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武苍农传》 作品灵感来源 我在大学读书期间,在图书馆偶然发现了西班牙文学巨匠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初看之下,竟然爱不释手,深深为其着迷,深深为堂吉诃德的滑稽和桑丘的憨实所感,而且觉得塞翁的文笔很雅致、很娴熟、很幽默、富有哲理、富于睿智,我如获至宝,对这本书非常感兴趣,一有空的时候就读这本书,读着读着,竟然萌发了一个想法,也想像塞翁一样,自己写一部长篇小说。有了这样的想法,在大一的暑假,我就开始写作,因为我从小就对武侠小说很感兴趣,看过古龙、金庸等武侠宗师的不少作品和以他们的作品改编的武侠剧,于是就不觉以这方面的内容为题材,试着进行长篇小说创作。就这样,我一边攻读学位一边利用课余时间写作,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一直坚持了两年半,写了三十来万字,没有完稿,只写了一部分,后来因大四学业较忙,就先搁下了,2006年毕业之后参加了工作,没有时间创作。一直工作到2007年年底,我才有了一些空闲时间,趁着这难得的机会,我对以前的作品进行了整理,因为时间仓促,只修改了十三万字左右,权且当为第一部。并取名为《魔武苍农传》(第一部)。 这部小说属于谐趣武侠小说,虽是武侠小说,文学意味却颇浓,其实我的目的是写成文学小说,力图打破武侠小说以往难登大雅之堂的宿命,把武侠小说引领到文学这个高雅的殿堂之上。小说主要讲的是出生于农民家庭的两位主人翁武瘤子和苍农行侠闯荡的故事。我的目标是写成和《堂吉诃德》齐名的姐妹篇,《堂吉诃德》是世界名著,刚面世就震撼了西班牙举国上下,而且很快就震撼了世界,它已经在世上流传了四百多年,现在还有很多读者很喜欢看,而我以《堂吉诃德》作为目标,虽然有些狂妄,但也算是自己给自己的非常高的要求吧,有了压力才有动力,虽然我现在能力有限,但只要我坚持不懈地努力,我想,我会有成就的。 这部小说中的《序言》部分与《堂吉诃德》的内容有很多联系,如果大家看得不太明白,建议先看看《堂吉诃德》。除了《序言》,后面的内容和《堂吉诃德》联系不大。以后有时间我会接着写第二部,甚至第三部,一直写到把这部小说写完整。希望大家支持,希望大家喜欢这部小说。谢谢! 序言 读者诸君,无须我累言赘述,“您一定会相信我真心希望这部作为智慧产儿的著作能够尽可能地完美、典雅而精深”——在此借用西班牙一代文学巨匠塞万提斯先生的话,之所以要借用他的话,是因为塞翁与本书的最终著成不无关系——我要说的是,读者诸君,想必您们一定也和我一样,希望这部殚精竭虑的著作能以光大眉扬的姿态奉献于各位晨曦爽逸或晚霞娴静以聊发情致的案头,并以发自肺腑的赞赏冠于其上,不至于虚此一读,或为其堪称珠玑的遣词、精辟溢美的造句,或为其趣味十足的故事、精彩纷呈的情节,或为其博识的见闻、深邃的智慧,以及别的可从中汲取的种种精华感悟而于己有所裨益。然而,本人才疏学浅、见识狭陋,唯恐扫了诸君雅兴,以致令诸君观后闷闷不乐,甚至大发雷霆,不是当场把书砸落在地就是将它撕得粉碎——并非虚言,请听我详述可知: 本人性情可谓慵懒,虽贵为华夏民族子孙之一员,却对华夏博大精深的文学所猎甚少,不必说传承深远、震古烁今的古时圣贤之道诸如孔孟之道、老庄哲学、韩墨思想,不必说浩瀚博大而为后世津津乐道的四书五经、四大名著、诗词歌赋以及其他奇书巨献、浩淼文章,即便是近现代文学也仅仅略识皮毛而已。加之华夏文章大都满纸引经据典,既增色不少,又可一显作者学识渊博。因此,相较之下,若说华夏文章是一位雍容华贵、优雅飘逸的仙人,那么这部传记则只能称其为一位淳朴憨实的平民了——可谓竹篱茅舍自甘心,不登大雅之堂。我的意思是,有缘阅读此书的读者诸君啊,这部传记系出自一个不学无术之人的笔下,既没有援引经典又没有任何的注脚,只是为了偿己夙愿和受人之托,无可奈何之下,勉为其难,硬着头皮磨蹭出了几行只言片语,而且记述的只是一个儿子的乖戾任性和荒诞不经的琐事杂情。“这个儿子倒是很符合其赖以孕育的监狱环境”,那里充斥着狂书妄想、奇谲怪诞以至乱舞,凡者疯狂追捧、达者不失兴致。作者深明,一部作品要经受得起芸芸大众血亮眼眸的审度和历史的沧桑考验才堪称佳作,而这部传记命运不济,还没有出娘胎就暴露了万般瑕癖,作者对此可谓诚惶诚恐、心情沉重,难于尽述。不过,纪昌学射,视虱如轮,既已命中注定,我是说既然这部传记身世鄙陋,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了。父母决生吾身,子孙不可选择,只有先出娘胎,一览大千世界,激励己志,拼搏一番了。另有,神仙有神仙的仙邸,平民有平民的茅屋,这部传记也有其独特奇妙的璧点,况且孕育之初,有一段奇事,敬请往下看:自从西班牙一代文学泰斗塞万提斯带着他的骄儿堂吉诃德永世辞别了骑士的世界,至今已历四个世纪,虽然言明“(堂吉诃德)已经过世,寿终正寝”而“不给任何人以欺世盗名使他复活并没完没了的杜撰他的业绩的可乘之机”,但近来神情恍惚,也许是夙愿深结心底、心随意动而于梦境瞢现,也许是苍天有意,抑或是别的什么原因,竟然几次受塞翁托梦(后来知道,塞翁此时已学会了东方托梦之术),将他的儿子堂吉诃德托付给了我,让我代以悉心照顾,其言词恳切和谆谆告诫犹言在耳;并且,为了让我较清晰地了解个中情形,塞翁籍着梦境思绪的飘忽厚重之力,把堂吉诃德所处环境、发生事件、以及缘由结症等必不可少的景况带到我的梦境,使我一览无遗。不过,大抵是因为梦境缥缈难测,梦醒之后,我只是依稀有些模糊的印象:塞翁之言颇多颇杂,人物景况更是颇繁颇复,毫无章法轨迹可循,因而只有在梦醒尚存思忆之际,苦苦回想,记起微言碎境,整理一番,奉献于前: 塞翁和堂吉诃德到了阴世以后,堂吉诃德阴魂不散,寻找到并纠缠着塞翁,因为自打来到阴世之后,他毫无所知,无人记念,灵魂已被上帝撇在阴世,等待世界末日的审判。指望眼前,这样的等待似乎遥遥无期。他受不了阴世的无知无为,感到非常沉重压抑,生前活泼好动的那股痴顽劲儿不但没有消减的迹象,反而愈发厉害了,他不是叫嚣就是狂嗥,横冲直撞,鲁莽行事,搅得到处乌烟瘴气,令人苦不堪言。他乞求塞翁给他想想办法。塞翁对他的这个儿子万分疼爱,见他如此作弄,不免感到一阵阵忧心苦恼,生怕儿子憋出病来,所谓病要张、富要藏,于是遍访阴世之地,意欲给他找一个发泄的所在,但奈何阴世到处阴沉厚重,寻觅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有丝毫结果。万般无奈之余,塞翁变得整日愁眉紧锁,焦头烂额。一次,塞翁闷闷不乐地闲行的时候,迎面飘来一片若隐若现的阴云,接着出现了一个身影,他微感惊诧,依稀觉得这个身影似曾相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于何时何地见过,于是,他趋步向前,向来者作了一个揖,说明了自己的疑惑。塞翁听了来者之言,感到欣喜异常。 且说来者自报姓名,不是别人,正是堂吉诃德生前的憨实侍从桑丘。桑丘仍是一身朴实无华。他说自从他的东家老爷堂吉诃德去逝不久,他也被死神光顾了,临行的时候妻儿悲痛万状地在伏他身旁痛哭流涕。到了阴世之后,碌碌无为,时间一长,感到压迫憋闷,实在非常难受。桑丘说在阴世的处境果然和《圣经》里说的完全一样,这证实了《圣经》的真实无误,说明了上帝的真实无误,早知如此,生前就该信奉天主教,成为一位天主教徒,而且,尽管自己有些贪婪,但本性素来善良无匹,只要稍微改一改,一定可以成为一位无比虔诚的天主教徒,这样的话,现在就不是憋闷难受,而是舒舒服服快快乐乐地在上帝的乐园里永享仙福了。他非常后悔,不止千万次地咒骂自己的憨傻无知,不过,咒骂归咒骂,处境是改变不了的了,只能漫漫等待世界末日的降临。然而,经过了一段长期的煎熬,他被活活憋得快要发疯,于是生前的那些骄阳灿烂、襟怀舒畅的经历常常在脑海中浮现而出,甚至越来越清晰可辨了。桑丘竟有些乐观地说这很正常,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摸过黑路的人,才知道火把可贵,人们总是会在黑咕隆咚的时候想到普照天地的太阳、在痛苦挣扎的时候想到欢声笑语、在艰难的时候更富有斗志、在逆境中更能激发寻求生存的本能。环境越是恶劣,越能激起他骨子里的那股狠劲儿。有了这样的意志,桑丘开始了摆脱阴世沉沦的行事,广涉阴世,想找到一处阳光格外开恩的天洞或是一片空气沁人的草坪。然而,一开始他就觉得这太过艰难,黯淡的阴世对他似乎愈来愈苛刻,将他的脚步压得愈来愈沉重难行。他这时想起了他的老东家堂吉诃德,在他看来,他的东家臂膀矫健、膂力沉雄,而且意志坚如磐石,一定可以化解任何的阻碍,找到一片爽朗的天地。这么一想,他不再作无谓的争斗而是开始寻觅他的东家了。他说既然他和他的东家生前能同盟共事,那就证明他们一如藕断丝连:生就不解之缘;死后在阴世也该相逢,否则就是造化无端弄人。桑丘就这样一次次的寻觅着他的东家,不承想在此遇见了塞翁。 塞翁与桑丘有过一段深厚的交情,不眠知夜长、久交知人心,他深感桑丘聪颖而富有智慧,能在紧急的时机给人以醍醐灌顶的豁然恍悟。于是,他将郁结于心的万般愁苦向桑丘倾诉无遗,希望桑丘给他出出主意。桑丘不听则已,一听之下,顿时欣喜若狂,他紧紧抱住塞翁不放,像溺水之人突然见到侧面飘来的一根木头似的死死抱住。这可苦了我们的塞翁,他被桑丘双臂勒得浑身生疼,宛如身上套了一个铁箍一般越勒越紧,而且其势不减弱,简直要为他重塑身形,把他塑成竹竿一样细长。塞翁急忙请求桑丘行行好,快点放开他的身躯,他经受不起这样猛烈的礼遇。桑丘此时正处于狂喜之下,哪里听得到塞翁之言,他足足将塞翁勒了一刻钟之久才松开手,并请求塞翁快带他去见他的老东家。塞翁早已被折磨得蔫头耷脑、有气无力了,他刚被放开就一跤瘫倒在地,直到歇整了又一刻种之久才恢复了些许精力。期间,桑丘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催促塞翁快点儿走。塞翁心神稍定,不慌不忙地说,堂吉诃德正在一个山洞里,他跑不了,何必急于一时;现在他已经发了疯,劝了耳朵劝不动心,如果不想出一个解除他病根的法子,赶去了也无济于事。可是桑丘说见不到真神,心里不踏实,一股劲儿吵嚷着一定要先见到他的东家,见到之后才能静下心来,静下心来才能想法子;又说见了病人,才能摸清病根,才能对症下药,药到病除;还说困龙也有上天时,他了解他的东家,相信他一定会摆脱困境。塞翁拗不过他,等到精力恢复得差不多后,就引着桑丘看望堂吉诃德去了。 塞翁和桑丘一路前行,转过一个阴云笼罩的小山峰之侧,前面出现一个山洞。那山洞空间狭小,低矮得只能躬着身子进入,一如外面的浩浩阴世一般令人感到压抑不畅。走到洞口便听到一个鬼哭狼嚎的凄烈之声,还有叮叮咔咔的打斗声。这些声音塞翁熟悉,桑丘不陌生,就是曾经风靡一时的骁勇骑士堂吉诃德在战斗时激发出的声音。塞翁倒没什么,桑丘却感到非常惊讶,他不明白他的东家竟然在阴世也有仇敌,而且那仇敌正寻衅生事。他万分恐惧,驻足不前。幸亏塞翁提醒他说堂吉诃德只是一个人在对着洞壁发疯,并没有别的凶神恶煞或是野兽豺狼侵入此间。桑丘半信半疑,不无害怕地紧紧跟着塞翁向洞里走去。越往里走,声音越响,大约走了二十米深,声响几乎振聋发聩了。如洞口一样,这里也很低矮,只能佝偻着半个身子才能进出。洞壁上插着一些点燃的火把,照得洞里铺了一层黯淡的黄色。阴沉飘忽的火光下,两人见到了堂吉诃德。只见他头发蓬乱、满脸污垢、衣衫不整,手持一根三寸粗的木棒,像疯狗似的对着墙壁上自己的影子猛烈挥舞。由于他体态瘦弱,这时佝偻着身子,其战斗姿势简直丑陋之极,不堪入目。看到这幕景象,桑丘马上明白了他的东家又犯了老毛病。他向东家打了一个招呼。堂吉诃德也注意到了来人,并且发现了来人竟然是桑丘,老朋友见面,分外亲热,他马上停下胡缠乱打,客客气气和桑丘攀谈起别后之事,互相倾吐愁怀感慨。堂吉诃德谈到自从到了阴世之后如何愁闷、如何不得其志、如何不能一展身手,桑丘时而附和时而开导他的东家,也谈及了自己的一切遭遇,又是嗟叹又是后悔,边谈边掉眼泪,凄苦之情难以名状,最后竟然抱起堂吉诃德的脖子大哭起来。他们风风火火地谈了一个钟头有余,这才停下来。 当塞翁忍不住插口问道该怎样解除堂吉诃德的结症的时候,桑丘擦了擦眼泪,毫无疑虑地回答道:最好能在阴世找到一片爽朗的天空,发泄心中的憋闷。堂吉诃德说不仅如此,还要打破阴世的沉沦,重现天日,再一次经历那游侠的世界,伴随阳光雨露、雾霭星辰,把满腔的抱负谱写成动人诗篇的寄语舒怀。桑丘驳斥堂吉诃德说,他的想法太叛逆不道,太荒诞不经了,上帝说过了,到了阴世就再也回不去了,只能等待末日审判,现在能做的就是让自己过得舒服点儿,不至于发疯;找到爽朗天地后,也不会继续跟着他瞎闹鬼混,只想本本分分踏踏实实地安心等待,接受上帝的最后安排,并且,以自己的善良的天性,上帝多半会让自己到天堂去。那时如果重新见到家人,就最好不过了;还劝诫堂吉诃德也该如此。堂吉诃德说他才不会傻傻等待呢,虽然凭借自己身前永载史册的丰功伟绩,毫无疑问最终会到天堂享福,但这样的等待就像无底洞似的,看不到终点。倘若一直庸碌无为,非发疯不可。回想生前前半世的庸碌无为,不免虚度岁月了,幸好老有所成,可堪追忆思慕无穷。眼下,自己的臂膀不由自主地狂挥乱舞,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似乎是在提醒自己:天生就是成为豪杰枭雄的料,是要创造一世赫赫伟绩的时代巨人。不管身处何地,困于何方,都是如此。谁也休想阻挡自己的步伐,否则,就是他的不共戴天的仇敌。两人意见不合,大吵了一通,最终,桑丘对堂吉诃德的说辞无动于衷,不无坚定地坚持自己的打算。在一旁的塞翁听着两人的谈话,忧心不已。最后,桑丘提醒说这是后话,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自己有了打算,余下的就只能听由上帝安排;当务之急是商量如何寻找到一片爽朗的天地。塞翁说,根据他的出游的经历,阴世浩瀚无边,就像天涯何处无芳草的不毛之地,似乎没有哪怕井口般大小的天光洞口,也没有空气新鲜的一隅,到了阴世就像是一滴墨水滴入了水中,四面分散开来,既沉沦压抑,又使人迷失了方向。对此桑丘深感赞同,因为他也游历不少,他补充说阴世气势浑厚,人力绝对难以与之匹敌,因为即使对手是面目狰狞的魔鬼,也能看清他的模样,进而找到他的弱点一击致胜;可是阴世却无迹可循,既摸不到它的身躯又看不到它的脸,更听不到它的声音,真是无可适从。堂吉诃德一听此言就认定又是魔鬼在作怪,于是大叫大骂并暴跳如雷、抡起木棍就要向阴世索战。桑丘急忙制止他,都说当务之急是蓄积体力,以求不懈寻觅,不是扬武逞威的时候,这只会白费精力。堂吉诃德经历了长期的与阴世的搏斗,也有所感悟,于是照聪明并一语中的的桑丘的话做了。塞翁见此情景略感欣慰,但又非常担忧何以找寻阴世爽朗天空,在他看来,这简直是水中捞月,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只得陪同两人漫漫无边地在阴世沉沦之地探索。 他们就这样探索,大约过了一个多世纪,仍然一无所获。后来又过了一个世纪,一次,他们无意间在路上遇见了一个精通西班牙语的阴魂,后来知道,他来自东方。那阴魂生性热忱,对三个讲着满口流利西班牙语的阴魂一见如故,热乎了起来。攀谈之中,我们的三位主人翁谈到了历时已久的愁苦。东方阴魂一听此言,乐得不可开交,他说他们的忧虑太过严重了,这种事情简直轻而易举,算不上难题;在东方世界里,有一种奇妙的法术,叫做投胎转世之术,能使阴魂转世投胎,以另一个姿态重返阳世,那时想要多么爽朗的天地就有多么爽朗的天地,想要浩瀚的阳光普照就有浩瀚的阳光普照,想要皎洁无暇的月光就有皎洁无暇的月光,想要晶莹闪烁的满天星辰就有晶莹闪烁的满天星辰,甚至可以重新组建温馨融融的家庭,和娇妻爱儿长相厮守。我们的三位主人翁一听此言,顿时像挨了一顿当头棒喝似的,僵立不动,表情恐怖万状,两眼睁得大大的,仿佛要从眼眶里滚落出来,魂儿好像四散了一般。在他们的意识里,眼前的阴魂一定是魔鬼撒旦变化了的,他在蛊惑人心,意欲挑唆他们和上帝作对。特别是桑丘,他本来就胆小,这时见撒旦盯上了自己,那惊悚的情状实在无异于已经身陷火湖,正遭受滚滚烈火的灼烧。堂吉诃德性儿好斗,敌人越是强大他越是浑身来劲,他稍惧之下,马上就拉回了惊异的思绪,清醒过来,摆开架势,向撒旦挑战。由于缺少战马、盔甲、长矛等对于一位骑士来说必不可少的一应物具,按照骑士之道的规矩,他不应马上开战,否则就是十个撒旦也不是他的对手。他于是向撒旦说明了一番,并约定决战之期,以让自己准备准备。那东方阴魂听得莫名其妙,浑不解他们在发什么神经,他问他们撒旦是谁,为什么要决战,哪知我们的三位主人翁不吃这一套,他们认为撒旦在故作矫情,在引诱,在打歪主意,以期使他们坠入他的彀中。东方阴魂耐着性子,若若然有几许春色欲挽留之意,苦口婆心询问了半天,解释了半天,却丝毫不能改变三人的想法,最后不欢而散,东方阴魂自行其道,扬长而去;而我们的三位主人翁懵懵懂懂,不知机不可失,而固执己见,继续寻觅爽朗天地。 后来,三人又遇见了几位来自东方的阴魂,其中有两位懂得西班牙语。攀谈之中,那两人又给了三人投胎转世的建议,一如第一位东方阴魂一样,三人认为都是撒旦变化而成的,对此,塞翁和桑丘都感到越发惊恐不已,因为,看情形,撒旦不劝诱他们最终逆反上帝,誓不罢休;堂吉诃德却感到暗自心喜,他认为撒旦一定是知道自己必将在阴世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威胁到他的统治,于是千方百计和自己为难,以图把自己杀死在襁褓之中。他希冀能在途中尽快备好身为骑士应该有的一应装备,这样就能随时和撒旦开战,把他的心戳个透心窟窿,让他趁早死了煽惑之心。然而,他的这一想法似乎也和世界末日一样,遥不可及,阴世沿途什么都没有,别说长矛和盔甲,就连一匹战马也没有,于是与撒旦的决战之约便如打破砂锅问到底:不了了之。而且,此后再也没有遇见来自东方的阴魂。 三人继续向东而行,又过了一个世纪,到了东方国度。但见四处阴森沉重,到处可见阴魂飘游,有的凄哀,有的悲苦,有的厉吼,有的狂啸;全不似西方国度那般,寂静无为,庸碌度世。他们和一些懂得西班牙语的阴魂的交谈中,又多次被告知确有投胎转世之术,很多阴魂都在寻觅可托付魂魄的阳世之人。一位阴魂非常热忱,他带着三人观看了一位阴魂投胎转世的整个过程,见三人大惑不解,便给他们详细解释了一通,然后又带他们观看了另一位阴魂投胎转世的整个过程,见三人还是不理解,又苦口婆心讲解了一番,三人听懂了一些,尤其是塞翁,感触良多,认为东方世界果然多有奇人异士,他们的智慧博浩无俦,令人瞠目结舌。堂吉诃德和桑丘也明白了一些。之后,那东方阴魂又带他们目睹了第三位阴魂投胎转世的整个过程,三人又明白了更多,不过,重要的是,他们终于相信了的确存在投胎转世之术。 读者诸君可以想象,到这时我们的三位主人翁是如何狂喜、如何手舞足蹈乐得几乎发疯、如何轮流抱着东方阴魂给他重塑身形。特别是堂吉诃德,虽然瘦弱,但一身强劲十足的劲头直勒得东方阴魂半死。他们的荒唐透顶的行为使东方阴魂吃惊不小。由此可见,满腔愁绪蓄积便如火山蓄势一般,历久弥坚——越久则爆发越宏阔、越撼天震地。 有了线索,三位主人翁热情高涨,他们急于学得投胎转世之术,因此,不断询问,不断打探,想找到可以学得此术的所在,以及可以教授之人。他们寻找了半个多世纪,终于找到了一位身怀此术的佛陀。佛陀给他们讲授了有关生死轮回和投胎转世的种种精微奥义,又讲了所谓善业、恶业、因缘、觉悟、修德等与投胎转世相关的东西,以及别的如‘断’、‘证’、‘功德’、‘四身’、‘五智’、‘无上’等。佛陀劝导他们,一定要多修善行,修到所有功德圆满之时,自能脱离六道轮回之苦,终成正果,成为像他一样的佛陀。三人对此颇为费解,他们一致要求只学投胎转世之术就行了。佛陀不勉强,教给了他们此术,又告诉他们,他们的生前善业较恶业多,都可投胎转世为人继续修行,修行些许时日之后,自会明白佛的精义。 不管怎样,三人最后都学会了投胎转世之术。循此法宝,堂吉诃德急于找寻可托魂魄的阳世之人。桑丘说既然只此一条道路可脱离阴世,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甘愿陪伴东家一并转投阳世,还说早日离开阴世这鬼地方,便早日免受煎熬。塞翁却不以此为意,他说世事如秋波浸晚霞,如过眼云烟,既然前世已经经历过,就满足了,不再迷恋;又说宁愿跟随上帝旨意,任其妙手安排,做真实的自我,不愿托魂他人,那样便如行尸走肉;只因处处皆是生活,处处皆可得以一番妙趣横生的感悟,既有所悟,则步履盈盈、不虚此行了。于是,千里送客,总有一别,他道别了固执的堂吉诃德,道别了挚友桑丘,特别感谢了桑丘以其睿智帮助他遂了堂吉诃德的愿望;然后,决然离去。 暂且按下堂吉诃德和桑丘投胎到了何方何地不提。且说塞翁对他的儿子堂吉诃德情深义重,堂吉诃德是由他一手创造、一同走过风风雨雨的好搭档,现在却彼此分离、各在一方天地了。塞翁一方面深知堂吉诃德的脾性,生怕他托世之后又胡乱寻衅生事,难免命途多舛,另一方面又觉得凭着堂吉诃德的一股从头到脚的痴性,或许能生出另一段精彩堂皇的故事。历史需要传承、英雄需要史记,想到这点,塞翁早已平静的心绪又纠结起来,他急于找寻一位可以托事的阳世之人,以对堂吉诃德转世后的所作所为详加追踪、记录,以期有朝一日付梓成书,再传到他手中,目光犀利、一睹为快。为了与阳世之人沟通,塞翁又访遍了东方国度,求得了托梦之术。 于是,有几次夜中,塞翁给我托梦,才有了上述这段趣事。而我最终能应承塞翁殷殷相托之请,其中不无塞翁三番五次的苦口婆心的劝导。详细的经过是这样的: 却说公元二零零三年学期暑假,我没有回乡而独自在校园留守。其时天气闷热,无心外出,整日呆在宿舍。一天夜里,我恍惚睡去,不多时隐约见到迎面走来一个人,细看之下是个深目高鼻的外国人,他一见到我,就上来拥抱我,拍着我的肩膀,叽里咕噜说个不停。因为我不懂他的语言,我不知道他的意思,满脸尽是迷惑不解的神色,而且也叽里咕噜对他说了一通诸如我听不懂他的话,我没学过他的语言文字,只是被迫学了一些英语的皮毛,甚感枯燥乏味,简直与门外汉无异之类的话。他听了我的话也是满脸迷惑的神情,于是才发现了问题的结症,又拍拍我的肩膀,以手指指地,又指指我,又指指他。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叫我暂时不要离开,在原地等等他。很快地,他回来了,又对我作了手势,又是指指天,又是指指我,又是摇头,又是招手。我明白他的意思,按从书本里学来的礼仪,向他鞠了一个躬,向他招手,他返身走了,我也返身走了。梦醒之后,回想梦中的情景,我百思不得其解,呆呆坐在床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作了这样的一个怪梦,不知道这样一个怪梦意味着什么。因为迷惑不解,很快就忘记了。 几天之后的一天夜里,我又在梦中见到了之前的那个外国人,这次他带来了另一个人,随后的交谈中,我明白了那个人是个精通中文和西班牙文的翻译,倚仗他当场口译,我才明白:经那个外国人自我介绍,我才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西班牙文学巨匠塞万提斯。我对文学向来兴趣甚浓,对塞翁大名早已如雷贯耳,这时亲眼见到了他,令我大感怡红快绿,喜形于色。我恭恭敬敬向塞翁鞠了一躬,恳求他不吝给我一些文学上的指点迷津,塞翁很真诚而热情地帮助了我,并鼓励我一定要勤于创作,因为眼下他正有一事相托于我,正好将文学情趣尽情挥洒一番。他急切而耐心地对我讲述了相托之事,听了他的话,我感到惶恐万分,当场就惊得手足无措,呆立半晌,塞翁看出了我心中所想,不断开导我,施以循循善诱之言。然后,拍拍我的头,带着他的翻译走了。我朝他的背影鞠了躬,懵懵懂懂往回走。 其后,塞翁又多次托梦于我,在文学方面给予了我多多教益和指点迷津,我很受感激不已,于是下定决心,一边攻读学业一边在余暇之时奋笔著作。后来花了些许时日,得以修改整理了一些,奉献于读者诸君案头。其中,塞翁的几次指点和阐明让我获益良多,也是促成此部传记最终得以出世的最佳动力,因此他的诸多教益的言谈很有必要向读者诸君言明,以期诸君能更好地理解此部传记的种种因缘际会。我将我的各种疑惑和塞翁的耐心解答的经过整理了一遍,记述如下: 且说见到塞翁,我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于是学着西方的谈话方式,说道: “塞翁您好,非常感谢您大驾光临鄙人梦境,鄙人这区区末学后辈对此深感荣幸。您带着您的骄儿堂吉诃德征服了整个世界,并还将继续发扬其强大如恒的生命力,不停地赢得一批又一批的读者,使他们在阅读您巨著之时获得生活的智慧,并受用不尽。鄙人对此深为妒羡 致苍天,致自然 感谢苍天!感谢自然! 苍天如父,垂顾世间沧桑;自然如母,蕴育万物生灵。 苍天和自然以其浩瀚精深的睿智创造了人类,并不离不弃地陪伴着自己的伟大创造物一直走过风霜雪雨、山崩海啸、地旋天转。期间,祂们给予了自己的宠儿无限的慈顾,教会了他们运用蕴藏其身的神奇智慧。人类于是一路披荆斩棘,艰难而顺利的维系着自身的使命。 ——霈雨枯田,朝暾黯月 第一章 身世 不久以前,在云南省的一个贫穷但不算偏僻的地方,稀稀疏疏地座落着上千座农屋。它们像随风飞舞的落叶似的四处飘散、捉摸不定。农屋壁墙是由当地农民就地掘取土质良好的黄土焙烧成的红砖砌成,那些遥相呼应的三两座高耸云霄的烟囱柱像好高骛远的鸟雀,以高傲的姿态展示它们对此项工程的非凡功绩;烟囱柱底下的庞大砖瓦场每年都要制造成千上万块火红而坚硬的红砖以及红瓦片。屋顶大多是由稻谷、玉米或麦禾之类农作物的秸秆相互交织搭成,照当地农民看来,这既经济又方便。因为秸秆易于在风吹日晒雨雪霜雹的自然循环往复中腐败散落,这些屋顶每过两三年就要翻新一次。如果遇上暴风骤雨频繁的年头,众多的屋顶就会身不由己的分崩离析,任凭肆虐的雨点噼噼啪啪地砸向无处藏身的农家主人的脑袋,任凭火辣辣的太阳炽烤闪亮的一应家什和朴旧的屋子内壁。不过,由于风水甚佳和苍天垂顾,这种恼人的灾祸并不多见,人们常常能从容安静地生活。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农户不甘于随俗,他们开采附近小山丘上的石料砌成屋壁。这一座座纯朴无华的农屋仰仗天时地利,义不容辞的履行着世俗的成命,虽缺乏雅致,但朴实其外、清爽其内,非常实用,无论避暑还是保暖,它们都精于其道。 农屋之外是大片大片的黄黑色的土地,上面种着颜色不一的稻禾以及蔬菜瓜果,它们与青山绿水和谐共处,使这一方净土显得生气蓬勃。农屋里面住着世代相承的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们穿着质朴,面庞黝黑,目光深邃,浑身飘散着清淡的泥土气息。餐桌上的粗粮糙米、瓜果蔬菜便是他们一成不变的主食。他们辛勤耕耘、安于成命。此外,农舍四周还时常可见三三两两的农禽家畜、虫鱼鸟兽。 至此,传记的作者情不自禁的对博瀚的苍天感慨了一番,同时,这部美妙绝伦的传记也娓娓展开了她无比绚丽的色彩。作者继续叙述道: 在这里的土生土长的农家之中,住着一个乳臭未干的孩童,他家中有年过半百的祖父母,以及正值精力充沛、干劲十足的父母亲。一家人合力操持三十亩田地,也精通别的谋命的营生。此外,祖父喜于走乡窜户悠哉闲逛;父亲在邻里乡间干各种杂活;祖母一辈子勤劳耐苦,养成了手脚好动的习惯,和孩子的母亲一同操持家务。在这普通的世俗之家,所有人都精于为生计而奔忙。 我们的这位孩童只有五六岁年纪,面庞清瘦,皮肤白净,头发乌黑浓密,双眼炯炯有神,特别是,额头正中有一个小小的肉胎记。他家世代姓武,父亲为他取名叫鎏生。武鎏生和别的同龄孩子一样活泼好动,沉溺于嘻笑玩耍,一切孩童的天性在他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他在顽皮打闹之余非常喜欢听他祖父讲述其早年参加战斗的故事。他祖父年轻时当过兵,参加过大大小小的革命,他每次都绘声绘色的讲述他那时怎样冲锋陷阵,怎样杀死顽劣的敌人。为了吸引武鎏生的好奇心,他有时也故意夸大其词,讲的富有神奇的色彩,此时一小一老两个家伙都情不自禁的神采飞扬,一个似乎真正的就是故事里的传奇英雄,另一个心驰神往、羡慕不已,总是听得津津有味。这还罢了,特别要说的是,武鎏生非常钟爱电视剧里的武侠枭雄,为此他常常忘记了吃饭,以至玩耍,特别是当他看到和他年纪相仿的小侠士娴熟的挥拳舞棒打到彪形大汉时,忍不住大声喝彩,同时感到万分惊奇和无比向往。可怜的小家伙如此着迷于此,知道他的人无不为他感到惊讶。 武鎏生对武侠之道如此兴奋莫名,随着年龄的增长,由兴奋而专注,由专注而痴迷,由痴迷而入邪。他家中有很多祖上的藏书,诸如四书五经、神话传说、四大名著、史记、志怪侠义、奇门术数、医药命理以及其他书籍等,然而,大多的书籍根本提不起他的兴趣,他往往随手翻阅就仍开,只有一些颇有侠义之道的情节,他才专心致志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此外,他不停收罗可以搜索到的各种武侠书籍,每一部都读得若痴若狂,深深为书中的故事着迷,最后他竟然抛开了一切,整日浸淫在武侠的胡思乱想之中,常常按着书中记述的各种奇招怪式和精彩情节亲自演练一番:有时走檐爬壁,有时窬垣越壁,有时高高跃下,有时平地飞腾,有时盘腿打坐,有时操刀舞棒,有时对着一棵树频频挥拳击打,有时双手往一堆石头里插下,有时侧身卧于窄凳,有时飞石击打鸟雀,有时拔步飞跑,有时款步徐行,有时愁绪万千,有时欣喜莫名,有时气定神闲,有时焦躁异常;时而大喝大叫,时而振臂狂呼,时而低声唿哨,时而沉浑慢语。为了练习这些,他可吃够了苦头:从高高的楼下跳下,摔折了腿,还没养好伤势,脚缠绷带又朝着一块石头猛踢,踢断了脚趾;脚趾伤势未愈,又双掌握拳,在墙壁上狠捶,打得两手鲜血淋漓;手伤还没好,又急着把头往木桩上死撞,撞得头皮破裂,血沫横飞。如此这般,不可尽述。他的种种离奇怪诞的举动令父母痛心疾首、祖父母心急恐慌、邻里瞠目、乡间咂舌、陌路人惊讶、听闻者称奇。而他却暗自欣喜,自认为姿势优美、形相翩跹,坚定地认为只要不断坚持习武,就能练成绝世武功,从此独步武林,天下无敌。 这样,一直到十八九岁,他自认为武艺练的差不多了,他又对武侠其他方面进行钻研。在他看来,武侠之道博大精深,无论招数武功、侠气胆量、猛士高手、奇遇诡缘,或是造化神工、天远地厚、渊薮仙境,以及一切与之相关的东西,每一方面都值得深入研究并大书特书一番。他如此沉迷其中,以致头脑变得浑浑噩噩,痛苦万状不堪忍受,但他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由于痴邪成疾,堕入魔冥,不可收拾,加上劳累过度和多次受伤,武鎏生虽然年纪尚浅,却已经面庞黝黑(在此之前,他不是跟着父母下地劳作就是经常在太阳底下挥拳弄腿,被太阳烤黑了身躯),形容枯槁,一张脸长得老长,像马脸一样,显得非常憔悴,乍看之下,似乎是三十多岁的人了;特别是,额头的肉胎记长得有一寸长了,上尖下厚,像犀牛角一样嵌在脑门,特别显眼,与他的相形极不协调;身高足有一米八,体态瘦弱,如患重病,两手筋骨凸现,显得宽大异长。如此这些,使他看起来怪异绝伦,因此,人们给他起了一个谐名:武瘤子,意思大多是指他额头的那个瘤子。也有人叫他小老怪、小怪物、丑八怪等等。后来武鎏生疯癫痴迷的情形愈发厉害,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有这么一个罕见的疯子,人们提及他时,常常叫他武瘤子,久而久之,知道他的人都叫他武瘤子,而他的真名逐渐被人遗忘了。据说,后来他父母、祖父母甚至也叫他武瘤子。 他的父母和祖父母对孙儿的疯癫感到忧心忡忡,不断劝诫疏导,甚至将所有的有关武侠的书籍统统投入了火堆,企图将武鎏生的思绪拉离武侠祸胎,重新回到现实中来。他的父亲甚至把他锁在屋子里,限制他外出胡搅蛮缠。可是,武鎏生并没有因此而有所收敛,照武侠之道的话说:已经走火入魔、无法自拔了,他想象着看过的那些武侠剧中或武侠书籍中的相似情景,认为囚禁自己的这间屋子一定是父亲的一间地下密室,家里一定是发生了惊天动地的事情:不是武功卓绝的仇家寻上门来,就是家里藏着的什么神功秘笈被江湖奸雄觊觎而意欲施以武力抢夺。父亲一定是武林中人,此次大祸临门,自忖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来难逃一劫了,因而他为了保护自己而将自己关进密室,独自和敌人周旋。想到这里,武瘤子禁不住冷汗涔涔而下,他认为父亲太过于鲁莽,居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身怀绝技,如果自己出马,什么武林高手、绿林大盗、江湖草莽都不是对手,不出三拳两脚,就将他们打得落荒而逃或者俯首称臣。这样一想,他又搅尽脑汁搜索武侠书籍上相关情形的处理办法,由于他精通武侠,所以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明白了该怎样解救父亲及母亲和祖父母。但见他端正地站在一侧墙壁前,微微曲腿,双掌平抬及胸,深呼吸一口气,倏地双掌齐齐发出,击向墙壁。照他的想法,以他的绝世功力,只要轻轻一掌,墙壁必定应声轰然倒塌,或者直接将其摧为粉碎,就可以出去教训狂敌、拯救家人。可是,此时双掌击出,墙壁却巍然不动,而且连摇晃都没有,武鎏生感到非常诧异,他又摧动武功击了几次,还是没能动墙壁微毫,因此,他认为囚禁他的这间屋子一定是用寒铁或是玄铁或是精钢之属铸造而成,无论墙壁、屋顶、地板都是如此。想到这里,他非常震怒,认为父亲此举太过处心积虑,太过荒唐,为什么把自己看得如此紧迫,像关禁囚犯似的。为此他忍不住大发雷霆,胡乱抓起屋里的可以抓到的东西连挥带打,弄得屋里吵声大作。好在屋里除了一张桌子、一张凳子、一张床和一张被子之外,别无他物,他头脑发昏之下抓到的竟然是被子一角,于是,毫无罪愆的被子成了替罪的羔羊,被武鎏生抡着在屋顶和屋壁之间飞舞了好一阵子,幸亏被子质地还好,没有因撕扯而破裂。 他的母亲和祖母正在操理家务,她们耳朵灵敏而经验不俗,听到屋子里传来异样声响,马上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们满心担忧,走到关着武瘤子的屋子的窗户旁。窗户是由木材制成的,分成了三格。透过窗户,她们看到武鎏生在屋里的荒唐举动,认为他的病情越来越深了。对此情景,她们举手无措,无奈之下,他祖母叫儿媳赶快去邻里乡间找回他的父亲或祖父,自己留下看住他。武鎏生的母亲心情沉重、脚下却不乏轻快,她很快就在三里开外的一位乡邻家里找到了正在干活的丈夫,他见妻子神色慌张,知道事情不妙。几句交谈之后明白了事情的因由,于是不无慌乱赶回了家。 却说儿媳妇慌忙走开后,祖母不断在窗外安慰孙子,问他怎么了?感觉怎样?岂料武瘤子竟然充耳不闻,他对祖母说道: “奶奶,您一定是趁着敌人分心的时候溜进来的吧。我们的仇敌呢?他现在在哪里?我爸爸、妈妈和爷爷现在在哪里?他们是不是还在和敌人进行殊死搏斗?他们现在怎样了?有没有受伤?” 祖母见孙子神情怪谲、言语荒唐,头脑不由感到一阵晕厥,在她的意念中,孙子竟病到如此无以复加的沉重地步。她除了悲痛不已地叫着“瘤子,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诸如此类的话之外,只得边喊天叫地边盼着儿媳合同儿子或丈夫快回来。好容易盼到儿媳和儿子回来,她迎上去扶住他们又是一阵痛哭。儿子推开母亲的手,隔着窗户看到了屋里的景象,武瘤子其时仍旧拧着被子在胡乱发泄,他父亲见此,揪心万分,问道: “瘤子,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在屋里闷得慌?你要明白,我把你锁在屋里也是迫不得已的啊,不然,你现在不是扯着被子胡闹,更可能是揪着某个人的脑袋瓜子狠揍了——我了解你的疯病,你发疯起来差不离就是这种情况。” 岂知武瘤子也看见了父亲,见他满头大汗、头发蓬乱的模样——由此可见他父亲是多么着急赶着回来,赶得多么急迫,竟至于像刚趟过家乡的那条七八里开外的大河、和河水搏斗了一番似的——闲话少叙。且说武瘤子见他父亲满头大汗、头发蓬乱的模样,认为他一定是和仇敌进行了惊天动地的猛烈搏斗,而且看情形似乎父亲已败下阵来,于是问道: “爸爸,您怎么样了?您怎么也躲到密室里来了?仇敌究竟是什么来头?他是少林派的还是武当派的,或是峨嵋派的、崆峒派的或是其他的什么对头?” 见父亲喘着粗气,不置一辞,他接着问道: “爸爸,您快放我出来吧,我现在已经是令敌寇闻风丧胆的武林绝顶高手了,不要说区区几个仇敌前来挑战,即使是天下武林大派整个儿倾巢而出,也休想过得了我这一关。我打败了他们,您和母亲以及祖父母,自然毫发就无损了。您何必要独自应对大敌呢。” 他的家人何曾听过这样的言语,毋庸置喙,他们不但认为武瘤子头脑有问题,简直疯癫到了极点。 “住口!”他父亲这时才缓过起来,愤怒地打断儿子的疯话,捶胸顿足说道,“儿子啊,你在说什么!你简直荒唐透顶!什么敌人!什么武林!”哪料武瘤子和之前对待他祖母一般,对父亲的呵斥充耳不闻,他继续说道: “爸爸,您就尽管将满腔的愁愤发泄出来吧,千万不要郁结于心,那样对身心有害无益。因为,作为败军之将,也只剩发泄愁愤的权力了。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为今之际,咱们只有先保存性命,再找个人迹罕至的所在——譬如什么林木茂密的深山、什么漫漫不毛之地的高原、什么深不可测的洞穴,勤修苦练,以期有朝一日卷土重来,一举诛杀仇敌。这种事例,武侠书籍上比比皆是,已经是不成文的报仇诀窍了。不过,这是后话。我现在想知道的是,我的妈妈、奶奶和爷爷现在在哪里?他们怎么样了?” 他母亲和祖母听到说话,于是作了应答。首先是他祖母,她推开兀自恼怒无措的儿子,就着窗口看到孙子,只听她答应道: “瘤子啊,奶奶在这里,你看到了,我还好好的,你妈妈和爷爷父也很好。我们非常担心你,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多安静安静吧。” “嗯,既然您们没事,”武瘤子说,“说明了敌人也算是心怀侠义之人,否则,若然他或他们是江湖上的邪门歪道、奸恶之徒,那后果就糟糕之极了,简直不堪设想。按照江湖规矩,武林中人只要心有侠义之道,就不会对孱弱的妇孺和一切不会武功的人动手,不然在江湖上传扬开来,他或他们将为武林同道所不齿。既然如此,敌人的来意就太明显无遗了,他或他们此次前来一定是冲着爸爸来的,如果爷爷也会武功的话,爷爷也在之列。奶奶,爷爷可会武功?” 对此,他父亲再也按捺不住,他大吼道: “去你娘的狗屁武功!武瘤子,你这个浑小子!不要再胡言乱语了!我已经忍无可忍!我明白地告诉你,你祖宗历来都是地道的农民,你爷爷是地道的农民,你奶奶是地道的农民,你妈妈也是地道的农民,你爸爸我也和他们一样,是地道朴实的农民!只在电视剧里见过听过所谓的武功,若论现实中,连影儿也没见过。” “你父亲说的很对,瘤子,不要再胡闹了。”武瘤子的母亲苦心附和道。 我们的武瘤子对他父母的良言相劝听而不闻,他反而认为敌寇一定是太邪恶而面目可憎可怖,父母亲和祖父母一定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以至于矢口否认既成事实:父亲会武功,多半祖父也会一些。既有这样的荒诞不经的想法,读者诸君啊,想必您们已经猜想得到,其后武瘤子会说出多少疯言疯语、做出多少的疯狂举动。传记的作者亦对此感慨万千,他不承想到武瘤子的痴性竟如此深邃难测,唯一能做的是:本着尊重历史的原则,真实而详尽地记述其人其事。只听武瘤子接下来说道: “毫无疑问,爸爸、妈妈、还有尚未露面的爷爷,您们一定是被仇敌的魔鬼似的阴森恐怖的面目唬破了胆,因而脑袋受了深深的刺痛,竟至于满口胡语谎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成了家中的土霸王,而您们像一丘之貉似的联合攻击我呢。您们别说了,赶快去歇着去吧,时间的流驶会使您们清醒过来的,那时谁是谁非不辨可知。眼下嘛,多说无益,就此打住话头。就像人们说的:别和精神病人论理,他比傻瓜还纠缠不清。不过,我要说明的是,根据我的判断,爸爸,您千万别冒然露面,敌人很可能就在附近窥探。如果爷爷也会武功,请将此言转告他。切记!” 三位长者听了,漫天漫地咒骂不休,“你就是家中的土霸王!”“你这个天大的疯子!”“这是中的什么邪魔!”“真是魔鬼附身了!”“老天爷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你的狗娘养的武功才是一丘之貉!”“各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怎么就这么命苦!”之类的骂声声声爆响。他父亲遏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埋头痛哭,狠狠踹击墙壁。他母亲、祖母也万分苦恼,相互抱头痛哭,既生怜爱又满腔窝火。三位长者又是捶胸顿足,又是咬牙切齿,声嘶力竭,痛楚万状。他们都认为武瘤子中毒甚深,大限不日就到。武瘤子对此懵懂不解,又说了一些“不应为顽敌的惊人声势吓破了胆”“不该灭自己威风长敌人志气”以及别的一些劝诫的胡话。三位长者听了,又痛哭了一回。正所谓武瘤子语不惊人死不休,他的家人却堪堪白费心机。 却说此时武瘤子的祖父回来了,他手中拿着一个空空如也的酒瓶,眼神迷茫,脚步踉跄,很明显,他喝醉了,而且喝得酩酊大醉。好在他酒力甚猛——据说他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对酒精特别敏感,很小就喜欢喝酒,此后无论吃饭、闲聊,或是在战场上、田地里都喜欢咂这么一杯半杯,近来更是嗜酒如命,其酒力之猛劲令人咂舌。因此,他虽然喝得酩酊大醉,却还能认路行路。他这时见到三位大人在对着墙壁和窗户埋头痛哭,感到很惊诧莫名。忙问怎么回事,三位悲痛者老远就闻到了他的浓浓的酒气味儿,于是对他不理不睬,又大骂了一回,依旧埋头痛哭。他不明个中因由,歪歪斜斜蹭到窗户边看了看武瘤子(三位悲痛者早已将视线偏离了武瘤子,依他们的意思,既然武瘤子如此令人悲痛,看得越多只会越伤心难过),又看了看周边环境,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事物。于是摇头晃脑,不禁打了一个酒嗝,走开了。武瘤子也看到了他的祖父,因为窗户短窄,起初只能见到他的上身,等待目送他走远,才看到他的全貌,他见祖父身形飘逸、脚步飘忽不定(武瘤子就是这么认为的),认为他一定也身怀武功,因而又大叫着告诫了一回。他祖父对孙子的胡话充耳不闻,摇晃着身子进了自己的屋子,躺下了。三位悲痛者哭够了之后,走进屋里,摊到在凳子或竹椅上,其中两位主妇还像小孩似的抽噎了一阵。几个钟头之后,武瘤子的祖父醒来了,他很快明白了孙子的情况,也痛心疾首、嗟叹唏嘘不已,却也束手无策。 第二章 谈武论侠 武瘤子对武侠之道的疯癫成邪一至如斯,所谓‘坐地日行八万里’,很快在邻里乡间不胫而走,一时传得沸沸扬扬。一些对武侠之道颇感兴趣的好事之人竟不请自来,隔着窗户逗着武瘤子取乐儿,这个先例一开,可苦坏了我们的武瘤子,他像一位日理万机的政要人物似的,每天得接见上百的来访者。来访者大多都是附近的乡民,有青年也有小孩,偶尔也有一些中年人和老年人。其中犹以小孩居多,有些小孩简直为武瘤子着了迷,一日竟三番五次往来而不知疲倦。武瘤子的父母、祖父母多次阻止来访者,叫嚷着恳求他们做做好事,不要再对他们不幸的儿子或孙儿火上浇油了,他已经病得够厉害的了。他们一语一辛酸,声泪俱下,悲痛欲绝,来访者中除了小孩子之外,其他人都是心有良心之人,都为他们的哀凄衷心铭感,答应抑止自身心魔的诱惑,不再纠缠武瘤子。而其中的很多小孩冥顽不灵,丝毫不懂得他们的求恳苦心,只知道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和对武侠的迷恋。武瘤子的家人对他们屡禁不止,万般无奈之下,认了命,认为这是宿命使然,事已至此,只有任其所为,唯一能做的就是每日悲痛慨叹。这样,小孩童们得了大赦,每日来来往往,把武瘤子家址开外的半亩之地踏成了平地,原来种植于上的稻禾瓜果之类都很知趣,都藏身匿影、从此与泥土共朽了。逐渐地,一些往日的青年也接踵而来,武瘤子家里于是日日热闹非凡起来。他们先学着电视剧里或书里的侠士和武瘤子胡诌对答,诸如“在下某某”、“别来无恙否”、“久仰久仰”、“幸会幸会”、“失敬失敬”、“岂敢岂敢”、“过奖过奖”、“哪里哪里”之类,不可枚举。一次,一个小孩童无意间称呼武瘤子为武大侠,虽是漫不经心的一句称呼,却让武瘤子兴奋不已,从这时起,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堂堂正正的大侠,虽然武侠书籍对如何成为大侠没有明确说明,似乎要武林中人称呼其为大侠,才能成为真正的大侠,但我们的武瘤子狂喜之下,什么也不管了,既然有人光明正大地称呼自己为大侠了,就当自己是大侠好了。自此以后,武瘤子便以大侠自居了。其后,武瘤子和来访者谈武论侠更起劲了,来访者中有些人为了投其所好,也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不知从什么地方收集到了一本本的武侠书籍,愈发大肆以书中的言语和武瘤子对答,甚至演练书中的武功,让武瘤子指点指点。在他们看来,武瘤子的谈论句句精辟,让他们着实志得意满好一阵子,愈发趣味多多了。此例一开,竟然惹来了许许多多的效法者,他们拿来很多五花八门的武侠书籍,如法炮制,让武瘤子代为指教。武瘤子来者不拒,很乐意很耐心给他们述说阐明。 一次,一个青年问武瘤子武侠起源于何时。武瘤子答道: “关于武侠的起源,相关武侠书籍没有提及,依我看,几乎所有武林中人都不知道。对于我这举世罕有的绝代武侠来说,却是再熟悉不过了。武侠精神的源头早在几千年前就有了,最早的侠义精神见于上古神话,如大禹治水使黎民安居乐业,后羿射日、杀六怪兽拯救人间,鲧为民堵塞洪水而舍命,无头巨人刑天为蚩尤复仇之战等,可谓源远流长。” “大禹治水,我知道,书上都有,还有后羿射日也有。”一位小孩子忍不住插言道,有几个小孩童也跟着帮腔。 “还有女娲补天。”另一位小孩补充说。这个头一开,很多小孩子都不甘沉默,叽哩呱啦说了一通人神仙鬼故事出来,由于有二十多个小孩童,人多势大,他们俨然忘了身旁的五六个大人和正在讲述的武瘤子,把听讲变成了辩论会,相互间斗嘴打气,一个个说得神采飞扬。 “还有嫦娥奔月。”一位小孩说。 “还有盘古开天辟地。”另一位小孩说。 “还有神笔马良。”又一位小孩说。 “还有白蛇传。” “还有牛郎织女。” “还有八仙过海。” “还有精卫填海。” “还有仓颉造字。” “还有钻木取火。” “还有神农尝百草。” 还说什么“还有伏羲”,“还有神农氏”,“还有嫘祖养蚕”,“还有黄帝”,“还有炎帝”,“还有尧”,“还有舜”,“还有娥皇女英”,“还有姜太公钓鱼”,“还有鲤鱼跳龙门”,“还有姜子牙”,“还有沉香救母”,“还有蛤蟆神”,“还有天鹅仙子”,“还有观音菩萨”,“还有如来”,“还有哪咤”,“还有金咤”,“还有木咤”,“还有孙悟空”,“还有猪八戒”,“还有唐僧”,“还有沙和尚”,“还有白龙马”,“还有二郎神”,“还有王母娘娘”、“还有蟠桃仙子”,“还有玉帝”,“还有雷公”,“还有电母”,“还有风婆婆”,“还有龙王爷”,“还有海龙王”,“还有阎王爷”,“还有黑无常”,“还有白无常”,“还有白骨精”,“还有狐狸精”、“还有蜘蛛精”,“还有琵琶精”,“还有蝎子精”,“还有牛精”,“还有许仙”,“还有白娘子”,“还有小青”,“还有法海”,“还有雷峰塔”,“还有金山寺”,“还有孟姜女哭长城”,“还有孔子”,“还有孟子”,“还有老子”,“还有庄子”,“还有孙子”,“还有毛主席”,“还有蒋介石”,“还有周总理”,“还有朱德”,“还有林彪”,“还有刘少奇”,“还有邓小平”,“还有李时珍”,“还有司马光”,“还有三国演义”,“还有红楼梦”,“还有西游记”,“还有水浒传”,“还有关羽”,“还有张飞”,“还有刘备”,“还有诸葛亮”,“还有鲁智深”,“还有武松虎”,“还有李逵”,“还有宋江”,“还有曹操”,“还有周瑜”,“还有赵子龙”,“还有贾宝玉”,“还有林黛玉”,“还有吕布”,“还有貂禅”,“还有白发魔女”,“还有东方不败”, “还有射雕英雄”,“还有郭靖”,“还有蓉儿”,“还有杨过”,“还有胡一刀”,“还有胡斐”,“还有张三丰”,“还有甘十九妹”,“还有葫芦娃”,“还有黑猫警长”,“还有舒克”,“还有贝塔”,“还有阿拉丁神灯”,“还有辛巴达”,“还有卖火柴的小女孩”,“还有皇帝的新衣”,“还有农夫和蛇”,“还有农夫和金鱼”,“还有东郭先生”,“还有狐假虎威”,“还有揠苗助长”,“还有守株待兔”,“还有叶公好龙”,“还有井底之蛙”,“还有乌鸦喝水”,“还有凿壁借光”,“还有映雪读书”,“还有车胤囊萤”,“还有刻舟求剑”,“还有望梅止渴”,“还有寒号鸟”,“还有封神榜”,“还有武松打虎”,“还有婉君”,“还有新白娘子传奇”, “还有射雕英雄”,“还有雪山飞狐”,“还有神雕侠侣”,“还有丑小鸭”,“还有猫和老鼠”,“还有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还有亚当与夏娃”,“还有变形金刚”。 如此这些(这些东西与这部传记记述的内容大相径庭,传记的作者本想将之删去,但见到小孩童们个个说得天真烂漫,个个说得热情洋溢,而且欢声笑语、趣味横生,再三考虑后,终于不忍夺其所爱,决定予以保留),说得没完没了,不管是书上的、电视剧里的、听过的、看过的、相关的、无关的,都胡乱说一通,有些是神话故事,有些是传说故事,有的是童话故事,有的是寓言故事,有的是成语故事,有些是武侠故事,有些根本不属于故事,有些是人名,有些是地名,有些是漫画中的人物,有些是动画中的角色,有些故事是中国的,有些故事是外国的,有些是重复的,有些人物甚至是刚说过的故事里面的,但小家伙们都不管,说得乱七八糟、乌烟瘴气,只要有说出口的东西,就比什么都强了。开始时,青年们听得有趣,竟然任由小孩童们喧宾夺主,而扔下武瘤子不管,让他们喋喋不休说个没完,有的甚至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跟着起哄。之后青年们越听越乱,越听越没有头绪,越听越荒唐,越听越糊涂,于是颇感不耐烦,多次出言阻止,但小家伙们斗得意兴正浓,依旧七嘴八舌说个不停,而且人多为患,哪里管别人,个个挖空心思,个个潜心思忆,个个冥思苦想,有些还随身带着课本,干脆拿出书来翻找;有时听到重复的,提醒一下,说这个不算,得重新说一个,有时一个小孩说了一个书籍或漫画或动画的名字,其他的小孩就跟着把里面的人物大论一通,有时顾此联想到其他,有时心思一转,转到别的人物事物。如果不是大人们最终阻止住他们的话,看那架势,斗上三天三夜也斗不完。 在所有的听者中,武瘤子从头到尾都听得极不耐烦,一开始就出言阻止,然而所有的人都站在小孩童那一边,武瘤子势孤力单,根本没人管他。最后,在场的几个青年联合武瘤子,才止住了小家伙们天马行空的大论。一些小家伙尚未尽兴,依然轻声小气不停地说着,什么“孔融让梨”、“曹冲”、“盲人摸象”、“三气周瑜”、“黄盖”、“三打白骨精”、“东邪西毒”之类的字眼隐隐传来。这部传记的作者不管小孩童们了,让他们继续说吧、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而将笔锋转向了武瘤子的论述。 经过了很大功夫,窗外终于稍微安静了下来。武瘤子早已气得快要发疯,青年们催他接着讲,他却歇了不少时间才定下心来,才继续他的大论。 “这帮小家伙,真是要人老命!”武瘤子又开始了讲话,“各位,我刚才讲到哪里了?” “讲到大禹治水、刑天断首了。”一位青年提醒道。 “不错,就是这里。”武瘤子说,“我接着讲。不过讲之前,我提醒你们,尤其是你们这帮小鬼头(他伸手指着窗外,因窗户短窄所限,却只能指到一个小孩童),不要再打岔,否则我非扒了你们的皮不可。” 小家伙们有的伸舌头,有的做鬼脸,颇为不屑,因为,武瘤子既然被关在屋子里,无论如何都拿他们没办法。只听武瘤子讲道: “说到大禹,他的事迹和传闻到处都有,而且有很多遗迹,比如禹墟、禹王宫、禹门、禹王台、禹功矶、禹王碑、禹王宫等等。” “听别人说他的故事是很多,不过我只听说过禹王宫。”一位青年说。 “黄老大,你听说不听说都没关系,别瞎扯。让武大侠赶快讲完。”另一位青年说道,“武大侠,提醒您一下,您要讲的是武侠起源,大禹的事情我们听得很多了,你也说得很多了,不用再说了。” 武瘤子恍然一悟,敲了额头一下,说道: “都是这些小家伙,搅得我头脑发昏,都不知道说到哪里了。” “说到武侠起源。”另一位青年又提醒道。 “那我就接着说了,”武瘤子说,“不过,前车之鉴,后世之师,我是说你们,还有小家伙们,千万不要再插嘴捣蛋,不然再胡搅乱搞一次,我的头就要炸了,思绪就没了,思绪没了,就没法讲了。” 在场的所有青年都保证控制住自己,并控制住小鬼头们,绝不在胡乱搅和,让武瘤子安心地讲下去。 武瘤子于是讲道: “侠义精神的萌发,在先秦诸子百家学说之中就有了,其中,以儒家的‘知其不可而为之’为侠义之道的萌芽。在《左传》、《战国策》等史传散文和《韩非子》先秦诸子散文中都有记述侠义之人、叙述他们的事迹的文字。其后,一直到火药发明之前,都属于冷兵器时期,这个时期兴起了武术,刀枪剑戟被越来越广泛地使用,《周礼》及《汉书》中都有武术技艺的记载。其时社会较为动荡,”武“,义为”止戈“,是以武力平息干戈。也就是说,习武的目的是制止以强凌弱的行为。这使侠义之道向武侠之道发展提供了武学基础,堪称武侠之武的源头。春秋战国七国争霸时期,出现了武士。后来,到了西汉,经过文学家的妙笔记录传承,出现了最早的歌咏侠义之道的著作,即大历史学家司马迁的《史记》中的《刺客列传》和《游侠列传》,算得上是武侠文学的最早的源头。其中记述的刺客、武士大多以侠义著称,或为国、或为报主人之恩,不惜舍生取义。司马翁说:‘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又说‘救人危难,周济贫困,不失信,不背言,合於仁义,即谓之侠’。除了‘其行虽不轨于正义’我非常不苟同之外,我是说如果将这一句改为‘其行合于正义’,或改为‘其行符全正义’之属,则司马翁的话便臻于至善至美,可当我辈武侠之人的座右铭。在魏晋南北朝时期,侠义之道继续发展,出现了志怪小说,以《世说新语》和《搜神记》为代表,两书中记录宋定伯捉鬼、李寄斩蛇等侠义故事;唐宋时期,有了侠义传奇、话本、民俗、戏曲之侠义人物和文艺,如《我来也》、《昆仑奴》、《白猿记》、《霍小玉》等;宋末明清,武侠演义达到了一个颠峰,出现了第一部震撼古今的施耐庵的武侠名著《水浒传》,从此武侠小说风行于世。这个时期还相继出现了其他的许多侠义、公案武侠文学,如《包龙图公案》、《海刚峰公案》等。到了清朝,出现了大侠的称谓,特别是出现了王南溪整理注释的《内功四经》,这本经书是武侠内功的起源,许多武侠之人视若神明,顶礼膜拜推崇备至。随后,相继出现《七侠五义》、《儿女英雄传》、《好逑传》等古典武侠小说。民国以后,武侠小说的写作风格开始多样化,长短兼有,文言、白话并存,如《明清八义》、《三侠剑》、《雍正剑侠图》、《五女七贞》等等,尽管从年代划分不属于”古典文学“,但也都属于传统侠义小说,多以曲艺说书形式流行。后又发展出了新武侠小说,诸如平江不肖生的《江湖奇侠传》,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郑证因《鹰爪王》,白羽的《十二金钱镖》,王度庐的《卧虎藏龙》,梁羽生的《萍踪侠影录》、《女帝奇英传》、《云海玉弓缘》,古龙的《多情剑客无情剑》、《陆小凤》、《楚留香》,金庸的《射雕英雄传》、《天龙八部》、《笑傲江湖》,黄易的《大唐双龙传》等武侠作品,另有其他不计其数的武侠作家的作品。此外还有玄幻武侠小说,如黄易的《寻秦记》,萧鼎的《诛仙》等等。” 武瘤子的长篇大论,很多都让在场的人迷惑不已,小孩子们听着听着觉得枯燥无味,有的索性回家去了,有的就地玩耍起来,有的继续着故事接龙。而武瘤子呢,因为窗口很小,只能看到一两个人,认为所有人都在专心听讲,于是讲的乐不可支。这时他讲完了,青年们听得很不耐烦,有一个说道: “您大侠讲的这些我们听过的没几个,见过的更少,如果不是有言在先,不能打断您的话,我早打断您了。这么说吧,诸如这种东西,您接下来别再讲了,即使再听一次,我也没法听下去了,像催眠曲或是催眠药似的,非把我弄得当场倒地蒙头大睡不可。” “我不会再讲,你也不用睡在泥土地上,关于武侠起源,我讲完了。”武瘤子说。 “您讲了这么一大串,我们(至少是我)丝毫不得要领,不知道您说些什么。您就简单说说,您最推崇哪个或哪几个武林大侠?” 武瘤子说道: “不能说推崇,只能说有些值得称道罢了。我辈武侠之人以匡扶正义、助弱扶贫、救危济世、恫瘝在抱为己任,因此,大凡为世人敬仰推崇的武林大侠,其智慧、武功、品性、仪态、侠义等都堪称亘古绝佳,论智慧:博古通今、足智多谋、机变如神;论武功:出神入化、绝世超伦而深不可测,不是神出鬼没就是勾魂摄魄;论品性:明德惟馨、高义薄云,还有光明磊落、一诺千金和古道热肠;论仪态:顶天立地,一身正气,气宇轩昂,威风凛凛。论侠义:侠气干云,披肝沥胆,思国思民。此外,另有其他种种为人津津乐道的佳处璧点。这样的大侠举世少有,至少,我还没有看见过或听到过。在我看来,很多武林中人太重于武,而疏于侠,因此不是比武就是论剑,不是争夺剑谱就是争夺秘笈,不是报仇就是雪恨,有争夺天下的,有争夺武林盟主的,有争夺美人的,有杀人放火的,有偷鸡摸狗的,有搬弄是非的。殊不知,武和侠都是同等重要的。因此,大多都不能称其为武侠,而称其为武人、武夫、武痴、武神或武圣之属更合适。从古至今,没有什么可堪谈论的范例,只有寥寥几个人勉强可称为武侠。” “哪几个?”一位青年追问道。 “纵观古今武林,只有郭靖和乔峰稍可称道,别的武林之人不是重于武功就是疏于侠义,不是重于侠义就是疏于武功,其中不乏走向极端之人。” “郭靖,电视剧里都有。”一个小孩说。 “乔峰也有。”另一个小孩补充道。 “郭靖和乔峰我听过,”那位青年笑道,“但是不熟,只知道他们武功很高,都练过降龙十八掌。” 一些青年和小孩随声附和,一个小孩还特别说降龙十八掌如何厉害。只听武瘤子继续说道: “武功厉害是一方面,除此之外,他们的侠义之道,我也十分推崇。” 在场的人对郭靖和乔峰的侠义之道所知甚少,对武瘤子的话,大多都莫名其妙,不知所云。于是请武瘤子给他们详细讲讲郭靖和乔峰。 “详细讲就不必了,”武瘤子说,“因为我没那么多工夫,简要说一下还可以: “郭靖据说是宋朝人,当过护卫队首领,金兵侵入大宋,含羞忍愤,投嘉陵江自杀。不过,就当这个传闻是讹传罢了,我推崇的不是这个,而是另一个传闻:传说他有一个伟大的母亲,在他母亲的教导和蒙古人的豪爽洒脱的民风的影响下,他形成了这样的性情:憨厚刚直,淳朴真诚,善良勇敢,大方无私,而且对父母孝,对国家忠,对爱情贞,对朋友义,对子女爱,是一个非常完美的侠义之人。这些仅限于世人的理解,除此之外,照我看,郭靖是一个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的人。在武侠之道方面,他武功卓绝,大义凛然,忧国忧民,最后以身殉国。唯一的不足是,他的功绩太过微小,甚至有些寒碜。 “至于乔峰嘛,他武功盖世,侠肝义胆,豪气云天,但有时积压之下,作事过激。他本为夷狄之邦之人,为礼法所拘,后因忠义两难全,为民请命,终于自杀,可叹英雄命短。” “得了吧,听您这么说,我看他们两个也稀松平常。”一个青年道。 “这样的武林人多了,不止他们两个。”另一个青年接茬道,“我最佩服的是独孤求败,他的名字很气派,武功也很出神入化。”说完还煞有介事的比手划拳。 “还有东方不败。”一个小家伙说。 “东方不败的名字也很气派。”一个青年说。 “武功也高得很。”一个小家伙补充说。 “老顽童武功也高得很。”另一个小家伙说,“还很好玩。” “小李飞刀武功也高得很。” “杨过的更高。” “还有小龙女的也高。” 小家伙们还继续唠叨不休,青年们有了上次的教训,生怕他们又说个没完没了,于是打断了他们。 “你们这帮家伙,只知道武功。”武瘤子有些恼怒,“和你们说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我才不是呢,”一位青年笑道,“我是很喜欢武功高强的大侠,但比起那些花枝招展的武功招势来,我更喜欢他们的侠义,依我说,武功高强的大侠多少都有一些侠义之举。” “也有很多专干坏事的。”另一个青年说。 “要做到无愧于武侠二字,”武瘤子说,“一定要武功和侠义兼备,而且要齐头并进,不能偏疏。” 众人都听过或看过很多武林人物,为了打趣,于是一个个列举出来,和武瘤子讨论一番,又说武功如何,又说侠义如何。武瘤子对此可谓心花怒放,谈得非常认真,但几乎所有青年的意见他都不赞同,为此还大吵大闹折腾不休,以至于到了最后,所有的青年都站在了一条阵线上,而武瘤子独自站在了和他们对立的另一条阵线上,虽被孤立,却固执己见,绝不妥协。好在众青年纯属找乐子,不太在意,又明白武瘤子在武侠之道上精研颇深,为了取乐,就不再和武瘤子争论,让武瘤子一个人唧唧喳喳说个不止。一个青年甚至提出,要武瘤子给他们细细讲一下,不要天南地北乱七八糟胡说一通。武瘤子认为这个提议不错,非常有必要分分体系好好讲一讲,因此说出了一通长篇大论来。这部传记的作者在随手翻阅记述武瘤子相关事迹的资料时,通篇都可看到这一长篇大论,而且还有很多与此论相关的报道、争论、辩驳、对垒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言论,其数量之多,多得不可胜数,而且看日期,有不少言论与武瘤子的长篇大论同在一日发表,此外,听说还有许许多多为此而特别组建的研究小组、专题会、讨论会等。可以想象,武瘤子的大论一出世,是何等的举世哗然、寰宇震惊,何等的像阳光普照大地一样飞快传递到世间每一个角落,天地皆至、南北皆达、东西皆到、闹市皆知、村落皆晓、街头皆闻,达者争相阅视、俗者疯狂追看,一时传得沸沸扬扬、轰轰烈烈,几乎同时,相关的反馈意见铺天盖地而发,可见,其影响力之大、规模之广实属亘古罕有。传记的作者对此感到万分震惊,后来重忆此事,兀自嗟叹咨嘘不已。 闲言少叙。且说武瘤子听了青年的建议,说道: “你的提议不错,那么我就一条条、一个个详加阐明,教你们心服口服: “先说少林,众所周知,少林是公认的武林第一大派,被称为武林的泰山北斗,早已饮誉天下。它的历史悠久,武功博大精深,听说少林藏经阁内收集了三十六路拳脚、十八般兵器以及各式各样的武学密籍,还有易筋经、洗髓经等。据说少林是天下武功之源,对此,我难以赞同。实不相瞒,本人自创了一套武功,可堪天下无敌,暂按不论。说到少林僧人,武功绝顶高强的没有几个,以我学识所历之广,只有少林达摩祖师可略谈一二:少林达摩祖师武功出神入化,撰写了《九阳真经》、《易筋经》等武学奇书,而且创造了少林七十二绝技,被武林奉为神佛,不过还不是神,如果他成了神,我就不必提及了,因为,关于神,我听说过的多了,大多都是神秘莫测、虚无飘渺而无可捉摸,说不定是人为杜撰的居多。然而,佛门中人不是认为众生愚钝,就是认为众生弥昧,奉行四大皆空、参禅悟道,于是遁世修行,以期功德圆满,脱离尘世,成为佛神。为此,他们还四处播言撒语,传经颂道,说是成为神之后,将感化众生,超度众生,使众生脱离世间苦海。这从佛教的创始人释迦牟尼的名字中就可以看出来,又有仁慈的意思,又有寂默的意思,又有觉悟的意思。依我看,他们的目的是要把全天下的人变成和尚,不是整日打坐念经敲木鱼就是干别的毫无意义的事情,虽然有些教化世人的举动,但是收效甚微,不值一提。可见,这有多么荒唐。这与我辈武侠之人的扶危助困、匡时济世的宗旨相差甚大,简直天远地别。 “再说武当派。武当派的开山祖师爷是张三丰,传说他是一个道士,因衣裳褛烂、不修边幅而被称为张邋遢。他到武当山修炼过,懂得养生延命之术,后又专于修炼内丹大法。据说他武功精奥超群,而且智慧也达到了超凡脱俗,仅仅凭借《九阳真经》的只言片语和一些道教典籍创建了武当派,竟能与少林齐名,委实惊世骇俗。据传,武当派崇拜真武大帝,认为道统生天地人物,含阴阳动静之机,具造化玄微之妙,统无极,生太极,是万物的根本、本始和主宰,说什么儒、 第三章 脱禁 在大人们眼里,武瘤子是一个十足十的疯子,但在小孩童眼里,武瘤子已然成了一位武艺超强的大侠,他们因天性的原因,常常在武瘤子面前舞棒耍棍,请求武瘤子指点指点。武瘤子于此可谓逸兴遄飞,隔着窗口指手画脚。一个小孩胡乱戳出一棒,问武瘤子这是什么武功,另一个小孩顺手打出一掌,问武瘤子又是什么招势,再者,一些小孩看了侠义之道的书籍中的某些招势,或者看了剧中一招半势,都欢欢喜喜地在武瘤子面前演练一番,问他其武功是否厉害,如此云云。武瘤子耐心指导,也真亏他说得头头是道、冠冕堂皇。至此,小孩子们更加喜欢武瘤子了。有时小家伙们也要求武瘤子试演武功,让他们开开眼界,武瘤子竟也兴奋莫名,像模像样地偿其所愿。此时,他会接过小孩子们从窗口递进来的木棍,在屋子狭小的空间里挥击举打,嘴里呼喝有声。屋壁很多时候也免不了挨上十棒八棍,却也默默忍受,和窗外喧嚣沸腾的景象大相径庭。虽态度迥异,用意却不无雷同,都是为了印证武瘤子这一代武侠大师的绝世神功。在武瘤子更有深层涵义,他不练则已,初练之下,欣欣然有豁然开朗之意、骎骎然有百骸舒爽之态,这让他欣喜若狂,于是越练越有劲、越练兴致越高昂。然而,据当时稍有理智的旁观者说,武瘤子身躯瘦弱,舞着一根碗口粗细的长木棍——那木棍足有一丈之长,其吃力的模样和委顿的姿势实在是有伤风化,难以入眼,换句话说,武瘤子达到了另一个武侠极端,即与他武侠之道的高深谈吐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极端境界。个别稍识笔墨而自命风雅之人结合武瘤子的这两大特色,特地为他取了一个雅名:两极武侠宗师。后来传闻者多了,念去念来竟以为是两位武侠宗师,大违取名者本意,于是取名者又对此名字作了几百次改动修饰,每一次改动都经过芸芸众生传闻品评,最终确定了这样一个名字:一仪两极武侠宗师。至于为什么取了这么一个怪异的名字,取名者缄口不谈、传闻者交口怨怼。这部传记的作者记述到此也深感迷惑不解,据后来致力于对武瘤子以后履历的各种奇闻逸事进行专门研究、进而推断武瘤子原神脾性的专家说,能取出这样一个名字,取名之人也达到了另一个极端。到底是何种极端,这些专家却故弄玄虚、没有言明,说是为了留下某种悬念云云。另有,据传,武瘤子听闻此名字的个中深邃涵义后,不太喜欢这个名字,只因后来再没有别的有学之士为他另取好名,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好凑合着用了。然而,对武瘤子武侠造诣深深着迷的的万千崇拜者却大发怨言,都说这名字怪也罢了,只是太过于冗长,不便记忆,不便传扬,于是一些学者作了简化,简称为一两武侠宗师,后又简化为一两宗师、一两大侠之属云云。据查证,后来很多人都称呼武瘤子为一两大侠,久而久之,武瘤子也照此称呼自己了。如此种种太过于诡谲离奇,这部传记的作者在明察暗访可能知晓武瘤子奇闻趣事的原住乡民、在查阅千万卷涉及武瘤子之传奇的书籍而没有得到丝毫结果之后,终于停止了没完没了的考证,而将这些谜团不失其实的加以保留,留待饶有兴致的读者诸君探研一番了。 武瘤子有了武林名号,又迫不及待要给自创的一身绝世神功取一个名字,他想,既然自己被人称为一两大侠,那自创的神功就叫一两神功好了。据传,后来武瘤子闯荡江湖,无论遇到多么强大的对手,他只需要用一半的神功就能克敌制胜,所向披靡,称霸武林,于是,他将神功的名字改成了半两神功,以彰显自身武艺惊世骇俗,天下无匹。听说世人认为这个名字太滑稽荒诞,很多人对此怒笑嗔骂,无所不至其极。武瘤子为此不止百次雷霆震怒,他咒骂世人见识肤浅,不明其中深意。 赘言少叙,且说武瘤子练的有板有眼,小孩童们看得有滋有味,有时看到精彩之处,拍手鼓掌,连连赞叹。就这样,过了三个月,武瘤子传道授业了三个月,小孩童们学了三个月,好事者大乐了三个月,武瘤子一家人更增担忧了三个月。别的姑且不论,单是武瘤子与来访者一教一学的事迹就为后世之人津津乐道,据说有不少励志于育人授道的有识之士还专门对此作了研究,写下了洋洋洒洒千百万言文字,听他们说,农屋、铁锁、窗户、泥土地、武侠宗师、冥顽孩童、痴迷青年、憨朴农夫以至霜鬓老人,这样的教授环境、这样的教授方式、这样的教授先生、这样的痴迷学子开了一代学海之先河,空前绝后,曾经掀起一阵轰轰烈烈的学风。不过这只是听说而已,这部传记的作者无从考证。 武瘤子练了三个月,自认为武艺已经精熟无比了,从后来的事迹看来,武瘤子的武艺确非寻常人可以撼动。期间,武瘤子又得自来访者们慷慨赠阅的不知来历的武侠书籍,精品细研,故其武侠理论造诣更上一层楼,从原先的精通而至现时的玄奥深邃,引用武侠里的话说:已臻化境。 我们的武瘤子至此已经和以前截然不同了,他认为既然身怀绝技,时机已然成熟,是该涉历江湖、行侠仗义的时候了。他特别为此作了一个周密的计划,首先是冲出这阻碍他一展报复的囚笼(在他看来屋子已经成了囚笼)。他想象着武侠书籍或武侠剧中的相识情形:某大侠被囚禁之后,不是有一伙侠义之人前来相救,就是他自己在监禁中收敛心神、全神思索而恍然开悟出别的精深武功,最终神功大成破禁而出。现在自己符合第二种情况,于是,他走到屋门旁,手按铁锁,摧动武功,意欲震碎铁锁、夺门而出。可是,他初试之下,铁锁竟然纹丝不动,又试了几次,也是如此。他于是想到,这把铁锁一定是精钢或玄铁所铸,否则,以自己的武功修为,铁锁绝不可能纹丝不动。此路不通,他又试了别的方式,他走到窗户前,双掌齐推,窗户虽为木材所制,却亦丝毫不为所动。于是又走到墙壁前,双掌同时发力,墙壁也没有任何反应。他这时勃然大怒,认为敌人(将他关禁的是他父亲,他却认为是之前寻衅的仇敌所为,其神智昏聩、疯癫痴邪一至如斯!)真是处心积虑,早已算计好了种种可能的情况,特地把囚牢打造的坚固异常。如果没有侠义之人前来相救,看来是插翅难飞了。他沮丧之下,又想象武侠书籍中的有关情形,一厢情愿以为现在一定有一个或一群侠义之人打探到了这囚禁之所,正火速赶来营救自己。不过,他等了几天,却不见什么动静。 这样一个月过去了,还是没人来拯救,武瘤子满腔抱负得不到施展,憋得几乎发疯。他每天都狂叫狂吼,夜晚也不停息,像夜枭似的,凄厉无俦。他的家人对此痛彻心腑,以为武瘤子大限已到,行将就木。邻里乡间听到这个声音,也纷纷前来观看,不过,这只限于白日,夜晚没人敢来。后来,武瘤子的叫声愈发凄惨哀怨,听起来像传说中的鬼怪似的,于是,出于害怕,来访者愈来愈少了,以往喜于来找乐子的人都不敢再来了。特别是那些小孩童,一想到武瘤子就浑身哆嗦,害怕得不得了。过路人听说后,都绕道儿走。据说当时武瘤子成了当地魔鬼的代名词,哪家有小孩子不听话,大人只要说带他去见武瘤子,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马上就停止哭声,安静下来。 也是武瘤子神有天照,该他脱离禁闭。后来知道,一位素不相识的外乡人竟然稀里糊涂地解救了我们的武瘤子,据说那天武瘤子的家人都外出去了,或者即便在家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使得那外乡人的营救之举非常干脆利落。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且说半个月之后的一天,一位过路人(看情形是一位外乡人)路过此地,听到武瘤子的凄厉吼叫,不觉毛骨悚然,好在天光较朗,他没有因此逃开,出于好奇心,他循声走过去,透过窗户向内望去,只见一位瘦骨如柴的中年人在莫名吼叫。这位过路人心地善良,于是问屋里的人为什么无端发出如此难听的声音。 武瘤子心中日日盼望前来解救自己的侠义之人,他很久没有见到任何人的面孔了,这时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他心中一凛,感到救星到了,心里喜不自胜。他对来人的问话充耳不闻,伸手招呼来人,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上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朝窗外左顾右盼,侧耳倾听,发现没有异常人等。于是放低声音,叫来人赶快救出自己。过路人这时看清了屋中人的面孔,见他额头长着一个尖角,吓了一大跳,以为见了鬼怪,不由自主朝后退开了三丈之远。不过他没有就此离去,他不无好奇地观察了一刻钟之久,见屋中人除了不停地打着手势外,别无其他特别的地方,于是,惧怕之意消了不少,最终走到了窗口前,问他为什么长了一只角,怪吓人的。武瘤子依旧耳聋如失聪,仍然打着手势,示意过路人不要声张,又一股脑儿催促他不要再拖延时间,快拿出宝刀或宝剑斩断铁锁,解救自己。过路人对屋里人的一连串动作感到很奇怪,一个劲问他到底怎么了。两人各执意见,吵了半天,依然不明白对方的意思。最后,武瘤子情绪平静了下来,和过路人解释了一番,特别说明了额头的角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过路人这才如释重负,彻底放下心来。武瘤子苦苦恳求,让他解救自己,过路人看着屋内人憔悴不堪的模样,不由动了恻隐之心,答应给他的家人(他就是这么认为的)谈谈,好歹放他出来溜溜逛逛,以免逼疯甚至逼死。武瘤子听他一说,猛然伸手死死拽住过路人,让他千万不可那样,眼前大敌环伺,那样无异于打草惊蛇、引颈就戮。他恳求过路人一定要悄无声息、如鬼似魅地行事。过路人见屋内人行止怪异,却求戚恳恳,读者诸君可以想象,过路人此时是何其大惑不解,何其哭笑不得,何其不知所措。最后他违逆不过,只得答应回去找一把锯子锯开窗户,放他出来。武瘤子说窗户坚实不可催,一定要找一把宝刀或宝剑才能斩断。过路人说窗户是木质的,坚持说一把普通的锯子就可以据开,武瘤子拗不过,于是又思忆武侠书籍中的相关情节,最后豁然开悟,说锯子也可以,但一定要精钢所铸的才行。过路人说他找来的锯子肯定是钢质的,至于是不是精钢就不得而知了,但对付眼前的窗户绰绰有余。两人又吵了一通,最后,武瘤子叫过路人赶快回去取锯子,取来之后就知道是不是精钢所铸的,是否能胜任据开窗户的职责了,而且,让他今晚半夜时分就来,因为,夜色寂静之际,最易行事,倘若被敌人发觉,就大大不妙了。过路人又说他的叫声像厉鬼一样,别指望他今晚会来,至少要到明天早上,武瘤子说他今晚绝对能控制住自己,不再发出任何声响,事关重大,来不得半点差错,坚持要过路人务必在今晚半夜行事。两人又吵了一通,最终,武瘤子违拗不过,让过路人明天一定得早早来解救自己。过路人答应着,回去了。 当天晚上,武瘤子果然没有再发出吼叫。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那位过路人如约而来了,武瘤子接过他手中的锯子,只见锯子薄薄的,大约一尺来长半寸来宽,又软又小,质地粗糙,感到既荒唐又可笑,说囚禁他的牢笼何等坚不可摧,怎能凭这滑稽的工具破禁而出。他叫过路人再去搜索搜索,务必要找到一把精钢铸的锯子,过路人说再没有别的锯子了,他在家里翻来翻去就找到这么一条锯子,再说这条锯子足以胜任了,没有必要再找别的。武瘤子一听此言,如遭雷轰电击,蔫头耷脑,万分颓丧。过路人看不过,接过锯子,就着窗口的一根木条戳将起来。一戳之下,木条竟然露出了一条细细的锯痕,武瘤子对此万分惊讶。但见过路人继续锯动,锯痕愈来愈大。武瘤子于是认定这锯子虽然其貌不扬,但一定是精钢所铸,顿时血脉喷张,兴奋得莫名所以,想到自己马上就能破禁而出,凭着一身绝世无匹的神功,一定能在江湖上大显身手,开拓一片万世基业,其情其景何其令人憧憬渴慕。 不到十分钟,过路人据断了窗户的所有格条,武瘤子早已等不及了,他立即从窗口中爬了出来。前文说过,窗口有些狭窄,只比头宽一点,武瘤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脱身,他说,要不是他练过武功,身体多少能收缩的话,妄想逃离出来。 传记的作者至此感慨不已,我们的一两大侠武瘤子终于摆脱了束缚,开始了他行侠仗义的奇闻逸事。 第四章 结义 武瘤子费尽艰辛逃离了牢笼,马不停蹄朝远处的一片树林赶去,并招呼过路人也快跟着他走。过路人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害怕,只得跟着他赶去。走了大约两里长的路,武瘤子认为已经完全脱离了仇敌的严密监视(他从始至终认为自己被仇敌看的死死的),并且感到有些累,腿脚有些酸软,就不再急着赶路,于是躺在草地上休息片刻。过路人也跟了上来。武瘤子看着天上,天空一片湛蓝,几朵白云自在闲游;东方的太阳光芒炫目,射得人睁不开双眼。看着这般绚丽的景象,武瘤子襟怀舒畅。想着自己从此开始行侠仗义闯荡江湖,心中禁不住一阵阵狂喜。他忍不住想一舒胸臆,于是站起身来,双臂一字儿张开,作拥抱之势,仰望着天空,大声说道: “博大浩瀚的天穹苍宇,辽阔无垠的黄土厚地,盈盈如林的芸芸众生,以及你这对我有相救之德的兄弟(他说这句话时面向过路人),请为我这绝代武侠作一见证:从现在开始,我这拥有超然的绝世武功和必将令世间震撼的侠义之心的亘古罕有的武侠精英,将投身行侠仗义闯荡江湖的行列,励志扶助孤弱、匡时济世,将武侠之道发扬光大,使之如同这浩浩阳光一样充满大地每一个角落,以求彪炳千古、载誉万世,无论世间如何山崩地摧、天怒海啸、沧海桑田,如何斗转星移、阴阳变幻、乾坤置异,此志永世不渝。”他反覆感慨了三次,才意兴稍释。 武瘤子说完,这时才仔细打量过路人,只见他约莫四十岁年纪,黝黑的脸上生有不少皱纹,双眼很有精神,一身朴素的样子,穿着一件颇旧的青黑色上衣和一条灰色的旧裤子,脚穿一双黑色布鞋。过路人被瞧得有些发碜,露出了一丝笑意,两派有些发黄的牙齿立刻显现。很明显,那过路人是一个农民。但武瘤子不这样想,他认为那过路人一定是武林中人,他是因为相救自己才化装成了农夫的样子,以便躲却敌人的监视。他这样一想,非常感念过路人之德,想着他既然能一诺千金,不顾生死,冒着敌人的严防死守,搭救了自己,委实不愧为武林中有勇有谋、重信重义的侠义之人,对他颇感情投意合,于是,他提出和过路人结拜为兄弟。因为,按照武侠书籍上所述,只要是武林中人,相互意趣相投就可以拜把子。只听武瘤子说道: “这位老兄,在下非常感谢你的搭救之恩。在下是成名已久的鼎鼎大名的绝代武侠武瘤子,江湖人称一两大侠,敢问足下高姓大名?” 那农夫见他说话奇怪,微感惊讶,答道: “我只是一个农夫,没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大名,我叫苍农。”“你名叫龙,果然是一条龙,至少是武林中一条重情义的龙。”武瘤子说。 “我也想成为一条龙,腾云驾雾,多好。不过,我只不过是一个农夫而已,我是说,我的名字里的‘农’是‘农夫’的‘农’。” “苍兄,你不必再自称农夫了,”武瘤子笑道,“等一会你换换行装,恢复你的武林中的真实身份。现在我们已经脱离了敌人的监视,你不该太过于警惕了。退一步说,即使现在敌人发现我已经逃了,整个儿倾巢而出大张旗鼓追踪而来,你也不用担心,因为,既然我已经逃离了那坚不可摧的囚笼,就该轮到我大显身手了——实话告诉你吧,在下身怀盖世神功半两神功,被公认为古往今来武功天下第一。因此,哪怕敌人像地下的蝼蚁一样多,像大象一样强悍,我也不会放在眼里,神功甫显,就能把敌人杀的片甲不留,像捏苍蝇一样毫不费力。” “我不懂什么半斤八两的武功,我也没有什么仇敌,没什么可担心的。”苍农说,“我祖上世世代代都是农夫,我生来就是农夫,所以我父亲给我取了农夫的农字,就是这样。” 武瘤子有些发怒,说道: “苍兄,我把你当成朋友,你却不把我当朋友。你既然再三不愿表露真实身份,当真是把我瞧得太低了,你肯定以为我是那种阴险之徒,在伺机谋算你,是不是?告诉你吧,我是堂堂的绝世大侠,以匡时济世、扶危救困为己任,武功出神入化,智慧古今无匹,顶天立地,光明磊落,侠肝义胆,此言天日可鉴,若有虚言,甘愿为虫蚁啃噬、肉尽骨枯而死。” “你不用说得那么严重,我根本就没有怀疑你是阴险之人,否则的话,我才不会救你出来。我是看你被关禁得可怜——看你的枯瘦的模样,邋遢的模样,一定是关了不止一年——才救你的,看起来你的身世十分可怜。” “我才不可怜呢,”武瘤子说,“你这样想,只能说明你被假相蒙蔽了。我是因为被困禁得憋闷难受,想着一身绝世才华无处施展,万般愁苦之下,才落得这般形容枯萎。” “你为什么会被关起来呢?谁那么狠心对你。” “不是狠心,是仇怨。我的仇敌处心积虑(直到这时,武瘤子还是认为不是他的父亲而是别的不曾照面的幻想的仇敌把他关禁起来)把我打入囚牢,那囚牢坚固无比,即使我拥有一身摧石破铁有如摧枯拉朽的神功,仍然砸不破它,以我的广博学识看来,那囚牢整个儿一定是用一块无比庞大的玄铁铸造而成,而且厚度不下三尺,不然的话,它休想关得住我。” “得了吧,看你说的,一点儿也不沾边。关你的那间屋子我也见了,全然不是你说的那么回事,只不过是用红砖砌成的,厚度最多不超过一尺,而且屋顶是用茅草盖的,不说别的,就是你逃身而出的那窗户也只是木材做成的。” “纯属胡扯!你一定是两眼昏花,产生了错觉,要不,就是你在撒谎。如果是你说的那样,我毫不费力就破墙而出了,何必等你来救我。” 至此,我们的农夫苍农感觉到武瘤子神经果然有问题,不再想和他讨论下去,他说道: “你口口声声说你会什么武功,武功这东西我听说过,但绝对没有你说的那么邪乎,能破墙穿门。” “听你这话,你对武功不太在行,虽然你是武林中人,但我看出来了,你至多只会一些非常浅显的拳脚功夫,换句话说,你的武功充其量只是脱离了凡夫俗子胡缠蛮打的范围,有点章法可寻罢了。” (“我说过了,我只是一个农夫,压根儿不会什么武功。”苍农插话道。) “真正修练过了高深的武学,”武瘤子听而不闻,继续说道,“身体中就会凝聚雷霆万钧的力量,那威力简直可以把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夷为平地。” “蚂蚁打哈欠,好大的口气!照你的意思,似乎也能把沧海变桑田。”苍农嘀咕道。 “可以这样说,这仅是小菜一碟。” “那么你也有这样的武功咯?” “不错。我精通自创的半两神功,堪称古今无敌。” 他们边走边说,这时走到树林边了,苍农指着一颗碗口粗细的柳树,打趣说道: “你如果能把这棵柳树打断,我就承认你身怀绝世武功。” “那太简单了,犹如探囊取物,你看好了,”武瘤子满口应承,“你看这棵柳树,再看它后面延伸的一排柳树或是其他别的树,只要我摧动半两神功,凝聚体内的千钧之力,单掌轰然击出,柳树就会立即折断,而且还会乘势激飞出去,撞向后面的树,把后面一条线上的树齐齐撞断,飞向树林后的空旷之地,足足要飞上一百丈远才尽减其势,掉落在地。”他说完,叫苍农走开点儿,以免他发功震伤他。苍农照他说的,走到了一丈开外,哪知武瘤子说太近了,还要走远一点,苍农于是又走远了一丈。只见武瘤子走到柳树前,端正站好,微曲双腿,双掌在胸前横成一字,深呼吸一口气,双掌交替绕了几次,然后右掌突发而出,猛力击向柳树树干。岂料他一掌击出,因重心不稳,倏地向后摔倒,而柳树只是微微摇晃了一下,绝无他想看到的任何迹象,对此,他大吃一惊,却不慌不忙地爬起身来,说道: “你听我说,苍兄,我一定是被关禁久了,精力消耗太重,体力不济,导致内功不精纯,所以发功散乱,没有半点威力,对于目前的摧树之举来说,一定要使内功精纯,内功精纯了,才能凝集起来,从掌心激发而出,一蹴而就,摧枯拉朽。等我好好歇整一下,调养好了内力,再给你露两手真正的神功,让你大开眼界。” “蜡枪头见不得真火!我已经领教你的武功了,求你别在多此一举了,我已经大开眼界了。我没工夫陪你了,我要回家去了。”苍农这时确信眼前的人是一个疯癫到了极点的疯子,不想多耽时间。 “且慢。听我说,我辈武林之人以天下苍生为念,四海为家,你何必急着回去呢,现在我已经是武林绝顶高手,正是轰轰烈烈开拓一片江湖基业的时候,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一定要报答你,不如跟着我,我们一起打拼天下。” “我才不会跟着你,跟着你不倒霉才怪。早知你脑袋有问题,我就不救你出来了。我奉劝你赶快回家去,不要出来乱跑,以免吃亏上当。” “实不相瞒,我已无家可归,我好久没有见到我父亲和祖父母了,只见到我母亲每日从门上的一个小开口给我送进饭菜,像给囚徒送饭似的,我想,我父亲和祖父母一定都遭了我那强悍的仇敌的毒手,而我母亲被他们留下来做了奴仆,专门给我送饭。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要调养好体力,恢复了精力,找那残忍的仇敌报仇雪恨。我现在不能回去,你看见了,我功力发不出,去了徒搭上性命。” “我倒是在你被关禁的房子旁见过几个人,昨天,我看到一个女的,四十来岁年纪,有些瘦小,五尺来高;还有一个较老的女人,也有些瘦小。今天早上见到一个男的,四十来岁,差不多五尺高,就像我一样高,不胖不瘦;还有一个男的,有些老了,提着一个酒葫芦。” “你说的正是我的家人,你看到他们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今天一大早我就看到那个四十来岁的男的背着一个木箱子出去了。” (“那是我父亲。”武瘤子说。) “还有一个女的和他说了几句话,就回了屋里。” (“那是我母亲。”武瘤子说。) “另外一个老些的女的在帮着那个年轻的女人干家务。” “没错,他们确实就是我的家人。他们是不是被敌人严密看守着?是不是毫无自由?” “瞧你说的,除了他们四人,我就只见到你。你说的什么敌人,压根儿就没影儿。” “他们都还好好的吗?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戴着镣铐?” “哪里有镣铐啊手铐的!他们就像我一样,身体健朗,来去自如,无拘无束的。” “照你这么说来,我父母和祖父母一定是不会武功,敌人没有为难他们,因为我知道敌人是颇有侠义的歹徒,不会为难手无寸铁之人,他们的唯一目标是我,他们把我囚禁就是最好的证明。不过,现在我逃跑了,他们一定会倾巢而出追踪而来,我家人反而平安无事了,如此甚好。我就等仇敌自行找上门来送死,这倒省了我不少劲儿。你就等着看热闹吧,到时你会为我的绝世半两神功惊叹咂舌的。当务之急,我必须调息内力,以便随时与从四面八方冲上来的仇敌漫天漫地厮杀一番。”武瘤子说完,就找了一个较为平坦的泥土地,盘腿坐下,闭目打坐,修练功力。 武瘤子刚开始修练,这时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 “苍兄,我修练武功的时候,不能有任何的滋扰,否则就会走火入魔,无法自拔,以至于有性命之忧。所以,恳请你给我护法,不能让任何人靠近我,哪怕是飞禽走兽都不行。” “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这青天白日的,人影儿也不见一个,没人会打扰你。”苍农说,“我不奉陪了,我这就回去了。”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苍兄,听我说,敌人总是无比狡诈的,他会伺着我大功即将告成,将成未成之时,突然出现,给我致命一击,我那时是非常脆弱的时候,万万挡不住敌人的全力之击,武侠书籍上记述的这种祸害多得无可胜记,不可大意。我的意思是,苍兄,你也是武林中人,该明白我辈练武之人,在修练的时候是生死系于一线的关键时候,尤其是修练绝世神功,很多人都会找一个人迹罕至的偏僻所在,潜心修练,就是为了不至于被人侵扰,发生任何不测。如果不是担心敌人随时会冲出来和我决斗,我肯定也会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安心修练,但现在情况紧急,不容我这样,所以,你得为我守护。” 武瘤子万般恳请,要他好歹为自己守护守护,苍农不明白武瘤子到底想说什么,看他说得郑重其事,而且一身瘦骨嶙峋、弱不禁风的样儿,生怕真有什么小动物(他根本就不认为会有什么敌人出现,在他看来,这话太荒唐)出来骚扰,那时伤了他,可不妙了。最终,苍农无奈答应了,站了一会儿,之后坐在一旁歇腿儿。武瘤子打坐了大约二十分钟,自觉大功告成,于是睁开眼,看见苍农还兀自坐在一旁。 “苍兄,你真是个重承诺的武林好汉,”武瘤子说,“两次为我舍命相陪,我非常承你的情,深觉我俩情投意合,不如结拜为兄弟,你看如何?” 苍农一听此言,感到万分滑稽,忍不住大笑起来,说道: “你老弟真是一个奇怪透顶的人!打娘胎里出来,一直到现在,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你这么怪异的人。什么结拜不结拜的,我从来不兴这一套。要说兄弟,我早有八个亲兄弟了。” “武林中人结拜为兄弟,是为了肝胆相照,同生死共患难,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和你说的兄弟有很大的不同。况且,我武功盖世,绝对不会有任何的苦难。” “苦难倒是无所谓,我吃过的苦少说也有千八百儿了,都已经习以为常,不在乎多吃这点苦,如果多少能有一些收入,吃多少苦我都肯干,我家中有妻有儿,都等着我赚钱糊口呢。” “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就大大不必了。你应该也知道,身为武林中人,自有花不完的钱,钱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压根儿就不必为钱的事情担忧,我从没有在任何一本武侠书籍书籍上看到过某个武林中人因为没钱花而饿死,恰恰相反,武林中人花钱都很气派很阔绰,甚至一掷千金,大有狂风过处、黄花满地之挥金如土的气慨。” “看你胡夸到天上去了!”苍农怨道,“别以为遍地都是金子或者天上会掉馅饼,这点我比老天爷都要清楚,挣一个子儿非得干得手脚酸软不可,可没有你老兄说的那么轻松。” “你说的那种是俗人的生计,和我辈武侠之人搭不上半点干系,我看出来了,你现在是缺钱花,所以大发牢骚。” “我不求有没有钱花,只求一家人能吃饱肚子。俗话都说了:小嘴吃倒泰山,看来容易做来难。” “如果像我一样身怀亘古无匹的武功,就完全不会像你那样苦于生计了,我保证有一堆堆的真金白银,任凭怎么花都花不完。而你呢,不是我说你,你的功夫实在太低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根本就不会武功。” “稀奇古怪!武功和挣钱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武功高了,钱就随手即来,根本就不费心思。” “请问一句,你的钱是怎样挣的?” “照武侠书籍上说的,武林中人大凡腰缠万贯的,大多都是家有赚钱的基业,或是名门贵族,或是望门大户,像我这种武侠高手,不需要这种营生,我自会得以因缘际会,或襄助某个危难中的武林侠士,或解救某个大侠于水深火热之中,或到一处武林世家拜访,或是别的什么侠义的行动,都会蒙受武林豪侠馈赠千金。也有一些武林中人到贪官恶主家中化缘,也有一些是靠卖艺为生,不过这些我都不屑。” “这么说,你从事的这个行当还真吃香呢。”苍农听了,浑然忘了武瘤子的神经有问题,竟然有些心痒难搔——可见苍农是一个多么贪婪的农夫,一听有利可图,就缺了心眼。只听他问道,“这是个什么行当?” “你不会不知道吧?这叫武侠行当。” 苍农又说凭他一个农夫,怎样成为武侠行当中人,武瘤子见他依然自称农夫而不肯实言相告,又发怒了一回,然后又要求和他拜把子,拜了把子后一起行侠仗义,闯荡天下,我们的憨实的农夫苍农居然破天荒答应了。于是,依着武瘤子的意见,两人就地跪下: “苍兄,我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武瘤子说道,“苍天在上,厚土在下,请作见证:今日我武瘤子与苍兄结拜为兄弟,以后一起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扶危救困,匡时济世,海枯石烂,此志不渝。” 苍农跟着说了一遍,一字不差,连称谓都没改,武瘤子要他改一下称谓,苍农又说了一遍,还擅自加了一句:有大把的钱花不完。然后双双对天磕了三个头,结成了兄弟。又互问了出身之年,一算,武瘤子十九岁,苍农三十七岁。年龄如此悬殊,苍农大吃一惊,以为武瘤子在故弄玄虚(在他看来,武瘤子少说也有三十岁了),武瘤子几次郑重保证了自己说的没有半句假话,苍农才不得不信,但不无感到荒唐绝伦。就这样,苍农做了武瘤子的大哥,武瘤子成了苍农的小弟。结拜已毕,武瘤子说事不宜迟,马上就开始闯荡江湖的征程。苍农要求先回去给妻儿道别,打点一下行囊再走,也让武瘤子装点装点自己,他全身脏兮兮的,该换一换衣服,脸面该好好清洗清洗,尤其是要备好路上吃的干粮,另外得多准备点钱,并要求他先付两个月或三个月的工钱,因为这一走,家里就只有妻子可以依靠,生活不免窘迫。经他提醒,武瘤子认为合当如此,但得先养足精力,以防半途碰上敌人,于是他让苍农守护在旁,盘腿坐下又打坐了半个钟头左右,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说可以回去准备了,就算敌人找上门来也不惧怕。两人商议好中午之前在此地会合,武瘤子嘱咐苍农务必小心,别着了敌人的道儿,苍农说没人能把他怎么样,然后各自回家去了。 武瘤子一路谨慎,很快就远远看到了家,只见祖母在屋前洗菜。武瘤子到了家,家里只有祖母,父母和祖父都不在。他问祖母他们去哪儿了,他祖母说出去干活儿去了,武瘤子这才放下心来,想着苍农说的确实是实情,他的家人安然无恙。他祖母又问他怎么跑出来了,他说被武林同道救了,这么说着,朝之前关禁自己的那间屋子看去,发现已经不见了(前文说过,武瘤子认为那间囚室纯属玄铁之属铸造,厚三尺,他两眼搜索了半晌,没有想象中的囚牢的影儿),于是认为一定是敌寇大怒之下,将它毁了。武瘤子不再耽搁,进屋拿了一只布袋,装了一些面饼、核桃、干肉片之类的东西,又拿了能找到的积蓄,拿了几件衣物,走出了屋。他祖母看见了,问他去哪里,他说去闯荡江湖,他祖母一听,想到他的疯病又发作了,于是坚决阻拦,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走,让他快进屋呆着,不要再发疯。武瘤子哪里听得进去,不无轻松地推开他祖母的手,摧动半两神功,展开轻功驰骋了起来(他自以为他腾空点地,疾驰如飞,但在旁人看来,只能称之为跑,而且挎着两个包袱,模样丑陋笨拙之极)。可怜他祖母坐倒在地,兀自心肝儿苦命儿地痛哭不止,而武瘤子早已经去得远了。 武瘤子很快到了会合之处,苍农还没有回来,他原地等候。苍农去了一个早上,到中午的时候才回来。只见他换了一身衣裤,背着一个鼓鼓的布袋子,悲戚满面走到武瘤子身前,向武瘤子倾诉了一番与家人依依别离之情,武瘤子安慰了一番。苍农要武瘤子预先支付钱,说先给妻儿捎去,武瘤子拗不过他,又笑又骂,想着他太幼稚太肤浅,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快去快回。苍农拿着钱返身回去,等到下午早些时候,才回来。苍农说他吃过了饭,武瘤子从布袋里拿出一些面饼,吃了。经苍农提醒,武瘤子又到不远处的一条河边洗净了身上,他以水为镜,反复度量如何装束,却始终不满意,照他的意思,衣服太过于朴质俗气。最后他说必须重新订制几套衣物,苍农说他知道不远处有一爿裁缝店,两人于是立即启程去了。到了裁缝店,裁缝不无惊心地替武瘤子量身、选布料,又问了制定款式,然后又是装线又是踏摇缝纫机的踏板,干了起来。武瘤子叫苍农也订做几套,因为他的装束就是地地道道的农夫打扮,对于武侠之道来说,简直不伦不类。苍农非常不情愿,最终因为武瘤子答应付钱,他同意了。裁缝说三天后才能制做完,兄弟二人走了,在荒郊野外闲荡了三天,第三天傍晚时候,两人取了衣物,付了钱,终于如愿全身装扮一番,无复旧时容,已改头换面:武瘤子头顶挽着一个发髻,上穿着一件青灰色宽长衣服,腰间系一腰带,下身穿一条宽松的裤子,脚穿布鞋。苍农打扮也差不离,身穿灰衣,留着短发,只是比武瘤子整整矮了一个头。 “兄弟,你挽着发髻干什么?看起来十分荒唐。”苍农问。 “我挽发髻是因为我头发长。其实,挽不挽发髻并没什么关系,从古至今的武林人物有披散头发的,有挽发髻的,有光头的,有留着短发的,还有很多装束着古怪发型的。”武瘤子回答道。 “还有这身衣服除了怪异,我觉得特别宽松,我想这就是武林人物的装扮吧。” “不错。武林中人就要有武林中人的形相,你不该觉得怪异。” “我们现在该去哪儿?我是说武林人物都要干些什么?对这行,我根本就不清楚个中规矩。” “我早说过了,我辈武侠之人以匡时济世、扶危救困为己任,我们要走遍大江南北,参与各种武林事宜,比如出席武林大会,解决武林纷争等等,对沿途遇到的各种不平或是打抱或是施以援助。据了解,武林事宜大多发生于武林胜地,少林、武当、峨眉、五岳较多,此外还有天山、昆仑、东海、南海、西域以及山麓茂林等隐士高人钟情之地。” “兄弟,没有比你说的更荒唐的了,你说的那些地理何止相隔千万里,就凭咱们徒步行走,我看走到死也走不过一遭儿。” “看来你对武侠行当真无异于门外汉,什么都不知道。告诉你吧,大哥,武林中人早就解决了这个问题,他们走南闯北、奔东赶西就像你逛街坊邻居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什么时候到就什么时候到,从不会迟滞,尤其是享誉盛名的绝世武侠——就像我咯——总是在需要出现的时候及时出现,因为他们是武林主角,万万少不得,说得富有传奇色彩一点,就是:武林侠士的行踪路迹就像一位神仙有意安排似的,总能在危急的时候蒙受垂救惊险度厄,在山水往复无路的时候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在兴奋莫名的时候戛然而止遭受灭顶之灾,在后悔无助的时候顿显隐情而暗自庆幸,在浩大升平的时候暗藏杀机,在阴险恐怖的时候获得救助,在平静安闲之时突起风波,在碌碌无为之时陡生斗志,在绝望之时悟得真谛,在意气风发之时坠入他人彀中,在走投无路之时得以奇遇,在行将就木之时得到涅槃重生,诸如这般,难以胜记;也有一些没赶上时候的,但这是极少数,而且大多另有深意。 “我的意思是,武林人物行走江湖,要么靠一身绝顶的轻功,视千山万水有如无物,越山跨河、飞檐走壁甚至腾云驾雾犹如探囊取物,何等容易;要么就是凭借快捷绝伦的代行之物,譬如宝马、快船、飞禽、走兽,以及别的怪异玄奇的东西。” “得了吧,兄弟,都什么年代了,你说了那么多,没一句中听的。听说现在汽车火车飞机到处都是,跑起来快得像天上的老鹰,只要肯花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而且很快捷。可是,说到底,我连汽车都没有乘过,我没钱,也 第五章 人蛇大战 当天傍晚,两人朝树林中赶去,他们想穿过树林达到另一端。时值夏末,林中空气有些厚重,却不乏凉爽;处处虫声唧唧,鸟雀啁啾。林中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落叶和枯枝,到处荆棘丛生,没有路。两人走了一段路,脚下悉嗦作响,感觉很吃力。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两人已经深入树林中了,他们不再前行,停下歇息,苍农从布袋里取出干粮,两人吃了。再过一会儿,天黑了下来,两人只好在林中过夜。苍农脑袋机灵,他爬上一棵树冠如伞状的大树,倚树歇息,让武瘤子也上树。武瘤子答应了,找了一棵也是树冠如伞的大树,却不急着上树,只见他站在树下,微曲两腿,两腿突然发力,跃起身来,不料只跃起两尺来高,复又掉下,掉下之时身体失去平衡,脑袋重重撞到在树干上。苍农见此情况,觉得不可理喻,于是问道: “兄弟,你在干什么?那树和你有仇吗?” “我只是想跃上树去,没别的。”武瘤子爬起身来,说,“我辈武侠之人上树靠的是轻功,双腿一蹬,顺势一跃,轻飘飘地落在树枝上,像鸟儿一样优雅飘逸。可不像寻常百姓似的,爬着上去,那样的姿势太不雅观。” “得了吧,看你那姿势,比我爬树还荒唐三分,更别说什么好看不好看了。” “你武艺不济,可以爬树,但我既然身怀绝世神功,爬树就再也说不过去,我要是爬了树,传到江湖上,武林中人还以为我浪得虚名,到那时我的绝佳声誉就一落千丈了。” “没人传出去,这事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只要你不说,我也不说,没人知道。” “你这话就大错特错了,大哥,所谓人言可畏,武林之中,人言更是可畏,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干了什么事情,不出三个时辰,武林中人个个都知道。这种情况,武侠书籍上比比皆是。” “你这样说,我非常不理解,难道还有人跟踪咱们,把咱们的一言一行都记录了下来不成?”苍农这么说着,借着黯淡的天光,朝四周看了一遍,没发现任何异常。 “没人跟踪咱们,至少我没发现,如果我发现了,我一定打得他屁滚尿流,乖乖滚蛋。依我看,武林中一定是处处布满了哨探,也就是说,任何武林中人都处于天罗地网般的哨探的监视之中,任谁也躲不了,特别是成名已久的武林高手,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举一动都被监视,只要稍有不慎,说错了话或做错了事,顷刻之间就会传得沸沸扬扬,难免威名扫地。” 苍农一听此言,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说道: “武侠行当竟有这么多劳什子!这么说来,我也被监视咯?” “你是武林中人,自然逃不了被监视的命运,就说你刚才爬树的举动,我敢说,今天半夜就会传遍整个武林了。因为你是我大哥,而我是赫赫有名的一两大侠,所以你成了声名显著的武林之人。” “我才不想成名,我只想混口安稳轻松的饭吃,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鬼才赶那趟浑水。” “你满口都是俗语谚语,却满脑子低贱庸俗。在武侠这个行当,一定要声名鹊起,名气越大,越受武林同道敬仰,甚至顶礼膜拜推崇备至。” “我不是武林中人,我只是一个农民,”苍农有些愤怒,“我没名没分。所以,谁想监视我,没门,趁早滚蛋,像做贼似的被人跟踪,真不是滋味。” “大哥,你不必因为害怕而自称农民,只要你小心点,事事谨慎一点,就不会堕了声名。” “我再说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我不是武林中人,”苍农气愤不已,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夫,我祖上世世代代在本地生活,我从小到大都在这里生活,我还没走出过本镇去过别的地方呢。” “大哥,不是小弟存心揭你的底,你的胆量也太小了,为了躲避监视,竟然一股劲儿口口声声说说自己是农夫,这让我感到非常失望。你想想,如果你是农夫,你为什么会来救我这武林英雄,你为什么会一诺千金,而我又为什么和你结拜为兄弟?” “活该我倒霉!早知这样,我就不该救你。”苍农咕哝道。武瘤子三番五次言语夹缠不清,颠三倒四,让他甚感无奈。武瘤子见他不说话,以为是说中了他的要害,使他窘迫难堪,于是安慰道: “没事的,大哥,你不要多想,凭着我的绝世声誉,我保证三天之内为你恢复名声。只是,有了这次教训,以后行事得千万小心。” “我才没多想,谁爱监视尽管监视去,我才不怕呢。”苍农又嘀咕道,倚着树干闭目养神。 武瘤子继续尝试摧动半两神功以跃上树去,但尝试了几次还是不见效,脑袋被重重撞了几次。苍农听了不忍,多次劝他别在糟蹋自己了,但他不听,他认为肯定是内力还没有恢复到最好,就不再试了,为了不至于影响声誉,他不便爬树,当晚就在树地下歇息了。 不知不觉间天空变得曚昽起来,由曚昽而光朗。阳光从树冠上透射而下,在地上铺洒开来,一片活泼欢快;林中空气清新,沁人心脾;鸟禽离巢飞起,叽叽喳喳响成一片;夜间的虫声相对减弱了些,想必离穴觅食去了。到处是一派祥和美妙的景象。一只鸟儿胆大妄为,竟然飞到苍农身上,苍农被惊醒,一个不慎,一跤跌下树来,鸟儿惊飞而起,惊动一片鸟雀飞舞。苍农摸着背脊,咒骂了一通,武瘤子这时也醒了,他伸伸懒腰,两人胡乱吃了一些东西,向既定目标前进。他们精神非常爽朗,拣着较实的道儿走,倒也走得甚为轻快。路上,苍农看到一些树上垂下沉甸甸的野果,顺手采摘填进肚子,又摘了一些放进肩头的布袋里。走了大半个时辰,隐约见到前方天光变得愈亮,再行一阵,原来是走到树林尽头了。前方出现一大块草地,一直向远处延伸,是田田的田地,阡陌纵横交错其间,右侧是一方较为集中的农屋茅舍;再向前延伸,是一座座起伏的小山;再延伸,是天际尽头。 他们在丛林里穿梭了一阵,两腿有些酸软,于是躺在草地上休息片刻。其时太阳朗照,两人觉得心情愈发爽朗,于是起身,脚步轻捷地朝着农舍走去。走了大约五里长的路,农舍便在前方不远处了。他们看见几个孩子在草丛里玩耍,就朝他们走了过去。武瘤子认为,照武侠书籍上相应的情形看来,既然有孩子出现,就会有说书人出现,继而江湖就会娓娓而宏阔地展开了一幅充斥着悲欢离合、生离死别、爱恨情仇、群雄逐鹿的画卷。他这样一想,感觉到自己就像书中的主角一样,这个场景一定是开篇之景,是为主角专门设计的。现在这个场景竟然是天然相成、毫无人工雕琢的痕迹,于是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的安排,自己这大名鼎鼎的一仪两极武侠宗师现于江湖,不知又要掀起多少巨浪狂涛,不知道要谱写多少垂名史册传奇故事。 当他们走到离孩子们很近时,武瘤子发现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草地上四五个小孩童在追逐嬉闹,既没有说书人的出现,似乎也没有江湖豪士草莽现身的朕兆,武瘤子微感诧异,认为每一个英雄豪杰的履历多少会有差异,故没有在意,不无坚定地朝近处的农舍走去。 且说他们刚走过孩子们身旁不远,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孩子的怪叫,武瘤子心中一凛,认为风云初起,就要发生事情了。两人掉过头,看见一个小孩童一面后退一面指着草丛里,惊惶失措的叫道: “蛇!蛇!好大的一条蛇!小伙伴们,赶快跑开!这鬼东西!它蹿过我的屁股,差点就咬到我!” 所有的小家伙耳朵异常灵敏,他们循声慌乱的逃开了,直到足足离原来的地方有一百米距离才停下来,瞪着怪眼盯着草丛里的怪东西。有三个胆小的甚至逃得更远。 武瘤子和苍农打量这那条吓跑众小孩的蛇,它通体青灰色,点缀着一些黄色和黑色,腹部灰白,足有两米长,它探着扁圆的头,吐着信子,身子竟然比三岁小孩的手腕还粗呢,它正在草丛中缓慢爬行。看情形,除了身躯稍大以外,它不像是对人充满挑衅的对手。武瘤子对照着书中的情景,对苍农说道: “大哥,勿庸置疑,那条大蟒蛇是一位武功卓绝的邪派高手所养,这蛇肯定用了不少奇丹妙药从小养大,颇费豢养之人莫大心血,养到一定的时候汲取其精华血液,用以增强功力。那蛇一定是发觉到了我这古今无匹的一两大侠会对它的主人不利,追踪而来意图消灭我。然而,它打错算盘了,它自行送上门来,就是我的奇遇,只要喝了蟒蛇的血液,功力就会大增,武功更加卓绝不群。” “那不是蟒蛇,只是一条花蛇。”苍农说,“看它的样子,没什么特别的,人们都说了:蛇不知自己行迹,人不明自己身心,完全不像你说的那样邪乎。不管怎样,我要把它捉住,它可是一件难得的宝贝,做成菜肴肯定味鲜肉美。” “你不要贸然行事,它不是普通的蛇,你会吃大亏的。我自会降伏它。” 这时那蛇摇摆着波浪形的身躯朝草丛深处游去,武瘤子觉得那蛇一定很狡猾,在诱敌深入。于是呵斥道: “你这个鬼东西!给我站住!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说完,向蛇追了过去。 在场的小伙伴们远远见此情景,一个个目瞪口呆,有的甚至惊呼出声。 武瘤子赤手空拳,很快就靠近了那条蛇。那是一条机敏的活物,它很快发现了潜在的威胁,于是一改疲缓的姿态,快速的游驰了起来。武瘤子于是也加快了脚步紧紧追了上去,在离那蛇大约一米的距离时,摧动半两神功,两腿一蹬,和身前跃,意欲越过蛇身挡住前路,哪料他高估了自身功力,或是低估了蛇的本领,堪堪只越逾了两米来长的距离,加之那蛇反应机警,早已一蹿逃开。可叹我们的一两大侠初涉江湖就栽了一个大跟头,而且是栽在一条蛇身上。但见他脸庞向下,整个身躯重重摔在地上,吃了一个嘴啃泥,只是草丛茂盛,嘴唇没有就到泥土;额头的那只肉角被草戳了一下,隐隐作痛。他雷霆大怒,觉得这蛇必非凡物,否则绝难避开自己的千钧功力凝发的一跃。既非凡品,就不可放过,他爬起身来继续追踪。草丛长及脚裸,武瘤子紧紧盯着那蛇,以防它隐匿难寻。很快他又追上了蛇,离蛇一尺来长的距离时,张开双臂扑了上去,那蛇感觉到威胁,向左蹿出,不料还是被捉住了尾巴,被阻停止了爬行,它恐惧的调转了头向对手发动了攻击。武瘤子见蛇反头攻来,举手格挡,岂知蛇头颇为灵动,稍偏一下,往武瘤子手背上咬落,随后快速一缩,准备第二次发动攻击。武瘤子见右手背上留下了两个浅浅的齿痕,慌了神,他认为那蛇一定是奇毒之蛇,被它一咬,中了毒,他这时又想象着书中的情节,深知要阻止蛇毒在体内扩散,先要点住伤口周遭穴道。此时蛇又攻了过来,武瘤子不再格挡,向右闪开,左手仍牢牢揪住蛇尾不放,同时一跃而起,伸足踏住蛇身,缓出左手,使开点穴手法,在右手手背伤口周围点落。他自认为身手沉重有效,可据旁观者看来,他精瘦如柴的手指往下戳落,不但绵软无力而且姿势怪异,难堪入眼。 且说那蛇继续发动攻击,伸头朝武瘤子的小腿咬来,武瘤子倚仗脚上布鞋,提起右脚挡住了蛇的攻击,顺势往蛇头踩落,蛇头侧向躲开,武瘤子不停踩落,三次之后,蛇头再难闪避,被压在了鞋下。武瘤子俯身,一手抓起蛇颈一手抓住蛇尾,他想着既然那蛇为非常之物,蛇血定能解毒,于是张口往蛇颈中咬去,将蛇血吸吮了个干干净净。顺手将蛇丢进草丛。可叹那蛇命运不济,血液流尽,一命归天,不再动弹。 初涉武林就摆平了狡黠多端的大蟒蛇(他依然认为那蛇是大蟒蛇),武瘤子胸怀无比畅快,他对死去的大蟒蛇说道: “你这坏得透顶的家伙,竟然自不量力,妄想挑战我这绝世武林高手,以期使我俯首就擒,在你的那邪恶主人面前邀功请赏。不过,歹毒的东西,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以我这堂堂武林高手,能让你轻易得逞吗?你看到了,我不但毫发无损而且反而让你深遭报应魂散身亡、命归地府。老实对你说,遇上我算你倒霉,在我看来,你太脆弱而不堪一击。不但你倒霉,我还会让你的那位邪恶的主人也倒霉,以书中的情象推算,你那位主人不是奸恶之徒就是狡诈之辈,我一定会逮住他,叫他束手就擒、供出他的阴谋,再对他施以严厉惩处,或发配远疆或就地正法,决不姑息宽待。” 苍农在一旁看了整个过程,见武瘤子咬住蛇颈吸吮蛇血,感到万分惊诧,他凑上前来,闻到一股很浓烈的腥味,于是说道: “兄弟,你这是在干什么啊?你为什么要咬死它。” “我这是吸它的血,增强我的功力。” “真是荒诞!我从没听说蛇血能有什么功效,我只知道花蛇烘干了可以治风湿。” “这个你就是外行了,这种特意豢养的蛇非同一般,我现在感觉神清气爽,全身是劲,很明显,蛇血开始发挥功效了。”武瘤子说道,“不过,暂且不说这个了,依我看,这条大蟒蛇的主人一定乔装打扮、隐藏在前方的某个农屋中,他带来这凶猛的邪崇之物,一定是有莫大的阴谋。我现在责任重大,必须要赶在头里揭穿那奸徒的阴谋,使无辜百姓免受涂炭之苦。事不宜迟,咱们开始行动。” “等等,我得拿上这条蛇,它很合我的胃口。”苍农说。 “得了,大哥,别再理那条蛇了,我们不能耽搁时间,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它的邪恶的主人。” 苍农欲罢不能,最终无奈,弃蛇而走,转过身来,跟上武瘤子,朝那群驻足观看的小孩童走去。武瘤子希冀从小孩童口中打探蛇的来历。 小孩童们目睹了人蛇大战的整个过程,感到非常恐惧,不住往后退,却忍不住好奇之心瞪着眼观看,及至见那位大人张口吸吮蛇血时吓得魂飞魄散,宛如撞见鬼似的大叫着逃开了,却依旧远远观看。这时见那位大人转头过来,只见他满脸浴血,面貌丑陋,可惊可怖,又吓得大叫着逃远开了。 却说我们的一两大侠转身刚走十几步,就感觉头脑有些发昏,险些跌倒,他大吃一惊,苍农也发觉了,他伸手扶住武瘤子,问道: “兄弟,你怎么了?是不是累得荒?” “我中毒了。我刚才和大蟒蛇酣斗之时,冷不防被它咬了一下,虽然我点了穴道,但后来又游斗,牵动了穴道,致使蛇毒扩散、侵入体内了。”武瘤子惊悚地说,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盘腿坐下,就着书中的情形发动功力,以图把蛇毒逼出体外。但见他双目微微闭合,脸色凝重,双手在胸前交错旋动,又是伸掌又是握拳。苍农看得莫名所以,说道: “那花蛇没毒,你不会中毒的。” 武瘤子打坐了一会,稍感好转,说道: “如果是天然生就的,我可能会相信你,但如前所说,它是人工喂养的,那就不是一回事了。若非我功力深厚,早着了它的道儿,命丧黄泉了。” “看来,武侠行当真是到处都是新鲜花样儿,和我知道的完全是两码事。”苍农咕哝了一句。 “你就多学着点儿吧,武侠里的学问多着呢。” 其时时近中午,火辣辣的骄阳炽烤着大地,晒得满地杂草亮晶晶地反射着光芒,像涂了一层油似的。武瘤子又打坐了一会,已是满头大汗了,他自觉逼毒出体差不多了,就站起身来,不料浑身无力,脚下踉跄,险些又跌倒。他复盘腿坐下,认为蛇毒竟然如此猛烈,于是又冥思苦想,思索武侠书籍里的别的祛毒法门,抓头搔脑稍想一会,猛然记起了什么,于是伸手就口,用嘴吸吮伤口,吸出蛇毒。见苍农不解的神色,解释道: “大哥,如果你是女的,由你给我吸吮蛇毒最好不过。武林中经常会出现中蛇毒的情形,这时通常是男的为女的吸毒,或者是女的给男的吸毒,吸毒过程中两人肌肤相亲,由肌肤相亲转为心意相通,彼此倾慕,之后多半坠入爱河,甚至海誓山盟,私定终身。不过,我才没那么儿女情长呢。眼下,因为你不是女人,所以我只能自己给自己吸毒。” “真是古怪!”苍农暗暗骂道。 传记的作者且不管一两大侠了,让他自行疗毒去吧,既然他已经是武侠宗师了,区区蛇毒绝对难不倒他。作者将笔锋转向了那群小孩童以及其后发生的一些事情。 第六章 蛇之争 且说武瘤子兀自祛毒的当儿,那几个小孩童正对他遥遥相望,他们中的一两个胆子较大,见那个大人离开那蛇较远,蛇摔在草丛里老半天没反应,忖度它多半死掉了,就趋步兜了大半个圈绕开那位大人,向蛇靠近。武瘤子此时脸上的血迹已经被太阳烤干了,凝成了黑红的血块,有一些脱落下来,看上去不再那么可怖。但小家伙们还是很害怕他,远远绕着走。一个小孩童首先到了蛇旁,却不敢靠近,之后,另一个小孩童也靠了过来,一会儿,又两个也兜圈靠了过来,其余的三个十分害怕,早回去了。四个小家伙离死蛇两三米远,对着它指手画脚。 这时,从草地的一端走来了两个大人,他们一人背着一个竹篾背兜,穿着朴素,不言而喻,他们是干完了地里的活儿正准备回家的农民。一见一群孩子在围着什么议论纷纷,两位农夫不误好奇的走了过来。他们远远看见了那是一条块头很大的蛇,这令他们很称心如意,感到非常高兴,边走边议论了起来。 “好大的一条蛇啊!”其中年长一些的说道,“看它一身又灰又白的的斑纹,很明显,那是一条花蛇。如果把他捉回去煮着吃了,那可是一道鲜美的菜肴呢。” “正是,”年轻的农夫说,“我们好久都没有吃到这么可口的菜肴了,我上次吃的时候离现在大概有两年了。他的味道我还没忘记呢:鲜嫩、细腻、美味。” “这可是我们的好运气啊,那蛇足足可以煮上一大锅。”年老的农夫说。 “且慢,”年轻的农夫这时似乎发现了什么,说,“大哥,您该看清楚,眼前的这条蛇既不动也不爬行,它肯定死了,不是误吃了鼠药就是吃了被鼠药毒死的老鼠,这种情形我见得多了,您知道,包括我们在内的很多农户都在天地庄稼里释放了鼠药,田地里的老鼠虽深藏不露但贪婪无度,它们中的一些肯定误食了我们的诱饵,而这条蛇刚好又成了他们的陪葬的天敌。于理于道,我们都千万不能吃它,否则我们会深遭祸害。不过,说实话,这么大的蛇真是少见,它无意中死于非命真叫人可惜,不然的话,我也非常想尝尝它的鲜美的滋味。” “得了吧,兄弟,”年长的大人辩驳道,“以我的颇为丰富的经验看来,这么大的蛇一定既灵活又机敏,绝不可能轻易就给药死了,否则它早就该死了。如果它中了毒,它该死在庄稼地里,不是死在这草丛里。依我看,它肯定是因为好长时间没捉到老鼠,饥饿难堪,以致从隐秘的藏身之穴蹿了出来,爬到这里时便用完了仅有的一点力气,一命呜呼了。正如你所说,我们以及很多农户都释放了很多鼠药,老鼠肯定被药死了很大部分,留下的幸运者不是狡猾异常就是机灵无比,它们的天敌很难捉到它们。所以,既然是饿死的,就没有祸害,可以把它制成绝好的菜肴。”他说着就走过去企图捉那条蛇。 “等等,请听我说,”年轻的大人说,“照我说,那条蛇很可能是误食了鼠药或死鼠,但当时没死,而是挣扎着到了这里才毒发猝死,不信的话,我们大可去问问那些小孩子,他们一定亲眼目睹了那蛇的整个死亡过程。” “你说得很对。那些小孩子不会撒谎的。” 由于相距不远,小孩童们都听到了两个大人的议论,并且明白了他们的意图,小家伙们感到非常气愤,他们中的一个小家伙平素骄横惯了,见此情景,便想逗一逗那两位农夫,以取乐儿。但见他迎着两个走近来的家伙,大声说道: “两位大叔,您们别想动那条蛇。它是我打死的,它是我的。” “天啊,这个毛头小子是谁家的啊!竟然这样狂妄!”年老的农夫打量那些小孩子,大多八九岁十来岁的样子,见那小子虽然这样说,却不敢走近蛇把它拿起,早已猜到八分,说道,“我从没见过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呢,看你那样儿,奶气未消,弱不禁风,像梅子树下窖酸坛,又酸又涩,竟然公然撒谎。你一定是被你的爹妈娇纵惯了。那条蛇多么庞大,它若是没死于非命,就是动一动都会吓破你的胆,或者伸一下蛇头就会咬掉你的两个小指头。小家伙,你老老实实告诉我,那蛇是不是像一个生病的老头一样,有气无力,耷拉着脑袋,比蜗牛还爬得慢,到了这里就突然停止游动,然后死掉了?” 俗话说:孩子要哄,泥鳅要捧。那年轻的农夫头脑机灵,这时接过话头,对那个小顽童说道,“只要你不再说假话,把你看到的全部说出来,我们会说你是一个好孩子,我们就不计前嫌。而且,如果那蛇不是中毒而死,我们就把它剥皮清脏煮了,分给你和你的同伴们吃,它的味道比蜜糖还香甜呢。我们绝不欺骗小孩子。” 两个大人一个大肆漫骂一个以利诱惑,其他四个小孩童听说有蛇肉吃,都争着想将事情的真实情况和盘托出,岂料那个小顽童喝道: “我不干,那蛇是我打死的,我才不给你们。” “是他打死的,”另一个狡黠的孩子随声附和,撒谎道,“我都亲眼看见了。” 其余的两个小伙伴嚅动着小嘴,不吭声,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一方面心地向善不想说谎,另一方面又不想揭穿同伴的谎言而失去和同伴的友情。 苍农这时看见了两位农夫和小孩童们对着那蛇指指点点,于是走过去,问道: “两位,你们在谈论什么呢?是关于花蛇的吗?要是关于花蛇的,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它被我兄弟送上了西天。” 两位农夫一听此话,笑得合不拢嘴,年轻的农夫更是笑得捂着肚子弯了腰,险些没和背上的竹兜一齐摔倒。这使孩童们感到滑稽,苍农感到有些愤怒。他们笑了好一会儿,年长的农夫对来人说道: “这位老兄,你是说你的兄弟打死了这花蛇?天啊,今天我真是大开眼界,见识增加不少呢——刚才那个小崽子口口声声说他打死了蛇,这已经使我怀疑了,要知道,那花蛇的身躯比他的手臂还粗,如果我要是相信了他的话,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蛋。看你老兄四十来岁的人了,居然说他是你的兄弟,岂不叫人笑掉大牙,难道是你老妈老来产子,生下了那个小家伙?”说罢又大笑起来。 “依我看,”年轻的农夫附和道,“他们一个大人一个小孩全是傻瓜,神经有问题,在故意找碴儿。”说罢轻蔑地冷笑。 苍农感觉受到了莫大耻辱,他怒气冲冲地说道: “请你们放尊重点儿!别不分青红皂白胡乱猜测,等会儿就知道谁是傻瓜谁是神经病。告诉你们,我的兄弟是鼎鼎大名的一两大侠武瘤子,可不是这个毛头毛脑的小鬼头。他负了伤,正在那边疗养(苍农向武瘤子的方向指了指),你们的疯话最好不要让他听到,否则打得你们抱头鼠窜。” 两位农夫朝苍农指的方向看去,见一位瘦骨如柴的人盘腿坐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相比之下,己方身体结实,气势旺盛,于是变得有恃无恐起来。 “得了吧,”年长的农夫说,“这位老兄,别在唬人了。老实说吧,类似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我活了快四十三岁了,可不是白活的。我看出来了,这条蛇虽然死了,但是肉很不错,所以人人都想打它的主意。见者有份,你我都别想独占,人们都说了:化干戈为玉帛,和气生财。咱们平分了它,各自散伙走人。” “我大哥的主意已经够让着你的了,我也赞成这样办。我们可是老实本份的人,不会勒索别人也不会甘心吃亏。”年轻的农夫附和道。 “没有人想吃亏!”苍农说,“即使是这几个小孩童也明白,要占他们的便宜,他们非和你闹腾半天不可。拼得一身剐,敢把皇帝老子拉下马,我这么一个大活人,谁要是对我有什么企图,趁早死了这份心,不但我会和他理论到底,我的兄弟也不会同意。两位老兄,这条蛇归我和我的兄弟所有,你们别想打歪主意。”“简直荒唐,”年轻的农夫说,“你凭什么独霸这条花蛇。我看你是提着灯笼拾粪,寻死来了。你若想蛮横不讲理,就休怪我们动粗!” 说罢两位农夫纷纷捏紧拳头,看那架势似乎当场就能把苍农揍成肉饼。苍农很敏锐地觉察到了威胁,顿时慌得六神无主,惶惶叫了声“天啊”“有种的话,你们等着,千万别跑!”,不等对手拳头打落,就飞快逃开了,跑得比狡兔还灵动快捷。两位农夫见此情景都乐开了花,应道“乐意奉陪!尽管去搬你的救兵去吧,我不把他捏成肉泥才怪。”“你那救兵像苍蝇的翅膀似的,我看他能扇起多少风浪!” 苍农跑到武瘤子身旁,推搡醒了依旧微闭双眼疗养伤势的一两大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全盘告知了他。武瘤子听完,猛然认为邪恶对头挑战上门了。 “大哥,”武瘤子说,“照你说的种种情况推断,毫无疑问,一定是武林邪派对手妄想挑战我这成名已久的一两大侠,这种事情武林中经常发生,很多只闻其声未曾谋面声名赫赫武林高手的武林中人,都认为传闻太过托大,真正的武林高手绝没有想象中的厉害。因此初次见到武林高手,都会不觉生出不屑之情,意欲用自己的拳头实地试探验证,大有一举揭穿武林高手的沽名钓誉、自己乘势名显江湖的意思。事实上传闻都有其真实的成因,鲁莽的武林中人一试之下,大多都会碰一鼻子灰,如果这武林高手是正派中人,出手有分寸,尚不会要了他的性命,但如果运气较蹙,挑战的是邪派高手,不出十招就堪堪送了小命,到死也不知得罪了哪路冥府。” “兄弟,你说的太过于严重。”苍农说,“你说的压根儿是没有的事,那两个人衣衫朴实、脸上黑黢黢的布满皱纹,背着大大的竹兜,一看之下就是地道的庄稼汉,就像我一样。我看他们不会武功,不是你说的什么武林中人,他们只不过是贪婪的心在作怪,恃众欺寡,胆子大了点。” “你这样认为,”武瘤子说,“只能说明你见识太少,对武林中的诸多狡诈、欺骗、阴谋、伎俩太不了解了。岂止不了解,简直像婴儿看世界,样样新鲜欲知、样样不得而知。告诉你吧,武林高手中有一类被称为武林异人的,他们的武功已经出神入化,但武功越高他们越低调,越会隐藏自身,或装扮成粗鄙的街头贩子或装扮成老实巴交的农民,如果他不显露惊世神功,你绝不会发现竟是武学奇才。有了真品就有赝品,真正的武林异人固然存在,虚假的也不乏其人,隐姓埋名的真正武林异人之所以隐世遁形,是为了某种精神上的追求。虚假的武林异人隐世遁形则是为了体验武林异人的精神所寄,他们往往实力鄙陋,却装模作样,自认为为人称道,却不知明白其中关窍的人无不笑歪了嘴巴。对这两种武林异人,我皆不齿,真正的武林侠者一心之所系乃天下芸芸苍生,而不是妄作矫情的清高自恃。 “我是说,那两位农夫一定是虚假的武林异人,完全是伤风败俗的奸邪之辈。” “说到真假,我最会辨别真假了。”苍农说,“打娘胎里出世,一直到现在,我天天都在辨别真假、是非、善恶,不是我自夸,这个本领我自觉功力深厚。所以,依我之见,眼前的两个农夫既不是什么异人也不会是什么奸邪之辈,就如我刚才说过的,只能算是有些贪婪的农夫。最多就是浆糊锅里煮皮球,有些混蛋,还有一些邪气。” “拳头底下见真功夫,真假善恶很快就见分晓。”武瘤子说。苍农隐隐感觉一场打斗一触即发,慌忙拦阻,恳求道: “听我说,兄弟,你稍安毋躁。只要能和平解决矛盾,你就行行好,不要把农夫揍成伤残。我唯一关心的是夺回花蛇,不是打架斗殴,招惹祸害。” “不用你提醒,我自有主意。”武瘤子说完,气势如虹地朝两位农夫走了过去,对两位农夫喝道: “何方狂徒,竟敢妄想夺取我的宝蛇。快报上名来。” 两位农夫见来人面貌诡异,额头长着一只角,心中不由发毛,不过,他们见他一身弱不禁风的样子,想着他除了面相怪谲之外,没什么真本事,没什么可怕的,不屑一顾,依旧对他心存轻蔑,年长的农夫说道: “您是谁?您想怎么样?” “就凭你们,不配问我的名号!”武瘤子怒道。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名号?扯蛋!”年老的农民说道。 “哼!本大侠的名号,说出来吓破你们的胆!我估量着你们等一会死了也不会瞑目,不知道本大侠的手段,”武瘤子怒道,“不妨让你们死得明白:本大侠是鼎鼎大名的绝代武侠武瘤子,江湖人称一两大侠。你们要是识相,就趁早投降,别再惺惺作态,快说,你们是哪个门派的,是哪路蟊贼?叫什么?竟敢挑衅本大侠?” “我们无门无派,我们根本不想挑衅谁,我们只想要那条花蛇。”年老的农夫说。 “告诉你不妨,我们兄弟是本地农民,我叫何以福,我大哥叫何以财。”年轻的农夫说。 “混蛋!还说不是挑衅我!我看你们八成就是那蛇的奸险的主人,既然你们自动送上门来,再好不过。”说着就踏步上前,就要出手。 两位农夫遭骂,羞愤不已,年老的农民骂道: “你这个疯子,像戏台上的小旦似的装模作样,别以为你这副鬼样子能吓唬人,看你这副骨架,不用我们出手,似乎风一吹就散。” 武瘤子受到辱没,气愤万分,他大骂道: “我看你们这两个奸诈之徒是活得不耐烦了! 别怪我手下无情。” “有什么能耐,你尽管使出来吧。”年轻的农民寻衅道。 一再遭受无端羞辱,武瘤子雷霆震怒,他不再打话,使开身法,对准右侧的年轻农夫一拳打了过去。何以福见对手来势凶猛,慌了神,忙侧身避开,他背着竹兜,这一闪避过快过猛,险些摔倒。武瘤子挥手横扫,何以福又忙闪开,脚下踉跄,再也把持不住,向后跌倒,竹兜歪在一边,兜里面的南瓜玉米之属撒落一地。何以财见弟弟被攻击,也加入战斗,何以福第二次闪避的时候,他抡着拳头向武瘤子背心打到。总算武瘤子学了武功,身形灵活,向坐侧避,岂知何以财用力太猛,一击不中,往前急冲,左脚一曲,向左歪,往武瘤子侧倒了过去,竹兜和竹兜里的东西委实不轻,这时乘势而发,结结实实朝何以财压了下去,何以财来势甚猛,武瘤子一侧之下,再难闪避,被何以财和身扑到,重重摔倒在地。何以财背上竹兜从他头上越过,兜里的南瓜玉米之类倾撒而出,全部罩在武瘤子的身体之上,将他埋没。两位农夫心本胆小,见到这种情况,都慌得六神无主。武瘤子勃然大怒,猛劲翻起身来,可是身上的物事实在太多太重,加上何以财压住他下半身,故而他刚起身,又被压了下去。武瘤子双手胡乱抓扯拨打,把身上的一应物事疏散开,双脚狂蹬乱踹,把何以财踹得打了几个滚,这才得以起身。他遭受如此奇耻大辱,怒不可遏,提脚往何以财身上狠狠踹了几脚,又往何以福身上踹去,何以福跌得够戗,这时无可闪避,只得急忙求饶,说道: “别打了,好汉,求您别打了,算我们有眼无珠,我们认输了。” 武瘤子呵斥道: “现在求饶,太迟了。快说,你们是哪个武林派的?为什么要挑战我?有什么阴谋?赶紧照实招出来,如果胆敢有半句虚言,我就叫你们骨断筋折,永远也别想爬起来。” “千万别打!千万别打!”何以财说,“我们说实话,绝不撒谎:正如之前说的,我们兄弟俩是本地居民,依靠种田为生,我们的家在那边不远出(他费力地伸手指了指身侧的那片农舍),我们家的田地在草地那边(他向刚才方向的北面又一指)。我们刚从田间耕种回来,顺便收获了一些瓜果。” “就是这样的,”何以福说,“老和尚敲木鱼,我大哥说的句句着实。”说罢,嘴里哼哼唧唧,似乎摔得不轻,兀自嘀咕道:“兔子成了精,比老虎还厉害。” “简直一派胡言!”武瘤子斥道,“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为什么你们会武功,为什么你(他指了指何以财)竟然能将我打倒、把我压住?实话对你们说,本大侠自从涉足江湖以来,从来没有经历如此大败。” 何以财人生的经验履历甚为丰富,见眼前的家伙说话疯疯癫癫,模不着头脑,于是觉察到遇见疯子了,他一改语气,说道: “您是说武功?这个嘛,我在武侠剧里看过一些,不过我不认为那东西是真实的,虽然花枝招展、打得瞒好看,但不实际,是人为杜撰出来的。我压根儿就没有学过。虽然没有学过,但您说刚才我用武功打伤了您,我也觉得有些滑稽。大抵说来,可能是看得多了,不知不觉就学了一招半式的结果吧——很可能就是这样。” “绝不可能,”武瘤子说道,“凭你那三角猫的功夫,绝不可能打倒我,我成名已久,绝非浪得虚名。” 何以福是一个心思有些机敏而又有些狡猾的人,他也认为武瘤子神经有些问题,心存打趣,于是说道: “哦,我记起来了,这位好汉想必就是——什么——大侠,什么——大侠呢?” 苍农在旁听了,见何以福吞吞吐吐,极不耐烦,因此提醒道: “一两大侠。” “对了,对了,就是一两大侠。”何以福道,“刚才这位好汉(他指着苍农)对我们说过。一两大侠,想必您武功卓绝,见识定然不凡,您应该看出来了,我和我大哥刚才纯粹就是胡打蛮缠,不成章法,我们确实不会丝毫武功,也不是什么武林中人。我们只是老实本分的农民。” “嗯,听你这么一说,”武瘤子说,“我还真觉得你的话不假。你们的招数确实够荒唐的。” “何止荒唐,简直就是荒诞不经。”何以福急忙附和道,他不加思索,浑不理会荒诞不经和荒唐是同样的意思。 “确实够荒唐的,我这一跤摔得更荒唐,我现在骨头像是散了架似的,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何以财有些无奈,不停搓揉受伤的肩膀。 “我也是。我现在担心的是如何把这一百来斤的东西背回家里。”何以福说。 苍农这时对武瘤子说道: “兄弟,你听听吧,现在你该相信了吧,他们果然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农民,不是你说的武林异人。” “我相信他们是农民。”武瘤子说,“既然事情真相大白,我不得不承认。”他接着对两位农夫说,“不过我打伤了你们,感到很歉疚。如果早知道你们是寻常百姓,我绝对不会向你们出手。对于我辈这武林中人,严格遵守侠义之道的浩瀚精髓,绝不会对手无寸铁的寻常百姓和妇孺动手动脚。恰恰相反,我们的宗旨是锄强扶弱、保护黎民。” 他说着就走上前去察看了两位农夫的伤势,苍农对此颇为积极,忙着帮忙扶起何氏兄弟。 “我的伤势没有大碍,只不过是手上蹭破了一点皮,”何以财说,“就是跌重了一点,身子疼痛难忍。要知道,那一竹兜心肝宝贝可不是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之前从田地里一直沉甸甸的压着我的脊骨到这儿,刚才又毫不客气将我压跨,只差没把我压碎,它发起横来真是六亲不认。” 武瘤子听何以财满口滑稽无聊之言,甚觉无奈。苍农却认为他句句珠玑,于是接茬道: “这倒不是虚言,花草树木都有生命,都会发脾气,只不过它们不像人们那样动辄动粗罢了。你收获了它们,想煮了它们,然后吃了它们,它们可不太心甘情愿,非在你吃它们之前狠狠折磨你一番不可,我也是农民,这种情况我比天王老子都清楚。我这么说是因为有一次,我在一处草丛中发现了几株奇怪的植物,你稍微碰碰它们,它们就收缩枝叶,一副闺中黄花姑娘般羞赧的模样儿。我见它们非常有趣,就以手刨泥,把它们挖出来带回家中种植。我挖出它们的时候,它们一个个蔫头耷脑、无精打采的,现在种在家中屋后的土地里,活得好好的。” “那种植物叫含羞草。”何以财补充说。 “是叫含羞草,我后来也知道了。”苍农说,“我的意思是,自从那次经历之后,我明白了植物也有生命,也有感觉。” “老兄,看不出来,您倒是还有些慈悲心肠呢。”何以财说。 “我不是和尚,无所谓慈悲不慈悲的,只是良心上觉得应该这样。”苍农说。 “我才不管什么慈悲不慈悲,”何以福说道,“我和我大哥辛辛苦苦种植了瓜果蔬菜,又辛辛苦苦收获、辛辛苦苦扛到家里,唯一目的是为了填饱肚子。它们理该为我们填肚子。” “老弟,你说的不错。”何以财回应道,他又对苍农说,“老兄,怎么称呼您?您是那个村的?” “我叫苍农。我家在坝子里,翻过这片树林,再走七里路就到了。”苍农回答道。 “坝子里我以前去过,算个好地方,怎么说也比我们这里好,人又多,地也广,房子也多。”何以财说。 “只是我家地少,一年下来也收获不了多少口粮。”苍农说。 三人谈的甚是投缘,聊的都是一些农事。武瘤子在一旁听得别扭,越听越感到非常愤怒,因为他这时不得不信苍农果然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想着自己居然和一介农夫拜了把子,心里真不是滋味,觉得此举堪称普天之下最荒诞最可笑的愚蠢行为,他不断暗自咒骂自己,为什么如此鲁莽,为什么不先查实苍农的真实身份,为什么遭受如此大霉。见三人依旧聊得意兴正浓,武瘤子愈发感到羞与为伍,于是打断他们的话,叫过苍农,远远到了一旁。 “老兄,”武瘤子说,“我现在终于相信你是个农夫了,虽然让我万分难以接受,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而且有些事情必须捋一捋。” “兄弟,”苍农说,“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我是农夫,可是你硬是不相信。”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总之,一切都怪我有眼无珠,看错了人。现在真相大白,我不能再和你称兄道弟了,不然,这会传为武林的千古笑柄,那些随时监视着我们的哨探肯定已经把这天大的笑料公诸于世了,这真让我的举世声誉受到了莫大的亵渎,颜面尽失。事已至此,只剩下求取挽回的余地了。” “你想怎么挽回我一定配合你,兄弟,说到底,我也有些冒失,我该负一些责任。” “现在我头脑很混乱,因为这种事情武林中绝无仅有,武侠书籍上更是没有一丁点可供参照的文字,眼下有四个矛盾的问题:第一,我是一代绝世武侠,你是一介农民,绝对不能结拜为兄弟;第二,我们已经结拜成了兄弟,铸成了大错,我辈武侠之人信守诺言,绝对不食言反悔;第三,你对我有相救之恩,我辈武林中人恪守知恩图报,我正开拓一片万世基业,福贵之享指日可待,绝对不能落下你;第四,你离别了家人和我一同闯荡江湖,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我绝对不能丢下你。这些矛盾像老树盘根似的,搅得我分不清头绪,无计可施。” “你说了这么一大通,我就听清了一个问题,别的什么也听不懂,那就是:我得跟着你,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我们成不了兄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把我当场随从也好,仆从也好都行,反正只要你按月帮补我一点工钱,我就当给你打工了,此外我别无所求。” 苍农的这一通话让武瘤子听得字字精妙,心里乐开了花,说道: “老兄,想不到你这个粗人,有时候脑袋瓜子比天才还好使呢,你的主意太妙了,解决了一切矛盾。既然如此,你就当我的仆从好了,这种情况武林中多有范例可供效法,丝毫没有违背武林规矩。” “那我该怎 第七章 铸剑谷 武瘤子一觉睡到傍晚日落时分,他醒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感到非常惊诧,也非常恼怒,想着自己堂堂一代举世武侠,居然在一个农夫的床上高枕安卧,传到武林中——一定早已传遍了整个武林,岂不让武林同道笑歪了嘴巴。他不再耽搁,催促苍农赶紧上路,继续武侠行当的征程。苍农吃饱喝足了,别了何氏兄弟,感谢了他们的热忱款待,然后扛着行囊,和一两大侠出发了。按武瘤子的意思,身为武林中人,一定要配带一把锋利的宝剑,当务之急,他要找一流铸剑师铸造宝剑。苍农对此很费解,于是问道: “一两大侠,凭您高超的武艺,没人是您的对手,为什么还要多费工夫,铸造什么刀啊剑啊呢?” “像我这种武功练得出神入化的武林绝顶高手,确实很少用刀剑之类的武器,武侠书籍上都说了,武功练到已臻化境,即使是随地拣起的碎泥土小石头都可以当成杀敌武器,甚至仅凭空手就可以克敌制胜,这时候手中有没有武器已经是相差无几了。不过,如果配带武器,那武器意义就发生了根本的改变,武器不再杀敌的工具,而成了身份的象征。所以,我配带宝剑的目的不是为了杀敌,因为根本用不着,而是为了彰显身份。因为这个原因,武林绝顶高手大多都喜欢配带很显眼而且举世独一无二的武器,其目的就在于此,武林中人只要见了某种独特的武器,就相当于见到武器的主人,不是毕恭毕敬就是俯首帖耳。” “我明白您的意思,”苍农说,“您无非是说,穷人吃饭用瓷碗甚至木碗,而有钱人吃饭用铁饭碗金饭碗,瓷碗或木碗彰显穷人的身份,铁饭碗金饭碗彰显有钱人的身份。这种情况我见得多了,我才不会像飞蛾扑火似的,趋炎附势。”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武瘤子说,“不过从严肃和雅致方面来说,你的比喻太庸俗了,而我说的则高雅幽逸。” “我不懂您说的庸俗啊高雅啊的,若论吃饭,我不觉得瓷碗、木碗和铁饭碗金饭碗有什么区别,只是铁饭碗金饭碗花钱更多罢了。穷人的饭拿命换,与其把钱花在器皿上,我还不如多添置两个精美的小菜,这样更实惠,更称心如意。就像人们说的:杀鸡要杀在喉头上,花钱要花在刀口上。” “我早说过了,对于武林中人来说,钱不成任何问题,没有一个武林侠士会担心没钱花。” “照您的意思,如果我能成为武林侠士,就能赚更多的钱了,对贴补家里再好不过了。” “要成为武林侠士,绝非像你想象的那样简单。首先要练就高强的武艺,单此一项,就成了很多人难以逾越的藩篱,因为,练武这行非常讲究天分,不但要求头脑聪颖、反应敏捷、体魄强健、武学悟性颇高、能自控欲念,而且对诸多武器,如刀枪棍棒之类要又特别的感觉,犹如手臂一样伸缩自如,如果不是天生的练武材料,即便是练上一辈子也难窥武学门径。其次要学习博大精深的武侠侠义之道,不仅要博览武侠书籍、精通武侠文化,而且还要运用自如、游刃有余,因此这个门槛也很高;另外,从事武侠行当是一个高危险职业,武林中充斥着明枪暗箭,武学修为稍有不到家之处,随时可能受伤,甚至体折身残、一命呜呼。 “所以,凭你的条件,要想成为武林侠士,无异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您都作了定论,”苍农有些颓丧,“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总之是有命无运,怪只怪爹娘不把我生成练武天才。况且我都一大把年纪了,总不成整日舞枪弄棒,俗话都说了:老来学打拳,腰来腿不来。事到如今,不管捞鱼不捞鱼,且去混混水,只求您钱花不完的时候,多分我几个子儿。” “你不必担心这个,你既然是我的侍从,自有足够的钱供你花。眼下,我只想快点找到一流的铸剑师,铸造一把独特的宝剑。” “您有能力配刀配剑,我嘛,就免了。不过,我想知道您说的刀剑是什么样子,个头比菜刀、镰刀大还是小。” 苍农的话趣味多多,武瘤子止不住笑了起来,说: “苍农,不论怎样,你还是免不了庸俗,竟用镰刀菜刀和宝刀宝剑比较。告诉你吧,宝刀宝剑通体豪阔颀长,刃口锋利无俦,气势逼人,通身明晃晃的透出杀气,让人甫见之下,顿觉寒意透骨,敬畏之情油然而生。所以武林高手配带宝刀宝剑,让对手一见就心生怯意,还没有战斗就赢了一成。” 苍农听完此话,禁不住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怯怯说道: “照您说的,宝刀宝剑真叫人胆寒,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还是敬而远之为好。不瞒您说,我天生就有些缺陷,最不想见到明晃晃而带着杀气的刀剑,一见到这个我就两腿直哆嗦,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随时担心那玩意儿什么时候不高兴了,在我身上割一条伤口,捅一个窟窿。” “对于你来说,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不会武功的人配带锋利的刀剑很容易伤及自身。不过,你这个毛病必须要改,至少你的胆量必须练大一些,你跟了我,以后见到刀剑的机会多着呢,而且还会见到手持刀剑打斗的场面。” “一两大侠,求您千万不要逼我,我的毛病确实够大的,不过这也不能怪我,多半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改过来的机会非常渺茫,就像我的脸形,爹娘生成什么模样,就长成什么模样,人们都说了: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改不了样啦。我只有顺其自然,而不是妄图改变,那只会无功而返,否则,只有毁容。” “不必毁容。你的忧虑太过其实,见得多了,自然见怪不怪,有了防备,就少了危机。你见识刀剑和打斗多了,就懂得怎样防备,懂得了防备,就不再惧怕。” “您说的有些道理。但是我一想到要和明晃晃的刀剑照正面儿,就忍不住心里发碜。只求您让我从远到近,慢慢接近,慢慢适应,如果我感到不适,能及时离开。” “你有了上进心,我会给你时间,你终究会适应的。” 主从两人说着,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当晚就在一片草地上过了夜。第二天一大早,武瘤子叫醒苍农,整装结束,朝东面进发,不久,他们远远看到到了一处市镇,朝着市镇行去。两人沿着弯弯曲曲的黑黄泥土小路一只前行,不大一会儿就到了市镇迩郊。走进市镇,一派农家景象在眼前铺展开来,武瘤子对此不感兴趣,而苍农却很高兴,睁着两只眼睛打量着一切:其时宽阔的水泥平地两旁早已等候着不少小摊位卖主,摊位前摆满了装着各类农产品大大小小的箩筐和竹兜,摊主吆喝叫卖声嗡嗡震响耳际。清脆欲滴的黄瓜、小南瓜嘀哒着清露,鲜嫩透红的番茄透着雾气,身躯细长的豆荚,浅绿的莴笋、卷心菜、苦瓜,脆嫩的玉米棒子;一应农家产品应有尽有。此外,猪肉贩子赤着上身,手拿刀具在砧木上剁着肉,他们面前的平木板上堆放着大块大块的新鲜猪肉;肥实的鱼儿不知祸端将至、自在欢快的在大木盆里游动;鸡鸭归笼叫嚷成一片,等候被拔毛清脏送进烤箱;有的点制了鲜嫩的豆腐,有的别出心裁,制了水灵灵的凉粉、精美的凉拌小菜。 武瘤子向路人打听了市镇是否有铸剑谷或是铸剑铺之类,问了几个路人,路人见他相貌诡谲、装束怪异,非常害怕,还没作答,就溜开了。苍农看出了个中端倪,让一两大侠别在吓人了,而自告奋勇打探了起来,他问了几个人,都说没有听过铸剑谷,最后,一位好奇心稍重的青年告诉他,此镇没有什么铸剑谷、铸剑铺,只有一间铁匠铺,在市镇南面靠边缘的地方。没有打探到铸剑谷,苍农本想继续询问,岂料一旁的一两大侠说已经找到了。 “不用找了,苍农,我要找的就是铁匠铺。”武瘤子说。 “您大侠不是要找铸剑谷吗?怎么会是铁匠铺?”苍农问。 “铁匠铺和铸剑谷本是一家,”武瘤子答道,“铁匠铺就是铸剑谷,铸剑谷就是铁匠铺,没有什么分别,若有什么分别的话,那就是,铁匠铺是古代的称谓、世俗的说法,而铸剑谷是武林中的说法。” “一个是铺子一个是谷,”苍农对此颇有异议,说,“牛头对不上马嘴,无论如何也不能扯到一块儿,怎么能将它们等同对待呢?” “这只是叫法不同,功能相差不大,意义却有了很大的变化。大体说来,以前,铁匠铺既铸造世俗人所需的日常用具,也承接武林侠士铸造刀枪剑戟的活儿;在武林中,铁匠铺称谓太俗气了些,因此改成了铸剑谷,功能也发生了逐步改变,逐步向专为武林侠士订造宝剑的方向发展。” “这也太古怪了。依我说,要改名也改个好记的名,什么谷不谷的,叫铸剑铺多顺口,免得别人误会,以为是一个山谷呢。” “苍农,对于你来说,你提出这样的疑问是很自然的,不过,还是那句话,这恰恰显示了你的见识的肤浅。铸剑谷是武林通称的说法,没有铸剑铺这种说法,武林兴起之初,铸剑谷确实是座落于一个山谷中,专为武林侠士铸剑的所在,后来从事武侠行当的人越来越多,铸剑谷也相应越来越多了,这时铸剑谷的选址不再局限于山谷,市镇、街道、山村、小道旁都有了它的影子,只是因为叫惯了,武林中人还一如既往地称之为铸剑谷,而意思也变化了,变成了铸剑之所的通称。” “就算您说的是对的,可是我听起来还是觉得很别扭。” 武瘤子不答,催促苍农快走,主从两人风风火火朝南面赶去。不久,就看到铁匠铺了,远远看到铺里有两人正忙着准备开张,依照武瘤子的说法,那两人一定是谷主,也就是铸剑师。走到离铁匠铺不到二十米的距离时,看到一人手拿一个酒葫芦,走进了铺里,和两位谷主攀谈了起来,由于相隔甚近,而且环境宁静、天光甚朗,他们的举止和谈话都清晰地可见可闻。 那人走到屋檐下,谷主中的一位发现了来客,首先招呼道: “嘿,肖老弟,欢迎光临。” “老朋友,您正准备开张生意吗?您还是那么生龙活虎,干劲十足。”来客回应道,他看见了另一人,又说道:“瓜木何,你也不赖,你真是你父亲的好帮手。” “肖老,您怎么这么早就出门了?我看您意兴高昂啊。”瓜木何说。 “我嘛,正赶着去市镇张罗生意,路经这里,走得累了,顺便坐坐。”那肖老说。 “天时朗朗,正是干活的好光景。”那位铺主,也就是瓜老,说道。这时他发现了肖老手中的酒,顿时来了兴致,接着说道: “您竟然将您的好搭档也带来了,一见到它我就嘴馋。等我一下,老朋友,我去屋里收罗两只碗,咱们好好对饮一回。” “请便。”肖老道。 瓜老一手提着两只矮凳一手提着一张小木桌出来,在空地上摆放好,又进屋拿了两只小白瓷碗,放在桌上。那碗碗口有拳头大小,外围印着花草图案。两位老朋友对着桌子坐下,肖老打开酒瓶盖儿,朝碗里斟了酒,两人举碗一碰,凑到嘴边,咂了一口。瓜老咂叭着嘴皮,说道: “好酒!吃进肚里,爽在心里。老朋友,这酒是不是从山密沙老头那里买的?” “您说得没错。”肖老说,“我最爱喝山密沙老头酿的酒,山密沙手艺精湛,酿的酒劲大,够味儿。” “我现在觉得全身充满活力,”瓜老说,“这酒真是上好的东西。”他扭头对瓜木何说道,“儿子,你也来尝尝,喝点酒冲冲劲儿。”瓜木何答应一声,进屋拿了一只碗,斟了小半碗一口吞了下去。 “好酒!”瓜木何说着又斟了小半碗。 三人又对饮了一回。肖老说: “时候差不多了,我该赶去我的店铺了。” “再坐坐嘛,急什么,”瓜老挽留道,“再喝几杯。” “不了,生意要紧,日后有闲暇的时候再喝。”肖老说着,起了身。 “嗯,这也是,酒虽好,但不可误了正事。眼下精力充沛、肌腱有力,正是开工干活的时候。”瓜老说。 “我走了,老朋友,祝您生意兴隆。”肖老说完,提着酒葫芦走了。 “也祝您生意兴隆。”瓜老说。 “肖老,慢走。”瓜木何朝着肖老背影叫道,肖老应了一声,自去了。 武瘤子和苍农刚走到铁匠铺,肖老正好走出来,见到两人装束,微微惊异,不过,他脚不停步,径直往通往市镇的路上——也就是武瘤子和苍农的来路——走去。 这时已可以清晰地看见了整个铁匠铺的面貌:但见铁匠铺的房屋由大石料砌成,干硬的油皮纸倾斜向上,搭成了尖翘的屋顶。油皮纸沿房檐而下延伸了两尺来长,如同一个斗笠罩住了屋宇之地。屋门上贴着一联:一帆风顺吉星到,万事如意福临门;横批:财源广进。想是贴得很久了,纸张破损,墨字上堆了一层灰,显得沉黯。屋子前方的中央空地上,是一座由石块砌成的四方形炼炉,炼炉里侧安放着五尺来长的一座风箱。瓜木何正握着抽风箱的手柄来回拖动,哐噗作响,在静谧的清晨中远远传了开去。想必是风箱与炼炉之间连着一根铁管,炼炉里的碎煤被鼓吹得通红,吐着青黄的火舌,燃烧的旺盛欢快呢,不一会儿,就蹿起熊熊火舌,火舌一直向上延伸,几乎碰触到了低矮的屋顶。炼炉外侧的一片泥土空地上摆放着一些纸皮或浅木箱,上面放着已经打制好的各种铁器,铁锹、铁锄、铁叉、铁撬、铁钳、铁钩、马掌以及配套的扁头铁钉等,琳琅满目,发出暗淡的光泽;炼炉后面堆放着乱七八糟的废旧铁器、铁皮、铁块;炼炉一侧立着一根一尺来粗的木桩,上端有一个方形凹槽,另一人正从屋里提出打铁砧插合进凹槽,用铁锤打入木楔子加固。 武瘤子和苍农这时钻入屋檐下,和两位铺主照了面。瓜老看上去四十多岁年纪,皮肤黝黑,嘴巴和鼻子之间留着浓密的黑胡须,脸上、手上布满了绣花针般粗细的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很显然,长期的熔铁的星溅在他脸庞和双手上留下了无数的烙印;他头上戴一顶旧毡帽,手臂上戴着布套,穿着旧蓝色衣裤。一如主人面庞,毡帽、布套、衣裤孔洞丛生。他的住手瓜木何二十三四岁年纪,装扮和他父亲如出一辙,只是他面庞又黑又黄,皮肤较为光润。瓜老精神矍铄,瓜木何年轻气盛,两人兴致浓浓。铁匠铺正准备开张。 武瘤子对瓜老说道: “铺主先生,在下是鼎鼎大名的绝代武侠武瘤子,江湖人称一两大侠,意欲铸造一把可堪匹配的锋利武器。” 两位铺主见来人头顶扎着发髻,打扮怪诞,额头长着一只角,顿时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时见他话语怪异,又惊讶不已。瓜老经历甚丰,很快定了定神,不无热情地回应了来客。 “贵客临门,自当效劳。”瓜老说,“不知这位先生要铸造什么铁器?” “我想打制一把宝剑,”武瘤子说,“长三尺宽三寸厚三分。” 此语一出,两位主人都犯了糊涂,不明白来客的意思。 “这位先生,”瓜老问道,“您是说您要一把剑?不是镰刀、菜刀和錾刀这些?” “我是武林侠士,我不用你说的哪些刀,我是说用以杀敌的宝剑。”武瘤子又说明道。 “先生,您不会是说那种会武功的人用的宝剑吧?”瓜木何这时问道,“关于这个,我只是在武侠书籍上见过,而且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而现实中却没有见过,您是绝无仅有的一个提出这种要求的人。” “你说的没错,”武瘤子说,“就是那种剑。” 瓜老问他儿子道:“儿子,他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说直白一点,”瓜木何回答说,“照这位先生的意思,就是长三尺宽三寸厚三分、有两面锋刃的长剑。” 瓜老似乎明白了,于是说道: “原来是这种东西。以我以往的经验,这种武器块头让人够戗,不但要求工艺高超,而且选材也得非常讲究。” “铸造这种宝剑,必须用寒铁、玄铁之类的上好材料。”武瘤子说。 “我们区区小店,哪有寒铁玄铁的,我们只有普通的钢铁。”瓜老解释道。 这种情况武侠书籍上没有提及,武瘤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于是怒道: “按照书上所讲,铸剑谷不但材料齐全,而且铸剑师手艺一流,没见过这样羞涩寒酸的铸剑谷!” “先生,请听我说,”铺主解释道,“这里不是铸剑谷,只是一间小铁匠铺,我也不是什么铸剑师,我儿子也不是,我们只是铁匠而已,小本经营,自负盈亏。” “铁匠和铸剑师完全是一回事,”武瘤子怒气不减,说,“只是武林侠士和世俗人士的叫法不同罢了。” “不管铁匠也好,铸剑师也好,”瓜老说,“总之,您说的那种玩意儿,我自从干铁匠这一行以来,还没有见过,更别说铸造过,我只铸造过小飞刀小飞梭小铁钩之类的小武器,这些武器用材普通、又不复杂。” 瓜木何脑袋机灵,他感觉到来者脑袋有问题,见武瘤子又要发怒,急忙接过父亲的话头,试探问道: “大侠先生,您是说我们的这个铸剑谷上书了?” “武侠书籍上提到的铸剑谷多得数不清,”武瘤子说,“但根据你们这里的地形和风土人情看来,没有关于你们这个铸剑谷的记录。然而,同样是铸剑谷,绝对不会有任何差别。” 瓜木何自此断定来人神经果然有问题,谎称道: “您大侠说的没错,所有的铸剑谷完全一样,我们这铸剑谷里什么材料都有,保证给您打造出一把称心的宝剑。” 瓜老听了儿子的话,顿时惶惑万分,他想出言驳斥,却见儿子一个劲向他使眼色,他明白儿子的意思,不再说什么。 “既然说定了,你们就好好铸造。”武瘤子说着,叫苍农拿出钱付了定金。苍农非常不愿意,但不能推脱,磨蹭着拿出了一沓纸币,点了一些,付给了铺主,说道: “铸剑师先生,这是整整十元,您可要看清楚。算是定金,您先收下。” “定金已付,就请两位铸剑师如约践行。”武瘤子说,“我三天之后来取剑”。 “先生,三天之限,太过仓促,”瓜老说,“慢工出细活,您就多给我们一些时间。” “嗯,你的要求很在理,”武瘤子说,“不过不要太久,我的职业要求我必须争分夺秒,我可没有多余的时间。” “不会太久,”瓜老说,“最少得需要十天时间。” “十天长了点儿,”武瘤子说,“不过我就给你十天时间,你要保证宝剑质量绝佳。” “我保证尽力而为。” “既已商定,我们先告辞了。” 主从二人在附近逛悠了十天,到了取剑之期。他们回到了铸剑谷。武瘤子取了宝剑,只见剑身粗糙,黯淡而没有光泽,武瘤子大怒,吼道: “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荒唐透顶,难道这就是你们给我铸造的宝剑!?” “大侠先生,这就是您要的宝剑,用玄铁铸造的,如假包换。”瓜木何解释道。 “胡说!宝剑通体闪亮,寒气逼人,没有你这样的宝剑。”武瘤子怒道。 “这宝剑刚出炉,只是坯子,还没加工细磨,等我稍稍加工,保证和您要的一样。”瓜木何道,他接过宝剑,让武瘤子稍等,然后进了屋,取了水,在一块黄色的磨石上唰唰地磨了起来。一顿饭的工夫,他拿着那剑出来了,只见通体闪亮,武瘤子接过,试了试,感觉剑口非常锋利,似乎也感到了剑上透出的寒意,竟然相信了确实就是他要的宝剑。瓜木何见了,心中暗暗发笑,他回屋取了早已准备好的剑鞘,那剑鞘崭新发亮,让我们的一两大侠高兴不已,他接过剑鞘,把宝剑归鞘,非常适配。一两大侠又叫苍农付钱,在加点赏钱,苍农又磨蹭着加付了二十元,让瓜木何当面点清,瓜木何高高兴兴接过。不管怎样,我们的一两大侠终于有了一把称心如意的剑,就当他是上好的宝剑好了。他心怀舒畅,拿着宝剑,刚想走,这时又想到了什么,说道: “险些忘了,铸剑师先生,我还要铸造三十个小飞弹,对于我辈武林侠士来说,这非常必要。” “您想用什么材质的?飞弹尺寸要多大的?”瓜老在一旁忙着干活,这时问道。 “普通的材质就行,这种武器不必讲究。至于尺寸嘛,简单地说就是一公分直径的小铁球。”武瘤子说。 “这很简单,没问题。”瓜木何抢先应道,他又朝父亲使了几个眼色,两人于是轰轰烈烈开始干了起来。 且说苍农对一两大侠的决定又迷惑不解,于是问道: “一两大侠,您要小飞弹有什么用?照您说的,我想起了小时候的玻璃弹珠——除了材质,尺寸差不离。” “武林中会出现很多紧急的关头,靠身体力行未免鞭长莫及,这时就要靠小巧的武器,劲力凝集,骤发于小武器之上,小武器便以势若闪电的速度飞出,直攻目标,或阻止惨祸发生或阻止奸诈之徒阴谋得逞,或做别的想做的事情,然后身随器到,将迫促的危机消泯于无形。这就是说,小武器是武林侠士必不可少的好帮手,随身携带,防患未然。譬如说吧,如果远远看到一群奸徒手拿利刃,对着一位被缚的年轻女子图谋不轨,又是拉又是扯,事态非常紧迫,稍微延迟,那女子就会受辱,这时我手一扬,将飞弹激射而出,啪啪啪几声响,将一众奸徒打倒在地,立即可解救女子于危难,而后我猱身而上,把犹不死心的奸徒一顿狠揍,打得他们落荒而逃,随后解开女子束缚。 “说到形状,你说的没错,我这飞弹形似弹珠,但相比之下,弹珠容易破碎,飞弹则可以摧枯拉朽、势如破竹,而且可以循环使用。” “您说能激射飞弹而出,这我相信,”苍农说,“但是飞弹能飞多远呢,我是说相隔多远可以命中目标?” “相隔距离没有一定的要求,”武瘤子回应道,“大体上,从几米到几百米不等,在武林之中,我估量这距离大多在几十米到几百米之内。我之所以估量,是因为我从没有看到武侠书籍上有相关的明确说明。” “您的意思是,相隔一百米远(就以这么长的距离来说),仍出一枚飞弹,并且还要命中目标?” “正是如此,不但要命中目标,而且还要像和对手触手过招一样,想打哪里就打哪里,想揍他鼻子就揍他鼻子,想打歪他嘴巴就打歪他嘴巴。因为,如果奸徒手持宝刀砍向某人脑袋,你发射的飞弹要击打在他手腕上,并且劲力猛烈,才能将他的宝刀震落,拯救刀下之人;若稍有偏差,击打在他腿上或者别的无关紧要的地方,那么刀下之人马上就成了刀下之鬼了。” “这么说来,发射飞弹真是比登天还难——至少我看来是如此,相隔哪怕十米远,我也没法看清对方的脸面,更别说看清他的鼻子耳朵眼睛了。” “不用你干这种事,因为你根本干不了,这种事情是我辈武林侠士力当所为的事。” “我自然不会去做,若要我去发射飞弹,我敢说,即便是神仙在场也救不了刀下之人,徒增恶业。而且,更可能的是,我根本不会去发射什么珠什么弹,一见到这种打斗的场面,我早一溜烟躲开了。” “苍农,对于面对打斗的场面,你已经对我作了承诺,你不能一溜烟躲开,你要试着面对。” “关于这点,我作承诺之时,也要求一两大侠您给我足够的时间去适应。您不能囫囵塞给我,我会噎住的——我是说若是让我站在打斗的双方一伸手就能把我鼻子揪下来的位置,我会吓得失魂落魄, 第八章 夺马 传记讲到,那来人刚走不久,一位身材异常粗壮的彪形大汉光顾了铁匠铺。时近暑热难当的正午,瓜老父子准备收工休息、武瘤子和苍农打算就地歇晌。那个大汉双手拉拽着一匹膘肥体壮而暴烈难驯的褐色儿马(它胯下的那个非常扎眼的玩意儿暴露了它的身份),儿马四角蹬地、脑袋高高昂起并不停摇摆,企图挣脱缰绳,与彪汉顽固对峙;它的背脊上横架着一架驮架,上面跨着的两只相连于一起的大号箩筐歪歪斜斜跳止不息。彪汉恼羞成怒,他左手揪紧马缰、右手腾出缰绳一端朝烈马劈头盖脸抽了下去,嘴里兀自呵斥不止,烈马受惊,整个肥壮的身躯蹦跳的更厉害,鼻口里发出尖锐的嘶鸣,两只箩筐轻易就被颠翻下了马背,落在地上。彪汉胡乱抽了一通后停了下来,烈马这时守乖了一些。彪汉将马栓牢在铁匠铺前的一根粗树桩上,返身找回两只空箩筐放好在一旁,钻进了铁匠铺。彪汉根据铁匠铺内三个人的装扮辨认出了当家铺主,他于是朝瓜老走了过去。 “大伯,”彪汉对瓜老说道,“看您的穿着,您一定是这里的铺主,我就打扰一会儿,我的马弄掉了一只前脚、一只后脚的马掌,我想给它换一换。” “小事一桩,我早已预先打制好了各种尺寸的马掌,还有扁头铁钉,它们就在我的大木箱里。你可以任意挑选。”瓜老应道。 “好。”瓜木何与其父心有灵犀,他从屋里抬出了刚刚收放好的木箱让彪汉挑选马掌。可是,彪汉是个粗心的人,他不知道他的马需要多大尺码的马掌,于是索性取了四五只,走到烈马旁实际验证了一番。他俯身抬起烈马的右前腿,不料那马脾性暴躁,活崩乱跳起来,还不住地尥蹶子,长声嘶鸣,险些将彪汉摔倒。彪汉大怒,揪住马缰绳,腾出一端绳头,猛烈朝马头抽打,那马更加狂暴,不停扬起头颅,身躯往后挣扎,彪汉用力拉住,仍旧狠狠照着马头抽落,抽了三十多鞭子,那马终于乖静下来。彪汉把它栓好在木桩上,又俯身抱起烈马的右前腿,先用削刀削整平马蹄,然后对齐安放好马掌于上,左手胳膊夹住马小腿,腾出左手碗扶持扁头铁钉,右手论起铁锤将铁钉敲击扎入马蹄中,他反复击实了几遍,又用腾出的左手碗持握小铁棒定住扁头铁钉钉头,右手持锤将从马蹄侧面扎穿而出的寸许钉尖反向敲击,反钩坚实了。他用同样的方法敲实了另外几颗铁钉,马掌便牢牢附着在马蹄上了。彪汉如法炮制击弄妥当马的左后腿并且另拣了几颗铁钉加实了了另外两条马腿上的马蹄,其间,膘壮的烈马虽然不无惊吓和躁动,却也相对安静乖实,很好的配合了主人。烈马曲腿翻露脚蹄,彪汉操作纯熟有致,一会儿的工夫,就完整的解决了问题。 “喂,大汉老兄,你的这匹马真刚烈啊。”武瘤子这时忍不住对彪汉夸道。 “可不是嘛。”彪汉说,“我的这匹马自出娘胎之时就活崩乱跳、脾性暴躁,极不安于管制,它甚至曾越过圈栏、尥蹶子踢伤人,又将骑在它背脊上不少猛汉掀翻在地。我好不容易给它套上缰绳、用绳头或枝条三番五次的抽打才使它稍稍守乖,为此我曾被踢伤过几次。它今天的表现让我非常所望,就在我们到达本镇西面那处最大的煤矿开采地的时候,它与另外一匹同样在等候驮煤骡马相遇,那匹骡马的毛色鲜亮,体形健美,两匹马一见倾心,狂暴的挣拽主人手中的缰绳,交颈厮磨,相互暧昧起来。它们几乎忘记了它们的任务,儿马变得疯狂,骡马较为温和。因为赶时间,我和骡马的主人不得已强行将它们分隔开,为此,我被我的这匹暴躁的马折腾的够戗,它的力量简直大得惊人,我费尽了力气才勉强将它控制住,不过,直到骡马的主人很熟练的制伏他的牲畜,让它安于承担煤的重荷,依恋不舍的离去,我的雄马依然狂躁,我于是很愤怒,狠狠的抽了它几十鞭子,抽了二十多鞭,它才稍微安静下来,它狂颠乱蹿,弄掉了两只马掌。我没办法,让它装载了两箩筐煤,踏上了返家的路。一路上它竟然不停躁动,幸亏不太强烈,并没有掀翻背脊上的煤,否则,就算我倒霉。我小心的控制着它,一直到这儿。我知道这儿有一爿铁匠铺,可以换马掌。” “照我看来,”瓜木何接过话头,“这匹雄马一定是春心勃发,焦躁难忍。我也正值当娶之年,我知道它的感觉,不过,我没有那么急迫、那么露骨,说到底,它是牲畜,野性难驯、不知好歹;而我是一个思维灵敏、举止正常的大活人,我知道怎样控制自己。” 瓜木何合情而趣味十足的调侃之语引得在场的人一阵暴笑。 “小兄弟,”彪汉接茬道,“你说得有道理。” 苍农这时问彪汉道: “人们都说了:好的骑手最爱骑烈性的马。想必你的骑术一定很不错了?” “这位兄弟真会开玩笑,”彪汉回答道,“谁吃饱了饭没事干,凑那闲情,我才不会让它白费那份力气,我用它来驮煤,用它干活,有时也用它拉车,它的用处多着呢,它力气大,耐力好,活儿干得干脆,就是有些时候不太喜欢卖命。” “敢问兄台,你这马一天能走多远的路?”武瘤子问道。 “您指的是驮着货物还是空马?”彪汉反问。 “比如说驮上我,能走多远?”武瘤子问。 “看您这么瘦削,不过百斤重,不是我胡吹,我这马驮着您,一天可以走一千里路。”彪汉说,后来知道,彪汉夸得太过了,至多能行三百里。 “真是一匹千里马!”武瘤子禁不住夸赞道,“书上都说过,这种宝马很罕见。” “在我心里,”彪汉道,“它确实就是独一无二的宝马。” “老兄,常言道:宝马配英雄。”武瘤子说,“不妨告诉你,我是鼎鼎大名的绝代武侠武瘤子,江湖人称一两大侠,我现在缺一匹宝马,我想要你这匹马,你卖给我吧。” “得了吧,您出多少钱我都不卖,离了这匹马,我什么都干不了,谁替我拉车,谁替我驮煤,就像砸了饭碗一样。”彪汉道。 “你真是俗不可耐,我从没听说过用宝马拉车运煤的,我跟你说,宝马天生就是为了陪伴英雄驰骋疆场,杀敌立功。幸好这匹宝马遇见了我,不然就一世沉沦,无所作为了。”武瘤子驳斥道。 “我不懂您说的什么英雄不英雄,我只知道,这匹马是我的,我叫它干什么它就干什么,别人休想管它。”彪汉仔细打量了对方,见他瘦弱不堪,只是面相怪异罢了,于是有恃无恐,甚感不平。 “我只是想买它,这纯属合理交易。”武瘤子说。这时那匹马鸣叫起来,武瘤子狂喜异常,说道: “你听听,宝马在长声嘶鸣,振蹄欲发,俗话说:马逢伯乐而嘶,人遇知己而死。那宝马一定是心有灵犀,知道我就是它的真主,奋奋然急欲和我一同驰骋天地一展鸿图呢。” “别在装模作样,那马嘶叫很正常。总之,剃头挑子一头热,您想买,我不想卖。” “你太不识相了,这宝马在你手里就白白糟蹋了。” “糟蹋不糟蹋,我自有分寸,你管不着。” “简直胡扯!要不是因为你是凡夫俗子,我不便向你动手的话,就冲你这话,我非狠狠教训你不可。”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想打人?有种你试试!” 武瘤子认为那彪汉是一个地痞,要不就是流氓,他这时想到书中的相关情形,除了与武林中人比枪论剑外,也能出手教训地痞流氓。 “你这个混蛋!”武瘤子大骂着挥拳朝彪汉胸膛打了过去,彪汉闪避不及,硬吃了一拳,胸口隐隐发疼,他大怒,和对方胡缠厮打起来。武瘤子一拳接着一拳,一掌接着一掌,朝彪汉身上招呼,但他劲力不大,彪汉只被打得生疼,并没被打倒。彪汉身体笨重,行动不灵便,加上他无心生非惹事,见对方拼命似的挥拳弄腿,心中窃意顿生,一个不留神,被绊倒在地。武瘤子举足踏在彪汉身上,喝道: “坏蛋,你服不服?!” “我都被你打倒了,不服也得服。”彪汉恨道,“你像一头疯狗似的,好像和我有仇一样。” “我辈武侠之人疾恶如仇,你不识好歹,我就要教训你。” 苍农和瓜氏父子在一旁看着两人打斗,个个心惊不已,这时纷纷劝解,“有什么事好商量,何必动手动脚”“有话好好说”“不要打了,平心静气才能解决问题”等等。武瘤子听而不闻,依然对彪汉斥道: “你这个坏种,休想再埋没那匹宝马,把它交付我,如果你敢说个不字,我揍得你屁滚尿流!” “听你的意思,你想抢劫是吧?我告诉你,没门,你敢抢我的马我就和你拼命。” “如果是寻常百姓,我自当付钱,但既然你是流氓坏蛋,你的东西就是坑蒙拐骗弄来的,我就用不着付钱给你,不但不给你,我还会为百姓教训你。” “谁是流氓?谁是坏蛋?”彪汉一再被骂,恼羞成怒,猛然掀开武瘤子的脚,站起身来,武瘤子被激怒,又挥拳朝彪汉打去,彪汉不再退让,全力招架。旁边的三人不停劝解,两人却充耳不闻。只见他们扭缠在一起,不是抱着对方满地打滚就是相互绊脚,不是勾腰就是搭背,不是抓头发就是揪耳朵,折腾不休,如同两个村妇扭打似的,一会儿工夫,双双都吃了不少拳脚,彪汉越打越猛,武瘤子越打越感到体力不支,最后,被打倒在地,他遭受如此大辱,雷霆震怒,爬起来又继续争斗,彪汉不再和他缠斗,绕着铁匠铺闪避,引着武瘤子兜起圈子,绕了几圈,到旁观三人身旁时,三人合力拉住了武瘤子,极力劝导,武瘤子依旧不听,口中呵斥,要他们放开,三人哪里听他的,仍然死死拉住,苍农甚至和身抱住了他,武瘤子怎么也挣脱不了,直到全部筋疲力尽。 彪汉不断向武瘤子解释,他不是流氓,不是坏蛋,是一介农民,旁边三人对他的话三番五次做了保证,武瘤子这才相信,于是说道: “就算我相信你是农夫,就算那匹宝马是属于你的,我也要得到那宝马,还是那句话,我既然遇见了它,就不会让它从眼皮底下溜走,使它埋没。” “我也是那句话,”彪汉不甘于让步,“这匹马就是我的命根子,谁想夺走它就是要我的命。” “我不会白白夺走你的马,我会付钱给你,就当是交易。” “你付多少钱我都不干,我劝你打消这个主意。我没工夫和你瞎扯,我要赶着回去了。” “站住!你这个不识相的家伙,真是死性不改,别逼我再揍你。” 旁观的三人见又要生事端,对两人又拉又扯,又劝又说,最终,彪汉违拗不过众人,他自认倒霉,答应武瘤子只要出双倍价钱,他就把马卖给他,大不了再去买一匹代替。武瘤子也答应给他双倍价钱,苍农不无心疼,和彪汉讲价还价了一通,最终彪汉烦不过,答应少收点儿。就这样,苍农听从武瘤子的吩咐,从布袋里拿出钱,支付了彪汉。后来知道,彪汉拿着钱,到附近的一家农场买了一匹自认为不错的健马,请瓜木何帮着给马担了煤,付了马掌的钱,回去了。 武瘤子佩带好宝剑,装备好飞弹,跨上宝马,不料那马野性难驯,一个癫蹿,把武瘤子摔倒在地,武瘤子大怒,又尝试上马,又一次被摔倒在地,他学着彪汉,用缰绳抽打烈马,然而,那马根本不买他的帐,暴躁得更厉害,险些踢中他。武瘤子又狠狠抽打了几次,仍不奏效,只得作罢,牵着烈马,徒步而行。苍农背着一身行囊,走出了铸剑谷,跟着赶路了。 第九章 烈马之厄 武瘤子有了宝剑,有了飞弹,有了宝马,照他的想法,还需要各起一个好的名字,他让苍农拿拿主意,可是苍农对此一窍不通,因此他只得自个儿冥思苦想。他想了整整九日九夜,想好了再否定,否定了再想,最后确定了下来:宝剑取名为独尊宝剑,取苍天厚土、惟我独尊之意;飞弹取名飞魂夺魄,取飘忽无定、神出鬼没之意;宝马取名时空宝马,取倏来倏去、视时间和空间犹如无物之意。 随后,武瘤子又着手炼制心仪已久的无极神丹。为此,他先到一处人群熙熙攘攘的市镇,找齐生老病死、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十二种人,发动半两神功,在那些人面前乱抓乱挠一阵,收集了所谓的十二种精气,并收集了所谓的酸甜苦辣之气;又到一处云山墓林,发功收集了所谓的仙鬼、魑魅魍魉的精气和山川灵气。至于炎凉冷暖之气、天籁之音、五常之理、五水、百花、香草、五色巨石、八卦炉、九天、琼台楼阁、珠穆朗玛峰以及炼制时日之限,由于时间仓促,难以齐备实行。他不得已随处发功抓取了所谓炎凉冷暖之气、阴阳之气、洪荒混沌元气;又在山里田间采集了莲花、凤仙花、茉莉花、石榴、桂花等花的花蕊,放在太阳下晒干,随手找了几块石头,将干硬的花蕊磨成细末;又借了一农家的发黑的铁锅,加上一些自然水,烧火煮水,开始炼制,同时在铁锅上下挥拳弄掌,照他的意思,他在发动半两神功,以助炼丹。炼了半天,炼成一滩稀烂的浆泥,他非常诧异不解,认为没有严格按照既定的方法炼制,以至于落得丹不成丹、丸不成丸的尴尬境地。他万般无奈,只好以手抓起浆泥,揉搓成一颗颗小丸,由于浆泥粘性不好,直弄得他精疲力竭,揉搓了整整一天一夜,最终制成了上百粒中指头大小的发黑的小丸。武瘤子奉如至宝,忙找了一个小瓶子装了,封盖严实。他说这样的炼制方法难免使丹药的药性大打折扣,只剩下五成的药效,但也凑合着用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的平民苍农全程跟着武瘤子,翻山涉水、寻人问路、采花制丸,累得着实够戗。期间,他多次问及武瘤子为什么要弄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有什么用,武瘤子费了不少口舌解释,最后苍农还是不明所以。在他看来,这些玩意儿太玄乎,而且凭自己的理解,那些丹药不仅丝毫的功效,即使用来吃也难以下咽。炼成丹药后,他让武瘤子拿一粒尝尝,岂料武瘤子说不到紧要的时候不应轻易服用此丹,因为炼制非常不易。 装备业已齐备,武瘤子觉得自己已然脱胎换骨,成为了一代堂堂皇皇的武侠,于是迫不及待趋马疾驰,闯荡天下。可是,由于苍农没有马,武瘤子驰了很远后又不得不停下来等他,这使他感到非常烦恼,因而商定给苍农弄一匹宝马。 主从两人往东走了一天,这天下午,天色尚早,他们走在路上,远远看见马路上走来两人,其中一人牵着一头牛,走近了,只见他们衣着朴素,形相纯朴。两队人畜相互靠近,准备擦身而过各行其路的时候,那马突然暴躁狂颠起来,那头牛受惊,突然发癫狂窜,压低牛头,牛角直指对面冲了过去,由于事发太过于突然,四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那牛就挣脱了主人手中的缰绳,狂蹿而过,凸出的牛肚侧向把武瘤子撞倒在地,其势不减,和马撞了个正着。很明显,那牛的目标正是马而不是人,否则的话,难免有人要吃大亏。不幸的烈马遭受了严重的一击,它的腹部被尖利的牛角戳了一条一尺来长的开口,好在牛角不长,没有损及烈马内脏。四人惊惶不已,牛的主人急忙冲上去,控制住了牛,苍农也慌张控制住了烈马。武瘤子被无端撞倒在地,大怒。 “你这个畜生!”武瘤子喝骂着朝牛追了过去,意图在它身上泄愤。就在这时,苍农叫道: “一两大侠,宝马受了重伤。” 武瘤子走过去,帮着苍农控制住马,俯身看了看马腹,见伤口处裂开了半寸宽,显露出白色的肠道,他大吃一惊,叫苍农赶快从两侧按紧马腹,以防宝马的创口裂变加大。苍农很惶恐,照着做了。那烈马似乎也感到身遭不测,竟异常守乖,耐着性子,不再乱动,安安静静站立着。牛的主人的同伴也帮着按紧马腹。牛的主人急忙把牛在一棵树上栓牢了,赶过来察看情况。武瘤子牢牢牵着马缰绳,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只一个劲地骂那头疯牛。 “两位师傅,牢牢按紧,不要松手,”牛的主人说道,“这位师傅,控制住马,不要让它乱动,我现在就去找来医生为它医治。” “你就快去快回吧,”武瘤子催促到,“这里的事就交给我们好了。” 牛主人答应一声,急忙转身朝他刚才来的方向赶去,走了不到百步远,事有凑巧,就在这时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兴奋异常,只见前方来了一个人,他迎上去,拉住了那人,边赶回边说明情况。 “真是苍天垂顾!马医生,您来的正好,快去看看那匹受伤的马吧。”牛主人急急地说。 那位马医生四十来岁年纪,穿着朴素,他经验丰富,立即知道发生了不妙的事情,随口问了大概情况,急忙跟着牛主人回来了。 这时烈马旁多了六个围观的人,有两个帮着按紧马腹。他们听到了两位来人的谈话,让开了一些位置。马医生稍微察看了马的伤势,说道: “这马伤势很重,必须及时为它缝上伤口,不然裂口就会张大,后果严重,很可能会要了这匹马的命。” “那就请您赶快给它缝合伤口吧。”武瘤子说,“它可是一匹罕见的宝马,千万不要出任何的差错。” “我自明白,”马医生说,“但是我没有携带医具,我得回去拿,你们先看好马。我去去,很快就回来。” “医生,您需要什么医具?”一位中年妇女问。 “如果纯粹是为了救急,一些结实的丝线和铁针就可以。”马医生回答。 “我这里有这两样东西,您看看能不能凑合使用。”那热心的妇女说。后来知道,她是一位裁缝,她正准备回家,不意遇见牛马相撞的变故,出于一贯遇事观闻的性情,她加入了围观之众。她从衣袋里拿出一个针线盒,又拿出一些丝线。马医生看了,说: “麻线还算结实,针就太小了,不过事情紧迫,也凑合着用了。先控制住伤口,稍后再牢实地缝合一次。”马医生说。他挑选了一根麻线,又挑选了最大号的一颗铁针,以线穿针,打了线结。他又问有没有碎布条,那中年妇女说有,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卷碎布条,他接过,开始医治烈马伤口。他叫苍农放开马腹伤口,叫旁人帮着挤压马腹两侧,不要太用力,以预留一点开口,便于穿针缝合;同时叫武瘤子控制住马匹,不要让它乱动。所有的人都很配合,烈马依旧静静站立,颇有灵性,很好的配合了医生的救治。因为烈马伤势特殊,马医生不得已采用蹲身马腹下、仰面缝合裂口这不便操作的姿势,幸亏我们的医生手艺精绝,虽身有不便却还是很顺利干了起来。事情的进展比想象的顺利的多。马医生先把碎布条卷成一团塞进马腹伤口里,以阻挡肠道或内脏,避免穿针缝合伤口的时候刺破肠道或内脏造成过错。他很快的缝好了伤口,在伤口还剩一个小洞眼的时候,拉出了碎布条,最后缝合完毕,打了线结,大功告成。马医生把碎布条绕马腹一周系实于马脊梁上,照他的意思,这是为了勒紧马腹,免除伤口复又裂开。此举受到苍农的极力赞成,他甚至脱下了自己的上衣,绑在马腹上。之后,马医生退还针线给热心的中年妇女,向她道了谢。此后,苍农向众人道谢,牛的主人支付了酬劳,马医生说多亏了众人的齐心协力才使得事情得到完满解决,自己不该收受报酬。 “马医生,敢问我的宝马能完全愈合伤口吗?愈合之后能否还像以前一样驰骋如飞?”武瘤子惊慌地问道。 “要恢复到以前的状况,不太容易,至少要让它安心修养两个月,如果伤势愈合较好,可以试着让它干活。”马医生答道。 武瘤子一听此言,恼怒万状,骂道: “岂有此理!真是倒霉透顶!竟然被那头畜生断送了我的宝马!” 苍农也气愤不已,咒骂那恼人的疯牛。马医生让两人牵着马,和他一起到他兽医店铺里,再给马缝合缝合。武瘤子说,事已至此,缝合不缝合都没用了,宝马就此毁了。苍农却坚持再去医治医治。最后,武瘤子决定放弃宝马,重新去找一匹。苍农跟着马医生,又让马医生给马缝实了创口,消了毒,好不容易找了一个买主,贱卖了马。 第十章 宝马 失了宝马,武瘤子恼怒不已,和苍农商议,必须重新弄一匹。苍农颇为赞同,让武瘤子也给他弄一匹,武瘤子答应着。武瘤子说,宝马只能在奇境中机缘巧合才可能碰见。苍农说不一定要宝马,随便一匹马都可以代步,因为他实在是走得两腿发麻。武瘤子拗不过,答应先给找两匹马代步,以后若有因缘,再寻宝马。 这天,两人到了一处市镇,他们想找一处牧场挑选良马。当天中午主从二人到了市镇郊区的一个草场,放眼望去,见前方一块很平整宽广的草地上有一片栅栏,里面一些马牛猪羊等动物游荡吃草。他们认为这是一个牧场,于是赶了过去。后来知道,这只是一个小农场。 由于栅栏门正对养殖场,并且有两根较高的凸出木头,主从两人很容易就找到栅栏门,见门扣着,苍农扯开嗓子叫门,叫了几声都没人回应,苍农说: “一两大侠,没人接应,依我看,或许是主人居处离门太远,没有听到我的叫喊;或许主人根本不在。” “在与不在,你看我的,我试试就知道。”武瘤子说罢就放开喉咙叫门。 “你就不要再多此一举了,”苍农说,“不会有人来开门的。” “苍农,你知道我是练武之人,我稍摧动功力,就能发出洪亮远播的声音,相隔十里的地方都能清晰地听见,如果没有人来开门,只能证明牧场里没人。” “一两大侠,我知道您是武侠中人,武功卓绝,不过,照我说,武功和声音压根儿就没什么关系,武功在于手脚和身体,声音在于喉咙。您不要像冬瓜爬在葫芦上似的,胡搅蛮缠。” “说到这个,你就是外行了。练武之人内外兼修,气息深沉厚重,一旦激扬而出,声势惊人。” “得了吧,我的耳朵告诉我,您的音调和我差不多,虽然您已是声嘶力竭,但情况就是这样:徒劳无功。” “苍农,你的耳朵一定是出毛病了,它欺骗了你。我听到我的声音很高很洪亮,震得我两耳嗡嗡作响,一定是远远传了开去。” “我深知健康是福,我很爱惜我的耳朵、我的鼻子、我的手、我的脚、我的身体,绝不让它们出任何差池,所以,我的耳朵没毛病,要说有毛病,我看是您的喉咙出了毛病。” “你又在胡说八道了,身为武林中人,除非是战斗中受伤——这对于我这武功高深莫测的大侠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否则是不会得哪怕一点点的疾病。” “如果我信了您,事情就太令人费解。” “倘若我不是侠义之人,而是奸徒恶棍——我是说假如,我大可以越栏进入牧场里面,马上就能证明牧场没人。不过,就当我没说过,既为侠义之人,惩恶扬善、助弱扶贫是我的莫大职责。” “这点我赞同,不用说栅栏有一米多高——和我差不多的高度,这样的高度我是没法逾越的——即使只有普通人家的门槛的高度,伸腿就可以毫不费力地跨过去,我也不会跨过去,除非得到主人允许。否则不是被当场小偷就是被怀疑图谋不轨…” 苍农还没说完,这时好像发现了什么,说道: “一两大侠,我的眼睛刚才晃了一下,依稀发现牧场里有人影,我敢肯定,就是个人影。” “哪里有什么人影鬼影,苍农,我看你的眼睛被风吹进了沙子。” “现在到处静悄悄的,哪里有风有沙子,如果有沙子,我的眼睛就会流泪,我早感觉到了。我确实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就是你的幻觉,要不,就是你看花了眼,把牲畜当成了人。” “您就信我吧。我敢发誓,我肯定我看到的是人影,那影儿很高,差不多顶到屋顶了,它一晃而过,却没有逃过我敏捷分的眼睛。如果是牲畜,就不会有那样的个头,而且也不会那般快捷闪过。” 苍农说得斩钉截铁,武瘤子不得不相信他,于是说道: “苍农,看来,你对你的判断很有把握,我就相信你。既然有人,就该听到我的呼啸,就该给我们开门,除非他是聋子。” “不是聋子,照我说,更像梁上君子。” “你的意思是盗窃之徒?苍农,是吗?” “正是这个意思,常言道:吃咸菜的发渴,做贼的心虚,那人行迹非常可疑,我越想越觉得他就是小偷,绝对错不了。” 武瘤子一听此言,感到非常震怒,他厉声喝道: “简直胆大包天!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是在我这鼎鼎大名的大侠的眼皮底下干这鸡鸣狗盗的事情。既然他有恃无恐,我非把他揪出来狠狠教训一顿不可。” 武瘤子羞愤异常,他想象着武侠书中的逾越障墙的法门,背对栅栏,弯腰曲腿,双足甫伸,乘势向上一跃。照他的想法,高高跃起之后,上身向牧场内倾斜,借着上升的力道越过栅栏,顺势打一个旋转,然后双足飘然落地;若是翻越墙壁,先跃到墙上,查看情形后,再行跃入墙内。可是,武瘤子只跃起一尺高,扭头倾斜的时候,背脊却重重撞在了栅栏上,身体滑落了下来。栅栏由木头或入地下且相互帮扎而成,颇为结实,武瘤子一撞之下,栅栏毫无晃动。反观武瘤子,一撞在地,爬不起来了,好像受伤不轻。苍农慌忙过去给他察看伤势,一边察看一边抱怨道: “一两大侠,您又在发什么疯?上次您妄图跳上大树的时候,就吃了不少苦头,人们常说:打一棒走一步,吃回苦学回乖。您该改一改。” “上次是因为我功力不精纯,和这次不一样,不要东拉西扯。” “听我说,”苍农劝道,“人颈硬不过铁刀,您那脊骨多少还有点硬朗的话,都被栅栏撞碎了。” 对此,武瘤子无动于衷,说道: “你说反了,苍农,栅栏哪怕是精钢所铸,也经不住我的背脊的撞击。” “等了,一两大侠,再怎么说您得顾及您的声誉,您一身狼狈样,恐怕早已被哨探传遍江湖了。” “嘿嘿,苍农,想不到您渐渐融入了武林,有了上进。您不用担心我,只要我翻过高达千仞的藩篱,武林中人自会佩服我神功惊人。” 武瘤子说着,想爬起来继续发功,可是头脑昏晕的厉害,苍农察看了一会,发现他头皮破裂流血了,他告诉了武瘤子,岂知武瘤子说他在胡说,因为他根本不可能受伤。苍农用手抹了一点血迹给武瘤子看了,武瘤子万分惊讶,不由得不信,半天才回过神来,打开包袱,拿一粒无极神丹吃了。这时牧场内走来一个人,他发现栅栏外两个人装束古旧,瘦削的那个头顶束螺髻,微觉诧异,于是走近他们,说道: “两位先生,您们在干什么?” 武瘤子和苍农精力过于集中,都没有发现之前的异常,这时突现人声,两人都大吃了一惊。武瘤子正向下滑下,这时一骨碌爬起来,将手从栅栏空隙里伸了进去,隔着栅栏抓住了那个不速之客,呵斥道: “你这个无法无天的强盗!不但明目张胆地行窃,还想明目张胆逃走。你休想逃走,我要严惩你。” 那人身体强壮,甚至比两个武瘤子还大,个头和武瘤子相差无几;穿着朴实,上身穿一件红色旧背心,下穿一条白色短裤,靸着一双黑色布鞋。他被揪住了胸前背心,更是感到迷惑不解。他问道: “这位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您揪住我干什么?强盗在哪里?” 武瘤子认为他在装傻卖乖,又厉声喝道: “别装蒜了!你这个强盗!你知道我是谁吗?居然胆敢在我面前装蒜。看你的装扮:简直不伦不类,伤风败俗。别以为你人高马大,我手上一使劲就能把你的骨头捏碎!” 那人认为眼前的人一定是个疯子,虽对他的疯话感到气愤填膺,但他涵养还好,并没有发怒,问道: “我真不知道您是谁,不过您先放开我再说。” “说出我的大名来,会吓破你的胆。实话告诉你,在下是鼎鼎大名的绝代武侠武瘤子,江湖人称一两大侠。” “一两大侠?我第一次听说这么稀奇古怪的名字,不管怎样,你先放开我。” “凭你的造化,放开你也不妨,谅你也逃不了,你要是胆敢逃跑,我会使开半两神功,像老鹰捉小鸡一样轻而易举逮住你,到那时,我非先狠揍你一顿不可。” 武瘤子说着果然放开了那人,威风凛凛地说道: “你别打算逃,赶快如实招供,你怎么爬进牧场的,你偷盗了什么东西,东西都藏在哪里了?你的同伙在哪里?” “我是这个农场的主人,我用不着干您说的哪些事情。依我看,一定是您误会了。” “别撒谎了,你要是农场主,你要是在家,为什么听到叫门声而不来开门。我的声音甚至比雷声还响亮,你不可能听不到。” “您是说您叫门了?天啊,刚才我是在家,不过没有听到什么叫门声,连异样的声响都没听到。当走出来散步的时候,却发现了您们。您撞击栅栏的行为真叫我莫名其妙。” “一两大侠,我看他不像盗贼,别错怪了好人。”苍农这时劝说道,“耗子爬鸡窝,您看他的穿着、他的言谈举止,看脑袋不像个黄鼠狼。” “这种事我见多了,苍农,”武瘤子说,“盗贼出于赌博,他肯定听说过我是鼎鼎大名的一两大侠,度量着干了坏事,跑不了,所以就想出了这个馊主意,企图蒙混过关。” “我的确是这个农场的农场主,挖出心来见得天,不是您们说的盗贼。”那人说。 “舌头硬,顶不过腮去,看来不揍你你是不想老实招供的了。”武瘤子说着,左手使劲,右手抡着拳头朝那人的脸上揍了上去,那人反应很快,他本能地伸手抓住了武瘤子的手,一抓即中,牢牢地拿住,右手同时拿住武瘤子的左手,双手齐举,顺势一扬手,把武瘤子摔翻在地。 “这位老兄,别再胡闹了,”那人说道。 武瘤子受了大败,羞愤万分,认为对手是个武林中人,而且多半是盗术高明的强盗,他大骂着冲上去想和他决斗,但因为栅栏挡住了,而且那人也有防范,退开了去,武瘤子没有抓住他。这时,从前方的屋子里走出了一个妇人,还带着一个小孩,小孩叫道:爸爸。那妇人笑骂着问为什么不开门让客人进屋里坐。那人解释了一遍。苍农听了这话,知道确实是误会了他,顿时羞愧难当。于是说道: “农场主先生,非常抱歉,整个事件确实是误会。我向您赔罪。”“不知者不为罪,既然是误会,就没什么关系。”农场主说着就从裤兜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栅栏的门锁。 “不过,我要提醒您,您家中确实有盗贼出没,刚才我看得清清楚楚。”苍农说。 “青天白日的,哪里有什么盗贼?”那妇人道。 “进来歇歇脚。”农场主说。他刚打开门,武瘤子就飞快冲了进去,跑到屋子里面,来来回回找了半天,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时,他说道: “牧场主,你家里的盗贼肯定跑了,现在连个影儿都没有了。” “我家里根本就没有盗贼。”那妇人道。 一行人一道进了屋。苍农问了农场主姓名,知道他姓萧。农场主很热情的接待了武瘤子和苍农,泡上自制的山茶。烘干的茶叶在烫水中边柔软舒展开来,以翠绿的色素染浸出一道雅致而淡香的佳品,主从二人口干舌燥,清泯细尝了一番。 “萧先生,请恕我们来得冒昧,”武瘤子对萧塔约说,“不管怎样,非常感谢你不计前嫌,将我们热情款待、奉为上宾,你要是武功的话,就称得上是我辈武林中人:侠义,仁厚。” “非常感谢。”苍农附和道,“您这么厚实的农场主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们很承您的情谊。” “不谢,不谢。”萧塔约说,“我对人对事向以仁厚之心对待,以和为贵,否则,我就不会是农场主而是街头流氓地痞。” 武瘤子向农场主说明了此次前来的目的,农场主答应了,他有几匹马,可以供给他们选择。 “我的栅栏里确实有几匹成年马和小马,”萧先生说,“我喂养它们的目的也是为了提供给需要的人,譬如远乡近邻,如果您们有需要,我当然可以出售给您们。” “如此正好。”主从两人都很高兴。 牧场主带着他们到了后屋的一片宽阔平地上的养殖栅栏旁。栅栏弯曲延伸,分割出五块圈地,圈地之间有的还筑了一尺来后的篱墙。整个栅栏上方是用细长圆木和茅草或秸秆搭成的简便而保暖的顶棚。栅栏的一角整齐的立着一排围缚各自中心木桩的草垛,像一枝枝折断了尾羽的箭头插入泥土直指天空绷弦欲射。栅栏圈内,十多只羔羊、几只小猪、一头母猪、五只肥胖的猪,几头牛和牛犊,几匹马和几匹毛驴被分隔了开来。 萧塔约引领着两人向栅栏走去,萧塔约直到马匹所处的栅栏圈,径直引领他们走去。不过,苍农对动物有特别的感情,在路上发了很多谈话。一行三人先走到在关着小猪的栅栏旁停了下来。苍农见了,忍不住夸道: “这些小猪猡非常活波,它们确实长得很好,萧先生,您该让它们延续这种绝好的态势,直至长得肥头大耳,一只只像浑圆欲胀的肉球似的满地打滚。我以前养过猪,对它多少有一些特别的感情。” 萧先生用手指着那些嗷嗷叫唤的小东西,对苍农说道: “苍先生,它们出生不到两个月,毛色不一,漂亮得顽皮异常,它们一个个活崩乱跳的样子让我心里开怀。为便于饲养,我把它们与母猪分割了开来。它们很快就安心其所了。” “我完全相信。”苍农说,“小猪猡们拜您照顾,一定会一心安于长膘长肉。” “但愿如此,那样,”萧塔约说,“我和我的家人也将得偿所愿。它们是我家中的不少家当,我和家人都对其寄予厚望。” “它不会让您失望的。”苍农说,“不过,萧先生,这些猪猡们的父亲什么毛色的公猪?” “是本镇上乔林台家的白毛公猪,”萧塔约回答到,“我家里养的唯一一头母猪就在隔壁栅栏圈里,它的毛色属黑,眼前的八只小猪是它们共同的后代。乔林台家的那头白毛公猪体形庞大、精力旺盛、欲望强烈,我家里的母猪就是和它配的种。大多的农户都乐于将自家的母猪撵赶往乔林台家,以求得来年的丰收。相比之下,胡伯丹的黑毛公猪显得有些瘦小,上门求种的人很少。说到底,对于猪猡来说,看其爹娘就道它以后的模样。” “不错,”苍农赞成道,“不过,后天的培养同样不可缺少。” “我完全同意,”萧塔约说。 武瘤子不想多耽搁时间,他想快点解决苍农的坐骑的事情,于是催促道: “猪猡固然不错,只是我们现在挑选的不是猪猡,对于充当坐骑来说,马匹更适合猪猡——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应该去马厩里挑选良马,不是在这里谈论不休。” 一行三人走过猪猡的栅栏,到了关着羊羔的栅栏,只见几只羊羔毛色纯白,有的头顶长着一尺来长的羊角,有的还很小,有的低头吃草,它们见了来人,都注目而视,咩咩叫唤,似乎在欢迎客人光临;苍农对此欲言又止。再走一段,到了牛的栅栏旁,几头棕黄的牛哞哞而鸣。苍农没说什么。最后到了关着马的栅栏里,但见三匹成年马,两只黄色毛一只白色毛,三匹马膘肥体壮,身体高大。苍农见了,忍不住说道: “这三匹马肌肉结实,两眼有神,身高差不多达到了我的颈项,单看它们的模样就知道它们跑起来健步如飞。” “除了跑得快之外,它们还很温驯,绝不发狂乱蹿。”萧场主补充说。 “这点很合我的心,我就喜欢温驯的马。”苍农说。 “温驯的马不一定能行长程,”武瘤子说,“苍农,你应该挑选一匹耐力更优异的马匹。你要明白,我们要赶很多的路程,不是旅游观光。” “那我就选一匹既有好耐力又温驯的良马。”苍农说,“最好能矮点儿,让我轻易就可以爬上马背。” “我敢说,这几匹马的高度对您来说够戗,”萧场主说,“我曾经骑过它们,非常吃力。” “那样的话,我宁愿不要,”苍农说,“您还有别的可供选择的马匹吗?” “是有两匹。”萧塔约说,“不过是母马,用以留种的。属于非买品。” 苍农强烈要求看看,即使买不成也没什么。萧场主答应了,带着他们到了另一个栅栏旁,只见一只母马带着一只小马。又走了几步,另一个栅栏里也是一只母马。 这时一人走进了牧场,萧塔约让两人先看看,他先失陪一下。武瘤子和苍农应了,自看马匹。 萧场主迎着来人走去。 “柴老兄,您来了。”萧场主说,“这边走,先喝杯茶。” 那姓柴跟着萧场主进了屋,边喝茶边闲聊。这时候栅栏圈里三只羊羔咩咩叫了几声,柴先生说道: “我们开始做活吧,那几只羔羊的叫唤,我看它们是等不及了。” “那好,”萧场主回应到,“我们就从八只小猪开始吧。” 萧场主从屋里端来一只小矮凳放在离栅栏较远距离的一块空泥土地上,供柴先生垫坐之用,然后拿取靠在屋檐下墙壁上的一块大木板,跨进关着八只猪猡的栅栏圈里,赶散小猪并伺机横当木板,将一只失群的小猪挡在栅栏一角,腾出双手抱起它,复又跨栏而出,交给静坐等候的柴先生。柴先生从上衣下摆衣袋里掏出一只小木盒,打开木盒,取出两只专用的骟割工具:一只是一端有小指指尖宽度利刃的长柄骟刀,另一只是一端带有小钩的长柄钩具,两只工具都不足一尺长。柴先生将工具方好在自己右手边的泥地上,接过嗷嗷叫唤的小猪,将它仰面朝天按在地上,左脚踩踏住猪头,右脚踏住小猪后腿,萧场主帮着按住小猪的左后腿。之后,柴先生先用利刃在小猪两腿间的适当位置割了一个小口,用铁构插入里面,小心翼翼的掏出猪的玩意儿,用利刃割掉。不到一会工夫,一只小公猪被骟割完毕,它停止了因受惊和剧痛而发出的尖叫声,被放逐而自由自在的在栅栏圈外逛悠。 就这样,萧场主捉住小猪、柴先生凭着娴熟的技艺骟割,不足一个钟头,三只雌猪猡和五只小公猪都被骟割了。萧场主把它们赶进了原来的栅栏里。其后他们又顺利的为三只羊羔做了同样的骟割。一切完毕,两人洗净双手,萧塔约取出一瓶酒,斟了两杯,两人边咂酒边走到栅栏旁观看被自己一手处置过的小生灵。萧场主安放好了骟割下来的猪羊的玩意儿,依照他的想法,那些是不可多得的滋补品,他要煮了好好享用一番。 闲话少叙。武瘤子和苍农选了很久,讨论了很久,最后,武瘤子选了一匹精瘦矮小的褐色马,他看重的是那马的速度和耐力,认为它和之前的那匹烈马不相上下,而且马的高度非常方便上下,照此看来,他觉得这匹马也是一匹宝马,他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竟至于将先前的那匹烈马的名字给了它,称它为时空宝马。苍农则选了一匹温驯低矮的毛驴,他之所以选了毛驴,是因为没有称意的马匹。无论怎样,我们的武瘤子和苍农终于有了代步的宝贝,不再徒步艰辛跋涉。 第十一章 田野鏖战 当正午的太阳把远方树林的枝条烤得蔫头耷脑的时候,两人早已出了农场,武瘤子骑着时空宝马,苍农骑着毛驴,把所有的包袱毫不客气放在毛驴的背脊上,上路了。他们漫无目的的朝着通往远方的路上走去,一会儿后,由于不堪烈日的灼人的温度,武瘤子和苍农找了一处阴凉树下歇息,同时从干粮袋里拿出了一些干饼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他们一边享受着食物和凉爽,一边举目四望,觉得一切都很和谐美妙。 “一两大侠,”苍农说道,“依我看,从事武林行当真是神仙一般的享受,没有羁绊、没有束缚、没有劳苦、没有哀怨,只有悠闲、欢快、自在、舒适,更重要的是没有饥荒、只有饱肚。打从事这个行当(就像您说的,我既然跟了您,就算是半个武林中人,就算从事了这个行当——虽然这种说法有点勉强,但对于我来说,我却觉得很自然)以来,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它的诸多妙处,您大侠真是慧眼识珠,挑了这么一个行当。” “苍农,”武瘤子说,“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痛。我这么说是因为,之前我告诉过你,从事武侠行当绝非一般人可行,这其中有很多的困难。” “我记得您说的话,我明白从事武侠行当的难处,但是我不必理会这些,大不了就是唱戏装大官,乐一回是一回。关键在于,您是堂堂正正的武林大侠,而我呢,只是您的侍从。我的职责是服侍您,不是成为武林侠士。不管怎样,自从跟了您,又轻松自在又赚钱多多。” “说到底,你是一个懒惰而贪图享乐的家伙,这种癖性只能使人庸碌无为、虚度一生,这与我所从事的武侠行当简直有霄壤之别,不仅是霄壤之别,而且是背道而驰。要从事武侠行当,要有进取心、激情、侠义心怀、超然风度、敏捷身手、谋略智慧。” “您说的那些绝好的品格,我身上一点儿也沾不上边儿,我有自知之明,我深知这点。您说的只存在于您及像您这样的武林大侠身上,对于我这武林大侠的侍从或是别的同样的侍从,压根儿就不适合,不但不适合,简直不可理喻。因为,如果某个侍从有了那些优异的品性,那么他不再是侍从,而已经跻身武林侠士行列。照我说,身为武林侠士的侍从,顾名思义就是服侍武林侠士的,照顾他们日常起居、途中所用,譬如打点行礼、牵马之类,把武林侠士服侍得舒舒服服,不为生活琐事所累,没有后顾之忧,一心专注于行侠仗义。” “对于武林侠士,你说的在理,而对于侍从,你的说法只是其中一部分。作为侍从,除了你说的那些,还要有品性上的要求,必须要有进取心、对武侠行当充满激情、气度不俗、举止雅致,才能让人看了觉得他的主人有修养。” “我没有什么气度,更别提什么雅致,我只知道把您服侍得舒舒服服。” “你真是个乡巴佬,你这样的想法不但让我极不舒服,还有些愤怒。” “您大侠要是对我有这样的要求,我只有慢慢改,就像您说的要慢慢试着面对打斗场面一样。” “看来,你身上的缺陷多如牛毛呢。但愿你能快点改过来,否则,你就是不合格的侍从。” “我会改,我有耐性,您也得有耐性才行。” 就在这时,他们看见了不远处的田地里有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在顶着酷热干活,要是平常的话,他们很可能一瞥就算了,可是,此时却注目观看,武瘤子双脚一蹬,催着时空宝马超那两人走了过去,苍农收好干粮袋,跟了过去。眼前的吵闹激起了他们想看个究竟的欲望:大人正举着一根树枝抽打着小孩,小孩痛得哇哇大叫,他们身旁的土地上放着锄头和铁秋。 武瘤子见此情景,认为大人是恶棍歹徒,在欺辱毫无还手之力的孩童。 “苍农啊,你看到了,武侠这行当是多么的必不可少啊,眼前就有凶恶之徒在行凶作案,我非狠狠教训他不可。” “一两大侠,”苍农说,“您要看仔细点儿,哪里有什么凶恶之徒了?那只不过是一位农夫在训导他的儿子,这种事情我见的多了,见怪不怪。” “你别替他说好话,他就是一个刽子手,父母哪有狠命抽打自己儿女的,你别胡扯。” “一两大侠,您相信我的判断,眼前的事情只是农家常事,没什么好奇怪的。” “苍农,看来你是被他的伪装蒙蔽了双眼,这种事情在武林中很常见。武林中人以仁义为怀,那刽子手竟然胆敢在我面前揍打孩子,就是不把我这鼎鼎大名的一两大侠放在眼里。” 他说着,就趋马向前,厉声喝道: “住手!你这个行凶的歹徒!不要对稚嫩的孩童痛下杀手,赶快把你的凶器缴上来,有我在,你别想逞威,否则,我要让你领教我的半两神功。” “你是何人,凭什么管闲事?谁是歹徒?”那大人正在气头上,对不速之客挑衅道。他看了武瘤子的古怪装扮,又说道,“我看你才是歹徒,那身形、那装束就是歹徒的打扮。” 武瘤子受到莫大的挑衅和辱没,确认自己的判断非常正确,眼前的家伙就是一个奸徒流氓,他稍稍止住了胸中的怒火,大骂道: “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奸徒恶棍,竟敢如此嚣张跋扈。告诉你,本人是鼎鼎大名的侠士武瘤子,江湖人称一两大侠,你既然遇到了我,就算你倒霉,我手中的宝剑会替我收拾你。” 武瘤子说着就趋马朝那大人驰了过去,想着驰近之后摧动半两神功发掌打倒他。岂知那人是个色厉内荏之人,看见眼前之人手持武器,吓得浑身哆嗦,抱着他小孩慌忙逃窜。武瘤子认为他要劫持孩童作为人质,于是紧追不舍,大叫道: “站住!你这个劫犯!快把无辜的孩童放下!你休想逃跑!” 那大人早吓得慌了神,哪里理会,依然飞快逃开,逃向两百米开外的一处农舍。武瘤子摧动宝马,奋力追赶,那马健步如飞,而那人怀中抱着孩童跑得很慢,没跑上百米远,就被追上了。武瘤子接近了那人,双脚一蹬马鞍,整个身躯飞起,发动半两神功,向那人扑了过去,不料估计偏差了一尺,他还没扑到,那人就逃开了,武瘤子面朝下扑到土壤里,又吃了一次嘴啃泥。他不死心,爬起来仍旧追赶,看他跌跌撞撞的姿势,他跌得着实不浅。那人抱着孩童狠命逃跑,但毕竟跑不过武瘤子,又跑了五十米距离,武瘤子追上了他,右手发掌,朝那人背心击了过去。由于那人朝前跑,武瘤子发掌时他已跑开了一步,因此武瘤子的这一掌没有打实,只将那人打得脚步踉跄、摇摇晃晃往前赶,并没有跌倒。武瘤子又追上,复又发掌,这次他打前了些,那人终于支撑不住,跌倒在地。他跌下的时候,上身一扭,把孩童扭了过来,自己背心向地倒下。只听嗵的一声闷响,那人被奔跑的余势和武瘤子的掌势重重击倒在地。这时武瘤子看清了他的面貌:穿着朴实,面庞黝黑,脸上大汗淋漓。 那人放开了孩童,孩童自行站起身。武瘤子伸脚踏住那人,怒道: “你这个可恶的坏种,终于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那人气喘吁吁,张口欲言却说不出话来。那孩童大概十三四岁年纪,性情颇为倔犟,他这时说道: “你这个坏人,快放开我爹。” 武瘤子对此手足无措,他从没有见过这等情况,以为小孩是受到了惊吓,于是安慰道: “小孩,别怕,有我在,这个坏蛋欺负不了你。你快回家去吧。” 那小孩还是站着不动,大声道: “坏蛋,快放开我爹。”说着就对武瘤子又推又拉,企图使武瘤子放开地上的那人。 那人喘了几口粗气,这时气息稍平,说道: “你这个疯子,快放我起来。我既不认识你也没有惹你,你为什么要追赶我们?为什么拿着一把让人心寒的武器对着我们?你想干什么?” “你才是疯子!”武瘤子怒喝道,“你这个混蛋。” “你才是混蛋!”小孩骂着就朝武瘤子扑了上去,武瘤子没有意料到小孩的举动,急切间想躲避已然不及,被小孩扑到在地,小孩一扑奏效,快速站起,伸手扶起那大人,那大人正想提脚向武瘤子踹下,但见武瘤子腰里的长长的武器,心生怯意,没有踹下。武瘤子被小孩童扑到,恼羞成怒,他双腿一蹬地,想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却没有起来,复又倒下,他再打一次,还是没有奏效,迫不得已,他双手拿住剑柄反撑地下,再一次鲤鱼打挺,终于站起身来。骂道: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家伙,我救了你,你竟然恩将仇报。真是坏蛋坯子!” “你才是坏蛋,”小孩骂道,“而且是个疯子,我和我爹哪里招惹你了,你追赶我们干什么?” “小混蛋,你竟然不分善恶,我问你,刚才他是不是拿着一把武林利器——鞭子——在抽你?你是不是被抽得哇哇痛哭?” “我爹在教训我,无论对错,这都是他的权力,我没法控制他。”小孩童有些气愤地说。 只听那大人责骂道: “我教训你绝对错不了,你这个手脚不勤的家伙,眼下是种植谷物的最好时期,你竟然偷懒。” “凭天理,凭良心,”小伙子不服气的说道,“爹啊,您在说谎。论勤劳耐苦,我绝对比别的人家的孩子强不知几倍,就在刚才,我还锄了三亩的田地。” “可恶的儿子啊,”大人接茬到,“倘若十天的成绩仅仅是锄了三亩地却让你骄傲的话,我算是真正见识了你的大志了!你这个不知上进的东西,如果你的肚子不需要吃东西,你就尽管去歇着好了。” 且说早已翻身下驴,找回武瘤子放开的马,牵着自己的毛驴,朝三人走去。 “一两大侠,”苍农这时解释道,“您听他们的对话,您该相信了,他们是父子关系,不是奸徒也不是恶霸。” 两人的表现如此怪异,武瘤子没法相信他们是父子关系,认为小孩童一定是暗中受了那大人的威胁,与他一唱一和假戏真做,在自己面前演戏,连苍农也瞒骗了。这样一想,武瘤子认为那大人不但是奸徒,而且有莫大阴谋。他于是叱道: “苍农,你对武林行当太缺乏经历了,对阴谋诡计见识太浅。听我说,你别受骗,他们的演戏伎俩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但骗不了我。” 苍农听到一两大侠的荒唐之言,气的嘴巴直打颤,大嚷道: “一两大侠,您就别在疑神疑鬼了,哪里来那么多阴谋那么多诡计。我看您的脑袋才装满了阴谋诡计。” 武瘤子不听苍农的话,对那大人吼道: “阴险的坏蛋,你竟然恫吓小孩童,撺掇他骗我。你别想在胡言乱语,否则,我绕不了你。快说,你是哪个武林邪派的?有什么阴谋企图?” 那大人相信眼前确实是个十足的傻子,对他的傻话义愤填膺,但又不便发作,于是想好了在言语上讽刺他。只听他说道: “我嘛,以前的确加入一个派别,名称叫疯子派,这个派别里面成员甚众,个个都是世界上最大最傻的疯子,穿着怪异、举止诡谲、言语紊乱,让人摸不着头脑。我加入了不到三天,就受不了他们的憨傻的种种离奇的行为,他们会把善良当成邪恶,把农夫当成匪徒,把小孩子当成老奸巨猾的骗子。所以就自动退出了,现在我不是什么派别的人,只是两袖空空、自食其力而已。如果硬要说我是什么派别的人的话,我坦言:我是吾当派的——自我当家作主、自给自足。” 苍农听着他的话,明白他的意思,恳求道: “先生,您行行好,我的一两大侠今天有些失常,请您别含沙射影戏弄他,那样我会心痛万分。” 那大人明白苍农的意思,认为武瘤子不会明白,所以就肆无忌惮,说道: “这位先生,并非我故意刀言剑语加以讽刺,您看看他手里的那家伙,看着就叫我不寒而栗,我不是生下来就是受气的贱骨头,既然我动不了他,只好在言语上赚些便宜,否则,我的忧愤无处发泄,难免积集成疾。您别怪我,要怪就怪您那位一两的疯癫。” 苍农复又祈求,叫那大人少说点儿,积点口德,那大人颇为赞同。而武瘤子却颟顸不明,以为那大人是武当派的,只听他说道: “你在撒谎!武当派是堂堂正派,怎么会有你这种奸诈之徒,你竟敢视我如无物,当着我的面撒这弥天大谎。这太明显了,不攻自破。” 武瘤子感到对方一直在侮辱自己,气的肺都要炸了,他又发动半两神功,微微蹲身,双掌凝力,猝然猛烈推出,击向那大人,那大人惶惶不已,急忙侧向闪避,武瘤子双手横扫,那大人侧后闪开。见两次攻击都被轻易闪开,武瘤子认为对手确实是身怀绝技的匪徒,于是攻击得更利害了。事实上,那大人只不过是一介农夫,丝毫不会武功,他惶急之下闪避颇为迅捷,反观武瘤子的攻势,不但缓慢而且柔弱无力,但他自己却认为势如排山倒海、拉枯摧朽。武瘤子边攻击边道:“能躲开我的雷霆般的攻势,不愧有一手,怪不得如此目中无人、气焰嚣张,我不使出我的手段,不免为江湖武林同道耻笑、从此就声名扫地。”他说着加紧攻击,频频发掌,在旁人看来,和之前别无二致,只是招势确实快了一些。他使来使去就是双掌或单掌发力推出,或是横扫,此外别无其他招势。但饶是如此,农夫惊惶之下,精神混乱,手脚忙乱,大骂着:“你这个疯子,坏种”之类的话。最后,武瘤子又双掌推出的当儿,他没来得及闪避,被推倒在地。武瘤子顺势提脚踏住他,让他翻身不起。他骂道: “好一个武艺高强的匪徒!不过仍然远远不是我一两大侠的对手,我从出道到现在,遇见的对手之中,你是武功最高的一个。你武功高强,又如此狡猾,这里面一定有重大阴谋,赶快如实招来,否则我摧动脚力,把你踏成肉饼。” “一两大侠先生,求您别摧力,千万别摧力,”那大人吃了亏,嘴也软了,恳求道:“实话对您说,我压根儿不会什么武功,您攻击我的时候我吓得魂飞魄散。” 小孩童也吓得面色苍白,但他见父亲被攻击,没有走开,而是焦急地恳求武瘤子别打他父亲,竟至于哭了起来。不过,武瘤子既已认定他受了威胁,对他的嘶声力竭的哭叫浑若没听见。武瘤子逼问了几次,都毫无所获,农夫的回答都是没有阴谋没有武功之属。且说那小孩童见父亲被压在武瘤子脚下,神态凄苦,他又故伎重施,冷不防朝武瘤子扑了上去,武瘤子正在火热的气头上,没提防来犯之人,于是又向之前一样,被扑到在地。那大人反应机敏,乘势站起。他思忖着眼前的疯子胡打乱抓,剑别在腰间,没有拔剑,于是怯意顿时消了大半,和儿子一起对付武瘤子,那小家伙受惊过度,这时摸清了武瘤子的武功底细如此低微,于是也壮了胆,欣然与父亲联手攻击武瘤子。他两摆开架势,挑衅武瘤子,武瘤子怒不可遏,翻身起来,又进行了攻击。几招之后,虽然父子俩惶急中左闪右避,捉襟见肘,却凭着小家伙的果敢勇猛把武瘤子打翻在地。且说小家伙身形敏捷,见武瘤子双掌推击他父亲的时候,和身扑向武瘤子,紧紧抱住了对方的双腿,武瘤子脚步受滞,移动不便,这时那大人也和身扑了上来,他无处可避,被扑到在的。父子俩齐手共击,将武瘤子压在身下,那大人除下裤腰带,把武瘤子反手绑了,站起身来。武瘤子满地打滚,挣扎着却站不起来,口中兀自大骂不止。农夫父亲俩也漫骂不休。 “我可真是倒了大霉,”那大人说,“今天居然遇见你这么一个疯子。我要是不把你制伏,恐怕要吃你的大亏。” 武瘤子躺在——确切说是扑在——地上,听到了农夫的说话,他似乎是心中不忿,对着土壤哼哼作响,好像在说话,他说了一会,也意识到说话模糊,于是费力翻身过来,仰面朝上,只听他说: “你们这两个奸徒,使用无赖的打法,我不伏输,有种的放开我,咱们再比试比试。” “我才懒得和你比试,地道的疯子!”农夫说,“幸亏我身子骨还硬朗,不然早被你弄成残废了。”农夫说着,提脚踹了武瘤子几脚,那小孩童也气恼不已,而且胆量不小,他也凑这踢了武瘤子几脚,父子俩这时才得以解愤,又骂了一回,慢慢回到了原来的田地里。武瘤子在地上哼哼唧唧,看情形,他受伤不轻。苍农看到那两人走了,又是替武瘤子解缚又是察看他的伤势。 “不要察看了,苍农,”一两大侠说,“我没事,这种一般的打斗根本就伤不了我,我只是感到身体无力,背脊酸疼得厉害。” “我给您揉揉就好。”苍农果然在多了背脊上搓揉起来,“一两大侠,这次您真是输得狼狈不堪,总之,都怪您太莽撞了。” “这不算是输,他们用的是寻常之人胡打蛮缠的打法,这不符合武侠之道的比武规矩。特别是那个小鬼头,身体比猴子还敏捷。我辈侠义之道的宗旨是不和手无寸铁的小孩动手,我处处避着他,他却处处和我作对。这在武林中是绝无仅有的荒唐的事情。” 两人争论不休,最终,一两大侠话语连珠,苍农不得不承认一两大侠没有输,而且从一两大侠的口气看来,好像赢的是他,不是农夫父子。武瘤子终于可以站起身来了,其时已是中午,太阳火热地烤着大地。苍农牵回在不远处逛悠的马,和一两大侠一道,到一片树荫下乘凉了。途中,苍农见武瘤子歪歪斜斜,颇为吃力,苍农要求让自己给他察看一下,说: “一两大侠,以我的经验,您一定是身上受了伤,您就让我给您看看。” “得了,苍农,”武瘤子说,“别再多此一举了,我觉得身体好好的,根本就没有感到不适。” “可是我看您吃力的样子不像您说的那样,您就让我给您看看。这对您来说没有任何的亏损,既少不了一块肉也缺不了一条筋骨。” 苍农的话让武瘤子忍俊不禁,武瘤子笑道: “你想看就尽管看,不过你千万别指望能挑出一点毛病来。” 到了树荫下,苍农放了马缰绳,任由它随地吃草。苍农把武瘤子的上身脱光了,这时发现了什么,他有些惶惑,因为他看到武瘤子背脊上有几处淤青,他向武瘤子说明了,用手沾了一些血迹给武瘤子看,武瘤子这才相信,于是拿了一粒无极神丹吃了。 第十二章 与妖人之战 这天,主从二人到了一个热闹的市镇,街头人群熙熙攘攘,一派哄闹的景象。远远看见一群人在围着一个高台观看着什么。他们凑了过去,勒住跨骑,凭高观望,只见五个穿着华美的人站在高台上,其中一个壮汉手拿铜锣和槌头,一边敲锣一边来回走着,他的手臂力道浑厚,铜锣被敲得当当爆响,几百米之内没有一个旮旯角儿能避过锣声的震动,他扯高嗓门向来往穿梭的人们嚷道: “各位乡亲父老,欢迎赏光,各位乡亲父老,欢迎赏光,我们将奉上精彩的表演,为各位解乏,请各位多多支持。” 行人听了吆喝,感到好奇,很多人于是停下观望,特别是小孩子们兴高采烈,一群群围了过去。人群中一位口舌伶俐的中年男子问壮汉道: “您们都表演些什么哪?” 对此,壮汉同伴中的一个年纪稍长——大约五十来岁——的老者做了应答,他身躯瘦削儿精悍,瞳孔细小却迥然有神,鬓角有些许白发,唇上留有一挫刚硬儿浓密的花白胡须,显而易见,他历世久远而处事稳重。他答道: “我们表演的都非常精彩,保证各位看了之后赏心。” 观众不在打话,催促他们赶快开始,是好是坏一看就知道。不少人放下背上的竹兜,反扣在地上权当凳子做了下来,有的就着随身带上的竹筐坐下,有的静静伫立,有的从附近的家中端来凳子做好,等待演出。表演队立即着手准备出演。这时,一位衣着褴褛的男子心事重重的向表演队发出了一个疑问,他问道: “我说,老人家,观看您们的演出要不要钱?我之所以这样发问是因为我身上没有一个子儿,如果要钱我好走路。” 那位稳重的老者答道: “这位老弟,你的发问很好。我们表演团以卖艺为生,目的是给观众找找乐子,各位观众看得高兴,能多少赏点钱,完全是凭自愿和良心,或多或少都可以,甚至因为手头紧,不出一文也没什么,我们都不会介意。总之,各位只管安心欣赏吧。” 围观的人又多了些。表演团继续为演出作准备,他们不停的进进出出于简便屋蓬里。不到一刻钟,表演队准备就绪,首先出场的是其中的一位中年男子,他举着一只鸟龙,登上安置好的一只木凳,朝观众鞠了一躬,然后大声说道: “诸位,请看清我手中的鸟笼,里面空空如也。有鸟笼没有鸟儿,就像一个人空有一身躯壳,没有灵魂。我要施展法力,制造出一只知更鸟。” 他高举鸟笼,边示意边说,这样几次后,他的一位同伴——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乘时奉上一只刚刚用一张白纸剪成的纸鸟,中年男子接过,安放在鸟笼里,将鸟笼高举过头,向观众示意了几轮。那女同伴又拿来一块黑布,他接过,蒙盖在鸟笼上,朝观众示意几回,然后左手托着鸟笼,右手在鸟笼周围绕着圈子,口中念念有词。一盏茶的工夫,他揭开黑布,原先的纸鸟竟然变成了一只活崩乱条的知更鸟,在鸟笼里蹦蹦跳跳,好不欢快。他高举鸟笼向观众示现。在场的观众对此感到非常惊讶,个个目瞪口呆,无可名状,惊噫声、讨论声响成一片。 “太神奇了!”几个观者禁不住赞叹道。 “真是奇迹!”苍农也由衷感叹道,“太神奇了!像看神话故事一样。” “不是神奇,是手段高明。”武瘤子驳道。 “我看就是神奇,我亲眼看见了,哪里有什么手段不手段的。我只在神话里听说过这种神奇的事,就像女娲造人一样。”苍农说,“我从没有亲眼见过这种奇事,今天是头一遭。” “我看他们又戴口罩又披斗笠,不是什么好鸟。” “您是说他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正是,他们当面是人,背后是鬼。”武瘤子道,“不言而喻,他们肯定是武林败类,是会一些妖术的武林败类,这样的例子书上多了。他们遇到我这惩恶扬善的绝代大侠,算他们倒霉,看我怎么戳穿他们的妖法,把他们打成原形毕露。”他大嚷着叫观众让开,然后双腿一夹马肚,纵马朝台前冲了过去,背后苍农喝止不停,他根本不理会,到了台前,对表演团喝道:“大胆妖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煽惑民心,受死吧!”台高五尺,他从马背上一跃上台,摆开架势,往表演者抡拳踢腿,打了起来。五位表演者见来者形相怪异、举止诡谲,都惊异不解,认为遇见疯子了,不想惹是非,纷纷闪避,顿时一团乱麻。那老者斥道:“你是谁?为什么要砸我们的场子?”武瘤子稍停,大骂道:“凭你们这些武林蛀虫,根本不配问我的名号。不过,你们马上就是死人了,不妨告诉你们,免得你们死不瞑目:本大侠是鼎鼎大名的绝代大侠,武林人称一两大侠。除奸诛邪是本大侠的职责,你们这帮妖徒撞在我手里,休想得到好果子吃!我看你是恶首(他向那老者一指),我就先拿你开刀。”他不再打话,朝老者一拳打了过去,那老者慌忙躲闪,叫道:“拿住这个疯子!”其他三名男子齐力上前,拼着挨上几拳,拉扯搂抱,一通胡缠,把武瘤子死死揪住,反手押了,往人群中推去,一直押到人群最外围才放了他,然后回到台上。武瘤子一路大骂,被放之后,又挤开人群,到台上继续履行他的职责,一众表演者没法,又缠抱着把他推出了人丛,岂知武瘤子依然不死心,又返回挑衅,这下,表演者怒了。在场的观众目睹了整个过程,都认为那怪人一定是神经有问题,在发疯,都鼓噪起来,吵嚷着叫他赶快滚蛋,别扫了众人观赏表演的兴头。“哪里来的疯子!”“快滚开!”“赶紧滚蛋!”“你再胡闹,我们扒了你的皮!”众人叽哩呱啦,吵成一团乱麻,武瘤子听了,反而以为众人是在呵斥那伙妖人,于是精神一振,兴致勃发,风风火火地朝妖人打了过去。观众怒道:“揍他!”“给他点颜色瞧瞧!”“把他扔下台!”“不打不成乖!”表演者忍无可忍,再一次揪住眼前的疯子,往台下扔去。武瘤子面朝下重重摔在地上,轰然作响,爬不起来,看样子他摔得不轻。苍农从始至终一直忧心如焚,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这时见主人被仍下台,急忙跳下马,挤开人群,凑上前去,把武瘤子翻了一个身,只见他鼻子血流不止,额头的那只角也摔破了,兀自流血,但见武瘤子万分愤怒,开口大骂。苍农想扶起武瘤子,却扶不起来,武瘤子全身像瘫痪了似的,苍农愈发慌乱了,他想着主人一定是摔断了筋骨,忍不住喊天骂地,咒骂表演队太狠毒。然而,表演队有理有据,反而呵斥他赶快带着那个疯子(苍农和武瘤子穿着如出一辙,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们关联甚大)走开,观众也随声起哄,要他们快走。苍农见此情景,心中大怯,只得抱起武瘤子,走出了人群,将武瘤子放在街旁,又返身,牵了马和驴。武瘤子依旧大骂不止,苍农劝他省省力气,事情已经够乱的了,眼下应该关心关心自己的伤势,他从马背上的背袋里取出一块布,递给武瘤子,让他擦擦血。可是武瘤子却以为他根本没受伤,只听他说道: “你得明白,苍农老兄,区区妖人不能把我怎么样,我不但没有受伤,而且毫发无损。我愤恨的是,他们竟然对我施了妖术,我才着了他们的道儿。” “您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您看您的鼻子,您的角,都在流血,赶快擦擦吧,血快流到嘴里了。”苍农埋怨道,“都怪您行事鲁莽,自作自受,吃了大亏。” 武瘤子还想辩驳,这时感觉到有异物流入口中,他吐了一口唾沫,见唾沫里果然夹着血迹,惊诧万分,骂道: “那帮妖人的妖术竟然精湛如斯!居然让我受了外伤!” 苍农俯身替武瘤子擦血,这时说道: “依我看,您不仅受了外伤,多半也摔折了筋骨,少说也得修养十天半月。” “胡说!我有神功护体,怎么会受内伤。” “如果不是摔折了筋骨,刚才我扶您起来的时候就不会像死狗一样扶不上南墙。求您不要乱动,好好歇歇。” “你才是死狗,我是你的主人,你要放尊重点。” “一两大侠,您误会了,我没有骂您,我只是打比方。” “打比方也不行。你还是本性难改,还是那么庸俗。” “庸俗怎么也比您莽撞强多了,求您大侠以后别再惹是生非了。” “我不是在惹是生非,老兄,我是在履行作为一代武侠的光辉职责,为民除害。你都听到了,刚才众人不断给我打气,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真是荒唐透顶!刚才观众一个劲儿漫骂您,您却以为是助您,我看您的脑子也受伤不轻。” “胡扯!观众骂的是妖人,不是我。” “真是啄木鸟掉进热锅里了,肉烂嘴不烂。”苍农咕哝道。 “你说什么,苍农?” “没说什么,您满脑子胡言乱语,我劝您不要再说了,赶快歇着吧,歇一会就清醒了。” “我没心情歇着,我得想一个抵抗那伙妖人的妖术的法子,再去报仇,打得他们落花流水。我看出来了,他们武功低劣,妖术却非同一般。” “哪里有什么妖术?我才不信他们有妖术,只有妖怪才有妖术,他们和常人没什么两样,绝对不是妖怪。” “你肉眼凡胎,自然看不出他们是妖人,等我把他们打成原形,你就明白我说的没错。” “得了,得了,求您好好呆着,安心修养修养,别再自找没趣,求您以后非得出手的时候也该看清楚点儿,不要鲁莽行事,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好过不了,常言道:藤萝绕树生,树倒藤萝死。” 武瘤子吃了一粒无极神丹,静静躺着,意兴甚高地说着话,看来那点伤势难不到他。传记的作者且不管两人了,转而记述表演团的精彩表演。 经历了刚才的风波,表演团兴致大受打击,非常低落,观众也很扫兴,好在表演中的那位老者经验丰富,当场播放了一段悦耳的音乐,又说了一些笑话打趣众人,不到半个钟头,众人意兴高昂,一如开始之时,他们催促表演团接着表演。表演团的其他人也从阴影中醒过神来,兴致勃勃,又开始了表演。但听先前的那位壮汉宣布道:“各位,接下来的第二个精彩表演马上开始。” 此前的那位年轻的女子迎声出场,她容貌绝美,举步轻盈,头上挽着一个发髻,穿着紧身的白色衣裤,娇小儿柔和的身躯显得婀娜、充满活力。据说他的年龄甚至不到二十岁,然而她的演技却出奇的高超。她一登场,观众席上爆发出轰鸣掌声。那位壮汉向观众介绍道: “各位乡亲父老,这位女主角叫阿兰,她的身躯柔美、姿态优雅,她将表演‘玫瑰之爱’。” 一同伴抬来一条木质长凳,放在台中央,又放了一只红艳的玫瑰花在凳子中央。一声清幽的笛声响起,幽怨哀切,另一个同伴在吹笛。四下注目之下,表演开始了。阿兰站上木凳,微张两腿,玫瑰花在她两腿间,闪耀着娇艳的光芒。阿兰站稳两脚,上身向后弯曲,一直弯曲,直到把头凑近脚端,她的整个身躯成了一个弧圈形,双手撑在木凳上。只见她继续弯曲身体,将红红的嘴凑到玫瑰花上,叼起了玫瑰花。台下观众掌声如雷,喝彩连连。随后,她走下木凳,踏着轻盈的舞步,整个儿身躯钻进了一旁放置的花瓶里,那花瓶有一米高,口径不足一尺,瓶身绘着玫瑰花和兰花,十分好看。所有的观众亲眼目睹了这一奇事,都感到万分惊讶,有些啧啧称赞,有些瞠目莫名,“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太精彩了!”“真是奇妙!”,众人叹说不停。 这时,一个柔美的声音说道: “万能的苍天赋予了阿兰无比柔和的身躯,绝代美人降临凡尘,高贵典雅,幽逸飘然,赢得芸芸众生万千思慕,她却因此面带万般娇羞,于是钻进了那精美的花瓶,掩藏了绝世姿容;她蜷缩着身躯,独自在难以挪动的狭小空间里孤芳自赏,眉宇频蹙,与黑黯同眠,令人心碎,直到赞耀的殷切将源源不断的温暖和馨香送进她冰冷的心房,才能使她苏醒,重新舒展娇丽脱俗的容颜。” 另一个声音说道: “各位,对卖艺之人而言,最大的荣誉莫过于观众出于肺腑的鼓掌以及心甘情愿的犒赏,这能极大的抚慰他们因艰辛的路途跋涉和生活奔忙不休而憔悴的心灵,像清冽的甘泉注入干渴的稻田。我们在等待诸位热忱的观众的响亮的掌声和慷慨施舍,敬请不吝施予。” 那稳重的老者此刻说道: “各位乡亲父老,请赏光。” 包括壮汉在内的表演团的另外三名男子迎合着老者的话,各自端着一个钵子,走到观众之中接受舍赐,他们说着感激的话语毕恭毕敬的周旋了一会,获益甚多。因为,惊奇万状的观众对所见所闻的精彩罕见报以雷震的鼓掌,并且纷纷解囊。 随后,阿兰从花瓶探出了娇美的面容,观众掌声又如雷响起,阿兰恬媚一笑,钻了出来,众人鼓掌良久不绝。 接下来表演团又表演了一个精彩的节目,壮汉敲锣,宣布表演开始后,只见那老者登场了。他手拿一个一尺见方的木盒,走到台中央。拱手说道: “各位乡亲,本人不才,却想露上一手,希望各位能看得高兴。” 他把木盒放在长凳上,打开,取出一把匕首,高举过透顶,向各个方向的观众示看了两回,边出示边说道: “各位,请看好了,我手中的匕首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匕首。”那匕首在阳光的反射之下,显得光亮犀利。 那老者挽起左手衣袖,露出小手臂,高高举起手臂,向观众巡回看了一回。说道: “本人以前练过一些气功,为此还受过很多大大小小的伤,小腿骨断过,手臂骨折过,肋骨也损伤过,手臂脱臼过,鼻子也受过伤,其他的如破皮、流血等小伤则多得数不清。为了治伤我花费了很多精力,不曾想到的是,年纪越大,我的体格竟越发健朗,浑身越是充满活力,尤其是受伤之后痊愈得出奇地快,快得我都不敢相信。现在我就表演表演,让大家目睹一下。献丑了。” 他从木盒里取出一些青色的物事擦在左手手腕上,举起匕首和左手又示意了一回,右手持匕首,刺入了左手手腕偏后一点的部位,放开右手,举起左手,朝观众示意了三回,只见匕首牢牢嵌在手臂中,细看之下,但见匕首只刺入半寸左右深,并未从手臂上对穿而出;也许是那些青色的物事能止血的缘故,他的手臂没有流血。且说老者刚持匕首刺入手臂的时候,围观之众竟有不少人不约而同齐声惊呼,各人心中都感到一股浓浓的寒意,有些小孩子和妇女甚至吓得尖叫起来,这时见他高举手臂,虽未见血,却更加惊惶万状,有的人被唬得不由后退,仿佛那锋利的玩意儿下一个要戳的就是他似的。那老者示意完后,又在手臂对穿的位置涂上一些青色物事,然后走到台前左侧,右手复持匕首,猛然发力,同时俯身弯腰,往台前右侧急蹿而去,左手擦地。围观人群恐慌万分,不少人大呼大叫,有两个胆小的小家伙居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搂住各自母亲或父亲,埋头痛苦,情象甚为恐惧。然后站起身来,高举左手向围观人群示意。只见那匕首已对穿手臂而过,手臂处于匕首刃身的中间,没有血流出来。对此,那些耐性非常好且见多识广的大汉和老人都禁不住心头一震,悚惧不已,有几个本来坐在反扣的竹兜上,心受震动,竟向后摔倒了下去。 那老者示意了五六次,走到长凳旁,又在手臂两侧涂了青色物事,左手蹭在凳子上,右手握紧匕首手柄,猛然一拔,拔出了匕首。围观之众又是一片惊呼和狂叫。老者高举左手,又朝观众看示了几回,但见他的手臂活动自如,创口覆盖着一层青色物事,并没流血,好像根本没有受伤一样。他说道: “各位请看,我的手臂已然痊愈,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观众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称奇道怪,议论不休。 武瘤子修养了一阵,感觉恢复的差不多了,起身上马,继续上路了。苍农劝他在好好修养,不要再做荒唐的事情了,武瘤子很不高兴,又数落了苍农一回。 第十三章 密林遭遇 这天傍晚,他们看见了前方有处密林,于是走了进去,打算穿过密林。林子里飞鸟鸣虫和谐悦耳的啼啭啁啾拨弄开了武瘤子和苍农爽朗欢畅的心弦,武瘤子骑着时空宝马,苍农下地徒步而行,他走在前面,拨开树枝和深草,牵着毛驴向前面走去。不久,进入了丛林深处,正当他还和枝头的麻雀一唱一和的时候,发生了意外,苍农踩住了一件东西,被两排铁齿扎进了脚板而疼痛难忍大叫不止,他大叫一声,跌倒在地,看清了那是一副兔夹。 “天啊,我中了暗器,我的脚疼得难受,几乎断了。” 武瘤子在马上,听到了苍农痛苦的叫声,于是问道: “怎么了,苍农?出了什么事?” “一两大侠,我中了暗算,不知什么东西扎进了我的脚掌,我感觉在流血,我快要死了,天啊,我真是命运不济啊。” 武瘤子一听到苍农说遭了暗算,立即凝神戒备,暗暗捏了三枚飞魂夺魄在手。他叫道: “苍农,别叫了,快噤声!毫无疑问,一定是树林里埋伏了敌人,咱们中了他们布下的圈套了。” 苍农听了,吓得魂飞魄散,顿时忍住剧痛,不在发出任何声响。这可难为了苍农,以他的性格,若是在家里或是别的开阔之地,他早就大叫大嚷,将脚上的万般痛楚以声音的形式发泄了出来,而且多半还会又蹦又跳、又是打滚又是捶胸顿足。但现在他非但不能叫唤、举动,连粗气也不敢喘一口,还得忍着脚上的剧痛,可见他害怕到了极点。他呆呆地坐倒在地,尽量压低脑袋,恐惧万状地倾听着周围的动静。武瘤子也静静骑在马上,暗暗捏了几枚飞魂夺魄在手,举目四望,察看林中情况,一旦有动静,立即发射飞弹,先发制人。马和驴也很有灵性,这时也静静立在原地。两人静呆了很久,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动静。 又等了一会,仍然没有异常情况,武瘤子压低声音,对苍农说道: “苍农,我看敌人一定在等我们深入圈套中,然后突然发动攻势,将咱们一网打尽。照他们的举动看来,他们之前一定得悉了我来此地的消息,而且精确地掌握了我的情况、我的身手、我的绝世武功,他们知道明枪明刀动真格万万不是我的对手,所以就在这易于埋伏和设下圈套的密林中制造了阴森的陷阱,我敢说,这陷阱一定比地狱还深邃迷离、恐怖离奇。咱们不能在往前走,否则深入圈套就脱不了身了,而且插翅难飞。当务之急是撤出这个陷阱,我是说,我们必须往后退,离开敌人的圈套,在伺机将他们制伏。” 苍农见武瘤子竟然开口说话,感到非常恐惧,害怕敌人闻声而倾巢而出,那时就死定了。他将右手食指放在嘴边,频频示意武瘤子禁声,但武瘤子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确切的说,当时天光黯淡,看不清楚情况,武瘤子大多是没有看到苍农的手势。苍农听了武瘤子的话,更加惊恐万分,他不敢说话,依然凝神注视着可能的一切。武瘤子见苍农没有说话,于是问道: “你怎么了?苍农,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剧痛难忍、晕了过去?你要是很痛楚,先吃一粒无极神丹,保证药到病除。”他说罢,取出一粒神丹递给苍农。可是,苍农见识过那东西,根本不信,加上害怕,没有伸手去接。 武瘤子见苍农没有回应,就认定苍农一定是晕了过去。而苍农呢,见武瘤子频繁说话,感觉恐惧不已,他心里暗暗咒骂一两大侠,咒骂他为什么平常如此机灵,现在却如此鲁莽。武瘤子这时轻轻跳下马,俯身触摸了苍农的鼻孔,感到尚有出气,于是把他抱起,放在毛驴背上,一手牵着毛驴,一手牵着时空宝马,轻手轻脚地返回了原路。由于走得很慢,他们花了一个多钟头才走出密林,到了一片开阔地。这一切,苍农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这时他有了胆气,轻声催促道: “一两大侠,在往前走远点,离密林越远越好。” 武瘤子突然听到苍农说话,吃了一惊,问道: “苍农,你清醒过来了?没想到你的胆量这么小,连地下的蚂蚁都不如呢。” 苍农充耳不闻,继续催促他快走,远远离开这片密林。武瘤子以为他因为胆小,无可奈何之下,顺从了他的意思,又走了半里路,走出了开阔地,到了一片田地之间的小路上。这时武瘤子扶着苍农下了驴,苍农刚一着地,伤脚一扭动,痛得他嗷嗷怪叫,他左手捏住伤脚,在地上躺倒,叫道:“天啊,我的脚,我的脚,我要死了。”武瘤子见他痛苦万状的情形,递给他一粒无极神丹,让他赶紧服下。苍农却不理他,仍旧叫唤不已,叫了一会,感到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坐起身来,睁大眼睛察看伤势。此时天色更黑沉了,哪里看得清楚?依稀只看到一个带着锯齿的东西牢牢夹住了他的右脚,看情形好像扎得很深。苍农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又吓得连连怪叫:“我的脚断了!这个暗器扎入我的脚掌,把我的脚扎断了。”他万分惶恐地叫道,听他声嘶力竭的声音,似乎快哭出来了。武瘤子又让服用无极神丹,苍农劝他省省,那玩意儿他从来不信。对此,武瘤子大怒,一个劲地说他的神丹灵验无比,吃了马上就使伤口痊愈。苍农违不过他,咕哝了一声,接过吃了。武瘤子问他感觉好点没,苍农说没什么反应,和没吃一个样。武瘤子又骂他胡说,又过了一会儿,他见苍农确实还是痛苦异常,因而认为苍农是个正邪参半之人,无极神丹对他不起作用。武瘤子想点火察看苍农的伤势,就从驴背上取下行囊,想翻找出火柴。他将整个行囊颠来倒去翻了几次,没有找到,于是问苍农放在了哪里。苍农虽然疼痛莫名,但也明白一两的意思,他接过行囊,很麻利地找了出来,武瘤子就地找来一些枯枝,擦亮火柴点燃了。借着光亮,看清了苍农的伤势,原来是一个铁夹夹住了苍农右脚,铁夹锈迹斑斑,两排锯齿早已没了锋利的刃口,但因两下夹合之下力道甚大,深入脚掌一公分之多。武瘤子这时说道: “这副暗器早已生锈,可见敌人布设圈套已经很长时间了,他们是何等处心积虑,他们一定布置得非常周详,简直密谋置我于死地。” “我看没您说的那么严重,”苍农哼哼唧唧地说,“我看压根儿就没什么敌人。这副兽夹不是什么暗器,我见得多了,街头店铺都有卖,没什么特别的。” “我看兽夹即是暗器,暗器即是兽夹。对武林中人来说,武器不拘一格,没有固定的模样,泥块、秤砣、石头、扁担、树枝到了武林高手手里,就成了令人胆颤的武器,关键看的是能不能伤人退敌。” “您的说法真是邪乎。无论怎样,我都认为这只是一只兽夹,很可能是某些猎人安放,用来捕捉动物的。” 苍农不再和武瘤子争论,因为他脚伤很厉害, 武瘤子叫他忍着痛,给他拔了出来。苍农从衣襟上撕下一块布片缠住了流血不止的左脚,敷上药。两人就地呆了一宿,第二天天刚亮,又启程了。苍农伏在驴背上,武瘤子骑着时空宝马在前,牵着毛驴缰绳,朝林中走去。武瘤子说天光之下,他一定要把那伙林中埋伏的敌人消灭。苍农万分恐惧,不想再进密林,最终却违逆不过武瘤子,只得硬着头皮,一路诅咒,就在他诅咒命运不济的当儿,林中传来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武瘤子立即警戒起来,苍农也心头一震。只听一人说道: “走块点儿。” “但愿今天多一些收获,多卖点钱。”另一人道。 “现在那些动物越来越少,能有上次的收获就不错了。” “这个说不定。”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声音越来越大,凭经验主从二人知道那两人朝他们走了过来。武瘤子认定来人一定是埋伏的敌人,凝神戒备,来人走近时,倏地一扬手,将三枚飞魂夺魄仍了出去,他的目的是打倒来敌,可是用力大了,加上准星偏了,那三枚飞弹往来人的左侧很远的位置飞了出去,武瘤子大怒,认为来敌一定也发射了暗器,将自己的飞弹打偏。他跳下时空宝马,猛然蹿上去,大骂着抡起拳头朝来人打了过去,可怜两位农夫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打翻在地,武瘤子勒令他们老实招供。苍农看来人大约五十岁上下年纪,穿着朴素,有些褴褛,满脸皱纹,显而易见,他们是善良贫困的农夫,知道武瘤子又莽撞伤人了,急忙辩解道歉。来人早已吓得面色铁青,这时看清了武瘤子的怪异的模样,更加恐怖。苍农解释了一番,他们才定下心来,他们说伤势不大,只是胸口隐隐作痛,而且,出于共同的怜悯,两人察看了苍农的伤势,发现有一些严重,似乎伤到了脚骨,不过,凭他们丰富的经验,他们说并无大碍,只需要两三剂特制的草药准能奏效,但由于没有随身携带,得返回家去。武瘤子这时仔细打量了来人,相信了他们是农夫,不再发难。来人很热情,说苍农的病不轻,必须赶快医治,于是放弃了捕猎计划,把苍农扶在驴背上,为他牵着驴,返身回去。武瘤子牵着马跟着。路上,两个农夫询问了武苍二人的身份。苍农照实回答了,并了解到他们是本地农民,一个叫施坚,一个叫施林。几人边走边谈,转过几个弯,看见了一排房子。那房子只有两三间,石头砌的墙,粗木作顶,房子周围是一片开荒的黑黄泥土相杂的庄稼地,里面种满了玉米、豆荚之类的作物,枝干高大,叶子厚实,颗粒饱满溜圆。庄稼外围是一排排栅栏。 两人把苍农扶进了屋子,让他躺在一张简易朴质的床上,又拿了酒精给苍农清净了伤口,拿了草药,捣碎了给苍农敷上。一会儿的工夫,苍农感觉痛楚顿减了不少,就与主人闲聊起来,谈话中,了解到施氏兄弟是当地农民,以前靠打猎为生,现在主要种植谷物,偶尔也到林中捕点野物,两人都娶了农家女子为妻,两个女人勤俭持家、要强能干,此时她们去密林中采蘑菇和野果去了。两人都有两三个儿女。施氏兄弟了解到苍农受伤的原因,感到十分惊心。武瘤子一再说苍农是中了暗器,施格内分辨道: “不是暗器,是兽夹,说来惭愧,那是几年前我们安放的,用来捕捉野物,因为野物在五年前就很稀少了,一些兽夹就留了下来。没想到这么锈了,居然还能伤了你。说到底,这是我们的过错。” “事已至此,您们也不用忧虑了,”苍农说,“我先前一直担忧有敌人暗地里暗算我和我的东家,幸好不是。我的脚虽然伤势不轻,只要安心修养几天就好了。” 当天晚上,苍农在农夫家里和和美美的吃了顿晚餐,武瘤子秉持武侠之道的精神,自吃干粮。夜幕降临,武瘤子自己牵着马到林中倚树宿夜,要求苍农也和他同宿,但苍农脚上有伤,非常不情愿,加上施氏兄弟极力劝诫,说进屋安心修养才对伤势的愈合有益,于是苍农留在了农夫家中养伤。之后几天,苍农一直在农夫家里修养,武瘤子自在林中歇息,不时去看看苍农的情况。有一天,施格内的大儿子施鹏和苍农聊着家常话儿,武瘤子这时登门来看望苍农了,施鹏乍看见武瘤子,也吓得面色苍白,不过,他胆子大,加上苍农从旁劝导,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三人很快就聊起天来。武苍二人了解到施鹏在当地的一所中学就读,他学习优异。施鹏听武瘤子身怀绝技,不觉啧啧称赞,并求武瘤子解下他腰中悬配的宝剑,摸了几遍。其后又求武瘤子露两手功夫让他开开眼界。武瘤子很兴奋地答应了,他走到屋外,就地打拳踢腿,表演起来。施鹏看着武瘤子一副丑陋狼狈的模样,意识到武瘤子是个怪异的疯子,于是急忙求他别在表演了,他已经大开眼界了。又一次,武瘤子去看望苍农,又和施鹏以及几位屋主聊起话来,聊了一会,施鹏自告奋勇给武苍二人讲讲当地故事,武苍二人左右无事,就坐下来听他讲了。施鹏书本功底略厚,讲起故事来朗朗上口他早已等不及了,如驷不及舌,急于一吐为快,于是清了清喉咙,讲道: “不久前,在本地一处深山密林里住着一位叫秉南罗的大汉,他面色黝黑、臂膀强壮、头脑机警,加之胆气卓绝和伸手矫捷,使他在野兽频繁出没和遍地蒺藜的邋遢环境中很好的生存了下来。依靠仅有的一只虽然陈旧却依然威力不减的猎枪以及奇准的枪法,秉南罗每次外出打猎都有很不错的收获。为了节省弹药,他还自制了弓箭、缨枪、捕兽夹之类的狩猎工具,有时候他也会挖掘陷阱,不管怎样,他都能很有效的捕捉到猎物。他颇有侠义心肠,常常把很多猎物分给当地的人们,人们对他既钦佩又仰慕,都尊称他为猎神。秉南罗欣然的接受了这个称谓。 “猎人们靠着苍茫大地的恩赐维持着丰实的生活。却说大约过了五到六年,山林里的野物逐渐减少了,猎人们的生活变得紧迫了。秉南罗虽然技艺愈来愈精湛,每次的收获却非常不满意,除了勉强维持生计外,很少有剩余的零头。事实上又过了一年半载后,他被迫经常无奈的忍饥挨饿,别的猎人因为技艺不精,过得更加窘迫难堪,尽管如此,他们依旧对秉南罗万分尊敬。 “有一天傍晚,秉南罗打完猎,走在回家的路上,不期遇见了另一位猎人。那位猎人也是狩猎归来,但是除了手中的猎枪及弓箭之类的器具外,空空如也,别无他物,显而易见,他这次出猎毫无所获。他一眼就认出了秉南罗,并且看见了他手中提着的两只野山鸡和三只松鼠,他恭恭敬敬的走到秉南罗面前,说道: “‘猎神,您好,在这里与您相遇真让我感到很兴奋。若蒙您不弃,求您施予我一点猎物,让我救救急,我此生不忘您的恩惠。您也知道,近来野物很少,我的日子十分艰难,甚至到了揭不开锅的悲惨地步。今天我早早出来狩猎,想着多少能有一点收获,不料还是一无所获。这使我感到非常沮丧。而猎神您总是收获丰富,我非常仰慕您。求您可怜可怜我,给我点东西救急吧。’ “‘这位先生,’秉南罗对那位猎人说道,‘我非常明白你的艰难处境,因为我也对之感同身受,现在大家的日子都很不景气。现在你遇到了我,我就分给你一点吧。’ “秉南罗从自己的一分猎物中分给了那位猎人一只松鼠和一只野山鸡。 “‘谢谢!谢谢!’那位猎人激奋万分的说。他恭敬的向秉南罗鞠了一个躬,接过野物,转身走进了暮色愈加浓重的丛林中。 “无独有偶,之后,秉南罗又先后遇到了另外两位生活非常不景气的猎户,他们都恳求秉南罗施舍他们一点东西救急,秉南罗感到非常无奈,终于把一天的收获全分完了。 “其后的岁月里,生活更加艰辛晦涩,很多猎户都放弃了打猎,抛弃了眷恋多年的休戚之地而各奔东西,走出山林另行谋生去了。秉南罗空有一身炉火纯青的技艺,却不得不越来越多地面对狩猎空手而归的痛楚和无奈。为了延续生活,他终于也放弃了打猎,走出了陪伴自己度过了无数春秋的深山密林。秉南罗在离开故土的时候,回头一瞥的当儿,惊讶的发现,昔日生机蓬勃、鸟雀嬉闹、野物众多的密树丛林此时竟然已经变成了老态龙钟、死气沉沉、乌烟瘴气的一绺孤林。秉南罗走出密林,漫无目的、忧心忡忡的趋步于脚下异乡小道,在经过一条碧色深然的明净小河畔时,他突然变得欣喜异常,因为无意中的发现大慰其心:就在他满腔抑郁的当儿,几条个头甚大而活泼好动的鱼跃河塘荡出了一轮轮希望的涟漪,秉南罗顿时眼睛明亮,于是停止了几天的漂泊浪荡,决定在当地住下,从此过上了捕鱼的谋生。 “却说秉南罗聪慧绝伦,谋生的热烈渴求撩拨起了他超凡的潜能,他很快就成为了一位记忆精湛的渔人,享誉河域两岸。如同他是猎人时候受千百猎户尊崇膜拜一样,他在新的天底下也备受渔民敬重,被尊为渔神,因为他依然承持往昔的侠义之心,将自己的捕获的大部分鱼儿用以赈济当地穷苦不堪的人,仅仅留下些许以维系生存。然而,循环往复的天地昭义预示了人们一成不变地轮回于辛酸苦恼的宿命,与狩猎生涯如出一辙,秉南罗在经历了三年之久的安定生活后,又变得穷困潦倒了,昔日欢快的小河一改之前的慷慨豪意,变得吝啬而污浊了。渔户因收获薄寡而日渐愁苦哀怨,纷纷奔走异乡。渔神秉南罗的生活越发艰涩了。 “这天,秉南罗重温了以前的悠闲惬意,独自静坐河畔引竿垂钓。清早的红彤彤曙光放射万丈,映照着寂寥的乡间小路和泛着涟漪的河流,活泼欢快的昔日景象早已消失,无踪无影,一切更像是暮年垂死的萧索。秉南罗心情沉重,注视着微微荡漾的河面,身旁的鱼篓静静的浸在河畔浅水中。后来知道,这是秉南罗最后一次渔猎。秉南罗聚精会神的注视着河面,他感觉到钓竿沉重的晃荡了一下,凭经验他知道有鱼儿上钩了,他迅捷的扯起钓竿,钓起了一只挣扎不休的鱼。虽然有了收获,但却远远不称渔神之意,因为钓丝上的鱼耳个头只有中指大小,并不是以往习以为常的硕大肥鱼。秉南罗把鱼儿放进鱼篓里,穿饵甩竿,继续钓鱼。其时一位过路人从河畔经过,他好奇心重,而且看情形并不急于赶时,他发现了悠然静钓的渔神,于是悄然的朝他走了过去。这时秉南罗又扯起了鱼杆,收获了与之前一般大小的小鱼。 “‘渔神,原来是您!’过路人贸然打破了清幽宁静,‘在此见到您真叫我高兴——请原谅我的打扰。看得出来,您的身手还是那样高明。’ “‘哪里,哪里,’秉南罗回应道,‘只是蓬勃的时势成就伟大的功绩,我虽然身怀绝技,却因河流荒芜颓败而丧尽己长,必将一事无成。眼下收获微薄,说明大势已去,我很痛心,看来,我离全然退隐的日子不远了。’ “不会,不会,”过路人说,“您有这么好的身手,总会钓到大鱼的。” “秉南罗苦笑,不置一辞,仍引竿钓鱼。那过路人道了别,走了。 “秉南罗钓了几次,每次都钓到很小的鱼苗儿。他重重叹了口气,起身将钓竿扔进了河中并将鱼篓也推入了水里。钓竿在远处的河面上击溅了一层水浪,沉了下去;鱼篓载着幸运的三条小鱼随流漂泊而下。 “‘时局败坏,渔具不在,’秉南罗沉重的说,‘我不再是渔神。’ “自此而后,秉南罗再也不是为人尊敬的猎神和渔神了,他悄然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身在何处。然而,他的精湛绝伦的狩猎和渔猎技艺却为曾经听闻过他浩大声誉的人津津乐道,不过,所有的人都无法说清楚他到底是狩猎还是渔猎的技艺更胜一筹。据民间传闻所说,甚至秉南罗本人也无法为此分出轩轾。” 施鹏讲到这里就讲完了。 “秉南罗的命运也太惨了,”苍农说道,“如果他现在还在世,我倒是祝愿他日子过得景气一些,至少向我一样丰衣足食。” “照我说,秉南罗多半会点武功,”武瘤子说,“不然,他不可能有那么好的身手。” “他纯属技艺精湛,根本不会什么武功,”施鹏辩解道,“可惜命途多舛。” 武瘤子不再讨论,他歇了一会,又回到林中去了。 第十四章 山谷失魂 在农夫家里养了六日,苍农的伤势已然愈合得七七八八了。武瘤子早已等不及要上路了,于是,一天清早,主从二人跨上坐骑,又踏上了征途。走了半里路,只见前方是一片绿油油的田地,有一些山峰一些树丛,人家稀疏。一行人马沿着脚下的小路前行。走了大约十里的路程,这时天已晚了,当晚在一片草丛里歇了。 第二天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他们就启程出发了,继续往小路前方赶路。行了两里路,到了一处山峰之下,但见双峰夹道,高耸如云,一条狭窄的小路在双峰之间弯弯曲曲向前延伸,望不到边;走近山谷里面,顿时感觉天光黯淡下来,抬头仰望,只见两侧山峰壁立,直上云霄,草木不生,把左右两侧天光挡了个严实,只留下山顶一线开口透下些许阳光;主从二人趋马超前,马蹄踏在石头上,声响清脆,在山谷中传去,空响不绝;再走一阵,天光愈发黯淡,马蹄声哒哒不绝,惊起一片山鸟离巢啾鸣,振翅山谷,飞舞不绝。苍农见此情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敢再向前行,他勒住马,惶恐万分地说道: “一两大侠,我看这山谷阴森恐怖,气氛怪异,我心里直发毛,咱们回去吧,别往里走了。” “你怕什么,尽管跟着我,即使有山贼拦道,我一个人就可以应付,你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比起山贼来,我更担心有山鬼。”苍农此言一出,更加胆战心惊起来。 “我看你才是胆小鬼。”武瘤子骂道,“亏你还是武林中人,也信鬼信神的。我告诉你,这些东西全是假的,吓唬人的。”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苍农说,“当真遇上鬼了,小命就没了。我看我们绕道儿走吧,别冒险。” “真是荒唐!我辈武侠天不怕,地不怕,我就要从这里走。” “您是堂堂一代武侠,当然不怕,可是我只是一介农夫,我怕得要命,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苍农恳求道,“求您顾顾我,绕道走吧!” “绝不可能,你跟着我,没什么东西能把你怎样,我保证你万无一失。” 苍农说什么也不敢再往前走,武瘤子对此大发雷霆,甚至威胁苍农如果不跟着他走,就趁早回去,别在武侠行当混了。苍农违逆不过,恳求一两大侠千万要陪他说话聊天,不要闭口不言,那样会令人揪心恐惧,人们都说了:进了坟场吹口哨,自己给自己壮胆;又要求点几根火把,又要一两大侠把宝剑给他拿着,撑撑底气。一两大侠被他的各种荒唐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只得答应了。苍农这才趋马前行,整个而身躯匐在马背上,一手抱剑一手持火把,让武瘤子替他牵着马缰绳,跟着往山谷里走。 走了百米,前方隐隐传来一片声音,苍农乍闻之下,吓得魂不附体,认为一定是山鬼现身了,他不敢朝前看,更不敢出声,把头死死埋在马鬃里,两腿紧紧夹住马肚,浑身不停发抖。武瘤子凝神戒备,暗暗捏了三枚飞魂夺魄在手。借着黯淡的光,盯着前方的一举一动。再走一阵,山谷中吹来一阵山风,卷起些微尘土,几许飘叶,但闻扑棱棱一阵声响,飞起一片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苍农更加惊惶,骑在马上如坐针毡,感觉灵魂已经出窍了。这时几只乌鸦呱呱叫起来,使山谷变得更恐怖诡异,乌鸦叫唤,祸事临门,苍农恐怖到了极点。武瘤子越发凝神警戒起来。再走百米,前方天光放朗,看到了山谷尽头,异样的声响越来越大,隐隐可见山谷彼端地势开阔,山脚下有几个身影,劈劈啪啪的敲石空响阵阵传来,在山谷中回荡,夹着几个声音不断传来。 “这天气不错,又凉爽又舒服。”一个声音说道,晃着身影。 “那就加紧干活,”另一个声音说,“别悠哉悠哉的。” “谁不干活了,”刚才那个声音道,“我口渴,喝点水。” “我也喝点儿。”第三个声音道。 “我说叶三,你这么早出来,不怕诺兰被窝儿凉了?”一个声音道,分不清是先前的还是后到的。 “她早起了,忙活去了。”那声音答道。 “叶三,”一个声音说道,“我看弟妹水灵灵的一个美人儿,你别让她累着了,累着了可就大大不妙了。” “怎么不妙了,李哥?”刚才那声音问道。 “我问你,要是我用一根粗枝在你脸上、身上又磨又蹭,你有什么感觉?”刚才那声音回应道。 “那还用说,肯定很刮皮,很可能会破皮流血。”那声音回道。 几个声音同时大笑起来。先前那个声音道: “李哥,你又来这套!当心诺兰听了,割掉你的脑袋。” “她能给我接回去,随便她怎么割。” “你们这些小鬼,总爱喜欢开这些玩笑,”一个厚重的声音道,“谁有火,借我一用。” “我有,接着,”一个声音道,“顾伯,您老的烟瘾又犯了?有没有长条儿的,给我一支。” “也给我一支。”一个声音说。 “也给我一支。”一个声音说。 “当心别走火了。”一个声音说。 “长条儿的没有,有烟叶,你们要不要?”那厚重的声音说,只见一片身影乱晃,依稀可见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谁要那个?”“那玩意儿太劲,抽不来。”刚才那几个声音道。 “这烟叶比什么都来劲,抽了长精神。”那厚重的声音说,“从小到老,我一直抽这个。” “得,您老除了好这一口,还有什么好事。”又一个声音道。 “我还好酒。” “我劝您少喝点儿酒,少抽点儿烟,”刚才那个声音说道,“小心喝足了黄汤,熏够了黑烟,变得又黄又黑,像犯痨病的人似的,让人一见之下,还以为见了鬼呢。”说着,几个声音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哼,你这个兔崽子,你咒我变鬼,我要是真变了鬼,第一个找你索命。”那厚重的声音骂道。 “您要索命尽管冲我来,哈哈哈,谁还怕鬼了?”刚才那声音道,其他几个声音又大笑起来。 “还有你们这帮家伙,笑,笑,笑,我看你们笑。”那厚重的声音笑骂道,“我看你们一个二个都是没戴过笼头的驴,嘴硬,是不是犯瘾了?犯瘾了自个儿掏钱好嘴去,别净在本太爷身上磨嘴皮子。” “谁犯瘾了?就算犯瘾也没您老的瘾大,哈哈哈。”一众声音又大笑。 “二根,给我倒杯水。”那厚重的声音说,一个声音应了一声,接着一片身影晃动。 武瘤子骑着马,牵着苍农的马,慢慢接近那些模糊不清的身影,马蹄声踏在石子路上,啪嗒啪嗒直响,苍农这时已经是魂飞天外,浑身冷汗淋漓,几乎可以听到汗水滴在地上的声音。这时,那几个人影晃动得更厉害了 “前面有两个身影,从哪里来的?”一个声音问道。 “有一个似乎长着一只角,像独角鬼一样。”一个声音说。 “年轻人见识短,张口闭口净是鬼,这青天白日的,哪有那么多鬼!”那厚重的声音说。 “我看他们在装神弄鬼,他们真要是鬼,我就是阎王爷。”那厚重的声音继续说,其他几个声音狂笑起来。 “我就是白无常!”“你就是黑无常!”“那我就当判官,哈哈哈!”“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想变成鬼。”几个声音又狂笑不止,震得山谷空响。 武瘤子一行依旧朝前走去,越走近,狂笑之声越大,越振聋发聩,突然一阵狂风卷来,接着一身震天价响,漫天漫地的白烟席卷而来,目不视物,狂笑声、马蹄声戛然而止。大约一顿饭工夫,白烟散去,山谷一派出奇的阒静,武瘤子、苍农、马匹以及那几个身影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部传记的作者见此情景,心头大震,来回搜索了一遍又一遍,寻访了一回又一回,却再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再也没有追踪到任何的线索,万分不得已之下,这部传记被迫当中截断,令人郁怀,宛如猛然被人从背后捅了一个透心窟窿,猝然丢了魂魄,撒手归天,一逝不返。后来,作者详细查阅了有关记述武瘤子事迹的资料、著述,竟发现所有的记述都自此而断,没了下文,不由得更加惶恐万分,日日思绪凝重,愁肠百结。后来,依稀有关此事的寥寥传闻传显人间,一说当时所有人包括马匹都被谷中山魈掳了去;一说山谷尽头的那几个身影为恶鬼所化,将武瘤子何苍农绑缚了去,勾了魂魄;一说被武林妖邪之辈施法捉走了;一说被长着翅膀的飞鬼叼去了。种种传闻,不知何以为凭。传记的作者愁苦之余,一方面只得冀望于武瘤子和苍农生命顽强,吉人天相,不要发生任何不测而安然健在,一方面打叠精神,不辞翻山涉水、遍寻天地人间,以期觅得二人、重结征友,播迹天涯,阅尽风霜雪月,谱就千古佳事,方可无憾。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