第八章 瘟疫 那位汉王本来就是土匪出身,如今兵荒马乱,天灾不断,军队的补给粮草十分有限,大部分军队都是就地劫掠。 所以百姓的日子越发辛苦。 舒言听完之后,微微叹了一口气。 “活着可真难。” 这还是舒言第一次说如此丧气的话。 不过也不是没有发生好事。 正午时分天晴了,太阳挂在天空上,将整个洪泛区的雾气驱赶一空。 舒言等人方才看到远处。 他们已然到了地势稍高的地方,如今地面建筑基本已经被洪水冲走,到处都是废墟,却也看不出是颖州哪里。 只能看到田间被冲毁的稻田。 这程三沉声道:“颖州下川,可是出了名的鱼米之乡,此时正是春种的时候,到了今年秋冬,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玉安垂眸看向远处,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忽的开口道:“阿奶,咱们会饿死嘛?” 舒言有些无奈,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玉安。 一旁的小鱼儿从水里头捞了一个木头雕刻而成的玩具,十分惊喜地递到舒言跟前。 “阿奶,你看这个。” 舒言正要仔细看,却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呼救,只见到离他们二三里处,有一个容貌清秀的妇人抱着一个孩子,站在一座快要倒塌的房屋前,朝着几人呼救。 那女人怀中的孩子看起来像是刚出生。 这应当是下川旁的一个村落,这里地势较高,水已经退完了,不过房子塌了不少,还有不少村民在搜索房屋废墟。 舒言和程三对视一眼,程三摸了摸自己的腿。 “我这腿若是不找个干净点的地方包好,恐怕就要废了。” 程三的伤口已经有些发黑了。 舒言撑船往那个村子靠去,方才靠近了船,那抱着孩子的女人便跑到舒言跟前跪下了。 还不等舒言说话,那女子便哭着说道:“我儿子染了病,这村子里根本没有大夫,只得去三十里外的镇子上请大夫。” 这发大水的时节,人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若有病忍着便可以,可孩子不行。 舒言看了那孩子一眼,她心里出现了一个十分不好的念头。 程三瞧了那孩子一眼,孩子脸色发青,明显已经脱水了。 程三幽幽道:“你家孩子这是遭了瘟了,送到镇子上也活不了。” 那女子听到程三的话,顿时脸色一阵煞白。 “你又不是大夫,如何知道?!” 程三冷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包东西,打开之后,居然是一排排银针。 女子瞧见程三如何,顿时激动地拉着他的手。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程三面上不忍。 “若是瘟病,我如何能救得,倒是你,还是将孩子找个地方好生安置着,离他远些,免得跟着孩子一起归西。” 女子闻言顿时怒不可遏,她指着程三面上道:“好你个黑心恶鬼,居然这般咒骂我的孩儿!” 这女子说着说着,居然咳凑了起来。 程三赶忙带着舒言和两个孩子离开。 程三对着舒言说道:“你带他们到船上,我瞧见这村子后面有个小山坡,我去找些有用的药材,否则咱们还没走出这洪区,便要染了瘟疫去见阎王爷了。” 舒言自然十分听话地带着两个孩子上了船。 像她们求助的女子则抱着孩子恶狠狠地看着舒言,舒言吩咐两个孩子捂住口鼻。 虽说大概率没有什么用,可到底还是有些安慰。 玉安则开口问道:“阿奶,咱们不帮她嘛?” 玉安看着那女子,女子抱着孩子无助的哭泣,残垣断壁之中,旁人都在做自己的事儿,角落里还堆着几句泡的发白的尸体。 苍蝇围绕在哪些尸体上,太阳晒得岸边的积水发绿。 舒言觉着有些热,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帮不了。” 太阳将所有人都晒得毫无精神,连带着唯一活下来的桑树都有些蔫儿。 舒言饿的发慌,便让玉安把水壶拿来。 水壶里没有水了。 小鱼儿从舒言手中拿过水壶,准备下船找个地方接水,可却被舒言阻止了。 “别去了,不干净,说不定喝了,会染上瘟疫。” 小鱼儿悻悻地回来,自己坐在船上拔了些草,开始编草鞋。编完了一只,她又拿起来鱼竿往水里头一抛,准备钓鱼。 水里头死气沉沉地。 玉安看了一眼小鱼儿,斟酌了一会儿,然后小声说了一句。 “洪水把鱼儿给冲走了,你肯定钓不到了。” 小鱼儿一听到有人在质疑她的看家本领,顿时拉下脸。 “你懂什么,我钓的鱼比你吃的饭还多。” 玉安有些生气,他小脸涨得通红,声音倒是比之前大了一些。 “我寻常不吃有刺的鱼,我都吃海鱼,你又没有钓过海鱼。” 舒言听着顿时想笑,这孩子居然还知道转移话题。 小鱼儿倒是一点都没发现。 “海鱼,那可是很贵的,你不要吹牛。” 玉安是个实诚的孩子,倒真的没吹牛,陈家之富庶,便是玉安这个不受待见的私生子,每日的吃食也要花费数两银子。 足够买来一个年轻的奴仆。 玉安气的小脸通红,他握紧拳头,似乎在想如何反驳小鱼儿。 舒言只顾着看两个孩子吵架,倒是未曾注意到,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不知何时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 舒言只听到女人尖利的一声嘶吼,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朝着舒言等人砍过来。 舒言是个老人家,她反应慢。 刹那之间,小鱼儿一手拿起鱼枪将女人手里的刀打了下来。 女人顿时倒地,开始放声大哭。 “啊!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我的儿啊……” 舒言赶忙将船划离岸边,她的手都是抖得,甚至说不出一句话,甚至不敢质问那个女人。 只是坐在船上,看着那个女人。 女人的手腕被鱼枪戳了一个大洞,露出了森森白骨。 小鱼儿紧紧握住鱼枪,同那个女人对峙。 相比之下,玉安和舒言则是吓得脸色苍白。 舒言忍不住看向小鱼儿,小鱼儿朝着舒言露出一个笑容,她故作镇定道:“阿奶。” 舒言伸出手摸了摸小鱼儿的脑袋。 本来想说点什么,可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九章 进城 女人抱着孩子嚎啕大哭。 “你们不帮我,我的孩子就要死了,是你们杀了我的孩子!” 舒言瞧着这状若疯魔的女子,只得开口道:“这世道,怪不找别人。” 舒言话音刚落,只见到瘸着腿的程三从山上走下来,他手里抓着一把草药。 那草药还沾着泥土,然后是跟着程三摔了一跤。 程三将其中一把草药放到女人的身旁。 “怼着乳汁给孩子喝了吧,不一定有用。” 程三说完,便朝着舒言招手,舒言赶忙将船摇了过去,程三艰难地爬上船,然后就躺在了船舱里。 此时舒言才发现,程三腿上的伤口已经发脓了。 舒言赶忙说道:“你没事吧?” 程三白了舒言一眼。 “快死了,过不了几日,你便把我扔到水里头喂鱼,免得传染给你们。” 这程三说话好不难听,舒言无奈道:“你可得祈祷自己不是破伤风,你不是采了草药了嘛,清理伤口敷药赌一波就行。” 程三从自己的袖带中拿出来一把刀,对着舒言甩了甩。 舒言接过刀,看着程三腿上那可怖的伤口。 “若是你死了,可不要怪老身。” 舒言撕开程三的裤腿,那片乌黑流脓的伤口顿时出现在人眼前。 玉安害怕地扭过头去,小鱼儿则是躺在一边,看着水池里的死鱼。 她不明白为什么水里的鱼儿也能被淹死。 “啊!!” 程三发出一声惨叫,舒言赶忙将捣好的草药按在了伤口上。 “等咱们找到了酒水,给你消消毒。” 程三疼的龇牙咧嘴,自然也听不懂舒言说的什么,倒是玉安怯生生地问道:“阿奶,消毒是什么意思?” 舒言顿时一愣,她赶忙道:“阿奶也是听旁人说的,你们拿那些鱼干吃点,咱们可还有很久的路要走。” 百里水泽,越到下游,聚集的尸体就越多,洪水也越发浑浊。 甚至有不少水面打着涡旋,看着极为危险。 他们倒是趁着雨来了,接了不少干净的雨水,舒言给程三洗了洗伤口。 可程三这厮却满面通红,浑身滚烫,昏迷了许久。 直到现在才清醒了一会儿,舒言赶忙关切地问了问。 程三看着舒言头上的一缕白发,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我娘也是有白发,说来倒是同干娘挺像的。” 舒言看了程三一眼,开口道:“既然这般思念自己的娘亲,为何还要出来厮混,不回去守着娘亲过日子?” 程三眼神一滞。 “我娘早就死了。” 舒言微微叹了一口气。 “算是我提到了你的伤心事,咱们不聊这些。” 程三却拉住了舒言的手,低声说道:“既然咱们在一条船上,那我便正拿你当娘如何?” 程三定定地看着舒言,倒是把舒言看的有些慌。 她如何做得了别人的娘,她从未生养,如何做得? 可这小子兴许是烧的糊涂了,居然拉着舒言的手,开始喊娘。 舒言伸手摸了摸程三的脑袋,烫的跟火炉一样。 “那你多大了?” 程三轻声说道:“我十六了……” 舒言顿时一愣,这孩子看着绝对像二十多岁地,怎就长得如此着急。 “那做我儿子也算合适,你且好生休息,我认了你这干儿子,莫要让为娘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程三半闭着眼,紧紧抓住舒言的手。 “娘,娘……” 程三叫了一晚上娘,最后声音越来越弱,舒言心里头有些难过,觉着这孩子是死了。 可刚要摸人的鼻息,程三却睁开了眼。 他居然还有力气坐起来,此时程三靠在舒言怀中,两人倒真像一对母子。 程三看了舒言一眼。 “我梦见我娘了,已经许久未曾梦见她了。” 这孩子眼神迷离,显然是真情流露。 小鱼儿倒是大大咧咧地说:“你昨天还说要认阿奶做娘呢。” 程三顿时一愣,而后笑着说道:“她老人家本来就是我干娘。” 程三伸了伸懒腰,精神好了许多,舒言忍不住感慨,这小伙子倒真是身体好。 玉安一直在看着外头,此时突然对着舒言说道:“阿奶,看到陆地了。” 舒言赶忙伸头往外看。 只见到一大片裸露在外的土地,连绵数十里的稻田,已经零星的村庄,还有最远处城墙的一角。 他们总算是离开洪泛区了。 舒言等人赶忙将船藏好,拿上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家当,准备上路。 程三走不得路,舒言只好搀扶着他。 程三一瘸一拐地走着,将全部重量都压在了舒言身上,舒言已经好几天没吃饱饭了,自然是饿的不行。 可依旧得搀扶着他。 他们上路之后,便发现此地聚集了不少难民。 地上也有水的痕迹,显然此地的大水也是刚退。 舒言等人汇入难民群之中,他们几人形容枯槁,虽然不至于衣不蔽体,但是也与乞丐无疑,混入难民中倒真的没什么区别。 程三此刻在舒言耳边道:“干娘,此地应该是黄县,乃是颖州州府,便是那龙云小将军的老家。” 舒言想到了那位纠结的小将军,没来由叹了一口气。 他们一路走到了州府县城,县城外却站着十几个兵丁,不让他们进去。 舒言有些焦急,两个孩子就凭一口仙气吊着,再不进去,恐怕人就要没了。 程三倒是伸手指了指舒言的嘴巴。 舒言顿时一愣,程三轻声道:“干娘的嘴里是不是有个宝贝。” 舒言仔细想了想,而后伸手将自己嘴里最边上的牙给拔了出来。 那是她的金牙。 舒言用手绢包着走到那兵丁跟前,哭着说道:“几位官爷行行好吧,我儿子快死了,让我们进去看看病吧。” 其中一位兵丁结果舒言的金牙,一点也不嫌弃地放在嘴里咬了咬。 然后给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 舒言赶忙带着人进了县城。 到了县城后,就算是重新进入文明世界了,舒言特别想吃碗阳春面。 只要能吃完阳春面,让她干啥都行。 最好吃完阳春面还能再来只烧鸡。 此刻舒言的肚子开始咕咕作响。 第十章 忽悠 程三听到舒言肚子里的咕咕叫声,顿时一拍大腿。 “你看我这儿子做的着实不称职,母亲这是饿了,咱们到路边找个热闹的地方蹲着,好生讨些饭菜来。” 程三这话说的极为找打,舒言分明记着这厮应该是藏了一锭金子。 玉安听到程三这厮要去讨饭,便皱着一张包子脸说道:“你分明有钱!” 程三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来几枚铜钱,到了一处卖炊饼的小摊前,买了四个烧饼。 还是杂粮的,四个人一人一个。 这烧饼小小一张,恨不能只有小半个手掌大小,小鱼儿两口便吃完了。 啃了几天又酸又臭的鱼干,总算是吃到了正经东西。 舒言小口小口地吃着,四个人站在路边,衣衫褴褛,倒真像是乞丐。 可这城中花钱进来的灾民着实不少,他们倒也不突兀。 本来没有那么饿,可吃完了之后,舒言顿时更加饿了。 那程三朝着三人哈哈一笑,便笑道:“你们且等着,我去换些钱财来。” 舒言不放心,便开口道:“我们同你一起去。” 程三:“干娘这是不信任我?咱们这老老少少的,不方便啊。” 舒言看着程三眼睛里的揶揄,她顿时有些后悔没直接一刀捅死这个家伙。 舒言道:“你要想丢下我们,那也是正常,可你进城也是凭借着我的金牙,你起码得给我们留下点钱财,要不然你就太不讲义气了。” 程三微微一笑。 “义气?男人之间才讲义气,我同你们非亲非故,不把你们给卖了已经算是仁义了。” 这老小子若是把他们扔在这里,她们就真的完蛋了。 舒言心一横道:“你这小子,真不识抬举,天梯都给你架好了,你自己不走,你以后肯定会后悔地。” 程三明显一愣,没想到舒言居然会说出来这种话。 程三:“干娘什么意思?” 这小子倒真是上道,又开始叫干娘了。 舒言道:“你瞧我和孙儿,我们是不是普通人,现在身份不方便与你说,但是到了西北,定然能许你荣华富贵,你想想这兵荒马乱的,我如果真是普通老婆子如何能弄来一条军队的船,实话告诉你,我们是从汉军军营里逃出来的,至于,怎么逃出来的,你自己想吧。” 程三的表情十分的丰富多彩。 舒言直勾勾地看着程三,程三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我亲爱的干娘,咱们一起走。” 几人来到城西的城隍庙,此地已经聚集了不少灾民和逃荒的人。 程三这家伙不知道是赛了钱还是怎么找,居然给他们占了个位置。 几个人在路上吃了一只烧鸡,又吃了程三带来的包子,现在已经困得不能行。 两个孩子趴在地上就睡着了,倒是舒言强打着精神,问了程三。 “你小子倒是有眼光,等到西北你肯定会感谢现在的自己。” 舒言说着说着,就开始忽悠。 程三呵呵一笑,他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神色轻松。 “那咱们就拭目以待,看看干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几人才醒来。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听里面的人说,城中有个富贵人家在施粥,纷纷都往那家地方赶去。 有这等好地方,舒言自然是赶紧带着两个孩子去吃饭。 他们到了地方之后,前面已经派了老长老长的队了。 小鱼儿拉着舒言的袖子,笑着说道:“阿奶,这城里就是好,居然还有人发饭吃。” 舒言摸了摸小鱼儿的头。 “等咱们去了西北,肯定有更好吃的饭。” 小鱼儿继续道:“烧鸡就已经很好吃了,还有什么东西比烧鸡更好吃呢?” 舒言笑了笑,她抬头看向连绵不绝的队伍。 “自然是有的。” 排到了中午,舒言才拿着自己的锅领了一大锅粥。 给她舀粥的是一位极为貌美的年轻小姐,那小姐面如中秋之月,眼神中带着温柔慈悲,一看便是为教养极好的。 那小姐看到舒言带着两个孩子,还专门多给舒言舀了一勺,舒言赶忙道谢。 待轮到程三这厮的时候,他却仰起头,十分孟浪地对那位小姐说道:“小姐,你还真是人美心善,观世音菩萨转世,能不能可怜可怜我,再多给我碗饭?” 第十一章 义子 那黄小姐神色一阵不悦,身边的丫鬟便开口道:“哪里来的登徒子,还不赶快滚。” 程三这家伙脸皮极厚,端着两碗粥便离开了。 舒言忍不住出言嘲笑道:“你这人还真是死皮赖脸,哪有要两碗的。” 程三扭头看了那小姐一眼。 “这富家豪门的钱,本就是剥削普通老百姓得来的,她施粥那是应当地。” 不得不说这程三的斗争思想还挺超前。 程三说完这句话一口将粥喝完,结果因为太烫,差点没吐出来,舒言赶忙捂住他的嘴巴。 “浪费粮食遭天谴!” 程三被烫的难受,十分艰难地将米粥给咽了下去。 这一幕被正在施粥的黄小姐看到了,顿时捂着嘴笑了出来。 程三瞧见自己被人笑话了,便扭过头去,拉着舒言和两个孩子离开。 舒言瞧见程三那副模样,一时间有些好笑。 到底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虽然长得有些操之过急,特别是逃难这几日,脸上胡子疯长,可依稀能看出来是个俊俏的男儿。 舒言被程三拉的急了,便开口说道:“你走这么快干什么,跟个毛头小子一般。” 几人离开了施粥的地方。 程三抱着自己的胳膊,擦了擦自己的嘴。 “你们赶紧吃完,吃完再去买些东西,咱们再休息一天,便出发。” 程三这厮说话倒是难得靠谱,舒言点了点头。 将锅里的米粥和两个孩子分食了。 程三这厮又到街上四处看了看,似乎是瞧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便赶忙跑到巷子里,对着舒言道:“我方才到街上,瞧见那医馆里塞满了过来看病的人,想必离爆发瘟疫也不远了。” 想必是瘟疫传了过来。 舒言心头有些发慌,在这缺医少药的古代,若真是得了疫病,恐怕就得死了。 舒言赶忙拉住程三的胳膊。 “你不是会医术嘛?” 程三笑着说道:“那副银针是我从别人家偷来的,只会写跌打损伤的草药,若真是会医术,我直接开个医馆做个大夫岂不妙哉,何至于要趟干娘这趟浑水。” 舒言看着这程三,着实不知道这小子肚子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舒言轻咳一声。 “你这臭小子,到底是从那个神神鬼鬼的地方钻出来的?” 舒言这话方才落下,便见到一户人家将一个脸色苍白的病人推出了家门。 程三看着那个病人远走的背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干娘强烈要求,那我就告诉你,我是观世音坐下的散财童子。” 不得不感慨,程三这厮还真是满嘴跑火车。 “继续编,你这口才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 舒言顿时十分疑惑地看向程三,程三则朝着舒言哈哈一笑。 露出一口大白牙。 这座城池已经出现了不少病患,他们是不能在此地久留了,程三出去采买了不少干粮。 他还买了一头驴,用来驮行礼。 他们准备好一切,便准备离开黄县,临走之前,自然还是要再去那黄家的粥棚处免费蹭些粥饭。 只是今日没有在粥棚瞧见那位美丽善良的黄小姐。 舒言瞧见程三脸上可惜的神色,顿时有些无奈。 “要不然再多留几日,让你见她一面?” 程三:“还是别了,若是再多见几面,我怕那小姐爱上我。” 舒言:“……” 吃完了粥饭之后,他们便牵着自己的毛驴往城外走去。 等出了城门之后,舒言便瞧见不远处有军旗和刀剑散落的小型战场。 程三看到舒言明显脸色白了一分,便开口安慰道:“早些时候打的一场仗,朝廷小胜一把,如今汉军是要班师回京,与咱们的行进方向相反,你且放心,要是真打过来了,我就背着干娘你往北跑,实在逃不掉,就找个河跳进去,咱们找龙王爷告状,把那白痴龙云给的老家给淹了。” 舒言听到这些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谢谢你。” 程三看着黄县满是疮痍的城墙。 “那一仗,我也在其中。” 舒言继续问道:“那如今你这也算是逃兵了?” 程三撸起自己的袖子,上面赫然是刺青罪字。 “我跟着县令一起投了汉军,可并未同他们一起杀人放火,若不是没得选,谁愿意做那种事情,我还是想在乡下娶十几个老婆,逍遥度日。” 舒言看了程三一眼,莫名有些想打人。 “那估计你这愿望是实现不了了,你现在是戴罪之身,可没有那个姑娘愿意嫁给你。” 程三点了点头,看向舒言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探究,他幽幽说道:“却也不知道,干娘这样厉害的人,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个胸大屁股大漂亮还听话的媳妇。” 舒言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臭小子真的欠揍。 不过这也让她心中有所思索,她上辈子学的化学,忘得一干二净,后来干了广告,最擅长地也就是忽悠客户,这是她贫瘠地内在。 但是她的外在却是江南第一世家的老太君。 她名义上的夫君如今在西北似乎权力极大,她能依仗地也就是这一点。 舒言看向程三。 舒言轻咳两声,她挺直了腰板。 舒言:“你就说你想干啥吧?” 程三:“干娘正式收我做义子吧,这样咱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舒言看向眼前这个极为聪慧的年轻人,虽然恨得牙痒痒,但还是十分郑重地开口说道:“你是个很聪明的人,老身今日便正式收你做义子。” 小鱼儿瞧着自己的阿奶,莫名觉得此时的阿奶多了几分气势。 玉安心中有些着急,他拉了拉舒言的袖子。 他们江南陈家祖上乃是开国皇帝的辅政大臣,到了陈升这一代,虽然大不如前,可恰好遇到了皇朝式微,乱世出英雄,也算是一等一的世家。 舒言身份又特殊,正式收了程三做义子,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程三定定地看着舒言,而后跪在地上,朝着舒言磕了三个头。 “孩儿见过母亲。” 舒言将程三扶起来,苦笑着说道:“好。” 舒言收下了第一个义子。 可玉安却不大高兴,他看着自家阿奶,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倒是程三,直接摸了摸玉安的脑袋。 “小外甥,你且放心,你舅舅我定然会将你们送到西北,咱们现在可是一家人了。”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她轻声说道:“那我能叫你舅舅嘛?” 程三直接将小鱼儿抱起来,架在自己的肩头上,笑着说道:“当然可以,咱们可是一家人。” 第十二章 枪响 所谓一家人,便是要在逃荒的时候,只吃一张大饼的人。 这程三或许是北方人,置办的干粮竟是些干硬的大饼。 舒言想要将饼拿来烤了吃,可放在火上,那饼却被烤的越来越硬,还不如直接干吃来的好。 只听这程三开口道:“上路吃的东西,可不能是自己喜欢吃的,要不然这路上就忍不住自己吃完了,干娘我是不是想的很周到?” 舒言不想搭理这家伙。 舒言把烤的最硬的那块递给了程三,而后将其他的分给了两个孩子,自己则拿了一小块。 程三倒是颇为不介意,吃的分外香。 几人吃完之后,便收拾东西,继续往西北走。 这一路上倒也遇到不少从京城逃荒的人,不过看着倒还衣着整洁。 想必这一路还过得去。 他们朝北走,走了数日,总算是过了颖州地界,远远瞧见几股部队,顿时吓得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逃荒的路上,最怕的就是遇到军队,若是在遇到流寇,恐怕就真的没命回去了。 程三挡在舒言和两个孩子身前,躬下身子,便瞧见两个骑马的军汉。 他们身上的装备十分精良,一看便不是普通士兵。 舒言和程三对视一眼,却不成想,刚一抬头便听见几声惨叫,只见到其中一个骑马的军汉,随手将一旁的几个贫民给砍了。 血顺着白晃晃的刀刃往下流淌。 舒言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被杀者的亲属哭做一团,那军汉却面露凶色,没有一丝愧疚。 军汉的同伴开口道:“你疯了吗?” 军汉冷笑道:“老子的家被淹了,全族的人都死了,可将军却不让咱们去报仇。” 舒言眼尖瞧见那军汉穿的衣服,乃是汉军。 这些逃荒的百姓手无寸铁,尽管心头愤怒,可还是闭口不言。 军汉的同伴道:“若非朝廷派了奸细,咱们还能多些时间……” 军汉猛然双手紧握马缰,双目通红,显然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若非?将军是颖州人,那天晚上准备不充足,只炸了一个小口,淹不到颖州,他的家人也早就被接走了!” 军汉的同伴听到军汉说了这番话,顿时怒目圆瞪。 “你说这话,是想对将军不敬?” 军汉仰起头,冷冷说道:“便是不敬又如何?” 军汉的同伴拔出腰刀,可却在下一秒就被军汉一刀穿胸。 舒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感慨这位倒还真是心狠手辣,可更加心狠手辣的来了。 杀人军汉四处望了望,看到跪在路边幸存者,从马上跳下来。 手里那拿着那把滴血的刀,他冷冷地看着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 “算你们倒霉!” 手起刀落,离他最近的人人头落地,余下的零星几个自然是往外跑。 小鱼儿害怕地叫了一声,杀人军汉朝此处看来。 舒言顿时吓了一跳,她和程三对视一眼。 程三悄声说道:“打火石。” 等那军汉提刀上前,程三直接从草丛中窜出,手里攥着匕首,朝前面虚晃一刀,军汉顿时大怒。 “找死!” 刀随话落,在此时,突然出现了一声奇怪之极的……枪响。 第十三章 火铳与血统 舒言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把乌黑发亮的火铳。 程三将火铳重新收入怀中,四处看了看,见到追兵并未赶来,便低头开始搜刮,搜刮完毕之后,就拉着舒言和两个孩子赶忙离开。 他们走了许久,直到看不见那军汉的尸体之后,方才停了下来。 舒言喘着粗气问程三。 “你到底是何人,火器可不是一般人有的。” 舒言这点说的倒是没错,火器在朝廷乃是重器,常用来与外敌作战,特别是西北边陲的游牧民族。 而且由于工艺特别复杂,所以数量有限。 程三笑了笑。 程三:“我都没问干娘你的身份,你居然问我地,你也太欺负人了,我就是个普通人。” 舒言自然是不信的,这厮要是个普通人,那才有鬼呢。 可程三却再三强调。 程三:“我就是个普通人,家中父母务农,奈何我天资聪颖,让干娘觉得我不是普通人。” 舒言长舒了一口气,她真的好想打人。 不过古代有很多皇帝都是泥腿子出身,这程三虽然异常聪明,为何就不能是泥腿子,非要给他安排个贵族头衔,才能当自己这位老太君的干儿子。 舒言不禁有些感慨,自己还未容身于封建系统中,却已经潜移默化的认同了。 舒言走的累了,程三便将她抱上了毛驴,她一个老女人坐在毛驴上,姿势跟回娘家的小媳妇一样。 舒言坐了一会儿便下来,她让昏昏欲睡的小鱼儿趴在驴子上睡着了。 倒是玉安走路走的认真,眉头皱起,似乎在想些什么。 舒言忍不住掐了掐这孩子的手,关切道:“想什么这么入神。” 玉安看了看舒言和程三。 “我在想,那位叛军将军,他在这里做什么呢?” 程三握紧了自己手里的匕首,幽幽说了一句。 “想必这位将军在汉军受到了排挤,总是让他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大抵就是人为制造洪水,然后进行敌后扫荡,搜刮民脂民膏。 那这位小将军的名声,可真就坏地不能再坏了。 龙云策马而来,他远远便看见两具尸体,龙云利落地翻身下马,瞧见死者胸口火器留下的枪口。 龙云顿时皱起眉头。 “朝廷的人?难不成那苏护的就在附近。” 龙云思考片刻,便翻身上马,他身边跟着那位老者,老身身披重缟,显然家中已有亲人去世。 老者:“朝廷的军队必然不会在此地久留,我听闻颖州那边已经爆发了瘟疫,虽然还在初期,可难保不会成为天宝年间的大瘟疫,到时候这江南便是想打也打不起来了。” 龙云:“所以军师的意思是?” 老者:“搜索几日,若是找不到,我们就赶快搜刮物资,赶回京师,毕竟守卫京师才是大事。” 龙云点头,马蹄之声远去,一股部队逐渐消失在远处。 正是舒言等人前进的方向。 舒言他们走了几日,渐渐发现有些不大对劲,他们在黄县那几日,虽说已经发觉了瘟疫,可未曾想到居然如此严重。 他们路过官道旁的村庄,已经有不少百姓丢下田产开始跑路。 此时正是江南之地收获春季稻的季节,可大片的水稻却无人收割。 舒言忍不住有些担心。 兵灾,洪水,瘟疫,那下一步定然就是饥荒了,到时候他们可就真的是要去逃荒了。 第十四章 硝石粉 可话说回来,他们本来就在逃荒啊。 他们行至一处荒废的村庄,本不打算停下来,可程三这家伙,看了深处的房屋一眼,便让舒言停下来。 他自个儿拿了把匕首往村庄深处走去。 舒言不放心,便也跟了上去。 只见到此地的房屋十分老旧,用的都是烧制的石砖,许是年岁渐长,这石砖上竟然生出不少白色的粉末来。 只见到程三将那粉末给刮了下来。十分小心的收到了袋子里。 舒言情不自禁心道:一硫二硝三木炭?这是要做黑火药? 程三看了舒言一眼,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程三:干娘知道这是黑火药? 舒言嘴上虽然不说什么,可心里却有些得意,她上辈子大学学的化学,虽然最后没有从事相关工作。 但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可不是什么都不会的。 这程三又从怀里拿出来一支早就坏掉的火折子,舒言有些好奇地看着程三,程三找到一处空旷的地界,找来一些稻草,还从一些空屋的灶台下来找来一些炭火。 舒言眼看着程三把那些东西卷吧卷吧,又塞火折子,然后用打火石点燃。 一个崭新的火折子做好了。 舒言忍不住感慨道:“你动手能力倒是很强,只可惜现在是在逃难,若是能找个地方,说不准能做出来化肥。” 程三顿时一愣,他好奇地看着舒言。 程三:“干娘说的化肥是什么?是什么好吃的嘛?” 舒言一阵轻咳,忍住了出口的嘲讽之语。 舒言道:“和农民种庄稼施的农肥不一样,乃是一种效果更好的肥料,而且可以大规模应用。” 程三睁大眼睛,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若真有这样的东西,我拿去卖给地主,那我就发财了,就能回乡下娶十八个老婆了。” 舒言有些无奈,她本来有心想提点这小子,毕竟这小子认了自己做干娘,想带他上道儿,可他却满心都是十八个老婆,真是没出息。 舒言道:“十八个老婆,你也不怕自己累死。” 程三手里的动作不停,嘴上却说道:“干娘你看我这身体,我们那个地方能活下来的人,基本上都是天生的好身体,我身体倍棒,家里人都饿死了,我都没饿死。” 程三这话说的极为平淡,好像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样。 舒言侧目,她低声问道:“那你是怎么长大地。” 程三道:“爹娘死后,我进了寺庙当了一年和尚,后来有个香客见我长得出色,便买了我做了家里的仆从,我在香客家中生活了三年,认了字读了书,可那香客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后来那个地方发生了农民起义,叛军把他全家给杀了,” 舒言忍不住皱眉,这小子的人生经历委实有些丰富,怪不得性格底色如此复杂。 程三好像打开了话匣子。 程三:“叛军首领见我年纪还小,就将我带在身边,教了我很多东西,可那位叛军首领被朝廷的人杀了,我在牢里吃了几个月牢饭,汉军又杀过来了,我就被迫从了汉军。” 这句从了让舒言有些无奈,这小子不抖个机灵会死。 舒言看着眼前这位分外复杂的少年,问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问题。 舒言道:“你真的叫程三?” 程三定定地看着舒言,他开口说道:“干娘也可以叫我阿三,或者小三三。” 舒言道:“你给我去死。” 程三已经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处理好了,他站起来走到舒言跟前,比舒言还高许多。 程三:“我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我是我们家第三人,其他人都死了。” 舒言,她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后来赶路的时候,由于她老是走神,总是摔跤,程三便让舒言坐上了驴子。 舒言坐在了高高的驴子上,远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荒原,这里原本是江南最为富饶的地区,可是在极端恶劣的土地兼并和连年战乱下,地上的草都换了好几茬。 小小的玉安走在路上,还十分用功的背着诗。 远处春风阵阵,野草野花随风摇摆,夕阳落在远处的河水上,还有孩童郎朗的背诗声,不可谓景色不好。 可舒言心里却蒙上了一层阴影。 前段时间她没想过,没想过老天爷把她一个没用的现代人扔到古代,还穿在了一个早已结婚生子的老太君身上。 到底有什么用意。 虽然舒言是无神论者,可是既然发生了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那总该说明一点吧。 她来到这个世界应该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使命吧。 别人穿越一般都是经历爱恨纠葛,但是她觉着自己的应该不用经历了。 那她来这个世界是干什么地。 就在舒言陷入到深深的沉思之时,程三突兀地叫了一声。 “干娘,要不然你下来一会儿?可不能累着驴。” 舒言腿脚利落地跳下来,然后暗自腹诽。 总不能是过来给人家当干娘的吧。 他们赶路赶到了夜半时分,此地是野外,找不到地方遮风挡雨,只好寻一棵大树,铺下自己的铺盖卷,便当成一处临时居所。 可刚坐下,舒言便瞧见不远处有一个明晃晃的秃瓢。 自然是露宿荒野的出家人。 程三赶忙对着几人说道:“等会儿在吃饭,免得那老秃驴过来打秋风。” 舒言忍不住感慨,年轻就是好,居然能看出来那是个老和尚。 可那老和尚像是长了顺风耳一般,直接站起来一路小跑朝几人走来。 只见那老和尚穿着一身破旧的袈裟,一张老脸如同枯树皮,眼皮上的肉都快掉下来了。 可这老和尚却极为自来熟道:几位施主,不知可否能施舍老衲一顿斋饭。 小鱼儿直接从包里拿出来早就发黑的鱼干。 然后一脸无辜地说道:“大师,我们只有鱼干。” 老和尚双手合十,只道一句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事急从权,鱼干腹中过,佛祖心中留。” 无奈之下,舒言只好把锅架起来,然后到附近挖了些野菜,一起囫囵煮了,先把这老秃驴打发了再说。 可这老和尚吃完硬的跟拖鞋一样的鱼干,满脸笑容地说甚是美味。 舒言心说这老和尚当真脸皮厚,不愧活的时间长。 第十五章 碳酸钙 舒言心里头这样想着,但脸上却带着和善的表情,那老和尚却跟能看穿人心思一般。 笑眯眯地对舒言说了一句。 老和尚:“施主乐善好施,乃是大富之相。” 舒言暗自腹诽,自己本来也是个可以享福的老太君,这老和尚倒是猜的不错。 程三倒是开口道:“大师可知道,我怎么才能娶到十八个老婆?” 程三这问题问的倒是极为欠揍,问一个出家人如何娶妻纳妾。 着实有些坟头蹦迪之感。 可那老和尚却笑了笑说道:“施主不用刻意追求富贵,这富贵自然会来到你身边。” 听到这话,舒言顿觉这老和尚是个神棍。 程三笑了笑,居然破天荒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来两枚钱币,递给了老和尚。 程三对着老和尚说道:“大师可会占卜?” 老和尚点了点头,程三随意投掷,两枚钱币,落地。 那老和尚看到卦象之后,顿时一愣。 舒言皱着眉头,她一向不怎么相信这种东西,但是看到老和尚这表情,却起了兴趣。 舒言:“如何?” 老和尚:“施主的命格贵不可言,只是其中天机不可破。” 舒言赶忙抓起来那两只钱,然后也学着程三的样子,随意丢了一番。 两枚钱币直接叠在了一起。 老和尚仔细斟酌了一会儿,而后看了舒言一眼。 老和尚:“施主来到这个世上是为了什么呢?” 舒言被老和尚这句话吓了一跳。 老和尚继续说道:“施主乃是不凡之辈,贫僧言尽于此,告辞。” 老和尚说完直接顺走了地上的两枚钱币,留下一脸无奈的舒言。 舒言忍不住道:“荒郊野外的,净出些怪人。” 程三低头皱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舒言正要说话让这家伙赶路,程三却开口道:“干娘,咱们走,我觉得我十八个老婆之一,已经在前面了。” 这家伙说完,便收拾东西,舒言倒没来得及打到他。 舒言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一同继续往前赶路。 这些日子以来,天气越发炎热起来。 前些日子一直走官道,可这几日,他们发现官道上的逃兵越来越多,所以只能挑偏僻的路走。 而且一路上还遇到了成群结队的逃荒灾民。 舒言大概观察了一番,这些灾民听口音看着都像江南人,带的东西也多,想必是当地人,不知为何会拖家带口往北逃。 舒言着实有些担心,便直接找人问了问。 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附近不少大城和村镇都出现了瘟疫,据说得了这瘟疫的人,上吐下泻,到最后人都没气了,听说还有病人最后直接把自己的肠子给拉出来了。 舒言听到这话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听着怎么这么像霍乱? 夜里扎营休息的时候,程三瞧出舒言表情不太好,便问道:“干娘可是担心瘟疫。” 舒言深吸了一口气。 “这要是霍乱的话,得了真的会死的。” 舒言大学本科学的化学,根本搞不来抗生素,就算她学的生物,她也搞不来。 她都忘得差不多了。 程三疑惑道:“霍乱?霍乱是什么病?” 程三话音刚落,不远处灾民堆儿里,突然爬出来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疯了一般朝着舒言爬过来。 舒言顿时吓得屏住了呼吸。 程三则是一脚将人踹倒,这女人仰面倒下,倒是让舒言看清楚了脸。 正是与舒言有过一面之缘的绮秀。 绮秀身上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病,发了一身疮,而且几乎瘦的跟皮包骨一样。 舒言:“绮秀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绮秀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我也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小二和尚他,他……” 绮秀伸出手想要拽住舒言的衣摆,可却在下一秒直接昏死过去。 就在此时,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跑过来,指着绮秀说道:“这是我买的女人,你们要是想带走,给我二十枚铜钱,这女的就归你了。” 程三一脚将男人踹开,冷冷说道:“我最讨厌别人对我强买强卖。” 那男人见到程三拳脚了得,便讪讪离开,舒言看着绮秀,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鱼儿则是拉了舒言往后退。 小鱼儿:“我娘以前说,不能看得了脏病的人,会被传染的。” 程三换了个地方扎营,舒言则站在原地,瞧见那可怜的女孩。 这孩子才十六七,要是在现代还在上高中呢。 她要是在现代遇到这样的孩子,肯定会出手相助的。 可她现在谁也帮不了。 夜半时分,舒言还偶尔能听到绮秀的呻吟声,她拿出了一些饼走到绮秀跟前,给这个可怜的孩子喂点吃的。 绮秀虽然病的很严重,可还是会张开嘴吃东西。 舒言有些心疼地说:“姑娘,你吃点东西吧。” 绮秀似乎听到了。 绮秀:“你说,我还能再见到他嘛……” 原本不知道去哪里的程三找来一些草药,说让舒言去熬药给绮秀喝。 程三幽幽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把自己毁了,就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绮秀听到这话顿时癫狂大笑。 “你知道我是谁?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就是贱?” 舒言赶忙起锅烧水,药熬好之后,她端到了绮秀跟前。 绮秀挣扎着起来,把滚烫的药全都喝进了肚子。 绮秀喝完药后,脸色好了不少。 舒言看向程三问道:“这是什么药?” 程三:“就是些清热解毒的药,她得的可是花柳病,谁都治不了,不过这病得了不一定死,估计是她身体太弱了,真是红颜薄命,做不了我那十八个老婆之一。” 舒言看着绮秀,微微叹了一口气。 程三:“若是她能撑过今晚,说不定还能留一条命,就是那些疤痕,估计一辈子都去不掉了,对一个女人来说,死了对她可能更好。” 舒言赶忙道:“你这是屁话,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 舒言说完此话,看向绮秀。 她要是学生物就好了,青霉素是需要从青霉菌里提取出来的,没有工具完成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她能造炸药,比如说更稳定的黄炸药,如果有石油,她还能提炼出很多粗制工业原料。 不过当务之急,她最应该做的应该是,碳酸钙。 第十六章 皂化反应 他们在逃荒路上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毕竟现在这种环境得了病,估计小命就没了。 舒言想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一眼程三。 毕竟也不是谁都有这小子的运气的。 舒言对着程三说道:“你去那些周边逃难来的百姓哪里问一问,有没有换猪油的。” 程三顿时一愣。 “换猪油做什么?干娘你这是嘴馋了?” 舒言瞪了程三一眼。 “自然是有大用,你快去。” 程三满脸疑惑地起身去干活,而舒言则让小鱼儿和玉安看好家,自己则去不远的地方,找些东西。 此处先前应该是开采石头的小型矿产,倒是留下了不少方解石,舒言捡了许多碎石头,包在自己的裙子里回到了地方。 此时程三已经换回来了猪油,只见到这家伙皱着眉说道:“这猪油可不便宜,好些饼子才换来地,干娘你到底要干什么?” 舒言开口道:“你先别问,你把这些石头给磨成粉,尽量细一点。” 舒言则接过那盆猪油,她吩咐小鱼儿去河边打了一盆清水过来。 舒言又开始架火,程三愣了片刻道:“你是要做火碱?你做火碱干什么?” 其实是碳酸氢钠,猪油和火碱一起煮,会出现皂化反应,能做出来一块粗制的肥皂。 舒言不想讲太多,便打发程三去烧火,舒言将火碱倒入猪油之中,又加了许多水。 一会儿,奇怪的味道从锅里散发出来。 一旁的小鱼儿心疼道:“要是做成猪油渣多好,配那干干的饼子也是好吃的。” 这等年岁里,人是馋的,可也得有命。 就这样一直熬煮,锅中间出现了一圈泡沫,水越来越少,逐渐出现了一团糊状物体,舒言不舍得撒了点盐,那团物体顿时变得更加粘稠。 等凉了之后,舒言便将那团肥皂搓成了一个方块。 那么大一块猪油,只做了两块香皂。 舒言便将其中一块给了小鱼儿,她对着小鱼儿说道:“每日吃饭前,都要拿这个到河水洗手,你得带着玉安一起洗,知道吗?” 小鱼儿好奇地舔了舔肥皂,顿时脸都皱起来了。 “为什么阿奶做的猪油膏是这样的味道。” 程三则好奇地将肥皂拿了过来,仔细看了看。 “这东西是用来洗手的?和皂角一样?” 舒言斟酌片刻解释道:“这是防治瘟病的,俗话说病从口入,咱们可是在逃难,自然是要注意的。” 程三听到之后点了点头,他忍不住多看舒言几眼。 “干娘真是厉害,我都开始崇拜你了。” 舒言轻咳几声,倒是一点也不慌。 “你小子若真是孝顺,那就好生听话,日后定然都是好日子。” 舒言拿出了当年画饼的感觉,倒是把程三说的有些一愣一愣的。 这小子却赶忙问了另一句话。 “那干娘之前说的化肥又是怎么做的?” 舒言轻咳一声。 “到时候再同你讲,此刻咱们又种不了地,等到了西北,自由有给你施展拳脚的地方。” 程三深深看了舒言一眼,那表情带着几分玩味。 舒言拍了拍程三的肩膀,指了指天上的月亮。 “儿子,你看看,那就是为娘给你画的饼,未来肯定是美好的,赶紧睡觉吧。” 程三听了这话倒是听话的去睡觉了。 第二日清晨,舒言睁开眼睛,便瞧见绮秀爬到了河边。 她跪在河边,在清洗自己的身体。 舒言起来,将自己拿的那块肥皂,掰了一半扔到了绮秀跟前。 “孩子,你用这个洗吧。” 绮秀看了一眼舒言,她摇了摇头。 “给我这样的人,浪费了。” 绮秀的身子又往河边凑了凑,看样子是想要轻生。 舒言大喊一声:“你这孩子怎么天天跟演画本子一样,都活下来了,那就好好活。” 绮秀听到舒言这句话,顿时笑了起来。 她扭过头,一张小脸上满是笑容。 “婆婆,我没想死,就是想洗干净自己。” 舒言:“那就用这个,它洗的可干净了,但是你不要碰到自己的伤口。” 绮秀拿过那块肥皂,然后开始清洗自己的身体,舒言叫来小鱼儿,两个人帮她挡住了。 绮秀便放心脱下了衣服,在有些寒冷的河水中,简单清洗了一下。 绮秀穿好衣服,一瘸一拐地走上来。 昨日那男子捡到绮秀好了,便直接走过来,笑嘻嘻地说道:“没想到你命这么大,你可是老子花钱买来的,跟着老子走吧。” 那男子眼看就要抓住绮秀的胳膊,舒言有些恼怒。 她拿起地上的石头就往男子头上砸。 “她本就是自由人,如何能被你买卖了?” 程三从一旁走过来,他长得人高马大,脸上还有疤痕,一看就是不好惹地。 男子顿时往后退了几步,而后讪讪离开。 逃难的大部队已经走了不少了,他们也不便在此久留。 可如果紧跟着大部队,被传染瘟疫的概率肯定更高,可若是不跟着,万一遇到劫掠的土匪,又会非常危险。 无奈之下,只要不远不近地跟着。 舒言本来想着让绮秀骑上那头小驴子,可这姑娘却分外的倔强,只肯拄着拐棍。 所以就走的非常慢。 也不知道从前同她一起的小和尚去了何处,这乱世中,一个年轻女子,着实不容易。 往北走了一天,夜半十分到了山脚下,几人也都累了,就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安营扎寨了。 他们先做了点东西吃了。 舒言本想让绮秀一起过来吃,可这丫头却极为倔强的自己挖了些草根吃了。 她还得了病,如何能行。 舒言便让小鱼儿去给这孩子送了点鱼干,说是他们不要的。 绮秀方才肯吃,只是这孩子始终坐的离他们远远地。 程三看了一眼绮秀,对着舒言道:“干娘,我掐指一算,这个女人是个祸害,不能留。” 舒言则是看向绮秀,绮秀低着头,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舒言微微叹了一口气。 “长得好看又不是她的错,总得让人活着不是。” 程三瞥了舒言一眼。 “县太爷的女儿都被那些人抓走糟蹋了,谁还能幸免呢,反正造反无非就是奸淫掳掠。” 第十七章 大雨 程三这家伙说的极为简单,可听到绮秀这孩子的耳朵里,确实另一番意味。 绮秀冷笑看向程三,而后说了一句。 “那你杀了我,你没杀我,我便活着,老天爷让我活着。” 绮秀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一丝狠劲儿。 舒言赶忙道:“活着才要紧,所以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可不信什么来世,现在才是要紧的。” 可绮秀听到这话却笑了出来,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婆婆,谢谢你。” 第二天启程,天上下起了雨,路边倒下了几个生了病的人,舒言也不敢多看,毕竟靠的近了,万一染上了瘟疫,那可就不好了。 他们进了山,山里头路不好走,舒言便让两个孩子骑了驴。 山里头阴雨连连,地面湿滑难走。 舒言拄着跟拐棍,生怕一不小心掉到了山沟里。 他们跟着大部队走,路上的泥又被踩得稀巴烂,当真是辛苦之极。 偏生,舒言还要看顾着身后的绮秀。 这孩子摔了不知道多少次,脸上身上全都是泥水,还带着伤,着实不知道她现在要怎么难受。 绮秀又摔了一跤,手还划破了。 程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找来一根木棍,伸到了她跟前,开口说道:“抓好。” 绮秀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去抓了那根木棍。 这两人好似之前相识一般。 程三拉着绮秀往前走,倒是好了许多。 他们走了一整天,雨还在下。到了傍晚只能找了个大石头下面躲雨。 此处火也点不着,驴子背的被褥也早就湿透了。 舒言也是冷的不能行,玉安一张小脸冻得发紫,看起来也不是很有精神,舒言赶忙伸手摸了摸玉安的脑袋。 “怎么这么烫?” 玉安张嘴喃喃说了一句。 “我好冷啊,阿奶。” 程三赶忙伸手,摸了摸玉安的脑袋,脸色顿时一变。 “这孩子该不会是染了瘟疫了吧?” 舒言听到这话顿时脸色一变,她赶忙道:“怎么会,分明那么注意。” 程三叹了一口气,从驴子身上拿出来一个已经湿透了的被子紧紧包住玉安。 “不行,咱们得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要不然这孩子就废了。” 舒言赶忙点头。 他们收拾好东西准备继续往前走,这天色越来越黑,连个火把打不着。 到处都是潮湿的泥土味,舒言隐隐约约闻见了一股子奇怪的味道,似乎是硫磺的味道。 她赶忙叫住程三,开口说道:“程三,你去前面看看,我闻到了硫磺的味道,是不是天然洞穴?” 程三点头,只身一人进入黑暗之中。 小鱼儿紧紧拉住舒言的胳膊,有些害怕地说道:“阿奶,会不会有大老虎啊。” 舒言笑了笑。 “怎么会,下雨天,野兽们都窝在洞穴里睡觉呢。” 下一秒,舒言顿时一愣,因为远处传来几声野兽的叫声,她赶忙惊慌失措地喊道:“程三!!你没事儿吧!” 舒言往前走了几步,差点没摔了一跟头。 片刻之后,不远处闪出一丝光亮,还有一声枪响,只听到程三的声音传来。 “干娘,你们过来,这里有个洞穴。” 舒言听到顿时狂喜,她赶忙带着孩子和绮秀往前走。 带到走进了,她发现,程三杀了一头猎物,似乎是野猪,个头非常的大。 这洞穴旁边有一处天然的硫磺矿,就直接裸露在空气中。 程三对着舒言说道:“你们进去吧,里面已经被我清理一遍了,” 舒言赶忙抱着玉安走了进去。 洞穴里的味道一言难尽,可是却非常的干燥。 舒言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把玉安安置好,就准备去找些柴火。 还没动身,程三就抱着一捆柴火回来了。 洞穴里黑的狠,程三拿着打火石摆弄了好久,方才点着了火,有了火之后,整个洞穴瞬间亮堂起来。 舒言这才看到,一旁的洞穴里,有好几只野猪猪仔。 这几只小猪仔都已经是死了,程三拿起来一只小猪仔,到外面简单的清洗了一下,直接收拾好准备烤来吃。 程三坐在火堆旁,露出了脸上的伤口,刚才他也受伤了。 程三:“我们运气不错,要是个老虎窝,我们就得在老鼠肚子里投胎了。” 小鱼儿:“那是什么意思?” 程三:“转生成大便啊。” …… 舒言此刻也没心思多说什么,她举着衣服想要烤出来一件干的,给玉安换上,这孩子身子烫的可怕,还一直呕吐。 舒言给玉安擦身子,突然发现了一个花纹,她仔细想了想,好像和程三身上的一样。 舒言看了一眼干活的程三,咽了一口口水。 绮秀从自己怀里拿出来一个小纸包,她递给了舒言。 “这是小和尚给我的续命丹,给玉安吃吧。” 舒言顿时一愣,绮秀笑着说道:“我的病,吃这个没用。” 舒言接过丹药,她有些犹豫。 程三则说:“吃吧,现在有药总比没有强,反正咱们绮秀小姐肯定不会害人。” 舒言总觉得程三对绮秀有些不对劲。 舒言将药喂给了玉安,在这样缺医少药的时节,生了病当真是要命。 猪肉烤好之后,舒言找了最嫩的那一块喂到玉安嘴边,玉安吃了一些,就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 舒言长舒了一口气,只要孩子肯吃饭,那就还有救。 玉安睡去之后,舒言也觉的十分困乏,虽然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可还是抱着玉安睡着了。 绮秀孤零零一个人坐的离几人特别远。 绮秀冷冷地看着程三,她开口说道:“我是不是认得你。” 程三坐在火堆旁,倒是不怎么在意绮秀的话。 “我还以为你真的认出来了。” 绮秀疑惑地看着程三,程三嘿嘿一笑。 程三:“你认出来我是你未来的夫君,虽然你现在不好看,但是我可以等,等你变好看了,再娶你。” 绮秀无语闭上眼睛,蜷缩在地上。 雨越下越大,寒风阵阵,这洞穴里却因着这一团篝火,变得极为暖和。 第二日清晨,大雨已经停歇,舒言睁开眼睛,赶忙摸了摸玉安的头。 还是非常烫,而且这孩子的脸色几乎已经发青了。 这可该如何是好。 第十八章 战场 舒言焦急地叫着玉安的名字。 “玉安,你醒醒,你不要吓阿奶。” 玉安睁开眼睛,直接开始呕吐,他捂着自己的肚子,艰难地说道:“阿奶,我肚子疼。” 舒言听到这话顿时心头一震。 拉肚子,是疟疾,还是霍乱…… 程三睁开眼睛,他开口道:“他恐怕是染了瘟疫了,我出去找些草药,但不知道有没有用。” 程三坐起来,先把火点着,然后拿起武器就出去了。 绮秀则端着锅到外面去接了一些水,准备烧开水。 绮秀对着舒言道:“外面有硫磺,我听奶妈说过,用硫磺水擦拭身体,可以治病。” 硫磺是可以杀菌,可杀不掉病毒啊。 玉安肚子痛的不行,舒言只好带着他去上厕所。 来来回回上了好些次,舒言怕这孩子脱水,就赶紧给他煮盐水喝。 这种环境下,能靠的也就只有个人的免疫力了。 小鱼儿也没闲着,她把家当全都拿出来,挂在树枝上晒起来。 绮秀则是到外面,拿着刀处理那头巨大的母猪。 母猪身上的肉,够他们吃不少时间。 对于缺少蛋白质摄入的他们来说,也算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食物。 临近中午的时候,程三带着许多草药回来,他对着舒言说道:“这些草药是清热解毒地,我不知道有没有用。” 玉安已经不拉肚子了,可是精神却非常不好,东西也吃不进去。 舒言只好把草药给煎了,给玉安喝了下去。 玉安喝完就有睡了。 舒言看着玉安的小脸,只觉得心头一阵难过。 “你争气点,咱们都走了这么远的路了,死在半路上,多可惜。” 玉安发出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声音,算是答应了。 舒言将孩子放到床铺上,自己走出了洞穴。 小鱼儿在晒被子,那头驴在吃草,绮秀则不知所踪,舒言开口问向程三。 “绮秀那孩子呢?” 程三开口道:“去洗澡了。” 舒言笑了笑:“少女肯定是爱干净的,咱们也得注意卫生,这里这么多硫磺矿,还有猪,只可惜这野猪,油水太少,要不然还能做点硫磺皂。” 程三笑了笑。 “干娘真是见多识广,咱们估计要在这里多呆几天了,我方才往前看,出山的必经之路塌方了,砸死了不少人,幸亏我们昨夜没有跟着大部队一起走。” 舒言听到这话顿时一愣,而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逃难还真是不容易,若真是能找个净土,让我种地也行啊,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程三道:“干娘莫要灰心,日后肯定也是困难比方法多,古往今来,大部分人过得不也是这样的日子,而且你有我这样的儿子,还怕什么?” 说起来还真是,太平盛世的日子也就那么一小段,其余时间都是各种动乱。 舒言忍不住叹气,心中感慨,为何自己什么金手指都没有。 舒言看向程三,难不成自己的金手指是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 就在舒言感慨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绮秀的尖叫之声。 程三赶忙朝那个地方跑去,舒言这老胳膊老腿,自然是跑不过他。 待人到了之后,他们看到了飘在水里的许多尸体。 想必就是昨夜被泥石流冲走的那些人,没想到居然丧命于这一弯泉水中。 绮秀从一具身体身上脱下来一些衣物和鞋子。 她有四处翻找了一番,倒是找到了一些实用的东西。 程三看到这一幕,倒也不多说,也是从那些死人身上扒下来东西。 几个人回到洞穴,小鱼儿正趴在玉安跟前,她开口说道:“我感觉他好像好了一点,是不是程三哥哥的草药管用了?”舒言赶忙放下东西,摸了摸玉安的脑袋。 这孩子确实退烧了。 舒言忍不住看向程三,称赞道:“你还真是神医啊,还记着自己都采了什么草药嘛?” 程三:“记不得了,哪有什么药到病除,就是这孩子命大,干娘您有福气。” 玉安的情况好了一些,舒言心里头的大石头总算落地。 他们倒是弄了不少食物来,还有几套衣服。 小鱼儿和绮秀找了另外一个干净的水源地,将衣服给洗了。 程三拿着斧头砍了些粗细差不多的木棍来,又用一些破衣服将木棍固定好,给驴儿背上做了一个架子。 这样一来,就能背着玉安走了。 他们又在这山洞里休整了一日,方才出发。 这一天是个大晴天,玉安的精神也好了不少,起码不再吐了。 一行人绕开了那段山路,从山中走了两三天,便走出了这大山。 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平原。 然而平原上并没有炊烟袅袅,有的只是大片大片荒废的农田,已经早已腐烂的战士的尸体。 此处前几日发生过一场大战,汉军同朝廷大军在此地鏖战了几场,后来京师告急,汉军便撤军了。 到处都是乌鸦在啃食人肉,舒言几人走在路上。 头顶上的大太阳炙烤着大地,玉安的小脑袋一直直不起来,舒言有些担心。 但此刻也只能祈求上苍,保佑这个可怜的孩子。 一路上村庄里的房子都被拆除了,朝廷应当是进行了坚壁清野,所以他们也捡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只得往前方的大城走去。 一路人众人无话,只是浑身满是疲倦。 好不容易走到了天黑,依旧不见城池的影子,不过一路上倒是多了不少逃难的同路人。 零零总总几百号人。各个饥肠辘辘,风尘仆仆。 舒言等人找了个离大部队比较远的地方,安置了下来。 走了这一路,绮秀的气色倒是好了很多,脸上的伤口倒是好了不少。 舒言对着绮秀说道:“等到了城里,找个大夫,给你们好好看看,一个个都跟得了病一样。” 小鱼儿笑嘻嘻地说道:“阿奶,小鱼儿没得病,我身子好着呢,等到了城里,我替阿奶干活。” 舒言伸出手摸了摸小鱼儿的脑袋。 “你是小孩子,小孩子可不需要干活。” 小鱼儿却不以为意。 “我是小孩子,我也是女人啊,女人都是要干活地。” 这孩子倒真是勤劳质朴。 “小孩子开开心心就好了,最好什么病都不要得,平平安安长大才好。” 第十九章 杨家人 远处的绮秀听到舒言的这番话,顿时幽幽说道:“婆婆你说的真好,若是以前,有人同我这么说就好了。” 舒言伸手拍了拍绮秀,绮秀笑了笑。 一旁的程三倒是若有所思道:“我觉得以前肯定有人给你说过同样的话,但是你不肯信。” 舒言看了程三一眼,伸手敲了他后脑勺一下。 “你这人,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京城的人怎么了?” 程三抱着胳膊往前走,倒也不说话,绮秀瞪了他一眼,紧紧跟在舒言身后,倒像是闹了脾气。 舒言正要找程三说话,程三却一把将舒言拉到自己跟前。 程三:“干娘,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这女的明显没有给我们说实话。” 舒言踹了程三一脚,颇为恼怒地说道:“你这小子也没有给我说实话!” 程三赶忙往前一躲,倒是让舒言踹了个空。 程三道:“干娘不也没跟我说实话嘛!” 舒言有些心虚,她确实说不得实话。 一行人走了许久,方才到那城池之下,可舒言一抬头看到那城头上挂的东西,只觉得浑身冒冷汗。 城头上挂的一个人的人头。 那人头早已风干了,漆黑的长发在太阳下干枯,一阵潮湿的南风吹过,城内传来潮湿的咸腥味。 绮秀看到那颗头颅之后,顿时顾不得什么,一路跑到城门前,她仰起头来,看着那个头颅。 她似乎认得那颗人头,又似乎不太确认,所以看了许久之后。 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叔叔——!” 绮秀跪在地上,满脸泪水,表情痛苦至极,舒言赶忙走到绮秀跟前,也跟着抬头看了一眼。 他的眼睛还睁着。 绮秀站起来,只身一人跑到城墙之上,舒言赶忙跟上去,这城中荒芜一人,到处都是烧杀抢掠的痕迹。 绮秀爬到城墙上,舒言顿时一惊,可下一秒,她却瞧见绮秀将悬挂头颅的绳子拽了上来。 然后用牙齿将绳子咬断,饶是舒言看着也觉得有些可怕。 可绮秀却丝毫不嫌弃,她撕掉自己的裙摆,用衣服将头颅包好。 舒言疑惑道:“这是……” 绮秀看着舒言,她开口道:“我要带着他去西北。” 绮秀不欲多言,正要转身的时候,却瞧见程三已经走上了城墙,程三死死盯着绮秀。 “凡是屠城时,能被挂在城头的人,可都不是小人物。” 绮秀抬起头看着程三,她倒是没有之前的畏惧。 “我是镇北侯嫡孙女,淳安郡主杨绮秀,我觉得你似乎认识我。” 程三笑:“被汉王一刀斩杀于马下的侯爷?你这等贵胄为何会同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一般逃难,还落得如此地步?” 绮秀紧握拳头,然后听到这话非常不高兴。 “我祖父战败叔父投敌,皇上大怒,便将我杨家人尽数流放西北,我与家人走散了。” 程三显然不是很相信,可见到绮秀神情不好,便不再出言。 看来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小秘密,这程三也不尽然把实话都给舒言说了。 可好在他们这没有血缘关系的一群人,算是个小家庭,这逃难的路上,也算是有个照应。 他们从城墙上下来,几百号难民已经进了城,想必是想找找物资。 古代王朝末年,频繁的屠城和杀戮使得大部分百姓都已经麻木了。 舒言自然也不会放过这等舔包的机会,她带着几个人往城池深处走。 虽说到处都是尸体和烧杀抢掠的痕迹,可到底人多,舒言倒也不怕。 而且城里貌似有些人还活着。 舒言他们找了许久,方才找到一家门窗紧闭的医馆。 舒言走上前去轻轻地敲了敲门。 “有人在吗,老身的孙儿得了病,还请大夫诊治一番。” 舒言敲了好久,都没有人应声,最后程三不乐意了,直接一脚将门踹开。 只见到门里面躲着一个胡子花白,浑身颤抖的老大夫。 这老大夫吓得手里的刀都掉了,瞧着一副军汉模样的程三,顿时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军爷饶命啊,家里实在没钱了。” 老大夫被吓到如此地步,舒言赶忙出面道:“老大夫,您不要害怕,我们是逃难来地,我这儿子,他天生长得凶,但是个老实人。” 程三朝着老大夫露出了一个老实人的笑容。 老大夫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委实是因为舒言这老太婆长得慈眉善目。 老大夫轻咳一声:“要看病的是那个?” 程三赶忙到门外,将驴子上的玉安给抱了下来,玉安依旧睡着觉,小脸惨白异常。 老大夫看到玉安此番模样,顿时皱眉,他伸手给玉安把了把脉。 “这孩子怕不是染了时疫,不过好在孩子底子好,我去给他开服药。” 玉安看好了之后,舒言赶忙拉着绮秀到了老大夫身前,舒言还带着程三和小鱼儿走了出去。 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舒言一扭头就看到程三有些不大高兴。 程三道:“干娘对杨绮秀可真是偏爱有佳,难不成看她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就嫌弃我这从泥地里爬出来地泥腿子?” 舒言听到这话顿觉老腰一酸,这小子到真会胡搅蛮缠。 “你少在这里跟我说胡话,那孩子这么可怜,我怎么总觉着你对人家有意见?” 程三低头笑了笑。 “当初那杨家的小厮,抢了隔壁村的小芳,那可是我的初恋,对杨家有意见不是自然嘛?” 舒言皱起眉头。 “你这小子,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瞎编乱造?你小子到底是什么人?莫不是京师逃难的公子哥?绮秀是大家小姐,她没看上你逃婚了?” 舒言越说越离谱,纯粹是因为之前小说看得太多。 程三轻咳一声。 “我只是隐隐约约不喜欢她,干娘你莫要瞎猜。” 舒言顿觉无奈,你不喜欢人家,还老是让人家做你十八房老婆。 两人说话间,杨绮秀开了门,老大夫走出来,一脸凝重,他朝着舒言招了招手。 舒言赶忙进屋,老大夫把门关上,轻声问道:“这丫头是你闺女?” 舒言一愣,想了想还是点头。 第二十章 不能生育 老大夫长叹了一口气。 “这闺女阴元有损,恐怕这辈子都无法生育了,她的病虽说无法治愈,可精心调理,倒是不会影响寿命。” 舒言听完之后,看到站在门外的绮秀。 这十几岁的小姑娘跟她前世的外甥女一般大小,她当真是有些心疼,毕竟站在她面前的是个活生生的人。 “那大夫,您给她好好治一治,她还这么年轻,她还未成亲……” 老大夫只是叹气。 绮秀似乎听到了那句还未成亲,她高声说道:“婆婆,我不会成亲地,这辈子都不会。” 程三瞥了她一眼。 “这个你倒是不必担心,大不了到最后,我来娶你,你做我的第十八个小老婆,孩子都有人替你生了,是不是很贴心?” 舒言倒真想上去打这家伙一巴掌。 可程三不给舒言这个机会,程三从怀里拿出来一把钱,放到了桌子上,对着老大夫说道:“拜托您帮忙照看我的老母亲,我去去就回。” 这声老母亲可是把舒言叫的脑壳子一疼。 程三离开后,舒言赶忙开口对绮秀说道:“他这人嘴上是个没把门的,你莫要挂心。” 绮秀看了舒言一眼。 “无妨,我本就不是什么好女人。” 几人在这处医馆安置了下来,与老大夫攀谈一番之后,舒言方才知道此地发生了什么。 此地数月之前被汉军围城,此地守军乃是镇北侯之子,汉军头领有心招降,便以全城百姓的性命相要挟,这位镇北侯之子则为了忠义两全,自戕于城墙之上。 叛军首领大怒,下令将其头颅割掉悬挂于城池之上,并且散布他已经投降的谣言。 叛军更是直接入城屠杀百姓,这位老大夫家中有地窖,他躲进去方才逃过一劫。 可家中的夫人和子嗣都以死去。 说到此处老大夫老泪纵横,舒言忍不住唏嘘。 “乱世中你这样的医者能活下来却也是幸事,只是江南之乱恐怕不会停歇,不若同我们一同去西北,也能找个安生地方过活。” 这老大夫听完舒言这番话,只是微微叹息。 “老夫在此地生活了一辈子,若是死在此处,也算是叶落归根,老夫人您倒也不必劝我。” 老大夫说完便自己回药房煮药了。 舒言顿时叹了一口气,她往四处看了看突然发现小鱼儿这丫头不见了,她正准备出去找的时候。 却瞧见这丫头怀里藏着一个东西,眼睛里亮晶晶的。 小鱼儿赶忙进了屋子,将一锭五两的银子放在了桌子上,舒言顿时愣住了。 “你从哪来弄来地?” 小鱼儿开口道:“好多人都在那个大房子挖东西呢,有个人在一个大户人家的茅厕里挖出了好多银子,我趁乱拿了一个。” 小鱼儿递过来,舒言一闻顿时差点吐出来。 果然有大粪的味道,也不知道是那个有钱人,居然想着将东西藏到那种地方。 小鱼儿继续说道:“只不过现在这城里没有人卖东西,要是有人卖东西,咱们就能吃好吃的了。” 小鱼儿紧紧攥着那枚银子。 “我好想吃桂花糕,大姐那日回来的时候,从主家家里拿来的桂花糕,可好吃了。” 舒言伸手摸了摸小鱼儿的脑袋。 “等去了西北,会有很多好吃的东西,阿奶给你保证。” 就在此时,同样出去扫荡的程三回来了,他倒是没去找钱,而是找来了不少食物。 他居然还不知道从哪来搜刮来一袋子大米。 还有一包糕点,虽然已经硬的跟石头一样,但是小鱼儿依旧吃的十分的开心。 这厮居然还找来了几身好衣服。 舒言顿时感慨这家伙做儿子确实不错,程三笑着递给小鱼儿一套衣衫。 “小鱼儿,这是你的。” 小鱼儿抱着衣服欢欢喜喜地跳起来,倒真是天真活泼。 “饭做好了,赶紧过来吃。” 此时此刻,舒言方才真的有了做妈的感觉,她没生过孩子,但是突然有了孩子,顿感操心。 一家人坐在饭桌上,瞧见这煮的白米粥和小菜,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敢动筷子。 毕竟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正经饭了。 小鱼儿一口气将米粥下肚,顿觉心头舒服,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突然拿着碗说道:“我去给玉安喂饭。” 这丫头盛了满满一碗,十分欢快的跑到屋里去。 舒言忍不住感慨,还是小的省心,这两个大人吃饭的时候,都互相不看对方。 舒言这顿饭吃的有些消化不良,她吃完放下碗筷吩咐程三洗碗,便去看望自己的小孙子了。 程三怎么可能洗碗,他吃完就放下,一个转身的动作便把自己的铺盖卷铺好,席地而睡。 绮秀看到这一幕顿时笑了一声。 “我早就不是大小姐了,洗个碗又如何,再屈辱的事情,我都做过了。” 程三闭着眼睛,倒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老大夫给几人安排了一个房间,房间里有一张床。 床并不大,舒言让小鱼儿和玉安睡在了上面,她则打了个地铺。 程三睡在了屋外面,绮秀则和舒言一起打了地铺。 两孩子都睡着了,绮秀却睁着眼睛,似乎在想些什么。 第二十一章 包子 夜露深重,舒言觉得冷,便裹紧了被子,可还是觉着冷,一睁眼便瞧见门开着。 她披上衣服,走到门前,正准备关门,却瞧见绮秀一人坐在台阶前哭泣。 纤细瘦弱的少女在寒夜里无声哭泣。 舒言轻声道:“身体难受嘛?” 绮秀却抬起头望着舒言,她伸手抱住了舒言的腰。 “婆婆,我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事情,有些后悔。” 舒言不解问道:“后悔什么?” 绮秀的泪水缓缓流淌,她轻声回答了一句。 “我为了一个不爱我的人,抛弃了一切,最终落得如此地步,还害了我的家人,可是我还是想见他一面……” 舒言伸手摸了摸绮秀的脑袋。 这种事情,她年轻的时候也干过,当年她喜欢一个学长,但那个学长一直模棱两可,甚至还经常给舒言希望,舒言便为了这个学长放弃了稳定工作,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人生本就是如此,没有回头路可走,便不要再后悔了。” 第二日清晨,舒言早早起来,准备给一大家子做饭。 谁曾想这绮秀早就已经在厨房忙活了,她先前那是个千金大小姐,现在却在老老实实做饭。 绮秀朝着舒言露出了一个微笑。 “婆婆,您起来了。” 不知从何处浪荡归来的程三甩在桌子上一包东西,舒言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排猪肉。 “你从哪里弄来的好东西?” 程三得意一笑。 “干娘认了我当儿子,那便饿不着,你以后就偷着乐吧。” 舒言拿来肉,又从老大夫哪里借来了一袋白面,她准备包些包子。 她吩咐程三剁馅,她和绮秀揉面。 绮秀这细胳膊细腿,揉起面来倒是分外卖力。 准备工作做好之后,舒言便开始包包子,她按照自己记忆中,母亲包包子的样子,将面皮和馅料包成了圆滚滚的一个包子。 刚起床的小鱼儿从外面跑进厨房,她闻了闻顿时眼睛亮晶晶地说道:“阿奶,你在包肉包子?” 舒言笑着点了点头。 流浪了这么长时间,总算能吃上点好吃的东西了。 包好了包子,上了蒸笼。 白色的蒸汽升腾,舒言只觉得真个人暖洋洋地。她在炉灶前烧着火,心里想着若真能给她一块土地,她倒真的想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包子包好了,她先拿了几个,让小鱼儿给老大夫送去,然后给剩下的人分了一个。 舒言拿着那雪白雪白的大包子,咬了一口,包子里没有油水,除了盐巴之下没有任何调料,即便如此,舒言幸福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舒言品味的这段时间,程三已经吃了三个包子了。 这家伙吃的油光满面,此刻倒很像是个少年了。 舒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程三抬头一看,顿时露出一排大白牙。 “日后若是能跟着干娘天天吃大包子,我就知足了,若是能娶十个八个老婆,那便最好不过了。” 他说的这番话自然没人搭理他。 舒言吃完之后,拿着包子到了房间里,此刻玉安的精神已经好了不少,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家阿奶。 “阿奶,我想喝水。” 舒言赶忙到一旁给这孩子倒了水,然后将包子递给玉安。 “赶紧吃包子吧,这是阿奶刚包的,趁热吃。” 玉安拿过来包子,咬了一口,顿时眼睛都亮了。 “真好吃。” 舒言笑了笑,她伸手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 “那就多吃点。” 话音方才落下,舒言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阵响声,她赶忙跑出去,却见到程三顶着门,朝着舒言做出了一个动作。 舒言悄悄走过去,只见到原本荒芜的街道上,多了许多士兵。 他们穿着汉军的军服。 程三轻声道:“颖州龙云的部队,他不去京师来这里做什么?” 舒言也是十分好奇,这汉军怎么不赶紧回京师,来这里做什么? 程三思索了片刻之后道:“干娘,这里呆不久了,咱们赶紧收拾准备离开,待会儿我去城门处看看。” 舒言只得点头。 程三离开之后,他们紧闭大门,老大夫坐在一旁长吁短叹,感慨这太平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 果不其然,几个军汉抬着一位断了腿的人进来,说是要让老大夫给看病。 老大夫赶忙挡在门前道:“老夫不会看外科啊。” 可那些军汉却丝毫不听,只拿着刀威胁老大夫看病。 舒言等人在内室看到心惊肉跳,那受伤的军汉半条腿都断了,却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人砍断的,这臂力简直可怕。 其中几位军汉找了地方坐下,冷冷说道:“快让你家老婆子给我们那些饭菜来。” 老大夫朝着屋内喊了几声。 舒言赶忙端着自己刚蒸好的包子走到了厅内。 她对着几人说道:“几位军爷,家里刚包了包子,您先吃,我再去做其他的。” 那军汉摆了摆手。 舒言走了下去,她和绮秀回了厨房,眼见自己辛苦包的包子,都被那些杀人的军汉给吃了,顿觉心里难受。 而医馆里,老大夫颤颤巍巍地给军汉收拾伤口,军汉顿时发出惨叫。 “你这庸医!找死!!” 老大夫被其中一个军汉一脚踹倒了地上,舒言赶忙跑出去,将老大夫扶起来对着几位军汉求饶道:“几位军爷,我家老头子真的不擅长外科啊,他受的伤太重了。” 古代对付这种极为严重的外伤,一般就是清洗伤口,然后用烧红的铁板将伤口彻底烫死,阻止血液流出。 但是这种治疗手法伤亡率非常高,而且需要有经验的大夫才能完成,老大夫专精内科,自然做不得这样的事。 可这些军汉哪里能听他们解释,顿时一怒就要拔刀伤人。 就在此时,程三从外面归来。 程三大声喊道:“几位军爷且慢,我父亲不擅外科,让我来吧。” 军汉抬头看了程三一眼,十分不屑地说道:“就凭你?” 程三拿起一旁台子上的工具,笑着说道:“行与不行,试试便知道了。” 有时候舒言真的感慨,程三这家伙还真的什么都会。 她这干儿子倒真是认得值。 只见到他拿着烧红的铁片朝着患处一烫,病人发出凄厉的惨叫。 肉香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血止住了。 第二十二章 暂时落脚 程三这手法看着极为娴熟,那军汉好奇道:“你这小子手艺倒是不错,跟着我们到汉军做个军医,好过留在老家蹉跎人生?” 舒言听到这话顿时面色一变,程三笑道:“军爷说的是,我今天便去投军,只是家中幼弟染了瘟疫,我怕到军营……” 几位军汉一听此话顿时脸色一变,赶忙将人带走了。 临走前还恶狠狠地说道:“怎么不早说!” 见到几位军汉离开,舒言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她拍了程三的肩膀,笑道:“你这小子还真是有些人生智慧在身上的。” 程三的表情未见丝毫放松,他将门关上对着舒言颇为严肃地说道:“龙云的人把城池的入口把守住了,他们应当是在找人,咱们目前出不去了。” 舒言看了看四周,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痛苦。 战乱真的比天灾还要可怕,那些军汉一不高兴就要杀人。 舒言开口问道:“那咱们怎么办?趁天黑溜出去行不行?” 程三无奈一笑,他开口道:“我自己溜出去还行,可这一大家子老弱病残,如何能掩人耳目?” 舒言顿时发愁,程三这家伙到直接去厨房拿了两个大包子开始啃,吃的倒是分外舒服。 只是程三瞧见原本包的那么多包子,只剩下几个的时候,难免不生出嘀咕。 “老百姓们包的包子,都被那些人拿走了。” 舒言靠在门上,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猛然一拍手,对着程三说道:“我有个主意,说不定能出城。” 过了两三日,汉军在城里面征了不少兵,闹出了不少人。 这一日午时,只见到东门处,出现了一个老婆婆,身后跟着两个孩子和一个男子,男子推着一副板车,板车上面似乎躺着尸体。 老婆婆哭的极为伤心,到了城门口,一个军汉将人拦下了。 “将军有令,不得发丧。” 舒言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哭着说:“我女儿得了疫病死了,若是不赶紧到城外找个地方埋了,全家老小都要被她拖累……” 那军汉一听此话,顿时往后退了一步,可还是吩咐一个人去掀开了白布,只见到这女人脸上身上全都是疮口,一看便是得了什么大病,还有一股子极为难闻的味道。 那军汉顿时嫌弃地说道:“赶紧将人带走了,恶心死了。” 程三赶忙推着板车走过了城门,可刚要出城,便迎面走来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 为首的正是那位龙将军,舒言赶忙拉人跪下。 不过好在那龙云此时心事重重,并没有多看,反倒是他身边的军师冷声说道:“他们去做什么?” 军汉赶忙回话。 “回禀军师,那板车上拉的是个得了疫病的女子,若是不送出城,恐怕会耽误大事。” 军师给一个士兵使了眼色,那士兵赶忙掀开白布,一股子臭味袭来,军师顿时皱起眉。 “赶快拉走。” 军师说完后,便骑着马离开,舒言赶忙和程三一起把板车推起来。 这一路出了城门,舒言总算长舒了一口气,他们的驴子算是交代在城里了,但是顺出来一辆板车,倒也还可以。 他们将人推到了几里外的水塘边,绮秀从板车上起来,下去将身上的味道洗干净。 舒言有些愧疚地说道:“倒是让你受苦了。” 绮秀笑了笑。 “我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一身病,居然有这样的好处。” 几个人在此处修整了一番,便赶忙推着板车往西北方向走。 程三推着板车,玉安躺在板车上,这孩子身体好了不少,可精神还是有些萎靡。 因为怕后面的追兵,却也不敢停留,只得日夜兼程,足足走了十几日,才找了个地方好生休息。 他们走了这些时日,应当已经出了颖州地界,待过了淮河,便已经到了中原腹地。 此处前年刚发过大水,饥民遍地,流寇满山,他们不能落单,只得找个地方,等难民队伍一起过淮河。 而且他们得造一艘能够过淮河的船,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 这里乃是一片极大的滩涂,远处一大片荒废的农田,还有破烂的屋舍。 舒言他们找了一处较为完好的屋舍,其实说是完好,也只是比其他的房子多了一面楼顶,还有一面墙完全塌了。 不过此处阳光比较好,而且还留了一张床。 程三他们把家伙事儿安置好,然后从其他地方找来些砖头,将那面踏了的墙给垒了起来。 舒言则是带着绮秀去河边挖了些河泥,回来后将那个小房子又给加固了一下。 他们忙活了一整天,又将被褥安置好,倒是有了个睡觉的地方。 程三还把板车给推进来,变成了第二张床。 忙完这些后,绮秀开始生活做饭,之前带的粮食已经不多了,程三便带着小鱼儿去河边抓鱼。 舒言则带着玉安去挖野菜。 逃难路上最常干的就是去挖野菜,因为路上总是吃不饱,可野菜总是一直在长。 玉安身子好了一些,可却比之前沉默了许多,之前还知道读书,可现在却不怎么喜欢读书了。 舒言蹲下来拔了一颗野菜。 “怎么这几日闷闷不乐的,身子还未好嘛?” 玉安摇了摇头,轻声说道:“阿奶,我只是觉得读书似乎没有用,天下的百姓过的都同我们一样苦。” 这么小的孩子说出来这样的话,着实让舒言有些惊讶,她伸手摸了摸玉安的脑袋。 “有句话说的好,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你好生读书,日后定然能为天下老百姓谋福利。” 玉安点了点头,他低着头,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之前,我对程三舅舅非常不礼貌,但是他给我找药,阿奶,一会儿,你帮我给他道个歉吧。” 玉安这孩子,心地善良,还十分可爱,舒言摸了摸玉安的小脸,笑着说道:“好,阿奶一会儿帮你说。” 两人摘好了野菜,便回去,将野菜直接放进去煮。 野菜粥好了之后,程三和小鱼儿也回来了,两人手里拿着两条鱼,显然是有些收获。 小鱼儿则是兴奋地跑过来笑着说道:“阿奶你看!” 小鱼儿手里头拿着的是一颗珍珠。 小鱼儿:“这是我在河水里摸到的!” 第二十三章 黄姑娘 一旁正在做饭的绮秀瞧见那珍珠,顿时一愣。 “这是东珠,不可能在河里,除非有人在河里丢了东西。” 小鱼儿拿着那珍珠仔细看了看,而后说道:“这珠子上确实有个小孔。” 绮秀走过去看了看,而后说道:“想必是哪家小姐的箱笼落了水,这种珠子不是普通女子戴的起得。” 程三砰的一声把鱼竿扔到地上,从小鱼儿手里拿过来珍珠,而后从地上捡起来一根小木棍,做成了一个简易的珍珠钗、 “普通女子如何戴不起。” 说着程三将这支珍珠钗插到了绮秀素气的秀发间,绮秀满是伤疤的脸上一阵红,而后却愣了下来。 “我不是普通女子。” 程三则走到一边,把自己抓到的两只鱼给杀干净了,他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天底下的女子除了我干娘,都挺普通的。” 舒言狐疑地看着程三这个臭小子。 怎么觉得这臭小子对绮秀有所企图。舒言走过去踹了程三一脚,然后十分严肃地说道:“你小子不准给我乱说话,既然认了我做母亲,那我便要担当起做母亲的职责来。” 程三抬头,瞧了舒言一眼。 “哦。” 不得不说,这小子真的是欠打。 程三收拾好鱼,舒言又一股脑把鱼肉放到了锅里,放了一点点盐巴,却也管不得到底合不合适。 这碗杂烩粥煮好之后,舒言给每个人盛了一大碗。 玉安和小鱼儿吃的津津有味,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几个人围坐在篝火边,今日和风细细,耳边是江水滔滔,倒是别有一番惬意在其中。 舒言吃的饱了,就借着月光带着玉安到河边散了散步。 刚走了一小会儿,舒言便听到岸边的芦苇丛中有一声虚弱之极的呼救声。 舒言赶忙叫程三过来,白天此处长着茂盛之极的芦苇,谁都看不清,自然也不会想到这里面有人。 可到了夜间,舒言居然看到那芦苇丛中似乎隐隐有些亮光。程三赶到地方的时候,手里拿着刀,一步步走近。 嘴里头还说着:“干娘倒真会捡人,说不准这次是个大美女,若真是个大美女,送给我做老婆行不行?” 舒言当真想把这家伙给扔到水里,怎么这般讨人厌。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芦苇丛中,只见到一个身形高挑,容貌十分出众的女子躺在芦苇丛中,她似乎受了极为严重的伤,但是还有呼吸。 只听到她用极为微弱的声音喊道:“救救我……” 程三和舒言走近了,方才看清楚这女子的脸。 倒还是认识的,这女子就是他们在黄县见过的施粥的黄家小姐,不知为何会沦落到这里。 还受了如此重的伤。 程三蹲下来将黄小姐扶了起来,将她带到了他们临时的居所,绮秀看到两人回来还带了一个大姑娘,顿时愣了一下。 舒言赶忙招呼着绮秀说道:“你过来搭把手。” 绮秀走过来将黄小姐扶到了他们临时加固的房子里,舒言还在屋里头点了火。 黄小姐昏迷了一小会儿,然后悠悠转醒,一抬眼看到几双眼睛盯着自己顿时惊叫道:“你们是谁?我的家人呢?” 程三这家伙在一旁说道:“我们在河边把你捡回来,没有见到你的家人。” 黄小姐仔细思索了一番,她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又看了看四周,然后对着程三说道:“我认得你,你是那日施粥时,非要吃两碗的憨货。” 程三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没想到黄小姐居然还认得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啊。” 舒言见到程三这家伙又要出言不逊,于是赶忙伸手拍了程三的脑袋,恶狠狠地说道:“给我闭嘴。” 程三老实之后,舒言拉起黄小姐的手出言安慰道:“黄小姐,我们是从黄县逃难过来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黄小姐听到这话,顿时捂着脸哭了起来。 “黄县突然爆发瘟疫,汉军又来城里抢劫,我父母便带着我和哥哥离开了黄县,一路逃至此地,不成想在这里遇到了水匪,我情急之下跳了船,倒是我命大,被水冲到了芦苇丛中,那些人没有发现我,可怜我的父母兄长,此刻也不知道在何处。” 按照黄小姐这番话,恐怕她的父母兄弟是活不成了。 黄小姐突然抓住了舒言的手,言辞恳切道:“婆婆,你们帮帮我,找找我的父母兄长吧,他们一定还活着。” 舒言叹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程三。 程三道:“要找也是明天找,现在黑灯瞎火地,去哪里找。” 黄小姐被程三这话说的有些害怕,但此刻也只能点头。 舒言到外面给黄小姐煮了点热水,绮秀走出来,她在舒言耳边说道:“婆婆,你要带黄小姐一起走嘛?” 舒言顿时一愣,她可没有想这么多。 绮秀继续说道:“她长得太漂亮了,就跟以前的我一样。” 如果绮秀还是以前那副模样,程三确实也护不住她,可如今她容貌以毁,倒是安全了一些。 舒言有些犯难。 “明日再说吧,说不准能找到她的家人呢。” 绮秀听完此话,便不再多言,舒言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对着绮秀开口问道:“之前同你一起的小沙弥,找过你没有?我在路上遇到过他,他说要去救你。” 绮秀低声说道:“他死了。” 此时风声阵阵,舒言看着绮秀疲倦而麻木的神情,她微微叹息。 “今晚好好休息吧,明天咱们还要干活呢。” 第二日一早,舒言刚起来就听到小鱼儿的说话声,小鱼儿围在黄小姐跟前,眼睛亮晶晶地说道:“姐姐,你好漂亮,你叫什么名字啊?” 此刻的黄小姐,穿着舒言之前捡回来的旧衣服,头发简单的梳起来,就已经美的清水出芙蓉了。 黄小姐摸了摸小鱼儿的脑袋。 “我叫黄雨薇,你叫我雨薇姐姐吧。” 许是这黄雨薇的名字有些赶巧,程三刚从外面打渔回来,便下起了雨。 程三将自己打来的鱼,放到一边的灶台上。 一双眼睛盯着黄雨薇的脸。 “下雨了,没办法去找人了。” 第二十四章 避雨 黄雨薇从床上下来,她固执地走到雨里头,只留下了一句话。 “我自己去找。” 黄雨薇消失在大雨中,程三吊儿郎当地跟上。 黄雨薇跑到了河边,朝着宽阔地淮河喊道:“爹爹!娘亲!兄长!你们在哪里?” 程三看着眼前这个有些落魄的小姐,顿时笑着说道:“你这样喊,他们便是活着也是听不到的,你得在河岸边找,可是今天一早,我已经帮你找过了。” 程三从怀里拿出来一顶帽子。 黄雨薇看到之后,赶忙将帽子夺过来,而后失魂落魄地说道:“这是我兄长的帽子,我兄长在哪里!在哪里!” 黄雨薇于抓着程三的胳膊,情绪十分的激动,程三却开口说道:“你冷静一点,方圆几里我已经找过了,你的家人不在这里。” 黄雨薇听到这话,依旧不信,她固执地沿着河岸走了许久,嗓子都喊哑了,却未曾见到自己家人的影子。 黄雨薇无助地瘫倒在地上。 “我的家人到底去哪里了……去哪里了……” 程三站在她跟前,表情极为复杂。 “那谁知道,快给我回去吧。” 黄雨薇一把将程三的手甩开,十分恼怒地说道:“我才不跟你回去,你对我所有企图,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黄雨薇冷冷盯着程三,程三倒也丝毫不掩饰。 “你长的这么好看,旁人照顾你一些,难道不是正常的事儿嘛?你快些跟我回去,我干娘会担心你的。” 黄雨薇想到了舒言那张和善的脸,顿时有些犹豫。 “你干娘是个好人,可你不是。” 程三一把将黄雨薇拉了起来,无奈地说道:“所以,我干娘总爱管教我,咱们先回去,这雨太大了。” 程三拉着黄雨薇一路小跑,跑回了他们的临时庇护所。 此时屋内已经点着了火,几个人围着烤火,程三和黄雨薇湿漉漉地跑了回来,倒是分外扎眼。 程三这厮倒是一点也不讲究,直接把自己的外衣给脱了,露出健美的身躯。 这屋子里年轻的女子顿时红了脸。 舒言没有,她皱着眉看着程三。 “你这人怎么当着姑娘的面脱衣服。” 黄雨薇红着脸,绮秀则低着头,程三则大刺刺地走到舒言跟前,蹲了下来,把自己的后背展示给自家干娘。 “干娘,我的背受伤了,你给我擦擦药。” 舒言接过药给程三擦了擦背,这小子明显是另有所图,舒言的动作重了一些。 这程三倒是和她前世的外甥很像,又臭屁,又自恋,还喜欢故作高深,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但真的就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 舒言一巴掌拍上去,程三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赶紧把衣裳穿起来,可不能染了风寒。” 程三披上一件外衫,还故意不把带子系好,故意露出自己的胸膛。 这小子当真像是求偶期的开屏孔雀。 舒言拉着程三和玉安走到了屋檐下,把屋子留给黄雨薇换上干净的衣服。 舒言对着自家小孙子说道:“玉安,你日后可不能学你程三舅舅,这样讨不得姑娘喜欢。” 听到舒言说这话,程三难得脸红,他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干娘这是在说什么?” 舒言看了程三一眼,看着他那副别扭的样子。 “你这小子。” 此时屋内传来了一声。 “我换好了,你们进来吧。” 收拾妥帖,一群人围坐在火堆旁,方才还说的极为投机,可此时却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舒言作为长辈,只得开口道:“黄姑娘,你今后准备如何打算?” 黄雨薇愣了一下,她低声说道:“我的外祖在西北晋城,我准备到哪里去投被他们,还请婆婆可以让我与你们同行,只过了这河就行。” 舒言道:“黄小姐当初在黄县施粥,我们也是受过恩惠的,您不必如此客气。” 父母兄弟失踪,只剩自己一个,确实挺可怜地。 程三不知道从哪里摘来了野果,分给了大家吃。 吃着吃着,这黄雨薇就又哭了。 程三看了一眼黄雨薇,十分无奈地说道:“你都哭了几回了,莫非这天上的雨是你哭出来地?” 舒言就发现,她越与程三相处,越发现这家伙当真欠揍。 黄雨薇瞪了程三一眼,绮秀拍了拍黄雨薇的肩膀。 “黄小姐,你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一点。” 黄雨薇看了看一眼绮秀,绮秀脸上满是疤痕,身体也极为虚弱,但能看出来先前是极美地,两人都是女子,黄雨薇不禁有些同情绮秀。 “多谢这位姐姐。” 程三笑了笑,他将野果递到黄雨薇手里,随意说了一句。 “挺甜的这个。” 气氛又到了微妙的尴尬中,舒言倒是没闲着,她在地上花了一个小船大概的草图。 三十二乘十八的木排,加上一根桅杆,以及划船的立柱。 程三好奇地凑过来,瞧见舒言画的图之后,顿时笑道:“干娘画的船真是潦草,若真是这样做出来,那船估计下水就翻了。” 这家伙如此拆台,舒言忍不住道:“那你小子来,我就不信了,你还能造船?” 程三确实不会,但他嘴硬,只得开口道:“过几日天晴了,我去把木头砍回来,照着干娘画的做,到时候自然见分晓了。” 舒言冷笑一声。 “那你肯定输了。” 笑话舒言年轻的时候最喜欢玩的就是生存建造类游戏,这个她熟。 几人说笑间,便到了中午。 绮秀烧水做饭,给大家煮了一锅鱼汤,因着今天没有出门干活,所以大家都只喝了一碗汤。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风也越吹越冷,好在屋里还算暖和。 几个人依偎在一起,倒是睡起了午觉。 两个男的睡在了板车上,舒言则抱着小鱼儿到炕上睡了。 只留下绮秀和黄雨薇,绮秀靠在一边的墙壁上,脸上的神情极为漠然。 黄雨薇低声问道:“绮秀姐姐,你得的是不是,花柳病?” 绮秀身子一抖,她看向黄雨薇,表情里带着伤痛。 “你不觉得问这些很失礼嘛?” 第二十五章 土制青霉素 黄雨薇见到绮秀似乎是有些生气,便赶忙开口道:“绮秀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黄家乃是杏林世家,只不过到了父亲这一代,已经弃医从商,我跟着祖父背了些医书,有一本古医书上记载了一个治疗花柳病的法子。” 绮秀听到这话顿时眼睛一亮。 “此话当真?” 绮秀这话的声音大了些,舒言被吵醒了,她迷迷糊糊地说道:“什么法子?” 黄雨薇怯生生地将自己背的医书讲了一遍。 舒言听完之后顿时清醒了。 这丫头说的是土制青霉素,也就是盘尼西林。 没想到古人这种科技水平,居然也能搞出来这种级别的抗生素。 黄雨薇见到舒言此种神色,她赶忙补充道:“但是我祖父说,这种法子,也是因人而异,有些人用了,活下来了,有些人了则……” 那是自然,土法制造的青霉素,谁知道里面混了什么东西,运气好的活了下来,运气不好的死了也是正常。 可看此时绮秀的表情,已经是想要跃跃欲试了。 可如今他们的情况,再土的土法,估计也做不出来啊。 黄雨薇:“那法子倒是极为奇特,就是要把那发霉的霉物处理一番,然后给病人喝下,或者是刺入肌肤之中,也有灌肠之法,总之是比较不寻常的法子。” 其实舒言当真佩服发现这法子的大夫。 绮秀定定看着黄雨薇。 “我想试试,我这个样子,便是最后没治好,死了也无所谓了。” 舒言看了一眼早就清醒却一直在装睡的程三。 程三从床板上起来,伸了个懒腰。 “干娘,我觉着您似乎特别擅长这种东西,要是咱们做出来了,到西北,把这药一卖,那可就发财了。” 不得不说这小子想的还真远,他们现在都快吃不饱饭了,还想着要发财。 舒言看着绮秀期待的目光,她开口说道:“绮秀姑娘,咱们过了淮河,找个有人烟的地方,这里什么都没有,也不安全。” 绮秀面上有些失落,可还是点了点头。 黄雨薇则长舒了一口气,她方才也只是试一试,毕竟她也知道自己得表现出一些价值,方才能心安理得地留下。 这父母兄长不见了,她必须得活着才能找到他们。 这一番谈话,本来还有些睡意,可现在却变得格外精神,外头还下着雨,着实有些无聊。 这程三便开口问道:“干娘,你说这发霉的脏东西,怎么就能治病呢?” 舒言随口道:“这人得了外伤,其实就跟食物发了霉一样,就是有那个什么细菌,这细菌侵蚀人体,如果不治疗,就会很麻烦。” 程三思索了片刻。 “那用霉物就是以毒攻毒?” 舒言愣了一会儿,顿觉这个解释非常合理。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总之如果能把那个以毒攻毒的毒提炼出来,真的能救很多人的命。” 程三眼珠子一转,笑着说道:“那可不止救人的命,若是把这东西献给皇帝,怎么找也能弄过官来当当。” 不得不说程三这个家伙非常的聪明。 黄雨薇看到程三这副模样,赶忙泼了一盆冷水。 “我祖父为这个药方忙碌了大半生,害死了好多人,在黄县也是受人唾骂,更为了找出解药,故意染了花柳病,可最终也没能成,我爹爹也因此弃医从商,广行善举,就是为了让我祖父安心,所以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容易。” 舒言听完之后,不禁对这位老大夫心生崇拜,这才是真正的科学精神,谁说古代没有追求科学的人。 程三却笑着说道:“事在人为,而且我干娘可不是一般人,她懂得,我们都不懂。” 程三这番吹捧舒言,舒言顿觉有些不好意思。 “你这小子,快给闭嘴。” 舒言打了程三一下,程三躲开,倒真是可恶。 此时小鱼儿还在睡觉,舒言忍不住有些担心,她推了推小鱼儿,轻声说道:“还在睡呢?” 小鱼儿没有醒,舒言伸出手摸了摸这孩子的手,顿时一慌。 小鱼儿的发烧的厉害。 舒言道:“小鱼儿,你醒醒,别吓阿奶。” 小鱼儿睁开眼睛,喃喃道:“阿奶,我好难受。” 舒言道:“应该是发烧了,下雨冻着了,你好好睡一觉,阿奶一会儿给你做好吃的。” 小鱼儿点了点头,又睡了过去。 黄雨薇轻声道:“小孩子嘛,总是容易生病。” 可舒言却害怕是霍乱,或者是瘟疫,小鱼儿的症状跟玉安有些像。 程三则到一旁拿出来被子给小鱼儿盖上,玉安拉着舒言的手,轻声说道:“阿奶,之前我也染病了,可现在也好了,你不用担心的,小鱼儿身体比我好。” 舒言看着小鱼儿,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非常的忧心。 程三开口道:“干娘,我出去采些草药,之前小玉安吃了我的药,不就好了嘛。” 玉安有些不满地看向程三。 “我不叫小玉安,我叫陈玉安。” 程三不置可否,直接冒着雨,走了出去,不知为何绮秀这跟了上去,舒言想拦都拦不住。 程三走了几步,回头看到绮秀,他顿时皱眉道:“你跟着出来干什么?” 绮秀轻笑一声。 “我透透气不行嘛。” 程三不去管绮秀,自顾自地往前走,雨下的很大,找草药都不怎么好找。 “你们女人身体不好,若是淋病了,谁负责?” 绮秀不知道从哪来找来一把破伞,直接打开,遮在了程三的头上。 程三顿时一愣。 “你从哪来找来的?” 绮秀:“从废墟里扒拉出来的,看起来还能用。” 程三有些不满地抬头望向绮秀。 “那早上你怎么不拿出来?让我白淋了一身雨。” 绮秀笑了笑说道:“我当时看着你的样子,就非常不想借你伞。” 程三注意到今日的绮秀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平日里都是一副心如死水的模样,今天却像是有了些许生气。 “怎么感觉你好像不一样了。” 绮秀看着程三。 “我之前不也这样,只不过你不曾注意过我,我本来就这样。” 第二十六章 高炉 此时河边雨声连连,程三微微一笑,继续采草药。 “倒是我以前没看仔细了。” 绮秀给程三打着伞。 “你干娘到底是何方人士?值得你这样的人一路保护?” 程三挑眉看向绮秀,绮秀继续说道:“我记着,当年祖父家的程佃户,乃是从离宫的太监,太监如何生的了你那位青梅竹马?” 程三漫不经心道:“那万一是人家再生长呢,这可说不准。” 绮秀冷笑一声:“也就是你干娘会信你。” 程三:“郡主,所谓的黄天贵胄,真到了逃荒的地步,与寻常百姓有何区别?” 绮秀:“是没有区别,可是我恨,我为了他付出自己的一切,他把我当成了草芥。” 程三听到这些话顿时打了个哈欠。 “狗皇帝那么对他,他不反才有鬼呢,你们女人的脑子怎么总那么不好使,觉着一个男人会因为你放弃深仇大恨,爱情哪有那么重要。” 绮秀深吸了一口气。 “可是我。” 程三抬头看了绮秀一眼。 “够了,别说了,大雍都快完了,谁还会在乎你这个郡主,好生跟着干娘讨口饭吃,你快回去吧。” 绮秀倒也不生气,她笑了笑。 “你还真是口是心非。” 绮秀离开之后,程三脸上轻松的神色瞬间消失,他摸索着自己脖子里的一个东西。 嘴里喃喃说道:“我本以为,你不知道呢。” 此时舒言在屋子里,一直在给小鱼儿降温,可这孩子却越来越严重,甚至开始严重的上吐下泻。 玉安一张小脸上也写满了担忧,程三采药归来,给这孩子熬了要,小鱼儿吃了却一点也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起来。 黄雨薇到底懂一点点医理,她给小鱼儿把了把脉。 “这孩子情况不太好,可有什么吊命的药?” 众人摇了摇头。 小鱼儿脸色越发不好,舒言心里头有些难过,她坐在床边守着这孩子,外头的雨也停了,可小鱼儿的病却依旧一点起色都没有。 到后半夜的时候,这孩子开始说起了胡话。 絮絮叨叨地说自己想吃肉,想吃冰糖葫芦,舒言听着有些难过。 她半睡半醒间突然听到一声巨响,舒言睁开眼睛,看到窗外的一座废弃的民居倒塌。 舒言猛的一惊醒,她推了推身边的程三。 “小子,咱们得把青霉素做出来,要不然小鱼儿就死了,她到底帮咱们抓过好多鱼,怎么就随随便便死了?” 程三打了一个大大地哈欠。 “什么是青霉素,干娘你说的话怎么越来越难懂了?” 舒言想不起来该如何回答,程三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舒言长叹了一口气,她需要有些冒险精神,虽然人是个老太太,可那些年轻的穿越女可以做的事情,她也能做。 第二日清晨,舒言把程三、黄雨薇、杨绮秀叫起来,分别给他们派了活儿。 舒言带着程三在他们居所前方的空地上,挖了许多富含矿物质的河泥,又找来一些干枯的稻草和之前做成的生石灰。 她首先得做出来一个温度足够的高炉。 程三看着自家干娘弯着腰努力地将泥土糊成一座造型非常奇怪的高炉。 舒言看了程三一眼。 “愣着干嘛,赶紧去检查柴火啊。” 这里的设备实在是太过简陋了,而且舒言有很多东西都已经忘了。 但是基本的东西,她还是记得的。 程三找来柴火,点燃了高炉,他看着这烧的通红地炉子,忍不住对舒言说道:“这种炉子一般只有铁匠铺才会用,干娘这都会做,还真是见多识广。” 舒言皱眉道:“屁话少说,去河边挖些红陶土,做个瓦罐来。” 程三照着舒言所说的去做了。 瓦罐做好,便放到了高炉里烘烤。 要想烤成陶罐,起码的一天一夜,舒言便领着程三去找其他的东西。 沙子河边到处都是,碱他们也有,就是这个白垩,也就是俗称的汉白玉,方解石,需要多找一找。 程三这厮说这附近似乎有个古寺,说不定能去哪里砸些汉白玉回来。 小玉安瞧见自家阿奶和便宜舅舅忙活了一整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便问道:“阿奶,这个烟囱是什么啊?” 舒言开口道:“这叫高炉,里面温度特别高,可以把铁给融化了,阿奶要烧出来玻璃,给小鱼儿做药。” 玉安有些不懂。 “玻璃是琉璃嘛?” 舒言顿了顿,她开口说道:“算是吧,阿奶也不太清楚。” 杨绮秀和黄雨薇采了许多野果子,舒言让他们把野果的皮剥了下来,放到阴凉处,又撒上了水。 前期准备工作做完之后,天都已经黑了。 舒言和程三他们累的受不了,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倒是玉安,一直看着那高炉。 程三躺在一遍感慨道:“干娘,那寺庙里头到处都是人头,也不知道那个杀千刀的,居然把整个寺庙都屠了。” 绮秀听到这话明显一顿。 程三继续说道:“那寺庙的东西都被搬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光秃秃的柱子,倒都是汉白玉。” 舒言困得直打盹,自然是听不见程三说的什么。 黄雨薇低声说道:“前些日子,造反的襄王世子来此地,据说杀了几个劝他立地成佛的僧人,那寺庙应当就是此处。” 程三听到这话顿时冷笑。 绮秀低着头,脸色十分不好。 程三道:“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的事儿,咱们这普通老百姓管他做什么?” 舒言一个栽头,差点没磕到脑袋,幸好程三扶住了她。 “干娘,你回去睡觉吧,我看着这炉子。” 舒言也不推辞,她可是个老人,自然是要生休息,她带着玉安去了另外一间收拾起来的屋子,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今日着实是太过劳累。 绮秀也回屋休息去了,只留下黄雨薇和程三。 程三笑嘻嘻地看着黄雨薇。 “黄小姐,要不然今日,你就同我一起在这里赏星星,赏月亮?” 黄雨薇听到程三这话,顿时冷哼一声。 “谁要和你看星星看月亮。” 第二十七章 玻璃 黄雨薇冷哼一声,自顾自回了屋,程三则一个人在院子里看着炉子。 第二日清晨,舒言从床上起来,一出门便瞧见高炉已经熄灭了。 她走到炉子前,将做好的陶罐拿了出来。 颜色不大好看,可是却分外结实。 绮秀从屋里头出来,瞧见舒言做的陶罐,开口道:“婆婆居然会做这些玩意儿,当真是厉害。” 舒言将昨日准备好的材料放到陶罐里,放到高炉里重新点燃,绮秀走到高炉前,低声问道:“婆婆这又是做什么?” 舒言不知该如何解释,便道:“那青霉素做出来须得极为特殊的容器。” 绮秀点了点头,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舒言,而后又看了看四周。 她对着舒言说道:“婆婆,你是好人,那程三并不是普通人,你千万要小心些。” 舒言顿时一愣,她瞧见绮秀晴朗的眼眸,点了点头。 “若是这青霉素能制出来,你的病自然是有救的,可你脸上的疤,须得找其他的大夫治,这药管不了。” 绮秀表情一愣,似乎有些失望。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容貌总归是重要的。 舒言瞧见绮秀如此,正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外出捕鱼的程三归来,手里头还拿着几只螃蟹。 程三道:“鱼儿没抓到几只,倒是抓到了几只大螃蟹,今早咱们就吃螃蟹。” 程三这厮兴致颇高,到后院架锅烧水,蒸起了螃蟹。 过了一会儿,他便端着螃蟹走了过来,献宝似的递给舒言。 “干娘,你看看这春天的螃蟹,还有蟹子,想必是极为鲜美的。” 舒言此刻没有胃口,可看在这家伙地面子还是吃了一点。 可绮秀却一点也不给面子。 “这是发物,我脸上有伤疤不能吃。” 程三瞧了瞧绮秀脸上的伤疤。 “你脸上的伤疤好不了,是不是因为你这丫头喜欢在干娘面前说我坏话?” 程三这副表情,显然刚才绮秀和舒言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舒言赶忙打圆场。 “行了行了,都不是小孩子了,还天天吵架。” 就在此时黄雨薇从屋里头出来,她对着舒言说道:“婆婆,墙角的果皮已经发霉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舒言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赶到地方。 只见到果皮上长出了一点点霉菌,舒言长舒了一口气,她对着黄雨薇等人道:“再等等,等它长得茂盛些,咱们就能开始了。” 程三指着外面高耸的高炉。 “那是什么?” 舒言低声说道:“玻璃,等烧出来,你们就知道了。” 他们吃过了早膳,河边来了零星难民。 此地刚被汉军洗劫,撑船的早就跑了,所以大部分人只能滞留在这里,要不自己造船,要不然另想他法。 所以渐渐的,此处聚集的难民越来越多。 舒言便让黄雨薇呆在屋里头不出去,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到,恐怕会引来麻烦。 这高炉足足少了三日,舒言怕温度不够,就让程三一直日夜不停的烧。 这小子平日里话极多,可熬了三日,整个人都木了。 舒言敲了敲高炉的表面,深吸了一口气,她让程三和绮秀提前做好了几个黏土磨具。 舒言让程三把高炉给砸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只见到陶罐里装了一罐黑乎乎的液体,这跟舒言想的不大一样,但是好歹有了一丝丝玻璃的透明感。 舒言让程三把那一罐子玻璃水倒在了陶土磨具上。 程三皱了皱眉,看着满是杂质的玻璃水慢慢凝固。 程三:“干娘,这就是你说的玻璃?” 舒言有些心虚,这玻璃委实不太精美,但舒言还是嘴硬道:“现在条件不好,若是有条件,老婆子我能做出来跟水一样清澈的杯子。” 程三顿时呵呵一笑。 “那干娘你赶紧的,我还等着你带我发财呢。” 舒言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这家伙后面会说什么。 舒言:“别在这儿贫了,你跟我出去看些树回来,这里来了这么多难民,我怕过段时间,咱就没有木头造船了。” 程三点头。 他到屋子里拿起来自己的家伙事儿,看着绮秀和黄雨薇。 “你们不要除出屋,门后面有两把刀,我和干娘去砍些木材来。” 黄雨薇点头,绮秀则拿起了刀,她开口道:“先前我哥哥让我学武,我觉得粗鄙就没有学,现在还真是后悔。” 程三看了绮秀一眼,只笑道:“学那些花拳绣腿有什么用,真遇到事儿了,跑得快才是正理。” 舒言忍不住感慨,这话说的有理。 两人收拾好,便出去到小渔村旁的一个树林里砍树,此地已经有了不少难民在砍树。 毕竟古代生产力有限,很多南方的农民,还是掌握造鱼排的技术的。 只是这淮河凶险,普通人绑出来的鱼排,倒真的不怎么安全。 可即便如此,这些人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程三拿着斧头朝着一棵大树砍去,这程三长得人高马大,猿臂蜂腰,一斧头下去,这棵树抖三抖。 周围忙活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小嫂子自来熟地对舒言道:“阿婶,您儿子真是有力气啊,不知道婚配否?” 舒言顿时一愣,这女子看起来顶多比自己小几岁,居然直接叫自己阿婶,她有些生气。 “自然是没有婚配的,小嫂子你问这话作甚。” 小嫂子听到舒言这话,顿时一阵不悦,但看在了帅哥程三的份上,还是和颜悦色地说道:“阿婶这哪里的称呼,我看着顶多是您侄女辈的。” 舒言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这位小嫂子。 “哎呦,你看看我这眼,四十多就不好使了,不知道小嫂子问这话做什么?” 小嫂子红着脸看了程三几眼。 不知道从何处跑来两个半大孩子,直接抱住了小嫂子的胳膊。 “阿娘,我饿了。” 小嫂子推开孩子的手。 “等会儿我再去给你们找些吃的,去那边玩。” 小嫂子道:“我在路上死了夫君,我瞧着你家儿子是个老实的,阿婶,您愿不愿意找我做你家儿媳妇,我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 舒言听到这话,顿时震惊了。 小嫂子真直接。 第二十八章 再来一个干儿子 舒言抬头看了一眼程三,这小子跟没听见一样,非常认真地砍树。 可僵硬的胳膊却出卖了他。 舒言开口道:“这事情,我说了不算,我儿子从来都是个有主见的,你得问问他。” 舒言坏笑着看向程三,程三放下手里头的斧子,一脚把那棵树给踹倒,顺手将树抗在自己的肩膀上。 “我以后可是要娶十八个老婆的,小嫂子你莫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程三这厮说话时,半分不自信都没有,似乎对自己天鹅肉的身份十分的认同。 小嫂子见到程三这般说自己,顿时拉下一张脸。 “哼,我娘家可是有四五个兄弟,你们不要以为我好欺负地,我告诉你们……” 这小嫂子话音刚落下,一柄斧子直接从她耳边划过,她身后的那颗树上多了一柄斧子。 小嫂子顿时吓得双腿发软,直接跪倒在地上。 程三将木材扔下,走到那棵树前,将斧头拔了下来,嘴里自言自语道:“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了。” 程三将那棵树砍倒,一个人扛着两根原木朝着小院走去。 舒言老骨头一把自然只能跟在他身后,舒言笑道:“你这小子,倒真不怕人家兄弟上门把你捉回去当上门女婿?” 程三倒也不生气,只是反口讥讽道:“我自然是不怕的,倒是干娘,也算是个半老徐娘,若是那家里的兄弟看上你了,我岂不是要有个干爹,这辈分就乱了,不好不好。” 舒言听到程三这厮把笑话打到自己身上,顿时气的踹了他一脚。 “你这小子,居然开我玩笑,我可是你娘。” 程三笑了笑。 两人回了院子,舒言虽然没干活,却累的坐在屋檐下,看着自己做出来的黑乎乎的正在风干的玻璃。 这东西只能自用,若是拿出来去卖了,恐怕会被人骂,舒言又回到屋子里,看了看小鱼儿,这孩子还在发烧,情况也非常不好。 黄雨薇一直在照顾她。 黄雨薇对着舒言说道:“黄县也有不少人得了这种病,身体好的人扛过来了,可身体差的,撑不到半个月,命就没了。” 舒言看了一眼小鱼儿。 “这病恐怕还是刚刚爆发,若再过上几个月,恐怕死的人更多,你也要小心。” 黄雨薇笑了笑。 “婆婆你也是。” 舒言从屋里出来,便看到程三又砍了不少树木回来,不一会儿院子里就堆满了木材。 舒言忍不住开口道:“你堆得这般满,要是那些个流民眼红了怎么办?” 程三手里拿着斧头,笑眯眯地看着舒言一眼。 “干娘,我在战场上可是杀了不少人,这些乌合之众,来几个就得死几个,你且放心。” 程三这话说的极为狠厉,倒是和平日的风格不太一样,可当舒言看到了躲在一旁的几个流民之中,顿时理解了。 舒言轻咳一声。 “在这乱世里,杀人也是无可奈何,到时候我去那个庙里给你请个替身,保你死后不入地狱。” 程三扭头看向一旁躲着的流民。 “干娘的意思是我可以随便杀了?” 那些流民看到程三这般模样,顿时吓得四处流窜,待到确定彻底没人之后,舒言看向程三。 舒言:“你小子真的假的。” 程三甩了甩自己的胳膊,他看着舒言道:“我的功夫不行,若真是遇到高手,恐怕过不了两招,但是对付这些流民绰绰有余。” 二人在院内收拾木材,因为没有趁手的工具,所以做起来非常慢。 程三这厮还在外面割了不少芦苇,准备用来编草绳。 舒言让绮秀出来帮忙架锅烧水,将那些草给煮了煮,煮熟之后,将草挂起来晒干。 这是个体力活,两人干的直喘粗气,黄雨薇眼见天黑了,心里想着没人会注意自己,便也出来帮忙了。 舒言就能抽出身来去查看玻璃量杯的情况。 玻璃已经凝固了,但是摸起来还是有些软,可能还得在晾一晚上。 一家人忙忙碌碌,然而就在此时,几个拿着火把的壮汉将他们的小院子围了起来。 白天那个想吃天鹅肉的小嫂子得意地看着程三和舒言。 舒言对程三说道:“你还真是红颜祸水。” 程三随手拿起斧头,一句话也不说,就朝他们一步步走去。 程三的眼睛里带着凌厉的杀意,那几个壮汉本来气势汹汹,可莫名有些怂了,还往后退了几步。 那小嫂子倒是个有担气的。 叉腰指着程三道:“哥哥们,就是他,他今天在树林里轻薄了我,还不愿意娶我进门!今天必须找个说法。” 舒言倒是不知道居然有这么勇的小嫂子。 舒言本来以为程三会狡辩两句,可程三却一斧头砍到了小嫂子的脖子上。 “小嫂子你错了,我可不想轻薄你,我是想杀了你。” 那几个壮汉见到程三如此,顿时着急上前,拿着棍棒来招呼。 舒言顿时紧张,可绮秀却拦住了舒言。 “婆婆你放心,他打得过。” 程三一斧头砍下来冲在最前面的壮汉的胳膊,丝毫不拖泥带水,鲜血瞬间喷洒一地。 小嫂子发出一声尖叫。 “杀人啦,报官啊!” 程三又拎起斧子朝小嫂子的面上砍去,小嫂子顿时直接吓晕了过去。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程三弯腰捡起来那只胳膊,扔到了那群壮汉的脚下。 “拿走吧,找个好地方埋了,要是下次再来,埋得可就不是手了。” 一旁的舒言和黄雨薇吓得脸色苍白,倒是没想到程三这厮如此狠辣,一点废话都不带讲,就直接把人的手臂给砍了。 程三转身朝着舒言笑了笑。 “娘,吓到您了?那我下次注意点。” 程三这个笑容特别像变态杀人狂,舒言忍不住踹了他一脚,确认变态杀人狂是不会甘心被踹之后,她心里才不慌。 “你这小子,不过咱们得赶紧了,咱们只有你一个能打地,剩下都是老弱病残。” 程三把临时做的门给关上了,他笑着说道:“那干娘赶紧再去忽悠一个干儿子来。” 舒言只道他在放屁,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一语成谶。 第二十九章 青霉素的诞生 第二日清晨,舒言一起床就去看自己的玻璃量杯。 这是一个黑乎乎的,看起来算是半透明状的玻璃量杯。 屋里头的霉菌也长成了一团。 培养液就是米和山芋磨成的汁水,然后将霉菌取下来放到玻璃量杯里。 没有塑料膜,舒言就找了河边一些宽大的疏水植物,取下植物的那层表皮,盖在了量杯。 找了个地方,放置了起来。 程三看着自家干娘这一番操作。 “还要等吗?” 舒言叹了一口气:“这里比较潮湿,可能会快一些,等今天下午,我们在开始。” 舒言和程三继续在院子外面收拾木材,又用木头做了个简单的漏斗。 等到了下午,舒言打开玻璃量杯,里面的水已经发绿了。 她拿来另外一个玻璃量杯,将漏斗放了上去,去将事先用开水烫过的棉花放到漏斗口,开始过滤培养液。 做完之后又往培养液里加了三倍的油。 程三看到舒言这一步步跟炼毒式的操作。 “不知道的,还以为干娘你在炼毒呢。” 舒言瞪了程三一眼。 “你小子,才刚开始呢,若是有一步没做好,东西就做不成了。” 其实这是舒言根据黄雨薇祖父留下来的步骤进行改造的。 量杯里慢慢开始分层,舒言将油脂取了出来,然后将之前烧炉子做出来的碳粉放到了量杯里。 趁着这个时间舒言又搞出来了一小杯蒸馏水。 用醋和水慢慢洗,这个过程持续了很多次,舒言生怕自己弄进去什么杂质。 这个过程结束之后,又是漫长地等待。 程三本来以为东西做成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舒言却道:“等7天之后,看看能不能长出来。” 程三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小杯子里的东西,顿时笑了笑。 “能长出来什么?难不成是个灵芝。” 舒言回到屋里,拉着小鱼儿的手。 “乖孙女,你再坚持几天,阿奶就能把药给你做出来了。” 小鱼儿此时已经瘦得脱相了,每日给她补水,但是已经吃不进去饭了。 舒言还吩咐大家每天都要用清水洗手,吃饭前也得用肥皂洗手,喝水只能喝烧开的水。 希望能熬过7天,这7天里,舒言倒也没有闲着,她与程三用极为原始的工具,做出来一条船。 只可惜时间不够,普通的木排过不了河,舒言造的是北美洲原住民一种古老的木船,结构非常特殊,能够抵御一定程度的风浪。 至于舒言为什么会,那是因为她上辈子酷爱生存类游戏,三十岁以后,没结婚没孩子,业余时间多了一些,就开始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还学会了开飞机,考了执照,可惜这里没有飞机。 绮秀看到舒言的杰作,她忍不住感慨道:“婆婆倒是和我听说过的一个人很像,好像什么都会。” 舒言来了兴致,莫非是老乡。 “什么人与我相像?” 绮秀道:“当年名动京师的王家小姐,聪慧动人,她也能制作各种精美的琉璃,肥皂也是她当年首创的,只是王家小姐嫁到江南之后,便渐渐收心,开始相夫教子。” 舒言顿时一愣,莫非真的是同道中人。 舒言问道:“那位王家小姐如今在何处,我有时间可以去拜访一番。” 绮秀道:“王家小姐如今应当和婆婆你年纪差不多大,我也只是听说,却也不知她现在在何处。” 舒言闻言便不再多问。 她能穿越过来,那别人自然也是可以的。 马上到了验收青霉素的时刻,舒言打开量杯,瞧见底部生了一圈青黑色的东西,这便是青霉素了。 舒言赶忙拿着中间中空的吸管,取了三分之一,用粗制的针筒给小鱼儿注射了进去。 如果口服的话,胃酸会破坏点青霉素,舒言只能冒险。 黄雨薇看着这一幕,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祖父也试过将此物送到人的血液之中,只是这种方法非常凶险。” 舒言不说话,这种方法自然是凶险的,毕竟这种生产条件怎么能却被注射进去的东西,是什么鬼东西。 可小鱼儿此时的情况,已经是危在旦夕了。 许是老天爷感受到舒言的心情,外头又开始下起了雨,一家人躲在屋里头,心情分外复杂。 程三有一搭没一搭的唱着歪曲儿,舒言则是心神不宁。 她脑子里反复想着自己之前的步骤有没有错。 黄雨薇给小鱼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孩子一直在出汗,以舒言粗浅的生物知识,小鱼儿此时的免疫系统正在努力战斗。 整整一晚上,换了三四盆水,外头的大雨更是下个不停。 第二天清晨,小鱼儿的烧退了,脸色也好了不少。 绮秀顿时惊喜地抱住舒言。 “婆婆,婆婆!成了,我也要用那个药。” 舒言还有些懵,绮秀的话却一刻都不停。 “你们都不知道,我每天浑身都快痒死了,感觉有几千只虫子在咬我,特别是下雨天,吃了这个药之后,我就不会痒了,也不会疼了!” 绮秀脸上满是泪水,舒言叹了一口气,给她注射了药物。 绮秀捂着自己的胳膊,一直笑,黄雨薇瞧着她,心里头莫名有些害怕。 程三抱着胳膊站在一旁,他开口说道:“干娘,过几日,他们身体好了,咱们就走,我昨天到外面看了看,有不少人都得病了。” 舒言眼皮子一跳。 她赶忙对着几人说道:“千万不要出门,好了之后我们就走,这里太危险了。” 手里拿着能救命的药,那可是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舒言看了看,量杯里,还剩一个人的量。 外头的雨终于停了,舒言和程三去外面收集了一些野果子还有野菜。 刚一出门,便看到了一个高大清瘦的少年。 这少年一头墨发,眼底阴翳,虽然容貌俊美之极,可却脸色却是病态的苍白,看起来像是生了病。 最重要的是,此人腰上配着一把剑。 他背着一个极美貌的少女,这两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舒言看着那少女,只觉着眼熟,可却死活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程三顿时戒备地挡在舒言跟前。 那少女看了一眼舒言。 “姨母,你怎么在这里?” 第三十章 亲人 舒言确定,少女的那声姨母叫的是自己,她颇为不解道:“姨母?” 少年将抱在身前,少女正对着舒言。 “姨母,我是小舟啊,当年我才十岁,曾经同母亲和父亲来江南看过你的。” 舒言自然是不记得,她本就不是那位老太君。 可这名叫小舟的少女却说得极为笃定。 舒言道:“我确实不记得了,你母亲是?” 小舟低声道:“我母亲是你的妹妹啊,我母亲说,姨母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信任的人……” 小舟说着说着,居然昏了过去。 抱着小舟的少年瞬间焦急不已,他开口道:“快让我带她进去!” 程三这厮依旧挡在两人身前,那少年单手拔出刀,顷刻之间便放到了程三的脖子上。 舒言赶忙道:“你们快进去。” 少年收回刀,抱着小舟进了屋。 舒言惊魂未定地看着程三:“你打不过吧?” 程三无奈道:“一招都过不了,这人是个高手,干娘自可忽悠他做你的第二个干儿子。” 这家伙说话时还带着三分醋味,舒言有些好笑:“那自然是,咱们快进去看看。” 舒言和程三回了屋,这少年倒是没把自己当外人,直接把小舟放到了床上。 然后冷冷的看着舒言。 “我听这里的人说,你一直在熬制药材,还说你们这里有个懂药草的人,你快些给小舟诊治。” 舒言顿时一阵无奈,这七天里,他们外出时,遇到了一个断了腿的小姑娘,程三便采了些草药帮了他们。 舒言让黄雨薇给两人倒了水。 少年自己不喝,直接给小舟喂了水,小舟喝完之后悠悠转醒,舒言明显感觉到这个少女的身体已经非常不好了。 可她依旧强撑着身体坐起来,朝舒言伸了伸手。 “姨母,我的母亲临死前跟我说,她不怪你,她说要我告诉你,真的是太好了,我们居然还能再见面。” 小舟的话说的舒言一头雾水。 一旁沉默的玉安突然开口道:“你是小舟姑姑?阿奶她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病好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舟听完此话开始剧烈咳嗽,少年顿时一脸担心。 小舟咳着咳着,吐出一大口鲜血。 一旁的黄雨薇瞧见这一幕,低声对着舒言说道:“婆婆,这位小舟姑娘已经病如骨髓,无药可医了。” 舒言走到小舟跟前,握住小舟的手。 “你这是什么病?” 小舟还没说几句,就开始咳,舒言心里头隐隐约约有些想法,可却不敢确定。 小舟低声说道:“从北边回来,就这样了,大夫说治不好。” 小舟说这话的时候,少年紧紧握着自己的拳头。 黄雨薇道:“婆婆,要不然试试青霉素?” 舒言摇了摇头。 “可能会一些帮助,但是,但是希望不大……” 小舟的症状看着太像肺痨了,如果她能搞出来链霉素,异烟肼这种药,倒还有些用。 少年盯着舒言,死死抓住舒言的肩膀。 “你是她的姨母,你那么有本事,怎么救不了她?” 舒言被这个少年摇的头昏眼花,程三一把将人拽开,此时的程三倒是颇为孝顺。 “放尊重点,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是真拼命的话,她我倒是能收拾。” 程三指着小舟。 舒言看着小舟,莫名心里头有些心疼,若是小舟没有撒谎,那她确实是原身的外甥女。 “只有一份药,可以给她试试,但是真的不知道有没有用,这个药做出来,是用来治疗疫病的……” 舒言这话一出,小舟顿时一愣,她抓住舒言的手开口道:“姨母,你把这药给白归尘吧,我知道他得了病,但是他不肯告诉我……” 这名叫做白归尘的少年,脸色一阵难过,他紧紧抓住小舟的手。 “小舟,我死了不要紧,只要你活着就好……” 小舟看起来非常的虚弱,但她依旧抓住白归尘的手。 “好,我吃这个药,但是你要答应我,今天好好休息,你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了。” 白归尘点了点头。 小舟拉着舒言的手,低声说了一句。 “姨母,你让别人去熬药可以吗,我想同你单独说几句,好不好?” 舒言点了点头,绮秀和黄雨薇出去熬药,程三则将白归尘请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舒言和小舟。 小舟脸颊凹陷,眼睛里全是血丝,舒言拉起她的手,发现她胳膊上全是黑点。 “姨母,我知道我快死了,我求求你,你帮我照顾好归尘好不好,你恐怕也忘了,当年你可是把他认作了义子,你与他的母亲曾经是最要好的朋友……” 小舟说话断断续续地,舒言忍不住感慨,看来这老太君以前人缘还不错。 舒言看着小舟的脸,莫名心里头有些难过,可能是受到原身的影响,舒言开口道:“说不准,你这病就好了,等呆会儿,我给你用药。” 小舟抓住舒言的胳膊。 “姨母,归尘他好像得疫病,你答应我,一定要先救他,好不好?” 小舟脸上神色恳切,舒言在这个少女的脸上看到了最纯粹的爱情。 “大不了再做这个药,你莫要担心。” 小舟笑了笑,她抓住舒言的胳膊,闭上眼睛笑着说道:“我母亲说,姨母总是有办法……” 说完这句话,小舟便闭上眼睛,似乎是累了。 “我好累啊,姨母。” 舒言抓住小舟的手,低声安慰道:“那你睡吧,睡着了,病就好了。” 小舟闻言安睡,舒言从屋里出来,看到了躺在墙角,脸色苍白,浑身冒汗的白归尘。 舒言无奈看了一眼程三。 程三更加无奈:“他的症状跟小鱼儿的一模一样,应当就是得了疫病,唉,倒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舒言看着蜷缩在墙角,却依旧抓紧刀的少年。 舒言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 “要是在做一次青霉素,就还要再等十几天。” 横三走到舒言跟前,面色严肃地说道:“东边,有个姓张的,组织起一伙流民,说是要干大事儿,已经忽悠走了不少青壮,干娘,此地不宜久留啊。” 第三十一章 小舟之死 夜晚刮起了风,舒言并没有到屋里头,她瞧着那一点点,跟指甲盖一样大小的青霉素。 发呆出神。 绮秀从屋里头走出来,她低声说道:“婆婆,东西准备好了,那个叫白归尘少年已经睡着了,现在浑身都在冒汗,他吐了好多次。” 舒言走到了白归尘跟前,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反正你,你本来就是我的干儿子。” 舒言给白归尘用了药,最后那点青霉素也用光了。 其实舒言也想过留下来备用,可奈何他们的储存技术太有用,这东西放个一两天恐怕就坏了。 第二日清晨,白归尘幽幽转醒,他一睁开眼睛就喊:“小舟,小舟,小舟你在哪里?” 一旁的程三无奈道:“在屋里呢。” 白归尘赶忙跑进去,此刻小舟已经醒了,只是精神越发的不好,脸色也极为苍白。 白归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赶忙抓住小舟的手。 “你不是吃了药嘛,怎么越来越严重了呢?” 小舟的声音越来越低。 “姨母不是说了嘛,那个药对我没用……” 白归尘似乎不相信,他有些崩溃地握紧拳头。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小舟伸出手摸了摸白归尘的头。 “能再见到你,我已经很开心了,白姨和我姨母曾经是最要好的姐妹,我姨母也算是你的,你的义母,以后,你就跟着姨母,知道嘛?” 白归尘满眼泪水。 “你不要这样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程三和舒言在门外看着,只觉得还是少年人间的爱情真挚,程三忍不住摇头。 “咱们得赶紧收拾东西了,我今天早上去外面打听了,已经有不少人跟着那伙人了。” 舒言低声说道:“等今天晚上,趁天黑没人的时候,咱们就走。” 好不容易等到了夜晚,今夜老天爷给力,一团乌云遮住了月光,显得此地尤为昏暗。 他们早就将造好的船藏在了芦苇丛中。 舒言等人拖家带口,带着一众老弱病残,借着微弱的月光,上了船。 小舟的气息已经非常微弱了,寒冷的淮河上,淡淡的雾气升起。 白归尘将小舟抱在怀里,一言不发。 程三从怀里拿出来一壶水,递给了白归尘。 “喝点水吧。” 白归尘把水递给小舟,小舟张了张嘴,只进去了一点,就开始剧烈的咳凑。 鲜血从她的嘴角晕开。 此刻月亮从乌云深处出来,整个河面亮堂了不少。 一叶孤舟漂浮在大河之上,这景色很美,可舒言心里却有些难过,她能看出来,小舟快死了。 小舟望向河水的尽头,低声在白归尘耳边说了一句。 “我在草原上也看到过这样的景色……” 舒言朝小舟望向的方向看了一眼,河水几乎与夜空融为一体。 白归尘低声说了一句。 “对不起……” 小舟闭上了眼睛,舒言不敢问什么,白归尘只是紧紧抱着小舟。 月光照在二人身上,像是披上了一层纱衣。 绮秀瞧见这一幕,喃喃自语道:“人间疾苦,情爱难圆,婆婆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这话问的舒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倒是程三这厮,直接开口破坏了气氛。 “人活着就是为了吃饭,拉屎,生孩子。” 小舟发出一声轻笑,舒言顿时有些欣喜。 小舟笑着睁开眼睛,白归尘脸上也满是欣喜,小舟轻声道:“归尘,日后你也这般开心乐天,好不好?” 程三听到小舟夸自己,顿时多了十分得意。 “那估计难,我这是天生的,但是他若肯认我当大哥,我就传授他一二,毕竟活在这世上,最要紧的就是……” 白归尘倒是听得认真,他问道:“最要紧的是什么?” 程三道:“不要怕丢脸,人活着就是不断地丢脸。” “哈哈哈……” 小舟发出轻快的笑声。 她的脸庞居然有了一丝丝红润,此时虽然是粗布麻衣,但依旧美丽的不可方物。 绮秀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她开口问道:“莫非你是月舟……” 小舟:“我只是小舟而已,一个普通人,归尘,我累了,我想睡一觉……” 白归尘将小舟抱在怀里。 他们的小船顺水而下,倒是不用划船,舒言一边搂着玉安,一边搂着小鱼儿,慢慢地居然也睡着了。 今天夜里的淮河着实太过温柔,居然没有一丝丝颠簸。 第二日清晨,舒言在清晨的寒雾中睁开眼睛。 她先是叫了一声程三,程三打了个哈欠,然后看到了紧闭着双眼的小舟。 没人敢说话,待到白归尘从梦中醒来,他感觉到怀中已经冰冷的少女。 轻轻地问了一句。 “小舟?” 没有人回答他。 小船靠岸,几个人下了船,可白归尘却死活不愿意下来,他抱着小舟的身体,一动不动。 绮秀有些看不下去,她似乎知道小舟的身份,但是又有些顾忌,所以不愿意明说,只能开口道:“白公子,入土为安。” 白归尘抱起来小舟的尸体,下了船,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一处满是野花的地方,将小舟放了上去。 这家伙身体还未好,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脸色更是苍白之极。 舒言看不下去,便跟着他一起去捡柴火,不一会儿一伙人就捡了许多。 昨日还活着的少女,今日便已然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舒言心里头有些难过,看着少女尸体被火焰吞没的时候,心口还有些疼,那种针扎一样的疼。 程三看到自家干娘如此,顿时有些担心。 “干娘,你可不要吓我,我可不想再把你给火化了。” 舒言本来就不舒服,听到这句话差点没心梗走了,她狠狠踹了程三一脚,见到程三吃痛,瞬间觉得心里头舒坦了不少。 可转眼间,少女便化作了灰烬。 这白归尘也不嫌烫,直接上手将少女的骨灰放到葫芦里,他的手烫的都已经发黑了,他却依旧面不改色。 舒言有些感慨,爱到了极致,失去之后,可能确实会如此。 程三对着白归尘问道:“你日后准备怎么办?是跟着我干娘当干儿子,还是要自己孤身一人?” 第三十二章 铜钱 白归尘没有抬头看程三,他只是紧紧抓着那只葫芦。 程三倒也不再问了,直接拉着舒言和剩下的人往前走。 舒言对着白归尘道:“人死了,便死了,凡是都要朝前看。” 白归尘抬头看向舒言:“她没有死,她活在这里。” 白归尘说话的时候,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他们度过了淮河,本以为能见到些人烟,可中原腹地似乎更加凄惨。 到处都是被剥了皮的树干。 以及饿死在路边的尸骨。 舒言不知道该说什么,程三则拉着几人,在路上走着。 程三低声道:“中原腹地,造反都连着起了三四波,这里的人恐怕早就跑完了,便是没跑,估计也死的差不多了。” 舒言听到这话,莫名有些伤感,上辈子她就是生在中原的一个农民家庭。 这里的人面临的一直都是粮食,粮食。 此地的粮食大多为小麦,若是正常情况,现在这个时节,正是小麦灌浆的时节,可大片的农田都荒废了,放眼望去,都是郁郁葱葱地野草。 程三手里拿着斧头往前走,白归尘则背着剑在后面。 两个孩子蹒跚而行,舒言则跟在程三身后。 他们走了许久之后,到了一处废弃的村落,此刻天色已晚,舒言便准备在此地安置。 程三拿着斧头进入了一个废弃的屋舍,进去之后许久未曾出来。 舒言有些担心,便叫上白归尘一同去查看。 只见到那屋子里架着一口锅,锅里有一团发黑的东西,看起来时间挺长的,仔细看起来便能发现。 这里头煮的是一个孩子。 舒言顿时恶心地跑到外面,她忍住自己喷薄而出的恶心,毕竟逃难的路上,不能浪费粮食。 白归尘和程三倒是未曾出去,程三死死盯着那锅中的孩子,然后走进,他居然还伸手从那已经炖的发黑的头颅中拿出了一张红色的布条。 上面写了一行字。 “灵显四方?” 白归尘念了出来,程三一愣,笑道:“这可是小篆,白兄还真是见多识广。” 白归尘不语,他四处看了看,又发现了一些烧毁的经文。 “我听闻中原之地,近十年来兴起了一个邪教,专门杀人献祭,十分邪恶。” 程三看着那口大锅上的花纹。 “你说的是白莲圣母教,去年中原大旱,赤地千里,百姓逃的逃,死的死,这白莲圣母教还能传得开?” 白归尘叹了一口气。 “越是绝望,人们越容易疯狂。” 程三瞧着这白归尘,心中暗自感慨,这少年不简单,他转身离去,瞧见在一旁疯狂喝水的干娘,顿时笑道:“干娘可是被吓到了?” 舒言擦了擦嘴。 “那锅里的,莫非是人饿的狠了,所以把人给吃了?” 一说的此处,舒言顿时更加恶心。 程三笑了笑。 “干娘说的哪里话,咱们是礼仪之邦,吃人也不会这么不讲究的,这一看就是邪教用来祭祀的路数,那孩子身上的肉都完好,这东西不是煮给人吃的。” 就在此刻,不知道从何处传来一声可怕的笑声。 舒言顿时吓得身子一抖。 此刻太阳正欲落下,血一般的晚霞洒在几人身上,再加上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笑声,一时间竟然有几分恐惧之感。 白归尘从背上拔出一把剑,朝一个方向一投掷,瞬间惊起一群乌鸦。 程三赶忙上前,抹黑将一个惊魂未定的老婆子从草丛中拉了出来。 这老婆子非常脏,衣裳也是破破烂烂,浑身上下满是污垢,一双眼睛几乎没有眼白,那双手也是长着红指甲,跟变异了一样。 那老婆子哭着喊道:“圣母娘娘,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舒言忍不住问道:“圣母是什么人?你躲起来吓唬我们做什么?” 这疯癫的老婆子却似乎不听人话,她开始用红指甲抓自己的脸,不一会儿就把原本就恐怖的脸抓的更加恐怖。 而且舒言还注意到,这老婆子的耳朵上被人缝了铜钱。 看起来极为诡异。 舒言开口道:“放了她吧,应该就是个疯子。” 老婆子哇的一声尖叫着推开程三,直接往黑暗深处跑去,此刻天已经黑了。 舒言也不敢让人再出去乱跑,便在原地点了火把。 几个人坐在火把前,都不敢说什么话。 倒还是黄雨薇开了口,她开口道:“睢县应当离此处不远,我在睢县有个亲戚,到时候到哪里,也可修养一番,采买些东西,若是能找个商会一起走,可能会更安全。” 程三幽幽叹了一口气。 “那老婆子就跟中邪了一般,咱们明日早些往有人烟的地方走,免得再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夜半时分,一群人和衣而眠,舒言睡不着,便睁开眼睛看向靠在树干上的白归尘。 他抱着葫芦,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脸上还出现了一丝泪痕。 舒言微微叹了一口气,扭头便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清晨,舒言闻到了一股烟火气。 原来是这白归尘打到了一只野兔子,程三正在烤那只兔子。 绮秀则从行李中拿出来大饼,放在锅里头和水一起煮,兔子烤熟了,就把兔子剁碎全都放了进去。 只放一点点盐巴,这种黑暗料理已经美味地让舒言流眼泪了。 他们在逃难的路上是真的吃不到啥好东西。 有肉已经好吃到要舔碗了,别人穿越都是自带空间,她啥也没有。 只能天天吃野菜配糠饼。 众人吃完之后,便准备收拾东西离开了,可就当他们离开这个村子的时候。 那个可怕的老婆子又来了。 她脸上的血已经凝固了,但是她依旧固执地朝舒言一步步走来,手里还拿着一串用红线捆在一起的铜钱。 而且舒言注意到这位老婆子耳朵上的铜钱已经被撤掉了,她耳朵上的肉少了一块。 程三满脸戒备地说道:“你干什么?” 老婆子将那串铜钱扔到了地上,然后朝着舒言露出一个十分可怕的笑容。 老婆子转身离去。 程三用刀挑起那串铜钱,放到舒言眼前。 这串铜钱并不是世面上流通的铜钱,纹路和形制都不一样。 第三十三章 城外 程三拿起来那串铜钱,然后念出了铜钱上的字。 “恭迎白莲圣母,现世灵显四方。” 白归尘道:“这铜钱看起来年岁也不短了,此地居然有人胆敢私铸铜钱?” 舒言心里头有些不安,便催促众人赶紧离开此处。 过了淮河之后,遇到的事情,总归有些可怖。 他们顺着官道往北走,路上倒是有不少逃难之人,倒也算让舒言安了心。 起码还有常人,这些逃难的人有不少是从淮河对岸跑来的,听那些人说,那边有个姓张的组织了一个什么白莲军,说自己是白莲圣母的儿子,忽悠了许多人。 据说这位张圣子已经娶了三个老婆了。 舒言忍不住有些无奈,而且这位张圣子纠集了几千人马在淮河南岸抢了不少钱财和粮食,如今正准备渡河回自己老家睢县,准备占领睢县开启一番大事业。 黄雨薇闻言,顿时脸色一阵难看。 在王朝末年就是如此,莫名其妙跑出来一伙人造反封王,然后又被其他人打死。 如此循环往复,直至有一个人结束这一切。 可眼见所见,应当只是开始。 几个人心思各异,继续往前赶路。 越往睢县方向去,人烟越多,路上的尸体也少了许多,舒言原本沉重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甚至于,他们还在稍微热闹的村落里,瞧见了卖吃食的行商。 程三拿了一些铜钱,去买了些烧饼来。 一个人一个,舒言吃的极为香,绮秀提议他们可以先休息一下,他们便寻了个树荫休整了一番。 这树荫下,程三不知从哪来找来一柄破掉的扇子,自作风流地扇了起来。 舒言定睛一看,便发现不远处行来极为容貌极为秀美的女子,这些女子穿着白衣,袖子上绣的是红莲。 舒言直接夺过程三的扇子,无奈道:“你这小子,这般招摇,日后指不定被谁看见了,把你们给打掉。” 程三摸了摸自己的门牙,笑着说道:“干娘你莫要咒我,算命说了,我可是天生富贵命。” 舒言与程三相处久了,便越发自在起来,总忍不住同程三斗嘴。 她以前不喜欢孩子,可现在觉得,若是生个程三这样的儿子,倒也不错。 程三看到自家干娘看自己,越发慈爱的目光,顿时笑道:“干娘这般看着我,是不是觉得我这儿子越发可亲?恨不得下辈子直接将我生出来,做一对亲母子?” 舒言一巴掌打到程三的脑袋上。 “好呀,那我肯定是两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 两人这般玩笑话,那白归尘却是坐在一旁,也不说话。 程三轻咳一声,看着白归尘道:“小舟说,你在娘胎时,就已经认了干娘,那咱俩这辈分怎么算?” 白归尘看了程三一眼,显然不想搭理这家伙。 程三自说自话倒也不尴尬,他开口道:“我看着比你大,虽说讲究个下来后到,可我从小就喜欢给别人当大哥,你以后便叫我三哥,我你叫二弟如何?” 程三这厮数学好像不大好,白归尘扭过头去不大想理他。 可程三却不依不饶道:“叫一声听听,小舟姑娘可是说过,让你同我一般,乐天知命。” 白归尘愣了愣,而后说出一句。 “三哥。” 程三听到一声三哥,顿时自来熟地揽住了白归尘的肩膀。 这厮嘴上说道:“咱们少年郎的肩上装的是朝气,是志向,佳人已逝,可大道就在前方啊。” 舒言听到这句话,她忍不住高看了程三几眼。 这家伙,倒是有几分让人眼前一亮的地方。 一直不说话的黄雨薇道:“少年郎?” 黄雨薇看向程三的表情,一副震惊的模样,确实,程三这厮地长相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风情熟男,脸型偏长,棱角分明,一双桃花含情目,还有胡须。 怎么看都不像十七八的少年郎。 程三看着黄雨薇,一字一顿道:“鄙人芳龄十七,黄小姐看不出来嘛?” 黄雨薇尴尬地笑了笑。 一旁的白归尘道:“我今年十八岁,比你大。” 气氛一阵尴尬。 白归尘的模样就显得比较少年气了,眉目深邃,但是脸型偏圆,额头饱满,下巴窄收,是个颇为秀美的女子。 舒言轻咳两声。 “休息的差不多了,咱们走吧,到了睢县,可得好生修养一番。” 一行人离开此地,正欲往前时。 却见到一个瘸腿老者拉住了舒言的袖子。 “老妹妹,你们要去睢县?可千万不要啊,白莲圣教此刻入了城,正在同老爷们炼丹,生人入了城,是要做药引的。” 瘸腿老者说的话,舒言都听得懂,可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程三赶忙问道:“老先生,您仔细些,白莲圣教是什么?老爷们又是谁?练什么丹?做什么药引?” 瘸腿老者便一件件将事情同他们讲了起来。 这白莲圣教即是盛行于中原一带的邪教,他们不知道使了什么邪术,城中的许多地主富商纷纷听命于他们。 这睢县县令已经跑了许久,这里又十分偏僻,也未曾有反贼入侵,倒是给白莲圣教可乘之机。 如今听闻这县里面做主的竟然是邪教教主。 还整日搞来处女炼丹炼药,说什么吃了能长生不老,还要献祭孩童,说能庇佑此地无灾无难。 若是胡诌的倒还好,可这一年来,睢县附近倒真是风调雨顺,也没有流寇来袭,朝廷也未曾派官员,倒是个乐土。 所以他们一路上见到了不少人。 老者继续道:“若你们其他日子来也倒好,这几日乃是圣母生辰,城中到处都在抓祭品,尤其是女子,你们最好绕开睢县,或者过几日再入城。” 瘸腿老者一说完,舒言便看了看程三。 程三开口问道:“那敢问老者,绕开睢县,要走什么路?” 瘸腿老者道:“要翻过灵鹫山,那山里盘踞了一伙绿林,着实危险。” 舒言微微叹气。 “那要不然,我们在此地,等几日在说?” 那瘸腿老头见到舒言说了此话,顿时笑着说道:“你们若是想要等几日,可到我家住宿,老头子不收你们钱。” 第三十四章 将计就计 这瘸腿老头一脸皱纹,一口大黄牙,唯有那双黑亮的眼睛微眯着,显出几分不一样来。 程三看了看四周,几个穿着白色莲花服的人,有意无意地朝他们这个地方看来。 舒言迟疑了片刻,正要拒绝,程三却满口答应。 他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阿爷了。” 程三这家伙总是有自己的主意,舒言拉住他的袖子,往一边走去。 “你这小子,看不出来这老头子不正常嘛?这年景,哪有什么好人。” 程三笑了笑。 “干娘没发现嘛,咱们已经被人盯上了,只能将计就计。” 舒言往四周看了看,果然瞧见了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 程三带着舒言回到那瘸腿老头跟前,笑着对瘸腿老头道:“我跟我娘商量了一下,就暂时借住在阿爷家里,我家人口众多,不知道阿爷家里够住不够住。” 那瘸腿老头顿时眼睛一亮,整张脸都跟绽放的菊花一般,笑的分外灿烂。 “好,阿爷我家里什么都没有,就多的是房子,你们随我来。” 舒言等人跟着那瘸腿老头走进了村落深处。 这村子里倒是极为奇怪,村里老少皆有,唯独没有少女,舒言顿时心里有了计较,她忍不住看向程三,程三朝着舒言露出一丝微笑。 瘸腿老头带着他们到了村子深处的院子。 这院子居然是难得的砖瓦房,大概有八九间房子,看着确实挺大。 这瘸腿老头笑道:“阿爷我年轻是时是个行脚商,攒下来这座宅子,只可惜家中亲人去得早,你们尽管住,走的时候,施舍给阿爷我些吃的和银钱都可以。” 程三点了点头。 “阿爷还真是仁义,我们走时定然会给阿爷留下一份大礼。” 瘸腿老头笑的分外开心,一旁的白归尘眼神冷漠之极。 玉安害怕地抓住舒言的手。 瘸腿老头笑着开了两间屋子的门。 “先进去看看房子吧。” 瘸腿老头打开的第一间颇为宽敞,里面有一张大床,另外一个屋子则相对小一些。 瘸腿老头道:“你们男子住一间,女子住一间,厨房在东边,你们可以随意用,老头子我有事,就先走了。” 瘸腿老头说完,转身去了主屋。 几人站在原地,程三拍了拍白归尘的肩膀。 “咱俩今晚先别睡。” 舒言拉着几人先进了那间大房间,她对着程三说道:“你想黑吃黑,可若是吃不了,咱们可就麻烦了。” 程三笑了笑。 “干娘,咱们不能原路返回,我观察这一路上,除了那一队穿着莲花衣的少女,便没有在看见年轻女子,咱们还带着两个容貌不错的少女,再往前走,会遇到什么?” 舒言皱眉。 “这地方当真奇怪,今晚都小心些,不要吃这里的东西,家伙事儿备着。” 白归尘等人点了点头。 黄雨薇低声说道:“这屋子里有股药味,像是蒙汗药,咱们找些干净的布,用水沾湿了,捂着嘴,以防万一。” 众人点头。 夜半三更之时,舒言闭上眼睛,带着简易的口罩,她紧紧握住玉安和小鱼儿的手。 外头刮起了大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舒言便控制不住的犯困,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方才没有睡着。 可她怀里的小鱼儿已经睡着了,舒言赶忙提醒玉安。 “玉安,别睡啊。” 玉安轻声说道:“阿奶,我不会睡得,我要保护你。” 话音方才落下,那扇门轻轻动了一下,舒言微微眯着眼,只见到瘸腿老头身后跟着一个驼背的年轻人,朝她们的床边走来。 那瘸腿老头道:“动作麻利点,这群人很警惕,我看厨房里的水都没有动。” 驼背:“老爹,能不能让我挑个女的……” 瘸腿老头狠狠踹了驼背一脚。 “找死,这可是要卖的,要是破了瓜就不值钱了。” 瘸腿老头说完,指了指黄雨薇。 驼背狞笑着朝黄雨薇伸出手。 刹那之间,白归尘从梁上翻身下来,一剑划破了驼背的喉咙,驼背连一声惨叫都没有,直接倒地。 程三从一旁的柜子里钻出来一把捂住呆愣住的瘸腿老头。 瘸腿老头吓得都尿裤子了。 程三冷冷道:“还有其他人嘛?” 瘸腿老头指了指外面,白归尘狠狠朝着瘸腿老头的脖颈后一敲,瘸腿老头直接昏倒。 绮秀拿着绳子将人狠狠地绑了起来。 程三对着舒言说道:“干娘你装一下少女,随我们走一趟。” 话音方才落下,程三直接将舒言抗在肩头,同白归尘一起出了门。 舒言被程三的肩膀顶的想吐。 程三道:“到时候干娘只管往旁边一滚,剩下的交于我们即可。” 三人到了门口,程三隔着门用极为喑哑的声音说道:“人弄来了。” 白归尘开了一小道门缝,只见到门外站着三个穿着白衣,头顶莲花的人。 程三扛着舒言往前迈了一步。 其中一人道:“不是有两个女子两个孩子嘛?” 程三一把将舒言扔下来,舒言往两边一滚,白归尘一刀封喉,程三一刀捅入一人胸腹,另外一人大声喊道:“找死!” 正欲一剑刺向程三,却被从旁边摸起石头的舒言砸了脑袋。 舒言还怕人没砸死,又狠狠补了几下,这乌漆嘛黑地看不清。 等到舒言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居然把人的脑袋砸开花了。 白红相间的脑浆流了一地。 舒言顿时恶心地头转向一边狂吐。 可下一秒程三解决的那个人手动了一下,舒言应急反应一般朝着那个人的脑袋狠狠踹了两脚。 这下好了,人死透了。 黑暗中,程三向舒言竖起了大拇指。 舒言三人将三具尸体拉到了院内,他们将大门锁好,回到屋内。 舒言让绮秀把灯点燃。 入目的便是吓得浑身颤抖,尿了一裤兜子的瘸腿老头。 老头嘴上堵着布,可谓是涕泪横流。 舒言摆了摆手,程三摘掉了堵在瘸腿嘴里的布。 白归尘的刀下一秒就架在了老头的脖子上。 老头刚一张口,舒言便威胁道:“敢大声说话,就把你的舌头给割了!” 瘸腿老头顿时吓得不敢说话。 舒言冷笑一声。 “你给我们下药做什么?外头那些穿白衣服的倒霉鬼是什么人?” 第三十五章 人才 此时烛火闪烁,瘸腿老头只觉得眼前这个面容和善的女人跟个恶鬼一般。 “我也是被白莲教的人逼的,他们要少女炼丹,要孩子祭祀,这方圆百里的孩子和少女都被送到了城里。” 程三冷笑道:“别逼无奈?难道不是掉进钱眼里了?这村子里还有多少白莲教的人?” 瘸腿老头:“大抵还有十几名……” 舒言和程三对视一眼。 舒言道:“那你可知,从何处能平安离开睢县。” 瘸腿老头道:“便是从灵鹫山走,那伙绿林极为厉害,据说打头的是个女好汉,喜欢掳些容貌俊美的男子回去玩弄。” 程三顿时一愣,他幽幽道:“此话有些多余,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路嘛?” 瘸腿老头道:“我听其他说,张圣子已经派兵将此处围了起来,说是要行完祭祀之礼,攻打州府。” 舒言顿时一皱眉,这所谓的张圣子倒真是计划明确,起事如此之快,简直匪夷所思。 舒言看了看这瘸腿老头,她从怀里拿出来一包药粉,直接撬开瘸腿老头的嘴。 那瘸腿老头一紧张,直接将药粉咽了进去。 舒言冷冷说道:“此乃肠穿肚烂之毒,一天之内吃不到解药,但凡敢喝一口水,吃一粒米,出恭之时,你便可瞧见自己数丈烂肠。” 舒言说这话时,语气分外森然,瘸腿老头顿时吓得双腿酸软。 “女菩萨饶命啊,小老头我是鬼迷了心窍……” 程三冷声说道:“我随你去那白莲教处告密,将人引开,事成之后,我便给你解药。” 程三拿着刀抵在老头后腰。 舒言面露担心,正欲说话时,程三却道:“母亲,你带着他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舒言看着程三胸有成竹的模样,便点了点头。 她和白归尘带着一众老弱躲在暗处,程三则跟着瘸腿老头一起去将白莲教众引开。 白归尘打头,舒言拉着两个孩子。 几个人挑了些轻便的行礼,往睢县以东灵鹫山方向跑去。 行了一整夜,第二日清晨时,舒言方才停下。 舒言看着睢县的方向,面露担心,一向话不多的白归尘道:“你放心,他功夫不差,十几个白丁,不在话下。” 舒言却依旧皱眉。 “他毕竟是我干儿子,便是受伤了,我也心疼啊。” 白归尘听到这话,微微一愣,他轻声问道:“你这么重情重义,那当年我母亲的事情,你为何不帮忙?” 这话问的舒言一头雾水。 白归尘看到舒言这副表情,默然道:“你真的记不起来了。” 舒言听着白归尘如此称呼自己,便开口道:“你便是不叫我干娘,那也得叫我一声婆婆吧?” 白归尘道:“小舟死了,你似乎一点也不伤心,昨夜杀人之时,也分外干脆利落,这世人若都像你一般,能无情无心,却也能活的痛快。” 白归尘这番话,倒是让舒言看出来几分不对来。 这小子对自己有意见,而且是非常大的意见。 舒言倒也不生气,她活了这么长时间,总归是有点自己的人生哲学。 舒言道:“孩子,咱们得向前看,我虽然不记得小舟,可她死的时候,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疼得狠,我也很难过。” 白归尘看向舒言,眼睛里闪过丝丝泪光。 他哑声道:“你难过嘛?我一点都没看出来,你们说说笑笑,好像是都没发生过一样,可是我做不到啊,小舟她让我开心点,我做不到。” 白归尘身量极高,可眉宇间还带着几分稚气。 舒言叹了一口气。 她伸手拍了拍白归尘的肩膀,低声说道:“你这孩子,不要总为难自己,不想笑就不笑。” 两人说话间,不远处窜出来一个黑影。 只见到满身是血的程三从草丛中窜出来,舒言看到程三的一瞬间,瞧见他那一身血,顿时吓得泪都下来了。 她赶忙跑过去拉住程三的胳膊。 “你小子受伤了!” 程三瞧见自家干娘脸上的泪,也是颇为惊讶,一时间竟然愣住了,舒言焦急地查看程三的伤。 “叫你不要逞强,这种医疗水平,破伤风怎们办?你干娘我不是学医的啊!” 程三看到舒言这么紧张,顿时笑出声来,他伸开胳膊,任由舒言检查。 “这都是别人的血,我怎么可能会受伤,干娘你放心。” 舒言听到这话,方才放心不少,她开口道:“那你为何不找个地方把污血给洗干净了,多不卫生。” 程三道:“我要是不赶紧回来,干娘肯定该担心我了,你看我多孝顺。” 舒言踹了程三一脚。 “赶紧找个地方洗干净了,太难闻了。” 一行人往灵鹫山方向走,恰好遇到了一个小河。 程三便带着玉安和白归尘先去洗澡了。 舒言和其他人在此地扎营做饭。 一直沉默不语的黄雨薇道:“婆婆,若是去了灵鹫山,咱们被那伙绿林抓住了该怎么办?” 舒言叹气。 “还没想好,实在不行把程三送过去当压寨夫君,好让那女好汉放咱们出山。” 黄雨薇听到这话顿时笑了出来。 “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绮秀也跟着笑,这些日子,她脸上的疤倒是消了不少,听闻是黄雨薇做的药膏。 笑起来顿时让人赏心悦目。 舒言这一路上,既能看帅哥,又能看美女。 舒言就发现这位黄小姐很有些本事,她对药理似乎非常理解。 倒是个人才。 一旁的小鱼儿眨眨眼睛,看了看黄雨薇,又看了看绮秀。 “阿奶,程三舅舅要嫁人了嘛?” 绮秀听到这话后,顿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此时程三恰好洗完了,他将整个头发都往后拢起来,虽然未曾束发,可别有一番男子气概。 他来时见到所有人都瞧着他,便自得道:“诸位是被在下的俊俏容颜迷住了嘛?怎么不说话。” 绮秀道:“婆婆说,实在不行,就将你送到那女好汉手里,做个压寨夫君,到时候咱们也能脱险,还能借着你的婚事,好生饱餐一顿,岂不妙哉?” 舒言瞧着绮秀,倒没发现这丫头如此能说会道。 也是个人才。 第三十六章 美女 程三听到这话倒也不生气,他直接笑道:“若那女好汉是个美女,我倒也从了,只怕是个比李逵还要健硕的男人婆,那我可不愿意。” 程三这厮洗的白白净净,倒是颇为俊秀,他说着从自己怀里拿出来一件东西,递给了舒言。 舒言接过来一看顿时愣住了。 “这是什么?” 那是一块用玉石雕刻而成的白莲牌子,上面还写着炼血堂三字。 “想必是白莲教的分支,我先是带着那瘸腿老头到了白莲教徒聚会的场地,却见他们在练什么东西,我趁机杀了一个人,夺了令牌,便往此处赶,不过那白莲教的人似乎真的极为忌惮这伙绿林。” 舒言顿时一愣。 这倒是有些不对劲,毕竟白莲教可是号称有很多奇诡可怕的妖术,而且人数众多,怎么会怕一伙绿林? 程三继续说道:“我刚踏入此地,身后的白莲教徒便不追了。” 舒言此刻忍不住向四周望去,这里风景秀美,远处有一湾泉水,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绮秀低声说道:“说不准是这山上有高手。” 程三却道:“高手再高,也怕菜刀,这白莲教人数众多,若真是铁了心思拿人,普通的绿林估计也没有办法,这位灵鹫山的女好汉,定然有自己过人之处。” 话音方才落下,舒言耳边传来一声枪响。 她身后的一颗大树应声倒地。 程三惊呼道:“火器?他们居然有火器?” 话音方才落下,只见到灵鹫山上跑下来几十个骑着大马,带着配枪的人。 为首之人穿着一身红衣,容貌俊美飘逸,特别是那双眼睛,神采飞扬,只是看她一眼,便再也忘不掉她的神采。 饶是程三都看呆了,他对着舒言道:“干娘,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美貌的女子,若她是那山大王,我便是去坐压寨夫君,那也是值得的。” 听到程三这话,舒言顿时一阵无奈。 还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他此时怎么就看不见这一群人拿着枪指着他们呢,而且他们手里的火枪明显要比程三的要精美。 而且威力和精准度都更好。 其中为首的女子拿的枪和现代的散弹枪有些相似,所以威力肯定非常大。 就算是他们有白归尘这样的高手,恐怕刚拔完剑,就被散弹枪一枪打成肉渣了。 那女子在离舒言等人数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对着舒言问道:“你们这群老弱病残,来我灵鹫山做什么?不知道这里皇帝老儿来了,都得磕三个响头再走。” 不得不说,这位女绿林倒真是敢说。 这话可是相当大逆不道。 还没等舒言说话,这程三赶忙道:“美女姐姐,我们只是路过,被白莲教那些贼子逼迫,无奈之下才到此地叨扰。” 程三说完的时候,十分有礼貌,一双眼睛含笑地看着那女子。 女子笑了笑。 她举起自己的枪,指向了程三的脑袋,然后十分厌恶地说了一句。 “我最讨厌油嘴滑舌的人了。” 第三十七章 超前工艺 那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程三的脑袋。 程三往后退了一步,而后笑道:“美人姐姐,不要这么凶嘛,你这火铳可不是一般的宝贝。” 程三话音刚落,便从自己的怀里摸出来一把火铳。 女子看到那把火铳,顿时睁大了眼睛,她直接从程三手里头把东西夺了过来。 “你从哪来得来的这个?这不是朝廷督造地。” 程三轻咳两声。 “我干娘乃是这方面的人才,美人姐姐你不要怀疑,毕竟当年造出来百步火铳的也是一位女子。” 女子死死盯着舒言。 “你知道黄火药的配方嘛?” 舒言不是特别清楚程三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但是眼下这种情况,她也只得开口。 “我懂,烦请寨主行个方便。” 女子听到这话顿时笑起来,倒是分外娇艳美丽。 她道:“好,带他们上山。” 舒言长叹了一口气,她看向一旁的程三,程三朝着舒言露出一个微笑。 舒言越发觉着,自己这个干儿子,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几人上山的时候,听那女子和其他人交流,方才知道,这女子名号过山红,乃是灵鹫山的山贼头子,一手千里神枪,打的旁人是闻风丧胆,据说拳脚功夫也十分了得,而且还读过书,乃是一等一的人才。 过山红一路上走上几步,便要看看舒言。 舒言有些莫名其妙,待到了山寨,舒言顿时愣住了。 这山寨建在半山腰上,旁边便是一条清澈的山溪,几百间依山而建的木制房子,路上到处都是孩童和老者。 舒言甚至还看到了裁缝铺和铁匠铺。 这山寨简直就如同一个小型城镇,山寨里的人瞧见舒言这些外人,顿时停下来驻足观看。 瞧见程三和白归尘这样的俊秀男子时,更是啧啧称奇。 “寨主又下山掳压寨夫君了?” “还是两个,模样都挺好的,不过我觉着那位佩剑的少年容貌更好些。” “你懂什么,分明是那个年纪更大地,年纪大知道疼人。” 舒言听到这些议论,忍不住转头看向两人。 程三摸着自己的胡子问道:“干娘,要是生的是个儿子,我该给他取什么名字?” 舒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们走过寨门,从里面跑过来一个身材极为肥胖的女子,这女子梳着双丫鬓,看起来足足有二百多斤,容貌看着倒是极为可爱。 胖丫头朝过山红跑去。 “阿姐,你又带男人回来了?还两个!” 胖丫头看向程三和白归尘,胖丫头直接指着白归尘道:“阿姐,我要那个男人!” 白归尘听闻此话,顿时按住了自己的长剑。 过山红道:“他们是客人,不是抓来的奴隶。” 胖丫头听闻此话,顿时有些失落,她抓着自家阿姐的手,低声说道:“可他真的是挺俊的,我若是能找个这么俊的男子做夫君,说不定我的病就好了。” 程三轻咳几声,他开口道:“小妹妹,我二弟他天煞命格,冲不得喜。” 胖丫头瞧见程三说话时的生动神色,顿时笑道:“这个人也可以,身材更健壮些,说不准能抱得动我。” 程三嘴角微微抽搐,而后说道:“那可不行,我对你家阿姐已经情根深种,以后说不准是要做你姐夫的。” 胖丫头一愣。 “姐夫?” 过山红听到这话,也不生气,只是从腰间拿出来一把十分精巧的小枪朝着程三的方向一射。 一颗铁砂打在了程三的脚下。 舒言顿时睁大眼睛,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把小巧的枪。 虽然看不大清楚细节,但是舒言还是可以肯定,这是一把驳壳枪。 舒言绝对不相信以此时的炼铁水平,能够做出来这么精细的武器,虽然这把枪装的是铁砂。 过山红瞧见舒言此等表情,顿时笑着举起自己手里的枪。 “这是我父亲一把火铳,它不需要点燃火信,婆婆你认识?” 舒言思索片刻说道:“这东西不是一般人能造出来地。” 过山红笑了笑。 “那是自然,我们山上的许多火器都是父亲当年留下来的,倒是有几个能修理和制作火药的人,可效果总是不怎么好。” 舒言继续问道:“山上有矿产?” 过山红道:“灵鹫山盛产铁矿石,先前年景好时,我们山寨并不下山抢劫,反而有许多商贩前来购买铁矿石,可如今商路断绝,山下的白莲教又猖獗,便只能重操旧业。” 过山红说的极为无奈,他们几人跟随过山红到了一处稍大些的房子,这房子为石楼,足足有五层高,其中大半隐匿于山体中,倒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碉堡。 过山红带着他们入了门,只见到偌大的厅堂内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枪械。 虽然大部分都已经生锈了,可依旧能看出来这些枪尚存威力。 舒言此刻终于明白,白莲教的人为何不敢上山。 这灵鹫山的火力压制着实有些高。 过山红指着这些枪说道:“这些东西都是父亲留给我的,只有很少一部分,能勉强使用。” 程三走到一把造型十分像迫击炮的枪旁边,正要伸手摸,却被过山红喊住了。 “住手,有些火铳会炸膛。” 对啊,枪械技术除了火药的配方之外,最要要的就是材料。 舒言越来越觉得奇怪了,这些枪械的制造工艺已经大大领先于这个时代了。 舒言对着过山红问道:“这些火铳是什么人制造地。” 过山红听到这个问题之后,沉默了许久,而后说道:“我父亲只说,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不过父亲说,她虽然聪明,但却是个很胆小的人。”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 程三拍了拍舒言的肩膀。 “我干娘也很聪明。” 舒言注意到,过山红说话的时候,白归尘一直在看自己,那双黝黑的眼眸里似乎掺杂着一丝丝痛恨。 此刻胖丫头猛然拍了一下大腿,她便开口道:“阿姐,方才阿古爷爷让我来找你,说他有些话想同你说,我方才太高兴给忘了。” 第三十八章 试探 过山红闻言,朝着舒言说道:“你们先随我妹妹找个地方安置下来,我去去就回。” 过山红说完转身离去,胖丫头走到舒言跟前,笑着说道:“我叫小凤,你们跟着我来吧。” 小凤虽然胖,但是却分外灵活,她带着几人到了后山的一处新建好的屋子。 这屋子也就是这片木板搭起来的,好在此地气候不算太过寒冷,晚上勉强还能入眠。 小凤对着舒言等人说道:“这几日山下来了许多投奔的人,所以寨子里的房屋不够住了。” 绮秀顿时开口道:“投奔?” 小凤道:“山下白莲教炼血堂闹得凶,整日要抓人来杀,不想死地人自然是跑回山上,我阿姐一个女人在这灵鹫山给大家建立了一个桃花源,他们却老说我阿姐喜欢抢男人,我阿姐她分明就是想找个男人借个种生个继承人而已,可那些男人胆子都太小了。” 小凤似乎想到了什么,剩下的话,便没有说出来。 程三微微眯起眼睛,他笑着说道:“你们家地上的那些火铳,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小凤瞪了程三一眼。 “你不用问我,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们现在这里安置这着,我去给你们找些吃的。” 小凤说完便跑开了。 舒言推开那扇门,门里头有几张草席,还有一盏油灯,当真是简陋之极。 绮秀和黄雨薇赶忙去铺床。 舒言则拉着程三到了外面,此时天上的晚霞浸染了半边天空。 舒言瞧了一眼程三,见这家伙不说话,便憋不住,直接问道:“你这把火铳是从哪里来的?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事情瞒着我?” 程三瞥了一眼舒言。 “火器前朝就有,可真正把火器给搬到台面上,且玩出花样的,便只有一个人,我还以为干娘认识呢。” 舒言踹了程三一脚。 “再给我卖关子,我就把你踹下去。” 程三干笑道:“好啦好啦,就是二十多年前名动京师的王家小姐,她可是个奇女子,当初她以女子之身入军器监,坐到了主事一职,在在任三年造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我这把火铳就是她所制的第一件,可近距离发射弹药,威力极大。” 又是那位王家小姐,舒言皱紧眉头,她还与自己同姓,也是嫁到了江南。 舒言忍不住有些怀疑。 程三瞧向舒言,脸上的表情越发诡异。 “干娘姓什么?” 舒言轻咳一声。 “老身姓王,天下姓王的多了去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程三哈哈一笑,两人互相试探,白归尘从一旁进来,他双手抱胸,对着舒言说道:“我找你有些话说。” 舒言一愣,程三自然而然地搭上自家干娘的肩膀。 白归尘道:“三哥,劳烦你回避一下。” 白归尘都开口了,程三自然只能离开。 舒言看向这个来路不明的干儿子,微微皱眉。 “你若是问以前的事情,我真的想不起来。” 白归尘:“我娘跟我说过,王家小姐从军器监离开之前,曾经悄悄运出去一批火器,后来新的掌监将之前的火器全部销毁,所以这些东西是王家小姐仅剩的杰作。” 舒言皱眉。 “想必这山的主人,应当是王家小姐以前的故人。” 舒言越发怀疑,那所谓的王家小姐是不是就是自己。 可白归尘这家伙说的似是而非,舒言也不太想问,若真是原身,那原身的想法和行为也着实有些大胆。 这是要造反吧。 “那位王家小姐还真是厉害,我这样的凡人恐怕是比不了,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舒言说完转身离去,白归尘看向她的目光,倒是多了许多探究。 白归尘留在原地,程三从一边跳出来,嘴里头还嚼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狗尾巴草。 “二弟,咱们干娘到底是什么人,你知道嘛?” 白归尘看了程三一眼。 “我不确定,我从未见过她。” 程三一把拦住白归尘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那二弟你是什么人啊?这你总该知道吧?” 白归尘瞧了程三一眼。 “一个未亡人而已。” 白归尘说完甩开程三的手,朝屋子里走去,程三自言自语道:“有意思。” 舒言回了屋子,瞧见小凤拿来了一些糙米。 小凤道:“最近粮食不多,你们先将就着,若是想吃好的,就得自己去买了。” 小凤说完朝着白归尘甜甜地笑了笑,而后欢快地跑开。 程三拍了拍白归尘的肩膀。 “二弟的桃花还真是多。” 白归尘不想搭理此人,便找了个角落开始闭目养神。 小鱼儿从外面跑进来,她手里头还拿着几块糖果,小鱼儿将一块糖果递给舒言。 “阿奶,这是一个爷爷给我们的,他说改天会请你吃饭。” 舒言顿时一愣。 “请我吃饭?” 话音方才落下,黄雨薇便在外面临时搭建起来的厨房喊道:“粥好了,过来吃饭。” 几人用过晚膳。 其他人都睡了,唯独黄雨薇瞧着夜空,睁着眼睛睡不着。 舒言轻声说道:“黄小姐,你莫要担心,我们不会丢下你的。” 黄雨薇摇了摇头,她低声说道:“婆婆,张圣子带的人中,肯定有得瘟疫的人,这里人口稠密,恐怕不久后就会出现瘟疫蔓延的情况。” 洪水,瘟疫,兵乱,邪教,山贼。 舒言这一路上也算是经历了不少了,如今听到黄雨薇的这话,依旧有些麻木。 黄雨薇低声道:“我原本是同家人一起离开黄县,可渡淮河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伙儿很奇怪的水匪,他们穿的衣服与旁人不同,那衣服上绣着莲花,之前我不懂,现在我知道了,就是白莲教的人,害得我,害的我的家人。” 黄雨薇继续说道:“我隐约记着,当时有个男子喊道:“女子留下来,男的都杀了,如今想来应当就是要抓人去献祭。” 黄雨薇说着说着,开始啜泣起来。 “我现在连报仇的胆量都没有,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天下都乱了,朝廷也跑了,谁能帮我呢,若是我当日也死了,那便好了。” 舒言听完这席话,舒言低声说道:“你可死不得,咱们还要做出来青霉素呢,在淮河岸边制成的那些太简陋了,现在有条件了,咱们得批量做起来。” 第三十九章 苏护 黄雨薇听到这话,顿时一愣,而后开口问道:“婆婆这是准备?” 舒言开口道:“我心里有个想法,但是还不成熟,等到时机到了,我再同你说。” 两人交谈之后,各自回去安睡。 第二日清晨,不巧外面下起了雨,这屋子漏风漏雨,偏生还有些倒春寒。 舒言窝在自己的破被子里,还有些冷。 绮秀摸了摸舒言的脑袋,顿时有些担心地说道:“婆婆,你这是染了风寒了呀,我去给你熬点粥喝。” 舒言正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 这古代的风寒还真是厉害,舒言稍微一动弹,便觉得脑袋有些疼。 程三从外面锻炼回来,瞧见舒言躺在铺盖里,脸色有些发红,便担心道:“咱们铁打的干娘,如今也病了,倒是让我好生担心。” 舒言忍不住踹了程三一脚。 程三:“还有力气踹我,看来应当没多大问题。” 舒言正要开口骂人,却开始咳凑起来。 过山红从外头带来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那老者有着一双极为通透的眼睛。 此人便是过山红所说的阿古爷爷。 阿古:“你知道黄火药的配方?” 舒言顿时一愣。 “之前偶然得到过配方,若是你们需要,等我病好之后,就给你们写出来。” 阿古深深地看了舒言一眼。 “如今山寨里人口众多,没办法给你们安置更好的房子,莫要见怪。” 舒言赶忙道:“寨主能收留我们已经是极大的恩典了,只是过几日可能需要些不常用的东西。” 阿古低声问道:“你可是要做什么?” 舒言看了一眼黄雨薇,而后道:“这位黄小姐的祖父曾经研制出一个可以治疗瘟疫的方子,张圣子携带流民流窜此地,恐怕不日瘟疫便要蔓延,我这也是提前做好准备。” 阿古同过山红对视一眼,过山红道:“婆婆你尽管提,我一定满足你。” 阿古和过山红离开之前,还给舒言等人留下了一块肉。 看起来还是猪里脊,小鱼儿瞧见猪肉之后,顿时口水都流出来了,她伸出手戳了戳猪肉。 “阿奶,咱们有肉吃了。” 黄雨薇和绮秀直接将肉片和米粥一起煮了,虽然搭配有些奇怪,可这样的年节吃到,也算是一种幸运了。 其实舒言也发现了,他们的团队里,缺少一个厨艺了得的人。 程三做饭一阵糊弄,白归尘不像是会做饭的,两个姑娘做饭也是把所有的材料都放到一起煮。 舒言边吃饭边叹气。 程三瞥了一眼自家干娘,笑着问道:“干娘这是怎么了?” 舒言:“吃你的饭,天天事事儿的,一会儿你去打听一番,看看这灵鹫山上都有什么矿产。” 程三赶紧低头扒饭。 吃完饭之后,程三直接拉着白归尘同自己一起去。 外头下着小雨,两人披着蓑衣走在山寨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 程三走在前面,他状做无意地问道:“我就好奇,咱们干娘到底是什么身份,二弟你看起来像是个官宦子弟,从小就认了她做干娘,想必……” 白归尘单手拔剑,雪白的长剑落到了程三的脖子上。 “多问的话,你身上就得多一个洞。” 程三用一根手指挑开白归尘的剑,脸上还带着些许讨好的笑容。 “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干娘收我做干儿子,那肯定是要给我好处地。” 程三往前走着,倒也不搭理白归尘。 白归尘收剑,两人继续往前走。 等到了昨日的那个小碉堡,只见到小凤在门口打着伞,似乎正要出去。 小凤瞧见程三和白归尘,便笑着朝两人摆手。 “你们两个来了,快进来躲雨。” 程三自来熟地走了进去,只见到一楼,过山红穿着一袭白衣正在温酒。 过山红瞧见程三和白归尘之后,淡淡说道:“二位怎么来了。” 程三倒也不见外,直接坐到了一旁,对着过山红道:“我干娘吩咐我们来问问,咱们灵鹫山都有什么矿产。” 过山红点了点头。 “你到后山去找一个姓王的老头,他是这里矿场的主事,问他就行了。” 这过山红也没有给程三斟酒的动作,这让程三有些不大开心。 程三的眼睛几乎都要黏在哪壶酒上了。 毕竟这样的年景,粮食都不够吃了,如何还能再多出来酿酒。 此时小凤从外面回来,手里捧着一个荷叶包着的烧鸡。 小凤:“阿姐,鸡买回来了,我去叫先生来。” 程三以为那为先生应当是那位老者,结果人来之后。 居然是个熟人。 只见到一位精神烁烁的灰发老者从二楼下来,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白归尘和程三身上。 程三微微眯起眼睛。 这灰发老者正是苏护,苏护走到过山红跟前,直接坐下来,过山红十分恭敬地给他斟了一杯酒。 “义父,请。” 苏护喝了一杯酒,看向程三。 “小兄弟,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程三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护,而后笑道:“老先生你是行伍之人?又带着一身正气,看着十分不凡啊。” 白归尘用脚轻轻踢了程三一下。 苏护哈哈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我与小兄弟的观点相同,小兄弟气宇轩昂,身边同伴手中拿的剑也是十分名贵,想来也不是普通人。” 程三哈哈大笑。 “我们都不是普通人,要不要喝一杯。” 过山红皱着眉给程三斟了一杯酒,白归尘也蹭到了。 程三喝了一杯,白归尘也喝了一杯。 程三意犹未尽道:“果然是好酒,若不是我有要事在身,定然要与老先生再喝一杯。” 小凤翻着白眼,心说这人脸皮怎么如此之厚。 程三带着白归尘离开碉堡,两人带上帽子朝着后山走去。 青山之上,春雨绵绵。 两人从林中穿行,沿着青石小道到了后山,只见到一处极为深邃的矿场, 矿场外有一座小屋,屋子里坐着一位半睡半醒的老头。 程三:“那酒真好,若是再多讨一杯就好了。” 白归尘:“那老者一看便不是普通人,人家留你一杯薄酒已算给面子了。” 说话间两人到了那老头跟前。 老头子睁开眼,瞧见两个年轻的俊后生,顿时笑道:“呦,哪里来着俊后生?” 第四十章 故人 程三听人说自己俊,自然是乐得笑成了一朵花。 “阿爷你倒真是有眼光,咱们乃是从山下来的,寨主新请上来的上门夫君。” 王老头瞧见程三这话,顿时笑道:“你这人倒是一点也不害臊,说吧,来此处作甚?” 程三将自己的来意禀明,王老头随手一指,让他们自己进去看,还给了他们一卷册子,说是已经探明的矿产。 程三和白归尘走进了矿洞。 这矿洞外面看着不大,可到了里面却发现,黑黝黝一片,看不到底儿。 一旁几个旷工从矿坑深处背上来一桶桶黑乎乎的火油。 程三两人都不懂矿产,只是随意看了看,便出去了。 他们回到小楼,却见舒言睡得正香。 绮秀拿着毛巾给舒言擦了擦额头。 “婆婆方才睡了过去,你们安静点。” 绮秀脸上的疤痕已然看不见了,倒是显得容色越发出众,甚至比黄雨薇还要漂亮几分。 程三忍不住目光一亮。 “绮秀妹妹越发漂亮了。” 绮秀冷笑一声。 “你若是多说几句,等婆婆醒了,我便告你的状。” 程三闻言顿时闭嘴。 绮秀将水拿出去倒了,刚要进屋,便瞧见程三站在自己跟前。 绮秀瞧见程三这副表情,顿时冷声道:“你想干什么?” 程三摆手道:“我就是想知道,若是你再遇到那个人,你会做什么?” 绮秀顿时一愣。 她曾经也是最为尊贵的郡主,杨家的掌上明珠,如今落得如此地步,虽然大多为她咎由自取,可说到底也是因为那个男人的无情。 绮秀:“我会杀了他,不为我自己。” 程三拍了拍绮秀的肩膀。 “你连刀都拿不动,你怎么杀人?靠眼泪和自己的美貌嘛?你不是去过军营嘛?有用嘛?” 绮秀顿时如遭雷劈。 程三说完后转身离开。 舒言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玉安和小鱼儿正在外面玩耍,绮秀则在一旁沉默。 舒言忍不住问道:“绮秀,我睡了多久了?” 绮秀看了看天空,低声说道:“您睡了一天了,感觉好点了嘛?” 舒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已经好了,你扶我起来,我出去走走。” 绮秀扶着舒言起来,舒言走到楼外,瞧见玉安和小鱼儿在玩泥巴,小家伙们瞧见舒言,顿时停下手中的东西。 玉安直接跑过来抱住舒言。 “阿奶,你没事了嘛?” 舒言摸了摸玉安的脑袋,笑着说道:“我的身体好着呢,一会儿去洗洗手知道嘛,小孩子要爱干净。” 小鱼儿赶忙点头。 “我知道了,阿奶。” 不远处白归尘在练剑,程三和黄雨薇则站在一边观看。 白归尘的剑法灵动飘逸,还隐隐透出一股子侠气,舒言虽然看不出门道,却也觉得厉害。 此时雨已经停了,天空呈现出一种瑰丽的红色,将整片山川笼罩,处于其中的人自然多了几分江湖侠气。 尤其是身穿白衣手持长剑的少年郎。 舒言忍不住想要鼓掌,可有个人却替她鼓掌了。 只见到一身布衣的苏护从远处走来,他身边还跟着过山红。 苏护看着白归尘道:“好剑法,此乃君子之剑,老夫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了。” 苏护话音方才落下,玉安瞧见他,顿时一阵惊喜,他蹬着自己的小短腿,跑到苏护跟前。 “苏阿爷!” 苏护看到玉安,表情也极为惊喜,他将玉安抱了起来。 “玉安,你阿奶也在这里?” 舒言赶忙挥手。 “老哥哥,我在这里,真是巧啊。” 舒言这一声老哥哥叫的分外亲热,程三忍不住瞥了舒言一眼。 苏护走上前,脸上十分的惊喜。 “想不到你一个妇道人家,居然能带着孩子走到此地,当真是厉害。” 程三这家伙最喜欢凑热闹,直接走上前,揽住自家干娘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那是,我干娘这一路上收了两个干儿子,一个干孙女,两个干女儿,一路添丁带口,那可不是一般的老婆子。” 舒言一脚制止了程三的胡言乱语。 “老哥哥,你从汉军营中,是如何逃出来的?” 这苏护思索片刻,便开口道:“我也不瞒你们了,我乃江南洪城苏家子弟,那次也是卧底在汉军中,只可惜计划只成功了一半。” 洪城苏家乃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也是前朝苏大学士的后人。 舒言道:“我早就猜出老哥哥你身份不凡,没想到居然也是朝中栋梁,那为何如此会流落此地?” 苏护看了看过山红。 “我苏家家丁家军已然溃散,我来此地乃是募兵的。” 据说这苏家除了那位闭门不出的学士,也还有一位慷慨为国的义士,贱卖钱财募兵起势,就是为了匡扶朝纲,还百姓生计。 可这位苏先生却败了。 奇袭龙云部队那一次,也将他最后的部队打没了。 一直不说话的白归尘道:“您便是募兵成功,又能如何?朝廷在江南也是号称百万雄兵,可如今几万人的汉军就能直接把江南州府打穿,这样的天下又有什么存续的必要。” 苏护道:“此言差矣,若无人做此事,那乱世便不会终结,老百姓就过不上好日子。” 舒言也道:“若是苏先生没有在漓江奇袭,那按照汉军的计划,那次洪灾还要多死几十万人,苏先生救了几十万人的命,这还不算必要嘛?” 白归尘闻言顿时一愣。 过山红瞧见舒言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便开口道:“舒婆婆,你之前说,能做出来治疗瘟疫的药,得需要多久?” 苏护听到这话顿时眼睛一亮。 舒言道:“半个月,不过也要看天气,可否帮忙准备些笔墨纸砚?” 过山红带着苏护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苏护摸着自己的胡子,似乎在思索什么。 过山红问道:“义父,我总觉得这位老婆婆,似乎与那个人有几分相似。” 苏护:“你说的是二十年前火器监的掌监?” 过山红点头。 “大爷爷曾经在火器监当差,也是他给咱们灵鹫上留下了这么多宝贝,只可惜大爷爷去世了,阿古爷爷同我讲了,这位舒婆婆不简单。” 苏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杭城那边传来的消息是,她早就已经生病去世了,要不然陈老头怎么敢在西北大张旗鼓地迎娶长公主,那可是皇帝的姑姑啊。” 第四十一章 反心 过山红闻言一愣。 “当今皇帝的姑母?这朝廷都蜗居到了西北,还能搞出来这么多幺蛾子,我看迟早要……” 过山红这番话未曾说完,苏护便开口道:“慎言。” 过山红却依旧不肯罢休。 “义父,这天下,李家人坐不稳了,那陈家就没有二心吗?我是不信的。” 苏护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平原,本来应该种上庄稼的地方,却长满了野草。 “我之前只以为她是个杭城普通的富贵人家,可此番看来,咱们倒是小看她了。” 舒言回到自己的屋里,可能是因为生病了,吃不下饭。 她吩咐绮秀把灯点上,拿来了程三和白归尘带过来的名册。 没想到这灵鹫山上,矿产倒是挺丰富,居然还有露天的石油。 倒真是没让她这个化工专业的人白来一趟。 石油可是工业之母。 铁矿和煤矿也有一些,不过数量并不是特别丰富,不过按照此时的探测水平,有些矿物应该也探测不出来。 程三瞧见自家干娘看的认真,便俯下身子问道:“干娘,你找这些矿物,莫不是要练兵器?” 舒言瞥了程三一眼。 “你懂什么,火药配出来就完事儿了嘛?你得做出来发射弹药的工具,那碉堡里放的那些火器,大部分都已经报废了,估计强行开火,会炸膛。” 程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干娘真的是厨娘嘛?有哪家厨娘做饭不好吃,做炸弹却是一流的。” 舒言习惯性地踹了程三两脚。 然后在微弱的烛火下,画了一张图纸。 第二日清晨,外头的雨已经停了。 小凤领着人推来了好几板车的砖头,小凤叉着腰对舒言说道:“舒言婆婆,这砖头我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的,人我也给你带来了,你这是要做什么?” 舒言低声说道:“我得造个砖窑出来。” 既然要批量生产,还要做出来黄火药,随手做出来的高炉肯定是不行地。 好几个膀大腰圆的小伙子可几个老师傅,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方才将砖窑给造出来。 灵鹫山上恰好有煤矿,动力方面问题也解决了。 中国古代唐朝就有开采煤矿的历史了,古人叫其黑石,倒是极为贴切。 过山红派人送了一板车煤炭来。 小凤看着那一车煤,忍不住道:“舒言婆婆还真是见多识广,这黑石知道的人都极少,便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烧的也都是炭。” 程三十分擅长吹嘘,便笑着说道:“我干娘可不是一般人。” 舒言踹了程三一脚。 砖窑晾上一晚上,第二日清晨,再用柴火煅烧一番,再晾上几日,再次期间,舒言他们找了一处背阴的屋子,准备了几大框子的果皮。 黄雨薇每日都去霉菌室观察,她虽是个女子,可好奇心却十分强烈。 黄雨薇用手碰了碰那霉菌,对着一旁的舒言到:“婆婆,这霉菌到底是什么东西?它是活的嘛?” 舒言一愣,而后说道:“它自然是活着的,还有很多人眼看不到的细菌,在空气里,在人的皮肤上,在衣服上,都有。” 程三听到这话顿时浑身一阵鸡皮疙瘩。 “干娘这是在说鬼故事嘛?哪有那么小的东西?” 舒言冷哼一声。 “你若是不信,等咱们烧出来纯净的玻璃,我给你整个显微镜,你就能看到了。” 程三笑了笑。 “青霉素能治病,还不是治一个人的病,这个显微镜似乎是能看到非常小的东西,那威力巨大的火器,干娘准备做什么?” 舒言轻咳两声,她瞪了程三一眼。 “你说我想做什么,这不明摆的嘛。” 程三深深的望着舒言。 “干娘在来这里之前是不是就已经想好了,要帮过山红打白莲教的人。” 舒言翻了个白眼。 “你干娘我没想这么多,赶紧干你的活儿,想这么多干什么。” 舒言从霉菌室离开,瞧见小凤带着饭进来。 小凤看到舒言之后,笑眯眯道:“舒言婆婆,苏先生给送来的鱼汤,他说婆婆您做的鱼汤,他在江南陈家似乎也尝过,今日做了,特意让您来尝一尝,看是不是那个口味。” 舒言端过鱼汤,两口就喝完了。 “你去告诉那位老哥哥,救命之恩那肯定是要报的,只是老婆子我一心只想着带着儿女去西北投奔夫君,其他的真的想不了太多了。” 小凤点了点头,拿着碗回了自己的去处。 舒言自己回到小屋里,此刻,玉安正拿着一根木棍沾着旁边的一碗水在木板上写字。 小鱼儿在一旁看着。 玉安瞧见舒言回来之后,顿时笑道:“阿奶,苏阿爷教了我许多学问。” 舒言低头看向那一行字。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舒言缓缓读出,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而后摸了摸玉安的脑袋。 “那老头子怎么这般聪明。” 一直在暗处不怎么说话的白归尘低声说道:“不是他聪明,而是这天底下如你这般的,只有一个人。” 舒言无奈一笑。 “我当你在夸我。” 白归尘闭上眼睛,舒言则走到外间,瞧见正在烧水做饭的绮秀,绮秀瞧见舒言之后。 “婆婆,你再等等,过一会儿就能吃饭了,今日我换了个法子,肯定不会像之前那般难吃。” 舒言闻言顿时有些期待,结果原本尚且能把饭菜做熟,这换了种做法,外面焦了,里面还夹着生。 饶是好养活如小鱼儿吃了几口之后,也放下了碗。 众人围坐在饭桌前,气氛一阵尴尬。 绮秀有些脸红,她开口道:“我以前在府上,只吟诗作对,做饭的事情,再给我一次机会,下次我肯定……” 舒言正要开口,想要自己这把老骨头下厨。 可白归尘却突然开口道:“日后我来下厨。” 众人皆是一惊,特别是程三,程三睁大眼睛瞧着白归尘。 “二弟你还真是深藏不漏啊。” 白归尘将饭菜重新倒回锅中,沉默地走到一旁的篝火,回锅重煮。 红灿灿的火光照在少年的脸上,倒是分外好看。 只听到白归尘道:“我娘说,男人不能不做饭。” 黄雨薇轻声道:“白哥哥的娘亲还真是个奇女子,你娘亲如今在什么地方?” 程三听到黄雨薇叫人家白哥哥,顿时有些不满。 “你叫他白哥哥,是不是也该叫我程哥哥?” 舒言踹了程三一脚,程三老实了。 白归尘幽幽道:“我娘早就死了。” 第四十二章 白莲作乱 不知为什么,舒言打了一个喷嚏。 程三赶忙捂住舒言的嘴,开口说道:“干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请你别说。” 话音方才落下,只见到一身粉色衣衫的小凤站在门外,手里还拿着一个篮子。 程三瞧见她顿时笑着说道:“呦,凤妹妹,你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找那个谁的呀?” 小凤脸上一阵羞红。 “自然是来找,来找舒言婆婆的,这是我做的糕点,你们拿去吃。” 小凤将糕点放到了地上,转身就离开了。 舒言忍不住看向白归尘,白归尘冷着一张脸。 程三拿起食盒,掀开之后,发现里面是桂花糕,他直接将食盒递到白归尘跟前。 “吃吧,人家姑娘的心意。” 白归尘摇了摇头,直接拿过那碗夹生的饭,倒是吃的津津有味。 程三见到白归尘不吃,便和众人分食了。 舒言看着那食盒上盖的精美的手帕,上面绣着鸳鸯,她却莫名想到了小舟。 程三本想调笑几句,可瞧见白归尘的模样,却也把心里的几百句话给咽到了肚子里。 小凤回了碉堡,瞧见自家阿姐穿着一身常服,背上还背着枪,显然是要下山去。 而苏护也是一身老农民打扮。 “阿姐,义父,你们这是要?” 过山红道:“自然是下山,你在山上,好看着那位舒言婆婆,她要什么便给她什么。” 小凤有些担忧。 “阿姐,怎么突然就下山了,那白莲教的人,可不是好相与的,听说他们还会用邪术,咱们在山上不好嘛?” 过山红看了一眼小凤。 “前几日,山寨里的几户人家跑下山区寻找自己的亲人,其中一个老婆婆被白莲教的人抓住,直接剥了皮挂在咱们山寨出口的大槐树上。” 小凤听到这话顿时浑身冒冷汗。 苏护低声道:“探子来报,张圣子活捉一人,为父必须下山抓他,只是如今山寨里,男女老幼众多,不好兴师动众,只得乔装打扮下山,将人救出来。” 小凤看着两人。 “阿姐,义父。” 过山红摸了摸小凤的脑袋,低声说道:“我走了,这山寨便由你做主,切记,不要冲动。” 过山红说完便同苏护离开。 小凤面色忧虑,却也无能为力。 说回舒言的青霉素大业,她生怕自己记错了步骤,便找来纸将步骤一一写下来。 黄雨薇精通药理,自然做了舒言的助手,舒言还将黄火药的具体配方写了出来。 只是后者更加麻烦,且没有成功的先例,特别是需要炼制出好几种化学成分,有些化学成分是对人有害的。 绮秀似乎对这些东西极为感兴趣,她还缠着舒言问了许多问题。 砖窑完成之后,舒言便开始教绮秀等人烧至高硅玻璃,灵柩山上的湖泊周边有许多质量很高的硅沙,正好被烧制成高质量的玻璃。 舒言带着全家老少去挖沙子,一车车运到砖窑前。 刚到中午,便把材料准备完成了,砖窑外面的小空地上,堆满了材料,舒言叉着腰看着这些东西。 心里头莫名有些满足。 小凤带着午饭赶了过来,她瞧见舒言跟前那一堆堆材料,顿时笑着说道:“今日我特地炖了肉汤,给婆婆补补。” 小凤说完之后,朝着白归尘甜甜一笑。 白归尘弯下腰,用力地铲了一铲子沙土。 小鱼儿和玉安吃完之后,跑到舒言跟前。 小鱼儿拉着舒言的袖子撒娇道:“阿奶,我想和小安哥哥去湖边玩。” 舒言:“玉安不会水,注意安全。” 小鱼儿点头,拉着玉安往湖边跑。 舒言则是吃完饭后靠在一边休息了起来,此时微风和煦,舒言已然睡熟。 睡了一炷香的时间,程三的魔音就传进了舒言的耳朵。 “干娘,起来干活了。” 舒言无奈之下,只得起来开始和沙子。 还没干多久,小鱼儿便慌慌张张地从远处跑来,这孩子的一只鞋都跑丢了。 待到走进了舒言才看清,这孩子身上的衣服全湿了。 只听见小鱼儿哭着说道:“阿奶,阿奶,玉安被白莲娘娘抓走了……” 小鱼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舒言等人赶忙跑到那湖边。 地上只留着一双玉安的鞋。 舒言顿时慌了,她抓住小鱼儿的肩膀问道:“什么白莲娘娘,她带着玉安往什么地方跑了。” 小鱼儿指了指地面。 小鱼儿:“我在水里头玩,本来想躲在水里跟他开玩笑,可却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抓着他就钻到地里了。” 白归尘拿着剑朝地上挖了两下。 “难不成是地洞?” 程三摇头道:“不可能,这里的地形,挖地洞肯定会进水内漏地。” 程三瞧向小鱼儿。 “乖,你好好想想,那个白莲娘娘真的是带着玉安钻到地里了吗?” 小鱼儿哭着点了点头。 舒言对着众人说道:“咱们先分头在山寨里找找,这么大的山寨,还有人看守,不可能把人带走地,我才不信什么邪术。” 舒言等人刚到山寨,便瞧见整个山寨充斥着各种哭声。 小凤带着几十个寨兵四处巡逻,问清楚了舒言方才知道,不止玉安丢了。 这山寨里,七八岁的男孩女孩全都被那所谓的白莲娘娘给抓走了。 而且还是在人眼皮子底下抓走地。 小凤远远瞧见舒言,赶忙跑过来,对着舒言说道:“舒言婆婆,你见多识广,可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舒言摇了摇头。 “可抓到什么可疑的人了?” 小凤摇头:“阿姐和义父都走了,这可该如何是好?” 程三赶忙说道:“你先派人将山寨给封锁了,说不准那些孩子还在寨子里。” 小凤点头带人去封锁寨子。 小凤带着人恨不能把整个宅子都翻了一遍,却依旧没有见到一个孩子的影子。 舒言看向程三,程三看向舒言,两人面面相觑,程三伸手拍了拍自家干娘的肩膀。 “儿子我就去那白莲教的总坛闯一闯。” 舒言看了一眼白归尘,她开口说道:“光你自己去怎么行?咱们一起,我倒是要看看,他们到底是如何在人眼皮子底下把人抓走的。” 舒言面色阴沉地去了那小碉堡。 牛鬼蛇神再厉害,能有枪厉害? 第四十三章 老身背枪下山 白归尘和程三跟着舒言进了过山红存放火器的地库。 各种奇形怪状的武器堆满了仓库,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味道。 程三捂住了鼻子。 “干娘这是准备直接下山把白莲教的老窝给踹了?” 舒言瞪了程三一眼。 “哼,等炸药做出来,把他们的骨灰都给扬了,之前想害咱们就算了,这次居然绑架了我孙子,真是该死。” 舒言挑了一把类似于步枪的火器。 她打开了保险,走到库房外面,朝着天空开了一枪,顿时吓掉了一只鸟。 程三对视一眼,程三拿了一把手枪,白归尘则拿了一把大口径的散弹枪。 两人走到外面。 舒言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步枪,她开口道:“这玩意儿造的还挺结实,虽然粗糙了点,但是还能用。” 舒言扭头看了选好装备的两个干儿子。 “你们去多装些弹药,咱们今天晚上就走,乔装打扮,去那睢县会会他们,真是欺人太甚!” 舒言给枪上了保险,随手抗在肩膀上。 往自己的小屋走去,显然是余怒未消,步伐都走的分外嚣张。 回到小屋里,绮秀和黄雨薇瞧见舒言手里拿着的东西,顿时变了脸色。 绮秀道:“婆婆,你这是干什么?” 舒言轻咳一声,给两个女孩分配了任务。 “我要带着程三和白归尘下山,你们在山上,雨薇,青霉素就由你来做,之前粗制的时候,你也见了,应该问题不大。” 跟黄雨薇交代完之后,舒言又看向绮秀。 舒言:“黄火药比较棘手,你不用着急,若是能做出来就好,做不出来,也不必着急,总之照顾好小鱼儿和雨薇,我们办完事儿就回来。” 舒言说完之后,从自己的包袱里找来几片破布,将那杆枪包了起来,做成了一个拐杖。 舒言拄着拐杖走了出去。 白归尘和程三此时已经准备好了,两人瞧见舒言这番模样,似乎话里有话。 程三道:“干娘,要不然,还是我们……” 舒言白了程三一眼。 “你怕我拖后腿?” 程三:“自然不是,干娘咱们走。” 三人一起离开了小屋,到了山寨门口之后,瞧见面色憔悴的小凤,小凤看到三人,顿时担忧道:“你们真要去吗?那白莲教的人太邪门了。” 舒言拍了拍小凤的肩膀,安抚道:“老身我可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你阿姐还有义父说不准也需要帮手,不用担心我们。” 小凤见到舒言这般说话,便也不多说什么。 只让人给他们送了干粮和钱财。 舒言带着两个干儿子下了山,程三看着自家拄着拐杖的干娘,顿时笑道:“干娘此刻还真有侠女风范啊,真是人不可貌相,咱们干娘以前是不是皇宫大内的高手?” 舒言白了一眼程三。 “你这臭小子话本看多了吧,咱们此行一定小心,能救出那些孩子便是功德一件。” 程三笑了笑。 白归尘低声道:“先不说那所谓的邪术,单单是从人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那已然是极高明的功夫。” 舒言摸了摸自己的枪。 “所以才要带这玩意儿。” 三人连夜赶路,总算是在天亮之前到了这睢县县城。 舒言本以为这白莲教的总部睢县,应当是个极为可怖的地方,可这城池里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络绎不绝,看着就是个寻常的小县城,只不过路上手持莲花诀的人多了一些。 舒言弓着腰带着自己的两个干儿子到了城西的一处茶楼落脚。 她先让人上了一壶茶,然后四处观察起来。 这小小的茶楼里,居然已经聚集了数十个白莲教的信徒,这些人基本上都是穿着白色的莲花服,女子的妆容极为妖艳,甚至连男子都涂脂抹粉。 其中一个长相分外阳刚的白莲教徒,程三多看了他几眼,那个教徒直接猛然拍了桌子。 “你是在对白莲圣母不敬嘛?” 程三笑道:“仁兄长得太俊美了,我多看几眼,还有罪?” 程三这话着实好笑,阳刚教徒老哥一听,顿时气的满脸通红,其他教徒顿时笑了起来。 茶馆里弥漫着欢乐的气氛。 其中最为漂亮的高个女子道:“行了高师弟,用完膳去拜见圣母要紧,白莲盛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咱们可得好生行善,方能得道。” 这女子说的情真意切,好像真的能得道成仙一般。 高师弟自然非常听自己高个师姐的话,没有再多舒言等人。 舒言倒是注意到了,这女子的手腕上挂着红线绑着的铜钱,看起来非常诡异。 几个男弟子耳朵上还穿着铜钱,这群人从头到脚看起来都非常的符合舒言对邪教的印象。 白莲教的弟子吃完东西,便起身离开。 居然没有给钱。 只不过那个高个女子经过舒言的桌子的时候,从自己的手腕上拿下一枚铜钱。 “这位婆婆,我见您与圣母有缘,三日之后,可来圣坛观瞻。” 舒言赶忙接过,白莲教的人走了之后。 茶馆顿时热闹起来。 店小二走过来赶忙对着舒言说道:“你们是外乡人吧,幸好身边没有女人孩子,要不然肯定得被他们抓走,那个圣坛最好也别去,我邻居家的老太太经不住劝,去了一次,回来就疯了。” 舒言顿时一愣。 什么精神污染居然能疯了。 店小二继续说道:“咱们睢县的县太爷跑了,一个县丞当了县太爷,如今又跑来了一个张圣子,带了几千人,把县衙都给挤爆了。” 程三问道:“这城中有多少百姓信这白莲教?” 店小二四处看了看,而后轻声说道:“若问呐,那便是都信,若不问,那便是没几个人真心信,那白莲圣母手里面有福寿膏啊,人享用了飘飘欲仙,只可惜太贵了。” 店老板发现店小二在舒言这里扯闲篇儿久了,便把人喊走了。 舒言看了一眼白归尘和程三。 程三瞧了瞧桌子。 “我以为是那个地方的神仙,没成想也还是老办法,这福寿膏,京师的达官贵人早就抽的腌入味了,这白莲教若只是用这种法子,做不得这么大啊。” 第四十四章 老六 茶楼里的店小二被老板叫去说了几句,程三朝着店小二招手。 “再给我们上一壶茶。” 店小二满脸笑容地给他们上了一壶尚好的春茶,店小二似乎方才听到了几人对话,便说道:“那白莲教的教主会搞钱啊。” 茶楼老板见到自家店小二话如此多,便猛然咳凑了一声。 店小二赶忙闭嘴。 舒言看了一眼程三和白归尘。 “白莲教的人若是没有这本事,估计也做不了这么大,咱们三个一会儿分头去查看一番,天黑之前到这里会和。” 程三白归尘点头。 三人用过饭菜之后,便分头行动。 舒言拄着自己的拐杖,朝着城西走去,一路上倒是瞧见了不少白莲教徒。 这城西似乎还算富裕,此处有一条极为宽广的街道,街上坐落着不少店铺,那店铺上都挂着莲花旗。 舒言找了一家糕点铺子。 糕点铺子的掌柜的,是个和舒言年纪差不多的女子,瞧见舒言上门,顿时笑道:“您看看,都是刚刚出笼的。” 舒言瞧了一眼挂在门廊上的旗子。 那掌柜的瞧见舒言一副外地人打扮,便开口道:“你是从外地来的吧,不知道咱们这儿的规矩,但凡城里做生意地,都要挂白莲教的旗子,城里的米铺,布行,还有医馆都被白莲教充公了,你要是买那些东西,且小心些。” 舒言点了点头,她买了一小盒糕点,她拿着糕点离开,又在旁边看到了那掌柜说的白莲教的店铺。 舒言站在米铺前,铺子外面挂着旗子,上面写着,穷人半价,富人原价,无生计者半月可领一次米。 舒言喃喃道:“这是在搞大同世界?” 舒言站在米铺前,穿的衣服又破,一个路过的青年对着舒言说道:“婆婆,领了米就要做白莲教徒,你可千万要想明白。” 这青年的话音刚落,几个白莲教簇拥着一个矮个子青年出来,那青年的耳朵上还被订了一枚铜钱。 又是铜钱,舒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怀里的铜钱。 矮个子青年道:“几位师兄师姐,我能不能回家给我父母说一声?” 一位白莲教徒道:“入了我门,父母便只能放到第二位。” 那矮个子青年被几位白莲教徒拉走了,舒言瞧见那米铺深处,似乎还放着一尊神像。 舒言走近了几步,方才看清楚了。 神像画的是一位神母,那神母有三头六臂,脚踩几个少女的尸体,一手持铜钱,一手持毒蛇,看着十分的诡异。 特别是那神母的眼睛,看着极为诡异,看的久了,舒言还有头晕。 她赶忙往后退了几步,抬头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她便赶紧朝着茶楼赶去。 舒言赶到茶楼之后,进了门之后,发现只有白归尘一人坐在桌前,程三却不见踪影。 舒言赶忙问道:“程三怎么没回来?” 白归尘摇了摇头:“他去了城东,我也没见到他。” 舒言让小二上了两碗面,她和白归尘边吃面边等人。 舒言道:“你可有什么发现?” 白归尘低声道:“我打听到,白莲教里除了一个白莲圣母之外,还有个圣父。” 舒言听闻之后,顿时一阵头大。 舒言道:“那你可打听到这位圣父,到底是什么人?” 白归尘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打听了许久,方才打听到,据说是圣母在河中捞上来的,听闻是圣母见那圣父长相出众,所以……” 舒言嘴角微微抽搐,怎么觉得这圣母有些好笑。 白归尘继续说道:“听闻今晚,圣父和圣母会在花街上做法,咱们可以去看看。” 舒言也将自己的发现同白归尘说了,两人的面都吃完了。 可程三这家伙却一直不见人影,舒言等得烦躁,白归尘见到舒言坐立不安。 “你似乎对这个干儿子非常在乎?” 舒言道:“若是没有他,我怕是早死了,咱们先去看那个圣父,我估计那小子肯定想到了其他的法子。” 舒言说罢,站起身来,带着白归尘离开了茶楼。 此刻天色已经黑透了,可街上到处挂着莲花灯,莲花灯上还写着许多祷词,若非知道这是个被邪教占领的城镇,她肯定要好生感慨此地繁华。 舒言走在前面,白归尘紧跟其后,两人被人群裹挟着,一路到了所谓的花街。 舒言一低头便瞧见满地的鲜花。 现在可是荒年,等了几刻钟,只见到从县衙方向走来一对排场极大的队伍。 几十个抬着一个巨大的轿撵,周围则是数百个教徒,有人敲锣打鼓,有人撒花。 而轿撵中坐着一个女子,那女子发鬓高耸,上面插了一株白玉莲花,脸上挂着一串铜钱制成的面帘,下身则是身穿红衣,手臂上盘着一条绿色的蛇,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女子出现后,下面的白莲教徒顿时高声呼喊。 “恭迎白莲圣母,降世灵显四方。” 教众的呼喊顿时如同魔音入耳,舒言听得头疼。 坐在圣母身边的圣父,头戴白莲冠,身着金缕衣,脸上涂脂抹粉,却也掩饰不住他的英俊,可舒言瞧着此人的眉眼,越发觉得有些眼熟,可总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或许是舒言的目光太过炽热,圣父的目光也落到了舒言这里。 两人目光交接,圣父睁大了眼睛,他直接从轿撵上坐了起来,朝着舒言大喊。 “母亲!母亲!我是六郎!” 舒言只觉得这男子莫名熟悉,圣父顾不得什么教众,他直接从轿撵上跳了下来。 圣父不顾一切地朝舒言扑过来。 “母亲!救我!” 圣父的衣服非常宽大,此处又极为拥挤,一下子就摔倒了地上。 轿撵上的圣母也有些惊慌,几个教徒赶忙将圣父扶了起来。 可圣父却倔强地朝舒言的方向跑来。 舒言整个人都蒙了,可圣父却穿越了层层人群,直接扑到舒言跟前,给了舒言一个熊抱。 只见这厮哭着喊道:“母亲,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家伙哭的极为伤心,一把鼻涕一把泪,瞧见自己的母亲不搭理自己的时候,顿时不哭了。 他睁大眼睛看着舒言。 “母亲,你不认我了嘛?我是老六啊?” 第四十五章 便宜儿子 原身有七个孩子,舒言也曾经不止一次感慨原主能生。 她刚穿来的时候,整日昏昏沉沉,只见过自己那个老成持重的大儿子,家里的老六自然是没见过,只隐约记着是个性子跳脱的。 如今看到眼前这个满脸泪光,鼻涕糊了一脸,但依旧英俊的男子,不知为何没来由地叹了一口气。 舒言又看看将自己围的水泄不通的白莲教徒。 “你认亲难道不考虑一下场合嘛?” 这个老六有些懵,还眨了眨眼。 然而就在此时,那位白莲圣母身边的女教徒高声说道:“恭迎圣父之母归位!” 话音刚落,舒言便被几个白莲教徒拉上了轿撵。 舒言死死盯着白归尘,白归尘的手已经放到了剑鞘上,舒言赶忙给白归尘做了个手势。 白归尘方才放下手。 舒言被人夹到轿撵上,由一个衣着极为单薄的女教徒看守着,那女教徒道:“圣父之母,请坐好。” 这女教徒说话时中气十足,显然是个练家子。 舒言坐下来,她狠狠瞪了那个老六一眼。 轿撵继续游行,舒言坐在轿子上,当真是浑身不舒服,这睢县应当也只有十几万百姓,估计这条街上挤了大半。 那些教徒撒完花瓣之后,就开始撒铜钱。 舒言仔细看了,还是那个纹路的铜钱,而且应当是刚刚铸造的。 白归尘一直跟随着轿撵,往城中央走去。 舒言坐在轿撵上,前面便是老六,老六身子抖得厉害,却也不敢说话。 舒言此刻真想一脚把他踹下去。 只听到这老六腹语道:“母亲,我知道你很着急,但是你先别急……” 舒言此刻不是很急,她就是想打他。 队伍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一处极为豪华的院子,这地方以前应当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宅院,如今却被改成了邪教大本营。 连门都被拆了。 舒言被人簇拥着下了轿撵,她牢牢拄着自己的拐杖,一旁的女教徒伸手想要将拐杖拿走,舒言立刻狠狠瞪了她一眼。 “这可是圣父之母的法器,很危险地。” 女教徒听闻此话,嘴角微微抽搐,便不再言语。 舒言跟着前面的教徒一起进了宅院,整个院子都挂满了白莲教的旗子,到处都是白森森的,看着十分的诡异。 白莲圣母走的极为端庄,倒真有几分步步生莲的感觉,可那个老六却一步一回头,生怕舒言丢下他逃跑一样。 舒言真实有些无奈,她心中吐槽,原主和陈老头到底是怎么生出来这样的崽的? 终于到了屋舍,白莲圣母和圣父进入屋内,舒言则被要求在外面等着。 那女教徒道:“圣父和圣母要去拜见白莲观音。” 舒言眼皮子微微一抽,这还是中西合璧呢,搞得这么正式。 过了两刻钟,圣母和圣父出来。 白莲圣母隔着厚厚的铜钱,幽幽地看了舒言一眼。 女教徒说道。 “圣父之母,您来此地,乃是命中注定。” 这厮说完此话,便飘然离去。 老六瞧见白莲圣母离开之后,顿时散了浑身的架子,他抓住舒言的手,低着头哭着说:“母亲,这里的人都是神经病,你快带我走吧。” 几个教徒跟在舒言和老六身边。 舒言低声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娘我又不会飞,怎么走啊?” 老六抬头看了看高高的院墙。 “母亲我好怕,那个白莲圣母想对我行不轨之事,你说你为什么要把生的这么好看,好看到出个门都能被人看上。” 舒言有些心梗,好不容易被这些教徒护送回了圣父的寝宫,舒言把门一关,便瞧见这厮直接瘫倒在地。 老六无语望天道:“母亲啊,你肯定是有备而来对不对,西凉王世子也在这里,你是不是早就有计划,你告诉我呀,告诉我呀。” 舒言从这个老六身上跨过去,走到寝宫对面的墙边。 墙上挂了一幅非常大的画像,画的是一幅地图,上面还标注了许多数字和小字。 舒言又走的近了,方才看清楚,这是睢县附近的一座山,还是一座铜山。 舒言死死盯着这幅图,没看到老六爬到了自己的跟前抱住了自己的腿。 “母亲,你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了?” 舒言扭头看着这个便宜儿子,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清澈的愚蠢。 舒言灵机一动,她冷冷看向便宜儿子。 “从你们把我丢在江南的那一刻起,我就把之前的事情都忘了,你是谁啊?你叫什么?为什么问我叫母亲?” 舒言这话说的半真半假,老六咽了咽口水。 “我,我,我叫陈云终,是江南陈家第六子,我母亲叫王舒言,我父亲叫陈昇之……” 陈云终说完之后,顿时哭了起来,他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 “母亲,我走到半道又回去找你了,可是我遇到了乱军落了水,吃了很多苦,方才找到你的,你不要不要我。” 舒言看着哭的伤心的陈云终,顿时叹了一口气。 “分明是我先找到你的,你那里去找我了,你这个菜鸡。” 舒言一不小心说了一个比较现代的词汇,可陈云终却没有丝毫不理解的样子,而且这小子反而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舒言有些不解。 只听到这小子开口道:“母亲,你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舒言听到这话顿时心虚。 “怎么不一样了?” 陈云终又摇了摇头:“不对,你是变得和以前一样了,自从姨母走后,你就一直跟父亲争吵,对我们也不再亲厚了,你都不骂我了,可你现在又骂我了,我好高兴。” 舒言顿时无奈。 “骂你你高兴?” 陈云终没有回答说话的疑问,而是一把抱住舒言。 “母亲,你千万不要再和父亲吵架了,也不要不要我们。” 舒言听得云里雾里,她拍了拍陈云终的背。 “别抒发感情了,赶紧想想怎么办?” 陈云终松开舒言,他眨了眨自己水汪汪的眼睛,舒言此刻才确定,她对这个老六的评价非常中肯。 他就是个花瓶菜鸡。 舒言轻咳一声。 “你同那个圣母现在到什么地步了?有没有那个什么?” 陈云终睁大了眼睛,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第四十六章 你妈不要你了 陈云终扭捏道:“母亲,你莫要再取笑我,那劳什子白莲圣母脑子有病,她每天晚上都来我的卧榻之前,也不说话,就直勾勾地看着我,特别吓人。” 舒言忍不住吐槽道:“我怎么觉着你还有些失望呢?” 陈云终顿时欲哭无泪,他开口道:“我的母亲呐,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在跟我开玩笑了,你是不是有救兵?赶紧让你的救兵带我走啊!” 舒言轻咳一声,她摸了摸自己的拐杖,而后说道:“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出息,你都混上圣父了,便帮你老娘一个忙。” 陈云终一愣,舒言在这厮耳边说了几句话。 片刻之后,陈云终从殿内出来,对着殿外的女教徒说了几句话。 那女教徒顿时脸色一阵青白交加,她抬眼看向陈云终,陈云终只得露出一丝尴尬的微笑。 女教徒道:“圣母大人当真这般说?” 陈云终点了点头。 女教徒冷哼一声,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门外的女教徒被支走了,陈云终赶忙推门进来,他赶忙对着舒言说道:“母亲,你说的那个救兵会来嘛?” 舒言轻咳两声。 “除了那个女教徒,其他人都不会功夫,我的那个帮手可是个用剑的高手。” 话音方才落下,白归尘从窗户处偷偷钻了进来,他瞧见舒言以及站在舒言跟前的陈云终。 “你没事吧?” 陈云终瞧见这一副武林高手装扮做派的白归尘,顿时放心不好啊,他赶忙对白归尘道:“大侠,你赶紧救我出去,我……” 舒言直接捂住了陈云终的嘴巴,一脸严肃地对白归尘道:“你可有程三的消息?” 白归尘低声道:“倒是没见到他,但是我方才听前院的说,圣母的房间里莫名着了一把火,那火势颇大,过不了一会儿,可能便要烧到此处了,咱们可以趁乱离开。” 陈云终听到这话,顿时兴奋地直拍手。 舒言松开陈云终,她盯着白归尘,而后低声道:“这白莲教的人不简单,方才看守我们的女教徒是个高手。” 两人说话间,外头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走水了,走水了!” 陈云终赶忙打开门,却看到不远处有一股浓烟袭来,这小子脸上的表情喜悦之极,仿佛这把火就是他放的。 陈云终赶忙拉着舒言的胳膊往外跑,嘴里也不闲着,一直在喊着:“走水啦,救火呀,救火呀!” 白归尘也赶忙跟上。 整个院子里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慌乱的教徒。 他们刚跑了一会儿,那名武功高强的女教徒一把抓住陈云终的领子,冷声说道:“圣父,你跑什么跑?” 幸好白归尘身法了得,躲在了一处柱子后面。 女教徒对着一旁的两个教徒说道:“把他们两个给我带到水榭中的听雨阁去。” 舒言顿时一阵无奈,陈云终只得哭丧着一张脸,乖乖地跟着那两个教徒往听雨阁方向去。 陈云终哭哭唧唧地说道:“母亲,怎么办啊?” 舒言:“凉拌,等会儿能不能让你的教徒给我上碗面,吃完之后好上路啊。” 陈云终瞧见自家母亲此刻还有心思开玩笑,顿时心凉了半截。 他看着舒言的脸,欲言又止。 四个人到了听雨阁,其实就是一个建在水中的小房子,只有一条廊桥相连。 这两个教徒都带蒙着面,看起来非常像变态杀人狂。 舒言在等待一个时机。 两个教徒将舒言和陈云终送到了听雨阁内,舒言默默将手放在了保险栓上。 只是就在下一秒,个子高一些的教徒突然从腰间摸出一把刀给旁边的教徒来了一个透心凉。 教徒发出一声呻吟,瞬间倒地。 舒言呆住了,杀人的教徒拉开自己的面罩,露出了程三那张嬉皮笑脸的脸。 舒言下意识伸手给了程三一脑瓜崩。 “你这臭小子,都不能提示我一下,我刚才都准备拿枪轰人了。” 程三推开舒言的枪笑着说道:“我的亲娘呀,这把枪轰下来,我估计脸都没了。” 陈云终听到程三喊自己母亲娘,顿时睁大了眼睛,用手颤颤巍巍地指着程三。 陈云终:“你你你,他他他是你的私生子嘛?母亲大人?他看着比我还大!你,你……” 程三顿时板起脸上下打量了陈云终一番,而后对着舒言说道:“娘,这就是你那个家里的儿子?看着怎么跟个绣花枕头一样?中看不中用啊。” 舒言嘴角一阵抽搐,这臭小子还嫌不够乱是嘛? 陈云终听完顿时更加震惊,他捂住自己的嘴,脑子里涌现出来无限种想法,脸色更是变化莫测,一个人演了一出家庭伦理大剧。 这小子在舒言无语的凝视中,憋出了一句话。 “母亲,父亲大人他虽然不对,但是,但是……” 舒言给了这小子一巴掌。 “这是我认得干儿子,还有啊,人家年纪比你小,还比你能干,还比你聪明,最重要的是,人家一句话就把你给忽悠了,你能不能长点心!” 陈云终一下子遭受了三重打击,他捂着脸,而后小声的说了一句。 “母亲你凶我。” 程三笑着说道:“母亲大人,我先带你们离开这里,咱们先出了这狼窝,然后再从长计议。” 程三说完便有带着两人离开。 然而就在此时,白归尘从窗户翻下来,瞧见程三之后,顿时一喜。 “原来你在这里。” 程三拍了拍白归尘的肩膀,笑着朝陈云终说道:“这是我二弟,也是母亲的儿子。” 陈云终顿时张大了嘴巴。 程三继续说道:“兄弟,你妈不要你了。” 陈云终这回眼睛也睁大了,感觉都快哭了。 白归尘显然没心思同程三说玩笑话,他严肃道:“咱们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白莲圣母带着人来了。” 舒言上下瞧了瞧,她脸上无比焦急地说道:“这里那里有藏人的地方?” 陈云终:“对啊,哪里有藏人的地方!” “对啊,这里没有藏人的地方。” 武功高强的女教徒一脚踹开房门,接了陈云终这个话茬。 女教徒身后跟着十几名带着刀剑的教徒,而白莲圣母则在众人的让道之中,款款而来。 白莲圣母身上带着奇异的香气,依旧是以铜钱敷面,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看的人心生恐惧。 女教徒冷冷对着陈云终道:“他们是什么人?” 第四十七章 西凉王世子 十几把刀指着陈云终,陈云终顿时吓得双腿发抖,花容失色。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们是我,是我。” 舒言直接接过陈云终的话茬。 “他们是我的儿子,他们三个是兄弟,咱们都是亲戚,一家人……” 女教徒顿时一愣。 “他俩是你的儿子?那你倒是告诉我,他们为何要潜入我白莲教。” 舒言睁大眼睛看向程三,程三赶忙说道:“自然是因为,我家小弟,他失踪了,母亲大人对小弟思念成疾,我们无可奈何之下,方才潜入贵宝地,不过如今见这小弟已和贵教教主结为夫妻,心里头这块大石头也就放下了。” 程三编完看向舒言,舒言顿时捶胸顿足。 “对对对,我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 女教徒冷笑一声。 “你当我是傻子嘛?你儿子前脚说自己身体欠佳,需要壮阳之物方才能行双修之道,后脚圣母的居所就着火了,若不是你们做的,那才有鬼了。” 程三赶忙说道:“仙女姐姐你这话说的不对,我小弟确实不太行,你别看他长得一表人才,其实是个绣花枕头,我放这把火呢,就是为了趁乱将我家小弟救出去,我这个做兄长的,就是怕你们发现了他完全不行,所以就兵行险招,只是无奈之举罢了。” 女教徒闻言看了看白莲圣母,她低声说道:“圣母,这个绣花枕头,他完全不行,你看……” 白莲圣母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指了指一直在当背景板的白归尘。 只听这白莲圣母轻轻吐出一句。 “我要他。” 舒言听到这声音顿时浑身一抖,这白莲圣母的声音听着怎么像男子。 可她却分明是女子的模样。 程三睁大了眼睛,在一秒钟内变换了表情,他拍了拍白归尘的肩膀,朝着几人说道:“圣母真有眼光,我的这个弟弟,很行……” 舒言此刻感觉白归尘浑身紧绷,下一秒可能就要拔剑杀人了。 白莲圣母:“如果你们敢逃跑,那些孩子都得死。” 舒言听闻此话,顿时浑身一颤。 白莲圣母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女教徒冷冷看了舒言一眼。 “两日后的白莲大会,圣父大人可要准备好。” 白莲教众人离开,听雨阁内一片宁静。 舒言正要说话,却听见外面锁门的声音。 陈云终赶忙跑过去敲门,外面传来一声呵斥。 “圣母大人说了,若你们敢逃跑,格杀勿论。” 陈云终顿时消停了,白归尘冷冷说道:“方才若是我出手,定然能杀了那白莲圣母。” 程三道:“你杀了她,那那些孩子怎么办?玉安怎么办?干娘这老胳膊老腿,能跟着咱们一起跑嘛?” 舒言踹了程三一脚。 “我怎么就跑不了了,别在这儿贫嘴,不过你说的没错,咱们确实要等,而且说不准会有人帮咱们的忙。” 白归尘皱眉道:“你难道还有其他的救兵?” 舒言点了点头,她看向程三。 过山红和苏护也下山了,十有八九也是为白莲教而来,程三能混进白莲教,肯定是有人帮忙。 思来想去,应当也只有他们。 这苏护可不是一般人。 程三笑道:“干娘还真是有运筹帷幄的本事,我去了城东,倒是和两个老熟人联系上了,他们在救一个人,恰好也在这里。” 程三瞧了瞧这分外雅致的听雨阁,只有一壶茶,两碟子糕点。 程三拿了一个塞到了瑟瑟发抖的陈云终的嘴里,他从怀里拿出来自己那把秀珍的枪,放到了桌子上。 他轻声对着白归尘说道:“我打听过了,他们所谓的白莲大会便是当着信徒的面,教主和教主夫君双修,连带献祭八十一个幼童,极为血腥,到时候你拿刀捅她,我拿这个补枪,你看如何?” 陈云终开口道:“拿不了刀,每次近那个白莲圣母的身,他们都会搜身。” 白归尘冷笑一声。 “拿不了刀,我也能杀了他。” 程三幽幽说道:“你可莫要自信,那劳什子阴阳人圣母一看便是修了邪功,说不准是铜墙铁壁。” 舒言拿起自己的拐杖。 “铜墙铁壁,老娘我一枪崩碎他。” 程三哈哈大笑,陈云终倒是看的呆了,程三拍了拍陈云终的肩膀。 “小老弟,怎么了?” 陈云终瞪了程三一眼。 “什么小老弟,我比你大,你应该叫我六哥!快叫我六哥!” 程三嘿嘿一笑,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可不是这么论的,我叫程三,二弟叫我三哥,念在你年纪大,我就勉强叫你一声六哥,咱们都是哥,各论各的你看如何?” 陈云终眨了眨眼睛。 “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总觉得有点奇怪。” 白归尘此刻开口道:“三哥,过山红和苏护想要救的人是谁?” 程三掰了掰自己的手腕,笑着看向白归尘。 “二弟还真是聪明啊,那个人你应当也认识,咱们之中的许多人都认识,可能就咱们干娘不认识。” 眼见程三又在卖关子,舒言踹了程三一脚。 “再卖关子打死你。” 程三呵呵一笑道:“西凉王世子。” 白归尘顿时脸色一变,陈云终也是睁大了眼睛,他开口说道:“他?苏护不是忠臣嘛,为何要救他?” 舒言听到这番话,顿时有些无奈。 这里头两个人精一个笨蛋都知道这位西凉王世子是何许人也,就她不知道。 程三似笑非笑地看着舒言,好心肠地给舒言解释了一番。 “西凉王被狗皇帝凌迟处死,西凉三十万大军葬送在黄沙之中,西凉王世子被软禁在京城十年,西凉王世子造反失败过,这是西凉王世子的四个重要事件,干娘你记住了嘛?” 舒言接收的信息有些过于复杂,她脑子转不过来弯。 陈云终见到程三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顿时有些不满地说道:“三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那个苏护不是倾尽家财抗击汉军,乃是皇帝都赞赏的忠臣嘛?怎么突然……” 白归尘幽幽说道:“因为他忠的是国而不是君。” 第四十八章 三枪 此时月色朦胧,俨然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 可依旧没有人给他们送饭。 这句话倒是让一旁的舒言顿了顿,她瞥了窗外的人影,轻咳一声道:“也不知道,今夜有没有人给我们送饭。” 程三无奈地仰头。 “大抵是没有了,咱们把这糕点分了吧。” 陈云终顿时皱起脸,颇有些委屈地说道:“该不会让咱们在这里过夜吧?连个被子都没有,这怎么睡啊?” 结果半夜三更之时,这小子呼噜打的最响。 舒言被陈云终的呼噜吵得睡不着,舒言一扭头看到程三这小子也睁大了眼睛。 似乎在想什么。 舒言忍不住问道:“你小子怎么还不睡?” 程三扭头看了一眼自家干娘,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神色。 程三:“我睡着是因为我肚子不舒服,想放屁来着。” 舒言无奈道:“你放呗。” 话虽如此,可舒言却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程三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捂着自己的嘴,然后看着一脸无语的舒言。 “干娘,我就是想到了以前的事情,有点不开心,所以睡不着。” 程三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分外低沉,听起来十分的认真。 舒言低声道:“以前的事儿,过去了就不要在想了,想多了没意思。” 程三深深地看了舒言一眼。 “我现在就想着,什么时候干娘能带我去西北,带我吃香喝辣,带我娶十八个老婆。” 舒言隔着陈云终踹了程三的屁股一脚。 第二日一早,舒言被陈云终的敲门声惊醒,只见到这家伙死命的敲着门。 “开门呐,我要出恭!再不开门就死人了!” 人有三急,白莲教的人最终还是给他们开了门,让他们出去解决个人问题。 只是程三这家伙回来的时候,神神秘秘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来一张纸条。 舒言凑过去看了一眼。 只见到那张纸上写的是等字。 两日之后,白莲大会,白归尘被打扮的花枝招展。 他身着金色长袍,头上是珍珠冠,脸上敷了珍珠粉,还点了唇画了眉。 他本就是个清隽的少年郎,如今这一打扮,居然美的有些雌雄莫辨。 陈云终叉腰看着白归尘,他忍不住感慨道:“我总觉得自己长得好看,如今看来,还不是最好看地。” 陈云终说话间,白归尘将一包长长的东西递给陈云终。 “一会儿你的任务就是把这些东西扔给我。” 陈云终有些疑惑地接过东西,他开口道:“那我要什么时候扔?” 还没有等到回答,外面的门就开了,只见到女教徒带着一群蒙面女进来,簇拥着白归尘。 其中几个蒙面女还给白归尘搜了身。 女教徒说道:“你们三个留在此处,等到大会结束,我再来处置你们。” 女教徒笑的分外阴森,陈云终吓得双腿发抖。 女教徒说完之后,直接带着白归尘离开。 她似乎还有些不放心,便吩咐周围的人说道:“把门窗封死了,绝对不能让他们出来。” 舒言听着外头一声声封门的声响,她与程三对视一眼,程三低声说道:“我本以为,这些亲家人总该让我们前去观礼,谁曾想直接把门给封死了,若事后来上一把火,咱们可就得变成一道菜了。” 陈云终颤颤巍巍问道:“什么菜……” 程三笑眯眯地看着陈云终道:“自然是红闷人肉。” 舒言瞪了程三一眼,她缓缓将自己拐杖上的布条解开,她对着两个人说道:“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 陈云终不耐烦问道:“要等多久啊?” 舒言看了一眼墙角的蚂蚁,她开口道:“等到这只蚂蚁爬到对面的时候,为娘就带你们出去。” 程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笑而不语。 陈云终则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那只蚂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舒言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一声巨响。 她立马扣动扳机朝着那扇几十斤重的门轰了一枪,这枪的后坐力大的让她直接后仰。 程三扶住她的老腰,一个转身,侧踢将那扇摇摇欲坠的门给踹开了。 门外看门的两个教徒,一个直接被踹到了水里,另外一个吓得魂飞天外。 程三一拳打到了他的脸上,他也跟着落水。 第一个落水的教徒终于想起来呼救,可却被舒言用那杆散弹枪指了脑袋。 “安静点。” 教徒吓得不敢说话,程三赶忙拉着两人往外跑。 外头不知为何多了许多士兵,一个个都穿披着甲胄,手里拿的武器也十分的精良。 几人赶忙随着士兵朝院落正中央走去,只见到若百名白莲教徒正在和士兵缠斗。 而一座高耸的莲花台上,孩子的尸体躺的横七竖八,舒言看到这一幕,顿时心都凉了,她崩溃大喊道:“玉安!阿奶来救你了!你在哪儿!” 玉安从几具孩子的尸体下钻了出来,他的小脸上满脸都是血,他哭着跑向舒言。 嘴里还喃喃喊道:“阿奶!” 玉安朝着舒言跑来,有个教徒拿起刀剑就要往砍向玉安,舒言拿起枪就朝着那教徒打去。 砰的一声,火药穿过人肉的声音。 教徒的背上顿时出现一个碗一般大小的伤口,碎肉直接从人的身体里蹦出来,由于死状极为凄惨,周围的白莲教徒瞧见这等惨状,顿时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此时台上白归尘正与白莲圣母激动正酣,白归尘虽然没有武器,可拳脚功夫也算了得。 陈云终总算想起来白归尘给自己的嘱托,便赶紧跑到她们跟前,将东西扔给了白归尘。 白归尘拿起那把步枪,朝着那白莲圣母双腿上各打了两枪,瞬间血浆四溅,白莲圣母惨叫跪地,却还不肯罢休,直接狞笑着用手扔出两枚毒针。 白归尘左肩膀中了一针,白莲圣母瞧见机会,拿着刀就朝白归尘的面门上打去。 如此十万火急之际。 程三从怀中摸出枪在极远的地方打中了白莲圣母的右手,白莲圣母顿时后退,白归尘趁此机会用枪打断了白莲圣母的另外一只胳膊。 这家伙更是眼疾手快直接用枪托砸向白莲圣母的嘴。 下一秒,一身戎装的苏护冲进包围圈,大声喊了一句。 “留他一命!” 第四十九章 又一个私生子 只见到苏护一身戎装,手中拿着一把长刀,站在人群之前,刀剑之上反射阵阵寒光。 倒真像那话本中威风霸气的将军。 白归尘一脚踩在白莲圣母的脖子上,看向苏护道:“人没死。” 舒言赶忙领着玉安到苏护所在的地方,苏护吩咐两个士兵将舒言和玉安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一路上舒言紧紧攥着玉安的手。 “你快同阿奶说说,有没有受伤?那些教徒有没有打你?” 玉安摇了摇头,他开口说道:“阿奶,我没受伤,有个叔叔一直保护我,但是他被关起来了,我带你去找他吧。” 舒言对着身旁的两个士兵说道:“劳烦两位军爷带着我们去找人吧。” 玉安一路小跑领着舒言等人往院子深处走去。 他们来到一处小院,院落里面种着几棵竹子,正中央的屋子被一把大锁锁上了。 两个士兵拿着斧头砍都砍不断。 舒言拿着枪在门上轰了一枪,两扇门瞬间烂了一个大洞,玉安伸手推开那扇门。 门开之后,舒言方才看清楚里面站着的人。 这是一个身量极高,五官深邃,眉目挺拔的男子,他的气质非常独特。 他有一双黑白分明的鹰眸,看的人心头一震。 玉安对着男子喊道:“叔叔,我带着我的阿奶来救你了。” 这位叫临洵的男子,未曾回答玉安的名字,而是缓缓走出这个房间,站到了太阳底下。 此刻舒言才发现,他的皮肤非常的白,似乎终年不见阳光,但是他的眼睛和头发都非常的黑,唇色也非常的淡,他又穿着白色的衣服,所以便看起来像是浑身只有一种颜色。 这个叫临洵的男子太奇怪了。 临洵走到玉安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而后看向舒言。 临洵:“我见过你。” 舒言听到此话顿时一愣,她不解地看向临洵。 “你是?” 临洵笑了笑,这个笑容着实有些惊心动魄,他伸出胳膊,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露出满是伤口的手臂。 “或许是我认错人了,走吧,是谁救的我?” 其中一个士兵回道:“我们将军姓苏。” 两名士兵将临洵带走了,舒言伸出手摸了摸玉安的脑袋,心中越发疑惑。 她倒没忘了自己还有几个儿子在跟人家打斗,舒言也没心思多想,便赶紧同士兵离开此处。 等他们到了前院,此处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白莲圣母被生擒,只是那位武功高强的女教徒却不翼而飞。 程三脸上有些擦伤,白归尘毫发未损,倒是舒言的便宜儿子陈云终逃跑的时候没看清路,崴了脚。 此刻正坐在中堂的椅子上哼哼唧唧。 过山红也在此地。 据说苏护同那位临洵一同到内室叙话了,过山红瞧见舒言,她笑着说道:“舒婆婆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白莲教这龙潭虎穴也敢闯。” 舒言其实对这位有些不满,既然有这么多军队,却还要引诱他们亲身犯险,着实有些利用之嫌。 舒言道:“那自然是因为我的孙儿,在你们灵鹫山上被白莲教给绑了,要不然我这把老骨头无论如何也不会冒此等大险。” 过山红也不生气,她看向外面收拾好的孩子的尸体。 “这次若非舒婆婆你们相助,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救出世子,等义父出来,定然会大加酬谢几位。” 白归尘冷哼一声。 “我原以为你们是为了救那些孩子,倒是我想多了。” 过山红倒也不拿他们当外人,直接将原因说出。 “自然也是要救那些孩子的,可就算是全灵鹫山的孩子都加起来,也比不过那位世子,他代表的是西凉二十万残部,数百万军民,如今乱世灾祸四起,也只有他有终结这乱世的能力。” 一直不说话的程三呵呵一笑,他十分随意地端起一杯茶水。 “西北的狗皇帝,还有那个老谋深算的陈老头,号称百万大军的汉王,以及西南叛军成王,可是各个都能宣称自己是终结乱世的天选之子?” 程三这家伙倒是把舒言想要吐槽的话全说出来了。 过山红倨傲一笑。 “因为世子站了道义,且那位高深莫测的智云大师曾算过一卦,他说以后给天下带来太平的,一定是一位背负道义之人。” 过山红话音方才落下,苏护带着那位黑白画风的西凉王世子从内室走出来。 临洵坐到了一旁,他端起一旁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然后看向苏护。 “劳烦将军为那些枉死的孩子做超度,张圣子恐怕已经带着人逃亡睢县以北,中原之地乃是汉军的地盘,此处虽然偏远,可若是他带着人去求援,恐怕你们也难以招架,现如今还是赶快回到灵鹫山上,安顿下来。” 苏护手中只有数百精锐,加上过山红带来的山匪,也不过千人,若是对上张圣子数万人,便是能够以一敌三,恐怕也落不得好。 苏护听完便吩咐众人将此地搜刮一番,然后整装上山。 他们还不知从何处找来了马车,临洵坐上了马车,连带着舒言,还有扭了脚的陈云终和玉安,也挤在了小小的马车之上。 陈云终这小子睁大了眼睛盯着临洵,无论舒言怎么使眼色都没用。 临洵淡淡地问道:“陈公子一直看我做什么?” 陈云终赶忙说道:“我就是听说,西凉王世子以前可是京师第一美男。” 临洵确实长得非常的英俊,比之白归尘还有精致,比之程三还要有特色,就是谁看他一眼,便难以忘怀。 临洵笑道:“陈公子也是美名在外,乃是江南第一的风流公子。” 陈云终赶忙摆手。 “哪里哪里,我现在都落魄了,幸得母亲把我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我母亲可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女人,生下我这江南第一风流公子,也算是正常。” 要不是临洵在,舒言一定把这小子的头给打爆。 陈云终瞧着舒言,一脸笑嘻嘻,满腹母慈子孝的模样。 临洵低声说道:“所以我没有认错人,王掌监。” 舒言顿时一愣。 临洵继续说道:“当年我父亲对掌监您十分倾慕,我家中还有您年轻时的画像。” 陈云终听到这话,顿时睁大了眼睛,他紧紧握着拳头,然后用自以为非常小但是临洵绝对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母亲,他该不会也是你的私生子吧!!” 第五十章 相见 舒言直接给了陈云终一个暴击,她着实不知道这小子脑子里到底想的什么。 舒言看着临洵道:“这小子从小脑子就不好使,世子莫要见怪。” 正常人到此时基本上都会以礼貌的微笑结束这个话题,可临洵却低声说道:“我曾经也问过父亲大人,我是不是您和他的私生子。” 陈云终听到这句话,顿时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陈云终捂住了玉安的耳朵,眼泪汪汪地看着舒言。 舒言实在忍不住踹了陈云终一脚。 “世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呀,我儿子已经够多了,真的不需要了。” 临洵听到这话顿时笑了起来。 “不同您说笑了,我的母亲另有其人,同掌监你也算是闺中好友。” 陈云终顿时睁大了眼睛,他瞬间脑补出来十几回话本的剧情。 临洵瞧见舒言的表情,赶忙补充道:“我说这些,只是想同掌监您亲厚一些,毕竟您乃是这天下少有的大才能之人。” 舒言眉头微皱,她开口道:“世子莫要说这种话,我只是个老太婆,就想带着自己不成器的儿女们去西北过安生日子。” 舒言这番话算是回绝了。 临洵倒也没有强求,他笑了笑便不再说话了。 一路煎熬之下,一行人总算是到了灵鹫山,此处山门紧闭,倒是颇为戒备。 只见骑在马上的过山红从背后拿出一个唢呐,吹了一声后,山门大开。 小凤带着人从里面迎上来,小凤瞧见这一堆人马,顿时心中一喜,尤其是见到白归尘之后,小脸更是笑的跟一朵花一般。 小凤:“姐姐,义父,白哥哥,你们回来了!” 程三率先下马,对着小凤说道:“你看看,都叫白哥哥了,我这个三哥哥倒真是没有排场。” 小凤白了程三一眼。 “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临洵从马车上下来,倒是十分有礼貌地扶了舒言一把。 程三这厮见了,便开口说道:“呦呦呦,干娘这是又认了一个干儿子?” 舒言白了程三一眼。 “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陈云终从马车上下来,得意地看着程三,他开口说道:“你可莫要开母亲的玩笑,可不是谁都能母亲的儿子的。” 程三拍了拍陈云终的肩膀。 “当初可是干娘上杆子求我当干儿子的,小菜鸡?” 陈云终听到程三叫自己菜鸡顿时气的满脸通红。 “不准叫我菜鸡!!” 一行人上了山,这临洵身份尊贵自然是住在了那座守卫森严的碉堡。 而舒言则带着三个儿子一个孙子回了自己的小破楼。 黄雨薇和绮秀翘首以盼,陈云终走在前头瞧见自家两个如花似月的新妹妹,顿时笑的跟朵花一样。 “母亲,您真有眼光,这俩干妹妹,都是如此的天姿国色,倒是让儿子好生高兴啊。” 舒言朝着陈云终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给老娘正经点。” 黄雨薇瞧见舒言之后,顿时笑着说道:“婆婆,再过三日,便能收取青霉素了。” 绮秀赶忙跟着汇报:“婆婆,我这边倒是有些问题,需要你回来解决。” 舒言拍了拍绮秀的肩膀。 “没事儿,本来就比较困难,我这次下山倒是与我的六子相认了,你们以后叫他小六就行,不必把他当回事儿。” 陈云终本来也想落个六哥哥来当,可自家母亲一下子就给自己降了辈分。 程三则一把揽住陈云终的背,他开口道:“今晚你跟我睡吧,小六。” 陈云终睁大了眼睛,他开口道:“我没有独立的房间嘛?” 程三:“当然没有,你还没有独立的床呢,都是一张地铺解决的。” 陈云终赶忙跑到白归尘身边,他开口说道:“我能跟他一起睡嘛?” 白归尘推开陈云终,只听到他开口道:“我都是打坐。” 程三阴恻恻说道:“而且他总在房顶上打坐。” 陈云终顿时哇的一声抱住舒言的胳膊,可怜兮兮地说道:“母亲,我跟你睡。” 舒言一脚将人踹开。 “多大的人了,还跟我睡,雨薇绮秀,我肚子饿了,有饭菜嘛?” 黄雨薇和绮秀的脸上露出一丝丝尴尬的神色。 舒言往前头一看,只见到桌子上那一锅糊糊状的饭菜,她着实没有胃口。 就在此时,小凤出现,她笑着对舒言说道:“舒言婆婆,世子和义父邀请你们几位去赴宴,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呢。” 舒言听到这话顿时眼睛一亮,倒是未曾注意到一旁的绮秀疑惑的目光。 有好吃的东西,自然是要把一家人全带去的。 舒言领着自己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浩浩荡荡往碉堡处去,一路上程三跟在绮秀身后,他低声说道:“你若是不想去,我便送你回去。” 绮秀面色古怪,她握紧了拳头。 “当真是他?。” 程三笑了笑:“大概这就是命运吧,你们命中注定。” 绮秀瞪了程三一眼。 “你在嘲笑我?” 程三摆手,他笑了笑。 “你们杨家女都这样,我知道地。” 绮秀狐疑地看了程三一眼,几人到了约定好的地方。 一进去,舒言便瞧见苏护在门口等着他们,苏护伸手摸了摸小鱼儿的脑袋。 小鱼儿对着舒言说道:“阿奶,就是这个阿爷说了,以后会请你吃饭。” 舒言深深望了这老头子一眼。 还真是老谋深算。 苏护哈哈一笑,倒是不避嫌地拉住了舒言的袖子,坐在了临洵的左边。 临洵身着一身黑衣,脸上神色恬淡,可舒言却看出来一丝丝不同。 舒言顺着临洵的方向看去,只见到站在原地不肯进来的绮秀。 绮秀低着头,倒是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舒言赶忙催促道:“绮秀,你愣着干什么?赶快进来啊。” 绮秀闻言抬起头走了进来。 临洵开口道:“淳安,好久不见。” 临洵这话说的非常平静,舒言顿时以为两人是许久不见的故友。 绮秀低声回了一句。 “看到我这样,你是不是很高兴?” 绮秀卷起自己的袖子,露出里面满是牙印的胳膊。 “这是男人咬的。” 第五十一章 老葱头 绮秀说完这话,气氛顿时一阵凝滞,舒言看向绮秀。 这孩子之前说的那个人,就是这位西凉王世子? 临洵低下头,端起桌子上的酒杯,浅啄了一口。 “你跟我这些是想让我做出什么回应呢?” 这话听得舒言有些心塞,这临洵怎么看都像是渣男,舒言有些手痒。 绮秀抬头看向临洵。 “我不是想同你重归旧好,也不是埋怨你,这都是我自己做的选择,只是想求你,日后若是起事,放过我杨家人。” 临洵看向绮秀胳膊上的疤痕。 “我当时不是派人将你送回京师了嘛?” 绮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他们路上想对我行不轨之事,我以为是你授意的,幸好后来李隼救了我,他为我而死,看在他的面子上,放过杨家人,咱们一笔勾销。” 临洵抬眸看向绮秀的眼睛。 “我不会做那种龌龊的事情,此事算我对不住你,日后定会补偿。” 绮秀握紧拳头。 “我不要你的补偿,我只要你的一个承诺,你不要害我杨家人。” 临洵不说话,舒言听这些顿时有些窝火,她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喝了一口之后顿时辣的有些上头。 还好程三有眼色直接伸手给自家干娘顺了顺后背。 舒言顺过了气之后,对着程三说道:“程三你知道嘛,这天底下啊,就没有说话算数的人,因为一旦世道乱了之后,就不是按道理行事的,而是按拳头大小,就跟那个什么,男人打老婆是一个道理,男人打老婆可能没啥理由,单纯就是因为打的过,而且没有后果。” 程三这家伙倒是颇为配合。 “干娘说的对,不过我就不一样了,我要是有了老婆,那肯定宠着,我是绝对不会动手的。” 舒言把话题给扯远了。 陈云终这小子总算是机灵了一回,他开口说道:“我就不一样了,一般都是别人打我。” 过山红忍不住笑了起来,众人也跟着笑。 不得不说,有时候这陈云终活跃气氛倒是有一手。 落座的众人各怀心思,舒言倒是没有管那么多,只关注着自己眼前盘子里的猪肘子。 舒言正要伸手拿那肘子,苏护却开口道:“老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老妹妹你可否应允。” 好嘛,老哥哥和老妹妹都出来了,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这苏护直接开口道:“希望老妹妹你能留在此处,咱们上次捣毁的只是白莲教的一个分舵,那白莲圣母也只是从炼血堂出来的一位长老,而且睢县里还聚集着数千名张圣子的部队,城外也有数千,加起来足足有上万人,我等手中也只有一千多人,若是没有神兵利器相助,恐怕难以维持。” 这家伙说多了,其实就是招安,可舒言没心思在这里参与造反。 舒言开口道:“老哥哥严重了,我这黄火药和青霉素,我自然是会造出来,只是我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了,只想去西北找个安稳的地方,聊此余生。” 苏护和临洵对视一眼,苏护低声道:“我也不跟老妹妹你卖关子了,你的夫君陈昇之到西北之后,便娶了长公主,做了皇帝的姑丈,你若是回西北,恐怕……” 正在专心干饭的陈云终顿时一愣,差点被自己给噎死。 一旁的程三赶忙给陈云终顺气,陈云终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他开口道:“什么?父亲另娶了?怎么可能?” 苏护没有搭理陈云终,他只是定定地看着舒言。 “老妹妹,这本是你们的家事,我不便多言,只是那长公主秉性高傲,你若是带着孩子们回去,恐怕也是落不得好,不如便留在此处。” 舒言低头看着盘子里的食物,看到没做任何表示。 苏护继续说道:“若是老妹妹你不嫌弃,咱们两个结为夫妻,老夫我儿女妻子都以去世,也算是孤身一人。” 舒言听到这话猛然抬起头,伸出手对着苏护说道:“你先等着,等我去西北同那老葱头分了家产,我再回来找你。” 舒言说完之后,没等苏护回话,便猛然拍了一下桌子,脸上全是愤怒,她喃喃自语道:“这个该死的老葱,黄土都埋到脖子了,还学人家二婚,一声不吭就娶了其他人,这大半家产难不成是他一个人挣下来的嘛?等我到了西北,定然撕了他那张老脸。” 舒言说完看向程三,程三顿时会意。 “那必须得回西北去撕呀,家产怎么说也得有干娘一半,那那还有干娘的嫁妆呢是吧。” 白归尘幽幽说道:“干娘的娘家可是颖州王家,天下巨富之家,给干娘的嫁妆也是极为丰厚。” 陈云终捂着自己的脸,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亲怎么能这样对母亲,不行我要去西北,我要亲自问他!” 舒言又拍了拍桌子,死死地盯着苏护。 舒言:“老哥哥,你的一片心意,我记在心里了,咱们也是过命的交情,等我回西北,同那老葱分了家,我再来找你。” 舒言说完之后,端起一杯酒,就要敬苏护。 苏护有些懵,但还是拿起了酒杯,跟舒言碰了碰。 临洵看到这一幕顿时笑了起来,舒言瞧见这家伙笑了,便赶忙说道:“世子,你别光顾着笑啊,喝酒,咱们喝酒。” 程三赶忙起来劝酒。 临洵喝了一杯之后,正要说话,舒言却又拍了拍桌子,带着哭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那个死老头,真没有良心,把我扔到杭城就算了,我人都没死就直接娶二房了,气死我了。” 舒言说着说着直接锤起了桌子。 程三赶忙拉住舒言的手,开口道:“干娘,你喝多了。” 舒言猛然抬头,满脸醉意。 舒言:“我没喝多,再来……” 程三抱住舒言,对着苏护和临洵道:“我干娘有些醉了,我先带她回去,你们慢慢喝。” 程三扶着舒言走出了房间。 两人到了外面,刹那间夜风袭来,舒言站直了身子,她拍了拍程三的肩膀。 “你小子演技越发精湛,不错。” 程三叉着腰看着自家精神烁烁的干娘。 “干娘原来真的是那位王家小姐,看来干娘没骗我,我跟了你,那真的是上了登天梯了。” 第五十二章 怀疑 此时夜风阵阵,倒是把程三身上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 舒言无奈叹气。 “我也不想骗你,我生了一场大病,之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相伴多年的老伴突然红杏出墙,指定不高兴,可现在我却没有任何感觉。” 程三幽幽望了舒言一眼。 “那干娘现在不是大人物了,许给我的十八个老婆和通天梯怎么办?” 舒言忍住想踹人的冲动。 “方才不是说了吗,要去西北争家产,那陈老头怎么着也得分我一半,那老陈家怎么说也是江南大世家,肯定有不少钱,你且放心。” 程三带着舒言往小楼走。 此刻月亮高悬于两人的头顶,程三幽幽说道:“干娘就不怕那长公主直接派人杀了你。” 舒言瞪了程三一眼。 “她是小三,我是正室,而且我不是已经死了吗?这里头操作空间很多的,若真是留在这里,跟那个苏老头成婚,以后可是真的要去造反了,这日子我可不过。” 程三微微眯起眼睛。 “当真如此?” 舒言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也算是把你当自家人了,有些事情我想不大明白,反正跟你也说不清楚。” 程三盯着舒言,那双眼睛里满是探究,舒言只觉得这小子快要看到自己的灵魂里了,她赶忙推了程三一把。 “赶紧送我回去,别露馅儿了。” 舒言走之后,这场宴会上倒是冷清了不少。 到只有陈云终在哪里吃的极为起劲儿。 宴席散去之后,黄雨薇拉着绮秀就要走,可临洵却开口叫住了绮秀:“你陪我说说话吧?” 绮秀顿时一愣,她转身看向临洵。 “该说的话,已经说过了。” 绮秀说完之后带着黄雨薇离开。 陈云终不解地看了一眼白归尘,轻声问了一句。 “我要是把这些吃完了,是不是不太礼貌?” 白归尘难得地笑了笑。 “你在白莲教好歹也是个圣父,他们就没有给你做点好吃的嘛?” 白归尘说着便抱起来小鱼儿和玉安,往外走去,陈云终始终不死心,又拿了两只鸡腿,跟着自家二哥一起离开了。 原本热闹的宴席只剩下过山红,苏护,和临洵。 苏护看向临洵。 “她似乎不太愿意,世子是什么想法?” 临洵眼眸低垂,片刻之后开口道:“那个只顾吃饭的饭桶是她的亲子?” 苏护点了点头。 临洵又看向过山红,过山红脸色一红,临洵微微一笑,转头看向远处的群山。 几人回到自己的小屋之后,瞧见舒言在自己煮饭吃,陈云终顿时笑道:“母亲,你方才怎么不多吃一些,多可惜。” 陈云终似乎想起来自己还藏了两个鸡腿,便都给舒言递了过去。 舒言一口一个,倒是吃的极为舒坦。 白归尘却道:“干娘是什么想法?若真是不想留,我现在就带着你们下山。” 舒言白了白归尘一眼。 “下山?怎么下山?你没听他们说嘛,睢县还盘踞着张圣子的人马呢,还有那什么炼血堂,谁知道这白莲教到底有多少分支,咱们得在这灵鹫山上准备充分一些,才能上路。” 舒言说完又看向黄雨薇。 “而且,咱们答应雨薇的事情还能办好呢。” 黄雨薇低着头,眼底闪过一丝暗色。 程三笑嘻嘻地看着黄雨薇,这家伙笑的时候,笑意不到眼底,只露出一口大白牙,倒是挺吓人。 “倒是把雨薇妹妹的事情给忘了。” 一行人在小屋里休息,舒言半夜起来如厕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女子的哭泣声。 她悄悄走出去,却瞧见绮秀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咬着自己的手哭泣。 舒言也不敢上前,她瞧出来那人是绮秀。 想必绮秀和临洵之间,一定有说不清对错的过去吧。 舒言到了草丛解决了自己的问题之后,正准备回去,却突然瞧见黑暗之中有个大高个,定睛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好大儿。 舒言顿时吓了一跳。 “你这臭小子晚上不睡觉偷看你干娘我如厕?” 程三无奈道:“干娘有什么好看的,我只不过是听到了某人在哭,出来瞧瞧而已。” 两人站在草丛中,瞧见绮秀还在哭。 舒言道:“你小子这么关注绮秀,该不会真的喜欢上她了吧?” 程三笑了笑。 “干娘,我遇到个长得好看的女的,我就喜欢。” 舒言忍不住又踹了程三一脚。 “就你这样的花心大萝卜,有那个女孩会喜欢?” 程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其实我出来,也主要是想跟干娘商量一番,我这几日得带着白归尘下山去办些事儿,干娘你在山上好好呆着,过些时日,我们就回来。” 舒言顿时皱起眉头。 “你小子又想做什么?” 程三笑道:“当日我去城东,还遇到了一位白莲教的大人物,根据他的消息,明日白莲教的副教主要来睢县一趟,要见一个大人物。” 舒言道:“什么大人物。” 程三低声在舒言耳边说了一句。 “那位大人物姓和咱们的雨薇妹妹一个姓。” 舒言眉头紧皱:“你怀疑黄雨薇?” 程三微微叹了一口气。 “苏护宁愿捏着鼻子娶了你,也要把你攥在手里,干娘身上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咱们得小心。” 舒言的脑子快不够用了。 “那你觉得,我是去西北好,还是留在这里好。” 程三:“回西北,陈老头毕竟和你有几十年的夫妻情分,怎么着也能给你留个全尸。” 舒言差点被这句话气的升天,她狠狠拧了程三腰间的软肉。 “我要是死了,你小子也别想活,咱们死也要死在一起,争取下辈子我当你亲娘,从小把你打到大。” 程三幽幽地望着舒言。 “干娘真是狠毒。” 第二日清晨,舒言醒来的时候,程三已经带着白归尘下山了。 黄雨薇有些疑惑地问道:“两位哥哥下山是做什么?” 舒言笑了笑。 “黄火药还有些关键的材料,需要到山下买,所以我就让他们两个下山了。” 两人这边刚说完,小凤便来了此地。 她往里头瞧了瞧,没瞧见白归尘,顿时满脸失望。 舒言道:“他们下山了,小凤姑娘有何贵干啊?” 小凤笑着说道:“我家姐姐,想请。” 小凤朝着刚起床,满眼屎星子的陈云终笑了笑。 “想请这位哥哥去赏花。” 陈云终有些懵。 “赏什么花?这地方有什么花?” 舒言冷不丁地瞧着自己的花瓶儿子。 “美人花。” 第五十三章 美人花 陈云终被冷风一吹,顿时打了个打喷嚏,鼻涕都甩出来了,他赶紧用手擦了擦。 “请我?我跟她又不认识,她看起来那么厉害,万一打我怎么办,母亲,你跟我一起去吧。” 舒言之前还觉得陈云终可能是藏拙,如今看来,是没有拙可以藏了,她拍了拍陈云终的肩膀。 “鼻涕擦一擦,去换个衣服,咱一会儿就走。” 陈云终看了看自己的破衣烂衫。 “我就这一身啊。” 舒言:“那你去洗个脸!“ 把陈云终打发走之后,舒言凑到小凤身边,低声问道:“你阿姐怎么想的?程三都比他强吧,要不然咱换个人?” 小凤嘴角微微抽搐。 “舒婆婆,兴许我阿姐就喜欢这样的呢。” 陈云终洗完脸,带着一脸傻笑跟舒言同小凤走了。 几人到了过山红的居所,院子里确实种了不少花,看着倒是非常漂亮。 而且过山红今日还特意脱掉了戎装,穿上了一身黄色裙装,头上还带了不少珠翠,看起来确实有女人味了不少。 陈云终眼睛一亮,他对着过山红道:“红姑娘,那赏花,是不是得有美食呀?” 这小子如此直接,倒是不用舒言使眼色了。 过山红微微一笑,她一摆手,仆人送来几碟糕点和酒水。 陈云终有些为难地看着过山红。 过山红柔声道:“陈公子,我们都是自己人,你直说便可。” 陈云终咽了咽口水。 “能不能给我们来两个大肘子。” 一旁的小凤顿时笑喷了,她捂住肚子,强装镇定道:“哪有大早吃大肘子的呀。” 陈云终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你们不知道,我从陈家船队逃出来之后,一路风餐露宿,吃的都是草皮树根,那肚子里是一点荤腥都没有,实不相瞒,昨天晚上我都吃饱。” 小凤听到这话,只觉得这小子着实能吃。 过山红似乎在努力维持自己的形象,她对着小凤说道:“你去厨房准备两个。” 小凤闻言离开,陈云终睁着大眼睛看着过山红。 这小子长相英俊,眉目间带着一股子风流少年的气质,按说应当十分受女孩子欢迎,可他偏生是个憨货。 便把自己的美貌打了八折,可即便如此,舒言也瞧出来过山红被迷惑了些许。 过山红本以为陈云终能说什么,可陈云终却一直盯着过山红。 最后过山红实在受了了,便开口道:“陈公子,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陈云终傻笑一声。 “红姑娘你今天涂的水粉好像卡粉了,口脂也沾到了牙上。” 过山红脸色青红交加,她紧紧握住拳头,似乎在平息自己的怒气。 只过了一瞬,她便恢复了脸上的温柔神色。 “陈公子真是细心,若是谁做你的娘子,定然非常幸福。” 陈云终这小子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不是我心细,是真的很明显,不过红姑娘,找我来赏花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过山红气的脸都红了,却依旧要维持表面的平静。 “实不相瞒,我今年二十,到了该嫁人的时候,可这山寨里的老老少少都需要我来操持,昨日我瞧见陈公子你容貌俊朗,性格温和,为人又乐天,就想着招你做女婿,你意下如何?” 过山红说此话时,还将自己的纤纤玉手放在了陈云终的手上。 陈云终赶忙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那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过山红神色一喜,顿时笑的更加温柔。 “云终你说。” 一旁看戏的舒言忍不住暗中吐槽,都已经开始叫云终了,古代的姑娘到也真是勇敢啊。 “我之前听人家说,你总是掳一些男子上山,做你的压寨夫君。” 过山红嘴角微微抽搐。 “那都是别人传的,不能轻信。” 陈云终继续问道:“那你会打我嘛?” 过山红:“怎么会呢?我很温柔的。” 舒言已经感觉到过山红在崩溃的边缘了。 陈云终:“我不信,你跟我母亲太像了,以后我要是纳妾的话,你肯定会打我,说不定还要杀了我!” 过山红顿时暴怒:“你居然还想纳妾?!” 陈云终顿时吓得往后缩。 “母亲,她凶我!” 过山红的一只脚已经蹬到椅子上了,原本就明艳的脸带上一层怒气,越发显得惊艳。 此时小凤出现,她端上来两盘子大肘子。 过山红一伸手抓住了陈云终的领子,此刻小凤的手恰好朝桌子伸去。 香喷喷的大肘子掉到了地上。 陈云终赶忙把肘子捡了起来,然后笑嘻嘻地对舒言说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这小子还嗦了嗦自己的手指头。 发出吧唧嘴的声音。 舒言不得不感慨,这小子傻子演的实在是太像了,浑然天成。 过山红看到这一幕,顿时狠狠瞪了陈云终一眼。 “那你都吃了吧!” 过山红带着小凤气哼哼地离开了。 陈云终见人离开了,便伸着头对着舒言说道:“母亲,我演的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像。” 舒言拍了拍陈云终的肩膀。 “毫无表演痕迹,肘子拿着,回去热了给孩子们吃。” 陈云终端着两盘肘子,舒言拿着糕点和酒,连吃带拿从过山红的院子回了自己的小屋。 小鱼儿和玉安瞧见那油光发亮的大肘子,顿时口水都流出来了。 小鱼儿:“大肘子?舅舅从哪里弄来的?” 陈云终笑了笑:“舅舅牺牲自己的美貌换来的。” 小鱼儿睁大眼睛,十分认真地说道:“舅舅你哪里有美貌?” 陈云终气急,他跟着自家母亲到了后院无人的地方。 舒言对着陈云终说道:“他们想留我在山上,居然都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了,不过我若真是嫁了那苏老头,看他的容貌倒也不亏,反正陈老头也娶了别人。” 陈云终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突然变了。 陈云终沉声说道:“母亲,你或许不记得了,你和父亲非常相爱,父亲没有一个妾氏,家中七个子女皆为你所出,就算是姨母的事情,让你们形容陌路,父亲也从未找过其他女人,所以我相信,他一定是有苦衷地。” 不得不说,原主和陈老头的配置,当真有点像穿越小说里,女主和男主的晚年生活。 可小说一般不会写男女主人到老年的破事儿。 舒言开口说道:“其实我也很好奇,你们到底有什么苦衷,能在那个时候,把我这个老母亲扔下不管?” 第五十四章 先太子遗孤 后山树丛里窜出来几只兔子,又在舒言的目光中消失不见。 陈云终眼睛看向别处,却瞧见屋内玉安和小鱼儿在玩耍。 他挠了挠自己的头,挑了一边的眉毛:“您和父亲争吵时,我年岁尚小,只记着您拿着刀要砍杀了他老人家。” 舒言闻言,顿时转身拍手,她踉跄着上了屋门的台阶,后头看了一眼依旧站在原地的儿子。 “倒像是我的风格,罢了,懒得去追究。” 睢县城东,夜半时分。 两处宅院夹角处,地上青石板铺的倒是颇为整齐,月光在其上照出一团朦胧的光团。 一个穿着黑衣个子极高的男子隐匿在幽暗之中,他似乎在等着什么。 远传传来打更声,随后而来的就是打更人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男子的手放到了腰间的刀柄上,打更人刚一走到此地,便被人拖到了暗处。 只听到一两声闷哼,那打更人便被撂倒在地。 男子从暗处走出来,露出一张俊脸来,正是程三。 程三麻利地将打更人的衣服剥下来,而后对着身后的白归尘道:“你换上,一刻钟后,你到天香楼楼下,到时候我把消息送出去。” 白归尘点了点头,麻利地换上打更人的衣服。 ”方才见你拿刀,还以为你要杀人。“ 程三拢了拢自己的头发,不理会白归尘,自顾自地往那天香楼的方向走去。 “刀可不是用来杀人的。” 程三说完此话,影子已经消失在白归尘眼前。 白归尘弯腰捡起来落在地上的打更人的东西,似是想起什么一般,从怀中拿出一枚银子塞到了打更人的怀里。 “叮” 三更声响,程三人已经到了天香楼下,他抬头一看,这二层的小楼上挂了许多红绸,在夜风中来回招摇。 门外小二儿瞧见程三,顿时脸上挂起笑容,弓着腰邀请程三进来。 “公子,黄老爷已经在楼上等着您了。“ 程三一路随小二儿上了楼,只见到一位身着黄色锦衣的中年文士站在一处包厢外。 那中年文士手里拿着扇子,瞧见程三来之后,顿时笑着将程三引入了门内。 包厢里除却这位文士之外,还有一位年岁颇大的老妪,这老妪半张脸似乎被火灼烧过。 那双眼睛倒是分外犀利,瞧见程三之后,微微抬手。 仆从将门关上了。 “人就在灵鹫山上,不知道这几位找她一个老太婆到底有什么事。” 程三坐到位置上,拿起酒杯,抿了一开口后,看向两人。 半脸老妪微微一笑。 微微低头,露出那双下三白眼,倒是看的程三心中有些许戒备。 半脸老妪道:“自然是要紧的事,按照原先的约定,此次下山,你应当带着她。” 程三微微一愣,他把玩着手里的珠子。 ”苏护也在山上,我没办法动手。“ 一旁的中年文士道:“难不成你也收了他的钱?” 程三将手里的珠子放到了桌子上,包厢内的烛火微微摇晃。 “苏护可没钱,我只是好奇,这个老太婆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半脸老妪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她走到窗边,打开了那扇窗户。 “你若是真想知道,那边得答应,为我做事,做我的干儿子。” 程三大腿翘二腿上,瞥了那半脸老妪一眼。 “我干娘许诺我到了西北,让我吃香喝辣的,那您呢?” 半脸老妪呵呵一笑,那双阴恻恻的眼睛看到人心生畏惧。 “我许诺你泼天的富贵,我不防告诉你,那老太婆是江南陈家的老太君,她知道先太子遗孤的消息。” 程三摩挲珠子的手突然停下了,他站起来走到半脸老妪的跟前。 若仔细观察,便能瞧见程三的手似乎在用力摩挲着珠子。 程三直接走到半脸老妪跟前,笑着给人跪下了。 “儿子程三,拜见母亲。” 半山老妪将笑着将人扶了起来,程三趁两人不注意,将那珠子弹到了楼下。 下一刻,打更人敲锣的声音响起。 半山老妪往楼下看了看,中年文士赶忙说道:“母亲放心,已经派人守着了。” 程三看向中年文士。 “如今我兄长已经是一家人了,却不知道兄长的名字,还请兄长告知。”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伸手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 “黄仁贵,弟弟叫我哥哥就好。” 白归尘伴做打更人走了许久,方才停下,他拿起手中泛着微光的珠子,仔细摩挲了片刻顿时脸色一惊。 程三在上面用指甲划了五个字,先太子遗孤。 灵鹫山,天刚蒙蒙亮,舒言睁开眼睛便瞧见一脸风尘的白归尘,这小子眉头紧皱,脸上还有汗水,显然是赶了一夜的路。 舒言的声音还带这些迷糊。 “程三呢?” 白归尘瞧了瞧四周,他对着舒言说道:“逛青楼呢。” 舒言顿时清醒,她跟着白归尘到了后院。 白归尘四处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方才对舒言说道:“你可知道谁是先太子遗孤?” 舒言顿时心头一惊,这什么跟什么。 白归尘将事情细细同舒言讲来,舒言的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她仔细思索片刻。 “这件事情可不能乱说,程三呢,他什么时候回来。” 白归尘无奈一笑。 “他怕是回不来了。“ “那先太子遗孤,大概多大?” 白归尘眼眸深深,眼睛带有试探之色。 “七岁。” 此时刚刚睡醒的玉安从楼上下来,他瞧见自家阿奶,顿时撒着娇跑过来。 “阿奶,你今日怎么醒的这么早,我昨日又跟苏阿爷学了好多东西呢。” 舒言满脸担忧地看着玉安,她伸手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幽幽问道:“那他有没有问过你爹爹的事情?” 玉安睁大眼睛看着舒言,孩童稚嫩,何其无辜。 “阿奶,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啊?你不是说我的爹爹早就已经死了吗?“ 舒言深吸一口气,她蹲下来将玉安抱在怀里。 “你爹爹没了,你还有阿奶呢。” 玉安将头埋在舒言身上。 “阿奶,玉安以后一定要考中进士,好好孝敬您。” 第五十五章 玉安 清晨的阳光落在这对祖孙身上,饶是路过的清风都温和了几分。 玉安从舒言怀里下去,他有些害羞,兴许是觉着自己已经不小了,又兴许是因为小鱼儿也从屋子里出来了。 小鱼儿瞧见玉安抱着舒言,顿时咧嘴笑道:“羞羞,这么大了,还让阿奶抱。” 玉安顿时小脸一红:“才不是呢,今天你的字还没练,咱们还得去苏阿爷哪里呢,你赶紧去洗漱。“ 话虽这么说,可玉安却自个儿跑到前院去洗漱了。 小鱼儿正要跟着去,却被舒言叫住了。 “小鱼儿,苏阿爷同你玉安哥哥说了什么,你回来了同我讲一讲,知道嘛?” 小鱼儿点头后,便朝着玉安的方向跑去。 白归尘走到舒言跟前,扶住了有些战立不稳的舒言。 “干娘这是怕了嘛?” 舒言没好气地瞪了白归尘一眼。 “我自己一把老骨头倒没什么,可孩子不一样,他们才多大啊,被拉上去当傀儡的小孩子都没什么好下场,谁要是敢打他们的主意,那别怪我不讲武德。” 舒言的目光望向了建好的砖窑。 “找机会给程三传个消息,咱们让他们狗咬狗,然后搞个大的,我们金蝉脱壳。” 白归尘眉头紧皱,瞧见站在晨光中的老妇,心思越发深沉。 “好。” 舒言说完后,提着自己的裙子,费力地回了屋子,白归尘看向舒言的背影,一双眸子越发深沉。 舒言一进去,便瞧见已经梳洗打扮好的黄雨薇。 舒言笑着说道:“又要去霉菌室啊。” 黄雨薇笑道:“对啊,婆婆,这些日子以来,成品一百多份,灵鹫山上倒是有许多人得了疫病,我给他们施了药,倒是研究出来一个小玩意儿。” 黄雨薇到屋里头拿出来一个东西,这东西长得非常像注射器,只不过是用铁和木头做的。 黄雨薇道:“我祖父以前曾经做过一个类似的,颇为好用。” 舒言看完之后顿时面露欣赏之色,她接过那个注射器,笑着说道:“雨薇,你真的是太有天赋了,我都有点不舍的你了,只可惜你要跟着你的亲戚,唉,我本来想收你做干女儿的。” 黄雨薇顿时一愣,她脸上露出笑意,朝着舒言走了几步。 “您身份尊贵,能得到您的喜爱,我已是十分高兴,诶,不如过几日去睢县一趟,我同我那亲戚说上一说?” 黄雨薇眼中带着几分试探,舒言笑着握住黄雨薇的手。 “等程三那个死小子回来之后再说,其实我有心撮合你们俩,你也知道,他虽然油嘴滑舌,但却是个能干地,我对他呀,比我那个不成器的亲儿子还要信任。” 黄雨薇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她低着头,轻声说道:“婆婆,你莫要再说了。” 舒言笑了起来,可那笑意却未曾到眼底。 “还害羞了,哈哈。” 打发完黄雨薇,舒言便到房间里去找还在酣睡的陈云终,舒言一脚将他给踹醒。 陈云终揉了揉屁股,十分不满地看着自家娘亲。 “母亲,你做什么,人家睡得正香呢。” 舒言将陈云终拉起来,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说道:“都火烧眉毛了,还睡什么,我告诉你,他们已经准备让你入赘到山寨里了。” 陈云终直接跳起来,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昨日我都牺牲形象到那种地步了,那个红姑娘还对我念念不忘,母亲,你儿子我的魅力这么大嘛?” 舒言瞪了陈云终一眼,又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我左思右想,觉着陈老头不是个东西,所以我决定也给他带个绿帽子,我带你去找你后爹。“ 陈云终听完此话,顿时惊得下巴都掉了。 “后爹?绿帽子?左思右想?“ 舒言一路将陈云终拉出去,恰好瞧见绮秀出门,舒言便吩咐绮秀在下午在砖窑外面等着她。 吩咐完之后,舒言便带着满脸不解的陈云终往苏护所在的地方赶。 昨夜似乎刚刚下过雨,下山的青石台阶上还有些水渍,舒言在上面走的健步如飞,陈云终却屡次摔倒。 最终陈云终实在受不了了,便死命拉住自家母亲。 “母亲,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得跟我说一声啊,要不然怎么演。” 舒言转身看向眼睛里带着清澈愚蠢的陈云终。 “你觉得玉安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云终愣了愣,然后一本正经地回道:“她是个很聪明的人,但是她聪明归聪明,却很善良,不想二姐那样,总不把我当人看。” 舒言无奈地看了陈云终一眼,看来这小子在家里的地位也是非常低。 “这就对了,我现在做的都是为了玉安,你小子看为娘眼色行事即可。” 陈云终点了点头。 两人到了山寨碉堡,恰巧遇到过山红,过山红瞧见陈云终之后顿时如同吃了苍蝇一般,脸色都变了。 恨不能直接离陈云终几丈远,可舒言这人却跟没眼色一般。 笑着拉着陈云终走到过山红跟前,还拉起了过山红的手。 “红姑娘,前几日,我儿子啊,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但是如今他想明白了,我今日呢,就是来拜见你义父的,我是来正式提亲地。” 过山红听到这话脸色顿时青白交加。 “红姑娘,你怎么了?这是生病了吗?” 过山红神色僵硬地说道:“没有。” 舒言笑着拉着过山红的手。 “没有的话,那咱们就进去吧,可别让你义父等急了。” 几人上了碉堡的二楼,只见到苏护一身常服,似乎方才用过早膳,原本无甚表情的脸上,因着瞧见舒言顿时换上一副温和的笑颜。 “老妹妹来了?” 舒言故作亲热地走到苏护身前,笑着说道:“你也不问问我找你什么事儿,你看看我带来了谁?” 苏护瞧向舒言伸手的陈云终,以及满脸拒绝的过山红。 他顿时摸着自己的胡子笑了笑。 “老妹妹的意思是……“ 舒言笑的跟一朵花一般。 “那还是要看老哥哥你的意思,毕竟我这不成器的儿子,被您的义女看重,那可是福气呀。” 第五十六章 曹操 苏护沉吟望向过山红,只见过山红脸色青白交加,一双小手死死地搅住自己的衣袖。 苏护笑了笑说道:“不急,不急。” 舒言闻言直接走近了苏护,她开口道:“要不然,换个人如何?换成我那干儿子程三?” 苏护眼皮子一跳,他望向舒言。 舒言嘿嘿一笑,倒是颇为鸡贼。 “老哥哥之前说要同我成亲,我这思来想去,一把骨头了,再折腾就散架了,可我的儿子们可都还是光棍一条,若真是同老哥哥结了亲家,那咱也是一家人了,到时候老哥哥带着人打到西北,把那死老头给活捉了,我心里就舒坦了。” 舒言这一番话说完,苏护顿时大笑起来,他伸手揽住舒言的肩膀。 “我还以为老妹妹为我之前的话生气了,你如此想,我就太高兴了,我看那程三虽说为人跳脱,但也是个聪明人,配我义女倒也合适。” 陈云终傻傻地问了一句。 “所以从老婆变成了三嫂子?” 过山红翻了个白眼,她紧紧握住拳头,虽然对程三也不大喜欢,可也比陈云终强。 想到陈云终,过山红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 苏护和舒言两人相视大笑,笑完之后,苏护对着舒言说道:”那此刻程三在何处?“ 舒言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但是却多了几分谄媚。 “他嘛,他被一伙人给抓了,乃是白莲教的残党。” 苏护微微眯起眼睛,过山红也朝此处看来,陈云终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 舒言嘿嘿两声,倒是有些尴尬。 “你们听我解释,昨日我让那小子下山去找雨薇姑娘的亲人,结果他被人抓走了,还是归尘回来报信,我才知道。” 苏护反问道:“被抓走了?” 舒言点了点头。 苏护笑了笑,他抬眸看向舒言,眼中带着审视的神色。 “所以,老妹妹你的要求是,让我们帮你救人。” 舒言拽住苏护的衣袖,笑着看向苏护。 “什么我们你们的,咱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是不是。” 舒言笑的灿烂,苏护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好,我帮你,但是老妹妹,你也要说话算数,把程三救上来,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舒言赶忙点头。 母子二人从苏护处离开,陈云终这小子顿时焦急,他压低声音对着自家母亲说道:“母亲,你真要上了这条贼船,这可是造反啊,咱们陈家世代忠良……” 舒言瞪了陈云终一眼。 “狗屁世代忠良,你老爹在西北做的事儿,说他是曹操在世都不为过。” 陈云终一愣,脚步慢了半分,他抬头用那双略带愚蠢的眼睛向舒言表达了一个意思。 “曹操是谁?” 舒言提着衣服往前走,只留给这小子一句。 “不重要。” 陈云终赶紧往前跑,他拉着舒言的胳膊问道:“不是,母亲以前骂父亲的时候,也说父亲是曹操。” 舒言呆愣在原地,她眯起眼睛看向陈云终。 “那他有没有骂回来?” 陈云终摇头。 “父亲只笑着说,母亲开心,每日骂他也可。” 舒言直接甩袖离开,她心烦意乱地留下了一句。 “这老头倒是挺会哄人。” 舒言到了自己的居所,瞧见绮秀还在等着她,舒言便拉着她往砖窑里钻。 这砖窑里已经烧出来许多玻璃了,这些玻璃器皿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排。 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看的舒言倒是颇有成就感。 绮秀瞧见舒言在看这些,便开口说道:“您出去那几日,我们请了山寨里的短工。” 舒言看着绮秀,眼神中带着些许赞赏。 舒言:“绮秀姑娘,你真的很聪明,但我不知道,能不能信你。” 绮秀顿时一愣,她抬眼看向舒言。 “婆婆,我的命是你的救得,你可以信我。” 舒言摇了摇头,她握住一只玻璃碗说道:“能把两个陌生人连接起来的,只有利益,绮秀,你想干什么?” 绮秀睁大了眼睛,她仿佛在舒言坚定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过去。 “我想成为一个有权力的人,不是成为某个男人尊贵的夫人和母亲,我想成为一个有权力的女人,婆婆你说的对,我之所以会被人伤害,那是因为他们可以伤害我。” 舒言深深地看了绮秀一眼。 “我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但是我会尽力。“ 舒言低声说道:“之前我留给你的黄火药的做法,有一个地方是错的,所以你做不出来。” 绮秀顿时一愣,她看了看四周。 “婆婆是觉得,有内奸?” 舒言笑了笑,她俯身在绮秀耳边说道:“以后不叫它黄火药,这叫苦味酸,是个染料。” 绮秀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舒言轻轻地拍了拍绮秀的肩膀。 “咱们女的呀,就是容易陷入自己的情绪中,其实男人没有那么在意的,他们的世界很大,我们也是啊。” 交代完绮秀,舒言便从砖窑出来,她正好瞧见方才从霉菌室从来的黄雨薇,黄雨薇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 身上穿着破旧的衣衫,却依旧挡不住美貌。 “婆婆,你在跟绮秀姐姐研究黄火药的事情嘛?” 舒言叹了一口气,自个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她开口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分明就是个配方,却死活做不出来。“ 黄雨薇面露为难之色,片刻之后她开口道:“若是太为难,婆婆可以交给我,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 舒言笑道:“不急,等咱们去山下找了你的亲戚,给你做个了结。” 黄雨薇面色有些不自然,她往后退了几步。 “婆婆,有了消息?” 舒言拉住黄雨薇柔嫩的玉手。 “我已经派程三那个小子去山下找了,估计过不了几日,就会有消息了,你且等着。” 黄雨薇点了点头。 “多谢婆婆,若是没有婆婆,恐怕我早死在路上了,雨薇无以为报。” 黄雨薇说完便跪在地上,舒言赶忙将人扶了起来。 “不必多礼,自然有你可以报答的地方,老婆婆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第五十七章 下山前的准备 黄雨薇听到舒言这句话,脸色明显变化了几分,她低着头说道:“婆婆不要说笑了。“ 舒言也跟着笑,今日笑的着实太多,她的脸都有些僵硬了。 “和程三这小子一起时间长了,也总喜欢说些俏皮话,不过也是,程三这死小子怎么还不赶紧送信儿。“ 黄雨薇道:“程三哥哥是个靠谱的,婆婆放心。” 舒言拍了拍黄雨薇的肩膀,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瞧见玉安正在和小鱼儿一起趴在地上沾着水在木板上写字。 玉安写的是家,而小鱼儿在一旁慢慢的描摹着。 舒言走到两个孩子身后,轻轻摸了摸玉安和小鱼儿的脑袋。 “在写什么啊?” 小鱼儿抬头,朝着舒言笑了笑。 “家字,我让玉安教我写的。” 舒言蹲下来对着玉安和小鱼儿说道:“阿奶过不了多久就要出门了,你们记着千万要跟着绮秀和六舅舅,知道嘛?” 玉安顿时一愣,他有些忧虑地看着舒言:“阿奶……” 舒言摸了摸玉安的脑袋。 “若是有人问起你的父亲,你就说哭着说,阿奶说我的父亲是个混蛋,抛弃了母亲。知道嘛?“ 玉安点了点头。 舒言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心里也不知道在计较着什么。 又过了几日,程三的消息依旧没到,舒言给黄雨薇暗示了几日,她也未曾搭话。 这一日夜半时,外头响起了惊雷,舒言在朦朦胧胧之中,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她披上衣服往外走去。 只瞧见穿着蓑衣的绮秀站在终于,她怀中拿着油纸包好的东西。 绮秀眼底青黑,看着比前几日憔悴了不少。 “婆婆,我做出来了。” 舒言来到屋檐下,借着微弱的灯光,将那东西打开,只看到一些略带杂质的微黄色粉末。 舒言重新将东西包好,然后拿起绮秀的手。 她的手上布满了被酸性物质侵蚀的痕迹,舒言有些心疼地看了眼睛发亮的绮秀。 “你受苦了,就是时间不够。“ 绮秀笑了笑,她转头看向被黑暗笼罩的山寨,那座高耸在中央的碉堡,里面住着她最恨的人。 “材料太少了,根本做不出那么多。” 舒言借着月光,看着女子脸上痛恨的表情。她伸出手拍了拍绮秀的肩膀。 “也不是没有机会。” 两个女人在雨夜中,风雨吹散了她们的头发,黑暗和风雨交织,任何东西都变得模糊不清。 第二日清晨,下了一夜的雨,整个灵鹫山显得分外的清丽,满山的树木都被大雨冲刷了一遍。 陈云终伸了个懒腰,然后发觉自己昨夜没有关窗户,导致一半的被褥都湿了,他顿时皱起眉头,搬着被褥往外头走去。 正要往晾衣服的地方走时,却瞧见一身便服的过山红朝自己走来。 陈云终脚底一滑,身子不由自主向后倒去,过山红一把抓住陈云终的领子,陈云终站稳之后,没好气地看了过山红一眼。 “三嫂子你来这里作甚,吓得我差点摔倒。” 过山红此刻才发现,陈云终这厮倒真是从来只会从别人身上找问题。 “明明你自己笨手笨脚摔倒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过山红显然不是来找陈云终的,她直接越过陈云终,大步往前走去。 结果过山红也踩到了那个分外平滑的地方。 过山红一个踉跄,身子顿时往后仰,陈云终躲闪不及,直接被过山红当了垫背的。 两人摔了个人仰马翻,过山红还好,陈云终整个人都在泥水中滚了一遭。 过山红赶紧起身,瞧见陈云终抱着铺盖躺在地上,一双眼睛都红了。 只听到这厮说道:“啊,我就这一身衣服,你必须赔我!” 过山红脸色微红,十分耐烦地从陈云终身上跨过。 “懒得管你。” 舒言在屋内瞧见这一幕,心中莫名觉着,自己的老六似乎同这位山寨当家的,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孽缘。 过山红拍了拍衣服,走到舒言的屋内,她开口说道:“舒婆婆,山下程三那边派人来传消息了,说是让您到睢县一聚。” 舒言顿时一愣,她摸了摸自己随身携带的枪。 “你们准备给我多少人。” 过山红笑了笑。 “既然是营救我自己的夫君,我自然是要去地,义父和世子也会出面。” 舒言心中暗道一声好,可面上却不动声色。 “如此这般,我便放心了,只是世子的身体养好了吗?” 过山红回道:“世子殿下已经大好,婆婆,你这边要带谁呢?” 舒言轻咳一声。 “我家老六着实不堪大用,我只带雨薇走,剩下的留在山寨里,我也放心。” 听到舒言此番话,过山红放下心来。 “那舒婆婆,你就好生准备,咱们午时在山寨门外见面。“ 舒言点头,过山红离开,满身泥水的陈云终从外面进来,他正要开口跟自家母亲告状,舒言却开口道:“我今日下山后,你若是听到惊雷一般的声响,便赶紧带着玉安和小鱼儿下山,找个地方躲起来,知道嘛?” 陈云终有些懵,他看着自家母亲,斟酌地开口道:“母亲,玉安的身份……” 舒言赶忙开口道:“闭嘴,你若是知道些什么,也最好当做不知道。” 陈云终点了点头,他看着舒言,低声说道:“母亲,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你这老胳膊老腿,千万不要跟人家拼命啊。” 舒言瞪了这家伙一眼,忍住动手打人的冲动。 舒言从包裹里拿出程三之前的老火铳,放到了陈云终手里。 “知道怎么用吧?” 陈云终点了点头。 舒言安排好一切,她往外走了几步,瞧见绮秀站在屋内的窗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绮秀朝着舒言露出了一个笑容。 舒言深吸了一口气,她朝着霉菌室的方向大喊道:“雨薇,我们要走了,程三传消息了。“ 山寨外,苏护临洵过山红三人骑着马,一身普通人打扮。 黄雨薇看到几人,顿时脸色一变,她低声说道:”婆婆,这是……“ 舒言笑了笑。 “你有所不知,我们这次下山,那可是要把程三给抓回来的。” 第五十八章 审问 黄雨薇听到这话顿时疑惑。 黄雨薇:“抓回来?他在哪里怎么了?” 舒言看了一眼苏护,她开口说道:“我是说不出口,老哥哥你说吧。” 显然苏护没料到舒言会把这个编瞎话的机会让给自己,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沉吟片刻道:“唉,程三小兄弟下山去找姑娘的亲人,谁知道,谁知道……” 苏护表情极为纠结,就在此时小凤牵来一头毛驴。 苏护开口道:“谁知道,你家亲戚瞧上这程三,说要给他定亲,但是我和老妹妹我俩已然给两个小辈定下了婚事,这不,一家有男百家求。” 舒言都要给苏护鼓掌了,这老头真能编,她都没想到用这个来骗黄雨薇。 黄雨薇此时神色变化莫测,显然是不知真假,她心想程三那小子油嘴滑舌,说不定此时已经认了那劳什子神母做干娘了,他平日里就对自己多有垂涎,说不定真能做出此等事来。 那头小毛驴适时叫了两声,舒言疑惑道:“你们牵头毛驴作甚?” 一直不说话的临洵开口道:“自然是给掌监您坐的,我记得父亲曾说过,您以前坠过马,不敢乘马。” 舒言哼了一声,在小凤的搀扶下坐上了毛驴。 “那你们跑慢些,我这驴可追不上。” 想来这群家伙是怕她直接快马加鞭跑了,还真是老谋深算。 舒言将自己的拐杖背在背上,轻轻拍了拍小毛驴的脖子,开口道:“驴儿,给阿奶我跑起来。” 毛驴听到舒言这话,倒真是听话的撒欢跑了,这小家伙倒是非常听话,老老实实的走路。 舒言叫它,它还哼哼唧唧地回应。 并排驱马的苏护忍不住说道:“老妹妹你与这小毛驴倒是颇为投缘。” 舒言摸着这毛驴的脑袋,斜眼看向苏护。 “那要不然你送我?” 苏护哈哈一笑。 “老妹妹倒真是不见外,也罢,送你了。” 舒言嘿嘿一笑,她看向和过山红同乘一马的黄雨薇,这小姑娘总算知道事情不对了。 过山红带着指虎,只需一拳,黄雨薇那漂亮的脑袋就可能会开花。 舒言对着黄雨薇说道:“雨薇,青霉素的制法,你可是学了十成十了?” 黄雨薇看向舒言,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是。” 临洵似乎对舒言说的这个青霉素有些好奇,他开口问道:“掌监说的青霉素,是否就是江南陈家的千金药?” 舒言闻言顿时一愣,她微微眯起眼睛。 “千金药?” 临洵笑道:“药如其名,之前的各种疑难杂症,用了这种药,就能药到病除,一剂药就要一百两银子。” 说实话舒言对于钱财没有太大的概念,苏护倒是颇为体贴地开口道:“承平之时,三两银子便能使一家五口小农过上较为殷实的日子。” 舒言眼皮子一跳。 那差不多就相当于一剂药几十万了,怪不得江南陈家那么有钱,光仆从就几千人,这么挣钱的买卖,养个几万人也可以啊。 临洵幽幽地望着舒言。 “看来掌监真的是把以前的事情给忘了。” 舒言低着头,看着小毛驴高高竖起的耳朵。 看来原主身上确实有不少秘密。 一行人骑马到了后半夜,方才到睢县,此刻睢县城门紧闭,几人只好到远处的林子里安营扎寨。 黄雨薇一直不说话,脸色十分的阴沉。 周围埋伏着不少苏护的部队和山寨的山贼。 派出的探子打探说现在睢县城内正在闹瘟疫,张圣子的许多兵丁都得了疫病。 而灵鹫山的人则由于有药,基本上没有人员死亡。 所以这正是个进攻的好机会。 舒言坐在火堆旁,过山红正在烤肉,临洵则慢慢擦拭着一把枪,舒言看着那枪觉得分外眼熟。 临洵朝着舒言露出一丝微笑。 “这把枪是掌监送给我父亲的,威力非常大,就算是最顶尖的高手,就算被打的不是要害,也会身亡。” 临洵将弹药上膛,朝着不远处的树木打了一枪。 树干瞬间四分五裂,黄雨薇吓得脸色苍白。 舒言瞪了临洵一眼,她开口说道:“世子,你看看你都把我们家雨薇给吓着了。” 临洵笑了笑。 “对不住。” 黄雨薇不敢看临洵,眼前这男子分明十分俊朗,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能把人看的浑身发颤。 苏护低声说道:“条件艰苦,咱们就地歇息吧。” 黄雨薇找了个地方蜷缩起来。 今日星空分外美,星星扎堆凑在一起,所以将这处林子照得分外明亮。 不知过了多久,黄雨薇睁开眼睛,此时火堆已经熄灭,她仔细看了看其他人。 然后小心翼翼地坐起来,她掂起自己的包裹正准备往外面走的时候,却被一旁的过山红一拳打断了小腿。 舒言肯定,那骨头肯定是断了,她听到骨头折断的声音,黄雨薇惨叫着倒地。 临洵和苏护起身。 过山红从腰间拔出刀横在黄雨薇的脖子上。 “本来给了你机会,可你却不愿意说,但是舒婆婆为人和蔼,就准备再给你一次机会。” 舒言听到这话顿时老大不愿意。 倒说的好似她是那个大坏人一般,舒言蹲在地上,看着疼的满脸大汗的黄雨薇。 “黄小姐,现在不适合在装傻了,若再装下去,我那老哥哥可不会手下留情,说不准直接就把你给杀了。” 被人提到苏护顿时有些无奈。 他开口说道:“山寨的那些孩子突然无故失踪,定然是有内应,我找了许久,倒是找到你这里来,你在霉菌室里可是藏了不少人呢。” 黄雨薇顿时面色惨白。 她拉住舒言的袖子,恳求道:”婆婆,我是有苦衷地,他们抓了我父兄,我也是被逼无奈……” 黄雨薇梨花带雨讲述了自己的遭遇。 按照黄雨薇所说,她的父兄被白莲教的人抓住,威胁她从舒言这里得到一个消息。 黄雨薇:“那个脸上带有伤疤的老婆婆说,说婆婆你有先太子遗孤的下落,所以要我暗中调查,您带在身边的孩子到底是不是先太子遗孤。” 苏护和临洵顿时脸色一变。 舒言眯起眼睛看着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 她倒是有些小看这个少女了,还知道把篓子捅大, 第五十九章 疯子屠城 黄雨薇的眼睛里带着一分幽微的恶意,舒言顿时冷笑道:“那按照雨薇你的调查,玉安到底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呢?“ 黄雨薇低下头,神色几次变换。 “我也不知道。” 此时临洵苏护神色各异,特别是苏护,他转头看向临洵。 这古代造反最讲究的就是师出有名,现在的皇帝本就是杀兄上位,他们若是可以以先太子遗孤的名义造反,那必然是大大有益。 舒言此时并未想太多,她只是盯着黄雨薇道:“你是什么时候和那些白莲教的人勾结上的?“ 黄雨薇倒是颇为老实,直接开口回道:“从那拦路的瘸腿老头开始,那一晚血燕找到了我,她以父兄的性命威胁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舒言听着黄雨薇这半真半假的话,又问道:“血燕是谁?” 黄雨薇道:“她是白莲教炼血堂副使,武功高强,你们若是与她对上了,千万要小心。“ 苏护开口道:“白莲教在中原盘踞数十年,汉王自此地起势更是助力不少,听闻那厮已经准备京师称帝,白莲教再来找先太子遗孤又是为何?” 黄雨薇幽幽说道:“白莲教起了内讧,白莲教的先教主身死,他身下的两大天王,感玉天王和灵蛇天王正在争夺教主之位,这位灵蛇天王早就对汉王心生不满。” 舒言听完之后,忍不住感慨。 然而就在此时,不远处的睢县大门洞开,只见到十几人推着板车往外走来,板车上运的蒙着白布的尸体。 过山红悄声往前查看,过了一会儿后,她赶回来。 对着苏护和临洵说道:“我本以为是城里得了瘟疫死了的人,可那些尸体肢体残破,看着像是被人残杀的。” 几人面面相觑,却也不知道该如何下定论。 上一次大破白莲教,算是打的措手不及,可这次难免有些没有胜算。 舒言看了看几人,她扯出一丝微笑。 “咱这次去是抢人的,不是去打架的,你们说对不对?” 清晨太阳出来了,将整片林子的雾气吹散了。 舒言几人整理好,便第二次入了这睢县。 上一次睢县倒还算的繁华,可此时分明是早晨,街上却没有什么行人,反倒是多了许多来不及处理的血迹。 路边还有无人的孩童在哭泣,这难免让舒言怀疑,昨夜此地到底发生了什么。 过山红找了个路过的准备出城的路人问道:“这位大哥,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个路人满脸惊恐地说道:“那个南边来的蛮子,劳什子张圣子,昨夜发疯了,直接到大街上砍人,把城西的一户大户人家都给砍完了。” 苏护闻言顿时有些恼怒。 “就没有人管吗?” 路人道:“那白莲圣母走了之后,又来了个灵蛇天王,听闻手底下有炼血堂,白骨庵,死咒廷这三个白莲分教,比那劳什子白莲圣母的血铜宗厉害多了。” 听这路人说了这么多,舒言心里头顿时有些无奈。 这白莲教怎么跟加盟一样,随随便便自己起个奇奇怪怪的名字,就能弄成劳什子团队出来,搜刮民脂民膏。 舒言突然想起来自己刚来此地时,那个送自己铜钱的疯婆子。 舒雅从怀里拿出来那串铜钱。 这铜钱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苏护问道:“那张圣子为何发疯?” 这路人继续说道:“听闻他来了睢县之后,就整日沉迷于花街柳巷,许是被人下了咒,我也不知道啊。“ 路人显然是没心思在多说了,他拎着包裹就往城外走去。 苏护看了一眼临洵,又看了看舒言。 “如今形势十分复杂,诸位千万要小心。” 这老头说完之后还深深地看了舒言一眼。 “老夫记得,老妹妹你还有个干儿子,似乎叫白归尘,那可是个高手,可如今怎么不见他?” 舒言笑了笑说道:“老哥哥还真是好记性,他一直都在山下,咱们事不宜迟,赶紧去找程三吧。” 程三这厮约定的地方,倒是颇为尴尬。 乃是睢县极为出名的青楼楚馆,几人来到此地,却瞧见原本热闹的门厅冷清之极,大门上还有数道血迹。 看起来分外可怖。 过山红拔出自己的枪走了进去,只瞧见地上全都是青楼女子的尸体。 有几个身上甚至没有衣裳。 死状极为凄惨,饶是舒言都有些不敢看。 几人上了二楼,过山红对着苏护说道:“义父,要不要让外面的人进来?” 苏护摆了摆手。 “咱们先上去,连老妹妹都背着枪呢,怕什么?” 舒言瞪了一眼苏护,没想到这老小子如此眼尖。 几人上了二楼,依旧是满地尸体,倒是瞧见一个活口,乃是个龟公,那龟公瞧见有人来,顿时喊道:“救命,救命……” 过山红上前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龟公道:“昨夜圣子大人发了疯,拿着刀杀了许多人,我来不及跑,他晨间归来时,又杀了许多人,如今他在三楼,你们快跑吧……” 龟公说完这句话,直接咽气了。 过山红对着苏护说道:“义父,我这就叫人上来。” 舒言看了看三楼,里面隐隐约约传出来女子哭泣的声音,一阵阵阴风从楼上吹来,众人顿时汗毛直立。 无人敢上前一步,只听到一个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苏护道:“老夫听闻,这张圣子本就是极为邪性之人,他原本乃是江中人士,逃难来到此地,有一日发疯之时将自己女儿的血给放干了,这厮痛饮之后,声称自己获得了白莲神的衣钵,自封为圣子。” 舒言忍不住吐槽道:“江南之地便没有这么多神神叨叨的东西,喝了人血就成圣?那蚊子不得各个都成仙?“ 一直不说话的临洵幽幽说道:“江南富庶,中原之地常年战乱,百姓贫瘠,自然会滋生邪障。” 然而就在此时,只见到一个身形高大,浑身是血,手中拿着大斧头的男子从出现在三楼的楼梯口。 这男子身上长满了结节性梅毒疹,头皮上更是长了一层树胶肿,看起来十分的恶心。 他的一只眼睛都烂掉了。 第六十章 金蝉脱壳 舒言看到这可怕的男子之后,顿时开口道:“什么中邪了,就是梅毒晚期,脑子坏掉出现幻觉了。” 舒言的话音刚落,那男子一斧头直接朝着舒言等人砸去。 此时过山红还未带人上来,舒言麻利地上膛,许是老天保佑,舒言一弹打中了斧头,巨大的冲击力让男子往后退了几步。 苏护看到舒言反应如此迅速,顿时称赞道:“老妹妹身手了得。” 下一秒男子直接滚下来,从腰间拔出两把匕首朝着苏护刺去。 苏护赶忙拔出刀迎战,苏护刀法了得几次砍伤了那男子,可男子就跟不知道痛一般,疯了一把朝着苏护攻击。 舒言赶忙拿枪朝着男子的头上打,可这枪的准头着实太差劲,男子又动的极快。 好几处舒言都差点打到苏护。 临洵拔出长剑也加入了战斗,舒言赶忙抱着枪拉着黄雨薇走上了三楼。 三楼的地面上摆着横七竖八的尸体,舒言大声喊道:“程三,程三!我来救你了!” 从不远处传来程三的声音。 程三:“干娘,你不要管我,你快跑啊!” 她们走到长廊的尽头,拐弯进入一个房间,瞧见程三被一个中年文士用刀抵着脖子。 两人旁边站着一个半脸老妪,半脸老妪朝着舒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王舒言,好久不见。” 舒言仔细地看了看这个老妪的脸,自然是死活想不起来此人是谁。 “你绑我的干儿子,那我就绑你的人。” 舒言直接掐住黄雨薇的脖子,黄雨薇也没想到舒言如此直接,一张小脸顿时被吓的惨白。 半脸老妪冷笑一声。 “玉安在哪里?山上的探子来报,有个极为厉害的人护着他,你早就知道了。” 舒言的手掐的更用力了。 “我当然知道,你们这些狗屁不通玩意儿,想利用我的孙子造反,我告诉你们,不可能,就你们这些蝇营狗苟的东西,还想着坐江山,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半脸老妪顿时大笑,她那双浑浊阴狠的眼睛死死盯着舒言。 “要不是血铜宗的那些蠢货,我早就把人按在手里了,还用得着在这里跟你兜圈子,识相地,赶紧把人交出来,否则你们都要死。” 眼看气氛如此胶着,程三赶忙开口道:“两位干娘,莫要冲动,莫要冲动。” 舒言听到这一声干娘,顿时眉头一皱。 “你这臭小子这么快就又认干娘了?” 程三赶紧捂住嘴,一副说漏嘴的样子。 几人就这般僵持着,楼下的动静却越来越大,只见到数十个人围攻那个男子,男子拿着斧头往此处逃来。 这里空间极为狭小,那男子手里的斧头直接朝几人的脑门上袭来。 舒言赶忙将黄雨薇推开,自己则拿将枪杆横在身前,枪杆瞬间断裂,子弹掉落一地。 舒言往侧边一闪,男子怒吼着朝半脸老妪砍去。 “你们这些恶鬼!我要杀了你们!” 过山红朝着男子的后背打了一枪,男子动作一停,苏护一刀捅进男子的腰子里,临洵又补了一刀。 男子直接倒地。 此人倒地之后,在场众人无论立场如何,都长舒了一口气。 程三这家伙趁着半脸老妪愣神之极,赶忙滚到一旁。 临洵走到众人跟前,看着那半脸老妪,他顿时笑道:“居然是你,怪不得你非要人把王掌监带来。” 舒言顿时一愣。 “她谁啊?” 临洵看向舒言:“掌监您当真不认得?” 舒言很想踹临洵一脚,但是她忍不住了。 “废话我要认得,还问你作甚。“ 半脸老妪冷笑着看向舒言。 “你居然不认得我了,我这张脸就是你毁的,你居然忘了?” 程三偷偷摸摸地爬到窗户边上。 舒言倒也不怂。 “年纪大了,老年痴呆不行嘛?” 半脸老妪顿时哈哈大笑,她伸手指着舒言:“你的夫君抛弃了你,还娶了你最恨的女人,你都这样了,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半脸老妪笑得极为畅快,这老妪半张脸烧毁了,所以笑起来嘴是歪的,舒言就学着她歪嘴笑。 偌大的三楼回荡着两个老女人的笑声。 半脸老妪怒吼道:“不准笑!再笑,我杀了你!!” 半脸老妪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就要去抓舒言的脸,舒言倒也不怂,直接上前,同那老妪撕扯起来。 “我虽然想不来,但是我觉得我肯定很讨厌你!你个丑八怪!!谁杀了谁还不一定呢!” 半脸老妪被气急了,倒也顾不得自己的体面,直接和舒言动手厮打起来。 苏护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开口道:“这女人打架倒是从小到大都一样。” 此时在窗口的程三突然大声喊了一句。 “时间快到了!” 苏护:“时间快到了?” 半脸老妪:“什么时间?” 程三根本不给其他人机会,直接抓着舒言的胳膊,直接朝窗户跳下去。 众人都惊呆了,然后就在下一秒。整个楼顿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爆炸,刺鼻的化学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白归尘驾驶着一辆马车,舒言和程三掉入马车的干草上。 舒言是屁股先着地的,所以疼的不能行。 可舒言也顾不得什么,她直接大喊道:“快走!!” 白归尘扬起马鞭朝着城外奔去。 巨大的烟雾散去,整个青楼直接坍塌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过山红奋力从废墟中钻出来,她将自己身边的苏护也给拉了出来。 临洵的胳膊受了很严重的伤,他目光幽冷的看向远处。 “山上留了多少人?” 过山红道:“只留了十几个功夫了得的,世子你放心,山上弹药武器充足,只剩下一个草包和两个孩子,还有一个弱女子,他们跑不远的。” 临洵看了坍塌的青楼一眼,幸亏此地大多是木制建筑,他们在高层,倒也未曾有多大的伤亡。 可灵柩山上,便不一样了。 临洵对着苏护说道:“苏先生,你带人将这几个神棍给押解起来,红姑娘,你带着精锐去城中劝降张圣子的部队,自可抬出我的名头,他们的领头疯了,自然没有多少战斗力。“ 苏护点头,他的腿受了些伤,倒是行动不便,可抓几个神棍倒也无妨。 临洵骑马出城,刚一出城门,便瞧见小凤带着人满脸惊恐地跑来。 小凤:“世子,山上的武器库被人炸了,玉安陈云终和小鱼儿也跑了。” 临洵此刻居然笑了出来,他摸着自己的头。 “咱们被他们利用了。” 第六十一章 陈昇之 舒言和程三白归尘三人驱赶着马车往城外跑去。 等出了城,程三才想起来自家干娘,此刻舒言歪在马车上,脸色一阵苍白,程三关切道:“干娘这是摔到哪里了?” 舒言摸了摸自己的腿。 “我的腿断了,你小子就不能垫一下嘛?老人家骨头脆,折腾不得。” 舒言的小腿确实骨折了,程三赶忙让白归尘停下马车,而他则跳下马车去找了两条笔直的树枝,麻溜地跳上马车,吩咐白归尘继续驱赶马车。 程三放下木棍,一把将自己身上的衣襟撕开,程三小心翼翼地脱掉舒言的鞋,用木棍给舒言的腿固定好。 舒言疼的冷汗直冒,她忍不住开口说道:“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还要受这样的罪,这往后的日子可该怎么过啊。” 程三放下舒言的腿,抬头深深望了舒言一眼。 “干娘,正好我也问你一句,你把玉安带到西北,是准备把玉安送给狗皇帝,替你家老头子邀功?“ 前面赶车的白归尘表情也有了些变化。 舒言穿来之后,只以为玉安是原主小女儿的私生子,并未想那么多。 舒言沉吟片刻之后说道:“我恨不能那老头子立马原地升天,如何会帮他邀功。” 程三叹了一口气,路边偶然会看到死于疫病的灾民。 这样可怕的年景里,带着一个身份特殊的孩子,着实有些头大。 舒言对着程三说道:“实话实说,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几只乌鸦从天上略过。 程三开口道:“此时中原腹地正在闹饥荒,大饥荒,人相食,汉军到处都在抓壮丁去拱卫京师,咱们后有追兵,前有猛虎,还带着两个孩子和一个瘸腿老母,真的是前路堪忧啊。“ 舒言用那只尚且完好的脚踹了程三一脚。 “别搁这儿说丧气话,我不是跟你说了嘛,到了西北,我就跟老头分家。” 程三脸上带着些许戏谑。 “分家做什么,莫不是准备再找个厉害的老男人,做你的老太君去?“ 舒言总觉得程三这话,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舒言冷笑一声:“做什么老太君,要做就做太皇太后,到时候你就是皇叔了,为娘之前不是说,要给你搭天梯嘛?若是梯子不能上天,那叫什么天梯呢?” 舒言只是在开玩笑,可程三这家伙的表情却显然是当真了。 程三搓了搓手,一双深邃的眼眸盯着舒言。 “干娘说的这话,我可就当真了。” 舒言笑了笑,腿上的疼痛让她的脑袋异常的清醒。 舒言低声说道:“其实我决定回西北,还有一个原因,陈老头是个自负的人。” 程三看向舒言:“干娘想起了什么。” 舒言摇了摇头。 太阳渐渐高升,刺眼的阳光照得舒言有些睁不开眼睛,舒言用手盖住自己的眼睛。 “是老六同我说过的一些话。” 白归尘此时突然插话,他低声说道:“杨绮秀也跟着他们下山了嘛?” 舒言摇了摇头。 “她有自己的选择。” 程三思索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所以干娘回去,算是卧薪尝胆,本以为干娘要做什么大事业呢。” 舒言白了程三一眼。 还没等她说话,白归尘却开口说道:“我的老师曾经评价过陈昇之,说他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 程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若我有那么大本事,二十年前就直接起兵造反,把那个狗皇帝给弄下来,自己去做皇帝,他为什么非得带着老婆去江南窝着呢?” 白归尘扭头看向陷入沉思的舒言。 白归尘:“那就得问你干娘了。” 舒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说了,我生了场病,脑子坏掉了,你们就当眼前这个人是个借尸还魂的家伙。” 白归尘难得话多了一些。 白归尘:“不可能借尸还魂,你就是王舒言。” 舒言:“你以前不是没见过我嘛?“ 白归尘:“我的母亲总会提起你,她把你跟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了下来,往后每一天,她都在同我讲你。“ 舒言听完这话,只觉得心头一阵莫名的难过。 白归尘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悲伤。 几人终于到了约定好的地点。 陈云终带着小鱼儿和玉安躲在草丛中,陈云终见到马车上的舒言,顿时跑过去。 “母亲,你都不知道山上那个爆炸,太可怕了,吓死我了。” 舒言一把推开陈云终,她唤着玉安的名字。 舒言:“玉安,你快过来,让阿奶好好看看。” 玉安有些懵懂,他不知道,自己的阿奶为何会如此担心自己。 舒言将玉安抱在怀里,她摸着玉安的脑袋,小鱼儿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家阿奶,她觉得阿奶的眼睛里满是心疼和彷徨。 马车一直往西走。 玉安好似察觉到什么,他小声问道:“阿奶,前面会有什么危险嘛?” 程三看了一眼满天的晚霞,血一样的天空从前方的大地蔓延开来。 这一条路上,好似只有他们。 舒言长叹了一口气。 “对啊,从今以后玉安你啊,可是要带着我们走很远很远的路。” 睢县青楼废墟之中,一个男人从废墟之中艰难地爬了出来,他似乎短暂清醒了一下。 整个睢县到处都是尸体,他艰难地往前走。 就在此时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老婆子,正是那日给舒言铜钱的那位。 老婆子站在男人身前,她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老婆子:“给你。” 老婆子递给男人一串铜钱,那铜钱的样式和她给舒言的样式一模一样。 张圣子抬起头,老婆子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去吧。” 张圣子看向城门口,一步步往前走去。 灵鹫山。 临洵和苏护等人暂时安置在舒言曾经住过的小屋,临洵透过窗户恰好可以看到那座被炸掉的碉堡。 临洵坐在屋里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那些透明的玻璃杯。 不一会儿,过山红将满身是伤的杨绮秀带了进来。 她一双纤纤玉手满是伤痕,显然被人用了大刑。 临洵从座位上站起来,他走到杨绮秀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临洵:“你怎么没跟王舒言一起跑?” 第六十二章 前路 杨绮秀抬起头来,她那双眼睛里一片幽深。 “我为什么要跟她走,黄火药和钢的配方我已经学会了,我为什么要走呢?” 临洵饶有兴趣地看着杨绮秀。 “你不恨我?你留在这里,不是想杀了我?” 杨绮秀:“从我们再见面时,我从始至终的要求,只有你不再害我杨家人,你伤害我,我也伤害了你,不能因为我是女人,就要求你大度吧,对不对?” 临洵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一步走到杨绮秀跟前,将她抱在了怀里。 “你终于变聪明了,我很高兴。” 站在一旁的过山红抬眼看向两人,她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不解。 过山红从屋里出来,正好瞧见小凤,小凤有些闷闷不乐。 过山红伸手摸了摸小凤的脑袋。 “等过几日,我再从山下掳人,总有比他要长得俊的,而且长得俊的,不一定好。” 过山红说这话的时候,看向了屋内那位。 临洵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没有之一,甚至于那位白归尘都不及他三分颜色,可过山红在面对这样的男子的时候。 心中却只有害怕。 小凤有些悲伤地说道:“阿姐,义父说,咱们得离开灵鹫山了,咱们要去西凉。“ 过山红顿时睁大眼睛,她松开小凤的手,往苏护的住所跑去。 苏护的腿受了伤,如今正躺在床上休息,瞧见过山红之后,笑道:“怎么了?这么着急。” 过山红有些难过地问:“义父,我们走的时候,山寨这些老弱该如何安置?“ 苏护朝着过山红招了招手。 “红儿,你过来。” 过山红走到苏护身前,苏护从桌子上拿出来一张地图。 苏护对着过山红说道:“这是大雍的地图,你能找到灵鹫山嘛?” 过山红将手指放在淮河边上一个极小的点上。 “可是义父,女儿总觉得,那个西凉王世子,他不是什么好人,睢县的那些白莲教众和张圣子纠集的流民,他直接让人杀了,整个睢县都被他杀光了。“ 苏护微微叹了一口气。 “好人终结不了乱世,而且他们都是得了瘟疫的人,若是放任,只会造成更大的悲剧。“ 过山红:“可咱们不是有药嘛?” 苏护摸了摸过山红的脑袋。 苏护:“那不是药,那是筹码,汉军在中原腹地天怒人怨,留守几万军队也人心涣散,若是能收为己用……” 过山红深吸了一口气。 “可是义父,我们把他们丢在这里,他们就只能等死。” 苏护:“这天下死的人多了,太多了,你先出去吧,为父有些疲惫。“ 过山红踉跄着出了屋子,她恰好看到杨绮秀出了屋子,她身上的枷锁已经解开了。 杨绮秀对着过山红说道:“红姑娘,我正好要去提审黄雨薇,要不要一起呢?” 回到舒言这里,他们一行人日夜兼程,狂奔好几日后,总算是离开了睢县地界。 那匹马儿更是累的怎么都走不动,一行人只得找个隐蔽的地方,休息了一日。 舒言的腿疼的受不了,程三将舒言背了下去。 找了个树荫,程三又给舒言换了个夹棍。 程三嘴里说道:“干娘真的是老了,小伤小痛就难受的不行。“ 舒言另外一只脚坐的麻了,她便伸手锤了程三一拳。 “你这臭小子,伤筋动骨一百天知道嘛。” 舒言看向陈云终,她开口说道:“你小子带青霉素了没?” 陈云终赶忙打开包裹,里面是一罐罐青霉素试剂,还有好多注射器。 陈云终:“我还带了几个漂亮的玻璃碗,咱吃饭的时候能用,绮秀给我黄火药我没拿,我怕突然爆炸。” 舒言叹了一口气。 “那你拿钱了嘛?” 现在钱是最要紧的,陈云终听到这话顿时脸色一白,他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没,我没带钱。” 舒言顿时一阵无奈,程三伸手拍了拍陈云终的肩膀。 “你这小子还真是个人才,连讨饭的碗都带了,真是陈家的卧龙凤雏。” 陈云终一听此话,顿时生气。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骂我呢,这碗多好看啊。” 此时白归尘幽幽道:“往前走,没钱还真的不行。” 程三低声附和:“我听闻夷陵一代,一百文便能买来一个菜人。” 陈云终有些害怕地问道:“菜人是什么人……” 程三幽幽看向陈云终,他吐出一句。 “自然是能当菜的人,此地的厨子还钻研出一套做菜人菜谱,有道菜特别有意思。” 陈云终睁大了自己漂亮的眼睛,就好像在听恐怖故事。 此刻小鱼儿和玉安已经睡着了,程三便开始放肆大胆起来。 他凑近了陈云终。 “菜人头羹,将菜人的眼珠取出,把调料和一把荠菜插到眼窝里,下面火一架,眼窝里的荠菜就会因为脑浆翻腾而旋转,是不是特别有意思。” 陈云终听到这话顿时吓得跑到一边开始吐了起来。 舒言面色凝重地看向远处。 “咱们的弹药所剩不多了,归尘和你算是有些战斗力,可咱们还有两个孩子和一个菜鸡,这该如何是好。” 程三揽住舒言的肩膀,他开口说道:“那干娘,你就发挥一下你的能力,再捡一个武力值超群的干儿子。” 舒言听到这话顿时翻了个白眼。 白归尘看了一眼正在呕吐的陈云终。 “我的建议是把小鱼儿和陈云终丢下,我们平安离开的几率会大一些。” 程三看向舒言,舒言瞧着熟睡的小鱼儿和自家那个没出息的儿子。 她从口袋里拿出来那串铜钱,铜钱在月光下散发出妖异的光彩。 “我在想,那个老婆子为什么要给我铜钱?” 程三笑了笑。 “干娘还是不舍得,做大事的人,最要紧的就是杀伐果断。” 这是舒言第二次听到这句话。 舒言看向程三:“废物也有废物的用处,而且小鱼儿是个好孩子,你说那些突然觉醒的白莲教圣母圣子们,是真的见了神只,还是因为活不下去了?” 程三听到这句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他看着舒言。 “干娘你真是个天才。” 第六十三章 乱认干儿子 舒言忍不住白了程三一眼,白归尘已经点燃了篝火,天色渐渐暗下来,红色的火焰照得几人的脸分外的分明。 “你小子莫非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这就看出来我想干什么了?” 程三笑道:”干娘手里头攥着千金药,还这般会忽悠人,若是不做个教主,那当真是可惜。“ 舒言瞪了程三一眼。 “做什么教主,咱们要讲究科学你知道嘛,封建迷信不可取。” 程三笑了笑。 “那我就要看看,干娘到底要怎么做了。” 舒言等人在路上花了许多时间,都累了,只随便敷衍了几句屁话,便躺好睡着了。 今夜风和月暖,舒言倒是睡得颇为香甜。 不曾想,几人露宿在这荒郊野外,都能遇到以往的老熟人。 只见一满身脓疮的男子手持巨斧朝几人逼近。 走近舒言等人之时,白归尘睁开眼睛,拔出随身携带的长剑,朝着男子身上劈砍。 男子发出一声怒吼。 倒是把剩下睡着的人全都给喊醒了,舒言借着月光看清楚了来犯之人。 正是那梅毒晚期,人已经疯掉的张圣子。 张圣子吃痛,怒吼着换了个方向朝着舒言等人砍来。 陈云终顿时吓得嗷呜一声蹿的老高,舒言腿脚不方便,眼看跑不了就要被张圣子当场了结,程三一把将舒言往后拉了一步。 他则拿出来枪朝着张圣子的面门就是一枪。 距离如此之近,程三虽然用的是铁砂,但是杀伤力也不可小觑,张圣子的面门顿时一片血红。 白归尘趁此机会一剑刺向张圣子的胸膛。 谁知这张圣子直接抓住了白归尘的剑,张圣子抬起头来,原本癫狂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清明。 “你们救我的命,我不杀你们。” 这张圣子的武力值着实有些爆表,舒言等人手里拢共只剩两枚大口径弹药,而且不一定能打的中,仔细算来,他们还真奈何不了这武疯子。 舒言开口问道:“是谁让你来找我们的?” 张圣子看向舒言,他的表情有些迷茫。 “白莲神母。” 程三顿时一愣:“那白莲神母不就是白莲教的教主嘛,不是说白莲教主早就死了嘛?” 张圣子伸出自己的胳膊,他撸起自己的袖子,只见到他的胳膊上被人为缝上了一枚铜钱。 舒言拿出来之前那个老婆子给自己的铜钱串。 这些铜钱的样式是一样的。 张圣子瞧见舒言手里的铜钱,他顿时高兴地说道:“就是你,你救我,救我!” 张圣子的大手死死拽住舒言的胳膊,倒是把舒言给吓的一哆嗦。 舒言看了程三一眼。 程三这厮眼珠子一转笑呵呵地说道:“我干娘只救自己的干儿子,你得认她做干娘,才能救你。” 舒言听完之后,暗自踹了程三一脚,这张圣子一看就是个神经病,收了他做干儿子,若是这家伙发疯杀人又该如何。 他在睢县杀了那么多人,简直就是人间恶魔。 张圣子的脑子似乎有些不大好使,他挠了挠自己的头。 “好。” 程三冷冷一笑,他对着张圣子说道:“你若是认了干娘,那便要守孝道,否则以后死了那可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张圣子听到此话顿时有些害怕,他赶忙跪到地上。 “干娘在上,请受儿子一拜。” 舒言瞧见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儿子,着实不想收。可舒言看了看这家伙可怕的肱二头肌…… 舒言开口说道:“你起来吧,以后不可随意发疯杀人,知道嘛?” 张圣子抬头,他看向舒言。 “我有时候不知为什么,总会把人看成猪,所以我真的分不清,真的分不清……” 舒言不想搭理他,梅毒晚期确实会有一定概率出现各种幻觉,可这厮的幻觉也着实太过可怕,都已经有精神病的感觉了。 舒言吩咐程三去拿青霉素。 “只有这一剂药,你能不能抗的过去,还得靠你自己。” 舒言忍住张圣子身上传来的可怖恶臭,给他完成了注射,舒言说道:“你去找个地方洗个澡,臭死了。” 张圣子倒是老老实实地去找个地方洗澡去了。 方才吓傻的陈云终见到人走了,便对着自家母亲说道:“母亲,咱们赶紧收拾东西走吧,那个怪人太可怕了。” 舒言站在原地不动,她看着自己手里的铜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程三则拍了拍舒言的肩膀。 “干娘觉着这人可用?“ 舒言点了点头。 “我总觉得白莲教这事儿没完,那个白莲圣母,还有那个武功高强的女教徒,以及给我铜钱的那个疯婆子,怎么想怎么觉着奇怪。” 白归尘捡起地上的剑,他开口说道:“这个武疯子以前应当是大宗师级别的高手,不知为何会沦落到这等地步。” 所以说了一圈,根本没人搭理陈云终,陈云终顿时有些泄气。 “这下好了,母亲又收了一个干儿子。” 小鱼儿和玉安在一旁瑟瑟发抖,显然是被吓到了,舒言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 “不怕,阿奶在呢,赶紧睡吧。” 小鱼儿和玉安在舒言的怀里重新睡了过去。 可舒言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一夜睁眼思考到天亮。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洒在荒芜的大地上,舒言在昏昏沉沉中,瞧见张圣子光着膀子朝他们走来。 舒言猛然惊醒,她坐起来,抱紧了两个孩子。 这厮洗干净之后,依稀能看出来是个剑眉星目的大汉,这厮身高足足有两米,生的是健壮非凡,倒像是戏里面讲的人中吕布。 可眼前这吕布,应该是换了丧尸皮肤…… 张圣子朝着舒言的方向跪下,磕了一个头。 “拜见干娘。” 舒言只觉得被这厮拜上一拜,整个人都难受。 “你原先也是个起事的,做我这个老太婆的干儿子,也算是委屈你了。” 张圣子抬头,一双眼睛里倒是多了些许清明。 舒言继续说道:”做我的干儿子,得先报上家门?我得知道你这厮的前尘往事。“ 舒言对这厮着实不放心,虽说眼下确实需要一个厉害的帮手,可他看起来着实不那么可靠。 张圣子表情十分的迷茫。 倒是刚刚醒来的程三,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张圣子。 “干娘莫问了,他原本是杭城张家的嫡子,大名叫张晟子,许是那些流民没啥墨水,把他叫成圣子了。” 程三坐起来,死死盯着张晟子。 “你真的不记得自己之前做了什么?” 第六十四章 无法改变 此刻日头正盛,每个人的脸都笼罩在阳光下,舒言看着程三,越发觉得这小子一肚子坏水。 程三瞧见舒言看自己便摆手笑道:“这是我另外一个干娘同我讲的。” 张晟子幽幽说道:“当日你故意激我,致使我旧病复发,方才发疯杀人,死的人里面,也有你一份。“ 程三不以为意道:“莫说这屁话,老子可不怕,你张家世代为将,到你父亲这一代,因为军功不显,便四处吃喝嫖赌,还带着你四处逛窑子,父子两代得了脏病,更是被朝廷不齿,直接将你家中郎将的世袭都给摘了。” 张晟子听完之后,只觉得脑袋一阵疼痛。 陈云终十分害怕地看着自家娘亲。 “母亲,得了这种病,真的会发疯嘛?” 舒言瞪了陈云终一眼。 “你这死小子是不是也去逛过窑子?” 陈云终赶忙摇头,以此证明自己的清白。 舒言耐心跟在场的男子们解释了一番。 “这花柳病啊,得的时间久了,就会攻击人的各个部位。” 舒言指了指张晟子的脑袋。 “他就幸运点了,攻击的是脑子,有时候会记不清东西,有时候则会出现幻觉发疯。” 陈云终虽然害怕,可还是好奇。 “那母亲,这个病除了攻击人的脑子,还会攻击哪里?” 舒言不怀好意地看了看陈云终的双腿,陈云终赶忙并拢。 舒言道:“那个地方啊,能直接烂了,烂出个洞来,只剩一根管子尿尿。” 在场众位男子闻言,只觉胯下生风,分外可怖,饶是程三都想不出来什么俏皮话来缓解气氛。 舒言见到众人噤若寒蝉,她便对着程三说道:“还有呢?” 程三赶忙说道:“你当真想不起来了,还是不愿意想起来?” 张晟子握紧拳头,一言不发。 程三沉声道:“你同你的父亲儿女妻子一同逃至淮河,你想要直接起兵造反,但你的父亲儿女妻子不同意,许是你受了什么刺激,便直接发疯,将自己的亲人全数杀尽,甚至还将自己女儿的血给喝干了。” 舒言听到这话,只觉得浑身一寒。 张晟子紧握拳头,他抬头看向程三:“我已经是这样十恶不赦的人了,你为何还要帮我?” 程三摆了摆手。 “不是我帮你,而是我干娘在帮你。” 程三看向舒言,舒言顿时一阵无奈,她自是知道对于这样的人,拿什么孝道来捆住他就是个笑话,这厮疯起来自己的亲人都能杀。 舒言轻咳一声说道:“昏君无道,天下有志之士,皆可反之,你虽然罪无可恕,可却也算是有才之人,若能放下屠刀,为天下百姓做些实事,那也是好事一件。“ 能说出来这番话,已经是舒言的极限了。 此时玉安开口说道:“你既然揭竿而起,便是想为天下人趟一条活路出来,我阿奶也想为天下人走出一条活路。“ 舒言忍不住对玉安刮目相看,到底是皇家的血脉,却是觉悟高。 张晟子看向舒言,他朝着舒言郑重地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张晟子:“儿受教。” 收了这铁塔一般的人,舒言心里即是放心,又是担心,怕他一个不注意,又发起疯来。 可张晟子往他们中间一站,确实威慑力满分。 你想想一个身高接近两米,浑身都是可怖脓疮,脸上更是直接被土枪轰了一梭子,脸都不能看了,这人往身边那么一站,是人是鬼都近不得身。 程三倒是好心,给他找来了布条,将身上的伤疤全都用布条缠起来了,这样看来,还勉强像个人。 几人收拾整齐,便准备上路。 舒言和两个孩子坐在马车上,剩下的男子走路。 陈云终走了一会儿,便累的不能行,他嚷嚷着要上车。 舒言被这小子吵得十分不耐烦,便让他上来了。 几人行了半日,总算在前方见到些许人烟,他们所剩的粮食不多了。 若是看地貌,此处应当是中原盛产粮食之地,大概类似于舒言前世的华北平原。 极目四望,都是极为平坦的平原,只是这等春夏交接之时,地上全都是荒草,看不到几处良田。 他们所到的村落也是极为荒凉,仅有数十,且都是老迈之人。 舒言等人行了许多,有些口渴,舒言便将陈云终派去讨些水喝。 陈云终自知歇了一路,便拿着水壶往那村落里走去。 他身量颇高,虽说这些日子晒黑了一些,可底子还在,一看便是个家境不错的公子哥。 陈云终在一处破屋前,瞧见以为面容和善的老爷爷,他便开口道:“老爷爷,我们是从南边逃难来的,可否借口水喝。” 老爷爷点了点头,朝着远处的一处水井。 “我们这些被留下的老不死们,都得了疫病,你若是不怕,就去水井里舀水喝吧。” 陈云终一听此话顿时吓得一激灵,赶忙连滚带爬地跑了回去。 舒言眼见着和小子什么也没借来,便生气道:“那些老头子们莫非长了獠牙,把你吓成这副模样?” 陈云终喘着粗气说道:“母亲,他们都得了疫病,那水喝不得啊。” 舒言看向这小村子里,数十个坐在门口等死的老人。 白归尘坐在马车前,促动马车向前走。 小鱼儿有些害怕地问了一句。 “阿奶,我们不是有药嘛?” 舒言摸了摸小鱼儿的脑袋。 “这千金药好久之前就有了吧,可大部分百姓依旧用不起,出现瘟疫依旧要死很多人,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嘛?” 小鱼儿一愣,她显然想不明白。 可舒言的小孙子,玉安却有些沉重地开口说道:“因为,我们做不出来那么多药,救不了那么多人。“ 玉安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生产力不足。 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根本就无法支撑大规模生产高精度的工业制成品。 其实舒言一直猜测,原主应该和她的夫君在江南杭城进行过一些超越时代工艺的生产实践,比如价值百两银子的千金药,还有那些超高工艺的枪械等等。 如果按照舒言看过的穿越小说的规律,主角只要研究出来配方,那就能神奇地大面积生产,可实际上,封建王朝的生产组织能力,根本不可能支撑的起复杂的产业链。 换句话说就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双重拉垮。 强行生产,也只能不计成本的制作出一些艺术品。 所以尽管原主搞出来那么多厉害的、超越时代的发明,可她却无法改变这个王朝衰败的命运。 第六十五章 两脚羊 舒言有时也在想,原主可能来到这个世上后,应当也是做了一番事业的,她应当也是个很厉害的人。 至于为什么说也,那自然是舒言睡着了。 她躺在马车上,外头的太阳晒得她眼睛都有些花,她便趴在车辕上。 迷迷糊糊之间,似乎听到两边有人群的声音,舒言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到血红色的夕阳之下,一个穿着斗篷的牧羊人驱赶着一群羊往远方走去。 程三喃喃开口道:“这都闹饥荒了,居然还有羊?” 可待到他们走近了方才发现这哪里是人,而是一群群披着羊皮的人。 这些人手上和脚上都挂着沉重的枷锁,走路的时候还发出叮叮咣咣的声响。 走得更近了舒言方才发现这群人瘦的可怕,许多人瘦的眼窝都凹陷了,走到末尾的,有个小孩子,穿着大人的衣裳,嘴里头长了两颗獠牙,看起来十分的可怖。 程三幽幽说道:“此地遭难多年,不是天灾就是干旱,我曾经听旁人说过,河中一带,乃是人间炼狱,若是不食人,那便走不出这地方。” 舒言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会如此?” 程三开口继续解释。 “河中乃是大河频繁改道的苦地,不过也是汉王的龙兴之地,死的人非常多,早些年便传出吃人的传闻,你看那孩子长了獠牙,一看便是从小吃人。” 陈云终听得此话顿时瑟瑟发抖。 “吃人?还从小吃人,咱们才走了小半个月,那就能到了河中?” 想来这陈云终也是知道河中的,几人说话间,他们便已经和那对两脚羊相遇了。 那牧羊人倒是颇为好奇地停了下来,看见了舒言等人,他停下来摘掉自己头上的斗笠,脸上的笑容倒是颇为友好。 牧羊人:“你们从哪里来啊?” 程三道:“从睢县来,你们这是?” 牧羊人指了指身后的两脚羊们,他笑着说道:“这些都是自愿卖身的两脚羊,没办法,年景太艰难了,为了养活家里人,无奈只能将自己给卖了,换得家里人的生计。” 舒言听到此话顿时大为震惊,居然是自愿的。 程三看着这些走路的人当中,一个个瘦的跟个皮包骨头一样的,这哪里还有肉。 舒言都不敢让两个孩子看,只得伸手捂着两孩子的眼睛。 陈云终都吓得抖成筛子了。 他们的是马车,走的比那些牧羊人要快,所以很快就将他们甩开了几步远。 然而就在此时,那个长着獠牙的小孩直接朝着舒言的马袭来,就跟一头狼一样,直接飞扑向马。 张晟子一只手便将小孩抓了起来,小孩被张晟子掐住了脖子,在半空中来回挣扎,嘴里还发出来一些嘶吼声,根本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 张晟子直接将那小孩扔了老远,小孩的身体像石头一样落在地上,许是摔得疼了,他躺在那里许久都没起来。 舒言心情有些沉重,程三低声说道:”这孩子的眼神像是恶鬼阿修罗道来的,方才想必是想吃咱们的马。“ 陈云终哆哆嗦嗦地说道:“吃咱们的马?我还以为,还以为……” 程三不怀好意地笑道:“还以为会吃你这等白白胖胖的公子哥?” 说实话,陈云终此刻已经黑瘦了不少,着实不算白胖。 几人说话间,那个孩子从地上站起来,他似乎并不是那群两脚羊里的,他摇摇晃晃朝着舒言等人的马车走来。 张晟子从背后拔出自己的斧头,静静等待着这个孩子过来。 舒言顿时眯起眼睛。 这是在乱世,人最大的目的就是活着,活着就要吃饭,这孩子年纪比玉安还小。 他肯定特别想吃东西,看着他那双瞳仁极小的眼睛就能看出来。 张晟子的斧子朝着孩子身上劈下,玉安开口大声喊道:“住手!” 这一路上,玉安这孩子总是分外沉默,可今日却为这个野兽一样的孩子开了口。 玉安开口道:“他只是想活着而已,为什么要杀他。” 此刻舒言觉着,玉安这孩子身上有种仁义,越看他越觉得他可能是个千古明君。 可能当然,这也是舒言的幻觉。 张晟子倒也听话,直接收起了自己的斧子,他低下头冷冷地看着那孩子。 “你若是再跟上,我就杀了你。” 那孩子眼里满是迷茫,显然听不懂,可却被张晟子浑身的杀气震慑住了。 他害怕地退后了几步,深深地看了一眼坐在马车上的玉安,然后朝着另一边跑去,消失在了这片滩涂之上。 野孩子走了之后,他们的注意力又被前方的一大片荒芜的滩涂给吸引了目光。 足足有几百里远,交错复杂的干枯河道,隐约能看出村庄的旧址,以及没有树皮的死树。 风沙漫天,有一瞬间舒言以为自己到了西域大漠,可是这里又实实在在处于中原腹地。 程三幽幽说道:“也不知道这里死了多少人,才能有这种白日阴气。” 陈云终忍不住道:“哪里有阴气?” 陈云终坐在马车上,脚在哪里晃晃悠悠,倒是颇为悠闲。 然后一阵风声起,一截白骨被风沙吹开,恰好被轮子碾过,发出咯吱声。 之前的路还尚且有大道车辙可走,到了此地,轮子在地上乱滚,听这声音,过不了多久,车轮就要报废了。 想到此处,舒言只觉得身子一阵不稳,车轮真的坏了。 舒言赶紧下车,瞧见他们的车轮裂开了。 这辆马车可是他们最值钱的物件,还是赶路的交通工具,可不能坏在这里。 可是此地荒郊野岭,到处都是黄沙,连根草都瞧不见。 不过好在只烂了一个轮子,程三找了个木条,用火烧了烧在车轮内部,补了一下,勉强还能跑,但是不能再坐人了。 舒言只好下了车,她的腿还受着伤。 小鱼儿和玉安见到舒言下了马车,也赶紧下来。 舒言开口道:“你们下来干什么?赶紧上去。” 小鱼儿执拗地说道:“那不行,阿奶脚都受伤了,还是阿奶上去。” 舒言这把老骨头经过一路的颠簸,瘦的只剩八十斤,她摸过自己的肚子,一点点肉都没有了。 程三这小子直接把舒言抱上了马车。 张晟子这厮直接一左一右将两个孩子扛到了肩上。 第六十六章 窃国者诛 小山一眼的个张晟子走在众人身前,就跟个门神一眼,虽说他吃的也多,可给人的安全感,着实物超所值。 许是过于干燥的气候,舒言坐在马车上,只觉得昏昏欲睡。 程三瞧见舒言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便赶忙开口提醒道:“干娘,莫要睡了,在这里睡觉,那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舒言睁开眼睛,只瞧见在滩涂最远处,似乎有一座城,这小城的城墙乃是极为厚重的黄土墙,只是墙上面破了好几个大洞,也未曾有人修缮过。 程三实时说道:“若是我猜的没错,此地便是河中汾阳城。” 白归尘幽幽道:“汉王龙兴之地?” 这两人的对话倒是让一直沉默不语的张晟子开了金口。 “那样的人也算是龙?” 张晟子的老家便是被汉军打成鬼城的,他心里不满,那是自然的。 坐在张晟子肩膀上的小鱼儿小声问道:“那狗皇帝是龙嘛?” 张晟子十分肯定地回了一句。 “这世上没有龙。” 不得不说,张晟子倒是个唯物主义的践行者,他抬头望向碧蓝色的天空。 “这世上若真的有龙,若真的有神,我早就该被雷劈死了,可我活的好好的。” 舒言听到这句话,顿时笑出声来,这张晟子还真有些冷幽默在身上。 几人赶着路,程三倒也没闲着,这小子开口道:“干娘收了咱们三个做干儿子,这辈分是不是得算一算?” 陈云终一听到这小子直接把自己给忽略了,顿时拉着脸拽了拽程三的袖子。 “我可是干娘的亲儿子。” 很明显这小子没有听出来自己说的话是病句。 程三笑道:“啊,对对对,所以你不算。” 陈云终气的不行,程三则看向白归尘和张晟子。 白归尘知道程三这家伙又想着占便宜,便直接抢先道:”咱们各论各地,我是二哥,你是三哥,他是大哥?“ 张晟子直接点了点头。 “好。” 程三顿时一愣,一旁的陈云终顿时大笑起来。 “所以你成了老小。” 程三白了陈云终一眼。 “不是还有你的嘛,老六?” 果然陈云终始终都是受气包,陈云终这厮想要去找舒言诉苦,却瞧见舒言已经躺在马车上睡着了。 程三摇了摇头说道:“干娘毕竟年纪大了,爱睡觉也是正常。” 程三话音刚落,舒言便开始打呼噜了。 张晟子低声问道:“三哥,我瞧你也是个人物,为何会屈居在一个老太婆手里做事?” 程三瞧见张晟子那双阴翳的眼睛,他笑了笑说道:“咱们干娘说了,要给我搭一个天梯,我这个人倒是颇为大度,干娘架的天梯足够宽,我容你一起上。” 程三这厮说完之后,还朝着张晟子眨了眨眼睛,若是让舒言看见了,肯定会觉得两个大汉做这种表情会非常的恶心。 可张晟子却罕见的笑了笑。 “我不想上天,我只想报仇。” 提到报仇,白归尘似乎有了些精神,他盯着张晟子,低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你要向谁报仇?” 张晟子的目光朝着极远的地方望去。 “汉王。” 据说他原先乃是汾阳的一个驿长,后来天下大乱,他趁此机会揭竿而起,和原本就在中原猖獗的白莲教勾结在一起,本来只是小势力,可后来因为狗皇帝骄奢淫逸,横征暴敛,使得此地百姓活不下去,竟然在短短四五年内就占据了大半江山,甚至还入主了京师。 张晟子回答了白归尘的问题之后,他又问了白归尘。 “你想对谁复仇?” 白归尘冷冷说道:“皇帝。” 程三瞧见这两个苦大仇深的人吗,他忍不住开口道:“天天报仇报仇的,能不能想点积极向上的事情?” 白归尘瞥了程三一眼。 “比如?” 程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比如娶十八个老婆之类的……” 程三此话话音方才落下,便听到陈云终的一声惊呼,只见到这厮伸着脖子往前看去,脸上的神色似是惊恐,又似猎奇。 程三定睛一看。 却瞧见这城门之上吊着一个身无寸缕的年轻女子。 白归尘赶忙将马车逼停了,舒言从马车上醒来,她抬起头看了看,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城门口。 却瞧见城门上吊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身体洁白,身材极好,虽然极为瘦弱,可身体却极美。 城门几十丈高,突兀的吊着一个人,这来往的行人除却他们之外,竟无人抬头看。 这着实太过诡异。 陈云终这小子眼神极好,他对着舒言说道:“母亲,这女子还活着,她睁眼睛了。“ 此时,原本落后他们的牧羊人也赶到了,他看到舒言等人都抬着头往上看,顿时惊道:“你们看这作甚,赶紧低头赶路,绑她的人,你们可得罪不起。” 话音方才落下,张晟子拿出斧头朝着那女子砍去。 一瞬之间,捆住女子的绳子断裂,张晟子一只手接住那女子,另外一只手从陈云终身上扯下来长袍披在了女子身上。 陈云终还未反应过来,一下子被甩到了地上。 陈云终不满道:“能不能跟我说一声,让我准备一下。” 被救下的女子呻吟了几声,她摇摇晃晃地从张晟子怀里下来,眼神里满是绝望和迷茫。 “你们快走吧,若是再不走……” 牧羊人赶着一群两脚羊从他们身边路过,若是再不走,这城里的小霸王就要来杀人了。“ 张晟子脸上神色阴冷之极。 “他来杀人,那我便先去杀了他,那小霸王在哪里?” 舒言此刻还没弄清楚,她赶忙大声说道:“你给我先等会儿,那小霸王是谁,这里不是汉王的地盘嘛?这汉王竟能如此?” 那牧羊人见到舒言等人不听劝,便赶忙赶着自己的两脚羊们,往城里走去。 那女子拢了拢脸上散乱的头发,气若游丝地对着舒言说了一句话。 “婆婆,你们快走,汉王的人被打跑了,如今这城里来的是……” 话还未说完,这女子便直接昏倒在地。 舒言眯起眼睛抬头看了看这座城,这一看,还真给她看出来不同了。 只见这巨大的城墙之上,刻了几个非常大的字。 刘汉老贼,窃国者诛。 第六十七章 门户紧闭 据说这汉王以前的名字叫刘二毛,后来因为这个名字着实有些俗气,他便给自己取了个单字,刘汉。 几人如今这处境,着实有些骑虎难下,若是进城,恐怕会被人抓走,若是不进,他们干粮水全都消耗完了,在这里鸟不拉屎的地方,只能坐等饿死。 舒言看了一眼自己的干儿子们,无奈叹气道:“总不能重新把人给挂上去,咱们先进城打探一番消息。 舒言仔细看了看几个男子,她对着白归尘说道:“你和云终留在城外,找个地方躲起来,好生看着这姑娘和两个孩子,我同他们两人去看看情况,若是城内出了什么事,你赶紧带着人跑。” 白归尘点头。 舒言吩咐好之后,便带着其他两人步行入了城。 这汾阳城倒是非常大,只是十分破败,建筑物也都是用黄土建造而成的,偶尔有些青砖房子,在建筑物中显得分外的扎眼。 一路上人并不多,只瞧见许多饿的皮包骨头一样的人蹲在路边,瞧见舒言等人,似是有些找事儿,可看到张晟子那夸张的身高和凶狠的装扮,顿时吓得低下了头。 程三对着走的极慢地舒言说道:“干娘,不行我背着你吧,我都怕你的脚废了。” 舒言无奈之下,只好跳上程三的背,这小子看着虽然瘦,可身子却结实。 程三道:“干娘,我怎么瞧着这城里面死气沉沉的,都跟快要饿死了一般。” 话音方才落下,他们在前方一个青砖建筑物前,瞧见了那个牧羊人, 牧羊人将身后的两脚羊催促着进了青砖后面的牲畜棚里,然后舒言瞧见自己最不愿意瞧见的画面。 那黝黑的棚子里,挂着好几个两脚羊,那画面舒言无法形容出来,她只觉得自己看到了杀猪摊,但上面挂的却是人。 舒言顿时朝着一边呕吐起来。 程三幽幽看向舒言,笑道:“干娘这是老蚌生珠了?” 舒言伸手拧了程三的耳朵,而后恶狠狠地说道:“你个逆子。” 几人快步往前走去,却见到一个汉子拿着钱袋往此处赶来,显然就是来买肉的,舒言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位大姐,这里没有其他吃的嘛?” 汉子瞧见舒言等人这一副外乡人模样,便开口道:“城中没有卖粮食的地方了,若想活命,只能吃这些。” 那汉子瘦的跟骷髅一般,精神也不是很好。 程三继续问道:“那为何还要披着羊皮?这是在搞什么仪式?” 汉子听完只能叹气,他幽幽说道:“孙将军说不准城中吃人,大家便想了个法子,在人身上披了羊皮,那便不是人了。” 舒言听到此话,本来肚子饿的都快抽筋儿了,可瞬间觉得恶心想吐。 可转念一想,人活着就得吃饭,这里被截断了粮道,自己也不种地,如何能有吃的,那为了活下去,可不得吃人。 汉子:“不同你们说了,我去买肉了,晚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舒言的心情有些沉重,她拍了拍程三的肩膀。 “你觉不觉着,这位孙将军,有些掩耳盗铃?咱们去什么地方找干粮?“ 程三指了指那处地方,十分恶劣地说道:“这不是现成的嘛?” 舒言顿时无奈。 “臭小子别跟我开玩笑,再往前看看。” 这汾阳城大小住了十几万人,总有卖吃的地方,而且他们也得往深处走走,打听打听那所谓的孙将军,到底是何许人也。 他们往城中走去,似乎离开城边上,经济状况好了一些,街上的房子也变的大多为青砖所制,可舒言等人在街上却瞧不见一家开门的店铺,各个都是院门紧锁,看起来跟鬼城一般。 程三四处敲了敲,根本无人开门。 程三摸了摸下巴说道:“想必是城中的富户,被人抢劫抢怕了,所以紧闭城门。” 舒言忍不住感慨道:“这城中的治安如此之差嘛?那孙将军到底怎么当得家?“ 几人走的腿都快断了,愣是没找到一家开门的。 最后张晟子着实没有了耐心,就在街边随便找了一家房屋,直接把门给踹开,刹那间门后窜出来两个大汉,手里那还拿着菜刀,朝着张晟子面门上砍去,张晟子一套拳法,两个大汉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武器,便已经落了地。 那大汉赶忙跪地求饶,从屋里面跑出来几个妇孺,直接跪在地上哭求张晟子饶命。 张晟子并未说话,只是转身看向舒言。 舒言顿时一阵无奈,好嘛,做了错事便开始找她来收拾了,舒言赶忙从程三身上下来,并未走近。 “几位,老身实在是没办法了,这城中门户紧闭,老婆子我又受了伤,只想借些粮食讨些水来。” 两个汉子听到此话,顿觉脸色一阵难看。 大家都没吃的,若是随意把粮食借出去,那便只能等死了。 舒言瞧见两人的神色,顿时有些心下了然。 “若是不方便,也可告诉我们到何处能借到粮食?“ 那汉子讪讪道:“汾阳是大城,弄到如今这种地步,都怪那个劳什子孙将军,你去孙家借粮来,定然能借到。” 舒言听到此话,只觉这厮多少带点个人恩怨,她便继续开口问道:“那孙将军可是汉王旗下的大将?” 汉子听到汉王脸上也是十分鄙夷。 “汉王?那也是个阎罗恶鬼,孙将军原先是城中大户的上门女婿,会些武艺,汉王起事时在他帐下做了个将军,后来汉军势大,许是嫌他心思多,便让他做了个参军,谁知他直接从自己的封地跑回来,联合自己的旧部和妻家占了这汾阳城。” 程三听闻有些好奇地问道:“那汉王便没有派兵来拿他吗?” 汉子听完程三此话顿时叹了一口气。 “如今这中原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汉王原先留下来的旧部反的反逃的逃,还来了一股自称西凉王的兵,谁有功夫管他呀。” 汉子说的起劲儿,那个老妇人开口道:“我听闻,有个姓王的将军要来此地讨伐,怕不是又要围城,咱们家粮食不够吃啊。“ 本章完 第六十八章 带头抢粮 这人的一句话,舒言就隐约听到了两个熟人。 程三朝着这边看了一眼,他小声说道:“干娘,咱们每次走的都是最凶险的那条路,你说说这是什么缘由?” 舒言肚子饿的不能行,她懒得回答程三这个问题,便对着几人说道:“可否借碗水喝?” 汉子让人到屋里取了两碗水,递给三个人。 这水浑浊不堪,味道也极为苦,张晟子脸色一阵不好,那汉子赶忙解释道:“这里到处都是盐碱地,已经是很深的井水了,好的水井都被城东的富户给沾了,咱们普通老百姓是打不到水的。“ 舒言闻言顿时有些恼怒。 “就没有发生暴动,把那些老爷们的皮给扒了?” 舒言这番话说的着实太过暴力,饶是张晟子也低头看了她一眼。 那汉子吓得下巴微缩。 “谁敢去招惹他们。” 倒是程三给舒言科普了一下,大部分富户,基本上都是有自己的私兵的,本朝初年时尚且不允许如此,后来狗皇帝缺钱开了议罪纳捐的口子。 世道又如此不太平,所以很多世家大族便养了许多私兵,这些私兵吃得好用得好,战斗力比正规军还要强。 平民们便是再饿,但凡围攻,那便是死路一条。 舒言听完之后忍不住有些感慨,这朝廷都已经如此,天下不乱才怪呢。 舒言继续问道:“那这城中可还有管事的?“ 汉子道:“便是孙将军啊,他是这城里头孙家的女婿,厉害着呢,你们快些走吧,天黑了,路上的歹人更多。” 人家都已经开口了,舒言等人自然不便多留。 三人出了人家的房门,外头正好刮来一阵风,此时本是初夏时节,可风里头却带着几分寒意。 张晟子扭头看了看那紧锁的门。 “这些世家倒是有眼光,知道事先屯军,可我们杭城的富贵人家却只知道往家里面屯金银财宝。” 张晟子说此话的时候,看着舒言,那目光里多少带点猜忌,舒言轻咳一声。 “哪有这么简单,那汉王从此地起事,未必肯真的留这些大族们屯兵,咱们且先去探查一番,总要弄些干粮来,我饿的路都走不稳了。” 舒言上辈子总抱怨自己减肥难,可真到了吃不饱饭的年纪,再易胖体质的人也能瘦成一道闪电。 风沙吹过舒言的衣袖,她觉得自己又瘦了。 几人走了半个时辰,从普通百姓的居所,到了城东,这城东确实不大一样,街上居然还有开门的店铺,但是却少有卖吃的地方,即便是卖,他们也拿不出钱。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酒店,张晟子带头走了进去,他生的魁伟,面色又着实凶狠。 舒言开口道:“老板,给我们上点吃的吧,这一路着实饿坏了。” 那老板瞧见舒言等人的装束,便开口道:“如今这店里只有酒,吃的东西,是真的没有啊。” 张晟子自然不信,他一巴掌将老板推开,自顾自跑到厨房里,却瞧见一个半大的孩子正在蒸东西,张晟子打开那蒸笼一看,却瞧见里面蒸的是观音土。 那孩子瞧见他们如此,顿时脸色一阵害怕。 张晟子阴沉着脸走出门外,瞧见老板那张苦瓜脸,他开口说道:“那给我来一坛酒,解解渴也好。” 老板赶忙去搬酒,老板将酒搬上来,嘴里头喃喃自语道:”若知道今年这么难,去年就不糟蹋粮食酿酒了。“ 张晟子将酒坛子揭开,各倒了四杯酒,舒言喝了一口,只觉得浑身难受,可自己却是又饥又渴,也不知道城外的孩子们如何了。 虽说留了一点吃的,可也撑不了多久。 舒言问道:“老板,你可知道有哪里能买到吃的。” 老板叹气道:“有啊,那孙家的粮铺,五万铜钱一斤面粉。” 舒言顿时惊呆了,五万铜钱,那不得拉着一马车的铜钱,方才能两顿饭的粮?! 老板叹气道:“几位用什么付钱啊?” 舒言嘴角微微抽搐,她从怀里拿出来老婆子留给自己的铜钱,放到了桌子上。 老板看到这铜钱之后,顿时有些为难,他拉着舒言到一间屋子里看了看。 “这么多铜钱?这这……“ 老板哭丧着脸说道:“那白莲教汉王说的好好的,确实也是人人发钱,可这人人都买不到东西,城中已不知道有多少饿死了……倒是那孙家,挣得盆满钵满。” 舒言看着那满屋的铜钱,顿时无奈。 得,他们之前还疑惑这白莲教和汉王为何发家的如此之快,合着是在超发货币啊,本地的生产力本就不足,外面的货物又运不进来,所以就导致本地的经济完全崩溃。 几人喝完酒,摸着水饱的肚子走到街上,按照老板给他们指的路,朝着那个地方走去。 方才走了几步,便瞧见一条长长的队伍蜿蜒而来。 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几麻袋的钱,更有甚至手里拿着类似于银票的东西,最前方则是一间粮店。 程三背着舒言倒是跑的飞快,直接蹿到了前面。 舒言定睛一看,发现那粮店里堆得老高的粮食,正欲探头往前看,却被一旁护卫的十几个私兵骂了一句。 “找死嘛?滚回去排队。” 恰好此时轮到一个老人买粮,他从怀中拿出来一叠叠纸钞,颤颤巍巍道:“这都是以前白莲娘娘赏我的……一张纸抵得上一万钱……” 私兵一脚将人踹倒。 “只有铜钱算数,你这破纸根本不值钱。” 老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道:“求求你,我家里还有个刚出生的孩子呢1” 那私兵拔出自己手里的刀就要往那老头身上砍去。 舒言看了一眼早已上头的张晟子,她低声说道:“给我砍了他!” 张晟子从背后拿出斧头一斧子将那私兵砍成两截,鲜血喷涌而出,舒言大声喊道:“这里的粮食本来就是大家地!狗大户们都该死!” 舒言从程三身上跳下来,许是二两酒下肚,整个人都亢奋了,她拿出自己背后的拐杖,朝着最前面的人开了一枪。 这可是实弹,眼前的私兵顿时肠穿肚烂。 本章完 第六十九章 大外甥 程三一脚将人踢翻,站在桌子上对着众人喊道:“赶紧去抢粮食!” 话音方才落下,几百号人蜂拥而上。 张晟子直接滚进去拿了两袋子面粉,而后抱起还没反应过来的舒言,直接朝外面跑去。 程三这厮也是见好就收,赶紧往外跑去。 舒言开口道:“快跑,赶紧出城。” 若是在此地多待会儿,恐怕就要被人给抓了,能弄点粮食撑到下个地方就成。 张晟子脚下生风,程三跑的忘我,只要舒言这把老骨头被癫的想吐。 程三边跑边对舒言说道:“干娘方才那一枪帅啊,把人都给轰成渣了。” 舒言捂住自己的嘴,实在不舍得把方才喝的酒全吐了,那可是宝贵的能量。 酒意涌了上来,舒言又艰难地咽了回去。 期间他们还遇到了几个私兵,张晟子这厮勇猛异常,一脚将人踹到墙上,血流不止,这等猛人自然是无人敢上前阻拦。 好在这汾阳城并不大,几人死命跑,总算是趁着天黑跑了出去。 此时偌大的汾阳城,居然没有几处灯火亮着。 舒言等人跑了老远,方才停下,他们走到约定的地点,却瞧见白归尘陈云终几人躺在板车上。 陈云终瞧见自家母亲回来,顿时笑道:“母亲!你带吃的回来了?“ 张晟子将舒言放了下来,舒言忍不住不适,打开其中一袋面粉,抓了一把放到陈云终手里。 “吃吧。” 陈云终看着那袋面粉,结结巴巴说道:“干吃嘛?” 舒言皱眉道:“有就不错了,吃完咱们连夜赶路。” 陈云终听完之后,赶忙拿着面粉,往嘴里一塞,结果这面粉太干了,陈云终想要咳嗽。 舒言赶忙捂住陈云终的嘴。 “咽下去,再喝口水。” 白归尘递过去水,低声说道:“只剩一口水了。” 陈云终赶忙喝了一口。 程三这小子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壶水。 “方才我在路上顺的,咱们快些走,否则城里来人把我们拿走了,那可是进包吃包住的地方的。” 舒言白了程三一眼。 “什么包吃包住,抓住了就要被当做两脚羊去卖肉。” 还是物理意义上的肉,舒言只觉得有些头疼,更头疼的是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子,她的容貌极为秀美,看到舒言之后,脸上还带着些楚楚可怜。 舒言正要开口问,这陈云终便开口道:“她是汉军派来勾引孙将军的,被那孙家小姐直接挂到城墙上,就是为了羞辱她。” 女子楚楚可怜地看了一眼陈云终,倒是把陈云终看的心里一颤。 “奴家名唤绿珠,乃是汉军邹军师的干女儿,龙将军马上就领着大军来此剿匪了,你们若是能将我送到汉军那里,定然少不了你们的赏。” 舒言听到此话,只觉脸色一阵难看。 “我们做不来此事,姑娘,你自己留在此处,我们且先去逃命了。” 程三一看舒言这表情,便知道这名唤绿珠的女子应当是个祸害。 绿珠瞧见舒言如此没有善心,顿时哭成一团。 陈云终想说话却被舒言直接捂了嘴。 舒言隐约间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声音,张晟子先他们一步,赶忙将几个不方便的放到马车上,他催动着马儿。 “快回城!!” 舒言坐在马车上,程三边跑边说。 “奶奶个腿,干娘咱们可真倒霉,刚出来,就遇到夜袭。” 绿珠听闻夜袭,顿时一阵激动。 “让我下去,我要去找将军。” “找将军?你就不怕直接被人砍死?这黑灯瞎火的,那些士兵都是可劲儿往前冲,要的就是一个奇袭,看见你不直接把你给砍了,那就有鬼了。” 方才几人火急火燎地跑出城,现在又跑回城。 程三进城之后大声喊道:”汉军袭城了,汉军袭城了!“ 一时间城内顿时乱成一片,舒言等人趁乱,赶紧找了个地方猫了起来。 好在这黑灯瞎火大家都看不见,他们摸到一处无主的破房子里,把那破门一关。 方才敢大声说话,陈云终率先开口道:“母亲,这这这是要打仗了吗?不会有人过来打我们吧。” 舒言瞪了陈云终一眼。 “咱们就是平头老百姓,打了跟咱们有什么干系。” 程三无奈道:“自然是有干系的,这是场围城仗,本来城里就没有吃的,估计现在更捉急,咱们还是得趁机会出去。” 绿珠低声说道:“不若咱们里应外合,给龙将军开门。” 程三白了这位女子一眼。 “我们去开门,这汾阳的城门得十个大汉才能开得,就算大哥力拔山兮气盖世,也开不了。” 舒言听到此话顿时一阵无奈,这怎么跟里讲的不一样,他们这群屁民,能干的确实挺少的。 舒言看向张晟子,张晟子低声说了一句。 “先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这厮不说饿还好,一说饿舒言就觉得肚子咕咕叫,她对着白归尘吩咐了一句,便爬到一边找了个角落睡觉去了。 逃荒这么些天,她其他本事没有练出来,但是秒睡的功夫倒是出神入化。 舒言睡觉期间,外头可是发生了不少事儿,一轮一轮的攻城大炮,饶是程三都被吵醒了好几次,可舒言却睡得极为香甜。 她还做梦梦到自己回到了当老太君的日子,日日吃香喝辣的,早上都要弄一只猪蹄来啃着吃。 可如今,她只能吃炒面。 第二日清晨,白归尘起来,架锅炒面,就是将白面放到锅里干炒,如此朴实无华的料理,这一堆人却是围坐在一起,吃的分外香甜。 陈云终吃了一大口,感慨道:“干娘,这炒面真好吃,好吃的我想哭。” 程三在一旁调侃道:“别哭,哭了浪费水,现在水也很难搞到。” 白归尘低声说道:”待会儿我出去找些吃的,你们在这里好生呆着。“ 陈云终顿时睁大眼睛。 “二哥,你是不是会轻功?” 白归尘擦了擦嘴,直接从墙头翻了出去。 舒言拍了拍陈云终的肩膀。 “这不叫轻功,这叫跑酷。” 程三此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狐疑地看了一眼舒言,而后开口道:“那位龙将军,莫非就是如今响当当的大汉奸王龙云?” 陈云终顿时睁大了眼睛。 “王龙云?便是颖州王家?那不是,那不是……” 陈云终看向舒言,舒言无奈说道:“有屁快放。” 程三笑道:“那不是干娘你的大外甥嘛。” 本章完 第七十章 蜜饯儿 舒言淬了程三一口,她掐着腰骂道:“我鬼上身你忘了?” 陈云终顿时害怕:“什么鬼上身?母亲你别吓我。” 舒言没有搭理这小子,她自顾自说道:“怪不得之前我觉得那小将军有苦衷,长得挺俊俏一孩子,却总是苦大仇深地。” 程三看了舒言一眼,几个人在这破房子的二楼,将窗户开了一条缝,仔细看着外面的情况。 汾阳城里,街上本来就人很少,一开始打仗人更少了。 可不一会儿,舒言便瞧见家门口站了一队士兵。 那士兵倒是颇为有礼貌的敲了敲门,舒言赶忙让绿珠躲起来,她下楼去开了门。 只见到那士兵开口道:“将军有令,每户人家必须出一个男丁。” 舒言委屈道:“老身家里没有男丁,只有一个孙女儿……” 那兵丁冷笑一声。 “孙女也成,直接带走杀了做菜人。” 舒言可未曾想到这两人如此生猛,她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说话间,张晟子从屋里出来,他身上的疤痕看着吓人。 “我去参军。” 舒言赶忙道:“这是我儿子,他得了脏病,会传染的。” 那士兵冷声说道:“无妨,反正去了也是送死,不过你这儿子长的高大威猛,确实是当兵的料。” 那士兵直接扔下来一袋米,舒言赶忙拿起来,目送张晟子离开。 待将人送走之后,舒言长舒一口气。 程三从房梁上下来,拿起来那袋子米。 “看来这局势不太对,干娘你把门给锁好了,我出去看看情况,不是熟人千万不要开门。“ 还不等舒言说话,这小子便直接翻墙离开了。 小鱼儿和玉安跑出来抱住舒言的腰,小鱼儿害怕地说道:“阿奶,我怕。” 舒言摸着小鱼儿的脑袋。 “不怕,阿奶会武术,谁要是敢进来,阿奶脑袋给他打爆。” 玉安显然知道自家阿奶在吹牛,他拉着小鱼儿的手说道:“我们不能怕,我们要保护阿奶。” 小鱼儿看了玉安一眼。 “可是我不会打架。” 玉安仔细想了想。 “到时候谁欺负阿奶了,你就咬他,然后我就拿刀捅他。” 玉安腰上还挂着一把匕首,也不知道这小子从哪里找来的。 就在此时,绿珠从楼上直接滚了下来,她本就穿的少,那一双腿直接露了出来,舒言捂住玉安的眼睛。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冒失。” 绿珠赶忙坐起来,她从怀里拿出来一份血书,递给舒言说道:“婆婆,等你的干儿子回来了,你让他们把这封信送给敌军。” 舒言瞧着绿珠这丫头满是期待的眼神。 “丫头,我同那汉军势不两立,帮不了你这个忙。” 绿珠不解。 舒言赶紧编了一个瞎话。 “你有所不知,我家那死老头就是被汉军给杀了,我也差点命丧汉军之手,如何能再去帮你,你若是不怕,便自己出门去吧。” 绿珠脸色有些为难,她思索了片刻道:“恐怕他们也撑不了多久,婆婆,等到我出去,定然会报答你们的。” 舒言瞧见这丫头的神色,忍不住感慨这丫头倒真是个人物,被人羞辱吊到城墙上,大难不死,丝毫没有身为女子的羞赧。 绿珠瞧见舒言看自己,顿时笑道:“婆婆是不是觉着我的容貌甚好?” 舒言嘴角微微抽搐,这绿珠摸着自己的脸说道:“我从小就是王府里最漂亮的丫鬟,只不过我跟其他人不一样,我想用我的漂亮去做一番大事业,你看过陈老太君写的侠女录没有?” 如果舒言猜的没错,那个所谓的侠女录,不会就是原身写的吧? 舒言干咳两声。 “你可以简单地讲一讲。“ 外头打仗,里面开始讲故事,这绿珠眼睛亮晶晶的。 绿珠直接给他们讲了两个时辰,玉安和小鱼儿听得津津有味。 其实就是一些爱情,不过女主角的形象比较鲜明,而且基本上都是女主处于主导地位。 绿珠说的极为向往。 “若有一日我也能成为陈家老太君那样的奇女子,我就满足了。” 舒言看着绿珠,她颇为感慨地说道:“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为了你的龙将军。” 绿珠顿时一愣,她指着自己,而后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喜欢龙将军?” 舒言点头。 绿珠十分确定地回道:”当然喜欢了,可若只是因为喜欢他,我便做了这么大的牺牲,跑到汾阳来勾引一个苦大仇深的男人,这也太站不住脚了。“ 舒言一听到这个男人,便来了劲儿。 “孙将军是什么样的人?” 据绿珠的讲述,这孙将军原来不姓孙,是个极为聪慧的读书人,还考中了举人,只是朝廷都没了,他这个举人自然也不怎么值钱了。 不过这厮运气好,长得英俊帅气,倒是被孙家的大小姐看重,招他上门做了赘婿。 只可惜两人感情不大好,这孙家男丁众多,对他颇为轻视,他后来投靠了汉王,算是在孙家掌了权,可后来汉王挥师北上,这孙家有了其他的想法,便怂恿孙将军反汉。 总之事情十分复杂,孙将军和孙大小姐之前的感情也十分地微妙,所以邹军师方才派绿珠来此地。 这邹军师就是那个看起来满肚子坏水的老头。 舒言想到那个老头,浑身就不大舒服。 下一秒,舒言听到有人翻墙的声音,她打开门探头一看,瞧见满脸贼笑的程三。 舒言忍不住问道:“你这般笑,莫不是路上捡了钱?” 程三赶忙笑道:“差不多。” 程三从自己怀里拿出来几包东西,打开之后舒言顿时愣住了。 天可怜见地,这年景,她居然瞧见了蜜饯儿。 程三开口道:“我在巷子里瞧见一个小厮抱着这东西狂奔,我就把他给打晕了,将东西夺过来了。” 舒言吃了一口,只觉得整个人都酥了起来。 她又给其他人分了分,剩下留下存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哪家小姐,这样的年景还能吃上蜜饯儿。” 绿珠尝了一口之后说道:“肯定是那孙小姐,我之前在府上的时候,那孙小姐每日都要吃城东的蜜饯,现在这蜜饯铺子基本上都是孙小姐养活着的。” 程三忍不住感慨:“天天吃,那不得是一口烂牙?” 本章完 第七十一章 城破 舒言白了程三一眼,她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此番说来,这孙小姐的生活水平真是高。” 程三点了点头,舒言意识到了什么,她抓住程三的手。 “你方才不是出去查看情况的吗?现在外头如何了?” 程三又往嘴里塞了一枚蜜饯儿。 许是几人吃东西的声音有些响,一直在楼上睡觉的陈云终听见了,便火急火燎地下来,从舒言手里夺过来吃的。 “居然是蜜饯儿?我已经许久未曾吃过了。” 陈云终吃的眼泪汪汪,显然是受了苦。 程三继续说道:“这城里头人心惶惶,大多是门户紧闭,只不过那孙将军派人挨家挨户的找炮灰,城外的汉军带了大炮来,这城墙撑不了几日。” 舒言有些焦急,她走出院子,爬到了墙上往外看了几眼,只见到前方高大的城墙之上已经破了好些洞。 “咱们别出门,等着局势稳定了,再离开这里。” 程三点头。 两人刚说完,白归尘从外面归来,手里头拿着半袋子米,甚至还不知道从哪来弄来了一罐子油。 舒言瞧见之后顿时眼睛一亮。 “你小子从何处弄来的,一会儿我给你们烙大饼吃。” 舒言一说到大饼,顿时口水肆溢,倒是非常馋。 白归尘道:“如今外头吃的极少,我这也是从孙家的厨房里偷出来的,许多寻常百姓家里是一点东西都没有了。” 白归尘说的倒不假,整个汾阳被这孙家盘剥的,百姓生生被逼成了卖儿卖女,易子而食。 舒言低声说道:“你们去休息吧,我去厨房里给你们做饭。” 白归尘顿时一愣,舒言赶忙拎着面粉袋子到了厨房,她把面和好,然后开始刷油烙大饼。 她只洒了小小一撮油,可大饼烙出来却分外的香,舒言自己偷偷吃了一小块,顿时香的流出了眼泪。 真不是她矫情,是这逃荒的日子太苦了。 人家其他女主都是有个空间,或者有其他技能,而她的被动技能,似乎只有捡儿子。 可这几个半大小伙子,吃的非常多,舒言烙一张饼,他们便吃一张。 小鱼儿和玉安也是饿的不能行,拿着大饼,吃的也是津津有味。 最后几个人居然差点就将这一整袋面粉给造完,舒言忍不住有些感慨。 当真是饿得狠了。 汾阳城中饿的抓心挠肝的百姓们,又会做什么呢? 这城墙摇摇欲坠,挡不住外面的兵马,里面的士兵也并不是真的就要守卫这孙家人。 外头传来攻城的嘶吼声,舒言赶紧让程三白归尘陈云终去把门给堵上。 舒言则抱着两个孩子在屋里头有些害怕。 城破了,许久不曾下雨的汾阳竟然破天荒的打起了雷,偌大的天空中翻涌着滚滚黑云。 程三找来许多东西将大门死死堵住,三人进了屋子,各自拿起武器。 陈云终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显然也是怕了。 “母亲,你说咱们怎么总是这般倒霉。” 舒言看了这厮一眼,开口道:“不是咱们倒霉,而是天下大乱了之后,大家都倒霉,只不过这城破的也太快了。” 白归尘看了舒言一眼,表情若有所思。 程三打了个嗝,显然方才吃的太饱了。 “没事儿,反正干娘方才把咱们给喂饱了,若是死了,那也不是饿死鬼了。” 陈云终被程三吓得脸色发白,他皱眉说道:“你这人真是好生讨厌,咱们吉人自有天相,怎么可能会死。” 然而陈云终此话一出,外头突然一声巨响,冲天的火光将整个夜空照亮。 白归尘一个翻身到了房顶上查看,只见到孙家的宅邸出现一道冲天火光。 大雨随着那道火光直接落下。 白归尘赶忙下来,他将门窗关好,然后对着舒言说道:“这外面可不止是士兵,咱们莫要再看了,且……” 话音方才落下,舒言却听到外面一阵巨响,似是一个人从墙上翻了过来,白归尘赶忙拿刀出去,却见到满身是血的张晟子一脚踹开门。 舒言顿时吓得说道:“你受伤了?” 张晟子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血瓮声瓮气地说道:“不是我的血,是别人的。” 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可却没有让他能洗澡的水。 张晟子继续说道:“那孙将军放水了,直接命人开了门,还领着人去了孙家府上,我瞧着,怕不是要直接将自己的老婆给卖了。” 程三闻言顿时笑道:“有意思。” 舒言只觉这孙将军还真是个狠毒之辈,好歹也是自己的结发妻子,这直接是往家破人亡的方向狂奔。 舒言等人在屋子里窝了一整夜,直至后半夜,外头的骚乱声方才停歇。 第二天早晨,外头的雨还在下,程三悄悄打开了门,往外头探了探头,却瞧见几个汉军从街上路过,那汉军瞧见程三,顿时呵斥道:“城内百姓不准出门!” 程三赶忙将脑袋缩回去。 此刻绿珠已然在家中等得分外着急,舒言本想劝她冷静,可这丫头直接打开门闯了出去。 外头还下着大雨,她衣着单薄,却跑的非常着急。 绿珠冒着雨往外头跑去,恰好遇到几个身披重甲的汉军从雨中走过,绿珠赶忙走到几人身前大喊道:“我是邹军师派来的细作,我有重要军情禀报!” 绿珠被带到了位于城东的孙家大宅,龙云和邹老正在此地驻扎,昨夜的那一场仗,打的委实有些潦草,孙明起带头投降,城中残兵溃不成军。 城中的百姓又对孙家满心怨恨,也不知道是何人带头,直接趁着汉军破城之极,杀入了孙家,将那孙家百十口人直接屠杀殆尽,据说那位容貌甚美的孙小姐也直接被人砍了脑袋。 龙云同邹老一起站在孙家大宅的正厅之中,院子中央堆放着一百多具尸体,男女老少皆有。 地上的血水混合着雨水看起来分外可怖。 他们身前则站着一个容貌清隽的男子,他抱着一具无头尸体,而他身边的丫鬟则哭着给那尸体缝着头。 丫鬟边缝边哭:“你好狠的心,小姐死之前,都未曾吃到自己最喜欢的蜜饯儿……”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 二侄子 孙明起脸上神色不变,仿佛他抱着的人不是自己的妻子一般,那丫鬟怨毒地看了孙明起一眼。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是不是你领的人进攻的孙家?小姐昨日直接被人砍了脑袋,尸体还被人凌辱,这下你满意了?” 一旁的邹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瞧见这悲剧一幕,倒是好心的替孙明起解释了一番。 “孙将军并未做那等事儿,是我安排的细作在城中做的,老夫作证。” 丫鬟将孙小姐的脖子缝好,从发鬓间拔出自己的簪子朝着孙明起的脖子刺去。 只是那簪子还未碰到孙明起,丫鬟便被身后的士兵一剑刺穿心脏。 丫鬟倒地身亡,孙明起神色微微一愣,而后站起来,将孙小姐抱在怀里,旁人似乎在他眼里看出了几分悲伤,可那悲伤却太不明显。 一直不说话的龙云开口道:“孙将军,好生安葬尊夫人,剩下的事情,我们来做。” 龙云话音刚落,绿珠便被几个士兵带进来,她赶忙跑到龙云跟前,又瞧见了邹老,她开口说道:“将军!” 龙云看到绿珠之后,脸上有几分惊讶。 “辛苦你了,我让人带你下去休息。” 绿珠赶忙点头,只是那眼神中带有一丝别样的意味。 一旁的邹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深深地看了龙云一眼。 “旁的十三路大军都是争着赶去京师立功,倒是只有你,来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龙云看了邹老一眼。 “平丘铜山的事情你知道嘛?” 龙云说的乃是汉王当初在中原最大的依仗,此地的铜山乃是本国最大的矿山,产出的铜矿不计其数,汉王将此地打下来,那白莲教的总部也是在此地,白莲教里出了一位极为擅长工事的怪人,造出了一套器具,使得铜钱的生产效率特别的高。 白莲教和汉军发展的初期,就是靠着这些铜钱,以及不断地给百姓发钱,刚开始还好,只是后来超发的铜钱太多了,汉军龙兴之地的经济直接被干废了,这烂摊子就一直没有人收拾。 龙云拿出来一封密信。 “这是汉王殿下的亲笔诏书,让咱们将平丘的白莲教给剿灭了。” 邹老闻言顿时眼皮子一跳。 也难怪这老头子会惊讶,当初汉王起事的时候,可是借了不少白莲教的力,如今占据了京师,便要过河拆桥,着实有些过分。 不过这白莲教内部,自从神母身死之后,便出现了各种问题,人心思乱,便有其中一支和孙家勾结,将这汾阳城搞得民不聊生。 话分两头,舒言等人在这屋里等得焦心。 主要绿珠这丫头自己跑了,而且舒言总觉得她似乎有什么事儿瞒着她。 那龙云姓王,可不就是原主兄长的嫡次子? 听闻王家家主,也就是原主的老哥被汉军生擒,这王龙云为救父亲只能委身于汉军。 狗皇帝气愤不已,直接将王家的爵位都给褫夺了。 不过此时舒言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这侄子似乎有难言之瘾。 程三这小子也是思虑再三,终于舍得开口道:“干娘,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绿珠跑到这么快,是去邀功的?” 舒言心头一颤,她赶忙吩咐众人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可刚打开门,便瞧见一群身着甲胄的士兵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看着舒言。 “老太君,咱们将军,在府上候着您呢。” 已经好久没有人称舒言为老太君了,这屋子里大大小小,顿时愣在原地。 舒言无奈抬头一笑。 “能不能给本太君叫个马车,本太君腿脚不太好。” 然后舒言等人坐上了原本孙家的马车,这马车上甚至还放了一张床,舒言躺在床上,心里五味杂陈。 陈云终一脸委屈道:“你说咱们还救了那绿珠,她怎么能背叛咱们?” 程三瞥了陈云终一眼。 “人家本来就不是跟咱们一伙儿的,哪里算是背叛。” 陈云终悄悄看了一眼自家母亲的神色,马车里还熏着香,张晟子一身血污都腌入了味儿,那味道自然是一言难尽。 可舒言却深吸了一口气。 “老六,你说我见了你二表哥,该说些啥?” 陈云终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二表哥对母亲您一直非常尊敬,可他现在是汉军旗下的,父亲大人和他算是敌对啊……” 舒言瞪了陈云终一眼。 “陈老头跟我可不是我一伙儿的。” 陈云终似乎已经习惯自家母亲如此,他哭丧着一张脸。 “到时候回了西北,父亲大人肯定该责骂我了,说不定回不了西北了。” 程三拍了拍陈云终的脸颊。 “哭什么,你想想,咱们要去到地方,肯定会有人安排咱们吃饭的,你多少天没吃肉了,你想想?” 陈云终听到这句话,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 舒言瞧见自己儿子如此没出息,顿时没眼看。 孙家大宅,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之间。 十人位的餐桌做满了人,陈云终左手一个大肘子,右手一个大鸡腿,程三更是直接将酒满上。 这厮嘴里说道:“管他去哪里,只要能吃饱饭,那都行,你说是不是啊干娘?” 舒言此时吃的正香,满嘴流油,根本就没时间考虑自己的形象。 便是白归尘也是筷子不停,这群人显然是饿坏了。 然而就在众人大快朵颐之时,邹老带着龙云入厅,邹老瞧见舒言这副模样之后,顿时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老太君,好久不见啊。” 舒言根本没工夫搭理这厮,继续埋头苦吃。 倒是龙云走到舒言跟前,给舒言斟了一杯酒,舒言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分外沉默的少年将军。 “姑母。” 这小子只念了这一句,舒言便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些许悲凉和愧疚。 当初这小子应当是认出了自己。 舒言接过这杯酒,冷声说道:“你把我这个老太婆带来做什么?我和陈老头早就分道扬镳了,你们便是拿我的脑袋放到他跟前,他眼泪都不带流一下的。” 邹老开口道:“老太君哪里的话,您过谦了。”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孙小姐 这句话过谦了,倒属实让舒言脸上心里多了几分腻歪,舒言拿起一旁的鸡腿,倒是颇为泄恨一般咬了一口。 舒言喃喃道:“你们这些人真是好生无聊,那西凉王世子也是扣着我不放,你也扣着我不放?不知道还真以为我这老婆子是什么厉害人物呢。” 邹老笑道:“您是厉害,可您身边的这个孩子更厉害啊。” 邹老看向玉安,玉安到底不害怕,只是执拗地抬头看向这老头。 邹老笑了笑。 “不愧是皇家血脉,倒是挺勇敢,只是现在皇室势微,汉王殿下才是天命所归。” 本来舒言对着老头子顶多是讨厌,可他说完这些话之后,讨厌就变成了厌恶。 舒言放下筷子,看向邹老:“所以你们准备将我这孙儿卖多少钱一斤?” 邹老清咳两声,欲出言安抚,可却被龙云打了住。 龙玉指着正中间的那道鲈鱼莼菜羹,深深地看了邹老一眼。 “这道菜若是凉了,口味就会大大折扣。” 一行人用过膳,邹老便命人将他们分别安置。 舒言被绿珠单独带到了孙家最好的一处宅邸,雕梁画栋,曲水流觞,连通往水榭的廊桥都是楠木的,原本路上的血迹已然被清洗干净。 可舒言走在其中,却仍觉有几分萧瑟之感。 绿珠换了一身衣服,应当是原来女主人的,走路时还带有珠翠之声。 可绿珠走在舒言身后,却不发一言。 舒言停下来,扭头看向这心眼颇多的丫头。 “你是那老头派来监视我的?你既然是我二侄子的人,为何又跟那老头一伙儿。” 绿珠愣了片刻。 “老太君,邹老和将军是一条心,您不要乱说话。” 舒言瞪了绿珠一眼,知道从这丫头嘴里撬不出什么话,便自顾自往前走去。 到了邹老头给自己安排的屋子,虽说有了心理准备,可也是被眼前的一切给惊呆了。 不说这屋里豪华的装束,便是那张能躺十个人的千工拔步床便已然让人花了眼。 绿珠低声道:“这是孙小姐和孙将军的闺房,您是这里最尊贵的,自然要睡在此处。” 舒言忍不住皱眉,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倒也不啰嗦直接开口道:“你这是什么屁话,快把我二侄子给我叫过来。” 绿珠表情有些为难,舒言顿时生气,猛然拍了一下桌子。 “让你去你就去!” 绿珠赶忙站起来到外面去请人,舒言闲的无聊便站起来四处转了转,这孙小姐的屋子里金银财宝不少,还收藏了不少古画。 特别是东墙上那一排画作,舒言虽然不懂,却也知道价值不菲。 只是最中间却放着一件格格不入的画像,那画像上画的是一个女子,虽然技艺精湛,却显然不是出自大家之手。 就在舒言准备走近仔细观看之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舒言转身走到门前,她打开门,本以为是自己的二侄子,没成想却是哪位刚刚大义灭亲的孙明起。 孙明起见到舒言之后,赶忙行礼道:“见过老太君,我来取一样东西。” 舒言自然不认识这厮,她开口说道:“你是?” 孙明起倒也不遮掩自己的身份。 “我是孙家的赘婿,这屋子原本是我和夫人的。” 这声夫人叫的如此的亲切,仿佛昨天害自己夫人家破人亡的不是他一般。 舒言给孙明起让了一条路,孙明起走入房中,金银珠宝他通通未曾看一眼,却独独将墙上的那幅画给拿了下来。 孙明起小心将画给收好,然后朝着舒言行礼。 舒言赶忙制止:“你就当我多管闲事,你嫁入了这孙家,也算是享受了荣华富贵,为何要如此狠心,那孙小姐死前得多恨你?” 女人的一个大毛病就是喜欢八卦,她着实不懂,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的男子,既然狠心了,为何又要做这等表面功夫。 孙明起低声说道:“老太君,晚辈告辞。” 孙明起说完之后转身离去,舒言看着他的背影,恨得牙痒痒。 她自个儿找了个地方坐着,这偌大的屋内,只剩她自己,外头的雨还在下着,阴风阵阵,吹着千机帘沙沙作响。 舒言抬头看了看高大精美的屋顶,似乎在幽暗处看到了一个女子怨恨的眼神。 舒言赶忙双手合十,口中默念道:“你这姑娘享受了千万人的民脂民膏,方才过得了这样奢靡的日子,你怨气大,我怨气还大呢,饿了这一路,都没吃几顿好饭。” 就在此时,王龙云推开门进来,直接跪在了舒言的跟前。 舒言睁开眼睛,瞧见跪在地上的男人,她顿时心头一阵恍惚,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她抱着一个小男孩在花园里奔跑的画面。 王龙云抬起头来,一双眼眸之中竟然已经满含泪水。 “姑母,侄儿该怎么办?” 舒言听完这句话顿时心头一酸,似乎从心底里心疼他,她伸出手摸了摸龙云的脑袋。 “你也是为了哥哥的性命,谁又能怪你呢。” 龙云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转身看向外面的大雨。 浓烈的水腥气透过窗户弥散开来,微弱的日光在雾气中消散,使得眼前的少年将军呈现出几丝破碎感。 “妹妹写信来,说父亲已经将我从族谱中除名了,说我不配做王家人。” 王龙云神色落寞。 舒言拍了拍王龙云的肩膀,低声说道:“你爹那是迂腐,狗皇帝做的事情,死几百次也不亏,为他守劳什子君臣礼节?” 王龙云听到舒言说这番话,似乎并没有多少意外。 “可姑母觉着汉王是名英主嘛?” 王龙云的眼里带着些许试探,舒言笑着说道:“你觉着呢?” 当初这小子假装不认识自己,舒言便知道,他的心性并不简单。 王龙云笑了笑。 “他若是雄主,那我便死心塌地的辅佐他,可他并非雄主,甚至连干娘当年所杜撰的三国中的曹操还不如。” 舒言眼皮子一跳,曹操。 说起来曹操,她便想起来自己那个不值钱的前夫。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 小鬼子 舒言定睛看向王龙云,此时外面打了两声闷雷,显然暴雨要来了。 舒言问道:“你与你那便宜姑父可有往来?” 王龙云摇了摇头。 “他把您抛在杭州,我恨不能直接提枪去把他的脑袋给搁下来,如何同他有联系?” 舒言听到此话呵呵一笑,只觉得这二侄子和蔼可亲了几分。 舒言用手拍了拍桌子。 “我先前是不是同你讲过卧薪尝胆的故事?” 王龙云一愣,而后点头,他开口说道:“姑母的意思是?” 舒言轻咳一声。 “我准备带玉安去西北,暂时在你那便宜姑父手底下讨活。” 王龙云拳头一硬,他低声说道:“姑母三思啊,他如今已经是北朝的丞相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俨然有在世曹操之相。” 舒言眼皮子噗噗直跳,一听到这老头子,她就心慌。 “你先别着急,我去西北之前,自然是的先把你给安排好,这中原之地虽然贫瘠,可到底还是几朝龙兴之地,我希望你能将此地拿下,好好经营。” 王龙云顿时一愣。 舒言继续说道:“不过这第一步,自然是要把那个烦人的邹老头给干掉,你且放心,姑母来给你筹谋。” 舒言这番话过于自信,王龙云泼了一盆冷水。 “姑母,此时恐怕……” 舒言按住王龙云的手,她低声说道:“你忘了之前我在饭桌上说的,还有一拨人会来。” 王龙云顿时一愣。 “您说的是西凉王世子。” 舒言点头,正事说完了,舒言便摸着下巴说道:“这屋子地主人方才去世,我一个人着实有些害怕,你把我的干儿子叫来一个,侍奉我。” 王龙云眼皮子一跳,他忍不住看向自家姑母,虽然年岁不小,可因底子甚好,所以看着像四十多的半老徐娘,之前穿着破衣烂衫的时候不显,可现在换了一身绫罗绸缎,却是有几分姿色的。 舒言瞧见王龙云的神色,顿时一阵无奈,她轻咳两声。 “去把那个叫程三的叫来,他小子最得我喜爱。” 王龙云点头起身离开,只是这小子神色之中多了几分尴尬,舒言懒得解释。 不一会儿,绿珠便带着程三来了此地,程三见到自家干娘之后,赶忙显摆自己的新衣裳。 这厮换上了一身绫罗长衫,还梳了个不伦不类的道髻。 看着倒像是一个喜欢吃喝嫖赌的富家公子哥扮的道长。 程三在舒言面前转了两圈,而后笑嘻嘻地说道:“干娘,你看我这一身,是不是瞬间不一样了?” 舒言并未搭理程三,而是直接去把门给关上了。 舒言拉着程三的耳朵找了个桌子坐下了,舒言开口道:“你这小子,能不能想个法子去探查一番,临洵他们在何处?” 程三眼皮子一跳,他开口说道:“干娘这是想要故技重施,让他们狗咬狗?但是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舒言虽然知道没好话,但还是点了点头。 程三道:“你想用同一个招数骗人家两回,起码得隔一段时间吧,要不然这不是把人家当傻子嘛?” 舒言顿时生气,一巴掌拍在程三的脑袋上。 “我这叫阳谋你知道吗,这事儿的好好谋划谋划,我可是答应我二侄子,把那个邹老给干掉的。” 程三好奇道:“直接让白归尘半夜潜到那老头房间里,给他一刀结果了不就行了?” 舒言白了程三一眼。 “他人死了,他手下的兵呢,不得起来把咱们给剥皮喽,而且我觉着那孙明起也很奇怪,说不定能联合一番。” 程三瞧着自家干娘这副模样,顿时感慨道:“干娘还很是一肚子坏水儿,老想着害人的事儿,不像我只是单纯的想娶十八个老婆。” 舒言不去搭理这厮,她站起来在这房间里四处转悠,程三这厮直接躺在了那张大床上,还翻了几个滚。 舒言来到西墙的一间小书房内,瞧见了一张十分眼熟的地图。 这是她在睢县见到的那张铜矿地图。 其实舒言有些怀疑,依照现在的生产力,怎么可能生产出来能够使物价崩溃的铜钱的? 虽然到最后也有用纸钞折现的,即便如此,市面上流通的铜钱应当也是极为恐怖的数字。 舒言正思索时,程三突然发出一声猴叫,只见到这小子躺在床上,一脸惊恐地看着上面,舒言赶忙往上看。 什么都没有,舒言忍不住伸手给这小子来了一个**斗。 “鬼叫什么?” 程三却说道:“干娘,我方才看到那个孙小姐了。” 舒言无奈道:“孙小姐头都没了,你瞎说什么。” 程三从自己怀里拿出来之前的蜜饯儿,递给舒言一颗,舒言想都没想直接放到了嘴里。 “你这小子还真是仔细,这东西都记得拿。” 程三幽幽说道:“方才我在路上,听到有人议论,说那小姐在院门口等着丫鬟来送蜜饯儿,方才被闯入的流民给砍了头。” 舒言本来嚼的正香甜,一听此话顿时吓得把蜜饯儿给吐了出来。 “你这小子造的什么孽?” 程三依旧躺在床上,他翘着二郎腿说道:“那我也没办法,谁让他们孙家把大家逼的没饭吃的,这些有钱人享了福气,死的惨一些有什么关系。” 程三话音刚落,一阵阴风吹来,指甲抓木头的声音跟蚂蚁一样钻到人的耳朵里。 舒言吓得脸有些麻,可程三这厮却依旧大言不惭道:“可不像我们这些穷人,生前被你们这些富人给剥削,死了之后也跟路边的草一样,路过的车轮子都能撵,一点尊严都没有。” 挠木头的声音更响了,舒言倒也品出来些味儿来,她一脚将程三踹到了地上。 “你小子给为娘下来,为娘要睡床,你去打地铺。” 程三倒也不生气,直接拿了被子躺在地上,这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相当之好睡。 程三大刺刺躺在地上,而后开始满嘴胡咧咧。 “干娘,你说这孙家人若是下了地府,这判官该怎么判呢?因为他们饿死的人怎么找也都是几万人吧,孙家拢共多少人来着?” 舒言迷迷糊糊道:“直系一百人?” 程三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每个人手里头一百条饿死鬼,杀一个人就要在地狱里呆一百年,那平均每个孙家人要呆多久呢?” 舒言幽幽吐出一个答案。 “十万年。”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 交易 来自房梁上的挠木头的声音消失了,舒言满意地打了一个哈欠。 “冤有头债有主,阎王老爷估计也会酌情处理吧,毕竟这也不是一个人的锅是不是?” 话音方才落下,舒言瞧见房梁上落下瀑布一般的长发,那黑色的长发在微风中来回飘荡,看起来分外可怖。 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气从屋顶蔓延开来,几滴血从上面滴落,其中还有一滴滴到了舒言的脸上。 舒言用手擦了擦,幽幽说道:“血?” 话音方才落下,只见到从天花板上落下一个浑身白衣的女鬼,那女鬼狞笑着朝舒言伸出手。 舒言朝着女鬼狠狠扇了一巴掌,女鬼掉到一边,程三直接掐住女鬼的脖子,颇为痞气地看了一眼这厮。 “我干娘道上名号鬼见愁,你这只小鬼怎么可能吓得了干娘。” 舒言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她点燃蜡烛,看清了这个女鬼的容貌。 这女鬼长得与那孙小姐有几分相似,可却多了一分英气。 那女鬼瞧见舒言不怕自己,顿时给气哭了。 “你们这些恶人!等我真的变成鬼,我就杀了你们!” 舒言顿时皱眉,暗道这小鬼子脑子不太好使,她轻声反驳道:“你笨啊,你变成鬼杀了我,那我也变成鬼了,你当人的时候打不过我,当鬼的时候怎么可能打得过我?” 小鬼子听到此番言论,顿时呆住了,他睁大了眼睛。 “啊啊啊,那我,那我……” 程三一把捂住小鬼子的嘴,可这小鬼子的眼睛就跟水管一样,泪水哗哗地往下流,直接将他脸上的妆容都给哭花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本还尚有几分恐怖的面容顿时变得滑稽起来,舒言拿出来手绢给这小鬼子擦了擦脸。 倒像是和蔼的老奶奶。 “别哭了,你在这里吓我作甚?我又没害你姐姐。” 程三又补充了一句。 “便是做的不对,也是偷了你阿姐的蜜饯儿。” 这小鬼子听到此话,顿时又开始哭起来。 “我阿姐的蜜饯儿是为我买的!你们还我阿姐!” 这小鬼子哭的伤心,脸上的妆也去的七七八八,舒言定睛一看,发现这厮竟然是个少年,只不过容貌过于秀美,竟有几分雌雄莫辨之感。 舒言开口安慰道:“你阿姐是被谁害死的,你心里不清楚嘛?” 小鬼子失落低头,一双拳头紧握,此时狂风骤起,屋内蜡烛熄灭。 小鬼子抬头,一双眼睛满是怨恨。 “是那孙明起杀了我的姐姐,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可阿姐却非要嫁他,家中的兄长也极为不满,可她偏偏要嫁他。” 外头的雷声终于停了,倾盆大雨落下,舒言也在想,是不是前些日子干旱的太久了,所以暴雨临盆。 不过这汾阳城中的百姓倒是颇为高兴,孙家的粮仓被抢了,新来的玉龙军军纪倒还算严明,如今还下了雨,这日子大抵会好过一些。 可孙家仅剩的子嗣却极为不高兴,他对着舒言说道:“都是你们这些贱民,这都是我们孙家的东西,凭什么给你们!这是我孙家祖祖辈辈积攒起来的财富!凭什么给你们!” 程三瞧着这个在床上发疯的少年,他上前给了这厮一拳。 他低声说道:“莫要在这里说屁话,你们以前有权势的时候,如何对待那些百姓,这些百姓也就如何对你们,这里没有公平,不过那孙明起确实对不住你们孙家,你若是想复仇,我们倒是可以帮你。” 小鬼子眼睛一亮,他开口说道:“当真?” 舒言走近他,点了点头,而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能活下来?如实告诉我,我才能帮你啊。” 小鬼子道:“我叫孙桂,阿姐叫我阿桂,我天生长得像女人,便总喜欢躲在阿姐的屋子里,不喜欢见人,这才躲过一劫。” 程三闻言笑道:“阿桂是吧,你且好生躲着,我们明日将那孙明起骗入房中,你拿着刀趴在房梁上,然后等人来了,你直接给他来一个泰山压顶。” 阿桂点了点头,这幅表情舒言看着倒和自己那花瓶老六极为相似。 第二日清晨,舒言起来,只觉得腰酸背痛,定睛一看发现程三这臭小子把自己的褥子给夺走了。 舒言从床上起来,直接朝这厮的肩膀上踹去。 程三悠悠转醒,闻到自家干娘的脚,顿时捂住鼻子,那一张脸连顿时皱的如同九月的菊花。 与此同时,门外站了舒言的一堆干儿子。 陈云终在外头敲着门,舒言直接从程三身上跨过去,把门给打开了,陈云终瞧见自家母亲,顿时眼泪汪汪道:“母亲,昨夜那个邹老头,他他……” 舒言顿时一愣,她赶忙抓住自家老六的肩膀,大声问道:“怎么着?他占你便宜了?老娘这就给你找回公道!” 陈云终听到自家母亲如此说话,一张脸顿时又青又白,他忙开口道:“他让我给我父亲写一封亲笔信,我不愿意,幸好二表哥给我解围,要不然我肯定……” 舒言拍了拍陈云终的肩膀,低声说道:“这信你写了没用,得我写。” 陈云终一愣。 “你怎么知道,他是这么说的?” 舒言打开门,让外面候着的丫鬟进来,端进来一道道早膳,绿珠也在其中,她低声说道:“老太君最近时局困难,菜肴十分简陋,还请您见谅。” 舒言白了这家伙一眼。 “你跟我们逃难的时候,炒面都吃过,这四菜一汤的,能有多简陋。” 绿珠尴尬一笑,便带人出去。 舒言瞧了瞧,发觉此处只有白归尘和陈云终以及张晟子,两个孩子却不见踪影。 白归尘解释道:“邹老头将人单独看管起来了,我们都不让进。” 舒言轻声问道:“那你昨夜去偷看了没?” 白归尘摇头:“他们有高手,我不能轻举妄动。” 舒言又看向张晟子,这厮身上的伤口已然愈合了不少,只是依旧浑身包裹着布条,像是从某地片场出来的丧尸。 张晟子见到舒言如此看自己,便放下筷子老老实实说道:“我杀不了邹老头,他身边有高手。” 舒言从包里拿出来枪,而后放到桌子上。 “加上这个呢?”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 对峙 张晟子看了那边驳壳枪。 “只有一颗子弹,若是我失败了,咱们都得死。” 这小子倒颇为有眼光,舒言轻咳两声,她开口道:“自然不是要你现在就杀人,咱们等个时机,我也知道你跟在我身边多有憋屈,这次成功之后,我便让你在我二侄子手下做个先锋。” 舒言的这个二侄子,自然就是龙云,此地数万士兵的统帅。 张晟子抬头看了一眼舒言,那双眼睛里满是欲望。 舒言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她二侄子也不是,两人凑到一起,说不准能做出些事情。 “如何?” 张晟子从椅子上坐起来朝着舒言行了一礼。 “儿子唯干娘马首是瞻。” 舒言笑着给张晟子夹了一个烧麦,张晟子皱着眉头看着烧麦,而后直接用手捏起来吞入腹中。 吃完早饭之后,张晟子离去。 屋内只剩下自己人,舒言便也不藏着掖着了,她将几个人的脑袋举过来,小声耳语了几句。 陈云终这厮听闻之后赶忙睁大了眼睛,似乎不太理解自家母亲到底意欲何为。 舒言拍了拍陈云终的脑袋,低声说道:“你且随白归尘一同前去即可,不必想那么多。” 陈云终点了点头,白归尘开口道:“我们都去了,干娘你身边只留一个三哥,可否妥当?” 舒言下意识看了一眼梁上的那位。 “无妨,你们出去之前去找一趟你们二表哥。” 几人点头离开,程三看着自家干娘,微微叹了一口气。 “干娘还真是满肚子坏水。” 舒言吃好饭,坐起来带着程三出门,自然是要看看这孙家豪华的宅院。 昨夜下了暴雨,不少名贵的花都被打烂了,倒是让人心疼。 程三从地上捡了一株,低声说道:“这可是南边的落雨海棠,这孙家还真是有钱。” 舒言道:“孙小姐屋子里的地图你看了没,他们家估计就是跟平丘铜矿有关,要不然这么贫瘠的地方,怎么能供养出这么奢华的家族。” 两人说话间出了院子,几个士兵在外面守着,舒言正要出门,那士兵却冷着脸说道:“邹老说了,老太君您身子不好,不能出府。” 舒言伸出手想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好身体,可下不了手,便开口道:“就是身体不好,才需要出去转转,而且我有正事。” 那士兵无奈道:“不行就是不行,老太君您不要为难我了。” 舒言也没打算出去,她便开口道:“那你把孙将军给我叫来,我昨天晚上做噩梦了,梦见那孙家的恶鬼来找我,说是要找孙将军锁魂。” 舒言大白天说出来这些话,倒是把那个士兵给吓得不轻。 “您且等着,我这就去叫人。” 程三扶着舒言回了屋内,方才吃的多了,现在走走,胃里头不舒服的感觉倒是消失了。 不一会儿,那孙明起便敲了门。 舒言让程三过去开门,她则在屋里头给这位斟了两杯茶水,孙明起穿的是一身孝衣,显然是在为孙小姐守孝。 孙明起进来之后,舒言便让他坐下来。 舒言看了看他身上的孝衣,低声说道:“孙将军倒是对自己的妻子一往而深啊,只是我昨夜做了一个梦,你家夫人给我托梦,说是让你来这房间里取一样东西,她说只有你和她知道那东西在何处。” 舒言说完之后,便站起来,朝着屋子里面看去。 孙明起并未说话,只是朝着屋里走去。 脚步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舒言退后至程三的位置,舒言抬眼便瞧见那孙明起朝着放画的房间走去。 舒言和程三缓缓跟上。 舒言轻声问道:“孙将军,你对那位孙小姐的愧疚有几分真?几分假?” 孙明起扭头看向正在说话的舒言。 他的表情十分的复杂,似乎有愧疚,又有无奈。 到最后凝结成一个从天而降的女鬼。 阿桂手中拿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直直朝孙明起刺去,可孙明起的身子却往前一倾,那把匕首直接划过他的手臂。 鲜血肆意横流,阿桂落地爬起来,拿起刀准备再上前刺去,却被孙明起站起一脚踢掉了匕首。 匕首恰好掉在舒言脚本,舒言拿起来匕首。 阿桂大喊道:“快把刀给我!” 可舒言却将刀背到了背后,她走到两人跟前,此时孙明起已经制住了阿桂,可他胳膊上的伤口却依旧在淌血。 舒言看了一眼这把匕首。 “生锈的匕首?你小子还是挺懂的杀人的。“ 孙明起厉声对阿桂说道:“你居然还活着?你们是一伙的?” 阿桂瞧见舒言不配合自己,顿时咬牙切齿道:“你们是一伙儿的,你们都要害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舒言直接让程三给这家伙捂住了嘴,她死死盯着孙明起。 “孙将军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你对孙小姐的愧疚到底有几分?你若是真那么无情,为何还要收敛她的尸首?你若是有情,为何然给你的妻子死的这般惨?” 孙明起抬起头来,深深地望着舒言,眼神里似乎有千般愁苦。 “老太君想做什么?” 舒言有些头疼,这厮嘴巴倒是挺严,舒言轻咳一声道:“我以为,孙将军在其中是有苦衷的。” 许是舒言的这句话,正中了此人的下怀,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派了人去接应她,可她为了等那个蜜饯儿,死在了这里。” 程三闻言脸色顿时一阵心虚,他拉了拉舒言的袖子,舒言忙踩了程三一脚。 “你这话着实牵强,咱们即是要做大事,便不要在这种事情上遮遮掩掩。” 孙明起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将阿桂松开,尽管胳膊已经流满了血,脸上却依旧没有任何异样的神色。 阿桂瘫倒在地上,嘴里头喃喃吐出两个字。 “阿姐……” 舒言微微叹气,她继续追问道:“所以,孙将军你在谋划什么?” 孙明起抬头看向舒言,他幽幽吐出两个字。 “我只想杀了某个人,为她报仇。” 阿桂听到此话,顿时暴起抓住孙明起的衣领,嘶吼道:“害死我阿姐的,分明就是你!” 作者前几天没更新是因为不小心把自己的作家账号给注销了…… 今天恢复更新……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 老姐妹 阿桂的这一声质问,倒是透出几分心碎和悲哀来,想来他也曾对这位姐夫有过几分信任。 程三摸着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孙明起。 孙明起只低声说了这样一段话。 “我们所有人都只对自己的痛苦感同身受,汾阳城中人相食,你在孙府中锦衣玉食,不会为外面的人痛,如今你阿姐被那些人杀了,你也会觉着痛是不是?” 阿桂顿时一愣,他说话的气势陡然就弱了,可依旧回了一句。 “阿姐同那些人能一样嘛,她是孙家大小姐,她是我的阿姐,她更是你的夫人,你为了那些人杀了她,便是有十足的道理了?” 孙明起抬眸看向这个容貌阴柔的少年,他低声说道:“人和人之间是有分别的,高低贵贱,价钱都不一样,我觉着这种想法是可耻的,可我未曾想过要杀她。” 阿桂听不懂如此高深的话,他只觉得眼前这个男子分外可憎,他拿起地上的匕首朝着孙明起刺去,孙明起一记手刀将阿桂手里的刀踢翻在地。 阿桂还要上前动手,却被舒言给抓住了衣领,舒言将这孩子拉了起来,对着两人说道:“行了!” 舒言看向孙明起,她幽幽说道:“你方才说,是谁害了孙小姐?” 孙明起开口道:“邹老。” 舒言嘴角微微勾起,显然觉得此事甚是巧合,她笑着说道:“那看好,我们也想杀了那邹老。” 孙明起:“老太君可是有了什么计划?” 舒言拍了拍孙明起的肩膀,并未说自己的计划,只是开口评价了孙明起方才的那番话。 “人和人之间是不同的,但是在生存权力上,是平等的,那些坐拥万千田亩的富绅贵族们如何不知道,压榨老百姓会被老百姓反噬,可是他们却始终不愿意做任何改变,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们自己放弃了活命的机会。” 阿桂还想再说些什么,舒言却死死抓住这厮的胳膊。 “你的目的是为了报仇,不是为了辩论,对不对?” 阿桂怔愣地点了点头。 “我只想报仇,我要杀了他。” 孙明起神色并未有丝毫变化,他幽幽回了一句。 “等杀了邹老,我们再好好算算。” 搞定了一位盟友,舒言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孙明起将阿桂带走了。 事情忙完,又过了几日。 舒言终于有时间喝口闲茶。 她正慢悠悠地喝茶,却瞧见程三坐在窗口沉思,一张脸上四满是思索的神情,舒言忍不住开口调侃道:“怎么,发愁中午吃几个菜?” 程三摆了这么久的pose,总算是引起自家干娘的注意了,他轻咳两声。 “儿子只是在想干娘方才说的话,你说的所有人都拥有的生存的权力,这个问题。” 舒言笑了笑。 “生存权是国家赋予给每个人民的,这是最基本的权力。” 程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看着舒言。 “可没有一条律法写过这个权力。” 舒言眨了眨眼睛,她开口说道:“因为在这片土地上,皇帝既不是靠律法统治百姓,也不是靠自己所为的皇权来统治百姓,他靠的是和世家大族,富绅官员的联盟关系,来统治亿万百姓。” 舒言给程三递了一杯茶水,程三直接一口闷,神色带着几分好奇,似乎在期待舒言 “那怎么才能让皇权和百姓联系的更紧密?” 舒言听到这话顿时咳嗽起来,这问题她可回答不来。 “我若是知道,便不在这里吃灰了。” 程三笑道:“干娘以后不是要当太后嘛,说不准还能垂帘听政,这种事情自然是早早考虑。” 舒言瞪了程三一眼。 “你问的这么清楚,难不成要当皇帝?” 程三幽幽看向舒言,他那双桃花眼中透出摄人的光芒。 “干娘觉得我不适合嘛?” 舒言笑道:“我觉着你不适合当皇帝,你适合当玉皇大帝。” 程三听到舒言又转移话题,顿时垮了脸,然而就在此刻,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只见到一身常服的邹老推门而入,邹老瞧见程三和舒言,顿时笑道:“老太君,可否到正厅同我和将军一起议事。” 舒言顿时一愣,看了程三一眼,而后点头,她下意识拉着程三的手,可邹老却说道:“老太君,您自己去就行了。” 舒言笑了笑。 “怎么着,还不准我带着自己的干儿子?” 邹老皮笑肉不笑道:“毕竟是机密,您的干儿子来历不明,若是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怕是有性命之忧。” 舒言狠狠瞪了这厮一眼,老小子居然敢威胁她。 舒言跟着邹老离开。 邹老个子颇高,虽然老态龙钟,可年轻时应当也是个英俊的男子,这老小子低声说道:“当年老朽到京师赶考,恰巧同陈兄是同窗,关系倒也不错,只是后来陈兄得到了老太君你的青睐,方才平步青云,甚至还被杭城本家认回,现在更是成了陈家的家主,您对陈兄可真是有再造之恩啊。” 舒言皮笑肉不笑道:“这陈老头忘恩负义,如今娶了长公主,心里早就没有我这个老婆子了。” 邹老默然一顿,他转身看向舒言,满脸的褶子看的舒言心生厌烦。 邹老呵呵一笑。 “老朽年轻时喜好男风,曾经还倾心过陈兄,只可惜陈兄无心此道,当年老朽曾远远见过老太君一面。” 舒言倒也不惊讶,只是心中暗道,原来是老姐妹。 “那邹老哥哥为何第一次见面时,没认出我来。” 邹老上下打量了一番舒言,那双眼睛眯了眯,看的舒言牙痒痒。 邹老叹气:“只能说岁月不饶人啊。” 舒言真的很想现在就把这厮给砍杀了,当真是可恶到极点。两人说话间,便到了正厅。 只见到龙云穿着一身甲胄,似乎方才归来,脸上还带着些许疲倦。 龙云瞧见舒言和邹老之后道:“探子来报,西三十里有大股部队,来者不善。” 舒言眼皮子一跳,她开口道:“莫非是西凉王世子的兵?” 这白归尘还真是个靠谱的干儿子。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 平丘 邹老见舒言如此肯定顿时狐疑道:“老太君怎么知道的如此详细。” 舒言咽了口口水道:“临洵那小子非得上杆子要我做他干娘,我自然是怕他来着,常言道怕啥来啥,而且那过山红手里头可是有不少骑兵。” 王龙云疑惑道:“骑兵?” 舒言点头,她继续说道:“而且他们已经掌握了黄火药和熟钢,恐怕已经能生产大炮,就汾阳的墙,撑不过1个时辰。” 邹老阴恻恻地看着舒言。 “这东西莫非是老太君您教的?” 舒言摆了摆手,她看着邹老。 “邹老哥哥,当时那临洵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的几个儿子被他逼的去做女土匪的压寨夫君,我能坐视不理嘛?” 邹老冷哼一声。 舒言继续说道:“不过我倒是觉着,他们应当不是奔着汾阳来的。” 老小子倒也不笨,脱口而出道:“他们要攻打平丘。” 平丘铜矿可不止有铜,还有铁和煤,汉军的大炮火铳以及兵器大多是此地锻造,这可是个资源重地,且此地属于战略要地,若是占领,北可直逼中原腹地大城洛阳,西边更是西凉腹地,若是汉军把此处丢了,麻烦就大了。 平丘此地,地如其名,十分平坦,唯有西部有一座平丘,不过此处有一大城,城墙是乃是不惜重金用水泥浇筑而成,十分的坚固,轻易不得破城。 邹老想到此处,便微微放心,他开口道:“将军不必着急,平丘虽然地势处于下风,可城墙坚固,他们便是用重炮,也轰不破城墙。” 舒言冷笑一声。 “重炮轰不破,可瘟疫呢,颖州大水,他们从淮河来,军中不少人染病,若是瘟疫传到了平丘……” 邹老冷笑一声。 “我邹士杰虽然是个书生,可也知道西凉军不是钢筋铁骨,也会染瘟疫。” 舒言大笑起来,原来这人叫邹士杰倒真是有意思。 “可是我把千金药的配方给了他们,这千金药短则半月,长则数月方才能做出,而且产量也极少,想来他们应当是准备许久了。” 邹士杰拳头紧握,眉头紧皱。 半天之后,这邹士杰方才开口道:“老太君还真是倾囊相授。” 舒言笑了笑。 “邹老哥哥哪里的话,龙云好歹是我的侄子,我自然是要帮他的,千金药和黄火药,以及熟钢的配方我早就备好了。” 舒言从怀里拿出来配方,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邹士杰拿出来仔细看了看,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舒言笑道:“邹老哥哥一介书生,看多了这种东西头疼。” 邹士杰嫌弃地将东西扔到一边,王龙云开口道:“邹老,我已经又派了些人手去打探,今日晚间就会回消息,若真如姑母所说的那般,我们便立即动身赶往平丘。” 邹士杰点头,舒言打了个哈欠。 “我这几日在府里头呆的闷,可否让我老人家出去松口气。” 王龙云笑道:“自然是可以的,邹老,您派人护送姑母吧。” 邹士杰冷哼一声,算是应允了。 舒言回了自己的屋子,瞧见程三这家伙破天荒地在写字,舒言往前一凑,发觉这小子的字写得是相当地好。 笔走龙蛇,颇有种王霸之气。 舒言忍不住调侃道:“单单看你这笔字,倒以为你这小子是个霸主。” 程三微微一笑,将笔放下,舒言定睛一看顿时心头一震。 这小子写得是天下为契。 程三开口道:“方才儿子我细想了一番,若是皇帝与百姓立下契约,皇权保小民繁衍生息,小民护皇权永固,这算不算良策?” 这小子倒是不一小心就弄了个不伦不类的社会契约论。 可舒言还是忍不住出口打击道:“皇帝的声音,能有几个人听到呢,便是有所有人都听到了,又有多少人能听得懂呢?本朝疆域比前朝大许多,是因为本朝开国皇帝更厉害嘛?” 程三正要开口吹嘘,可舒言却道:“当然不是,那是因为本朝引进了西域的良马,联通南北的运河开凿完毕,传递信息的速度变快了,这个国家的疆域才会变大。” 程三怔愣在原地,舒言拍了拍程三的肩膀。 “小子,任何事情都是很复杂地,治理国家更是尤其复杂的一件事情,一个朝代的兴起跟皇帝关系很大,但是没有那么大。” 程三还在思索,可舒言已经急不可耐了,她想出去走走,看看那卖菜人的地方还在不,看看把孙家给扒皮了,这城里的百姓能活下来多少。 舒言拉着程三带着一群士兵离开了孙家,刚出宅门,便瞧见满眼的萧瑟。 竟然比之前还要荒凉。 舒言他们往城门口的菜人市场走去,这一路上除却士兵之外,已见不得多少活人,倒是有不少士兵一车一车地往外运尸体。 程三忍不住向自己跟前的士兵套近乎。 “孙家这吸血虫不是没了嘛,这城里怎么人更少了?” 士兵开口道:“您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们可是没有军饷的。” 舒言顿时心头一愣,没有军饷,就地奸淫掳掠,他们恰好路过之前曾经借水的那户人家。 舒言和程三好奇地推门而入,只见到满院子的血迹,屋里头一个女子赤身裸体地躺在地上,眼睛睁大很大,最外面则是她丈夫的尸体,舒言不想再看,便拉着程三离开了这里。 他们继续往前走,便到了之前路过的菜人市场,此处已经被军队占领了,几个光着膀子的士兵在此处,围着一个小孩玩乐。 等舒言走近了方才看清,这便是之前两脚羊群中的要吃他们马的小孩。 这小孩的衣服不知所踪,赤身裸体地被那些士兵围观。 小孩和一只狗厮杀。 一个士兵道:“这只狗是吃人长大的,这孩子也是吃人长大的,你们说狗厉害,还是人厉害?” 小孩发出一声嘶吼,直接咬住了狗的脖子,任凭那狗咬住他的手,他也一直不松口。 这孩子仿佛带着满腔的仇恨,比野兽还要像一头野兽。 舒言也愣住了。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 阿修罗 人终究还是比野兽厉害,狗发出几声呜咽,然后倒地,那孩子大口大口地喝着狗的血,整个人就跟狼一样。 几个士兵顿时发出大笑,其中一个士兵用厌恶的表情看着他,士兵从腰上拔出刀,砍向那个孩子。 “这样的东西,留不得。” 孩子十分的机敏,直接往后退了几步,躲到了舒言后面,那士兵瞧见舒言一身锦衣顿时收刀。 跟在舒言身旁的护卫顿时呵斥道:“这是将军的姑母,你们赶紧退下。” 几个士兵退下,可那孩子却依旧躲在舒言的背后,舒言忍不住转身看向他。 他的一双眼睛长得非常奇特,下三白眼,眼珠子特别小,被这双眼睛盯得时间长了,只觉着心头发慌。 舒言忍不住问道:“你这孩子盯着我做什么?” 这孩子朝着舒言露出一个十分诡异的微笑,满是血污的嘴咧开了一道弧度。 程三倒是蹲下来,也不嫌弃这孩子身上的味道,他幽幽说了一句。 “你是不是没有名字?” 那孩子有些迷茫,似乎听不大懂,程三伸出手摸了摸这孩子快要长蘑菇的头顶。 “你既非人,也非鬼,倒像是佛家所讲的鬼蜮阿修罗,那以后,我便叫你阿修罗了。” 舒言忍不住看向程三,她开口问道:“你这小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文化了?” 程三笑了笑。 “阿修罗?” 阿修罗愣了愣,而后张开嘴,说了一句。 “阿修罗。” 程三伸手摸了摸阿修罗的脑袋,对着众人说道:“我干娘看上这孩子,准备带回去做干孙子,你们有意见嘛?” 自然是没有人有意见的,舒言看向程三,显然不大明白这厮突如其来的善意是怎么迸发出的。 程三笑了笑,他扶着舒言离开了此地,那阿修罗就跟一条小狗一样,乖乖地跟在他们身后。 程三在舒言耳边道:“干娘,这阿修罗乃是一等一的天煞孤星,若是运用得当,那也是一员干将。” 舒言无奈:“你开心就好。” 舒言和程三出门一趟,带回来个小玩意儿,邹士杰面上不悦,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厮捏着鼻子看着舒言拉着阿修罗的手进了门,嘴里对着身边的士兵吩咐道:“让人好生看着。” 程三和舒言带着阿修罗到了他们居住的屋子,舒言对着程三说道:“你快带着阿修罗去洗个澡,味道太大了。” 程三摆手说道:“干娘,这事儿我可干不来,我没照顾过小孩子,我这里还有些事情,先走了。” 程三说完便一溜烟跑没影了,舒言无奈地看着睁大了眼睛的阿修罗,舒言叉腰对着这孩子说道:“你得听阿奶的话知道嘛?” 阿修罗开口说了一句。 “阿奶?” 不得不说这孩子还透着几分乖巧。 舒言让人打来水,给阿修罗扒拉干净了,才发现这孩子瘦的不能行。 舒言指着木桶对着阿修罗说道:“下去洗洗。” 阿修罗畏畏缩缩不敢进去,这小子显然是怕水,舒言直接抱着他的腰,将这孩子扔到了水里。 阿修罗顿时发出惨叫,在水里头一直扑腾,倒是把舒言的衣服都给弄湿了。 舒言顿时生气,她抓住阿修罗的胳膊,没好气地说道:“别动!” 舒言拿出毛巾给这孩子擦了擦背,本来白色的毛巾瞬间变成黑色,舒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到外面找来了一个丫鬟,同自己一起给这阿修罗洗了澡。 足足换了三桶水,才把这孩子满身的污垢给洗干净了。 头发也给他剪了剪,给梳成了个小道士的发髻,还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阿修罗换好衣服,站在铜镜前呆呆的看着自己,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舒言此刻腰酸背痛,瞧见这小家伙的表情,顿时无奈地说道:“可把老婆子我给累坏了。” 舒言瞧见阿修罗的表情,她顿时叹了一口气。 “你若是想做人,便要忍耐做人的规矩,而且你本来就是人。” 舒言也不管这孩子能不能听懂,她摸了摸阿修罗的脑袋,让人给这孩子准备了饭菜,自己则到一旁的小榻上休息。 舒言这把老骨头,干了点体力活就犯困,午后阳光十分温和,舒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还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成了一个怀着孕的女子,这女子手里拿着一把斧头,在饥荒的世界中艰苦求生。 女子好不容易挨到生产那日,生下来一个男婴,可日子却越发难熬,地上的尸体都不够吃了,女子在一天夜里,跑到一座破庙之中,烧起了火准备将自己的孩子吃了。 舒言顿时从梦中惊醒,此刻阿修罗还在吃东西,他好奇地看向舒言,然后小声地喊了一句。 “阿奶。” 舒言长舒了一口气,她从小榻上站起来,走到床边,看着晴朗的天空,幽幽说道:“我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舒言走到阿修罗跟前,看着吃的肚子都鼓起来的阿修罗。 她忍不住开口道:“别吃了,吃多了肚子疼。” 可阿修罗却依旧不管不顾地把饭菜塞到自己的肚子里,好像永远都吃不饱一样。 程三从外面回来,还拿着一串葡萄,这等时节也不知道这小子从何处拿来的葡萄。 他瞧见阿修罗焕然一新的模样,顿时笑着说道:“干娘倒真是会照顾孩子。” 阿修罗吃的脸色发红,却依旧还在吃,程三赶忙抓住他的手,想让他停下来。 可这孩子却恶狠狠地瞪着程三,像一只护食的狗。 程三伸出手狠狠打了阿修罗的脑袋一下。 “你都吃完了,我们吃什么?” 程三拿起一个馒头放到嘴里,阿修罗愣了愣,倒是颇为听话地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 舒言看到了这一幕,莫名心里头多了许多感慨,她开口说道:“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了一个吃自己孩子的母亲。” 程三顿时一愣,他无奈道:“干娘,这说明啊,老天爷要把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舒言有些好奇。 “什么任务啊?” 程三道:“让老百姓都吃饱啊。” (本章完) 第八十章 行军 舒言听到这话顿时一阵无奈,她开口说道:“我若是有这本事,还在这里做什么?” 程三拍了拍舒言的肩膀。 “方才我出去打听了,探子来报,干娘所料不错,临洵他们就是去攻打平丘了。” 舒言倒不意外,临洵想要发展热武器军队,灵鹫山的矿产根本就不够,西凉产马,却并不是盛产矿石,平丘是他们最佳的选择。 程三继续拍马屁道:“干娘有这样的才能,日后咱们若是能占领一方,十年内问鼎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舒言翻了个白眼。 “十年后,我都快六十了,到时候黄土都埋到脖子了,别整屁话,有话快说。” 程三轻咳了两声。 “干娘,咱们非要回西北?留在此处,杀了邹士杰,那龙云将军又是自己人,为何不……” 舒言扭头瞪了这厮一眼。 “自己人?你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现在怎么也开始急功近利了,王龙云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而且咱们若是此时便起来事,早晚要成为众矢之的,养精蓄锐才是关键。” 程三听到舒言这话,倒也不生气,他笑着说道:“儿子全听干娘吩咐。” 就在此时,王龙云的亲信前来传话,说是大军不日便要前往平丘,若是她愿意,可以留在汾阳城,自然有人照顾。 舒言笑着对传话的人说道:“不必在此试探了,这平丘我自然是要去的。” 传话之人满意离去,舒言和程三对视一眼,自觉事情算是到了正轨,两人便坐下来,看着一脸茫然的阿修罗。 舒言有些闲心,便开始教这孩子说话,他倒是极其聪明的一会儿就学会了几人的名字。 过了一晚,第二日大军便要整装待发。 这汾阳城已经没有多少活人,大军离开之时,又把城中所剩不多的粮食给搬走了。 留下的人估计也是个饿死的下场。 可这些事情远不是舒言能操心地,她坐在马上,程三骑在另一匹马上,怀里抱着阿修罗。 龙云麾下有千名骑兵精锐,一万多的步兵,装备非常的有限,而且大部分是流民收编。 他们此番的胜算并不高,可若是不去,这汉王虽然没有心思派人来围剿他们,可恐怕后续的给养就没了。 正如军师邹士杰所说。 “左右都是漫漫前路,咱们将军的运气可着实不算好。” 这厮非要骑马走到舒言跟前,舒言皮笑肉不笑说道:“邹老哥哥今日心情不佳呀。” 邹士杰扭头瞥了舒言一眼。 “唉,老太君猜的倒是真准,只是不知道你那两个干儿子和一个亲儿子,此时在何处?” 舒言高傲扬头。 “自然是去平丘了,龙云是我亲侄子,我自然是要好好为他铺路,邹老哥哥没有后代,可能体会不到这种舐犊情深之感。” 邹士杰表情狰狞,显然是被舒言踩到了痛处。 “老太君本就多子多福,还非常喜欢收干儿子,自然是我这等老东西比不上的。” 舒言忍不住有些无奈,她怎么觉着邹士杰这老头这般针对自己。 舒言开口道:“当年我是不是得罪过邹老哥哥?” 邹士杰冷笑一声。 “我虽然只远远见过你一面,甚至不记得你的脸,但是往后几十年间,却屡次因为你落第,咱们之间许是有些孽缘吧。” 舒言闻言顿时冷笑,她策马往前走,不想搭理这老小子。 可邹士杰却不依不饶道:“老太君可否告诉在下,陈兄这些年过得如何?” 舒言翻了个白眼。 “我们生了七个子女,他整日在忙些花鸟鱼虫的事情,现在又死了老婆,新娶了皇帝的姑姑,自然是春风得意。” 邹士杰笑了笑:“当年陈兄有大好的前途,却因为老太君你放弃了,当真是可惜。” 舒言扭头看向邹士杰,心里头对这个家伙越发的讨厌。 “那也是他的选择,他放弃了大好前途,我就没有嘛,我虽然是个女子,可当年做的事情,也不必你们这些男子差吧。” 有些话,舒言没过脑子就说出来了,有时候她也在想,其实她就是王舒言。 邹士杰冷哼一声。 “可在我看来,你一直都是个妖女,捣鼓些奇技淫巧,可最后这朝廷不还是败了?” 舒言笑道:“妖女,老娘我现在都四十多了,该叫妖妇了,而且朝廷败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本就是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男人不中用罢了,你们男人不行,却总是把过错归咎到女子身上,真是恶心。” 舒言策马往前,程三赶忙跟上。 “干娘,你之前跟这老小子该不会有什么爱恨情仇吧,我怎么觉着他看你的眼神如此不善。” 舒言冷笑一声对着程三说道:“这老小子以前暗恋陈老头,可陈老头被我截胡了,他因爱深恨,对我越发痛恨。” 程三顿时一副吃到了大瓜的表情。 舒言忍不住伸出手拍了他一下,让他专心赶路。 骑了一整日的马,舒言的腰都要报废了,这一日休息时,还是程三这小子直接把她抱下来的。 邹士杰潇洒下马,倒颇有一番不屑在他的动作里,舒言看着这老小子的细腰,嘴里头低声说道:“你这老小子,这么爱出风头,小心闪着腰!” 结果邹士杰刚下马,腰确实给闪着了。 舒言顿时大笑起来,倒是一点也给这厮面子,邹士杰气急,却也拿舒言无可奈何。 大军驻扎,舒言和程三阿修罗睡一个帐篷,阿修罗许是在野外生存惯了,这小子一沾床就睡着了。 倒是舒言有些睡不着,主要是大腿内侧太疼了,这行军打仗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受的了的。 反观程三这小子倒是睡得分外香甜,舒言无奈起身到外面转了转。 却瞧见王龙云一人在一个高坡处瞧见天上的月亮。 王龙云瞧见舒言之后赶忙起身,低声叫了一句。 “姑母。” 舒言伸手拍了拍王龙云的肩膀。 “你这小子怎么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王龙云微微叹气。 “父亲大人是绝对不会原谅我的。” 舒言笑了笑。 “不原谅就不原谅呗,他只是你的父亲又不是你的神明,人做什么事情,最先要对得起的应该是你自己。” (本章完) 第八十一章 破庙 王龙云听到舒言的话,他顿时笑了笑,少年的脸庞虽然透着几分疲倦,可却隐约透出希冀。 “我的父亲曾经说过,姑母是个大逆不道的人。” 舒言本以为会是个夸奖,没想到居然是大逆不道。 舒言无奈笑道。 “那若是详细算来,这天底下造反的人,都是大逆不道的人。” 舒言说这话的时候,深深看着自己的二侄子。 “姑母,你说人做事最重要的是什么?” 舒言想了想说出了一句话。 “实事求是,事情该怎么办,大家都知道,只不过碍于面子和所谓的礼法,可那些东西又吃不饱饭,又没办法救人的狗命。” 王龙云听到舒言这句狗命,顿时笑了出来。 “姑母说的对啊,人在世上活着,可不就如同刍狗一般?可不就是狗命。” 舒言伸出手拍了拍王龙云的肩膀。 “以前的事情,我也想不起来了,我现在就想把玉安抚养长大。” 王龙云显然不相信舒言的话。 “只是抚养长大?” 舒言笑了笑。 “无论如何人总会长大,你说是不是啊,二侄子。” 舒言说完之后就回了自己的帐篷,程三睁着眼睛瞧见自家干娘披着月光归来,这厮幽幽说道:“干娘,你同那小将军说了什么。” 舒言瞥了程三一眼。 “我跟他说,让他不要有心理负担,直接开干。” 第二日清晨,舒言趁着大家都没起来,到了马车去看了看玉安,这孩子坐在马车里,眼睛死死盯着汉军的辎重。 玉安一句话也不说,却也不知道小脑袋瓜在想什么。 “见到阿奶不高兴了?” 玉安抬起头,他开口说道:“阿奶,这仗是因为我打的嘛?” 舒言伸出手摸了摸玉安的脑袋。 “怎么可能,就算打着你的名号,可也不是为了你打的,阿奶交给你一个任务,你要好好护着小鱼儿。” 小鱼儿梗着头,颇有些不忿地说道:“我也能保护玉安哥哥。” 舒言却伸出手摸了摸小鱼儿的脑袋。 “好好好,你们都是阿奶的好孩子,好好吃饭知道嘛?“ 两个孩子点头,舒言长舒了一口气离开,恰好瞧见邹士杰,这老小子瞥了舒言一眼。 舒言冷笑道:“邹老哥哥没有子嗣,自然不知道咱们当长辈的心思,一天不见,心里就担心。” 邹士杰冷声道:“这两个孩子有那个是你的血脉?” 舒言倒也不怕,她直接昂头说道:“血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家人在一起的情分,我可不像邹老哥哥在这世上是孤身奋战,也不知道老哥哥你午夜梦回,是否觉着自己的一生毫无意义?” 舒言这一番精神攻击,倒真是让邹士杰这个老人心里头有些难受,他开口说道:“老夫一生荣辱,又岂是你能定义的!” 这老小子说完便甩袖离开。 舒言坐上马,双腿磨得生疼。 从汾阳到平丘有大半个月的路要走,此行要穿过中原腹地,从东到西,必然要经过环境最恶劣的阳山、商城两地。 若说汾阳尚且能苟活,那这两地可谓是千里无人烟,遍地是枯骨。 成群的乌鸦在天上盘旋,地上的枯骨成堆,破旧的城墙和疯长的野草,让舒言心头产生了几分萧瑟之感。 坐在程三怀中的阿修罗突然开口说道:“家……” 舒言顿时一愣,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先前做的那个梦,一个女人饿的想要吃掉自己的孩子。 程三瞧见舒言有些心神不宁,便开口安慰道:“干娘,你莫不是被风吹傻了?” 舒言白了程三一眼,从马上拿来水袋,喝了一口。 大军在阳山旧城遗址处安营扎寨,大军要去附近收集水源。舒言下了马,瞧见不远处有一座破败的不成样子的寺庙。 程三瞧见她的目光,顿时笑着说道:“干娘莫不是起了求神拜佛的念头?” 舒言没有搭理程三,可是自顾自走到那座破庙。 破庙很小,房顶已经破掉了。 舒言走了进去,却瞧见那尊佛像面前跪着一个脑袋锃亮的秃瓢,那秃瓢转头瞧见舒言之后,顿时露出一个笑容。 舒言往后退了几步。 “老秃驴?不是,大师?你怎么在这里?” 老秃驴呵呵一笑,显然不是很在意,他站了起来,露出一身破旧的袈裟。 “倒真是巧,咱们是第三次见面了,施主。” 舒言顿时一愣,第三次?不是第二次见嘛? 舒言突然想起来之前和绮秀一起的小和尚。 舒言低声道:“大师,你之前要找的那个小和尚,应当是已经死了。” 老秃驴眼中闪过一丝悲伤的神色,可很快就恢复了清明。 “老衲知道了,多谢施主。” 舒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想来这老和尚应当只有这么一个弟子,或许他连山门都没有了,在这等乱世之中,哪有什么人有心思供养出家人。 所谓出家人也要自己出来讨饭吃。 老秃驴给舒言让了个位置,他低声说道:“施主,请。” 舒言本不想拜,可老秃驴已经把话说的这里了,她也只好跪到佛像前,闭上眼睛。 可闭上眼睛的一瞬间,舒言却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夜黑风高之时,一个形同骷髅的女人,跪在佛像前,看着正在吸吮着的婴孩,她似乎非常饿,饿到看到自己的孩子,莫名的摸了摸孩子柔嫩的脸颊。 女人颤抖地将孩子放到火堆之上,然而就在此时,一道惊雷响起。 女人惊恐地将孩子扔到地上,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叫,惊恐地消失在黑暗的幽夜之中。 那个可怜的婴孩发出凄厉的哭声,他艰难地爬到外面,第一次一个人看到了这个世界。 舒言猛然睁开眼睛,她转身看向老秃驴。 “我梦到过她,那个要吃了自己孩子的母亲……” 舒言此刻也不管老秃驴到底知不知道阿修罗是谁了,她只觉得这一切太过玄乎了。 老秃驴只是笑了笑说道:“施主,你觉得什么是人?” 舒言眼皮子微抽,她突然想起了政治书上的那句话。 “人,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本章完) 第八十二章 封建迷信 老秃驴微微一笑,露出没剩几颗的牙。 “世道崩坏,道德沦丧,稚子食人,有些事情,贫僧不说,施主也应该懂。” 舒言委实不太懂,这老秃驴又是什么谜语人。 舒言轻咳一声。 “你方才说,我们是第三次见面,那第一次咱们在什么时候遇到的?” 老秃驴深深的看了舒言一眼。 “杭城青山寺,和一位道友。” 舒言听到这话心头一跳,她心头莫名涌现出几段对话。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还有心力,可是我老了,我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心力耗干了。” “施主,心灭人无,你可想好了?” “死秃驴,你闭嘴!” “道友,你能不能文雅一点……” “老道我再帮你一次,你说以前你还有心力?那咱们就这么办!” 老秃驴敲了敲木鱼。 舒言顿时回神,她瞪着老秃驴,而后开口道:“一个老秃驴,一个老道士?” 老秃驴笑了笑说道:“看来施主想起来了,那咱们后会有期。” 舒言赶忙叫住这个谜语人,她开口道:“你去哪儿?” 老秃驴扭头看向舒言,他低声说道:“自然是了却我那徒儿的一番后事。” 舒言猛然喊住了老秃驴。 “你为什么会知道阿修罗?” 老秃驴道:“这孩子乃是阿修罗转世,若是任凭他长大,必然酿成大祸。” 舒言听完之后顿时暴怒。 “狗屁!我才不信你这个老秃驴说的屁话,搞什么封建迷信!要错也是大家的错,算不到一个小孩身上!” 老秃驴离开之后,舒言站在这破庙里想了很久。 最终还是程三过来叫她,阿修罗来到这里,看到了那尊佛像,站在原地看了许久。 阿修罗开口说了一个字。 “家。” 舒言伸出手摸着阿修罗的脑袋。 “你这孩子,为何叫阿修罗呢?” 程三有些不解,他开口说道:“这名字是我取得,说不准阿修罗以后还能成为一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大将呢。” 阿修罗显然是听不懂。 舒言白了程三一眼。 “名字都是天注定的,可不是你取得,是老天爷当时按着你的脑袋说出来的名字,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舒言显然心情不大好,她牵着阿修罗的手走出门外。 大军已经准备完毕,舒言骑上马,让阿修罗和自己同乘一匹马。 阿修罗有些害怕,他仰起头看着舒言,舒言朝着阿修罗笑了笑。 阿修罗也微微抽动嘴角,舒言此时瞧见了这孩子嘴里的獠牙。 人怎么能长出来獠牙呢,只有野兽才能长出来獠牙。 舒言开口道:“阿修罗呀,阿奶方才梦到你的娘亲了。” 阿修罗怔愣地说道:“娘亲……” 舒言心里头有些难受。 “对啊,这老秃驴肯定给我下了什么迷魂药,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什么封建迷信的东西,你虽然是个野孩子,倒也是个孩子,我肯定要把你养大。” 阿修罗什么都不懂,只觉着舒言的怀里很温暖,他将脑袋靠在舒言的胸口。 程三忍不住看向舒言,他开口调侃道:“干娘这是母爱泛滥了,你平日怎么不对我和善一些。” 舒言白了程三一眼。 “少给我贫嘴,方才我在寺庙里又遇到了给咱们算命的老秃驴。” 程三顿时眉头一皱。 “方才我一直看着那庙,未曾看到有人出来啊。” 舒言无奈叹气。 “看来那老秃驴有些本事,罢了不说了,现在要紧的是好好想想,到平丘该如何。” 程三眼珠子转了转,显然是有了坏主意。 舒言看着程三这模样,她忍不住开口道:“你跟我的三儿子,还真像。” 舒言说完之后,猛然才意识到,自己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三子的脸,她什么都不记得。 程三狐疑地看着舒言。 “干娘不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嘛。” 舒言捂着脑袋,低声说道:“人的脑袋就像机器一样,用的时间长了,就会出故障,但是踹两脚,偶尔也能好。” 程三笑而不语。 舒言看向程三,她低声说道:“我只是下意识那么觉着,可我的三子应当是已经死了,坟头草估计都有半人高了。” 程三朝着舒言傻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干娘放心,我肯定死不了。” 舒言无奈一笑,大部队从阳山离开,一路往西走。 这一路上基本上都没有多少人烟,大部分农田都已经荒废了,此时正是初夏时节,天气并不算热。 只是这里许久未曾有人路过,地上的车辙都长满了草,马车行进之时非常的不方便。 他们急行军三日,出了阳山,到了一处水草丰美的湖泊,人可以不休息,可宝贵的马需要修整,他们倒是有机会在此欣赏美景。 玉安他们的马车坏了,因祸得福能从马车上下来,在湖边搭好的帐篷里休息。 舒言更是让几个孩子到浅水的地方玩耍,许多士兵也是耐不住性子到水里游泳去了。 饶是王龙云也下了水,毕竟急行军三日,身上早脏的不行了。 舒言一把老骨头只得在岸上看着这些年轻的小伙子在水中展示着自己富有朝气的身体。 邹士杰走到旁边正要去湖边洗手,却瞧见舒言目不转睛地看着湖里洗澡的小伙子。 邹士杰冷哼一声。 “老太君,你这么做,不太合乎礼数吧。” 舒言上下打量了邹士杰一眼。 “老婆子我生了七个孩子,什么东西没见过,不看白不看。” 邹士杰冷笑一声,突然憋出来一句话。 “有时候我还真羡慕你这样的人,可以如此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舒言翻了个白眼,看着水里头鲜活的男人们。 “多谢夸奖。” 邹士杰倒也不生气,他开口道:“我知道你们打得什么主意,可是你也不要太过小看我。” 舒言抬头看向邹士杰。 “汉王能不能成事,邹老先生心里应该跟明镜一般。” 邹士杰不为所动。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到底遭受了什么,凭你三言两语,就能乱我的心,绝不可能。” 舒言笑了笑。 “我也没想着拉你入伙啊,而且邹老哥哥本来就有自己的打算吧?”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老熟人 邹士杰说的这番话,倒是让舒言多了几分计较。 她思索了片刻,顿时嗤笑道:“不过就是男人那些怀才不遇的老话,有什么惨的,你要是水平高一些的,还能写出来些好诗,流芳百世,有什么好愁的?” 显然舒言这番话,邹士杰更生气了,他一甩袖子。 “你们这些女子果然狗屁不通,老夫定然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到时候……” 舒言冷哼一声。 “你活的到那时候嘛,这仗不打个十年八年的能消停嘛。” 舒言说完便继续朝湖水里看去,不搭理这老酸货。 邹士杰听完后突然一愣,他冷笑一声,兀自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处。 玉安和小鱼儿洗好了,便跑回来,小鱼儿手里抓着一条小小的鱼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家阿奶。 小鱼儿低声说道:“阿奶,你看这鱼儿,它是银色的,好漂亮啊。” 舒言笑了笑,她伸出手摸了摸小鱼儿的脑袋。 “油炸特别好吃。” 程三这厮光着膀子从水里蹿出来走到舒言跟前,他笑嘻嘻地说:“干娘你真是地,你脑子里怎么光想着吃呢。” 一直躲在角落里的阿修罗蹿出来直接从小鱼儿手上将鱼儿给吃了。 小鱼儿被吓了一跳。 阿修罗吃的津津有味,玉安赶忙挡在小鱼儿身前,戒备地看着阿修罗。 “你干什么?” 阿修罗躲在舒言的背后,倒是显出几分害怕的神色。 舒言笑着说道:“玉安啊,这是阿奶收养的孩子,以后你叫他弟弟。” 玉安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大高兴。 “阿奶已经有好多孙子孙女了,现在又收了一个。” 舒言的长子长女,老四老五都成亲生育了,自然是有不少孙子孙女,之前在府上,玉安也未曾得到舒言多少在意。 舒言顿时笑道:“你看看你,身为哥哥,怎么还吃起来醋了呢。” 玉安本以为舒言会安慰自己,可没想到舒言居然开始打趣起来,他便有些生气。 “我先回去了。” 玉安拉着小鱼儿的手离开了这里,舒言顿时有些无奈,程三叉腰说道:“孩子还能吃醋。” 舒言也觉着奇怪,玉安平日里可是个乖顺的孩子,为何会突然讨厌起阿修罗来。 阿修罗显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跑到水里,开始自己抓鱼吃。 舒言在岸上看着他,有些感慨地说道:“这孩子就像个野兽一样,该怎么教呢。” 大军休整一天,就又开始急行军,行军路上可容不得舒言多想,在马上颠地舒言都习惯了,双腿之间更是直接磨出了茧子。 又走了几天,总算是到了平丘。 这平丘倒真是非常形象,只见到广阔的平原之上突然出现一座平缓的丘陵,平丘城便在丘陵边上。 大军入了平丘城,前来拜见王龙云的除却守军之后,还有白莲教的一个高级教徒。 是个年纪颇大的老妪,舒言看着那个老妪,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邹士杰出面对着老妪说道:“常长老,好久不见,城中情况如何。” 这位常长老朝着邹士杰行礼:“邹军师,我等在此兢兢业业,只是睢县血铜宗已然被西凉世子全数剿灭,我的女儿和圣母大人身受重伤,如今正在养病。” 舒言听到这话顿时眼皮子一跳,不会这么巧吧,睢县那个武功高强的女教徒血燕是此人的女儿! 而且那劳什子阴阳人白莲圣母还活着! 邹士杰点了点头,他继续道:“西凉王世子带着数万大军来此地攻城,估计两三日便能到达。” 临洵他们的部队带着大批辎重,所以跑的慢,可那些东西,用来攻城当真是绰绰有余,所以邹士杰这个老狗逼便将辎重抛在汾阳,一路轻装赶在临洵之前到达平丘。 这老狗比还命人在城外埋伏,准备打临洵个措手不及。 舒言此番自然不会去给临洵通风报信,毕竟她可是活埋过他一回。 几人寒暄之后,舒言等人便被带到了平丘城中。 这平丘果然比汾阳要繁华,毕竟是个工业重镇,街上的普通百姓也要多上不少,只是白莲教众比其他地方更多。 舒言骑在马上,瞧见人群之中不少教徒,顿时心里头发虚。 平丘的街道上有不少卖铁器的铺子,舒言甚至还看到了不少成色不错的合金,想来此地的矿业非常发达。 邹士杰见到舒言四处看,便开口道:“老太君以前可是掌监,对这些应当非常熟悉吧。” 舒言白了邹士杰一眼。 “邹老哥哥能不能别叫我老太君,我现在已经不是陈老头的夫人了,听得膈应。” 邹士杰冷笑一声,不在说话。 常长老和此地守军将他们送往白莲教血铜宗的总部。 是的,白莲教总部,舒言和程三站在白莲教气派的大门前,互相对视一眼,然后无奈地跟着邹士杰等人走了进去。 邹士杰这老头倒是极为敏锐,他开口问道:“老妹妹怎么了?” 这声老妹妹倒是把舒言叫的三魂没了五魄,她皮笑肉不笑说道:“不怎么了。” 几人进了大门,舒言和程三还有阿修罗被安置到一个院子里。 生活条件不可谓不好,可舒言刚一进门便把门反锁,而后看着程三道:“这可如何是好,你能不能,算了你不能。” 程三听完顿时无奈,他拍了拍舒言的肩膀。 “干娘方才想的是让我去把那两个熟人干掉是吧?先不说我能不能办得到,咱就是说,咱们可以将计就计。” 话音方才落下,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舒言赶忙起身去敲门,门外站着的却是常长老。 常长老身后跟着一个人,那人舒言看着分外地眼熟。 舒言轻咳一声,看来反派还真都不是傻子。 只见这位武功高强的女教徒血燕朝着舒言露出一个邪肆的笑容,她对着舒言说道:“圣父之母,咱们又见面了。” 舒言不等这厮继续说话,她直接抓住血燕的手,一边握手一边拉着她进屋,还给她倒了茶水。 倒是把血燕整不会了。 舒言颇为不见外地说道:“你看看,这就叫缘分,缘分!”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 可怜的老六 血燕冷哼一声,然后已经回神了,她接过舒言的茶水,而后说道:“什么缘分啊?不死不休的缘分?圣父之母没想过能再次落到我手里吧,只是你的那两个儿子呢?” 舒言一拍大腿,看了一眼呆愣在原地的程三。 程三赶忙说道:“仙女姐姐有所不知,那两个没良心的,被西凉王世子的丫鬟给迷了眼,还认了一个半张脸的老太婆做干娘,跟他们搞成一伙儿了!” 常长老看了一眼女教徒,她低声说道:“那徐半脸确是投靠了西凉王。” 舒言记着,白莲圣母的教派叫啥来着,血铜宗…… 这个血铜宗现下是白莲教唯一还效忠汉王的教派,可舒言分明记得黄雨薇说血燕乃是炼血堂副使啊。 血燕冷笑一声:“不是投靠,而是整个灵蛇天王座下的三个教派都入了那西凉王的门下,当时我在炼血堂做间谍的时候,徐半脸派我接应过一个叫黄雨薇的女人,她和灵蛇天王关系匪浅。” 这一听到熟人舒言顿时来劲了,她赶忙说道:“就是那个黄雨薇,她骗了我,想抓走我的孙儿,两位教主,我也是被西凉王世子给骗了,他们还想要我的命呢。” 常长老和血燕对视一眼,血燕冷哼一声,显然不相信舒言。 “圣母如今还在病榻上,我如何会相信你,今日我就杀了你,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血燕袖子里窜出一把刀,直接朝着舒言的脖子上捅去,就在此时王龙云和邹士杰带着人出现。 只见到王龙云怒吼道:“住手,她是本将军的姑母,谁允许你们这么无礼的?” 王龙云手持长枪,看着倒是十分的威风。 舒言顿时对这位二侄子刮目相看,关键时候还是非常有用的。 邹士杰开口道:“住手,她以后是自己人了,不能杀了她,还有那个孩子,不准任何人打他们的主意。” 血燕顿时不服,她开口道:“军师!” 常长老赶忙抓住血燕的胳膊,常长老:“感玉天王是汉王殿下的结拜兄弟,咱们血铜宗就必须要听汉王的差遣,你明白嘛?” 舒言听完之后,顿时感慨,这老婆婆的说话水平可以,言下之意就是让邹士杰说话注意些,她们也是有后台的。 程三此刻赶忙开口说道:“几位莫要生气,现在最要紧的是抵御外敌,这种事情我干娘擅长啊。” 程三这厮说话真是不过大脑,舒言只得狠狠地踩了一脚程三的蹄子。 “我在路上便设计好了一种新的武器,造起来倒是不难。” 邹士杰顿时微微眯起眼睛。 舒言露出了一丝笑容,她开口说道:“只是我需要潜心研究一番,不知几位可否行个方便?” 邹士杰幽幽说道:“老妹妹说的武器,可是地雷?” 舒言听完之后顿时心头一跳。 这老小子怎么知道,邹士杰显然是看出了舒言的想法,他摸着自己的胡子笑着说道:“地雷乃是朝廷机密武器,且最适合埋伏,二十多年前,老妹妹你可是造出来不少好东西啊。” 听到此话,舒言莫名有了些底气,她笑着说道:“邹老哥哥知道就好。” 程三赶忙将人撵了出去,血燕颇为不服气地瞪了两人一眼。 “若是你们敢动什么手脚,小心我动手杀了你们!” 血燕说完,便和自己的母亲离开。 王龙云开口道:“姑母,你好好休息。” 王龙云和邹士杰离开,舒言赶忙关门然后长舒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白归尘他们此刻找到临洵了没有。” 程三摸着自己的下巴问道:“白归尘和张晟子尚且能当大任,干娘为何让陈云终也跟着去?” 舒言白了程三一眼。 “那小子是我亲儿子,我若是不让他们抓个人质,他们又如何会信我。” 程三闻言顿时噗嗤一声笑出来。 “六哥真是可怜。” 西凉军营。 白归尘,和陈云终在西凉王帐中,一个站着,一个跪着。 陈云终被人绑着,跪在临洵跟前,脸上还带这些伤口,哭的那叫一个伤心,他抹着泪说道:“世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母亲有事从来都不同我说的……” 临洵跟前站着苏护,苏护瞧着这哭的梨花带雨的陈云终,忍不住开口道:“陈昇之怎么会生出来你这样草包的儿子。” 陈云终有些伤心地说道:“那也不是人人都要有出息的呀,他们都很厉害,可却只有一个人回来找母亲了。” 苏护闻言顿时一愣,心中倒是对陈云终多了几分好感。 总结来说,就是人笨,但是孝顺。 站在临洵旁边,一袭男装的杨绮秀走到陈云终跟前,将他身上的绳子解开了。 “这般说来,婆婆此刻是被汉王的人拿住了?” 陈云终无奈叹气。 “我干娘只是想要让玉安平平安安长大,不想让他当什么棋子,当初也是被逼无奈,才设计你们的。” 苏护听到这话顿时冷哼一声。 “设计的老夫一条腿都没了。” 临洵看向白归尘开口道:“他想平平安安长大,就必须找个强大的人来保护他,你干娘不明白这件事情,难道你也不明白嘛?” 白归尘低声说道:“她是个不听劝的人,不过如今也由不得她了,此刻邹士杰不会动手,可若到了京师,那汉王说不定会杀了玉安,此刻也只能世子帮忙了。” 临洵笑了笑,他双手扶着自己的下巴,死死地盯着白归尘。 “人不会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平丘城内,舒言打着哈欠,程三在一旁写东西,舒言在口述。 程三幽幽问道:“怎么才能让一个人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那临洵又不是傻子。” 舒言笑着说道:“这一次咱们诚心合作。” 此刻外头的月亮越来越高,远处的平丘如同一个侧卧的少女,阿修罗在房顶上攀爬,像一个黑暗的幽灵,突然他停住了,仰着头看着那一轮月亮。 也不知道这孩子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阿修罗从房顶上下来,他跑到舒言跟前,拿起桌子上的笔在上面画了一幅画。 画面过于抽象,但是舒言看懂了,这地方有个狗洞能钻出去。 (本章完) 第八十五章 朋克邪教 清晨的阳光落在窗沿上,一阵幽风吹来,倒是把屋内躺着的人给惊醒了。 白莲圣母从床上起来,一旁坐着的血燕猛然清醒,她抓住白莲圣母的胳膊。 “怎么样?可是好了。” 白莲圣母还未说话就往外吐了一口血,显然是伤没有好。 白莲圣母幽幽道:“我修习圣功,本就是千难万险,如今又被那些人乱了功力,恐怕我命休矣。” 血燕闻言顿时握紧拳头。 “二哥,你放心,我定然会杀了那个老女人,替你报仇。” 白莲圣母又重重地咳嗽起来,他的胸口染了许多黑色的血,血燕顿时担忧地伸手去擦,可却被白莲圣母给拉住了手。 “莫要再为我操心了,血铜宗气数已尽,神母大人消失不见,恐怕……” 白莲圣母说完此话又开始咳嗽起来。 舒言当时可是直接朝他身上轰了一枪,若是旁人恐怕早死了,可这厮却还能活到现在。 血燕紧握拳头。 “若非爹爹嫌你,你现在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白莲圣母摸着自己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的脸,他幽幽说道:“我自出生便是个阴阳人,这样的命我不得不认……” 血燕听闻顿时更加愤怒,她恶狠狠地说道:“我定然要杀了那老女人!把她挫骨扬灰!” 一直趴在窗外偷听的程三倒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等两人说起来其他的话,程三方才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程三跑回舒言的住处,此刻舒言方才吃完早膳,瞧见程三一副知道不得了事情的表情。 “你这一大早去做什么?” 程三轻咳一声:“我方才只是去探查那个狗洞的位置,不巧那位置却在干娘的死对头院子里。” 舒言顿时一愣。 程三继续说道:“便是那不男不女的白莲圣母院中,他好像受了极为严重的伤,命不久矣的样子,血燕叫他二哥,他们还提到了他们的父亲。” 舒言眉头微皱:“还有呢?” 程三乐道:“还有就是他们说一定要将干娘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舒言听到这话顿时觉得饭都不香了,她拍了拍桌子。 “你赶紧吃饭,吃完饭咱们去干正事。” 程三拿起筷子就开始吃饭,舒言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平丘,也不知道在酝酿着什么。 程三边吃边问道:“干娘准备干什么?” 舒言幽幽说道:“你记得咱们在汾阳城,见到的那些能把人淹了的铜钱嘛?” 程三嘴里头嚼着肘子,脑海里回想起那些超发的铜钱,这些铜钱甚至造成了汾阳当地商品经济的全面崩溃。 舒言实在是不明白,什么情况下,这里能有这样的生产力。 程三放下碗,抹了抹嘴上的油。 “所以咱们要去平丘铜矿一趟?” 程三话音方才落下,一身常服的邹士杰走到门口,瞧见桌子上的大鱼大肉,顿时皱起眉头道:“你们一大早上就吃的这么油腻?” 舒言笑了笑说道:“邹老哥哥你是没试过三天只吃一顿饭,你若是试过了,恐怕天天都想吃肘子。” 邹士杰显然不想同舒言胡扯,他开口道:“今日你随我到平丘铜矿,告诉哪里的匠人如何制作地雷。” 这老小子显然是通知,舒言收拾好,便带着程三一起出了门。 邹士杰看了一眼舒言。 “怎么不带着那个野孩子?” 舒言笑道:“孩子睡懒觉了。” 邹士杰并未多说话,只是翻身上马,姿态好不潇洒。 王龙云此刻在主持军事,自然无法前来,不过邹士杰倒是带了一个老熟人。 血燕这丫头穿着一身红衣,头发高高束起,倒是颇为英姿飒爽,血燕瞧见舒言往这边看,顿时冷哼一声,显然是看舒言极为不顺眼。 几人骑着马往平丘铜矿赶去。 站在远处时,舒言只觉这平丘十分的平缓,可真到了地方,却发觉这里非常大,山体中间被开了一个洞,周围建造了许多房子,而且舒言看到了一个让她十分震惊的东西。 这似乎是蒸汽机。 掩藏着山体中,最里面的一座足足是百米长宽的巨型建筑物上方插着一根粗壮的烟囱,烟囱里冒着白色的烟雾。 舒言呆住了,邹士杰十分自傲地看着舒言,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 “天底下的能人异士多如牛毛,并非只有你一人懂这些奇技淫巧。” 舒言翻了个白眼。 “既然觉着厉害,还叫奇技淫巧,你们读书人真是虚伪。” 舒言等人走了进去,顿时被眼前的一切给惊呆了。 眼前有一系列巨大的钢铁器械,纵横联合在一起,组成了一台十分怪异的机器。 其中类似于高炉的东西足足有二十多米高,下方更是有各种功能模块,舒言走到高炉前,开口道:“这是蒸汽机嘛?” 当然没人回答她的问题,她继续往前走,看到了一条条传送带,还有劳作的工人们,铜水融化之后被巨大的机器送入磨具中,然后经过水冷放凉,一枚枚铜钱成型。 程三见到舒言这般惊讶,他顿时问道:“干娘怎么跟没见过世面一样,杭城的许多织布工厂也用上了这种玩意儿,只不过织出来的都是粗布,卖不上价钱。” 舒言心中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白了程三一眼,依旧对眼前的一切表示十分的惊讶。 邹士杰吩咐工头叫来此地的负责人,这负责人长得黑黑胖胖,一双眼睛十分狡诈。 “这东西是谁造出来的?” 负责人笑着说道:“回禀老太君,这东西乃是感玉天王所做,您将配方交给我们,我们这里有很是厉害的工匠,若是不难,明日就能把东西做出来。” 舒言将配方交给这个负责人。 邹士杰继续说道:“老妹妹,我带你去个地方。” 舒言点了点头,倒是想知道这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和程三对视一眼,就随邹士杰往矿洞内走去。 这矿洞挖的非常宽敞,往下望去几乎看不到低,不远处更是直接露出一大片天光,显然是把山给挖平了,舒言甚至还看到了运送矿石的矿车,以及修建的十分复杂的隧道。 这样的工程调配能力,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普通邪教能干出来的。 舒言和程三对视一眼。 这是什么蒸汽朋克邪教…… (本章完) 第八十六章 不谋而合 邹士杰瞧见舒言这等吃惊的表情,他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而后说道:“汉王殿下并非你所想的那般,只是个草莽出身的泥腿子,相反汉王殿下的许多想法,应该和老妹妹你不谋而合。” 舒言听闻此话,顿时皱起眉头。 “比如?” 邹士杰背着手看着眼前的巨大工程。 “只要汉王殿下能一统天下,便要将此技法推行全国,单单是平丘一地所产的铁铜,便能供应汉军一半的武器,此等效力,何其恐怖,老妹妹当年也说过这样的话。” 舒言皱着眉看着在矿洞中劳作的人,她幽幽说道:“这些人是从哪弄来的?” 血燕顿时冷笑道:“自然是不肯信教的人。” 舒言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几人坐上矿车,随着隧道一起进入矿洞深处。 矿车两边是粗糙的石壁,下方则是幽深的矿坑。 越往下,舒言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里怎么有种诡异的味道,像是血,但好像又不是。 矿车经过一个巨大的蘑菇状岩石,也不知道是他们故意挖成这样的,还是天然形成的,这个蘑菇状岩石足足有一百多米高,上面还附着着一些黑红色的液体。 血燕瞧见此物,顿时虔诚跪在地上。 “弟子拜见白莲圣相。” 邹士杰对着舒言解释道:“此物乃是当年白莲神母挖出来的圣物,这东西起初是白色的,后来慢慢变成了红色,还流出了一些黑红色的液体,他们在炼制铜矿时加入这种液体,炼制的东西会非常坚硬,而且据说有某种奇特的效果。” 舒言拿出来自己那串铜钱。 血燕瞧见舒言的铜钱顿时愣住了,她开口道:“你怎么会有这些,这可是神母方才能拿的法器。” 舒言顿时一哆嗦,差点从矿车上掉下去, 那股难闻的味道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舒言冷哼一声。 “天机不可泄露,反正这东西是我的。” 程三这厮一直抬头看着那尊白莲圣相,他开口说道:“干娘,你觉着这圣相像什么?” 舒言开口道:“蘑菇啊。” 程三顿时愣住了,他开口道:“我看着像个女人的头……” 舒言顿时惊了。 邹士杰倒是颇为淡定,他低声说道:“这是幻觉,子不语怪力乱神,老妹妹不必多想。” 他们下了矿车,走到一个类似电梯的地方,只不过这是用人力驱动的。 一层一层平台,舒言皱着眉头看着这诡异的矿场,她心里头突然起了一丝疑惑,邹士杰带她下来逛这一圈是为什么,单纯给她长见识嘛? 他们上到最上面一层时,两个穿着红衣的高大教徒站在两边,这两人戴着面具。 血燕走到两个教徒跟前,从腰上拔出刀狠狠地划了教徒的一只胳膊。 鲜血喷涌而出,可那教徒却一声不吭,甚至连动都没有动。 血燕冷冷看向舒言。 “这是我们血铜宗的死士,你若是敢做什么小动作,立马就要了你的命。” 舒言心中暗道,此话有些莫名其妙,可下一秒舒言就暗道失算了。 邹士杰指着这矿洞中的一处小屋道:“这几日,你们便现住在此地,等将军活捉了西凉王,我便放你们出来。” 舒言顿时脸色一变,这老东西在这里等着她呢。 程三赶忙对着邹士杰说道:“你们也太过分了,这地方能住人嘛?” 邹士杰冷笑道:“住的可能寒酸了一些,可到底还是有每天三顿的大肘子。” 程三顿时眼睛一亮,他猛然一拍手。 “大肘子,可以的,可以的。” 眼见程三如此二傻子,舒言便知道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邹士杰朝着舒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便带着血燕离开了。 这小破屋里只剩下舒言和程三,以及外面候着地两个红衣教徒。 舒言对着程三说道:“你有没有把握干掉外面两个,然后再干掉一群人,然后带着我离开。” 程三无奈地揽住舒言的腰,拉着她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干娘你想让我死直说好了。” 舒言白了程三一眼,越发觉着这小子肯定藏着后手,要不然不可能这么配合。 程三朝着门外大喊了两句。 “饿了,送饭!” 等了许久之后,一个黑瘦黑瘦的小丫头送来了几道菜。里面果然有道大肘子。 那小丫头瞧见大肘子,眼睛都直了,一直都在咽口水。 舒言有些不忍心:“你怎么这么小就来这里做工了?” 小丫头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着舒言,她开口说道:“我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程三给小丫头盛了一碗饭,幽幽说道:“这么大的工程量,没有个十年肯定造不出来,所以这孩子根本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 小丫头眼巴巴地看着程三给她盛饭,程三把饭盛好之后递给了小丫头,小丫头拿过来赶紧跑开了。 舒言皱着眉开吃,她对着程三说道:“你这小子是不是留了后手?” 程三笑着看向舒言:“干娘不也留了后手嘛,昨晚,干娘让阿修罗干了什么?” 舒言揉了揉自己额角,她开口说道:“那就要看我亲儿子那边到底行不行了。” 舒言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行动前,咱们得先让这些无辜的人出去,他们不能死在这里。” 与此同时,陈云终和过山红躲在平丘铜矿极为隐蔽的一处山洞,陈云终对着过山红说道:“你行不行啊,就咱们两个人,万一被抓住了怎么办?” 过山红拍了拍自己背上背着的东西,她开口说道:“你放心,绮秀说了,这一包就能把这个洞给炸了,虽然不至于塌,但是他们肯定出不了东西了,不过以后这矿山可就是咱们的了,不能炸的太狠。” 陈云终依旧十分的害怕,他捂着自己的胸口,看着下方黑黝黝的矿道。 “为什么让我干这样的事情,我堂堂……” 过山红一把捂住陈云终的嘴,只见到下方有几个教徒路过,他们似乎在讨论什么。 其中一个教徒说道:“那个老婆婆说,她曾经接受过神母的教诲?” “怎么可能,神母大人不是早就失踪了嘛?” “可她手里有神母的法器!”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被抓 趴在两个教徒上方的陈云终听到此话,赶忙拉着过山红,过山红捂住了陈云终的嘴,几个旷工说完离开。 陈云终气呼呼地看着过山红,他开口道:“那个装神弄鬼的老太婆,肯定就是母亲,咱们去看看。” 过山红冷哼一声,不知为何看到陈云终那略带傻气的面庞,突然伸手戳了一下陈云终的额头。 “傻子都能看出来是你娘,咱先把事情办完再去。” 陈云终带着过山红到了矿洞深处。 不久后,矿洞深处就发生了一场非常严重的火灾,甚至还有塌方的危险。 舒言和陈三还没在那小屋子里坐热乎,便被人转移到了地上。 两人被那个两个红衣教徒押到了地面上的建筑物,此处乃是一座孤立的平台,兴许是那个负责人住的地方。 舒言和程三对视一眼,却瞧见几个矿洞口冒出来滚滚浓烟,其中一个教徒恶狠狠地说道:“你这个妖妇,整日散播谣言,弄得人心惶惶,真是该死!” 这教徒戴着面罩,只露出来一双眼睛来,可那双眼睛却十分诡异。 “什么妖妇?你且看着便知道了。” 话音方才落下,只听到几声巨响,从矿洞内部传来,那教徒脸色一变,他看向舒言,正要拔刀,却被程三一只手抓住了手腕,舒言趁机拿起身边的东西朝着教徒面门砸去。 那教徒却好似跟没有痛觉一般,直接丢掉刀伸手掐住舒言的脖子,这教徒的个子非常高,掐住舒言的脖子后竟然将舒言提了起来,舒言这一把老骨头自然是受不了。 程三拿着刀在那教徒身上砍去,可教徒却纹丝不动,另外一个教徒也赶来,一脚便将程三给踹开了。 程三倒地瞬间吐了一口血,程三忍不住开口道:“干娘,这群人真的不要命。” 更加恐怖的是,许多红衣教徒陆陆续续赶来。 舒言此刻脑子缺氧,看啥都重影,她原本还挣扎地脚此刻也不动了。 值此千钧一发之时,一声枪响直接让那教徒倒地,舒言挣扎着从地板上起来,却瞧见山头上站着一个身穿大氅的男子,那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枪。 正是临洵,临洵身后站着一百多军汉,不过这些军汉身上背的都是枪。 程三赶忙将舒言扶起来,舒言看着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临洵,忍不住开口道:“这样的天气还穿袄,不愧是你。” 临洵笑了笑,他命人将舒言和程三带上来。 舒言只觉得事情似乎有些超出她的预料,她没想到临洵会亲自来救他们。 “掌监之前想要杀我,可我却救了你,这叫做以德报怨。” 舒言笑了笑说道:“你这话说的,当初我可没想让你们死,而且那炸药的剂量,要不了人的命。” 临洵幽幽说道:“可是却要了苏老的腿。” 苏护年纪毕竟大了,经过那一次之后,一条腿直接废了,再也无法上战场了。 舒言闻言心中有些愧疚,这苏老头毕竟救过自己。 临洵笑了笑说道:“把人带走,不必占领此地,咱们赶快回营。” 邹士杰绝对想不到,临洵会带着精兵来此地捣乱,如此一来这地雷肯定是做不成了,还把舒言和程三给带走了。 临洵连夜将人带回了大营。 舒言刚一下马,便被人绑了绳子,程三更是直接五花大绑,临洵看着舒言,他幽幽说道:“掌监的本事通天,不这样做,我不放心。” 舒言翻了个白眼,开口说道:“我若是能通天,还会在这里,左右就是一个想过安生日子的老太婆罢了。” 舒言这话说的情真意切,临洵只是冷哼一声,并未多言。 舒言和程三被带到一处牢笼中,严加看管。 是真的牢笼,还带锁的那种。 舒言和程三互相对视,只觉一阵无奈。 此时天已经黑了,外头刮起了大风,舒言靠在冰冷的牢笼中,困得不能行,可她心里却还在担心玉安小鱼儿他们。 阿修罗当然没办法救他们,可阿修罗这孩子还有其他的用处。 程三见到舒言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顿时无奈道:“干娘莫要再想了,到这一步来说,咱们的计划没有失败。” 第二日清晨,舒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一个老熟人。 只见到拄着拐杖的苏护站在她跟前,倒是比之前老了几分,苏护面上的表情十分的严肃,似乎在想些什么。 舒言看着他的腿,顿时有些心虚。 “老哥哥,你的腿。” 苏护摸了摸自己的腿,他冷笑一声:“那还要多谢老妹妹你了,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了,你对我下如此狠手,当真是狠心。” 舒言听到这话顿时更加愧疚,她赶忙说道:“老哥哥你放心,日后我定会弥补。” 苏护听到此话顿时笑道:“你倒是和其他女子不一样,女人只会嘴上说对不起,男人才会说弥补。” 舒言忍不住抬头瞥了这厮一眼。 “老哥哥你莫要在这里扯闲篇,如今我有求于你们,也不好多要求什么,可是把我们关在牢笼里,也着实有些过分,握着一把老骨头……” 苏护一挥手,几个人便将舒言和程三给放了出来,只听苏护这厮开口道:“世子为我出气,方才出此下策,只不过世子大人不明白,我苏某又怎么会是这等小气之人。” 舒言听到此话,顿时捕捉到一丝异样,她同程三对视一眼,程三赶忙说道:“苏先生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和世子不一样……” 苏护瞥了程三一眼,他笑着说道:“你不必挑拨我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事情,我还是懂的。” 舒言和程三从牢房里出来,苏护这厮只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两人被安置在一处帐篷,不过外面依旧是有许多人看管。 程三这厮从衣领里拿出来一管奇怪的液体,程三低声说道:“干娘,你之前不是说,你能做出来能看到很小物体的器具嘛。” 舒言翻了个白眼,开口道:“这事儿以后再说,我总觉着,这苏老头和临洵似乎并不是特别对付。” 程三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苏护乃是天下名士,推崇的乃是王道,可这临洵世子行事却带着一股子阴损。”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 大师 程三说话的时候,依旧在看着那管子里装的从地底下那个圣相留下来的黑水。 舒言沉吟道:“我听绮秀所言,这位临洵世子之前的经历非常凄惨。” 程三开口道:“西凉王世子之前在京师为质,日子过得猪狗不如,还同杨家郡主成了婚,日子过得非常不好,我若是他估计也会想把杨家人全杀了。” 舒言皱眉道:“杀了杨家人,为何?” 程三把手里的东西收好,他开口道:“杨绮秀的父亲亲手杀了叛乱的西凉王。” 舒言顿时一惊,嘴中喃喃道:“这是什么绝世虐恋。” 程三嗤笑一声。 “当年杨家做的事情可不地道,不仅杀了西凉王,还把连累了襄阳王,襄阳王世子被迫出家当了和尚。” 舒言听完忍不住啧啧称奇。 “你小子到底是什么人,京城里达官贵人的事儿你都这么清楚。” 程三笑着看向舒言,倒也一点也不掩饰,他低下头看着舒言,眼睛里带着些许试探。 “干娘想知道啊,那干娘把你的秘密告诉我,我就把我的秘密告诉你。” 舒言白了程三一眼,有些心虚地说道:“我能有什么秘密,该你知道的都知道了。” 程三继续问道:“那不该我知道的呢?” 舒言轻咳两声,走到一边去喝了茶,就在舒言想着该如何搪塞这厮的时候,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 陈云终跑进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住了舒言,他哭着说道:“母亲!你没事儿吧!” 舒言笑着说道:“我能有什么事儿,倒是你,身上怎么有这么大的火药味儿?” 陈云终擦了擦自己的脸,开口说道:“这些事儿都不重要,白归尘和张晟子上战场了,咱们要不要赶紧趁机跑。” 程三无奈说道:“跑,这里可是军营,怎么如何跑,老老实实待着,等他们打完仗。” 陈云终这厮虽然脑子不好使,可是有一个优点就是十分的听劝。 陈云终老老实实地找了个地方坐好。 舒言心里头有些不踏实,便想出去看看,可门外却守着十几个士兵,还真枪实弹。 舒言赶忙扭头,却听到陈云终在跟程三吹牛。 只听到陈云忠说道:“那矿洞里居然有一颗特别大的白菜,我的天,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白菜。” 舒言顿时愣住了,那东西像白菜,还有人说像白莲,舒言却分明看到的是蘑菇。 程三幽幽说道:“干娘,我觉着那玩意儿能够让人产生幻觉,你看看那些教徒跟不知道疼一样,这东西若是用来控制士兵,那可真是大杀器,怪不得人都说,汉王有一支鬼军。” 汉王手里头有一支数万人的军队,里面的士兵非常能打,战斗力十分强悍,根本不知道害怕。 舒言此刻却想到了一个问题。 “你说那位创立了白莲教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程三摇了摇头。 “谁知道呢,说不定此人已经死了。” 陈云终找了个地方躺了起来,舒言忍不住开口道:“你准备留在此处?” 陈云终坐起来说道:“当然啦,我也是俘虏啊,虽然跟着过山红做了件正事,可若是不住这里,我也要去住牢房的,娘你该不会嫌弃我吧,还是说你只想着你的干儿子?在家里时,你就是最不喜欢我的,你原先就特别偏爱三哥,如今……” 陈云终这厮说话时,眼泪都流出来了。 舒言笑道:“倒也不是,老六,你还记得你三哥嘛?” 陈云终顿时一愣。 “母亲问三哥做什么,三哥不是在这里嘛?” 舒言开口道:“是你的亲三哥,我那个早逝的儿子。” 陈云终此时想起来自己的母亲把所有的事情都给忘了,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而后说道:“母亲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三哥都已经走了好久了。” 舒言笑着说道:“可不就是你方才说的嘛,算了,你若是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反正都是个去世的人了。” 陈云终似乎被激起了心事。 “三哥死的时候,母亲和父亲非常的伤心,我当时年纪还小,只知道母亲从那以后便和父亲生分了,你们还经常吵架。” 舒言:“我们吵什么?” 陈云终看着舒言,他开口说道:“你一直说父亲在算计你,还说要丧偶。” 程三在一旁听得入神,他看舒言的眼神越发的奇怪。 陈云终继续说道:“从小到大,大哥稳重,三哥最受宠爱,四哥最会撒娇,只有我从不曾被母亲高看一眼。” 陈云终说着说着,倒还真委屈上了,舒言伸出手摸了摸陈云终的脑袋。 “我把之前的事情都忘了,你跟我说,我也不知道呀,但是这么多儿子里,只有你回来救我了,从此以后,我只有你这一个亲儿子。” 陈云终听完此话,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 “真的吗?” 程三伸出手摸了摸陈云终的脑袋。 “自然是假的,我也是干娘的亲儿子。” 陈云终顿时睁大眼睛,开口说道:“你这句话是病句!” 正当几人争执期间,外头的人进来,把舒言给单独请了出去,舒言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十分配合的跟人出去了。 她跟着人到了一个颇为豪华的帐篷。 一进去便看到一袭锦衣的绮秀,绮秀看到舒言之后,笑着说道:“婆婆,咱们又见面了。” 此刻的绮秀好似跟之前不一样了,可舒言又说不上来有那点不一样。 舒言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之前我见到小和尚的师父了。” 绮秀顿时一愣,她开口说道:“智云大师?您见过他?” 舒言想起来那门牙都没了的老秃驴,开口道:“对啊,一个神神叨叨邋里邋遢的老和尚。” 绮秀笑了笑说道:“智云大师年轻时可是冠绝京师的禅师,容貌气质乃是一绝。” 舒言想起老和尚那朴素的笑容,不由得有些怀疑。 “那按照你这么说,他与我那是同辈人,且都在京师待过。” 绮秀点了点头:“他乃是京师相国寺主持的亲传弟子,后来随您一起去了杭城,做了青山寺主持,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佛门大师。” (本章完) 第九十章 那个男人 绮秀深深地看了一眼舒言,她低声说道:“婆婆对我而言,也只是传闻中的人,你嫁入陈家之后,便再也没有回过京师,我也未曾见过你。” 绮秀的潜台词意思是,舒言真正想问的问题,她答不出来。 舒言倒也不多问,她看着绮秀,轻声说道:“所以,你找我来做什么?” 绮秀低声说道:“自然是来帮婆婆的,我知道婆婆想带着玉安回西北,我会帮你们的。” 舒言皱起眉头。 “那你想要从我这里获得什么回报呢?” 舒言从来不信没来由的恩情,除非是有求于人,否则总归是不牢靠的。 绮秀笑了笑说道:“婆婆记住了,日后一定要帮我,临洵他不会放过杨家人,我杀不了他,可婆婆可以。” 舒言无奈叹了一口气,她想起来程三所说的那些话,顿觉一阵无奈。 爱果然是比恨更深沉和持久的情感。 绮秀从怀里拿出来一把钥匙,她俯下身子对着舒言说道:“西边的马房,有三匹马,足够你们逃出去,至于逃命的时机,婆婆你自己决定。” 绮秀说完之后离开了帐篷,程三和陈云终进来,瞧见舒言拿着一把钥匙发呆,程三便问道:“她就给了干娘一把钥匙?” 舒言摇了摇头,她轻声说道:“这是马房的钥匙,里面有三匹良驹。” 陈云终听到此话赶忙说道:“那咱们还愣着干嘛,赶紧跑啊。” 舒言瞪了陈云终一眼,她开口说道:“跑什么,现在能跑到哪里,外面正在打仗,而且玉安还在他们手里。” 程三看着舒言这副表情,顿时笑着问道:“那干娘这是准备守株待兔?” 舒言瞥了程三一眼,她低声说道:“我们才是那个兔子。” 第二日清晨,舒言是在号角声惊醒的,舒言赶忙起来,打探完消息的程三从外面进来,他对着舒言说道:“王龙云他们带兵打过来了。” 想必是昨天的事情已经传到了他们耳中,所以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开始进攻,先在此处消耗一波,而后再退回平丘守城。 饶是临洵也未曾想到他们会在此时进攻,临洵的军队招架不得,倒是在第一场仗中失了机会。 外面炮火声喊杀声不断,足足打了一上午,喊杀声方才停歇。 舒言和程三还有陈云终一起离开帐篷,往战场附近走去,只见到远远望去临洵骑着马带人归营,临洵脸上还挂了彩,显然是吃了亏。 而且舒言还敏锐地发现,他们的重炮部队受损的尤其严重,王龙云手下有一支精锐骑兵,临洵他们大多是重甲步兵,两边都占不到便宜。 再加上王龙云那边也有白莲教内部的火铳手,倒是在平原战场上打了个平手,可若真让临洵把阵地推到了城下,那王龙云的优势恐怕就没了。 临洵瞧见舒言和程三,他顿时笑着说道:“掌监来此地,是来看我的笑话嘛?” 临洵说话时分明是笑着,可舒言却从他黝黑的眼睛里看到了一股子狠厉。 舒言赶忙说道:“世子哪里的话,我是来看我的儿子们的。” 负伤的张晟子从马上下来,走到舒言跟前,倒是十分配合,直接跪在地上给舒言磕了个头。 张晟子道:“儿子对不住干娘,没能在战场上杀了那邹士杰。” 舒言顿时愣了愣,她幽幽开口道:“邹士杰也上了战场?” 白归尘骑马归来,身上还带着些血气,他冷冷说道:“他身披铠甲,手持长剑,还给干娘捎了一句话。” 舒言眉头紧皱,拳头紧紧握起。 “什么话?” 白归尘:“他问干娘,玉安的命值多少钱?” 舒言猛然将自己的拐杖扔到地上,只听到舒言厉声说道:“好你个邹老头,我原本还想留你一命,看来咱们还真是不死不休了。” 临洵提着长刀走到舒言跟前,他幽幽说道:“掌监莫不是也会行军打仗?” 舒言冷冷看了临洵一眼。 “行军打仗那是你的事儿,我对付他,自然不会在战场上。” 临洵冷笑:“若是真这般拖下去,恐怕这场仗还真说不清楚输赢。” 舒言看着临洵,她幽幽说道:“世子只需要拖下去即可,到时候那个援军先来,还真的不一定。” 临洵顿时脸色一惊,他开口说道:“你的意思是……” 舒言深吸了一口气,她看着临洵,颇为无奈地说道:“说起来,陈昇之此刻的西北军也在西凉边上,若是赶来,最多也就半月,世子等着就好。” 临洵听到此话顿时笑了起来。 “我本以为掌监不会向那个人求助,没想到最终还是为了先太子遗孤开了口。” 临洵这话带着几分嘲讽,毕竟这陈昇之方才和长公主成了婚,抛弃了舒言这个糟糠之妻。 虽然陈昇之以为舒言死了,可她现在还活着,还收了这么多干儿子。 舒言开口道:“那世子可是把我想的太过有骨气了,我这个人为了活下去,可是什么都能做的。” 临洵笑了笑,他又朝着舒言走近了一些,而后说道:“若是掌监肯留下来帮我,我现在就认您做义母,毕竟我父亲本就心悦于你。” 舒言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没有骨气了,可是临洵这厮比她更甚。 临洵抬头,一双眼睛里满是对于权力和杀戮的渴望,像一头褪去了人性和良知的野兽。 舒言很怀疑,这个家伙如果成了皇帝,他会做些什么呢? 舒言低声说道:“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和尚,他说他有一个小徒弟,出家前的名字叫李隼,世子认识嘛?” 临洵笑了笑,那双眼睛跟浸在黑暗中的恶鬼一般。 “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十年后我们再相遇,我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眼前。”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不想让 临洵此刻还穿着盔甲,盔甲上的鲜血顺着雨水流淌,舒言觉着有些冷,可她觉着临洵此刻的眼神比雨水还要冰冷。 “那世子还真是有情有义,我等佩服之极。”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 有点演技在身上 大雨说下就下,平丘本是干旱的地区,却莫名地下起了雨,过山红带着人想要扶胳膊上受伤的临洵进入军营,可临洵却甩开了过山红的胳膊。 他就这样站在舒言跟前,那双过于深邃的眼睛看的舒言有些心头发颤。 临洵对着舒言说道:“掌监可知道过去十几年,我过得都是什么样的日子?你若是真的不记得,或者不知道,便去问问绮秀,她当年对我做的事情,若是换做别人,又会怎么对她?” 舒言听到这话只觉得一阵头疼,可这临洵却继续说道:“掌监不是寻常人,我幼时也曾得到过你的庇护,我从未对你有过加害之心,可你为何屡次伤我的心?” 临洵这番话倒是说的舒言心头有些愧疚。 临洵继续说道:“便是寻常的长辈,瞧见我如此,应当也会心疼一二吧,可掌监你却只把我当成一个恶人,避之不及,到底为何?” 临洵这番话多少有些表演的成分了,不过这倒让舒言对这位有了几分改观,起码能演便说明他是有些城府和才能在身上的。 舒言赶忙将临洵扶起来。 “我若是年轻个十岁,定然帮你,可此时我已经快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只想着带着自己的孙儿到乡下养老,我知道你不容易,你也是个好孩子。” 舒言都把话说的这个份上了,临洵自然站了起来,两人搀扶着回了帐篷。 其实若非舒言身后有一个陈昇之,恐怕临洵也不会变的这么真性情。 同这位寒暄之后,舒言带着几个儿子回了住处。 程三憋了一路,回到地方终于开始说道:“干娘,干爹真的会来吗?” 不得不说陈三这小子倒真会攀高枝儿,人都没见到就直接喊起来干爹了。 舒言白了程三一眼。 “当然会来,阿修罗脚程快,而且这么好的机会,他没道理不来。” 陈云终的表情有些复杂,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问道:“那母亲,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父亲来救我们嘛,到时候你……” 陈昇之现在已经娶了长公主做老婆,舒言要是再回去,算是什么身份?前妻?他们有没有和离? 小妾,舒言都给老陈家生了七个娃了,再做妾也不合适,如果是正妻,那皇帝的姑姑怎么办,最好的办法就是舒言死了。 而且陈昇之也当舒言死了。 舒言笑着说道:“老六,你是想跟爹呢,还是想跟着娘?” 陈云终猛然被问这样的问题,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程三笑着拍了拍陈云终的肩膀。 “作为好兄弟,我觉着你还是回陈家吧,跟着干娘,估计日日都要吃土。” 舒言听到这话顿时有些生气,她瞪了程三一眼。 “这几日你天天吃大肘子呢。” 程三没好气道:“那也才几天,之前可是天天吃炒面。” 陈云终看着正在吵嘴的两人,不知为何当真觉着他们才是母子,而他当真是有些多余。 此刻一直不说话的张晟子却开口道:“干娘,这几日我们做什么?” 舒言笑了笑说道:“等。” 时间过去了半个月,两军站至焦灼,不过邹士杰的军队到底还是被逼到了平丘城中。 临洵让人用炮轰了平丘城墙好几日,却一点也不见效果。 这一日临洵帐中聚集了许多熟人,舒言赶到的时候,差点没被这些熟人的目光给刺死。 只见到徐半脸,还有黄仁贵站在两边,同临洵十分亲密的模样,舒言还瞧见了正在给临洵斟茶的黄雨薇。 黄雨薇瞧见舒言的时候,朝着舒言微微笑了笑,而后行了个闺阁女子的礼数。 “雨薇见过婆婆。” 徐半脸冷笑一声。 “你倒真是敢来,真不怕我在这里撕了你。” 舒言倒还真的不怕,她指着张晟子说道:“这是我新收的干儿子,你想打我,问问他同不同意。” 张晟子倒是颇为捧场地板起一张脸,还挡在了舒言跟前。 徐半脸指着程三说道:“你这臭小子,之前不是也认了我做干娘嘛,赶紧过来替我打这个老女人!” 舒言一听别人说自己是老女人,顿时绷不住了,她直接上手就朝徐半脸的脸上打去,两人在营帐里打的不可开交。 坐在主位的临洵一声怒喝。 “够了,今日让你们来是商量大计地,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 这徐半脸整理了一下仪容,她笑着说道:“这城高墙厚,火炮破不了门,可有些东西却能。” 临洵微微一愣,他开口问道:“徐堂主的意思是?” 徐半脸道:“怎么可以将染了瘟疫死去的士兵的尸体投入城中的水源,或者扔一些啃食过尸体的老鼠进去,过不了几日,这座城就会变成一座死城。” 一旁沉默不语的苏护道:“此番行事万万不可,城内百姓是无辜的,而且我们打平丘本就是为了人口和资源,若是任凭瘟疫横行……” 黄仁贵倒是一点也不含糊,他开口说道:“苏老何必这么着急,咱们可是有千金药的配方,打下城池给人治病即可,为了大打胜仗做出一点点小小的牺牲又算的了什么?” 过山红紧握拳头,显然对这等行为十分不齿。 可临洵此刻却看向了舒言,舒言笑着说道:“那邹士杰可没有你们想到那么笨,他当初来平丘之前,就已经问过我该如何应对了。” 临洵幽幽问道:“你说了吗?” 舒言:“自然是说了,这瘟疫就算传到水中,每日烧开水即可,至于老鼠,我听闻平丘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四处买猫。” 徐半脸脸色十分不好看,她阴恻恻地说道:“你倒是真厉害。” 舒言继续说道:“而且当真这么做了,你们就不怕自己的士兵也患上疫病?” 舒言又看向黄雨薇。 “黄姑娘你最清楚,这千金药为何叫做千金药,因为纯手工制作的产量非常的低,如果真发生那样的事情,到时候两边死的人可能一样多。” 临洵笑了笑,他盯着舒言道:“所以按照掌监你的想法,咱们该怎么办?” (本章完) 第九十二章 兵至 此刻平丘城外和城内日子都不好过,城内人心惶惶,城外疲惫不堪。 舒言笑了笑说道:“我若是世子,就在此处保存实力等着陈昇之和汉军的军队来此地,毕竟到时候谁都说不好情况,保存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舒言这番话的意思就是让临洵绝了独吞平丘的心思,临洵看着舒言,顿时笑出声来。 “掌监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当年陈大人可是有战神的称号,我这等小辈若是能在他手下讨些饭食来,也是不错的。” 西凉苦寒,矿产资源非常稀少,且底蕴不足,若是打不下这平丘,便只能困在西凉那个小地方,恐怕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可陈昇之所代表的的朝廷可不一样,西北地域广阔,还有河内平原这样的大粮仓,矿产也十分的丰富,平丘对于朝廷来说战略意味较大,其他倒是其次。 舒言继续说道:“我哪里能做得了世子的主,不过是觉着西凉根基薄弱,若真是孤注一掷,恐怕会伤了元气啊。” 平丘城中,邹士杰发觉西凉的军队停止了攻城,他和王龙云到城墙上看去,却瞧见临洵的军队往后撤了几里。 邹士杰有些不解,正欲开口问话,却听到王龙云说道:“军师,看来他们是疲了,不如咱们今晚就出城偷袭。” 若是往日邹士杰恐怕会同意这个提议,可此时他却犹豫了一刻,他开口说道:“将军,老夫近日待你如何?” 王龙云顿时一愣,倒是不知为何这厮问出了这样的话。 “军师随时鞭策吾等,自然是良师益友。” 邹士杰听完此话,顿时笑了笑。 “我知道将军看不起我,但是无妨,老夫做这么多事情,只是为了天下能有一位雄主,天下百姓能过上安稳日子。” 邹士杰走下城楼,继续对着王龙云说道:“将军今晚可否同我饮酒?” 王龙云点头。 夜黑风高之时,平丘城县衙后堂,邹士杰今日穿着一袭常服,在堂前设了一桌宴席。 王龙云走到其跟前,先是行了一礼,而后走下来。 “军师此番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嘛?” 邹士杰深深看了王龙云一眼,他低声说道:“若是此时,我恳求将军带我和那个孩子离开平丘,将军可否愿意?” 王龙云眼皮子微微一跳,他开口道:“军师何出此言?” 邹士杰抬头冷笑。 “我早该知道王舒言没有那么简单,她应当是已经给陈昇之去了书信,算算日子,这几日朝廷的大军就该来了。” 王龙云面上倒是并无意外,他摸索着酒杯。 “军师,你之前也是朝廷的官,无可奈何之下,方才投奔了汉王,何必如此……” 邹士杰猛然拍了一下桌子,倒是把王龙云的话给打断了。 只听到邹士杰道:“朝廷早就烂了!那陈昇之他想要做太上皇,老夫绝对不会与这种人为伍!” 这邹士杰说完后冷冷地看向王龙云。 “你的家人可还都被送往了京师,那也是她王舒言的娘家,你们就如此狠心?” 王龙云笑了笑。 “军师,你知道嘛,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这路以来,你一直都在胁迫我。” 王龙云这小子可不是什么善人,他已经将手放到了腰间的配刀上。 话音方才落下,邹士杰笑着说道:“既然将军不愿意,那老夫就自己走。” 王龙云拔出剑指着邹士杰,可下一秒,血燕和常长老出现,两个人前后夹击,打的王龙云毫无招架之力。 邹士杰趁机离开,等王龙云脱身,这厮已经坐上马车,带着自己的数百名亲兵离开了平丘城。 此时舒言带着张晟子白归尘,程三等人在离开平丘的必经之路上埋伏。 玉安和小鱼儿在马车里,被人绑了手脚,小鱼儿趴在玉安身上用嘴咬着玉安的绳子。 外头的邹士杰冷冷说道:“看好这两个孩子,若是敢乱跑,直接杀了那个女孩,男孩的命留着。” 小鱼儿听到之后顿时瑟缩了一下,可还是继续咬着绳子。 邹士杰等人走到一处要道,却听到几声炮响,前方的路直接断了,邹士杰正要遣人换路,却被数百道箭矢挡住了去路。 血燕对着邹士杰说道:“军师,咱们恐怕是跑不了了。” 邹士杰看着血燕,他轻声笑道:“你放心,王舒言不会杀了我,她会放了我,让他们停止抵抗。” 邹士杰走出马车朝着黑暗中喊了一声。 “老妹妹,咱们不打了,我把你的孙子还给你,你出来同我说说话?” 舒言顿时一愣,这老小子倒是颇为磊落。 舒言不顾白归尘的反对,直接走到路中间。 此刻月亮从乌云中出来,白色的月光洒在众人身上,竟还多了几分静谧之感。 “这次你输了我,邹老哥哥。” 邹士杰冷笑道:“我是输给了陈昇之,汉王的大军马上就到,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你现在将自己的身份暴露给陈昇之,就不怕他身边的人杀了你的小孙子?” 不得不说这老小子倒是极为聪明。 舒言不说话,邹士杰继续说道:“我只是未曾想过,你居然会求助陈昇之,我以为你是绝对不会开这个口的。” 邹士杰说的没错,此时陈昇之尚未掌控全局,长公主更是同他一起出征,若真是落到他们手里,恐怕玉安依旧是活不下去。 当初陈昇之将重病的舒言和玉安留在杭城,应当就是想让他们死。 舒言笑了笑说道:“我本来不想出此下策,可你老哥哥你太聪明了,我不放心。” 张晟子此刻躲在暗处,手中的枪直直对着邹士杰。 邹士杰这厮跟长了第三只眼一样,他开口说道:“此刻有枪指着老夫?” 舒言无奈。 “你还真是敏锐,说吧有什么遗言?” 邹士杰幽幽开口道:“你若是杀了我,那便是给陈昇之除掉了一个劲敌,你们就没时间跑了。” 舒言心头猛然一跳,她看着邹士杰那副阴冷的面庞,只觉得心里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跑了出来。 良久之后,舒言开始大笑。 (本章完) 第九十三章 陈昇之 舒言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倒是颇为渗人,可邹士杰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带着一种笃定。 舒言长舒了一口气。 “把两个孩子还给我。” 邹士杰说道:“把那个女孩儿,留给我,我收她做孙女,算是咱们之间……” 舒言猛然朝邹士杰呸了一口。 “呸!你休想!!” 此时小鱼儿两人已经脱困了,小鱼儿拉着玉安的手跑到舒言跟前,抱住了舒言。 邹士杰笑了起来,他往后退了几步。 “老妹妹,咱们后会有期。” 邹士杰坐上马车直接离开,舒言此刻也顾不得其他,她低头询问两个孩子的情况。 玉安有些难过地问:“阿奶,阿爷要杀我嘛?他为什么要杀我?” 舒言伸手摸了摸玉安的脑袋。 “没关系,咱们不怕,我带你逃。” 舒言带着两个孩子回了众人身边,张晟子的目光灼灼。 舒言笑着说道:“我知道你的志向,你想去投谁就去投谁吧,跟着我这个老婆子左右也是埋没了人才。” 张晟子拱手朝舒言道谢。 “干娘的情义,我此生难忘,我准备到王将军门下,也算是干娘的自己人。” 舒言笑了笑不置可否,张晟子同众位兄弟告别之后就往平丘城走去。 程三牵了杨绮秀送来的马,几人骑上马准备先离开这里,临洵此番倒也没有派人来拦他们。 程三骑在马上对着自家干娘问道:“干娘,此番咱们去哪儿啊?” 舒言笑着说道:“我们先去个地方,先见个人再说。” 白归尘看着不远处,他低声说道:“你们听,那是不是朝廷的军队。” 只听到不远处有马蹄的声音。 舒言长叹了一口气,她开口道:“咱们不能正式露面,先去个地方再说吧。” 几人连夜骑马赶到了阳山旧城外的那座破庙中。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那座破庙依旧如同舒言初见时,破败不堪,庙里头已经等了一个人。 那人身量颇高,身着一身铠甲,三十多岁的样子,容貌和舒言有几分相似。 陈云终看到此人之后顿时激动地下马,他一路撒欢跑到庙里头,然后直接抱住那个男子。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大哥!你可算来了,我都快累死了!你都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 此人正是舒言的大儿子,陈云卿。 陈云卿长得温文尔雅,可身量却极高,目测得有一米九,看谁脸上都带着笑容。 陈云卿赶忙安慰道:“大哥来了,事情都交给你,我带你回家。” 舒言和程三一起走到此人跟前,陈云卿抬头瞧见自己的母亲,他顿时愣住了,而后直直走到舒言跟前。 跪了下去。 “孩儿不孝,还请母亲责罚。” 陈云卿同自己的弟弟十分的亲厚,可却和舒言极为冷淡。舒言笑了笑说道:“你爹呢?” 陈云卿答道:“爹爹马上就到,母亲你不必再受苦了,当初我们将你留在杭城,也是无可奈何,当时大夫说母亲已经病入骨髓,您又不肯处置了他……” 玉安站在舒言身后,表情十分的受伤,他记着这位大舅舅,平日里对他很是温和。 可他方才的意思是想要他死嘛…… 舒言冷哼了一声。 “少说这些屁话,你告诉你爹,他若是想当曹操,那便拿出些本事来,我就一个愿望,让玉安这孩子活下来。” 陈云卿表情十分地为难。 “娘,你当真要为了他,舍弃我们嘛?” 陈云卿抬头,眼睛里带着七分质问。 舒言只觉得心头一痛,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不少画面,陈云卿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她生陈云卿的时候,痛了一天一夜。 舒言:“不是你们先舍弃我这个母亲的嘛?” 舒言说这话时,竟然眼睛一热,差点哭了。 程三这小子直接揽住舒言的肩膀,而后对着陈云卿说道:“现在干娘已经是我娘了,我可不允许你们把我干娘给弄哭。” 陈云终瞧见这一幕,他嘴笨也说不出所以然,便直接抓住舒言的手。 “娘,你跟我们回去吧,大哥二姐,还有四哥五姐都在等着你呢,咱们可是一大家子人啊。” 舒言笑了笑说道:“原来我有这么多孩子啊,那当初为何要留我一个人在杭城等死?” 舒言甩开陈云终的手,而后对着陈云卿说道:“记得把我的话带到。” 陈云卿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舒言再次打断。 “阿修罗呢?” 一直躲在角落的阿修罗跑出来,扑到了舒言怀里,这孩子脸上黑乎乎的,应当是受了不少苦。 舒言对着程三和白归尘说道:“咱们走吧。” 陈云终赶忙拉着舒言的袖子。 “娘,那我呢?” 舒言无奈地看了一眼陈云终,无奈地说了一句。 “你跟着你大哥,好好学点武艺,要不然娘带着你出去行走江湖,你这一点本事都没有,就是花瓶。” 陈云卿道:“娘这是抛家舍业,行走江湖?” 舒言不想同他们多说,便直接骑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 “你娘我若是不走,恐怕就要被你那后娘给抓起来吊着打三天了,自然是要赶紧走的。” 还不等陈云卿说话,舒言便带着人走了。 陈云终在原地满脸泪水,跟没人要的小孩一样。 陈云卿低声说道:“方才母亲身边的那个人,好像三弟。” 陈云终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大哥,而后说道:“他叫程三是个很讨厌的人,特别会拍母亲的马屁,不过倒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 陈云卿轻笑一声,回到了破庙里,继续等着自己的父亲。 陈云终则开口问道:“大哥,父亲怎么就突然娶了那位长公主呢,母亲怎么办?” 陈云终印象中,他的父亲和母亲成婚之后,便再也没有其他的女子,家中甚至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陈云卿神色蓦然,他正要说话时,不远处却响起了马蹄声。 只见到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中年男子从马上下来,他身量颇高,一双凌厉的眼睛巡视四方,脸上虽然满是岁月的痕迹,可却十分的威严。 可他在看到陈云终的一瞬间却收敛脸上的神色,露出了一丝笑容,瞬间如同冰雪开化,春风拂面。 “云终。” (本章完) 第九十四章 父子 破庙佛像之下,陈云终瞧着自己的父亲,只觉着心中复杂万分,瞧见父亲伸过来的手,那双手上满是陈年的伤痕。 “父亲,母亲走了……” 陈昇之顿时一顿,他走到陈云终跟前,拍了拍陈云终的肩膀,他越过陈云终,直接到了陈云卿跟前。 “你母亲走了,是好事。” 陈云终听到这句话,一双拳头却握紧了。 陈云终猛然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他大声质问道:“父亲,你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娶了其他人,你这样让……” 还没等陈昇之说话,陈云卿怒吼道:“六弟,闭嘴!” 陈云终低头沉默不语,陈昇之似乎根本没有把陈云终的话放在心上,他对着陈云卿问道:“她留了什么话?” 陈云卿道:“母亲说,您若是想做曹操,那便拿出来曹操的本事来,母亲唯一的心愿就是让玉安活着。” 陈昇之听完之后顿时笑了出来,他抬头看着那尊佛像,忍不住开口说道:“你母亲还真是老样子,咱们走。” 陈昇之走之前,倒是煞有其事地朝着那佛像拜了拜。 陈昇之离开破庙,可他的两个儿子却站在原地,陈云卿看着自己的六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六弟,你若是再无长进,怕是更是被父亲忽视。” 陈云终此刻心里极为难过,他抬头看了一番自家成熟稳重的大哥。 “大哥,从素来如此,母亲不喜欢我,父亲也不喜欢我。” 陈云卿伸手戳了戳陈云终的额头,他开口道:“这世上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子女的,你莫要多想,快随我离开,为兄在军中给你谋个差事。” 兄弟二人边说边往外走去,破庙中只剩下孤零零一尊佛像。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天都黑了,破掉的屋檐落下一地的月光,那尊破落的佛像隐匿在阴影中。 就在此时,一身男装的绮秀孤身一人赶到此地,她手里拿着一串佛珠,眼睛灰暗,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一会儿,一群乌鸦飞过,远处走来一个老和尚。 正是智云,他一手拿禅杖,一手做佛印,口中念念有词,待到走近了,方才停下口中所言,抬头望向破庙中沉静幽婉的女子。 “绮秀施主,你怎么会知道老衲会来此处?” 绮秀低声回道:“王舒言告诉我的,我来是把这个给你的。” 绮秀拿出来那串佛珠,递给了智云。 “李隼为我而死,我会替他报仇的。” 智云接过那串佛珠,他低着头却难掩眼睛里的悲色。 “老衲的孙儿叫箬叶,当年的李隼已经死了,现在死去的是箬叶,他是出家人,若能为世人挡下灾祸,那也算死而无憾。” 绮秀轻笑,她开口道:“智云大师,若你真的认同自己所说的话,为何还会掺和到王舒言的事情里?我和李隼从小一起长大,幼时王府抄家,我眼睁睁看着他入了佛门,十年来他日日为我诵经,我又如何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什么佛门清净之地,人只要活着,便不可能出世,大师且在相国寺给他立个衣冠冢,终有一日,我要为王府平反,我要为他报仇。” 绮秀说完之后,转身离开寺庙,骑上一匹快马离开。 智云长舒了一口气,他抬头望了一眼破旧的佛像,幽幽说了一句。 “我佛慈悲……” 舒言等人快马加鞭往西北赶去,此时夜黑风高,几人沉默不语。 本来七八个人,如今便只剩下三个大人,三个小孩。 白归尘神色复杂,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对着自家干娘说道:“干娘,这般放过邹士杰,是否会留下后患。” 舒言开口道:“那你得问问你的三哥哥,此番留了什么后手?” 程三笑着说道:“孙明起和阿桂此番可是在邹士杰的亲信之中,我可是给了他们不少好东西。” 白归尘笑了笑,他看着远处墨一样的黑夜,忍不住说道:“那咱们现在要往何处去?” 舒言开口道:“咱们得找到大批的难民,混进去,最好不要聚在一处。” 舒言看了一眼玉安,她开口说道:“归尘,你带着玉安和小鱼儿一起走,我带着阿修罗和程三。” 程三笑着指向自己。 “怎么,我成了小孩子?” 舒言无奈地白了程三一眼,她正要说话的时候却看见玉安在哭。 玉安握紧了拳头,低着头说道:“阿奶,为什么我们要分开,是不是还有人要杀我们?” 舒言不知该如何回答,玉安抬起头,一双眼睛蓄满了泪水。 “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他们说我是先太子遗孤,我难道不是陈家的孩子嘛?我难道不信陈?” 程三幽幽地看了玉安一眼,他低声说道:“小玉安,你以后是要当皇帝的,要当皇帝的人是不能哭的。” 舒言不想让玉安太早知道这些事情,她恶狠狠地瞪了程三一眼。 “你这人瞎说什么?玉安,你不要多想,你就是陈家人。” 程三嗤笑一声,他抱胸看着玉安。 “小玉安,这是你必须面对的,这天底下没有比你更有资格做皇帝的了,若是你做了皇帝,那你就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玉安有些不可置信地说:“你说的是真的嘛?” 程三:“自然都是真的,不过你在没有当皇帝之前,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因为有很多人都想杀了你。” 玉安点了点头,白归尘伸出手摸了摸玉安的脑袋。 “李月舟是你的姑姑,她曾经拜托过我,让我保护你,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舒言顿时一愣,她看了白归尘一眼,白归尘笑道:“干娘放心,我没有其他的目的。” 几人商谈完之后,便继续往前走。 此时太阳渐渐升起,将整片大地笼罩,晨曦从天地尽头席卷而来,远远的他们瞧见了一条巨大的难民队伍。 似乎是从汾阳等地逃荒出来的人,聚集起来足足有几万人。 来此地征讨的部队沿路抢劫了不少城镇,三股部队在平丘大战,许多百姓听闻打仗的消息,便拖家带口离开了世代生存的地方。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 战事 舒言等人在不远处将马匹放走,只留下行李包裹,分成两股混入难民队伍中。 舒言和程三还有阿修罗看起来倒像是祖孙三代,他们混入了一大家子身后。 这家人有七八个男丁,几个妇孺坐在了驴车上,那驴车上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婆,看着年纪跟舒言差不多大。 那老太婆瞧见舒言这副风尘仆仆的模样,顿时关切道:“老妹妹你们是从哪里逃来的?” 舒言赶忙说道:“我们是从平丘来的,本来以为是个好地方,结果又开始打仗了,我儿子差点被拉去当壮丁。” 那老太婆上下打量了程三一眼,笑着说道:“你这儿子长的排长,身子倒是挺健壮?不知道婚配了没有?” 老太婆身边坐着一个颇为清秀的小姑娘,那小姑娘顿时红了脸。 舒言赶忙说道:“我儿子成过亲了,这便是我的孙儿。” 那老太婆看了一眼阿修罗,又看了看程三。 “这孩子随他娘吧。” 舒言打了个哈哈,把这事儿给圆了过去,不过好在同人搭了话,人多队伍便走的慢。 此时已经是仲夏时节,大中午头当真是热的人头晕眼花,这里又十分荒凉,连棵树都极为少见。 舒言走的是满头大汗,但步履倒是没有慢上多少,倒是坐在驴车上的老太婆累的不能行。 那老太婆喘着粗气对舒言说道:“老妹妹,你这身体倒真是硬朗啊。” 舒言开口道:“没办法,命苦啊,就一个儿子,哪比得上老姐姐你这么多儿子,享福呀。” 那老太婆笑了笑。 到了大中午,队伍里渐渐有人开始停了下来,准备吃中饭。舒言他们带的都是些干粮,倒也懒得生火,直接就着水吃了。 他们吃完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开始休息。 舒言靠在程三的背上,突然听到远处几声剧烈的炮响,她苦笑着说道:“这一听就是黄火药,寻常的黑火药得点火,这黄火药积压就会爆炸,他们要是把地雷做出来了,那得死多少人啊。” 程三喝了一口水,笑着说道:“娘弄出来这些玩意儿的时候,有想过这些吗?” 舒言摇了摇头。 “人总是这样,耳朵里听到死了成千上万的人,入不到心里,但只要身边的一个人死了,他就会感同身受。” 程三长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若是陈老头被炸死了,娘你会不会伤心难过?“ 舒言冷笑一声。 “他死了才好,这老头给我戴绿帽子,死一百次我都不心疼。” 程三哈哈大笑起来,他盯着舒言,而后说道:“干娘是把以前的事情都想起来了嘛?” 舒言摇了摇头。 “事情很复杂,我也说不清楚,等日后我弄明白了再同你说。” 休息完,舒言站了起来,她远远看见白归尘等人,而后迅速转头。 大部队继续往前,想要逃去西北,那便必然要经过平丘,虽然不会进到战场,却也离得不远。 他们走到一条小河边,纷纷拿出来水壶取水,可走着走着,却瞧见上游留下来不少血水,河水里还飘着不少断肢。 有些逃进来的逃兵说,汉军集齐了十万兵马同朝廷的军队,还有那西凉王世子打了起来。 西凉王手中有十分厉害的大炮,一炮轰死了几百人。 巨大的炮响从不远处传来,舒言感觉到脚底下的土地都在颤抖,周围的人顿时怕的不能行。 可即便如此,为了活下去,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 土地贫瘠,他们的存粮被军队抢走,新的庄稼成熟还要很久,若是留在这里,就只能等死。 他们只能往西北走,据说现在的江南已经成了人间地狱,洪水,瘟疫,兵乱,普通人根本活不下去。 坐在板车上的老太婆突然哭了起来,她哭着说道:“我的小儿子也去战场,此番怕是没办法活着回来了……” 又是一声炮响。 舒言的心里有些难受,可更难受的事情发生了,有一小股军队与他们迎面赶上。 人群顿时骚动了起来。 舒言赶忙低着头,只见到为首的正是陈云卿,陈云卿骑在高头大马上,他对着数万难民说道:“诸位要去西北朝左边这条路,我们是朝廷的军队,不会苛责百姓,若那位壮士肯入了行伍,便能为家人挣得一担米,也好撑过这一路。” 程三对着舒言说道:“你这大儿子倒有几分本事。” 舒言心里头莫名得意,她开口道:“那是,虽说不孝顺,可本事却是有的。” 程三:“那不白搭呀,干娘你还是好好抱紧我这条大腿。” 舒言程三调侃之间,倒是有不少青壮男去投了军,舒言瞧见有不少看着只有十三四岁。 程三瞧见舒言的表情,他幽幽开口道:“我这个年纪便已经在战场上杀人了,干娘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舒言踹了程三一脚,他们随着队伍慢慢往前走,走过了朝廷设的关卡。 走过之后,舒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们走了不久,便瞧见前方有一队排场极大的队伍,几百个士兵围在一辆八匹马拉着的豪华马车。 那些士兵驱赶着难民,舒言等人赶忙往两边退,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舒言恰好看到那马车里主人掀开了帘子的一角。 露出了一张雍容华贵的脸,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可舒言却莫名的肯定,这个女人便是那位长公主。 程三瞧见舒言的表情,他顿时笑道:“干娘可看清里面的人了?” 舒言笑着说道:“我先夫的现夫人啊。” 程三摸着下巴说道:“先夫的意思不是死了的夫君的意思嘛?” 舒言笑道:“你小子阅读理解满分。” 程三虽听不懂干娘的话,却知道她此刻生气了,赶紧闭嘴不言。 周围的难民开口道:“也不知道是哪位贵人?” “这年景能坐这样的马车,肯定不是普通人,咱们别想那么多了,还是想想今天晚上吃啥吧。” 夜半时分,舒言冷的不能行,此地没有遮挡风雨的地方,舒言蜷缩在角落里,程三这厮倒是有良心,他点燃了篝火。 舒言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你小子算是有心。”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 小道士 篝火将两人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中,阿修罗专心地玩着手里的刀。 他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刀,上面还泛着寒光,一看就非常的锋利。 程三盯着那把刀,幽幽说道:“干娘就这么相信陈昇之,若是他直接把玉安杀了,那咱们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嘛?” 舒言倒是未曾看程三,而是盯着那熊熊燃烧的篝火。 “狗皇帝三十多岁,年富力强,未必不会韬光养晦,任凭陈昇之去收拾河山,到后来直接兔死狗烹,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必然是要准备一个备用的棋子。” 舒言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喝的水不干净,她肚子有些不舒服。 “等到王龙云站稳脚跟,等陈昇之与汉军打个七八年,我的玉安也长大了。” 程三笑了笑,他从怀里拿出来饼,嚼了一口之后说道:“干娘还真是有耐心。”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舒言等人继续跟着大部队赶路。 不知道是不是战场上死了太多人,天气总是阴沉沉的,还一直刮着风,分明是盛夏,却带着一股子阴凉之感。 舒言继续往前走着,瞧见残破的城墙,早已化成白骨的尸首,满天飘荡的黄沙。 她只觉得心头似乎比平日更加麻木了,坐在板车上的老太婆精神不是很好,一直都在打嗝。 舒言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老太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开口说道:“昨日不知道吃了什么,肚子很是不舒服。” 老太婆说着便让自己的儿子把自己放下来,她朝着路边吐了起来。 周围的人顿时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老太婆的儿媳道:“娘这该不会是染了瘟疫了吧。” 那儿媳被自己身边的丈夫狠狠打了一巴掌。 “你胡说什么,娘身子好好的……” 老太婆吐得更厉害了,一阵风吹过,舒言赶忙拉着程三往旁边走了走。 程三低声在舒言耳边说道:“干娘。” 夜里,老太婆的情况越发的不好,上吐下泻还发烧,应当确实是染了瘟疫。 舒言听到那老太婆的儿子儿媳在商量要把老太婆给丢下。 第二日一大早,舒言醒来的时候,已经见不到那位儿孙满堂的老太婆了,板车上只坐着一个哭的非常惨的小姑娘。 谁也不知道那老太婆去了何处。 他们走了大半个月,总算是出了汉军地界,远处乃是一条极为宽广的大河,河水浑浊且十分的汹涌,而且河底十分的复杂,无法行船。 这条河倒是黄河很像。 程三站在这河边,看着北方苍茫的大地,他忍不住开口道:“旁人都说这西北的塞上江南十分的丰裕,却也不知道能不能找来几十亩地,让干娘也过不一把种地的瘾。” 舒言白了程三一眼。 “几十亩地,那不得找人来种。” 程三却低下头深深的看着舒言,他开口说道:“我就是非常的好奇,干娘所说的化肥到底是什么。” 舒言笑了笑,她并没有说话。 这一路走来,就属这段时间最安全,虽然整日风餐露宿,可未曾遇到什么麻烦事儿,倒是让舒言的心态好了一些。 可老天偏生不让她安生,舒言等人在一处阴凉地安营扎寨,却瞧见不远处走来一个穿着道袍的小道士。 这小道士衣服破破烂烂的,背上背着一把剑,面相倒是极为和善,他在人群中穿梭,似乎在讨饭。 可大家都是逃难的,有谁会施舍他饭菜呢。 许是舒言的目光太过炽热,那小道士顿时眼睛一亮,噔噔噔跑到舒言跟前,而后说道:“这位老夫人,可否……” 程三赶忙说道:“不行,没饭,找别人。” 小道士说完之后,顿时垮了脸,然后坐在了舒言和程三跟前,他似乎是瞧见了阿修罗,而后顿时睁大了眼睛。 只见这些小道士掐了掐手指,若有所思道:“这孩子乃是阿绝煞之命,老夫人你最好将这孩子妥善安置,否则将有血光之灾。” 阿修罗抬起头来看着那个小道士,他开口说了一句。 “那是什么意思?” 这孩子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话了。 程三盯着那小道士,他冷冷说道:“你这小道士满口胡言什么,莫不是因为要不到饭菜,就开始乱扣屎盆子。” 那小道士赶忙摆手,只听到他十分焦急地解释道:“并非如此,公子你莫要胡说。” 这小道士话音方才落下,只见到远处打马来了十几个盗匪,虽说只有十几个人可却十分的嚣张。 他们直接下了马,朝着一处看着还算富裕的家人走去,直接拿刀威胁他们拿出来粮食和金银。 难民队伍足足有数万人,可却都各自为战,许多青壮直接低着头。 那户人家里有一个长相极美的少女,为首的盗匪直接将人拽了出来。 “倒是有个长得好看的,今日让咱们快活快活!” 那少女顿时库叫道:“救命,救命!不要啊!” 只见到舒言身边的小道士直接拔出自己的剑,这小道士身法极为轻盈,直接奔向那少女身旁,一剑砍掉了盗匪的脑袋。 舒言在一边看了,只觉此人道士干脆。 可这些盗贼足足有十几人,小道士一人也招架不住,程三正要上前帮忙,白归尘从人群中飞身而起。 一刀便结束一人。 小道士瞧见白归尘,他忍不住道:“少侠好身手。” 两人功夫高,长得也俊,程三赶忙上前帮忙,三人身手都不错,许是鼓舞了不少人。 不少青壮拿着家伙事儿来此地帮忙,那些盗贼死了几个人便吓得落荒而逃,倒还留下了一头被误杀的马。 程三做主分了那马,还顺带给舒言拿了一块肉。 这等年岁里,能吃上肉,可是非常的奢侈,尽管这肉味道十分的奇怪。 小道士倒也不客气,直接凑到程三跟前,问他要肉吃。 程三忍不住对小道士说道:“你不是出家人,吃不得荤腥嘛?” 小道士义正言辞道:“我们这一脉是可以吃肉的,还能喝酒呢,我师父常说,若是不吃酒,不喝肉,那人生便毫无意义。” 很显然这小道士说秃噜嘴了。 可舒言却莫名地想起了一个老道士。 只是一个非常模糊的画面,穿着粉红色道袍,鬓边簪花的老道士笑眯眯地说:“若是不吃酒,不喝肉,那人生便毫无意义。” 事情是这样的…… 作者前两天点了生椰拿铁,结果漏送了饼干,我就反应给店家,结果店家又给补送了一杯生椰拿铁,所以我一下午喝了两杯,然后我就记性肠胃炎去医院去了…… 今天胃依旧不舒服,大概半年内不会喝生椰拿铁了……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 大山 程三瞧见自家干娘愣神,便赶忙问道:“怎么了?” 舒言却看着小道士,只听到她开口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喜欢穿粉色道袍,簪花的奇怪道士……” 小道士轻咳一声,他伸出手靠近那团篝火,而后低声说道:“想来老夫人同我师父认识,但是我师父已经仙逝了。” 不知为何,舒言长舒了一口气。 “人生自古谁无死,多活一日算一日。” 程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那小道士却从怀里拿出来一张泛黄的手帕,他趁着所有人都在用饭,便站起来大声喊道:“贫道在路上偶然结识了一位叫陈英的老妇人,那老妇人身患瘟疫,身上有些盘缠,让我找到他的孩子……” 剩下的话,舒言听不太清楚了,她觉得耳朵有些发懵,而且心头不知为何有些慌乱,程三瞧见自家干娘情况不好,便赶忙开口关切道:“怎么了?干娘?” 舒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低声说了一句。 “就是想到了以前的事情。” 程三顿时一乐。 “什么事情?” 舒言微微叹了一口气,她伸手摸了摸程三的脑袋,低声说道:“莫要多问。” 第二日清晨,小道士笑着朝两人道别。 舒言突然开口问:“你要去做什么?” 小道士微微颔首,答道:“我去见师父的一个旧友。” 他们走了一个月,倒是意外的顺遂,不过也是听陆陆续续来的人说,陈元帅收复了平丘,还同西凉结成了盟友,朝廷局势大好。 人人都说这位元帅,虽然已经是当爷爷的人了,可依旧是风流倜傥,风姿不减当年。 舒言听着这话,只觉得心里头有些无奈,程三看到自家干娘如此,顿时笑道:“干娘你莫要放在心上,虽说你也是当奶奶的人了,可身体却和年轻人一样好。” 这话舒言听着不是滋味,她直接伸脚踹了这厮,而后道:“你别看那陈老头表面如何厉害,实际是个绣花枕头。” 程三摸着自己的下巴道:“不应当啊,干娘和干爹不是生了七个孩子嘛?” 舒言伸手拧了程三的腰一把。 正一抬头,却瞧见他们此番已经到了朝廷设下的关卡,据说陈元帅派了一队人马来此地,专门检查,就是为了防止奸细混进来。 程三和舒言相互对视了一眼,默默走到队伍后面,正好和白归尘他们会合。 玉安这孩子奔波一路,这晒得跟黑炭一般,倒是分外可怜,小鱼儿则是轻声对舒言说道:“阿奶,这里便是西北嘛?” 这里乃是西北与中原地交汇地,若是走过此地,再往前,便到了河套平原,那可是大粮仓,那便是他们逃荒的目的地。 舒言伸手摸了摸小鱼儿的脑袋。 “对啊,西北有一道美食,叫油泼面,特别好吃,等有机会带你去尝尝。” 这白归尘此刻插话道:“干娘,咱们怎么过关,我怕里面有什么猫腻。” 舒言看了看那臃肿的人群,而后又瞧了瞧一旁连绵的群山,她低声说道:“保险点,咱们走山路绕过去。” 所谓的山路,乃是横贯西北的祁连山脉,虽然只是余脉,可也要走上一个多月,方才能绕过去。 而且这里可不像江南中原那种人群密集的地方,山林中的老虎野兽大多被赶走了,这里可是相当的原生态。 舒言看着那苍翠的山脉,只觉着头皮发麻,可此番谁知道这处关卡是不是长公主设下的。 他们若是想平平安安地,只能另辟蹊径。 舒言吩咐程三等人去同旁人换些粮食,他们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出发。 月半三更之时,几人抱着孩子离开了大部队,往那深深绿林中赶去。 走了一整夜,再回头时已经看不见来时的路了。 舒言方才和他们找了个地方安置下来。 此时正是夏末时节,深山老林中倒是有许多野果子成熟了,舒言便和小鱼儿一起摘果子,玉安看到了也赶紧过来帮忙。 倒是这阿修罗,是个十分厉害的,竟然直接抓了一只野鸡回来。 舒言将那野鸡给拔了毛,交给白归尘,将那野鸡给烤了,味道香的不能行。 程三惬意地躺在树下,他开口说道:“干娘,要不然,咱们就在这祁连山内,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烧个荒地,过一阵在再说?” 舒言白了程三一眼。 “春夏秋还要,到了冬日,咱不得冻死在这山里,若是南方的山里还能养活人,可这里,到冬天,你连个兔子都打不到,别出着馊主意。” 一行人又在此地呆了一晚上,他们各自收拾了身子,更是找了处泉水,奢侈地洗了个澡。 只是夜晚的时候,舒言听到了狼嚎的声音。 若是遇到了豺狼还好说,可遇到了老虎,怕是打不过。 所以程三和舒言等人又在原地呆了一天,制作了一些简易的武器,方才出发。 此时远在平丘的陈云卿拿出一份书信递给了自家的父亲,陈昇之。 陈云卿低声说道:“父亲,派出去的人并没有发现母亲的踪迹,母亲会不会没有去西北?” 陈昇之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书信上的字,他开口说道:“你母亲一定会去西北,再多派些人手,另外千万不要让公主知道。” 陈云卿点头。 陈云卿离开后不久,一身华服的昭阳长公主从门外进来,她瞧见自己年过半百却依旧风姿不凡的夫君。 笑着说了一句。 “夫君可是在想她?” 陈昇之朝着昭阳笑道:“公主,她是我的发妻,你大张旗鼓来此地,便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她是个聪明的人,自然不肯见你。” 昭阳冷笑道:“下马威?我不是那种只会吃醋的蠢人,她带着的那个孩子是谁,你以为我不知道?” 陈昇之并不意外,三十多岁未嫁的公主如何会简单。 “公主,那个孩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也未曾想过要利用这个孩子做什么。” 昭阳走近了陈昇之,她伸手抓住陈昇之的胳膊,低声说道:“夫君,陛下曾经说过,这天下全仰赖你一人挑之……” (本章完) 第九十八章 杀手 舒言醒来的时候,外面刮起了风,山里头寒气重,舒言打了个喷嚏,程三笑着说道:“是不是谁想干娘了?” 舒言白了程三一眼,她开口说道:“整日说这些屁话,赶紧收拾好咱们可是要赶路的。” 深山老林里雾气深重,又没有现成的路可以走,几人只好大致辨别了方向,朝河套平原的方向走去。 许是老天爷瞧着他们这几日太顺了,方才走了一上午,天上就开始下雨,还不是小雨,是大雨。 这一下起来雨,天气就越发的寒冷起来,舒言冻得鼻子通红,手脚冰凉,两个孩子更是走不得路,只找了个山洞猫了起来。 好不容易闲下来了,玉安这孩子却瞧着越发不对劲,他耷拉着小脑袋,像是有百般心思埋藏在心中。 舒言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这么不高兴?” 玉安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阿奶,他低声说道:“没什么的,阿奶。” 舒言听到玉安这番回答,心中顿时生出了些许难过,这孩子算是跟自己有嫌隙了,都知道说谎了。 舒言又走近了玉安,她拉着玉安的手,低声说道:“你有什么事情,不要闷在心里,你要跟阿奶说,要不然阿奶会担心你的。” 玉安抬头看向舒言,他怯怯地说道:“阿奶,我要是太子遗孤,那我以后是不是要做皇帝?” 舒言顿时一愣,这孩子从小就读书,知道的自然多。 “按照道理来说,确实应该如此。” 玉安低下头,有些难过地说道:“可是我不想做皇帝,我不想当皇帝。” 舒言顿了顿,一旁正在生火的程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转头,看向玉安的目光眸色深沉。 舒言问道:“你是害怕了嘛?” 玉安摇了摇头,他开口道:“我不怕,我就是不想让阿奶因为我受这么多苦。” 舒言顿时笑了,她伸手摸了摸玉安的脑袋,她低声说道:“玉安,阿奶不是只为了你,阿奶也是为了这天下的百姓,你之前说读书要当大官,可现在你不用做大官,也能为老百姓做事,也能让阿奶觉得骄傲,阿奶不会让你这么早就去做事,阿奶要带你四处走走,让你看看这天底下的百姓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程三身旁的火堆已经点燃了,他蹲坐在一旁,看着玉安,低声说了一句。 “小家伙,你若是不想当皇帝,我替你当。” 舒言伸手狠狠掐了一下程三的胳膊。 “你这小子叫做乱臣贼子。” 程三正欲与舒言玩笑,这玉安却开口道:“我不需要你来替我。” 舒言总觉得程三似乎对玉安不大一样,程三听到玉安这话只是笑了笑,他不搭理玉安,反而对着舒言说道:“干娘没能见到自己的老情人,是不是心里有些难受啊。” 舒言顿时一阵无奈,这厮着实可恶,倒是白归尘替她开了口。 “我方才听到外面有野兽嚎叫的声音,你随我出去看看。” 程三和白归尘离开,舒言则拉起了玉安的衣服,在玉安的后背上看到了一个十分特殊的花纹。 这种花纹舒言在程三的身上似乎也看到过。 玉安有些好奇地问道:“阿奶,怎么了?” 舒言拍了拍玉安的脑袋,她轻声说道:“搞不好程三那小子是你的亲戚,我这个干儿子可真是认得有些巧,你说他到底是怀着什么目的来的?” 外面瓢泼大雨,大部分动物都窝在洞穴里不出来了,怎么可能会有野兽。 可白归尘却冒着大雨也要找借口带程三出来,很明显是有些事情要说明白。 白归尘开口问道:“你不是说过,你不会再把自己当李家人嘛?” 大雨将程三的脸冲刷的有些模糊,他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这人说话向来随心所欲,那孩子若是不愿意,我自然可以帮他。” 白归尘直接握紧了手里的长剑,程三笑了笑。 “莫要激动,看在干娘的面子上,我自然不会对他如何。” 白归尘放下剑,他朝着山洞的方向望去。 “她似乎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程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朝着白归尘说道:“说这件事情之前,你有没有发现,咱们似乎被人跟踪了。” 外面是瓢泼大雨,里面的篝火却将山洞烧的十分暖和,舒言抱着玉安和小鱼儿,脚边还睡着阿修罗,倒是分外的温馨。 程三从外面进来,瞧见几人,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只是此时白归尘已经不见了踪影。 舒言睁开眼睛,瞧见程三孤身一人,便开口问道:“白归尘呢?” 程三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将自己的外衫脱掉,露出胸膛更露出背上的花纹。 程三走到篝火前,对着舒言说道:“那小子去给干娘你打野味了,顺便去探探路。” 舒言有些狐疑。 这样的天气什么人才会想不开去探路啊,舒言狐疑地看着程三,程三傻笑。 舒言一直等到了夜半时分,满身血腥气的白归尘才从外面回来,他走了进来,似乎受了伤,并没有拿着猎物。 舒言赶忙去扶着他,她关切道:“你这是怎么了?” 白归尘看了舒言一眼,他开口道:“有人跟了我们一路,我方才将他们都杀了。” 白归尘说完便晕倒在地。 舒言赶忙让程三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舒言则是烧起了热水,这样缺医少药的地方,这小子若是病了,那可就难办了。 程三一边帮忙,一边看着舒言的表情。 “干娘,你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舒言抬头看了一眼程三,她开口道:“我在想你在想的事情。” 程三顿时哈哈大笑,他开口道:“派人来的确实是陈老头,干娘你可真聪明,那陈老头对你还真的是不放心,生怕你做出来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舒言白了程三一眼。 “那万一是长公主呢,她不会派人来杀我嘛?” 程三摇了摇头,他低声说道:“长公主派的人没有找到咱们。” 舒言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此刻被架在火上烤。 “那你为何要杀了陈老头的人,这样一来,不就是跟他彻底决裂了嘛?” 这几天的事情简直可以用离离原上普来形容 作者这几天换房子,有一个合租室友,女孩子,看起来文文静静,结果没想到这个室友有病,精神分裂,我又喜欢熬夜,晚上去上厕所的时候发现她站在厕所里不开灯也不动,就问了一句,然后就被她拿水果刀划到了我的手臂上,我当时穿了冬天的睡衣,没受实质的伤害,得亏我比她胖,一脚把她踹倒了,然后赶紧回屋锁门报警,结果警察说让我联系她家长把她带走,我他喵哪里认识她的家长。 那个姑娘就在我门口拿着刀威胁我,说我是地狱里来的魔鬼,还说我把她妈妈吃掉了,吓得我一晚上没睡。 …… 我真的是太倒霉了。 但是仔细一想,我还活着,也算是一种幸运…… (本章完) 第一百章 旅途结束 程三笑嘻嘻地看着自家干娘。 “若不这样做,干娘怎么会豁出去跟咱们一起干呢。” 舒言狠狠踹了程三一脚。 “你这小子,倒是算计起我来了,我若是没有这决心,自然不会走这条路,以前的事情,算起来……” 舒言说了半句,便停了下来。 程三本来还等着后半句,可瞧见舒言歇了嘴,便开口道:“罢了罢了,我也不逼迫干娘,咱们继续赶路。” 舒言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她忍不住开口说道:“这天气,如何出门赶路。” 程三抱胸答道:“干娘放心,明早肯定天晴。” 第二日清晨,白归尘精神好了许多,这天气也如同程三所说的一般,晴了起来,不仅太阳出来了,日头还尤其的大,晒得人根本睁不开眼睛。 刚下过雨,太阳又这么猛,蒸腾的水汽弥漫在空气里,让人十分的不舒服,舒言考虑到白归尘的身体又在这里待了一日方才出发。 程三扶着白归尘,几人搀扶着艰难地在山路中行走着。 小鱼儿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阿奶,我以前在江南可没有走过这么难得路。” 江南便是有山,那也是平缓的山,哪里有此地的山如此的陡峭难行。 舒言开口道:“比这更加陡峭的山都有人走过,而且走过了这座山,咱们就能到一个能吃饱饭的地方。” 小鱼儿一听到能吃饱饭,顿时眼睛一亮。 可一旁的玉安却开口道:“阿奶,这么多人去哪里,哪里的粮食够吃嘛?” 舒言笑道:“够吃的,全天下的土地种出来的粮食,可以让所有人都吃饱,单单江南一地种的粮食都能养活天下大半的人,粮食是够吃的。” 玉安问道:“那为什么这一路上,这么多人都吃不饱呢?” 舒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舒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前世整个地球生产的粮食非常充足,可依旧有很多人饿死。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简单的数学题。 倒是程三这厮心血来潮回答了玉安的问题。 程三:“因为有的人吃的太多,因为有的人不被当成人,你若是当了皇帝,第一件事情,便是要将人当成人,而不是牛羊。” 玉安开口说道:“人当然是人,当然不是牛羊。” 程三继续道:“一个人你能这样想,可若是几千,几万,几百万人呢?人的脑子里只能装下那么几个人,多了之后就会变成数字。” 舒言在一旁听着,只觉得程三这小子是有几分哲学家的感觉在身上的。 可显然程三并不是在显摆,他继续说道:“岁大饥,人相食,死余十万,你如何作想?” 玉安道:“我虽然装不下那么多人,可大抵是,我最重要的人,死了十万次。” 一个人在你眼前死了十万次,饶是舒言不得也不感慨,玉安也是个小哲学家。 白归尘笑道:“好,说的好。” 一路无话,几人在路上行了小半个月,天气越发炎热起来,程三更是直接敞着怀,看着跟流氓一般。 玉安也是敞着怀,像个小流氓,不知为何,这些时日,玉安好似跟程三亲近了不少。 今日走到一处矮山,这里有一处非常奇怪的黑水坑,弥漫着极为奇怪的味道,舒言走近了顿时一愣。 这是天然的露天石油,石油可是好东西,只可惜现在没有工具和时间提炼,像什么沥青,石油,天然气,煤气,还有天然橡胶和乙烯,这些都是基础工业最主要的原料。 程三看见自家干娘对着那一滩黑乎乎的东西流口水,忍不住道:“干娘,这黑油只能点火,还浇不灭,吃不了。” 舒言踹了这厮一脚,没好气道:“我当然知道吃不了,这可是有大用处的,只不过现在没有条件,不过做些火把也是可以的。” 舒言和程三做了些火把,然后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他们在这山里足足走了两个多月,风餐露宿,打鸟杀鸡,方才一路走出了这山。 出了山之后,几人的尊荣也是不敢多看,程三白归尘两人胡子拉碴。看起来跟野人没什么两样。 舒言的头发里更是直接长了虱子,小鱼儿和玉安晒得跟黑娃一样,看起来真真是纯纯的难民。 他们走出山川,便瞧见一望无际的平原,平原的尽头一条明亮的大河。 整片土地都是黄色的麦田,风从远处吹来,是粮食的味道。 小鱼儿顿时惊喜地往前跑去,这孩子一边跑,一边喊道:“馒头!面条!饺子!” 玉安也跟着小鱼儿往前跑,饶是舒言也露出了欢乐的表情,可就在几人跑到麦田里的时候,不远处走来一个黑胖黑胖的大高个,身上背着箩筐,朝着小鱼儿骂道:“哪里来的黑娃,不准糟蹋粮食。” 小鱼儿顿时吓得躲到舒言身后,舒言赶忙开口道:“这位小哥,我们是从南方逃难来的,能否指个活路。” 那大高个看了舒言等人一眼,发觉他们确实是灾民,便开口道:“朝廷在西边开了个粥棚,你们去讨吃的,或者直接去陈家做佃农,陈大人新开辟了不少田地,正缺人种呢,或者让家里的男丁却修河堤。” 舒言谢过了这位,便领着一大家子人往朝廷的粥棚走去。 现在他们这番尊容,想必是没有多少人认识的。 河套平原一派丰收景象,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感觉,舒言到真有种得救了的错觉,不过瞧见目的地安置的一众灾民后,顿时没了心思。 大部分人都饿的皮包骨,程三瞧见自家干娘如此,便开口道:“给灾民的粥里掺沙子,吃不饱才好,若吃饱了,便会生出祸端。” 舒言轻咳一声,她对着程三说道:“你小子身上有没有带什么值钱的东西。” 程三摆手道:“倒是有些银票,可朝廷也不认啊。” 白归尘顿时无奈,他拿出手里的剑,低声说道:“我这把剑应当能卖不少钱,乃是京中名师所铸。” 舒言顿时喜笑颜开。 “等卖了之后,咱们好好吃上一顿,等干娘有钱了,再给你赎回来。”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 安居 白归尘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剑,低声说道:“不必了,以后恐怕不是用剑的时代了。” 白归尘说话时,朝着不远处田埂边上行至此地的士兵队伍。 大概只有三四个人,可每个人背上都背着火铳。 士兵从舒言他们跟前走过,其中一个稍微年轻的,对着舒言和善地说道:“往西有朝廷设下的粥棚,你们赶紧去吧。” 舒言有些呆愣,程三则摸着下巴说道:“这陈老头本就是干娘的夫婿,干娘拿点本事,陈老头自然是会的,咱们确实得低着头过日子。” 舒言瞪了程三一眼,她开口说道:“什么骄傲低着头过日子,我们本就是从外地来此讨生活的人,可莫要再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了。” 程三哂然一笑,点了点头。 一行人往朝廷设下的粥棚走去,一路上屋舍俨然,倒是和中原江南之地的惨状不同。 小鱼儿倒是极为高兴,她笑嘻嘻地说道:“阿奶,我好想吃白面馒头啊。” 远处的麦浪在夕阳的照耀下,显现出一种迷蒙的美感。 舒言伸手摸了摸小鱼儿的脑袋,她笑着说道:“好。” 朝廷设下的粥棚,乃是征用了一处寺庙,这寺庙倒是很大,不过大殿里的佛像被人推倒了,反而架上一口大锅。 舒言等人排着队,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院落里有一棵非常大的银杏树,树上长满了黄色的银杏叶,倒是分外美丽。 舒言听到旁边的人在议论纷纷。 大概意思就是这里原本乃是一个大户人家的私庙,却被元帅直接征用做了施粥和安置流民的地方。 舒言和程三对视一眼,看来这陈老头确实在西北做的不错,不过此番狗皇帝及其皇室众人在太原。 轮到舒言的时候,她还领了四个白馒头,说的是老人孩子能领,舒言顿时喜滋滋的。 小鱼儿更是馋的不能行,几个人将馒头给分了,配着粥,倒是把肚子里吃的几个月的野草野果,跟中和了一番。 几人到寺庙的小湖边把饭菜给吃了,舒言盯着水里头的自己,顿时叹了一口气。 她现在瘦的像纸片人一样,眼窝深陷,看起来顶多七十多斤,饶是最为健硕的程三也瘦了一大圈。 确实应当找个地方安置下来。 此处叫襄城,位于朝廷所占之地的边陲,并不富庶,但是其土地大部分都属于河套平原,所以盛产粮食,只是位于祁连山边陲,交通不便,倒是非常适合在此扎根。 几人用过饭,便离开了此地,径直朝襄城走去,襄城城墙并不厚,但是颇高,而且上方也并未有攻城的痕迹,想必是承平日久。 舒言心中满意,便带着几人进了城,他们先是找了一处当铺,将白归尘的那把剑给挡掉,而后找了一处便宜的客栈先行住下。 舒言盖着松软的棉被,一时间竟然有些热泪盈眶。 这一路颠簸,总算相对安稳了一番。 白归尘那把剑卖了10两银子,也算是巨款,所以他们又点了一顿夜宵。 虽说都是馒头炊饼之类的,可那也是吃的分外香甜,小鱼儿吃的肚子都撑大了。 小家伙摸着自己的肚子,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说道:“阿奶,咱们就留在这里吧,我喜欢这里。” 一旁的而程三抹了抹自己的嘴,低声说道:“我的建议是留可以留,但最好不要置恒产。” 这厮的意思舒言自然明白,不置恒产,可以随时跑路。 第二日一早,几人退了房子,到城外的三水村租了一套农村宅院,户主做生意发了财,举家搬到了城中,村里头还有三亩地,倒是非常符合舒言的要求。 干其他事情都不保险,可种地确实最保险的。 这三水村附近有一条三水河,河水非常浅,里面倒是有些小鱼小虾,不过太小了,村子里都用它喂鸡喂鸭。 付了一年租金,便花去了二两银子,房东还把自己废弃的池塘一并送给了舒言。 那池塘里的水早就干了,长满了野草,可舒言心里却有些满意。 她让程三到城里去买些家私,然后舒言和剩下的人在院子里打扫。 这院子里有一颗皂角树,地上掉了一地的皂角,院子里有两片荒废的草地,还有猪圈和羊圈。 屋子倒是非常大,有六间房,家里头倒是能做到一人一间。外头一个矮房子,是厨房。 那个旱厕也得收拾收拾。 舒言带着人忙了一整天,累的腰酸背痛,总算是把这个家给收拾出来了。 虽然房子是租的,身边的家人也都不是亲的,可舒言看着这整整齐齐的小院子,竟然产生了一种家人的感觉。 程三推着个小板车进来,板车上放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这厮显然是买了不少东西。 小鱼儿顿时惊喜的跑过去,程三将一袋子肉包子递过去。 “刚出笼的。” 小鱼儿吃了一个,顿时高兴的跳了起来。 程三一件件地将自己买的东西,拿下来。 有衣服,有被子,有农具,还有各种油盐酱醋茶,各种炊具。 舒言顿时笑了。 “你这小子倒是挺会过日子地,等会儿,干娘给你们露一手。” 白归尘听到舒言说这话,赶忙拉住舒言的手,他开口说道:“干娘,还是我来吧。” 白归尘拿着东西到厨房做饭去了。 舒言则和程三搬了两把椅子坐在皂角树下,喝着刚刚泡好的粗茶。 舒言长舒了一口气。 “这日子当真跟做梦一般。” 程三这小子却开口道:“方才我在城里见到了不少皇室私兵,咱们可得低调点。” 舒言白了程三一眼,她揉着自己的额头。 “你就不能等会儿再给我说。” 程三摸着自己的下巴,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干娘,咱们家缺个女子,你要不然再去收个干女儿?” 舒言顿时一阵无奈,程三这小子又开始胡说八道了,不过细想下来也是,她对外称自己是这家的奶奶,两个儿子带着三个孙子孙女,儿媳妇都死了。 两个儿媳妇都死了,着实有些奇怪,可她从那去弄个干女儿来? 第一百零二章 隋英 程三瞧见自家干娘如此表情,顿时心里有了计较,他笑眯眯地说道:“你猜怎么找,我今天去襄城,见到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那双眼睛跟能说话一样,一看就是我的好妹妹,干娘的好闺女。” 程三说完手指向院门口,只见到一个年方二八,容貌十分出众的少女站在门口,这少女衣着简朴,却遮不住一身的气质,特别是那双丹凤眼,往人身上那么一瞧,真真是美的不行。 舒言有些狐疑地看向程三,程三这厮却朝着舒言露出一个笑容。 而后在舒言耳边说道:“干娘,这是隋英,乃是从京师女学出来的大才女,跟随师长逃难至此,无奈师长遭人陷害,如今身陷囹圄,只得来求助干娘。” 这隋英身上带着一股子书卷气,可眼神却分外的倔强,她走到舒言跟前朝着舒言跪下。 “恳求掌监收留。” 舒言眉头微皱,倒是未曾理会这隋英,而是直接拉着程三的手到了一旁。 至此无人之地,舒言伸出脚狠狠踹了程三一脚。 “你这臭小子,现在咱们干什么,咱们是隐姓埋名讨生活,怎么可能去救人,你还把我的身份抖落出来了,真心觉得我命长啊。” 程三这厮不以为意道:“干娘莫慌,此人身后的京师女学大有来头,她的师长如今被人软禁,性命无忧,咱们若是能施恩于她,那对未来也是大有一番好处,而且,她是玉安母亲的故人。” 程三这小子从来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舒言长舒了一口气,看着程三这厮似笑非笑的眼睛,她走到隋英跟前,将她扶了起来,而后说道:“你先在这里住下吧,咱们从长计议。” 隋英站了起来,这丫头倒是一点也露怯,四处打量了一番,而后说道:“倒是个别致的院子。” 小鱼儿和玉安从屋里头出来,瞧见外面站了一位漂亮的姐姐,顿时睁大眼睛说道:“这个漂亮姐姐是舅舅你的老婆嘛?” 此刻隋英和程三站的非常近,程三这厮笑着说道:“对啊,以后你们可得叫她舅妈。” 隋英眼神灼灼地看着玉安,似乎知道些什么,她走到玉安跟前,低声说道:“玉安,你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嘛?” 玉安顿时愣在原地,他低声说了一句。 “我娘在西北。” 隋英伸手摸了摸玉安的脑袋。 “你亲娘不在西北,她死了。” 舒言不太赞成让小孩子知道这些残忍的事情,可若是玉安要走那条路,早就知道比晚点知道好。 玉安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那我爹呢,他也死了嘛?” 隋英低声说道:“先太子是被狗皇帝害死的,殿下,以后你一定要为他们报仇,知道嘛。” 玉安点了点头。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白归尘总算是把饭菜给做好了,当很是色香味俱全。 清炒小白菜,清蒸鱼,还有一盘红烧肉,一只炖鸡,可谓是相当的丰盛。 几人上了饭桌就开始大快朵颐,舒言忍不住开口道:“归尘你的手艺当真不错,不做厨子真的可惜了。” 白归尘听到这话顿时愣了愣,他低声说道:“那我以后便做个厨子吧。” 隋英抬头看了白归尘一眼,她低声问道:“月舟公主在哪里?” 舒言顿时一愣,这位叫隋英的显然同他们这些人认识。 白归尘看了隋英一眼。 “藏在了淮河河畔。” 隋英放下筷子,表情有些伤感,她幽幽说道:“月舟公主是我极佩服的一个女子,当年朝野上下忧心草原铁骑来犯,她一个弱女子上书和亲,世上多少男子都比不得。” 舒言一顿。 那孩子是自己上书去和亲的。 白归尘神色有些悲伤,他低声说道:“那是有人在逼她,有人用亲人的命要挟她,她这辈子都没有为自己活过。” 听到这些话,舒言心中一痛,似乎想起了什么。 隋英长叹了一口气,她又看向程三。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殿下你了。” 舒言听到这话顿时噎住了,她猜的果然没错,程三这小子果然跟玉安是亲戚,说不准也是个王爷什么地。 程三靠在椅背上,看着这位少女。 “一切都是上天注定,你别叫我殿下了,我自出宫便没有准备再回去过。” 隋英看着玉安,反问道:“那你为何留在玉安身边。” 舒言紧握筷子,虽说在吃东西,可一双耳朵却竖起,想听听这几人到底在说什么。 “因为干娘啊,我觉着咱们干娘才是能干大事的那个。” 程三说完之后朝着舒言哈哈大笑。 舒言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程三一脚,程三顿时痛的龇牙咧嘴。 舒言轻咳一声。 “以后莫要讲这些话了,咱们就是普普通通的从南方逃难来的,知道嘛?” 舒言说这话的时候,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坐在桌子上的所有人。 除了阿修罗,阿修罗一直不喜欢上桌吃饭,他总是自己端一个碗,躲在角落里偷偷的吃。 用过晚膳后,众人各自回屋子安置。 隋英和小鱼儿一起睡,舒言一个人躺在正屋里,脑子里乱糟糟的,主要是要操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首先是生计问题,剩下的钱顶多够他们生活三个月,而且马上要过冬了,所以必须得想法子搞点生计,但是又不能太过张扬,免得引起旁人注意。 三亩薄田上还留着麦子,这两天可以一家人把麦子给割了,此处离山近,可以让白归尘到山里头打些山货来。 家里孩子多劳动力不多,又不能短了孩子们的吃食。 而且孩子们也正处于长身体的阶段,无论如何,这食物都得丰盛起来。 舒言今天到外头看了,发现旁人都在屯秋菜过冬,她明天也得早早安排上。 第二日,舒言起了个大早,去做了些早饭,然后一一把人给叫醒,程三揉着自己睡眼惺忪的眼睛,颇为无奈道:“干娘,起这么早做什么?” 舒言一本正经道:“咱们现在是庄稼人了,若是睡那么晚,会被人笑话的。” 第一百零三章 田地 程三这一听这话顿时笑了起来。 他揽住同样不太精神的白归尘,而后说道:“干娘,咱们虽然需要扮做庄稼人,可没必要真把自己当庄稼人吧,况且咱们在这里,应当也……” 舒言没好气地白了程三一眼。 “你小子给我闭嘴,你知道这里的冬天有多冷嘛,这院子里来柴火都没有,你小子有钱买炭嘛?冬天的粮食和蔬菜备好了嘛?” 隋英从屋里头出来,已经换上了一身十分朴素的衣服,头发更是直接包成了妇人样式。 “西北河套,九月飞雪,十月滴水成冰,咱们确实应当早做打算。” 程三到墙角放农具的地方,找了把镰刀,而后对着舒言说道:“买地的时候,地上的麦子我也买了,咱们今个儿就去割麦子。” 舒言看了一眼程三的打扮,她开口道:“你不找个帽子带着,到时候晒得你眼睛都睁不开。” 一家人吃过饭,就都下田去了。 此时虽然是秋日,可天气却一点也不凉快,毒辣的太阳晒的人睁不开眼睛,田地里都是割麦子的人。 舒言这一大家子,到田里头,十分不熟练地割起了麦子。 程三这厮起初还非常的卖力,可没过多久,便躺在地上,对着自家干娘说道:“干娘,干农活怎么这么累?” 舒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她开口说道:“种地本来就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别废话了,赶紧干活,咱们这么多人,今天一天不得把一亩地的麦子割完?” 人家其他人都是一户几十亩,天天都得泡在田地里,晚上都没时间休息,怕下雨影响了收成。 玉安和小鱼儿也拿着镰刀干活,只要阿修罗傻傻地站在原地,却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白归尘和隋英倒是十分老实,可脸上的汗却做不得假。 割到了中午,一家人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舒言让白归尘和隋英回去做饭,他们则在地里看麦子。 舒言躺在松软的麦秸上,跟前躺在程三,程三这小子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整个人出了一身的汗。 他气若游丝地说道:“干娘啊,我也算吃过不少苦,可这种地收麦子,当真是累……” 一上午弯着腰割麦子,腰早疼的不能行了。 舒言喝了一口水,她看了程三一眼,无奈说道:“农民本来就是最辛苦的。” 倒是一旁的小孩子,似乎真的是精力充足,他们在玩麦子。 舒言看着玉安,喃喃自语道:“我之前同陈老头在江南搞了二十年,但是什么东西都没弄出来,造的枪,推行的政策,在执行过程中总会面目全非,我大受打击,觉着自己就是在祸害百姓。” 程三将一粒麦子放入口中。 舒言继续说道:“我之前不明白,可现在似乎有些明白问题在哪儿了。” 程三扭头看向自家干娘,当年这两夫妻在江南搞得风风火火,朝廷颇有微词,他们任由贵胄圈地,致使许多百姓流离失所,被迫入工厂卖身。 可因为其他地方遭灾,粮食不够,那一年饿死了许多人。 幸而她在朝中熟人众多,方才没有被问罪,可陈昇之也彻底没了官职。 世人都说,陈昇之这文治武功,当宰相也不为过,可却总是做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程三幽幽问道:“干娘你说,问题出在哪儿?” 舒言看着程三,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难过的事儿。 “我要好好做个庄稼人。” 白归尘和隋英送来了饭菜,许是上午太累了,白归尘中午做的饭就油盐特别大。 倒是却颇为和舒言的胃口。 舒言看着明显脸色不太好的隋英,她毕竟是个娇生惯养的女子,如何受得了这样的苦。 舒言道:“你下午回去吧,晚上做晚饭送来就好。” 这隋英面色有些为难,但还是转身回去了。 他们吃过饭,简单休息后,就又开始割麦子,他们三个成年人,大概两天就能把麦子割完,可割完推回家,还有其他工作等着。 还要脱壳,还要晒麦子。 这一天下来,舒言也是腰酸背痛,只等回去吃点好吃的,可舒言到家的时候,却瞧见桌子上颇为简陋的饭菜。 隋英满脸尴尬道:“干娘,我日后定会好好学的。” 舒言看到隋英这样子,顿时笑了起来。 “没关系,刚开始都这样,咱们家做饭都不好吃,也只有归尘这小子算个样子。” 白归尘拿着筷子尝了一口,他低声说道:“盐放少了,重体力劳动之后,饭菜味道要重一些。” 隋英赶忙点头。 她似乎是觉着自己没什么用,便开口道:“小鱼儿,玉安,阿修罗,以后每日晚间,你们随我学半个时辰的学问如何?” 这隋英当初在京师也是大才女,虽说不能参加科举,可也是满腹经纶。 玉安听到这话顿时眼睛都亮了。 “好。” 吃完饭后,隋英把碗给刷了,便借着月光教三个孩子读书。 玉安基础好,可小鱼儿和阿修罗几乎不怎么识字,所以隋英只能一个字一个字教。 白归尘开口道:“等麦子收完,我便到山上砍些柴火,我看其他人家都在囤。” 程三道:“我同你一起去,你说这庄稼人的日子虽说苦了些,但是总透着一股子踏实,这麦子收完了,咱们日后种什么?” 舒言笑了笑。 “那是明年的事情了,咱能待到明年,那还是个变数。” 程三笑了笑,他捏着下巴说道:“那就要看陈老头的本事了。” 平丘城外三十里,陈昇之大军即将开拔离开,此次收复失地,并且同西凉结盟,也算是一次大胜利。 朝廷的封赏如同流水一般赶来,陈昇之骑在马上,虽然满脸风霜,却依旧掩饰不住周围的内敛。 长公主今日更是和以往不同,她穿着戎装骑在马上,同陈昇之并排骑行,脸上更是带着笑意。 长公主:“我派去的人已经许久未曾回信了,元帅觉着,他们会去哪里?” 陈昇之低笑一声。 “长公主殿下,若是老夫要保那个孩子,你做何感想?” 第一百零四章 秀才 长公主显然未曾想到陈昇之会问出这样的话,她愣了片刻后道:“元帅莫不是要置我于死地?” 这话倒是说的严重了,陈昇之笑了笑。 “公主严重了,只是皇上若是能了解天下人的想法,那这孩子便是留下了又如何,况且如今反贼四起,未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称帝,何必在意这一个呢。” 长公主握紧拳头,显然脸色不佳。 只是并未在说话。 回到舒言这里,她干了一整日的活儿,吃完饭就去睡觉了,这一夜倒是睡得分外香甜。 她还做了个梦,梦到自己种出来半人高的小麦,每一株小麦都结七八个穗子。 等到后半夜,她又梦到自己早上起来有人把自己的麦子给割了,还把麦子给磨成了面粉,还有人把面粉给包成了包子。 第二天一大早,程三见到自家干娘还是没起来,便推开门,瞧见舒言还在呼呼大睡,程三笑着说道:“干娘起来了,干活了。” 可舒言却不搭理人,程三有些担忧地走进了,方才发现舒言一张脸十分的惨白。 程三赶忙拍了拍舒言的脸,担心道:“干娘,你醒醒,你别吓我呀。” 舒言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身上似乎有千斤重,程三赶忙说道:“是不是累坏了,今天你好好在家里休息,我们把活儿给干完。” 舒言自然不同意,她挣扎着起来,可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 程三笑着说道:“干娘你莫要逞强了,你毕竟上了年纪,以前也算是娇生惯养,再突然干力气活,肯定要累坏了。” 舒言深吸了一口气。 “老了不争气了。” 白归尘做好早饭端了进来,这小子脸上表情十分担忧,可嘴巴却跟上了锁一样,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 程三端过来饭菜,对着舒言说道:“干娘你好生想想,你当初说的那劳什子化肥怎么做出来。” 舒言听到这话微微叹了一口气,她对着程三说道:“这些日子我想起来过去的一些事情,一直没同你说,正好今日跟你说了,免得你说干娘我骗你。” 舒言开口道:“化肥的制作倒也不难,可难就难在,没办法低成本生产,就是说生产出来的化肥,用到土地上,算了一本账后,是亏本的。” 其实不止是化肥,除了军工之外的一切,舒言和陈老头在江南都试过,而且都是这样的结局。 可大部分都成本极其高昂,由于工艺工具的缺乏,很多东西做出来一百,只有二三能用。 这就导致那些远高于现今科技的东西,只能是有钱人的玩物。 舒言之前看的穿越,甚至连玻璃稍微简单的工艺,都没有办法进行量产。 程三听完之后并未泄气,他拍了拍舒言的肩膀,笑着说道:“干娘,咱们现在是庄稼人了,这世上的人,只有解决自己切身问题的时候,才最上心,我相信你,咱们慢慢来。” 这句话倒是给了舒言不少鼓励。 舒言拍了拍程三的肩膀,她笑着说道:“那借你吉言了,小子。” 如果给当年的舒言和陈老头七八十年,可能真的能做出来什么,可时局根本不给他们机会。 而且那件事情之后,陈昇之对舒言说的东西失去信心了。 舒言今日倒真的没有去干活,她起床之后,到村子里四处转了转,村子里壮丁不多,多少妇孺老人在干活,所以倒是异常辛苦。 不过这个村子尚且还算富裕,村中耕牛较多。 而且现在正是收麦子的时节,收麦子这样的活儿谁都能干。 舒言就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有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坐到舒言跟前。 “老妹妹,你是从外地来的吗?” 舒言回道:“从江南来的,租了人家的地,就希望在这里能讨口饭吃。” 老太太笑了笑。 “讨口饭吃不难,这几年风调雨顺,村子里的孩子也多了,就是要打仗,我儿子又去当兵了。” 老太太兴许没什么人说话,逮到舒言便开始滔滔不绝,虽然语速很慢,但几乎没有停顿。 倒是让舒言颇为无奈。 这老太太有八个孩子,三个女儿,五个儿子,死的只剩下是四个,如今在身边的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 舒言只得说自己有两个儿子,都还活着,儿媳妇死了一个。 老太太顿时来了兴致,说要把自己的孙女介绍给白归尘,舒言赶忙拒绝。 老太太闻言顿时落寞,她嘴里头喃喃道:“若是不把孙女嫁出去,今年家里头又要饿死人了。” 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舒言有些疑惑。 这一大片,一大片的天地,如何能饿死人。 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 “朝廷的税三成,地租两成,留在我们手里的不足五成,我都想好了,等天气冷了,我就自个儿一个人去那祁连山里头,绝对不连累孩子们。” 舒言听到这话顿觉心里头难受。 老太太继续说道:“朝廷要打仗,要收复失地,咱们做老板百姓的……” 老太太正说着,只听到大树后面响起一声嘲讽。 “朝廷还要给皇帝修宫殿,还要给皇帝纳寡妻?” 舒言往后一看,却见到一个二十多岁的书生,这书生穿着一身儒衫,手里头拿着酒壶,就躺在树下,虽说长得十分文气,可整个人看起来却非常的愤世嫉俗。 老太太不想搭理这人,便对舒言说道:“这是我们村里屡试不中的酸秀才,你莫要理他。” 书生喝着自己的酒,却也不接话,也不生气。 老太太说完之后,拿着自己的拐杖便往村里头走去,舒言站起来正要走人。 那书生却开口道:“大娘,你家中有书吗?若有,我拿粮食给你换。” 舒言笑着说道:“我家里头哪里有什么书,公子你说笑了。” 那书生坐起来,把酒壶放到一边,他开口道:“我不是公子,公子都是锦衣玉食,不用为生计发愁的人。” 这厮都用粮食换书了,如何不是公子。 舒言不想搭理这怪人,就自顾自回家了。 第一百零五章 决心 舒言到家的时候,正好白归尘回来,推着一个大板车,板车上还有许多收好的麦子。 他抬起头对着舒言说道:“你怎么不在床上好好休息?” 舒言坐在一旁,看着白归尘干活。 “我方才去村口逛了逛,这村子虽然还算富裕,可到了冬日,还是会饿死人。” 白归尘笑了笑,脸上表情不变,可拳头却握紧了几分,他低声说道:“官府的税,地租的税,老百姓根本吃不消。” 此刻程三也从地里回来了,三个孩子和隋英也回来了。 只是一两天的劳作,这程三就晒黑了不少,看着到时真有点英俊农夫的感觉。 程三瞧见自家干娘,便开口道:“这麦子得晒两天,然后我去隔壁借个工具脱壳。” 舒言本来想自己去做饭,可白归尘却直接拉住了舒言,直言他做饭做习惯了。 白归尘下厨,舒言便找来几个凳子,让干活的人坐下来,她去给几个人泡茶。 隋英这两日也黑了不少,她原本是京师大族出来的女子,虽说违背了女子嫁人的规矩,成了自梳的女学学生,可到底也未曾干活重活。 隋英喝了一杯茶水。 舒言对着隋英问道:“丫头你在女学副修的是什么?” 这京师女学乃是一位奇女子所办,专收女子入学,即学习四书五经,又雪算数工巧。 隋英低声回道:“我学农学。” 舒言眼皮子一跳,隋英继续笑道:“掌监当年研制出来的化肥,我也是学的。” 舒言当年主要做的是土制氨肥提纯,主要成分是牛粪和黄豆,单单是牛粪这个原材料,就非常的有限。 大部分农民还是采用传统的农家肥,如果要做出来。 她也试过磷矿石提纯,提纯出的化肥效果很好,可是成本更好,她也试过从空气中提取氮肥,可由于缺少很多关键化学品,根本无法成。 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制造出超越时代的产物。 他们当时太缺时间了。 隋英瞧见舒言在发呆,便开口问道:“干娘是想到以前的事情了嘛?” 舒言低声道:“我之前跟陈老头在江南花了很长时间,想要把化肥的问题解决了,可是不行。” 隋英倒是对这个事情非常感兴趣。 “是因为什么原因?” 舒言看着隋英,她低声说道:“我们缺的是时间,不是一年两年,是几十年,几百年。” 程三喝了一口茶,然后突然瞧见院墙上站着一只鸽子。程三微微眯起眼睛,他朝着那鸽子吹了一个口哨。 那鸽子落到了程三手上,程三从鸽子腿上拿出来一封信。 程三打开看了看,而后笑着对舒言说道:“临洵派龙云去了西南桂州,那可是个好地方。” 西南乃是那位陈王的地盘,不过桂州那地方多是南蛮土司,而且穷山恶水,根本就不是啥好地盘。 看来这临洵对王龙云也是多有忌惮。 舒言点了点头,她继续说道:“你问他要几年?” 程三听到这话顿时哈哈笑了起来。 “干娘还真是着急,我这就到屋里写信。” 程三说完回了屋子, 舒言有些狐疑地对白归尘说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和我二侄子联系上的。” 白归尘放下刚炒好的菜,对着舒言说道:“干娘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这三儿子,恐怕是有自己的想法。” 舒言笑了笑,倒也不生气。 “有自己的想法,当然是好的,你们都能有自己的想法,老婆子我,就是想……” 话音还未落下,程三便从屋子里出来,他脸上带着笑,神色却带着三分试探。 程三蹲下来对着舒言说道:“干娘,我问你一件事情,若是以后咱们做的事情,要伤害你的夫君和儿子们,你会如何作想。” 舒言有很多事情都想不大起来,可她依旧犹豫了一秒,而后说道:“他们已经不是我的夫君和孩子们了,他们把我抛弃在杭城的时候,这缘分已经断了。” 舒言不知道为何,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中并未有多少波澜。 可一旁的隋英却愣住了。 “干娘还真是洒脱。” 其实舒言知道这句洒脱,乃是温和之语,若是放在其他人嘴里,那定然是狠心,恶毒,不配当母亲。 程三继续问道:“可如果咱们一路走下去,同陈老头,肯定是你死我活地。” 舒言顿住了,她扭头看向程三,似乎在想这臭小子为何会问出来这样的屁话。 舒言开口道:“若是真到了那一天,我会让他死的体面点。” 程三听到这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他桌子前,亲自给舒言倒了一杯茶。 “干娘果然不是一般女子。” 来到陈昇之处,他带着朝廷的军队,一路赶回西北,前往暂时都城太原。 不知道是不是缘分使然,还是某人有意为之。 他们借道襄城。 这几日舒言刚把面粉磨好,准备到街上再买些东西来,储存好。 她带着大一家子人上了街,却瞧见原本脏乱的街道突然变得干干净净,一旁的小贩对着舒言说道:“今日陈元帅和长公主要来!街上的人都要比平日里多。” 旁人说道:“那可不,听说是借道路过,不过能瞧见长公主的风姿也是极好的,听闻长公主年轻时乃是京师第一美人。” 程三对着舒言调笑道:“咱们干娘以前也是美人。” 舒言自然是不客气地踹了程三一脚,他们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就听到前面马蹄的声音,几人赶忙躲到了一个小巷子里。 透过狭窄的巷子和拥挤的人群,舒言看到了骑在马上的陈昇之。 陈昇之脸上神色十分淡然,倒是非常有礼貌的同周围的百姓致意。 程三忍不住感慨道:“想来这陈昇之以前也是个光风霁月的大帅哥,干娘你还真是占了便宜。” 舒言伸出手拧了程三一把,低声说道:“你这臭小子,当初追求你干娘的人多如牛毛。” 程三这家伙倒是来了劲儿。 “那如果再给干娘一次机会,你还会选这陈老头嘛?” 舒言笑了笑。 “当然会选。” 第一百零六章 连翘 程三愣了愣,他笑了笑说道:“干娘倒是跟我有点像,我也不会后悔。” 舒言瞪了程三一眼,好笑道:“你这小子不是没成婚吗?” 程三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别问,问就是曾经爱过。” 也不知道这小子从何处学来了这些胡话,她忍不住踩了程三一脚,程三发出一声怪叫。 那位高坐在马上的陈老头像是听见了一般,朝着舒言这边看去。 舒言此刻只顾着看程三,倒也没有发现。 舒言开口道:“你小子是不是也被什么人上了身了,怎么老说奇怪的话。” 程三笑了笑,眼神里不知为何闪出了一丝深意。 几人在巷子里呆了一会儿,陈老头那摆谱儿的队伍,从他们跟前走过,然后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舒言和程三等人从巷子里走出来,此时也到了大中午了,便想着找个小饭馆吃上东西,可谁知道这襄城却因为涌入了大量过来凑热闹的路人,变得人满为患,连带着这饭馆的饭菜都涨价了。 涨价便涨价了,这位置都没有了。 他们选的这家面馆,本来就非常的小,如今挤了许多人,自然是坐不下,隋英开口道:“娘,要不然咱们回家吧。” 可此时小鱼儿的肚子却响了,小鱼儿赶忙捂着肚子说:“我不饿。” 又响了一声,舒言也饿了,她为难的四处看了看,想着能不能厚脸皮蹭个桌子坐。 说话间,舒言瞧见角落里,坐着一个容貌颇美,眼底含笑的女子,这女子瞧着有三分眼熟,可舒言却死活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倒是玉安开了口,玉安拉着舒言的袖子,低声说道:“阿奶,这是阿爷身边的人,你想不起来了嘛?” 舒言猛然一愣,她的脑子里到处出现了不少画面,那个女子显然是有备而来,她对着舒言说道:“老夫人,好久不见,饭菜我都备好了,你们来吃吧。” 舒言心中惊涛骇浪,可面上却不显,倒是大刺刺带着孩子们到了那桌子前,直接坐下来,然后盯着那女子。 盯了那女子许久,舒言方才想起来她到底是谁。 这女子名叫连翘,乃是陈老头身边高手的弟子,据说是个练武的奇才,当年陈老头还想着要把这个姑娘嫁给老六,可那位高手不太高兴,这事儿便作罢了。 舒言清了清嗓子说道:“死老头让你来找我作甚?” 连翘听到舒言这个称呼,顿时笑了笑,此时小二陆陆续续上了菜,几个孩子倒是分外礼貌,没有直接开吃。 舒言自然是不在意那样的繁文缛节,她对着几个孩子说道:“直接吃,不用管别人。” 阿修罗听到这话赶紧拿起筷子就开始吃。 连翘开口说道:“元帅一直派我跟着您,就是让我护着你们。” 白归尘闻言顿时一愣,他也算是个高手,被人一路跟着,居然没发现,这个小姑娘的身手当真了得。 连翘自然是发现了白归尘的目光,她朝着白归尘笑了笑,而后说道:“这位少侠的身手倒是极好。” 白归尘当初解决那几个刺客,都只用了一招。 白归尘死死盯着连翘,他沉声道:“连翘姑娘师出何人?” 连翘笑了笑:“不过是个无名之辈罢了,倒是公子的剑,那可是出自京师大师之手,怎可随意便卖了。” 说话间连翘将白归尘的剑放到了桌子上。 白归尘继续道:“既然来到此地,那边是诚心诚意和娘一起种地的,要这剑作甚。” 舒言瞧着白归尘这小子,脑子一点也不必程三差,而且说话还靠谱。 程三道:“行啦行啦,我算听出来了,咱们可是一家人,连翘姑娘,你说是不是。” 程三不知道从哪里顺来一壶酒,还给连翘倒了一杯酒。 连翘接过酒杯一饮而过,倒是颇为豪爽。 舒言继续问道:“你是来保护我的,还是来杀我的。” 连翘顿时一愣,她笑着说道:“老夫人,您是元帅的原配,他对您如何,您应该知道,你这般逼他,带着这个孩子到西北,不也是笃定,元帅不会杀您嘛?” 不得不说这个连翘还真的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子,完全没有回答舒言的问题。 程三这厮倒是很会插话。 “整天打打杀杀的多晦气,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干爹要是啥时候能把那个长公主给解决了,咱们干娘不就心安理得地回去了吗,你说是不是?” 连翘看着嬉皮笑脸的程三,明显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程三继续说道:“对啊,老六在哪儿呢,你有空替哥跟他说一声,就说三哥想他了。” 连翘冷不丁地问出了一句。 “你同六少主很熟?” 程三:“那可不,身为娘最爱的儿子,老六整日都是对我马首是瞻的,而且他还跟我说过,有个叫连翘的姑娘暗恋他。” 连翘脸色顿时一阵发黑,她咬牙切齿道:“他怎么说的……” 程三这厮总是能把事情给说的非常奇怪,连翘本来还想着跟舒言多说几句,可程三却一直逼逼赖赖。 直到几个人都吃饱了饭,程三方才闭上了自己的尊口。 连翘已经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了,舒言笑着对连翘说道:“谢谢你的招待,我们先走了。” 舒言领着孩子们离开小店,免费吃了一顿饭,除了程三这厮没吃饱之后,其他人都十分的开心。 可他们走着走着,发现那连翘跟在他们身后,表情更是一脸的幽怨。 程三扭头说道:“连翘姑娘,要不然你赶紧起马回去打老六一顿?” 连翘自然知道程三是在坑自己,她冷冷说道:“元帅让我贴身保护老夫人。” 舒言冷笑说道:“身边保护我的人多了,用不着他操心。” 几人吵嘴间,已经到了家中,程三最后走进去,正要把门关上,却被连翘给拦住了。 连翘的一只手在门缝里,程三笑着说道:“连翘姑娘,你还是把手放回去吧,你看这要是夹到你了,那就不好了。” 连翘冷冷一笑,然后一脚将门给踹开了。 第一百零七章 收徒 几十斤的木门,这姑娘一脚就给踹开了,程三站在原地,下巴差点掉下来,他上下打量了连翘一眼。 “一脚把门都给踹开了,你这女人真可怕,今天晚上要是遭了贼了,可该如何是好?“ 连翘倒是颇为自信,她仰着头说道:“有我在,天底下没有那个贼敢进来。” 程三这厮非要油一下,他贼兮兮靠近连翘说道:“那要是偷心贼呢?” 连翘一脚揣着程三屁股上,程三顿时疼的蹦起来三尺高,一旁的舒言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对白归尘说道:“你能不能把她赶走?” 白归尘淡淡地说了一句。 “打不过。” 程三坐在地上哀嚎,他捂着自己的肚子,表情十分的难受,连翘瞧见如此,顿时无奈道:“我打的你的屁股,你捂肚子作甚。” 程三看了连翘一眼,无奈地说道:“我肚子饿不行嘛。” 话音方才落下,连翘的肚子也响了起来。 方才程三同她说话,她根本没工夫吃饭,她也饿。 程三听到女侠的肚子叫声,顿时开始哈哈大笑,他贱兮兮地说道:“原来武林高手也会饿啊,哈哈哈!” 舒言对着白归尘吩咐道:“你去给他们俩煮碗面吃,硬的不行来软的,看能不能招安。” 舒言上下打量了一番程三,然后颇为为难地说道:“不行让程三这臭小子色诱她。” 白归尘倒是颇为厉害,居然能忍住不笑,隋英在一旁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对着舒言说道:“我觉着,这位连翘姑娘倒像是个好人。” 舒言看着正在和程三吵架的连翘,眉头微微舒展开来,这丫头说的没错,陈老头不会杀她,只要她不死,玉安就还有机会活。 此刻玉安正在和两个孩子一起玩耍,看起来无忧无虑。 可这样的日子又还有多少呢? 白归尘到厨房做了两碗油泼面,他倒是个极为好学的,瞧见人家妻子给丈夫送饭的时候,做的新奇的面食,就厚着脸皮上去问了。 结果做出来获得大家的一致好评。 白归尘将两碗香喷喷的油泼面放在了连翘和程三面前,连翘拿起来面条,吃了一口后,眼睛都亮了。 连翘抬起头看着白归尘,她开口说道:“想不到一个男人做饭居然可以这么好吃。” 程三笑嘻嘻地说道:“那你一定想不到我之前的一个干妹妹做饭能有多难吃。” 舒言想到了绮秀,以及绮秀做的饭。 程三对着舒言说道:“干娘,你是准备收她做干女儿呢,还是让我做她的干哥哥?” 饶是和程三相处已久,舒言也不得不感慨,这厮实在是太油了。 连翘只顾着吃面,倒是没心思同程三多说,这丫头吃了一碗之后,又把碗递给白归尘,然后十分真诚地说:“能不能再来一碗。” 白归尘愣了愣,然后问了一句。 “当真这么好吃?” 连翘倒是颇为实诚地回答道:“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 白归尘又回去做了一碗,这丫头足足吃了两大碗之后方才吃饱,饶是程三也看的目瞪口呆。 连翘吃完之后,便对着舒言说道:“我跟谁一起睡?” 这丫头倒真是不见外。 连翘和隋英到屋子里安置去了,程三摸着自己的肚子,似乎有些话要说,舒言走到这厮跟前,找个地方坐了下来,还未开口,程三便道:“干娘,这丫头虽然武功高强,可却并不是个心思深沉的,留在身边当个和干爹的传话筒也不错。” 程三这厮干爹干爹的叫的顺口,倒是让舒言有些无奈。 “你这小子整日干爹干爹的,死老头精的狠,他干儿子干女儿一堆,可记不住你是谁。” 程三这小子笑道:“干娘你不也是,你看看你们夫妻俩还真像,我倒是好奇,当年干娘为何会选择干爹。” 舒言看了程三一眼,她开口说道:“因为死老头是个很坦诚的人,他当初爱我的时候,是真的爱我,可放弃我的时候,也是真的干脆利落,这样的人不会弄虚作假,相处着简单。” 程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突然打了个一个嗝。 “干娘说的对,所以干爹肯定会帮咱们,毕竟玉安还是个小孩子,且算是他名义上的孙子,也算是有几年情分,比那个狗皇帝强多了。” 狗皇帝在太原建立了一座极为奢华的宫殿,从西北搜罗了不少美女,整日在公中宴饮,听说舒言那位三儿媳在宫里头带队np,消息倒是穿的极为荒唐。 舒言长叹了一口气。 “我那个儿媳妇儿,可是京师第一美女,大乾朝群臣盖过章的,我当年见了,也是心里头觉着可惜,可惜我的三子死了……” 程三眼神微动,舒言抬头看了一眼程三。 她继续说道:“你叫程三,我想着兴许是我家老三显灵,所以便对你百分百的信任。” 程三神色有些动容,可嘴上依旧说道:“干娘又给我灌迷魂汤,你那么多儿子,为何这么喜欢老三?” 舒言微微叹了一口气,她低声说道:“因为只有我的老三,才真正相信他娘说的话,他娘描绘的世界。” 舒言想到这里,心头微微有些颤动,程三拍了拍舒言的肩膀。 “干娘莫要伤心,咱们的日子还长。”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舒言一睁开眼睛,便瞧见连翘在院子里耍剑,可谓是十分凌厉,阿修罗和玉安在一旁看的出神,这玉安开口道:“姐姐,你能教我嘛。” 小鱼儿也往前凑着说道:“我也想学!” 连翘摸了摸小鱼儿和玉安的骨头,十分不给面子地摇了摇头:“你们两个身体不适合练武,练了也只能多吃几碗饭,还不如歇着呢。” 连翘走到阿修罗跟前,笑眯眯地看着阿修罗。 “倒是你这个小矮子,挺适合练武的。“ 阿修罗呆呆的看着连翘,然后说道:“我叫阿修罗,我叫小矮子。” 连翘摸了摸阿修罗的脑袋,笑着说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决定收你为徒,你愿不愿意。” 阿修罗就像一个听话的小狗一样,朝着舒言的方向看去。 舒言说道:“去吧,学本事总不会错的。” 第一百零八章 理想 舒言说完之后,阿修罗就走到了连翘跟前,连翘上下打量了阿修罗一番,而后弯腰特意看着阿修罗的眼睛。 连翘轻声说道:“他有一双野兽的眼睛,我只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眼睛。” 舒言倒是好奇,这位连翘姑娘说的那个人是谁。 “他是谁?” 连翘朝着舒言露出一丝笑容,然后开口说道:“我只是在很小的时候,看到元帅和那个人说话。” 舒言的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一些画面,可却始终想不起来。 连翘走到舒言跟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舒言的眼睛,而后说道:“当年老夫人您确实应当命不久矣,可您现在却活着。” 程三此时走过来直接拉住连翘的胳膊,笑嘻嘻地说道:“白归尘今日包了包子,猪肉馅的,比油泼面还好吃。” 连翘听到这话,顿时眼睛一亮,她拉着阿修罗就要去吃包子,舒言瞧着连翘的背影,若有所思。 隋英走到舒言跟前,在她耳边说道:“昨夜我只是翻身起了个夜,她就醒了,咱们若想做什么事情让她不知道,估计非常难。” 舒言看着蹦蹦跳跳的连翘,她低声说道:“那咱们就专门整一出事儿,让她来做。” 几人吃过早饭,舒言便准备带着程三和连翘出去砍柴。 主要这连翘功夫高强,而且舒言确实有些话想要单独同她说。 今日秋高气爽,他们离开村子,往山头走去,此时山里头多了不少砍柴过冬的人。 程三这小子拿着斧头,正准备照着旁边胳膊粗细的灌木砍去。 舒言却对着程三说道:“你去其他地方砍,这里的树太细了,木质也不好,烧起来烟火大。” 程三若有所思地看了舒言一眼,而后朝着林子深处走去,此地就只剩下舒言和连翘。 连翘倒是颇为直接,她看着舒言道:“老夫人,你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舒言轻咳一声,她对着连翘说道:“你师父现在可还好?” 连翘愣了愣,而后说道:“师父他现在很好,老夫人你问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舒言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你不会背叛陈老头,但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当然也是帮陈老头。” 连翘性子单纯,却也不是个蠢笨之人。 “你想我帮你什么?” 舒言轻咳一声,她拍了拍连翘的肩膀,她低声在连翘耳边说了几句话。 连翘顿时脸色一变,她惊异地看着舒言。 “我需要同元帅禀报一番,毕竟那孩子身份特殊,若真是假死,恐怕惹出的祸端更多。” 舒言笑道:“此事不急,我今日找你来,还有其他的事情。” 连翘有些疑惑,她继续追问道:“还有什么事?” 舒言从背后拿出来一把斧头,递给连翘道:“自然是砍柴。” 连翘拿着这斧头,心头虽然疑惑,但是倒也听话,手起刀落,树木倒地,可砍了一会儿,连翘却开始揉起了自己的胳膊。 此时程三已经砍了一大捆柴回到了他们身边,这小子还拎着一只小兔子。 连翘瞧见程三手里的兔子,顿时好奇地接过来搂在怀里,然后说道:“你抓这么小的兔子是吃的嘛?这肉也不够啊。” 程三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吃什么吃,这是配种的,兔子一月生一窝,当肉吃也不错。” 连翘抱着那只小小的兔子,低声说道:“可冬天你给他们喂什么呢,兔子不是要吃草的嘛?” 程三将兔子拎起来,思索了片刻,直接把兔子给扔掉了。 “你说的对,扔掉好了,我方才在林子里还遇到了村里的其他人,他们说大家都在砍柴火到城里卖,之前还能卖两文钱一担柴火,可现在只能卖一文钱了。” 此时,偶尔有几个年岁颇大的老人背着柴火从他们跟前路过。 连翘从未为生计发愁过,她开口道:“这么便宜,那还有人去卖嘛?” 程三无奈笑道:“自然是有的,就算是丰收,也有人饿死。” 今天收成不错,可税却长了,若是不趁着还没入冬屯足够的粮食,恐怕得有不少人饿死。 连翘看着这富足的山林,已经收获后一望无际的原野,她低声说了一句。 “为什么。” 程三捡起连翘丢在地上的斧头,放到连翘的手上,他并没有正面回答连翘的问题,而是说道:“砍树不能老是用胳膊的力量,要用腰,木头比人结实,让老百姓吃不起饭的不是土地,而是土地上的人。” 一旁的舒言忍不住给程三鼓个掌,这小子倒是挺会类比。 连翘此刻自然是已经明白,这母子俩把她弄到这里,可不是来砍柴的。 连翘问道:“你们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舒言见到连翘上钩,便开口道:“砍完柴火,你就知道了。” 连翘砍了一上午,累的不能行,三人背着三大捆柴火回了家。 他们吃过饭之后,又去山里头砍了一大堆柴火回来,这次还是一家老少全上阵。 他们总共砍了两三天的柴火,柴火堆满了院子的一角。 连翘本以为舒言还要再砍,可她却只让白归尘和程三两人去山上,她则留在家的院子里,开始去沙地上挖沙子,还弄了些生石灰。 连翘颇为不解,她开口道:“老夫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舒言笑了笑说道:“我要烧无烟碳。” 一旁的隋英顿时一愣,她走上前去,瞧见舒言正在和泥,她开口说道:“我倒是听闻江南的银丝炭能够做到无一丝烟,可那银丝炭烧至起来非常麻烦,咱们在这四处漏风的破屋里,应当也用不上无烟碳啊。” 舒言笑着说道:“我烧这炭是为了卖钱,不是为了自己用。” 隋英顿时一愣,她情不自禁瞧向连翘。 连翘低声说道:“老夫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舒言依旧不回答连翘的问题,她只是专心致志的干活,毕竟砌高炉,特别是两三米的高炉,还真的是个技术活,早知道让程三留下来当苦力了。 其实舒言的想法也很简单,要招安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像连翘这么单纯的人,就应该给她表演一个纯粹的理想。 并且让她情不自禁地认可这个理想。 第一百零九章 无烟碳 高炉花了一整天才建成,程三和白归尘回来,看到这个熟悉的高炉,顿时往后退了几步。 程三放下柴火,颇为震惊地说道:“干娘,你又要炼丹?这次的炉子怎么不一样,连个口都不开?” 舒言懒得搭理这厮,只说让他们先把炉子烧起来,然后往里添柴火,添的越多越好。 程三和白归尘倒是听话照做,炉子烧了一整天,又晾了一天,里面的木头已经进行了充分的燃烧。 舒言又带着人将这些碳粉收集出来,加入了一些水,虽说整个院子弄得很脏,而且动静也闹出来不小,许多邻居都在外面偷看。 那个闲的没事干的秀才也在门口瞧着舒言他们。 一个老头说道:“你们这是在烧炭?只是这炉子真怪。” 这个高炉是炭化炉的构造,主要就是为了高温燃烧。 舒言吩咐几人将做好的无烟碳胚子放好,这几天天气不错,晒上几天,就能干了。 这无烟炭虽然做的不精致,可也能卖个好价钱。 那秀才兴许是同舒言搭过几次话,觉着自己还有几分脸面,便上前仔细瞧着几人的动作。 村里的其他人也都有样学样,纷纷往前头凑。 他们关了大门,那些人便偷偷趴在狗洞里偷看。 程三忍不住对自家干娘说道:“干娘,咱们想出的挣钱法子,他们若是学了,咱们的钱不就挣不到了嘛?” 舒言却摇了摇头。 “学就学了,若是能学会了,这个冬天多活几个人,那也是好的。” 一旁的连翘沉默不语,只是盯着那几百块黑乎乎的无烟碳。 夜半时分,劳作了好几日的舒言在屋里头睡觉。 隋英和连翘的房间里,连翘突然睁开眼睛,她从床上下来,走到院子里,却瞧见一个小孩子从狗洞里爬进来,手里头拿了两块无烟炭便想跑。 连翘一个飞身向前,直接将那小孩子压在胳膊下面。 小孩顿时哇哇大哭,连翘厉声说道:“你一个小孩子,居然跑到别人家里偷东西?” 两人闹出来的动静非常大,舒言迷迷糊糊地从屋里头醒来,却瞧见连翘拉着一个哭的满脸都是印子的孩子。 舒言道:“怎么了?你这孩子来我家做什么?” 那孩子哭地上气不接下气。 “我……我就是想……” 程三似乎认识这个孩子,程三上前拉开连翘的胳膊,他开口说道:“这孩子我认识,他父亲兄长都去打仗了,家里只有一个母亲,还体弱多病,田地都被人给占了,想必是想从咱们这里寻条活路。” 那小孩子听到程三帮自己说话,顿时哭的更凶了。 舒言叹了一口气,她对连翘说道:“把这个孩子给送走吧,都是可怜人。” 程三领着小孩离开了,舒言正要转身去睡觉,却被连翘叫住了,连翘对着舒言说道:“老夫人,你是想让这些人学会做无烟炭,然后补贴生计?” 舒言点了点头,看来这连翘倒是十分的聪慧。 连翘道:“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无烟碳做起来并不难,全村的人都去做,都到襄城里去卖,到最后一定会像柴火一样,越来越便宜,到最后很有可能,大家都挣不到什么钱,给自己取暖的柴火却没了,最后冻死了。” 舒言开口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把这无烟碳卖到其他的地方,买到少阳、太原这样的大城,再者将整个村子的人都集中起来,大家一起生产?” 连翘没有再说话,舒言继续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一个堂堂的老太君要在这里种地嘛?” 连翘:“您喜欢田园生活?” 舒言摇了摇头,她长吸了一口气,似乎想到了以前的很多事情。 “我当初和陈老头搞了那么多玩意儿,大部分都失败了,我之前不明白,可我现在明白了,我们太高高在上了,要想解决庄稼人的问题,你自个儿就得是个庄稼人。” 连翘自然知道以前舒言和陈昇之在江南做的那些事情,虽然只是听说,可却也知道,当年的陈家主母,绝对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可如今的舒言却不知为何,十分的有人情味。 连翘:“费这么大的功夫,就为了一个小小的村子,对你这样的人来说,真的值嘛?” 程三送完小孩回来,他笑嘻嘻地看着舒言和连翘。 程三:“自然是值得。” 舒言点了点头,连翘不再说什么,她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程三抱着胳膊,看着旁边长舒了一口气的舒言,程三开口道:“干娘你为了拉拢人心,还真是费劲啊。” 舒言踹了程三一脚,她自顾自地说道:“我也是想问老百姓做好事儿,倒是你这小子,交际面倒是挺广,村里的一个毛头小孩你都认识。” 程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嘻嘻地说道:“我自然是不认识他的,我刚才瞎编的,干娘,我是不是特别机智?” 舒言没忍住又踹了程三一脚,嘴里头还送了他一句。 “赶紧滚去睡觉。” 程三美滋滋地回了自己的屋子里睡觉,舒言则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着那轮洁白的月亮。 她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这段时间舒言的记忆偶尔会突然浮现,这让她有些无奈,似乎总是伴随着现实中的各种事情。 比如现在她想起来的。 她以前曾经和陈老头说过同样的话,她想要天底下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陈老头曾经也是被舒言这么招安的。 她还记得,年轻的陈昇之听到她的宏愿之后,眼睛里炽热的爱慕和欣赏。 可是舒言忙忙碌碌了二十多年,大部分事情都与想象背道而驰。 舒言捂着自己的脑袋,她深吸了一口气。 月光洒在舒言的脸上,她看着漆黑的夜空,也不知道此刻心里是难过还是快乐。 或许是心有灵犀,玉安从屋子里出来,看到自己的阿奶一个人发呆,就走过来拉着舒言的手问了一句。 “阿奶,你在干什么?在看月亮嘛?” 舒言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可爱的小孙子。 “玉安,如果阿奶做不到怎么办?” 玉安愣了愣,这孩子似乎听懂了,他拉住舒言的手,开口说道:“那我接替阿奶继续做。” 第一百一十章 雪 月光温柔的洒在玉安稚嫩的脸上,舒言笑着说道:“咱们的小玉安真好,阿奶不是个有毅力的人,可是玉安是。” 玉安笑的腼腆,舒言伸出手摸了摸玉安的脑袋。 两个人回到了屋子里,好生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院子里晒得无烟碳已经干了,一个个轻飘飘的,跟没有重量一样。 隋英找来一个背篓,将那些炭火一个个装了起来,然后拉着连翘到襄城去卖。 两个男人则继续到山上砍柴。 舒言则在家里头看着三个孩子,她和孩子们吃完午饭,正准备去屋子里头休息,却瞧见村长带着一个小吏进来。 舒言顿时面色紧张起来,她赶紧让玉安进屋里头躲起来,自己起身到院子里去迎接。 村长是个驼背的老者,看到舒言之后,赶忙指着小吏道:“这是来收税的李大人,你家房东虽说搬到了城里,可却把村里的地租给你们了,你需得交三成的税。” 两亩地本就没多少粮食,再被收走三成,他们今年冬天铁定是不够吃。 舒言开口道:“大人,可这麦子是我们从房东手上买来的,是按照市价买的,按理来说,您应当问房东收啊。” 那小吏显然不太想了解那么多,他十分粗暴地打断了舒言的话。 “你自己去问他要,你若是不交,那便要挨板子,你可要想好了。” 舒言这老胳膊老腿,自然是受不得这样的苦,只能含泪将自己辛辛苦苦收来的麦子拿出来,任由公门的人抬走。 村长瞧见舒言那副眼巴巴的模样,顿时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今年虽然收成好,可马上又要打仗了,官府都在收粮食,你们有闲钱就去城里买些备着吧。” 村长说完便离开了,玉安从屋子里跑出来,他看着少了些多的粮食,顿时垮了一张脸,他颇为认真地说道:“我若是当了皇帝,一定不让他们这么剥削老百姓。” 舒言笑了笑,摸了摸玉安的脑袋,可谁知道门外此时站着一个男子,长得十分瘦,一双眼睛凌厉异常。 正是那日在树底下用粮食同舒言换书的秀才。 秀才低声说道:“你一个小孩子当什么皇帝?” 舒言赶忙说道:“小孩子童言无忌,倒是你,一个读书人进人家家里,居然不知道敲门,你那一肚子礼义廉耻都学到哪里去了。” 这秀才被舒言说的颇为不好意思,但是还是厚着脸皮说道:“我听闻邻居说,你们家里时常有读书声,便想想着你们家里定然藏着书,我就来了。” 舒言听到这话,顿觉无奈,看来这小子还是个书迷。 秀才笑嘻嘻地说道:“我家里还有些粮食,我知道你们不够吃,我将粮食给你们一些,换些书看看如何?” 舒言顿时无奈:“你这小子,西北冬天这么漫长,人家都是屯粮食,你也不怕自己饿死?” 秀才摆摆手,他笑着说道:“若是粮食不够吃,我去山里打猎,大不了吃树皮,饿不死的。” 这秀才身材如此清瘦,想来也是常年饿的。 舒言无奈说道:“我们家里真的没书,能读书也是因为孩子之前学过,能背。” 还有一个原因是隋英这丫头记忆超群,但凡看过的书,基本上全都记在了脑子里。 秀才听见此话,顿时眼睛都亮了,他拉着玉安正要说话,舒言却将人直接给拉到了外面。 这秀才不对劲,不能让他祸害玉安。 舒言叉着腰十分凶狠地看着这秀才。 “我孙儿要睡觉了,你这穷酸赶紧给我走,小孩子睡觉睡不够,那是要影响身高的。” 舒言说完便将门给关上了,玉安则是有些好奇地瞧着门外的那个秀才。 “阿奶,这个哥哥好生奇怪,像是读书读得痴了。” 舒言拉着玉安的手,轻声说道:“你可莫要像他一样,读书读傻了,读万卷书,那也得行万里路。” 祖孙几个乖乖地回屋里睡觉去了,下午的时候,几个年轻人才回来,这隋英脸上带着微笑,显然是卖了不少钱,还给孩子们带了许多好吃的。 连翘这是眯着眼睛似乎在想什么,舒言忍不住问道:“莫不是卖炭火的时候,把人给打了?” 连翘摇了摇头。 “卖东西还挺有趣的,有钱人的声音倒是分外好做。” 夕阳时分,两个男人才回来,程三这次倒是抓了一只山鸡,两人砍了好些柴火回来。 程三笑着问舒言:“干娘,这山上砍柴的人越来越多了,咱们的无烟碳还做不?” 舒言摇头,她开口说道:“再做几次,买些粮食就不要在做卖了,囤些柴火过冬。” 按照舒言理解的内卷程度,不出半月,这无烟碳的价格就要被打下来。 过了小半月,家里的柴火和粮食都备好了。 舒言也明显感觉到,天气越来越冷,他们都得穿上棉衣了。 村里头大部分人家都在烧无烟碳,倒是把整个村子的温度都给提升了,可依旧是冷的不行。 程三和白归尘这几日倒是经常去山上打野,舒言便将这些猎物给腌了起来,准备囤到冬日里食用。 日子一天天过去,村子到真比之前富上不少,倒是那个穷酸秀才,老是蹲在他们家,偷听玉安读书。 有一日,舒言从床上起来,发觉外面一片白茫茫的,她打开窗户,便看到了一片白茫茫。 舒言喊了一句。 “这就下雪了?” 程三和白归尘从屋里出来,两人穿的单薄,倒是被屋外的冷气给惊住了。 程三哆哆嗦嗦地往后退了几步,回屋就把自己的大棉袄给穿上了,他瞧见自家干娘,然后傻笑着说道:“干娘,下雪了。” 舒言无奈道:“我又没瞎。” 程三伸手去接雪,此刻阿修罗从屋子里出来,欢快地跑到雪地里,然后抓起一把雪就吃了一口。 倒像是快乐的小野兽。 躺在床上的连翘悠悠转醒,她叹了一口气,看着手里的那封信,她着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此时外头传来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连翘心头微微一颤。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杀母 连翘打开那封信,借着微弱的天光,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杀了舒言,带回先太子遗孤。 连翘将信将信塞到怀里,此刻一旁的隋英微微睁开眼前,她低声说了一句。 “你怎么了?” 连翘赶忙笑着说道:“我没事儿,你看外面下雪了。” 此刻舒言蹲在雪地里,将阿修罗给拉了起来,玉安搓了搓自己的手,鼻头红红的,显然是被阿修罗给扔了一脸雪。 程三看着鹅毛一般的大雪,笑着说道:“这么冷的天,看来是没办法出去砍柴了,不过咱们倒是可以在家里头好好做点事情,毕竟昨天晚上……” 舒言看了一眼程三,程三朝着连翘的方向看去,眼神似有所指。 连翘此时穿着单衣,从屋里头出来,那双眼睛直直盯着舒言,倒好像舒言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般。 舒言疑惑地问道:“你是昨夜没睡好?” 连翘没有说话,她只是走到舒言跟前,脸上神色复杂。 舒言笑道:“你这是怎么了,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连翘猛然伸手朝着舒言的脖子砍去,电光火石之间,舒言看清楚连翘袖子里的短刃,她顿时下意识想要往后退。 可连翘的动作更快,短刃已经碰到了舒言的肌肤。 只听到连翘开口道:“别动。” 舒言顿时愣在原地,白归尘厉声道:“住手!” 玉安和阿修罗小鱼儿准备跑过来救自己的阿奶,却被程三给拦了下来。 程三皱眉看向连翘,他低声说道:“方才我就感觉到一股杀气,一直还疑惑,这杀气到底从何而来,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有人要你杀干娘?” 连翘倒是个极为坦率的,她低声说道:“对,你们最好不要反抗,我可以饶了你们。” 舒言脖子疼的厉害,她低声说道:“是谁派你来的?是陈昇之?不可能啊,他若是想杀我,在平丘就可以动手……” 连翘神色有些复杂,舒言则继续发问道:“长公主?你难道被长公主收买了?” 连翘低声说了一句。 “连翘只听命于陈姓人。” 这句话顿时如同一把利刃一般,插入了舒言的心头,陈家人,除了陈昇之,便只有她的孩子了。 舒言握紧拳头。 程三倒也不慌,他开口道:“你说这么多干什么,不应该直接趁干娘不备杀了干娘嘛?你为何要同我们说这么多?” 连翘神色默然。 “我听闻白公子武艺高强,并不在我之下,我杀老夫人之时被白公子所伤,无奈之下只得带上先太子遗孤离开。” 连翘在讲条件,白归尘已经拔出了腰间的剑,一步步朝着连翘走来。 两人短兵相接,明显连翘功夫更好,白归尘落于下尘。 可连翘一个后退,却抱住了玉安,正准备往外面走,却被阿修罗直接咬住了胳膊。 连翘吃痛放下玉安,她无奈地看向阿修罗,低声说道:“我可是你师父,以后要教你功夫的,你居然咬我?” 阿修罗咬的更狠了。 连翘突然眼睛一转,她低声说道:“那你跟我走?” 连翘抱着阿修罗直接飞身上了墙,她回头看着舒言,低声说了一句。 “老夫人,你们都是好人。” 这话说完,连翘便带着阿修罗消息在大雪之中,舒言赶忙上前大喊道:“你快把阿修罗放下!!” 漫天的大雪淹没了一切,舒言只觉得心头难过,然后脖子上一阵阴冷,她伸手一摸,发觉自己脖子居然受伤了。 白归尘赶忙拿出手帕给舒言止血,舒言却怔愣地看着远方,心里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三拍了拍自家干娘的肩膀,他轻声说道:“那连翘确实是被干娘感化招安了,要不然以她的身手,你现在早就去见阎王爷了。” 舒言瞪了程三一眼,她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低声说道:“我就是好奇,到底是谁?” 程三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同情,他低声说道:“干娘不要想这么多。” 舒言没有搭理程三,而是去了隋英的屋子,隋英此刻躺在地上,显然是被打昏了。 程三蹲下来拍了拍隋英的脸,隋英悠悠转醒,瞧见了舒言,嘴里喃喃自语道:“干娘,连翘要杀你……” 舒言无奈道:“我没事,你好好休息。” 安置好隋英之后,舒言自己一个人回了屋子里,她想要好好静一静。 虽然她搏对了,可是背后的真相却让她分外的难过,她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的孩子居然会想杀自己。 陈昇之想杀她,她不会难过,因为他们本来就已经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了。 可舒言的孩子们。 舒言坐在床铺上,眼泪情不自禁的流了出来,她擦了擦自己眼睛里的泪水。 舒言自言自语道:“你自己不也说过,从那次以后,你们就不是一家人了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伤心?” 屋子里空无一人,自然没有人回答舒言的问题。 与此同时,远在太原的陈昇之收到了一封迷信,他看完信之后顿时皱起眉头,他对着身边的管家说道:“把老四叫过来。” 管家神色淡淡的,他低声说道:“四少爷说他病了。” 陈昇之顿时怒了,他猛然拍了一下桌子,冷冷说道:“便是死了也要给我送来。” 管家低头离开,不一会儿,一个身量颇高,长相同陈昇之有几分相似的男子进来,这男子眼睛里带着些许阴鸷。 陈昇之拿起手中的茶盏朝着男子砸去。 “陈云礼!你居然敢弑母!你就不怕万劫不复?天打雷劈嘛?” 陈云礼笑着说道:“母亲说了,这天底下没有所谓的神,也没有地狱,所以父亲你不用担心我。” 陈云礼说话的语气还颇有几分得意。 陈昇之猛然站起来狠狠地打了陈云礼一巴掌。 陈云礼捂住自己的脸,低声说了一句。 “父亲,是她先背叛的我们,而且她早就已经不爱我们了,她根本不是母亲,她是一个占据着母亲身体的恶鬼!” 陈昇之似乎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脑子不太正常,他又给了陈云礼一巴掌,这次比较用力,陈云礼嘴角的血都流出来了。 第一百 一十二章 陈兰音 舒言在床上待了一下午,程三来屋里头看了好几次,只瞧见舒言侧躺着,一动不动。 程三晚间来的时候,实在受不了了,便开口道:“干娘,你躺了这么久,脖子不会疼?” 舒言听到这句话,赶忙动了一下脖子,结果脖子真的扭到了,她赶忙扶着自己的脖子,扭头看向程三。 程三笑嘻嘻地看着自家干娘。 “干娘,我还以为你会哭呢。” 舒言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她低声说道:“哭什么哭,我就是在想,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程三瞧见舒言脸上那焦灼的神色,他低下头笑着说道:“干娘,你是怕了吗?害怕到时候和自己的孩子发生冲突?” 舒言顿时一愣,她握紧拳头,从床上站了起来,此刻外头的雪已经停了,院子里一地白雪,看着倒是分外的整洁。 舒言开口道:“少给我废话,我得给陈老头写封信。” 舒言走到桌案边,拿起下来笔写了一封信,程三这小子想要偷看,却被舒言直接给瞪了回去。 舒言写好信,然后让白归尘将这封信放到了门墙上,还特意压了一块石头。 程三这个多事的人,站在墙根下,看着那封信,忍不住调侃道:“干娘,莫非这是你和陈老头的暗号?” 舒言白了程三一眼,这小子倒是猜的没错,她和陈昇之年轻的时候,不能相见,她便在自己闺房的墙上压一块石头,陈昇之每次都会趁着天黑过来取信。 舒言做完这事儿便赶紧回到屋子里,玉安此时有些闷闷不乐,他抬头看向自家阿奶,低声问了一句。 “阿奶,阿修罗会不会有危险?” 舒言伸出手摸了摸玉安的脑袋,低声说道:“不会的,连翘是个好人,她一定会照顾好阿修罗的。” 连翘不按照主子的命令行事,便已然是叛出了陈家,她估计也是回不了陈家,所以便将阿修罗带走,兴许是找了个地方,安心教徒弟了。 舒言长叹了一口气,自己安慰道:“事情总算不是太差……” 那封信几日后便到了太原,坐在高位上的陈昇之看完之后,将其扔到火盆中,然后对着管家说道:“把老四叫来。” 陈云礼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雪花,他的脸色阴沉至极,显然心情也不大好。 陈云礼低头行礼道:“父亲叫我来作甚?” 陈昇之并未说话,而是站起来走到陈云礼身边,伸出手朝着陈云礼的脸上左右开弓打了二十几个巴掌。 陈云礼整个人都被打懵了,他捂着自己的脸,颇为震惊地看着在自己的父亲。 “父亲,你上次不是打过了嘛?” 陈昇之沉声道:“你母亲来书信,说让我替她打你二十个巴掌,当年你染了瘟疫,是你母亲二十天不辞辛劳的照顾你,你居然想弑母,当真该打。” 陈云礼顿时一愣,他摸着自己的脸。 陈云礼:“那她为什么不记得,她当初是如何对我的!父亲你便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后悔,她不是我的母亲,她是恶鬼。” 陈昇之冷冷看向陈云礼,他开口说道:“她本来就是你的母亲,我不想同你多说,你自己先去反省吧。” 陈云礼离开此地,管家忧心忡忡地看着陈昇之,他开口道:“老爷,四少爷这性子,怕是要亲自去一趟,去找自己母亲的麻烦。” 陈昇之看着眼前的一团火焰,他幽幽说道:“她的脾气如此倔强,若是不让孩子们去劝说她,怕是真的会带着那个孩子去做什么大事。” 管家不再说话,陈昇之却继续问道:“小七还是不肯吃饭?” 管家长叹了一口气,他幽幽说道:“七小姐思念老夫人……” 陈昇之漫不经心道:“让老六去看看她,她不是同老六关系最好嘛?” 管家点头。 管家出门,脚步略微着急,他穿过长长的游廊,来到了陈云终的院子。 陈云终从外面回来之后,就被陈昇之禁足了,此时他正一个人无聊的在院子里,身旁的小丫头给他解闷儿。 管家敲门进来,陈云终瞧见管家顿时站起来,有些期待地说道:“管家,我父亲是不是准备放我出去啊?” 管家笑着说道:“老爷说,让您去看看七小姐,让您去劝一劝七小姐。” 陈云终顿时一愣。 “为什么总是让我做这些事情,我就知道父亲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我,只觉着我是个工具。” 陈云终说话间,依旧是听完的出了屋子,是语气有几分委屈。 管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六公子,您是家中最温和善良的人,七小姐也只会听你的话,老爷也是没办法了。” 陈云终无奈叹气。 “从小时候就是这样,大家都说我是最善良的,母亲也说我最听话……可是……” 接下来的话陈云终,似乎不想在说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七小姐陈兰音的院子,这院子地处偏僻,院子里冷冷清清的,管家开门进去之后,甚至都没有丫鬟出来迎接。 昨夜下的雪也无人打扫,陈云终朝着屋里头喊道:“七妹妹,我来看你了。” 从屋里头传来微弱的回答声。 陈兰音:“六哥……” 陈云终赶忙跑进去,只见到陈兰音一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之极,显然是生病了。 陈云终伸手摸了摸陈兰音的额头,只觉得十分滚烫,陈云终顿时大喊道:“你们都是怎么伺候主子的,主子都发烧了!” 管家低声说道:“六公子,老爷吩咐过,不让人来伺候七小姐。” 陈兰音气若游丝道:“六哥,母亲呢?我的孩子呢?” 陈云终面有不忍,他伸出手握住陈兰音的手,他开口道:“我这就带你去找母亲,母亲肯定会为你做主的。” 陈云终将陈兰音抱了起来,却被管家给拦住了。 管家对着陈云终说道:“六少爷,这大冷天的,您先让七小姐死嘛?七小姐的身体这么虚弱,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应该找大夫嘛?” 管家说这话的时候,抬头看向陈云终,似乎意有所指。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痛恨 陈云终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赶紧朝着管家作揖,然后出门去找大夫。 此刻脸色苍白的陈兰音抬眼看向管家,陈兰音是舒言最小的女儿,她的长相十分的出众,眉眼和舒言都不像。 可却最受舒言的喜爱,当年舒言更是因为她和陈昇之爆发了冲突。 陈兰音静静地望着老管家。 “父亲想让你同我说什么?” 老管家长叹了一口气。 “老爷始终是疼爱您的,就算您并非他亲生,可他依旧疼你入骨,否则也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保住你和你的儿子。” 陈兰音冷笑一声,她的气色更差了。 “父亲想做皇帝,那他便去做好了,他若是能把天下治理的好,那谁也没有怨言!” 老管家低声说道:“老爷不想做皇帝,老爷只想让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过段时间,老爷便会把老夫人接过来。” 陈兰音冷冷看向老管家。 “现在府上已经有了另外一个,我母亲回来做什么?父亲当年把母亲留在江南,不就是已经抛弃母亲了嘛,为何现在还要这般惺惺作态!” 陈兰音骂人的时候,倒是和舒言有几分相像。 老管家微微叹气,似乎透过陈兰音看到了故人。 此时,陈云终已经将府上的大夫请来了,那大夫给陈兰音看了诊,然后摸着自己的胡子叹了一口气。 显然情况不是太好。 大夫和陈云终老管家三人出了屋子,大夫对着陈云终说道:“小姐的身子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陈云终听到此话,顿时难过,他的七妹妹刚生下孩子就被送到了西北,一直关了七年。 陈云终忍不住流了几滴泪,他伸手擦了擦,而后对大夫说道:“你好生给我七妹妹调养,我去见父亲。” 陈云终说完也不搭理老管家,径直走出屋门,朝着陈昇之的院子走去。 长公主恰好从宫里回来,同陈昇之一起用茶,两人坐在一处,倒是分外和谐。 可陈云终这小子却不管不顾地冲进了屋内,瞧见自己的父亲和三十岁的长公主坐在一起,顿时悲从中来。 陈云终跪在地上,低声说道:“父亲,孩儿想外出闯荡,还请父亲应允。” 陈昇之眉头微皱,他看向自己这个并没有多少才能的儿子。 “老六,你文韬武略皆无,又是个性子骄纵的,外出闯荡,若是受了委屈,可没有哥哥姐姐帮你。” 当年舒言生了陈云终之后,只觉得生孩子带孩子太难受,便给老六起了陈云终这个名字。 意思就是封肚不生了。 所以陈云终的性子就被养的十分的骄纵。 陈云终握紧了拳头,开口说道:“父亲,玉不琢不成器,儿子已经长大了。” 陈昇之思考了片刻,便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我便派个人跟你一起。” 陈昇之的话说完,长公主笑着插话道:“六公子,你准备去哪里?” 陈云终冷冷地看着这位高贵美丽的长公主。 “没有具体的目的地。” 长公主笑着说道:“那你可以去襄城,毕竟哪里有你的故人。” 陈云终握紧拳头,显然已经想要爆发了。 陈昇之轻咳一声,对着陈云终说道:“你先下去吧,我有些话想同公主说。” 陈云终离开此地,陈昇之的面色冷了下来,他盯着长公主幽幽说道:“公主殿下,有些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她不是普通妇人。” 长公主冷笑道:“我自然知道她不是普通妇人,如果真的是,我又何必如此介怀?” 陈昇之转头看向别处,他喃喃道:“她比你大十几岁,做你的母亲也不为过。” 长公主表情不悦,她紧握拳头,而后说道:“元帅,我的母亲是太皇天后,我的侄子是皇帝,而她只是一个该死之人。” 陈云终离开陈府之前去看了一眼自己的七妹,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陈云终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便只能出言安慰道:“七妹,我这次出去是去找母亲的,母亲会来救你的。” 陈兰音听到此话,她却低声说道:“让母亲带着玉安跑,跑的远远地……” 陈云终紧紧握住陈兰音的手。 “我会告诉母亲的,你放心。” 陈云终离开陈家大门,身边跟着一个少年郎,那少年郎身量颇高,一身肌肉,显然是个练家子。 两人正要骑马离开,却被一个人叫住了。 只见到陈云礼站在门口,朝着自己的六弟喊道:“老六,你等一下。” 陈云终站定,待看到自己的四哥之后,顿时变了脸色,他显然不大喜欢这位阴沉的哥哥。 “怎么了,四哥。” 陈云礼笑了笑,脸上阴郁神色更重,他走近陈云终身旁。 “父亲身边的高手都派来了,你是不是要去找母亲?” 陈云终皱眉。 “四哥问这个做什么?” 陈云礼哈哈大笑起来,他伸出手拍了拍陈云终的肩膀,而后在陈云终耳边说道:“前几日我刚派杀手去了襄城,你现在又去,母亲会相信你嘛?” 陈云终闻言顿时暴怒,他猛然将陈云礼推开,而后怒吼道:“你个混蛋!你居然想害母亲?你疯了!” 陈云终以前就知道自家四哥脑子有点毛病,现在看来,或许他早就已经疯了。 陈云礼倒是没有生气,他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陈云终。 “她根本就不配做我的母亲,在她的眼里,她只爱老三,剩下的人,什么都不是。” 陈云终反驳道:“你胡说,母亲虽然最喜欢三哥,但是对旁人也是很好的!” 陈云礼怒极反笑,他用怜悯的目光看向陈云终。 “母亲在路上收了一个干儿子,同老三很像,似乎叫程三,你扪心自问,你觉得若是遇到危险,母亲是会选你,还是选他?” 这话倒是让陈云终无法回答,因为他心里知道,自己的母亲会选择程三,包括这一路上,他也看出来,自己的母亲对程三的偏爱。 陈云终不说话,陈云礼目的达成,便冷笑离开了。 陈云终身旁的少年说道:“六少爷,咱们走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阿飞 这少年叫名唤阿飞,长得星眉剑目,身姿极为挺拔,一看便是练家子。 陈云终看了一眼阿飞,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你是四哥的人?” 阿飞并未回答陈云终的问题,而是执拗地说道:“六公子,咱们走吧。” 陈云终冷笑一声说道:“那就走。” 大冷天的,阿飞牵来两匹马,陈云终虽然身披狐裘,可却冷的鼻涕都冻出来了,他本就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如何受的了这样的苦。 这厮刚走了十里路,便自己去买了辆马车,让阿飞赶车自己坐在马车里赶路。 阿飞坐在外头闷闷的说了一句。 “你可知道,这大冷天出门赶路坐不得马车?” 陈云终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阿飞,十分不悦道:“为什么?” 阿飞道:“车轮会坏。” 此时驿道上大雪纷飞,陈云终缩在马车里,他这次出门带了许多钱,底气就足了些。 “坏了再买,我有的是钱。” 阿飞冷笑一声。 “我若是劫匪,我就专门打劫你。” 陈云终听完顿时气急,可奈何打不过这厮,便转移了话题,他开口说道:“我听闻连翘是你的师姐?” 阿飞顿了顿。 “师姐已经叛出陈家,六公子还是不要再提。” 陈云终掀开车帘,看着外头冷硬的少年,十分焦急地说道:“四哥丧心病狂要弑母,连翘不遵循主命乃是常事!” 阿飞:“可规矩就是规矩,师姐回不了家了。” 陈云终听完之后闷声说道:“那个家我也不想回了。” 两人走了小半月,临近年关时到了襄城,这陈云终还特地到城里头买了许多东西。 等到了舒言等人居住的地方,却瞧见大门紧闭。 陈云终下了马车,朝着门上敲了许久,最终程三来开门,程三打着哈欠瞧见陈云终后,顿时笑着说道:“老六?” 许是程三的过于灿烂,这陈云终道:“三哥,我来看看母亲,也是有事情要同母亲说。” 程三神色有些复杂,但还是给陈云终开了门,阿飞和陈云终一起进了院子。 舒言此番正在屋内吃饭,忽然听到陈云终的声音,她站起来往外头看了看,便瞧见自己的小儿子。 陈云终瞧见舒言之后,先是喊了一声母亲,而后上前朝着舒言行了礼。 舒言拉着陈云终的胳膊,无奈道:“这大冷天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舒言有些冷淡,陈云终心里难过,面上却不表。 “娘,七妹快不行了。” 舒言顿时心头一震,她下意识看了一眼玉安,玉安愣了愣,然后哭着说:“母亲怎么了?” 陈云终赶忙说道:“你母亲没事,三哥,你赶快带玉安去休息吧,我有些事情要单独跟母亲说。” 程三带着玉安离开了屋子,陈云红看着自己的母亲,他长叹了一口气,而后说道:“母亲,父亲的意思是,玉安可以活着,但是需要到宫里头生活。” 舒言笑了笑,看着自己这位有所长进的儿子,她低声道:“你倒是比往日沉稳不少,你父亲居然也肯让你去做些事情了。” 陈云终心里头难过,他开口道:“母亲总觉得我是个没用的孩子,父亲也这样觉着,哥哥们都说我最受宠,可我知道,在母亲眼里,我只是个玩物。” 兴许是之前积攒的怨气,又或是其他,陈云终说完这番话,居然还忍不住流了眼泪。 舒言看着这个孩子,顿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跟着女孩子似的,就喜欢哭,大冷天跑了这么久,赶紧来烤烤火。” 舒言拉着陈云终做到一旁,将他的手放到了火炉上方,陈云终的手纤细白嫩,一看就没干过啥活。 舒言这些天想了许多,她拉着自己的小儿子的手,低声说道:“老四恨我,你也恨我,我不是个好母亲。” 陈云终想要说什么,可却闭了嘴。 舒言继续道:“但是,我不会因为你们而改变我的想法,你父亲已经不相信我了,但是我还相信我自己。” 陈云终抽出自己的手,盯着自己的母亲,颇为恼怒地说道:“母亲,你为何,你为何要这样,这世间哪有母亲像你这样?你就算不想在理父亲,可就不能为了我们,为了我们好好颐养天年……” 舒言已经年过半百了,除了仙侠,这个年纪的女人在其他里,只能是个镶边儿的人物,可舒言却总想做一些主角才能做的事情。 舒言倒也没生气,她只是看着陈云终。 “儿啊,你父亲可以有匡扶天下的志向,你母亲为何就不能有,当年我答应过老三,我要保护好玉安。” 陈云终握紧拳头。 “说到底还是母亲根本就不爱我们,你心里头只有老三,你对那个程三那么好,不就是因为程三像三哥嘛?” 舒言愣了愣,她起初并不知道为何自己对程三这么好,如今想来,这老六说的也有些道理。 舒言叹了口气。 “我确实最喜欢老三,可你也是我的孩子,你和你的兄弟姐妹不同,起码你回来找我了,所以我会管你,可其他人,我是真的管不了了。” 兴许是舒言说的这些好话,让陈云终心里头好受了一些,他看着舒言道:“母亲,那你到底准备如何?” 舒言笑了笑。 “等开春了,你去给你的父亲送封信,玉安不能入宫,他自然也不会做皇帝,你父亲若是想做皇帝,若是能做好皇帝,那我便从内心深处支持他。” 舒言的话音刚落,白归尘从厨房里端出来一道菜,是刚炖的羊肉,乃是陈云终刚买回来的。 羊汤的味道十分的鲜美,倒是让陈云终食指大动。 舒言看到站在外面的阿飞,便开口道:“那个小哥,你也进来吧,我现在不是陈家的老夫人。” 阿飞倒也不见外,直接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身寒气,白归尘看到此人,顿时心中一震。 此人的武功倒是和他不相上下,看来这陈家的底蕴当真深厚。 只是这陈昇之派了这样一个人,到底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奇才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热气腾腾,陈云终夹了一筷子羊肉,放在嘴里头细细品味了一番。 这厮边吃边感慨道:“母亲你说的是内心深处支持父亲,却没说从行动上支持父亲。” 舒言听到此话顿时一惊,只觉得这小子突然长了脑子,倒是让人意外。 陈云终放下筷子,他抬头看向自家母亲。 “母亲……” 舒言抬头瞪了陈云终一眼。 “闭嘴,好好吃饭,船到桥头自然直。” 陈云终只好低下头吃饭,舒言想要仔细回想以前的事情,可她却发现自己似乎记不起跟小七相关的事情。 她觉得自己的记忆就好像被困在水桶里的水一样,那个水桶只破了很小的口子。 她的记忆就一点点从里面露出来。 程三瞧见自家干娘又露出来那副困顿的表情,赶忙笑着说道:“干娘,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一旁的阿飞吃的极快,不一会儿一盘子羊肉便已经见底,他吃完之后站起来对着陈云终说道:“六少爷,小的去处理一些私事,先行告退了。” 这厮刚说完,也不等众人说话,便自顾自离开进入那大雪之中。 陈云终看着阿飞的背影,颇为无奈的说道:“想必是去找自己的师姐了。” 陈云终四处看了看发觉似乎少了个人,便问道:“那个小野孩呢?” 祁连山,大雪漫天。 少年阿飞冒着大雪行走于山间,他时不时催动轻功在落满雪花的树林间穿梭。 却也不知道在这里要找什么人,阿飞翻到一座小山山顶,瞧见不远处有烟火冒出,他便朝那个地方走去。 直到天黑之时,他方才到了那个地方。 此处位于山坳之中,普通人根本无法进入,不过穿过层层障碍,便能瞧见山坳之中的温泉和小屋。 温泉里泡着一个年岁尚小的孩子,这孩子长着一双三白眼,口中有犬齿,看着十分的凶狠。 那孩子瞧见阿飞,便厉声吼道:“你是谁?” 说话间孩子将一枚石子朝阿飞扔来,阿飞轻松接过石子,只觉得虎口一震。 阿飞心中大惊,这孩子不过七八岁,竟然已经有如此功夫。 就在此时从那小屋中出来一个少女,正是连翘,连翘瞧见阿飞之后,笑着说道:“你居然还真的来了。” 阿飞低了头,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 “师姐让我来,我自然是要来的。” 连翘将阿飞带入小屋中,并且对着阿修罗说道:“继续泡着,待会儿师父有话同你说。” 连翘和阿飞进入屋中,连翘给阿飞拍了拍身上的雪。 “府中形势如何?” 阿飞低声道:“师父在养伤,怕是有生之年出不得陈府。” 当年阿飞和连翘的师父乃是江湖第一高手,同陈昇之打了一架战败,便遵循诺言留在陈家,做了陈家的暗卫。 阿飞和连翘都是师父买回来的小徒弟。 连翘深吸了一口气,她看着外头的阿修罗,低声说道:“找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找到一个武学奇才。” 阿飞盯着小小的阿修罗。 “不出五年,阿修罗定然能练成,到时候便让他去同那陈昇之的孙儿比武,若是赢了,那师父便能出府重获自由。” 阿飞和连翘曾经和陈家三子比过武,都输了。 “师姐,我同你一起教他好不好?” 连翘摇了摇头,她推开了阿飞的手,低声说道:“我已经叛出陈家,可你没有,你要好好保护老夫人。” 阿飞盯着连翘,轻声说道:“你不杀老夫人,也是因为师父嘛?” 连翘笑了笑。 “师父性子跟孩子一样,他当年留在陈家也未必没有老夫人的原因,只是老夫人把前尘往事都忘了,想必也记不得师父的情分,这样也好。”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阿飞看着眼前面如桃花的师姐,心中情分越发滋长。 他开口道:“师姐,我会等你的。” 回到舒言的小院子处,几人吃过午饭,便坐在屋内叙话。 隋英倒是先带着两个孩子到屋内睡觉了,只留下舒言白归尘程三和陈云终。 陈云终正说道阿飞和连翘的师父。 “母亲你倒真的不记得了,那染乐师父与你算是老相识,当年败在父亲剑下,方才到咱们家做了暗卫。” 舒言隐隐约约想起来一个白发刺客。 陈云终继续说道:“乐叔叔对您极好,若不是他早早被父亲派往西北,那时一定会带您离开杭城的。” 舒言冷哼一声。 “我也不怪你们,当时所有大夫都说我撑不过三日了,你们走,那也是常情。” 其实主要是因为舒言当时坚持要带着玉安一起走,陈昇之不同意,便带着人全部离开了。 只是这陈昇之走出城时,便派人去接舒言,可刚到府中,便得知舒言拖着病体带着玉安和一个远方子侄离开了。 舒言这话显然带着情绪,陈云终心中愧疚,他开口道:“母亲,父亲他……” 舒言拍了一下桌子,瞪了陈云终一眼。 “行啦,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心里自然是有杆秤的,倒是你这小子,大雪天来我这里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些。” 陈云终摇头道:“等过完这个冬天,我便到四处游历。” 程三听到这话顿时有些兴趣。 “你这小子怎么突然想着去游历?现在天下大乱,你一个白嫩公子哥,若是落到坏人手里,到时候还要你三哥去救你。” 许是程三下了陈云终的面子,这小子绷着一张脸道:“你才不是我三哥,我三哥绝对不会同我说这样的话。” 程三倒是不生气,只是笑着回道:“你那个三哥不是早就死了嘛?” 陈云终闭上嘴不说话,显然是有些难过。 原本他在家中,最依赖的便是三哥,三哥虽然和母亲一样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可却是最有人情味的。 他的大哥端庄持重,可却隐隐透着些无情,四哥阴郁狠毒,陈云终更是无法与他亲近。 便是陈昇之这个父亲,陈云终从小也是极为害怕。 只有三哥是真的把他当成弟弟来看待。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六章 求之不得 雪下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程三将陈云终从被窝里拉起来,递给他一把扫把,让他扫地。 陈云终是个大少爷如何起这么早过。 陈云终嘴里头嘟嘟囔囔。 “家里头就没有仆人嘛?为什么让我做这些事情?” 程三笑着说道:“还真是大少爷脾气,咱们是农户子弟,如何能请仆人,而且你看看你这细胳膊细腿,整日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如何能自己出去游历。” 陈云终道:“我是有保镖的,阿飞,你快出来。” 昨天夜里归来的阿飞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瞧见陈云终一副让自己干活的模样,绷着脸说道:“我是来保护六少爷的,不是来替六少爷干活的。” 陈云终一脸无奈,只得同程三一起扫地。 今日雪已经停了,他们将门内的雪堆起来运到了院子外面,外面有不少人已经开始扫雪了。 陈云终还看到不少院落里出现的白烟。 程三道:“这是有人在烧炭,干娘搞出来的东西。” 陈云终笑着说道:“无烟碳嘛,母亲以前在江南还开了一个炭场,特别挣钱,她把配方给公开了嘛?” 程三点了点头。 陈云终微微叹气:“以前母亲可是非常宝贝的,这配方要是公开了,就挣不到钱了。” 程三瞥了陈云终一眼,而后突然开口问道:“干娘以前是个什么人?” 陈云终道:“娘以前非常聪明能干,而且果敢狠厉,不讲究人情,现在的母亲似乎比之前更有人情味了,我娘以前总是说自己不要当圣母。” 程三顿时一愣,陈云终继续说道:“你是不是不知道圣母叫什么意思啊?” 陈云终没等程三说话,便直接开口道:“圣母就是善良到没有底线的人。” 陈云终继续说道:“母亲还总会说一句话,就是圣人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的母亲是个奇女子。” 奇女子舒言从屋里走出来,抬头瞧见正在扫地的两人,顿时笑着说道:“老六你倒是勤快了不少,冷不冷啊?” 陈云终对着程三说道:“母亲以前就不会这样同我说话。” 隋英带着两个孩子出来,对着舒言等人说道:“白大哥已经做好饭了。” 农家人冬日里的生活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这日子过得十分舒适,可却有些无聊。 舒言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情,正要陈云终这个怨种从太原回来,总算还是元帅的儿子,有那么点光环在身上。 隋英的师父杜衡此番还在襄城府尊府上,杜衡当年乃是京师第一美女,和舒言算是死对头,一声恃才傲物,不肯嫁人,可杜家破落,女学也被汉王毁掉,她带着剩余弟子逃往西北,却因个人的美貌,被一个曾经的仰慕者困在内宅。 隋英来此处投奔他们,自然也是有这一重目的。 舒言对着陈云终说道:“为娘交给你一个任务,你若是完成了,为娘便答应你一件事情。” 陈云终眼前一亮,赶忙说道:“母亲你且说来看看。” 舒言将杜衡的事情告诉了陈云终,陈云终面色古怪的看向隋英,隋英笑着说道:“六公子放心,我曾经对天祈誓,此生不嫁人。” 舒言的法子是让陈云终假意娶隋英为妻,那杜衡便是他的长辈,他去拜见杜衡,顺便以势压人,让那县尊放人。 这法子虽然烂,但是百试不爽。 舒言不好出面,便只得让程三和阿飞伴做随从和陈云终隋英一起到襄城县衙拜访。 今日难得天气不错,陈云终一身锦衣,陪着隋英下了马车。 程三这厮倒是闲不住,在陈云终耳边低声说道:“你说这杜夫子年过四十,能有多好看?” 隋英开口道:“师父的美乃是大乾公认,你见到了便知道了。” 几人进了县衙,自然是被拦下了,陈云终只要摆起自己的架子,对着衙役说道:“我找你们县尊。” “几位是?” 程三赶忙狗腿子地说道:“瞎了你的狗眼,我们这位是元帅府的六公子。” 陈云终拿出来自己陈家的印鉴,衙役赶忙让几人进去。 来到大堂处,只见到一个身着官服,容貌清隽儒雅的五十岁老者正在写东西,这老者看到陈云终后,只是微微抬头。 “县尊,我与杜先生的弟子情投意合,那杜先生也算是我的长辈,你将她囚禁于此,到底为何?” 老者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深邃眼眸。 陈云终顿时一愣,隋英直接跪在那老者身前。 “李大人,师父她不是普通女子,你将她囚禁于深宅,无异于将飞鸟双翼折断。” 陈云终本以为这李大人只是个色胆包天的小官,可看此气质,恐怕也不是等闲之辈。 这位李大人来头确实不小,他是陇西李氏的长子,当年与杜衡见过一面,便对她倾心,恳求家中长辈去提亲。 两人定亲,可那杜衡却不愿成婚,李重山同杜衡退婚后也不愿娶妻,孤身一人多年,李重山为官三十年曾经坐到户部尚书,后来自请到偏远地区为父母官,也算是个名满天下的文士。 李重山开口道:“吾乃陇西李氏李重山,让你父亲来此地同我说。” 陈云终顿时一滞,他哪里有这么大的脸,让自己的父亲来。 程三此时开口:“既然如此,大人可否让我们见一面杜先生,您心中爱重先生,不会不让先生见自己的弟子吧。” 李重山点了点头,他摆了摆手,一个仆人带着几人到了一处隐藏的极深的院落。 他们一进去,便瞧见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绝美女子在庭中赏梅。 程三一抬眼,便望进了女子清幽深邃的眼眸中,女子一双丹凤眼,面如盛夏之芙蕖,清丽不可方物,竟如同天上的仙子一般,偏生这仙子脸上总是带着笑意,一副看破人世间诸般繁琐事务一般。 端坐于天际看着世间众生。 怪不得那李重山要将人关在此处,程三忍不住感慨:“干娘居然能和这样的人做死对头,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舒言也算是个漂亮慈祥的老女人,可和杜衡一比,那真的是不够看。 杜衡开口道:“你干娘是王舒言?” 程三点头,他笑嘻嘻地说道:“干姨你的声音这么好听,干娘居然这么有美的老姐妹,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程三这一句话得罪了两个人,杜衡冷哼一声,看向自己的弟子隋英,她低声说道:“难为你了,你是我最不看好的弟子,却只有你来帮我。”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故人 简单的几句话,从杜衡嘴里说出来,却让人有一种为她不顾生死的冲动。 程三看着杜衡,忍不住感慨道,自己干娘当年到底是凭什么和她当死对头的。 隋英跪在地上,朝着杜衡磕了一个头。 “师父,隋英拜您为师,就是为了求知,师父是天上的飞鸟,不能被困在这内宅中。” 杜衡将隋英扶了起来,倒是难得表现出几分疼爱之色,程三看了看阿飞,他对着阿飞说道:“以你的功夫能不能将这位给带走?” 阿飞冷冷说道:“我方才来的时候,就感觉到有十几道气息,都是高手。” 程三无奈叹气,他摸着自己的下巴,在杜衡和隋英身上来回转。 可这杜衡却开口道:“李重山是个极其固执的人,当年我退婚,也是舒言那个女人想的馊主意,若是想要让他放我走,恐怕也只有你干娘才有法子。” 陈云终道:“我母亲想要用我父亲来压人。” 杜衡瞪了一眼陈云终,颇为不解地说道:“你母亲这是怎么了?当年我就是借着你父亲的光,方才和李重山退了婚,他如何会给你父亲面子。” 陈云终有些疑惑,他忍不住问道:“那杜姨母,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杜衡将以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同陈云终等人讲了。 当年杜衡不愿成婚,舒言便给她出了个馊主意,让她假装心悦陈昇之,李重山便找陈昇之决斗,陈昇之功夫学问皆在李重山之上。 李重山输掉比试,退了婚,可陈昇之也并未同杜衡成亲,众人皆言是杜衡输给了王舒言。 程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忍不住感慨道:“干爹当年是怎么想的,若是我肯定会选杜姨你呀。” 杜衡冷笑一声,她看着程三。 “你这小子油嘴滑舌,倒是跟你干娘很像,我从未心悦过陈昇之,只是想借他的手获得自由而已。” 陈云终也忍不住感慨道:“我还以为,你跟我母亲是情敌呢,那既然不是情敌,为何是死对头啊?” 杜衡仰起头开口道:“你们这些男人,总觉得女子之间便只有对男人的竞争?我只是不喜欢她做事的风格,她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陈云终道:“那现在该如何是好?那李老头有两把刷子,不卖我父亲的面子啊。” 杜衡低声道:“让你母亲来,只有她能说服李重山。” 程三插话道:“杜姨不能同那李重山好好聊一聊?” 杜衡看了程三一眼,她开口道:“有时候男子比女子还要偏执,还要固执,还要不可理喻。” 许是几人聊天的时间长了,那李重山的仆人进来赶人了,程三等人离开。 李重山走进庭内,瞧见美的不真实的杜衡,柔声说道:“阿衡,你说你最爱自由,可我也把自己的自由给了你,三十年,我将自己的心囚禁在一块小小的阴暗中,不得往生。” 杜衡抬起头看向李重山。 “可我没有办法将我的自由交给你,那样彼此牵制,只会带来苦痛。” 李重山并未靠近杜衡一步,他似乎有些伤心,可还是开口道:“苦痛?爱是苦痛嘛?你为何如此厌恶我?” 杜衡抬眸看向李重山。 “李重山,我不厌恶你,可我不爱你,这么多年了,你为何还是不明白。” 李重山祈求一般看着杜衡,他低声问道:“那你如何肯爱我?” 杜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在这个世道中,我无法爱上一个男人,我和你是不平等的,若想要获得某种平等,我只能孤身一人。” 李重山严重迷惘更重。 “我对你的爱,已经卑微到泥土里,你还要我如何?” 杜衡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屋内。 只留下一句。 “今日我不想同你说话。” 程三等人回到村中小院。瞧见舒言正在堆雪人,程三忍不住感慨道:“干娘你这么大年纪了,还堆雪人。” 舒言踹了程三一脚,她开口说道:“你这臭小子,再多说一句,脑袋给你拧掉。” 陈云终倒是极为听话的把今天的事情给复述了一遍,舒言陷入了沉思。 程三有些担心地问道:“干娘,你是不是没想起来她?” 舒言深吸了一口气。 “我明天就去李重山哪里,杜衡说的对,只有我能说服他。” 陈云终有些不解,正要开口问话的时候,程三却捂住了陈云终的嘴。 “老前辈的事情,最好不要插嘴。” 第二日清晨,舒言带着程三陈云终还有隋英一起到了县衙。 李重山正在处理公务,便让人将他们带到了杜衡的院子里,杜衡今日穿着一身道袍,不施粉黛,也没有任何装饰品,就已经美的动人心魄。 杜衡瞧见舒言之后顿时大笑起来,顿时更美了。 杜衡道:“你怎么变得这么丑了。” 女人之间果然还是有这种小心思,舒言颇为无奈道:“那你说,若是我不生育子嗣,说不准比你还年轻呢。” 杜衡看着舒言,她开口道:“所以我劝你不要成婚,可你却非要和那狼子野心的陈昇之在一起,你看看如何如何了?” 舒言倒也不生气,她端起座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后说道:“不如何了,以前的事情,我忘得差不多了,你我都不怎么记得了。” 杜衡顿时一愣,她走到舒言跟前抓住舒言的手,神色有些失态。 “你不记得我了,你怎么能忘了我!舒言,你怎么可以忘了我!” 杜衡这副样子倒像是十分在乎舒言一眼,舒言挣脱开杜衡的手。 “忘了你再重新认识不就行了,而且我今日是来救你的,你这个女人对我客气一点。” 杜衡听到这话顿时笑了起来。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我倒是放心了,你若是把我弄出去,准备将我送到何处?” 舒言微微眯起眼睛,这老女人当真聪明。 “西南如何,哪里有我二侄子镇守,又聪明又孝顺又帅气,你到了把他当驴使都没关系。” 杜衡听完之后顿时哈哈大笑,倒是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把程三给看的目瞪口呆。 第一百一十八章 长路 杜衡笑的爽朗,和舒言倒不像是什么死对头,只觉得两人说话似乎分外投机。 倒是看的程三和陈云终有些好奇看着两位。 舒言瞧见两个小辈的目光,顿时没好气地说道:“看什么看,赶紧出去呆着,我和你杜姨有些话要说。” 三个青年人离开了这儿,此处便只剩下舒言和杜衡。 杜衡板正了脸色,看着舒言道:“怎么着,你想做什么?非要把他们给撵出去。” 舒言微微叹气。 “我想让你带着陈云终一起去西南。“ 杜衡眉头微微皱起,她低声问了一句。 “你家老六?你想做什么?” 舒言点了点头。 “老六这孩子的性格,不适合留在这里,我怕他受到伤害。” 杜衡笑了笑。 “行,只要你可以把我救出来,他每日午时都会来此地。” 舒言又同这杜衡聊了几句,而后便各自喝茶不语。 过了一会儿,杜衡编借口犯困,要去屋子里休息,舒言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发觉已经到中午了。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官袍的五十岁男子入内,他一抬头瞧见了舒言,顿时有些疑惑。 “你是?” 舒言笑了笑说道:“我是王舒言,李大人不认识我了?” 李重山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舒言一眼,而后说道:“如何能不认识,你便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当年舒言也算是坏了李重山的好事,他自然不会对她有什么好脸色。 舒言轻咳两声,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舒言开口道:“我此番起来,是请李大人放过杜衡,让她去西南。” 李重山闻言顿时一怒,他一掌劈碎了桌子上的杯子,倒是把舒言吓了一跳。 她方才想起来,这位李大人也是个文武双全的。 李重山:“你以为你有陈昇之撑腰,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当年若不是你,我和阿衡现在应当也是一对神仙眷侣。” 舒言听到此话,莫名的叹了一口气。 “李大人,那以你看来,当年我和陈昇之算不算神仙眷侣呢?” 当年舒言和陈昇之也算是轰轰烈烈,各自退婚,陈昇之甚至为舒言放弃了大好前程去江南养老,陈昇之更是从未纳过一房妻妾,舒言更是为陈昇之生了7个儿女。 两人的婚姻在前半生而言,不可谓不完满。 可是如今走到了这种地步,只能是世事无常。 李重山沉默了,他同陈昇之算是有几分交情,他知道舒言所说不假,他和杜衡成婚,大抵也不会有他们二人恩爱。 李重山思虑了许久,而后说道:“那是因为你们二人并不好好珍惜。” 舒言听到这话,莫名心头一疼,有些记忆浮上心头,她笑着说道:“我们很珍惜,陈昇之为了改变了很多,我也为他改变了很多,可两个人终究不能变成一个人。” 李重山显然并不想多听些什么,可舒言却继续说道:“两人在一起,便是将自己的自由交托给对方,我和他也从未想过要伤害对方,可事情却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李重山似乎被这句话吸引了,他从杜衡这里也听到过。 李重山:“为什么?” 舒言:“我们都没想到,人生的路竟然这么长,我和他有一天也会分道扬镳。“ 此刻杜衡从屋子里出来。 李重山看着杜衡,舒言知道自己该走了,她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一到外面就发现程三和陈云终这两个家伙在听墙根。 舒言照着两人的屁股上踹了一脚,程三这家伙是个滑头,躲得极快,他往后退了几步,倒是陈云终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 陈云终对着舒言说道:“母亲,那你和父亲之间还能回到过去嘛?” 舒言没好气地看了陈云终一眼。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等开春,大雪化了,你就跟着杜衡去西南吧。” 陈云终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程三堵住了。 程三道:“老六,西南可是有你二表哥呢,而且我听说西南有很多苗疆美女。” 陈云终一听到苗疆美女,顿时眼睛亮了。 几人在县衙呆了片刻,隋英便从内宅出来,对着几人说道:“师父让我留在身边侍候,干娘你们几位先回去吧。” 陈云终有些焦急地说道:“事情解决了?” 隋英神色复杂,却也无法给出答案,她只说道:“反正多谢干娘出手相助,师父说,这份情她是忘不了的。“ 既然杜衡都如此说了,舒言觉着这事情似乎也有所转环。 几人冒着小雪离开了襄城,回了那个农家小院。 白归尘此刻正在院中练剑,倒是颇为英姿飒爽,他看到舒言归来之后,开口说道:“干娘,过几日就要小年了。” 说来时间过得到真快,转眼就要小年了,小年过去自然就是大年。 这几日他们都安安生生呆在家中,主要这雪下得太大了,院墙几乎都要被雪给埋了。 舒言只道今年的年景确实不好,这么大的雪,若是寻常人家的土房子,恐怕就要压塌了。 果不其然,一天夜里,舒言便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响声,第二天早上起来方才知道,原来是有人的屋子塌了。 好在那人命大,家中书架众多,书架倒地之后,倒是给他留了个小空隙。 那人正是村中的秀才,这秀才大冬天失了住所,大早上穿着单衣在村口徘徊。 玉安和小鱼儿出去玩耍的时候,看到这么一个可怜的家伙,便将人给带了回来。 舒言也不好责怪小孩子们乱发善心,可这酸秀才确实是有些古怪,突逢大变却面不改色,反而是好奇地打量着屋子里的书。 这些书都是隋英抄录的,舒言瞧见这傻袖子看的如此认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便开口道:“你若是想看便看吧。” 这秀才摇了摇头说道:“之前隋英姑娘讲课的时候,我听过,早就已经会背了。” 舒言顿时一阵无奈,这傻秀才居然还听墙根。 傻秀才四处看了看,而后说道:“隋英姑娘呢?” 陈云终翻了个白眼,十分不高兴地说道:“你一个读书人,怎么能随便提及姑娘家的名讳。” 第一百一十九章 除夕来客 这傻秀才打了打自己的嘴,开口道:“不应当叫隋英姑娘,应当叫先生,隋英先生。“ 舒言听完之后倒是对这位有了些许兴趣。 “你这酸秀才倒像是个真心好学的,你叫个什么名字?“ 傻秀才睁大眼睛,颇为正经道:“小生姓宋,名引。” 宋引这小子没地方住,现在大冷天的,舒言自然也不忍心让他死在外面,便将院子里的柴房给他住了。 这厮每天早上起来都会读书,倒是把程三给吵得睡不着觉,每天早上起来便到柴房同这厮讲道理。 宋引书读的非常杂,而且兴趣爱好非常广泛,吃饭时也总喜欢想其他的事情,所以每次不是说的多了,就是根本没吃饱。 所以这厮瘦得跟柴火一样,感觉随时一阵风就能刮倒。 又过了些时日,村子里烧炭的也消停了,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天,家家户户都歇息了。 舒言吩咐一家老小和面包饺子。 陈云终的到来使得他们富庶不少,连饺子都包的都是两种馅儿。 韭菜鸡蛋,猪肉大葱。 外头下着大雪,屋里头烧着火,小鱼儿和玉安在屋子里玩耍,舒言带着一众老少爷们围在桌子前包饺子。 白归尘一双大手分外灵活,包的饺子精致非凡,程三这厮包的好,但是喜欢偷奸耍滑,最里面废话还特别多,半天包不了一个。 而陈云终包的饺子则奇丑无比,舒言忍不住看了这傻儿子一眼。 “要不你别包了,和阿飞一起去烧火吧。“ 陈云终抬起头来,看着自家娘亲,顿时有些不忿地说道:“只要能吃不就行了嘛?” 舒言笑了笑不说话,继续用擀面杖擀着饺子皮。 程三这小子插嘴道:“想来也真是感慨,干娘在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是几十个人伺候的老夫人,现在成了我们一群俊秀少年郎地老妈子了。” 舒言抬头看了程三一眼,老妈子她倒是不反对。 两人说话间,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舒言便对陈云忠说道:”你去看看,这个时间,谁会来敲门?” 陈云终站起来拍了拍自己手上的面粉,走到外面打开了门。 却瞧见门外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身量极高,面相自带威严却不失温和。 男子笑道:“怎么了?” 陈云终讶然道:“父亲大人,您怎么来了?” 雪花从陈昇之的眉间落下,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唇间的那一抹笑恰到好处。 陈昇之道:“自然是来看你母亲的。” 穿着大氅的陈昇之越过陈云终,他自顾自往外走,陈云终打开门瞧见外面只有一匹马,他赶忙追上自己的父亲。 陈昇之:“父亲,你一个人来的?” 陈昇之进入屋内,他脱掉自己的大氅,陈云终赶忙接过挂好。 此刻舒言正在擀饺子皮,一抬头便瞧见陈昇之。 陈昇之年过五十,可看着却只有四十出头,加上身量挺拔,所以气质很好。 陈昇之朝着舒言露出一个笑容,还往前走了几步。 陈昇之:“夫人,许久不见。” 舒言瞧见陈昇之,没来由地笑了起来,她放下擀面杖,抬头看向这个男人。 舒言:“五六十的老头子了,也不怕把自己的老骨头给冻坏了。” 陈昇之倒也不生气,他走到一个位置旁坐了下来。 陈昇之:“来见你,自然是不怕冷的。” 舒言不想同他多说什么,便继续擀着饺子皮,可这白归尘和程三却一直看着陈昇之。 倒也不是二人没有见识,而是陈昇之气质确实不俗,特别是那双丹凤眼,虽然脸上有了皱纹,却更添岁月沉淀。 陈昇之笑道:“你们继续,不必管我。” 程三和白归尘等人继续包饺子,陈云终也走过来,舒言一声不吭,剩下的人也不怎么敢说话。 小鱼儿和玉安都好好坐在一旁。 陈昇之的目光倒是移到了玉安身上,他朝着玉安招手,温声说道:“玉安,来外祖这里。” 玉安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他抬头看向这位能决定自己生死的人。 陈昇之道:“玉安,你觉着外祖会杀你嘛?” 舒言正在擀面皮的动作一顿,她看向白归尘,白归尘摇了摇头。 舒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从桌子上拿了一把刀。 玉安:“外祖不会。” 陈昇之突然大笑起来,他伸手摸了摸玉安的脑袋,然后俯身对着玉安说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陈昇之又问道:“你觉得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玉安握紧拳头,他开口道:“这是强者的天下,是有德有能者的天下。” 陈昇之拍了拍玉安的肩膀。 舒言抬头看向陈昇之,陈昇之挥了挥手,玉安回到了小鱼儿身边,陈昇之看向舒言,笑着说道:“好久没吃夫人所做的饺子了。” 舒言笑着看向陈昇之。 “那你就多吃一点。” 饺子下锅,不一会儿就熟了。 陈昇之这厮坐到了首座,舒言分了饺子,一行人各自吃饭,舒言看着饭桌上沉默的气氛,顿时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们莫要搭理这老头儿,他就喜欢摆谱儿,咱们不必拘束。” 程三这厮一听此话,便笑嘻嘻地看向这位深不可测的干爹,贼兮兮地问了一句话。 程三:“干爹,干娘认得干儿子,您这边认嘛?” 舒言忍不住踹了程三一脚。 陈昇之笑着说道:“那要看你干娘如何想了。” 小鱼儿正在吃饺子,她突然哭丧着脸说道:“哎呀,我碗里怎么有一只这么丑的饺子,都破了。” 程三道:“那肯定是你老六舅舅包的呀。” 陈云终顿时无奈,他开口道:“能吃不就行了吗,小鱼儿你乖乖吃掉,等过几天舅舅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鱼儿乖乖点头吃掉。 白归尘此时也夹着一个烂掉的饺子,皱着眉头,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是却让人感觉到了他的嫌弃。 舒言此刻看向陈昇之的碗里,她专门给这厮盛了他儿子包的饺子,陈昇之看了看自己碗里奇形怪状的饺子,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然后叹了一口气,看向陈云终。 陈昇之:“包的确实难看。” 陈云终都快哭了,陈昇之到底还算是心疼自己儿子,又补充了一句。 陈昇之:“但馅儿不错。” 陈云终:“馅儿不是做的……” 第一百二十章 下辈子 舒言听到这话忍不住看了陈昇之一眼,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过去的一些记忆。 他们未曾反目的时候,每到新年就会让家中的仆人回去休息,他们一家人准备年夜饭。 就如同寻常百姓一般。 陈昇之也注意到了舒言的目光,他低声说道:“可惜没有蒜。” 舒言站起来走到厨房里,拿了几瓣蒜,突然看到放在案板上的菜刀,如果现在拿刀砍了这厮。 舒言摇了摇头,拿着蒜回到了堂屋。 此时陈昇之吃饺子吃的心不在焉,陈云终坐在一旁,倒是有些忐忑,舒言笑了笑对着陈云终说道:“好好吃饭,今天可是除夕。” 陈云终拿起筷子吃了几口。 舒言上辈子是北方人,所以喜欢吃饺子,在陈家掌家之后,便让一家人跟着吃饺子。 更是让陈昇之这个南方人爱上了大蒜。 陈昇之就着蒜吃了那一碗饺子,舒言又去拿了酒,这厮倒是吃的分外舒心。 他低声说道:“大雪封了山路,我一人在其中行走,不知为何便想起来,你我在杭城过的最后一年。” 当时舒言的身体已经快不行了,陈昇之亲自送了一碗饺子到舒言的床边,可舒言一个都吃不下去。 两人把话头引至此处时,程三轻咳一声。 带着几人离开了堂屋,还顺带把碗筷什么都收拾好了。 陈昇之看了一眼程三,他开口说道:“你认得这个干儿子倒是非常聪明。” 舒言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的性子和老三很像。” 陈昇之顿时一愣,他深深看了舒言一眼。 “老三已经死了。” 外头大雪纷飞,屋内却分外暖和,舒言的手有些冰凉,她看向陈昇之,低声问了一句。 “你冒着大雪来找我,不会只为了吃一碗饺子吧?” 陈昇之深深望着舒言,倒也不回答舒言的问题,而是说了一句。 “当初我真的以为你死了,老四说你被游魂占了身子,是真的嘛?” 陈昇之眼睛里没有丝毫疑惑,他显然知道舒言就是舒言。可依旧要问这样一个问题。 舒言望向窗外。 外头的雪下的极大,但是夜空却非常的亮,看起来非常的美。 舒言幽幽说道:“我之前也以为我不是舒言,可我却零星想起来以前的记忆。” 陈昇之低声道:“是与不是只在你心中罢了。” 舒言转开了话题,她端起桌子上的酒,开口说道:“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该回答我的了。” 陈昇之喝了一杯酒,轻声说道:“我只是想看看你而已,我们已经有一年未见了。” 陈昇之的眼睛里带着暖意,舒言看着他,突然笑了笑。 “咱们都不是少年人了,既然当初已经决裂,再做什么,也无法回到过去了。” 陈昇之继续说道:“决裂了,便是要做仇人了?” 舒言笑了笑说道:“我若是把你当做仇人,还会来西北投奔你。” 陈昇之笑了笑,他拿起酒杯和舒言碰了碰。 “阿言爱我时是真的爱我,可不爱我后,却也不恨我,倒真是兰因絮果。” 舒言低声说了一句。 “我只想让玉安活下来,当个平凡人活下来。” 陈昇之抬眸看了舒言一眼,那个眼神里包含的含义太多,舒言都有些迷茫了。 陈昇之:“我答应你。” 舒言笑了笑,此刻面对陈昇之,居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过了良久。 陈昇之哑声道:“阿言,当时抛下你,我心中有愧,我离开杭城,便派人去寻你们了,可你当时已经走了。” 舒言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能沉默以对。 大雪下了一夜,堂前的篝火已经熄灭,两个人就在窗前坐了一夜。 清晨,新年的第一缕阳光照到了陈昇之的脸上。 陈昇之站起来,看向舒言,他低声说道:“这清晨倒真是有些寒冷。” 舒言打着哈欠,站了起来,她给陈昇之披上大氅。 “你身子倒是不如从前了。” 以前陈昇之最喜欢的就是大冬天早上光着膀子在雪地里练剑,舒言每次都被这厮吵醒。 起初还会欣赏自己夫君的身材,可时间长了,便也不看了。 陈昇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着说道:“我以年过半百,自然是老了,阿言也老了,本以为你我可以相濡以沫到老。” 舒言抬起头看着陈昇之,笑着说了一句。 “下辈子吧。” 陈昇之大笑一声,推开了门。 此时陈云终已经在门外候着了,陈云终看着自己父亲一副要出门的模样,便开口问道:“父亲要去哪里?” 陈昇之看着陈云终,难道父爱爆棚,伸手摸了摸这小子的脑袋。 “你好好侍候你母亲。” 说完之后,陈昇之翻身上马,利落地离开了。 陈云终看着自己父亲离开的背影,表情十分的伤感,程三直接伸手揽住了陈云终的肩膀。 “老六,干爹和干娘当年到底怎么了,我瞧着干爹分明对干娘余情未了。” 陈云终叹了一口气,看向程三。 “我母亲是个非常不同的女子,世人都是妻子辅助丈夫,可当年我的父亲却是辅助我的母亲,要完成前人所不能及的事业。” 程三顿时一愣,他倒是未曾想到自家干娘当年居然有这么大的志向。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陈云终:“我也是听大哥说的,母亲后来失败了,父亲不再相信母亲,又因为姨母的事情,两人决裂。从那以后,母亲甚至不愿同父亲说话。” 程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这倒是不像干娘的性格。” 陈云终继续道:“许是当年的事情给母亲的打击太大了,她从来都是运筹帷幄的人,可谁能想因为她,葬送了那么多人的命,还姐姐和外甥女的一生。“ 舒言从堂屋出来,瞧见两人正在说话。 程三好奇地看向舒言,他轻声问道:“干娘是否能想起月舟公主的事情。” 舒言皱起了眉头,她伸出手摸着自己的额头。 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子难以形容的痛楚。 “想必那是让我极其伤心的事情,我竟然一丝丝也想不起来。” 其实舒言也发现了,她虽然偶然能想起一些片段,可有些人有些事却始终记不起来。 程三幽幽说道:”许是那些事情是干娘不想面对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前半生 第一百四十五章 舒言坐在马车上,天色已经黑透了,路边连行人都没了。 老管家在外面驾车,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一丝笑意,在舒言看来,倒是分外讽刺。 舒言开口道:“老管家你是在得意?” 老管家笑着摆了摆手,他不再做什么表情,驾着车回了陈府。 程三这厮倒是在门外等的好好的,瞧见舒言之后,脸上还带着笑,看不出一点点心虚。 舒言从马车上下来,故意走的慢了些,程三赶忙上前,笑着说道:“干娘,你可算是回来了,月亮都挂到天上了。” 舒言冷笑一声,心中暗道这老小子果然滑头。 舒言跟着程三到了院子内,这小子已然将下人都屏退了,只余一个容貌秀美的女子,舒言走的近了,方才看清这女子的容貌。 正是当初在在孙家的细作绿珠,这绿珠不是会百里临洵那里了嘛,为何会出现在这太原城中。 一时之间舒言想了许多,看来这太原城早就被人渗透成了筛子。 程三低声说道:“干娘,百里临洵决意在今年秋季攻打平丘。” 舒言眼皮子一跳。 如果大胤朝的形式可以分四股势力,虽说她的二侄儿在西南边陲也有些军队,可和其他四股相比,到底不算什么。 百里临洵占据西凉,被平丘一地遏制住了咽喉。 去年虽然在此地同陈晟之结盟,可终究不会长久。 程三瞧见舒言的神色,笑着说道:“干娘,京城的汉王在这个冬天,将留在京师的豪门大族屠杀殆尽,收敛了不少财宝,还将得来的土地尽数分给了流民,我听说,足足有数十万流民落地。” 绿珠插口道:“经过一冬,江南的瘟疫也解了,汉王的军队撤走江南,想必今秋肯定是要再打回来的。” 舒言顿时一愣,也就是说今年秋收,陈老头腹背受敌。 江南之地如今名义上还是朝廷的地盘,陈晟之若想安安稳稳地坐上他的皇帝宝座,江南必不能失。 舒言思索完这些,她看向绿珠,轻言问道:“百里那小子,遣你来便是要给我讲天下大势的? 绿珠赶忙笑道:“干娘那里的话,我一个女孩子又不懂,我来只是为了伺候干娘。” 舒言听到这一声干娘,眉头忍不住皱起,怎么谁谁都叫自己干娘。 舒言皮笑肉不笑道:“你且先去休息,我和这小子有些话要说。” 舒言领着程三到了书房,原本轻松的神色消失不见,她盯着程三。 “我三儿可是因为你而死?” 程三深吸了一口气,收敛起脸上的嬉皮笑脸。 “干娘,三郎的死确实同我相关,我现在做的事情便是他想做的事情。” 舒言皱起眉头,她死死盯着程三,程三依旧是那副表情,舒言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到程三的样子。 “你这臭小子,定然是有许多事情瞒着我。” 程三笑了笑,他伸出手揉了揉舒言的肩膀。 “干娘,咱们先把日子这么过下去,总有一日会真相大白,到时候咱们再论对错?” 舒言点了点头。 程三说完离开了书房,此时时间已经非常晚了,舒言只得打了个哈欠,到了自己的卧室。 这一天天日子过得分外焦心,好在舒言自个儿心大,一沾床就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起来的时候,外头下起了雨。 舒言走出去,恰巧遇到赶来的陈晟之,这厮肩头落了许多雨水,看着倒是有些几分狼狈,谁能想到他便是一手遮天的摄政王。 陈晟之还穿着官服显然是刚刚上朝回来。 舒言脑海里突然出现以前的一些画面。他们年轻时陈晟之也是一大早去上朝,然后回来的时候,舒言还在睡觉。 陈晟之瞧见舒言这表情,就知道舒言肯定想到以前的事情了。 陈晟之拍了拍舒言的肩膀,笑着说道:“阿言想到以前的事情了?” 舒言嫌弃地将陈晟之的手打掉,然后说道:“有屁快放。” 舒言这人惯常没有什么耐心,陈晟之轻笑两声,他坐到一旁。 “近来西凉异动,那边的人可同夫人有什么联系?” 舒言皱眉。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陈晟之笑了两声。 “夫人只需要知道,江南不会丢,平丘更不会,只要朝廷有我陈晟之。” 舒言看着这老头子的后脑勺,上面已经出现了几根白发。 舒言轻笑两声。 “你还真是自信。” 陈晟之不要脸的拉起了舒言的手,舒言本能的觉着厌恶。 “少来碰老娘,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陈晟之笑了笑说道:“老夫准备择一个黄道吉日,让玉安登基。” 舒言皱眉:“然后让玉安将这皇位禅让给你?” 在舒言的估计中,陈晟之的计划是今年保住两地,玉安登基然后年底将皇位禅让给他。 两人相对无言,舒言开口道:“禅位之后,我带玉安走,到一个地方隐姓埋名终老而死。” 陈晟之摇了摇头。 “阿言,城外别庄,便是我替你们找的隐姓埋名的地方。” 这老小子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该如何做,舒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骂人,可陈晟之接下来的话却让舒言心头一震。 陈晟之:“我之前从未怀疑老三并非我亲生,可如今确实有了些疑惑。” 舒言皱眉,她死死瞪着陈晟之。 陈晟之继续道:“当年那一天晚上,圣帝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心里难道不清楚。” 当初陈晟之带着舒言离开京师,许多人就怀疑,是舒言这个妖后的跟屁虫勾引了圣帝。 舒言咬牙道:“我跟你说过了,过去的很多事情,我都忘了。” 陈晟之神色并未变化,舒言笑了笑说道:“不过听着意思,我以前是给你带了绿帽子,一想到如此,我竟然有些许畅快。” 陈晟之微微叹气。 “阿言当真是要把过去的情分都算尽嘛?” 舒言笑道:“我以为,咱们的情分在你抛下我的那刻,就已经没有了。” 舒言虽说并不是特别难过,可每次午夜梦回,瞧见自己这么多干儿子干女儿,便觉得自己前半生似乎白活了。 因为生了太多白眼狼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祖孙 此刻外头的雨下的更大了,陈晟之突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今年雨水好,定然有个好收成,那别庄里的无依之人,应当也能有些着落。” 舒言皱眉。 陈晟之继续说道:“老三懂事之时,信了你的那一番说辞,自己买了一座山,收敛了一些游民,在山上自给自足,好似要自立为王。” 陈晟之继续说道:“老三就算不是我的孩子,我也未曾在意,这样聪慧的孩子,继承我的衣钵,天下的老百姓便都能过上好日子。” 舒言不耐烦地打断陈晟之的话。 “莫要说这些屁话,老三已经死了,无论他是谁的儿子。” 陈晟之笑了笑,他转身离开了屋子,依旧未曾打伞。 舒言突然记起来之前的事情,以前陈晟之也不喜欢打伞,他出门从来不带伞,便是被淋成落汤鸡,也从来不会长一点点记性。 程三这小子冒着雨端着饭菜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打着伞的绿珠。 程三道:“干娘,我刚从厨房打来的饭菜,你且吃着。” 舒言瞧了一眼那饭菜,几根小白菜配上稀粥,舒言忍不住皱起眉头问道:“摄政王府都穷成这样了?” 程三笑嘻嘻道:“摄政王下令整肃军队,为秋季出征做准备,现在全城都在节衣缩食。” 陈晟之的地盘拢共西北三省,粮食充裕不过半省,确实只能节省。 舒言吃完饭之后,坐上了马车,赶往城外别庄。 玉安和小鱼儿早早起来在书塾念书,读书声在雨声中回荡,何萧此刻戴着蓑衣在山头劳动。 他远远瞧见陈家的马车,便知道舒言来了,他放下手里的锄头,往庄口走去。 雨下的有些大,舒言下马车时,身形有些不稳,绿珠赶忙伸手扶了一下舒言。 绿珠道:“干娘,小心。” 舒言瞥了绿珠一眼,绿珠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倒真是艳如春花。 这小丫头一站在这里,倒是把这破败的别庄都显得高级了几分。 何萧走到舒言跟前,却是连绿珠一眼都未曾看过,程三这厮忍不住开口调侃道:“何萧哥哥还真是端方持重,这么漂亮的女人,你居然一眼都不看。” 绿珠听到这句调侃,顿时捂着嘴笑了起来,身形一动,更是美艳。 何萧道:“干娘,在屋内一叙。” 人家何萧倒是根本不接程三这屁话,程三天生厚脸皮自然是不当回事儿,一行人进了屋内。 舒言让程三把门窗紧闭,她对着何萧说道:“怕是不日陈晟之这老小子便要把玉安送到那皇位之上。” 何萧皱眉。 “干娘是想?” “我想你同绿珠姑娘去西凉,等待时机,将我们从太原带走。” 程三此时插话道:“干娘是准备任由玉安禅让给陈晟之?” 舒言点了点头。 “幼帝禅让之后,这天底下,便没有人能再用玉安的名号来扯虎皮了,玉安也就安全了。” 程三眉头皱起,他低声问道:“那干娘是真的想带着玉安隐姓埋名,把这江山拱手送给陈晟之?” 舒言白了程三一眼,虽然心知这臭小子是在套自己的话,但还是说道:“若我真这般想,一路从江南到这太原,我废那么大劲儿做什么?” 程三干笑两声。 何萧沉默片刻,于是点了点头。 程三把目光移到何萧脸上,开玩笑道:“何萧哥哥走的名头,我都想好了,便是看上了干娘身边的俏丫头,将这俏丫头拐走了。” 何萧一脸严肃,绿珠咯咯轻笑。 “三哥哥若是去写话本子,倒是极为合适的。” 程三将手撑在桌子上。 “那是必须。” 舒言白了程三一眼,而后对着何萧说道:“今夜你们便出发吧。” 舒言在这别庄中待到了夕阳西下之时,她不是很想回陈家,可陈家的管事却已经派人来接舒言了。 舒言无奈之下,只得回陈府,可那管事却说,陈晟之要见玉安。 舒言和玉安坐在马车上,玉安近来变得越发沉默起来,舒言伸手摸了摸玉安的脑袋。 “玉安,你怎么了?” 玉安抬头瞧了舒言一眼,他轻声说道:“阿奶,老师说,我以后会走一条非常艰难的路,可能身边的人都会一个个离开我。” 舒言在玉安的眼睛里看到了惧怕。 舒言心里有些难受,所有人都在逼这个孩子,可从来都没有人问过孩子的想法。 舒言轻声问道:“玉安,你告诉阿奶,你内心深处最想做什么?” 玉安紧紧握着自己的拳头,他抬起头来,似乎想要争取舒言的同意。 “你说吧,阿奶不会怪你的。” 玉安:“我只想做一个读书人。” 舒言心头一震,从一开始玉安就说了,他要考科举,要做一个读书人。 舒言的心情很是复杂,她伸出手摸了摸玉安的脑袋。 “对不起,这个读书人,你可能做不成了。” 马车到了陈府,老管家在外迎接,舒言带着玉安下了马车,老管家对着玉安说道:“殿下,摄政王在府中等着您,请随我来。” 玉安听到殿下这两个字,身子抖了抖,舒言伸出手握住了玉安的手。 程三幽幽地看着两人的背影,老管家对着程三说道:“三公子,您也请吧。” 程三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被带到了陈晟之的书房。 书房内灯火通明,陈晟之站在沙盘之前,上面展示的是如今的形势,旁边堆放地则是一堆堆前线的战报。 陈晟之穿着官服,瞧见玉安之后,行了一个礼。 “微臣拜见殿下。” 玉安微不可查地抖了抖,他轻轻说道:“我不是殿下,我是陈玉安啊,祖父。” 陈晟之眼中闪过一丝丝满意,他朝着玉安招手。 玉安倒是十分乖觉地走到了陈晟之身前,陈晟之伸手摸了摸玉安的脑袋。 “老夫知道玉安并不喜欢当皇帝,可祖父我喜欢,我想要这天下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也想让玉安你过上好日子。” 但凡舒言不是跟陈晟之过了一辈子,她肯定会把陈晟之这话当真。 第一百四十七章 女子软弱 陈晟之似乎发现了舒言脸上的不屑,他轻笑一声。 “我知道夫人不信我,可日后,可我当初却是全心全意相信着夫人,只是夫人让我们都失望了,换句话来说,女人终究是太过软弱了。” 陈晟之这话说的倒是分外傲慢,不过舒言倒是感觉,这老头是在诈自己。 想必他也察觉到了,舒言并不是他的夫人,可是还不是很确定。 舒言冷哼一声。 “男人从来不软弱,他们只会把错误都归咎在女人身上。” 这句话倒是打了陈老头的脸,陈晟之笑了笑,到底是没有试探出什么,他对着门外的老管家说道:“带着夫人和孙少爷下去吧。” 舒言领着玉安走了出去,小家伙一直闷闷不乐,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舒言摸摸玉安的脑袋,轻声说道:“玉安,你想不想见你的母亲。” 玉安点了点头,舒言带着玉安到了陈兰音的住所,屋子里弥漫着药味儿,玉安其实未曾见过自己的母亲,陈兰音生产之后便来了西北。 陈兰音的脸色极为苍白,一看便是命不久矣,陈兰音瞧见玉安之后,顿时激动起来,她想要站起来,却始终无法起身。 陈兰音的丫鬟赶忙扶着他,陈兰音哭着朝玉安招手。 “玉安,让娘亲看看你……” 玉安走到陈兰音身前,他看着自己的母亲,半天才喊出了一句。 “母亲。” 陈兰音将玉安拥入怀中,舒言叹了一口气,到了外面。 陈兰音并非舒言亲生,她原本只是先太子的一个妃嫔,在先太子死前,查出怀有身孕,原主便将其带回江南,可陈晟之不是很赞成收留她,便明里暗里给陈兰音下毒。 可她也是个极为坚毅的女子,生生将玉安生了下来,可自己的身子却垮了。 舒言坐在门外等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玉安红着眼睛离开了陈兰音的房间。 舒言拉住了玉安的手,玉安抬头看着舒言。 “阿奶,我心里很难受。” 这孩子是个心软的,可他要走的路却根本不允许他心软。 舒言伸出手摸了摸玉安的脑袋,她轻声说道:“这些时日,你多去看看你的娘亲。” 毕竟以后就看不到了。 过了小半月,玉安在陈府养着,舒言听闻外头已经开始有了传言,说是摄政王找到了前太子遗孤,准备在出兵前册立新的皇帝。 这么一个八岁的孩子,便要坐上了龙椅了。 可玉安却日日去给陈晟之请安,请安之后便去看陈兰音。 日日不间断,府中的人都说这孩子是个孝子。 这一日舒言和程三在院中喝茶,程三这小子听说日日要调停院中丫鬟的争端,也不知道陈云卿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战斗力满分的丫鬟。 争风吃醋起来,一个比一个厉害。 今日的太阳委实不错,舒言躺在躺椅上,对着程三调侃道:“你平日里不是嚷嚷着要十八个老婆吗,如今你的梦想实现了,为何还要来我这里扰我清净?” 程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干娘你莫要笑话我,那群女人,简直可怕,我日后要娶的妻子,须得是贤惠的温柔的,可不能是诡计多端的。” 舒言翻了个白眼。 “没有那样的女子,你倒不如认十八个哥哥,日子过得可能都要和谐一些。” 话音方才落下,陈云礼的妻子孙氏斯斯艾艾地走进了院子。 孙氏脸上全都是淤青,显然是被人打了,舒言皱起眉头,看着自己的四儿媳。 “母亲,求求你救救我,我真的快活不下去了。” “你先起来,你同我说说,到底怎么了?这是谁打的?” 孙氏哭泣着说道:“夫君打的,以往他不会打脸的,可近日他的脾气变得越发暴躁。” 孙氏拉起自己的袖子,里面全都是各种陈年旧伤。 舒言心中有些不悦,这老四还真是变态,怎么这么喜欢打自己老婆,这样的孩子是如何养起来的。 舒言:“你想我怎么帮你?” 孙氏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她轻轻说道:“我希望同夫君和离。” “和离之后,你有去处嘛?” 孙氏开口道:“家中兄长说了,能容得下我,若非实在是活不下去,我是断然不会求到母亲这里来的。” 舒言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可以帮你,但是你需要帮我做一件事情。” 孙氏赶忙点头,她朝着舒言行了一个大礼。 孙氏离开之后,程三对着舒言说道:“干娘,我觉得这孙氏不像是有勇气提出这种要求的女子。” 舒言:“想必是我的大儿媳给指点的,她看着性子温和,可和她的夫君是一样的城府。” 原主给大儿子找的媳妇还真是合适。 程三笑了起来,他从摇椅上坐起来。 “咱们倒是可以利用这件事情……” 程三下面的话并未说完,因着陈云卿沉着脸走了进来。 舒言挑眉看向陈云卿:“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陈云卿道:“父亲被人行刺,受了伤。” 舒言神色不变,只是笑着说道:“刺客在哪里?” “那刺客跑了,据说是白莲教的人,我们向来和白莲教没有瓜葛,不过我倒是听说,母亲这一路上,似乎结交了不少白莲教徒。” 陈云卿这话显然就是怀疑舒言了。 舒言拉着程三对着陈云卿说道:“你爹在哪里,我们去瞧瞧,免得别人是我指使人干的。” 程三这小子赶忙开口道:“干娘这一路上,天天被白莲教的人追杀,如何会和那白莲教勾结起来。” 两人说的面不改色。 陈云卿笑了笑,带着两人到了陈晟之养伤的地方。 陈晟之本身的功夫就十分了得,这次也只是伤到了胳膊,甚至都未曾卧床。 他瞧见舒言之后,脸上露出亲和的笑容。 “夫人来了,夫人莫要担心,我并未有事。” 舒言有些无语,她可并不关心这厮,可脸上却还是要装出一副关切的姿态。 “你年纪这么大了,日后可是要做皇帝的,若是多受几次伤,保不齐这皇位就坐不稳了,你费这么大劲儿筹谋,不就白费了。” 陈晟之显然听说来舒言话里有话。 “无妨,我还有云卿。” 第一百四十八章 打击 老头这话,显然是对自己这个大儿子十分的满意,舒言忍不住开口说道:“你怀疑老三不是你的孩子,难道就没有怀疑过老大也不是你的孩子?” 陈晟之顿时愣住了,从这老头的表情之中,舒言看到了愤怒。 倒真是真切的愤怒。 陈晟之沉声道:“生云卿时,你我正直青春,彼时情浓意切,你若说出如此这般话,倒真是伤了情分。” 显然陈晟之是真的被伤到了,舒言冷笑一声。 “罢了罢了,不同开玩笑,” 陈云卿便一直站在一旁,也不吭声,倒真是沉得住气。 陈晟之叹了一口气,他对着舒言说道:“明日,玉安便要进宫,为登基做打算。” 舒言:“你安排便行,我只希望你答应我的事情能做到。” 陈晟之深深地看着舒言。 “若真是如此,夫人身边的干儿子怎么会少了一个。” 舒言就知道这件事情瞒不过陈晟之,舒言无奈叹气。 “你登基为皇,我带着玉安离开这里,有何不可?难不成你真觉着我一个老婆子可以带着一个稚子去争天下嘛?” 舒言说的情真意切,可陈晟之眼睛里却满是怀疑。 末了这厮开口说道:“我本不想同你走到这一步的,可若是真的无可奈何,我也只能舍了多年的夫妻情分。” “既然如此,那你便动手吧。” 陈云卿此刻开口道:“父亲母亲,不必如此,咱们是一家人。” 陈晟之幽幽道:“这天底下,有哪一家把日子过成这样的。” 舒言笑了笑:“少给我来这一套,老娘不吃。” 陈晟之收起脸上的神色,便对着陈云卿说道:“把你母亲送回院子里去,让她好好养着。” 舒言瞪了陈晟之一眼,她冷笑一声,扭头就要拉着程三走。 可陈晟之却又叫住了程三。 “老三,你留下来,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程三身子微微一抖,他看向舒言,舒言冷笑一声。 “好好表现,这可是你抱大腿的机会。” 舒言说完之后回到了自己的院落,刚一进去,门就直接被锁死了,这倒是把舒言给气坏了。 这死老头倒真是小气。 程三这厮瞧见陈晟之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便笑嘻嘻说道:“干爹你不用离间我和干娘,你想问什么,我直接告诉你就是了。” 陈晟之笑出声来,他看着程三。 “你倒真是真像老三。” 程三笑嘻嘻地说道:“兴许我就是老三呢。” “那你告诉我,你干娘准备干什么?” “她想的是趁着你登基之时,与西凉里应外合,将你杀掉,然后直接扶持玉安坐稳皇位。” 陈晟之眯起眼睛看向程三,显然是不太相信这厮的话。 程三无奈摆手道:“干爹既然不信我,为何还要问我,还不如让我陪干娘。” 陈晟之笑了笑说道:“你不用去陪她,我有其他的重任交予你。” 陈晟之拍了拍程三的肩膀,陈云卿在程三耳边说了几句话。 程三脸色一变,而后冷笑一声。 “干爹还真是老谋深算,我这便去。” 程三转身离开时,陈晟之开口道:“我其实非常好奇,你为何要跟着舒言,她只是个女子而已。” 程三:“当年干爹不也是为了干娘,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嘛?而且我是真的把干娘当做了我的母亲。” 程三说完之后,便离开了这里。 外头阳光正好,陈晟之站在阴影之中,他素日虽然严肃,可给人的感觉却是温和宽厚的,可此时看着却有几分阴郁。 陈晟之开口道:“云卿,我有时候也在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老三,老三那样的孩子,便不是我的,我心里也高兴。” 陈云卿低声说道:“三弟那样的人中龙凤,怎么可能不是父亲的孩子,父亲不要再怀疑母亲了。” 陈晟之突然一笑。 “你母亲说我这叫男人的劣根性,以前她说什么我都愿意听,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 陈云卿一直未曾说话,他朝着陈晟之行礼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只见到王氏正在绣花,陈云卿的儿子长恭正在陪着母亲说话,两人见到陈云卿之后,顿时收敛了神色。 王氏站起来朝着陈云卿行礼。 “夫君。” 陈云卿:“同你们说了多少次了,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礼,长恭你先下去,我和你母亲有话要说。” 长恭恭敬地离开此地,陈云卿拿起王氏的绣品,看着上面精美的纹样,笑着说道:“你许久都不曾绣花了,也许久都不曾管外面的事情了。” 王氏抬起头来看着陈云卿。 “我知道夫君心里的想法,也知道你心中苦痛,所以愿意做这些事情。” 陈云卿站在原地,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王氏走到陈云卿跟前,抱住了陈云卿的腰。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知道你不想婆母身死,所以我便冒险帮了孙氏。” 陈云卿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王氏的秀发。 “你我结发夫妻,还是你懂我,只是我身为父亲长子,却无可奈何。” 王氏抱住自己的夫君,倒是享受了片刻的温存。 而此刻,舒言则孤身一人在这偌大的院落里,身边只有小鱼儿一个,倒是分外孤独寂寞。 小鱼儿瞧见自家阿奶如此,便开口唱起了歌儿。 是些水乡的小曲儿,听得倒是极为悦耳。 小鱼儿对着舒言说道:“阿奶,如果咱们能到一个安稳的地方,是不是就不用天天换地方住了呀。” 舒言露出了笑容。 “是啊,这陈府很大,很繁华,可到底不是咱们自己的地方,你六舅舅,现在就在咱们自己的地方。” 千里之外的桂州,陈云终十分无奈地穿着红色喜服,这里人满为患,到处喜气洋洋,很显然是有人办婚事。 然而陈云终要结婚的对象并非普通人,而是一座神像,隋英站在此地,对着身边的杜衡说道:“老师,小六同当地神灵成婚后,日后还能成亲嘛?” 杜衡:“自然是可以的,莫不是你喜欢这小子?” 隋英笑了笑:“并不是,我听秀才说,他晚间睡觉时都会喊一个女子的额名字。” “什么名字。” “过山红,倒是个很别致的名字。”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配 杜衡忍不住瞧了陈云终一眼,她笑着说道:“没想到这个孩子居然也有心上人。” 不远处的陈云终拉着一张脸,他拉了拉自己身上的喜袍,四处看了看,这仪式结束之后,却也没人告诉他,到底能不能把这衣服给脱了。 他只好穿着喜袍凑到隋英和杜衡身边。 他们到此地已经半个月多了,如今王龙云在大山深处剿匪,独留张晟子在此处,这里的原住民多信仰自然神灵。 其中有位名声颇盛的祭祀看中陈云终,便让他嫁给一个神灵,他们便给杜衡一座山,让他们在此地休养生息。 王龙云从平丘带来一万兵马,其中大部分都是步兵,只有一千轻骑兵,确实不算实力雄厚,此时前往大山深处剿匪,也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他们的邻居是战功颇盛的陈王,他占据西南川蜀之地,虽说势力并不如汉王,可想弄死他们也是轻而易举。 不过好在此时陈王没能抽出身来对付他们,使得他们有时间在此处休养生息。 只听到这陈云终问道:“我母亲和程三什么时候能来西南,也没人来看看我,连封书信都没有。” 杜衡看了陈云终一眼。 “若是来了书信,被你父亲发现你在此处,恐怕你母亲和程三便活不下去了。” 陈云终听到这句话,顿时大惊失色,他忍不住开口道:“我父亲不会伤害母亲的。” 杜衡瞥了陈云终一眼,她开口道:“你父亲不是已经害过她一次了嘛?” 陈云终听到这句话,呆愣了片刻,隋英轻轻拍了拍陈云终的肩膀,她笑着说道:“你晚间睡觉的时候,总是会念出一个名字,过山红,这是你的心上人?” 陈云终霎时脸红,他轻咳一声,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我从来不说梦话,你莫要胡说。” 宋引从一旁走来,手上还拿着两碗饭,他开口道:“你睡觉的时候确实说梦话,你喊那个过山红的名字多些,但是却更常喊三哥,想必便是程三了。” 陈云终脸色一阵不好看,他开口道:“他才不是那个三哥,我的三哥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 远在千里之外的程三打了个喷嚏,如今他在离太原城十几里的外的驿站中。 陈晟之对他十分不信任,更是怕他留在舒言身边会弄出来什么祸端,便让他来此地等一个人。 陈晟之心中警惕,却也好奇,那陈老头让他在此地等谁。 此时夕阳西下,远处是大量的士兵队伍,陈晟之派遣了大量兵力到平丘。 想必是要提前防备西凉,可汉王却也集结了大量兵力在江南,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给朝廷一个两面夹击。 虽说江南现在聚集了大股乾帝余孽,陈晟之还能借助汉军的势力打击一番,可若这江南真落入了汉王之手,那恐怕朝廷翻盘的机会就少了许多。 程三脑子里想着许多,定睛往前方看去,只见到远处远远走来一个容貌极美的女子。 这女子正是血铜宗的左使血燕,程三面色紧张,此人不是跟着邹士杰离开平丘回京师了嘛? 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血燕似乎瞧见了程三,这丫头一个飞身,凭借着自己的轻功上了驿站的二楼。 恰好落在程三跟前,血燕朝着程三冷冷一笑,她幽幽开口道:“想不到,我们还能再见面。” 程三自知打不过这厮,便陪着笑脸说道:“血燕姑娘哪里的话,这里可是陈晟之的地盘,若不是急事要办,何必冒此大风险?” 血燕面上表情一阵复杂,她开口说道:“你知道便好,前段时日,我们血铜宗的许多兄弟被陈晟之抓住,软禁在太原城中,我这次便是来解救他们的。” 程三顿时眼皮子一跳,陈晟之是故意让他来这里的,想必是知道白莲教的人会来,看来这是给他设下的阳谋。 程三脑壳一阵疼痛,他抬起头看着血燕。 “你就不怕我把你给卖了,陈晟之可是我干爹。” 血燕脸色一阵难看,她开口道:“你若是肯帮忙,在西北的白莲教自然也会帮你们。” 程三眼珠子一转,他轻咳两声。 “你早说不就好了。” 陈府,舒言宅院内,她同小鱼儿在院子里晒太阳,日子过的十分无聊。 除了陈晟之偶尔会过来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日子倒是过得安逸,可舒言总觉得会有大事要发生。 这一日用过午膳后,一袭常服的陈晟之从门外进来,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还给舒言带了新出炉的糕点。 陈晟之脸上带着笑,舒言坐在摇椅上,头都不带抬的,陈晟之开口道:“夫人想不想知道,今日都发生了什么事?” 舒言皱起眉头。 “有屁快放。” “据说汉王在京师遇刺了,还是个女子。” 舒言眉头皱起,这死老头说起来这话作甚,陈晟之继续说道:“那汉王如今手下号称有百万大军,今年秋日,便要攻打江南。” 舒言拿着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若是江南丢了,你的情况岂不是更糟,你这都笑得出来。” 陈晟之笑着说道:“这江南必然落不入汉王手。” 陈晟之说完之后,开始动手动脚,他拉起舒言的手,舒言嫌弃地甩开。 “你把玉安给弄到哪里去了?” 陈晟之笑着说道:“过几日,便是玉安登基的日子,夫人可要养好身子,看着你亲手养大的孙子,登上皇位。” 小鱼儿看着陈晟之有些害怕的问道:“若是玉安当了皇帝,是不是就会被关在皇宫里,一辈子都出不来。” 陈晟之回答了小鱼儿这个问题。 “你叫小鱼儿?若是你喜欢玉安,我便让你进宫去陪他好不好?” 小鱼儿有些害怕的躲在舒言身后。 舒言抬眼瞪了陈晟之一眼,她开口说道:“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这般喜欢在小孩子面前说屁话。” 舒言继续说道:“管他一辈子,你就不怕他长大了之后,杀了你?” 陈晟之看着舒言,他笑了起来。 陈晟之最大的一个特点,他是一个很自负的人。舒言敢带着玉安来太原,依仗的便是这一点。 陈晟之是一个自负且骄傲的人,他从来没有把一个孩子当做自己的敌人。 他从内心深处觉得玉安不配,她不配。 第一百五十章 春来草自青 陈晟之将糕点递给舒言,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不会杀玉安,我今日高兴的是有件东西失而复得。” 陈晟之轻轻拍了拍手,外头的仆人将一副巨大的画抬了进来。 舒言目测这画足足有两个高,五个人才把这画给抬了进来。 这是一副巨型油画,画的是年轻的原主和陈晟之。 “当初从杭城走的时候,无法将这幅画带走,便留在了家中,后来这幅画流落在外,如今终于被我找到。” 舒言从椅子上坐起来,仔仔细细地端详。 这显然是西洋画法,陈晟之同舒言说道:“夫人以前曾说,我们都是被困在小小角落里的弃民,这个世界很大,西洋人画的画如此逼真,而我们却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追求意境。” 不得不说,原主说的话还是非常高级的。 她绝对是说不出这样的话,原主应该是个文科生。 “摄政王雄才大略,所想不止大胤朝这一小片土地。” 陈晟之显然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他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 舒言长舒了一口气,坐在了椅子上,仰头看着天上的太阳,忍不住对着一旁的小鱼儿说道:“真累啊,也不知道何萧这小子如何了。” 其实舒言倒是未曾想过自己会和那个人合作,当初她可是一心想要把那个人给杀掉的。 小鱼儿对着舒言说道:“我觉得阿奶来了太原,就越来越不高兴了,小鱼儿还是喜欢以前,咱们一大家子人开开心心的。” 舒言摸了摸小鱼儿的脑袋。 “那是因为在这里不自由,要是咱们现在能立马长出翅膀,就能飞出这高墙。”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 此刻外面飞进来一只白色的小鸟,小鱼儿朝着那鸟儿飞过去,她睁大了眼睛,伸出手,那只鸟儿居然落在她的手上。 舒言顿时精神了,她赶忙站起来走到小鱼儿跟前,只见那小鸟的脚丫子缠着一圈圈轻纱。 舒言将那圈轻纱取下来,看到了上面来自邱士杰的字迹。 “成交。” 舒言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这老头还是有些脑子的。 小鱼儿看到自家阿奶这如释重负的表情,顿时有些疑惑地问道:“阿奶,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嘛,你怎么这么高兴啊。” 舒言将小鱼儿抱起来,笑着说道:“咱们马上就要长出一双翅膀了。” 太原城外一处破庙中,血燕藏身于此处,她受了伤,一只胳膊都不能动了,她这次来太原带了十几人,如今只剩下三四个。 显然是受到了重创。 程三穿着一袭黑衣赶到此处,他瞧见血燕如此,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血燕抬头狠狠瞪了程三一眼,她冷冷说道:“我按照你说的,去刺杀陈晟之了,你答应我的,什么时候做到。” 程三抱着胳膊,似乎依旧在欣赏血燕的窘迫。 “自然会做到的,我这边已经收到了西凉的消息,待到玉安登基后,百里临洵便会带着手下前来拜贺。” 血燕皱起眉头。 “你这般大费周章,让我们白莲教的人行刺陈晟之,便是给西凉王看的吧,好让那西凉王相信陈晟之同汉王彻底交恶。” 程三补充道:“陈晟之想同西凉王结盟,共同对抗汉王,可西凉王怀疑陈晟之与汉王有合作之嫌,毕竟如今江南盘踞着一股乾帝余孽,我只是帮帮他而已。” 血燕盯着程三,越发觉着这人心思深沉。 血燕长舒一口气。 “我不管你想干什么,你答应我的事情,必须做到,我们血铜宗已经没有多少精锐了。” 程三笑了笑,他从怀里拿出来一瓶药,扔给了血燕。 “你之所以向我求助,不也得了邱士杰的准信儿嘛,我干娘已经派干儿子去找那个老头了,自然是已经做好准备了,而且你来此处,当真是只为了救你的同伴?你们白莲教何时这般重情重义了?” 血燕神色一变,而后冷笑一声。 “若非有求于你,我今日非要把你这小子的皮给剥了!” 程三无奈摇头。 “你看看,这般凶悍,以后如何找的到夫君,怕不是这辈子都要孤独终老。” 血燕忍住疼,站起来踹了程三一脚。 倒是真的忍不住。 淮水之畔,月光轻柔地落在沙地之上,远处江水温柔缠绵,倒是不见一丝风浪。 白归尘走了许久,脚上的鞋子都磨破了,方才找到了那一个坟堆,上面已然长了许多荒草,白归尘瘫倒在地上,伸出手扶着那块小小的墓碑。 “小舟,我回来了,我为你报仇了。” 回答白归尘的只有阵阵风声,白归尘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此刻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归尘轻轻说了一句。 “小舟,我已经记不清楚你的模样了。” 白归尘闭上眼睛,天上飘起了小雨,他分不清这是他的泪水还是雨水,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亮了。 白归尘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他拿着手里的长剑,然后拔出,锋利的剑身映照出他的脸。 白归尘下意识开口道:“小舟,我来陪你了。” 白归尘举起剑的瞬间,被一声轻喝叫住。 “小施主,且慢。” 白归尘扭头,看到了出现在浓浓晨雾中的智云和尚,他似乎比之前更老了一些。 智云走到白归尘身边,他开口说道:“小施主,听闻,你一直在找我。” 白归尘抬头看向智云。 “算是吧。” 智云笑了笑。 “老衲正好要渡河而去,且有一件事情要做,你随我去可否?” 白归尘看着那座坟,低声说道:“去了又如何,我终究是活不下去的。” 智云高声说道:“人都要死,何必在意早晚呢?” 白归尘微微叹了口气,他将手中的剑合上,跟在了智云的身后。 两人渡过淮水,又朝京师方向行进,白归尘本以为江南之地遭遇洪水瘟疫兵乱之后,定然是人间地狱。 可却和他想的不大一样,许多先前被淹没的农田已然恢复,大大小小的村落也有了人烟。 智云低声说道:“施主可听过一句话,春来草自青?” 白归尘喃喃自语道:“春来草自青?” “施主所在意的那个人,生前若是行善,想必此时已经重新投胎为人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玉安登基 此时天朗气清,远处吹来几率清风,白归尘眼眸微微颤动。 一切情景如同画卷一般,白归尘心中久违地感觉到一丝丝安慰,这世界上有这么多人,有这么多悲欢离合。 智云朝着白归尘的方向笑了笑,他开口说道:“白施主,我们还没到地方呢,我们继续走吧。” 智云这是带着白归尘一路朝东,去汉王所占领的京师。 与此同时,偌大的太原城内,老百姓们都在议论着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们风雨飘摇的朝廷终于迎来了一个新的皇帝。 一个八岁的皇帝,据说小皇帝是先太子留下来的血脉,当年先太子被乾帝所害,倒是极为凄惨,没想到居然让这位小皇帝活了下来。 这个八岁的小皇帝,自然就是玉安,玉安登基这一天,舒言被陈晟之从院子里放了出来。 她足足呆了半个多月,人都快麻了,除了小鱼儿能陪她说说话,连陈晟之都未曾来看过他。 舒言出来后听下人说,陈晟之这些日子在忙玉安登基的事情,说是要效仿古制,就是要搞得声势浩大一些。 毕竟朝廷刚死了皇帝,新帝登基自然是要隆重一些,要不然如何能鼓舞士气,毕竟今年秋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舒言刚出来到花园里散步,便遇到孙氏,她脸上的伤好了许多,可精神却非常不好,舒言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又打你了?” 孙氏唯唯诺诺说道:“不是打,是骂,婆母,四郎简直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恨不能把我的肉给咬掉一块。” 孙氏掀开自己的衣襟,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舒言看了她的伤口。 孙氏肩膀上有一块十分可怖的伤口,一看便是人用了极大的力气咬出来的,孙氏的泪水断了线一般落下来。 舒言对着身边伺候的小丫鬟说道:“快把老四给我叫过来,我倒是要好生问问他,他是想做什么。” 孙氏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舒言拍了拍孙氏的手。 “我会为你做主的。” 不一会儿,那丫鬟就把陈云礼给叫来了,这小子睡眼惺忪,显然是刚刚睡醒,据说他在府中最喜欢的便是沉迷酒色,不知道纳了多少通房,甚至还死过不少女人。 舒言有时候也会好奇,原主好歹也算是现代人,瞧见自己的儿子这般糟践女子,难道没有一点儿反应嘛?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和孙氏演的一场大戏,正式开始。 陈云礼瞧见自己母亲一副不悦的表情,再看看孙氏站在旁边低着头,心里便猜出来几分。 他冷冷瞥了孙氏一眼,孙氏抖成筛子。 舒言轻咳一声,她对着陈云礼说道:“你是不是对你的夫人不满意?” 陈云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是啊,母亲何出此言?” 舒言:“那你为何这般打骂她?若不知道她是你的妻子,看这样子还以为你们之间有仇呢。” 陈云礼冷笑一声。 “这个夫人还是母亲让我自己选的呢,母亲当年说,你讨厌包办婚姻,想让我们自己选,我就自己选了,她可是我自己选的,我怎么会对她不满意。” 陈云礼这话听得舒言牙痒痒。 这家伙浑身上下就透出一个成分,那就是极致的变态,舒言真的不知道原主到底做了什么,会把儿子养成这副德行。 舒言盯着陈云礼。 “我之前是做过什么,让你如此病态?” 陈云礼听完之后哈哈大笑起来,他走到舒言跟前。 “母亲,你只是什么都没有做,儿子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舒言长舒了一口气,她伸出手狠狠打了陈云礼一巴掌,这一巴掌可是用足了力气。 陈云礼顿时呆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舒言。 “你居然打我?!你居然打我?!” 舒言冷冷盯着陈云礼。 “母亲教训儿子天经地义,你若是不服气就去找你父亲说理,让他来我同说。” 舒言打完就准备转身离去,陈云礼便是再混账,却也不敢在陈府中打舒言,他只得恶狠狠地看向孙氏,然后朝着孙氏狠狠打了一巴掌。 这孙子还不嫌解恨,居然踹了孙氏一脚,还恰好踹在了孙氏的肚子上。 孙氏捂住自己的肚子,倒在地上,蜿蜒的鲜血从她的裙子下流出。 众人赶忙惊慌地将孙氏给扶起来,这件事情自然是惊动了陈晟之。 陈晟之特意在吃晚饭的时候把陈云礼给留下。 舒言和陈晟之坐在高位上,陈云礼跪在地上,舒言忍不住说道:“我就说这孩子脑子有问题,直接把自己的孩子都给踹没了。” 陈晟之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很显然是非常不高兴。 陈云礼抬起头,一双眼睛里满是不服气。 “不就是一个孩子嘛,流掉了再生就可以了。” 舒言冷笑。 “你成婚这么多年,有过那么多女人,有生过孩子嘛?” 其实舒言还想往下补充,可倒是怕这小子直接暴走,陈晟之倒是开了口。 “你下去领罚,把你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全都赶出去,你大哥都未曾纳妾,你居然敢沉迷女色?” 舒言听着这句话,只觉得这陈晟之真不是个好父亲,他除了对老大上心,对其他孩子都不甚关心。 陈云礼养成这样的性格,跟陈晟之不能说没有关系,也可说是关系很大。 陈云礼冷笑一声,倒是听话的下去领罚了。 陈晟之看向舒言,他颇为疑惑的问道:“夫人怎么突然想起来整肃后宅了,你以前可是从来都不关心的。” 舒言轻咳。 “正是因为不关心,所以才出了这么个混账。” 陈晟之顿时眼皮子一跳,他看向舒言,而后轻声说道:“夫人回心转意了?” 舒言喝了一口茶水。 “回心转意?但凡你说话算数,以前的那些事情也不会发生。” 陈晟之伸出手拉住舒言的手,两人如此亲昵,还是第一次,舒言忍不住心中一阵恶寒,可脸上却只能装出一副平淡的模样。 跟着陈晟之到了外面。 太原城到处都在放烟火,为了庆祝新帝登基。 第一百五十二章 原谅 舒言一路从杭城带到西北的孩子,如今被人胁迫着坐上了帝位。 陈晟之许是察觉到舒言的表情,他笑着说道:“夫人放心,我保证,不会伤害玉安。” 太原行宫,小小的玉安高坐在皇位之上,他的身边只有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监。 老太监对着玉安说道:“陛下,您坐了这么久,不回寝宫休息嘛?” 玉安愣了一下,而后说道:“走吧。” 玉安走下台阶,跟着老太监往宫围深处走去。 宫墙外到处都是灿烂的烟花,可玉安却没有抬头看一眼,老太监紧紧跟在玉安身后。 瞧见他似乎有些失落,便开口道:“摄政王说了,明日会带夫人来看望陛下的。” 玉安听到这句话顿时眼睛一亮。 “阿奶要来看我?” 此时此刻,玉安看起来才像是一个小孩子。 第二日清晨,舒言收拾妥帖,随陈晟之一起去了太原行宫, 玉安一个人坐在巨大的桌案前,上面放了四十多道菜,这只是一顿早饭。 这就是皇帝的奢靡生活,若是整日都这样过,不用操心其他的事情,那日子也不错。 可舒言抬头看了一眼陈晟之。 这个老头可是要做曹操第二的,她如何能放心。 玉安见到陈晟之之后,一个皇帝居然站起来朝着他行礼,陈晟之面上十分讶异,可是舒言看出来这厮有些满意。 玉安开口说道:“阿奶,阿爷。” 老太监此刻低着头,倒像是一个不存在的透明人。 摄政王陈晟之自然而然地坐了下来,舒言也跟着坐下来。 “以后在宫中,玉安还是称我为爱卿为好,咱们是要为了大胤朝。” 玉安听到这话只是乖乖的点了点头。 “那我要叫阿奶什么?” 陈晟之看了一眼舒言,他轻轻开口:“还叫阿奶吧。” 玉安顿时笑了起来,看起来倒真的像一个毫无芥蒂的小小少年。 玉安边吃饭边询问舒言。 “阿奶,三舅舅和小鱼儿怎么样了,他们能进宫嘛?玉安好想他们。” 舒言笑着说道:“过几天他们会来看你的。” 玉安看向陈晟之,陈晟之不情不愿地笑了笑。 和玉安吃晚饭之后,陈晟之便带着舒言离开了,舒言有些不满地看着陈晟之。 “好歹也让我同玉安说几句话。” 陈晟之笑了笑。 “他现在是皇帝了。” 此刻远处响起几声钟响,陈晟之捋了捋自己的衣摆,他对着自己身边的宫人说道:“将夫人送到宫门外,老夫要去上朝了。” 舒言无奈的笑了笑。 这老头还当真是操心,难不成怕自己偷偷溜到宫里去见玉安? 陈晟之离开之后,那宫人便跟在舒言身后。 舒言突然捂着自己的肚子,面色尴尬的说道:“这位宫人,可否给我找个恭房?” 那宫人面露难色,这眼看就要出宫了,他的工作马上就要完成了,可这位老夫人却闹这么一出。 那宫人开口道:“老夫人,若是我这趟差事办砸了,那我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我才二十出头,不想死。” 舒言这次仔仔细细观察起这位小宫人。 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舒言无奈叹气。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莲生,从小便在宫中长大。” 舒言无奈,她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我这突然就好了,你快些送我出宫吧。” 莲生感激地看了一眼舒言,然后将舒言到了宫门外。 宫门外,老管家已经在马车外等候了,舒言看到老管家之后,不知为何心里涌出一阵不悦。 老管家似乎也知道舒言不喜欢自己,他笑了笑说道:“夫人可见到陛下了?” 舒言白了老管家一眼,她坐上马车,老管家在外面走路。 舒言忍不住掀开车帘,她对着老管家说道:“管家,你可还记得邹士杰?” 老管家面色一变,显然是认识的,他开口道:“老夫人为何说起此人。” 舒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自然是在逃难路上遇到了,他可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呢。” 老管家笑了笑,显然不是那么容易被舒言套出来话的。 “老夫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舒言趴在窗户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老管家。 “我就是想问,你这样的人才是如何肯呆在陈晟之身边,只做一个小小的管家的?” 老管家轻笑一声。 “老爷这样的奇人,在他身边呆着,对老朽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舒言冷笑一声。 “莫不是什么把柄被他抓住了?” 老管家依旧嘴硬不可能说话,舒言放下帘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此刻程三那小子如何了。 程三身着士兵的兵甲,站在驿站之上,他已经在此处呆了许多时日,除了偶尔同血燕的人接触。 剩下的日子过得倒是极为舒服。 整日就是同其他士兵一同吃喝玩乐,倒是好不快活。 可这一日晚间换班的时候,程三下了楼,刚要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便被血燕拉到了暗处。 血燕这几日恢复的不错,可是明显十分着急,她死死盯着程三。 “那个孩子已经登基了,你们该不会早就已经投靠了陈晟之了吧?” 程三笑的露出了一口大白牙,他笑嘻嘻地说道:“怎么可能,干娘那是缓兵之计,我们如果真的投靠陈老头,何必费这么大功夫。” 血燕冷冷地盯着程三。 “绿珠带回来的消息,说王舒言如今已经和陈晟之住在一起了,他们可是四十多年的夫妻,我不信王舒言真的能下狠手。” 程三拍了拍血燕的手,轻笑说道:“那你可太小看干娘了,而且你自己想想,当年病重,你的夫君带着全家老少逃难,就是不管你,任凭你一个人在家中自生自灭,你侥幸活了下来,你会干什么?” 血燕带入了一下自己,她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自然是把那个贱男人的皮给扒了。” 程三笑了笑。 “干娘没有你这么可怕,她会采取稍微文明一点的方法,但是也绝对不会原谅这样的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开始行动 血燕听完程三这些话,便暂时相信了。 “那我们现在如何,就一直这么等着。” 程三笑了笑。 “当然不是,你让你们的人在城中散布谣言,就说陈晟之要篡位,乾帝也是他杀的,尽量不要被人抓住。” 血燕盯着程三,显然对程三不是很信任。 程三笑着说道:“你的义父邹士杰已经跟我干娘达成了合作,在这个乱世之中,没有永远的敌人,但是有很多暂时的朋友。” 程三伸出手拍了拍血燕的肩膀。 “我们是暂时的朋友。” 血燕甩开程三的手,转身离去。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师,这座高大的城墙上,满是战争留下来的弹坑,据说汉王攻打这座城池的时候。 用大炮足足轰了半个月,可如今,这座城市已经彻底属于汉军。 白归尘和智云走入京师,街道两边依旧十分的热闹,智云看向白归尘,他问了一个问题。 “当年你离开京师时,可还记着这里的模样?” 当初小舟嫁入蛮族,白归尘拿着一柄剑便随着小舟离开京师,至此再也未曾归来。 他们白家在京师还有一处产业,名曰白门,白门中有不少江湖高手,是白归尘母亲亲手创办的。 白归尘幽幽说道:“我只记得那一天京师下了很大的雪。” 那一日大雪纷纷,月舟公主出嫁,只有白归尘送她到城门。 偌大的迎亲队伍之中,没有一个是小舟的亲人,小舟掀开帘子,看到了白归尘,背着剑的白归尘。 小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她只能下了御撵,穿着一身华丽之极的衣服走到白归尘身边。 小舟:“归尘,你要好好活着。” 白归尘:“我带你走或者我跟你一起走。” 一想到这些,白归尘就觉得心里堵了一块。 智云开口说道:“施主一直在怪自己,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心爱之人。” 白归尘的心口一阵疼痛,他忍不住握紧拳头。 “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施主看看自己过去,明白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智云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要离开,白归尘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要去哪里?” 智云笑了笑,那颗硕大的光头在阳光下倒是越发显眼。 “老衲有自己的路要走。” 智云说完后消失在人群之中,在这故地之中,便只剩下白归尘一人,白归尘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不知道该往何处走,便只能随着人群随便朝一个方向走去。 一路上有许多沿街乞讨的乞丐,还有不少被人抛弃的孩子。 这跟白归尘记忆中的京师很不一样,他从小便在京师长大,这里虽然气候寒冷,可在他的记忆中总是温暖的。 那个时候的京师,街道上虽然也有乞丐,可那些乞丐脸上的表情是餍足的,初一十五都有富家施舍食物。 大家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可如今。 白归尘路过一处小巷,看到巷子里躺在地上饿死的流民。 百姓的日子得过得很苦。 不知道走了多久,白归尘居然走到了一处熟悉的地方,他抬头一看,便瞧见了那个牌匾。 白门,他回家了。 白归尘离家出走时,他的母亲还在世,如今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他也从未想过要回来看看。 白归尘站在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这扇门微微敞开,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头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扫把。 他随意抬头,便瞧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那老头瞧见白归尘之后,顿时愣住了,手里的扫把也掉落在地。 “少爷,少爷您回来了,您终于回来了。” 还没等白归尘反应,老头便把他拉入了门中,一进入白门,白归尘顿时愣住了。 这里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到处都是练武的门人。 这个老头叫邢峰,乃是母亲当年的左右手,却未曾想到已经老成了这个地步。 邢峰拉着白归尘的手,脸上的泪水止不住。 “少爷,这些年老邢一直都在恪守本职,如今白门虽然不如之前鼎盛,可实力依旧留存,少爷想做什么,白门之人都遵守。” 白归尘愣住了。 “老邢,母亲可为我留了什么话?” 邢峰赶紧拉着白归尘到了屋内,白归尘母亲的灵位孤零零摆着,邢峰对着白归尘说道:“门主只说她不求你建功立业,只求你凭借本心活着。” 白归尘捂着自己的心口。 之前分明觉着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可如今却在反复跳动着。 “遵守自己本心活着?” 白归尘抬头望着京师蓝色的天空,他恍惚间似乎想开了,或者是累了。 “你们随我离开京师。” 与此同时,远在西南的陈云终十分的郁闷,他与本地神灵成亲之后,每天都要在庙中休息。 不知道本地人信仰的是什么邪神,这玩意儿晚上看着倒是极为吓人,毕竟长了三头六臂,还踩着人的尸体。 虽然只是塑像,可着实有些吓人。 陈云终自己点了个小蜡烛,外头下着大雨,他抱着被子睡在此处,倒是有几分楚楚可怜。 本来平日里他都能睡着,可今日不知道为何总是心虚不明。 外头此刻突然响起一阵阵惊雷,其中一道将这邪神像照的分外吓人,陈云终发出一声惨叫。 手里的蜡烛被风吹灭。 更可怕的是,陈云终感觉到有一个人进了这个庙,那个人有一头黑色的长发,直到脚踝,皮肤也是惨白的。 陈云终。 “鬼啊!” 蜡烛亮起,陈云终此刻才看清楚眼前的人,这人穿着一袭苗服,光着脚,头发乌黑,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陈云终。 “我阿妈让我给你送吃的。” 陈云终呆呆地看着这个女孩,女孩拿出来一篮子芋头。 陈云终一看到芋头就觉得难受,这几天来了这个苗寨之中,天天吃芋头,刚开始觉得挺新鲜,可是吃着吃着就觉得难受了。 陈云终为难地看着这个女孩。 “只有这个嘛,有没有肉啊?” 女孩走到外面,不一会儿就给陈云终带来了一盘烤虫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 风雨欲来 陈云终看着这盘子里胖嘟嘟金灿灿的虫子,顿时咽了咽口水,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女孩。 “你让我吃这个?” 女孩拿着一个虫子塞到了陈云终的嘴里,陈云终张开嘴的瞬间,只感觉到一股子奇怪的味道。 女孩睁大眼睛看着陈云终,陈云终艰难地嚼了嚼嘴里的东西。 陈云终的表情非常难以形容,女孩笑嘻嘻地把剩下的虫子都递给了陈云终。 “寨子里没有什么好吃的,这个我们小时候常吃。” 女孩话说的极为真诚,而且看向那盘虫子的表情,甚至带着几分垂涎。 陈云终赶忙将那盘虫子推到女孩身边,并且开口说道:“你想吃的话,全都给你好了。” 女孩小心翼翼地把虫子收起来,然后笑着看着陈云终。 “谢谢大哥哥。” 女孩说完之后离开了这里,饶是陈云终这等没心没肺的也忍不住感慨,这地方的人真穷。 若是母亲来到这里,怕是要过上苦日子了。 舒言此刻在太原城陈府吃着上好的宴席,她被老管家送回陈府后,这陈云礼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居然为舒言布上了一桌十分美味的饭菜。 他似乎知道舒言之前逃难吃的太过清汤寡水,过上好日子就天天大鱼大肉。 满桌子都是山珍海味。 舒言抬头看了这厮一眼,突然心里有些发怵。 “你这小子该不会是想毒死我吧?” 这小子确实找人杀过自己老母亲,舒言毫不怀疑他会干出来这样可怕的事情。 陈云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母亲那里的话,如今我在父亲眼皮子底下,如何动得了手。” 舒言本来要拿起来筷子,可现在却又放下了,她瞪着陈云礼。 “你这臭小子还真准备杀了我?” 陈云礼恶狠狠地说道:“你根本就不是我的母亲,你只是一个占据母亲身体的恶鬼。” 舒言忍不住皱起眉头。 “那你请我吃饭干什么,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陈云礼冷哼一声,他开口道:“我只是想请母亲准许我娶侧室。” 舒言顿时一愣,她下意识就想到,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想不开,居然要和他在一起,当真是不怕被打死。 许是见到舒言脸上的犹疑。 “母亲若是不答应,我便只能杀了孙氏,大哥已经有了子嗣,可是我却膝下无子,怕日后父亲坐稳江山之后,我连个藩王都挣不到。” 陈云礼说出这番话,倒是让舒言有些刮目相看。 这小子这般疯癫,居然还能想到这些道理,倒真是奇怪。 “你的脑子里怎么可能会想出来这种道理?是谁同你说的?” 陈云礼冷笑一声。 “母亲问这么多做什么,是不愿意了?” 舒言冷笑一声。 “你先回去吧,我好生考虑考虑。” 陈云礼甩袖离开,只留下舒言一个人面对这一桌子的山珍海味,舒言正准备下筷子吃饭,一身臭汗的程三从外面进来。 这小子不知道去哪里浪荡了,浑身都是馊味,舒言忍不住捏住鼻子。 “你刚从猪圈里跑出来的?臭死了?” 程三压根没回答舒言的话,反而是拿着筷子就开始吃大肘子。 “我以前最不喜欢吃大肘子,可自从逃荒之后,就觉着这大肘子当真是好吃极了。” 舒言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她虽说没那么喜欢大肘子,可是却十分喜欢吃红烧肉,在这陈府呆了半个月,胖了好几斤。 不过她现在已经过了要注意身材的年纪,自然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两人嘴上扯着闲话,把这一桌子山珍海味给吃干净了。 用完膳食,舒言躺在贵妃椅上摸着自己的肚子,看着正在脱鞋抠脚的程三。 “陈老头居然肯让你来见我?” 程三笑嘻嘻的说道:“想必干爹是势在必得,如今大军已经集结,就等秋收过后粮草必备,他好同西凉打。” 舒言摸着自己的下巴,她开口说道:“陈老头真的想打西凉?” 如今朝廷的军力只能单线作战,江南和平丘必然要保住一地。 这是个战略问题,舒言虽然读了几本破书,可到底还是个小白,自然是不太了解陈晟之到底准备怎么做。 程三扣了扣自己的脚,丝毫不嫌恶心的放在自己的鼻子下面闻了闻,舒言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我觉得未必,我若是陈老头,便会同西凉合作共同对抗汉军,毕竟如今汉军占据着京师中原之地,那可是朝廷的脸面。” 舒言开口道:“平丘乃是战略要地,陈老头手里头有着比其他军队更加先进的锻造技术,我看他是要直接把军队全部都改成火器,所以平丘才更为重要。” 程三摇了摇头。 谁也不知道陈老头心里想的什么,反正如今舒言他们已经决定和邱士杰合作了,只等寻求机会,带着玉安离开太原。 舒言带着玉安来太原,就是为了摆脱这大义的名头,把天下人的目光都移到陈晟之身上,让这陈老头好好当一回主角。 两人酒足饭饱,心思难免多想了一些,程三这小子突然开口问了一个问题,倒是让舒言有些诧异。 “干娘,你觉得等到那一日,陈晟之会不会动手杀了你。” 舒言想都没想就答了一句。 “这老头肯定会,他杀了我一次,自然会杀第二次。” 若是陈老头真的能手下留情,原主恐怕也走不到这条路上了。 程三笑了笑,而后在舒言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舒言眉头皱起,面色有些古怪,她看向程三。 “你这小子……” 程三做出一个嘘声的动作,而后站起来对着舒言说道:“干爹只允许儿子吃顿饭,儿子先行告退了。” 程三离开之后,偌大的院子之中便只剩下舒言。 外头开始下雨,还是暴雨,想来到了西北下雨的时节,此时下雨对庄稼不好,舒言忍不住有些忧心。 她走到门栏前,看着花园里来来往往的人群,顿时疑惑地问了一句。 “你们这么多人来这里做什么?” 为首的一个人乃是陈府的掌事嬷嬷,舒言还是认得的,这位掌事嬷嬷笑着说道:“老爷吩咐,给夫人挑选一位知心的丫鬟。” 第一百五十五章 程三失踪 外头站着的一排看起来十四五的少女,这些少女没有打伞,就那样大刺刺地站在雨中,雨水打湿了她们的衣衫。 舒言心里虽然不满,可还是有些心疼。 “让她们都进来吧,外面下的这么大的雨,要是淋坏了就不好了。” 那管事嬷嬷并没有带人走到屋里,反而开口说道:“奴婢怎么能随便进主子的房间呢?” 这意思是舒言若是不选,这些孩子就要一直被淋。 舒言皱起眉头,随手指了一个女孩,这女孩长得极为瘦小,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可是却有一双十分明亮的眼睛。 掌事嬷嬷对着那个女孩说道:“还不赶快上前来谢恩。” 女孩在大雨中跪在舒言跟前,并且朝着舒言磕了一个头。 “秋月见过老夫人。” 舒言烦躁地摆手,示意让秋月进来。 秋月进来的时候,身上还在滴着水,舒言对着秋月说道:“你先下去换好衣服再说。” 秋月离开此处,外头的掌事嬷嬷也走了。 其实舒言大概能猜出来,陈晟之为何要在这个时候给她塞个丫头过来。 小鱼儿迷迷糊糊从屋内出来,她看着自家阿奶。 “阿奶,下雨了,也不知道玉安哥哥在宫里,一个人会不会很孤独?” 舒言摸了摸小鱼儿的脑袋。 “等我们团圆了他就不孤独了。” 太原行宫中,偌大的寝殿之内,玉安躺在龙榻上,那张床很大,睡七八个人不在话下。 可如今只躺了玉安一个小孩子。 寝殿内灯火通明,老太监站在帐外,似乎在假寐。 外头响起了闪电声,玉安猛然从床上坐起来,他有些慌张的掀开帷幔,却只看到了一个老迈的背影。 那老太监开口道:“陛下,只是打雷,不要紧的。” 玉安心头不安。 “可我很害怕,你去把我的阿奶接进宫来。” 那老太监身子都没有动,只是笑着说道:“您应该自称朕,而且现在已然宵禁,宫内的人是不允许进来的。” 玉安突然觉得不害怕了,他穿上鞋子伴着风雨声,一路走到外面。 巨大的殿门打开,玉安看着瓢泼大雨,他朝着天空伸出手,接住了那些从天而降的雨水。 玉安开口道:“公公,我一定要做皇帝嘛?” 老太监沉默片刻道:“老奴服侍三代帝王,除了您没人问过这个问题。” 玉安并没有生气,他似乎依旧带着小孩子的稚气。 “可是我不明白。” “您应该接受自己的命运,这是属于您的命运。” 玉安握紧了拳头,他突然快步转身跑回了自己的床榻,他用被子蒙着头。 不一会儿就发出了阵阵哭声。 “可是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老太监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他吩咐所有宫女都退下,并且将寝殿中的烛火全部都熄灭。 整个寝殿死寂的像一座坟墓。 躲在被子里的玉安停止了哭泣,他坐起来,看着龙床上方代表着皇权的龙头。 伸出手摸了摸。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害怕,有的只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好奇。 秋月换好干净的衣服,来到舒言的屋子里,舒言瞧见她,只觉得心里莫名多了几分惆怅。 “我这里也不需要你如何伺候,你只要本分些就可以。” 秋月点了点头。 她立在了外间,瞧见这丫头走路的姿势,舒言严重怀疑,她会功夫,莫非陈晟之这老小子将人留在她这里。 是为了杀她? 舒言只觉得头疼,她心中烦躁,便只能带着小鱼儿回卧室睡觉。 这一觉她睡得极其不踏实。 程三这些日子过得也不怎么好,听闻西凉那边派来了一波细作,在摄政王必经之地做了手脚,差点害摄政王受伤。 太原城内便开始戒严。 程三也就回来同舒言吃了一顿午饭,舒言便再也未曾见到他。 足足过去了大半个月。 舒言坐不住,终于找到一个陈晟之空闲的时间,直接找上门去。 陈晟之比前些日子清瘦了不少,显然这几日是在忙碌,他瞧见舒言之后,脸上带着些欣喜。 “夫人终于舍得来看我了?” 舒言皱起眉头,显然不愿意同陈晟之在这里表演假惺惺。 “程三这小子现在在哪里?” 陈晟之无奈地笑了笑。 “这些时日有些忙,有件事情倒是忘记告诉夫人了,程三这孩子在西凉细作叛乱中,失踪了。” 舒言顿时一愣,她死死盯着陈晟之。 “是失踪了,还是死了?” 陈晟之放下手中的茶水,幽幽地盯着舒言。 “夫人觉得呢?” 舒言拿起桌子上滚烫的茶水,就要往陈晟之脸上泼,可陈晟之这厮似乎心有灵犀一般,轻轻一偏头就躲过了。 “夫人这般在乎那个人?他本来就是一个该死的人,活在这个世上对玉安也是一个祸害。” 舒言气的头脑发昏,她用手指着陈晟之。 “他是祸害,那你是什么?你分明答应过我,要保全我身边的人,可你居然出尔反尔?!” 舒言知道发脾气没用,可此时的她实在是太过愤怒了。 “夫人,这世间大部分事情都是不能如人意的,你活了这么多年,难道还没明白这个道理嘛?” 舒言猛然一甩袖子,气的离开了这里。 秋月在外头等着,瞧见舒言一脸怒意,便赶忙跟上。 “老夫人,你是累了吗,要不要喝口茶?” 秋月说话的时候,故意走的离舒言近了些,舒言猛然转身,她看着这个小丫头。 “你去把陈云礼给我叫过来。” 秋月赶忙点头,舒言一个人在陈府的花园里坐着,她方才有些气恼,可如今冷静下来。 陈晟之说是失踪,可见没有发现尸体,而且以程三的能力,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死去。 舒言胡思乱想之际,她的四儿子姗姗来迟。 陈云礼很明显刚刚起床,这厮眼底一片青黑,显然是又在房里头厮混,他瞧见舒言之后,顿时冷笑一声。 “怎么,母亲答应我了?” “答应你可以,但是你必须帮我一个忙。” 陈云礼皱着眉头看向舒言。 第一百五十六章 程三身死 陈云礼冷冷看着舒言,而后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你是要我去寻找程三?” 舒言点了点头,陈云礼脸上露出些许厌恶的神色,他握紧拳头颇为玩味地说道:“找到尸体也算嘛?” “也算。” 陈云礼点了点头,他将一份书信放到桌子上,舒言打开那封书信,里面有张纸写了一个女子的生辰八字。 这女子是戏班子里的女角,只有十六七岁,一双眼睛长得美极了,倒是和秋月有几分相似。 可是却比秋月美得多。 女子名唤小桃红,生的一张芙蓉面,确实动人。 小桃红跪在地上,朝着舒言磕了一个头,她抬头望向舒言,而后低声说道:“妾身见过老夫人。” 舒言忍不住多看了这小桃红一眼,她开口问道:“你可有妹妹?” 小桃红摇了摇头。 “妾身从出生起就在戏班子里,没有什么妹妹。” 舒言不想同她多说什么,就让她自行离去了。 小鱼儿端过来一碗绿豆糕,对着舒言说道:“阿奶,这是秋月姐姐做的,真的很好吃呢,你尝尝。” 舒言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嘴里。 “味道确实不错,小鱼儿,你觉得方才那个姐姐和秋月像嘛?” 小鱼儿想了想。 “是有些像的,只不过那个姐姐更漂亮。” 舒言想了想,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可如今她身边没有可用之人,也无处调查。 舒言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舒言在院子里等了许久,总算是等到了染乐,染乐身上满是酒气,显然是又喝了酒。 舒言忍不住开口道:“你好歹也是绝世高手,为何这样成日里喝酒?” 染乐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然后打了个酒嗝儿。 “你根本就不知道,那种混乱的感觉,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另外一个人,我想找到自己的身份,可却被陈晟之困在这里。” 舒言叹了一口气。 染乐看似可以随意进出陈府,可却不能离开太原城。 当年染乐败给了陈晟之,立下誓言,除非有其他人能打败陈晟之,否则他要一辈子当陈晟之的打手。 还有那位深藏不漏的老管家,原主和陈晟之应该招揽了不少奇能异士,否则陈老头怎么能这般自信。 这般自信自己可以坐稳这个天下。 舒言对着染乐说道:“你帮我去查一个人。” 染乐深深看了舒言一眼,他开口说道:“其实不用查,我也能感觉到,陈晟之准备向你动手了。” 舒言顿时一愣。 “你的意思是他想要杀我?” 染乐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开口道:“虽然有些唏嘘,但是以前你们是这天底下最恩爱的夫妻,可如今他却想要杀你。” 舒言心里头五味杂陈。 “拜托你好好查一下,我想知道他准备如何杀我。” 其实舒言不太相信,陈晟之会这么轻易的杀了她,毕竟他想要动手的话,可以直接动手。 为何要等到现在,还要这么大费周章。 染乐点了点头,他转身消失在墙头,舒言看着染乐潇洒的背影,忍不住感慨,会功夫就是好。 舒言在府中等了几日,陈云礼带来了一个消息。 城郊驿站城防被白莲教歹人炸毁,里面有十几具男尸,他们在里面找到了程三的牌子。 舒言听到这话,只觉得晴天霹雳,她也顾不得陈晟之如何想,便直接带着玉安跑到了城郊驿站。 到处都是废墟,周边的民房也被烧毁了一大半,而中央的一片空地上放着十几具尸体。 陈云礼阴鸷地声音响起。 “火烧了一整夜,这些人都被烧成炭了,程三肯定也被烧成炭了,他跟三哥一样,死了。” 舒言紧紧握着自己的拳头,她走到每具尸体前查看。 她真的找到一具和程三身形很像的尸体,舒言愣在原地,此刻不知道是不是天公不作美,天上下了雨。 雨水冲刷着尸首,舒言就呆呆地站在那里。 秋月从马车上拿出一把伞,为舒言遮住了雨水,舒言看向秋月,秋月脸上居然带着一丝丝泪痕。 舒言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哭呢?” 秋月:“奴婢的亲人也是被火烧死的,奴婢知道老夫人现在的心情,所以心里难过。” 舒言开口道:“你是个好孩子。” 陈云礼似乎带着些畅快,他看着舒言上了马车,而后说道:“母亲,这些尸首怎么处置?” “这是你们的事情。” 舒言回到陈府之后,就把自己关了起来。 陈晟之从外面回来,换了一身官服就到了舒言的院子,他打开门,看到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的舒言。 “夫人伤心,我可以理解,可人总是要往前看。” 舒言坐起来,看了一眼陈晟之。 她突然理解为何原主不想在这个世上活下去了,面对这样的夫君,她可能真的没有勇气。 “你是在用玉安威胁我?” 陈晟之掀开衣襟坐在舒言身边,他笑着说道:“我答应过你,不会杀玉安,我说到做到。” 玉安坐了皇帝宝座,陈晟之为了大义的名分,就算是最后登基为帝,也不会杀玉安。 可等待玉安的,便是永远的圈禁。 “你以为我会坐以待毙?你以为我是那么天真的人?” 舒言盯着陈晟之说出这一番话。 “夫人从来都不天真,夫人只是从来都不把别人当人看而已。” 陈晟之说完这番话,便转身离去,舒言皱起眉头。 其实她真的很想知道,当初原主和陈晟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人居然会走到这一步。 舒言甚至觉得,陈晟之可能一直在等,一直想给自己一个别出心裁的死法,这样才能让他压抑在心里的痛苦和愤恨释放。 就算是戴绿帽子,也不至于如此吧? 陈晟之离开舒言的院子之后,迎面遇到了陈云卿,陈云卿神色淡然,他对着陈晟之行了一礼,然后站在原地,显然是有话要说。 “父亲,您真的要这么做嘛?若真是把母亲逼疯了,您心里会好受嘛?” 陈晟之冷笑一声。 “她是个软弱的人,她只会逃避,不会疯。” 第一百五十七章 去魅 陈云卿很少看到自己父亲露出如此神色,即便稳重如他,也忍不住开口问道:“父亲……” 陈晟之看了陈云卿一眼,他笑着说道:“不用担心,为父心中有数。” 陈云卿知道多说无益,便转身离去了。 他难得的去看了自己的母亲。 舒言伏在桌案前,捂着头,似乎十分烦恼。 此刻,在陈云卿的方向看去,舒言的头发上多了几丝白发。 “母亲老了。” 舒言听到这句顿时一愣,她扭头看向陈云卿。 舒言开口道:“你父亲也老了,他有点沉不住气了。” “是吗,那为何母亲这般痛苦。” 舒言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她开口说道:“我只是想不起来,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陈晟之为何这般恨我,他本应该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不应该这般。” 舒言这也算是变相的想从陈云卿这里得到一些提示。 “母亲,父亲和家里的其他人,曾经都把您当做指路的明灯,可是您退缩了。” 陈云卿这话说的云里雾里。 舒言有些不解,这厮继续说道:“这几日母亲少与那孙氏见面,为你好,也是为孙氏好。” 陈云卿说完之后,转身离去。 舒言兀自笑了笑,躲在房间里的小鱼儿从屋里头出来,她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家阿奶。 “阿奶,要不然我们逃走吧,我觉得这里的人真的很可怕。” 其实舒言大概猜出来,这家人对原主是什么心态了。 原主从现代世界来,带来了不少新的思想和技术,原主可能跟随那位圣后,一腔热血之下,做了许多事情。 原主和陈晟之的婚姻,甚至说是孩子们的教育,核心应该都是围绕着原主和那位圣后的抱负。 可是圣后死了,原主所做的事情大多都失败了,还有很多人因为原主死了,所以原主退缩了。 陈晟之和这些孩子们应该是对自己无所不能的母亲去魅了,偶像跌落神坛之后,信徒们纷纷倒戈。 要不然舒言,实在是无法理解,这一家人为何会把日子过成这样。 原主和陈晟之大概也想要以普通夫妻的身份相处,可原主无法接受,所以便找来一僧一道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把舒言这个冤大头搞到这里来。 舒言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开口说道:“没有这个金刚钻,不要揽那个精细活,人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小鱼儿笑了笑,她开口道:“我大伯也说过这样的话,他说这天底下的大人物,大多是自以为是的,他们总觉得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什么都不懂,其实我们什么都懂。” 虽然舒言不知道小鱼儿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她着实觉得这丫头说的很有道理。 舒言抱着小鱼儿,她开口问道:“乖孙女儿,你觉得,你程三舅舅,到底死没死?” 小鱼儿十分笃定地对舒言说道:“程三舅舅,他肯定没死。” 太原往南百里兴山之地,白归尘一袭黑衣,身后跟着三四名剑客,骑着高头大马,看起来倒有几分来者不善。 此处树影森森,白归尘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十分警惕地看着四周。 片刻之后,血燕扶着瘸了一只腿的程三走向此处,白归尘看到血燕,顿时皱起眉头。 白归尘拔出长剑朝着血燕刺去,程三赶忙挡在血燕身前。 “老二,自己人!” 白归尘收起剑,他翻身下马,狐疑地看着程三。 程三笑道:“干娘如今和那邹士杰串通起来了,血燕姑娘如今是自己人。” 此刻白归尘才注意到程三受伤的腿,他担忧道:“你的腿怎么了?” “陈老头想杀了我,逃的时候,受伤了。” 白归尘皱起眉头,他看着太原的方向。 “干娘如今还在陈老头手里?你们准备怎么做?” 程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开口道:“我们去找连翘,那孩子如今不知道成长到何种地步了。” “你真的相信一个孩子能打得过陈晟之那样的武学宗师?” 程三笑了笑。 “反正这是干娘的安排。” 太原城内,舒言抱着小鱼儿到床上睡了,她一睡着就开始做梦。 她梦到了阿修罗,小小的阿修罗拖着一柄巨大的斧头,在荒芜的沙漠中行走,乌鸦和秃鹫在天空中徘徊。 远处的一颗枯树下,一个虚弱的母亲抱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母亲温柔地看着婴儿,并且掀开自己的衣襟给婴儿哺乳。 阿修罗不知为何,站在原地,他的脸上露出愤恨的表情。 他飞奔向那一对母子,手里的斧头眼看就要落到那对母子身上。 婴儿突然哭了,哭的很大声。 阿修罗呆在原地,母亲赶忙抱着婴儿离开了。 阿修罗哭了,泪水染湿了他的影子。 舒言从梦中醒来,此时天已经大亮,小鱼儿站在床边,担忧地看着自家阿奶。 “阿奶,你昨天晚上流了一晚上的泪,你是梦到什么伤心的事情了嘛?” 舒言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不是,我没有哭,不是我在哭。” 不是舒言在哭,那就肯定是原主的意识作祟,其实舒言也很奇怪,如果原主回到了原来的时候。 为什么这具身体还会偶尔受到原主的影响。 早上第一个给舒言请安的人是陈云礼,这家伙脸上带着得意的表情,他挽着小偷红的胳膊,得意洋洋地走到舒言的屋子里。 意味深长地对着舒言说道:“母亲,我带新妇来给您请安了。” 舒言看着小桃红着张脸,外头侍候的秋月低着头。 舒言冷笑道:“你跟你父亲到底要干什么?” 陈云礼突然笑了起来,伸至捂着自己的肚子。 “我还以为骗过了母亲,没想到母亲早看出来了,母亲还真是和以前一样聪明。” 如果舒言真的生出了这样的儿子,她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电话让人把这厮给抓进精神病院里关起来。 舒言冷笑一声。 “你给孙氏一封休书,我就帮你一个大忙。” 陈云礼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 “母亲能帮我干什么?” 第一百五十八章 游说 舒言看到陈云礼这幅模样,便知道这小子肯定又在憋什么坏主意,舒言其实发现了,陈云礼最大的愿望就是搞死自己。 舒言笑眯眯地看着陈云礼。 “自然是告诉你,你真正的母亲到底去了哪里。” 陈云礼阴恻恻地看着舒言,他开口道:“我早就知道,我母亲早就死了,占据我母亲身体的,是一个恶鬼。” 陈云礼看向舒言的目光,仿佛能吃人一般,可舒言却没有丝毫表情。 “随你怎么想,只要你能帮我一个忙,我就把你母亲的下落告诉你。” 此刻的陈云礼好似突然疯癫了一般,他死死抓住舒言的胳膊,而后恶狠狠地说道:“你真的知道母亲在哪里?” 陈云礼是个疯子,但是舒言却总觉得,这个疯子似乎知道什么。 所以她开口试探道:“你的母亲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没有告诉过你什么?” 陈云礼怔然摇头,他喃喃自语道:“母亲曾经自言自语,她说她要走了,可她没告诉我们她要去哪里。” 舒言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那就对了,只有我知道她去了哪里,你帮我,我就告诉你,你母亲真正的所在地。” 陈云礼似乎清醒了一会儿,他死死盯着舒言。 “你不是我的母亲,那你是谁?你为什么和母亲这么像,不仅长得像,其他地方也很像,你到底是谁。” 舒言拍了拍陈云礼的肩膀。 “等你帮了我,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舒言和原主当然像了,从现代社会穿过来的人,大抵都是相似的,总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可实际上的,现代化的烙印使每个人都分外相似。 陈云礼沉默片刻,然后突然朝着舒言露出一个分外渗人的笑容。 “如果你骗我,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太原。” 陈云礼说完之后,直接离开了这里。 舒言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这陈家上下都知道她想干什么了,可是有些事情,舒言也不想暗着来,她想明明白白地打陈晟之的老脸。 舒言抬头看了一眼天,倒是分外晴朗。 远在百里之外的祁连山地带,山中凉爽,溪水潺潺,程三和白归尘走在前面,两人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白归尘平日里都是穿着粗布麻衣,如今回了一趟京师,直接换上了一身绫罗绸缎,看起来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 程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白归尘衣服的料子,他顿时露出一丝笑容,然后开口道:“你这小子,去了一趟京师,整个人都升华了。” 白归尘嫌弃地打开程三的手。 “你可知京师现在是何等模样?” 白归尘说到此话,脑海中情不自禁便是那几日的情景。 “我便是从京师离开的,我如何不知道。” 白归尘叹气。 “你应当也是在京师长大的,你离开京师时心中作何感想?” 程三抬起头看着白归尘,他笑着开口道:“日后定然会回来,将一切肃清。” 白归尘听完此话,并未回答,只是嘴角多了一丝笑容。 “我到小舟离去的江边,看着滔滔江水,本想跟她一起走,可智云大师却带着我走了来时的路。” 白归尘说话的声音极轻,原本压抑在他心中的那一缕沉闷却消失不见。 程三突然大笑起来,他抱住了白归尘,然后开口道:“她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 几人日夜兼程到了连翘和阿修罗所在的山谷。 连翘或许准备在此地长久生活,所以这房子建造的十分的宽敞,外面还种了地。 屋后面是一片菜园,连翘正在施肥,她瞧见程三和白归尘,顿时有些呆愣。 “是王舒言让你们来的?” 程三吊儿郎当地点了点头,这厮笑眯眯地对连翘说道:“连翘妹妹,一年多不见,你又变漂亮了。” 连翘冷哼一声,打开房间里的门,让众人进去了。 程三通过窗户看到阿修罗正在屋后练武,这孩子身上野兽的那股子戾气,依旧存在,可身上的人气多了一些些。 阿修罗看到程三之后,一双眼睛顿时生出了些许光芒,他跑进屋来,对着程三说道:“你们要来接我了嘛?” 程三伸出手摸了摸阿修罗的脑袋。 “对啊,你阿奶想你了。” 阿修罗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晕,连翘看着阿修罗,脸上带着几分宠溺,她开口道:“你的功夫今日还没做完。” 阿修罗赶忙听话地到外面去练武。 程三忍不住调侃连翘道:“你还真是严厉啊。” 连翘冷冷盯着程三,显然极其不喜欢这家伙,她开口道:“他现在的功夫还不到家,根本不是陈晟之的对手,王舒言这是准备做什么?” 当初王舒言承诺,会帮她打败陈晟之,放染乐自由。 可如今阿修罗还只是个孩子,根本无法打败陈晟之。 程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开口说道:“我也不是很懂干娘到底想干什么,但是咱们现在都上了她老人家的贼船,自然是要听她的话的。” 连翘显然是不大相信,但是此刻的她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阿飞和师父如今怎么样了?” 程三笑道:“阿飞在西南吃香的喝辣的,至于你师父,这天底下除了陈晟之有谁能伤的了他。” 程三的话问完了,自然就轮到白归尘了,白归尘皱起眉头,低声问了一句。 “连翘姑娘,你师父染乐和流云道长到底是什么关系?” 连翘顿时一愣,她开口说道:“流云道长如今已经一百多岁,我师父年方四十,他们二人能有什么干系?” 程三也有些疑惑,不知道白归尘此刻问这些问题作甚。 白归尘解释道:“我母亲曾经与流云道长有些交集,她托付给流云道长一件极为重要的物件。” 回京师时,邢峰给白归尘看过一副流云道长的画像,这画像上的人跟染乐极其相似。 可年龄又实在是对不上。 此刻,一直沉默不语的血燕开口道:“你们说的那位流云道长是传说当中和智云大师并列为大胤二圣的那位?” 第一百五十九章 前夜 白归尘点了点头。 几人沉默了片刻,程三突然开口道:“说不定这世上真有返老还童的法子呢,咱们干娘心思这么多,说不准想返老还童,重享人世繁华呢。” 若是舒言在场,那肯定是要把人拉出去打死的。 白归尘轻咳一声,显然是有正事要说。 “我们此刻马上出发,不过需得小心行事,这个秋日,太原城热闹非凡。” 太原城内,陈府,陈晟之这些日子十分忙碌,据说是在忙着秋日大战的事情。 舒言带着小鱼儿在院子的一处树荫下坐着,虽然到了秋日,天气却依旧有些热,秋月拿着扇子扇着,舒言抱着小鱼儿坐在摇椅上。 倒是分外舒适。 舒言闭着眼睛似乎在假寐,可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秋月,你父母可还在世间?” 秋月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心里的想法,可手指分明紧紧握起了。 “回禀老夫人,奴婢的父母早就已经死了。” 舒言继续问道:“那可还有其他亲人?” 秋月:“没有了。” 舒言笑了笑,神色中带着几分寂寥,她开口说道:“我同你一样,在这世上也没有亲人了。” 秋月:“老夫人怎会没有亲人,这一大家子不都是您的亲人嘛?” 舒言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秋月。 “他们不是我的亲人,我的亲人不在这里。” 舒言这话意有所指,秋月低着头没有再接话。 舒言继续说道:“你是江南人士?” “是的。” 舒言摸了摸椅子,她突然开口道:“你先下去吧,让我在这里静一静。” 舒言倒是猜中了一些东西,看来这陈晟之还真是个鸡贼的人,对付他们这种老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攻心。 原主这种亲人朋友都可以抛弃的人,最害怕的东西其实是面对自己的罪恶。 原主是个很有理想的人,可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家伙应该是个半吊子,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觉得自己一定能改变些什么。 偏偏老天还真的就让原主掌握了力量。 一个半吊子掌握了自己不配掌握的力量,结果把事情搞砸了,那么她最害怕的是什么呢。 舒言长叹了一口气。 大概应该是因为她而死的人的指责,原主在江南做的那些事情,在京师和圣后做的事情,应该死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甚至现在的这种局面,跟原主也不能说没有什么干系。 死人当然不会指责,可活人可以。 舒言刚来到这个世界就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个老秃驴说舒言是为了阿修罗来的。 舒言也老是会梦到关于阿修罗的事情,可是如果按照正常的剧情,她不是应该和玉安牢牢绑定在一起嘛? 原主的想法不也是将玉安推到皇帝宝座上,弥补自己的过错,成为真正的英雄或者说是救世主。 舒言也一直都是按照原主的想法来做的,可遇到了阿修罗之后,舒言心里有些其他的想法。 甚至在某一个瞬间,舒言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阿修罗是她用来对付陈晟之的武器。 舒言脑子里的想法来回滚动,小鱼儿睁大眼睛看着自家阿奶。 “阿奶,你刚才在发呆吗?都到了午饭时间了。” 舒言一抬头,日头已经高悬在她头顶了,确实到了吃饭的时间。 舒言轻咳一声,她摸了摸小鱼儿的头。 “阿奶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舒言带着小鱼儿到了膳堂,一身戎装的陈晟之居然出现在这里,他瞧见舒言之后还笑了笑。 显然心情不好。 两人现在差不多算是撕破了脸,可这老小子却依旧可以如沐春风,舒言不得不感慨这人内功了得。 陈晟之对着舒言说道:“许久不见夫人,倒是比之前丰腴不少。” 舒言皮笑肉不笑道:“日日大肘子,自然是胖了。” 陈晟之笑道:“胖了好,富贵人家的老太君都是胖的,日后夫人你可是要做皇后的人。” 舒言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她抬头看向陈晟之。 “你真打算让我做皇后,你就不怕,我找机会逼宫夺了你的皇位。” 陈晟之此刻还未登基,却已然同舒言说这样的话,显然就是逼舒言出招。 “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你自然是我的皇后。” 舒言大笑起来,只能感慨这老头子果然是个不要脸的人,分明是他步步紧逼,表面上看着却是舒言无理取闹。 舒言放下筷子,让人安排小鱼儿到外面用膳。 此刻膳厅之中只剩下两人。 “老陈,你说这世间有什么事情,是比妻离子散、罢官流放,还有痛苦的?” 舒言显然是不想装了,她之前一直不明白夫妻两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毕竟生了那么多孩子,如果没有感情,那是绝对不可能。 陈晟之也放下筷子,他抬眸看向舒言。 “夫人想说的是至爱之人的背离嘛?” 舒言翻了个白眼,她开口说道:“这种话你忽悠别人就算了,同我说这些,你自己信嘛?” 陈晟之拿起桌子上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你是想问,我们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对嘛?” 其实舒言已经知道答案了,但是她还是想从陈晟之嘴里得到答案。 “史书上,数百万的命只是寥寥几笔,可真正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真的害死那么多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陈晟之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淡然。 可舒言却觉得此刻的陈晟之才是最真实的。 “我们在江南十年,办工厂,改稻为桑,朝令夕改,江南乱,天下乱,这天底下被我们害死的人,何止百万。” 舒言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夫妻俩都是半吊子,但这个世界其实不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嘛,事情做好之前,有谁不是半吊子呢。 舒言低声说道:“你认为都是我的错,所以才想让我死,好减轻你自己的负罪感,是不是?” 陈晟之大声笑了起来。 “王舒言,你就是一个懦弱的人,一个选择,只有作为下一个选择依据的时候,这个选择才有价值,就算死了百万人,千万人,只要我能成事,于我而言,那就是值得的。” 第一百六十章 巴掌 很多自觉高人一等的家伙,就喜欢说这样的话。 舒言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喜欢故作高深的家伙。 “如果你真的相信自己所说的话,又为何会恨我呢?” 陈晟之盯着舒言,那双眼睛似乎要把舒言盯出两个洞来,舒言笑了笑,她低声说道:“你从来都没有承认过自己的错误,所以我承认了,我退缩了,你就把我当做敌人,或者说,你想把一切的罪责都推到我身上。” 此刻的陈晟之面沉如水,一双眼睛深不见底。 再英俊、再深沉的男主,也只是爱情的主宰者,只有女人的幻想才能给这些男人们增添光彩。 可实际上,他们只是人,主宰不了任何东西。 陈晟之低声说道:“王舒言,那我问你,你就不愧疚嘛?如果你不愧疚,为何要寻死?” 舒言眼皮子一跳,原主之前还寻过死?看来真的是被这个老头逼疯了。 舒言低声说道:“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舒言这并不算回答问题,不过她确实已经死过一次了。 舒言看着陈晟之,突然站起来,走到陈晟之跟前。 “你把我丢到杭城,不也是想让我死,你想把过去的错误全都怪到我一个人头上,这样你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做你的皇帝了,是嘛?” 以前总有人告诉舒言,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可是她活了四十年,失去了青春,才知道其实是一样的。 舒言的脸上带着笑容,陈晟之觉得这笑容非常的碍眼。 “你说的对,可活下来了,我试过要把你当成自己的夫人,可是我发现做不到。” 陈晟之说的这些话,又让舒言想起自己前世的一些感慨。 一个女人想要和一个男人长久地过一辈子。 只能有一种模式,那便是这个女人,只做男人的妻子,一旦承担了其他的角色,这种关系就会失衡。 原主其实算是陈晟之的合伙人,后来他们的生意失败了,陈晟之便嫌弃起这个合伙人。 舒言冷笑一声。 “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你到现在还爱着我。” 舒言忍不住就想说这样的话,她想听听陈晟之怎么回答。 陈晟之盯着舒言,此时窗外微风阵阵,倒是极为惬意,可两人之间却如同隔了万水千山。 “阿言,我已经分不清了,咱们之间总该有个了断。” 舒言看着陈晟之。 “所以你准备怎么对我?等你登基之后,你准备杀了我,还是逼我自杀?” 陈晟之看着桌上的饭菜。 “我不会杀你,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 舒言一阵好笑,不会杀自己,那便是逼迫她自杀了,舒言以前看过一本小说,男主出轨后,女主处心积虑要逼男主自杀。 这是何等的恨。 舒言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她看着陈晟之。 “陈晟之,很多事情,我都已经记不起来了,但是有一件事情,我特别想知道,你一定要告诉我。” 陈晟之深深地望着舒言。 “你说。” “我到底有没有给你戴绿帽子。” 陈晟之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舒言会问这样的问题,他冷着一张脸。 陈晟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舒言突然笑了。 “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是戴了,我在九泉之下,也能明目了。” 舒言说完之后,朝着陈晟之伸出一只手,在陈晟之还在发愣的当口,狠狠打了陈晟之一巴掌。 这个巴掌声响彻整个空间,倒是把外面的仆人都给惊动了,老管家赶忙跑进来,他瞧见陈晟之脸上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陈晟之也没有反应过来,谁能想到,舒言会这么直接。 舒言看向陈晟之。 “你都要逼死我了,我还不能打你一巴掌嘛?” 老管家站在两人中间,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陈晟之挥了挥手。 “把人带下去吧,夫人身体不好,今日不要见客了。” 舒言冷笑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这顿饭倒是吃的有收获,起码打了陈老头一巴掌。 舒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小鱼儿正在吃东西,瞧见舒言一脸神清气爽的回来了之后,顿时笑着说道:“阿奶,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舒言摸了摸小鱼儿的脸,笑着说道:“自然是因为打了陈老头的那张老脸。” 太原城外,程三身着一袭黑衣,看着身边的白归尘。 “咱们如今可是进不了城,干娘在里面估计跟熬油一般,怕都要上火了。” 血燕站在一旁,她微微眯起眼睛,她找准时机朝着程三的脚上踩了一脚。 “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程三笑嘻嘻地说道:“血燕姑娘不必如此担心,我程三说话算话。” 阿修罗站在黑暗中,他默默看着远处的灯火,开口说道:“阿奶便在这座城里吗?” 程三忍不住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 “虽说是干娘救了你,看你这小子对干娘也太上心了吧。” 阿修罗低着头,他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时常会梦到干娘。” 程三好奇地看着阿修罗,他开口问道:“梦到什么?” 阿修罗:“很多很多东西,我说不出来那些是什么。” 程三并没有往下追问,倒是白归尘深深的看了程三一眼。 连翘幽幽说道:“师父在城中,你阿奶肯定不会有危险。” 程三突然严肃了几分,他盯着远处灿烂的烟火,说了一句非常莫名其妙的话。 “可陈老头这家伙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杀干娘。” 血燕忍不住调侃道:“不动手杀她,难不成先让她自己自杀?” 血燕这话只是调侃,可程三却听出了其他的意思,程三焦急的看向白归尘。 “陈老头会不会用玉安的性命相要挟,让干娘自戕?” 白归尘紧紧握着自己的拳头。 “我不知道。” 太原城内,舒言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到自己这一路来遭受过的艰难困苦。 又梦到了陈老头拉来了一车的铁锅,全都让她背了。 舒言被一个个铁锅压得根本喘不过气,舒言睁开眼睛,发现小鱼儿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胸口上。 舒言叹了一口气。 幽幽说道:“早知道,就多打那死老头几巴掌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相见 舒言早晨起来的时候,外头下起了雨,小鱼儿跑进来对着舒言说道:“阿奶,这是第一场秋雨呢。” 舒言走到窗前,只穿着一身单衣,她打了个冷颤,小鱼儿赶忙拿了一件披风。 “阿奶,你不要生病了,这天气可是非常冷的。” 舒言往外头一看,发觉树枝上有一片落叶,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秋天到了,也不知道陈晟之什么时候动手。” 太原城内到处都在集结士兵和运送辎重的民夫,据说这次征调的士兵和民夫便有三十万,西北之地也就几百万人口,虽说有朝廷的五万精锐部队,可也有十多万征调的新兵。 若此次战败,朝廷恐怕要面临诸多压力。 舒言听人说此次陈晟之要分兵攻打江南和西凉,西凉兵力多,而江南只派了几万人。 秋季起兵为的就是速战速决,敌我双方都不会把战线蔓延到秋日。 这对于地盘严重不足的朝廷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陈晟之出征之时,专门来看了舒言一眼。 两人隔着一道门,互相不想见对方,陈晟之笑着说道:“阿言,为夫要上战场了,你就不来送送我嘛?” 舒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出来打你嘛。” 陈晟之笑了笑便离开了,陈云卿跟着自己的老父亲上了战场,舒言则被老四陈云礼照顾着。 说是照顾其实是软禁。 天气越来越冷,舒言想知道前线的一些消息,可却无人告诉她,不过舒言心里头隐隐有个猜测。 这一日,陈云礼孤身一人来到舒言的院子里,瞧见舒言在晒太阳,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什么时候告诉我,我母亲的下落。” 舒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等你父亲回来之后,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现在你能不能让我出门,我要去看看玉安。” 陈云礼冷笑道:“皇宫被父亲的亲卫围的跟铁桶一般,我都进不去。” 舒言眼皮子一跳。 “那个亲卫是染乐?” “你倒是聪明。” 舒言继续开口道:“那你让我出门,我在这里院子里都快闷死了,我若是闷死了,你母亲就回不来了。” 陈云礼眼睛一亮,他开口说道:“所以,我母亲还能回来,你果然是个占据我母亲身体的恶鬼。” 舒言笑了笑。 “我是一只善良的鬼,是一个有使命感的鬼。” 陈云礼不屑一顾,他思索片刻之后。 “我会派人跟着你的,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 舒言如愿以偿,得到了出门的许可。 小鱼儿不能跟来,她更是没有带丫鬟,可是舒言就是感觉到有人在跟着自己,而且还不止一个。 虽然已入秋,可今日太阳很好,路上的人也非常多。 太原城非常热闹,有许多从京冀逃来的百姓,在太原安家,舒言甚至见到不少西域的胡人。 舒言先是找了一个小饭馆,点了些饭菜。 现在时兴的羊肉汤饼,舒言吃的慢条斯理,听着周围的人在说话。 据说这陈晟之搞了个障眼法,大家都以为他要打江南或者西凉,可这老小子拐了个弯儿,派了三万兵马去打汾阳一带,更是让攻打江南之地的士兵们虚晃一枪掉头一起打汾阳。 汾阳城乃是中原重镇,汉王的老地盘便是中原淮水之地,虽说如今占据了京师冀州,琼州,以及江南十三州,江南十三州还盘踞着乾帝余孽,算不得稳固。 一时间还真被这老小子占了汾阳城。 而西凉那边,陈云卿只是在平丘驻军,也未曾断了西凉的矿产。 想来陈晟之确实是熟读兵法,一时间倒是人气大涨。 舒言听完之后忍不住冷哼一声,随即让店小二给自己上了酒。 旁边一个女子低声说道:“这么早就喝酒,你也不怕伤着自己的身体。” 舒言定睛一看,发现正是血铜宗圣女血燕,血燕朝着舒言冷冷一笑,倒像是要把舒言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舒言轻咳两声。 “邱老头可好?” “你且放心,我们最擅长在人眼皮子底下把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走。” 舒言心里头发毛,但是又实在没其他办法,便只能硬着头皮离开饭馆,走着走着,便到了一个小胡同。 然后舒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程三这小子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舒言。 舒言顿时一愣,而后打了程三一巴掌。 “不是做梦,你小子没死!” 程三十分委屈地捂着脸。 “你怀疑自己做梦,打我干什么?” 舒言呵呵一笑。 “自然是许久未曾打你,手痒了。” 程三听到这句话顿时一阵无奈,他看向一旁的白归尘,开口说道:“早知道我就不来了,好让干娘伤心伤心。” 舒言踹了程三一脚。 “你这臭小子,当真该打,我当时就知道你小子死不了。” 舒言又看向白归尘,她忍不住摸了摸白归尘的脑袋,心里头倒是泛起了一丝丝母性。 “小白,干娘知道,你肯定会振作起来的。” 血燕瞧见这母子相见的感人场面,顿时冷笑一声。 “外面可是聚集了不少人,你们若是不赶紧把事情交代清楚,咱们都得死。” 连翘带着阿修罗从房梁上下来,她将阿修罗交给舒言。 “夫人,按照你说的做了,成败在此一举。” 舒言还来不及多说什么,这些人便都走了,只留下阿修罗,舒言摸了摸阿修罗的脑袋。 “阿修罗,好久不见啊。” 阿修罗露出了一个笑容,露出了那两颗可怕的牙齿。 “阿奶,阿修罗总是梦见你。” 舒言有些好奇地问道:“梦到什么呢?” “梦到你最后哭了。” 舒言心道这真是不好的梦,正要说话的时候,陈云礼带着人上门,这小子一脚将门踹开了。 “我说了,我不允许你私底下搞小动作,母亲这是在为难儿子。” 舒言朝着陈云礼露出一丝假笑。 “这孩子是连翘送来的,我把他托付给连翘教他武功,这叫什么小动作。” 陈云礼听到连翘之后,顿时冷了脸。 “连翘,那个背叛主人的贱奴?” 第一百六十二章 周旋 舒言听到陈云礼这般说,顿时垮下一张脸,她拍了拍陈云礼的肩膀。 “还不能这么说,如果连翘是个听话的奴才,我现在可能就死了,你就再也见不到你母亲了。” 陈云礼虽然脑子有些不好使,可是却也没有不好使到这种地步,他冷冷地看着舒言。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动你,如果我发现最后你骗了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舒言笑了笑。 “活到了我这把年纪,早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陈云礼听到这话之后,眼睛里的浑浊难得清醒了一次。 陈云礼这小子难得问出了一句有水平的话。 “那你活到了这把年纪最想干的事情是什么?” 这句话问的有些笨,可舒言到底还是听出来这小子,应该是有了思考的,她笑着说道。 “我是为了一个孩子来到这个世上的。” 陈云礼似乎不大理解,他拧起眉头,似乎要忍住自己那张狂的笑意,所以脸部的表情分外的可怖。 “那个孩子是谁?” 舒言盯着陈云礼,突然笑了出来,她把阿修罗拉到自己跟前,死死地盯着陈云礼。 “他就是那个孩子。” 陈云礼:“就是他,他可是什么皇族后裔?还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阿修罗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疯癫的大哥哥,不知道该作何表情,舒言看到这一幕,顿时笑了出来。 陈云礼死死盯着舒言,他冷冷开口道:“你一直在笑,你笑什么?不要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父亲早就看穿你了,你根本就不是我们的母亲。” 舒言有些意外,不过这陈云礼还真的是个好大儿,老爹的事情什么都往外说。 舒言本来还想着多晾上他们几日,现在估计要提前了。 陈云礼终究还是让阿修罗跟着舒言回了陈家,又过了几日,外面传来消息,说是陈晟之在外面受了伤。 据说是汉军那边相当厉害的刺客。 舒言眼皮子一跳,汉军中能有这种本事的,想必就是那位感玉天王了。 看来邱士杰那老小子倒还真是有两分本事,却也不知道何萧在汉军处如何了。 又过了些时日,西凉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西凉王突然撕毁契约,大举进攻平丘,陈云卿手中不过数万兵马,自然是十分被动。 局势转眼之间逆转,太原这边起了不少风波。 那位端坐在高位之上的小皇帝,近些日子也有了些小动作。 这些事情都是陈云礼同舒言说的,陈云礼的神色十分的不友善,仿佛等不及他老爹回来,就要把舒言给杀了一般。 舒言也只是淡淡笑了笑。 “你若是现在就杀了我,你可就真的不知道自己母亲的下落了。” 陈云礼拧紧眉头,此刻对舒言的厌恶已经达到了顶点。 “父亲马上就要回来了,他有许多话要对你说,也有很多账要同你算。” 舒言笑了笑,算是回答了陈云礼这个问题。 陈云礼离开之后,阿修罗走到舒言身边,轻轻问了一句话。 “阿奶,你真的是为了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嘛?” 阿修罗很少说话,就算是说,基本上也都是一些简单的话,他从未问过如此深刻的问题。 舒言伸出手摸了摸阿修罗的脑袋。 “是啊。” 夜半时分,舒言听到外面有响动,她披上衣服到外面一看,竟然发现已经下起了雪。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确实也到了下雪的日子。 外面灯火通明,听秋月来报,说是摄政王回来了,舒言冷笑一声,安抚好小鱼儿和阿修罗,便跟着秋月到前院去看陈晟之了。 陈晟之躺在轿子里,帘子只开了半边,露出里面厚厚的狐裘来,舒言走上前去,掀开帘子,看到了包着半张脸,身上全是血腥味的陈晟之。 舒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想到你会伤的重,没想到这般重。” 陈晟之发出几声沉闷的笑声,不怀好意地看着舒言。 “夫人想让我死在战场上?” 舒言给陈晟之拉上帘子,倒是颇为好心地说了一句。 “我这人向来大度,就算你对不起我,我也不会这般想的。” 轿子里的陈晟之发出剧烈的咳嗽声,陈云礼冷着脸将陈晟之带回了屋。 染乐从人群中走出来,和舒言深深对视了一眼。 舒言笑了笑,片刻之后,秋月走过来跟舒言说道:“老夫人,摄政王让您到屋里侍候,他说这种时候,还是您在他身边,他才放心。” 陈晟之这种情况,本是不该来回奔波的,可太原城里的一些异动,让他不得不赶紧回来。 舒言快步走到陈晟之的屋里。 屋子里烧着炭火,非常的暖和,几个大夫正在给陈晟之处理伤口,他的背上和胸口上全都是伤,特别是脸上那道巨大的伤口,尤其骇人。 陈晟之瞧见舒言,顿时笑了笑,一时之间竟然还牵动了脸上的伤口。 “夫人看着我的目光,倒是让我有些心虚,好像我本该死在战场上。” 陈晟之的目光森冷之极。 舒言走到陈晟之的身边,轻轻摸了摸他脸上的伤口,然后笑着说道:“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我只是通知邱士杰,让他不要相信你,至于西凉那边,百里那个小子,心思深沉,虽说年纪小,可权谋未必在你之下,你输了并不冤枉。” 陈晟之顿时大笑。 “谁说我输了?” 老管家低声说道:“汾阳和平丘守住了。” 舒言顿时眼皮子一跳,她本来以为至少要丢一个,没想到两个都守住了,舒言忍不住看向陈晟之,眼睛里带了几分赞赏。 “若我不能这般,阿言,你怎么会看上我这样的凡夫俗子?” 陈晟之此刻倒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看起来是一点都不准备装了。 “我早就知道阿言你并非此世之人,你常说你是仙人,可这世上哪里有什么仙人。” 原主居然称自己是仙人,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陈晟之继续说道:“可若是真是仙人,那为何会半途而废,为何会将生灵糟践至此,然后不管不顾,一人躲起来逍遥?” 舒言眼皮子一跳。 这老头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不是原主。 第一百六十三章 前夜 此刻屋内弥漫着血腥味。 如果说以前的陈晟之勉强还算是个面容出众的中年人,如今便只能用可怖来形容了。 可舒言却直直盯着面容可怖的陈晟之,她从这个男人的眼里发现了些许试探。 舒言突然明白了,这老头在试探自己。 舒言笑着说道:“我不是仙人,这世上哪里有什么仙人。” 陈晟之自然不信,便继续开口问道:“若不是仙人,为何会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夫人可知道我的伤是如何得来的?” 舒言看着陈晟之这身惨不忍睹的尊荣,她低声说道:“莫不是马儿踩到了地雷。” 陈晟之听完之后顿时大笑起来,甚至还牵动了脸上的伤口,顿时疼的龇牙咧嘴。 “我曾经怀疑你不是她,可有时候我也分不清……” 陈晟之脸上出现些许迷惘之色。 此刻老管家带着大夫进来,给陈晟之换了药,舒言也趁此机会到外面透透气,她一出卧室,便瞧见陈云礼站在门外,一副不满的模样。 陈云礼见到舒言之后,也顾不得什么母子情分,直接揪住了舒言的衣领,恶狠狠地看着舒言:“是你教给邱士杰做地雷的技术,你害的父亲丢了一条腿。” 舒言听到这话,顿时一喜。 居然炸掉了这老头的一条腿,方才这老头身上盖着被子,也看不太清楚。 当真是意外之喜,陈云礼瞧见舒言脸上的喜色,顿时怒从胆中生,他将舒言往上提了提,却在下一秒被阿修罗直接拿刀抵住了脖子。 阿修罗这孩子从来都是一击必杀,陈云礼瞬间吓得松了手,舒言坐在地上,赶忙对阿修罗说道:“放了他吧,他只是太激动了,还看不清眼前的形势。” 阿修罗松开手,陈云礼双目猩红的看着舒言,倒恨不得把舒言给吃了一般。 舒言轻笑道:“你父亲年纪大了,受了这样的伤,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你可别忘了,这太原城中,可还有一个小皇帝呢。” 陈云礼顿时一愣。 舒言继续说道:“那小皇帝是谁,他是我的孙儿,你是谁?你是我的儿子,你和陈晟之是一家人,和我也是一家人啊。” 陈云礼怒吼道:“你不是我母亲,你答应过我的,要告诉我母亲的踪迹,你答应过我的!” 此刻陈云礼趴在地上,看起来倒像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一般,舒言走到陈云礼跟前,伸手摸了摸陈云礼的脑袋,然后笑着说道:“我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舒言说完之后带着阿修罗离开了这里,陈云礼慢慢爬起来,瞧见一身血污的老管家从屋内出来,老管家脸上带着一丝不赞赏。 “四公子,老夫人现在不能动。” 陈云礼抬头看向老管家。 “这是父亲的意思?父亲难道还没发现嘛,她根本就不是母亲,母亲不会这么无情,母亲看到父亲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可能还笑得出来。” 老管家冷冷看向陈云礼。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区别呢?” 老管家拍了拍陈云礼的肩膀,而后转身准备离开,陈云礼却又出声叫住了老管家。 “父亲的身子如何了……” 老管家脸上露出些许欣慰的笑容。 “四公子放心,摄政王不会有事的。” 舒言回到自己的屋里,坐在雕花大床上想了许久,方才在陈晟之院中的时候,未曾仔细看。 若是陈晟之死了,她的计划可就要改变了。 舒言对着阿修罗和小鱼儿说道:“你们觉得东边的那个老头能活下来吗?” 阿修罗定定地看着舒言,他开口说道:“阿奶,他不会死的,他的味道不是将死之人的味道。” 舒言忍不住多看了阿修罗几眼,她伸出手摸了摸这小娃娃的脑袋。 “你居然还有这样的功能,以后可得多开发开发。” 阿修罗有些不解,可还是很享受舒言的摸头,小鱼儿则对着舒言说道:“阿奶,刚才秋月姐姐禀报说,玉安哥哥想见你。” 舒言顿时一愣。 此刻秋月带着一个小太监走入院中,秋月神色十分的淡然,看不出情况。 “那陈老头肯让我见他?” 小太监低眉顺眼地说了一句。 “这是皇上的意思。” 舒言笑了笑,带上了阿修罗跟着这小太监一路到了皇城外。 小太监为舒言和阿修罗掀开车帘。 外面下起了小雪,一片片雪花在朱红宫墙的映衬之下,显得分外的漂亮。 阿修罗好奇地看着巍峨的宫墙,他懵懵懂懂地问了一句。 “阿奶,这就是玉安的家嘛?” 舒言顿时一愣,她倒是不明白,阿修罗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觉得这里是玉安的家呢?” 阿修罗看向舒言,他低声说道:“一个人来自那里,那里不就是他的家嘛?” 两人说话间已经入了皇宫,舒言却还在想阿修罗的这句话。 昨天便下起了雪,若是往日,肯定是要全部清扫干净的,可是皇城里的皇帝却说他想看看这些雪,宫人们便只扫出一条小道来。 舒言和阿修罗到了皇宫里,便被人安排着坐上了轿子。 阿修罗抬头望着漫天的雪花,突然对着身边的舒言说了一句话。 “阿奶,这里很漂亮,可是我觉得这里像个巨大的笼子。” 舒言看向阿修罗。 “这个笼子把玉安给围住了,他失去了自己的自由。” 阿修罗却定定地看着舒言。 “阿修罗觉得,这个笼子围住的不是玉安,而是其他人,所有人都没有了自由。” 舒言顿时一愣。 她觉得阿修罗这孩子,似乎真的有那么一丝丝哲学家的风采,又或者按照他们这边人的说法。 佛性。 舒言伸出手摸了摸阿修罗的脑袋。 “也可以这么说,等见到了玉安,我们好好问问他。” 两人经过一个破落的宫殿旁,那宫殿里传出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似乎是个年纪很小的小女孩。 小太监瞧见舒言往那边看去,小太监便说道:“想必是静安公主又开始责罚奴婢了,老夫人不必见怪。”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朕 舒言眉头一皱,倒是未曾听闻这宫中还有什么静安公主。 小太监笑着说道:“静安公主是先帝留下来的唯一子嗣,今年十岁,性格,性格有些骄纵。” 话音方才落下,一个赤着脚的小宫女从宫门外跑出来,满脸都是血,看着十分可怖,这小宫女一头栽倒在舒言和阿修罗的轿子前。 抬轿子的太监们差点摔倒,阿修罗直接从轿子上跳了下去,他走到小宫女跟前,把小宫女拉了起来,那小宫女露出一张可怖的脸来。 小宫女的一只眼睛只剩下空洞洞的血窟窿,看起来十分可怖。 舒言皱起眉头,还未说话,宫里头便跑出来一个年纪三十多的老嬷嬷和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女孩。 这小女孩应当便是静安公主了。 静安公主仰起头看着舒言,脸上带着一丝丝恐惧和厌恶。 舒言敢肯定自己从未见过眼前这个孩子,原主应该也不曾见过,可她却这个孩子的眼睛里看到了厌恶。 “是你杀了我父皇,是你的孙子夺走了我父皇的王位。” 一个早就没有任何依仗的公主,在盛世尚可因其身份而保有尊荣,可是现在这样风雨飘摇的乱世。 她着实没有什么放肆的资本。 舒言盯着静安。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不过你虽然是公主,可这般苛待宫人,着实有损皇室威严。” 静安公主紧紧握着自己的拳头,舒言注意到她手里握着的一把刀,想来这个小姑娘是亲自动手的。 这从没落皇室里长出来的孩子,各个都是歪瓜裂枣。 小太监似乎根本不怕这位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这位是摄政王大人的夫人,更是皇上的至亲,皇上还在等着她老人家呢。” 静安公主冷笑一声,她一脚踢在那个小宫女身上。 “嬷嬷,让她死。” 那小宫女听到这话顿时大哭起来,她赶忙爬到舒言跟前哭着说道:“这位贵人,求求您,救救我吧,我家里还有其他亲人,我不想死!” 舒言并没有接小宫女的话,她从一摆手,轿子放下,舒言下了轿子,双脚踏在柔软的白雪之上。 舒言缓缓走到静安身边,她一把按住小公主的肩膀。 “孩子,愤怒是没有用的,你想做什么事情,要用脑子,没有可以在伤害别人之后,不付出任何代价。” 舒言拉起阿修罗的手,对着身后的众人说道:“我们走着去,把这个小丫头送出宫吧。” 静安看着舒言和阿修罗的背影,她紧紧握起自己的拳头。 一旁的老嬷嬷拉住静安公主冰凉的手,低声说道:“公主殿下,您的手太冷了。” 静安公主死死盯着舒言的背影。 “姑祖那边有话给我嘛,她会带我走嘛?” 老嬷嬷沉默了许久,并未说话。 舒言拉着阿修罗的手在雪地中有些艰难的行走着,她看着阿修罗。 “你玉安哥哥在这样地方出生,本就是十分艰难的,他若是能成为一个好皇帝,那也算是一件好事。” 阿修罗看着舒言。 “可玉安哥哥想当皇帝嘛?” 很多人象征性地问过玉安这个问题,可从来没有人真正给玉安选择的机会。 他们没有资格给玉安这个机会。 两人身后跟着一群太监,他们浩浩荡荡地到了玉安的寝殿。 整个宫殿十分的富丽堂皇,外面下着鹅毛大雪,里面却温暖如春,玉安穿着单衣,正在和一位老者下棋。 那位老者见到舒言之后,微微一笑。 舒言一愣,这老头显然认识原主,可舒言却实在是不知道这位是谁。 老者笑着说道:“二十多年未见,王掌监不认得老夫了?” 舒言尴尬一笑。 “所以劳烦您给个提示。” 老者道:“老夫命徐单字一个铭,做过前朝首辅,如今入宫伴读。” 舒言顿时一愣,说起来玉安在太原应当也积攒起一波不小的势力,多是以苏髯卿为首的文人集团。 怪不得陈老头回来的这么着急,文官集团虽然不能打仗,可也掌握着一股非同寻常的力量。 舒言开口道:“你们找我入宫准备做什么?” 徐铭深深看着舒言,他低声说道:“如今太原城中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正是我们动手的好时机。” 舒言心头一震,莫非这些老头准备铤而走险? 舒言想到这里,老太监从外头领进来一个身着侍卫服饰的男子,虽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容貌,可舒言却从身形中认出了此人。 正是苏髯卿。 舒言顿时一惊,这苏髯卿本是在陈晟之的严密监控之下,若是让陈晟之知道这厮入了宫,难保不会直接动手。 “苏老头你来这里做什么?” 苏髯卿抬起头定定望着舒言。 “王掌监,成败皆在你一人身上,若是陈晟之死了,玉安便可坐稳皇位,大胤便能重回正轨……” 舒言赶忙打断这老头的屁话。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杀陈晟之?” 坐在皇位上的玉安一言不发,徐铭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苏髯卿:“你是最好的人选,陈晟之留着你不动,说明对你还有些情分,若是你动手,他定然毫无防备。” 舒言听到这些话只觉得一阵头疼。 就算陈晟之身受重伤,她也不觉得自己能杀了陈晟之,而且这些人很明显就是把她当枪使,她真的杀了陈晟之,那陈晟之的那些势力,不得把她抓起来生吞活剥了。 若是她死了,这些老头们,便能彻底掌控玉安。 舒言抬起头来看着玉安,她开口问到:“玉安,你觉得这事可行嘛?” 不是万不得已,舒言也不想向一个孩子问出这样的问题。 玉安抬起头来看着舒言,他低声说道:“阿奶做什么,朕都支持。” 半年不到,这孩子便已经知道自称朕了。 舒言轻笑一声,她拉着阿修罗的手,低声说道:“这件事情,我会做不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 舒言长舒一口气。 “陈晟之是天下第一高手,身边还有染乐这样的宗师保护,我是杀不了他的,但是有些事情,比利刃还要让人无法忍受。”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交锋 高坐于皇位之上的玉安,虽然依旧是孩童模样,可那身明黄色的龙袍却已然能将他身上的孩子气遮盖住了。 舒言此刻并不想去质问玉安什么,这本就是他应该做的。 这是一个皇帝应该做的事情。 徐铭和苏髯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徐铭招来小太监对着小太监吩咐道:“将王掌监送出宫吧。” 舒言拉着阿修罗的手走出宫殿,坐在高座之上的玉安突然开口喊了一句。 “阿奶。” 舒言扭头看了一眼玉安,她笑着说道:“陛下放心。” 舒言走出皇宫,阿修罗紧紧握着她的手,似乎感觉到舒言心中的不痛快,便开口说道:“阿奶,你是不是生玉安的气了?” 舒言抬起头好笑地看着玉安。 “你觉得我不该生他的气嘛?” 阿修罗皱起眉头,许是在山中养的好,阿修罗的眼睛变得莹润了几分,看着也不如之前那般吓人了。 也就是说这孩子看起来更像人了些。 阿修罗沉默了许久,低声说道:“我不知道,阿奶。” 舒言摸了摸阿修罗的脑袋,她开口说道:“不用想这些了,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舒言和阿修罗离开了皇宫,回到了陈府。 舒言刚一进院子,便瞧见老管家在门口候着自己,他看着舒言,轻声说了一句。 “摄政王发着高烧,一直在喊您的名字呢。” 舒言跟着老管家一起回了陈晟之的屋子,屋子里十分暖和,陈云礼在床边候着,陈云卿如今还在平丘,也受了极为严重的伤。 陈家现在可谓是内忧外患,舒言难得脸上带着几分担忧,走进去的时候,满脸通红的陈晟之睁开眼睛,看了舒言一眼。 “那小皇帝如今如何了?” 陈晟之的语气中带着几丝调侃,仿佛在嘲笑舒言一般。 舒言笑了笑。 “自然是好得很,朝中许多文官围着他,大有一副明君的态势。” 舒言说这些,自然不是因为要背叛玉安,她说的陈晟之都知道,陈晟之知道的,她有的还不知道。 陈晟之笑了笑,额头出了些虚汗。 “你都病的这么严重了,还能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真觉得自己命大,阎王爷收不了你。” 舒言走到陈晟之跟前,他虽然发着高热,可精神头却还在。 陈晟之毕竟是宗师级别的高手。 便是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却依旧不会有生命危险,况且染乐此刻还在屋中护着他,虽说舒言自觉和染乐有几分交情,可若真是动手杀了陈晟之。 染乐也不会站在她这边。 舒言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直接杀掉陈晟之,陈晟之想必也存了这个心思。 陈晟之笑着说道:“今晚我怕是要在鬼门关里走一遭,希望夫人能在屋里守着我,也好全了你我一番夫妻情谊。” 舒言听到这句顿时笑了,这老头也是准备动手了。 “好啊,今夜我就陪着你。” 舒言在屋里用过晚膳,阿修罗被人带了回去,外头的雪越发大了起来,屋内除了随侍的丫鬟,还有几个太医。 舒言躺在一旁的贵妃软榻上,倒是分外舒适。 秋月给她盖了一床整张山狮皮,倒是分外暖和,舒言半眯着眼睛,看向躺在床榻上的陈晟之。 陈晟之的烧退了,现在正在昏睡,这屋里放着陈晟之自己的佩剑,舒言现在站起来拔出佩剑就能一刀杀了陈晟之。 这个念头只是出现了一瞬间,舒言便轻笑了起来。 她怎么可能杀得了陈晟之,而且和陈晟之有恩怨的是原主,又不是她,她为什么要动这个手。 舒言这般想到,外头突然响起来嘈杂之声,老管家跑进来对着舒言说道:“老夫人,您的院子着火了,小鱼儿和阿修罗那两个孩子还在院子里。” 舒言顿时一机灵,她赶忙坐起来,往外头赶去。 火光冲天,若人真的在里头,怕是要被烧死了。 舒言往外头跑去,想去救人可却被老管家给拦住了,老管家开口道:“刚刚传来的消息,汉军白莲教西凉等奸细今晚发动了叛乱,不仅劫了大牢,还在城中到处杀人放火,咱们陈家更是混进来不少奸细,老夫人您最好不要出这个院子。” 舒言眉头皱起。 屋内传来陈晟之的声音。 “夫人还是回来吧,留在老夫身边才是最安排的。” 舒言冷笑一声,无奈跟着众人转身进了屋子。 陈晟之从床上坐起来,虽然脸色看起来依旧十分的苍白,但是高烧明显已经退了。 舒言死死盯着陈晟之。 “这把火是你放的?你若是想杀我,直接动手就行,为何要连累两个无辜的孩子。” 陈晟之冷笑一声。 “夫人这般看我,我倒是有些伤心,这种无耻的行径,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陈晟之说完之后,把玩着手里的一串佛珠。 这似乎是智云大师的东西,舒言狐疑地看向陈晟之。 陈晟之倒是不卖关子,他低声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找智云大师,我妄想从他那里知道前半生的对错,可是我错了。” 舒言心中感慨,这陈老头还真是标准开头。 “你错在哪里?” 陈晟之冷冷盯着舒言,眼睛里伪装出来的柔情蜜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冷漠。 “问神佛对错?为什么不问苦主对错?” 外头的门突然大开,老管家带着几个仆从将桃红和秋月推倒在地,桃红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怨恨地看着舒言。 秋月则是麻木地看着舒言。 “你这是做什么?” 舒言不解地看向陈晟之,陈晟之捂着自己的伤口站起来,他用手指着两个女子,沉声说道:“这两个孩子是江南人士,你当年在江南做过的那些事情,你可还记得?” 舒言眉头一皱。 老管家轻咳一声,他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眼中并发出一股刻骨的仇恨。 “老夫人若是想不起来,我便替老夫人回忆回忆。” 舒言看着老管家,突然有些好笑,她以为老管家留在陈晟之身边是因为陈晟之,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自己。 第一百六十六章 对错 老管家指着秋月和桃红。 “她们本是江南农家最为普通的女子,却因为家中失地父母惨死,无奈只能流落红尘。” 桃红抬起头来看着舒言。 “老夫人,当年您自诩不凡,在江南做了许多事情,您可知道有多少人因为您而家破人亡?” 其实这位桃红姑娘还是挺有礼貌的,居然还用尊称,如果是舒言,她肯定会开口骂娘的。 秋月则抬头看着舒言。 “我家原本有三十亩良田,虽不算大富大贵,可也能顾三餐温饱,可你公然鼓励土地兼并,我弟弟十二岁便在工厂里工作,只活了一年便死了。” 舒言听到这话顿时无奈叹气。 原主这是想搞古代版的圈地运动,结果没有掌握好火候,直接弄成了人间惨剧。 一切的一切都太着急了,原主做这些事情像是在玩游戏一样,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攻略。 桃红似乎忍不住,她直接从墙上拔出长剑朝着舒言刺来。 舒言根本来不及躲避,眼看就要被人捅心窝子,老管家伸手直接握住了长剑。 鲜血一滴滴落在地板上,在这种情况下,让人心头猛然一揪。 老管家定定看着舒言。 “老夫人,我的老师孙宁泽,您还认得嘛?” 舒言眼皮子一跳,她如何认得,老管家笑着说道:“我倒是忘了,老夫人把一切都给忘了,自然记不得我那位因您而死的老师。” 这老东西果然跟原主有仇。 老管家一把将大门推开,任由外面的风雪吹进屋内,坐在床上的陈晟之倒是一声不吭,颇有几分定力。 舒言开口问道:“所以你们今天是想要找我算总账?” 舒言此刻的表情,看起来还算镇定。 秋月突然抬头,她轻轻拍了拍手,只见到小鱼儿从外面进来,她的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刚刚哭过。 舒言看到小鱼儿之后,顿时一阵惊喜,她朝着小鱼儿伸出手,嘴里喊道:“小鱼儿,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可是小鱼儿却站在原地,根本不动。 舒言心头一震,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 小鱼儿揉着自己的眼睛,哭着说道:“阿奶,他们说是你害死的我的父母。” 小鱼儿也是江南人士,她没有父母,跟着大伯生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都对的上了。 “小鱼儿,你不要听他们胡说,快到阿奶这边来。” 小鱼儿摇了摇头,她开口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家里的地突然被收走了,父母到镇上去做工,每天只能睡两三个时辰,然后他们就死了。” 舒言的心头有些疼。 此刻外面风雪大作,舒言冻得瑟瑟发抖。 小鱼儿继续说道:“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大家种地不好嘛,为什么要把大家赶到工厂里呢?” 舒言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原主做的是对的,江南已经出现了资本萌芽,她只是想让某些事情发生的快一些。 结果搞砸了。 小鱼儿擦着脸上的泪水。 老管家低声说道:“好多人都因为你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走上了悲惨的未来。” 舒言终于明白了,这是一场针对原主的围剿。 原主当初生了重病,未必没有愧疚的原因,毕竟她一个人害死了那么多人,男人或许可以安然将其归咎于天下大业。 可女人只能将其归咎于自己的私心,你踏足了你不该踏足的领域,那就要遭受比男人残酷百倍的报应。 所以原主逃了。 小鱼儿颤颤巍巍地拿起地上的刀,朝着舒言缓缓走来,舒言不可置信地看着小鱼儿。 她不该相信这个孩子会向自己刀剑相向。 舒言开口道:“小鱼儿,你要杀了我?” 小鱼儿开口说道:“我不叫小鱼儿,我叫沈翠,我爹叫沈山,我娘叫李娇娇,我有名有姓。” 一直沉默不语的秋月飞快走到沈翠身边握住沈翠的手朝着舒言的方向刺去。 就在此时,阿修罗从窗外滚入,他身上满是烧伤的痕迹,显然是刚刚死里逃生。 阿修罗恶狠狠地看着小鱼儿,那双野兽一般的眼睛越发可怖。 阿修罗直接用手抓住那把长剑,只一瞬就将那把长剑折断了。 陈晟之捂着伤口从床榻上站起来,他走到舒言跟前。 “阿言,我知道很多事情,你都忘了,但是有一件事情,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陈晟之脸上带着一丝疲倦,还带着一些即将摆脱掉包袱的轻松感。 舒言此刻腹背受敌,染乐并不会帮她,她只剩下阿修罗这一个筹码。 舒言开口道:“你说。” 陈晟之开口道:“当初在杭城,你我为何争吵,我为何会无奈丢下你,你可知道?” 舒言摇了摇头。 陈晟之捂着自己的胸口,努力不露出表情,免得牵扯到那可怖的伤口。 “当时,你已经无法再活下去了,每日都在愧疚中惶惶不可终日,江南三年饥荒,死了百万人,世人都说你是从地域而来的恶鬼,专收人命。” 江南的三年饥荒是大胤内乱的主要原因之一。 如果舒言是原主,肯定也会愧疚,毕竟害死了这么多人。 “我劝你同我一起离开,可你却信了那和尚的话,非要解脱,无奈之下,我只好带着孩子们离开。” “可你如今依旧是执迷不悟,非要扶持那小皇帝,你可知道他身边的文官们都如何看你?” 老管家冷冷盯着舒言。 “老夫人,你本就是要去死的人,如今只不过又回到原点而已。” 陈晟之继续说道:“你亲手养大的孙子抛弃了你,你养在身边的孙女是你的仇人,如今你还要坚持什么?” 舒言听到这些话,只觉得一阵好笑,她抬起头来看着陈晟之。 “陈晟之,我问你,当年在江南的那些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嘛?事情失败了,你便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身上,这就是你身为男人的本事?” 无论多厉害的男人,在甩锅方面真可谓是登峰造极,无师自通。 舒言明显感觉陈晟之神色不悦了那么一瞬间,舒言继续说道:“而且,这些罪孽,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一百六十七章 逃脱 陈晟之抬起头来,看着舒言,似乎要从舒言这张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可舒言只是笑着。 陈晟之低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舒言站起来,走到陈晟之跟前。 “我不是王舒言,我不是你的妻子,这些事情当然跟我没关系了。” 陈云礼猛然冲进房屋,他冷冷瞧着舒言和陈晟之。 “父亲,我就说了,她根本就不是母亲,她是个恶鬼。” 陈云礼满眼都是红血丝,显然好几日未曾睡觉了。 舒言冷笑一声。 “陈云礼,我答应过你,要告知你母亲的下落,现在是时候了。” 外头不停传来喊杀声,火光冲天之下,整个黑夜都显得十分的局促和慌乱。 可舒言此刻的神情却越发的淡然。 陈晟之冷冷盯着舒言。 “夫人不要再推卸责任了,你分明就是王舒言,我与你成婚多年,如何分辨不出你是谁?” 舒言突然笑了,看来陈晟之是打定主意把所有的锅都推到王舒言身上。 “真正的王舒言,已经回到了她原来的世界,也就是她曾对你说过的那个所谓的仙界。” 陈云礼眼睛一亮,他赶忙抓住舒言的胳膊,开口问道:“那母亲还会来吗?她还能回来吗?” 舒言摇了摇头。 “她是自己想走的,她把我弄到这个世界里,就是想找个替罪羊,她在这里做的这些罪孽,非要有个人承担不可,很可惜,她的夫君不愿意替她承担这个罪孽。” 陈云礼听完这些话,顿时泄气一般坐在地上。 “母亲,她,她不愿意回来见我。” 舒言瞧见陈云礼这幅模样,突然生出了几分可怜来,原主离开这里时,想必未曾为自己的孩子们考虑过。 陈晟之冷冷瞧着舒言,眉目间装出来的伉俪情深早已消失。 “我如何能相信你说的话。” 话音方才落下,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大开,房门外传来一声僧人念佛的声音。 众人往外看去,只见到须发皆白的智云大师站在风雪之中。 如同天降,舒言看到这老秃驴,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智云走到屋内,他看着陈晟之,低声问道:“陈施主一直在找贫僧?” 智云双手轻轻一挥,大门紧闭,舒言暗道这老秃驴有些本事。 陈晟之盯着智云大师。 “智云大师此时来这里,是准备同在下作对嘛?” 智云轻轻一笑,倒是显出几分高深莫测来,他对着陈晟之说道:“贫僧只是想告诉陈施主,您的夫人确实不在这个世界了,她当年找到贫僧和那老道,便是用了秘法,将自己的灵魂送回了原来的世界。” 陈晟之顿时一愣,他顾不得什么摄政王的体面,直接伸手指向舒言。 “那她呢,她又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她占着我夫人的身子到底准备做什么?” 此刻的陈晟之方才暴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 他本来是想让王舒言死的,可王舒言没死成,舒言活了,那他们以前做的那些事情,便还是落在他头上。 他当大胤的皇帝,依旧当得心难安。 舒言冷笑一声,她轻蔑地看着陈晟之。 “你心里其实特别想让王舒言死吧,毕竟只要她死了,你们一起做下来的那些错事,便能只算到她一个人的头上。” 陈晟之冷冷盯着舒言,像是一头恶狼。 舒言大笑起来,老管家默默将这些看在眼里,私底下将自己藏在身后的刀收了起来。 “夫人在胡言乱语什么,你若不是王舒言,为何要护着玉安,为何要为玉安做那么多事情。” 舒言本来以为陈晟之肯定会跑题,没想到最终还是回到正轨上。 “我是为了他。” 舒言拉起阿修罗的手,众人看着这个异常的孩子,心思各异。 “之前我也在想,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继承这样一副已经快要老去的身体,我这一路上都在找,可现在我找到了。” 舒言盯着阿修罗的眼睛。 “我在梦里梦到的,阿修罗出生的那一幕,我就明白了,我是为了阿修罗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智云深深看着舒言,眼睛里是隐藏不住的赞赏。 舒言盯着陈晟之。 “阿修罗生下来就没有父母,在这样乱世里,只有成为野兽才能活下来,也许他在不经意间许下了什么愿望,上天便派我来到这个世界。” 陈晟之身上的伤口崩开,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舒言继续说道:“罪人没有资格祈求原谅和宽恕,但是最起码要承认自己做错了,可你呢,你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自己的女人,连承认都不敢承认,还想用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来逼死我?” 陈晟之此刻的表情无比苍白。 舒言冷笑一声道:“最该以死谢罪的人,难道不是你嘛?陈晟之?” 陈晟之猛然抬头,似乎压抑了心中的愤恨和怒火。 “动手!” 数名杀手从窗外涌进来,智云挡在舒言和阿修罗跟前。 “施主你快走,程三施主在外面等着你呢。” 舒言拉着阿修罗,最后看了一眼低着头不说话的小鱼儿,离开了此处。 舒言跑到了院外,见到孙氏带着几人在外面等候,孙氏神色十分焦急。 “母亲,快些给我走吧。” 舒言也来不及多想,赶紧随孙氏走到了陈府外。 青石板上停着一辆马车,白归尘和程三穿着夜行服,看起来倒是分外挺拔,舒言看到这两人后,顿时心中一阵稳当。 “快些走,派人去皇宫中接玉安了嘛?” 程三神色有些不大自然,他开口道:“苏老早就派人将玉安接走了,他们此刻已经在去西南的路上了,咱们还是快走吧干娘。” 舒言冷笑一声,暗道这苏老头是想让自己栽在陈晟之手里,好独自掌控玉安,真是好深的心机。 “无妨,我们快些走。” 舒言麻溜地坐上马车,阿修罗也跟着上来了,白归尘突然好奇问道:“小鱼儿此刻在何处?” 舒言笑道:“小鱼儿想杀我,如今已经不是我们的人了。” 白归尘顿时一愣,终究未曾问什么。 第一百六十八章 摆烂 舒言掀开车帘,看着神色紧张的孙氏以及她身后的打手,颇为感动得说道:“孙氏,不如你同我一起去西南,也好过留在太原。” 孙氏握着手,颇为拘谨地说道:“母亲,我的心上人马上就要接我走了……” 舒言轻轻一笑,吩咐程三驾车离开。 她能离开陈府,一是因为孙氏,二是因为智云大师的舍身成仁,三则是陈云礼的放水。 陈云礼对自己的母亲如此痴爱,此番知道真相后,不知道会如何对待自己的父亲呢? 舒言有些好奇,她摸着自己的下巴,表情颇为玩味儿。 程三有一肚子话想对自家干娘说,便开口道:“干娘想什么这般高兴?咱们到不了西南是一说,若是到了,怕是要跟苏髯卿徐铭那些老家伙们争名夺利,而且,玉安那小子……” 舒言想起来玉安坐在皇位上,那副冷漠疏离的表情。 他们才分离多久,这孩子便已经有了帝王本色。 舒言有些无奈地说道:“能怎么办,难不成现在重新回去,找陈晟之拜码头?” 程三笑了笑,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这个话头。 白归尘此时却开口道:“我们此番行事,并非为了玉安,而是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天下孩童不再如阿修罗这般。” 阿修罗看着几人,莫名开口说了一句。 “阿奶,你说你是为了我而来,为什么?” 舒言伸出手摸了摸阿修罗的小脑袋瓜,她笑着说道:“阿奶胡诌的,但是阿奶遇到了你啊。” 舒言这话答的没头没尾的。 此番太原城内火光冲天,到处都是杀人放火的汉军,舒言闭上眼睛,靠在一旁程三的肩膀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舒言再次睁开眼睛,他们已经到了城外,天也已经亮了。 此处是一个极为偏僻的驿站,里面的宫人早就被屠戮殆尽,只见到血燕一身红衣站在驿站旁,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正是邱士杰。 舒言从马车上下来,瞧见春风得意的邱士杰,顿时冷笑道:“没想到你会分兵来攻打太原,陈晟之此刻虽然势弱,可你若想占领太原,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邱士杰在这滴水成冰的冬日里,扇了扇扇子,倒是颇为装十三。 “我的目的已经达成,自然是要撤军的,不过这次还真的要谢谢掌监的人了。” 邱士杰一拍手,只见到一身士兵打扮的何萧从人群中走出来。 何萧见到舒言之后,朝着舒言行了一礼。 “见过干娘。” 舒言皮笑肉不笑道:“不必多礼,你且随我去西南。” 舒言又看向邱士杰,低声说道:“路途遥远,老婆子我就不同邱大人多话了,再会。” 舒言重新坐起马车,骑着高头大马的程三从血燕身边路过,血燕意味深长地看了这厮一眼。 程三赶对着身边的白归尘说道:“这丫头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白归尘颇为无奈地看向程三。 “那要不然你直接上门入赘,想来干娘也不会不同意。” 程三顿时一阵诧异,他看向白归尘,忍不住开口道:“你这小子,怎么好像话多了这么多,倒是让人有些不习惯。” 何萧腿受了伤,不便骑马,便上了马车。 舒言瞧着比往常壮了几分的何萧,开口道:“你老师苏老头摆了我一道,此时还好,到了西南,恐怕我们有的斗,你跟谁?” 何萧顿时一愣,倒是未曾想到舒言这般直接。 何萧道:“我跟干娘,母子关系,总比师生关系要牢靠。” 何萧这话说的坦坦荡荡,舒言瞧见这厮的模样,顿时大大笑起来,倒是让程三和白归尘有几分侧目。 舒言伸手拍了拍何萧的肩膀。 “你这小子有眼力。” 太原城内,程三带着舒言离开前,特意多放了几把火在陈府,如今这陈家祖宅已经被烧的干净。 好在陈晟之无事,陈云卿奔袭千里赶来,解决了太原的祸事。 陈家别院内,满身烟火气的陈云卿推开门,瞧见自己的父亲躺在床上,脸上十分的苍白。 小鱼儿跪在陈晟之跟前,正在给陈晟之喂药。 陈云卿皱起眉头说道:“父亲,母亲跑了?” 陈晟之剧烈咳嗽,他开口说道:“她不是你母亲,她是一个恶鬼。” 陈云卿皱起眉头,显然不大理解自己父亲说的话,陈云卿看向一旁的染乐,染乐摇了摇头。 陈云卿走到床前,他看了一眼小鱼儿,小鱼儿赶忙跪在地上。 小鱼儿:“阿奶没有带我走,我没有地方可去了。” 陈云卿是个和善的人,自然不会为难一个小姑娘。 “父亲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母亲做的?” 陈晟之一气之下,直接将手中的药碗砸到地上。 “总有一日,我要让她魂灵出窍,我要看看她的真面目!” 小鱼儿在一旁瑟瑟发抖,染乐则在闭目养神,陈云卿无奈的笑了笑。 “父亲大人,她把小皇帝带走了,这对我们来说并不算太差,您暂时先不要称帝,咱们慢慢图谋。” 染乐听到这些话,便自觉地离开了屋内,他走到院子里,瞧见了失魂落魄的陈云礼。 陈云礼瞧见染乐之后,低声说道:“我母亲到底在哪里?” 染乐瞧见这孩子有些可怜,便难得发了次善心,拍了拍陈云礼的肩膀。 “她早就不要你了。” 染乐说完之后,陈云礼双目通红,染乐一个飞身离开了此地。 陈云礼恶狠狠地看着屋内,似乎想到了什么。 染乐离开此地,随便找了个地方喝酒,毕竟这一家人的事情委实太过曲折狗血,他看了这么多年,早就腻歪了。 心中原本对王舒言生的那几分情愫,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原来他曾经以为的,那个清丽绝尘心怀天下的女子,根本就是个意外得到强大力量的草包而已。 王舒言后来做的那些事情,看起来像是疯狂,像是不顾一切,可现在看来。 她大概是在摆烂。 染乐苦笑一声,就在此时,一个身着绿色长裙的女子出现在他眼前。 正是连翘。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连翘 染乐征然地看着连翘,半晌之后,他从嘴里轻轻吐出一句话。 “丫头,你瘦了。” 连翘低声笑了笑,随意地坐在一旁,身子懒懒地靠在栏杆上,表情带着几丝怅然。 “我在祁连山里教弟子,平日里吃不得什么好的,自然是瘦了,倒是师父您越发胖了起来,也老了些。” 染乐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自觉是松了些,便呵呵一笑。 “哎,若是能离开这陈老头,我自然是会轻快些,不过没几年了,我们当初约好,我护他到六十岁。” 连翘眉头紧皱。 “咱们不该掺和到这天下大事中去,师祖当年教我们的……” 染乐摆手,连翘不再说话。 染乐走到连翘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陈老头深受打击,你先暗中保护王舒言,等到一切结束,为师带着你和阿飞一起出世。” 连翘听到此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一言为定。” 染乐笑道:“一言为定。” 连翘笑着转身离去,徒留染乐一人在此,片刻之后,老管家阴沉着一张脸走到此处,瞧见染乐如此优哉游哉,便有些不满地说道:“摄政王请您去一趟。” 染乐跟随老管家到了陈晟之的屋内。 陈晟之脸色苍白之后,显然是身子还未好,陈云卿站在他身边,微微低着头,看起来还真是孝子贤孙一般。 陈晟之微微抬头,陈云卿便转身离去,离开前还深深看了染乐一眼。 此刻房间内只剩下染乐和陈晟之两人。 陈晟之道:“她不是舒言,你可知道?” 染乐一愣,他看向此刻的陈晟之,这老头神情中带着些许落寞和慌张,染乐突然有些好笑。 “你费尽心力想把她逼死,结果发现她真的没了,居然伤心起来了?” 舒言若是在肯定要给染乐鼓掌。 陈晟之剧烈咳嗽了几声,显然是被人说到了痛处,正是因为被说到了痛处,这老头开始嘴硬。 “你不懂,我们之间本就该有一个人去死,否则我们曾经憧憬的未来就永远都不会实现!” 染乐无奈的看着陈晟之。 他倒是忘了,陈晟之和王舒言两个人年轻的时候,就非常的疯狂,疯狂的父母养出来一堆疯狂的孩子。 染乐叹了一口气。 “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你就省省吧,你年纪也不小了,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这么费力气?” 陈晟之神色平静了下来,显然也知道自己这样有失身份。 “我只是想问,这些时日以来,你应当察觉到那个女人的所作所为,为何不出手阻止?” 陈晟之说完之后剧烈咳起来。 染乐无奈说道:“我只答应护你的命,又不是你的死士,况且你当真是因为王舒言才这般郁结难解?” 陈晟之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出去吧。” 染乐转身离去。 陈晟之闭上眼睛,他不愿意承认,他这些天总是在做梦,梦到那个叫阿修罗的孩子。 那个从小吃人肉长大的孩子。 舒言坐在马车上一路向西南走,本想着趁大雪封山之前赶紧离开,可这雪却越下越大。 路彻底不能走了,他们才刚刚出了祁连山。 然后又被困在横断山一带,此处虽然没有祁连山那般冷,可却是比祁连山更加的荒凉。 舒言从马车里钻出来,看着漫天大雪,忍不住看了一眼白归尘和程三。 白归尘带了十几个手下,大大小小七八辆马车,物资还算是充盈,虽然饿不死,但是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还下着这么大的雪,冻死倒是有可能的。 白归尘的副手邢峰对着舒言说道:“掌监,离这里七八里的地界有一座清风岭,应当是有一座废弃的山寨,当年我们随主人路过此地时顺手剿灭,应当还留下些住所。” 舒言顿时一喜,这大雪天有地方住那是最好的。 一行人赶紧收拾好东西开始启程。 程三这厮原本还是骑马的,如今怕冷,便跑到舒言的马车里跟她挤在一起,这小子开口道:“干娘,所以你真的不是王舒言?” 舒言瞪了程三一眼,笑着开口道:“我就是舒言,但是不姓王。” 程三点了点头,然后又开口问道:“那为什么你和王舒言那么像,除了陈老四,其他人都认不出来。” 舒言笑了笑:“我和王舒言来自同一个地方,从我们那个地方出来的人,都太像了,特别自以为是,所以大部分人都认不出来。” 程三笑了笑,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后突然特别肉麻地靠在舒言的肩膀上。 “反正我不管,反正你就是我的干娘。” 舒言嫌弃地将程三推开。 “我的老底儿,你算是都知道了,但是你小子,一肚子的坏水,浑身都是秘密,我是猜不出来。” 程三摇了摇头,看样子是准备装死。 一行人走了一整日,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那个废弃的山寨。 说是废弃的山寨,算是抬举它了,房子倒是不少,可四处漏风,邢峰带着人收拾了好久,勉强收拾出两间房。 而且他们还发现了一个房间里有尚且带有余温的篝火。 白归尘派了两个人出去查清楚情况,毕竟他们刚刚逃出陈晟之的势力范围,陈晟之若是不派人追捕,那倒是有鬼了。 舒言屋子里点着篝火,程三架起锅烧起了热水,几人喝了热水后,邢峰找人挖了泥土,暂时把这些木质的简陋房子缝隙给糊了起来。 这房子方才暖和了些,舒言吃了些干粮,就在被窝里睡了,白归尘和程三就躺在她身边。 舒言睡着前还想着年纪大了真好,若她二十出头,这俩孩子不得成了她的备胎,要是那样可就没意思了,还是当人家干娘有意思。 舒言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第二日清晨,舒言睁开眼睛,瞧见白归尘满脸严肃的走进来。 “派出去的那两个人到现在还没回去,我准备和邢峰出去看看,你们留在此处,千万要小心。” 舒言点了点头,说不定是风雪太大迷了路,只希望人没事,毕竟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一百七十一章 雪中女子 白归尘同舒言说完之后,便在漫天大雪中和邢峰一起骑着马离开了破旧山寨。 外头风雪阵阵,虽说是早晨,可天空依旧白蒙蒙的。 山中除却风雪树木之外,再无一个活物。 一条溪水萦绕着白色的山林横亘在山中。 邢峰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扭头对着身后的白归尘说道:“溪水的那边有一堆篝火的痕迹。” 白归尘赶忙催动马儿往溪水对面走去,白归尘下马,走到那堆篝火前,伸出手轻轻摸了摸。 “尚且还有余温,应该没走多久,我们跟着马蹄印去看看。” 邢峰上马,两人加快速度,绕着山路,跟着踪迹往前走,大概走了一个时辰,两人居然来到了一处山间小屋。 这几年天下大乱,倒是有不少百姓忍受不了战乱,跑到山里来生活的,白归尘正要下马,却被邢峰拦住。 “且慢,屋里头似乎有调笑声。” 此时风声非常大,白归尘一时间没有听清,可仔细听来,确实有一个女子的哭喊声。 下一刻,一个身着软甲的男子一脚踹开门,发现了白归尘和邢峰,顿时脸上一喜。 “老子带人找了你们一晚上,没想到你们自己跑上门来了?” 男子话音刚落,屋里头出来七八个同伴,白归尘和邢峰对视一眼,他们能看出这几人都是高手,否则也不会被陈晟之派来杀人。 白归尘拔出腰上长剑,直接飞身下马,同那些鏖战起来,邢峰也不逞多让,两人费尽力气,方才杀了五人,剩下三人跑了。 邢峰还受了些伤,白归尘赶忙将邢峰带到那间屋内,只见到一个面容秀美的女子,瑟瑟发抖地窝在地上,瞧见白归尘和邢峰进来之后,顿时拿起刀朝着两人捅来。 她嘴里还吼道:“杀了你们!” 白归尘一只手将打掉了女子手里的刀。 白归尘:“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来找丢失的兄弟的,外面的那些人已经被我们赶跑了。” 女子绝望地瘫坐在地上。 “原来是你们,夜晚有陌生人投诉,我丈夫见他们可怜,便将人留了下来,谁知道另一伙人闯进来,将我丈夫杀了,那些人也死了,都怪你们……” 邢峰忍着伤痛走到另外一间房间,只见到里面堆放了两个同伴的尸体。 邢峰顿时忍不住,泄愤一般将一旁的桌子踢碎了,女子顿时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白归尘赶忙安抚道:“这位夫人,没事的,你不要害怕。” 邢峰知道自己行为过激,便赶忙道歉道:“抱歉,这里实在是不能呆了,有三个人跑了,我们带你离开这里。” 女子顿时惊恐摆手。 “我不要,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白归尘赶忙解释道:“去我干娘那里,她是个女中豪杰,定然会帮助你的。” 舒言若是知道白归尘这般说,定然会觉得自己是个人物。 居然都有人格魅力了。 女子无奈之下,终究是和他们走了。 女子名叫袁纱衣,从南方逃难至此地,夫君是个厉害的猎户,两人便定居在这山中,只可能如今成了寡妇。 一行人花了半个时辰回了山寨。 舒言此时已经烧好了肉汤,一抬眼见到白归尘带了个模样俊俏的寡妇回来,顿时疑惑道:“怎么带个女人回来。” 白归尘将其中缘由同舒言说了一番,舒言顿觉有些愧疚。 若不是他们,这女子的丈夫也不会死。 众人吃过饭菜之后,舒言领着白归尘和程三等人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商议对策。 程三这小子开口道:“干娘,我有一个计划,我和老白我们俩今日先去探查一番那些龟孙的老巢,然后咱们晚上带着人去把他们全杀了,以绝后患。” 舒言忍不住看了白归尘一眼。 白归尘点了点头。 舒言:“千万要小心,这冰天雪地的,受个伤都找不到药。” 两人听完舒言的啰嗦,便出门去了。 大雪天的外面冷飕飕的,外面全都是男人,只有袁纱衣一个寡妇缩在角落里,她也不说话,整个人跟丢了魂儿一般。 舒言忍不住开口道:“袁姑娘,是我们对不住你,你放心,只要我们能逃出去,就一定会给你安排一个归宿。” 袁纱衣只是点了点头,并未搭话。 舒言无奈之下,只好闭目养神,养着养着,舒言就睡着了。 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却是鼻子通红,眼睛炯炯有神的程三。 外头的天黑了,只听到程三这小子笑嘻嘻地说道:“干娘,咱们该动身了。” 除却受了伤的邢峰,全员出动,连带着袁纱衣也要去。 舒言自然是不同意的,可是这寡妇直接秀了一手百步穿杨,舒言便搭上了她。 这群追兵选了一个避风的山谷,大概有五十多人。 而他们只有二十多人,不过好在大多是以一敌三的高手,舒言倒是有几分把握。 舒言对着身边的俩干儿子说道:“咱们人数少,先把外围放哨的几个给暗杀了,然后再进去最好不要有伤亡。” 放哨的三个人,分别站在不同方向。 程三这小子不怀好意地递给舒言一把匕首,舒言看到这匕首顿时睁大眼睛,她开口道:“你小子让我动手?” 程三:“袁姐姐掩护干娘。” 身为一个要干大事儿的人,舒言自然不能退缩,她悄悄挪到一个哨兵身后,握住匕首正要从背后割喉,可却因为力度不够,哨兵发觉,只是在转身的一瞬间就被一道箭直接穿透胸膛,瞬间倒地。 舒言朝着隐藏在暗处的袁纱衣伸了一个大拇指。 三个哨兵干倒,程三和白归尘分别带着两个人趁着那些人睡觉时,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将人屠杀殆尽。 一刻钟后,白归尘绑着一个头领一般的人朝舒言走来。 头领见到舒言后赶忙哭着说道:“老夫人,您饶了我吧,我也是奉命办事。” 舒言冷笑一声。 “是陈晟之让你来的?他下了什么命令?” 头领:“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你。” 程三一脚将头领踹倒在地。 “还有其他追兵嘛?” 第一百七十二章 打猎 那头领只开口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程三拔出腰间长刀,将人一刀捅死,白归尘带着众人将此处营地中的物资搜刮一番,便带着众人骑上马匹,朝着山寨方向走去。 袁纱衣同舒言骑着同一匹马,袁纱衣似乎在偷偷哭泣,舒言有些心疼这个刚烈的女子,便开口道:“女子为自己的丈夫报仇,你已经相当勇敢了。” 一旁的程三笑嘻嘻地朝此处看来。 “那可不,你刚才那一箭,可是救了干娘的命呢。” 连白归尘都忍不住朝此处看了一眼,袁纱衣擦了擦泪水,虽说表情中依旧带着些许拘谨,但看起来比平日好了许多。 “谢谢你们。” 一路风驰,众人回了寨子里。 马上就要进入深冬,他们既然没办法赶路,便只能尽量屯好过冬的物资,其他倒还好,就是吃的缺了些。 吃穿乃是人生大事,袁纱衣倒是个十分有用的,她和白归尘等人到外面猎杀了一头鹿。 往后几日,她总是同白归尘一起到外面打猎,倒是带回来不少食物。 舒言倒是在营地中乐得自在,屋子中间围了个炉子,倒是分外温暖,程三躺在一边,看着自家干娘,不知为何突然叹了一口气。 “想来咱们在这山里的日子,应当是最好的时光了。” 舒言白了程三一眼,开口道:“你这小子净说些丧气话,说的好像出了山我们就要死了一般。” 程三看着舒言。 “苏髯卿那老小子不地道,他想当帝师便当帝师,偏偏要把咱们推到坑里。” 其实程三这小子说的没错,舒言在前头顶着陈晟之的仇恨,而苏髯卿等一众清流则带着玉安往西南逃。 还真是卑鄙无耻。 舒言无奈一笑,只能自认倒霉,她伸出手拍了拍程三的肩膀。 “小伙子,跟着我混,真是辛苦你了。” 程三呲牙一笑,牙齿倒是分外雪白。 “干娘没事儿,苏髯卿的儿子还在咱们手里。” 程三这话一说完,白归尘便从外面回来了,他身上还背着一卷厚厚的皮毛,舒言仔细看了发现这居然是熊皮。 “大狗熊,剥下来给你做褥子。” 舒言将那巨大的熊皮拿了过来。 “这张皮子得多少钱啊,你小子可以,便是不跟着我造反,在这山里也能活下来。” 白归尘眼底带着一丝丝笑意,他开口说道:“这熊是我和袁纱衣一起猎来的。” 程三这小子一听到袁纱衣这个名字,顿时眯起眼睛,他将白归尘拉到自己身边笑嘻嘻地说道:“你这小子,是要焕发第二春了?” 舒言赶忙踹了程三一脚。 “不会说话就把嘴巴捐了。” 程三赶忙捂着自己的嘴。 舒言看向神色如常的白归尘,低声问道:“你莫要在意,小舟她……” 白归尘开口道:“我已经放下了,智云大师说,万物皆有缘法,我之前放不下她,爱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我始终觉得自己没能保护好她,可我仔细想了想,小舟她并不需要我保护,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听到白归尘说的这些话,舒言顿时心中一阵感动。 这世间最难的事情,便是相信别人,真的相信她做的事情是有自己的理由的。 就像小舟选择远嫁,那是她的作为公主的责任,如果一味自责,岂不是否定了小舟的高尚。 这孩子是真的悟了。 程三深深看着白归尘,他低声说道:“你个闷葫芦倒是说出来一番令人刮目相看的道理来了。” 白归尘正要说话,程三却直接搭在了白归尘的肩膀上。 “明日打野带我一起去,我要给干娘打头老虎来。” 此地确实有老虎,第二日他们还真的带人出去打猎了,舒言闲来无事就在这座山寨里转了转。 竟然真的被她翻出来不少奇奇怪怪的破烂。 这些破烂许多都是跟白莲教相关,毕竟逃命的时候是不会把这些东西带走的。 舒言还在一座破败的房子里搜出来一张画,画上有三个女人,其中两个人的脸都被糊掉了,只剩下一张能看清楚的脸。 舒言仔仔细细地看了,发觉那张脸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又或者说,原主其实也是白莲教的创始人之一。 这件事情就有意思了,另外一个创始人舒言知道,可位于画面最中央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呢? 舒言把这张画收起来,回到了自己屋子里,本来想睡觉,可却半天都睡不着,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傍晚时分,外出打猎的人回来了,舒言本来以为程三肯定能带回来点什么像样的猎物。 但看起来却像是两手空空。 舒言忍不住开口问道:“不是说出去打猎嘛?怎么什么都没带回来?” 白归尘对着舒言说道:“他一看到猎物就往前跑,整个山头的猎物都被他吓跑了。” 程三倒是一点也不脸红,他从怀里掏出来一把松子,塞到了舒言怀里。 “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带回来,你看这些松子,整天啃大饼吃肉干,肯定不痛快。” 舒言接过来吃了一颗味道确实还可以。 程三继续在舒言身边说道:“而且你知道嘛干娘,我们在这山上,发现了一座白莲庙,里面的一座神像可是跟干娘你长得一模一样。” 舒言嗑松子的手顿时停了,她抬头看向程三。 “有几尊雕像?” 程三低声说道:“三尊” 舒言开口道:“明天带着我去看看。” 夜晚睡觉的时候,舒言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尊神像,底下都是跪拜的百姓,那些百姓似乎是嫌弃她不够灵验,便直接将神像砸碎了。 结果天还没亮,舒言就醒了,她嘴里头暗自骂道:“这王舒言怎么总是搞些天怒人怨的东西。” 此时其他人还在睡觉,舒言只好继续闷头睡觉。 等大家都醒来的时候,舒言方才睁开眼睛,她催促两个干儿子赶快吃饭,收拾完之后就骑上马准备去那座白莲教神殿了。 不巧,今日风雪特别大,舒言骑着马,几乎走不动路,可她依旧想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白莲神母 寒风如同刀子一般往人的身体里钻,舒言紧紧攥着马缰,跟着程三和白归尘一起往前走。 好在走到山体背面,风少了很多。 走了两个时辰,只见到山体上悬空建着一座颇为宏伟的庙宇,这座庙宇虽然已经破损,但是依旧保持的很不错。 舒言等人从马上下来,艰难地沿着山道往上走,费了老大劲方才上了山,进了庙里。 这庙的主殿非常大,四根主梁都是四人环抱,非常气派。 最中央有一个非常大的青铜鼎,舒言走近了之后,发现里面有许多人的头骨。 程三从里面拿了一个,笑嘻嘻的对着舒言说道:“煮过的,这些白莲妖人最喜欢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舒言不想去搭理程三,她往大殿正前方走去。 只见到三尊神像稳稳立在其中,这三尊神像分别是白莲神母,白莲圣母,白莲灵母。 最中间的那座主神圣母像,雕刻的栩栩如生,舒言睁大了眼睛。 她脑海中闪回出当年在淮河岸边看到的那个疯妇人,舒言从怀中拿出那串铜钱。 “原来她就是那个所谓的白莲圣母,她把这东西给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归尘在三尊神像处仔细看了看,而后说道:“干娘,这些神像的背面有些凹槽,您要不要过来看一下。” 舒言皱起眉到了这些神像的背面。 舒言一看顿时一惊,那串铜钱有9枚,凹槽恰好就是9个,而且仔细观察,所有的纹路还都一一对应,舒言将铜钱放入凹槽中,突然最圣母神像的底座突然弹出一个安格。 程三赶忙将暗格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卷羊皮,程三将羊皮拿给舒言,舒言打开那张羊皮发觉这是一张地图。 程三凑过来看,顿时惊喜道:“这似乎是白莲教的藏宝图?这地方在哪里?没有标注具体位置啊。” 舒言将藏宝图放到怀里,她开口说道:“有机会,我们得从睢县走。” 舒言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白莲灵母的神像,白莲灵母带着面纱,看不清真正的面容。 倒也不知道,这位又是谁。 几人离开白莲庙回到了山寨,程三见到舒言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便开口道:“干娘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舒言无奈一笑。 “不是不高兴,而是觉得可怕,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人给我安排了一条路。” 程三不再言语,白归尘倒是开口说道:“昨日我们是无意中发现那座庙的,应当是偶然。” 舒言摆了摆手,低声说道:“算了,吃饭要紧。” 他们在雪山里呆了两个月,大雪封山,外头的追兵也进不来,舒言倒是将自己搜刮来的白莲教的东西好生研究了一番。 她居然发现这所谓的白莲教还颇有几分本事,严格来说白莲教应当是将佛教和道教两派融合。 反正大致来讲,就是圣母是创世神,灵母是生育神,神母则是毁灭神。 其实舒言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真的很想亲自采访一下原主,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别人穿越都是和很多人谈恋爱。 而她却要搞变革、邪教、科研…… 好不容易熬到了春天,舒言整个人都要魔怔了,因为她看了很多白莲教的经典。 她发现很多神话故事都是原主将地球上其他国家和地区的神话缝合起来的,比如白莲教里也有审判日,也有地狱,还给白莲教的神灵统治编纂了很多故事,三位神分别统治三个纪元,现在则是白莲神母统治的毁灭纪元。 舒言心里头五味杂陈。 不得不说,现在却是毁灭纪元。 程三瞧见自家干娘好像被白莲教迷惑了一般,天天对着那堆破纸喃喃自语。 程三忍不住拍了拍自家干娘的肩膀,颇为无奈的说道:“干娘,我们可以走了,不能在这里耽搁了,否则追兵就要来了。” 舒言点了点头,挑了一些重要的书便准备离开了。 生活了三个月,离开时倒是有些不舍。 舒言在寨门口骑着马,瞧见袁纱衣一身利落裤装,也骑在马上,看起来倒是十分英姿飒爽。 袁纱衣开口对着舒言说道:“干娘,我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我想追随你。” 舒言顿时一愣,她笑着说道:“好。” 舒言扬起马鞭,带着众人往山外奔袭。 三日后,陈云卿带着一队人马赶往此地,他神色淡然,身形比往日消瘦不少,他走到山寨内,恰好来到舒言曾经居住过的屋子。 他走入屋内,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书,皱起眉头。 “赶快派人去追。” 话音方才落下,一个兵丁从外面赶来,表情中带着几分急切,他对着陈云卿说道:“大人,离这里不远我们发现了一个白莲庙,他们有可能藏匿其中,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陈云卿点了点头,便策马赶往白莲庙。 陈云卿是第一次看到白莲教的三神像,他微微眯起双眸,看着左边那个和自己母亲长得七分相似的神像。 “看来母亲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 陈云卿转身后,对着众位手下吩咐道:“把这些神像推了。” 舒言等人走了半个多月,方才走过了这茫茫大山,看到了平原。 如今已经是三月,可舒言却依旧觉得冷,只因这白莲教兴起之地,中原腹地比他们之前逃亡西北时更加萧索了。 大大小小的战场上,积雪掩盖了尸骨和兵器,走了几十里都未曾见到活人,倒是有不少枯骨。 舒言坐在马车上,忍不住叹息。 “果然是毁灭纪元,我有点信这个白莲教了。” 他们去西南要穿过中原腹地,路过京师,再过江南,最后一路往西,翻越十万大山,方才能到达。 说不准要大半年,再加上不能走官道,怕不是要冬天才能到西南。 不过越往南,天气就不会这么冷了。 程三叹了一口气,他开口说道:“这里的人都死完了吧,本还想着补充些粮食,看如今这种情况,不饿死已经很好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踪迹 他们走了许久,都未曾见到人烟。 甚至连只鸟都未曾见过,一行人找到一处林子安营扎寨,此处应当是光山一带,这里相较中原其他地区,种植条件更好,粮食产量更高。 可方才一路行来,只瞧见田地里全都是半人高的枯草。 想来是许久无人种地了,袁纱衣到不远处的溪水取了水来。 几堆篝火点燃,阿修罗不知道从何处掏的了几只鸟蛋,献宝一般给舒言带过来,舒言瞧见这窝蛋。 “真是难为你了,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找到吃的。” 程三凑过来说道:“若是实在找不到吃的,咱们还可以掏老鼠洞,冬天的老鼠藏了许多粮食。” 他们现在的粮食倒不至于饿死,只是若是往下走,江南也是这般光景,怕是个大麻烦。 白归尘走到舒言跟前,开口说道:“干娘不必担心,我们没有粮食,自然会有人送来。” 舒言眼皮子一跳,她倒是忘了,他们后面还有追兵呢。 几人在此地休息了几日,又开始继续赶路。 冬日里赶路,车轮子都换了许多,幸而这一行人里都是身体强健的,倒是无人生病。 又走了半月,他们终于到了淮水边,过了淮水,便算是下江南了。 程三本想着直接过河,和舒言却执意到睢县附近,这就又走了七八天。 舒言想找一个人,白归尘想要去看一个人。 到达睢县地界的清晨,白归尘一个人骑着马离开,说日落时分就回来,舒言也没说什么,她带着程三往睢县县城赶去。 他们冒险走了官道,舒言本以为睢县再怎么也会有人,可到了县城外,却瞧见整个县城的城墙都被打烂了,城内几乎看不到活人。 程三对着舒言说道:“干娘,这里已经是死城了,你想找谁?” 舒言长叹了一口气,她开口说道:“兴许是我想多了,咱们走吧。” 舒言调转马头准备离开此城,走出城门之时,却瞧见官道上站着一名疯癫老妇,大冷天还光着脚。 舒言赶忙上前,那疯癫老妇似乎正在等她,舒言下了马车,走到疯癫老妇身边。 “你到底是谁?” 疯癫老妇从怀中拿出一颗猩红色的珠子,塞到了舒言手中。 “不重要。” 疯癫老妇说完,转身跑开,舒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老妇人眨眼间就消失了。 程三微微皱起眉头。 “我还从未见过如此高手,干娘,我们见过她嘛?” 舒言看着程三,她低声说道:“我们第一次来睢县的时候,遇到过她,就是她给了我那串铜钱。” “那她是……” “她就是白莲圣母。” 程三顿时一阵惊奇,他摸着下巴,开口说道:“干娘还真是好记性,那神像黑乎乎的,这疯婆子也是脏兮兮的,你这都能看出来。” 舒言翻了个白眼。 “你这小子赶紧给我走,咱们还是得赶紧渡河。” 舒言赶紧带着程三往营地处走,他们刚到营地外,便听到邢峰大声说道:“此话当真?” 舒言听到这话,顿时眼皮子一跳,邢峰瞧见舒言之后,赶忙说道:“掌监,追兵到了。” 舒言来不及下马,便对着众人说道:“赶紧收拾东西,去找白归尘。”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了小舟的墓地,白归尘果然在此地,舒言匆忙上前对着白归尘说道:“追兵来了。” 此时正是淮水枯水期,整条淮水没有多少船只,他们又带了好些马,准备的船只不够,无奈之下只好丢下一些马,艰难渡河离开。 渡过了淮河,舒言站在岸边瞧见对面聚集了众多人马,为首的好像是原主的大儿子陈云卿。 只是一个模糊的剪影,可舒言却一眼就认出来了。 程三拍了拍舒言的肩膀,轻声说道:“等咱们离开江南就能甩掉他们了。” 舒言微微叹气,不再去看身后的追兵。 “咱们快走,最好可以甩掉他们。” 舒言等人赶了三天三夜的路,终于暂时将人甩开了。 江南到底比北方好点,起码还能看到些人烟,他们找到了一个小城镇,好生补给休息了一日,然后又赶紧赶路。 频繁的赶路让舒言身体有些吃不消,她比之前瘦了许多,白归尘本来要求舒言坐马车,可舒言嫌坐马车颠簸,如今却也不得不坐马车。 阿修罗也跟着舒言坐上了马车。 舒言原本觉得十分颠簸,可是颠着颠着,竟然也觉得习惯了。 舒言在马车里睡着了,居然做起了一个梦,似乎是原主年轻时的事情,大概是原主生下陈云卿的一些片段。 非常琐碎,可是还是能看出来,原主非常爱自己的这个大儿子。 舒言醒来的时候,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阿修罗坐在车上,看着远处的夕阳。 他们快到杭城了。 舒言心头一颤,这是她穿越人生的开始,程三骑着马往舒言这边来,他低声说道:“干娘,到杭城要不要停一停?” 舒言顿时一愣,她开口说道:“我想回陈府一趟。” 如今此地尚且归汉王,所以倒也不担心陈晟之的人会明目张胆的抓她。 一行人到了杭城外。 只见到一座高大的城墙屹立在众人眼前,周遭绿树环绕,许多百姓和路人在街道中行走。 舒言顿时一愣,她记得当时自己逃出杭城时,可不是这样的。 白归尘对着舒言说道:“此地的属官乃是位人才,两年便将杭城一带治理的十分不错。” 舒言只带了白归尘和程三入城,其他人到城外等候。 街道上竖了许多汉军旗帜,还有不少士兵巡逻,这杭城本就是江南最为富庶的商业重地,汉军自然十分重视。 程三忍不住开口道:“若是您那侄子能占得了这片地方,那儿子跟着您就能享福了,听闻这杭城最出名的就是名妓……” 舒言一巴掌将程三的脑袋打到一边。 “这杭城没有险要可守,若是占了此处,怕不是三个月后,咱们的人头就得挂到城楼上。” 程三呵呵一笑,他瞧见路边买的糖糕,便买了许多,边吃边在舒言跟前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为你们而来 舒言瞥了程三一眼,发觉这小子一路奔波居然还胖了不少,便开口问道:“你这小子今年多大了?” 程三一笑,笑着说道:“干娘怎么忘了,我今年刚满十八岁。” 舒言忍不住伸出脚狠狠踹了这小子一脚。 程三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一家豪华气派的大宅之前,舒言抬头一看,只见到上面陈府的牌匾已然被人摘下来。 大宅有些破旧,可是依旧能看出来昔日的繁华来,程三见到舒言不动,又看了看这座大宅,顿时嘴角带着笑容。 “干娘这是重回旧地了?你是要来找什么?” 舒言眉头微微皱起。 “白莲教的藏宝图,还缺了两样东西,若是我猜的不错,另外一样东西便是我之前藏起来了。” 白归尘顿时一愣,他有些意外地看着舒言,低声问了一句。 “那干娘能想起来自己放到哪里了嘛?” 舒言脸色一阵尴尬,她开口说道:“我自然是想不起来的,不过我们等到天黑,偷偷摸进去看看。” 白归尘点头。 其实舒言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白归尘和程三解释,她已经告诉陈晟之自己不是王舒言,可她该怎么跟他们说。 夜半三更,舒言和白归尘程三等人翻过院墙。 舒言在原主的屋子里翻了许久,都没有翻到东西,她心里头纳闷,正要换地方找的时候,一出屋子,便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正是陈云卿。 陈云卿身后站着四五名死士,他比往日要瘦不少,显然是奔波了许久,陈云卿对着舒言说道:“母亲,好久不见,为何要躲着我呢?” 舒言顿时一愣。 “你爹没跟你说嘛,我不是你母亲。” 程三和白归尘挡在舒言身前,舒言有些感动。 陈云卿无奈一笑。 “你和我母亲长得一模一样,除非这世上真的有借尸还魂的说法,否则我怎么会信?” 舒言紧紧握着自己的拳头,如今自己的俩干儿子也在现场,她该怎么说。 陈云卿倒是挺为她着想,他手里拿着一枚赤红色的珠子,对着舒言说道:“母亲是不是在找这个东西。” 舒言看到那枚珠子,顿时眼睛一亮。 “你从哪来得来的。” 陈云卿嘴角微微弯起,他低声说道:“这东西是母亲给我的。” 陈云卿这厮肯定带了不少其他的人,此时他们算是栽了,舒言眉头皱起。 “我真的不是你母亲,你父亲不是个好东西,你若是一直跟在他身边,只怕结果不会好。” 陈云卿手里摩挲着那枚珠子,他眼睛里浮现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其实无论你是不是我母亲,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父亲想要你的命。” 陈云卿微微摆手,一众人等出现,舒言顿时睁大眼睛,只觉得小命不保,可下一秒,这座死气沉沉的宅院里,突然出现数百名汉军士兵。 只见到一身绫罗绸缎的邱士杰出现,他瞥了舒言一眼,眼睛里带着微不可查的得意,仿佛在说。 你也有这天。 邱士杰对着陈云卿说道:“陈公子,杭城如今是汉军的地盘,你这般潜入,是要同我们汉军宣战嘛?” 前几日朝廷刚和汉军签订了停战条约,陈云卿便是再想杀舒言,也不能在此地动手。 陈云卿冷哼一声,他深深看了一眼舒言,而后飞身离开。 邱士杰嘲讽地看了舒言一眼,这老小子直接开口嘲讽道:“没想到老妹妹你混得这么惨,先是被夫君抛弃,如今又被亲手养大的儿子追杀。” 邱士杰显然心情特别好,舒言翻了个白眼。 “那也比一个孩子都没有的孤寡老人强。” 邱士杰冷笑一声,他开口说道:“汉王那边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舒言顿时眼皮子一跳,她狐疑地看向邱士杰,她可不记得自己跟那劳什子汉王有什么纠葛。 “汉王殿下说,若是哪一日您无处可去,可来投靠汉王殿下,他永远都记得您当年在平丘对他的恩情。” 舒言眼皮子一跳。 原主是劳什子白莲神母,汉王又是靠着白莲教发的家,若说这两人没有关系,怕是狗的不信。 “你跟他说,我记在心里了,今日的事情多谢了。” 邱士杰看着舒言,低声说了一句。 “如今你声名鹊起,陈晟只下了死命令,派人杀你,你还是快些逃吧。” 舒言点头。 三人出了陈府,便立刻马不停蹄地开始赶路,只是这白归尘一直沉默不语,舒言看着骑在马上满面沉思之色的白归尘。 “小白,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我?” 此时正是月色缠绵之时,白归尘本就长相出色,此时紧绷着一张脸,皱眉看向舒言的时候,便显得越发丰神俊朗。 “没什么。” 舒言最讨厌人说话说一半的,她皱起眉头问道:“有屁快放,别在这里卖关子。” 白归尘深吸了一口气,他看向舒言,轻声问道:“干娘到底是什么人?” 舒言就知道这小子要问什么,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原本身体里的这个灵魂坚持不下去了,她就想了个法子把我弄过来,让我接她的班儿。” 这已经是舒言能想到的,最简单的回答了。 一直沉默不说话的程三突然开口道:“那干娘不是很倒霉,那干娘你在那个世界的身体是怎么样的?是不是妙龄少女?” 程三眼睛里带着兴奋和揶揄。 舒言跟着马儿用拳头砸了程三一拳。 “也是个老太婆,但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我来的这个世界是干什么的。” 白归尘深深地看着舒言。 “干娘来的这个世界是干什么的?” 舒言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远方的月光洒在平静的江水上,带着些许土地味道的清风微微抚过她的发尾。 月光高悬在静谧的夜空之中,舒言觉得自己心中有许多话要说,可到了嘴边,却只剩一句。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到底是为了什么,可直到遇到了你们,遇到了阿修罗,遇到了玉安。” 舒言看着两人。 “我是为你们而来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再次出发 舒言这话委实有些正经,程三笑着揉着自己的眼睛说道:“干娘你莫要说了,我快感动死了。” 舒言就知道程三会整这么一死出。 她毫不留情地在程三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赶紧走,我是一眼都不想看见你了。” 一行人坐上了一艘西去的大船,顺着长江逆流而上,倒是轻松了不少。舒言也终于有了自己的房间。 这船上似乎有不少去西南的人。 舒言四方打听之后方才知道,原来是西南之地的二十六土司重新归复了大胤,许多忠于大胤的朝臣往西南赶去。 舒言顿时对自己这位大侄子有些满意。 如今太原那位篡位的迹象不要太明显,自然是有不少大胤旧臣想要追随正统。 毕竟如今辅佐新皇的乃是天下宗师之首苏髯卿,自然是有不少号召力。 此刻舒言正在和程三白归尘用饭,周围都是议论苏髯卿的人。 程三笑嘻嘻地说道:“干娘被人摘了果子,心里头是何滋味儿?” 舒言冷哼一声,她开口说道:“等到了西南,他被人架在火上烤的时候,就知道我这活儿不好干了。” 白归尘沉默不语一直未曾说话,舒言忍不住瞧了这小子一眼。 白归尘低声说道:“干娘,为何都造反了,还是要扯着别人的名头。” 舒言想了半天之后,语重心长地说道:“自然是因为,大家的想象力太匮乏了,每个造反的,无论自己信不信,都要编出来一个神话来,我们编不出来就只好请个前朝的神来。” 白归尘沉默片刻。 “干娘说的对。” 舒言还以为白归尘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如此聪明。 客船中用膳的有不少都是读书人,其中一群年岁尚轻的,一看便是杭城本地的公子哥在喝酒聊天。 声音倒是不小,其中一位叫沈今安的男子大声说道:“如今天下大乱,正是我等争锋之时。” 众人附和。 这些人许是未曾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居然还如此的生机勃勃,倒真是让人羡慕。 舒言往那边看去,只见到阿修罗在船头一个人仰着头看着月亮。 舒言朝着阿修罗招手。 “阿修罗,快过来吃饭。” 阿修罗飞快地跑过来,他神色紧张地对着舒言说道:“干娘,咱们似乎遇到水匪了。” 这船上有士兵,怎么会有不长眼的水匪来招惹他们。 片刻之后,几辆小船朝着他们的方向开来,原本嬉闹的众人顿时安静起来。 舒言等人赶忙回到船舱里,将门堵死了,白归尘和程三等人都拿着武器。 程三嘴里头发着牢骚。 “跟着干娘,真的是三天饿九顿,好不容易有顿好饭,居然引来了水匪。” 白归尘此刻担忧地看着舒言。 “难道是陈云卿。” 舒言皱着眉。 “此地已经不是陈家的地盘。” 外头响起阵阵刀枪声,白归尘打开门对着舒言说道:“我出去打探一番,程三有任何事情,你先带着干娘离开。” 程三点了点头,舒言则拉着阿修罗的手。 她本来以为是水匪劫财,可片刻后,整个船头居然剧烈摇晃了一下,程三脸色一变。 “不好,他们朝这艘船开炮了,干娘咱们快走!” 舒言拉着阿修罗赶忙走上了船舱,此刻半条船已经翻在水中,另外一枚炮弹已经快要落到船上。 舒言赶忙拉着阿修罗和程三的手。 “快跳船!” 这初春时节,长江的水还冷的刺骨,舒言跳下去的一瞬间,人便已经昏了,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在岸边,也不知道在何处,站起来四周都没有人。 而且天已经亮了,阿修罗不在,程三不在,岸边倒是被冲上来了不少破烂,舒言沿着岸边一直找。 熟人没找到,只看到了一个青年男子,正是那夜在船上高谈阔论的沈今安。 舒言本不想多管闲事,却被沈今安抓住了脚踝。 “老夫人,求求你,救救我,我的腿断了。” 舒言抬头看了沈今安的腿一眼。 “你这样,我不敢动你,你且先等等我。” 舒言到岸边找来两根笔直的木棍,她撕掉了自己的衣襟,将沈今安的腿固定好了,又给沈今安找来一根木棍,让他当拐杖。 “孩子,我实在没有功夫管你了,我的儿子孙子全都丢了,我得去找他们了。” 办完好事儿后,舒言便开始四处寻找自己的同伴。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出了什么事情。 舒言找了一整日,她滴水未进,眼看就要昏倒在地,终于找到了一个村落,她厚着脸皮上门想要讨要些饭菜。 却在此处遇到了一些熟人。 正是苏髯卿徐阶等人,何萧居然也在,舒言并没有着急相认,反而是躲在暗处。 何萧皱着眉头说道:“那条大船已经沉了,只可惜未曾将干娘救出来。” 看来这何萧到底还是有几分良心在的。 苏髯卿道:“她命数大,自然不会有事,只是我们行事已经十分小心,为何他们会知道我们在船上。” 舒言此刻方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陈云卿敢这般大动干戈,原来玉安在这船上,只是他们都在船上了,却也不打算跟他们相认。 看来这苏髯卿真的是打算踢她出局了。 舒言悄悄扭头,正准备离开,却被一个人叫住了。 只见一身寻常打扮的玉安站在她的身旁,他眼睛里带着些欣喜。 “阿奶,我终于见到你了。” 舒言朝着玉安摇了摇头,她飞快扭头往外跑去,等到苏髯卿等人追来时,舒言已经跑了老远了。 徐阶对着苏髯卿说道:“我立马派人追。” 苏髯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低声说道:“不必追了,她既然不想露面,我们也不强求她。” 玉安默然地看着舒言离开的那个方向,双拳紧紧握起,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舒言跑了许久,看到那些人没跟来,长舒了一口气,她心中有些难过。 她一手带大的玉安,终究是长成了别人希望的模样,她走到江水边,想喝几口水解解渴。 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不愿意跟她走 此人正是沈今安。 这小子应当是杭城有钱人家的公子,现在被家仆找到了,现下正坐在小轿子里,显然是被仆人找到了。 沈今安看着狼狈不堪的舒言,顿时担忧道:“老夫人,您找到家人了嘛?” 舒言:“没有,老身我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 舒言还想着自己该如何开口讨吃的,便直接昏倒在地上,沈今安赶忙让人将舒言扶起来。 等舒言再次醒来,她已经在一艘小船上了。 沈今安神色忧愁地看着前方,他开口道:“如今陈家父子在江上四处寻找皇上,许多西南义士都已经不见了,咱们可如何是好。” 舒言无奈叹气,苏髯卿那小子肯定准备走陆路了,他们再走水路,恐怕就是现成的靶子。 “他们定然走了陆路,我们万不可莽撞行事。” 沈今安惊讶地看向舒言。 “老身也是西南义士。” 苏髯卿纠集的这些人统称西南义士,大多是一些上层士大夫和大商人,这沈今安想必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这孩子过于年轻,做什么事情都摆在明面上,倒是挺吓人的。 不过他们倒是挺有缘。 “没想到老夫人你年纪这般大,居然也如此忠君爱国,当真是吾辈楷模。” 舒言无奈一笑。 此时江水涛涛,也不知道其他人如何了。 沈今安继续说道:“那等下一个渡口,我们就下船,走陆路。” 舒言看着沈今安,她开口道:“若是走陆路,只我们这几个人,刚入了山便会被山贼给生吞活剥了。” 沈今安家中乃是盐商,虽然有钱,可是在行走江湖的经验确实不怎么多。 沈今安:“那咱们到咸水镇先安置一番,我找些镖师。” 舒言看着这位年轻的热血男儿,顿时无奈一笑。 找镖师,倒真是不怕被陈家父子发现。 只是舒言有些奇怪,为何陈晟之如此急切地想要杀了玉安,就算玉安死了,他篡位的名声那可是一点都不会改变。 而且就算玉安活着到了西南,还有陈王虎视眈眈,他如今最要紧的是北方的汉王。 小船行至咸水镇,这是个江南小镇,虽说并不大,但是因靠着长江,倒是十分富庶。 沈今安上了船,他伸手将舒言扶到了岸上。 “老夫人同我母亲年纪相仿,却比我母亲要飒爽不少,我母亲按着我不让我来西南,族中分明有许多子弟都追随苏先生了。” 看来这苏髯卿的能量还不少。 当初在太原时,她倒是小看这老头了。 沈今安带着舒言到了镇里最好的客栈,舒言好生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和沈今安用了一顿饭。 舒言便暂别她到镇里头打听消息了。 若是白归尘和程三他们没死,若是要修整,定然也是在这这个小镇。 舒言把整个小镇都转了一圈,却也没有发现什么。 可一回到客栈,她便听到了苏髯卿徐阶等人的声音,舒言扭头就想跑,却被沈今安叫住了。 “老夫人,你别跑啊,我跟你引荐一番!” 舒言就这样被人请了回去,苏髯卿似笑非笑地看着舒言。 舒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苏老头,你好深得算计,若是太原知道你是这样摘桃子的人,我定然要陈晟之把你给杀了。” 苏髯卿不愧是天下儒教宗师。 “掌教,如今他要杀的人是你。” 舒言自然不怂,她开口道:“那是自然,毕竟我差点逼死他,他肯定要杀我,可苏老头你呢,你做了什么?” 苏髯卿无奈一笑。 “掌教,我们不是敌人,你若是愿意,自然可以重新回到陛下身边,只是有些事情,你不需要插手。” 当初那个自闭山门,不管他人死活的儒道宗师,现在倒是满口仁义道德了。 舒言冷笑一声,正想找个东西朝着苏髯卿招呼一下的时候。 却被徐阶拿人带走了,舒言被关进了屋子里。 沈今安脸上不解,正要说话,却被徐阶一个眼神制止了。 “这名妇人乃是陈晟之的发妻。” 沈今安顿时一愣,他不可置信道:“居然是她!” 舒言郁闷至极地躺在床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恨不能现在直接把这些人给炸死。 她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自己耳边有声响,她一睁眼便瞧见程三那张放大的脸。 舒言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她睁大眼睛看着程三。 “程三,你小子!” 程三捂住舒言的嘴,他四处看了看,然后从怀里拿出来一把刀。 “干娘,你拿着刀,到时候听见响声,你就往外跑。” 舒言一愣,却也不知道这小子准备干什么,可出于信任,依旧是点了点头。 程三离去,舒言等了许久,终于听到一阵响声。 居然是炸药,舒言麻溜从床上起来,一脚将门踹开,待走到客栈门口的时候,瞧见白归尘抱着玉安正在和苏髯卿对峙。 阿修罗也在。 舒言赶忙下楼,她对着玉安说道:“玉安,快跟阿奶走!” 玉安摇了摇头,他眨了眨眼睛。 “阿奶,我不能跟你走,我是大胤的皇帝。” 舒言只觉心头一震,她察觉到玉安变了,却未曾想到他变得这么彻底。 “玉安……” 程三大声喊道:“玉安,没时间了,你到底走不走。” 玉安推开白归尘往后走了几步。 “我不走。” 舒言猛然转身,她抱起阿修罗,对着白归尘和程三说道:“我们快走!” 苏髯卿在一旁笑着说道:“掌监,你教给陛下的并非王道,所以他不会跟你走。” 苏髯卿深深地看了一眼白归尘,似乎是想说什么,可终究没有开口。 舒言没有搭理苏髯卿,而是直接跑到外面,带着自己的一众人等消失在黑暗中。 玉安愣在原地,他看向苏髯卿。 “老师,我是不是错了?” 苏髯卿皱着眉看向玉安,他低声说道:“皇帝是不会错的。” 舒言骑在马上,心情十分的复杂,感觉像是自己养了许久的桃子被人摘了一般。 程三拍了拍舒言的肩膀。 “干娘,莫要伤心,咱们到了西南,那可就是我们的地盘了,到时候再把玉安抢回来来,咱们得让姓苏的明白,谁是老大。” 第一百七十八章 抚州白家 程三这话说的很是诚恳,可舒言却笑了笑,她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想法。 “这世上便一定要有皇帝嘛?” 程三没想到舒言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就算没有皇帝,也会有跟皇帝一样的人。” 白归尘一直沉默不语,他从杭城回来便一直不怎么说话,原本稍微开朗些的性子,现在竟然又缩回去了。 他们不走水路,陆路多山,东南马匪贼寇众多。 近些年来涌起七八股势力,有不少贼寇贼人数千人,其中最大的一股马匪座山帮足足有近万人马,已经算是一方割据的小势力了。 而且这些贼人还有火枪,舒言着实有些发愁,他们该如何通过这段路。 如今正逢乱世,江湖上涌现出许许多多奇怪的帮派,听闻还有不少本地的豪强养了私兵,四处倒卖人口粮食。 东南可谓乱成一锅粥。 白归尘身旁的邢峰开口道:“我们离开江南腹地,往抚州去,那里有我们白门的故人,咱们可走他们的粮道。” 舒言顿时一愣,她开口道:“白门故人?” 邢峰低声说道:“抚州白家,乃是我们门主的娘家。” 舒言眼皮子一跳,白归尘的母亲白将女。 白归尘低声说道:“母亲已经死去多年,而且生前早就和白家断绝了往来,我们现在去,他们如何肯帮我们。” 邢峰看了白归尘一眼,低声说道:“白家老爷这些年一直有联系属下,前几日他派人送了一封信,说自己时日无多,想让您回白家继承家业。” 白归尘顿时一愣。 “他白家那么多子孙,为何让我继承家业。” 邢峰低声道:“可您的母亲是白老最爱的孩子。” 白门苦苦支撑这么久,未必没有白家的支持。 白归尘母亲白将女当年执意不嫁人,和父亲生了嫌隙,白将女当年怀了白归尘,想把孩子交给自己的父亲抚养,却被父亲嫌弃。 白将女当年和苏髯卿的往日也算是极为动人,一向方正守持的苏髯卿在一场学会中同白将女辩论了一天一夜。 至此白将女对苏髯卿情根深种,苏髯卿当时并未娶亲,苏家为他定了一门当户对的婚事,苏髯卿拒绝了家里的安排,却也没有和白将女成婚。 两人的恩怨复杂,当年白将女之死也和苏髯卿有非常大的关系。 白归尘皱起眉头,他低声说道:“我知道了,我们去抚州。” 白家乃是大胤极负盛名的皇商,其家乃是开国皇帝发妻的娘家,已然已失爵位,可地位超然。 白归尘也算和皇室有些血脉关系。 一行人骑马半月,风餐露宿,总算到了抚州。 抚州城外,杨柳依依,车马行人如织,一时间舒言竟然有些眼花,这样的乱世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听闻抚州城中已经没有朝廷管辖,全仰赖白家派人主事,如今这城外的士兵也都是白家的私兵。 一行人骑着马带着武器,大部分都是青壮年,刚到城门处,便被守门的士兵要求下马。 邢峰从怀中拿出一枚令牌,士兵们便让他们都进去了。 赶路半月,进了这抚州城方才感觉到了安心。 抚州城内,百姓安居乐业,人声鼎沸,如果不是被人带着直奔白家,舒言倒是想下来到街上安安稳稳的吃碗阳春面。 可这领头的人直接把他们带到了白府。 白府并没有特别豪华,门庭古朴,还透着几分寒酸,一个老仆人带着几人到了宅院深处。 刚进了院子,便下起了小雨,几个侍女为他们打了伞。 舒言瞧见白归尘越发冷漠的神色,她开口说道:“小白,你若不想继承白家,干娘会想法子帮你的。” 白归尘转身看向舒言,他轻声说道:“干娘,谢谢你。” 小白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拧巴长大的,他总觉得是因为他,他娘才没有好日子过,他娘才早早离世,后来他又以为是自己没用,导致的小娘去世。 这拧巴的性格和曲折的身世,让他的眉头总是皱的能夹死苍蝇。 程三瞧见自家干娘担忧的目光,无奈叹气说道:“小白,你想开点,说不定你继承了白家,就能娶上十八个老婆,在这小城里当个富家翁也不错啊。” 一直站在人群末尾的袁纱衣瞪了程三一眼。 白归尘笑了笑。 “你若是喜欢,给你好了。” 程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心虚地说道:“那我身上这不是没有白家的血缘嘛。” 程三这一插班打诨,倒是把悲伤的气氛冲淡了。 一行人跟着侍女们到了花厅,只见到一个七八十的白发老者坐在正堂,他看到白归尘的瞬间,顿时老泪纵横。 “归尘,你总算肯来看我了。” 白归尘站在原地,没有搭话,也没有上前。 气氛有些尴尬,邢峰赶忙说道:“门主,老先生当年有苦衷。” 白归尘低声说道:“母亲临死前说让我做想做的事情,小舟也想让好好活着,外祖父,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白老头看了一眼舒言和程三。 “你若想成就一番大事,我也不会拦着你,可你跟着这个女人,到头来只会一场空,你母亲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舒言顿时心头一震。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白将女士因为舒言而死的?不是跟苏髯卿有关系吗? 白老头看了一眼舒言的表情,他顿时冷笑一声。 “王舒言,我女儿的死,难道不是你和苏髯卿的一笔交易嘛?你总是自命不凡,觉着天下众人不过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可以被你任意丢弃,可如今呢,你与你的夫君刀剑相向,你的孩子们更是视你如仇敌。” 白老头这番话的意思就是说,原主是个小丑。 白老头似乎嫌骂的不够,他继续说道:“妖后李承凤,妖女王舒言,毒妇徐媛,你们三人在大胤朝堂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做的蠢事,如今要让我的孙儿陪你一起去死嘛?” 原来当初原主和徐媛还有先皇后都是一伙的,她原本的时代里,韩国就有闺蜜干政。 看来原主还是挺关注实事,可如今她就算对所有人说她不是原主,除却极为亲近的人,大抵也没有多少人相信。 此刻程三却突然开口道:“她不是王舒言,那个女人早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选择 白老头皱着眉头看着程三,这老头冷哼一声。 “不在这个世界了,那不就是死了吗,她现在还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呢,你们可别拿我当陈晟之那个老蠢货。” 舒言忍不住想笑,居然有人叫陈晟之老蠢货。 程三挠了挠头,看了看舒言,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借尸还魂这种事情,怎么说都有人不信。 舒言开口说道:“我是不是王舒言,对小白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做什么。” 舒言看向白归尘,算是把皮球踢给了白归尘。 白归尘并没有着急回答自己外祖父的问题,他只是低声说道:“外祖父,我想去看看母亲。” 白老头神色一阵动容,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好。” 白归尘带着舒言程三到了城外白家的祖坟。 白家乃是百年旺族,虽然如今大不如前,可到底还是有些底蕴在,偌大的祖坟居然让人有股子凌然而生的敬畏。 白归尘跟着白老头往墓园深处走,直到一处开满了鲜花的角落,一个小小的坟头立在其中。 白老头说道:“你母亲说了,若是她死了,不必修那么好的墓,免得日后白家败落了,有人挖坟掘墓。” 舒言听到这话顿觉这白将女有些意思。 白老头说着话的时候,仔仔细细地瞧着白归尘。 “若是你一意孤行,那咱们白家就真的彻底败落了。” 白归尘低声说道:“白家还有其他的子嗣。” 白归尘毕竟是个外孙,虽然姓白,可到底是苏髯卿的儿子,白家子嗣应当也不少,实在是不知道为何非要白归尘来继承白家。 白老头开口道:“若是在太平年间,平庸之人做家主之位倒也算合适,可如今这样的光景,让他们做白家家主,怕是等不到我死,白家就散了。” 程三瞧见白归尘皱着眉头的模样,笑着说道:“白爷,你这话说的,就算是小白他做了家主,他那样的性格,怕是看到什么不平之事就直接干起来,到时候怕是你们白家败的更快。” 饶是舒言也不得不感慨,程三这厮倒是惯会胡搅蛮缠。 只是舒言知道,这件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白归尘祭拜过自己的母亲,便随着白老头一起回了白家。 白家已经准备了十分精致的席面,这菜色十分的精致,这年月里能凑出来这么一桌大鱼大肉,也算是白家富庶。 程三阿修罗瞧见这一桌子菜,自然是眼睛放光,其他什么都不想,只想着赶紧把好吃的吃完。 舒言看着白老头,她开口说道:“白先,你若是真为了小白着想,就把事情的真相告知我们吧。” 白归尘成人这么多年,这天下也不是刚乱起来的。 白家怎么突然就想着让他当家主了,除非是白归尘有了其他的依仗。 舒言自己原本扯了陈晟之那张虎皮,如今破了,现在剩下的自然就是白归尘的便宜老爹苏髯卿了。 舒言果然还是小看苏髯卿了。 白老头面色一阵难看,他冷笑一声。 “你这个妖女,莫要挑拨我和孙儿的关系。” 舒言听完这个,冷笑一声看向白归尘。 白归尘抬起头看着白老头。 “外祖父,我并不打算认他做父亲。” 程三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白老头,果然这天底下没有白来的好处,就算是亲人,也是互相算计的。 程三开口说道:“老白是苏髯卿的儿子,如今苏髯卿名声渐响,身边又有许多前朝旧部,想来你们白家若是有了这番助力,想要东山再起,那也是非常有希望的呀。” 有些话说出来,便显出来生分来,白归尘抬头看了一眼邢峰,邢峰赶忙跪在地上。 “门主,在下也只是奉命行事。” 白老头瞧见如此,赶忙挥手道:“罢了罢了,这件事情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白家原先的生意遍布半个大胤朝,如今却只能龟缩在小小的抚州,你让我如何能甘心。” 舒言冷笑一声。 “你不甘心,这天底下多少世家大族都没落了,你们白家如今未必不是最好的,你这么急切地搭上苏髯卿,就那么确定以后他能带着小皇帝扫平天下?” 舒言这话说的是实话,苏髯卿名望很大,但是她并不觉得这个是个能成事的人。 从一开始到现在,她都觉得苏髯卿和陈晟之是一样的人。 白老头似乎对舒言的话十分的不满。 “能不能成事,哪里是你一个妇人能决定的?” 一直不说话的白归尘突然开口道:“我干娘是不能决定,可你也不能决定,就算是他苏髯卿也不能决定。” 这话说的有几分宿命感。 桌子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壶酒,闻着味道还不错,舒言给自己倒了一杯轻抿了一口,顿觉味道十分不错。 白老头继续说道:“可你若跟着这个妖女,这辈子怕是要客死异乡,连个子嗣都不一定能留得下,不如便留在抚州,那苏髯卿看在你母亲的份上,也会善待白家。” 白归尘猛然一拍桌子。 “外祖父只是为了白家,但是你可有想过,西南掌兵之人乃是王云龙,先不论他是王舒言的侄子,再者说,他投入汉军时,带头骂他骂的最凶的便是苏髯卿。” 舒言顿时眉头一挑,居然还有这种事情。 白归尘继续说道:“苏髯卿带了不少江南世家前去西南,其中便有王家,那王家已经修书一封同王云龙断了关系,王苏两派还未会和,便已经开始明争暗斗,白家此时站队,你觉得是好事?” 王家也在路上,那便是原主的哥哥和娘家也到了西南。 这下子西南可就热闹了,舒言想到这些,顿觉有些头疼,程三瞧见自家干娘如此,他顿时龇牙咧嘴道:“干娘到了西南,便是敲着锣说自己不是王舒言,也没有人信了。” 舒言朝着程三翻了个白眼,她开口说道:“我现在是不是她,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主要就是得找个背锅的。” 原主费那么大劲儿,把自己给弄走,把她给弄过来,不就是为了让她背锅的嘛。 第一百八十章 分道 舒言轻轻拍了拍程三的肩膀。 “你小子什么表情,我背了锅,那自然是要得些好处的。” 程三看着自家干娘,低声问道:“那干娘想要什么好处。” 舒言望着远处,她沉声说道:“那要看我能走到哪一步了?” 白老头阴恻恻瞧着舒言,显然还是对舒言十分不满意,舒言朝着白老头无奈一笑。 “若是日后,小白遇到什么祸事,我便是舍了这条老命,也会护他周全。” 白老头握紧拳头。 “你之前也说过这样的话,可我的女儿还是死了。” 又是原主做的事,让她背锅她可以忍,但是每次都背,她就生气了。 “若是那样,我便跟他们一起死。” 舒言说的恳切,眼神坦荡之极,白老头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甩袖留下一句。 “我看你这个老太婆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程三看了一眼自家干娘。 “干娘还是厉害,这话都敢说,我和小白才活了多少年,跟干娘你一起死,那真是亏了。” 舒言忍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朝着程三的小腿上踹了一脚。 “好生准备,我们得赶快到西南。” 许是得到了白老头的首肯,他们在这里倒是补给了不少物资,得了许多好马。 他们又在这里呆了一日方才离开。 白老头站在抚州城墙上,神情复杂的目送舒言他们远走,他身边的老仆担忧的看向白老头。 “家主,苏老那边……” 白老头低声说道:“我觉得,苏老头未必会赢,这个和以前一样,又和以前不一样了。” 老仆并未搭话,白老头自言自语道:“以前的王舒言最喜欢侃侃而谈,可我却看得出,她内心是虚的,可这个人不同,她看似随和,可内心却极为坚毅。” 老仆轻笑一声。 “倒是和小姐很像。” 白老头长舒一口气,他闭上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过去。 “我的女儿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所以才会落到如此下场。” 老仆低声说道:“这世间能成事者,需得心智坚毅。” 白老头苦笑一声。 “好听点叫心智坚毅,不好听的便是固执。” 舒言等人骑着马一路朝西南赶去,有些路人骑着马走不了,他们便下马,牵着马在群山峻岭中艰难行走。 他们行至十万大山,抬头一望,瞧见无穷无尽的绿色,方才知道何为艰难。 舒言毕竟上了年纪,走上几日便要歇一歇。 这里瘴气丛生,还有不少毒虫蛇蚁,倒是不害怕有追兵,可稍不小心便要成为这些小玩意儿的盘中餐。 一行人好不容易找了处开阔的河谷,准备在此修整一番。 程三这厮直接脱掉自己的裤子和上衣,跳到溪水里,他小腿上爬满了蚂蟥,背上更是被叮了无数的包。 这么多人倒只有舒言还好些,不知道原主什么体质,一路上蚊子蚂蟥都不找他。 白归尘此番也顾不得什么了,脱掉衣服和程三在水里洗澡。 白门的许多小伙子也纷纷到水里,一个个都赤条条的,舒言一个人坐在岸边,倒是好生不好意思。 阿修罗站在舒言跟前,也不下去洗澡,舒言拍了拍阿修罗的脑袋。 “你也下去洗呗。” 阿修罗看着程三,他开口说道:“阿修罗怕三舅舅。” 话音方才落下,只穿一条裤衩子的程三跑上河将阿修罗抱到怀里。 “你这臭小子,怕我干什么?” 舒言就这样坐在岸边,光明正大的看着一群男人洗澡,倒是袁纱衣看不下去,她拉着舒言到另外一条河水边上洗澡。 袁纱衣黑了不少,可那双眼睛却越发明亮起来。 这一路上,她跟着邢峰学了一手暗器,用起来倒是有几分厉害。 “干娘,到了西南,你准备如何安置我?” 舒言顿时一愣,袁纱衣一直是个很坚定的女子,倒是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 “你自然是要跟着我的,我既然把你从山里带出来,便不会让你没有归处。” 袁纱衣听到这话顿时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我总算知道为何这么多人愿意跟着干娘了,干娘总给大家一种归属感。” 袁纱衣倒说的顾念禾有些不好意思了。 “也没多少人。” 袁纱衣认真道:“我觉得,他们会陪干娘您走到最后。” 两人还没洗多久,程三这小子的声音就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干娘,我们抓到鱼了,赶紧来吃鱼!” 程三这厮抓了一条足足十几斤的大青鱼,白归尘利落地将鱼儿收拾好,给大家烤了,加上带来的干粮,倒难得吃了一顿好饭。 夜半,顾念禾专门找了驱蚊的草药在火堆处点了,让这群小伙子能睡得安稳些。 阿修罗照例依偎着舒言睡着了。 与此同时,玉安则坐在大船之上,睡在舒适的床铺上,床边侍候着三个貌美的宫女。 他似乎做了什么不好的梦,突然就醒来了。 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阿奶,床边的宫女赶忙惊醒,三人跪下来磕头。 “陛下……” 外间的老太监走进来,瞧见玉安惨白的脸色,他心疼地说道:“陛下,您是天下之主,这天下没有什么人能害你。” 玉安征然看向老太监。 “可是我觉得阿奶她不会再原谅我了。” 老太监坐到床边,他恭敬地给玉安掖了掖被角。 “陛下,您是天下之主,没有人有资格怨恨您,没有人。” 玉安眼角带着一丝泪痕。 “可是阿奶她不一样。” 老太监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他那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流淌着什么。 “陛下,您是大胤的皇帝,天下最高贵的人,没有任何人能伤害您,也不应该有任何人能左右您。” 玉安征然地看向老太监。 片刻之后,他轻轻点了头。 “就算是我最亲近的人也不行,我是皇帝,我知道了。” 老太监满意地点了点头,他领着小太监离开寝殿。 玉安重新闭上眼睛。 那些恐怖孤独的梦境,似乎真的远离了这位年轻的小皇帝。 其中一个小宫女抬起眼眸,深深看着陷入沉睡的玉安。 第一百八十一章 西南 远在西南苗寨的陈云终担忧地拉着自家表哥王龙云的胳膊。 “表哥,为何送信的人未曾提及母亲,玉安都来了,为何……“ 王龙云瞥了陈云终一眼,示意他闭嘴。 他们面前站着一位风尘仆仆的信使,带着苏髯卿的信物,信中提及了江南士绅以及小皇帝,就是没有提及王舒言。 “赶快送信使下去休息。” 两个兵丁上前将信使送到了外面,陈云终到底是个孝顺的孩子,他焦急问道:“表哥,你说话啊。” 王龙云无奈看了陈云终一眼。 “怕是有变,等玉安到了,你亲自去问他,咱们先按兵不动。” 陈云终无奈叹气。 舒言自然不知道自己引起了一阵小风波,如今他们还在大山里艰难行走。 偏生遇到雨季,整日整日的下雨。 舒言的脚都泡脱皮了。 一行人找到一处天然洞窟,将里面的动物给射杀了,方才安置下来。 怕是又要耽误几日行程了,邢峰对着白归尘说道:“门主,出了这个山头,咱们便能到九山了。” 九山乃是西南入口的关卡大城,因其被九山围绕,又有大江穿行,算是个交通要道。 程三一听快要走出去了,顿时眉开眼笑,他开口说道:“我这几日,皮都泡开了,每日还只能吃些烂饼子臭肉,人都瘦了。” 不知为何,这山里的猎物肉质腥膻,难以下咽。 别说程三了,连舒言都瘦了不少。 山洞外大雨倾盆,山洞内潮湿又闷热,程三等人直接脱掉了上衣,在洞口处呆着。 袁纱衣耐心地给阿修罗打掉身上的蚂蟥和毒虫。 他们这一路上,当真受了不少苦。 舒言年纪大了,只觉得困,她找了个稍微干净的地方,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洞穴里稍微没有那么闷热潮湿了,程三等人也到火堆前坐着了。 程三笑嘻嘻对着舒言说道:“干娘,天都黑了,你才醒,方才洞里头窜出来一条碗口粗的蛇,你没看见当真可惜。” 舒言一听到蛇,顿时吓得一哆嗦。 “那东西呢?” 程三看向一旁的阿修罗。 “阿修罗这小子趁我们不注意,直接一刀把那蛇的蛇头给砍掉了,倒是个生猛的。” 果不其然,舒言朝着阿修罗的方向看去,只见到一条长蛇被串成一条笔直的肉串,直接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他们方才来到这里的时候,也瞧见了不少蛇,不过都没有这条蛇大。 袁纱衣开口道:“干娘,我把蛇皮和蛇胆剥了出来,到镇上能卖不少钱呢,而且这蛇胆应当还能救命。” 这么大的蛇少数长了几十年,一下子落入他们的肚子,还真是可惜。 舒言吃的倒很是香甜,不得不说这蛇肉比路上吃的腥臊之极的猪肉好吃多了。 众人吃了这顿蛇肉,便各自睡觉去了。 舒言因为白天睡了一觉,便主动要去外头守夜。 山洞外是瓢泼大雨,洞穴内吹来阵阵阴风,舒言紧了紧衣服。 这样的天气,连猛兽都蛰居在洞府之中,可舒言居然听到了一阵阵呼救的声音。 舒言愣住了,她又站起来仔细听,可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她赶忙将程三白归尘叫起来。 只见到雨幕中,连滚带爬闯进来一个青年男子,这满是伤痕,看起来十分狼狈。 待到走近了,舒言方才发觉这还是位熟人。 “沈今安?你怎么在这里?” 沈今安看到舒言之后,顿时泪如雨下,舒言赶忙扶着这人进来。 “你不是跟着苏髯卿坐船嘛,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沈今安开口道:“如今陛下的船被陈王扣了。” 陈王?便是盘踞川蜀湖广的陈王。 “苏髯卿不是同陈王交好嘛?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今安进了洞穴,喝了好几碗水,方才有力气说话,他开口道:“我也不清楚,只是如今陛下和苏老都在陈王手中,大胤朝……” 舒言赶忙制止沈今安接下来的话,她叹了口气。 “你先休息一晚,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袁纱衣带着沈今安找了个地方休息了,舒言和程三白归尘三人在洞口沉默不语。 程三率先开口道:“那苏髯卿也有失算的时候,若是能做皇帝,谁会愿意拥立一个小皇帝上去。” 白归尘却不以为意道:“天下之事讲究的便是一个名分,玉安再如何也占据了正统的名分,可陈王将玉安软禁起来,难道不怕汉王和陈晟之联合起来攻打他?” 舒言也想不通。 程三看向舒言:“干娘,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舒言长叹一口气,她捏了捏眉心。 “咱们先去找王龙云,手里没有兵,说什么都是假的。” 如今王龙云手里有三万精兵,占据了西南五城之地,还跟西南土司的关系搞得颇为不错。 此处倒是一个猥琐发育的好地方,可奈何丢了玉安这个大义。 白归尘接了舒言守夜的班,便让舒言休息去了。 舒言躺在地上,突然听见沈今安似乎在说梦话。 舒言闭上眼睛仔细听着,似乎便是求饶的一些话。 与此同时,连江之上,苏髯卿的大船被陈军的三艘军舰团团围住。 陈王不进攻也不后退,倒是弄得人心惶惶。 玉安在房间里,乖巧的坐着,老太监轻轻给他扇着扇子,嘴里开口道:“陛下,您不用担心,谁去争天下,都要拿您当由头。” 玉安抬起头看了老太监一眼。 “那天下还是我的天下嘛?” 答案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陛下,您不必担心,苏大人和徐大人都是大胤的肱股之臣,大胤的江山终究是大胤的。” 玉安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他开口说道:“有我阿奶的消息了嘛?” 老太监摇了摇头,他低声说道:“陛下,徐大人已经派人去太原接您的母亲了。” 玉安低下头,他幽幽说道:“她不是我的生母,我以前以为她是,后来才知道不是,后来才知道,我在这个世上的家人已经全部都死了。” 老太监看着落寞的玉安,微微叹了一口气。 “陛下,您还有一个亲人,公主殿下一直在关注着您。” 第一百八十二章 陈王 舒言此刻陷入到两难之中,他们此时若是改道,三日便可到玉安等人被俘的连江。 可如今陈王敌我不明,且屯兵数十万,他们这十几个人,去了也是送死。 可玉安毕竟是他们的如今挂在墙头的大义,就指着他招揽天下人,若是不去相救,怕是她心中的一些计较,也就没有落实的机会了。 程三此刻也在思索,他对着舒言说道:“干娘,这沈今安说的不是实话,我觉着他定然隐瞒了什么。” 舒言抬头看了程三一眼,她轻笑一声,她果然没看错人,程三这人心思缜密。 舒言对着程三说道:“你去用些手段,让他说实话,不过他便是说了假话,有人给我下了套,我们也需得将计就计,到了西南,我们就有些话可以说了。” 程三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好。” 舒言将头转到一边,只听到沈今安的惨叫之声,袁纱衣轻轻为舒言拭去了脸上的汗水。 舒言笑了笑说道:“纱衣,你可去过吴都?” 吴都乃是陈王占领地的都城,袁纱衣顿时一愣,她神色带着几分不自然,而后轻声说道:“干娘,我从未去过。” 舒言并未多说什么,她叫来白归尘,让他告诉一众人等,他们马上就要去连江。 程三打完了沈今安,舒言走到洞内,瞧见满脸是血的沈今安,她突然叹了一口气。 “你一个世家公子哥,为何要来趟这趟浑水?” 沈今安嘴里还含着血,眼睛里带着恐惧和懊悔。 “苏髯卿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他让我来骗你们,让你们去陈王那里送死,王掌监,你放了我吧,我想回家。” 程三看了沈今安一眼,他摇了摇头。 “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从来都没有人逼你,所以后果当然是你自己承担。” 一行人收拾好,将沈今安留在此地。 他身受重伤,且无任何补给,留在这毒虫蛇蚁遍地的地方,自然是必死无疑。 他们朝着连江方向行了三日,瞧见了陈王驻扎在江边的大营。 白归尘皱起眉头,他疑惑看向舒言,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干娘,咱们既然知道这是个陷阱,为何还要往里面跳呢?” 舒言转头看向袁纱衣,她低声说道:“这就要问纱衣姑娘了。” 袁纱衣先是一愣,而后笑着问道:“干娘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 舒言低声说道:“之前都未曾怀疑,可之前你问我要如何处置你,一个普通女子,绝对不会问这样的话,因为她是自己的主人。” 袁纱衣轻轻一笑,她低声说道:“纱衣乃是陈王的属下,特意来接应干娘。” 陈王算是如今争夺天下众多势力中,最为低调的一个,他固守长江天险,人口和地盘都是最少的,可却从未有过一次败仗。 而且陈王本人也并非汉王那样的草莽之辈,他乃是江东贵族子弟,如今也才三十出头,极为年轻。 舒言想到这些,和程三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笑着说道:“我肯来,自然是愿意同陈王见面的。” 袁纱衣顿时大喜,她带着众人往营帐处赶,只见到这陈王的兵丁比汉军和朝廷的军队要肃穆不少。 袁纱衣笑着说道:“我们吴地虽然军队不多,但是各个都经受了严苛的训练,可以一敌三。” 白归尘此刻突然开口道:“以一敌三?真实的战场上,这种情况是很难发生的。” 袁纱衣听到白归尘呛声自己,不知为何竟然没有回嘴。 舒言看了看两人,程三偷偷在自家干娘耳边说道:“我就说吧,这两个人肯定有秘密。” 一行人到了陈王大帐。 一个卫兵掀开大帐,只见到一位容貌颇为俊朗,长身玉立的三十岁男子,他身着一身儒袍,瞧见舒言之后,上前走了两步。 “在下吴地孙朝。” 舒言赶忙回礼,寒暄几句,程三十分好奇地打量这位西南陈王。 舒言笑道:“我早知道陈王殿下是个好客的人,却未曾想到居然如此好客,倒是给我送了个干女儿来。” 舒言说着拉起了袁纱衣的手。 孙朝微微一笑。 “本王知道掌监是个不可多得的神仙人物,自然是要抓紧的。” 舒言顿时一愣,她看着这位年轻的一方诸侯,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 “敢问殿下所求多大?” 孙朝轻笑一声,一双眼睛里倒是显出几分少年英气来,他开口道:“自然是天下,掌监真觉得,那个孩童能坐稳这风雨飘摇的江山嘛?” 程三这厮突然开口道:“西北陈晟之狼子野心,京师汉王残暴无状,自然是陈王殿下你方才能坐稳这江山。” 孙朝看了程三一眼,眼底闪过几丝审视。 “倒也不是本王妄自夸大,只是这天下百姓日子过得太苦了,掌监当年和陈老在江南经营之时,应当多有领悟吧。” 当年陈老头和原主在江南做的那些事情,无论是谁提起来,都能给舒言窝心一脚。 舒言心里头不痛快,可嘴上依旧说道:“很多事情只是提前了,不代表不会发生,当年大胤的土地兼并已经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所有有识之士都知道要变,可真正行动起来的,只有我。” 这算是舒言给自己贴的脸面。 孙朝轻笑一声,他开口道:“您说的对,所以我才派人来接应你。” 孙朝拍了拍手,只见到一个气息凌厉之极的少年走进大帐,那少年跪在地上,孙朝开口道:“此乃我江东月刃,另加二十名护卫,护掌监周全。” 舒言顿时一愣,她忍不住开口问道:“所以陈王殿下找我来,只是为了给我送保镖?没有其他所求?” 孙朝大笑道:“自然有所求,可并非现在,等到本王夺得天下,便要迎回掌监做真正有益于天下人的大事。” 舒言看着眼前这位意气风发的一地诸侯,笑着说道:“好,若你夺得了天下,我便做你的臣子。” 月刃跟在舒言身后,一同离开了此地。 袁纱衣同舒言告了别,看了白归尘一眼,终归未曾多说什么。 第一百八十三章 陈云终 舒言一行人越过高耸群山,跨过绵绵峡谷,总算是在夏末到达了西南驻地。 王龙云占据了一座约莫十万人的城池,名唤台洲城。 城门之上守城之人,瞧见舒言一行人,赶忙打开城门,只见到黑了不少的陈云终骑着马赶来,这小子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瞧见舒言之后,顿时忍不住了,他跑到舒言跟前。 抱住了舒言的腰,哭着说道:“母亲,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舒言有些无奈,她轻声说道:“快起来,这么多人看着呢,多丢人啊。” 陈云终站起来,无奈的看了一眼憋不住笑的程三和白归尘。 “儿子什么样,他们两个如何是不知道的。” 陈云终眼睛扫到一旁,却瞧见立在一旁的月刃,顿时吓得脸色一白。 “母亲从哪里找来的杀手,这人的杀气好重。” 这月刃冷冷瞧了陈云终一眼,一句话也不说,倒是分外厉害。 舒言笑着说道:“这事儿可得问问苏老了。” 陈云终此刻方才回过神来,他对着舒言说道:“母亲,玉安现在和之前不大一样了,他看起来更像个皇上了。” 程三轻笑一声,他熟稔地揽住陈云终的肩膀。 “这不挺好的嘛?玉安终究是要做皇帝的,既然做皇帝都要变成那样,为何不早点变。” 舒言瞥了程三一眼,程三赶忙闭上嘴。 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需得当事人来说。 舒言和陈云终一起到了城内,陈云终一路上小嘴不停,倒是把这些日子的事情同舒言说的一清二楚。 这座台州城是王龙云刚打下来的,城主送了自己的女儿给王龙云做妻子,如今王龙云正在准备婚事。 而玉安则是被安置在城主府中,静待其他大军前来拱卫小皇帝。 舒言听完之后,心中有了决断。 陈云终带着舒言等人到了一处宅院安置,舒言自然也遇到了熟人,杜衡。 杜衡看起来比之前要健康上许多,她身上穿的是粗布麻衣,未施粉黛,便已然美的不似人间。 舒言忍不住开口道:“快四十的人了,怎么还跟二十多岁的时候。” 陈云终这小子没大没小的说道:“可不嘛,杜先生刚住下,便有许多人上门提亲,幸而都被我打走了。” 阿修罗伸出头好奇的看了看,舒言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 陈云终将阿修罗抱起来,他开口说道:“杜先生在城中开了书院,你也得去读书。” 阿修罗顿时一愣,他开口说道:“读读书?” 这孩子从来都没有上过学,也没吃过学习的苦,自然是十分震惊的。 舒言瞧见阿修罗这模样,顿时笑起来。 杜衡却突然开口道:“阿言,苏髯卿那边,你可想好如何对付了?” 舒言笑了笑:“我知道该如何,既然来了这西南,自然是要好好做一番事业的,你且放心。” 夜半时分,苏髯卿便差人请舒言到府中一叙。 说是让舒言一个人去,舒言自然是欣然应允,白归尘和程三十分的不满,但是舒言坚持,这两人也只好让舒言前去。 舒言坐着一顶小轿子,她一抬头便瞧见了头顶上月亮。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四年了,她如今都做了些什么呢? 门口的一声掌监打断了舒言的思路,她掀开车帘,瞧见老迈的苏髯卿站在门外,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仿佛两人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 舒言笑了,苏髯卿伸出手扶着舒言下了马车,舒言笑着说道:“我自觉瞧着比苏先生年轻多了,苏先生不必如此多礼。” 苏髯卿看着得有六十多,可舒言瞧着也只是个三十多岁的美妇人,头上甚至连根白发也未曾见到。 苏髯卿瞧了舒言一眼。 “掌监风华正茂,而我已经老了。” 舒言盯着苏髯卿:“你若真的自己老了,便不会狠心到要送自己儿子去死。” 苏髯卿有其他的子嗣,可他在逃亡西北时,都留在了江南,此刻也不知道有多少活了下来。 若是按照他自己所说,他应当是相当在意白归尘这个儿子的。 可如今看来,这老头子倒是心狠。 苏髯卿只是盯着舒言,他低声问道:“沈今安现在如何了?” 舒言笑眯眯地对着苏髯卿。 “我从未见过这个人,苏先生问这些做什么?” 苏髯卿深深望了舒言一眼,苏髯卿开口说道:“陛下要见你。” 舒言跟着苏髯卿进了这座宅邸,穿过层层守卫,舒言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殿宇前。 她瞧见坐在高位之上,小小的玉安,这个她一路从西北带到孩子,如今也成长到了可以坐在皇位之上审视她的地步。 苏髯卿离开了殿宇,只剩下舒言和玉安。 舒言朝着玉安行了一个礼。 “老妇见过陛下。” 玉安并未说话,舒言也低着头,舒言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何种心情,只觉得若是抬头,多看这个孩子一眼,她就会心软。 过了许久,玉安突然开口说道:“阿奶,我觉得很害怕。” 舒言抬起头,看着玉安。 “您不应该害怕,您是帝王,苏先生应该教过你。” 玉安继续说道:“阿奶会成为朕的敌人嘛?” 舒言朗声道:“永远不会,我发誓。” 玉安沉默许久,他开口道:“你下去吧。” 舒言转身离去,她未曾想到,他们祖孙这么久方才见面,只说了这几句话。 舒言出门之后,见到了徐广陵,此人乃是玉安身边的三号人物,二十多岁,十分精明强干的样子。 他瞧见舒言之后,顿时笑着说道:“王掌监,您来了,真是太好了,我这里有个差事要给你,不知道您如今还愿意不愿意为国效力。” 舒言现下连落脚的地方都未曾安排好,就有人来使唤她了。 舒言笑着说道:“一切听大人的安排,不过现在我实在疲乏的紧,大人可否送我回府?” 徐广陵笑道:“那是自然。” 徐广陵一拍手,几个侍女带着舒言到了外面,坐上来时的马车离开了此地。 徐广陵神色顿时沉下去,苏髯卿踱步在此地。 “此人要留下嘛?先生?” 苏髯卿:“不能杀她,但是也不能让她过多影响陛下。” 第一百八十四章 争权 徐广陵玩味看向苏髯卿。 “之前听闻先生和这位似乎有些风流韵事,莫不是还念着旧情?” 只见到这苏髯卿神色一阵不愉,他冷冷说道:“并非我不想杀她,而是不能自己动手。” 徐广陵顿了顿,而后笑着离开。 舒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这台州气候十分的湿热,虽然已经到了晚上,可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热气。 她一进去便瞧见只穿着肚兜的陈云终和程三,这两大小伙子下身也只穿了裤衩子。 程三瞧见自家干娘顿时呵呵一笑。 “干娘回来的可真是时候,表弟说不一会儿冰就到。” 舒言听到这话顿时一愣,在这样穷乡僻壤的地方,居然也能弄到冰,这小子倒是挺厉害的。 舒言热的不行,就回屋子里洗了个澡,一出来,便瞧见一座跟小山一样的人,出现在她眼前。 只见到许久不见的张晟子出现在众人眼前,他背上还背着一块巨大的冰块。 张晟子将那块巨大的冰块放在地上,冰块散发出阵阵寒气,程三赶忙趴到那冰块上,而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气。 “大哥还真是及时雨啊。” 张晟子没有搭理程三而是走到舒言身边,低声说道:“干娘,将军今夜没办法来了。” 舒言顿时一愣,她来此地本就是为了见王龙云的,可王龙云来不了。 “为什么?” 张晟子轻咳一声。 “南边云山寨叛乱,将军带兵去平叛了。” 舒言顿时一愣,衣衫不整的陈云终赶忙闯进来,只见到他开口说道:“云山寨?就是那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寨主?” 张晟子微微一笑,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舒言。 “你看我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什么云山寨的寨主。” 舒言自然是不知道的,别说云山寨了,她如今都不知道,这西南到底是个什么局势。 张晟子轻咳两声。 “明日我带干娘到云山寨,您好歹也算是个长辈,有些事情还是得您做主。” 舒言无奈叹气。 本来想着能休息几日,可现在看来,是无论如何都没有什么安宁日子了。 可她来这里本就不是过安生日子的。 第二日清晨,张晟子找来一匹小毛驴,让舒言坐上,他则骑着高头大马,倒是让舒言有些不舒坦。 “莫非是那寨主见不得老婆子我骑马,非要配个小毛驴。” 张晟子无奈道:“干娘到路上就知道了。” 舒言入了云山,方才知道张晟子为何让自己骑毛驴了,她也算是一路奔波,从北到南,什么崎岖的山路都走过了。 可从未走过云山这般难走的路。 一路上云雾缭绕,瘴气四起,而且根本就没有路,舒言实在想不到,居然会有人在这里建造山寨。 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商队来这里。 舒言走了一路,裸露在外的肌肤不知道被蚊虫叮咬过多少次了。 两人走到了半夜,方才到了一处废弃的驿站休息。 舒言忍不住怀疑这小子想要谋杀自己,可张晟子却开口道:“台州并不安全,苏髯卿手下的人想对干娘不利,我只好用将军成婚的由头,将您接出来。” 舒言顿时一愣,她未曾想到苏髯卿真的要对自己动手。 张晟子瞧见舒言这幅表情,顿时皱起眉,他低声说道:“干娘,权力斗争是非常残酷的,古来帝王权力交接,都是要死人的,而且往往都是父子相残,您要有心理准备。” 舒言没想到张晟子会给自己说这样的话。 舒言轻轻说道:“我只是觉得,咱们还没有成功呢,却已经开始相互争斗了。” 张晟子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他本就是一个经历过许多事情的人,自然知道这世上最复杂的就是人心。 “干娘,现在最要紧的是,您是否还觉得,玉安能做天下之主。” 张晟子问的话,应当也是王龙云问的话。 其实舒言也在问自己,她紧紧握着自己的拳头。 “我在路上遇到的那个从小靠吃人肉长大的孩子,他何其无辜。” 张晟子不知道舒言为何会没头没脑地说出这样一句话,他脑海中出现那个如同野兽一般的孩子。 舒言长舒一口气。 “阿修罗从出生就被放置在那样的境地,他自然会变成吃人的野兽,可他遇到了我,他就有了其他选择。” 张晟子微微眯起眼睛。 “干娘是觉得,咱们要再给玉安一个选择。” 舒言点了点头。 张晟子继续问道:“如果玉安还是选错了呢,干娘准备怎么做,要程三登上皇位嘛?” 舒言无语望向天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女人,她如何能回答这个问题呢。 张晟子突然开口道:“或者来坐这个位置吧。” 舒言顿时一愣,她着实不知道张晟子如何觉得自己能坐那个位置了。 张晟子自然也看出来舒言的疑惑,他轻笑一声 “因为以前没有干娘这样的人。” 舒言无奈一笑。 “不说这些了,这云山寨位置如此偏僻,王龙云为何要这般大费周章?” 舒言瞧见这地形也不像是有什么平原粮仓。 张晟子微微一笑。 “赶娘到地方就知道了。” 台州城,程三和白归尘跟着隋英到了台州城外的大营,见到了一位老熟人,何萧。 他如今是台州大营的军需官,看着倒是比平日清瘦许多。 程三对此人颇为不满,毕竟他认了舒言做干娘,可却还是帮苏髯卿办事,算是奸细。 程三对着何萧嘲讽道:“何兄不是苏老的高足嘛,怎么在这小小的台州营里做个芝麻小吏?” 程三这厮嘲讽技能一向满分。 何萧并没有生气,只是低声说道:“军中士卒有投靠苏老的倾向,王将军又不在,你们若是不多加提防,恐怕王将军归来之时,台州城便要易主了。” 程三和白归尘对视一眼,隋英低声说道:“大家都是为了掌监做事,前尘不必计较,何公子自然有自己的难处,如今正是紧急时刻,莫要松懈。” 白归尘点了点头,他开口说道:“我们知道了。” 此刻从门外进来一名将士,此人颇为魁梧,乃是王龙云的亲信陈都,只听到这陈都开口道:“将军飞鸽传书,授于白公子副将之职,还请白副将暂管全军之职。”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云山寨 云山寨所在的哀山绵延五百多里,到处都是浓雾,而且进入山寨的道路是一条干枯的水道,今春雨水充足,整条道路变得越发难走。 而且水道周边都是百年古树,瘴气四溢,蚊虫四起,可是把舒言这把老骨头给废了。 他们走到了一处隧道,张晟子神色古怪的对着舒言说道:“入了这条隧道,就到那云山寨,只是这云山寨和其他地方非常不一样。” 舒言十分好奇,西南一代的寨子不都是那个样子,能有多大区别。 可当舒言走出这条小小的隧道之后,她顿时愣住了。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到一条笔直的水泥路从她脚下蔓延到对面的山丘上,两边中间横亘的是一条巨大的河流,湍急的河流之上是一条钢筋水泥大桥。 舒言站在原地,心中惊骇莫名,此刻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回到了原来那个世界。 张晟子瞧见自家干娘愣在原地,便开口说道:“儿子方才就说了,这个地方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张晟子从马上下来,他拔出腰上的刀,朝着桥墩狠狠一刀。 坚硬的水泥桥墩上甚至没有留下痕迹,张晟子继续说道:“当年干娘在江南建的恒桥,也不过如此吧。” 舒言幽幽说道:“这么大的桥,不仅用了水泥,肯定还加了框架和钢筋,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建的这些建筑?” 张晟子骑上马,他看向舒言,而后低声说道:“干娘到地方就知道了,将军说,里面的人跟您应该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舒言皱起眉骑上自己的小毛驴走过了这条惊世骇俗的大桥,他们一路穿过笔直的柏油路。 走到了一座普通的山寨。 舒言之前还想着,会不会这座桥后面是一座现代化的城市,既然她可以来到这个世界,那么其他人应该也可以,也许这个世界有她的同乡。 可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山寨,甚至还没有之前的过山寨气派。 山寨外站着几个年纪很大的妇人,她们穿着少民服饰,头上带着银饰,看起来十分隆重。 这些人朝着舒言的方向招手,舒言听不懂她们说的什么,倒是还是跟着他们到了山寨中看起来最气派的那座房屋前。 舒言走到屋内,瞧见王龙云一身少民服饰,他面前坐着一个碧眼黑发的少女,舒言顿时一惊。 因为这少女的容貌非常的奇特,有着东方人的皮相和西方人的骨相。 少女看向舒言,她笑了笑。 “我叫安妮,我的爷爷来自一个很神奇的地方,门外的那座大桥,也是他修筑的,他还在山中修了一个很大的墓地,那里存放着很多宝物,他说这些东西是留给我日后的丈夫的。” 看起来舒言之前的猜测是对的,除了她之外,这个世界上还来过其他的穿越者,而且似乎是个外国人。 王龙云深深望着自家姑母,他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可到最后却只是一句。 “姑母,请你主持我和安妮的婚礼。” 原主对这个侄子非常的喜爱,好像还曾经带在身边悉心教养过一段时间,所以王龙云应该也知道许多事情。 舒言看着王龙云,她幽幽说道:“不急,我只是想知道,那个墓穴当中到底留了什么东西?” 第一百八十六章 婚礼 王龙云,神色有些许复杂,他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太阳,轻轻说了一句。 “我们试过了,无论如何都打不开,今日让你来,便让想让干娘试试。” 舒言随着王龙云到了安又所说的那处墓穴。 整个墓穴被一扇巨大的水泥门封死,外面有不少炸药的痕迹,王龙云开口说道:“我们用了好多炸药,干娘之前做出来的黄火药也用了,根本炸不开。” 安又补充道:“我们曾经人工开凿过,花了三年时间,凿穿一堵墙,但是发现里面只是非常坚硬的钢铁。” 舒言摸着不知哪位前人留下来的墙壁,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奇怪的想法。 这种程度的门,恐怕也只是后世tnt当量的炸药可以炸毁了。 原主为这个世界留下来的火药根本无法炸开,现在的舒言也没办法炸开。 舒言对着王龙云说道:“我现在打不开,可以后绝对可以,今日不是让我来参加你的婚礼的嘛?” 开始吧。 台州城,合宫。 如今小皇帝入住,这西南诸人倒是名正言顺起来,听闻那位陈王,特地向小皇帝上书,苏髯卿毕竟是天下文人之首,占了这一等一的名头。 小皇帝顺势封陈王正式为王,到现在如今端坐在皇城中的那位名不正言不顺。 程三百无聊赖在院中坐着,台州城湿热,如今都八月份了,可天气却依旧十分炎热。 白归尘去了一趟外地,此刻还未归来,此时住所内,便只剩下他和阿修罗还有陈云终。 阿修罗这孩子不知道怎么了,个子跟抽条的柳树一般,瞬间长了起来。 自家干娘自从去了参加那什么婚礼,连带着何晟子,在山里头呆了大半年,如今还未曾有归音。 王龙云和自己的漂亮媳妇都回来了。 陈云终从屋内抱出来一个大西瓜,瞧见自家三哥一副闲出屁的模样,顿时开口说道:“三哥,我听闻,苏先生要给玉安娶皇后,居然还是谢家的,江南第一世家的小姐,听说已经十五岁了。” 程三顿时一愣。 “玉安才十岁,便要娶亲了?这姓苏的当真狠毒。” 陈云终坐在一旁,开始啃西瓜。 “若是我留在太原,说不准此时也被安排了一门亲事,大哥瞧见我是个没用的,应当也不会让我干什么,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程三看向陈云终,好笑问道:“既然以前的日子过的舒坦,你为什么又要留在干娘身边?” 陈云终抱着西瓜,脸上带着些许落寞。 “母亲从来都未曾正眼瞧过我,所以我想着,总有一日,我要让她清清楚楚地看见我这个儿子。” 程三略带怜悯地看着陈云终。 “妈宝男。” 就在此时,一直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阿修罗,突然抬起头,往门外望去,却瞧见风尘仆仆的舒言和何晟子从门外进来。 舒言直接比之前黑了一圈,可眼睛却亮亮的。 程三赶忙上前,开口问道:“干娘这是发现了什么好事,居然这般开心。” 舒言直接坐到一旁,拿起了陈云终的西瓜,吃了一口,心中的那股子燥热方才消散了一些。 舒言开口道:“自然是得了好东西,离台州往南五百里的一个嵊元县,我的好大侄儿给老六了。” 陈云终顿时一愣,他颇为不解道:“什么意思?” 程三拍了拍陈云终的肩膀。 “意思是说你要当县长了。” 陈云终脸上神色莫名,他方才还要说要让母亲看到自己的本事,现在就要去当县长了。 可是总感觉有些奇怪。 程三眼睛亮亮地望着舒言,他轻声问道:“不知那县城里可有什么好东西?” 舒言苦笑一声。 “穷山恶水,不过好在干娘我在那里发现了好东西,等你们到了之后就知道了。” 舒言和何晟子一路奔波,累的不行,各自回去收拾洗漱了。 陈云终自己坐在原地,嘴中喃喃道:“我要做县长了?” 舒言在此地安置了几日,肤色白了些许,这合宫里边来人说是要让他们去观礼。 如今新朝册封皇后,虽说小皇帝才10岁,可到底也是一朝国礼,动静自然是极大。 舒言换好宫中人送来的衣服,看着倒真有几分太后的感觉。 程三走到舒言身旁,轻声说道:“若是干娘肯服软,现在应当就是宫里的太后了。” 舒言笑了笑。 “苏髯卿必然等不到那一日,就会动手把我给杀了。” 宫里的侍女又给舒言戴上了精美的头冠,据说这是西南流行的样式,舒言跟随侍女们一起离开,几个男丁皆是骑马前去。 合宫并不大,只是临时修筑起来的,正门之后,便是有些空荡荡地大殿,里面倒是站了不少人。 两边的仪杖做的倒是极为简陋,整个大殿里,挤满了各种所谓的王公贵族,只是并不美观。 舒言站在角落里,她看到了那个在人群最中央,穿着皇袍,看着无比瘦弱的玉安。 这个孩子的眼神里满是冰凉,似乎已经具备了一个帝王该有的品质。 其实舒言也非常好奇,是不是所有的帝王,到最后都会拥有这种品质。 玉安似乎也察觉到舒言的目光。 他朝此地看来,那双眼睛里总算是出现了一丝动容。 就在此时,乐声忽起,只见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华丽的风炮缓缓从殿外走来,众人顿时息声。 舒言朝那少女看去,据说这位是谢家的千金,从几百位江南闺秀中挑选而来。 据说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 帝后结婚的仪式极为复杂,舒言看的眼皮子都在打架,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本不想同这些人多说什么,可偏有人来找她的麻烦。 只见到徐广陵施施然而来,这位也是一位江南士子,听闻早年间一直屡试不第,如今生逢乱世,倒算是混出了一些名头。 徐广陵对着舒言说道:“见过王掌监。” 舒言抬起眼皮子,皮笑肉不笑道:“大人这样叫老妇人我,我倒是有些心虚呢,如今我无官无职,当不得你这一声。” 第一百八十七章 嵊元县 说起来舒言当年在的那个地方,名叫锦衣卫。 锦衣卫都是一些猿背蜂腰的年轻男子,她是里面唯一的女子,旁人都说她名声不好。 可舒言却相当开心。 徐广陵皮笑肉不笑道:“听闻掌监要离开台州?” 舒言抬起头望向徐广陵,这厮容貌倒是可以,只是那双眼睛里带着些许狠厉和急躁。 “徐大人年轻有为,还是不要在老妇人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徐广陵在舒言这里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钉子,顿时脸色不好,可此时可不是什么能让他乱来的地方,他只得冷哼一声,到角落里站着去了。 程三走到舒言身边,轻笑一声。 “那小子怕不是想借你向苏髯卿卖好呢,只是我不明白,这苏髯卿不杀你就算了,居然肯给咱们一块地盘。” 舒言眼皮子一跳,她幽幽说道:“若非陈王,怕是我们真的就没命了,只是从今往后,这条路,我们可得自己走了。” 此刻玉安已经和小皇后携手走上皇位。 程三低声说道:“自己走?干娘,你想当皇帝嘛?” 程三说话声音极轻,只是如此,舒言还是吓了一跳,她忽的觉得心头一阵慌乱。 “你这小子莫要说胡话,我一个半截都要入土的女人,做什么?” 程三嘿嘿一笑,胳膊搭在舒言肩膀上。 “可干娘做的这些事情分明就是相。” 舒言突然一愣,此刻大殿内响起阵阵仙乐。 舒言心头没来由升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你说的对,我就是想。” 古往今来,最不该有想法的就是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失去了青春年华的女人,可正因如此,她才能摒弃那种让人迷失方向的感情,一路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前去。 舒言此刻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些奇怪的念头,可很快就又被强行按了下去。 帝后大婚仪式结束,到了后半夜的宫宴。 舒言倒是难得被安排了最好的席面,她身边坐着自己的儿子们,只是并无多少人来同舒言说话。 陈云终在席面上吃的倒是极为开心。 台州穷苦,他们被分到的东西本来就少,今日帝后大婚,吃的自然是好一些。 陈云终边吃边说:“母亲你都不知道,我刚来此处,没有肉吃,便被人给喂虫子吃。” 舒言正要说话时,只见到杜衡带着自己的几个徒弟来到舒言身边。 杜衡瞧见竟是比之前又漂亮几分,分明是同样的年纪,杜衡看着光彩照人,找个二十多的小伙子,怕也不会被人笑话,可舒言便只能当人家的干娘,还真是同人不同命。 杜衡笑着说道:“听闻你又要离开台州了,本想着同你一起研究出书,真是可惜了。” 舒言眼皮子一跳,她开口说道:“若真是出书,你带我个名字就行,定是有其他事情……” 杜衡笑了笑,她从怀中拿出来一枚戒指,塞到了舒言手中。 “这是先皇后给我的,如今留给你才最合适。” 舒言接过那枚戒指,说来原主这么厉害的人,都甘愿屈居于妖后手下干活,她也是很好奇,到底是何等奇特的女子,才会让这么多出色的女性,为她而战。 而且根据舒言现在掌握的信息,妖后并非穿越者。 舒言摸了摸下巴,她看过很多网络小说,还有穿书类型的,莫非妖后是穿书? 似乎也不对。 或者有没有可能,她就是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子,千百年来出过那么多男性天才,出现一个这样的女子,应该也不算是意外吧? 杜衡看到舒言在发呆,她轻声说道:“这是先皇后留给我的一份力量,我知道你要做更重要的事情,这里都交给你。” 杜衡说完之后便直接离去了。 程三自然而然从舒言手中接过戒指,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舒言自然知道他是想到了自己的故人。 舒言将戒指戴到自己的手上,轻声说道:“日后你和那些人的恩怨,自然会有所分晓。” 程三点了点头。 宫宴用到最后,许多人都醉了,舒言本就不喜欢喝酒,就没有喝几杯,她正准备带着陈云终程三等人回去的时候。 却被一个年迈的老太监叫住了去路。 这老太监十分恭敬的说道:“皇后娘娘有请。” 舒言跟着这老太监到了皇后的寝殿内,只见到一个貌美的少女,穿着宫装。 眼前这少女,才15,却已经走上了这样一条路。 谢蕴看着舒言,她低声说道:“阿奶,你不要怪玉安,他自己也没有办法决定有些事情。” 看来玉安对这个小皇后很是信任。 舒言朝着谢皇后行礼。 “民妇见过皇后娘娘。” 谢皇后并未上前搀扶,她只是自顾自的说:“我尚且在闺阁之中就听说过阿奶的故事,阿奶是我们女子的典范。” 舒言自己站起来,看着这位颇有几分手腕的小皇后。 “那皇后娘娘应当也知道,这世上的事情,并非人力所能左右,老妇人我年岁已高,如今只想着带儿孙找个清净的地方养老。” 谢皇后笑了笑。 “这样最好。” 舒言离开,手里还拿着谢皇后送的一百两银子。 如今兵荒马乱,一个小皇后能拿出来这么多钱,已然算是大礼了。 回到家中,程三瞧见这一百两银子,顿时两眼放精光,陈云终摸着自己不存在的胡子,开口说道:“想来我去当县太爷的盘缠是有了。” 舒言把钱收走,他们过不了几日便要出发,何晟子是军务在身,自然是得回王龙云那里,舒言此次便带着陈云终程三和阿修罗到那嵊元县去。 舒言让程三给白归尘这小子写了信。 便收拾细软,准备走马上任。 几人出了台州城,回头遥望那城墙,只觉得十分陌生,而这城里,端坐着她一路走来用生命保护的孩子。 可谁会知道,有一日,这个孩子居然也会想要她的命。 程三瞧见舒言这样的表情,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舒言的肩膀。 “干娘,咱们往前走。” 第一百八十八章 县衙 三个大人一个孩子,一路奔波,到了嵊元县,此处人口不过三千,地方倒是极大,只是多为山地,百姓多以农业为生。 可先天土地条件实在太差,所以极为贫穷。 此地的县衙更是极为破旧,外院的墙是土墙也就罢了,甚至连牢房都是用猪圈改的。 整个县衙只有一个捕快,而且看着都半截入土了。 饶是舒言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也未曾想到苏髯卿这个老小子,居然这般坑人。 陈云终本想着到地方能好好休息一番,可如今这破地方,连个能坐的椅子都没有。 “母亲,这地方是人呆的嘛?要不咱们回去让人给换个地方吧。” 程三一脚踩到陈云终脚上,他开口说道:“你现在可是县太爷,是官,要拿出来主意,之前不是你说想让干娘对你刮目相看的嘛?” 舒言从怀里拿出来一颗碎银子,走到那佝偻着背的捕头身边,将钱塞给他,并笑着说道:“劳烦捕头给我们添置些桌椅家具,好让我们能今晚安置下来。” 那捕头收了舒言的钱,自然是开开心心办事了。 舒言和程三陈云终三人开始收拾这破败的县衙院子,半人高的草丛里,满院子灌木丛,阿修罗还直接全歼了一窝兔子。 今天晚上可以开荤了。 他们勉强收拾出一间可以住的屋子,那老捕快买来了桌椅板凳,几人稀里糊涂将屋子收拾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几人方才停下来。 舒言累的腰都直不起来,倒是程三这小子有眼色,直接架起锅子来,将兔子剥皮割肉配合着一些野菜炖了起来。 味道自然是非常不尽如人意。 陈云终抿了一口,他撇了撇嘴,开口说道:“如果白大哥在就好了,他手艺好。” 其实舒言也感觉好似少了些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赏脸。 只听到外头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到风尘满身的白归尘从马上下来,他脸上带着疲倦,可在看到几人之后,眼神却亮了起来。 白归尘走到众人中间,直接端起一碗兔肉汤,喝了一口,然后直接吐了出来。 倒是让程三好生没面子。 白归尘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些香料,又煮了煮,众人这才尝了尝。 只听到陈云终说道:“果然还是白大哥手艺好,白大哥回来了真好。” 白归尘笑了笑,他从自己的包裹里拿出来一大块已经凉掉的牛肉。 这下程三的眼睛都亮了,三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开始抢肉吃,舒言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头竟然弥漫出一种安心之感。 小小的阿修罗坐在一边,眼睛也亮亮的。 阿修罗对着舒言说道:“阿奶,阿修罗此刻,心里暖暖的。” 舒言伸出手摸了摸阿修罗的脑袋。 阿修罗继续说道:“阿奶,你之前说,你是为我来的,为什么?” 舒言眼睛笑的都眯起来了。 “因为阿奶啊,做了这么多事情,就是让天下不会再有孩子痛苦的活下去。” 阿修罗定定地看着舒言。 “阿奶想做什么,阿修罗就想做什么。” 舒言搂着阿修罗,看着黑漆漆的天空,今夜虽然没有星星,可月亮却分外明亮。 之前舒言心中聚集的郁气,似乎在这一刻瞬间消散。 她身边还有这么多人,还有这么多亲人,她并非孤身一人,她能走到最后。 第二日清晨,本想着能快些把县衙收拾出来,可居然下起了雨,还是大雨。 这县衙的屋顶并不结实,不一会儿就漏雨了。 老少几个躲在一间小屋里,倒是分外狼狈,陈云终躲在一处板子下面,十分郁闷的说道:“我好歹也是县令,如今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说出去怕是要被人笑死了。” 白归尘轻咳一声。 “实在不行,我们找个民房避一下雨。” 话音刚落,老捕快打着伞出现,他对着众人说道:“这县衙年久失修,几位大人随我到酒馆中避避雨吧。” 众人只得跟着这位老捕快走到县城中,嵊元县只有一个非常小街道,只有一家卖杂货的,一家酒馆。 他们今日来的便是一家破破烂烂的酒馆,今日下雨,里面倒是聚集了不少人,见到老捕快带了这么一群人来,原本还熙熙攘攘的酒馆,瞬间安静了下来。 舒言明显感觉不对,白归尘挡在众人跟前。 这些人打扮十分怪异,一看就不是县里的农人,说不准是躲在山里的山贼,这老捕快带他们来这里,怕不是有什么坏心思。 为首光头独眼的壮汉恶狠狠说道:“你们这些朝廷的走狗,居然还敢来这里,难道不怕死嘛?” 老捕快此刻已经出了酒馆,倒是让他给跑了。 只见这壮汉拔出长刀,朝着陈云终的方向刺去,显然是已经知道谁是县令了。 白归尘可不给这厮机会,直接一拳就将人击退,壮汉的同伙显然不服,直接使出了群殴大法,阿修罗和程三也加入战局。 陈云终这小子则躲在自家母亲身后,十分害怕的说道:“母亲,你别怕,我来保护你!” 阿修罗虽然年岁尚小,可身手极为了得,甚至有一股子不死不休的兽性,倒是把众人给吓退了几步。 为首壮汉说道:“你们等着,我们草莽帮定不会饶了你们!” 说完之后,壮汉带着人一溜烟儿的跑了。 陈云终顿时气的跺脚。 “岂有此理,我可是县令,这些人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县令放在眼里。” 如今兵荒马乱的,这地方只有一个捕快,还是个有二心的,他这个县令自然是没啥用的。 苏髯卿肯给她地盘,自然是存了坏心思的,舒言倒也不意外,她招呼众人坐下来,对着一旁吓得躲在角落里的掌柜夫妇说道:“快端些饭菜上来,钱财少不了你们的。” 掌柜上了几个烤好的洋芋,还有一锅热气腾腾的野菜汤。 饭菜粗粝难以入口,这里卖的酒更是十分浑浊。 此地当真是穷苦之极,白归尘面无表情的啃了一口洋芋,然后说道:“干娘,用不用我去抓那个老捕快?” 舒言冷笑一声。 “不用,他只是个小喽啰。” 第一百八十九章 休书 程三瞧见自家干娘如此胸有成竹,便笑着说道:“干娘越发料事如神了,我来之前便找人打听了,听说此处盘踞着一伙苗兵,为首的独眼夫人十分厉害。” 陈云终闻言,顿时一乐,他笑道:“独眼夫人,还是个女子?” 程三白了陈云终一眼。 “都独眼了,你还指望是个美女不成?” 话音方才落下,只见到一个身着红衣,头上插着金簪的高挑女子,从酒楼外进来,她戴着一只眼罩,那眼罩上绣着精美的纹路,还坠了一颗绿色的宝石,看着十分的漂亮。 最主要是女子露着一截白皙的腰身,仔细看,还能瞧见女子的腹肌。女子似乎发觉舒言在看她。 直接朝着舒言弯起唇角,笑的那叫一个勾魂夺魄,只是舒言不大明白,为何要对自己一个老婆子笑。 独眼女子走到几人身前。 “听闻你们是台州来的,我们嵊元上一个县令,就是被我砍掉脑袋的。” 独眼女子说完将刀直接扔在桌子上。 这柄长刀足足十斤重,直接将一张桌子劈开了。 程三这厮赶忙开口道:“姑娘莫要生气,我家县令跟之前的不一样,我们是……” 程三话音方才落下,独眼女子的另一刀就下来了。 白归尘单手接住独眼女子的刀刃,冷冷说道:“你若是再放肆,莫怪我不客气。” 白归尘催动内力,独眼女子直接后退几步,倒是落了下风。 原本离开的数名大汉出现,并拔出刀剑。 显然这就是那些苗兵了。 形势一触即发之际,舒言突然大笑起来,她端起桌子上的茶水。 “独眼夫人,你经营此地十年,这里的百姓,可有一日过上安宁富足的日子,可有一日吃上饱饭,可有一日不再担心战乱?” 独眼夫人冷笑一声。 “你说的这些,从未有过,可起码,这里的百姓不会被你们这些当官的随意欺凌残害。” 舒言知道单凭嘴炮是没有办法让独眼夫人信服,她心平气和道:“那今日我便在这里同你约法三章,我们来此地,不管刑事,专事农桑,当官也是过日子,我本就是一介老妇,如今在这嵊元县,就只想带着儿子安稳度日罢了。” 独眼夫人瞧着舒言等人。 这里怎么看,也只有白归尘有些功夫,陈云终和程三都不怎么厉害的样子,还有一个看着就不怎么聪明的小孩子。 这一波人确实不像能生起波澜的。 独眼夫人冷笑道:“好,就信你这一次,若是让我发现你真把自己当成狗官来做,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独眼夫人说完之后,带着自己的一众私兵离开。 陈云终委委屈屈的抱着自己的脖子,他看向自家娘亲。 “我这县太爷当得没啥人使唤也就算了,弄不好直接被人抓了看透,母亲,咱们要不然跑吧。” 舒言瞪了一眼陈云终。 “跑什么跑,若是此时回台州,不仅你的脑袋没了,我的脑袋也得没。” 陈云终郁闷地趴在桌子上。 许是得了独眼夫人的首肯,店家添了菜,还是难得的肉菜。 虽然是腌制的猪肉,但也是见了荤腥的。 陈云终瞧见这一大碗猪肉汤顿时两眼放光,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了,直接开始吃起来。 舒言无奈一笑,和程三一起走到了外面。 嵊元县多山,这里的百姓开垦了一道道梯田,此时看来风景倒是分外美丽,今年雨水不错,收成应当不错。 程三开口说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在苏髯卿眼皮子底下做这些事情,干娘有把握那老头不会把咱们给杀了。” 舒言笑了笑。 “当初咱们从江南逃走时,苏髯卿闭锁山门,他的小青山下死了十几万百姓,这样的人能够带着玉安夺得天下嘛?” 程三摸着自己的下巴。 “可这天底下能成事的人,不都是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嘛?” 舒言眨了眨眼,她自然知道程三说的是真话。 据说江南疫病之后,十室九空,曾经富庶之地,卖儿卖女,易子而食,可谓人间地狱。 未曾有人真正统计过,大胤十年战乱,四分五裂到底死了多少人。 舒言伸手狠狠摸了摸程三的脑袋。 “你小子,要相信,你干娘我是主角。” 程三笑了笑,不远处几个孩童好奇的看着两人,其中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大着胆子朝着两人身前走来。 这孩子仰起头好奇地看着舒言。 “婆婆,外面的世界怎么样的?” 这倒是把舒言给问住了,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她该如何回答,舒言蹲下来,她伸手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 “外面的世界到处都在打仗,很多人都死了,很多人没有饭吃,但是也有很多人活下来了。” 孩子眼底出现了恐惧,舒言笑着说道:“但是你不用害怕,婆婆发誓,不会让这里重燃战火,你会平平安安的长大,然后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舒言不知道自己此刻看起来是何等的慈祥。 不远处独眼夫人朝此处看来,她身边的男子疑惑道:“老大,这个老婆子似乎是他们的领袖,中原人不都是男人当头嘛?” 独眼夫人瞥了一眼自己的跟班。 “你懂什么,年轻的男人自大,年老的男人无情,年轻的女子沉溺于爱情,唯有年龄大的女人,方才知晓这天底下的道理却还抱有仁慈。” 台州皇城,玉安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前,苏髯卿正在同他讲课,苏髯卿低声说道:“陛下,臣下日后教给您的都是帝王之术。” …… 谢皇后端着茶水离开了御书房,她一抬头便瞧见漫天的晚霞,心头忽然一松,身边的宫女走来,恭敬道:“皇后娘娘,杜先生求见。” 只见到杜衡带着隋英到了谢皇后跟前。 杜衡微微笑道:“皇后殿下,您召我入宫,所为何事?” 谢皇后笑着说道:“先生不必如此生疏,舅舅前几日方才来信,在信中还问了您安好。” 杜衡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是谁,可却不想接这位皇后的话,谢皇后继续说道:“西北那边,陈晟之来了一封信。” 杜衡接过,定睛一看,只见上面明晃晃写着。 休书。 第一百九十章 月明 杜衡派人送来了许多东西,被褥吃食,甚至还有些种子。 可最重要的却是隋英亲自送来的一封信。 舒言等人看着站在门外,俏生生站立的隋英,她穿着一袭青衣,头上并未有多少装饰,却已然将这破败的县衙装点的清新了几分。 陈云终这小子傻笑着说道:“隋英姐姐一来,这穷乡僻壤都蓬荜生辉了,哈哈哈。” 陈云终走上前去,正要接过隋英的行李,却瞧见外面跌跌撞撞跑来一个秀才。 宋引抬起头,看向陈云终,十分兴奋地从怀中拿出一份文书。 “知县大人,这是下官的文牒,我日后就是嵊元县的县丞了。” 陈云终之前就觉得这宋引呆呆的,如今自己好不容易得了一官半职,好不容易有个下属,还是这呆呆的家伙。 隋英越过陈云终走到舒言身边,神色颇为复杂,她从怀中拿出一封信。 隋英轻声说道:“掌监大人,这是太原那边寄来的信。” 陈云终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 舒言接过信封,她正要打开,隋英却开口说道:“掌监要不要到屋内打开,这里怕是有些不方便。” 舒言无奈一笑。 “那里有什么不方便?” 舒言打开信封,那两个休书,倒是分外明显。 确实是陈晟之的自迹,他们本来就已经把该说的话说完了,该算的账也算完了。 日后再相见,恐怕就是战场上了。 而且舒言也不是原主,本来也没有什么感情。 只是信后面还提到了陈云终,陈云终瞧见自己母亲看向自己,顿时有些害怕。 下意识的害怕。 舒言叹了口气,她伸手摸了摸陈云终的脑袋。 “小六,你爹不要你了,以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了。” 陈云终听到这句话,顿时头也不回地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留下神色各异的众人,一直沉默的白归尘低声说道:“小六本就是单纯的性子,陈晟之这么做,怕也是存了其他的心思,只是我不明白,干娘已经到了如今这种地步,他为何还这般不肯罢休。” 舒言将信封扔到一旁的火盆里,她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写一封信给他。” 他那边也有原主的那么多孩子呢,这样也好,若是日后相见,真正厮杀起来,也有个依仗。 舒言到屋内写了信,刚进去就瞧见陈云终在哭。 哭的跟个孩子一样,舒言突然就有些不忍心了,她走到陈云终跟前,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 “若是你实在舍不得,就回太原吧,我不会怪你的,只是日后不能再见面了。” 陈云终扭头。 “母亲,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家就散了,父亲从未跟其他男人一样,纳妾变心,你也没有见异思迁,为何这个家就散了。” 舒言沉默。 传统观念里,一个家庭里,只要丈夫没有变心,那便可以长相厮守,可原主和陈晟之却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这是为什么?或许从一开始原主就不是以一个女人为支点站在陈晟之身边的。 两人的观念不同,最后分道扬镳。 舒言开口道:“因为我跟你父亲一样,都是有自己想法的人,而且我们只相信自己的想法。” 陈云终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母亲辅佐父亲做皇帝不行嘛?我们陈家人若是团结一致,夺取这天下也不是不可能啊。” 舒言笑了笑。 “可是我不相信你父亲,他不是一个好君王,而且我为什么要给别人做嫁衣呢?” 舒言坐下来开始写信,她继续说道:“我之前想要扶持玉安,可我发现,他也是个人,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我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他身上。” 陈云终听到舒言的这番话,顿时睁大了眼睛。 “母亲,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想,你想……” 舒言笑了笑。 “为什么不行呢?” 陈云终沉默,他恍惚走出屋子,瞧见外面正在说话的众人。 不知道是何种缘故,此刻的陈云终不想跟其他人说话,他看了一眼宋引,开口说道:“宋引,我有些话想问你。” 宋引跟随陈云终到了僻静地。 宋引还以为县令大人要给自己什么指示,谁曾想陈云终突然开口问道:“这世上,谁想当皇帝就能当皇帝嘛?” 本以为宋引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毕竟他也算是从小读圣贤书长大的。 如何会回答这样的问题。 可宋引却开口说道:“其实我之前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们古来一直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就是说每个人对国家都是有责任的,可若是只有责任没有好处,天底下的人又有谁真正会去维护这个天下呢?” 宋引见到陈云终继续不说话,十分忐忑的说道:“所以我觉得,谁想当皇帝是可以当皇帝的。” 宋引瞧见陈云终的表情,本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正要开口找补的时候,却突然见到陈云终笑了。 “你说的对,谢谢你。” 陈云终说完,便回到了屋内,瞧见自家母亲已经写好了信,正在装到信封中,舒言抬头看了看陈云终。 轻声说道:“你若是想好了,拿着这封信去找你父亲即可。” 陈云终摇了摇头,他开口说道:“我好像明白母亲为何这般做了,好像也明白三哥为何会选择母亲了,所以我不准备回到父亲身边。” 舒言抬头看了陈云终一眼。 轻笑了一声。 晚间时分,白归尘用隋英带来的食材做了一顿还算过得去的饭,程三吃的津津有味,他开口说道:“跟着干娘混,三天饿九顿,这第三天了,总算是吃上一顿正经饭了。” 舒言忍不住踩了程三一脚,程三吃痛,陈云终趁机把最后一口肉给吃掉了。 却见这隋英幽幽开口道:“老师让我来,还有一件事情要跟您说,如今台州城中,谢家似乎有意拉拢干娘,这些东西,都是谢皇后托我送来的。” 舒言眼皮子一跳,脑海中浮现出那位年方十五的小皇后。 舒言低声说道:“她也不信任苏髯卿?” 第一百九十一章 黄金 谢家曾经是江南首富,据说掌握了海外航道,可谓是富可敌国,只是舒言和陈晟之掌管江南之后,准许众商自由航行,这才使得谢家失去了海外经商这条生钱的路子。 所以按照常理来说,谢皇后对舒言应该是十分厌恶的。 上次见面时,这位就给她了个下马威。 如今却向她示好,莫非是在宫里头被人掣肘。 想到如此,舒言面上露出一丝笑容,她笑着说道:“这般咱们在朝里也算是有人了,隋英你此次还回去吗?” 隋英摇了摇头。 “老师让我留在这里,帮掌监。” 程三闻言顿时一喜,他笑眯眯说道:“咱们这大部队,总算是多了位解语花。” 隋英瞥了一眼程三,倒是学会了舒言皮笑肉不笑那个本事。 此时一直沉默的陈云终突然开口道:“多一些人帮咱们,总是多些胜算的。” 陈云终说出这么懂事的话,倒是让舒言有些意外。 这孩子总算是长大了些。 舒言这封书信经历了七八日,总算是到了太原。 陈云卿手里拿着这封信,敲响了自家父亲的房门。 长公主离开,母亲叛逃,这偌大的府邸中居然有些冷清。 他向来是个稳重的,可看了这些,却也无法淡然自若,汉王虽然元气大伤,可临洵却已然有抬头之势力。 而父亲如今,似乎有些泄气了。 一个要做帝王的人,如何能露出心灰意冷之相。 陈云卿正要进入父亲的听雨阁,却瞧见一脸阴鸷的陈云礼挡在门外,他的精神状态似乎越来越不好了。 陈云卿微微眯起眼睛。 “四弟,你这是做什么?” 陈云礼冷笑一声。 “父亲如今已经答应让我去攻打江南,你在那里横插一脚,莫不是怕我抢了你的功劳,占了你的太子之位?” 陈云卿闻言顿时冷笑,他收敛起脸上的温良恭俭让,露出凉薄之极的神色。 “四弟,你配嘛?” 陈云卿推开陈云礼,走入了阁内。 陈晟之正在品茶,屋内燃着味道极为特殊的檀香,陈云卿行礼之后,将舒言送来的书信摊开放好。 “父亲,母亲那边回信了。” 陈晟之一顿,他接过信,仔仔细细地看了许久,久到陈云卿都有些害怕了。 “父亲……” 陈晟之将那封信放在火焰之上,原本略微颓然的神色,竟然鲜活了几分,他笑着说道:“你母亲她,居然想争一争。” 陈云卿讶然。 “我听说,如今玉安已经不信任她了,她如何争?” 陈晟之坐起来,走到窗边,看着那一株苍翠碧绿的芭蕉。 “她说要为自己争。” 陈云卿正要说话间,老管家慌慌忙忙从外面进来,瞧见两人之后,赶忙说道:“摄政王,兵部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说是汉王已然出兵占了江南一阵。” 陈晟之冷笑道:“如今秋收已过,汉军正是膘肥马壮之时,他出兵,也属正常,西凉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老管家继续道:“临洵,他带兵去了西南……” 西凉王如今打败了西边的柔然人,占了一大块土地,有了养马的草场。 听闻他卖给了汉王几千匹良马,前段时间汉王占了京师之后,腹背受敌,损失了不少兵将,修养了一年,倒算是恢复了一些实力。 如今算来,这各家势力当中。 除却占了大义名分的李玉安之外,倒是陈晟之的势力最不济。 丽江之上,临洵身着软甲,身子也恢复大半,一双眼睛黝黑之极,他身侧站着绮丽和邱士杰。 上次邱士杰被舒言摆了一道,慌忙逃命之下竟然断了一条腿。 临洵看了一眼邱士杰,他低声说道:“军师此次当真要招安那王舒言,你倒是不怕苏髯卿翻脸?” 邱士杰笑着说道:“王爷放心,苏髯卿如今恨不得将人直接给送走,如何能不舍得,他是生怕王舒言抢了他的位置。” 绮秀在一旁低着头,倒是生怕被提起来。 可临洵这厮却直接开口点了绮秀一句。 “秀儿,你的杨家军如今也算是略有建制,听闻你跟白归尘有所接触,所为何事?” 绮秀赶忙跪在地上,她开口说道:“属下只是担心干娘安危,当年她不顾自身安危救了我,我一直将她记挂在心里。” 临洵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她当年也救了我,也罢,你去那小地方看看她。” 绮秀赶忙退下,她离开船舱到甲板上,瞧见黄雨薇扶着徐媛,她有些讶异,毕竟自从平丘之战后,这位便一直在外修养。 怎么今日都来这里了? 徐媛笑着说道:“倒是稀客,王舒言那个贱人已然获得了白莲教圣物之一,她偏偏选了嵊元那个地方,怕是找到了那些钱,若是落到她手里,她找个地方招兵买马,怕是要成为世子的心腹大患。” 绮秀眼皮子一跳。 “你说的可是那位白莲圣母留下的财宝?” 白莲教横行大胤二十余年,其间敛财无数,据说都藏在了一个地方。 舒言从白莲圣母手里获得的那颗珠子就是打开宝藏的关键。 嵊元,月圆之夜,舒言特意带几人到了高处,她朝远方望了望,又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小辈,心里起了考教的意思。 程三装模做样说道:“干娘莫不是到我们这里来喂蚊子,半天也不见你说一句话。” 舒言无奈一笑,踹了程三一脚。 “你看此处地势,看着像不像一朵白莲,而嵊元则在正中间。” 白归尘和程三眼皮子一跳,互相对视一眼,陈云终不知所措,似乎还未曾明白。 舒言摸了摸自己挂在脖子上的红色珠子。 “谁都别说,咱们来这里就是为了了却残生的。” 第二日清晨,外头下起了雨,而且雨越下越大,一时半刻的,竟是把大堂给淹了。 这两个月,舒言帮县里修了一座学堂,又花钱请人清理了多年的河道淤泥,更是把白归尘前些日子搜罗来的玉米番薯种子无偿给了许多百姓。 宋引更是帮着陈云终处理了许多地方的陈年旧案。 所以县衙淹了,倒是有些良善的百姓来帮忙。 第一百九十二章 暴雨 舒言年老体衰,白归尘将她放在房梁上,她便眼睁睁瞧见水一点点涨上来。 舒言坐在房梁上,瞧见漫天的乌云,顿觉有些不妙。 这水不对劲,怕是一时半会儿退不了,而且此地的地势非常低,又是三山汇聚之地,怕是要被淹的屋顶都不剩。 舒言赶忙叫来几人,随意收拾了家当,慌慌张张的往山上赶去。 夜半时分,山下的村庄已经完全被淹没了。 半山腰的山神庙里,聚集了不少被淹的百姓,其中便有一个老熟人。 只见之前坑过他们的老捕头一身破衣烂衫,身后带着一大家子,那老捕头瞧见几人之后,顿时吓得脸色一白。 程三这厮大步上前,一把揪住老捕头的衣领。 “之前到处寻你寻不到,居然在这里找到了。” 程三说完之后扭头看了看四周,他不怀好意地看着老捕头。 “此地,倒也不见独眼夫人,老小子,今日可是无人替你撑腰了。” 老捕头面上一狠。 “我也是被独眼夫人逼得,我一家老小,还指望着吃饭,难不成为了这虚无缥缈的帽子,弃我一家人的性命不顾嘛?” 舒言推开程三,她走上前,无奈说道:“倒也不是找你麻烦,你现在到底还是本地的捕头,如今却给那贼首做喽啰,着实有些丢份儿。” 说来这老捕头年轻时也是个快意恩仇的能人,现在老了,儿子又都是不堪用的。 老捕头闻言顿时丧气瘫坐在地上。 “前些日子,我见到从台州来人,给了独眼夫人一封信。” 舒言顿时冷笑一声,果然是苏老头搞得鬼,怕不是这老头还想着给她埋个雷。 可陈晟之那封信来了之后,舒言便已然做了一个决定。 舒言思绪了结,她看向老捕头,低声说道:“既然如此,你便把官府给你发的刀还有衣服还回来,日后你便不再是捕头了。” 老捕头顿时一愣,片刻之后,他从自己的家当里,拿出来一件长袍一柄生锈的刀。 老捕头不舍地看着眼前的东西,颤声说道:“我做捕头已经四十多年了,也做够了。” 言罢,老捕头带着一家人离开此地,白归尘捡起那把刀,顿时皱起眉头,他低声说道:“这把刀的刃已经不能用了。” 舒言长舒了一口气,她对着白归尘道:“这个地方的百姓,已经遭受了太多的痛苦和灾难,就像一把用旧的刀。” 话音方才落下,一阵狂风吹来,陈云终走到外头看了看,他低声说道:“母亲,雨越来越大了,我听山里苗寨的兄弟说过,这里的雨能下半个月。” 舒言长叹一口气,她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可却又猜不出是什么。 她本来想着在此地,假借挖矿富民之名,探一探这白莲教留下来的财宝。 可现在看来,恐怕是不太好办了。 台州那边搞这么一手,怕也是知晓些什么。 如此这般,她倒是不好动手了。 隋英瞧见舒言面色凝重,以为舒言在担心大雨,她低声说道:“掌监,你且放心,这次我们带了足够的食物。” 舒言点了点头。 “还是你细心,往日我也算是逃过不少难了,这几个小子就无一人知道拿吃的,每次都是风餐露宿,如今有了你,倒是安心许多。” 此刻宋引从外面归来,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颇为担忧道:“我瞧见水势,怕是山谷要被冲毁,那个地方有不少良田,怕是要……” 几个逃难来的农户顿时哀叹起来,一个孩子还不懂世事,只是天真地问爹娘。 “爹,娘,为什么哭啊?” 孩子的娘开口说道:“傻孩子,今年冬日又要吃不饱饭了。” 饶是程三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从包裹里拿出来一颗桃子,丢给那个孩子。 “吃吧,至少现在能吃上饭。” 雨下了七天,第八天总算是停了,果不其然山谷被冲毁了,南山的山脚被冲毁了。 竟冲出来一大片佛头。 那佛头带着莲花冠,面容分外阴柔,倒是与寻常的佛头不相似。 舒言等人赶忙下山去看。 只见到一大片黑色的泥浆中,出现了几颗白色的佛头,这些佛头却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竟然未曾沾染半分泥水。 程三伸手摸了摸,只觉得触感阴冷之极,他正要开口说话,却瞧见自家干娘面露欣喜之色。 “这东西我们见过的。” 舒言扭头看向程三。 “你可记得那日在雪山之中,那三尊白莲神像。” 程三神色古怪,片刻之后,低声说道:“干娘莫不是早有打算?” 舒言深吸了一口气,她伸手拍了拍程三的肩膀。 “之前不是同你说说了吗,这里有好东西。” 舒言仰头看向那座被冲毁的山峰,她突然觉得老天爷可能也在帮她。 嵊元县衙。 一场大水之后,整个县衙,只剩下一个破烂的石鼓,还有一座没有屋顶的房子。 绮秀本以为能见到熟人,却瞧见了一个生面孔,只见到一身短打装扮的宋引正在收拾屋子,他瞧见绮秀之后,开口道:“县老爷外出了,有案子要审的话,需得等等。” 绮秀走到宋引身边,细细打量着宋引。 “我不是要报案,我是来找人的。” “你找何人?” 绮秀笑了笑,她四处看了看,发觉无人,便开口道:“我找我的干娘。” …… 嵊元南山山道。 大水虽然已经退去,可山中的道路早就已经被冲毁,舒言和程三只得踉跄前行。 程三身手了得,却也是摔了好几跤。 两人到了半山腰,程三瞧着满山的残枝碎石,忍不住开口发牢骚。 “干娘为何只带我一个人,让其他人都去台州找人,这费力气的活儿都给我,真是偏心。” 舒言白了程三一眼,她开口道:“自然是因为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旁人,我不放心。” 程三神色一怔,而后坏笑道:“干娘这话说的,阿修罗是个孩子也就算了,一个是你亲儿子,一个是你外甥,怎么不比我这个干儿子要好使啊。” 舒言停下脚步,看着程三。 “若是其他事就算了,可这件事情,只能你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财宝 程三愣了片刻,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舒言一眼。 而后脚下一滑,径直朝一处山坡跌去,舒言赶忙说伸手去拉程三,却根本来不及。 程三这小子直接滑到了坡底,舒言顿时开口道:“程三,你没事吧!” 不一会儿程三的声音从坡底传过来。 “老天爷呀,干娘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你快下来!” 舒言赶紧从坡顶下去,底下全都是泥水和碎石,却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程三拿着铁锨敲掉一大块泥土,露出了洞口人工雕刻的环纹。 舒言伸出手将上面的泥土整理干净,顿时无比震惊。 “这是咱们在雪山上看到的,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里面。” 当初白莲教在大胤肆虐二十多年,不仅占据了铜矿,还搜刮了天量的财富。 一直以来各个起义军都在寻找这批宝藏。 舒言和程三对视一眼,程三幽幽说道:“干娘藏得真深,我当真以为你要在这里养老呢。” 舒言点燃火把,带着程三走入洞中。 洞里面黑漆漆的,有许多积水和淤泥,但能感觉到面积非常大。 “既然要干大事,那自然是要钱的,若是没有钱,什么事都做不成。” 程三走到舒言身后,若有所思的问道:“那干娘准备如何把这批钱给弄出去。” 舒言正欲说话,突然脚下一踉跄,她直接摔倒在地上,混乱中摸索出一个梆硬的铁疙瘩。 舒言赶忙将那铁疙瘩拿起来,她用力将上面的泥水清理干净。 拿着火把一照,上面出现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这是一朵金色的莲花。 程三赶忙弯下腰,在泥水中摩挲出许多相同的事物来,他似乎瞧见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便赶忙叫舒言来。 只见到洞穴最深处,有一尊神像,程三用手敲了敲这尊神像,他无比震惊的说道:“干娘,这是纯金的。” 此刻饶是舒言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她知道白莲教有钱,可未曾想到居然这么有钱。 一尊重达几吨的黄金神像。 看这情况这个洞穴里指不定有其它的东西,若是真能把这些转移出去,他们便有钱招兵买马了。 舒言和程三离开此地,并将这个洞穴隐藏了起来,然后神色匆匆地赶回去。 回到地方之后,天色已晚,舒言隐隐约约瞧见县衙门口拴着两匹马。 舒言眼皮子一跳,她对着程三说道:“你到路口等着白归尘他们,人到齐之后,就赶紧把东西运走,这些人我来应付。” 程三点了点头,他又开口问道:“把东西运到哪里?” 舒言轻笑一声,她看着远处的夕阳。 “江南。” 舒言孤身一人回了县衙,屋内坐着宋引和一位老熟人,舒言一进去便听到绮秀的笑声。 她身量高了些,脸上的疤痕也消失了,看着比之前更漂亮了。 眼睛里也多了些精明算计,绮秀看到舒言之后,赶忙站起来,快步走到舒言身边,竟是丝毫不嫌弃舒言手上的泥土。 “干娘,我听说你在这里吃了不少亏,如今我在西凉王身边很是得脸,正想着接你到西凉享清福呢。” 舒言顿时一愣,她原先和临洵关系不可谓不坏,如今这丫头居然想要她去西凉。 怕是也知道了什么。 舒言脸上带着笑,反手抓住绮秀的手。 “你有心了,只是苏学士如今已经给我儿安排了个小官,我做母亲的,自然要陪在他身边。” 绮秀笑了笑,她坐到一边,眼睛微微眯起,倒是跟以前那个少女截然不同。 “云终哥哥此番在何处,我怎么没见到他啊?” 舒言也找了个地方坐下,她开口道:“这小子到台州复命了,怕是要过几天才能到。” 绮秀从怀中拿出一枚玉镯,她轻轻放在桌子上,对着舒言说道:“这是西凉王特意命我送来的,说是给干娘的礼物。” 舒言接过那枚玉镯,一抹沁人心脾的绿,一看便是价值连城之物。 绮秀说道:“如今西南小皇帝已然尽数归苏姓人,玉安与江南诸族关系甚密,干娘当真在江南做的那些事情,怕是那些江南大族忘不了的。” 当初舒言和陈晟之在江南搞出来的事情,直接影响了许多江南大族的利益,当初舒言更是直接被王家逐出家门。 那些人自然是想方设法将舒言给撵出去。 舒言叹了一口气,她看着绮秀,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咳嗽。 就在此时,外头进来一群带着刀的土匪,人群中,独眼夫人大步走上前,恶狠狠的看着舒言。 好似舒言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坏事一般。 “你的几个儿子呢?” 独眼夫人很明显跟台州那边的人有联系,舒言自然不能轻举妄动。 “去台州复命了。” 独眼夫人直接伸手将刀指向舒言。 “当官的只有一个人,但是去了三个。” 舒言笑了笑。 “年轻人受不住山村清苦,想到城里去享受享受,有什么问题吗?” 独眼夫人身边的一个黑脸大汉凑到独眼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独眼夫人顿时脸色一变。 她看向舒言,冷笑道:“少在这里装蒜,要是想活命,便告诉我,那个东西在哪里!” 绮秀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凌,她这次来此的目的,正是那个东西。 舒言呵呵一笑。 “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独眼夫人的刀已经逼近舒言的脖子,沉甸甸的刀刃压在舒言肩膀上,舒言毫不怀疑。 一刀下去,她便能身首异处。 “你便是杀了我,我也猜不出你心中所想啊?” 独眼夫人咬牙切齿道:“自然是白莲教的财宝,你当年是白莲教的圣母,特意选了这地方,怕不是已经找到财宝了?” 不得不说这家伙猜的倒是挺准。 舒言冷笑着,那表情看着竟是分外欠揍,独眼夫人心中急切,手下的力气又加了几分。 舒言只觉得自己的脖子火辣辣的,绮秀心中着急,她迅速吹响口哨,外面赫然出现几十个身着黑色甲胄的士兵。 独眼夫人瞧见这些人,顿时惊异道:“凉州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