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状元郎》 第1章 官差上门 大誉王朝,天元七年,春。 青松镇南溪村。 陈平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只觉眼皮重于泰山,根本无法睁开分毫,而外界的声响却听得真切。 “咣!咣!咣!” 陈家院子的房门被砸得震天响,保正在外面高喊着:“陈老汉快开门,县衙的官差来了!” 如此大的动静,早惊动了院里的人,纷纷从房里走了出来,本想呵斥几句谁这般无礼,当听清来的是官差,一个个吓得脸色苍白。 老陈家这一大家子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户,每季都是按时交粮纳税,从未与官府打过交道。今日官差突然临门,恐是惹上了什么祸端。 子女们的目光都望向了老父亲陈清河。 陈清河表面上镇定,可心里也是慌的,对大儿子陈多广吩咐道:“你去开门瞧一瞧。” 陈多广虽说三十多岁人了,却也是胆小,便推了推老二陈多寿,“老二,你去!” 只听嘭的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得,这下谁都不用去了。 两个官差和保正走了进来,看到院子里站满了人也是一愣,人都在家敲门却不开,想来是找对地方了。 陈清河瞪了眼几个没出息的儿子和儿媳,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勉强挤出笑容,连忙走上前问道:“几位官爷,这是来催粮还是……” 微胖的官差阴沉着脸,冷声道:“咱们是来办案的,陈多海在不在家,把他叫出来!” 陈清河顿时心下一沉,知道麻烦来了,陈多海是家里的老四,为人憨厚老实,他怎么会招惹这些凶神上门,小心翼翼地问道,“在的在的,只是不知道我家老四犯了啥事?” “少废话,赶紧把人交出来!”另一名官差不耐烦的喝道。 老大媳妇周氏上下牙齿都在打颤,连忙奔向里屋,嚷着:“老四,你干了什么事,官差都来家抓人了,你是个男人就自己扛着,可别把一大家都牵累进去,真是造孽啊!” 陈多海媳妇向氏在屋内听到这话,脸都气红了,激动道:“他大嫂,有你这么诅咒我们当家的吗,他能犯什么事?” 周氏指着外面,没好气道:“肯定是大事,不然官差怎么会上门,话我已经带到了,你们赶紧出去啊!” 她说完便火急火燎的走了,好似避瘟疫一般。 陈多海和向氏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外面的动静两人自然也听到了,这种事周氏也不敢撒谎。两人之所以没出去,也是有原因的。 他们的儿子陈平在河边不慎落水,幸亏陈多海就在附近务农,跳进冰冷的河水里把儿子捞了上来,一番紧急施救后,孩子有了呼吸,心跳也平稳,可就是昏迷不醒。 陈多海只能把儿子背了回来,夫妻俩给他换上干衣服,拍脸颊掐人中各种办法都试过了,儿子还是不醒。这可把两夫妻急坏,正商量去镇上请郎中来看看。 可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陈多海苦笑道:“我出去看看。” 向氏不放心自己丈夫,也跟在了后面。 官差盯着他问道:“你就是陈多海?” 陈多海茫然的点了点头。 胖官差眯着眼,眼睛里绽放出锐利的光芒,挥手道:“跟我们走一趟吧。” 陈多海看见官差的神色心里直发怵,诺诺说道:“我……我又没犯法,凭什么……叫我跟你们走?” 胖官差冷笑:“我们怀疑你跟一桩命案有关,现在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听到官差的话,在场的人都震惊万分。 “什么?杀人?我……我没杀过人啊!我是冤枉的!” 两名官差哪儿会听他如此苍白的辩解,直接上前狠狠压制住带走了。 老陈家顿时乱成了一团。 陈清河拉住要离去的保正询问缘由,这才得知村子里死了人,尸体是在河边发现的。 死者叫朱凤山,是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父母早早的驾鹤西去,为人懒散三十好几也没娶上媳妇,是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狗,有点钱就好喝上两口,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 照理说这种人死就死了,也很可能是自己喝多掉进河里的。 可坏就坏在前几日朱凤山跟陈多海发生过矛盾,当时他喝多了碰见长得漂亮的向氏就出口调戏,陈多海知道后把他给教育了,按在地上摩擦摩擦.....在不光滑的地上狠狠摩擦。 更不巧的是,在发现朱凤山尸体的地方,有村民看到过陈多海的身影。 有作案动机,又有目击者人证,这才有了官差上门拿人的事。 “不可能……王保正,你知道老四的为人,他哪会有胆子杀人,这指定是误会啊。” 陈清河老眼泛红,央求王保正帮着说点公道话。沾上命案可是要掉脑袋的。 王保正叹了口气,“陈老哥,我相信也没用啊!这事几乎是板上钉钉了,您老……要有个心理准备。” 向氏听到这,急火攻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此时的陈平终于睁开沉重的眼皮,看了下周遭的环境,他懵了。 这是一间低矮破旧的南房,墙皮早已脱落,很多地方凹凸不平,屋里的摆设也很简单,残破的桌椅带着浓郁的古朴气息,就连房门居然都是歪的。 我这是在哪? 陈平开始怀疑人生,在大腿上掐了一下,感知到疼痛后他确定自己没做梦,然后……脑子里全是浮现的问号。 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狂潮汹涌而来,想要不接受都不行的那种。 陈平,七岁,生于大誉王朝乾州青松镇南溪村。父亲陈多海,母亲向氏...... 在融合了一个七岁孩子,呃......没有多少的记忆后,陈平很快就明白了眼下的状况,他重生了。 贼老天,你不公平啊! 一般穿越剧的主角,都是一不小心穿越到王侯将相府上,最不济也是钟鸣鼎食之家,自己却穿成了农家子。 要论最倒霉的穿越者,自己称第一,肯定没有竞争者了。 关键是刚才听到,这便宜老爹还牵扯进了一桩命案,那接下来剧情岂不是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啊。 太可怕了! 陈平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开局死父亲,披麻扮孝子? 第2章 案发现场 昏迷的向氏被送回了屋,老陈家的人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踱步打转,苦思对策而不得解,却没人注意到陈平已经睁开了眼睛,目光空洞的躺在草席上一动不动。 老陈家没有当官的亲戚或朋友,第一次经历官差来抓人,谁也不知道眼下应该怎么办。 “爹,要不咱去孝敬些银子?” “这可是人命官司,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帮着求情,何况又孝敬给谁?衙门朝哪儿开我们都不知道。” “唉!” 这案子太大,没人敢出手帮忙的,就算知道陈多海是冤枉的,怕也是求告无门。 对老陈家来说,认识最大的官就是村里的保正,对方已经表示无能无力了。 “行了,咱们赶紧跟过去看看。老四怎么说也是家里的一份子,总得想点办法才是。” 据王保正刚才说县衙来了一个都头和仵作,陈多海是被压到现场审问去了,陈清河让女人都留在家中,他则神色凝重带着几个儿子连忙赶去河边。 陈平此时正在感受来自老天爷的浓浓恶意,别人穿越开局都是王炸,开挂还带系统爸。 他开局就是地狱模式,家穷年纪小不说,竟然还没有金手指。 这是对自己前世没有奋起抵制996的惩罚吗? 陈平撑着小手从草席上坐了起来,眼睛里充满焦虑,这是来自原主记忆的情绪,陈多海毕竟是他的亲爹。 此时向氏也醒了过来,猛地坐起,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对,气氛无比凝重。 “娘。” 陈平唤了一声,他发誓这绝对不是他想叫的,而是原主想叫的,两世的记忆还在融合,身体还在适应。 向氏双目无神的眼睛亮了起来,一把将陈平搂进怀里,悲伤涌了上来,“平儿,你可算醒了,吓死娘了。你爹他……” 陈平感受着来自向氏身体的温度,鬼使神差的说道:“娘亲不哭,爹不会有事的。” 自己明明都不认识他们,可这具身体的记忆和情感让他无法置身事外。 向氏擦了擦脸上的青泪,哽咽着道:“你爹肯定是被冤枉的,可……” 她无法说下去了,因为她明白事情可能终会走向最坏的结果。 陈平作为一个孩子,本应该跟向氏一起抱头痛哭,可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他微微的推了推向氏,决然道:“娘,咱们去河边。” “咱们去了能做什么?” 陈平一时也没想到什么办法,只能安慰道,“娘,当时我是在河边玩才落水的,说不定能给爹证明清白。” 向氏望着目光坚毅的陈平,像是有了主心骨,收起了悲伤,“对,走!娘带你去。” 拉开房门的时候,碰上了端着热水过来的周氏,看到母子两个要出去,忙问道:“弟妹,你们这是要去哪?” 向氏没搭话,拉着陈平匆匆出门,时间紧迫。 ...... 河边。 周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乡民,死人在这个小山村可是件大事。 都头赵瑾询问着目击者,官差已经把朱凤山尸体捞了上来,仵作马锐蹲在尸体旁边仔细检查。 胖官差两人也押着陈多海来到现场,赵瑾望着陈多海皱了皱眉,面相憨厚神色惊恐,很难相信这样的乡民会为一点矛盾而杀人,可这是最大的嫌疑人,首当其冲是要接受调查拷问的。 赵瑾转头问道:“马仵作,得出结论了没有?” 马仵作淡淡的说道:“目前看来,是杀人后抛尸。至于如何杀人的,还得带回去进一步勘验才能得知。” 有经验的仵作能读懂尸体无声的语言,还原死亡的真相。 如何判断是意外溺水,还是杀人后抛尸。溺死有几点征象,眼睑的出血点,口唇青紫,指甲紫绀等。 最明显的是看手、肺、胃、肌肉,溺死的人在水下无意识挣扎,手指夹缝或指甲内会有泥沙、水草。反之抛尸入水者则不会有。 水性肺气肿也是溺死的重要特征之一,肺里全是水,体积、重量都会增加。其他的就不一一列举。 两人表情都很严肃,地方上出现凶案,知县的考评会大受影响,必须尽快破案,不然下面的人可要天天挨骂了。 赵瑾脸色一沉,颇具威严的对陈多海喝道:“大胆刁民,还不将你如何杀害朱凤山如实招来!现在说还能少受点皮肉之苦,若是去了县衙,几十大板打下来可就要皮开肉绽了!” 这是审案的常用手段,先给疑犯心理施压。 陈多海吓得浑身一哆嗦,咬牙执拗道:“大人,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没有杀人啊!” 赵瑾怒喝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马仵作已经验明是杀人后抛尸,又有目击者看到你在河边,岂容你狡辩!” “人不是我杀的,你让小人如何认罪?” 陈多海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围观的乡民议论纷纷,有些人也觉得陈多海不可能杀人,可是有目击者啊!若不是他杀的,又是谁害死了朱凤山? 赵瑾也不想废话了,审案本就不是他的职责所在,他只要负责把人抓回去就行。 他问话也只是想省些麻烦,替知县分忧,要是疑犯认罪签字画押,直接丢进大牢等着秋后问斩就行了。 陈多海既然不当场认罪,那就带回去让知县审,到时候再不招就酷刑伺候。 “来人呐,把他押回去!” 老陈家等人眼看着陈多海要被抓走,心急如焚却不敢上前阻拦。 这时,一道清嫩的童音响起。 “等下,让我过去!我有话说!” 陈平突然冲了出来,挡在父亲跟前。 赵瑾见是个小孩捣乱,立马不悦道:“这是谁家小孩子,还不赶紧领走!” 陈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跟孩子相似,那双眸子里却是灵气四溢,“你们要抓的人是我爹,其实他出现在这河边,是因为见我落水了,才下去把我救上来的。绝对与杀人无关,你们官府不会冤枉好人的,对不。” 赵瑾皱眉望向那名目击者,“这孩子说的是真的吗,你之前为什么没提过?” 目击者沉思道:“我隔的比较远,当时只能看的出是陈多海在河边,并没看到有其他人。” 第3章 成功翻案 其实陈平来到现场之后,也没看出什么疑点,一切都太过巧合。 但要解决的问题只有两个,一个是目击者,另一个就是谁杀了朱凤山。 目击者看到了在河边的陈多海.仵作给出了杀人抛尸的结论。第二个问题先不管,先解决第一个。 陈平是现代人思维,喜欢的动漫之一就有《名侦探柯南》,也看过不少侦探推理小说。如果这里是犯罪现场,肯定会留下直接或间接的痕迹。 陈平望向目击者,也是同村的乡民,“伯伯,那你看到我爹拖着这人丢进河里了吗?” 目击者为之一窒,尴尬摇头道:“那倒也没,伯伯可没说谎,只是实话实说。” 赵瑾本不想与一个小孩子在这纠缠,可这个看似普通的问题却让他心头一震。 倒不是因为目击者的话对他产生的震撼,而是眼前小孩子无心之语中提到的那个拖字。 若想把一个死人弄到岸边,最省力的办法自然是拖,附近的草地他都查看过,没有拖拽的痕迹。 再有一个就是背,如果是背的话,两个成年人的重量可想而知,这里又是河边土地湿润,必然会留下较重的脚印,可这样的痕迹也没有。 赵瑾原本认定凶犯就是陈多海,现在内心不禁产生了动摇,看到衙役上前想要赶走陈平,他挥了挥手,“你继续说说看。” 陈平做出一副思索的模样,回忆道:“我记得虽然落水后拼命的挣扎,可还是被水流冲得离岸边越来越远。” 赵瑾脸色一僵。 水流! 他怎么忽略了这么重要的细节。 尸体上没有捆绑重物的痕迹,若真是陈多海在此抛尸的话,尸体应该被水流冲出去很远才对。 陈平看赵瑾的脸色,就知道自己‘无心之语’的提醒起了作用,看来目击者的问题解决了。 仵作摆出一副倾听的姿态,饶有兴趣的盯着陈平。 “赵都头,就算陈多海出现在河边是为了救自己儿子,也不能排除他杀人的可能。” 二人前些日子可是刚爆发了矛盾,现仵作又验定是他杀,所以陈多海的杀人嫌疑还是最大。 陈平扫了眼地上的尸体,接下来要解决第二个问题,谁杀了朱凤山。 从朱凤山尸体上看,他并不符合溺死的特征,而周边又找不到任何他杀的痕迹,这两相矛盾,不符合常理! 陈平的大脑飞速的运转。 等等! 自己被仵作的验尸代入了先入为主的观念,若朱凤山真的只是溺亡呢? 他想到了曾在某本小说中看到的特例,其中有个名词很有意思,叫干性溺死。 死者突然落水,在紧张下声门痉挛,就会导致急性窒息而亡。这样溺液就不会进入气管、肺、胃等内脏,虽说很少见,但也存在这种可能。 “他可能是自己淹死的。”陈平缓缓道。 马锐双目圆睁,猛地站起身,大声反驳道:“荒谬!我做仵作几十年,会连自溺和他杀都看不出?!” 陈平暗暗叹了口气,看你这古人一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光有经验有什么用,还得我想办法提醒你,真累! “伯伯,我当时掉下河一会儿就吓晕过去了,肚子里没喝水哦!” 马锐闻言愣住了。 他也想到了这种极其少见的溺亡,连忙跑到尸体旁边又检查着,排除伤害性死亡,排除中毒死亡,结合现场环境,最终结论朱凤山还真是干性溺死的。 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 差点因此冤枉了一个好人,马锐失魂落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赵瑾一头雾水,“马仵作?” 马锐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看错了,“这人是自溺而亡,并非他杀。” 赵瑾问:“若是趁人不备推入水中呢?” 马锐苦笑道:“我只能说,这种杀人手法太不保险。万一对方游上岸或者被救了,那凶手岂不是逃不掉了。况且这里没有相对应的痕迹。” 陈平长出一口气,总算把便宜老爹救回来了。 马锐神色古怪的盯着陈平,感叹道:“小娃娃你很聪明,胆大心细,要不要做我徒弟?” 他可不是无的放矢,这小孩子观察到很多细节,思路很清晰,最重要的是这么小就不怕死人。 做仵作,一辈子验尸。 陈平坚决、果断的猛摇头。 他也没料到,都如此低调竟还是获得了的赏识,看来这马仵作虽不怎么聪明,可眼光还是不错,但这个师傅是万万不能认滴! 一个孩子竟将几乎板上钉钉的案子给翻了,洗刷了自己父亲的嫌疑,赵瑾看陈平的眼神也充满了赞许。 陈多海被当场释放,官差们散去后他紧紧地抱着陈平,眼眶也湿润了,今日算是在鬼门关门口走了一遭。 向氏的眼泪也挂在脸上,这是喜极而泣,上前和父子俩拥抱在一起。 “阿嚏!” 陈平打了一个喷嚏,接着又打了两个。 好嘛,一想二骂三感冒,看这样子自己是感冒了啊! “爹,我头有点晕,咱们能回家了吗?” “回家,回家!” 陈家众人围了上来,今日的心情就跟过山车一般,从官差来抓人,到陈平帮父亲翻案,峰回路转的情形着实有些难以置信。 好在最后人总算是没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陈平又回到了破落的大宅子,心也跟着凉了半截,穿越成农家子,看来自己要在劳碌中过这一生了。 贼老天让自己穿越过来,难道就为了救这个便宜老爹? 刚刚开春的河水还是很凉的,陈多海这个大人没事,陈平是真真切切的感冒了,还烧得有些迷糊。 在他发烧的这段日子里,他的事迹已经传遍了周围村落。 “当家的,咱儿子这么聪明,等他病好了送他去读书吧。” 向氏一边帮儿子擦拭身体,一边对陈多海说着。在当娘的眼里儿子那定是最优秀的。 陈多海憨笑道:“你说了算。老陈家若是能出一个读书人也不错,只要这小子愿意,咱砸锅卖铁也供他读书。” 然而,过几日陈平病好之后,夫妻俩发现这小子毫无改变。 上进心是一点也没有,调皮捣蛋的时候甚至还想往他小屁股上扇上两巴掌。 第4章 咸鱼生活 青青的绿草像是连绵的地毯,铺满了整片山坡,在五六寸高的青草间,点缀着黄色的小花,随着风跟草儿一起摇头晃脑。 青山脚下,一头黄牛正悠闲地埋头吃草,不想变故突生,牛头扭向山坡的方向,眼睛里满是疑惑。 小主人,这是又要作妖了? 一个七八岁的稚童欢呼一声,投身到了大地母亲的怀抱,从几米高的坡顶上一路滚了下来。 被压弯的草儿重新挺起了脊梁,陈平也止住了冲势,躺在草地上翘着二郎腿,右胳膊横在眼前挡住略微刺目的阳光。 蓝天,白云,青山,绿草间,无忧无虑一少年。 陈平发出一阵大笑,歪头与黄牛四目相对,怂恿道:“真爽,老黄,你要不要也试试?” 对于上千斤重的老黄来说,这可是个能送命的提议,它又不傻,刚冒头的嫩草多香。 别看陈平的身体还是个孩子,前世二十多岁的灵魂此时已完全融合。 前世的他也就是一个普通人,不管上学还是工作都很普通,三流大学毕业,毕业后拿着微薄的薪水,为了理想中的幸福生活而拼命工作,结果不幸猝死。 都说人间太苦,下辈子再也不来了,可陈平重生了,重生在历史上没有出现过的大誉王朝,开局救下老爹后,每天就是放牛玩乐了。 老陈家并不富裕,人倒是不少,在没有计划生育的古代,光便宜老爹陈多海的兄弟姐妹就有七人。 两个姑姑已经嫁人,老陈家还剩下兄弟五个,陈多海排老四,老爷子还在世自然也没分家,大家都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靠着祖上留下来的二三十亩地过活。 在陈平融合的记忆中,他童年还是很快乐的,日子虽说过得清苦,好在没有太大压力。 前世偶尔会冒出的咸鱼念头,就这么被实现了。 不管怎么说,死了还能重活一次都是值得高兴的事。 躺在草地上的陈平睁开眼爬了起来,马上快午时了,他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右手放在嘴边吹了一个响哨。 听到哨声的老黄迈着四蹄朝他飞奔而来,来到近前匍匐在地,陈平顺利爬上牛背,小手在牛背上一拍。 “老黄走喽,回家。” 远远就可以看到老陈家的烟筒都冒着袅袅炊烟,显然家里的几户都在做午饭。 门口一颗小脑袋从里面探出头来,看到奔来的老黄牛,吓得飞快缩了回去。这是大伯家的女儿陈丽,比陈平大两岁,她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叫陈俊。 虽说老黄牛性格温顺,却不是谁都能骑的。陈丽就曾试着骑过,结果摔了一个腚墩哇哇大哭。其他孩子见状也纷纷尝试,最后结果不言而喻。 整个老陈家只有陈平得到了老黄认可,还贼听话。 几个玩耍的孩子看到老黄那大体格纷纷退到一边,陈平从牛背上跳下来,将老黄牵到牛棚绑好,走向了自家厨房。 虽说没有分家,伙食却是各家管各家的。 灶台边一个荆钗布裙的年轻女人正在忙碌,听到门口脚步声,头也没回温声道:“饿了吧,先去洗手,饭菜一会就好了。” 陈平嗯了一声,洗完手回来乖乖坐好。 厨房不大,里面摆着一张小方桌,两条长凳。 母亲向氏找出碗筷摆上,午饭很简单,锅里是没有几粒米的稀粥,一小碗蒸的咸菜和几个红薯。咸菜里面没舍得放油,显得干巴巴的。 这个家真是穷了些,陈平暗暗叹了口气。 向氏给自己盛了一碗稀粥,就着咸菜吃了起来,见陈平坐在那没动筷,心疼道:“发什么呆,看你瘦的,多吃点才能长肉。” 陈平赶忙应声,“知道了,娘。” 家里的主食基本就是红薯和玉米饼,一年到头看不见几次油星,这要能胖才怪了呢。 再看母亲向氏,年纪也就跟重生前的陈平一般大,为操持这个家,神色疲惫肤色暗淡,原本有八分姿色如今也只剩下五六分,陈平的内心不由有些触动。 在向氏关爱的目光下,陈平佯装吃得很香,突然想到自己的老爹今日怎么不在,停下筷问道:“娘,咱们不等爹回来吃饭吗?” 向氏看着懂事的儿子,解释道:“你爹去了邻村,估计得下午才能回来。” 陈平好奇,“他去邻村干啥?” 马上就是春耕时节,对于农家人而言,每天几乎都是在田地耕作,只有把地整好了,才能换来粮食,哪有闲工夫欣赏春光和串门,看来这是有事啊。 果不其然,向氏回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跟我们一样守着几亩田地吧。我和你爹早就合计了一下,打算送你去邻村先生那先认几个字。” 陈平欲哭无泪。 要说在春耕时分还能闲着的确实有,那就是平日里总是一袭长衫的李峰,因为他是读书人。 李峰童生中榜时着实热闹了一番,附近三乡五里都听闻前去祝贺,备受尊重。 后来李峰不负众望,又中了秀才,然而好运也戛然而止,落榜后又考了几次都无功而返,渐渐心灰意冷。 乡下人是大字不识几个,然而望子成龙的心似乎都是一样的,上学时背诵古文、古诗的痛苦仿佛还历历在目,难道自己又要再经历一遍古人的摧残? 一下午陈平都心不在焉。 在这个时代,商人的社会地位还不如农民,想要改变社会阶层,似乎只有科举这一条路。 父母的期望跟陈平想要的咸鱼生活产生了冲突,关键家里也没有钱让他去读私塾,于是折中想请李峰来教陈平。 看来这事只能等父亲回来再商量一下,然而天边的日头都快落山了,也不见陈多海回来…… 第5章 借钱 陈平看出母亲向氏坐立不安,便说去村口迎迎,一溜烟跑了出去,没多久就到了村口,一眼就看到大树下坐着的落寞身影。 不消说,肯定是事情没办好,没脸回家面对妻儿。 可这正对了陈平的心思,家里本就紧巴巴的过日子,真送他去读书,那不是让本就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嘛! 陈平跑过去时步伐都轻快不少,“爹,你咋不回家,我和娘还等你吃晚饭呢。” 陈多海收起脸上的愁苦,慈爱的摸了摸陈平的脑袋,强笑道:“走累了歇歇脚,你小子今日没惹你娘生气吧?” 陈平乖巧的摇头笑了笑。 陈多海轻声问道:“你想读书认字吗?” 这年头谁不想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金榜题名。那些有钱的世家大族,在孩子三四岁的时候就请老师进行启蒙教育,像陈平现在年纪,差不多都能熟练的背诵《三字经》、《弟子规》了。 可陈平这次脑袋摇的频率更快了,仰头真诚的看着便宜老爹,“不想。” 这家长真不错,知道尊重孩子的意见。 陈多海看着陈平眼里的‘期待’,他懂了。 “等农忙这段时间过去,爹就给你找个先生。” 陈平愣了一下,难道自己的眼神和语言表达的还不清楚吗?我不想啊! 他苦着小脸抱怨道:“不学不学,读书很累的,我觉得还是放牛好。” 头上被敲击一下,陈多海板着脸训斥道:“小兔崽子,让你读书你还不乐意了,天天就知道疯玩,想跟你爹一样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吃?!” “嗷!” 陈平痛呼一声,抱着脑袋逃离陈多海身边,一边往家跑一边高呼告状,“娘,爹打我,下手可狠了!” 陈多海看着陈平扎进向氏的怀里,以及妻子投来责怪的眼神,挠了挠头解释,“别听这小子咋呼,我没真打。” 向氏轻哼一声,“若是打坏了,看我饶得了你。” 陈多海站在那踌躇了一会,欲言又止。 向氏已经安慰完陈平,端上了饭菜,一家人吃完,天也彻底黑了下来,房间里亮起油灯,铺好床铺就准备休息了。 陈平虽身体是孩子可思想毕竟是成年人,在他强烈要求下,陈多海给他做了一张小木床,中间拉上一块粗布,起码做到了非礼勿视。 熄了油灯,向氏大概觉得陈平已经睡熟,小声对丈夫问道:“让平儿去读书的事情,你打听的怎么样?” 陈多海闻言苦笑一声,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最便宜的私塾一年的学费就是六两银子,而一个孩子至少需要念三年书才能参加童试,三年下来就得十八两银子。这还只是学费,不包括伙食、书本等其他的开销。 向氏坐起身子瞪大眼睛,显然也被这个数额吓到了,夫妻俩一年省吃俭用也存不下几两银子,前两年买耕牛老黄就用光了家底。 陈多海沉默一会,眼神坚定的看着自己妻子,“咱们平儿从小懂事聪慧,将来指定比我有出息的。等春耕忙完,我就去镇上看看有什么零工,攒钱供娃读书。” “嗯,我也接些刺绣缝补的活计。”向氏应声道。 陈平听着父母的对话很是感动,那是无私的伟大的爱,而这份爱对他来说有些沉重,随后眼皮也同样沉重起来,睡了过去。 陈多海叹了口气,狠心道:“就怕时间上来不及,平儿再不进私塾就晚了。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实在不行就把老黄卖了!” 老黄:??? 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是田地和老黄,春耕时耕地,秋收时拉货,一头黄牛的价格差不多在二十两左右,倒是能凑够学费。 而孩童的入学年龄一般是四到七岁,古代私塾是没有固定开学日期的,但也有三个入学季。正月农事末起,八月暑退,十一月冰冻时。 对比而言,现在送七岁的陈平去启蒙已经算晚的了,要再攒钱得等到猴年马月? 翌日。 天还没亮夫妻俩就起来忙活,向氏去洗米做饭,陈多海去收拾农具,准备下地干活,早上先去地里干一阵,再回来吃早饭。 陈平听到声响也悠悠醒来,才穿好衣服,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随着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走进来一个比向氏大上几岁的女人。 “妹子,看你家烟囱冒烟,就知道你们醒了。” 说话的女人是大伯陈多广的妻子周氏,平日最喜欢端架子。她笑嘻嘻的说着,瞥了眼在灶台边忙碌的向氏。 向氏不咸不淡的问道,“嫂子过来是有事?” “一点小事,这不马上就要春耕了,叫老四今天过去帮着把地耕了,弟妹不会不同意吧?” 周氏这番话说得比较强硬,这哪里是来商量求人,分明是来下命令的。 向氏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头,冷冷道:“我们自家的地都没耕完,嫂子要不等明天吧。” 周氏听到这话不乐意了,阴阳怪气道:“妹子,你这话就不对了。当初你们买黄牛借钱的时候,我们可没这么推辞。” 提起这事向氏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初是借了他们五十文钱,好似欠了天大的人情。借的钱都还了,还免费帮他们耕了两年的地还不知足。况且自己也没说不帮,早一天晚一天的居然也要计较。 本想着是一家人,自家买了黄牛其他家跟着沾点光也不算什么,可周氏如此强势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还是激怒了向氏。 向氏正待发作,陈平在后面拉了拉她,她犹豫了一下,忍住了心中的怒气,“先去大嫂那耕田也行,正好弟妹也有件事相求。” 周氏闻言愣了一下,警惕道:“弟妹莫不是要借钱?不应该啊!你们现在过得还不错吧。弟妹,不瞒你说我家都快没米下锅了,家里还多一个吃货,根本没攒下钱来。” 周氏很精明,先哭穷堵住了向氏的嘴。要是大伯家日子过得紧张也就罢了,偏偏他家生活水平比其他家都好多了。 因为大伯是第一个成家的,周氏的聘礼也是最多的,昨天陈平还看见陈俊那小子抱着个鸡腿猛啃,给他馋的直流口水。 天底下最难的事就是借钱,一谈到钱,不管是亲戚还是朋友都是避而远之。 周氏哭穷完才知道借钱是为了让陈平读书,她轻蔑的看了陈平一眼,摇头道:“弟妹,不是大嫂说你。咱们都是普通的贫苦人家,读书那是贵族子弟有钱人家孩子的事,就算孩子大字不是有什么关系,只要吃饱穿暖,好好长大成人就顶好了。 别总想好事,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也不看看老陈家有没有这个根,你儿子有没有这个命?要是读了三年,什么都考不上,那不是白搭钱嘛!照我说,等平儿再大些,给他娶个媳妇成个家比什么都好。” 说到底,就是看不起人呗!认为陈平就算读了书,也不会有出息。 陈平倒没觉得怎么样,这点轻视在他强大的心理面前激不起半点涟漪。 可向氏的脸却是瞬间黑了下来,容不得别人半点轻视自己儿子,当即下了逐客令。 “这就不劳大嫂操心了,我就是借钱也不会去你家,没什么事您就请回吧!” 周氏看出她脸色不善,冷哼一声,“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要是别人我还不稀得说呢!那我走了,别忘了叫老四去把我家地给耕了。” 周氏说完急匆匆的走了,向氏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陈平来到母亲身边,轻声安慰道:“娘,何必跟她呕这个气,她只是瞧不得别人比她好罢了,哪像娘这般有远见。” 这不着痕迹的拍着老娘的马屁,向氏眼圈一下就红了,叹气道:“我儿果然长大了。” 陈平拉着向氏的手,继续讨好道:“我知道娘亲最好了,打心眼儿对我好,等我长大了,一定好好赡养你和爹,让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嗯,再找一个漂亮听话的小媳妇,伺候娘亲可好。” 向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憨货,你要是没出息,以后可娶不到漂亮的小媳妇。” 陈平看到母亲露出了笑容,也跟着傻笑着。 这时,干了一早上活的陈多海回来了,进门后茫然问道:“你们娘俩说谁家小媳妇?村里最近也没成亲的啊?” 向氏瞪了他一眼,还是有些生气,把周氏来过的事情一说。 “我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一个没脾气的,平日里帮他们出了多少力,他们何曾帮衬过咱家,现在要送平儿读书,借些钱都不出,还冷言讥讽,我看咱们早分出这个家算了!” 陈多海平白被劈头盖脸一顿训,搓着布满老茧的双手,讪笑道:“是是是!媳妇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对。” 向氏说归说,自己丈夫又何尝不苦,埋怨两句便去摆上碗筷让两人赶紧吃饭。 吃完饭便要出发去地里,向氏是舍不得陈平下地,偏偏这孩子能帮上大忙,老黄听他话啊。 第6章 山莓叶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阡陌间都是勤劳耕作的农夫。 别人都是一锄头一锄头的刨,老陈家就不一样,老黄牛是犁地的主力。 陈平在前面牵着不让老黄走偏,陈多海负责在后面扶犁。 不大一会太阳就升了老高,变得热了起来。 老黄牛鼻里哧哧喘着气,低着身子使劲拉犁,陈多海在后面也用力的推,泥土快速的向旁边翻滚开。 “哎,老四,这都快耕完了。” 大伯陈多广姗姗来迟,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就是耕他家的地,他在家里被周氏拖拉到现在才来。 “大哥。” “大伯。” 陈平心里再不乐意,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陈多广扛着锄头也下了地,把那些大块的泥骨朵打碎,耕不到的地方再整整。 很快便到了晌午,陈多广招呼着两人,“我跟你大嫂说了,今天中午去我那吃吧。”陈多海本是想拒绝的,奈何陈多广心中有愧,非拉着两人过去。 回了老陈家大宅子,周氏的脸色有些难看。陈平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周氏就是个利己主义者,给她干活就行,吃了她的饭就心疼的不行。 陈多广虽说也是个妻管严,不代表他事理不分,借着吃饭的时候说道:“老四和平儿也辛苦了,这样吧,我们家这五亩地给一百文的工钱。” 他也知道了要送陈平去读书的事情,不借钱已经不仁义了,只能借着这个由头表示一下。再说不算陈平这个孩子,光是一个壮劳力和老黄牛,工钱也不止一百文。 陈多海还没说话呢,周氏就坐不住了,“他爹,都是一家人,就帮了点忙,谈什么工钱。” 陈多广皱眉道:“这钱应该给,我是做老大的,总得有点表率,今天咱们叫了老四,那还有老二、老三、老五呢,都让他去帮忙又不给工钱,老四岂不是天天白忙活,给别人干活赚的比这个多吧!” 周氏脸色愈发难看,瞪了眼自己丈夫,哭腔道:“给给给,这个家你做主,我们娘仨命苦哟,谁可怜可怜我们……” 陈多海张了张嘴本想拒绝,免得自己走后夫妻两人再干架。陈平偷偷给父亲使了个眼色,人家夫妻俩的事,你掺和个啥?便宜老爹再这么老实下去,老大一家只会越来越得寸进尺,就应该趁机敲打一下。 饭桌上静悄悄的,周氏嚎了两声自己也觉得尴尬。 “就这么说定了!” 陈多广看了看自己媳妇,让她别再多嘴。周氏把碗筷一摔,拉着儿子闺女就回房了,算是不情不愿的应了这事,毕竟算下来自己家也不亏。 下午把地耕完,陈多广送来了一百文钱。随后其他几家也都来找陈多海帮忙,这次不是白帮,几天下来也赚了点钱。 向氏知道大家都有意见,但她现在宁愿受点白眼,也要送陈平去读书认字,就为了争这一口气。 “他爹,这银钱还不够,要不我回娘家看看能不能借点?” 陈多海摇了摇头,老丈人家什么情况他也清楚,大家的日子都过的差不多,更何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子嫁出去后跟娘家基本没什么关系,要是回去借钱那些娘家舅哥就该有意见了。 第七章上山 陈平躺在木床上,听着父母又在为他的学费发愁。 直到听到陈多海又说卖老黄牛的时候,他终于躺不住了,躺平虽说好,可心里却有负罪感。 自己得做点什么,要不对不起父母,也对不起听了他诸多秘密的‘朋友’老黄。 农耕忙完了,老黄背上的皮毛都磨秃了,现在终于能够歇口气,可以去大山里好好饱食一顿。 王平和老黄晃悠悠的走着,一路上碰到人都礼貌的打声招呼。 一大清早,树上的各种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几天没来,山脚的青草也疯长起来,足有王平的小腿高。 “哞!” 老黄牛兴奋的叫了一声,感谢大自然的馈赠,飞奔扑向美食。 “憨货,就知道吃,要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陈平唉声叹气,他在想怎么帮父母赚钱,就不用卖老黄,可赚到了钱他就会被送进私塾读书,这不等于自己把自己给坑了? 不要质疑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赚钱能力,赚钱靠得是脑子,是思维方式,而不是干苦力。有的人整日游手好闲,收入一样还是很可观。 草丛里突然窜出来一只肥硕的兔子把陈平吓了一跳,而兔子显然也被他吓着了跑的飞快。陈平拍了拍胸脯,幸好不是冬眠苏醒的毒蛇。 远处出现几个毛孩子,看到放牛的陈平便跑了过来,喊他一起上山玩。 这个时候青山就是孩子们的乐园,各种树木长得茂盛,还有许多野果可以解馋。 山上也不是什么都可以吃的,不认得的东西最好不碰,说不定就有毒。靠山长大的孩子,自然知道什么可以吃什么不能吃,这点倒是门清。 陈平也不能表现跟普通孩子太异常,还是经常跟这些孩子玩的,不过撒尿玩泥巴之类的就免了。 随即就跟着这些‘山大王’们上了山,四处搜寻能吃的野果。 不知哪个孩子喊了一声,“这里有山莓!”山大王们一溜烟的冲了过去。 那是一片不起眼的低洼处,红彤彤的山莓爬的密密麻麻。 山莓又叫刺儿泡、四月泡,因其植株上有刺,果实呈泡儿状而得名。属于蔷薇科,果实个头不大,跟草莓有九分相似。 陈平摘下一颗晶莹剔透的果实丢进嘴里,满嘴清甜,甜中还带着微酸,让人回味无穷。这果子别看个头不大,水分却很充足,不过要红透了才清甜可口,没熟透就很涩。 几个孩子吃得不亦乐乎,专门挑红艳的果子下手,陈平望着这片山莓若有所思,因为他知道这山莓不仅是能吃的野果,还是一味中药材。 山莓以根和叶入药。秋季挖根,春至秋可采叶,洗净切碎晒干就行。根有活血,止血,祛风利湿的功效,用于吐血、便血、肠炎、痢疾、风湿关节痛,跌打损伤,月经不调。叶能消肿解毒,外用可治痈疖肿毒。 陈平之所以知道这么多,归功于重生前的陈父买的《本草纲目》,七八十年代的农村去医院并不方便,小孩子磕了碰了,父亲就按上面的方子找草药自己治,其实这也是华夏文明传承下来的瑰宝。 在孩子眼里这些山莓只是可以吃的野果,在陈平眼里这可都是钱啊! 很快孩子们吃够了,就嚷嚷着去找其他野果吃。“平哥,走吧。”一个比陈平小些的孩子冲了过来,结果没刹住车,把沉思中的陈平撞得往后退了退。 陈平回神一看,小伙伴们都要跑了,这哪行!这些可都是免费的劳动力。 “嘿嘿。” 撞了陈平的孩子不好意思的抬头笑了笑,一张嘴露出缺了个口子的门牙,不知是皮的时候摔的,还是在换牙期。 陈平看到这一幕也是忍俊不禁,嘴角勾了勾,说道:“别急,大家帮我个忙,摘这山莓的叶子,到时候我请大家吃糖。” 免费是不存在的,必须诱之以利,这些小娃娃才会非常卖力。 “真的?摘这东西干嘛又不能吃!” 孩子们都停下了脚步,纷纷不明所以的望着陈平,糖的诱惑力还是很大的,乡下的孩子也就年关才能吃到糖,甜甜的比山莓好吃多了。 陈平郑重的点了点头,循循善诱道:“真的,我啥时候吹过牛皮,要是摘得多的,我可以给两块!这叶子人不能吃,我可以喂牛嘛!” 这是一个很合理的理由,这些小屁孩也只是随口一问,只要最后给糖吃就行。 陈平立马分工,让两个孩子先回家取竹筐,只要摘满一竹筐,就可以换一颗糖,他也不知道这个时代山莓药材能换来多少钱,想来换一颗糖绰绰有余,最后叮嘱小伙伴们摘的时候别扎了手。 孩子们很快就摘满一小竹筐山莓叶,送到了陈平家倒在院子里,一开始的兴奋劲很快过去,孩子嘛玩心大,哪怕有糖的诱惑也都不愿意干了。 不过六七个孩子摘回来的也不少,陈平扫了眼都堆出了一个小包,自己还得清洗干净晾晒,也够他忙活的。 领完糖孩子们一哄而散,向氏从屋里走出来看到一地的山莓叶有些惊讶,发出了跟孩子们一样的疑问,“弄这么多山莓叶子做啥,当野菜吃?” “不是,娘你别问了。”陈平神秘兮兮笑着,暂时不想透露想要卖药材的计划,毕竟能卖出多少也不知道,免得父母空欢喜一场。 他从兜里掏出红艳的山莓,献宝般送到向氏跟前,“娘吃,可甜了。” 向氏吃着山莓野果笑逐颜开,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之后的日子,陈平也没敢多搞,让小伙伴帮着摘了三天的山莓叶就收工了,等全部晒干切碎,看看这第一笔生意能不能做成再做打算。 要想售卖就得去镇上,他们居住的南溪村连个土郎中都没有,就更别提药材铺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陈平在等一个机会,进城的机会。 第7章 青松镇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陈平在等一个机会,进城的机会。 这天村里的潘大叔找到陈多海,让他帮着拉趟货物进城售卖,在乡下牛车就是交通工具,两人商议好了第二天一早出发,给六十文的报酬。 “爹,我也想进城见见世面。” 陈平一本正经的说,扑闪着大眼睛,满眼的乞求。 长这么大,他还真是一次城里都没去过。 陈多海还没说话,向氏就在一旁劝道:“平儿,你爹是去忙正事,你可别跟着添乱,以后有的是机会,听话啊。” 最主要的向氏还是担忧陈平的安危,孩子还小,山路又不好走,去一趟城里往返就得一天。而且城里人又多,要是走散了怎么办。 陈平早就盼着这一天了,能不能把药材卖出去赚钱在此一举,他岂能放弃,当即对母亲向氏使出了撒娇大法,拽着母亲的胳膊摇摆不止。 “娘亲,你不都说平儿长大了嘛。我保证不会给爹添乱,也不乱跑。我听过一句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孩儿想出去增长一下见识。娘亲最好了,是天底下第一好的娘亲!” 也难为了陈平,二十多岁的灵魂还要使出撒娇这招。 但这招在向氏跟前很吃得开,向氏果然心里很受用,虽说不知道儿子从哪听来的这句话,倒也觉得有些道理。 向氏用手刮了下陈平的鼻子,笑道:“也不知道你随了谁,你爹可没你这么会夸人。跟着去可以,可必须得乖乖的。” 陈多海摸了摸头,只要向氏同意,他是没什么意见。 陈平高兴的欢呼,“好耶,可以进城喽!” 吃过了晚饭,月亮也爬上了树梢,老陈家的大宅子也安静了下来。 陈平躺在床上睡不着了,他在想进城后怎么把药材换成钱,自己只是一个小孩子去做这买卖不合适啊! 还有赚了钱之后又怎么花,要给娘买朵珠花,给爹……这么胡思乱想,导致陈平很晚才睡着,第二天公鸡都打鸣了,他还困得爬不起来。 向氏过来喊他起床,免不得一阵唠叨,“昨天嚷着进城的是你,现在又赖床,你爹要是不等你,可不许哭鼻子啊。” 陈平迷迷糊糊的听着,想要睁开眼睛,结果只睁开一条缝。 向氏见状无奈的帮他穿着衣服,折腾了半天陈平总算清醒些,扫了眼屋里没见陈多海的身影,吓了他一跳。 “爹走了吗?” “没呢,他去你潘大叔家帮着装货。你赶紧洗把脸,我去做些吃的,你们路上也带些免得饿。” 没一会儿,陈多海装好车回到家,向氏也做好了早饭,两人吃饭的功夫,向氏又烙了几张饼让两人带着。 一切准备就绪,三人在晨曦中踏上了进城的路。 牛车上装满货物,其实陈多海和潘大叔两人是用走的,也就陈平能享受坐车的待遇。车板上铺着稻草,哪怕道路不平也不至于太颠簸。 许久,陈平抬头看着日头都老高了,焦急问道:“爹呀,啥时候才能到城里啊?” 陈多海回头笑道:“再走几里路就能看到城门了。” 潘大叔也跟着打趣,“这小子第一次进城,咱两可得看紧点,一不留神可就跟着卖糖葫芦的跑了。” 陈平,“......”。 真把他当小孩子了,三人一路上说说笑笑的打发枯燥的时间。路上进城的人也多了起来,有挑着箩筐的,也有推着独轮车的。 逐渐高大的城墙也出现在陈平眼前,没重生前他在网上也看过古城墙照片,只是没有身临其境感受到的震撼大,真有几层楼那么高。 而且这还只是镇城,要是州城甚至京城又该是何等壮观雄伟。 城门口有维持秩序的兵卒,甲胄鲜亮,腰配长刀,进城的人都要经过检查才能入内。要是进出的买卖人还要交一定的赋税,倒也不多只需三文钱。 陈平哪怕见过前世的高楼大厦,此刻也感觉两只眼睛有点不够用了,好奇的东张西望。 城里的人很多,道路两旁商铺林立,街上的行人穿得也比乡下好看多了。 他原以为城里也就比乡下好点,看到这番繁荣的景象,才知道自己短视了,心中感叹这真是一个太平盛世。 潘大叔是个猎户,这趟进城是把攒的皮毛都卖了,这开春以后温度逐渐升高,皮毛也就不好放了,这一车皮毛保守估计也能卖出十两纹银。 三人出发已经够早的了,没想到进城来到商铺后才发现竟然还要排队,周边村里的猎户显然也是这个想法。 潘大叔叹了口气,“来了这么多人,这黑心的商贾指定又要压价。反正要在这里排队,要不你带着娃在城里逛逛?” 这话正合了陈平的心意,他可不是真来城里长见识,而是抱着赚钱梦来的,就算潘大叔不说,他也要找个由头把父亲支走,想把带来的药材出手,他这个小孩子肯定不行,还得陈多海出面。 陈多海点了点头,自己儿子难得进城一趟,三人都在这干等着也是浪费时间。 “那行,我带平儿随便逛逛也用不了多久,随后就来寻你,你要是提前卖了我们还没回来,咱们就在城门口那处馄饨摊那碰头。” 陈平见两人商量完毕,从车上的稻草堆下拿出了夹带的私货。晒干的山莓叶没有多重,这一袋子也就两三斤沉。 陈多海走在前面,告诫道:“跟着我,别乱跑,可别让拐子(人贩子)给拐了。咦,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在来之前,陈平早已想好了托词,笑嘻嘻道:“山莓叶,我听村里王爷爷说,这东西是种药材,就想试试能不能来城里换点钱。” 陈多海闻言哭笑不得,没将陈平的话当真,倒是从他手里将袋子接了过去,“我看你小子这次指定是被王爷爷给忽悠了。” 在陈平苦苦哀求下,陈多海只好答应下来,想着路过药材铺的时候进去问一嘴也无妨,不成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万一真能卖点钱,也是笔额外的收入。 “那咱们得先去趟杂货铺,临行你娘交代了买盐和香料回去。” 陈平点头,拉着父亲的大手,走进人头涌动的市集。 第8章 卖药 陈多海经常来青松镇,对城里的道路较为熟悉,绕过两条街就找到了杂货铺,先把媳妇要的东西买齐,这才带着陈平逛街。 沿街有诸多的铺子,还有各种摆地摊的,吆喝声不断,两人逛街归逛街,也只是四处走走看看,东西不能乱买,家里的每文钱都计划好了用途。 陈平抽了抽小鼻子,闻到了从远处飘来的香味。前面是一处卖肉汤的,就在街边架着一口铁锅,铁锅里炖着乳白色的骨头汤。 摊位后面摆了几张不大的木桌,里面坐满了食客,看得陈多海都暗暗咽了口口水。这眼见就到晌午,两人的肚子也饿了,倒是有从家里带来的烙饼,干吃烙饼也噎得慌啊。 一碗肉汤的价格着实不菲,足足要十五文钱。陈多海舍不得花这个钱,可今日是第一次带儿子进城,当父亲的什么都不买也说不过去。 最终陈多海只要了一碗肉汤,端回来放到陈平面前,又拿出从家里带的烙饼,“快吃吧。” 陈平心里挺不是滋味,跑过去跟老板又要了一个碗和汤勺,“爹,这碗肉汤这么多,我一个小孩子怎么喝得完,咱们分着吃。” 陈多海闻着肉味,早垂涎三尺了,欣慰道:“好,爹没白疼你小子。你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肉。” 他也只是倒了半碗汤,把汤里的肉都留给了陈平。 看着父亲的眼神,陈平没再谦让,两人开心的吃着,就着肉汤手里的烙饼都变得香了些,很快就吃饱喝足,两只碗里自然是干净见底。 陈多海拎起布袋子结了账,带着陈平继续逛,走到一间药材铺门前,上面的牌匾写着中仁堂三个大字。 陈平随父亲走进中仁堂,里面冷冷清清,一个伙计迎了上来,问道:“客人是来看病还是抓药?” 陈多海摇头,小心翼翼问道:“小哥,我们不看病也不抓药,想问下你们这里收不收药材?” 一个体态臃肿的中年男人从柜台后走了出来,眉目间带着几分阴厉,上下打量番陈多海,不耐烦的说道:“快走,快走,我们这不收药材。” 陈多海笑容凝固在脸上,极度尴尬。陈平有些气不过,就要与这郑大夫争论,陈多海一声不吭,拉着他已经往门外走了。 出了中仁堂的大门,陈平气呼呼道:“不收就不收,还赶人,这郑大夫也太势利了!” 陈多海苦笑一声,像这种事他碰上的多了,哪怕被人骂两句他也是忍气吞声,是他没有男人的血性吗?究其原因是他处于社会的底层,付不起为这个血性而产生的代价。 出师不利啊! 陈平也沉默起来,难不成自己几天的辛苦要白费了?他可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爹,这城里还有别家药材铺吗?” 陈多海这时候已经有些犹豫,之前他就觉得陈平是被忽悠的,刚刚又被折了面子,已经对卖药材不抱什么希望了。 “有倒是有,东街那边还有家广益堂,这次要是不行的话就咱就别找了,算算时间也该去跟你潘大叔碰头了。” “嗯。听您的。” 两人又走了大约几百米,便来到广益堂门前,看门面这是一个比中仁堂还要大的药铺。 陈平自告奋勇道:“爹,这次我来问。” 一走进铺子,便能闻到各种药材散发出的味道。一个伙计正在药柜前按客人方子上的清单抓药。店里还有一个头发须白的老者,捧着本书在那看。 陈平走上前,问道:“老人家,您是这里的掌柜吧?” 老人放下书,抬头一看面前是个小屁孩,脸上不由挂起和善的笑容,好奇问道:“小娃娃,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平撇了撇嘴,指了指老人的衣服,老人身上穿着灰色的锦袍。 老人会意,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小娃娃挺机灵,老朽就是广益堂的掌柜。我姓郑,你叫我郑大夫就行,你们有何事啊?” 陈多海见状便放下布袋,掏出一把晒干的山莓叶,笑道:“郑大夫,我们是山里来的,我娃听别人说这是药材,在山上采了些,我一个糙汉子不懂,您帮着掌掌眼,要是真的您看看收不收。” 郑大夫有些意外,抓起来看看又闻了闻,断定道:“这确实是味药材,处理的还算得当,只是价格略低些,你们愿意卖吗?” 陈多海喜出望外,点头道:“愿意,郑大夫能给个什么价?” 郑大夫沉吟道:“一斤四百五十文,你们要是不放心,价格可以随意去别家打听。” 陈多海大喜,他没有听仔细,只觉得这袋子叶子能卖钱已经是很好了,可等他反应过来是四百五十文一斤的时候,这才意识到这点不起眼的药材竟然这么值钱,这一袋子大约能卖…… 好吧,算学这种东西是他的软肋。 陈平觉得这个郑大夫并没坑他们,见便宜老爹激动到无法言语了,爽快道:“成交!您老把这些称一下吧。” 而郑大夫也将父子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他行医接触过那么多人,眼光可谓很毒辣,不由笑道:“人小鬼大,你这小娃娃有意思。” 忙完的伙计过来给称重,重三斤四两,郑大夫拿出一个算盘噼里啪啦的算着总价,还没扒拉完就听陈平开口说道:“一共一千五百三十文!” 郑大夫打完最后一颗算珠,与陈平说的数目一致,这下轮到他一脸震惊,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的孩子。 “小娃娃,这是你算出来的?” 郑大夫满脸的不可置信。 第9章 华庭书院 刚刚在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其实他还毫不在意,只当是小孩的随口胡诌。 可在自己也算出结果后,才正视眼前这个小娃娃,模样打扮看起来也就普通人家的孩子,大字不识一箩筐,在算学上怎么如此厉害。 莫非是怕被蒙骗,早在多家就问过? “算.....是吧!”陈平摸了摸鼻子,傻笑了起来。 陈多海看着郑大夫的反应,就知道儿子还真算对了,同样愣在原地,算学如此复杂的学识,儿子竟然能摸索到门槛,这可是非常了不得。 “不错不错,你这娃娃很有天赋啊!”郑大夫看了看傻笑的陈平,心中已经定论。 “这样吧,今后还有这样的草药,都可以拿来,价钱都一样!” “那就这么说定了!”陈平连连点头,拉了拉还没回过神来的老爹。 缓过神来的陈多海,连忙满脸赔笑:“多谢郑大夫!” 说完,便接过伙计送过来的铜钱,准备拉着儿子离开。 今天算是捡了大便宜,赚了这么多钱,就在这时身后的郑大夫突然追了上来,脸上依旧带着微笑。 “这位老哥还请留步!” “郑大夫还有什么事吗?”陈多海停下脚步,本能的紧了紧怀中的钱,满脸警惕的盯着郑大夫。 好不容易赚了些钱,对方该不会反悔了吧? “老哥,看你这孩子很是聪慧,今天又恰巧是华庭书院招生的日子,有时间的话可以去看看!” 看着热心的郑大夫,陈多海心中满是感激。 “多谢多谢,我记下了!” 郑大夫站在药铺门前,看着两人有些匆忙的背影,笑了笑转身进去了。 离开了药铺,陈多海拉着陈平,快速的来到了人少的角落,狠狠咽了口唾沫。 “跟爹说说,刚刚那些数字,是不是你提前算好的?”这个老实的汉子,甚至都没心思关心后续是不是还有草药来源可以赚钱。 对于他来说,儿子有出息,比任何事都重要。 “来的路上想过,听到那郑大夫开价后,心里就有了具体的数字!”为了不吓到自己这便宜老爹,陈平只好说的委婉了些。 “是这样啊.....那平儿也是非常厉害呢!”陈多海笑着摸了摸陈平的小脑袋,脸上满是欣慰。 就算是提前想过,能够在那么快的时间里得出结果,同样很不容易,至少能证明一点,这小子是块读书的料。 “对了,王爷爷告诉你的这些草药还有吗?具体的地方你可还记得?”陈多海嘿嘿一笑问道。 “当然,我记得还有很多!” “好好好,那就太好了!”陈多海拍了拍陈平的小肩膀,随即望了望周围又吩咐道。 “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陈平:?????? 这话听起来有些耳熟。 不是纯纯占我的便宜吗? 喔,不对.... 好像他本来就是我爹!看来这前世今生的记忆还在不断地融合适应。 没过多久,陈多海便提着几个橘子回来了,虽然赚了一两多银子,但也只舍得花几十文买些橘子,余下的想攒着给儿子读书用。 “平儿,吃一个,可清甜了!”刚来到近前陈多海便拿出一个橘子,放到了陈平的手里。 陈平看了看,郑重的放进了怀里,“还是等回去和娘一起吃吧!” “傻孩子,这不是还有吗?” 看着父亲宠溺的眼神,陈平第一次感受到来自这个世界的幸福。 收拾好了橘子,陈多海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色,按照以往的经验,潘大叔肯定还在排队。 作为镇里大药房的郑大夫必是见多识广的人物,既然他都给陈平那么高的评价,那不如趁着这个空档,带孩子去华庭书院看看。 想到这里,陈多海便带着陈平朝着华庭书院的方向而去,作为青松镇唯一的正统书院,随口打听下就知道位置了..... ...... 华庭书院。 此时的这里可谓是人山人海,大门处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当然大部分都是来围观的百姓,真正参与招生的青年,都站在最前方,哪怕身后拥挤不堪,可这些人脸上,却看不到任何不耐,反倒是满脸的得意和隐藏很深的傲慢。 大誉王朝的读书人地位相当高,金榜题名能够入朝为官,就连一般的读书人也是本地各家族拉拢交好的香饽饽,但凡家中出个读书人,那都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这样,百姓们都愿意见证这种热闹的场景,哪怕这不过是成为读书人的第一步。 至于那些参与招生的青年,以及其家人更乐意看到这一幕,谁会拒绝众人追捧呢? “让一让.....” “劳驾让一下!”陈多海吃力的拉着陈平,尽可能的往里面挤。 他想让陈平看看,真正的书院是什么样的,这就跟后世父母带着孩子去北京参观清华北大,应该是一个意思。 如果有可能的话,陈多海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儿子进入这里来读书。 陈平跟在后面,右手被父亲死死的拉着,整个人在人群中都快被挤扁了。 他想到过这里会很热闹,但没想到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收获了不少的谩骂,陈多海终于带着陈平挤到了最前面,当看到书院内的情景时,两人都忍不住呆了一下。 华庭书院内无比安静,和外面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所有前来参与招生的青年,都是峨冠博带,正襟危坐,哪怕是最后面的人,都是目光火热的看着书院大堂上那些闭目养神的老者。 陈平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是满脸狂热,聚集而来的百姓虽然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其中一员,却依旧不自觉的羡慕和向往。 青松镇的人都明白,这是一条能改变人生的通道。 “铛......” 一道清脆的钟声响起,顿时所有人都自觉的安静下来,神色肃穆。 书院内位于最高位的老者抚着须,这时立于他身侧的青年略微往前了两步,冲着众人道:“在下宋乔。今日引得如此喧嚣,还请诸位海涵。” 男子微微颔首,举手投足间尽显风雅,“此次叨扰大家,只为一事。为书院招收一批新的学子,如有俊秀者,学费减免大半。” “今年的招收不是已经结束了么?”旁边挎着菜篮的大婶一脸疑惑。 陈平也正奇怪,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侧。 “这还真是赶巧了不是?” 陈平抬头瞅见那灰色的锦袍就知道来人是谁。 “郑大夫,您也来这儿了啊。”陈多海显得有些局促,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郑大夫笑道:“凑个热闹,这华庭书院前些日子得了不少学田,王举人也是个心善的,看来今年会多上不少学生。” 第10章 书院考核 如今的书院绝大多数都是依靠朝廷颁布的学田制得以养士,将朝廷给予的田地租赁给农户换得银钱来维持生计。 创办书院的王举人更不用说,才刚刚得了学田,转过头就准备新招一批学生,这对清贫家境的学子可谓是大善。 华庭书院作为当地首屈一指的书院,想往里进的学子是数不胜数,比起那些冲着书院名头的人,眼下最让陈平在意的却是那宋乔所说的学费问题。 这要是能得了名额进去,那爹娘因为要送他读书,而头疼银钱短缺的事情是否就能减轻不少压力? “有意向者可到旁边登记名册,待会由师长为各位出题。”宋乔的声音引得人群涌动。 郑大夫看向陈多海,好像在询问对方为何不去登记名册。 “稚子年幼,平儿从未读过书.....” 陈多海说得自己面红耳赤,他紧了紧握着陈平的手掌,肚里打起了退堂鼓,“今日这考验......罢了,是我们无这运气。” “爹,可我想试一试!” 陈平拉住陈多海想要离开的步伐,目光坚定地看向院内最上方的那位老者。 他没有十足的信心可以通过这种古代的考试,可想着家里现下的情况,再加上一份高昂的束脩,就算不为别的,为了老黄他也得试上一试。 老黄:哞哞哒 “这......” 陈多海面露犹豫,他抬眼划过衣着整齐的老者又落到陈平身上,周遭还有稚童催促家里人前去的声音。 想起先前在药铺里,陈平对算术的聪慧还历历在目,陈多海咬咬牙,朝着郑大夫生疏地鞠了一躬,带着陈平就往登记的地方挤。 好在外头拥挤,等登记完后走到里面,一下豁然开朗。 大人牵着孩童有秩序的排着队,最前头的书桌上已经摆着一沓名册。 书桌的左侧时不时有人出来高喊孩童的名字,没多久右侧的弄堂就会出现丧着脸的孩童出来。 屋子里安静的只剩下毛笔书写的沙沙声,饶是前世经过大考的陈平,此时也不由得被周遭的氛围影响,心中七上八下的。 “陈平。” 轮到他了。 陈平深吸一口气,跟在男子身后走了进去。 穿过走廊,陈平还能看到几个孩童从不同的房间里带了出来,刚转过拐角男子就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了。” 陈平点了下头,轻声谢过男子后,缓缓打开门。 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老者坐在主位朝着他招手。 “可是叫做陈平?” “正是。” “可知这二字如何书写?” 陈平看了一眼,点了下头,又摇头,“会认,不怎么会写。” “你这娃娃倒是诚实。”老者轻笑一声,又接着问道:“可读过什么书?” “不曾。” “那可听过什么?” “......没有。” 老者的问题,他没有一个能回答上来,这让陈平有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可他哪能甘心,所以并未垂下头,而是直视老者双眼,好似在让老者放马过来。 有点意思。 老者已经许久没看到这般有趣的孩子。这么些年,要说骄奢放纵的纨绔子弟他也不是没见过,愚昧无知又自大的家伙也看得不少,可陈平给他的感觉却不一般,让他忍不住多问上许多不在考题当中的问题。 “你平日在家做些什么?” “放牛,帮着家里做些活计。” “那若是从午时起让你放牛两个时辰,中间有去做活计半个时辰,那离日入还有多久?” “还差半个时辰。”一瞬陈平就答了上来。 这可总算逮到一个能回答的问题,他哪能放过。 “一斤肉五十文,买了半斤,又去别家买了两斤盐,共计花销一百六十一文,这盐价又是多少?” “六十八文。”陈平稍加思索便得出了答案。 这般速度的心算,还有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老者忍不住继续加高难度,他想知道陈平能够到达什么样的高度,丝毫不顾面前的陈平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孩童。 “今有田广十五步,从十六步。问为田几何。” “一亩”。 “今有粟米一斗,欲为粝米,问得几何?” 前面陈平还没发现问题,最后这个察觉耳熟,猛想起这是他曾经觉得好玩,看过的《九章算术》粟米章的一题,他一惊突然反应过来,都快忘记之前是谁说的不曾读过书。 哪儿曾想自己一时答得兴起,玩儿进去了。 简单的算术也就罢了,眼下这问题那可不是目不识丁的孩童能回答得上来的,聪慧过妖可不是什么好事儿,陈平猛地压回即将脱口而出的答案。 老者问的正在兴头,还在那等着陈平的回答,却见这小儿紧闭着嘴巴。 “怎么不说了?” 陈平低垂下了头,张了张唇,最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不知......” 说罢,他害怕老者不满意,又悄悄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观察老者的神情。 怎料老者竟笑出声,“不知,哈哈哈不知好啊!好个不知!” 老者的反应让陈平目露茫然,但这爽朗的笑声也让陈平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样他还有没有通过的机会。 “小陈平,你是哪里人啊?” “南溪村人氏。” “那离这有些距离啊。”老者眉间微蹙,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随即便让陈平带着离开。 退出房门,陈平拿着已经被折叠好的纸张朝着外头走去,他走的越发慢了起来,暗地里张望着周围,意图从其他孩童那看到是否有和他相同的模样,可都到了尽头,陈平也未能如愿。 按照老者的意思,陈平将纸张交给登记名册的男子,怎料男子停下笔盯着陈平看了许久。 “有何问题吗?” 陈平的话像是突然惊醒了男子,对方连忙结果纸张,笑着与陈平告别,最后还提醒了他一句,别忘了准备东西。 “准备东西?”陈平边走出门边想着男子的话。 “准备东西?准备什么东西?”一直门外等候的陈多海,也被陈平的自言自语说懵了圈。 “自然是准备拜师礼的东西。” 跟着陈多海走上前的郑大夫满意地抚着胡子,对着父子二人道喜,“估摸明儿就有人到你家报喜去了,老夫先在这儿祝贺陈小子成为华庭书院的学子,以后可别忘了多来找老夫喝喝茶。” 陈多海立在原地,不确定地转头望向还排着长队的书院大门,“这是成......成了?准备东西......准备东西......准备东西!” 他猛地拍了自己大腿一下,喜上眉梢,使劲擦了下着湿润的眼角,弯着的背也挺了起来,“是要准备东西!该......该准备东西!” 第11章 读书为何 陈平心里还有些不确定,这怎么就确定是过了,可眼下看着陈多海这般高兴的模样,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跟在陈多海身边和郑大夫告别,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明日真的有人来家中报喜,免得父亲空欢喜一场。 经过华庭书院一遭,等陈多海和陈平去找排队卖皮草的潘大叔时,对方已经在约定的地方等了好一会儿。 陈多海老远就看见潘大叔的身影,大臂一揽,将陈平抱在怀中就朝着原定的地方跑了过去。 难得体会一把小孩子的福利,陈平却险些被陈多海给晃晕了神。 得亏潘大叔心细,三步并作两步朝着陈多海快步走来,嘴里还不停念叨“担心孩子!担心孩子!” “没事没事,男娃子皮实。”陈多海嘴上这么说,脚底下却放慢了不少。 陈平感激地朝潘大叔笑了笑,对于这种福利决定敬而远之。 回去的路上,大黄走得飞快,就像是知道了陈多海的好心情一般,除了刚开始的几鞭子,剩下的路途可是一点没耽搁,就连路边的嫩草也视而不见。 估摸是碍于潘大叔在场,路上陈多海看了陈平好几回,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可愣是没开口。陈平都快忍不住要问的时候,潘大叔的家也到了。 等潘大叔离开,陈多海这才问起陈平今日和郑大夫说的草药一事。 “就那后山真有那么多草药?” 合着就为这事? 陈平还以为这一路陈多海纠结的是拜师礼、银钱什么的。 “有的,除了山莓叶,它的根也能入药。其他也有,之前你不让我们玩的黑果子也是。” “那玩意也能入药?”陈多海惊得险些扯紧了缰绳。 陈平点了点头,之前放牛的时候他就看见不少,成蔟长的,跟葡萄一样,就是小了些黑了些,还有不少村里的小孩摘着玩。陈多海也想起之前见过一次,还特地和陈平说一声,免得玩疯了弄脏了衣服。 家里的炊烟渐渐散去,等陈平二人到家,向氏已经做好了饭,就等着人齐后开餐。 一路上陈多海听着陈平讲的草药位置,刚把大黄栓上就想趁着天还未全黑往山上跑。陈平一个人还拦不住,他扯着陈多海的衣服高喊向氏,这才勉强留下了陈多海。 “这不离天黑还有些时辰?” 陈多海愤愤不平,他抓着碗,边吹边往嘴里吸溜米汤。 这般小孩子的回答惹得向氏直摇头,碍于陈平还在,她只是将捞好的野菜往陈多海面前递了递,“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吃完饭,天也黑了,陈多海活泛的心思也只能先压了下去。 次日,本想趁早带着陈平先去山上瞧瞧,又担心错过送喜报的人,陈多海待在家中却怎么也闲不下来。来回踱步。 倒是陈平还如往日一般模样,抬眼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坐在大黄背上就往山里走。 再怎么样,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也是得先填饱肚子才是。 约莫晌午,瞅着大黄吃的差不多,开始闲情逸致地散起步时,陈平就知道该回去了。 刚走上村道,陈平就发现了不一般,不少人扛着还带着泥的锄头,三三两两的汇聚在一起说着什么,瞅见他还不时伸出手指指点点。 正巧遇到刚从田里下来的大伯的儿子陈俊,不等陈平开口询问,陈俊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就走了。反倒是慢他一步的妹妹陈丽腼腆地朝陈平笑了笑,细声细语地恭喜陈平,“报喜的人来人,说你考上了华庭书院,陈平你可真厉害,以后就是读书人了。” “多谢。” 陈平恍然,原来是报喜人来了,之前村民的举动他也能理解。 他驾着大黄到家门口时,一眼就看见报喜人喜笑颜开的正同陈多海在说话,而且很自然地将陈多海手中的事物接了过去,揣进袖子。 这还没入学,第一笔花销就已然出现,虽知是为了讨个好彩头,但碍于家中清贫,陈平还是为爹娘的开销担忧。 果不其然,等报喜人离开,陈多海拿上背篓和镰刀,拉着陈平就往山上跑。 先是从最熟悉的山莓叶开始,对比起那些小孩子粗糙的摘取,陈多海的手法简直不要太好,就连摘前还要仔细看一看叶片的情况,有些损坏或泛黄的更是直接不要,比起陈平手上一大把连根带枝的山莓叶,陈多海采摘的品质更是不可多得。 眼看着陈平这般随意,陈多海心疼不已,“你快旁边站着去,这里我来就是了。” 陈平瞅了瞅自己手上的一把,又看看了背篓里新鲜的山莓叶,一时也不知要不要告诉父亲这叶子最后也是落得个切碎晾干的下场。 除了山莓叶,陈平还发现不少败酱草,正好这边陈多海嫌他碍事,他索性转移目标,将附近的败酱草采来。 为了保证败酱草的全须全尾,陈平也是废了一番功夫,刚将这一块的败酱草采完,险些被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父亲吓了一跳。 只见陈多海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株败酱草,“这也是草药?” 陈平点头,“带回去晒干就行。” 因是第一次采摘草药,陈多海也不图多,等背篓满了他就停下了动作,带着陈平回去,之后的晾晒都得交给向氏,他还得扛着锄头去地里忙活。 本以为卖草药这就是给家里多个进项,可几日后的半夜,陈平起夜如厕时,却注意到院子角落有细碎的声响。 借着月光,陈平靠近了些才发现是向氏摸着黑将草药挪到院子角落。 无论是陈多海亦或是向氏,对待草药的精心程度是陈平从未预想过的,他好似明白向氏这般精心整理草药的原因是为了什么,如鲠在喉。 望着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身影,心中对于读书的念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第12章 李峰教字 夜里思绪万千,第二日陈平便起晚了。 等他穿好衣服起来,早该下地的陈多海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手中还提着一斤腊肉,面露喜色的招呼着陈平加快动作。 “今日要去邻村拜访个先生,你赶紧把这身衣服换去,你娘给你新做了身衣服。” 不等陈平动作,向氏就将衣服拿了过来,还在他身上比了一下,大小正合适。 路上陈多海向陈平说着要拜访的先生的经历。原来就是之前夜里提过的李峰,此人不但是这附近几个村子唯一的秀才,还在华庭书院挂上了名号,说起来陈平还见过,就是那日考试登记名册的那名男子。 陈平对李峰还是有印象的,当初也正是他告诉陈平要准备东西的。 此次上门,还有不少事情要麻烦人家,陈多海更是交代陈平,万不可提及对方多次未能中举一事。 说是邻村,可也离了有二十几里地。 好在二人起的也不算晚,到的时候正好赶上来李峰家识字的孩童下学。 陈多海整了整自己的衣袍,拿着腊肉,扬着笑脸轻扣李家大门。 “快请进,快请进,我这也没那些虚礼。” 李峰正送最后一个孩子出来,看见两人赶紧招呼道。 “我还怕打扰您了。” 见李峰态度友好,陈多海这才带着陈平往里进,“这次前来拜访,还是有些事情不太清楚,想麻烦您看看,有没有啥错处。”边说陈多海边将手中包好的腊肉放到桌上。 “这有什么的,哪里还需带这些东西。”李峰看着桌上厚实的包裹,一下就猜到里头是什么东西,直言不值得这般重的礼。 陈多海却不这么觉得,“那哪行,我和您说实在的吧,这次就是为了我儿进书院一事,我们一家子世代务农,过惯了糙日子,但这读书人的规矩我们是一窍不通,这还得请您多帮帮忙。”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李峰赶紧出言制止,“哪有什么规矩。” 说着他看向陈平,“这孩子是叫陈平吧?我有些印象,我记得原先是托人说,想来我这识字的?” “可不是!”陈多海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不少,“原先我就想着您的。” 李峰有些没料到陈多海这么大反应,赶忙解释,“无事无事,我只是在想还好没来我这,不然可得亏了这孩子。” “哪有的事情!”陈多海生怕李峰因为这件事对陈平印象不好,赶紧解释,“都怪我没想好!” 眼瞅着陈多海自个越想越着急上火,李峰赶忙打断他,“多虑了,我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陈多海额间的汗都出来了,好在感受到李峰确实没有生气,他这才松了口气。 就在陈多海擦汗的功夫,陈平一下就注意到面露无奈的表情。李峰见陈平发现,还调皮地眨了下眼睛。 这可不是一般的读书人。 陈平觉得自己脑海里古时迂腐规矩的读书人形象和面前的李峰根本对不到一起,而这也让陈平对李峰多了几分亲近。 因为陈多海和李峰还要谈论拜师礼的事情,李峰更是直接对陈平敞开书房,让他可以找些书打发下时间。 陈多海本想拒绝,可又想到后头谈论的事情多少会涉及的银钱,只是叮嘱陈平要轻拿轻放、不可损坏也就没有阻拦。 也不晓得这两人是如何放心让他个小孩单独待在一个房间,好在陈平也并非普通人。 他走到书桌旁,桌上还放着一本翻开的诗集,不过上面的字有些陈平还不认识,只能结合上下文,大致猜测一下。 因是在别人的地方,陈平不好乱动,好在外头的谈话很快结束,可进来的人却只剩下李峰一个。 “我爹呢?” 陈平如大多数的孩童一般,遇事不决先问爹。 李峰笑道:“外头休息呢,不过你可没得休息。” “这话什么意思?” “自然是要你读书识字的意思。”李峰说的再自然不过。 就是陈平待在书房的这么一会功夫,陈多海不仅向李峰询问完了去书院读书的所有事项,还顺带将陈平托付给了李峰。 “别这么站着,好歹当初考你的叶老曾也是教导我的先生,我们之间何必这般生分?” 李峰招呼着陈平到他旁边,提笔就在纸上写下陈平的名字,“这二字可认得?” “认得,我的名字。” 陈平答得果断,李峰又接着在纸上写下两个大字,“这呢?” “你的名字。” 这一瞬间陈平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侮辱。 可转念一想现在自己的身份,好像没有任何问题,侮辱感取消。 不过李峰并没有继续写字,反倒是从旁边的书架抽出一本书,随后便递给陈平,指着上面的第一竖背诵起来。 陈平意识到李峰是在背书上的内容时,赶紧跟着李峰的话语对上书中的内容。 没想到陈平居然跟上了他的速度,偶然瞥见书中内容,也与所说无误,李峰心中更是惊喜。 先前和陈多海闲聊,本以为对方问完拜师礼以及平日读书所需的大概花费会对家中负担太大,从而退缩,不曾想陈多海非但不退,反倒是激起眼中的光亮,对日后的生活更显积极,这般性子却只是一个农家汉,李峰不免觉得可惜,但为了孩子能够读书,如此的付出又心生钦佩。 所以才向陈多海提出先让陈平在自己这里熟悉一下,而陈平如今的表现更是让李峰决定多花些功夫,不能浪费这般聪慧的孩子。 等李峰将这《十七史蒙求》背完,陈平也将书上的字认了个全,哪怕李峰拿过书本进行提问,他也能够毫不犹豫地回答上来。 李峰还有些不信,就这看了一遍就能把字全给认了下来? 原以为陈平不过是将他背诵的内容全部对照进去,并不是真的认识。 可他随手在纸上写了几个,陈平也能答出,惜才的心思越发高涨,但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李峰也不希望他因此过分自傲,提笔又在纸上写了一个字,询问道,“这字可认识?” 陈平定睛一看,不确定地看了眼李峰又看了看纸上的字,与前面书写的楷书不同,这笔画显得随意许多,想猜这是一个‘蒙’字,可又不太确定。 “说错也不碍事。”李峰看出了他的犹豫,宽慰道,“本就是那书上的字。” 都这么说了,陈平也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的猜测道出,“可是‘蒙’字?” 明明只是一个孩子,陈平却皱着眉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本只是故意刁难逗趣孩子的问题,可被这孩子如此郑重的对待,李峰反倒觉得是自己的不是,怎么就和个孩子较了真,自顾自地笑出声来。 陈平眨了眨眼,不明李峰因何笑得这般爽朗,难道是自己猜的差了太远? 李峰拍了拍他的肩膀,渐渐止住笑意,“莫多想,你说的没错,这就是一个‘蒙’字。” 陈平松了口气,可心里却还在疑惑李峰为何发笑,可李峰很快就转移了话题,迅速在旁边写上的楷书的‘蒙’字,并告诉他以后这两种字体都要会认,而这也是书院学习必不可缺少的。 第13章 陈平练字 好在李峰心里还惦记着在外等候的陈多海,没一会儿就把陈平放了出来,今日先熟悉一番,明日备好纸笔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陈多海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谢李峰才好,原以为对方不计前嫌能够指点一二就已然是上天保佑,眼下还能得了李峰的指导,他黝黑的脸颊此时透着红,紧张的搓着手,不太好意思地将陈平带到自己身侧,“这......这太麻烦您了。” 李峰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再说,陈平这小子聪慧,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二人也不再客气,拜别李峰赶回家中。 刚进院子就看见向氏在罗列刚刚劈好的柴火,将它们堆在院子的角落,想是担心下雨天把柴火淋湿。 陈平想上前帮忙,刚抱起柴就被向氏风风火火地打断,“你没事动这个作甚?” “我......不能动?” 陈平茫然地看向向氏,这不是他平日里一直在做的事情,今日怎么就不行了? 向氏一脸理所当然,“现在怎么能一样?你可是家里的读书人,这手是拿笔的,哪里是做这些脏活累活的!”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陈平求助地望向父亲,希望他能够好好劝一劝娘,这种想法可要不得! 可这也是陈平的妄想,陈多海非但没觉得向氏的话有问题,反倒是点起了头,显然已经听进去的模样,这下两个人一起制止了他。 陈平见状真是哭笑不得,这学都还没开始上,就已经是读书人了。 次日一大早吃过饭,向氏拿出一个缝好的布袋,里头已经装好了笔墨纸砚。 虽是第二次去李峰家,可向氏还有些不放心,跟着陈平愣是走到邻村口这才独自回去。 陈平顺着村道寻上门,刚敲了两下,虚掩的院门就被他的力道给带开。 李峰挽起裤脚,拿着锄头正在给院里种的花草翻土,顺带着还不忘将翻出来的蚯蚓往院子里散养的鸡那赶了赶。 “读书人也干活啊.....” 李峰注意到院门的动静,这一转身就听见陈平的话,他大笑,“你小子这话说的,读书人怎么就不干活了?” 陈平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昨个家里人的举动给他整迷糊了,眼下看到李峰这副模样,他一时没忍住自己的疑问,“看您这样子,平日也没少侍弄这些花草。” 说起这花草,李峰可是一点也不累,他指着那兰花就道:“就这株兰花,可是我的心头好,我可不能白瞎它的清丽。” “这可太好了!”陈平笑道,“我还正愁怎么说服母亲,您可是帮了大忙了。” “怎么讲?” 陈平指了指旁边啄食蚯蚓的小鸡,“也不知母亲从哪儿得了消息,昨日拦着我就是不让做事,还说我是读书人,眼下先生也是这般照顾家里,我也算是有了由头可以劝上一劝。” 李峰顺着陈平指的方向看去,不过是自己顺手的事情,愣是被陈平当做正事看待,顿时哭笑不得,“成成成,你有理。” 虽是敷衍,陈平也顾不得这些,反倒是央着李峰答应,若是向氏寻来问起这事,还得先生为他说上一句,他可是还想继续跟着先生认字。 这一句句话连环套在一块,李峰也不恼,随手将锄头上的泥敲掉,就要带陈平进屋学习,这忙他帮了,陈平可不得好好学? 昨日的书又被拿了出来,李峰先是照本宣读,后又开始给陈平讲解其中含义,之后又让陈平复述。 陈平听得仔细,所提要点更是一字不差的全部讲了出来,这让李峰舒心不已。 自从中举无望,李峰这些年也教了不少孩童,但像陈平这般的还是独一份。 贪多嚼不烂,李峰决定也不再继续教新的内容,反而让陈平拿出纸笔,先是教他如何摆放,又是同他说起这笔墨纸砚的价值。 “莫看这纸不如书册上洁白,单做练字已是足够,你初学用笔,笔锋不稳,上等纸交给你也是浪费。” 陈平点头称是,如今的时代,笔墨纸砚的制作本就耗费心力,更别提这价格,并不是他家的情况能够随意挥霍的,哪怕李峰不说,他也是不舍得。 跟着李峰的动作提笔,可等落到纸上,这笔画就不能叫做笔画了。 也不知是陈平的手不够稳,还是这纸的质量属实太差,墨迹晕开不说,这上头歪七扭八的横竖点,他自个儿看得都直皱眉。 这怎么都和自己预期想的差太多了。 “初学者,这样也属正常。” 李峰一直注意着陈平的表情,眼看着那张稚嫩的脸上带着沉闷,连忙出声安慰,“多练练就好些了。” 陈平也知是这个理,前世根本没接触过毛笔字,现在就是从头学起,便也没再多说什么,提着笔继续练习。 还没练习多久,右手就开始颤抖,随着时间的推移,抖得越发厉害,他知道已经到达自己身体的极限,再这么在纸上练习也是浪费纸罢了。 停住了笔。 “怎么不写了?” 陈平咬了下唇,“太浪费了。” 李峰看了一眼,意识到陈平说的是纸的问题,看着越写越抖的笔画,就让他先休息一会。 二人来到院里,李峰就着院里的花草和陈平念着诗,他说一句,陈平重复一遍。外头的景色确实好,没一会儿李峰就被自己忽然来的灵感吸引,揪着兰花在那儿想词。 陈平也没闲着,瞅见地上的枯枝,索性将枯枝作笔,以地为纸,练起笔画来。 等李峰回过神,陈平已经在地上写上不少笔画。 “妙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好法子。” 李峰轻嘬一口放在石桌上的冷茶,他看着丝毫不受自己影响的陈平,望着那还微微颤抖的手臂,忆起前头陈平对他所言的浪费二字,恍惚间好似想起自己苦读时的模样。 陈平握笔的手都僵了,他深吸一口气,停住了练习,活动下自己的手指,一抬眸就看见李峰看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 “先生?” 李峰收回神,笑道:“可要歇会儿?” 陈平摇了摇头,他看了眼天色,“时间不多了。” 李峰瞅了眼外头,都有炊烟升起,正如陈平说的那般时日不早了。两人回到屋里,李峰拿出新的书册继续教导。 等陈平要走的时候,李峰犹豫再三,还是向陈平叮嘱,“地上练字确实有效,可不是绝对,终究还是要纸上见真章。” 陈平连忙应下,谢过李峰后,独自归家。 第14章 读书人的优待 二十几里路,因这天色渐晚,陈平路上更是不敢多耽搁。行至中途,远远地就看到一个身影正朝着自己走来。 “爹!”陈平一下认出来人,快步跑去。 陈多海连声应着陈平的呼喊,脸上带着笑,手上也不闲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面饼子就往他手里递。 “还热乎着,赶紧吃吧。” 温热的面饼子在陈家也算是个稀罕物,珍贵的米面哪舍得就做这么个面饼子,陈平咬了一口,里面还放着带着荤油的野菜。 陈平抬眼看着身旁正帮他拿着布袋的陈多海,眼眶一热,低垂下眼,张了张嘴,口中的还没咽下,他就将手上面饼子往陈多海的方向递了递。 “爹,你也吃。” 陈多海摇了摇头,直接拒绝了陈平的分享,“你自个吃就行了,你爹我出门前就吃过了。” 陈平用舌头顶了顶口腔还残留的荤油野菜,心里当然清楚父亲吃的,哪里会自己这个一样。 陈多海丝毫没有注意到陈平的不对劲,他背着布袋,目向前方,眼里全是对未来的期许。 “你好好读,我们家供的起。对了之前你带我找的那些草药也差不多了,我打算明天进城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没听到陈平的回复,陈多海以为是他走累了,也没有继续再问,直接将陈平抱了起来。 “爹,放我下来!” 突然上升的高度吓了陈平一跳,随即被父亲抱在怀里的温暖让他红了脸,“我都多大了,你快把我放下来。” 得亏这山路没有人,不然都不知道该把自己藏在哪里。 陈多海才不管那么多,“累了就说,几步路,你爹我还是走的了的。” 一路上,陈平勉勉强强还能在陈多海怀里待得住,可眼瞅着村口到了,就开始奋力挣扎,甭管陈多海怎么说,他死活就是要自己走。 最后陈多海只能把他放下,眼看着陈平一路小跑离开,而自己在后头慢慢跟着,嘴上还笑骂着“臭小子,还和你爹害臊。” 陈平刚走进家门,向氏就迎了出来,没看到陈多海,她还为儿子抱怨起来,“你爹没去接你啊?我都提醒多少遍次了......” “没有的事!”陈平赶忙为父亲解释,“只是我先跑回来了。” 向氏停住了嘴,转过头又开始对陈平嘘寒问暖“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有没有累着?” “没,路上吃了个饼子。”陈平照实回答。 “够吗?想吃娘再给你做。” 连忙摇头,“够了够了。” 陈多海到了家,向氏在屋里收拾着陈平去书院学习的行囊。 因是去镇上的书院,离村子距离太远,在和书院确认后,陈多海和向氏决定让陈平住到书院里头,虽然要多交一些银钱,但也能多休息些时辰。 陈平躺在床上,隔壁是父母小声商讨的细碎声响。 清晨,外头的鸡鸣才刚响起,陈平就已经起来。 他与向氏撞了个正着,等洗漱完他就往厨房里钻。 “不是和你说了,这些事我自个做就是了。” 向氏想要阻止陈平拿柴火的动作,却被躲了过去。 “我只是想帮娘,再说了,那先生不也是该喂鸡喂鸡,那就我例了外?” “你莫编排!”向氏记得就想捂他的嘴,“你啥时见过秀才拿的是锄头?那都是要拿笔杆子的。” “那我还真见过。” 生怕向氏不信,陈平还就非得绘声绘色地给她形容,李峰是如何拿着那带泥的锄头,翻出土里的地龙,给家养的鸡崽添食。 最后也不忘拉上陈多海作证,“爹,你说先生家是不是有养着一窝小鸡?” 陈多海洗了把脸刚走进来准备帮忙就被母子二人盯着,他还有些迷糊,凭着记忆回答,“有是有......” 向氏没了话说,她点了点陈平的脑门,转身忙活煮饭,可这心里就是放不下,不时还得念叨几句,“让你多看书,还成了错了。” 简单的解决早饭,拿着布袋,陈平就往邻村赶。 李峰已经在房中看了许久书,听见院门口有动静,就知道是谁上了门。 不过今日与昨日不同,他考校了之前学的内容后就让陈平自己看书。 那是一本闲书,胜在字词直白,也能给还在识字的孩童多些识字的乐趣,讲得也就是一个书生赶考途中的趣事杂谈。 瞅着故事中的书生,流连途中景色,赏花之余与友人谈论做官后的行事,这里有一句轻描淡写带过的话语,吸引了陈平的注意。 他轻声唤了李峰,“这书中所言,对读书人有优待,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李峰答道,虽说这对这刚识字的孩童来说,这还太过遥远,可陈平已然入了书院,这就不一般了。 根据当朝律法,为了培养更多学士,本就对书院有着特殊的学田制,朝廷将土地分给书院,由书院自营,以此换得钱财供养更多学士。 除此之外,皇帝更是在各地增设县学、州学。 若是想在这一个地方有所作为的话,那首先就是要先通过州试的考核,也就是中举之后。 说到这,李峰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就拿我来说,只参加过州试,却没能中举,也就是个秀才,但这也在秋收时为家中减免些许税收、免除徭役。” “要怎么样才能减免税收?”虽然李峰的声音越发得轻,但陈平还是抓住了重要的字眼。 “至少也得是个秀才,而且你越走得越远,朝廷给予的待遇就越发的好。不过这都比不上做官就是了......” 陈平的眼睛里迸发出亮光,他本以为去书院不过是为了让家中有一个识字的人罢了,哪能想到当世的朝廷为鼓励平民入仕途,也是舍得。 “要怎么才能考?” 李峰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这就想参加州试?还是先好好学,这县上的考试才是第一关。” 陈平回想双亲艰苦,他留恋二人给予的暖意,只要能帮到家中些许,他都会试着去做。 “以后,还要麻烦先生了。”陈平不熟练地向李峰作揖,“还请先生继续教我。” 读书,前世他好歹也算是个读书人,如今不过就是再来一遍,他有何惧。 陈平目光坚定,李峰看在眼里,他拿过架子上的书就往陈平面前放下,“说到就要做到。” 距离去书院的日子的越发近了,李峰尽可能的将书中内容揉碎,加快进度教给陈平。 陈平也较起了真,埋头苦读,加以背诵,就连吃饭吃到一半也会不自觉得停下,在心中默背。 这般异常用功,陈多海和向氏哪能发现不了,可他们又帮不上什么忙,在做事的时候放轻声响已是他们最大的帮助。 第15章 书院报道 小家忙碌,大家也未闲着。 陈清河早在报喜人来到南溪村的时候,他就开始沉思此事,眼下陈平马上就要入书院,他找了个空闲时间,将家中的儿子全部召集起来。 陈多海姗姗来迟,他刚从镇上回来,卖的草药钱都还热乎,就往家里赶。 停了牛车,他满头大汗,一进门就看见所有兄弟都盯着他看,一向严肃的父亲正坐在主位上。 “爹,今个儿这么齐,是有什么事情吗?” 老二陈多广见人都到齐了,轻声问道,“我最近可是在地里忙活。” “难道你不该在地里忙活?” 陈清河抬眼瞥了下这个一向懒散的二儿子,随即喊了陈多海上前,“你家小子月初就要去镇上的书院了吧?” 陈多海点了点头,眼里带着笑意,“就快了。” “今个儿喊你们来,主要也是为了这事。” 陈清河抿了口茶渣泡的水,“我们老陈家出个读书人也不容易,你们兄弟几个从小就是感情好,依我的意思,你们每家出些银两,一块帮衬着点小四。” 五个儿子立于陈清河面前,面对他的要求,没一个人敢说话。 陈多海想开口拒绝,可陈清河眼中的拒绝让他怯了手脚。 “我觉得这是好事!我回头和媳妇商量下,我晚上把钱送你屋去。” 陈多春最先开口,他的话就像是打破沉静的钥匙,其他几个兄弟也纷纷出言支持,老大陈多广也是一样。 可他刚说了同意,陈清河就冷哼了一声,“你还是先回家去商量。” 周氏的难缠,别人不知道,陈清河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只不过他懒得管老大家的事情。 陈多广是长子,却被自己的爹当着所有兄弟的面打了脸,他涨红着脸却不敢吭声,可又碍于面子,最后含糊地说着“家里我说了算的。” 事情讲完,老爷子就让哥几个各自散去,他还得去地里看看,陈多海被留了下来。 这边陈多广回了家,刚和周氏提了两句,她就甩下手中的针线,不管不顾地骂了起来。 “你答应什么答应?就那几分田,你指着哪拿钱?那是书院吗?那就是个烧钱的地方!这还不知道要往里填多少窟窿!” “那你说要怎么样嘛!” 陈多广刚在老爷子那吃了个挂落,回过头又被周氏指着鼻子骂,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他冲着周氏吼道,“都答应了,又不是就我们一家!” 陈多广气急,拿着锄头就往外走。 独留在原地的周氏越想越气不过,她关上门,朝着旁边的院落就走去。 进门看见向氏在那里收拾竹篾里的枯叶,周氏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这是几日没做活了?白瞎了这竹篾。” “碍着大嫂什么事了?”向氏挑着夹在竹篾里的山莓叶,“我这可没工夫招待你。” “也是,都找上老爷子帮忙要钱,哪还有功夫管我呀。” “仔细你的嘴皮子,没有的事莫要瞎说。” “今个儿老爷子把兄弟几个喊去,不就是为你家陈平读书的事要钱吗?” 向氏皱起了眉,她还未听陈多海说过此事,可看周氏的模样,也不像有假。 见对方不说话,周氏更是得了理了,“都是踩黄泥的人,不过是地里刨食。那烧钱的窟窿你非得往里跳?这也就罢了,还得拉上我们一家子,怎么?合着就你家孩子金贵?将来还指不定什么样呢......” “周氏!”前面的话向氏还能听听就罢了,可最后还带上了陈平,她就忍不住了。 两人互相瞪着眼,陈多海刚踏进家门就看到了这一幕,他讪笑着走了进来,还不等他开口,周氏扭身就走了出去。 陈多海只能望着向氏,可得到的只是一个背影。 夜里,几个兄弟陆续来到陈多海家中,但陈多广却始终没露过面。 “睡吧,依周氏的脾气,怕是不会来了。” 向氏给陈多海披上一件外衫劝他赶紧去休息。 “不了,我再等等。” 不是为了钱,只是觉得他们兄弟几个的感情不止于此。 夜色重了,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陈多广轻声喊着陈多海的名字,还有些含糊。 离近了才发现他的脸上还带着红痕。 “大哥,你这是咋回事?” 陈多广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用草绳捆着的一贯钱,“不多,你凑合着用。” “我就知道你会来,你赶紧把钱拿回去。” 陈多广不怎么会说话,他动作直接,强硬地塞给自己的弟弟,“我和她说过了。” 说完转身快步回屋,留陈多海立在原地。 ...... 终于到了去书院报道的日子,一家三口带着行囊早早地赶去镇上。 早些日子预订的拜师礼,陈多海也取了回来。拿着报喜人给的文书,三人朝着华庭书院进发。 如之前考试时说的一样,陈平的学费得以减免大半,就连住宿费也是免的。 向氏给陈平留了一些银钱以备不时之需,还想帮他收拾屋子,却被陈平打发走了。 这点小事还得麻烦爹娘,陈平可做不出来。他问了书院的人,打来水,自己收拾着床铺,因只是给学生休息的,房间也不止他一个人住。 等他收拾了大半,同住的学生也已经到了。 二人互换姓名,陈平就继续忙活。 叶崇文身着青色长袍,看过去和陈平差不多大,但肤色却比陈平白上不少,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显然是一个富家子弟。 他从进门起,眼睛不时就在陈平身上打转,又生怕被发现,不时抬头看看窗外。 “你真的是叫陈平?”叶崇文犹豫许久还是想确认一下。 “自然,不知有何问题?” “可是那个被问了算术的陈平?” “你若是说考试的话,确实有些许算术。” “原来就是你啊!”叶崇文看向陈平的眉眼间透着幽怨,“你可知你害得我好苦啊......” “此话怎讲?我与你今日才初识。” 叶崇文嘴角露出一丝苦意,“此事就得从上月说起,本来我同好友吟诗作对,赏花游玩,奈何有一人引得家中长辈日日挂在嘴边,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自从家父得知精通算术的人竟与我年龄相仿,我这拿不出手的算术就成了家父的恨其不争。” “总觉得此话似曾相识。” “家父说,你瞧瞧那陈平,你再看看你自己。” 陈平:“......” 无妄之灾,他哪想得到,有一天,自己也成了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面对受害者,陈平不知如何安慰,可对方确实因自己才如此痛苦,于是只好露出好兄弟的神情,一把握住叶崇文的手,“莫慌,以后我教你算术,可好?” 叶崇文猛地抽回手,仓皇地瞪大双眼,一只手捂住胸口,语气沉重。 “你我初识.....为何就说出这般狠毒的话语?” “我并无此意!”陈平赶紧解释,“算术并没多难,你一定可以!” “不不不,你高看我了。” “还未尝试,怎就打了退堂鼓?” 叶崇文连连后退,陈平步步紧逼。 身后已是墙壁,叶崇文退无可退,眼看着陈平就要带着他走进算术的地狱,他恐惧地闭上双眼,却听到对方的笑声。 “陈兄.....何故发笑?” “我不过是与你说个玩笑话。” 叶崇文心有余悸,“如此玩笑,一次足矣。” 第16章 惧怕算学的叶崇文 二人收拾房间之余,聊的愈发热络起来。 陈平也从叶崇文那得知,书院有专门的老师授课,不时还会有一些大拿来讲学,就比如明日就有叶老过来。 估计陈平会比较感兴趣,毕竟叶老可是专攻算术一块,叶崇文说到算术就打了个寒颤。 平日还可以去藏书阁阅览群书,不懂得也可直接询问。还有不少学生会帮着修书,对此书院也会给予一些补贴。 前些日子,陈平在李峰的帮助下,也学了不少东西,可比起叶崇文不时就开始引经据典,偶尔还能即兴来两句诗词,他还差得太远。 等收拾完,陈平见天色还早,索性打开窗户,拿出纸笔练习写字。 这要想写得好,可是一点捷径都没有,就是得练。 叶崇文本来是倒在床上歇息,看着陈平开始练字,他也拿出书,依靠这床榻看了起来。就是这看到兴时的叫好声,陈平可不能当没听见。 他的目光紧盯着叶崇文,可这非但没有警告作用,反倒是让这家伙从床榻上一跃而起,拿着书就往陈平这里凑。 “我同你讲,这可是最近卖的最好的册子,那主人公所遇上的山野精怪着实有趣!”不单说着,他拿着书就往陈皮眼皮子底下摊开,这般有趣的内容自然是要和好兄弟分享。 桌上才研的墨还剩下许多,陈平哪有闲工夫看这些个玩意儿。何况前世网文小说不比这精彩的多,要啥内容有啥内容。 遭到婉拒的叶崇文只能遗憾着拿着书悻悻离开。 “唉,可惜呀,你怎就不懂得欣赏呢?” 叶崇文的话,陈平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次日清晨,叶老的讲学就要开始,陈平拉着睡眼惺忪的叶崇文就往讲学的地方赶去。 一大早就被喊醒的叶崇文,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就被陈平带着洗漱穿衣,迷糊地出了门。 眼瞅的目的地就在前方,叶崇文定睛一看却发现这竟然是叶老讲学的地方,意识到不对劲,叶崇文连忙挣脱陈平的手。 “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兄弟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叶崇文苦着张脸就想往回走,可陈平直接拦住了他的去路。 “我这都是为你好不是?你说的这算学呀,可是你的一大弱项,正巧叶老的讲学今天就有,正好趁此机会赶紧查缺补漏一番不是?好兄弟懂得分享嘛!” “不必了不必了,我可没有这福分,你快赶紧进去吧,不然等会你可就真迟了。” 二人在走道上僵持,任凭叶崇文怎么挣扎都没办法挣脱陈平拉住他的手。 旁边还有不少往这里赶的学子,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二人的动静,没办法叶崇文只能不情不愿地跟在陈平身后走了进去。 里头已经坐满了人,但还有不少学子还在往里进。房间里的位置也就那么些,迟进来的人只能找个空位站着听。 叶老也已经坐在了位置上,满满当当的屋子里,全是来听他讲学的学子,不过这幅场景对于叶老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如往常般一样简单的说了一下上次讲学的内容讲课的内容,然后接着讲新的内容。 陈平听得津津有味,这种离开字母的算法让他沉迷进去。 这可苦了本就对算学没兴趣的叶崇文,从试图改变到放弃,只需要叶老的一句话,他就已经开始昏昏欲睡。 两人相反的态度模样,坐在上方的叶老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因周围还有其他人,叶老面上不显,说话的语气里却带了几分怒意。 他高喊叶崇文的名字,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了过来。 叶崇文也吓了一跳,睡意一下子就跑没了影儿。他硬着头皮接着叶老的话,垂下身侧的手悄悄去够陈平的衣袖,而衣袖抖动的频率,就足以看出他的慌张。 “我在问你话呢,你扯着旁人做甚?”叶老眼皮子一抬就知道叶崇文想要干什么。 自己的计谋被发现,叶崇文不敢反驳讪笑一声,随后端正态度朝着叶老作揖,赔礼道歉:“学生知错。” 好在叶老也不是什么斤斤计较之人,见着叶从文认了错,这件事也就当过去了。 下了学,陈平连忙向叶崇文道歉,他属实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的,这下非但没让叶崇文试着对算学多些兴趣,还弄巧成拙让其在叶老面前有了不好的印象。 可叶崇文却丝毫不在意此事,反而劝慰陈平,“又不是什么大事,对了,要不要同我一起去逛逛夜间的市集?我同你说这夜色下的市集,可是一个好去处!听说今日又到了新书,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瞧上一瞧?” 心怀愧疚的陈平自然没有拒绝的意思。 一直在村中生活的陈平也算是头一回见识这夜间的集市,可谓是繁华。 街道两侧支起了摊子,每隔个二三十步就能瞅见一个明亮的灯笼,映得整条街灯火通明。 各个摊贩嘴里还唱着不同的吆喝词,陈平看哪都觉得稀奇,没走几步就想停下来看个稀奇。 可早就已经习惯这般热闹的叶崇文已经心痒难耐,他拉着沈平就往人群里钻,直至来到一间书铺方才停下脚步。 显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叶崇文熟门熟路地走进铺子,冲着里头忙活的掌柜喊着要新书。 被拉下的陈平也图个自在,看起下架子上展示的书籍。 得了新书的,叶崇文正想和陈平分享他的新书,可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陈平径直走向了放着算术的架子。 这一发现让叶崇文不由得抖了一下身子。 他怎么就没有发现,他这同窗好友就这么喜欢算学呢,好在他手中还有这新书能够慰藉一番被算学伤透的心灵。 不过这下,他可是不敢上去打扰陈平这个算呆子了。 而另一边的陈平哪儿会知道叶崇文的内心戏,此时只是正好就那么恰巧的,走到了关于算学的书籍面前而已。 在书店逗留了许久,二人正准备离开,刚出门就与叶老撞了个正着。 第17章 陈平醉酒 叶崇文眼疾手快第一反应就将手中的书藏到了身后。 眼看着陈平同叶老打招呼,他一边问着好一边往外挪,趁着二人说话的间隙,一下子溜出去没了人影。 陈平和叶老说话的功夫,这才得知原来这书楼上竟然还有雅间,叶老此次正是要上去同好友聚餐,既然巧遇就直接招呼陈平与他一同上去。 陈平连连拒绝,可架不住叶老的热情半推半就来到了雅间。 刚打开门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叶老怎么还未到啊?准时看书入迷误了时辰”。 “我就知道你小子背地里在说我的不是。”叶老直接坐了下来,手上更是毫不客气地拿起酒杯,就等着李峰倒酒。 “我哪敢啊!”李峰笑着给叶老倒酒不忘招呼陈平坐下,“可是半道被叶老给拐来的?” 不等陈平回答,叶老先听不下去了,“什么叫我拐来的?” “对对对,是您半道抓来的。”身着灰色长袍的儒雅老者改了个词接着叶老的话说道,“这就没错了吧?” 叶老抿了口酒,摇着头叹息,“合着欺负我一个老头子。” 他转过头用手示意陈平做到他身旁,“这就是我先前同你们说的那个孩子。” 陈平连忙起身作揖,“见过各位先生。” 李峰调皮地朝陈平眨了眨眼,故意逗起了叶老,“你我这般相熟,就不必做这些子虚礼了。” “相熟?”叶老酒杯一放,“何时相熟?” “这不还得多亏了叶老,您之前不是老说不收学生嘛,这如今,人不就来了?” “启之!你听见没?你学生说的什么话?” 李阳,字启之是李峰的授业老师,他见叶老的火爆脾气被点燃,也未出言相劝,还硬要在这火苗上添上一把火,“这不正好如了你的意?” “胡说!这是如了我的意?”叶老面对师徒二人深感势单力薄,他转过头看向陈平,“你作何想法?” 陈平进了门就听着三人讲话,雅间里三双眼睛都等着他的回复,可在他看来,这不都是一个意思?他直言自己的困惑:“可几位不都是教书育人的先生嘛?” “哈哈哈,有趣,着实有趣。”李阳听闻陈平的话,笑出了声,“你说的不错,可不都是先生。” 李峰无奈地笑道:“这二者可并不相同啊。” 叶老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小子的聪明劲都使到别处了。” 李峰开口解释完,陈平的脸顿时火辣辣,这一时没转过弯,怎么就忘了有入室弟子的说法。 过去的师父,往往自己收养徒弟,弟子住到师父家里,由师父贴钱教养,把徒弟当成自己家人,这即最初所说“入室弟子”。古时有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两字由此而来,也表明弟子应当将师父等同于父亲一般孝敬。 严格来讲,“入室弟子”有别于一般弟子,属于嫡系,是师父比较亲密而亲传的弟子,常常有单独且严格的拜师手续。 好在现在他不过只是个七岁孩童,不算什么大事.....他在心中这般安慰自己,可面前三人眼中的笑意却还是让他低下了头瞅着桌上的杯子做鸵鸟状。 “虽说有些唐突,我还是得问您一句,您可是准备收弟子了?”叶老前头的反应让李峰不得不这么想。 “自然,不过打算收的是关门弟子。”虽是回答李峰,可叶老的眼睛却是看向陈平。 关门弟子的分量就更重了,李峰听闻举起了杯。 “那就祝叶老早日心想事成。” 陈平也在旁边听了个全,他抬起头就和正看着他的叶老,视线撞在了一起。几人的对话犹在耳边,可他不敢确认这当中说的究竟是不是自己。 一杯酒杯递到了他的面前。 “拿着。” 陈平犹豫地接过酒杯,眼里全是茫然,这怎么就给了他一杯酒? “你不是想要?”他可是看陈平盯着酒杯看了许久。 李阳正想阻止,叶老像是提前猜到了一般,接着道:“抿一点尝个味道就罢了。” 这下李峰和李阳也认为是孩子好奇馋酒,陈平拿着酒杯往嘴边送,他还真有点想尝一尝这古时的酒是个什么味道。他抿了抿唇,将上面沾带的酒味吞入口中,一时不察仅被这酒的辛辣带出异样的表情。 不知是孩子的味觉过分敏锐,还是他确实喝不太惯,辛辣之余还带着苦涩,缠在他的喉咙久久不能散去。 他苦不堪言却逗得三人脸上满是笑意,陈平顶了下上颚,故作深沉:“我这也算得上是彩衣娱亲了。” 房间里的笑声越发大了起来,李峰险些跌下椅子。叶老举着的酒杯都洒了不少酒液到桌上,李阳最是收敛,可他嘴里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先前点的佳肴也送了进来,几人也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就着酒菜说起了州试。 李阳想劝李峰再试上一试,可他却已经失了信心,“老师不必劝我,我如今这般......挺好。” 说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李峰拿起酒壶就给自己满上,接连几杯酒下肚。 叶老看出他的沉闷,唯恐李阳还要继续劝慰,他直言今日要来一场飞花令。 “平日里,你不是最烦这些东西?”李阳直接戳破,可也知学生心中苦闷,他刚拆了叶老的话又接着道:“今日玩一玩也不是不可。” 李峰只能奉陪,他随手一指屏风,“平日都是以花为题,今日不如以月为题,可好?” 本就是为转移话题,其他几人自然称好。 陈平不知何时走了神,他想不参与,奈何叶老不放过他,还要让他先起头。 叶老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为难人,“就是玩个乐趣,你随口说就成。” 陈平哭笑不得,可眼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这飞花令最考文人的临场发挥,要不就是得博览群书,可陈平也不知怎么得,几轮坚持下来,他倒是觉得越发疲惫。 或许是年纪小喝酒的缘故,眼皮沉重地快要睁不开,不时的还觉得有些发晕。 仅剩的意识他勉强对出“明月堕烟霜着水......” 接着一声巨响,陈平的头直接砸在桌子上,身子也滑了下去。 第18章 上课被点名 还得亏叶老反应及时,伸手一捞挡住了,这才没让陈平栽在地上。 “这是......醉了?” 李峰有些不确定,他起身看了眼陈平的酒杯,里头的酒液还剩大半。 叶老扶着陈平,仔细听了会他的呼吸,确认是睡着了,这才松了口气,“是醉了,还小,吃不住酒啊。” “也是......”李峰话还未说完就被李阳给打断。 “好啊,刚才对的好啊!我记得你是否说过,这孩子才刚识字没多久?”李阳看着沉睡的陈平,眼里亮着光。 李峰点头称是,可叶老却抓紧了孩子,面露警惕,“李启之,你个老匹夫不会是要和我抢吧?” “他这才读了几日就能做出这般的诗句......” “那也没得商量!”叶老赶紧打断,“老夫先前就已经同你说了,这可是要成为老夫的关门弟子!” 李阳还想游说,叶老根本不吃这一套,将陈平抱起就要离开。 李峰连忙追上,“叶老!叶老!您当心自己的身体啊!” “老夫身体好着呢!” 生怕这两人追上来,他带着陈平甚至还小跑起来,惹得后面的李峰想追不敢追,叶老生怕他们上了前,跑得更快了。 “老小孩老小孩,你莫管他。” ...... 等陈平过了酒劲醒来,已是第二日早上。 他扶着额头,还未缓过神自己怎么回到的书院就听见旁边人的动静。 “你醒的还真是及时。” 叶崇文边穿衣服边说道,“赶紧吧,授课的先生估摸都到书院门口了。” 听到这,陈平直接翻身坐起,拿着放在床头的衣服就往身上套,还不忘询问叶崇文,昨日是怎么回来的。 “自然是被人送回来的呀,我可听说了你沾酒就倒。”叶崇文故作一副抓到他把柄的模样。 陈平有理有据的解释:“那只是现在年岁还小,你且看我以后如何灌你酒。” “那我且等着。”叶崇文说罢拿上书就往门外走,“赶紧的,可别迟到了。” “这就来!” 进了学堂,陈平一下就注意到,坐在席位的先生,可不就是昨日同叶老吟诗喝酒的李阳。 这里的学子都与陈平的年纪差不太多,而第一次授课,李阳也并未讲过于高深的内容,只是同孩子们讲解了一下诗词的基础,随后便让大家开始对对子。 从通俗易懂的日对月、天对地,再逐步增加字数,两字的题目大家还能说得上来,可到了三字、四字,能够回答的声音就寥寥无几了。 此时的李阳也与昨日饭桌上的悠然自在完全不一样,身为授课的师长,陈平虽不敢放肆,但学生的通病再次显现。 不想答题的欲望逐渐将他吞没,不管李阳怎么看他,陈平皆当做看不见,甚至埋下了头,做着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心里却在疯狂大喊,千万别叫我,千万别叫我。 墨菲定律,怕什么来什么。 李阳直接喊出陈平的名字,“人间清暑殿,对什么?” 陈平听到题目的一瞬,已经在心中抓狂,别人那都还是一字或一词,怎么到了他这,难度一下子就往上升了好几个级别。 同窗们眼中的同情几乎具现,陈平垂着眉,眼睛死死盯着坐在他正前方叶崇文的后背。 兄弟,江湖救急! 可惜叶崇文的后背没有长眼睛,他眼里带着光,盯着李阳看了许久,眼里全是对陈平的羡慕,怎么提问的就不是他呢? 关键时刻不顶用,陈平只能靠自己,他回想李阳说的题目,不确定地答道:“天上......天上广寒宫?” “对的不错。”得了满意的回答,李阳便放过了他,转头寻找新的目标。 陈平可算可以松一口气。 眼瞅着李阳又挑了几个学生作答,可都没有学生回答出来,叶崇文渴望答题的心越发蠢蠢欲动。 可李阳因为背过了身,始终没能看到叶崇文的积极,而是直接又喊了陈平。 “你来说说这该怎么对。” 陈平再次迎来挑战。前面两个到还算简单,他直接答了出来,可这最后一个‘春日圆中莺恰恰’是怎么也想不出来。 无可奈何,他只能向李阳低下头,“学生不才......不知该如何作答。” 面对对方一副不可置信地模样,陈平默默别开了眼,他真的不知道,就算前世真的知道,现在也忘的差不多了。毕竟学生智慧的巅峰,那都是在高中。 学生都说了不知道,李阳也不能硬逼着人家回答,可他心里却还是觉得,陈平不该只是这样的水平,回想当时的场景,李阳又看了看眼神清明的陈平,心中不免猜测,莫非还得是要半醉半醒之时? 这头刚想完,转头李阳自己就给否决了这荒唐的想法。 这头刚想完,转头李阳自己就给否决了这荒唐的想法。 下了课,学生散去,叶崇文满眼羡慕地转过身看着陈平,他也想这样被先生提问,可这一节课过去,先生从未叫他作答。 陈平无法同叶崇文感同身受,面对他的羡慕,陈平表示,“若是能同你换上一换,那该多好啊。” 叶崇文十分赞同,“若真能这样就好了。” “什么这样就好了?”叶老刚进门就听见叶崇文的声音。 他的出现吓得叶崇文连书都不敢拿,站起身就想逃跑。 “站住。”叶老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就让叶崇文僵在了原地,“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没有没有。”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叶崇文连连摆手,“我这不是怕打扰你们。” 叶老冷哼一声,“打扰?你小子还怕打扰?我同你说,今儿,你就必须给我站在这,给我听着。” 这话可是一点都不客气,可叶崇文就像是没脾气似的,叶老说什么他都照做,这让陈平都觉得有些太过,可碍于当事人没这么觉得,他也不好说什么。 “今日,我想要你帮我做个见证,对了,我记得你和陈平可是同住一间屋子?” 叶崇文点头称是,“和预先设想的一样。” 叶老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陈平听了半天,也不知二人在说什么,一脸茫然的杵在原地。 第19章 拜师叶老 叶崇文此时脸上带着歉意,毕竟是叶老的安排,那他就只能照着做,叶老不发话他也不好解释什么。 叶老看出了陈平的困惑,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随即露出笑容道:“今日我前来书院,主要就是为了你。” “为了我?” “自然,我也不爱说那些糊弄人的话,就一句话,你小子可愿意做我的关门弟子?” 叶老也没做铺垫,开口直接询问,陈平是否愿意当他的弟子。 旁边的叶崇文在叶老说话的时候,就已经露出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但怕叶老发现,他赶紧扮作兴奋的模样拍了拍陈平的肩膀。 “兄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赶紧拜师吧!” 陈平没有说话,相比起叶崇文的激动,他的反应更显平淡。 “学生能否先问一句,为何是我?我何德何能可以做您的关门弟子。” “那当然是为了算学啊,这般天赋可得为我算学一科增添不少颜色!” 只能说不愧是叶老,这个答回答,也就还真是独具叶老风范。 叶老两鬓斑白,有时走路还有些步履蹒跚,可就是这样一个老者,在说到算学时的眼眸却如还在上学的孩童般炙热。 就在陈平稍加思索的功夫,叶老却觉得是自己说得过于简单,生怕陈平不同意,又接着补充道,“你且放宽心,日后若是你想要参加科举考试,作为你的老师,我自然会为你做担保人,若是不够,我自当竭尽全力寻友人相助。” 这一番话正中陈平所想,自从知晓参与考试需至少五个担保人时,他就头疼不已,如今还能有意外之喜,陈平当然想要答应。 忽然他又想到什么,答应的话又咽了回去,反倒有些忐忑地询问叶老,“多谢叶老厚爱,不过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叶老能够给我些时间,我好回家同家中长辈说上一声。” 这种大事可不是他一个人能够说的算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叶老得了陈平的这个回答,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看来这个关门弟子是八九不离十没跑了,如今只不过是再多等些时日,这又有何难? 好在书院每个月都有几日休息。 为了这事,陈平在休息的前一个晚上就收拾好行囊,第二天一大早就回家去了。 到了家中,陈平便将此事如实告知陈多海夫妇,对于能够在华庭书院讲学的先生看上陈平,愿意收为关门弟子一事,他们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拒绝呢。 一想到以后孩子能够有人带着踏上科举之路,他们就兴奋得睡不着觉,愣是讨论了一整晚关于拜师礼的事情。 这可不同于入学书院的拜师礼,毕竟关门弟子指老师所收的最后一名弟子,此后则收山不再收直传弟子了,而由徒弟去收徒孙——再传弟子。一般来说关门弟子是老师最钟爱的弟子,因此在众弟子中地位特殊。 同时这意味着陈平能够少有走许多弯路,等到休息几日返回学院之时,父母还不忘叮嘱陈平要好好学习,万不可辜负了老师的期许。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就等着拜师礼举行。 这消息,除了父母还有叶崇文,陈平也没对外同人讲过。可叶老就不一样了,得了个好学生,他恨不得告知天下,尤其是那个想和他抢学生的李启之。 “你!你这下手也太快了!” 李阳被叶老以喝酒为由带到了酒楼,没想到这酒才刚端上来,他就遭到叶老的炫耀,字里行间,没有一个字不是在告诉李阳,你,晚了一步。 就瞧不得这人炫耀学生的模样,李阳假装不在意,直言陈平现在就是他的学生,还得每日听他讲学,这点叶老是赶不上了。 就算陈平是叶老的弟子,可他李阳的课,这小子可是一节都跑不掉,至于叶老?还是等书院放了假再说吧。 叶老哪能服气,直言他也是有到书院讲学的! “就那一月能有几回的讲学?” 叶老:“......” 这数量上,他还确实比不过李启之这个老匹夫。 这怎能甘心,叶老一咬牙,“我也能多到华庭书院讲学。” “你也就口头说说,文阳书院你不去了?还是江夏书院你不去了?”作为叶老多年的老友,李阳对于叶老的行程可是一清二楚,拆台自然也是轻松。 “你简直不可理喻!” 叶老恶狠狠地瞪着李阳,最后只能闷了口酒,独自生气。这么些年,他就是没能说过李启之几回。 见自己逗狠了,李阳赶紧为叶老夹菜,“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弟子不是?别人抢不走的,您老放心。” 叶老冷哼一声,随即夹起碗里的菜,仿佛是把菜当做李阳一般,咬碎咽下。 他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等李阳插科打诨,转移了话题,他就已经能热情喊着一声又一声的启之。 等到了拜师的当天,陈平意外的发现叶崇文也在现场,不仅如此,他还是从叶老家中走出来的,陈平这才明白过来他们的关系。 “不是不想同你说,除了我爷爷有交代以外,我对你也实在好奇。”叶崇文连忙解释,“最开始还有想同你一较高下的想法,可这算术,哎,你是知道我的。” 因叶老总在家中说起考试时陈平的表现,叶崇文在家中可是听得耳朵都要生茧,再加上总被做比较,他心里也是不服,还特地要求和陈平住在一块。 可真相处在一块,陈平往日对学习的刻苦他可都看在眼里,这想法也就转变了不少。 之后没同陈平说道他的身份,一是觉得这与他们二人的关系并不重要,二嘛,也是他给忘了。 身为算学大家叶老叶文昌的孙子,叶崇文却喜爱做文章,人各有所长,这话属实没错。 一番非常讲究的拜师礼完成,陈平正式成为叶老的关门弟子,除了不时会收到一些人的议论,陈平在书院的生活也算得上自在。 眼瞅着就要过年,天气越发寒冷,往日恨不得缩在屋内的学子,今日却稀奇地聚到了外面。 陈平看着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眼睛却都看向前厅的众人,他随手抓着一个人问道:“这是怎么了?” “你没听说吗?新来了一个学生,听说人家还是从京里来的。” “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怎么就来我们这个地方。” “好像是州试没过,就被家里下放到了这边。” “真的假的?” ...... 第20章 比试 有一个人起了头,其他人就跟着凑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事情是越讲越夸张,都不知道该听谁的。 众人八卦的入了迷,丝毫没注意一个新面孔已经走到了他们身后,“你们可是在说我?” 一名身着白色锦袍的青年男子面露好奇地看向众人,离近了,这才发现这白色的衣袍上还绣着暗纹。 当事人就在面前,谈论是非的几名学子自觉尴尬,连忙道歉离开。 “你怎么不走?”男子看着留下来的陈平问道,“不跟他们一起吗?” “我打算去藏书阁一趟,同他们不是一个方向。”说着陈平还朝男子晃了下手中的书籍。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误会你了。”男子展露善意,“不知怎么称呼?” “唤我陈平就是了。” “陈平?”男子眼里闪过一丝厉色,“可是叶文昌的关门弟子陈平?” 见男子直接说出叶老的名字,陈平心里有些不适,但还是回答了男子的问题,“正是在下。” “你敢不敢和我比一场?” “比一场?”陈平目露警惕,“我为何要同你比试一场?” “就凭你是叶老的弟子。”男子上下打量了陈平的衣着一番,面露不屑,“也不知你这么个落魄小子,怎就成了叶老的弟子。” 陈平的衣服是向氏扯了布新给做的,比起男子的锦袍来说,这麻布确实算不上什么,可上面的一针一线皆是母亲对他的心意。 何况莫名其妙来这么一个挑事的,佛都有火。 陈平拉下了脸,眼神冰冷,“那我今日便如你的愿,待会可别哭着回去。你说,怎么比?” “待会输的是谁,还指不定呢。”男子显然对自己很是自信,为表郑重,他自报姓名,是曾在江夏书院就读的何青选。 二人约定,相互出题,谁答不上来就算输。 何青选见他年岁小,便让陈平先出题。 陈平也不推脱,先来一道关于方田的问题:“今有田广十八丈,从二十七丈。问为田几何?” “八亩地。”何青选稍加思索便得出了答案,接着问道,“稚童食汤圆,若每人分三个,则汤圆余下57个;若每人分5个,汤圆还多余3个。稚童有多少,汤圆又有些许?” “二十七人,一百三十八个汤圆。” 初开始二人并未使出全力,可对方皆是直接作答,这引得二人较起了真,问的越发艰难。 这也引得不少路过的学子停下脚步,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的比试,有些许个不服输的,还在一旁同二人一起算起了题。 因题目越发繁琐,陈平好在还有纸笔作陪,可独自找来的何青选确是两手空空。 眼看着比试越发不公,陈平率先喊了停。 “这样也不是个法子,不如我二人换个比试?” 何青选自然称好,刚想换个比试的内容,就听闻远处传来叶老的声音。 “何人要与我的弟子比试啊?” 叶老走得匆忙,让他身后的叶崇文一路好赶,旁边凑热闹的学子见叶老来了,没过一会儿,就各自散去。 看着还在同他眨眼间的叶崇文,陈平一下便知是谁喊来的叶老。 “在下何青选,曾在江夏听过您的讲学。” 叶老仔细回忆,“青选......我好像有些印象,你可是那何家布庄的稚子?” “正是在下。” 听闻对方的答复,叶老脸上却还带着几分狐疑,在他的印象里,何家布庄的稚子同叶崇文、陈平也就大了两三岁,可如今这个子比他们俩高上一个头都不止。 见叶老没有说话,反复打量着他与陈平二人,早就习惯的何青选倒是自己先解释起来,“也不知怎得,今年长得尤为快些。” “那还真是了不得。”叶老看着叶崇文和陈平的头顶不由发出感慨,“长得高些好啊。” 看着远处还有不少学子朝着这边观望。 叶老大手一挥,索性将这两人全部带到了一间空着的书房,叶崇文也悄摸的跟了上来。 进了屋子,还不等何青选说话,叶老就直言之前其父亲的邀约,他是不会去的,他现在只是一个闲野惯的老头子。 何青选抿着唇不知在想着什么,过了些许他才开口道:“晚辈会同家父如实相告,可家父是家父,我是我。自您在江夏书院讲学,我就对您仰慕许久,还请叶老给个机会,我想成为您的弟子。” “我已收了关门弟子,日后更是不可能再收弟子。”叶老想都没想便直接回绝了何青选,“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至于你,既然来到了华庭书院,那便在这好好学,你父亲还等着你早些考上,光宗耀祖。” 何青选看着站在叶老身侧的陈平没有言语,毫不掩饰眼中的不服。 这是较真了。 叶老轻叹一声,随即招呼陈平上前,询问二人前面比试了些什么。 陈平如实相告,叶老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道,“既然你二人还未分出胜负,那如今比试继续,这题目由我来出,可好?” 说着他又朝旁边看热闹看得起劲的叶崇文招了招手,“你也跟着他俩一块。” 无妄之灾就这么落到了叶崇文头上,但他得认,只能哭丧着脸自觉站到陈平旁边。 叶老稍加思索便想到了题目,“都说士农工商,不如就谈一谈这商为何会被人认为是最末的原因。” 此题一出,何青选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站在他身侧的陈平和叶崇文明显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虽说枪打出头鸟,但叶崇文却觉得是早死早超生,索性就抢先回答。 “自然是因为其最为忙碌。” 叶崇文回得简洁,叶老都未能反应过来,“这就没了?” “没了啊!” “你小子再说一次!”叶老高举桌上的茶杯作势就要往叶崇文身上招呼。 见事不对,叶崇文赶紧往陈平身后躲藏,“您就当我没说过!再说了我又不参加比试。” 这话说得像那么回事,可叶崇文这副得过且过还爱敷衍了事的模样,还是气得叶老半死。 亲孙子,亲孙子,忍了。 借着叶崇文插科打诨的空挡,何青选想出了答案,他面色苍白,一字一顿地说道:“因商人多为投机倒把之人,前有操纵人心、以利诱之引得文人忌惮的吕不韦,后更有多以财帛动人心官商勾......” “住口!” 眼看着何青选越说越过,叶老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面色铁青的问道,“难道你就是这般看待自己父亲的?” 第21章 三人同住 何青选面对叶老的质问不以为然,嘴角却带着一丝嘲讽,“您不就是想告诉我这个意思么。” 二人相对而立,叶崇文扒着陈平的衣袖,缩在他身后不敢动弹。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叶老气得面色涨红,他来回在房里踱步,猛地停在何青选面前,“莫觉得你读了几日书就可以妄加猜测我的想法?你觉得我是这般想,还是你就是这般想!” “是您要我这般想的!”何青选直接吼了出来。 何青选一直都知晓他是商人之子,也一直都知晓旁人是如何看待他这个身份。 因为是商,所以无论他如何努力,总有人说着闲言碎语,戳着他的脊梁骨,还得是家中富裕,不然哪能得师长喜爱?哪能拔得头筹? 如今叶老的问题更是往他的心尖上戳,你不过就是个商人之子。 面对何青选的质问叶老气得心痛,他用手抚着胸口,眼前阵阵发黑。 好不容易缓过来些许,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何青选道:“你且听着。” 接着,他指了指陈平,“你来,你来说说。” “士农工商,皆为四维并举。无士不序,无农不稳,无工不强,无商不兴。正是有商的所在,百姓所种所制之物得以流通,国家得以兴旺。不过……不过任何事情都需有度,商也正是如此,过分包庇自然养虎为患,稍加管制自然能利国利民。” 陈平本不想多说这些,可何青选的态度确实影响了他不少,也许是处于之前二人的比试之时,陈平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叶老欣慰得点了下头,“答的不错,但还不够全面。” 等他看向何青选时,最后只剩下长叹。 “你回去再想想吧。” 何青选默默的站在原地思索了许久,鞠躬后转身离去。 自从这场比试结束后,接连的几天,陈平都未在书院看到过何青选的身影。 原以为就此不见,没曾想又过了两天,何青选竟带着行囊走进了他与叶崇文所住的地方。 不仅他本人到了,连带着还有一张新的床榻搬进了这间院子。 “这是怎么回事?”叶崇文拿着新话本从外面回来就与搬家具的师傅撞了个正着,“这是来新人啦?” 陈平顺势给他一指何青选站着的位置,“还是一个熟人呢。” 虽说何青选也搬到了这个院子,可由于年岁相差,再加上所学内容也有所差异,何青选并未同他们一同上课。 小孩子不会因为一场比试就有隔阂,也正因为住在同一屋檐下,课下难免一同谈天说地。 何青选更是寻着机会就从外头的酒楼带了佳肴,招呼着陈平和叶崇文二人一同享受享受。 一来二去,三人便很快熟络了起来。 陈平这才得知,虽然那日何青选对商人贬低至极,可他对父亲是从小仰慕的。 因为父亲的缘故,他才得以知晓叶老的存在,也是因此在江夏书院听了叶老的讲学,他才想成为叶老的学生。 说到这儿,何青选不由感慨,最后还是未能如愿,不过打趣的说到,能与叶老的弟子成为朋友,也算的是他的运气。 陈平连连摆手,却被一杯茶堵住了嘴。 何青选斗志昂扬,他端着茶,以茶代酒向陈平发起邀请。 “下次,下次比试赢的一定是我。” “这话我可不能应。”陈平举着茶杯朝着何青选一敬,“下次应该还得是我。” 此话一出,二人相视一笑。 专心吃菜的叶崇文被笑声吸引,猛然抬头,不甘示弱地举起茶杯。 “加上我一个可好?不过能不能不考算学?”不想被落下的他,但说到算学面色越发显得纠结。 何青选刚想应下,可陈平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 “不考算学?那考什么啊?考吟诗作对还是如何抢到最新的话本子?” 何青选听到这直接笑出了声,被拆了台的叶崇文委屈得不行,连忙出声为自己辩解,“我……我策论学的还行。” 看来是有些逗狠了,陈平连忙补救“对对对,策论确实学的好,我这一块还得向你学习!” 这般评价引得何青选好奇不已,“那我还真想看看。” 得了夸奖的叶崇文骄傲地挺起了胸脯,随即又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也没,也没那么厉害。” 大家笑作一团,桌上的吃食也见了底,天色渐晚,三人收拾完各自回了房间。 明年秋末有一场县试,陈平自从何青选那得知了此事后,他扑在书上的时间越发的长了起来。 时间紧任务重,陈平满脑子的之乎者也,还得从中扒拉着诗赋。 一向闲散惯的叶崇文看着都有些怕了,接连几日都不敢同陈平讲话。 有时怕影响他学习,还扒着窗户朝房里看,等着他什么时候能休息一会,才好叫着一起去吃饭。 今日他依旧撅着屁股站在窗户外头,不时还左右脚轮番站,这般滑稽的模样被刚下了课的何青选看了个正着。 他刚喊了一声,叶崇文一脸惊恐的就把话打断了。 叶崇文用着气音低声说道:“小点声,陈平还在里头看书呢。” “那你就这样站在外头?”何青选被他带着,说话的声音也压低了不少,“要不要先去我那里等着?” 叶崇文有些心动,可房里叮铃哐啷的动静一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连忙往里进,“怎么了怎么了?” 陈平倒在地上,一只手抓着书,另一只手扶着灯架,嘴里还不住地说着:“没事没事。” 迟一步进来的何青选也被他的这幅模样吓了一跳,赶紧和叶崇文一起,帮着陈平扶好灯架,再将他从地上架起来。 “你这看得也太入迷了,我可得瞧瞧你看的是什么。” 何青选就陈平拿着的姿势,看了一眼他手上书籍的内容,然后倒吸一口气,“就这一本《大学》?” 陈平站起身,揉了揉刚刚被灯架砸到的小腿,又原地跳了跳,“当然是《大学》,这可是用处良多啊。” 这话说得确实不错,可叶崇文和何青选对视一眼,决定忽视陈平的这句话,毕竟他们可是被《大学》折磨不已。 正因为有用,所以对它不喜,尤其是听到师长用它出题时,更是恨不得世间没有这本书。 第22章 茶楼猜谜 如果换做往日的陈平,或许同他们是一个想法,孩子嘛天天玩多开心。 可如今既已决定去考试,且县试迫在眉睫,深知自己的水平不足,唯有勤能补拙了。 只要读不死,就往死里读。 而已经考过一次县试并且失败的何青选,却没有陈平这般执着,或许是受到陈平刻苦读书的影响,他也在重新思考自己往后的道路。 当今朝廷为留住更多人才,除了大多数人都想进的进士科,还设了不少常科,如九经、五经、开元礼、三史等等。 原本专读进士科的何青选,自上次比试之后,想法就已经发生转变。 他不再纠结进士科,想要试试其他,不过这些现在说,还有些为时过早。 陈平却不是这般觉得,只想尽快的考上个秀才,给家里减轻些负担,这样就能回到向往的咸鱼生活了。 日日苦读的时光是枯燥的,叶崇文又岂是能安心静读的人,而且小孩子本就玩心重。 今日恰逢月休,他正计划着一起上街逛逛,何青选也看不惯陈平成日待在屋里的样子,这个想法与叶崇文不谋而合。 “平哥儿,今日月休又逢镇上大赶集,咱出去瞧瞧?”叶崇文趴在窗前,期盼的问道。 陈平闻声抬眼望去,何青选也站在窗外,神情兴奋的点着头。 哎,果然玩才是小孩的天性。 可我不是小孩啊。 “不了,你们去吧,我还得再看会书。”陈平缓声拒绝。 “别老闷在屋子里,出去走走看看皆是学习。”何青选出言劝道。 陈平转念一想,这话颇有几分道理。 前世明朝的大书法家董其昌曾说过,读万卷书如行万里路。 况且自己穿越至今,还从未真正的去融入市井生活,去感受这个世界,也确实该出去看看。 “说的在理,那咱走着。” 一番自我攻略后,陈平合上书本快步来到屋外。 “那咱去哪呀?” “自然是去书铺了。”叶崇文想都没有想就答道。 “去什么书铺啊,出去玩自然就要去茶楼。”何青选听到书就是一脸嫌弃,“整日待在书院,还嫌书没看够啊。” “这两者怎会一样呢?”叶崇文大声反驳,“书铺的那些话本里头,讲述的爱恨情仇、侠肝义胆,可是叫人日日回味流连忘返,岂是那些烦闷的书籍可比的。” 陈平瞅着叶崇文一副已经陷进去的模样,暗叹果然话本子在哪个世界都这么受欢迎,前世的自己何曾不是一个重度网文依赖者。 “那要照你这么说,茶楼不是更好?那说书先生说的更有乐趣。”何青选坚持自己的选择。 叶崇文连连摇头,做出一副你不懂我的样子,“这怎么能一样呢?” 二人谁也不让着谁,最后索性将目光都看向了陈平,“少数服从多数。” “陈平,你来说说我们到底要往哪儿去?” “那要不先去茶楼吧,我还挺好奇里头是个什么模样。”陈平稍加思索便说出自己的想法。 叶崇文耷拉了着肩,何青选兴奋的挥舞着手。 这还真应了那句话,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没能如愿的叶崇文如同护崽的母狼一把抓住陈平,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何青选,“下次,下次定要陪我去书铺。” 陈平哄着,“行,下次你定。” “对,下次咱一起看话本子。”何清雪连忙应道。 二人先是被对方的话说的一愣,随即相视一笑摇了摇头,叶崇文则高兴得裂开了嘴角。 待他们三人来到茶楼时,已经有些迟了。 恰逢青松镇赶集的日子,茶楼今日已经坐满人,好在一楼有个角落还剩下一桌空位,他们赶紧落座。 此时说书先生已经上台,只见他醒木一拍,嘈杂的茶楼渐渐安静了下来。 台上,说书先生正接着上回未讲完的江湖故事继续说着。 台下,何青选悄声向二人解释这茶楼和说书人的事情。 原先这茶楼本不会有那么多人来,毕竟赶集的人也有买卖要做。 但自从这位说书人来了,茶楼就多了个规矩,凡是讲完一回故事,说书人就会给出一个谜面,若是有人能够答对,当场就能得到一贯钱的彩头。 不过若是没人能答得出来,他也不会讲明答案,而且下一回就会换个谜面。 他定下规矩就是所有人都可提问,可他只会回答是或者不是,不会再多说其他。 如此新奇的事情,当然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后来慢慢传开茶馆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有些人是单单是为了银钱而来,也有不少自认聪颖的人就为了这谜面过来,若是能答对自然在同行人中也能有些面子。 “这听着倒是有些意思。” 叶崇文磨拳擦掌准备一会儿也试试看。 这般有意思的事情,陈平自然不会错过,好奇的问道,“这先前可有人答对?” 何青选点了下头,“有但只是少数,说来也是怪事,这答对的人,愣是没几个愿意告诉他人答案究竟是什么。” “那一会儿,我们可得仔细听这谜面了。”叶崇文跃跃欲试,“要不看看一会儿谁先回答出来?” “有何不可?” 何青选自然应下,不过觉得单纯猜谜题有些无趣,他眼睛一转提出建议,“不如我们也搞个什么彩头?”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想拿什么做彩头?”陈平一下就发现了何青选话里有话。 “请吃饭?”叶崇文根本没注意到不对劲,他眼睛里只有说书人的故事。 “那多没意思。”何青选朝着陈平眨了眨眼,“不如.....帮赢得人做件事情,怎么样?” “我没什么......”陈平说到一半忽然转口,“不能是太过分的事情。” “那是自然。”何青选还是有分寸的。 两人都觉得这个彩头没问题,叶崇文当然也没问题。 不一会,今日的侠义故事已说完,可此时茶楼里的人却变得越发多了,就算没座了还有不少人挤进来。 只见说书人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似乎对拥挤的场面已经习以为常。 他缓了口气,拿起桌上的醒木一拍,“啪。” 这谜面也就出来了。 “妇人一出村,村便成荒村。” 第23章 莫欺少年幼 茶楼顿时变得嘈杂起来,大家各抒己见议论纷纷。 陈平听完谜面也在猜想,为什么有人出村,村子里的人就会消失? 距离说书人最近的一名书生最先发出提问,“那妇人可是杀人凶手?” 说书人用打开的折扇遮住了嘴,“是,也不是。” “可是因时疫?” “不是。” “荒村的原因是因为妇人?” 这问题一出来就遭到周围人的调笑,这谜面不都已经说了吗。 那人也知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赶紧藏进人群中。 虽然这问题与谜面大差不差,但说书人还是做出了回复:“是。” “这妇人在村中可有人认识?” “是。” “这妇人可是外乡人?” “是,也不是。” “又是模棱两可的回答......” 何青选总觉得自己就差一点就能抓住答案,可一时间又不知道缺在了哪里。 有人高声再问,“可是那妇人引来了山贼?” “不是。” 这个不是一下把何青选的思路给打断了。 陈平听着这些问题,总结归纳下来感觉有些奇怪,这妇人认识村中人,又不算是外乡人,那是不是可以认为,这妇人曾经是个外乡人,后来成了村中人?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想,陈平先向说书人确认了这个问题。 随着说书人的肯定,陈平知道自己的思路没有错,接着道:“妇人与村子里人的关系可是不好?” “是也不是。” 叶崇文这时跳起来喊道,“我知道了!那妇人可是妖怪?” 对于沉迷话本的他,这是能想到的最佳答案了。 “不是。” 说书人话音刚落,整个茶馆的人哄堂大笑,叶崇文憋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还以为是什么精怪传闻,看来不是啊。” 旁边的几位中年人却是看不过眼,其中一位拍了拍桌子大声道,“这是哪儿的来几个小孩儿,在这里瞎说添乱,出去出去。” 喊声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还有一些人也附和着。 叶崇文和何青选见状向角落退了几步。 陈平皱了皱眉,毫不畏惧的迈步走到中年人桌前问道,“这位大叔,虽然我们年纪尚小,但进茶楼也是付了茶钱的,你们来得为何我们来不得?” 茶馆众人听后不乏点头赞同,那中年人却依旧蛮横,“来了听个热闹就是,瞎问些什么?小孩家家不要打扰我们破题。” “那你是认定我们猜不中这谜底?”陈平盯着他问道。 “笑话,在场这么多人都猜不到,你个小毛孩能知道?”中年人不屑的看着他。 “我猜中了,该如何?” “你要是猜中了,我再加一贯赏钱。” 陈平摇摇头,“我不要你的赏钱,我猜中,你给我们道歉。” 中年人和同伴对视一眼,如今这属于骑虎难下,茶馆的人都看着这里,又岂能被一个孩子唬住,“行,我应了,那你没猜中又当如何?” 叶崇文和何青选毕竟年纪还小,见到如此局面,二人战战兢兢的上前拉住陈平,想就此离去。 可陈平平静地望着他们,轻声安慰道,“信我,我想试试。” 似乎是某种不明的信念燃起,他们平缓了一下,坚定的与陈平站在了一起。 陈平拉着二人的手对中年人说道,“若我没猜中,我们三人为打扰各位雅兴鞠躬致歉,立马离开茶楼。” “行,那说出谜底吧,让说书人评评。”中年人瘫坐回椅子上,目中闪过了一丝看好戏的神色。 陈平并未回应他的话,而是朝着台上说书人问道,“先生,我可否再问你几个问题?” 说书人叠好折扇置于桌面,端坐着面带微笑,“当然可以,小哥尽管问,但我只能回答是与不是。” “那是自然,我想问荒村的原因,可是村民都死了?”陈平开口问道。 “不是。” 紧接着再问,“那妇人可是不愿来到这里生活?” “是。” 这一下陈平觉得自己猜到了答案。 其实在问这两个问题前,心中就已有大概,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了。 否则他也没敢直接跟那位中年人硬刚,要不然反正是小孩子低个头走了就是。 陈平接连两个问题都问到了点子上,说书人不由得对他的答案更好奇几分,见他久久沉思,出言催促道,“怎么不继续问了?” “我已有答案,是否需上台近身告知?” “噢?今日可以例外,小哥直接说出即可。” 陈平在得到说书人许可后,说出了他认为的答案。 “先生给出的谜面是妇人一出村,村便成荒村。从刚才诸多问题的答案,可分析出这妇人是个外乡人,与村里有仇,可她又在这村里住着,还有夫家。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根本不想来到这里,只是某个原因不得不来。 而出村导致村子荒村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她外出的时候同人说了什么,导致这个村子的一个秘密或者什么东西被发现了,所以村民逃的逃散的散变成了荒村。 所以我大胆猜测她是被强行拐卖到村里当媳妇的,村里可能有很多与她一样遭遇的人,后来因她跑出去报了官,村民怕官府上门拿人,所以都跑掉了。 先生,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 当陈平说完茶馆所有人都望向了台上的说书人,叶崇文和何青选也紧张的摒住了呼吸,死死的盯着前方。 说书人眼中逐渐透出了欣喜,随即高声招呼后头的掌柜,“好小子,今日这彩头是你的了。” 茶馆楼内瞬间喧闹起来,众人纷纷叫好。 “猜对了?” “好!好!好!” “这小子真厉害,真猜中了谜底。” 叶崇文激动的跳起来指着陈平说不出话来,何青选也大喘气的看着他,眼含热泪。 刚才训斥他们的那位中年人,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呆呆的看着陈平。 说书人提醒他,“是汉子就该履行承诺,理应向三位小哥致歉。” 这样喜闻乐见的场面,看热闹的众人也跟着起哄。 中年人这才反应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来走到跟前说道,“三位小哥,适才冒犯还请见谅。” “我们接受大叔的道歉。但期望大叔日后再莫欺少年幼了。” 众人听完都哈哈大笑,他们三人也对视一眼,开心的笑了出来。 茶馆掌柜手拎绑着红绳的一贯钱出来,交到了陈平手上,沉甸甸的。 茶楼里众人的热情快将陈平淹没,好不容易看到人群间有一个空隙,他赶紧溜出了茶楼。 叶崇文、何青选二人想要跟上,却半天没从人群中挤出来。 而陈平刚走到茶馆门口,就被一个熟悉的面孔堵住了去路。 第24章 偶遇赵瑾 来人穿着一身常服,正是之前处理陈多海事件的县衙都头赵瑾。 “我刚在茶楼里就瞅着你眼熟,可是那日南溪村的小孩?” “正是,小子陈平,我父亲的事情还得多谢赵都头的明察秋毫。”陈平连忙作揖。 赵都头乃武夫,可不在意这些虚礼。 他眼下最感兴趣的还是在茶楼时陈平的分析,再结合上次案件,越发觉得这孩童不一般。 举止有礼,谈吐文雅,思维敏捷,观察细致,不像一个几岁孩童该有的。 陈平跟赵瑾说了没两句,两股沉重的力道便压在他的肩上。 刚挤出人群的叶崇文和何青选在身后,喘着粗气道,“你,你也溜太快了。” 叶崇文这一抬头,才发现面前的赵瑾,连忙端正姿态之余,还不忘轻轻踹了何青选一脚。 陈平向赵瑾介绍,自己如今在华庭书院读书,这二人是他的同窗好友。 “你这小娃娃着实厉害,华庭书院都进得去,还好那日马锐没把你带走。” 赵瑾口中的马锐正是那日验尸的仵作,当时还想将陈平收为徒弟。 陈平只是笑笑没接话,叶崇文却被这话吓了一跳。 他急忙抓住陈平的手臂,“带走?带去哪里?” 赵瑾被他的这一反应逗趣,忍不住说道:“马锐是县衙仵作,你说这仵作还能做甚?” 也如赵瑾猜测的那样,叶崇文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陈平,“验尸?验尸!你居然碰过尸体?” 叶崇文浑身一僵惊呼出声,接着飞快的抽回搭在陈平肩膀上的手,一脸痛苦的神色。 “完了完了!你的手居然碰过尸体,我昨晚还吃过你亲手递的吃食!” 陈平和赵瑾都没忍住,笑出声来。 而何青选实在看不下去,一巴掌抽向叶崇文的后脑勺,“不要犯傻,赵都头什么时候说陈平碰过尸体了?” “没……没有吗?”叶崇文眼巴巴看着陈平。 “我又不是仵作,验什么尸体?” “那就好,那就好。” 怕叶崇文继续犯蠢,陈平忙转移了话题:“赵都头,今日怎会到青松镇来吃茶了?” 赵瑾回道,“今日与王县令一同前来,准备去拜访你们书院的叶老,商谈要事。” 陈平三人这才注意到,身后不远处停了一辆马车,旁边还有几名着常服的汉子。 “原来是去拜访老师,那小子就不打扰都头正事了。” “好,知你们今日月休,好好玩去吧。” 众人话别,分头离去。 ...... 永顺县下辖七个镇,唯青松镇最为出名,聚集人口众多。 原因还是在于,这里有一所远近闻名的书院--华庭书院。 王举人致辞后就回到老家,举全力创办了这所书院,多年来出过不少文人,所以周边求学的学子都向往来这里。 王举人还有个身份,他是永顺县王县令的亲哥哥。 王县令到任就职也有七八年,心忧县内各镇的道路崎岖,老早就有了修路的想法,可碍于银钱有限。 这些年他花了不少功夫,总算是从朝廷申请下来一笔银钱,不过按照原先的法子怕是远远不够,毕竟修缮道路涉及事项众多,耗费不小。 听闻叶老被请来常驻华庭书院,他认定叶老就是希望。 叶老精通算术,文章更是特立独行,虽未曾谋面但倾慕已久,如今遇到难题自然想要前去请教一二,若是能从中得了启发,便可造福百姓,何乐而不为。 为表重视,王县令更是亲自书写拜帖派人递上,今日便是二人约定的日子。 “刚才那几名小子可是都头家族中的?” 王县令撩开轿帘,好奇的问道。 赵瑾躬身摇头,“下官哪儿有这等福分的亲戚。他们都是华庭书院的学子,之前有个案件碰巧认识的。” 王县令点头,“原来如此,这可都是咱们县的宝贝啊。” “县令,特别是与下官说话的小子,名叫陈平,相当聪慧且遇事沉稳。” “能得你这大老粗如此高的评价,本县还真对这孩子有些好奇。” 赵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还得您来考较一番才能作数,此次去书院如遇上,我把那小子带过来给您瞧瞧。” 王县令叹了口气回道,“你小子,行了,赶紧去书院吧,莫让叶老久等,办正事要紧。我现在是恨不得把这钱,一文掰成四五瓣来花。” 赵瑾劝慰道,“相信叶老定有办法的。” 说完挥手示意马车前行。 ...... 华庭书院前坪。 刚走下马车的王县令,一眼就看见站在路边不知等了多久的大哥。 “大哥,你自个儿的腿脚,你又不是不清楚?出来迎我是做甚?” 王举人臭着张脸,堵在他身前,说话更是毫不客气:“我乐意,你多久不归家了,心里可清楚?” 自知理亏的王县令连忙赔笑:“县衙里事务繁多,我这也是没办法。” “你莫诓我,这能省不出一顿饭的工夫?” 王举人根本不信这个托词,“今儿,我就是来讨个说法。” 对这个大哥,王县令是真没了法子,立马端正态度保证今晚就回去,这才让王举人勉强同意给他让开了路。 “快走快走,我可不敢耽误县太爷的大事。” 说着便吩咐李峰给王县令带路,自己头也不回,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见王举人离去,躲在一旁的赵瑾这才从一旁走了过来。 “许久不见,您大哥的气势依旧是不减当年啊。” 王举人火爆的脾气,想当年那可是鼎鼎有名,这些年已经算收敛不少了。 若要放在前些年书院刚建立的时候,那力排众议掀桌的场景,至今都让他心有余悸,以至于他明明早见到了王举人,却不敢出现在书院门口。 害怕被殃及池鱼。 王县令哪能不知道赵瑾的心思,气不过抬腿就朝着赵瑾踹去。 “知道不提醒我?” 难道我就不怕吗。 赵瑾往旁躲了躲王县令的一脚,开始耍赖皮,“您总是逃不掉的呀。就算是提醒了,难不成您还能掉头走掉?” 一旁等待的李峰趁着二人谈话的空隙,轻咳了一声,“我为两位大人带路。” 第25章 王县令的请求 几人迈步进入书院,穿过前坪沿着长廊,往书院深处走去。 一路上不时还能听见学子的读书声。 李峰带着二人来到叶老所在的院子,通报后便离开了。 王县令站在门口整理了下衣襟,这才往里走去,赵瑾留在门外等候。 屋内正在忙活的叶老,连忙停下手中的笔,起身相迎。 “王县令,瞧我这记性,实在是人老了,转头就忘了时辰。” “叶老,不碍事不碍事,初次见面就直接上门打扰,是晚辈冒昧了。” 叶老一摆手,“怎么能是打扰呢,有幸与父母官一同商讨民生大计,是老朽的福分啊。” 二人寒暄落座后,便直接聊起道路修缮事宜。 虽说在拜帖上有说明来意,但当面后王县令把县衙的情况,道路状况,开支用度等问题,详细的说与叶老知晓。 叶老听得仔细,他当然深知修路对百姓的重要性,边记录边跟王县令探讨着。 门外候着的赵瑾,无聊地四处张望,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头的门洞穿过。 “你小子何时回来书院的?”来人正是陈平,被赵瑾堵在门口。 “我也是刚回来,学课上有些问题需要向老师请教。” 陈平摇晃着手中的纸张回道。 赵瑾伸手拦住,“王县令跟叶老正在商谈要事,现在不可进去打扰他们。” “噢,那我与都头一起在外等着。” 陈平乖巧的站在赵瑾的身侧,眼睛滴溜溜的望向门内。 接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房门打开,叶老和王县令走了出来,二人皆面带愁色。 陈平走上前,躬身说道,“老师,关于学课的最后一题,我想了个新解法,您可有空看一眼?” 叶老心有所忧,只是下意识的接过陈平递来的纸张,随便扫了一眼。 但就是这一眼看到的几行字,让叶老激动不已,连声称赞,“好好好!这个思路属实有些意思,你这个图画的也不错,你跟我进来。” 说完,叶老又将纸张递给王县令。“刚才咱说什么来着,你瞅瞅,说什么来什么?” 王县令刚接过纸张的时候还有些疑惑,接着顺着叶老指的地方看去,脸上也渐渐带了喜色。二人喜笑颜开的地盯着陈平,眼中似乎冒着光亮,顿时让陈平打了个寒颤。 这是要干嘛? 变身吃小孩么? 不等陈平反应过来,就被人一左一右夹着进了屋。 陈平绝望回头,伸长双手对赵瑾所在方向的空气,一顿乱抓。 似乎在说:都头,救救孩子! 嘭! 房门被紧紧关上。 陈平紧张望着眼前的两位长者,还未弄清楚他们想干什么。 王县令就热情地招呼他坐下,郑重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陈平惶恐,还来不及躬身作揖,就被王县令拉住了手,并表示要请陈平帮他一个小忙。 临危受命,陈平不知所措地看向叶老,希望老师能给他些建议。 叶老注意到陈平的目光,直接撇过头,“看我作甚,自己想!”。 没办法陈平只能硬着头皮,望着激动的王县令,忐忑的问道“您想要我做什么?” 奉献肉体是万万不可能的,那是人神共愤的虐童行为。 吾宁死,也要保住两世清白! “这上面的统计方法可是你自己想的?” 王县令拿着那份文章问道。 陈平顺着王县令手指的地方看去,那上面正是学课最后那道统计题,为了让数据看的更加方便,他将盈亏分开并做成了表格。 不过是个统计表格,为何如此激动。 陈平点点头,“嗯,是我自己想的。” “你能做出更详细的图表吗?”王县令急切的追问道。 “您想要什么样的图表?” “自然是越详细越好。” 原来就这? 只是做表格是吧,吓我一跳,还以为那啥不保呢。 陈平孩童心思再起,故意面露难色,“那表格越详细,技巧方面就非常难噢。” 谁叫你们刚刚吓宝宝的。 王县令生怕陈平打退堂鼓,“华庭书院学子有官员担保可以参加童子举,只要你做出表格,本县....本县可做你童子举的担保人。” 童子举类似于前世的清华、北大少年班。 陈平咧嘴笑道,“您是懂技巧的。那小子便试试吧。” 王县令见陈平应下了,难掩心中激动,多年夙愿的实现仿佛又进了一步。 生怕陈平没把这当回事,王县令更是直接将图表的重要性明确的告知,因批下来的银钱并不算多,经叶老计算现有的钱款,只能勉强将路修好,绝对不允许出现一丝差错。 也正因如此,如果统计图表能够让人一目了然,能大大防范有人从中牟利的可能,减少不必要的亏空。 所以一张事无巨细的计划表格,至关重要。 王县令蹲下身,视线与陈平齐平,“得多麻烦你了,这图表关乎重大,这能不能将道路修缮好,就全靠这张图表了。” 说完站起身,朝着叶老作揖,“还得麻烦您也多多费心,我这就去找人商讨修路所需的材料。” “我定竭尽全力!” 在得知王县令的想法后,陈平就对这个为民做事的县太爷好感倍增,这般有意义的事情,当然会竭尽所能。 待王县令离去后,叶老高兴地朝着陈平的后背拍了拍。 陈平险些一个踉跄,勉强站稳一抬头,就发现叶老藏在胡子下的全是骄傲,“不愧是我的弟子,这下你可是要走运了!” “那也是托了您的福。” 陈平对此表现平淡,他知道如果没有成为叶老弟子,也不会有机会认识这种大人物。 本想再多恭维几句,话还没出口就被弹了个脑瓜崩。 “疼!” 陈平捂着脑门,眼角还带着生理反应出来的泪水。 叶老好气又好笑的说道,“场面话说没完了是吧?” “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陈平据理力争。 叶老直接选择无视,“装大人可一点也不讨喜,甚至还想揍你一顿。” 叶老露出威胁的目光,看向陈平身后。 危险! 陈平顾不得脑门,赶紧捂住了屁股。 “君子动手不动口,不是不是!动口不动手!” 已经慌了神的陈平,话都说乱了。 “哈哈哈哈,我倒是觉得这话有道理。” 叶老难得见陈平露出孩子模样,忍不住逗趣,故意往他身后走去。 陈平赶紧转了个方向,叶老紧随其后。 一老一少就那么转了几个来回,陈平也不由得笑出了声。 叶老这才满意地停下脚步,“这才对嘛,孩子就是得有孩子的模样。” 平时陈平安静学习,与同龄人相处不多,虽不时说出一些独特的见解,作为老师叶老自然是为自己的弟子骄傲。 但少年老成、慧极必伤,叶老深知这一点的危害,他宁可陈平放慢些脚步。 第26章 叶崇文的悲催与嚣张 一老一少,玩玩闹闹,看似不怎么正经。 却在无形间,将陈平心头的压力纾解开。 毕竟修路是县里的大事,县令将期望寄托于他,怎会没有压力。 后知后觉地感知到叶老的良苦用心,陈平心里唯有感动与感激。 能够如此为学生着想的老师,他两辈子加起来,也就遇到了这么一个! 不等陈平真情露露,叶老已是连连摆手:“今日既然是月休,就别窝在书院做题了,找同窗玩耍去!” “对了,看见叶崇文顺便替我警告他,就说明天我的算学课,你们谁都不许缺席!” 至于为什么三人不许缺席,却只警告叶崇文。 自然是因为另外两人,本就不会错过叶老的每一堂课。 陈平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连声应下,心里替叶崇文默哀一秒钟。 片刻后,书院某个角落。 陡然响起一声凄厉悲呼。 “为什么世上会有算学课!” “其他课业有不足的,还可以努努力追上来,算学不会就是真的不会啊!” “老天爷啊,饶了我吧!” 陈平和何青选努力憋着笑,直到憋得面红脖子粗,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 可能是两个损友的笑声太有杀伤力,叶崇文瞬间就强迫自己,从悲痛中走了出来。 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叶崇文把头一扭,决然说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我不该现在哭,不能因为同一件事情,受伤两次,明天再哭也不晚!” “走,老秦家馄饨铺,小爷要好好抚慰一下,即将受伤的心灵。” 叶崇文戏法式的变脸,惹得陈平和何青选两人齐齐挑起大拇指。 真汉子,就该这么直面惨淡的人生! 老秦家馄饨铺,走起! 不多时,三人齐整整地晃悠到了书院不远处的草市上。 一条百多米长的草市,零零散散摆着几十个摊位,尽皆是书院师生们喜爱的美食和小玩意,但显得颇为凌乱。 唯有草市尽头,几家刚刚兴建不久的铺子,预示着此地的商业前景,绝不会止步于现状。 叶崇文一马当先,熟门熟路地领着两个小伙伴横穿草市而过,直奔其中一个铺子而去。 唯有陈平举目四望,趁机查看着各个摊位上,售卖物品的质量和价格。 陈家的生计来源还是太单薄了,总是靠着采摘草药,并不是长久之计。 乡村里普遍比较穷困,特别是地少的佃户之家,忙活一年能够不欠外债的,都算是少见。 可以说,各家各户都在挖空心思,寻摸着赚钱养家的路子。 如此情况下,采摘草药这条很难避开众人视线的财路,用不了多久,必然会被有心人发现。 到时候,一传二,二传百。 急着赚钱的村民们一拥而上,阖家老小涌进山里,将易于采摘的地方一扫而空,绝对是可以预见的景象。 一念及此,陈平心里愈发急迫起来。 必须在这种情况出现之前,为家里找到一条新的赚钱路子! 否则,就算陈多海夫妻俩再怎么劳累,也不可能供应得上读书的开销。 心里想着事情,脚步却紧紧跟着两人,很快来到老秦家馄饨铺。 一根幡子悬在铺子门楣上,标示着本店没有太多花俏,当真就是只卖馄饨小食。 如此奇特的经营模式,甚至一度成为县城里,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之一。 据说老秦家馄饨铺的总店,在县城里最繁华的街道上开了近百年。 不仅没有被旁边不断兴起的酒楼食肆挤兑垮了,反而不断开着分店。 如今更是将分店开到了青松镇上,可见店主果真有些本事。 进了店里,客人却没有多少,七八张桌子都未坐满,倒是方便了陈平三人。 “这就是你念叨了好些天的馄饨铺,看起来也没什么新奇的嘛?” 何青选四下打量了一番,不禁撇撇嘴,很是不理解。 就这么一家小铺子,为何能让嘴馋的叶崇文一直念叨。 叶崇文也不理他,直接冲着小二喊了声,“你们店里的羊肉馄饨,果真是和总店一个味么?” “先上三碗尝一尝,若是没有总店那个味,可别怪小爷不给钱,临走顺手摘了你们的幡子!” 这么一声喊,立刻引起了掌柜的注意。 带着员外帽的掌柜,笑呵呵走了过来,冲着叶崇文轻轻一揖,笑道,“原来小客官还是总店的老客,果真是有缘分的紧。” “此处分店刚开业三五天,您还是第一个,一进来就喊出了咱家招牌馄饨的客人。” “这么着,今个儿三小哥无论能吃多少,一概免单,就冲着这个缘分,如何?”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掌柜这么给面子,叶崇文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刚刚就是那么一说,他可没打算占谁的便宜,更不可能做出吃饭不给钱的事情。 想要开口拒绝,说自己不差这点儿铜钱,却又未免显得张狂。 就在叶崇文略感为难之际,陈平已经开了口。 “掌柜的别误会,我这同窗馋你们家的馄饨好几天了,这才嘴上急切了些,还请见谅。” 掌柜的还是一副温和面容,笑呵呵的,好似从头到尾都没有误会过什么。 陈平扭头瞪了叶崇文一眼。 毕竟叶崇文是叶老的孙子,虽然只是玩笑话,但免得有心人会乱传,“叶老的孙子,仗着自家长辈的身份嚣张跋扈”这般段子。 千万别小瞧了书院师生们的嘴碎程度。 自古以来,书院都是各种舆论和谣言,发酵的最佳温床。 要是传到叶老耳朵里,免不了又是一顿胖揍。 陈平边说边环顾店里情形,似有所悟,拱手笑道,“本店的食物应当是极为美味,就是不知,为何到了饭点,依旧客人寥寥无几?” “掌柜,可想知道内中缘由?” 果不其然,一提到客流问题,掌柜马上变了脸色,急切问着。 “小哥莫非知晓?还望指点。” 此时,不仅掌柜的满脸困扰,何青选与叶崇文也是一脸惊奇。 陈平竟然还懂得经商? 沉默片刻,在三人期盼的目光下,陈平轻轻一笑,道:“当然是因为书院管理严格,学生出来的时间较短。” “每每到了饭点,大家也都是直奔自己最熟悉的小吃摊,哪里顾得上考虑一家新开陌生的店铺?” “而贵店若想打开局面,非得有书院中人主动去宣扬一二方可,掌柜的,你懂了么?” 掌柜是何等伶俐人,陈平话语中的意思,稍加思索,便猜出了大概。 “小老儿懂了!” “三位小友乃小店的贵人,刚才都是戏谑之言,我保证绝不会有任何不好的话,从小店这里传出去!” 闻听此言,何青选看向陈平的目光,已经带着浓浓的惊奇。 唯有叶崇文,依旧是满脸茫然…… 第27章 叶老的异样 翌日一早。 昨晚欢腾了半宿的叶崇文,终于变得蔫巴起来。 仿佛那初升起的彤彤红日,瞬间破去了他的所有伪装,不得不直面残酷的现实。 陈平拉扯着叶崇文走进叶老的课堂。 开课没一会,陈平就发现一向认真教学,甚至在课堂上有些严苛的叶老,今日好像有些不对劲。 因为叶崇文坐下没多久就趴着睡着了,按照以往的惯例,早就被训斥几通,甚至戒尺直接抽过来。 可叶老今日竟像是没有看到一样,自顾自的紧绷着脸,努力维持自己的教学质量。 可能是上课过程中并未出什么差错,导致发现叶老异常之处的,估计也就陈平一个人。 其他同窗大都全然无所觉,依旧沉浸在算学知识的海洋里。 不过就算陈平心里再怎么疑惑,也不敢在课堂上随便言语,只能憋在肚子里,等着课堂结束。 越是急切,越会觉得时间难熬。 终于等到负责计时的仆役看着日晷,手动摇响了铜铃铛。 果然,听到铃声的叶老,也似舒了一口气般,迅速放下戒尺,急匆匆离去。 陈平连忙提溜起昏沉沉的叶崇文,向着叶老离开的方向追去。 一路赶到书院侧门处,正撞见叶老准备上马车,还火急火燎的催促着车夫。 “快走,老夫已经晚了一个时辰,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见到自家爷爷这般慌忙,刚刚清醒过来的叶崇文,惊骇之下连忙拦在车前。 “爷爷你去哪儿,带着我一起吧,至少我能帮你.....帮你......。” 叶崇文说到半截,尴尬的挠了挠头皮,最后声音变得低不可闻。 好像,似乎,大概,自己在哪方面都帮不上爷爷的忙。 见到二人赶来,叶老虽然焦急,却也只能出言解释了一番。 原来在今日算学课开始之前,叶老突然收到了王县令派人送来的急信。 信上说修缮道路的物料已经备好了一批,为了不占用月余后就开始的农忙时节,王县令早早便调集数千民夫,开始整修永顺县城到青松镇的主干道。 开工之前,本以为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算有困难也可以随机应变。 不曾想,修缮工程涉及人员和物料太多太杂,一笔一笔的开支记在多个账簿上,很快就晃花了钱粮师爷的眼。 可这等紧要时刻,那师爷竟然称病休养,把所有账簿往上一交,回家躺着去了,差点把王知县气得吐血。 直言道,等一切捋顺,本官定不会轻饶。 “王县令那边等的着急还不算什么,关键是一旦开工,就绝不能半途而废,否则浪费的物料和银钱,就没办法补回来了。” “老夫身为你们的先生,就算天塌了也得上完课再说,可耽误的这段时间,不知道那边的账目,乱成了什么鬼样子!” 一说起这件事,叶老就有些着急上火,恨不得赶紧插上翅膀飞过去。 叶崇文见帮不上忙,也只好干着急。 而陈平却开口说道:“我与老师同去!” 看着陈平主动请缨,要去协助自己处理,叶老心里很是欣慰,连带着焦虑都缓解了不少。 不过,他还是毫不犹豫拒绝了陈平的好意。 毕竟,修路的工地上很是混乱,带着小孩子过去,着实难以放心。 眼见叶老又要催促车夫起程,陈平直接喊道,“老师且慢,王县令让学生准备的表格,若只是在书院中闭门造车,如何做得出?” “不如您老带我去工地上转一转,了解真实的情况,才好早日将表格做出来。” “公务为重啊,老师!” 此言一出,果然说动了叶老。 沉吟片刻,便吩咐车夫将陈平抱上马车,然后对一脸失落的叶崇文说道,“老夫离开的这段时间,会找人代我上算学课。” “等老夫回来,定会考核你的课业,若是你学的不好,可别怪我抽你。” 叶崇文听闻,浑身抖动。 不知是因为算学,还是因为要被抽了。 话音未落,马车已经疾驰而去,掀起滚滚烟尘。 马车上,陈平一开始还能好奇地看着道路两旁的风景,过了不到一刻钟,便忍不住哀鸣。 “嗷……” “老师,这路也太颠簸了吧,整个马车都差点飞起来了。” “寻常人走着路也就算了,若是老弱妇孺,岂不是要被颠簸出毛病来?” 此时,叶老也只是勉强维持着身形,脸色逐渐苍白起来,显然受到的痛苦更甚。 等到马车稍微平稳了些,叶老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喟然叹息道:“这还是尚未降雨之时,若等到暴雨过后,无论是商贾还是驿卒,都得在驿馆停歇五到十日,等到路面晒干了才能上路。” “这年久失修的破路,不知道耽误了多少急事、大事,否则王知县何至于如此急切动工?” 陈平闻言默然,此时方才对这个世界的道路状况,有了初步了解。 原来,处处通达平稳的道路,并不是天生就有的,也不是走的人多了,就能够自然而然形成的。 每一条道路的修筑和维护,都需要官府组织动员大批人手,调集海量的物资。 每一次动工,涉及到的详细杂务,都会让不通俗务的官员望而却步。 这,才是政务的本质吗? 颠簸的马车里,陈平第一次开始思索。 既然来到这个世界,自己能不能利用前世的知识,为这个尚算陌生的世界,做些什么? 不说眼睁睁看着这里的百姓,日复一日的生活在如此糟糕的环境中。 哪怕是为改善自己周遭的环境,让自己舒坦些,也该贡献点力量。 这般心思只是维持了瞬间,陈平便洒然一笑。 现在的自己,不过是区区七岁稚童,就算当真有什么想法,又有谁会认真对待呢? 还是认真读书吧。 如日后真能考取功名,想来那时候自己的意见,就能够起到些许作用了。 在狭小的马车里,闭目休养的叶老,并不知道自己的关门弟子,心境正在经历全新的蜕变。 第28章 (求追读)抓瞎的王县令 永顺县城外,数千人聚集的工地上,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混乱的气息。 自从钱粮师爷撂了挑子,王县令瞬间就抓了瞎,看着那一堆的账簿,目光像是在看着杀父仇敌。 虽然王县令写文章时下笔如神助,且日常不会像某些官员不通俗物,只知将所有事务都甩手交予县丞、主簿处理。 可这记账出纳,核销钱粮之事,当真不是他的强项。 当年在科举场上,就是靠着一手好文笔,写得花团锦绣的文章,才从万千学子中脱颖而出。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在刚刚上任的时候,被许多同僚戏言,永顺县诸多石壁,而今又要再添佳作矣。 在各处风景绝佳之地,题诗词文章于石壁上,本就是极致风雅之事。 不仅各处县府官员喜欢做这等文雅之事,当世有名的大儒名臣几乎都有如此事迹。 可王县令接下来几年时间的作为,彻彻底底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一个妙笔生花的书生,官袍一披,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他竟然再未写过一诗一词! 而是花费了两年时间,亲自走访了永顺县每一个角落,详细考察了各处民风和物产。 在对永顺县上上下下,都有了一个详尽的了解之后,王县令终于做出了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 整修全县道路,以此作为解决永顺县民众生计问题的突破口! 按照王县令上报给州府的公文所言,永顺县位处西南边陲和中原腹地的交界处,本应是交通要道。 在勾连两地人员物资交流之余,也能带动本地百姓找到生计。 可现实却非如此,来往两地之间的商贾们,宁愿绕个远路,多耽搁三五天时间,也不愿去走永顺县这一段的天坑路。 只有那些肩扛背挑的小贩们,因为实在承担不起绕路的代价,才不得不从永顺县艰难的横穿而过。 据说,这些小商贩每当成功走出永顺县,都会大骂一句,“老子再也不受这个罪了,下回再走这条商路,老子就是狗娘养的!” …… 王县令站在临时帐篷前,目光呆滞。 他一直强迫自己去看那厚厚的账簿,眼前很快泛起点点白星,这会儿站出来缓缓神。 但此时此刻内心非常焦急,整修道路的施工已经开始,每时每刻都有人前来领取物料,如果不造册登记,势必会账务混乱。 本就不富裕的预算,恐怕会更加短缺。 毕竟现场管理民夫的,大都是县衙各房小吏,这些人皆为各镇士绅家族的庶出子弟。 因为嫡宗的子弟会读书参加科举,而庶出的在识得些字之后,或去经商,或去做吏,此乃整个大誉王朝各地小家族的惯例。 这些小吏平时油水不多,在家族里也得不到多少利益,可以说个个都眼冒绿光,到处寻找着发财路子。 而朝廷刚刚拨发给永顺县的这一笔修路款,正是他们近些年来,能够接触到的最大一笔钱财! 面对下面小吏们层出不穷的捞钱手段,王县令早已是心力交瘁。 若是能找到切实的证据,他早就拿下几个典型,来一场杀鸡儆猴了。 而被斥责的小吏们,也个个都喊冤叫屈,表示自己清清白白为县衙做事,竟然还不受信任,真是伤了人心。 在账目混乱无证据的当下,王县令也只好忍下了。 时值正午。 日头太盛,劳累了半天的民夫们,终于得以休息。 可当他们回到了临时搭建的工棚,立刻爆发了惊天的喧嚣。 “怎么回事,为什么还没做好午饭,不是说时间很赶吗?” “不对劲,我刚刚去伙夫那里看了,午饭稀得很,和王县令保证的可不一样!” “会不会是搞错了,王县令昨天可是亲口许诺,绝不会让出工的人饿了肚子的……” “……” 一声声的质疑和怒骂,让本就混乱的工地,变得一团糟。 王县令已经丢下了账簿,一个人灰溜溜的逃出了工地,找不出问题还能怎么办,唯有先避开。 他站在远处的大树下,眼巴巴的看着远方的道路。 “叶老啊叶老,您再不来,我就只能暂时解散民夫了,否则会出大乱子的。” 至于解散民夫后,浪费掉的物料和银钱,以及自己的官途,王县令此刻已无心顾及。 “得得……得得……” 一匹老马喘着粗气,艰难地前行在破破烂烂的官道上。 叶老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低估了这段烂路的威力。 本以为全力赶路,两个时辰足以。 却没想到,只是不到一年的时间,这段道路已经变得更加崎岖难行! 为了尽快到达,他不得不一直催促着车夫。 车夫只好不断挥舞鞭子,给拉车的老马注入动力。 结果,被注入过多动力的老马,眼见到了最后一段路程,可再也跑不起来了。 任凭车夫怎么鞭策,也只是吭哧吭哧的磨洋工,把叶老气得直哆嗦。 好在陈平在一旁安抚着,劝慰道,“老师您也别急,王县令好歹也是堂堂县尊,难道还撑不住这一两日功夫?” “不就是钱粮支出核销吗,也不算是多大难事啊。” 叶老沉默了一瞬,继而轻轻一叹,“我来问你,要是让崇文那小子去做这件事,你觉得他能支撑多久?” 陈平:“……” “王县令当年在读书时,便是像极了现在的崇文。” 陈平瞬间无话可说了,让叶崇文去清理账簿,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更简单。 那确实该尽快赶去,避免出什么大纰漏。 这时,路旁一颗大榆树下面,突然飞窜出来一道身影。 这身影颇为矫健,瞬息间扑到了马车旁,哭声紧接着响起。 “叶老啊,叶老啊,您可算是来救我了!” 陈平本能以为是山匪来袭,差点一把叶老扑在身下。 好在王县令的声音,对他们两人来说都不算陌生,这才没发生误会。 车夫拉停马车,叶老在陈平搀扶下,颤巍巍走了出来。 两人惊悚望着眼前的王县令,一副灰头灰脸颇为狼狈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 叛军打来了,还是边关异族南下了? 第29章 (求追读)老辣的叶老 王县令紧抓着叶老不愿撒手。 陈平见状只好上前解围,请教发生何事。 如若真是战事再起,那恐怕得带着老师先溜为上。 许是王县令自知失态,顿觉不好意思,赶紧整了整衣冠,瞬间恢复了县尊的风姿。 可身上的泥土让他显得有些滑稽。 他深深作揖,连声致歉并将来龙去脉告知叶老,并表示,“叶老能来助我,我便彻底放心了。” “否则下面办事的奸猾小吏,还不知道要吞掉多少民脂民膏。” “如果再加上民夫罢工闹事,那本县这几年时间的折腾,真就彻彻底底成了笑话!” 听完王县令的话,叶老松了口气,至少情况不是太坏,但也确实得赶紧处理,迟则生变。 几人未再耽误时间,直接弃掉马车吩咐随后跟上,叶老就在陈平和王县令的搀扶下,快速走向民夫的聚集地。 叶老边走边说道,“现在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告知民夫,今日午时过半再开工,且让他们在工棚多休息半个时辰。” “另外,先不要急着去追究小吏贪墨之事,让伙房那里调备用食材,抓紧时间务必让民夫在上工前吃上饭。” 王县令听后赶忙去安排,叶老回头看了看陈平,问道,“你来说说,如此安排的最大意义在哪里?” 陈平独自搀扶着叶老前行,思考着老师的提问。 谁都知道吃饱了才能干活,老师的安排应该是体恤民夫,以人为本。 可真如此简单,老师为何会提问? 陈平抬头视线恰巧扫到不远处,正在吩咐几个小吏的王县令。 顿时有了觉悟,“老师如此安排,不仅仅是仁,还有信!” “人无信,则不立,官无信,则无威!” “无信、无威之官,想要做任何事情,都会落得一团糟的下场!” “老师这是在维护王县令的仁信。” 闻言,叶老清亮的眸子,瞬间迸射出激动的光芒。 伸手抚了抚陈平的小脑瓜,脸上的笑意怎么也遮掩不住。 “哈哈哈,好,好一个仁与信!” “日后你若能入朝为官,一定要谨记这仁信二字,万万不可丢弃!” 陈平狠狠的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当二人走进工地旁临时搭设的库房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一应物品随意杂乱的堆放,毫无规范可言。 叶老和陈平拿起桌上的几本账簿翻开,进项、支出、库存记录的含糊不清。 随便一家稍有规模的商号账房,也不敢如此糊弄东家。 毕竟催征田赋、计算各种附加税额,统计应上缴朝廷及地方留成的税款分配,理应由官员亲自主持。但实际上官员对此既不熟悉,又不愿意去做,而户房书吏虽然熟悉本地情况,精通财务档案,却不能得到主管的信任。 所以就出现了擅长记账筹划、训练有素的师爷,来帮助官员主持这项政务。 即专职的“钱谷师爷”亦称“钱粮师爷”。 专业的人做出如此不专业的事。 看来,这并不是能力问题。 不过,此时并非追究这些事情的时候,还是先解决了最紧要之事再说。 只见叶老大笔一挥,直接写了个“支出糙米三千斤”的条子,递给了刚刚赶来的伙房管事。 这管事本职是县衙户房胥吏,按照一般常理,钱粮师爷不在的时候,户房典吏是可以接手县衙收支账簿的。 此人昨日就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向王知县讨要账簿,还说这是在依照惯例办事。 还好王知县也不是糊涂官,他不仅没有遵守所谓的惯例,反而亲自接手了管理账簿收支这等杂务。 钱粮师爷胆敢公然让自己难堪,甚至不顾及日后的饭碗,这事处处透着诡异。 王知县一时间查不到具体缘由,他能做的只有谨慎对待。 管事接过叶老批的条子,看了眼上面的数字,愣神了一会。 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已是面带笑容,一副很亲热的样子。 “叶老能够体谅我们下面这些办事之人的苦楚,看来是当真懂规矩的。” “如此的话,小老儿可以保证,属于叶老的那一份,必然不会少于我这个小吏!” 笑吟吟说了这么两句,并不理会叶老陈平的反应,露出一副“我都懂”的神情,转身快步离去。 叶老回头对陈平笑了笑,问道,“看明白了多少?” 陈平自然不会去怀疑为何老师支出的糙米,超过了定额的三成。 既然老师想要补救,王县令在民夫那里几乎失去的信誉。 想要让民夫们吃上一顿饱饭,自然不该在这时候俭省。 可他心头依旧有着疑惑,当即问道:“老师和这种人,想必是没什么交情的。” “那又为何能断定,他们拿了粮食之后,只会贪墨三成,不会倒卖出去四成,甚至更多?” “若是他们心黑一些,那这一顿饭反倒没有起到正面的作用啊!” 叶老拉着陈平坐在库房的软椅上,缓缓说道。 “官场上,许多默契的达成,并不需要双方熟识,更不需要立下字据,大都是在无声无息中完成的。” “老夫刚刚接管账簿,立刻就给了他们一口肉吃,他们自然下意识地,把我当做可以合作的人。” 这一点,陈平倒是想到了。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一开始不让他们放下戒心,叶老又怎么有机会查找证据,帮助王县令铲除这些蛀虫。 见到陈平似有所悟,叶老欣慰地点点头,继续说着。 “而我刚刚之所以,刻意摆出文人孤傲的面孔。” “就是告诉他们,老夫很在乎脸面,别突破了我给出的底线,否则大家都不好看。” “我的底线,已经明明白白的写在了条子上,就是三成!” 听到这里,陈平已经有些惊讶了。 古人的脑子,都是这么转的吗? 平日里看着,叶老分明就是个脾气火爆,性子纯真的老小孩。 谁曾想,一旦和县衙里的奸猾小吏员们碰上,立刻就显露出了极其老辣的一面。 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 看来自己以后要学习的,远远不止书本上教的那些东西。 一念及此,陈平忽有所觉,看向一脸笑意的叶老。 或许,这才是老师愿意带着自己,来此地历练的缘由吧。 第30章 (求追读)小陈的演技 果然,叶老很识时务的做法,立刻安抚住了下面的胥吏。 至少在伙食用度这件事上,没有人给叶老难堪。 民夫们吃饱了饭,风声风语也就很快消弭于无形,一切看起来都很和谐。 其实老百姓的要求是很低的,平日里在自家吃饭,大都是一日两餐,其中有一顿还是稀的。 现在给官府干活,能够吃到三餐糙米饭,已经让他们很满足了,而且还有工钱可拿。 唯有王知县和叶老,满脸愁容。 若是继续任由这些小吏们贪墨下去,像今日这种饭食,已经吃不了几天了。 库房里。 叶老脸色略带苍白,揉了揉发胀的额头,将手中刚刚梳理好的一本账簿放下,提笔在桌案上写了一个数字。 “临时库房里,只剩下这些糙米了。” “短短两日功夫,竟然少了两成!” “不仅粮食出了问题,工具和修路物料的损耗速度,也远远超出了之前的估算。” 王县令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具体的数字,还是被惊得脸皮抖了抖。 咬牙切齿道:“他们怎么就敢,如此胆大包天!” “当真不怕朝廷责问,不怕我大誉的王法吗?” 叶老无声地笑了笑,抬头看了看面色涨红的县令,道:“他们当然不怕!” “修路之事完不成,朝廷只会责问你这个主官。” “即便你想打下面人的板子,没有切实的证据,无从下手啊。” 王县令当然清楚叶老所说的结果,但碍于两眼一抹黑,只能干着急的发泄几句。 道路修缮一旦出现纰漏,这口黑锅定是自己背! 到时候换个主官来永顺县,这些小吏一样是马照跑舞照跳。 可谓是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小吏。 叶老的手重重拍在桌上,“我们必须在三日之内,拿到他们的证据。” “拖延日久,必然会延误工期,甚至会影响农时!” 因修缮路面永顺县调用了大量劳动力,所以农时之前必须完工。 否则农时一误,必然减产。 影响朝廷的钱粮税收,轻则罢官流放,重则会掉脑袋的! “这种时候,一切手段都是可以用上的。”叶老又提点了一句,王县令眼底闪过厉之色。 两人在库房里谋划着的时候,陈平已经在王县令先前安插的民夫带领下,围着施工现场转了一圈。 先是摸清了周边几座临时建筑的情况,又远远的确认了几个领头胥吏的名字和样貌。 然后一脸人畜无害的,走到了胥吏们聚集吃饭的地方。 “咦!” “这是谁家孩童,怎么就敢在这种地方乱跑?” 有人刚开口呵斥,就被那位伙房管事挥手打断,“别多事,这是叶文昌那老东西带过来的。” “一个小毛娃子罢了,屁也不懂。” “随便他怎么着,不用管他。” 伙房管事显然在这里颇有威信,听他这么一说,棚内坐了两桌的胥吏们,果然没再理会陈平,自顾自的谈笑畅饮起来。 酒过三巡,面红耳热,自然有嘴快之人,开始自吹自擂。 “修路好啊,修路妙,这路一修,翡翠楼的红儿,都愿意正眼看我这个小吏了。” “等到这条路修完了,老子立马就去给红儿赎身,好好享用个几天几夜!” 这番话引得众人一片笑骂,自然也勾出了其他胥吏的心火。 掌管物料输送的工房中年人,双手一拍,发泄般嚎叫着:“爷爷总算是翻了身!” “一百两,整整一百两银子!” 他竖起一根手指,挥舞一圈,状若疯魔地继续吼叫着。 “前几日银子刚从韩掌柜那里拿到手,我立刻过去把它拍在了臭婆娘的身上!” “那婆娘给爷摆了整整一年的臭脸,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哈哈哈!” 此人声音太大,有年纪大的胥吏,立刻就觉察到了不妥,直接上前捂住他的嘴。 “张三郎,你发什么酒疯,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王县令可还在库房里呢,你要害死大家伙吗?” 被同僚斥骂一通,这位名叫张三郎的胥吏,自觉失言惊出了一身冷汗,醉意瞬间消散无踪。 此时一直没喝酒的伙房管事,豁然站起身来。 目光阴冷地扫视四方,搜寻着陈平的身影。 虽说小孩子不一定能听懂,可是小孩子会学话啊! 有样学样传到王县令那里,可是不得了。 然后,他就在某个胥吏身侧,发现了正在悄咪咪从盘子里,偷拿卤肉片的陈平。 此时的陈平,好似饿极了,嘴里塞得鼓鼓囊囊。 一双沾满油腻的小手,依旧在飞速前掠,直奔装肉的盘子。 见到这一幕,伙房管事哑然失笑。 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小题大做了。 一个毛娃子而已,谁家没几个,谁又不是这个年纪过来的? 这个年纪的毛娃子,根本就不会细听陌生人在说什么,他们只有好吃嘴馋。 话虽如此,但一向谨慎的伙房管事,还是将陈平提溜了过来,按在自己面前。 一双浑浊老眼,仔细盯着陈平,沉声问道:“你不是叶家后辈吗,怎么像是没吃过肉似的?” “难道叶家也只是表面风光,只剩个空壳子了?” 陈平没有回话,而是努力吞嚼着嘴里的肥肉。 好不容易咽下去之后,又抓了两片卤肉塞进嘴里,才听他嘟囔了几句。 “我又不是叶家的,在我们南溪村这样的肉寻常可吃不上。” “嗝....我刚去华庭书院读书,今日莫名其妙被老先生带到这里,都饿肚子了也不管我。” “叔叔,有花饧吗?我都还没尝过呢。” 花饧又叫“胶牙饧”,就是现在的饴糖,是用糯米和小麦为原料制作的半固态麦芽糖,颜色焦黄、气味芳香、黏性较强。 陈平懵懂好吃的稚童模样活灵活现,在满脸油污的加持下,毫无意外地骗过了现场所有人。 就连最谨慎的伙房管事,也不得不松开了抓着陈平的手。 他指了指刚刚醒了酒的张三郎,“去,给这娃娃找几张花饧,找不到就去县城里买,别让他在这儿瞎转悠!” 张三郎无奈起身往外走,陈平蹦蹦跳跳的跟了上去,嘴角勾起了众人看不见的弧度。 小陈,演技不错嘛! 第31章 (求追读)雷霆手段 最终,陈平不仅混了个肚子饱。 临走时,还打包了一小笸箩的花饧。 当陈平端着笸箩回到库房,叶老已将杂乱的账簿分门别类,做了简单的归纳。 他走近一看,账簿上有条不紊的画上了数条碳痕。 看似杂乱,实则一笔一划皆有考究,在他眼中隐隐编织成一张蛛网,坐等捕获那些县衙蛀虫。 但叶老却暂未声张,在拿到切实的铁证之前,所有的一切,在外人面前都只是猜测罢了。 而且极有可能打草惊蛇。 唯有万事俱备,才好斩草除根,不留隐患。 陈平看到叶老满脸愁容的样子,也自然知道了事情有多严重,便把花饧捧到叶老面前。 “老师,您也尝尝,这是那些人给咱们的孝敬。” 叶老抬头看见是陈平,如墨般的脸色也稍稍明朗了一些。 不过,他年岁已高,实在是不敢挑战甜度这么高的东西了。 一个不注意,说不定牙都要被粘下来几颗。 先是摸了摸陈平的脑瓜,又没好气的弹了两下,“我虽然不屑于和这些污吏有交情,但这东西老夫可真吃不了。” 话锋一转,步入正题,“说吧,今晚有什么收获?” 多次见识了自家弟子的奇异表现,加上此次事态紧急,不得不使让陈平放开手脚发挥了。 只见陈平人小鬼大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弄来了干货。 不出所料,待陈平说完今晚听到的对话后,叶老登时拍案而起,反复喃喃道,“终于让我抓住这些老鼠的尾巴了。” 这一起太快了,叶老又是年近甲子之人,忽然间有点头晕眼花,腿脚都不稳当了,陈平见状赶忙上前搀住。 他摆摆手推开陈平,先是在房间内转圜了一圈,又回到案前坐下拿起了笔。 不一会,一封仅有百字的密函,挥墨而成。 叶老捧着这一张纸,没谁比他更清楚,这一封密函有多重的分量。 脸色阴沉的抬头望向陈平,严肃的说道:“从此刻起,这件事情你不必再插手,也绝不能告诉别人你今日的见闻。 这封密函的一句一字,都是我调查出来的,和你没有半文钱关系,记住了吗?” 陈平何等聪慧,怎能不知这是叶老在保护自己。 他明白,就算王县令拿到了切实的证据,也只能做到杀鸡儆猴,绝不可能将县衙涉事的一干人等全部处理掉。 毕竟县衙又不是王县令私产,无论是本地的士绅,还是上级州府衙门。 都不会允许王县令,在一县之地,唯我独尊。 否则,那岂不是成了,实打实的百里侯! 当各方势力再次达成平衡之后,那些被迫吐出巨大利益的胥吏们,心里必然会有强烈的怨气。 到时候,若是让他们得知陈平参与了此事。 极有可能会有莽撞之辈,不顾及叶老的名望,直接使出下作手段来。 哪怕只有那么一丝的可能性,叶老也不会拿陈平的安危来冒险! 陈平懂事的点了点头,保证今后不再过问,也不再掺和。 ...... 入夜,沾床就睡的陈平,却不知外面雨疏风骤。 先是赵都头踏着夜色,取走了这封重如千钧的密函。 夜半三更,一伙人潜行到一家米库门口,扇年久失修的木门如响雷般被敲响。 四更,米库掌柜的口供,被秘密送到了王县令的手上。 五更天,一个铁器铺的东家和一个石料堆栈的掌柜,一起被押进了牢房。 六更天,一处许久无人居住过的小院,已被查抄一空。 晨曦初露之时,位于县城东侧,一处许久无人居住过的小院,已被查抄一空。 朝阳初升之际,被胥吏贪墨掉,尚未来得及处理的值钱物料和工具,全都堆在了县衙里。 这一夜,堪称雷霆手段,足以躬耕纯火,涤荡宵小。 赵瑾带着十几个衙役,手持铁尺,闯进了修路工地。 此时的陈平刚搓开惺忪的睡眼,艰难地从藤床上爬了起来,便听到了外面嘈杂的声音。 其实昨晚他心中就大致有了个底,所以也就没有太过惊讶。 只是浅浅抱怨了一句:“真晦气,大好的清晨都没法看书了。” 陈平大概猜到了是何事,却也没有太过关注。 只是随口抱怨着,“真晦气,读书的时间都没有了!” 库房门口,几个人跪在地上,心理脆弱的已经瘫坐着在抽泣。 他们心里都清楚,经过今日这一事,县衙是别想再待了,能重返白身都算是王县令法外开恩。 严重的恐怕会被判充军边境,那无疑是九死一生。 这几个倒霉蛋,看面相是老实巴交,属于连油花都捞不到多少的底层人物,却被率先拉出来示威。 引得尚未出工的民夫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不过多时,众人从小声的议论中,冒出一阵鼓掌叫好的声音,围观的人经这一起哄,纷纷拍手称快,像是在围观一场大戏。 不多时,王县令来到了众人面前,身旁站着赵瑾和衙役。 他阴沉着脸,指着那群跪地上的蛀虫悲呼道。 “黔首困极,何物极而不反?胥吏戾恶,竟祸内而敛财!本县承平之治,风调雨顺,未有外敌,先诞内鬼,本为利民之举,何为蠹木之梁! 都言本县旧路难行,数十里泞泥崎岖,又怎甚于攘内之途? 贪官污吏不绝,如猛虎潜伏于途;足下风气不正,如经风雨而无所庇护。 人人雁过拔毛,既如此,康庄大道,何日可见! 吾辈困厄科场,也未觉今日这般掩噎难言,恨不得罢官还乡,埋骨桑梓!” 王县令已经多年未做诗词,以至于周围的不少人都忘了他曾经也是大才子,文道乃心声,此时的内心或许从未如此吵闹过。 “无耻至极!!!” 愤愤的落下这一句后,王县令就背过身去,吩咐道。 “取纸笔来,本官要把这些蛀虫做的恶事,尽数禀告府衙,上奏朝廷,定要治他们个流放抄家之罪!” 声音如炸雷般响亮,显然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赵瑾不敢多言,只好捧出事先备好的笔墨走上前。 可王县令身边的县丞和主簿,却不敢再沉默下去了。 先是县丞悄然上前一步,低声劝解道,“县尊且慢,此事万万使不得!” “我永顺县的事情,只能在县里解决,若是惊扰到了哪位御史,只怕会节外生枝” “就算他们最后被判了抄家流放,县尊怕是也会落得个御下不严之罪啊!” 县丞的语气虽然轻缓,可话语却着实犀利,一下点到了痛处,令正在火冒三丈的王县令,也不得不考虑一下这些现实的问题。 另一旁胆子小的主簿,两腿已经颤颤巍巍了。 年岁半百的主簿,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做了一辈子胥吏,竟也会落得个晚节不保的地步。 今日一早,他就被传唤到了县衙里,当看到满地堆积的物资和工具,就知道事情已经败露。 王县令也未听他辩解,直接就叫赵瑾将人绑了过来。 堂堂一县主簿,就这样当着数千人的面,噗通一声跪倒在了王县令身前。 “是下官猪油蒙了心,请尊上开恩,饶我这条贱命吧!!!” 第32章 (求追读)猪队友 这主簿干脆利落的一跪,使得现场大小官吏,纷纷相顾无言,噤若寒蝉。 一下子性质就变了! 王县令要整治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是下面的污吏。 想要办成的事,也只是追回被贪墨的钱粮,以确保这条道路能够在农忙时节前顺利竣工。 对于主薄这种地位的人,顶多也只是敲山震虎,以期他能够有所忌惮。 从未想过在这个节骨眼上,将他掀翻下马。 可现下他竟然当众认了罪,这样一来就算有意放过,这悠悠众口如何堵得住? 如果将他罢官免职,用不了多久便会有一位新主簿上任。 谁敢保证,新主簿不会像现在这个小老头一样中饱私囊? 万一,新任主簿比他更贪腐,再次陡生事变,甚至延误工期呢? 所以道路竣工之前,王县令并不打算横生枝节。 县令能想到这些,这洞若观火的奸猾县丞自然更是思忖良多。 实际上,县丞更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现在的永顺县衙里,正式的文官只有他们三人,而县丞身为佐官,自然是矮了县令一头。 若不是有着一个好拿捏的主簿,对他处处顺从,时时配合,这县丞怎么可能与之分庭抗礼! 所以,县丞一看到主簿涕泗横流的求饶模样,顿觉急火攻心,一口腥甜涌上喉头。 现场仍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在众人茫然的目光下,王县令双眉紧蹙,一言不发,只是烦躁地看着跪地的主簿。 县丞那张蜡黄的老脸,更是憋成了猪肝色,看向主簿的目光,透着浓浓的厌恶。 若是此时有人能听到他们的心声,定会听到县令和县丞的呐喊。 “愚钝如猪啊,赶紧站起来!” 可惜,主簿没有读心术,他听不到。 他已然被吓破了胆。 自从受了胥吏们三百两的贿赂,主簿的心中就不得安宁,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 此刻跪在地上,浑身在不停的哆嗦,一副随时都有可能倒地不起的模样。 县丞急切给主簿身后的随行小吏使了眼神,示意他赶紧把人拉起来! 那小吏不谙世事,此刻竟会错了意,还以为主簿犯的事已经殃及池鱼,牵连到了自己。 于是他也膝盖一软,扑通一声,一并跪倒在地上。 王县令:“......” 和县丞:“......” 小吏弄出的声响,好似提醒了跪在地上的小老头,引得他频频嘶声喊道:“我有罪!” 县令和县丞对主簿已经彻底失望,两人的眼神直接略过他,隔着几步距离,匆匆一瞥,微微颔首。 无需多言,两位经年老官的默契,瞬间达成一致。 事态不能再恶劣下去了,也不能再做声张,一切点到为止即可。 王县令连忙吩咐赵瑾将涉事人员押回县衙,催促着众人赶紧开工。 民夫们在去吃朝食的路上,小声的抱怨着,本以为是能看一出大戏,可不知怎么又戛然而止,纷纷抱怨未能尽兴。 唯有切实参与其中的陈平和叶老,看了个酣畅淋漓。 陈平站立在库房门前,小手无声轻拍了几下。 这戏出乎预料的精彩,原本以为只是捉几只老鼠,没想到牵扯到了上层的利益。 这是一堂不可多得的政课,足以针砭时事。 叶老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言传身教的机会。 他从褪去的人潮中收回视线,轻声问道,“依你所见,今日这一石,能激起几层浪?” 陈平不禁暗叹了口气,老师,这题有点超纲了吧? 县令和县丞之间的利益交换、权力纠葛,哪里是他这个从没进过县衙的七岁稚子,能够猜得出来的。 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能够管中窥豹的。 陈平给自己奖励了一小块花饧,缓缓回答,“学生认为,王县令心心念念的都是修路,他必然会借助这件事情,给修路扫除一切障碍。” “首先,那些被贪墨的钱粮和物料都会被追回。” “其次,管理修路事务的胥吏,会被换成他信得过的人,以此保证修路的进度。” 说到这里,陈平见到叶老依然在期盼地看着自己,马上意识到,这只是最浅薄的一层。 如此大好的机会,王县令当真会只求这些吗? 他作为一县主官,近年来把很大一部分的精力,放在了修路上。 但可这并不意味着,永顺县没有其他的问题需要解决。 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来个搂草打兔子? 陈平挠着小脑瓜想了想,试探着问道:“难道王县令,想以此事钳制县丞?” “这不太好办到吧?” 县丞可不是没有根基的闲官,他是永顺县排名前三的大族,黄家的嫡系成员。 黄县丞只是举人功名,却能成为县衙实权佐官。 自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能力,更多靠的是背后家族的运作。 同样黄家在县内的利益,都要倚仗着黄县丞的权势来保障,绝不会容许他被人钳制。 对于陈平的猜测,叶老不置可否,而是让他静候县衙里的消息。 ...... 这件事情处理的速度远远超出了许多人的预料,堪称雷厉风行。 不过半日时间,王县令就结束了县衙里的所有扯皮,带着几个随从回到了工地库房。 他见了叶老和陈平后,并未过多提及上午之事。 就像从未发生过那件事情一样。 只是直接拿起叶老重新计算好的各项收支,开始对比整修道路需要消耗的钱粮物料,与自己先前的估算,到底有多少出入。 陈平见到他们都在做正事,自然不好打扰。 只能一个人回到住处,找了本书打发时间。 等到日暮时分。 叶老带着陈平去就餐之时,陈平终于没了耐性,心中的诸多疑问,实在不吐不快。 他眼巴巴看着自家的老师,连声问道:“老师,王县令怎么处理的那件事,难道真就无声无息的过去了?” “那样的话,王县令岂不是平白错过了一个铲除异己的大好时机?” “晨间看他那番作为,怎么也不像是没有心机之人。” 对于陈平的问题,叶老只是轻轻一笑,没有正面回答。 反而岔开话题说起了,方才处理的细务。 比如新的砖石泥瓦要从哪里采买? 新的工具该找哪一家铁器铺打造? 若是工期紧张,怎么和路监司的作监交涉? 钱粮不够,给户部度支郎中的书信该怎么交涉? 司金出纳的钱款如何整理入账? 如何避免司农寺等部中饱私囊? 如何审验账目,监察有无浮滥贪挪之事? 比价、采买、转运、入库等诸多事宜,不急不缓的从叶老口中娓娓道来。 陈平听的入了迷,也就没再追问。 第33章 (求追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半月时间一晃而过。 陈平老老实实跟在叶老身边,逐一对照文碟案牍,不断完善新式账簿。 但王县令竭力掩盖贪墨案的处理结果,还是从几个新调来的胥吏嘴里不胫而走。 令人惊奇的是,不仅黄县丞没有受到半点儿牵连,就连主动认罪的主簿,也只是退还赃款,以示警戒。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惩处,这一场风波,好似石沉大海,再无波澜。 唯有带头的伙房管事,被狠狠打了三十大板,皮开肉绽卧床不起,更被县衙革除告身,永不录用。 真正起到了杀鸡儆猴的成效。 至于主簿当场认罪之事,是怎么被县令和县丞压下去的,就不是这些人能够知道的了。 陈平听了些闲言碎语,再回头看着除了吃饭睡觉,未得一刻清闲的王县令和叶老。 顿觉自己知人论事的能力,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自己差点误会了王县令! 王县令并非无所作为,而是有意掩饰,遮掩住了大部分的真相,以至于即便是陈平,对于这场风波是如何平定的,也几乎一无所知。 外面所能察觉到的消息,也都是王县令故意放出的,至于最核心的部分,所有人都只能雾里看花,毫无凭据,即便有传言流出,也掀不起风浪。 筹算数字他在行,可在官面手段上,陈平自觉还是太过稚嫩。 叶老见陈平又在发愣,随手赏了个爆栗子过去,让他回了神。 “嗷~~” 陈平一脸哀怨地捂着脑瓜,对这两日火气渐盛的老师有些不适应。 自从昨日晚间,彻底理清了总账,算出了每整修一里道路,真实耗费的物料和钱粮数目之后,叶老就有些上火了。 相比往日更加急躁,时不时在房间里一言不发地来回踱步。 等王县令急匆匆赶过来,亲眼看到账簿上的统筹数目时,更是原地蹦了起来。 不敢置信地喊道:“怎么可能,怎么会多出一半的耗费!” “我预估的数字,可是比着在府城附近,新修主干官道的成本来算的。” “我们整修的,不过是县城周边的乡道,道路不如主干官道般檩条青砖,况且裁弯取直,耗费应该更低些才对啊!” 王县令目眦欲裂,眼中神情复杂地盯着叶老。 若是叶老这时说,自己只是在拿他取乐,他绝不会生怨。 可叶老又怎么可能在公务上面开玩笑呢! 叶老强只能强打着精神,颇为同情的睨了王县令一眼,随即闭目不语,显然也是束手无策。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叶老已经尽了自己的职能,从驿站调度、运具配置、载重里程换算,乃至民工的脚费核算,几乎每一个环节,都做到了极致。 可有些时候,总是天不遂人愿。 命运这个鬼东西,随意就给奋力前行的人,挖出一个个不见底的深坑,却又避无可避,残忍地将人拽入谷底。 虽然不忍再刺激王县令,可叶老还是觉着要尽到自己的责任。 当即在总账上,圈出了异常之处,沉声说道。 “路基,一切问题都在路基上!” “府城新修官道,也是在前朝的路基上开始的,自然会在这方面,节省大笔开支。” “而我永顺县的官道,因为常年缺乏修缮维护,又不得不继续使用,就连最下层的路基都已经变得稀烂了。” 说到这里,王县令已然明白了问题所在。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经过常年踩踏,官道地基松散,唯有重新打实,才能开工。 而现在的钱款结余,已经无法再购置一些百余斤的铁夯锤了。 王县令颤颤巍巍地后退两步,突然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 他摸着椅子边,缓缓坐下,头垂了下去。 正是因为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才在一瞬间变成失魂落魄的模样。 没钱! 这是他就任县令以来,最头疼的事情。 经过连续几年时间不断地上奏朝廷,今年终于拿到了拨付的修路款。 虽然在理论上,修路银钱不够用时,地方主官只要能拿出合理说法,便可继续向朝廷申请拨款。 可这只是理论上,现实中几乎不可能实现! 王县令虽是科举正途出身,可他终究不像黄县丞一样有世族背景,更没有亲信在朝中,否则也不会在永顺县一待就是七年。 没有背景,在朝堂上就不会有人替谏言。 这种情况下,请求继续拨款的奏折,一旦递上去户部、司金、藏署层层推脱,没个一年半载,别想有回应。 即便有回应,大致也能猜到是什么样的回应。 说不定还会有人借此机会,诘问他为何如此奢靡钱粮,是否从中贪墨。 望着永顺县泞泥不堪的道路,王县令不禁潸然泪下。 自己无非想在任上做一件利民的事,怎会这么难。 就在叶老试图上前安慰的时候,王县令已经抹去了眼泪。 忽然抬头,眼中迷惘恐惧之色为之一清,取而代之的,是如火般热烈的坚毅之色。 纵使万丈深渊,跳下去,也是前程万里。 王县令红着眼,凄然说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我以前读书时,总觉得这句话很是豪迈,很是振奋人心。” “可当我真到了这个地步,真要做不可为之事的时候,心里只剩下一片冰寒了!” 叶老的眼角也逐渐湿润,他知道王县令要去做什么了。 就算明知继续上奏折也拿不到半点儿钱粮,可王县令还是决定要写这个奏折。 即便因此被御史言官攻讦,被谗人间之,即便因此被罢官下狱,剥去官身,他也要尽到自己的职责。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说得很简单。 可当真让人去践行之,又有几人能够坚持到这一步。 就在王县令怀着悲壮的心,毅然决然准备回身离去之时,一道童音忽然响起。 “或许……我是说或许,我们可以找其他的办法,来筹集修路的钱粮!” 王县令身形瞬间顿住,机械式的回头,眼珠子直瞪瞪的看着陈平。 有主意早说啊,刚才悲壮之景白瞎了。 其实经过叶老上次的叮嘱,陈平本不打算再掺和此事。 况且他现在还只是个七岁稚童。 做太多了不符合年纪的事情,会被人当做异类来看待。 可是在王县令悲切的说出那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句话的时候,还是被触动到了。 有一个爱民恤民的父母官,是百姓们的福气,而身为百姓的自己,也算是受益者。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叶老也是惊愕的看向这个屡出奇策的关门弟子。 陈平尴尬的摸摸头笑了笑,缓缓说道:“道路主要是给谁修的,那就让谁来出这笔钱粮。” “既然修好道路之后,主要是为了方便商人贩运货物,那就可以让他们捐钱来修路嘛。” 听了陈平的建议,叶老和王县令,全都下意识的选择摇头拒绝。 以往官府也让商贾们捐过钱,不过这个“捐”字,谁也没当过真。 不过是强硬摊派,挟势强逼而已。 再说了,官府的事,关乎民生的政务,怎么可以让低贱的商贾参与进来。 翻开煌煌史册,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先例。 不是说这种事情没有发生过,而是史家根本不屑于去记载商贾们的功绩,况且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被御史冠上一个官商勾结的名号。 果然,叶老断然喝道。 “胡闹!” “官府之事怎可与商贾有牵扯?” “况且一旦大加摊派,不知会有多少小户商贩就此破产,到时候官商矛盾激化,将后患无穷。 叶老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至少,这个建议不能是陈平提出的! 第34章 (求追读)陈平献计 面对叶老出言呵斥,陈平朗声回道:“老师您误会了,小子可不敢怂恿县令,去欺凌百姓。”。 他如何听不出叶老话语中隐含的意思,知道叶老是在维护自己。 外面的一众官吏,都在为道路修缮殚精竭虑。 修缮道路本就是为民谋利,改善生存条件,岂可加赋于民。 商也是民,强加摊派,实属本末倒置。 “按照我的想法,是让那些富裕商贾自愿的拿出钱粮,来资助县里的道路修葺。” 说到这里,不仅叶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对于这个倡议不置可否,就连云愁海思的王县令,都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王县令将青袍一摆,两袖一挥,用鄙夷不屑的语气说道:“真是异想天开,不,比异想天开还要不切实际!” “商贾之辈,逐利之徒,最是卑劣低贱,唯利是图,这是历代儒者甚至上古先贤留下的定论。” “想要感化商贾,让他们投身利民政事,主动捐资修路,还不如去感化山里的猴子,或许猴子还能帮着扛一扛木料。” 或许是因为过于焦急,王县令这般言语,毫不掩饰对商贾的不屑。 叶老虽然对商贾没多少偏见,可他沉默的态度已经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唯有陈平的小脸,忍不住狠狠的抽了抽。 他这才体会到这个世界的读书人,竟然对商人如此的鄙夷。 怪不得何青选因自己是商人之子,而感到自卑。 这两位虽然在他面前是和蔼可亲的尊长,但依旧是读书人出身,骨子里的高傲必然会让他们对商人产生一些隔阂,而王县令身为官员,这种鄙夷自然更甚。 风雨在即,当务之急是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共克时艰。 作为拥有前世记忆的陈平,内心当然不认可这种偏见。 可有时候这偏见,未尝不是助力,若是利用得当,足以补上这钱款上的缺失。 陈平不再卖关子,直接说出了重点,“商贾逐利,这一点的确不算错,而我们要利用的,也正是这一点!” “对那些身家殷实的富户名商来说,许多时候,名望便是最大的利益,这种利益,甚至值得他们花天大的代价去交换。” “这一点,老师不会否认吧?” 叶老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大概跟上了陈平的思路。 这个思路,或许真的能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 王县令自然也想到了如此行事的诸多后果,所要面临的风险同样不可小觑。 富商大贾,大多各自心怀鬼胎。 一旦自己和他们有了沾染,无论表面上多么冠冕堂皇,公事公办。 可在外人看来,都是自己这个县令和他们有了牵扯。 许多的官商勾结,往往就是这样开始的。 王县令还在权衡着利弊,反复斟酌是否需要冒这个风险。 叶老却抢先一步,直接揭开了盖子。 沉声说道:“你就不怕,那些商人以此事为引子,一步步让县尊陷入他们的罗网中?” “官商勾结,可不仅仅是谋利那么简单,史书上的教训可是血淋淋的!” 经叶老这么一点破,王县令明显脸色一僵,羞愧之色继而浮上眉头。 的确,这个口子不能开。 否则自己多年来坚守的底线,早晚有一天会被彻底突破,这几十年的谨小慎微,也有可能毁于一旦。 陈平对叶老的思虑周全很是钦佩,可还是摇摇头,带着笑意说道:“老师啊,您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我们只是在永顺县做这件事,又不是广招天下富商大贾。” “以永顺县各大商贾的资财和背景,他们敢做什么事,又能做什么事?” 闻言,叶老和王县令脸上的忧色,瞬间褪去了大半。 的确是着相了! 只顾得圣贤的微言大义,还有史书上的鲜血淋漓,却忘了永顺县本身只是个小池塘,激不起多大的浪花。 那些所谓的商人,顶多就是在县城和各镇上,多开了几家店铺,门面比别家更加繁华锦盛罢了,权力顶多就是能在每次官酒开坛时,多领两坛新丰酒而已,根本不成气候。 王县令对陈平所言之策好奇起来,期冀地问道:“就算我愿意,又应该拿什么去和商人交换钱粮,怎么让他们获得名望?” “总不能空口白牙的赞许几句,再提笔写几句褒奖之言吧?” “那些商人可不是傻子,一个个比猴都精。” 王县令毕竟是举人出身,能够想到题字褒奖,已经算是很有想法了。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很少会有哪个商贾,能够得到当地主官的亲笔题字褒奖。 在读书人的传统观念里,自然是不愿意接触满身铜臭的商贾。 就算有不得不已的时候,也要尽可能的与之保持距离,更别提题字赋诗了。 陈平笑道:“快速扬名的途径,除了著书立说,便要数树碑立传了。” “县尊不妨为捐资达到一定数额的商人,在路边立上一块宽逾数尺的石碑。” “然后按照捐资数额的多寡,从右到左,刻上他们的姓名和捐款数额。” 陈平话音一落,王县令便眉角一扬,明显悟透了这个玩法的妙处。 商人资助,官人立碑表彰,无论是从行为还是风气上来讲,都无可挑剔。 只见王县令嘴角勾起,带着笑意说道:“如此一来,县内各家商贾为了能够碑上题名,更为了排名靠前,必然会争先恐后,主动捐献!” “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将相,都忍不住利用权势,为自己树碑立传,求的便是一个万世流芳。” “那些商贾,又怎么可能抵得住这般诱惑?” 说到这里,王县令认定此计可行。 陈平的几句话,就解了王县令的燃眉之急。 他直接对着叶老和陈平恭敬一揖,道了句“大恩不言谢!”,便立刻起身返回了县衙。 当王县令离开库房后,叶老沉默了良久,忧心忡忡地低语道:“此计到底有没有后患,还得要看运气啊!” 这番话背后的道理,他却是不好讲给陈平听了。 第35章 (求追读)黄六爷 县城内,福鼎楼后院。 时过三更,夜黑风高,整个县城寂静无比,只有竹音籁籁,有节奏的发出萧萧噪声。 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借着竹声的掩护,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摸了进来。 此人顺利的躲开看门狗以及巡夜的下人,对途经的瓷瓶画布、珠宝香炉毫不在意。 而是踮着脚,径直来到福鼎楼东主黄六爷居住的房间外,轻轻扣动窗户。 “咚咚……咚咚咚……咚咚……” 按照二三二的规律,连续扣动几遍之后房门轻启,稀薄的月光从门格缝隙泄流而入,略微稀释掉几丝迟滞的黑暗,成为屋内唯一的清冷光源。 勉强照亮两人的面庞。 肥头大耳,一身居家素衣,脸上带着温和笑容的黄六爷,浑然没有丁点儿被半夜搅扰的不快。 反而略带讨好的神色,开门将这人请进了屋,随后轻轻合上门。 在这个时候不经报备,潜入福鼎楼后院的人,必然不是生人。 将来人引进了书房之后,屋内摇曳起一小团烛火,黄六爷亲热地说道:“不知何事要劳烦驴儿哥深夜跑一趟,这一路可不好走啊。” “待会儿走的时候,跟我去酒窖喝几杯今年的新酒,也好暖暖身子,顺便再带一坛回去。” 这么一番暖心的话语,让风尘仆仆的黄驴儿脸上疲惫之色褪去了大半。 心里不禁感慨着,“黄六爷不愧是黄六爷,整个黄家诸多老爷中,也就眼前这位最懂做人了。 怪不得黄六爷身为庶房子弟,在没有家族扶持的情况下,还能一路打拼出福鼎楼这般家业来!” 黄驴儿作为黄县丞的亲信家仆,自然懂得分寸,也知本分。 随即恭敬地拱了拱手,急切地回道:“六爷的好意,小的心领了。” “不过今夜事急从权,三爷那里还等着我去回话呢,万万不敢再作耽搁。” 听到一向嗜酒如命的黄驴儿,正色拒绝了自己的提议,黄六爷脸色虽是不变,心里却是咯噔一声。 黄县丞是他出了五服的堂哥,在黄家嫡系子弟中,排行老三,所以称作黄三爷。 黄六爷并非排行老六,因为在黄县丞这一辈的黄家嫡系子弟,仅有五人。 他只是在发迹之后主动过去攀亲戚的庶房远支,在付出很大代价后,居然顺利被黄家嫡系接纳了。 可黄六爷很明白,双方顶多就是合作关系罢了,商人即便再怎么富贾一方,社会地位也是低下,只是挂上世族的名字,在明面上才好行事。 这些年仗着这个名头,在生意上可是得了不少便宜。 至于亲情,那是绝不存在的。 于是,黄六爷断然拒绝了黄家人按照年龄重新排序的提议,主动自称黄老六,以自示低人一等。 今夜黄家最有权势的黄县丞,深夜派出自己的亲信仆人来传话。 又显得如此火急火燎,必然是不好办的差事。 至少不能从官面上动手脚,以至于要借助他这个商人的力量。 这几年黄六爷的事业蒸蒸日上,除了明处的经商头脑,还倚仗于他在暗处的手眼。 他的生意若是没有黄县丞的照拂,必然不会像现在这般顺风顺水。 纵使福鼎楼现在是永顺县城的第一大酒楼,可若想久盛不衰,还得向官府靠拢才行。 所以,无论是再怎么难办的差事,都得一并应承下来,竭尽全力地去办,还得办的漂亮! 诸般心思一转而过,黄六爷脸上笑意更盛。 虽不知道所托何事,但若是能顺利办下来,必定又是一笔不小的人情债,毅然说道:“承蒙三哥长久照拂,鄙人无论公私,必将全力以赴。” 这话说得实在滴水不漏。 开口便点出了这次是为了还黄县丞的人情。 “无论公私”点明了即便是见不得光的私事也在所不辞。 虽并未保证自己一定能办妥当,但给出了个“全力以赴”的态度。 短短二十字,半推半拉,既拉近了交情,也不忘了自降身价,既做了口头的人情,也暗示了利益的交换。 听了这话,黄驴儿才算是松了口气,笑道:“有六爷这句话,我就可以交差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 “只须六爷带着县城里各户商号的掌柜和东家,合伙去县衙叫叫苦就行了。” 黄六爷袖袍里的双手,微微一颤,就连嘴角的笑意也为之一滞。 不仅去县衙闹事,还要自己带头。 这是要坑死老子啊! 黄驴儿早就练就了一番察言观色的本事,瞅着黄六爷面色微变,连忙开口解释。 “今日三爷在衙门里,听到了些许风声,说是那狗日的县令发了癫,要让全县商贾捐献修路钱粮。” “怎么个捐献法儿,难道您还不清楚?” “六爷,您自个儿明白,若真让王县令干成了这事,那吃亏最大会的是谁,他们该不该诉一诉苦?” 自认心性沉稳的黄六爷,此时也被县令的昏招气得灵台一浑。 当场破口大骂,“无耻之尤,丧尽天良!” “那狗官天天借着造福民生的由头,执着于修缮官道,本以为他是个好官,没成想,竟也是搜刮民脂民膏的借口,终究是个贪赃枉法之辈!” “捐献摊派之事,每一次都会闹出多少乱子来,难道那狗官就不懂吗?” 周边县城以往也有过几次摊派之事,那些懒官暴吏,次次都惹出民怨不小的反弹。 经过官民之间几次物理意义上的“打成一片”之后,官府总算做出了让步,已经好些年不提摊派之事了。 黄六爷最担心的并非自己要出多少钱,而是王县令要真被钱财逼急了,派出那些小吏挨个上门摊派。 全县大小商贾,必然会被趁机搜刮一通。 因为县衙发公文摊派的钱粮是有数的,而底下人的贪婪则是没数的。 到时候,整个永顺县必然是一片萧条,一两年时间都很难恢复过来。 若是整个县的经济都日渐低迷了,福鼎楼的生意自然也不会例外。 这才是最让黄六爷忌惮的事! 想到那般可怕的后果,黄六爷再也顾不得理会黄县丞的算计。 直接冲着黄驴儿嘱咐道,“你且回去告知我三哥,咱们是亲亲的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别说只是诉诉苦,若是狗官一意孤行,咱们寻个城狐社鼠当刺头,去闹上一闹也是可以的。” “我就不信了,咱们上有县丞遮掩,下有众人同心,还斗不过一个昏聩的县令!” 得了黄六爷的保证,黄驴儿终于笑眯眯地走了。 书房里,刚才还是满脸赤红的黄六爷,已平静下来。 一个下人端来一盏沏好的热茶,黄六爷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沉入这沁人心脾的氤氲氛围中,开始精心策划此事的细节。 静思良久后,便轻声唤来一个亲信,低声嘱咐了半晌。 ...... 华庭书院。 近些时日,何青选、叶崇文两人过的都不怎么愉快。 只要一想到叶老和陈平两人,都在操劳于整修官道这等大事,而他们两个身为陈平的同窗,叶老的后辈、学生,竟然只能滞留在这一隅书院里,一点忙都帮不上,便感到分外沮丧。 特别是叶崇文,此时正耸拉着脑袋,一副很无精打采的样子。 何青选正捧着一本书,但思绪不知道飘哪儿去了。 就在两人背靠着背,却又心思迥然时,书院门房正拿着两封信跑了过来。 “何青选、叶崇文,你们的信!” 第36章 叶何二人的向往 不用询问,就知道是陈平的信。 两人精神一振,几乎同时蹦了起来,接过信封便迫不及待地打开。 青翠挺拔的老松树下,两个少年一人选了一边,各自靠在树干的两侧,细读起了这飘摇数十里而来的信件。 信封中嵌入了一根彩色翎羽,露出半截,这叫“一羽令”,以示官府发出,不得耽搁。 看来陈平也是为了这两封信能早些送达,借了王县令的牌子。 叶崇文捧着信纸,越看眼睛贴的越近,眸子里荡漾出渴望的光芒。 按照陈平信里所说,整修道路看似苦活累活,实际上处处皆是美景。 特别是星光璀璨的夜晚,月落霜天,万籁俱寂之时,于荒野中遥望无尽星河。 那般壮美之景,可让每一个赤诚学子文思泉涌,恨不得当场作出千百篇佳作。 到了旭日初升之际,数千人一起出动。 好似无边的人群,整齐地行走在蜿蜒的旧官道上,肩上挑着未来与希望,去投身造福百姓的事业,又是一番震撼人心的景象。 总之一句话,你叶崇文没能见到这种场面,实在是亏大了! 看完一整封信,叶崇文不禁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满是懊恼。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当时偏偏露怯了?若是当时坚持一下,自己是不是也能见到这些美景? 会不会已然文思泉涌,寥寥几笔便妙笔生花。 叶崇文这边正懊悔地拍着大腿,而在其身后不远处,何青选也正紧咬双唇。 按照陈平在信里所言,他每天都在帮着老师和县令处理至关重要的账簿。而他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进行各项复杂的计算。 书院里的考核,顶多就是依照着前人写好的算学书籍,将里面的题目略作修改罢了,终究换汤不换药的老一套。 而陈平每天要计算的,全都是修路过程中实际遇到的各种疑难问题。 比如,形状不规则的硕大土堆和嶙峋石堆,应该怎么大致估算出它们的重量。 再比如,一处水岸曲折的巨大水坑,里面灌满了浑浊的污水。因条件所限,只能挖出一道细小的排水渠。 又应该怎么计算,一共需要几个时辰,才能将之排干净。 如此这般的事情,每一天都在发生着。 若是没有一个相对准确的估算,贸然调动大量人力,必然会造成人力或时间的浪费;人力物力分配不均,顾此失彼,又会延误工期,任何一环的失误,在此时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处处调度精确合理,才能保证最高的效率。 唯有数字,才能给人最踏实的保障。 以上的种种,都要依赖书房内的运筹帷幄,方能充分发挥每一个人力,每一息时间的作用,才能快速且高效的完成修路计划。 何青选嘴唇都快咬出血来了! 陈平这家伙太可恨了,简直就是在捅我的肺管子! 同时又极其悔恨,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自己没有把握住。 算学最佳的践行求知之地,可不在课堂上,也不在科举场。 而是在修道路、筑河堤和建城池等土木水利之事上! 看着陈平寄来的信件,何青选只觉得自己错过了人生中最珍贵的事。 算学之士错过工程预算,懊悔之情不亚于进京举子没赶上秋闺。 好想哭! 过了片刻,叶崇文先是狠狠捶了一下树干,大声喊道:“好想去亲眼看一看这诸般景象,好想去找陈平啊!” 闻言,何青选愣了一下,继而颇觉异样地瞅了瞅叶崇文。 这家伙发什么疯? 怎么突然就改了性子? 难道叶崇文,已经在自己和陈平的影响下,不知不觉间对算学燃起了兴趣? 若真是如此,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好消息。 满怀欣慰的何青选,伸手拍了拍叶崇文的肩膀。 用更加悲切惋惜的语气说道:“是啊,我也很想去找他。” “没想到,短短十数日,我们竟然错过了那么多!” “若不是叶老和陈平在办正事,多半没时间接应咱们,真想立刻策马奔去。” 这终究只是一时的怨言罢了,他们这两个稚童,连翻身上马都是个问题。 叶崇文吐槽道,“你一个算学呆子,做出的文章诗词,全都见骨不见肉的,何至于和我一般感慨?” …… 永顺县衙。 王县令、赵瑾和叶老三人,正在商榷捐献修路之事。 陈平则是在一旁发着呆,双目失神地盯着眼前的一板算筹,心里想着的却是自己远在华庭书院的两个小伙伴。 也不知道何青选和叶崇文,是否收到了自己的书信,又是否如他猜测的一样怨天尤人。 不怪陈平恶作剧般的写了两封信,实在是因为,这两日太过于无聊了。 王县令作为一县父母官,肯定不会在听到一个只是在理论上大有可为的建议后,立刻顾头不顾尾的去施行。 与自己的幕僚商议,找亲信下属商讨,放出一点儿风声,试探一下外界的反应,这都是必不可少的流程。 现在,似是而非的风声,已经放出去两日了。 两日的时间,足够县城里的有心之人,闹出许多事端。 或散播妖谶,诬陷县衙;或富贵险中求,从中牟利:或略作掺和,出劳不出力,抢占功劳;或物料商贩找借口坐地起价,发政难财。 无心与物竞,鹰隼莫相猜。 王县令在等,叶老和赵都头也只能跟着等。 最没存在感的陈平,自然也只能在县衙后宅小花园里,百无聊赖地找点乐子。 哦,也并非总是无聊。 有时候,王县令在闲暇之时,会突然变得好为人师。抓住身边唯一的孩童,恨不得将自己多年的读书心得,以及科考经验,一股脑地塞进陈平脑子里。 每到这般时刻,陈平就会变得愈发想念自己的两个小伙伴。 为什么你们还不过来? 策马飞奔赶过来吧! 快来给我分担一下压力吧! 就这么着,陈平在痛苦之极的灌鸭式教育中,成为了王县令无名有份的学生。 虽然叶老一直梗着脖子,不敢发作,可也绝不愿意自己的关门弟子被抢走,王县令却像是偷了鸡的狐狸一样高兴。 不管你叶文昌承不承认,反正这小家伙已经跟我学了这么多东西,不管有没有那些名分上的繁文缛节,都算作是我的学生了。 就在陈平发呆的时候,一个衙役从县衙后门跌跌撞撞地跑来,既不作揖,也不通报,不顾冒失地跑到赵都头面前。 见了此人,赵都头眼睛一亮。 这人正是他派出去,查探县城各大商贾,以及诸多士绅家族反应的探子。 未等赵都头询问,衙役便面带焦急的沉声说道:“事情有些不妙,县城各大商户,好像都在私下里有所串通。” “特别是黄家的黄六爷,此人反应最是激烈,一天时间就跑了好几个地方。” “听说……听说他们要联手闹事!” 黄六爷和黄县丞的关系,县城里可谓人尽皆知,只是苦于没有他们结党营私的证据,所以没法肃清。 毕竟黄六爷也不是无名之辈,他的福鼎楼,绝对算是永顺县城里鼎鼎有名的一方产业。 此人既然敢如此搅风弄雨,要说背后没有黄县丞的指使,谁会相信? “嘭!”。 王县令一拍石桌,震得自己手指发麻。 他自觉在上一次的贪墨之事上,对黄县丞多有迁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可自己的主动退让,好像并没有换来对方的感激,反倒开始了变本加厉的挑衅,让人觉得自己软弱可欺! 第37章 心好累 整个县衙,三位文官,只有他在顾全大局,为了全县百姓的未来殚精竭虑。 而其他两位同僚,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王县令已经愤怒,甚至倍感屈辱。 主簿像是面捏的似的,根本就撑不起来任何事情,能力和一个文书小吏相差无几。 遇事只会一味推脱,拱手将权力让给县丞,被县丞稍微厉色呵斥两声,就对其点头哈腰,完全撑不起场面。 无论是能力还是秉性都不尽人意。 他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占住主簿的位置,别被更加不靠谱的人顶替了。 虽然他近乎一个废人,但好歹心思不算深沉,也丝毫没有野心可言,不至于惹出太大的祸端。 除了那日的当众一跪。 至于县丞,则是树大根深的世家大族嫡系,从小就浸染在权谋的染缸中,见过了无数的阴谋阳谋,却偏偏装作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从来只在幕后操控,从不引火烧身,以至于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对于黄县丞为何要在这时候给自己使绊子,王县令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推测。 一县之内,县丞是县令名正言顺的佐官,但很多时候却能代理县令之权柄。 两者因为意见不合而发生冲突,滋生嫌隙,实属家常便饭。 因为当初朝廷设计这套地方权力体系的目的,很就是为了制衡主官。 前面几年时间,王县令除了探查民情地理,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想尽办法向朝廷申请拨款,锲而不舍的发了一篇又一篇文书,次次都斟词酌句,无论是理由还是措辞都无可挑剔。 可冗杂的官僚系统给他提供了不少的阻力,特别是在钱款的事情上,则更为繁琐。 但县内对他的态度则不像上级那么排斥,既然是讨要朝廷拨款,自然不会得罪县衙里任何一人。 因为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件对自己颇有受益的事情,甚至很乐意配合王县令在诸多大小事务上的举措。 毕竟政绩是申请拨款时最过硬的倚仗。 现在,拨款来了,并且已经拨发到了永顺县衙。 可王县令的一手严打贪墨,不仅胥吏们被迫吐出来油水,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大多数还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就连县衙诸官,也都算是惹了一身骚。 不仅没有捞到任何实质性的利益,反而让王县令对下面的人打一批拉一批,削弱了县丞的权力基础。 既然已经在实质上得罪死了县丞,自然不该寄希望于对方不会反击。 况且黄县丞这种人,是决不可能就此忍气吞声的。 官场上可不讲什么同僚情深,况且他们之间,已经算得上是政敌了。 黄六爷所做之事,就是黄县丞反击的第一手动作。 想明白了这一点,王县令便冷静了下来。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自乱阵脚,以免忙中出错,误了大局。 他环顾一周,冲着面带忧色的赵瑾说道:“现在必须立刻查清楚,黄六爷到底对商贾们说了些什么话,又要做什么事?” “若此人当真贼胆包天,那就别怪本官扶正祛邪,以安民心!” “好好的富家翁不愿做,非要上赶着给人做狗,真不愧是商贾本色!” 最让王县令愤恨的,还不是县丞的招数,而是现实让他再次见识了商贾们的本性。 这样的商贾,当真有可能像陈平说的那样,会为了名望而捐献大笔钱粮吗? 怀着如此疑问,王县令看了看定气闲神的叶老和一言不发的陈平。 叶老算是久经世事,知道这等大事,极少有一帆风顺的,中途无论是陡生变故还是遭遇挫折,都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罢了。 没什么可急躁的,见招拆招便是了。 陈平则是眉头微皱,他总觉得这件事情依旧疑窦丛生。 古时的商人,都是这么勇吗? 被县丞吩咐几句,就敢聚众滋事? 在书院里,好像从没听说过永顺县的商贾们曾经做过什么大事。 陈平没有独自发愁,而是直接把疑惑说了出来。 “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那位黄六爷,以前也敢如此随便插手官府之事吗?” 经陈平这么一问,对县城内各家官商局势比较熟悉的赵瑾,马上发现了问题所在。 只见赵瑾豁然看向王县令,直言道:“县尊暂且息怒。” “这件事,还真的有可能是个误会,至少也是黄六爷误会了我们。” 这话若是放在平时,只会被人当作是安抚王县令的场面话。 可当下并无外人在场,情况又十分危急,赵瑾这话定然是有所考量的。 所有人都看向赵瑾,不知他怎么就能这么确定。 难道...... 觉察到众人怪异的目光,赵瑾心头一紧。 为了不被怀疑与黄六爷有所勾结,赵瑾赶紧把黄六爷的一概事迹大致说了一遍。 无论怎么说,黄六爷也不是黄县丞的奴仆,他们之间更多的是一种合作关系。 既然是合作关系,黄六爷到底有什么必要,为了这件事情主动冲锋陷阵,甚至要将大权在握的王县令得罪死。 难道到了丝毫不给自己留退路的地步? 这完全不符合黄六爷一向老谋深算的形象。 事出反常,必有妖! 几个一番琢磨,大致猜到了问题关键所在。 可能县衙主动放出去的风声,没有准确的传到黄六爷的耳朵里。 黄县丞暗自卖弄口舌,把黄六爷和其他商人,都给蒙在了鼓里。 要知道,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因为黄六爷这等商人,即便已经身家不菲,可终究是官商有别,他们接触县衙官员的渠道却依旧很窄。 在未有正式公文,或主官出面的情况下,黄六爷从县衙得到的消息,必然会经过黄县令这一手。 如此以来,可操纵的部分,只怕是太多,最怕这种真假掺半的谣言,既合乎情理,又贴合实事,外人更是极有可能对此深信不疑。 这就给了黄县丞从中作梗的机会。 王县令沉思不语,他不确定事情是否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就在众人犹豫的时候,陈平再次站了出来,道:“是非曲直,见了他本人,当面质询,不就清楚了吗?” “黄六爷就在县城,找他过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啊。” 陈平此言一出,王县令眉头一挑,就要发话,赵瑾却是连忙摆手道:“万万不可,就这么将人锁拿过来,若是传出风声,说我们粗暴对待当地富商,只怕会引得人人自危,捐献修路之事,十有八九成不了了。” 对赵瑾和县令的对话,陈平唯有目瞪口呆。 锁拿? 谁说锁拿了? 恍惚了一下,再看看王县令的神态,陈平立刻反应了过来。 原来,王县令身为一县主官,是这个时代标准的读书人。 人家根本就没想过要和商贾们心平气和的交涉。 县衙邀请别人前来拜访,也只会邀请读书人和官吏,亦或者世族子弟。 让县令主动屈尊邀请一个商贾前来县衙商谈,解除双方之间的误会? 王县令心里,根本就没有过这个选项! 哎,心好累。 看来,想要促成捐献修路之事,不仅要考虑到商贾们的心态,随时提防县丞和胥吏们干涉,不可留给他们任何可乘之机。 还得先将眼前这位县令的认知,给稍稍扭转一下才行。 至少得暂时消除他与贾商之间的隔阂,否则即便挺过了这次风波,也会给未来的交涉留下阻力甚至隐患。 陈平暗暗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上前一步,冲着王县令郑重地深深一揖。 说道:“县尊,小子觉得,咱们在邀请黄六爷之前,还得先确认一件事。” “那就是,离开了黄六爷这帮商贾,县尊可还有任何办法,能够筹集到修路钱粮?” “若是没有,为何不能暂且给他们一点点脸面呢?” 陈平抬起头来,用极为纯洁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位大誉王朝最标准的,科举正途出身的文官。 第38章 县太爷下帖 面对陈平那一对澄澈干净的眸子,王县令沉思良久。 既然局势如此,为何又放不下架子呢? 王县令并非迂腐之人,反而是官员中较为开明的。 半晌之后,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的微笑,冲着陈平点点头,心中已经有了权宜之计。 笑道:“既然是你对这件事情感兴趣,那就由你来接待黄六爷吧。” 不等陈平推脱,王县令就已经把私印往案几上一扣,下了命令,“赵都头,即刻拿着本官的帖子,去邀请福鼎楼黄六爷,前来县衙一叙!” 既没有直接缉拿,也没有传唤,而是用县令的请帖去邀请黄六爷,可自己本人又暂时避而不见,这就是王县令的妥协了。 领悟了王县令的意思,但陈平还是有些无奈。 您倒是舒服了,可让我这个七岁稚童去待客,这就有些过分了吧。 随即回首向叶老投去求救的眼神,却不想叶老也在轻轻颔首。 “你去见他,还算合适。” “无论年纪大小,你都是我叶文昌的关门弟子,正儿八经的读书人。” “我的弟子,代县尊接待一个商贾,传出去也不至于引起风言风语。” 听了叶老的分析,陈平总算是回过味来了。 的确,自己和叶老都并不歧视贾商,可这也只能是个人的想法,左右不了多数人的观念,身处官场,必然要注意人言可畏。 若是王县令和叶老这等地位的人,突然对着黄六爷一介商贾,来了个礼贤下士。 估计外面会流言四起。 既然身处这个时代,还是要尊重一下这个时代的主流观念比较好。 木秀于林则风必摧之。 而太过于特立独行,终究被社会所排斥。 …… 福鼎楼。 黄六爷再一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里衫的后背已经湿透大半,手中布巾也正被攥出水来。 眼睛不时望向门外,正准备伺机而动。 若有变故,不得一刻犹豫,必须尽快出逃。 他自知自己做的事情,已经值得官府对他重点关照了。 回想起自己这两天的鲁莽,简直就是在打王县令的脸,还是啪啪作响的那种。 若不是出于义愤和自身利益即将受损的担忧,而且还有黄县丞在上面作保,说是无论出了什么事,都有办法帮他保全性命,迁走家财。 黄六爷是万万不敢如此作死挑衅的! 可就算是有着黄县丞保证的退路,他还是感到惊惧交加。 不怪黄六爷胆小,实际上作为一手打拼出偌大家业的富贾,他已经算是很有手段和胆魄的人了。 不过他心里更清楚,即便有天大的胆魄,通天的手眼,也不足成为和官府对峙的倚仗。 民不与官斗! 这句话,可是古往今来不知多少血泪凝结成的忠告,他岂能不知。 就在黄六爷如惊弓之鸟时,赵瑾已经带着几个公差衙役,突然出现在福鼎楼门前。 吱呀一声,辉煌的红漆木门被从中间推开。 黄六叶双腿一软,里屋传来一声沉闷的噗通声。 “东主,您老怎么了?” “快叫大夫!” 赵瑾手捧着县令的请帖,刚刚走进福鼎楼,就听到几个伙计的惊呼声。 走近一看,黄六爷正闭着眼睛,身子贴着墙壁,慢慢滑落到了地上。 赵瑾掂了掂手里的请帖,再看看貌似行将就木的黄六爷,略感惋惜。 这就是福气不够哇,大好的喜事往您门上闯,没成想竟被这喜事一头撞晕了过去。 一念至此,赵瑾只能摇摇头,冲着一个伙计说道:“既然你家东主身体抱恙,赵某也不好继续打扰。” “等你家东主病好了,还请转告一下,就说王县令曾给他下了请帖。” 说罢,赵瑾正欲转身离去,地上突然响起一道微弱的声音。 “呼……呼呼……别走……别走!” “谁给谁的请帖,你先说清楚!” 幸好赵瑾还算耳聪目明,这气若游丝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回头一看,本已经倒在地上的黄六爷,已经在伙计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正眼巴巴望着赵瑾,一副你莫要诓我的样子。 黄六爷可是一点儿都不相信,堂堂县太爷会给自己下请帖。 就算只是黄县丞这么个与他沾亲带故的佐官,每年都从自己这里拿走大把银钱,依旧没下过一次请帖和拜帖。 一般有什么事情,都是让人传秘函一封,或者派个亲信家仆以做通传,仅此而已。 黄六爷也从未觉得有何不妥,所有人也都觉得正常,在士商有别的社会风气之下,就应该如此。 赵瑾阅人无数,自然知道黄六爷所思所想。 也不废话,直接将手中请帖双手递了过去。 笑道:“黄六爷若是不相信,或是不想去,直接将这请帖扔了便是。” “哦,忘了告诉你,请帖上还盖了王县令的私印。” 黄六爷脸皮狠狠抖了抖,犹豫着要不要伸手去接,仿佛这正是一个烫手山芋。 可双手却不听使唤,自动抬了起来。 接到手里,确实是官帖的分量和质感,再摊开请帖一看,小小的红章分外耀眼,像是镀着一层金光。 正是这层金光,瞬间治好了黄六爷的所有病痛,驱散了他所有的不安,让他重新容光焕发起来。 赵瑾身为都头,根本就不可能也绝对不敢冒用王县令的私印。 也就是说,这张请帖,的的确确是王县令给自己的! 虽然还不知道王县令有着什么谋划,可黄六爷已没有了先前的慌张。 王县令是科举正途出身的文官,最恪守规矩,注重维护脸面。 毕竟这都与他的名望和威信息息相关。 这种人,既然主动送来了请帖,就断然不会使诈,更不会搞什么先礼后兵。 否则他身为读书人的脸面,积累多年的名声,都会因之受损,反而得不偿失。 想明白了这些弯弯绕绕,黄六爷很快恢复了神色,先是整整衣冠,抖了抖宽袖,恭恭敬敬地双手借过帖子。 寻了个檀香木匣妥善放好后,笑着询问道:“劳烦赵都头和几位公差了,诸位且在我福鼎楼吃碗茶水,咱们再去县衙如何?” 黄六爷恢复了状态,脑筋马上转动起来。 他还是不明白,王县令为何此时会下帖子请自己过去。 按理说,自己身为黄县丞的堂弟,和王县令之间的关系,顶多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不相互生怨就算万幸。 若是自己这两天的动静被王县令察觉,那也应该是上门锁拿,怎么都不该下贴请见才对。 黄六爷一时想不明白,自然把主意打到了赵瑾身上,想要借着招待的功夫,探一探他的口风,弄明白个中缘由,也好在见到王县令之前有所准备。 赵瑾也不是涉世未身的毛头小子,对黄六爷的心思也算门清。 当下也不给黄六爷拖延的机会,直截了当地问了一句:“黄六爷,给句痛快话。” “你去,还是不去?” 第39章 太值了 “去,当然要去!” 黄六爷再也不顾得多想,不假思索地应了下来。 虽然明知自己贸然前往县衙会面王县令,必然会让黄县丞有所不满。 甚至会有可能得罪那些,刚刚被自己劝说成功,要去找那些大人物“诉诉苦”的友商。 但一县之长下帖相请,哪儿敢拒绝。 黄六爷马上收拾了一番,脱下了自己的蜀锦长衫,换上一身较为朴素的淡雅衣衫,脱下了自己的云头锦鞋,换上了一双普通的棕色革靴,连身上的香囊都特意取下,丝毫没有了平日里的雍容华贵。 又亲自打包了一份非常精致,却又不至于太过贵重的礼物。 亲眼见到黄六爷的这番动作,赵瑾不禁暗自感慨: 不愧是黄六爷,真他么的精明绝顶! 衣衫朴素,礼物不贵重但又尽显心意,不仅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像个冤大头,更是因为摸透了王县令那等读书人的自恃风骨。 若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富商大贾,带着价值昂贵的礼物,应王县令邀请去了一趟县衙,必然会有人借此传出不堪谣言,但空手前往又显得不尽礼数。 而如今这番准备,成功打塑造了一个知情识趣的商人形象。 不到一刻钟时间,黄六爷就跟着赵瑾来到了县衙。 他虽然不是第一次踏足这座县衙,也事先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甚至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备好了一肚子的腹稿,想着待会怎么才能措辞得体,又可以不留痕迹的奉承。 可真到了门前,还是不禁腿脚发软,满脑子的主意瞬间清空。 直到侧门打开,一个书生装扮的小稚童带着几个下人,徐徐迎了上来,黄六爷这才缓过神来。 只要不是县尊亲迎就好! 礼贤下士,必有所求。 礼仪过重,必生祸端! 黄六爷初见陈平,还以为是县令家的孩子,让他颇为惶恐。 细看之下,又在瞬间否定了这个猜测。 陈平的衣着,实在是太过于简朴了。 就算县令于生活上再怎么清贫节俭,也必须要维护一个官家最基本的体面。 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穿着如此简朴的粗布衣衫前来迎客,这实属有伤风化。 既然不是县令家的公子,那又会是谁? 他和县令又是什么关系,能够代为迎客。 揣着诸般猜测,黄六爷还不等陈平开口,便冲着他堆出谄媚的笑容。 急行几步,来到陈平面前,躬下身来,带着讨好的微笑说道:“小人福鼎楼东主黄福,见过小公子!” 对于这个笑容都快溢出来的黄六爷,陈平颇感好奇。 他前段时间在青松镇上,也算是接触过了几个商贾,不过那些所谓的商贾,顶了天也就是经营着一两家中规中矩的店铺,家资只是略微超过普通人家。 况且那些人大都从未离开过县城,一辈子就在百十里地打转,没有出游远行,也没有与外界往来贸易,实在没什么见识。 眼前这位黄六爷,可就大有不同了。 据赵瑾所言,此人不仅一手打造出了永顺县最大的酒楼福鼎楼。 还在县城和下面各个镇中,买下了不少于二十家的铺子。 乡间还占据着上千亩的良田,外加连赵瑾都探查不到具体位置的私矿,据说不少私盐贩子和私铁贩子,都和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此身家,放在永顺县这个小围栏里,已经算是鹤立鸡群了。 就算是县里那些积累百年的大族,也几乎没人能在钱财上和黄六爷相提并论。 一个黄家庶房远支的子弟,空有名头,却没有家族扶持,又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不仅陈平对此兴趣盎然,就连永顺县内外,也有许多人都曾经探查过。 可惜,谁也没找到黄六爷发家的具体路数。 只知道黄六爷在他还只是黄福的时候,曾经孤身一人去了北方闯荡。 等到他再次回到永顺县的时候,已经是颇有家资的中等商贾。 而后,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商人,身家财富迅速膨胀。 不出数年时间,高逾数十尺的福鼎楼便拔地而起,达官贵人整日络绎不绝,就此成为了他最主要的敛财手段。 从此,永顺县的富商大贾名单上,就涌现出了这么一位黄六爷。 黄六爷此时正被陈平看的心里发毛,一股寒意瞬间袭遍全身。 那锐利如剑的眼神,怎么都不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 陈平见黄六爷紧张不安的模样,便立刻回之以善意的微笑。 “县尊刚好有紧急政务要处理,这才让小子代他前来迎接,招待不周,有失远迎,还请黄六爷见谅。” 黄六爷连连摆手说道:“不敢不敢,小公子这般毓秀人物,小人今日能够得见,已是三生有幸。” “就是不知,县尊召小人前来,可有什么吩咐?” “若是有小人能为之效劳的,必然竭力以赴,排除万难,在所不辞。” 黄六爷也不敢和身份未知的陈平有太过冗杂的转圜,一是怕眼前这孩童听不懂。 二是自己心里着实忐忑不安,不赶紧问明白了,早晚会被吓死。 陈平闻言笑了笑,没有立刻回应,反而热情地领着黄六爷和赵瑾,一路来到内衙正堂。 待到所有人各自入座,陈平方才缓缓说出了捐款修路的之事。 黄六爷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心中的震撼之感无以复加,双手正在桌下死死拽住衣角,当最后听到要树碑立传的时候,已经再也按捺不住了。 “啪!” 黄六爷拍案而起。 “黄老三欺人太甚!” 众人皆被黄六爷愤怒的样子惊住了。 赵瑾更是手按腰间,差点抽出了铁尺,几名小吏看到,也随即蓄势待发,随时准备上前缉拿。 在陈平诧异的目光下,黄六爷似哭非哭地扭头看向县衙某个方向。 然后喟然一叹,这一叹气长且轻缓,如同他风雨飘摇的人生。 告了一声罪,重新落座,不出几息就恢复了仪态。 他对陈平拱了拱手,温和笑道:“县尊创下如此盛举,我辈商贾,自然是要鼎力支持,否则岂不当真成了守财奴?” “县城内其他各家商号东主那里,我黄福愿意亲自前往游说,保证为县尊募来足够钱粮。” 几句之间,已然改了称呼,暗示自己已想黄县丞撇清关系,弃暗投明。 这等天大的机遇,黄六爷此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只需要捐献钱粮,就能让堂堂县尊,为自己这般商贾树碑立传,还不用受那些小吏们的侵扰剥削。 太值了! 第40章 钱财,粪土而已 古时的人都热衷于树碑立传,以扬名声,乃至流芳百世。他们大多只是名不经传的鼠目寸光之辈。 但绝对没有哪个商人,会反对王县令的这个奇思妙想。 只因为,相比于以往的强制“捐献”,这一次的捐献修路,与其说是一次征调,倒不如说是王县令和商人们做的一笔交易。 在这笔交易中,他们仅需自愿捐助钱粮和物资,而且是真正的“自愿”。 王县令做为交换的,可不仅仅是一座石碑上的虚名,还有他作为一地主官的权势与威信。 商人只是逐利,筹备着合伙闹那么一通,其实并非出自恩怨,只是局势所迫和被人误导罢了。 那些老友都是擅长审时度势之人,黄六爷很确信将事情挑明后,他们不会拒绝和县衙做这一笔交易。 有了主动出资,支持修路的善商名头,至少也能为他们的生意减少许多麻烦。 那些居高自傲的读书人,会因为他们的善举,从此高看他们一眼。 每次入城检查的城门卫兵,也再不敢多做刁难。 虽称不上处处通达,但也是受益良多。 这才是黄六爷,愿意劝说老友们出资的信心所在。 眼看着黄六爷不仅见好就收,极为上道,根本没有一丝犹豫,更没有顾虑黄县丞那边的反应。 甚至直接大包大揽,一副为民谋事,责无旁贷的架势。 陈平竟然有些摸不准这人的心思了。 莫非,黄县丞和这位黄六爷,早就日生嫌隙,如今已到了即将翻脸的地步。 就在陈平几乎就要顺应其意,指派他代替王县令劝说其他商人之时。 后堂方向,突然传来几声轻咳,声音不大,但甚是急促,像是在催促,又是在警醒。 是叶老的声音! 陈平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 叶老既然同意让自己前来面见此人,就绝不只是让他负责恭迎黄六叶这么简单,而是把这件事情当做了对自己的历练。 若非事态紧急,断然不会给出提示。 除非,眼前这位笑得像弥勒佛般慈眉善目,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黄六爷。 已经在悄无声息间,为自己铺开了一张大网! 必定是另有所图。 陈平微闭着眼睛,浑然不顾黄六爷和赵瑾投来的诧异目光,重新考量着先前的一言一行。 黄六爷肯定有异常! 但到底在哪里有异常,这张网又设在何处,陈平却是一时间理不明白。 上辈子没有跟这等精明的人接触过,对于这种交涉博弈,实在是缺乏经验。 可,这并不是无解的缺陷。 因为只要人不愚笨,几经思量之下,总能发现个中猫腻。 回想起黄六爷的动作和神态,陈平心中突然一震。 不对,他实在是热情过头了! 能够以钱粮换取名望与声誉,对黄六爷来说的确算是一件喜出望外的好事,值得高兴。 可这个高兴,应该不至于此,毕竟只是一次交易而已。 最为异样之处,便是黄六爷主动申请为王县令鞍前马后,去劝说别人捐献。 他对这件事情,实在热情得有些异样。 就算黄六爷当真有这等本事,劝说其他商人慷慨解囊投身此事,可这对他而言又有多大好处? 值得他当众反水,在明面上与黄县丞闹翻。 值得他亲自奔走效劳,游说四方。 值得他屈尊拜访,一户一户的前去交涉。 他可不是什么闲人,他可是福鼎楼东主。 陈平的思绪逐渐理清,黄六爷的小心思,也已经被他一览无余。 好你个黄六爷,图谋的够深的。 陈平嘴角一扯,拱手谢绝道:“多谢黄六爷的好意,不过劝说其他商人之事,县尊自有安排。” “若是让黄六爷您屈尊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操劳,岂不是成了专为县尊跑腿的通传小吏了?” “我看呐,这等粗活,还是找其他下人去办吧,比如福庆楼的蓝东主就很合适。” 此话一出,黄六爷嘴角一僵,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了大半,只剩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复杂神情。 这小子,莫非真是个妖孽? 藏得这么深的心思,竟然被一个小小稚童,眨眼间就给参透了。 见到黄六爷陡然色变,陈平心里就像是喝了蔗浆蜜水一样甜。 果然就像自己猜测的那样,黄六爷最想要的,并不只是在那块石碑上刻录姓名。 他的野心不止于此。 而是要狠狠地借一次王县令的虎皮。 羊质虎皮,见草则悦。 若是黄六爷刚从县衙里出去,便直接去劝说其他商人,说几句“奉县尊之命”云云,趁着风声不稳,给自己牟些福利,再顺便给对家有意打压。 那么本来就身家优渥的黄六爷,只需略施手脚,就能坐上永顺县商人中的第一把交椅。 商人多逐利,他们并不会过多埋怨黄六爷,而且如果他们自己得了这般权势,也必然会有所动作。 而这“仗势欺人”的脏水,自然是在暗中泼到王县令身上。 只要王县令不主动出面解释,那在其他人心目中,他就是黄六爷的靠山。 以后若是遇到麻烦事,黄六爷借此一声招呼,其他商贾顾着王县令的威严,不得不行个方便。 这还只是针对商人,更多的是黄六爷想要借着王县令的名,来唬住那位黄县丞。 只要黄县丞被唬住了,黄六爷的安全就得到了最大的保障,还可以减少给县丞的供奉。 可谓是借此除了自己的一块长久心病。 而黄县丞那等心机深沉之辈,有可能被黄六爷的狐假虎威蒙住吗。 陈平觉得,极有可能! 并非黄县丞心智单纯,而是对此无从求证,更不可能找来王县令当面质询。 况且若是他们真的在暗地里有所勾结,王县令又岂会大大方方的承认。 黄六爷明面上受过王县令驱使,又为捐款修路鞍前马后,立下汗马功劳,谁敢质疑他不是县令的人。 这般细密如蛛网的心思,陈平也是在叶老的提醒下,按照有罪推论,才一点点抽丝剥茧得来的。 可眼前这位黄六爷,竟然能够在先前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挖出这么一个大坑,对机会的嗅觉如此敏锐,着实让人惊悚。 而黄六爷此时更加惊悚! 郑重地瞅了瞅陈平,终于不再把他当做一个乳臭未干的小辈来看待了。 出乎预料的是,黄六爷根本就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缠,也没有再做争取,而是直接一笔带过。 甚至不等陈平询问,就报出了自己打算捐献的数额。 “小人愿捐出五千两银子!” 这个数字一出,不仅陈平被惊呆了,后堂那里也陆续传出两人的咳嗽声。 五千两,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 前段时间,诸多胥吏彼此勾结上下打点,仗着主簿和县丞遮掩,一共才贪墨了不到两千两! 现在只是为了在石碑上留下名字,就果断拿出五千两银子。 陈平绝不相信,这位黄六爷会爱慕虚名到这等地步。 在永顺县城,五千两银子已经超过了一个中等商人的全部身家。 若是用来培养家族子弟读书科举,怕是已经足以培养出几个秀才了。 若是遇到颇为聪慧的子弟,甚至都能靠这笔银钱,堆出一个举人来! 面对黄六爷的挥金如土,未等陈平考虑到如何回应,王县令和叶老,就已经双双转到了前堂。 王县令的确坐不住了。 自己操劳了数年,求爷爷告奶奶都没要来足够的修路钱粮。 一个黄六爷就能拿出五千两,那整个永顺县的商人又能筹集多少银钱? 莫非一次性就能彻底解决预算短缺的难题? 王县令面色潮红,比金榜题名之时还要亢奋激跃。 真可谓是久旱逢甘霖。 黄六爷依旧笑呵呵的,好像那五千两银子不是钱,只是粪土而已。 …… 第41章 书本外的知识 黄六爷豪掷五千两,终于如愿钓出了王县令。 这就是他此次应邀前来县衙,最大的目的之一。 若是见不到王县令本人,就算和别人说得天花乱坠,但没得到王县令的明确首肯,又有什么用。 所以黄六爷当见到了王县令现身后,两条细长眼缝里,陡然冒出精光。 原先在陈平面前,还算轻松自如的神态,瞬间变得卑躬屈膝,连忙长揖到地见礼。 身为商人,他自然知道自己有多不受读书人待见,便也想附庸风雅,给王县令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 而已经站到叶老身侧的陈平,却颇感沮丧。 虽说先前的确窥探到了黄六爷的诡计,没有掉进他设好的坑里,既谈成了交易,也没让他谋得虎皮。 可陈平很清楚,这都是老师提醒之后的结果,若是没有老师出声提示,自己极有可能,被黄六爷玩弄于股掌间而不自知。 看着情绪低落的陈平,叶老只是抚须而笑,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 一个七岁稚童中了久历江湖的老鬼设下的圈套,这不是很正常吗? 反倒是他一经点拨就能开窍,让叶老颇为满意。 要是在面对黄六爷这般人物的时候,陈平还能游刃有余,那就该叶老惊恐了。 叶老笑着安慰陈平,道:“要想尽快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就得抓住一切学习的机会。” “眼前这两人,一个是县衙的主官,一个是白手起家的大商贾,都是各自领域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他们正在给你上课呢。” 闻言,陈平立刻反应了过来,回头向正堂看去。 只见黄六爷此时像极了狗腿子,无论王县令说什么,他都点头附和,然后再来一番旁敲侧击,不断试探自己能得到的权与利。 他的话语中饱含奉承之意,不停地称赞王县令的独具慧眼与不拘小节,把这立碑题字吹成了千古未有的英明之举,就算是王县令这等正人君子,也不禁有些飘飘然。 最终,黄六爷再次亲口确认,无论别家商行是什么反应,他这五千两都是照捐不误。 到了此时,王县令的看法正在飞速改观,这才正眼瞧了瞧黄六爷。 一开始,只是把他当做黄县丞的同族,给他下请帖之事,也是勉强捏着鼻子,不情不愿的去做的。 只是事急从权罢了。 怎料此人不仅巧舌如簧八面玲珑,在事务上又能给自己分忧。 甚至主动抢着去做,还没来得及吩咐的事情。 实在太舒坦了! 现在正缺一号人物与黄县丞制衡,眼前这黄六爷无疑是当下的不二之选。 虽然不至于直接扳倒黄县丞,但此消彼长之下,自己在这场政斗中岂有不胜之理。 就在两人相谈甚欢,眼看着就要到拿出真金白银的时候。 黄六爷毫无预兆的,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王县令并未感到诧异,反而像是早有预料似的,似笑非笑看着他说道。 “你这是做什么,若是再这般动不动就下跪,以后可别进这个门了,免得让别人说我欺压乡里。” 王县令特意称呼“乡里”,就是想告诉他,这是为了利民的合作,至于你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别太过分就好。 黄六爷没有起身,跪在地上乞求道,“县尊容禀,小人的确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县尊容许。” 他抬头惶恐地瞥了一眼,见王县令并未动怒,方才放开了胆子,直接哭诉, “县尊有所不知,我福鼎楼虽是县里最大酒楼,近来却是客流骤减,不然也不至于只能拿出这五千两。” 言外之意,若是没有这等变故,只怕还能捐献更多。 “只因蓝家那老小子出于嫉恨,在我福鼎楼正对面,新开了一家福庆楼。” “县尊您听听这名号,不就是专门来找茬的吗?” 这件事情,不仅王县令听说了,就连刚到县城的陈平都有所耳闻。 蓝家乃是永顺县另一个较大的士族,家族里有人在外地做官。 虽说官位并不高,手脚也伸不到太远,不至于成为本县的一股势力,却也能够保住蓝家的士族门楣。 这般家族,在福鼎楼正对面,新开了一家福庆楼不说。 就连福庆楼的大厨,都是从福鼎楼不惜重金挖过去的,可谓是下了大手笔。 要说蓝家不是刻意针对黄六爷,谁信呢。 陈平眼神一凛,猜想莫非黄六爷是想借这次机会驱狼吞虎? 他忍不住悄声问道:“难道,黄六爷要让王县令帮他打压福庆楼?” “这也过于异想天开了,王县令怎么可能,为了区区银钱,做这等恶事?” 五千两这个数目是很大,大到王县令都有些动容。 可若是拿着五千两银子,就想驱使县衙为他利益所用,未免异想天开了。 叶老眉头一皱,摇头道:“绝不可能,黄六爷哪有那么傻?” “那可是要把王县令,彻彻底底得罪到死的做法!” 果然,王县令眼神冰冷,一言未发。 而黄六爷也感到如芒在背,赶忙说道:“所以,小人恳求县尊,能够让我福鼎楼的招牌,出现在捐献石碑上。” “只要能在显眼处,刻上福鼎楼这三个字,小人马上就派人回去筹备银子,今日就可以送到衙门。” “若是其他商行捐献钱粮不积极,小人也愿意私下里劝说他们,且绝不会借县尊的名号仗势欺人。” 这么一说,差点就要唤人逐客的王县令,也是微微一愣。 本以为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没想到只是在石碑上多刻几个字。 花费五千两银子,多刻几个字算什么。 若非知道物以稀为贵的道理,王县令甚至想多立几块石碑,布满行道两侧,最好每一块都能换来黄金万两,把县城道路直接修成京城大街般宽阔平整。 王县令脸上恢复了笑容,亲切地扶起黄六爷。 轻声说道:“若是我永顺县的商人,都如你黄福这般知大义、明事理、守规矩,整修道路之事,怕不是早就完工多时了。” “你的要求本官准了,不仅要刻上福鼎楼这三个字,还要给这三个字,都描上红漆。” “本官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愿意投身造福百姓的人,绝不会吃了亏,就连商人也不例外!” 特意点名“商人”二字,王县令用意在何,自然不必言说。 听着王县令情真意切的话语,不仅黄六爷感动的泪流满面,陈平也是心下一阵唏嘘。 果然,从科举场上杀出来的举人,既没去过集贤院,也没去过翰林院,或许对实务比较生疏。 可他们这些人,绝不会不懂人情世故,甚至绝大多数恰恰都精于人心算计。 王县令确实是个愿意办实事的好官,也有着为民请命的情操。 可若是有人心智愚钝,错把他当做可以随便糊弄的老好人,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总之,近在眼前的这一轮交锋,当真让陈平学到了许多。 也真切的感知到了在这个世界上,身为商贾的悲哀。 就算黄六爷再怎么擅长算计,也不敢用在王县令身上。 甚至还得主动的退让再退让,只为了谋求当官的一个脸色。 第42章 童子举 黄六爷心满意足地离去,王县令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而旁观了整个过程的陈平大受震撼。 虽然只是在小县城里,一个七八年未得升迁的县令,和一个只能半辈子窝在本地的商人。 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交锋,竟然能够精彩到这等地步。 这何止是人情通达,又何止是装疯卖傻,简直就是摸透了人心! 看着自家弟子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叶老在陈平的背后,猛然拍了一记。 “嘿!发什么呆呢!” 受了惊的陈平,原地蹦了起来,像一只被惊扰的野鸟。 陈平可怜且哀怨地抱怨道:“老师,您都一把年纪了,好歹也是位受人敬仰的尊长。可您这般性子,怎比叶崇文还要跳脱。” 对于关门弟子小小的抱怨,叶老不以为然。 反而笑着说道:“为师现在最期望的,就是让你不要这么沉稳,最好比我这个老人家更跳脱一些才好。” 这话实属在揶揄陈平。 你一个七岁孩童,怎么比我一个老头子还更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心事太多了,可不仅仅会夜不能寐,还会压得人不长个头呢!” 叶老的提醒和担心,陈平是明白的。 可真要像个小孩子一般不问世事,对身边的所有事情都充耳不闻,实在难以办到。 陈平没有在这方面的细想,而是继续着先前的思路。 好奇地问道:“要说黄六爷身为商人天生怕官,才对王县令一再退让,好像能够说得通。” “可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这件事有蹊跷呢?” “真要这么怕官,那他以前是怎么白手起家,积累起这偌大家业的,总不可能以前从未被官府为难过吧?” 叶老本想打断他的思路,不要让他在这种事情上过多投入心思,这不是他这个年龄的孩子能懂的,也不是应该懂的。 这才故作玩闹,想激一激他作为孩子的本性,没想到他已经沉稳到这般地步。 可现在一看,若是不能给陈平解惑,今日怕是他会寝食难安。 于是,叶老带着陈平来到内衙后庭,一边游园赏花一边分析。 “实际上,这位黄六爷一点儿都不怕官!” 叶老这一句话,直接让陈平瞠目结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黄六爷不怕官! 且不说他刚刚在王县令面前,恨不得做个舔狗般近乎卑贱的样子。 单说在此之前,黄六爷在发迹之后,创下了庞大家业。 但依旧主动找上门,厚着脸皮去攀附黄家嫡房,甚至不敢和嫡房同辈子弟按照年龄排序。 如此种种,还能因为什么? 不就是因为,黄家嫡房有一个位居县丞的黄三爷。 陈平一时想不明白,投去求助的目光望着叶老。 叶老满意的笑了笑,弟子好学,本就是身为人师最大的幸事。 “此人心思深沉狡黠,就连我也猜不透,只是透过他的言语和行为管中窥豹,可以断定他不怕官。” “若是真的怕官,怎么就敢得罪黄县丞?” “难道王县令,还能在永顺县做一辈子县令吗?” 以前虽然与黄县丞为伍,但并未得罪王县令,若是黄县令倒台,他依旧可以置之事外。 可如今与王县令搭上线了,那性质可就不一样,王县令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必将唇亡齿寒。 叶老也没看明白其中缘由,只是抬头看了看天上翻腾的乌云,轻轻一叹,“但愿一切如旧,小小的永顺县还是不要经历风雨为好!” 说罢,也不等陈平继续发问,直接变了一副模样,板着脸呵斥道:“你哪来的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这种层次的事情,不是你该琢磨的。” “你算算,出来这么多天,一共落下了多少功课!” “这是王县令专门给你找的,历代童子举中的神童所做诗词文章,好好看上一看。” 叶老边说边拿起院内石桌上的书,递给了陈平。 陡然被呵斥,陈平也是冤屈至极。 自己这几天也算是为公务操劳,帮着叶老和王县丞出谋划策,解了多少燃眉之急,没有奖赏便罢了,怎么惹了一顿骂。 虽然明知叶老这样做,是为了让自己少在其他事情上花心思,专心于童子举的筹备。 可陈平还是不禁怨声载道,“老师误解我了,自从崇文把书院里的讲义都寄了过来,我每天都有用功的。” 别看陈平这些天来,一直帮着叶老检录和归档账簿,偶尔还要来县衙筹备捐献之事。 可他对读书,还真是一天都没放下过。 且不说身边就有个老师,天天耳提面命让他不得一日偷闲。 就连王县令,也是一得了空闲,便来给陈平填鸭式教学。 在两位的轮番围追堵截下,可以说这半个多月时间,陈平竟然比在书院时做的功课还要多得多。 叶老吹胡子瞪眼的呵斥道:“先前做的功课,是为了准备县试,为了考童生。” “现在,你可不是要考童生了,而是要直接去考童子举!” “童子举可是要和全天下的神童们同场竞技的,压力不小于会试,可不只是简单的读读书就够了,面对数不清的名门子弟和官宦之后,你当真做好准备了吗?” 闻言,陈平顿时有些两眼发直,真正有了千斤重担压覆在身的感觉。 童子举之事,王县令曾经提到过,可陈平并未放在心上。 因为他觉得这件事情和自己还很遥远,成功通过选拔的机会,并不是太大。 众所周知,童子举作为一条科举捷径,早就被世家豪族视作了盘中肉。 他一个乡野出身的穷小子,能掺和上一脚就已经是奇迹了。 他们的名额自己内部都还不够分,哪里就能允许,一个身世平平的乡间稚童掺和进来。 难道这件事已经有了进展。 据他所知,王县令能够做到的,仅仅是把最初的选拔名单递到州府。 州府在筛选了一遍之后,再向上递呈, 最后召集各州神童,齐聚京城,经国子监初试、复试。 最终,还要在天子面前,进行一场殿试,才能获得进士出身。 王县令的推荐,顶多就是让陈平进入初选名单而已,只能算是有了渺茫的希望。 这么一丁点的希望,陈平根本就没抱希望,这时候叶老突然提出来,莫非...... 其实叶老之前也是有着一样的疑惑。 按照他本来的想法,是不打算让陈平去参加童子举的。 因为神童之名本质上就是一种累赘,虽然陈平聪慧出众,但并非出身名门,毫无根基。 每一个背负着神童之名的读书人,若是科举场上一路顺风还好。 若是遇上挫折,必然会承受比之其他同龄人更加沉重的打击和压力。 安安稳稳的在书院学习,然后和叶崇文他们一起,按部就班的去参加县试和府试。 这条路虽然慢了些,但好在稳当,自己也能看顾一二。 可是在县衙的这两日里,与王县令详谈一番之后,叶老的态度就有了些变化。 第43章 神童的待遇 回想起前两日的情景,叶老还是有些失神。 王县令丝毫没把陈平当个孩童来看待,自己如同司农寺的干吏,陈平则是一只急需养肥的肉鸭。 那般堪称凶狠的教育方式,着实有些让人惊住。 叶老教学多年,什么样的教学方法都用过。 可他从未见过,有哪位先生会对学生如此“凶狠”! 王县令直接把厚厚一摞,近十年的科举时文范例,摆在了战战兢兢的陈平面前。 丝毫不顾陈平的小声抗议,并且指着他的鼻子,嗤笑道:“你老师说你是算学奇才,这一点我是相信的。” “不过依我看,你同时也是个文章上的废材!” “朝廷以文取仕,光是精通明算,永远别想考进士科,这一点难道你不知道吗?” 这话说的不无道理。 陈平在书院虽然也学到了一些写文章的技巧,基本知道怎么引用先贤的微言大义,怎么把文章改成骈四俪六的工整句子,但也仅限于此。 以现在的水平,别说考举人了,就算是想要通过县试博得个秀才,若是没有眼前这位县尊放水,估计都有些玄乎。 先前在书院里,陈平已经拿出了破釜沉舟的劲头去学习。 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文字功底并不是短时间内,靠着苦学就可以突飞猛进的。 否则对那些自幼志学之士实在有失偏颇。 除非,另辟蹊径! 深受刺激的陈平,好像明白了王县令的用意,未再多言伸手接过了厚厚一摞文章范例。 其实这个方法,陈平之前也有所耳闻。 据书院里流传的小道消息,在外地州府曾有一个屡试不第,资质极差的童生。 此人做的文章,可以说是狗屁不通,全然没有半点灵性,多次被先生怒斥为不值一文的醪糟,直言朽木不可雕。 可就是这么一个愚人,偏偏有着坚定的意志和过目不忘的才能,也不知从哪里听来一个荒谬之极的法子,开始搜罗科举范文,将之一一背熟。 最后,此人竟然靠着死记硬背,将上千篇文章全都烂熟于心。 而后,第二年一鸣惊人,一举通过拿到了秀才功名。 更恐怖的是,仅仅修整备考的两年后又考上了举人,彻底的光耀门楣! 当他的学习之法被泄露出来之后,当年不知有多少人,发了疯似的有样学样。 一时间,这奇闻传遍五湖四海,天下各州各府的学子纷纷效仿,到处都是狂背范文的莘莘学子,简直是把进士科当成了明经科来考。 这也难怪,谁叫明经科在读书人之中最被人所不齿,社会地位低下也没有多大的升迁之望。 可惜,这般丧心病狂的科举之法,就如认了主一样,在其他人身上并没有什么神效,反而让许多学子成了满口绝妙文章,但连日常说话都不利索的疯子。 现在,王县令将如此多的科举范文一股脑的拿过来,况且还都是近年针砭时事的时文,其用意不言而喻。 秀才功名仅需文笔上佳,而举人功名则需结合当下时政作文章,这也成了许多寒门学子的拦路虎。 他们蜗居一隅又不出自书香门第,从小缺乏对政治的耳濡目染,怎能知晓天下时事。 若是一知半解强行为之,恐怕只会被人笑作井底之蛙。 陈平原本想着先考取秀才功名,并未考虑那么远,所以对当下时政也缺乏了解。 可现在要参加童子举,可是万万离不开策论的。 陈平双手哆嗦着,小心翼翼接过那一摞文章,同时将求救的眼神,看向自己的老师。 老师,您不打算管一管? 王县令这是嫉妒您老有个好弟子,他可是要把我送入虎穴啊! 叶老已然看穿了陈平内心的挣扎,并未多言只是丢下一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直接拉着王县令匆匆离开了。 可陈平不知道的是,叶老和王县令走到远处,立刻就爆发了激烈的争论。 叶老自有一番教学之法,岂能随便让人插手自己关门弟子的教育。 况且还是这种近乎拔苗助长的方式,若是心智不坚定,只怕是后患无穷,自断前程。 就算对方是县令,叶老也绝不允许他对陈平的教育如此肆意妄为。 面对叶老气势汹汹的质问,王县令面色依旧从容不迫。 只是问了一句,“叶老可知道,你那弟子的极限在哪里?” “想一想他近来的一言一行,你当真觉得常人无福消受的学习方法,他也受不住吗?” “不走这条路,他又怎能从一众天才中脱颖而出,通过童子举的考试?” 经此一问,叶老想要驳斥,却又一时无言。 的确陈平近来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于妖孽了。 而他先前的教导之法,还是先入为主地把陈平当做了心智尚且稚嫩的孩童。 顶多就是在心里,给他平添了几岁年纪,当做十几岁的少年学子。 可这分明还是低估了他。 继续用以往那般教学之法,来教育展露了真实心智的陈平,显然有些不合适了。 至于王县令所说的极限所在,叶老自然没有测过,也不想测。 日久见人心,这是对于在官场中摸爬滚打十余载的王县令而言。 路遥知马力,则是对童子举在即的陈平而言。 按照叶老原本的计划,陈平年岁尚幼,就算多在书院里打磨几年,再去参加科举也不算晚。 毕竟如若成为举人之后,必然就要面对诸多人情冷暖、明枪暗箭、名利诱惑,甚至要接触许多官场中人。 这都不是他这一个年纪的孩子能承受的。 若陈平十五岁之前就成了举人,那时心智尚未彻底成熟,还是最容易步入旁门左道的年纪。 万一过早沾染了官场的乌烟瘴气,只怕是自毁前程。 叶老身为老师,如何能让他陷入如此险境。 现在却是不同了。 陈平在提出捐献修路之策的时候,所展现的心智和手段,已不弱于任何成年人。 这般情况下,若是硬将他拘在书院里,依旧按寻常之法教学,对他而言是自缚手脚,怕是会更加不利于成长。 叶老明显是被王县令说服了,这才有了今日的这一幕。 其实王县令还有一些话深藏于心,并没有说出来。 在王县令看来,陈平此子之所以专心志学,并不是当真爱好钻研学问,也不是仰慕圣贤,而是怀着再明显不过的功利心。 参加科举都不是他的目的,只是一个过程罢了。 而这般心态,王县令也算感触极深。 因为当年的自己,也是这般心态。 王县令之所以在官袍加身之后,一改往日习性,再不作一诗一词。 便是因为,他学作诗词文章的目的,只是要借此中举为官,来实现自己心中的理想抱负。 既然都已经做官了,自然就该专注于实现夙愿。 再去用诗句摆弄那些风花雪月,实属玩物丧志浪费生命。 因为领会到了陈平的心思,王县令才敢如此行事。 于是在王县令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下,叶老终于想通,一改以往的刀子嘴豆腐心,直接拿起了戒尺。 陈平对他们的心思丝毫不知,只是作为“受害人”,终于体会到了大誉王朝的神童到底有多么不容易! 第44章 黄家生变 捐献修路的舆论在县城里慢慢发酵起来。 起先许多人只当这是个乡野谣言,并没几个人放在心上。 风声不稳时,倒有几个人选择了相信,并开始筹备捐献的钱款,结果遭到了同行们的群嘲。 因为大多数商人也和原先的黄六爷一般,绝不相信王县令,能够放下读书人的架子。 可当黄六爷在一次觥筹交错中,好似不小心说漏了嘴,提了一下捐献五千两之事,那些商贾立刻嗅到了机遇的味道。 黄六爷的眼光在其他商人中,无疑是一种权威,这种权威并不写在公文里,也不是什么江湖规矩,完全依附于他的实力。 因此不少商贩都认定,无论官府是否靠谱,跟着黄六爷捐,准不会亏! 酒局后平时还算清静的县衙,就变得人流如织。 不仅是县城内各家有名的商行东主,就连那些镇上的商人,凡是自负有些身家者,也大都急匆匆赶了过来,想一探虚实。 虽然大多数人,都只是来看看奇景,凑凑热闹。 可终究有人和黄六爷一般,迫不及待的想要搭上王县令的关系。 哪怕这个所谓的关系有名无实,顶多只能用来唬人。 …… 永顺县衙。 黄县丞一脸阴沉,看着一群低贱的贩夫走卒,随意在县衙里穿梭。 其他小吏们见上司一言不发,他们也不敢贸然赶人。 往日里这些人就算是见了一个最底层的小吏,也得马上摆出一张恭维的笑脸。 否则得罪的就不只是某一个人,而是关系盘根错节的整个县衙。 现在,虽然他们的笑容好像与往常别无二致,在黄县丞面前依旧足够谦卑。 可是总令人觉得,这些商人与官差的关系正在逐渐微妙起来。 黄县丞阴森森地盯着一个肥头大耳的商人,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县衙,分明双手空空,还拱手送出了一大笔钱粮,可那神态却胜似满载而归。 他终于沉不住气了。 直接唤来黄驴儿,压抑着怒火,低声道:“你再说一遍,黄老六当时都是怎么保证的?” 黄县丞还唤黄福一声“黄老六”,显然是一时难以接受他已经反水的事实。 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拿捏住了那个所谓的堂弟,对方会对自己言听计从。 不曾想,王县令只是弄了个破石碑,许诺给他一些虚名,他就迫不及待的改换了门庭。 堂堂县丞,县衙里位极二甲的文官,众多胥吏的靠山,就这么被生生的当众打了脸。 虽然还不知道黄六爷到底意欲何为,王县令又在私下里许给了他多少好处。 黄县丞都不怎么在乎了。 他现在只在乎,怎么才能让黄六爷赶紧去死。 今日这事彻底惹怒了他,必须除之后快。 黄驴儿看着咬牙切齿,气血翻涌的家主,心里一阵胆寒,不敢有所隐瞒,随即哆哆嗦嗦地回道:“六爷……那人当时表现的并无异样,一切都像三爷您猜测的那样。” “而且,前几日他也真的去游说了其他商人,让他们抱团闹事,这做不得假。” 黄驴儿说罢,便见到黄县丞那张蜡黄的脸先是涨成了红色,又因愤怒变成了青紫色。 黄县丞不是愚钝之辈,也相信这个亲信仆人,绝不敢背叛自己。 他敏锐的直觉洞悉到,一切变故必然都发生在黄六爷应邀进入县衙之时。 虽说黄县丞当日不在县衙,没有亲眼目睹县衙里发生的事情。 而且现今县衙内外,所有日常巡逻的公差都直属于赵瑾,并不受县丞管辖。 可这并不意味着,在永顺县经营多年的黄县丞,查不出来当日发生的一些事情。 黄县丞的手眼,可依旧密布在县衙里。 一双双暗处的眼睛,虽然见不得光,但放在这种鞭长莫及的时候,也是颇为方便。 比如叶老和王县令是必然不会屈尊亲迎的,那又是谁接待的黄六爷? 黄驴儿大概猜到了自家老爷的心思,心下更是惊惧万分,不敢多嘴。 可当黄县丞用极具威压的眼神审视着他时,他终于受不住压力,只能说出实情。 支支吾吾地说道:“是……是叶文昌的关门弟子,那位约莫七八岁的稚童。” “嗯?” 黄县丞猛地瞪了黄驴儿一眼,他怎么也没预料到,王县令会指派陈平迎接黄六爷。 难道叶文昌和王县令已经亲密到了如此地步。 黄县丞虽然不是明算科出身,但对于叶老的名望也是一清二楚的,这绝不是他能轻易刁难的人。 暂且不论他在本地的声望,在外地也有不少的桃李散落各处,有的科举中第成了一方博学之士,有的甚至释褐为官,已经不是他这种人能见到的。 自然,陈平身为叶老的关门弟子,也是黄县丞要顾虑一二的人物。 脸上的阴沉之色缓缓收起,他并未选择立刻动手,而是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家老宅,准备从长计议。 县城东侧。 占据了小半条街的黄家祖宅。 黄县丞找来了黄家嫡房,同辈的四个兄弟。 没有过多的寒暄,五人刚刚聚首,黄县丞便抛出了震惊的消息。 “黄福背叛了黄家,转投了王县令!” 既然已经反水,那么如今的称呼,也该改一改了。 此言一出,几个老者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又全都嗤笑起来,黄家老大更是微笑着直言道:“三弟莫非是误会了六弟?” “六弟近些年来,可是给家族提供了近乎半数开支。” “三弟虽然并非出身嫡族,但他对黄家的忠心毋庸置疑,若是因为谣言和误解,伤到了六弟的心,那可就不利于家族团结了。” 看着几个兄弟不仅全无半点危机感的模样,反而教训起了他,黄县丞失望地摇了摇头。 幸好,他对这几个自幼养尊处优的兄弟,从来就没抱有多大希望。 召集他们前来,也只是例行通知,以免家族内部再生变乱。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黄福应该是早就生了反骨,如今王县令的招揽,顶多算是一个由头。” “我意已决,立刻除掉这狗东西,以绝后患,决不能让我们黄家的威严,被他一朝败尽了!” 话音刚落,几个黄家人全都面露怪异之色,好似早有预料。 自从上一代的老人不问世事之后,虽然黄县丞并非家中长子,但胜在是本地任职官员,可以给予家族最大的庇护,自然被推举成了整个黄家的领头人。 以往,若是黄县丞说出这番激昂说辞,其他人无论对事情的看法如何,至少也应该表个忠心才对。 可黄六爷这几年对家族的贡献,他们也都是历历在目的,局势还未摸清就下如此决定,实在鲁莽了些。 在场所有人都唯有沉默以待,全都静静地望着。 此时的黄县丞已然成了一位光杆司令。 “嗒……嗒嗒……”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步履稳健,不紧不慢,和现场的气氛十分违和。看到来人的面目后,除了黄县丞之外,其余四人赶紧站起身让到两旁。 黄六爷带着一脸弥勒佛似的和蔼笑容,走了过来。 今时不同往日,他第一次在黄家祖宅挺直了胸膛,站在了黄县丞面前,已然没有半点以往的谦卑。 “三哥,麻烦你让一让!” 黄六爷瞥了瞥黄县丞屁股下的椅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此时,黄县丞已经呆住了。 为何黄福能够不经自己允许,不经门童通报就直接闯入祖宅。 又为何自己的四个兄弟,全都对黄福这个外戚毕恭毕敬。 黄六爷没给黄县丞太多反应的时间,见他没动当下面色一沉,收敛起了嘴角的冷笑,直接上前一把将黄县丞拽了下来。 “啪!” 已经许多年没有被人如此无理地对待过的黄县丞,就像一只哈巴狗被狠狠丢在了地上。 不仅脑袋被摔得破了皮,渗出点点血迹,脸上更是蒙了一层灰,狼狈到了极点。 黄县丞如梦初醒般地张望着四周,脑子里昏昏沉沉,万千思绪相互勾连,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折磨让他一时间头痛欲裂。 他搞不明白,黄福为什么就敢这么对待自己? 难道他对自己这个堂堂朝廷命官浑然不惧? 其他几位堂兄弟又为何不出手阻拦? 黄六爷刚刚落座到家主之位上,整个人的气势瞬间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好似一只肥头大耳的蠢猪,眨眼间变成了择人而噬的猛虎。 在黄六爷的目光环视下,所有人都诚惶诚恐的低垂着脑袋,再也不敢和他对视。 见自己如此轻松地震慑住了眼前这些酒囊饭袋,黄六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残酷冷峻的笑容。 道:“你们都不用害怕,毕竟咱们是情同手足的堂兄弟!” “不过,三哥你这个县丞,还是尽快让贤,不要继续做了为好。” “三哥,兄弟的劝告,你愿意听一听吗?” 在黄六爷戏虐的笑容下,黄县丞的衣襟逐渐变得湿漉漉的。 第45章 挂印辞官 一个惊天奇闻,在区区一日时间内,传遍了整个永顺县城。 “黄县丞辞官了!” 所有听到这消息的人,全都被震得头皮发麻,纷纷表示难以置信。 甚至还有生性谨慎之人,刻意与这些消息的散布者们保持距离,以免官府辟谣之后惨遭牵连。 如果这是个谣言,那分量确实足够如此。 遥想当年,黄家上上下下为了帮他谋取到这个县丞之位,不知耗费了多少祖辈几代人时间,才慢慢积累出的人情与权势。 而黄县丞这些年来也没有让家族失望,他一个人就保障了整个家族生意顺风顺水。 当年的投入,也早已经十倍的赚了回来。 黄三爷在黄家的年轻一辈中绝对是毋庸置疑的栋梁之才。 当年黄三爷背负全家族的期冀和努力中举时,还传成了一段佳话。 乡野百姓可能不具备那么炙热的文人情怀,但这种艰辛努力最终成才的故事,总能传播的最广,可用作教育子弟的典范故事。 这也在黄县丞上任之初,为他提供了不少民声拥护。 可以说,这个县丞之位,绝对算是整个黄家的命脉。 没了县丞之位,黄家立刻就要从永顺县顶级士族跌落下来。 如此情况下,就算黄县丞当真有了隐退还乡之心,也必然过不了家族那一关。 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突然毫无预兆的就要辞官呢? 不知多少人急忙赶赴黄家老宅,以探望的名义,来窥探黄县丞的真实想法。 能赶赴黄宅的人,都是万分精明之辈,自然能察觉到黄县丞此次下台,必然有一股力量在暗中推波助澜,以至于黄县丞都无力抗衡,所以必须要尽快了解到永顺县权力格局的变化。 这几天黄府上的客人络绎不绝,对这些前来探望的故友亲朋,黄家通通只有一个说法,“低贱商贾随意出入县衙,致使官府威严尽失。” “堂堂朝廷命官,竟甘愿与贩夫走卒为伍,实乃自甘堕落。” “吾辈士子,不愿做这等人的同僚,唯有辞去官职,眼不见为净。” 这个说法听起来很有道理,而且很符合一些读书人孤芳自赏的想法。唯有那些真正了解黄县丞的人,绝不理会这般不值一驳的说辞。 反而在县城各处酒楼茶馆和寻常陌巷中,传出了种种诡谲至极的阴谋论调。 有人说,王县令借着捐献修路一事,彻底扳倒了黄县丞,让黄县丞在县衙里再无半点威风可言,在重视人情面子的官场上,也再无抬头之日,这才将之逼迫着,不得不辞官而去。 更有人说,黄县丞是被王县令的心腹赵都头,三更半夜钢刀加颈逼他辞官,如若不从立刻满门诛绝。 如此种种,很快传遍了永顺县,也成为了县民们茶余饭后最热门的闲谈。 整个县城的气氛,都有些诡异起来。 就在那些稳重之人还在为此事辩解着,自发地帮黄县丞维稳风声,暗忖黄县丞只不过是口头说说而已的时候。 黄县丞直接将官印,悬挂在了县衙公房的房梁上! 一身官服,外加所有腰牌和文书,尽数散乱堆积在公房里,被黄县丞弃之如敝履。 然后独自一人,穿着常服素衣,高昂着头颅,离开了他作威作福多年的县衙。 身边连一个送行的人都没有,既清冷,又孤傲。 经年权势翁,不与俗物争,既为家事平,两袖赋清风。 这是后来那些被蒙在鼓里的酸腐学子对他的评价。 王县令反复确认了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一阵头脑发懵。 挂印辞官乃是古之名士的做派,没有半点儿作假之处。 同样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他用一种惊奇到极点的目光,看向同样表情的叶老,心中震撼难以言表。 两人都对黄县丞有所了解,自问早就看透了这人的种种小心思。 黄县丞是有着深沉心机,也会使些小手段,在修路计划上从中作梗,他们对此也多有提防。 如今黄县丞直接挂印辞官,没有任何预示,也没有任何的善后准备,这对他来说,和舍去性命几乎别无二致。 胆敢倾尽所有,不惜一切的来搏命,那就是真的不可思议了! 王县令脸皮抽搐着,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到了如此地步。 你不同意捐献修路之事,那就出言抗议啊! 以黄县丞的身份,只要他出言,必然会得到重视。 就算抗议无果,也可以上告府衙请求主持公道。 为什么省略了这些过程,直接走了极端,没有丝毫预示,直接将双方全都逼到了死角。 叶老也是眉头紧皱,陈平更是差点挠破了头皮。 此事一出,可不仅仅是关系到县令和县丞的私人恩怨。 更会严重影响到,包括修路之事在内的所有公务。 虽说这些天里,王县令已经从商贾那里,总共筹集到了将近半数的修路钱粮。 有了这些钱粮,不仅县城到青松镇的道路,必然可以按时完工。 就连那几条贯通整个县域的官道,也是开工在即,届时永顺县将四通八达,一改往日的闭塞。 可这一切前景的前提,是县衙内部能够保持基本的稳定,他们这些人的工作能有条不紊地进行。 毕竟无论是整修道路,还是催收赋税,全都需要整个县衙上下,保持最基本的上下一心。 若是县衙内部在闹分裂,那就什么事情都不要做了。 况且县丞也是个重要官员,难以在短时间内培养出一个新的,更不可能让这个新县丞能毫无滞塞地对接所有事务。 意识到黄县丞这一招的阴狠之处,王县令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很明白若是处理不好此事,既得辜负了百姓的期望,也违背了对贾商们的许诺,更是让众多官吏劳工的数月努力付之一炬。 不仅路修不成,自己的仕途估计也到头了。 只见王县令气喘如牛,赤红着眼珠子。 对赵瑾吩咐道:“立刻给我查清楚,黄老三到底在搞什么鬼,背后到底有谁在指使!” “我不信他敢这么狠,这根本就不像是他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可放眼整个永顺县,又有几人有资格怂恿胁迫黄县丞做出如此牺牲。 叶老和陈平悄然对视一眼,两人尽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疑虑。 事出反常必有妖,现在已经不仅是事出反常了,而是近乎无常。 无论是黄县丞还是黄六爷的举措,都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一般来说,越是异常,越是危险!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事急从权,是不是应该把捐献修路一事,缓上一缓=。 就在一老一少,正在四目相接,进行着眼神交流的时候。 似乎觉察到了气氛的异常,王县令直接呵道:“捐献修路一事,半点儿也不能放缓!” “若是一开始没走这条路也就罢了,紧锣密鼓地筹划了数月,现在停下来就是伤财劳民,必然惹得百姓的讥讽与不满。” “那样的话,整个县衙威严尽丧,是会出大事的!” 王县令为了整修道路一事,已经花费了多年的精力和时间。 现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条明路,别说是黄县丞挡在前面。 就算前面有刀山火海,王县令也不能退缩,必须闯上一闯。 听了王县令的言辞,叶老却是更加忧心忡忡了。 整修道路的确是善举,也的确能彻底的长久改善永顺县的困境。 可至少也得先搞清楚,黄县丞到底在作什么妖。 才能将未知的风险,防范于未然。 不过,这话却不能直言不讳,毕竟现在的王县令,被气得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冷静和理智。 陈平则是悄然跟上赵瑾的脚步,来到了县衙之外。 赵瑾虽是县衙都头,总管永顺县缉捕盗匪之事。 可他对这种情况,却是没有任何经验。 不是说赵瑾的能力有问题,而是此事已经超出了常规。 第46章 上门拜访 陈平默不作声地主动追了上去,赵瑾也没有多说什么。 当日在梨花村,这个小童就给了他足够的惊喜,帮他避免了一场冤假错案。 特别是在推理案情上面,有着极为敏锐的目光,不亚于他手下大多数的捕快。 毕竟陈平傍身的才能,可不只有算学。 赵瑾并没有贸然选择孤身一人夜探黄家。 而是带着陈平又会合了几个衙差,朝着黄家老宅而去,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 查探消息并不总是要遮遮掩掩的,官场中不只有阴谋还有阳谋。 许多时候,只需光明正大的找到正主。 看看他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光明磊落地上门拜访,才是最有效的渠道。就算无果,也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陈平的建议便是让赵瑾直接带人前去拜访。 无论黄县丞是闭门谢客还是虚与委蛇,都是一种很明显的态度。 人无完人,即便是精明如黄县丞,也总有无意露出马脚的时候,抓住蛛丝马迹才从中分析出想要的信息。 到了黄家老宅附近,赵瑾低头瞅了瞅,陈平手上拎着的两包裹着油纸,连个木盒都没有的粗陋点心。 略带尴尬地说道:“要不,先回去好好准备一下礼物再说?” “咱们这么些人就带着两包糟子糕来拜访,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相比于赵瑾的尴尬,陈平却是一脸无辜。 诧异的问道:“糟子糕已经很好了啊,要卖几十文钱呢。” “都头的月俸不过五两银子,县丞也只是几十两俸禄,还要养一大家子。” “想必就算是县丞家里,也不是时常都能吃到糟子糕吧?” 此言一出,赵都头瞬间涨红了脸却不敢多言,身后的衙差们也是传来阵阵嬉笑声。 就算是再怎么清廉如水,大誉王朝上下的官吏,也没几个当真就靠那点杯水车薪的俸禄过活的,更别说养一家子人了。 赵瑾点了点陈平的脑袋,小声地附耳说道:“这话可别乱说,否则万一被别人听去,不知会得罪多少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种道理陈平也是懂的。 陈平乖巧的点点头,然后冲着黄家祖宅轻声说道:“同样的道理,没了黄县丞的庇护,黄家上下那么多养尊处优的富庶子弟和全府上下的仆役,难道都要吃老本吗?” “或许老本都没得吃了,因为没了黄县丞的官威,黄家必然根基不稳,那些生意,估计都会折损大半。” “所以说,黄家和黄县丞本人,全都冒不起这个风险,此事必有隐情!” 赵瑾很认真的点点头,对这一点谁都不会置若罔闻。 关键是,到底是什么隐情。 难道是有人,当真拿着钢刀胁迫了他们。 亦或是黄县丞的身体,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健康。 实际上已经撑不住了,这才随便找个辞官的借口体面退场。 陈平略微思考,便在心中把这些念头否定了。 一群人来到黄家老宅门前,赵瑾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带着手提两包糟子糕的陈平走上前敲门。 黄家的门童起先还被众人的排场吓了一跳。 直到他们看清来人后,终于忍不住露出被触怒的表情,小孩子心性较浅,喜怒皆形于色,那般神情明显是在不满。 我们家三爷,刚刚辞官还不得半日清闲。 这县衙的茶水,也凉得太他么快了吧! 门童咬牙切齿地瞪着赵瑾,直接把他当做了故意上门羞辱的虎冠之吏。 好在赵瑾没有多和他计较,当务之急是先见到黄县丞,便强忍着尴尬,硬着头皮说道:“听说贵府三老爷,近来身体抱恙。” “本人带着县衙的旧日同僚,特意前来探望一二,还望通禀!” 这边说着,陈平像个随身的小吏一般,将两包糟子糕恭敬地双手递了过去。 此时,赵瑾还想打个圆场,口中正客气着。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黄家的门童,怒气难遏,差点儿手一抖,将糟子糕甩出去。 当真是薄礼啊! 比我们这些下人走亲访友用的礼物,还要薄一些! 幸好赵都头的威名日常都有所耳闻,知道这是一号得罪不起的体面人物,不敢当面发作,这才捏着鼻子去通报了。 黄家大门外,赵瑾和陈平甚至足足静候了一刻钟,才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 被赵瑾断言为身体抱恙的黄县丞,冷着一张脸将赵瑾一行请进了院内。 黄家祖宅规模很大,内里装饰也算雍容华贵,说明黄家并不缺钱。 不过缺少一种文人专有的雅致。 家主黄三爷身为举人出身,家中却丝毫没见文人风骨,甚至连附庸风雅的做作装饰都没有,看来这个举人功名也是有些水分的。 同时也能看出这种从未出过进士的大族,虽然能扬名一方,但底蕴上还是大有不足。 这般底蕴,估计很难在一两代人的时间里积累出来。 一路来到黄家正堂。 黄三爷在东向入座,赵瑾在次席入座,随后双方其余人等依次落座,没有寒暄,只有必要的对话和礼貌的应承,气氛如坠冰窟。 黄三爷的气色看起来并没有任何问题,依旧中气十足,“赵都头能来探望老夫,真是受宠若惊。” “老夫还以为,这官印刚刚挂了出去,还没等朝廷收回呢,就要看你们的脸色了呢!” 面对黄县丞的挖苦,赵瑾依旧面不改色,起身拱手说道,“黄县丞受的委屈,县尊已经知道了,特意让我代他向您致歉。” “按照县尊的意思,只要您老点个头,明日县尊便会亲自前来拜访,同时送还官印袍服。” “不知黄县丞,可否愿意卖县尊一个面子,给一个缓和的机会?” 这话连推带拉,既抛出了橄榄枝,也搬出了王县令的面子。 王县令当然没有这么吩咐过,这都是陈平在来时路上,刚刚编出来的说辞,为了公务想必王县令不会在意这些胡诌。 若是黄县丞当真有意缓和与黄县丞的关系。 他们立马回去禀明县尊,明日来亲自拜访也不算难事。 事态紧急,不得不先斩后奏了。 毕竟在王县令心里,什么事都比不上修路之事来得重要。 黄三爷被这话问得一愣,眼神飘忽不定地闪烁了几下,好似在犹豫着什么。 不过,这般表情并未持久,很快毅然之色浮现脸上,坚定地摇了摇头。 断然说道:“此事因由,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决不能让商贾们掺和县衙公务。” “若是修路钱粮不足,那就找府衙和朝廷讨要。” “若是朝廷不愿调拨钱粮,那就暂缓修路之事从长计议,如此这般老夫才会收回辞官之言!” 黄县丞说得斩钉截铁,丝毫不留半点转圜的余地。 赵瑾心下一沉,顿觉这次算是白来了。 第47章 (求追读)扑朔迷离 陈平默默站在赵瑾身侧一声不吭,用孩童特有的好奇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四周,像是被大人带来长见识的小童一般。 短短几句话的交流,他就已经意识到很不对劲! 不仅是黄县丞先前的所作所为不对劲,现在面对赵瑾劝说时的反应,也很不对劲。 若是他对自己做的事情,有着充足的底气和绝对的信心。 绝不会因为赵瑾几句空头许诺,就有所犹豫。 没有准备好万全之策,却选择了与王县令交恶,亲手把自己逼上绝路,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陈平对此人并不甚了解,只是听别人说了些事迹,因此也不好做出判断。 冷硬地交流了几句后,只见黄县丞把话说得密不透风,丝毫没有妥协的打算,机械式的反复强调,只有王县令在修路这件事上收回成命,他才肯考虑收回辞呈。 见到黄县丞这般决绝的态度,赵瑾的脾气也上来了。 冷笑一声道:“黄三爷好大的脾气,只因县令所做之事不合你的意,就敢如此肆意妄为!” “你可要想清楚,若是舍了今日这个机会,那官位就跟你彻底没关系了!” 说罢抬腿便走,毫不犹豫。 陈平落在后面却观察到了异样,黄县丞的脸皱成一团,显得很是痛苦踌躇,似乎有着难言之隐。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出言挽留,也没有起身送客,只是小口的啜饮着杯中半凉的茶水,望着众人离去。 赵瑾一行人很快回到了县衙。 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上报,叶老眼底浮现了惊疑之色。 按照陈平所见,那黄县丞明明极其不甘心放弃官位。 结合他以往的行事风格来看,也不是那种胆敢拿辞官之事来要挟县令的人。 若是他是身不由己,那此事必有幕后黑手。 幕后藏着谁且不说,关键是这位人物究竟意欲何为。 完全没有道理啊! 王县令这么些年来,在官场上可谓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几乎从未得罪过有权有势的人。 除了此次在修路这事上,一反常态的出格之外。 在其他政务方面未过多插手,就算是发现了什么问题,也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多只是提点几句并不会深究。 难道,王县令修路还修错了? 但整修道路,方便的可不仅是永顺县的普通百姓。 那些本地家族能因此加强与外界的交流,那些商人也能缩短货期,减少脚费,按理说他们才是整修道路的最大受益者。 既然他们是受益者,自然没有道理使出这般手段,来阻止整修道路。 永顺县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小县城,除了曾经是个交通要道之外,再无其他的出奇之处。 不至于树大招风,吸引来自其他权贵目光。 那这个幕后黑手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者说他到底想要什么? 整个事情扑朔迷离,一时间叶老也恍惚了。 虽然猜不透对方的心思,可叶老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件事所蕴含的危机四伏。 幕后黑手无论是因为什么,而要阻挠整修道路,既然做到了这种程度就不可能退缩,必然要和王县令彻底敌对。 整修道路是王县令当下施政的第一要务,是改变永顺县现状的最佳办法,王县令绝对没有放弃的理由。 这样的话,一场更大的纷争,已经可以清晰预见。 现在的种种举措,都只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一念及此,叶老脸色冷了下来,声音低沉的说道:“你不能继续掺和这件事情了,必须立刻抽身出来!” “不用管什么历练了,最好即刻起程返回书院,一刻都不要多待!” “等事态明朗之后,我再回去细细说与你听。” 陈平被叶老的反应吓了一跳。 虽然搞不懂缘由是什么,可还是能听出来,老师这么说的用意。 无非是不想让陈平有过多的牵连。 面对未知的危险,以及未知的敌人,王县令还有官位和进士功名庇护。 叶老本人,更是有着不可忽视的名望加持,一般人都不敢对他出手。 唯有陈平出身太过于普通,除了叶老关门弟子这个身份外,再无半点倚靠。 而叶老关门弟子的身份,并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有用的。 万一敌人不在乎这些,而是为了敲打王县令,直接下了狠手,以陈平的小身板根本无法与对方周旋。 陈平虽深谙这些道理,可还是心有不甘。 他蹙着眉头争辩道:“老师您不走,我是绝不会独自离开的。” “都说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天下间哪有一遇到危险,直接舍了老师,自己逃跑的道理?” “我可不想回去以后,被崇文和青选他们当做胆小鬼!” 叶老突然展颜一笑,脸上皱纹都淡了不少。 伸手抚了抚陈平的小脑瓜,温言劝说道:“你若不离开,又能做些什么呢?” “留在县衙里,王县令也必然只会每日督促你学习。” “其他的事情,无论是我还是王县令,都绝不会再让你插手了。” 未再多言,叶老直接招呼赵瑾将陈平和一堆书册杂物,一并塞进了马车里。 陈平知道再挣扎也无意义,坐在马车里心中突然有一阵悲怆之情涌出,瞬间弥漫全身,点点清泪滴落车厢。 叶老觉察到了危险,可他自己并没有遵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古训,只是在第一时间将陈平送走。 至于他本人,则是继续留在县衙里。 帮着王县令处理修路事宜的同时,也会一起面对未知的危险。 按理说,叶老只是被王县令临危受命,帮着整理账簿的帮手,他们之前素不相识,并非故交。 为了刚刚结交不久,关系也算不上亲密的王县令,叶老竟然选择了孤身留下来。 陈平泪眼迷蒙,望着渐行渐远的城墙,马车已然出了城。 他清楚的知道,叶老之所以留下来并不是为了与王县令的私交。 而是为了永顺县的道路整修能如期竣工,为了成千上万的百姓生活能有所改善。 更多的,是为了那种在心田、扎根于底,坚守了数十年的堂皇正道! 陈平狠狠的拭去了眼泪,因为眼泪没有半点作用。 唯有读书,唯有获得了功名,才能真正有资格和老师并肩战斗。 第48章 (求追读)发狠读书的小陈 华庭书院。 半个多月前,那个活泼好动的小书生,已经变成了书呆子。 陈平给何青选和叶崇文的印象,已是全然失了往日的模样,彻底呆了傻了。 陈平除了基本的吃喝拉撒睡之外,其余时间都抱着厚厚一摞诗文,在那里不分昼夜的苦读硬背。 就算背书背得口干舌燥头昏眼花,也没有丝毫休息的意思。 房间里时常举烛到四更天,小憩一会略作修整,等到鸡鸣达旦之时,便借着稀薄晨光早读。 起先何青选还以为,这是叶老给陈平留下的繁重课业,只需要苦读几日便好。 直到如今,才确定陈平不知是发了什么疯癫,正在不断地在挑战自己的极限。 这样下去,先不论心志如何,只怕会熬坏了身体。 作为书院中最亲密的好友,绝不能坐视不管,于是何青选和叶崇文强硬地将陈平从书房里拽了出来。 即便已经走出了书房,陈平手里还死死攥着一摞诗文。 何青选上前要把这劳神伤身的玩意从陈平手中抽出。 陈平的奋力挣扎,被何青选更大的力量直接镇住,可依旧心有不甘地嚎叫着:“给我给我,我要把它们全都背下来!” 叶崇文看了看那一摞纸张的厚度,不禁一阵头皮发麻。 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楷,光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头昏眼花,而且几百篇竟然要全都背下来。 虽然不知道陈平受了什么刺激,可叶崇文还是冲着陈平怒吼道:“你疯了吗,爱学习也不是这个方法啊!”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滴水石穿非一日之功,背了那么多诗文,怎么就不懂这么浅显的道理?学习在于日积月累,在于积少成多,什么时候成了一蹴而就的事情了!” “你看看你的样子吧,才几日就已经初见端倪,再在这么下去,不用多久,顶多两三个月,就会真的变成疯子的,只怕就算考上了都是无福消受!” 叶崇文同为读书人,自然也听说过这种死记硬背的邪招,更是知道许多用这邪招的前代读书人,都是个什么下场。 原本这都是受人鄙夷的歪门邪道,怎么陈平这么聪明的人,会一时犯了蠢,想把进士科当明经科来考。 陈平被这么吼了一声,原本呆愣执拗的神情,终于恢复了些许神智。 叶崇文终于忍不住心中焦急,抓着他的肩膀,紧张的问道:“你快告诉我,这些天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 叶崇文担忧道:“爷爷在信里,只说一切安好,不必挂念,不多时日就能回来,可你这般模样,哪里像是一切安好?” 二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你倒是说啊,你要急死我们不成?” 陈平自然不会让他们平添苦恼,毕竟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真假参半地糊弄一下他们。 将手中书本一丢,懊恼地拍了拍额头,连连哀叹道:“都怪那个急于求成的王县令,势在必得的秀才不让我考,竟然给我指了条童子举的险路!” “还没问得我的意见,就已经将我的名字申报了上去,若是不想给华庭书院蒙羞,就必须拿出十倍的努力,去拼命背书。” “他还说,既然报名了童子举,就必然遇上其他州府的神童,到时候若是才学不够,可没有滥竽充数的机会,丢的可就不仅仅是书院的人了。” 陈平急中生智的就扯了个谎,实际上也不全算作是谎言。 他是真的要去参加童子举,要与其他州府的神童们同台竞技,只不过避重就轻未提及其他的事情。 果然听了童子举之事,何青选和叶崇文全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童子举听起来很美好,算是给十五岁以下的神童们,另开辟了一条科举捷径。 在这条道路上,参与竞争的人数并不多,至少比之正途科举那千军万马挤独木桥要好得多。 可这并不意味着,参加童子举的人就可以很轻松。 相反,因为童子举的名额,大多被豪门权贵把持着,其中的公平性本就很有问题。 因此若是背景没有多深厚的学童,想要走通童子举这条道路,其艰难困苦程度,绝对是地狱级的。 先不论那些书香门第的学子,自幼耳濡目染,就算资质愚笨,在家族的熏陶和管教之下,才学并不会有多差。 就算是那些和陈平一样跻身童子举的人,也都是当地官员的一种投资,个个都是凤毛麟角。 所以当陈平明言,自己即将参与童子举之后。 何青选、叶崇文二人就再也不觉得,他先前不管不顾的发奋学习,是在故意虐待自己了。 何青选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膛,郑重地对陈平说道:“就算被推荐进了童子举名单,也千万别在这件事情上寄予厚望。” “我在江夏的时候,曾经找人打探过这方面的消息,其中黑幕实在是多到让人发指!” “你猜猜,上一次童子举,最终成功获得进士出身的十八名学童,都是什么身份?” 得知陈平只是单纯的学疯了,叶崇文也松了口气,翻了翻白眼嘟囔道:“还能是什么身份,绝大多数都是京城和各州城大族出身呗。” “就算是府城的豪族子弟,想要走通这条捷径,也是要历经千辛万难的。”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道理,在这个世界也照样适用。 这些内幕,全天下但凡是有些背景的人,都是一清二楚的。 既然大家都对其中的黑幕心知肚明,为何像王县令之类的官员,还是会热衷于此呢? 这就涉及到童子举的一个惯例。 虽说童子举早就被权贵们瓜分的差不多了,可他们也不敢将所有名额一口吞下,半点儿都不给平民子弟留下,不然恐生民怨。 毕竟,童子举是为了选拔大誉王朝的神童专门设立的。 如上一届童子举,十八个获得进士出身的学童,其中三人就出自平常人家,这样也可以激励那些不明所以的寒门学子。 这种半遮半掩的黑幕,竟粉饰成为一段佳话。 朝廷不计门第,只要德才兼备,出身低下也能光耀门楣。 毕竟就没有多少穷苦人家会送孩子去读书,这三个名额也是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也就是说,陈平若是参加童子举,就必须和全天下的真正寒门子弟们,争夺那仅有的几个名额。 陈平当然不会因此气馁,浑不在意地笑着说道:“只要还有一个名额可以争取,那我也会尽百倍的努力。” “至少我不相信,别的神童也可以硬背下一千篇科举诗词文章!” 面对陈平堪称狂傲的自信,不知天高地厚的说辞,何青选和叶崇文同时翻了翻白眼。 才离开书院半个月时间,原本那个谦虚有礼不与人争的陈平,怎么就变得脸皮比城墙还厚。 叶崇文怪叫道:“难道是修路工地上的风沙太大了,短短时间里就把陈兄的脸皮,磨出了厚如牛皮的茧子?” 何青选很郑重地点点头,表示这个猜测很有道理。 陈平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虽说已经白了好几个度,可依旧还是黑黄色为主的肤色,略感伤神的暗叹。 难道,不仅仅是科举之路坎坷颠簸,小白脸的道路也走不通了吗? 第49章 (求追读)实验失败 小伙伴们的宽慰和嬉闹,暂时纾解了陈平的心结。 不过,就算表面上再怎么装作若无其事,但陈平也不能当真把这件事情彻底放下。 无论是因为未知的原因,要延缓道路修整的幕后黑手。 还是因为筹划了好多年,如今终于开始走上正轨的道路修缮。 全都化作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了陈平的心头。 他知道自己现在人小势微,无论说什么都不可能让叶老和王县令离开这个是非的旋涡之后,便决定另辟蹊径。 几日后,骄阳烈日。 陈平不时的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地面上的一堆物件。 等了两刻钟,那些呈薄板状的灰黑物件,终于晒干了水分。 陈平抢先冲过去,将其拿在了手上摩挲,又掂量了几下,便如获至宝般地小心捧着。 这可是道路修缮的一大助力。 何青选、叶崇文也跟了上来,颇为好奇地打量着陈平手中拿着的,好似泥板的粗糙物什。 何青选身为商人之子,对新奇事物更有一种天生的兴趣。 他凑近瞧了瞧,以他的见多识广,却依旧没有瞧出任何门道。 这才开口问道:“这就是你说的,能够代替石板的好东西?” “你确定,这不是一块丑陋之极的粗劣陶板?” “当真能代替石板,载车马行走?” 陈平这两天倒是没那么疯狂地读书了。 而是换了个疯法,除了读书上课之外便是在不停的玩泥巴。 先是将各种各样的东西碾碎成泥粉,再将之和在一起。 然后将混合好的泥粉塞进陶罐,放到厨房的灶膛里烧制。 烧制好了,还要加水调和,压成薄板,再度晒干。 每日还手持黄纸,不断记录各种物材混合的比例、烧纸的时间、加水的多少等事项。 种种匪夷所思的操作,如同中邪鬼上身。 两个小伙伴差点去山上请道士前来做法。 幸好陈平及时制止了他们的行动,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说是只要成功烧制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并将其流程全部记录在册。 永顺县修路的耗资,至少能够削减一半。 自此以后不仅是修路之事,凡是需要用到砖石的地方,都会大大节约营造成本。 听陈平说得神乎其神,就连一向不关心此类事务的叶崇文,都对之充满了好奇心。 更何况是出身于商人之家,自幼就对“成本”这两个字,敏感至极的何青选。 对于何青选的疑问,陈平不置可否,而是选择了让事实来解答。 陈平站定了身姿拉开架子,招呼他们两人后撤几步。 而后举起自己手中的泥砖,铆足了劲,朝着墙角的石头上狠狠的砸了过去。 “啪!” 清脆的响声传来,何青选、叶崇文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呼,并向后跳了一两步。 唯有陈平呆愣愣地看着石头上,那些碎得七零八落的玩意儿一脸失落。 软磨硬泡了几日,并稍稍借用了一下叶老的名分,好不容易才让书院伙房管事通融,同意他们三个瞎胡闹,这才弄出来的手搓“水泥”。 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 别说和石板相比了,其硬度甚至都不如厚实一些的陶板。 陈平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有关于水泥制作的所有流程和要点,还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哪一环节出了错。 按照前世从网上了解到的说法,水泥并不是什么高科技,更没有什么技术壁垒,早在前世的几千年前就有人烧制出了简易版本。 而制作水泥的原料,包括石灰石、黏土和矿渣,也一样不少的全都用到了。 可为什么,就是烧制不成功呢? 陈平双目无神地盯着一地狼藉沉思,何青选则直接上了手。 何青选很是认真的将碎片放在眼前瞧了瞧,然后又亲自试了一下,将之摔在石头上。 结果一模一样,没用多大力,碎片就变得更加支离破碎。 叶崇文也凑了过来,指着这些泥板嬉笑道:“我看那本所谓的古籍,应该是某个穷秀才臆想出来,哗众取宠专门忽悠人的,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古往今来几千年,诸多营造之事都离不开石板,不知愁煞了多少能臣贤吏。” “若是真有人曾经烧制成了水泥,可以代替石板,怎么可能鲜有人知?又怎么可能没有推广使用。” 陈平在烧制之前,为了使人信服,假借了一把古人的名头。 谎称自己在县城书室里的某本古籍中,看到了水泥烧制之法的只言片语。 如今叶崇文直接在逻辑上,彻底否定了那本不存在的古籍。 陈平愁眉苦脸,何青选失望叹惋,之前的种种实验也只是当做胡闹消遣。 水泥确实是存在的,也当真有着诸般妙用。 最大的问题是试验多次之后,都拿不出来一个足以服众的成品,只造出这些糙陋脆弱的泥板。 陈平失望地蹲在地上,苦思冥想着解决之法。 何青选却没有像叶崇文那般武断。他曾涉猎过这些事物,也知道陈平所用的那几种原料,都是建材所需之物。 而且石灰乃是岩石煅烧而成,黏土更是烧制陶瓷必备之物,矿渣中又含有残余铁渣。 软趴趴的黏土都能烧成坚硬的陶瓷,这诸般材料混合在一起,能够煅烧出一种坚硬度堪比岩石的东西,并不算异想天开。 眼看着陈平忧愁不已,何青选便上前拍了拍他肩膀,温言相劝道:“我觉得你说的水泥应该是存在的,只是我们暂时没找到具体的烧制之法罢了。” “若是能够锲而不舍的屡次尝试,不计时间和物料的成本,终究会有一天,能如愿烧制出能够替代岩石的水泥。” 何青选的话,陈平只当做了兄弟间的安慰之词。 实际上,陈平本就不是动手能力强的工科大佬,甚至前后两辈子都没有亲手制作过任何工业品。 此次试制失败,已经打消了陈平先前的想法。 既然没法通过科学技术救急,那就老老实实的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去走科举之路。 反正这个世界又不是没有能工巧匠,等到自己以后有了话语权,有的是机会指导他们按照自己的思路,去试验前世存在的种种科技造物。 陈平已经没了继续制造水泥的心思,打算继续回去沉浸书海,何青选却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拉着陈平一通事无巨细的询问,很快就将陈平知道的,所有关于水泥制作的知识淘得干干净净。 何青选郑重的将这些知识要点记录下来,并且详细画出试制的所有步骤。 看到何青选着了迷似的,准备继续投身此事,叶崇文老气横秋道: “你们两个都是怎么了,一堆泥粉而已,莫非你们还像那些小娃娃一样童心未泯,还残存着玩泥巴的爱好?” “咱们可是读书人呐,万万不可玩物丧志。” 此言一出,立刻将陈平和何青选的注意力从碎片上引开了。 陈平无奈的拍了拍何青选,郑重说道。 “该你出手了!” “孩子缺教育,别打死就行!” …… 第50章 (求追读)戏班子 旬休之日。 一大早,陈平端坐在案前和书本鏖战,前几日烧制水泥的无用功,浪费了不少的时间,得赶紧补回来。 何青选则是在对着一本,不知哪里淘来的算学古籍苦思冥想,不时写写算算,算到困惑之处还会抓耳挠腮,十分投入。 唯有叶崇文,是个不愿意在旬休之日用功的孩子,在难得的休息日反而没了玩伴,好生失落。 瞅了瞅正在专心致志的两人,叶崇文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凑到陈平身侧小声说道。 “你还记得,咱们上次去的那家茶楼吗......” 话还未说完,陈平知道叶崇文是坐不住了,又想要出去玩。 便索性将书本丢开,扭头冲着何青选说道:“还读什么书啊,崇文要去茶楼猜谜,你去不去?” 被陈平揭穿了小心思,叶崇文也不以为意,反而声音更大了些。 理直气壮地说道:“就是嘛,人又不是车马,难得休息日还读书,不得清闲当心累坏了身子。” “咱们也要劳逸结合一下,依我看去茶楼里听听书猜猜迷,就挺不错的。” 对于叶崇文的鼓动,何青选没有拒绝。 一直被关在书院里这么多天,他也有些受不住。 玩闹本是孩子的天性,绝不会因为何青选年长四岁,就比他们更能坐得住。 三人一拍即合,携手上了街。 何青选看着叶崇文兴致勃勃的样子,笑道:“看来崇文也是改了性子,今日竟然没提一句话本之事。” “也不知道,书铺里那些最新的话本,是不是已经卖完了?” 原本还对茶楼里的谜题心心念念的叶崇文,被激的顿时焦急起来。 谜题什么时候都能猜,话本可是很难买到的! 有些很受欢迎的话本,每次只要一出现,就会立马被抢购一空,和老板相熟悉的客户还可以事先预订几本,像他们这些孩童,去的晚了就只能眼巴巴等着一下批了。 想到这里,叶崇文当场跳了起来,喊道:“对对对,先去书铺买话本,然后咱们再去茶楼,可好?反正时间还早,不耽误,不耽误。” 说罢便可怜兮兮地看着何青选,就怕他开口拒绝,没话本看可真是度日如年。 想何青选高傲的昂起头来,呵呵冷笑故作刁难,一副就不能如你意的嚣张样子,气得叶崇文牙根痒痒。 于是,叶崇文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身边的陈平。 “好兄弟,帮我劝劝他嘛,书铺里的话本,真的就快要卖光了!” 陈平故作玄虚地咳了一声,转向茶楼的方向,笑道:“我还是对茶楼里的谜题更加感兴趣,话本什么的,都是小孩子的玩意。” 陈平和何青选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戏谑之意。 何青选看不远处,有一个吆喝着卖糖葫芦的小贩。 装作不在意的说道:“先去书铺也不是不行,不过多走了一段脚程,会很无聊的。” 陈平眨眨眼立刻接过了话头,笑道:“无聊也就罢了,只是嘴里没个嚼物儿,总是不太惬意。” “比如,要是能有一支糖葫芦吃着,多走两步路也就不算什么了。” 听了这话,叶崇文嘿嘿一笑,立马领会了其中深意。 虽然明知道两人在故意找茬,以报复他在烧制水泥之时的挖苦。 可叶崇文还是打算认了,为了早点赶去书店,便立马飞奔向小贩,眨眼间拿着三支糖葫芦跑了回来。 “好吃!” “好甜!” 陈平和何青选品评着糖葫芦,脚下也不耽误,紧跟着叶崇文急匆匆的脚步,走向书铺。 等到糖葫芦吃完了,陈平好似刚刚记起来似的,恍然道:“差点忘了,我的纸和墨都快用完了,今日本来就是要去书铺一趟的,多亏你提醒了我,否则我都要忘了。” 走在最前方的叶崇文脚步一顿,一脸的幽怨与憋屈。 陈平摇了摇手中的小木棍,耍赖地说道:“小气鬼,还给你。上面还剩了些糖渣,用嘴嘬嘬不要浪费了哦。” “还有,记得看着点,别扎到人。” 叶崇文此时就像被陈平扎了一签子一样难受,气得小脸都青了,冷哼了一声,直接扭过头去。 何青选补了一刀。 他也摇了摇手中的小木棍,带着歉意附和道:“其实吧,我的纸和墨也都用完了,今日也是要去书铺一趟的。” 叶崇文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个小伙伴,气得浑身颤抖,有苦说不出,顿觉整个世界都失了颜色。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万幸的是,等到三人到了书铺的时候,发现最新的话本还没卖完。 若是被他们作弄了这么一通,最后真没能买到最新的话本,叶崇文只怕真的会坐地哭起来。 见到话本,叶崇文瞬间就将所有不愉快之事,纷纷抛诸脑后。 只见叶崇文眼疾手快,化作一道残影,在书铺掌柜惊愕的目光下,一把抓住最后一本,然后死死护在心口。 要不是因为叶崇文是常客,早已与掌柜相熟,伙计差点儿就要将他按倒在地了。 对付这样一个毛头小子,不需要招呼路上的巡捕。 三人各取所需,方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书铺,朝着茶楼行去。 茶楼猜谜,的确算是青松镇上最有趣的事情之一。 就在兴致勃勃地往前走的时候,前面道路上突然响起一阵锣鼓喧天。 “镗镗镗……” 伴随着阵阵的铜锣声,整条街上的人流都被吸引了过去。 陈平一脸茫然,叶崇文却是激动的跳了起来,喊道:“快快快,这是有街头卖艺的江湖人士!” 说完便拉着陈平和何青选,向前方死命挤了过去,想一睹戏班的风采。 青松镇这么个小地方,人们的出手不算阔绰,想要遇到卖艺的班子光顾,可是很不容易的。 陈平自然知道什么是卖艺杂耍的戏班子,前世也在电视里看过不少五花八门的杂耍表演。 对于这个世界的杂耍,陈平实际上并没有太大兴趣。 因为古代的戏班和杂耍班,都是下九流的行当,多是藏污纳垢之地。 正经人家,但凡有个糊口的活计,也不会进入这些个行当,跋山涉水游走四方,收入全凭缘分,几年都回不了一趟家。 不过,看叶崇文兴致勃勃的样子,他也不好扫兴,只能跟着一起往前挤。 幸好三人来得还算早,且个头也不高,可以在人群中穿插,不一会儿就挤到了最前方。 三人尚未站稳。 一阵喧天的叫好声,便在身边轰然响起。 第51章 (求追读)看戏的心情 锣鼓声阵阵,叫好声震天响。 陈平三人来到最前方站稳,终于看清了杂耍班的表演。 表演的确颇为精彩,而且种类繁多。 有身着彩衣的稚童,在绳索上耍着彩球,不时上下翻飞,身形灵活的像只松鼠。 有表演顶碗绝技的小女孩,此时已经站在两层人塔之上,倒立着将一只只瓷碗,用脚尖翻滚着。 叶崇文和何青选,目不转睛地看着杂耍,不时对某个扣人心弦的危险动作,发出由衷的赞叹和惊呼。 唯有陈平在看了几眼杂耍之后,便将目光转向那个手持长鞭的络腮胡中年大汉。 此人应该就是杂耍班的班主,他正虚抽着鞭子,指挥着一个个小童进行表演。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可细心的陈平还是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杂耍班的小童们,好像都显得格外虚弱而且面黄肌瘦,用廉价的白色粉沫薄薄地抹了一层在脸上。 周围的观众都在为精彩的表演喝彩,没谁会注意这些。 如果是走南闯北的戏班子收入不稳定,吃得不够好导致身形瘦弱,并不奇怪。 可在这个杂耍班子,就有些不正常。 班主身着蜀锦长袍,头戴丝帛幞头,一张肥头大脸油光发亮,整个杂耍班中的器具种类还算丰富。 如此种种全都显示着,这个杂耍班的收益还算可以。 至少不至于饿着肚子。 可再看看那些小童们就会发现,他们不仅身形瘦弱之极,更是会在不经意间,露出胳膊腿上触目惊心的累累伤痕。 眼尖的陈平还发现,有些是在旧痂上增添了几道淡淡血痕。 这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的痕迹。 看到这里,陈平已经对精彩的杂耍全无兴趣了,对周围的阵阵喝彩,也置若罔闻,在热情高涨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没人注意到那些小童身上的伤,都沉浸在精彩绝伦的表演当中。 建立在痛苦之上的快乐,陈平还是不愿意去安心享用。 若是上辈子见了这等惨状,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报警,将杂耍班主扭送到派出所里去。 可这里终究是不同的世界了。 这里并没有接收难民的地方,更没有孤儿院。 或许对这些小童来说,有人愿意给他们一口饭吃,能够勉强苟活着,已经是极大的恩赐。 若是贸然衙门报官,杂耍班主一旦被抓,他们该何去何从。 官府都无能力去管,只能让他们自生自灭。 陈平双手紧紧的捏着,强迫自己不要冲动。 就在这时。 表演顶碗的小女孩,好像经受不住长时间的表演,脚上抽了筋,脚尖的瓷碗猛地一颤。 小女孩身在半空,一时间想下不能下,想要继续表演,却又控制不住轻微抽搐着的腿脚,进退两难。 终于,一只瓷碗飘然落地。 “啪!” 瓷碗破碎声响起,引得围观的人群一阵嘘声。 好些人开始交头接耳,觉得这是杂耍班的人学艺不精,丢了人。 一脸络腮胡的班主凶神恶煞地盯了一眼小女孩,吓得对方眼泪都不敢流了。 小女孩强忍着痛苦,只得临时插入几个伸展腿脚的动作以作修整,然后强忍着痛,艰难的完成了一个又一个高强度的动作。 当陈平以为小女孩腿上的抽搐已经恢复之时,她终于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哗啦啦……” 两个瓷碗连续掉落,应声破碎。 小女孩也从半空跌落下来,身体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地上。 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呼,又立刻归于寂静。 其他正在表演的几个小童,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手脚上的动作都略微迟缓了一阵。 这一次,班主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他并没有当众呵斥小女孩,而是上前一把拽住她的头发,快速拖到了后台僻静处。 一个小男孩迅速上台接替,其他几个也重新有条不紊地表演起来。 有了新的戏耍,这才让众人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算是化解了杂耍班的窘境。 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也正是这时,何青选好像也发现了那些小童身上的伤痕。 他稍稍一愣,然后脸上的兴奋之色尽数退去,继而无奈地摇了摇头。 神经大条的叶崇文依旧欢快着,早就忘记了还要去茶楼破解谜题。 等到何青选一把按住他,想要将他带出人群的时候,叶崇文还有些闷闷不乐。 嘟囔道:“急什么,这么精彩的杂耍,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 “一个杂耍班子,在一个镇子里,顶多就待三五天,咱们下次出来可就碰不到了。” 叶崇文过于兴奋,浑然没发现陈平和何青选全都沉着脸。 还是陈平看不下去了,近前附耳说了几句。 叶崇文闻言一愣,立马回头细致观察起了那几个小童的胳膊。 待他瞧清楚后,起身就要冲进去,何青选连忙把人拉住,和陈平一道将他连拉带扯地带出了人群。 离得远了些,叶崇文还在愤恨地说着:“为什么拦着我,为什么不让我教训一下那狗贼?” “还有没有王法了,怎么就能对孩童,下那么重的手?” 叶崇文激动难平,陈平只能沉默以对,就连何青选也只是摇摇头。 对叶崇文语重心长地说道:“别冲动,我们并不知道,这些小童和班主之间,都是什么关系。” ”我们三个小孩贸然冲上去,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将事情弄得一团糟。“ “再说了,杂耍班的班主鞭打学徒,在哪里都不算违反法纪,咱们真的管不着!就连官府也管不着!顶多训话几句,班主被训回去后还不得报复到孩子身上消气啊。” 何青选说的,便是这个世界最普遍的认知。 无论是杂耍班,还是优伶戏班,想要将那一身技艺传承下去,学徒们必然要吃苦受罪。 可这个过程,又是技艺传承的必然,外人不应该去干预。 何青选解释完后,叶崇文也沉默了下来。 从小养尊处优,没有受过多少苦难的叶崇文,很难理解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难以两全的事情。 世上有些人并非生来就有衣食饱暖,甚至连片瓦遮顶都没有,只能天为被地为床地游走四方。 对有些人来说,尊严和衣食必须二选一! 否则会两者尽失。 沉默过后,叶崇文对茶楼里精彩的谜题,也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还是何青选发觉气氛不太好,又怕刚刚经历的事情,影响到叶崇文以后的心态。 这才坚持带着两人去了一趟茶楼,改变一下心情。 茶楼还是那么热闹,说书先生新出的谜题,依旧是雾里看花半遮半掩,引得诸多茶客苦思冥想。 唯有陈平他们三人的神情和茶楼里的众人格格不入。 既不喝彩也不猜谜。 第52章 (求追读)人如刍狗 回去的路上,三人都没有选择走最近的道路。 而是不约而同的,向着另外一条远路行去。 或许这个时候过去,只能看到满地的狼藉、稀松的人群和被藏在台后的孩子。 或许就算看到了什么,他们也无能为力只能徒增烦恼。 可三人还是有些不甘心,集体默认了这个回去的路线。 重新回到杂耍摊子附近的时候,喧天的锣鼓声已经尽数平息下来。 围观的人群给出些许打赏后,心满意足的四散而去。 途中的那个小插曲无人关心。 只有他们三个心地纯良的孩子记在了心里。 现场剩下的,只有正在匆忙收拢着道具的杂耍孩童。 那位络腮胡的班主在客人散去之后,第一时间做的事情并不是休息和吃饭,更不会去犒赏孩童们的功劳。 反而让累了一天的小童们,在街角僻静处排成一排。 几个孩子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们的班主,不断摩挲着手掌,不敢出声。 班主手中的长鞭扬起,重重地在凌空一抽,一声爆响震在小童们心头,让他们浑身颤抖地更猛烈起来。 胆子小的孩子吓得落下几滴浊泪,却不敢抬手擦拭。 班主以及他手里的这条长鞭,仿佛是他们最大的梦魇。 班主冷冷地扫视了一圈,见到这些小童畏畏缩缩的模样,方才露出一丝冷笑。 然后手中的鞭子遥遥一指,躲在最远处角落里的小女孩,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他叫骂道:“小贱货,你怎么不躲得更远一点儿?” “再远点儿,今天的饭都不用吃了,给老子省粮食了!” “吃白食的东西,你打碎的碗准备怎么赔给我?” 说着络腮胡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上前几步持鞭抽了过去。 呼啸的鞭梢无情地落在小女孩身上,瞬间印出一道血痕。 周围的孩子被吓得纷纷退开,生怕自己被误伤牵连。 可小女孩并不敢叫唤,甚至都不敢抬头看班主一眼,只能尽量蜷缩着身子,用背部迎着鞭子,希冀能少受一些痛苦。 长年累月的鞭打使得他们对哪里打得最痛,哪里打得不那么痛已是非常了解。 连续几鞭子抽过去,小女孩整个人彻底缩成了一团。 其他的小童们,眼看着同伴的凄惨遭遇,却没有任何人胆敢发出一丝声响。 甚至在这般无法抵抗的暴力震慑下,他们对班主的忠诚更加进了一步。 当陈平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原本陈平早已经说服了自己,不要去管超出了自己能力以外的闲事。 可眼见小女孩身上越来越多的血痕,以及小童们眼中越发黯淡的光彩。 这一切都让陈平心里阵阵绞痛,一股冲天的郁气怎么都按捺不下去。 实在看不下去,如此把人当刍狗的事情。 叶崇文也攥紧了拳头,就要冲过去阻拦那位班主,却被何青选紧紧抓住。 面对陈平和叶崇文的愤怒,何青选颇为无奈地解释道:“别冲动,冲动解决不了事情,反而会让事情更糟糕。” 见叶崇文挣扎的更加厉害,何青选马上给出了解释,道:“我在江夏的时候,曾经也遇到过这样的杂耍班子。” “当时我正如你一般大,也想去解救那些小童,却被一位叔父制止了。” “据他所说,这些进了杂耍班子的小童,要么就是孤儿,要么就被父母卖给了班主,实际上他们就是班主的奴隶,就算解救下来,也只是会再次被变卖为奴,换个主子讨生活。” 陈平闻言一愣,这和他在书院里学到的知识并不一样,开始回忆起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 何青选自然知道陈平到底在惊讶什么。 因为按照书本上的说法,大誉王朝民风开明,是绝不允许蓄奴的。 就算是大户人家的仆役,也会和主家签好契约,约定工钱和时间,不能殴打虐待,也不可签订生死契。 陈平本以为,大誉王朝在这方面做得还不错。 何青选轻轻摇了摇头,在叶崇文和陈平的注视下,平静地说道:“尽信书不如无书,书上写着的不一定准确,甚至可能与事实完全相反。” “大誉朝的确在律法上没有奴隶,可在民间蓄奴之事,从未断绝过。” “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又有几个奴隶能将自己的主人,告到官府去呢?就算告去了,恐怕官府也只会冷淡处理,有几个官员愿意为奴隶主持公道的?万一没申告成功,回去后少不了又是一顿毒打。” 这般道理并不复杂,有着前世人生阅历的陈平自然一听就懂。 奴隶制的最大受益者,就是那些官宦权贵,他们怎会给自己找麻烦。 若是大力整治只怕会成为众矢之的,为了那一点点政绩而得罪大户人家,非常不值当。 小女孩已经在班主的鞭打下,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甚至连喘息声和哭泣声都听不见。 不知道是晕厥了过去,还是到了更加可怕的境地。 陈平突然发现了,在低垂着脑袋的惊恐小童们身后,有一双饱含着恨意的眸子,正在散发着如剑的光芒死死盯着班主。 那是一个少年,看起来比小女孩大不了几岁,脸色一样的蜡黄枯瘦。 唯有那双眸子,和麻木的同伴们截然不同,眼中跃动的火焰,宣告着他虽然久居人下,却并未屈服的心气。 见到这一幕,陈平心中愈发的酸楚,脚下不自主地向前奔去。 何青选还在死死按着叶崇文,并未注意到陈平。 本觉得陈平还算稳重,应该不会像叶崇文一般冲动。 谁曾想,他却是第一个冲了上去。 只见陈平大步向前,用小小的身躯直接挡在了班主和小女孩中间。 班主手中的鞭子刚刚抬起正准备落下,见有异样猛地一收,打到旁边一块草地上,险些打到陈平身上。 草屑飞扬,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刚想开口呵斥,便被陈平身上穿着的长衫,以及身上那股书卷气震住了。 普通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应该都在家里干活,穿着短衫才方便务农,穿着这么一尘不染的长衫,必然不是从事体力活的孩子,再看那儒雅的气质和睥睨的神态。 这是个小书生! 班主虽然不明陈平的底细,但也知道能够让孩子读书的家庭,大多不是他一个外地来的杂耍班主,能够得罪的。 当何青选和叶崇文赶过来之后,班主就已经变得弯腰塌背。 他们两人并不崇尚奢华,衣衫还算简朴,言行也未见嚣张。 可行走八方见多识广的班主,还是从他们身上看到了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富贵之气。 这种富贵之气不假借于外物,而是长时间的浸染得来的。 别看这位班主看着光鲜亮丽,这一身得体的行头至少耗了他半年的营收,但仅仅只是看上去有些体面。 那股子粗俗气息,早已深入骨髓。 此时满头冷汗的班主,像极了那些小童一样战战兢兢。 他用余光瞅了瞅挡在自己面前的陈平,小心翼翼问道:“不知......不知几位公子,有何吩咐?” 如此一问,反而让陈平不知该作何回应了。 他的确想要解救受罚的小女孩,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毕竟买卖豢养奴隶,是整个社会都默认的事情,不然他也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嚣张。 班主大可对所有人说,这些小童都是他买来的人。 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只要不闹出人命,别人根本管不着。 只是碍于不知面前几位小公子的身份,不敢直接开口罢了。 当陈平苦思怎么回答的时候。 那个早已怒气难遏的小男孩,突然用沙哑的喉咙嘶吼着,向着班主撞了过去。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这个畜生!” “谁也不能欺负我妹妹!” 第53章 祖传砍价人 络腮胡没有防备,更没预料到这些他眼中的虫豸,居然敢动手。 被这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猛地撞了一下。 虽身形未动,但神色立马陷入了暴怒中。 先前还顾及着陈平他们三人的身份,此时已不管不顾。 他随手丢掉皮鞭,挥舞着硕大拳头,朝着小男孩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怒骂道:“敢撞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今日老子打死你个贱种,全当那两百文钱打了水漂!” 以小男孩瘦弱的体格,若是硬生生挨上几拳,估计得丢了半条命。 情急之下,陈平一把将小男孩拉到了自己身后死死护住。 失了目标的班主,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便也不顾及什么底细,转头怒视陈平。 陈平却没有被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到。 反而轻笑一声,戏谑道:“在青松镇上,公然殴打华庭书院的学生,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硬生生让那班主的拳头,停在了陈平面前三寸处。 像他这种混迹江湖的人物最是识趣,有时候可以不顾大誉律法,但绝不可不顾身份。 因为胆敢随意殴打读书人的,早就死在了不知哪个角落里,岂能活到现在。 他只是个从事下九流行当的低贱人。 大誉朝的读书人尊贵,不仅仅是口头上的一个虚名,更是渗进了所有人骨子里的,一代代积累下来的约定俗成。 读书人大多家境优渥,出自乡绅宗族,这些家族皆与地方官府关系密切。 若是有哪个江湖人士,胆敢好勇斗狠无视规矩,必然会立刻遭到所有人合力绞杀。 他们或许可以看着饿殍遍地,但绝不能容忍有人挑战他们的权威。 乡绅们配合着官府,再加上被舆情挑动起来的百姓,其力量之强大足以瞬间灭杀一切不服者。 眼前这个所谓的杂耍班主,在这些势力面前连一只臭虫都不如。 在陈平淡漠的注视下,那拳头怎么都砸不下去。 就像被一股无形伟力,硬生生托在了半空。 班主满脸通红,眼底闪着不甘之色,脖子上的血管都快爆了出来。 可就是不敢! 两人对峙了一会。 眼看陈平没有吓到,自己又招惹不起。 班主像是泄了气的气球,身上所有的凶悍之气瞬间收敛起来,身形好似都缩小了一号。 他低垂着眼帘,用着尽量平静的语气,问道:“小公子,你到底想做什么,还请明言!” 听到此话,陈平三人方才放宽了心。 能谈就好。 最怕的就是脑子一热,豁出命也要疯一把的莽撞人。 陈平回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何青选,道:“青选兄,上次在茶楼里打赌,好像你的赌注还没有兑现呢?” “不如现在花点钱把赌注清了,如何?” 何青选是何等机灵,立刻就读懂了陈平的意思。 上次在茶楼打赌,输的人要帮赢的人做一件事情。 陈平一直没有兑现这个赌注。 何青选可是一直都记着这件事。 现在借着此事,既清了赌注又能顺手做件好事行善积德,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因为陈平明白,木秀于林则风必摧之。 既然身处这个时代,就要在自身实力尚未成长起来之前,尽量的遵守这个时代的规矩。 买卖奴仆是大多数人都默认的事情,绝不能借着书院的威风,硬逼班主放弃自己的财产。 否则到时候有流言传出,说华庭书院的学生仗势欺人,强行掠夺别人的财产,那可就是给书院抹黑。 所以花钱买才是最适合的方法。 买卖谈价这种事,当然得交给最合适的人了。 何青选上前一步,拦在班主面前,未语先笑。 班主心更虚了,今日碰上的这些孩子,怎么个个都是硬茬。 这典型的商人微笑,他心里不禁浮现出,以前被坑过的回忆。 “班主莫急,我这位同窗,刚好缺了个跑腿的,嗯……还缺个家仆。今日算是赶巧了,与这两兄妹撞了眼缘,还请班主割爱!” 班主立刻眼珠子乱转起来,这话虽然说得委婉得体,可实际没有任何交涉的余地。 这对兄妹本就不好调教,若是能够将这烫手山芋转手出去,再要个高价,那真是赚大发了。 还未等班主的美梦做完,就听见何青选淡淡的说道。 “我刚才听你说,买这小童时花了两百文,想来那小丫头,绝不会超过这数,给你往高了算,顶了天也就是不到四百文的本钱。” “再看他们兄妹杂耍的技艺不甚熟练,显然是刚买来不久,是不是?” “我出价六百文,让你赚不少了吧?” 一听这话,班主脸都黑了。 刚刚憋在嘴里没说出来的价格,可是十两银子。 今日闹得这么一出戏,老江湖的班主岂能看不懂。 哪里是贵公子要买丫鬟仆役,不过是几个心软的小少爷,想要发发善心。 难得遇到这般发财的机会,怎能不趁机狠狠地敲上一笔。 “这里是青松镇,不是别的地方,我们这些华庭书院的学生,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事情闹大了,你不仅得不到一文钱,甚至有可能要去牢房里走一遭,我这已经算是各退一步了,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面对何青选的警告,班主不自主的脑袋缩了缩,下意识就要服软。 可舍不得眼见就到手的银钱,终究还是鼓起了勇气。 愤然道:“我又没违法乱纪,只不过教训两个奴婢而已,官府对于奴婢可是默许的,你们凭什么抓我去坐牢?” “真当官府是你家开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我话撂在这里了,十.....五两,就五两银子,买走他们两个,少一文都不行!” 班主硬着头皮坚持着,可心里还是一阵阵的发虚。 话到嘴边,还是主动把价钱减了一半。 看到这里,何青选洒然一笑,摸清了班主的心思。 心虚好啊。 若是你一点儿都不心虚,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这般走江湖多年的人,哪儿可能干干净净,平时见到官差都得绕着走。 别说去官府了,就算是提上一嘴,估计都会吓得睡不着觉。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把价格朝着脚脖子上砍了。 这一刻。 何青选好似觉醒了祖传的血脉! 第54章 应有的尊重 何青选虽然选出身于商贾之家。 但自幼就被培养成读书人,并未接触过多的商贾之事。 他的家族知道商人社会地位低下,所以不想何青选走家族的老路。 可有些事情,即便没有刻意培养,但在耳濡目染之下,是怎么都忘不掉的。 只见何青选一进入砍价环节,立刻变得精神抖擞。 这般变化,看得陈平和叶崇文两人也是目瞪口呆。 几个回合下来,就成功将价格砍到了一两。 班主此时已是满头大汗,神情委屈之极,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似的。 何青选还是意犹未尽,正要乘胜追击。 希望将价格压低到一两以下,无限逼近于先前开出的六百文。 陈平突然看了眼,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的小男孩。 在那灰暗的僻静角落里,虽然看不见小男孩低沉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可还是能够从他攥得紧紧的拳头,以及微微颤抖的身躯,看出他的情绪。 这股情绪,或许并非是针对谁。 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命运,就这般廉价的任凭别人买来卖去,而又无能为力的悲凉。 陈平虽然在慢慢的融入这个世界,但还做不到对人口买卖这种事习以为常。 他立刻拉住了想要继续的何青选,断然说道:“我们都做错了,这种事并不适合当街讨价还价。” “况且人命更不是用来买卖的!” “就算我们阻止不了别人这样做,咱们自己也应该明事理,晓是非。” 陈平严肃的语气,让杂耍班主听得一头雾水,不知他为何要阻止同伴的行为。 但自幼接受儒家教育的何青选、叶崇文,全都在瞬间羞愧的满脸通红。 自己或许无法改变这个世界,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大活人,被当做牲畜一样买卖。 可这绝不是自己也去买卖人口的理由。 今日之事,不在于买卖,也不在于谈生意,而是要救人性命! 买下这两个孩子,本意就是要帮助他们脱离苦海,免受这非人的折磨。 但眼下只为了省下二三两碎银,就当着这两个孩子的面讨价还价,让他们的身价愈发卑贱,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折磨。 想明白了这一点,何青选双手作揖,对着陈平深深一鞠,喟然道:“陈平兄,你又给我上了一课,受教了!” 叶崇文虽然没有参与谈价,可一想到先前自己也是兴致勃勃的看客心态,丝毫没意识倒自己的错误,清醒后也连忙行了一礼。 陈平躬身回礼,“我们三人都错了,共勉之。” 那个一直深深埋着脑袋的小男孩,愕然抬起头来。 见到他们三人的动作,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自己好像从来没被人如此尊重过。 陈平转身对班主说道:“就给你五两银子,立刻给我们立下字据!” “从此以后,这二人和你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若是被我发现,日后你再找他麻烦,我陈平一定会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 陈平展露出不符合年龄的威严。 在这般气质衬托下,小小的身躯好似高逾万丈,压得杂耍班主喘不过气来。 班主连忙答道:“万万不敢,小的这就立字据。” 写好的字据,画押按上手印,今日这事总算是落下了。 等何青选递过来五两银子的时候,班主扭头瞥了陈平一眼,竟然一时恐惧得不敢去接。 踌躇了半响,班主咬咬牙伸手拿过约莫二两碎银,然后在三人疑惑的目光下后退几步。 敬畏的说道:“不敢坑骗几位小公子的银钱,有这二两就足够了。” “拿了这银钱,他们兄妹再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若是小的言而无信,任由处置!” 说罢,班主急匆匆带着其他人便离开了。 现场只剩下陈平三人,以及刚刚被买下来的两兄妹。 何青选紧蹩着眉头,对班主刚刚的言行有着深深的不解。 为什么那么贪财的一个人,会放着轻易就能到手的银子不去拿,反而逃命似的离开。 游走四方的戏班子,为何要卖这么一个人情,出了青松镇怕是这辈子都再遇不到上。 到手的银钱也不拿,是何缘故? 还是陈平看出了何青选的疑惑,上前将之拍醒。 笑着说道:“没什么不能理解的,不过是一个怕官怕到骨子里的江湖人士罢了。” “我先前学着王县令的姿态,或许让他误以为咱们都是官宦子弟了。” 陈平的书生气质,何青选的伶俐口舌,还有个貌似沉稳未开口的叶崇文,早就给络腮胡留下了官宦子弟的印象。 再加上何青选出手阔绰,陈平言语中颇具官僚气质,使他更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听到陈平的解释,众人已然明白过来。 明白了这个道理,何青选愈发觉得家里让自己自幼苦读,专心科举之路的决定是正确的。 若是自己也跟着家里人,学习怎么做生意,估计是很难超越家里的长辈,甚至会一辈子都在商贾之事上打转。 以前他还觉得,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现在回想,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即便是状元之间也是有差别的,比如明经科状元就相比进士科状元要低人一等。 再比如陈平,出身于普通农家。 若是信了那行行出状元的说法,没有选择科举之路,而是早早去学了杂七杂八的营生技艺。 那以后的陈平必定前途有限,九成九的可能一辈子都入不了他和叶崇文的眼。 这就是这个世界真实的铁律,不以某个人的心思而轻易改变的根本规则。 大彻大悟般的何青选,看向陈平的目光透着一丝敬意。 同时开口问道:“这是你花费了一个赌注买来的人,打算怎么安置他们?” “不如,就真如我先前所说,男孩给你当个家仆,女孩做个丫鬟?” “你现在是叶老的关门弟子,已经不是寻常学生,衣食起居上还是需要注意一下的。” 陈平坚定的摇了摇头,他绝对没有这个的心思。 自己都还在勤工俭学,如何再养活这两兄妹。 于是又看向了何青选。 “我觉得吧,一个人做事还是有始有终比较好,你说呢?” 第55章 请公子赐名 何青选被陈平看得很不自在。 摸着脑袋,装傻道:“关我什么事啊?这不是你买来的人吗?” 陈平拉着他的胳膊,哀求道:“何兄,好事做到底嘛!” “我就不是那种能有仆人的家境,让他们跟着我,拿什么养活他们啊?” “我甚至连安置他们的地方都没有!” 陈平方才也是一时英雄主义上头,现在才意识到做事还是莽撞了。 自家什么情况自己清楚,叶崇文年纪太小了,在叶家几乎没有发言权。 若不是身边有何青选这么个土豪在,就以自己和叶崇文的现状,想要救人救到底,的确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于是,所有压力理所当然的,来到了何青选身上。 作为小伙伴中,年纪最大也是最有钱和最有人脉的存在,自然有能力处理这件事,陈平只能向何青选求助了。 何青选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好吧好吧,我认了!” “那你来说说,想要我怎么安置他们兄妹俩?” “先说好了,直接去何家主宅的话,还需要家里长辈同意,我是做不了这个主的,其他的事情,我可以尽力为之。” 别看进何家主宅也只是做个寻常下人,可即便是这等机会,一般都是留给何家的世仆家生子的。 若是外面买来的下人,至少也得在何家名下的商铺或工坊里,磨练个三五年才可能有机会。 这并非是源自于谁的要求,而是几乎所有宗族的规矩,就算何青选在家里地位颇高,也不能轻易更改。 但无论在哪里做事,两兄妹必定会比现在要好太多。 陈平也没有自作主张,而是转身询问他们本人的意愿。 小男孩已经从身份的急剧变化中清醒过来,立刻拉着妹妹跪在地上。 诚恳地说道:“我和妹妹的命,都是公子你救的,以后生死都由你来决定。” “我虽然年纪小,也有着一把子力气,还请随意差使!” 这话说得虽然低贱,但语气中自有一股傲气,有着深沉的决心,丝毫不像口是心非之人。 小男孩是在竭力证明自己的价值,以免自己兄妹二人刚刚脱离虎口,就再次沦落到无处栖身的境地。 陈平自然是懂他们的心思,连忙将他们拉起来,很是郑重地问道。 “我想先知道,你和令妹都想要做些什么营生?” “是找个富贵人家做仆人和婢女,图一个轻松和温饱。还是想要去商铺或者工坊里做学徒,尽力去学一门生计自力更生?” “你要记住,你的回答几乎就能决定你们兄妹的未来,至少是接下来很长时间的未来,一定要慎之又慎!” 陈平将问题抛给小男孩,并没有建议也没有引导。 他不希望自己的喜恶左右到小男孩的选择。 对方却是沉默了下来,并没有急着回答。 见到这一幕,陈平三人尽皆微微颔首。 此子虽然落魄,却的确不是蠢人。 小男孩自己垂头苦思,小女孩则是轻轻拉了拉哥哥的手。 小女孩第一次抬起头来,偷偷看向救了自己性命的陈平,好似在努力记住救命恩人的面容。 陈平下意识地扫了她一眼,对方立刻重新垂下头去,怯生生的。 小男孩思考半晌回答道。 “我们任由公子来安排,无论怎样我们都会服从。” “若是真要让我们自己选的话,我们愿意吃自己亲手挣来的饭!” 他眼神里的倔强之色,和这几句自强的言辞,让陈平很是认同。 这般心气,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经常能看到的。 对大多数的贫苦之人来说,能够进入富贵之家做个下人,得一个衣食饱暖,已经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了。 至于尊严和自由,大多数人没有精力去关注,长时间的颠沛流离会磨去他们的这种心性。 陈平的目光和小男孩对上,灰黑的面庞上那对清洌的目光十分显眼,从中依稀看到了一丝自己的影子。 当下说道:“好,我尊重你的意见!” 然后转头看向何青选,向他征询着意见。 对方抽了抽脸皮,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好吧,我这就给家中传信,让人来接他们兄妹俩,就送去我们何家的染布坊吧。” “到了那里可以先打杂,等到涨了些力气,熟悉了基本的操作流程,再去做学徒。” “至于能不能学到一门手艺,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以及自己的努力了。” 染布坊是何家的主业之一,的确算是一个极好的去处。 至于能不能学到手艺,这并不是何青选故意推脱。 那些真正有着手艺的师傅们,可不会轻易就把关乎自己饭碗的东西随意传授,特别是对这两个外来的“野孩子”。 有时候,就连雇佣他们的主家,也没法命令他们带徒弟。 为的就是预防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事情发生。 见何青选已经应下,陈平立刻提醒道。 “还不谢过何公子,这可是你们以后的少东家。” 小男孩带着妹妹跪在地上,给三人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大声说道:“多谢三位公子,此恩此德我和妹妹会记住一辈子的!” 何青选和叶崇文连忙说道,记得陈平就好,是他救下你们的。 陈平则在一旁翻看手上的契约,微微一愣。 杂耍班主在买卖契约上写的两人名字,竟是李花子、李小丫。 就算是贱名好养活,也没有几个亲生父母,会给自己的儿子起名为花子吧? 陈平疑惑地问道:“你真名叫做李花子?” 闻言,小男孩双眼再次变得通红起来,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充满了屈辱和随意。 他捏起拳头,看了看班主离开的方向,愤恨说道:“那班主姓李,所以就随口给我们取了这两个名字。” “我们是孤儿无名无姓,现在性命是公子你的,还请公子赐给我们一个新名字!” 起名字? 名字可算是最短的符咒,是要被念叨一辈子的东西。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还可能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 决不能草率! 陈平活了两辈子也没当过父母,从没有给人起名字的经验。 这一下子,就被难住了。 第56章 添睿和添灵 不过,两兄妹此时正在满怀期待地望着。 陈平怎么也不好推脱。 而且小男孩刚才说他们无名无姓。 意味着兄妹俩是要跟着陈平姓了。 这么一算,等于给陈家添了两口人。 小男孩勇气可嘉,为人正直知恩图报,但最让陈平看重的,是他的远见和不屈,既如此便取一“睿”字,以表深明通达。 而小女孩,从刚才开始就没有一言一语,什么话都是哥哥帮她代说,缺少这个年龄的孩子应有的灵气,陈平希望她日后能在更好的生活中,能寻回孩子的这份灵气,便取一“灵”字。 一念及此,陈平轻轻一拍掌,郑重说道。 “既然如此,就叫陈添睿和陈添灵如何?” 小男孩立刻带着妹妹一起叩首,齐声喊道。 “多谢公子赐予姓名!” “陈添睿、陈添灵,永记公子恩德!” 陈平柔声说出自己的期许。 “添睿、添灵你们此去染布坊,我最大的期望就是你们能够聪明机灵些,早日学到一门手艺,可以凭本事自立,以免来日再遭这般困苦。” 出手救助这两兄妹,只是凭着一时意气,以及前世留下的社会观念。 从来没有想过,要让眼前这两个瘦瘦小小的人儿,报答自己什么。 不过陈平也大概能够猜到,从此以后这两兄妹和自己乃至陈家,已经有了扯不开斩不断的联系。 时代的规则如此,还是顺其自然为好,况且这并非是一件坏事。 三人带着陈添睿、陈添灵,直接回到了华庭书院暂住一晚。 何家办事效率也是极快的。 第二天一早。 何家派驻到青松镇的掌柜就赶了过来,将他们带去了商行。 计划着过段时间就跟着商队一起赶回江夏。 陈平前去送了一程,眼看着两兄妹洗净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凄惶之色。 而是对未来生活充满了憧憬,心下也算安定不少。 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至少能让自己的底线保持住了,也算给自己的良心一个交代。 道德上的底线,打破它很是容易。 有时候只是一念之差,只需要一刹那的时间。 但日后若是想要将之提高一些,甚至破镜重圆,却是千难万难之事。 ...... 送走了两兄妹,陈平正要回书院读书。 路过门房那里被告知有他的信件。 陈平看信封上的注名,是从县衙寄来的,上面有叶老和王县令的联名签字。 刚刚拿到手的时候,陈平还以为是叶老给自己的日常书信。 无外乎就是些督促功课,说自己近来一切安好,无需牵挂的言语。 不过等陈平打开一看,顿时愣在了当场。 信中所说的却是王知县再次询问陈平,是否拿定了主意,要走童子举这条路。 若是确认无误,那就得赶紧即刻启程,去县城一趟。 需在县衙验明正身签字画押,再由王县令将名单上报府衙。 陈平拿着薄薄的信纸,背靠在书院中的一棵大树下,仰望着天空沉思良久。 在县城的时候,自己早早就定下目标,要凭借算学天赋,在童子举中拿到功名。 只要补补时文经文再放手一搏,应该有几率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可是等回到书院之后,特别是重新见到自己的小伙伴们,陈平又有些犹豫了。 因为何青选和叶崇文走的是正统的文举之路,与他压根不是一个流程。 若自己选择了童子举先行一步,必然就不能和他们两人在科举之路上并肩前行了。 虽然三人结识的时间并不算长,可陈平早就把他们当做了知心兄弟。 一想到若是参加童子举,别离就在眼前,自是有些心绪不宁。 但时间刻不容缓,若是没有这条捷径也就罢了。 既然找到了最快获得功名的道路,那就不应该放弃。 若是像其他普通的读书人那般,在科举之事上浪费个十几二十年时间,才能拿到功名混个一官半职,获得免税免徭役的资格,那可就什么都晚了。 暂且不论对前途的影响,陈平毕竟年纪还小,一切都等得起。 可陈多海夫妇呢,他们也等得起吗? 他多为这些私心犹豫一年,父母就要多拮据一年,再缴一年的税收,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既然来到这个世界,总要做些什么,即使最后未能如愿,起码问心无愧。 想到这里,陈平心中犹豫为之一清,便再无杂念。 下定决心去参加童子举。 回到房间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跟何青选和叶崇文交代了几句。 便拿着书信找到了管理书院杂务的管事。 管事是个老童生,得知陈平即将参加童子举之后,昏花的双眼立刻乍现出两道精光,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神童! 华庭书院也将要出一个能参加童子举的神童了。 在他眼里,就是山鸡里飞出了一只金凤凰。 华庭书院虽然在县内算是有些名气。 但在整个大誉朝的范围来说,可不是什么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大书院。 所以只要能够有学生参加童子举,无论结果如何高中与否,都是一件很长脸的事情。 管事连忙让手下的人拉来一架马车,亲自上车仔细地检查了两遍,还在马车里铺了一层被褥,这才请陈平登车。 他这番行为也是有说法的。 于公,这可是去为华庭书院争光的神童,日后说不定会是书院的门面,自然要好生招待。 于私,作为一个困厄科场几十年的老童生,见到这样的神童,自然也是有着惜才之心。 而管事这一番行为,让陈平十分确信。 估计还没等自己走到半路的时候,整个华庭书院就会都知道,自己即将参加童子举的事情了。 虚名累人,可现在是何等时候? 陈平现在不得不背起这个虚名。 因为华庭书院很需要这个名头,来增加书院的名气,自己也需要这个名头,以期能改善家境。 果不其然,等到陈平这边刚刚离开不久。 何青选和叶崇文就从同窗那里,听到了这个“奇闻”。 “也不看看那是谁的兄弟,参加个童子举,岂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显然他们比其他人更加淡定,毕竟早已知晓。 在此之前,他们从未在外面宣扬过,为的就是不把话说得太满,不让风声传开,好让陈平有一个选择的余地。 现在看到陈平已经做出了最后的选择,两个小伙伴自然要好好炫耀一番。 直到二人无脑显摆到了李阳面前,方才遭遇到无情的打击。 李阳拿着一卷书,故作认真的说道。 “看来咱们书院文风更盛了,这可是大好事!” “只不过,书院总不能只靠陈平一个神童来打响名气吧?” “最能体现一个书院水平的评价,就是人才辈出。” “依我看,咱们对外宣扬的时候,不如就说华庭书院出了三位童子举考生,一院三神童的名号一出,想来更能让书院名气大振!” 说罢,李阳笑吟吟地看向何青选和叶崇文。 “这三神童的另外两位,我看由你们俩来担当,再合适不过了。”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然你们能和陈平玩到一起去,估么着天资上也不会差上太多,努力努力还是有希望的。” “你们说说,这提议可还行?” 闻言,何青选和叶崇文同时后撤了几步。 想到陈平那段时间发了疯似的的背书。 想到那一叠叠的书卷。 再想到黄纸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二人哭丧着脸喊道。 “先生,我们知错了!” “饶命啊!” 第57章 道路修缮阶段性完工 这段时间,永顺县衙气氛日渐压抑。 自从黄县丞以辞官的方式,公然和王县令叫板,许多胥吏都陷入了两难之中。 一边是在县城里经营多年,根基稳固权势网络暗中交织的黄县丞。 一边是雷厉风行借着贪墨一案,狠狠收拾了一通的正牌县令。 这两股势力已经不只是背地里的暗自较劲,而是明摆着成了不可调解的敌人。 下面的人是谁也不敢得罪,谁也得罪不起。 大家都在捕风捉影,企图想找点儿站队的依据。 就在这般近乎凝固的,让人喘不过气的人压力下。 王县令并未暂缓捐献修路之策,反而对官员们督促的愈发严厉。 好在商贾们捐献的钱粮已经颇为充足,他们再没有偷懒的借口。 而且经过之前的大力整治,他们不敢在这个时候再给县令使绊子。 原本预计要一直修到农忙时节的道路,在陈平再次来到县城的时候,已经彻底竣工开放通行。 一条宽阔结实的平坦官道,将县城和青松镇连接起来。 这条官道使得两地之间的距离虽然没太大变化。 但车马行人来往两地所需时间,却减少了半数不止。 道路一经修成,县城里的好些商队架着一辆辆骡马大车,亲自验证了一番道路质量。 作为本县龙头商人的福鼎楼,自然是首当其冲。 当众人看到福鼎楼运送陶器的马车,当天就从青松镇回返。 并且满满一马车的器皿,都没有因为道路颠簸而有所折损。 所有人都纷纷叫好。 永顺县长久以来交通闭塞,商品的品类更是稀少,就是因为很多货物不便往来。 此路修成无论是商户还是百姓,都是获益良多。 永顺县的商业格局也将改头换面,想必会涌现出不少黑马商户,为县里的发展注入新鲜的血液。 陈平坐着书院的马车,再次来到县城。 还未赶到县衙,便发现路边有一处地方,显得异常热闹。 一块大大的烫金招牌上,写着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福鼎楼。 门前满脸笑得都是褶子的黄六爷,正冲着一个个赶来祝贺的人群拱手回礼。 众人恭贺着黄六爷成了县令眼前的红人。 黄六爷也是来者不拒,一概请入楼内好生招待。 据说那块即将立起来的石碑,会把福鼎楼和黄六爷的名字刻在第一行,还会专门描上红漆。 那些前来恭贺的各家商行东主,嘴上说着不要钱的好话,看似诚心祝贺,心里却是嫉妒的酸涩之极。 恨不得时间能够倒流,换成自己把握先机,来做第一个投靠王县令的人。 在他们的眼中,黄六爷已然是王县令的人。 虽然王县令和黄六爷从未明说,但行动往往比言语更有分量,也更能服众。 若不是为了依附县令,黄六爷怎会拿出五千两的巨款,来帮县里修路。 王县令对他的回报也是颇具分量。 在那些商人的眼里,利益往来才是最坚实的关系。 而此时的黄六爷身上那股子得意劲,陈平离得老远都能清晰的闻到。 陈平看了几眼觉得分外无趣。 便让车夫不要耽搁,直奔县衙而去。 在陈平的马车离开之后,黄六爷站在纷扰的人群中,向着他离去的方向注视了许久。 ...... 陈平刚刚踏进县衙侧门,便听到王县令爽朗的大笑声。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这笑声中,透着一股欢愉和自在。 多年夙愿终于一朝得以实现。 哪怕现今只是实现了一小部分,也足够王县令高兴的了。 而且县城到青松镇的官道,非一朝之工也非一时之利,修成之后全县商贾都会得到实实在在的便利。 不仅运载货物的时间会大大减少,中途的各种折损也会大大降低。 成本降低无论是对于贾商还是百姓来说,都是天大的喜事。 事情的发展如此顺利,怪不得王县令走到哪里笑到哪里。 一见了陈平,便笑呵呵的说道。 “咱们县的小神童来得挺快啊,这一路上是不是平稳了许多?” 陈平回道:“恭喜县尊大人达成夙愿,也解决了永顺县最大的弊病。“ “从此以后,县里百姓的生活必将欣欣向荣,贫苦之民也能找到新的活计。”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您的功绩,百姓们必将代代铭记!” 说完,极为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无论王县令现在是不是有些飘了,陈平都是发自内心的感激此人。 没有他锲而不舍的努力,永顺县的道路估计几十年以内,都不会有明显改观,说不定还会越来越烂。 而县里的百姓们也就只能遵循着既定的人生道路,拘束在这一隅小县,终生在田地里刨食。 此行此举,不知会改变多少百姓的人生。 又不知会让多少贫苦之人,从此走上温饱的道路。 陈平严肃的神色,让王县令也收敛了笑容。 他直接对着陈平,深深一揖! 情真意切地说道:“陈平小子,多谢你给我出的主意!” “若是没有这个捐献修路的主意,就算我长了八张嘴,也是要不来足额钱粮的。” “在此,本官代全县百姓谢谢你!” 陈平哪里敢受这一拜,这岂不乱了尊卑,连忙侧身避了过去。 刚刚走过来的叶老则是抚须而笑,对王县令的屈尊之礼并不以为然。 反而笑着说道:“你就让他谢一谢吧,你这次的功劳着实不算小,前两日基本完工的时候,王县令的奏表就已经递了上去。” “有了这么一个修缮官道,联通城县的利民功劳,顶多再过一两年,王县令的位子怕是就要往上挪上一挪了!” 虽说王县令对升官之事,并没有太多私心,也不沉迷于更高的权势。 但也表示若是能够站在更高的位置上,必然可接触到更多的资源,掌握更多的话语权,为百姓做更多的事情。 整个县衙里的气氛喜气洋洋,胥吏们也想到王县令即将升官的可能,一个个做事愈发勤快起来。 看起来,好像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在发展。 唯有叶老,眉宇间隐藏着的一丝忧虑。 并未因为如今这般成果而消散。 第58章 人前显圣 陈平此次前来是受王县令所邀,来县衙参加童子举报名的。 大誉王朝的童子举,乃是专门为了发掘各地神童而特意举办。 15岁以下能通经、作诗赋、算学等任何特殊能力者均可应试。 先由县上报州,州府审核再申报朝廷,国子监检验完毕,送中书复试,合格者再由皇帝亲试。 对神童的考核,一般分为两个部分。 一是考核神童专精之处俗称特长,而陈平的特长便是算学。 这一项乃是神童们各显才华之处,能不能通过各级考核,主要就看专精之才是否足够耀眼。 二是考核基本的文章水准,此项只需要学童,能够写出不弱于普通秀才的文章即可。 毕竟学童们年纪尚幼,基本没有太多的人生经历,硬逼着写出忧国忧民的文章,着实过于为难了。 而陈平现今最大的缺陷,便在文章写作上。 童子举的推荐,就算有县令的提名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比如被县令推荐的神童,必须要先经过县学教谕的考核,才能将正式名单提交到府衙。 这一关正是为了不闹出笑话来,以免县令头脑一昏直接推荐了庸才,同时也是对滥竽充数者的第一重筛选。 于是,陈平在县衙里第一次见到了这位,不轻易露面的县学教谕。 一位标准的老学究,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目光中带着浓重的审视感。 他板着脸先是靠近瞅了瞅小不点似的陈平。 再瞥了瞥身边的王县令和叶老,眼底满是质疑。 到了这般年纪,他也并不是很需要在乎县令的颜面。 这也是他的职业需要,只以才学取人,不为门第谄媚。 陈平并未作妖,而是躬身见礼,只想快点把流程走完。 只见老教谕一丝不苟地问道:“县里推荐上去的人,可是要和其他各县的神童,一起接受府衙考核的!” “县尊当真觉得,此子不会丢了我们永顺县的颜面?” 显然是看陈平的年纪太小,认定他不足以担此重任。 面对性格执拗的老教谕,就连王县令和叶老也都没办法,两人都将目光放到了陈平身上。 在老教谕充满质疑的目光下,陈平并未怯场。 反而轻松自如的向老前辈说道:“小子跟随家师修习算学,不过短短时日,在前辈面前不敢说有多大的造诣。” “可若是与别的府县,那些所谓的神童相比,小子却有把握能够胜过同侪!” 这话说的恭敬,可语气中尽显狂傲。 此言一出,老教谕直接咧嘴而笑,轻轻抚掌道:“好小子,真才实学且不说,这股子心气倒是不凡!” “这么多年来,我教过的学生中不乏天资聪颖之辈,但成就最高的并不是他们!” “反而那几个自幼就展现了刚毅果决之心,轻易不服输的小家伙,前途更远大些。” 对于老教谕的夸奖,陈平没有谦让而是直接拱拱手,说道:“多谢前辈赞誉,小子定然不负您的期许!” 这么一说,老教谕的笑声变得更大了。 看来此子的心气,比他想象的还要自信。 当然不能因陈平几句大话就轻易混过关,而是当众丢出了一道问题。 “直田积八百六十四步,只云长阔共六十步,问长多阔几何?” 一听这题,王县令作为文举出身未觉出什么不对劲。 叶老却已经蹙起了眉头。 此题涉及到了天元术和开方术,这么高深的算学秘术,他可还未教与陈平呢!老教谕则是嘴角含笑,显然是故意想挫挫陈平的傲气。 当然这只是个超纲的问题,并非真正的试题,就算陈平解不开,也不至于直接失去机会。 顶多就是借着此事,找最近钱粮丰足的王县令,为县学讨要些好处,以补贴家贫的学生。 叶老皱着眉头稍稍歪过头去,正要给身边不明所以的王县令,解释一下这道题的难度。 陈平却不等老师开口,已经在心里列出了二元方程组。 若是以此世间的算学来解二元方程组,就算是知道了那些繁杂秘术,也得在纸上写写画画一通。 陈平却完全不需要那么麻烦,他甚至都没有动一下笔墨,而是闭目心算仅过了不到十息时间。 便脱口而出,答道:“十二步!” 叶老长长吸了一口凉气,方才稳住自己震颤不已的心神。 差点就要站起来高呼,得此佳徒,师复何求? 反观老教谕则是呆滞了一下,然后不敢相信地垂首,凑近手中的纸张,仔细看了看早就准备好的答案。 十二步! 确认了答案之后,老教谕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感慨什么喜逢奇才。 而是觉得自己准备的题目和答案,可能泄露了。 否则根本讲不通,为什么一个七岁稚童,能够在十息之内解开此题。 绝无可能! 老教谕收起了之前的睥睨,认真的神情就像是回到了课堂上。 老人低沉的声音响起,缓缓说道:“接下来,我会再出一题,若是你还能用心算之法算出来,此次考核就算你通过了!” “小子,你可敢一试?” 这一题的难度,必定会高于教谕之前所备的任何一题。 面对教谕透着强烈质疑的目光,陈平不怵不怒,坦然以对。 平静说道:“还请前辈出题,小子若是做不出来,便自愿放弃童子举的资格!”这是何等的自信,才能在这种场合主动追加赌注。 老教谕在怀疑什么,陈平自然能够猜得到。 而且陈平更清楚不管他怎么解释费多少的口舌,老教谕都不会听信他的。 唯一的办法便是继续展露自己的算学功底,让切实的证据和过硬的实力,打消他的一切怀疑。 果然听了陈平的狂言,老教谕瞬间眯起了眼睛,心底快速推演着新的题目。 王县令和叶老在一旁也都开始紧张起来。 半晌后,老教谕终于开口出题。 “今有鸡公一,值钱五,鸡母一,值三钱,鸡雏三,值一钱,凡百钱买百鸡,公,母,雏各几何?” 老教谕的题目刚刚说罢,叶老就已经愤然而起。 这哪是考核?分明是明目张胆的刁难! 只见叶老面色涨红当场斥骂道:“好你个老教谕,官威可真是大的吓人!” “这题你放在县学里,让那些已经考取了功名的学生去解,看看有几人能解开?” 被人当场唾骂,老教谕也置若罔闻,他只是盯着沉默不语的陈平。 想要看看此子到底是不是有备而来,不知从何提前得知了上一题的答案。 一个备受长辈关爱的小童,当着众人的面遇到这般解不开的难题,必然会心神大乱。 心神一乱,破绽自生。 他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自己的考题是何时泄露,要从何处开始清查。 殊不知,陈平已在心里默默推算完毕。 他抬起头一双澄净的眸子直视老教谕。 老教谕心头一震,一个荒谬的想法怎么都压不下去。 难道........ 陈平声音低缓又透着坚定,回答道。 “此题有三解,第一解,公鸡4只、母鸡18只、小鸡78只。” “第二解,公鸡8只、母鸡11只、小鸡81只。” “第三解,公鸡12只、母鸡4只、小鸡84只!” 现场一片死寂,犹如无人之境! 第59章 考校通过 老教谕呆滞了,叶老瞪圆了双眼。 王县令一脸茫然。 陈平的答案出人意料。 先前陈平说若是做不出来,便放弃这资格的时候,叶老的头上就已经渗出了冷汗。 心中正在斟酌措辞,准备为陈平的童言无忌打掩护。 叶老直到这时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低估了陈平。 就连一直对算学无感的王县令,也从现场的氛围中,猜到了这件事情的恐怖之处。 所有人都打量着神态依旧平和的陈平。 死一般的沉寂,持续了良久。 随之被老教谕的笑声打破,这笑声一阵比一阵高昂,直冲云霄。 就连他自己都忘了,有多少年没有这般爽朗的笑过了。 老教谕像个小孩子似的,兴奋地拍打着座椅,哈哈大笑着说道。 “我永顺县真是祚福延绵啊,近来不仅修理好了官道,还出了这等神童!” “多少年了,一直默默无闻的永顺县,真的要垂名于史册了,当浮一大白!” 在老教谕的话语里,显然把永顺县官道修缮和陈平放在了同等地位。 老教谕兴奋至极,叶老喜忧参半。 喜的是,自己的关门弟子着实优秀,自己的眼光果然没错。 忧的是,优秀的太过头了。 陈平能够答出第一题,还在叶老的认知之内。 可第二题就算是叶老本人,也绝不可能不动用笔墨,单凭着心算就能解开的。 陈平看着众人的反应,不由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表现得太过头了! 就在陈平心虚不已的时候,老教谕已经提笔写好了担保。 童子举之路,自今日起正式迈出了第一步。 王县令拿着老教谕的担保,看起来比陈平本人还要激动,喜不自胜地说道:“小子,你走大运了知道吗?” “若是老教谕只写考核通过,到了府衙那一关还要被严格考核,甚至有可能被权贵子弟挤掉名额,对于那些人来说,我的举荐不算什么。” “现在有了老教谕的担保,府衙那边就算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会太为难你了。” “你这一题可以说是连过了两大关,本县已经多年没有学生得到这般待遇了。” 听王县令这么一说,陈平惊奇地回头看了一眼老教谕。 原来小小永顺县城里,还藏着这等人物! 光是一个名字,就可以让府衙的人高看他两眼。 老教谕翻了翻白眼,自嘲道:“老朽并不是什么大人物,在府衙可没什么面子。” “真有面子的,是那几个在府衙和州城刺史衙门做事的学生,老朽只是沾些光罢了。” “不过只可惜你不是老朽的弟子,做到这般地步已是难得,若想要沾更多的光嘛,除非......” 不等老教谕说完,王县令和叶老异口同声的喝道。 “住口,你个老不修!”。 听着这老家伙慈爱的商榷口吻,叶老和王县令早已警觉起来。 果不其然,竟当面毫不避讳的挖起了墙角。 叶老被气得脸皮直抽抽。 王县令气的是,我堂堂县令都还没成功呢,你凭什么下手? 老教谕被驳了面子也不怎么在意,出声提醒道:“既然如此,弟子什么的就算了吧。” “不过日后到了府城和州城,若真的遇到了实在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提一嘴老朽的字号,说不定能起些作用。” “当然,到底有没有用,又能起多大用,老朽就不敢保证了。” 即便不是弟子也是同乡,老教谕确实爱才惜才。 叶老和王县令听了此言心头一震,想不到今日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老教谕说他自己没多大面子,那也只是嘴上谦虚而已。 此老一手教出来的进士就有着三人,举人更是超过两手之数,这些人现如今都有着官身。 如此人脉交织,若是当真交付于陈平,绝对能让他受益终身。 陈平虽不知这话的分量,不过他也不是真的稚童,自然知道人情珍贵。 当即对老教谕说道:“多谢前辈爱护,若是他日小子当真走出了永顺县,必会和同乡多加亲近。” “所谓亲不亲家乡人,出门在外不找乡党还能找谁呢?” 老教谕抚掌大笑,更是对陈平高看了一眼。 此子的才学、心志、秉性皆是不凡。 老教谕提及自己的几个弟子,是有着让他们照顾一下陈平的意思,也是对陈平抛出的橄榄枝。 可这种事情,哪能是单方面的付出。 就算看在老教谕的面子上,也顶多在小事上略加照顾,真遇到大事他们绝不会轻易出手。 而陈平所言,在外就要亲近乡党,却是说到了老教谕的心坎里。 能在短短几句话之间,领悟到这一层意思,让他颇感欣慰。 只要陈平主动去联络乡党,再有着老教谕这一层关系做牵线,他们必然可以结成互惠互利的关系。 也唯有互惠互利,才是真正的长久之策。 而且看陈平现在展露的天资,再过十几二十年,到时候是谁照顾谁,可就不好说了。 王县令和老教谕又勉励了几句,这才各自去处理公务。 ...... 叶老领着陈平来到后衙凉亭。 语重心长道:“看来你的算学方面,为师不必担心了。这些日子忙于修路筹算,不知你经义方面自学的怎么样了?” 陈平自知自身短板,所以一直不敢懈怠。 经过一段时间的恶补,比刚开始还是有显著提升。 他如实回答道:“弟子闲下来的时候一直都在读书。” “很好,那为师今日便出几题也考校考校你。” 这是不是类似前世的期中考试? 陈平拱手答道,“请老师指点!” 叶老沉吟片刻,开口问道:“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 这题简单,仅仅是检验论语背诵的熟练与否。 陈平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思无邪!”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下一句是什么?” 陈平答道:“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 “不错!” 叶老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许。 “看来你这段时间的确刻苦用功了,但须知读书和读书有所不同。若你只是读死书,不知其义,那便是食而不知其味!” “弟子受教。” 叶老微微颔首,背着手缓缓踱步。 过了片刻,继续提问。 “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何解?” 陈平听到这个问题,眉头一蹙。 这句话出自孟子当中的离娄篇。 原文是指凡事得不到预期效果,都应该反省自身。 但这只是最基础的解释。 他苦思片刻,缓缓开口道:“君子慎独,不欺于心。” 意思是即使别人听不到,看不到,也要谨慎做事,不能违心。 若能做到慎独,也无需反求诸己! 叶老听到陈平的回答,目光微微一亮。 “不拘泥于一书一经,以圣人言解圣人言!有了那么几分意思!不过……这句话为师认为还有更好的解释,应该是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 “弟子记下了。” “若以“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为题,写一篇时文,如何破题?” 所谓破题,无非就是要根据这句话,衍生出圣人的微言大义,同时有要求有新意。 其实古代的科举时文,就是戴了镣铐跳舞。 要求读书人能够在有限的空间里,跳的好看且跳的精彩,难度可想而知。 陈平思索片刻,答道:“人之洗濯其心以去恶,如沐浴其身以去垢。” 叶老闻声,欣慰点头。 这个破题虽然谈不上多么精妙,但也算是中正平和,可为上佳了。 “不错,确有很大长进。” 陈平俯身行礼道:“全赖老师教导,弟子定不辜负老师的良苦用心......” 他话还没说完,叶老却是眼一瞪,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行了,我可受不了这些虚礼。” 第60章 知府贺喜 陈平知道自家老师性子,便把这份感动放在了心中。 古代讲究天地君亲师! 其中师这一级,有时候甚至能排在亲人之前。 这是因为,古人对师徒名分看得极重。 学生敬仰尊敬老师,老师也会将弟子视作儿女悉心的培养。 “等童子试过了,你就选一个本经吧。”叶老提醒道。 古代学子由先生启蒙,先学会认字书写。 然后从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起步。 再然后就是四书五经等圣人文章。 等到年纪再大些,就要确定自己要治的本经。 所谓治本经,指的就是确立自己一生所要钻研的方向。 有人以孟子为本经,有人以中庸为本经。 因为要考科举,读书人的本经基本不会脱离四书五经这个范畴。 当然,也不是绝对。 前世历史上的宋朝就曾经有个奇葩,本经选了山海经。 此事一度传为笑谈。 但要说历史上最出名的治本经,莫过于三国时期的关二爷。 人家读春秋的嘛! “是,老师。” 陈平从善如流,拱手施礼。 他虽然底子差了点,但是经历过后世题海战术的洗礼,别的不说背书做题可不怵! “对了,为师还有一件事要告诫于你!” “童子试虽然比不得真正的科举,但也是国朝选人、官府造册的考试。其中一些忌讳和科举是一样的,你得提前了解。” “忌讳?” 陈平闻声一愣。 随即脑海里不由想到,以往古装剧里经常会提到的一件事,就是皇帝的名字,对百姓来说是绝对的禁忌,无论如何都不能提及更不能书写。 如果在科举文章当中,出现了帝王名字,哪怕是其中一个字。 任凭你文章写的再好,也会被视为是大不敬。 如前世的唐朝是三省六部制。 户部,其实本来叫民部。 后来李世民登基,世民两个字就成了忌讳,民部也改为户部。 叶老看到陈平满头雾水的模样,不由哈哈一笑,调侃道:“怎么,往日的精明劲呢?” “老师,您就别取笑弟子了,弟子着实对国朝史一窍不通。” 这其实也不算是陈平的锅,也不是他不想学。 他实际上一直都想找本历史方面的书籍看看。 这个世界同样有四书五经有三国,还听说了不少的历史典故。 所以很好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发生了偏移,才出现了大誉这个朝代。 “如此倒是不怪你,为师便给你讲讲咱们大誉的国朝史吧。” 叶老清了清嗓子,缓缓讲述起来。 “前朝唐末年间群豪并起,北方异族蠢蠢欲动。百姓民不聊生,幸有大誉太祖以一介布衣起家,南征北战最后平定了中原。” “只可惜,太祖北征时不慎感染风寒,驾崩于途中。” “大誉朝传到今时,已是第九位皇帝了。” 陈平问道,“九位皇帝?那岂不是需要避讳几十个字?” 若是生僻字也就算了,这要是常用字的话就有些难办了。 叶老笑着摇头,解释道:“那倒不用,只需要避讳太祖和当今圣上的尊讳即可。” 听着叶老的话,陈平渐渐对这个世界有了清晰的认知。 这个世界和前世一样,同样的尧舜禹夏商周,春秋战国乱悠悠。 历史一直发展到李唐,都没有什么变化。 区别就在于,唐末天下大乱,五代十国政权割据,持续了七十余年的战乱。 前世出现了宋朝,而这个世界出现了大誉。 若按照前世的历史来算,现在大致就是南宋年间。 当然大誉可不是弱宋,凭着坚实可靠的军队,一直都和北方打的有来有回。 ...... 参加童子举之事已成定局。 陈平休息几日后,便在安排下依照着规矩,走了个参举流程。 然后王县令将自己第一次举荐的神童,信心满满的上报到了府衙。 今时不同往日,近来因道路修通之故,王县令在永顺县的威望已然暴涨。 想来没有谁会麻着胆子,这时候来给春风得意的一县主官上眼药。 一切都顺顺利利,毫无波澜。 陈平抱着书册在县衙里苦读的时候,城里又一次热闹了起来。 县衙门外。 传来震天的锣鼓声,还夹杂着一些乐器声。 陈平四处瞅了瞅,没见到叶老和王县令,好奇之下偷摸着跑了出去。 他刚到县衙前门,就看到一队人马正走进来。 当先一人是位身着绛袍的官员。 按照大誉王朝礼制,能穿绛色官袍者,至少也得是从四品的高官。 乾州正兴府知府,正是从四品! 此时的王县令正小心翼翼地陪同着。 一边引路,一边向知府介绍永顺县的风土人情和地方特色。 知府没有给王县令这位下属摆官架子,反而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 甚至在迈入县衙之时,非要拉着王县令的手和他并肩入内。 围观的百姓只觉得,这位大人足够谦逊,不倚仗官威压人,敬佩此人的修养。 唯有混迹过官场的人才知道内中含义。 王县令这是要高升了! 若非如此,知府怎么可能当着众人的面,做出这等有违上下尊卑的事情。 实际上,不仅这些人如此猜测。 就连王县令本人也激动地轻微颤抖起来。 自己多年的苦劳和功劳,终于被朝廷看到了。 想到了这么多年的劳苦,王县令眼眶一红。 若不是场合不对,真想嚎啕大哭一场,以发泄这些年来心中的郁郁之气。 只见知府拿出一本红边公文,笑吟吟地递了过来。 王县令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 知府亲切的说道:“这只是工部下发的公文,并非吏部消息。但上面着重提到了你自筹钱粮,修缮县内道路之功。” “据说京里已经确定了对你的嘉奖,吏部文书估计这会儿正在来的路上。” “本官此次前来,除了要亲眼看一看所修之路,便是来给你提前报个喜。” 虽然口上说着嘉奖,半点也没有提及升官之事,是为了避免结党嫌疑。 可深谙官场规则的二人,全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一个县令得到了朝廷的公然嘉许,从四品官员屈尊前来视察。 即使不便明说,升官的可能性也已经超过了九成。 王县令冲着知府深深一躬身,动情地说道:“卑职区区之功,何以当得朝廷如此赞誉。” “但府尊大人多年的守护之恩,卑职一直铭记于心,绝不敢忘!” 虽说这么多年来,知府对王知县的态度只能算是平平无奇。 既无打压,也无提携。 可王县令还是不得不如此奉承,只因面前这位是自己的顶头上官。 自己做出的所有功劳政绩,自然都得分出一部分算到此人的头上。 见王县令如此上道,知府此来目的已经达到,笑容愈发灿烂起来。 ....... 夜幕将至。 王县令终于将知府一行人安置下来。 他感觉快要累虚脱了,唯有眼角的隐隐笑意,怎么都压抑不住。 叶老和陈平见四下无人,便一同上前恭贺。 “恭喜县尊,贺喜县尊!” 王县令强忍着放声大笑的冲动,连连摆手道。 “现在只收到一份工部文书而已,既没有圣旨也没有吏部公文,八字还没一撇,贺喜还早着呢。” 虽然口中依旧保持着读书人的谦虚,可拢不住的嘴角怎么也藏不住。 叶老尚且能理解此人的欣喜欲狂,陈平却是略感无语。 没想到平常干练稳重办事从容,面对修路的重重阻碍,都能处变不惊的王县令,在面对朝廷嘉奖的时候,竟然也是如此反应。 看来大誉王朝的官员,对朝廷还是有着绝对的向心力。 绝不同于前世那些王朝末世的状态。 王县令也非浅薄之人,高兴了一阵便逐渐压下了心头的激动,开始商讨正事。 他对着叶老和陈平说道。 “既然朝廷已经认可了捐献修路之策,今日知府的视察也让那些作乱的宵小,看到了朝廷的态度,那咱们就再也没有任何顾虑了。” “依我看等到农忙过去,百姓们休息一段时间后,全县道路就可以开始大修了。” “按照如今已经筹集的钱粮数额,足够咱们将全县八成的要道进行整修。” 说到修路,王县令眼中立刻绽放出神采。 以现今情况来看,永顺县内外应该没有人会阻止这件事情。 形势一片大好,王县令所说的计划的确可行。 叶老却轻轻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便对王县令说道。 “县尊,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 “虽然现如今看似一切顺利,但我等也绝不可掉以轻心。” 多年的处事经验,让叶老在这般超出预料的顺利情况下,不由自主的就产生一丝危机感。 “叶老所言不无道理。那咱们农忙后再从长计议。” 王县令并未失去理智,同意后续再商讨如何实施其他的道路修缮。 第61章 酒宴 如今秋收将至。 征集的民夫们也都遣散回家。 王县令每日在县衙专心处理公务,心心念念地期盼着能早日收到吏部的文书。 陈平也因成功被推荐参加童子举,只需静候佳音即可,每日安心研读时文。 至于叶老本身就是为官道修缮来做筹算的,事既已成也就闲了下来。 二人自然也没有了继续驻留县衙的必要。 几日后辞别了依依不舍的王县令,坐着县衙的马车一路安稳地回到了书院。 刚到书院门前。 还在马车里便听到外面传来李阳、李峰和其他几位先生的声音。 陈平探出脑袋,往外一张望,顿时心惊不已。 前来迎接的人并不只有几位先生,还有着包括王举人在内的青松镇一众乡绅。 华庭书院的同窗们虽然挤不到前面,却也在大门后探头探脑窃窃私语。 其中两个熟悉的身影,更是往外探出了半个身子。 正是满脸兴奋的叶崇文与何青选。 两人一见到陈平,便挤眉弄眼的打着招呼。 刚下车便能见到阔别几日的小伙伴,陈平也是喜出望外。 当即就想溜下马车,找他们一起叙叙旧。 却不想叶老一把将陈平拉住,再把帘子轻轻合上。 叶老没好气地吹了吹胡子,瞪了他一眼说道。 “你以为门外那些人,都只是来迎接我的吗?” 看着陈平疑惑的眼神,叶老都被气笑了,忍不住敲了敲他的小脑瓜。 说道:“你能够参加童子举,说明咱们华庭书院出了个毋庸置疑的神童。” “此事不仅能让书院声名远扬,更是能够给书院带来许多切实的利益。” “这些乡绅此程前来除了给你我接风洗尘,更是要办一场酒宴以庆祝此事,你此时怎么能跑?” 陈平顿时了然,但内心是真不想和一群老头儿待在一起。 特别还是作为酒宴主角的身份。 可以预见酒宴上,无非就是说说那些耳朵都听出茧子来的劝诫。 “如今前途无量,日后若是飞黄腾达了,不要忘记华庭书院;虽得了神童之名,也不能懈怠,要更加刻苦,不辜负所有人的期望;华庭书院得此神童,真是天赐英杰......” 吧啦吧啦一大堆车轱辘话。 被这些老头轮番训诫,简直就如上刑! 陈平只想要去找小伙伴痛痛快快地耍上一天,以犒劳多日来的苦读。 叶老的眼光何等锐利,怎么会看不透陈平的那点小心思。 略作妥协的说道:“乖乖等着参加酒宴,我会把他们两个都叫上的,满意了吧?” 闻言,陈平便再也不挣扎了。 安静的坐回原处,脸上堆起灿烂的笑意。 他岂能不知,这场酒宴自己绝对是在劫难逃。 先前所为只不过是想要找个借口,让两个小伙伴也能参与进来罢了。 叶老忽然发觉自己中了套,忍不住脸皮一抽。 又是一颗爆栗子赏了过去。 “人小鬼大,竟然敢算计老夫,该打!” 挨了一下重的,陈平哀嚎了几声。 叶老看着这个越来越会胡闹的弟子,虽然嘴上训斥但心里却是一阵快慰。 自己一直想要让陈平释放自己的孩童天性,现在看来已经颇有成效。 与此相比,陈平在算学和文章上的进益,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 庆祝酒宴早已安排妥当。 陈平和叶老只是简单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便被请到了酒楼。 青松镇是个小地方,乡绅就那么几个,加上华庭书院的先生,以及陈平的两个小伙伴,拢共不过是二十余人。 那些和陈平并不怎么熟悉的人也都颇为识趣,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热切,只有礼节性的祝贺。 和陈平互通姓名浅浅结识了一番,再敬了几圈酒便告辞而去。 陈平也表现的从容得体,应对自如。 酒宴进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人就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现场就只剩下了叶老、李阳、李峰三人,以及陈平他们三个小童。 一见陌生人全走了,陈平等人终于放下了拘谨。 就连先前一直没有碰过的酒水,陈平也开始跃跃欲试,不时向叶老投去试探的目光。 陈平当然不会直接向叶老讨酒喝。 因为他知道自己年纪尚幼,叶老在喝醉之前是绝不会同意此事的。 不过陈平也不是没招了。 他眼珠子转了几圈,便用眼神示意身边的何青选。 何青选虽比不上陈平聪慧,但也是个机灵人。 看着挤眉弄眼的陈平,以及叶崇文悄悄探向酒杯的小手顿时了然。 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哪个男孩没有闯江湖的憧憬。 就算大人再怎么告诫酒水不是好东西,也抵挡不了孩童们的好奇心。 倘若说的是真的,为何他们几乎个个都好酒,但凡宴会无饮不欢。 三个小伙伴靠着眼神的交流,在无声无息间达成了共识。 为了成功拿到酒杯,开始打起配合来。 首先,年岁最大巧舌如簧的何青选,主动提起酒壶先给众人的杯子满上。 然后对叶老恭贺道:“先前是学生愚笨,还以为收陈平为关门弟子,是您看错了眼,为此还曾愤愤不平。” “如今看来,却是您的一双慧眼能够早早发现英才。” “只因学生年齿不足,要不然非得自罚三杯不可!” 此言一出,顿时让叶老笑歪了嘴。 何青选的话,的确是一语中的挠到了他的痒处。 近年来所做诸事中,收陈平为关门弟子,绝对算得上最让他骄傲之事了。 就连帮着王县令整理账簿筹算修路,都只能排在此事之下。 听着叶老张狂的笑声,心里还有些酸涩的李阳也趁机起哄。 “学生不能喝,那就让老师喝。若是我能收到如此弟子,就算百杯千杯也不算多!” 说罢和李峰对视一眼,酒兴已至两人齐齐发力,开始对叶老轮番劝酒。 叶老此时也心中畅达,正想要借酒助兴。 但以他的年纪哪里顶得住车轮战,不一会儿便绯红上脸,有了七分醉意。 李阳和李峰二人也陪着喝了不少。 此时,一直不动声色的三人,终于忍不住偷偷摸向了酒杯。 第62章 众人皆醉 陈平刚刚拿到酒杯,便见到李阳向他警觉地看了过来。 立马情急道,“既然今晚是在庆祝小子参加童子举,自然也应该由我们这些学生,来敬几位先生一杯,以谢教导之恩。” “青选兄、崇文兄,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两人连连点头称是,配合相当默契。 三位先生醉意涌上头来,都有些反应迟钝。 听了陈平的言语,好似有些道理,便齐齐点了点头。 三人差点当场欢呼。 急忙端起酒壶,给三个杯子斟了些许。 叶崇文丝毫没有初次饮酒的谨慎,一口将杯中酒全部灌下。 看到他如此豪饮,陈平和何青选两人几乎同时后撤了一步。 果不其然叶崇文刚刚咽下,立刻剧烈的咳嗽起来。 第一次喝酒,竟能够喝得如此生猛。 比那些老酒鬼还豪情万丈,也算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人才了。 陈平赶紧上前,拍了拍叶崇文的肩背笑道:“叶老他们说的确实不错,酒水当真不是个好东西,你还是少喝些为好。” 没想到叶崇文不仅没有听劝。 反而在止住了咳嗽之后,眸子愈发光亮起来,像是发现了宝藏一样,一时间甚至无法言语。 他直接抄起酒壶,往自己的杯子里汩汩倒酒。 幸好何青选赶紧上前拦夺下酒壶,这才没让酒杯倒满。 叶崇文好似觉醒了什么天赋般,并未被那灼热感吓退。 反而一副越挫越勇的样子,再次抓起酒杯,以极为享受的表情美美地品了一口。 “嗯……原来美酒真的很美啊!” 叶崇文的表情和语气极为夸张。 让何青选与陈平都忍不住看向自己的酒杯。 莫非今夜的酒水果真是琼浆玉液? 能让初次饮酒的人都沉醉于此。 自己之前可是喝过,味道不咋地啊。 陈平犹豫了一下,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 初入口味道并不浓烈,完全比不上前世的那些烈酒,但也不像啤酒那般寡淡。 陈平再次端起酒杯,和叶崇文一样一口饮尽。 何青选愕然看着陈平的豪爽动作,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杯子,当下再不迟疑也是一口喝掉。 好兄弟,不掉队。 喝酒就要一口闷! 几杯酒水下肚,三人全都面色红润起来,显然是进入了微醺状态。 此般状态下继续推杯换盏,手中的一壶酒竟很快就消耗了一半。 虽然喝掉的总量并不算多,可他们三人尚且年幼,对于酒精并无多少抵抗力,很快就显出了醉态。 叶崇文最先发起酒疯。 一个劲的说自己是个小蘑菇,还将自己的身体向着角落里缩了过去。 甚至一个人还在那里自言自语。 至于陈平正在与何青选拼着酒。 不过两人酒杯里的酒水,已经不知何时被悄无声息地换成了茶水。 只见两个小童,你一口我一口地灌着茶,嘴里还狂吼着。 “喝,使劲喝,今晚不醉不归,谁认输谁是小狗!” 声浪一声比一声高,几句之后连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继续把酒言欢。 叶老他们虽然也有着醉意,却也并未醉倒。 见到陈平与何青选拼酒的样子并未阻拦,而是纷纷在旁边鼓着劲,像极了一群没品的酒鬼。 最后,何青选首先变得目眼迷离无神,显然是酒劲彻底上来了。 整个人都变得安静了下来,只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无论陈平敬他多少“酒水”,何青选都是一口喝掉,意外的乖巧可爱。 不多时,陈平的酒劲也上来了,情难自禁的哭了出来。 嘴里还嘟囔道:“今天可是我的生辰啊,可惜我都没能回到家去。” “八月初八,我的生辰啊,呜呜呜......” 叶老听完却笑呵呵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细长精美的檀木盒子。 在陈平面前摇了摇,笑道:“你以为老夫是白做你老师的吗,难道我会不记得自己关门弟子的生辰?” “看看,早就给你备好的礼物,要不要啊?” 醉醺醺的陈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盒子,顿时止住了哭闹,下意识的上前接过。 缓缓的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支描着金漆的紫毫笔。 看这模样并不比叶老自己用的那只差上多少,绝对算是珍巧之物。 陈平感受到了老师的关切心意,借着酒劲潸然泪下。 他是真的万万没想到,连自己都差点儿忘了在这个世界的生辰,竟然还被叶老记着。 还早早地用心备好了礼物,等到这天拿出送给自己。 陈平小心翼翼地搁下了紫毫笔,扑通一声跪在叶老面前,借着酒劲大喊道:“老师,弟子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厚望!” “您就看着吧,我陈平作为您的关门弟子,定会在童子举中打败所有的神童,扬名天下!” 陈平突如其来的激昂表态,并没有得到叶老的回应。 只见叶老醉的东倒西歪,双眼眯成了两条窄缝。 好像并没有听到此番话,嘴里自顾自地说道:“此情此景,随时适合吟诗作赋。” “李老头,快来和我一起借酒作诗!” “谁做不出来,那就自己学狗叫。” 叶老耍着酒疯,完全没有了平时稳重的姿态。 作势想将李阳一把拉过来,李峰抢先一步拦在了两人中间,强行拽开这才没让两人闹起来。 没抓着李阳的叶老,却是顺势将李峰抓了过来。 然后嘟囔着:“崇文啊....爷爷这就教你算学秘术,我出几个题目,你..仔细听好!” 被误认的李峰知道多说无益,只能一脸无语地敷衍着。 又过了一会。 叶老终于没了劲头,酒气彻底击垮了他,整个人歪斜着靠在椅子上。 在他睡着之前,还摸着陈平的脑袋瓜,宠溺的说道。 “好孩子啊......都是好孩子。” 翌日一早。 在这个世界第一次大醉的陈平,醒来之后头痛欲裂。 何青选和叶崇文也都是别无二致,正抱着脑袋不断哀嚎着,看上去比他更加痛苦。 看到他们的惨状,陈平瞬间就觉得自己的头痛好了大半。 刚打算开口嘲讽几句,叶老已经推门而入,脚步虚浮眉头紧皱,状态也不太好,显然也是宿醉刚醒。 不过叶老还是强忍着不适,给三个小子带来了一壶解酒茶。 一人一杯解酒茶饮下,这才算是回了神,但个个都心有余悸。 叶老端着解酒茶小啜一口,戏谑地看了看三人,笑道:“现在知道酒水不是个好东西了吧,以后还敢不敢酗酒?” 陈平直接拍着胸口,说道:“以后我再也不酗酒了,这遭罪般的感觉,以后再也体会不到了才好!” 何青选、叶崇文纷纷点头附和。 在此之前,他们都觉得饮酒是一件附庸风雅之事。 现在看来,却是一件劳神伤身的蠢事。 醒了酒之后,陈平便开始收拾行李。 因为书院放假了。 第63章 (求追读)放假归家 秋收将至,书院给先生和学子们放了田假。 许久未见父母的陈平简单收拾了行囊,搭着李峰的马车起程归家。 与父母阔别多日,不由心生想念。 马车到了南溪村便把陈平放下了。 他刚进家门没有休息,抄起桌上的镰刀,关上门就往田里奔去。 陈多海和向氏正在面朝黄土的劳作,暂且顾不上家里。 还是等见到陈平下了地,他们这才发现儿子已经归家。 向氏将手在短衫上擦了擦,拿出帕子拭去他额头的汗珠,眼里止不住的疼爱“回来也不说一声,怎不在家歇息歇息?” “儿子在家哪里闲得住,早些过来帮忙也能早些收完不是?” 寥寥的几句话就被路过的周氏给听了个正着。 她提着食盒正好要去地里给陈多广父子送饭。 本来是想过来炫耀一下儿子在身旁,自己可以不用去地里受罪,没想到陈平居然回来了。 没能如愿,周氏怎会甘心,阴阳怪气地提高音量,“原是陈平回来了啊,怎么?这刚下地就要准备回去了?” “伯母这就知道了?看来地里不忙啊?” 陈平都懒得和她多嘴,不温不火地挑衅了一句。 往年可都是陈多海收完自己的田地后,就带着大黄去大伯家帮忙。 今年要是能省事一回,那可太好了。 周氏听闻这话,脸一下子耷拉了下来。 她不顾陈平,而是转过头对着向氏一顿说,“你们就当我好欺负,这些年借了那么多银钱,到头来我还换不得一句好话?” 语气里带着若隐若现的哭腔,就像随时准备哭闹一场。 一个身影的出现让她收住了话头。 在田中忙活许久却始终不见周氏身影的陈多广,不知何时出现在陈多海旁边。 他一言不发的黑着张脸,也不知道是何时在场的,更不知前头的话听着了没。 周氏见势不妙,自觉孤立无援,挎着篮子直接就跑了。 “大伯...” 陈平也注意到陈多广的出现,他刚想解释自己并非不想帮忙的意思。 但还未开口,陈多广就摆手制止了他。 “我晓得你只是为了回怼她两句。”陈多广的声音有些沉闷,“她就是这个性子,改不了。” 陈平和陈多海面面相觑,这话他们都不该听。 陈多海本想要劝慰大哥两句,可一时半会又不知从何说起。 陈多广却没这么纠结,他打量着多日未见的陈平,随即展开笑颜,“个子高了不少啊!我记得前两年陈俊也是这般高。” “对咯,陈俊今年可是把婚事定下了,想来再过两年你就有小侄子了。” “那就恭喜大伯了。” 陈平恭喜确是情真意切,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高兴的大伯。 陈多广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即看向陈平,眼里透着期待。“平儿你是我们家唯一的读书人,到时候让你给孩子取名,你看怎么样?” “我来?” 怎么又是取名字,自己都快成算命的了。 陈平眼睛都瞪圆了,犹豫地说道:“这,这行吗?” “当然行了!别看你年纪小,可辈分大啊,长辈给晚辈取名,有什么不妥的?” 陈多广无视陈氏夫妇的阻拦,直接和陈平约定好。 忙活完田里的活,陈平在回去的路上与堂兄陈俊相遇。 经过几个月的风吹日晒,他比印象里黝黑了不少,二人只是打了声招呼,就没了言语。 好在跟在陈俊身侧的堂妹陈丽还在,她好奇地询问陈平在书院过得如何。 陈平坦言日日学习沉浸书海,悉听先生教导,还帮着县里做了点事。 不过青松镇上的集市确实热闹。 看着陈丽好奇的眼神,陈平又给她描绘了一番集市的景色。 陈丽心生向往,眼睛里透着光亮。 “走了,再迟就来不及了。”陈俊拽着陈丽催促道。 见两人的势头是还想继续聊,陈俊直接打断了对话作势离开。 陈丽稍稍犹豫一下跑着跟了上去,却总是回头看向陈平。 她微微颔首,面带歉意的地向陈平无声告别。 回到家中,母亲在屋内忙活家务,父亲则不知去了哪里。 陈平拿着书依靠在窗边,借着还未消散的夕阳看书。 书还没翻动两页,就听见隔壁大伯家,传来骂骂咧咧的斥责声。 那歇斯底里的大嗓门一听就是周氏。 “不是让你今日绣完这些帕子!你怎么才做了这些?还做成这个糊样?我辛苦从城里托人带丝线,你就是这么糟蹋的?!” “说话!我让你说话!” “哭什么哭,就知道哭!我这都是为你好!你现在不练,以后嫁出去看谁还管你。” “还让你哥带你出村去,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小孩子气,就是个赔钱货!” 东西摔在地上的哐啷声,直接引得向氏走了出来。 她心疼地拉着陈平上下打量,也顾不得是什么东西砸碎了,关切地问道“有没有伤到哪里?” “娘,哪是我啊。” 陈平努努嘴示意向氏看着隔壁,周氏的叫骂声还若隐若现。 向氏叹了口气,“可又是在教训陈丽?这般闹腾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半年前,陈丽就开始学习女红。 周氏教得严厉,不过好在陈丽聪慧手巧,接些帕子绣上小花样的活,镇上的铺子也乐意收。 可这周氏生性刻薄怎么都不满意,反而对她不是打就是骂。 美名其曰----鞭策。 两人正说着陈丽,陈多海拎着块肉走进家门。 边走边面带喜色地招呼向氏,赶紧拿去厨房煮了。 向氏转身离去,陈多海连忙将这段时间家里的情况说给陈平。 “郑大夫那要的草药我能找的都去找了,不过因为这附近也就那么几种草药,所以现在每月去镇上两次给郑大夫送药就够了。” “送药的时候顺道去书院找了你两次,门房说你在县里帮忙了,我儿是真出息了。” 看来是时间没对上,错过了。 陈平谦虚道,“哪儿有啊,儿子都是跟着老师去学习的。” “那也是有出息!” 陈多海笃定的认定自己儿子是最优秀的。 “对了,你娘前两个月在镇上的铺子也接了活,绣了些大件送去卖钱,家里如今可有不少进项。你就好好读书,其他的不用考虑。” 陈平感动道,“儿子读书的事,让爹爹和娘亲费心了。” “瞎说啥呢,认真跟着老师学,争取考个功名回来,缺什么记得给家里带个话。” 陈多海宠溺的摸摸陈平的小脑袋。 接连几天的忙碌,终于收拾好地里的作物。 陈多海拉着粮食去了里长家缴粮,剩下向氏和陈平在家。 陈丽怯生生的站在门口一脸难堪,应该趁周氏不在家自个走了过来。 她看到院里只有陈平在,声音细若蚊蝇,拘谨地问道。 “堂哥,婶婶在家吗?” “站在外头做甚?赶紧进来呀。” 陈平看出陈丽的不自在,赶紧起身招呼她进来,“是有什么事吗?” 他见陈丽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盖着布的竹篮,也猜到了大概。 没再多问就带着她进屋。 向氏见到陈丽很高兴,热心招呼她坐下。 之前她心疼陈丽,私底下教了一些绣花的窍门。 可周氏还给陈丽每日安排了很多家的各种杂活,所以闲暇时间并不多。 每当想起这事,向氏不免长吁短叹,却又无能为力。 只能在这种事情上多帮衬一下,所以陈丽每次来,她都是有求必应的。 母亲的绣工陈平见识过,前两日还展示了她的最新成果,其精美繁琐的模样着实不易。 陈平对此了解不多,不过记得前世曾听说过颇有名气的双面绣,便将这个告诉给了母亲。 向氏初听还觉得是天方夜谭,但要真能成功的绣在屏风上定会非常好看,她打算等有了空闲自个再研究研究。 屋子里头,陈丽和向氏才刚说上几句话,外头又来人了。 陈平起身走出屋内。 只见堂哥陈俊焦急的站在院内,频繁看向屋里。 “陈...陈丽可在这里?” 陈俊见到陈平出来,鼻头冒着汗珠急忙问道。 “在的,这么着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陈俊没回答,而是对着屋内高喊,“陈丽,得回去了,再过会缴粮就结束了!” 屋里传来陈丽的应答声,随后兄妹二人小跑着回了家。 陈平愣在原地,还在琢磨这缴粮和回家有什么关联。 向氏走出来点了下他的脑袋,“你又不是没听见周氏之前骂的那么狠,要是让她知道陈丽偷偷来过,今晚都别想安生。” 陈平恍然大悟,讪笑两声连忙拉着向氏表忠心,“还是娘亲厉害。” “你就唬我吧!”向氏笑骂,“这说话越来越了不得了,迟早哪天被你夸得没了边。” 陈平故作伤心状,“儿子说的可是心底话。” 逗得向氏笑得停不下来。 缴粮结束田假也就快结束了。 陈平离家临走前,向氏恨不得将家里的东西都让他带上,就怕儿子在书院吃苦。 陈多海嘴上抱怨着,“男娃子有啥吃不了苦的,何必这么娇贵。” 向氏直接选择无视,一样一样的东西往牛车上放。 陈平连连叫道,“娘,够了,真的够了。这样下去可得把家都给搬去了。” 说完,一手压住陈多海想要放到车上的腊肉,“你们留着家里吃,都带给我干嘛?” “我们还有呢,你怕啥子。” 陈平指着房梁控诉,“我可都看着呢,那上面连挂腊肉的竿子都被收起来了,哪还有啊?” 陈多海见被拆穿,干脆直接装聋作哑,“小孩子管那么多做甚?快站旁边等着,耽误我做事。” 好嘛,这会就成了小孩。 平时和我说家长里短的时候,却没觉得我是个孩子。 “行了,你进屋吧,我送完平儿就回来。” 陈多海对着向氏交代道。 驾着老黄拉的车缓缓出发,陈平再看了眼刚过秋收的南溪村。 远处炊烟袅袅,河面飘荡着晨间的雾气,村舍田园傍靠着层峦叠翠的群峰,直如仙境一般。 陈平笑了笑,心知并不是南溪村的景色有了变化,而是自己的心态已全然不同。 上次离家的时候,父母还在为陈平的学业开销发愁。 如今不仅陈平已经对自己的未来有了大致的规划,就连父母也都找到了赚钱的营生。 虽然暂时还赚不到大钱,可一家人的底气却比之前充足了不少。 就如拨云见日,一切都在向着更加美好的方向发展。 这,就足够了! 回书院的路上,老黄遒劲的脊背在视野中起起伏伏,父亲强壮的手臂肌肉不停抖动。 陈平明显能够感觉到,他正尽全力的让牛车减少一些颠簸。 摇着摇着就慢慢的睡了过去。 陈多海扭头看了眼入睡的儿子,脸上的慈爱笑容愈发浓厚。 而后好似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将一件衣服盖在了陈平的身上。 ...... 第64章 (求追读)县令遇袭,暗流涌动 秋高气爽,正是发奋读书时。 华庭书院的学生在陈平这个神童作为榜样之下,一个个都变得更加勤奋好学。 就连一向没什么定性的叶崇文也不甘示弱,能坐住的时间越来越长。 见书院的风气越发积极向上,叶老和李阳等一众先生也是欣慰不已。 而永顺县再次开始了整修道路。 这一次,王县令完全没有了钱粮不足的困扰。 所有人都一致认定,王县令必然会在今明两年高升。 这种时候往往不缺锦上添花之人。 县里的商人们闻风而动,全都伸出援手。 有人大手笔捐钱献粮,有人积极帮着筹备物料。 王县令如今可谓意气风发,直接推翻了原定的修路规划。 改为全面开工,一年之内将全县道路彻底整修完毕。 大手笔的新规划,得到众商人的支持。 刚刚歇息半月的叶老还没回过神,就再一次被王县令请到县衙。 专职负责管理捐献修路之事的钱粮总账。 至于各条道路的分账,则是由几位县学的书生和各大商行的老账房负责。 以前王县令束手束脚不敢用他们,生怕有心人从中作梗,现在却是用得极为顺手。 大势之下,谁胆敢逆流而动。 ...... 时间进入腊月。 地处大誉朝南方的永顺县,迎来了第一场雪。 天寒地冻的天气下,挖土采石变得困难起来。 王县令不得不下令暂停了道路整修,发放工钱遣散民夫,待开春后再行招募。 几日内他带着赵瑾等人巡视了各修建营地,检查物料存放情况。 当从最后一处工棚走出时,天空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王县令一边看着雪景,一边赞叹道:“瑞雪兆丰年,来年我永顺县必然可以大丰收!” “在本官离开永顺县前,若能看到百姓安居乐业,此心亦安!” 王县令眉间含笑,紧绷了几个月的神经,终于在此刻松懈下来。 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远处雪堆后面,有几双阴森森的眼睛正盯着他们。 回县衙的路上,马车行至一处山脚,前方突然传来一阵落石声。 “不好!” “护好县尊,全部往后退!” 一时间乱石如崩,道路被拦腰截断,落石在地面砸出数个深坑。 若是队伍再往前一点,或许这些落石就会落到他们的头顶,甚至砸到王县令的马车上。 想到这里,衙差们后背冷汗直冒。 好险! 待再无动静后,衙差们才准备上前搬开碎石。 但都头赵瑾却警惕地皱起眉头,赶紧出言将衙差们叫住。 不太对劲。 虽大雪纷飞,但并无融水出现。 这山壁不算陡峭,何来这么多落石? 他目光一凛。 有人,要对县尊出手! 赵瑾立刻抽出铁尺,目光如鹰环扫四周。 衙差们交换眼神也迅速镇定下来。 薄雾环绕山岭,飞雪压塌荒草,严寒直催得人阵阵心凉。 王县令掀起车帘看见众衙差们的架势,心中颇有疑惑。 莫非真有人设伏? 可这说不通啊! 永顺县如今政通人和,士农工商上下一心,应该不会有人想害自己。 况且迁升在即,不多时便会离开此地,同各方势力也就没了直接的利益冲突,谁又何必多此一举? 便是那辞官的黄县丞,这段时日也是不敢露头,只怕再横生枝节。 王县令思来想去,也想不到会有何人如此胆大包天,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 他犹豫之下正想出言询问赵瑾。 前方两侧山林中赫然响起密集成群的脚步踏雪声。 王县令心里直突突,“真有贼匪?!” 只要对方不都是瞎子,必然可以看到众人的公服和铁尺。 可那脚步声竟没有丝毫停顿! 明知而为,这绝非寻常拦路抢劫,更像是要...... 杀官造反! 一想到这里,王县令心下又怒又惊。 赵瑾盯着声响传来的方向,侧耳静听片刻后,对王县令道:“县尊不必惊慌,对方的人数并不多,这动静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本朝律例,凡谋刺官员者视同谋逆。我看他们好像没这个胆子,应该只是想吓唬咱们。” 众衙差站立在各方位守护马车,寸步未离。 果然过了半晌,那一直有响动的山头安静了下来。 赵瑾眼神示意一人跟上,一左一右向着上方探查过去。 不多时,两人便从山林中空手而回。 赵瑾来到马车前,回禀道:“县尊,从他们留下的痕迹来看,贼人数量大概有十人左右,而且行动很是齐整,现场留下的痕迹不多。” “这般纪律,绝不是寻常贼匪能有的。” “若是他们当真冲下来厮杀,我们获胜的几率不大!” 赵瑾的话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王县令闻言也沉默了一阵,心下微凛,声音嘶哑地说道:“你说,他们如此威吓本官,到底是为何?” 不等赵瑾回话,又自顾的说道:“若是官场同僚们即便有所争斗,也绝不会做这等下作之事。” 他将此事的因果捋了捋,视线斜睨过那早就人去楼空的山林。 “近来本官只是勤于道路修缮,莫非修路碍着哪位大人物了?” “可永顺县乃荒僻之地,怎么会有大人物关注呢?” 王县令走下马车,踩着硌脚的碎石,顶着漫天雪花,径自来到山脚下。 “无论你们是谁,本官都不会停下整修道路之事!” 他负手而立,脸上尽显坚毅之色,对着前方说道。 “若是被你们恐吓一通,本官就放弃了,那还不如死了干净!” 王县令的声音并不大,却在山中传荡出很远。 若是那些贼匪没有走远,必然可以听到。 赵瑾闻言脸色一正,不禁肃然起敬,亦掷地有声道。 “赵瑾愿与县尊大人一道,完成修路功业。” “无论是谁要谋害县尊,先从我赵瑾的尸体上踏过去再说!” 现场衙差们也被这激昂气氛感染,纷纷嚷着誓死护卫县尊。 见到众人情绪高亢,王县令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民心所向之下,一切魑魅魍魉,只配躲在暗处咬牙切齿。 回到县衙。 赵瑾将山中发生的事情告知了叶老。 虽是有惊无险,叶老却没有王县令那么乐观。 他从一开始就觉察到了,有一股看不到的暗流在缓缓涌动着。 虽不知这是谁的手笔,可大半辈子的经验还是让叶老觉察到了浓重的危险气息。 叶老劝说王县令加强身边的护卫力量。 王县令心这次没有拒绝。 因为修路之事尚未完成,他赌不起! 见王县令听进去了自己的建议,叶老终于松了一口气。 接着建议道,“县尊大人,既然道路修缮因天气恶劣已暂停,现在就不再做更多动作了,只能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忍着!” “一直忍到朝廷的嘉奖和调令到来,忍到离开永顺县!” “等到了更高的位置上,自然可以再从容的查探此事!” 叶老见识过的险恶,比为官数载的王县令多了不知多少倍。 他深知现在这等诡异情形下,一动不如一静! 第65章 (求追读)汛期来临 天启八年,初夏。 半年时间过去了,一切如常再无波澜。 陈平日复一日地在书院苦读,日子简单且枯燥。 老话常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果然没错。 初时还觉得艰深晦涩的文章,半年之后竟已是渐入佳境,不再感到佶屈聱牙,也能迅速领悟其中的意思。 或许是因为有前世读书经历的加持吧。 现如今陈平笔下的文章,虽不能说是佳品,但也绝对超过一般童生的水平,可谓是进步神速。 叶老却是不得清闲,反而变得比先前更加忙碌。 开春后多条道路同时开工,王县令诸多事情都需要找他商议。 这当中还包括夏季雨水过多的问题。 永顺县已经连续下了五天的暴雨。 雨水冲击河面,犹如万马奔腾,河道水面肉眼可见地上涨了三尺有余。 南方夏季本就多雨,水面连连暴涨,着实令人心惊。 别的不说,单就县城外的河堤,上次整体修筑还是在十年前。 十年时间,就是泡在水里的铁疙瘩都能磨出圆滑了。 永顺县的堤坝更是早就不堪负重,估计挡不住几次洪峰的冲击。 而今年夏季的汛期才刚刚开始。 王县令本计划在道路修缮之后,将剩余钱粮挪作河堤整修。 可提前来临的这几场暴雨,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到河堤上查看过几次后,嘴角的笑容便彻底消散了。 对着赵瑾,沉声说道:“河堤年久失修,已危如累卵。这几年朝廷也从未拨下来过河工款项,本官只能每年让百姓在服劳役的时候稍加夯筑,可这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 “今年的雨水来得太急,本官担心......有几处河堤可能要撑不住了!” 夜晚,永顺县内衙。 屋里光线通明,屋外暴雨如注。 一道蟒蛇般的惊雷响起,炸得所有人面色沉重。 王县令忧心忡忡,不仅仅是担心河堤垮塌,更是担心今年的粮食收成。 全县的农田耕地大多傍水而散,若河堤一垮滚滚洪流就会直接冲上两岸农田,届时的损失不可估量! 因道路通畅,生活才刚有些起色的百姓,只怕马上就要陷入更加困苦的境地。 叶老兜着袖子细细思索片刻,提笔轻描。 不一会儿,便将整个永顺县以及周边的山川地理画在了纸上。 然后他指着这幅简易地图,安抚道:“县尊莫急,事情还没到最坏的时候。” “永顺县河道的确年久失修,但这也不是县尊大人一个人的责任,如今咱们应尽快找到补救之策,其余的事情日后再另做打算。” 王县令连忙问道,“不知叶老有何良策?” 水利也属土木营造,历朝历代都是朝廷所御。 王县令知道叶老精通算学,也曾参与几次朝廷大型水利的修筑,在这方面颇有经验。 叶老给了众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伸出食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最后停在了县城的西侧。 “县尊可知,这条苍河在进入平原之前,河道并不开阔,仅有百余步?” “而且在山谷和平原交汇之地,河床在不到三里的距离,急剧跌落了八尺有余!” 王县令在地图上细细看了看,很快眉头一跳。 旋即抬头望向叶老,眸光大盛,“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在那里挖一条临时的水渠,将可能冲垮堤坝的洪水泄掉!” 叶老笑而不语,等他说完。 王县令一通百通,又喃喃道:“只要堤坝不垮,那条水渠引走的洪水,顶多就是淹没县里不足一成的田地。” “而且待降雨停下后,很快就可以将之重新引入河道,水患损失就能够减少到最低程度!” 王县令盯着地图越说越激动,仿佛看见救命稻草般,兴奋地直拍手。 只要这个办法能够行得通,今年的汛期必定可以安然度过。 至于那些因挖掘泄洪水渠,而耕地损坏的百姓,完全可以由县衙给予补偿。 捐献修路的款项还有着不少存余,如今就算没有朝廷的拨款,办这件事也是绰绰有余了。 如此一来,岂非皆大欢喜? 王县令心念通达,一刻也不愿停留,直接跳起来,“赵瑾,快备马车。咱们这就去预备泄洪的地方看一看。” “若是可行,明日就要召集民夫,将修路剩余的物料和工具先挪过来,挖好泄洪水渠再说!” 他风风火火的样子,恨不得水渠能即刻建成。 叶老却淡然地摆了摆手,对激动不已的王县令说道:“县尊大人稍等,水利之事非同寻常,丁点疏漏都有可能造成溃穴之殇。” “需先进行实地测量,而后要详细计算水渠的高低深浅。且泄洪口的位置也要精确到几步之内,不可贸然开挖。” “时间紧迫,计算数量较大。故老夫还请县尊准许,让我那弟子赶来相助。” 听到叶老的请求,王县令犹豫了一下问道:“叶老说的弟子,不会就是陈平那小子吧?” 陈平的确给王县令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也认可此子颇有智慧,心智不输于成年人。 可一县堤坝,堰为农本,事关百姓生计。 水利不同于修路,水患猛于虎,就算只是差之毫厘,都有可能导致不敢想象的后果。 让陈平参与到如此精细复杂的计算之中,若是被同僚或上官知道,将如此紧要之事交到一个稚童手上,必然会参他个玩忽职守。 这风险太大了。 看到王县令在犹豫,叶老笑呵呵地提醒道:“县尊莫非不记得了,陈平曾在教谕面前的表现?” “若说算学之才能,整个永顺县上下绝无一人能比拟我那徒儿。” “年纪大小,又不会影响计算的结果,何况只是过来帮帮忙。” 王县令沉思片刻,这才说道:“不如这样,咱们对外就说是让弟子前来随身服侍的,别说是来参与水利之事!” “县学士子和商号账房那里,叶老还是要小心一些。” “若是被他们得知了此事详情,必然会有人说闲话。” 对于王县令的谨慎小心,叶老倍感欣慰,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在去年接受朝廷嘉奖之后,还不到一年时间王县令明显变得沉稳许多。 或许知道自己任期满后极有可能升迁,届时会承担更大的职责也会有更大的风险。 所以必须让自己快速成长起来。 尤其是去年腊月里,那场在他意气风发时,发生的诡异贼匪事件。 给了他当头棒喝,如今行事已敛下锋芒愈发谨慎。 两人商定后,叶老立刻给陈平写了一封信,并托赵瑾尽快送去书院。 信中将如今面临的情况,言简意赅地说了个清楚。 归纳总结后,中心思想就一句话。 “老夫忙不过来了,好徒儿,速来助阵!” 第66章 (求追读)叶老召唤,再赴县城 风雨如晦,天色阴沉。 书院中的先生们便因雨势太大,纷纷回家防备水涝,这便使得学子们难得有了闲暇。 叶崇文撺掇着何青选,拉起陈平就跑到了屋外。 雨水倾盆如注,陈平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衣襟湿透。 叶崇文接了捧雨水往他脸上砸,神色狡黠地笑着。 “不是吧你?就算是池塘里的鱼儿,也得出来透透气了,你老窝在房里作甚?” 何青选在一旁认真地点头。 陈平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既然衣裳都湿了,不如畅快的玩一玩。 三人举起双臂迎雨而上,像是在比谁更无畏暴雨,并肩站立在院内齐声高呼。 “呜!” 叫声像是鬼哭狼嚎。 若不是雨声太大,说不定就把书院管事招来了。 长啸之后,只觉得心中一片舒坦,整个人都放松许多。 叶崇文瞥了眼院子里越积越多的雨水,不禁诗意大发。 他兴致勃勃地提议,“反正闲得无聊,不如咱们以雨为题,每个人作一首诗,如何?” 此言一出,陈平和何青选异口同声。 “滚!” 何青选拒绝是因为不擅长。 陈平拒绝是因为还不想当文抄公。 前世那些诗词意境,不是他这个年纪的稚童能体会出来的。 在兄弟面前装c,也没有意义。 况且抄的诗词传出去,现在的自己还不好解释。 等年纪再大些,在特定地点特地场合,抄一抄还是很有必要滴。 只见叶崇文脑袋微微昂起嘴角上扬,眸中闪烁着一丝得意。 一副就知道你们不敢比的样子。 但在陈平和何青选眼中,这模样实属欠揍。 陈平突然挑眉道:“我看院中积水甚多,天上不断下着雨,排水口又甚是狭小,想来等积水彻底排出,还不知要多少时辰。” “不如,咱们就以此为题,算......” 陈平话还没说完,叶崇文已经咆哮起来。 “住口!算什么算!如此良辰美景为何要与算学沾上边?世上怎会有汝等这般煞风景之人!” “而且我刚才有一首诗,都已经推敲好了大半,被你这么一打岔,直接没了灵感,你赔我!” 怎么赔? 陈平跟何青选对视一眼,三人再次在雨中闹作一团。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陈平还从没有如今日这般肆意的玩闹过。 里外湿透的衣裳紧贴皮肤,泥水已渗透鞋底。 不知是哪里溅出的泥浆,黏在叶崇文的脸和头发上,昔日灵动飞扬的小书生,已经变成彻头彻尾的泥猴子。 陈平忍俊不禁刚想嘲笑几句,却又看到一旁的何青选,竟也是浑身泥点狼狈不堪。 二人也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陈平都不用照镜子,大概也能猜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小院内响起了三个少年肆意张扬的欢笑声。 玩闹好一会,三人为避免感染风寒,各自回房换衣。 陈平换好后站窗前看着泼洒的雨幕,脸上笑意微敛。 在农耕时代。 于百姓而言,杀伤力最大的人祸是战争,最凶猛的天灾便是洪水。 没有现代科技的支撑,气候但凡有了丁点反常,往往会带来惨绝人寰的后果。 唯有祈祷雨期尽快过去。 而何青选近来最关注的,便是陈平说的水泥。 虽说之前试验失败了,可他凭着敏锐的嗅觉,还是发现了此物的巨大价值所在。 何青选一直没有放弃。 他来到陈平房间,说起近日来多次尝试烧制的情况。 按照何青选所说前后烧制了十几次,每一次都尝试了不同的材料和比例。 虽然至今还未成功,多次的试错还是让他受益匪浅。 他认为水泥被成功烧制出来,也只是早晚的事情而已。 陈平听罢却是微微摇头,觉得何青选过于乐观了。 他知道工业是一整套复杂之极的体系,数据与实验的结合中还会产生诸多变数,不是那么容易成功的。 每一个的产品有着必不可少的原料和辅料。 何青选想在一个纯粹的农耕时代,单独去做某一项东西必然是困难重重。 自己的一时兴起,却让何青选痴迷其中,那肯定不会去打消他的积极性。 若是真有人能够带着大誉迈出工业化的第一步,陈平绝对是举双手欢迎。 只是这个人肯定不是自己。 陈平绞尽脑汁将知道的一股脑都塞给了何青选。 期望着这颗种子或许能在哪一天发芽长大。 ...... 日落时分,都头赵瑾赶到了华庭书院。 他将叶老的书信拿出来,郑重其事地交给陈平。 见到赵都头严肃不苟,陈平面色一沉连忙接过。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 永顺县的水情,早已经到了十分危险的地步。 雨势凶猛不见有停下的趋势,而河水肆虐更是来势汹汹,十年旧堤危在旦夕。 即便叶老已经给出了对策,可若想尽快挖出一条正确的泄洪渠道绝非易事。 单靠叶老一人想要在几日内规划好,显然不大可能。 而且后续挖掘构建泄洪渠,也需要时间。 时间一旦耽搁,等洪峰到来冲击堤坝,那可就一切都晚了。 念及至此,陈平不敢耽误,直接对何青选说道:“青选,老师急需咱们前去帮忙。你立刻收拾一下行李,咱们这就跟着赵都头去县衙!” 虽然叶老信中未提及何青选,但当下多一个人筹算就有可能缩短一些时间。 何青选也不问什么事情,马上转身回房。 叶崇文听到动静从房间急匆匆走出来,脸色涨红的不满道:“我也要去!” “上次不带我就算了,这一次就算是去帮着端茶倒水,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 陈平望向赵瑾,后者点了点头。 得知能够同去,叶崇文欢快地跳了起来。 ...... 风雨依旧,如泼如倾。 雷电拖出一条庞大狰狞的虚影。 一架马车如出水蛟龙,在新修的官道上呼啸疾驰。 幸好官道足够平整,赵瑾驾车的手艺也足够娴熟,这才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县衙。 县衙门口停着几辆马车,叶老急匆匆的正走出来。 三小童下车后正准备上前行礼。 一个衙差身着蓑衣,压着斗笠在雨中高喊:“叶老,马车已备,可以走了!” 陈平回头看去,见王县令坐在另一驾马车中,严肃的面孔一闪而过。 衙差们快速集合完毕,都已穿戴好了蓑衣斗笠,这显然是要远行。 陈平满脸诧异,夜间行车,这是要去何处? 可还未等陈平发问,叶老便脸色凝沉的吩咐三小童在县衙等候即可。 他也没心思过问,为何叶崇文和何青选也跟来了,迅速登上了马车。 县衙门前,马匹的嘶鸣与雷电的咆哮震荡开来。 让陈平白日里才放松下来的心再度揪紧。 一行人马片刻未停,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第67章 (求追读)时间紧迫,形势堪忧 陈平一直在后衙等着叶老回来。 夜里子时,叶老才带着半身泥浆仓促回到县衙。 他身上还带着湿气,鬓角细纹密织,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黯然冰冷的气息里。 原来是王县令心系河堤,一行人半夜赶往那里查看。 陈平没有急着询问,而是将小炉子上的热水倒在木盆里端了过去。 叶老将冰凉的手浸在热水里,麻木的关节跟着都动了动。 他的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舒坦之色,反而很是愁苦。 县衙内脚步走动声此起彼伏,在夜里显得异常刺耳。 叶老深深地叹了口气。 形势的严峻程度远远超出所有人的预料,甚至比早先设想过的最坏情况还要恶劣几分。 叶老原本以为河堤这等重要防御工事,就算再怎么破败也不至于完全不能用。 可刚才他亲自去那堤上走了一圈,看见那河道上的碎石烂木、渗出的水渍时,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本应该是土石夯筑结结实实的河堤,此时变成了一片烂泥土堆,见不到多少砂石和竹筋。 没有这两样物料,河堤如何挡得住洪峰强烈的冲击。 简直如螳臂当车! 叶老就算有擎天之智,面对这烂摊子一时也是束手无策,不知该从何开始。 整修道路还可以就地取材,实在不行只需夯筑泥土,也能勉强通行。 可河堤万万不能如此轻率的,必须得用竹筋编成大框,然后将鹅卵石或大石块填充进去,才能作为河堤的基座。 制作几十里这等基座所需耗费的银钱巨大,绝不是一个小县城能够拿出来的。 就算王县令把此次修筑道路剩余的钱粮,全都投入到河堤修筑上,也顶多只能加固一下关键部位。 真要想将几十里河堤彻底翻修,非得朝廷大笔拨款不可。 想到这里,叶老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他就算有着再多的学问,在这件事情上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直呼奈何。 当叶老将现状告知陈平之后,陈平却安慰着说道。 “老师无需忧心,事有轻重缓急。现在咱们最紧迫的事情,并非是加固河堤,而是测量和挖掘泄洪渠。” “只要度过了这道难关,后续可再想办法向朝廷申请修筑钱款。” 叶老摇摇头说道:“你有所不知,朝廷的钱粮开销绝大多数都是有成例的。并不是皇帝和朝堂想要怎么用,就能怎么用。” “而且我大誉朝自开国二百四十载以来,人丁繁衍日盛,荒地开辟愈多,尽皆倍于开国之时。” “唯有朝廷赋税一年比一年减少,去年甚至只有国朝初期的半数左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是叶老第一次向陈平提及朝堂上的事情,直接让他脸色愕然。 他惊愕的是,大誉王朝的财政情况竟如此恶劣。 一个国家的税收能力,几乎就等于掌权者对所有力量的控制能力。 如今空负一个太平盛世的名头,不想内里虚弱至此。 陈平沉默了片刻,方才声音低沉地说道:“看来向朝廷申请拨款,怕是也行不通了。” 没有朝廷拨款,王县令就算再怎么有名望,也绝不可能再施一次捐献修路的故技了。 普通的平民百姓的捐助本就是杯水车薪。 而乡绅富商大多趋利而往,固修堤坝耗资甚巨,亦非朝夕可成,于己并无任何实在利益,他们怎可能再次伸出援手。 如要博个乐善好施的清名,在修路之事上他们已做到了。 陈平总算明白了叶老脸色青白的原因。 没有足够的钱粮,永顺县的河堤就只能不断的小修小补,根本不可能重新修筑,那就会始终存在隐患。 这个隐患即便不在今日爆发,也会在以后的某个时间祸及百姓。 “还是尽我们所能想想当下如何泄洪吧,朝廷之事不是我等百姓可操心的。” 叶老调整思绪后说道。 挖掘泄洪渠是他给王县令的建议,可渠口到底要开在哪里,还需要进一步的实地考察,并且需要详细的计算。 按照今夜实地勘察和估算,只要能把渠口开在最合理的地方,就只需牺牲掉永顺县不到一成的田地,便可以度过这次洪灾。 但若是渠口开错了,导致洪水偏离方向,便有可能淹没两三成的田地。 农耕不易,这两三成的田地就不知是多少人家一年的指望。 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陈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只见陈平一边听着叶老报出来的数字,一边在纸上画着河流的剖面图。 虽然不算精准,可在这个世界上,如此剖面图绝对算是水利之事上的一大进步了。 叶老看了看图纸,知道它在此时并无大用。 因为还缺少了最关键的一段,泄洪渠附近地段的详情。 这一段的堤坝高度与河床深浅,以及堤坝和周边洼地的高度差,全都要再次实地测量,才能得出精准的结论。 没有谁敢在这件事情上随意糊弄,因为那意味着不可承受的惨烈后果。 叶老看了看目光灼灼的弟子,说道:“行了,赶紧去休息,养足精神。明日一早,你我随县尊一道去实地测量泄洪河段!” “争取尽快测算出泄洪口的准确位置,早一刻动土开工,便能让百姓们少一些损失!” 若非危机迫在眉睫,叶老其实并不愿意陈平过多参与政务。 官场的事情有时做得越多,便错得越多。 可如今全县陷入水涝险境,只能让精通算学的弟子暂时来帮忙了! ...... 次日清晨,暴雨依旧未停。 河水越发凶猛,水位疯狂上涨。 所有经历过洪灾的老人都能看得出来,若再不加以干预,大灾就在眼前! 王县令将官袍扎进腰带,脸色铁青地站在破破烂烂的堤坝上。 他眼盯着咆哮的河水,喊道,“两日,我们最多还有两日时间!” “要是还不能挖掘好泄洪渠,县里今年的秋粮至少会减产三成!” 他没有说出的是,若是泄洪渠挖掘失败,洪水冲垮堤坝,恐怕会蔓延到整个永顺县城。 三成,已经是保守估计。 这是王县令找来了许多位曾经亲历过洪涝灾害的县里老人,反复商讨得出的结论。 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 若无田垦粟饱,百姓何谈安居乐业? 堆土化肥亦需时日,如任由洪涝过境,农田安在? 此乃国本! 一旦粮食大规模减产,百姓无积贮果腹,到时必然导致产生大量流民。 当饥肠辘辘的百姓开始四处流窜,必然会破坏地区的安定。 牵一发而动全身,会形成难解的恶性循环! 第68章 奇招尽出 堤坝上的众人都攥紧了拳头,呼吸紧促。 他们纷纷掷地有声道。 “请县尊大人放心,我等必定全力以赴!” “宁可累死在河道上,也绝不会有人偷懒懈怠。” “三日的时间,足够了!” 最后一句话是叶老说的,这让王县令神色一动,不由略带惊疑地看了过来。 他之前去找叶老时,可还说出这般有底气的话。 然而叶老什么都没解释,只直视王县令的眼睛,似乎胸有成竹。 王县令心领神会也不再多问,当下便把测算之事全交予叶老负责。 众人即刻散开,各行准备。 选定挖渠的这片河道极其狭窄,隔着远远距离就能听到澎湃水声。 可见水势湍急落差不小,十分符合泄洪。 众人走近查看,河道的坡度确实极大,岸边的乱石有棱有角,显然是被水流从上游冲击下来的。 可推测出上游山中必然土质疏松,山林稀疏才会涵养不住水土。 可上游都是深山老林,怎么可能树木稀疏? 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泄洪才是最紧要。 往前再走一段,叶老抬手叫停。 吩咐几人上前仔细测量多处河堤的高度。 还安排人绑上绳索乘着竹筏深入河中,将几处河床的情况也摸了一遍。 不过这些都还是比较简单的测量,最复杂的还要数长距离测量缓坡和洼地。 长达数里的缓坡以及极其不规则的洼地,想要将其每一段都测量的很精确,绝对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众人绞尽脑汁试了几次都无济于事,测量速度很快缓了下来。 直至此时,叶老才发现自己以前学的那些算学秘术,居然有些不够用了! 望着众人愁眉深锁的样子,陈平并没有抢着出风头。 而是走到叶老身边,小声的将光影测量之法的简化版告知。 光影测量之法。 其实在这个世界并不是完全没有,只是还处于十分初级的阶段,限制条件不小。 比如在有太阳的日子,竖起一根固定长度的竹竿,再用竹竿和大山的影子长度比例,来计算大山的高度。 但此时没有太阳,绵绵阴雨让所有人都视野模糊,连影子都灰色薄弱。 而陈平所提供的光影测量之法,即便在今日这般阴雨天,也可以顺利使用。 这让叶老看他的眼神,越发赞叹了。 叶老不动声色的安排下去。 在外人看来,这套办法是叶老提出来的。 这也是陈平自己提出的要求,他自觉年幼还担不起开创此法的名头。 况且此事若传扬出去,任谁都会觉得其中有猫腻。 一个从未接触过水利土木之事的小童,竟独自开创了一整套能够在阴雨天测量复杂地形的测量之法? 何人敢信? 那些办事的衙差听闻还不觉有何奇异之处。 可县学的学子们仔细琢磨后,神情愈发激昂起来。 这可不是什么低级的手艺。 而是每一处大型土木水利之事,都必然能够用得到的秘术。 有此先河,必当福利百世! 叶老将如此秘术毫无保留地教给他们,就等于是给他们将来谋了一条安稳的退路。 若是以后有谁在科举之路上走不通,至少也能靠着此项秘术,谋个安身立命的差事。 明事理的学子们对叶老充满了崇敬和感激之心。 陈平的确没想到,那测量法还有这么个附带效果,惹得人人振奋,顿觉有趣之极。 可面对众人崇拜的目光,叶老却略感羞惭,老脸带红。 毕竟这是抢占了弟子的秘术,就算有着再好的理由,他也不能安心。 好在陈平也看出了老师的心态,笑着不以为然道:“老师何必在意这些微末细节?” “咱们现如今在做的,乃是关乎永顺县无数百姓安危的事情。” “为了这个目的,什么法子都要用,什么手段都要使,以大局为重嘛!” 叶老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说道:“有那力气耍宝,还不如跟着那些县学生们一起去测量。” “对了,昨晚你不是说还有奇招未出吗?只要此招一出,必然可以快速找到最合适的泄洪口。” 陈平收起卖乖的表情,郑重说道:“老师请放心,我那奇招已经让何青选去做准备了。” “只要县学生们测量好了各处高程和距离,再配着我那奇招,绝对就能很快确定泄洪口。” “到时候只要老师规划好位置和路线,便可以动工开挖了。” 至于那奇招是什么,陈平昨夜并没有说,他还想卖个关子。 叶老昨夜本着对自家弟子的信任,虽然心情迫切却也没有深究,就这么一直耐心等到了现在。 可这都到泄洪河道边上了,陈平居然还是在卖关子,叶老瞪起了眼睛。 他手指微曲手臂轻抬,一股让陈平很是熟悉的“杀气”瞬间袭来。 陈平觉察到不对劲,急忙后撤两步,捂住了自己的小脑瓜,连声喊道:“青选,快把我的沙盘模型拿来!” “快来救命啊!” 叶老闻言一怔,喃喃道:“沙盘模型?那是何物?” 当何青选与一个仆役抬着巨大的物件走过来后。 叶老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沙盘模型了。 那不过是一块三尺见方的木板,上面堆叠着一层层细沙。 可这细沙已经初步勾勒出了,一条河流的模样、弯道、险滩、坡形,与眼前这条苍河有着七八分相似。 而那条细沙勾勒的河道两侧,早被何青选引出了几条细线,水路鲜明。 苍河九曲八弯,从前极目所不能望之处,而今在这沙盘之上一目了然。 看到这里,叶老心中好似一道玄光炸裂,茅塞顿开! 以往在水利之事上,因复杂地形及重峦叠嶂造成的许多难题,顿时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若是以前也能想到这个妙法,将那些河流山川,用细沙依样画葫芦也塑造一遍,哪里还会有那么许多难题? 春汛夏洪之时,工部修堤筑坝耗时费力。 每每需要派出大量人力去测量河道、勘探现场。 银两消耗且不说,探查过程中还时常有官员因此伤亡。 怎么就没人想到这个沙盘模型呢? 说到底,这并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学问,只是有一层未被捅破的窗户纸罢了。 巨大的欣喜之下,叶老感慨万分。 可当他目光扫过那高拔的山坡与源头处的堤坝,心中悚然一惊! 他赶紧上前拉住陈平和何青选,悄声说道。 “赶紧藏起来,莫要随意展示!” “此物恐有杀身之祸!” 陈平和何青选一脸茫然。 怎么会有杀身之祸,难道这不是一件大好事? 老师自然也不会故意恐吓自己,看着那张严肃绷紧的面孔,陈平连忙将沙盘盖住。 三人挪步行至僻静处。 叶老方才呵斥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可知道自己拿出了多大的利益!” “有了此物,不仅水利工事变得简单起来,行军打仗也能少去许多麻烦。” “你我现今都无官身护着,单凭一个王县令,当真能够保住这等奇物带来的利益吗?” 何青选整个人愣住。 陈平闻言也是一怔,意识到自己大意了! 他此前只是觉得,这沙盘模型不过是前世烂大街的东西,又不是什么高科技,拿出来便拿出来了。 可却忘记了一点,对农业社会而言,真正珍贵的东西绝不仅仅是那些高科技。 往往高科技的东西需要很多条件来支撑使用。 反而是这种仅隔着一层窗户纸,一旦捅破便能让身处农业时代的社会,产生巨大变化的事物才最诱人。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陈平赶紧道:“老师,那我们这就毁掉沙盘,另外找其他办法来定位泄洪口吧” 叶老神色复杂,思虑一阵后摇头叹息:“若为了我们自身的谋算,便让永顺县的百姓们担负更多的风险,老夫便是白读几十年的圣贤书了。” 他吩咐道:“此事不可外传,此法却是可以继续使用。” “你们且悄悄的将沙盘搬回草棚房间里,等我这边将所有测量之数一一录下,回去后再由你们添加到沙盘上。” “等到在沙盘上找到了准确的泄洪口,便立刻将之毁掉!” 叶老的反应极快。 此法既可以快速完成泄洪任务,解决全县百姓的危难,又能尽量保住沙盘模型的秘密。 ...... 第69章 开挖泄洪渠 三个时辰后叶老带着那些测量的数据,独自来到三小童的住处。 叶老这时才有机会,仔细观看这新奇的沙盘模型。 单看模型,苍河道的水流向清晰明了,泄洪口在哪里还未定下,但哪些地方不合适却是肉眼可见的。 虽然早就明白了其中妙处,他此时还是赞叹不已。 两个孩子接过测量数据,一点一点的在对照修改河道与洼地。 等到所有数据都用完,沙盘上所有地形已经和真实情况相差无几了。 抬眼看去,就像是将现实中的地形,凭空缩小了千百倍凝固在了木板上。 待塑造好河道模型后,陈平便抓起一把早就备好的细黄豆,一粒粒的放入模型中。 房中静谧无声,三人紧盯沙盘。 圆滚滚的豆子顺着河道翻滚,在河道两侧剐蹭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痕迹。 声音弱不可闻,但几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它们像极了即将到来的洪峰,冲击着河堤的模样。 虽然这般模拟之法,称不上有多精准,可其效果还是彻底惊住了叶老与何青选。 两人看着陈平的小手,不断将黄豆洒进河道。 可以想象出,如同上游不断汇入狭窄河道的洪流。 等到这些洪流汇聚在了一起,便很快形成巨大的冲击力,如同猛兽冲突将两岸的河堤冲刷出道道缺口。 等所有黄豆尽数滚落到下游,三人立刻上前查看黄豆在两岸河堤所留下的痕迹。 黄豆很小但沙子留下的痕迹非常明显,残缺越多的地方受到的冲击越大。 保持原样的地方,则说明此段水道并不受泄洪水流的影响。 屋外风声紧俏,烛火微微摇曳,照亮了叶老严肃的面孔。 他迅速将几个最容易被洪峰冲击的地方标注出来。 而后便让陈平和何青选修复沙盘,再次洒下黄豆。 如此反复试验了五次,每次被黄豆冲垮的地方在地图上一一标注对比,最终叶老找到了最合适的泄洪口位置。 若是按照这个世界的方法,三日时间远远不够,所需人力物力更是不可小觑。 沙盘之法节省的时间与银两不说,单凭这效率就比从前高了不知多少倍。 看着地图,叶老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 此法当真是神妙至极! 他期望有朝一日,陈平能在恰当时候将此法献于朝廷,以减缓各处水利土木工事的耗费,还可减轻天下万民的负担。 ...... 卯时一刻,天还未亮。 营房内,王县令愕然看着面前的叶老。 他再低头瞅了瞅,刚刚在地图上标注出来的泄洪口位置。 虽然对叶老的人品和学问没有怀疑,可此时还是犹豫着问道:“叶老真算清楚了?” “那些测量之数刚刚整理完才不到一日的功夫,就算出来了?” “本官虽不精通算学,但也知此事艰难万分,叶老您可千万不可轻忽啊!” 叶老却是抚着胡须,心有成竹的说道:“县尊大人尽管下令开始挖掘泄洪渠,若是事后发现泄洪口位置不对,老夫愿一力承担此事!” 王县令心中的疑虑稍减。 叹道:“不想叶老竟然在算学一道上,走到了如此精深玄妙的高度!若是此事被京城那些算学大师得知了,必然要羞愧的闭门谢客了!” 已有心理准备的叶老,闻此言后也是脸色微微一红。 大誉朝的算学界大师,自然不会只有他叶文昌一人。 在京城有着数位老友供职于户部和工部。 那些人一辈子都在和各种各样的数字打交道,算学上的造诣绝不在叶老之下。 若是让那些人知道叶老只花了几个时辰的功夫,便算出了精准的泄洪口位置,必然会对他顶礼膜拜。 一想到这里,叶老真的有些羞惭了。 此次只是得利于陈平的沙盘模型,才会大大缩短计算时间。 “县尊谬赞了,老夫当不得如此赞誉。” 叶老想起自己的弟子,心中不免有些感叹。 若现在是国朝初立之时,那他说什么也要豁出这张老脸为陈平扬名。 可如今的朝堂...... “县尊大人,事不宜迟,还是早点派人开挖吧!” “好,”王县令抓起地图,果断说道,“本官这就下令!” 如今事态紧急,他也唯有相信叶老。 都头赵瑾得令后,即刻带着数百民夫赶往河堤。 稳妥起见叶老也跟了过去,他想亲自指挥避免出现纰漏。 事关全县无数人的身家性命,容不得一丁点马虎。 另一边。 陈平和何青选二人在屋内,大眼瞪着小眼。 何青选望着惟妙惟肖的模拟沙盘,满眼尽是不舍。 “陈平兄,真要砸吗?” “砸!” 陈平言简意赅。 “老师说的没错,沙盘对我们来说就是怀璧其罪,是祸非福!” “唉,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就是有些舍不得.....” 更重要的是,这个沙盘也是两人拯救永顺县的见证。 何青选叹了口气,最后望了一眼桌上的沙盘,将手中的木槌递给陈平。 “这沙盘是可你的主意,还是由你来动手吧。” 说着,何青选背过身,不愿看到这一幕。 陈平拎着木槌,哐哐几下将沙盘砸的面目全非。 刚刚砸完,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二人急忙将散乱的沙盘模型碎片收拾好,才去开门。 看到来的人是叶崇文,这才松了口气。 叶崇文像个小泥猴,全身上下满是泥点,丝毫没有读书人的模样。 何青选质问道:“不是说好了进门前先对暗号么?” 叶崇文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小声回道:“我一时情急,给忘了!” “河堤那边如何了?”陈平心系水患问道。 这些时日叶崇文跟着叶老来回奔波。 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干练起来。 他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咕嘟咕嘟猛灌了一大口,这才满脸笑容地回答。 “放心吧,泄洪渠已经开始挖了,我爷爷坐镇指挥!估计两日时间就能挖好!” 陈平起身走到门外屋檐下,抬头望去。 天空中乌云密布,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沉闷。 显然这是将有一场更大暴雨的前兆! 这场暴雨势必会给上涨的水位,再添加一把柴火。 陈平略微沉吟一会儿,果断回屋抄一把油纸伞。 “我去河堤上看看。” 叶崇文、何青选也未多言,直接跟了上去。 ...... 河堤上响彻着整齐划一的号子声。 只见数百位民夫,在叶老选定的位置上挥动着铁锹。 他们每个人都铆足了劲埋头苦干,这是在跟老天爷抢时间! 河堤背后就是他们自家的农田,泄洪护堤护的就是自家的粮,又怎么能不拼命。 虽然冒雨挖渠又苦又累,但他们都毫无怨言。 况且王县令还许诺,此次参与挖泄洪渠的民夫,可以免除年末的徭役。 有这些先决条件,民夫们干起活来那就更卖力了。 三小童赶到河堤,却四处未寻见叶老。 民夫中有一人,笑着给他们指路。 “几位小相公,叶老在那边呢!” 三人顺着民夫所指的方向看到了让他们无比惊诧的一幕。 叶老此刻已褪去了儒衫,换上了普通民夫的装束,混杂在民夫的人群中,拿着铁锹在掘土。 “爷爷!” “老师!” “老师!” 叶老看到三人过来,便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蹙眉道。 “我不是让你们先回去嘛,这里危险不是你们孩童该来的地方!” “老师,我们放心不下河堤,就想着一起过来看看。” 陈平解释道。 叶老笑着摇头道:“放心吧,泄洪渠挖掘速度很快,最多明日日落前就能挖通。到时候县里的耕田就能保住了!” 何青选不解的开口问道,“只是老师您怎么能亲自动手呢......” 何青选生在商贾之家,从小锦衣玉食,在家中穿衣洗漱都有小厮丫鬟伺候。 况且他认为分工不同,读书人就该读书,苦力自有民夫来做。 所以不明白老师为什么要亲力亲为,同民夫们一起挖渠。 叶老闻声,脸色肃穆,沉声训道:“老夫为何不能动手?” “青选,你要知道民以食为天!对百姓来说粮食大过天,更大过圣人文章!” 粮食大过天! 更大过圣人文章! 这两句话,犹如暮鼓晨钟,直接敲击在陈平三人心上。 周围的民夫听闻也都大声叫好! 陈平三人皆有感触,躬身朝着叶老一拜到底,齐声道。 “老师/爷爷,弟子/孙儿受教了。” 说完三小童也想动手帮着挖渠。 却被叶老拦了下来,周围的民夫更是连连调侃。 “挖渠自有我们这些大人,还不用小相公们动手!” “哈哈,小相公怕是铁锹都拿不动吧......” “读书人就是好啊,等这季粮食丰收了,我也要攒钱让我家那小泥猴读书识字。” 第70章 君子、民夫、官吏 虽然众人多加阻拦,但陈平三人仍旧没有放下手中的农具。 陈平对着叶老俯首作揖,道:“老师,挖泄洪沟渠乃是与上天争夺时间,如今暴雨不断,水位上涨迅速,已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 “我三人虽年少力薄,却也懂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何况老师您都亲自下场,我们做学生的又怎能冷眼旁观?” “吾等愿以己身卑微之力,以尽涓埃之功。” 陈平话音刚落,叶崇文与何青选同时作揖,对着叶老弯下了身子。 叶老瞧着这三人未足五尺却又将脊背挺得笔直的身影,不知为何眼睛竟有些发烫。 站在一旁的王县令自然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赏。 “叶老,既然他们三人都这么说了,若再阻拦,反倒是我们的不对了,不如就让他们加入吧,总归我让手底下的人多注意些就是了。” 叶老轻捋白髯,道:“既然你们心中已有决断,那便去吧。只是凡事量力而行,莫要强逼自己。” 陈平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闪烁着得逞的狡黠。 下一秒就干脆利落地穿好蓑衣,戴好斗笠,手握铁锹,朝着正干得热火朝天的百姓们走去。 王县令看着三个小人儿坚定的背影,感慨道:“若是天下读书人都能跟叶老的弟子一般,何愁天下不平事啊!” 百姓们见叶老和陈平三个读书人都加入到了挖沟渠的队伍当中,激动之余不由得更加卖力了。 夜幕降临,雨势却丝毫不见减弱。 为了加快挖建进程,王县令又招来一批劳工顶替白日辛苦的青壮年,陈平三人也得以歇息。 一日的劳动确实辛苦,就连有些挑食的何青选在用飱时都胃口大开,连吃了两碗粟米饭才停。 三人睡在就近搭建的茅草棚中,夜里暴雨声越发激烈,吵得人无法入睡。 陈平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发现身边只有叶崇文在呼呼大睡,却不见何青选的影子。 陈平将薄被给叶崇文掖了掖,随后小心翼翼地走出了草棚。 表情迷惘的何青选,此时正站在草棚外的不远处。 陈平慢步上前,站定于他身侧。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直到何青选率先开口。 “我自幼有专人照顾,吃的是细粮穿的是丝绸,父亲教导我以后要肩负起整个家族,要让家族以我为荣,要将自己的目光放在上头,而非底层,我深以为然。 于是日日苦读四书五经,接受各个名家指导,只为了能考取功名站上高位。” 接着,他自嘲一笑继续说道。 “只是没有想到,原来有的粮食那么粗糙喇嗓子,有的衣裳那么刺挠人。如今我只干了一天活便浑身酸痛不已,可那些年年下地劳作的百姓们呢?” 何青选握紧拳头,隐隐可见手心的水泡。 “我只是……只是突然有些不解,以往所接受的教导真是正确的吗?” 陈平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你。” 何青选一愣,疑惑地对上陈平平静的眼眸。 “你家境优越,各种古籍手到擒来,而我光是想要读书就要经历艰难,光是银钱这一项就差点让我的求学之路中道崩殂,可如今我们还是站在了一处。” “忧民之所忧,君子当先忧之。既然咱们读了圣贤书成了读书人,就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至于你的疑惑,我相信时间会给你答案。” “好了,别想太多,赶紧去休息,明日还得挖呢。” 说完便拉着何青选回到草棚。 ....... 河堤北岸,一片朦胧胧的光影,此时正在闪动着。 十数个黑乎乎的身影,正在那里奋力挖掘着泥土,全程无一人出声。 这么多人竟然只拿了一只灯笼,挂在伞下勉强照着光亮。 观其队伍,可谓严整之极。 半个时辰后,这些人方才在一声低沉的喊声下,停止了动作,并迅速集合。 为首那人,走上前检查了一遍。 看到已被挖得薄弱至极的河堤,他怪异地笑了笑。 然后猛地转头,看向南岸的那片临时草棚,桀桀笑道:“足够了,这样就足够了,再多就是过犹不及矣!” “撤!” 一声令下,十数人一丁点的声音都没有发出,便散入了更深沉的黑暗中。 唯有那发号施令者胖乎乎的身躯,怎么也遮掩不住。 …… 天光乍亮。 吃过早食的民夫们一个个干劲十足。 叶老在起床后,特意看了看雨势,自觉还在预料之中。 照着这般雨势,河堤还能再坚持坚持。 挖掘泄洪渠预计今日傍晚就能完工,所以还来得及。 当叶老将自己的估算当众说了出来,现场的人也都露出了笑容。 只要这一关顺利过去,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赵都头得了准信,便立刻让人快马去报给王县令。 半个时辰后,王县令带着县衙的几位官吏来到堤坝。 当看到已经挖到河堤边的泄洪渠之后,只觉身上如山般的重担,一下子轻缓了许多。 他兴奋地一把拉住叶老满是泥泞的手,动情地说道:“叶老真君子也,本官今日得见了君子真颜色!” “君子不在锦衣华服,不在焚香品茗,而在这河堤上,在这遍地泥泞中!” “陈平,我希望你一辈子都要记住这个道理!” 陈平此时正一手打着伞,一手端着滚烫的姜汤,恭恭敬敬送到了叶老手上。 躬身对王县令回道:“学生受教!” 话音刚落,风云突变! 一阵暴烈的风,席卷而至! 本就站在风雨中的人,只是身形摇晃了几下,便再次站稳了脚跟。 而那些站在河堤边,打着油纸伞的官吏们瞬间被狂风摧折散乱。 各色油纸伞飞向了天空的同时,这些养尊处优惯了的人顷刻间变成了落汤鸡,与河堤边的民夫们再无分别。 回望那些官吏们的狼狈姿态,王县令却没有半点儿同情,只是失望地摇了摇头。 本以为县衙里的官吏,会有人主动站出来和叶老一般参与劳作。 却不想这些人来到后只是驻足观看,除了鞋底再不愿多沾染一丁点的泥污。 第71章 河堤垮塌 众人慌乱之际,叶老的目光却死死盯向西面的天空。 用尽可能低的声音,陈平问:“刚才刮的那阵风,是西风吗?” 陈平点头:“老师,正是西风!” 王县令迷惑地眨眨眼,搞不懂这师徒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正要询问,叶老已经上前一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雨携风势从上游来,说明上游的山林里,正在下着比此地更大的暴雨!” “既然大风已经来了,更狂暴的雨势以及在山林河段形成的洪峰,也就不远了!” “我们的时间,或许不太够!” 叶老几句低声细语,让王县令感觉的耳朵旁像是一道道炸雷接连响起。 他刹那间变得脸色苍白,所有血液都收缩到了心里,如重鼓般在胸膛里敲着。 颤声问道:“那......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叶老心急如焚:“一刻钟,最快一刻钟时间,洪峰就会到来!” 听到答案,王县令浑身冰凉。 泄洪渠虽然已经挖到了河堤边上,可至少也得两三刻钟时间,才能将泄洪口彻底掘开,使其真正能够发挥作用。 若是洪峰在此之前到了,泄洪口还没掘开,洪峰便会顺流而下,直击下游那段破烂之极的河堤。 到时候…… 如此危急时刻,王县令当机立断:“赵瑾,立刻让所有人全都拿上工具开掘泄洪口!” “传本官之令,无论是谁,胆敢稍有推脱、懈怠,立刻拿下!” 赵瑾得令转身吼道:“县尊大人有令,洪峰将至,在场所有人无论百姓官吏,立刻拿起工具开掘泄洪口!” “胆敢不从者,以罪论处!” 经赵瑾这么一吼,那些刚才还自负身份,不愿沾上半点泥泞的官吏们纷纷跑上前去,拿起了几乎从未用过的工具。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雨势在不知不觉中狂暴了数倍。 “挖通了!!!” 几个民夫奋力踹向单薄的土堆,将最后一层砂石踹进河道里,当即欢呼起来。 听到消息,所有人都是喜极而泣。 王县令一边指挥继续加快拓宽泄洪口,一边用湿透的衣袖,擦拭着眼前朦胧的水光。 也不知道那是汗水,还是雨水,亦或是欢喜的泪水。 泄洪口刚刚扩大到两臂宽,站在附近高处的陈平,突然转身疾呼。 “洪峰来了,快上河堤!” 说罢便探出胳膊,拉住了身形摇晃不已的叶老,咬着牙将之拖上了河堤。 赵瑾身形灵活,一把挟住王县令,纵身一跃翻到了河堤上。 那些官吏和民夫们也纷纷逃命似的爬了上去。 众人脚下刚刚站稳,耳边便听到洪峰狂奔而来的呼啸声。 王县令露出大功告成的笑容,抚着胡须看向惊涛拍岸的河道。 洪水果真开始流向泄洪渠,如计划的一致。 耳边忽然传来叶老的悲呼声:“苍天啊!” 叶老的声音在惊变中扭曲沙哑,双目恐怖地瞪圆了,身体忽然往前扑去。 就像扑火的飞蛾,下一秒就要跳进那吃人的洪流之中。 “老师?” 陈平与他站得最近,反应也最快。 整个人飞扑而上,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您这是要干什么?” 叶老原地踉跄,却目眦尽裂地瞪着某个方向,牙齿打颤。 “快……快走!河堤要垮了!” 奔流的洪峰气势如虹,如一条黄龙呼啸而至,闯入泄洪渠撞开河堤,冲出漫天碎石。 眨眼间,南岸的河堤瞬间出现巨大缺口。 浑浊的河水淹没整片河堤,继续冲向下游。 河堤崩塌! 王县令站在原地,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抬起的手还未放下,像是要抓住什么,却被赵瑾一把抓住推向身后。 “快保护诸位大人后退!” “都往上走,快!快!” 顺流而下的洪流如发了狂的猛兽,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它已咆哮杀至,择人而噬。 岸上还有未曾撤离的民夫,只发出几声惨叫,便被洪水卷入其中,淹没了踪迹。 惊雷爆响,将所有喜悦统统杀尽。 现场犹如末日降临,让人头皮发麻。 陈平瞳孔紧缩,嗓子眼里条件反射地挤出两个字。 “快跑!” 但,来不及矣。 狼狈不堪的民夫与官员被吓得仓惶逃窜,用尽全身力气,争先恐后地朝着高处攀爬。 叶老拉着陈平和何青选也在爬,叶崇文站在远处急得直跳脚。 王县令也在赵瑾的保护下,匆匆撤向远处。 哪怕再有几个呼吸的时间,几人就都能顺利撤离险地。 可惜天不遂人愿,又是一道几乎与河堤最高处齐平的洪峰,轰隆隆砸了下来。 一瞬间。 陈平只觉得漫天都是洪水,四面八方都被强烈的噪音和水压笼罩住了。 自己就像是一只小小的水中鱼虾,无论怎么奋力挣扎也没有丝毫意义。 好像过了很长时间,耳边朦胧的传来几个声音。 好似有人喊道:“不要管我,带着他们离开!” 又有一人喊着:“先带孩子走!” 陈平听得不是那么清晰了,只感觉身体被人托起。 等能看清楚后,才发现是赵瑾将自己救到了岸边。 陈平茫然看了看四周,愣愣问道:“都头,我老师呢,县尊呢?” 赵瑾沉默不语。 而是转头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久久没有现身。 陈平心下一寒,面若死灰。 他奋力想要看清楚岸上的状况,可身体的力量却越来越小,越来越沉。 直至失去意识。 …… 大暴雨下了整整一日,洪峰过境之后停了下来。 阴霾适时散去,天空竟是一碧如洗。 泄洪渠左右狼藉不堪,浑浊的河水中还飘荡着营地的帐篷,一些铁锹陷在泥沙中。 河边有几方整齐的木桩,被人伐来做担架运送伤者。 陈平醒来后就一直在河堤上,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阴沉。 “来了多少人?”他问。 何青选杵着拐杖在后,每一步都走得趔趄,但速度却不慢。 他定了定神回道:“两个时辰前县里召集百姓驰援,足有二三百人,都在沿着河道找人。” “庆幸的是洪流分支漫过农田,比预计损失严重,但好在我们的泄洪渠......还是有效的。” 那个缺口来得意外之极,谁都没有准备。 冲上岸头的洪流如入无人之境,能够死里逃生已经是万幸。 而最幸的是,有十几人失踪还没有消息。 失踪人员中就有叶老和王县令。 陈平不再说话,他握紧了拳头,眼中溢出热泪。 明明一切顺利,为何南岸堤坝会突然被冲垮。 如果叶老出了事...... 不,不会的。 他们不会出事! 陈平不愿如此想,更不敢这么想。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叶老苍白的背影与王县令那身虎踞官袍,攥紧了他的心。 就在这时,两人突然听到一声惊呼。 “找到了!” “这个还有一个口气!” “大夫呢?让大夫过来!” 陈平脚步一停极目望去,只见西岸斜坡上,叶崇文满眼血丝地挤进人群。 “让我看看!是不是我爷爷!” 叶崇文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身上灰扑扑的,泥浆凝固在脸上。 哪里还有那日戏雨时的恣意快活。 这时人群散开,一个衙差走出来,五味杂陈道:“是掘渠的民夫。” 叶崇文停住脚步,双目猩红。 衙差安慰道,“赵都头一直带人在找,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 “小相公别急,吉人自有天相,叶老和县尊大人肯定还活着!” 第72章 天人永隔 河堤崩裂,大水漫涨。 洪峰轧过泄洪渠,气势汹汹冲向两岸河坝,摧枯拉朽的将沿岸农田毁坏殆尽。 除了寻找失踪的人,还有不少百姓在自家田地里泣不成声,满地扒拉着或许还能用的幼苗。 若是原本的计划不出变故,这里有半数农田都会安然无恙,哪曾想河堤竟然垮塌。 这个意外太致命,毁了他们下半年的希望。 先前都说县衙会赔偿他们的损失,可如今县令自己都不见了。 这该如何是好? 岸上有人想跟上来问问赔偿问题,却被赵瑾难看的脸色吓退,只能远远跟在后面。 陆续被找回的几具尸体,都摆在河堤不远处。 死难者家属的哭声尖锐又悲恸,所有人心里都覆着一片沉沉的阴霾。 叶崇文张了张嘴,嗓子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陈平强打精神,“没有找到那就继续找,” 他绕过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游走,“老师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像是在告诉别人,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肯定会没事的!” 河边陆续有人抬着担架从下游上来。 担架上露出一张张被涨红的脸,因溺水而脖颈肿大的头颅,即便在白日也显得分外可怖。 叶崇文杵着拐杖,期盼着能够尽快找到人,活着的人。 可是当他下意识回头,望向不远处被白布盖住的尸体。 那些尸体生前大多都是民夫。 当时情况复杂,官吏站得较远,而民夫靠前直面冲击。 这些民夫皆是身强力壮,连他们都命丧黄泉,爷爷的年纪与体力..... 叶崇文心下一寒,嘴唇颤抖,加快了脚步, 何青选叫上几个人,跟着沿途寻找。 陈平脑海想着叶老的音容笑貌,回忆起这些日子在叶老身边的点点滴滴。 此时只恨自己未生出一双翅膀,可以立刻飞遍整条苍河。 老师,你到底在哪里? 王大人,你们没事的,对吧? 是不是我的模型出了错? 还是哪里的数据出了问题? 他用袖子擦了下脸,眼眶通红,嘴唇也被咬出一线冷白。 “爷爷!”叶崇文声嘶力竭,“爷爷,我是崇文,你听得到吗?” 何青选也跟着大喊:“老师!王大人!” 陈平嗓子早就哑了。 从泄洪渠到蓄水地再到堤坝的距离并不远,越走三人心里就越往下沉。 终于,他们看见赵瑾带着人在往回走。 在他身后的担架上抬着两个人正在哀嚎,听起来年纪不小。 “爷爷!” 叶崇文下意识地上前,一个趔趄冲停在担架旁,动作蓦地僵了。 不是叶老。 赵瑾伸手欲阻不及,只能长叹口气,握着铁尺的手发出咯咯声。 平时看到赵瑾做事老练,行止之间别有气度,陈平下意识就把他当做了叔伯辈的长者。 此时细看,在没了那股子威严气度衬托之后,赵瑾的面容还算稚嫩。 大约就是二十四五岁的年龄,换做另一个世界,不过是刚刚踏入社会的青年。 “赵都头。” 陈平快步上前,殷盼地抓住他袖子,颤声问:“你们怎么回来了?人不是还没找齐吗?” 赵瑾面露愧色,身上带着几道血痕。 “我会继续找,县尊跟叶老都没有消息,当然要找到人为止!” “但是,上游的百姓也需要安顿。” “我还得安排人先将这些伤患送回去,这也是县尊的吩咐。” 决堤之时,叶老奋不顾身,王县令又何曾贪生怕死。 当他发现有民夫快被河水卷走,不顾危险跳了进去救人,只留下了一句话:“去救人!赵瑾,去救我的百姓!” 赵瑾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县令将民夫推了上来,可他自己却被上游冲来的石头撞上胸膛。 百姓之平安,是王县令最大的心愿。 或许,也可能是遗愿。 所以,赵瑾不得不遵从。 陈平张口欲言,却是无话可说。 少顷,他调整心情,再度开口。 “那就恳请都头匀一些人给我们,我们接着找!” “这场洪水算什么?我不信他们会出事!” “就算把整条苍河都翻过来,也要将人找到!” 然而直至天黑,河道两岸的淤泥都被翻了出来,也还是没有找到最后失踪的几人。 第二日正午。 叶崇文终于坚持不住,在昏迷边缘被人强行带了回去。 何青选膝盖重伤,清晨时分就已经寸步难行,最后也被送往县衙。 陈平不愿意走。 泄洪渠是他帮忙选的,沟渠长度是他帮忙定的。 老师......也是从他手里挣脱的。 他茫然地望着河水,满心愧疚。 沿着河边找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还是因为体力不支,被人抬了回去。 陈平连续高烧不断,昏迷了三四日。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听见了何青选的哭声,很快再次昏了过去。 待他退烧清醒之时,洪流已经改道全部过境。 可派去搜寻的队伍,却始终没有消息传来。 何青选将拐杖放在一边,端着药碗说:“泄洪的计划......也算是成功了。” “你先喝了药,咱们再继续去找。” 陈平神色漠然,两眼盯着窗外,喃喃地说:“成功了吗?” 死了这么多人,叶老和王县令生死不明,这也算成功吗? 何青选知道陈平心里难受,他又何尝不是。 无奈道:“这是王大人跟老师定下的计划,不管怎么说至少保护住了县城,没有让百姓们陷入更大的危机之中。” 不管叶老如今身在何方,他若是知道结果如此,纵非十全十美,也多少会有些欣慰吧。 “崇文人呢?” 陈平苦笑一声,又看向何青选,“你的腿能走了......” 话还没说完,一个身影突然闯了进来。 几日不见,叶崇文的脸色越发枯败黯然。 他盯着陈平和何青选良久,才开口说道:“衙差说爷爷......找到了。” 陈平噌得起身。 三人夺门而出,直奔县衙大堂。 大堂内人影憧憧,还未等靠近,便听见了震天的哭声。 陈平身体一晃,呼吸战栗地挤了进去。 那案上,赫然摆放着一件残破染血的虎踞官袍。 还有一个浑身浮肿,皮肤几乎被泡烂,面目全非的老人! 陈平顿时眼前发黑,浑身血液凉透。 “老师!” 痛不欲生,砰然跪地。 第73章 老师,我们回家 县衙内外愁云惨雾。 闻讯而来的百姓都被拦在外面,伸长了脖子张望。 大堂之中吏员齐聚,各自在交头接耳。 王举人泪水横流,正痴痴的站在王县令的虎踞官袍前。 短短几日,他仿佛被抽走了大半生机,鬓角竟多出几缕白发。 躺着的叶老,绀紫的手指仍旧紧紧蜷曲着,那张曾嬉笑怒骂的面孔已膨胀变形。 仵作掰开叶老的手检查,指甲缝还有细沙嵌塞其中。 叶崇文大恸,嗓中蓦地发出了一声凄厉哭喊:“爷爷!!” 何青选也如遭五雷轰顶,哆嗦着上前,不敢置信地扑倒叶老身上,“老师……” 衙差通知他们时,他们怀揣希望以为见到的是活生生的人。 却没想到,竟会是如此结果! 陈平垂头跪地,眼泪夺眶而出。 多日打捞,费尽人力,却等来了这么一个结果,不啻于晴天霹雳。 即便陈平早有心理准备,可胸膛依旧如被人重重捶打,窒息的难以呼吸。 他跪行到了叶老身侧,悲痛的喉咙酸涩,有种反胃的冲动。 明明几日前还生龙活虎,扛着铁锹下地的人。 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这副模样? “老师,” 陈平抓住叶老的衣袍,“老师,你起来......你起来啊!” 可躺在那的老人浑身僵硬,紧闭的眼下血红点点,没了丝毫生气。 那个算学大家,一心为民,曾待他如子的叶老先生。 真有的走了! 这宛若噩梦般的场景,让他再也坚持不住,嚎啕一声,终于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 三人伏尸颤抖,伤心到了极点。 稚嫩悲恸的声音令闻者落泪,见者心酸。 堂内有的吏员也忍不住叹息,“叶老先生实在是可惜了,县尊大人只怕也.......唉。” “还是太冲动了点,”主簿搂着袖子往里探,低声嘟囔,“我辈官宦子弟,十年寒窗方能搏个微小功名,起码先得活下来才能造福百姓。” “听闻县尊就为救个民夫。不值得啊,莫不是被去年的嘉奖冲昏头了吧?” 身旁同僚瞥他一眼,把嗓音压低了,“他值不值不知道,但我们才是真不值呢。” “噢?”主簿微愕,撑开眼帘,“怎么说?” “这还用问?”同僚比了个手势,冷淡道:“十八条人命,算谁头上?” “你我各司其职,本不该参与这趟浑水,都是县尊急吏缓民,欲搏个清宦名声,这才硬拉我们过去。” “叶老是负责人,县尊是领头羊,如今他们一死一失踪,自是一了百了。咱们上头没人顶着,朝廷问责书一下,首当其冲的还不是咱们?“ 此话一出,四周吏员都紧张起来,主簿脸色也变了。 “就算县尊死了,上头不还有黄县丞吗?怎轮得到咱们这些小员?” “黄县丞?他就早当众挂印辞官,虽一直无正式公文,可这事他从头到尾都没沾,这会儿指不定躲在家里偷笑呢。” “那……那县尊之前说的赔偿,还赔不赔啊?” “这事是他说的,跟咱们没关系吧?就算赔,也得叶家跟王家的人赔……” 王县令当初信誓旦旦,说凡因泄洪渠受损的土地,都会得到赔偿。 如今堤坝一崩,农田损失暂且不说,单就那人命官司,他们就未必兜得住。 这笔银子,就算是把县衙掏空,也未必填补得上。 几人的话并未避嫌,浑不觉四周目光虎视眈眈,氛围变得十分压抑。 这时,王举人拍案而起,怒斥道。 “你们在说什么!” “县尊素日待你们不薄,而今他生死不明,尔等不思将人寻回,却在这里计较得失?” “田主簿,当日你犯事,县尊曾网开一面,难道你忘了吗!” 王举人脾气火爆,声色俱厉,在场所有人都怔了一怔。 田主簿涨红了脸,打算佝腰躲避。 众衙差也是义愤填膺,厌恶地瞪着那几个吏员。 “王大人为人宽厚,共事多年从未亏待过你们,如今人还未找到,你们就急着推卸责任,太过分了吧!” “就是!吉人自有天相,大人定然还活着!” 王举人已忍他们多时,若非看在三孩子痛苦不堪,估计都动手了。 谁曾想,这些人竟毫无同情心,还将主意打到了叶家的身上。 无耻之尤! 叶老是为堵沟渠缺口奋不顾身,而今尸骨未寒。 这些人心中无一动容,竟还想让叶家承担百姓的赔偿,这还是人吗? 一旁的胥吏却不依不饶:“王院长也是举人,官场之上本就有律法铁条!此事出了差错,必要有人承担责任,这是常理。” 王县令不在,他们可不怕这举人老爷。 “我们也没说县尊大人定然死了,可外头倒确确实实死了十八个,其中还有咱们县衙里的人呢。” “还有些人的尸体在哪都没找到,若有上官问责,我等该如何应对?难道也学这几个小娃,埋头痛哭不成?” 他们站在那里,犹如冷冰冰的高墙,透不出丝毫暖风。 衙差们的脸色却都不好看。 王大人为官清正,只不过素日态度强硬了些,但从未苛待过下属。 而今纵然真是出事了,可头七还未到,一个个便冷言冷语,翻脸不认人。 未免太叫人心寒! 众人气不过,纷纷说道。 “此事日后再说不迟,先找到大人要紧!” “对,先找大人。” 那胥吏一脸漠然,“当然要找到,外头可有好些百姓等着要钱呢。” 王举人黑着脸,手指颤抖指着那胥吏。 叶崇文通红的双眼狠狠剜向堂上,想要说什么却被陈平按住。 眼泪仍挂在脸上的何青选怒极而笑,忽然推开众人,直接走了出去。 陈平目光冰冷地扫过众人,站起身对叶崇文说:“崇文,我们先把老师送回去。” “老师是读书人,爱干净,不能带着满身泥沙走。” “我们带他回家。” 陈平的话,让叶崇文心下猛地一揪。 对,要带爷爷回家,回家...... “崇文!”何青选带着家仆走了回来,抬着担架,沉重地说:“我们走。” “不要让老师望着这些无情无义之徒。” “老师,我们回家!” 叶崇文咬紧牙关点点头,小心扶着爷爷的身体上了担架。 众人就要离开之际。 那始终冷言冷语的胥吏忽然朝外看了一眼。 人群之中,立刻走出几人。 第74章 一切从简 领头的是一个灰衣素服,尖脸的男子。 他拦住去路,大声喊道:“别啊,就这么走了?” “那我们的损失怎么办?” “不能因为人没了,我们的赔偿就一笔勾销了吧?” “今年秋收肯定没指望了,我可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呢。” 男子声音粗犷,眼珠子在王举人跟叶崇文身上来回转动。 堂外的百姓一下激动起来,都眼巴巴地望向他们。 他们受到的伤害也不轻,如果连赔偿都没了,那接下来可怎么活。 王举人虽悲极生怒,却还分得清事情轻重,冷声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先让孩子们将叶老带回家去。” “那叶家是不管这事了吗?”男人放声问:“本来那防洪泄洪之事就是叶老主持的,现在出了问题,叶家怎么也得有所表示吧?” 言下之意,叶家想要撇清关系,哪有那么容易。 有百姓上前来,手里捏着两张字据,瑟缩道:“王举人,我家里就是四口人,老大死了,如今田地也没了。” “王举人,咱们农田的损失赔偿,真的会有吧?” 王举人呼吸一滞,话到嘴边又咽下,望着那人不安的神色和脚上破烂的草鞋。 “会有的。”良久,王举人坚定而沙哑的说,“可现在县尊还没找到,叶老又尸骨未寒,老乡们还是先让他们先离开吧,事后自会有个交代的。” 陈平指骨掐白,他只想尽快带着老师离开这里,为老师梳洗更衣。 可他一想到这些人拦在这里的原因,想到那十数条性命,心里更沉重无比。 家人的死伤,耕地的损失,对这个时代来说本就是大祸。 他们的诉求无情,却合理。 其实百姓们哪想为难几个孩子,可那男子声音激烈,一下吸引了注意。 “王举人,你说这话可要凭良心!我们怎么会去为难小孩子?” 有的衙差看不下去,“那就让出道路,让叶老离开!” 男子再要出声,王举人怒目一瞪,“把路让开!” 那男子到底有些忌惮这位举人老爷,不着痕迹地同胥吏对视一眼。 胥吏冷笑着,手指往下一点。 男子这才板着脸退开些,嘴里却阴阳怪气道:“叶小相公,大家都是喝苍河水长大的,叶老去了,我们也很伤心。” “可大家手里的田地都毁了,要是再没个补偿,年尾大家不都得喝西北风?” “叶老仁善,肯定不会看着大家伙不好过是不是?” 我爷爷有功! 若不是那泄洪渠,洪峰定会直接冲垮所有堤坝,到时整个永顺县都会被殃及。 叶崇文怒上眉梢,几次想要开口。 可陈平却按住了他,他明白这时候没有人会听他们的辩解。 衙差们上前将两旁的百姓隔离,替他们打开出路。 众人也忌惮官府不敢拦阻,只是欲言又止地看着。 陈平记下男人的相貌,便与何青选一起,如子嗣扶棺抬着叶老的担架,离开了县衙。 三人离开,未发一语。 他们在众人注视中渐行渐远,那幼小的身影竟有种莫名沧桑。 王举人有心安慰他们,可自己也在失去亲人的沉痛之中。 他见县衙门口的百姓越聚越多,拿起那身虎踞官袍,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刚才散开的百姓,却再次堵了上来。 带头男盯着他,眼里带着讥诮。 “王举人,您怎么不说话也要走了,这赔偿到底是谁给啊?” 百姓们也急了。 “是啊王举人,您别怪小的,那几亩地可是家里的希望,这厢遭了难,我们......也不能坐吃山空啊。” “而且王县令可是说了要给赔偿的,我们都是立了字据的!”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举起字据。 现场人数太多,还有人趁机煽风点火。 衙差们也不敢态度太过强硬,毕竟众怒难犯。 王举人是读书之辈,此刻又失至亲,本就六神无主,此时更气得浑身发抖。 这赔偿是以县衙名义签下的,自然是要县衙承担。 可他毕竟不是官府中人,无法越俎代庖。 而主簿不闻不问,众胥吏冷眼旁观一言不发,任由事态发展,让他从何开口? 他脸色又青又白,心底无比哀凉。 时至午后,县衙“公正廉明”的匾额投下大片阴影。 王举人的眼前一片模糊,心中充满着绝望。 他手里的官袍重若千钧,快要拿不住了。 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形,冲到县衙。 “官府的赔偿,自然有官府给!” “那字据留待给我,等县尊大人找到后,会一分不少的结给你们!” “纵是那些没有立字据,但被冲毁农田的,也可以来找我!” 那声势气吞如虎,一下镇住了乌泱泱的人群。 来人正是赵瑾。 他满脸胡茬,神色疲惫,身上官袍已经数日未曾更换。 此时正手持铁尺,眼似钢刀,扎在县衙大门前。 众人吃了一惊,纷纷下意识的让开道路。 赵瑾也不管众人反应,虎步一迈上前架住王举人的胳膊,一手小心翼翼接过那染血的官袍,掷地有声道。 “修路之时,县尊说到做到,不曾短了诸位!” “县尊勤政爱民,曾发下宏愿,要永顺县的百姓安居乐业,故今日也请诸位再相信县尊一次。” “只要县尊回来,该补偿给你们谁也不会少!” 一向严肃的王举人此刻已声泪俱下,悲痛到身体都快支持不住了。 他紧紧的抓住赵瑾的胳膊,狠狠的点着头。 二人并肩迈步离去。 这一次,无人敢阻。 ...... 青松镇,叶家。 叶老终于被迎回家中。 只是这一日,叶家满门素缟,大放悲声。 叶崇文与陈平亲自为叶老更衣换洗,擦拭身体. 还从箱柜中取出了,叶老最喜欢的白衣文冠,两人的眼泪再次润湿了脸颊。 “崇文。”何青选走进来,轻声问,“华庭书院的老师和学子们都来了,老师的后事该如何操办?” 叶崇文从小父母双亡,跟着爷爷一起生活。 如果爷爷走了,叶家只能由他来做主。 叶崇文恍若未觉,只是一下又一下的,为爷爷剔除指甲中的泥沙。 陈平无奈道:“本该大办。” 叶崇文一顿,少顷,也点了点头,“一切从简。” 此次洪灾县里死了太多人,泄洪渠的变故也在人们心中留下了烙印。 县衙里那些官吏敬而远之的态度,便是证明。 值此多事之秋,只好一切从简。 第75章 谣言四起 叶家挂白七日,无锣鼓法会,只有满门戴孝。 华庭书院的老师纷纷登门,学子执素而来。 镇上百姓念及叶老先生过往功绩,门庭前哭声不绝。 叶家未置白席,只是接待了几个亲近之人, 来人皆只在灵堂上奉了一炷香,便悄然退去。 半月后,叶家便彻底冷清下来。 洪水过境的伤痛被时间缓缓抹去,永顺县正式迈入暑夏,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重回学院,陈平望着曾经与叶老一起走过的林间小道,只觉恍如隔世。 “走吧。” 何青选于青石板路上停了片刻,眸中溢过追思,无奈道:“崇文兄他不来吗?” 陈平摇头,“他们祖孙之间非我等可以同量,让他再多休息休息吧。” 何青选默然颔首,心中长叹。 “倒是奇怪。”何青选换了个话题,望着走廊上三五成群的学生们。 “今日学院倒是安静得很,平日里不是都有学生打闹的吗?” 长廊另一侧,只见几个学生正望着他俩窃窃私语。 见两人朝他们看过来,立刻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散开。 陈平也没有多在意,“也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吧。” 暴雨之后暑气蒸腾。 授课的老师都是板着脸,眼神恍惚,有些心神不宁。 不止学院,就连外面的人都有些心浮气躁。 直至下了课,何青选有意寻人问个究竟。 却忽然发现,周围的学子都似乎有意在疏远躲避自己。 他将此事告诉陈平,陈平略一沉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虽细心但这段时日心力交瘁,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变化。 “咱们找个人问问。” 事情确实有些奇怪。 半月之前,书院的老师和学生才前往叶家送灵。 纵然是人走茶凉,也不该短短半月就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两人对视一眼,直接去寻老师李阳。 白首之交故去,李阳也似被带走了精气神。 此时正靠在窗前时,神情落寞。 他的面前还摆放着一方棋盘,棋盘之上仍滞留着未竟之局。 见二人到来,他的目光越发复杂,“你们来了。” 陈平诧异,“您知道我们会来?” 他觉得李阳眉心似带郁气,竟比那日前去拜送叶老灵柩时还要凝重。 李阳却是冷笑一声,“你们若是不来,我反倒要去找你们。” “你们这半月都在陪同崇文,可知外面有人中伤汝师!” “这群无耻之徒,他们竟然说!竟然说......” 李阳平日很是和蔼,极少露出如此愤慨之状。 两人见状,顿觉不安。 陈平疾声问道:“外面人说什么?” 似是觉得难以启齿,李阳沉喘一口气,怫然摔袖,“你们自己出去打听吧!” “可叹我那好友,半生清名,一心为公,何曾贪墨半两?” “却被乌糟小人如此中伤,不过是欺他如今已无力辩驳,如此行径实在令人不齿!” 李阳看似心情极差,说完后竟起身大步离开,不知去往何方。 陈平只听到了“贪墨”二字,整颗心便猛地收紧,顿觉不妙。 他来不及多想,拔腿就奔跑出书院。 何青选联想到这几日家中下人劝阻自己出门的情形,也有种不好的预感。 二人直接跑出书院大门,来到人烟阜盛之处。 一声低嘲便蓦地劈进耳中! “要我说,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叶文昌不是算学大家吗?怎么一个普普通通的泄洪渠,就能修成那副模样?” 陈平脚下一顿,轩眉冷竖,却没动弹。 何青选慢了一步,刚好听见下一句:“那堤坝十年没修,钱都去哪儿了?就上次修路那事,啧啧,听说县衙里可得了不少呢,反正我们老百姓是一个子都没看见。” “我也是听人说的,这钱都到了他们口袋里了,不过天下乌鸦一般黑......能有几个是清官呢?” 酒客摇头,对旁边的汉子说:“人家当官的要沽名钓誉,有名的要家财万贯,这不就一拍即合嘛!” 酒客吃得醉醺醺,身着锦衣华服,不知是哪家的商人。 何青选却认得他,是捐款修路中的一员。 “我就说那做文章的都清高,怎么这个叶老先生却偏偏热衷于跟钱财打交道,原来还有这个原因啊。”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荒唐! 可笑! 他们竟是在说王县令与叶老勾结贪墨。 陈平听得怒火中烧,俊秀的小脸上一片怒容,直接冲进去酒馆。 “永顺县先前连一条官道都未通达,有何可贪?” “我老师交友广阔,便是在京城也能放手一搏,何须在此浪费时日。” “满口荒唐言辞,你们可有证据!” 两人气急败坏地冲过去,那酒客立时清醒过来,被惊了一下。 他像是认得这两个孩子,立刻讪讪起来,“当什么真,我们就是听说而已。” 谣言猛于虎,杀人利刃莫过于此! 何青选当即寒声,“你敢污蔑我师,往后别想再接何家的生意。” 那人当即一愣,没再敢多待,含混两声就离开了。 万万没想到不过短短半月,竟有人如此诋毁叶老。 陈平不放心,又跟何青选四处走了走。 好在这谣言并无多少人相信,想来方才那酒客,或许是捐了银子心里不爽。 “老师为人正直,这种谣言定会不攻自破。” 何青选愤愤道。 陈平皱起眉头,心里还是有疑问,“这谣言从何而起?” 何青选冷冷道:“放心,我立刻让家里人查,就不信查不出来!” 陈平提醒,“不管怎么样,咱们先别告诉崇文。”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意料。 何青选动用家族所有人脉,找了大半个月,却还是没有找到谣言的源头。 不仅如此,那谣言如迅雷之势传遍了整个青松镇。 这分明就是有人在散播谣言,故意针对叶老与王县令。 眼看叶崇文就要入学归来。 何青选心急如焚,陈平也无法保持镇定了。 这日,他们二人来到学院门口,想要截住叶崇文。 孰料,一切都晚了。 华庭学院门口。 一个趾高气昂的学生拦住已明显瘦了一圈的叶崇文,冷冷说道。 “我说错什么了?叶文昌勾结官府贪墨捐银,出了事那就是自作自受!是报......” “哎呀!” 轰的一声。 那学生飞出门外,重重摔在地上,痛得嗷嗷大叫。 叶崇文楞了一下,转头就看见陈平面如冰霜,跨过门槛。 “你他娘的,再胡说八道一句试试?” 怒火攻心,哪儿还管什么读书人的礼节。 第76章 一夜长大 那学生被一脚踹懵,气血上涌。 他躺在地上,捂着腰杆哀嚎怒骂。 “陈平你个疯子,书院禁止互相斗殴,你想被赶出去吗?” 旁边的人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扶,“陈平,你怎么可以打人呢!” “王兄,你没事吧?” “我们去找师长,我就不信师长会纵容他这恶徒在学院行凶!” 几人义愤填膺,齐齐怒视陈平,大有几分同仇敌忾的架势。 陈平眼神冰冷,“这是你活该。” “老师坐居华庭,传道授业解惑,乃是你的师长!” “外人传谣,你不上前制止澄清也就罢了,竟还目无尊长,还跟着外人一起诋毁?” 谣言之事,越是解释越是麻烦,倒不如当头棒喝。 一番言辞将那几人说得面红耳赤,别的不说,叶老的确是他们的师长。 拦住叶崇文,在他面前妄议其祖父,的确有违圣人体统。 可那姓王的书生猝不及防挨了一脚,滚了满脸泥灰,又羞又愤。 他哪管这些,冷笑道:“你少拿这些大道理来压我!” “那德高望重的人我自然尊敬,可叶文昌害死了十几条性命,不过是个道貌岸然之徒,凭什么要我尊敬?” “陈平,你素日就喜欢巴结叶家的人。我看,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这番话杀人诛心。 叶崇文僵立在身后,双眼直瞪,手指死死掐住袖口,喃喃地说:“道貌岸然?” “崇文你别信他,”陈平劝解道,“这些都是谣言,是有人恶意中伤老师和县尊!” 叶崇文神色怔愣,“你也早就听闻?” 陈平一时语塞,没好气地瞪向那位王姓书生。 他早知近来谣言凶猛,却不料竟然连学院之内的人都是这么认为。 而令人无法忍受的是,大家好歹有同窗之谊,叶老离世不过两月,这些人竟然利用这些无稽之谈去围堵叶崇文。 王姓书生嗤笑,用手狠狠抹去脸上灰尘,朝地上啐了一口,“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们官商勾结,不知从中贪墨了多少银子,竟然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百姓?” “这不是道貌岸然是什么?” 他用力擦了下嘴角,发现牙齿有些松动,脸色顿时一黑。 此刻正值辰卯之间。 华庭书院外有不少百姓走动,全都驻足望着他们。 叶崇文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抬头扫向众人才发现,短短两个月时间学院门外的气氛已有很大变化。 曾经门庭若市,如今清冷萧条。 以往喜欢守在学院门口做点小生意的商贩,如今已经没了影。 有一些百姓杵在不远处指指点点,目光并不友善。 难怪方才下车之时,他觉得大门位置变得异常空旷。 陈平脸色一变,声音越发严厉,“王县令是为了救百姓而身亡,叶老更是为了防御洪灾而奋不顾身,你凭什么这么说?” “他们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凭什么要受到这样的诽谤?” “谁知道是不是他们偷工减料,叶文昌好大喜功,选错了堤坝?”王姓书生轻蔑地横了眼叶崇文,“就因为他们,害得书院都跟着丢脸,有这样的老师,还不知道咱们往后的科举会不会受影响呢!” “说到底,堤坝出事死了人,他也是活该偿命......” 陈平闻言勃然大怒,拳头猛地往前砸去! 他已经被气得忘记了言语,只想立刻砸烂那张刻薄的嘴。 可身体才往前半步,他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住手臂。 “陈平。”叶崇文低哑的声音拦住了他,“不要打架。” 学院有学院的规矩,叶崇文不愿让陈平因此受过。 陈平身体一顿,心口仿若在滴血,“崇文,你放开!” “老师一生坦荡,我不允许有人这样侮辱他!” 可叶崇文虽小脸蜡黄,但指如铜筋般,竟一点一点将陈平的手臂压下来。 四下无声,围观的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上前,只是冷眼旁观,带着审视与猜忌。 王姓书生虚惊一场,再瞧着叶崇文那恹恹之色,只觉得对方是在心虚,因此越发得意。 他抬高声音喊道,“咱们将来可都是要从这里出仕的,若是一不小心被人影响了清誉,那如何是好?” “要我说,你们三人还是自觉退出学院,也算是全了同窗之情。” “大家说,是不是?” 科举入仕,若有一人不干不净,同窗都有可能会受影响。 陈平深吸口凉气,嘴唇几乎泛白。 叶崇文忽然松开了陈平的手,迈步上前站在了王姓书生面前。 他生得高挑,面容明朗。只是这两月骤失至亲,从前的飞扬已被洗去,无端添上几分凝沉。 那双眼就如枯井寒潭,让人不寒而栗。 王姓书生变了脸色,退后半步,“你想干什么?” 陈平也是一惊,以他对叶崇文的了解,多半是想自己动手。 可他方经大难,若再动了火气,只怕急火攻心。 陈平顿觉后悔,方才就不该在此浪费时间,应直接带他回去才是。 至亲已亡,却还要被人诬陷抨击,这对一个少经世事的少年来说,该有多么残忍。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叶崇文并没有动手。 他只是站在王姓书生面前,神情坚定,声音平静。 “我只是想问问你,你说我爷爷跟县尊大人勾结贪墨,可有证据?” 王姓书生这时反而有些发怵,嗫嚅道:“外头都是这么说的,而且......” “也就是说,你没有证据。” 叶崇文打断他的话。 王姓书生:“......” 只见叶崇文表情狰狞突然爆发,伸手抓住对方的衣领。 “没有证据就是污蔑!依照华庭学院的规矩,凡污蔑师长、同窗者,戒尺十五下。” “我没有戒尺,只有拳头。” 说着,他拳头一沉,狠狠锤入书生腹部。 一声惨叫,刺穿天际! 只见那书生瞳孔放大,身体痛苦蜷缩起来,白眼乱翻。 现场众人皆条件反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好似感同身受。 书院门外顿时乱成一团。 王姓书生瘫软在地,狼狈不堪。 李阳闻讯而来,身后跟着王举人。 李阳脸色阴沉地盯着众人道。 “全部回去闭门思过!” “此乃学院重地,是读书作文的地方,不是市井流氓传谣斗殴之处!圣人治下,岂能如莽夫!” “再有下次,严惩不贷!” 陈平连忙上前,将叶崇文迅速拉开。 何青选怒气冲冲赶到门口,他身后还跟了几个学生,看样子是刚才进去叫人来撑场子了。 王举人拦住他们,低声说道,“不必去了,自会有人处理。” 老师李阳虽然严词厉色,却分明是将此事轻轻放下,不愿横生枝节。 至于谣言他肯定亲自出面,想来之后学院中应当不会再有。 如今最让人担心的,还是叶崇文。 ....... 三人小院房内。 阳光寸寸侵入窗台,爬上整洁干净的书案,渐次落在一张苍白黯淡的脸上。 叶崇文默不作声,手中捏着一本蓝皮薄册,手指静静翻动。 过了许久,他才出声问道:“你们都知道了?” 陈平从未见过叶崇文这番模样,知道他心中定难平静。 陈平沉默一下,上前坐在对面,“这些都是谣言,我等不信,又何必挂在嘴上?” 叶老的为人,县尊的抱负,他们怎会不清楚。 何青选怕他心生芥蒂,也安抚说:“我已经请人去调查源头,相信很快就有结果的。” 房中再度安静下来。 叶崇文合上书,手掌按在书名之上,一声冷笑。 “爷爷是什么人,我比谁都清楚。”他盯着桌面,语带愠怒,已再不似从前那般活泼,“这些魑魅魍魉,也只敢在爷爷离去后造谣罢了。” 叶家家学渊源,叶崇文从前不愿思考官场之事,却不代表他不懂。 叶老年事已高,又身无要职,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染过多少风波。 何以今日众口铄金。 细想这些时日发生过的事情,就能品出几分微妙。 自那日在县衙中,有人阻止他们带叶老离开,便隐约就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只是当时心里悲痛已极,实在无力多想。 如今回看,这一切都像被精心设计过的。 但仅凭他们三小童的力量,要想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怕是很难。 陈平心中纵然郁愤不平,可面对现实也只能扼腕长叹。 “王大人与老师在世之时,这些魑魅魍魉便曾露出痕迹,如今趁火打劫来势汹汹,怕是早有准备。就是不知,究竟为何?” “不过你也莫要太过担心,我相信清者自清。” 陈平目光一转,停在桌上。 那是一本《三字经》,幼儿启蒙所用,只是书皮上的字迹粗劣,像极了孩童所作。 陈平心下一动,语气柔和地问:“为何不曾见你翻过这本书。” “这是爷爷在我幼年所作,”话题陡转,叶崇文眸中掠过苦涩,“他的字端庄厚重,是我顽劣,偏要在书皮上落笔.......” 何青选心下一酸,“老师那么聪明,定然明白你的心意的。” 叶崇文沙哑一笑,“我能有什么心意?不过顽劣而已。” “爷爷幼年教我算学,我静不下心来,就像个榆木疙瘩无法开窍……” 说到这里,他猛然一顿望向陈平,“你不一样。” 陈平微愣,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转到了自己身上。 “爷爷对你的期望很大,”叶崇文继续说道,“你参加童子举,将来要考进士、入官场。” “若是在书院之中留下打架斗殴的记录,于你不利。” “不要辜负爷爷的期待,我.......我善诗文,可国朝重策论,诗文再好亦不得重用。” 他的话轻描淡写,却令陈平与何青选内心震撼。 叶崇文向来以善诗自得,如今却说出了“诗文再好,亦不得重用”之话。 如此灰心丧气,与他们所认识的那个至交好友,判若两人。 陈平对上那双眼睛,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忽然发现,叶崇文好像瞬间长大了不少。 “清者自清,谣言的事情你们不必管了。” 或许是这数月的变故,让叶崇文心力交瘁。 他拿起书,敛下眸中情绪。 “读书吧。” ....... 叶崇文的归来,让本处于风口浪尖上的书院,陷入另一种不可言说的被动。 三人曾是书院中的风云人物,如今身边并行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幸而那谣言并没有证据,华庭书院虽然受到了些影响,可到底没有动摇根基,学生们也还是在照常上课。 时间就在这压抑的气氛中一日日的过去。 那王姓书生再也没有出现在三人的面前。 本以为事情就会这样逐渐过去。 谁知月底方过,一则消息再度打破平静! 第77章 一纸公文 暑夏入伏。 几匹官马驱驰而来,驾临永顺县。 朝廷有公文到! 自王县令失踪后,黄县丞又挂印不问县务,永顺县衙已经两个多月无人主事。 县里百姓击鼓鸣冤,衙中官吏唯恐沾染麻烦,全都敷衍躲避。 有些人甚至直接称病在家,连例行点卯也置之不理。 然而这日,永顺县上下官吏齐聚一堂,个个身着公服,神色郑重,一丝不苟。 陈平三人接到赵瑾的通知,想来是朝廷对诸事有所定论,也匆匆赶来。 来到时,县衙门外已经站满了百姓。 他们被拦在门外,只能远远望见一人身着官服站在大堂内。 “人可算到齐了吧?” 那人手里拿着黄皮折子,目光扫视左右,语气极不耐。 赵瑾肃然正色回道,“回大人,都到齐了。” 那人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一县之衙,行事竟这样倦懒懈怠,哼,难怪会闯出那样大的祸事!” 此话一出,不禁让众官吏等人心惊,陈平也是心下一沉。 不等众人反应,那人便将折子打开,语气严厉,冷冷斥道:“上启闻之,永顺洪涝之灾,堤毁人亡,言系归咎于县令!” “下吏王平川忝为一县之尊,却强纳捐赠,私以蔽公,怠忽职守,勾纳奸宄,劳民伤财,好大喜功!” “十年轻堤之重,致使洪祸为患,尸位素餐,伤及无辜百姓,庭上闻之,怒不可遏,夺其袍服,三代以内不可科举!” 话音刚落,县衙内外大乱。 竟是朝廷的问责公文! 陈平手脚发软,下意识地扶住了身边的人。 何青选、叶崇文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份公文话里话外竟都是在斥责王县令营私贪腐,以至于永顺县堤坝常年失修,造成洪水为患。 按照朝廷的意思,那泄洪渠竟并不是王县令为了百姓安危而作,而更像是为了隐瞒堤坝失修的真相。 尽管近日来谣言四起,可没有人手里有任何的真凭实据。 甚至念及王县令修路之时的大方与好处,县城大多数人还都将信将疑。 然而这份公文的出现,岂不正好与谣言的内容对上了。 这无异于是在告诉所有人,王县令的确有贪腐之实,且此次洪涝之变,也是因他欲盖弥彰。 尸位素餐,强纳捐赠,私以弊公,怠忽职守,勾纳奸宄,劳民伤财,好大喜功。 这是何等严厉的斥责! 那与王县令志同道合的叶文昌又算是什么?帮凶吗? 问责公文还没有念完,那人神色冷酷,言辞铿锵。 可陈平却一个字都听不清了,只觉心里阵阵发凉。 他脸上顷刻迸出青筋,手上肌肉绷紧,连日来积压的不忿瞬间爆发。 “不是这样的!” 他突然冲上前,大声喊:“王县令是好人,是中正廉明的清官!” 叶崇文也终于不再压抑,怒吼道,“你们肯定没有查清楚,县衙的每笔账都是有记录的,县尊大人没有贪污,更没有尸位素餐!” 那些账目都是他爷爷亲自查验,绝无可能有假公济私的可能。 谁是奸宄?谁在勾结? 这明显是在给他爷爷泼脏水! 朝廷根本没有派人来细查,凭什么就这下如此定论。 “你们弄错了,弄错了!”何青选抓住衙差的手,踉跄着高呼,“王大人怎么可能贪污呢!” “暴雨滂沱夜,洪水滔天时,是王县令亲自带人连夜赶到,更不顾危险站上堤坝,至今仍下落不明!” “他那样的清官,一心为民,奋不顾身,难道就换来了一个“好大喜功”?” 门口的衙差听得不明不白,只知道宣读公文的男人脸色不善。 可想来问责之事早在预料之中,死了这么多人,朝廷绝不可能轻言放过。 不过那泄洪渠到底阻止了洪水肆虐,就算有些损失,也算是将功补过了吧? 但他一听到何青选的话,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失声道:“贪污?太荒谬了!” 宣读公文的人听见动静,脸色越发不悦。 “谁在外面喧哗!不要命了吗?” 田主簿在堂内回头,看见三小童的脸,眼珠一转正待开口。 赵瑾直接抢过话头,“大人恕罪,那不过是鄙县顽童胡闹,卑职这就让人将他们轰走!” 田主簿侧头望去,赵瑾鼻翼翕张,抱拳的手骨节狰狞,正凶恶地瞪着他。 他瞬间心里发毛,连忙埋头不语。 衙差们反应迅速,上前捂住陈平几人的嘴。 “小祖宗,你可别冲动,这是上头的人,冲撞了可了不得。” “叶小相公,快出去吧,闹大了不好看。” “把他们送回去,把衙门关上!” 几个衙差深怕惹怒上官,连拖带拽地要将三人抱出去。 陈平不管不顾,他知道此事若是盖棺定论,那老师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他奋力挣扎,手指死死掐住衙差的手。 “王大人没有贪污,你们没有调查清楚,他是清白的......” 叶崇文搏命般要往里冲,“他是冤枉的,大人。赵都头,你让我进去!赵瑾!!!” 到底只是小孩子,任凭他们怎么挣扎,衙差还是轻而易举将三人请出衙门。 “砰”的一声,县衙的门在三人面前关上。 三小童急得眼中含泪,心中无比悲凉。 暴雨、洪水、谣言都不曾浇灭他们的心火,可这纸公文却把他们打入深渊。 他们信誓旦旦说着“清者自清”,到头来一切竟然反成了定局。 县衙的门如天堑般,隔出了两个世界。 门外看热闹的百姓,此刻已如沸水般炸开。 “什么意思,王县令真的贪污了?” “亏我之前还以为那是谣言,没想到朝廷都已经调查清楚了,王平川拉人去挖沟渠,就是为了掩盖他贪污的事实!” “不仅如此,公文上还说王平川勾结奸人,就是叶文昌在给他做假账吧?” 叶崇文站起来,往前趔趄两步,怒视道:“我爷爷不会作假!” 那人耸耸肩,“他是算学大师,做个假账这谁能看出来?” 陈平摔了满身的灰,爬起来争辩,“这件事没有查清楚......”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一道尖锐的声音杀进来,“公文都下来了!难道朝廷还能故意冤枉他一个小小的县令?” “可怜我儿年纪轻轻,竟死在了洪水之中,老天无眼,老天无眼啊!” “狼狈为奸!” 众人将三小童围得水泄不通,肆意发泄着多日来的不满。 迎着道道敌视的目光,叶崇文如万箭穿心。 陈平张了张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百口莫辩。 何青选站立在前,怒视着众人。 在老百姓看来,朝廷下了正式公文,那么这件事就再清楚不过。 事实就是如此,王平川谋财害命,贪污受贿,而叶文昌助纣为虐,是个伪君子! 对朝廷的信服让他们本就动摇的心彻底偏向一边,对错由此而分。 一纸公文,无凭无据。 就这样抹杀了两个干净赤诚的人。 第78章 何为公理 次日。 三人在书院门口前撞上一张熟悉的面孔。 “回来了啊?” 王姓书生眼神落在叶崇文与陈平身上,讥诮道,“贪污受贿还敢说没有证据吗?” 陈平看着他身后两三名仆从。 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包袱,扛着书箱,应该是打包好的行李。 没想到消息传的这么快,已经有人准备划清界限了。 陈平,“看来你早有准备。” “还不够早!” 王姓书生不屑道:“要是早知道王平川跟叶文昌同流合污,本少爷就不该来这华庭书院!” “王县令还未找到,事情还未有结果,”何青选怒不可遏,“你嘴里休要不干不净。” 王姓书生轻嗤:“朝廷公文都下来了,还想抵赖?” “我说何青选,王平川如今都没了,你还巴结干什么?” “你何家本就是低贱商户,还是学会明哲保身吧。” 陈平却心下一动,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王姓书生隔空点了点陈平跟叶崇文,“我能有什么意思?不过就是看在同窗情谊上提醒何青选一句,别跟你们走得太近。” 转头对着书院内扬声道:“我也奉劝大家,手里有门路的也早做打算,别把自己下半辈子都赔在了这里。” 何青选不发一语,眼神却像刀子般剜了过去,“退学之事非同小可,需王院长定夺。” “华庭学院学风严厉,对你等平日的教导更是一丝不苟,你就打算不告而别?” 如此出去,分明就是在打王举人的脸。 更无异于告诉所有人,华庭书院中藏污纳垢,连学生也不愿久留,岂不更加坐实了那些谣言。 此例先河一开,华庭书院恐将声名扫地。 王姓书生嗤笑:“贪污受贿者,必遭连坐!那王举人现在自身难保,还管得着我?” 三人脸色大变。 昨日在县衙只顾着急上火,压根就没听完公文所有内容。 王举人与王县令本是亲兄弟,弟弟犯事,他如何能够置身事外。 ...... 王府门前人头攒动,含怒而来的百姓将府前大街堵得严严实实。 陈平三人赶到,刚好看见王府门匾重重砸落,扬起一地尘埃。 黄三爷身着虎踞官袍,此刻正指挥众人往外搬东西。 有的箱子像被刻意打开,露出金银铜板、字画古玩、丝绸布料等等。 这些东西对普通百姓而言价值不菲,让他们愈发充满了敌意。 “这就是王家贪污受贿的证据!” “这么多东西,谁知道值多少钱?要是用来修筑河堤,我的孩子就不用死了!” “王平川草菅人命,他死了,可他哥哥还活着,就该让他偿命!” 群情激奋的声音此起彼伏。 陈平推开人群挤进去,却一头撞上拦路的衙差。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他问,“这不是王举人的家吗?” 那衙差还没开口,旁边的百姓先冷笑着,“现在哪有什么王举人?” “王平川贪污受贿,他被抄家革了功名,现在是犯官家属!” “熬不过杖责,明儿就是只孤鬼了。” 陈平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王家大门的台阶上,问道,“新任县令,是黄县丞?” 衙差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 黄县令正与人交谈,冷不丁听见喧哗之声,朝这边望了一眼。 他目光一闪,竟抬起手,示意给三小童留条道。 三人直接跑进大门,一眼就看见庭院之中,横七竖八躺着的王家人。 王举人膝盖以上早被鲜血湿透,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叶崇文喉间艰涩,步伐虚浮地来到他身边,“院长?” 他抬手在老者鼻息上试了一试。 冰冷的手指隔了片刻才感觉到一点暖意,吊在嗓子眼的一块大石骤然松动。 陈平定了定神,伸手缓缓地将王举人腰臀处那被鲜血湿透的衣料撩开。 只看一眼,他整个人倒退两步,勃然变色。 王举人的双腿血肉模糊,膝盖近乎破碎,腰下、后腿肚上更是皮开肉绽,肉糜沾上布料,其状恐怖。 纵然不识审讯之术,陈平也能辨别出来。 衙差下手之时定然使了暗劲,专挑筋骨处下手。 这是准备要他的命! “这是怎么回事!” 何青选双目发直,喉中不自觉溢出一声尖啸,狠狠瞪向旁边执杖的衙差。 陈平却细心地发现,整个府内的衙差都是生面孔。 而赵瑾,也不在其中。 几个衙差凑在一起,手里的行刑杖都带着血。 其中一人冲他咧嘴,神色挑衅,“杖刑,这是朝廷的命令。” 陈平攥紧拳头,问道:“是朝廷的命令,还是那姓黄的命令!” “小孩子说话可当心点,黄大人如今可是永顺县的县尊,瞎说可是要挨板子的!” 衙差懒得跟小童掰扯,直接将行刑杖往地上一杵,讥笑的看着他。 王平川失踪,叶文昌身亡,整个永顺县都落在到黄家手里,其他人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浪花而已。 此时,李阳也带着数人来到王府。 满地血色入眼,李阳眼前一黑,凄声高喊:“好友啊!” 身后的下人手忙脚乱的赶紧扶住李阳。 一旁的胥吏见状,十分不解道:“我就说那几个肯定不安分,县尊为何放他们进来?” “就是啊,要我说这华庭书院也不该留。” “可惜上头只让抄王平川一家,倒便宜他们了。” 黄县令震震袖子,轻笑一声:“这华庭书院要不来才奇怪,本官与王平川共事数年,心中也着实不忍哪。” 胥吏立马讨好道,“县尊大人如此不计前嫌,念及旧情,实乃我辈的典范。” 黄县令嘴角一勾,很是享受。 李阳缓过神,怒目圆睁指着黄县令怒问道,“王兄纵非举人,也是我华庭书院的院长,你……你怎可如此对他!” 黄县令就等着他来问,满脸正色:“王平川贪污受贿,王家坐享其成,致使朝廷震怒,如今杖责而已。比起那在洪水中失去的十八条性命,何足道哉?” “本官不过奉命行事,李阳你身为读书人,莫非竟连秉公执法四个字都不识了吗?” 李阳指着他大骂:“你不过就是在公报私仇,当初王大人查出你勾连田主簿中饱私囊,你便始终记恨着他!” “但你不要忘了,你当初……” 话还没说完,黄县令直接截过话头,“说得好!” 他上前一步,将身上崭新的虎踞官袍提了提,一脸无奈地对着众人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昔日御下不严,遭下属蒙骗栽赃,犯下大错。本官惭愧,自觉愧对父老乡亲,故此去职一年,不敢再临县衙。” 他拱起双手朝北方一拜,继续道,“本官以如实上报朝廷,自请失职之罪!但王平川贪墨却是事实,朝廷张榜公示,岂容抵赖?” 李阳几乎有些站不稳,“你!你……你这个……卑鄙小人!” 这时,一双纤瘦而坚定的手,稳稳地扶住了他。 陈平目光如炬,眼底带着淡淡血丝,问道:“朝廷的公文,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黄县令怔了怔,“你敢质疑朝廷!” 陈平抬头挺胸,“我质疑的是公理!” 他缓慢地环顾四周,看着那一张张面容上的讥讽神色,再问“如果判断对错的标准,不是真凭实据,而只是一纸公文,那公理到底系于何处?” “为众人拾薪柴者,使其冻毙于冰雪,便是公理?” “你说得对,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凡事总会留下痕迹。” “我总有一天会证明清者自清。” 第79章 童子举名额取消 王家突逢变故,门庭萧条,连华庭书院都有不少学生离开。 半月后才传来消息,王举人虽保住了性命,只怕将来须靠拐杖行走。 “院长需要静养,大夫让我们暂且不要去打扰。”何青选将带去的东西又拿了回来,“我带去一些药材,那边倒是收下了。” 陈平握着书本沉默良久,才淡淡点头,“我知道了。” 叶崇文目光复杂,话在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整个书院都笼罩在压抑沉闷的气氛中。 只有一些贫困学子家里无门路,所以仍在学堂上课。 市井间、院墙外,时不时传来嘲讽和唾骂。 华庭书院一夕之间声名狼藉。 何青选走出屋内来到小院,昔日三人曾在此暴雨之中尽情玩耍,不过短短时日竟恍若隔世。 两个月后,书院年中大考。 虽然留下的学生不多,但老师们还是没有懈怠。 “能考好吗?”叶崇文看着陈平,眼眶微青。 陈平知道,他问的不是这一次考试,颔首道:“你呢?” 叶崇文见他平静而自信,数月未展的眉终于露出一缕笑意,望向长廊上凋敝的落叶,慨叹般道:“我也会尽力。” 陈平没有多说什么,他脑海中总是浮现出,叶老让他将那沙盘毁掉的画面。 二人撞见何青选跑进小院,那张面孔已经清癯了好几分,神色似有异样。 “怎么了?”陈平问。 何青选叹道:“赵都头走了。” 陈平想起王院长被抬回来那日,赵瑾顶着满脸胡茬急匆匆赶来,脸色异常难看。 赵瑾作为王县令的亲信,肯定也受到不少刁难,离开县衙是迟早的事情。 “他去哪儿了?”叶崇文微皱起眉,“有话留下么?” 何青选摇头,“自打姓黄的当了县令,从前受王县令重用的人如今都被换下。” “赵都头那样的性情,又怎么会去给姓黄的做事?” “我今日才知道,王家抄家那日,他就已经递交辞呈,离开了县衙。” 几月之间,物是人非。 三人一路沉默,直至到了学堂外,见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 “还慢吞吞地干什么?” 王院长身上穿着雪白的长袍,眉角皱纹细密,沉声道,“马上就要开考,尔等三人还如此不紧不慢,将来到了科举试场之上,也要如此懈怠吗?” 熟悉的语气骤然响起,三人不由得愣了一愣,心中却是欣喜。 “知道了,院长!” “知道了还不快点?” 王院长还是那么严厉,但给这死气沉沉的书院注入了一股生机,让三人好似有了主心骨。 陈平绽出笑容,“欸”了一声,大步走入考场。 他提衣坐下,看眼桌上雪白宣纸,容色认真。 叶崇文、何青选相互看了一眼,也提笔点墨答题。 王院长在窗边望着三人,伸手抚过膝盖,眉角的冷汗缓缓划过。 …… 入秋后,华庭书院逐渐恢复了几分过去的模样。 外面的谣言也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平息。 寻找王县令的人早已召回,王院长只在郊外无人处给他立了个衣冠冢,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天气转凉,陈平发现自己的墨盘都有些磨不动了。 叶崇文走进来,看着陈平微微摇头,“虽言‘梅花香自苦寒来’,可你要是染上风寒,岂不得不偿失。” 他把身上的披风给陈平,“喏,这是我以前用过的,别嫌弃啊。这披风还是爷爷亲自做的呢。” “这么贵重,那我……” “收着。”不等陈平拒绝,叶崇文就抬了下眼帘,微露出似曾相识的灵动,“今天休息一日,咱们出去?” 陈平诧异,“出去?” “嗯,”叶崇文言简意赅道,“去郊外,修坟。” 陈平了然,径自跟上。 城郊无人,凉意侵骨,只有几亩农田将那孤零零的坟茔围住。 残阳照在墓碑上,“王平川”三个字已经被擦拭得干干净净,何青选靠着墓碑招手笑。 “好慢啊,你们。” 原来何青选先到了,他身边还有一个人。 赵瑾。 “赵都头!”陈平喜上眉梢。 上前行了一礼,郑重说道:“见都头平安无事,小子心里也算放心了。” 再见故人,赵瑾亦是百感交集。 “叫我名字即可。听闻这段时日,华庭书院出了些事,那黄老三可曾为难你们?” “他不敢,”何青选道,“不管怎么说,王院长曾在朝为官,手里多少有些人脉。” 赵瑾冷冷道,“他如今倒是学聪明了。” 王家是走了下坡路,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黄老三若真要闹个不死不休,形势究竟是一边倒,还是两败俱伤,还是未知数。 陈平解下披风盖上坟茔,见上面飘满纸钱,坟前蜡烛已经燃尽,不禁问道:“赵大哥,来很久了吗?” 何青选耸耸肩,他也不清楚。 他来的时候,赵瑾已经在这里了。 赵瑾从腰间解下酒葫芦,将酒水洒在坟前,“我赶在天黑前进了青松镇,本想会会故旧,可惜今日之青松,已非昨日。衙门内外的人都被换下,曾经的同僚都已各奔东西。” “其实这次,也是来同你们道别的。” 叶崇文连忙问道,“你不打算去书院看看王院长吗?” 赵瑾按住腰间铁尺,心绪难宁,“我空有本领,关键时刻却没有保护好县尊和叶老。如今他们被人构陷,污名未洗,我连县尊的遗体都未找到。有何面目去华庭书院!” 听到赵瑾详说才知道,这几个月他都在寻找王县令,可那洪水滔天如同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叶崇文宽慰道:“河堤崩溃本是意外,与你有什么关系?” “天有不测风云,岂是人力可以左右。”何青选说。 陈平从没想到这个高大爽朗的汉子,竟然会自责到这个地步。 “王院长从未怪罪过你,这件事本就跟你没有关系。” 赵瑾脸上划过一丝异样,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直接换了话题,“听青选说你这段时日,都在准备童子举?” “是。”陈平认真地说:“我要入朝!” 童子举是王县令为他举荐,是一条让他能够尽快获得功名的路。 所以这几个月,他全神贯注钻研时文,秉烛夜读常至废寝忘食,唯患学之不足。 连王院长都时常看不下去,盯着他瘦了一大圈的身体,几次强行令他休息。 其中刻苦,外人难知。 赵瑾听罢这话,神色越发复杂,说:“其实当初叶老是想让你走正统文试科举,你年纪尚轻,也不必急于一时。还是一步一步来吧。” “为什么?”叶崇文差点跳起来,“这是多好的机会,怎么能放弃!” 何青选面色平静,无奈看着陈平。 陈平猜到了大概,问道,“出事了,对吗?” 赵瑾长叹道,“你的童子举名额,已另有人选!” 叶崇文脸色剧变,脖颈上弹出一条青筋,“还是因为那件事?” 第80章 不是意外 王县令受朝廷斥责,官身被夺,嘉奖收回。 他所举荐之人,自然也风评倒戈,无论童子举亦或是吏员、义士,都会被驳回。 何青选当初就说过,童子举中的水很深! “其实这于你而言,也是好事。”赵瑾安慰道:“倘若按部就班考取功名,这样就可不落人话柄,反倒于长远有利。” 陈平出奇的冷静,说:“我明白。” “就算没有童子举,我也会从县试一直考到殿试!” 赵瑾心下一松,伸手拍了拍陈平的肩膀,“你若能有此雄心,叶老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说完便将酒葫芦挂回腰间:“我不能在这里久留,县尊的事情有些蹊跷,我要顺着苍河继续调查。” “至少,要找回县尊,让他入土为安。” 他抬起眼帘,最后深深看了眼三小童。 “你们好好读书,不该管的,不要多管。” 陈平连忙提醒道:“朝廷公文下发需要层层审核,究竟是谁在诬陷王县令尚未可知,赵大哥你不要冲动啊。” 赵瑾微笑,“放心,我不是冲动之人。” 几人心情沉重,也无意寒暄,片刻过后,赵瑾转身离开。 坟前酒气消散,陈平三人祭拜过王县令后,黯然回到了书院。 三人谁都没有再提童子举的事情,只一如既往读书、作文、诵背经义、钻研时文。 而没过几日,陈平童子举名额被替的事情就传遍了青松镇。 李阳等人本想安慰陈平,谁知陈平却若无其事,反宽慰他们道:“诸位老师不用担心,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没了童子举,学生依旧会在科举之道上一往无前。” 唯独李阳愤愤不平,从此后便将三人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县试与童子举不同,还有三年的时光。 李阳一改往日慵懒,将所有心神都投注在了他们身上,仿佛在替老友完成遗愿。 ...... 苍河岸边。 赵瑾已经在附近流连了数月,脚步几乎踏遍每块鹅卵石。 河水滔滔将过往痕迹洗得干干净净。 就算有人在水里泡这么久,也只怕早就葬身鱼腹了。 他只能抱着一丝希望,沿苍河两岸一路打听。 因为泄洪一事,下游许多民屋都已经人去楼空,连农田都荒废了好些。 直至近日才有百姓回到附近开始堆肥,为来年的耕种做准备。 赵瑾换了身暗青的劲装,青皮长靴,手中铁尺已经换成了隐蔽的锋刃,藏在袖口之中。 这日,他经过南岸正在堆肥的农田,想上前打听看看,是否有人在附近见过溺亡的无名尸身。 田埂上老牛哞鸣,几个老人用土烟杆捶打膝盖,其中一人望着苍河,突然来了一句:“这洪水把陈老大家的儿子带走了,陈老大的田地还要不啦?” 赵瑾足下一顿。 盘着烟杆的老汉哼笑,“陈老大自己都没了,哪里还有田?” “他死了?”老人拍着老牛的背,含混道:“啥时候的事啊?怎么连个丧事都没有?” 烟杆老汉摇头,灰沉的眼珠落在苍河之上,说:“喏,就从这里跳下去的,尸体还是我帮忙打捞的呢。” 牛背上的老人悚然一惊,但想起那陈老大家里无人,气不打一处来,“都怪那贪官,好好的一家人,就这么被作贱了!” “你别说,当初那畜生装模作样的,我还真的信了!你说人怎么能这么坏呢?” “就挖沟渠那会,我看他们连晚上都在这边劳作,还想过要去给他们送点吃食呢,真是晦气!” 赵瑾张口欲言,话到嘴边,脑中灵光一闪,蓦然变色。 当日挖渠之时他也在监工,民夫跟衙差一直位于北岸施工,夜里也都在休息。 南岸怎么会有人在挖沟? 他连忙朝那几个老人走去,问道,“老人家,你方才说当初挖沟渠的时候,也有人在南岸动工?” 几个老人被他吓了一跳,来人高高大大眼神犀利,当即放低了声音。 “啊,对,怎么了?” “什么时候?”赵瑾沉声,心口缓缓揪紧。 老人有些发怵,嗫嚅道:“就是河堤塌的前一晚啊。” “你确定是在这边?还记得是哪个地段吗?” “那哪能不记得啊,”老人抬手一指,“就是陈老大儿子死的那儿,就河堤那个缺口啊,小伙子,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河堤缺口! 赵瑾脑中划过画面,心里发毛,未回话直接朝着南岸河堤狂奔而去。 河堤的缺口已经被河水冲刷干净,但四周的土层却还有所保留。 赵瑾想都没想,直接跳进了水里,在浑浊的水中摸索。 不多时,他从水中迅速爬出,呆坐在地。 这处地方曾遭洪水冲击,土质稀疏流逝得很快,可缺口断裂处的土层却很厚,应该是很难冲开的才对。 “不是意外……” 赵瑾后背一麻,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拂过,毛骨悚然! 叶老的计算没有错,泄洪渠本来可以完全引开洪水,是有人在南岸河堤上动了手脚! 那场可怕的洪灾,是有人故意为之! 那么多条人命,竟是被生生葬送! 畜生,禽兽! 赵瑾猛地翻身而起,眼中爆出噬人的光芒。 ...... 华庭书院。 李阳正看着陈平做出的诗,缓缓吸了口气,兜起袖子又拿起了叶崇文的诗。 两相对比,他的眼神不禁染上几分忧虑。 陈平端坐原地,表情略有几分尴尬。 “平仄起伏,对仗工整,说它双句通韵么,倒也过得去。”良久,李阳再开口,“不过我出的题是思乡,这‘地幽无俗客,龙蛰九渊材’……是不是有点偏题了?” 叶崇文与何青选对视一眼,不觉地干笑两声。 李阳无言以对,难怪曾经叶老常在他面前,只夸赞陈平聪明伶俐活学活用,算学颇有天分,策论经义一点就通。 就是这诗文之上,寥寥几句未曾多说。 李阳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老友因偏爱算数,故而对这类诗文不以为意,如今看来...... “你的策论、明经素来不错,这算学更不用我来提点。”他顿了顿,语重心长。“诗文虽说不占大头,但考场之上诗文不求惊艳,至少也得合格啊。” 陈平一脸窘迫,“老师勿要生气,其实就做诗一道而言,学生还颇有几分急智。” 陈平眼观鼻鼻观心,他的确在诗文上差了一截,那是因为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策论时议上了。 将来到了考场之上,要是实在没办法,那只能当当“文抄公”应急了。 有诗仙诗圣诗鬼保佑,怎么着也不会被划个差等生吧? 李阳只觉得是陈平挂不住脸面,强词夺理。 半晌,他叹了口气,道:“李峰。” “咳。”李峰清清嗓子,大步走了进来,“老师请说。” “这段时日,你带着你的三个学弟好好学习一下诗文。”说是三人,但李阳就指着陈平,道:“每日一个时辰。” 陈平道:“老师,可是其他的科......” “你要参加的是县考,还有时间,急什么?”李阳恨铁不成钢般斥道:“若要万无一失,就该精益求精!” 陈平表情痛苦地望了眼李峰。 李峰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举起手中的诗集本晃了晃。 陈平求助的眼神又望向叶崇文。 叶崇文直接无视,转过头去,“青选兄,你看咱们中午吃什么?”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预告一下,4月7日也就是这周五,本书将正式上架。恳请喜欢的老爷们前来支持一个首订,给老成一些鼓励,万分感谢!) 第81章 私矿 如今的华庭书院,人丁寥寥屈指可数,似乎已经彻底被众人遗忘。 李峰已经见怪不怪了,他走过长街进了一家酒馆,李阳正在其中会客。 自从叶老离世之后,老师李阳便越发不喜出门,整日只在书院静修走动。 难得出来一次,李峰忍不住好奇。 他来到门外,看见雅间中的另一个人,眼中顿时流露出几分惊讶,“赵先生?” 这位赵先生闻声朝李峰看过来,轻轻一笑。 “远舒兄,你觉得如何?”李阳端坐在对面,手指点了点桌上的试卷,“这孩子的资质你也是看见了,要过县试不难。” 此人正是江夏书院授课的先生赵文和,字远舒,王阳的至交好友。 赵文和盯着那份试卷,心中的确有几分意动。 “年少聪慧,见解惊人,策论之时引经据典,晓以大义且不落俗套,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神童。” 李阳大笑,得意地抚了下自己的胡须,“这样的孩子,世家大族若要培养也是不难。可唯有一点,连他们也比不上。” “哦?”赵文和挑眉,饶有兴趣问道:“哪一点?” “此子聪慧,却不卖弄。”李阳将试卷拿起,盯着那工整干净的卷面,“且还有几分难得镇定恬然,不会故作高深,论些佶屈聱牙之词。” 如今的世家大族,出来个神童天才,哪个不是心高气傲。 可是陈平不同。 他天资聪慧且待人真诚,不会眼高手低,知道自己的弱处,最擅扬长避短。 这样的心智,已不比任何人差! 但就是因此,李阳反而感到无奈,“这孩子放在华庭书院,是无法出头的。过了县试之后,若要再往上走,就需人扶持。” 而如今的华庭书院,没有这个能力。 也是因此,才有了今日的这一会面。 赵文和沉默片刻道:“你知我的性情,若是人到了我手里,便与你不同了。他曾经的老师做过什么我不管,但此子若有半点品行不端,我必不会留。老友可明白?” 他神色严厉,李峰看得都有些发愣。 然而李阳听闻,知道事情稳了,不怒反笑,“哈,若非如此,我又何必来拜托你?” 他知道自己这位老友做事极为认真,心里反而更加放心。 “既然如此,待他县试过后,来寻我便是。”赵文和拱手起身,执礼而拜,“我就先回州府了,请。” 李阳回礼,“请。” 赵文和来此本是另有要事,谈完便离开了酒楼。 李峰见人离去才开口问道:“县试尚早,要这么着急吗?” “早作打算,以防不测。”李阳行至窗前,任由冷风拂散身上酒气,叹了一声。“不知为何,近来我总觉得力不从心,时常想起文昌兄,莫非我也是大限将至了吗?” “老师万万不可有此想法。”李峰变色,此话听来实在不祥。 李阳摆了摆手,走出酒楼,“陪我到处走走。” ...... 苍河下游深处,一支小舟泊于暗流。 南岸堤坝之下有几处村落散布,山道四通八达,径流穿插其间,宛若一张巨大的罗网。 此时晨曦微露,山峦如墨,若是从上往下看,便是一幅天然的泼墨图,令人心醉。 可赵瑾无心欣赏美景,他已将下游村落几乎走了个遍,得知河堤垮塌那晚的确出现过奇怪的人。 他们趁夜而来,又悄然而去。 若非那段时日洪水的事情闹得人心惶惶,沿岸百姓只怕还注意不到这伙人。 但事发之后,这些人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无踪迹。 活生生的人不会人间蒸发,所以他们藏了起来。 而且应该就藏着这附近。 赵瑾任都头多年,查缉办案还是有些手段,一路探查才来到了如今身出之地。 对方藏得很深,这里已经快要超出永顺县的范围。 赵瑾抬头望向那座陌生的山峰,忽然注意到这附近地势极好,水源也算充足,但竟然没有多少农田。 地面湿润泥泞,应该是不久前才下过雨,地上留有乱七八糟的脚印。 这些脚印大多七八寸不等,显然都是成年男子留下,脚印很深,路边两侧还落满了碎石。 赵瑾正待上前查看,耳边忽然传来了两个声音,由远及近。 他连忙闪身躲进附近草丛中。 “这箩筐都散架了,上面还没发新的吗?” 一个高瘦的男人背着箩筐埋怨道:“别想了,这箩筐也要钱,到时还得咱们给。” 旁边的人骂了一声,“奸商!” 两人边走边抱怨,没多久拐进了一条小道。 赵瑾盯着那两人,心中惊疑,默默跟了上去。 片刻后,他便在那小道深处,发现一个不大的村落。 说是村落还不够准确,因为这里大多都是男子,只有几个妇人在旁边埋锅造饭。 那二人将背的东西放下后,便往更深处的山里走去。 赵瑾绕过村落,从山坡上跟了过去,没过多久一座巨大的采石场出现在眼前。 赵瑾目瞪口呆,永顺县外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一座采石场。 劳作的采石工人训练有素,运送出来的土中还带着些许黑色。 采石场的中央,竖立着一块石碑,旁边摆着巨大的木头架子,中间撑开竖立的井口,直通地底,有工人正在一车车往外运土。 赵瑾愣了愣,想起方才见到的碎石,带着些许青灰色,质感坚硬凹凸不平。 这不是什么采石场,这是矿场! 他们挖的是铁矿! 县里的矿场官府都记录在案,这里怎么会多出一座。 赵瑾惊疑不定,身体挂在树上压低望了过去。 偌大矿场少说也有一二百人,几乎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此地竟从未听说过。 这太过骇人了! 他不敢莽撞,挑了根粗壮的老木,猫身匿入树冠中。 天色尚早,矿场的人正忙得不可开交。 手臂粗的麻绳吊着篮子往上升,拉绳的男人袒露胸腹,在这数九寒天之中竟也满身是汗。 矿山四周有人拎着钢刀巡逻。 显然,这是一座不能见人的私矿。 想到这里,赵瑾的脑海中浮出一道人影,脊背顿如猎豹般绷紧了。 福鼎楼黄六爷---黄福! 若说这永顺县谁能与矿场沾上关系,毫无疑问便是他。 霎时间,赵瑾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他将泄洪渠崩溃、谣言四起与黄老三上位几件事连成一线,隐约嗅出了几分阴谋的味道。 难道这一切都是黄家人干的? 赵瑾虽也曾经怀疑过那谣言是黄家人放出,可事关朝廷公文,他直觉黄家人并无如此大能耐,所以便没有往下细想。 大誉朝向来不限制民间开矿,天子开设有司,内置踏检官踏查矿苗所在,并招募民间经办开采,还会给予经办人一定赏酬。 名义上说,这是将矿物流通与开采牢牢把控在官府手中,但实际上仍存在极大漏洞。 招募者如何商榷? 经办者如何取利? 开矿者获利之丰令人眼红,官府对矿业之上的加税暂且不论,多达三成的岁课抽成就足以让人丧失理智。 天下无不向利,嗜取货者以厚其室之行径屡禁不止,此中人选裁定,多有任人唯亲之嫌。 倘使黄福有开矿之权,背后安能没有朝中势力为他撑腰。 想到这里,赵瑾心中竟生出几分惊悸,再看那矿上之人心情已大为不同。 此处矿山之上竟有一百多人不受官府管辖,永顺县衙也从未参与过抽成征税。 赵瑾压下惊色,心中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如果黄福真有这么大的能耐,又何必在这个穷乡僻壤待着。 这事有些古怪,没有证据一切只是空谈。 他视线扫过矿山上的巡逻队,沉吟片刻之后,悄然退了出去。 ...... 第82章 论赋税 天启九年,三月。 永顺县衙忽然贴出告示,要对县内的耕地进行清查丈量。 田主簿代县令出面,端着得体的笑容宣布:“县尊大人体恤百姓,去年洪水过境,以致水土流失,有不少田地皆被冲垮。若还按照从前的田亩征税,实于百姓不公。如今清查土地,重新丈量田亩,也是担心父老乡亲在赋税上吃亏啊。” 此话一出,整个永顺县都沸腾了。 有百姓喜极而泣,大呼青天。也有富足人家心事重重,无奈苦笑。 但如此一来,自然又免不了有人提及前任县令,异样目光再度向华庭书院投来。 李阳气得破口大骂,甚至当场写了诗,谴责世人是非不分。 陈平一大早就听闻师长大怒,自然心下忧虑急匆匆赶来。 但何青选与叶崇文的速度比他还快。 “你也听说了?”见陈平进来,李阳疲惫地叹了口气,“不必来劝,老朽惜命,还不至于就这么被气死。” 陈平看他郁愤在心,当即开口。“老师不要误会,学生不是为了劝诫老师而来,而是在担心,那黄县令此举怕是别有目的。” 李峰板着脸,“那黄老三若有此等好心,当初又何至于中饱私囊?” 何青选商户出身,对此事更加敏感,摇头道:“重新丈量土地是真,但若真说是为了减免税收,却不一定。” “你有消息?”叶崇文吃惊。 何家土地不少,自然消息更灵通一些。 何青选面带嘲讽,“丈量的标准如何算?土地划归如何算?这些都是靠着官府裁夺。我们手中虽有地契,但田亩税收与耕地范围是减还是增,还不是看官府那条尺?” “那黄老三不过是变相要我们交钱罢了!” 话题至此,众人神色皆是一惊。 陈平想到自家的田地,表情也微微有些难看。 会咬人的狗不叫,黄老三最擅使些阴诡手段,难保不会针对他们这些旧敌。 “他们难道还想在丈量之上做手脚?” 叶崇文怒气冲冲地捶了下膝盖,“这是在税收上做手脚,他们敢!” “就不怕上面追究下来,脑袋不保吗?” 李阳和李峰对视一眼,暗暗叹气:到底是年轻人。 陈平一直没有说话,此刻才出声:“老师在世时曾说过,大誉朝的税收并不乐观,若是税粮增多,上面未必会追究下来。” 叶崇文睁大眼睛,“我爷爷说的?” 陈平摇头,“老师没有明说,但我想一朝之政在于官,百官之政在于绩。若是有政绩奉上,只要不出大事,上头大概也不会多问吧?” 叶崇文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李阳看看窗户,远远望见几个衣着朴素的学生走来走去,当即将茶杯放下。 “好了,这是朝廷的事情,你们只要负责认真读书就好。”他话题一转,敛下神色,轻哼道:“他要是敢为难到我们头上,老夫也不怕一张状纸告上州府!” “不过,”李阳顿了顿,挑眉继续说道,“陈平说的倒也对,如今朝廷对税收问题极为看重,保不齐将来的策论考的就是税收。” 话音刚落,三小童顿觉微妙。 难不成...... “既如此,那今日便以税收为题,考考你们。” 果然来了! 李阳并非心血来潮,实在是朝廷如今对税收的重视非同寻常。 将来科举考这个问题的可能性,显然也不小。 李阳问道:“税者,租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古今喜按田亩收敛,富国安民之根,救灾赈兵之本。今我大誉朝轻赋税,惜田亩,论人头,库存仍有不足。若以尔等观之,是要增税富国强兵,还是减税强民济农?” 他说完便从旁边拿起一本书,给三人思考的时间。 叶崇文擅长诗文,从前也惯喜风花雪月,极少关注税收。 何青选若有所思,唯有陈平面露迟疑。 屏风之外炉烟袅袅,时间一点点过去。 李阳抬了下眼帘,视线掠过三人,“有思路了吗?考场之上可不会给你们这么多时间。” 李峰也笑道,“好在如今不是考场,你们只消谈谈自己的想法便可。” 三小童对视一眼,喏喏点头。 叶崇文摆正身形,先开口道:“青选有家学,陈平有奇谋,想必他们两人各有见解。那便由我抛砖引玉了。” 众人目光都望了过去,微带笑意。 这小子,知道给自己先摆个台阶。 李峰无奈摇头,“说罢,这里都是自己人,谁还跟你客气不成?说的不好,自然要罚的。” 叶崇文咂舌,“啊?罚什么?” “将国朝税收抄五遍,”李阳有意缓和气氛,轻笑着说,“以儆效尤。” 一年时间过去,叶崇文也多少恢复了些精神,虽不如从前那么活泼,但与人说笑时,也会偶尔附和几句。 叶崇文摸了下脑袋,略斟酌片刻正色道,“学生浅见,以为无论富国强兵,还是强民济农,都是为了充实国库,利导百姓。既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唯有国库充实,当有百姓所需之处,朝廷才能有的放矢。就如洪涝之灾,若是国库充实,可调安乐繁华之余财,赈济贫瘠荒芜之穷弊,岂非皆大欢喜?” 李阳没有急着评价,李峰神色淡然,眼神中带着鼓励,“还有吗?” 这些话说来好听,可细品之下没什么实质内容。 叶崇文回道,“没,没了。” “其他人呢?”李峰又问,尤其将目光投向陈平。 但还不待陈平开口,何青选就忍不住驳道:“崇文所言虽有道理,却如同拆东墙补西墙。若朝中国库当真能够全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则又何来贪官污吏?如果要物尽其用,则从天子至于臣民,皆须立身清白,但要个个见钱眼不开,很难。” 何家行商之时,尚且需要沟通上下打点四方。 税收之上的问题,从来只多不少,叶崇文的想法太过理想单纯,与现实实在不合。 叶崇文这时也反应了过来,“说得也是。” 李阳追问:“那以你的意思,是不同意增税?” 何青选回道,“学生的意思是,士农工商,士虽在前,农应为本。当初叶老师也曾说过,粮食大过天,更大过圣人文章!就算是读书人科举入仕,不也是为了天下人能够吃饱饭、穿暖衣吗?所以增税对百姓来说,无异于增加负担。农民一年辛辛苦苦耕种,若遇天气变化、洪涝干旱,地不产苗、水不出鱼,自己尚且无法立足,如何能够缴纳赋税?” 叶崇文听得连连点头,“就如黄老三丈量土地,若是从中作梗,农民田亩减少不说,税收也相对增加了。” 李阳微微点头,赞道:“崇文所言合理,尔之所言合情。若在考场之上,你二人再将词句润色一番,稍些委婉,便也足矣了。陈平,你的答案呢?” 现在,就只剩下陈平还在沉默。 前两人在公在民都说了个尽兴,众人都很好奇,他会从何入手。 陈平点了点头,回道:“我觉得他们说的都很好,不过学生薄见,以为可以另辟道路。” “哦?说来听听?”李阳很期待。 “学生以为,士农工商之上,农人所获全看天意,真正掌握整个王朝财富流动的人群,是商人。譬如黄六爷之辈,他们开酒楼、矿场等回报难以想象,又能以财生财。纵然要提税,也是要以商业税为主,至于农户应可适当减免。” 何青选侧目,略一沉思,“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过李阳出题,本是从丈量土地开始,关注的也是田亩税。 陈平另辟蹊径,话题度可就扩宽了。 李峰倒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也知道商人的厉害,不禁道:“你这说法倒是新鲜,不过要实施起来,可不容易。” “不错。”李阳也开了口,但语气却略有几分沉重。“就如你所言,商人走遍天下,却也交友满天下。他们上下打点,一人一商不足为道,万人万商却能动摇一府根基!陈平,商道与农道截然不同,你可知自己的话会得罪多少人?动摇多少人的利益?” 商道与官道从来没有彻底分割过,得罪商人事小,商道官道一起得罪那就完了。 陈平料到李阳的反应,故反问道。“那以老师所言,该当如何呢?” “商人增税不可太明,”李阳微微坐正,思量后道,“不过,若是可以提高增加商业税缴纳的条件,也未为不可。” 这不就是抬高纳税水平线吗? 果然古今相宜。 “是,老师,”陈平拱手一拜,“学生明白了,往后定然谨言慎行。” 六月中旬,众人的猜测就成了现实。 土地丈量最初,确有百姓获利,纷纷称赞新县令爱民如子。 然而各村镇都有官府人员到访后,这样的“盛况”有了微不可察的变化。 先是有人发现自己的土地,无端占了他人的地方,被迫交了赎金。 又有人发现自己的耕田,莫名其妙短了几丈。 前来丈量土地的官员只是冷笑,“本官亲自量的,这还能有错?” “定是你们想要逃税,所以才故意将田埂往里挪了。” “限你三日之内,将所有欠税补上,否则大刑伺候!” 有人告上府衙,却反被打了三十大板,落了个“诬告”之名,灰溜溜地被抬回家中。 至此,百姓们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却是敢怒不敢言。 ...... (说明一下。因断了新书期的推荐,所以编辑通知20万字上架。正式上架后会每天多更新一些,所以恳请各位老爷周五那天来支持一波,万分感谢!) 第83章 夜探黄府 这几个月里赵瑾一直藏身县城,在黄府附近徘徊。 他想将那矿场的事情查个清楚,可黄福此人实在谨慎,跟了几个月竟然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直至今日,赵瑾在黄府外发现了一辆不同寻常的马车。 黄家本是商人发家,平日府上便是前呼后拥,府前的马车从未少过。 可这辆马车青色的车厢低调朴素,本不是很惹眼,却不入正门,直接绕到了后门。 马车上下来一人,身着黑青色长衫,脚蹬鹿皮厚底靴,看起来并不十分高大,但却颇有气势。 可惜那人背对着赵瑾,并未看到他的面貌。 黄福早在后门等候,见到来人立刻拱手而拜。 那男人拂袖冷哼一声,大踏步走进黄府。 黄福状极卑微,厚着脸皮追上去,不敢抬头。 如此少见的情景,赵瑾怎能不上心。 他想看看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黄福俯身恭迎。 然而此人那日进黄府之后,长达半月都未现身。 赵瑾实在等不下去了,心下一横,趁着雨势翻墙而入,直接爬到了内堂的屋顶上。 他陪王县令曾来过黄家几次,对黄府的格局算是比较清楚。 掀开一片瓦片向下望去,内堂之中灯火通明,黄福那肥大的袍服垂在地面,正弯腰陪笑。 “您消消火。您也知道,这黄老三正忙着土地丈量,外头人来人往的,实在不好动啊。” 一道声音凛凛传出,冷笑道:“什么丈量土地,黄老三是个什么德行,你当我不知道?不过是为了点蝇头小利而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黄福叹气,也是义愤填膺,“可不是嘛,黄老三就是目光短浅,有时候连我都看不下去。” “呵,”那人翘着一只脚,蹬在黄福身前的椅子上,幽幽道,“他是目光短浅,但有一点好,敢想敢做。” “至于你,哼,是谨慎过头,胆小怕事。” 黄福身体弯得更低了,委屈道:“小的也是怕出现纰漏啊,所以才要小心些,避开风头......” 那人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浑浊,显得中气不足,“那也避得太过了。” “还有我让你挑的精矿,这批比上次足足少了三成!” “成色就更不用说了,三四块矿石才能淬炼出那么点铁。你把我当傻子?” 铁矿? 赵瑾屏住呼吸趴在屋顶,任由雨水冲刷着后背。 只听见下方的黄福连连告苦,“您是不知道,这永顺县虽然不大,可人实在不少。何况县里才大换血,百姓都盯着咱们,要是......” 那人冷笑一声,猛地拍案而起,吼道:“少在这儿推卸责任!” “你那事都已经过去一年了,从前还能说是王平川挡了你的路,现在路已通了,你却三番五次的拖延时间,怎么我们指挥不动你了?” 北边! 赵瑾身体顿时绷成了一张弓。 他先前的猜测果然没错,这姓黄的果然跟北边有牵扯,背景不简单。 而且这话听来,他们谋划的生意,竟与王县令有所牵扯。 赵瑾目光死死盯着堂内,想要看清楚说话的人是谁,可房梁上的垂幔刚好将那人身形挡住。 此时雨势减弱,稍有动静就会被发现。 黄福被吓了个半死,惶恐地说道:“您息怒、息怒。” “只要这段时间过去,小的立刻前去矿山督促,将先前缺了的矿石都补上!” 他谄媚地笑着,又捧了杯茶上前,说了一大堆奉迎之言。 那人终于伸出手接过茶水,食指上的绿宝石扳指一闪而过,很快又靠回了座椅。 “行了,你这些年也算做的不错。”那人不冷不热地开口,“要不是看你往日够听话,你以为我们为何花那么大力气扶持你黄家?” “你之前捅的篓子,我们也给你擦干净了,如今永顺县已是黄家掌中之物,按说你行事更加方便......” 细小水珠滚入赵瑾眼底,将那双眼睛刺激得通红。 他盯着黄福那张谄媚的面孔,指甲抠入掌心,已认定王县令的死跟他们脱不了关系。 只听见男人又开口说道,“所以啊,人要懂得感恩,不要以为一时得了势,就能高枕无忧了。若有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你还是畏手畏脚的做不好这件事。那我们倒也不介意换人来做。” 黄福抿了下唇,姿态放得更低,道:“是是,小的一定竭尽全力,不敢松懈半分。” “望你说到做到,”男人语气不善,“我皮休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黄家怎么上来的,我就有办法,让你们怎么下去!” 说完,那人招手让黄福退下。 黄福松口气,正面往后告退,不想突然头皮一凉。 “漏水?” 他停下来准备抬头,那人却不耐烦地赶人,“还不快滚?” 黄福不敢多言,连忙退了出去。 他在院子里仰头,房顶青瓦之上水流汩汩。 他不放心又叫来下人,“四处再查一遍,别有什么纰漏。还有花厅上漏雨,派个人去修一修,别怠慢了那位贵客。” 赵瑾此时早已翻过屋脊,带着满心震惊,消失在了雨夜之中。 自那一夜过后,赵瑾不止一次夜探黄府,可那个叫皮休的男人再无踪影。 六月底的最后一日。 赵瑾一如往常的穿过巷道,抱着手臂站在暗处。 他远远望着一辆马车,黄福胖乎乎的身体正往马车里挤,看来他今日要出门。 车夫笑得谄媚,低头询问:“六爷,咱这个时候去郊外,是不是不太妥当?” “能有什么不妥?那事都过去一年多了,要发生什么,还会等到今日?”黄福终于坐上马车,低沉地笑了一声,“难不成,还有鬼魂来讨债吗?” 车夫不敢多言,连忙赶着马车朝着城外而去。 赵瑾压了压斗笠,悄然跟了上去。 依稀之间,似乎听见黄福的笑声,带着几分轻蔑与得意。 “那俩死鬼修的路倒是不错,不像以前颠得老子屁股疼。” 马车沿着官道,没有停留,如一道利箭直奔矿场方向。 赵瑾弄清黄福的去向后,立刻从小路策马狂奔,赶在黄福马车到达之前,先行潜入了山中。 第84章 杀入矿洞 日头西坠,黄福的马车终于出现在了矿场。 满嘴油腥的工头,颐指气使靠在座椅上。 “六爷!” 他远远望见一辆马车,心下一惊,忙不迭上前恭迎。“您老怎么来了?也没派人通知一声。这满山的烂泥,可别污了您的鞋子。” 黄服踩着马车的脚蹬,正要下去。 一听这话,再看地上都是污泥碎石,臃肿的身体顿时缩了回去。 工头眼明心快,立刻招呼人过来收拾。 几个手下训练有素,给黄服开了条道,直接送到了最上方的监工处。 黄服坐在椅子上,手里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噗”的一声又吐了出去,“这什么玩意?是人喝的吗?” 工头陪着笑,点头哈腰道:“六爷您息怒,小的们都是粗人,这一年光顾着干活了,哪会喝什么茶啊。” “这一年多没怎么过来,矿上没出什么事吧?”黄服挑眉问道。 “那哪儿能呢?”工头巴结道:“六爷可是咱们的福星,有大气运!” 黄福被他逗笑了,翘起二郎腿,又问:“这次选出的铁矿怎么样?北边可盯得紧。” 工头一听,态度立刻严肃许多,“您放心,我办事绝对不会出纰漏的。选出去的都是最好的精铁矿,次一点的咱们自己留着卖,这账本都给您记着呢。” 他说着,底下立刻有人送上厚厚的一册账本。 赵瑾目光透过树叶,眸中寒星一绽。 北方? 这姓黄的竟然跟北方有联络! 赵瑾想到那纸问责公文,恨不得立刻杀进去,逼问个一清二楚。 黄福随便翻了几页账簿,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又合上丢回去。 “得了,大家都是兄弟,我吃肉,你们也不能只喝汤不是?” “只是屁股必须得擦的干净些,别回头叫人发现点什么……” 黄福声音蓦地一冷,“可别忘了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工头脸色微变,膝盖一软,砰地跪了下去,“六爷哪里的话,小人可是唯您的命是从,不敢有半分私心的!” 黄福嘿嘿一乐,面上横肉抖动,站起身来:“行了,我难得来一次,可不是听你说废话的,去矿井看看吧。” 在工头的带领下黄福下了矿井,随行的下人也都一并跟了进去。 天色渐暗,矿上的工人陆续的向村落移动。 矿场还有十几名巡逻人员未走,有序的在四处巡查。 赵瑾心知对方人太多了,也没有贸然行动,而是顺着脏水池悄然的摸过去。 他动作轻盈速度极快,很快就来到矿井之上,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矿井边滑下几颗碎石,近处有巡逻正好经过。 其中一人下意识地低头往井中望去,突然他右手暴起,一把抓住了矿井边缘。 “怎么了?”不远处,另有巡逻听见动静,打了个哈欠笑道,“瞎瞅什么呢,当心摔进去。” 这人低着头,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干笑两声,“没事,我东西掉进去了。” 那巡逻正待上前,“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这人口气着急,“这是......这是我媳妇的东西,我下去捡一下。” 此话一出,左右巡逻都笑开了,夹带着打趣的声音。 这人也不抬头,手脚僵硬地攀着矿井竹篓,慢慢往下滑。 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若是其他人再上前半步,就能发现在那矿井内侧,那人刚才正惊恐地睁大眼睛,盯着抵在心脏处的利刃,唇角直颤。 谁都没有想到,这里竟然会藏着一个人! 矿井底下的风倒灌而上,呜呜的吹着宛若鬼魂哀鸣。 赵瑾眯起双眼,手中匕首切入那人的皮肤,粗粝的手指几乎扣进他的脖颈,声音冰冷。 “继续往下。” 那人目光一闪,似乎认得他,手指缓缓抓住旁边的井绳。 赵瑾冷笑,左手迅速捂住他的口鼻,右手匕首猛地往下一扎,深深的刺进他大腿。 “唔!” 那人痛得瞳孔颤抖,手臂陡然失力,连连抽气。 “别玩花样,”染血的匕首贴着男人侧颊,赵瑾目若鹰隼,犀利冷漠,“你认识我?” 那人慌忙的摇头,赵瑾却未再言语。 直到脚下的木篮顺着矿井下到地底,他便拽住那人的头发,直接拖向矿脉深处。 矿井底端很是狭窄,还散落着些矿工生活用品,脏水浑浊,臭不可闻。 那人被脏水呛得反胃,口中终于发出一声惊叫,“好汉饶命,我……咳,我只是佣工……什么都不知道啊!” 话音刚落,赵瑾的腿便如鞭子般抽在了他的胸膛。 “砰”的一声,那人口吐鲜血,撞在一堆碎石上,连惨叫声都沙哑难闻。 “看来你果然认识我!” 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线索了。 赵瑾怒极反笑,扼住他的喉咙,将人提上半空,阴沉地问:“当初是不是你们在河堤上做了手脚?” 那人痛得直翻白眼,粗沉地喘息摇头,“我,我不知道,我......” “还敢狡辩!”赵瑾将人摁在墙壁上,“畜生,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 “快说,那天动手的人还有谁?” 他怒不可遏,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 一府县尊,算学名贤,就因为那场洪水,被生生葬送! 他忍了一年! 赵瑾手指死死抠住喉咙,恨不得将这些人全部千刀万剐。 鲜血的味道被腥浑水汽冲散,可那人的大腿却还在不停抽搐,他对上赵瑾吃人般的目光,喉头打结,“不不!不关我的事......都是黄六爷的命令,是他!” 赵瑾寒了声,“是黄福让你们去挖堤的?” 那人仓皇点头,只觉呼吸越来越艰难,脸色扭曲地挣扎,“别杀我,别!我......我可以当证人,我当证人,帮你们翻案啊!” “还有谁?”赵瑾充耳不闻,眼底血丝如蛛网扩散,“那晚还有谁在!” “我说......我说,”那人已奄奄一息,说话颠三倒四,“是这里的......工头,跟巡逻队......所有人。” 巡逻队,那就是现在在外巡查的那些人! 赵瑾呼吸惊颤,齿间几乎被咬出血色,“你们这群渣滓!” 残害忠良,草菅人命,有一个算一个,岂能轻饶! 赵瑾收紧手指,像被激怒的兽,发出一声低吼。 那人瞪大眼睛,恐惧地张着嘴巴,脸色胀红,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最终没了气息。 “谁在那里?” 赵瑾转头望去,两个巡逻人员站在矿井之下,正吃惊地望着他。 赵瑾将手中尸体朝地上一丢,鲜血染红地面,死不瞑目的尸体睁大眼睛,脸上凝固着惧意。 那高大的身体,在墙壁上折射出长长的影子,唯有那一双眼睛,似地狱中爬出来的鬼魅。 两个巡逻人员吓得魂飞魄散! “有贼人!” “快来人啊!” 其中一人突然打了个激灵,反应过来后放声大吼,转身就跑。 另一人也脸色煞白,但还是鼓起勇气,抄起手中的钢刀朝赵瑾劈去。 矿井通道极为狭窄,钢刀擦过墙壁,火花飞溅。 赵瑾大吼一声将手中匕首用力往前一丢。 那巡逻本就吓破了胆,听见吼声在矿井中不断回响,立刻心生退意,力弱一筹。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匕首撞开钢刀,准确无误地扎进了他的喉咙。 跑开的那人闻声回头,只见同僚高举钢刀,人却直挺挺地往后倒,霎时全身寒毛炸起。 鬼! 是鬼! 他哀嚎一声,慌不择路,竟一头撞上矿洞壁。 再爬起来之时,头上骤然多了一片阴影。 他浑身僵住,骇然抬头。 只见赵瑾手握钢刀,眼角被鲜血染红,一把钢刀握在手中,居高临下的直直劈来。 …… (预告一下,4月7日也就是这周五,本书将正式上架。恳请喜欢的老爷们前来支持一个首订,给老成一些鼓励,万分感谢!) 第85章 修罗赵瑾(上) 矿井深处,一个被开辟出的巨大地洞中。 地底下湿冷,连滴水声都带着回音。 “什么声音?”黄福抱起一块铁矿石,微微侧头。 方才好像听见有什么怪叫声。 工头不以为然,“这矿井底下不通风,时常有些怪音。” “六爷,您瞧这矿石成分如何?单就外头这一层青灰,可就难得一见呐!” 黄福收回视线,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这批货你们尽快装车,安全的送到交货地点。”说完他又摸了下下巴,“要是那王平川识相,保不齐这生意也有他一份呢。不曾想他自己找死,偏偏执着的要修路,真是蠢得没边了。” 工头附和道:“那是他没这个福气,去年腊月咱们已经拦路警告过了,他自己不听劝,怪得了谁?” 黄福将手中铁矿石丢下,拂去衣上灰尘,慢条斯理地起身。 “这就是读书读傻了,不知变通,险些坏了我的好事。” 工头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不过好在他已经死了,三爷还成了县令,也算因祸得福了不是?” 这话说得好听,不过黄福瞄他一眼,嘴角笑容却有几分古怪,“黄老三能有什么本事?急功近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工头怔了一下,黄福却不再多说。 他背着手环视一圈矿井,“这铁矿石的成色你上点心,北边的人已经有些不满了。” 工头亦步亦趋,点头答道,“是是,小的一定督促他们。” 矿井底下光线昏暗又阴又冷,待久了着实没意思。 黄福晃了一小圈,就准备要出去。 而矿井的另一头。 狭窄过道墙壁上的油灯已全部被熄灭。 赵瑾踢开脚边的尸体,擦了擦头上的血,向外退去。 几名巡逻人员在井口徘徊,纷纷望着井下。 “方才好像有叫声?” “底下不会出事了吧?” 矿井已经很久没有加固过,虽然到现在也还没有出过什么事。 领头的有些不放心,留了两人在井上,其他人都挂着绳子下了矿井。 一到井底,众人就发现不对劲。 “过道的油灯怎么都灭了?” “六爷还没有出来呢,谁熄的灯?” 领头的警惕地从袖中摸出火折子吹开,躬着身体喊道:“六爷?六爷,您在吗?” 声音被矿道的风吹开,许久都没有回应。 “是不是还在最里面?怕是没听见吧?” 一个巡逻人员手掌贴着墙壁,却猛地摸到了一手黏腻。 矿井内本就常年有水,墙壁总是湿漉漉的。 他满脸嫌恶地甩了甩手,忽然嗅到了一股腥味,心里犹豫了下,把手凑到火折子旁,立马看到满手的鲜红。 “血!”他骇然失声,“是血!” 领头的也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气得大骂:“又不是没见过血?你他娘的瞎叫什么!” 话音未落,一股凉风突然从头顶刮过,领头的胸膛猛然发凉。 钢刀横空出现,力透胸背,架起他的身体撞了过去,猛地扎进后面一人的胸口。 赵瑾出现得太过突然,四周的巡逻都愣住了,直到领头的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众人才反应过来。 “有人闯进来了!” 两个同僚就这么被刺了个透心凉,剩下的人又惊又怒,连忙抽刀砍去。 赵瑾一脚踹翻两人,如横冲直撞的猛虎,骤然将刀往后一划。 只听铿锵一声,与几把钢刀撞上,在黑暗中擦出灼眼的火花。 火折子掉地,洞内一片混乱。 有人大喊:“堵住他!他娘的,别让他跑了!” “跑?”赵瑾一刀砍在石壁上,碎石迸溅,打乱了他们的节奏,冷笑道:“今日你们这群畜生不死干净,我就没打算离开!” 赵瑾沉声怒喝,以手臂接住一刀,反手就将那人抹了脖子,瞬间鲜血喷溅。 然后快步上前,抓住另一人的脑袋在墙壁疯狂撞击。 赵瑾那不顾一切的架势,惊得那些人毛骨悚然。 巡逻人员不敢直面,避开锋芒之后,贴着地面抱住赵瑾双脚,想要将他撂翻。 赵瑾猝不及防,身体一个踉跄。 “好机会!” 两人飞扑而上,其中一刀劈中了赵瑾的大腿。 “滚开!” 赵瑾双目猩红,抬脚猛踹脚下那人的喉咙,那人神情扭曲,手臂顿时松开。 他觑准时机在狭道中一个翻身,从地上捡起一把钢刀,直直攮入两人的后背。 在场的人见赵瑾反手就取走了两条性命,宛若杀神一般,不敢再战,纷纷掉头就跑。 赵瑾急促地喘息着,杀了几人后,已将自己满腔的怒火都杀了出来。 他不知疲倦地朝着逃跑的人追了过去。 今夜,谁都别想逃! ...... 没过多久,矿洞深处中传来了脚步声。 火光由远及近,黄福的声音阴沉,尤显不安,“连个油灯都点不好,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是是,小的回头一定好好教训他们......” 工头边说边转过头,冷不丁地看见一座“小山”,脸色唰地瞬间惨白。 黄福看前面的工头突然停了下来,催促道:“快点走啊!” 不想工头手中的火把一颤,指着前方,“六、六爷,那儿!那儿……” 黄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双腿蓦地一软,臃肿的身体跌坐在地,脸颊狠狠一抽。 几具尸体手脚交叠横在地上,鲜血喷满墙壁,血水顺着地面流到两人的脚下。 在这浑浊湿冷的矿洞中,那恐怖的景象,宛若地狱。 “有人在矿道里杀人!”工头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冷汗直冒,“六爷,咱们、咱们还是往后退吧。” 黄福也傻了眼,只觉背后凉飕飕的,脑中莫名想到了来时与马夫说的话。 鬼魂索命。 “你走前面,看看什么情况?”黄福指使工头在前方探路。 工头膝盖打颤,吓得魂飞魄散,“六爷?!” 黄福眼神阴鸷,寒声说:“今儿我如果出不去,你家里人也会鸡犬升天。” 工头倒吸口冷气,全身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无奈何只能抽出佩刀。 然而没走多远,就听见了脚步声。 哒,哒,哒。 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放大,一道火光出现,浑身是血的男人映入两人的视野。 那男人的左手竟还提着一只断胳膊。 工头只看一眼,整个人便瘫软在地。 来人停住了脚步,目光慑人,“黄老六,你个老杂毛……” “赵....赵瑾??”黄福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赵瑾提起刀,指着对面,阴沉地问:“告诉我,皮休是谁?” 黄福呼吸一滞,魂不附体地往后退,“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赵瑾一刀切开躺在地上工头的脖子,再次问道:“皮休究竟是何人!” 喷洒的鲜血刺激到了黄福,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仰头望着满身血水的赵瑾。 “我不......我不知道......” 第86章 修罗赵瑾(中) 赵瑾曾为都头之时,一身公服正气凛然。 今日站在黄福面前,仿佛换了一个人。 黄福惊恐地大声尖叫,慌张捡起地上的火把,发了疯似的挥舞。 “你疯了!赵瑾,你杀了这么多人,你会遭报应的!” 黄福眼神不安地往外看,希望此刻能有人跳出来救他。 赵瑾一步步上前,哈哈大笑,声震矿井。 “老东西,你在堤坝做手脚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报应?” “今日我来告诉你什么叫他娘的报应。” “杀人偿命这就是报应!” 赵瑾越走越近,黄福甚至能够看见那口染血的白牙,心里阵阵发毛。 他心里直嘀咕,不能承认,承认了就再无退路了! “什么杀人?你.......你不要诬陷好人。” “我告诉你,你现在退出去,我.......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 黄福拼命否认,但神色凄厉难掩恐惧。 赵瑾大步上前,抬脚猛地踹在黄福的胸口上。 “不妨告诉你,在进入公门之前,老子手里也没少染血!” “要不是县尊大人青天高举,老子本来打算一辈子不再动刀,是你.......是你毁了这一切!” 黄福养尊处优,哪里经得起这一脚,当场翻了白眼,撞上洞壁。 全身抽搐痉挛,好半天才缓过气。 他慌忙的在脏乱的污水中攀爬,像一只待宰的家畜,“不不,你不能杀我!我有钱,我.......啊!” 赵瑾怒不可遏,钢刀毫不犹豫劈开他的小腿,在杀猪般的惨叫声中,狠狠啐了一口。 “你的命,一文不值!” 赵瑾蹲下身拽住黄福的衣领,把他提上墙。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刀口抵住喉咙,狠狠地问道,“皮休是谁?再不说,我就一刀一刀把你活剐了!” 黄福大腿猛地一抽,流出一股腥臊味,惊声颤道:“赵、赵爷,好汉!你别激动,这事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北边来的商人,我们做生意的,不......不敢瞎打听。你......” “啊!!” 话未说完,赵瑾便已忍无可忍,一刀砍向他的手臂。 钻心裂骨的剧痛袭上全身,黄福面孔狰狞,眼泪夺眶而出,惊恐大叫道:“真的!我没骗你!救命.......” 赵瑾懒得跟他废话,抽出匕首直接插入黄福的侧腰,然后狠狠翻转搅得血肉模糊。 黄福上下失禁,直翻白眼,惨叫声充斥着整个矿道。 赵瑾冷眼看着,待黄福略微恢复了几分意识,又是一刀插了下去,“一个商人,竟会让你卑躬屈膝?你以为我这么好骗吗?” 黄福疼的浑身剧烈抖动,他总算明白自己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煞星。 他的手在脏水中浑摸着,难看地张着嘴,声音崩溃哭喊道:“他.....他虽然是商人,但背后的东家本事很大。” “他的......他的东家扶持我们黄家多年,这座铁矿就是他东家让我守着的!” “而且,而且王平川的问责公文,也是他们弄的,真的。” 赵瑾眼睛一瞪,“说清楚!” “是是,”黄福害怕地往后躲了躲,深吸一口气道:“当初,当初那修路的事,你是知道的。” 修路之时,黄福暗中操作,黄老三直接挂印辞官。 这件事当初还曾让王县令大为不解,连叶老都捉摸不透其中原因。 赵瑾其实自那日在房顶偷听到谈话之后,便隐约觉察到了几分微妙。 只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修路之事到底阻碍了什么? 竟然需要他们如此大费周章,竟设下如此害人之局! 黄福大喘着气:“赵都头,其实当初我真没打算害死人,真的真的!我就是想让他们别再修路......” “别说废话!”赵瑾寒声,“你说问责公文的事北方商人知道,朝廷的事他一个商人怎么知道?” 黄福难看地挤出个笑容,“赵都头也是在县衙里做过事的,还不知这冶炼矿石的事情本就与朝廷切割不开吗?还有就是......” “还有什么?”赵瑾脸色紧跟着一变,“是不是还有那些毁了县尊身后名誉、让叶老满身污名的谣言也是北方的手笔?” 黄福尴尬地点了点头。 “你们这群畜生!” 见赵瑾又要动手,黄福下意识抱住脑袋,大声叫道:“别别别,我......我可以出面作证!洗刷王平川身上的污名,真的!” 外面的雷声传入矿井回音不绝,宛若猛兽咆哮,回音中夹杂着黄福的悲鸣。 赵瑾浑身是血,突然听见身后动静,缓缓回头。 两个巡逻人员瞪大眼睛望着赵瑾,头皮发麻僵在原地。 他们本是在矿井上留守,后来听到了惨叫声,这才悄然跟了下来。 谁知刚到井底,骇然发现自己的同僚全都死了。 而他们的主子黄六爷正在被折磨。 黄福见到两个巡逻的人提着钢刀,而赵瑾却原地不动。 他心下一喜,只觉峰回路转,突然哈哈大笑,声音中充满了底气。 “赵瑾!没想到吧,我黄六有的是人!” “赶紧把他的手脚给我砍断!” “老子今日要把他千刀万剐!” 黄福的咆哮声粗粝难听,不停的在催促他们动手。 但喊着喊着,他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那两人为何一动不动? “你们怎么了,快动手啊!”黄福有些慌了。 赵瑾忽然一个高抬腿,将黄福踢飞数米远。 黄福瞳孔一散,只依稀看见那两人惊恐后退,余下的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黄福痛苦地再次睁开眼时,腹部一阵剧痛袭来。 而赵瑾正拿着火把,火光将染血的面孔照得越发瘆人。 不远处两个巡逻的脖颈扭曲,满脸的惊恐之色。 “来,继续说。” 赵瑾将火把插进墙壁,不知从哪里抽出两条布带,捆住胳膊上的伤口。 黄福终于认清了现实,沙哑地开口:“皮休曾刚告诉我,堤坝崩溃,王平川办事不利。只要有谣言四起,朝廷闻讯,问责公文即时就可发下。而问责公文到的同时,黄老三就被任命为新县令。” 他想着只要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到时做个证人,没准就能活! 所以面对赵瑾,他再也没有试图挣扎。 赵瑾听罢冷笑,“这皮休果然本事大,连这种事情都能预料到。” 看来皮休背后的东家手眼通天,不是一般的商人。 “黄老三成了县令,那皮休为何没有去联络他?”赵瑾回过头追问:“黄老三知道什么?” 黄福眼角一抽,“他知道什么?他就是头蠢猪!他不过是个傀儡,给我们提提鞋罢了!” 赵瑾冷漠地擦去脸上的血,拿起匕首起身,来到黄福身边,“这样说来,他没有参与毒害县尊的计划?” 黄福顿时激动起来,“他虽然没有,但他又能是什么好人?要不是当初他脑子发热挂印辞官,我们也不至于那么被动。” 赵瑾狠笑,怒上眉梢。 黄福见势不对,立马换了副脸色,谄媚道:“当初,当初王县令答应给我的福鼎楼留名,我也是感激不尽!我真没想害死他们,本来也只是想让他名誉扫地,被拉下马后道路修缮自然会停,谁知道......” 黄福一时语塞。 谁知道,王平川跟叶文昌竟然会跳进河里救人。 他哪里想到天底下竟然还真有人愿意舍己为人。 这对黄福来说,太不可思议了。 (明天本书正式上架。恳请喜欢的老爷们前来支持一个首订,万分感谢!) 第87章 (求追读)修罗赵瑾(下) 黄福走南闯北这么多年。 见过为倒卖矿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的,却没见过在矿洞出事时还要下去救人的。 至于王平川与叶文昌,黄福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手下留情,可他们非得找死这能怪谁。 可面对赵瑾,这话他不敢说出来,反而装出一副无地自容的矫情样子。 谄媚的脸上全是血,披头散发,如同丧家犬。 赵瑾居高俯视,声音冰冷,“所以你们费尽心机,害死这么多条人命,就仅仅是为了阻止修路?” 永顺县曾经也是交通要道,商人流民南来北往司空见惯。 道路修缮利国利商利民,何至于让黄福等人如此丧心病狂。 黄福盯着眼前的匕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你...你...你别激动,先听我说。” “其实王平川修路的事,原本也没有多大干系,哪个当官没有修路搭桥给自己提升政绩?” “可修一修主干道也就算了,却还想改建红岭夹道……你可知,这条路就是北方指定的运输暗道?” 红岭夹道。 没想到,一切源头竟然是因为那么一条破路! “红岭夹道已经废弃多年,沿途百姓村庄都已经迁移,”赵瑾阴沉地说,“你们倒是会选。” 哪怕是在永顺县生活过几年的人,都未必会注意到那条路。 红岭夹道,顾名思义本就是夹在群山之间的道路,两侧曾有红枫遍布。 但因十多年前地龙翻滚,道路崩阻,且山崖两侧常有落石砸下,早已无人行走。 赵瑾曾经去过那附近,荒草丛生崎岖不平,道路年久失修,。 黄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苦笑道:“朝廷对铁矿管得很严,一车一车地运送,肯定会被查出来。需要一条安全的道路避开探查。红岭夹道虽然偏僻了点,但还是....还是很安全的。” 县里一直流传着,黄福与盐铁贩子私下交易的传言,只是赵瑾从未找到证据。 原来是灯下黑。 想必黄老三也在利用职权暗中遮掩,为他打通关节抹去痕迹。 可惜被王平川的雄心抱负给破坏了。 王平川获得大量的修缮捐款,大手一挥将红岭夹道也纳入计划之中。 永顺县的几条支路尚未完工,皆因王平川的逝世而搁浅。 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那红岭夹道最终会动工修缮。 赵瑾终于将前因后果弄明白了。 “难怪,”他一把抓住黄福的衣领,“难怪......你们一直从中作梗。就是担心那条路一旦动工,你们运营私矿的秘密就会暴露!” 为了一己私利,置百姓性命不顾,更使得王县令尸骨未存,身败名裂! 赵瑾紧紧的攥住匕首,骨头嘎嘎作响, 再看向黄福时,如同看着一件死物。 “说!那铁矿到底要运到何处?是何人接手?尔等意欲何为!” 黄福抓住赵瑾胳膊求饶,“赵、赵爷,赵大侠!并非我不说,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啊!运出去的铁......铁矿,都是到了北边放下就走,到时......到时自会有人接手,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其他的!” “你替人挖矿运矿,如今告诉我不知道是何人?莫非当赵某是三岁孩童?” 不等黄福回话,赵瑾直接一刀插进他的大腿。 “啊啊啊!!!真的,嘶,真不知道。那那皮休我也是第一次见,就....就是王平川出事后,北边派来善后的......” 赵瑾见黄福说说停停,早没了耐心,抽出匕首又插了一刀,“你他娘的属羊的?屎一粒粒的拉!” 黄福疼的瞪圆双眼,“赵瑾,你不得好死.....别别别,赵爷!别扎我了,我说!” 他看见赵瑾再次扬起了匕首,立马怂了。 “十年前....我在北边密州鲁城县做药材生意,但时运不济全赔进去了。后来就遇到了那个人,只知道都称他为大少爷,真名...我真不知。那人知我是青松镇人,便提携我走了几次丝绸,不多久就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回到青松镇。” “起...起初只让我开酒楼,所以福鼎楼就是这么来的。七年前北边来信,说青松镇有铁矿,吩咐我安排人开采送往北边。当时...还担心县衙追查,弄了个锡矿掩人耳目,然后调拨一部分人去挖铁矿。” “赵爷,我真的只是想赚钱而已。王县令修缮红岭夹道的计划一出来,我就知道铁矿肯定瞒不住了。这这....可是杀头的罪过。所以,所以想着制造河堤垮塌,把王县令拉下马即可,这样修路计划自然无疾而终,可没想到.......” 黄福大口喘着气,眼神有些涣散,继续说道。 “北边那位大少爷知道后,不久就派了皮休过来。但我发誓,刚开始是真不知道他们有那么大能耐,能让朝廷下发问责公文,还能让黄老三当上县令。” 赵瑾追问,“那些铁矿每次运到北方哪里交接?” “密州鲁城县大时村往东五里,那里有一家无店名的客栈。” “怎么交接?” “交给客栈掌柜就行。” “那北边的大少爷长什么模样?” “我已多年未见他,当年他身长七尺,如今年纪约莫已三十七八,面目白净神色冷傲。” “可有什么特征?” “当年他最喜腰间挂一枚鸟衔花的白玉。” 赵瑾掂了掂手中的匕首,“还有呢?” 黄福艰难的向后缩,怯声道,“没了,赵爷!真没了,全都告诉您了。” 赵瑾满意的点点头,“行,早这样多省事。” 黄福长舒了口气,扯着嘴角哭笑着,“赵爷您仁义,给我一个机会,小的愿为王县令作证,还他清白,并为他立祠诵经......” 赵瑾摇摇头,“立祠诵经就免了,污了王大人的耳。既然说完了,那就上路吧!” “好好。”黄福靠着洞壁想站起来,突然愣住,“上...上路?上什么路?” 赵瑾猛地弯下腰,狠狠将匕首捅进黄福的心脏。 “黄泉路!” 黄福眼中充满恐惧,双手捂着胸口,身体滑倒在地,浑身抽搐。 “王大人、叶老他们足足二十条人命,你怎配还活着?” “我赵瑾就算坠入地狱,也要杀光你身后的那些主子!” 大量的鲜血流淌在矿道内,把整个地面都染得深红,地上的黄福渐渐没了动静。 微弱的火光照映着赵谨的身影,宛如来自地狱的修罗! ...... 青松镇,华庭书院。 叶崇文放下手中的书卷,走出小院的大门。 书院还维持着从前的模样,青石板路的两侧幽竹暗生,夹道中央池里水花四溅。 他来到爷爷生前的书房,却没有进去。 “爷爷,还有一年多我就要参加县试了。近来我都有在认真学算学。”叶崇文靠墙而坐,眼角泛红。“终有一日我会证明您是清白的。” 他痴坐了许久,才扶着墙壁起身,喃喃地说:“我去休息了,爷爷你也早些休息吧。” 疾风吹打落叶,檐下雨珠撞上横梁。 灯笼的微光越来越远,书房门上乱影斑驳,很快又暗了下来。 这夜的雨下了很久,久得让人止不住想起那场洪流,不免心神不宁。 直至天际露出了鱼肚白,晨曦划破万丈阴霾,雨势才彻底止住。 第88章 (求追读)夜闯内衙 永顺县在最后一道打更声后,逐渐苏醒过来。 昨夜的雨水将地面打得很湿,不知哪家的酒旗被风刮到地面,沾满污泥。 一匹快马撞破清晨的寂静,冲入长街。 “驾!” 马蹄声砸得所有人侧目,还未看清楚情况就被马蹄溅起的雨水打湿,气得路人破口大骂。 快马冲到永顺县衙的大门后,被骑行的人猛地勒住缰绳停住。 门口的衙差打着哈欠整理自己的公服,冷不丁被惊得倒吸口凉气,怒斥道。 “你干什么的!不要命了,竟然敢在县衙门口纵马!” 那驾马的男人从马上重重摔了下来,砰的一声脑袋磕在地上。 那人快速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衙差的袖子。 “县令……”他脸色白得骇人,仿佛受到了极大惊吓,牙齿还在打颤。“快禀告县令,六爷出事了!” 衙差先是一愣,认出是黄家的下人,连忙跑进县衙通报。 不一会。 黄老三手忙脚乱走出来,腰带还挂在肩上,不敢置信道:“黄驴儿你说清楚,出什么事了?老六他人呢!” 黄驴儿跪在地上,大声哭道:“老爷,六爷没了!” “昨儿个六爷下了矿井一直没出来,今早矿工们开工发现巡逻队的人也都不见了,这才急着去找。他们都在矿井底下发现尸体堆满了矿道,全都死相凄惨。还有六爷他,他……” “他怎么了,快说!”黄老三急切的问道。 黄驴儿声音一哑,“六爷浑身都是刀伤,尸体就被人挂在矿井下面,脑袋......脑袋不见了!” “你说什么!”黄老三不敢置信,顿时眼前发黑。 “是真的,老爷。” 黄老三又惊又怒,一把抓住黄驴儿的衣领,“那矿井上的巡逻都死了?一个活的都没有?” 黄驴儿哭丧着脸点头。 “那矿工呢?矿工有人死吗?” “矿工一个都没少,昨儿六爷来后他们就收工了,全待在村里没出去。” 黄老三苍白变色,手指一松,指着他大声喝道:“你们这么多人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保护老六的?” 黄驴儿惶恐道:“六爷去矿山的时候不许小的们跟上,而且巡逻队有十几个人,可没想到......” 黄老三倒退两步,跌坐在门槛上,“那怎么会都死了?难道是鬼魂索命?” 沉默半响后,他听见黄驴儿还在哭,顿时骂道,“还哭个屁!赶紧派人去查,家里的、县衙的全部动起来,务必尽快查清是谁干的!” 黄驴儿和衙差得令后,各自转身去通知其他人。 田主簿闻听消息,急急忙忙走了进来。 可他还没说话,就被黄老三一把抓住了手臂。 “老田,是他们!”黄老三抬起头,脸色发白,“是他们干的,肯定是他们!” 田主簿不解地问:“谁啊?” 王平川! 叶文昌! 黄老三张了张嘴,却愣住了,突然猛地把田主簿推开,一言不发地回到内衙。 晌午时分,一个衙差大步跑来。 “大人,不好了!” 黄老三现在听到这个“不好”就神经一紧,下意识问:“谁又死了?” “不是人死了,”衙差回道,“是福鼎楼,福鼎楼不知怎么烧了起来,而且......哎呀,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福鼎楼走水? 蹊跷的事情接二连三,黄老三只好强打精神。 “叫上还在衙门的全跟着我走!” 福鼎楼地处县城的中心,隔得很远就能望见浓烟滚滚,看热闹的百姓站在远处指指点点。 但当黄老三带人赶到时,整座福鼎楼都已烧得龙骨坍塌。 人群中有人大叫:“快看啊,又出现了!” 黄老三下意识抬头,身体猛地绷紧,官帽从头顶滑落,被他踩在脚下。 只见福鼎楼前,曾经酒旗飞扬之处,有一丈长的丧幡被风吹起。 丧幡之上,赫然写着七个大字。 “多行不义,必自毙!” 众人一片哗然! 所有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黄老三。 这火烧得如此诡异,那丧幡之上的七个大字,暗示着黄家做了什么不义之事。 黄老三被衙差扶着,面带惶恐,“快......快救火,还有把那布幡扯下来!” 话音未落,盛极一时的福鼎楼就在所有人面前轰然倒塌! 丧幡连带着砸在火势中,片刻便燃烧殆尽。 黄老三脸色阴沉,急剧喘着气,吩咐衙差善后,转身大步往县衙而去。 人群之中,一双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 ...... 巡逻队被灭、黄福被杀、福鼎楼走水、诡异的丧幡。 如同一张吃人的网,朝着黄老三步步逼近。 黄老三做贼心虚,总是不自觉往鬼魂索命上面想,回到县衙后坐立不安。 他忽然发现当初得意洋洋的入主县衙,简直就像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那黄老六跟他在家族争权夺利,死了也就死了。 可福鼎楼为何会走水? 那丧幡又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北方的人要事后清算? 那自己岂不是也性命不保? “来人呐,来人呐!人呢?”黄老三站在内衙大喊道。 师爷连忙跑出来,“大人,人全都派出去了。” “你你,赶紧去把人都叫回来,全守在衙门,不得擅自走动。” 师爷应声后转身离去。 黄老三站起来见夜色越来越浓,赶紧回到内衙房内,手指颤抖着点燃油灯。 “肯定是有人想谋害本官,我得...赶紧上报州府。” 他魂不守舍语气哆嗦,喉结上下滚动,又见窗户未关,战战兢兢走了过去。 手指刚碰到窗户,一个黑影从上落下,定在窗户正中央。 是一张脸。 一张颈脖处皮肉外翻,鲜血淋漓的脸,就在他正前方的窗口上,一脸不甘的望着他。 黄福! 黄福的人头被绳子拴住头发,吊在窗户前。 黄老三倒吸口凉气,条件反射地张大了嘴巴,正要大喊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捂住。 他反应过来猛力挣扎,但手臂使不上劲,来人力气极大,将他的身体用力按在地上。 一把匕首“砰”地砸进他耳侧,割开了黄老三的头皮。 “唔!呜呜!!” 剧痛使得黄老三呜咽出声,他躺在地上睁大眼睛,看见了一个蒙面男子。 那男子发髻散乱,目光阴鸷,身上还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多行不义必自毙。” 男子一出口,黄老三瞬间明白过来。 是火烧福鼎楼的人! 男子嗓音压得很低,匕首在伤口轻轻摩挲。 “黄老六挖矿掘渠、传谣诛心,你黄老三上位成尊,坐居县衙,两兄弟很风光嘛。” 黄老三浑身冰凉,惊疑不定地盯着男子。 “想知道我是谁?”男子顿了顿,“我是皮休的故人。” 说完,男子盯着黄老三的脸,每处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可惜,没有想要的结果。 男子失望地皱起眉头,“杀人偿命,黄老六该死。至于你......” 男子将地上鞋子抓起来塞进黄老三嘴里,然后一拳砸向他胸膛。 “老子行走江湖多年,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这种贪官污吏。” “丈量土地,剥削百姓?你以为天下人都是好欺负的?” 男子边说边把黄老三双腿架在床边,不等他反应抬脚往下猛地踹向双膝。 只听咔嚓两声,黄老三的双腿往内极度扭曲,鲜血如箭飙了出来。 黄老三喉中溢出破碎的哀鸣,白眼乱翻。 “记住,以后要是让我知道,你再敢为非作歹欺压百姓,黄老六就是你的下场。” 黄老三在巨痛与恐惧的刺激下,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男子听见了远处衙差的脚步声,未在多做耽误,纵身翻出窗外。 没过多久,内衙便听见几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男子脚步不停,轻车熟路地离开了县衙。 半个时辰后,男子抹黑寻到一处废宅,高大的身体猛地弯了下来,艰难地喘了几口气,拉开遮面黑布,将身上染血的夜行衣也都剥开,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 夜闯内衙的男子正是赵瑾。 赵瑾回忆起黄老三对那“皮休”没有任何反应,可见黄老六所言不虚。 他倒是不怕被发现身份,只是担心黄老三会去寻华庭书院的麻烦。 “北方……” 一切的祸根都在北边! 赵瑾迅速处理好伤口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点把火将夜行衣烧掉。 他观察四周无异常,快步走出废宅,消失在暗夜中。 (上架推迟几天。) 第89章 (求追读)尘埃落定 七月一日,雷雨天。 三小童缩在书院大门的屋檐下,忽然想起了赵瑾。 何青选望着那阴沉的天色,无来由想到了去年的洪水,说道:“王县令当初若是成功迁升,那赵大哥前途必然也不可限量。” 陈平点点头,“赵都头与王县令本是莫逆之交,自然会是如此,可惜如今物是人非。” 叶崇文抿着嘴,没有说话。 其实半年前赵瑾拜祭王县令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王院长那里。 王院长苦恨不能再见故人,又恐赵瑾留下心结,便写了书信遣人送往赵瑾曾经的住处。 可惜时隔数月,赵瑾却似人间蒸发毫无音信。 何青选回头看向陈平,眼里带笑道:“即便没有王县令,赵大哥也迟早会出头。你们可知他曾是绿林出身?” 叶崇文一脸好奇的问道:“可我记得大誉开国以来,对江湖人士管制极严,除招安、自荐之外,很少有人能入公职。赵大哥是怎么入的县衙?” 何青选解释道,“他可不是主动入的,也不算是被招安。” “当初王县令经科举取仕,一路高歌猛进,可是大放异彩,下放至此地也是为了历练累积而已。在就职途中,不慎被山贼打劫,是赵大哥一人闯进山贼窝,趁夜救下了王县令。” 何青选也是近日才从家里听说这段故事的。 “后来,”何青选顿了顿,语气微妙道,“王县令斥他滥杀无辜,要将他送官查办。” 陈平呛了一下“什么?” “杀人偿命本就是律法铁条,他擅自动手,虽是一腔热血,毕竟还是不妥。但王县令虽然当时带着他去了官府,却也当了一回讼师,为赵大哥博来了一个‘义’名,至此才不再受官府的辖制。” “从此以后赵大哥便跟着王县令一路来到了永顺县,最后当了都头协助王县令管理县城”。 听完赵瑾的故事,几人不免唏嘘,一对官场知己欲携手扶正压邪,不料出师未捷身先死。 如今王县令身亡又污名染身,赵瑾往后想要再入公门,怕是不易。 叶崇文道,“过去已无法改变,只望赵大哥可以平安无事,想必王县令也能安心了。” 陈平却说,“这倒不用担心,赵大哥有本领,做事也谨慎,没了那身公服,我相信他反而更加安全。” 三小童闲聊之际,李阳与王院长正站在书院内望着门口。 王院长开口道,“还有一年半就县试了。” “远舒兄那里我已经打好了招呼,”李阳伸手扶着他的轮椅,“崇文他还没有点头吗?” 王院长坐在轮椅上苦笑,“那孩子从前看起来随和开朗得很,如今却是越发倔强了。” 书院的学生都已走得差不多了,几位教书先生也有了去意。 可因为叶老生前坐镇此地,叶崇文死活不愿意离开。 王院长几次明说暗示,叶崇文都是沉默以对。 “再等等吧,”李阳五味杂陈,“别逼他。” 王院长点点头,然后催促门口三小童回去看书。 三人听到后跑进书院,大门砰然关上,隔绝了人们的视线。 书院外不远处,阴暗的巷道。 一道人影走了出来,俯身捡起街道上被雨打下的落叶,眉间微蹙。 赵瑾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消失在暗巷之中。 他今日本是来告别的,但最终还是没有现身。 ...... 七月二日,县城百姓们还在纷纷议论福鼎楼的时候。 一则更惊人的消息,如野火般迅速扩散。 县里出了凶人,黄六爷被人枭首,黄县令遭人断腿! 官府发出悬赏,凡能提出线索者,赏银百两! 消息当日便传到了华庭书院。 何青选压低声音,趴在桌上勾勾手指,让陈平和叶崇文凑近点。 “这事说来骇人,我从家里人那儿得来的消息,你们可知那黄老六最后是怎么死的?” 叶崇文歪着身体,有几分昔日活泼灵动的架势,“不说是被枭首吗?” “青选既这么问了,那肯定不止。”陈平若有所思,“比枭首还要惊人,难不成是千刀万剐了?” 大誉律法所定,极刑不过枭首、腰斩、五马分尸、千刀万剐等等。 何青选笑了一笑,“你们有所不知,福鼎楼走水后黄老三慌了心神,没有节制属下,消息就传了出来。” “据他们说,那黄老六可是被砍得血肉模糊,连身边的下人都被杀了个精光,被抬回去的时候,到处都是断肢断臂。” 叶崇文迟疑道:“不会是遇到山贼了吧?” 陈平否定了这个猜想,“黄家如今势大,山贼敢惹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何青选摇摇头,“反正我听传闻说,那凶人红眼青面,模样形似恶鬼。” 陈平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怪不得刚才有衙差上门呢。” 听说刚刚衙差上门询问时,李阳乐呵呵地拉着衙差问个不停“是不是真的”。 直接把几个衙差气得脸红脖子粗。 三小童哑然一笑,这的确是李阳能干出来的事。 叶崇文不禁感慨道:“这就叫一报还一报。当初黄老三以权谋私针对院长,如今报应来了,活该。” 何青选笑道:“昨日那场雨,下得可真好,真痛快。” 一场雨,把积压在众人心底长达一年的阴霾都冲散了几分。 陈平只觉这黄老六死得委实古怪了些。 本想着去县衙找马仵作问个详细,但考虑到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还是没有动弹。 无论如何,那都是黄家自己与人结下的仇恨,自己何必多管闲事。 只是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替众人出的这口恶气。 ...... 闹哄哄的巡查凶手,没多久就停了下来,听说是黄老三下的命令。 李阳消息灵通,对弟子李峰说道:“黄老三如今不行了,黄家的生意换了新人做,那凶手却是没影了。” “黄老三竟能吃得下这个亏?”李峰诧异道。 以黄老三的性格,这么大的事居然不了了之,委实不太像他的风格。 李阳倒觉得这事很好理解,“他被人打断双腿,找到凶手是其次,保住官位才是紧要的。” 大誉朝虽没有明文规定,不许残疾之人坐堂。 但黄老三不良言行却是事实,且素无政绩,如今身残要想保住官位应不易。 果不其然。 几个月后新县令带着公文接替了县衙。 百姓们茶余饭后对此议论纷纷,黄家也正式落幕。 永顺县变得安静下来。 第90章 (求追读)县试(上) 天启十一年,二月十日。 陈平已来到这个世界四年多,再有半年就十二岁了。 这天是县试开考的日子。 四更刚过天还未亮,城里一家客栈内,李阳在检查三人的考试物品,以防有所遗漏。 并且再一次强调考试相关注意事项,叮嘱他们要专心。 陈平三人未嫌李阳啰嗦,皆知这是师长的关爱,纷纷点头称是。 半个多时辰后,三人走出客栈,坐上李阳的马车,径自前往考棚。 当他们赶到时,考棚外已是人山人海。 只见一座红木大院伫立在前,梁宇宽整,坐北朝南。 考棚的最南方有东西辕门,围以木栅,往北即为正门,也叫做龙门。 唯有跃了那龙门,他们才算是真正踏入科举之道。 那北门外本来还算开阔,容纳百人不是问题,可如今却被挤满了。 送考的马车、牛车,护送的亲朋好友、凑热闹的百姓,甚至各家的丫鬟仆役都扎堆地挤在此地。 有家长正握着孩子的手殷切叮嘱,有的学生靠在老师身边头冒冷汗,衙差们在前方高声呼喝着维持秩序。 “人数太多,我们快去前面看座位!”何青选大声喊道。 陈平和叶崇文搂着考篮,大声回了一句,便随一行人往里挤。 好不容易挤到前方,只见几张巨大的告示牌上,写满了考生的名字,凡五十人一组。 考场之上争分夺秒,谁都不想在找位置上浪费时间,这告示牌上便将位置标得明明白白。 陈平从上往下看,一眼发现自己的名字,跟叶崇文、何青选还有其他两个华庭书院的学生挨在一起。 “在这里!”他直接指着右手边的方向,“甲字考场!” “好!” 叶崇文也看见了,忙将自己的位置记下,免得进去出错。 告示牌前人太多,陈平被挤得头冒热汗,却把考篮牢牢护在胸前。 这玩意可不能丢! 这里头不仅有文具吃食,还有他的户籍身份证明。 没了这东西,考场都进不去。 科举之道严苛至极,行差踏错都会断送未来,必须严阵以待。 不一会儿,前方忽然传出喧闹之声。 衙差沉声喝道:“县试开考在即,无关之人速速退去!不得喧闹生事!” “开门!!” 只见龙门缓缓打开,后方空旷大院展露眼前。 大院的北方,三间大厅跃然眼帘,内中座椅俨然,整齐排列,大小均等。 那便是真正的县试考场。 考生顿时一拥而入。 胥吏步出考场,目光凌厉地扫过众人,“考场之上,焉得喧哗?还不肃静!” 现场嘈杂的声响瞬间压了下去。 随即转身,对着后方恭敬一拜,“大人,时辰已到。” 新任县令缓缓从内堂走出来。 这是朝廷派下来接替黄老三的人,新县令姓吴。 吴县令手持点名册,那上面记载着每个考生的籍贯、家世、外貌,乃至祖上三代是否有作奸犯科的信息。 吴县令表情严肃,一板一眼地对众人说道:“今日县试开考,望尔等正本守清,专心考试,既入考场便要心无旁骛。” “本官念到姓名的考生,便上前来。” 考场大院内人头攒动,却大气都不敢出。 少顷,吴县令沙哑的声音传来。 “郑博,齐衡,王大福,刘成群,白元住......” 被叫到的学生忙答了声“到”,朝前方走去领取答题用纸。 答题用纸称为“试卷”或“卷子”,是内面印有红线的厚纸折本,封面上的姓名栏中需填上某某某。 进入考棚前,现场还有小吏进行盘查搜检,会将考生所带物品、衣服仔细检查以防夹带,待确认无误后,才会放行。 很快就到了陈平他们这一队。 当吴县令念到陈平名字时,微微一愣。 或许是来永顺县听说过,这个曾经准备参加童子举,后来又被取消名额的神童吧。 他不免多看了几眼,“身份无误,进场吧。” 陈平与身边人对了一眼,提起考篮带着疑惑走了进去。 众考生在验明身份、盘查搜检后,均已经入场落座。 吴县令亲自到大门上锁并封印,现场只留下知县和必要的考试人员,所有人等待着试题公布。 考场中的座位隔得很远,主考官座位旁还有两张桌子。 这是为了保证考试的公平性,在主考官之外还会增设两名副考官,其中一名是朝廷派下来的观察推官。 陈平入座后,才有认真看了看这个时代的答题用纸。 其实与现代异曲同工,红线一侧印着姓名年纪,另一边则是作答之处。 但同一个考场考试的内容却不一样,尚未及冠者的试题与及冠之人的试题有区分。 陈平三人年纪尚未及冠,所以一会拿到的就是未冠文题。 县试总分五场,每日一场。 以头场开始,过了头场才是进入二覆、三覆,乃至第四、五场连覆。 能够坚持到最后的,才拥有最终争夺府试的资格。 考试内容无外乎四书文、试帖诗,或至经论、律赋等,难度会逐级提高。 这头场头题当出于四书,以阐明经义为主,应当不会太难。 陈平调整坐姿,将笔墨取出,先行研墨以作准备。 辰时一刻。 吴县令扫过满场考生,从桌上取出第一道试题。 众人见状,呼吸微窒,目光灼然。 陈平聚精会神生怕自己错漏了什么,手指轻轻轧过草稿纸的边缘。 心中不由的有些紧张。 副考官接过考题起身,将试题一一下发。 陈平双手接过考题,打开一看。 “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 这是出自《孟子·告子上》,堪为名句。 其意知者甚广,即三心二意、虎头蛇尾之意。 陈平心下大定,却没有轻易下笔。 要解释容易,但破题还需发散阐述抒发己见,且需先在草稿纸上试写了一遍,待觉稳妥后方才抄录至答题纸上。 陈平气色从容,笔下字迹中正端雅,每一个字都写得不紧不慢。 一个时辰后,众多考生陆续搁笔。 而后便见有考官起身,手持红印泥,亲自在众人答案最末尾处盖戳。 此举是可此知晓考生答题的快慢,如果未写一字便已经盖戳,那么后面的答案写得再好,都会有考试作弊的嫌疑。 辰时一过,第二题也发放下来了。 “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 这句虽不常见,但熟读《论语》者,必能知其所以然。 此文出自《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原意大概是宗庙祭祀的工作,或者是诸侯会盟及朝见天子的时候,我愿意穿戴好礼服礼帽做一个小小的司仪。 其实也是在言其志向,并不难理解。 陈平有条不紊地赶在正午时分答完,还吃了顿午饭。 虽然那带来的馅饼在入场检查时被掰开了,可肉干辛辣开胃,味道还是不错的。 第91章 (求追读)县试(下) 午后,第三题。 “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此题的出处直接写在了题干上。 孔圣人于《中庸·第九章》中所言,天下国家可以治理,官爵俸禄可以放弃,雪亮的刀刃可以践踏而过,唯独中庸却是不易做到。 人心偏颇,各有不同。 陈平准备以天子仁慈,朝野趋平,若无法中庸,自该以大局为重破题。 相信可以十拿九稳。 日出入场,日落收卷。 作答完成后提交给现场官员,称作“缴卷”。 但是考生不能立刻离开考场,必须等人数达到四五十人,由县令亲自取下大门上的封印才可离场,然后重新上锁加封。 第一次出场称为“放头牌”,一般在考试开始后两个时辰内,然后是“放次牌”“放三牌”,直到最后的“放末牌”。 考试时间没有限制,但不得使用蜡烛,所以到傍晚时分,即便没有答完也只能退场了。 头场时间很快结束,马上就到了交卷的时候。 有童生蠢蠢欲动,大约是想离开了,可惜朝中规矩,场中五十人若不都停笔,他们根本无法动弹。 待到日头彻底落下,吴县令终于起身,犀利的目光环视全场。 宣布道:“交卷,封场!” 现场能听见了不少人在叹息。 至此,县试头场考试结束。 头场成绩的发布一般在考后三到四天,称作“发案”。 发案时,合格者以五十人为一组,按成绩顺序排列,姓名如钟表文字般圆形排列,其顺序是从正上方按逆时针方向前进。 最前面的五十名是第一图,接着是第二图、第三图,最后不满五十人的一组也做成一图,只不过加大中间的空隙。 发案的合格者可以继续参加县试,应考接下来的覆试。 陈平收拾完东西,提着考篮离开考场。 李阳仍在考棚外等着。 “老师!” 几人齐齐上前,皆是面带笑意。 李阳心领神会,也大笑一声,“不必多说,先上马车。” “我料着他们会出四书题,这本也是历来的规矩,只不曾想今年竟这么简单!” 叶崇文一脸兴奋道。 何青选也止不住有些兴奋,“不错,学生先前只怕考题剑走偏锋,还将许多儒家杂文皆背过了。” 李阳笑了笑,“这头场,只是让你们活动手腕的,静心准备后面的考试吧。” 确实现在高兴还太早了,三人收敛心情回到客栈,一边温习一边等待头场成绩。 三日后,头场成绩公布。 陈平、叶崇文、何青选皆在最前面的第一图之内。 次日二覆,与头场流程一样。 点名、核验、搜检、入席、发题。 二覆考题,四书有一题,五经有一题,至于还有一题,就连李阳也不确定。 陈平拿到考题后匆匆扫了一眼,四书一题倒不难,却在五经一题上顿了顿。 “天惟丧殷,若穑夫,予曷敢不终朕亩。” 这是五经《尚书》中的周书《大诰》,内中包含大量帝王政令。 周公提:上天降罪灭殷,如稼穑农民剔除杂草。 这题……不好答。 天子除杂草,岂非肃清朝政?虽是在考场,但妄议朝政是非常危险的。 陈平盯着那“丧”字,微微抿唇。 他稳住心神,提笔一板一眼地在草稿纸上斟酌字句。 二场结束,陈平三人再无头场的兴奋。 叶崇文抱着自己的考篮,眼巴巴地眨眼,“第二题也还好,第三题竟出于法家《商君书》,未免太剑走偏锋了吧!” 大家都是儒家子弟,虽也集法家精要,可没想到第二场就考这个。 “科举便是如此,”李阳不以为意,“你若料想得着,还需别人考破头吗?”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最终长叹一声。 第三场多了一首赋,出题倒也不难,咏诵“文成武德”。 仰对天子,为求保险,众考生不是极尽绚烂之词拍马屁,便是感怀不舍之语诉衷肠。 陈平饶了饶头,硬着头皮写下诸如“尧舜之德,唐汉之盛,扩边陲之野,驱茹毛之腥”之词,以示对当朝天子的敬重之意。 第四场,诗文终于来了。 以李阳的说法,考试到了第四日,大局已定。 至于终覆第五场,若无绝对脱俗之策论,多半是分不出高下。 陈平盯着那诗文的题目,愁眉苦脸。 “墨梅。” 若要梅,他有。 若要墨,他也有。 可这墨梅…… 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一首前世读过的诗,默默念道:“王大诗人……谢谢了,拿来救救急。” 随即提笔写下。 洗砚池头树三千,花开淡墨痕斑斓。 颜色无须他人夸,载我清气满乾坤! 经过连番考试,三小童一路过关斩将,最终进入到最后的五覆。 陈平也终于等到了自己一直好奇的策论题。 “国不以利为利论?” 如今大誉朝轻诗词歌赋,重时策经义。 却没想到县试策问的出题竟这般务实。 此言出自《大学》,是说国家不应视财宝为利益,而应奉仁义为本,乃是修身之道。 然修身之后,尚有齐家治国平天下之语。 不敛财而促贪腐,守中节以策贤臣,修己乃为安百姓、平家国! 陈平联想到过往发生的事情,心里却颇有些不是滋味。 他沉了口气,将注意力收回。 考场之上,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修身入道,而平天下即文人墨客最终理想。 若要破此题,必从“国”入手。 此题看似好写,实则题干内容极为庞大,要想脱颖而出,必要择其精要处使人眼前一亮。 策论者,策问、策对、论对。 换现在的话说,就是典型的“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做”。 陈平的想法是,以国为先,从官而行,百姓为辅。 “先祖立国之初,创海晏之盛世,兼三才于吐哺,方有朝野平泰。” “诸公不辞艰辛,天子治国以仁,平岁屈指,才不敢扛鼎,华难充九州,鄙见不足以扬天下。唯有一言,请使闻之,盛世之基业,国祚之恒远,非固朝野之准,乃清吏纯臣之责……” 他全神贯注,运笔如飞,下笔如神。 待将笔墨吹干后,才发现身边早已无人,天色却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陈平往外一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前方传来吴县令的声音。 “停笔,都停笔!收缴答题纸。” 陈平交卷走出考棚,县试所有考试结束。 何青选在考棚大门跳起来,打着招呼,“这里!这里!”。 “怎么样陈平?”叶崇文兴奋的跑过去问道,“今日考题只是些基础,你必定旗开得胜了。” 叶崇文虽不擅策论,但五覆的题型,实在太好发挥了。 陈平想逗逗他们,故作深沉说:“不好。” “不好?!” 何青选急忙问道,“你偏题了?” 叶崇文倒吸口凉气,“偏了多少,不应该啊?这种题怎么会答偏呢?”摸了摸陈平额头,“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看着他们焦急的样子,陈平知道玩笑开大了,正待要解释,却听后边传来几声冷笑。 “这种题都能偏?” “叶文昌的高徒也不过如此嘛!” “还说是华庭书院的神童呢,实在是可笑。” 几张熟悉的面孔,居中的正是当初从华庭书院出去的王姓书生。 陈平还没做反应,叶崇文先黑了脸。 “陈平就是偏题,考得也会比你好!” “到时候县试成绩出来,我看你怕是连榜都上不了!” 第92章 (求追读)县试总案成绩公布 县试方毕,考棚前众考生及亲属尚未散尽。 叶崇文话一出口便觉不妥,待要收回已经晚了。 那王姓书生讪笑,“他连童子举都没了,如今这般简单的考题都能答偏,还妄想榜上有名,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刚出考棚大门,便遇扫兴之人,实在晦气。 旁边有书生劝解道,“大家为了县试辛苦多日,如今好不容易考完,又何必在此争吵?” 王姓书生冷哼,意有所指道:“王某自有大好前途,只是看不得有的人沽名钓誉还自视甚高而已。别到时候落了榜,要跑到什么人的坟头哭鼻子。” 陈平一把按住要冲上去的叶崇文,道:“不必管他,我们已经尽力而为,回去等消息便是。” 王姓书生纠缠不休,嘴上不饶人,“对,是该早些准备,毕竟三年之后还得来嘛。” 但陈平摇摇头,笑道:“你不必玩这些故意针对的把戏,我们不会中计,是非成败,七日之后自见分晓。” 王姓书生也眉头一皱,冷下脸喝道:“你在胡说什么?” “不是吗?”陈平眼神犀利的盯着他,说道,“我三人能力如何,你曾在书院待过,想必知其一二。今日故意在考棚之外挑衅生事,倘若发生事端,必然会落下不敬考场的罪名,黜落也在提笔之间。” 叶崇文和何青选听罢后背生出冷汗,若真如此,此人好毒的心思。 王姓书生面露尴尬,“陈平,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 “喔?不是吗?那你大可继续在此叫喊,我等恕不奉陪。” 陈平转身就走,根本不接招。 王姓书生脸色阴晴不定,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呸,反应倒挺快。” 回到马车上,李阳听说刚才的事情嘱咐道。 “尔等当以今日为戒,将来万事当心,谨言慎行。” 三人郑重点头,心知李阳所言在理。 陈平撩开车帘,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考棚,喃喃地道:“七日啊。” ...... 考生离场,考场封闭,阅卷之人留在原地。 因采取的是糊名制,几位阅卷官只看答卷,朱笔勾画即可。 三个考场将近两百余考生,能取出其二三十人已是很不错的了。 对阅卷官来说,要择出优异之人倒是不难,难的是从中评出高低之分。 吴县令端坐正位,手握答题纸。 “此人字迹尚可,但答题却不知所谓。通篇阿谀,满口荒唐,实在浪费时间。” 他皱起眉头将答卷丢在差等,转而又拿起一份,神色才略有舒缓。 “这字迹端正漂亮,答题言之有物......不错。” 再看经义解释亦相当到位,不落俗套。 尤其是那诗文,让人眼前一亮。 “好一个清傲之句!” 其他阅卷官正埋头阅卷,听见这话不由得都抬头看来。 只见吴县令嘴角含笑,站起身来念道,“你们且听听看:洗砚池头树三千,花开淡墨斑斓痕。颜色无须他人夸,载我清气满乾坤......好一句载我清气满乾坤!这凌霜清姿竟是呼之欲出!” 一首好诗,有时便如春风拂面,能让人精神一震。 一个阅卷官提醒道,“县尊,如单凭这诗,当可为佳作。但本朝历来不重诗文,就怕此人偏诗文而虚策论啊。” 吴县令点点头,连忙翻出策论答题纸,细细查看后惊讶道:“此子主张纯臣之论,心思很是老道,可还是个未及冠的孩童。” 他将卷面递出,众人一一传看后纷纷点头。 “此子必是家学深厚!” “当得案首!” “附议!” “附议!” 吴县令当即朱笔一挥,圈定名次。 七日一晃而过。 天色未亮,陈平便被拽上马车,来到了考棚前广场。 叶崇文神色激动,“快点快点,去瞧瞧榜单上有没有我们!” “有必定是有,只是不知道是第几名?”何青选倒是很镇定。 三人还没挤到前面,就见一人被簇拥而出,还是那王姓书生。 本不想理会,可王姓书生却看见了他们,“你们真敢来啊?榜上就只有三十个人,压根没你们的名字!” 叶崇文怎么会信他鬼话,直接挤到最前面往榜上看。 只见在公示牌的榜单上确实无三人的姓名。 王姓书生幸灾乐祸,“好好看,别看花眼了。哈哈哈哈!” 旁边的人注意到了动静,纷纷低头私语。 “看吧,我就说有的人是沽名钓誉之辈,当初不过是仗着叶文昌的庇护才勉强博了个神童之名,幸好被朝廷勘破,这才没浪费了童子举的名额!” 陈平指着榜单提醒道:“崇文,别着急,榜单还没放完。” 王姓书生抱着双手,讥笑道:“还异想天开呢,难不成县衙还分两次放榜不成?有些人还是要认清现实,是龙是蛇自己掂量掂量,别再出来丢人现眼了。” “算学你不会也就罢了,难道数数也不会吗?这榜单上一共才二十七人,还有三人姓名尚未公布。” 经过陈平的提醒,众人才仔细看向榜单,果然榜上只有二十七个人的姓名。 王姓书生急于表现,却没留心观察,脸瞬间涨得通红。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你就是陈平?” 众人转头看去,穿着虎踞青袍的吴县令已大步来到面前,神色温和地望着他。 陈平连忙躬身回礼称是。 王姓书生接过话介绍:“没错,县尊大人。这就是叶文昌的弟子陈平,以前妄想参加童子举呢,结果没有什么真才实学,今日落榜了。” 吴县令沉默了一下,问道:“那你又是谁?” “小子王林生!”王林生趾高气昂地看着陈平说道:“县试第二十三名!” 吴县令深深看他一眼,问:“谁告诉你,陈平落榜了?” 众人一怔。 吴县令转身走上广场台阶,大声宣布:“此次为本官新任的第一年县试,特为前三名制作了单独榜单,诸位请看。” 两个衙差抬着一块大红公示牌从考棚内走出。 公示牌上赫然写道:县案首,华庭书院陈平! 第二名,华庭书院叶崇文! 第三名,华庭书院何青选! 第93章 (求追读)包揽前三名 叶崇文指着公示牌,兴奋地大声叫道。 “前三名!我们是前三名!” 何青选也很激动,“我就说了,我们一定能考上的。” 陈平心底暗暗地松了口气,总算未辜负叶老的教诲,科举之路总算踏出了第一步。 他看着两个小伙伴欣喜的模样,也大声地笑了出来。 现场众考生纷纷眼睛放光,原以为华庭书院早已没落,没想到几年后的县试竟然独揽前三名。 王林生盯着刚抬出来的公示牌,面色青红不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大声疾呼,“陈平怎么可能是案首?他最后一日考试的策论都写偏题了,怎么可能是案首!” 话音刚落,本来沸腾的场面立刻安静了许多。 “策论偏题?真的假的?” “不可能吧,虽然华庭书院如今落败了,可陈平以前好歹也是神童啊。” “可万一真的是偏题,那必然会是差等,总不能是案首吧?” 众人窃窃私语,甚至有人回忆起三年前的“官商勾结”之案,看着吴县令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吴县令今日本想搏个彩头,岂料王林生偏要给他泼凉水。 他脸色一黑,怒吼道:“阅卷采用的乃是糊名制,且阅卷官并非只有本官一人。本官入住永顺以来,自问行得正坐得端,你此番话是何用意?” 王林生反应过来,脚步一哆嗦,“学生,学生只是觉得可疑而已。” “我没有偏题,”陈平走上前,平静说道,“那只是跟同伴开个玩笑,是你自己信了而已。” 王林生尖声道:“你现在当然不承认,毕竟也没人看见你的答卷!” 陈平笑了,“你若想知道我的答卷,我也可以背出来给你听。可只怕你又会觉得我是事后描补,对不对?” 王林生没想到陈平如此镇定,如今却已是骑虎难下,咬着牙说:“那是自然!” “倒也不难!”徇私舞弊可大可小,吴县令可不想沾染上这等晦气,神色极其严肃。“本官着人抄录一份答卷张贴出来便是,谁要看,那便看!” 吴县令当即叫上几位阅卷官,一起进入存卷阁去找出陈平的答卷。 半个多时辰后,便见衙差由内走出,将五张抄录好的答卷一一张贴出来。 众人一拥而上,纷纷朝着策论答题纸瞧去。 “这没有偏题啊!” “引经据典,当真了得!” 王林生愕然失色,嘴唇哆嗦,狠狠瞪向陈平,“定是你故意陷害我.......” 话还未说完,人群中再度爆发出一阵惊呼,将他的话压了过去。 “这诗写得当真极妙!” 文人莫不好诗,《墨梅》以墨入梅,却将梅之傲骨清香散出乾坤。 这等诗文竟是未满十二岁的少年所作! 实在难以置信! 叶崇文最是夸张,惊呼道:“我的天啊,陈平你脑子终于开窍了!” 陈平见众人注意力都转移到抄来的诗上,实在没好意思领受众人的夸赞,谢过吴县令后转身而逃。 众人瞧着他娇羞逃离的背影,还一个劲儿的夸呢。 “果然有才之人都是谦虚谨慎,不骄不躁。” “既有诗才,又有文采,不愧是神童!” 至于王林生,早就被众人忽视了。 ....... 考棚外的偏僻处。 陈平还没缓过气,脖子猛地就被勾住。 叶崇文一脸坏笑道:“好啊,亏我之前还担心你作诗不行呢!” “之前问你如何,你还支支吾吾,”何青选也怼了陈平一拳,“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 陈平心下一暖,“没有没有,只是觉得不必声张而已。” “到底不愧是曾经要推荐参加童子举的神童,叶老的高徒啊。”吴县令大步而来,眼中带着赞赏,“十一岁的案首,放眼整个大誉朝,也是屈指可数。” 三人有些拘谨地行礼,“见过县尊大人。” “不必多礼,”吴县令含笑地看着他们,“先前见你们神色不对,莫非是被吓住了?” 还真被吓住了。 三人相视苦笑,实在是童子举名额被夺的事情让他们心有余悸。 虽然已过去三年时间,县内早已无人再提起当初的谣言,可毕竟事实还摆在那里。 这是三人心中的刺。 吴县令心领神会,轻声安慰道:“年轻人不该囿于过去,接下来还有府试,你们可得好好准备啊。” 叶崇文心下一动,“县尊知道我们在担心什么?” “本官来永顺县上任之前,早就听说过王县令的大名。”吴县令侧身,望着县衙方向。“我虽不曾认识他,却也对他的为人有所耳闻。” 陈平忍不住打断:“王大人绝非传言的那种人。” 吴县令抬了抬手,笑吟吟地制止了陈平的话,“事过境迁,本官也不知为何会变得如此,但也不会诸多揣测,所以你们安心备考即可。” 当官嘛,有时候就要懂得明哲保身。 不该管的别管,不该听的别听。 三人有些遗憾,但却也知道轻重,就没再提及。 谢别吴县令后,三人赶回客栈。 李阳在房间单独见了陈平。 “如今县试已过,你为案首前途光明。好孩子,华庭书院已经没落了,去江夏书院吧!那里有更大的舞台,也方便备考州试。” 陈平搭在膝盖上的手一紧,望着李阳苍老的脸,哑声回道,“一切听老师安排。” 要为叶老翻案,就必须去更大的地方,才能走得更远。 陈平问:“只有我吗?” 李阳摇头,“何青选本就是要回江夏书院的,至于崇文......他不愿离开。放心吧,我们难道还教不了他一个人?况且你们州试还会再见的。” 陈平点点头,其实他早知道叶崇文的选择,只好选择尊重。 “老师,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好男儿志在四方,要走就早些走。”李阳将桌上准备好的信封推了过去。“到了那里,将此物交给江夏书院的赵文和先生即可。 “陈平,老师只能陪你到此,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 ...... (ps:说几句,县城剧情马上结束,接着开启新地图,新人物新事件会陆续登场,陈平的年纪推进会快一些,隐藏的黑幕也会一点点的会被揭开。预计这周上架,具体哪天说不好。求各位每日追读,谢谢支持!) 第94章 归家、辞别、启程 此去江夏书院,恐怕日后与亲朋聚少离多。 陈平想着回家一趟,陪陪父母。 这时叶崇文同何青选边说边笑的来到房间。 “赶紧换衣裳,咱们出去逛逛。” 县考结束,当然也要放松放松。 三人行至长街,还有不少考生尚未离开。 县城里各大酒楼人声鼎沸,不知哪家考生包了酒楼庆祝,隔着老远都能听见鞭炮声,还有一群小孩聚在楼前讨糖吃。 路边还多了许多的小食摊,香料的味道十分馋人。 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货郎张口吆喝,集市的烟火气自四面八方涌来。 陈平扫视一番,“今日好生热闹,鞭炮声怕是要响一夜吧?” “这算什么场面?如果将来你中了状元,那京城街头还能看到撒桂花散喜糖呢。”叶崇文打趣道。 何青选笑道:“这都不算什么,榜下捉婿才是大场面。陈平兄,你可要当心哦。” “中状元?这也太不实际了。”陈平摇摇头。 叶崇文满面红光憧憬道,“十一岁的案首,我们看好你!” 何青选笑呵呵点头认同。 陈平却不敢自大,“天才少年可不在少数。” “但二位这么捧我,看来今晚不请客是不行了啊!” “哈哈哈,果然是县案首,就是聪明!” “走起!” 三人说说笑笑,到了酒楼。 酒楼小二打量他们年轻俊秀,眼珠子一转,“三位童生老爷要吃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们中了童生?”何青选疑惑的问道。 小二狡黠道:“几位要不是榜上有名,今儿哪有心情过来吃饭呢,是不是?” 叶崇文一笑,“你倒机灵,这里有什么招牌菜没有?” “店里有‘桂鳌洪升’四大件,给您几位来一套?” 陈平好奇,“不知是哪四件?” 小二麻溜道:“自然是蟾宫折桂、独占鳌头、洪福齐天、步步高升啊!” 这名字倒起得很吉利,陈平点点头,“那就来一套吧。” 片刻之后,桂花糕、炖甲鱼、酸辣汤跟芝麻绿豆羹陆续上齐。 何青选尝了一口,“味道平平,还不如我家厨子做的好吃。” “这叫锦上添花,吃个好兆头而已。”陈平倒是乐在其中。 叶崇文举杯道:“你这心态倒好,那这一杯就祝你俩在江夏书院一帆风顺,将来府试上咱们再争高低。” 何青选、陈平相视一笑,“哈哈哈,行!” ....... 二月底陈平回了一趟南溪村。 县案首的喜报早已送到家中,陈平刚进门前来恭贺的人就把大门堵得密不透风。 陈平谦虚的一一致谢,直到进了内屋,外面的夸赞声也没停下。 其间还有来说媒的,凑到陈多海面前道:“陈老四,你家平儿年纪也不小了,男子都是先成家再立业,他是不是也该定亲了?” 陈多海还在发愣,向氏先反应过来,“王婆说笑了,平儿还不到十二岁呢,接下来还要继续读书的。定亲过几年再说吧。” 送别外人后,陈氏一大家子人才坐了下来。 平日没怎么露面的三伯陈多武、五叔陈多才和二位姑姑也赶回家中。 “平儿你可算回来了,考试很辛苦吧?娘给你炖了鸡汤,赶紧先喝一碗。” “娘,孩儿不辛苦的,书院中的老师都很照顾我。爹娘养育我长大,儿子也算是没有辜负你们的期待。” 陈多海和向氏热泪盈眶,连连点头。 为了不影响陈平考试,陈多海夫妇也没有赶去县城,只是在家里等消息。 刚刚听家里人说,喜报传来他们二人高兴得几日都睡不着。 祖父陈清河老泪纵横,握着陈平的手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 大伯陈多广平日里话不多,但今日却主动说道,“从前我就觉得陈平聪明,老四真是好福气啊,得了个文曲星下凡的儿子!” 陈多海憨厚地笑了笑。 二伯陈多寿也附和道:“可不是!咱老陈家这几个孩子,就属平儿最机灵。平日读书的时候,头顶都在冒着灵气,跟我家那小子可不一样!” 众人纷纷附和,连周氏也微躬着身体,神色有些局促,围着向氏转了好几圈。 ...... 三月七日。 陈平拜别了父母和家人,前往华庭书院与何青选汇合。 书院门口停着两辆马车,叶崇文正往上搬东西。 他见陈平来了,说道:“我给你备了东西,不过有点多,就索性先装马车上了。” 陈平诧异问道,“你给我送什么东西啊?不要不要。” 叶崇文嘿嘿一笑,手肘在陈平胸口一锤,“咱们什么关系,就别客气了。” “放心吧。”何青选走过来笑道,“都是些笔墨书籍,不费多少银钱。” 好友的一片心意,陈平不便推辞只好收下。 在李阳与王院长、叶崇文等人的目光相送下,马车缓缓上路。 何青选特地备了两辆马车,前车坐人,后车载物。 马车内,陈平揉了下后颈脖,叹道:“这几日可比考试都累,我脸都快笑僵了。” 何青选闻言抬头,“等到了江夏书院,这人情交际就没这么多了。” 陈平问:“江夏书院这么严格吗?” 何青选摇头:“也不是每位老师都严格,只是你拜的那位赵文和赵先生,有些不同。” “他孑然一身,克己复礼,平日对这些无用的人情世故最为冷漠。” 李阳就曾说过,他的这位“远舒兄”教学风格颇为严格。 何青选紧接着又道:“不过若遇休息日,你来我家里玩。” “你家与江夏书院很近吗?”陈平听他语气,好像相隔不远。 “我曾经在那里就读三年,我家离江夏书院仅隔一条街......”说到这里,何青选表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陈平问。 何青选苦笑道:“当初若不是为了叶老,我也不会舍近求远。” 只是没想到,华庭书院会变成今日这般。 “不过,”他话锋一转,看向陈平,“能在华庭书院受叶老、王阳老师的教导,并且遇到了你与崇文两位挚友,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收获。” 陈平动容道:“对我来说,亦是如此。” 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在心。 五日后晌午,马车逐渐停下。 车帘打开,两个小厮恭顺地望着他们,“少爷,咱们到正兴府了。” 第95章 初见赵文和 第95章 (求首订)初见赵文和 大誉王朝十三州,全国的书院数不胜数。 但稳坐前五的,当属京城的北岳书院、溪华书院、密州的龙城书院、乾州的江夏书院以及扬州的吴越书院。 北岳书院、溪华书院在京城,本就是达官显贵、顶级京商豪富子弟众多,不用细说。 密州的龙城书院善出奇才,出过三任各部的侍郎,举人贡生不可胜数。 扬州的吴越书院自古以来便是文墨水乡,大誉朝的三成学子皆聚于江南,吴越书院就是江南的翘楚。 乾州的江夏书院位于大誉朝的地理中枢,虽远离京城却能与这四院齐名,地位可想而知。 陈平之前李阳说过,江夏书院有在读和走读的学子七百余人,书院占地五十余亩。 授课老师多达二十位,有八位举人受聘至此。 赵文和士族出身,却未养成穷奢极欲之劣习,素有慧根,舞勺之年便可出口成章。 后来在科举之路上高歌猛进,一路官至国子监司业,朝内很多官员都要尊称他为“师”。 因难以融入朝堂决定致仕还乡,现长居正兴府,任职江夏学院教书育人。 江夏学院还特地为赵文和在书院中划出了单独的小院。 马车进城,陈平兴奋地望着外面,何青选在一旁给他介绍着。 最后停在了何家祖宅的门口,何家几个仆人连忙上前来抬东西。 陈平走下车望去,宽敞干净的白石街道,两排整齐的石灯从门口延伸出去。 何青选抚平了衣襟皱褶,吩咐道:“东西都搬进我的院子里,有个藤编箱子不要动,回头我自己收拾。” “是,少爷。”管家躬身答道。 何青选回头热情对陈平说道:“陈平兄,今日你既来了正兴府,那必然得由我来做东。先进去歇息一下,晚上我带你到处逛逛。” 何青选早就跟家中父母说过陈平,家里人都是非常支持的。 “拜访伯父伯母当然是要去的,”陈平将自己的包袱提起来,耸了耸肩,“不过师命难违,我得先去趟江夏书院报道。” 何青选看看天色,“现已过晌午,要不明日我跟你一起去。” 陈平想到身上的信,还是摇头。 “听你说那位赵先生十分严格,既然来了还是先去拜会一下,以示恭敬。” 江夏书院毕竟不是华庭书院,纵有李阳的推荐,陈平也不敢懈怠半分。 何青选点点头,“你做事一向认真,那三日后我在家中设宴等你。” “好勒。”陈平拱手道,“三日后,我定登门拜访。” 二人说定,何青选便安排车夫驾车送陈平去江夏书院。 半炷香后,马车停下。 “陈小相公,咱们到了。” 车夫抬手扶他下来,陈平道了谢,提起行囊走下马车。 只见书院墙高楼广,飞檐重叠,几株桃树于墙后支棱斜飞,隐隐传来了读书声。 陈平将信取出,准备上前交于门房通报。 那枣红木门突然打开来,一个灵活稚嫩的身影溜出门缝,是个约莫十四五岁年纪的男孩,身上穿着素青左衽褂,领边还带着一圈兔毛,眼睛明亮,透着股子聪慧劲。 他眼珠子上下打量着陈平,问道:“你是不是叫陈平?” 陈平谨慎拱手,“正是在下。” “真的是你啊?”男孩一脸好奇,像是有些不敢相信,“你是永顺此次的县案首?” 这么年轻的榜首,任是谁见了都会惊讶。 门房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有了变化,认真端详起陈平来。 陈平微笑,不卑不亢地说:“承蒙孔圣眷顾,侥幸能得第一。” “你才十一岁?” “是,八月才满十二。” 这么年轻的案首,放眼整个大誉朝也是绝无仅有。 今日有人传言这位县案首近日会来江夏书院报道,众人早就已经议论开了。 男孩也想说些什么,却又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昂首挺胸道:“十一岁又如何?我才不会输给你呢!你等着吧,我也会成为县试头名的!” 陈平茫然的眨眨眼,这胜负欲从何而来? 男孩却不解释,说完这句又迈开步子,转头就跑了。 枣红大门还没关,陈平正有些犹豫,却见那男孩又红着脸走了回来,不好意思地说:“那什么,你也跟我进去吧。” “是否要先递拜帖?”陈平迟疑道。 “我都来了,你还递什么拜帖?” 男孩叉腰仰头,下巴微抬,神态带着几分的骄傲。 “记清楚了,我叫程诚。鹏程万里的程,以诚待人的诚!日后你就是我的学弟了。走吧,我带你去见赵老师,小学弟。” 陈平注视着这位学长,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 程诚傲然转身,仿佛占了极大便宜般,得意扬扬地走在前面。 陈平好笑地对着门房拱了拱手,这才跟了上去。 两人最终停在了一处格外寂静的白墙院子前。 院墙之内竹林掩映,隐隐约约可见一方翘檐,泛着萧萧凉意。 “就是这里了,你进去吧。”程诚给陈平指了指大门,悄声道。 “师兄不进去吗?”陈平注意到程诚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程诚双手往后背,故作老成地板着脸,“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要学会自力更生。” 说完,程诚转身就要原路返回。 “程诚!” 门内传来一声厉喝。 程诚“嗷”的一声,吓得脑袋都缩了起来,一把抓住陈平的衣袖。 “小学弟,你先走!我在后面保护你!” 陈平看了程诚一眼,嘴唇微动,悄声问:“那是赵先生?” 程诚满脸苦恼地点头,可不就是嘛! 单听这位赵先生的声音就知道,跟叶老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应该是相当严厉。 陈平整衣正色,上前敲门。 “进来吧。” 听到准许,陈平才推门而入。 顺着青石板路往前,果然一路都无杂物,小院内种满了竹子。 最里面有三四间环抱般的木屋紧邻,梁宇皆是精雕细琢,只是看不到任何花盆摆件。 院内中间的黄竹平台上,一个蹙眉肌深重的白衣老者正盘坐不动,神色冷峻。 老者左手搭着条案,右手持着戒尺。 陈平咽了咽口水,险些没绷住,连忙拱手而拜。 “学生陈平,奉师命而来,见过赵先生。” 赵文和微眯起眼,似乎有些意外,转而用戒尺指着陈平身后,“你出来。” 程诚扭扭捏捏地冒了个头,眼看就要哭了,“老师,学生是想为你排忧解难来着。” “你不给为师带来忧难已经是万幸了,”赵文和声音冷肃,“我让你在房中练字,一个时辰都还未到,你又跑出去了!” “学生这就补上。”程诚赶紧认错。 赵文和板着脸,“就你那狗爬的字体,补上三张就能要了为师三年的命。” 陈平侧目望去。 哦?莫非也是穿越者,刚来还在练字阶段。 程诚脸色爆红,心虚地看了眼陈平,用微弱的语气争辩道:“哪....哪有那么难看?” “读书作文,要的就是认真二字!你徒有几分天资却骄纵浮躁,练字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如何能成大器!” 戒尺在桌上猛地一拍,赵文和沉喝:“进去认认真真写十篇交过来!若有一字敷衍,便来受一个板子!” 程诚嘴角翕动,胆战心惊地“嗯”了一声,连忙跑进房内。 第96章 赵老师的要求 第96章 (求首订)赵老师的要求 这时,赵文和才看向陈平,但手中还握着戒尺。 “你就是陈平?” 饶是陈平胆大,作揖时脚肚子也有些发软。 “是,学生陈平,奉师命前来拜见。” 陈平心里虽有些紧张,脸色略显拘谨,但说话却仍不疾不徐。 “学生五日前出发,今日方至,此外还有李老师的一封书信,托学生带给您的。” 陈平双手将书信送上长案后,便站在竹台边等候。 赵文和将手中戒尺松开,取了书信迅速浏览一遍,微微挑眉。 信中大多都是老友问候托付之词,唯有一句令人意外。 “吾与叶兄所教之徒,难免有些跳脱活泼,望远舒兄多多担待。” 赵文和抬起头,视线缓缓在陈平正额扫过,摸了摸胡须问道:“这回县试得了案首,觉得自己考得如何?” 陈平不知道这一问的含义,倒也没过于谦虚,躬身回道。 “学生年幼学浅,尚有许多不足。但能尽己全力,答其所问,已无愧于心。” “我看过你的答题,包括你曾经在华庭书院所做的解题。”赵文和站起身,“在你这个年纪,的确已经强出不少人。” 陈平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赵文和背着手走下竹台,停在陈平身边,宽大的白袍履地而下。 “听闻你不擅长诗文,但考场上那首诗倒很不错。” 陈平连忙说:“此乃学生急智所作,非是平日水平。” 赵文和听罢,竟笑了一声,“看得出来。” 陈平脸上一热。 “以后称我为老师。”老友早已相托,自当收为弟子,赵文和说道,“东西带上吧,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妥当。” 他边说边向内走去,“往后你就在竹园居住读书,除居住外上课及三餐饮食皆与其他学生一样,随为师来。” 陈平哪敢多问,把行囊往屋里一放,赶紧快步跟上。 江夏书院环境优雅,地势平坦开阔,与南方水乡庭院颇有几分相似,井然有序。 一路走下去,时时能够看见学子们在假山、水亭、走廊等各静雅处自学。 “你初来乍到,上课便与程诚一起,进玄字阁。” 赵文和停在一处走廊,不远处便是四间极为开阔的房间,布局与县试考场竟别无二致。 唯一不同的是,里面有字画书籍、香炉摆设。 陈平好奇的问道:“老师,这些字阁有何不同?” 赵文和看他一眼,“你若是不认真读书,天地玄黄四阁并无不同。你若力图上游,日后可通过小考进入天字阁。” 也就是说,考得好的都集中在天子阁,这不就是前世的精英班么。 赵文和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说:“但万事有利有弊,你若考虑好自己的路,往后便要下定决心,越发不可懈怠。” “学生明白。”陈平郑重地说:“学海无涯苦作舟,一日也不能松懈焦躁。” “你有此心便好。” 走廊尽头,有几名青年不知为何,正争得面红耳赤。 不想一回头,却见赵文和出现在眼前,几人顿时打了个寒颤,当即侧身站定。 “赵老师好!” 赵文和点了点头,直接走了过去。 “江夏书院中教书先生大多都为科举出身,文采斐然。我知你擅算学之术,但这于科举入仕之上并无多大加成,因此本院并不重算学。” “学生早有准备,请老师放心。”陈平毫不意外。 在县试考场之上时,他就已经发现,自己的算学派不上多大用场。 赵文和微微点头:“除此之外,礼乐射御书数不可缺一。所以琴棋书画、吟诗作对,你要多加学习。” 诗也就罢了,还要学琴棋画? 陈平脸色明显抽一下,嗫嚅道:“学生斗胆,请教老师,虽然古人读书好六艺,可琴棋画于考场似乎与数一样......” 赵文和打断反问:“你当那些官宦子弟、同场考生,都只知道死读书吗?” “读书见长不是什么难事,诗文词句信口拈来又如何?死记硬背的书袋子更是多如牛毛。” “你日后若入官场与人相处,别人谈起,你却一问三不知,只会被人耻笑。多学一些总是好的。” 赵文和这话在理,且不论古来圣贤,只说朝堂之上的官员。 谁没个好画擅棋的爱好,至少提起这几样皆能侃侃而谈。 “况且文人学六艺,那是为了修身养性。你不要一门心思钻进科举场,却忘了出来了。”赵文和意味深长地说道。 科举场不过是人生一小劫,下了考场入官场才是真正的挑战。 陈平立刻闭上了嘴,虚心受教,“学生愚昧,多谢老师指点。” 赵文和未置可否,转了一圈后便带着陈平回到竹园。 为了尽早适应江夏书院,陈平接下来几日都是跟着程诚转悠。 先领来了书院的课程,为了赶上进度放课后还闭门自习,俨然又恢复了县试前的状态。 三日后清晨,陈平正在洗漱,就见程诚从窗口冒头。 “小师弟,你还读书呢?”程诚咂舌,“这还没正式开学,今日师哥带你出去耍耍。” 陈平摇头拒绝,“师哥,今日我已有约,要去见朋友。” 程诚撇嘴道,“什么朋友?带师哥也见见呗。” “我是去他家登门拜访,带着师哥怕是不便,下次介绍你们认识。” 陈平说完一愣,猛拍额头,“哎呀!这几日只顾读书,忘记备礼了。” 何家商贾之家,一般礼物怕是不能入眼,太贵重的陈平也送不起。 可初次登门拜访,岂能没有备礼,那实在太无礼数了。 陈平思索半刻,匆匆从桌上抽出空白的字画卷轴。 然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在卷轴中写下了一首七言绝句。 文抄公这事,做多了也就不心慌了。 程诚挑眉上前,却只看见前几行字。 陈平干脆利落地把卷轴一收,“师兄想看?” 程诚心高气傲,当即抬起下巴,“老师说你在诗词一道不过尔尔,有何可看的?” “既如此,那师弟就先走了。”陈平连忙拱手,“告辞!” 程诚表情平静,原地未动。 待陈平离开小院后,忽然大步冲进入赵文和房间。 “大早上的瞎跑什么?”赵文和沉声喝道,“还不去好好练字!” “老师!老师!”程诚满心好奇,气喘吁吁地凑上去问道:“您听说过一个叫元好问的诗人吗?他是不是有首诗叫做《京都元夕》?” 第97章 再见兄妹俩 第97章 (求首订)再见兄妹俩 陈平离开书院,直奔何府。 在门口通报姓名后,等候的小厮当即长舒口气。 “陈小相公,您可算来了,我家少爷一直等着您呢,快随我来!” 陈平跟着小厮绕过回廊假山,不久便进入一处雅阁。 直至见到何青选才连忙说道,“青选兄,我没来迟吧?” 何青选闻言立刻起身,“怎会来迟,时辰刚好。” 陈平将画卷递上,道:“初次登门,准备了一首诗,想来你一定喜欢!” 何青选笑着上前道:“来就来,还带什么礼,太见外了。” 话未说完,他目光定在画卷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怎么样?”这首诗陈平没有改动,原封不动的千古绝句,“据你看来,价值几何?” 何青选伸手拂过那画卷上的字句,念念有词。 “袨服华妆着处逢,六街灯火闹儿童。长衫我亦何为者,也在游人笑语中……嘶,这诗句如画,市井繁华跃然纸上,何止千金!” 他爱不释手地将画轴拿起,目露惊艳,“这元好问你可认识?能否引荐给我认识?” 陈平摸了下鼻头,“这诗是我从一本残本古籍上寻得,不知这杜牧是何许人,想必是异域他乡的大诗人吧。” 何青选听罢大为遗憾,“这等才情,不能结交一番,实在可惜。” “这礼物我收下了。对了,你且随我来,有人等你多时了。” 陈平实在想不出何人会在这里等他,莫非是叶崇文来了? 二人行至何家后院。 便见有两人奔跑而来,齐声高喊:“公子!” 原来是陈添睿、陈添灵兄妹。 几年未见,两人已经长高了好些,半点不见曾经的瘦弱。 陈平本想在书院安定后去看望他们的,哪儿知道何青选早有准备。 “竟是你们!”陈平见他们就要跪拜,连忙拦住,“不必多礼,几年不见,你们倒是壮实了许多。” 陈添灵脸颊微红,“若非公子救我兄妹性命,我们何来今日?” 陈添睿虽沉稳了许多,却也难掩兴奋,“这几年我们在染布坊中学习,未曾一日忘记公子恩情。” “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你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当初的事情,陈平只是张了张嘴,真正帮上大忙的还是何家。 陈添睿问道,“公子此次来正兴府求学,往后我们是不是可以常见到公子了?” “这可不一定,”陈平笑道,“我如今在江夏书院读书,平日是没有机会出来的。” 何青选看他们三人兴致正浓,也未打岔,只叫下人准备茶点。 过了片刻,何青选才说道:“他们兄妹二人在染布坊很是努力,我昨日查账,管事地还特地夸过他二人颇有天分呢。” 陈平讶异,“你查账?” “是啊。”何青选顿了顿,招手让下人散去,然后才说道:“今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江夏书院......我只怕要去的少了。” 陈氏俩兄妹对视一眼,连忙告辞退下。 陈平皱起眉,看着何青选眉间的忧虑,“出什么事了吗?” 好不容易过了县试,眼看正是要府试奋斗的时候,这个时候却放弃求学? 何青选放下茶杯,苦笑道:“没什么大事,主要我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我本是家中独子,总不能让父亲举着病体为家操持。所以我想慢慢的接触家族生意,管理商铺工坊,所以书院那边怕是没多少精力了。” 陈平心下暗惊,须知古人谨慎,这病体之言,绝不会轻易出口。 “已经差到无法理事了吗?”他小心的问道。 “身为人子,我自然希望父亲能够长长久久,但是.....”何青选无奈道,“两三年内只怕我就要彻底接手族中生意了。” 言下之意,何父恐怕最多也只有两三年的时间了。 难怪他今日看起来并不怎么开心。 何青选当日能为了叶老舍近求远,向学读书之心日月可鉴。 院中一时寂静。 陈平心下一动,提议道:“若你一人自然费心费力,何不如挑两个信得过的人随你一同学习?” 何青选微愣,迟疑道:“信得过的人......” 陈平分析道:“现下你手中就有两人,他们受你恩惠,你也握着他们的卖身契。这两人一无背景二无家眷,只能受你差使,为你减轻负担。这样的话,你便有更多时间读书学习,也不会耽误了三年后的府试,岂不真好合适?” 此话一出,何青选便明白了陈平所指的是谁,轻咦了一声,“陈氏兄妹吗?” 如此听来,倒也确实是不错的人选。 “对呀,况且考取功名本就是你父亲对你的期望,实在不该放弃。”陈平觉得何青选如果放弃读书,还是很可惜的。“而且他们兄妹俩如果可以帮忙,伯父也可以安心休养身体,这样一举两得啊!” 何青选思索片刻,点点头道,“此事可行,但我还需与父亲商议商议。” 那两人毕竟不是本家仆人,何青选无法立刻下决定。 当然陈平也只是建议而已,也不再就此事多谈,转而聊起了许多新奇事物,气氛又活络了起来。 陈平在何家吃过晚饭,拜见何家父母后,这才离开。 回到书院之时,天色已经半沉。 竹园两侧的莲花石灯都亮了起来。 “难得啊,你还记得回来。” 一进门来,就见赵文和在门前守株待兔。 陈平一时尴尬,“老师,今日学生出门拜访旧友了。您怎么还没休息啊。” “我看你今日精神倒好,”赵文和手持戒尺,在长案上不轻不重地敲了敲,“让你练琴,你拨了几个音?” 陈平瞬间想起了那琴谱,手指有些发麻,“学生这就继续去练。” 赵文和板着脸,幽幽地看了片刻,叹道:“大晚上练琴?你要是嫌为师活得太久,大可以直说。” 陈平一脸窘迫,我弹琴也没有那么难听吧? “今晚就别练琴了,”赵文和起身,往条案上一指,“把那上面的书都领回去,三日之后我来考校。你曾是预参加童子举的神童,想必背几本书应该不难吧?” 陈平不敢拒绝,连忙点头应下。 赵文和之严厉,从那厚厚一沓的礼法诸制书籍中,便可窥见。 陈平将书搬回房间,翻看后发现竟还有当朝议疏、列国传记,顿时觉得头大。 第98章 保你平安 第98章 (求首订)保你平安 江夏书院本就是乾州境内的顶级学府,听闻每到七八月还有机会与各大学府交流切磋。 陈平初来书院,与其他学生都不认识。 刚到那日就有人对他议论纷纷,这些时日更是见他就躲。 若到日后交流之时,自己才疏学浅扯了后腿,那可就太对不起赵老师了。 陈平瞬间睡意全无,念及今日迟归,不如索性秉烛夜读。 夜色越来越沉,青云蔽月。 竹园之中,有一盏灯火直至二更过后才熄灭。 次日清晨,天色方亮。 程诚睡眼惺忪直打哈欠地走出房间,看见陈平正在洗漱。 “昨夜见你房内一直亮着油灯,大晚上不睡觉干嘛呢?”他一脸坏笑的说道,“老师最看不上玩物丧志,你可当心别被他抓住把柄。” 陈平用湿帕子醒了醒神,“师兄,你自己看我桌上那些书。” 书桌距离窗户极近,程诚走上前搭眼一看,桌案左侧摆着厚厚一摞。 “这么多?”程诚咂舌。 陈平说道:“昨日回来得晚,老师让我将这些书三日内都熟读背诵。” 程诚面露惊恐,进屋随手拿了本传记,发现上面还有折页的痕迹。 “这三日时间哪背得下来......” 陈平正要说话,就见赵文和出现在自己面前。 “昨夜见你久久未眠,”赵文和宽袍大袖,进来时有种谪仙风采,“也不怕看坏了自己的眼睛。” 陈平连忙行礼,“老师放心,学生有分寸,不敢坏了身体。老师是来考校学生的吗?” 赵文和诧异的打量陈平两眼,“怎么?一晚上都背下来了?” “应该是差不多了。”陈平回答道。 “怎么可能?别瞎吹牛哦。”程诚一脸不可置信。 赵文和直接上前,从桌上抓了本《公羊传》,随手翻开一张折页问道:“宣公十五年,庄王围宋。” 陈平不加停顿地背出:“庄王围宋,军有七日之粮尔。尽此不胜,将去而归尔……” 《庄王围宋》,全篇四百六十余字,那“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便是出自于此。 陈平有条不紊地背完,赵文和又问:“八儆、五戒出自何处?” 此乃《逸周书》之篇,不算科考重点,传闻乃先孔圣人修订《尚书》后剩下的残篇。 别说寻常士子,就连江夏书院的学子也都很少关注。 程诚有所耳闻,闻言立刻凑到书前去看内容。 而陈平已经开始回答,“回先生,所谓八儆五戒,乃《逸周书》卷三,大开解篇,内容为......” 程诚全程目瞪口呆。 赵文和接着又问了一些本朝议疏,皆关乎时事与政令。 然而陈平虽有停顿,却几乎都毫无错漏地答出来了。 “叶老教过你?”赵文和非常意外。 陈平怕赵文和误会,遂即解释道:“叶老师不许我擅自议论朝政。” 赵文和目光认真了起来,余光一转却见程诚正立在一旁,沉默不语。 “你杵在这里干什么呢?”赵文和喝问。 程诚浑身一哆嗦才回过神,望着陈平眼神复杂,道:“我...我也行!” 说完便拔腿跑出房间。 赵文和感觉莫名其妙,转头去看陈平,“他在说什么?” 陈平尴尬一笑,转移话题道:“老师也认识叶老吗?” 赵文和将手中的书放下,回忆道,“年轻时候,我同叶文昌......在时论见解上有过一些争议,算有过一段同窗情谊。” 他目光微闪,脑海中划过当初叶文昌举起拳头,要逼他承认算学大于策文的模样,嘴角轻抽。 “过去之事勿提,”赵文和咳了声,语气还是那般严肃,“书不但要背,还要深解。你要细细研读其中之精髓,不懂的可来问我。过些时日为师再考你论策。” 陈平其实想多了解一些叶老的过往,可见赵文和不想说,也不好再问。 ...... 临近清明,适逢休沐。 陈平给家里写完信,准备交于门房寄回去,刚走出竹园没多远,前路就被人拦住了。 “叶文昌可是你的老师?” 几个青年来势汹汹。 陈平站定,神色如常道,“是。不知你们有何指教?” 那领头的蓝衣青年怒斥,“叶文昌勾结贪官,戕害百姓,你竟还有脸面出现在这里!” 素未谋面,上来便是劈头盖脸的指责。 陈平气笑了,“我本是名正言顺的大誉朝童生,有何来不得?” 几人冷笑,盯着他的眼中有不忿,也有嫉妒。 “汝师为虎作伥,劣迹斑斑,此乃学府圣地,岂能容你这种道德败坏之人?我劝你识相点,还是自己退出学院吧!” 这话听着耳熟。 陈平心想之前赵文和让他不要出门,难不成早就知道是这种情况了。 “我无错却要退学,不知你这是何道理?”陈平反唇相讥,“就凭你们人多?” 青年见他不退,声音越发尖锐,“你这样的人,怎配成为赵先生门下?” “我门下何人,用不着你来担心。” 赵文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脸色沉重的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先生息怒,”领头青年义正辞严,“此人师从叶文昌,继续留在书院,只怕会败坏书院的名声!” “陈平在老夫的竹园读书,与江夏书院有何关系?”赵文和道。 其中一人质问道:“叶文昌谋财害命,先生收留陈平,您就不怕别人误会你们是一丘之貉?” 陈平脸色微变,赵文和眼神冰冷,威势惊人。 “尔等自称饱读诗书,却听信流言蜚语便在书院之中叫嚣生事,荒唐至极!” 可仍有人不肯罢休,“官府责文已下,赵先生,您何必为了这种人败坏自己一生的清名?” “老夫教书育人多年,清名与否还轮不到你们来做定论。”赵文和素来说话犀利。 那青年顿时下不来台,“望先生不要自误,此人过去不清不楚,恐是祸根!” 赵文和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见他们纠缠不休,登时怒了。 “陈平有何处不清不楚?他的案首乃是官府首肯,难道你们竟比官府还要明事理?你们相信官府的问责公文,却不相信官府钦点的案首?” “再在竹园胡搅蛮缠,老夫定请院长来说道说道。” 几个青年愣了愣,连忙告罪退去。 这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 竹园之外很快恢复了平静。 陈平握着信件,指节泛白。 为虎作伥,戕害百姓,谋财害命! 这流言竟已传得如此可怕了! 赵文和看他一眼,“你得了案首,本就惹人妒忌,想要将你拉下来的人何止于此。否则李阳又何至于送你来此。” 陈平抬头,“学生以为,是因为老师您博学多才,且对科举之道了解甚深。” 赵文和微抬下巴,“当然,这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在这里,为师可保你平安。” 陈平拱手鞠躬致谢。 赵文和摆手道,“这是启之兄的约定,无需致谢。你只要专心读书即可,但若有品性不端,我亦不会轻饶!” 第99章 带着你的琴,离的越远越好 第99章 (求首订)带着你的琴,离的越远越好 在赵文和的力保下,江夏书院因陈平而起的风波,也平息了下来。 程诚回到竹园时听说此事,狠狠冷笑了两声。 “世间不平比比皆是,真那么大气性,早干嘛去了?什么东西,不过就是看你年纪小好欺负,觊觎老师膝下的位置罢了。如果他们下次还敢来,我饶不了他们!” 程诚为人骄傲,自己不喜欢吃亏,也不喜欢身边的人吃亏。 在他看来陈平虽然有点书呆子气,但怎么也是有真材实料的,比外头那些阿猫阿狗好多了。 不过接下来的几个月,竹园之外非常平静,并没有给程诚发威的机会。 反倒是何青选在此期间来了一趟。 他来得突然,也没叫人通传。 进门后在院内拜过赵文和,便询问陈平所在。 赵文和端坐在竹台上,右手往北边远处一指,意味深长地说道:“沿着这条路走到头就能看到他,自己小心些。” 小心些??? 何青选没反应过来,忙着道了谢,便一头雾水地走了过去。 竹园北向最角落的凉亭中,此时陈平双眼紧闭的拨弄琴弦。 何青选兴致勃勃地大步前行,隔着很远便听见断断续续的怪调,脚下微微一顿。 听着似乎是一支乐曲,但却不成调。 这让何青选想到了自家染坊里用来敲钟的鼓瑟,因为常年失修不时会发出难听的呻吟。 那声音响起时,叫人浑身发麻。 何青选有幸听过一次,觉得“呕哑嘲哳难为听”都已经是高抬之词了。 此时深处传来的声音,竟然更甚。 这是谁如此不知死活,居然在竹园弄出这等噪音。 何青选听说前些日子有人来找陈平麻烦,难不成这些人还没放弃。 他脸上微带怒意,袖口一震快步走去。 待走到竹园尽头,何青选猛地一怔。 只见北向凉亭旁小潭流水伴着竹影幽篁,真是诗情画意。 恰逢天气晴朗,投入林间的日光都仿佛带着几分清脆之色,空气也分外清新。 而陈平着一身宽袍,正襟端坐在凉亭之中,十指扫过一品七弦古琴疯狂的舞动着。 其神色之陶醉,宛若世外高人;其技艺之狰狞,疑似鬼哭狼嚎。 这琴声属实......难听到了极点。 何青选只近距离听了两息,顿时觉得有些气血沸腾,连忙捂住胸口,开口疾呼。 “陈平兄,别弹了,快别弹了!” 琴弦一颤,陈平豁然抬头,脸上露出如获大赦的神情,“青选兄,你来啦!” 他停下动作,彼此都忍不住暗松口气,耳朵一下清净了。 陈平兴高采烈地跑上去,“几日不见,看起来怎么苦大仇深的?可是家中生意繁忙?” “有他们两兄妹帮忙,倒也不是很忙。”何青选瞥了眼桌上的琴,轻咳一声,反问道:“你这些时日过得如何?” 陈平苦笑,指指凉亭的石桌,“你也看见了,还用问吗?” 他已经从前院的竹台,被赶到这犄角旮旯了。 赵文和严厉地警告他:“带着你的琴,离为师越远越好!” 何青选深感认同,调侃的说道:“从前看你作诗已经是绞尽脑汁,如今才知道,那远不是你的极限。” 那古琴旁还摆着几张杂乱无章的琴谱,空白处用蝇头小楷做了笔记。 何青选抽出一张,看见左上角写着:五音定五行,屈指走如川。 右下角又独抒己见:可江河恒无定势,岂非乱弹? “你这是学琴还是学文?”何青选被逗笑了,“怎么还自相矛盾?” 陈平连忙干咳一声,面带窘迫地上前整理。 “只是转换下心情,不然整日听那浮躁的怪调,谁受得了?”他摸摸鼻头,换了话题,“倒是你,怎么突然来了?” 何青选这才反应过来,突然兴奋的抓住了陈平的胳膊。 “对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陈平挑眉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当然开心,还要庆祝!”何青选大声道:“还记得我们在青松镇研究的东西吗?我成功了!” 陈平心中一惊,立马反应过来,“你是说,水泥?” “不错,就是水泥!”何青选转身拉着陈平往外走,“我还带来了一小块放在你房里,咱们赶紧去看看。” 这可了不得,陈平自己都没弄清楚那水泥是怎么回事,没想到何青选竟然成功了。 竹台之上,赵文和捏着本书偏头望去,见两个小子飞奔回屋。 果然是翩翩少年,年轻真好。 房间之中,何青选将他带来的篮子打开,从里面拿出青灰色泥沙浆裹的石块。 那石块大约有盘子大小,平整干净,像是从前世的公路上敲下来的。 只这么一小块,却让陈平眼前一亮,“就是这个!” “工匠调整了配比,”何青选压低了声音,语气仍是难掩兴奋,“材料敲碎烧制之后就可以凝固,你试试。” 陈平伸手去拍打两下,果然很硬。 他又泼了水上去,水流沿着石块滑落,没有往下渗。 “好好好!”陈平连说了三个好,“青选兄,你真的太厉害了!” 陈平没想过,竟会做得这么像! 不,这根本就是水泥砖。 何青选搓了下手掌,来回在房间内踱步,既有自豪又有无奈。 “可惜,可惜啊,这样的好东西,却不能用之于民。” 当初在华庭书院他们也商量过,这种东西即便做出来,只怕也会被有心人盯上。 陈平爱不释手地摸着,“这东西原本还是为了王县令而想的,若当初能够把这东西造出来,用在修路跟那堤坝上就好了。” 话音一顿,房间中安静了几分。 若是当日就造了出来,或许后面就不会出现意外,老师也不会...... 二人兴奋感散去,何青选的眼中有几分难过,“可惜。” “不会可惜的,”陈平忙看向何青选,“今日你造出这物,即便现在用不上,将来也可以用上。” 他们如今拿不出此物,是因为身份不够,但往后未必。 科举取士,不就是让天下读书人有发挥所长的机会吗? 两人相视一笑,陈平望着北边方向。 “只要能够走到那里,自然有途径将此法献给朝廷,完成老师和王县令为国为民的夙愿。” ...... 求首订,求首订,求首订。 万分感谢!!! 明天晚上更新,没存稿了。 第100章 参加文会 第100章 参加文会 北地密州成阳府。 赵瑾按照当年黄福留下的线索一路追查,赶到密州鲁城县大时村那个所谓的交接地点,那里早已经没有人烟。 这几年他几乎把周围的几个县城和几十个村镇都走了个遍,却没有打听那所谓的“大公子”的消息。 但根据皮休在鲁城县留下的蛛丝马迹,今日来到了成阳府。 此时赵瑾面前是一座恢宏巨大的酒楼。 正值午时,酒楼之外停满了马车,有些车架上缀满璎珞,有些镶满宝珠。 他微眯着眼,看着一群大腹便便的商人从酒楼中出来,身后跟随着一大群随从。 几人无不是穿金戴银,神色得意,怀中还各自搂着一名女子,不时的发出几声浪笑。 可惜这里并没有赵瑾要找的人,看了几息后就将目光移开。 这是最后一条线索,如果这里也没有消息,那只能另谋他路了。 ...... 转眼七月,江夏书院也热闹起来。 陈平近来发现竹园也多了好些访客,不禁好奇问道,“老师这是要去参加今年的文会吗?” “往年去过几次,没什么意思,”赵文和手里拎着本书,漫不经心道,“你想去?” 陈平想了想,摇头,“既然没什么意思,不去也罢,倒不如在竹园多读两本书。” 赵文和近来对他态度颇为和善,笑道。“你若一直心存这个想法,倒也的确是个正经读书人。不过你若想去,就随程诚一起,也好照看照看他。” 程诚坐在竹台另一边,闻言抬头,不解问道,“老师,我比陈平大三岁,怎么也是我去照看他吧?” 赵文和叹道:“只怕有人光长年龄,不长心智啊。” “学生哪有这么蠢?”程诚不服。“文会诗会赏花会,我在京城见得多了。” “行啊,既然如此,那你就带着陈平去一趟。” 程诚满意地点头,“没问题,我带师弟去见见世面。” 陈平也很想见识下这个时代的文会是什么样的,并且主动问道,“想必那文会之上必有人会切磋琴棋书画,我那琴......” 陈平的话还未说完,竹台上的两人立刻反应过来,异口同声喊道:“别弹琴!” 看来竹园还是要脸的。 ...... 文会那天月润皎洁,江夏书院灯火通明。 程诚早早换了身靛青长袍,领口绣着层云叠月,腰束环玉,将身体衬得越发干练颀长。 陈平就简单朴素得多,唯有那双眼睛清亮有神。 “快走快走,”程诚拉着他往外跑,“文会快开始了,迟到可不好。” 陈平看看天色,“文会戌时才开始,不用那么着急吧?” 程诚手里提着盏灯笼,跑得脚下生风,恨铁不成钢地撇陈平一眼。 “这文会又不单单只是文会,还有不少才女......呃,不对。还有不少美食小摊呢。” 陈平挑眉,意味深长地哦了声,“也对,师兄如今年岁十五,是到了......” “到什么到?我我我,我一心只读圣贤书。”程诚脸一红,狠狠驳斥道:“我是担心你不懂规矩,想早点带你过去熟悉熟悉!” “是是是,师兄所言有理。” 看破不说破,陈平顺着台阶下了。 说着两人没一会儿就走到书院的前广场。 江夏书院本来就学生众多,此次主办文会,其他书院都齐聚在此,所以前广场特地留作举办文会活动的场地。 广场左侧便是一片宽敞的园林,内中亭台楼阁遍布,还有专门设计的流觞净水渠。 文会现场人来人往。 进出之人皆衣冠整洁,言行风雅,脸上带着和善友好的笑容。 程诚放慢脚步,整理了下衣冠,“我先跟你说,别看江夏书院是乾州众院之首,但这种盛会之上藏龙卧虎,与会之人不是文采非凡便是身家不俗。” 陈平闻言正色,“请师兄放心,我一定谨慎小心。” “小心?”程诚身形一定,教育道:“我是让你要自信点!这种场合别漏了怯丢人,有什么本事就拿出来,别藏着掖着!” 陈平愕然,确实没想到竟是这个意思。 程诚无奈,压低声音解释道:“咱大誉朝本就文风鼎盛,十三州中书院繁多,单我江夏便有数百学子,皆是朝廷为了选拔人才而扶持的,目的就是为了招贤纳士!你想,这种场合文人荟萃,怎会没有官府的人来?” 陈平好奇问道,“不知官府会派什么人过来?” “不好说,听闻上回来的是州府推官,这回说不准知府也会过来凑热闹呢?” 两人已走到中心区域,文会也正式开始。 陈平望着左侧几处凉亭周围,竖着诗箱韵盒,还挂满了字谜灯笼、对联诗词。 右侧不远处,也有琴声飘来,唱诗歌舞。 他们挤进一处诗亭,只见一人正负手高吟,“蔓蔓青山描素黛,遥遥江湖过云帆……” 这诗也算朗朗上口,却算不得绝佳,但四周之人却都连声叫好。 “刘兄出口成诗,比我辈斟酌而得已胜三分了。” 陈平也暗暗点头,他虽有诗却是文抄他人之句。 可这些人作诗皆是真材实料,已是很了不得。 古来诗人千千万,能有几多佼佼者。 程诚也微微点头,侧头吩咐道:“这里对诗就是如此,等会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陈平身体猛地往前冲去,撞进了凉亭中央。 程诚的声音戛然而止。 陈平眉头深皱,一抬头正好与方才那位“刘兄”四目相对。 整个凉亭静了下来,众人望着陈平又惊又疑。 “哪来的孩子?”刘书生正在兴头上,却突然被人打断,神色顿时有些不悦,“你家师长在何处?怎可在此地乱闯?” 陈平还没来得及解释,却已经有人先说道:“我认识他,好像是那个陈平,叶文昌的关门弟子。” 说话的人站在凉亭外,声音极其洪亮。 刘书生反应过来,瞬间脸色变冷,“哦,这位就是那永顺县的小案首啊!怎么,莅临此处是何指教?” 打断他人作诗,确实是无礼行为。 程诚也觉得很奇怪,连忙上去附耳问道:“你怎么回事?” 陈平脸色阴沉。“有人推我。” 感谢各位的支持,对新人老成来说是莫大的鼓励。 第二章下午5点前。 第101章 诗压全场 第101章 诗压全场 程诚眉间一竖,猛然地回头。 可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涌了上来,哪里分得清是谁动的手。 亭中众目睽睽,那位刘兄面带愠色。 陈平见状,只好拱手道:“刘兄恕罪,我只是脚步未稳跌了一跤,并非刻意打断兄台作诗的。” “算了,在这里作诗也没有意思,”程诚没想到竟然会有人下黑手,脸色极臭,“我们去流觞渠那边看玄理清谈。”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陈平身上,刘书生见他们要走,冷笑道:“怎么,两位是觉得我的诗不堪入耳?” 既然抓不住下黑手的,程诚也只好按捺脾气,沉声说:“刘兄想多了,我们刚来文会,本就打算四处走走而已。” 陈平也不想在这里过多停留,转身就要走。 二人脚步还没踏出,就听人讥讽道:“听闻小案首于县试之上作出了首奇诗,名叫《墨梅》,如此诗才现在怎么要临阵脱逃啊?” “咱们这位县案首如今才十一岁,农户出身,自小怕也未曾见过多少笔墨,想来是老师教得好呗。” 刘书生也插了一句,幽幽道:“叶文昌本就手段通天,膝下弟子自然不是简单人物。不然如今怎么又成了赵先生的弟子了呢?” 言外之意,就是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得了县案首,而且如今还哄骗赵文和成了膝下弟子。 程诚对叶老不熟悉,可事涉赵文和,脸色顿时青了几分。 然不等他发怒,陈平从容转身,眸中波澜不惊,平静地说:“吾以为诸位仁兄所言不妥,为人学子,不可妄议师长。至于作诗?” 他顿了顿,走上前伸手从桌上拿起方才刘书生写下的诗句,轻笑道。 “小子不才,却觉此诗......的确格局小气,故作伤春悲秋,敷衍了事,不堪入耳!” 此话一出,凉亭中的几人霎时激动万分。 “小子猖狂!” “不知天高地厚!” “竟敢口出狂言!” 刘书生同行几人抨击斥责动静极大,顷刻之间里里外外便聚满了人。 便是另一边正在展卷作画、抚琴静听的人,也都望了过来,满脸疑惑。 长廊之上,假山中央,一人起身遥望。 “古来文人雅士,无外乎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却每每都有人争奇斗艳。本官看见贤侄也在那里,程兄可要去瞧瞧?” “这小子在京城野惯了,叫他吃吃亏也好,”对面的中年人笑了一声,“大人不用管他,我们喝我们的。” 面对围攻,陈平面不改色,淡淡地说:“我虽年岁浅薄,自有自知之明,此诗不过中人之才。” 刘书生怒极而笑,“既如此说,你定然有好诗句了?那请吧!” 陈平今日本是过来游览文会,不想还是有人在此拿叶老做文章,风言风语实在令人烦不胜烦。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小露一手。 “我来写!” 程诚见陈平走向石桌,连忙凑上前提笔,“陈平,你念。” 程诚练就了一手狂草,挥毫如雷颇有气势。 陈平点点头,既然程诚代笔,自己就专心装c。 “诸位既惦记在下的《墨梅》,那今日我就在赋一首《白梅》。” 众人闻言,屏息以待。 刘书生冷哼,只觉陈平是故弄玄虚。 陈平清清嗓子,顿了顿大声道:“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现场静寂无声,刘书生愣住,瞪大了眼睛。 程诚执笔的手顿住,抬头看向陈平。 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好!” “妙啊!” “好一句‘不同桃李混芳尘’。” 凉亭周围猛然爆发出一阵阵叫好声。 这简直是将梅之桀骜、品性之坚韧,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之德行写得鞭辟入里。 这岂不恰恰正是陈平对恶语中伤的最有力反驳么。 程诚呼吸急促,脊背也挺直了些,随即大笔一挥,狂草飞舞。 陈平见效果达到,乘胜追击道出后两句:“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整首诗一出,现场的气氛再度高涨。 不过区区四句诗,二十八个字,众人竟有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程诚看向陈平的眼神,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刘书生和几个同行人脸色发白,眼看风头被抢,顿时急了。 “这两首诗如此相近,安知是不是你早就备下的!” 《墨梅》、《白梅》,岂不正说明那日县考有鬼? 陈平闻言大笑,“既然如此,过几日便是中秋,那我再送大家一首!师兄!” “在!” 程诚脸色发红,再度提笔点墨。 陈平盯着刘书生,不假思索出口成句:“江楼无烛露凄清,风动琅玕笑语明。一夜桂花何处落,月中空有轴帘声!” 汤显祖的《天竺中秋》,就不信镇不住你们几个宵小之徒。 此诗以笑语衬凄清,将那桂花落枝头、轴帘空转声放大,愁思浓烈,如影随行。 刘书生听完彻底哑口无言,嘴唇颤了几颤,身体竟往后一倒,险些跌坐在地上。 程诚的身边挤满了人,都盯着桌上的诗句在惊叹。 陈平淡淡拱手道:“这位学长,承让了。” 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这哪儿叫什么承让,分明是将刘书生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有人细细品味着两首诗,禁不住好奇问道,“如此才情,难能可贵。不知陈学弟这诗词功底如何修成?实叫我等惭愧啊。” 陈平谦虚解释道:“学长严重了,我不敢虚言,此前一直都是叶老教导我如何作诗寄情,而这两首诗.......算是今日妙手偶得吧。” “好个妙手偶得!”有人不禁叹道:“从前我只知叶老精于算学,不想在这诗词一道之上,也颇有成就。” 众人心情复杂。 古来文人墨客,品性和文采经常区分来看待。 两首诗带来的效果是肉眼可见的,众人此刻即便对叶文昌的种种传言有所不忿,也没有再多提起。 而在人群之外,两个衣衫华贵的中年人,默默停驻良久。 他们听到动静从假山中走出,此时皆在暗暗点头。 “今日文会颇有所得,程兄见谅,本官只怕要先行离开了。” 另一人回过神,连忙道:“少尹大人,我送你一程。” “留步,留步。” 凉亭中赞叹声不绝,程诚的笑声几乎碾过所有人,“小师弟,你挺会藏拙啊!” 陈平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 亥时一刻,少尹的马车停在一座庄严的宅院外,陆府匾额居高临下,气势不凡。 门前小厮立刻上前来,一脸意外的问道:“大人,您怎么深夜来了?” “我来见知府大人,”少尹摆摆手,直接走了进去,一路穿过长廊正堂,径自入了书房,“陆大人,陆大人!” “什么事啊,这么着急?” 书房之中灯火通明,乾州知府陆威抬头看向书房门口。 少尹轻笑,快步走进来,并从袖中摸出两张纸来,“大人勿怪,今夜我来请你品诗。” “哟,你倒是好兴致啊。”陆威接过纸张,品读后猛然起身,诧异地问道:“好诗啊!!!这是谁作的?” “大人不妨猜一猜,”少尹卖了个关子,“此人只有十一岁,如今正在江夏书院读书呢。” 陆威愕然,目光落在那《白梅》之上,似乎想到了什么,试探道。 “十一岁,十一岁……是那个小案首?” 马上还一章。 第102章 萌发念头 第102章 萌发念头 文会盛景,诗词仍不过一隅而已。 除了展卷作画、弹琴静听之外,还有饮酒吃茶的聚会,更有单纯在字的造诣上一较高下的墨荟之所。 陈平离开凉亭后,就在此处停留了很久,见草行飞舞、楷隶同行,令人眼花缭乱。 文人之于笔墨之上的进修,远比他意料中的要更加专注。 本想问问程诚要不要参与,一较高低,但程诚一直拿着那两首诗念念有词,无心再顾其他。 直至文会接近尾声,两人才提着灯笼回到竹园。 程诚亦步亦趋地跟在陈平身后,两眼放光仿佛总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也没开口。 陈平当作没看见,回了竹园便关门休息。 第二日,那两首诗便传遍了整个江夏书院。 赵文和都犯嘀咕,“叶公自己在诗词之上没有留下什么佳作,倒是会教人啊。” 他先前只觉陈平在诗词之上很有些木讷,此刻有些怀疑自己是看走眼了。 陈平不好解释,只能故作懵懂。 往后的几个月,再也没人找陈平麻烦,他安心地在竹园读书学习。 九月过半,秋老虎开始发威。 一连好几天的暴晒,晒得人热汗淋漓,心浮气躁。 陈平读了两个时辰的书,觉得头昏眼花,起身提着水壶出门。 程诚衣衫不整地跑进入竹园。 他满身脏污,汗味冲鼻,陈平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你掉粪坑了?” “瞎说!”程诚把外衣一脱,穿着短裤就冲回自己的房间,“这么热的天,我下河洗了个澡,不行啊?” 陈平方才没有看错的话,程诚连鞋子都是湿的,脸色也不好看得很。 “你不会是跟人打架了吧?”陈平狐疑。 “哪有?”程诚从窗户边冒出头,闷声说:“就是落水了而已。” 说着就把脏衣服丢在窗台上,那袖口上还有一大片黑黑的墨汁。 程诚素来有些心高气傲,陈平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狼狈,正想问问缘由。 程诚抱了个水盆走出来,坐在屋子外面搓洗衣裳。 “居然自己洗?” 来了这么久,陈平还是第一次见。 毕竟程诚看着像个富家少爷,平日里虽然没有随从给,但穿的戴的皆价值不菲,洗衣这种事哪儿会自己动手。 程诚没回话,转身去厨房烧水。 陈平看一眼,那皂角都快搓碎了,衣服上的墨汁还很明显。 “你这么洗要洗到何时?” 程诚闻言直接一屁股坐在厨房地上,“烦死了,这玩意怎么洗都洗不掉。” “这是墨汁,当然不好洗了。”陈平换了个问题,“被人欺负了?” “欺负我?” 程诚傲娇道:“谁敢欺负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翻了人家的砚台而已。” 陈平狐疑,“那这衣服怎么不拿回家洗?” 程诚烦躁地挠了挠头,吞吞吐吐地说:“我爹这个人很严格,送来我书院的时候就说过,让我不要在这惹事。他要是看见这个,肯定误会我跟人打架,会罚我跪祠堂的!” 陈平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因为一件衣服,就得跪祠堂,看来师兄以前......挺活泼啊。” “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讽刺我,”程诚急了,“这件衣服是我娘亲手缝制的。起开起开,帮不上忙就别说风凉话!” 程诚当然不会承认,都是自己从前太过调皮的缘故。 陈平笑了一笑,蹲下来提起那截袖子说道。 “这个单用皂荚是没用的,我倒是知道一个法子,稍等一下。” 说完转身进厨房,寻了些猪油跟草木灰捏在一起,做了个简易的肥皂糕。 “来,试试这个。” “这是什么啊?”程诚有些嫌弃,“衣服已经够脏了,你还要往上抹油洒灰?玩我呢?” 陈平也没解释,就说:“试一试嘛,反正你也没有其他办法,不是吗?” 看陈平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程诚将信将疑地接过,“真能用啊?” “当然。”陈平胸有成竹。 程诚拿起那肥皂糕往衣服上涂抹,搓几下用水一冲,就带出了一大块墨渍。 他微微挑眉,又继续试了几遍,发现衣服果然干净许多。 “真的有用?”程诚非常惊讶,“这东西居然连墨汁都能洗掉?” 陈平弯腰查看,却道:“效果也没有多好啊......” “这还不好?我还没听说过墨汁能被洗掉的!” “是吗?” “这方法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程诚感兴趣地问道:“你怎么连这个都懂?” 陈平敷衍道:“我家本就是农户,洗衣做饭亲力亲为,有何好奇怪的。” “那你还是挺厉害的。记忆惊人,算学拔群,诗词自有奇绝之处,想不到连这些东西都懂。” 程诚眼神冒着崇拜的光芒。 农家子要出头本就罕见,要成为案首更是难如登天。 陈平能够走到这一步,其中毅力与付出难以想象,程诚实在无法不佩服。 若换了别人,未必可以。 陈平笑而不语,盯着那水盆在思考。 肥皂的成本不高,制作简单,周期也很短,却进账很快。 自己是不是可以做点生意呢? 程诚还在一旁巴拉巴拉的夸着,陈平的心思早已飘去远处。 次日清晨。 陈平早早起来收拾后,直接出了书院赶去何家。 “肥皂?”何青选没听过这东西,犹豫道:“是皂角吗?” 陈平摇头,“不是,但比皂角更好用,工序也不麻烦,回头做出来可以先试试效果。” “你说它好,那必然是好的。”自从水泥研制成功,何青选已经对陈平深信不疑了。 陈平就知道他不会拒绝,“我昨日连夜写了三个东西的配方。一是肥皂,专门可用于清洗衣物,针对低端消费人群;二是香皂,可用于洗澡,使身体更加清洁且留香,针对中端消费人群;三是香水,可喷撒在衣服和皮肤上,留香时间更长久,针对高端消费人群。” 边说边兴奋的从怀中拿出三张纸。 “等会儿,等会儿,我被你说糊涂了。”何青选一头雾水的打断道,“何为低端消费、中端消费、高端消费?” 陈平脱口而出的前世词汇,确实古代人无法理解。 他连忙解释道:“低端中端高端粗俗的来讲就是普通百姓、有钱的和特别有钱的意思。就拿你们何家的布匹生意来说,普通粗布麻衣是老百姓穿的,中等布料是殷实之家买来用的,绸缎丝绸就是官家或者富贵人家的专属品。” 何青选领悟的点点头,说道:“你的说法很新奇,而且很准确,我得记下来。” 他抄起桌上的纸笔边写边说:“费用、人手你就别管了,我来负责。况且正想着让添睿和添灵历练历练,这新鲜玩意来得倒及时。等做出来了,先寄放在我家店铺里试试。” “你来决定就好,”陈平点点头表示同意 有何家的工坊帮忙,事情会顺利很多。 “不过售价方面,到时候得仔细斟酌。” “自古以来,奇货可居。”何青选琢磨片刻,“但这三样物品可按你说的低、中、高来定价。” “肥皂、香皂你做主即可,不过香水到时候得限量售卖,来点饥饿营销。” “饥饿营销又是何物?” “香水能不能研制出来还不一定呢,到时候再细说。” 何青选连忙在纸上记下饥饿营销,现在谈到做生意他似乎比读书兴趣还大。 “说说嘛,我的好兄弟。” “不说,除非叫声哥。” “呃.....陈...哥,说说呗?” “乖,好弟弟听话,今日哥就先不说了。”陈平一脸坏笑。 “你你........哼,家中可是做了某人喜欢的剁椒鱼头噢。”何青选说完转身就走。 陈平咽了咽口水,连忙追上去。 “唉,选哥哥,你这是作甚,咱边吃边聊。” 第103章 研制受阻 第103章 (求订阅)研制受阻 本草纲目有记载:肥皂荚生高山中,树高大,叶如檀及皂荚叶,五六月开花,结荚三四寸,肥厚多肉,内有黑子数颗,大如指头,不正圆,中有白仁,可食。十月采荚,煮熟捣烂,和白面及诸香作丸,澡身面,去垢而腻润,胜於皂荚也。 陈平只是改良了一下,所以肥皂的制作并不困难,几日后何家就送来了样品。 “公子,东家亲自用过了,这肥皂比那皂角好用十倍不止!叫我来问问公子,该如何定价。” 陈平知道这东西好使,所以没什么太大反应。 “等我在书院见到他,会跟他商量的。香水的研制怎样了?” 何青选比陈平大四岁,而且是不同的老师教导,所以他们不在一起上课。 肥皂研制短短时间便出了成果,陈添睿信心倍增,当即拍胸承诺,“公子放心,半个月内,一定将东西给您做出来。” 陈平也不着急,“时间还很多,慢慢来。” 这还是陈平第一次要他们兄妹帮忙,两人干劲十足,每一道工序都是亲自盯着,不肯假手于人。 回到何家工坊中,陈添灵正在帮忙卸货。 一篓篓的花瓣摆满院内,工匠们都在凑热闹张望。 大誉朝有阏伽水,打西域那边过来的,也叫蔷薇水,常奉于佛前。 当然,也有达官显贵喜欢往自己衣服上抹一点,不是什么稀奇事。 不过大多人还是喜欢用香囊,制作起来也容易,佩戴在身上也方便。 何家一直以来都是做布匹绸缎生意的,突然开始弄什么香水,大家不免有些好奇。 “工具都齐备了吗?”何青选下课后就赶回工坊亲自过问。 陈添灵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柔声回道:“东家放心,该准备的都准备了,还专门腾出来一个酿酒房。” 陈添灵觉得酿酒跟制作香水的似乎差不太多,应该也没有多难。 何青选往屋里看了看,“你们准备得倒挺齐全,连蒸锅都拿来了。不过工坊中可没有定制琉璃罐子,工匠可找好了?” “已经找好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陈添睿斗志昂扬地说,“下午就去取货!” 看他们井然有序,何青选也放了心。 “行吧,那等你们做出来了,便送一瓶过来给我瞧瞧。” 何青选还有账本要打理,也没多待转头便回了主宅。 ....... 临近十月,天气并没有放凉的征兆。 陈平给家中去了一封信,托李峰代为传递,转头便又将所有精力放在读书上。 近来赵文和命他三日一策论、六日一小诗,亲自出题,来回磨炼,似是想看看陈平还能否再做出那《墨梅》《白梅》般的绝句。 可惜陈平对诗词之道,着实不如古人从小浸淫的修为深厚。 而且自己存货不多,只能留着关键时刻拿出来用。 只好硬着头皮,死拉硬拽了一些诗句。 赵文和几乎都是捏着鼻子读完的,直言道落差太大。 陈平讪讪答道,需要灵光乍现才会偶有所得。 时间一长,赵文和也不在诗词上面做要求,转而将陈平的琴棋画课业量加重了一倍。 陈平只能私下哭诉,“便是经天纬地的大诗人,也不能次次都有佳句吧?” 程诚幸灾乐祸的笑道,“那有什么办法,你作诗的功夫起伏也太大了!但凡哪一次你的‘急智’派不上用场,好歹还能用琴棋画充充场面不是?” 师命难违,无可奈何,陈平只能认命。 转过身搬起琴朝外走去,哪儿知道程诚也跟了过来。 陈平好心提醒,“师兄跟来做甚?不怕我的魔音灌耳?” “勤能补拙,我觉得只要你努力,琴弹肯定能越来越好。”程诚信誓旦旦地说。 陈平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信心,也懒得阻止。 半刻钟后,程诚捂住耳朵夺路而逃。 ...... 时间一天天过去,眼看十月中旬就要过去。 陈平奇怪怎么香水研制的事情还没消息,索性趁着休沐去了何家工坊一趟。 刚进工坊后院还没等靠近,就听见了陈添睿的心急火燎的声音。 “还是做不出来?”陈添睿大声道:“那罐子压盖都做出来了,就这么一截琉璃管子前后七八个工匠,都没办法么?” 旁边的工匠脸色也不好看,整个人都像是刚从苦水缸里捞出来似的。 “小老板说得轻巧,你说的那罐子就跟螺身似的,一圈一圈绕,中间还得通气!小的实在无能为力!” 陈添灵疲惫地坐在旁边,“哥,要不我们还是换铜管试试?” 陈添睿也没了主意,“铜管变形,羊皮管也试过,结果水汽不是溜了就是被羊皮吸了。” 院子里还摆着几大筐花瓣,几乎快被晒干,眼看着就要白白浪费了。 陈平在门外看了一会,视线停留在那玻璃管上,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忘了忘了......”陈平快步走了进去,“添睿、添灵,你们别急。” 兄妹两个看见他,脸色一下变了,陈添睿嘴角一颤,“对不起公子,是我们把事情办砸了。” “公子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合适的工匠的。”陈添灵也连忙表态。 香水的研制卡在第一道工序这么久,连陈平都亲自过来了,两人羞愧得涨红了脸。 陈平摆摆手,“不关你们的事,这事是我没有考虑周到。” 大誉朝的玻璃工艺才刚发展,蒸馏所需的器具与市面上全然不同,未掌握方法自然难以做到。 陈平直接朝着方才那工匠走去,先恭敬地行了个礼问道。 “老丈,那图纸是我提供的,不知到底有何难处?” 工匠见来人俊秀明朗,是个读书人,脸色也缓了缓。 “这位小相公,真不是我们不肯做,实在是你的要求太难了,做不出来啊!” “老丈别着急,我知道你们的难处,不过能先让我看看你们是怎么做的吗?” 工匠道,“行,那小相公自己去瞧瞧!” 琉璃作坊中几个中年汉子正用铁架子勾兑塑形,将泥胎捏成的模具一个个打磨收尾。 陈平看了一圈,见那模具都是用泥胎制成,全是广口直瓶。 便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笑了笑说道,“其实这也不难。” 工匠们一脸不相信。 陈平转过身,对领头的老丈道:“老丈若信我,不妨选一根空心长管,一端由工匠吹出空心细管,在它还没冷却之前塑形试试。” 老丈经验丰富,只略作思索,便欣喜地直拍大腿。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他迫不及待吩咐道,“快取个管子来试试!” 若这法子能行,好些东西都能做了! 老丈望向陈平,激动难耐。 感谢书友、二后生05的月票。 第104章 生意起步 第104章 (求订阅)生意起步 工匠找对方法那就很容易了,很快就吹出一截弯弯曲曲的长管。 陈添灵盯着那还没冷却的长管,喜出望外,“就是这个!” “小相公不愧是读书人,”那老丈也惊喜万分,恳求道,“这法子能不能卖与老朽?若是可以,此次您要的货,老朽愿意分文不收!” 陈平轻轻一笑,“您要用便用,只是往后我来订货,你且替我便宜些便好。” 老工匠笑得满脸褶子,“行,自是应当的!” “公子把这方法教给他们,不知能生产多少物件呢。” 陈添睿能想象到,将来市面上肯定会出现更多精美的琉璃制品。 “其实工匠也未必想不到这个方法,不过是琉璃工艺发展的时间太短,还没捅破这层窗户纸而已。”陈平认为只是做了点点小贡献。 重要的是,香水研制总算可以顺利开始了。 他回头眨眨眼,说道。“若是你们把这生意做红火起来,将来需要定制不少瓶子装香水,可不吃亏的。” 陈添睿、陈添灵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陈平偷笑,看来还是小孩子心境啊。 既然香水最大的技术难题解决了,闲聊几句后陈平便回了书院。 到书院门房拿到信,陈平拆开边走边看。 “秋日问安,你族中一切安好,陈父康健,母多凉食……” 李峰一如既往地告了平安,但笔至中途,却话锋一转。 “青松宁静,吾心却常感不安。” “你可知去岁三月,北狄屯兵,有散勇劫舍?” “今岁开年,游骑之中更添鞑蛮、荒漠、琅琊三部劫匪,屡屡犯境,屠杀百姓,无耻之尤!惜我儿郎丧命,迫使朝廷发文,招募新兵,以备不测……” 这封信言辞激烈,满心愤懑跃然纸面。 国仇家恨最能挑动文人心弦,李峰自小一腔风骨胆魄,难怪他的字迹力透纸背。 陈平近来也听说北方常有小规模战争发生,只是乾州离的远,没什么切身感受。 他抬头望向窗外,不觉想到前世自己家国也曾遭受过侵略。 不过前世自己是生长在和平年代,如今却身处在敌国侵扰之中。 残阳如火,霞光自窗口泻下,照在清俊的脸颊上,将轮廓衬得凌厉。 程诚捏着个苹果走来,看见陈平奋笔疾书,以为是又在写什么策论,不禁问道:“老师又给你布置什么任务了?” 陈平头也没抬,回道,“不是,给家里回封信。” “写个家书这么严肃?”程诚关心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家中倒是一切安好,只是听说北方最近很乱。”陈平放下笔。 程诚还当是什么事,身体虚靠着门上,道:“北边消息传得慢,你听到的怕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这个时代的通讯本就艰难,尤其边疆战场距离乾州几乎横跨了整个大誉。 陈平问:“北边常生乱子吗?” 原主在乡村里接触不到这些事,而书院也甚少提起这些。 “边境古来如此,”程诚颠了颠手里的苹果说,“就说那鞑蛮夷狄,茹毛饮血,每到开春就会南下劫掠,烦不胜烦。天启三年的时候,那边还打了一场绝死仗呢。” “什么是绝死仗?”陈平微愣。 程诚动作一顿,手上紧紧捏着苹果,道:“就是带兵攻入敌方腹地,不为驱逐,不擒俘虏,不留退路,只为杀敌。” 死士! 陈平深吸口气,只觉李峰的信更为沉重了。 ...... 十一月初。 李峰又陆续来了几封信,无一不在抒发心中不忿与焦灼。 这日陈添睿来到竹园,将做好的香水样品送了过来。 “太浓了!”陈平愕然,“这是香水?” 那味道险些将他呛昏过去。 陈添睿一脸尬尴回道:“公子,这已经是经过稀释后的了。” 陈平咂摸半晌,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办法,只能让他们回去继续试制,看看有什么方法能够让这刺鼻的味道发散些。 不然这东西拿出去,绝对没人买。 好在功夫不负人,中旬一过何青选就带来了好消息。 “看看,这是不是你想要的?” 他直接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玻璃瓶,瓶身似莲花绽放,幽幽飘出一缕香来。 陈平滴在自己手腕上试了试,香味沾衣带肤经久不散,且醇郁香甜带着一股子桃梨的味道。 “哈,就是这个!”陈平爱不释手,“青选兄,你这次可帮了大忙!” 何青选哈哈一笑,挑眉道:“这香水我找家里的女眷试过,她们都喜欢的不得了。售卖火爆肯定是没问题,只是这价格你看如何定?” “肥皂和香皂你来定吧,”陈平想了想说道,“但香水定价得五两银子一瓶,售卖方式就用之前说的饥饿营销。” “行,按你的方式来。”何青选拿出一份契约,“这也是按你意思拟定的,所有收益你占四成,我和那两兄妹各占两成,剩下两成留给崇文。” 陈平点点头,拿起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其实不用给我分利的,这都是你的主意。”何青选再次劝说道。 “就这样,咱不讨论了。”陈平心意已决。 二人对视一眼,何青选没再多说,当即按了手印。 几日后正兴府有名的“锦绣阁”,一处被专门腾出来的寄卖柜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玻璃瓶,还有不少用木盘陈列的肥皂和香皂。 “这肥皂、香皂是用来做什么的?”有妇人好奇地上前,嗅到了一丝甜味,“看着倒是有趣。” 陈添灵连忙上前,卖力推销:“夫人,这个肥皂可以清洗衣物,香皂可以用来洗澡洗头。” 妇人拿出一块在手上掂量,面带怀疑,“这能洗干净?” “真的,这比皂荚不知干净多少呢,”陈添灵眼珠一转,“您要是不信,我那里还有样品,您要不试试?” “算了吧,”妇人把东西放回去,摆摆手道:“肥皂十文钱,香皂更贵,皂荚可便宜多了。” 其实肥皂十文钱的标价,一点也不贵,是普通百姓可以承受的。 只不过众人觉得这东西不曾见过,不敢轻易下手。 几个年轻的姑娘走进店铺,头上宝髻如墨,腰间香囊鼓鼓,步行间身上的丝绢忽然掉了下来。 陈添灵眼睛一亮,将后方的玻璃瓶子迅速打开,直接抹了点在手上,跑过去将丝绢捡起道:“这位漂亮姐姐,你的手绢掉了!” 两个姑娘笑了笑,“多谢小妹妹。” 说着便取走了丝绢,却在这时一缕清香忽然飘进鼻息,一下吸引了姑娘的注意。 “好香啊,你闻见没有?”那姑娘拿起丝绢嗅了嗅,“咦?好像是茶花?” “是天香吧?”另一人道。 陈添灵脆声答道:“是天香香水哦,姐姐要不要看看?” “香水?”姑娘闻言挑眉,“那是何物?” 陈添灵连忙回头取了七八个瓶子下来,“姐姐您瞧,这些味道都是不同的,您喜欢哪个?可以试试,只要抹上一点,香味持续很久都不会散的......” 香水瓶打开,不同的馥郁芬芳怦然涌出,让那几位姑娘禁不住睁大眼睛。 “好香,比我的香囊还香!” “姐姐们喜欢吗?”陈添灵故意抬高了声音,“这可是好东西,整个大誉朝独一份,您是头客,要是买一瓶香水,我送您一个香皂!” “香皂又是什么?”那姑娘往后看了眼,“那个吗?” “对啊,这个是用来洗澡洗头的,一块可以用好久,也带着香味的。” 陈添灵抓住机会,三言两语间便吸引了不少其他客人。 那姑娘犹豫了下便道:“那你给我那个茉莉香的吧,说好了要送香团的哦。” “当然!”陈添灵喜笑颜开,利索地打包好递上。 锦绣阁中顾客多为女子,有人起了头,其他的人也蠢蠢欲动。 连掌柜都忍不住凑过去说了两句,“这可是咱们何家的新货,外头都没有的。” 人越聚越多,很快肥皂、香皂卖出去许多,连香水都卖了三瓶。 生意之路算是正式迈出了第一步。 ...... 中午12点还有一章。 第105章 非常火爆 第105章 (求订阅)非常火爆 转眼年末,陈平回家过年。 直到次年二月初新雪方停,他才返回书院。 北方战乱的消息随着迅速攀升的暖意彻底传开。 陈平路过正兴府城门时,还看见了朝廷征兵的告示。 “陈公子,”马夫问他,“您是要去何府见见东家,还是直接回书院?” “回书院吧,”陈平将帘子放下,温声交代,“我车里放的年货,劳烦小哥替我送给青选。” 马夫闻言笑道:“好嘞,您坐稳了!驾!” 陈平回到竹园没看见赵文和,连程诚也不在。 只好将行李放好,转身去了锦绣阁。 年节刚过,街面上热闹非凡,人潮汹涌。 陈平远远便瞧见锦绣阁外排了条长龙。 “年节过了还要抢着做新衣吗?” 陈平暗暗咂舌,早知道何家绸缎庄的生意不错,却没想到会这么好。 他提着年货上前,本想挤进去看看添灵和添睿。 怎料才走进几步,就被人一把推开。 “干什么呢,排队!” 那排队的百姓双眼瞪着陈平,满脸的警惕。 陈平忙解释道:“小子是过来看望我的好友,陈添灵的。” 谁知那人却冷哼一声,“这里谁不是冲着小老板来的?” 小老板? 陈平表情微愕,绕到锦绣阁左侧窗前往里一看。 昔日不大的柜台,如今已经重新打造了三个大立柜。 倾斜的货架上全是肥皂和香皂,少说也有一二百个。 那靠墙上的柜子里,摆满了晶莹剔透的香水瓶子,浓郁的香味顺着窗户飘散出来。 “一个一个来啊!” 陈添睿、陈添灵用缚膊绑住袖子,头发上微微带着汗珠,正在两条长队前忙活着。 “肥皂、香皂都只剩一百个了,香水还有五瓶,都不要挤!” 排队的人立刻不满起来,“小老板,你们这肥皂也做得太少了点吧!” “香水也不多,我昨天排了半日,结果一瓶没捞着。” 旁边的人不乐意催促道,“要买香水早些来,谁让你要在这里挤的?去去去,别拦路!” 陈平站在窗外,也有些傻眼,没想到是自家的生意这么火爆。 铺子里挤得热火朝天,谁也没有注意到窗外多了个陈平。 陈添灵忙得不可开交,陈添睿也是满头大汗,无暇分身。 “客官,您要的檀香已经卖完了,还有其他的要吗?”陈添灵问。 那客人皱眉,“其它的香味都太普通的.....那檀香香皂有吗?” “有!”陈添睿负责的就是香皂货柜,闻言立刻道:“这里还有十个檀香香团!” 陈添灵松口气,耳边又传来一句:“小灵儿,帮我拿两个牡丹味的香水。” 她抬头一看,竟是之前在店铺买东西的头客姑娘,忙从旁边取了盒子,边道:“青云姐姐,你家夫人又让你来排队了啊?其实你可以直接预定的。” “夫人喜欢香水,”名唤青云的姑娘耸耸肩,“我就是个丫头,只用得起香皂了。” “姐姐明日早些来。”陈添灵笑着说。 青云眼睛一亮,“好啊!” 过了大半个时辰才稍稍缓了口气,兄妹二人瘫在椅子上,累得一动也不想动。 然而就在这时,又有脚步声向他们靠近。 陈添睿叹了口气,习以为常地起身,说:“客官你好,今日预定的名额已经.....公子!” “公子,”陈添灵连忙起身,高兴地上前的脆声道,“你可算回来了。” 陈平看着二人满身是汗,人好像也瘦了一圈。 “没想到生意这么红火,怎么不招个人来帮忙啊?” 方才在外面,见他们一口气都没歇,这样下去得累坏了。 陈添睿没多解释,只说道:“招人不大方便。” 陈平不解,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陈添睿转移了话题,“公子回来得真好,我正想向公子汇报呢!” 三人边走边说,回到住的小院。 那院子紧挨着工坊,却又不知何时隔出了一道墙,所有的工具都搬了过来。 地上摆放着各色花瓣、香料,陈平看了一眼,发现还有好多新的模具。 “你们在研制新品?”他诧异地问道。 陈添睿收拾了张椅子搬过来,脸红道:“这是有贵人要定做的,房间里还有很多夫人指名想要的香水,都还没来得及做呢。” “为何不招人?”陈平又一次问道:“忙不过来就可以招人嘛。” 陈添睿听罢,却连忙摇头,“如今公子的东西可受欢迎了,这万一雇来的人泄露配方怎么办?” 陈平哑然,原来他们考虑的是这个。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此低廉的成本,却有高额的暴利,确认容易被人盯上。 他转念说道,“你们大可以将不重要的工序分开承包给外人,只需将配方之中最重要的步骤握在手中便可。” 陈平认真地说:“而且人手可以让青选帮你们把关。” 此话一出,兄妹两人顿时松了口气。 其实他们原本也想找何青选帮忙的,不过这配方是陈平所出,他们不好擅做决定。 陈平也明白他们的顾虑,起身说:“这事我去同青选说,刚好我也有事找他。” ...... 时过正午。 陈平随门房走进何家的大院,路上与几个掌柜擦肩而过,不由问道:“何家近来生意很忙吗?” “忙啊,陈公子有所不知,打开年至今,何家的门槛都快给人踏破了。” 门房知道陈平与东家关系密切,说话也极为客气。 “东家昨儿个才去城郊看了块地,说是要种什么花呢......到了,东家传过话,公子来了自己进去便是。” 陈平拱拱手,转身就见何青选与一个中年人迎面而来,正说着话。 “文叔,这事并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单子都满了......” 中年人一脸无奈,“贤侄你可要想清楚,这位顾主出手阔绰,他愿出五倍价钱......” “在商言商,信誉为先。” 中年人见实在无法,只能摇头离去。 陈平这才慢条斯理地走上前,调侃道:“看不出来啊,你这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竟是青出于蓝了。” “你倒好意思说,”何青选闻言,白了他一眼,负手回屋,“若不是你当了这么久的甩手掌柜,我又何至于?” 这事怎么跟我有关系? 陈平凑上去,试探地问道:“难不成这些人都是冲着香水来的?” “可不是嘛!”何青选苦笑道,“方才那位文掌柜,便是找我要香水订单的。关系都托到我面前了。” “他要多少?”陈平好奇,一瓶两瓶应该不至于这样。 “五十瓶!”何青选从旁抓了本账簿给他,“你自己看看,哪里忙得过来?” 账簿都是何青选亲自所做,名目、数量、入账、出账一目了然。 陈平盯着账簿的收益,目光都禁不住一热,“三百六十九.....这是当月的入账?” 何青选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道:“还有预定未成交的,后面还有人提前过来打招呼的数目。” 陈平翻开后面几页,眉头一皱,“要买这么多?” “只怕是为了倒卖。”何青选道。 “新物件总是有利可图,这也正常。”陈平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要我们卡住每日香水的售卖数量,还是可以稳住一阵的。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呗。” 何青选点头认同,只要配方在手,再限量销售,暂时是可以做到独一份的。 陈平从袖中摸出几张百两银票,“这是我回青松镇带来的。” 何青选目光一扫,笑道:“我就说去年就送了香水过去,怎么崇文那里没有反应,合着是等你呢?” 这些银票就是叶崇文的入股本金。 何青选转而又想起一件事来,“既然是我们自己的生意,总是贴着绸缎铺子也不合适,干脆另外找个专门的铺面。” 论做生意,何青选已是老手,陈平自然没有意见。 二人聊到傍晚,陈平才赶回竹园。 刚入院内,便闻到了浓郁的酒味。 (ps:交代几章陈平的发展和人脉的拓展,剧情马上来。) 求月票、打赏、推荐票。感谢感谢! 第106章 一桶水引发的血案 第106章 一桶水引发的血案 竹园静谧,平日里都是满室书香。 陈平是第一次在这里嗅到酒味,脸色止不住一变。 “老师?” 醉酒的人,竟是赵文和。 那位始终严于律己的老人,从未在学生面前露出过丝毫片刻的不妥。 此时此刻,竟靠在竹台茶几上浑身酒气,目光中盈满忧伤。 陈平忙快步上前,“老师,您这是怎么了?” 赵文和默不作声,眯着眼睛看了片刻,良久才道:“是你啊。” “夜里寒凉,老师怎可在此饮冷酒!”陈平倒来温水 赵文和年纪已近六十,饮酒已是伤身,醉酒更不可取。 “怎么?”赵文和兜着袖子,语气竟像个孩子般委屈,“不就是喝点酒嘛!” 陈平偏头小心翼翼打量着,“老师?可是有人惹您生气了?” “人?”赵文和抓起酒杯在桌上一砸,“你可知北方又生战事?夷狄之众扰关,不知何时才能消停!” 战事,又是战事。 陈平默然,一手顺着赵文和后背,一边道:“老师息怒,朝廷不是在处理嘛。” “朝廷早就自顾不暇……”赵文和顿了顿,仰天长叹,“战事一起,不知多少人又要流离失所了。” 陈平至今仍有几分不真实,战争竟然会有一天距离自己这么近。 赵文和醉得昏昏欲睡,未再言语,这才将他扶去休息。 陈平忽然想起李峰。 不知李峰此刻心中又是何等感受。 次日晌午,程诚回来竹园,东西还没放下,就先敲响了他的窗户。 “我在门房那里碰巧看见了你的署名,”程诚递来信封,“想必是你的家书。” 陈平才刚洗漱完,脸上还带着点水珠,“月初刚刚来了一封的......” 接过打开迅速浏览,视线忽然停住。 “家里出事了?” 程诚见他神色不对,下意识地凑了过去。 只见信件之中,笔迹鲜明,句句铿锵。 “北地起兵戈,死伤惨重,李某哀我民生不幸,怒其虎狼之野心,今已愤而从军,前往北境边关镇守家国!陈俊年少,亦有愤慨之心,与吾同行。尔若知之,往后书信往来,需另寻一可靠之人。” 百字不到,李峰却写得力透纸背,怒气冲霄。 两人面面相觑,心情复杂。 陈平想到的是,在这冷兵器的战场之上,胜利几乎使用尸体堆积而成,而李峰与陈俊竟然都去了。 程诚却思及的是,边关战场之上的新兵战死的概率,望着陈平眼中不觉多出几分伤感。 在这种紧急时刻征兵入关,固然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可对大多数人而言,能够活着离开战场,已经极为艰难。 “你要回信吗?”良久,程诚温和地说:“新兵队伍或许还未动身。” 陈平沉默了片刻,摇头道,“他们心意已决,何况已经入伍,若要退出便是逃兵。” 李峰是读书人,风骨凛然,自不屑为之。 而陈俊,他母亲周氏都阻止不了,自己又怎能劝得回来。 “别担心啦,边关虽然起了战事,新兵也是要经过训练才能上战场的。” 不过谁都知道战事紧急,就算训练也不会训练太久。 陈平轻轻地点了点头,显然并没有被安慰到。 程诚有心安慰,却一时找不到方法,只好从腰间摸了个小琉璃瓶递给他。 “别想了,我送你一个东西,这可是现在风行大街小巷的玩意,我托人排了好几日才买到的呢,叫做香水,没见过吧!” 陈平盯着那香水瓶子,微微莞尔,“的确难得。” “这还是何家锦绣阁的东西呢,只可惜他家货太少,不然我还真想提前定他十瓶八瓶......” 话题一转,未再提及战争之事, 赵文和醒来后,似乎将昨夜发生的忘得一干二净,板着脸给陈平又加了两篇策论考核。 ...... 读书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一年转眼即逝。 天启十三年,五月北方传来消息,几场连胜边境趋于稳定。 可陈平一直没有李峰和陈俊的消息。 天气却越来越热,虽然也下了几场雨,却是杯水车薪。 陈平傍晚来到天香阁,这是何青选找的店面,众人一起定的名字。 里面有四五个雇工正在劳作,陈添灵见到陈平来到,也不顾满身是汗,连忙进房拿出账本。 “公子您来得正好,我哥昨日还说要去给您送账本呢。” 陈平翻开账本,单单是预定香水的单子就有三百多单,上个月已经结收了将近两千两银子。 这还不算柜台上的收入,排除成本、分利,到手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陈平看眼陈添灵,“这个月的单子多了一倍,忙得过来吗?” 陈添灵笑眯了眼,“公子不用担心,如今不用来回跑,送货也方便。” 陈平又放下账本道,“天气太热,送货的生意可以暂且放放也无妨。” 可陈添灵反倒不干了,连连摇头道:“公子不知道,这城里好多大户人家都身份尊贵,必是要亲自上门,才能留下好印象呢。” 就好比上次去的那家“陆府”,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这知府大人就是姓陆。 陈添灵想将这件事告诉给陈平,又不确定自己猜得对不对,便嗫嚅着没有说出口。 而与此同时,那陆府之中,却是气氛低沉。 知府陆威坐在书房之中,眼里流露出浓浓忧色。 少尹在旁叹气,“大人,乾河水位已经开始下降了,京城那边没有答复吗?” “户部财政吃紧,如今乾州境内不过比往年少下了几场雨,朝廷哪里会顾得上我们?” 陆威叹了口气,起身来到窗边,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 “希望六七月的情况会好些吧。” ...... 六月初天气阴了一段时间,可依旧未降雨,然后很快又恢复了高温。 到了七月,炙热的太阳如魔眼般俯瞰大地,晒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天气太热,程诚也不回家了,每日都在竹园混日子。 这里遍地幽篁,比外面不知凉快多少。 陈平素来敏觉,从五月至今竟只下过七八场小雨。 照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只怕过不了多久,一场无可避免的旱灾就要来临。 “这天气这么反常,”程诚喃喃道,“要是出了旱灾,那可就麻烦了。” “现在还不一定,”陈平心存侥幸,“这些年气温都偏寒,或许再等些时日,就会降雨的。” 赵文和的脸色没有放松,担心道:“缺水是一定的。” 赵文和一语成谶,没多久书院的一座水井竟往下沉,水井两侧青苔剥落。 气温再次陡然剧增,就连竹园之中也如蒸笼一般。 整个乾州持续高温,农田都已经干枯发裂,土块硬得仿若石头。 官府派人四处开凿水井,试图解决缺水的困境,最终一无所获。 消息传到百姓的耳中,顿时人心惶惶。 “乾河的水滩都被晒得皴裂了,这可如何是好!” “唉,我家里那口井已经枯了,灌溉都成问题,这秋收可怎么办啊!” “地里那副样子,还秋收?还不如去其他地方赶紧买点粮吧。” 陈添灵来送账本的时候,也在抱怨,“这两个月实在太干了,我们井水也不够,预定的量下降了好多。” 陈平见她愁眉不展,安慰道:“放宽心,度过这段时间自然就会好的。再者,当下生意也不是最重要的。” 继续说道,“我看城中人心惶惶,连书院之中也受到影响,你们要提早做准备。” “公子可是要我们屯粮?”陈添灵问。 “对。”陈平点点头:“若是可以,多备一些以应对不时之需。” 城里的几家米店虽然是开着的,但是粮食却少了很多,百姓早就已经开始囤粮了。 物以稀为贵,一旦出现旱灾,粮食价格必然水涨船高。 陈添灵笑了一笑,“公子放心,我们早就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囤粮了。就是为了防止灾年抢食。” 陈平才想起他们都是吃过苦的人,只怕在填饱肚子的事情上,比自己还要有经验。 陈添睿面露难色:“只是这缺水问题,不好解决啊。” “哎,咱们正兴府中央就有一条乾河支流,平日里谁能想到缺水这事啊?”陈添灵唉声叹气道。 陈平交代一番后,离开书院准备去乾河看看。 天色渐暗,河滩两岸有百姓提着木桶走动,可河道几乎露出了底层河床,哪里还有多少可用的水。 忽然前方传来一声惊呼。 “打起来了!” 陈平隔着远远的就见一个彪形大汉拎着水桶,口中骂骂咧咧道:“你个腌臜货!老子的水你也敢偷?” “谁偷了?谁偷了!”对面是个青年人,面红耳赤地大喊道,“这条河谁都可以去,凭什么只能你打水,我就不能打?” “放屁!那桶水分明是老子已经打好的!” “谁看见了?谁?” 大汉气得怒目圆瞪,捏起拳头就往青年脑袋砸去,“我他娘的让你偷水!” 青年不甘示弱,也放声大吼:“哎哟,杀人啦!有人当街行凶啦!” 两人打得拳拳到肉,没几下就见了血,吓得围观的众人尖叫。 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喝斥:“都住手!谁敢再动手,一律抓回衙门!” 几个膀大腰圆的衙差挤了进去,一把按住两人。 “干什么呢?”衙差大骂道:“打得满头是血,想吃牢饭是吧?” 衙差横眉怒目,一下将场面镇住。 两个人顷刻冷静下来,捏着拳头不敢言语。 衙差没好气问道:“问你们话呢,谁先动的手?” 那青年捂着肿胀的眼睛,抢先开口道:“是他!这莽夫看我提水经过,就污蔑我偷他的水,看把我给揍的。” 壮汉应声大骂:“遭你娘的,分明就是你偷我的水,还让我抓了个正着!” 衙差脸上又青又红,气乐了,“老子还当是什么事呢,合着就为了一桶水?” “那一桶水我凑了一整天的呢!”汉子气得直跳,“大人您说得轻巧,衙门里当然有水,可我们老百姓去哪找水喝啊?” “行了,”衙差心烦意乱,“当街斗殴,扰乱民生,统统带走!” 两人一下慌了,还想争辩两句,可衙差们哪里有空听废话,直接就将人押走了。 河滩很快恢复了平静,可人心却静不下来。 第2章下午14点前。 第107章 井水和香水 第107章 井水和香水 陈平站在街角酒楼下,挂着的灯笼在微风中摇摆,将他脸色映得阴晴不定。 缺水问题已经影响到治安,可见旱灾势不可挡。 江夏书院中也没有读书的气氛,人人都显得焦灼不安,曾经热闹的庭院如今也无人踏足,地上落满枯叶。 随着城中因水而发生的摩擦越来越多,官府找寻挖井人未果,终于在城内贴出告示,重金聘请能人寻找水脉。 一连数日,无人揭榜! 陈平深知缺水之危害,无水可用,无法灌溉是其次,百姓造成恐慌才是最可怕的。 流民暴民问题,自古便是历朝历代的痼疾,一不小心就会酿成大祸。 告示贴出去的第七日,陈平终于坐不住了,顶着酷热的骄阳,走在城中。 他先是去了内城河,河道已经彻底干枯,两侧草植尽皆枯萎,几乎看不见半点绿意。 最后直奔山脉与山脉的交汇处、水湾与水湾的交汇处,又顺着沟岩走势勘查。 直至傍晚,陈平才最终确认了一些水气旺盛之地,动身返回城内。 州府衙门高大宏伟,贴在公示牌上的告示无人问津,衙差有气无力地靠在墙边。 陈平神色坚毅,走上前一把将告示撕了下来。 动作干脆利落,衙差才猛地反应过来。 “你!你......” 陈平对着衙差拱手,道:“童生陈平,特来献掘井之计!“ 看着年岁尚小,可语调中却透着说不出的魄力。 “好好好,”衙差抓住他的手,迈步进门,“你跟我来!” 边走边大喊道,“大人,来了,人来了!” 陆威已经被折磨得焦头烂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喝斥道:“什么人来了?说得不清不楚!” “揭榜的人来了!” 陆威表情一怔,愁苦的脸霎时染上一层青光,定睛望去前来之人,内心的欣喜顿时散去了几分,冷声问道:“堂下何人?” “童生陈平,江夏书院的学生,特来向知府大人献计。”陈平拱手一拜,神色坦然。 这名字让陆威眼波微动,目光不停的上下打量着。 陈平,不就是那个写出《墨梅》与《白梅》永顺县的小案首? 陆威思绪一转,微微挺直胸膛,认真严肃地问道:“陈平,你可知揭的是何榜?” 能作诗会读书的人,哪里会懂得挖井取水之道。 陆威担忧陈平年纪轻轻,不知轻重坏了前途。 可陈平信誓旦旦道,“学生明白。既已来此,自然不会无的放矢,大人不妨听我一言?” 陆威将信将疑:“你有何计?” 不是看不起陈平,可之前请来许多老道的人都未曾摸到实处,陈平实在是太年轻了。 陈平先编个背景,“学生曾习得一书,书中曾言凡水气旺盛之地,必有地脉水流动。” 陆威闻言苦笑,“这不是什么稀罕事,有点经验的人都知道。” 若只有这点本事,恐怕要令人失望了。 “的确,”陈平一笑,“但我所看之书上,还写道如在杨柳、芦苇居多之处,用空碗倒盖,静等一夜。若碗中有水珠凝聚,则代表此地久晒不热,必水气旺盛,可凿井取水。” 话音刚落,陆威激动地站了起来,“此话当真?!” 陈平一脸淡然:“除此之外,书中更有言:两山合一,下有泉流;鹅卵堆生,多有暗河;山势扭曲,常有清溪......真假,大人一试便知。” 陆威定了定神,不论如何这总是个方法。 “好,”他沉声道,“若此法真能寻到水源,本官定将上报朝廷,记你一大功!” 此刻正是入夜时分,陆威立刻召集人手,命他们带上空碗去寻杨柳、芦苇丛生之处。 回头又吩咐道:“你把陈平方才所言的方法,暂做记录,而后带着他一起过来。” 这少年才情出众,也许真有什么办法也未可知。 且若此法真的可用,必可惠及天下,永世流传! 官府倾巢出动,动静很快惊动了周围百姓,有些人好奇地张望。 “陆大人夜间出行,难道是找到了打井的地方?” 旁人并不乐观,“真要是找到了,还用等到今日?” 其实别说百姓,就是陆威自己此时也心情忐忑。 他坐在马车内看着陈平,见陈平表情颇为紧张,缓声道,“你不用过于担心,纵然这方法没有效果,但有这份心亦强过不少人。” 陈平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大人误会了,学生尽己所能,已是问心无愧,并不担心其他。只是方才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陆威好奇问道,方才陈平献计之时都未曾有这般神情。 “只是担心这么晚还没回去,老师明日会罚我抄书。” 陆威楞了楞,随即哈哈大笑,“无妨无妨,明日本官命人送你回去,解释清楚便是!” 陈平挠了挠头,讪讪一笑。 马车很快到了地方,此处已是城郊,四周只有几家农户居住。 “放碗!”陆威望着一大片芦苇下令。 衙差们得令立刻将空碗放在河道交汇旁的空地上,而后谨慎地退后站远。 此刻已近子时,再过三个时辰,结果就能揭晓。 一州之长并不需凡事亲力亲为,但乾州干旱严重,陆威实在是坐不住了。 他邀请陈平在马车内休息等候,衙差们都自寻地方靠着。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但闻讯而来的百姓越来越多。 漫长的一夜令人不安,好不容易熬到天边露出鱼肚白。 陈平早已在车内睡着,忽然衙差兴奋的声音将他惊醒。 “有水珠!大人,真的有水珠!” 只见一个衙差高举瓷碗,碗壁之上晶莹剔透,湿润发亮。 陆威猛然起身,快步走下马车查看,确认无误后立即下令。 “马上开挖!” 至此围观的百姓终于确认,知府大人果然是来掘井的。 他们迫不及待地凑上前来,一张张灰败疲惫的面孔带着深深的期待。 衙差们精神振奋,挖掘的速度很快。 没过多久,两三米的深坑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儿哪有水啊,”有人等不及了,“我家旁边就有井,可早就干了。” “就是啊,陆大人不会是让谁给忽悠了吧?” 陈平默不作声,盯着下方不断被挖出来的土壤。 最上层土壤干硬,可往下就湿润了许多,他捏了一小撮在手里,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到湿气。 深坑很快到了六米,可底下还是没有水冒出来。 这下,陆威都忍不住上前看了看,但转头见到陈平镇定自若的神色,命令道:“继续挖。” 衙差没有二话,又往下挖了两三米。 此时已烈日抬升,众人都热出了一身汗,议论声越发大了。 “看吧,我就说不行。” “这不是瞎耽误功夫么。” “闹了这大半宿,真是的......” 砰的一声,铲子发出撞击的声音。 陆威心下沉重,只怕是挖到石头了。 他正要说什么,却在这时,深坑之中幽幽传出到颤音,“水......出水了!” 周围瞬间一静,而后哗然炸开。 陈平第一个反应过来,“继续往下挖,让水冒出来,快!” 看见了希望,几个衙差越发有干劲,眨眼间清澈的泉水便汩汩而出。 衙差们被绳索吊上来后,百姓们忍不住低头朝下看,惊喜万分,“是水,真的有水!” “天佑乾州,不至让我百姓大旱!”陆威一扫疲惫,立刻望向少尹,“你速带人,以此方法去其它地方掘井,为百姓取水!并通告各县知晓。” 少尹领命,“是,大人!” 百姓们反应过来纷纷准备回家取桶打水,对陆威更是感激涕零。 “终于有水了,多谢陆大人!” “乾州有陆大人,咱们还怕什么老天爷啊?哈哈!” “哪里哪里,这都是我乾州来了个小福星啊!”陆威放声大笑,转头看向陈平。 取水之事进行得十分顺利,不到傍晚便多了五口新井,城外竟还掘出了一条暗流。 半月之后,整个乾州的抑郁之气,也在那清凌凌的井水中,被彻底洗净。 陈平为州府献计寻水的消息,也在江夏书院中传开来,顿时令师生们肃然起敬。 这日,陆府派人来到竹园。 “陈小相公,”接人的小厮非常客气,“我家大人有请。” 陆威忙完府衙积压的事务,终于空闲下来。 所以打算将陈平请到家中,家宴款待以示感谢。 陈平自然不会拒绝,立刻更衣梳洗,随来人去了陆府。 “来了!” 陆威一袭靛青锦袍,头戴文冠,站在内厅招了招手,“贤侄快来!” “学生不敢,拜过陆大人。”陈平恭敬回礼。 真敢应了“贤侄”称呼,怕是太不识礼数了。 可陆威近来很是高兴,陈平本是大誉朝最年轻的案首,诗词甚是了得,如今还未入仕便立下大功,将来必然前途无量。 所以在称呼上,自然就亲近了一些。 同席之上,陆夫人端庄大气,眉目含笑,还隐隐带着梨花香的气息。 “这就是那位小案首啊,”陆夫人掩唇轻笑,“去年就听夫君提过你,果然年少有为。快些坐下,今日是家宴,不讲究虚礼。” 陈平也不扭捏,当即上前,“学生僭越,不知夫人所言何意?” “这还用问嘛,”陆夫人眉飞色舞道,“你在那文会上所做的《白梅》广传一时,我辈读书人谁不欣喜?” 陆威接过话,问道,“读书人嘛,谁不喜欢诗呢?你今岁可有十四了?” “还差两个月。”陈平回答道。 陆威看他态度不卑不亢,心中越发满意,“若非此次干旱,本官真不知你不仅才华横溢,连这等民生之事也如此了解。此番多亏了你,解我乾州大急。” 陈平闻言,正色道,“为国为民,匹夫有责。” 陆威眸光大盛,“说得好!不愧是我大誉才子,就该有这样的气魄!” 说完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没好气道:“那孽子要能比得上陈平半分,我也就安心了!” 陆夫人忍不住笑道:“这十一岁的案首古往今来能有几个?你儿子也就在抢香水的时候是个好手。” “会抢香水顶什么用?”陆威轻哼。 “怎么没用?”陆夫人推他一把,嗔道:“如今香水可越来越不好抢了,你先前不是也想送几瓶给同僚吗?那还不是得靠咱们儿子。” 陈平心下一动,问道,“夫人说的,可是那天香阁的香水?” 陆夫人好奇,“你也知道?” “学生与天香阁那两兄妹自幼相识,如果夫人需要购买香水,学生倒是可以帮帮忙。” 陆夫人眼睛一亮,“真的?” “是的。并且听闻他们现在正在研发新品,是要根据每个人喜好不同,量身定做独特的味道,夫人可有什么想法?” 陆夫人其实早就听说了,唉声叹气道:“天香阁的单子早就排满了,怕是要等一两个月呢。” “其实不必如此麻烦,”陈平笑道,“此番学生匆忙登门,也未备礼品。夫人将想要的味道告知于我,研制成功后会第一时间送到府上。” “好啊!”陆夫人大喜,忍不住指着陆威开玩笑地说道:“这回我可没说的了,确实比你儿子有用。” 陆威闻言也是哈哈大笑,家宴气氛很是融洽。 陈平自然明白人脉的重要,陆威既然想要结缘,他自然也是从善如流。 感谢书友的月票支持。 这两章其实原稿有1万多字,但是为了加速剧情推进,也懒得分章。 最终精简后,就是成了2章7000多字。 感谢各位支持,最后求月票、打赏、推荐票、订阅! 第108章 我们的口号是:消灭害虫 第108章 我们的口号是:消灭害虫 天启十三年,七月。 滚烫的大地布满裂痕,连树都变得光秃秃的。 荒芜狼藉的农田之中,乌压压的蝗虫犹如凶龙过境,嗡声如雷,食尽稼穑。 被啃食的庄稼地中寸草不生,农民坐在地里嚎啕大哭。 官道之上,百姓背负行囊,满脸绝望地朝外逃荒,满目哀凉。 上述隔壁州县的现状传到乾州,百姓们一片哗然。 蝗虫之灾,若伤秋禾,必然饥荒成灾,严重者甚至还有人争相食的恐怖后果。 陆威也是表情凝重,注视着天空,“好在我们早有准备。” 那晚家宴上,陈平又献上了驱蝗虫之法,现在只待检验效果如何了。 郊外的荒田之中,早已有人将大量的干柴堆起,四周用易燃的芦苇杆围得扎扎实实。 “这法子真的行吗?”有人担忧的问道。 “放火烧倒是有理,可放鸭子大鹅进田里,真的可以对抗蝗虫?蝗虫不会把家禽也吃了吧?” 听说那蝗虫饿起来,连人肉都吃。 负责宣传防治方法的官吏心里也没底。 不过事已至此,他要是露了怯,其他人只怕会更慌张。 “我们陆大人神通广大,老丈在担心什么呢?上回挖井的事情不也成功了嘛。” 蝗虫仿佛瘟神般,农民怎可能不紧张。 但他们对官府有种发自内心的敬畏,听到这话虽然心里仍有些不安,却也没再多问。 老农不安地望着远处,忽然发现远方一线阴云呼啸而来,迅猛骇人。 随即失声喊道,“蝗虫来了!” “快,点火!”官吏反应极快,“把事先浇了火油的地方都点上!” 身后便是自己养家糊口的粮食,众人已经准备了半个月,事已至此自然不会退缩。 当即将手里火折子一扔,桔梗发出噼啪的声音,整块地呼啸着燃烧起来。 大火将整个天空都照亮了几分,晚霞在最后一抹云中散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来了!” 蝗虫速度极快,箭矢般射向火场,只见它们瞬间被火苗侵蚀,如下雨般的坠落。 虽有不少蝗虫绕外道飞了过去,但这样的效果还是让百姓们惊喜万分。 火中传来的焦味带着烤肉香气。 “我的天,它们真的进去了!” “还有好多没有进去,怎么办?” “别慌!”官吏大声喊道:“地里放养了鸭子没有?让它们去对付,大家伙赶紧去翻翻蝗虫飞过的地方,看看土壤底下有没有虫卵!” 同样的情形,也出现在乾州各县。 “这里真的有虫卵,你娘的,老子弄死你们这些偷粮的畜生!” 农民抡起锄头将虫卵砸碎,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 从前面对蝗虫的恐惧虽然还未完全消失,但此刻心里却多了几分痛快。 一群白胖胖的鸭子突然成群结队地跑出来。一头扎进农田,将才扑下的蝗虫吓得跃起。 “诶呀,好啊!有效!” 还有农民一边捏着火把驱赶蝗虫,一边兜起大网。 “爹,这蝗虫真能吃啊?有点恶心吧。”孩子们觉得有些瘆人。 “你懂个屁!”那老农骂道:“人家县令都说了可以吃。老子以前连树根都吃过,刚刚火烧蝗虫的时候就闻见肉味了。先弄回家试试,不行再说!” 这些该死的蝗虫,以前总吃他们的庄稼,这回也该换换位置了。 要真不能吃,拿回去喂猪也好。 今年本就雨水很少,之前播种就不顺利,秋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只要能尽可能减少蝗虫带来的损失,保住地里的粮食,他们什么都愿意做。 好在第一波的防治效果明显,虽然蝗虫的数量很多,可成效也是肉眼可见的。 有了这个先例,百姓们心里就放心多了。 白天挖虫卵放家禽,晚上就放火烧蝗虫,偶尔还能尝一口蝗虫肉。 不到半个月,蝗虫大量减少。 百姓见状越发积极,一时将防虫口号喊得震天响。 陆威起初还深皱着眉头,如今心总算可以放下了。 这等防害之法,利在黎民,当需广而告之。 他想了想,索性将防虫之法直接写在了告示上,并且点名此法出自陈平。 消息传开,江夏书院顿时哗然。 “这防害之法竟是我江夏书院书院的学子想出来的?” “那陈平十一岁就得了案首,竟连挖井驱虫也会,如此聪慧不愧是当年的神童!” “难怪赵先生会收他为弟子。” 江夏书院的院长闻讯后,也匆匆从外地赶回,直接来到竹园。 陈平连立两件大功,造福百姓,功在社稷。 单就这两件功劳,随便放在哪个勋贵子弟身上,估计朝廷嘉奖早就来了。 这是江夏书院也是难得的荣誉,所以程院长亲自赶来祝贺。 “爹?”程诚看见进来的人,诧异道。 陈平闻声抬头,赵文和挑眉问道,“院长来此,所为何事?” 陈平一怔,视线在程诚与那中年男人身上来回看了两遍,果然两人相貌相似。 院长程知满脸堆笑,说明来意,然后打量着陈平夸道。 “好孩子,你做得好,往后定会前途无量的。” 陈平讪讪拱手,熟练地谦虚几句,然后表情发懵地看着程诚。 这是你爹? 程诚秒懂的点头回应,全程一直异常乖巧的端坐着。 程院长来去匆匆,很快又去州府寻少尹,确认陈平的功劳是否上报。 这等大功劳,朝廷总要表示一下吧? 少尹此刻却正在府衙为陆威研墨。 陆威满面红光,提笔点墨,将近来发生的事情一一写上,着重阐述了陈平的功劳。 “你速派人,将此折子快马加鞭送往京城进奏院。” 少尹点头领命,程院长这才放心离去。 ...... 与此同时,几辆马车正驶入乾州境内。 其中一辆蟹青色缀满流苏的车内传出声音,“还没找到水吗,是要渴死我啊?” “公子息怒,”车外的下人忙道,“最多一个时辰就到下个镇子了。” “这么热的天,保不齐那里的水井也干了呢。早知道就不来了。” 车内的小公子烦躁的闭上眼。 马夫快马加鞭,半个时辰就赶到了小镇。 小镇入口处百姓们有序的拎着木桶在排队,小公子走下马车,表情很是诧异。 “这儿水井还没干啊?” “干了,这是官府新挖的。”水井旁的人回道。 “你们这官府还会找水井?” “那不是,”那人边拉回井里的水桶,边说道,“听说是江夏书院一个学生提供的法子。” 小公子摸摸下巴,“这可真是巧了,本公子正要去江夏书院呢……” 第109章 神乎其神的小师弟 第109章 神乎其神的小师弟 进奏院负责上传下达,是京城与地方联系的重要机构,类似于各地的驻京办事处。 正兴府距离京城虽远,但快马加鞭半个月也能达到。 边境战乱、旱灾和虫害频发,各地进奏院收到的文书数量直线上升。 吏员们忙得不可开交,所有的折子都需要经过他们分门别类后再逐级呈报。 乾州进奏院那不大的房间被烘得像个火炉,吏员们满头是汗,奏折堆满桌前。 负责整理请功折子的一位吏员,看着手上的奏折脸色微变。 当日夜里,这份奏折便出现在了一座幽深大院的书房桌上。 书房的主人擦了擦手,将奏折打开看完,问道:“这折子怎么了?” 那位吏员跪在地上,深深地低着头,“乾州进奏院今日刚接到的请功折子,当时下官就觉得眼熟,后来打听了一下,这陈平就是永顺县那位算学大家叶文昌的关门弟子,所以下官自作主张扣了下来........但不知此事该如何处理是好。” 房间光线黯淡,那吏员跪在地上,后背都是汗。 “永顺县,”坐在书桌内侧的男人回忆了一下,轻笑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这等小事还要来问我?” 吏员心中一惊,身子更低了些,“下官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男人迅速打断他的话,“不过是个小小孩童,永顺县的事儿不是都彻底断掉了吗?该收尾的也都收得干干净净,有何可担心的?不过这折子既然已经抽出来,那就不用再报了。” “是。”吏员正要转身退去。 “慢着。”男人想了想,寻水挖井倒是小事,可治蝗之事不好轻易抹去,再次开口吩咐道,“通知吏部的人下个文书,随便嘉勉几句。” 吏员连忙领命,等待一会儿见再无其他吩咐,才安静的退去。 ...... 乾州的蝗灾还未彻底过去,每日仍在紧张的驱虫防虫。 陈平忙得脚不沾地,每日都会去田埂看看,担心有什么变故发生。 正兴府最豪华的酒楼包房内,程诚正把着一个人肩膀,笑得贱嗖嗖的。 “你说你是游学来此?别装了,兄弟。八成是被你爹赶出来的吧?” 被他压住的人,正是那日马车上的小公子。 小公子约莫十七八岁,满身锦绣腰佩青玉,显然不是一般人。 听见程诚调侃,他想也不想,一个白眼翻了过去。 “得了吧,要不是因为我爹,谁愿意出来游学?本公子没什么大志向,富贵地安乐窝足矣!” “你是谁?谢致远啊,翰林学士谢大人的独子。”程诚压根不信,“真要去安乐窝,那不随你挑啊?你可别说缺银子,打算给你送银子的人估计都能排出几里地吧。” 谢致远想到这事就头疼,摆了摆手道,“你可别提了,就我爹那个身份,我要是敢收一两银子,他就敢打断我的腿!” 翰林学士,正三品,能够参与起草将领任免、册立太子、宣布征伐等大事,是直接给皇帝办事的人,有“内相”之称。 程诚表情夸张,“不是吧,你爹这么狠啊?” “你快别演了,好像你爹不狠似的。”谢致远歪在椅子上,没个正形。 程诚立马脸皮抽了抽,好像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本公子大老远过来,难道是跟你聊爹的?”谢致远一脸不高兴。 “不聊最好。要不这样,我安排你来江夏读书.......” 话未说完,谢致远直接激动地跳起来,大喊道:“别!您可千万别!” “嚄,那你到底是来干嘛的?”程诚直接表明态度,“先说好,吃喝玩乐以前可以,但如今不行。” “为什么?”谢致远不解地问道:“你还真被你爹管住了?不是吧,兄弟。你放荡不羁的本质呢?” 程诚直接一个鄙视的眼神,“俗!太俗!我爹能管我多久?我只是不想让小师弟看扁而已。” 谢致远眼神古怪,难以置信叫道,“哟吼,还小师弟呢,什么德行啊,这么让你上心!” “怎么说话呢,会不会聊天?”程诚瞪了瞪他,“我那小师弟跟别人可不同,他十一岁就中了县试案首,才情无双,诗词精绝,见多识广,德行操守那也是一等一的!” 程诚居然也会为别人说话,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谢致远顿时来了兴趣,双手搭在桌上,“真的假的?本公子不信。” “当然是真的!”程诚有些急了,“小师弟有三首诗,你寻遍整个大誉都未必找得到比他更有才情的人,你听着啊,第一首是《墨梅》......” 谢致远起初还当是玩笑话,过了片刻便不由得认真几分,喃喃自语两眼放光。 “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同是读书人,他的文学修养岂是寻常之辈。 “好诗!的确是好诗!还有那《天竺中秋》,‘江楼无烛露凄清,风动琅玕笑语明。一夜桂花何处落,月中空有轴帘声’......不禁让我想到明家妹妹的闺房。” “靠,你个变态!”程诚一脸嫌弃的骂道。 “去你的,”谢致远无语,“小爷我是那种人吗?” 程诚上下打量,表情似乎在说你就是那种人。 谢致远气得捏紧拳头想揍人。 “我小师弟可不止这点本事,他还知道怎么找地下水脉,怎么防治蝗虫!要不是他,今年乾州的日子可不好过噢。” 谢致远忽然有些耳熟,试探地问道,“你那小师弟,该不会是叫陈平吧?” “对啊,”程诚一脸兴奋,“你也知道?” 自谢致远入乾州境内以来,已经听过几百遍陈平的名字了。 不过是一个才十四岁的孩子,传得有点玄乎了吧? 京城里便有不少这种操作,知道自家的孩子没什么本事,便编造一些事情妄图搏些好名声。 谢致远本来计划是叫程诚一起去游学的,但是现在忽然对这个陈平挺感兴趣的,倒也不急着走了。 “给我介绍介绍呗,”谢致远决定见见陈平,“瞅你把人吹得天花乱坠的,不见识见识可惜了。” 他自京城出来,游学一年经过了无数的地方,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 程诚笑道,“见他可以,不过现在不成,他每天都要去帮忙驱蝗。” “不急不急,他还能跑了不成?” 谢致远站起来,摆摆手往外走。 “先玩够了再说,走着!” 九月初,经过数月的辛苦,干旱与蝗灾终于彻底远去。 一场大雨在夜里飘落人间,将盘亘在乾州上空的浮躁与不安洗得干干净净。 竹园又恢复了过往的静谧,随着府试时间越来越近,学子们都在努力学习,连何青选来书院的时间都越来越多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朝廷的嘉勉文书送到了正兴府。 第110章 热情的谢师兄 第110章 热情的谢师兄 陆威坐在书房内,望着手里的公文,眉头紧皱。 寻水之法,灭蝗之功,换来的仅仅是几句嘉勉,既无旌表,也无赏银。 着实让人出乎意料,事情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管家通报陈平已在正厅等候,陆威收敛心绪,走出书房。 “兴许是北方打了几年的仗,朝廷正忙着吧。” 他见到陈平安抚道,既然不知缘由,就只能这么解释了。 陈平双手接过文书,仔细看了看,脸上并无失落的神情。 “学生所献之策,本就是为了造福百姓,朝廷有此赞誉,我已知足。” 陆威上前拍拍陈平肩膀,转而询问他府试准备的如何。 闲聊了一阵后,陈平起身告退离开。 回到书院门口,见一辆马车停在路边,陈平也没太在意。 擦肩而过之时,马车中忽然传出声音,“陈平。” 这声音......他回头一望,就见叶崇文坐在车内正冲他怪笑。 陈平立马乐了,上前透过车窗就是一拳,“你怎么来了!” 叶崇文捂着肩膀“嗷”的一声,“不想我来么?一见面就揍我。” 陈平哈哈大笑,“哪里哪里,只是想到你会来嘛。” “赶紧上来,咱们去找青选,让他请吃饭!” 陈平边上车边问道:“你还没说来干嘛的。” “我这不是担心你身体嘛。” “我身体怎么了?” “我还不知道你?先前闹蝗灾的时候,青松镇虽然只是擦了个边,但都忙得不可开交。”叶崇文从将身旁的盒子打开,里面盛着满满的糕点,递到陈平跟前。“正兴府这里蝗灾闹得最凶,你那段时间肯定没睡好觉吧?” 各式糕点把盒子塞得满满当当,全是陈平爱吃的。 陈平不禁有些鼻酸,“哪儿能啊,我不过是贡献了方法,真正忙的还是官府跟百姓。” 那段时间没有见到最终成果,陈平每日都奔走于田间,无法彻底放下心来。 可这些事他不会告诉叶崇文,徒增担忧况且事件都顺利解决了。 叶崇文哪会不清楚陈平性格谨慎,肯定是亲自上阵,不过也没再细问。 兄弟之间,心照即可。 “王院长和李老师经常念叨你们,所以我就抽空过来瞧瞧,”叶崇文拍拍厢壁,“还有后面这些,都是你爹娘给你准备的,他们专门赶到镇上托我带来的。” 干旱、蝗灾,这大半年的确过得很是辛苦。 陈平不放心地问道:“他们信里总是说一切都好,真的好吗?” “那当然好了,他们可是县案首的爹娘,谁敢慢待啊?” “那我就放心了,他们身体健康就好。” “欸,青选上次来信说置办了个新铺面,你们忙得过来吗?” “叶掌柜,请您放心。添睿、添灵把铺子打理的很好,等会去看看就知道了......” “瞎说什么呢,你才是掌柜。” 两人说笑着来到天香阁,何青选正在监督民夫卸货,瞧见叶崇文后不免调侃起来。 “哟,早知道你要来,我就该在门口铺个红毯,” 叶崇文也没个正形,“成啊,我先不下车,你赶紧把红毯铺了。” 何青选甘拜下风,转头去对面酒楼定了间包厢。 三人边吃边聊着。 陈平问道,“马上就要府试了,崇文你把握吗?” 提起这个,叶崇文一脸苦涩,“如今书院也不招学生了,自打李峰师兄去北方以后,院长和老师他们就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我一个人身上!要是府试过不了,就太丢人了。” 何青选听罢,与陈平对视一眼,暗自偷笑。 叶崇文能够坚持到现在,对曾经的他来说已是难得。 “李峰师兄有来信么?” “一年前来过一封信,往后再未收到过。” 陈平思绪飘向北方,也不知李峰和陈俊是否平安。 “说起来,我还有件事跟你们说呢,”叶崇文的话将思绪拉了回来,“红岭夹道那边发现了一个废弃的矿场,听说是黄福的。” 黄福,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提起过了。 陈平不禁问道,“那他的死不会是跟开矿场有关吧?” 何青选却淡淡道:“他得罪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呢。” “可那矿场的位置,刚好就在泄洪渠下游处。”叶崇文的这句话,让两人心中一颤。 “你是说.....?”陈平连忙问道。 叶崇文摇摇头,自己也琢磨不准,“就是怪巧的,而且我总觉得当年散布谣言跟黄家脱不了干系.......也可能是我多心了吧。” 毕竟黄福已死,黄三闭门不出,当年谣言也少有人再提起,时过境迁无从查证。 ....... 陈平和何青选分别告假,陪着叶崇文在城里逛了两天。 待送走叶崇文后,陈平才回到竹园,再次扎进书海中苦读。 这日傍晚,他正在翻看一篇往年的策论,门口传来敲门声。 程诚在门外喊道:“小师弟,一起出去玩啊。” 陈平打开房门,看见一脸坏笑的程诚,无语道:“师兄,你现在的笑像是在拐卖小孩。” “怎么说话呢,我就是担心你学得太辛苦了,想带你出去放松放松,顺便认识个朋友。” “朋友?” “对,我之前在京城求学的同窗,与我同岁。” “不去,我与你们相差四岁,玩不到一起有代沟。”陈平拒绝。 “什么是代沟?哎呀,不管了,跟我走。”程诚拉着陈平就要往外走。 “师兄,我真不去了,告假两天拉下了很多功课。” “这人都缠了我小半个月了,你就当救苦救难,帮师兄一次。”程诚抱拳哀求。 陈平实在熬不过,只好答应去见一面就走。 水云间,正兴府最豪华的酒楼。 一楼勾栏听曲的散客大厅,二楼独立包间,三楼常人不得入内。 此时陈平正坐在三楼最大的包间里,一脸迷茫地望着程诚口中的这位同窗。 这位同窗异常热情,一把握住陈平的手,双眼冒着精光,“哎呀呀,久仰大名呐!乾州小诸葛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我叫谢致远,幸会幸会。” 乾州小诸葛是什么鬼! 初次见面就这么热情,又是什么毛病。 陈平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回应,眼睛却望着程诚在求救。 程诚一脸无语,大巴掌直接抽到谢致远的后脑勺。 “什么乾州小诸葛!还有,你表情正经点好不好,吓着我师弟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谢致远高深莫测地说,“这是可是外面传的。” 程诚不信,“你现编的吧?” 谢致远没理他,继续对着陈平好奇的问道,“听说你会寻水定位、驱虫灭蝗,这些谁都教你的?” “这位.....谢师兄,你能否坐下来说?”陈平实在受不了这样自来熟的热情。 程诚头撇向一边,实在没眼看。 谢致远反应过来,尴尬地咳了几声,迅速坐下。 陈平这才解答道:“其实不用谁教,多看多观察,自然就知道了。” 谢致远直言,“那为什么这么久别人没观察到,而你观察到了呢?” “谢致远,你什么意思?怀疑我师弟!”程诚转头质问道。 “没有没有,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问问。” “算了,我还是揍他一顿吧。陈平你先走!” 程诚缓缓的撸起袖子,谢致远立马躲得远远的,陈平见状哭笑不得。 不过由此也看的出来,两人关系确实很好,非一般的同窗之谊。 陈平笑着解释道:“其实这并不难,就像看脚印辨身高一样,观察加思考即可。” “欸?” “嗯?” 两人都不闹了。 “看脚印怎么辨身高?”程诚也很好奇。 “大多数人的脚跟身高都是一比七的比例,”陈平耸了耸肩,不以为然说道,“就是一些生活中的常识,只是大家......你们干嘛呢?” 只见程诚和谢致远迅速的脱鞋,一板一眼的从脚底往上比划。 “还真是差不多七个脚掌!”两人同时惊呼。 谢致远忽然想起刑部总有些查不到罪人的无头案,现场都留下了脚印,这法子对破案没准有帮助。 这个陈平,有点意思。 (感谢大神王梓钧的章推,其实我是看了老王和老贼的书以后,才有写这本书的想法的。虽然差距甚远,连他们车尾灯都没见着,但还是想写完心中的故事。感谢老王的粉丝过来支持,谢谢!) 第2章12点中午前。 第111章 主打陪伴 第111章 主打陪伴 谢致远的精力实在太过充沛,陈平被他缠了两个时辰,说得口干舌燥。 最后连算学题都拿出来了,这家伙居然也听得津津有味,眼神越发明亮。 陈平忍不住问道,“你,听得懂?” 谢致远理直气壮,“听不懂啊。” 听不懂,我说个锤子! 深呼吸,深呼吸!京城来的,惹不起。 陈平调整情绪,微笑说道,“天色已晚,咱回吧。” “不急,再聊会。虽然听不懂,但是喜欢听。” 合着说半天,当表演看是吧,一分赏钱没有,主打就是陪伴。 “不过你真厉害,居然知道这么多东西,”谢致远继续好奇道,“我怀疑要是问你这世界是圆是扁,你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陈平实在不想浪费时间,把睡着的程诚摇醒,“我跟程师兄真的得回去了。” “听闻你在诗词之上颇有奇才,初次见面能不能送我一首?” “一首哪儿够,要不我送谢师兄十首八首的。” “你不是在说笑吧?”谢致远一脸的不可置信。 “是谢师兄先说笑的。”陈平谈谈说道。 自己都不够用,哪儿还有多余的送人。 谢致远讪讪地笑了笑,也没什么反应。 程诚白了他一眼,“想求诗,下次吧。” “下次就下次。” 谢致远见两人走后,忽然又想起先前陈平说的身高比例。 拍了拍手,几个下人立马走进来,他吩咐道,“都把鞋脱了,比划看看。” 程诚出酒楼后快步来到马车旁,看见陈平正在揉眼睛,不禁有些愧疚。 “谢致远他在京城里胡闹惯了,往常都是别人巴结着的,”程诚解释道,“师弟你可别介意,其实他很好相处的。” “哦?”陈平顺着话问道,“他难不成是哪家的小王爷?” 程诚摇摇头,“小王爷倒不是,是翰林学士谢既南的独子。” 翰林学士,正三品大员。大誉朝内相的独子,怪不得行事这么洒脱不羁。 “那他来乾州是有要事?” “他有哪门子的要事,无非是打着游学的旗号,到处瞎逛罢了。” “原来如此。” 两人回到竹园,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清晨,陈平洗漱完准备去学堂上课,就看见谢致远迈步进了竹园。 “陈兄弟!”谢致远的目光中又多了些炙热,“你昨日说的方法,我找了十几个人试过,果然是真的!” 陈平不解的问道,“谢师兄是来.......找程师兄的?” “小爷我找那傻子干甚!”谢致远一脸嫌弃,然后马上变脸对着陈平,“还是你有意思,懂的又多。” 这货怕不是有点什么特殊癖好吧。 “那师兄找我何事?”陈平谨慎地退了两步。 “听你说话,陪你聊天啊。”谢致远一脸痴相。 “抱歉,今日怕是不能跟师兄聊天了,我得赶着去上课。” “上课?那我陪你去。” “不要!”陈平严词拒绝。 这得想点办法,把他忽悠走,转念一想说道,“其实我还知道一些更有意思的事情。” 谢致远立马兴奋地问道,“快说快说,什么事情?” “譬如将硫酸和白糖混在一起,就会产生大量的黑色烟雾;还有把葱剪去叶留下葱白,挤出葱汁,然后用毛笔蘸葱汁在纸上写字,过一会儿葱汁干了,纸上字迹也会消失。但是把这张纸放在烛火上烘烤,棕色的字迹会立即显现出来......” 半炷香后,谢致远狂奔出了竹园。 陈平狠狠揉了下额头,总算给打发走了,希望这位谢师兄赶紧游学去别处。 ...... 然而陈平还是想简单了。 三日后的晚上,陈平在房间温习功课,窗口突然探出一张脸。 谢致远双目泛红,近乎狂热地盯着自己。 “我试过,都成功了!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程诚也从后面现身出来,无奈地耸耸肩,“我尽力了,没有拦住。” 陈平苦笑,“谢师兄,你到底想要什么?” 谢致远怔了怔,没有回答,而是开口问道,“你可有婚配?” “没有。”陈平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干嘛。 “那可有心仪女子?”谢致远再问。 “没有,陈某是读春秋的。”陈平一脸正气。 “读春秋跟女子有何关系?”谢致远有些失望。 “谢师兄直说吧,你想要做甚?否则请别再打扰我看书。” “我看你懂的这么多,本想请你教我如何追求女子,哪曾想你自己都没有。” 活了两世的单身狗,直接被嫌弃了。 谢致远自顾自的哀怨叹气,继续说道:“那年京城大雪,我第一次见到她时,那红裘白裙的模样便走进了我的心里!为了追求她,我写了十几封书信,结果她一封信都没回过!” 陈平诧异,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有点浪漫细胞。 程诚幸灾乐祸道,“谁让你初见就把人家吓哭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谢致远脸一红,“这两年我游学四方,但凡遇到好玩的好看的,都会写信告诉她,结果她就是不回我!” 陈平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嗓子,有些看好戏地说:“那你坚持的倒是挺久的。” 这个时代,不大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他居然还能追求这么久,而不是直接派人上门提亲。 看来不是谢致远心思干净,就是那女子后台够硬。 陈平不禁好奇的问道,“不知是谁家女子,让谢师兄如此倾心?” “工部尚书明大人家的千金。”程诚直接抢答。 “原来如此,那整点诗词什么的就行了嘛,大小姐都爱这个调调。”陈平提出建议。 “写了,每封信都写了一首诗,不是没任何回应嘛。所以....所以想找你求首情诗。”谢致远眼巴巴地望着。 闹了半天还是来求诗的,不对,来泡妞的。 程诚也在一旁拱手求陈平帮帮忙。 这两人还真不愧是朋友,十七八岁也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自己前世经历过能理解。 陈平只好想了想,转瞬间脑海中浮现出一首情诗,当即提笔写道。 “九分恩爱九分忧,两处相思两处愁,几年迤逗几年受。几遍成几遍休,半点事半点惭羞。三秋恨三秋感旧,三春怨三春病酒,一世害一世风流。” 这是微改前世元朝徐再思的《水仙子·春情》,相思惆怅入骨极深。 任谁看了这诗中的哀肠思念,都要被惊得心直颤。 陈平将诗交给谢致远,程诚也忍不住凑上来。 “好家伙,”程诚倒吸一口凉气,“这首诗要是被明家姑娘瞧见了,还不得立刻以身相许啊?” 谢致远点头如捣蒜,再看向陈平的时候,目光中充满了敬佩之意。 从出题到写完,不过短短的几息,竟能写出如此动魄惊心之作。 在谢致远心里,奇才已经不足以形容陈平了。 他如获至宝的捧着那张宣纸,嘴都快笑歪了,连连道谢后才转身离去。 第112章 全是套路啊 第112章 全是套路啊 京城,大誉最为繁华昌盛之地。 南方的丝帛、西域的宝石、东海的珊瑚,还有北方的毛皮,皆汇集于此。 大街上热闹非凡,送信的小厮在人群中穿梭,很快来到明府门前,将书信交给管家。 小榻闺房,珠帘翠幕。 二女相对而坐,一人朱裙罗摆,杏眼含润,一人青色长裙,唇角带笑。 朱裙女子打趣道:“谢公子真是有毅力啊,明诗姐姐难道还未动心?” 明诗轻笑,望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忍不住嗔道:“他这人虽然有些莽撞轻佻,但有一桩好处,能外出走动,见识到不少有趣的东西呢。” “姐姐想出京城?”朱裙女子问。 “你就不想出去?”明诗抬了下眼帘,嫣然一笑,“以你苏依依的性子,没有家里管着,怕是早飞出去了吧。” 苏依依俏脸微红,撒娇道:“姐姐胡说,我可是乖巧的很。快看看,这次他又到了哪里?” 明诗好笑的摇摇头,边说边将信拆开,能感觉到此次书信很薄,“看来他这些时间无趣得很,往常都得写厚厚一叠。” 她展开手中的信纸一看,脸色有些怔住,缓了缓神,才回道:“他在正兴府。” “乾州?那里先前不是在闹干旱蝗灾吗,有什么可玩的?” “是去见他昔日的同窗,”明诗咬了咬嘴唇,把信递过去说道,“不过这次我竟有些看不懂了,你瞧瞧。” “三秋恨三秋感旧,三春怨三春病酒,一世害一世风流……”苏依依细细品读,竟从中觉出几分刻骨铭心的思念,幽怨之情与伤感之意跃然纸上,不由得说道:“我从前只当他与姐姐玩闹,不曾想他心中竟如此思愁?可这诗句与往日大相径庭,不像是他能作出来的。” 明诗眼波微动,心中也是有疑惑:“不仅这诗不像他所作,这封信也只有寥寥数语。他不会.....出事了吧?” 苏依依想到谢致远的脾性,顿时恢复了几分清醒:“没准是在故弄玄虚,上回还‘卿卿侬侬’的呢。再者说,他可是谢大人的独子,乾州官员怎会允许他在自己的地界上出事。我看他八成是得了高人相助,剑走偏锋,故意引姐姐你注意呢。” 明诗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缓缓点头道:“希望如你所说就好。” 苏依依俏皮的靠近,低声问道,“怎么了,姐姐当真担心他啊?” 明诗脸色微红,忙将信收起,“哪有,只是可惜没看到有趣的事而已。哎呀,不说这个了,昨儿送来了几匹江南的绸缎,你过来瞧瞧,若有喜欢的就带回去......” ...... “没有回信,都一个多月了,她还是没有回信!” 谢致远捶胸顿足,眼神幽怨,瘫坐在院内竹台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程诚无语的瞟了他一眼,“人家回过你吗?习惯了就好。赶紧走,别吵我们学习。” “那怎么能一样!”谢致远忧心忡忡地高喊道:“我上回写的信就跟诀别书似的,万一明姑娘当真了怎么办?” 其实上次信刚寄出他就有些后悔了,奈何实在没别的办法,只好放手一搏,哪儿知道还是如此结果。 陈平瞧着谢致远的黑眼圈,不由得摇摇头,还真是个痴情的人儿。 果然世间唯有情字最折磨人。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能感受到谢致远是个性格直爽爱憎分明之人,平时也不摆架子,几乎每日都来竹园缠着陈平聊天。 既然已是朋友,理当出手相助。虽然自己也没有实操经验,但是纸上谈兵还是有点料的。 陈平放下手中的书,走出房间,“谢师兄莫慌!时间刚刚好,今日可以写第二封信了。” 此话一出,竹台上两人顿时坐直身体。 “这回写什么?”程诚感兴趣地问。 “看你的书吧,刚才练字的时候没见你这么积极,”谢致远乐呵呵地开始研墨。 “谢师兄与那明姑娘之间传信已久,这法子有些剑走偏锋,别人轻易用不得。”陈平这话是说给程诚听的。 谢致远得意洋洋,“听见了没,这是我跟明姑娘之间才能用的方法!” “嘚瑟什么呀。”程诚撇撇嘴,一脸不屑的表情。 但他耳朵却竖了起来,万一日后用得上呢? “上回已做好了铺垫,这回咱就加把火。”陈平意味深长的咧嘴一笑。 谢致远不觉明厉,神色肃穆的铺好宣纸做好准备。 “先打个招呼,就写......”陈平想了一下,“离京已有两年,未曾得以再见姑娘,甚是挂念。” 谢致远点点头,提笔写下。 “上月来到乾州,恰逢七月初七,正兴府街上热闹非凡,众人成双双对,而唯我形单影只。不禁又让我想起初见你时的情景,如幻梦一般,而今大梦将醒......” 谢致远手上动作一停,“这话不对吧?听起来好像是要分离。” 程诚盘坐在竹台边,也觉得有些古怪,“师弟,七姐诞的时候不是正闹蝗灾......” “听我的,就这么写。”陈平淡定的说道:“继续!回忆姑娘芳容,难掩心绪,每逢月下,茫然不知何所往。客居他乡,亦不知何日才能返回京城。只能遥祝,愿姑娘安好。” “然后呢?”谢致远写完问道。 程诚细细的品了一下,词句虽然平平无奇,但不知为何给人一种莫名的伤感。 “没了。” “没了?!”两人异口同声,“就这?” “意思表达清楚就行了。”陈平看了看信纸,“你要觉得不够,那就再加一句:我在乾州一切安好,勿念。” 程诚大为不解,“师弟,这些话语是何用意?” 陈平笑了一笑,挑眉道:“欲擒之,故纵之。” 二人摇头还是不明白。 “就比如,你爹平日总是非常严厉的督促你读书,期盼有一天能够金榜题名。突然某日性情大变,告诉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好好的活下去就行,还有不要太挂念他。这时,你们会怎么想?”陈平只好举例说明。 那两人顿时倒吸口气,眼神立刻变了。 “若是如此,”谢致远喃喃道,“那我爹肯定是出事了。” 程诚语气复杂,“如此一来,对方肯定会担心,没准还会来问一问?” 陈平露出笑容,“孺子可教,这就叫制造氛围。” 谢致远总算心领神会,竖起大拇指,用力拍了拍陈平。 “好兄弟,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办法,不愧是诡计多端!” 陈平无言以对,咱就说夸人能用点正面点的词吗。 程诚则在一旁喃喃自语。 “套路,全是套路啊。” 感谢书友的月票,和各位的推荐票。 求月票、推荐票、打赏、订阅。 第113章 轻松拿捏 第113章 轻松拿捏 永顺县,红岭夹道,铁矿场。 叶崇文这是第三次到这座废弃的矿场了。 前日刚下过一场雨,路面泥泞湿滑,矿井口早已坍塌。 他来来回回绕着转了好几圈,其实之前两次来也都在这里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只是心中依旧很迷茫,不知道自己来找什么。 这地方官府已经摸过好几遍,除了从地下挖出几具尸体外,其他一无所获。 那年黄福出事,黄老三紧接着断了双腿,黄家就整体搬离了永顺县。 时至今日,黄福的案子没有任何进展,谁也不知是何人所为。 叶崇文抬头见天色将暗,准备回到远处等候的马车上。 却在这时,他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人清癯高瘦,两颧微凹,一袭墨黑装扮,头发随意的束在脑后,嘴唇周围还有一圈淡淡的胡渣。 叶崇文怔了一下,用力揉揉眼睛,不敢置信喊道:“赵大哥?!” 赵瑾深邃的目光落在叶崇文身上,随即笑道。 “是我。好久不见啊!” ...... 谢致远的书信再次送到明府。 明诗看完信中内容后,急声吩咐道:“来人,备车,去苏府!” 马车赶到苏府,明诗没等通报,直接走去偏院。 二女刚一见面,明诗便两手紧紧抓着闺中密友,焦急的说道:“依依,这事不对劲。谢致远他......” “姐姐慢些,坐下说。”苏依依见她突然到来,神色慌张,连忙安抚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明诗将信取出,“你说他上回是故意为之,可今日的这封信我总觉得像是在欲盖弥彰。” 苏依依低头看着信函,眉头微微皱起,疑惑道:“他说正兴府七夕节很是热闹,可那时候乾州境内不都是在闹蝗灾吗?当时灾情的折子都递到了京城,百姓们谁有心情过七夕?” 明诗也是觉得信中内容不正常,述说之事与实际不符,这才匆忙赶来商议的。 苏依依一时也捉摸不准了,“难不成,他真出了什么事?” “我从前就听说,那些流民为了争抢食物,常会落草为寇,抢劫杀人也时有发生。” 明诗脑海中浮现出那道洒脱的身影,双手攥得更紧了。 “谢致远一向不懂得藏锋,莫不是在路上露了钱财,被什么人盯上不成?” 苏依依越分析,明诗心里就越慌,她连忙问道:“他....他不是带了护卫吗?” “就怕对方人多势众,而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那如何是好?要不我们去谢府问问?” 明诗起身就要走,苏依依连忙把她拉住,说道:“咱们直接上门,不合礼数。况且若是猜测错了,岂不是徒增他父母烦恼。” “依依,那你赶紧拿个主意啊。”明诗已六神无主。 还说心里没有谢致远,瞧瞧自己现在的样子吧。 苏依依叹了口气,摇摇头再次拿起信函,边看边说道。 “姐姐莫慌,这两次的信函确实是谢致远的字迹,他应该无碍。要不你回信问问?” 明诗确实因过于担忧,所以没太注意细节,得到提醒后才仔细看了看,她对谢致远的字迹更加熟悉。 在反复逐字地确认后,心中才稍稍安定,回道:“好,我这就写。” 不一会,苏依依走出房间,吩咐下去换马不换人,务必最快将信送到正兴府江夏书院,并且一再叮嘱要亲自交到谢致远的手上。 明诗痴痴地望着窗外,心也随着那封回信而飘远。 ...... 十日后,清晨。 陈平的房门被砸的震天响。 他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开门,没好气地吼道:“谁啊!” 冬日天寒地冻,南方湿冷更甚,昨晚睡得很晚,此刻正是头昏脑涨,起床气大得很。 只见谢致远站在门口手舞足蹈,兴奋地大叫。 “她....她她回信了!!!” 陈平翻了个白眼,嘭一声甩手把门关上,转身钻进被窝。 多大点事,还以为是地龙翻滚呢。 谢致远一怔,门没上栓伸手推开,站在陈平床前大声重复道:“陈平,你听见了吗?明姑娘给我回信了!” 陈平将身上的被褥紧了紧,懒洋洋地说道,“回了就回了呗,你继续努力。” “你真神了啊,如同那日你说的什么......对了,轻松拿捏。” “好说好说,能让我睡觉了吗。” 谢致远将信仔细地收起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床边,“这两年我是费尽心机却没有一点进展,哪儿知道你一出手就有回应。我该怎么谢谢你才好呢?” 陈平知道没法继续睡了,叹气道,“哎。不用谢我。你应该感谢你自己,人家姑娘要不是看你这片痴心,我的方法再好也没有用。” 谢致远乐得合不拢嘴,“瞧你,谦虚了不是?” “没有谦虚,”陈平顿了顿,然后道,“人说先敬罗衣后敬人,但我以为恰恰是人需先纯净,才会正衣冠、识礼仪、知进退。” “师兄从始至终都称人家为‘明姑娘’,没有胡乱叫人家的闺名,可见心中自有礼义廉耻、明晓轻重。” “所以即便没有我,假以时日,师兄也定能打动佳人。” 谢致远微微挑眉,注视他一会,然后提出了一个离谱的想法,“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最厉害。要不我拜你当大哥吧?” “师兄莫闹,”陈平觉得无语,坐起来靠在床上,“你年长我四岁。” 天启十五年新年刚过,陈平还未满十五,谢致远已有十九。 谢致远一向思维跳脱,自来熟人来疯,陈平权当他在开玩笑。 “达者为先!大哥你计较这些作甚。”谢致远一脸正经。 陈平连忙劝说:“师兄乃内相之子,且年岁远大与我,称我作大哥实在不合......” 谢致远直接打断,“兄弟相交何须在乎身份。况且我向你求教,按规矩叫你一句老师也不为过。就这么定了,大哥!” 话虽然说的有些道理,到陈平还是捕捉到了谢致远脸上的一丝狡黠的神色。 “哎!谢师兄,直说吧,这次又想要什么?” “果然是大哥,真聪明!”谢致远嘿嘿一笑,“那什么,这不得回信嘛,故此想请大哥再给我两首拿得出去的诗。” 陈平长叹一口气,就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行,诗我可以赠予师兄。但咱说好,这认大哥的玩笑就不要再开了。” “那怎么行,在京城谁人不知我谢致远说一不二。诗,我要;大哥,我也认!” “诗和大哥,师兄你只能选一个。” “我选诗。” “行,那咱说定了啊。” “好嘞,大哥。” “师兄你.......” “大哥还有什么吩咐?” 感谢窖藏十年老书虫的月票。 大家有多余的月票、推荐票给老成投一张呗,磕头谢过! 第114章 当年的真相 第114章 当年的真相 人要犯起贱来,是挡不住的。 陈平望着谢致远贱嗖嗖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但他不会那么天真,所以称呼还是没变。 “师兄,诗词本是雅趣,点缀而已。既然明姑娘已回信,证明她心中有你。艰难的第一步迈出去了,你照常回信即可。” 其实当谢致远见到派来送信的人是苏府的,就知道套路不能再用了。 “不过我建议你在回信中,写明前两封信的主意都是我出的,免得明姑娘对你产生误会,心生隔阂。全推我身上即可。”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难得两人都互相心中有意,陈平不想他们因为些许的误解而疏远。 “果然是大哥,仗义!” 谢致远毫无经验当然是听陈平的,但是在信中还是写明了是自己要求陈平出谋划策的。 将回信交予苏府来人后,他一直站在原地傻笑着。 送信的小厮自然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 明诗收到回信后,知道谢致远安然无恙才心中安定,但又气他故弄玄虚惹自己瞎担心。 苏依依直接点出要害,“果然有高人指点,掌控人心手段如此厉害,看来这个陈平定是情场浪子,不知多少姑娘深受其害。” 明诗也表示担忧,“谢公子为人洒脱,性子单纯,交友还需谨慎才好。” “回信给谢致远。让他离那个陈平远一些,此人仗着些许才智尽使一些诡诈之计,心术不正,绝非君子。” “有理,是该提醒他。”明诗狠狠地点头。 她们并不知道谢致远早已拜在陈平的才华之下,成为了忠实的小弟。 远在乾州的陈平更不知道,他已经被划定到坏人的范围。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反正大家又不认识。 从此信件一来一回成为常态,成功地帮助到了谢致远开启酸腐的爱情之路。 陈平觉得自己犹如东方的月老,西方的丘比特,行善积德功德无量。 ...... 这日,谢致远兴致冲冲地来到竹园,准备给陈平汇报感情进展。 程诚提醒道:“他不在。” “我大哥去哪儿了?”谢致远瞪大眼睛, “能不能别叫他大哥,你这都是什么毛病?”听见他叫陈平大哥,程诚就脑仁疼。 “怎么?羡慕我有个好大哥?”谢致远一脸傲娇。“快说,他干嘛去了。” “好像是来了两个朋友。”程诚拿他没办法,“一大早就急匆匆地走了。” 谢致远皱眉,“什么时候回来?” 程诚摇摇头,“这我哪儿知道,他跟老师都没打招呼就走了。但我看他出去的时候脸色发青,不会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吧?” 另一边。 马车里,陈平抓住叶崇文的手,声音沙哑的问道。 “你先前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今日天刚刚微亮时,叶崇文就突然出现在竹园,只说赵谨回来了需要见他们,陈平立马就跟着他出了书院。 叶崇文只是摇摇头:“等到了青选那里,再一起说吧。” 陈平见叶崇文脸色发白,只好暂时将心思按下。 不多时,马车停在何府后门。 何青选独自一人将他们迎了进来,沿着后院小道来到一间僻静的房间。 房间外空无一人,只有檐角冷灯随风摇曳。 赵瑾正襟危坐在屋内,眉头紧锁地注视着手中的茶杯,直到见陈平来到才展露笑颜。 “来啦。”赵瑾仔细看了看陈平,微笑道,“县案首啊,很不错。几年不见,你们都长高长大了。” 得见故人,陈平也是非常欣喜,拱手道:“赵大哥,我还以为此生再无机会见到你了呢。你这几年去哪儿?” “我们坐下说。”赵瑾比以前更为稳重了。 众人坐定后,赵瑾才缓缓说道,“六年前的决堤之祸实际上另有隐情,是有人故意为之。” “什么???”何青选直接惊得站起来。 “赵大哥意思是,老师和王县令是被人害死的?”陈平双手用力地抓着座椅扶手,浑身微微颤抖。 这么多年来,大家都认为当年河堤垮塌,造成洪灾肆虐只是天灾人祸,毕竟这是无法预料也无力抗衡的事情。 但今日得知决堤之祸另有真相,两人怎能不惊。 叶崇文早已知晓事情真相,所以此时显得较为冷静,开口问道,“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那个废弃铁矿场吗?” “你的意思是,那铁矿场跟决堤之事有关?”陈平皱起眉头。 赵瑾点点头,将他知道的所有情况一一说出,“一切都源自于这个铁矿场......” 从王县令修缮道路、调整计划涉及红岭夹道、冬天路遇贼人警告、黄福私自开采铁矿、派人挖掘河堤、北方的大少爷、皮休散播谣言、朝廷的问责文书、黄福被杀、黄老三被废...... 历经六年,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终于揭晓。 “所以爷爷当初主持的挖渠泄洪原本是成功的。”叶崇文目光泛红。 这么多年二十条性命始终如一座大山,重重地压在他的心上,如今才得以心安。 爷爷没做错,更没有罪! 陈平胸口剧烈起伏,双眼含泪说道,“我就说嘛,当初用沙盘试过了那么多次,怎么会有错!” “黄六这个畜生就那么死了,真是太便宜他了!”何青选咬牙切齿。 “那皮休到底是何人?北方的商人又是怎么回事?”陈平努力的使自己保持冷静。 他知道事情并不会那么简单,对方连县令都敢杀害,而且还能促使朝廷下发问责公文,绝非常人所能及的。 赵瑾端坐不动,瞳中带着戾色,“当年我杀了黄福,烧了福鼎楼后,便去找了黄老三。哪儿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只好顺着黄福提供的皮休线索,沿着铁矿运输线路一直追查到密州鲁城县的大时村。可当我赶到那里时,早已人去楼空。周围村民提及偶尔会见到有过往商人在那里交接货物,具体是什么货物,他们也不清楚。” “随后几年我一直在密州的各县和乡镇调查,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关于皮休或者那位大少爷的踪迹。当年你们年纪尚小,且需专心备考科举,不宜牵连过多,所以我没有告诉你们。但如今我已实在别无他法,需要你们的帮助。” 话至此处,陈平敏锐地反应过来,“赵大哥,可是查到了什么线索?” 赵瑾严肃地点点头,“此次我返回乾州,拜访了一位当年在正兴府任职的老吏,他本就是永顺县人,之前我任都头时与他打过几次交道。从他的口中我终于打听到了当初弹劾县尊的人是谁。” “是谁!!!” 三人同时霍然起身,呼吸急促的盯着赵瑾。 第115章 线索 第115章 线索 “监察御史于洋。” “监察御史??虽说监察御史有掌管监察百官、巡视州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之权,但风闻奏事也不可能完全毫无根据。怎会编造莫须有之事弹劾王县令呢?而且这老吏又如何知晓是他弹劾的?” 陈平心里疑问很多,有些事情还是没有捋清楚,不由地开口问道。 赵瑾赞许的点点头,能够感受到陈平确实成熟不少,思考问题非常的全面。 他开口解释道:“我初听闻也有此疑问,但那老吏说是有人将王县令所谓的罪证交给了于洋,所以他才上奏弹劾的。” “提交证据的人就是,前任乾州知府齐洪明!”赵谨没等三人询问,直接说出答案。 前任乾州知府齐洪明,现已升迁官至大理寺少卿,正四品。 六年前王县令出事后,朝廷问责公文随后而至,当时朝堂内好多人还夸赞齐洪明不包庇下属,主动配合清理朝堂不正之风,最后任期满后得以升迁。 而且坊间早年有传闻,齐洪明和王县令年幼时曾有过短暂的同窗之谊。 现在竟然听闻是齐洪明给监察御史提供的所谓罪证,众人岂能不惊。 “按那老吏所说,当时还有几人在场见证,齐洪明并未避嫌。只是老吏他们人微言轻,而且不想牵扯其中,所以这么多年未向旁人提及。直至前些时候我找他时,他才吞吞吐吐的说出当日情景。” 赵谨一口气将所知情况全部道出,将手中的茶杯用力地捏着,神情中透着狠劲。 “齐洪明早于王县令入仕,此人能力平平,任职期间亦未出过什么成绩,还闹过几次民乱。若无意外,此生即便资历足够,最高也不过知府之职,无法再往上有所寸进了。” 何家几代扎根于正兴府,何青选知道的肯定比他们更多。 “可王县令出事后,他就升任大理寺少卿,结合赵大哥调查的情况,所有事情定是他所为!这该死的畜生!”叶崇文表情狰狞。 “可我们无法仅凭一个老吏所言,就去给王县令翻案。”陈平冷静地提醒道。 “所以这次我赶回正兴府与你们见面,就是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查到当年州府的记录。”赵瑾说出此次回来的目的。 “陈平你上次帮陆大人寻水掘井,又提供驱蝗之法,能不能找他帮帮忙,把当年记录调出来看看。”叶崇文问道。 陈平思考片刻,摇摇头道:“怕是不易。我与陆大人本无深交,而且王县令这事牵扯朝堂,且是他前任所为,再没有弄清楚的情况,冒然找他帮忙,我怕弄巧成拙。” 赵谨也表示同意陈平的顾虑,“是的。咱们不知那位陆大人底细如何,万一他也与齐洪明是一丘之貉,不免会打草惊蛇。” “我想想办法吧,不管如何这条线索都得查下去。”陈平安慰众人道。 “除此之外,”赵瑾又看向何青选,“何家在正兴府人脉广阔,所以需要你帮忙找一个人。” “义不容辞。要找何人?”何青选斩钉截铁的应下。 “刘弼。此人在齐洪明任知府期间,一直是他的车夫,齐洪明去哪儿都带着他的。可奇怪的是齐洪明升迁到京城后,这个刘弼就消失了,并没有跟着他一起到京城。” “会不会知道的太多,被齐洪明灭口了。”叶崇文猜想。 “这就不得而知。但是如果能找他,我们可能知道更多线索。” 时隔多年,线索难得。赵瑾自然不想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何青选认真地点点头,“好,我记下了。” “注意暗地行事,在一切未查明之前,我们不宜动作过大。”赵谨提醒道。 “放心,赵大哥,我醒的。” 陈平和叶崇文也表示会尽可能想办法去找。 赵瑾望着三人,感叹地说道,“咱们也不用太着急,我都已经找了五六年了。因此不必急于一时,真相总会有被揭开的那一日。” 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了乾州。 这一次,未查明真相,他是不会轻易离开了。 或许这就是他活下去的使命。 众人再次商议了一些细节,约定下次见面的日期,叶崇文和赵谨便连夜赶回了永顺县。 ...... 陈平送走他们后,心中仍如惊涛骇浪般难以平静。 虽然赵瑾安慰众人不必着急,但回想到叶老与王县令这些年受到的诬陷,他怎能不心急。 程诚和谢致远一直在竹园内等着陈平回来,瞧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走进来。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程诚连忙走上前,关心道:“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大哥,你怎么了?”谢致远也是神色焦急地询问。 陈平闻声抬头望了望,轻声回道,“多谢两位师兄关心,我没事。” 他实在没心情交谈,打了个招呼便回到房里,闭门不出。 “我还从没见他脸色这么难看过。”程诚很是担心。 “他这小诸葛还能被什么事情难住?不行,我得问个清楚。”谢致远迈步就要冲进陈平房间。 程诚一把拉住,“别吵他,让他自己先静静吧。” 房间里,陈平靠着墙坐在地上。 他将今日得知的情况全部重新捋了一遍,最后还是面露难色。 官府的卷宗岂是他一个童生可以随意翻看的,陆威对他是有些许欣赏,但也仅仅只是欣赏而已。 陈平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入手。 接连几日,他都心神不宁,学习的时候也时常走神。 程诚实在看不下去,拦在他面前问:“师弟,到底出啥事了?你跟师兄说说呗。” 陈平心烦意乱,说话也低沉许多,“没有,我只是近来有些心浮气躁而已。” “很快府试就要到了,”程诚不得不提醒他,“你现在这个状态,能行吗?” 四月半府试开考,眼见着三月就要过去了。 听到这话,陈平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说:“我没忘,放心吧。” 程诚张嘴又要说什么,陈平却低头从他身边走过,离开了竹园。 “他脸色已经够差了,你还说什么考试,不是让人更加烦闷吗?”谢致远不禁吐槽。 “可连赵老师找他,他也是这个状态,傻子都能看出来他肯定有事啊。” 赵文和找陈平谈了两次,但陈平都不愿意说出缘由,只是重复着叫老师不必担心。 如此模样又岂能让人不担心,所以赵文和叮嘱程诚看好陈平。 “既然他不愿意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咱们做兄弟的陪着他就是,什么时候他想通了自然会告诉我们的。”谢致远知道只能如此,才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言之有理。”程诚点点头。 “走,咱追他去。”谢致远抬脚就走。 “追他干嘛啊?” “喝酒,一醉解千愁。” 感谢安心院的月票。 求月票、推荐票。 第116章 兄弟 第116章 兄弟 天将入夜,残阳如血。 长街热热闹闹,两侧酒楼宾客如云。 陈平漫无目的走在长街,最后竟然下意识地来到陆府大门前,踌躇半天也没敢上前拜见,叹了口气才转身往回走去。 赵瑾查了五六年才有的些许线索,他不敢贸然行动。毕竟自己跟陆威未相熟到一定程度,想要查看府衙卷宗,绝非易事,而且还可能横生枝节。 只好再想想别的办法。 而谢致远和程诚在不远处一直跟着他,都疑惑的同时抬头看了眼陆府的牌匾。 谢致远摸摸下巴,打了手势示意,二人立刻大步上前绕到陈平的面前。 陈平微微一怔,“两位师兄怎么也在这里?” 谢致远一把搭住他的肩膀,“大哥,所以说这就是缘分呐!” 程诚在一旁搭腔,“今日老师不在,我跟致远准备去喝几杯。你府试将至本就该放松放松,咱们同去如何?” 说是征求陈平意见,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两人左右夹击直接把他推进旁边的酒楼。 “小二,开个雅间,好酒好菜全端上来!” 陈平这时才明白两位师兄是专程来陪自己的,不过心中烦闷正好也想喝几口。 三人进了雅间,谢致远笑着说道:“心里再有事,这饭总得吃吧?” 陈平苦笑,“抱歉,让两位师兄担心了。” “瞎说什么呢,你可是我大哥啊!”看来谢致远是认定陈平了。 “都是兄弟,别说见外的话。”程诚把酒杯倒满。 谢致远举起酒杯,“来来来,先干一个。” 陈平迟疑了下,举杯与两人轻轻一碰,一口喝下。 “这就对了。” 梨花白这名字听着清淡,实则后劲很大。 三人推杯换盏,基本上都是谢致远和程诚在说话,七八杯后陈平眼神就有些迷离了。 “师弟,”程诚这才放下酒杯,问道:“你到底是遇见什么麻烦事了?” “钱财?女子?”谢致远能想到的就这两样。 陈平没有喝醉,欲言又止,心中还是有些犹豫。 并不是他矫情,只是从赵瑾带回来的消息来看,王县令的事情牵连到当朝四品大员,叶崇文和何青选本就是当事人,所以参与其中也是情理之中。 但整个事情与谢致远和程诚无关,无端地将他们牵扯进来,实在是不应该。 况且处理不好,可能会害了他们。 “如果你还把我们当兄弟,有什么困难就说出来。”谢致远目光平静,语气没有往日那般玩闹。 “是啊,多大的事,说出来可以一起想办法嘛。”程诚也是一脸真诚的望着他。 陈平想着老师、王县令还有十八个枉死的人,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深吸口气给自己倒了杯酒,说道:“我在找一个人。” “哦?” “什么人?” “刘弼,曾经是在州府衙门做车夫,三四年前失踪了。” “你找他做什么?”程诚有些好奇。 “有些事情他可能知道,我需要当面问问他。”陈平回答道。 “行,什么事我们就不问了。人,我们帮你找。”谢致远打着眼色,提醒程诚别再问了。 陈平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拱手作揖道:“谢谢两位师兄。” “行,别整这些礼了。坐下咱们继续喝。” “对。喝完回去好好休息,等信就行。” 最后陈平酩酊大醉,两人将他扶到酒楼客房睡下后,继续回到雅间。 “看来是真遇上事了。”程诚先开口。 “嗯。正兴府你比我熟,你来找找这个人,需要什么告诉我。”谢致远神色平淡。 “不用。若是州府的车夫,或许我还见过。前些年州府的几位大人经常来往书院,都是我跟我爹接待的。” “行,既然答应了,那就尽快吧。” ...... 两日后的晚上,程诚告诉谢致远人是找到了,但是他接触不到。 因为这个刘弼一直被关押在州府大牢里面。 谢致远也没问什么原因被关押的,只说你不用管了,我来处理。 他在正兴府已经停留大半年,所以租了间离书院近的宅院,离开竹园后直接回到这里。 他站在院内的庭院里,抬头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突然开口。 “来人!” 黑暗中突然走出一人,着黑色劲装腰挎斩马刀,行走间竟悄无声息。 此人迅速来到谢致远面前,按刀单膝跪下。 “公子,有何吩咐。” “刚才你也听见了,先查查此人为何入狱,之前是谁的车夫。”谢致远此时没有任何平日的纨绔嬉笑姿态,神色肃穆。 “公子真要帮陈平?”侍卫问道。 “怎么?你在质疑我的决定?”谢致远语气逐渐冰冷。 “属下不敢。只是想提醒公子,虽然之前查过陈平身世,清白无异常,但此事明显牵扯到知府衙门,公子若涉入其中,恐有不妥。”侍卫说完,头更低了。 “起来吧,张力。我知道你是好意,但这个忙必须帮。” “公子莫非是想利用这件事来拉拢陈平?”侍卫起身后依然弓着站立。 谢致远轻笑道:“谁说我是想借机拉拢。跟了我这么多年,还不知我脾性么?” “请公子恕属下愚钝。” 谢致远没有回话,背着手走到后院,张力紧跟在身后。 最后他视线落在后院的竹林上,这是从竹园移植过来的。 嘴角一勾,这才开口说道,“陈平年纪尚未及冠,却已能出口成章,诗词一道更是少有人及。之前寻水掘井、驱蝗防灾,未曾入仕便立大功,以后必然前途光明,这些都是事实。” 张力面无表情,未敢再搭话。 只听见谢致远话锋一转,“可这世上才高八斗的文人、见多识广的匠人不在少数,本公子交朋友怎会这么随便。我真正看重的,是他的为人。” “初见之时,我态度多少有些随意,而他始终不卑不亢。他连立大功,为百姓挺身而出,最后却只得一纸嘉勉,但毫不计较,不为名利所困。他为我出谋划策,起初虽是无奈答应,却不曾轻慢半分,言必信行必果。” “前些时日,他听闻北方边境又起战乱,心系战争带给百姓的苦难,写下:涨减水愈急,秋阴未夕昏。乱山成野戍,黄叶自江村。带雨疏星见,回风绝岸喧。经过多战舰,茅屋几家存。这样的忧国忧民之诗句,如此为人品行实属难得。” “他定有不得已的原因要找这个人,我也不问缘由,因为我信他。我认这个兄弟,所以这个忙我得帮!” 谢致远掷地有声。 第117章 得见刘弼 第117章 得见刘弼 张力带着命令离开,十几名手下的人迅速行动。 既然已知道刘弼的所在,便可有目的性地进行调查,不到两个时辰消息便传了回来。 谢致远得知刘弼原是前任知府齐洪明的车夫,再结合之前听程诚提及过叶文昌的事情,大概能猜到陈平近日是在因为何事而烦恼。 授业老师一心为民,意外身故后却遭受谣言诬陷,身为关门弟子当然无法坐视不理。 谢致远虽然不认识叶文昌,但从陈平的身上能看出,贪墨污名之事应该内有隐情。 只是还想不明白已时过这么多年,他为何如今才急着寻找这个刘弼。 不过这些事情谢致远也不想去探究,眼神望向知府衙门的方向,思考着该如何去跟陆威开口。 “递上拜帖,明日备礼去陆府。” “是。”门外的人应声答道。 另一边,陆威收到谢致远的拜帖,微微皱眉。 他早就知道谢致远在正兴府游学,并且待了大半年了,年轻人喜爱到处游历玩乐实属正常,今日却突然递上拜帖,不知所为何事。 但也没太在意,只是吩咐管家做好接待准备。 次日晌午,谢致远如约而至。 陆威身着常服,面带微笑,出门相迎。 “谢贤侄!当年京城一别,不想今日再见,贤侄真是越发倜傥了。” 谢致远拱手鞠躬见礼,说道:“乾州的水实在养人,陆叔叔不也是风采更胜往昔嘛!” 早年间陆威在京城任职,与谢致远的父亲同朝为官,所以在某些场合见过几次。 所以两人见面便以叔侄相称,显得亲近些。 陆威边往里走,边寒暄道:“不知谢大人近来可好?” “多谢陆叔叔挂念,家父身子还算硬朗。” “此时打算在正兴府待多久?平日可以常来我这里坐坐嘛。” “小侄性子跳脱,喜好到处游玩。故今日才上门拜见,还望陆叔叔见谅。” 酒菜热腾腾地端上来,谢致远先敬一杯,以示赔罪,然后才缓缓入座。 陆威摆摆手,叹气道:“乾州这两年也是多灾多难,先是旱灾后有蝗灾,实在着实闹心,我也是事务繁多,故而无暇顾及其他。” “饶是如此,这正兴府不还是在您的治下毫发无损。”谢致远恭维道。 陆威微微一笑,连忙称都是乾州百姓众志成城才侥幸安稳度过。 午宴过半,相谈甚欢。 谢致远见铺垫的差不多了,才开口说道:“不瞒陆叔叔,小侄今日上门拜访,其实是有事相求。” 陆威心照不宣的点点头,就像一直等着他开口的,但表面却故作惊讶地问道:“哦?贤侄这样的人物,还有什么能难倒你吗?” “陆叔叔说笑了。其实我近日在找个人,但听说他被关在牢房里。”谢致远温声说道。 “什么人?”陆威有些意外,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事情。 “此人名叫刘弼,说是早些年因为盗取官府财物被抓起来的。” “这名字听着倒耳熟,”陆威沉吟半刻,才恍然说道,“噢,是前任知府齐大人的车夫吧?他确实是因盗取官府财物被判绞刑,这几年前后两次上报大理寺复核,却迟迟未见回复。所以人就一直关在牢里。贤侄此时提及,我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谢致远连忙站起来行礼,小心问道:“不知陆叔叔可否让小侄见见此人。” 陆威握杯的动作一顿,问道:“贤侄找他做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想找他打听点事情。”谢致远今日是以自己的身份来拜访的,自然不会说出是陈平想见此人。 陆威见他没说具体缘由,但碍于身份也没好再追问,当下表示道:“可以,明日你去牢房见见吧。” “请恕小侄逾越,我想单独见见他,牢房之中人多眼杂,怕是不太方便。” “这......”陆威脸色变得凝重,按说以谢致远的身份去牢房见个犯人,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就是抬抬手的事情。 但要将死刑犯人带出牢房单独见面,实在不合法理。虽然刘弼的案件几年未见回复,但万一出了什么事,上面追问下来,怕是不好应对。 “这恐怕不妥吧?他可是死囚,要是出事了可不好交差呐。”陆威说出自己的顾虑。 谢致远岂会不明白,连忙解释道:“陆叔叔千万别误会,贤侄只是找他问点事情,问完便可归还。” “仅仅如此?” “仅仅如此!若有意外,小侄一力承担。” 陆威手指敲着桌面,半晌才说话,“行吧。既然贤侄开口,那明日亥时我派人将刘弼送到桐花别院。等你问完话,我们再将人带回来。但在外不宜过久,最多一个时辰。” 谢致远眼睛一亮,“够了。多谢陆叔叔!” ...... 次日,知府衙门。 田都监匆匆赶到内衙,给陆威行完礼后问道:“不知大人传下官来,有何吩咐?” “来啦。今夜你去牢里提一个叫刘弼的犯人,亥时前送到城东的桐花别院。”陆威没说缘由,只是把事情吩咐下去。 可是他没看见,低着头的田都监听到刘弼名字的时候,瞳孔震动。 “是,大人。”田都监保持低头姿势回道。 “人带进别院后,你们在院外等候。事情办完,自会有人通知你们,到时候把人再带回来。子时前犯人必须回到牢房内,不得有误。” “遵命!” 夜里,未到亥时。 田都监带着两个狱卒就将刘弼押解到桐花别院的一处房内。 张力在院内迎接,田都监虽然不认识他,但也知道是陆威的吩咐,所以没多问就退出了别院,在院门外的街道上等候。 两个狱卒百无聊赖的靠着院墙休息,田都监的目光却一直盯着别院的大门。 刘弼戴着重枷,双脚锁着脚镣,可能是因为常年被关押,整个人骨瘦如柴,双眼无神。 此时他瘫坐在房间内的座椅上,神色逐渐有些慌张。 这几年都被关在牢里无人过问,如今夜里突然被提到一个僻静之地,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莫非他要对我下手了?为何要等到今日?刘弼越想越害怕全身发抖,锁链碰的铛铛作响。 陈平、赵谨、叶崇文、何青选四人从后门进入别院,完美的避开了前院守候的田都监。 张力见他们到来后,拱手悄然离去,应该受谢致远的命令潜伏在周围,避免其他人靠近。 陈平四人用黑布将面部罩住,然后才推门而入。 刘弼听到开门声回过神来,抬眼见来了几个不认识的人,而且黑衣蒙面,吓得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颤巍巍的问道。 “你们...你们是何人?” 昨天新增订阅掉了快一半,到底发生了什么? 多更新一章反倒掉订阅。是弃书了?还是在养书啊? 第二章晚上,我尽量早点。 第118章 记录册 第118章 记录册 “你是刘弼?” 赵瑾快步走上前,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刘弼眼前的光线,寒声问道。 “是..是。” “齐洪明的车夫?” 齐洪明三个字宛若针尖一般,刺得刘弼瞳孔微缩,猛地往后退,直接跌坐在座椅上。 “你们到底是谁?!” 陈平走到背光处,刻意压沉了声音,“是我们在问你,不是你问我们!” 刘弼蜷缩着身子,抱着头喊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还没问呢,你就说自己不知道了?”何青选冷哼。 “这,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瑾一把从座椅上拎了起来。 刘弼虽有些瘦弱,但加上枷锁脚镣起码却得有一百大几十斤,却整个人被悬在半空。 赵瑾望向刘弼的眼神凶光毕露,整个人杀气腾腾,充满了血腥味。 陈平他们联想到当年在矿井下,赵瑾一人斩杀十余人的场景,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我可没什么耐心,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齐洪明的车夫?” 刘弼脖子被重枷勒的喘不过气,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急呼道:“是.....我是!” 话音刚落,便连人带枷重重地砸在地上。 “你们...你们不是齐洪明的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陈平问道。 刘弼稍稍喘匀气后,说出自己的猜测,“不,你们不是。如果是他的人,我现在已经死了。” “他为何要杀你?是不是因为当年永顺县的事情?”叶崇文急于知道真相。 “我不知道什么永顺县的事。我只知道,齐洪明怕我揭露他的秘密。” “什么秘密?”四人同时问道。 “他贪墨受贿,官商勾结的秘密!齐洪明在任这些年,事情没成办几件,私底下却大肆敛财。为了跟上头打好关系,每年都会送去好些古玩字画!” “证据在哪儿,拿出来!”赵谨俯身低下去,凶狠地逼问。 齐洪明的那些证据是刘弼的保命符,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无论如何不会那么轻易交出,而且眼前这四个人到底谁,都还不清楚。 他急忙地摆头,“不可能。除非...除非你们救我出去,要不然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拿出来的!” 陈平见逼问无效,也清楚刘弼不会那么轻易交出,所以转换话题问道。 “那你为何会入狱?” 刘弼又气愤又无奈,“我是被冤枉的!我一个车夫怎可能贪墨官府财物,但没人愿意相信我。” “你为齐洪明鞍前马后这么些年,他升迁入了京怎么没带上你?”陈平再问。 “我在牢里待了这么些年,才逐渐反应过来。我被诬陷贪墨,肯定是齐洪明做的手脚。当初他升迁离去前,我就被抓进牢里,以后再也未见过他。一定是这样的,我清楚他的那些龌龊勾当,所以先下手为强。” “你一个车夫值得齐洪明如此大费周章?”陈平隐约的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我不知道,但我有一个记录册,上面记录了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刘弼欲言又止,只说出了一部分关键信息,随后又补充道:“只要你们救我出去,我可以马上取来交给你们。” 刘弼可是朝廷备案的死囚,就算他所说被诬陷是事实,但是想要翻案谈何容易。 可不满足他的要求,他断然不会将记录册拿出来,此次是借由谢致远的名义将他带回来问话,人还得完好无损的还回去,不能横生枝节。 看来只能从长计议,到时候再想办法撬开他的嘴。 赵瑾止住话头,再问:“齐洪明可认识一个叫皮休的人?” “皮休?”刘弼仔细回忆了下,摇摇头说道:“没听说过。” 几番询问下来,刘弼知道的情况不多,他手中唯一的筹码还是那个记录册。 陈平四人见时辰差不多快到了,也没做过多停留,留下一脸茫然的刘弼在房内,出门往后门走去。 刘弼还期望他们能救自己,踉踉跄跄的爬起来想追出去,当到门口就被张力一脚踹回房里。 张力等见到陈平已经安全离去,才转身走向前院大门通知田都监。 ...... 田都监带着狱卒将刘弼押回牢房,交接完毕后又赶到了陆府。 陆威还未休息,正坐在书房等消息,毕竟事关死囚,他不敢大意。 听见田都监回禀,已将刘弼安然带回,才缓缓地松了口气道:“辛苦了,做得很好。” “为大人分忧,乃属下分内之事。” “此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是,大人。” 见差事已经办完,田都监便起身告退离开了陆府。 自家的马车在陆府门前等候,田都监上车后吩咐道:“先不回家,去一趟府正街。” 驾车的下人轻车熟路地来到一所大院门前,停好马车后直接上前叫门。 如此深夜门房也未觉奇怪,只是看清来人后,便打开了门让田都监入内。 院内的主人得到管家通报,从床上爬起来,打着哈欠来到花厅。 “都监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啊?”男人边说边喝了口热茶。 “事情紧急,只好直接过来了,还请您见谅。”田都监显得很拘谨。 “哦?出什么事了?” “刘弼没死!” “什么?”男人惊得直接站了起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千真万确,我刚刚还见过他。”田都监回答道。 “他在哪里?” “州府大牢。” “齐洪明不是说早把他处理掉了吗?怎么他还活着?”男人质问道。 “是我疏忽了。牢里常年关着几十号人,实在没想到他一直在牢里。”田都监叹了口气,点头承认错误。 “那今日又如何发现他的?” “日间,陆大人安排我将刘弼从牢中提出,亥时送到城东的桐花别院见了几个人。我虽然没有瞧见那几个人的身影,但刚刚在牢房中已经问清楚了。刘弼说一共是四个人,都蒙着面瞧不见模样。” 田都监守在正门没看见陈平他们进出,就知道已经错过了,所以回到牢房后,私下逼问了当时在房内的情况。 这个消息让男人有些坐立不安,来回在花厅内踱步,“那四人问了什么?” “他说只是问了些齐洪明的事情,没有问其他的什么。” 刘弼当然不会告诉田都监真实情况,所以误导他以为是齐洪明之前的私人恩怨。 男人沉默了一下,说道:“齐洪明做事确实有些张扬,估计是得罪了什么人。但这个刘弼万万留不得,谁知道他为了活命会说些什么。” 说完,男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田都监心领神会,连忙回道:“您放心,我一定办得漂漂亮亮,不留痕迹。” 男人拍拍手,管家从外面走进来,手上拿着几张大额银票。 田都监笑呵呵地接过来揣进怀里,拱手转身离去。 男人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坐在花厅久久未动,许久后才对身旁的管家吩咐道。 “明日备车,我得去一趟京城。” 求月票、推荐票、打赏、订阅!!! 第119章 惊雷 第119章 (求订阅)惊雷 亥末时分,从桐花别院出来的四人回到何府。 从刘弼透露的消息来看,齐洪明官商勾结贪墨受贿,与京城的官员结党勾连,而且当年送问责文书的那个官员还曾在齐府留宿。 种种迹象表明,王县令的事情齐洪明绝对脱不了干系,甚至极有可能就是他做的。 可惜,没有切实的证据。唯一的线索就是刘弼手中的记录册,六年来第一次有了调查方向。 陈平提出建议,一方面想办法调查下刘弼案件的线索,虽然机会渺茫,但总得试试;另一方面查查他的背景,或许能从他家人入手。 “之前在找刘弼的时候,我就调查过。刘弼一直独居,并未娶妻生子,在正兴府没有家人。他老家在长平县华阳镇。”何青选当时发动何家力量,摸到了一些情况。 “华阳镇离这里不远,快马三日内即可来回,我去一趟。”赵瑾说道。 “我也同去。”叶崇文自从知道真相后,整个心就静不下来。 “府试将至,你们还是要安心备考。这也是王县令和叶老,对你们三人的期许。”赵瑾劝解道。 “崇文,你去信给李阳老师,这段时间就留在正兴府跟我们一起备考吧。”陈平也赞同赵瑾的提议,证据要找,科举也得考,凡事得做两手准备。 况且他们三人都是叶文昌教出来的,老师在天有灵肯定希望看到他们学有所成。 叶崇文默默地点头,没有再坚持。 直到深夜陈平才回到竹园,他看着刚刚熄灯的程诚房间,明白师兄是在担心自己,心里暖暖的。 在赵瑾出发去华阳镇的第二日早上,谢致远被陆威叫到了州府衙门。 谢致远来到内衙正准备上前行礼,就瞧见陆威脸色阴沉,双眼一直盯着他,连忙直接问道:“陆叔叔,可是出什么事了?” “刘弼死了!” “啊!!怎么死的?”这个消息让谢致远非常震惊,脸上露出骇色。 “自尽而亡。昨夜狱卒巡查发现的。你那日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虽说刘弼是死囚,但未经审核就死在牢中,州府负有失察之责,所以陆威语气不善。 “不是小侄想见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请恕小侄无法告知。” 刘弼在牢中关押数年,一直都无人问津。如今刚刚与陈平见过面,就自尽身亡,实在非常蹊跷。 但谢致远相信陈平不会做出什么杀人灭口之事,所以他不会说出陈平的名字,否则官府肯定会去找他问话,那样事情可能会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确定是自尽吗?仵作可否查验过。” 陆威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回应。 “那日小侄已按约定,安全将刘弼交于州府官吏。至于他为何会自尽于牢中,眼下我们也已经无从得知。或许是在牢中数年,神智已是不清也说不准。既然仵作已核验无误,是不是...可以如实向上奏报?”谢致远分析完后,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陆威不置可否,还是没有说话。 “陆叔叔,小侄可以保证绝没有害人之心!” 陆威盯着谢致远认真的模样,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毕竟当朝内相之子不至于为了一个车夫行下作之事。 “我肯定是相信你的,只是事出突然才循例问问。”陆威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谢致远出了州府衙门,直奔竹园而去。 陈平吃完午饭正在看书,手边全是赵文和设计的策论题型,其中便有去年蝗灾、旱灾及北方战争。 府试近在眼前,他必须收敛心神,全力备考。 “出什么事了?跑的这么急。”陈平见谢致远风风火火跑进竹园,好奇的问道。 只见谢致远快走上前,用手中的折扇半遮下颌,低声说道:“刘弼死了。” 这个惊人的消息如同炸雷般在陈平心中响起,整个人震惊的愣在原地。 他呼吸急促的调整情绪,问道:“怎么死的?” 谢致远将知道的情况一一道出,陈平听着眉头紧皱。 从那晚见面的情况来看,刘弼的求生欲望强烈,一再提出要用手中的记录册换取自身性命。怎么可能两日后就自尽于牢房内,前后反差如此之大,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更加绝望的是,刘弼一死他的记录册怕是再难寻得,岂不是仅有的线索又再次断了? 谢致远轻声说道:“我没跟陆大人说那夜去的是你,所以这方面不必担心。” 陈平缓缓回过神,站起来拱手作揖,“给师兄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都是兄弟,你这是作甚。既然答应帮你,自会帮到底。不过你能告诉我,到底找刘弼所为何事吗?” 陈平欲言又止实在不知如何开口,谢致远却继续说道:“先让我猜猜,应该...是叶文昌叶老的事情吧?其实这不难猜出,我之前就听程诚提过你入学初时,有些同窗还因此事羞辱过你。你平日里为人和善且交际不多,加上刘弼是前任知府齐洪明的车夫,所以能让你如此揪心的,只可能是你老师的事情了。我猜的可对?” 陈平知道谢致远平日嘻嘻哈哈喜爱玩闹,其实内在却是心细如发,所以被猜出并不奇怪,所以点点头承认了。 “那可否告诉我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或许我真能帮上忙呢。”在他看来陈平尊师重道,一心为老师正名,品性毅力均实属难得。 “请师兄见谅,这事我还得跟几位朋友商量一下才能决定。”王县令和老师的事情并不是陈平一个人的事情,所以要不要告诉其他人,还得跟叶崇文、何青选和赵瑾商量。 谢致远点点头表示理解,他这些日子跟叶崇文、何青选打过照面,只是没有接触过。 但他知道这两人是陈平幼时的同窗,一个是叶老的孙子、一个是叶老的学生。 随后的整个下午,陈平都盘坐在院内的竹台上,内心久久无法平复。 刘弼的突然死亡,让刚刚有点希望的调查急转直下,一切只能等明日赵瑾从华阳镇回来再做打算,希望他能带来好消息。 四月的天说变就变,空中突然响起轰隆隆的雷声,如同刘弼的死一样,顷刻间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第二章中午。 第120章 这事谢某接了 第120章 (求订阅)这事谢某接了 第三日傍晚,赵瑾风尘仆仆的从华阳镇赶回来,可这一趟并未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刘弼的父母在他被关押后第二年就双双病故,家中的亲戚也都表示好些年没见过他了。 四人沉默不语的坐在屋内,表情凝重暗自叹气,刘弼的死讯如一块石头重重地压在他们心中。 陈平环视一圈,见状立马振奋精神,说道:“咱们不能放弃。刘弼之前提到过,只要我们救他出去,就可以立刻将记录册交出来。那么可见,那本记录册一定还在正兴府。他已被关押数年却还能如此笃定,定不会将记录册交于某人,因为时间久了不免会发生变数。所以我猜想,他应该是把记录册藏在了什么地方。” 赵瑾闻言激动的说道:“定是如此,陈平分析的很有道理。” “那我们就从他之前住的院子查起。”叶崇文提议。 “他之前的院子早些年就被一个小贩买下,如今不好入内查看。”何青选提醒道。 “买,花高价钱买下来。多少钱都行,我来出。”陈平眼神坚定,底气十足。 这两年因为天香阁的生意越来越火爆,每月的分红颇为丰厚,陈平越来越不需要为钱而担忧,况且自己本就过的节俭,每月都会寄钱回家,按母亲的话说是帮他存着做老婆本。 “我安排人去商谈,到时候买下来后,还请赵大哥帮忙查找,这方面你是行家。”何青选说道。 赵瑾狠狠地点头说道:“你们放心。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会把那记录册翻出来。” 随后陈平又将谢致远的猜测说出,而且征求大家的意见,看看是否要将事情的始末告知他。 “翰林学士谢既南的独子。”赵瑾顿了顿问道:“你觉得他人品如何?” “谢师兄虽不拘小节,但却豪爽义气,是非分明,我认为值得信任。”陈平道出自己的看法。 何青选说道,“其实你当初请他帮忙,就已经是答案了。不是吗?” “无论如何,这次都是他帮了我们,要不然难以见到刘弼。”叶崇文也表示认可。 “刘弼的死很是蹊跷,若是真是有人谋害,那他或许会比我们更加危险,”赵瑾毕竟年长许多,所以考虑的更深一层,“所以还是不如将事情告诉他,也好让他有个防备。” 见大家都没有不同意见,陈平次日晚上便把谢致远带来何府。 几人见面,何青选率先起身道:“谢兄。” 叶崇文和赵瑾也跟着拱手示意。 因谢致远之前见过几次叶崇文和何青选,虽然未有过多的交谈,但早已猜到他们在,所以没感到意外。 他拱手回礼后,看着赵瑾好奇的问道:“不知这位是?” 陈平连忙介绍,“赵瑾。赵大哥之前在永顺县任都头,王县令出事后就辞去官职,这些年他一直在调查当年的事情。” 非亲非故,能做到如此地步,实乃侠义风范,不禁让谢致远肃然起敬。 他逐一回礼后说道:“虽然我与陈平相识不久,但却是一见如故。不仅钦佩他的才华,更敬重他的为人。早已认定他是我大哥,所以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众人听见谢致远称呼陈平为大哥,瞬间整齐的转头望向他,一脸问号。 陈平尴尬地挠挠头,“谢师兄喜爱玩闹,大家别当真。” “这可绝非是玩笑之词。大哥既然未认我,那咱们先各论各的。”谢致远认准死理不容置疑,直接跳过这个话题问道:“现在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陈平只好作罢,叹了口气,“唉,由我来说吧。经过赵大哥多年前的调查,我老师叶文昌和王县令是被人设计害死的!事情还得从六七年前说起......” 从修路开始,到河堤崩塌,成为几人心中永远无法抹去的伤。 每每重提旧事,陈平都无法很好地控制情绪,眼中含泪声音沙哑。 起初谢致远还很平静,越往后脸色就变得铁青。 “荒唐!”他拍案而起,怒骂道,“整整二十条性命就如此枉死了,简直无法无天。” 谢致远怒不可遏,他虽在京城长大,朝廷的争斗也见过不少。谢家奉命于天子,凡事都谨慎小心,父亲谢既南刚正不阿,从不与人同流合污,一心只效忠于皇帝。他更受父亲的言传身教,自小便恩怨分明。 方才听陈平说起王县令力排众议修路、叶老不辞辛苦冒雨修坝,他心中充满了敬佩之意。 再听闻二人被设计杀害,且名誉被谣言污化,如此杀人诛心之举,实在忍无可忍。 “本来我们已经查到了齐洪明,想着只要找到证据,就有机会让他认罪伏法。可如今刘弼突然自尽,我们暂时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了。希望能在他以前宅院能找到那本记录册吧。” 陈平叙述完整个事情后,全身无力的坐在椅子上,其他几人都有些神色落寞。 “所以今日叫陈平请你来,就是想提醒你务必小心,平日注意安全。”何青选提醒道。 “为己私利,陷杀忠良,枉顾百姓性命!如此恶劣行径,天理不容。”谢致远却义愤填膺地喊道:“这事谢某接了,我来帮你们查!” 几人闻言都很吃惊,叶崇文忍不住问:“你要怎么查?” “既然是御史弹劾,那自然从御史下手。” 赵瑾说出自己的顾虑,“那齐洪明就在京里任职,万一发现端倪......” “赵大哥放心,我自有我的办法。况且齐洪明若是敢对我动手,那就是自寻死路。”谢致远冷笑道,“不过我不会惊动他,毕竟事情还没查到什么证据,暂时不宜显露过早。” 当朝内相独子,岂能是莽撞之人,所以这些事无需提醒,他自然是深谙其道。 “我会先想办法调取当年弹劾的折子看看,北方那个所谓的大少爷我也会派人去打听,你们就等消息吧。” 四人齐齐起身道谢,陈平同时还说道:“如果刘弼那本记录册找到的话,我也会及时告诉你。” 话毕,赵瑾和叶崇文留在何府,谢致远送陈平到竹园后,才回到自己的宅院。 他对身后的张力吩咐道:“让我们的人动起来。还有从今日起,派人分别守在竹园和何府周围。” 张力问:“公子担心他们会有危险?” “今日得知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刘弼的死就更加显得可疑,所以不得不防。” “是,小人这就去安排。” 求月票、推荐票、打赏、订阅! 第121章 凌氏商行 第121章 凌氏商行 天启十三年,四月十日。 距离府试开考仅剩五日,赵瑾约几人晚上在何家碰面。 “赵大哥,可是寻到那记录册了?”刚见面陈平就焦急地问道。 “哈哈哈,不负众望。”赵瑾从怀中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说道:“临考在即,非重要的事情我也不想打搅你们备考。从刘弼宅子后院树下找到的,你们看看。” 陈平连忙接过,众人全都围了上来,册子老旧页脚卷曲,看来是常年使用过的,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字迹虽是潦草,看内容还是能够辨识。 【天启五年,三月初五,送齐往百香楼宴故友,收字画两幅。】 【六月十二,齐与蔡发生口角。】 【七月初七,齐命我送夫人去城南商号购买珠宝,值银二百三十两。】 【七月初八,百香楼勾栏听曲,宿夜未归。】 记录册极厚,且内容杂乱无章。 叶崇文激动的哑声说道:”“这是一本记录齐洪明日常起居的记录册!” 何青选有些不解,“可刘弼为什么要记录这个?” “看来表面上虽是主仆,但刘弼却做了两手准备,至于什么缘由就不得而知了。”谢致远说道。 赵瑾分析:“或许正是因为齐洪明知道了这本记录册,所以才投鼠忌器,让刘弼能活到现在。” “这么说,这是他保命筹码。”陈平若有所思,问道:“可为何又自尽了呢?” 如果是齐洪明碍于记录册的威慑,将刘弼关在牢里数年,在他没找到记录册之前,刘弼都是安全的。 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刘弼都等了这么些年,为何与陈平他们刚刚见完面,转头就自尽于牢中,实在不合乎常理。 几人思考陈平的话半晌都没有答案,纷纷摇头,只觉得整个事情扑朔迷离。 陈平继续往后翻看了几页,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来。 叶崇文不禁吐槽道,“他怎么不连齐洪明吃了几口饭、喝了几口水也记上!” “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何青选直摇头。“刘弼若要保命,应该直接记录齐洪明贪墨受贿的证据才是!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瑾还是较为沉稳,只是对陈平问道,“你素来心思敏捷,可有看出什么吗?” 陈平皱着眉头,过了片刻才说道:“暂时还没有。” 这本记录册里面记录的,全是齐洪明平日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极少提及金钱交易,似乎没有什么作用,不像是在收集罪证。 “王县令主持修缮道路是天启七年,我们先从那时候的记录找找。”说完,陈平迅速地往后翻看。 【天启七年,八月二十,随齐到访永顺县衙,次日归。】 “齐洪明到访永顺县,明言是来提前给王县令贺喜,因修缮道路有功,朝廷后续会有嘉奖文书。那日我与老师正在县衙帮忙核算账务,远远的瞧见过他。” 陈平的思绪一下拉回到八年前,那日王县令意气风发,还跟老师商议农忙后要加大修缮范围,哪知道就是因此最后丢了性命。 继续往后查看,大多数都是些日常行程记录,直到有一条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天启九年,九月初三,齐于府中宴请吏部官员,日落方散。】 “这定是当年来宣读王县令斥责公文的吏部官员!”赵谨指着记录册说道。 “是的,齐洪明设宴款待,其用意昭然若揭。” “果然是他搞的鬼!” “这就是证据!”叶崇文激动地吼道。 “这还算不得证据,”陈平也不想泼冷水,但还是得保持理智,“官员之间迎来送往本是常事,这点东西难不住齐洪明,随便就解释过去了。” 叶崇文听到此话,如泄气的皮球坐回椅子上。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陈平认真地翻看着手中的记录册,众人皆未再说话,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翻页的声音。 突然,陈平停在其中一页的记录上不动了。 谢致远敏锐察觉问道:“怎么了?是发现什么了吗?” 几人凑过去看,还是如之前一样,全是些生活日常并无特殊之处。 陈平没有回话,而是快速的往回翻看之前的记录,一刻钟后确定了心中的猜想,才开口说道:“有一条记录不太寻常?” “哪条?”众人异口同声。 顺着陈平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条记录写着【天启九年,十二月初一,戌末,送齐前往凌氏商行。】 “陈平,这一条有何异常?”何青选不解的问道。 陈平翻到另一条说,“你们再看看。” 【天启九年,九月初一,戌末,送齐前往凌氏商行。】 再翻,再看。 【天启九年,六月初一,戌末,送齐前往凌氏商行。】 【天启九年,三月初一,戌末,送齐前往凌氏商行。】 往前翻都有这样的行程记录。 “为何齐洪明每隔三个月的初一那天,都要去这个凌氏商行?”谢致远也反应过来了。 “凌氏商行我知道,乃乾州最大的官府授权商行,主要是出售酒水。”何青选说道。 “早年听王县令提起过,齐洪明不是很好酒,那年来永顺县时晚宴也未曾喝酒。”赵瑾回忆起之前的一些场景。 “每三个月的初一都去一次,其余时间皆没有去过,而且每次去都在戌末时分。固定日期、固定时辰,定是提前与人约好的。这个凌氏商行有问题!”陈平直接点出要害。 “那咱们就查查这个商行的东家。”叶崇文提议道。 “凌氏商行东家叫凌术,正兴府本地人,虽世代经商,但之前都是卖茶叶的小商,直到拿到官府的榷酒酤,才逐渐起家。”商人之间免不得打交道,何青选接手家族生意以来,虽然较少抛头露面,但对乾州各行各业还是很熟悉的。 榷酒酤,大誉朝实行的酒类专卖制度,亦称榷酤、酒榷。 朝廷严格限制民间私酿自卖酒类,只能由州一级官府授权专营。 在此制度下,“正店”和“脚店”应运而生。“正店”是指有酿酒权的商铺,“脚店”则无酿酒权,所售酒都从“正店”批发。 全国各州负责审批发放授权,各县设立酒务,专管征收各辖区的酒税。 “由此看来,这凌术的发家史跟齐洪明有莫大的关系。”谢致远说道。 “那我想办法去摸摸这个凌术的底。”只要有方向,赵瑾自然不会放过。 “酒么?”陈平自言自语。 “你有办法?\/陈平,快说说。”叶崇文和何青选同时问道。 “有,但还得试试才知道,给我点时间。” 第122章 轻取府案首 第122章 轻取府案首 次日清晨。 陈平便匆匆赶到天香阁,将酒提纯的方法告诉陈添睿和陈添灵,并吩咐他们两人无论如何得尽快的研制出来。 他的设想是,既然凌氏商行专门做酒水生意,那就想办法酿造出纯度更高的烈酒,然后利用这一点去接触凌术,想必投其所好会更有吸引力。 天香阁的香水作坊本就有很多现成的设备,按照陈平提供的方法研制并不难,只是蒸馏的器具制作需要时间,酒曲发酵也需要时间,所以只能等成品做出来后,再跟大家商议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总之众人都觉得,只要调查还有可以努力的方向,那就是最好的消息。 此时离府试仅剩四日时间,陈平必须尽快调整状态,心无旁骛的去迎接考试。 天启十四年,四月十五日,府试正式开考。 府试虽然只考三场,但与县试相差无几,考题都是诗词、赋、论、时务策、经义这些范围。 唯一不同的是,这三场四天的考试,考生中途皆不得离开考场,连笔墨纸砚都是由官府统一配发。 卯时一刻,考棚大门打开,千余名考生齐聚一堂,陆续排队等候入场。 陈平、叶崇文、何青选互相对视一眼,满怀信心的迈步走进人群。 此时考场外的衙差开始进行第一波检查,三人都只带了身换洗的衣裳,以备不时之需,所以很顺利地就进到内场。 内场的检查相对仔细许多,速度也极慢,直至卯时过半,陈平才坐到自己的考位上。 府试每个考生都有专门的考房,左右隔开,监考官随机巡查。 卯时过后,考场内彻底安静了下来,考题很快也发了下来,题目还是五经为主,论述为辅。 头场考试很是顺利,直到傍晚时分,除了监考官巡逻走过几回,也没有出过什么乱子。 可到了次日,还没等考题发下来,陈平就听见隔壁传来噗的一声。 他抿紧了唇,镇定下来置之不理,却不想那噗噗之声不绝于耳,一股臭味从旁边飘了过来。 陈平赶紧捂住口鼻,面露痛苦地坚持答题。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的诗词题,竟是“清吏”二字。 这种题目对陈平来说简直是手到擒来,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抄写下有“江南第一清官”之称李汰的无题。 【义利源头识颇真,黄金难换腐儒贫。莫言暮夜无知者,怕塞乾坤有鬼神!】 先义而后利者荣,先利而后义者辱。诗中道明要认清义与利的真谛,就会懂得如何取舍,我自比为迂腐无用的读书人,那是多少黄金也难收买的。 若俯仰无愧于天,自然鬼神不惊。 黄昏之后监考官再次糊名收卷,陈平将后方的小桌板放下卷缩休息。 古时的这种考房考试,的确十分考验人的意志力,吃不好睡不好,而且最麻烦的是还要在这种高压情况下,专心致志答题。 次日,最后一场考试开始。 这一场策论历经两日,考题为“古者轻赋税而肥籍敛。” 这是《管子·山至数》上的内容,背景是桓公问管仲说:“梁聚对我讲:‘古时候实行轻税而薄征,这算是税收政策中最适宜而易行的了。’你觉得梁聚的意见如何?” 当年在华庭书院时,陈平与叶崇文、何青选就在李阳老师的面前讨论过赋税的问题。 幸好当初李阳及时纠正过陈平的想法,今日再看到此题,陈平自是不敢再犯了忌讳。 两日时间极为漫长,不少考生到了此时便有些坚持不住,神经紧张体能也迅速下降。 正午还没过,便有考生被抬了出去。 陈平恍若未闻,岿然不动,单是草稿就写了整整一日。 直至次日,才将自己的答案抄录在答题纸上,全部做完后闭目休息,等待糊名收卷。 黄昏一到,考棚中响起巨大的铜锣声。 府试全部结束! 陈平长舒一口气,站起活动活动身体,便快步离开考场。 众多考生聚集在考棚外,人声鼎沸。 “此番已是我第三次参加府试,若再不中,便不考了。” “兄台何必妄自菲薄,此次只要进了前一百,咱们就算稳了!” “从千余人中脱颖而出,难啊……” 何青选与叶崇文在约定地点等候,见陈平来到便迫不及待问:“考得如何?” “很顺利,”陈平同他们交换了个眼神,“想必你们也是吧?” 刚好撞上那一题策论,想考砸都难。 ....... 转眼七日,府试成绩放榜。 陈平正在竹园陶醉的练琴,程诚冲进来急急忙忙的拉着他往外走。 “师兄这是要去哪儿啊?”陈平不解的问道。 “你莫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程诚哭笑不得,“要放榜了,师弟!” “哎呀,整日沉迷琴音之中,倒还真忘了这件事。” 程诚面部狠狠地一抽,大喜的日子他不想打击陈平,担心兆头不好。 谁知两人刚走到书院门口,一大群学子朝着自己奔来。 “陈兄!”一人激动万分,“恭喜陈兄,喜得府案首!” 陈平还未开口,身边程诚已经惊呼出声,“你说我师弟得了案首?” 学生大笑,“是啊!那可是知府陆大人朱笔亲批的第一名,我还能看错不成?” “陈兄若不信,就随我们去瞧瞧便是!” 一伙人不由分说地把陈平推着就走。 直到了那榜单前,看见头等第一名下,正写着“永顺县陈平”几个大字。 陈平暗暗地松了口气,自己又向前迈了一步。 何青选、叶崇文也是榜上有名,都过了府试。 考过府试便是秀才,可见官不跪,免除徭役,社会地位高于平民。 但要想真正的踏入仕途,还得至少是举人才行。 “哈哈,师弟果然厉害!” 程诚喜上眉梢,高兴地直拍膝盖,仿佛中案首的是他自己。 可陈平看着那榜单,脸上却只流露出几分淡淡的笑意。 “师弟难道不高兴吗?”程诚不可思议,“你可是县府两案首,双元啊!” “没有没有,我自然高兴。同时也感谢各位的祝贺!” 众人望之咂舌,不愧是双元大才,宠辱不惊,越发称赞不已。 然而陈平的心思却飘远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路还很长,如今只是刚开始而已。 前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陈平在程诚的帮助下才得以脱身。 (ps:这里说明下。按正常科举县试和府试是隔年考的,但为了能增加陈平的年岁,所以就设计成三年一考,后续的乡试、会试、殿试不会有变动。为了避免有些读者老爷骂我设置不符合实际,所以特在此说明。架空历史,谅解下老成的稍稍变动,感谢!) 感谢书友的月票。 求月票、推荐票、打赏、订阅,拜谢! 第123章 暴跳如雷的谢致远 第123章 暴跳如雷的谢致远 就在府试放榜的次日,一封密信从京城送抵正兴府。 谢致远借着庆贺陈平外出聚餐的由头,把他叫了出来,但是没让程诚跟着。 程诚大为不满,直言高呼兄弟们感情淡了。 其实陈平跟谢致远早就商量过,最后一致决定暂时不要让程诚掺和进来,毕竟情况未明危险未知。 以程诚的性格,如若知晓事情的全貌,必定不会袖手旁观,说不定还会直接打上凌氏商行,护犊子他可是在正兴府出了名的。 酒楼包间内,谢致远将一份抄录好的奏折递给陈平。 “我的人刚传回来的,这就是监察御史于洋当年弹劾王县令的内容。” 陈平急忙打开一看,【永顺县令王平川,虚伪狡诈,以捐赠之名强纳民财,以修路之义诈税收利。堤坝十年不修,而致水势难挡,为遮掩贪墨之实,妄想另辟他径泄洪,最终枉杀无辜,十八人……】 他还未看完,就已经气得脸色铁青,不禁破口大骂。 “王县令当初为何要行捐款修路之举?那是因为道路泥泞,行走不便,而县衙却无钱修缮!” “堤坝为何十年不修?那是因为朝廷已十年不曾拨付过款项!” “而洪水来临,为何我们要另辟他径?那是因为穷,因为要泄洪保住农民的田地!” “这份奏折通篇胡言乱言!简直血口喷人!但凡了解半分永顺县的实际情况,都写不出如此荒谬之语!” 然而就是这份弹劾奏折,区区不过百来个字,彻底扼杀了王县令与叶老所有的功劳,更让他们从此身败名裂! 但想要推翻这桩旧案,就必须找齐证据、挖出罪魁祸首,否则绝无可能为死去的冤魂正名。 陈平咬牙切齿双目泛红,拿着奏折的手不停颤抖。 “迟早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谢致远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出言安抚道。 他从小身处京城,父亲又是朝中重臣,所以对于朝廷的情况还是很清楚。 北方年年战乱,多地旱涝蝗灾,税收不足,国库不丰,各地官员不乏中饱私囊者,这无一不是在加重国家的负担。 “时隔多年,弹劾早成定局。大哥心中的愤怒,我亦能理解。但如今想要解决此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谢致远倒了杯茶递给陈平。 陈平点点头,自然明白无用的愤怒毫无意义,转而问道:“这位监察御史于洋,师兄可了解?” “这老头多半是被利用了,”谢致远微眯起眼,回想道,“他性格激愤,最好抨恶击贪以搏美名。齐洪明递交了所谓的罪证,这老头自然免不了要去出这个风头。” “这罪证不过是些谣言,若是他在弹劾之前派人查一查,谣言就会不攻自破。”陈平心中愤愤不平。 “按理说应该是如此,可能里面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缘由吧。”谢致远见陈平神情伤怀,转移话题问道,“不妨先将手头上的事情解决掉。你之前不是说有办法接触凌术吗,不知是何办法?” “他不是做酒水生意吗。”陈平拿起茶杯,意味深长道:“那我就投其所好。” “酒?你是说用酒吸引他?他可是大酒行的东家,什么样的酒能引起他的注意?”谢致远一时想不明白。 “烈酒!他一定会有兴趣的。” “弄出来了?我的好大哥,给小弟先尝尝呗。”谢致远的神色从严肃到嬉笑,只在眨眼之间。 大誉人好酒成风,谢致远更甚,听到有烈酒,眼睛不由地放光。 陈平望着他影帝般的表情切换,不由笑了笑说道:“行,没问题。不过估计要等月末才有,到时候我第一时间叫上你品鉴。” 谢致远双手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不愧是好大哥。 ...... 两人聊完出了酒楼,陈平赶去天香阁查看酿酒进度,谢致远则回到竹园。 他刚走进院内,身旁猛地窜出一道黑影,脖子立马被箍住,身子被压得很低。 “说!你们俩到底去干嘛了?”程诚恶狠狠地逼问。 “咳咳,放手。”谢致远直接掰开程诚的手,他可是有点功底的,气力大很多,挣脱后还不忘调侃道:“怎么?见我与大哥单独相聚,感情日益升温,你心里不舒服了?” “荒谬!我与师弟情比金坚,岂是你可比拟的。”程诚梗着脖子喊道。 “那你还问什么?继续情比金坚呗。” “你......”程诚瞬间认怂,“跟我说说嘛,到底干嘛去了?” “喝酒,找酒。”谢致远看着程诚的样子,一脸得逞的坏笑。 “喝酒为何不叫我一起?还有找酒,找什么酒?乾州境内我什么酒找不到。” “这你还真说对了,他要的酒你还真找不到!” “什么酒?”程诚非常好奇。 “我也不知道,等我尝过后再告诉你。”谢致远斜躺在竹台上挖耳朵。 “你不说,我自己去问师弟。他人呢?” “别那么急嘛,你过来坐下,我问你点事儿。”他招招手示意程诚坐下。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程诚没好气的说道。 “粗俗。堂堂江夏书院院长之子竟如此粗俗。” “行,你不粗俗,你高雅。到底什么事,说不说!” “还是明家姑娘好,我俩约定待我回京后,一起去参加文会,还要同游京城呢。”谢致远一脸痴痴的模样。 “呕,合着跟我这儿臭显摆来了是吧。”程诚只觉一阵的恶心,但其实内心还是有些羡慕的,自己也到了如此年纪,还不知道心上人在何处。 “行啦,不逗你了。我是想跟你说,明家姑娘近日来的书信中好似对陈平有所误解。”谢致远正色说道。 “噢,有什么误解?”程诚一听这个就来劲了。 “自从我说当初是陈平出谋划策,才得到她的回信之后,她跟苏依依就好像对陈平有了误解。后来我还写了一些关于陈平提出的见解,但她和苏依依都觉得陈平思想不端,并多次在来信中提到,要我离陈平远一些,这可如何是好啊?” 谢致远提到这事就头疼,既不好直接反驳心上人,又觉得不能让误会加深,一边是兄弟一边是挚爱,所以得赶紧想办法化解化解。 “切,我当什么事了呢。不过这个苏依依可不好对付,不搞定她这误会怕是难解。” “可不是嘛,所以想着找你商量商量对策。” “不过按我说啊,是明家姑娘太没眼光了。”程诚撇着嘴说道。 “你什么意思?!”谢致远激动地站起来,他可不允许别人说明诗的坏话。 “她不是应该让你滚远点,才对吗?” 谢致远暴跳如雷,抄起桌台上的茶壶,大声怒吼道。 “姓程的!今日我非弄死你不可!” 第124章 怎么这么乱啊! 第124章 怎么这么乱啊! 陈平从天香阁的香水工坊走出来。 酿酒进展还是很顺利的,只是酒曲发酵需要时间,然后才能蒸馏提纯,这事急不来。 他回到竹园,刚要推门进去,就听见了门内赵文和的声音。 “谢致远,谢大公子!你既然进了竹园的门,那就得守老夫的规矩。”语气十分严厉。 “晚辈自当如此,请先生责罚。” “啪!” “程诚你笑什么?老夫迟早被你气死!” “啪啪啪!” “啊!我错了,啊啊!” 陈平心中一惊,不知是何事竟然引得赵文和如此生气,他赶紧推门而入。 只见竹园前院一片狼藉,竹台倾倒在地,茶壶茶杯四处散落,满地的竹叶。 赵文和左手扶须,右手持戒尺,侧身背门而立。 谢致远乖巧的低着头,双手伸直掌心朝上的站着,手掌通红,衣衫不整。 程诚捂着屁股蜷缩的跪在地上,表情痛苦扭曲,右边袖子少了半截。 “噢,陈平回来啦。”赵文和听见声响,转身看到陈平,表情立马和善很多。 “老师。”陈平拱手鞠躬,问道:“不知道两个师兄所犯何事,让您如此动气?” 一听这话,赵文和又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中的戒尺,望着院内的场景怒道。 “他们两人明年就是及冠之岁,可还如同孩童一般,在竹园内嬉笑打闹,成何体统!你瞧瞧,把这儿弄成什么样。” 陈平面色微愕,没想到两位师兄这么有童趣,只是这动静实在是大了些。 不过也能理解,男人嘛,至死是少年。 “晚辈顽劣,下次不敢再犯。”谢致远诚恳的认错。 程诚还跪在地上直哼哼,看来那三下戒尺劲道不轻。 “要不我来收拾收拾,老师赶紧去书院上课吧。”陈平赶紧打圆场。 “让他们自己收拾。陈平你离他们远些,免得近墨者黑。还有,虽中府案首但要切记戒骄戒躁。”赵文和交代几句,转身离去。 陈平和谢致远躬身送行。 程诚却往地上一躺,脑中不停的思索着。 ‘明诗和苏依依让谢致远离陈平远一些,我让谢致远离明诗远一些,老师又让陈平离我们远一些。这怎么这么乱啊!’ 谢致远搓搓发红的手掌,拉着陈平来到房间,说起信中所提之事。 “大哥,你说这可咋办呐?” 陈平听完顿时觉得好笑,“你与明家姑娘书信往来,写我的事做什么?” “我这不是担心她们误会你嘛,故此想展现下大哥的绝世才智,才把你平日说的写在信中。”谢致远解释道。 “哦哦,不打紧的。误会就误会了呗,反正我跟她们又不认识。”陈平则不以为然。 “大哥此言差矣。”谢致远表示不认可,“你两人都对我非常重要,岂可因为小小误解而疏远。而且苏依依再三在信中质问,我与明诗姑娘的信件都快被她霸占了。” 原来是嫌那位苏姑娘打扰他跟明姑娘谈情说爱了。 “哎,那你说怎么办。”陈平叹气问道。 “烦请大哥给那苏依依回信。” “这....不太好吧?我与她并不相识,直接写信是否太过冒昧。” “苏依依对大哥提出诸多质疑,这岂能忍她。”说着谢致远从怀中掏出四五封信函,看来他是视若珍宝,日日随身携带。 陈平接过来一封打开看了看,苏姓女子对于她提出的工商兴国持反对意见,洋洋洒洒的表达了很多自己的看法。 “这苏依依是......?” “明诗姑娘的闺中密友,从小便形影不离。” 陈平点点头,看着信中的言语其实能够理解。 古人由于思维的局限性,在看待事物时自然与他这个现代人有很大不同,不能说她是错的,只是陈平的想法过于超前。 “大哥直接给苏依依回信,这样就可以你们聊你们的,我跟明诗姑娘聊我们的。”谢致远继续说道,他最近一直苦于苏依依在信中雀占鸠巢,导致明诗每每都只有寥寥数语。 陈平不禁哑然失笑,想起前世的某些场景。 追求女生,必须搞定她的闺蜜,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前世的陈平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打掩护搞气氛这事干得不少。女生初次约会必带闺蜜同行,当时陈平就是万年的配角,负责讨好殷勤、制造话题、夸赞兄弟,最后引开闺蜜,让他们独处。 想不到如今又是如此,通常美女的闺蜜都奇形怪状,不知道这位苏依依又是什么模样的千斤小姐。 不过陈平转念一想,我岂非是那肤浅之人,兄弟有难必当相帮,权当是交个笔友了。 “行吧,我来写。这些信里没什么不能看的东西吧。” 谢致远连忙摇头,直呼与明诗姑娘清清白白。 陈平哈哈大笑地点点头,让他明日来取信件。 待人走后,陈平一一打开信件细看。 【工商兴国此乃匠人行径,于国无益。读书之人当顺天正心......】 振兴工业,鼓励工、商发展,这一直都是陈平的观点。 不仅如此,他还曾说过,若是科举考试能增添算学理工等科目会更好。 【心不正,则生邪念,生出邪谋。若心持正,如教化圣人之道,不被金钱名利所扰,知大局,岂不为正道?工匠、商事,终非本等。钱财乃是身外物,如何能够圈吾足?】 陈平忍不住挑了挑眉,抛开别的不说,这位苏姑娘用词如绣,字迹隽美,条理清晰,层次分明,实属难得。 而后,还在书信一角看见两个小小的“请教”两字。 通篇下来,也就只有这两个字能够让人觉出有几分明显的情绪。 不过,她好像是误会了陈平的意思。 所谓工商兴国,并非是让读书人都放下手里的书本,转而投身于工匠或商业。 而是在读书修行的基础上,尽可能的发展自身特长,莫要做那死读书、读死书之人。 不过苏依依会这么想也很正常,在这个时代讲究的便是“修身”为始。 整个社会的中枢力量都放在了士人阶层与农民身上,比起工商之事,务农才是根本之基,读书才是出头之路。 读书明志,参考科举,是这个时代的主流,早已深入人心。 民为邦本,农为民本,更是贯穿整个封建时代的默契。 在农耕时代,这两者才是稳固社会的基石。 所以士农排在前方,而工匠遭歧、商人逐末。 陈平不紧不慢看着其他几封信的内容,有提出他的诗词虽好,但诗不如论的;还有提出他精于算学,实则本末倒置的。 基本上都是古代与现代思想维度的撞击,而产生的理解偏差,没有真正的对错。 陈平笑了笑,将所有的问题一一列出,逐个写回信解答。 求月票、推荐票、打赏、订阅。 第125章 仙人露 第125章 仙人露 五月初三。 陈添灵看着清亮的液体,高兴地跳起来。 “成了!” 陈添睿也是如释重负,“这应该就是公子想要的,赶紧装起来送过去。” 府试结束后,学业就没那么紧张了。 陈平抱着琴正寻思找个僻静的地方,陶冶一会情操的,竹园外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公子!公子!” 陈添灵提着食盒匆匆赶来,虽已满头热汗,但看起来非常兴奋。 “你看看,这是不是你要的东西?” 她迫不及待从食盒中拿出两个广口瓶,将特制的琉璃盖子打开,里面装着清澈凛冽的酒液。 陈平还未靠近,就嗅到了一股久违的味道。 “做好了?”他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在舌尖,辛辣醇烈的酒味直冲鼻梁,兴奋的说道:“就是这个!” 虽然度数可能才四十度左右,但比起这个时代的酒要烈上不少。 大誉朝基本上喝的是黄酒、药酒、果酒,也有人钟情葡萄酒或者黄柑酒,但酒精度数都不超过二十度。 “添睿,你们这次可帮了我大忙!”陈平很高兴,只要拿出这东西,就不信凌术不上钩。 陈添睿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恭敬说道:“都是公子的主意。若公子没别的事,我就先回铺子里了。” “好好,辛苦了。我同你一起出去。” 两人在书院门口话别,陈平转身来到隔壁街谢致远的宅院。 小院不大,但很别致,开门的是张力。 谢致远在正兴府待了这么久,陈平只见过他身边的张力,但明显护卫不止一人,只是不知道其他人在何处,不过也懒得好奇过问了。 后院也是竹影重重,将猛烈的阳光遮了大半。 谢致远见陈平走过来,连忙将手上的信纸藏起来。 “哟,师兄又写情书呢!”陈平调侃道。 “哪有。就...就瞎写胡诌几句。”谢致远脸上露出少有的羞涩,“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陈平摇晃着手中的酒瓶,谢致远眼冒精光,“做出来了?这就是你说的烈酒?” 冲上前一把薅过来打开瓶盖,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迅速而熟练,陈平根本来不及阻止。 只见谢致远那张英俊明朗的面孔猛然涨红,表情狰狞,口中低吼着,“啊啊......” 张力也是脸色一变,按刀上前准备拿下陈平。 “爽!!!” 张力脚步一顿:??? “呼呼呼,好爽啊!痛快,这才是真正的酒!”谢致远呼吸急促的高喊道。 陈平无语地摇摇头,果然是个酒腻子。 “张力,你也试试。这简直是琼浆玉液!” 瞬间几个情况的骤变让张力的表情管理有些失控,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拿起桌上的酒杯倒了点喝下。 “果然霸道,如此好酒绝无仅有。”他喝完也不禁的夸赞道。 陈平看着两个白老鼠都非常认可,心中也有了底气,“如何?这酒肯定能引凌术上钩吧。” “那是自然。对了,这酒叫什么?” “仙人露。” “仙人一捧露,判不及杯中。果然此酒如同仙酿。”谢致远点头认同。 “我的想法是能不能办一个品酒会,这样就不会显得我们的目的太过明显,在品酒会上接触凌术,以此酒作为噱头吸引他的注意。但这事估计还得官府牵头才行。”陈平说出自己的计划。 “这很简单,陆知府也是好酒之人。我去跟他说说就是。”谢致远觉得这事不难办。 “那行,我等你消息。剩下的这瓶给你用,我去工坊叫他们备货,时间就定在五月十五吧。” “妥。张力,马上给陆府送上拜帖。” 二人商定分别行动。 …… 酉初刚过,陆府花厅,谢致远再次登门拜访。 “哎呀,陆叔叔!府考之事真是让您操劳了,所以小侄今日特前来探望。”说着把带来的礼品递给陆府管家。 陆威望着这位谢大公子心里直犯嘀咕。 上回来就死了一个刘弼,这回来又想死谁。 他心有余悸,所以不得不防,战术性后退几步说道:“府试都过去了这么久,真是难为贤侄还记得我啊。” 谢致远面不改色心不跳,笑道:“正是因为担心陆叔叔太过疲惫,怕影响您休息,所以才不敢轻易登门叨扰。” 陆威望着他那满脸的笑容,竟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贤侄哪里的话,这都是为官一方应尽之责。”他小心翼翼问道,“不知贤侄今日上门是为了.......?” “说来惭愧,小侄有个小小的麻烦,想请陆叔叔帮忙。” “这个,我近来身体不太好,且公务繁重,怕是.......”陆威赶紧摆摆手,婉拒道。 还来?!要不是看到你父亲的面子上,你连陆府门都进不了。 “陆叔叔误会了,您先尝尝这个。”谢致远从怀中拿出酒瓶,把酒倒在面前的茶杯中,递了过去。 陆威疑惑不解的接过茶杯,立刻就闻到一股醇香浓厚的酒味,心中微动。 “这酒是小侄远房世兄所酿,以我看来此酒在整个大誉朝,都是绝无仅有。” 这也是他跟陈平商定的,如果品酒会能够顺利举办,那就让赵瑾以谢致远远亲的身份出面。 酒香味实在诱人,陆威仰头一口饮下,冰凉的酒水触唇即发,辛辣的酒味立刻冲破味蕾,直达五脏六腑。 他吃惊地看着谢致远,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酒?” 好生纯烈,此前竟是从未喝过,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此酒名为仙人露,我世兄想售卖,但苦于无榷酒酤。陆叔叔若是觉得不错,可否给我世兄介绍几个酒中行家合作一番?” “他想与哪家商行合作啊?” “小侄今日前来,就是想请陆叔叔帮忙筹办品酒会,一来呢让我世兄开开眼界扩充人脉,也好择选合适的酒行合作;二来嘛乾州府试顺利结束,百位秀才脱颖而出,也值得庆祝庆祝嘛。” 谢致远说出此行的目的,陆威也觉得他这番话有理。 不过他为官较为谨慎,觉得这样的事情还是别人出面更合适一些,所以说道:“官府出面办品酒会不是很合适。但我相信凌氏商行肯定有兴趣,他们是乾州最大的酒行,我可以帮忙去信问问,应该是不难。” 谢致远心中暗喜,这样恰恰正好,连忙感谢道:“那小侄就先谢过了。如若那凌氏商行同意筹办,日子就定在五月十五吧,我好叫世兄多准备些酒水。” “可。有消息我会派人通知你。” “那小侄先行告退。”谢致远临走前将酒瓶留在桌上。 陆威望着他走后,才拿起酒瓶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着,陶醉在仙人露的美味之中。 第126章 鱼儿上钩 第126章 鱼儿上钩 翠云楼,凌氏商行的主要产业之一。 凌术慵懒地扫过帖上的“烟霞烈火,味若骄阳”,轻咦了声。 “莫非真有这样的美酒?陆大人相托,不好推辞啊。” “那小的这就去回话?”下人压着腰问。 “嗯,试试也无妨。早些准备,办得体面些。” 东家发了话,底下人很快行动起来。 翠云楼预留了五月中的时间,布设陈摆,广发请帖,递送至各大富贾贵人宅邸。 众人一收到请帖,便自字里行间领悟其意,既是知府大人牵头,凌氏商行承办,这面子必须得给。 品酒会当日,纵然暑气蒸腾,但正兴府有头有脸的体面人物几乎都到了。 这些人中有富甲一方的巨贾,也有功名在身的士子秀才,陈平几人也如期而至。 方一进来,便见宾客三五成群,交谈声不绝于耳。 “王老板!多日不见,近来可好啊?” “周举人竟也来了,平日都不见他出门的,到底是知府的面子大。” “不知道今天能出什么好酒......” 陈平同何青选、叶崇文应付了几个人,便随便找了位置坐下,不动声色看着正东方向。 凌术大腹便便,面相憨厚,觥筹交错间游刃有余。 而陆威正被众人簇拥在中间。 “陆叔叔!”谢致远大步而入,他今日穿着月白银丝蜀锦长衫,一入眼便觉贵气天成。 楼中宾客如云,认出谢致远的不在少数,顿时躁动起来。 连内相之子都来了,看来这酒会还真有些东西,众人愈发期待起来。 陆威笑道,“说曹操曹操到,贤侄来得正好!我给大家介绍一下,翰林学士谢大人的公子---谢致远。” 在场的人纷纷上前见礼,谢致远淡定地一一回礼。 陆威催促道:“贤侄的美酒呢?赶紧拿出来吧,大家都等着呢。” “陆叔叔那可惦记错人了,那酒不是小侄所有,而是家中世兄所酿,我可不好掠人之美。” 谢致远笑了笑,说着回头看了一眼。 众人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人。 那人凌眉深目,身材魁梧,看起来颇具气势,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个护卫。 陆威端详两眼,觉得很是眼生,“想必这位就是薛贤侄了吧?” 那人倒也不卑不亢,温和回道:“晚辈薛仁,见过陆大人。” 陈平注意着在场众人脸色并无异色,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薛仁不是别人,正是改名换姓的赵瑾。 这些年他挖空心思查案,身形面像都有些变化,而且在场的人全是正兴府名流,之前也从未有过接触,所以由他出面最为妥当。 “瞧我,光顾着打听那仙人露。竟险些忘了介绍,这是凌氏商行的凌老板、百胜商行的钱老板、周举人.......” 谢致远微微一笑,对众人点点头。凌术也在其中,但未主动上前攀谈。 陆威见人差不多已到齐,便举起酒杯进入正题。 “前段时日府试忙碌,承蒙各界人士鼎力相助,才令我乾州才子放心科举。所以陆某今日借此品酒会之际,先在这里敬诸位一杯。” 众人即刻出声应和,也举杯道:“大人言重。我等分内之事。” 陆威拱手谢过,“今日品酒会,满堂杜康香。闲话少聊,来来来,且尝尝谢贤侄带来的美酒!” “可是大人说的,仙人露?”见终于进入正题,凌术也忍不住出声问道。 “正是,”谢致远抓住时机,接过话头,“世兄,赶紧把酒呈上来,给诸位老板尝尝。” 薛仁点头,抬手便叫人将早就准备好的酒端出来。 仙人露特地用玻璃杯盛着,触手冰凉,颜色清洌,让众人眼前一亮。 “好纯粹的酒液!” 在场每人一杯,有好酒者迫不及待地饮下,冷辣爽快的酒水顺着喉咙滑入胸膛,顿觉精神一震。 “好香醇的酒!” “我品酒几十年,还是第一次品到这般味道!” “果真如仙人所酿......” 凌术尝过无数烈酒,他本以为陆威是夸大其词,此刻也忍不住动容道:“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好酒。” “诸位觉得这酒如何?”谢致远含笑问道。 “清淬冷辣,入口留香,我活了大半生,今日可算开了眼界。” “到底是京城的公子哥,手里好东西就是多。” 谢致远喜上眉梢,“诸位满意,那我就放心了!实不相瞒,此酒乃我世兄所酿,本次品酒会就是想寻一合适商行,合作售卖此酒,不知哪位老板有意?” “怎么,谢公子舍得将如此美酒献出?”有人顺势问道。 有些人认为以谢致远的身份,要弄一个榷酒酤绝非难事,完全可以自己单独售卖,为何会舍得分利于他人。 但那些商人却不这样认为,谢致远一再强调此酒乃他世兄所有,但八成就是他自己的生意,所谓世兄无非是前面站台的罢了。 况且今日品酒会是陆威授意举办的,说不准他也在其中占股,官场里面的门门道道,经验老道di的商人们还是很清楚的。 凌术率先开口问道:“不知道薛老板想如何合作?” 赵瑾露出期待之色,“薛某愿让利两成!” 众人呼吸微窒,脸都止不住红润起来,借助朝廷授权的榷酒酤合作售卖酒水,让利分成是理所当然,但让利这么高实在诱人。 这仙人露定价最少也得十几二十两吧,若是两成利,那岂不赚翻。 有人已经迫不及待起了身,张口喊道:“我福泰楼可以承接。” “我腾跃楼可以,并且老夫有三家酒楼!” “我在整个乾州有四家酒楼呢,谢公子若是觉得合适,现在就可以签订契书!” 凌术轻哼,淡定地扫了眼他们,上前说道:“谢公子,我凌氏商行不仅在乾州有八家分店,外地州府也有五家,而且京城也有不少合作商行。就连这翠云楼都是凌某的。” 乾州授权可贩卖酒水的商行中,凌家常年坐镇魁首,既然他都发话了,众人纷纷沉默不语。 “凌某相信薛老板的酒定能大卖,为表合作诚意,我只要一成利即可!” 此话一出,合作事宜再无悬念。 凌术认定薛仁的背后就是谢致远和陆威,所以少赚点钱对他来说毫不在意,他要的是搭上知府和谢家。 远处的陈平与何青选、叶崇文对视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嘴角微微上扬。 鱼儿上钩了! 感谢的月票。 求....有啥求啥吧,给啥都行。 第127章 惨烈的胜利 第127章 惨烈的胜利 品酒会后,正兴府很快多出一家“薛氏酒坊”。 酿酒需要时日,然而酒会的余波却还在不停发酵。 赵瑾靠着薛仁的身份,很快便与各行的商人打成一片。 他几乎每日都在各大酒楼流转走动,惹得不少人追捧。 “薛公子,正兴府就属咱们翠云楼的客人最多,您不妨多送几坛仙人露?” “薛公子今日怎么得闲,没有同谢公子一起吗?” “薛公子,我家少爷请您过去听曲!” 薛仁两个字一时间炙手可热,赵瑾是来者不拒,对每一个人都笑脸相迎。 陈平听谢致远说起,都不禁暗暗赞叹。 若不是那天晚上亲眼见到赵瑾满身戾气,他或许还真以为这是两个人。 好在计划顺利,众人早已商定,非必要不见面,尽量减少接触,一切等赵谨的消息再碰头。 甚至谢致远也不再来往竹园,就是担心被凌术发现端倪。 一个月后,翠云楼内。 “薛公子,你总算是来了!” “凌老板亲自请我,”赵瑾开玩笑问道,“莫非是有什么大生意?” “薛公子猜得不错,凌某正是有一桩大生意。上回我送去京城的五十坛仙人露,如今已经卖光了,那边正着急补货呢。” “早就知道凌老板门路广,连京城都有分店,实在厉害!” “不是我的,是我一朋友早年开的个小酒馆,如今成了气候,就坐落在东龙大街那边呢。” 赵瑾不曾去过京城,也不知东龙大街到底是何地方,只好不露声色问:“那凌老板这次打算订多少坛呢?” 凌术立刻道:“这次定四百坛。” 赵瑾微露迟疑,“四百坛,酒坊只怕一时酿不过来啊。” “还是麻烦薛公子先紧着京城那边吧,毕竟都是达官贵人想要,你看何时能备齐,我好叫人来取。”凌术表情有些着急,直言请赵谨帮帮忙。 赵瑾思索一会后说道,“这样吧,正好我也多年没有回京了,这趟我就亲自去送吧。” “哪儿能让你亲自送货啊?” “这不是好些年没回京城了吗?正好我也可以回去看看,顺便拜访下谢伯父。”赵瑾解释道。 此话一出,凌术露出谄媚之色,“唉哟,那是应该的。薛公子可得替我问声好啊。” “那是自然,若不是凌老板帮忙,我薛仁怕也很难在正兴府立足。” “哈哈哈,薛公子这话就客气了。” 赵瑾奉承了几句,然后随意的问道:“不知那酒楼叫什么名字?” “迎客来!” ...... 两个时辰后,赵瑾传来消息,需要与陈平见面,称有事相商。 张力等护卫散在酒坊暗处,陈平从后门进入。 “陈平,谢公子,我有一则好消息。” 见他到来后,赵谨立刻兴奋的说道。 谢致远问:“是有什么线索了吗?” “还不确定,但总算是有了方向。” 陈平反应极快,“与翠云楼有关?” 赵瑾点了点头,将刚才的情况同步给他们。 谢致远眉峰微动,“迎客来?竟然是那里......” “师兄听过这个地方?”陈平问。 谢致远回道:“迎客来位于京城内城东龙大街的主干道上,距离皇宫的城墙不远。” 皇城之中,外城如壁垒,内城之中便都是达官显贵及皇宫要道,还有禁军巡守经过。 要在这天子脚下置办一座酒楼,有钱远远不够,还得有很硬的后台。 陈平灵机一动,“这家老板姓什么?” “姓周,大约四十来岁吧,平日里也不怎么露面,不过我去得不多,只见过一次。” “那这酒楼里平常都有些什么客人?” “这就多了,上至公卿大夫,下到富甲商人,那可是京城有名的酒楼。” “无论如何,这个迎客来必然要去一趟,”陈平沉声道,“也许就跟齐洪明有关。” “对了,赵大哥。你这次去京城顺道去一趟我家,给我父亲送几坛酒过去,反正你都跟凌术说要去拜访了,不如假戏真做。而且老爷子估计在生我气,喝点美酒也好让他降降火。”谢致远想起他父亲就头疼,已经三番五次写信催他回京了。 赵谨点点头,觉得如此安排最为妥当。 ...... 赵谨动身前往京城,谢致远继续扮演纨绔子弟每日玩乐,陈平则重回竹园静心读书。 这日,赵文和塞给他一大堆讲义,板着脸问他,“你近来可是闲得慌?” 陈平汗颜,惭愧回道:“学生一定尽快将功课补上。” “这几篇讲义,你务必背熟多看。如今可不太平。” 陈平心下微动,赵文和长叹口气,负手离去。 回到房间将讲义打开,全讲的都是强兵练兵、秣兵厉马之事,又或是地域疆土、番邦游牧等等,意图所指再明显不过。 数月前北方传来捷报,还以为战事已经缓和许多,但如今看来只怕未必。 陈平的预感很快成真,半月后便收到一封来自北方边境的长信。 来信者,竟是多年未有消息的李峰。 陈平又惊又喜将信件打开,却被信中所言惊得头皮发麻。 【慧书亲启,久未通函,闻君再夺魁首,吾不胜欢喜。时在北境,通书不便,又兼战事紧锣密鼓,时常东奔西走……】 字迹凌厉,如掺兵戈之气,点撇横拉极为紧凑,信纸上有些折痕,边角不太干净,应该是行军途中匆忙写下的。 陈平定了定神,继续往下看。 【年初北狄再度陈兵,竟有三万之众。贼夷夜袭,克城多杀,如屠家畜,男丧女乱,焚城烧仓,鸡犬尽殁!十五以下孩童竟被俘虏为质,三岁之下幼童竟成畜餐,迫我军北降。一日不降,便杀百人,十日不降,即戮千人!】 “畜生!” 陈平看到这里,顿时怒从心中起,握信的手猛然捏紧。 李峰身临其境,更是愤恨不平。 【灭夷之战,我军将士死伤六万,敌贼狡诈,陷守将程牧将军于雪地。将军被俘,宁死不屈,竟一长枪自戮,遗骸为敌送回,已是四肢不全、面目全非!实令我军骇然!令我痛恨!】 陈平倒吸口凉气,捏着拳头的手都不禁颤抖。 【大军十万,打得寥落不足三万人,朝廷下旨征兵,新兵难以撑持,长弓难弯,甲胄沉坠,不过枉送性命,却又不得不为!如此又添累累尸骨,遍地残骸,几乎将草原染红!自开年至四月,便历经大大小小数十仗交锋,死伤过了七万余人,才好不容易护住边境坞堡,不令禽兽过境。】 “七万人!” 陈平脸色发白,真正的战争便是如此残酷。 若没记错。这就是大誉朝今年来的唯一一次“大捷”,用七万人堆积而成的大捷,这是何等惨烈的胜利。 他喝了口水,心口剧烈起伏,而后才又继续看向最后一张。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却在此时,琅玡游骑声东击西,竟劫走大军粮草,险些令众将士饿死于坞堡之内!】 最后李峰临危受命,竟带三千死士冲出重围,杀到只剩七百余人,这才寻到援兵。 而也正因为此,他伤重手和腿各中一箭,侥幸存活,不似其他死士,竟有大半因伤势过重,伤口溃烂痛苦而亡。 这样重的伤,放在这个时代,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信中也有提到堂哥陈俊的情况,【陈俊于一年前调入骑兵营,因相隔甚远,消息不通,至今未得消息。尔勿担心,我暂且安好,若有机会,必去寻他。】 李峰就在北地,竟然也没有陈俊的消息,那大伯和周氏岂不是...... 回想起上次见到他们的样子,的确是忧心忡忡,年节之时也苦着张脸。 他暗叹了口气,只盼陈俊吉人天相,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我得做点什么,就算不能为大誉朝做什么,也起码得为李峰和陈俊做点什么。 陈平心绪不宁的拿着信件在房中踱步,最后视线落在桌上的酒瓶上,这是今日陈添睿带来准备给程诚的,还没来得及给他。 酒精! 伤口溃烂正是因为感染,如果战士们有了酒精,就算不能救人性命,至少可以增加一线生机。 虽然炼制酒精非常费粮食,自己的财力也有限,但能做多少是多少,因为这似乎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第128章 神情落寞的老父亲 第128章 神情落寞的老父亲 京城,东龙大街。 京畿阜盛,八街九陌,俱是灯火通明。 一辆马车缓缓停下,车夫掀帘放下脚凳,“老板,到了。” 赵瑾拂去衣上皱褶,下马之后抬头,目光定在前方酒楼牌匾上。 天上居,高楼两侧石狮伫立,进出之人无不锦衣玉食,气质非凡。 “客官!”门前迎客的小二热情上前,“您几位啊?可有预定?” 小二见多识广,见赵瑾是个生面孔,看起来像是外地商客,连忙出来招呼。 赵瑾并未立刻进去,从袖中摸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在下薛仁,乃是乾州薛氏酒坊的老板,今日是来送酒的。” 小二一听眼睛都直了,瞠目道:“可是那仙人露的老板?” 赵瑾笑道,“正是。” “好好,您稍等!”小二忙不迭接了信封。 如今他们酒楼酒类的销量,仙人露就占了七成,火爆的不得了。 赵瑾不动声色在原地等候,不过片刻就听见一声长笑。 一个青衫中年人快步出来,说道:“哎呀,幸会幸会,早就听凌兄提过薛老弟,不想今日竟能得见真人!” 进出酒楼的客人见掌柜亲自出来迎接,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 赵瑾拱手含笑,“想必阁下便是周老板了。” “在下周成功,薛老弟快往里面请,千里迢迢岂有在外等候的道理?”说完瞪了眼身后的小二,“下回见到薛老板,务必先将人请进来伺候!” 赵瑾和善地摆摆手,“不打紧的。还是请周老板派人随我伙计去卸货,酒都停在外城。” 周成功吩咐下去,拉着赵谨往里走,“薛老弟跟一般人怎么能一样呢?我可是天天就盼着仙人露呢。” 赵瑾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周老板,这最后一车可得给我留下,这是要送去给谢府的。” 周成功愣了一愣,连忙再次吩咐下去。 酒楼中气氛更为热闹,随处可见衣着华丽的酒客,还有不少描眉施黛的绮罗女子。 周成功边走边苦笑着抱怨,“薛老弟是不知道,我都快给那些贵人催得一个头两个大了。你这一来总算救我一命啊!” 他打开雅间门,侧身请他进去,“只是没想到竟然是薛老弟亲自过来,你看这......我都没来得及准备接风宴。” “我此番回京,本是要去拜会长辈,”赵瑾客气地说,“还要在京城多待几日,倒不急于这一时。” “哦?薛老弟这是想在京城做生意?”周成功给他倒了杯茶,询问道。 赵瑾摆了摆手,有些无奈道:“薛某若非家道中落,也不至于在外行走,如今只图温饱,不论其他。” “薛老弟这仙人露如今可是炙手可热,若要做生意也不难。” “当真?” “那是自然,不然我又何必着急订货?” 赵瑾难掩自得,在交谈中显得有些得意忘形。 周成功默默地看在眼里,见酒菜上来便说道:“薛老弟慢用,我先出去招待客人,等会拿账本过来,你看如何?” “周老板客气,自去忙便是。”赵瑾也点到为止。 雅间门随即关上,赵瑾嘴角的笑立时消了几分。 半个时辰后,周成功取来账本二人结算清楚,赵瑾便要告辞。 “薛老弟有机会再来啊。”周成功送他出门。 赵瑾也道:“自然自然。” 说着,他便重新上了马车,让车夫直接去谢府。 周成功站在门口,目送马车离去,吩咐道,“派人跟上去瞧瞧。” 方才一见面,他就觉得这薛仁不像个做生意的。 生意人笑面迎人,身上自有几分庸俗之气。 这薛仁却是丰神明朗,看起来筋骨强悍,倒像个当兵的。 马车一路前行,车夫在转弯之时眼睛一动,“老板,有人跟着。” “无妨。”赵瑾淡淡道。 ...... 内城人越来越少,街道也清净许多,只有巡逻的不时扫来一眼。 很快,马车停在谢府的大门前。 谢家府门俨然,气态非凡。 车夫径自走向门房,将谢致远早就准备好的信递出。 “公子请人送了东西回来。” 隔在百米之外,跟踪者见薛仁被人请进府门,门房态度很是客气,便掉头离开。 赵瑾随同下人穿过长廊,直入堂屋。 一位凝眉肃目的中年人伫立其中,目光平静而带着压力,冷冷一笑。 “那小子还知道给我送东西,都是难为他了!” 一过数年,谢致远游学未归。 谢既南即便再是个溺爱孩子的慈父,这会儿也要寒脸了。 赵瑾眼观鼻,鼻观心,“谢公子也甚是挂念大人。” 谢既南轻哼一声,到底没有在外人面前落了谢致远的面子。 他坐在上首,背靠太师椅,桌上还摆着已经拆开的信,“你就是薛仁?” 那信中说,谢致远在乾州结识了个朋友,尤擅酿制酒水,此番入京便是特来送酒,以慰父心。 除此之外,还交代这薛仁要在府中客居几日。 “正是晚辈。”赵瑾面色如常道。 “他在正兴府一切可好?” “大人请放心,谢公子平日就在书院读书,闲暇之时与友消遣,更有知府大人维护,一切都好。” 谢既南听罢笑了笑,毕竟并非熟人,问问了儿子的情况,寒暄几句就叫人带赵瑾去了客房。 见客人走后,谢府管家兴冲冲地走进来。 “老爷,公子可真是惦记您的呢,二十坛仙人露,如今京城可抢都抢不到啊。” “嗯,”谢既南起身淡淡的说道,“既然惦记,就该早点回来。” 管家喜笑颜开,“公子终于要回来了吗?” 他拿起信纸,说道:“他也快及冠了,这荫补的缺也该填了。” 大誉扶持书院,鼓励读书人入仕,身为官家子弟,立国之初倒也有以科举选拔而上。 可官宦子弟本身就有超乎常人的资源与底蕴,长此以往官场上的宦臣子弟就多达六七成,真正科举考上来的普通人只占三四成。 便是糊了名,谢致远往前上一站,谁还不知道他的家世背景。 所以朝廷对官宦子弟参与科举进行了限制,并另设“荫补制”,以父辈功绩荫封,得个九品芝麻官,再凭功绩实力往上升迁。 这虽不能杜绝无能之辈,却可减少尸位素餐之人。 但要说公平,也不算很公平。 管家心领神会,“公子是不小了,这亲事是不是也该考虑下了。” 谢既南险些翻白眼,他对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还是很清楚的。 上回跟明御史聊起子女之事,这老小子直言谢致远每月两封信,雷打不动送入明府,三年间从未间断。 明御史大声的呵斥,让谢致远多少收敛点。 谢既南当时心里就骂道,臭小子若两个月能给家里寄一封信,都算他有良心。 那心思现在全用别人身上去了,哪儿还需要这个当爹的替他考虑。 谢既南没说话,神情落寞地走远,管家一脸不解的愣在原地。 感谢窖藏十年老书虫、满纸荒唐纸短情长、jackctark的月票,还有其他老爷的推荐票。 晚上飞机到银川,明天白天得办事,更新会有,但时间不定。 第129章 老家来人 第129章 老家来人 “啊嚏!啊嚏!” 谢致远连打了几个喷嚏,连忙揉揉鼻子。 “这几日天气骤降,还是要注意身体,莫染了风寒。”陈平提醒道。 “我身体可好得很,八成是明家姑娘挂念我了。” 陈平望着谢致远的一脸痴相,直摇头高呼爱情的酸腐味太浓。 自己就不该多嘴关心,猝不及防的被塞狗粮,连忙转移话题。 “师兄,我最近要弄一批酒精送去边境军中,你可有法子?” “酒精又是何物?” “酒精就是多次提纯.......”陈平给他解释了酒精的用途,虽然可能达不到现代酒精的纯度,但是已经是尽最大可能性去提升炼制了,相信会有杀菌消毒的效果。 谢致远连忙表示这是非常好的东西,前方的战士们正需要。 但听到三斤的粮食最多能提炼个二三两酒精出来,他也是非常咋舌,毕竟现在国库空虚粮食短缺,想要大规模的炼制怕是不太可能。 “等你准备好就告诉我,我会安排人安全送到的。放心吧。” 谢致远知道陈平是心系在军中的亲友安危,担心运输过程中出现什么纰漏,酒精送不到他们手上。 有谢致远的帮忙,事情就简单多了,第一批酒精顺利出发运往边境。 ...... 这日,赵瑾风尘仆仆地赶回正兴府,在酒坊与何青选和陈平见面。 “这次去京城情况如何?”陈平迫不及待的问道。 赵瑾摇摇头,示意两人坐下说话。 “那天上居酒楼我已经去看过了,酒楼的老板名叫周成功。” “不是皮休么。”陈平有些失望。 “这个周老板也不是个简单人物,他大约四十来岁,平日似乎就住在酒楼里。听闻此人并无妻儿,也没有什么亲戚,貌似朋友倒是很多。”赵瑾将自己所调查的事情说了出来。 何青选不信,“他倒是置身繁华中,心在繁华外了?” “也许只是掩饰得太好。最起码能在京城开酒楼,背后的人一定不简单。”陈平分析道。 赵瑾认同,“此人行事周到,几乎不露丝毫破绽,自然也不会对我这个陌生人泄露根底。” “几乎?”陈平听出异常,“难道你发现了什么?” “不错,”赵瑾笑了一笑,“他在我前往谢府的时候,曾派人在身后跟踪。” “跟踪?他在防着你!”陈平又惊又喜。 惊的是对方警惕性如此之高,喜的是他们这条路多半是走对了。 那天上居戒备越严,越是说明楼中另有玄机! 何青选冷笑道:“若是普通的酒楼,又何必如此防范?那里纵然不是什么联络据点,也必然不会太干净!” “只可惜在京城这些天,都没有看见齐洪明。” 想来那齐洪明如今身为大理寺少卿,要见到他怕是不太容易。 陈平看出赵谨心中有些焦虑,轻声道:“就算是见到了,我们又可以做些什么呢?” 没有证据,就算见到了齐洪明,也不过干瞪眼罢了。 六月底,李峰再次来信。 【望君亲启,酒精我已收到,实为好用,侥幸留得胳膊。陈平,此物难得,能救我将士于沙场,可否请你再多送些过来……】 如今酒坊经营已进入正轨,陈平便与谢致远商量,想这次由赵瑾送酒精去边境军中。 一来可以见见李峰,了解下北方战事的真实情况,二来顺道再去趟京城。 既然天上居有问题,那么也该提前布局,所以打算让天香阁在京城开家分店,赵谨去选址买铺,后续再派陈添睿去经营。 谢致远自然没有问题,叫来赵瑾交代了一些路上注意的事项,包括去京城如何买铺,哪些人可以帮忙。 ...... 北境,官道。 赵瑾星夜兼程,历经一个月时间赶到李峰驻扎的地点。 前方出现一处关卡,马夫勒马停住。 关卡上的将士皱眉上前,厉声问道:“来者何人,可有通关文牒!” 在边境行走,没有通关文牒,一律按奸细论处。 “有的。” 赵瑾从袖中摸出身份文牒给他,说道:“在下自乾州而来,求见一个叫做李峰的将士。” 将士待要上前,闻言脚步略缓。 “你找李校尉?” 边境,万昌城。 前些时日方才经过一场大战,战场硝烟弥漫,遍地断臂残肢,将士们正在打扫战场。 沉重的铠甲压在身上,李峰喘着粗气,眉心凝重地扫了眼左右。 “尽快把这次的伤亡人数报上来。还有派一队人去东北方向盯着点,当心琅玡趁势偷袭。” 身边将士点了点头,“校尉,游骑将军说过段时间朝廷可能还会征兵。” 李峰打开帘子,大步进了营帐,将身上笨重铠甲拆了下来。 坐地长呼口气,而后才道:“琅玡最近动得频繁,怕是不久就有大战事,增兵也在意料之中......” 正说着,帘子再度打开,一个小将奔了进来。 “校尉!”小将面带喜色,“你老家乾州来人了!” 李峰霍然起身,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终于来了,走!” 上回破关一战,李峰带着几千死士突围,自己也险些命丧黄泉。 当时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故此才给陈平和家中都写了书信,说是自己尚且安好,其实受伤挺严重的。 谁料道给陈平的这封信竟救了他的命。 陈平不知如何制作出了一种叫酒精的东西,涂抹在伤口之上竟能遏制溃烂。 同帐之中有人几乎被人砍掉半只胳膊,连日持续高烧,但用了那酒精后,最后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李峰惊喜之余,这才又特意送信回去,希望陈平能多送点酒精来前线。 如今苦等了一个多月,今日总算是到了。 他迫不及待地带着属下前往大帐,对副将打了个外出报告,立刻领着人赶了过去。 入了边关,进出都需要向上面备案。 这不仅仅是为了防止逃兵,也是担心有人私通外敌。 李峰匆匆离开,也未注意到不远处,游骑将军正带着人巡查而过。 游骑将军见李峰满脸喜色狂奔而去,不禁有些诧异。 “他这把北狄将军的脑袋砍下来了?笑得这么开心。” 副将刚好掀帘而出,闻言道:“哈哈哈,要是真的那就好咯。李校尉这是家里来人了,急着出去接货呢。” “什么货?” 游骑将军能想到的就是衣服跟食物,这都是边境最缺的。 但副将沉吟了一下,走上前道。 “将军可还记得破关一战后,李校尉得了个叫‘酒精’的玩意,那可救了不少伤兵的命呢!” 游骑将军听闻此话,立刻眼露精光,神色兴奋。 第130章 救命的好东西 第130章 救命的好东西 小将引路,几人雷厉风行,策马直奔边境关卡。 “他们带了多少东西?”李峰沉声问道。 “只有一辆马车,里头到底有多少属下也不清楚。” 一辆马车,再多也屈指可数了。 李峰微一蹙眉,快马疾驰,目光忽地看见一人,手臂死死勒住缰绳。 战马嘶鸣,强健的铁蹄砸破碎石,发出巨大声响。 马车前的赵瑾闻声回头,旋即瞠目,“李峰?” 不同于数年之前,如今的李峰已是膀大腰圆,眉骨凌厉,肤色黝黑,哪里看得见半点文人之相。 乍一眼看过去,赵瑾险些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这是当初那个华庭书院的李峰? 虽然二人当年实则并无深交,然而旧识重逢,一股说不出的深厚情感已怦然勃发。 李峰人若猛虎落地,上前用力给赵瑾一个拥抱,“赵都头,怎么是你!” “早已不是都头了,唤我赵瑾即可。此次受陈平之托,专门给你送东西来了。” 赵瑾被他的力道惊了一惊。 李峰无论如何也没料到来人竟然是他,感慨万分,“你回乾州多久了?” 青松镇的种种跃然眼前,他的眼睛竟有几分湿热。 “还不到一年,”赵瑾情绪也有些触动,“我们边走边说。” 李峰点头,打听地问道:“我已在边关多年,一度以为再难见故人。不知你可曾再去过华庭书院?” 在沙场之上,他最为怀念的,还是在书院的那些年。 赵瑾回道:“书院一切都好,如今也不再招收学子,反倒轻松很多。” “这样也好,院长与几位先生年纪都大了。” “呵呵,不过就是叶崇文被他们管束着,日子可想而知了。” “哈哈哈,这小子,从前就跳脱,如今......” 话到此处,李峰微微一顿,又将话咽下了。 赵瑾心领神会,默契地跳过这话题,“不说他了,这回我给你带来了十几坛酒精。” 说起此事,李峰立马认真起来,“十几坛,只怕不够。” 整个军队那么多人,每次上战场都会留下不少伤病,如今军医的药品都有些不够用了。 “没办法,单是这十几坛,都是提炼了大半个月才有的,耗费了怕有千斤粮食。” “这么多?”李峰心下一沉。 赵瑾想起那些酒水跟粮食,都不禁有些头疼。 这种东西若要大范围推广,首先还得国库有粮才行。 李峰叹了口气,愤恨道:“大誉国库不足,若是好好休养生息总会有富庶之日。只恨那蛮夷不给机会!” 这些年战事不断,单是军饷粮草跟药材抚恤的支出,就已经让朝廷捉襟见肘。 虽然朝廷已经蠲免了不少税收,可地方又是旱灾洪灾,实在是难以为继。 李峰想到这里,心里越发沉重,重逢的喜悦也被冲散不少。 赵瑾宽慰道:“好在今年并无大的灾祸,我看各处钱粮也倒还充足。” 当然,这是在边关不发生重大变故的前提之下。 李峰淡淡一笑,只怕劳民伤财的战役还有不少呢。 赵瑾没有再提此事,仍说:“往后我会定时派人来送酒精,你可以将它分给同僚与上官用,但若要普及全营,只怕是......” “我懂,”打了这么久的仗,李峰也绝非不知轻重之人,“你放心就是。” 两人又聊了许久,赵瑾这才拱手拜别,往京城赶去。 李峰目送他远去许久,而后方才返回到军营。 谁料游骑将军早在他的帐中守株待兔。 “李峰!” 一见李峰,游骑将军立刻上前,握住他的手兴奋问:“我听说你手里的酒精,可以防溃烂、驱毒素,可是真的?” 李峰微怔,倒也没有撒谎,“是有,属下方才领回十几坛,将军要不拿两坛回去?” 游骑将军目射精光,“那送东西的人可还在?你快带来给我看看!” “这......将军,这送酒之人已经离开了。”李峰为难道。 “什么?”游骑将军顿时有些急了,“哎呀,你说你,怎么能让他离开呢!” 这种东西,若能在军中研制使用,不知要保住多少将士的性命。 他心下一击,立刻就要派人去把人请回来。 李峰见状,连忙把人按住,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带着游骑将军往里走。 “将军莫要动怒,那送酒之人不过是顺路过来,而且这酒精其实是一名秀才研制出来的。” “秀才?”游骑将军在上位坐下,意外地问道:“竟不是大夫?” 李峰轻笑,“这人虽只是个秀才,却比大夫要厉害得多。他乃是我的同门,天启十一年的县案首,天启十四年的府案首,而今还不到十五岁!还在乾州的江夏书院读书呢,他可来不了咱们这里!” 游骑将军闻言,面露惊色,“他叫什么名字?” “陈平!”李峰夸赞道,“陈平聪慧天才,性情纯善,又且刻苦认真,实在是我平生罕见。” “果然非常人能做非常事。”游骑将军语毕话锋一转,又问:“你既与他相识,那可否传信打听一下,军中想大量购买这个酒精,钱财等不必担忧,尽可提出!” 此乃为国为家的好事,他想李峰定然不会拒绝。 谁料李峰却苦笑道,“将军有所不知,单外面那十几坛酒精,用了怕得有上千斤粮食!” 此话一出,游骑将军脸色一青。 竟然要耗费上千斤的粮食,整个坞堡将士如果省着点,都可以吃上好一段时间了。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顿时黯淡下去,“果然无法了吗?” 北狄琅玡狼狈为奸,年初之时便不停偷袭扰边,单是他们派出去的斥候部队就已经折损了三四支。 那些斥候都是精心训练出的精锐,若是能够保得性命,比多少新兵蛋子都有用。 十几坛,他们整个军营的将士只怕都不够用。 李峰惭愧,拱手一拜,“将军见谅,这酒精原本就是陈平私下赠予。他因不愿太过张扬,只叮嘱属下可分给同僚使用,以此尽其对保家卫国将士的感敬之情。” 游骑将军神色稍缓,赞许道:“他确实是有心了。” “你这酒精之事就不必声张了,给各将领送一坛,其余的省着点用吧。” 说完他站起身,想到那陈平,十四岁的双元,整个大誉朝都是独一份吧。 不觉浮出几分好奇,随即又坐下问道:“能给我再说说那陈平吗?” 李峰微怔,然后笑着说道:“当然可以。” 第131章 脸掉地上了 第131章 脸掉地上了 时至七月,乾州暑气蒸腾。 江夏书院重启文会,前两年既是大旱,又是科举备考,就顺势暂停了。 好不容易等到今年,程院长早早便将请帖发至各方。 陈平作为曾在文会上大放异彩的人物,自是众人的话题中心。 “陈平师弟,定水脉,逐蝗灾,诗文称绝,文采非凡,还是咱们乾州的双元魁首呢!” 同院中的读书人话中含笑,与有荣焉。 “此举大善!我家中父母便因此躲过了灾年,不知小诸葛到否?” “在那儿呢,你们看!” 众人侧目而望,便将诗情翰墨一角中,一个俊秀明朗的年轻人被人围在中间。 陈平脸上含笑,不卑不亢地回着话。 “师兄谬赞,学问一途博大精深,小子不敢称先。” “师弟太过谦虚了,谁人不知师弟两首七言双梅震乾坤?我等虚长几岁,实不及也。” 一群人将陈平围得寸步难行,他笑得脸都快僵了。 程诚见状赶紧上来救场,拉着陈平横冲直撞的撕开人群,找了个僻静地方说话。 “今年的人也太多了,难怪要改在中午开始。” “是啊,往年没邀请的书院,今年都来了。”程诚说道。 陈平犹豫着是不是要先行离开,就在这时,一声嗤笑忽然从不远处传来。 “陈平嘛,我认识他,长袖善舞之辈,当年在华庭书院就惯会讨人欢心。” 说话之人阴阳怪气的,两人下意识望去,见几个青衣文衫的年轻人聚在一起。 一人脸颊瘦削,笑起来眼睛左右乱扫,无端透着几分阴沉。 “王兄此话怎讲?”有人也听出了不对。 那人背对陈平,看不清面容,可这声音却听着有些耳熟。 那王姓书生又说道:“诸位还不知吗?那可是叶文昌的弟子,叶文昌便是老谋深算,他亲自带出来的弟子,又能差到哪里去?” “这……叶文昌叶老毕竟还是有本事的。” “那是自然,他若没本事,也带不出陈平这种弟子来啊。” 程诚脸色一变,就要上前,却被陈平按住。 他盯着那侧脸,总算想起在哪里见过此人了。 那说话的人正是当初在华庭书院刁难叶崇文,又在县试放榜那日诬蔑自己的王林生! 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与他狭路相逢。 那王林生当初就因为口不择言,在县试放榜那日得罪县令,差点被剥夺了功名。 此番来江夏书院,知陈平风光无限,顿时陈年旧恨涌上心头,大放厥词的数落陈平。 “那陈平出身农户,一入书院便是同叶崇文交好,不过多久又同何青选成了莫逆。” “前者是学院老师的亲孙,后者是乾州富豪的少东家,如今又成了赵文和的关门弟子。” “不知他究竟走了何种好运,叫王某自愧不如啊!” 王林生看似夸赞,字里行间却无惹人遐想。 不明的人听着,在怀疑莫非陈平竟是那攀附权贵、爱慕虚荣之辈? 他还要继续开口,一个书生略带窘迫地挤眉弄眼。 王林生心道不对,骤然回头,便对上了那张的熟悉面容。 几年不见,这张脸已经变得愈发俊朗从容,也越发可恶了。 “许久不见,”陈平幽幽道,“王兄倒是没什么变化。” 王林生头皮一麻,却转过身,“你怎么在背后偷听人说话,果然是小人!” 程诚早就听得拳头痒了,闻言冷笑上前几步。 “读书之人讲究礼义廉耻,于人身后说三道四,倒不如市井泼妇。” “我说的都是事实!”王林生梗着脖子争辩,反正身边有几个人,他不相信程诚敢当众动手。 陈平却没理会他,只对另外几人拱手道:“叶老重算学,我本有此天赋,故成师徒。叶崇文是其孙,何青选拜其师,我三人同居一处,关系纵不好也不会差,倒让几位看笑话了。” 这番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拜师是他有本事,结友是环境使然,成为莫逆则是性情相投。 几个人设身处地一想,都不禁为方才的猜疑生出几分惭愧。 王林生见他三言两语就想将事情按下,颧骨一抽,“陈兄果然还是如此的能言善辩啊。” “那也总比人背后胡说八道,有辱斯文的强。”程诚讽刺道。 “算了,师兄。自古言道不同不相为谋,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我们不如去前方看看诗文画作?” 跟这样的人计较,着实没意思,更懒得费口舌解释哪么多。 无能的人才不会遭人嫉妒,若事事斤斤计较,将来的路也走不长。 见他态度这样平静,先前几人越发讪讪,纷纷附和着要一同去。 王林生尴尬的面色微青,阴晴不定道:“陈平从前于诗词一道,在书院中可是出了名的不通,难道叶文昌死后就突然开窍了?” 这话一出,陈平皱起了眉,转头盯向他。 三番四次用逝去的老师进行人身攻击,实在是太过分了。 “吾不过是好奇而已,怎的反应如此之大?莫不是被我说中了什么?”王林生不依不饶道。 陈平脸色冷了几分,这是真当自己没脾气吗? “你好奇诗文,吾倒有一首,送你如何?” 众所周知,陈平上次在文会上作诗,便是被人挑衅后作出来的。 众人对视一眼,暗暗的兴奋,看来今日又有佳作要出来了。 谁料王林生也忌惮陈平的诗文,当即高声道:“作诗早点准备就是,要我说,不如对对子!” “对对子?”陈平挑眉。 “怎么?你不会是害怕了吧?”王林生得意洋洋。 诗句无外乎风花雪月,可对对子却是包罗万象,须得真正才思敏捷。 辱我可以,但辱我老师就不行! 陈平深深看了他一眼,“既然你有此雅兴,陈某奉陪。请!” 王林生见他好似游刃有余,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但海口都夸了,硬着头皮也得上,思索半天眉头一挑,顿时有了主意。 说道,“我出:稻粱菽麦黍稷!” 这对子出的甚是刁钻,因为题中的六样东西都有一个共性,都是杂种。 “你什么意思?!”程诚脸色刷地青了。 “五谷杂粮而已。”王林生故作不知。 陈平还以为他能拿出什么绝对,不禁冷笑道:“我们都是读书人,不如我就对……诗书礼仪春秋?” 这个才是读书人的风范,那上联不是骂人吗,那就让你好好读读书,别那么下作。 此对一出,周围人纷纷喝彩。 王林生也不懊恼,“还有第二题:困在林中,伐木取材!” 这个还是有点风度,陈平摸了摸下巴,道:“土于尘下,筑基夯壁!” “鼠无大小皆称老!” “龟有雌雄总姓乌!” 王林生脸色微白,他没想到陈平的反应这么快。 陈平冷哂,“若无上联便换我来出题了。你且听好:两猿截木深山中,看小猴子怎样对锯(句)!” 王林生彻底呆住,半晌没说出话来。 对不出来吗?那就再送你一句。 “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意指王林生锦绣枯才,胸无点墨,只知道搬弄是非! 陈平直接将他的脸皮给撕了下来。 “好!” “绝了!” 四周哗然一震,齐声叫好! “这位兄台,你是要如何对啊?”程诚幸灾乐祸的大笑道。 王林生气得直跳脚,指着陈平大喊道:“你、你你有辱斯文!” 陈平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耸耸肩无辜的问:“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众人见王林生手舞足蹈,果然跟猴子一样,顿时笑得直不起腰了。 王林生颜面扫地,气昏了头,调头狼狈逃走,边走还放狠话。 “陈平,你给我等着!” 哪知身后又响起一片哄笑。 第132章 我很欣慰 第132章 我很欣慰 文会上的小插曲,陈平也没当回事,王林生纯属跳梁小丑,他自己自讨没趣罢了。 不一会儿陈添睿派人传信,赵瑾已回。 陈平匆匆的跟程诚和院长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文会现场。 两人见面寒暄了几句,陈平转而问起了李峰。 “如今的李峰已经是振威校尉,与你曾经所认识的那个李峰,已是大不一样了。” 陈平也没有很意外,“俗话说人教人有可能一辈子都教不会,但是事儿教人,有时候一次就够了。何况他在沙场历练这么久,自是不同了。” “北部边境的情况如何?”陈平轻声再问道:“我听闻先前他们打仗打得很厉害。” 赵瑾眉眼间尽显忧虑,“听李峰说,北狄与琅玡已经几次联手扰边,如跗骨之蛆,小的摩擦越来越多。” 看来若是继续胶着下去,迟早有一日边境会发生异常凶猛的血战。 陈平心中越发担忧,可惜山遥路远且能力有限,只好交代赵瑾酒精要继续酿制,每月都按时发往北边,多收购些粮食不要心疼花钱。 二人话别之时,赵瑾交给陈平两封从京城带回来的信函。 一封是明诗给谢致远的,一封是苏依依给陈平的。 这确实是他没有想到的,本来觉得上次已经解释完了,想不到苏依依会单独给自己写信。 回到竹园,程诚八卦的在一旁看着信封,咂舌道,“她倒是锲而不舍,这是打算跟你杠到底了?” “也不竟然,”陈平道,“我看这姑娘还挺礼貌的。” 陈平不抱偏见,也不觉得苏依依有什么恶意。 平心而论,她所说的观点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善意的规劝。 不过可惜,陈平跟她到底是两个时代的人。 陈平回到房间,打开信时一看,倒是有些吃惊。 【依依回思过往,确有不妥之处。】 第一句便是自认错误,陈平目光微凝,倒提起了几分兴趣。 【但君所言工商之事,仍旧有几分难以认同。譬如百姓休养生息,食饱为用,趋利而往,若再不识礼仪律法,为谋取利益而自行其是,到底还是不妥的。】 话至此处,她语气一转,言辞越发趋于闲聊。 【我不否认君所言皇商、义富,但譬如流年不利,百姓逃荒,有商人趁机拐带孩童妇女;又或是为了活下去,落草为寇、劫掠偷盗…… 诸如此类,便需要文人规范律法,朝廷去树下铁则,惩恶扬善。也唯有如此,才能给商人、工匠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不是吗?】 总而言之,苏依依还是认为世人应该专注于读书,轻于工商。 陈平边读边笑,这小姑娘看待问题的角度很刁钻嘛。 她所关注的已经不是士农工商的阶级划分,而是整个社会的稳定性。 简单来说,就是偏题了。 苏依依所言并不在工商,而在于民生温饱。 人们吃饱穿暖,尊礼守法自然容易。 可当他们吃不饱穿不暖,莫说商人,官宦乃至帝王都是惶惶不安。 想要社会稳定,追根究底还是要国富。 朝廷若有赈济粮驰援百姓,若有库银充作军饷、修筑堤坝工事等等,自然会百姓安居乐业,有谁愿意落草为寇,揭竿起义。 想要国家真正的太平,文人、军队、农民的作用的确重要。 但想要国富,单靠他们可行吗? 显然不行,商人的作用必不可少。 必须要有朝廷律法加以限制,因为没有限制自会滋生更多问题,所以她想得也没有错。 看来苏依依并不是胡搅蛮缠,而是认真地在思考、在探讨。 果然是个合格的笔友! 陈平当即提笔回信。 不久,信使快马加鞭将回信送倒京城苏府。 苏依依清早方醒,不想回信这么快就到了,连忙将信打开。 “苏姑娘能够认知道自己的不足,陈某欣慰不已!” 入眼第一句,就把她险些气的翻白眼,连忙冲进书房,意图再战一回。 当然这是后话。 …… 陈平写完回信,整个人神清气爽。 感觉自己犹如人生导师,再孜孜不倦的教导一个迷途羔羊,颇有成就感。 为了奖励自己日行一善,当下决定练琴一个时辰,在美妙的音乐中徜徉。 接连几日不停的练习琴技,赵文和很‘客气’的将陈平请出了竹园。 陈平百无聊赖的转转悠悠就来到了天香阁。 天香阁如今已是乾州数一数二的盛楼,声名远播。 来往购买香水的人几乎在这里排成长队,每日预定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陈添灵看见陈平,噌地快步跑来。 “公子!你怎么来了?我还打算过去找你呢。” “平日你们都这么忙,总是往书院跑也麻烦。我今日无事,随便逛逛。”陈平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赶出来的。 “没关系,有大哥在呢,他马上就回来了。”陈添灵请他坐下。 “添睿去送香水了?” “是啊,那都是大户人家定好的,我们都是亲自去送。” 陈平点点头,看来两兄妹的服务意识很强。 京城分店的店铺赵瑾已经留了人在那边选址,等一切准备妥当,陈添睿就可以过去了。 如今看来是没什么问题的,他的经商和为人处世的能力足矣胜任。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道刺耳的声音,打断了陈平的思绪。 他侧头望去,是上次脸掉在地上的王林生,嘴角一抽说道。 “你还没走啊,文会不是早就结束了吗?” 王林生自那夜落荒而逃后,便在众书院里出了名,这几日师兄弟都有意无意的避开自己。 此时再次偶遇陈平,恨得牙直痒痒,脸色阴沉的说道。 “我为何要走?我本就是程院长亲自请来的客人!” 程院长请的是各大书院,可不是哪个学生。 陈平笑了笑,不打算与他争辩。 陈添灵眉头一皱,紧紧盯着这个陌生人。 王林生见陈平一脸笑容,更加心里不爽了,目光在他浑身上下扫过。 “倒是你,居然跑到天香阁来,莫非也是来买香水的?” “有什么不可以?”陈平淡淡地问道。 “是该买点了,遮遮你那身上的穷酸气,要不然出门在外怕是都不敢抬头。” “砰”的一声。 陈添灵将手中的账本往桌下一摔,正准备上前赶走他。 陈平隐晦的给她一个眼色,示意不要冲动。 本来天香阁开门做生意,店内还有不少客人,这时候赶客不是理智的举动。 “陋室也有德馨,倒是你衣冠楚楚的,还是谨言慎行些吧。”陈平提醒道。 “哼。我是好心的教导你。你那乡下的爹娘整日田里劳作,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全被你糟蹋了,实在有失孝道啊!”王林生不等陈平开口,继续口无遮拦的说道:“啊对对对,没准这钱不是你爹娘出的,那何青选不有的是钱吗?” 陈平背过手,看他的眼神也带着几分冷意。 上次辱他师长,这次辱他父母,你是真该死啊! 王林生见他默不作声,语气越发的不善,大声呵斥道。 “陈平,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竟然为了钱财去巴结讨好低贱的商户。你对得起圣人教诲吗?” 柜台之内,陈添灵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就在这时,陈添睿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求月票、推荐票! 第133章 脸还是没捡起来 第133章 脸还是没捡起来 陈添睿如今是天香阁的老板,身份不同,穿着打扮自是很体面。 这也是陈平要求的,既然卖的是高端产品,常常需要与大户人家打交道,自然门面功夫少不了。 添睿和添灵也听不懂什么叫高端,反正公子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了。 陈添睿一身蓝衫绸缎,腰佩冷玉,手带扳指。 乍一眼看去,非富即贵,气势非凡。 他一走进来,陈平忽然福临心至,连忙站了起来打招呼。 “谢公子!” 陈添睿正准备跟陈平请安,哪儿知道来这么一出,整个人还没回过神来。 “谢公子也是来买香水的吗?” “谢公子是……”陈添睿茫然转头到处看,以为是谢致远来了。 陈添灵眼珠滴溜溜一转,一把扶住陈添睿的胳膊。 “谢公子,您算是来晚了。这里刚才有场好戏呢。” 陈添睿从小跟着戏班混迹江湖,后来在何家做学徒,如今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可以说是八面玲珑。 见两人给自己使眼色,当即心领神会,顺势问道:“噢?什么好戏呀?” “有人说陈公子寒酸,又说商户低贱,竟然还想给他扣一个忤逆不孝的罪名!”陈添灵忿忿不平的说道。 陈添睿脸色一沉,问道:“是谁!” “就他咯!”陈添灵抬起手指向王林生,不等他反驳,声音又抬高一度。“咱们正兴府谁人不知,陈公子可是双元小诸葛。为咱们找了水井解了旱灾,还帮着除了蝗虫。如今啊,不过出来买个东西,都被人说成是不孝父母,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公子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陈添灵嘴皮子果然厉害,添油加醋说的绘声绘色。 陈平转头偷笑,悄然给她递了个赞赏的大拇指。 四周客人很多,方才发生的一切,他们也都是看在眼内,此刻全都停下来,好似等着看场好戏。 陈添睿立马脸色不善,顺着她的手指看向王林生。 王林生面如土色,几次想要开口,都被陈添灵的声音给压住了。 他纵是再蠢笨,这时也都反应过来了。 这位“谢公子”,只怕就是众人口中的那位内相之子---谢致远。 难怪陈平这小子都穷得快冒烟了,还来逛天香阁,准是想要故意跟谢致远偶遇,才好借机巴结。 而现在麻烦的是,谢致远跟陈平看起来关系似乎不错。 “原来是如此好戏啊。这位还真是好大的威风,连陈兄这般人物都难以入眼,不知尊姓大名?” 陈添睿负手而立,幽幽地问道。 王林生吞了吞口水,只能强撑镇定回答。 “不敢,在、在下王林生,……突然想起学院之中还有要事,就不打扰谢公子了,在下先行告辞。” 他说完拔腿就往外走,恨不得立刻遁地而去。 “本公子刚到你就要走,怎么?是看不起我吗?”陈添睿似笑非笑。 “不敢不敢!” 王林生大惊失色,急忙顿住脚步,挤出难看的笑容。 “前倨后恭,”陈平感慨万分道,“王兄当真能屈能伸,实乃大丈夫也!陈某甘拜下风!” 几个客人正咬着耳朵看戏,听到此话顿时喷笑而出。 “瞧瞧,刚刚还说别人攀附权贵,这会膝盖都快软了吧?” “他自己就是那副德行,还有脸说别人。” “就是。不知哪儿来的伪君子。” “.…..” 王林生被议论的涨红了脸,却仍然不敢抬头。 “听你说陈平寒酸,想必你家很是富贵了?” 陈添睿说着去扯凳子,他忙活了一天,实在有点累了。 陈平为了配合演出,赶紧伸出手去帮忙,却被陈添灵一把按住。 “哪需要陈公子帮忙啊,”陈添灵意有所指,“这天香阁不有的是人吗?” 兄妹两人极有默契,陈添睿立刻指挥道:“对,那个谁!给大家搬几张椅子,咱们坐下聊。” 王林生一怔,手指着自己,面露狐疑的问道:“我…我去搬?” “怎么,难道本公子去搬?”陈添睿脸色越发不善。 王林生心下一怵,这可是内相之子,实在是招惹不起。 那点微弱的不甘也恹了,低眉哈腰地给众人去搬椅子。 “陈兄也坐,站着说话腰疼。”陈添睿转头对陈平和善的说道。 陈平顺势而叹:“说的是,我这两天啊,是有些累了。” “那陈兄可要好好休息,回头我让人送两瓶香水给你,有安神静心的奇效。” “成啊,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 边说众人边落座,几张椅子围着王林生,宛若三堂会审。 王林生这时是走也走不得,停下来又如芒刺在背。 方才他还对陈平冷嘲热讽,没想到转头对方就跟谢致远平起平坐,自己反倒成了笑话。 这个陈平,还当真是会巴结人。 “哦对了,那个谁。你之前说什么来着?”陈添睿一脸不耐烦的问道。 “谢公子,您别误会。在下只是觉得读书人不该与商人为伍……” “哦,那你是过来干什么的?”陈添睿嗤笑。 “我就是随便逛逛,逛逛。” “这条街可是整个正兴府数一数二的商道,你怎么偏往这里逛?” “这个,我…..”王林生实在无话可说,只能硬撑着杵在原地。 “你这一生绸缎打扮,都是商人那儿买的吧,穿上低贱商人的东西,你不怕脏吗?” 王林生急得眼睛都红了,“之前是我胡言乱语……谢公子,在下真的还有要事,实在不能久留……” “放肆!我让你走了吗?” 陈添睿气势如虎,猛拍扶手,声音好似闷雷。 王林生吓了一跳,才迈出的脚竟陡然发软,扑通跪了下去。 天香阁中霎时鸦雀无声,众人都惊呆了。 陈平也被惊的被茶水呛住,咳了好几声。 不是吧! 虽然对王林生没报什么期待,可这膝盖也太软了点吧。 围观看戏的客人也睁大眼睛,大声嘲笑道。 “这就跪了?” “我还以为他骨头有多硬呢,笑死人了。” 王林生狼狈不堪,出尽洋相,只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结束这个丢人的场景。 “我可没让你跪啊,是你自己跪的。” 陈添睿也没料到王林生会突然跪下去,倒有些心虚了。 秀才上公堂都可以不跪,哪想到这厮竟然这么胆小。 “是是,都是我自己没站稳,与谢公子无关。” 王林生脸色煞白,不敢发作,只能低头哈腰的赔笑。 “咳,”陈平放下茶杯,暗示道,“天色也不早了。” 本只是想让王林生吃个教训,戏弄戏弄他而已,点到为止即可。 陈添睿心领神会,适时收手,冷冷道:“读书人就该将心思放在读书上,而不是到处造谣生事,搬弄是非。” “是是,记住了,记住了!” “滚吧!” “在下告辞。” 王林生暗暗咬牙,红着眼仓皇的逃出天香阁。 陈平摇了摇头,望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实在想不通,这厮为何总是要惹是生非。 不过经此一事,想必他也不敢再胡言乱语了。 还是解释一下,之前也强调过。 出场的人物均跟后续大剧情有关,不会为了水章节,设计一些毫无关联的配角出现。 而且我也没有写装c打脸的俗套剧情。 分线较多,最后也会全汇总到主线,全都是为了一条线在服务。 麻烦各位耐心点,写太快了我怕最多60万字就得完结,容我铺垫铺垫。 第二章下午。 第134章 从来如此,便对吗 第134章 从来如此,便对吗? 何家的绸缎庄忙得不可开交,近日正是整个各分店交账对账的日子。 何青选现在作为何家主事人,自然得负责所有事宜,对完账后还得安排各店铺的后续工作。 “京城的货要最先送到,早就定好的丝绢绸绫不得耽误,让我们的人这个月多辛苦辛苦。” 几个管事连连点头,静听何青选的吩咐。 “工坊中的布料要挑好的,有瑕疵的一律打回。对了,王主事,你辛苦一趟去收收账……” 何青选游刃有余地分派着任务,底下人得令后朝着各方奔赴而去。 城门进出的马车络绎不绝,造成了道路拥堵,王主事有些着急,站在车辕上大声吆喝。 “都排队啊,别挤!”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叫了他。 “王主事?” 王主事微怔,侧头看去,是个瘦弱黝黑的中年人。 他在脑海中回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试探的问道:“沈林?” 早前何青选让他去重金收购一所宅子,这沈林就是那儿的主人。 那宅子破旧且位置不好,买来不知道作何用,所以他还真有些印象。 沈林上前,笑着问道:“王主事这是要出城啊?” “是啊,”王主事心烦意乱,随口一问,“你也是出城办事?” “是啊,家里有些木料……” 二人闲聊之际,不远处一名小厮正在打量着他们。 不一会儿,那小厮脸色微变,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出城的队伍,直奔城内而去。 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厮,很快出城后就分头远去。 小厮跑回翠云楼,直接奔上三楼。 “老板,老板!” 凌术正提着鸟笼逗乐,鸟雀被尖锐的声音吓到,不安份地扑腾起来。 “咋呼什么?”凌术瞪了小厮一眼。 小厮赶紧拱手,躬身回禀道:“老板,我看见沈林了!!!” “什么沈林周林,谁啊?没头没尾的。” “老板您怎么忘了,就是刘弼那破院子后来的住户啊!” “嗯?他怎么了?”凌术心下一动,将鸟笼放下。 小厮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说:“小人看见那沈林跟何家的主事在说话。” 何家的何青选,那不是叶文昌之孙叶崇文的至交吗? 凌术皱起眉头,永顺县的事情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一股不好的预感划过心头。 当初齐洪明说了处死刘弼,却让刘弼在死牢里阴差阳错地关了好几年,这件事本来就有些古怪。 那日等到消息后,就连夜赶往京城找齐洪明对峙,可齐洪明推的一干二净,只说当初给足了银钱,那人也信誓旦旦已经处理好了,他哪儿会知道刘弼为何在州府牢里关那么多年。 甚至还呛声叫嚣,如果要知道缘由,让他自己去问陆威。 凌术当时憋着一肚子的气,奈何齐洪明已官至高位,不再是当初跟自己穿一条裤子的乾州知府了,所以没敢再追问。 并且离京之前,凌术还去见了见他上面的人,上面的意思是齐洪明近些年办事还是很可靠,而且好不容易将他送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没必要为了一个车夫弄的很难看,况且时隔多年就此打住。 当时凌术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的从京城回来了。 可今日竟然发现当初买刘弼旧宅的人是何青选,这里面就透着些诡异了。 凌术心头总觉有种无形阴云压了过来,连忙吩咐道。 “你带几个人去,把那沈什么给我带过来。” 接着再交代一句:“动静别闹太大,人先关到城外的宅子里!” …… 转眼又到陈平收信的日子。 或许是苏依依有些紧张,前面竟然写了半页的问候之语,然后才步入正题。 【闻兄所言,工者可以兴百物,商者可以传百道,的确于家国有益。然则商人重利则轻义,终究不如文人治天下、武者护家国。小女子听闻昔年商人于边境走私兵戈,戕害百姓,富而不仁,否则自古商人,为何人人羡之而不敬之?】 陈平倒是没想到苏依依竟然还在关注边境战事。 他思索片刻,饮了半杯茶后才提笔回信。 【卖国求荣者,无分何时何地、何行何业,皆为可耻。】 【然有奸商为患,已有义富纳捐,譬如皇家商号,朝廷所指,为朝廷扶持开路,亦可远走边境,设互市冒死为间。又如义商宋清、巨富窦又,皆能怜惜民间疾苦,士农工商若是善恶之准,又何来贪官污吏?古人云‘肉食者鄙’,肉食者何人?止工商而已?善恶利义在迹,不在人。】 【自古商人,为何人人羡之而不敬之】 他心下一动,目光扫过这话,最后大笔一挥。 【从来如此,便对吗?】 士农工商的划分早就已经根深蒂固,陈平也无意去动摇什么。 回信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送到了苏依依手上。 明诗一脸好奇地笑道,“你们俩这是杠上了啊?” “此人想法颇有几分离经叛道,我倒想看看他这回又要说些什么。” 苏依依不以为意,这士农工商自古便成定阶,如何能被一言蔽之。 她打开信件,平静地读了下去。 明诗此刻对陈平的回信也非常好奇,便也凑了上去。 越看两人表情越都有些发愣。 皇商从而来? 互市为何而设? 肉食者又是何人? 【从来如此,便对吗?】 陈平言语平静,并无任何嘲讽讥诮之词,仅仅只是在叙述事实。 苏依依张了张嘴,脸是有些红,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说皇商的不是,可那时大誉朝廷扶持! 互市之中更有抛头颅洒热血的义士,而肉食者有谁? 此言出处指的不是商人,而恰恰是朝堂勋贵。 两女对视一眼,视线落在对方的珠钗耳珰、锦衣美服之上,更是心情复杂。 “这个陈平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明诗中肯说道。 她也是饱读诗书之人,自然不难理解陈平的意思。 “可他举的这例子,毕竟世间少有。”苏依依底气不足地嗫嚅道:“商人重利……” 明诗迟疑了下,解释道:“我倒不是为他说话,只是这利益二字,普天之下应该无人不在意吧?” 苏依依抿了抿唇,目光慢慢落在那“善恶利义在迹,不在人”上。 明诗看她神色微变,不禁莞尔,“想不到我们牙尖嘴利的依依小姐,也有被人驳得哑口无言的时候啊!” 苏依依俏脸瞬间泛红,嘴硬的争辩道:“我…我只是一时未曾反应过来而已。” 她抿了抿嘴唇,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心里对陈平有了几分改观。 纵是足不出户,任何人也知越是盛世,越是商人满天下。 自古言商人轻贱,然而正如陈平所说,对天底下真正有害的,还是贪官污吏。 苏依依表面上不服气,心里却是别扭极了。 原本以为出陈平虽是侥幸得了双元,但实则定是不学无术,满肚子的花花肠子。 却未料到,他待人自有一番准则——论迹不论人! 这种观点无异于是在彻底颠覆社会的阶级划分,陈平言谈之中暗示的“平等”,更会被人看做异类。 苏依依素来喜欢把事情往深处想,将信拿回家中打算寻到这逻辑的缺陷。 可最终发现,陈平观点的中心,还是在朝堂。 朝廷设下皇商、成就互市,显然还是要将商人予以重用,这算是轻鄙吗? 若在这上面反驳,则无异于是在质疑朝廷的决定,质疑古往今来所有皇朝定下的通商国策。 那不正迎合了陈平的那句话:从来如此,便对吗? “这个陈平……还挺善辩。” 她心有不甘又无奈地哼哼几声。 远在乾州的陈平顿感鼻子发痒,抬头望天。 “这是又要下雨了?” 今天晚班机回去,到家估计0点了。 明天更新应该在下午或晚上。 第135章 二货王林生 第135章 二货王林生 这日天气放晴,连续下过几日雨的长街变得干燥明亮起来。 长街之上热热闹闹,来往商贩不绝如缕。 王林生带着人在天香阁附近徘徊,守株待兔。 自那日从天香阁狼狈逃离,王林生每每想到陈平都恨得咬牙切齿。 陈平在永顺县就巴结王县令狐假虎威。 来到正兴府,陈平让他几次三番丢人现眼,还搭上了谢致远这样高官子弟。 不过就是个靠着歪门邪道的乡巴佬,居然敢一次又一次挑衅自己,这口气让他怎么咽得下去。 王林生愤愤不平,什么狗屁双元小诸葛。 他深吸口气,强按嫉恨,再次望向长街。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眼看太阳即将落山,两道人影终于进入视野。 王林生面露喜色,连忙整理衣着跟了过去。 陈添睿和陈添灵浑然不觉,手里还捏着账本掐指细算。 “玻璃工坊的货这回要得不少,下次直接记账好了,月底结。” “我早就说过记账嘛,是你自己不放心。” “是是,还是小妹想得周到。” 两人转个弯,走了小片刻,眼看玻璃工坊就要到了。 这时,几道脚步声突然极速靠近,他们下意识回头。 领头的面孔让陈添睿脸色大变,下意识护住妹妹后退。 “你要干什么!”声音铿锵郑重,气势如虹,惊得王林生立刻停下。 “谢公子莫慌,在下没有恶意的。” 陈添睿还以为他是为那日的事情特来报复。 听到这话,两兄妹面面相觑,一时没有作声。 王林生不敢冒犯,连忙止住脚步拱手,正义凛然的说道。 “谢公子,在下此次是来揭穿陈平的真面目!” “哦?”陈添睿唯恐露馅,只是皱着眉头,含混地回应了一声。 “我知道谢公子现在还不信我,但王某实在不忍见公子被陈平那厮欺骗!” 陈添睿张口就要说些什么,陈添灵忽然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 “我家公子岂是随便什么人都敢拦的,你竟还敢带人来,简直放肆!” 王林生记得她,上回便是这丫头在添油加醋。 看陈添灵被护得严严实实,王林生也不知两人什么关系,只好陪笑说道。 “姑娘莫要生气,在下并未故意唐突,实是有难言之隐啊。” 说着立刻给自己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退走。 兄妹俩才暗暗的松了口气。 “你说陈平欺骗了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陈添灵就势问。 王林生冷笑道:“谢公子可知,那陈平是不过农户出身,贪慕虚荣结交商户,又攀附权贵谄媚官府,在恩师受难之后立刻转投他人门下,打压同门,虚伪至极!” “你……”陈添睿眼皮一跳。 “你说这些话可有证据?”陈添灵抢过话头。 王林生见状,只觉是自己的话起了效果,又上前半步。 “当然有!” “陈平曾经的老师叶文昌,他与贪官勾结戕害百姓,此事更有朝廷亲下公文斥责,证据确凿、公子若是不信,大可随处打听。” 兄妹俩心下一沉,王林生所说的,正是陈平心中之痛。 两人脸色都不是很好,心里极为不爽,却又不好开口说什么。 “那叶文昌一倒,他立刻转投李阳门下,如今对程院长之子行尽巴结之能事。那日在天香阁见他与谢公子的情景,公子必也是受他蒙骗了!”王林生表现的痛心疾首。 “你来此告诉我们这些事,就不怕他知道吗?” “揭穿此人的虚伪面孔,王某义不容辞!” “那你为何那日不揭穿,偏要背着他来嚼舌……揭穿?” “在下人微言轻,当年不过为百姓仗义执言,竟险些被他迫害,差点丢了功名。而今听说知府大人与他关系匪浅,在下实在是心有余悸。” 王林生泫然欲泣,着实演进去了。 陈添灵嘴角含笑,眼神却是冰冷。 陈添睿抚了抚胸口,深怕自己控制不住动手。 “那陈平对谢公子阳奉阴违,必定别有所图。公子若不介意,在下愿为公子驱使,为您当众揭穿此人真面目!” 王林生一直在絮絮叨叨,陈添睿却担心身份露馅,那日本就是顺着公子的意思,假装谢致远的身份敲打一下,继续这么聊下去,怕难保不会出问题。 闻听此言,陈添睿突然灵机一动,问道:“果真愿我驱使?” “当然!”王林生信誓旦旦。 “既然如此,那你去给本公子买十坛酒送去百宝阁,今晚正好有贵客相约。其余事情日后再说。” “百宝阁?”王林生犹豫了下。 “怎么?”陈添睿声音一寒,“不愿意?” 他沉下脸来颇有气势,王林生蓦地想起那日下跪之事,哪敢反驳。 “当然愿意,承蒙公子看重,在下立刻就去!” 若能与当朝内相之子交好,那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 王林生躬身告退,带着下人匆忙离去。 兄妹俩不约而同地长舒口气。 “他胆子真是大啊。”陈添睿冷哼。 竟然敢带人围堵谢致远,换了谢致远本人过来,这厮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他不会真去买酒了吧?”陈添灵皱眉道。 陈添睿不以为意,“管他死活呢,咱们赶紧走。” 王林生不是想巴结谢致远吗? 正好谢致远这几日都在百宝阁里走动,若真遇上了算他倒霉。 想到方才王林生的话,陈添灵也心下一横。 “说得对,我想谢公子肯定不会怪罪我们的。” 谢致远要是知道这混账竟然敢恶意诋毁陈平,怕是下手比他们还要狠。 这样一想,兄妹俩不禁生出几分期待。 …… 王林生喜滋滋地跑到薛氏酒坊,开口就是要买十坛仙人露。 毕竟整个乾州最富盛名的,便是这仙人露,谢致远何等人物,凡品自然看不上眼。 可一出手就是十坛,别说掌柜的,就是旁边的顾客都惊了。 “十坛?这位客官,如果大量购买是需提前预定的。”掌柜解释道。 “我可是给谢公子买的,还需预定吗?你们不怕惹谢公子不高兴吗!” 王林生想到谢致远,便止不住激动起来。 那可是内相之子,他的父亲身为天子座下的一等重臣,是能直达天听的存在。 “不知道阁下说的是哪位谢公子?”刚好正在酒坊的张力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开口问道。 “谢致远,谢公子!他便是王某挚交吗,这十坛酒就是他吩咐的。赶紧拿出来,莫耽误了大事。”王林生神情骄傲的回道。 掌柜的傻了眼,转头望向张力。 张力此时也满脸诧异,跟公子分开不到半个时辰,什么时候他交了这么个二货的朋友。 第136章 疯狗 第136章 疯狗 薛氏酒坊中客人都侧目驻足,关注着柜台前的情景。 王林生抽了张银票拍在桌上,享受着众人注目。 这嚣张跋扈的姿态,更加让张力起疑。 “这酒可是要送到百宝阁?”他问。 “你是何人?”王林生轻飘飘地看他一眼,“谢兄之事,也是你能打听的?” “公子可不要误会,这位正是谢公子的贴身护卫,张护卫!”掌柜的连忙出声。 谢致远还真在百宝阁,因为距离此地不远,所以才让张力直接到酒坊取酒。 张力还满头雾水,怎么公子前脚让自己出来买酒,后脚又派了个人来。 “在下王林生,天启十四年的秀才。” 先前王林生他还疑惑那谢致远身边为何没有护卫,原来来酒坊了,当即态度大变。 “既然王公子也是来替我家公子取酒,不如我们一起回百宝阁?” 张力一时捉摸不准,倒也没有深究,对掌柜点点头。 王林生自然从善如流,忙叫手下的小厮取了酒水跟上。 百宝阁,二楼。 谢致远正捏着一块水色极好的通透白玉爱不释手,百宝阁的掌柜站在旁边候着。 张力和王林生走上二楼,便听一声轻笑,“这颜色真不错。” 这声音清爽干净,不像陈添睿那般沉闷,让王林生有些愣住。 只见那主座上有一位衣着华丽的俊秀公子,张力习以为常走上前道。 “公子,酒已带来了……” “这人谁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王林生便迫不及待开口质问。 这声音着实尖锐刺耳,谢致远瞥了眼楼梯口那瘦了吧唧的家伙,也问:“这谁?” “啊?这不是公子的朋友吗?”张力忽觉不对。 “你第一天认识你家公子?我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丑的朋友!” 面对外人,谢致远可是嘴毒的很。 王林生本就惊疑不定,闻言登时勃然大怒。 “哪里来的小贼,竟然敢冒充当朝内相之子,在这里招摇撞骗!谢公子分明比你魁梧多了,你一个小白脸也配跟他相提并论?” 谢致远眼睛一眯,张力整张脸刷地黑了下去。 百宝阁掌柜的瞠目结舌,看王林生的眼睛都瞪圆了,深深倒吸一口凉气。 这书生竟然敢指着谢致远的鼻子骂,莫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实在太勇了! “我要报官!一定要把你这个骗子抓起来!”王林生浑然无觉,还在大声嚷嚷。 谢致远今儿心情好,也懒得跟一个傻子费口舌,挥了挥手。 “打出去。” 王林生冷笑,气焰正盛。 “你以为我会怕你。我告诉你,我跟谢公子乃是朋友,他……嗷!” 张力想起方才的误会,心里本就自责,得令后上前就是一脚。 噗的一声。 在掌柜近乎呆滞的目光中,王林生整个倒飞出去。 身体如沙包般撞上墙壁,迅速滑到地面,当场昏迷。 一个护卫拾阶而上,提死狗似的提着王林生,将人直接丢到了大街上。 “就这个了,给我包起来!” 谢致远交代了掌柜一声就起身离开。 到门前时,正好瞥见王林生不省人事五体投地爬在地上,被百姓围在中间指指点点。 他翻了个白眼,直接上了马车。 …… 王林生闹出的乌龙,没过多久就传到了陈平耳中。 “王林生此人,自德不休,偏要想方设法去寻别人的晦气,也是活该。” 倒不是他喜欢背后嚼舌根,而是王林生被丢出百宝阁时,行人众多。 百宝阁的老板更是将之当成一场奇谈,于酒桌之上传得沸沸扬扬。 谁料,三日后。 “小师弟!”程诚冲进来说道,“那王林生居然还敢找上门,说要找你算账!” “他在学院门口闹事?”陈平无言以对。 “先前在学院门口撒泼,后来又自己跑到偏门去了,估计是怕撞上致远。” 程诚嗤笑,真是没种,连闹事都不敢闹大。 “这就是小人长戚戚。走吧,我们也出去瞧瞧。”陈平轻笑。 虽然这厮已然算是声名扫地,可由着人在学院闹事,也委实不像话。 程诚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起身跟了出去。 书院偏门,王林生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学生们堵得他进不去。 “你们让陈平出来!他敢设计害我,现在却跟缩头乌龟一样躲着吗?让他滚出来!” 数日不见,王林生整个瘦了一大圈。 书院的师兄弟们自然是维护陈平的。 “你谁啊你?竟然敢在江夏书院大吵大闹!” “这不就是在文会上说陈师弟坏话的那小猴子吗?” “别说,保不齐人家就是过来对对子的呢!” 王林生额头青筋砰砰直跳,脸色扭曲。 陈平方至门前,就见双方正吵得不可开交,连忙上前阻止。 “诸位师兄师弟,不可鲁莽。” 王林生见到陈平,如同发疯似的破口大骂。 “陈平你个贱人,竟然敢勾结商户陷害我!” “这位兄台还请积点口德,”陈平抱手一笑,“你说我设局陷害你?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不知道?” 王林生大怒:“你敢不认!你让人假扮谢致远骗我买酒,你敢说,这不是你指使的?!” 陈平面露诧异,“谢公子是何等人物,我与他不过点头之交,岂敢利用他的名讳?” “你放屁!” 他都打听清楚了,那天香阁的两兄妹跟陈平关系匪浅。 陈平上下打量他两眼,瞧他眼圈发黑,神色癫狂,不觉的摇头说道。 “王林生,你我之间本来没有什么仇恨,是你自己居心不轨。” “你以挑衅在先、诽谤在后,又为攀附权贵错把天香阁东家当成了谢公子,更为了背后使绊子暗中拦截造谣生事。” “你若潜心修学,不打着算计别人的心思,又怎么会自食恶果?” 陈平委实不想在这个人身上浪费时间,索性将话说开了。 众人听完前因后果,鄙夷之际又觉好笑。 “合着这人就是自己认错了人又挨揍了,结果跑来找陈师弟的错?” 王林生被道道视线盯着无处容身,撕声怒道:“还不都是你故意设计,用些下三滥的手段!” “是谁下三滥,谁心里知道!”程诚似笑非笑,“不然,我让谢致远出来跟你当场对质?” 提起谢致远,王林生如遭冷水泼头。 那双眼中,越发流露出蚀骨的恨意与惧怕。 陈平也不想逼人太甚,给了他一个台阶。 “王兄,我看你似乎身体有些不适,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用不着你假好心!你给我等着!” 如今他里子面子都丢光了,很快整个乾州都知道他出的洋相,这让他以后还怎么见人。 就算考上进士当了官,这段经历也会成为一辈子的耻辱。 王林生狠狠指了指陈平,脸上肌肉都在痉挛,撂下狠话就走。 “这小子跟疯狗似的,不会闹出什么事吧。”程诚有些担心的说道。 陈平皱皱眉,“望他能识趣吧。” 感谢sy的月票支持!感谢各位的推荐票支持! 剧情马上来 第137章 突变 第137章 突变 天启十四年八月十日,乾州大雨。 信使冲破雨幕,将京城的信如期送至。 信件直接送至谢致远面前,信上说了一件事。 及冠将至,父亲谢既南已经为他挑选了荫补名额,让他立刻回京。 谢致远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荫补之事的确需要亲自出面,父亲催促再三,他也无法视而不见。 除此之外,那京城的迎客来、天香阁分店,还有明诗姑娘,确实该回去了。 谢致远只得辞别众人起身回京,约定保持消息互通,日后京城再见。 陈平再次投入学习当中,何青选忙着书院和店铺两头跑,叶崇文则计划着来江夏书院求学。 因为李阳自从老友叶文昌去世后,身体日况渐差,近来越来越严重。 他跟王院长商量后,决定让叶崇文去江夏书院跟陈平一起学习,这样互相也有个照应。 当年的事情,现在已有可调查的线索和方向,叶崇文自然是更加上心,所以同意了前往正兴府。 ...... 乾州十月,时节入冬。 听闻北方大雪弥漫,战场陷入僵持,朝廷开武举的消息传遍各个州府。 陈平和何青选聊了聊北方的战事,然后说起叶崇文的事情。 “崇文应该快到了吧?” “嗯,我这边找了几个下人去照顾几位先生的饮食起居,他估计过几日就到。”何青选回答道。 “我也是这么想,平日还可以让我爹娘过去看看。” 何青选笑道,“崇文来了江夏,也是减轻师长们负担。” 陈平听闻也笑了笑,确实如此,老师们为他一人操劳,也该休息休息了。 “其实,我找你另有一件事。”何青选压低声音说道,“这段时间好像有人在盯着我。” “盯着你?”陈平脸色微变,“你确定?” “原本也不确定,但之前我们为了查刘弼,特地买了他的宅子,你还记得吗?”何青选说道,“那宅子附近有生面孔走动,只怕是凌术起疑了。” “既然他没什么动作,应该是没查出什么。”陈平目光一沉,“这段时间我们尽量少见面,而且跟赵大哥见面不能让他发现,要不然一切布置都白费了。” “你放心,我知道分寸。” 陈平整日在书院倒还放心,何青选却时常在外面走动,所以难免有些担忧。 十月初七,叶崇文的马车抵达何府。 “你可来晚了!我那饭菜都快冷了。”何青选站在门口故意调侃道。 “这就不懂事了吧?”叶崇文坐在车辕上挑眉,“冷菜冷饭招待本公子,走了!” “肚子不饿啊?” “本公子是为了口腹之欲而折腰的人吗?” “是。” “......好吧。恭喜你,猜对了!” “哈哈哈,不贫了。咱一起去天香阁,那边准备了饭菜。” “陈平他人呢?” “近来有些不妥,回头再细说......先生他们的身体好些了吗?” “有专人照顾,好了许多。” 何青选跳上马车,让车夫前往天香阁。 “我们去那儿干嘛?”叶崇文不解的问道。 何青选晃了晃手中的账本,“刚好今日是对账日,而且你的分红挂了这么久,也该去支取了吧。” 叶崇文露出一脸贪财样,把那账本夺了过去,“多少银子啊?给我瞧瞧。” “急什么?先吃饭吧。”何青选忍俊不禁的笑道。 马车直接绕到天香阁后面的巷子,两堵墙刚好将进出的马车遮掩住。 几步之隔便是内城河,很是安静。 “这里就是天香阁的另一道入口。” 两人下了马车,吩咐车夫将马车拴远点。 后门正虚掩着,台阶两侧没人看守,香水的味道翻过高墙,让叶崇文下意识地深吸口气。 “这位置选得倒好,京城里也是这个格局?” “应该差不多吧,位置是赵瑾帮忙看的,想必也差不多。” 京城的分店是为日后做准备,有谢致远在背后帮忙,肯定是不用担心的。 两人走上前正要推开木门进去,就忽然听见远处一声疾呼。 就像是谁在怒吼,半途嘴巴却被人堵住,声音瞬间变得沉闷起来。 二人条件反射地循着声音看过去,脸色怛然剧变。 巷子深处,陈添睿被人从身后捂住嘴倒在地上,两个男人正试图将他抬起。 “你们在干什么!” 叶崇文和何青选见状,立马狂奔过去救人。 然而就在他们迈入巷子的刹那,巷子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还没等他二人反应过来,几个大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来,直接捂住他们嘴巴就往外拖。 何青选浑身发凉,拼命挣扎试图引人注意。 “妈的!这点事都办不好!” 粗粝的嗓音逼近,一个人捏着拳头,毫不犹豫在他肚子上砸了一拳。 “唔!”何青选倒吸口气,身体瞬间失了力气。 捂住嘴巴的帕子应该是涂了迷药,不一会儿三人便都没了动静。 “让你们守着点,他娘的,怎么办事的?”巷子里的领头人低声骂道。 “老大别生气,我们也没想到他们会来这里啊,那......这两个人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办?一起带走!” 一伙人训练有素地将三人扛起,迅速跳上马车消失了。 巷子很快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几个时辰之后,叶崇文在一片冰凉中惊醒过来。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潮湿的地面还传出一股腥甜怪味,缓了缓神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有没有人?青选?添睿?” 叶崇文脸色苍白,下意识挣扎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住了。 叫了好几声之后,才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 伴着两声闷哼相继响起,何青选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崇文?” “是我!”叶崇文长舒口气,“你们没事吗?” “我也还好......你们怎么也在这儿?”陈添睿声音沙哑。 这地方空间似乎不大,竟然还带着回音,叶崇文皱了皱眉。 突然,一道木门打开的声音传来,随后几束油灯缓缓走近。 由于反光的原因,看不清来人的相貌,只听见一道低沉阴冷的声音在三人头顶响起。 “怎么是三个人?”男人惊奇的问道。 三人心下一惊,叶崇文反问:“你是谁?” 另一个声音骂道:“小杂种,识相地就把名字报上来!” 还有一个声音啐了一口,“你们最好别耍花样骗我们。不然老子割了你们的舌头!” 语气狠戾,带着隐隐的杀意,显然是个狠角色。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何青选连忙开口答道:“我叫何青选,这位是叶崇文。” 头上的光线暗了几分,须臾片刻后,低沉阴冷的男人才打趣地开口道。 “哟,想不到是何家的何公子,又来一个有钱人啊。” “发财啦!” “哈哈哈!” ....... 感谢书友、书友的月票支持! 第138章 赎金 第138章 赎金 凌府内宅。 负责监视何青选的小厮,快步前来禀告。 “老爷!何青选被绑了!” “???怎么回事??”凌术一脸诧异。 “嘿嘿,小的也不知道。但是我看清楚了,是九龙堂的人绑的,一共绑了三个人,何青选就在其中!” 此话一出,凌术顿时来了兴趣,“九龙堂绑他们作甚?” “董狐狸带人干的!”小厮轻笑,“估计是求财吧,天香阁那个东家也在呢。” “求财?” “老爷,您看这事咱们需不需要跟九龙堂打个招呼?” “打什么招呼?” “让他们帮忙问问何青选买刘弼的宅子干嘛啊。” “蠢货!九龙堂当家的绝不会干这种绑票的买卖,定是董狐狸自己干的。”凌术目带恶意地说道:“这事咱们不要掺和。要是那何青选死了,倒给我们省事了!” 次日清晨,天还未全亮。 “公子!公子开开门,出事了!” 陈平刚起床还在洗漱,竹园的门就被猛地敲响。 唤门的声音急切,在院子里显得异常刺耳。 他吓了一跳,连忙开门一看,就见陈添灵双眼泛红地站在门前。 “公子......”她不断的拍打着胸口,让自己的呼吸顺畅一些,“我哥......被绑架了!” 陈平咯噔一下,心脏好像漏了一拍,脑海中回想起何青选几日前的话。 “什么时候的事情?谁干的?” “昨天下午,我以为他们来找你了,结果彻夜未归,今天早上就收到了这个!” 陈添灵直接将手中的信递给陈平,眼睛已哭得通红。 陈平赶忙将信封拆开,将信纸展开从上往下迅速扫了一遍。 刹那间,叶文昌身前苍老的面孔、王县令殷殷期盼的目光在眼前划过。 不管这封信真伪如何,起码表面上看起来对方是求财。 那应该就有转圜的余地! “添灵你先回去筹措银两,有多少拿多少。还有记住这件事暂且不要声张。” 说完自己拔腿就往外跑,陈添灵惶惶然问道:“公子你呢?” “我去找赵瑾!” 赵瑾混迹江湖,经验丰富,陈平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 天还未大亮,薛氏酒坊中已经浓烟滚滚,酒味逼人。 赵瑾坐在院中,在盘算着从何处多收购些粮食酿制酒水和酒精,毕竟现在粮食耗费还是很大的。 “赵大哥!” 赵瑾一怔,回头看去。 就见陈平跟在门房后,脚下步履如飞,急匆匆的奔来。 上次见陈平这么惊慌,还是叶文昌等人出事之时。 他敏锐起身,问道:“怎么突然过来,出事了?” “是!出了大事!” 陈平喘了口气,一边把袖子里的信给他,言简意赅道:“青选、崇文还有添睿他们被绑架,绑匪要二十万两银子,要求三日后送到乌石坡。” 赵瑾还未将信看完,单听这地名,脸色便有些不善。 乌石坡位于正兴府城外,平日都是些打杂闲忙之辈的聚集地。 那里混杂着大量的下九流,还有许多绿林帮派人士流连出没。 其人员之复杂,陆威在这里当了这么多年的知府都无可奈何。 信中言辞粗暴,直指陈、何两家。 【陈添睿和何青选在老子手里,一人十万,三天后给我送到乌石坡,拿不出老子就剁了他们的手脚!要是敢报官,就等着收尸吧!】 信中没有提及叶崇文,是觉得他身后没钱,还是...... “我怀疑是凌术!”陈平直接道出他的猜想。 如果是凌术,那叶崇文只怕生机渺茫。 “为何?”赵瑾不解的问道。 陈平将刘弼的宅院、何青选被跟踪的情况说出。 “我会派人去盯着凌术。但乌石坡我亲自去一趟。”赵瑾立马说出自己的安排。 “这乌石坡赵大哥去过?” “没有,但听说过。那里地势复杂,丛林密集。”赵瑾眸中厉色一闪,“人若是藏在这里,只怕不好找。” 言下之意,三日之内,想要将人找到并且救出,很难! 陈平也知道即便是在高科技的前世,发生绑架案件想在三天之内救出人都难,何况是在信息闭塞的古代。 “不管怎么样,我先去乌石坡走一遭。这是库房钥匙,拿好。” 赵瑾将身上钥匙取下塞到陈平手里,拔腿就走。 陈平心领神会也顾不得许多,忙去库房找到放银票的地方,带着银票就去了天香阁。 天香阁今日闭门谢客,好些前来买香水香皂的顾客,围在门口好奇地议论着, 陈添灵正在店铺内翻箱倒柜,十万两要凑齐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尤其是最近还在准备京城的香水分店,京城之地寸土寸金,已经投了很多钱进去。 “怎么办,不够啊......” 天香阁如今已没有多少现银,陈添灵看着账本,有种天要塌了的感觉。 “添灵,别急。”陈平赶到,将银票放在桌上,“这里还有。” “公子!”陈添灵喜极而泣,“多谢公子!太好了,这下......” “别忙,你再跟我说说昨日添睿出事的情况。” 陈平不敢确定,这到底只是一次普通的绑架,还是凌术刻意的试探。 陈添灵拿着银票,心里也稳了几分,将昨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陈平。 陈添睿本来是去后院备货,听下人说有人找他。 恰逢何青选要来对账,他哪里想那么多,自然就出门迎接。 谁知这一去,就没回来。 “何家已经得到了消息,管事才找来的,”陈添灵声音哆嗦,“而且他要报官,被我拦住了。” “拦得好!”陈平也认为不能报官。 如今情况不明,报官可能会逼得绑匪狗急跳墙,那他们三人必有性命之忧。 “公子?”陈添灵害怕得瑟瑟发抖,“哥哥,哥哥不会出事的吧?” 陈平深吸口气,心知此时自己必须冷静。 他要是慌了,陈添灵只会更加慌乱。 “没事的,”他转过身,朝着巷子外走去,“我们去何府。” 此时的何府已经乱成一团。 几个管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额头满是汗水。 何青选要是出了事,何家这生意该怎么办?这一摊子生意交给谁? 何青选没有兄弟姐妹,几房堂表叔伯估计会为了家产争得不可开交,到时候怕是会一地鸡毛,生意难以为续。 众人忧心忡忡,只有何府总管家阴沉着脸,正在一张张数着银票。 十万两,何家倒是拿得出来。 可现在最麻烦的是家主的安危! 就在这时,两道人影大步而入,众人下意识抬眼看去。 “陈平?天香阁的小老板?” “他们怎么来了?” 总管家见到二人,脸色一松,“陈公子,陈老板,银钱已经凑齐,什么时候送去比较好?” “管家莫急,我已经请人前往乌石坡打探,总要先摸清地形才好再做打算。” 陈平脸色虽不好,却眼神犀利,条理清晰。 “不知请的是谁?”总管家问道。 他知道陈平跟知府有些交情,若是官府的人办事,他们也就稍稍放心些。 陈平顿了下,既没否认也没明说,只是道:“你们放心,届时我会亲自去乌石坡送钱。青选是我的兄弟,无论如何我都会救他回来的!”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心中稍稍安定些。 “陈公子以身犯险,何家上下感激不尽。” 陈平神色的凝重,转头望向城外的方向。 月底求月票、推荐票。 第139章 又一封匿名信 第139章 又一封匿名信 时间很快到傍晚,何家各房管事们都散了。 陈平在院中来回踱步,眼看太阳即将落山,心情越来越沉重。 赵瑾从何府后门方向大步而来。 “赵大哥!”陈添灵跳起来,“有没有我哥他们的消息?” 赵瑾脚步一缓,神色黯淡。 陈平见状,心里已有了答案。 果然他在乌石坡转了一整天,什么都没有找到。 “我毕竟面孔陌生,那里就算有人知道什么,也绝对不会告知于我。” 赵瑾手中拿着斗笠,声音低哑,拳掌间带着几缕血色,像是刚和人动过手。 “凌术那儿呢?”陈平脸色微沉。 “凌术没有异动,这一日都只待在家中,身边的人也都如常。” 凌术作为头号嫌疑人,赵瑾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可结果既让人失望,也让人感到庆幸,希望不是他而只是普通求财的匪徒。 陈平很谨慎,并没有轻易下定论。 “凌术此人盘踞乾州多年,他手里能用的人肯定很多,我们不可放松警惕。” 可现在手上什么线索都没有,就只能干瞪眼吗? 可万一给了赎金,对方直接撕票怎么办。 乌石坡鱼龙混杂,官府都无可奈何,就凭赵瑾和一些伙计如何能救人。 陈添灵内心更加绝望,呆坐在地。 陈平额上青筋微跳,他当然知道陷入被动的可怕,可眼下竟束手无策。 时间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流逝,陈平的嘴皮干裂的黏在了一起。 “要不,”良久,陈添灵提议道,“咱们送钱过去,对方肯定会派人来接,那我们是不是可以顺藤摸瓜?” “不行,”赵瑾抬起手,掌心一道血痕触目惊心,“若被发现肯定,他们肯定会走极端的。” “那咱们就老老实实的交钱赎人。” “可行,但不够保险。”陈平看向她,“添灵,如果对方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得了钱财,即便最后撕票我们也无可奈何。” 听到这里,陈添灵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难道就真没办法了吗?!” 他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至今,彼此都是对方最后的亲人,发生此番变故,怎能心中安定。 陈平心里也难受,却一时间也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抚她。 突然,何府总管家大步跑了过来。 “陈公子!这里又有一封匿名信!” 三人闻言,猛地起身。 不等管家靠近,陈平冲上前将信接住打开。 信中字迹干净整洁,与那勒索信显然不是同一人所写。 三人再细细查看内容,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莫要惊慌,何青选、叶崇文与陈添睿暂且平安无事,对方只为求财,并非取命。】 这第一句话,便让陈平下意识地警惕起来。 这不是绑匪的信,但也不是自己熟悉的人。 继续往下看去,信中内容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绑匪姓董,绰号狐狸,出身乌石坡门下,故此你们去乌石坡找人无济于事。因为人并没有离开城中,而是被藏于九龙堂的城中据点奔雷赌坊之中。赌坊平日人满为患,帮众少则十数人,多则几十人,你们不可轻举妄动。】 【董狐狸贪财,你们若要救人,一则按其条件交付赎金,或可解劫,但唯恐其贪得无厌,设下连环套。二则,可以从九龙堂堂主曹磊下手。】 【曹磊虽行事老辣,城府深沉,但平日严禁手下欺压百姓,不许行烧杀抢掠之事。所以若是此事被他知道,必不能容忍。但也需防此人阴晴不定,恐难免再生变故。曹磊现居乌石坡刘家庄。】 看到这里,赵瑾突然说道,“九龙堂曹磊,我曾在做都头的时候就听说过此人,没想到他竟然藏在这里。” “这么说,信中所言应该是真的。”陈平说道。 但这封信到底是谁送来的?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引他们入局? 信后面还提供了一些看不明白的记录。 【天启九年腊月十七,冬雪,九龙堂运茶过官道,经三直镇。】 【天启十年三月,瓷器入京,六车同行,值四千六百银。】 …… 【天启十五年,一月,九龙堂运酒水入北方,六十二坛。】 “看起来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东西。”赵瑾不解道。 “若真的普通,又何必写在此处。只怕这些都是走私之物吧?” “只有这些了吗?”陈添灵期期艾艾道:“这人到底是谁?他知道这么多,能不能帮我们救人?” “只怕很难。”陈平将最后一页翻开给她看。 【在下言尽于此,实在不方便出面,能够帮到的只有这么多。如何救人,还得看诸位的能耐,祝顺利。】 陈添灵把信抢过去,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你觉得这些信息可信吗?”赵瑾也在担心是个局。 “可信与否,验证之后便知真假。”陈平神色一寒,“去查查奔雷赌坊。” 赵瑾心领神会,抓住斗笠戴上,再度离开。 陈平坐回位置上,看着那封信细细的琢磨。 能够知道九龙堂如此多的信息,连曹磊的据点和关人的地点都非常清楚,又能指出其与官府勾结的私密。 此人应该是九龙堂内部人士,而且职位不低,否则无法获知这么多消息。 但是他为什么要帮我们呢? 看不过眼,还是另有目的? 陈平闭上眼,按下杂念,只有等赵瑾那边确认了消息的真伪,才能做下一步打算。 天微亮时,赵瑾赶回何府。 “奔雷赌坊的确有一个叫董狐狸的人,前日他的确不在赌坊里。” “肯定就是他!”陈添灵激动道:“公子,我们报官府抓他!” 赵瑾连忙阻止道:“若是报案,那就是逼着他狗急跳墙。” “那,那怎么办?” 两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陈平。 陈平沉吟不语,脑海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忽然站起了身。 “就如信中所言,从九龙堂堂主曹磊下手!” “好,”赵瑾点头,“我这就过去。” “不是你去,是我去!” 陈平一语惊人,赵瑾、陈添灵两个人都惊呆了。 “公子怎么能去呢?”陈添灵失声喊:“那些江湖人士个个心狠手辣,你再出了事怎么办?!” 赵瑾皱了皱眉,“你不能去。陈平,这件事交给我。” “赵大哥,他们是我的兄弟,崇文是叶老的孙子,青选为了查案冒险,添睿更是我亲自推到天香阁东家位置上的!如今这个情形,我怎么能够袖手旁观!”陈平神色坚定。 “可是,可是……”赵瑾还要再阻止。 陈平却笑道:“怕什么,赵大哥莫要忘了,我与知府有旧。不仅如此,我还是大誉朝最年轻的双元!况且为求保险,就算交赎金也得交给曹磊,我想他不至于当众撕票吧。” 赵瑾还是不放心,可陈平却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赵大哥麻烦盯紧赌坊。这刘家庄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今日也得去闯一闯。” “公子你有把握吗?”陈添灵担心的问道。 “我没有救出他们的把握,但我有救出他们的决心。”陈平平静的回道。 “公子你若是一去不回,我们该如何是好?” “你们到时候赶紧撤离,我与他们三人共生死!” 第140章 只身闯入九龙堂 第140章 只身闯入九龙堂 趁着天将蒙蒙亮,陈平只身赶往城外。 赵瑾看着那道年轻而无畏的背影,心中复杂万分,但也由衷的敬佩。 年少轻狂者不在少数,陈平素日稳重谨慎,可这次却毫不犹豫选择了冒险。 读书人的风骨他有,肝胆相照他也有! 他只好根据陈平的安排,前往奔雷赌坊蹲守。 赌坊之中赌徒们汇聚一堂,四处弥漫着酒汗的气息,十几张桌子被围着的人挤得密不透风。 赌徒们彻夜狂欢,拍打案桌,叫骂声不停。 “大!大!给我开大!” “是小!” “你他娘是不是出老千?!” 而就在两层楼板之下,黑暗的地窖之中。 三人循着声音慢慢挪到一处,肩靠着肩。 “你们还好吗?”何青选问。 已经一日一夜没吃过东西,四周都是腐臭味,实在让人有些受不了。 叶崇文的脸色很差,“对方说要勒索钱财,你信吗?” 何青选暗自的摇头,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刘弼的死还没查清,谁下的黑手还不知道,这个时候他们又被绑架,怎么看都像是个局。 “你们听见声音了没?”陈添睿忽然问道。 “什么声音?” “脚步声,打头上传来的,很乱,人很多。” 陈添睿自小颠沛流离,比他们要见识得多,耳朵很是灵敏。 “你还听到了什么?我听不清啊”叶崇文凝神去听。 “好像有人骂人……摔东西,”正说着,陈添睿忽然安静下来,“有人在说……运货?” 何青选对“运货”这个词相当敏感,立刻问道:“什么货?” 陈添睿再听,头顶震荡,细微的交谈声时断时续。 “上回走……妈的,官兵多收了……堂主……缩手缩脚……” 声音细碎,很快又被脚步声打乱。 陈添睿可惜道:“实在听不出在说什么。” “听这意思,难道对方是在走私货物?” 何青选脸色剧变,越发觉得是凌术了。 “不论如何!”叶崇文咬牙,“咱们绝不能说出陈平和赵大哥。要真是凌术,所有的事我扛了。” “我与你一起!”何青选自然会同生共死。 “还有我。”陈添睿的命都是他们救的,自然更加坚定。 ...... 城门外,天色越来越亮。 陈平匆匆来到乌石坡,见到遍地白石,远远有一片废弃的村落。 走到村落的最深处,眼前出现一座不大的院落,墙高路净,还有下人在打扫走动。 他深吸口气,大步走了过去。 就在他踏上白石道的时候,几双眼睛从废弃屋子里瞥了过来。 “咋有个孩子?” “白白净净的......你们看他的方向,不会也是找老大做生意的吧?” “妈的,这年头做生意抽成低得塞牙缝都不够,走一趟就能弄个酒水钱,还他妈还看官府的白眼!” 这些声音并没有特意收敛,所以陈平听得很是清楚。 他目光一动,想起那信中所提之事,心里多了两分把握。 径自来到刘家庄大门前,门房还带着酒气用眼白瞥向他。 “在下陈平,”陈平按下紧张,“有事拜见曹堂主,还请大叔帮忙引荐。” 话音方落,大汉就一脸嘲笑的喊道。 “小屁孩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堂主是你能见的?一边去。” 陈平闭了闭眼,直起腰来,再道。 “乾州府府案首陈平,求见曹堂主!” 粗人虽不知文墨,但府案首是个什么东西,他还是知道的。 大汉怔了下,眉头一皱,“这里不招待小孩,赶紧滚!” “还请通传!”陈平的声音再拔高一度。 大汉有些恼了,正要动手,旁边走出一个中年汉子。 “大清早的吵什么呢?”他摇摇晃晃走起来,“府案首?哦,读书人是吧?” 陈平回道:“在下正是。” “算了,看在读书人的份上,咱们也给他点面子。要见就见呗,惹到老大他就知道后悔了!”中年人嘲讽道。 旁边的大汉轻哼,“我看你是醉昏了头,老大起床气可重了!” 中年人眼神恍惚,大概是没听清,就这么摇摇晃晃地带着陈平走了进去。 刘家庄之内众多帮徒,或是在晨练身体,或是在搬运货物,都是膀大腰圆杀气腾腾,颇具压迫感。 中年人到了正堂报信,那堂中几个主事的就笑了。 “府案首?就是那个治蝗灾的那个?” “是他吧,他跑这儿来干什么?” 首座之上,一个头发斑白的花甲老人微睁开眼。 那双眼灰沉平静,却透着说不出的凌厉,仿佛一头气势雄浑的磐龙,让堂中骤然安静下来。 曹磊的声音戏谑,眼角细纹流露出几分玩味。 “咱们都是粗人,没见过那会读书的人是什么样,带过来瞧瞧。” 中年人得令退下,过了几息,便见一个少年走了进来。 那少年穿过回廊之时,两侧形色各异的男人都歪着头望去,甚至有人出言戏谑。 “我说小孩儿,你没事跑这儿来干什么,找爹啊?” “哈哈哈哈!” “爹爹在这里,过来抱抱!” 可陈平恍若未闻,平静而从容,眼中没有丝毫惧怕,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曹磊微眯起眼,视线落在陈平泰然自若的面上。 “到底是读书人,怪沉得住气的。” 很快,陈平就来到了屋内,一眼对上曹磊的目光。 瞬间沉重的感觉压在肩上,他竟被盯得后背发凉,脚下微微停顿。 好在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上前两步道:“小子陈平,见过诸位好汉。” 旁边的人没有作声,曹磊居高临下的盯着他,好奇的问道。 “嗯,大誉朝最年轻的双元,久仰大名啊!不知来此有何贵干啊?” 陈平先扣一顶大帽子,“小子听闻九龙堂都是江湖好汉,最讲规矩从不欺压百姓,不知对不对?” “哟吼,小子还挺有见识!”一人笑道。 “那请问九龙堂的帮规可有一条,不得绑架勒索无辜百姓?”陈平再问。 曹磊面无表情回道:“是的,怎么了?” “那就好。”陈平拱手一拜,直接开门见山:“贵帮下属绑架我的三位朋友,并威胁在下准备二十万两银票送到乌石坡,否则便要砍掉我朋友手脚。小子此次前来,就是恳请曹堂主替无辜百姓主持公道。” 此话一出,堂中鸦雀无声,气氛顿时压抑。 曹磊眯着眼,扶着椅子坐直,沉声道。 “若你所言为真,我九龙堂自有帮规处置。但若是造谣生事,那今日断手脚的,就是你了。” 谢谢西楼月黑、liuqianlong的月票支持! 月底求月票、推荐票。 第141章 规矩就是规矩 第141章 规矩就是规矩 正堂内顿时鸦雀无声,曹磊眼神如冰,尖锐的眼角溢出厉色。 “若有虚假,我绝无怨言。” 陈平神色坚定,掷地有声。 “呵呵,有胆色。那你可知是谁绑了你朋友?” “董狐狸,人就关在奔雷赌坊之内。” 根据刘瑾的调查,匿名信的线索,陈平此时只能赌一把,毕竟时间越久变数会越多。 旁边的二堂主走上前说道:“堂主,董狐狸看守赌坊三年,表现一直不错。绑人这种事他怕是不会做的。” 陈平神色淡然说道:“是真是假,堂主派人一查便知。” 曹磊倒也没有继续刁难,而是看向二堂主。 “你去查!董狐狸是你提拔的人,要是他真的违反帮规,带过来我要亲自见他。” 二堂主看眼陈平,立刻起身,“是,请堂主放心!” 曹磊端起手边的茶盏,眼神中略带几分玩味,“你小小年纪,胆子倒很大啊。” “小子并非胆子大,只是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故此无法袖手旁观。”陈平有理有节回道。 “噢?什么样的朋友能让如此你舍身涉险,就不怕自己今日折在这儿?” 曹磊饶有兴趣的问道。 陈平见状,心中的紧张感少了几分,至少现在看来这里还是讲几分道理的。 “一人名为叶崇文,是我恩师的孙儿,与我自幼相识。所以我不能不管。” 曹磊笑了声,不置可否。 陈平继续说道:“还有一人名叫何青选,乃我同门师兄,与我而言如亲兄长一般。我也不能不管。” “何氏家族的独子,老夫有所耳闻。”曹磊说道。 “最后一人,名叫陈添睿。曾经却被人当做牲畜般买卖!当年救下后随我姓陈,从此便是我的家人。家人有难,我更不能不管。” 陈平知道九龙堂中大多都是苦难出身,所以想动之以情。 他相信但凡有是非观的人,心中都自有一杆秤。 果然曹磊听到这里,眼中流露出几分不同。 …… 时将正午。 奔雷赌坊外,几个看守酒气冲天地靠着门口,眼神不停往过路的女子身上招呼。 忽地,一道人影突然映入眼帘。 “二堂主!”看守吓得一跳,连忙问道:“您怎么来了?” 二堂主能识字看账本,平日最得信重,常伴在堂主曹磊身边,今日突然出现怕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看守点头哈腰,谄媚地上前想伺候,却被二堂主一脚将踹进了赌坊。 看守撞上赌桌,吓得里面的赌徒们一阵慌乱。 “谁他娘的敢在这里闹事!” “敢在九龙堂的地盘上撒野,不想活了吧!” 不明情况的赌徒立马散去,奔雷赌坊内一下空了许多,长街上的路人纷纷往里瞧。 董狐狸正在最里面的房间,心里合计着二十万两银子该怎么花。 门猛地被撞开,还没看清楚来人,身体就被直接提到半空。 二堂主眼神凶狠,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问道:“人呢?” 董狐狸看清楚来人后,心中惊恐,“二堂主,什么人啊?!” “什么人?你绑的人!”二堂主冷笑道,“你要再敢装傻说错一个字,我马上剐了你!” 董狐狸瞪大眼睛,一下明白过来事情露了,冷汗直流,“在….在地窖。” 二堂主对旁边人使个眼色,几个人转身走去地窖。 不一会,几道高亢的声音便从地下传来。 “人在这儿!” 叶崇文三人从地窖之中被带了出来,二堂主一看那绑手绑脚的架势,脸色瞬间铁青。 “不争气的玩意,几滴马尿不够你喝的,竟然敢干这等腌臜事!” 他一巴掌甩过去,董狐狸整个人头晕眼花的,还吐出了一颗牙。 “全部回乌石坡!” 三人脸色青白,完全搞不清楚情况,全都是一脸慷慨赴死的悲壮神色。 谁料一阵嘈杂之后,就被推搡着上了马车。 一路无话,二堂主带着他们赶回刘家庄。 午时三刻。 陈平看到好友们出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快步上前问道。 “太好了,你们没事吧?” 叶崇文看见陈平,鼻子一酸,“陈平!” “你怎么也在这里?”何青选着急的问道,“也是被抓来的?” “这是城外的乌石坡,公子应该是来交赎金的吧?”陈添睿倒还是比较冷静。 “等离开这里再说。”说完陈平回过头,看向堂上。 二堂主在曹磊耳边低语,曹磊虽未露声色,却隐隐散发着不可忽视的冷戾。 果然不一会儿,他沉声怒吼道。 “把那小杂种给我带上来!” 在场众人都不觉的心中一震。 然后便看见一个贼眉鼠眼的青年被押了进来。 青年眼球乌青的,嘴里含血,刚一进来就跪地求饶。 “堂主饶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堂主饶命啊!” 他怦怦的连磕七八个响头,虽然声音有些变调,陈添睿却感觉耳熟。 “就是这个声音,他就是绑架我们的人!” 何青选、叶崇文脸色一青,原来就是这么个混账东西。 除了董狐狸以外,还有五六个男人也跪在堂外,浑身发抖不敢吱声。 曹磊冷笑一声,慢吞吞道:“九龙堂的规矩,一不奸淫掳掠,二不偷抢拐骗,三不打家盗舍。你董狐狸倒好,入帮不到三年,三条全犯了!当老夫说的话是放屁吗?!” “堂主息怒,息怒!”董狐狸脸色惨白,神色慌乱,“小的也是鬼迷心窍,真的知道错了。向您老人家保证,绝对没有下次!” “规矩就是规矩!饶了你,那还立什么规矩?” “可是堂主,这三年我照看赌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二堂主本想出言求情,但见曹磊微眯起眼,顿时不敢吭声了。 曹磊哈哈大笑道,“我九龙堂做递夫起家,走南闯北运送货物。你个下三滥的玩意,看个赌坊而已,也配说苦劳?” 他目射精光,突然从主位上站了起来,走到董狐狸的身前。 就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曹磊抽出身边二堂主的长刀。 只见一阵寒芒闪过,被折射的阳光晃花了眼睛,陈平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一声凄厉恐怖的惨叫在堂中响起。 何青选发出声惊呼,身体后退撞偏椅子。 叶崇文、陈添睿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两眼发直膝盖发软。 陈平睁开眼,血光染遍地面。 董狐狸捂着右臂瘫在地上,撕心裂肺的惨叫着。 而在陈平脚尖前,是一只断裂的手臂。 第142章 难兄难弟 第142章 难兄难弟 陈平哪儿曾见过这等场面,惊得连忙后退几步。 董狐狸还在地上惨嚎,却被二堂主一脚踩上脑袋。 “闭嘴!不争气的玩意。” 他狰狞的面孔贴着地面,白眼乱翻涕泗横流。 还跪在屋外的几人瘫软在地,望着堂内的情景,从头凉到脚。 叶崇文骇得想要开口,都如哑巴般发不出一个音。 何青选有些反胃捂住口鼻,看似镇定,手指却死死掐住了衣袖。 堂中无人作声,只有董狐狸伏在地上浑身抽搐。 残忍,粗暴,等级分明,这才是真的江湖帮派! 曹磊下手狠辣果决,眼皮都不眨一下,看似已年近花甲,其实他才是最可怕的。 陈平怀疑曹磊是故意在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因为他在众人面前将事情捅开,让曹磊丢了面子。 “说吧,你是第几次干这生意了?”曹磊边慢慢的走回主位边问道。 二堂主拽着董狐狸的头发,“赶紧说!不然老子就砍了你另一只手!” 董狐狸缓过神,大喘气带着哭腔回道:“第一次,是第、啊,第一次!” “第一次?”曹磊神色阴沉,显然不信。 “真的,真的!”董狐狸死死扣住自己的手臂,脸上青筋暴起,“是我……表弟……表弟要我绑架……陈添睿,啊!另外两人当时也在……就顺道……啊啊!!” 话还没说完,他又控制不住地痛叫起来,冷汗已经浸湿整张脸。 二堂主蹙眉想了想,“你表弟?那个王老二家的书生?” “怎么又是个书生,啧啧。”曹磊有些没想到。 “好像叫做王林生!” 说着,二堂主望向陈平,显然在等他的反应。 陈平这时才明白事情的原委,狠狠的咬着牙问道。 “那王林生让你绑架他们,就是为了对付我?” “是,是……他说,要把你引出来教训一顿……” “那你为什么不写信给我!” “这个,我,我……” 曹磊放下茶杯,轻蔑的一笑,说道:“这还用问吗?八成是这小子见财起意,临时换了目标。” “那王老二平日就靠着祖地收租,王林生也是个一吓就缩尾巴的脓包,万万没那个胆子搞绑架勒索的事。”二堂主也认同曹磊的说法。 …… 两日前,旁晚。 城西一处偏僻的废弃破庙外。 “王公子,跟我们过去验验货吧。” 王林生表情一怔,旋即狂喜的问道,“你们抓住人了?” “您自个儿瞧瞧,不就知道了嘛?”青年笑眯了眼。 “好好,我进去看看!”王林生兴奋无比,立刻跟着他走进破庙。 一进去,王林生就见那破庙的院子中间坐着七八个大汉,个个都是满脸横肉,让他脚下不由的一顿。 心中惊道,昨天怎么没见过这些人?我表哥呢? “王公子,您怎么了?”青年还是保持着笑容可掬的神态。 王林生没细想,回过神发现陈添睿蒙着眼,瘫在庙宇前的台阶上,手脚都绑得结结实实的。 他顿时怒从心中起,不管不顾上前盟踹了几脚。 陈添睿本就身上有伤,脑袋重重磕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昏迷过去。 王林生想起当日,自己就是跪在这厮的面前,卑躬屈膝丢人现眼,气的眼睛通红。 青年上前将他拉住,带到远处的一间偏房内,笑眯眯地递上纸笔。 “王公子别着急啊,不是该先给书院写封信吗?” “啊对对对,”王林生想到马上就可以暴揍陈平,立刻喜笑颜开,“我这就写!” 他不觉有异,运笔如飞,很快就将书信写好。 “就这个,你去把陈平带过来换人。只要让我给他暴揍一顿,报酬肯定少不了你们的!” 那青年却没有伸手去接,旁边的几个大汉相视一笑,其中一人站了起来。 “我说王公子,您这大费周章的,就为了把人叫过来打一顿,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他欺我辱我在先,这一顿打是他该挨的!”王林生愤愤道。 谁想此话一出口,几人更是笑得更大声了。 “你们笑什么?”王林生皱着眉头不解的问道。 “王公子误会了,我们可不是要阻止你,”那人咧嘴一笑,“只是想让你重新写一封信。” 此话一出,王林生顿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他盯着那张粗粝的面容,颤声问道,“为什么重新写一封?” “因为我们绑的不只一个人,还有何家的何青选和一个叫叶崇文的。” “你们……你们绑他们干嘛?” “他们当时也在,就顺手咯。”那大汉一脸的无所谓。 “我表哥呢,我要见他。这跟约定好的不一样啊!”王林生嚷嚷着要见董狐狸。 “叫什么!这就是你哥吩咐的。”大汉一巴掌抽在他后脑勺说道。 “别打别打,那你们说写什么?”王林生害怕的捂着头求饶。 “装什么傻呢!”另一人嗤笑。 “绑架勒索不就是要钱吗?天香阁东家,何家的少爷,身家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吧,要点赎金怎么了?” “万八千有点少,我看二十万两比较合适。”青年拍板定下赎金数量。 “什么?!”王林生呆滞一下,脸色忽然大变,“你们这是犯法的!” “哈哈哈哈犯法?” “公子哥还知道犯法啊?” 青年散去温和的表情,轻蔑的说道:“这开价、要人的都是公子你,管我们屁事?” 王林生只觉得入冬的寒意直袭头顶,脸色刷地白了。 “不是!我只是想打陈平一顿,你们…….我我我不做这单了!” 他这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这群人见财起意,已完全脱离自己的想法了。 转头就要离开这里,谁知才转过身,就被人一脚踹来,整个人又飞了出去。 幸运的是,这次他是正面着地,没有立刻昏迷过去,只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大喘气。 “别给脸不要脸。让你写,你就写!” 然而没等他起身,后颈脖子就被人扣住提了起来。 王林生惨叫一声,“不行不行,这…….按律会被流放的、啊!!” 大汉冷哼一声,把他丢在地上,又是两脚踹下去。 王林生那本就瘦弱的身体,哪儿经得起这般力道,痛得猛咳不止,冷汗直流,急呼道。 “别….别打了!嗷!不要打了!” “三儿。”大汉这才罢手,脸上横肉一抖,“给他纸笔,不写就把他的手剁下来,送去王家!” 王林生脑袋嗡的一声,哀求道:“我写!我写!别砍我的手。” 纸笔被扔到眼前,王林生手脚哆嗦捡起来,提笔时肚子疼得直抽,鼻孔有血流出。 “磨磨唧唧,快点写!” “好好!” 王林生想到这段多灾多难的日子,眼泪止不住的夺眶而出,内心甚至还有几分委屈。 感谢书友ea的月票支持。 求月票、推荐票。 第143章 曹磊的担忧 第143章 曹磊的担忧 刘家庄,正堂内。 陈平听完后才知道,事情兜兜转转竟然都是因为他。 “他自然没有那个胆子,”他怒极而骂,“此人颠倒黑白到处惹是生非,心胸狭隘却又胆小如鼠,尽使这下作手段!” “看来这是你的私怨了?”曹磊闻言笑着问道。 “是,我也没想到竟然是他指使的。” “那你本事倒不小的,自己惹来的麻烦,却折了我一员大将……” 陈平听着曹磊的语气不对,心中暗道不好,赶紧拱手回道。 “此回多谢曹堂主主持公道,九龙堂果然如传闻中所说,着实令人敬佩!” 曹磊没有作声,只是不停地打量着陈平,目光让人不免有些发毛。 “时间已不早,再不回去,只怕何家人就该报官了。那小子就先带他们离开吧。” 说完,陈平立刻给三人使了个眼色,众人当即转身。 “你当我九龙堂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曹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门前的守卫抱手冷笑地盯着四人。 四人身体蓦地绷紧,谁也没有转身,僵在原地。 陈平知道躲不过去,暗暗叹口气,转身赔笑说道。 “倒是小子忽略了,堂主此番帮了大忙,小子理应好好谢谢才是。” 说着,从袖中摸出一沓银票放在桌上,“这是三万两的银票,算是我们兄弟几人请九龙堂的诸位好汉喝酒。他日堂主若有机会去城中做客,小子定会扫榻相迎。” 三万两,已经不是个小数目。 但曹磊的眼睛却都没往桌子上看一眼。 “我九龙堂上下人口也不少,你这区区三万两,怕是不够。” 叶崇文心里火大,转身就要说什么,却发现董狐狸已经昏死过去。 鲜血染红地面,他身体仰躺,无人理会,宛若死人。 这画面将他就要脱口而出的话一下逼了回去。 老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陈平深吸一口气,问道:“那曹堂主您认为多少合适?” “依我看,多少都不合适!”曹磊的这句话,让四人的心再次提起来。 他们一直以来基本上都是跟书院或者官府打交道,所以知书达理的人总要注意下表面功夫。 但曹磊不同,他出身江湖,摸爬滚打靠的不是知书达理那一套。 也完全不讲表面功夫,甚至很嫌弃文人的那一套徒有其名的礼遇客套。 陈平默了几息,淡淡的再问:“那敢问曹堂主的意思是?” “放心,我九龙堂不做勒索生意,这银票你还是收回去吧,老夫只需要你的一个保证。” 商人出尔反尔的事,他见得太多了。 年轻的时候刚刚出来当脚夫,就在这上面吃尽了苦头,好几个兄弟都赔进去了。 谈生意的时候哥个个都笑脸相迎,可当天南海北地跑完了一圈,回过头却被人诬陷盗窃,险些被送进大牢。 今日让陈平把人带走,留下些许酒钱,转头就向官府举报被绑架勒索,岂不是得不偿失。 陈平往前一步,袖子却被拽住,回过头见陈添睿正用力地抓住自己,低声宽慰道。 “无妨。” 陈平让三人先在旁边待着,而后大步走回刚才的位置坐下。 曹磊见陈平很是识相,抬了抬手,让人将董狐狸抬下去。 “不知曹堂主想要什么样的保证?”陈平望着染血的地面问道。 “无他,立个字据,按个手印就好,以示此事就此翻过。” 九龙堂的规矩历来如此,这一纸契约便如生死状,谁来了都得遵守这个规矩。 “只是如此简单?” 陈平很诧异,这跟他想象中不大一样。 “简单?”曹磊冷冷一笑,“小子,我也不怕告诉你。有此手印在,若你反咬一口,只要还在乾州,别说什么江夏书院、天香阁,就是知府衙门,我也能把你翻出来!” 曹磊早在二十年前就已在此创建九龙堂,无论官道、侠道,哪怕是阴沟鼠道都了若指掌。 所以陈平他们若是出尔反尔,这个手印就会成为他们的索命符。 他脸上还带着鲜血,昭示这话绝非作假。 此话一出,堂中再次压抑起来。 陈平心中惊叹,没想到九龙堂在乾州的势力,竟有如此之大。 他想起了那份匿名信中所言,忽然福临心至。 九龙堂虽是江湖帮派,但看那些记录显然在各地拥有一些特殊的运输渠道。 而曹磊如此信誓旦旦,岂不是恰好印证了之前的猜测,他们跟官府有利益输送? 龙有龙道,蛇有蛇道。 若是要查凌术这等暗行潜伏之流,自然也需要同道之人! 见陈平迟迟没有吭声,曹磊神色有些不善起来。 “怎么,你不愿意?” “自然不是,”陈平回过神,“只是若如堂主所言,我觉得还是不够保险。” “哦?”陈平的想法提起了曹磊的兴趣,问道:“难道你还有更好的方法?” “老话说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最值得信任的人,当然是属有共同利益的人,你说对不对?” 曹磊一点就透,别有意味地对上陈平的目光,“譬如?” 陈平正了正神色,提议道:“实不相瞒,小子手中有些生意,想跟堂主聊聊,不知可否?” 换做若是平日,谁会看得起一个毛头小子? 可今日所见,平日所闻,而且天香阁与何氏就在堂内,曹磊斟酌半晌才说话。 “是何生意?” “天香阁常年往各地州府送货,京城马上也要开一家分店,我们正缺可以放心交托的人……” 没等他说完,曹磊打断道:“天香阁日入斗金,还怕找不到人?” “如果再加上酒水生意呢?”陈平笑着问道。 “酒水?”二堂主微惊,忍不住插嘴,“你能做酒水生意?” “既然开口,自然有我的门路。”陈平认真地说:“不知曹堂主意下如何?” “我何氏布庄各地的运输也可以交与你们。”何青选虽然不知道陈平在盘算什么,但是他选择无条件地相信他,所以开口再加一注筹码。 曹磊当然希望运输的生意越多越好,如今九龙堂兄弟越来越多,可生意却是越来越不好做了。 可陈平几个人根底不明,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咂摸着嘴琢磨半天才说话。 “这样吧,老夫问你三个问题。若你能答的上来,再谈合作不迟。” 第144章 三个问题 第144章 三个问题 “若我答不上来,又当如何?” 陈平摸不透曹磊真正的用意,所以不得不问清楚。 “按下手印,就此离去,权当今日我们没见过。” 曹磊目光老辣,早就发现陈平是主心骨,其余三人颇有以他马首是瞻的意思。 何家富贵已久,天香阁近年来横空出世,生意自然是门好生意,拿到这些起码能增加九龙堂的收益,但不代表能轻易相信他们。 曹磊挥挥手,堂中其他人皆退了出去,仅剩二堂主和陈平四人留下。 这时才缓缓开口道:“小子听好了,老夫第一个问题是,如果他们三人中了毒……” 他刻意一顿,手指着叶崇文他们,眼中划过狡黠,继续说道:“而你手里只有一份解药,你要先救谁?” 陈平微怔,何青选、陈添睿皱了皱眉头。 “这是什么问题?”叶崇文忍不住说道:“你不是在故意刁难人吗?” 明知道他们是兄弟,却还要陈平弄个三选一,这不就是在挑拨离间。 二堂主没有吭声,只是与曹磊互相对了一眼。 “我都不选。”半响后,陈平淡定地笑了一声回答道。 “哦,为什么?”曹磊对于这个答案很意外。 “因为他们三个都是我的好兄弟,选择任何一个,都是让另外两个人承担风险。若是我的话……” “如何?” “我会将毒药喂给下毒的人,然后逼他拿出解药!” “还能这样?”二堂主觉得这个回答太过取巧。 “为何不能?”何青选怔了下,也瞬间反应过来,“如果选择就意味着放弃,那陈平选择两全有何不可?” 叶崇文也斩钉截铁道:“不错,如果要救我而牺牲他们,那我也不会苟活!” “况且,帮主也没说不能走其他的路啊。”陈添睿也在旁边帮腔。 因为在他心里无论如何,陈平说的一定是正确的。 几人理直气壮的模样,倒把曹磊看笑了。 “好!”他认同的点点头,道:“这第一题算你答对了。” 江湖中人最重义气,拯救兄弟或许不值得夸耀。但若放弃兄弟,一定会被人鄙夷。 陈平的选择,没错。甚至可以说,正合他的心意。 只有那迂腐的书呆子才会故步自封,聪明人就要懂得随机应变。 陈平脸上没什么表情,身后的三人却长舒了一口气。 “第二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陈平的回答另辟蹊径,化被动为主动,令曹磊眼前一亮。 所以他想听听陈平对于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正是近来帮派中的麻烦,或许这小子还能给他惊喜。 “你说得头头是道,但做商人跟江湖人不同。商人重利,老夫就想知道怎么从商人手里掏钱。” 陈平知道还有下文,“烦请曹堂主细说。” “我九龙堂每年替人送货,遍布大誉的东西南北,到货之后必然要收取一定的抽成。” “从发货地到收货地,遇到的问题不胜枚举。这道路崎岖、距离漫长不过是最简单。最头疼的还有山贼打劫、盗贼偷窃。为了保证货物一路安全,九龙堂兄弟也都是冒着生命危险的。” “如果按每次一千两费用收取,托货的商号有三十六家。可若按每次一千五百两费用收取,交得起的商号就只有十六家。以你看来,哪个更划算?” 这就是纯粹的生意经了! 陈平想起自己先前来刘家庄时,在门口听到守卫的议论,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只怕,这也是九龙堂如今面临的难题。 收费太低,帮中兄弟不够分;可收费提高,能给出的商号就少了。 “请恕小子直言,敢问这三十几家商户对九龙堂的态度如何?” “我九龙堂做事,自然不会落人话柄。合作至今无人指摘有什么不妥之处。” 陈平点点头,“其实合作之本,讲究的是长久盈利双方共赢。所以首先就必须要将良好合作的关系维持下去,这才是最基本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前者更加有利?”曹磊沉吟半刻,才问道。 “不仅更加有利,而且也必须维持这个选择。”陈平坚持自己的说法。 “此话怎讲?” “有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就是:收取一千两费用合作的商号更多,相对而言也就更加稳定。如果选择后者,合作的商号少一半,即便短暂的利益高于前者,可时间一长,万一他们找到了‘替代品’,九龙堂又该如何盈利呢?到时候再降价寻求合作,就失去先机了。” 货物运输这种服务型的模式是具备替代性的,就拿前世的快递来说还有五六家呢。 二堂主立刻打断道:“可乾州最大的运输帮派就是我们啊!” 陈平几人闻声转头朝他看去,却听曹磊吼道:“我让你说话了吗?” 堂中立时安静下来。 陈平转头同何青选、叶崇文对了一眼。 他们都是聪明人,当听见二堂主的话,便立刻联想到陈平寻求合作的原因了。 陈平轻轻一笑,道:“而且我刚刚说的只是最简单的情况,一旦整个市场闹出了乱子,譬如之前的旱灾、蝗害,商家自己盈利都不够高,九龙堂再提高运费……设身处地的想想,换了你们会怎样?” “若是换了我,”何青选推波助澜道,“其实换个小帮派帮忙送东西降低成本,也不是不可以。” “对啊,毕竟商人挣的是钱,又不是人情,对吧?”叶崇文摸了摸鼻头道。 曹磊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没喝又直接放下。 九龙堂人数众多,要谋求长远稳定发展,短暂的竭泽而渔的确不可取。 “行,第二个问题也算你过了。这第三个问题……” 他顿了顿,后面的话没再继续说下去。 这么看来这陈平是有些真本事的,三言两语就能将想不明白的事情弄清楚。 陈平几人翘首盼着第三个问题,可迟迟没有下文。 “第三个问题,若是将来用得上,再问吧。” 曹磊却直接下了逐客令:“几位请回吧,手印也用不着了。” “欸?”陈平却坐着不动,“咱们合作不谈了吗?” 曹磊神色冷淡:“第三个问题还没问,这事以后再说。” 那怎么行,陈平怎么能放过这等绝好的机会。 他试探性的问一句:“曹堂主,您当真不再考虑考虑吗?天香阁的香水生意获利极丰,我们可以在运输价格上高出两成,少说也有二三百两!” 如果运输顺利,耗损的少,他们跑一趟天香阁的货,就抵得过一个月的收入了。 何青选适时开口,“除此之外,我何家的布匹也需要人,价格同样高出两成。” 二堂主听得脸色越来越红,就连曹磊也有些心动。 可他思来想去,还是咬牙说道:“你们先回吧,日后再说。” 见曹磊的态度如此坚决,虽不知缘由。但陈平的目的还没达到,所以不能就这么离开了。 “天启九年腊月十七,冬雪,九龙堂运茶过官道,经三直镇。” “天启十年七月,绸缎入京,两车过直道。” “天启十五年一月,梅花炭三车,过密州…….” 曹磊猛地抬头,脸色浮出一抹异样,眼神如毒蛇般紧盯着陈平。 “你…….!!!” 其他人却是一头雾水。 只见陈平淡然一笑,问道:“堂主,我们再聊两句,如何?” 感谢skexiaoyi的月票支持。 求月票、推荐票! 第145章 不差钱 第145章 不差钱 陈平虽年少但义气,为了兄弟不惧艰险,面对刁难应变从容,称得上是有勇有谋。 可天下不乏有勇有谋的人,真正能够左右这世道的而是权。 九龙堂承接运输的货物五花八门,布匹瓷器乃至炭火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 但有的东西不过是徒冠其名,有经常会夹带着不能明说的物品。 但他们极少去探究真相,只是负责将货品按时送到即可,所以做得很隐蔽,而且为了通畅会打通一些关节。 没想到,陈平此时竟然一条条的说了出来。 这些关键信息只有曹磊知道,其他人或许听不懂,但他已经失去之前的淡定,看向陈平的眼神复杂而凶狠。 “全都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进来!” 二堂主不敢多问,立刻带着众人离开。 正堂大门砰地关上,堂中霎时一片死寂。 陈平从座位上起身,对曹磊的眼神视若无睹,走上前给他添了茶水,说道。 “曹堂主,莫要动怒。我此次是带着诚意来谈合作的。” 曹磊作为老江湖,自然不会惧怕陈平,只是实在想不出是谁派他来说这些的。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陈平将茶水推到曹磊面前,故意卖了个关子。 “我若不知道这些,又怎么会在短短时间查到好友在奔雷赌坊。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乾州境内的一些监门、驿丞与九龙堂也是关系匪浅啊。” 曹磊脸上一惊,“你是军中之人?” 陈平表面上没有反应,但手指却暗地一抽,莫非那封匿名信是军中的人传来的? 他不明究竟,只能顺着话说道,“不过是略识得几人,让曹堂主见笑了。” “你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人脉?”曹磊上下认真打量着他。 “人脉都是靠钱财打出来的,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嘛。”陈平含糊其辞,但故意露出的狡黠神色被曹磊看在眼里。 曹磊往后一靠,“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人生于世,本就免不了跟各种人打交道。”陈平谦虚的一笑,“这样咱们做起生意来也方便不是?” 曹磊点点头,“当兵的只认钱,收钱就让路。” “当兵的不还能拦路设卡么。”陈平漫不经心地说道。 曹磊端起茶杯,指腹摩挲两下,冷冷一笑,“你这是想威胁我?” “岂敢岂敢,小子只是觉得我们合作利大于弊而已。毕竟军中的人不好相与,万一有事我或许可以从中斡旋疏通。” 陈平这话说的自己心里都发虚,他哪儿认识军中之人,可事到如今已骑虎难下,想着先把九龙堂框进来再说。 曹磊一时摸不清陈平的根底,沉默不语未动声色。 陈平见曹磊不接招,转了话题,“其实大家都是为了赚钱。曹堂主可能不知道,除了天香阁和何氏布庄,仙人露的运输也可交予贵堂。” 名满乾州的仙人露,如今是一坛难求。 曹磊难免有些吃惊,问道:“老夫听说那薛氏酒坊,可是当朝内相之子的产业,这你也能做的了主?” “我与谢公子是朋友,还是能说上话的。”陈平随口又提了一句:“那王林生这回针对我,说来跟谢公子也脱不了关系呢。” 接着,陈平将当初王林生这段时间的事情一一道出。 曹磊冷哼一声,“张狂的后生,不知死活。” “说到底,其实还得谢谢他呢。不过若不是他,小子也不会有机会结识曹堂主啊!”陈平一记马屁拍的结结实实。 “呵呵,小哥说笑了。”曹磊摆摆手,说道:“那你的意思如何合作?” 陈平见曹磊松口,马上继续给他添茶,诚恳的说道:“曹堂主,我们现在的货物主要送往北边,京城居多。但路上要经过不少险地,实在是缺少很人手。” “还是刚才说的,为表诚意。每趟物品运输的费用,我们愿意比往常的平价多给两成。” “只是运输普通货物?” “是的,绝无夹带违禁物品。可以马上签订契约,若有违律,我们自行承担损失。” “不忙不忙,先单走几趟看看吧。” 曹磊岂会那么容易相信陈平,平白无故的多付两成运费,只是运输普通货物,商人皆为唯利是图之辈,恨不得利益最大化,怎么多分利与这些贩夫走卒。 特别眼前这个是会读书的商人,孤身闯入九龙堂,知晓不少隐秘,更加不得不防。 陈平见状也没有再提契约之事,初步的目的已达到就行。 两人商定后续派专人对接,日落前陈平终于带着叶崇文他们离开了刘家庄。 二堂主走进低声问道:“老大,咱们真要跟他合作?” “选一些利索的人,以后专门负责陈平的货。”曹磊盯着地面的鲜血,“每趟货每一车都要想办法查查货品,绝不能出现夹带。” “为何?咱这么些年不都这么干的么?”二堂主不解的问道。 “陈平不同。我担心是军中有人给咱们下的套啊。” “那直接拒绝他不就行了。” “不。这小子有点意思,我想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况且每趟多出两成的运费,这钱干嘛不赚。” 二堂主只能点点头应下,毕竟曹磊决定的事情,他一直都是不折不扣的去完成。 ……. 未时二刻,何家内院。 陈平将自己的想法跟众人通了通气,解释道。 “既然九龙堂是乾州最大的运输帮派,那凌术的货物肯定绕不开他们。” “你是要利用他们去查凌术?”赵瑾问道。 叶崇文、何青选和陈添睿顿时来了精神,都觉得这是一个可行的想法。 “是的。但是曹磊不会轻易相信我们。所以还是按之前说的,香水、酒水交由他们运输,运费提高两成。朋友嘛是慢慢处出来的,况且咱们赚这些钱不就是为了查明当年的真相么?”现在天香阁、酒坊生意火爆,资金在快速积累,吃穿用度能花几个钱,所以只要对查案有帮助的,钱只管花就是了。 “我们布庄虽只在乾州境内有分店,但是运输也可交由他们。”何青选表示支持。 赵瑾、叶崇文、陈添睿更加不会多说什么,他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 与此同时,凌府。 负责监视的小厮正弯着腰,将奔雷赌坊中发生的事情一一禀报。 “那曹老头真是越老越糊涂了,二十万两白银就这么打水漂了。”凌术一脸不屑的说道。 “老爷,那事还查吗?” 凌术站起身,脸色冷了几分。 “当然要查!何青选不是要跟九龙堂做生意嘛。让我们的人也跟着接触接触。” 第146章 边境告急 第146章 边境告急 绑架案无声无息落幕,天香阁很快重新开张,何家人也被要求严禁外传。 陈平本想去找王林生算算这笔帐,谁知这小子跑得竟比兔子还快,听说已转学去外州。 “算他走运,”叶崇文恨得牙痒痒,“下回让我逮到,非打残他不可!” “这小子坏了九龙堂的规矩,怕是不敢再回乾州了。”陈平说道。 既然坏事变好事,也懒得再去计较这个跳梁小丑了。 几日后,陈添睿便安排了一批香水交给九龙堂。 “来,开门红图个吉利。”他抽出一沓红包派下去,“愿诸位一路平安。” “唉哟,小老板这也太客气了!” 接货的人还是第一次遇到货没送到地,就先领红包的,顿时眉开眼笑。 与此同时,刘家庄门口,几辆宽大马车停在前方。 曹磊在正堂中亲自接待赵瑾。 “曹堂主,谢公子要求往后仙人露的运输交予贵堂,今日我来送第一批货,也是借此来前拜会,以后的交道少不了。” “哈哈哈,好说好说。薛老板不仅年少有为,出手也如此阔气,不简单啊。”曹磊很是热情。 “曹老前辈统领一方,当才是真的英雄虎胆。”赵瑾拱手赞道。 “莫非薛老板还知江湖事?” 曹磊盯着眼前的赵瑾,见他虎背狼腰,目光平静中带着凌厉,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气息。 那气息不像是混商道的,倒像是混杀道的。 赵瑾面不改色,“说来惭愧,确实混过几年,但是毫无建树。最后只能跟着谢公子做做生意,讨口饭吃。” 曹磊呵呵一笑,客套的说道:“薛老板太过自谦了,如今仙人露可是抢手货,你可比咱们这些跑腿的强太多了。” 两人寒暄几句,门外已清点完货物,双方签订一次性运输契约。 这也是曹磊当时跟陈平商定好的,一次运输一份契约,长约后续再谈。 赵瑾告辞而去,四堂主这才走了进来。 “堂主,那酒也是要运往京城吗?” “酒交给三堂主,你只负责天香阁。这回多带些人,第一单生意,别出什么岔子。” 四堂主眉开眼笑,“堂主放心,他们出手大方,咱们也不能丢了面啊!” 曹磊仍旧望着赵瑾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次日清晨,天方大亮,车队便浩浩荡荡地出城北上。 城门外,凌府小厮咬着草根目送他们离开。 九龙堂势力不小,凡在乾州做生意的,大都有与他们接触过。 薛氏酒坊酒水销量越来越大,找上九龙堂也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这天香阁怎么跟薛氏酒坊同一天出发了。 他心里有些不放心,当即回到凌府,将这件事告诉给了凌术。 凌术生性多疑,闻言立刻皱起了眉头,“都由九龙堂运送,而且同一天出发。他们可有接触?” “接触倒是没有,是一前一后走的。” “姓薛都不过是谢致远手底下的一条狗,跟何青选能有什么关系呢?” 这么久以来,凌术并没有发现薛仁有什么异常,一时有些拿捏不准。 “传信给我们的人盯着点。”他下令道。 “是,老爷。” …… 十一月,乾州大雪。 送货的人赶回正兴府时,陈平已经穿上了厚毛披风。 天香阁、何氏布庄按照约定,将货款结得很是利索,此举获得九龙堂上下的一致认可。 凌术听到传回来的消息,冷笑道:“明明是被绑架,结果转头就跟九龙堂达成合作关系。这何青选看来不简单啊。” 小厮连忙说道:“老爷,我倒觉得不简单的是那个陈平。” “此话怎讲?”凌术挑眉。 “上回何青选被绑架,原本何家是要交赎金的。都是那陈平去了刘家庄,跟那曹磊深谈过很久,而后姓才放人的!具体他们谈了什么,我们的人打听不到。” 凌术他倒是知道陈平与何青选师出同门,只是从前并没有太过在意,因为一直没弄清楚买刘弼的宅子到底要干什么,盯了这么久对方没任何异动。 听闻陈平只是个农家子,整日在书院埋头读书,手中无权无势。 不过此次他竟然能从曹磊手中,将人完好无缺地救出来,本事倒不小。 “派人把陈平也盯着。但是不要妄动,他可是府案首,出了事不好收场。” “是,老爷。” …… 十二月中,陈添睿赶往京城,负责天香阁分店。 十二月底,快马邸报送至各方,雷霆般的踏破平静。琅玡突袭边境,一列边军巡逻不慎被袭,曝尸荒野。 三日后,北狄陈兵,攻城器械竟搬到城下,骑兵不可一世地叫嚣挑衅。 七日后,琅玡骑兵杀入万昌城,大肆屠戮,烧火焚屋,宛若蝗虫过境。 十日后,琅玡、北狄纠集十万雄兵,撞破陈潼边城,直奔驱虏城! 大誉失去了第一道防线。 突如其来的战报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程诚不解问道,“夷狄从前不都是在开春之后才南下的吗,为何这次突然换了秋冬?” 琅玡就不说了,那北狄居于雪山之中。 越到冬日,北狄的粮草运输就会难以持续。 北狄人发什么疯,竟然在这个时候大军扰边。 就连陈平也想不通,道:“我得到过边境故人的回信,他们原本主力防御的也是琅玡,却不想……” “声东击西,琅玡屡屡犯边,只怕就是为了给北狄争取时间!” 赵文和到底还是见多识广,手里握着兵书,眼神凌厉。 “北狄一定出了什么事,致使他们等不到开春,所以顶着酷寒来为自己的部落收集资源。” 陈平查过北方的资料,知道北方雄峰之下高原广阔,牛羊成群。 这种游牧民族大多是傍水而居,也靠水而活。 他的脑海中掠过一个想法,“若能遏制住他们的水源,掌握他们的地形地貌,釜底抽薪,远制教化、近以军事就好了。” 赵文和闻言看他一眼,顿了顿,却道:“没有那么容易的,等等看朝廷如何应对吧。” …… 天启十六年,一月。 陈平看着苏依依这个笔友的来信,不禁感叹。 战事不顺,连女子都在忧心忡忡, 信中写道【万昌、陈潼被夺,大军损失惨重,听闻城中十不存一,遍地骸骨,夷狄恶贼仍是盘桓不去。朝中有人主张守土保人,也有人主张主动出击……】 【京城形势紧张,前日户部派发饷银前往边关,有皇商带头捐献粮草、银钱,如此方才稍稍平复人心。昨日我与明姐姐亦想增添薄力……】 陈平盯着信件,心头越来越沉,奈何无能为力,只求朝廷能选出猛将力挽狂,随回信附上银票,请苏依依代为捐赠。 他拿着信件走去门房寄出,刚转身准备回竹园,就听见身后响起一声急呼。 “陈平,出事了!” (ps:定个目标吧。每100张月票加更一章,求求月票。) 感谢书友的月票支持。 求月票、推荐票。 第147章 货物被劫 第147章 货物被劫 七八日前,九龙堂的车队停在一处开阔的密林,在过去就出了乾州地界。 “再往前就是山谷,今晚在这里休息,多找些柴火来。” 这条路三堂主已经走过上百次,夜晚进山不太安全,所以都是天亮再前行。 众人熟门熟路地将货物停好,喂马的喂马,埋锅的埋锅,守夜的人也都四处散开。 走了一天,大家就等着热腾腾的米汤暖暖身体。 “三堂主,薛老板也给大家备了酒,要不拿出来暖暖身?”酒坊随行的人说道。 “行啊,只是别喝太多。”三堂主笑着回道。 “三哥,其实这一趟哪儿需要您亲自出马啊。”一名手下说道。 “你小子知道个屁。马上年关了,各路的神仙不得拜拜啊。老大叫我来跑这一趟,不光是这次的货很多,还得沿路打点打点,明年咱们才能继续一路平安!”三堂主轻轻踢了手下一脚,笑着骂道。 “嘿嘿,还是当家的想得周到。” 正说着,那山坡上守夜的人突然叫了一声。 三堂主猛然起身,抓住腰间的长刀,“什么情况?” 众人训练有素地戒备起来,过了几息,听见声音传来。 “没事没事,野兔子,吓了我一跳。” “兔子都能吓到你?怂货!”三堂主这才安心。 坡上的人没好意思再出声,只发出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酒坊的人笑道:“要能打下来配酒喝,那可是很香的!” 众人点点头,端着酒再次散开,锅里的水烧开,汩汩冒着热泡,开饭还得有一会儿。 就在这时,山坡上又传来了怪声。 三堂主不耐烦地看过去,一条人影贴着地面滚下山坡。 待看清竟是山坡守夜的人,他立刻反应过来,怒喝一声。 “艹,有劫道的!” 林间瞬间窜出数十道身影,个个手持利器,将他们团团围住。 “把货留下,饶你们不死!”领头之人蒙着面,声音冰冷。 “老子乃是九龙堂的三堂主,敢抢我们的货,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三堂主怒吼道。 那人却是阴沉一笑,“今儿抢的就是九龙堂!” “你什么意思?”三堂主后背一凉。 领头的没再多言,只见他右手一挥,众劫匪训练有素的缩小包围圈,齐齐快步上前。 九龙堂帮众才十余人,劫匪起码有三四十人,敌众我寡从心态上就已经崩了。 才一两回合,守货的两人就被踹开,钢刀直接冲着面门劈下。 三堂主眼疾手快,横刀拦住,拖着两人迅速退后。 酒坊随行的人被帮众护在中间,也受了一刀。 其他人被劫匪包饺子似的一顿砍杀,毫无反击之力,现场一片混乱。 三堂主全力拼杀,肩膀蓦地一痛,长刀险些划破他的喉咙。 “啊!”吃痛之下,他喊道,“先退!退!!” 众人迅速拉开距离,劫匪后方让开一条口子,立在原地并没有追上来。 领头的望着他身后的货物,见目的已达到,便冷蔑地收回目光,吩咐道。 “别管他们了,把货带走!” 前面劫匪赶着马车,后方劫匪押后,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中,快速消失离去。 …… 所以才有了今日的一幕,陈平听到呼声回头,叶崇文神情焦急的跑到跟前。 他见左右无人低声说酒坊货物被劫了,赵瑾已赶去刘家庄了解情况,陈平没多言脸色深沉的跳上马车。 九龙堂的正堂内横七竖八躺着伤员,现场一片混乱,曹磊面沉似水坐在主位上。 “这是怎么回事?”赵瑾一边查看酒坊伙计的伤势,一边诧异的问道。 三堂主哭丧着脸,不好意思抬头,说:“对不起薛老板,货被……被劫了!” “被劫了?在哪儿被劫的?什么人干的!” 合作几个月都相安无事,怎么会突然被劫,而且这批货里面有大量的酒精,是准备送往李峰军中的。 “咱们马队刚准备出乾州界,见天色已晚就在官道旁驻扎休息,结果从身后的密林中杀出来一伙劫匪!” 赵瑾问道,“对方多少人?” “大概三四十个!个个都是高手,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流寇。” “他们说了什么没?” “那倒没有。他们并未赶尽杀绝,只是把货劫走了。” 二堂主心里也是有疑惑的,为何只劫了酒水,连所有人身上的财物都未要,他身上可带着准备沿途打点的银票,这有些不合常理。 赵瑾的脸色很不好看,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是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曹磊拱手抱拳,说道:“薛老板。此次是我九龙堂的疏忽,一切损失由我们来承担。” 这时,陈平刚好赶到。 他先跟各位见礼,再对赵瑾说道:“薛老板。遇到劫匪也是意料之外的事。九龙堂的兄弟们本就是靠微薄的运费生活的,如今因为我们的货个个身负刀伤,所以我提议这次的损失,由我来负责。” 赵瑾一愣,猜到陈平可能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也没再多说什么,回道:“既然陈公子这么说,那就依你。” 两人的关系一直隐藏得很好,对外陈平只是跟赵瑾后面的谢致远是朋友,所以与赵瑾仅仅为点头之交,称呼上还是很注意的。 曹磊有些意外,正准备说些什么,陈平继续说道:“酒坊的生意本就是我牵线的,不能因为仅仅一次意外,就伤了大家的和气,曹堂主您觉得呢?” 三堂主激动的喊道:“陈公子果然大义,在下佩服!” 曹磊不禁暗暗点头,也不好再拒绝,但脸色还是极其难看。 “老三,人家虽然不计较,但我们得记住,货是丢在我们手里的!马上散人出去查,到底是谁干的!” 三堂主扶着受伤的手臂领命,转身离去。 曹磊望着陈平和赵瑾,郑重的承诺道:“请二位放心,这事儿我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曹堂主言重了,还请您照顾好受伤的兄弟们,我们就先告辞了。” 陈平说完,和赵瑾扶着酒坊的伙计离开。 马车上,陈平分析道:“这事应该不是九龙堂干的,曹磊不像是那种人。” “莫非真是流窜的劫匪?”叶崇文问。 “也不像。不劫财不杀人,只劫货。更像是在针对我们。”赵瑾说出自己的想法。 “对。所以赵大哥你得想办法再探探凌术。”陈平说道。 “你怀疑是他?” “小心点总是没错的。希望只是普通的劫匪,要不然我们可能暴露了。”陈平还是很担心凌术发现了什么。 “好。我找机会去会会他。”赵瑾点点头。 第148章 反杀 第148章 反杀 五日后,翠云楼。 赵瑾靠窗户吃酒,表情很是愁闷,心事重重的模样。 凌术提着鸟笼上楼,一眼就看见了他,惊讶地问道。 “薛老弟!难得见你露面啊,这是怎么了,在这儿喝闷酒?” “噢,是凌兄啊。唉,一言难尽。”赵瑾苦笑扫了他一眼。 “怎么?”凌术关切地坐下,“难道有人惹你生气了?说出来,我替你教训他!” “凌兄还是不要打趣我了,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可是走了霉运!” 赵瑾摇了摇头,望着窗外时,余光却在注意凌术。 凌术神色无常地问道:“怎么说?” “前些日子我让九龙堂帮忙送些酒水入京,哪晓得他们还未出乾州,就被贼人给劫走了!”赵瑾手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叹气道。 “嘶,九龙堂的货都有人敢劫?” “可不是嘛。损失了几千两的酒水,我还不知道怎么跟谢家交代呢。”赵瑾郁闷地说。 凌术皱起眉头,问:“那曹磊毕竟是老了,薛老弟怎么会找他们送货。要不,老哥给你介绍一家脚行,你就别跟九龙堂合作了。” “九龙堂在乾州势大,我这也不是冲着他们名头去的嘛,哪儿知道出了这档子事儿。”赵瑾欲言又止,失望地摇了摇头。 凌术见赵瑾没接他的话茬,也就没再提了,假惺惺地又关心了几句。 赵瑾见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便起身告辞晃悠悠地走出酒楼。 直到走到远处大街的转角处,他闪身进入小巷,醉酒神态瞬间全无,抬头盯向酒楼窗台旁的凌术。 凌术身边的小厮正弯着腰,在他耳边说着话。 一道人影忽然出现在翠云楼外,左右环顾后迅速进入楼内。 赵瑾脸色霎时有些青了,虽然隔得有些距离,但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人瘦骨嶙峋,左手如常,右臂衣袖却是空荡荡的! ....... 赵瑾将所见传给九龙堂,三堂主气得跳脚大骂。 “原来是董狐狸这个吃里扒外的畜生,竟敢劫我们的货,那日就该杀了他。” 曹磊却看得更深一层,缓缓说道:“那小子应该是受凌术指使,要不然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那凌术为何要劫我们的货呢?这些年我们与他不是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吗?” “应该是针对薛仁吧。听说薛氏酒坊用的就是凌术的榷酒酤,估计是分利不均,他想给薛仁一点教训。”曹磊说道。 “老大,那咱们难道就这么算了?”三堂主愤愤不平。 “算了?怎么可能算了。劫我们的货,就是打我们的脸。我不管凌术和薛仁有什么恩怨,但是董狐狸和那帮劫匪都得死。”曹磊狠狠的咬着牙,整个人透出一阵彻骨的寒冷。 “老二呢?”他接着问道。 “二哥给各地关卡打点去了。”三堂主回话。 “嗯,还是他考虑的周到。你的伤恢复得怎样?” “一些皮外伤不打紧的,老大你说怎么弄。” “你去通知兄弟们,然后......” 二月初七,春雨如绸。 官道变得泥泞难行,沉重的马车几乎陷在车辙印中。 三堂主穿着蓑衣吆喝着,“把车全推到树下,都快点!” “是!”众人齐声答道。 天地灰蒙蒙一片,雷霆劈开阴云,贴着头皮炸开。 三堂主忽而眯起了眼,冷冷瞥过左右的密林。 雨声之中突然混入一声冷笑,“兄弟们,干活了!” 下一秒,银芒划出,刀刃吐锡,直直砍向马车上的人。 数十道人影自林中呼啸杀出,如密集交织的罗网。 三堂主怒喝一声,翻身下马,滚过泥水,一刀砍翻近身的劫匪。 而后拔地而起,长刃捅穿另一人的胸口,推着他撞开数人。 “等的就是你!”三堂主沉声一喝,“拿东西,招呼客人!” 劫匪来势汹汹,不想这群方才还被雨水折磨得叫苦连天的人突然暴起,从马车下唰唰抽出钢刀,训练有素地朝着他们反扑而来! 钢刀撞出火花,林间杀伐声如潮。 贼首虽有些吃惊,但却一脸不屑的喊道。 “就这么几个人能有什么用?杀!” 他说着,便朝酒坊随行之人砍去。 却在这时,所有马车的车门猛然打开,道道人影如神兵天降冲了出来。 贼首猝不及防,被狠狠踹飞数米,撞翻同伙后一头栽进泥坑。 大雨瓢泼,四堂主手持一杆长枪,狠辣无比地戳穿一人喉咙,怒吼道。 “敢抢我九龙堂的东西,就要付出代价!杀!” 贼首暗道不好,这是中计了,但为时已晚。 近百人在雨中厮杀,惨叫声连绵不绝,由于九龙堂占了先机,劫匪们阵脚大乱,很快局势呈一面倒,被悉数斩杀。 赵瑾接到传信后,迅速赶到刘家庄。 他刚进堂内,就嗅见刺鼻的血腥味,一个中年人全身是血地躺在地上。 “薛老弟,你来得正好!”曹磊面带笑意。 赵瑾拱手坐下,“不愧是前辈,这么快就抓到人了。” “哼,一些跳梁小丑罢了。”曹磊睨着地面那人,厉声喝道:“继续说!” 那人或许是伤势过重,说话声音都是沙哑的,“小的不敢撒谎......是有人雇我们,还给了路线......” “那人长什么样?”赵瑾问道。 “戴着斗笠,只知道......是个瘦弱的年轻人,个子不高......” 那人快要提不上气,挣扎了几下,想说的话却卡在嗓子眼里。 “对方就没有什么特征?” 可那人望着赵瑾,双眼变得灰白空洞,最后吐出一个字,“手......”便没了声息。 曹磊摆摆手,让人将尸体抬下去,“就是董狐狸干的,还在我们内部买了运输路线。带上来!” 话音方落,三堂主便拎着个人走了进来,狠狠丢在堂内,气急败坏地骂道。 “王麻子,这些年咱们九龙堂可曾没亏待过你!” 王麻子深低着头,嗫嚅着不敢作声。 “还不快说!”三堂主踹向他后背,“你把路线告诉谁了?” 王麻子头撞上地面,痛得抽搐,崩溃哭喊道:“堂主,我只是鬼迷心窍,都是......是董狐狸,是他找我要的消息!” “他为何要从酒坊下手?是不是凌术指使的?”赵瑾跟陈平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公开,这群人为何从自己下手。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他只是说酒水好出手一些......” 看来王麻子并不知道董狐狸跟凌术的关系,只是为了赚些许钱财罢了。 “曹堂主,董狐狸人呢?我想问问他。”赵瑾急于想知道,凌术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两个帮众抬着一具尸体出来,他上前一看正是董狐狸,诧异地问道。 “怎么回事?怎么弄死了?” 二堂主忙解释道:“不是我们动的手,是他自己在屋里服毒死了。” 赵瑾看着董狐狸口角留有一些黑血,确实是中毒身亡的状态。 他知道这分明是杀人灭口,定是凌术见事情败露,就让董狐狸永远无法开口了。 感谢多年以后的我、先知无觉的月票支持,和各位的推荐票支持。 第149章 不安的凌术 第149章 不安的凌术 赵瑾说出自己的判断,曹磊当然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董狐狸死的时机如此巧合,加上之前两人酒楼的见面,就更说明凌术脱不了干系。 或许是赵谨与凌术私下有怨,又或者是凌术想针对牵线搭桥的陈平。 但无论是哪个,也未免太嚣张跋扈了,竟敢收买九龙堂的人给他办事,还几次三番的劫货。 曹磊狠狠咬了咬后槽牙,这也未免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赵瑾回来后私下与陈平几人碰面,将发生的一切告知他们。 陈平担忧地问道:“凌术为何要先动酒水呢?” 如果凌术要查他们,难道不该是针对何家布庄跟天香阁吗? “难道他也开始怀疑赵大哥了?”叶崇文不放心的说道。 “我看不像。一来我们跟赵大哥的联络一向隐蔽,二来赵大哥跟他有过合作,直接从合作方向上下手,不是更容易查吗?何必拐弯抹角的劫掠货物。”何青选却不这么想。 “他在没有什么证据之前,赵大哥还是谢师兄的‘表哥’。”在陈平看来,自己三人反而更加危险些。 毕竟,何青选手里可是切切实实有着刘弼的宅子。 “情况不明,倒不如顺其自然,看看他如何出招,我们见招拆招便是!” 几人商议还是暂时按兵不动。 次日,赵瑾又去了趟翠云楼,兴高采烈地告诉凌术,劫匪已被九龙堂铲除。 凌术自然是连连道喜,至于心里是什么滋味,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京城,谢府。 谢致远坐在书房之中,拿着陈平的来信,皱着眉头说道。 “这个凌术最近动作频频,看来乾州怕是平静不了多久了啊。迎客来查得如何了?” “周成功,京畿人士,年过而立却无婚无子。”张力尴尬回道:“公子,我们盯了这么久,都没见他跟什么人私下接触,每日都待在酒楼的。” “听起来,他就是个孤家寡人咯。”谢致远冷冷一哂,“一个酒楼的老板,你们这么久了都没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公子息怒,是我等办事不力。”张力连忙跪地认错。 谢致远自从回到京城后,就开始调查迎客来酒楼,然而进展却十分缓慢。 这个周成功行事、背景皆天衣无缝,单调得让人无处下手,能够在京城将自己的身家信息瞒得如此严谨,背后之人不可小觑,所以反而有些束手束脚。 “罢了,”谢致远沉声道,“继续盯着,不可放松警惕。一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公子!” ...... 二月底,北方战场突然传来了捷报。 “万昌城被夺回来了!” 陈平一走进何府后院,就听见赵瑾爽朗的笑声。 叶崇文更是拍案而起,“时隔数月,总算将城夺回!新的一年开了个好头!” “也未必然,”何青选却给他们泼了盆凉水,“万昌一役,死伤惨重,损兵三万才杀敌一万,这样的损失太大了。” “但不管怎么说,咱们大誉的地盘,总归是回来了!”赵瑾认真道。 叶崇文跟着点头,振奋昂扬。 陈平也附和道:“汉家有云:犯我国土者,虽远必诛!这事儿确实值得庆贺,既能鼓舞士气,又可振奋民心。” 虽然嘴上说是这么说,心里不免有些嘀咕,为何外敌在占领城池的情况下,战损又数倍少于我军,最后却弃城而逃,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但不管怎么说,国土失而复得,都是件高兴的事儿。 陈平回到竹园,便接到苏依依的回信,还有一个礼盒。 信中写道【兄之托付,已达成。恰逢新岁,知兄读书不易,特送一物,以酬解惑之便。】 木盒之中,精致的毛毫小笔静静躺在素青绸缎上,笔杆如玉,单看做工就知价值不菲。 看得出来这新年礼物是花了些心思的,礼尚往来陈平也该回礼。 所以除了回信给苏依依,还专门写了一封信给陈添睿,让他挑选几瓶不同气味的香水亲自送去苏府,作为他的新年礼物。 ...... 凌府,内院。 凌术皱眉听着汇报,神情有些焦虑。 “还有几处的货物没有到?” “还有蒲山县的粮食和成原县的盐还未到,说是已经在路上了。”小厮回道。 “赶紧催!上面要求的日子眼看就要到了,万万不可耽误。” “是,老爷。” 凌术站起身,看眼天色,“曹磊那老头子没有异常吧?” “我们的人暂时没发现什么不寻常之处。”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曹火旺还在世的时候,这老家伙就一直看我不顺眼,可别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小厮听得心头凛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也有些泛白,“都这么多年了,他也没查到什么吧?再说传出去谁能信呢?” 凌术横他一眼,“传到那几个毛头小子耳朵当然没什么,要是传到薛仁跟谢致远那里呢?” 小厮顿时噤若寒蝉,不敢抬头。 凌术见他这怂样,越发恼怒。 “董狐狸那蠢货要是机灵点,让薛仁跟九龙堂闹掰,老爷我哪儿至于这么担心受怕的!” “老爷息怒!” “息怒有个屁用!”凌术骂道:“还不去套车!” 小厮微怔,“老爷这是要?” 凌术冷哼一声,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刘家庄。” 天色渐暗,刘家庄廊下逐渐点燃灯笼,几个巡逻的人来回走动。 门前两座石狮子蒙上阴影,门房打了个哈欠,一转眼挑眉望向前方。 只见一辆黛青马车停住,一小厮提着几个礼包,扶着大腹便便的凌术下了车。 门房眼神古怪,朗声调侃道:“唷,这不是凌大老板嘛,几年都不曾来了,怎么今儿这么有空啊?” 凌术唾面自干,拱手放低姿态,“再过不久,就是火旺老弟的忌日,在下也是挂念曹堂主,过来探望探望,麻烦兄弟通传一声。” “说得真好听,要是还记得少堂主,早就该来了。” 门房嘟囔两句,随意地摆摆手,示意他们稍等。 片刻后,侧门打开。 “进去吧,”几个大汉靠着门冷笑道,“老大正等着你呢。” 凌术眼里掠过冷意,从几人身旁小心地绕了过去,惹得众人嘲讽大笑。 “白活这么大岁数,还不如人家陈小公子镇定。” “少堂主的事没说清楚,真不知道他怎么有胆子来的。” “看着吧,有他好果子吃!” 凌术咬了咬牙,快步穿过长廊,来到正堂之外。 还未走进去,便见曹磊在堂中正坐,几年未见虽已满头白发,眼神依旧犀利摄人。 他身上的江湖煞气,让凌术都不由得一惊。 “曹伯父!许久不见,您身体可好啊?”凌术回过神满脸堆笑,拎着礼物快步走了进去。 不过话刚出口,就听见曹磊冷冷的喝道。 “有屁快放!” 第150章 你是来诅咒老夫的 第150章 你是来诅咒老夫的? 曹磊严词厉色,犹如当头一棒,凌术脸上的笑容直接僵住。 他颧骨狠抽了下,但还是恭敬先将东西放在桌上,才关切地说道。 “伯父何必这么大火气呢?凌某听说您近来身体不适,心里实在是不放心呐。” “那你今日上门,是来诅咒老夫的?”曹磊直接怼了上去。 凌术心中暗骂几句,面上却表现的不胜惶恐,急言辩解。 “伯父实在是误会我了!我与火旺情同兄弟,对伯父您也是非常敬重,怎么会诅咒您呢?” “凌老板真是舌灿莲花,可惜老夫不吃这一套!还有别叫伯父,担不起!”曹磊听他提起“火旺”二字,脸色越发难看,继续怼:“我儿当年为你运货北上,最后无缘无故丢了性命。你但凡有一丝情谊,就不该连吊祭都缺席!” 当年他儿子曹火旺说是给凌氏商行送货,北上后遭遇劫匪客死他乡,老来丧子是他一生的痛。 凌术闻言,瞬间神情没落,几滴眼泪应景滑出,哭诉道:“火旺兄英年早逝,我也是痛不欲生!故此才数年不敢前来拜访,唯恐触景生情!” “那你今日来干什么?到老夫这儿哭丧来了?”曹磊望着他惺惺作态,觉得一阵恶心。 “在下深知愧对堂主,只恨不能补偿堂主之万一。如今我手中有大批的货物要运去北方,所以想请您帮忙一二......” “打住!用不着你的假惺惺,我九龙堂自有贵人相助。”曹磊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凌术止住哭腔,连忙顺势问道,“贵人?莫非是近来跟堂中做生意的何家跟薛氏?还是天香阁?” “呵呵,看来你很好奇嘛。”曹磊眼皮一抬,目露寒芒。 “这......您千万不要误会。在下与酒坊的薛仁乃是朋友。” 曹磊一脸嫌弃,道:“跟你交朋友,也是他倒了八辈子血霉。难怪托运的货物,被人算计打劫了!” 凌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努力强忍着没出声。 “九龙堂不接你的生意。屁放完了,就滚吧。” 凌术抬头还想再说什么,二堂主一个箭步冲过来把他往外推。 “我们老大要用晚膳了。凌老板赶紧走吧,别坏了他老人家的胃口。” “你们......”凌术边退边喊道,“好心当作驴肝肺!” 老不死的,迟早有你好受的! 他一甩袖子掉头离开,刚要迈出门槛,忽然听见后面喊道。 “慢着!” 一回头,几个红色的物件从眼前飞过,直接砸在脚尖。 二堂主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轻蔑道:“拿走你的东西。我们九龙堂不缺这三瓜两枣的。” 凌术用力地吸了口气,将东西一脚踢开,扫了眼冷汗直流的小厮。 “还不快牵马车来,愣着干什么?!” 小厮吓得一抖,连忙转身。 凌术自从成为乾州第一大酒行的当家人,何曾被人这么奚落过,脸上火辣辣的,跳上马车一脚踹在厢壁上,骂道:“不识好歹的老匹夫,活该你断子绝孙!” 二堂主靠着门冷笑,待凌术马车走远后,这才转身回了正堂。 曹磊静静坐在堂中,情绪有些低落。 “老大。”二堂主心下一叹,走上前去,“那凌术不怀好意,你千万别动气。” 曹磊冷哼一声,木然望着门口,声音嘶哑道。 “我生他的气干什么?我只恨当年未曾及时阻止火旺,才让他整天跟这奸商花天酒地的混在一起,最后竟然......唉!” “少堂主自小聪慧,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这不怪您。” 曹磊苦笑的自责,“怎么不怪我?是我溺爱太过......溺爱太过啊!” 二堂主见他触景生情,连忙转移了话题,“不过凌术今日来得突然,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说是送生意上门......”曹磊起身,背过手沉吟半晌,说道。“但当我提起有贵人相助,他似乎很积极的在打听。” 二堂主心领神会,“他还想对我们的生意下手?” “不,他没那么蠢。”曹磊眯起了眼,“虽然董狐狸干的事八成是他挑唆的,但明面上他还不会跟我们撕破脸。他应该是在打听陈平、薛仁他们的事情!” 他坐回座位上,细细思量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半晌后吩咐道。 “你明日亲自去一趟江夏书院,把陈平请过来!” 凌术做事素来谨慎,这次却忍着颜面扫地也要来此一趟,可见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内情。 若不把事情问清楚,曹磊实在有些不放心,毕竟他不想再跟凌术有什么瓜葛。 ....... 竹园东侧最深处的凉亭内,陈平假意在抚琴,琴声断断续续的。 赵瑾靠在亭下暗处,未露出身影,低声说道。 “昨日我听九龙堂的人说,原来曹磊曾经有个儿子,还跟凌术的关系极好。” “曾经?”陈平敏锐地抓住重点,“后来出事了?” “不错。他的儿子叫曹火旺,是老来子,死前也就二十多岁。听说定了亲但还没成婚,北上运货期间死于非命,尸体还是凌术运回来的。” “怎么死的?” “据说是遭遇了劫匪,一行人全死了。” 陈平心下一怵,后怕地问道:“那凌术跟曹磊......” 赵瑾摇摇头,“凌术跟曹火旺关系是不错。但曹磊一直不待见他。曹火旺死后,两边渐渐的也没怎么联系了。” 北方、运输、凌术,莫非曹火旺的死另有蹊跷? 陈平问出心中的疑惑,赵瑾犹豫了下才回道:“曹火旺是九龙堂的少堂主,平日就要跟多方打交道,他死前那一趟究竟是走什么货、为谁走的货,这就不得而知了。曹磊从未提起。” 这是九龙堂的机密,也是曹磊的心病。 曹火旺的事渐渐无人提起,也是众人不想让曹磊触景生情。 “听说昨日凌术上门拜见曹磊,最后灰溜溜地走了,具体谈的什么不清楚。当时只有曹磊和二堂主在场。” “噢?按理说凌术运回了曹火旺的尸体,算是有情有义的。为何他们会闹僵呢?” 但如果曹火旺的死真跟凌术有关,以曹磊的脾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陈平琢磨半晌,没想透其中的缘由,或许曹磊单纯就是看不上凌术吧。 赵瑾紧接着又说道:“那曹火旺死亡的时间,也是天启八年!” “什么???”陈平脸色巨变,转头对上赵瑾的目光,欲言又止。 这时,远处传来程诚的声音。 “陈平就在里面,我带你过去吧。师弟,有人找你!” 两人反应过来对视一眼,赵瑾立刻退身消失在竹林中,很快没了身影。 陈平站起身走出凉亭,就看到程诚带着二堂主快步前来。 “陈公子,”待走近后,他抱拳道:“我们堂主有请。” 感谢书友的月票支持。 求月票、推荐票。 第151章 曹磊暴走 第151章 曹磊暴走 戌时二刻,日暮已过。 前往刘家庄的道路平静安谧,才出城门,陈平就听见马车外又多了几道脚步声。 他掀开帘子往后看,几个帮众默默跟在车后。 “出事了吗?”陈平忍不住问道。 “没事。只是昨日凌术去了刘家庄,最后被堂主打发走了。”二堂主回道。 陈平装作刚知道这事,一脸诧异,“他来干什么?” 二堂主没有明说,只道了一句:“具体的,等陈公子见到堂主,你们再细聊吧。” 陈平没再多问,闭眼靠着厢壁,心念转动。 看来曹磊请自己过去,是想弄清楚其中的纠葛,刚好陈平也想知道曹磊对凌术的看法,如果可以直接摊开来说,毕竟当初高价寻求合作,就是希望利用九龙堂来查凌术的。 不一会儿,到了刘家庄,堂中灯火通明,曹磊指着桌上的饭菜说道。 “小友。坐吧,咱们边吃边聊。” 陈平上前一步,抱手深拜后才入座。 曹磊挥挥手让所有人全部退下,堂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对坐。 “实不相瞒,老夫查了不少你的事情。”他边说边夹了口菜。 “那堂主都查到了什么?”陈平淡定地问道。 四目相对,一老一少眼中,竟有如出一辙的深意。 “家住永顺县青松镇南溪村,师从华庭书院的算学大师叶文昌,天启八年叶文昌因洪灾意外落水身故,后因朝廷斥责公文,众人皆传叶文昌助纣为虐。天启十一年入学江夏书院,师从赵文和。再后来寻水掘井、驱蝗虫害,这些事情众人皆知。不知道老夫说的可对?” “不对。” “噢?哪里不对,愿闻其详。” “天启八年,永顺县堤坝决堤,朝廷说是王县令贪墨银两,众人皆骂我恩师助纣为虐,实则纯属谣言!他们是被人诬告陷害的,堤坝也是被贼人蓄意破坏,二十人葬身洪水之中,冤魂至今还在泣血哀嚎!” 虽已事隔多年,但陈平每每提起,都不免情绪有些激动,实在是意难平。 “被人谋害?你可有证据?”曹磊皱了皱眉,他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隐情。 陈平直视曹磊的眼睛,认真的问道:“曹堂主认为凌术此人如何?” “凌术?他不过就是一个趋利的小人,仗着有些官府的关系,打压盘剥小酒坊......莫非你认为是凌术害死了你的老师?” 陈平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默默的吃了几口菜,曹磊也没催促。 “至少与他有关。”许久才说道。 “此话怎讲?”曹磊问。 “因为一本记录册。那记录册的主人,名叫刘弼。” “前任知府齐洪明的马夫?”曹磊反应过来,目光大盛,“齐洪明也参与了?” “当年诬陷王县令的证据就是齐洪明交给监察御史的,而且他与凌术的关系不寻常。曹堂主应该也知道,凌氏商行每次运输的货物中会夹带私盐吧?你可知为何?” “商人逐利,私盐获利颇丰,不止凌术这么干吧。”九龙堂接手的货物中或多或少都有夹带,早就见怪不怪了。 “那如果还有私铁矿呢?”陈平再问。 “铁矿!那都是官府派官监督开采,私采铁矿可是重罪!凌术恐怕没那么大的胆子吧。” “可永顺县那二十条人命,正是因为一处私铁矿场,整个事件背后就有凌术的身影!” 陈平声若闷雷,曹磊听得脸色骤沉,甚至有些失神,喃喃说道:“我儿当年,也曾去过永顺县。” “他在永顺县干什么?难道他认识黄六?”陈平呼吸微变,急切的问道。 曹磊良久没有作声,目光越发复杂。 “难道他是在帮人运货,从永顺县?”陈平追问。 “是。但是不是你说的黄六,我就不知道了。”曹磊无力的点点头。 曹火旺与凌术相熟,又在永顺县接货运货,那他运的是什么,还用说吗。 良久,曹磊终于再度开口。 “火旺自小就有主意,江湖朋友也多。后来......后来我发现他调动帮里的人帮忙运货,我问他运的什么,他让我别管。” “后来呢?” “后来他不知被谁怂恿,竟带了些人出去单干。我年纪大了,管不住他。所以他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 “冒昧地问一句,少堂主是何时遇害的?”陈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天启八年七月,他当时说要运一批货北上,哪儿知道这一去......要是我当时阻止他,留他一步。”曹磊没再说下去,手在膝盖上用力砸了两下。 “当年五月,县尊亡,老师故。七月朝廷下发问责公文,同月少堂主运货北上遇害。这......怎么会这么巧?” 整个时间线捋下来,曹火旺的死亡时间太过蹊跷,而且也是北边,并且跟凌术有关。 曹磊猛然抬头,望向陈平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意思是说我儿的死,不是意外?是凌术杀的?!!!” “我只是觉得这里面有太多的巧合。少堂主最后一单生意可是凌术安排的?”陈平还没急着下定论。 “不知道,他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只知他最后一趟货走的是密州,在鲁城县遭到劫匪袭杀,货物全失,他的尸体送回之时,满身是血。当时我悲痛欲绝,事后带人赶去鲁城县想查找凶手,在那里待了半年却是一无所获!” “那应该对上了。曹堂主,我这边的线索是,永顺县私矿所有者黄六在临死前,曾经透露过开采出来的铁矿,全部都是运往密州鲁城县。黄六被杀,私矿暴露,齐洪明诬陷,少堂主遇害地点,种种迹象表明这都是有关联的。”这时,陈平才说出自己的看法。 “火旺的死不是意外?.......不是劫杀.......是凌术干的!!!”曹磊从恍惚的神色逐渐变得狰狞,猛然转身快步离去。 陈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在琢磨曹磊去干嘛了,就见他拎着一把长刀从后堂走了出来。 “老夫这就去砍了他!为我儿报仇!!!”曹磊边喊边朝着外面冲去。 陈平吓得连忙齐腰抱住曹磊,急忙劝解道:“曹堂主,你先冷静一下!咱们还没证据,一切都是在下的猜想。” “要什么证据!老夫当年就觉得火旺的死甚是蹊跷,如今看来定是凌术那畜生所为,今日就让他血债血偿!”曹磊似乎已失去理智,拖着陈平迈步向前。 “若真如我们所想的那样。那齐洪明怎么办?曹堂主也要杀上京城,斩杀朝廷大臣吗?!” 陈平的这句话,使得曹磊猛然停住了脚步。 第152章 曹火旺的账本 第152章 曹火旺的账本 曹磊老年丧子,每每思及此处,都痛苦不已。 所以当知道儿子的死并不是遭遇劫匪,而是有人蓄意谋害,自然会气得瞬间暴走。 可正如陈平所说,罪魁祸首有可能是齐洪明,是他担心这些违律的勾当被发现,所以将涉事人等灭口。 如今齐洪明官拜大理寺少卿,乃朝中大臣且远在京城,只是杀一个凌术岂能解心头之恨。 “你有什么主意,只管道来。只要能给火旺报仇,九龙堂上下任你差遣!”曹磊压下怒火,踉跄两步,手上的钢刀哐啷落地,回去坐下来沉声说道。 “私采铁矿乃是重罪,要想扳倒齐洪明,就得掌握证据,这样才可以通过朝廷的律法来处置他。而且他们为何要将铁矿卖至北方,这也值得让人深思。所以我们还得从长计议才行。”陈平安抚地说道。 “那你说怎么办?” “齐洪明我们暂时接触不到,那就从凌术下手。他要想将矿石成功运出乾州,必定会经过重重关卡,那就需要官府批的通关条子。” 曹磊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说道:“那条子,肯定是凌术找齐洪明所批的!” “当年黄六采矿、少堂主运输、齐洪明批条、凌术中转,整个流程应该是这样的。现在的问题是齐洪明升迁后,凌术还有没有在干这类勾当。如果有,铁矿又从哪儿来?批条又是谁批的?” “其实火旺死后,我虽然没有证据,但也一直在暗中注意凌术。” “可有什么所获?” “没有!” 陈平暗惊,“以九龙堂的能力,也查不到吗?” “你觉得我这九龙堂就一定安全吗?”曹磊意味深长的说道。 若是安全,今夜的谈话,又何必屏退左右。 陈平哑然失语,长叹一声。 “凌术此人做事非常谨慎,他手中的货都运往大誉各地,即便偶尔有夹带私盐,也不能证明什么。” “我明白,”陈平也是苦于没有什么可用的线索,“我们也只发现他在运送私盐而已。” “看来他昨日,真的是在想打听你们的消息。”曹磊的猜想果然没有错。 “应该是的。我们买下刘弼身前的宅院,发现了那本记录册,才知道齐洪明何凌术有联系。凌术知道后,这些时日一直派人盯着我们的。” “说起记录册,火旺之前也有一本账册,但是我反复看过,没什么特别之处。”曹磊回忆道。 “那账册在哪里?可否让我看看?”陈平急忙问道。 “你稍等,我去找找。”曹磊说完边走向内堂。 陈平坐在原地思索今日得到的消息,觉得不虚此行,整个事件几乎都已经拼凑完整,而且曹磊有丧子之痛,与他们的目标一致,完全可以通力合作。 不到片刻,曹磊从内堂走出来,将一本破皮册子递给陈平。 陈平接过连忙翻开查看,里面大多都是些普通物件的运输记录。 【天启六年春二月,生肉三百斤,于胜阁六车,五百二十七两。】 【六年四月,海鱼千斤,入康临县,九百三十二两。】 【同月,入密州,红家村四车黑米粉,值四千六百两。】 【天启七年六月,海鱼十车,白花三车,石林,两千两。】 .......... 绝大多数记录都是寥寥几笔,有些连年月日都没写,含糊不清一下子看不出什么端倪。 陈平心生疑问,生肉是什么肉,猪肉还是牛肉? 这白花又是什么?难道是江湖上的黑话。 显然曹磊也看出他的疑惑,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他就是怕我参合,所以故意写得不清不楚的。这叫闷条子,不亮名。” “账本上的记载虽然不算详实,有的地方甚至还前言不搭后语,但与实际的货物必然有关联。”陈平脑海中却闪现出别的想法,“譬如生肉、活鱼都是不能久存之物,运往北方路途太远显然不可能,所以极有可能这些只是某种货物的代号,意图混淆视听,避免被发现。” “乾州确实没有海产鱼货,”曹磊觉得陈平说的有些道理,“倒是有从东南边转运过来的。” “转运到哪里?”陈平心下一动,问道。 曹磊愣了下,“这个.......各个地方都有,不过我记得他多数是往北上走的。” “海鱼是生活在海水中的,水里.....海水.....”陈平灵光一闪,“莫非实际上指的是盐?” “这账本上也有盐的记录啊。”曹磊翻着另外几条记录说道。 “如果他是反其道而行之,担心有人查账本,故意弄出几笔混淆视线呢?你看,虽然有一些运盐的记录,但数量都很少,且每次都夹杂在其他货物中一起运输的。这样就算被查到,也不是什么大事。” 曹磊一时间哑然,想想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陈平觉得自己的思路应该没错,但是还得进一步验证。 随后目光又落在那白花的记录上,不解地问道:“这些货物流通的时间大多集中在夏秋,正是收获的季节,白花......是抽条麦穗打出的米粒吗?” 货物运输本来就与节气脱离不了关系。 尤其是在这个时代,农耕特征明显,没有温室大棚,能够符合秋收冬藏的货,不正是粮食吗。 曹磊凑上去看了看,“.......时间倒还真的对上了,可这些都没有实际的证据啊。” “证据都是查出来的,这么多的货肯定是瞒不住的,可以从他们当年经过的地方去入手打听。就比如那生肉活鱼,这种东西在盛夏时节运送,还是走陆路,肯定有味道。而且少堂主长年累月的运送,不可能没人注意到。” “可如今已过数年,难道还有留下什么线索?” “要打通一条运输暗道,绝非易事。这一点,相信曹堂主比我更清楚。虽然永顺县的铁矿停了,但是保不齐其他各地入正兴府的路线还保留着,所以无论如何咱们都得试试。” 曹磊作为乾州第一大运输帮派的老大,自然对运输线路的开拓有很深的感受,里面涉及方方面面的关系,所以线路一旦固定下来,除非有重大变故,否则不会轻易的更改,毕竟换线的成本和风险会更高。 “那依你来看,矿石的记载又是哪个?”曹磊再问。 “如今的米粉大多都是白色、灰黄色,哪里来的黑色?”陈平有些迟疑,“这黑米粉......” “矿石留下的黑色灰末?”曹磊反应过来,激动地站起身说道。 陈平点点头,觉得他说得在理,迅速翻看所有关于黑米粉的记载,越往后翻心里越觉得不安。 黑米粉的运输量极为庞大,数年间的总额已经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单单是天启八年五月前后,从曹火旺手中运输至北方的黑米粉就高达三千斤。 “不管是不是,我这就派人去这些地方查一查。”曹磊有些迫不及待,想证实下心中的猜想。 “如果真如我们猜想的这样,我相信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陈平点了点头,这件事也只能九龙堂才能办了,“但堂主不要太操之过急。这几个地方若真的有问题,直接派人过去,恐会打草惊蛇。” 曹磊还是很欣赏陈平的处事谨慎,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于细微处可观全局,堂主不如先派几人去周围暗中打探。明面上扮作商人,想要做此类生意,所以问问相关的行情。” “好,这事儿老三最拿手。他的人经常往外跑,并且可以捎带些杂货去卖,这样不会惹人怀疑!” 三堂主看起来五大三粗,却是极守信重诺的。 陈平早就见识过,对此人也很放心,便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还有一事,请堂主切记。若是发现了任何蛛丝马迹,千万不可轻举妄动,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便是。” “交给你?”曹磊有些不解,“你难道要亲自去查探?” “那倒不是。主要是考虑到九龙堂人多口杂,而我这里有一个合适的人,他极少露面相对会稳妥一些。不过请堂主放心,有什么消息我都会第一时间告知的。” 曹磊认真地看陈平一眼,颔首答应。 “好!就按你说的办。” 求.....随便求点啥吧。 第153章 发现线索 第153章 发现线索 乾州边境齐家村,这里山清水秀,远远还可见到几座庄园的影子。 卖货的汉子挑着担子来到树下乘凉,箩筐里都是自家晒好的鱼干。 “这鱼干怎么卖啊?”一个妇人走过来打听。 汉子连忙起身,笑呵呵道:“这是从正兴府那边拉过来的,您要看着合适,五十文一条。” “五十文!”妇人脸色微变,“你抢钱吧!” 妇人嗤之以鼻,骂骂咧咧的就走了。 汉子气结,郁闷地坐回原地,旁边几个常年卖货的调侃他。 “我说这位大哥,你这鱼干五十文是卖不出去的。” “不能吧,那活鱼都那么贵呢。” “咱们这里又不是海边,那些小鱼的味不对!” 汉子听得有些发懵,迟疑的问道,“可,可我怎么听说咱们的鱼挺受欢迎的,连其它州府都抢着来买呢?” 在场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有这回事吗?” 汉子没理会,过了片刻起身换个地方。 一连几日终于听个老人道:“小伙子,前些年是有活鱼车打咱们这儿走,不过好久没见着咯。” 汉子心下一喜,道:“那不就说明这儿有人买鱼嘛!” 老人指着山坡上,“那于胜阁原来就是卖鱼的,如今都没人了!” 汉子摇摇头,天黑才返回客栈,与同行的几个人打听。 “怎么样啊?你们查到什么了?” 几人纷纷摇头,“我去的那儿,是片石林。连着蹲了好几天,愣是一只鸟都没见着!只听路过的人说以前是有运货的,现在没有了。” “我这边也是,没敢靠近,就打听了下,也说早就空了。” “那就只有等其他地方的消息了,也不知道三堂主那儿咋样了。” 乾州境内,槐花村旁的荒林。 两个瘦弱青年提着包袱走过,眼神四处扫视,其中一人忍不住吐槽道。 “这里哪有什么货啊?都是荒山野林,怕是连马车都过不了吧。” 另一人看了看他,“你管这么多干什么?给咱们的任务是找地方,没人就走呗。” “你说得轻巧......欸,有人来了!” 两人正说着,就见一个樵夫背着木柴经过。 那樵夫随意地看他们一眼,自顾自的朝着山外走去。 曹磊下令后的第十日,三堂主风尘仆仆的赶回刘家庄。 “老大!有消息了!” 曹磊闻言大喜,“找到货了?” “那倒没有。” “没有算个屁的好消息!” 三堂主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嘿嘿笑道:“虽然没有找到货,但我找到了一个地方,那里不久前还有人。” “有什么人?你说清楚。” 三堂主缓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那个地方,就在槐花村不远的一处荒林边上......” 起初确实没太注意,曹磊给的名单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发现什么地方有货。 眼看就要放弃的时候,他手下的两人来报,说是在槐花村外发现了车辙印。 “车辙印很深,我带着人沿着印子往回找,绕了大半天,才发现荒林西边有道院墙。” “你进去了?”曹磊一惊。 “当然没有,”三堂主摇了摇头,“那墙外还有人巡逻,我只是在远处看了看。” 曹磊松口气,随即喜上眉梢,“好好,你做得很好!这事千万不要张扬。” 三堂主只知道要去找货,可曹磊没说究竟是什么货,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老大,你到底在找什么?” “此事你不用再管了,叫你的人全部撤回来。这几日都好好的休息一下。” 曹磊转头便将消息告诉给了陈平。 ...... 竹园东侧,幽篁之中。 “槐花村,这是最后查到的地方。” 陈平看过乾州的地图,几处存放货物的地方都离官道不远,想来是方便运输,同样的也方便转移。 “槐花村距离正兴府其实不远,好个灯下黑。”赵瑾道。 “九龙堂的人都是些熟面孔,这件事就只能拜托给赵大哥你了。” 陈平望向他,那院内一切情况未明,此去恐怕十分危险。 “你放心,只是探查罢了。”赵瑾还是有把握的,“三日之内我必定回来。” “三日之后,赵大哥若是没有回来,我会带着九龙堂的人去找你。” 赵瑾笑了笑,“有你在后坐镇,我很放心。” 此刻天还未亮,蒙蒙鱼肚白若隐若现。 赵瑾辞别陈平,戴上斗笠趁着天色悄然摸出了城,快马直奔槐花村。 待走进村中,屋舍俨然,阡陌纵横,一条小路直通村尾。 天才刚亮,几个老人从这里经过,意外地打量他两眼。 “老人家,跟您打听个事行吗?”赵瑾拱手拦住一个老人问道。 “你是外地人吧?”老头警惕地看着他。 赵瑾礼貌地回道:“我来投奔亲戚,他好像就住在这附近的庄子上。” “这附近哪有庄子?村外林子西头倒有个大院子,里头的人跟你差不多。” “老人家可知道那院子主人叫什么?”赵瑾问道。 “嗐,人家是大户人家。平日我们见都见不到,哪还能认识啊。你要找,往这个方向去就是。” 老头随手一指,就在那村落的尽头,村后丛林茂密,清晨时竟不见天日。 赵瑾温和地道了谢,走到林子边上把马拴好,徒步往林中走去。 步行半个时辰后,发现一片院墙,院外还有深深的车辙印。 高墙之内,鸦雀无声,几只野鸡在树梢打鸣,路旁杨柳下还摆放着几个石墩。 赵瑾缓缓靠近,然后蹲在隐秘的墙角听了很久,院内竟没有一点声响,心里隐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他小心翼翼绕到前院大门,远远便看见门是打开的,门内的景象一目了然。 “不好。” 赵瑾暗道一声,上前将大门推开,空荡荡的院中狼藉一片,一些车架倾覆在地,地面上落满凌乱破碎的布料。 他脸色凝重的快速查看院内所有房间,没有发现任何人,连里面的物品也已清空。 “来迟一步,”赵瑾站在院中,喃喃道:“怎么会?” 九龙堂从发现到传信过来,不过短短一日时间,这里竟然人去楼空。 此时已由不得他再多想,迅速翻找院内的杂物,看看对方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不一会儿,他蹲在地上捡起一块碎石。 “铁矿石!果然他们还在偷运铁矿。” 就差一步! 眼看就要抓住凌术的证据,可对方却将货物转移,这下线索又断了。 他愁闷地站起来,就要转身之际,斗笠下的垂幔被一阵凉风吹起。 有杀气! 第二章下午。 第154章 唐浩 第154章 唐浩 冷芒逼近身后,赵瑾反手将手中矿石甩出。 巨大的力道将矿石砸得粉碎,来人噗的一声倒飞出去。 赵瑾迅速回头,只见一人捂着脸躺在地上,另外两人黑衣冷面,眸中煞气十足。 这三人无声无息出现在身后,要不然他警觉且反应迅速,差一点就丢命。 不过这样也好,正愁找不到线索,没想到竟主动送上门了。 “你们的货转移到哪儿去了?”赵瑾寒声问道。 “去黄泉底下问阎王吧!” 两人持长刀交错杀来,眼看剑刃压顶,赵瑾仰身后撤,一脚便将右边的长刀踢偏。 左边的杀手怒喝一声,眼见就要斩至眼前,赵瑾还没从地上站起,已来不及抽刀反击,随手从地上抄起一把木椅格挡。 只听“啪”的一声,木椅撞上刀刃,直接被砍断。 电光火石之间,赵瑾抓着手中木椅腿,就地一滚欺身上前,猛地刺进杀手心口。 “啊!” 左边的杀手脸色惊变,鲜血从胸前喷涌而出。 斗笠纱幔被风吹起,赵瑾冷厉的目光一闪而过。 剩下两人并未被吓住,调整身形再次杀来,此时赵瑾已抽出佩刀,直面对冲而去。 “哈!” 赵瑾沉声一喝,不闪不避迎身而上,两三个回合便砍中其中一人的腰部。 那人闷哼抓住腰上的长刀,强忍着剧痛,手肘如锤痛击赵瑾的右肩。 赵瑾直接弃掉手中的刀,左手反手抓住杀手的头发向后拉拽,右手手指如电扣住那人刀刃,往上用力一划拉。 鲜血瞬间喷向半空中,那人捂着脖子倒下。 最后一人不等赵瑾反应,钢刀乱扫如网,势要将他绞杀。 锋利的刀刃逼得赵瑾不得不后退,躲闪之间脚下一个踉跄。 “好机会!” 杀手狂喜,钢刀径直往下砍去。 怎料赵瑾刚才是故意卖的破绽,身体竟不可思议的一顿,宛若猛虎出山,直接用腿扫向他下盘。 杀手猝不及防,一头栽倒,钢刀脱手而出。 赵瑾趁机翻身而上,掐住他喉咙怒问道。 “说,货到底在哪儿!” 杀手闭口不言瞪大眼睛,很快嘴角忽然溢出一丝黑血。 还来不及反应,他便瞳孔涣散,没了气息。 清晨寒凉,赵瑾面色铁青。 ...... “交代你办的事情都办妥了吗?” 凌术脸色阴沉,脸上带着浓浓的担忧之色。 “老爷放心,东西都已经转移了,只有三个死士留守。” “没想到他们竟然查到了槐花村,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凌术第一次感到后怕,若不是有人及时传信,他这回怕是就栽了。 想到自己那些货,随便一件挑出去都是杀头的罪过,凌术眼神越发冰冷。 “最近那陈平他们有什么动静没有?”他突然问道。 “没有,”小厮回道,“这几日他们都没有离开正兴府。” “九龙堂的人呢?” “早些时候传话过来,是说所有人都撤回了刘家庄,曹磊让他们休息。” 凌术心里直犯嘀咕,事情有些不对劲, “安排的人把何家也得盯死了。何青选竟然能够查到刘弼,说明何家的人脉不容小觑,现在又跟九龙堂合作,不得不防!” 凌术可不相信什么巧合,那槐花村藏得本是极其隐蔽,一般人根本接触不到。 “好在货物都及时转移了,咱们也算逃过一劫。”小厮安慰道。 “这次查不到,下次就未必了。若是再放任他们继续查下去......”凌术眼中掠过狠色。 这时,一名下人急匆匆的跑来。 “不好了老爷,我们的人没了!” 凌术大惊,起身问道,“什么没了?” “我们放在槐花村的三个人都死了!”。 “什么人干的?” “盯梢的离得太远,只瞧见那人戴着斗笠,杀完人就跑了。” 曹磊,九龙堂! 除了他们,谁敢这么肆无忌惮! 看来他们已经做好不死不休的打算,事情有些麻烦了。 小厮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老爷,只要货没事,应该也没问题吧?” “你知道个屁!那货能一直在我这里吗?过了时限不交货,上面肯定认为是我这条线出了问题,到时候别说你家老爷我,就是你也逃不了!” 凌术眉头紧锁,想到上面的手段,后背禁不住的一凉。 “不行,这批货放手里实在不保险,还是要早早运出去才行。” “可是数量那么大,这一时半会只怕是很难啊。” 凌术背过手,在原地来回踱步,忽然停下来。 “这批货的数量太大,单靠咱们肯定是运不出去。那就只能把货分开,托其他人送出去了。” “咱们还有几家合作的铺面,倒是可以送货。” “他们顶什么用?最多运些盐粮!要运铁矿......还得找当兵的。” 夜色渐深,寒月独照。 州府城墙之上旌旗猎猎,鼓槌喑哑。 马车渐渐的停下,凌术撩开车帘抬头望去,城墙上的两侧了望楼。 几个将士散漫无状地靠在一起闲聊,转头时正好望见下方的马车,看了几眼便没再在意。 凌术沉着脸,站在东南的墙角等待,片刻便听到沉重的脚步声靠近。 来人身上的铠甲在夜色里泛着寒光,只听他扬眉一笑戏谑道。 “难得啊!凌大老板竟然还亲自过来了?怎么,遇到麻烦了?” 男人约莫三十岁出头,皮肤黝黑,虽然身着军服,但仍然掩盖不了军痞的模样。 凌术看见他便面部一抽,没好气地哼了声。 “别跟我装模作样了,你可是安抚副使,什么事能瞒得过你啊。唐浩唐大人!” 安抚副使相当于现代的军分区副司令,是地方的军事长官,协助负责一州的军事,虽然品级不太高,但手里却是握着兵马的实权。 唐浩撇撇嘴,“来我这儿逗闷子呢。” 凌术见他无所谓的样子,埋怨道:“你平日要是上点儿心。咱们的事也不至于这么麻烦!” 唐浩拿起酒囊,喝了一口道:“行了,我这里也是人多嘴杂,比你更麻烦。有事说事。” “北边又来信催了。我得赶紧把手里的东西运出去,你帮我安排安排。” “按以前的路走不就是了?”唐浩诧异地问。 “以前的路走不通了!”凌术眉头紧锁,“我最近被人盯上,底下的货必须尽快全部出手!” 唐浩眉间一凛,眼神里透出杀意,“谁这么不长眼睛,偷偷做掉不就行了?” “莽夫!要是做掉就能万事大吉,我何必等到现在?” 唐浩打着哈哈不以为然,“有这么复杂吗?”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 “对方可是九龙堂,他的人可不比咱们少!”凌术冷笑道:“万一曹磊把事情闹大,你这些年攒下来的钱财可藏不住!而且咱们运的货要是传了出去,你那九族上百口,怕是没一个能活下来!” 唐浩摸摸鼻子,没说话。 第155章 时限逼近 第155章 时限逼近 凌术见他油盐不进,只好再次厉声提醒道。 “你知道上面的规矩,过了时限捅出大篓子,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唐浩看他这样子,只好让步,问道:“那你说吧,怎么弄?” 凌术左右看看,少顷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问:“军营不是每个月都会往北边走动吗?” 此话一出,唐浩顿时笑了起来。 “想要我帮你送?你那可是几十车大货,太打眼了,行不通!” “又不是让你一个人运!可以分批运走,粮食盐巴我还有商队可以运,铁矿石用你的人帮帮忙。你只要尽快拿到通关函,咱们就能甩掉这个大麻烦!” 唐浩咂摸了一会,点点头:“行吧,我试试。” 凌术心中一喜,却听他又说道:“不过货太多了,我得花时间安排,不然容易露馅。” “要多久?” “这可不清楚,最近本来也没什么北上的需求,突然安排肯定会有人打听......” 话至此处,唐浩脸上露出难色。 凌术心里暗骂,知道他这个表情就是想要银子,但如今这情形只有靠他了,只好无奈的说道。 “若要疏通关系,多少钱都使得。总之这批货不能砸在咱们手里!” 唐浩立马来了精神,眉开眼笑道:“既然如此,那我这就回去安排。还是凌老板阔绰!” 凌术被气得脸色铁青,当即甩袖离去。 唐浩耸了耸肩,一副吊儿郎当无所谓的样子。 ...... 时近三月,天空阴云环绕,迎来了迟缓的倒春寒。 在突如其来的大雨中,陈平第二次接到了那神秘人的来信。 “果然不出我所料,凌术打算将货分批运走!但是铁矿有可能是军队押送的。” 陈平来到九龙堂,脸色沉重。 曹磊目射精光,眼神中渗出凉意,冷冷一笑。 “事已至此,是他想走就能走的吗?” “所以这是个机会,”陈平与曹磊早就有对应的方案,“只要他的货露了头,九龙堂负责拦截,我负责去找知府陆大人。” “但现在有个特殊情况,军中的人也掺和进来了。九龙堂如果动作太大,而且跟军中作对,怕会被扣上谋反的罪名呐。”之前的方案没考虑到会出现军人,所以曹磊还是有些顾忌。 毕竟凌术也不是吃素的,一旦发生冲突,势必会不死不休,参与者众多到时候说你谋反,也不是不可能的。 “无妨。九龙堂就负责拦下凌术的其他货物,至于军中的如果能发现痕迹,就先派人跟踪着。我会说服知府衙门出手。” “万一......老夫是说万一,陆大人也参与其中呢?”曹磊担心地问。 “我就不相信凌术能一手遮天,陆知府参与了我就去找通判大人。如果他们都参与了,我就去安抚使司衙门。只要我陈平不死,凌术休想逃脱。”陈平的决心很大,错过这次机会,怕是再难有了。 曹磊跟着点点头,“行,老夫这把老骨头也豁出去了,杀子之仇必须血债血偿。你放心,这件事我会让人安排,只要他敢动,我们肯定能发现。” 现在凌术的货物去向不明,只能确定肯定还在乾州境内,如果大规模的监控摸排,也只有九龙堂能做到了。 所以事情交给曹磊,陈平自然放心。 曹磊很快便叫来了二堂主,附耳叮嘱一番。 “通过军方运出去?这话到底是谁说的,可信吗?”二堂主面露惊色。 “我自然有我的消息途径,”曹磊跳过这话题,“你只管按计划行事,把各大要道盯死了就行。” “好的,老大。” 二堂主扫了一眼陈平,当即下去安排。 时间过了七八日,所有运输道上依旧平静如水。 三月初三,凌府。 凌术脸色难看,眼神死死落在面前账本上,瞳中竟有几缕血丝。 “老爷,”小厮讪讪地压低声音,“您别心急,最起码咱们的货还没出问题不是?” “你以为没出问题就能高枕无忧了。”凌术阴测测地盯着他。 小厮心头凛然,连忙低头,不敢作声。 凌术将账本合上,近日被这些事折磨得头昏脑涨。 “九龙堂,”他咬了咬牙,狠狠的骂道,“曹磊那老不死的,一而再再而三碍我的事,看来是要跟我闹个不死不休了。” 而且自己的计划应该算是极隐蔽,那曹磊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他脑海中划过陈平几个人的脸,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切实际。 那几人不过是孩子,虽然跟九龙堂有些合作,但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更让他心慌的是,上回的信已经送去半个月了,上面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种诡异的平静让他惴惴不安,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而且是极不好的事情。 ‘不行,这批货始终是个烫手的山芋。如果实在没办法,那就只能让唐浩强行将东西送走了。’ 凌术心中暗道,随后马上吩咐小厮。 “备马,去唐府。” 马车在城内绕了好几圈,确实没人跟踪后,转进了唐府的后门。 唐浩刚刚才下值回家,凌术一见到他就急吼吼问道:“通关函还没弄好吗?” 唐浩顿了一下,非常不耐烦地说道:“凌老板,你以为我不想快点弄好啊?你可知道北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事?” 凌术本想发火,闻言话题一转,惊疑不定。 “这两年什么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朝廷对军备矿石、盐粮药材这些东西看管极严!” 但凡有战争的期间,历来都是如此,更何况北方的战事一直很焦灼,所以管理的程度会更严苛。 唐浩边说着,边脱了盔甲从桌上拿起茶杯,背过身去继续道。 “听说有的地方,私下运送些马草米糠都被人查了好几遍。现在陆大人管得很紧,通关函需经过他的首肯,我这还需要点时间。” “还要时间?!!!上面规定的时限马上就要到了!”凌术急着直跳脚,气急败坏吼道:“你是要等到我们俩坟头长草吗?” 此话一出,唐浩也冷了脸,将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那可是朝廷规定的,你以为我想怎样就怎样的啊!别他么在我这里,大吼大叫的!” 凌术知道他们只是合作关系,表面上和和气气,但是这样的军痞发起火来,可是不管不顾的。所以只好压住脾气,语气柔和地问道。 “那你说,还需几日才能办好?” “两日吧。”唐浩见凌术态度转好,也不想再摆谱了,随后又问道:“你的货都收在哪儿的?不告诉我,我怎么早做准备?” “你放心吧,很安全。等拿到通关函,我会告诉你的。”凌术含含糊糊地回道。 “行吧。弄好了我给你送过去,记得把银票备好。” “那是那是。”凌术心中暗骂死要钱的莽夫,表面上还是显得很真诚。 唐浩懒得再跟他废话,摆摆手示意管家送客。 昨天就有些不对劲,今天果然发烧了。 全身酸痛,冷的打摆子。 第二章晚上我尽量写出来。 第156章 发现踪迹 第156章 发现踪迹 日落西山,九龙堂门楣黯淡。 曹磊盯着面前的人,惊呼道:“是你!”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不错,应该就是你。” 赵瑾摘下斗笠,对着曹磊深深一拜。 “晚辈原名赵瑾,曾是永顺县衙都头。此前实有苦衷不便坦言,还望曹堂主莫怪。” “这怎么能怪你,换了是老夫,只怕比你更加谨慎。” 曹磊语气复杂,万万没想到陈平手里的底牌竟然是他。 而且赵瑾竟然还是谢致远推出来的,那岂不是说,那谢致远参与陈平的计划,而不仅仅是做酒水生意。 “赵大哥上次的速度已经够快,不想还是被他们提早得了消息,”陈平目光一闪,“实在可惜。” “多半还是老三他们行动时出了纰漏,此事怪不得旁人。” 曹磊也很无奈,明明差一点就能抓住凌术的把柄了。 “不过凌术转移得越快,越是说明我们已经捏住了他的命脉,就是不知东西转去了哪里?” 赵瑾虽然心有不甘,但事已至此,深究已经无用。 陈平将地图拿出来,九龙堂去过的地方都串联起来,范围仍是很大。 “不到一日的时间,要消除车辙印还要把货运走,应该不会跑太远。” 赵瑾心领神会,“那我跟曹堂主兵分两路,他在明我在暗,一有消息及时互通。” “凭他躲得再远,也躲不出乾州去!” 曹磊握拳砸在桌上,恨意汹涌。 ...... 月黑风高,东城门悄然打开。 “老爷,咱们这个时辰出去干什么?不怕被九龙堂的人抓住?”小厮诧异地问道。 凌术却将车帘放下,冷冷一笑。 “在没证据的情况下,他们哪儿敢动我。况且曹磊老了,岂能事事尽如他意?” 庞大的乌云泼墨般覆盖住马车的影子,天空好像随时都会塌下来。 凌术手指用力压在膝盖上,嘴角透着一丝阴森。 没过多久,马车再度停下。 车外传来一道声音。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我们这段时间不见面的吗?” “九龙堂把前面的路都堵住了,你现在给我说这些?”凌术冷笑,“路上点子恐怕不少吧?” “是不少,这两个月的货单,堂里全都退了。现在几条出境官道附近起码布置了两百个暗桩。” “两百个?那老不死的还真舍得下工夫!” 凌术用力地磨了磨后槽牙,声音发狠。 前路被堵,通关函未到手,时限又将至。凌术怒火浇眉,砰地打开帘子,盯着暗处那道长影。 “废物东西,你就不能想办法打开一条路?” “凌老板,所以这事你催我也没用啊,”那人无奈的说道,“命令是曹磊亲自下的,谁都不能违背。” “怎么,通关函已经到手了?”对方好奇地问。 凌术被他噎了一下,脸色越发铁青。“这事你别管,总之十日之内,你务必给我弄出一条道来!” 那人迟疑了片刻,却还是摇摇头。 “最近堂中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要是轻易动手,肯定会被人发觉的。” “看来那老不死的,这次铁了心要跟我作对啊!” “呵,他不是要跟你作对,他是要你死!曹火旺是怎么死的,你比谁都清楚。” 杀子之仇深似海,曹磊半只脚都进棺材了,可不怕什么鱼死网破。 凌术眼神一暗,手指下意识抚过手上扳指。 要不是九龙堂几次三番坏他的事,他又何至于被逼至此。 那批货存量巨大,十日时间只怕都有些捉襟见肘,偏偏又在这个节骨眼上...... 要是出了纰漏,以上面的手段,他此番必死无疑。 老不死的东西! 你要弄死我,那就别怪我下狠手!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打通道路,让你掌管九龙堂行吗?” 那人呼吸一窒,“你想干掉他?” 恶意如春笋萌生,凌术心下一横。 “要是货出了问题,老子也是无处可逃。既然横竖都是死,那就让他去死!” “堂里面除了暗桩大多数都在刘家庄附近,每日都戒备森严,这事可不是说成就能成的。” 那人虽然也有些心动,不能不顾及实际的情况,所以还是有些迟疑。 然而凌术已经急得失去理智,他声音沙哑,目眦欲裂。 “别他娘的犹豫了!曹磊把我弄死了,你以为你就能活?” 他盯着那人,宛若毒蛇吐出毒液,盯着那人的目光中,陡然多了几分威胁。“你可别忘了,曹火旺的死,你也脱不了关系!” 凌术现在的计划就是先打通了九龙堂这条路,通关函下来后才能用最快的速度,将货分批尽快的送出去。 凌术已经没有时间了,他现在就是刀悬颈上,谁挡他他就要杀掉谁。 所以得先弄死曹磊,铲除这只拦路虎!要不然难道通关函,估计也不能顺利的将货物运出去。 那人也被凌术的话镇住,眼中露出几分凉薄。 沉吟良久,点了点头。 “好。” 三月初四,天降大雨。 暴雷狂风压着浓云,长夜好像还没有褪去。 曹磊坐堂中,听着三堂主的回报,目光凝重。 “几条道都已经拦住了,明里暗里都布置了人手,还有之前那槐花村附近,我们的人都快翻了三四次......” “还是什么都没找到?”曹磊拧紧眉头。 槐花村不大,半日时间哪怕是跑马也足够将周围三十里跑个遍了。 那么多的货,运货人、货车留下的痕迹竟然全无。 三堂主对此也是束手无策,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漏了破绽,这才被凌术提前逃脱。 就在这时,二堂主走了进来。 “老大,能派的人已经派出去了,您要不然先休息一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堂主!堂主,有消息了!” 曹磊霍然起身,目光如电。 “什么消息?” 下属气喘吁吁,兴奋地盯着堂中众人说道。 “是那批货!我们在槐花村西边五十里地附近,一处密林众发现了很多的车辙印!” “当真?我这就带人过去!”三堂主大喜。 “等等!”这时,二堂主突然开口拦住,“之前不是什么都没发现,怎么这次却突然找到了?” 此话一出,三堂主那股兴奋劲也淡了下来。 曹磊心中也有此疑问,所以问道:“你说清楚。” 下属忙回道:“回几位堂主,那车辙印原来是被树叶盖住,而且车辆是往山里走,尽头我们有一个藤蔓遮掩的山洞!从山洞直接穿过去,是另一个废弃的村落!” 难怪他们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原来竟然是有暗道。 曹磊早已迫不及待,大喊一声:“来人......” “老大,且慢!” 测完,确实是阳了。 几年时间都没阳过,最后还是中招。 顶着高烧码字,又不挣钱,我真是纯纯的为爱发电。 这几天更新不定时,我尽量保证不断更。 第157章 曹磊中计 第157章 曹磊中计 见曹磊急着要动身,二堂主再度出声,拦住了他。 “怎么了,老二?”曹磊一顿,脸色有些不悦。 “老大,万一这痕迹是他们故意留下,误导我们的呢?” “那咱们就多带点人嘛!就算有陷阱也不怕!”三堂主迫不及待道。 “不妥,丛林之间最是危险,若有人暗箭偷袭,谁能保证万无一失?” 三堂主挠了挠头,听着这话也有道理。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嘛,难道按兵不动,万一对方又跑了呢?” 二堂主沉吟一会儿,对着曹磊说道:“老大,要不然我先去探路吧。您是九龙堂的堂主,决不能轻易犯险。” 九龙堂发展到今日,曹磊年老体衰本就没太多时日了,曹火旺死后二堂主就是他精心培养的继承人。 “还是让其他人去吧,”所以他看着二堂主,声音关切,“你得留下。” 但二堂主却摇摇头,严肃地说:“老大,对方行事如此诡谲周到,其它人去我不放心。我会多带些人,只要确认那边是安全的,便会立刻传信回来给您。” 见他去意坚决,事情刻不容缓,曹磊不想再多耽搁,也只好答应。 “好吧,那你小心些。” 二堂主抱拳告退,去庄内点兵迅速出发。 曹磊满心期待来到大门,望着天空淅淅沥沥的雨,用力握了握拳。 只要找到那批货,凌术就在劫难逃了。 傍晚眨眼即至。 “怎么还没有消息,你派人出去了吗?” 曹磊坐在椅子上,焦急的望向门口,心里莫名的不安。 那发现的地点距离正兴府并不远,快马加鞭一个来回足够了。 三堂主连忙说道:“已经派了几拨人,要是有消息,肯定立马就会传回来。” 话虽如此,可三堂主也不敢断定。 雨势没有停歇的征兆越来越狂,堂内的温度也越来越冷。 一道雷电劈开黑夜,曹磊布满皱纹的脸印上一片惨白之光。 倏然,滂沱雨声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堂主!” 他抬头看过去,却被一身血色的来人惊得倒吸口气。 下属被人扶着带到面前,还未开口,便噗得倒地。 “堂主,”他一脸惊慌,气喘吁吁的道,“快......快去救人,二堂主中了敌人的奸计,已被困在山中,命悬一线!” 轰隆隆! 惊雷震动整个正兴府。 曹磊惊怒交加,大吼一声:“备马!快!”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大批人马狂奔出刘家庄。 曹磊年纪已大,厚重的蓑衣压在身上,让他面前视野有些模糊。 “老大,不可鲁莽!我们人马都在别的路上埋伏,还很多人没调齐......老大!”三堂主边策马追随,边劝解道。 “救人如救火,带上所有在家的人跟我走!” 曹磊充耳不闻,抬起马鞭狠狠抽在马背上。 无奈何,三堂主只好闭嘴不再言语。 雷霆如巨蟒从竹园上空划过,咆哮着劈向城墙。 望着九龙堂上百人倾巢而出,城上的将士们满脸惊诧。 “这大半晚上的,九龙堂搞什么?” “看不清啊,要不要上报将军?” “你先盯着,我过去跟将军汇报.......” 快马疾驰,直奔那片密林。 曹磊气喘吁吁,全身早已被雨水浸湿,全速狂奔两个时辰,终于抵达。 所有人还没进去,就见有两人在密林外包扎伤口。 见到曹磊,其中一人顿时高声叫道:“堂主!” “驭!”狠狠勒紧马缰,曹磊厉声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在这里?” 这两个是二堂主身边的亲信,应该保护在二堂主的身边才是。 那人嚎啕大哭,惨声道:“二堂主怕堂主冒险,特地让我们等在这里等您。他去引开敌人了!” “你说什么?!”曹磊勃然大怒,“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另一人急忙道:“二堂主进了密林就分头行动,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但大体是那两个方向。” 他抬手指向远处连绵山阙,两条狭道背道而驰。 “老三,你带几十个人走左边,其他人跟我往右边走!”来不及多想,曹磊当即下令。 马蹄声在地面炸得嘈杂密集,曹磊一头扎进右方山道。 行进大约一刻钟,便在路边发现了几个早已死去的帮中子弟。 曹磊脸色大变,强忍着悲痛,继续前行。 “堂主!”下属觉得这样寻找,有如大海捞针,“这地方太大了,天色又这么黑,不好找啊。” “不好找也得找,全部都分开。无论如何,我要找到老二!” 曹磊神情狰狞,不容置喙地下令。 众人心惊,连忙朝着四处散去。 曹磊带着剩下的十几个人,沿着密林山道继续追查。 “老二!”曹磊大声喊道。 “二堂主!” “有没有人活着!!” 大雨冲刷着众人,一股凉意漫上心头。 接下来的一路,曹磊又看到几张熟悉面孔,俱是堂中忠心耿耿的老人。 他实在于心不忍,停下来吩咐道:“别让兄弟们爆尸荒野,记清楚位置,明天一早全都运回去。” 说着,就沿着尸首倒地的方向,进了一处小山坳。 谁想刚才进去,便陡然听见好几道破风声,好似要将雨幕撕裂。 “当心!” “有暗箭偷袭、啊!” 曹磊到底是混迹多年的老江湖,反应极快,身体迅速往马下一扑。 然而前面的几个人却没这么好的运气,一瞬间被长箭洞穿,纷纷惨叫着倒了下去。 “大家小心!” 曹磊翻身下马,带着手下趁着混乱,藏身进了旁边的林中。 这时,四面八方的杀手突然出现,毫不犹豫地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曹磊被众人护在身后,且战且退,手里也提了把重刀抵挡。 两侧青影张牙舞爪,泥泞的地面湿润打滑。 曹磊心知中计,当即提刀想要杀出一条生路。 几个帮众撞上杀手,被围剿斩杀。 曹磊苍老的身体竟如盘龙乍起,一个翻身跃进杀手之中。 刀风虎虎生威,横扫千军般劈开追兵,竟有一种万夫莫当之势。 “啊!” 杀手拔刀相搏,岂料曹磊力量极大,硬生生将他的刀砍断,一刀切中心口。 不等此人反应,曹磊再度将刀撤回,神龙摆尾般往后一扫,再将二人掀翻。 一道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老大?” 是二堂主! 曹磊脸色一喜,立刻转身看去。 便见二堂主坐在暗处的一块大石旁,满身是血,手中还握着把匕首,神色慌张。 “老二,你还好吗?” 曹磊整颗心都放了下去,连忙上前将他扶起。 “你伤了哪里,你......” 话未说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老大,您别担心。这些血,都不是我的。”二堂主满脸狞笑。 剩下的三四人见到此等场景,瞳孔一缩怒吼道。 “堂主!!” 感谢钮祜禄葬爱的月票支持,其他朋友的推荐票支持。 烧糊涂了,忘记感谢,请理解。 第158章 二堂主上位 第158章 二堂主上位 曹磊满脸错愕,缓缓低下头,盯着自己腹部的匕首。 宛若五雷轰顶,他的脸色瞬间惨白。 一瞬间,许多事情划过脑海。 曹磊脑中嗡的一声,醍醐灌顶般,惊恐地瞪着二堂主。 二堂主冷哼一声,几个杀手猛地围上,将最后三名帮众乱刀砍死。 曹磊露出见鬼一般的表情,不敢置信。 就在二堂主想要上前的时候,猛然发出一声悲痛至极的咆哮,一掌将他推开。 “你……是你!竟然是你!?” “没错,是我。” 二堂主脸色微沉,态度一反先前温和。 就在刚刚那千钧一发之际,曹磊下意识抓住了匕首,所以并没有彻底刺进去,伤势不算太重,只是内心打击是巨大的。 “为什么会是你!”曹磊抓着匕首的手不停哆嗦,“我怀疑过老三老四老五,就是没有怀疑过你!” 九龙堂几次扑空,他不是不知道堂中有奸细,却始终没有言明。 他怀疑过所有人,唯独没有怀疑过二堂主。 曹磊压住伤口,鲜血自他指缝中喷出。 “回答我!”曹磊情绪激动地吼道:“你为何要背叛我?!!” 在这一刻,身上的痛远远不及心中的痛苦。 曹磊声音沙哑,用那把重刀直直对准二堂主那张正气凛然的脸。 二堂主示意其他人不要插手,冷喝一声,从旁抓了把长刀,往前横刀一抹,两把重刀撞出火花。 二堂主虚心假意地无奈道,“老大你何必动怒,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要是早早让出这堂主之位,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个下场。” 曹磊双目赤红,抬脚横扫二堂主,神色激怒。 “堂主之位本来就是要给你!这些也都是跟着堂中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你怎么忍心?!” “呸,老子有何不敢?当初老子跟着你打天下,好不容易有了一亩三分地,结果你转头就要传位给你废物儿子,你又把我放在哪里?” 二堂主倒退两步,长刀如流汞,刁钻地撞上曹磊。 曹磊惊痛交加,左手老拳硬撼,猛地砸向二堂主的肩膀。 “所以你就背叛我,跟那凌术那杂种同流合污?!” 二堂主吃痛,对这老头的实力颇有些忌惮,他也不想再耽搁时间,便给杀手使了个眼色。 几个杀手心领神会,趁着曹磊后退时,抽刀便朝他身后砍去。 重敌环绕,曹磊无力抗衡,肩膀蓦地被砍伤。 “滚!想杀老夫,你们还不够格!” 曹磊趔趄一步,竟将重刀反握,往后一攮。 刀刃穿透杀手胸膛,顿时激怒其他人。 “老不死的,我看你能撑到几时!” 就在这时,又一个叫人更为愤怒的声音再度响起。 曹磊拎刀狂臊,怒目望去,只见凌术戾笑着站在林中。 他撑着一把伞,仿佛在欣赏着猎物垂死挣扎。 “老家伙,你败就败在太重义气,太蠢了。你可知,二堂主是什么时候跟我合作的?” “你什么意思?”曹磊心下一震,长刀顶着两把冷剑。 “这还不够明显吗?”凌术哈哈大笑,“天启三年啊!” 此话一出,曹磊顿时脸色发白。 杀手趁机一拥而上,抬脚踹上他的胸膛,长刀哐啷落地。 曹磊想要爬起来,却被凌术一脚踩在胸膛上。 凌术看他痛苦万分的模样,面露快意的说道。 “老不死的,你以为你那蠢货儿子是因为谁才跟我认识的?” “你说什么?!”曹磊大惊失色,挣扎着望向二堂主。 二堂主好整以暇,面孔变得极为冷漠。 “顺带告诉你,曹火旺当初去密州送货,也是他怂恿的。” 二堂主跟凌术早就穿上一条裤子了,这么多年,曹磊竟然一无所知。 “老东西,这段时间逼得老子日夜不宁。到底是谁告诉你,我要将货运出乾州的?” 曹磊心中百味杂陈,却不理会他,只痛苦又失望地盯着二堂主。 “你个畜生!火旺也是你的侄儿啊!就为了这点利益,你竟然、啊!你会遭报应的!” 凌术脸色一青,脚在他伤口用力一碾。 “快说,到底是谁!” 曹磊喘着粗气,死死瞪着他。 “狗杂种,老子混迹江湖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呢!” “敬酒不吃吃罚酒,”凌术寒声下令,“把他带走!” 杀手得令,立刻提步上前,直接将人堵住嘴架走。 二堂主默不作声,望着曹磊的背影,不禁摇头。 “本来可以安享晚年的,却偏偏不知死活。” “这会可不是你感慨的时候,现在九龙堂是你的了,尽快把路让出来。” 凌术冷冷瞥他一眼,目带警告。 天色已暗,二堂主抬手让人将现场尸体尽快收拾干净,转而下了山。 山下尸体也早就被搬走,连马匹也都消失不见。 他走出山道,浑身湿透,远远望见一道人影,蓦地沉声。 “老三!” 三堂主一愣,带人大步跑了过来。 没等他靠近,二堂主眼睛一闭,朝地上一倒。 三月初五,午时方过。 雨水已停,可正兴府中却掀起了更大的风浪。 陈平快步赶到正堂,便见二堂主吊着手臂脸色苍白,恨恨捶桌。 “二堂主,”他顿了下,心下一沉,“曹堂主还没有消息?” 昨晚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赵瑾一大早便动身去了槐花村,至今也没有消息。 二堂主见是他,目光一闪,叹气道:“老三他们都出去找了,只是……” 他欲言又止,忧心忡忡。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陈平走进来问。 “都怪我,要是我更加小心点就好了。” 二堂主声音艰涩,缓将自己带人探查却误中毒计,反害曹磊策马来援之事说出来。 他声音凄怆,“堂主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我罪大恶极啊!” “二堂主不要这么想,曹堂主还只是失踪,没准他是找到了什么线索,跟下去调查了也未可知。”陈平安抚道。 “唉,希望如此吧!”二堂主苦涩地说。 曹磊忽然救人失踪,十之八九是遇到危险了。 陈平心下发紧,却不好再多说什么,安抚两句才离开九龙堂。 回到竹园不过半日,赵瑾便带着消息回来了。 “雨水太大,把很多痕迹都洗干净了,只找到了些打斗的痕迹,实在太凌乱了。”他疲惫地叹了口气。 “这件事肯定跟凌术有关,偏偏在这个时候!”陈平愤愤握拳道。 “凌术如果真的狗急跳墙,定然还是因为那批货,此刻九龙堂的情况如何?” “九龙堂大乱,二堂主带伤在主持大局,其它几位堂主都不得空。” 若是凌术趁机浑水摸鱼,那事情就更加麻烦了。 第159章 一不做二不休 第159章 一不做二不休 凌术数了数日子,还剩七日的时间出货,日夜不停往北边赶,时间倒也足够。 现在九龙堂已经有了他的人坐镇,打开口子定然不难。 那就只有一件事了。 “通关函也该送来了啊……” 凌术若有所思,但觉得肩上的压力已骤减。 曹磊已经失踪一日一夜,槐花村周围又恢复了寂静。 陈平找到三堂主帮忙,沿着密林边缘徒步查找线索,最终停在一处山道前。 他蹲在树下,刨开地上的杂草,眉头皱起。 “草叶茎染红,这里有血。” “老二被人围攻,他身边几个兄弟的尸体,就是在这里发现的。” 三堂主在这附近走了好几遍,所以那天曹磊经过的路线都记得清清楚楚。 陈平叹了口气,起身望向面前的山道,问,“这里往前是什么地方?” “出乾州的官道,咱们以前运货就走的是这条路。” “官道……那也是通城内的方向,对吧?” 三堂主对于陈平的问题有些不理解,忍不住问道:“陈公子,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陈平却摇了摇头,心里虽然有个猜测,但是却不敢肯定。 “没事,”他转过身往外走,又问道,“曹堂主的实力如何?” “很强!你别看我们老大年纪大了,可要是跟他对上,我都未必能走得过十招!” 三堂主信誓旦旦说着,但真实情况是自从丧子之后,曹磊的身体就越来越差,他们好多年都没过招了。 “那夜,曹堂主带了一二十个人,就算是实力再不济,也不该消失得无声无息。” 以曹磊老道的江湖经验,若是遇到什么线索,更应该派个人回来报信才对。 最让陈平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本来曹磊就是去救二堂主去的,最后二堂主回来了他却失踪了,而且二堂主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曹磊一行人到底遭遇了什么,竟然如此的蹊跷。 三堂主可想不通这些,急吼吼地喊道:“我看,要不就直接叫上所有人,直接把这里翻过来,也要找到老大!” 他行事一向如此,简单粗暴直接。 但陈平却立刻打断道:“不可,之前守住要道的人,一个都不能动!” “为什么?”三堂主不解。 陈平脚步停下来,看了眼不远处的官道。 “这群人突然针对曹堂主,十之八九是因为九龙堂阻碍了他们的路。如果让出路来,那等于就对敌人没有了作用!到时候恐怕曹堂主会凶多吉少......” 失去作用的人质,只有撕票这一个下场。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三堂主立马哑火了,表情变得很难看。 陈平沉默片刻,无奈道:“如果对方一定要杀人。那你让出路来,岂不是让凶手更容易逃脱?” 毕竟现在曹磊失踪了,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人,可胡乱找人有害而无利。 那些在各条道上的明桩暗桩,都是最合适的盯梢者。 不过,这些毕竟都是九龙堂的内务,陈平也不好多插手,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分析和担忧。 二人转了许久,都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陈平决定先返回竹园等赵瑾,看看他那边回来了没,有没有什么消息。 而三堂主直接奔回刘家庄,他方才过了走廊,就听四堂主在里面说道。 “老大的安危是最重要的,先把人找到,再说其他的!” 五堂主道:“我看还不如直接去找到凌术呢!老大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在针对他吗?八成就是这小子在搞鬼。” “我已经派人盯着了,他并无异动。以我看,不如直接把所有人调回来,翻遍......” 二堂主的话还未说完,三堂主就急急冲了进去。 “不行不行!老二,不能调人!” 几人愕然回头,二堂主吃惊地问道:“为什么不能调人啊?老三。” “现在调人对老大安危可没有好处!” 三堂主忙不迭将陈平的话都转述了一遍,堂中气氛顿时更加沉重。 “我看陈公子说得不无道理,老大当初下的可是死命令。咱们还是要谨慎些好。”五堂主道。 “的确,我们还可以找其他人帮忙。那些道上的人不能动.......”四堂主也附和道。 二堂主看他们三人意见统一,话到嘴边也不好再多说,只好点点头表示认同。 是夜,凌术匆匆去到城墙下。 这两日九龙堂的动作不小,城头上的将士也都知道几分,正在议论纷纷。 马车旁,男人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所有月光。 “不会是你干的吧?”唐浩嘿嘿一笑,“凌老板果然厉害,大手笔啊。” “少跟我说这些废话,”凌术心中虽有些得意,声音却是冷冰冰的,“通关函还没弄好吗?” 唐浩耸了耸肩,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挑眉道。 “急什么?你看我的表情,不就能猜到今日是双喜临门?” 他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张加盖官印的通关函,迎着月色清晰可见。 凌术眉间厉色一缓,立马伸手将东西接过去,定睛一看却皱起眉头,“怎么只有十几车的量?” “十几车就不错了。如今上头管得严,过几日我再给你送余下的。这样分批下来,才不会太引人注意。” 凌术默了一下,才说道:“那你尽快。” “也就这两日的事,你放心好了。”唐浩说到这里,话题一转,“九龙堂那边你确认好了吗?” “我既然敢动手,自然就有办法让他们让路。” 凌术将通关函小心翼翼地收起,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唐浩别有意味地看了他两眼,“九龙堂里面都有你的人啊。下回也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再说吧。” 凌术敷衍地摆摆手,直接放下马车帘子离开了。 他还得回去准备准备,让其他人连夜将货分好,等过货物全部运走就可以安稳睡觉了。 次日一大早,凌术便兴冲冲的将二堂主给约了出来。 他们约见的地方在乌石坡一座废宅中。 “货和通关函都已经备好了,你今日就让人撤开。”凌术兴奋地说道。 二堂主尴尬地看了他一眼,低着头道:“这事......只怕不成。” “你什么意思?”凌术声音冷下来。 二堂主无奈的解释道,“老三他们听信了陈平的话,还是要去堵路。” 凌术气得眼皮狂跳,所有事情都齐活了,陈平这小崽子又跳出来捣乱。 “陈平不过是个外人,你管他那么多干什么?” “可是曹磊才刚失踪,我这就急着让路,岂不是太明显了?”二堂主为难道。 凌术脸色阴沉,“那又如何?我让你管九龙堂,不是让你来给我说困难的。” “凌老板,你可别忘了,就算陈平势单力薄,那何家可有的是人手!而且前天晚上的事可不小,保不齐那陆威都在注意着,他们可也有些交情!” 二堂主知道事情着急,可他不愿意犯这个险。 “没有证据证明什么,谁又能拿你怎么样?”凌术没好气道。 “就怕是他们很快找到证据。”二堂主喃喃道。 “什么意思?”凌术一惊。 “你想啊,那陈平为何会提起这些?不就是因为他也在查曹磊的下落!这小子有点脑子,他让老三继续拦着路,就是想让我们束手无策。” “没用的废物!”凌术听得气结,“曹磊都没了,你居然还会被一个小毛孩子给掣肘!” 二堂主眼皮轻抽,硬撑着没有吭声。 “等不了了!再等下去,我们都得玩完!”凌术来回走了几圈,狠狠的说道。 “一不做二不休,把这小子也给弄了!” 第160章 陈平不见了 第160章 陈平不见了 “什么?把陈平也绑了?”二堂主听到凌术疯狂的想法,心里发怵。 “怎么?”凌术看他脸色不对,讥讽道:“你连曹磊都敢动手,一个小屁孩还不敢了?” “这,这陈平可不太一样啊。” “他有什么不一样的?”凌术不以为然。 “曹磊说到底不过是个江湖人,江湖上的事,官府一本也不大管。可陈平是县府双案首,这要出了事......” 陈平是大誉朝最年轻的双元,先前还有过朝廷褒奖,寻水井、驱蝗虫,在整个乾州也算是赫赫有名。 “他若是出了事,那陆威肯定不会视而不见,到时再派人大肆追查起来,怕是不好收场。” 二堂主混的是江湖,自古言民不与官斗,他还想多过几年舒心的日子。 凌术听罢,却毫不客气地嗤笑道。 “陆威本事再大,能大得过齐洪明吗?左右不过一个区区秀才,既没功名又没政绩,弄了就弄了,怕个屁啊!” 二堂主皱起眉头,还是有些顾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管不了那么多了!畏畏缩缩难成大事!你我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别想躲。”二堂主还要再说些什么,凌术威胁道:“时间紧迫,这事你不做,那这九龙堂你也坐不稳!要是真的让那小子查出什么,后果你是知道的。” 九龙堂里是什么情形,二堂主比谁都明白。 别说曹磊重义气,那几个堂主可都不是什么善良温厚的主。 二堂主被凌术的话拿捏住,脸上阴晴不定。 事态紧急,凌术已经没时间跟他磨叽,“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咱们的货要是送不出去,你那一家人怕是一个都活不了!” “好!”二堂主咬牙应下,“就按你说办!” ...... 三月初六,九龙堂还是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失踪时间已经超过了四十八个小时,按前世的说法,这个时候的曹磊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可陈平岂是轻易放弃之人,赵瑾那边也没任何消息,他只好又来了趟刘家庄。 堂口的人比之先前少了很多,廊下杂叶堆积,看样子几天没有清扫过了。 “二堂主,”陈平行了一礼,“还是没有消息吗?” 二堂主绷带挂着手臂,神色疲惫不堪,黯然地摇头。 “二堂主,那天密林你最后看见曹堂主的情形,能不能再说一遍?”陈平眼下唯一能到的办法,就是仔细分析当晚的情况,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信息。 “那晚,”二堂主站起身,努力回想着道:“当时我已身受重伤,神智有些不清,迷迷糊糊间似乎看见一群人在打斗,又好像听到了老大在对谁怒骂......然后那群人就追进了林子里。” “现场难道就没有留下其他人?”陈平问道 “这,我也不清楚,”二堂主苦涩道,“醒来的时候,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这里的情况说不通,曹堂主专门是为救人而去,最后却把二堂主一个人,丢在荒山野岭不管不顾。 “如此说来,曹堂主失踪前只怕是看见了什么,所以才匆匆追了过去......”陈平摩挲着手指,顿了顿忽然猛地抬头问道:“莫非难道他是认识那群人?” 二堂主被陈平突如其来的举动,惊的一愣。 不过好在他也是老江湖,反应足够快,立马激动的说道。 “对了!我倒是想起一些事,老大时常会与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人有书信往来。平时我们都不敢过问,会不会就是那些人呢?” 陈平也来了兴趣,赶紧问道:“书信?你知道那些书信在哪儿吗?” “我见老大收在内堂的书房内的,要不然咱们过去找找,兴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好!烦请二堂主带路。” 二堂主神情激动,抓住陈平的手腕就往内堂里走去。 陈平不觉有异快步跟上,很快就绕到了曹磊的书房。 武人书房与文人不同,没有那么多的文雅装饰,摆开的书架甚至显得有些杂乱。 乍一眼看去,就像是被人已经翻过一遍。 陈平走进去,下意识地环视一圈,回过头看向二堂主问道。 “不知书信放在哪里?” 突然,后颈遭到重击,剧痛瞬间夺去了他的意识,脑袋歪向一边。 砰的一声,身体重重倒在地上。 二堂主冷下脸吩咐道。 “带走!” …… 次日清晨, 何青选派去打听的人都回来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他来到竹园想找陈平商量。 “陈平?” 竹林掩映,竹台之上程诚正摇头晃脑诵读诗书。 听见声音,他下意识抬头,却见何青选寻觅至此,惊讶的问道。 “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陈平,有些事跟他说。”何青选往陈平的屋子望了望。 “陈平昨日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吗?”程诚奇怪的问道。 何青选愣住,忽觉不对,“昨日陈平没有来找我。” 程诚顿时脸色微变,“可是昨日陈平出去之后就没有回来啊!” “他昨日出去之前,可有说过什么?”何青选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没有,只说过要出去找人,”程诚激动的竹台上跳下来,“我的天哪,小师弟竟然不是去找你?!那他去哪儿了,竟然彻夜未归??” 陈平在乾州认识的人不多,可以借宿的人更是屈指可数,怎可能一夜未归。 难道还在九龙堂? 何青选心中不安,不顾程诚的惊呼,快步回到书院外的马车。 “快,去刘家庄!” 车夫快马加鞭,马蹄几乎踏碎地面。 很快车马就停在了刘家庄前,门房抬头见何青选大步跑上台阶。 “敢问兄台,陈平可在里面?” 门房愣了下,昨日值守的不是他,所以转头问向另一人。 “陈公子昨日可是来过?” 另一人回道:“来过啊,不过早就走了吧,好像还是二堂主亲自送出去的。” 话音方落,何青选整张脸瞬间煞白。 他当即转身跳上了马车,直奔薛氏酒坊。 赵瑾这时正要出门,不偏不倚正好同他撞见。 见何青选突然到来,周围还有不少买酒的客人,只好上前拱手问道。 “何老板,您这是......?” “赵大哥!”何青选靠近用细微的声音,急促的说道,“陈平不见了!” 赵瑾脸色大变,将何青选瞬间扯进酒坊后院。 “什么时候的事情,在哪里不见的?” “昨日上午去的九龙堂,我刚已去问过,说早早就已离开。如今一日一夜没他的消息了,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跟曹磊一样。” 赵瑾凉意直冲头顶,当机立断道:“肯定是凌术!你去报官,我去找人!” “啊?万一......” “不会。陈平是府案首,官府一定会管的。让官府出面找人,或能有些震慑,给陈平争取一些的时间。” 赵瑾则决定潜入凌府,看看能不能找到陈平的下落。 看在我顶着阳的状态,还坚持更新的份上。 求点月票、推荐票。 第161章 明牌 第161章 明牌 “陈平!陈小子!咳……醒醒。” 地面湿冷阴寒,陈平身体一颤,缓缓睁开眼睛。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胳膊却被捆住动弹不得。 四处一片昏暗,墙角上透出几缕暗光,面前都被干柴堵住。 眼前景物也在晃荡,陈平吃痛地倒吸口气,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 “靠,脑震荡了吗?痛死我了......” “陈平......” 这虚弱而苍老的声音! 陈平惊愕回头,眼前却险些一黑,定定神就看见了曹磊惨白发青的面孔。 他赶紧挪了过去,“曹堂主!你怎么会也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只见曹磊手脚都缠了沉重的铁链,身上的衣物残破不堪,肉眼可见的布满血痕,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陈平大惊失色,奈何自己手脚也被绑住,半天都靠不过去。 曹磊摇了摇头,靠着墙壁,虚弱地说道:“不知道这是哪里。我没想到,你竟然也会被凌术那畜生绑了!” “二堂主跟凌术是一伙的?” 听到曹磊的话,陈平才回忆被打晕之前的情景,倒地的时候依稀瞥见了二堂主那张阴沉的脸。 霎时间,之前许多事情都能想通了。 他就说为什么每次凌术都能提前得到消息,原来曹磊身边竟然藏着这么大的奸细。 “就是他!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他.......他早就跟凌术那畜生勾结上了。” 回想当日突闻二堂主失陷的噩耗,曹磊还满心担忧立刻飞奔救人。 然而谁能想到,所有的一切竟然都是陷阱。 帮中那么多弟兄,就这样葬送在那叛徒的手中! 曹磊想到这里,又悲又怒,重重地咳了口血出来。 “曹堂主莫要激动!”陈平赶紧劝解道。 曹磊大喘几口气,才把呼吸调整过来,再抬起来头时,已是老泪纵横,“怪我老眼昏花,识人不明,我......我愧对兄弟们啊!” “堂主别这么说,奸邪之人不择手段,以有心算无心,实在是防不胜防。” 同生共死多年的兄弟,谁能想到对方竟藏了这般狠毒的心思。 曹磊哀哀地望向陈平,表达歉意,“陈小子。这次,是老夫连累你了。” “堂主勿要为此自责,怪只怪作恶之人无所不用其极。” 陈平虽然也恨那二堂主倒戈相向,但罪魁祸首却不能忘。 说着,门外便传来哈哈大笑。 紧闭的木门被推开,大腹便便的凌术走了进来。 “小秀才,没想到吧,你也会落到我的手上!” 陈平直视着他,沉怒吼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凌术,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怎么,吓唬我啊?要不是你多管闲事,今儿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凌术寒声嗤笑,视线随即落在了曹磊的身上。 “还有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你要杀要剐对着我来,不要为难一个孩子!” 曹磊失血太多,已经提不起力气,只能虚弱地坐在原地。 “老不死的,你以为这是你的九龙堂,还由得你选择吗?我再问你一次,到底是谁给你传递消息?” 陈平闻言暗惊,该不会指的是神秘信函上的那些消息吧。 曹磊啐了一口,对着凌术破口大骂:“我呸!狗日的杂碎,我九龙堂混迹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义字!” “九龙堂义气?哈哈哈,二堂主,你也这么认为吗?” 凌术轻蔑地扬了扬嘴角,往左移开半步,便见一道人影出现在了门前。 “是你!你这叛徒!” 曹磊乍见二堂主,突然挣扎起来,像是猛兽般试图往前扑。 铁链骤然绷直,又将他拽了回去,砰地撞上墙壁。 “堂主不可!” 陈平失声大叫,望着曹磊背后瞬间涌出的鲜血,脸色一白。 “曹磊啊曹磊,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条死狗有什么两样?你再狂啊?哈哈哈!”凌术狂妄地笑着。 二堂主抱着手,心情虽然也有些复杂,但却没有上前,只是劝解道。 “堂主,识时务者为俊杰,早点开口,也就早点解脱了。” “滚!老夫、老夫跟你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不一样!” 曹磊额上青筋暴凸,咬紧牙关坐了起来,目光灼灼盯着二堂主。 二堂主脸皮一抽,似是被那目光烫到了,冷下脸来骂了一句:“不知好歹的老东西!” 陈平朝着二堂主质问道:“曹堂主知道你被困,他不顾危险也要去救你。而你竟然跟凌术为伍,你!你对得起他吗?!” “他年老体衰,这些年要不是靠着我,九龙堂早就散了。”二堂主不以为然。 “就算如此,这些年曹堂主待你百般倚重,也从未亏待过你。” “无知小儿,富贵险中求!曹磊畏畏缩缩,能成什么大事!” “就为了钱财与名利?”陈平觉得有些人真是生性凉薄,养不熟的养不熟的白眼狼。“凌术杀人如麻,残害忠良,私运盐铁,那是抄家灭族的罪!你就不怕被他反噬?!” 与虎谋皮,危险重重。 陈平实在想不通,九龙堂可是乾州第一大帮派,二堂主为什么要选择背叛。 凌术冷哂,正待要出声,却听门外传来“哟嚯”一声。 那吊儿郎当的语气,让众人都下意识地望了过去。 “我说前头怎么都没人,原来都聚在了这里,当真好热闹啊!” “你怎么也来了?”凌术皱着眉,有些不喜。 男人语气玩味,进来后抱手靠墙,轻飘飘地扫了眼柴房内的情形。 “废话,我当然是过来给你送通关条子的。不要啊,那我走?” 听见通关函下来了,凌术立马脸色一换,讨好道。 “别别别。都下来了?快给我看看。” 只要通关函都齐备,那这批货今日就可以分批送出去,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就算是保住了。 “哼,”男人从袖中拿出几张纸递给他,然后好奇地问道,“刚才是谁,把我们凌大老板批得一无是处啊?” 说着目光一顿,停在了陈平那张清秀的脸上。 陈平后脑勺肿得老高,脖子上有些血迹,手脚被缚看起来很是狼狈。 他却是丝毫不怵地狠狠瞪了回去,这一下倒把男人给逗乐了,问道:“唷,这豆芽菜谁啊?” 陈平颧骨轻抽。 凌术逐一检查通关函无误,如释重负小心的收起后,才得意扬扬地回道:“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陈平?当年永顺县那场洪水没把他卷走,今儿到底还是落在老子手里了。” 听到永顺县,陈平目眦尽裂,激动得要站起来,可无济于事,只能躺在地上仰头怒吼。 “果然是你们!你们这群畜生,那是二十条人命,你们就不怕下地狱吗?!” 男人走上前,摸着下巴端详两眼,“唷,这读书人嘴巴就是毒哈?” “也就会点嘴皮子功夫。”二堂主不屑道。 好不容易缓过气的曹磊,看清走近的男人后,突然惊呼道:“原来是你?!” 男人侧头看着曹磊,眯着眼问道。 “你认识我?” 第162章 绝望中的反转 第162章 绝望中的反转 “你......你是安抚副使唐浩!想不到你也是凌术的人!” 曹磊的语气像是见了鬼似的,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 陈平睁大眼睛,视线如刀般定在那个男人身上。 安抚副使相当于现代的军分区副司令,是地方的军事长官,协助负责一州的军事,虽然品级只有从六品,但手里却是握着兵马的实权。 连这种人都是凌术这一边的,那乾州岂不早就成了凌术的天下。 陈平如坠冰窟,嘴唇轻轻颤了颤。 唐浩突然从腰中抽出匕首,狠狠说道。 “你竟然认得我?啧,那便不能留了。” 他年纪看着不大,杀意却是很重。 然而曹磊丝毫不惧,他艰难的抬起头,朝着唐浩啐了一口。 “老夫活了六十八年,你以为我还怕死吗?” “你是不怕死,不像你那儿子,”凌术故意刺激他,“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跪得可比任何人都快。” 唐浩微微挑眉,收起手中的匕首,饶有兴趣地站到一边,打量着他们。 “你......你到底为何要杀我儿?” 曹磊语声一颤,说到曹火旺的时候,坚定的神色已然瓦解。 “这事算你儿子倒霉,”凌术居高临下地背过手,轻蔑的说道,“要怪就怪他知道得太多了。” “你说什么?你说清楚!!” “我说得不够清楚吗?”凌术阴险地笑起来,“要不然你磕几个头,好好求求我,我再好好想想?” 曹磊绝不会对凌术下跪磕头,他无奈而痛苦地望向二堂主,将身后的铁链扯得哗哗作响。 “老二,就当是......看在我快要死了的份上。告诉我,火旺究竟为何会死?告诉老夫!!” 陈平咬住舌尖,心如刀绞,眼中盈满泪水。 他实在不忍看这位年迈的老人,被一群无耻之徒如此折辱。 “你问我也没用,我只知道他是在密州那边犯了忌讳。”二堂主耸了耸肩,他不过是奉命行事,曹火旺运气不好,怪得了谁。 曹磊听罢,喉中发出痛苦的嚎叫,心如刀割。 “火旺叫你叔叔啊!你这畜生,你究竟有没有人性!” 陈平忍无可忍,“曹火旺也是为你们送货,他又能知道什么?你们送的货是见不得人,但这也不算稀奇!你们杀他,是因为他们知道这批货的最终去向,我猜得对不对?!” 此言一出,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陈平的身上。 凌术猖狂道:“你就是猜到又如何?又能证明什么?” 陈平目光如剑,恨恨道:“别把人当傻子!盐巴跟粮食也就罢了,那么多的铁矿,能用在什么地方?” 那么大量的铁矿,只有战场可以消耗。 凌术瞳中折射出一道蚀骨的寒光,“可惜了,你要是足够聪明的话,就该知道置身事外,也就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是谁杀了曹火旺?”陈平不管不顾,他要问清楚这件事,“皮休吗?” 永顺县的事情便是那皮休一手促成,如果皮休是齐洪明的刽子手,那曹火旺很有可能也是死在他的手下。 凌术闻言脸色越发不善,“你竟然知道休爷?黄六这个废物,不仅浪费一座好矿,还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你了。” “你什么意思?”曹磊终于止住咳嗽,用沙哑的声音问道:“那个皮休......皮休是齐洪明的人。” “齐洪明勉强算个人物,但还是不够。”凌术没有再往下多说什么。 曹磊骂道:“呸!他残害无辜卖友求荣,算个屁的人物!” “他要不卖友求荣,也爬不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说起这件事,凌术越发得意,“说起来,他还得好好感谢我呢。要不是我替他铲除了后患,没准现在他已经被拉下马了也未可知。” 陈平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凌术对齐洪明的语气毫无恭敬。 “后患?你是说刘弼?”这名字让凌术再次注意到他,满不在乎地说。“你不说我还忘了,没想到你跟何家那小子的还有点本事,竟然将刘弼给挖了出来。” “所以刘弼是你灭口的!”陈平握紧了拳头。 当时他们好不容易查到点线索,结果还没过几天,刘弼就死在了府衙大牢。 “是我杀的又如何?”凌术狰狞地笑道,“他本来就是我的人!” “什么?”陈平愕然,无论如何也没料到是这个答案。 “那刘弼本来就是我安排到齐洪明身边监视他的人,可惜他自己没管好自己。要不是在京的折子被意外压下,他早该死了!” 宛若当头棒喝,陈平一下明白过来。 “齐洪明跟你是什么关系?!” “哈哈,这还不明显吗?”凌术大笑,“他跟我一样!” 可那是大理寺少卿!京官之列! 陈平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潭,全身冰凉入骨。 唐浩打着哈欠,百无聊赖的听他们聊着。 “当初在桐花别院见刘弼的,就是你们吧?以为没人知道就高枕无忧了?事后还敢去买刘弼的宅子,真是找死啊”凌术说完停顿了一下又道:“要不是那董狐狸先出手,你连今日都活不到!” “绑架之事,也是你指使的?”陈平脸色剧变。 凌术摇了摇头,怜悯地看着他:“要是我出手,可就不是绑架了。” “你......” “行了,我也烦了,没工夫陪你瞎聊。”凌术没再搭理陈平,转头看向曹磊,那目光如看死人一般,“老不死的,看来你是不打算开口了?” 曹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可恨那身体早就不复年轻,又受重重摧折折磨,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畜生,杂碎......!” 曹磊的声音颤栗,充满了恨意和不甘。 凌术啧了一声站起来,看看屋外的天色,摆摆手道:“行了,都杀了吧。” “闹得这么大,不好吧?”二堂主还是有些犹豫。 “那能有什么办法?要不是他们拦我们的路,老子也不想沾染这麻烦!都这时候了难不成放了他们,是嫌命长吗?” 如今已是骑虎难下的局面,只有杀了他们让可以保住自己,二堂主叹着气手颤抖着缓缓抽出长刀。 唐浩这时候突然站出来,伸手把二堂主的刀按了回去,冷冷道。 “我来吧。” 凌术微微一愣,也没说什么,只是点头默认。 “孩子,拖累你了。”曹磊绝望且无力地闭上双眼。 陈平面对死亡,实在无法做到冷静。 因为他还不能死! 他还要给老师翻案,还没有供养父母,难道......这辈子,就要这样草草结束了吗? 陈平下意识地想要找点什么东西挣扎一番,尽管他也知道已无力回天。 凌术抬了下手指,眼中露出一丝恶毒。 “就从这个小的开始,他不是口齿伶俐吗?先把他的舌头割了!” 唐浩拔出匕首,往前一步站定,与凌术并排而立,垂眉盯着地上的少年。 凌术寒声一笑,“小子......” 话音未落,只见刀光一闪。 噗的一声,银光狠狠地割开了脖子上的皮肤。 凌术双手捂着下颚,瞪大了眼睛,臃肿肥胖的身体瞬间倾倒,鲜血喷洒在半空中! 咳的想死。 不停的咳,白天晚上都睡不着。 但不想请假太久,怕自己懈怠了。 月票推荐票求不到,那各位有空就给人物卡片点点赞,总可以吧? 谢谢了! 最近更新不定时,请理解。 第163章 临终托付 第163章 临终托付 突如其来的变化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一时间全都愣在当场。 陈平愕然地仰着头,凉风从窗户刮了进来,让他满是冷汗的身体无意识的一颤。 只见唐浩一偏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匕首插进了二堂主的胸口。 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二堂主完全没时间反应,只能抓着匕首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 唐浩舍去匕首,身体快若雷霆,反身一个箭步逼近门口两名守卫,抓住门框用力一拉。 砰的两声,守卫的头撞上木门,脑袋发昏。 随即动作迅速的将两名守卫拉进柴房,二人撞上墙壁还未等起身,就被唐浩用拳猛地砸向太阳穴,反手掐住喉咙管,咔嚓使劲一拧。 骨头碎裂的声音在这骤然惊变中,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唐浩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两条大汉就这样软了下去,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那凌术死不瞑目,至死都不明白,那一刀为何会划向自己的喉咙。 他惊异而茫然的面孔,凝固在了满地鲜红之中,已经失去生机。 而二堂主还瘫在地上,捂住胸口抽搐惨叫,试图往外爬去,还不停的喊道。 “救命,救……我有钱……” 唐浩翻了个白眼,来到他的面前。 “有钱顶个鸟用,老子回头就带人去抄你的家!” 直接抬腿一脚,踩在二堂主的头上,抽出他胸前的匕首,连捅了几下。 唐浩做完这一切,提着匕首朝目瞪口呆的陈平走来。 陈平咽了口唾沫,“你......” “给你送信的。”唐浩言简意赅,将匕首丢下,“自己把绳子割开。” 话音落,他又扬起笑容,捡起守卫的长刀,若无其事走了出去。 原来唐浩就是那个送信的神秘人! 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要帮助自己,今日为何又突下杀手,这一切的一切还是谜团。 但是眼下保命要紧,死里逃生的后怕感来临,陈平回过神慌忙拿起匕首割开绳索。 还听见门外隔得远远的,唐浩在高声喊着:“兄弟,凌老板叫你们过来说点事!” 曹磊也从濒死的绝望中回过神,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 “那就是你在军方的人脉吗?” 陈平手中的动作一顿,心想什么狗屁人脉,那都是他当初随手扯的虎皮。 不过回忆起唐浩方才的话,他嗫嚅了下,又默认了。 迅速隔开绳索,在死去的守卫身上找到钥匙,解除了曹磊身上的铁链,但是他的身体多处受伤,一时难以行动。 “堂主先等着,我去给你找药。”陈平听见外面没什么动静。 “算了,外面肯定还有很多人,你别再犯险了。”曹磊阻止道。 “没事,我会小心的。” 曹磊满身是伤,必须尽快止血,要不然命怕是保不住了。 陈平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大步走了出去,一眼便见地上尸体横撑。 他确实还无法习惯这样血腥的场面,抬着头尽量不去看,循着路拐了几个弯,终于在其中一个房间里的架子上,发现摆了些瓶瓶罐罐。 他长舒口气,连忙走上前去拿,架子后却突然杀出一人,阴沉冷血的目光叫陈平全身一僵。 狭路相逢,男人想也不想,立刻朝着他扑杀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陈平拿匕首一挡。 然而男人训练有素,力量又比他强悍,竟直接将他匕首打落。 “去死吧!” 陈平沉痛中撞上书架,后脑勺再度撞上伤口,痛得眼前一黑。 架子哐啷倒地,男人双手持刀就要往下刺。 电光火石间,一道黑影飞速跃入。 钢刀被打落,男人直接被斩杀。 “陈平!陈平!”来者竟是赵瑾,“你还好吗?” 陈平捂着脑袋,疼得龇牙咧嘴。 “我没事......曹堂主在后面的柴房,伤得很重,需要药。” 他脑袋昏昏沉沉,待反应过来时,赵瑾已经背着他往后院走去。 好巧不巧,到的时候唐浩也刚好背着曹磊出来。 四目相对,赵瑾下意识戒备起来,“你是谁?” “赵大哥,他就是给我们送信的人,”顿了顿,陈平又道,“安抚副使唐浩唐大人。” “安抚副使?”赵瑾诧异。 “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再说。”唐浩也惊奇地看了赵瑾一眼。 这个别院虽然说是凌术的,但并没有挂在凌术名下,这个赵瑾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现下不是说话的时候,四人匆匆忙忙自后门而出。 后门上还有凌术来时的马车,车夫已经被解决了,几人上车就走。 “赵大哥,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陈平并没有看到九龙堂的人。 “凌术身边那个跟班说的。”赵瑾道。 “凌术身边的人大多守口如瓶,他怎么会告诉你?” 充当马夫的唐浩压了下斗笠,好奇问道。 赵瑾“嗯”了声,表示认同,然后才说道:“所以我打断了他的双手双脚。” 唐浩:“......” 陈平看着唐浩和赵瑾,不由得感叹,都是狠人。 他选择跳过这个话题,转头望向曹磊。 曹磊伤得太重了,而且还遭受背叛,身心均受折磨。 陈平只能紧紧地握住老人的手,给他一些精神上的帮助。 马车停在医馆不远处,唐浩将鞭子交给了赵瑾。 “凌术身亡,底下必乱,我只能送你们到此,须得处理后续。我的事你们不要张扬,一切等我的通知。” 他说完,也不等其它人反应,便直接钻进一条小路消失。 …… 几个堂主很快就得到消息,带着人赶到医馆。 何青选、叶崇文、程诚几个快他们一步,到的时候陈平已经包扎好伤口,但脸色依旧苍白。 医馆内堂,大夫对着三堂主他们摇头。 “曹堂主伤得太重,年纪又这么大,尤其是后背、胸前的刀伤,已经伤了内脏。唉,你们还是多说说话吧。”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三堂主双目泛红。 大夫无奈摇头,束手无策。 曹磊满身绷带,苍老的脸上呈现出惨淡的青灰。 他心神皆疲,连目光都是黯淡的,已然奄奄一息。 “老大......” 三堂主铁打的汉子,也已忍不住哽咽。 曹磊心知自己快不行了,他艰难地摇了摇头。 “江湖中人,快意恩仇......不必如此,老三老四老五留下......其他人先下去。” 见此情形,众人也猜到,曹磊大概是要交代后事了。 陈平几个连忙起身,却被曹磊拦住,“陈小子,你......你也留下。” 陈平有些诧异,但也没多问,就留在内屋。 待人都走后,曹磊虚弱靠在床上说道:“我有些事,希望你们哥几个能做到。” 他时辰不多,已经没工夫废话了,须得先捡要紧的说。 几位堂主鼻头发酸,连连点头。 “老大你命令就是,我等一定万死不辞!” “记、记住......”曹磊气若游丝,“第一件事,不可伤害老二的家眷。” 此话一出,三堂主呼吸都急了。 他想要说什么,却被其他几人拦住,只得无奈地点点头。 “好!” “第二件事,我死后,堂中生意不变、规矩不变。” “好。” “第三件事......陈平。” “堂主,您有什么吩咐的直说。但凡小子能够办到的,一定全力以赴。” 陈平郑重其事道。 曹磊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说:“那好,我要你......接管九龙堂!” 第164章 接手九龙堂 第164章 接手九龙堂 曹磊死死抓住陈平的手臂,神情坚决无比。 “九龙堂.......九龙堂的兄弟们才是我最放不下的!” 那是他一生的心血,可眼下堂中后继无人。 陈平被这个请求惊得瞠目结舌,“交给我?这不可,九龙堂中还有那么多的兄弟。” 自己不过是个外人,怎么能接管堂中的事务。 “你,你不要推辞,老夫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曹磊竭力望向几位堂主,毫不意外的看到都是错愕的面孔。 见此情形,他喑哑的腔调瞬间变得严厉,宛若回光返照,气势惊人。 “老三,你是个粗人,让你送货......或许能行,若让你领导兄弟们,你自己说,你可以吗?” 三堂主向来是最忠心耿直的,听到老大这么问,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立刻昂声回道:“老大不用多说,我堂中上下谁人不是靠着你才有的今日?你只管下令,谁敢反驳,老三这把刀,定然饶不了他!” 没了二堂主,三堂主本该是继任九龙堂顺位的人选。 如今连他都这么斩钉截铁地让位,其它堂主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老三说得对,我等皆遵堂主之令!” 曹磊满意地笑了一声,而后望向陈平,“你也听见了,这些人,都会听你的话。” 陈平却仍是满脸惊容,不敢应下。 “堂主,小子不过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堂中英豪大有人在,为何一定交予我呢?” “不......只有你最合适。”曹磊盯紧了他,“你我,有共同的仇人!” 此话一出,陈平哑然。 曹磊声嘶力竭,眼中竟蓄满泪花。 “老夫前半生英雄,后半生不过是个莽夫!连自己的儿子闯下那样的......泼天大祸,都......都一无所知!若是将来事发,这群兄弟只知道蛮干,身后无权无势......谁能帮他们度过劫难?” “老大!”三堂主心中一震。 老四老五也不由得潸然泪下,“老大,你就别为我们担心了。” 曹磊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吃力地继续说着。 “陈平小子,你......你知道,我儿身亡,背后尚有主谋!此事,老夫纵死也心不甘!” 若不能让那罪魁祸首落网,曹磊死也不能瞑目。 还有那么多铁矿,究竟是用在了哪里。 万一这些货真是偷卖敌军,用于北方的战场屠杀我朝士兵,那九龙堂......以后如何立足大誉。 又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陈平,老夫恳求你。九龙堂......需要人守着!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陈平被那双炙热的眼睛,牢牢地锁在原地,但如此重任实在自己胜任不了。 “堂主,你放心。我绝不会置九龙堂于不顾的。但是,这大堂主之位......请恕小子实在不能接受。” 曹磊神色一凉,嘴唇颤了颤,说不出话来。 “陈平!”三堂主急了,“你只管答应,将来谁不服你,我拳头伺候!”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有一个比我更合适的人选。” 陈平见他们误会,赶紧解释了一句。 他望向曹磊,认真地说:“此人跟凌术身后的人也有深仇大恨,且出身江湖,满身的好功夫,为人义薄云天,更是有勇有谋!” 曹磊实在想不到陈平所指为何人,开口问道:“谁?” “赵瑾!”陈平斩钉截铁,郑重其事地说:“曹堂主,这次,便是赵瑾救了我们。” 曹磊愣了愣,恍然喃喃:“赵瑾,赵瑾......对,赵瑾!” “快去请赵瑾进来!”陈平立刻对三堂主道。 三堂主不知赵瑾的身份,愣了一愣问道:“赵瑾是谁?” “就是薛仁。”陈平看向他们,“此事万万不可再泄露给旁人。” “就是他,”曹磊急喘着气催促道,“快把他请进来,快!” 三堂主恍然大悟,虽觉诧异,却也没有多问。 赵瑾之前跟他们切磋过,打得他们心服口服,的确比陈平这个书生更适合江湖帮派。 “好,我这就去!”三堂主点头,连忙起身。 陈平长舒口气,反握住曹磊的手,道。 “堂主莫怪小子推辞。我立志科举,也是为了入官场谋大事。” 曹磊脑子还算清醒,很快明白了陈平话中的意思。 他们最终的敌人不在江湖,而在朝堂。 九龙堂与凌术之间的冲突早已不是什么秘密,陈平若是与其牵扯太深,将来查起案来只怕事倍功半。 陈平的确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九龙堂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他的阻碍。 很快,赵瑾便被请了进来。 不等曹磊开口,三堂主已先将刚才大家的意思转告给了他。 赵瑾心惊之余,下意识地同陈平对视一眼。 “赵大哥,”陈平点了点头,“这件事你来最合适。” “赵瑾......”曹磊颤颤地伸出手,“我知道,维持九龙堂耗时费力,但是,只有你了。” 赵瑾见英雄迟暮,深感无力,当即点头。 “堂主放心,只要晚辈在世一日,九龙堂便一日不散!” “好,好!” 曹磊喜极而泣,心中大石终于放下。 这强撑的一口气,也在赵瑾点头的刹那,迅速散去。 “老夫这一生,纵横江湖......自以为豪,却被小人蒙蔽......我恨,恨啊!” 他死死瞪着房梁,声音越来越弱。 一声哀鸣之后,徒留满腔余恨与不甘! 陈平心口如沉入深渊,连忙伸手去摸他的脉搏,已然没了跳动。 房中陡然安静下来,三堂主望着床上离去的老人,发出一声悲啼。 “老大!!” 医馆之内,满室悲嚎。 直至天色将暗,几位堂主才带着帮众,抬着曹磊的遗体回刘家庄。 陈平被何青选扶住,僵在医馆门口望着,直到再也看不见身影。 “走吧,”何青选不忍道,“我们先回府。” 何府管家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房间,陈添灵还特地带了城中最好的大夫过来。 一等陈平出现,便迫不及待再给他检查了一遍,确认无事之后方才放心。 陈平稍微吃了几口东西,精神才有所缓和,跟大家说起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如此说来,那凌术此回也是被逼急了,才会狗急跳墙。” 想到陈平险些死在凌术手里,叶崇文便一阵的后怕。 何青选也是手心冰凉,“若是没有那唐大人,只怕赵大哥这回也会慢上一步!” “这是老天有眼,”叶崇文问陈平,“不过那凌术死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平摇头,“据他那话的意思,齐洪明是被他监视之人,并不是他的上级。” “齐洪明当时已经是一州知府,如今更是大理寺少卿,竟然还比不过一个凌术?” 何青选下意识地同几人对了两眼,心中隐隐浮出几分凉意。 那凌术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只怕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曹磊的死,更是让陈平觉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求各种票票、书有圈打卡评论、人物卡点赞! 第165章 人丑 第165章 人丑 次日午后,陈平便接到唐浩的消息。 凌府的人已经被清空,准备邀他一起去找找线索。 他迫不及待地换了身衣裳,跟老师告假后,再次离开竹园。 赵文和看着急匆匆离去的背影,紧了紧手中的戒尺,这小子最近不务正业,整天往外跑有点飘啊。 凌府坐落于正兴府中枢,最是热闹繁华之处。 陈平才到门前,便见赵瑾已等候在此,两人直接推门而入。 “你们来了?”唐浩也没客套直接说道,“凌术肯定有密室,咱们分头找找。” 赵瑾看他一眼,陈平试探的问道:“唐大人对这里很熟悉?” “我与凌术结交数年,对这里自然不会不了解。不过凌术为人谨慎,我也从未进过他的书房。” “小子还不清楚,唐大人为何会帮我们,能否告知解惑?” 唐浩淡淡笑道:“不必多想,我也是奉命而为。” “不知唐大人是奉谁的命?”陈平很是好奇。 “不可说,合适的时候你会知道的。”唐浩一脸坏笑。 完全没有昨日杀神那般的模样,又恢复成吊儿郎当的兵痞姿态。 既然对方不愿意说,也没有恶意,陈平也不好再追问。 “既然你们早就注意到了凌术,那对他背后的人知道多少?”赵瑾倒是对此没有太在意,直接问到关键性的问题。 “不用问了,”陈平幽幽地说,“唐大人要是知道,今日也不会跟我们凑在一起了。” 唐浩走进书房翻开一本书,无奈地叹了口气。 “确实如此。这回要不是你落在凌术手里有性命之忧,唐某也不至于这么快动手。” 说起这件事,陈平不由得认真起来。 他对唐浩拱手,郑重地拜了一拜。 “唐大人的救命之恩,陈平永铭于心!” “谢你自己命大吧。这凌术杀人不眨眼,若不是你运气好,我还没出现估计你就已经死了。”唐浩随意地摆摆手,不以为然。 三人未再多言,分头在书房开始寻找线索。 不一会儿,房间里突然传出咔嚓一声。 陈平、唐浩循声望去,只见赵瑾已将书架推开,拆开墙上木板,一脚踢开灰暗的哑门。 应该是有什么机关控制的,但是没找到,所以直接被暴力拆解。 赵瑾走了进去,还未站定,便被整个密室中的金银珠宝晃花了眼。 “真他娘有钱!不知道搜刮了多少不义之财!”唐浩看到的后不禁骂道。 饶是陈平,也被那挤满了整个暗室的财宝给镇了一下,旋即立刻反应过来。 “这些都不重要,找线索。” 越是不可见人的秘密,放在最容易被忽视的角落。 这满室的金银财宝,但凡换了个人来,立刻就会走不动道。 但他们三人今日是来找凌术留下关于幕后黑手的证据的。 陈平翻那装字画的架子箱柜,赵瑾摸索墙壁看看有没有暗格。 唐浩左右瞧瞧,提了一串珍珠仔细打量,“这好像是南海的东西,啧啧。” 最后把所有东西翻遍,一个上了锁的楠木小盒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利用蛮力直接把盒子打开,几张书信静静摆在里面,用个玉扳指压着。 “就是这个了!” 陈平喜出望外,拿起一封信件查看,信件的署名是一枚印章,人丑。 【速备齐所需,送交货点,不可延误!人丑】 “这是代号?”赵瑾诧异。 “唐大人可曾听说这种代号?”陈平问道。 “没有,从未听凌术听过。想不到这里面的水这么深啊。”唐浩也很疑惑。 “也对。他们干的都是掉脑袋的事情,怎敢署名。”陈平惊叹对方的谨慎。 每封信件都很薄,拆开看,只有几句话而已。 【情况具已明,北运十三车粮铁,速交予汝。另有所需,暂无法支持。人寅】 陈平皱起眉头,没有署名,就无法确认这封信是谁送的。 唐浩又打开了第三封信,【情况紧急,请示送货点是否更换?人午】 赵瑾不甘心,将那盒子取过来,从里到外再仔细摸索几遍。 “的确只有这些,”唐浩沉吟一番,“凌术行事谨慎,不会留下太多证据,这两封信应是等着后续联络才会留下。” 换而言之,若不是时机不对,这两封信恐怕都没有。 赵瑾无比失望,脸上罩着阴影。 陈平却默不作声,将两封信都取了过去,放在鼻尖嗅了嗅。 “这封信的笔墨也是最普通的,纸张的成色与产地也是最常见的。” 唐浩抱手看他,饶有兴趣道:“你能看出什么?” 陈平放下信纸,脑海中划过诸多传递消息的方法。 密码、暗数,甚至还有水浇火熏,但这时代哪有这些先进的东西。 陈平拿起那枚玉扳指,走到蜡烛前仔细查看。 “这扳指是做何用......咦,这是印章?” 火光跃动,玉扳指上的圆形雕刻赫然映入眼帘,可以辨别出有人寅二字。 这就说明,凌术就是人寅。 “哼,他们行事倒是谨慎!”唐浩冷哼一声。 赵瑾沉声道,“代号,印章,如此有条有理,倒不像普通人能想出来的。” 陈平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忽然说道。 “这个代号只怕也不是随意取的。” “什么意思?”唐浩问。 “这些代号就像是在给他们排序。莫非他们还分了十二地支?” 密室之内鸦雀无声,唐浩眼角狠狠一抽。 一个凌术已经足够乾州头疼了,如果像他这样的人再多几个,那天下岂不大乱。 陈平摸着下巴念念有词。 “十二地支有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按顺序配列有上下的管理之权,很明显这个人午是给凌术运货的,各县人字的手上的货皆交予凌术管理。凌术仅仅只是坐镇乾州,那其他的州县是不是也有这样代号的人?还有,第一封催促送货的信件,那个人丑会不会就是皮休?那人子又是谁?会不会就是齐洪明?” 陈平一连串的说出自己的疑问,表情微微有些难看。 如此说来这个幕后黑手的组织,得有多少人,岂不是遍布全国。 “不会是齐洪明。从昨日凌术说话的语气,皮休不归他管。”唐浩提醒道。 陈平回想起当时凌术的原话,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看来这人子另有其人。 那齐洪明到底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一时间,毫无头绪。 三人按下好奇,再度在四处仔细搜索,许久后确定没有任何遗漏,这才离开凌府。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便不用管了。”唐浩将信件收好,把扳指递给陈平,说道:“这枚扳指你留着吧,看看日后能不能找到别的线索。信件我需要带回。” 然后继续提醒道,“永顺县的事情我早有耳闻。虽然事过境迁,但难保将来不会被人将此事拿出来做文章。陈平你要考科举入仕途,往后这种事,最好不要再出面了。” 陈平摸了下鼻头,转移话题问道:“那凌术私运违禁货物这件事,唐大人你打算如何处理?” “事已至此,我今日便会向上禀报。你们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 第166章 彻查 第166章 彻查 陈平当然明白,说到底自己只是个秀才,无权又无势,暴露于人前必然危险至极。 而就目前情况看来,凌术背后的暗流已有蓬勃成海之势,以他现在的力量不过是螳臂当车。 唐浩拍拍他的肩膀,“我受命在凌术身边卧底已久,耗时费力便是为了查清楚他背后藏着的势力。说来惭愧,这几年凌术下面的那些接头人,我一个都没见到。他始终不太相信我,仅仅只是跟我单独联系。加上昨日为救你们,迫于无奈暴露身份,现在凌术已身亡,这条线就没有再查下去的必要了。” 按现在掌握的线索分析,凌术是乾州领头人,他一死下面自然而然便会分崩离析,并且会迅速抹掉相关的痕迹。 所以唐浩再待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可如此一来,你自己只怕也有危险吧?”赵瑾不放心的问道。 “这件事倒用不着你们来操心,上面自会有安排。”唐浩抬步往外走,“还有,我跟知府衙门汇报的时候,也会把你们彻底摘出去。” 陈平暗暗点头,此事倒也正常,不论唐浩背后的人是谁,能够行暗查之事,肯定有各种预案应对。 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了,拱手道。 “那这件事就有劳唐大人了,我们就先行告辞。” 三人行至门口,唐浩最后停下来,认真地看着他们,最后再嘱咐了一句。 “据我所知,上面已调查此事十余年,背后组织势力庞大,盘根错节,好些人为了调查还丢了性命。唐某知道你们满腔热血不甘示弱,但有一点还是不得不提醒你们......不是每一次危险,都会有人来救你们的。保住性命,才有可能看到胜利来临的那一日。” 就像这一次,究其本意,唐浩原也不想这么快暴露的。 陈平和赵瑾拱手致谢,三人话别分头离去。 ...... 正兴府衙。 唐浩来到府衙,以他的身份无人敢拦,一路畅通无阻见到了陆威。 陆威见到他很是诧异,“唐大人怎么来了?” “下官此来有事禀告。不知大人,还记得那秀才失踪案吗?” 看他脸色不对,陆威浓眉一蹙。 “那陈平不是已经回来了吗?莫不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陈平是回来了。但我的属下在搜查各处之时,意外发现了许多违禁品。” “什么违禁品?”陆威神情一肃。 “有人在私运盐铁!” “什么!?”茶杯砰一声在地面炸开,陆威豁然起身,“你说真的?” “此事我已亲自去现场查看,确认无误!这便是证据,大人请看!” 唐浩将早就准备好的证据摆上桌面。 陆威闻言脸色一黑,立刻拿起了那些证物翻看。 那是唐浩早就让人记录好的账本,以及一些从凌术手下拷问出的口供。 将凌术这些年所作所为尽数记录下来,甚至包括了收买田都监杀害刘弼之事。 “你确定是他?凌术?!” “正是他!他这些年朝北方偷运盐铁,数额巨大!若非我的人碰巧发现,顺藤摸瓜,只怕还不知道我乾州竟然藏了这么一支可怕的蠹虫!” 陆威翻着证据,额头已经冷汗涔涔,中正端朗的面微露狰狞。 他猛地将账本扣上,直接问道:“具体的数量可有查出?” 北边的战争打得如火如荼,这个时候在乾州竟然有人在私运盐铁。 他这顶官帽怕是戴不稳了! “单是今年,铁矿就运了有两千斤的样子。更早的,如天启六年高达五六千斤都有!” 陆威脑子嗡的一声,“你确定?是天启六年甚至更早以前?现在还在运?” “从口供来看,的确如此!而且说不定还有几十车在乾州哪个地方藏着,就等着往外送呢。” “这么多盐铁,他想干什么!!!是要造反,还是要资敌害死大誉?!” 过了良久,陆威才从震惊的事实中反应过来。 “盐铁之事事关重大,以你所见,此事该如何为好?” 不是不查,但查也要确认方向。 这么大批量的盐铁运送,身后若没有更大的保护伞,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当然是彻查!此事本就与我们没有关系,如今不查后续被揭发知情不报,那就是杀头的罪过了!”唐浩认真地盯着陆威说道,“我已经派人守住了乾州各大交通要道,就等大人您下令!” 陆威怔了怔,蓦地反应过来。 “不错,查,要彻查!” 而且必须查得光明正大,查得干脆果决。 天启九年前的事情他是没关系,那会乾州做主的也不是他。 可现在是他的任期,这事被他挖出是功,一旦糊弄过去那就是大过。 陆威注重官威,向来体面周到,还从未这般惊慌失措过。 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斩钉截铁道。 “既然如此,此事便由你全权负责!一应事务皆直接向本官汇报。先把田都监那个祸害抓起来严刑拷问,然后再里里外外通查一遍!” “好。”唐浩心领神会。 不多时,正兴府城墙上传信鼓咚咚敲响。 一道又一道击鼓声,如同雷鸣顷刻传遍整个正兴府。 待要出城的人被拦住,平日里吹牛打屁的将士此时都脸色一变。 “示威鼓响,全城警戒!” “城中禁止出入,都退回去!” “封锁城门,谁敢擅闯就地拿下!” 三刻之后,凌府被官兵包围,凌氏酒行各处酒楼也被封锁。 日落时分,府衙大牢传出骚动,几名衙役被拖进牢房。 接下来的数日,凡凌术各处亲朋、好友皆被押往大牢候审,就连薛氏酒坊都被请了过去问话。 时至三月十五。 凌术私运货物的三十六架马车被押送京城,这场风波再度被推上高潮。 与马车一同入京的,还有陆威以雷霆之速,审出的诸多罪证口供折子。 事关重大,折子直接交由监察御史,呈奏天子御案。 私运盐铁,且数量巨大者,形同造反,按律诛九族! 天子勃然震怒,派出两名监察御史携旨意,协助知府彻查乾州上下。 凡与此事有关及有失责,从重处理。 除此之外,更指派兵部沿乾州至边境沿途巡查。 凡有为凌术大开方便之门、私相授受,传递情报者,立斩不赦! 消息一出,莫说乾州,便是整个京城,都是人心惶惶! 也就是在这时候,正兴府的菜市口。 两百六十余颗人头落地,鲜血染红半条长街。 朝廷律法严苛,谁都无法动摇,陈平听闻沉默良久,也只能叹凌术作茧自缚。 第167章 尾声 第167章 尾声 三月二十日,京城,深夜,大雨。 一处幽深的别院,偏门悄悄地打开。 男人四下看了看,压低腰快步走进去,神色有些惶恐。 走到书房门口,便听见里面的怒斥声。 “你们到底怎么办事的?废物东西,竟然让人一锅端了!” 跪在地上的几个人皆不敢作声,深深地伏地低头。 男人敲门,得允许后进去,对着座位上的人恭敬的柔声道:“您息怒,这事实在是出人意料。他们也是猝不及防,凌术死得太过突然,事先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一个废物死了便死了!但是货没了,不知要坏我们多少事!” 男人闻言,站立着也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长袍拂过,高大的影子在书房内来回走动。 少顷,停了下来,他压低声音道:“乾州这条线是彻底废了,马上停掉!涉及的交货点也必须立刻换掉!你再去看看潭州、江陵跟兴元这些地方,务必尽快把货调齐!” 男人连忙走近后点了点头,但忍不住又问道:“可如今北边也开始严查,咱们会不会有些危险?” “危险?”那人冷笑,“你以为现在收手就不危险了吗?” 男人默然。 “好了,办好你该办的事,其余用不着你担心。” 男人得令后招招手,带着地上跪着的几人,快速离去。 ...... 四月十日,北境某镇混战。 狼烟四起的战场上,惨叫声此起彼伏。 李峰策马奔袭,手中长枪一举挑杀夷狄骑兵。 骑兵惨叫,身上铁甲在碰撞中擦出火花,整个人都倒向地面,被追赶而来的小兵乱刀砍死。 长枪横扫,李峰带着左翼包抄整个战场,与右翼骑兵汇合将逃跑的敌人困在当中。 一名骑兵浑身浴血,被人打下马背,反手抓住李峰长枪,似要把他一并带下战马。 “滚!” 李峰勃然大怒,抬脚狠狠跺向骑兵头颅,将骑兵脖子一瞬踢歪。 城墙上传出鸣金收兵的号角声,他将长枪上的血肉甩去,驻马喝道。 “收兵!打扫战场!” “是,校尉!” 李峰的手臂快要抬不起来了,这场仗已经打了五日。 敌军就像是受了什么莫名的刺激,将附近所有的兵力都压在了这一仗上。 他回过头,战场一望无际,敌人的尸体、自己的兄弟都被晾晒在地面,串联成一条用尸体铺就的鲜血长城。 “都尉,走吧。”副将哑声,“这场仗还没完,先回去上药。” 李峰深吸口气,点了点头,转头策马回营。 远远望见京城来的监军,正打算上马离开,李峰侧头问。 “事情查清楚了吗?” “咱们这片是战场,城门每天都是关着的,里外进出的人都会经过检查,也就只有乾州送的酒精过来,自然没事。” 李峰冷笑,眼神中透着怒意。 想到战场上敌人用的精钢甲胄和刀枪,李峰拳头都不由得攥得更紧了。 “给我纸笔。” …… 随着凌氏酒行被抄家,整个乾州来了一次大整顿。 各县各镇的街道都有官府的人在四处巡逻走动,地痞流氓都不敢作声。 直到三月末,事态才慢慢平息下去。 薛氏酒坊自然不受影响,顺利的接过凌氏所持的榷酒酤,又与其他脚店重新签订契约,瞬间产业倍增。 曹磊的葬礼一过,九龙堂许多生意都断了,赵瑾去过一次,气氛依旧低迷。 “二堂主的人很受排挤,”赵瑾沉吟道,“这群人是该留,还是该驱逐?” 陈平想起那日行刑台上的幼童,毫不犹豫道:“驱逐。” 曾经背叛过的人,到底是不能用了。 更何况这些人说不准还有些漏网之鱼,与其留下心结,让众人心态不平,不如直接驱逐,令他们自立门户。 赵瑾也是如此想,“如果驱逐,九龙堂的人怕是会减少三成。” 当初二堂主可是被曹磊当成继承人培养的,他收拢的人可不少。 “人才贵精不贵多,九龙堂的生意如今大受打击。但好在酒坊的需求量越来越大,完全可以慢慢的帮他们恢复。还有就是赵大哥如有信得过之人,也可以相约加入九龙堂。” 陈平建议道。 赵瑾若有所思,“当年我混迹江湖之时,倒是还有一帮兄弟。” “那就把人都找过来,若是愿意跟着你干的就留下,不愿意也没关系。” 陈平心下暗忖,将来他们肯定是要离开乾州去京城的。 京城形势跟乾州可不一样,自然需要最值得信任的人手。 所以九龙堂不能只留在乾州一隅之地,得向外发展,甚至是最好全国都有分堂。 这时,酒坊门房传报:“东家,有人找!” “有请。” 陈平正待退到后堂,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赫然地立在门口。 “唐大人?” 他有些诧异,没想到唐浩这时候会过来。 “唐某是来跟你们告别,”唐浩笑了一笑,言简意赅道,“我要离开乾州了。” “因为那件事?”赵瑾皱眉。 “我的调令下来了,在乾州的任务已毕,多留无益。”唐浩耸耸肩。 陈平心照不宣问:“那不知道唐大人要调往何处高就?日后我们也好上门看望。” 唐浩哈哈一笑,深深的看了一眼。 “我去哪里小子也不用打听,时机到了,将来自然有机会再见的。” 然后继续说道:“最后给你们一个忠告,万事当心。朝廷的人虽然走了,可其他人没准会过来看一眼。” 这其他人是谁,自然指的是凌术背后的组织,众人不言自明。 陈平认真点头,“我明白。” 唐浩摆摆手,潇洒地转身离开,酒坊门口翻身上马,很快就消失在长街尽头。 ...... 五月中旬,北边方面接连送来两封信。 一封是李峰所写,一封便来自谢致远,都是为了打听凌术之事的细节。 他一一回信,但是涉及的太敏感内容未写进信中,除了不安全以外还想着他们别太担心。 六月一过,凌术的事对陈平来说,才算是彻底告一段落。 因为天启十七年正月的省试,已经只剩半年时间了。 前段时日,赵文和知道陈平过得不是很舒坦,尤其是后脑勺上的伤,问他也不细说,只是随便找个理由搪塞。 见弟子受伤,老师的态度当然格外温柔,连读书作文都给他放下了。 但今日,赵文和再次拿起了戒尺。 “北边战事紧急,乾州又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明年的省试范围,你自己想必也能猜到一二。” 将高高一沓讲义书文放下,赵文和目光严厉,声音铿锵。 “这些东西说的都是家国大义,讲的是忠义之言。” 陈平有些傻眼,这一堆摞起来得到他大腿根了。 “老师,这么多啊?”程诚夸张道:“小师弟脑子才刚好,别背傻了!” “这些都是些老生常谈,有什么好难背的!”赵文和对陈平要求颇高,语气严肃地说:“重要的是要如何推陈出新,不落窠臼!” 陈平哪敢反驳,“是,老师,学生一定竭尽全力。” 这段时间的确是没什么心思放在学习上。 不管怎么说,乾州的事情已了。若要往深处再查,只有入京一途。 第二章晚点,我吃口饭。 第168章 开始布局 第168章 开始布局 各州备考的学子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科举延期的消息已经在京城传开。 酒楼茶馆最先传出消息,京中各书院也是议论纷纷。 谢致远微带郁色,“听闻朝中还在商议,尚未定夺。风声这么快传开了吗?” 张力问:“公子是有所担心?” “战事吃紧,国内生乱,朝廷没有刻意打压科举延考的消息,这能说明什么?” 谢致远深深看他一眼。 “那陈平陈公子岂不是也得等?” 谢致远并不担心,“陈平才智无双,科举延期对他而言不过是慢些时日上朝堂罢了。” 张力不解道:“那公子担心什么?” 他思索片刻,终于变了脸色,再问:“国库?” “国库已经难以支持,若是战事能够在今年结束,明年的科举或许还能看见希望。” 否则,延考必成定局。 五月,天气越来越热。 在乾州盘桓调查的监察御史终于打道回京,还带走了相关案犯的全部家底,用于充盈国库。 他们一走,九龙堂头顶的压力也瞬间减轻。 不管怎么说,曹火旺暗中替人送货的事情始终如刀悬颈上。 哪怕唐浩已经暗中将他们摘了出去,陈平仍旧担心九龙堂会受到牵连。 这日陈平去了趟何府,赵瑾与何青选也正在说起此事。 “自刘弼身亡开始,我以为凌术就是那股暗流。如今凌术身亡,齐洪明仍旧逍遥法外,九龙堂险些成了活靶子。曹堂主过世之后,堂中人才折损,我也不敢让他们走得太远。” 何青选算了算,不禁皱眉。 “可九龙堂上下还有五百多口人,每月开销花费可都不是个小数目。” 叶崇文看着账本就头疼,但粗略一翻,也不禁的摇头。 “算上天香阁、布庄、酒坊的生意,如今的收入只是曹堂主在世时的一半。” 陈平沉吟了一下,叹气道:“如今乾州事发,朝廷的目光还没有彻底移开,敌人自然会有所收敛。但千日防贼不是办法,九龙堂不可能永远龟缩在乾州。” 别的不说,凌术虽然身亡,但往他手里运送盐铁的人却还没有查出。 永顺县的私矿场并非独一无二,同样的禁地还在乾州境内蛰伏。 待这段时间一过,齐洪明那波人万一卷土重来,九龙堂该要如何应对。 赵瑾眉头紧皱,也没有什么好方法。 “两年前我们都以为得到了机会,而今回头看,不过才掀开冰山的一角。” 陈平平静地说道:“两年了,到头来我们得到的线索寥寥无几,幕后黑手仍旧坐居高位。敌暗我明,要对付他们,我们的实力还远远不够。” 九龙堂是乾州第一大帮派,但曹磊最终还是死在了凌术的手中。 而他们手里的酒坊、天香阁乃至于九龙堂,在这样庞然暗流之下,又能坚持多久。 那些天干地支就像谜团,叫人摸不着头脑。 凌术来货的渠道、北边交货的地点都可以变动,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对方实力只怕远超他们的想象! “归根究底,我们的力量还是太弱。”何青选不甘道。 他们需要力量,需要更强大的势力人脉,构筑自保的高墙。 既然已经踏入危险,最起码要当风暴来临之时,为自己谋得足够的反应时机。 万万不要再像这次一样,人都消失一整天了,何青选几个才反应过来。 陈平思索片刻,脑海中划过什么,忽然开口。 “当初曹堂主调查,靠的就是九龙堂中走南闯北的运输队。” 几人对视一眼,赵瑾问道:“你是想?” “九龙堂在三教九流间游走,随机应变之能极强,”陈平提议道,“我们何不将这优势发扬光大?” “你是想让九龙堂帮忙打探消息?”叶崇文探问道。 陈平眼眸变得深邃,斟酌片刻后,才再度缓缓开口。 “乾州闻风而变,那些潜伏下去的,要找出来并不容易。但越往后我们未必安全,若九龙堂能有自保的能力,我们也才对得起曹堂主的临终托付。” 曹磊死前最为放心不下的,就是跟他出生入死的这帮兄弟们。 赵瑾若有所思道:“料敌于先,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错,”何青选也道,“九龙堂往各方走货,来去匆匆。要他们把精力放在打探消息上,怕是生意就会受到一定影响。” 陈平早有所料,打开账本意有所指。 “他们流动性强,可我们不一样。” 赵瑾盯着账本上的“天香阁”三字,一下明白了陈平的意思。 “你是想给他们提供驻点?开分店?” “不错,往京城方向还要经历数个州府,我们可以在各个州府的开分店!之前我们的人手不足,现在完全可以从九龙堂里面挑选人手,各店掌柜账房由我们派遣即可。” 此话一出,叶崇文登时惊了。 “这可不是一笔小开支!” “舍短利而谋长益,若要高回报,必然就要高投入!况且,单以酒坊的收入,就可以养活整个九龙堂。” 只要能够稳住前期的投入,分店逐步开起来,想要亏钱是很难的。 陈平继续说道:“天香阁可以先在各州选位置开设分店。酒坊由于各地榷酒酤的缘故,暂时就开设脚店进行分销,九龙堂在各地分店脚店驻扎,这样运输的速度也会快上很多。” 而九龙堂在各处走动,也能将他们的货带去更远的地方,扩大流通性与客户群。 时间一长,形势稳定,九龙堂与他们的分店也能相互照应。 既有了自保之力,遇到危险可以彼此驰援。 又有了应变之力,将来还能帮着他们传递消息。 陈平语速越来越快,脑海中的想法倒越来越明朗,最终一气呵成。 “这是双赢的局面,何乐而不为?” 这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办成的,所以必须从现在开始就得布局。 “我觉得可行,”叶崇文认真道,“不过就是多出些银子,钱财乃身外物,舍了就舍了!” 他说得豪迈大方,倒把其他人逗乐。 “若是这样,九龙堂还得招兵买马,增加人手。”赵瑾沉吟道。 “我家布庄本就在许多地方有分铺,也可以先试试水!”何青选当即说道。 “京城的天香阁也可以试试!”叶崇文提议道。 几人商议一番,最后决定由赵瑾回九龙堂跟几位堂主商议,只要他们不反对此事,那就可以马上动起来了。 直至傍晚时分,陈平才敲定计划的细节全部敲定,拖着疲惫的身体地回到竹园。 不想前脚才刚踏入,程诚后脚便拽住了他。 “你今日去哪了?我找你大半天!” 第169章 新的线索 第169章 新的线索 “科举延期?” 陈平有些诧异,这可是重大事件,再问“延到何时?你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赵文和盘坐竹台上,忧心忡忡。 程诚说:“我父亲从京城得来的消息!说是延期,具体什么时候开考,还未可知呢。不日或有正式公文下发。” 如果朝廷真的下发公文,这事就做不得假。 “看来北方的仗打得大誉朝精疲力竭了啊。”赵文和语重心长。 他又看向陈平,安抚道。“科举取士乃是朝廷大事,纵然推迟,最多不过两年,不必操之过急。” 陈平半晌点头,“老师,我知道了。” 寒窗苦读者,十载春秋犹在少数。 陈平年纪尚轻,再过两年也才二十岁,对他来说仍不算晚。 半个月后,赵瑾风尘仆仆,一身劲装找上门来。 “原本看你们要准备省试,有件事便没来得及告诉你们,如今倒也无妨了。” 他走进来的时候脚底带风,比当商人时利落很多。 听到赵瑾的这话,几个少年顿时激动起来。 “什么消息?”叶崇文惊声问道:“难不成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若不是这种消息,自然我也不会出现。” 赵瑾冲他们点了点头,然后直接将袖中一张信纸抽出来。 九龙堂如今发展壮大,他每日都得坐镇堂中,各种消息纷沓而至。 这段时日,陈平还是第一次见到赵瑾。 接过信纸迅速打开,信上却只有五个字:建州藏南镇! “建州?”何青选诧异地问道:“这里有什么?” “建州毗邻青州,而我没记错的话,那青州一直以来便就是大誉海运出入口。”陈平说。 不仅如此,青州还有海事防御军队。 有青州做对比,建州便稍显寂寂无名了些。 “难道......跟海盐有关?”跟海边有关,必定是海盐,陈平说出自己的猜测。 “哈,果然你脑筋转得最快,”赵瑾道,“原本就是派去东面海边找私人盐场的,这建州便有很多私晒海盐的!” 大誉朝实行榷盐法,就是官府以极低的价钱从盐户中拿到盐,以高价卖给一些商人,并且给予他们贩卖盐的许可证。 这样的话,那些盐户不仅不能拿到应有的劳动报酬,之后自己需要盐的时候,还要从商人手中高价买盐,加上官府对于他们这些盐户的课税一般都很苛刻,盐户的日子总是过得异常艰难。 正所谓“十口之家,十人食盐,百口之家,百人食盐”,盐是生活必需品,日常的需求量非常巨大。 官府只负责贩卖官盐售卖许可证,但并不负责之后官盐的质量究竟是怎样的,所以也导致官盐在民间的口碑不是很好。 在如此情况下,私盐是便宜的,并且质量高的,肯定售卖情况要比官盐好。 盐贩卖利润很大,让人们可以忘记生命的危险,巨大的利益诱惑又会使得更多的人加入到贩卖私盐的队伍之中。 所以东南沿海地区很多个人售卖私盐的,也有已经形成不小规模的私盐场,当然比较隐蔽。 “没想到其他的铁矿场还没找到,倒把盐场找到了。”叶崇文大为意外。 “不过这就只有一个藏南镇,具体的位置还没找到吗?” 一个镇可也不小,要把地方翻出来可不简单,而且还是远在外地。 赵瑾摇了摇头,谨慎地说:“凌术这边出了事,与之相关的货源只怕都受了影响,我们的人也只找到了藏南镇,具体的位置还要再查。” “藏南镇吗?”陈平盯着信纸,忽然道:“要不,我们亲自过去看看吧?” 此话一出,何青选立刻惊了,“亲自过去?” “乾州这边已经没什么可查的了,其它方向也始终没什么进展,好不容易有了线索,难道就要这么干等下去?” 陈平反正是坐不住的,而且这里距离建州也不是很远。 “我本就打算亲自过去看看,”赵瑾早有所料道,“从这里到建州,快马十日就能到。” “既然如此,那就去啊!”叶崇文斩钉截铁,“正好科举延期,我们有的是时间。” 陈平也有此意,跟着点头。 而且自他来这个世界,也快十年了,还从没离开过乾州。 走得最远的地方,也不过就是现在身处的正兴府。 大誉的风光绝不仅限于一地,读书人游学各方也是人之常情,想来赵文和不会拒绝的。 “若真要过去,那可得好好准备一番,至少得找个不会引起怀疑的理由吧。” 平白无故去个陌生地方,以他们的身份很难不惹人怀疑。 不过这对陈平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 “建州沿海么?那我们就以做海鱼生意的名头,去那边转一转。刚好我也想看看大海。” 盐巴的晾晒加工都在官府手里,比铁尤甚。 盐商只有先买了盐引,才能进行盐巴的出售,与官府之中形成合作。 但这种合作很容易催生官商勾结,尤其大海无边无际,私盐贩子更是层出不穷。 就连官府,有时候对此也是无能为力。 所以说做海盐的生意不切实际,他们人生地不熟根本插不上手。 但海鱼在内陆一向比较受欢迎,所以这个理由说得过去。 “不过建州情况不明,还是得小心。而且家里还得留人看着。”赵瑾提议道。 那凌术背后的组织神秘莫测,所以他们现在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不能后路全断。 “那当然是青选了,”陈平直接说道:“青选本要照顾自家的生意,又能联络九龙堂,有他在,出了什么事也能应付得过来。” 何青选点点头应下,几人分别进行准备。 陈平回学院后向赵文和禀明想法,老师还是很支持的,只是提醒要注意安全。 程诚嚷着要一起同去,直接被陈平拒绝,赵文和拉着他回房布置功课去了。 ...... 几日后的清晨,陈平、叶崇文、赵瑾直奔建州。 一路走的官道,两旁景色与乾州外并无不同。 陈平很快就没了兴趣,在颠簸中头疼不已,古时候的这种远距离奔袭还真是难以适应。 时过九日,当嗅到第一缕带着腥咸味道的海风,才终于放慢速度。 第十日傍晚,众人就赶到了藏南镇。 这镇子靠近大海,房屋大都不是木料,基本上是石头堆成的或是海草房。 茶馆、酒楼、客栈的外面挂着鱼旗纸船,民风还是很热情。 只是地方偏僻了些,街上的民众不是很多,不像内陆的一些大城镇。 几人挑了个茶馆休息,叫来小二,“来些牛肉跟素菜,麻烦快一些,实在有些饿了?” “几位是外地人吧?”小二听罢就道。 陈平问,“不知,你怎么看出来的?” 此话一出,小二还没开口,临近桌子上的客人便忍不住笑了。 “这里是建州,你要鱼肉鸡肉多的是,谁上来就叫牛肉啊!” 几人闻声扭头望去,便见到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正笑着看着他们。 “我没猜错的话,你们这是第一次来建州吧?” 第170章 藏南镇 第170章 藏南镇 那少年眉眼灵动,年纪约十六七岁,身着宝蓝祥云左衽裳,半袖外袍,披风加身,鹿皮黑底靴。 虽然不是十分华贵,但系在腰间的那对水色极好的白玉环扣,就已经非常彰显身份,显得与众不同。 他身后站着两个威武不凡的汉子,可见其家人对他的疼爱与保护。 少年没有丝毫骄矜倨傲之气,就连方才开口说笑两句,都极讨人喜欢。 他望着陈平,见陈平颇合眼缘,笑着再次问道。 “我猜对了没,你们是不是第一次来建州?” 叶崇文也是个自来熟,笑呵呵地拱手回道。 “兄台好眼力!我们确实是第一次来,打算过来谈生意的。” 少年见自己猜对了,高兴地点点头,拈了把花生米,“你们跑这儿来谈什么生意啊,要谈生意还得去青州,那儿才热闹。” 陈平见他说话干脆,念头一转。 “我们是想做海鱼生意,所以过来看看。如果有质量好的海盐,也准备带点回去。” 少年好奇问道,“你是商人?” “怎么,不像?”陈平挑眉。 “不像,他才像呢。”公子指了指叶崇文,眨眨眼睛。 叶崇文乐了,倒不生气,“你是说我市侩对吧?” “哈哈,不敢不敢!”少年拱手赔笑,“商人都要热情些,我看你就像。他嘛,倒像个书生。” “那你眼光不差嘛,他还真是个读书人。”叶崇文开口笑道。 陈平随意解释一句,“初来乍到,不知民风民俗,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这里民风民俗都挂墙上了,”少年指了指墙上的纸渔船,轻笑道,“你们要是做鱼的生意,没准还方便些。海盐就不一定咯。” “怎么,”陈平诧异,“难道这里的盐场出问题了?” 公子摇头,手指捻着筷子不以为然道。 “盐场能出什么问题。但是官府海盐嘛,质量估计你们看不上。私晒海盐的量又太小了,自己买来用还行。” 听他的口气,对这藏南镇的海盐之事还挺了解。 陈平咳了一声,试探性地问道:“这位兄台莫非知道,这儿哪里有大量海盐可买?” “知道啊,小东村,沿着海边往南不到六十里地。有个贝壳铸成的墙坝,那就是了。不过能不能买到,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少年看着有些不羁,倒是很好说话的,陈平打量他也不像心思深沉之辈,应该是附近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 “多谢指点,这可得省我们不少路了!” “嗐,这事你们找小二问也是一样的,”少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转而好奇的问道,“你们买这些打算运去哪儿啊?” “乾州.......” 话没说完,叶崇文忽然意识到什么,马上闭嘴没再出声。 谁知那少年已经反应过来了,突然激动起来。 “乾州的?就是那个江夏书院的乾州?” “是啊,”陈平见已经不好再遮掩,只好接过话,问道:“兄台有认识的人在江夏书院?” “有啊!”少年兴冲冲地站起来,直接坐到他们中间,“你也是读书人,那肯定知道那乾州小双元陈平吧?” 桌上诡异安静下来,叶崇文眼神微变,赵瑾盯着那少年不言不语。 陈平面不改色,说道:“也算是同窗,泛泛之交,不曾深识。兄台与他见过?” “见是没见过,不过我在浙崇府读书,他的名字可也是如雷贯耳啊!” “原来是这样,”陈平轻舒一口气,“其实我们不过也只是听说过他的大名而已。” 叶崇文翻翻白眼,赵瑾也没那么紧张了。 少年又问:“我听说那陈平能驱蝗虫,是真的吗?” “确实有其事。” “啧啧,果真厉害!对了对了,都忘了自我介绍。在下姓苏,单字一个麟,不知几位贵姓?” “免贵,姓叶,叶崇文。”叶崇文道。 “薛仁。”赵瑾点头示意。 陈平给少年挪了个茶杯过去,打探道:“在下姓何,何青选。浙崇府离这儿可不近,苏公子怎么会来这里呢?” 苏麟耸耸肩,“没办法,我祖籍是藏南镇的。这次是回来祭祖。你们不也走这么远嘛。” “做生意嘛,当然要不辞辛苦......” 天色渐暗,茶馆中的人也越来越少。 外面的石板路上映着灯笼暗光,海风吹来气温骤然下降。 聊了没多久,苏麟起身告辞,还顺带把他们的茶水也结了。 陈平连连道谢,起身相送至门口。 待人走后,为了稳妥起见,陈平建议不在镇中留宿,直接前行另找地方过夜。 …… 藏南镇,苏府祖宅。 夜色如墨,石廊之上灯笼晃出重影,海风吹得人面颊干裂。 苏麟今日上街玩得有些过头,回到家都已经比较晚了,本想偷偷摸摸返回房间。 不想才到花园,就被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拦住。 “亏你还知道回来,晓得的你是来祭祖,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来游玩呢。” 苏麟身体一僵,脸瞬间垮掉,转头撒娇道:“姐。” 苏依依出现在他身后,手里提着盏灯笼,眉色纤秾,肤光细腻。 “你啊,一天到晚就知道出去闲逛。” 苏麟忙不迭地解释道:“反正在这里也无聊嘛。我在这儿连个朋友都没有,整日都要憋坏了。” 苏依依叹了口气,自己又何尝不是。 近日母亲和那些宗亲轮番上阵,她实在是有些扛不住了。 “怎么?”苏麟看她神色不悦,紧张问:“不会已经有人找你提亲了吧?” 苏依依摇摇头,提着灯笼送他回房。 “还没到那份上,只是娘提了好几次,我心里烦闷而已。” 女子过了十五岁生辰,就可以成亲,纵然不成亲,定亲也是要定的。 何况苏依依今年已有十七岁,家里对她的亲事就更加上心了。 苏麟紧跟着后面,问道:“娘不是也选了几个京中子弟让你选吗?姐姐就没瞧中的?” “他们?”苏依依冷哼,“一个个不是外强中干,就是脑袋空空、蛮憨鲁钝。不过都是些仗着家世好罢了,难道我就要巴结上去?” “那是。咱苏家可不是小门小户。姐姐瞧不上他们是对的!”苏麟眼珠一转,嘿嘿一笑问道,“莫非,姐姐早就有瞧上的了?” 苏依依手中的灯笼一晃,气急败坏地抬手就要打他。 “你你你,浑说什么呢?” “欸,我可没浑说啊!”苏麟把头凑上去给她打,口中还不停的说道:“那个给你‘一杯相属成知己’的,难道不是你心中那个才华横溢、年少有为的人?” 这首诗是一个多月前,陈平写给苏依依回信中附上的。 原因是苏依依在来信中,写了很多关于她自己在京城各大书院了解到的出题范畴。 京城的风向几乎就决定了来年省试的方向。 所以陈平认为苏依依不论是在国家大事,还是文学理解上,都可以奉为知己,回信时捎去一节文竹,和这首诗词。 【花落江南酒市春,逢君归骑带京尘。一杯相属成知己,何必平生是故人。】 如今苏依依听弟弟再念起这句诗,心中不由一动,有些恍惚失神。 苏麟见她没回答,逗趣的再说道:“姐,你可知我今日看见了谁?” 苏依依虽回过神,但话由心生,“谁?难不成你还能看见陈平?” “陈平我是没看见,”苏麟很得意笑道,“可我看见了陈平的同窗啊!” 苏依依停住脚步,诧异回头,“他的同窗?谁?” “何青选!”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苏依依转念一想,马上想起来了。 何青选不正是陈平身边最好的兄弟之一吗?这个她多次听谢致远提过。 “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那何青选来这里干什么?来了几个人?什么模样?” 求各种票。 第171章 离家 第171章 离家 “他们一行三人,应该是刚到藏南镇,说是来这边做海鱼海盐的生意。不过我看那个何青选,实在不像是生意人。”苏麟回忆道。 “那何青选可是世代从商,你别是看错了。”苏依依可是听谢致远提过,何氏布庄乃乾州第一大布行,现在何青选已接手成为东家。 “怎么会看错,他亲口说的!”苏麟信誓旦旦地表示。 “那何青选、叶崇文跟陈平关系极好,为何要与你说,跟陈平不熟,只是同窗呢?”苏依依有些不解。 “应许是不想与陌生人说太多吧。” “有理。但是为何陈平没有同行呢?” “没准是陈平要读书呢。” “他又不是书呆子。”苏依依嘟囔了一句,继续说道:“陈平之前还来信说过瀚海无际,望之心情疏旷,若能一观,或许能够纵阅古今......” 忽然灵光一闪,站了起来,急忙地问道:“他们是何模样?” “何青选生的倒是个俊秀少年郎,且眉间难掩正气。那叶崇文说话洒脱飞扬,也是个豪爽之人。至于最后的薛仁,虽未言语但气势惊人,像个行走江湖的人士。” “那何青选大概什么年纪?” “具体年纪看不出来,不过应该比那叶崇文要小一点。” 苏依依眼睛越来越亮,“比叶崇文小!陈平就是三个人中,最小的那一个!” 苏麟反应过来,吃惊地问道,“姐姐是说,那何青选就是陈平?” 苏依依心情激动,她内心有种莫名的笃定,认定陈平就在藏南镇, 她完全不曾想到,二人竟然会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一个地方。 也许此时此刻,他们相隔不到十里。 世上果真有如此奇妙的缘分吗? “就是他了,”苏依依抿了抿唇,“还真以为别人发现不了他吗?哼。” “原来那就是陈平,”苏麟眼波一转,打趣道:“那就奇怪了啊,姐夫没事说个假名糊弄我干什么?” 苏依依脸上一热,抬手就打。 “瞎说什么呢,什么姐夫不姐夫的,你再胡说八道试试?” “欸等等!”苏麟嚎啕大叫,“不是你一直跟我提陈平嘛。你自己把人整天挂嘴上,如今还怪我咯?” “总之先到处瞎说!”苏依依不再闹了,冷静下来,“他隐姓埋名,自然有他的道理。” 如今正是祭祖,也不好分心。 她看着那高高的院墙,还是将这件事给按下了。 几日后,苏府祭祖仪式上。 苏家主母带着家眷虔诚叩拜,端跪之时祷告列祖列宗,定要保佑女儿寻得如意郎君等等。 祭祀一个时辰,祷告就有了半个多时辰。 苏依依一个头两个大,好不容易熬到结束,马上说道。 “娘,我想先回房休息。” 苏家主母脸色微变,“我看你就是怕我啰嗦吧!” “没有啦,娘,就是这里的风吹得我头疼。” 苏依依可怜兮兮地眨眼睛,苏家主母到底是心软。 “行了,下去休息吧,别着凉了。” “好的,娘亲。” 苏依依眨巴着眼睛,眉开眼笑,转头回到房间,就开始收拾包袱。 侍女见拦不住,只好问了一句,“小姐,夫人怪罪下来,可咋办呐?” “嘘,赶紧收拾。就当跟京城一样,咱们偷偷玩一圈就回来。” 苏依依从钱匣里面摸出几张银票,一股脑塞进包袱里。 侍女知道她有主见,决定好的事情就无法改变,只得叹气。 主仆两个换了身衣裳,转头就从后门溜了出去。 就在这时,身后木门传来喑哑一响。 “我的好姐姐,”苏麟似笑非笑冒出头来,“这是要去哪儿啊?” 主仆一愣,苏依依反应过来,立马挺起胸膛叉腰,“你要干嘛!” 苏麟靠在门上,嘿嘿一笑,“姐,一个人溜出去玩,不合适吧?” “什么出去玩!你姐我是去办大事的?”苏依依正义凛然。 “那我也要去办大事,”苏麟眼睛一眯,“保护你。” 苏依依见他油盐不进,只好说道:“我可是给娘留了信的,禀明先行回京,你......” “我也留了啊。而且,姐夫竟然敢骗我,这事我可不能忍!”苏麟直接打断说道。 语毕,昨日那两个跟着苏麟的汉子立刻从门口走了出来。 他们一人背着两个大包袱,准备得比苏依依都还要齐全。 姐弟两个对视一眼,齐齐笑开。 苏麟大手一挥,“咱们走!” “先去哪儿?” “小东村吧,他不是在找盐场吗?” …… 几日前,陈平三人就来到了小东村。 这里挂晒的渔网随处可见,地面破碎的贝壳、角落堆积的鱼骨无一不带着腥臭气息。 这里的确是渔民汇聚的场所,似乎也有不少人在晒盐,可还有官府的人在盯着。 “不是这里,”赵瑾走了一圈,“我们别处找找。” “这种盐场,多半都有官府的人。” 赵瑾对身边的九龙堂的人吩咐道。 “让所有人去周边村镇打听打听,就说是想要合作做生意。” 之前负责打探消息九龙堂的人,一直在建州等着陈平他们,汇合后来到小东村。 但如今看来,私盐场不是那么容易找寻,只好把人再散出去,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陈平、叶崇文、赵谨再次上马车,若要寻找线索,还是要去隐蔽之地,找那些不显眼的地方。 在几乎将沿岸数十里的渔村摸排完后,几人来到了一个相当破败的小渔村。 这里甚至不能算是村,只是十几间石头屋子紧挨着。 不似别的村落还有渔民聚集,这里好似已经没有人居住。 “这里倒是跟乾州那些交货点有点像。”赵瑾压低了声音道。 陈平左右看看,也觉得像,“可是,这里没有人。” 叶崇文摸着下巴,“不仅没有人,连点烟火气都没有。” 三人在小渔村绕了两圈,没发现什么异常。 海面的风越来越剧烈,腥咸的味道吹久了,陈平有些犯恶心。 他实在坚持不住,对赵瑾说道:“我们走......” “站住!” 窸窸窣窣的脚步迅速迫近,海岸边的礁石后面,忽然跑出数十个穿着短打的糙面汉子。 他们不由分说将三人包围。 赵瑾立刻抽出长刀,眼神中已经染上拼死的凶狠。 只见一个人跳出来,恶狠狠地叫嚣道。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望着周围的石头房子跟礁石沙滩,连个棕榈树都没有的地方,众人都沉默了。 “滚一边去,瞎叫什么呢!” 领头的粗狂大汉直接把那人踹飞,觉得他丢人现眼,台词完全不符合场景。 陈平见领头的出来,站上前一步,拱手见礼问道。 “我们途经此地,贸然进入实在抱歉。不知好汉尊姓大名?” “少废话!”那大汉高声喊道:“老子是这一片海贼的祖宗!” 众人再次沉默。 (ps:书有圈的建议已收到,说的确实在理,我尽快调整。其他症状已经没有了,就是咳的厉害,咳的脑瓜子疼,码字确实很吃力。争取在建州这个大段剧情里面,把问题解决掉。) 第172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第172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领头的大汉凶神恶煞,很是嚣张蛮横。 “少套近乎。劝你们最好识相点,把值钱的东西都给我拿出来!不然,哼哼,别怪老子手里的刀不长眼睛!” 陈平看着周围情况,见无法搭上话,只好后退几步,低声道。 “寡不敌众。赵大哥切勿冲动,咱们见机行事。” 赵瑾也非莽撞之人,当即点点头,将手中的刀放在地上。 毕竟如果是他一个人,没准还能搏一搏。可是现在陈平、叶崇文在旁,不能不顾他们的安危。一旦动手,还得分心保护他们,实在没那个能力顾及。 看这群人包围上来的架势如此熟练,显然是拦路打劫的老手了。 海贼跟内陆的土匪没有区别,惹怒了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陈平轻咳了一声。 “诸位好汉,请冷静,你们是要钱财吗?我们给!” 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算是问题。 三人干脆利落地摘了身上荷包、玉佩,把包袱也丢在地上。 那大汉看他们识相,满意地笑了笑,吩咐道。 “先搜干净,然后绑了带走!” 全部搜完身,海贼拿刀架着他们,把双手绑住拽着往前走。 领头的大汉看着手中几千两的银票,顿时惊喜万分,“大客户啊!自打去年到现在,老子是终于吃到一口热汤了!” 小喽啰也追过来问,“二哥,这群人有钱,咱是要绑大票吗?” “先回去再说!” ...... 小东村。 苏依依捂着鼻子,眉头皱成了川。 “怪了,他们不是在要找盐场吗?怎么没见人呢?” 苏麟琢磨半晌,总觉得有些古怪。 “姐,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沿海边继续找找看吧,”苏依依无奈道,“总不能白跑一趟。” 天色渐暗,又是一日将要过去。 陈平等人被带到一艘停靠在隐蔽海湾的大船之上,海贼们也未多言,直接把他们关起来。 被关的房间内竟然还有了十几个人,都是被捆住了手脚,模样很是狼狈。 船体内部光线昏暗,里面的设施有些陈旧,甲板走动的动静十分响亮,脚步声好像随时都能压塌下来。 陈平看着一屋子的人,低声安慰道:“他们应该只是求财,要不然也不会把人关在这里,否则早就杀了。所以咱们尽量配合,争取拖到九龙堂的人找到我们。” 赵瑾和叶崇文点点头,眼下这是最好的应付办法。 船舱室内,几个小头目正高兴地将搜刮来的财物摊开。 “银票!五千多两,乖乖,这群人也太有钱了吧?” 这钱本来就是陈平准备来做生意的资金,本想着如果找不到私盐线索,也可以让九龙堂先设立分点,接一些海货运输生意,在这里扎根下来。 “还有这几枚玉佩,全卖了都够我们吃俩月的!” “老大,你看,咱是不是再敲一笔?” 众人议论纷纷,海贼老大脸上横肉抖动,倒没有很兴奋,只不过随意看了看,“行了,没出息的样子。那批货准备得怎么样了?” 说着,猛然瞧见桌子上的一枚玉扳指,他拿过来仔细查看。 顷刻间,脸上表情变了,急忙开口问道:“这东西哪儿来的?!” “啊?”小喽啰一惊,“那个,好像是二哥送来的?” “老二,过来!” 房间内突然一静,先前那号称“海贼祖宗”的汉子上前来,“大、大哥,我在这儿呢。” “这东西哪来的?”老大急匆匆地怒喝。 汉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 “这这这,就是今日那几个有钱的年轻人包袱里的。我瞧着像是读书人,就绑在下面哩。” 老大噌得站起来,“你他娘!你没动手吧?!” “没有没有,他们都很听话,只是绑了他们的手而已!”汉子摆手否认。 “幸好没有,不然你就死定了!” 众人一脸错愕,难不成那几人是有什么骇人的背景,竟然让老大如此惊慌。 老大风风火火来到甲板下,底舱迅速打开,前面的小喽啰提着灯笼先走进来。 小喽啰身后还跟着一行人,个个凶戾可怕绝非善人,舱中不少人吓白了脸。 老大向着陈平走去,赵瑾连忙连二人护在身后,沉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在众人确认无误后,老大立刻露出笑脸,高兴的说道。 “兄弟别害怕,我们没有恶意的。” 赵瑾愕然,谁跟你是兄弟?! 那老大却不管不顾,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我问你们,这东西是谁的?” 甲板下的房间昏暗,灯笼的光也不够明亮,这时一张张惊恐的脸都望向那老大的手中之物。 陈平眼神迅速一变,直接站出来说道。 “我的!” “陈平!”赵瑾和叶崇文急呼,想要把他拉回来。 陈平摆摆手,示意没事。 因为从这个海贼的表情来看,他应该认识凌术的东西,或者认识这枚扳指。 海贼老大诧异地问他,“这是你的?谁给你的?” 陈平也在仔细观察着眼前的海贼,没有发现丝毫的杀机,于是试探性的问道。 “这就是我的。不知好汉,这是何意?” “我想知道这东西,你是怎么得来的?” 陈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停了半晌,才继续道:“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东西。他临终前嘱咐说带着此物,做生意或许能够方便些。” 海贼老大听完,突然哈哈一笑。 “原来如此!大水冲了龙王庙,来人啊,给他们松绑,准备好酒好肉!” 陈平长吁一口气,看来赌对了,这海贼果然认得这扳指,而且极有可能也是那神秘组织的一员。 小喽啰们不明就里,但老大这么吩咐,就赶紧上前松绑,在其他被绑人的惊愕眼神中,三人被热情地请了出来。 上层的船舱室内,很快备好了酒水熟肉,众人还未坐定,老大就连忙吩咐道。 “赶紧把衣服给客人,这样成何体统。” 老二亲自给陈平披上披风,赔笑道:“小兄弟别介意啊。” 陈平含笑点头,表情看似镇定,其实内心既紧张又有些亢奋。 “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自己人,唉,”老大叹气道,“你们也太倒霉了点,这扳指......你爹没跟你说什么吗?” “他老人家去得匆忙,”陈平神情落寞,迷茫的回道:“许多事都来不及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ps:其实我已经发现这个问题,写的有些群像了。之前是考虑男主的年纪太小,有些事情不方便由他做。现在从这个建州剧情开始,会尽快调整,让男主的作用体现出来,毕竟现在年纪、资源、资金也有初步的雏形了。) 难得啊,距上次月票的十天后,再获得一张月票支持。 感谢阿尔兹海啸的月票! 第173章 演技 第173章 演技 “原来如此,难怪了。”海贼老大恍然道。 其实陈平知道凌术留下的线索,真正有用的只有这枚玉扳指,既然有线索那就得抓住机会。 整个船上充斥着汗味和海腥味,众海贼个个挎着钢刀,借着月光让人毛骨悚然,叶崇文和赵瑾都替陈平捏了把冷汗。 “你的父亲是哪里人?”海贼老大边说边向后抬了抬手,“你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小喽啰们立刻呈上酒水,烤鱼也都架上了。 陈平知道,这就是考验演技的时刻了! 当即在自己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疼得热泪盈眶地站起身。 “我家原本是在乾州做粮食生意,家境还算殷实。后来父亲莫名的惹上官司,致使家中钱财几乎散尽才将父亲救出。可怜我那老父亲年老体衰,不堪牢中的酷刑,回到家中后不久便不治离世了......!” 赵瑾本来饿得不行,拿起筷子正要吃饭,看到陈平的表演突然不饿了。 叶崇文嘴里咬着块干粮,表情有些踌躇不定,不知道此刻是不是该配合着哭两声。 只见陈平吸了吸鼻子,声泪俱下地继续说道。 “可偏偏就父亲去世后不久,家中的几个叔伯便要夺我家产、抢我田地、坏我生意!我四处求告无门,因年纪又轻,往日的好友也都视而不见,真可谓世态炎凉啊!” 说完,抬起头泪水恰好的流过脸颊,那些习惯了打打杀杀的海贼,此时都不禁的有些动容。 海贼老大上前拍了拍陈平肩膀,安慰他坐下说话,顺便问了一句。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建州?” “只因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听说建州这边有些海货、盐巴生意可做,如运至内陆售卖利润不低,所以才约了这位好友,带着管家打算来此搏一搏,求个生存之道罢了!” “噢,”老大再问,“你父叫什么名字?” “家父何云从。” 陈平对答如流,除了叶崇文和赵瑾,谁也看不出这全是他现编的。 海贼老大看他说得情真意切,也慢慢没了戒心。 “没想到你也是个苦命人呐!” 这老大看起来认真谨慎,其实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但凡他们对正兴府的情形有些了解,都不会相信陈平的鬼话。 陈平赌的就是一个信息差,这穷乡僻壤的海边怎么可能知道正兴府某个商户家的情况,所以他赌对了。 叶崇文有些不知道怎么进行表情管理,不知道自己的人设定位是什么,该怎么去配合陈平的演出。 于是他偷偷的抬眼瞄了一下赵瑾。 只见赵瑾丢下手中的烤鱼,一脸愁容地站起来转过身,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两人的一唱一和,很快便把陈平骤然丧父、无依无靠的弱书生形象营造了出来。 叶崇文:“......” 为何你们都这么优秀,那我该如何应对??? 但是情况紧急,已来不及让叶崇文多想,他只好埋下头咬着唇不说话。 行走江湖的海贼老大本就是重义气的汉子,听罢勃然大怒骂道。 “奶奶的,连个孩子的家产都要算计,真他娘不是人!” “事过境迁,我也不想追究了。只恨我父去得匆忙,留下些遗物可不知怎么使用......” 陈平说着,眼睛意有所指地瞟向那枚玉扳指。 海贼老大长叹口气,一脚蹬着条凳。 “我虽然没听过你父亲,不过乾州那边出事的消息倒是知道,之前我还给那边送货呢。不过这东西,你自己是用不上的。” 老大拿起玉扳指,挥手让其他人退下,赵瑾和叶崇文也被带了出去。 陈平知道终于到戏肉的部分了,但也没表现的过于急切,只是一脸不解的问道。 “这是为何?这不是我家的东西吗?” “这是你爹的东西,不是你的。这东西也得分人!” 海贼老大从脖子上勾出一条细绳,上头竟然也挂着一个玉扳指。 “看见没,其实每个州府的扳指图案都不一样,也就咱们自己人传个信方便。你爹这个是蛇纹,应该代表的就是乾州,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说着,把脖子上的扳指拿下来给陈平。“我们建州的是羊纹。” 陈平接过扳指,借着屋内的灯光,确实看见上面有类似羊形状的纹路,还有’人巳’的字样。 他后颈微微一麻,原来各州有自己对应的图案,用于区别地域,如此看来这组织很是庞大。 这种纹路就如同印章一样,在信件落款处沾上印泥盖上即可,专门用于内部辨别身份。 可这“人寅”又是代表何意,按十二时辰的等级划分? 陈平小心翼翼的说道:“我见过我爹有些写信,署名就是人寅。想必也是一种特殊的代称吧。” “嗯,你说的不错。”海贼老大彻底放心下来,“老子是人巳,干的也都是给人运货的事。不过我们只是在不同的地方罢了。” “给谁运货?”陈平没办法,只能冒险一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海贼却耸耸肩道,“咱们这些‘人’是不准往上打听的。反正我是把货交给我们建州的上级。” 陈平心下一沉,没想到这群人规矩这么森严。 “那不知建州的上级具体是......?” “你问这个作甚!建州管不了乾州的事,而且这枚扳指你用不了,别想了。” 陈平见他不管多说,自然不敢再继续追问,连连点头称是。 “老子也就收点报酬干事,管他上头是人是鬼呢!”海贼老大将扳指丢回给他,漫不经心又说道。“你爹多半也不知道。” 陈平接住扳指,眼中映出一点银芒。 他回忆起自己在凌府看见的信件,加上今日所听闻的情况,看来每个州都有一个人负责牵头。 这样看来,最上面是不是人子? 毕竟如果按照十二时辰排序,子时是第一个时辰。 那人字级别上面呢,岂不是还有地字、天字的级别? 莫非这么多年一直以来接触到的,只是这个整个庞大组织中的最底层。 “对了,你爹没有给你留下接头人?有他们帮忙,或许你能接住这扳指的生意。”海贼老大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此话一出,陈平后背蓦地沁出冷汗,因为这类信息他是完全不知道的。 “父亲大人突然离世,完全没有任何交代。”陈平只能这么回答,要不然说多错多。 海贼老大恍然地点点头,安慰道:“你也莫要伤心,没准过段时间,他们自己就找来了。” “他们会来找我?”陈平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手中的扳指是属于凌术的,乾州的所有渠道好像都销声匿迹了。 海贼老大他笑了笑,道:“谁知道呢。这扳指你收好,没事也别拿出来。将来要真用得上,自然会有人找你的。” 隔着不同州府,海贼老大也不想节外生枝。 要是一不小心坏了大事,那他可担待不起,只想赶紧将人送走。 “你先吃着,我叫人把你们的东西拿过来,等会派人送你们回城镇。” 陈平心中虽然有些遗憾,打探到的消息并不是很多,但此时保全性命为上,连忙感激地说道。 “如此,便多谢前辈了。” 第174章 姐夫! 第174章 姐夫?! 赵谨和叶崇文回到屋内,默契的都没多问,埋头填饱了肚子就要告辞。 陈平计划先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到时候再找到别的办法慢慢打听。 “小子,我还是劝你别想着掺和海盐的生意。转道去浙崇府,弄点海货回去还是可以的。” 海贼老大看着三人清点之前被收走的行李,叮嘱道。 三人拱手致谢,寒暄几句就离开了。 甲板贴着海岸,长梯架在海边的高石上,陈平利落地爬下去。 前脚方才落地,便听不远处忽然传来几声嘈杂声。 他下意识望了过去,见几个海贼压着三道身影正在靠近。 被押一男两女虽锦衣华服,但此时形象狼狈不堪,表情也是惊恐万分。 陈平心想,许是路过的商人又着了道,但此时的自己实在无能为力。 突然,一人挣脱海贼的束缚,狂奔而出。 边跑边大声喊道:“姐夫!!姐夫!!!” 月光穿透云层,一张狼狈的小脸映入眼帘。 正是之前在藏南镇遇见的,苏麟。 陈平瞪直了双眼,完全没反应过这什么状况,苏麟已跑到他的面前。 几个海贼面带杀机,拔刀追了上来。 大船上,海贼老大也好奇地在甲板上驻足不动看着这一幕。 姐夫? 赵瑾一脸茫然地,杵在原地。 叶崇文直接崩溃掉了。 你们什么时候学的演戏啊? 你们什么时候商量的剧情啊? 怎么还有角色扮演?我演什么?没人告诉我呀! 陈平左右看了看,苏麟的眼神只是停留在自己身上。 这姐夫,不会说的是我吧? 其实,苏家姐弟一直追着陈平的脚步,本来一直都很顺利。 谁知今晚休息时,众人正吃着干粮,这伙海贼半路杀出。 海贼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亡命之徒,两个侍卫寡不敌众,已经被乱刀砍死。 那恐怖的死相让苏麟脸色惨白,还道是今日怕是难逃死劫。 谁知好巧不巧,竟然在这里撞上了陈平。 所以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他见陈平有些表情呆滞,连忙上前一把抱住,附耳低声急促地说道。 “陈平,我是苏麟,后面那个那是我姐苏依依,你的笔友!” 陈平下意识地扶住了人,靠得很近,说话声只有两人能够听见。 听到苏麟的话之后,脸狠狠地抽了一下,陈平抬头望向后面的那位女子。 苏依依身上的裙子虽然已脏,领口还带着血迹,发型也有些凌乱。 但那双眼眸灿若星火,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 此时的她也正看着陈平,四目相对。 “怎么回事?”海贼老大站在甲板上,高声问道:“怎么今晚这么热闹?” 陈平突然咳了一声,转头回道。 “实在不好意思啊前辈,都是晚辈的家事处理不当。” 他扶着苏麟,手指向苏依依,再解释道。 “实不相瞒,这位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先前我们闹了些口角,他们中途与我分道扬镳。谁知运气这么好,竟又被您请来了。” “运气好?!” 苏依依气笑了,果然陈平是会聊天的。 “未过门的妻子......?” 叶崇文看陈平的眼神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戏码连赵瑾都反应不过来了,眼神古怪地也盯向陈平。 海贼老大已经走下大船,来到众人面前,诧异的问道。 “这是你未婚妻?那你们怎么还分开走?” 陈平看着也有十七八岁了,这个年纪定亲成亲都很正常,但是竟然不同行,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啊,这个事情就说来话长了。”陈平敷衍道。 “没事,你慢慢说!”海贼老大却是很有兴趣。 “这这这,还不是因为海盐生意不好做嘛,内子就嫌麻烦,路上与我生了些口角,所以这才......”陈平急中生智,迅速编了个理由。 众人面面相觑,苏依依反驳的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面红耳赤地瞪着苏麟。 苏麟反应相当快,立马哭丧着脸,用力的摇摇脑袋,哀求道。 “姐夫,我们错了!我们不该对你发脾气乱跑,你不能不管我们啊!” 他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显得悲惨又凄凉。 叶崇文暗暗称奇,这演技比陈平有过之而无不及。 海贼老大皱皱眉头,招手叫来手下打听情况。 “怎么回事?你们打哪儿抓来的人?” “就是他们先前出现的那个村子。我们还纳闷呢,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来了两拨人......” “动过手了?咋还有血?” “有两个侍卫反抗,我们就给杀了。” 死了两个人,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海贼老大脸色微变,迟疑地看向陈平。 别说他跟陈平没什么交情,就算有交情,也没有对他身边的人动手还不留芥蒂的道理吧。 海贼老大性格莽直豪气,但也不至于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陈平趁着这空隙,立刻给赵瑾使了个眼色。 赵瑾心领神会,直接站到了苏依依跟那侍女身边,用身体不着痕迹地隔开了海贼。 “这位......”赵瑾顿了顿说道,“少夫人!我们少爷说话不过重了点,你怎么能够随便乱跑呢?” 苏依依涨红了脸,只是对着陈平问道。 “你们认识?” 因为这些人都是心狠手辣,打家劫舍的海贼,怎么感觉陈平与他们关系不错。 “依依!” 陈平赶紧出声解释道,“这位前辈是我爹的旧识,你们擅闯前辈的地盘,还惊扰到了前辈,还不过来赔礼!” 四目相对,陈平露出几分冷色。 “忘了我曾经跟你说的话了吗?还不过来?” 赵瑾在她们肩上推了一推,顺势解开两女臂上绳子。 “少夫人,走吧。” “小姐……”侍女脸色煞白,完全没搞清楚状况。 “走,”苏依依咬咬牙,一把抓住侍女的手腕,“去姑爷那里。” 海贼头子突然大笑起来,他没想到陈平竟然主动给了他台阶。 “贤侄别这么说,江湖人不打不相识!唷,这姑娘生得倒是好看。” 苏依依心里直犯恶心,欠身见礼后,几步就到了陈平的身边。 陈平下意识地将人拽到身后,冲海贼老大笑笑。 “都是家父生前给我定下的。” 他回过头,在极近的距离中发现苏依依眼角泛红,皓腕也被勒得通红。 “你还好吧?”陈平不知道为何有些心疼。 “没事,不过有些皮外伤。”苏依依害羞地摇摇头。 “这事也是我下头的人办得不周到,等回头我再收拾他们。” “他们都是尽忠职守,前辈不必过分责罚。” 危机接触众人自然不想再多待一刻,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海贼老大也没多留,带着手下象征性地往前送了送。 就在眼看就要脱离海贼的掌控,众人悬着的心就要放下的时候。 怎料,再生变故! 不知何处窜出的一道黑影,只见寒光一闪,最前方的海贼喽啰瞬间倒地。 “啊!” 侍女被吓得惊呼出声,赵瑾脸色剧变,高喊道。 “快跑!” 感谢cooleyes的月票,和各位的推荐票支持。 第175章 高手 第175章 高手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海贼们拿着武器向黑影杀去。 陈平众人大步向后疾退,迅速与战斗区域拉开距离。 瞬间又是几声惨叫声响起,那道黑影宛如猛虎出山,一人竟然杀得二十几名海贼毫无还手之力。 “他娘的,你是谁?!”海贼老大惊魂不定。 那人声音冷若寒霜,“去地府问阎王爷吧!” “草你大爷!杀了他!” 海贼们望着倒地的同伴,哪儿还敢再上前,只能持刀将那人团团围住。 哪知那人毫不畏惧,出手极快,只见刀影一闪,靠得最近的海贼捂着断臂惨叫倒下。 他转身反手再抓住一名海贼,拧住喉咙,只听咔嚓一声,海贼整个脑袋竟歪到了一边。 “我的娘叻!”苏麟头皮一麻,“这是人吗?!” 赵瑾紧盯着前面的战斗,脸上也是震惊之色,因为那黑影的身手实在异于常人,可以说这种高手他听都没听过。 叶崇文看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捂住脖颈。 陈平带着众人躲在海边的一处礁石后面,如今天色已暗情况不明,到处瞎跑更容易出事。 而且看情况,那人应该是针对海贼而来,暂时来说他们是安全的,此时一动不如一静。 “都给我死!!” 就在陈平他们思考的几息时间,便又有七八个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伙海贼总共也就三十余人,这一下就去了三分之一。 陈平赫然反应过来,心口怦怦乱跳。 “赵大哥,帮忙!” 赵瑾得令拔刀而去。 那厢海贼老大见赵瑾去而复返,还以为是回来驰援,登时高兴起来。 “兄弟果真义气!” “义气?” 赵瑾冷笑着,直奔海贼老大而来。 谁料刚到面前,他直接用刀背将海贼老大砍晕,身旁的一个海贼躲闪不及,被赵瑾将匕首插进胸腔。 霎时,鲜血如喷,骇人心神! “对你这种打家劫舍的贼寇,用不着义气。” 眼看老大倒地,小喽啰们一阵骚乱,赵瑾趁机再杀两人。 还在前方厮杀的黑影回头,眯眼扫过赵瑾。 他虽面向前方,但后脑勺像长了眼睛似的,只见他头也未回的,横刀向后一斩,直接将身后想偷袭的海贼,将人从腰部生生切成两段。 那海贼的上身还在抽搐,肠子内脏流了一地,死状非常恐怖。 饶是赵瑾行走江湖多年,这样的力道也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陈平都看得浑身发毛,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苏依依双眼。 苏依依到底是大家闺秀,哪儿成见过这种场面,四肢虚软靠着陈平的臂弯才勉强站稳。 苏麟也伏在叶崇文胳膊肘,狂吐不止。 “我去!大哥你别吐我身上啊?!” “对不起,我就是觉得恶心......呕!” 叶崇文脸色又青又白,无奈地闭上了眼。 刀光剑影中,赵瑾杀了进去,看清那黑影的面孔。 出人意料的是,那力大无穷、身手了得之人看着年纪竟然不大。 两人匆匆对了一眼,错身而过时,月光划过刀刃。 “用不着你帮忙。” 尖锐的锋芒继续收割着海贼的生命,剩下的人已经吓得惊慌失措,全部往四处散开各自逃命。 年轻人几个纵身追上去,再斩三名海贼。 赵瑾完全跟不上那年轻人的速度,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海岸上已经尸骨累累,其他方向逃跑的海贼已难以追上,所以战斗基本上已经结束。 整个事情前后不过一刻钟,年轻人完全以压倒性的姿态,斩杀海贼二十余名。 这时年轻人眼中的凶狠才终于平复许多,一脚将眼前的尸体踢开,走到赵瑾面前问道。 “你们是谁?” “被他们绑架过来的人,”赵瑾问道,“不知阁下是?” “既然如此,赶紧离开。”年轻人非常冷漠,并没有直接回答。 赵瑾:“......” 他没想到对方的态度会如此,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年轻人往前走几步,突然回头问了一句。 “可知其他人关在何处?” “我知道!”陈平领着众人走近,转头又对苏依依说道:“苏姑娘,我去去就回。” “你...你小心。”苏依依拉着陈平的衣袖,脸色苍白道:“我在这里等你。” 陈平点点头,望向叶崇文。 “崇文,你带他们去远点的地方,这里血腥味太重了。” “行,”叶崇文被苏麟吐了满身,也要找个地方洗洗。 年轻人走到昏迷在地上的海贼老大那里,正准备给他补上一刀,陈平连忙上前阻止道。 “少侠,我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问他,可否暂时留他一命?” 年轻人闻言抬头看向陈平,有些不耐烦,“赶紧问!我还要去船上。” 陈平拱手致谢,商量道:“要不然他去船上救人,咱们在这里等着。” 说完指着赵瑾,年轻人没拒绝,只说了一句:“将姓田的带过来即可,其他人放了。” “陈平,你.......”赵瑾有些不放心陈平一个人待在这里。 陈平摆摆手道:“没事。麻烦赵大哥了。” 赵瑾看了看年轻人,转头快速跑去船边,爬上大船去救人。 年轻人对着躺在地上的海贼头子,直接就是一个鞭腿,海贼头子瞬间惊醒,疼得嗷嗷叫。 “啊啊啊,你是、是谁?!” “赶紧问!”年轻人对着陈平催促道。 “告诉我,这东西的所有事。”陈平拿出玉扳指问道。 “你你你们在找死!!!”海贼老大失态的怒吼道。 只见黑暗中寒光一闪,海贼老大的右臂直接从身体脱离,他咬着牙疼的呜呜直叫。 年轻人出手实在太快,陈平都没看清楚他是怎么拔刀的。 “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少他妈废话!”年轻人骂道,显然没有了耐心。 陈平问道:“你说自己曾经去乾州送过货,是送过私盐?” “不知道!” “你运送的私盐,除了去乾州之外,还去过别的州府吧?” 海贼头子捂着断臂,直接避开他的目光。 “你不说,我就猜不出来了吗?但是你知道,你们运送的海盐都用来干什么了吗?你为了蝇头小利,却把整个大誉置于危险之中!” “别他娘的吓唬老子,老子什么都不知道!”海贼头子骨头还挺硬,“小杂种,有种你杀了我!” 年轻人闻言,立刻将长刀抵住他的喉咙。 海贼头子也没怂,直接破口大骂,“就那点盐能影响什么?少他娘给老子扣帽子!” “你不信?” 陈平低下身子,声色俱厉吼道。 “边境打了几年仗,蛮夷之辈却装备精良,杀我大誉儿郎十数万人!” “你们的这些货统统集中后就运往了北方,那些货中有大量的铁,数不尽的粮草,还有从建州方向运出去的海盐!” “要不然你以为为何数年来与敌军的交战如此焦灼,全都是因为你们的这些物资支援!” 海贼头子狰狞的表情瞬间僵住,一缕寒意涌上脊背。 他顶着煞白的脸,自辩道。 “你少骗人,老子他娘的不过是......不过是帮人运点货而已。” 沙滩之上鸦雀无声,海浪的声响宛若雷鸣。 苏家姐弟本就在不远处,被陈平的这几句话惊得脸色大变。 苏依依望着陈平的身影,一时间有些晃神。 这个人,跟她幻想中的那个人,似乎不太一样。 感谢书友、书友的月票支持,各位的推荐票支持。 第二章尽快写出来。 第176章 我只会杀人 第176章 我只会杀人 海贼头子拼命挣扎的想站起来,他压根就不相信陈平的说辞。 年轻人可能是觉得烦了,直接一刀结束了海贼老大的生命。 陈平根本阻止不了,只能一脸惊愕的看着年轻人,暗道这人好重的杀性。 这时,赵瑾已将船舱内被绑的人全部救出,带着他们来到海边。 “谁是田七?”年轻人对着来人问道。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走上前,战战兢兢地回道:“我是。” “回去告诉你爹,所托之事已成,酬金按时给付,否则我必上门来取。” “谢谢少侠救命之恩,酬金必定会加倍......”田七连连点头。 年轻人摆摆手,“别废话,赶紧走!” 赵瑾给众人指了指离去的方向,被绑的所有人纷纷鞠躬致谢,然后快速的离去。 叶崇文带着苏依依他们走了过来,陈平依旧望着海贼头子的尸体发呆。 他没想到线索又这么断了,但碍于年轻人本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而且此人行事全凭心情,也不好多说什么。 年轻人似乎看出了陈平的困惑,意外的摸摸鼻子说道。 “这种老油条,到死也不会说什么的。” “少侠说得有理。感谢少侠的救命之恩。”陈平回过神,拱手道。 “别老少侠少侠的了。我叫罗砺。” “啊?萝莉?” 罗砺面无表情地看着陈平,“有问题吗?” “呃,没有没有,”陈平自知有些失态,“不知是哪个莉?” “砥砺的砺。” “在下乾州人士,陈平。” 其他人也一一互道姓名,这就算初步认识了。 罗砺看样子不过二十出头,衣着朴素干练,腰间挎着一把钢刀,手臂上还有一块鲨鱼皮的革料。 从他之前的身手来看,就算是陈平这样的外行人,都能感觉到罗砺的武艺非常厉害,身形灵活矫健,出刀快如闪电,杀人快准狠,几乎没有一刀是多余的。 有点像前世网文小说里的那些顶级杀手,武力值天花板的存在。 不过初初相识,实在不好过度打听,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就在众人互相介绍完后,短暂的沉默被年轻人打破,他直接说道。 “你那扳指,我见过!” 众人一愣,目光齐刷刷射了过去。 “你知道?”叶崇文大步上前,急声问道:“你也有这个东西?!” 年轻人冷冷盯他一眼,还带着几分危险的气息。 “只是见过。” “崇文别急,”陈平拦了一下叶崇文,礼貌的问道。“不知道罗兄在何处见过这种扳指?” “这几年我杀海贼,杀奸商,确实见过一两次。” 罗砺盯着陈平手中的扳指,虽然天色很暗,样式也不特殊,但他却记得很清楚。 陈平连忙将扳指递给他,还将海贼头子身上的也取下来一并递了过去。 罗砺拿在手中仔细辨认后,说道:“是这个东西,不过有些样式不同。” 陈平没想到这还有意外之喜,“那你可还曾记得是谁佩戴这种扳指吗?” “都被我杀了。” 众人直接噎住,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 “那他们之前运输的路线,你可知晓?”陈平不放弃的继续问道。 罗砺沉默了片刻,道,“出事之后,大多数就绕开以前的路消失了。” “那还有小部分人呢?”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这是苏依依提出的问题,她的脸色稍稍有些恢复血色。 罗砺看她一眼,“小部分人,就在这里了。” 众人又是一默,嘴角抽搐地扫了眼遍地的残尸。 “也就是说,线索又断了。”陈平叹气道。 赵瑾俯下身在海贼头子身上仔细搜索,不一会从胸前衣服的内侧找到一个锦囊。 青蓝色,有些陈旧,已经被血染红,将锦囊打开,一块破布掉出来。 众人手上虽有火把,但是光线还是太暗,看不出上面写了什么。 “先拿着,此次不宜久留,我们先换个地方。”陈平提议道。 罗砺没有说话,只是随着众人一起离开海滩,向陆地上走去。 陈平有些摸不清罗砺的路数,按理说他这种高手应该转身而去才对,为何会跟着他们。 他只好试探的问道:“不知罗兄,下一步是何打算?” “没打算。”罗砺言简意赅,惜字如金。 果然是高手,小说里高手都这么说话。 陈平岂是轻易放弃之人,继续问道:“先前见罗兄好似受田家之托来救人的,莫非这就是你的生存之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罗砺没有否认。 果然类似于前世的雇佣兵,看来猜对了,有戏! 陈平连忙提议道:“那不知我可否雇佣罗兄?价格随你开!” 罗砺脚步一顿,转头说道:“一次百两金。你要杀谁?” “呃.....不杀人。”陈平没想到罗砺这么直接。 “接不了,我只会杀人。” 罗砺说完直接迈步继续向前。 陈平快步的跟上去,继续说道:“先前的事情想必罗兄也听见了。现在大誉朝内有很多不臣之人,联合贪官污吏向北方输送铁矿、私盐和粮食,导致北方的战事一直进展缓慢,每日都有大量的战士牺牲。” 罗砺眼神微变,但并未说话,只是继续走着。 “我等调查此事已有数年,前段时日在乾州配合军中人士,一举捣毁了那里的运输渠道,得到一些线索才动身来到建州。既然罗兄之前见过类似的扳指,肯定可以帮我们查找到有用的线索,所以......” 陈平直接上手一把拉住前进的罗砺,再次提议道:“所以我们想请罗兄出手,价格随便你开,我绝不还口。” 罗砺有些不悦的看着陈平,赵瑾也因这突发状况紧张的握紧佩刀,他知道自己不是罗砺的对手,但是只要对方动手,他拼死也会保护陈平。 一行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罗砺的反应。 陈平松开对方的衣袖,神色坚定说道:“为了大誉的百姓,请罗兄出手。” 半晌后,罗砺没来由地问了一句:“有地方歇脚吗?” 苏依依反应最快,立马说道:“有的。可以去藏南镇苏府。我母亲已经回京,咱们可以在那里住下。” 苏麟连连称是,他对这个年轻的高手也是非常感兴趣。 因为在苏依依和苏麟离家的第二日,苏母看到留信就马不停蹄地带着下人赶往京城。 现在藏南镇的苏家祖宅,就留着一些下人,确实最为安全。 既然决定了去处,众人未再耽搁,一路直奔回到了藏南镇。 苏府祖宅,管家惊愕的看着苏依依和苏麟,没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苏麟直接下了封口令,叫他们不要多问,也不许向京城传递消息。 管家自然不敢多言,连忙给众人安排房间。 “春儿,”苏依依回到房间,对侍女道,“你去告诉苏麟,让他找两件衣裳出来。” “小姐这是要给姑爷穿吗?”春儿八卦地问道。 苏依依脸色一红,反手弹了她个脑瓜崩。 “胡说八道什么?你怎么跟苏麟一样胡闹起来了?” 想起陈平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是他的未过门的妻子,不知为何自己竟然没有任何反感。 苏依依越想越觉得有些臊得慌,连忙岔开话题,吩咐侍女准备洗澡水沐浴更衣。 求各种票票。 第177章 懂王苏麟 第177章 懂王苏麟 苏府花厅之中,众人简单换洗后,总算安稳的坐了下来。 陈平饶有兴趣地看着罗砺,问道:“不知罗兄考虑的如何?” “钱到位即可。”罗砺话很少,有种难以接近的冷漠感。 “钱好说。就按你之前说的,一百两黄金。”陈平浅笑道。 “杀谁?” “.......不杀人,只是想查出拥有那种扳指的人真实身份。”陈平扶额,这家伙怎么动不动就杀人。 罗砺一默,道:“我只会杀人,不会查案。” “一个扳指一百两黄金,只要罗兄能查到,钱立马奉上。” “真不用杀人?你有仇家可以告诉我,除了皇宫里面那位,其他人的我都可以试试。”难得罗砺一下讲了这么多话,但是听着很是瘆人。 在场的没人会觉得他是在吹牛,毕竟见过他的身手,就算无法达成,估计也会以命相搏。 纯纯的一位狠人! “齐......”叶崇文突然喊道。 陈平连忙打断,“崇文,杀了他或许能解心中之恨,但却无法查清幕后的组织。而且暗杀朝廷大员,实在太过危险。” 其实陈平和赵瑾都有同样的想法,但自从猜想到那些物资运往北方资敌后,这件事已经不是仅仅是个人的恩怨了。 所以陈平的计划就是需要掌握证据,然后将大量的实证交由朝廷的有识之士,这样才有可能彻底的瓦解这个幕后组织。 “罗兄你手上难道一点线索没有吗?”陈平问道。 “有。” 众人一直翘首盼着罗砺后面的话,可他未再说下去。 陈平揉揉发胀的太阳穴,跟这位沟通真是难啊。 只好直接说道:“那就按你的方法来,我只有一个要求,不得滥杀无辜。” “可。”罗砺说完,转身离去。 “真是个怪人。”苏麟望着远去的背影嘟囔了一句。 “他行事虽然有些无法理解。但至少现在看来,对我们并无恶意。就让他去查吧,权当下了一步闲棋。”陈平也没太在意,毕竟还未摸清楚罗砺的真实意图。 “这次闹出的动静不小,只怕要乱上几日了。”赵瑾提醒道:“这些日子大家都小心些。” 说话间,苏依依走了进来。 她将手中东西放下,不经意间瞟向陈平。 “你们伤口都处理好了吗?”她轻咳一声,“伤药要是不够,我再叫人出去买。” “感谢苏姑娘的关心,我们只是有些擦伤。”陈平连忙起身。 虽然这几年一直有书信往来,可真正见上面,陈平也难免有些拘谨。 况且之前未经同意,就当众说苏依依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虽然是事急从权,但是对于女子的声誉还是有影响的。 不想苏依依倒显得落落大方许多,直接笑道。 “不必如此客气,我们可是共过患难的!” 陈平愣了愣,对上那双坦荡直接的眼睛,倒显得自己有些矫情了。 “说的是,说的是。”然后话锋一转问道,“不知苏姑娘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我跟弟弟四处游玩,路过而已。”苏依依转过头,不敢直视陈平。 那村落偏僻狭窄,平日里几乎无人走动,连他们都是找了好些天才找到地方。 陈平觉得很奇怪,那个地方有什么好游玩的。 叶崇文也好奇的问道,“你们是怎么认出陈平的?不是以前没见过吗?” 回来之时,陈平已经给叶崇文和赵瑾,解释过苏依依的身份。 不过确实不知道为何苏麟见到他。就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 “这有什么难的,”苏麟大大咧咧的坐着,说道,“我回来跟我姐一说,她就猜出来是你了。” 陈平惊讶地看了苏依依一眼,被她那娇俏得意的模样逗笑。 待要说什么时,苏麟却直接又补了一句。 “要不是我姐聪明,我还差点被你骗过去!何青选是吧?” 陈平一下哑然,“咳,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们在查的事情很危险,所以......” “我知道乾州出了大案,可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堂中突然安静,赵瑾和叶崇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向陈平。 “我来,自然是因为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陈平盯着手中细小伤口,眼中划过冷意。 “这一切都源于我的恩师。你们来自京城,想必也听过,叶文昌叶老的名讳吧?” “听说过。”苏依依余光扫向叶崇文,委婉道:“算学大师。我还知道他是崇文兄的祖父,早些年因病过世了。” “我爷爷不是病逝,是被人害死!”叶崇文神情激动地站起来。 “害死的?”苏麟眼珠一转,“我懂了!你的意思,害他的人就是这群人?所以你们才查到这里?” 苏家姐弟对陈平的事确实不清楚,毕竟谢致远不会到处乱说,所以初闻内幕很是震惊。 赵瑾按住叶崇文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激动。 “这件事说来话长,不止我的恩师,还有很多人,都因为他们而死不瞑目的。” 从那红岭夹道,到乾州私运,乃至于这建州私盐,都是这群人毫无底线牟利的手段而已。 事情查到这个地步,师生恩情虽重,可这卖国之举更是令人发指。 苏家姐弟哪里料到整件事情竟会如此复杂。 待陈平将整个前因后果讲完,苏麟怒然起身。 “这群丧尽天良的畜生!这下我全明白了,就说为什么这仗年年在打,合着是朝中有人私通外敌!” “原来乾州的惊天大案,竟然是你们查出来的!”苏依依望向陈平的目光,多了几分敬佩与震撼。 陈平才十七岁,拼尽全力参加科举,用自己所有的时间去经营生意、人脉,就是为了洗刷昔日恩师的那段不白之冤。 难怪昨夜他的脸色那般冰冷愤怒,不知这些年心里承受了多大的负担。 “我们只是略尽薄力,主要还是靠曹堂主和唐大人。”陈平解释道,“接下来的路,就得靠我们自己了。” “这件事不能这么了了,我这就去告官!”苏麟气得脸色发黑。 “不是,你告官干什么?”叶崇文一脸愕然地问道。 “当然是让官府把这一片的海贼都端了啊!我倒要看看帮这群卖国贼有多少!” “别闹了,这建州的海贼如此张狂,你真以为官府的人不知道?”苏依依赶紧伸手将他拉回来坐下。 苏麟一下子反应过来,上头的情绪如遭冷水淋泼。 就连大理寺少卿都能出问题,这区区知府、县衙谁能保证没有同流合污。 “建州偏远,就算是外放的京官也很少选择这里。”陈平望着堂外,语气有些凝重。“但这里的海贼竟然都是在为他们运货。你能想象他们是怎么将货送到其它地方的吗?你又能想象到.......那船海贼死了之后,这建州会出现什么变化吗?” 陈平的言外之意,在没有摸清情况下去接触官府,就很有可能会丢掉性命。 苏麟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问道:“那,那接下来怎么办?” “等。”陈平道:“等官府的反应。” 苏麟觉得自己又懂了,赶紧说道,“我懂了,只要官府开始彻查,那就代表我们没事了。” 陈平无语看向苏麟,实在不想太打击他,只好含蓄说道。 “那你又怎么确定,官府彻查的目标是海贼,而不是我们呢?” 此话一出,苏麟后颈窝子的寒毛都炸起来了。 第178章 吃瓜二人组 第178章 吃瓜二人组 官府的动作很快,两日后公文便已下发。 九龙堂的兄弟将消息带回苏宅,“官府公文上写的是江湖械斗。” 陈平并不觉得意外,问道:“那些被绑的人都安全到家了吗?” “应该是都安全了。有两家人还在到处找救命恩人呢。” 叶崇文长舒口气,“陈平,那接下来咱们该当如何?就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官府的态度有些模糊,按理说应该会查到私盐,因为陈平当时就注意到船上的仓库,里面堆满了麻袋,只是未曾进去看过,但是不用想都知道是私盐。 可如今竟然是以江湖械斗而结案,这不免让人有些生疑。 “既然科举延后,我们不妨在此多停留些时日。”陈平建议道。 虽然线索暂时中断,但是至少能够知道建州有他们的据点,既然如此那就留下来,说不准什么时候线索就冒出来了。 苏依依闻言好奇的问道,“留下来?不怕官府追查吗?” “我们本就是以做生意为借口来的建州,”陈平说道,“而且把天香阁分店开过来,也不需要我们出面,不会有太多风险。” “那你准备把分店开在哪里?”苏依依相信陈平有自己的判断,不知为何她就是很相信陈平的能力。 “藏南镇太小,而且偷运私盐的海贼已死,留在这里意义不大。所以我打算将天香阁分店开在浙崇府,州府四通八达也方便收集消息。”其实陈平早已有此打算,只是一直在等官府的态度。 苏麟兴奋地走过来,说道,“我们苏家在浙崇府刚好有几个铺面!” 自打昨夜之后,苏麟的心中就有一腔热血在沸腾,总想做点什么。 如此一来倒是省了好多事,但陈平还是有些担心,“我们要查的事情很危险,万一......” “你放心,这些铺面挂的名并不在苏家门下。况且就算查到苏家又能如何呢?”京城苏家可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苏依依宽慰道:“而且你曾经说过: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事关大誉的安危,能够帮上忙的地方,我们当然义不容辞。” 苏依依掷地有声,苏麟神情坚定,陈平只好说道:“容我再想想。但如果地方合适,那这件事就听你的。” 苏依依怔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扣紧了衣袖,声音突然软了几分。 “那天色不早,我去休息了。” 说完转身就走,裙摆如莲。 苏麟饶有兴趣地摸了摸下巴,又瞧瞧陈平,嘿嘿一笑。 他转过头,好巧不巧地看见叶崇文脸上也有如出一辙的笑容。 二人目光匆匆一对,不约而同地朝着廊外走去。 待到陈平身影已经看不见了,叶崇文这才开口问道。 “令姊看起来当真有几分巾帼英豪的气概,她平日里也常提起陈平吗?” 苏麟心领神会,玩味道:“也没有很经常啦。不过我听我姐说起过不少次。” 不少次?那是好兆头啊! “说说,说说,都说了陈平什么啊?”叶崇文表现的很八卦。 “无非就是陈平的诗词文章多么厉害,时文见解多么的新奇。”苏麟又岂会放过打听消息的好时机,连忙也好奇的问道,“那陈平呢,提起过我姐没?” 叶崇文回想,好像还真是没有提过,但是他是何等的聪慧敏锐,反应极快地来了一句。 “这是他们的私事。我那兄弟从不在背后议论女子。” 果然好修养! 苏麟一听,对陈平是越发满意。 陈平虽出身于寒门,却有勇有谋。 为滴水之恩而报以涌泉,为家国之危而不惜赴险,对姑娘家也足够的尊重体贴。 对比京城那些整天混吃等死,流连青楼的纨绔子弟,不知好上多少倍。 更重要的是,陈平还是大誉朝最年轻的双元。 要是他将来再中个省元,怕是连皇上都能惊动。 苏麟再想到苏依依被母亲逼着相亲定亲的事,如此上佳的姐夫得替姐姐抓住了,那么首先要搞定他的兄弟。 念及至此,苏麟一把搭住叶崇文的肩膀,说道。 “兄弟,你我相见恨晚,不如找个地方喝一杯,好好聊聊?” 四目相对,一股熟悉的八卦气质在彼此眼中流转。 叶崇文嘿嘿一笑,挤眉弄眼地说:“行啊!” 二人勾肩搭背,朝着府外走去。 ....... 陈平自然不知道那两人的盘算,从正堂出来后回到厢房,便看见坐在台阶上的罗砺。 自从那晚罗砺离去后,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现在又突然出现,着实有些神出鬼没。 “罗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陈平问。 “我去了,那人已搬走。”罗砺抬头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谁搬走了?” “就是有可能知晓扳指的人。” “噢。没关系,此事本就急不来的。天色已晚,你要不要先回房间休息?”陈平也没太在意,毕竟罗砺知道的线索都是几年前的了,查不到也在意料之中。 “事未办妥,无法休息。”罗砺依旧坐着未动。 陈平没想到罗砺竟然如此执着,只好也坐在台阶上,劝说道:“人还是要休息的,事情可以慢慢查。劳逸结合,要不然会累死的。” “我没你那么娇弱。”罗砺平静地说道。 谁娇弱?谁?! 大哥你会不会说话? 陈平深呼吸控制情绪,但他注意到罗砺似乎并没有嘲讽的意思,“哎,那你到底要干嘛?” “重新给个目标。” “我别无他求,只是想查明那个组织的信息。罗兄,今日大家都累了。要不咱都休息休息,明日再说?再不睡觉,我会死的。”陈平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敷衍道。 “人不是都会死吗?”罗砺很认真的问道。 陈平脸色微僵,直接被话噎住。 这天儿实在是聊不下去了,他起身朝房内走去,丢下一句话:“我不想那么早死。” 就在房门被关闭之前,罗砺毫无起伏的声音再度传来。 “官府的人来苏宅外巡逻过。” 罗砺说完,便又不出声了。 陈平身体打了一个激灵,瞬间睡意全无,连忙走回来问道。 “什么时候来的?” 罗砺半晌都未吱声,陈平看着他那不紧不慢的模样,正考虑怎么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逼他多说几个字的时候。 “巡逻的时候。”罗砺慢吞吞说出了五个字。 陈平被一口气堵在胸膛,气得捏紧拳头猛锤胸口,担心自己被他气死。 求各种票票。 第179章 暂居浙崇府 第179章 暂居浙崇府 次日清晨。 陈平跟众人沟通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大家自然也没异议。 毕竟老待在藏南镇确实有些不安全,所以迅速整理行李直接出发。 藏南镇离浙崇府很近,也就三四时辰的车程。 中途休息的时候,陈平跟苏依依商量在浙崇府租一个别院用于落脚之处。 苏麟一听便说道:“哪儿用那么麻烦,直接住我别院就是了。” “不妥。你们尽量不要在明面上,这样方便大家行事。而且店铺如果合适,也需签订正式的租赁契约,这样就算有什么问题,将来也不会牵扯到你们。”陈平还是不想苏家姐弟牵连过甚,担心他们的安危,本来这些事就与他们无关。 “姐夫,你也太客气了!”苏麟大大咧咧地靠过来。 苏依依的脸瞬间通红,揪住苏麟的耳朵道:“你瞎说什么呢!一切都听兄长的安排。” 说完便拉着苏麟去一旁进行思想教育,陈平微微一笑似乎对这个称呼挺受用。 天还未黑,众人已进入浙崇府城,随便找个客栈暂住后,陈平就跟赵瑾出去找别院。 苏家姐弟后脚也出了门,直奔闲置的店铺先行查看。 这铺面已经有些年头,但房梁各处都很结实,三开门较为宽敞,后面还有几个杂物间。 这是当初她外祖母给母亲的陪嫁产业,只是苏家产业不少不曾在意这些,所以店铺一直在母亲家族的名下。 但是苏母从未放话对外出租,所以这间店铺就一直空置着。 陈平说要在这里做生意开分店,苏依依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个铺面最为合适。 “这地方怎么样?”苏依依问。 “姐姐觉得好,那我估计姐夫肯定也觉得不错。” “你能不能不要再瞎叫了,我的脸都被你丢尽。哪儿有追着别人叫姐夫的。”苏依依看着苏麟头疼,这弟弟实在是太皮了。 “姐,这你就不懂了。我是在帮你。”苏麟信心满满。 “我不需要你帮,弄得好像我嫁不出去似的。下次再乱叫,仔细你的皮!”苏依依没办法,只好下最后通牒。 苏麟没在意的哦了一声,就当是听见了,至于是否照做就不得而知。 苏依依没再说这个话题,转头看了眼那铺面的木架子跟柜台,“把这些东西直接换掉,稍作休整就可以开业了。” 苏麟靠着门口,望着整条街面的商铺,“这里还是挺热闹的,并且是去州府的必经之路。” 围着店铺前后转了一圈,待确定这边的确可用,二人就打算回客栈。 不想方出门,便看见有几个官兵大步走了过来。 那群官兵也没正眼瞧他们,大摇大摆地从面前经过,嘴里还不停议论。 “三十二条人命,都死了,啧啧,下手可真够狠的。” “那附近的村子都不能住人了......” “管这么多干什么?上面都已经结案了。喝两杯去?” 看来那伙海贼被杀的事情,果然已经慢慢淡下来了。 苏麟低语道,“官府果然有人在暗中压下了。” “回去吧。” 苏依依皱眉,没有多说什么。 吃过晚饭,众人一起随着苏家姐弟在店铺看了看,都觉得很是合适。 “地方的确很合适,大隐隐于世,这里反而不会引人注目。”陈平说道。 “那是当然了,”苏麟得意道,“这可是我姐亲自挑选的地方。” 陈平点了点头,“回头我会写一份契约,租金分成都按规矩来。” 苏麟道:“何必这么麻烦,做做样子就是。” “这点麻烦很有必要。”陈平看苏家姐弟解释道:“租赁就该有租赁的规矩,生意也要有生意的讲究,既然要做,就要尽量不露破绽。” 叶崇文也点头附和,“我跟陈平之间也有契书呢,很正常。” “行吧,”苏麟挠挠鼻子,“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开业?” “越快越好,我们对建州的情况还很陌生,必须尽快掌握一些信息。”陈平说完,思考了一下又道:“浙崇府海货生意发达,我们先把天香阁开起来,然后再参与一些海货生意,九龙堂还可以负责运输,这样的话可以便于收集各方的信息。” 众人觉得陈平这样的安排很合理,然后讨论了一下店铺修缮的事情。 临出店铺前,陈平对着赵瑾说道:“麻烦赵大哥传信给青选和添灵,让他们尽快选一些值得信任的人过来。还有,之前我们在建州露过面的人不能再用了,九龙堂的人最好换一批。” 赵瑾心领神会,“明白了。” “我去给青选写信。”叶崇文接过话头。 陈平点点头,随后余光一转,就看见罗砺如一道黑影立在不远处。 他眼角微抽,伸手抹了把脸,实在还没习惯罗砺的神出鬼没。 没过两日,就让叶崇文就带人过去装修铺面。 工匠们没超过五日就把地方收拾出来,还购买了新的柜台桌椅,现在就等乾州那边的消息。 乾州方面很快就收到了来信。 何青选取信看完,眉头随即一皱,对陈添灵说道。 “按照之前开分店的流程,你先派一些得力的人送一批货过去。” “公子要在建州开分店?” 这个地方原本不在他们的分店计划中,突然增加这一个,只怕是在那边发现了什么。 陈添灵想了想,道:“送货的事情倒是其次。但建州那边要是很重要的话,就得派机灵稳重的掌柜过去。你看派谁合适?” 分店的掌柜是最重要的,因为是需要长期驻扎在各处,所以必须是信得过的人。 九龙堂自从上次事件后,人数一直没有补充齐全,而且还需承担四处走货的任务,所以暂时无人可用。 京城天香阁分店开业时,就抽调了一部分人帮忙,暂时也无法有合适的人选。 两人商议后,何青选决定从何氏布庄抽调一名老人过去,踏实稳重且在何家多年,应该是分店掌柜的最佳人选。 掌柜、伙计挑选确定后,第二日便跟随九龙堂一行人押着货物,朝浙崇府赶去。 ...... 在等待乾州人员和货物的期间,赵瑾趁着这点空档时间,再悄然回到藏南镇那个小渔村的海域看过,发现那艘大船竟然被人焚毁在海滩边,烧得只剩下一些龙骨架。 “这是他们在抹掉痕迹。”陈平毫不意外。 “看来一时半刻是不会有人轻举妄动了。”赵瑾道。 “不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去练琴,赵大哥要不要来听听?”陈平抱着琴就要往房内走去。 赵瑾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还有事,你练吧。” 说完,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陈平的面前。 感谢书友的月票支持。 第180章 抚琴、开业、杀人 第180章 抚琴 开业 杀人 陈平望着赵瑾离去的背影,摇摇头直呼知音难觅。 端坐后放好琴,深吸一口气,以求达到身心放松,然后缓缓地抚向琴弦,琴声随即飘然而出。 片刻后,只见苏依依正捂着耳朵,满脸痛苦地站在门口,大喊道。 “别弹了!你......” 她一脸惊悚地盯着陈平,“你这琴是怎么练的?” 简直是魔音贯耳! 陈平顿时有些尴尬,嘴硬道:“也没有这么难听吧,程师兄都说我这琴音很醒神呢。” 能不醒神吗?魂都快震出来了! 苏依依实在受不了了,直接上前把陈平赶走,“你一边看着去。” 陈平很是听话地起身让位。 “你这琴音节奏时快时慢,用力时轻时重,该抚琴压颤的时候又稍显迟钝......” 苏依依边说边一根弦一根弦的调试,快慢轻重适宜有度。 陈平纵然不是个擅乐理的,也能听出这乐声比自己高明不知多少。 看着那双纤纤玉手在琴弦上拨弄,优美的琴声让陈平不禁叹服。 不知何时,罗砺也出现在门口,相处近月余,陈平也见怪不怪了。 “罗兄,苏姑娘的琴声是不是比我的差不多?” “你方才是在弹琴?我以为你在杀人。”罗砺一本正经地道。 苏依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琴音也随之一乱。 陈平咬着牙恨恨道,“罗兄是真会聊天啊。” “感谢夸奖!” 罗砺转身飘然离去,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陈平气结,没办法打不过,只有忍了。 苏依依捂着嘴,直接笑得直不起腰来。 ...... 没过几日,乾州的人和货已经赶到浙崇府。 这次是五堂主亲自带队过来,风尘仆仆道:“堂主,公子!货到了。” 万事俱备可以马上开业,为了迅速打开市场,陈平提出促销计划。 开业前三日直接全部商品七折,香水暂且不论,那香团早就已经成了许多人的必备生活用品,所以足以吸引民众的兴趣。 苏依依看着十几车的货,担心道:“这样卖会不会亏啊?” “而且一开始放低价,之后再抬高,客人就会变少吧?”苏麟也觉得有些不理解。 陈平将账本翻开,算了算各品类的数量,道。 “先利用优惠吸引民众注意,培养使用习惯后,自然觉得进行复购。况且这样的开业酬宾,有助于天香阁迅速扬名,借助这些才能去接触其他人。”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投入。”苏依依提醒道。 建州东面全部靠海,小渔村基本上都是散落而立,但是浙崇府还是人口众多,毕竟是一州的经济政治中心。 万一买的人太多,开销确实不小,苏依依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不用担心,”陈平淡淡道,“香水、香团的成本不高,而且短期的亏损,后期马上就会拉平的,我自有分寸。” 苏家姐弟从小生在高管门第,对于生意经营自然是一窍不通,见陈平如此笃定,也就不再多言。 开业当天,由掌柜带着众伙计出面,根据陈平的计划在门口安排人挥旗叫卖。 “天香阁开业庆典,三日之内,通通七折,限购限量!买到就是赚到!” 果然如陈平所料,迅速吸引了很多看热闹的民众,有购买意愿的客人都挤在门口往里涌。 “原来生意还能这样做,好热闹啊。”苏麟觉得很新奇。 叶崇文不以为然,“这算什么热闹?京城也有天香阁的分店,你就没去过?” 别说京城了,就是乾州那里,现在也是每天都得排队。 “我大部分时日都在浙崇府,这事得问我姐。” “京城的生意是比这里好些,不过也没有这样让人吆喝。” 京城天香阁苏依依是去过几次的,不过京城里的人买卖东西,大都讲究一个矜持体面。 就算有人招呼客人,吆喝叫卖,开店时最多请来舞龙舞狮,还没有像这样挥舞旗帜高喊的。 所以苏依依一时间也觉得有趣新奇。 陈平笑了一笑,放下车帘,“回去吧。” ...... 天香阁分店诸事顺利,已经在短时间内在浙崇府扬名。 五堂主带着九龙堂新来的兄弟借着天香阁的名头,在建州沿海各地寻找合作机会,按照陈平的安排,主要接触海货采购渠道和运输生意,暂时没有再去打听海盐的事情。 不久,五堂主便派人传回消息,建州的船运竟然停了三分之一。 只有一些官船还在海上走动,私人货船不接陌生人的运输。 “只怕还是乾州、建州接连出事的缘故,背后的人摸不清楚情况,不敢再轻易冒险了。”赵瑾分析道。 陈平揉揉眉心,“如此一来倒有些麻烦了。可建州的事情不能就这么放弃,咱们得主动出击。” “你打算怎么查?”叶崇文问。 “从官府入手。现在我们手上没有什么方向,只能选择最笨的办法,安排九龙堂的人沿海岸线跟踪官府的衙役,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可疑的线索。总之,不能就这么坐着什么都不干。” 本想着等天香阁开打局面后,与九龙堂配合逐步渗入建州的各行业,可没想到幕后黑手突然收拢,那就只能变被动为主动。 “赵大哥,安排九龙堂的兄弟紧盯前些时日发现的那几个私盐场,虽然现在已经废除,但是保不齐会有线索出现。而且沿途的官府必定有人与那些人牵连,现在只有看我们运气如何了。”陈平制定出眼下最为合适的策略。 “你要查官府的人?” 这时,苏依依忽然走了过来。 陈平抬头看她,“只是暗中跟踪,主要是辛苦九龙堂的兄弟们了。” “但如果真的查到了官府的人,你的人只怕不好动作吧?” “只要找到线索,到时候再商议如何行动。” “可万一被官府的人发现,你以民对官,必定危险重重。”苏依依担心道。 “无妨,大不了就是一死。所以你和苏麟切勿参与其中。”陈平笑了笑,安抚道,“况且我不信,整个建州官府就没有正义之士。” 听到陈平这么坦然的说出生死之事,苏依依更加有些不放心,正准备再说什么的时候。 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出现在堂中。 “你死不了!” 陈平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随口问了一句:“为何这么说?” “我保护你!”罗砺语气很平静。 陈平一愣,虽然不明缘由,但还是表示感谢,“那就多谢罗兄了。” 众人都无法理解罗砺的思维模式,所以也没太在意,继续商讨跟踪官府的事宜。 哪儿知道,几息后罗砺突然再次开口。 “我杀了一个人。” 话音一落,众人纷纷脸色突变,惊愕地望着罗砺。 聊几句。 其实对于我这种裸奔作者,月票、推荐票、评论、收藏作用不大。 因为完全影响不了书的排名。 但是我每日求这些,无非是想知道还有人在看这本书。 如果那天一张票都没有了,可能也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所以如果大家方便的话,留一张票给我都行,好让我知道你们还在。 感谢每天给我投票的那些位,看见你们还在,就是我写下去的动力。 第181章 星星之火 第181章 星星之火 众人不是惊讶于罗砺杀人,毕竟那晚在海边就见识他的手段。 说他是一个专业的杀手,相信在场的没人会质疑。 只是好奇他为何突然会说起,杀的又是谁。 陈平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他,问:“然后呢?” “两年前,我杀了个一个欺压渔民的奸商。” “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事?”陈平挑眉又问。 “奸商死之前,”罗砺顿了顿,道,“跟一个穿着官服的人说过话。” 叶崇文直接跳了起来,失态地咆哮问道。 “这都一个月了!你怎么现在才说?!” “一个月前,陈平也没说会对官府出手。” “所以呢?!” “......我可以帮忙。” 叶崇文抚了抚胸口,说道:“.......我谢谢你!”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早就该说了。”苏依依语气有些严肃。 赵瑾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看罗砺的眼神有些不善。 他实在无法理解罗砺留在此处的意图,按理说以罗砺的身手,在哪儿都能赚钱,何必趟这摊浑水。而且此人行事古怪,少言寡语,思维异于常人,沟通起来很费劲。 只是陈平默认地将罗砺留在身边,大家也不好反对。 最主要是罗砺的武力值太高,害怕行事过激惹的他恼羞成怒,所以这一个月来大家都默认了他的存在。 此时的罗砺,他冷漠的瞳孔也微微有些变化,看着大家的反应觉得自己似乎确实该早点说出来。 陈平从侧面拖过来一个凳子,“来,咱们坐下说。” 罗砺也没有拒绝,直接落座。 “喝口茶。咱们都坐”陈平给罗砺添茶,同时也示意其他人别急。 陈平不相信无来由的跟随,何况罗砺此人平日不假辞色,跟在他身边定然也有自己的目的。 只是他很好奇,罗砺的目的是什么。 既然打不过也躲不过,索性留在身边,静观其变。 罗砺看了眼茶杯,道:“我可以帮你。” “你要帮忙当然好,但是我很好奇,你为何今日才开口?”陈平好奇的问道。 “你没问。”罗砺冷冷地说。 好吧,这个理由成立。 陈平点点头,再问:“我记得你之前提过,你杀的商人都是建州本地的货商?” “是。” “那你说的那个着官服的人肯定也是建州的。” “我没看清。” 罗砺说没清楚那人相貌,应该是实情。他做事一向严谨,而且既然主动提出帮助,那就没有隐瞒的必要。 “那商人是什么人?在哪儿发生的事情?” 罗砺下意识地皱起眉头,过了两息才回道:“吉天酒楼,鲜昌鱼行的老板,程昌,四十二岁。” ” “你是说,当时你是在酒楼里杀的人?”赵瑾有些惊讶,毕竟大庭广众之下动静太大。 “那现场应该很多人吧?”苏麟惊呼道,“就没人拦你?” “拦不住。”罗砺平静得像是在叙说一件小事,“他的十三个手下,都被我杀死了。” 众人听完不免的倒吸一口凉气,果真是实打实的狠人。 “那你怎么知道他跟官府人见面的。”陈平问。 “官府人离去后我才动手,但只瞧见那人的背影。” “酒楼闹出这么大动静,就没人报官?” “有。官兵围剿,我走了。” 官兵将酒楼团团围住,而罗砺杀了程昌后,竟然能从中成功脱身。 陈平暗暗心惊,对罗砺的实力又加深了几分认识。 或许今日说话有点多,罗砺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说道:“那程昌与官府见面时,就曾拿出过你那种玉扳指,只是当时我并未在意。” 原来那晚罗砺说之前见过玉扳指,其中一人就是这个鱼行的东家,程昌。 那么程昌跟官府的人见面,而且还拿出了玉扳指表明身份,看来那个官府的人也是幕后组织中的一员,他们应该是在接头。 只可惜罗砺当时没有看清楚官府那人的长相,要不然就可以顺着线索查下去。 罗砺面色平静的再次问道,“你是不是决定了,要对付官府?” “建州官府之中必有同流合污者,”陈平回过神,认真地道,“只有查清楚他们的身份,才有可能将建州运输私盐的线路彻底摧毁。” 听到这话,罗砺突然笑了一下。 这是众人第一次见到他笑,被突如其来的笑声惊得一激灵。 “找到又如何?你敢杀官吗?”罗砺的语气带着讽刺味道。 “找到之后,自然就能让他们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们接受审判!”叶崇文激动的说道。 苏麟怯生生的劝解道:“你别总是想着杀人嘛。” “审判?”罗砺不屑地看着两人,厉声问道,“官官相护,靠什么审判?是用你的异想天开?还是你的义愤填膺?” 叶崇文被怼得脸一黑,梗着脖子说道:“那....那也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强!” 话题戛然而止,堂中一时鸦雀无声。 陈平慢条斯理地给众人添茶,然后才开口问道。 “崇文说得对,什么都不做,便什么都不会改变。不知罗兄杀奸商,屠海贼,是因为什么?仇恨?还是路见不平?” “不重要。”罗砺突然抬头,瞳中杀意爆闪,却又瞬间恢复平静。 看来是有什么特殊的缘故,只是不愿示与众人知晓。 陈平还没说话,罗砺又说道:“你很奇怪。” “奇怪?我哪儿奇怪了?” “他们说你是最年轻的双元。你既然是读书人,往后肯定要入朝为官,为何如今要与官府作对。”罗砺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并没有跟官府作对。朝堂之中有贪官污吏。但也有为国为民的好官。”陈平纠正道。 “这年头,哪儿来的好官?你见过?” “当然!” 陈平正视着罗砺,表情严肃的说道。 “我有一位同门和一位堂兄,他们为了抵御外贼都去了边关,数年之间出生入死,他们就是官府的人。我也曾有幸认识一位县令,为了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也是官府的人。他们都是好官!” 而像他们这样的人,陈平还认识更多。 叶文昌、赵文和、谢致远、程诚、曹磊、唐浩、乃至于陆威,他们有些人或许不在朝中任职,但却与朝廷息息相关,全都是心存大义之人。 罗砺面无表情,“这些人不是远在疆场,就是如同你所说的,死在阴谋算计之下。不过是星星之火罢了。” “星星之火?罗兄你可知,星星之火亦可以燎原”陈平反问道:“罗兄以为,作奸犯科之人,为何不敢光明正大?” 罗砺沉默着没有说话,叶崇文却高声喊道。“因为这些人一旦见光,必会被世人讨伐!” “不错,因为他们知道,这天底下的人都向往公平正义,作奸犯科卖国求荣者必遭唾弃!” 陈平的语气铿锵有力。 第182章 陪你试一试 第182章 陪你试一试 苏依依和苏麟都激动地望着陈平,对他又多了几分认识。 赵瑾心中也很是触动,毕竟他也是一直抱着这样的信念,才艰难的走到今日。 可以说赵瑾是最早参与调查此事的人,也正是因为跟陈平、叶崇文、何青选有着共同的信念,大家才凝聚在一起齐力向前。 如今回头看去,或许已不仅仅是为永顺县枉死的那些人,更多的是希望为这个国家尽上自己的微薄之力。 没有人知道他们能走到哪一步,没有人知道明日将要面对什么,但这些年他们都未曾放弃过。 罗砺当然跟他们不一样,听到这番话内心似乎毫无波澜,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 “你能让他们见光?你有这个能力?” “他们已经见光了!否则我们怎会查到这里?而连我们都能查到这里,朝廷又怎会毫无所觉?”陈平坚信他们不是孤军,朝中定有有志之士也在行动,从唐浩的行为就可预见,只是暂时还接触不到而已。 “一个人孤掌难鸣,一群人却能地动山摇!哪个朝代没有贪官污吏、叛国贼人?可又有哪个朝代缺少了能人义士、清官名将?魑魅魍魉无法生活在朗朗乾坤之下,只要他们露出蛛丝马迹,最终必然会被覆灭!” “大誉如今只是一时艰难。我相信只要度过这一关,明日依旧会有清平盛世、国泰民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并非传闻,唐太宗在史书上已经给了答案,为何不能再创辉煌?” “而要做到这些,我们就不能视而不见!” 无论哪个朝代,哪个政权,哪怕是民间组织,其中也总是有着对立纷争。 遍地荒芜之间,总要有人来开垦拓荒。 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就什么都不会改变。 陈平缓了缓激动的情绪,站起身对罗砺拱手道。 “罗兄,你接触过戴着戒指的人。只要查到线索,还是那句话,价钱随你开。” 罗砺目光微动,抬头注视着陈平,再次确认。 “为了天下百姓?” “是也不是。我也有私心,想为恩师讨回公道。”陈平首要的目的还是希望为老师和王县令正名,至于为天下苍生能做些什么,这并不是他如今能控制的。 如果在这件事情的调查之中,还能为大誉朝和百姓带来什么改变,那只能说是身为这个时代的人,做了一些该做的努力。 “你不怕死吗?”罗砺问。 “怕,难道就可以不死了吗?” “照如今的情况来看,那幕后组织非常庞大,你手上的力量简直微不足道,如何抗衡?” “难道就视而不见了吗?”陈平沉声问道。 “可你说的那朗朗乾坤,实在天真得令人发笑。” 陈平自然知道有些理想,可能耗尽一辈子都无法达成的。 可人总是要怀揣美好的憧憬,并且为之而努力,这样才算不枉此生。 所以他目光坚毅,没有丝毫动摇。 罗砺望着陈平沉默了半晌,拿起那杯茶,一饮而尽。 “既然你如此笃定,那我就陪你试一试。不过我想你失败的时候,表情一定很精彩。” “一切才刚开始,你怎么知道一定会失败?” “因为成功的几率很小。” “很小,并不代表没有。” 罗砺未再反驳,直接站起身朝外走去,只留下了一句话。 “我帮你查这一次,算是住在这里的房钱。至于结果,你自己承担。” 陈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看不到罗砺的身影,只能连忙的对着他离去的方向,叮嘱道。 “查案可以,你别杀人!” 房门打开,外面的风吹进了进来,方才的严肃气氛一拂即散。 “这小子不仅自己是块冰,说话还挺会泼凉水!”叶崇文嘟囔了一句。 众人当然知道,要将这件案子查下去必定困难重重,绝非一件易事。 甚至可以说,事关国朝边防,事关黎民百姓,他们的命能否坚持到最后,都未可知。 但正如陈平所说那样,都已经查到了这里,难道还能视而不见吗? 始终未曾出声的赵瑾,此刻摸了摸下巴,忽然开口道:“很像......” “像什么?”陈平定了定神问道。 “没什么。”赵瑾看看他,眼里竟带着几分笑意。 他只是想起当年自己跟王县令相遇时的情景,心里莫名有些感慨,但只是摇摇头没有明说。 苏麟却感慨道:“所以他就这么走了?果然是江湖中人,潇洒痛快!” 叶崇文好奇地问赵瑾,“赵大哥,江湖中人都是这么干脆的吗?” 赵瑾耸耸肩,他虽然混迹江湖,可走的却是阳关道,跟罗砺不是一个路数。 “他应该是独来独往惯了,咱们不能用一般目光揣度。”陈平说道,转头看向苏麟问道,“你一直都在浙崇府,可曾听说过那鱼行老板被杀的事吗?” “没有。虽然我未与商人打交道,但鲜昌鱼行听说过,应该算是浙崇府较大的海货商行,只是好像几年前就举家搬离,商行也转让与他人了。” 苏麟认真的回忆道:“今日听罗砺说起,才知道是被他杀的。但是当年确实没有这类的消息传出,要不然我一定会听说过。” 他很确信自己的消息还算灵通,两年前程昌的事情确实无人提及过。 “这怎么可能啊。莫非他在吹牛?”叶崇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苏依依却有自己的看法,道:“既然上次咱们海贼的事情被压了下去。所以其他涉及那个组织的消息或许也会被控制,他们自然是不想声张,以免横生枝节。” 陈平点点头,因为他也是如此想的。 那个组织的行事向来如此,只要发生变故必定会想办法抹掉痕迹,尽可能地控制知晓范围,悄无声息之中将事情盖住。 “既然我们知道了这件事,要查的话估计不会太难。”陈平说出自己的想法,“官兵围剿、商人被杀!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有些消息注定是盖不住的。” 赵瑾马上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去查两年前官府的行踪?” “对,不光光是官府当时的行踪,还有在酒楼周边可以走访下居民,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咱们不能将所有希望都放在罗砺身上。” “这事应该不难,”赵瑾喝了口酒,径自起身,“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安排。” 求各种票票、书友圈打卡、人物卡点赞、评论、推书。 第183章 喜欢你的优柔寡断 第183章 喜欢你的优柔寡断 浙崇府天香阁有专人出面负责,九龙堂也在按照计划打探消息。 难得有了几日休闲的时光,苏家姐弟邀请陈平和叶崇文来别院做客。 刚进门还没说几句话,苏麟就跟叶崇文挤眉弄眼地借故走开。 现场就留下陈平和苏依依独处,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活了两世的单身狗陈平,遇到这种情况完全束手无策,转头不敢直视苏依依。 好在苏依依较为洒脱,打破了僵局,提议道:“不如去书房看看,那里有我父亲留下的一些旧书,或许对你有些帮助。” 陈平立马回道:“甚好,甚好。” 苏依依看见陈平窘迫的样子,掩嘴轻笑带着他来到别院书房。 书架上摆放着不少的书籍,还有苏父早年的一些诗文和讲义草稿,想必是留给苏麟的。 通过这段时日的相处,陈平才知道原来苏依依的父亲,乃是兵部侍郎苏丞礼,从三品大员,相当于前世的国防部副部长。 协助兵部尚书管理兵卫、仪仗、前导、武科举、民兵、厢军、土军、蕃军等诸多军情事务。 怪不得当初苏麟信誓旦旦地说,想动苏家也得好好掂量掂量,看来并不是一句大话。 苏依依见陈平进来后一直在专心看书,就没去打扰他,便转身离去。 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食盒,陈平立在书架旁若有所思,她不禁好奇地问道。 “这么入神,是看中哪本了吗?” 陈平合上书,回头颔首笑道:“苏伯父实非一般人,与我想象中的武官大不一样。” “那是当然了,我父亲当年可是文官入仕的。”苏依依笑了笑,将手中的食盒放下。 “原来如此。” 那些诗文自不必说,大都是些民生之谈,也不乏风花雪月。 许多讲义草稿,用词稳重,排句整齐却不臃肿,更重要的是内容。 寻常人大多自诩清流,性情激昂慷慨,擅搏美名。 可苏丞礼却有许多中正之言,就连那孔孟之术上,竟也有他几笔玩笑之语。 如此,也难怪苏依依跟苏麟都是性情随和之人。 “坐下吃点东西吧,我弟也给叶崇文那边送过去了。” 苏依依说着就把食盒打开,里面是碗红枣莲子羹,饱满圆润的红枣浮在汤面上,卖相非常不错。 陈平还从没被女子送过吃食,目光一闪下意识地摸了摸鼻梁。 苏依依不觉,又从第二层拿了盘糕点,催促道。 “赶紧趁热吃。” “多谢苏姑娘,那我可却之不恭了。” 姑娘家的一番好意,陈平可不想浪费。 苏依依坐在陈平的对面,双手托着下巴,突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那个罗砺,你当真信得过吗?” “嗯?”陈平手上的动作一顿,捏着瓷勺问道,“为何这么问?” “因为,我觉得他说的话,也不全是泼冷水。” 那日陈平那的番话让苏依依难以忘怀,这些时日还会经常想起。 但不可否认的是,罗砺的话还是有些道理。 “这件事很危险,你自己固然可以为了理想奋不顾身,可万一事情暴露,你的父母家人会担心吧,你不后悔吗?”苏依依关心的问道。 陈平抬起头与苏依依四目相对,许久才说道。 “人生于天地之间,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无法舍下孝敬父母的责任,却也无法放弃恩师教导的恩义,更无法忽视那些惨死于眼前的同路人......在此之上,或许是我优柔寡断了些。” 苏依依听罢,却忍不住笑了笑。 “我喜欢你这份优柔寡断。” 陈平一愣,苏依依看着他,大大方方地说道。 “因为,我也是。” 苏依依的直爽洒脱确实不太像古代的女子,但是却让陈平这个现代人有些心动,毕竟相敬如宾阶级等级这些东西,他在内心之中实在有些不习惯。 所以他更欣赏苏依依这样的女子,敢于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不会过于矜持扭捏。 苏依依说完,起身走到书架旁,从那架子上取出几本时论、律法,还有父亲当年留下的心得记载,都放在陈平的手边。 “这都是我爹留下的笔记,你可以看看。我便不打扰你看书了。” 苏依依红着脸提着食盒,快步离开书房,陈平看着那逃离的背影,不禁的笑了出来。 她刚跑到后院,就同苏麟打了个照面。 “哎哟!” 苏麟跳起来拦住苏依依的去路,摸着下巴高喊道:“这谁啊?还专门给人送点心呢?怎么我这个弟弟就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好事?” 苏依依的脸色立马更红了,羞得都快滴出水,连忙捂住苏麟的嘴巴,把他拖到后院的角落。 “要死啊你!瞎叫什么呢,叶崇文呢?” “他在前院等着,我找姐夫准备一起去勾栏听曲......” 苏麟说着就往前走,被苏依依用力的一把拽住,气急败坏道。 “你敢!” “啧啧啧,瞧把你急的。骗你的,就是去聊聊天。” “我我我哪儿急了。你别在这儿瞎闹!人家在看书,忙着呢。” “行行行,还心疼了。不逗你了,我就是来找你的。” “找我干嘛?”苏依依没好气道。 苏麟笑呵呵地停住脚步,挑眉道:“咱娘来信了。” 苏依依一惊,脸色顿时紧张起来,“她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苏麟耸耸肩,道。 “咱们可是离家出走,而且未回京城。你以为祖宅那些人敢不上报吗?估计我们前脚刚走,后脚他们就写信去京城了。怎么可能瞒得住啊!” 苏依依想想觉得也是,只好叹气地问道,“那你回信了吗?” “回是回了,就说我们在浙崇府再待一段时日。不过娘在信里可是说了,你那婚事......”苏麟挤眉弄眼地瞟了下书房的方向,意味深长地道:“还得办。” 苏依依皱起眉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怎么不是啊?”苏麟一下子急了。“咱姐夫这人品是不用说,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琴技......这就不提了!” 提起陈平的琴技,苏依依都不免表情上有些难以管理,实在是言语无法形容的难听。 苏麟又说道:“陈平本事也大,他日入朝为官,必定前途无量。姐,你得把握住啊!” 苏依依抱着食盒,有些失神,道。 “他现在,志不在此。” …… 第184章 罗砺暴露了 第184章 罗砺暴露了? 苏丞礼是文人出身,一直志在清流,所以对科举的见解,也比旁人更加中正平和。 比起陈平脑中许多先进激进的想法来说,苏丞礼的文稿对这个时代来说显得更加契合。 陈平思索了一下,便去前院找来叶崇文一起探讨。 “天启之前也有战乱,苏伯父的策论文稿也多偏向于治国平乱,涉及军事、粮食等,你看看。”说着将一张文稿递给叶崇文,再道:“他主张强军强粮,但在百姓民务上又力图委婉柔和,这也恰恰是如今大誉的国策。” 叶崇文仔细拜读后,说道:“这篇是今年苏伯父写的,应该是寄给苏麟做参考。如今省试考题出自京城,按照这两年的变化,出的多半也在此范围了。” “可解答却与之前大不一样,这是外患,”陈平手指点了点桌面,“咱们担心的是怕内乱。” “要治内乱,自然是要严法重罚!” 叶崇文想到齐洪明,声音一下就冷了。 “堵不如疏,如是出题出到这里,严刑峻法是大多数人的回答。可要杜绝此类事情,还需要其他的方法。” 要在科举考场之上拔得头筹,随波逐流可是行不通的。 中规中矩固然不会出太大差错,可朝廷开科取士筛选的是人才,不仅仅是跟风者。 叶崇文也知道这个道理,“依你来看,这刑罚之外,还有什么?” “监督。”陈平道:“如果朝廷能长出眼睛,机动方便地监察各方,岂不更好?” “监督?你是说监察御史,这不是早就有了吗?”叶崇文有些不解。 陈平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并非是那些严刑峻法。 而是如锦衣卫那般,自上而下的监督体系。 直接受命天子,可以核查各方,不过不能给予太多的实权,否则会本末倒置酿成大祸。 不过这些东西不该由他来提出,陈平只好简单的说道:“监察御史制度,只是官员之间的互相平衡,他们各居其位,平日难以动弹,还不够灵活。” 叶崇文思索片刻,不禁慨叹。 “省试出题要真出在这里,以策论见长的人只怕也讨不到好咯!” “是啊,这问题不好答,因为答案都已经被局限了。说得出格,没准儿还会被阅卷官黜落。” 毕竟阅卷官就是朝廷命官,哪个当官的真的希望自己被人无时无刻监视着。 “那就只有换个思路。” “要想在刻板的思想上进行转变,那是相当不容易的。不过也有做成功的,西汉董仲舒就是先例。” “董仲舒我肯定是做不成了,他太过古板。我么,还是喜欢自由自在点!” 叶崇文哈哈一笑,惹得陈平频频侧目。 这段时间以来,叶崇文好像有了几分从前那潇洒快活的模样。 “你近来心情挺好,看来那苏麟跟你还挺投缘的?” “那小子虽然出身京城,不过没什么架子,能玩会闹,跟我还挺像的。” “这就叫臭味相投吧!哈哈,”陈平忍俊不禁,“昨晚厨房备了点心,听说他也给你送了份过去?” “点心?”叶崇文一脸惊诧,“我没看到啊!” 陈平微微一怔,回想起苏依依的倩影,好像有些明白过来了。 二人正说着话,一道身影却雷厉风行地跑进书房。 “热死了热死了!这天气怎么突然这么热?!” 苏麟满头是汗地冲进来。 “刚才怎么没见你,哪儿去了?”叶崇文问道。 “跟我姐聊点事。对了,赵大哥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赵瑾来到门外。 “可是有消息了?”见到赵瑾来到,陈平知道肯定是事情的调查有了进展,连忙站起身问道。 “这么快?”叶崇文有些惊讶,前后不过四五日而已。 “只是打听到了些大略传言,具体情况还没摸清楚。” 陈平立刻放下手中的书,问道:“什么情况?” “正如你猜的那样,程昌被杀的事情被有心人按下,坊间流传的已经是另一个故事了。”赵瑾简单地把情况介绍了一下:“具体是谁按下的,暂时还未查到。但现在坊间流传,两年前程昌在酒楼设宴款待客人,当日便有人借机闹事。后来传出此人已经被抓住,并且招供自己是因为生意纠纷,才失去理智地去杀人。” “已经被抓住了?这样敷衍的理由,真有人信啊?”叶崇文好笑道。 “如今坊间是这样传闻的,而且事隔两年,已渐渐无人提起。”赵瑾继续道,“听说当时有不少的生意人都受到牵连,官府借此整顿海货商行。” 陈平微眯起眼问道,“能掌握到名单吗?” “已经派人在查了。” “那个程昌的背景弄清楚了吗?还有当时事件发生的情形,越细越好。” “他的背景可查到的信息不多,程昌,建州浙崇府人士,年轻时候也去北方走过商,自己有几条渔船在海上行走。其他的暂时没查到。” “又是北方?”苏麟之前听陈平说过,乾州永顺县那个黄六,当初也在北方做生意。 “嗯。这不奇怪,一切问题根源估计都在北方。”陈平并不觉得意外,这么多年他们查到的线索,几乎都指向北方。 随后他继续问赵瑾,“现在这个程昌人在何处?” “出事之后,程家所有人都搬走了,不知去向。除此之外......”赵瑾语气一顿。 “怎么了?”陈平看赵瑾脸色有异,连忙问道。 “当日现场一共死了十三个人。” “十三个,有什么问题吗?”叶崇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按照罗砺的说法,他当日是杀了程昌的十三个下属,再加上程昌的话,应该是十四个!”陈平迅速的发现了其中的问题,调查的情况与罗砺所说对不上。 “是的,如果罗砺说的属实。那么现场就还有一个人还活着,他极有可能见过罗砺!”赵谨说道。 按照罗砺的行事手段,当日现场应该没有活口,所以两年过去了官府并未追查到他身上。 但是如今赵瑾的调查结果,竟然有人活了下来,那为何这么久罗砺都没出事,是那人躲起来了?还是官府一直再暗中调查?上次海贼被灭的事情,会不会再一次撩拨到背后组织的神经? 罗砺现在与陈平一行人属于同舟共济,而且他们的落脚点及其计划都知晓,一旦罗砺出事估计所有人都会受到牵连,那么多年所有的努力也会付诸东流。 想到这里,陈平的脸色瞬间有些不好看,问道。 “罗砺现在在何处?” “不知。他的行踪实在没法掌握。”赵瑾无奈地摇摇头。 “九龙堂的人现在都在哪儿?”陈平问。 “知道这个消息后,我已传信让他们都回来了。”赵瑾毕竟算是老江湖,这样的反应还是有的。 “好,马上全部散出去,打听罗砺的下落。”陈平点点头,赵瑾办事他是相当放心的。 “好,我正有此意。” “还得派人盯着官府那边,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咱们立刻撤走。” 陈平此时并不是担心罗砺会出卖他们,从相处这段时日来看,虽然还不清楚他的具体目的,但是至少不会是背信弃义之辈。 只是罗砺与他们相处多日,虽然整日足不出户,但偶尔也会进出租赁的小院。 要是万一他被人认了出来,那大家只怕都不安全了。 陈平目光一闪,又吩咐道:“让九龙堂的兄弟们提前做好撤离的准备,若是遇到突发情况,第一时间将苏家姐弟先送出去。” “姐夫......”苏麟急着跳出来喊道。 “不必再说,我意已决,就这么办!”陈平态度很坚决,他不愿看到苏依依和苏麟因为此事而受到伤害,所以保证他们的安全是首要考虑的。 不知道是不是迫于所谓’姐夫’身份的压力,苏麟没敢再开口拒绝,坐下来眼珠子不停地打转,谁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感谢月落未安、李不空的月票支持,感谢各位的推荐票。 求各种票票、书友圈打卡、人物卡点赞、评论、推书。 第185章 温暖 第185章 温暖 九龙堂众人正在各处寻找罗砺踪迹的时候,他自己却主动现身传来消息。 准确地来说,是送了一封信回来。 “信是直接送到九龙堂兄弟手里的,”赵瑾也有些没想到,“就在昨日!” 九龙堂的人这段时间一直在借着送货的名义,在建州的各处行走,想要找到他们并不难。 但罗砺竟然会找九龙堂传话回来,不太像他的风格。 “人是在哪个位置遇上的?” “建州海岸线最北边的一个镇子,再过去就到青州了。” 陈平迅速拆开信件,才看了一眼就直接愣住。 赵瑾凑上来问:“怎么了?” “我们猜想的没错,果然当年有人活着。”陈平将信递给赵瑾,皱眉道:“而且可能就是那个程昌!” 赵瑾脸色微沉,取过信一看。 只见那信中,就一句话:程昌可能还活着,宁山镇。 这信一看就是罗砺的风格,简洁没有一句废话。 “程昌曾是建州大鱼行的东家,手下能人肯定不少。如果他真的还活着,必定会更加谨慎。” 陈平思索片刻,当机立断,“赵大哥,咱们赶紧派人去宁山镇接应。我担心罗砺会再下杀手,但此次肯定比上次凶险万分!”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如果罗砺不管不顾地进行第二次刺杀,可就没有第一次那么简单了,对方一定会严防死守。 赵瑾点了点头,“我明白。” “之前查程昌的仇家,有姓罗的吗?”陈平又问。 “没有,没听说程家跟谁有过节。” 陈平微眯起眼,“莫非他杀程昌又是收钱办事?” 赵瑾迟疑一下,道,“有可能。那雇他的人又是谁?” “此刻顾不得这么多了,”陈平道,“先保证他的安全。” ....... 建州北部,宁山镇,某山中。 丛林中面露惊恐的中年男人跌在地上,凄惨绝望的声音震碎平静,惊得林中海鸟飞起。 “救命啊!快来人……救、啊!!” 一具尸体丢在他面前,脖颈被划开,深可见骨,死状恐怖。 程昌瞳孔骤缩,猛地从原地弹起来。 他一边咆哮着一边向林中跑去,一把匕首闪电般射来,猛地扎进他大腿。 程昌惨叫着扑倒在地,艰难地在地上爬行。 “不要杀我,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救命......啊!” 沿路的血腥触目惊心,从山脚一路杀到林中,路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数人。 从那些人的衣着打扮看得出,全都是江湖人士,估计是程昌重金聘请的保镖。 不过此时,皆丧命于此。 因为他们的对手是,罗砺。 只见罗砺抹干脸上鲜血,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把长刀,缓步走到程昌身后。 他二话不说直接手起刀落,程昌左臂瞬间脱离身体。 剧烈的惨痛让程昌整张脸都扭曲了,浑身抽搐地翻着白眼,口中不自觉开始咒骂起来。 “你这个魔鬼!你、啊!!你不得好死!啊啊啊!” “别吵。”罗砺不耐烦地问道,“你的那个玉扳指呢?” “玉扳指”三个字,让程昌从惊痛中暂且回神,捂住胳膊的切口瞪圆了眼睛。 “什么,什么玉扳指?” 罗砺再次扬起手中的长刀,问道:“不说,我就去问你儿子。” “不,不......他什么都不知道,大侠饶命!我只是个生意人、啊!” 罗砺寒声道:“三息。不说,杀你全家!” “在、在我身上!” 罗砺俯身在程昌的内侧衣服里找出玉扳指,仔细看了看上面浮刻的是人戊。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程昌头皮一炸,他怎么也想不通是怎么暴露的。 残叶打着卷下落,飘在周边死气沉沉的尸体上,那些放大的瞳孔,都倒映着青年被鲜血染红的身影。 那些鲜血喷溅在罗砺的身上,他整个衣服几乎都变成了红色。 罗砺并没有回话,只是在思考,果然跟陈平猜测的一样,这个组织中人字级的都是跑腿运货的。 “你在贩运私盐,运给谁?” “我不知道,我......我就是帮人收货,送到地方,到时候,自然有人来结算。” 罗砺声音一寒,“什么人?” “青州......海兴府都监,郭山......” 剧痛让程昌脸色发白,眼神都无法聚焦。 罗砺皱起眉头,断断续续听了几句,拿刀抵住他的喉咙,问道。 “在哪里交货?” “庆红......庆红酒楼......” 罗砺盯着他,缓缓的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知道自己为何会死吗?” 程昌的嘴角不停在颤抖,他知道自己今日是逃不过去了,自从两年前的第一次被刺杀至今,每日几乎都是提心吊胆,没想到最后还是栽了。 “因为我,暗中运送私盐......?”他声音沙哑,充满了绝望。 不想罗砺不屑的一笑,提起匕首直接插入程昌的胸口,说道。 “错了。因为魏家村,所以你该死。” 程昌的生命在飞速流逝,听到罗砺说到魏家村的时候,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画面。 那是在三年前,魏家村是一个小渔村,世世代代都是以捕鱼为生,村子里不过三十多口人,常年与世无争过着艰苦但宁静的生活。 程昌当时接到上面的命令,需要寻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作为私盐中转地,最终他看中了魏家村。因为魏家村地理位置较好,离浙崇府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但是此处周边皆无其他村镇,一般人都不会从此经过,更加不会引起官府的注意。 魏家村村民自然不会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更加不愿意参与私盐这种违法的勾当,所以村民们奋起反抗保卫家园。可普通渔民又怎能跟海贼相比,程昌当时无法控制一同前去的海贼,所以眼睁睁地看着魏家村三十多口人被屠杀,他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 原来如此,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造的孽迟早都要还的。 只是不知道两次刺杀他的人是谁,魏家村当年漏网之人,还是......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程昌瞪着双眼脸上带着悔恨,缓缓的没了气息。 林中很快恢复寂静,罗砺站起身将染血的外套脱下,随意地丢在地上。 他赤裸着上身,一步步往外走去。 刚走到林子边缘处,耳边便传来了混乱的脚步声。 罗砺面无表情,攥紧手中的长刀,准备再次大开杀戒。 很快,脚步声靠近了。 赶来的一行人望见罗砺那浑身是血的样子,纷纷惊呼道。 “我的天!” “你伤哪儿了?!” “创伤药,快拿创伤药!” 罗砺瞳孔微微一震,认出了他们,“九龙堂?” 九龙堂的帮众大步上前,一人直接扶起他胳膊,急呼道。 “公子就知道你会动手,特意让我们跟过来。哎呀,你好歹等我们过来一起动手啊!” “别说那么多了,赶紧止血。” “我没受伤。”罗砺平静地解释道。 “这么多血!”帮众哪儿会相信,喝道:“别逞强了,快走!” 罗砺还想要再说什么,一群人已经将他往外扶去,二话没说塞进一辆马车。 按理说以他的武力值旁人无法近身,可现在被架着却没有去挣脱。 因为罗砺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有人在关心他的安危,心里好像暖暖的。 马车迅速驶向官道,朝着浙崇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感谢夏薇宝丶的828点的打赏。 第二章尽快写出来,我晚饭还没吃的...... 第186章 罗砺带回的消息 第186章 罗砺带回的消息 海岸边境本来就很不安全,常有海贼流窜,而且众人更加担心被程府的人追上,所以马不停蹄的带着罗砺返回浙崇府。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程昌花重金聘请的江湖高手皆被斩杀。 帮众在马车上给罗砺检查伤势,才惊讶的发现他果真没有受伤。众人再回想刚才在林中见到的场景,不禁都暗自心惊,看罗砺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这位不仅是一个狠人,还是一个绝世高手。 从宁山镇到浙崇府需五日,在众人赶回的途中,消息已经先行一步飞鸽传书到陈平手中。 孤灯长廊下,壁角花盆斜下一片阴影,赵瑾表情有些复杂。 “他果然去了。” 罗砺我行我素,行动极不受控制。 这次的刺杀,只怕又会让那个背后的组织心生警惕。 “事发突然,我们的人阻止不及。具体情况没有细说,只知道罗砺已找到,程昌已死。” “先等他回来,”陈平若有所思,“如此是非之地,他这一闹虽然打草惊蛇,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之前那群海贼身亡,还可说是江湖械斗。 但如今程昌一死,只怕就坐实了有人在暗中针对。 如此一来,只怕幕后之人的行动会更加谨慎。 这样的情况下,又何来的好处。 赵瑾很是不解,未等他开口询问,陈平率先问道:“易地而处,若你是对方的人,在自己人被连番围剿的情况下,该当如何?” 赵瑾抱着手,倚着廊柱沉思。 若自己人被针对,而几次三番寻不到凶手,那一定会紧张万分。 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便如惊弓之鸟,难道....... 赵瑾一下子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对方做贼心虚,此刻必静。而我们可以逆势而为?” “不错!从前我们不知对方底细,所以一动不如一静,至少可以保存实力,以应对时局的变化。”陈平伸出手,指尖点着桌上的信封,眸中溢出几分深邃。“但如果,我们得到了足够有用的信息,那何不如.......主动出击!” “前提是,罗砺拿回来的消息,的确有用。”赵瑾心绪波动,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那就等吧,”陈平望向天空,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有几颗闪耀的星光,“若想要星火燎原,总得先将火苗点燃。” 而罗砺拿回来的,便是那火苗! ...... 浙崇府临海,海风呼啸,吹得叶崇文有些不习惯,只想一直待在房间内。 苏麟哪儿管这些,全然不顾反对,直接拉着他出门。 此时节海域已进入了休渔期,酒楼之中的海货少了很多。 苏麟平日里最喜欢吃海螺,辛辣开胃十分爽快,现在兴致缺缺正扒拉着盘中的皮皮虾。 叶崇文看着酒楼外面,问道:“这休渔期要多久啊?” “最多一两个月,”苏麟转头扫过长街,也看见了街上巡逻的衙役,“最近街上巡逻多了啊。” 此话一出,旁边桌子的客人立刻笑道。 “几月之内连出两起命案,能不多嘛!” 两人对了一眼,叶崇文好奇的问道。 “什么命案啊?我就知道那个海贼,那海贼死了不是好事吗?” “谁说不是呢!”那客人认同的点点头,道:“可除了海贼之外。前几日还有一家人被灭了门啊。” “灭门?”苏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站起身来拍案怒道:“简直无法无天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听说就是前四五日。在宁山镇有一家姓程的,上上下下六七十人,愣是一个都没活下来!” 这种灭门惨案百年也难得一见,酒楼内的其他客人也纷纷议论起来。 “我听说那程家老爷被人追杀了十几里地,哎哟,被砍得面目全非!” “程家还有一对儿女,说是被大火烧成了灰,实在是太可怜了。” 苏麟的脸色铁青,叶崇文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客人们还在激烈的议论,大家都被这灭门案弄得心惊胆寒。 叶崇文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拉住苏麟,低声道:“这事不对劲。” 根据陈平得到的消息,程昌是死在海边树林之中,当场就被九龙堂的人接走了。 虽然罗砺今日回到浙崇府,大家还未来得及见面,但他不至于对稚子幼童下手。 苏麟抓耳挠腮,急得脸红,问道:“那个罗砺......不会这么狠吧?” “嘘。”叶崇文声音一沉,“先回去再说。” 苏麟后脊冰凉,连忙点头,两人匆匆结账,迅速赶回别院。 六七十条人命压在心头,沉重得令人窒息。 等到两人回到别院时,刚巧看见罗砺坐在花厅之中,与陈平在说话。 “罗砺!”苏麟几个快步上前,厉声质问道:“你到底干什么了?” “程家的人你都杀了?!”叶崇文也问道。 罗砺头也没回,只是端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苏依依听到直接被惊得全身一哆嗦,赵瑾已经反应过来连忙上前阻止。 “别激动!你们是知道程家被灭门的消息了,对吧?” “这事是真的?” “是真的,”陈平沉声道,“但不是罗砺干的,他只对付程昌和他的护卫,并没有对程家人下手。” 此话一出,院中气氛立刻缓和下来。 苏麟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不是你做的你说啊,跟个闷葫芦似的,不啃声。” 罗砺眯着眼,反问道:“是我杀的,又如何?” “你要是敢灭门,我......我不屑跟你为伍!”苏麟愤慨道。 “灭门,很可怕吗?”罗砺偏头。 “废话!” “程昌屠村的时候,可怕吗?” “什么?!” “边境将士死伤近二十万,可怕吗?” 苏麟蓦地僵住,脸色涨红,“就算程家的人罪大恶极,那也该交给朝廷法度......” “叛国之罪,如何论处?”罗砺再问。 苏麟张了张嘴,竟被问得哑口无言。 叛国之罪,满门抄斩。 并且,还是屠戮九族,可非程家一族能够堵上的窟窿。 “那也不能动用私刑。” 罗砺没再说话,堂中气氛一下冷了下来,陈平立刻打了圆场。 “行了,这事就不聊了。罗兄才刚刚回来,先让他喝口水吃点东西行不行?” “我不饿。”罗砺板着脸。 “我饿了。”陈平无奈道:“要不陪我吃点?” 罗砺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苏依依了然地起身向厨房走去,安排众人的膳食。 少顷,饭桌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叶崇文还是忍不住再次问道。 罗砺恢复了那张冷漠的面孔,靠坐在椅子上,望着房梁默不作声。 陈平替他解释道:“程家十之八九是被幕后之人灭了门。” 就像当初的曹火旺那样,出了事直接就被灭口,因为只有死人才是最稳妥的。 只是由此可以看得出来,幕后黑手的行事有多么的狠辣。 “到底还是打草惊蛇了。”苏依依看了眼罗砺。 这一言不合就杀人,于苏家姐弟而言的确不太适应。 要是事情没有闹大,没准他们还能通过程昌往上调查。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陈平安抚道:“况且罗砺也的确带回了有用的消息。” 叶崇文一听,顿时紧张起来,“什么消息?” “一个接头人,以及一个地点。” 求各种票票、书友圈打卡、人物卡点赞、评论、推书。 第187章 郭山 第187章 郭山 “海兴府都监,郭山。” 这是程昌临死前亲口说出来的,赵瑾随即补充道。 “我们初步打听过。此人从军十三载,现掌管着屯戍、差使,乃至于军械甲胄、士兵训练等要务,虽是个从八品的官职,但在海兴府也算是要职。” 这个位置,平日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却有调动军队在小范围活动的权力。 如果对上交情好,掌握全州军队的动向也是轻而易举。 “两年前程昌被刺杀未死,应该就是被他救下,然后安排到宁山镇的。”叶崇文分析道。 “崇文说得没错。而且当年在酒楼里,与程昌碰头的人也应该就是他。莫非这次程家的事情,也是他干的?” 陈平在综合郭山的身份背景信息后,说出了自己的判断,“程昌被刺身亡,几十条人命本就是重案。知府衙门必然还需要寻求通判的帮助。而通判知道此事后,第一时间便会派人调查。这个时候都监便可行使差使之权,抢先一步到达程家。” 此话一出,众人都不由得背后冒凉气。 程昌或许是罪有应得,但程家上下这些人最终也被灭口,手段极其恶劣,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总之如今来看郭山的嫌疑最大,他与程家关系匪浅。想必他现在也是坐立不安。”赵瑾冷笑着。 “郭山现在不敢轻举妄动。罗砺下了如此重手,在他未搞清楚事情的情况下,必定是首先要保证自身的安全,所以只有待在军营最合适。”陈平想得更深一层。 “万一他跑了呢?”苏麟毕竟未接触过此类事情,所以他担忧地问道。 陈平笑了笑,说道:“他可不敢跑。” “你怎么知道他不敢跑?”苏依依见他胸有成竹,也忍不住地问道。 “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也不知道那伙海贼是被谁杀死的,程昌死前又泄露了多少秘密。他要是贸然行动,岂不是自投罗网,所以他只能留下,留下找到那个步步紧逼的人......然后想尽办法除掉。” 苏依依恍然大悟,不禁地摇摇头叹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此人心术不正,行事狠毒,若程家之事真是他所为,那这建州只怕早就是千疮百孔了。” 可以试想一下,当军队成为屠杀百姓的利器,那建州老百姓还有什么安全可言。 此事不由得让人深思,可越想越是觉得毛骨悚然。 “我已经让九龙堂的兄弟去盯着郭山。但是军营不容易进入,只能在外围驻点,观察是否有异动。”赵瑾第一时间就做了安排,但是军营内部的情况确实无法掌握,况且不敢靠的太近进行观察,毕竟陌生人太显眼,容易被对方发现,一旦打草惊蛇事情恐怕会更加复杂。 陈平心知此事不易,边说道:“郭山是我们现在手中唯一重要的线索,所以暂时以观察为主,不能轻举妄动。除此之外,还要派人尽快前往庆红酒楼。” “可现在程昌出了事,那酒楼只怕不会有什么线索了吧?”苏麟不抱希望地说道。 陈平却摇摇头,并不同意这个说法,“我觉得不会那么快。当初乾州为什么出事,就是交货时间临近,所以凌术才狗急跳墙的。为何他会如此的铤而走险?那是因为只要耽误了上面的事情,他的下场一样是死。” 赵瑾眼睛微微一亮,“所以你的意思是,郭山也怕?” “他当然会怕。倘使程家之事真乃郭山所为,那也是他担心曝露秘密的自保行为。他难道不担心事情办砸了,被上面的人抹杀吗?”陈平如今对这些人还是有较深的认识,都是一些趋利自私之辈。 所以陈平认定郭山与凌术都不过是一丘之貉,为求自保行事狠辣果决。 当知道危险降临,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抹掉痕迹,而非苟全大局。 “所以,那郭山未必会将程家之事上报,酒楼那边没准还什么都不知道?”叶崇文兴奋地站起来。 “要印证这件事不难,先派人去酒楼探上一探,但不要做得太明显。”陈平抬起眼帘,心中隐约有了个想法。“然后,去找郭山。” 众人心中一惊,没想到陈平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就连罗砺都朝他看了过去,悄然挑眉。 “你想直接跟郭山对峙?!”苏依依直接问道。 “郭山如今只会被我们更加被动,所以我们这次必须掌握主动性!” 现在敌暗我明的趋势已经稍有扭转,郭山不知罗砺的存在,而他们已经确定了郭山的身份。 陈平摊开右手,掌心放着一枚玉扳指。“我们的时间不会太多,所以这次不能等,只能主动出击。” “可万一郭山的势力太大,仅凭九龙堂的人绝对无法对付!”苏依依觉得这个想法还是太过冒险了,心头涌上浓浓的担忧。 “放心。咱们又不是跟他硬碰硬。”陈平当然不会傻到与军队公然叫板,出言解释道:“赵大哥,你还得想办法查一查郭山平日所接触的人都有哪些。把我们的人分成两队行动,一队前往酒楼,一队调查郭山,先摸清楚情况再说。” 苏依依看陈平已经有了全盘计划,担忧的心稍稍有些安定。 随后众人一起商议具体的布置,陈平在人员分配、暗桩选点、酒楼甄别等地方,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最终大家觉得都比较完善,就在赵瑾起身准备离去之际。 “为什么不直接找郭山?我可以进军营杀了他。” 一直默默在旁听的罗砺,忽然开口说道。 他说这句话时一本正经,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苏麟叹气地摇摇头,说道:“高手大哥,先不说你能否成功。单单是在军营里杀军官,就足以被扣上‘造反’的罪名,那咱们就都玩完了!” “苏麟说的没错。虽然罗兄武艺高强,我相信你能做到,但杀人并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最终还是需要郭山脑子里的那些信息,这样我们才有可能一步步接近整个幕后组织的中枢。”陈平说得还是比较委婉,毕竟他最清楚罗砺的性格。 陈平解释完,再看着罗砺问了一句:“罗兄,此次行动非常重要。能否请你听从安排,再行动?” 罗砺耸耸肩,点头道:“可以。” 众人面面相觑,竟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 还好,总算这人还听陈平的。 第188章 朋友 第188章 朋友 入夜,二更天。 罗砺这次带回的消息至关重要,但同时也意味着他们需要冒更大的险。 陈平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回到房间准备休息。 他埋头在铜盆里洗脸,凉水瞬间赶走疲倦,脸上挂着水珠,一抬头被眼前的人,吓到差点跳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 罗砺悄然无声地出现在面前,陈平着实被吓到了,还好迅速稳了稳心神,边擦脸边问道:“怎么?官府巡逻的又来了?” 罗砺抱着手,靠着屏风看着他,摇摇头。 “那是所为何事?” 罗砺半晌没说话,第一次露出了有些纠结的神色。 这让陈平还真有些好奇了,“何事,直说呗!” 罗砺盯着陈平的双眼,问道:“我杀了程昌。是不是把你的计划打乱了?” 陈平万万没想到罗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心中暗暗叹道:难得啊,我的罗兄,你总算悟了! 陈平将手中帕子放下,宽慰道:“不杀人有不杀人的查法,杀人也有杀人的查法。” 顿了顿,继续说:“我只是觉得,你并非嗜杀之辈,如果你心中有深仇大恨,没有人会阻止你报仇。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用更安全的方法,就当是朋友的忠告。” 最好这方法再隐蔽些,动静莫要太大,让陈平能有更多余地,那便更好了。 当然这句话并未说出口,毕竟得一步一步地来,不能太打击他的积极性。 “朋友?”罗砺上下打量陈平。 “咱们不是朋友么?”陈平反问道。 罗砺什么话也没再说,有些惊愕地转身扭头就走。 他离开得很干脆,让陈平的话卡在嗓子眼里,呆怔半晌然后哑然失笑。 这罗砺,还真是有性格。 比起一个月前此人视所有人为空气,此时的反应已经大有进步了。 长夜未央,别院灯火渐寂。 待到东方发白,阳光照亮整个天空,陈平方才起身。 赵瑾正在院中锻炼拳脚,叶崇文几个也跟在后面,也是耍得有模有样。 苏依依很早便过来了,她带着下人在布置早膳,看见陈平便说道。 “你今日起得倒挺晚的。” 陈平昨晚睡前对所有的事情进行复盘,也对现下的布置和后续的动作进行考虑,思虑太多翻来覆去的,一下子就睡过头了。 “怎么只有你们,罗砺呢?”陈平看了一圈,也没发现罗砺。 “他出去了,也没说原因。” 叶崇文刚好打完一套拳,放下袖子喘着气回道。 “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上,他这擅自行动的性格实在危险。”苏麟担心道。 “无妨。他既然答应了,肯定不会鲁莽行事。”陈平从昨夜罗砺的行为,能否看出他还是有所改变的。 众人也未再纠结罗砺的去向,晨练完毕苏依依招呼大家赶紧吃早餐。 ....... 没过几日,派去青州那边九龙堂的兄弟,就把郭山的情况送了回来。 陈平仔细看完,脸上逐渐溢出笑意。 “果然,这郭山平日装得老好人一般。” “但按信上所说,青州大营在关家镇附近,那是朝廷盐场的地方,怕是不好接近。” “我们要逼郭山有所动作,动则生乱,只要乱了,我们才浑水摸鱼。”陈平说道。 “那如何逼他?”赵瑾问。 “我们先将程家灭门的消息传出去,到时候自然有人会上钩。”陈平若有所思,安排道:“这样......然后......” 赵瑾听完陈平的计划,马不停蹄的迅速赶去海兴府关家镇。 傍晚时分,消失几日的罗砺再次出现,一见陈平便问道。 “人少了。” 院子里平时还是留着几个九龙堂的人,主要是赵瑾担心陈平的安全,现在都没看见了。 “时间紧迫。我叫赵大哥他们先赶去海兴府了。”陈平手里捏着一本书,边看边说道。 “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过几日吧,我想先把苏家姐弟送走。”在陈平的计划里,是不打算带苏依依和苏麟去海兴府的,一来是此行兵行险着有很大的风险,二来他们不易牵连过深,也该回去京城了。 “其实找郭山,我可以去。”罗砺的关注点只在事情上,其他人似乎毫不在意。 他的言外之意,完全直接抓过那郭山来审问,何必这样的拐弯抹角。 陈平听罢微微一笑,“那郭山现在藏身军营,你可知军营有多少人?” “潜行,伏杀,并不难。”罗砺平静的说道。 “对于你来说,或许是不难。但万一出了事,我们谁也救不了你。” “我不需要你们救。” “那也不行,我不能让你以身犯险,我们之间的任何一人也不能再出事了。况且驱虎赶狼引蛇出洞,坐收渔利不是更好?”陈平表情非常严肃认真,让人无法拒绝。 罗砺的武艺非常高强,这点就连赵瑾都感叹过多次,直言如果他与罗砺对阵,怕是走不过五个回合,由此可见罗砺的杀人技有多厉害。 相信罗砺的潜行、伏杀也是得心应手,可军营重地当真能够进出自如吗? 旁的不说,那郭山便是都监身份,在军营里振臂一呼来个几百人不在话下,那到时候罗砺深陷其中将如何脱身。 更重要的是,陈平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一位朋友了。 罗砺听到陈平再一次提起朋友,眼中目光似乎柔和了许多,未再坚持自己的想法。 “放心,这消息是你查得的,自然有你出手的时候。咱们等十日,再出发去关家镇。” “为何是十日?” 十日的时间足够从浙崇府到关家镇一个来回了。 “十日,是给流言发酵的时间。”陈平起身,合上手中的书说道。 ...... 关家镇,某饭馆。 往日这里是热闹非凡,毕竟这里是最大的官盐交易地,南来北往的盐商都会聚集在此。 但今日虽然饭馆人也是不少,但说话声却都压得极低。 赵瑾走进酒楼靠窗而坐,要了两盘小菜,五堂主也跟着坐在对面。 议论声窸窸窣窣,人们像是在忌惮些什么。 很快的,街道上一列巡逻士兵经过,酒楼里更是直接安静下来。 赵瑾笑呵呵地开口道:“这关家镇从前也是车马不绝,怎的最近这般情形?” 近处几个客人看他一眼,瞧着眼生,问道:“你们是外地人吧?” “是啊,过来做生意的,”赵瑾拱了拱手,“敢问兄台这里发生了何事?” “这里不好做生意的。兄弟,我劝你一句,还是趁早去其它地方吧?” “哦?此话怎讲?”赵瑾一脸不解的问道。 “如今这世道不安全呐,挣的钱不知道是给谁挣的呢!”那人嘲讽道。 五堂主立刻上前追问,过了几息,那人才放下警惕,低声道:“你不知道,建州宁山镇灭门案!” “灭门案!”赵瑾惊呼,“哪家被灭了?” “程家,谁知道凶手是谁?”旁边另一个人不屑道,“只知道青州大营带人过去,程家的人就全死了。” “不是建州的事情么?怎么是青州大营带人过去的?”有不明白的人好奇地问道。 “谁知道呢。只听说青州大营有当官的表示,程家的位置是属于青州管辖,并不是建州的地界。” “难道建州就这么认了?” “那还能咋样?也不看看青州大营有多少当兵的。俗话说得好,谁人说谁说话才好使。” 这话一出,四周顿时一片唏嘘。 青州乃是历朝历代的海运发达地区,也是海贼最猖獗的出没之地,所以青州大营的军队人员配置,远高于其他各州府,也是建州军营人数的两倍。 而且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私下到底有什么不能明说的交易,这就无从得知。 众人越说越激动,各种不同版本的小道消息迅速传开, 赵瑾没有再搭话,只是眯眼一笑转头望向街上。 求各种票票、书友圈打卡、人物卡点赞、评论、推书。 第189章 引蛇出洞 第189章 引蛇出洞 饭馆内带头议论的,全是赵谨提前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尽快把传闻散出去。 果然没过六七日,整个关家镇传得沸沸扬扬,而且越传越离谱。 民众们都在议论,青州驻军为夺程家家产,在程昌被害身亡后,不仅没有全力缉拿凶手,反而残杀程家满门。 有时候谣言就是那么奇怪,真里面掺着假,假里面透着真。 这消息很快传到海兴府,通判大人知道后勃然大怒。 “简直是无稽之谈!这么荒谬的谣言怎会有人相信?!” 下属不敢去触霉头,只好解释道:“可能...可能是因为钟都监去的时候,程家人全都死了,所以才会传出这样的谣言吧?” “宁山镇靠近青州,与青州大营不过半日路程。程家发生惨案,按之前上面的规定,凡沿海发生重大案件,皆可由最近的军营接手调查,其目的就是扫清猖獗的海贼。”通判大人顿了顿,道:“那日派郭山去现场查看,他回来是怎么说的?” “钟都监说到达程府的时候,程府的所有人已经被贼人所杀。”下属回答道。 “那日同去的人也是这么说的?” “是的。” “既然当场没有发现海贼,此灭门命案就已交还建州浙崇府调查。为何近日还有这等荒谬的谣言直指我青州军队?”通判大人皱着眉,神色很是不悦。 “这个,属下实在不知。” “郭山他人呢?” “郭都监这几日都在军营里待着,没有出去也没回家。” “查!马上派人调查程家灭门一案的始末。”通判大人吩咐道。 “大人,如今命案由浙崇府管辖,咱们再掺和进去是否不妥?”下属提醒道。 “他们查他们的,我们查我们的。这事已经影响到我青州大营的声誉,必须得查。” “是!”下属得令后转身离去。 “慢着!”通判大人叫住离去的下属,道:“郭山办事不力,缉拿海贼无果,还惹了一身骚回来,传我命令让他停掉一切职务,罚俸一年,马上滚回家闭门思过!” “大人......” “就这么办吧,”通判大人直接打断,“等事情查清楚了,再说其他的不迟。” 一直窝在军营的郭山,在接到通判的传令后,脸上阴晴不定,但不敢多说一句话,只能闷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毕竟他自己心里清楚,程家上下几十口人都是他杀的,这时候只能低调行事,否则如果真被查出来,不管是背后的组织还是通判,都不会放过自己。 好在那日带去的全是自己的亲信,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相信没人会蠢到自寻死路。 郭山在离开营帐之前,低声对身边的人吩咐道。 “他娘的,让我们的人都盯紧点,这事有些不对劲!” ...... 浙崇府,别院。 “过于明显的谣言,一定会被人轻易揭破。”陈平一边捏着书本,一边道:“里头掺入三分真,才能让人坐立不安。” “那我们何时动身?”叶崇文有些等不及了。 “算算时日差不多了,明日一早我们便赶去关家镇。”陈平看着苏家姐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一次你们就别跟着去了,还是今早赶回京城吧,免得家里人一直惦记。” 苏麟听到一下子就急了:“姐夫,这怎么能行。这时候岂能抛下我们。” “我们跟着你一起去!”苏依依自然不会同意,她知道此行相当凶险,就算陈平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可谁又能保证不会出现意外。 一旦情况不可控,那么兵部侍郎的身份还是有些作用的。 “不行!此事你们不宜牵连过深,控制不好就会影响到你们的父亲,这样的情况是我所不想见到的。况且你们先行返回京城,可以帮我去打听打听齐洪明的情况,日后总会有用的。”陈平摇摇头,态度很坚决。 “可是......”苏麟还想再争取争取。 叶崇文自然明白陈平的顾虑,也知道他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上前拍了拍苏麟的肩膀说道:“陈平说得很对,你娘都催你好几次了,再回去估计得派人来抓你和你姐了。还是赶紧回去,咱们到时候京城再见。” 苏依依知道自己和弟弟的能力有限,留下来反而会成为陈平的麻烦,但是她还是放心不下陈平的安全,“如果事情不可为,万万不能鲁莽行事。安全第一。” 陈平笑了笑,宽慰道:“放心,我有罗兄保护,不会有事的。对吧?” 说完,转头看向罗砺。 罗砺神情突然有些傲娇,虽然还是没有说话,但紧了紧腰中的长刀,貌似告诉大家只要有他在,陈平可保无忧。 苏依依和苏麟也没有再坚持,只是再三提醒众人注意安全,随后返回房间收拾行李。 次日清晨,众人在城外话别,苏依依一步三回头地望着陈平,不舍的神情溢于言表。 陈平只是笑着挥挥手,看着马车越走越远,将心头的思绪隐隐按下,因为他知道现在不是谈儿女私情的时候。 关家镇上能通青州,下可接建州,濒临海域,商贸发达。 青州大营不设于海兴府,便是为了在此抵御来往商路上的海贼劫掠。 但百姓们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真正让自己苦恼的,并不是海贼而是那传言中的“军匪”。 马车停在关家镇外,众人隔着老远便能望见沿路的军旗。 “从这条官道往北,就可以直接到达海兴府。”叶崇文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关家镇最近气氛凝重,入夜便不准通行,实行宵禁,我们在外围即可。”陈平早就安排赵瑾在镇外租下一个别院。 众人刚下马车,叶崇文就被院墙旁的劲松吸引了目光。 “这倒是个好地方,青松长韧,尽是好兆头了。” “要我说还是桃树好,驱邪避凶!”赵瑾推开门,他早在院中等候。 叶崇文笑道,“想要桃树还不简单,找个地方挖一棵回来就是。” 陈平慢条斯理地跟在身后,道:“赵大哥喜欢桃花?” 叶崇文直接抢过话头,说道:“此桃花非彼桃花,赵大哥该给我们找个嫂子了。” “你小子又拿我开玩笑了。”赵瑾难得露出轻松的表情,手指着叶崇文笑道。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陈平也觉得赵瑾确实该成家,这些年一直忙于调查幕后组织,自己的事情全都耽误了。 “你也是如此?”最后走进别院的罗砺问道。 陈平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似笑非笑回道:“世上美人美景众多,男人可以欣赏女人,女人亦然。人生在世,除了美人,还有风花雪月、四季轮转,甚或者善行义举,同理也!” 罗砺嘴角一勾,“没想到,你是个博爱之人。” 陈平表情微微一怔,有些惊讶罗砺的变化,没想到相处久了,发现他好像也没那么冰冷。 赵瑾和叶崇文相视一笑,也发现了罗砺开始有些不同。 别院之中九龙堂的人还未离开,一见到陈平便将近日所见所闻尽数告之。 “郭山做贼心虚,最近都窝在家里不肯出门,府邸内外都有人在看守。” 陈平毫不意外,郭山若不是傻子,必然会觉察到关家镇的危险。 “郭山如今搞不清楚情况,所以身处被动之中,周围定然戒备森严。” 叶崇文听完调查的情况后,觉得事情有些棘手,“郭府的位置跟军营可也不远,家中还有妻女和护院。他如今藏在府中不出,我们也不能挥刀直接杀进去吧?” 罗砺站起来正要说什么,陈平直接打断了他,不用问罗砺肯定说可以杀进去,但是这不符合陈平的计划:“事关重大,查案为重。” 罗砺只好安静的坐了下来,等陈平给他分配任务。 “可以把人引出来。” 陈平自然不会鲁莽行事,毕竟对方乃是军中之人,而且还是在别人的大本营附近,正面出击肯定不是上策,所以得想办法把郭山引出来,制造单独碰面的机会。 “引蛇出洞,咱们哪儿来的筹码?”赵谨不解的问道。 陈平从袖中摸出了凌术的玉扳指,眼中划过一丝光芒。 …… 天色渐暗,花街柳巷都亮起盏盏明灯。 悦来楼上笑声如潮,明眸善睐的女子伸手撩着袖子,朝着楼下屡屡抛送媚眼。 二层楼上的包房窗户打开,陈平正靠着窗边往下看,房间内赵谨、叶崇文、五堂主都在。 悦来楼的客人们醉卧脂粉堆中乐不思蜀,赵瑾也如沉醉温柔乡般,在这里已经住了好几日。 “爷?”姑娘碰着酒水媚眼如丝,“今日想玩点什么?” “今日我们聊点事情,你按昨日说好的去做便是。”赵瑾从怀中抽出一张百两银票,放在桌上道。 “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小女子不过拿钱办事,今夜一过,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姑娘心领神会,扯着袖子娇羞地笑道。 “姑娘聪慧。那就有劳姑娘了。” 钱财到手,那姑娘兴高采烈地下了楼,在楼梯间刚好不偏不倚撞上一个客人。 那人醉醺醺地本要动怒,忽而嗅到一股清香,恍惚间听见一道柔软如蜜的声音。 “哎呀这位爷,您没事吧?可有撞坏哪里?” 酒客眯起眼,见是个美人,色迷迷地笑起来,一把搂住她的腰。 “小爷我身体哪这么容易坏,小美人,你今儿没人陪吧?” “就等爷您来宠幸呢。” 赵瑾站在包房的门口,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人搂着姑娘离开视野。 “那是军营的人,是个押解官,虽然不是郭山的直属,但跟他关系匪浅。”五堂主跟众人解释道。 郭山现在闭门不出,一直窝在家中,但是却没谢绝外客,而这个押解官便可进出郭府。 “盯紧他。”陈平吩咐道。 四堂主颔首,转头看向一楼大厅,朝人群中使了个眼色。 马上有一个身材瘦弱如猴的人站起来,向外走去等着押解官出来后便会跟踪尾随。 没过多久,那押解官醉醺醺走出房间,看来是办完事了准备离去。 那姑娘随后也走出房间,朝着赵瑾微微点头。 “这个人情况可掌握清楚了?”陈平站在窗口,望着九龙堂的人跟踪押解官而去,问道。 “随时都能动手。”赵瑾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耽搁了。” 陈平手里把玩着扳指,慢慢整理思绪,“青州的海船可以绕过陆地盘查直通北方,海兴府与关家镇近在咫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叶崇文有些兴奋,但是还是没想明白陈平的计划是什么,问道:“但是我们能用什么理由,让郭山走出来?” “郭山害怕什么?”陈平问。 “死亡?”叶崇文毫不犹豫地说道。 “他们走上这条路,本身就是亡命徒,比起死亡他们更担心完不成上面交代的任务。”陈平寒声道,眸中掠过厉色。“当初凌术狗急跳墙,不就是担心运输任务吗,所以才要在时限之前动手。” 众人一听,顿时明白了陈平想干什么。 “这会不会太危险了?”五堂主担心地问道 “剑走偏锋,恐怕容易自伤。”叶崇文也同样有此担忧。 赵瑾却是默不作声的望着陈平。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陈平自然不会把众人拉入危险的境地,所以他已经尽可能的考虑周全,“那个组织最大的漏洞就是,他们都是以信物作为身份验证和交流,那么对于我们来说这就是件好事,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漏洞引郭山出来。” 众人围过来坐下,陈平低声说起自己的计划。 最终一致认为,此事可行。 ....... 次日傍晚,悦来楼。 押解官穿着宝蓝锦缎绸,笑吟吟地踏进楼里,一眼就看见面前走过的红妆美人。 “哎哟,这不是昨日那位美人嘛!” 昨夜春风一度,押解官念念不忘,再见到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姑娘闻声转头看清楚来人后,立刻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娇声道。 “将军今日来得好早,却不知是找哪位姐妹消遣啊?” 她绞着手帕,边说边往里走去,这一下把押解官的魂都勾走了。 押解官连忙追上去,拉着她的手道:“哪能找别人啊,我的美人,爷今儿就是专门来找你的。” “我不信,将军这样大人物,哪里还会记得我?” “哎哟,爷就是再厉害,也抵不过美人的纤纤玉指啊!” 军队中的押解官,其实不过就是一无名小卒,听见别人称他为将军,高兴得已经忘乎所以。 他搂着那姑娘的腰,嘟着嘴就要亲,全然不顾是在大厅中。 “将军,这外头好生嘈杂,不如你我去雅间坐坐如何?”那姑娘连忙后退几步,娇羞道。 押解官被她逗得晕头转向,急哄哄地连连点头。 陈平几人正坐在另一间雅间里面,将刚才的经过全部看在眼里。 “听说青楼里的酒都会放一些助兴的药,是真的吗?”叶崇文有些好奇,对着赵瑾问道。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赵瑾也忍不住逗逗叶崇文。 “这药是不能轻易放吧?万一遇到个有病的出了意外怎么办?” “那就死。”罗砺板着脸道。 叶崇文猛地放下酒杯,虽然自己身体很好,但还是觉得这种事情不要乱尝试的好。 陈平哈哈大笑,看着叶崇文的窘样觉得很有趣,包房内全然没有行动的紧张气氛,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就在他们开玩笑之际,押解官的雅间门被打开,一个身影贴着门缝钻了进去。 两个雅间隔得不远,马上就听到了一声尖叫,却很快被嘈杂的声音盖住。 陈平目光往下一扫,楼下莺歌燕舞,画面混乱得很。 比起前世影视剧中那些美化过的青楼,眼前真实的情况实在是无法表述。 押解官的雅间里,此时已经满地狼藉。 旖旎暧昧一扫而光,姑娘花容失色地藏在帘后瑟瑟发抖。 押解官脸色发白,被突然出现的男人吓得六神无主。 “你可知我是谁?我是军中将领,你敢对我动手,我......饶不了你!” 男子外貌陌生,表情冷硬,嘴角微微透着几分邪气,手里还握着押解官的钢刀,刀从押解官面前晃过,寒光凛冽甚是吓人。 “别担心,青州大营就在不远处。我可不想惹事,只是想请你帮我传个话。” “传什么话?”押解官警惕地问道。 “你认识郭山是吧?”男子坐下,手中取出一封信丢给他,“把这东西交给郭山。” 信上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红色的印章,有图案有文字。 押解官也没有仔细看,只是惊魂不定地问道:“你要找他,直接去他府上不就行了?” “废话!”男子表情一变,眼神阴沉的骂道:“这混账做了什么他自己知道!他那郭府早就被人盯上了!” 此话一出,押解官惊讶地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人,问道。 “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 那程家的事别人不知,他倒是知晓一二。 郭山曾说过,虽然外面的流言如虎,但到底是没有真凭实据,过些时日就能消下去了。 难道,这人是程家的事情来的? 押解官眼珠子溜转,见男人没有回话,只好一边从地面拾捡衣裳,一边挤出笑容道。 “这位兄弟,有话好好说嘛,那郭山是不是得罪你了?” “这事不是你能打听的,”男子骤然寒声,气势凛冽,“郭山坏了上头的大事......”男人话未说完,皱起眉头似觉不妥,再度话锋一转。“总之你将此信给他送去,告诉他时日已经不多,快点把东西准备好。否则......哼,他知道后果!” 说完,男人转身就离开了包房,没给押解官再询问的机会。 5200字大章,就不分章了。 求各种票票、书友圈打卡、人物卡点赞、评论、推书。 第190章 他一定会来 第190章 他一定会来 押解官惊魂未定地瘫坐在椅子上,眼神呆滞地望着桌面的信函。 陪酒姑娘跌跌撞撞地跑出厢房,带出的动静才使得他回过神。 他连忙将信揣进怀里,也不敢擅自打开,生怕之前的那个人还在暗处观察。 暗夜笼罩已接近亥时,押解官直接来到郭府门外。 自己本就是个微末小吏,平日无非有点花天酒地的爱好,哪儿曾想惹到这等麻烦事,刚才那人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也不知道他跟郭山是什么关系,总之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把信交出去。 郭府门前严密把守的护卫,自然认得押解官,通传后就让他进去了。 押解官一进正堂,就见郭山搂着小妾在喝酒,上前行礼道。 “都监!” “这个时辰过来,是有什么事吗?”郭山有些不悦,兴致全被打乱了。 “属下实在无心打扰都监您的,但刚才在悦来楼有人让我给您这个。”押解官战战兢兢从怀中抽出信函,双手呈上。 郭山如今被停职在家,程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心情非常烦闷,闲杂事情早就不想理。 本来他并没有太在意,随意瞟了一眼信封,当看见信封上那个蛇纹印记和人寅的字样,噌地一下站起来,眼神凶狠地盯着押解官问道。 “谁给你的这个东西?!” 押解官愣了一下,被郭山的反应惊到了,支支吾吾没敢说话。 郭山直接把小妾推开,让她赶紧滚蛋,厉声再次问道。 “说,谁给你的!” “就...就是刚才在悦来楼喝酒的时候,有人要我送给您的。” “什么人?你说清楚!” 郭山此时心急如焚,他一直认为程家的事情没有留下痕迹,没有人知道是他做的。 如今倒好,竟然有组织上的人直接找过来了! 程昌的代号就是人寅,图案是狗纹,这封信的印记也是人寅,虽然图案是蛇纹,但是代表着此人跟程昌是一个级别的。 蛇纹是代表哪个区域,郭山无从得知,毕竟这几年都是程昌在跟他联系。 他只知道程昌背后的组织非常严密,制造私盐是一批人,运输私盐又是另一批人,互相之间都不会见面,基本上都是由程昌出面居中调度。 四年多前,程昌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他劫杀商人的罪证,并以此来威胁他合作。 本来郭山是想直接除掉程昌,但通过接触渐渐发现此人不简单,背后组织能量很大,所以不敢贸然动手,这几年就按照程昌的指示,让那些运输私盐的船只顺利通过,甚至还配合海贼抢夺官盐运输船,每次得到的报酬也是颇丰。 但郭山不是简单的武夫,一直对于程昌手中的证据耿耿于怀,所以他当听到程昌被杀后,便第一时间请命前往程府,其目的就是为了销毁自己的罪证。 可程府上下掘地三尺都没有发现,逼问他的家人也都说不清楚,郭山为了保证自己绝对的安全,所以将程府几十口人全部灭口,并且一把火将程府烧得干干净净。 虽然事情的缘由跟陈平猜想的不一样,但是目的是一致的,郭山灭门就是为了自保。 郭山惊魂不定的回想着,程府搜刮到的钱财已悉数分给那日带过去的亲信,一切都那么的天衣无缝,现场也没有任何活口,为何今日背后的组织会突然出现。 莫非他们发现了什么?莫非有亲信出卖了他? 押解官被郭山盯着心里直发毛,赶紧把刚才的情况一字不落地说出来。 郭山的脸色青红不定,正思考着这封信件里面到底写的什么内容。 押解最后还补了一句:“那人说您这府邸已经被人盯上了。什么人敢打您的主意啊?” 郭山回过神,直接下了逐客令:“行了,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都监,您要是真的遇到什么麻烦,属下愿效犬马之劳!” “用不着。” 押解官暗暗松了口气,生怕郭山真的叫他做事,但是嘴上必须得这么说,这就是他这种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见郭山拿着那封信函在沉思,他不敢再打扰,拱手躬身慢慢退去。 押解官快步走出郭府,长街路口刚转过弯眼前突然一花。 一把尖刀快速刺进他的腹部和颈部,瞳孔瞬间放大,鲜血骤喷而出。 押解官倒在地上,已经无法开口说话,只是艰难地抬头看着眼前的黑影。 杀手一身铠甲,在月光下折射着寒光。 “谁让你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杀手叹道,“我们都监也是没有办法。” ...... 悦来楼,雅间。 叶崇文打着哈欠看看外面,越到晚上这花街柳巷就越是热闹,长街之上车来车往。 隔壁的赌坊与这里只有一墙之隔,甚至能够听见赌徒们叫骂的声音。 “我看他今晚怕是不会来了,”叶崇文提议道,“要不我们还是先撤吧。” “不着急。”陈平注视着楼下的大门说道。 “要不,崇文先回去吧。”赵瑾说道。 “为何我先回去?我要留下来帮你们。”叶崇文急忙说道。 “可以。崇文先带九龙堂的兄弟撤到外围,咱们人多反而不好。如今还未见到郭山,一切都是未知之数。万一他知道的情况比我们预想的多,那咱们岂不是被一网打尽了。”陈平赞同赵瑾的意见。 叶崇文想想有些道理,没有再坚持,只是提醒道:“那你们注意安全。我留两个九龙堂的人在门外策应。” 陈平点点头,看向赵瑾和罗砺,“放心,两大高手在这儿呢。” 罗砺听到这话,才睁开眼睛看向赵瑾,意思很明显赵瑾跟他不是一个档次的。 赵瑾虽说知道自己与罗砺的武艺有差距,但是对付区区一些护卫,完全不在话下,所以丝毫不退的也看向罗砺。 陈平见状好笑的摇摇头,江湖人的好胜心呐。 叶崇文带着五堂主及众人退到悦来楼两条街以外,门口留下两个人作为传递消息的策应,静静等待着郭山的出现。 罗砺站在雅间内望着天色,问道。 “他会来吗?” 陈平喝了口茶,自信的点点头,道:“他会。” “他就这么听你的话?”罗砺有些不相信,几句话就能把郭山从府中引出来。 “他不是听我的话。而是他自己要来的。”陈平也没有过多解释,但是他坚信郭山见到信后一定会来。 罗砺知道陈平是个聪明人,但是聪明人说话都喜欢拐弯抹角,既然陈平不明说自己也不问了,反正早已答应陈平,此次行动一切听指挥。 “是吗?”罗砺伸手将长刀抽出,漫不经心的道,“那我拭目以待。” 第191章 郭山赴约 第191章 郭山赴约 与此同时,郭府之中。 护卫回来禀报,“人已经处理掉了。” 郭山坐回椅子上,把手里的信丢给他。 “你看看吧。” 护卫接过来匆匆一扫,顿时惊呼道。 “他们要这么多盐干什么?乾州出事后程昌不是说暂时停一下吗?” “谁知道呢?”郭山冷冷的哼了一声,道:“程昌干的这些事咱们都知道跟北边战事有关,这可是抄家灭族的罪过,所以才把程家全家都杀了。没想到啊,他们还是找来了。”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护卫不解的问道。 “还能是什么,肯定是程昌之前说的。死了还要拉我们下水,这个狗日的。”郭山恶狠狠地骂道。 “听说边境现在既不打仗也不退,愣是僵持了好几个月,怎么这时候他们突然来要盐?”护卫再问。 “八成是想继续捞钱吧,不打仗他们就没得捞了,所以想添把柴火。” 护卫听到郭山的分析,暗自心惊,莫非还有大仗要打,但是这些并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够操心的。 “派去悦来楼的人回来没有?这信来得突然,而且要的量这么大,着实有些奇怪。”郭山也懒得再去深究边境的战事,现在只想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 “已经去了,估计正在回来的路上。”刚才押解官离去的时候,郭山就吩咐了两件事,一是灭口,一是派人去悦来楼先行查探。 悦来楼与郭府不过隔着三条街,一来一回还是很快的。 “关家镇现在本来就风声鹤唳,上面来的人小心谨慎些也是应该的吧?您难道是在怀疑什么?” “总觉得此人来得太巧了,看印鉴虽然是没错,可是为什么不是青州的图案?”这就是郭山最为不解的地方。 “可能是程家的事情让他们有所警觉,所以才派了陌生的面孔过来。”护卫分析道。 程家的灭门惨案肯定是压不住的,消息早在青州和建州传得沸沸扬扬,虽然没有证实是谁做的,但程昌背后的组织有所顾忌也在情理之中。 郭山点点头,也觉得护卫分析得有些道理,他再次拿起那封信,看着内容有些头疼。 那信中写着:盐三千斤,十五日内送抵北边,不得耽误。 “三千斤盐,这一时半会去哪儿给他找!” 运货的海贼都死了,程昌也没了,上下联系渠道都不知道,怎么去找那么多盐。 看信中的意思,是要郭山自己去收盐和送盐,这不是纯纯难为人么,但是他又不敢直接拒绝,因为要是做不到,怕是全家性命都不保,唯一办法就是跟来的人商量商量。 郭山握紧拳头,心里越发烦闷,现在就等着派去悦来楼的人回来,看看是什么情况再定。 没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高大的护卫走了进来。 “启禀都监,我们已经去那悦来楼查过。二楼最里面的雅间,的确有人在里面休息。” “有几个人?”郭山急忙问道。 “具体不知,属下担心靠的太近被发现,但是跟老鸨打了一下,据她所说房间内是外地来的商人。” 外地来的商人,完了,这封信只怕是真的了。 郭山满脸绝望,早知如此,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对程家动手的。 “咱们能不能先去附近找盐场买一批,应付应付?”护卫给出了建议。 “三千斤呐,找盐户买不到这么大的量。买官盐那不是等着被查?你猪脑子么!而且就算凑齐了又如何,怎么运出去?走什么路线?” 私盐运输一直都是程昌在安排,具体对接的人和路线都只有他知道,郭山哪儿知道这些。 唉,悔不该灭程家满门,要不然或许他家里有人知道一些线索。 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背后的组织已经找上门,看来躲是躲过去了。 “雅间的人还未离开,估计是在等您......您看咱们去吗?” 自打海贼和程家出事后,建州、青州各处的巡逻就变得愈加频繁,而且还加派了人手。 先不说凑齐那么多盐的事情,运输才是最大的难题,这封信就如同郭山的催命符,想要保命就必须得去见见来人,阐明现今存在的问题,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见肯定是要见的......”郭山在堂中来回踱步,然后对护卫吩咐道。“让兄弟们都换便服,马上出发!” ...... 悦来楼,雅间内。 赵瑾侧靠在窗户边,外面的人看不见他的声音,他警惕地观察着楼外街面的情况,看见策应的人给他打了手势,随后立马对陈平说道。 “来了!” 陈平微微一笑,都在他意料之中,问道:“来了多少人?” 此刻停在各处酒楼外的马车还很多,可路面上的人却随着时间渐渐少了。 只见一道道身影在街面上悄然在散开,虽然穿着的是普通衣裳,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个个都眼神犀利,行动有节奏的推进,绝对是专门训练过的,不是普通的看家护卫。 可这一切都被藏在暗中九龙堂的人看在眼里,赵瑾望着暗桩的手势,回道。 “至少三十人。” “看来郭山手里能够调动的人还不少啊!你们按计划行事,我在这里等着他。”陈平沉声道,赵瑾和罗砺对视一眼,转身消失在雅间内。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出现在不远处。 那马车很是朴素,没有任何装饰,颜色灰暗,在灯火下也显得很是低调。 马车缓缓地停在悦来楼前,一道人影被扶着下了马车,抬头往上看来。 只见二楼右边的雅间窗口打开,并没有看见里面的人,也来不及再多想,迈步快速进入楼内。 郭山直接去了二楼,走到雅间的门口,房门紧闭,他站在外面贴着门听了一会,里面鸦雀无声,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是这里,没错。”护卫压低了声音说道:“左右都有咱们的人,您放心。” 这是郭山第一次接触程昌背后组织的人,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要不是躲不过去他肯定不会出现在这里,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郭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伸手去敲门。 砰砰砰。 雅间内端坐的陈平也非常紧张,毕竟这也是他第一次单独直面这些人,而且还是动不动就灭门的狠人。 他努力的调整呼吸,让自己的神色平稳一些,过了一会儿才对着门外说道。 “进来吧。” 求各种票票、书友圈打卡、人物卡点赞、评论、推书。 有个问题我没搞懂,就是有一些人每天都在给我投票,但是从来没有订阅,这个是啥原因?并不是机器人。 有没有谁知道? 第192章 下马威 第192章 下马威 郭山轻轻推开门朝里面看去,迈步进来左右查看,见到房间内只有一个年纪约莫二十左右的年轻人,不由得有些狐疑。 他清了清嗓子,上前问道:“不知阁下是?” 陈平坐在椅子上,双眼直视着郭山,“你是怎么来的?” 郭山微微一愣,没搞明白问这个是何用意,只是下意识地回道。“坐马车。” “我是问你走哪条路来的?” 陈平的语气不善,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上位者的气势,“你现在被人盯上了,有什么事情不能传信,偏要当面来说?” 郭山被问得有些发懵,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喔,不对,信中只说准备三千斤盐,并未要他前来会面。 确实是自己担心无法按时按量完成任务,所以主动过来说明情况的。 郭山摸不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只能堆起笑容,拱手一拜,“这不是事情太紧迫,我怕耽搁时间,所以就直接来了么。” “不知阁下尊讳?” “我姓陈。”陈平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郭山坐下。 “原来是陈老板。”对方既然没有明说,郭山也不知道陈平是官场中人还是江湖人,总之叫老板应该是没错。 陈平也没有纠正他,只是端起茶杯品了一口,郭山小心翼翼地问道:“运盐一事来封书信即可,不知为何陈老板要亲自跑这一趟?” 话里话外,都透着对陈平的怀疑,毕竟他看来年纪太小,还有些书生气,实在不像是做这种事情的人。 陈平早就预计到郭山有此一问,脸上立即露出怒色,突然拍桌子道。 “传信?那程家满门被灭,谁来接信!如果不是上面催得紧,你以为我愿意过来!” 在门外守着的两名郭府护卫,听到房间内的动静,正准备冲进来。 突然眼前黑影闪过,两人没来得任何反应,就晕倒在地。 雅间门口砰砰的两声,惊得郭山从座位上跳起来,喊道:“你想干什么!” 赵瑾和罗砺走了进去,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郭山看见护卫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一楼大厅,五堂主正在跟老鸨说话,漫不经心地扫向楼上,手里丢出两张大额银票。 老鸨见钱眼开,心花怒放,“客人这是要点哪位姑娘?” “今儿爷包场,请大家喝酒,”五堂主笑了一笑道,“曲子热闹点。” 老鸨眉开眼笑,“行!” 悦来楼中的歌舞声、客人们的叫好声,把楼上的动静全盖过去了。 郭山见势不妙,连连往后退去,紧贴着窗口在寻找埋伏在附近的护卫。 赵瑾摇摇头叹气道:“十个。” 罗砺靠着墙,淡淡回道:“二十二个。” 郭山这次出门一共带了三十二个护卫,没想到赵瑾和罗砺竟然在比谁解决的人数更多。 这该死的胜负欲。 郭山岂会不明白他们说的什么意思,看来护卫全军覆没,自己也在劫难逃,身子顺着窗边就瘫在地上,跪地求饶道:“别杀我,求求你们别杀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过来坐下!”陈平见外面已经解决,说话时就更有底气了。“你那些人没死,只是晕过去罢了。” 郭山表情一愣,有些不敢相信,问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但是如果你再不坐过来,你和他们都得死!” “坐坐坐,我坐。”郭山连滚带爬地回到椅子上,没敢坐满半边屁股悬在外面。 陈平玩味地看着郭山,问道:“我的手段既然你都看到了。现在说说吧,那批盐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好?” 这是陈平之前就定好的计划,给郭山一个下马威,展示出自己这边的能力,加上背后组织的神秘感,足以让他心存敬畏。 郭山面露难色的怯生生道:“如...如今的情况想必你也知道,几百斤尚且可行。三千斤......实在......实在是......” 他不敢把话说完,担心陈平引起不悦,直接就丢了性命,只好支支吾吾地表达存在的困难。 “这是你的事,”陈平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道:“上头已经发下话来,况且你知道我们的规矩。” 做不到的代价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郭山闻言,全身不自禁地一抖,颤巍巍地哭诉:“可可可是如今青州人力绵薄,运货的那帮海贼被屠杀殆尽,程家...程家上下也死于非命,这......” “程家是怎么没的,你不是最清楚吗?”陈平眼神一冷,直勾勾盯着郭山。 果不其然,程昌背后的组织知道程家是被郭山灭口的,尽管做的天衣无缝还是被发现了,可见这组织的能力非同一般。 郭山此时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忙解释道:“程昌身份败露,我也是担心把你们牵扯出来,这才不得已斩草除根,真的真的。” 陈平眼角不受控制的抽了一下,跟之前分析的一样,郭山就是程家灭门惨案的始作俑者。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事情的时候。 “这么说,你是拿不出货了?” “能能能,只是...只是这时日是否再多宽限一些。”不管能不能完成,这时候郭山只能回答能,但凡说个不字,今日怕是走不出悦来楼。 “上面定的时限,是说改就能改吗?”陈平直接表示不可能,他就是要逼着郭山,看能不能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这套骗人的把戏只能用一次,毕竟自己对那个组织的信息掌握的很少,错过今日后面暴露的风险会很大。 郭山急着直挠头,脑中飞快运转,突然他想起有几次,程昌无意间提到过海兴府的庆红酒楼,那是青州最大最豪华的酒楼,达官贵人宴请的首选之地,虽然他不知道庆红酒楼的对接人是谁,但是凭着酒楼的关系网,要凑三千斤盐应该问题不大。 “陈老板,不如问问庆红酒楼?或许他们有办法。”郭山试探性的问道,他想着以人寅这个级别,肯定能联系上庆红酒楼。 可郭山的这个问题直接问到了陈平的信息盲区,派去海兴府庆红酒楼打探消息的人,一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完全摸不清庆红酒楼的路数。 所以郭山这么一问,赵瑾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右手直接摸向腰中的佩刀。 罗砺却是老神在在的靠着墙壁,眼睛望着窗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但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手中不知何时暗藏了一只筷子,只要陈平下令瞬间可取郭山性命。 第193章 啧啧啧,读书人! 第193章 啧啧啧,读书人! “哼,庆红酒楼。” 陈平冷哼一声,转动着手中的茶杯,没有继续往下说。 实际上,他是在迅速思考应对方案,郭山说出庆红酒楼的时候,确实有些出乎意料,按理说他不应该知道上线之外的情况,但如今看来事实却并非如此。 “对对,海兴府的那个庆红酒楼。”郭山哪儿知道陈平的意图,只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高深莫测,急忙地再次提醒道。 陈平知道不能继续沉默下去,还好心中已有了大概的对策,便开口说道:“程昌一死,庆红酒楼那边的人早跑了。” “啊?跑...跑了?”郭山如泄了气的皮球,眼神充满了绝望,看来这事还得落在自己的头上,要是完不成任务,最终的下场还是死。 唉,悔不该杀程家满门。 “你怎么会知道庆红酒楼的?”陈平眯着眼表情不善地看着郭山,“莫非程昌私下向你透露过上面的事情?” 郭山立马反应过来,惊恐地连连摆手,疾呼道:“没有!没有!” 郭山此时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没事提庆红酒楼干什么,泄露机密是死,完不成任务也是死,想活着太难了。 “庆红酒楼的人你知道吗?”陈平见郭山情绪已经崩溃,所以乘胜追击继续诈他。 “不知道,更加没见过。就有一次程昌喝醉酒提到过,其他再也没说什么。真的,陈老板,相信我!” 这真是皮球没踢出去,还惹得一身骚回来。 陈平仔细观察郭山的表情变化,发现他说话时躲躲闪闪,眼神飘忽不定,看来真的有所隐瞒。 他直接对赵瑾使了个眼色,赵瑾直接抽出长刀架在郭山脖子上。 郭山只觉得脖子瞬间一凉,明晃晃的刀刃就出现在眼前,锋利的开口划开皮肤,少量的鲜血顺着往下流,“说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说清楚,庆红酒楼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此次上面派我来,主要有两件事。一是联系你运输私盐,二是查明庆红酒楼逃跑的事情。” “如今青州无人主事,你要是配合我将庆红酒楼的人抓回来,或许我可以跟上面说一声,让你代替程昌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的。” 陈平安抚着郭山,直接给他画了大饼,罗砺在一旁听着,不自觉的打了个饱嗝。 郭山这时候哪儿还在意这些东西,唯一的想法就是先把命保住,身体向外移了移远离刀刃,问道:“从哪儿开始说?” 陈平摆摆手,赵瑾收回长刀,“从头说。沿海被搞得乌烟瘴气,坏了整个上面的布局。你不从头给我说清楚,我日后如何帮你向上面求情?” 郭山深吸几口气,稳了稳心神,说道。 “天启十三年。程昌通过一些关系找到我,想让我帮他在海运上抬抬手。起初我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后面才慢慢发现,他要求放走的那些船只,都是海贼在负责运输,而且基本上都是私盐。那时候他才告诉我,是在为组织卖命,并且给我弄了个人辰的扳指。这些您都知道吧?” “你们建州青州的事情我哪儿知道?横向联系是严厉禁止的,不是你们出事,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不过按你这么说,程昌的代号就是人卯?”陈平面对郭山的问题,显得很是从容。 “是的。” “嗯。他的事情不用再说了,具体说说庆红酒楼吧。” “庆红酒楼的对接人我也没见过,通过几次书信,知道对方的代号是人丑。但多数都是程昌在跟他联系的。” 陈平瞬间来了精神,人丑出现了!他会不会就是消失的那个皮休? 但陈平的表面上却显得风轻云淡,“嗯,不见面。还是符合要求的。” “是的。程昌说过,建州、青州所有人字级的消息都汇报给他,最终由他来定夺。” “当初那批海贼出事,你们可曾汇报过?”陈平问。 “当、当然,”郭山连忙道,“但是海贼之间常有厮杀,他下令让我们静观其变,并没有说别的。” “那程家被灭门的事情呢?” “还、还没来得及。” “我看你做贼心虚,不敢报吧!”陈平冷笑道:“平时你们是多久送一次货?” 郭山本来已经心虚的低下头,但听见陈平问送货的时间,立马惊愕地问道:“你不知道吗?” 上面派人来催促私盐,并且调查庆红酒楼的事情,怎么会连他们运货时间都不知道,感觉有些不对劲。 “问你,还是问我?说!”陈平已经没有心情再陪他演下去了。 郭山虽然心里有些疑问,但还是如实地回答道:“每月的初一和十五。” “怎么跟人丑联系?”陈平再问。 “就是......这你也知道?......不对,不对,你到底是谁?”郭山此时已经完全反应过来,庆红酒楼所有的信息陈平都不知道,怎么能是那个组织派过来的人。 “你他娘的......”郭山激动的站起来骂道,话还没说完赵瑾的长刀再次架在他脖子上,罗砺此时也将眼神从窗外收回来,死死地盯着他。 “你诈我...诈我...” “少废话,赶紧说,要不然老子手中的刀子也不认人。”赵瑾说着将刀刃再往里靠了靠。 “你们到底是谁?”郭山还是有些没回过神,他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精心布置的骗局。 “我们是谁重要吗?想活命,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真的?我说出来,你们不杀我?”郭山就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为什么要灭程家满门,说到底无非就是想苟活罢了。 “我说到做到。只要你说出来,我绝不会杀你。我的目标是庆红酒楼。”陈平点点头,给郭山一个保证。 “好好,我说!每次庆红酒楼会派一个叫老孔的来送信,告诉我们私盐的数量和运输的目的地。如今程昌已死,所以具体人丑是谁,可能只有这个老孔才知道。”郭山为了保命,只能如实告知。 “就这些?” “真的,陈老板,我发誓就知道这些!我就是个收钱办事的。”郭山举着右手对着灯火发誓。 陈平沉默了一会,随后点点头对赵瑾说道:“差不多了。麻烦赵大哥把他带回去关着。” “陈老板,你不是答应会放过我吗?你得言而有信啊!”郭山见自己要被带走,急忙喊道。 “现在你敢出去吗?先待着,等我处理完庆红酒楼自然会放你的。” 赵瑾也没等郭山再说话,直接将他打晕。 “你真要放了他?”这是整晚罗砺说的第二句话。 “灭程家老小几十口人,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畜生!”陈平摇摇头,神色坚定道。 “那你岂不是骗了他?”罗砺再问。 “我会放了他,但有人会杀他,所以我没骗他。” “啧啧啧,读书人!” 求各种票票、书友圈打卡、人物卡点赞、评论、推书。 第194章 黎明 第194章 黎明 雅间房门打开,外面被打晕的护卫早就被带走了。 赵瑾扶着郭山走下楼去,大厅内客人们都喝得昏天暗地,没有人会去在意什么,几个醉鬼还指着郭山的背影,嘲笑这人酒量太差,这么快就不行了。 陈平和罗砺走出悦来楼,街面与楼内完全是两个世界,九龙堂的人已全部撤走。 两人并未乘马车回去,而是缓慢的走在长街上。 许久,罗砺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陈平歪过头看去,笑道:“看来你很感兴趣嘛。” “你不会给我的任务就是打晕几个护卫吧?”对于罗砺来说,这个任务实在太简单,他很不满意,或者说觉得大材小用了。 “哪儿能啊,自有需要你出手的时候。不过话说回来,你的酬金我不是该付了?” 罗砺沉默了一会,说,“先记着,不急。” 陈平颇有深意的看着罗砺,果然不出他所料,罗砺并不是为了钱财帮自己的。 至于具体的缘由他既然不主动说,陈平也不想去深究,或许哪天到了时候他自然会说出来的。 “行,依你的,什么时候需要了,就直接告诉我。至于郭山嘛,当然是送给能管住他的人。” “你是说......青州大营?” “对,不过先把他的那些护卫送过去,郭山还得再扣几日,还得拜托赵大哥再审审他,看能不能挖出点别的东西。” “你就不怕打草惊蛇?庆红酒楼那边有所察觉?”罗砺问道。 “有时候把蛇惊出来,咱们才好抓嘛。况且郭山提供的信息有限,今日这种戏码肯定不能在演了,庆红酒楼的级别不低,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所以咱们干脆搂搂草,把他们惊出来,看看是一些什么牛鬼蛇神。”陈平把大致的想法说了一下。 罗砺点点头,道:“你心中有数就行。” 两人未再说话,默默地向别院走去,长街的街灯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 回到别院,几人再次碰头。 “看来这边的情况,跟曹火旺当时送货的情况差不多。”赵瑾沉声道。 曹火旺当初也是货到即止,半程路后是谁接手,他一概不知。 只是最后曹火旺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被凌术他们灭了口。 叶崇文有些心急,“那劳什子人丑肯定就藏在酒楼,我们干脆带人直接过去算了!” “不可!”陈平摇摇头,“酒楼情况不明,人丑行踪隐秘,我们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又怎么把他找出来?而且庆红酒楼背景深厚,贸然行动只会坏事。” “那怎么办?不能把那个郭山一直关着吧?”赵瑾问道。 陈平把整个思路重新再捋了一遍,然后才开口说道。 “我们现在分几步走。一是让九龙堂的兄弟连夜把那些护卫全部送去青州大营,并且附上匿名信,信中写明郭山是程家灭门惨案的真凶,这样可以倒逼军队开始调查,毕竟这样的事情他们相瞒是瞒不住的。” “二是还得麻烦赵大哥抓紧时间再次审问郭山,看看还能不能挖出点有用的线索,青州大营一旦知晓郭山的所作所为,肯定会全力搜捕他,所以他在我们这里的时间不能太久,否则会让我们暴露。” “三是派人去庆红酒楼暗中调查,之前还留在那边的兄弟继续留下做策应。青州大营这边一有动作,酒楼那里肯定坐不住,必然会有异动,那时候便是我们的时机。” 赵谨和叶崇文一边听着一边点头,觉得陈平的计划很完善。 罗砺主动请缨:“庆红酒楼我去!” “我去……”赵瑾连忙开口道。 “我也去。”陈平蓦地打断他们的话,“这个人丑非同小可,我不能坐在这里等消息。” “不行!” “不行!” 赵瑾和罗砺异口同声地拒绝,两人算是第一次意见达成一致。 陈平完全没想到他们的反应会这么大,忍不住再说道:“那庆红酒楼极为重要,倘或这次错过,将来恐怕难有机会!” “那也不行,”赵瑾正色道:“你如何保证那庆红酒楼没有埋伏?也许他们早就得到了消息呢?那你此刻凑上去,与飞蛾扑火有何区别?” 虽说他们行动已经很快了,可青州方向情况不明,如何能保证那边没有收到风声。 今夜的行动,赵瑾本就不想陈平出面,可熬不住他非要坚持。 但如今既已查出关键线索,接下来的事情自然该当他来负责,岂能再让陈平舍身冒险。 赵瑾的质问让陈平一时间哑口无言,他当然知道赵瑾是担心他的安危,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一句:“这不是有罗兄在嘛,安全没问题的。” “我保证不了。” 罗砺的回答完全出乎陈平的意料,一反之前的常态。 他说完还对赵瑾看了一眼,赵瑾给他回了一个感谢的眼神。 陈平无奈地摇摇头,对着罗砺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 叶崇文见几人僵持不下,直接说道:“我去吧。本就是为了爷爷洗清污名,我理应冲在最前!” “一边儿待着。”罗砺淡淡道。 “别闹了,”赵瑾有些头疼,道,“你们都不能去,好好读你们的书就行!” 罗砺见陈平和叶崇文还要坚持,直接来个灵魂三连问。 “你们会武功吗?” “这......”陈平与叶崇文面面相觑。 “你们能拿刀杀敌吗?” “呃……” “那你们过去是打算拖后腿,还是当人质呢?” 陈平和叶崇文直接哑火,罗砺嘴角一勾,“所以还是我去吧,我一个人行动也方便。” 赵瑾还有审讯郭山的事情,所以也同意这个方案,毕竟罗砺的武力值是毋庸置疑的。 众人商议完毕,才算结束这紧张的一天。 五堂主接到命令后,连夜将三十名护卫偷偷摆在青州大营外不远处,每个人都捆得结结实实的,倒在地上最前面的一名护卫,胸前插着一封匿名信。 凌晨时分,天际翻出鱼肚白。 晨曦慢慢洞穿苍云,浮光跃金,海面金日灼眼,令人目不能视。 轻缓的海风中,浪潮如千军万马轰鸣。 陈平起的很早,独自一人走到海岸边,正好看见一轮金日在海天一线上缓缓升起,将天地都染成一片金黄。 磅礴壮观,震撼人心! 陈平站立在海岸边,仍由海风拂面,海浪翻滚在前,依旧巍然不动,注视着黎明的到来。 第195章 彻查 第195章 彻查 关家镇,青州大营。 通判脸色非常难坐在主位,手中紧握一封信函,眼皮狠狠抽搐了两下,突然起身喝道。 “跟我来。” 众将领命跟上,一行人大步流星,径自走进一个军帐。 军帐的地上躺着一个壮汉,正是郭山的贴身护卫。 “抬起头来!” 通判眼神冰冷,大步停在他面前,“信中所言可是属实!?” 护卫自从昨晚被打晕后,迷迷糊糊醒来后就到了青州大营,见到通判大人煞气冲天的来质问,再抬头敲了敲那封匿名信的内容,心知事情已经败露,瞒是瞒不过去了。 他急忙高喊道:“通判大人,饶命呐,是……是那郭山将程家灭门,我等....我等不从,他就会杀了我们!” 事情一经证实,帐众所有人都不禁毛骨悚然,郭山好狠的手段,竟然做出如此天怒人怨之事。。 “这件事你为何不上报!” 通判勃然大怒,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撕了他。 “你可知这是多大的麻烦?整个青州大营都被郭山害了!” 既然有人将这些护卫送到军营外,并且传信告知灭门惨案的始末,那就代表此事绝不可能掩盖。 或许对方就是在试探青州军队的态度,一旦他们没有动静,那么肯定会出现更大的问题。 而且这事如果传到民众的耳朵里,程家满门六十余口竟死在军人手中,那青州军营威严何在。 护卫跪地砰砰的叩头,道:“通判大人,息怒,我.....我等也是被他胁迫啊!” 通判哪儿会听他狡辩,直接挥手道:“拖出去,砍了!” 帐外的士兵立马走进来,押着鬼哭狼嚎的护卫出去了。 一名副将见状,上前宽慰道:““大人息怒,现在或许还有挽回的机会。” 虽然程家被灭门的凶手郭山还没找到,外面也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可事情还没定论,那就还有机会。 副将拱了拱手,道。 “那郭山为何要杀程氏一族?据信中和护卫所说,皆因他们之间有利益纠纷,具体是什么利益纠纷,信中不知为何并未言明。” “利益纠纷?”通判大人有些不解的问道,“你是说,他们官商勾结,在做什么买卖?” “是。” “咱大誉朝虽没有明文限制当官的做生意,但是咱也知道这许多生意其实背后都有官场人的身影,但什么买卖需要暗中勾结?” 副将仔细思索片刻,抬头道:“程家本就是打鱼送鱼的海货生意,一贯在海边活动。若是海边的话......” 朝廷如今限制的行业,无外乎粮食、盐巴、铁器,还有少许茶叶、糖料等等。 而青州这个地方,最盛产的就是海盐。 话至此处,通判阴戾的神色蓦地一缓。 “你是说,他们在运送私盐?” “大人可还记得前几个月乾州的案子?” 通判心下一震,问道:“你什么意思?” “听说乾州的奸商暗中帮人运送盐铁粮食,事情暴露后震惊整个朝堂,而且似乎与北方边境颇有些联系......程家若只是暗中售卖私盐也就罢了,若是跟乾州的情况一样......” 通判唇角翕颤,面孔露出几分扭曲的狰狞, 整个帐篷内鸦雀无声,所有在场的将领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查!必须查清楚他们把盐运往何处了。”通判激动的怒吼道,声音都有些变形。 “大人,还有一个问题。如今郭山失踪,护卫被俘,再加上这封匿名信,这会不会就是那程家幸存之人干的?”副将再次出言提醒道。 通判听闻,一下子反倒冷静了下来。 “不管是不是,对方干下这等大事,却不敢现身露面,说明自己也是见不得人!” “那大人的意思是?” “这件事先别声张,把郭家的人......还有与郭山交好的人统统控制起来!你亲自带人,先封住青州各大要道,找个理由知会州府衙门一声。就算是把青州上上下下翻一遍,也要把那狗日的郭山给找出来!” 通判心里非常明白,若是查清楚了,他们或许还算是将功补过,若是查不清楚...... 想到乾州一案被牵连诛杀、罢官免职的情景,通判顿时不寒而栗。 次日清晨,军营便在关家镇开始排查进出人口。 青州大营发下话来,严禁百姓讨论程郭之案,凡道听途说、妖言惑众者一律严惩不贷。 事态紧急,不得留情,一上午就抓了两批人,整个关家镇的气氛很压抑。 ...... 关家镇,别院。 罗砺准备出发前往海兴府,独自一人去暗中调查庆红酒楼。 陈平上前送行,并嘱咐道。 “若是事有危险,须保全性命,切莫逞强。” 罗砺淡淡地看他一眼,“你是要真相,还是要平安?” “要真相,也要平安。”陈平一脸认真地回道。 “贪心。” 罗砺头也不回地走出院门,高举右手摆了摆,道:“知道了。” 就在罗砺离开的当日下午,别院收到了一封何青选的信。 科举恢复了! 陈平万万没想到,朝廷会在这个时候放出消息。 何青选直接把朝廷下发的榜文消息抄录了过来,上面清楚明了地写着:【来年冬腊月,谕更赴科举,察举贤才,着各州府筹备事宜,垂善公德,修天下士子文书经卷云云......】。 科举取士本为全国盛事,读书人也很厌烦朝廷朝令夕改。 但若是事关科举,他们个个都会欢欣鼓舞,毕竟一旦推迟,浪费的都是自己的光阴,有些人可能没几次参考的机会了。 叶崇文看完也是大喜,“太好了,只待省试考过了,咱们就可以去京城跟致远汇合了!” 赵瑾将目光投向陈平,问道:“青州这边有我负责,我看你们还是尽早回江夏书院备考吧。毕竟科举才是重中之重,你说呢?” “自然是要准备科举!但是这边的事情也不能停下来。我们在此再待几次,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好。”陈平点点头,他肯定不会错过科举,毕竟步入朝堂才有机会跟幕后之人较量。 “还有事情?什么事情?我帮你去做就是了。”赵谨不解的问道。 “不是去做,而是有些事情我还没想通,再给我几日的时间。” 陈平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块破布,紧紧地拽在手中。 感谢卩灬今夕何惜、sy的月票支持。 感谢各位的推荐票支持。 求各种票票、书友圈打卡、人物卡点赞、评论、推书。 第196章 私盐场的位置 第196章 私盐场的位置 赵瑾和叶崇文都瞧着那块破布有些眼熟,一时间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 直到三日后,陈平有了一些进展才告诉他们。 “这块布是当时那个海贼头子身上搜出来的。”陈平边说边把布摊在桌上。 “哦,对对对,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叶崇文恍然大悟,回想那晚情景确实是有这么回事。 “你可以看出什么来了?”赵瑾知道陈平今日开口说起此事,一定是有了什么发现。 那块破布之前他们就查看过,都是些莫名其妙的数字,完全没有任何头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罗砺去探查庆红酒楼,郭山知道的信息也很少,但说到底这些都是那个神秘组织的人。可他们的盐场在哪儿?运盐的船又在哪儿呢?”陈平没有直接回答。 “这恐怕知道那个人丑才知道吧?毕竟他们组织严密,所有信息都汇总到他那里。”叶崇文的猜测没错,人丑掌握着各条线上的情况。 “这确实是个问题。当初凌术的那些货物被查,但是始终未找到生产铁矿的地方,虽然表面上看似乎乾州已经偃旗息鼓,可谁又能保证没有死灰复燃,毕竟只要生产场地没有被毁,无非就是重新开条运输路线罢了。” 赵瑾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摧毁运输线路固然重要,但是铁矿、私盐这些生产地没有查出来,始终是个巨大的隐患。 贪财的人好找,这些资源和场地可不好弄。 “你们说的都没错,所以建州青州沿海的私盐场,有可能就藏在这里。”陈平把那块破布推到两人的面前。 “陈平你解出来了?!”叶崇文兴奋的问道。 “这些日子,我暗中分析对比过这些数字。”陈平一边说着,一边从书案上取出两张宣纸,道:“你们看,这就是那破布上所有的数字。” “九,十七,六,十二。这代表什么意思?”赵瑾一脸不解的问道。 “这群海贼都是粗人,所以肯定不会设计的非常复杂,这些数字也许它们代表的意义是最直观、最浅显的。”陈平卖了个关子。 “直观……不会是距离吧?”叶崇文皱起眉头问道。 陈平笑了笑,“不是距离,但如果我们联系程家来看,就清楚很多了。” 这些货是通过程家运转,程家码头就是那日他们经过的船坞,当时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但那日阳光从海平面出现的时候,陈平突然福临心至反应过来。 “海贼生活在海上,但海上的距离与陆上距离不同,靠着距离来测算太麻烦了,如果你在海上,想要找到一个被人隐藏起来的地方......”陈平手指点了点着桌面,问道:“最明显的标识是什么?” 赵瑾愣了愣回道:“最明显的标识?船吗?” “不对,船是流动的,”叶崇文盯着那几个数字,道:“村落?树干?礁石?” 他忽然心下一动,激动地喊道:“是灯!是灯!我说的对吗?陈平。” “除了灯,还有山。”陈平点了点头。 海船走动,停泊之刻靠的就是灯在指引方向。 海边的山通常不会太高,但对平坦海域而言,却极为明显。 赵瑾拍膝而起,“我之前一直以为这些数字是他们送货进货的记录呢!” “不过这都是我的猜测,”陈平脸色还很是平静,没有急着高兴,“我们得派人一个一个地方去排查,方能知道是否正确。” 赵瑾和叶崇文还是信心满满的,起身就下去吩咐九龙堂的人全部动起来。 因为他们知道只要能找到私盐场的位置,和运输私盐的那些船只,再加上罗砺那边一切顺利的,就可以将建州和青州的那些人连根拔起。 两日后。 一艘海船在停在某处码头,几个渔夫仰头望去,就见数名大汉从船上走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看样子倒是和善,不像是平日出没的海贼。 “老人家!” 一个汉子走过来,笑吟吟说道:“我们是外来谈生意的,听说你这附近有个渔场,不知在哪个方向啊?” 海边的渔场可多了去了,但附近可真没有成规模的,都是一些老百姓自家劳作而已。 “渔场,咱们这儿没有啊?”渔夫回答道。 汉子也不着急,低头看了眼渔夫篓中的螃蟹海鱼,慢悠悠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银锭。 “这鱼不错,老人家卖给我们吧,咱哥几个今日都还没吃东西呢。” 渔夫见对方出手阔绰,连忙笑吟吟地接过银锭,说道:“其实贵人们找错地方了,我们这儿真的没有渔场,倒是有个废弃的私人园林,都好些年了,围着栅栏不让进呢。” “哦?”汉子眼波微动,“在哪个方向啊?” 渔夫抬手指了指东南边,说道:“就那个方向,往里拐几道,看见栅栏就是。” “多谢老丈,来个人,把鱼带走,找地方烤着吃!” 说着又对几位渔夫道了谢,这才不紧不慢地离开。 几个汉子寻了个地方,架火烤鱼边吃边观察四周,待情况明朗后才朝着东南边走去。 顺着渔夫指的方向,拐过几道弯,直至天快黑时,众人才停下脚步。 “那儿,”其中一人道,“五堂主你看,是栅栏。” 五堂主使了一个眼神,两个手下弯腰摸了过去。 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返回禀报:“是私盐场,园林进去后靠南的海边有很多晒盐的家伙什,但是人都已经空了,估计是听到风声,走得比较急。” “看来公子猜得没错,”五堂主抬头看眼不远处那山峰,“从程家的船坞出来过九座矮峰......把位置记下来,我们去下一个地点。” 众人没有闹出任何动静,直接悄然退去。 根据陈平的分析判断,五堂主带人在几日内就把全部地点找到了。 “公子说的那四个地方都找到了。不是废弃的渔场,就是私人包下的园林,全部靠海而建,非常隐蔽。但最后的那个海湾没有发现私盐场,但停了十几艘没有任何标识的船!” 陈平等的就是这个,当即起身问道:“位置都标记下来了吧?” 这个时代的海图极为粗陋,而且大多数掌握在官府手里,否则海贼不至于用数字山峰当标记。 五堂主连连点头,“那是自然,公子吩咐的,咱不会出差错。” “哈哈哈,好。辛苦兄弟们了。”陈平终于展露出笑容,吩咐道:“休整两日,我们便离开关家镇。” 众人心领神会,即刻点头退下。 陈平能想到的地方都已经调查完毕,后续就等罗砺那边是否有突破。 如今科举开考在即,也是时候起程回乾州了。 第197章 回程 第197章 回程 夜里。 陈平、叶崇文、赵瑾对坐在别院的前院内。 “放心吧。这边交给我,有什么拿不准的事我会传信与你的。你跟崇文就安心备考便是。”赵瑾对着两人宽慰道。 “确实如赵大哥所说,后续的事情我跟崇文都帮不上忙,而且恐会成为拖累,一切都仰仗赵大哥和罗兄了。”陈平说完站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 叶崇文也连忙站起来鞠躬致谢,“我爷爷的事情给大家添麻烦了。” “咱们还说这些作甚,你们的事就是我赵瑾的事!”赵瑾上前扶住两人,拉着他们坐下来。 其实在叶崇文的心中,他对叶文昌的离世和清名被污一直无法释怀,所以他的目标从未改变过。 陈平和赵瑾的目标也从未改变,只是他们更多了些想法,在给永顺县枉死的冤魂翻案之余,能够再为黎民百姓做点什么,那就是最好的了。 叶崇文身为陈平的兄弟,自然是全力的支持他,何青选同样如此。 “赵大哥,郭山不能在手上留太久。他最近提供的一些信息,你记得到了海兴府就跟罗砺说一下,具体就按咱们之前说的好去做就行。”陈平提醒道,他担心郭山被军营的人发现,这样就会将所有人牵扯出来,一旦摆到桌面上,那个神秘的组织肯定会反扑,以现有的力量肯定是无法抗衡的,所以暂时不能面对面的对抗。 “嗯,我明白了。”赵瑾点点头,完全明白陈平的顾虑。 这几日郭山陆陆续续交代了一些信息,但是还没有去一一证实,所以陈平交代赵瑾应该如何去应对,包括对于后续的处理方案也做了详细的布置。 目前来看,郭山基本上已经被榨干,现在对他们来说毫无价值,后续就直接丢给青州大营,让这个灭门惨案的刽子手,承担他应有的下场。 次日,众人收拾妥当,五堂主亲自带着十名手下护送。 这是赵瑾坚持安排的,如今他们越查越深入,谁能保证路上没有埋伏。 陈平也没拒绝众人的好意,毕竟安全第一才是最重要的。 临行前,他再提醒了一句:“这个别院暂时不退,派两人在此留守。万一那边有人找上来,还可以及时给在海兴府的你们报信,凡事以稳妥为主,事不可为不要强求。咱们不必争那一朝一夕。” 赵瑾能够感受到陈平的成长,考虑问题越来越周到老练,欣慰地点点头:“妥,一切按你说的来。” “一路平安!” 赵瑾和留下的九龙堂兄弟摇手相送,马车很快便驶出了关家镇。 ...... 回程的路上很顺利,十日后的中午马车就稳稳的停在江夏书院门口。 陈平久日未归,担心老师责罚,所以跟叶崇文道别后,连忙赶去竹园。 叶崇文则赶去何府与何青选汇合,准备将近来所有精彩的事情告诉他,想来何青选肯定会懊悔没有一起同去。 陈平才刚刚踏进竹园的大门,坐在院内的程诚大叫地跳起来。 “哎呀呀!!我的小师弟,你还知道回来啊!” 陈平身上还扛着包袱,被程诚拽得两步一个踉跄,连忙摆手求饶道。 “师兄!师兄!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还能出什么事?不就是恢复科举那事,你说你这段时间也不知道送封信回来,老师他......” “啪!” 程诚话音未落,熟悉的戒尺击打声便响彻竹园。 两人同时打了个寒噤,抬头望去。 赵文和端坐在竹台上,戒尺抽打在桌子上,神色不太和善。 “科举将至,从今日起,你就给我好好待在竹园,哪儿都不准去!” 陈平头皮一麻,连忙上前躬身回道。 “老师息怒,学生一听见科举恢复,便立刻抛下手头事回来了,不敢耽搁。” “你但凡再晚回来几日,老夫就要去建州找你了。”赵文和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他虽然不清楚陈平去建州做什么,但大体能够猜到应该跟叶文昌的事情有关,见到陈平能够平安归来,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陈平总觉今日的赵文和有些异常,他用余光偷偷打量着程诚。 程诚其实也是一头雾水,低着头没敢吱声。 “读书作文,靠的就是坚持!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看看你,现在有事没事就往外跑,之前跟老夫说去建州游学,老夫倒要看看你游学的成果!” 说完,手中的戒尺朝桌上的宣纸点了点。 陈平摸了摸鼻头,双手恭敬地将宣纸取过来,只瞧了一眼便震惊不已。 “老师,这......?!” 赵文和出的题目是论帝王之政! 这种题目可以是随便答的吗? “不好答是吗?” 赵文和盯着陈平,眼角法令纹堆叠,态度却平和了下来,“今日不好答,那就容你思考一日,明日再答。” 陈平知道赵文和不会无的放矢,立马压低了声音问道。 “老师,是不是京城出了什么事?” “京城能出什么事?科举重开,武举顺利,连北边战场都赢了啊!” 程诚觉得陈平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一脸懵懂的站立在旁边。 然而赵文和却对着他冷哼一声,把戒尺往桌上一摔,骂道。 “你一直自诩聪慧,什么时候能学学你小师弟的悟性?” 程诚再次打了个激灵,虽不知道老师是什么意思,但不敢多嘴去问,依旧委屈地低着头。 赵文和站起身,深深看了一眼陈平,道:“战事眼见就要结束,盐铁一案也快翻篇了,你也得灵活变通。” 陈平一点就透,几个月前朝廷出题或许还在盐铁上,如今却未必了。 朝局瞬息万变,赵文和的意思是,京城的风向变了。 “还请老师解惑。”陈平认真求教。 “上月,礼部尚书上奏天子,战事已远,国策当松。” 程诚抬头问道,“国策当松......原来如此,所以朝廷才重开了科举?” “哼,还不算太蠢。如今咱大誉最需要的还是休养生息!” 陈平和程诚这时候才完全明白过来。 “你们读书也不仅仅是为了科举,更该是为了天下万民谋福祉。” 赵文和义正辞严,话语重重地敲打在两人的心中,“日新月异,今非昨夕,这场省试与先前肯定会不同的。要想进入朝堂,你们就该加倍努力,做好一切的准备,方能奋勇前行!” 陈平整理衣冠,拱手鞠躬回道:“学生定不负老师所望,自当全力以赴!” 微风吹过,竹园内竹影摇曳,如浪翻腾,一波一波皆向着北方。 裸奔五月终于结束了。 今天月底,明天月初,求点月票呗。 感谢各位不弃的支持! 第198章 苏丞礼的态度 第198章 苏丞礼的态度 京城苏府。 一众家丁和侍女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院内,苏府的管家语气严肃地吩咐道。 “老爷跟小姐和公子还在谈话,吩咐厨房温着午饭,先候着暂且不必送过来。你们守在书房十步以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下人们喏喏称是,恭敬退到相应的位置上,把书房四周都围住了。 管家回头看了眼书房,镌刻祥云的窗户上糊着一层窗纱,接着里面的灯光隐约可见几道的身影。 苏丞礼身着鹤袍,平日里温朗随和的面孔,此时却异常的严肃。 “建州和青州之事不是表面这么简单,你们啊,胆子也太大了!” 苏依依和苏麟在建州、青州待了这么久,回来后被父亲一再追问。 本来苏依依是不打算说出这些事情的,但她非常担心陈平的安危,在苏麟的怂恿下只好对父亲如实相告,以期父亲能暗中出手。 只不过把涉及到背后组织的信息,全部隐去未说,毕竟这事牵扯很深,未经陈平的同意不好擅自透露。 哪儿知道将事情说完后,苏丞礼直接就坐不住了。 苏麟扯了扯嘴巴,义正辞严道:“爹,你不用说了,我觉得我没有做错!” “爹,那种情况下,我们已经身在其中,岂能坐视不理?”苏依依也认真地说道。 苏丞礼呵呵一笑,姐弟俩这时候倒意见很统一,“为父说你们错了吗?啊?可你们行事的时候能不能谨慎点!” 姐弟俩顿时有些尴尬,低头嗫嚅不敢作声。 “离家出走还谎报去向,你们知道吗?你们娘回京没见到你们,急得差点昏过去!” 苏丞礼顿了顿,话题一转,没好气再教训道:“偷跑出去便也就罢了。建州、青州海贼横行,居然还跑到海边去搞什么调查?苏依依,你是该找个夫家,管管你了!” “我不要!”苏依依急忙地拒绝道,表情非常地坚决。 “爹,姐姐已有意中人了,姐夫.......”苏麟直接把苏依依卖了。 “谁?那个陈平?!!”苏丞礼激动的打断苏麟的话,直接喝道:“依依,难不成你想陪着他一起查什么私盐案?绝对不行!” 苏依依知道这时候绝不能去激怒父亲,转头去苏麟骂道:“苏麟!你瞎说什么呢。我与陈平乃....乃朋友之义,恰逢遭遇此事,才施以援手提供些许帮助罢了。绝没有儿女私情,请父亲放心。” 苏麟低着头,心里暗道,我信你个鬼,这话谁信呢。 自从回到京城后,苏依依整日都是茶不思饭不想的,一日跑三回门房查看是否有陈平的书信,这要是没私情,打死叶崇文他都不会相信。 “真的?”苏丞礼表情有些缓和,柔声问道。 “自然是真的。爹,您别生气了,女儿知道这次自己是莽撞了。”苏依依上前抓紧父亲的手臂,撒娇道。 苏麟余光瞄到苏依依的表演,把头压得更低了,他怕自己忍不住吐槽苏依依拙劣的演技。 好在苏丞礼挺吃这一套,也没再过多追究此事,只是吩咐道:“你们这段时间不要再外出了。” “爹是怕有人查到我们?”苏麟抬头问道。 “我们苏家怕什么,查到了又如何?”苏丞礼眸光凛冽,似乎完全不担心私盐的事情。 然后继续嘱咐道:“切记!你们是在建州游玩,因为那关家镇出了事,所以才离开的,知道不知道?” “是,爹,我们记住了。”姐弟两个连忙点头。 “除此之外,那个陈平的事,你们也要守口如瓶。” 苏麟瘪着嘴嘟囔道,老爷子就爱瞎吹牛,不是不怕么,又吩咐这个又嘱咐这个的。 但他嘴上可不敢说出来,恭敬地回道:“请爹爹放心,姐夫的......” “嗯???”苏丞礼眼睛一眯,苏依依也是眼神不善的望着他。 “呸,说错了!是陈平的事,儿子一定不会乱说的。”苏麟惊出一身冷汗,嘴巴比脑子快,这毛病得改。 姐弟俩接受完教育后,借着去给娘亲请安迅速逃离。 苏丞礼坐在书房内,闭目养神,手指不停的在敲着桌面。 书房的门打开再关上,轻轻的脚步声靠近。 “咱们这位小双元厉害啊,没想到摸的这么深了。”苏丞礼没睁开眼,他听脚步都知道,是管家进来了。 管家轻声说道:“怕不是因为路子太野,才打得对方措手不及吧?” 苏丞礼被逗笑了,这时候才睁开眼,摇摇头道:“这可不是野路子。陈平这小子不简单呐。还有依依和麟儿肯定还有事情没有交代,这两只小狐狸还想瞒着我呢。” “要不然我再去打听打听?”管家躬身问道。 “不用了。他们不说,自然有不说的考虑。”苏丞礼摆摆手。 “那老爷您的意思,就不管了?” 苏丞礼思考了一下,吩咐道:“既然陈平是麟儿的朋友,咱知道了也不能不管。况且所涉及之事皆是朝廷的事,不能由着他们涉险。马上派人去青州盯着,必要时可出手相助,但不能表明身份。” “是,老爷。” 可苏丞礼不知道的是,陈平已经返回乾州进行备考,而赵瑾带领的九龙堂潜伏在海兴府各处,并没有露出什么行踪。 罗砺就更不用说了,一直都是来无影去无踪,只有他主动现身,要不然很难找到他。 青州的一切都在陈平的计划之中,事情正朝着既定的步骤在发展。 ...... 乾州,江夏学院,竹园。 陈平耗时三日,终于将“论帝王之政”的解题交给了赵文和。 “帝王之政”出处繁多,然则其中最出名的,无外乎《韩非子·六反》中言。 “明主之治国也,适其时事以致财物,论其税赋以均贫富,厚其爵禄以尽贤能,重其刑罚以禁奸邪,使民以力得富,以事致贵,以过受罪,以功致赏,而不念慈惠之赐,此帝王之政也。” 简而言之就是,英明的君主治理国家,需得顺应时势以获取财物,平定赋税使贫富平均负担,用丰厚的爵禄使人们竭尽才能,加重刑罚来禁止奸邪。 除此之外,还要让民众靠自己的努力得到富裕,因对国家办事有功而获得尊贵,因犯罪而受到惩罚,因立功而获得奖赏,而不考虑仁慈恩惠的赏赐,这才是成就帝王大业的治国之道。 这题目之宽泛如浩浩沧海,非主父偃之博学能够解全。 若是妄自尊大,对君主执政颐指气使,必然会落下乘。 陈平细思许久,还是决定以君主社稷、扛鼎之臣,而后君臣一心,自财、税、法、民上入手。 “其蒙上帝,尊天之造化,赋天下之权,主政当明。然平以为,君天上奏之下,国强之责非为君主一人......” 这是陈平仔细思量后给出的答案,全篇洋洋洒洒有两千余字。 陈平双手交予赵文和,站立在旁小心翼翼观察着老师的表情。 半柱香后,赵文和摸着胡须,眼神闪烁着光芒,认真看了陈平几眼,问道。 “你这上面所说,皆是你真心实意?” “是,老师,学生不敢撒谎。”陈平诚恳回答道:“不过学生知道余力绵薄,能够做到这当中的十之一二,便是很好了。” 赵文和脸上这才出现一点笑容,欣慰道。 “不错!朝堂之上本就是该各司其职,有想法是好的,却也要有自知之明。” “那老师以为,学生这份答卷.......” “善!” 得到老师的肯定后,陈平才长舒了一口气。 “只有一点,你这对仗论据还可再经雕琢。尤其是你拿唐太宗举例,却不要忘了唐太宗之臣个个刁钻,敢指着皇帝鼻子吐唾沫......是不是太冒险了点?” 陈平心想那您是没见过包拯的事迹,宋仁宗才是真正的唾面自干。 不过赵文和所言也很有道理,完全符合当下的朝政,陈平虚心受教拱手道。 “学生明白,定然再行修改。” 第199章 陈平设计 第199章 陈平设计 赵文和的态度,正如江夏书院的态度。 往日说笑打闹的长廊如今空无一人,湖水亭边教室内皆是朗朗的读书声。 齐心向学的氛围如此紧迫,陈平自然也是不敢有丝毫懈怠。 当初在建州、青州之时,只要闲下来他都会看书,毕竟科举之路不能停下来。 半个月后,程诚趴在陈平的窗前,他眼底的黑眼圈浓得可以兑墨了。 “腊月省试,我看我是坚持不到腊月了。” 三年前程诚与谢致远游学未归,并未参加当年的省试,这一次程院长发下话来,如果再不参加省试,将亲手清理门户。 所以程诚在赵文和的重压严管之下,日日埋头读书复习。 陈平忍俊不禁,从桌上给他递了杯茶,“师兄,醒醒神吧。” 程诚眼神有些复杂,这位小师弟对读书的执着和刻苦,实在让人钦佩。 “江夏书院有许多学子聚会,还有给你递拜帖的,你不打算应下吗?”他接过茶水问道。 如今确实有不少人试图靠近陈平,或是为了结交以备前程,或是为了打听赵文和所出之题以谋科举。 陈平却是稳如泰山,任凭外面风浪滔天,撼不动他手中笔墨半分。 “此刻若是静心备考之人,方有可能力争上游。若不如此,结交也好打听也罢,前途肉眼可见。” 陈平不是不喜欢与人结交,只是这种紧要关头,不思读书却想歪门邪道的人,实在不屑与之为伍。 程诚也是这个意思,笑道:“所以我都替你回绝了,只给你带了这个。” 说完,便将一封信拿了出来。 信封之上字迹隽秀工整,陈平微怔,不觉笑道。 “是依依啊。” “哇,‘是依依啊’,”程诚唏嘘连连,“有人还说纯洁的笔友情呢,这口吻可不像啊。你们是不是在青州发生了什么啊?嗯嗯嗯,赶紧如实交代!” 陈平尴尬地干咳道:“师兄莫要胡说,你还是抓紧时间去休息吧。” 程诚见问不出什么,只好叹气摇头,识趣地退了出去。 陈平月初已写信告知苏依依回到乾州,没想到这么快她就回信过来了。 【闻兄已回乾州,未知近来可好?建州、青州之事,妹已告知父亲,但背后组织之事暂且瞒下,考虑到牵扯甚深,待有详细信息后,妹愿请父亲出手相助,望兄切勿孤身犯险......】 陈平嘴角一勾,思索片刻便当即回信。 【我一切都好,妹切记保重。勿要挂念建、青之事。科举将至,我每日在书院静心研读,老正痛苦又快乐着......】 这封信送到京城,距离腊月也就没多久了。 ...... 青州,海兴府,某院中。 “陈公子急书。”九龙堂的人将一封信递给罗砺。 “多谢。”罗砺点点头道。 根据郭山提供的信息,老孔应该是四五十岁,本地口音,中等身材,头发稍许发白,无其他特征。 通过近些时日的暗查,庆红酒楼自掌柜、跑堂、后厨共有十二人符合这些特征,范围确实有些大,而且陈平一再交代,在情况不明的时候不可鲁莽行事。 罗砺只好以郭山的玉扳指写信试图联络老孔,但迟迟无人回应,而且楼中之人也不曾减少,证明并未惊动到老孔,或者老孔未收到那封信。 赵瑾按照陈平临走前的计划,早已将郭山暗地送回青州大营,现在青州的军队正在大肆搜捕私盐犯和海贼。 调查一时间陷入停滞,所以七日前他与赵瑾商量,将如今的情况全部传回给陈平。 今日便收到了陈平的回信。 【闻罗兄安好,平心中甚慰,来日方长,万望慎重,莫要莽撞。】 【青州形势严峻,老孔必是察觉危险暂避锋芒。当务之急,务须赶在郭山之事发之前将人逼出。我有一计,成功自然最好,若不成功便应当立即抽身而退,罗兄慎思之......】 一字一句看完,罗砺眉峰微挑。 “好计策。” 人心不足蛇吞象,好利者逸出于道义之外。 若要逼虎出山,单单是激将法还不够,还要诱之以利。 罗砺对九龙堂的帮众道:“烦劳传句话,就说我知道了,让他不必担心。” 帮众得了话点头,而后再说道。 “堂主吩咐,咱们的人手都在附近潜伏待命。罗兄弟若是有需要,以约定暗号告知,我等随时可以出手。” 罗砺听罢沉吟半晌,望着手中的信件说道。 “正好有个事,需要你们。” 青州海兴府码头,人流如潮,船盈沧海。 这些商人们就像风一样,在利益的驱使下无孔不入,还没等下船就可以开始吆喝。 几辆运货的马车停在码头上,过路的客人抬头张望。 卸货工人个个五大三粗,扛货之时汗流浃背,不知托运的是什么货物。 “这七八车的大货,怕是能挣不少吧?” 干活的人都有些眼热,羡慕地望着载货马车远去。 马车大张旗鼓地穿过长街,最后在庆红酒楼的门前才停下。 “你们的房间爷都包了,后头的院子也腾出来。” 领头之人阔气的甩出几张银票,伙计哈着腰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客官,朝廷的规矩这来往客商、货物都要记录在案,还得劳您开开尊口。” 领头人皱了皱眉,不耐烦地道:“建州海氏商行,运的是绸缎。” 伙计笑着点头,也没有再问什么,直接领着众人就要上楼。 领头人才走出几步,不知又想起什么,停下来对旁边的人沉声道。 “晚上都警醒着点,多安排两个人巡逻,把货看好了。” “是,老大。”下属点头。 而这话不轻不重的刚好入了伙计的耳中。 入夜,二更时分。 院子里头还有看货的人在来回走动,架势威严让人难以靠近。 几个伙计聚在一起议论纷纷,都觉得这些人的行为有点蹊跷。 “运点丝绸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至于这么谨慎嘛,把咱们整个庆红酒楼都包了。” “我之前瞧着那些车痕可是非常重的,不像是丝绸......” “行了。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散了吧。” 这话算是提醒了几人,都深怕惹上什么麻烦,赶紧停止议论迅速地离开。 有一个跑堂走得慢些,他忽然见其中一个板车上的货袋子歪了点。 有白色的东西滑了出来,如水一般散落在地。 盐?! 很尴尬,一张月票都没求到。 同时非常感谢各位的推荐票支持。 第200章 大捷! 第200章 大捷! 那个伙计目瞪口呆地盯着那辆板车,心中充满了疑惑。 建州哪来的海氏盐商,这么多年都未曾听说过,官府授权的盐商都是有数的。 那这些盐是从哪里来的? 伙计脑海中迅速划过一个可能,表情顿时有些变了,快步头也不回地离开。 “还不赶紧收拾,没长眼睛吗?”伙计的身后远远地传来一道怒吼。 伙计径直的跑到前堂,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出了庆红酒楼大门右拐消失在小巷之中。 次日清晨,海氏商行的车队准备出发起程。 这时,一匹快马赶来,突然叫出那个领头的人。 “老大,出事了!” 还未等马完全停下,来人就已翻身落地,神色严厉地上前附耳说了什么。 这一幕吸引了酒楼众人看去,领头的人突然脸色大变,猛地抓住来人的衣领。 “你他娘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老大,消息确凿!” 领头的人脸色阴晴不定,朝地面啐了一口。 “他娘的,今日不走了!先派人回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领头的人举止粗俗,一脸横肉,满身的江湖习气,看起来可不像是商人。 手下的人只好将货车摆回去,现场众人见没看出什么名堂,就各自散去。 午后时分,二楼靠近楼梯的雅间内,窗台桌上的花盆下多了一封信。 这是郭山提供的信息,每次联系都是靠这样的方式,对方见到后自会回信。 罗砺来庆红酒楼后当日就留了信,可连续三日去确认,始终没人去动那个花盆。 海氏商行的一系列行为,都是陈平的计划之一,为了引出藏在酒楼的接头人。 所以前面的戏演完了,今日便再传一封信,想看看有没有意外之喜。 午饭时间刚过,客人们都已散去,昨晚的那个伙计拿着抹布,正在一楼大厅打扫卫生。 他对着身边人说道:“我去二楼雅间,这里交给你们吧。” 说完,漫不经心的走去二楼,首先就推开了楼梯口的雅间。 借着擦拭门框的契机,把房间门关上,迅速跑到窗台花盆查看。 信件上的印记很醒目,内容是:【程昌死于海贼,贼寇贪婪无度,欲抢夺建州私盐,意自开商路。盐场位置暴露,事态紧急,郭将军分身乏术,速联络!】 那伙计看完信暗骂道,就说这么多的盐来得古怪,果然是从他们手中抢去的。 程昌这个废物,郭山也是个蠢货,竟然让人将东西都运到海兴府才来报信。 他再回想起,清晨那个领头人突变的脸色,不禁怀疑该不会是这群蠢货运盐,还被官府发现了吧? 要是真有官府插手,那他们一个都跑不了,而且还会牵连到自己。 伙计眼中划过冷芒,然后将信放回花盆底下,不动声色的继续打扫卫生。 直至傍晚时分,雅间的客人来来去去的换了好几波,九龙堂的人假扮客人进入这个雅间。 花盆底下的信件还是没动,但背后多了一行字。 【城外戚家庄。】 …… 乾州,何府。 “李峰师兄传信回来,说边境的仗打赢了。”何青选对陈平和叶崇文说道。 “真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这个消息让叶崇文非常兴奋。 可陈平却见到何青选的情绪并不高,心知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所以开口问道。 “信中是不是还有别的情况?” 何青选沉默了一下,转头从桌上拿出信件,递给他们传阅道:“杀了敌军三万六千人,你可知我们死了多少?” “嘶,我们军队死了七万人???”叶崇文不可思议地看着信惊呼道。 陈平噌得站起身,声音有些干涩,“那之前的战报上为什么没有提起?” “因为还没有统计完。”自从陈平他们去了建州后,和李峰联系并且运送酒精的事情,就全由何青选在负责,所以他知道的消息会多一些。 “但你们可知,这仗为何会打得如此惨烈?”何青选情绪激动地问道。 不等二人回答,何青选恨意涌上心头,指天大骂。 “因为琅玡夷狄装备不如以往,他们打掉了铠甲,打坏了兵器,却不像过去两年能够源源不断补充上来!他们只能集中人力攻城,跟大誉打这最后一战!” 敌人最后的反扑异常凶狠,所以当时的战况非常惨烈,交战地上流血漂杵,残尸肉糜染红草根,就连镇远大将都被敌人斩断了一支胳膊。 大誉以七万将士的性命,艰难地抗到了最后,这才换来这场最后的惨胜。 “我大誉朝的军人为什么供应不上军备和铠甲?还不是因为提供军备的渠道受损,全是那些吃里扒外的畜生干的好事!” 陈平听完,拳头攥得咯咯直响。 叶崇文直接被气的问候了那些人的祖辈。 尽管现在一切都是猜测,还没有铁证证明那些货一定给了敌人,可世上哪有这么刚好的巧合,常年大量的盐铁粮食消耗,唯有战争才需要。 或许是乾州、青州、建州接连出事,盐铁粮食供给不足。 或许是朝廷因乾州之事,全面彻查边关,堵住外流的出口,切断运输的渠道。 所以敌人才狗急跳墙般的,发起了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拼。 陈平气息粗沉,一股滔天愤怒直逼胸膛,压得他喘不过气。 胜利的喜悦被彻底抹去,同时更坚定了他在青州的计划,只要有一丝机会必将建州、青州的毒瘤连根拔起。 天启十六年十一月底,朝廷的捷报快马传遍整个乾州。 “琅玡败退,夷狄撤兵!我边境将士斩杀敌军三万六千人,大捷!大捷!” 整个乾州轰然沸腾起来,百姓们纷纷涌入长街,分享这来之不易的喜讯。 “好好好!大捷,大捷就好!程诚!把为师的藏酒拿出来!”赵文和灰暗的眼瞳一下有了神采。 “朝廷恢复科举,看来是对战事早已有判断。科举开考之前,如此消息的确振奋人心!” 虽然陈平早已知道这个消息,更加知道是如何惨烈才换取到的胜利。 但他此时都不会去说出来,不想扫老师和师兄的兴致。 况且战争最后胜利的一方是大誉,无论如何这都是好消息。 “哈哈哈,那咱们得庆祝庆祝!”程诚高兴地一跃而起。 “哪儿能用老师的藏酒。今日仙人露管够,让添灵再准备一桌好菜。”陈平说道。 “乱我家国者远在天边,只恨老残之身不能往赴,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捷报。”赵文和眼中含泪。 陈平连忙安抚道:“不管怎么说,此战是赢了。北境平定,我大誉朝也终于有时间可以休养生息了,只求这平安的日子能长一些。” 这些年为了打仗,朝廷从各方调派粮食,挖空国库筹措军资,还不断地往边疆增兵。 耗时费力不说,多少年轻儿郎埋骨在他乡。 堂兄陈俊这些年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也不知是生是死,如今战事结束,希望李峰能尽快打听到他的下落。 “今日咱们师徒可尽情畅饮,明日开始功课加倍,省考在即朝廷急需补充人才,这是你们的大好时机,万万不可错过。”赵文和提醒道。 “是,老师。”陈平和程诚颔首应道。 感谢花开花艳、书友、作者自己打赏黄金请您看书的月票支持。 感谢各位的推荐票支持。 200章了,撒花! 第201章 省试的结果 第201章 省试的结果 天启十六年,腊月初三,随着考场的锣声一响,省试正式开始。 陈平、叶崇文、何青选、程诚随着众考生,朝着庄严肃穆的考棚而去。 这次考试与以往不同。 省试三日不得出入,寒冬腊月考房不得备炉烧炭。 所以每个考生都穿得极厚,将凭证高高举着,连检查的衙役都有些挪不动手脚。 陈平穿上陈添灵给他准备的两件皮毛大氅,既可做被,也能当衣。 带进去的食盒,里面的干粮还没等入场,竟就被冻梆硬,吃起来怕是要磕牙。 陈平一边感叹古代读书人的艰辛,一边揉了揉眉心很快收拢心神。 此次省试乍停乍起,朝廷想要的也是新气象,过往的那些预测只怕都不奏效。 过了省试便是举人,只有获得举人的身份才可以参加后续的科举考试,否则将无法再进一步,只有等三年后再考省试。 成为举人后就可以免除赋税、徭役。仅此一条,便成为许多举人老爷们的经济来源。因为许多小地主小商人为了避税,会把自己的田产过到举人名下,而举人则会获得一笔不菲的好处费,甚至会从对方的土地产出中获得一大笔抽成。 其次便是司法豁免权。一旦举人深陷案件之中,可以不到场、不过堂、不下跪、不用刑,除谋逆之外,大多数情况可以免除死刑。 至于当官对于举人来说,自然是几率很低了,事实上只是获得了当官的资格证。就算是当官也都是比较小的官,诸如教谕、县丞、主簿等八九品的小官,不过在本地那是足够用了。 可陈平的目标不会止于举人,所以饭得一口一口吃,事情得一步一步来。 他将卷面翻开,第一眼看向策论题,表情顿时一僵。 “我去!” 隔壁考房的人粗口大骂:“这他娘是什么题?!” 周围有此反应者不在少数,考棚里立刻传出不小的动静。 几名监考官板着脸,大声呵斥肃静,这才让众人平复下来。 策论题:论“三圣三古”。 大誉朝素来确实看重策论,但以往无外乎是家国大义、官场平衡、士农工商。 可这次的玄学,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三圣,即伏羲、周文王与孔子。 这话出处应是《汉书·艺文志》中所记载的,有关于《周易》的形成。 “人更三圣,世历三古”,也是儒家的经典之语。 但众所周知,《周易》最为出名的,乃是六十四卦辞。 所以一不小心的话,就会往玄乎微妙的方向去写,那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再不然,就得从《汉书》入手,却又怕写偏题,着实让人有些举棋不定。 科举之路举步维艰,不知道出题人为何在这上面使这种刁钻的法子。 这是真的头铁,不怕自己被天下文人骂个狗血淋头吗? 省试并非儿戏,陈平觉得出题之人应不会如此不理智,所以这题目八成还有别的意思。 他回忆起自己从青州回来之时,赵文和让他解答的那篇“论帝王之政”。 伏羲为人皇,文王乃周帝,孔子肖人圣。 帝王若为明君,那么圣人之言不可不记。 周帝、人皇流芳千古,乃帝王德才兼备、处政有方,民心在握,看来解题思路就在这上面。 陈平的周围还在隐约传来痛骂出题官的声音,但他不为所动,完全没有在意,只是先将双手搓热,才开始在草稿纸上答题。 隔日晌午,陈平仔细检查草稿答题思路。 最后决定还需将《周易》的道理融合进来,再加之《汉书》的言语,想来应该不会偏题。 既然已经确定了最终解题方案,陈平定了定神提笔开始誊写。 寒风猛烈地吹着,真是相当的考验意志力。 考试的时间越往后,陈平的脸色就越苍白。 几名监考官同时起身,进行最后一圈的考场巡逻。 其中一名监考官还未靠近陈平,他就见到那张年轻的脸被高温烧得通红。 但这年轻人全然不顾,还在奋笔疾书认真地答题。 监考官犹豫了片刻,便好奇地走上前细看。 当他看见陈平破题的思路,“昔三圣之德行,乃天下民心所向也。” 心中不由的震惊,这破题切入点相当精准,简直与出卷的人想到一块去了。 监考官在考棚内已巡视几圈了,大多数考生都写偏题了,甚至有考生还给大誉朝卜了一卦,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本来他对陈平也没有报什么希望,只是见此人年纪尚小,却毅力非凡,所以才好奇的上前查看。 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的答卷竟如此的惊人,他突然脑海中划过一个人名,深深地看了几眼陈平,最后沉吟片刻才默默地走开。 最后一日,陈平听到锣鼓声时,早就已经停了笔,但最后自己是怎么走出考棚的,他完全记不起来了。 只依稀记得好像才迈出考棚时,便看见赵文和那张脸色大变的面孔。 陈平晕晕乎乎的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之时程诚正双眼泛红望着他。 “师兄为何是这副神情?莫非被心仪的姑娘拒绝了?”陈平一脸正经的好奇问道。 “滚蛋!亏我还担心你的身体的,哪儿知道你一醒来就拿我开涮啊!”程诚被逗得直接站起来骂道。 “我这是怎么了?”陈平确实还没搞清楚状况。 “你都高烧三日了,我们都很担心你。”程诚简单地把情况说了一下,原来陈平在考棚时就受了风寒,考完出场的时候已经高烧,前脚踏出考棚后脚就晕了过去。 众人连忙将他抬回竹园,还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几人轮番的照顾他,直至今日他才退烧醒过来。 陈平知道事情全貌后,也能够理解大家的担忧,毕竟在医疗发达的前世都有高烧丧命的,何况现在是身处医药匮乏的古代,高烧不止确实有极高的性命之忧。 看来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心心念着此生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所以阎王爷就把他放回来了。 “感谢阎王爷不收,感谢菩萨保佑。”陈平虔诚的像个信徒,其实就是为了逗逗程诚。 果不其然,程诚再次激动的吼道:“感谢个屁啊。你得感谢师兄我精心的照顾,你个小没良心的。” “哈哈哈,师兄说的是。我都烧糊涂了,感谢师兄,感谢师兄。”陈平退烧后精神很好。 “行了,别贫了。赶紧把药喝了,我去给你拿吃的。” “师兄,考试结果还未放榜吧?”陈平叫住程诚问道。 “考试结果不重要,尽力了便可。”程诚轻声安慰道。 “咱们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今日么?为何师兄说不重要,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哎,此次策论如此刁钻,成绩不尽如人意也是情理之中,所以师兄才劝解你,眼下养好身体最重要。” 陈平虽然没有回话,但心中却暗自思量,自己答题应该不至于太差,不过省考已经结束,想再多也是无济于事,还是安心的等待放榜结果就好。 腊月十一,省试放榜日。 陈平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一大早就被程诚拉着赶去考棚外的广场,叶崇文和何青选随后也陆续赶到。 不一会,程诚从人群中挤出来,声音颤抖的说道。 “小、小师弟......” “我知道了,”陈平淡淡的问道:“没有我的名字,是吗?” “没名?谁说没名?你自己看!” 程诚拉着他的手,直接往榜单前冲了过去,面红耳赤地大声吼道。 “你是头名!是我乾州,不,是整个大誉朝史上最年轻的解元!” 在场的众多学子纷纷向陈平道贺,可陈平扫过全部榜单,结果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因为,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是头名,而且再一次刷新了大誉朝的记录。 坏消息是,叶崇文和何青选落榜,他们俩没有通过省试。 程诚虽然排名在末尾,但好歹算是举人了。 陈平瞬间没有了心情,只是礼貌地回应着众人,不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广场。 求各种票票、书友圈打卡、人物卡点赞、评论、推书。 第202章 三人未来的路 第202章 三人未来的路 省试放榜,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陈平没有回竹园,而是走到护城河边坐下,静静地看着河水。 当初兄弟三人立志共同进退,如今他们俩省试未过,注定要走向不同的道路。 或许是调查幕后组织的事情,才耽误了学业导致落榜。 遥想当年要是没有黄六、没有铁矿、没有修路,三人在老师的谆谆教导下,共同成长共同参加科举,过着平凡而又安定的生活多好。 可能,可能陈平就不会把入朝为官当作自己的目标,在县学里当个教书先生,传承老师育人的精神,何尝不是一种对当下社会的贡献。 可惜,一切没有可能。 他们身不由己地卷入这场风暴之中,随着调查越来越深入,看到了那些人神共愤的事情,又岂能坐视不理呢。 永顺县的那场洪灾已经过去快十年了,陈平每年都只是在老师和王县令的忌日遥拜,未洗清他们的冤屈和污名,不敢也没脸去见他们。 “你怎么...走这么快啊!”叶崇文气喘吁吁地跑来,后面还跟着何青选。 “就是,待在这干嘛?都等你...等你回学院庆祝呢。”何青选也是上气不接下气,得亏两人跑得快,要不然怕是要跟丢了。 陈平转头看着两人,低声说道:“你们咋跟来了。我就是觉得那里太吵,在这里静静。” 从小一起长大,共同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叶崇文和何青选怎么会猜不到陈平的心思? 三人同出于华庭书院,又一同考过县试、府试,如今却在省试分道扬镳。 陈平心中难受,他们又何尝不是? 但好兄弟高中本该是件喜事,陈平一贯心思重,若是为此黯然伤神,岂非得不偿失。 何青选上前按住他的肩膀道:“陈平,老师在天有灵,也会为你骄傲的。” “青选说得对。况且不就是个举人嘛,大不了三年后再考呗。”叶崇文很不在意地附和。 “就是啊,科举落榜算什么?”何青选扶起他,认真地说。 陈平微微一怔,对上何青选坚毅的双眼。 “孙伏伽参与两朝科举,照样可以直鉴君王;韩愈屡次不第,依旧流芳千古;杜甫时运不济,哪个敢与他争诗圣?”何青选笑道:“我原本就没打算一次中第,你又何必为我伤心?倒累得我来宽慰你了。” 何青选有多看重科举,陈平心知肚明。 却没想到,他竟如此豁达。 叶崇文本性爽朗,见状更是挑眉道:“就是啊,再说那考中的也有被刷下来的,安知就一定高枕无忧了?陈平,难道你连等我们三年都等不起?” 陈平听完后内心也静了下来,确实自己刚才太过钻牛角尖,随即一扫阴霾站了起来。 “好!三年后我在京城等你们。” “这就是对了。而且,这几年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叶崇文笑道。 “我也是!”何青选诧异道。 “哦?什么别的事情?”陈平没想到两人竟然还有别的打算。 “那我先说。我想开书店,你们都知道我从小就喜欢看话本。所以我想把书店开遍整个大誉朝,不仅仅是售卖话本,还有诗经、古籍等等,甚至可以把陈平你写的诗词成集,那肯定不愁卖,哈哈哈!” 叶崇文说起自己宏大计划的时候,双眼都在放光。 陈平听完赞同点点头,道:“这确实是个好想法,而且也符合你的兴趣。我可以给你提个建议,每家书店先开在各州州府之处,收集当地发生的各种奇闻趣事,然后按月发售,想必也是很受欢迎的。” 如今北方边境战事结束,百姓们也安居乐业,茶余饭后肯定会喜欢了解这些趣闻,书店发售正好符合消费场景。 “为何只能在州府?而且这样的东西怕是利润很低吧?”何青选骨子里还是商人,所以他的思维会较为固定,首先考虑的是盈利。 “州府乃人口聚集之地,读书识字的才会多,县里或者乡镇暂时不宜铺开,等州府稳定后可再做打算。其次,发售这东西确实利薄,但关键时刻或许会有大用处。”陈平没有直接明说。 “噢?啥大用处?”叶崇文好奇的问道。 “暂时不能说,毕竟能不能成,有没有用我也不知道。但咱们可以试试,反正费不了多少钱。” “那这东西叫什么呢?奇谭录?” “报纸!”陈平说道。 这个时代早就有官方邸报,但邸报通过邸吏送传,大多代表着官方立场。 内容郑重其事,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却显得平淡乏味,可说是只服务于仕宦阶层。 若是能够将民间报纸办出来......那就有趣了。 “报纸?报道奇闻趣事的纸?有点意思。”叶崇文也没再问陈平,直接表态:“行,听你的准没错。我就把报...纸弄出来。” “哈哈哈,不用太刻意。等你书店开起来,先把主业经营好,闲暇时候可以考虑考虑这个。对了,青选兄。你要做什么?不会也是开书店吧?”陈平转头看向何青选问道。 “啧啧,我才不会跟崇文一样呢。我打算研究你说的那些东西。”何青选一脸傲娇。 “哼,瞧不起谁呢。”叶崇文不甘示弱。 “什么东西?”陈平一脸懵。 “水泥、沙盘我准备再深入钻研一下,还有你提过的红砖、炼钢,这些东西若真能弄出来,纵然此生科举不中,我照样可以名垂青史,不是吗?” 陈平哑然失笑,他没想到何青选把他说的都还记得。 不过何青选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从水泥一物就可看得出来。 当时陈平和叶崇文都已经把水泥抛掷脑后,只有何青选一直在默默地钻研,最后还真的成功研制出来了。 “行!你喜欢这方面的东西,我全力支持你。回头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写下来,具体能不能成功就得靠你自己了,我实在无能为力。”看到叶崇文和何青选都找到自己的兴趣所在,陈平真的非常高兴。 “那就太好了。你提想法,我来研究。说不准哪天这些东西能救咱们一命呢。”何青选看到陈平非常支持他,更加的干劲十足。 “言之有理。或许等到合适的时机,咱们也可以献上去普惠大众。”陈平一边一只手勾着两人的肩膀,边走边说道:“但是先说好,学业绝不能落下。为自己、为老师、为我们的目标,加油!” “加油!” “加油!” 护城河的小道上飘扬着三人的笑声,刹那间仿佛又回到天启七年,那日在小院中淋着大雨玩闹的场景。 行至江夏学院门口,三人才准备分别。 陈平坚持不搞什么大肆庆祝,只是想先回竹园拜见赵文和后,再去何府叫上陈添灵小聚即可。 临分别之际,叶崇文突然问了一句,“青州那边怎样了?有消息传来么?” 何青选也是一直在等消息,但是九龙堂传来的情况都汇总到陈平这里。 陈平思索一下,回道。 “算算日子,快了!” 第203章 听话的罗爷 第203章 听话的罗爷 戚家庄位于海兴府城门外二十里地。 当年也是青州比较出名的海货交易地,但自从七八年前被海贼烧杀抢掠后,百姓们纷纷搬离,所以这里早已荒废。 虽然说近几年青州大营配合官府对海贼打压的厉害,很少出现大规模被海贼虐杀的情况。 但戚家庄从那以后就被当地的生意人认定为不祥之地,如今早已荒草丛生,屋宇墙垣被破坏殆尽。 庆红酒楼未露面之人竟然约在这里,一看就知道是个埋伏袭杀的好地方。 “这里不对劲,罗兄弟,还是多叫几个人吧。” 距离戚家庄几百步开外的小山坡,趴在草丛里的九龙堂帮众提醒道。 他们知道消息后就迅速赶到戚家庄,但看到这样的景象不敢再靠近,毕竟周围没有住户,贸然走进去肯定会被发现。 如果惊到对方,再想逼他现身就难了。 “不用!你们在外面守着,万一有逃跑的抓住就行。”罗砺言简意赅,连半分迟疑都没有。 陈平临走时交代罗砺,万事保全自己为先,可如今好不容易引对方上钩,他不允许对方再逃了。 管他对方有多少人,大不了全杀了,反正陈平又不在。 不对,为什么杀人要趁陈平不在? 罗砺念及此处突然愣了愣,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有这样的想法。 但此时不是深究这个问题的时机,他左右扭了扭脖子,提着一把钢刀就迈步向戚家庄走去。 前后花了半个时辰在戚家庄里面转了一圈,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人影都没瞧见一个。 罗砺担心外面九龙堂的人发生意外,准备去小山坡那里看看,突然耳根一动。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人影借着月光出现。 罗砺转身看去,是一个看起来忠厚老实,眼神却阴鸷暴戾的年轻人。 他按下性子打算上前搭话,不料年轻人二话不说抽出一把长刀劈了过来。 罗砺一个侧身躲开,问道:“阁下这是何意?” 年轻人见突袭竟然落空,觉得有些意外,海贼竟还有这等身手,再次挥刀进攻,并阴狠地笑道,“没想到有两下子,有点意思。” 长刀招招狠戾,刁钻地向罗砺砍去。 罗砺振臂拔刀觑准时机,横刀直接挡开,后退两步冷笑道:“阁下这般做派,实在太符合我口味了。” 年轻人完全没在意罗砺在说什么,欺身上前连砍几刀,见都被对方轻易的躲过去,见势一个右鞭腿抽过去。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可见这个年轻人的武艺也是不弱,可惜他遇到的是罗砺。 这一脚沉若千钧,直接抽向的罗砺腰部,眼见即将击中,突然年轻人的表情僵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发现伸出的腿被罗砺掐住,怎么也收不回来。 “现在才开始有点意思。” 罗砺饶有兴趣的望着那年轻人笑道,手中暗劲使出便听到咔嚓一声。 “啊!!”年轻人的脚踝几乎被捏碎,痛得目眦尽裂,口中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 罗砺转头四周查看,道:“看来此地就你一人?” 年轻人在如此剧痛的情况之下竟都没有倒下,反而五指成爪极速擒向罗砺的手臂。 罗砺抓着年轻人的腿向后退一步,导致年轻人的攻势直接走样,随即抬腿直接把对方踹翻。 悍然的力道使得年轻人一下子喘不过气,手中的钢刀落地,整个人瘫在了地上。 “你是谁?!”年轻人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栽在这里,惊怒交加的问道。 “你罗爷!”罗砺蹲下来,好奇地问道:“庆红酒楼的伙计今日皆在,你又是哪儿冒出来的?” 年轻人恶狠狠地盯着罗砺,一言不发。 “还挺有骨气。”罗砺直接挥动手中长刀,年轻人的右腿被齐膝斩断,大量的鲜血直接喷洒而出,“只说不许杀人,没说不许砍人。” “啊啊啊啊!!!”直到这个时候年轻人才知道他面对的是什么,简直就是地狱来的恶魔。 “再叫,我把你削成人棍!” “啊....啊.....”年轻人声音越来越弱,他知道对方说得出做得到。 罗砺盯着年轻人的脸,完全对此人没有任何印象,这些时日他已将庆红酒楼的人全都记住了,所以他得先搞清楚这人是谁。 “别啊了,说,你是谁?” “孔....孔方....嘶!”年轻人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如实交代道。 罗砺紧皱着眉头,顿时觉得有些意外,问道:“你就是老孔?” 老孔不老,年轻得让人不敢置信。 孔方脸色苍白,目露惊诧。 罗砺见他不回话,冷笑着大步上前,一刀沿着孔方的胳膊削去。 霎时血肉横飞,孔方凄厉的惨叫着。 声音刺穿房梁,惊得夜鸦悚然。 罗砺却是充耳不闻,又是几刀下去。 “停手!停......啊啊啊!”孔方脸上仍在抽搐,痛不欲生地点头,道:“我我我是老孔。” “是谁让你杀我?”罗砺这才满意的站起身,问道。 “酒楼的人,说...说不管来的是谁,都...都杀了。” “所以你们收到信后,根本就不在乎信中说什么,只是灭口?” “是,这是命令。” “是谁下令?”罗砺心生不妙,赶紧问道。 “人....人丑!” “他人在哪儿?” “他...他早就...早就走了。”果然,罗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人丑闻风而动早跑了。 罗砺目光一闪,再问道:“你们的命令具体是什么?” “人丑让...我们负责断后,扫清所有来...庆红酒楼打听消息的人。” “什么时候下的命令?” “建州那伙海贼出事之后、嘶。” 看来对方早就觉察到了危险,从时间线来看比郭山出事还要早。 此人心思缜密发现不对劲,就毫不犹豫的断尾求生,留下善后之人便先行离开了青州。 “你们派人去过建州?”罗砺想到这个可能,难道陈平已经被对方发现了?那他们会不会派人去乾州杀他。 孔方那罗砺紧逼的目光下,苦涩说道:“我...我真不知道,罗爷!” “那人丑长什么样?”既然对方已经离开,那只要知道对方的长相,往后还可以继续追查。 “也不知道,”孔方见罗砺再次扬起长刀,急忙哭喊道:“真的,真的!每次,每次他都是通过雅间传信,我从未见过本人,但....但小秃子肯定见过他。” “小秃子?庆红酒楼那个跑堂的伙计?”听到孔方这么一说,罗砺立刻想到是谁。 “对,就是他。每次都是他给我们传信,今日也是如此。他叫我解决掉来戚家庄的人,他们负责解决在酒楼运盐的那伙人。”孔方被吓得连忙说出今日所有的计划,只求对方别再动刀了。 “酒楼还有多少你们的人?” “五个。” 罗砺神色一紧,他很担心赵瑾那边应付不了五个杀手的突袭,便没有再继续盘问,直接拎起地上惊恐的孔方,快速朝庆红酒楼赶去。 感谢坐听穿林打叶声的月票支持。 感谢打赏,但是没显示,所以也不知道是谁,总之感谢! 感谢各位的推荐票支持。 求月票、推荐票、评论、书友圈打卡,人物卡点赞。 第204章 人丑是皮休 第204章 人丑是皮休? 夜色如墨,海风拂过,寂静的戚家庄透着瘆人的诡异。 小山坡后九龙堂的人远远瞧见,一个身影靠近手上还拎着什么东西,纷纷屏住呼吸抽出武器。 待来人走近后,听见了罗砺的声音响起。 “是我。” 他随手将血肉模糊的孔方丢在地上,还不等众人开口询问,直接说道。“带着他,速赶来庆红酒楼,我先去了。” 说完,便然后翻身上马,快速的消失在众人眼前。 九龙堂的人望着孔方的惨状,不由得都浑身打个冷颤,同时也明白肯定是酒楼那边出了状况,所以二话没说架着孔方连忙跟了上去。 戚家庄到庆红酒楼正常骑马需半个时辰,罗砺却足足缩短了三分之一的时间。 在离庆红酒楼后院百米处,他弃马徒步靠近,细细观察并无异常,后院内也没什么声响。 罗砺脸色阴沉,莫非自己还是来晚一步? 赵瑾与九龙堂足足有二十余人,怎么可能对付不了五个杀手,再不济也能撑上一段时间。 此时已容不得他多想,直接翻墙进入院内,就听见马棚那边有细微的动静。 刚才为了赶路长刀已经丢掉,罗砺抽出匕首反手拿着,直接朝马棚方向走去。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行踪,主打就是一个自信。 可还没等靠近马棚,整个人就直接僵在原地。 九龙堂的帮众在四周警戒,赵瑾毫发无损地站在马棚外,里面跪着五个人嘴巴都被堵住了。 “呜呜呜......”看来刚才的动静就是这几个人发出的。 罗砺拔刀四顾心茫然,好在反应很快连忙把匕首收回,可这一幕还是被赵瑾看到了。 “哟,看来你是对我没信心啊?”赵瑾笑着打趣道。 “确实。”既然已经被发现了,罗砺直接怼了一句。 赵瑾自然没有放在心上,郑重地说道:“谢了。” 感谢罗砺在担心他们的安危,感谢罗砺赶回来驰援。 “我是怕你们耽误事。”罗砺面色冷峻地回道。 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赵瑾也习惯了罗砺的性子,所以没再多说什么,有些事情心照即可。 “你那边如何?” “抓到了,在后面。” 跪在地上的五个人听到这话,抬起头眼神中透出恐惧的神色,孔方在他们之中是武艺最高强的,甚至在江湖中都有着赫赫凶名。想当年为了收服那帮海贼,老孔一人力战三名海贼,直接把他们二当家杀了才震慑住,今日怎么会连他也失手了。 绝无可能!一定是他们在使诈,想骗我们开口。 那个叫小秃子的杀手对其他四人使眼色,暂时稳住了动摇的军心。 “有几个人?”赵瑾没有注意到杀手们的神态,继续问道。 “一个,就是那个老孔。”罗砺搓了搓手,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可有交代什么?” “说的不多。只说人丑留他们断后,谁打听酒楼的事情就杀掉。而且还说只有这个小秃子见过人丑。”罗砺抬抬下巴对着跪在马棚的五人说道。 小秃子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看来孔方真的栽了,还把他也供了出来,这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戚家庄也有重兵埋伏。 赵瑾闻言转头看向马棚内,“小秃子?这名字挺符合的,带过来。” 两名属下走上前去拽他,小秃子倒地连忙往后蹭,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关房里去,剩下的几个人看好了!”赵瑾吩咐完转身走进房间。 其实在罗砺赶到后院的前一炷香的时间,这边的战斗已压倒性的优势刚刚结束。 五名杀手以为这伙海贼毫无防备,而且对自己的身手也是很有信心,觉得突袭而至绝对可以拿下。 哪儿曾想一切都在陈平的计划之中,赵瑾带着十几名属下藏身于暗处,等他们现身后直接杀出。 为了掌握更多他们组织的线索,所以才将五人绑在马棚之内,可他们嘴巴还是挺严,视死如归的一言不发。 正当采取强硬措施的时候,罗砺赶到后院带来了消息,既然已经搞清楚领头的是谁,那就可以重点从他身上突破。 罗砺并没有跟着进入房内,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大家各司其职。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赵瑾都没有走出房间,但戚家庄那边已经带着孔方回到后院。 不是九龙堂的人走得慢,实在是孔方流血过多,如果不施救止血怕是撑不到回来,所以路上耽误了一些时间。 还在马棚里跪着的四人,看到血肉模糊的孔方,双眼瞪得如铜锣,完全没想到这帮海贼这么狠。 杀人的活他们干得不少,但是这么折磨人实属罕见,砍断了腿还给包扎上,这是死都不让你死的节奏。 再等了一会儿,罗砺见房内还没动静,只好起身拖着孔方走了进去。 小秃子跪在地上,满嘴的血,死死地咬着后槽牙,愣是没有开口。 “这是,那个老孔???”赵瑾看到孔方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虽然他当年在矿洞下连杀二十余人,手段也是狠辣至极,但更多的是怒气冲顶导致的。 反观罗砺这些对他来说似乎是常态,只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 “还没说?要不我来?”罗砺随意的问道。 “你打算怎么来?也这样?”赵瑾眼睛还是没从孔方的身体上挪开。 “不不,直接削成人棍。早弄完,早休息。”罗砺转身从九龙堂帮众那里抽出一把长刀。 小秃子意识到这是遇到了狠人,不说也是死,说也是死,但是不说会死的很艺术。 他朝地上吐了口血痰,绝望地说道:“我说,只求给个痛快。” 赵瑾扬扬眉,伸手拦住罗砺,道:“可以,我答应你。那你先说说,建州的私盐都是通过程昌送到这里,但他不会再往下送,你们是怎么交接传递的?” “货运到酒楼,次日送出城,城外交接。” “那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货呢?” “就放在城外往西五里的椰树林,有个叫周岩的渔夫,负责看守。” “你们贩运私盐,多少年了?” “十年了。” “十年间,那个人丑都是一直负责这里?” “是。” 赵瑾眼神微变。 人丑,乾州凌术的信中也提到了这个代号。 此地距离乾州并不算远,不过几日的路程而已,当初永顺县出事的时候,若皮休是他们组织就近抽调,那有没有可能皮休便是这个人丑。 “人丑究竟是何人?与庆红酒楼又是什么关系?”赵瑾厉声问道。 “噗...他只是庆红酒楼的股东,借着酒楼方便掩饰,酒楼东家并不知情。”小秃子吐出口中断掉的牙齿,继续说道:“具体是何人,我也不清楚,这些年我们都是拿钱办事。只知道他叫皮休。” “皮休?!!!你说他叫皮休??长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征?”赵瑾激动的直接冲过去急吼道。 将近十年的时间,他追踪的皮休终于露出踪迹,原来真的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这个人丑就是皮休,就是当年出现在黄家的那个人,也就是当年让叶老和王县令身败名裂之人。 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再次听到这个恨得入骨的名字,赵瑾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小秃子吓得往后缩了缩,他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人,听到皮休的名字会如此激动。 “他他...他个子不高,五尺左右。相貌没什么特别,只是常年把那枚扳指戴在手上。” “是不是绿宝石扳指?”赵瑾追问。 “你...你是如何得知?莫非你认识他?”小秃子有些惊讶,皮休这些年来非常低调,就连庆红酒楼都来得很少,常年不知道他的踪影,只是在有命令下达的时候,他才会主动出现。 所以在青州、建州见过皮休的人只有小秃子,但也仅仅只限于替他传令而已。 “是他,是他!这个畜生终于露面了!” 赵瑾激动的眼含热泪,自己的坚持总算没有白费,就算如今皮休已不知去向,但他坚信总有一日会找到的。 第205章 青州震动 第205章 青州震动 罗砺知道事情的始末,所以他明白陈平、赵瑾这些人为何要坚持做这件危险的事情。 他见到赵瑾激动的神情,不由得也有些触动,上前拍了拍赵瑾宽慰道。 “会找到他的,到时候留给你。” 赵瑾默默地点点头,情绪一时半会还没缓下来。 “货运到哪里?”罗砺接手继续询问。 “只知道是北边,具体不知。” “谁负责运出去?” “是一个叫田齐的人。” 九龙堂调查过整个海兴府的商行,罗砺立刻想起来了,“田氏茶行的老板?” “是的。” “是谁帮他打通运输线路的?” “海兴府的少尹。” 一府少尹,从六品级,只待知府迁升,他若才干颇佳,又得长官推荐,说不定就是下一任的知府。 若是此人上位,那这群人岂不是在青州可以横行霸道。 “私盐场的位置在何处?”罗砺沉声再问。 “你不知道?不是你们抢了盐场吗?”小秃子吃惊抬头。 “我问你答!” 小秃子惶恐垂眸,连忙道:“盐场的位置.......” 交代出来的盐场位置,就是前些时日陈平通过破布查到的那些,线索基本上都对上了。 整个审讯持续了半个时辰,小秃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心知落在这帮人手里绝无可能活命,唯一的想法只求速死。 最后把另外四名杀手也逐一审问,他们见领头的都交代了,都非常配合的说出知道的信息,但是全都是零零散散的,可见皮休对信息的把控相当严格。 九龙堂负责记录的兄弟把信息递给赵谨和罗砺,前后五人交代了七八条线索。 “天启十三年,北边也派人视察过这里,是人丑亲自接待的。” “海贼平日也收钱办事,县衙、州府有几个人在负责接洽。” “茶行经常活动,运盐时也会偷运禁物。” “是有几家商户,偶尔也在帮忙运盐。” “青州、建州还有几个小渔村里就有咱们的人。” “关卡的将士也是......” “差不多就这些了。堂主,他们如何处置?”属下请示道。 “陈平走时就有交代。咱们将所查到的线索和人,全都暗地交到青州大营,让他们出面去处理。这样可以不让我们走上台前。”可以说青州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是陈平设计好的,如今就差最后一步。 “万一,万一青州大营想包庇他们怎么办?”属下有些担忧,毕竟谁也不清楚军营是否还有其他人参与。 “今日记录的让他们都按手印,如果青州大营没有动作,那么咱们就让这些烂事传遍天下。那些当官的可不是傻子,这时候没人敢压着不上报不处理的。”赵瑾倒是不怎么担心,大不了拉着这群贪官污吏一起下地狱。 “嗯,就按陈平说的办。”罗砺点头赞同道,这些事情向来不是他所擅长的,陈平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众人连夜将孔方等六人送去青州大营外,并附上所查的信息及口供。 虽然这次送过去的人不如上次那么多,但信中的内容却让整个青州大营的将领都坐不住了。 深夜时分,青州大营主将帐内灯火通明。 众将领接到命令后全都迅速赶到,信件及口供在大家手中传阅。 “大人,可知这是谁送来的?”一名将领站起来拱手问道。 “与上次一样,未见人影。”青州通判脸色阴沉地坐在主位,年年打击海贼可没想到,治下竟有这么严重的走私海盐。 虽然信中的线索还未一一查证,但是粗略看去其中涉及的官员和商行就不少,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你们说说,此事是否可信?” “大人,卑职认为可信,只是那些线索还需查证,这上面写的并不详实。”一名副将正义凛然地回道。 “哦?为何可信?”青州通判示意所有人安静。 “从上次送来的郭山及那些护卫,最终查证私运海盐确实存在。今日又送来这么多人证及线索,可见背后之人不会无的放矢。而且......卑职认为有可能......有可能......”副将没敢再往下说。 青州通判皱了皱眉,喝道:“说!” “卑职认为有可能这背后之人,是朝廷!” “什么?” “朝廷!” “.......” 此话一出,帐内瞬间如同炸了锅,众将领议论纷纷。 青州、建州沿海海贼肆虐,这些年死了多少无辜百姓。 江湖人士断不会有这般人,而且他们能耐有限,不会调查的这么深入,挺多只是斩杀几个海贼,救下一些民众罢了。 青州通判毕竟是官场老人,掌管一州军事的主官,此时还算坐的住,他只是盯着副将再问道:“说说你的想法。” 副将环视帐内众同僚,见他们都等着他的答案,只好说出自己的猜测。 “诸位都知道乾州盐铁一案,当时朝廷震怒下旨彻查,最后牵连甚广。如今我青州连同建州也出现私盐贩卖,而且以信中所言范围更大。试问,如此大手笔的调查此案,除了朝廷,还能有谁?” “那为何不跟乾州一样,下旨派专人彻查呢?反而是行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另一名将领提出疑问。 “非也。我们如何得知,这不是皇上派的专人查获的呢?或许查案之人就是想看看我们青州大营的态度呢?如果我们没有全面彻查,谁能保证下一道圣旨就不是来取我等性命的?” 副将的三连问直接打碎所有人的幻想,仔细琢磨下来确实很有道理。 因私盐、铁矿、粮食外流,导致北方的战事不顺,皇上早已下令严肃查处,涉及人等一律从严从重处理。 这是涉及到整个国家根基之事,绝不可能只调查乾州一处,估计各州各地皆有朝廷的人在明察暗访。 不巧的是,偏偏乾州出事半年后,青州和建州也出现这等案件,众人思考后再综合副将的猜测,一致认定肯定是朝廷对青州大营的试探。 青州通判越想越觉得此事不能拖延,现在彻查还有机会缉拿海贼,捣毁运输线路查抄私盐场,就算朝廷问责也顶多是罚俸。 但装作不知毫无作为,日后事发恐会有性命之忧,念及至此他重重地拍了拍桌子,大声地命令道。 “速审那六名杀手,我只要实情,不管死活。派人去信中所言的地点,发现可疑人和船只直接扣下,私盐场一律就地查封。将所有案情上报海兴府、浙崇府,但凡有人从中阻挠直接拿下,一切后果我担着。” “另外,其他的线索逐一核实,日落时分我要见到结果。” “是!!!” 众将领抱拳齐声领命回道。 帐外的天空隐约透出一道天光,远处闪电如蟒雷声轰然,一场大雨将要来临。 不久后,数支骑兵神色冷峻披肩带甲,从青州大营呼啸而出,然后分散朝各自的目的地奔去。 求月票、推荐票、评论、书友圈打卡,人物卡点赞。 第206章 连根拔起 第206章 连根拔起 青州骑兵如巨龙匍匐而过,声势浩大毫无掩饰,百姓们大惊失色纷纷望去。 只见闪电如蟒,雷声震耳欲聋。 暴雨终于落下噼里啪啦砸向地面,刀兵铠甲的铿锵声尽显肃杀之气。 某沿海的小村庄,带头的将领怒喝道。 “全都老实点!所有人一个不落全带回去!” “从今日起海防戒严,夜间出海者,立即查办!” 士兵们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将私盐场拿下,在场的人员缉拿,运送的船只扣押,。 此处私盐场一封,留下善后人员,其余人用最快的速度继续奔袭。 与此同时,海兴府。 茶行老板,田府门前的石狮子被大雨冲刷得透亮。 突然,一声惊爆炸响,大门被直接踹开。 门房从梦中惊醒,衣衫不整地跑出来大叫道:“谁啊?!是哪个不要命的......啊!” 带队校尉一脚将门房踹飞,大步走了进来,冷冷地瞥他一眼,“老子是阎王爷。” 雨幕之中二三十名士兵鱼贯而入,配刀亮堂堂地抵住黯然失色的下人们,然后往两侧游廊移动过去。 带队校尉站在前院之中,命令道:“田府大宅、别院、商行、货铺都给我清理干净!凡与田家私交过密者尽数抓捕归案!” 雨夜惊变,整个田府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田齐被人从睡梦中薅起来,一脸惊恐地提到了校尉面前,惊魂不定地诺诺问道:“军爷,小的是本分生意人,从、从不招惹祸事…啊?!” 话还未说完,校尉直接一耳光抽过去,表情非常的不耐烦,“再说一个字,我撕烂你的嘴!” 少尹府前也是一片混乱,衙役撞开侧门后,气势汹汹朝着后院而去。 随后不久,青州知府脸色铁青,提着不知从哪抓的一把钢刀进来,大骂道:“那畜生在哪儿呢!” “在这里!” 乌泱泱的人群中,青州少尹满脸绝望的嘶吼,“我乃是朝廷命官,你们是要造反吗?!” 青州知府一看,这小子已经穿戴整齐,身上还背着包袱,俨然是听见动静要逃跑的样子,顿时更加怒不可遏。 “本官竟被你这吃里扒外的畜生蒙骗多年,害了我一生清名,你还想跑?”他上前抓住少尹就是几个大嘴巴子,“给我查!凡这畜生过往接触的商户、亲朋好友一个不得落下,凡他举荐结好之人,通通停职查办!此案本官要亲自审,什么时候查清楚了,什么时候放人!” 少尹自知事情败露,绝望地望了望身边的家人,此时已经追悔莫及。 整座海兴府及其周边乡镇,一日之间被搅得天翻地覆,那些与私盐有关的人都吓得瑟瑟发抖。 还不到日落时分,下狱者就多达四百余人,青州大牢都快挤爆了。 衙门前院是现搭的桌子,一排排查抄来的文书、账本堆成小山,临时征调而来的账房严阵以待。 “情况紧急,所有账目需仔细查验。查出问题者有赏,掩盖包庇者以同罪论处!”青州知府吩咐完,便跟坐在一旁的通判低声商议,如此大案该如何妥善上报,才能够尽可能地保全那些无辜青州的官员。 账房先生们自然不敢懈怠,态度非常认真,不多时便发现了端倪。 “田家天启十三年到十六年走的货比往常十倍有多!大人,这账本有问题,青州茶园没有这么多茶!” “有了!这里还有往乾州运货的记录,茶行跟少尹的交易也在。” 十三年到十六年,那不就是打仗打得最狠的时候? 通判整夜未眠,此时眼中带着血丝,喝道,“都记下来,全部整理成册!” 青州知府已满身是汗,闻言后整张脸都白了。 资敌! 这弄不好,整个青州官场都得陪葬! 青州知府冲进大牢,抓起被抽得浑身是血的少尹,目眦尽裂吼道:“你这个畜生!!现在还有何话可说?你要还有一点良心,就如实招来!” 少尹目光呆滞,心中已知没有生路,惨淡的开口道:“我,我招,是经历文书帮我出条子……” “你来记!把所有事情从头到尾都记清楚。”青州知府叫人负责记录,自己亲自审问。 关家镇,青州大营。 此次众将领带队倾巢出动,很快便将各处盐场握在手中,海贼抓回来百余人。 兵营之中惨嚎一片,士兵直接将抓来的海贼拖到操场审问,但凡有犹豫迟疑者,轻则重鞭一顿,重则削耳剁足。 当兵的下手可是没有轻重,海贼们哪儿见过这等疯魔阵势,为免受皮肉之苦,纷纷老实交代。 “说!私盐场是什么时候开掘的?” “天、天启九年。” “最开始是哪一座?都有哪些人接手过?” “最开始是小东村,村长负责开采,咱们帮着运......” “怎么运的?哪一个码头?” “盐全运到六湾码头,程家有人负责一起接手。” “.......” 如此连审了四五日,整个海兴府血气冲天,暴雨也都冲刷不掉那些血腥味。 几名士兵抬着厚厚的证词进来,随后整齐的摆在案头,禀报道。 “知府大人、通判大人!商户、官吏、海贼所有人的证词都在这里了。” “知道了。”青州通判淡淡的说了一句。 “把证词证物用最快的速度送往京城!”青州知府手中拿着上报的折子,表情阴晴不定,不知道这些东西交上去,青州官场的命运会如何。 但他更加知道,不报是绝对不行的,希望一切还有可挽回的余地。 青州州府衙门和青州大营挑选精干力量,组成近百人的运送队伍,日夜兼程的在二十日后,将所有证词及物证送抵京城。 这个惊天大案也在朝中引起巨大的震动,案情也不经意的流传出来。 【自天启十三年以后,建、青二州私盐过境近十万斤!沿路暗中勾结的官员多达五十余名,收受贿赂金额高达八十万两!】 【为了方便运送,不被人发现,他们更是勾结海贼残杀无辜渔民!海贼抢劫过往商贩,血案累累,单是可记录在册的失踪商户、船员、百姓等就多达一千九百人!简直罄竹难书!】 【程昌、郭山之流屡见不鲜!青州有大害,大誉有大害!】 民间议论纷纷,朝堂内也是弹劾奏折不断,天子怒不可当庭下旨,涉事一干人等全部斩首示众,并严厉申斥青州知府与通判,念其查案有功暂不论处。 消息迅速传来,举国哗然! ...... 京城某处宅院内,冰冷的气氛笼罩在整个院落。 “废物东西!半年之内乾州、建州、青州接连出事,你是干什么吃的?!!” 中年人用手中茶杯直接砸过去,皮休跪地惨叫,被热茶烫得满脸通红,却不敢有丝毫闪躲。 “请大少爷息怒!此事.......此事事发突然,奴才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暗中调查。但......但好在重要的人都撤了出来,他们绝计是查不到您这里的!” 大少爷冷冷一笑,阴沉地问道:“你以为朝廷那些人都是傻子?” “您是说......?” “朝廷方面自有人会出面斡旋。谋划了十五年,如今已到关键时刻,要不然今日我非扒了你的皮!” 皮休的头深深地磕在地上,不敢作声。 “仙州的货快到了,这一次不能再出任何岔子,否则我活埋了你全家!” “是,大少爷,您放心。” 皮休在恐惧中贴着地倒退几步,才敢起身快步离去。 还未走出长廊,便听见身后响起东西被砸的声音。 第207章 赖账你试试! 第207章 赖账?你试试! 京城,某酒楼内。 谢致远收到消息后,便约了明诗、苏依依、苏麟见面。 自从谢致远和明诗关系确定后,两人进展非常迅速,双方父母已经在商量订婚事宜。 但苏依依和苏麟自从青州回来后,一直被父亲禁足在家中,直到近日才解除可以外出。 陈平在建州、青州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无论如何大家都得见面聊一聊。 “没想到建州、青州之事,竟然牵连这么广。”苏依依心有余悸的说道,看来自己当初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从乾州之事就可以看出,这背后的组织非常不简单,民间官场皆有涉及。”谢致远当然比她们看得更透彻一些。 “天上居那个周成功有什么异常吗?”他说完转头又对张力问道。 张力拱手回道:“并无异常,我们的人一直盯着的。” “你们啊,你们啊,”谢致远手指着张力,没好气地骂道:“陈平拿下了乾州、建州、青州,而你们呢,小小的一个天上居,居然这么久都没查清楚。” “公子教训的是,属下有罪。”张力赶紧低头认错,心里有苦却不敢说。 还是明诗出来解了围,道:“天上居乃京城官员富贾人士的汇聚之地,动作太大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那个周成功又深居简出,张护卫他们也是难有作为。” 张力向明诗投去感激的眼神,谢致远自然不敢反驳,只好摸摸鼻子回道,“是,夫人说的对!” 明诗立马小脸通红,气呼呼的道:“谁...谁是你夫人啊,不要瞎说。” “快了,快了。嘿嘿。”谢致远一脸幸福贱嗖嗖的模样,让在场的人都不禁哈哈大笑。 苏麟跟谢致远如出一辙,对陈平那是相当的崇拜,他直接不避嫌的说,“正如致远兄所说,还是我姐夫厉害,一出手尽数拿下,简直如神人一般。” “姐夫?姐夫?陈平?”谢致远觉得自己的信息严重滞后,什么时候陈平变成苏麟的姐夫了。 苏依依直接坐不住了,只觉得全身燥热,脸色比明诗还要红,“你找死呢,苏麟!” “早晚的事嘛。”苏麟死猪不怕开水烫,直接说出了重点。 谢致远饶有兴趣的打听建州、青州发生的事情,苏麟当着几人面添盐加醋讲得绘声绘色,明诗也撑着脑子在一旁听着,苏依依咬着嘴唇既没否认也没承认。 故事讲完后,明诗好奇地问道:“那陈平什么时候来京城?” 苏依依这时虽然在极力的克制自己,但耳朵忍不住竖了起来,内心非常感谢闺中密友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 她其实在上次信件中就想问陈平的,但是女儿家不宜显得太过主动,所以只好按下心中的期待。 “他如今已考过省试,并且高中解元。会试就在来年二月,想来他会尽快动身来京的。不过我也没去信过问,毕竟信件往来时日较长,我怕他还没收到就已经入京了。咱们安心等着就是!”谢致远分析道。 “妥。到时候我去接姐夫!”苏麟兴奋地叫起来。 众人看着难得露出羞涩神情的苏依依,也高兴地笑作一团。 ...... 朝廷公文下发,这次不仅仅是海兴府、浙崇府,整个建州和青州上下都在全力彻查。 赵瑾看到事情已经办完,就准备带九龙堂的人回乾州。 罗砺提出与众人一起走,大家自然没有意见,毕竟这次事情他可是出了最大的力。 七日后,何府内院。 众人欢聚一堂,陈平首先站起来,举着酒杯说道:“看见朝廷的公文,就知道你们该回来了。这顿饭我和崇文、青选花了很多心思的,就是为了感谢大家。” “都是自家兄弟,自家的事何须感谢。”赵瑾是老大哥,摆摆手纠正道,“对了,你打算何时进京?” 这也是众人所关心的问题,不仅仅是备考会试和殿试,最主要的齐洪明就在京城。 如今乾州、建州、青州的势力被毁,谁能保证齐洪明没有查到陈平的身上,所以他的安危也是众人所担心的。 陈平缓缓说道:“我打算先回南溪村拜见父母和家中长辈后再动身。此次你们就别跟着去了。” “那可不行!”赵瑾直接拒绝道,“京城局势更为复杂,我们怎么能放心你一人前往。” 陈平看了看众人关心的神情,解释道:“致远不是在京城嘛,而且添睿也在,无碍的。况且我是去参加科举,不是去拼命。” “我陪你去!”罗砺突然表态。 其他人不知道罗砺的身手,但赵瑾和五堂主是有深刻认识的,可并不代表罗砺一人就可保陈平无忧,所以赵瑾还是想坚持自己的想法。 哪儿知道陈平打断他,说道:“九龙堂需扩充人手,争取一两年内驻点遍布各州,同时咱们还得训练一支专门打探消息的队伍,这都需要赵大哥你坐镇指挥。日后的路会越发难行,往后这些就是我们的底气。” 堂中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通过这半年多能够深刻体会到,对方势力庞大自身能力不足,想要日后有扳手腕的能力,那么扩充力量就迫在眉睫。 赵瑾深深地看了一眼陈平,同意道:“行,按你说的办。但京城天香阁还在得派驻九龙堂的人过去,以免你有需要我们支援不及,这事不容商量。” 陈平笑着点点头,“好,谢谢赵大哥。” 酒足饭饱后,众人纷纷散去。 陈平不要陈添灵相送,直接与罗砺步行走出何府,就如同那日在关家镇一样。 “罗兄要不跟我回竹园?”陈平歪头问道。 “我住客栈。”罗砺依旧说话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而且言语很简洁。 “也行。那等我从南溪村回来再去找你。” “嗯。” “为何要跟我去京城?” “没去过,去看看。” “仅仅如此?”陈平自然是不信,可罗砺的嘴巴太紧,从来问不出什么来。 “信不信由你。”罗砺边走边说道。 “此次事情多亏罗兄出手,酬金我明日叫添灵送来。”既然问不出,陈平索性转换话题。 “换成仙人露,这酒不错。” 陈平停住脚步,诧异道:“当初说好一条线索百两金,建州、青州罗兄查出的线索不少,少说也有五百两金,这全换成仙人露可是不少啊,你确定?” 罗砺也停下脚步思考了一会,才说道:“那先送两坛,其他存着。” “罗兄就不怕我事后赖账?”陈平笑着打趣道。 “赖账?你试试!”罗砺的语气渐冷。 陈平脸上的笑容直接僵住,差点忘记眼前的这位是个名副其实的杀神。 他连忙上前搭着罗砺的肩膀,道:“哪儿能啊,仙人露管够!” 求月票、推荐票、评论、书友圈评论,人物卡点赞。 第208章 回家 第208章 回家 翌日卯时刚过,天还未大亮。 陈添灵便带着两坛仙人露来到客栈,毕恭毕敬地将酒坛放在桌上。 “好酒啊!”从罗砺的表情看得出来,也是一个喜酒之人,说完指着另一边问道,“那又是什么?” 仙人露旁,端端正正摆放着一个长条木盒。 陈添灵将木盒轻轻打开,一张纸条叠在其中,福身回道:“我家公子说了,做生意讲的是诚信。余下的酬金已全换成仙人露,这是字据,已烙章盖印,请罗公子收好。当然,如果哪天罗公子想支取钱款,也是可以的。” 罗砺挑了挑眉,上前拿起那字据看了两眼,也没说什么只笑着提起两坛酒就往外走,不知去往何处留陈添灵一人在房内。 陈添灵咂舌,自家公子交的朋友果然与众不同。 她也没多作停留,陈平安排的事情已经做完,得赶紧去准备回家的礼物。 陈添睿、陈添灵两兄弟既然随了陈平的姓,当然就是陈家的人,所以每年过年时都会跟陈平一起回南溪村。 腊月的乾州已下了数场大雪,省试此时也过去半月有余,江夏书院的学生们都放假归家。 陈平在竹园拜别赵文和后,又跟与程诚约定上京的时间,然后和陈添灵、叶崇文赶着马车回南溪村。 马车速度很快,不到五日便已可见昔日熟悉的景象。 永顺县被拓宽铺平的道路上车水马龙,商客云集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 陈平望着这幅热闹景象,不禁感慨道。 “若是王县令能看见今日之永顺,心中想必也甚是欣慰。” 马上就要到华庭书院,叶崇文也有些心急。 “也不知道王院长和李阳老师怎么样了。” “你回书院,待我从家回来后,再来拜见诸位先生。” 陈平想起南溪村中的父母,今年忙于查案和考试还未回过家,他们此刻肯定是望眼欲穿了。 叶崇文在华庭书院下车,陈平和陈添灵出县城朝南溪村而去。 马车行至村口,陈平掀开窗帘望去。 浅水的小溪自山坳顺流而下,屋舍俨然阡陌纵横,身着新衣的孩童追逐打闹,农户们都在准备年货。 两村道侧雪堆梅簇,很有几分诗情画意的田园气象。 就连入村口的道路都经过重新翻修,道路较之前平坦开阔许多。 “咦?” 这路什么时候修整的。 陈平还在诧异的时候,路边一个大婶看见他,突然叫起来。 “陈老爷回来啦!” 民间百姓称举人为老爷以示尊敬,但是陈平如今才十八岁,这老爷的称呼实在有些不适应。 可还不等他反应,四周的村民顿时哗然,纷纷聚拢上来。 有几个机灵的直接跳起来,朝着陈家大院跑去报信。 “陈举人回来了!” “咱们村的文曲星回来了啊!小胖,你快来拜拜文曲星君,往后也考第一!” “陈平,我是你潘叔,你还记得不?” 相熟和不熟的称呼各有不同,不过全都挤过来把马团团围住,陈平赶紧走下马车,拱手向各位乡亲见礼。 “潘叔好,您身体可硬朗?王婶,您又年轻了.......” 才几句话的功夫,陈平便看见源源不断的村民往这儿跑来。 南溪村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人了? 陈添灵站在陈平身侧,尽可能挡住热情的村民,她担心众人把公子挤坏了。 好在没过多久,陈家的人出现了。 陈多海得到消息,立刻大步流星的赶到,身后还跟着几个下人,他边走边高声地喊道。 “儿子!哈哈,我儿回来了!” 这些年陈平一直在往家中寄钱,陈家的生活也是蒸蒸日上,在村里的话语权越来越大。 先前陈平是双元的时候,里正便对陈家多有敬意。 如今陈平成了解元,里正见了他都要鞠躬行礼的。 村民哪敢再围堵,纷纷艳羡不已地退开一条路。 还有好些村民把自家女儿往前推,希望着文曲星能看一眼。 紧跟在身后的向氏也是激动万分,上前一把抓住陈平的手。 “快让娘看看,瘦了没?还以为你昨日就能到家呢,害得我在家苦等了一日。” 陈平连忙向父母致歉,“有事耽搁了,让爹娘担心了,实在是儿子的不对。” “添灵也回来了,太好了!对了,添睿呢?”向氏早已把添睿添灵当作自己的孩子,所以今年没看到陈添睿一同回来过年,有些担心所以开口问道。 “娘。我哥在京城,路途太远,所以今年就不回来了。”陈添灵拉着向氏的手,乖巧地说道。 “哎,怎么能让添睿一个人在京城过年呢。”向氏责怪的眼神看着陈平。 不管长多大在父母眼中都是孩子,陈平知道向氏是担心陈添睿年节思乡,所以赶紧解释道:“京城那边店铺确实忙不过来,而且时至年关买货的人更多,实在是走不开。但是娘您放心,儿子在京中有挚友,添睿随他们一起过年。” “行啦行啦!咱儿子自有安排。赶紧回家,都在家里等着你呢。”陈多海拉起陈平冲出人群。 “爹,娘,”陈平见到久违的父母,眼睛也是一热,边走边问道:“你们身体可还好?” “好好好!娘哪儿都好,就是见不着你!”向氏微微埋怨道,但是她知道自己儿子是要做大事的,可思念之情却控制不了。 要不然陈平几日前送信回来,她差点以为陈平省试结束直接去京城了呢。 “确实近年来忙于学业,没有好好在爹娘跟前尽孝。等儿子此次进京考完后,便把你们接来一起住。”陈平提议道。 “是的,到时候我可以照顾爹娘。”陈添灵也说道。 “不了不了,城里我跟你娘住不惯,就在这儿挺好的。”陈多海直接拒绝,几人说话间就已经来到陈家大院。 整个院子已经全部翻修,面积比之前大了三倍不止,陈家众人都在门前等候着。 陈清河杵着拐杖站在最前面,陈平见状赶紧快步上前,道:“爷爷,您怎么也出来了。这不是折煞孙儿么?” 陈清河笑眯了眼,道:“咱老陈家最有出息的人回来了,我必须出来!” 陈家众人听闻哈哈大笑,纷纷表示赞同,陈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陈多广笑着说道:“都进去吧,挤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陈平拱手感谢大伯的解围,顺便问候了陈多广和周氏,“许久不见,您二老可好?” 周氏神情颇有些不自然,陪着笑说道:“好好,都好,平儿有心了。只是你这次回来通知的匆忙,我跟你大伯都没好好准备......” “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这话就客气了,大家平安就是最好的。”昔日的种种无非就是家人之间的小摩擦,自私的心谁都会有,况且周氏骨子里还是挺好的,陈平早就没有放在心上。 “回来就好啊!咱可都盼着你回来呢!”陈多广眼睛湿润,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陈家院子外挤满了人,都在朝里张望。 这可是南溪村好不容易出来的文曲星,谁看着不想沾沾福气。 陈多海见状,索性大手一挥道:“孩子他娘,今儿好日子,把干货都拿出来请村里人吃饭!还有取鞭炮来,好好炸上两圈,热闹热闹!” 此话一出,陈家大院内外顿时响起一片欢呼。 孩子们欢呼雀跃,一哄而上。 “鞭炮!鞭炮!噼里啪啦!” “哈哈哈!”陈多海朗声长笑。 往日向氏深怕给陈平惹麻烦,虽然家里已经添了两千亩地,也雇了几十个帮工,在永顺县都算是家大业大,但吃穿用度却从不奢靡。 但今日高兴,向氏见着陈平回家也很是欢喜,便没有阻拦。 还转身从屋里端出一大盆糖点子,分派给了孩子们吃。 陈平也被这热闹的气氛影响,与众人拜了个早年不说,连带回来的年货都没来及卸下,所有人直到傍晚才渐渐散去。 第209章 剑指北方 第209章 剑指北方 最后陈多海喝得烂醉如泥,被向氏扶回房间休息,倒是陈丽出来帮忙收拾。 陈平刚才一直忙着给大家敬酒,这会儿才注意到堂姐陈丽。 陈丽身上那身双团花的刺绣,陈平看着觉得颇为熟悉,有几分母亲手艺的精髓。 “堂姐这身刺绣可真好看,是你自己做的吗?” “你也觉得好看吗?”陈丽从旁边端起碗筷来,笑着说道:“反正婶婶说了,这可是能拿得出手的大料子了!” 陈丽一笑眼眸弯弯,比以前显得开朗大方许多。 陈平哈哈大笑道:“我母亲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没问题。要不然年后堂姐去州府,我叫添灵给你寻间铺子,你可以尽情的展示才华。”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一道怯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那个,陈......” 陈平听着声音熟悉,回头看去不由得一怔。 “您这是做什么,”来者竟是周氏,陈平正色道,“您还是一样,唤我侄儿就行了。” 周氏讪讪地望着他,看起来有些佝偻,头发也白了大半,“侄儿?好好。我来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陈俊的消息?” 当年边境突生战事,陈俊决然地参军去了边关。 如今战事已平,然而陈俊却如石沉大海一直没有消息。 周氏知道陈平的人脉广,又跟李峰熟识。 所以见到陈平回来本想直接问的,但是刚才人太多不想扰了大家的兴致,所以等酒宴散后才跑过来找他。 “平侄儿,你不知道,我已经四年多没有他的消息了!我这心就跟刀扎的一样!” 周氏昔日跋扈姿态早就随着时间烟消云散,此刻泫然涕泣苍老姿态肉眼可见。 陈丽见状,抱着碗筷的手也抓紧了,眼中有些湿润。 “哥哥早几年还寄过家书回来,可自打四年前......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其实这几年村里上下,已经有不少人在议论陈俊是不是战死在了边境。 那等凶险之地,听说每日的死伤都是成千上百人。 “您快别急,我看俊哥儿打小就有福气,吉人自有天相的。”就在这时,向氏匆匆忙忙地走出来扶起了周氏。 这几年来周氏越发郁郁不安,向氏心肠柔软又有陈丽在中间走动,与她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 此刻看周氏思子落泪,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向氏又怎能不伤感。 “平儿,你要是有你堂哥的消息,快说啊。”向氏对陈平眨了眨眼,焦急地暗示道。 哪怕是个假消息也好,好歹也能安安她的心。 陈平心领神会,也的确有个消息,“你们别担心,堂兄应该是安全的。” “怎么说呢?”周氏泪眼朦胧,吃惊地望着他。 “前些年我托李峰打听过,说是堂兄在战场表现不错,被调到其它地方去了。” “果真?” 周氏抓住陈平的胳膊,“好侄儿,你可莫要骗我!” “怎么会呢?我娘都说了,吉人自有天相。而且侄儿为什么要骗您呢?” 到底是举人说出来的话,周氏的眼睛都亮了几分,“若真是如此倒也罢了,可他为什么不寄封家书回来呢?好歹传个话也行啊,一家老小在这里悬着心,我......我这泪都快给他熬干了!” 她说着说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还用力地捶着胸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遥想昔日周氏跋扈模样,再对比今日沧桑,陈平也不由得心生感慨。 他连忙开口道:“您是不知道,那边关遥远且道路崎岖,许多消息都难以通达。堂兄肯定也念着你们,只是不好传信罢了。” “早知道,我就不该允他参军去,我的儿啊......” 周氏哭了许久,直至陈多广送走外客回来后接她。 陈多广走之前看了一眼陈平,有些犹豫不决也想说些什么。 陈平心领神会,郑重其事地承诺道:“大伯,我所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绝无虚假。” “那就好,那就好。”陈多广感激地看他两眼,这才扶着周氏离开。 陈丽担忧地叹了口气,埋头继续收拾东西。 向氏拉着陈平回到房内,才说道:“嫂子曾经何等威风,如今这模样,真是叫人看了心酸。” “娘,你别难过了,堂兄没有好消息,好歹也没有坏消息不是?”陈平安慰道,“况且我也一直在打听他的消息,您放心吧。” 向氏闻言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抓住陈平的手叮嘱道, “我的儿,娘别的不求,只求你平安!你做什么都好,但千万莫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啊。” 儿行千里母担忧,向氏也是忧心忡忡,深怕有一天也落到周氏的下场。 陈平想到调查那个组织的事情,不由得心生几分愧疚,但此事肯定不能告诉父母,否则只会徒增他们的烦忧,只好善意地哄骗道,“放心吧娘,我行事小心谨慎,绝不会轻易犯险的。”“我平儿就是懂事,不然为娘也要哭瞎眼了。”向氏欣慰地站起来,肩上绸缎上绣着的蝴蝶在夕阳下栩栩如生,“你今日累了,娘收拾收拾,一会给你送热水来。” “娘,我自己来。”陈平卷起袖子就要出去。 “那怎么行,你这双手可是要读书写字的。”向氏赶紧拦着说道。 “儿子哪儿有那么金贵。管他什么举人解元的,我只是娘的儿子!”陈平对着母亲眨眨眼,故作无辜道:“怎么,娘觉得我如今连烧个水都不会了?” 向氏明知陈平在耍赖,但还是被惹得哭笑不得,忍不住抬起手戳了戳他的鼻梁。 陈平如今已经长高了,向氏都得抬起下巴说话。 “我儿什么都行!好,今日让你自己弄,等会娘给你做个解酒汤。” “欸,谢谢娘!” 自从回到家后,陈平感觉自己轻松了许多。 虽然向氏眉角生了皱纹,陈多海头顶也多了白发,可精神气却比当初要好太多。 只要有他们在,陈平就觉得非常的心安。 这颗赤子之心,才不害怕将来在阴谋诡谲的路上迷失。 接下来的几日,陈家也是筵席不断,客人宛若流水。 嫁去隔壁的两个姑姑也回到了南溪村,还有不少隔壁村落的人也都慕名而来。 三四日后才终于淡下来,想到会试二月近在咫尺,陈平离开的时间也越来越近,陈家才终于闭门谢客。 这一日,陈平来到当初放牛的山上。 老黄踩着沉重的步伐,老老实实跟在身后,就像当初跟在七八岁的陈平身旁一样,只是它的眼中已经多了几分年轮刻下的苍老与温柔。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生。” 积雪还未完全融化,陈平寻了块干燥的石头坐下,抬手摸了下老黄的牛角,苦笑道:“你来说说,堂兄真的没事吗?” 这么多年都没有陈俊的消息,就连陈平都不敢妄言。 老黄自然没有听懂,它看着眼前已经长大的少年,发出了哞的一声。 “这么多年,也只有你还跟当初一样。” 王县令、老师、华庭书院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十年时间一晃而过。 只是这梦最终都成了噩梦,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头顶,时常让他感到窒息。 “你知道吗?” 陈平靠着枯树干,喃喃地说道:“我上辈子以为见过最震撼的事情,就是地震山崩,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跟权势阴谋搅和在一起。” 什么盐铁案、九龙堂、科举,原本都不是他的心之所向。 只是身不由己地卷了进去,为了老师为了心中之大义,他不会放弃也不能放弃。 “娘担心我犯险,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老黄,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不孝。” 可是有些事情,要是视而不见,良心会过意不去。 老黄用鼻子拱了拱陈平的腿,又好似听懂了。 “为了查探真相,我自己陷入险境也就罢了,赵大哥、青选、崇文的头顶也都悬着一把刀。还有赵老师、程师兄、谢师兄......整个九龙堂,甚至苏家姐弟跟罗砺,这么多人都被卷入这滩浑水之中。” 为了查案,九龙堂以身犯险,罗砺更是孤身入敌营。 为了查案,何青选本该有大好前途,叶崇文也可以另谋前程,如今都背负着倾覆之危! 为了查案,连自己的父母......也可能被自己连累。 可既然已经知道那群人害死了这么多人,知道这个国家正因为这群蛀虫而岌岌可危,陈平就越发的无法放下。 “哞。” 老黄长吟一声,似是觉察到他的担忧,轻轻地在回应。 “哈哈,懂了。”陈平一笑,打起精神来道,“不过你放心,越是如此,我越是不会放弃的。” 老黄偏着头,疑惑地望着陈平。 “九龙堂是一把游动的利器,只要最终成型,它的触手会伸得更远。”陈平喃喃自语,将心中的想法一吐而出,“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 “皮休这次得到消息很快,才被他侥幸逃脱。所以要抓住这群人,只有比他们更快!” “要把风吹到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去,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住所有人,才能查出真相将那群丧尽天良的畜生绳之以法!” 陈平在山上坐了许久,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不曾对任何人说过的事情。 心中的那口郁气,此时才算终于吐了出来。 陈平知道就如唐浩所暗示的那般,运气不会永远站在自己的这一方。 所以他还需要有更多的准备,去应对日后时局的变化。 “走吧!” 陈平蓦地起身,抬头望着北方。 “......该动身了。” 感谢书友的月票,书友的500点打赏。 又一段剧情结束,撒花!!! 下一段将开启京城剧情,各方面的人物和势力将轮番登场。 算是本书最重要的,也是承上启下的剧情,所以我得好好琢磨下。 最后还得感谢各位追读到此,你们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求月票、推荐票、打卡、评论、推书! 第210章 论朝堂 第210章 论朝堂 二月中旬的会试时间紧迫,距离京城太远必须得尽快出发。 陈多海与向氏纵然再不舍,也不敢再多留陈平几日。 二老带着全村人送出几里地,马车载着全家的期许,很快消失在南溪村外。 回到永顺县城,陈平直接去华庭书院拜过几位师长。 李阳与王院长喜极而泣,拉着他的手久久不忍松开。 自十年前叶老出事之后,书院便逐渐萧条,最后干脆停止招生。只留了几位师长在此常住,也算是大家有个伴。 如今时过境迁,陈平高中解元归来,书院内外也多少长了脸,以后出门后腰板都能挺直了。 众人用过午膳后,便驾着马车直奔正兴府。 赶在傍晚前回到了江夏书院,正与准备回家的赵文和撞上。 “老师!” 陈平满脸喜色,隔着数米就直接拱手一拜,“学生给您拜年了!” 赵文和吃了几两酒,正是酒劲儿上头,见到是陈平之后,顿时喜笑颜开。 “哈哈哈,猜你就是这几日回来。快,跟为师进来!” 赵文和大步上前,一把抓住陈平的手走向书房。 书房里还烧着炭炉,窗户却是紧闭着的,陈平连忙打开。 “老师以后可别把门窗闭得这般紧,炭火气太重会中毒的。” “老夫岂能不知,你这还没真正出师呢,倒管起我来了?”赵文和挑着眉开玩笑道。 陈平也随着一笑,然后把茶壶放在炭炉上,问道。 “看来老师今日的心情很好?” “自然好,”赵文和在炭炉边坐下,搓了搓手,“今日见了几个老友。如今年纪大了,这些人啊,也是见一面少一面咯。” 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侧头看着陈平问道。 “你是后日动身对吧?” 陈平正在清洗茶杯,闻言头也没抬回道。 “是后日,程师兄不是也明日才回来吗。老师可有什么吩咐?” 赵文和沉默片刻,缓缓才道:“下午跟老友聚会的时候,一起聊起过京城的局势。” 那几个老朋友中,有曾做过京官的,或者府中子弟、学生如今也在京中任职的。 京中形势变化莫测,尤其是这几年大案频发,官场之路倒比往日更难走了。 赵文和虽与老友难得相见,可大体能猜到陈平除了读书以外,还在忙着什么。 这是陈平心中的执念,所以作为老师只能默默地支持他。 陈平察言观色,心下微动,正坐在对面。 “老师,您有话直说无妨。” “不必这么正经,只当你我师徒闲谈。”赵文和朝他摆摆手,略一沉吟才道:“我且问你对这次的会试出题,有何看法?” 会试乃汇集天下优秀学子于贡院科举,考过便进入最终的殿试。 而会试出题者,礼部、太学乃至天子都有可能参与。 只要过了此关,后面的殿试不失仪,正常发挥即可过关。 陈平细思片刻,认真回道:“此番科举,自十年前始,便是战事迭发。凡我读书之人,岂能避过?学生以为,会试出题必然绕不过这‘军事’二字。” 赵文和欣慰地点点头,补充道:“除此之外,这几年间大案频发,官商勾结、贪污受贿、尸位素餐者比比皆是,这律法只怕也在其中。除却这些,商、农、礼、政皆为重点。总的来说,也无外乎文武二字罢了。” 考试出题不仅仅是对考生的考核,更代表着朝廷的施政风向! 天子以科举出题来敲山震虎,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事。 陈平站起来行礼,请教道:“还请老师详解。” 赵文和笑道:“这其一,如今朝廷积贫,国库空虚,战事消耗国力甚剧,而蠹虫横行!庙堂之上,固有诸公贤良满腹经纶,然而.......天子已老。” 说完,语气一顿。 陈平有些不敢置信,“老师你的意思是.......” “你心中知晓便可。”赵文和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会试所选拔之人,虽然是辅佐帝王,但是.......东宫也不可忽视。” 陈平颖悟绝伦,赵文和言语至此,他立刻明白过来。 “太子?不知他秉性如何?” “年少有为,深受帝师熏陶,年不过十七,上年方有了太子妃。但有消息传出,太子好武,杀伐果断。” 简而言之,那就是个年轻气盛的太子爷! 陈平还是有些不解,问道:“纵然如此,会试、殿试出题者,东宫太子也不能插手。” “他自然不能插手,但贡院出进士,天子释官位,这些人最终都是要作为储君人才。”赵文和意味深长地说道:“会试中规中矩固然可行,但殿试却是直面天子。若要得到天子和储君的赏识看重,便不可太过老成中正。” 陈平素来喜欢稳扎稳打,但大多数时候人们真正注意到的还是那抹锋芒。 陈平暗忖片刻,微微点头,“学生明白了。” “这是其一。”赵文和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即又道:“其二,朝中动荡,所需之人皆是经世治国之栋梁,虽然现在会有官商勾结做大者,但说到底还是明德正礼之人更受青睐。” 朝廷恢复科举,为何? 不正是因为缺少人才! 可到底什么样的人才,才是朝廷如今最稀缺的? 陈平如雷贯耳,严肃说:“明礼正德,治国安邦,或威严不训,不通谄媚,不苟心计,学生记下了。” “还有其三。” 说到这里,炉子上的水烧开了。 咕噜咕噜的声音打断谈话,陈平连忙为老师斟茶倒水。 赵文和静静看了他几息,然后方才开口,“其三,吾知你尤擅诗文,在京畿贵族之中若能寻机展露,必会受人欣赏追捧。” “但,这诗文字句也得小心斟酌,不可贸贸然行之,更不可将之用来换取功名利禄,失了正心。如何善用,老夫相信你自有判断。” “老师的叮嘱,学生一定铭记在心。” “你心中自有一腔热血正气,此事为师并不担心。”赵文和慵懒地靠着椅背,身上还散发着酒气,“朝中三省留步,吏部掌官员考核晋升,礼部握典仪德行,工部低调,兵部权重,户部监管国库,刑部与大理寺、都察院等紧密相关。无论你将来入了哪一部,都需要进退得宜,纵使是做直臣、纯臣,也需要明晓轻重......你可知道工部的王衡?” 陈平微怔,不明所以:“学生未曾听过此人。” “这也不奇怪,王衡曾是我的学生。其母青宁郡主下嫁于太常寺卿王家,与天子乃有子侄之亲。” 如此出身,按理说是应该入权重之部,不该落得个工部闲职才是。 “他怎么了??”陈平委婉地问道。 “王衡失于耿直,曾先入户部,自以为颇得体面,正气凛然,看不惯朝堂阴私,时常犯言直谏。最后惹怒天子,才被送到工部做了个右侍郎,落寞几年如今也无消息了。”赵文和提起此人,也觉得极为可惜,“他急公好义,可惜不知轻重,然而心肠却是很好,日后有机会见到他,可唤他为师兄。” “是,老师。” 赵文和后面又给陈平介绍了几个人,位置都不算是太高,也不沾大权,但却颇有深意。 而且全是赵文和历年来的学生,今日突然提起深意自然不用明说。 师徒二人一直聊到深夜,赵文和酒已经醒了,站起身准备要走。 最后说了一句,“天子......是个慈父。” 然后在陈平的肩膀上拍了拍。 “慈父,都喜欢孝子。” 第211章 进京前的布局(上) 第211章 进京前的布局(上) 重孝义,敬师长,此乃天子所好。 陈平的启蒙老师叶文昌,他的事情日后必然会被有心人提起。 但如果能洗刷掉被诬陷的罪名,何尝不是可以扭转乾坤。 赵文和意味深长,喃喃自语。 “朝廷勋贵子爵大多以重孝道而自居,试图以此求个好差事,但天子选用之人却是屈指可数。虽然如今天子的年纪大了,但比我们任何人都通透。” “你聪明能干,谨慎小心。但乾州毕竟太小,建州、青州也不过尔尔。京城之内的波云诡谲,要的是守,谁守得最久,谁就坐得最稳。所以大誉朝堂也需要一个,守得住立得住的人。” 赵文和语重心长,陈平默然沉思后,神色坚毅地回道。 “学生立誓,守正心不移,立勇志不变!” 夜幕深沉,烛光明灭,陈平眼中如有星火燎原,烧得热血沸腾。 赵文和欣慰地点点头,大誉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解元,只要陈平守得稳、立得住。 终有一日,大誉的史书之上必有他浓墨重彩的一笔。 …… 赵文和走后,陈平在房中静思一夜,终于在清晨做下了一个决定。 他原本是想将那件事往后再缓上一缓,但如今却等不得了。 卯时一过,陈平更衣洗漱,转头便去寻了何青选与叶崇文。 “来得正好,我们正在商量该给你入京准备点什么......” “入京所需我可都准备了,现有两件事需与你们商量。” 一见面陈平就这般的郑重其事,何青选与叶崇文不由得愣了一下,以为又出了什么事情。 陈平没等他们开口问,直接从袖中摸出几张纸摆在桌上,坐下道。 “青选,你之前不是想做红砖吗?”他道:“这里是红砖的配方,还有这半月我想出来的炼钢术、蜂窝煤、青霉素......” 那两人满眼好奇一下凑过来. “红砖你之前提过,可这蜂窝煤是什么?煤炭?”何青选问。 叶崇文也嘟囔道:“你还懂炼钢之术?” 陈平笑道:“这蜂窝煤做工虽然简单,但燃烧可达两个时辰,最适合用来取暖,你自己看就知道了。这东西若是用在民间,不知可以帮助多少百姓熬过凛冽的寒冬。” 此话一出,何青选立刻来了兴趣,拿在手上细细看着。 但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他便呼吸急促地跳了起来,说话时脸都青了。 “陈、陈平!六万斤,你......你没开玩笑吧?” 整个大誉一年钢铁产量最多也就三万斤,但陈平纸上说的炼钢法,年产竟有六万斤?!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叶崇文将那记载了炼钢术的纸拿过去,顿时也倒吸口凉气。 “炒钢法、灌钢法我都知道,可这炉子......就这么一个简单的炉子?” 那图纸上,正有一个土高炉,像是直冲天际的火箭头。 “这炉子需要的就是红砖与煤炭,且产量还只是往小了计算的。” 若是放开了算,一年高达二十万斤也不无可能。 陈平知道他们一时难以相信,也不多做解释,只说道:“青选,你可以慢慢研究,反正试试又不打紧。” 何青选有种被雷击中的错觉,他知道陈平见多识广,可这个产量几乎可以改天换地。 “这么多的钢,那咱大誉还怕没有武器吗?这......这若是用在战场上......” 说着同叶崇文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再次看向陈平的眼神越发复杂了。 有了难以置信的钢铁产量在前,何青选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对那个没听过的“青霉素”产生什么惊讶了。 他咽了口唾沫,淡定地问:“那这个青霉素又是什么?” 不想陈平却认真地盯着他,道:“无论水泥、红砖、炼钢法,在我看来,都不如这青霉素之万一!” 何青选眼皮一抽,脑袋彻底停止转动了。 “这个能比三万斤的钢铁还重要?!” 叶崇文见鬼似的将那纸抓过去,认真打量片刻,还是满头雾水。 “用水浸泡长了绿毛中的......培养皿又是什么?制成干粉,还要用玻璃烧出细管针头配合使用?这有什么作用?” “酒精的作用,你们都见识过了,”陈平淡定地笑了笑,反问道,“如果将酒精的作用,放大一千倍呢?” 叶崇文直接愣住,顺着话往下问:“放大一千倍......能怎么样?” 实在不能怪他孤陋寡闻,因为前世的医学有多发达确实无法想象。 其实青霉素在汉唐时期便有记载,不过使用方法极其原始。 就像普通人用野外的草药敷伤口,过隔了千年之久才有后人总结而出,命名为盘尼西林罢了。 陈平也不再卖关子了,直接说道。 “历年来死于战争的人数高达十几万,可死于传染病的人,你知道有多少吗?” 何青选仿佛抓到了什么重点,声音微哑的说道。 “去年听闻,襄州便有一个村落因为天花灭绝。” “陈平!你的意思是......”叶崇文也反应了过来,不敢置信道。 “青霉素可以治愈肺痨、高热、梅毒,这些都是作用之一。但我不精通医术,所以青选你可以挑选值得信任的大夫,为你研制此物。” 肺痨,高热,梅毒,单单是这治愈三样,就足够流芳千古了! 何青选激动到脸红,“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确定要交给我?”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只能交给最信任的人。” 陈平望着何青选,目光真诚而坦然。 “只不过,这些东西都必须在用得上的时候才能拿出来,否则可能就会被敌人窃走。用对时机,不仅可以改变民生,还可以改变战局,改变历史!甚至可能......救我们的命。” 这些东西就像看不见的大风暴,会从此刻开始酝酿,将来必会席卷整个大誉。 周遭空气一静,四目相对的刹那,何青选先将那几张纸如珍似宝地藏进怀中,然后才郑重其事地拱手道。 “请放心!从今日起,我便是睡觉,这些东西也不会离开身边的。” 叶崇文在一旁羡慕的哈喇子都要留下来了,连忙抓住对着陈平的手臂,问道:“那我呢?那我呢?你给我准备了啥惊天动地的玩意。” 陈平和何青选顿时哈哈大笑,看来这小子眼红的很,开始急了。 第212章 进京前的布局(下) 第212章 进京前的布局(下) “上次说的报纸,你有想法了没?”陈平问道。 “啊?”叶崇文神情有些躲闪,道:“这个,我还在思考......” 其实他还没搞清楚报纸是何东西,只当是杂文趣事的汇集册,就跟普通书籍一样。 陈平目露狡黠,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又摸出两张纸来。 “你要是没有想法,我这里倒是有点建议。” 叶崇文见状一把接过来,兴奋的问道:“这报纸也有作用吗?” “当然有作用,而且是大用!” 陈平解释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官方邸报所传大多佶屈聱牙,给了士人通读之权。可是这天下......还是普通的百姓最多。” 何青选闻言也沉默不语的沉思起来。 “不错,这朝廷官员虽然重权在握,可天下农工占八成”叶崇文也是个聪明人。“而我的报纸,可以用通俗易懂的大白话来传递消息!” 陈平大笑,“不错,但这只是其一。” “其二,这报纸也可以挣钱。” “这个怎么挣钱?”叶崇文愣住了。 “你只需在每份报纸上,开一个‘广告位’,给商户进行广而告之的权利,由此收取佣金。第一年便将这份报纸遍布乾州,第二年扩大销售量与覆盖面,第三年你完全可以学天香阁,在各州试行。包括你要收集的民间趣闻,也可以成为分析消费者价格指数,以免将来银钱贬值反应不过来嘛......” “等等等等!”叶崇文赶紧打断,“消费者价格指数是何物?” 陈平愣了下,只怪自己说得太投入,前世的术语都蹦出来了,赶紧解释道:“就是用来评估老百姓日常生活成本的变化,若是这个指数上涨就意味着物价上涨,百姓的购买力下降。一旦这个指数高过了百之三四,那钱就变得不值钱......” 经济学的东西实在太复杂,只能简单的解释一下。 叶崇文恍然大悟,“就是物价的高低嘛!吓死我了,差点以为自己在听天书呢。” 何青选扑哧失笑,这些东西他也明白一些,只不过不像陈平说得这么系统。 陈平也笑了,准备了那么久的东西,就简单的一个物价高低给总结了。 为了让叶崇文吸收知识,陈平直接又科普了其它几个“天书” 比如失业率、物价指数等等。 这一下子就把叶崇文干懵了,陈平这才心情舒畅地离开的何府。 叶崇文抱头咆哮,冲何青选道:“为什么你就不用了解这些?!” “我的任务更重啊,”何青选一脸得意,“你就慢慢去研究这些指数吧,哈哈。” 陈平出了何府,来到罗砺所在的客栈。 “你找我?”罗砺正在品尝仙人露。 “嗯,”陈平微笑的问道,“九龙堂,去不去?” 罗砺瞧他一脸正色,也没多想直接酒杯一放,潇潇洒洒地说:“走。” 九龙堂中,整个院子都塞满了人,赵瑾也正在收拾东西。 他们早就在京城之外买了院落,五堂主收拾了几辆大车,准备去京城附近驻守。 “赵大哥。” “你来了。” 赵瑾将手中的东西放下,看了一眼陈平的身后,“哟,之前怎么请你都不动,这回也舍得来了?” 罗砺淡定道,“你九龙堂人太多,麻烦。” 陈平忍俊不禁,“看来你们关系不错啊?” “谁跟他关系好,”罗砺正色,“他是我的手下败将。” “啊?”陈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这小子,”赵瑾哭笑不得,“不就是过年的时候请你过来吃个饭,就顺手过了两招,也算输赢?” “当然算!” 罗砺只知道自己赢了,九龙堂的堂主输了。 陈平忍不住地笑着摇摇头,道:“赵大哥,我找你有正事,咱们进去谈。” “好,”赵瑾转身往里走,“我估计你也会过来一趟。” 九龙堂之前仅在乾州发展,如今按计划需要对外扩张,并且得在各地设立分堂,肯定是需要重新布局的。 “赵大哥猜到了?”陈平走进内堂,说道:“我是想让九龙堂在沿路上京的时候。沿途设置分堂,先把乾州和京城这条线拉起来,方便我们以后联络。” “天香阁的分店是商户,在明面上实在有些扎眼。赵大哥你出身江湖,我想在暗中再布置一条线。” 赵瑾回过神来,点头道,“就是你之前提到的,打造一支专门在暗中探听消息的队伍?” “是。潜伏、探查、收集,我们需要这样的队伍。”陈平认为线索的掌握程度和及时性,可能决定了未来胜负的关键。 赵瑾思索一会,道,“原本我就打算让老三、老四他们在外走动。老五应该可以负责组建这只队伍。” “不过这需要长时间的训练,而且得绝对保密。咱们是不是得请个能信任又擅长此道之人,来担当教头?不知赵大哥是否有合适的人选?”陈平郑重的说道,这事弄好了是一大助力,弄不好就成了一大祸害。 “这个么……”赵瑾顿时有些为难,毕竟他认识的都是些绿林人士,这种专业性极强的高手还真没接触过。 “我认识。”这时,罗砺突然开口。 “噢?罗兄有合适的人?什么样的?”陈平好奇的问道。 “潜伏、刺探、侦察、易容都行,大誉找不出第二个比他厉害的。”罗砺手中捏着茶杯,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么厉害?武艺比你如何?”赵瑾顿时也来了兴趣。 “武艺不如我,暗事我不如他。”罗砺做出客观的评价。 罗砺之言,正中陈平下怀。 “此人可有名号?”陈平再问。 “都说了是暗事高手,岂能有名号。但许多军中斥候都是他调教过的。” 赵瑾心下一惊,“军中斥候,难道他是军中之人?” “不是。”罗砺笑了一下,胸有成竹道,“但他若想要潜入皇宫,应该不难。” “嘶.....”陈平倒地一口凉气,他知道罗砺不会说大话,看来那人确实非常了得,连忙问道:“咱们请他,他会来吗?” 如此世间仅见的高手,怕不是没那么容易请过来,而且是训练一支民间的队伍。 “我开口,他必来。”罗砺给陈平吃了一颗定心丸。 但他转头望着陈平和赵瑾,又问道:“只是我给你们,你们敢用吗?” “只要你给的人,”赵瑾坐直身体,“我就敢用!” 陈平也点了点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信你!” 罗砺将茶杯放下,笑了一笑。 “行!” “感谢罗兄的鼎力支持。”临行前解决一件大事,陈平高兴地站起身来,“不知这位高人何时能到?” 罗砺沉默一会,回道:“十日内。我会把九龙堂位置告诉他。” “不用到九龙堂,”赵瑾也迅速的制定了计划,“我会让老五挑选出精锐之人,然后送至指定的地点,不与其他人接触。” “不错,此事得暗中进行,避免知晓范围。”陈平随后补充道,“训练地点可以选在永顺县的乡镇,那里毕竟我们都非常熟悉,而且对外就说五堂主去拓展新的运货路线。” 九龙堂本就需要更多的生意来维持运行,这个理由名正言顺。 就是有人想查,也查不出什么。 最终三人将这个暗地的计划敲定,包括场地、人数、开支等等。 第213章 入京 第213章 入京 “那事情就这么说定了,辛苦赵大哥了。明日正午,我们就准备出发去京城。” 赵瑾郑重的点点头,起身送到门口时,才又开口说道。 “你可知道,李峰也快入京了?” 陈平怔住,停下来回头,“什么时候的消息?” 边境结束,将领凯旋,入京论功行赏本就是正常流程。 赵瑾笑了笑,“前几日已传信过来,李峰也会回京城,到时候你们就能见到了。” “太好了!”陈平喜上眉梢,“这么多年没见,我可有些迫不及待了!哈哈。” 次日正午。 虽然街边仍有积雪未散,但温度已回暖了几分,正是适合出行的日子。 赵文和送出书院之外,最后叮嘱了一句。 “到了京城,先要将考牌等移交准核,其它的事情都可押后,切不能分心。” “老师放心,我会盯着小师弟的!”程诚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程知双手插在袖中,摇摇头对这个儿子没抱希望,能管住自己就算不错了。 “陈平啊,你回头可得好好盯着他。别到了京城,又跟那群纨绔子弟在一起鬼混,要是误了会试,看我不揍死他!” “爹?!” 程诚一脸尴尬,面子实在是有些挂不住。 陈平忍俊不禁,对着程知拱手而拜,“请院长放心,程师兄乃是知晓轻重之人,小子自己也会认真仔细,万不敢负师恩。” 程知欣慰地点点头,暗道这怎么不是我的儿子呢。 再对比旁边转头生闷气的程诚,程知只恨手中没有皮鞭,要不然直接就抽过去了,看着就来气。 好在众人也没再多寒暄,上了马车直接就往城外而去。 何青选与叶崇文也乘着马车,一路相送到了城外,直至陈平的马车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这才慢慢的返回。 …… 眼下正是会试将临,入京道路格外通畅。 朝廷为保护考生,还会视路程远近为考生颁发补贴路费。 若是地方官府有能力的,还会用专门的马车护送考生北上。 陈平是用了自己的私车,有罗砺与九龙堂的人随行,靠着礼部下发的考生入京证明,更是一路畅通无阻。 只是越往北方走,天气就越是寒冷。 终于在整整一个月后,平安到达京城。 陈平穿着大氅,手里还抱着个小手炉,下了马车的第一眼,便被那高大宏伟的城墙给震了一下。 这跟现代旅游景点的京畿城墙全然不同,那些观赏性的城墙早就没有了威仪。 大誉朝的京城共分两墙,外墙与内墙之间居住着大部分平民百姓,内墙与皇宫之中则都是达官贵人。 而仅仅是外墙,便有十几米高,旌旗猎猎,威严赫赫。 精兵猛将不苟言笑站在城墙上,大誉朝的磐龙旗帜迎风飘扬,连守门的小兵都是英姿勃发。 更不要说那进出的平民百姓,其风度衣着俱比南方大气张扬。 陈平愣了愣神,便听得城门口外的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 “公子!” “陈平!程诚!” 随着声音望去,就见谢致远带着陈添睿大步的迎了上来。 陈添灵从后面的马车里走下来,眼睛一亮高兴的喊道,“哥!” “哈哈,公子,添灵,我们可是在这里等大半日了!” 陈添睿一招手,后面的几个下人立刻上前牵马。 “是啊,”谢致远一边一个把住陈平和程诚肩膀,说道:“走走走,我在琼华楼给你们备了接风宴,苏麟他们都等着呢。这一路顺利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久别重逢,别说程诚,就是陈平都喜不自禁。 “谁敢麻烦我们?咱可是有高手保护的。”程诚上下打量他一眼,“倒是你啊,这才多久没见,都发福成这模样了?” “高手?什么高手?”谢致远本来还有些好奇,突然反应过来,吼道:“谁发福了?本公子明明这么英俊潇洒。你让陈平说!” 谢致远一脸不服气地看向陈平,陈平边走边笑,这两人一见面就互掐,“你还真别说,这脸色是相当的红润。” 谢致远见陈平也在戏耍他,直接转换话题,问道:“刚才说的高手是谁?是苏麟说的那个罗砺吗?” “正是。”陈平转头对马车内喊道:“罗兄,到京城了,还是下来走走吧。” 话音刚落,罗砺挑起车帘走了下来。 “这就是罗兄。罗砺,这位就是风流倜傥谢公子了。” 谢致远看去很像是个纨绔少爷,而罗砺全然是个江湖豪侠,浑身散发着冷漠肃杀的气息。 谢致远眼中兴味盎然,一下挪了过去。 “原来就是你啊,我听苏麟说了你好几回,听说你身手不错,改日咱们切磋切磋?” 罗砺都没正眼瞧他,直接摇头。 “你不行。” “没比过你怎么知道我不行?”谢致远有些不服气了。 “我怕你死的太快。” “嘿.....”这小子,还真跟苏麟说的一样,说话不转弯。 谢致远上前还打算说什么,程诚直接一把拦住,他是见识过罗砺的身手的,至今为止没人能扛过他三刀,“哎呀别说废话了,快去琼华楼吧,你要饿死我啊?” “就你小子能吃,行行行,走吧!” 刚才的一幕大家都知道只是玩笑,所以都没有太过在意,说说笑笑一起进了京城。 宽阔沉重的城墙之上,禁军巡逻而过,目光跟着看了几息。 “那是谢大人的公子,身边的是谁?” “程小公子我知道,另外两个我就不知道了。” “八成又是哪里的纨绔......” 众将士好奇地看了几眼,很快又把这事抛之脑后。 一行人风风火火入了琼华楼,高大开阔的四层酒楼,少说也能容纳六七百人。 这种酒楼在乾州是没有的,陈平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不想却在这时,楼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马蹄踏破街道,风火雷霆向皇宫方向奔去。 “怎么了?”陈平有些诧异。 “哦,是边军!”谢致远在窗边望了一眼,“他们也是这两日才到,刚好跟你们碰一起了。” 边军?那不正是李峰他们回来了。 陈平心下一动,倚着窗口往外瞧。 “是北部边军吗?回来的是哪些人?” “北部三个防线上的都回来一些,听说怀化中郎将在其中,还有定远将军,忠武将军,得有十七八名大小将领。” 谢致远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提了一句。 “忠武将军常德元,还是你那李峰师兄的上司呢。” 求月票、推荐票、打卡、评论、推书! 第214章 老友相见 第214章 老友相见 大誉朝的武将没有正一品,而是从一品开始的。 忠武将军是正四品上,在整个军中算是位列中位的存在,况且如今有赫赫战功在身,影响力自然就更大了。 大队人马穿街而过,前有鸣锣开道,引得众人侧目。 边军历经数年征战,最后终于凯旋。 陈平望着那一道道高大魁梧的身影,如马踏江湖,雄姿英发,心中也不由得生出豪气万丈。 “大丈夫当如是也!” 程诚也是趴在窗口往外张望,脸上尽显羡慕的神色。 陈平望着走在最前面的那些将领,忍不住问道:“李峰师兄会在里面吗?” “天子下令召见,乃正五品及以上将领入宫见驾,李峰现为从五品下,乃游骑之职,还不得入。” 这声音柔和又清脆,带着几分熟悉的利落。 陈平回头看去,视线不偏不倚与苏依依对上。 因是冬日,京畿寒冷,苏依依今日穿了一身浅色冬日荷花裙,领口掐着兔毛,满身刺绣,外面罩着嫣红披风,把细腻雪白的肌肤,衬得人越发耀眼。 如此美色实属罕见,陈平一下子都愣住了。 “看什么呢?”苏麟摸着下巴戏谑道:“我姐今日这身装扮惊艳吧!” 陈平还没回过神,苏依依先涨红了脸。 “你浑说什么呢?我平日就是这样装扮的!” “哟?是吗?怎么我不记得有这回事?”谢致远抱着手看热闹,身边还跟着明眸善睐的浅笑女子,“诗儿,你说呢?” 明诗忍俊不禁,掩唇轻笑。 “我日日足不出户,只知道妹妹平日极少梳这般华丽的飞天髻。” 在场的人听完立马哄然失笑,独留得苏依依满脸通红,艳若桃花。 陈平眼观鼻鼻观心,尴尬地摸了下额头,强行改变话题。 “那什么......也就是说,李峰师兄今日不会面圣。那他们一般下榻之处在哪儿?” 笑声稍缓,苏依依嗔道:“是啊,你倒是想念李峰师兄的紧!” 谢致远同程诚对了一眼,笑而不语。 “先别说这些了,”明诗捏着帕子上前,看了眼陈平道,“早听致远说起你,如今总算是见到真人,的确是一表人才。” 陈平这会还尴尬着,见明诗上来打招呼,也没多想,连忙拱手作揖。 “嫂子谬赞。” 此话一出,众人又笑做一团。 谢致远扶着栏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明诗愣了愣羞红了脸。 “混叫什么,才刚夸过你这人,这就混账起来了!” 陈平满脸疑惑,“怎么了?我说错了?” 苏依依调侃道:“呆子,读书读傻了吗?他们还没成亲呢,怎么能叫嫂子。” “啊!”陈平这才反应过来,窘迫解释道:“请明小姐息怒,我不是故意的。” 罗砺自顾自拿起了酒饮上一口,望着陈平的模样也是忍俊不禁。 大誉朝最年轻的解元,竟也有这般憨态的时候。 谢致远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叫的挺好,继续保持。咱先吃点东西吧,都冷了......哈哈哈!” 京城的长街繁华热闹,但琼华楼的笑声还是传出很远。 午饭过后,因为赵文和临行前的叮嘱,所以大家也没有聚太久,毕竟日后多的是机会相见。 众人分开后,陈平来到尚书省下户部所设办事处,提交参加会试的户籍身份等等。 事情办完后,陈平跟着陈添睿去了住处,程诚早年间在京城就有房产,所以他直接回去那里。 天香阁京城分店购置的商铺,后面就是三进的小院,距离内城贡院不是很远,而且左右皆是富庶酒楼金玉铺面,位置相当的不错。 连日来的舟车劳顿,陈平到房间后倒头就睡,直至次日太阳高照,才慢悠悠地醒过来。 “公子可以多休息几日嘛,谢公子不是也说了,让你好好休息几日再聚?”陈添睿见陈平要出门的样子,劝道。 陈平换了身衣裳,青色文士衫,头戴巾冠,看起来颇有几分儒雅之姿。 他笑了笑摇头,“天子脚下,既然来了自然就要四处走走看看。你忙你的便是,我同罗砺到处转转。” “只有罗公子一个人陪同吗?”陈添睿有些不放心,建议道:“还是再多派两个人吧。” “不必。”罗砺大步走出,昂首阔步道。 陈平笑着点点头,便同罗砺走了出去。 京城之中府门林立,车道也是极为宽阔,车马川流不息,自然人声鼎沸。 “天子脚下,”陈平望着热闹的场景,感叹道:“不愧是京城啊。” 罗砺对此完全没有感觉,只是冷冷的问道:“咱去哪儿?” 陈平在人群中辨别了下方向,直接朝西边说道:“昨日我就问清楚了,李峰师兄下榻的驿馆就是这个方向。” 李峰等人若是回京领赏,无府邸居住所以都是驿馆休息的。 “万一他是跟着上官一起居住呢?”罗砺犹豫了下。 陈平回头看他一眼,“你怎么不早说?” 罗砺耸肩,“你又没问。” “见见面总是无妨的。” “军中的规矩可是不少。” “这你又知道?”陈平好奇地看着罗砺。 罗砺没有回话,自顾自地朝西边走去。 话说半截,便戛然而止,陈平也不再追问,迈腿直接跟了上去。 两人离驿站还有些距离的时候,一道高大魁梧的影子突然出现在眼前,粗壮的手脚仿佛木头桩子似的,猛地扎在了陈平的面前。 罗砺下意识直起身体,反手抓住腰后的匕首。 “远远看着就像你,几年不见,变化真不小啊!” 来人眉开眼笑,黝黑的皮肤在冬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陈平缓缓抬头,从那眉眼和声音中认出了这个魁梧壮硕的硬朗汉子,但还是有些不确定,试探地问道。 “是李……李峰师兄吗?” “就是我!”李峰朗声大笑,抬手在陈平的肩膀激动一拍,“好小子,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陈平的肩膀被打得一偏,人差点没站住。 李峰捂着脑袋忍俊不禁,黝黑面上露出几分玩味。 “你看看你,也太瘦了点。” 陈平脑海中对比着昔日李峰的模样,如今再见已经判若两人,嘴角止不住的轻抽。 “我这不是没反应过来么。不过师兄的这身肌肉也太结实了点。” “百八十斤的盔甲武器,没点肉怎么行?”李峰拉着陈平往驿站走去,“你什么时候入京的?” “昨日刚到,师兄你呢?” “到了七八日了,常将军一直在等着入宫觐见,我估摸着你也是这两日到,还担心跟你错过呢。” 陈平吃惊道:“什么意思,师兄你还要回边境?” 第215章 初见常德元 第215章 初见常德元 历经数年的战事虽然已经平息,前线敌人几乎全数被歼。 但军中始终没有查明敌人为何会反扑,最终才导致大誉的军队抓住机会反败为胜。 事后也有过分析,有些人表示可能是由于冬雪来临,敌人补给匮乏所以才奋力一搏。 而有些人则表示,可能是因为连年战争,敌人的人口损失巨大,所以无心再战才兵败。 但不管是何缘由,前线敌人全歼不代表没有后备力量,谁又能保证开春后,他们不会席卷重来。 所以朝廷早已下令,论功行赏后各级将领仍需回边关驻守,待开春后派斥候查明敌军虚实后,在对各部队做出重新部署。 李峰听到陈平问起,叹了口气回道。 “如今战事才刚刚平定。但还得谨慎小心地防着敌人反扑,所以我得回去盯着。” “那师兄这次回京是......”陈平有些不解。 “交接啊,原本的骁骑将军手上受了伤,带功而还,如今晋了忠武将军,将来便在京中领俸任职。我临时替了他的位置,原本战事正乱,朝廷只下了口谕,这回就是来接印的,然后就要赶回边关继续驻守。” 驿馆内外守卫不多,但个个都是人高马大,足以窥见边军的素质。 “那师兄何日回边关?”陈平问。 “我估摸着最多十日吧,”李峰感到有些惋惜,“原本还以为可以看见青选跟崇文他们的,唉。” “总有机会见到的。今日见你安康,我们也就放心了。”陈平宽慰道。 李峰征战沙场,看惯了生死,对这离愁别绪也没有往日那么沉重了。 “他们有能耐,下次一定能过。不像我,当初考了几次都没考上。”说完便摆摆手,直接跳过这话题,“你来得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呢。” “什么事?师兄只管说。”陈平正色道,以为李峰是有事要交代与他。 李峰斟酌了一下,正要开口之际,驿站门口几道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面容老成、气势杀伐的中年将领直直朝他们走来。 此人浑身都散发着浓厚的杀意,一看就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悍将。 陈平心中一惊,有种被猛虎盯上的错觉。 罗砺还是如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站在陈平的身边,似乎对这种人早已习以为常。 “这是谁?” 走上前的中年将领对着问李峰问道。 李峰不惊反喜,连忙拱手道:“将军!这就是我那小师弟啊!陈平,大誉最年轻的解元,这些年给咱弄酒精那个!” “原来就是你啊!” 霎时间,驿站内好多双凌厉的眼睛,齐刷刷地朝陈平望了过来。 李峰直把一脸懵的陈平,往前推了推,兴致勃勃的介绍道。 “陈平,这位便是常德元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 李峰对此人甚是推崇,深怕陈平不明白,又道:“你可知我大誉军战胜蛮夷的最后一仗吗?那便是常将军亲自上阵指挥,以六千铁骑快马奔袭,与琅玡厮杀三日三夜,方才将琅琊大将枭首,成功扭转了战局!是咱大誉朝首屈一指的猛将!” 常德元受封赏后,根据皇上的旨意,便留在京城任职,此人有边境的赫赫军功,无论身份地位还是民心所向,那都是非同凡响的。 今日得见大誉朝边疆的守护神,陈平自然是非常敬重,同罗砺对视一眼,二人拱手同拜。 “小子无知,见过常将军。” “欸,”常德元没好气地指了指李峰,道:“这又不是军中帐内,你嘚瑟个什么?别吓着他们。” 陈平摸了摸鼻头没说话,罗砺却有些疑惑,出乎意外地开口问道:“酒精是什么?” 一般情况下罗砺是在意这些事情,今日倒显得有些反常。 还没等陈平解释,常德元面露欣喜的神色,对着在场众人高声道:“酒精那可是救命的药啊!这几年的仗,要不是你的酒精帮忙,本将军未必能够坚持到今日!陈平,你是我大誉军的功臣!要不是李峰三番两次的叮嘱,此次入宫本将军说什么,也得在圣上面前提你几句。” 大誉朝文武双分,怕的就是官员勾结,文武之间总存着芥蒂,当然也有避嫌之意。 若不是酒精对军队的确有用,常德元对文官书生向来敬而远之,态度也不至如此热情。 李峰念及陈平年轻,又还未真正入仕,唯恐树大招风,所以才不让常德元提起此事。 陈平当然明白李峰的苦心,但不敢受如此的夸奖,赶紧说道:“常将军客气了,小子不过是略尽绵薄,能够平定边疆,终究还是靠诸位将军横戈跃马,靠军中儿郎的出生入死。” 常德元本就对陈平印象极佳,见其神色诚恳坚定,郑重其事绝非作假的神态,不由得感慨道。“好小子,我大誉朝的读书人,要都有你这份心思,又何愁天下不定、民心不周!” 李峰见陈平受到上官的认可,也是非常的高兴,招呼着驿站的同僚们落座。 “来人,再上几个硬菜。还有,把仙人露拿过来!” “对对,仙人露,好酒啊!”常德元也是好酒之人,常年征战沙场,有一口酒就有了干劲,“这也是乾州出来的好东西啊。小解元,会吃酒么?” 陈平笑着落座,回道:“小子只能略饮几杯。因会试之故,近来不敢大饮。” 常德元见他态度不卑不亢,心中越发觉得认可。 若是陈平慑于威势,前来附和自己,折煞文人风骨,他们当兵的反而瞧不上。 “几杯也是酒,”常德元打量着他,“虽然早就知道你不过十七八岁。今日见了面,才知道什么是少年英杰。” 十八岁的解元,别说如今的大誉朝,就是放眼前几朝也是屈指可数的人物。 况且陈平的气度儒雅,年纪轻轻已有临危不乱之姿,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想到这里,常德元的目光越发灼热起来。 “将军过誉了,我不过是会些诗词作文,比起战场杀敌要容易很多。”陈平态度谦虚,不敢争强。 谁知常德元却朗声一笑,道:“你这话才是客气,我也是出身世家。当初就是对那读书作文一窍不通,尤爱兵法谋略,这才参军入伍的。” 说到这里,他目露感慨,望向李峰。 “就你这位师兄,不是个两次落榜的主?” 陈平愕然,这将军说话还真是直接。 李峰却不在意,惭愧地摆摆手,道:“我不是读书的那块料。还是我这小师弟,那才是真正的天才。” 说话间,酒水菜肴陆续的上齐,常德元端起酒杯望着陈平,非常认真地说道。 “两年前我在战场上被人砍伤手臂,要不是你那酒精的帮忙,怕也难有今日的功绩。陈解元,这一杯本将军敬你。” 陈平连忙站起来,躬身举杯回礼道。 “若非将军在前方出生入死,护我大誉之安宁。小子又何来机会读书习字,所以该是我敬您才是。” “哈哈哈,到底是读书人会说话,”常德元听到心里非常的舒坦,“但这杯酒,却是本将军代替边境儿郎们所敬,你当得起!来,干了!” 语毕抬手,一饮而尽。 陈平也不再推辞,仰头倾杯饮胜。 50万字了,没想到自己会写到这里,后面继续努力吧。 求月票、推荐票、打卡、评论、推书! 第216章 常德元的承诺 第216章 常德元的承诺 酒水辛辣,饮酒之人却是欣喜满足,推杯换盏间气氛越发的热闹。 只有罗砺默默的在吃菜并未饮酒,而且眼神时刻都在观察着周围。 陈平并未要求他做护卫之事,但是他却主动的担起了职责。 李峰也有些好奇,私下问陈平此人是谁。陈平知道的并不多,只能表示是才认识的朋友,但是性子较冷,请大家多担待。 李峰自然没有再过问,他清楚陈平自有分寸,转头就跟旁边几个将领喝酒去了。 等到酒过三巡,常德元的喜色才稍稍收起,问起了另一件事。 “这几年沙场之上虽然白骨累累,然而最让我不解的是敌军装备和战力。早年间我与他们也有过交战,断没有如今这般艰难。为何短短数年,他们提升的如此之快?”他看向陈平,语气沉重了好几分:“小友是个爽快人,老夫也就不避讳直接问了。那乾州盐铁一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整个驿站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李峰手中的酒杯也缓缓放下,嘴角紧抿,眼神渐冷。 将士们在外为国征战,然而背后却有自己人私通外敌,那一笔笔盐铁粮食,不知道葬送了多少大誉好儿郎! 陈平早就料到会有此问,只是没想到是常将军在这种场合提出的。 本想私下与李峰沟通,希望他回到边关后继续追查线索。 如此公众场合,又是初次见面,陈平自然不会贸然说出真实的情况,毕竟军中参与之人不在少数,谁又能保证在场的将领没有加入那个组织。 所以他遂即思索片刻后,说道:“此事就小子所知,乃是乾州正兴府凌氏商行图谋不轨,数年间不断的收集铁矿、盐、粮送去北方。那段时间乾州风声鹤唳,陆知府掘地三尺,最终也只找到了凌术偷运盐铁的账簿和人手,至于是谁给他提供的,这些东西最终又是运到什么地方.......好像一直没有查出来。” “不止乾州,”李峰拍桌大怒,道:“上个月青州、建州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这群畜生!还能运到哪里,肯定是卖给敌军了!” 常德元毕竟戎马大半生,要比李峰要镇定许多。 “一州如此还可说是巧合,接二连三的闹出来可就不简单了。虽然现在还无定论,但依我看这背后啊,还有的查呢。” 陈平偷偷地与罗砺对了一眼,两人都没有作声。 李峰担忧道:“怕只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话至此处,常德元突然抬手,“这事朝廷自然会继续查,今日且不多说,你回了边关小心谨慎些便是。” 那些普通商人怎么会有渠道与敌国接触,后面九成九有朝中大员参与其中。 如今他们风光凯旋,却是风口浪尖之上,朝廷既然暂无定论,有些话也不好多说了。 常德元看看陈平,又笑起来,“看我,吃多了酒就喜欢瞎问。让小友见笑了。” “哪里,”陈平从善如流,“将军忧国忧民,实乃大义也。只是小子知之甚少,没答上您的问题。” 李峰也反应过来,“来来,吃酒。” 众人说着笑着,态度又恢复先前那般轻松。 半个多时辰后,酒足饭饱的陈平和罗砺起身告辞,李峰提点道。 “我很快就会回去了。你科举之后就会入朝为官,但年纪尚小凡事都得小心谨慎些。若是遇到有什么不懂的,不妨多向常将军请教。” 常德元哪能看不出李峰的用意,况且酒精的情他一直记在心中,当即笑着说道。 “哈哈哈,李峰这小子说到对。往后你在京城,要是有什么麻烦只管开口,老夫一定帮忙!” 陈平当即拜谢:“如此,陈平便先谢过将军了。” 常德元此次回京复命,要不了多久便会派人去接家眷来京同住。 听闻朝廷已经在内城分了宅院,天子还特赐了匾额,所以驿馆并非他的久留之地。 如今常德元亲自开口许诺,想必日后登门拜访是没什么问题的。 李峰借着送陈平出去的理由,走出驿站后将两人带到后巷,观察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问道。 “建州、青州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陈平才放心的将一切告知李峰,并且对于幕后组织的猜测和顾虑也都说了。 “青州之事你确定都处理干净了?”李峰再问。 这些年间,李峰与赵瑾私下接触不少,许多事情他是知道的。 尤其是凌术能被一锅端,都是因为陈平在背后布计,他更是心知肚明。 只是青州、建州之事,当时战况正是激烈之时,通信早已不安全,赵瑾也没有亲自前往,所以信息有些滞后。 但听完陈平的叙述后,李峰还是有些担心是否暴露了。 “干干净净。”罗砺非常有信心的说道。 “有罗兄出手,赵大哥做策应,肯定没问题的。”陈平笃定地回道。 李峰好奇的看向罗砺,没想到此人是建州和青州的主力,只是陈平没有明说他们的关系,不好过多打听,随即点点头道:“那就好。如今边境平定后,周边村镇行走的商户突然少了很多。三州的变故闹得太大,我是怕对方察觉到了什么,所以你自己可得万分小心才是。” “所以师兄刚才急着把我推荐给常将军?” “对!那些货都是运到北边,而且我估计那个组织在京城的人手不少。常将军疾恶如仇,是可信赖之人,所以若是到了必要之时,你可以向他求助。” 李峰与常德元共事多年,深知他的脾气和心性,而且如今他是有功之臣,已经位列四品。 大誉早先重文轻武,有正一品大员,却无正一品的将领。 自次级往下算,常德元虽居四品,实则与文官的三品重臣也无任何区别。 而且按照天子的惯例,将来必定会再上一个台阶。 所以李峰才借此机会,让陈平搭上常德元这一条线。 他再过几日就得回到边关驻守,实在是放心不下陈平的安危,如今有常德元愿意出手,自然会安心许多。 陈平当然感受到李峰的一片用心良苦,当下整理衣冠深深地躬身拜谢。 李峰上前将他扶起,说道:“其实,我与将军回朝之前,琅玡的俘虏还被囚在营地之中。虽然天子未曾下令诛杀,但按照惯例这些人应该会被拉去修筑城墙。” 这些人来到边境屠戮百姓,若要是放回去,肯定会让许多战士寒心。 但大誉以仁义孝道治理天下,诛杀俘虏不是仁义之举,所以让他们做苦力是最为合适。 第217章 提醒李峰 第217章 提醒李峰 陈平猜到李峰不会无故提起此事,所以直接问道。 “师兄审过了?” “当然!十年征战,死伤不计其数,岂能放过他们?” “可有查到什么?” “没有,只有他们主将知晓,可惜让那厮逃了。但琅玡并无大型铁矿,此事天下皆知。可数年来,他们弓弩枪盾从未落下,手里的铁家伙源源不断,再加之乾、建、青三州接连出事,这岂能不惹来天子的怀疑?”李峰叹道,手段使尽得到的消息却不多。 本朝军事装备,最重要的无外乎甲胄弓弩。 单就朝廷军备作坊,造箭院出产的箭矢就多达三百二十余万,饶是如此在战场之上,竟然还是被琅琊联军压着打。 那琅琊联军何来的战事装备?想必傻子都能猜到。 可如今就是没有证据,不知道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单说天启十三年,琅玡部甲胄三十万件,箭矢两百余万,重弩、重甲、马蹄铁及攻城铁索遍布战场,那式样、行头与咱大誉所用的差不多!而据俘虏所言,这些东西都是突然出现在军中,由琅玡的主将亲自送到营地......” 李峰紧握双拳,恨恨道:“更不要说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他们那等苦寒之地,哪里种出这么多粮食?就是天天吃羊肉打野味,整个北地怕是树根都要被掏空了。” 陈平听到这里,表情变得极为凝重,心里又觉无限悲哀,只能怒哼一声,“用我们的盐铁粮食,来攻打我们自己的人。那这场仗咱们到底是输了还是赢了?” 李峰眼中只剩苦涩,语重心长道:“常将军本就有些怀疑有人与敌人暗通款曲,但直到天启十三年乾州私运案爆发,才彻底笃定心中的想法而已。” 罗砺听到现在,终于出声说道:“这么大批量的货物,要运出边境绝不可能毫无所觉。” “不错。”李峰看他一眼,声音沙哑,“所以这件事,才是最可怕的。” 运出百件千件武器尚不足虑,但能偷偷运出万件十万件,这与将大誉的边境敞开给敌人,任由他们进出有何区别。 李峰甚至怀疑,会不会是边军某一防线上的将领全部都投敌卖国了。 但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各州形成运输线路,这当中需要打通的关节难以计数。 最可恨的是,大理寺少卿齐洪明如此高位的官员,竟然也是其中叛国组织的一员。 所以显然这一切事情的背后,必然有超乎想象的力量在运作。 念及至此,才感觉到如今的大誉朝就如同悬在悬崖之上,已经岌岌可危了。 可自己除了能够死守边关,还能再做什么呢。 后巷中一阵默然,陈平定了定神道:“边军通道再广,终究不过是那几条道。但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所以师兄你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李峰皱了皱眉,“如果让我发现有人在军中私运盐铁粮食,我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李峰刚正不阿,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爱国之情比旁人尤甚。 陈平也非常担心他的安危,赶紧劝解道:“师兄,乾州凌术、建州海贼、青州郭山,这些人他们随手便可舍弃,可见那个组织树大根深,绝非朝夕可以拔除。杜绝恶行固然重要,但若要保大誉长治久安,就需将这些恶行背后的推手找出来才行。” “我明白你的意思,”李峰缓了缓激动的情绪。 “不仅如此,”陈平上前一步,沉声说道:“边关军中人员复杂,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贸然行动,自身安危尚不可保不说,只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我们所有人......都会被牵连进去。” 一股凉意直扑李峰的胸膛,他沉默了半晌,道:“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如有发现我定先与你们知会,到时候再定如何行动。” “如此甚好,愿我们都平安。”陈平知道李峰是听进去了。 “会试只有半个月不到,我离京之时不必来送,安心好好读书即可。”李峰把话题转到科举之上。 “此番离京,年尾可是还要回京述职?” “这就看今年边关能不能一直平静下去了,”李峰心中感慨万分,“我还巴望着什么时候得个长假,能回乾州看看老父老母,还有我那发妻和幼子。” 李峰在文途之上走得不远,却在将途之上颇有前途。 如今也算是一身锦衣,却与家中父母妻儿已十年未见,心中难免很是伤感。 可惜战事才刚刚平定,还需仔细防备琅玡死灰复燃,最起码也得明年才能回家一趟了。 大誉朝规矩如此,陈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安慰道:“嫂子和孩子都好,过年时我还托人去送了好些礼物。况且如今战事已平,琅玡联军也是要休养生息的,也许半年过后就会假期了呢。” “哈哈,那就承你吉言了!”李峰高兴的大笑,宽阔的肩膀接着楼檐下倾泻的阳光,将身上杀伐之气洗得干干净净。 就像是那年在华庭书院中,与陈平、何青选和叶崇文论商税之题时,李峰也是如此开怀。 时至此刻,陈平才终于从他的身上觉出几分熟悉来。 一别经年,李峰还是李峰。 “行了,你快回去备考吧。” “那今日便在此提前为师兄送行了。祝师兄平安顺遂!”陈平回过神,收敛心神笑道。 “哈哈哈,好!我也等你高中的好消息!”李峰愉悦的回道。 三人话别后,陈平和罗砺循着旧路返回,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赤霞染天时才回到天香阁后院。 ....... 二月初九,会试开考。 天还没亮,陈平便已起床,沐浴更衣后,检查进考场携带的东西。 陈添灵安排的马车早在门口等候,见陈平来了便直接驾车前往贡院。 贡院在内城的东南角,广场极大,视野开阔。 马车还未到门口,就已经听见了巡逻士兵的动静。 车夫远远地将马车停住,陈平走出来放眼望去,前面的广场上虽然是人山人海,但车、马、人分得极为清楚,一切都井然有序。 听闻此次全国参加会试的各州考生,竟高达七千余人。 门口已经在开始核查考生携带的锦囊,态度非常严谨但不会恶劣。 毕竟来参加会试的都是举人身份,谁也不想给自己的以后惹上麻烦。 最前方的左边,停着一溜的马车,外观都极为富丽堂皇。 还有几个人高马大、锦衣华服的勋贵子弟聚集在一起聊天,与旁边的人隔如天堑。 而在这些人的身后,几乎都是普通的考生,可谓是泾渭分明。 不过这些都不是陈平关心的,他只在意在哪儿排队,什么时候能进考场。 这时,一双手臂从那群勋贵子弟中间挥舞起来。 “陈平!小师弟!这里有位置!” 那一行人本来就非常惹眼,程诚的声音清脆而洪亮,顿时惹得广场众人纷纷侧目。 陈平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有无数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程诚身边几个富贵子弟也看了过去,其中一人挑眉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乾州的解元?看起来也没有三头六臂嘛。” 程诚就是个直肠子,他才不管谁什么身份,直接回头怒怼道:“我小师弟乃是天人!你才三头六臂呢,你一家子都是三头六臂!” 那人似乎早对程诚的做派习以为常,被怼了也没太在意,只是嘴欠的说道,“回头考得不好,我看这天人面子往哪儿搁。” 程诚懒得跟他废话,转身朝陈平走去,临走时丢下一句话。 “反正肯定考得比你好!会聊天就聊,不会聊就一边呆着去。” 求月票、推荐票、打卡、评论、推书! 第218章 坚持就是胜利 第218章 坚持就是胜利 会试参考人数高达七千余名,最终只会从中录取三百人。 这当中的难度可想而知,单是连考九日的这一关,就可以刷掉不少人。 尤其是那些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举人,不禁让人担心他们的体力能否坚持。 程诚也很担心陈平的身体,毕竟去年的省试考完,就连续高烧了几日。 他走上前拉着陈平,说道:“春闱三场,考试时间长达九日,进去后就是锁门闭户,你别跟省试一样出了岔子。” 并不是程诚大惊小怪,会试聚集天下举人才子,场面越大威势越胜。 从前便有许多考生被皇威震慑,虽有才干却发挥的不理想,使得中道崩阻遗憾至极。 尤其是会试考场之上,有礼部官员及翰林监考,考官多达二十八位。 在这样高强度的考试之下,能够坚持到最后还心态平稳的人可是也不多,而且陈平还有省试的前车之鉴。 陈平看出程诚的忧心,笑道:“放心吧,师兄。添灵把我身体调理的很好,没问题的。” 程诚这才安心地点点头,“那就好,总之身体为重。对了,上次给你找的那些讲义看了没?” 前几日,谢致远不知从哪里搜刮来了一大堆讲义文章,一股脑地全堆在了陈平的房间。 临走时交代,这些都是京城各大学院近年来出过的考题,让他自己参考琢磨。 不过资料实在太多,陈平也只是粗略的过了一遍,不过好处就是总算知道京城研究的不是玄学,应该不会再出现省试那样的怪题了。 会试头场考的是四书五经,次场着重论表,考的是官员擅长的公文形制,终场便是策论经史,至于诗词歌赋,则全看出题之人有没有这个意愿了。 大誉朝轻词赋重经义也不是一两日,筛选人才更是极其残酷的淘汰赛。 只要最终排名三百名之后,无论你诗词歌赋作得多么漂亮,不取就是不取,绝无例外。 “都看了。师兄和致远兄有心了。”陈平对两位师兄的良苦用心,还是非常感激的。 “小事。对了,会试入场的排位是彻底打乱的,入场之后你也不必多管,只管闭门答题即可。”程诚嘿嘿一笑,把住陈平的肩膀,压低声音提醒道:“告诉你啊,别的不说,坐满九日就已经赢七成了。” “啊?是这样吗?”陈平话刚刚问出口,马上也反应过来了,确实连考九日不是常人能坚持的。 “懂了就行。”程诚神秘的笑笑。 旁边几个世家子弟看见他们窃窃私语,不禁凑上来好奇的问道:“你们商量什么呢?也说给我们听听?” 程诚眼睛一瞪,“去去去,瞎打听什么呢。” 大家也不生气,其中一人还笑着说道:“小程你怎么这么不厚道啊!” “小程?”陈平有些好奇的看着程诚。 “是啊,”那人笑的更大声了,“这京城里可还有个大程。你回头要是跟大程碰上面,可得小心着点,那人比小程混多了,哈哈!” 程诚翻了个白眼,立刻挥手赶人。 “别一来就给我小师弟上眼药啊,排队入场了,赶紧的!” 众人转头一看,贡院前已经开始验明身份,几人大笑着嘘声一片的走开了。 “这帮孙子瞎凑什么热闹!你只管专心考试,出来后也别等我,人太多了,回头咱们天香阁见。” “好的,师兄,你也加油!” 两人即刻上前排队,等待检查。 轮到陈平的时候,审查的士兵旁站着一个礼部的官员,他翻开名单进行核对。 “陈平?”官员微微挑眉,问道:“乾州永顺县人士,年十八,三代为农?” “是的,大人。”陈平不卑不亢回答道。 官员仔细看了眼面前的这位年轻人,嘴角含笑很快放了行。 “不错,进去吧。” “谢大人。”陈平疑惑地拿回自己考篮,不知道这人笑什么,只好一头雾水地走进考场。 待进入贡院后,便可见长约两米、宽不过一米的小房间挤满视野。 引路的士兵抬手给陈平指了指方向,他道谢后不敢耽搁连忙走了过去。 贡院考房面积虽然不大,但入夜后只要将桌板一掀,直接就成了还算开阔的单间矮房。 这九日内的吃喝拉撒,可都在这里了。 陈平坐下之后,下意识瞥了眼地上的恭桶。 嗯,还算干净。 其实他的心态还是很放松的,所以在百无聊赖之际,只好观察陆续入场的考生们。 有一位满头白发的考生从他考房经过,目光不经意与陈平对上,面露唏嘘之色,深深的叹了口气。 好巧不巧,这人的考房刚好在陈平的右侧。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约莫半个时辰后,所有考生全部入场完毕。 贡院大门落锁,铜锣之声传遍各方。 陈平赶紧收拢心神,静等考官来发卷。 “天子责令,今日会试开考,考场内不得交头接耳,不得传递笔墨,不得私相授受......”巡检的官员在绕场宣读朝廷的律法,无非就是警告考生莫要作弊。 陈平闭目养神待走完所有程序,才慢慢的睁开眼。 考官逐一到房间下发考卷,卷面轻薄柔韧,带着淡淡的墨水香。 头场的考题便是:【君子之道,费而隐。】 此句乃是《中庸》十二章的选句,其意是说君子所行之道,广大而细微。 这题目虽然出的简单,能回答者甚多,难度还是很小。 答的是君子之道,实则是为官之道。 陈平拿起笔细思之后,才在草稿纸上开始动笔。 【君子所行之道,广大而细微。平以浅薄之见,不敢言古圣君子所行,斯闻圣人有教无类,授书于万民,教化于千军,才知无论生民贵贱,皆为圣人之徒,如天子也......】 同时再加上些典故、引用,辅以辞藻修饰,最后才谨慎地将答案抄录在卷面上,耗时整整一日。 第一日顺顺利利的过去,陈平想着晚上应该能睡了个好觉。 谁知才到半夜,就突然听见有人哀哀惨叫。 还等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有士兵快步从考房前跑过。 不一会儿,便看见一名老考生被直接给拖了出去。 那老考生一路撕心裂肺的喊道:“我、我还可以考!学生只是腹绞痛,并非不可考。大人,皇上!我还可以考啊!” 声音几乎传遍整个贡院,但没听见有其他人的议论声,考场的气氛非常凝重。 不久后,便有巡场考官经过,警告考生们不得发出声响,抓紧时间休息。 谁知到了后半夜,又有一个考生因为太过紧张,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竟也被考官盯上,疑心生暗鬼也直接给送了出去。 陈平这时候才总算是明白,程诚先前的话所为何意了。 会试不比省试,各府官员还会给自己府下考生卖个面子。 可若是放在京城,身体不行的赶走,睡觉不安稳也赶走,能考完九日心态还能一如既往的,那绝对是神人那一列了。 陈平深吸一口气,数着羊强迫自己赶紧入睡。 好在接下来的两日,考场之中都不曾出现什么问题。 第一场交卷的时候,某个方向突然传出一声暴喝。 “往哪儿拉呢!有辱斯文!”有人怒骂道 另一人也有些不耐烦:“这恭桶是坏的。” 监考官也未走进查看,只是大声呵斥道:“考场之内不得喧哗,再有犯者,直接逐出!” 考场内瞬间安静下来,但没过多久一股恶臭的味道开始弥漫。 霎时间,整个考场都窒息了。 考试进行到第五日,上千个恭桶堆积出来的气息,宛若噩梦般席卷了整个贡院。 陈平难受地捂着口鼻,眼睛还盯着考卷上的题目。 【拟汉臣子上敬高祖皇帝奉告天地表】 答题的思路还未拟定,直接忍不住吐了出来,吐完后擦擦嘴才开始打草稿。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怪味中,时间终于走到了第三场。 发考卷的官员正是那日审查的礼部官员,当他走到陈平的考房前,脚步随之一停。 只见陈平从衣服上撕了块布,把自己口鼻全部包裹住。 若不是那双眼睛足够清澈,乍一看活像个偷鸡摸狗的小贼。 考官都被陈平的模样逗笑了,转身把考卷放下,笑着摇摇头走开。 陈平哪儿管什么形象,撑到最后才是王道,拿过考卷查看末场的考题。 这最后一场的考试题虽是策论,却与从前不太一样。 并非是择书中字句道理予以议论,而更像是前世公务员考试中的材料分析题。 【《左传》庄公二十八年,强楚伐郑,楚人夜退,寒鸦而立,是为楚幕有乌。或问一家一国,何军可守国也?何国可护民也?何民能报天下也?】 楚幕有乌,本就是指军事薄弱,此题与大誉朝如今情形相得益彰。 数年北境战乱,天下考生无不都在等这一题。 如今,它终于来了! 四方研墨提笔的动静此起彼伏,想必大家早就有所准备,所以思考的时间都大大缩短。 但陈平通过细细审题后,最终把目光放在了最后三问之上。 第一问:【论古之骁战不怠者,安军之道。】 第二问:【论古之家国所镇者,安邦之道。】 第三问:【论古之兆民所向者,安民之道。】 这三个问题,看似是在围绕着强军而论,但强军守国虽然说得过去,可国泰民安单靠强军,那与暴政有何区别。 所以陈平认为虽然是问的强军之道,但同时也是在问定国安邦之道。 甚至在最后一问上,普通百姓能够回报天下者屈指可数,所以此问最有可能的,便是在仕宦阶级如何报效国家、无愧天下的为官之道。 简而言之,这三问考的便是军、政及官。 论守军之强、护民之国、报国之士! 陈平不敢断言自己所思所想究竟对了多少,尤其入京之前赵文和曾说过,会试需求一个“稳”字。 这是筛选天下举人的考场,考的是为官之人的基本素养。 若只答强军之道,何不如去参加武举。 陈平想起李峰那日的慷慨陈词,心中便有一腔愤慨,文思泉涌般在草稿纸上飞速的书写。 【生民百兆,祸福无常,唯民心所向能御敌也。世人百代,风云多变,唯大国重器能强军也。平以浅见,唯有二论:大国重器也,攘外必先安内也。】 【夫唯举国之强军、辅国之安邦,皆如悍马踏铁骑,无将不得胜,无兵不成将,无器不撑兵,无志难成器。所谓器也,非量才也,乃手中刃、脚下铁、腹中馕耳......】 那位礼部官员发完试卷后,捂着口鼻快步的往回走,经过陈平考房前,无意间地用余光一瞧。 只见陈平正满目厉色的在草稿纸上奋笔疾书,那模样简直如临大敌一般。 他好奇的走近去看陈平的答题,本来迅速离开的脚步直接就停住了。 那位礼部官员默立良久,直至另一名考官拨动他手臂,这才幡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犯了忌讳。 考生有考生的规矩,考官也有考官的规矩。 在同一个考生面前停留太久,这就是不懂规矩。 那礼部官员脸色微变,连忙跟着同僚往前走去。 “看什么呢?”同僚边走边低声提醒道:“马上就要考完了,你可得清醒点。” 那礼部官员苦笑着,左右看了看发现无其他人,连忙侧头低声说了几句。 “果真?”同僚听完目露惊色,“十八岁?” “是啊,这可不像是年轻人能答出来的。” “前些日子周兄在乾州监考,”同僚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回来后直呼印象深刻。”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敛下异色。 这个年轻的举人,有点意思。 陈平当然不知道这个小插曲,只觉得自己的手臂已经发酸。 时至最后一日,那张答题纸上二十折页,竟被写得满满当当。 写是写痛快了,也把心中郁气都给抒发出来,但到了收笔之时才突然感到有些后悔。 因为答题写得太长,也是忌讳。 可惜答案已经抄录完毕,陈平为难地看着整个卷面,叹气暗道事已至此,只好这样了。 陈平没有再去纠结,直接开始收拾东西,这贡院的气味实在太难受了,只想赶紧出去。 日落之时,最后一缕光芒扫过贡院的高墙。 咚!! 锣鼓震荡,士兵们鱼贯而入,守在高墙之外,并没有进入考房。 “停笔!” 主考官大声喝道:“立刻停笔,所有人,即刻退出贡院!” 众考官们起身开始按印收卷,陈平提起自己的考篮,大步往外走去。 当走过自己这一排考房时才发现,竟有七八个房间是空的。 他们是什么时候不见的?看来果然坚持就是胜利。 陈平已经被熏得有些恍惚,快步走出贡院大门后,猛地吸了一口长气,本想感受下外面的新鲜空气,哪儿知道却嗅到了自己身上的臭味。 此时已顾不得那么多,得赶紧离开这里回天香阁,因为场外的人竟比入考场时还要多。 各位考生的家属、丫鬟、下人齐聚在此,已经把贡院前坪堵的水泄不通,再不走怕是更难出去了。 陈平左右张望没看见陈添睿的身影,只好顺着人流往左边走去。 突然,肩膀被人猛地一拍,“你怎么跑这边来了?” 罗砺没好气道:“找你大半天了。” “怎么是你?”陈平显得有些意外,“我还以为是添睿呢。” “这地方太大,他在另一边找你......”罗砺话还没说完,突然捂住鼻子问道,“这是什么味?” 陈平跳上马车,高深莫测地坐下,说道。 “你不懂,这就是贡院的书香气。” “夜来香吧。”罗砺直接坐在马夫的位置上,不想进车厢与他共处。 “哈哈哈!”陈平一脸尴尬地笑着。 马车缓缓的穿过人群,在笑声中渐行渐远。 二合一,直接把会试写完。 求月票、推荐票、打卡、评论、推书! 第219章 请帖 第219章 请帖 贡院闭门的时候已是申时末,士兵严守周围防止意外发生,直至三月十五放榜之日。 会试阅卷极为繁复,在送抵阅卷官之前,还要进行“糊名易书”。 即令密封官将姓名遮住,再另择人员誊录答卷,以免有人在答题卷上做下记号,而后才能送至阅卷官手中。 阅卷官也是由天子另行选调,取答卷优异者再行推荐给其它阅卷官通览,最终由主阅卷官确定排名位次。 如此前前后后的流程走下来,少说也得一二十日。 今夜京城的各处客栈酒楼、茶馆、戏楼全都挤满了人,谈论的话题无外乎都是会试的考题。 有人仰天大笑,亦有人捶胸顿足。 陈平却没这些精力了,洗漱更衣匆匆扒拉几口饭,便一觉睡到次日的下午。 冬日的暖阳穿透琉璃瓦,将桌上文竹的影子拉长。 光线本来有些刺目,忽然又被遮住,一明一暗中陈平有所察觉。 他懒洋洋的睁开双眼,正好对上罗砺居高临下的俯视。 “你干嘛?!” 陈平吓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实在是罗砺的脸贴的太近了。 罗砺见眼前的生物已经活过来,站直后冷冷道:“还以为你死了呢。从昨晚到现在一共十个时辰,睡得够久的。” 大哥,死不死的,你探探鼻息不就知道了,至于靠的这么近吗? 莫非有什么断袖之癖?断背山!!! 怪不得什么都不求的留在这里,原来打的是这种主意,藏得够深的! 罗砺看着陈平一脸惊恐的抱紧着被褥,寒声道:“我只中意女子!!!” “哦.....好端端的说什么女子,莫非想成家了?”陈平的心思被拆穿,但继续装傻充愣。 “再胡说,抽你!” “别别别,不说了,我继续睡会儿。”陈平秒怂。 罗砺直接去掀被子,陈平喊道:“我在考房过了九日,九日啊!大哥!” 那考房就单薄的两片墙,北方天气又冷,食物干涩,还味道腥臭,就没有一晚睡得舒坦,所以急需补充睡眠,要不然对发育不好。 “有人给你递请帖了。” “谁啊?”陈平问道。 若是熟人,是不会递请帖的。 程诚不用说,师兄弟之间不走这些俗套。 谢致远明面上是游学江夏学院时的同窗,私底下更不会如此。 苏依依断不会送帖请他上门,苏麟跳脱的性格只会直接找来。 那会是谁呢?京城也没什么认识的人了。 罗砺直接从袖中摸出来丢给他,“自己看。” 陈平爬起来用力搓了把脸,打开请帖一看。 “程元俭?”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今闻程诚提及,对小友颇为神往。鄙人于三月初一略备薄酒,望届时移步寒舍,薄酒无味,盼小友添香,幸甚幸甚。】 陈平一脸懵的抬头看着罗砺,问道:“这人谁啊?” 罗砺同样一脸懵的看着陈平,回道:“你问我啊?” “程元俭?程,程,莫非是之前提到的那个京城大程?他怎么会给我发请帖,请我去赴宴?”陈平只好自言自语的喃喃道。 “想那么多作甚,去还是不去?”罗砺依旧简单直接。 “暂时不回话,就说我昏睡未醒。让添灵去问问程师兄的意见再说。”陈平有些也拿不准,他担心是程诚安排的行程,贸贸然拒绝可不太好。 “那你这几日要干什么?”罗砺再问。 “啊啊,睡觉,睡美容觉。”陈平伸着懒腰准备继续睡。 “我出去一趟,明日就回。” “行。最好带个嫂嫂回来。”陈平也不打听罗砺去干什么,只是调侃了一下。 “滚!” 罗砺骂完转身就要走,陈平突然想起什么,急忙问道:“对了,赵大哥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罗砺才走到门边,闻言回头。 “你是想问南宫明?” 南宫明,就是罗砺介绍的那位高手。 算算时日,应该已到乾州一个多月了,可如今赵瑾还未有信送来,估计是在深山之中不是很方便。 说起南宫这个姓,整个大誉朝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为南宫世家是传承了几百年的武将世家,在大誉朝建国时期那是有着从龙之功的,多人如今还在军中任要职。 最出名的就是镇南大将军,南宫问。 当年在西南一战定乾坤,至此二十多年再无战乱。 如今西北战争结束,所以坊间都在传,西南有南宫问,西北有常德元,大誉可无忧。 但相较起来,南宫问的身份背景更为深厚,毕竟有战功又有家族渊源。 可陈平通过谢致远和苏麟侧面打听过,南宫世家并没有南宫明这个人,所以不知道是不是跟南宫家族有关。 不过既然是罗砺介绍的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至少技能方面肯定很出色。 …… 乾州边境,群山如带,雾气连绵。 潜龙山顶的雪还未化,此山位于乾凌两州的交界之处,赤坪镇西行三十里地左右的位置,因远离官道而幽静异常。 早些年附近有流寇土匪作乱,镇中及周围的村民大多已经迁移离开。 时间一久,潜龙山上的土匪也都走了,留下空空荡荡的潜龙山庄。 虽美其名曰山庄,实则不过是居高临下的土山寨。 山寨易守难攻,地势高耸,顶端自有一条夹道通往寨门。 不知何时,这荒废的潜龙山庄竟被人扫洒干净,几十间普通木房跃然眼帘。 寨门之上,四个干练高挑的男子正在巡逻,个个目露精光。 穿过山寨的大门才能看见北方的操场上,依稀可见不少人影在走动。 大多两人一组,五人一队,手持利刃在分组训练。 这些人行动迅速矫健,刀刃在搏斗之间屡屡擦过对方身体,却又总是默契地避开了要害。 赵瑾此时正立于高台之上,眼神正在看着近处的两个人影。 那两人容貌年轻,四肢强壮,一人调转刀头斩向对方,另一人横刀格挡。 五堂主也在一旁看着,连连咂舌道。 “这群小子的胆子倒是不小,有薄甲也不用,真刀真枪就干上了?” “年轻气盛就是好啊,”赵瑾背着手笑着说道,“学了一招半式,已经迫不及待了。” “哈哈,这五十个小子都是咱们堂老人的后代,忠心自然不用多说。而且早就在老堂主那里学了不少的招数,别看他们年轻,身手可不弱,彼此熟悉得很,机灵着呢,伤不着什么的!”五堂主看见这一群朝气蓬勃的后生,心里也是非常的欣慰。 “越是如此,越是要小心谨慎,老堂主对他们可是给予厚望的。下回我把打造的护腕软甲送过来,让大家穿上试试。”赵瑾提醒道。 毕竟这些可都是好苗子,整个九龙堂翻遍了,才找出五十个合适的人选。 第220章 未雨绸缪 第220章 未雨绸缪 软甲的制作在如今是非常不容易的,朝廷现在对铁矿石的管理极其严格,所以就算有铁料也没有打铁铺子敢接这活。 但赵谨考虑到这支队伍将来面临的危险,特地花大价钱托人去各方,采购坚韧柔软的兽皮进行缝制,着实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五堂主闻言动容道:“堂主的用心,大家伙都知道。这些个孩子自打懂事起,就跟着父辈一起接活送货。如今有些老一辈虽然干不动了,可这回挑人的时候,大家伙连半个不字都没有。大家都知道九龙堂往后要干大事,所以也没多问什么,都非常相信堂主和陈公子。” 曹磊身亡,二堂主叛变,曾经盛极一时的九龙堂几乎顷刻间就要覆灭。 最初的那几个月,全靠赵瑾跟陈平的帮忙,这才使得堂中兄弟们有口饱饭吃。 况且自从赵瑾接手九龙堂以来,他们的生活也是蒸蒸日上,大家伙都是看在眼里的。 如今堂中有特殊任务,老人们也不瞎打听,只是全力支持就足以表明态度。 赵瑾伸手在五堂主肩膀上用力按了按。 “老话说得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单是咱们知道危险还不够。敌人之阴狠强大,也叫这群小子知道个清楚明白。” “堂主放心,”五堂主拱手正色道:“咱们虽然都是江湖人,可心里也有家国大义!私仇国恨,我定再三重申,不让他们忘记那些人干的肮脏事。” 虽然保住九龙堂的未来是最重要的,可那些背国叛家的杂碎也要连根拔除! 他们今日训练和将来所为,皆是为此! “好,山上有什么缺的用的,我下回一并带过来,回头再给你们送两车何家出品的新衣,哈哈哈,那可是青选特意交代的。” “那我替小子们谢过堂主和何公子了。” 两人说话间,一道身影忽然走了上来。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这人身着黑色劲装,手脚修长,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面容平平。 若放逐于人海之中,怕是一个转头就会被人遗忘。 但他大步走向赵瑾之时,周身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凌厉肃杀,双眼如枯井般直勾勾看着。 乍见此人,五堂主心里便有几分发毛,连忙回复道。 “请南宫教头放心,底下人很快就会将东西采购回来。” 南宫明点了点头,五堂主这才拱手转身离开。 “南宫兄方才是去哪儿了?”赵瑾问道。 南宫明,便是罗砺为他们请回来的训练教头。 可能是之前在军中的缘故,南宫明最喜令行禁止,素日态度也颇冷厉。 他看着赵瑾,淡淡点了个头,就当是打过招呼了,转头望向潜龙山外的群峰,道:“去看了看地形,这里还是很适合做实战对抗训练的。” “这么快就要开始对抗实战了?”赵瑾有些诧异,心想这进度是不是太快了些,“这才一个多月,会不会太急了点。” “我教他们的是潜伏、刺探、传递消息、易容侦查,”南宫明毫不客气的说道:“在这广场上厮杀,能有什么效果?” 斥候最擅长的就是百里奔袭与刺探消息。 强大的身手与横行无阻的力量,那是庞大的军队必备技能,战争机器的训练方法不适合小部队训练。 所谓实践才是最好的方式,要保全自身并且刺探消息,这五十个人首要学会的就是潜藏蛰伏。 赵瑾当然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请别人来当教头,就该充分尊重他的训练方式。 “南宫兄是个中强手,赵某就不班门弄斧了,一切都听你的安排。那你看,他们现在该训练什么?” “你知道行军开拔之前,最重要的是什么吗?”南宫明问道。 赵瑾若有所思,回道:“探查地势与敌情?” 南宫明挑眉,“不错。斥候出动,探查的地势包括村落、水井、山势走向、敌人移动的方位。但敌人不会光明正大将动机写在脸上,所以斥候隐蔽查探之时,还需要学会分析和配合.......” 他转过身,走到高台边,盯着近处的众人,再道:“三人为前后刺探,一人居中汇集分析消息,还要有一人负责被发现时断后。” 放在战场上,斥候最多可到七人。 但在城镇之中,人多眼杂,五人最为合适。 赵瑾恍然大悟,注视着远处正在有序移动的五个人。 两人正在缠斗,一人虎视眈眈,这三人都是最强壮的。 而旁边一人观察三人动向,正不停调整自己的位置。 至于最后那人,看似守在旁边一动不动,身上却是唯一带着重武器与护额。 “这五人之间最起码,也要有在受制于人的险境之中,不言自明的默契。”南宫明为人利落,也不拐弯抹角,“这种默契只能在危险中培养,平地练习不过是徒有其表。” “赵某受教了!”赵瑾感叹果然各行有各行的门道。 这一个月来,他在潜龙山中足足待了半个多月。 就看这些小子五人一组,从最初的混乱变成如今的井井有条,但始终看不出南宫明在训练什么。 时至此刻,他才恍然大悟。 南宫明是在训练斥候,而且是专门用于刺探情报、绝地求生的斥候。 不仅仅是当初陈平设想的那样,简单潜伏在各行各业打探消息的探子,而且是一支专业度极高的斥候。 此时的赵瑾突然觉得这些还是有些不够。 敌人阴险狡诈,豢养了无数杀手。 王县令与叶文昌的枉死就是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现在风口浪尖之上危机四伏。 既然选出了五十名资质不错的人才,那么对他们自然也有更高的要求,绝不能让当年的悲剧重复。 再想起青州逃走的皮休,还有此刻正在京城,或许将要直面齐洪明的陈平。 赵瑾声音一沉,请求道。 “还得劳烦南宫兄一件事。可否从他们之中另选精锐,专门传授杀人之技。” 三州变故,所有计划,几乎都与陈平脱不了关系。 若没有陈平出谋划策、深谋远虑,他们走不到今日,将来也不会走得太远。 所以陈平是大家的主心骨。 赵瑾想要训练出一些人送去京城,就潜伏在陈平身边,保证他的绝对安全。 南宫明面对这个要求显得有些愕然,不禁挑眉问道。 “这里只有五十人,你还要分人出去?” “是,”赵瑾拱手,认真道,“不知是否可行?” “可以。”南宫明没问缘由,直接就应下了。 赵瑾连忙致谢,“感谢南宫兄。对了,方才让五堂主采购的东西是什么?需不需要我帮忙。” 自从南宫明来到乾州后,一应所用都是九龙堂提供的,自己也不曾提出过什么要求。 这回难得开口,赵瑾也不由得感到好奇起来。 “鱼鳔、猪皮。” 赵瑾一愣,诧异道:“易容术?” “差不多。” “这.......”赵瑾犹豫道,“这等独家绝技,也可以外传吗? 南宫明枯木般的眼睛注视着赵瑾,问道:“既然是独家绝技,怎么会外传?你看我这张脸.......当真以为看到我的真面目了吗?无非教点皮毛罢了,但放心绝对够用。” 赵瑾木然盯着那张平淡无奇的面孔,后背有些微微发麻。 江湖之大,果然真正的高手永远藏在民间。 他脑海中一下想起,当初罗砺对此人的描述,讪讪一笑立刻换个话题。 “既然南宫兄心里有谱,那赵某也不多问了。”说完便转身走向下方,高声大喊道:“小子们,开饭了!今日我给你们带来了牛肉,管够!” “堂主威武!!” 场中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 南宫明难得的微微一笑,转身后目光落在场边的兵器上。 锋芒毕露,寒光四射。 求月票、推荐票、打卡、评论、推书! 第221章 阅卷 第221章 阅卷 乾州那边有条不紊地按计划推进,京城却弥漫着一股紧张之气。 按往常的惯例会试之后,殿试的消息应该也会很快公布。 但不知为何,这次礼部却始终没有消息。 几日后,谢致远那边就送来了消息。 “我家公子才得到的消息,”张力道,“最早也要七月底才能会举行殿试。” “近来朝中出了什么大事吗?” 虽然会试的成绩还没出来,能不能进殿试还是未知之数,但陈平担心的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小人不知。我家公子,殿试时间确定后就会昭告天下,请陈公子静待即可。” 既然都没有消息,想再多也无济于事,“多谢张侍卫前来告知。” 张力点头,拱手告退。 而与此同时,贡院之中也接到了同样的消息。 “殿试延后?”总裁在廊下歇息,闻言大惊,“为何?” 传讯官员摇头,只说道:“宫里刚送出来的消息,也没说什么原因。” 总裁皱了皱眉,眼神中露出几分凝重,少顷才说道。 “也好,这一来阅卷官都可放松些,时间不必太赶。” 贡院考房众多,每一房中除了总裁(主考官)之外,阅卷官也占重中之重。 这次会试的总裁便是当朝一品重臣,礼部尚书傅易真。 傅易真转身,看了眼身旁的几位书吏,问道:“考卷都誊录好了?” 自二月十六日考生退出考场,贡院只留下阅卷官与试卷了。 然而主考官想要评阅卷面,却也不是这么容易。 这第一步糊名弥封便极为繁琐,它需收卷官依照三场考试所治经书不同,分别送至弥封官中进行弥封。 所谓弥封,便是将试卷上的姓名一栏以特殊印记盖上,以免阅卷官被人收买,从中作梗偷换答卷。 但这也不过是准备工作的第一步,弥封之后还要交由誊录官,以红笔再行字句眷录抄写,此为红卷。 可想而知,那原本的卷面便是墨卷。 大誉所挑选出的誊录官,所书所录皆为馆阁体。 字迹端正,笔画恭肃,以此杜绝卷面上带有私人标记,谨防暗通款曲之隐患。 而阅卷官所能看到的,便只有这誊录下的副本,考生本人所作答题卷则另行封存。 古来科举动人心,作弊勾结之法数不胜数,所以单是这两道准备还是不够。 誊录之后的副本,还会交给专门的对读官进行对读。 且那对读官两人一组,否则读阅红卷与墨卷的人也需要小心谨慎,字句不可出现丝毫差错,否则便是犯了大忌。 弥封、誊录、对读,三道准备层层围堵,这才将舞弊可能性降至最低。 而在这复杂的三道程序中保证万无一失后,才可将答题卷交到二十八位考官手里。 除此之外,这些考官之外还有数位阅卷官。 但参加会试的学子们想要过这三道门槛,可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单就誊录这一道上,就可黜落不少人。 凡所答题务须谨记诸多避讳,若有失者,便要黜落。 若是答题卷面污浊有秽,亦当黜落。 与答题卷同行的草稿纸若是丢失,直接黜落。 除此之外,字数若有超过或是不足,答题只知功利不谈门第辛苦,有失孝义等,轻则黜落,重可问责! 此时所有的誊录官已聚集在此,想必是誊录的工作已经完毕。 见到傅易真询问,领头的誊录官抱手下拜,“回禀大人,所有答卷已誊录完毕,我等皆在此候命。” 檐下众人庄严肃穆,虽然疲惫却不敢稍有懈怠。 傅易真慢慢点头,这才吩咐道:“若是无事,去偏房休息,不用在此等候。” 弥封后的卷面再行誊录也是极耗时费力,贡院上下两百多人这誊录书吏就占了一大半。 七千余名考生,每个人写上一二千字,也足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傅易真当然能理解他们的辛苦,所以才安排休息的。 “是,大人。” 誊录官们暗自松了口气,立刻点头躬身倒退而去。 阅卷房内,官员们都在全神贯注查阅考卷,二十七位考官每人差不多得改三百份答卷。 而且最麻烦的是,每一份答卷不可单人批阅,须得同数位考官一起评断,方可保证公平有效。 唯有共同推选出的答题卷才会送到傅易真面前,所以每个考官都是万分谨慎,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傅易真进屋后还未坐下,桌子上就已经放了六七百份卷子了。 “今日这么多?”他诧异道。 其中一位考官叹道:此次会试筹备多时,考生们也答得规矩严谨,实在是不好分辨高低,所以只得拜托大人了。” 傅易真作为主考官,掌握着黜落选拔的权力。 “好,本官知道了。” 这种数量已经远超定额,傅易真心里斟酌了下黜落的名额,都不禁的摇摇头。 为天下士子开路,朝廷已是不遗余力,除非朝廷加开恩科,否则录取三百人已是极限。 “你们早将各自心中的前几名再斟酌斟酌,别等最后才想起来。” “是,大人。”众人颔首回应。 按照规矩,最迟二十九日,他们便要开始正式审阅所有试卷。 三月十日左右,就要开始填写草榜。 所谓草榜就是说,从各房第二名开始评定高低,填入十九名到三百名。 这十九名后的人填了名次,外面便要将墨卷送入,再行一一对号入座,这也是个不小的工程。 若不早早确定了人选,后面筛选排榜的时候就会浪费大量时间与精力。 但这个填榜,也是有规矩的。 草榜过后填的是乙榜,这乙榜并非正榜,甲榜才是。 要填乙榜,需得仔细从各房挑选而出的卷首答卷中比较,这些卷面起初都是放在傅易真这主考官手中,一时半刻不会做下决定。 须得到了三月十三日,主考官才开始填第六至十八名的甲榜,才最终确定所有的榜单排名。 至于前五名的五经魁,则需要主考官、众考官一起商定,需得大家都认可才能确为经魁。 但有一人不认,便会立即打回重议。 这个过程,自然也少不了考官之间的交锋,毕竟谁都希望自己手里能出个会元。 至于三月十四日,这会试的榜单才会被彻底定下来。 傅易真昨夜后半宿都还没入睡,由此可见作为主考官,责任是多么的重大。 他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才开始提笔评卷。 “文辞精锐,选论合意,且字句颇有出奇之处,有‘强兵壮威、安居乐业’之语。” “浮于辞藻,留之无用。” 这些都是前面那些阅卷官的评语,傅易真仔细看过之后,画了三角形将之黜落。 “字句俨然,不卑不亢,引经据典,可见此人博览群书……” 这个考生的答题算是踏实诚恳,倒也可圈可点,可以留用。 只可惜如此持续了数日,傅易真都没找到足够中意的答卷。 直至二月二十九日,一名阅卷官翻开一张卷面,突然神情有些愣住。 这张考卷彻底打开,几乎铺满了整个长案。 旁边的阅卷官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么长的答卷,眷录官怎么没黜落?” “这答卷......” 那名阅卷官越看越喜,手中青笔圈了开头,又圈了中央的部分,最后竟不知如何下手。 旁边的阅卷官好奇的瞟了一眼,只看见满卷的圈点,不禁有些愕然。 “有这么好吗?” 然而没等对方回话,那名阅卷官起身直接朝着傅易真走去。 “大人,您快看看这一份!” 那名阅卷官脸色激动,声音亢奋,惹得其他人都停下手中的事情,都不由得看了过去。 傅易真见二十折写满了的卷子被送到眼前,有些不悦的说道。 “又是胡搅蛮缠,以为多几个字就能留中录取吗?” “不是的,大人,”阅卷官连忙开口提醒道,“您仔细瞧瞧内容。” 阅卷官不会无缘无故就往上“荐卷”,若非卷面极为精彩,就是有什么无法解决的大问题。 而且二十折的篇幅全部写满,按理说这么多的字数,在誊录之时就可以直接黜落了。 字数太多,也是忌讳,怎会留下的? 傅易真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卷子拿过去。 目光只是慢慢扫了几行之后,他便噌地站了起来。 座椅哐当一声向后倒地,房中顿时鸦雀无声。 “大人,您觉得如何?” 那名阅卷官目露喜色,疲惫的眼中却带着炙热。 誊录官不会留无用之卷,这字数的确犯了忌讳,但阅卷官细看过卷面,便瞬间明白了眷录官的心思。 所以,他立刻将答题卷送了过来,只觉得此卷必入五经魁。 那名阅卷官满心期许,而傅易真果然也没有令他失望。 “大国重器,这同上回内阁议事抬举武将地位的论调不谋而合!” 傅易真面色发红,又惊又喜。 “攘外必先安内,攘外必先安内......说得好!这与谢大人等所推崇的肃清朝野、明正典刑相吻合!” 他拿着卷面的手都在颤抖,眼神从上往下细细看去,越看越是兴奋。 “好个重器,好个志气!” 这才是我大誉的好儿郎! 阅卷官们难得见傅易真如此兴奋,都不由得生出好奇。 “竟是何等文章,能叫尚书大人如此激动?” “也说出来,与我等细细一听啊!” “是啊大人,阅卷枯燥,你且念上几句也无妨嘛。” 眼看众人兴致勃勃,那名阅卷官当即点头念道。 “此文有两论,尔等听好,一为大国重器,二为攘外必先安内......” 二十折,洋洋洒洒几千字,一字不落地全部念完。 阅卷房中一片寂然,所有人都望着他,呼吸的节奏都变了。 “如此远谋,考生必然已年纪不轻。” “我看未必,这词句虽然振奋人心,却有许多激进之处,倒像是个年轻人。” “年轻人怎么可能做得出如此文章!且与如今内阁大政息息符合,怕不是勋贵子弟吧?”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傅易真豁然变色,“收声!此话勿要再提!” 为防有人泄露试题,出题人、阅卷官、监考官等都不允许与家人接触。 这几个月的内阁论政,谁敢往外多说一个字。 这话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说有人提早知道考题,那可是滔天大罪! 傅易真喜色稍敛,面上虽是笃定,心里却也有几分惴惴不安。 这卷子不是不好,而是实在有些太好了,好得有些不可思议! 好到,就像是参与过内阁会议似的。 他沉默良久后,还是朱笔点魁定为上佳。 “无论是年轻还是老成,总归是有志之士、有能之人、有远谋之力。单就第三场而言,此人所作的确惊艳......此份答卷就留于本官手中吧。” 主考官留下的答卷,最低也是十名之内。 “大人所言有理!” 还没到最后的时候,谁知道又知道能排第几。 但有了这样的佳作,众人心中不免对后续的答卷拔高了期待。 回过头再继续看其他的答卷,本来算是四平八稳,如今竟觉得有些不堪入眼了。 在这样的气氛下,接下来阅卷的速度越发加快,画下的象征次等的三角形也就越来越多了。 这些人未必不好,只可惜,一山还有一山高。 众人都在期待着最后的核对,想看看那位提出大国重器的考生到底是谁。 若真是京城的勋贵子弟,那保不齐会牵扯出其他的麻烦。 若是个外地考生那倒还好一些。 傅易真看完几份答卷后,又将目光投向那份惊艳的答卷上。 距离放榜还有不少时日,或许后面还有更加惊艳的,也未可知。 只是这大国重器、攘外必先安内二论......当真是绝妙啊! 直至二月二十五日,众人将各房第二名往下,从第十九名开始后的草榜填满,众人才略松口气。 因为次日,就可以开始填乙榜了。 这乙榜,便是自各房榜首之间评出高低。 陈平的卷子,也在其中。 “此子......”一位阅卷官问道,“此子答得甚妙,但放太高会否有些扎眼?” “我倒觉得乙榜太低了,填在五经魁中最合适。” “怕是有些冒险吧,毕竟字数太多......” “但是字字珠玑啊!” “这......” 在众人讨论许久后都不知如何定夺的时候,最后只得望向傅易真请他裁断。 “尚书大人,您以为该如何?” 傅易真半晌没作声,待盯着那卷面良久,总觉这份答卷就跟鹤立鸡群似的,怎么压住最终也会亮出来。 良久,他才开口道:“就放进......五经魁,按规矩来吧。放榜前再问问是谁。” 众人对视一眼,或许如此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二合一。 求月票、推荐票、打卡、评论、推书! 第222章 懂了懂了 第222章 懂了懂了 二月下旬,会试的气氛还未散去,所有考生的注意力都在贡院,对着那堵防卫森严的高墙望眼欲穿,焦急的等待放榜之日。 陈平连续补了几日的睡眠,精神总算完全恢复过来。 关于程元俭宴请之事,程诚专程过来聊了几句。 “我知道这事,这帖子也不单给你发的,我这也收到了,估计有点名气的考生可能都接到了。” 这也不奇怪,现如今正是春闱之际,有人想提前结交一些有潜力的,实属很正常的事情。 万一宴请的考生里蹦出个出挑的,殿试之上得了天子青睐,将来总是有用处的。 这本来就是京城各方默认的习俗,就连宫里都没有明文禁止。 而陈平被誉为当朝第一年轻的解元,谁不想接触接触。 程诚怕他有所顾虑,笑着说道。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京城各大府门消息灵通,程元俭先给你递了请帖,其他人就会斟酌点。不然现在怕是有几十封请帖送来,你要是拒绝那不就得罪人了!” “噢?这位程公子究竟是何身份?竟有如此大的面子。”陈平有些惊讶,毕竟对程元俭的情况完全不知情。 “他有什么面子啊,无非就是一个玩乐的主儿。不过他们家跟魏国公府沾亲带故,大家都是给魏国公的面子。” “魏国公府,我要是没记错,人家不是姓江吗?”陈平来到京城也有段时日,自然对豪门重臣有一定的了解。 “是啊,”程诚解释道,“魏国公祖上本就是有从龙之功,可惜传到如今这一代已经人丁单薄,国公爷膝下只有一儿。发妻早逝,儿子年幼,当年便从亲戚家里接了个侄儿过来当玩伴,就是程元俭。” 陈平恍然大悟,“如此说来,这程元俭也算是半个儿了。” “可不是?魏国公原本还打算将他过继到自己膝下的,但后来不知怎么又没提了。” 这事在京城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可就算没有成为继子,但程元俭至少还是魏国公的侄儿,所以这些年在京城混的风生水起。 “原来如此。那师兄的意思,咱们得去赴宴?”陈平问道。 “去,有好吃好玩的为何不去?况且还能认识一些京城的人,说不准以后会有用呢。”会试结束后程诚就已经按捺不住,所以这等场合岂会缺席。 “行。那我叫添睿准备礼品,初一咱们一起去。”陈平也觉得既然来到京城,就不能天天窝在家里,确实该出去见识见识,只是控制好范围即可。 程诚点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看了眼陈平。 “对了,说起来这程元俭其实跟你有点像。” “哪儿像?”一个国公的侄子,一个农民的儿子,陈平有些想不明白怎么会像。 “都会做生意!” “他也是做酒的???”因为香水是天香阁独一份,所以陈平只能猜测是酒。 “不是,他是做古玩字画的。”程诚摇摇头,说道:“但是他借着魏国公的势,经常给皇后、妃子们送这些,你说他能不会做生意吗?” 要是如此,那这个程元俭还真是个能人,但凡能跟宫里沾上关系,一画一墨都算是沾了天家的荣耀。 别看国公府是一品重臣,可毕竟已世系很多代人了,如今比起皇室血脉和后宫妃嫔,怕是不好相互比较,一切还得看皇帝的心情。 古人讲究“天授神权”,那可是直接与神明挂钩的阶级。 更何况这古玩生意本就是挣大钱的行业,放眼古今都叫人眼红。 陈平心下了然,转头笑道:“听起来,师兄跟他关系还不错。” “嗐,那都七八年前的事情了,”程诚摸摸鼻头,还有些尴尬,“他那人尤好水戏。我当年也是因这水戏跟他碰上的。你还别说,他那人相当阔绰豪爽,出手大方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不拘小节。” 所谓水戏,便是在画船之上挂秋千、翻跟斗,还可以玩木偶戏、唱跳歌舞之类。 那是当时非常流行的玩乐,伶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鼓乐声中逗笑取乐。 若是谁不小心掉进水里,免不了被众人取笑一番。 这本是宫里爱玩的游戏,传入民间众人自然也是趋之若鹜。 “那时候哪儿想得到什么科举考试啊!当年能坐下来多写两幅字,都算是努力了。” 当年程诚在京城求学,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父亲程知又不在身边,如脱缰的野马经常出去找乐子,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两人都是姓程又经常玩在一起,因为程元俭年长两岁,所以才有了大程小程的称呼。 这么些年虽然程诚没有再回京城,但是这种叫法一直在京城圈子里传着。 “那师兄此次回京之后,没找过他吗?”陈平问道。 程诚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 “老师这些年为了咱们都熬出多少皱纹了,会试结束之前我哪有风花雪月的心思。再说了,他平日里玩得太花了,吃喝嫖赌那是样样精通,如今我可是读书人,咱玩不到一块去。” “哦.....!!!读书人。”陈平的表情明显不相信。 程诚立马急了,“那是当然!近几年我可是发奋图强,不能辜负老师的栽培。现......现会试结束......为师弟你介绍一些京中子弟,故此......故此才提议去看看嘛。” 说话底气明显不足,声音越说越小。 但陈平没有否认程诚的努力,在竹园共同求学这几年,他的刻苦也是众所周知的,甚至当初谢致远邀请他游学,都是被直接拒绝的。 现如今会试结束,放榜时日未到,殿试又推迟,想放松放松实乃人之常情。 陈平何尝不想放松,只不过他的放松方式是想去游历大好河山,可现在却不是合适的时机。 况且人生在世不可能独身一人,该有的社交必须得有,有些宴会还是得参加,现在自己还没有拒绝的资本。 “去去去,刚才就答应师兄了啊。”陈平应道。 “对嘛,咱们就过去坐坐。琼酿佳肴,美人在侧,啧啧啧.....!”程诚边说边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美人?哪儿来的美人?”陈平有些不解,难道还要带家属? “哎呀,细节就别打听了!” 程诚勾着陈平的肩膀,挤眉弄眼道。 “到时候,你喝你的,我玩我的。” 勾栏听曲是吧,懂了懂了。 陈平瞬间了然,纨绔子弟聚会的必备节目之一。 第223章 口无遮拦 第223章 口无遮拦 三月初一,陈添睿送来一整套精装定制的香水。 这是陈平准备赴宴的礼品,香水用专门的檀香木盒子装着,显得别有一番贵气。 他也换了一身青祥云织锦直缀,外面又加一件短襦御寒,低调但不失读书人的格调。 罗砺则是一身玄色劲装,乍然看去像侍卫,只是匕首藏在怀中。 陈平建议他换衣服,参加宴会不必如此装扮。 罗砺却面无表情地说道:“邀请函上只有你,但我得跟着去。” 言下之意,要一起进入赴宴,只能是随从的身份。 陈平无奈只好点点头,二人出了天香阁坐着程诚的马车一起进入内城。 内城里的道路宽阔平坦,青石路面非常洁净,路边府邸全都是达官贵人或者家眷的,一般人是没办法在内城居住,路过时四处可见有士兵在巡逻。 不一会儿,马车停在一座阶高檐伟的大门前,门楣上的牌匾写着程府。 此时门前已经停了不少车马,还有几个精致玲珑的丫鬟在外等候。 而就在这座府邸的左斜对面,便是轩峻壮阔的魏国公府。 “他还有单独的院子?”陈平走下马车看着程府,惊奇地问道。 “是啊。国公的侄子,又跟宫里关系处得好,当然可以自行购买宅子啦。当然咯,表面上是说什么尊卑有别,成家立业之类的,其实就是为了方便自己逍遥自在。”程诚跳下马车,指着那一辆辆的马车笑道。 魏国公府,毕竟是天子御赐一品公侯的府门。 这种家族威势强盛,尤重体面,自然不会轻易举办宴席,更何况是这种无品级的聚会。 程元俭生性好玩,加之有钱有势,自然是坐不住,最后索性另行购置宅院。 何况如今年纪也大了,再待在魏国公府也不是个事。 魏国公对他的知情识趣很是满意,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是从那以后越发看重了。 陈平没想到这程元俭纨绔归纨绔,倒是一个心里知轻重之人。 一个门房看见来人后,立刻快步跑过来,道。 “程小公子,你可算是来了!咱们家公子可念了你好几年呢!” 程诚将带来的礼物往门房手里一丢,挑眉戏谑道。 “难为大程记得我,那怎么不见他亲自出来迎接啊?” 话音未落,就听一声哈哈大笑从门后传了出来。 “谁说我没有?我这不是正好就出来了么!” 陈平抬起头,只见一个相貌端正的年轻人大步走出。 他双目有神,意气风发,短而粗的眉毛高高扬起,唇红齿白,约莫二十出头。 身上花团锦簇的袍子,腰间佩玉手上戴戒,脚上蹬着鹿皮靴子,十足的纨绔子弟打扮。 刚一见到程诚,便吃惊地睁大眼睛,“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废话,”程诚还担心许久不见,会有些陌生,听到这话立马笑了出来,“你不也拔高了?” “说的也是!” 程元俭高兴的伸出双手顺着阶梯走了过来。 程诚没想到他会如此热情,下意识的伸出双手迎上去。 哪儿曾想,程元俭举着双手就从自己的身边擦肩而过,上前一把握住了陈平的胳膊,大声的问道。 “你就是陈平吧?早就听闻小程说你聪明睿智仪表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陈平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好在已不是初出茅庐的时候了,赶紧回过神后退一步,拱手道:“哪里哪里,实在是我师兄谬赞了。” “客套不多说,来来来,咱们赶紧进去。” 程元俭比谢致远还要自来熟,大大咧咧的一笑,立刻就要把陈平往府里拽。 程诚被晾在一旁,双手还举在半空中,表情尴尬且僵硬,气得直接骂道。 “嘿,你小子当我空气呢!?礼数都学狗肚子里去了,有这么待客的吗?” “本公子今日招待贵客,”程元俭侧头看去,故意挑衅道,“你小子回来这么久也不知道主动找我,非得等我下请帖才来。哼,我看多半是瞧不上我咯,觉得我没有谢致远体面,今日你还想要好好招待?等会自罚三杯,再说吧!” 程诚“嘿”的一声,语调立刻拔高了,追上去把陈平抢过来。 “你放屁!我来京城那日,也没见去接啊?感情最先淡的人是你!!!” “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谢致远看不对眼,我凑上去岂不给他奚落?” 两人把陈平夹在中间,毫不避讳门外其他人的注意,直接开启互怼模式。 程诚刚才在车上时还有几分犹豫紧张,这会儿才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过了好一会,两人觉得吵累了,一左一右抓着陈平的手走进府里。 程府内游廊的两侧竟是人工开凿的湖泊,假山叠石佳木葱茏。 穿过长廊,瑰美园林映入眼帘,白石环抱的天井之中搭了个戏台子。 而两侧回廊与当中的花厅内外已坐满了人,觥筹交错热闹无比。 曲乐与哄笑声此起彼伏,刚进去陈平就看见几个公子哥,正抱着歌女在附耳说话,手上动作幅度相当的大。 另一边应该是这次参加会试的考生,都还算是彬彬有礼,只是端坐着饮酒听曲。 罗砺寻了一个较为靠近的位置坐下,默默的边吃东西边观察周围。 “诸位!” 程元俭带着陈平与程诚来到众人中间,高声喊道:“咱们这次今晚的主角到了。” 众宾客纷纷循声望了过来,有几个人年轻人开口道。 “这不是小程嘛,可算是回来了!” “他身边那位是谁?” 程诚正要开口介绍,程元俭直接热情地把陈平往前一推。 “我给诸位介绍一下,这可是我今日新交的朋友,陈平陈解元!” 此话一出,整个院子再度传出热闹起来。 “陈平,不会就是那个咱们大誉最年轻的第一解元吧?” “是啊,听说他才十八岁。” “我还听说他诗词也是双绝啊!” 陈平一下子成为众人议论的焦点,见状连忙拱手谦逊地说道:“不敢不敢。小子年纪尚幼,才疏学浅,不过略学得几个字,侥幸至此,岂敢妄称第一。” “陈解元莫要如此客气,大程早就说过今日有贵人应邀,不曾想竟然是你。也难怪今日这筵席办得如此丰盛,听闻连昔日的御厨都请来了。” 其中一人上下端详着他,赞许地说道。 “是啊,”同桌之人也叹道,“咱大誉的解元可是不少,但如陈解元这般还谦虚地说自己才疏学浅,那大家伙岂不是目不识丁了啊?” 当然这只是一句玩笑话,众人听完也是陪笑。 但有几个会试的举人,面露异色地望着陈平,不过没有出声。 “那是,本公子请来的贵客,自然是旁人不可比的!”程元俭昂着头,十分得意。 十八岁的解元,县试、府试、省试连中头名,何等分量自然是不言而喻。 这次的会试,十之八九定然有他的名额。 “几位莫要取笑陈某,普天之下文人高士何其多,小子侥幸至此,已是天恩浩荡。” 陈平听到他们如此赞誉,没办法只有四处拱手。 但程元俭像是有意如此,一直在跟众人强调,今日是专为陈平才设下此宴。 这样一来二去,众人推崇之声越发高涨。 “田大人,你作为国子司业,你来说说。”程元俭趁热打铁对着对着一位官员问道。 国子司业,乃是国子监六品朝官,掌国子监各学的教法、政令。 与他同桌的还有好几位大臣,连四品文散职的中奉大夫也来了。 田大人笑道:“哈哈哈,确实是少年英才,前途无量啊。” 程元俭听完就更加兴奋了,高声对着众人说道。 “本公子平生只服有真本事的人!本公子断定,陈平此次肯定能会试夺魁,这大誉科举第一人,非他莫属!” 陈平脸上的表情一滞,整个人直接傻了。 求月票、推荐票、打卡、评论、推书! 第224章 变味的宴会 第224章 变味的宴会 程元俭语出惊人,还好陈平反应快,猛地站了起来,正色抱手道。 “程公子说笑了,会试之上哪个不是博览群书?满腹经纶者比比皆是,小子何德何能,萤火之光岂敢与星斗争辉?公子此言,实是折煞陈某了。” 说完,下意识扫了眼那扎堆在一起的书生们,果然他们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会试结果暂且不论,这番言论若是传扬出去,程元俭作为魏国公的侄子,自然是无人敢找他麻烦,但陈平肯定会被认定为狂傲之辈。 士子能人遍布大誉,哪个不想力争上游? 官场讲究体面,考场更论谦卑,哪个敢放言独占鳌头。 陈平只能暗暗叫苦,没想到这个程元俭行事如此张扬,喝了几杯酒就口无遮拦。 如果只是他自己吹吹牛就算了,问题是他说的话得陈平背锅,实在有些不道义。 陈平对此人的印象一下就差了很多,脸色也有些不愉,“自古文无第一,考试多少考的也是运气,哪能说中就中?” 程诚也在一旁咂摸着嘴,心里感觉不是滋味。 凭什么我的师弟,你把风头都抢去了,好像没我程诚什么事一样。 而且如此把陈平架在火上烤,这是何用意? 再说了,夸人也不会夸,那会试头名的事岂能随便拿出来开玩笑。 几年不见,这人是越来越没谱了。 “是啊,大家别看我小师弟得了解元,当初可几乎是从省试场上爬出来的,差一点就落榜了。”程诚拿起酒杯打了个圆场,拱手对众人道:“所以说啊,还是多亏朝廷以才取士,大家才能够走到今日。我提议,咱们一起敬圣上,没有圣上的运筹帷幄,哪儿来这样的机会。” 程诚边说边朝着皇宫方向鞠躬,在座之人大多都是世家贵族,承沐皇恩受袭世代,考生学子更加不敢怠慢,众人连忙纷纷起身朝皇宫方向行礼。 程元俭看了一眼程诚,面色如常的也跟着弯了弯腰。 陈平心里自然明白程诚的用意,毕竟程元俭的身份背景摆在这里,而且今日是受邀赴宴,权当是对方的无心之举,也就没有再在意了。 众人恭敬的起身后,都自觉跳过了这话题。 程元俭见气氛有些清冷,拍拍手吩咐道:“来人,把地窖的仙人露都拿出来,今日大家敞开了喝。还有,让红莲班所有的伶人都出来助助兴!” 红莲班,乃是京城最出名的歌舞坊之一。 有教坊司下放的官家罪女,姿容曼妙技艺双绝,盛极一时。 平日请到这个班子可不容易,没想到程元俭竟然能请到整个红莲班,在场官员略作沉吟也没阻止。 不一会,数十位美貌纤弱的佳人莲步而入,一颦一笑皆如仙女下凡。 那柔软身段弱不禁风般往人身上一靠,当下便有几个公子哥就已经五迷三道,迫不及待地上手进攻。 姑娘们娇声连叫,香腮粉颊都带着俏。 还有女子直接拿出骰子,坐到宾客的腿上挨挨蹭蹭。 这等做派与勾栏院无异,场面一度不堪入目。 来赴宴的书生们脸色微麻,万万没想到魏国公的侄子竟如此放荡,脸色都有些不大自然。 考试期间狎妓,事情可大可小。 但碍于程元俭的身份,他们也只得硬着头皮跟姑娘们说话,却坚决保持适当的距离。 程元俭哪管他们怎么想,温香软玉在手,搂了个姑娘喝着美酒。 这时程诚的身边也坐了个粉衣薄纱的女孩,看着十七八岁。 她用肩膀撞了下程诚,暗送秋波。 “公子想要什么消遣法子?奴家会的可多了。” “咳,”程诚哪能瞧不出她的意思,故作正经地说,“咱们掷骰子就比大小吧,就是不知姑娘的手气怎么样?” 那姑娘主动将玉指一伸,“喏,公子摸摸不就知道了?” 等陈平看过去的时候,程诚的爪子已经直接上手了。 来之前还装呢,这就露馅了吧? 闷骚。 陈平摸摸鼻头,一转眼,自己身边也坐了个绿衣女子。 这位姑娘眉清目秀,不算十分美貌,却叫人看着心里舒坦。 尤其那双眼睛,瞧着格外水灵无辜,一上来便娇羞地敬酒。 “奴婢红蕊,见过陈公子。” “哦,你认识我?”陈平有些意外。 “怎么不认识呢?方才姐妹们在后边议论,今日就属陈公子仪表堂堂,奴家可抢了好久才抢到这个位置呢。”红蕊姑娘的回答情商满分。 陈平笑了笑道:“陈某一介凡夫俗子,哪里当得起姑娘们争强。” “陈公子可是一府解元,怎么会是凡夫俗子?”红蕊举杯递过来,“来,公子,请喝酒。” 陈平接过她的酒杯,“谢谢姑娘。” 两人喝酒闲聊,并刻意保持着距离。 直到酒过三巡,虽不如其他人那般放肆,却也是相谈甚欢。 仙人露酒劲还是很大,陈平感觉有些上头,吃了几口菜压一压,却听见红蕊姑娘感慨道。 “小女子还从没见过如您这般年轻的解元呢,听说公子是在乾州连中头名,可真是不容易啊。” “这天底下做哪件事是容易的。陈某也是运气使然罢了。”陈平谦虚道。 “可小女子听闻乾州这几年乱得很呢,闹得京城都人心惶惶的。”红蕊提起酒壶,给陈平添了杯酒。 陈平放下筷子,看她一眼道:“你也听说了?” “是啊,”红蕊睁大眼睛,“说是有什么人私运盐铁。陈公子既然出身乾州,难道就没听说过什么内幕吗?” 乾州凌术之事已经过去一两年,而且京城坊间的伶人为何会关心这些事情。 “听倒是听过,可我那段时间都在跟着老师读书,不是很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陈平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听说那件事闹得可大了,奴家在京城坊间都有所耳闻。公子身处乾州竟然还不知,那公子的老师也太严格了些,莫非连门都不让你出吗?” 陈平笑而不语,揉揉眉心像是有些疲惫,没有再回话,只是仰着头闭目养神。 堂中内外酒气缭绕,几位官员也喝得有些醉醺醺的。 申时将过,眼看筵席快要接近尾声,程元俭满脸红润地站了起来,他怀里抱着的女子与方才不是同一人。 他衣服的领子被解开,身上有股厚重的脂粉味,晃晃悠悠地走过来,问道。 “陈平,这是怎么了?怎么不喝酒了?” 陈平闻言睁开眼正要说话,就听见身边的红蕊姑娘,轻轻一笑道。 “奴家方才同公子说了会老师教书的事情,边说边喝怕是有些醉了呢。” “老师?”程元俭想了想,问道:“谁?” 旁边的一个官员道:“是赵文和跟叶文昌吧?” 这两个名字在京城都算是有名的,周围不少人听见动静都瞧了过来。 陈平按着眉心的手一松,还是没有说话。 程元俭醉眼迷蒙,皱眉想了半晌,“赵文和我知道,舅舅也说过起此人。叶文昌这名字有点熟悉啊,好像挺会算账来着?” 众人一听纷纷失笑,眼神古怪地看向陈平。 感谢卩灬今夕何惜的月票,和各位的推荐票。 第225章 提前离去 第225章 提前离去 陈平年纪轻轻便三中头名,在考生之中的确备受关注。 但同样引人注意的,还有他的两位老师。 一位身败名裂,一位享誉京城。 无论哪一位,都曾算是声名显赫,如今却是天差地别。 这件事虽然好多年无人提及,却有的是好奇之人。 程元俭大大咧咧地坐下,粗声道:“说来陈兄也是运气好,亏得后来拜了赵文和。要还是那个叶文昌教你,岂不把你往账房先生方向上教了。” 众人之中不少听到这话笑出声的,田大人咳嗽一声,委婉地说道:“叶文昌说来也是算数大家,只可惜晚年误入迷途而已。” “什么迷途?”程元俭顿时来了兴趣,打听道:“他干啥了?” 正在掷骰子的程诚有些后知后觉,直到这时候面上的笑容突然一凝。 整个院落还在觥筹交错,只有陈平周围莫名的静了几分。 “程大公子,你喝醉了?”程诚担忧地瞥了一眼陈平,对程元俭的称呼都变了。 “没有啊,”程元俭打了个酒嗝,奇怪道,“我这不是替陈兄高兴嘛,再说我酒量很好的!” 陈平没有作声,双手按着膝盖,心里有些发堵。 程元俭并未有任何折辱之词,只是这口气显得对恩师非常不尊重。 “就你这,还酒量好呢?”程诚推开身边的女子,上前伸手推了下程元俭。 陈平默默地给自己倒了杯酒,用酒水压了压心中的苦涩,才看向众人回道。 “无论恩师如何,都予在下有启蒙之恩。再者时过境迁,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程元俭的脸微微泛着暗色,好像终于觉出几分不对味,再看了看程诚,“我这不是庆幸陈兄后来拜得赵文和为师,与你做了同门师兄弟。要不然今日哪儿有机会请到,这位享誉乾州的大才子啊!” 众人心领神会,自然也跟着附和。 合着你程元俭会说话啊,这时候程诚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一些。 毕竟是别人的主场,他们都是客人,而且是旧识,若是在此下了程元俭的面子,对陈平也是大为不利的,所以按下脾气没有发作。 程诚眼看筵席接近尾声,索性道:“小师弟,你要是醉了,要不咱们......” 程元俭兴冲冲打断,开口提议道:“唉唉,小程你干嘛呢。我可是听说,你师弟诗词也是双绝!今夜如此良辰美景,不得赏脸露一手啊。” “是啊是啊。” “来一首呗。” “陈公子,陈公子.......” 这话一出,不仅那些宾客来了兴趣,就连姑娘们也都跟着起哄。 “这......”陈平没想到话题点一直围着他,已经没有心情继续待下去,拱手致歉,“抱歉各位,诗词只是偶有所得,今日不甚酒力,实在无法创作。” 一名考生站起来,喊道:“会试之时,陈兄肯定有所准备,不应景的也行啊!” 科举取士,诗词歌赋本就是常考之题。 就算大誉朝向来轻诗词,但考生总会提前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只要考题有诗词,若多得一个红圈,就不知能踩死多少的同场竞技者。 “是啊,陈解元应该准备了诗文吧?” “不如拿出来,也叫咱们开开眼界如何?” 几个举人也凑上来,似笑非笑道附和道。 陈平没有立刻回应,他原本是准备了诗词的,不光光是为了会试,也是为了结交一些京中人士。 自古文人墨客,都喜欢以诗词歌赋结交,从而传成佳话。 大誉虽重策论轻诗词,可平日文会宴席之上,多多少少会有这样的情形。 可自入宴席开始以来,程元俭的表现太过张扬,又有歌妓打听盐铁之事,最后连恩师叶老也被拉出来议论。 陈平虽顾忌着程诚的面子不好发作,但却早就没有了诗词交友的兴趣。 “请各位见谅,陈某钻研策论,于诗词一道终非佼佼者,就不这里贻笑大方了。” 程元俭依旧二皮脸,跟没听懂陈平的婉拒似的,兴致勃勃的继续说道。 “哈哈,陈兄啊陈兄,你太谦虚了!你当初那双梅绝作,可早就已经传遍京城了。” 国子司业田大人很认同这句话,也认真的说道:“尤其那首《墨梅》,当真是绝妙。” 但他的态度明显能感觉到,是对诗词发自内心的喜爱。 “是啊陈解元,你看大家都等着呢,这个时候还藏什么拙呢?” 程诚看见一直有人起哄,不耐烦摆摆手吼道:“上好的佳作从来都是妙手偶得,岂是说有就有的?再者我师弟都喝醉了,又何必强人所难?” “这怎么会是强人所难呢?”有一名举人阴阳怪气道:“陈解元来参加会试,定然早有准备,便随意拿出一首来给大家开开眼又如何?难不成是看咱们才疏学浅,不配看他陈大解元的诗词?” 程诚脸色一青,目光冷冷盯向那人。 “我和师兄都绝无此意。”陈平对程诚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既然大家都想看,那我也只好献丑。不过当日为会试准备的词,却与此时的时节不对,诸位也要看吗?” 陈平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上门做客应当谦虚礼让,虽然程元俭的做派让人不喜,但说到底可能就是纨绔恶习,全然不够他人的感受。 既然如此,不如早早应付完事,离开便是了。 程元俭喜上眉梢,“看啊,陈兄所作之诗,在下仰慕已久!” “既然如此,那陈某就献丑了。” 程元俭哈哈大笑,忙不迭起身吩咐道。 “哈哈,今日宴上定出佳作,本公子也附庸风雅一番!来人,笔墨伺候!” 程府的下人似乎早有准备,速度极快地将笔墨纸砚都抬了上来。 红蕊自请上前研墨,目光暧昧地看着陈平。 但陈平神色如常,没有在意他人的眼光,只是提笔蘸墨,立于桌前。 “对了,不知此作是哪个时节的?”有人问道。 “元夕。” “元夕好啊!刚过没多久嘛。”程元俭饶有兴趣地盯着陈平,“你只管作,作得好了,本公子有赏!” 程诚眼角狠狠一抽,已经快压不住怒火了。 “程公子不必客气。陈某以此诗,谢过今日相邀。” 说完,笔走龙凤,一气呵成。 众人好奇地凑了上去一看。 【千点寒梅晓角中,一番春信画楼东。收灯庭院迟迟月,落索秋千翦翦风。鱼雁杳,水云重,异乡节序恨匆匆。当歌幸有金陵子,翠斝清尊莫放空。】 这一首词书写的速度极快,文不加点,笔墨之间自有一种铁画银钩的凌厉。 而后不等众人反应,陈平将毛笔随手丢进墨盘,姿态洒脱不羁。 出笔时如刀剑出鞘,收笔时立马敛去锋芒,浑身散发着儒雅淡定的气质。 “聊作一词,《鹧鸪天·元夕后独酌》,而搏筵席之盛,让大家见笑了,还请诸位品评。” 杨慎所作《鹧鸪天·元宵后独酌》,并不算极为出名,却是余韵悠长。 思乡之情于风月之中潜移默化,宛若一缕秋风抚平盛宴上的喧嚣灼热。 “收灯庭院迟迟月,落索秋千翦翦风......”国子司业教书育人,田大人见此两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无论对仗或是用意皆为一绝,好句,好句啊!” “诗词婉约,清愁如絮,当真妙极!” “尤其这情景如画,简直叫人身临其中,这诗可否让我等抄录回去?” 众人看向陈平的目光,已经没有之前的取笑之意,而是浓浓的炙热之情。 如此诗词,如此奇才! 果然是能够连中数元之人,真的是有天赋异禀之处。 霎时之间,叫好声不绝于耳。 程元俭自小受教于魏国公府之中,虽为纨绔却也知书达理。 他盯着那首《鹧鸪天》,也十分惊异地看向陈平,“这等好词,就算不是放在元夕之刻,也可以技压群雄了.......” 此话一出,方才那几个不服的书生面面相觑。 程诚可还没有消气,直接怼道:“这等好词,送给你程元俭,也是暴殄天物了。” “只此一首,勉强能入众人耳。”陈平扶了扶额头,温声道:“可惜在下不胜酒力,其他的就作不出了......” 程诚顿时心领神会,连忙扶住陈平的胳膊,“我就说你不擅喝酒,让你少喝点,这下好了吧!走走,赶紧回去休息。” 罗砺上前背起陈平,直接朝大门走去。 “今日得此佳作,倒累得陈兄辛苦了,我这就派人送你们回去。”程元俭说道。 “不必了!”程诚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方才那个说话刻薄的书生,最后停留在程元俭的身上,意味深长的说道:“今日这宴会不错。改日找机会我请你,记得来啊!” 语毕,转身就走。 现场又安静了下来,谁都看得出陈平是借机遁去,程诚的脸色也是相当不好。 只有程元俭毫不在意,还拿着那诗点头称赞,“这陈平真有意思,这种好东西就该早点拿出来嘛,结果偏偏要藏着掖着,多无趣?” 这时候众人都只是笑了笑,没有人出声附和。 “来,继续喝。”程元俭醉醺醺地招了招手,边往后院走去边吩咐道:“把这词装裱起来,挂在书房中!” 下人连连点头,双手接过字画,躬身褪去。 待程元俭走到后院时,程府管家出现在他的身后。 “本公子乏了,余下的那些人你看着办吧。” “您不在,怕是不妥吧?” “主角儿都走了,再留下来有什么意思?” 程元俭说完便径直的朝房内走去,哪儿还有半分刚才醉酒的模样。 求月票、推荐票、打卡、评论、推书! 第226章 何为精锐 第226章 何为精锐 程府门外,马车轧过长街,渐行渐远。 陈平揉着额头,手肘支抵膝盖,脸色在显得有些阴沉。 程诚神情尴尬,“师弟,你还好吧?” “好,”罗砺抓着缰绳,回头看了一眼,似笑非笑道,“给人耍了半日猴戏,能不好吗?” 本是打算过来见见世面、拓宽人脉的,结果最后竟是这种结果。 那宴席索然无味也就罢了,偏偏程元俭还提起了叶文昌。 若换做别的场合,可能早就起身离开。 程诚在心里把程元俭骂了个狗血淋头,愧疚不已道。 “小师弟,他那人就是这样,说话做事都不过脑子的,但没有恶意。这么多年不见,我还以为他成熟了些,多少也懂事了。谁知……唉!” 事过境迁,再回顾曾经,恍若隔日。 程元俭满腹膏粱,放荡不羁,为人做事全凭自己喜好,全然不顾他人的感受。 程诚不禁感到有些庆幸,如果当初没有回乾州,估计自己也是这种做派,但问题是他可没有国公这样的靠山。 那样的话不仅得罪人,还容易作死,想到这里程诚打了个寒颤。 这时,陈平缓了过来,对程诚笑了一笑,“其实,这位程大公子倒也是个热情之人,只是性格如此罢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行了,”程诚明白他的意思,“往后你好好备考吧,这样的宴会……不参加也罢!” 陈平挑起帘子望着外面,长出了一口气。 …… 二月末尾的当天,潜龙山顶上有一场别开生面的训练。 天色渐暗,山中冷风刺骨,训练有素的五十人站满山道,声息都压得极轻,俯看就像一条匍匐的长龙。 南宫明眼神掠过众人,从一张张年轻紧绷的脸上品出了认真二字。 “南宫先生,”五堂主沉声拱手,“人都在这里了。” “这次用了多少时间?”南宫明问。 五堂主面露喜色,“从出发到回营,只用了三个时辰!” “我给出的任务是摸遍整座潜龙山,并找到预先放置的线索。三个时辰是不算长,但线索呢?” 南宫明微微挑眉,不苟言笑道。 坐在最前方的青年举起手,那张浓眉大眼的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回教头,南山六百丈的山腰荆棘丛中,有一张虎皮!” 南宫明慢条斯理道:“怎么找到的?” “昨日有雨,雨水虽然将脚印冲刷干净,但虎皮身上的腥味会吸引毒蛇虫蚁。” “还有吗?” 青年身边的人闻言,立刻补充道:“虎皮虽被鲜血染红,但致命伤只穿过了左肋与小腹,刀口约半指长。虎爪尖锐,皮糙肉厚,不可能被两刀毙命。所以这老虎多半是毒死后才被人剥皮囊。” “就这些?”南宫明仍不满意。 “还有时间!”又一人兴奋答道:“教头您昨日只在申时离开过山庄,来回不过半个时辰。以脚程计算,这头老虎距离咱们山寨不远。对了,还有个老虎窝,一个时辰前也被找到了……话说那老虎肉能吃吗?” “吃吃吃,你都胖一圈了还吃!”有人打趣道。 话到末尾氛围一转,寂静的山道上顿时笑声如潮。 南宫明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这才露出几分笑意,缓缓的点头。 “这次考核,算你们过关。” 众人放声高呼,喜不自禁。 五堂主也满脸堆笑,着实的替他们高兴,毕竟这位南宫教头的要求可是非常高的。 南宫明忽然话题一转,“这三次考核不过是在潜龙山中走动,后日我会提高难度,范围会覆盖整个赤坪镇。” “啊?整个赤坪镇吗?”五堂主愣住了,赤坪镇中心虽然不大,但是周围山脉众多,且与边界相邻,基本上都是人烟稀少的深山,寻找线索的难度要大很多。 “不错,”南宫明瞥他一眼,“不过我会给你们留下几条提示。如果连后日的考试都通不过,那以后的实战又如何应付?” 众人闻言,面上顿时露出坚定神色。 先前那举手的青年再次开口:“教头,我有个问题。” 南宫明看他一眼,对此人的印象比较深。 此人名叫刘庚,身体素质极好,悟性也很高,是这五十人中的佼佼者,平日大家伙都叫他小六。 刘庚性格沉稳,但平日训练也是最为努力。 南宫明点头,“讲。” 刘庚站起来,“教头,堂主说要挑选几个精锐入京,可到底什么样的才算是精锐呢?” “是啊教头,咱们大家都是一起训练,这三次小考感觉成绩也差不多啊。” “精锐的标准是啥?” “您给我们说说呗。” 众人纷纷举手问道,看来对这件事都很上心。 “你们觉得差不多,在我看来却是层次分明。”南宫明浅笑道,“至于精锐马。我先问问你们,作为斥候,最重要的是什么?” “冷静。”刘庚郑重回答道:“临危不乱,遇事不慌,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要保持足够的冷静!” 五堂主点了点头觉得回答的不错,可南宫明却认为不够,“不错,冷静很重要。如果你们只做斥候,除了技能以外,能保持足够的冷静就差不多了。” “可要想成为精锐入京执行任务,不够!” 刘庚怔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望着南宫明。 这两个月来,众人的体力、技能乃至配合能力迅速成长,大家对南宫明是心服口服。 南宫明既说他们现在还不够,那定然是缺了什么。 南宫明将腰上的匕首抽出来,道:“冷静可以用于潜伏、刺探,但如果是要在复杂环境中保平安,或是从包围中救出主家,却还需要随机应变的巧劲、遇佛杀佛的凶性,以及在乱局之中学会保存体力,用最小的代价、最快的速度切断对方的攻击,以及这个……” 匕首在夕阳下划过冷光,折射出侵骨寒意。 “武器?”小六下意识抓住自己身上的钢刀。 “人体的力量再强,终究抵不过武器的锋芒。”南宫明言简意赅。 武器,永远比拳头更硬。 五堂主看看一群年轻人,却道:“可如果他们进入城镇,身上并不适合带武器。” “武器并不只是手中的匕首,”南宫明摇头,道,“你们手里的石头,路上折断的树枝,甚至包括擦桌子的抹布,都可以是你们武器。” “啊?”有人吃惊道:“抹布怎么用?把人勒死吗?” 南宫明挑眉,不怒反笑,很有耐心地回答道。 “那只是一种方法,而且敌人也不会那么任你摆布。所以你可以将布条缠在手里,拳头的攻击力就可以增加。” “所以教头的意思是,动手之前,要探清楚环境,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工具置敌人于死地?”刘庚领悟过来回答道。 聪明! 南宫明满意的看来他一眼,点了点头。 第227章 值得吗 第227章 值得吗? “你们要记住!你们的目的不是与人缠斗,而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取走对方的性命。而眼睛、喉咙、心脏、小腹这些地方都可以让人瞬间失去反抗能力。” 南宫明站在高处对众人说道。 “那这样的话,”有一个人嘿嘿一笑,道,“直接掏档不是更方便!” 众人轰然大笑,“就你小子心眼贼坏,损招多得很。” “就是啊,杀人之前还要让他断子绝孙,绝了!” 南宫明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才继续说道。 “只要能够做掉对方,是什么手段并不重要。不过动手之时,最好避开正面、背面,因为这两个方向,你的视野会有漏洞。” 他抬起手指,缓慢地摆动,就像无声无息的游蛇。 刘庚忽见那手指对准了自己,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歪头直接避开。 因为南宫明的手指之间,藏着一根银针! “有时候越是在意什么,越是容易忽略什么。”南宫明意味深长地说:“你往下看。” 众人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后背猛地一凉。 就在刘庚的脚尖前,不知何时插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再进两寸,就可以直接穿透刘庚的脚背。 “啊!”小六惊呼直退,撞上后面的同伴,“教头,您这是什么时候丢的?!” 在场之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这就叫虚晃一招,我们练武讲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真正能够做到的人屈指可数……” 说到这里,南宫明不由得顿了一顿。 因为他想起了罗砺,这人就是个天生的杀手。 “南宫先生,怎么不说了?” 五堂主正听到要紧处,这一停下来,让人抓心挠肺的。 南宫明回过神,转而继续说道:“人都是相信自己眼睛的,所以在情况危急之下,狭路相逢,若能想办法扰乱对方的视线。在这个瞬间杀人取命,最是容易。” “说得对,”五堂主对此深有体会,“眼睛一旦看不见了,就算是杀人如麻的高手也会瞬间乱了阵脚。” “这么说,那我随时在怀里放一把面粉当武器,是不是也可以?”有人若有所悟的问道。 南宫明无言以对,他咳了声继续又道。 “对敌时无外乎挑、抹、刺、砍、挡、拔,你只要在攻击的同时学会防守要害,并且通过大量长时间的练习,练到你的身体形成习惯。就算对方偷袭你的要害,你也能下意识护住。” 若是陈平在此,定会明白,南宫明所说的便是条件反射。 刘庚心有余悸地捡起匕首,拿在手中悻悻道:“那这要练很久啊。” 南宫明盯着他,少顷点头。 “是要练很久,如果要练出习惯来,那每天得成千上万次。”南宫明看着刘庚问道:“小六,我记得你才十七岁吧?” 这群年轻人,大多都是这个年纪。 年轻,有活力,学得快,有些底子,并且领悟力极强。 “再过两个月就是十八岁了,”刘庚不好意思道,“堂主说了,十八岁的时候要给我庆祝呢。” “十八岁,”南宫明再问道,“可曾杀过人?” “没有,但我可以学!”刘庚神色坚定,完全不知道杀人是多么难的一件事。 南宫明沉下声,问:“杀人岂是那么简单的,而且经常会有被反杀的情况,你就不怕吗?” 刘庚怔了一下,回头看向其他人,场内顿时安静了。 “要说怕,肯定也怕的。”一人站起来,道:“不过我们以前送货的时候,也遇到过山贼打劫,倒是见过死人。” “见过死人,与亲手杀人是两码事。你们知道赵堂主选你们出来是干什么吗?”南宫明的语气非常严肃,这也是对这群年轻人的负责。 杀人,看着活生生的人命在自己手里断送,本就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 而这群年轻人若无其事地谈论杀人技,完全没有考虑过其中的巨大风险。 这样的状态,往后是会出大事的。 “我们知道。选出精锐去京城保护陈公子,必要时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其他人散布各地搜集线索。”刘庚双手将匕首递上。 南宫明接过来,点点头问道:“不错!不论是进京还是潜伏、探查,随时都可能有性命之危,你们就不怕吗?” “不怕!” “不怕!” “不怕!” 五十人站立在原地,齐齐回答道。 五堂主欣慰的看着这群后起之辈,觉得九龙堂未来必定会走得更远。 “如果我没记错,赵瑾才接手九龙堂不到两年。那陈平素日更是鲜少与九龙堂接触,甚至你们之中有些人,都不曾见过他的面,对吗?”南宫明想不通其中的缘由,本来他不想多管闲事,按约定教完就可以走人,但经过两个多月的相处,渐渐的喜欢上了这群孩子。 面对一个相处不到两年,和一个几乎没见过的人,他们就愿意付出生命,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是的,教头。我没见过。” “我见过,陈公子来九龙堂的时候,远远地看过一眼,好像年纪跟咱们差不多大呢。” “不过人家都是解元了,这可没法比,哈哈。” 南宫明沉默了一下,“既然如此,你们为何愿意去赴汤蹈火,冒着生命危险……去保护一个与你们交情浅薄的人,值得吗?” 若是换了南宫明,他认为是不值得的。 他不知道那个陈平究竟有多聪明,对所谓的大局有多重要。 但他跟这些人相处了两个多月,感情更深。 可众人却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值得!” “对,值得,”一个年轻人道,“之前五堂主也说了,陈公子做的是为国为民的大事,那咱们不就跟参军入伍差不多嘛。” 刘庚深以为然,“而且我们相信赵堂主!” 南宫明皱了皱眉,“相信他什么?” “相信赵堂主所作一切,相信他不会害九龙堂。而且陈公子如此重要,他也信任我们,才把陈公子的安危交给我们保护。”刘庚的神色非常笃定。 陈平跟赵瑾关系极好,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去年前往建州、青州,赵瑾亲自全程跟着,深怕陈平受半点伤。 赵瑾如此重视陈平,所以九龙堂的人自然也是一样。 五堂主看出了南宫明的困惑,走过来问了一句:“南宫先生可知虎牙山的土匪?” “来之前我有了解过乾州的情况,有几处地方已经作为后续实战的目标。可这个虎牙山的土匪,我记得不是几年前就被灭了吗.......” 南宫明说着说着突然反应过来,五堂主肯定不会无故提起此事。 “莫非,是你们干的?” 求月票、推荐票、打卡、评论、推书! 第228章 胯下之辱 第228章 胯下之辱 提起虎牙山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两年,但众人忍不住有些兴奋。 刘庚点点头:“但这事还得五堂主来说,他当时也在。” 五堂主笑呵呵地走上前,说道:“行。我来给南宫先生说说这事。” “愿闻其详。”南宫明也来了兴趣,毕竟九龙堂之前仅仅只是走货运货,遇见山匪都会避开,又怎么会主动去招惹。 “咱们九龙堂运货通常走的就是官道。而且老堂主还在世的时候,基本上咱们是畅通无阻。但后来老堂主去世后,有不少人就离开了,两年前咱们再走那条路的时候……就被虎牙山的土匪盯上了。”五堂主想起了这件事,轻声叹了口气。 九龙堂在乾州独大,接货送货一直都令人眼红。 “老堂主在世的时候,那群人见着我们九龙堂的车队都得退避三舍呢。”那时候曹磊的声望还是可以的,至少乾州境内或者附近的人,多多少少会给他面子,一般不会动九龙堂的货。 可是人走茶凉,而且人员大量减少,这就免不了有些人会有别的心思。 “曹磊威名赫赫,”南宫明也有耳闻,“虎牙山这样的趁火打劫,怕是敲诈了你们不少钱吧?” “钱算什么东西,给了就给了!”话至此处,五堂主忽然变了脸色,紧紧地握住拳头。 南宫明面露奇色,疑惑道:“怎么了?” “说来也是咱们太掉以轻心了。那会儿赵堂主才刚接手九龙堂,他也是临危受命,从前还是咱们的主顾……” 南宫明心领神会,“然后呢?” “然后,那段时间为了稳住生意,保证大家伙的生计。赵堂主处处亲力亲为,就连送货也跟着的。虎牙山的人不认识他,所以就给咱们盯上了!” “那次我们没带多少武器,堂中的兄弟又走了不少,人手严重的不足,都是些帮中老人帮着运货,也就是这群小子们的爹。” 那些老人都是跟着曹磊的旧部,是九龙堂的精神气。 所以现在这群年轻人子承父业,是九龙堂的未来。 五堂主继续说道:“那日,虎牙山的人半路把咱们的货都抢走了不说,还要咱们交赎金!赵堂主怕动起手来吃亏,所以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一千多两银子呢。” “九龙堂虽然走了不少人,可毕竟底子还在,他们应该不敢太过为难吧?”南宫明猜测道。 “哼,他们倒是没有杀人,可……可他们却让赵堂主下跪!要赵堂主从,从……”五堂主气红了脸,仿佛受辱的是自己。 南宫明脸色微变,喃喃自语般道:“莫非是让赵瑾受了胯下之辱?” 山道上气氛低沉,众人都没有作声。 五堂主激动的眼圈有些泛红,“是咱们没用!虎牙山的大当家,当年跟老堂主称兄道弟呢,我原本以为对方是讲道义的,那条路应该不会出事,谁知道……唉。”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义字,这种翻脸不认人的做法,着实令人不齿。 “老堂主临终前让赵堂主护着大家,赵堂主都听了,也做到了!”五堂主苦涩道:“本来咱们还想搏一搏呢,但是赵堂主给咱们按下了,他……他忍下了。” ....... 两年前的那日,傍晚时分。 山匪突然杀出,将九龙堂众人团团围住,银晃晃的钢刀架在脖子上。 赵瑾为保住这些九龙堂老人的性命,只好束手就擒。 五堂主站出来交涉,本想以之前曹磊的关系,对方不至于闹得太难看。 哪儿知道,虎牙山的大当家一脚把他踹飞,骂道:“九龙堂也不过如此,曹磊一死,都他妈成了丧家犬!” 五堂主被山匪强迫的跪在地上,眼睛充血的挣扎着。 “哈哈哈。”土匪们大笑。 “不知道大当家想要什么?”赵瑾问道。 “你就是九龙堂的新堂主?”大当家轻蔑的看着他,“老子想要什么啊?要钱,还能要什么!” “此次出门只带了一千多两银票,”赵瑾从怀中摸出银票递上,“只求大当家别伤害九龙堂的兄弟们。” “一千两?打发叫花子呢。”大当家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把银票接了过去。 “不够的话,我可以叫他们回去取。”赵瑾强压着怒气,只想保证众人的安全。 “算了。老子今日就是想告诉你们九龙堂,曹磊不在了你们狗屁不是!” “行。晓得了,感谢大当家的指教。”赵瑾说完转身对众人招手,准备离去。 “慢着!”大当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众山匪立刻又围了上来。 赵瑾转身盯着大当家,问道:“不知还有什么指教?” “过路钱没给够,就想这么走了?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大当年一脸玩味的说道。 “那你要如何?”赵瑾问。 “简单,”大当家岔开双腿站在原地,手指着裆部,说道:“从这里爬过去!” “什么?!”九龙堂众人惊呼。 “你他娘的......!”五堂主忍不住直接冲上去,还没上前两步,就被几名山匪围攻,瞬间倒在地上。 但他躺在地上依旧骂道:“狗日的,事做绝了,不得好死!” 大当家完全不理会五堂主的咒骂,在他看来不过是无能的愤怒,只是继续盯着赵瑾问道:“怎么样?爬,还是不爬?” “如果我爬了,今日是否可以放我们走。”赵瑾面色平静的问道。 “不可!” “堂主,不能爬!” “妈的,跟他们干了!”九龙堂众人愤怒吼道,可惜仅有的几把长刀被收缴,只能赤手空拳的靠在一起。 赵瑾站在最前面,他没有回头,只是挥手阻止众人,眼睛依旧盯着大当家,等着他的回答。 “爬,你们走!不爬,你们死!哈哈哈!”大当家笑得很猖狂。 “好!我爬!”赵瑾咬牙切齿的应下。 “堂主!!!” “不可!!!” “既然你们认我这个堂主,就都听我的!”赵瑾厉声喝道,说完便握紧拳头,弯下了身子,一点点的爬了过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赵瑾屈辱的钻过大当家的裆下。 众山匪的笑声之中,夹杂着九龙堂众人的悲泣。 可这还不算完,在赵瑾即将起身之际,大当家抬脚猛地踩下去,他扑通一声趴在地上。 “看清楚了,以后这条路,你们九龙堂要想过去,就得给老子爬过去!”大当家朝地上啐了一口,冷笑道,“滚吧!” 赵瑾从地上爬起来,脸色铁青却什么话都没说,只上前扶起五堂主,带着众人快速地离开。 第229章 回马枪!有仇当场就报! 第229章 回马枪!有仇当场就报! 曹磊在世时,九龙堂在乾州是何等的风光。 道上的人都会给面子,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没想到如今换成赵瑾主事,竟然过得如此憋屈。 众人何尝不明白赵瑾的用意,无非就是保住大家的性命,可在江湖中与人打打杀杀本就是寻常之事,胯下之辱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下路的途中,众人心中是又气又急,看赵瑾的目光都有几分不对,觉得他过于软弱了些。 听到这里,南宫明都不禁长叹一口气。 这赵瑾,是个厚道人。 严格来说,当时的赵瑾跟九龙堂并没有多大的情谊,仅仅只是为了曹磊临终前的交代,就可以忍受这莫大屈辱! 不得不说,是条汉子! “后来呢?你们就重整旗鼓,带人杀上了虎牙山吗?”南宫明心里想着,事情应该如此发展。 可看着场内年轻人炙热的眼神,又觉得自己似乎猜错了。 “不是后来,也不是我们。”果然五堂主摇了摇头,说道:“当时咱们出了虎牙山,在山脚下赵堂主确认大家都安全了,就吩咐咱们先走,自己就直接提刀杀回去了。” “他一个人?!”南宫明有些诧异。 “对,他一个人。” “虎牙山的人不少吧?” “一共五十七人。” 一人单挑五十七人,这不是武艺超群,就是脑子有问题。 如果换做是罗砺,南宫明觉得没有问题,毕竟那是一个杀人机器,武力值的天花板。 如果换做自己的,估计得详细筹划,布置一些陷阱,或许能够成功。 但是赵瑾的武艺自己是见过的,这两个月里也切磋过几次,远远不及自己。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孤身前去了。 为的是什么? 自己的颜面? 不是! 为的是九龙堂的脸面! 为的是九龙堂赖以生存的根基! 如果这个被动摇,往后就很难生存下来,一旦传出去,届时都会来找麻烦的。 五堂主说到这里时,脸上有些尴尬,“那会儿……我们都觉得赵堂主有点胆小怕死,若换了老堂主就当场直接干起来了,所以大家心里都有些不服气。” “他一人上山,你们没跟着去吗?”南宫明问。 “后来去了。当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也没太注意赵堂主说的话。可能是当时老堂主才刚走,大家心里落差太大。” “那后来呢?”南宫明摇了摇头,倒也理解。 “后来!”五堂主语气忽然激动起来,“后来赵堂主就把虎牙山的人全干掉了!” ...... 虎牙山脚下,月光照着山道。 此次运货一共出动十五人,众人围着五堂主在议论刚才的事情,纷纷气愤的表示实在太丢脸了,准备回去召集人手杀回虎牙山。 赵瑾阴沉着脸站在马车周围,俯下身从车底下抽出一把长刀,转头对众人丢下一句话。 “你们先回,不用等我。” 说完迈开脚步就往回跑,手里提着的刀在地上划过一条扭曲的长痕,那形状就像是索命勾魂的铁链。 过了几息,五堂主才反应过来,问道:“堂主人呢?” “没看到啊!” “刚刚不是还在这里吗?” 其中一个兄弟站出来,说道:“我瞧见了。他拎着一把刀回山上去了,临走时交代说我们先回去,不用等他。” “糟了!!!”五堂主顿时惊呼,“赶紧看看还有几把刀,都带上!沿途再捡些木棍,咱们得赶紧去支援堂主,他肯定是杀回去了!!!” 众人这时候才纷纷反应过来,慌慌张张追了过去,此时已经过去一刻钟左右。 刚到虎牙山山顶的时候,远远就能听见惊悚的厮杀声。 一道黑影如战神降临,直接从门口杀了进去。 守门的山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从前胸到后背扎了透心凉。 “来人!来人!他们杀回来了!”另一名山匪惊恐的往回边跑边喊道。 院内的人听见呼声,匆忙提着武器冲出来,赵瑾横刀冲撞过去,眨眼间就有两三人倒地。 鲜血飙射,染红全身。 短短一刻间,赵瑾身上衣服已经破了十几道口子! “妈的!还敢杀回马枪!”大当家站在院内破口大骂,急匆匆的喊道:“给老子剁了他!!!” 瞬间,赵瑾就被二三十名山匪团团围住。 身后一名山匪趁其不备,一刀劈在赵瑾的后背,长长的伤口甚是骇人。 赵瑾却仿佛没有知觉,直接反手抓起那人就一刀抹了脖子。 然后提着尸体向前一抛,撞翻了三四人。 “就他一个人,都愣着干什么。上啊!”大当家气急败坏的催促道。 众山匪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再次缩小了包围圈,挥舞武器齐齐上前。 “妈的!干死他们!” 这时,九龙堂众人已经赶到,看着院内的情景,哪儿还顾得上手里有没有武器,全部直接就冲了上去。 心中就一个信念,恨没有隔夜的,就他妈现在报! 把刚才所受的屈辱,当场给找回来,死了就死了。 十几人对五十几人,虽然优势在虎牙山这边,奈何山匪们气势上已经输了,心中都生出惧意。 见九龙堂的人冲上来,只好急忙的挥刀自卫。 五堂主冲在最前面,跨步上去用手一起抓住钢刀,手上顿时鲜血直流,可动作却未停顿,直接把那名山匪撂翻在地,朝着头部猛烈的锤去。 好些没有武器的九龙堂兄弟,也不顾一切地拼命冲入包围圈。 赵瑾更如杀神护体,每次手起刀落就有山匪倒地,自己身上更是伤痕累累。 似乎曹磊去世的悲痛与愤怒,都在那一晚爆发出来,大家不要命地跟山匪们血战。 战斗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九龙堂以不要命的气势直接压垮对方,最后龙虎山的众山匪全部被灭。 “别别,别杀我!我错了!”大当家跪地求饶,右手已经没了。 “不要求我。”赵瑾摇摇头,道:“你辱我不要紧,但你辱的是九龙堂,那就得死!” 只见刀光一闪,大当家捂着脖子摊在地上。 众人这时候都大口的喘着气,身上的伤痛才开始有所反应,但是心里确实非常的爽快, 这口恶气出得是干干净净! ....... 当年的事情全部说完,山道上一片寂静。 “赵堂主不是懦夫,他信守承诺,为了保护九龙堂不惜受胯下之辱,报仇也是单刀独行。”刘庚刚才低落的情绪,这时已经高昂起来,热血沸腾高喊道。 “赵堂主不是懦夫!” “赵堂主威武!” “赵堂主霸气!” 一群年轻人激动的齐声高喊,声音传遍整个山道。 五堂主站起身拍了拍膝盖,面露感慨道。 “那日一战,山匪全灭,咱们这边三个老兄弟重伤。最后赵堂主亲自给他们置办了宅院,每月还按时发放银两,保住今后的生活衣食无忧。” “所以啊,南宫先生,这群小子才这么信任赵堂主。他们也愿意跟父辈一样,为了九龙堂奉献一切。” 南宫明了然的点点头,此时对赵瑾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混迹江湖虽然武艺是核心,但这份舍己为人的仗义更为难得,曹磊将九龙堂交予赵瑾之手,看来确实没有所托非人。 刘庚望向南宫明,信誓旦旦道。 “南宫教头,赵堂主跟老堂主一样,都是真心实意想要保护我们,所以我们也无条件相信他!堂主要我们干的事,是好事,是大事,我们永远支持他的任何决定!哪怕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哪怕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五十名年轻人笔直地站在山道之中,掷地有声的齐声喊道。 感谢书友的月票支持! 求月票、推荐票、打卡、评论、推书! 第230章 甲榜之争 第230章 甲榜之争 九龙堂能从濒临解散,到如今壮大已超过往昔,与赵瑾的付出是息息相关的。 当然,陈平在背后的支持和出谋划策,也是功不可没。 “南宫先生恐怕不知道,纵然没有堂主吩咐,陈公子的事情,咱们也是要帮忙的。” 五堂主点点头,笑着说道:“当初老堂主去世,九龙堂合作的商行走了大半,要不是陈公子介绍生意才能安身立命,咱们九龙堂早就散了。这群小伙子……” 他指了指这群年轻人,现在个个身强体壮,“他们这会儿还不指不定在哪儿讨生活呢!” 江湖中人,最讲究的就是知恩图报。 九龙堂受了陈平的恩,在他需要帮忙,自然是在所不辞。 再则五堂主也明白,陈平现在在查的事情,也是老堂主的遗愿,杀害曹火旺的凶手至今还没找到。 因为赵瑾是陈平推荐的,因为私运盐铁案是陈平立志要查明的真相。 所以老堂主在临终之际,才把整个九龙堂交予赵瑾。 若论武学造诣,赵瑾可能稍逊几筹。 可若论人心所向,赵瑾已经是九龙堂的共识。 南宫明脸上微露恍然,再看着这群年轻人的时候,眼神不由得生出几分欣赏。 这群人虽然年纪还小,却是极讲道义。 士为知己者死,他们也是为报心之所向。 南宫明这次原本是为了还人情而来,不过如今看来倒是有趣了。 九龙堂的人有情有义,所以更不能白白牺牲,他琢磨了片刻,默默推翻原来的训练计划,忽然开口道。 “好好休息。明日开始,我教你们......如何自保。” “是,教头!”众人回答道。 待众人散去后,南宫明才抱手望向五堂主,抬抬下巴问。 “那盐铁案,你们查到哪里了?” 五堂主有些惊讶,没想到南宫明会突然关心这件事,“这个....我确实不太清楚。” 虽然在九龙堂内,只有五堂主跟随赵瑾和陈平出去过几次,但是对于核心调查的情况,确实不太了解,基本上都是做一些外围的事情。 “哦,那没关系。我对官场、军队,特别是京城的情况,还是有几分了解。回头我会针对性进行训练,这些情况也可抄录一份送去陈平那里,多多少少会对他有些帮助。”或许是刚才的事情对南宫明有些触动,既然现在在一条线上,能帮多少算多少吧。 五堂主听闻赶紧拱手致谢,“感谢南宫先生指点,等你整理出来,我即刻派人送去京城。” “小事而已,何须客气。”南宫明不在意地摆摆手,开玩笑的说道:“对了,记得提醒陈平把信给罗砺那小子看看,免得说我没用心做事。” “要得要得,我一定提醒。”看来南宫明也怕罗砺,只是能看出两人关系应该是不错。 ...... 九龙堂的信件送到京城的时候,那边已经开始训练搏杀之技了。 陈平放下手中的信件,看了一眼罗砺。 “罗兄找来的这个人,背景似乎不简单啊。” 明明身处千里之外,却能将京城局势了如指掌,而且杀人取命之技信手拈来,训练科目安排的科学严谨,着实是了不得的人才。 罗砺抱着手,不以为然的问道:“他的背景很重要吗?” “没有,只是好奇而已。” “等他什么时候有机会入京,你自己问问便是。” 即便是罗砺不说,陈平也能猜到两人的关系密切,毕竟不是谁都能一封信,就把这样的高手叫去深山当教头的。 陈平将信收好后,心里默念着另外一件事。 距离三月十五日会试放榜,已经近在咫尺,自己那满满二十折的答卷,不知能否榜上有名。 只有拿到殿试的资格,才能成为天子门生,那么今后官场的起步会很高。 如果止步与会试,就算后面进入官场,但要想接触到上层,几乎绝无可能,那么后续的很多计划就无法开展。 所以必须得进入殿试,状元倒不至于去奢求,能在殿试中有个好名次便足矣。 京城中的那些宴请,也随着开榜时间而彻底停了下来。 会试一过,若无意外便注定直登天子殿堂,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一刻。 陈添睿也心急如焚,虽然对自家公子甚有信心,可平日也还是忍不住去贡院外走动。 而贡院之内,也是气氛凝重。 三月十二日,黜落的试卷被封存入库,阅卷房中二十八位考官、阅卷官齐聚一堂。 众人将各房从第十九名起,即各房的第二名将考生姓名填入草榜之中。 三月十三日,众人又齐聚一堂,开始填乙榜。其中,各房卷首十八份答卷是和其他答卷分开拆的,在此之前皆由主考官保存,不填入乙榜。 三月十四日,填甲榜,也称正榜。从第六名开始填,第六名到第十八名的名次决定权主要还是在主考官手中,然而五经魁人选,便得由众阅卷官一起商量了,最终选出来的经魁必定是众人皆认同的答卷。 而等到三月十五日,就是正式的放榜日。 但历年来会试放榜,都会有人提早收买院内的人放榜报喜,只要不插手会试的排名,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如今,想必贡院之中已经有人在等着喜讯传递出去,这样就可以早些获得赏钱。 陈平的答卷,毫不意外的也在其中。 傅易真手上捏着已经拆掉糊名的答卷,有些拿不准主意了。 乾州,陈平。 此考生的情况,傅易真还是有所耳闻的。 “此子......”一位阅卷官凑过来,盯着那张满是圆圈的答卷,说道:“此子答得甚妙,但放太高是否有些扎眼?” “我倒觉得填在五经魁中最合适。”推荐陈平的阅卷官极力支持。 但其他人却面面相觑,似乎有不同意见。 “陈平并非京中之人,且三代祖籍清白,卷面整洁干净,纵然字数多了点,但也还在卷面之内。有何不可?”一位相同看法的阅卷官有些急了。 旁边的同僚慢悠悠地搂着袖子,说道:“这陈平我也听说过,都称他是咱大誉朝最年轻的解元,可是......他的启蒙老师可是叶文昌啊!” 此话一出,推荐陈平的阅卷官顿时变了脸色。 他知道这位同僚的用意,因为此人推荐的考生也在五经魁之内。 到了这个时候,便是阅卷官之间的勾心斗角。 要为自己的考生争个高低实属正常,可为什么还把别人往死里踩。 在这个时候提起陈平的启蒙老师叶文昌,其用心险恶不用明说,在场众人谁会不明白他说这话的心思。 作为主考官的傅易真自然更加了然,但是他内心也有所顾忌。 并不是顾忌叶文昌的事情,而是担心有人会借此机会制造话题,从而影响整个会试的放榜。 如果真出现这样的问题,那就不仅仅是陈平的事情,一旦惹得天子不高兴,全部参与会试的官员怕是都难逃干系。 可陈平的文采、答题思路都非常的出彩,是难得一见的少年英才,若被埋没自己于心不忍。 所以他迟迟没有圈定名次。 第231章 连中四元! 第231章 连中四元! “少年拜师,谁知深浅?” 支持陈平的阅卷官,站起来据理力争,“况且他后来拜的可是赵文和,也是当世文学大儒,品性端正谁人不知,如今陈平是何成就,想必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我还是觉得不妥,所谓年少之时正定心性。而如今朝廷正在彻查贪墨腐败,所以还是沾染不得啊。在我看来,此子莫说五经魁,就是上榜都会有莫大风险。”反对的阅卷官冷笑道。 都是为官多年的老狐狸,谁都看得出来,他的这番话不过是危言耸听。 支持的阅卷官暗骂此人没安好心,但也懒得再跟他做无谓的争辩,只是转头望向主考官傅易真,说道:“大人!咱大誉开科举,考的便是真本事。孔圣人为人师表,冉求不也是早年顽劣?晏殊与欧阳修有师徒情谊,然而晏殊在举国皆备战之时,他却在府中饮酒享乐,欧阳修主动与他割席断交分道扬镳,天下何人又敢说欧阳修的不对?陈平拜叶文昌时才几岁?岂能因区区一个幼年启蒙的老师,就否决掉有如此大才之人?!” 支持的阅卷官深怕傅易真受到影响,将陈平放逐于五经魁外,言语之中忍不住带上些许怒意。 他不求甚多,只求陈平的答卷能入五经魁,纵是个第五也好。 傅易真半晌没作声,待盯着那卷面良久,总觉答案之中有几分朝中阁臣之气象。 这一份答卷,可以说已经超出了科举答题的范畴。 就是直接当成奏折送至御案,怕也是绰绰有余。 不管怎么打压,最终都会亮出来。 况且大誉朝本来就有,可让考生复查评卷的规矩,所以不是他们想按下便按下的。 整篇的圆圈早已说明了一切,良久后,傅易真开口道:“叶文昌之事毕竟时隔多年,若论师长,那赵文和也该考虑在内。况且我依稀记得,当初乾州蝗灾干旱之时,乾州知府还为此考生请过功......所以还是按规矩来吧。” 此话一出,整个房中都安静了。 虽然说按照规定,五经魁人员需经所有阅卷官共同认可,但实际操作中谁又敢反对主考官的决定。 况且陈平的才能明显非常出众,反对的也仅仅就那么一两个别有用心之人。 傅易真作为主考官既然已经发话,那么想反对的人也不敢再出声了。 只见傅易真提笔便将“陈平”二字,写在了五经魁中最为醒目的位置。 力荐陈平的阅卷官激动万分,忍不住得意地看了一眼其他同僚。 同僚们纷纷举手道恭喜,只有方才那位针锋相对的人礼貌性笑了笑。 傅易真摸着胡须,将众人神色看在眼里,笑了笑说。 “既然都再无异议,那名次就这么定下来了。这一个月以来,辛苦各位了。” 众考官纷纷站立起来躬身回礼。 “明日准时放榜!” 工程浩大且关乎众考生前途的会试,至此就算全部结束,只等明日正式公布。 可定下来的名单,已经悄然地传了出去。 贡院内一处僻静的走廊内,突然传出一阵低声的惊呼。 “出来了,出来了!” 守在廊下的文官喜气洋洋地跑过来,兴冲冲地将手中的纸条展开。 “尚书大人把榜单开出来了,五经魁跟前三十名都在这里......” 话未说完,其他人顿时一哄而上,直接把那文官围在中间。 “快给我看看,我赶着去讨赏钱!” “别挤啊,给我瞧瞧五经魁!” “欸,这头名是谁?陈平,有些耳熟啊......” 廊下之人兴奋无比,待将所有名字记住之后,立刻散开。 傅易真走出阅卷房,心里也松了口气,在贡院待了一个月,明日终于可以出去了。 …… 翌日清早,天朗气清。 贡院之外早早挤满了人,马车堵得道路水泄不通,有些人甚至彻夜在此等待。 陈添睿眼角带着血丝,眼巴巴地望着贡院的大门,终于听见吱呀一声。 贡院的大门打开,先出来的是几个疲惫的阅卷官,后面跟着的是十七八个官府中人。 还没等陈添睿看清楚,这些人出门后翻身上马,急匆匆的不知奔去哪里。 “这些人是去报喜的啊!” 有人惊呼道。 “对对对,他们去的地方肯定是会试前面的几名!” 此话一出,顿时有不少人都好奇地跟了过去。 陈添睿哪儿知道这些规矩,只是抬头望着那些远去的背影,好像京城各个方向都有。 这时,人群中再响起一阵惊呼,只见贡院内走出一队士兵。 他们抬着半人高的榜单,朝着粘贴榜单的地方走去。 天虽然是刚亮不久,但光线却是极好,士兵们分工合作,很快将榜单用浆糊刷上墙。 考生顿时哄闹起来,纷纷下意识的从最后往前找自己的名字。 陈添睿的目光却瞬间落在第一个名字上,眼睛突然瞪得老大,脸也瞬间胀红起来。 “会、会元!!!” 站在他身边的人愣了一下,侧头看过来。 “会元!”陈添睿喜极而泣,手舞足蹈地边往外挤边高喊道:“会元!!公子中了会元!!!” 天香阁虽处东龙大街最热闹处,可隔着巷子后的院落却极为安静,入夜之后几乎听不见更夫吆喝的动静。 今日是放榜日,陈平早早就起床,梳洗干净后就准备要去贡院前看榜。 谁知才走到门口,就听见天香阁外闹哄哄的。 “什么动静,添睿?怎么了?” 陈平没看见陈添睿,便迈步向外院走去,哪儿知道迎面冲进来一群人。 天香阁的众伙计和一群不认识的人,走在前面的还有官府打扮的人。 “恭喜乾州陈平陈老爷高中会元!” “恭喜江夏书院陈平陈老爷,解元之后再中会元!” 众人山呼海啸般的祝贺声,一下子把陈平镇住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院内响起了一连串的鞭炮声。 陈添睿气喘吁吁地从人群中挤出来,一把抓住陈平,声音激动到颤抖。 “公子,你是榜首,是会元!你连中四元了!” 本来凑热闹的人们听见这话,立刻纷纷惊呼道。 “连中四元?!” “我知道,陈老爷之前就是县试、府试、省试的第一名!” “太了不得了!” 众人望向陈平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敬畏。 此时乾州陈平连中四元之事,已由报喜人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陈平这时总算反应过来,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地了,本来还担心自己写的太多,会让阅卷官不喜,甚至直接黜落。 好在,最终结果是好的。 陈平连忙吩咐给前来祝贺的人打赏喜钱,陈添睿早就有所准备,伙计端着盘子走出来,挨个的给众人发红包。 “有劳诸位报喜,这点喜钱便当请诸位喝茶了!” 在众人还未散去之时,程诚和谢致远也同时赶到天香阁。 “师弟!”程诚显得比自己中了头名都要高兴,“你可给我长大脸了,会元啊!” 在他身后,谢致远很激动上前就给陈平一个熊抱。 “大誉朝的第一会元!老天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陈平有些不解,问:“能意味着什么?” “高兴傻了吧你!”谢致远哭笑不得,“当然意味着殿试之上,天子必然会寻你殿问啊。” 连中四元的会元,七千余考生中脱颖而出的十八岁天才。 别说京城百姓,就是朝堂之上那些官员都会为陈平的惊艳而侧目。 陈平却没把这些太放心上,只是抓住程诚的手问道:“师兄你呢?你中了没?” “我还没看呢,给你喜报那人吼了一路,我半路听见就直接过来了,我现在赶紧去看看......” 陈平直接无语,这心不是一般的大。 程诚转身就要离开,谢致远却一把抓住他,“有我在,你跑什么?你中了,乙榜第十名。” “靠!那还等什么!”程诚猛拍膝盖,“添睿赶紧再给我备些荷包,老爷我今日也要发赏钱!” 天香阁院内顿时轰然大笑,两个报喜官喜滋滋地看了眼彼此。 这趟报喜,来得值! 求月票、推荐票、打卡、评论、推书! 第232章 抢人 第232章 抢人 苏府。 苏依依在大门前来回走动,手指用力缠着手帕,苏丞礼连连摇头走上去。 “急什么?有消息自然就出来了。” 这丫头去一趟青州,魂都没了。 苏依依害羞的解释道,“爹,您误会了,我可不是等会试的消息呢。” “哦,”苏丞礼挑挑眉,似笑非笑道,“哦?我有说你是在等会试的消息吗?” 苏依依的脸噌地一下通红,“爹!!!” 说话间,苏麟骑着快马急停在面前,高呼:“姐姐,父亲!是会元!是会元!” 苏依依睁大眼睛,苏丞礼也轻咦了声,目光一凝问道。 “会元?!你看清楚了?” “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苏麟抓住苏丞礼的胳膊,心急的提醒道,“爹,我还看见街上有好多择婿的马车往那边赶呢!” 会试一过基本大局已定,殿试之上陈平的名次多半也会差不到哪儿去。 现下有待嫁闺中的官员、富商,这会儿肯定都盯准陈平这块肥肉,早早备好了“择婿马车”。 主要是因为陈平一无背景二无后台,属于非常好拿捏的佳婿。 所以苏麟已经可以料想到,陈平受全城追捧的模样了,才急得直跺脚。 “爹,他们要跟你抢女婿!” 苏丞礼眼皮一跳,还没等他吭声。 苏依依羞得跳脚,“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回去回去,外面冷死了。” ...... 会试开榜,举京震动。 陈平一战成名,连中四元开创了本朝的先河,短短半日消息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这样的人物,纵然在殿试之上表现欠佳,相信也会有较好的去处。 可陈平本来只是当自己更进了一步,但未真正意识到这会试头名所带来的好处。 他和程诚站在院内,二人是一门的师兄弟,且都无婚配,直叫有心人看了眼红。 待将喜钱分派下去,又叫陈添睿安排饭菜,街坊邻居一起热闹热闹。 所有事情安排妥当,陈平再次谢过众人后,才回到房间沐浴更衣,换了身崭新锦青长袍。 刚才谢致远就提议几人私下去酒楼聚聚,还准备把明诗等人都叫来,这自然是好事情。 天香阁门外长街上,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 门口还停着数辆马车,一些管家打扮的人往里面望着,身边都跟着几名下人。 其中一辆马车的车厢中露出一张秀帘微挑,露出一张含羞带怯的娇颜。 那姑娘见到陈平走出来后,仔细观察发现他仪表堂堂年轻俊秀,鬓颊顿时浮现红晕,对着车外的管家点了点头。 陈平哪儿见过这等阵仗,脸色微僵,人都傻了。 “哎呀,忘了他们,”程诚提醒众人转过身,“咱们从后门走。” 不想一个人跨步上前,猛地抓住陈平的胳膊,然后彬彬有礼地说道。 “陈公子,抱歉了。我家老爷早闻陈公子的大名,今日得知公子高中会元,现已在府中备了宴席,小的特来恭请公子前往一叙。” 陈平直接后撤一步,拱手说道:“抱歉,在下......” 程诚一看这情况就知道要坏。 果不其然,还没等陈平的话说完,两个下人左右两边架住他的胳膊,就急匆匆地往马车上带。 “哎呀陈公子,你不要客气嘛,我家老爷是真心实意欣赏你的!” 陈平突然双脚悬空,一脸愕然喊道:“等、等等!” “带走!”那管家沉声一喝,两名下人拔腿就跑。 “唉唉,不不不,这不合适。” 事情发展的太快,程诚和谢致远都来不及反应,好在旁边突然又冲出来一伙人,直接将前路堵住。 “干什么呢?” 另一伙带头的人,怒吼道:“这是咱们小姐看中的姑爷,是你说抢就能抢的吗?” 陈平此刻心里只剩下卧槽了,这放在2023年也没这么奔放啊。 前一伙人中的瘦脸汉子撩起袖子,丝毫不怵的指着对方。 “姓郭的,你家姑娘早就谈了亲事,跑这里来瞎凑什么热闹?” “你管我呢?敢跟我抢姑爷,我跟你没完!” “没完就没完,怕你啊?” 一言不合,两边顿时直接上手,差点就把陈平直接给撕开了。 陈平起初还想跟他们讲讲道理,但才过了三息的功夫,刚换上的崭新衣服和儒帽都已经掉在了地上。 实在没办法,他只好高声呼救:“罗兄,救我!!!师兄,师兄!” 程诚也是被这个场景震惊到了,他虽然知道京城捉婿素来霸道,却没想到竟会如此这般的凶残。 他回过神,赶紧走上前对着两边喊道。 “干嘛呢,干嘛呢!陈平还要参加殿试的,你们可别伤着他!放手!!!” 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要点,两边人手上的动作立马停下来。 陈平站稳后长舒了一口气,趁着这个空挡赶紧整理一下仪容。 心想:还好,这群人还有些理智,能讲道理就好,还是赶紧应付下回到院内,在从后门溜出去。 可事情哪儿如他所愿,只见最开始的那伙人突然蹲下来,训练有素地分别抱住他的双脚和下腰,陈平整个人瞬间凌空而起。 陈平:“???” 他一脸的惊恐再次呼救:“师兄!师兄!” 程诚此时总算明白过来,说道理怕是行不通的,这些人完不成任务怕是不敢回去交差,那就只好用蛮力解决了,连忙走上去回应道:“师弟别急,有我在,今日没人敢动你!” 他本来是想上前救人的,谁料他的话音还未落,自己却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 一道谄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程公子。” 程诚心里一惊,艰难的转过头看去,一个吊梢眼的人正冲着他笑着挑眉。 “我家老夫人瞧着程公子也不错呢。要不,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靠!走什么走!”程诚左右扭动着身体,使出全身力气想要挣开束缚,“本公子哪儿也不去,你给我放开。” 可惜身后的是魁梧壮汉,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吊梢眼的管家哪儿管他愿不愿意,直接使了个眼色,立马就有人上来把程诚的嘴巴堵住,转眼间他就被塞进了一辆马车里,马夫直接驾车朝着人群外快速驶去。 陈平这边是自身难保,双手死死抓住马车车厢外的木框。 “在下已经有约,改日....改日.......罗兄!罗砺!!!快来帮忙啊!” 在场的人很多,声音也很嘈杂,陈平呼喊声都快破音了,足以见得他是真急了。 其实罗砺一直在外围站着看戏,这等好看的戏码平日里可见不着,直到看见陈平神情十分狼狈的连连求救,这才偷偷笑了笑准备过去。 谁知就在这时候,一声骏马的嘶鸣突然炸响。 第233章 程诚哪儿去了 第233章 程诚哪儿去了? 谢致远骑着马长驱直入,在人群中将手中长鞭往天空一甩。 啪的一声,响声震慑住了众人。 “都干什么呢?朝廷早就下令杜绝榜下捉婿,你们还闹到人家门前来了?” 说完,谢致远才注意到陈平的惨状,顿时气得脸都黑了。 “当街抢人枉顾礼法,你们是都想进监狱不成?!” 那伙人见谢致远气势凌人,肯定不是一位好惹的主儿,吓得赶紧松开手。 拉扯的力量突然消失,陈平没反应过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神情还有些呆滞。 这也太生猛了,这要跟着去了府上,不得生剥活吞了啊。 罗砺穿过人群走过来,迅速调整了一下脸上看戏的表情,伸手将陈平搀扶起来,关心的问道。 “哎呀,怎么坐地上了?” 陈平漠然的抬起头,看清楚来人后,一把死死的抓紧他的衣袖,声音中似乎带着哭腔,问道:“你...你去哪儿了啊?叫了你半天。” 罗砺一脸茫然,“叫我了吗?肚子不舒服,刚去茅厕了。” “你......” 陈平直接无语,关键时刻去茅厕,可人有三急,又能说什么呢。 “没事,现在我保护你。”罗砺站在陈平的身前,目光坚定地望着那伙人。 “行啦!赶紧走,离开这里。” 陈平扶正衣冠,连地上儒帽都顾不上了。 谢致远本来还怒气冲冲的,见到陈平慌张的样子突然大笑起来。 “看你那点出息。张力,把咱们的陈会元带走。” 刚才在出门的那一刻,谢致远跟程诚就发现不对劲,所以他转身去找张力安排马车。 “是,公子。” 张力也上前搀扶陈平,但是看见他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模样,也不禁得调侃道。 “陈会元,真是炙手可热啊。” 罗砺听到这话,实在没忍住,但又不好笑出来,连续咳几声压住了。 “张力!说什么呢!”谢致远虽然像是在责备张力,但语气中毫无那个意思,也是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属下知罪。快上车吧。”张力象征性的认错,赶紧将陈平扶上马车。 众人看着马车远远离去,心中不免都有些惋惜。 这么好的姑爷,可惜就从手里溜走了。 一刻钟后,陈平坐在酒楼的厢房内,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这也太夸张了!” 虽然之前有在闲书上看见过这种场景,但就是抢状元郎也没这么疯狂,何况仅仅只是一个会试头名,实在是有些离谱。 “这你就不懂了吧?” 谢致远哈哈大笑,“四次头名,会试第一,这是什么?这是一等一的天子门生!亏得我今日跟了过来,不然怕是连朝中有些大员,都要直接派人过来抢了。” “不至于吧?” 陈平将信将疑,偏头往酒楼外看去。 好巧不巧,酒楼外的大街上正好有几辆马车停在下面,马车旁的人正往酒楼里张望。 陈平连忙将窗户合上,深吸了一口气。 “公子,”陈添灵听见动静上来,挤眉弄眼道,“来贵客了。” “谁?”陈平条件反射地跳起来。 “当然是我啊,姐夫!” 一道轻快灵敏的身影窜进厢房,苏麟直接来到陈平的身边。 “听说姐夫被人堵了?谁这么大胆!竟敢跟我苏府抢人!” 陈平愈发觉得窘迫,连连摆手,“休提此事,休提此事。” 遥想昔日凌术横刀冷对,他都可以保持面不改色。 而今日却险些被人架上马车,强行去当别家的女婿,或许死不可怕,怕的就是强买强卖。 “庆幸吧,傻小子,”谢致远淡定的一笑,问道:“我在这里,谁敢动你姐夫?不过怎么只有你来,你姐呢,她不来啊?” “我姐说了,这会全城都盯着姐夫呢,”如今苏麟一口一个姐夫,已经越发叫的顺口了,“她得矜持,懂吧?” 确实这种时候苏依依如果往陈平的面前凑,确实不是适当的时机,所以她没有前来与众人相聚。 苏麟摆摆手转头推开窗户,有些好奇的问道。 “怎么程诚还没来?他不会还挤在贡院那里看榜吧?” 包厢内突然安静下来,死静死静的! 苏麟从窗外收回视线,转头对上陈平、谢志远还有张力,三个人全部神色僵硬的脸。 “怎么了?派人去叫他啊!” 他还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劲,大大咧咧的坐在凳子上,“快快,我还等着敬姐夫酒呢。” “糟了!!!”陈平最先开口喊道。 “敬个屁酒!”谢致远丢掉手里的筷子,火烧眉毛似的往外跑去。 “程公子好像被捉走了。”张力对着一脸不解的苏麟解释道。 罗砺也怔了一怔,但随即脸上就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苏麟听完直接跳了起来,“靠!不早说!!” 五人夺命般地跑到门外的马车,直接跳上车就朝外城奔去。 “你记得是哪一家吗?”谢致远在马车里心急如焚的问道,“可别弄错了。” 这要是晚去一步,保不齐程诚就给人直接换上喜袍入洞房了。 陈平这时候有些愧疚,当时情况混乱自身难保,一下子忘记程诚被带走的事情。 “我记得,青色马车,三四个下属,领头是个吊梢眼的男人!” “记得就行。”谢致远叹了口气,回头细想又觉得好笑,“程诚这小子,也算是艳福不浅啊。” 陈平哭笑不得:“你可悠着点吧,回头等他脱身出来,估计得跟咱俩拼命。” 要是真的被人抢进府里,强行拜堂成亲,这门亲事可是想退都退不了了。 张力和罗砺全神贯注的扫过街面,深怕错过一辆青色马车。 幸好张力对京城了如指掌,而且还派人去跟城中官兵打了招呼,叫他们帮忙排查。 谢府的公子发话,官兵自然会尽量配合,所以等他们赶到时,几辆青色马车都已经被拦下。 其中一辆马车里的人走下来,正闹得不可开交。 而程诚站在一旁,整张脸都是通红的。 “姑爷......”那吊梢眼的男人还试图劝解。 “姑你个头啊!”程诚气急败坏,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本公子跟你家没有关系!” 到手的鸭子眼看就要飞了,吊梢眼男人有些着急。 “姑爷您别误会,咱们小姐可是咱京城首屈一指的丽人,祖上还是将门,咱老爷也是官家子弟,不过是请你过去坐坐......” “坐什么坐!” 谢致远直接上前打断,“成亲结礼,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乃本朝仁孝根基!你们如此蛮横行径,强买强卖,这要换了个女子,你这就是强抢良家妇女!” “不错,这榜下捉婿已经够荒唐了,当街绑人实在有辱斯文!”陈平也在一旁帮腔。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听见这话也跟着点点头。 本来这强抢别人成亲也不是什么长脸面的事,如今人家都下了车,再追上去实在有些过分。 “想必是你两家无缘,就算了吧。” “是啊是啊,你家姑娘真这么好,还怕找不到女婿?” 众人纷纷出言相劝。 程诚躲在陈平身后,嚷嚷道:“我跟你家小姐完全不认识,在一起也是强扭的瓜,使不得!” 吊梢眼男人见事情至此,一时也不敢再说什么,连忙拱手致歉带着下人离开。 程诚这才身体一软,“真的吓死我了!” 随即又跳起来,气得直掐陈平的脖子,“好你个陈平,师兄我冒着失身危险给你排忧解难,你居然直接丢下我跑了!” “行行行,是我错了,冷静冷静。”陈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任由他折磨。 “就是啊,而且我听那人说的,人家姑娘条件也不错啊,保不齐是个国色天香、身家巨富的大美人呢?”谢致远强忍着笑意说道。 “我管她是大美人还是大丑人!本公子向往的是灵魂伴侣,灵魂伴侣懂不懂?谁往后再提及此事,我跟谁急啊!” “灵魂伴侣难得一见,保不齐就是刚才那户人家的姑娘呢?”谢致远顿了一下,调侃道:“程姑爷?” “姓谢的,老子跟你拼了!!” 程诚眼睛通红,直接张牙舞爪的扑了上去。 不求了,大家愿意就投点吧。 第234章 针锋相对 第234章 针锋相对 长街之上人来人往,酒楼客栈都在议论今年的会试,而陈平自然成了众人的焦点。 一个寒窗苦读的农家子,如今成了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文曲星。 莫说本朝,就是l历朝历代都极为罕见。 这种人物,将来必定是要在史书之上留下浓厚的一笔。 程元俭听说陈平得了会元,便使人备好厚礼上门道贺。 管家看着从库房里拿出来的一件件都是古玩珍品,甚是心疼。 “公子,这可是前朝的老物件,宫里都未必用得上呢。” “物件放在楼阁里有什么用?”程元俭瞥他一眼,“宝剑赠英雄,四元及第的天才,送那些平凡普通的玩意,你拿得出手,本公子可丢不起这个人。” “要不,这事还是再问问老爷吧。” 程元俭挑眉,脚下速度丝毫未减。 “他不是去验货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不,买家那边没消息,老爷去了几次没见着人,只能先回来等消息。” 管家捧着个前朝花瓶小心翼翼跟在身后,生怕摔着了。 程元俭一手勾着腰上的玉玦,一边嗤笑。 “好货不怕晚,”他在那花瓶上戏谑一弹,笑道:“价值千金啊,谁不喜欢?” 程府的马车行至酒楼前,正好看见陈平一行人夺门而出。 “他们这是急着去哪儿?”程元俭有些好奇。 下人看了一眼道:“小的这就去打听。” 没过多久,下人回来眼中略带古怪,“公子,酒楼的人说,好像是小程公子被捉婿车给捉走了。” “哈?”程元俭扑哧失笑,兴致盎然,“谁这么倒霉,居然把这小子抢走了?” “公子,咱们跟过去吗?” “不必了,在此等等就是。” 程元俭行事向来随性,下人们不敢多问,只好静静在酒楼旁等候。 许久后,程诚和谢致远打闹的声音传来,陈平和其他几个人看着直摇头。 程元俭听到声响,撩起车帘看了看,吩咐道:“走,我们过去。” 陈平在二楼厢房还未坐下,就听见门外传来道贺声。 “哎呀,恭喜恭喜啊,恭喜高中会元!” 程元俭极为热情的迈步进到厢房,谢致远看清来人后,不喜的皱着眉。 程诚自然知道两人向来不对付,拉了拉谢致远的袖子,提醒道:“人家是来道喜的。” 陈平更加没想到程元俭会来,毕竟上次的宴会让他有些不舒服,但说到底无非是个小插曲,今日别人亲自登门道贺,该有的礼数还是不可少的。 他站起来迎上前,“感谢程公子专程过来。” 两人寒暄几句后落座,程府下人便把贺礼抬出来。 谢致远吊着眼睛打量程元俭送来的礼物,“青瓷花瓶,翡翠卧牛,沉香木短柄搁臂,啧啧,出手够大方啊。” 程元俭客气地笑着,“都是小本生意,比不上谢大公子豪掷千金。” “谁让我跟陈平是好兄弟呢,不像有些人,无利不起早。”谢致远似笑非笑。 举凡京城之中,敢这么对魏国公之侄说话的不多,基本上都得给三分薄面。 谢致远却没这个顾忌,态度十分的不善。 程元俭见怪不怪,“小看我了不是?陈平才学出众,我仰慕已久,此番前来只为恭贺罢了。” “贺完了?慢走不送。”谢致远点点头,直接下了逐客令。 程元俭听到这话,脸上并无任何不悦,只是将目光看向陈平。 陈平作为今日的主角,自然没有驱赶客人的道理,但又不知谢致远为何对程元俭有这么大的敌意。 “行了!致远,你少说两句。”程诚拿起酒杯打圆场,“今日咱是来贺我师弟的,都别站着了。要走,也得喝几杯再走。” 程元俭这时候才站起来,举杯对着陈平,“小程说的对。当日初见,我就觉得陈兄能够高中。最终果不其然,满城的举人只有你拔得头筹,实在可喜可贺。” 陈平连忙拱手回敬,道:“多谢程公子,陈某也只是侥幸。” 程元俭哈哈大笑,指着窗外的街上,道:“什么侥幸,你仔细往街上看看,有多少考生这会正打道回府的。” 那些落榜的考生已知今年无望,心情郁闷之下,或有买醉浇愁,或有心灰意冷,但大多数起身离开京城回家。 陈平下意识地往街上瞧去,果然看见几个学子打扮的人背着包袱。 其中还有人望了望酒楼,行进间步履有些沉重。 “天家择子,本就是万里挑一,难啊!”程诚叹了一口气。 “所以啊,能够脱颖而出,怎么能不好好庆祝?”程元俭抬手一拍,下人所有礼盒打开,“这都是程某自库房取出来的物件,今日便赠予陈兄把玩了。” “程公子使不得,这些贵重之物,在下......”陈平连忙拒绝,这些东西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什么贵重之物,都放柜子里积灰了,不值几个钱。”程元俭却显得毫不在意,“我跟陈兄一见如故,咱们不用如此客气。” 陈平无言以对,怎么就一见如故了。 谢致远却突然开口道:“这也没什么,收下吧。下回他过生日,你托人把这些又送回去,便是两清了。” “谢大公子这是什么意思?”程元俭的表情有些不好看。 “你听着是什么意思,便是什么意思。”谢致远挑眉,“怎么,脑子不好,听不出来?” “这礼我是送给陈平的,他收了砸了都可以。又不是给你的,你犯得着跟我较劲?” “不敢不敢,谁敢跟魏国公府的外侄子较劲啊。” 还没消停一会,两人又针锋相对上了。 好在程府的管家这时寻来厢房,见到程元俭后面色一松,拱手道。 “公子,老爷回府了,让我寻你回去!” 经过这么一打断,现场气氛才缓和下来,程元俭看着陈平无奈道:“我爹就是这样,看来今日就不能陪陈兄了。” “程公子,今日是我招待不周了,家中既然有事,还是先回去吧。”陈平暗暗松了一口气,正好借坡下驴,毕竟程元俭在这里,大家都喝不尽兴。 “今日宴不到终处,那我就以这杯酒,敬你与小程前途似锦。”程元俭将酒一口而尽,笑着同管家一并离开了厢房。 “恶心人的玩意。”谢致远厌恶的骂道。 “谢师兄跟此人有过节?”等程元俭走后,陈平还是忍不住问道。 因为平日里,谢致远不会如此,所以必定是有什么特殊的缘由。 “没什么过节,就是看不上而已。程元俭险些给魏国公过继过去,你知道最后为什么没成功吗?” “可是因为程家父亲毕竟是外戚?”陈平猜测道。 “说外戚都是抬举了,他爹原本就是魏国公庶妹下嫁的商户,后来抬举入的官商,给宫里贵人舔臭脚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以为他为什么会被选成魏国公嫡子的玩伴?还不是靠着嘴皮子利索。” “就算如此,也不足为怪吧。” “确实不算什么。但这程家心术不正,当初故意巴结魏国公,不过就是看着魏国公独子一个好拿捏,魏国公年老,许多事情都未必顾及得上......”说到这里,谢致远扫了眼楼梯,低声道:“当初魏国公在决定过继他之前,魏国公世子......生过一场重病,险些一命呜呼。” “你的意思是说......他?”陈平表情有些惊愕。 “谁知道呢,反正他程家图谋不小。但是前年程元俭为强买别人家前朝的笔洗,险些把人弄得家破人亡,这可是证据确凿的。”谢致远冷笑道,他平生最看不惯以权压人之辈。 陈平自然是相信谢致远的,所以如此看来,程元俭并不是像表面那样玩世不恭,也是一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之辈。 第235章 不简单的程元俭 第235章 不简单的程元俭 当年魏国公的嫡子意外落水,然后就生了一场重病,奇怪的是如何医治都未见效。 直到后来从外地请来名医,通过细心治疗和调养,最后才慢慢的痊愈恢复。 至此魏国公虽然对外没说什么,但程元俭过继为子一事就未再提及,不禁让人浮想联翩,坊间更是多种传闻满天飞,几年后才逐渐未再有人提起。 但是知道魏国公的人都清楚,他也不是什么中规中矩的好人,把程家留住无非是看在钱的份上,所以这些年都是各取所取罢了。 “程诚不相信这些事。”谢致远说完,抓了几颗花生米丢嘴里。 “哎,我信不信无所谓。”程诚如今对程元俭的印象也不好,“反正我是不喜欢他这种做派,那日在宴会上,不是看着陈平在场,当场我就得跟他翻脸。” “行了,行了。不提他了,扫兴!咱喝咱的。” 陈平同谢致远对视一眼,耸肩轻笑举杯共饮。 众人直至子时前才散去,陈平回到天香阁后院,就听见有人在敲门。 “已经这么晚了,谁会来?”陈添睿皱l了皱眉,让下人过去开门。 下人去了又回,指了指外头道:“是......苏姑娘。” 陈添睿一惊,“那还不把人请进来!” “苏姑娘说自己就不进来了,请公子去门口见一面就行。” 院下灯火摇曳,残阳将柱廊的倒影拉长。 陈平疾步走出大门,便看见街头拐角处站着的倩影。 苏依依戴着纱帽遮面,月光下身形影影绰绰,一双莹白的手叠在腰间,身后远处跟着平日里的丫鬟。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陈平上前关心的问道:“是出事了吗?” “没有,没什么事情。就是想着当面来恭喜你高中会元。”苏依依的声音很轻柔,这要是苏麟在场的话,一定会质疑自己的耳朵。 “哦哦,那就好。谢谢啊。”陈平顿时放心下来。 苏依依掀开纱帘,含笑看他一眼,而后递出一个长盒。 “这是我在轩墨阁里专门定制的两支软笔,你收着吧,好好准备殿试。” 她直接将长盒塞到陈平的手里,转身就要离开。 “你就这么走?”陈平吃惊的问道,半夜前来就为了送笔吗? “怎么?”苏依依开玩笑道:“你要留我吗?” “啊啊,不是,也不对,我是说咱们再聊会?”陈平有些语无伦次。 苏依依看着陈平窘迫的样子,笑道:“行了。来日方长,我得赶紧回去了,免得被父亲发现。” 陈平一脸尴尬,“哦....说得对,那赶紧回去吧。我让罗兄护送你。” 话音刚落,罗砺不知道从哪儿闪身到两人面前,陈平早对他的神出鬼没习以为常,苏依依却吓得倒退几步。 她看清楚是罗砺后,赶紧致谢:“那麻烦罗大哥了。” “无妨。”罗砺轻声回道。 “辛苦了,罗兄,我等你回来宵夜。”陈平也拱手致谢。 罗砺没理他,直接转身跟上苏依依离去。 陈平:....... ....... 程府的马车趁着月色驶向外城。 车厢内,程元俭和父亲程开济对视而坐。 “小小一个会元,你何至于如此看重?”程开济有些不解的问道。 程家虽然表面上是程开济掌家,但只有他自己清楚,程家有今时今日的成就,都是靠儿子程元俭的努力。 甚至当年过继给魏国公的事情,都是程元俭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况且这些年与皇宫内的那些贵人打交道,全都是程元俭在出面。 但是对外,程元俭一直装出纨绔子弟的形象,程开济则摆在明面上与各商户交往,对内基本上凡事他都会问问儿子的意见。 今日回到京城家中并未见到程元俭,打听后得知竟然送了很多奇珍给一个刚中会元的读书人,所以不免有些好奇,加上最近的货物出了些问题,才连忙赶来见程元俭的。 “呵呵,他可不是普通的会元。”程元俭轻轻一笑道,“年仅十八岁,便是连中四元,着实是个天才。” “就算如此,日后侥幸得中状元又能如何?还不是进翰林院修书,往后前程还不一定呢。”三年便出一个状元,而且并不是状元就能官居高位,即便最终能成为一代重臣,那也起码也是多少年后的事情了,所以程开济没想明白儿子为何如此看重此人。 “状元不状元倒是其次。”程元俭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可他来自乾州。” “乾州?乾州怎么了,此次来参加会试的乾州举人也不少啊。” “是不少,但陈平的启蒙恩师是叶文昌!” “你是说......那个乾州永顺县的叶文昌?搞算学的那个?”程开济惊讶的问道。 “对。十年前淹死的那个叶文昌。”程元俭淡淡的点点头。 “你是怀疑.....这不可能,十年前那个陈平才七八岁吧?” “不说这个了,我自有分寸。”程元俭直接结束话题,转而问道:“急着找我是出了何事?” 程开济见儿子没有再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毕竟这孩子从很小的时候,就非常有自己的主意,而且这么多年看来,基本上没有出现什么错误,所以才有了程家今日的鼎盛。 “那批货勉勉强强凑齐了,但是对方的人迟迟未出现。”程开济转头说起生意上的事情。 程元俭听到这个消息似乎并不意外,问道:“咱们派出去的人呢?都找了吗?” “找了,几个地方都空了,不知道对方哪儿去了。” “看来他们是怕了啊。” “那现下该如何是好?这么大一批粮食压在手上,可不是个事儿啊。”程开济忧心忡忡,本想着狠狠的赚上一笔,所以才到处采买粮食,哪儿知道临交货前,对方却消失不见,连之前交的定金也不要了。 “无妨。前几年因为战事,朝廷从各州征调粮食,导致各地粮仓空虚。如今战局刚定,各地官府肯定急需填补,大不了咱们亏点本卖出去。”程元俭显得气定神闲。 “哎,也只好如此了。” “但是要注意方式方法,让咱们掌控的那些商行,分批分散分阶段在各地售卖,不要引起朝廷的注意。”程元俭提醒道。 “这个为父自然晓得,你就放心吧。”程元俭点点头,继续问道:“那....那边就不管了?” 程元俭自信的笑了笑,“父亲放心,他们哪儿有那么容易死心,无非是暂时不敢冒头罢了。” “希望如此,要不然这多年的生意就得断了啊。” “慌什么,肯定断不了,咱们静待即可。” 随后马车内安静无声,迅速的消失在黑夜之中。 感谢书友的再次月票支持。 感谢各位的推荐票支持。 第236章 风起凌州 第236章 风起凌州 会试的热闹随着众考生的离开,京城也慢慢的安静下来。 但科举的捷报以朝廷名义,正用最快的速度发往各州各府。 一匹快马如流星般驭过官道,沙尘飞扬间穿过城墙,直奔凌州的知州衙门。 凌州与乾州毗邻,除了琮邢府之外,下辖六个县,总户数高达三十余万户。 两州交界之处,地貌复杂,山地嶙峋多变,断裂的丘陵与河流,正好将官道隔开,留下一段崎岖难行的狭道。 却因为州内拥有三座官家矿场,所以算是大誉朝名列前榜的州府。 “捷报!捷报!此次会试开科,凌州入榜七人,凌州入榜七人!” 喜讯迅速传遍琮邢府的大街小巷,这样的成绩在南方各州府之中,也是首屈一指的。 所以捷报一至,整个州府都沸腾了,百姓纷纷上前观望。 凌州知府杨安国也没耽搁,即刻安排张榜公布,也算是好好的炫耀一番。 前年他本有机会高升一步,却因闹出家宅不睦,最终闹得满城风雨,御史当即参了他一本,升迁之事就此不了了之。 这两年他是心灰意冷,守中不动,直到听到这个好消息,才算有些喜色。 如今也不敢再奢望别的,只求能保住这顶官帽即可。 与此同时,捷报也传到了知州衙门。 凌州知州,全称知凌州州军事,掌管一州的军政事务。 凌州知府,则是掌管一州的政务。 两个衙门分工协作,共同管理凌州的大小事务。 一名参军看了看捷报,顿时眼睛冒光,喜滋滋地跑到内衙。 “将军!将军!” “会试捷报来了,你猜猜会元是谁?” 凌州知州正坐在书案之后翻阅卷宗,闻言抬了下眼帘,年轻俊朗的面上露出几分不以为然。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唐浩! “这么高兴,是你儿子啊?”来的这名参军是他从乾州带来的亲信之人,所以唐浩调侃道。 那参军顿时乐了,“我哪儿有这个福气啊。但今年的会元,可是你认识的人。” “我认识?” 唐浩来凌州任职不过两三年,平日打交道的不是官员就是商人,读书人可是甚少交往,至于这一年的会试考生...... 于是他心下一动,起身问道:“莫非是乾州那小子?” “对啊!正是他,乾州陈平,四次高中头名,开我大誉先河了!” 那参军可还记得,当初从乾州离开的时候,唐浩还特地找陈平道过别。 “还真是他,别看这小子弱不禁风的,读书还真是厉害!” 唐浩回想到这新鲜出炉的会元,昔日险些被凌术斩于刀下,感慨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小子若是行事再谨慎些,将来的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这话听着像说给陈平的,其实也是说给当年的自己。 唐家祖上本是文人出身,也还出过两名大儒,可惜在唐浩祖父这一代站错队,最终导致唐家一落千丈。 朝廷争锋,政党敌对,本就是常有之事。 但唐浩祖父则要求唐家弟子都不得入仕为官,唐浩父亲仁孝,不敢违逆父命,便弃文从武。 等传到唐浩这一代时,祖父已经去世,少年之时本就不爱读书,加之家道早已中落,所以一直在江湖中游历。 父亲还在世时,唐浩曾提起过要入伍当兵,期望报效国家。奈何父亲以家规为令,坚决不同意,只好作罢。 十五年前,他与现在的陈平同岁,在机缘巧合之下撞见官商勾结,一人一剑直接搅黄了买卖,哪儿知如此冲动的行为,为以后唐家的覆灭埋下了祸根。 那个当官的没多久,就随意寻了个由头,将唐家所有人抓入牢中,父亲被折磨致死,母亲也随之自尽。 十八岁的唐浩悲痛不已,在准备独自去官府复仇的路上,被那个人拦了下来。 若非那个人的出现,唐浩当年也会枉死街头。 他告诉唐浩,事情可以帮他查清,仇也得通过律法来报。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朝廷派人下来彻查,最终那个官员伏诛,被当街斩首示众。 他还告诉唐浩,朝堂之中有很多这样的害群之马,吸着百姓的血,吃着百姓的肉,是否有兴趣与他一起将这些人杀光屠尽,还山河太平。 “以家为家,以乡为乡,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这是唐浩父亲在世时,常常提起的一句话,但因祖训所以未敢逾越。 如今祖父和父亲皆已不在,唐浩本就有报效国家的打算,最终毅然决然地跟着那人走了。 在西北军中锻炼多年后,被安排回到乾州,潜伏在凌术身边。 凌术身亡后,又被上面调任凌州。 同样是十八岁,自己和陈平真是天壤之别。 唐浩感慨万分,“我十八岁的时候还在混吃等死,这小子可比我厉害多了。” “我还是觉得将军厉害,咱们到凌州没几年,将军已经是凌州知州了。便是换了陈平,也未必走得到这个位置吧。”参军作为亲信,当然得力挺他。 “文武不同流,不可混为一谈。” 唐浩看了参军一眼,“你看看他当初在乾州的所作所为,能差到哪儿去?” “可是将军来了凌州,不也是雷厉风行?” 这话可不是参军的谄媚之言,当初刚来凌州之时,杨知府刚刚失去高升机会,正是郁郁寡欢之时,州内大小事务都交给唐浩。 可唐浩从未接触过政务,基本上是从头学起,但每件事情却都处理的很妥当,最终一致获得凌州官场众人的认可。 半年前,唐浩从刚来时的通判之位,升至现在的知州。 唐浩摆摆手,道:“行了。马屁就别拍了。之前让你查的事情,怎样了?” 参军连忙正色拱手,回道:“回将军。根据你的指示,我们排查了凌州所有的商行,北方战役结束后一共有七家商行的生意不升反降,其中在琮邢府的有四家,另外三家分别在不同的县城。” “那三家在什么地方?” “均不在官府铁矿场附近,半年来我们细细打探,也未发现有从铁矿场偷运的迹象。” “琮邢府的是哪四家?” “龚氏茶行、白家糖行、天华珠宝行、田氏钱庄。” 唐浩听完沉思了一下,冷笑道:“县城那三家暂时不撤,继续盯着。但州府内的这四家肯定有问题,这些年北方打仗的时候,还在到处走货运货,如今战争停了,生意反倒下降。一定有问题!” 上面既然派唐浩调来凌州,自然是有线索指向这里,但具体情况尚未摸清,所以他一直在暗中摸排各大商行。 半年多前,青州、建州接连被查,随后北方战事突然结束,这让幕后组织有些措手不及,如此情况下肯定会有不寻常的迹象冒出来,所以就给了唐浩机会。 最终他通过战争结束前后,各商行运输货物的数量和批次进行对比,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是,我这就安排下去。” 参军抱拳接令,快步转身离去。 第237章 好事临门 第237章 “好事”临门 白府近日来闭门谢客,只有下人在外走动,没有人知道为何。 家主白成福年过四十,膝下三子四女,府中妻妾成群,在凌州也算是一号人物。 但从去年年底开始,他就甚少在外走动,府中对外声称他生了重病。 但是只有白成福自己知道,几年前有人找到他私运盐铁粮食,这才一步一步到今日这等身家,糖行已经逐渐成为摆设,哪儿有走私来钱快。 可自从乾州、建州、青州接连出事,朝廷下派官员前往各州彻查,他就知道自己可能危险了。 所以他终日不敢外出,商行的生意也无心打理,就怕官府查到他身上。 此时的他脸色惨白无光,正呆坐在窗前,瞳孔微颤,直勾勾盯着屋檐。 偌大的家业如果保不住,那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书房门突然被人推开,“老爷,老爷!” “叫什么叫,我还没死呢。”白成福被惊吓到,直接一脚踹过去。 下人惶恐的匍匐在地上不敢起身,怯怯的低声说道:“有....有您的信。” “信?什么信?哪儿来的?”白成福想不到这时候谁会给自己写信,突然想到什么眼神惊变,“快,拿给我!” 下人连忙从袖中掏出双手递上,白成福看到信封上那个印记,就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如今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刻,听说朝廷的御史还在琮邢府没有离开,这时候那边又派人送信来,莫非要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继续为他们私运货物,这不是纯粹的找死吗? 可躲是躲不掉的,毕竟合作多年,把柄都在别人手中。 白成福颤巍巍的接过信件,低声说了一句:“滚。” “啊?老爷您说什么?”下人趴在地上没听清楚。 “滚啊!滚!!!”白成福激动的跳起来,对着他猛踹几脚。 下人惊恐的连滚带爬夺门而出,白成福脸色涨红喘着粗气,后退几步扶着椅子坐下。 他盯着信件许久,才叹了一口气,拆开查看内容。 【明日午时三刻,老地方有事相商。】 这封信的内容跟往常不一样,通常都是货物品种和需要的数量,以及运送的时日。 而信中提及的老地方,就是城外往西二十里的一座荒庙,这个地方只有每三个月对账的时候才会去,而且不需要提前送信告知,以往都是到日子就直接去就行。 如今离上次对账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今日突然送来这么一封信,不知道对方是何用意。 白成福在房中踱步,最终还是决定去赴约,不管如何不出现肯定是不行的,现在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次日,白成福乔装打扮从暗道中离开白府。 这条暗道也是他一年多前开始修建的,为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刚好今日出门就避开了跟踪。 但是他已经被唐浩盯上的事情,自己是全然不知的,毕竟所有的行动还在暗中进行。 白成福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谨慎起见。 暗道直通一条街后面的一处小院,院内备着几匹壮马,通常对账都是他自己去的,这种场合是不能带任何人去,如此掉脑袋的生意,白成福自然对谁都信不过。 等赶到那座废弃的寺庙时,正好看见一个熟人,此时正在门口徘徊。 那人听见声响,惊恐的回头看来,随后松了一口气,上前低声打招呼:“白老板。” 白成福没有显得很意外,拱手回礼道:“龚老板,你也收到信了。” 这个熟人就是龚氏茶行的东家,龚恒。 白氏糖行和龚氏茶行这几年一起在私运违禁货物,但两人在明面上从未打过交道,只有在每次对账时会碰面,所以这个秘密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既然白成福接到信件前来,那么龚恒的到来也就不意外了。 “确定是那边来的?”白成福把龚恒拉到隐蔽处,才开口问道。 “应该是吧。我这还没敢进去呢。”龚恒的胆子可要小得多。 “来都来了,躲也躲过去,先进去看看吧。” “白老板,话虽如此。但如今朝廷在严查,要是他们还要咱俩继续干,这可如何是好?进去之前,咱俩是不是商议个章程?” 白成福的脚步一顿,问道:“那龚老板是什么意思?” 龚恒连忙上前靠近,压低声音说道:“那肯定是不能干啊,乾青建三州查出来的全都抄家灭族了,咱保命要紧。” “嗯,跟我所想一样。可我就是担心,他们不会那么轻易的答应,毕竟咱们可是斗不过他们的。”白成福看到信件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不管对方提什么要求,都会全然拒绝的打算。 但事情岂会同自己所想这般如意,此次前来也实在无奈之举。 “咱们尽心尽力的干了这些年,总....总得讲些道理吧。我们俩如果出事了,他们也不会好过。魏爷也是老熟人了,让他给那边说说好话总成吧?”龚恒还是抱着一丝幻想。 魏爷,真名不详,多年前找两人合作,这些年对账都是他在负责,而且每次货款结算的很及时,大家相处虽然不多,但是也算是交往很深,毕竟都是在提着脑袋做事。 白成福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点点头,“只好如此,希望魏爷能体谅我们的难处。” 说完,他看了看周围和天色,继续说道:“进去吧,站在这里太扎眼,而且魏爷不喜欢迟到。” 两人不敢再耽搁,闪身进入寺庙,穿过佛堂来到后院,直接走向最里面的一间禅房。 这是多年来对账会面的房间,所以轻车熟路推门而入。 “你是何人?!” 白成福刚踏进房内,就发现里面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并不是以往所认识的魏爷。 他跟龚恒惊恐的连退几步,才发现后路已经被人堵上。 身后的几名壮汉直接将他们推进门内,反手将房门关上,狭小的禅房瞬间被人挤满。 白成福和龚恒被团团围住,只好大喊高呼:“你们要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禅房内坐着的男人不耐烦的吼道:“行了!你们还想要什么王法,掉脑袋的事情干得少了?” 白成福和龚恒瞬间收声,只听那男人继续说道:“坐下吧,白老板,龚老板。老魏今日来不了,我代替他来的。”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那边过来的人,刚才确实是担心是官府的人。 “魏爷怎么了?”龚恒试探性的轻声问道。 “这不是你该问的。”那男人调整了下坐姿,说道:“此次找二位老板来,是有事相商。” 白成福往前一步,与身后的壮汉拉开距离,拱手对着男人道:“不知是何事需要我们呢?” “自然是好事。”那男人意味深长地一笑,道:“赚大钱的好事!” 白成福和龚恒瞬间对视一眼,都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 第238章 白成福离奇失踪 第238章 白成福离奇失踪 次日,晌午。 凌州州府后衙,知府杨安国正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三月底天气开始回暖,太阳一出来别提多舒服。 他闭着眼睛摇晃着脑袋,嘴里哼着小曲,热茶品上一口,相当的惬意。 “大人!!!大人!!!” 田捕头急促高亢的声音突然传来,杨安国手中的茶杯一抖,热茶直接洒出来,他恼怒的骂道:“叫什么叫,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没用的东西。” 田捕头立马刹住前进的脚步,低头站在原地不敢出声。 杨安国不悦地站起身,重重地将茶杯一放,“哑巴了?说,何事!” “大人....白家大公子来报案,说他爹失踪了。”田捕头上前禀报。 “白家?”杨安国脸上的表情一怔,“哪个白家?” “白家糖行的白家,家主白成福失踪了!” “什么???白成福失踪了?!”杨安国死死盯着田捕头,问道:“何时的事情?” 凌州刚刚才得到会试的喜讯,总算获得一些政绩,哪儿知一转眼纳税大户的家主就失踪,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白家糖行从四五年前开始,就已经成为凌州的大商行,缴纳税赋自然不用多说,凌州但凡有需要的地方,白家都是积极的出钱出力。 虽然如今这个时代是重农轻商,但每年税赋的大头还是在商行,而且平日里宴请聚会少不了商行出资赞助,所以这样的人物出事,官府肯定是非常重视的。 “据白家大公子说,从昨日午时以后,就未再见到白成福了。”田捕头回答道。 “这.....这也不过一日嘛,怕不是去会哪个外室小妾了吧。”杨安国稍稍松一口气,觉得白家会不会小题大做了。 “属下也是这么想的,可白公子坚持说父亲确实是失踪了,请求咱们州府出面寻人。” “他人在哪儿。” “在前院候着的。” “带他过来,本官亲自问问是怎么回事。” 田捕头转身离去没多久,就带着白家大公子过来,白公子一见杨安国情绪非常激动,直接上前跪在地上,哀求道:“求大人赶紧派人寻我父亲,他一定是出事了。” 杨安国见状摇摇头,示意田捕头把他搀起来,“贤侄啊,不要急。先说说,具体是什么情况?” “昨日...昨日午时,丫鬟请我父亲去用午膳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不在房中。然后...然后我们找遍整个府里,还有他可能去的地方,都不见踪影。” “前后不过一日时间,你父亲有没有可能是出去会友了?”杨安国的话还是说的比较隐晦的。 作为白家的大公子也是凌州有名的玩家,又岂会不懂话中的含义,“大人明鉴,我父亲这大半年身体不适,一直在家静养。除了偶尔在店铺巡查,也都是有下人跟着,每次皆未超过一两个时辰。如今整夜未归,定是出了事情啊。” “那昨日你府中可曾有人见过他出门?” “没有。前后的门房都不曾见过我父亲出门。” “那这就怪了,”杨安国一直在注意白公子的神情,看上去不像是在撒谎,“莫非白老板凭空消失了?” “就是因为事情太过蹊跷,所以才来恳求大人派人调查。”白公子深深的鞠了一躬。 杨安国摆摆手,“贤侄不必如此。查案办案本就是官府责任。” 随后马上转身吩咐道:“田捕头,即刻带人去白府,务必尽快找到白老板。” “是,大人。”田捕头抱拳领命,带着白公子快步离去。 杨安国站在后院思考了一会,喊道:“来人。” 一名衙役立刻闪身走出来,“大人,您有何吩咐。” “你去将白成福失踪的事情告知知州衙门,如果白成福真是从府中失踪的,那么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还请他们也派人协助调查。” “好的,属下这就去。” 杨安国再补充了一句,“将我的原话传到。” “属下明白。” 杨安国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若是虚惊一场自然是最好,普通绑架也是州府管辖范围,但万一牵扯什么别的事情,那肯定还是需要军中出面,毕竟隔壁乾州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高升之机已经错失,如今不能再犯一点错误,否则怕是官位难保。 ........ 知州衙门的堂中气氛凝沉,唐浩等到知府传来的消息,脸色相当难看,手猛地往桌上一拍。 “我让你们盯着白家的一举一动,现在人都失踪了,你们都不知道?!” 一名士兵半跪在地上,抱拳解释道:“请将军息怒,我们确实是盯着白家,一刻都不曾松懈。” “那他是怎么失踪的?” “这......属下确实不知,白成福已经半月未出过门,且昨日更没人未见过他。” 唐浩眼眸中掠过冷意,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把监察簿拿过来。” 参军心领神会,转头进入内室,取出监察簿递上。 【二月十六日,白成福于糖铺查账。】 【三月初三,白成福与人聚于鸿鼎楼,友三人,皆为凌州各县糖商。】 【三月二十日,糖料抵达凌州,白成福出门对账。】 这就是白成福最后的行踪记录,昨日暗哨没有见到他出府,可如今人却失踪了,但一个大活人绝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 除非白府中有人对他下手,但若真是如此,又岂会来报案,而且据调查白家很是和睦。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白府里面有问题。 唐浩合上监察簿,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凌厉,他站起来背手看向旁边站着的参军,随后命令道:“即刻安排几名调查好手,随我一起去白府。” “将军,你要亲自去?”参军诧异的问道。 唐浩挥手让士兵退下,然后才说道:“白家是我们的重点监视对象,如今白成福突然失踪,极有可能是出事了。是普通的仇杀、情杀,还是那个组织来灭口,这个暂时无从得知,但他绝不会在府中凭空消失,所以问题一定出在白府。” “既然州府那边主动把消息传过来,想必杨大人肯定也是有此顾虑,那么咱们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直接去白府一探究竟。如果是普通案件,就丢给州府调查,如果不是,那咱们直接接手,所以不管如何,都会对咱们后续的调查有利。” 参军瞬间了然,抱拳道:“还是将军考虑的周全,属下这就去安排。” “还有,”唐浩继续提醒道:“进入白府后,不光是调查白成福失踪的事情,还要暗中在白府中搜寻一下,看看能否发现跟那个组织有关的线索,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属下明白,请将军放心。” “一刻钟后出发!” 第239章 白府的暗道 第239章 白府的暗道 唐浩带人赶到白府时,田捕头正在到处搜寻。 当他见到是唐浩亲自前来,赶紧连忙赶过来行礼:“属下不知是知州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您恕罪。” “行了,少些虚礼。”唐浩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本官接到杨大人的知会,军中众将领都在进行操练,所以本官亲自过来看看,毕竟白家可是凌州的大户人家嘛。” 田捕头看着唐浩身后的十几名军士,自然明白此案肯定已经不是自己一个小小捕头能插手的了,得赶紧把调查权力让出来,“那有劳大人了,属下这就带人去街面问问情况。” “不急,先跟本官说说,你们查到些什么了。” “回大人,属下也是刚到不久,暂时还未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那白府上下所有人可曾问过话。” “还未曾。” “这样吧,劳烦田捕头将白府所有人集中到前院等候,本官要逐一询问。”唐浩直接将州府衙门的人支走,顺便还把白府的人清空。 “遵命,属下马上去办。” 田捕头哪儿敢二话,连忙拱手转身去执行。 十几名军士有序散开在内院各个房间搜寻,这些都是军中探查的好手,自然是比衙门捕快要厉害得多。 唐浩带着副将来到前院时,白成福的夫人正在跟田捕头理论。 “田捕头,我家老爷失踪了,你们怎么把我们抓起来,难不成想欺负孤儿寡妇不成?” 田捕头解释道:“哎哟,白夫人您这话说的,白老爷失踪咱们杨大人非常着急。这不,还特意请了知州大人帮忙,就是为了找到白老爷嘛。” 白家势大,且与州府各级官员都有交往,他可是惹不起。 “那把我们所有人赶到前院是为何?”白夫人问道。 “这是知州大人的......” “白夫人。”唐浩从后院缓缓走出来。 他与白成福和白夫人见过两次,一次是刚刚到任凌州之时,一次是中秋聚会。 “本官得知白老板离奇失踪,实在是非常担心,所以这才连忙赶回来调查此事。” 白夫人回头看见唐浩,赶紧收敛情绪上前见礼,“有劳唐大人了。我家老爷不见了理应赶紧去寻,为何将我等聚集在此?” “是这样的,本官听闻白老板昨日午时失踪,却无人见过他出门。那么这么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消失,所以肯定得问问在府上的各位了。”唐浩说着眼神犀利的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停在白夫人的身上。 其中的含义自然不用明说,如果不是被绑架,肯定就是被杀害,既然没有出府,那么凶手就在众人之中。 白夫人惊恐的说道:“没有没有,杨大人。老爷是咱家的顶梁柱,妾身岂会做这等恶事。” 唐浩静静的站在院中,并没有继续说话,只是不停的盯着每个人。 副将高声问道:“最后见过白成福的人是谁?” “是他,”田捕头扯过来一个小厮,“说是在午时之前还给白成福送过茶水。” 小厮吓得脸色惨白,“是,小的是给老爷送过茶水,但送完就出去了。老爷心情不好,这段时日一贯不喜欢别人打扰。” “心情不好?”唐浩接过话来,问道:“为何?” “小的,小的,不知道。” “其他人呢?都没再见过?” “没有。”院内众人齐齐摇头。 前院问话的同时,参军已经在带人搜查寝房、账房等地方。 待走进书房,里面还算整洁,书架上放着不少的书籍还有账本。 参军上前翻看,发现都是些近期还没存库的交易明细,并无异常之处。 他一挥手让手下细细搜寻,书房向来是常用的地方,白成福能不能找到可以再说,要是能发现勾结那个组织的证据,那么人也不用找了,说不准直接就抄家灭族。 几名手下一寸一寸的在房内检查,敲打座椅后的墙壁时,突然发出“咚”的一声。 这声音极为明显,参军立刻反应过来,“空的?” 他上前敲击墙壁再次确认,空洞的声音还带着微弱回响。 “扒开!”参军立即吩咐道,“赶紧去通知将军。” 一名士兵迅速跑去前院,其他人直接动手拆掉这堵假墙。 唐浩站在前院内,附耳听完士兵的禀报,神色不由得有些惊喜。 果然不出所料,白府里面有问题。 “后院白老板的书房内,座椅后面那堵墙是空的,在场的哪位能告知本官,是用来作何用处?”唐浩抬起头看着众人问道。 白家大公子怔了一下,显得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是空的?” 副将却戏谑道:“听说有钱人家都喜欢留个暗门放宝贝,白成福不会是数钱的时候,被关在里面了吧?” 白家大公子连忙收声,因为他也不敢确定是不是那么回事,毕竟父亲的很多事他是不知道的。 “白夫人可知晓如何打开暗门?”唐浩问道。 “我我我,我都不知道什么暗门。”白夫人此时也是一头雾水。 “那有人知道吗?” 众人纷纷摇头,只有白府的管家神色有些不对劲,但这一切都落在了唐浩的眼中。 他暂时没有挑明,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大家都不知道,那为了白老板的安危,本官只好在白夫人的见证下,强行打开暗门进去看看了。” “啊....好好,全凭大人做主。”白夫人这时候哪儿敢拒绝。 众人来到后院书房时,假墙已经差不多全部拆掉,暗门的开关已经暴露出来。 “在这里!”参军大喜,抓住壁灯用力掰动。 只听咔咔咔几声,后面真实的墙壁蓦地裂开,露出一条黑漆漆的甬道。 一名士兵举着油灯走进去,完全看不到通道的尽头,跟想象中不一样,这里不是密室。 白家众人一个个目瞪口呆,家中藏有如此密道,竟然都完全不知情。 可当唐浩看到密道的时候,就马上暗道不好,这白成福八成是跑了。 参军和副将也下意识地慌了,在他们严密监视下出现这样的问题,回去军法肯定是少不了的。 “这是怎么回事?”田捕头表情愕然地凑上前看了看,对着白家大公子问道:“这暗道是通往哪里的?” “这,这怎么会有一条暗道,我不知道啊!”白家大公子慌忙的解释道。 “你自己家,你不知道?” “我爹从来没说过这里有暗门!” 州府衙门的人自然是拿这件事作为人口失踪案来查,但唐浩却非常清楚的知道,白成福干的若真是那抄家灭族的事情,多半也是没敢告诉自家人的。 此时顺着暗道追去,怕是连人影都摸不着,白成福早就不知身在何处。 但有一个人或许知道。 唐浩转过身眯着眼,看向白府的管家,厉声喝道。 “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第240章 空宅院 第240章 空宅院 满堂死静,众人纷纷侧目望向唐浩所指方向。 白府管家立马面露惊慌,下意识地连连后退。 一个士兵直接箭步上前,扣住管家的肩膀,只见他痛得哀哀直叫。 “大人,大人,小人怎么会知道什么暗道啊???” 唐浩没有说话,只是带着颇有深意的笑容看着他。 知州大人的意有所指,管家的慌乱神色,白家的人又不是傻子,谁都能看出问题。 白家大公子激动的冲上去,抓着管家就打:“是你!你把我爹弄哪儿去了,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杀了你!!!” “白家待你不薄,你为何做这等恶事,你你....把老爷还给我!”白夫人的情绪也是难以控制。 管家此时却比他们更加激动,“没有,没有!老朽岂会谋害东家。求大人明鉴!” 这时,唐浩才挥挥手,士兵上前把白家众人隔开,并且全部驱逐出书房。 “愿意说了?如果还说不知道,那本官就将你交予白公子处置。” “愿意,小人一定如实相告。” 唐浩单独留下管家,是因为不清楚管家会说些什么,如果真是涉及那个组织的事情,那就免不了会打草惊蛇,所以才把全部人赶出去。 他走到暗道入口,指着里面黑漆漆的方向,问道:“说说吧,这暗道通向哪里?” “一座院子。”管家跪在地上回答道。 “谁的院子?” “东家自己买的,空的,无人居住。” “一座空院子,也值得如此大费周章?”唐浩冷笑道。 “真的,小人说的句句属实。那院子的卫生平日都是小人打扫的,这么久从未见人在里面居住。”管家赶紧解释,生怕唐浩不相信。 “那白成福在自己书房挖这么一条暗道,是何用意?” “这个...这个小人真不知道。求大人务必相信小人,就...就是两年前,东家趁着夫人回乡之际,就安排小人从城外找人挖了这么一条暗道,还吩咐小人在那座院子里时刻备好马。所以小人只是定时定点去打扫卫生,给那几匹马喂草料。具体....具体东家是用来做什么,小人真的不知道啊!”管家说完连连在地上磕头,白成福失踪这事要是说不清,自己怕是难逃干系,所以他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 马? 唐浩马上警觉过来,看来白成福早有准备,暗道用于躲避监视,骑马可以迅速离开凌州。 这个杂碎果然跑了,八成就是跟那个组织有关,要不然既无外债又无私仇,他跑什么? 好个灯下黑,这白成福当真不简单。 唐浩想到这些,狠狠的一拳砸在书桌上,吓得跪在地上的管家抖了两下,身体趴得更低了。 “那院子有多远?” “不远,就隔了一条街道,在罗成街第二十二户,地方不大,但是很是僻静。” “昨日白成福离去前,就什么都没说?” “没有,每次东家都不让任何人跟着,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条暗道除了通往那座宅院,还通往何处?暗道内是否有什么机关?”唐浩确实有些担心里面存在危险,所以需要问清楚后再行动。 “仅仅就一个出口,没有任何机关,小人来回走过很多次。” 唐浩听完沉吟了一会儿,觉得管家基本都交代完了,这才对着门口喊道:“来人!” 参军带着几名士兵应声推门而入,抱拳道:“将军,有何吩咐。” “据他所说,暗道尽头是一座空宅院,你们带着他去暗道那头看看,”唐浩指着管家说道:“让他走最前面,有什么异常的直接砍了。还有,那座宅院里面的一切物品全部带回军营,并且派人将院子守住,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进去。” “是,将军。”参军拉着管家直接走进暗道内。 半个时辰后,暗道内传来声响,参军带着人原路返回。 “将军,属下仔细查过。只发现一些换下来的衣物,马房之中还有两匹马。” 情况跟唐浩预想的一样,所以没必要在此多逗留,他迈步走出书房对着白家众人道。 “白成福失踪一案存有诸多疑点,涉事的人和物件都需带回仔细审查。” 涉事的人当然指的是白府管家,情况还没查清楚之前,肯定得把他看住。 涉事的物件指的是白成福的账本、信件等,借查案之机可以仔细翻看,或许会有想不到的收获。 “唐大人,不知那暗道到底通往何处?”白家大公子还是忍不住的问道。 “一座宅院。”唐浩想了想回答道,“但涉及案件调查,所以本官已下令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入。” 白夫人听到暗道通往的竟是一座宅院,瞬间情绪比之前还要激动,上前拉着唐浩的衣袖,哭喊道:“大人,我家老爷肯定是跟哪个狐狸精跑了,您可千万要为我等做主啊......” 唐浩皱了皱眉,神色不悦道:“本官是来调查白成福失踪一案。如果后续查出只是你们家宅之事,跟本官无关。” 说完,他直接拂袖带着众将士离去。 田捕头看着唐浩离去的背影,喃喃道:“宅院?难道白老板昨日是去会什么人了?那为何要走暗道?” 杨知府派他来是查清白成福失踪真相,可唐浩来到以后,所有调查他都没资格参与,这回去后还如何交代? “会什么人?肯定是会小狐狸精去了!”白夫人激动的哭诉道:“老不死的,丢下我们孤儿寡妇,就这么不管了哦!!” 虽然白夫人的模样很凄惨,但是她说的话并非不无道理,唐浩对调查结果避而不谈,估计也就是这个原因,可能是顾及白家的脸面。 田捕头知道回去该如何汇报了,但是嘴上还是安慰道:“还请白夫人莫要多心,我估摸着白老板没准只是出门会客谈生意去了,要不了几天就会回来的。” 白夫人没有说话,只是靠着丫鬟啼哭,白公子牵强地笑了一下,“希望如此吧。” 田捕头离开白府后立刻赶到府衙,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上报给了杨安国。 “大人,我看八成白成福就是去会外室了。” “蠢货!”杨安国听完后直接怒骂道:“如果只是这等事情,唐浩怎会亲自出马。” “唐大人他...他说....”田捕头不知道自己为何被骂,还想再解释几句。 “他说什么,你就信啊!无非就是些托词,本想通知知州衙门支援,毕竟是涉及凌州大商户之事,哪儿知道唐浩竟然亲自前来。这意味着什么?你还想不清楚吗?” “您是说....其实唐大人早就盯着白家了?” 乾州、青州、建州出事后,朝廷向各州派遣监察御史,目的就是为了核查私运违禁货物,而且从以往采取的行动来看,所有调查、查抄、抓人都是用的军中之人,完全绕过了地方州府衙役。 那么现在凌州的知州盯上了白家,岂不是就代表白家也有问题。 “还算你没蠢透顶,”杨安国直接拍案而起,脸色铁青,“这个白家,是要害死我啊!!” 私运盐铁的案子还历历在目,杨安国想起自己辗转崎岖的仕途,只怕临了还要晚节不保。 田捕头心惊道:“大人,也许事情没有那么可怕吧?咱又没参与那些事。” “你懂个屁!从今天起,你派人把白家的商铺、地面、亲朋友好都盯紧了!在知州衙门那边没有确切消息之前,白家若跑掉一个人,本官先砍了你!” “遵命,大人!” 第241章 找到了 第241章 找到了 唐浩阴沉着脸走出白府,参军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他见到管家被士兵押走后,才压低声音说道:“其它几家盯紧点,然后派人去城门和州边界卡口问问,看看有没有人见过白城府,只要出城或者出州,就必定会有痕迹留下。” “是,将军。”参军脸色讪讪道,“此次是我们疏忽了,请将军责罚。” “在凌州待久了,好日子过得太顺了。”唐浩拿起马鞭,“找不到白成福,我亲自抽你们!” 马鞭抽出噼啪声,快马如离弦之箭,直接冲出长街。 凌州的军队自从唐浩来了以后,一直都是军纪严明,做事雷厉风行。 命令下达后,众将领纷纷带队奔向各处。 “白成福有没有去找过你?” “没有没有,我有一两个月未见过他。” “有谁可以作证?” “有!我妻女都可以!” “白成福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比如他想去哪里,认识了什么特别的人?” “这个,我也不清楚啊......” 所有跟白家有关的商户、朋友都被请来问话,可无人见过他的踪迹。 正在参军一筹莫展之际,士兵走进去低声禀报。 “参军,城门那边有人好像见过白成福。” 参军惊喜的抬头,激动的问道:“当真?” “应该是真的,属下给他看过白成福的画像,他说见过白成福那日骑马出城。” “走!”参军迅速起身,直接往城门方向冲去。 ........ 琮邢府东城门下,一名守卫在跟参军描述当时的情形。 “那日正巧是我当值,差不多要午时换岗的时候,画像上的那个人骑着马过来,说是要出城会一个朋友。但是他当时说的名字是刘福德。” “你确定那人跟画像上的一样?”参军追问道。 “确定,咱眼可尖着呢。而且他骑的马可壮了。” 大誉这几年战事紧俏,战马非常紧缺,到了天启十六年,民间的好些马匹也被征用入伍,紧急补充战场上马匹的不足。 所以这些年马市的价格水涨船高,能够用得起马匹的人,必然身价不菲,出入都会引人注目。 “那就是用的假名,应该就是他了。那他有没有说过要去何处会友?” “他说要出城见故人,咱们城外拢共就三条官道,我瞧着他当时是从东南方向走的。但那个方向只有一些草市破庙,平日里都是乞丐流民走动,像他那样身份的人不知去哪里作甚,所以当时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好!很好!”参军高兴的拍了拍守卫的肩膀,“这几眼看得太好了!” 这个消息实在是来得太及时,只要有了大致的方向,就可以带人沿路搜查,总比大海捞针的要好。 东南方除了一条官道以外,还有两条小道,一条通往乾州,一条通往云州,但自从官道修通后,已经很少有人会走。 参军立即吩咐兵分三路,顺着东南方全力搜寻。 但仅仅才出发二十多里地,参军就发现一匹壮马突兀的出现在眼前。 他选择的是一条小道,平日无人会来这里,何况是如此珍贵的马。 “那应该就是白成福的马,全部人下马散开,仔细搜寻。” 众将士翻身下马,抽出腰中佩刀,成扇形有序向前推进。 最终在离那匹马大约三百步以外,见到了白成福。 准确来说,是白成福的尸体。 白成福死后被人丢在了水沟之中,一条巨大的伤口沿着他的喉咙切开,那身价值不菲的锦袍被鲜血染红,应该是在死前被人放光了身上的血。 尤其是那双手,左手被人用钝器碾碎,右手骨节也被人连根削断。 死状非常恐怖,即使当兵的见了都有些心惊。 参军蹲在尸体旁仔细查看,分析道:“如此虐杀的手段,可够狠的。立刻将尸体带回营中,让仵作将验尸结果报上来。” ...... 知州衙门,唐浩听完参军的汇报,这个结果也是非常出乎他的意料。 本以为白成福是察觉到不妥,所以才慌忙的畏罪潜逃。 可如今却是惨死在城外,这究竟是何人所为?莫非真是仇杀? 暂时还不能妄下定论,他瞥了一眼参军,问道:“其他那几家这三日有没有什么异常?” “都是些日常的行程,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参军回答道。 “说说吧,都是什么日常的行程。” “珠宝行的周敦前日去了自家铺面,田家老大这几日未曾出门,茶行那个姓龚的好像最近生意有了起色,这几日正忙在各县谈生意呢。” “这些人家里不会也有暗道吧?”唐浩是真的怕了。 “不会的,将军。这几家周围的街道,都被我们控制住了。而且我们还专门排查了空置的宅院,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参军哪儿敢再粗心大意,连忙将所做的事情如实上报。 “那这就怪了。莫非就是白成福有问题?又或者白成福也没问题,单单就是个仇杀案?难道我们的方向错了?”唐浩有些一筹莫展。 他沉默了半晌后,也没想到有什么好的办法,只好吩咐道:“将白成福被杀的消息传出去,惊一惊外面的那些人,如果有他的同党肯定会有异动,你们时刻给我盯紧了!” “遵命!” 白成福被杀并抛尸荒野的消息传出去后,别的动静倒是没有,但杨安国确实完全坐不住了。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打哑谜了,直接冲到知州衙门来找唐浩。 第242章 龚氏茶行 第242章 龚氏茶行 杨安国疾如流星直接冲到知州衙门。 唐浩此时正坐在堂上,眉目凝重翻看供词。 “杨大人今日怎么来了?”他听见动静后,抬头看向杨安国问道。 “唐大人这两日辛苦,本官此来是为打听那白府案子,不知可是有进展了?”杨安国挤出笑容。 “杨大人稍安勿躁,”唐浩起身安抚,“好歹这人总算是找到了不是?” “那白成福死前究竟去了何地?见过何人?还有那白家,白家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自从唐浩接管这起案件后,知府衙门那边是半点消息都不知道。 原本杨安国还抱着几分侥幸,现在白成福尸体都出来了,他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此时看着唐浩的眼神,仿佛像是在寻一根救命稻草,只求不是自己所担心的那样。 唐浩犹豫了下,却没直言。 “杨大人不必担心,案件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杨安国见唐浩仍然是顾左右而言他,顿时有些急了,索性直接把话挑明。 “唐大人,咱明人不说暗话,这白家是不是在偷运违禁品?!” 唐浩眼神一变,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参军等人心领神会,转身出去顺便还将大门合上。 “杨大人既然已经觉察到了,我也不必再隐瞒,只是当下还并无证据,一切只是猜想罢了。” 唐浩所说皆为事实,白成福的死确实疑点重重,但是确实还没查到他私运违禁的证据。 但杨安国听完却不是这么想,唐浩查案必是受上命而来,有些事情怕是不会对自己明说。 “这个畜生!!”他直接勃然大怒地骂道:“他肯定是在干这些营生,要不然怎么会被杀!” 提起私运违禁品,杨安国整颗心都凉了。 前面三个州有多少官员涉事其中,最后州府的主官有哪一个有好下场。 “哎,杨大人,事情还未查清,咱们切勿自乱阵脚,或许白成福的死就是普通仇杀呢。” 杨安国苦笑,“本官原本也不想过来叨扰的,可这案子要是真的涉及违禁品,那叫本官该如何自处啊!!” 唐浩看出来了,这是在试探他的态度。 他敛了笑容,认真说道:“不管怎么样,人命关天自然要彻查到底。若是普通的谋杀案也就罢了,若是查出其它的......” “怎么说?”杨安国绷紧了脸。 “当然是按律查办,不容有私。”唐浩掷地有声,随即话锋一转,道:“不过杨大人放心,朝廷严查违禁品运输,有罪必罚,有功自然也会有赏。杨大人洁身自好,又怕什么呢?”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杨安国听出了唐浩的话中之意,但他心里却放松几分。 自己自从升迁无望后,虽然做事变得胆小谨慎,但绝不是尸位素餐之辈,而且从未参与任何违律的事情,所以并不是担心牵连到他。 但是为了防止白成福真的涉案,事后朝廷问责治下不严,就还得加一层筹码。 念及至此,杨安国当即表态,“此案交予唐大人全权查办,如有任何需要协助的地方,我这边定当全力以赴。” 杨安国的用意再明白不过,案件交给军营查办,自己则全力配合,最后只要不涉案其中,唐浩必然会为自己美言几句,或许上面的问责就不会那么重了。 当然这更加符合唐浩的利益,随着白成福突然被害,调查的事情很快会摆上台面,到时候是非常需要知府衙门的支持,毕竟自己不是监察御史,不好过多参与地方之事。 唐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如此,那便多谢杨大人了。” “你我同州为官,乃是难得的缘分。又逢如此敏感之际,那就更应当全合作无间。”杨安国的态度表现的相当客气。 “杨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案件既然交予我手,自会全力侦办。杨大人就只管安心回去等消息便是。”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知府表示不会从中阻碍,那就没必要再费时间闲聊。 两人的心思皆是一样的,所以直接结束谈话散去。 杨安国走出军营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田捕头问:“大人,这案子咱们还查吗?” “查什么查,这种时候明哲保身为上,”杨安国低沉道,“唐浩若是要咱们帮忙,早就派人来了。他不来,不就是对我也有怀疑吗?”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主动要求查案,免不了会被人猜忌。 还不如安静的等着唐浩,来给知府衙门证明清白。 “这边要是没有主动提出什么,你这里就不要有任何的动作,清楚了吗?” 田捕头连忙点点头,杨安国边走边捋着胡须,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有一件事可以做。你马上查查衙门里有谁给白氏糖行批过条子,不论是谁都直接送到唐大人那里去。” “是,大人。” …… 琮邢府里里外外排查了七八日,白成福那日的行踪竟然没有半点痕迹。 白家的亲朋好友都有不在场证明,商铺伙计等当日也都在各行其是。 案件的调查一下子陷入僵局。 在这期间白家来人吵着要迎回尸体入殓,唐浩直接叫人把他们打发走了。 白成福失踪无任何勒索信件,找到他时身上的配饰还在,所以肯定不是简单的仇杀。 唐浩一直就有种直觉,白成福的死必然跟那个组织有关。 只是眼下还未查到任何证据,这实在是有些棘手。 一名副将快步走到唐浩面前,“将军,这几日珠宝行跟钱庄都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异动。只是龚氏茶行有些异常?” 唐浩顿时来了精神,“什么异常,细细说来!” “根据暗桩回报,龚氏茶行的老板龚恒这些时日,频繁奔走于凌州各县洽谈生意,虽说对生意人来说这个算是寻常,但此行径却跟他往日完全不同,所以属下特定乔装贴近打探,最后发现他所谈之事,并非茶叶生意,而是粮食!” “粮食?”唐浩非常警觉地站了起来。 “对,”副将把监察簿拿出来,“龚恒在琮邢府和县里接触的商人全都是粮商,并且属下还查到,他用侄儿的名义租了好些个粮仓。” 唐浩接过监察簿,“屏藩县、列红县,诞城县......这些地方他都租了粮仓?” “是,而且属下粗略算了算,单单是诞城县就有七千石粮食,再加上州府和其他县,总数怕是高达十万石之多!” “你确定??”唐浩一时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十万之石的粮食! 如今凌州全州的仓粮也不过三十万石,龚恒区区一个茶行老板,哪儿来的这么多粮食。 而且十万石的粮食勉强可供五万人的军队一个月的口粮。 对了,军队! 第243章 查处私粮 第243章 查处私粮 粮食可供百姓生活所需,也可供行军打仗之用,这可是日日不能少的物资。 唐浩脸色微变,连忙问道:“这个龚恒,平日跟白成福有过联络吗? “据属下所知,并没有。他们虽然都在琮邢府,但隔行如隔山,茶糖之间或许有些下料交易,可是明面上两人没有交集,也没听说有过私下见面。” 唐浩皱起眉头,若有所思,“龚家世世代代都是茶商,龚家祖父在凌州还有一个茶山,好端端的,他一个茶行大户,平白无故转做粮商干什么?” 就算是想整体转行,那为何不用自己的名义? 况且战争刚结束不久,各州存粮并不是很多,这么大量的粮食他是从何处得来的? “若按你所说,那这么大量的粮食运进凌州,你们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唐浩问道。 “借用多家商行分批运送,而且分布在凌州各县,属下之前只是认为他是正常生意,所以才没有仔细调查。属下疏忽,还请将军责罚。”副将赶紧半跪请罪。 唐浩虽然平日有些江湖之气,说话做事不太讲究章法,但是治军可是非常严格的。 “算了,前些时日都在调查白成福的事情,我知道你们辛苦了。”唐浩罕见的没有责怪副将,一边翻看监察簿一边说道:“如今发现龚恒的异常举动,算你将功抵过,起来吧。” “谢将军。” 副将起身后看见唐浩在查看监察簿,也就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 这个监察簿还是记录的非常仔细,基本上从半年前唐浩下令开始,龚恒有迹可循的一举一动都被记录下来,只是之前的记录并不多,因为一样很少出门。 只是近些时日为了洽谈生意,他的活动轨迹才开始多起来。 唐浩慢慢的往前翻看,突然手上的动作一停,问道:“龚恒开始出门谈生意,是在十日前?” “是的,将军。就是白成福失踪的第二日。” 龚恒、白成福两人往常虽无交集,但行事却是较为一致,半年来都是深居简出,除了偶尔巡视店铺,其他应酬几乎都没有。 但就在白成福失踪的第二日,龚恒就开始前往各县洽谈生意,而且谈的还是粮食生意。 白成福的死是异常,龚恒开粮仓也是异常,这世上哪儿会有这么巧合的异常。 唐浩猛地将监察簿合上,下令道:“盯死他,他见什么人做什么事,我要时刻知晓。” ....... 琮邢府外,屏藩县内。 屏藩县距离琮邢府三十余里距离,正是出凌乾二州的必经之路,生意往来也比别处更为兴隆。 龚恒此时正一脸笑意,对着面前的中年人拱手行礼。 “王老板若是觉得价格公道,这事儿咱们就算是定了?” 这中年人便是这屏藩县的大户,自己做的瓷器行窑子,还有两门亲戚在做米面粉粮生意。 “既然龚老板这么大方,价格出得这般的低,王某当然愿意。不过,这么多的粮食.....”中年人还是忍不住有些好奇的问道:“今年才刚刚播种,并没有到秋收的时候,您这是从哪儿收来的?” 龚恒颧骨轻抽,笑道:“都是托人去外地收的,本想着因战事导致粮食短缺,好歹可以赚上一笔,哪儿知道这说停就停了。这不是怕砸在手上嘛,所以索性尽快出手回笼资金。但是您别看是去年的陈粮,成色可是极好的。” 中年人随意的摆摆手,“龚老板的话,我当然是相信的。那这些粮食什么时候能运过来呢?” “已经到了,明日会有人带您去取。” “那成,龚老板果然爽快!”中年人显得相当高兴,粮食价格低廉不说,连运费都省了,看来这次得挣不少钱。 “哈哈,哪里,做生意么,但求共赢。” 二人相谈甚欢,当即就签下买卖契约。 龚恒看着契约松了口气,寒暄几句便离开了酒楼。 “赶紧走!”龚恒匆匆上了马车,急促的催着车夫。 天色已暗,长街之上异常静谧,车夫驱车速度也快了许多。 “东家,咱们接下来去哪儿?”管家问道。 龚恒一反方才的镇定,脸色极为阴沉,头顶都是冷汗。 “那粮仓你去看过了吗?” “看过了,请东家放心,粮仓里的人手都是从外头拨的,只知道租粮仓的人姓王,绝对查不到是咱们。” “那就好,但也不要掉以轻心,这么大的量......”龚恒从袖中摸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东家,可咱们还有九万多石呢。”管家提醒道,这数量实在太大了。 龚恒摇着牙怨恨道,“要不是白成福作死,老子也不用把十万石全压在身上!” 本来计划是白成福和龚恒每人分销五万石,但如今白成福直接被弄死,所以全部的粮食都交给龚恒负责。 龚恒现在是有苦不敢说,但凡只要表现的不情愿,下场肯定跟白成福一样。 而就在龚府的马车离开屏藩县不久,一列人马风驰电掣奔袭而来,路上完全没有停顿,直接冲到县中一处粮仓前,众人翻身下马闯了进去。 守门之人吓了一跳,厉声叱喝:“你们是什么人,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滚开!” 带队的校尉一脚把他踹开,带着士兵们长驱直入。 守门的人看清楚全是身着甲胄的军人,吓得连滚带爬的跑走。 粮仓内整整齐齐成百上千个麻袋,里面几乎都被堆满了。 士兵上前将其中一个麻袋打开,白花花的大米哗啦流出。 “还真的是米粮!” “这么多的粮食,官府竟然没有收到任何报备。” “胆子也太大了。” 校尉打断众人的议论,“行了!谁也不许多嘴,来人赶紧把这里的粮食清点一下。” 随军而来的记录官,立刻取出招文袋与薄册,跟随士兵们开始清点。 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凌州的其他五个县城。 三日后,从各方汇总的数目终于送到了唐浩的面前。 知州衙门内,唐浩、杨安国坐在堂上,听着参军的汇报。 唐浩特意把杨安国请来,就是想让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屏藩县交易粮商三名、列红县交易粮商五名、诞城县交易粮商二名......伯恒县交易粮商三名、琮邢府交易粮商三名,合计共搜缴粮食十万石。” “十万石,这么多粮食,到底是哪里来的?”杨安国双目呆滞,震惊到了极点。 到底是多大的势力,竟然能够无声无息将十万石粮食运进凌州。 “粮食数额巨大,来历不明,且还用他人的名义租用粮仓。商户囤粮自守不是奇事,但我们地方正仓、转运仓、大军仓都未必可以轻轻松松拿出十万石!单是这两项,就得详细审问。” “杨大人,这事还是由你来发令吧。” 本朝律法,若要抓捕重犯,拟判罪责,需要知府、知州一同决定。 “抓!” 杨安国不敢稍作迟疑,立刻下令:“这群腐虫噬我百姓米粮,自然该抓!” 唐浩淡淡一笑,看向副将:“去吧,不能放跑一个!” 第244章 白成福的死因 第244章 白成福的死因 龚家的茶行、宅院和各地的粮仓早已被监视,随着唐浩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刻被缉拿。 龚恒从屏藩县回到府中后用过晚膳,还来不及喝口茶,就被人按在了地上。 他狼狈地挣扎着,满脸恐惧地望向参军问道:“军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没干坏事啊,为何抓我?!” 参军提起龚恒衣领,狠狠啐道:“你自己干了什么事,你自己知道,带走。” 知州衙门办事一向雷厉风行,龚家产业在一日之间被全被查封。 琮邢府的百姓议论纷纷,白家才刚出事没多久,这龚家又出事了。 牢房内,龚恒整张脸毫无血色,跪在地上抓着守卫的裤脚,“军爷,你们肯定是抓错人了.....我就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小商户啊。” “不要这么谦虚嘛,龚大老板。”唐浩迈步从远处走来,笑着说道:“你可是了不得啊。” “你是....你是唐浩唐大人?”唐浩作为一州的军政主管,龚恒肯定是认识的,只是平时从来没有打过交道,所以有些不确定。 “正是唐某。”唐浩坐下后,对着守卫吩咐道:“怎么让龚大老板坐在地上,赶紧扶起来。” 龚恒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不知唐大人今日是所为何事,将草民抓到这里来。” “龚大老板误会了,怎么能说是抓呢。如今凌州粮食紧缺,连我军中儿郎都不敢放开肚子吃饭。唐某听闻你手握十万石粮食,所以请你来讨教讨教。” “什么十万石粮食,大人我.....我不明白。我家世代都是茶商,从未接触过米粮生意。” “屏藩县王氏仓库、列红县许氏仓库,还要本官继续说吗?”唐浩意味深长地笑着,眼神戏谑。 唐浩一席话尽出,龚恒顿时如丧考妣,脸色煞白,整个人瘫坐了下来。 完了!全完了! 龚恒心中思绪万千,真想当场把知道的事情全都抖出来,转念却想起了白成福的惨状,又想到自己还有妻儿老小,到嘴边的话登时就咽了回去。 唐浩抚案而坐,斜眼瞥见龚恒脸上表情变化,瞧他梗着脖子一副要杀要剐的模样后,忍不住嗤笑一声。 “呦!没想到我还看走了眼?” “龚老板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这是打算嘴硬到死不肯说了?” 唐浩眯起眼睛,抵近了身子凑到龚恒面前,眸子中一抹犀利闪过,战场拼杀的戾气一下爆发出来。 龚恒打了个寒战,身体止不住的发抖,却依旧是缄口不言。 一旁的参军见状来了火气,大喇喇的叫嚷起来:“叫你一声龚老板,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 “我家大人这是给你脸,不知死活的东西!老实交代,这么多粮食从何而来?” 龚恒依旧沉默,参军见了骂骂咧咧就要上来动手。 “龚恒,十万石的粮食,你知道有多少吗?这担子,你扛不下!” 唐浩仰起脑袋晃晃悠悠的说道:“对付你这号的人,手段不说千种,也有上百种,夹棍炮烙抽筋断骨贴加黥面,龚老板选一个?” “怕就怕你抗住了这些刑,最后也落不到一个好,十万石粮食,够发配你妻儿往琼州了,一路上蛇蝎虫咬瘴气入体,啧啧,莫说是女子稚童了,就是七尺壮汉也难活着走下这一遭。” 唐浩的声音如同魔音一般,贯入龚恒耳中,他打起了哆嗦,表情挣扎无比。 最终,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大人别说了,小的全都招,全都招!” 唐浩没想到,对付龚恒竟然还没真的上刑对方就一股脑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这一幕惹得在侧的参军不屑连连,唐浩却是十分满意。 “识时务者为俊杰,龚老板若是能戴罪立功,未尝不可免罪。” 恩威并施,方能令人尽心尽力做事,唐浩深谙此道,一句话就让龚恒感激的磕头如捣蒜。 “那日.....” ...... 那日。 城外破庙最后的那间厢房内,这位自称姓董的陌生人,说是有笔大生意找他们谈。 白成福自然心生警惕,魏爷没有出现,而且这等强迫的做派,怕不是什么好事。 他僵笑着问道:“不知董老板说的是什么生意?” 董老板伸手点了点桌面,吊眼细目,声音让人有些不舒服,“两位都是出手阔绰的大老板,在凌州又有门路,我呢,手里有一批粮食囤压着,所以想请两位帮帮忙。” “粮食好啊,不过我跟龚老板一个糖行,一个茶行,这......也不对路啊。” “做生意么,要的就是挣钱。”董老板笑着把玩着手中扳指,目光却是让人不寒而栗,“这普天之下什么生意有粮食能挣钱?茶叶,红糖,那都是给富贵人家用的,普通百姓未必消受得起啊。” 朝廷这两年对粮食看管极严,年初时候还借着纳税月,有意盘查了下各家余粮。 如今让茶庄和糖行售卖粮食,肯定会惹起官府的注意。 白成福正要说话,龚恒扯了下他的袖子,谄媚一笑问道:“不知董老板,带来了多少粮食?”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龚恒心想着,若是几千几百石,自己买了就是,何必徒争执,赶紧离开此地为上。 若是上万石,送到周边县城也就罢了。 再怎么着,也比得罪这群人的好。 谁知董老板淡淡一笑,道:“不多,就十万石。” 房间内顷刻鸦雀无声,龚恒瞪大眼睛,眼前都是一黑。 “十万石?!”白成福噌得起身,“这么多!” 然而他才刚站起来,就被身后壮汉按住肩膀,又砰地坐了回去。 龚恒也慌了,盯着董老板道:“十万石,这....这我们怎么吃得下啊?” 这么多粮食流入民间,官府但凡不是瞎子就会觉察异常。 两人匆匆交换了个视线,都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董老板表情微冷,似笑非笑道:“十万石多吗?你们两人分了,各吃五万石。要么就多找几个地方卖出去,不然就自己花钱买。你们两个这些年靠我们可是挣了不少钱,如今这点事不会也要推辞吧?” 白成福眼角狠狠抽搐,拱手沉声道:“董老板,现如今这世道你也明白。朝廷对米粮严加看管,市面上的粮仓、粮铺那都是经过朝廷调查核对过的,这么大的量,实在是不好出手啊。” “是啊,”龚恒也是恳求道,“再说那粮食并非我俩本行,若我们出面,朝廷必然会彻查。” 想到其中风险,两人都止不住汗流浃背。 董老板声音也危险起来,森然道:“这么说,你们是拒绝了?” “并非咱们不愿意帮忙,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白成福咬紧牙关不松口,“董老板也请体谅体谅我们。” “对啊,要不咱们俩少拿点,您看一万石,如何?” “就是,再说了,我们这些年也算是尽心竭力。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不能最后落得乾州凌老板那种下场吧?” 白成福语带暗示,将凌术的前车之鉴摆到了眼前,隐隐带着威胁的意味。 乾州、青州、建州三地被查得沸沸扬扬,被抄家灭族的商人、官员不可胜数。 九族的外戚都被牵连了个遍,恶名传遍大誉,出门都能听见有人对他们唾弃鄙夷。 每每想到这里,两人都像是被冷水浇头,已经开始暗暗后悔。 若非退出的难度太大,他们早就打算抽身离开,免得拖累了一家老小。 如今,这董老板送来的十万石粮食,就像是一道催命符。 龚恒胆小怯懦,虽然没有将话说得那么坚决,态度却也是很坚决。 这生意,他们断然不能答应! 董老板静坐片刻,眼神落在白成福身上,缓缓问道:“总而言之,这货,你们是不打算接了,对吗?” “董老板别生气,我们实在是没办法接。” 龚恒后颈微麻,忙拱手恳求。 “那好吧。”董老板叹了口气。 两人以为对方已经放弃了,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见房内一道银光突然闪过,白成福的胸口直接被捅穿。 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猝不及防,龚恒整个人都僵住了。 白成福惨痛尖叫,却被身后的壮汉捂住口鼻,尖锐的钢刀已经横在他的脖颈,宛若钝刀子割肉般,速度极慢地割开了他的喉咙。 鲜血顷刻间染红整个地面,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白成福没过多久便成了冰冷的尸体。 龚恒被吓得失禁,慌不择路地躲进桌子下。 董老板蹲在桌边,笑着问道:“龚老板,这生意,你接吗?” ....... 感谢烽火台1号、天雪宣、sy的月票支持。 感谢各位的推荐票支持。 放心,书不会太监。只是平日工作太忙,下个月尽量多更新一些。 第245章 风起云动 第245章 风起云动 唐浩听完龚恒讲述完后,事情果然如他所料,白成福跟龚恒是一伙的,都是为那个组织做事。 他们当着龚恒的面杀了白成福,目的就是为了龚恒接下这十万石粮食。 “这姓董的,你之前没见过?”唐浩质问道。 “确实没见过,先前与小的接头的另有其人。” “这些粮食从何处来的?” “这个...这个小人真不知道,那个姓董找我们的时候,这批粮食就已经在凌州了。” 通过唐浩的再三审问,最后得到的线索还是非常有限,后续的事情就交给参军,自己转身从牢里出来回到衙门。 因为杨安国一直在等着消息,唐浩便把情况与其知会了一声。 “唐大人,咱可想好了,这事儿一陷进去,就再难脱身了。”杨安国面色凝实,语气郑重的问道:“真彻查起来,不知道要牵扯多少人进来,到时你我恐怕也不过是一叶扁舟,只能随波逐流了。” 虽然先前大义凛然的说全力支持,那也仅仅只是证明自己未曾参与其中。 可如今事情明显是跟私运有关,这可就得另当别论,起码他不想惹得一身骚。 唐浩闻言笑了笑,他来凌州就是为这事来的,哪儿能如他所愿。 “杨大人,如今你我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怎么还不清楚呢?” “到了现在,如果不查个水落石出,你觉得我们会有什么好下场不成?” 他丢下这句话后,便径直往内衙走去,只留下怔怔愣在原地的杨安国一人。 “苦也!上了贼船呐!怎么就没个安生日子!”一声捶胸顿足的悲呼响起。 唐浩还未走远,听着忍不住发笑,他虽然是受命而来,但光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恐怕独木难支,所以得拉杨安国一起下水,把整个凌州的力量整合在一起。 不过眼下虽然有了线索,他也不敢贸然行动,还得迅速将情况上报。 凌州府城,几只灰鸽腾空而起,直奔北方。 而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一座幽静府邸之中,悄然落下一只风尘仆仆的灰鸽。 ....... “老弟,唐浩那边来信,说是查到了些东西,恐怕跟那些人有关。” “哦?不愧是兄长安排的人手,当真是雷厉风行!” 府邸之内,竹林小亭,两道人影对坐石凳之上,不时攀谈两句。 “只是线索还是太少,恐迟则生变呐。” “啧,确实是个问题,那兄长的意思是?” “乾州来的陈小子,先前在建州青州,可是让你我看走了眼,他要是去了凌州,你觉得会是如何?” “呵,此子非同凡人,年纪轻轻便连中四元,能力眼界都远超同龄人,不过这未免有些太涉险了吧?” “涉不涉险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上面恐怕也想看看他能到什么地步,再说了,就算不与陈平说,这小子也不是安生的主,这些年都在寻找害他老师的仇人,所以这次,倒不如卖他个人情。” “也好,还是兄长想得周到,那就这样办吧。” 人在京城正翻看典籍,为半年后殿试做准备的陈平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有人在算计我?” 陈平环顾四周,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没来由的喷嚏让陈平心中有些悸动,该不会,又要出什么乱子了吧? ....... 凌州,府城。 知州衙门内,唐浩把玩着玉扳指,脑海中闪过龚恒与他透露的信息,表情变幻莫测。 “希望这次是条大鱼,不过还得等上面的命令才行。”他嚅嗫着嘴唇,眼睛眯成一条缝喃喃自语道。 白成福突然被杀,白家藏有暗道。龚恒偷运米粮,全家锒铛入狱。 这些消息岂能盖得住,没几日便已经到处传开。 凌州上下俱都等待着官府的下一步动作,准确来说,是等知州唐浩的动作。 知府衙门内的小吏这几日忙的不行,一个个都眼巴巴等着杨安国发话。 俗话说流水的知府,铁打的胥吏,他们这些衙门里的小吏,对凌州的事情就算不是尽数知晓,那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往日都是平安无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好我好大家好。 自打这个唐浩来了之后,不仅隔三岔五的给他们找事,还时不时派自己带过来的士兵,到下面的县城乡镇调查这调查那,搞的他们都不好去捞钱了。 粮食或许只是表象,这下面的水有多深谁也摸不清,小吏们自然都不愿意被搅进去。 “府尊大人,这几日衙门外面的百姓是越聚越多啊,都听说官府把粮食抄没了,心里慌得很!” “府尊大人明鉴,卑职心里那叫一个怕啊,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蹦出个歹人煽动民变...” 杨安国刚从衙门后堂出来,吏书库书等一帮六房长官便凑了上来,纷纷向他大倒苦水。 “是啊府尊,短短三日时间,凌州的粮价已经翻了三成,许多不明真相的外商也相继离开,再这样下去恐怕不妙啊!” 其实他刚刚在后堂才和唐浩商量了一番,准备劝他及时收手明哲保身,还说了一堆什么正值英年,往后还有大好前程不应舍身置险之类的话,然而通通没用。 此刻耳边这番聒噪,他脸色一下阴了起来。 “粮食之事事关重大,十万石更是本朝开国以来鲜有的巨数!本官为政一方,父母凌州,眼下已经捉拿到关键要犯,假以时日必将揪住幕后主谋。” 杨安国罕有地面露厉色,大声喝道:“尔等现在劝阻本官,莫非是与此案有所牵扯不成?!” 这话声音高亢洪亮,竟是连院外厅堂上持水火棍的衙役都听着了,一班胥吏更是如老鼠见了猫一样,全身吓得一哆嗦,连忙摆手告罪后便一窝蜂的散了去。 “...” 众吏退去,杨安国转过头来定睛注视身后,片刻后卷起袖子起身。 而在后堂的唐浩此时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莫名的笑容。 杨安国劝他不成,最终反被他劝了过来,就在昨晚唐浩已经收到来自上面的命令,确定这次要彻查到底,所以他向杨安国表明了坚定的态度。 许是觉得无力阻止自己,又或是察觉到他身后有大人物站台,杨安国这才堪堪答应,与他一同追查凌州私粮一案。 而方才前衙的小插曲,就算是杨安国的表态了。 唐浩回到自己府中,安排亲信将写给陈平的信最快送往京城,并且再三叮嘱亲自交到陈平手上。 凌州的棋盘已经摆好,就等陈平这个执棋者到来,十万石粮食能拽出什么样的蛀虫,唐浩自己也不知道,不过也正因如此,他才格外的兴奋。 凌州府城以西二十里处的荒庙,一个中年男子远远地看着官兵进出。 “蠢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粮食被扣下,人也被抓了。如果不把凌州这个烂摊子收拾妥当,我就算能逃出去,也难免一死。” 这名中年男子正是龚恒口中的董老板,他面目狰狞的转头望向府城方向,眼中尽是狠毒之色。 末了,他悄然动身,消失在荒野之中,没有人注意到他来过。 第246章 凌州来信 第246章 凌州来信 春闱过后,京城仍不见半分春意。 然而,京城内外熙熙攘攘的百姓脸上,大都没了去岁北虏犯边的慌张,而是多了些许对生活的向往。 强敌退去,会试结束,天启十八年的大誉,已有中兴之意。 会试放榜后的这些天,京城之中无论是榜上有名还是名落孙山的士子,皆对陈平这个原先声名不显,如今却一朝夺得榜首桂冠的乾州小子颇感惊奇。 因此,闻讯而来希望和陈平见面切磋文艺交个朋友的人络绎不绝。 “添睿,你家公子躲哪儿去了?” 天香阁,陈添睿不仅要处理生意,还要招待慕名而来的各路人士。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声音响起,尚且寒冽的初春时节还攥着折扇的谢致远和程诚走了进来。 谢致远嘴角带笑,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天香阁进进出出的大批士子。 “嚯,这么多人,这要是让他们见着陈平,那小子还不得被薅秃了?” 程诚也点点头,颇有同感:“想当年本公子在京师的时候,也和陈平这般无二啊,东西两城的小娘们整日为我癫狂,搞的那些穷酸士子嫉妒本公子嫉妒的很,啧啧!” 听到程诚这么厚颜无耻的自吹自擂,谢致远直接翻白眼,好歹也是堂堂江夏书院出来的,别人都是温文儒雅谈吐风流。 这家伙倒好,只剩下风流了。 关键的是还脸皮贼厚,却浑然不自知。 “谢公子,程公子,你们是来找公子的吗?” 看到谢致远和程诚二人后,陈添灵踩着小碎步赶紧走了过来,待将两人请到一旁后才悄声说道。 “公子早就嘱咐过了,要是谢程两位公子前来,便往苏家小园去即可。” 苏家小园? 谢致远与程诚对视一眼,相继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 “师弟,没想到你竟然躲到苏家小园来了,有两下子嘛!” 寸土寸金的京城之中,一处幽静雅致的园子可以说价值千金,而为京城千余名举人津津乐道的陈平陈会元,就在此地。 听到程诚这番嬉笑怒骂的言论,陈平有些无奈,反驳道:“师兄,我这不是躲,这叫隐居,隐居懂吗?” 谢致远闻言乐了,隐居? 本公子在京城多的是地方,你小子却隐到苏依依这里来了。 看破不说破,还是好兄弟。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是吧?”谢致远挤了挤眉眼,调笑道:“还未加冠的会元,我大誉朝开国以来,你还是头一个呢!” “行啦,咱自己人就别再闹了,这话听着都起茧子了。后续的殿试还不知能考成什么样呢?”陈平笑着上前,招呼两人坐下聊。 谢致远则目光一凛,身体微微前倾:“今日来找你,为的就是殿试一事。” “哦?殿试怎么了?不就是推迟了吗?” “按照往年的惯例,会试结束后不久,便开殿试,由陛下亲择贤才,选为进士。” “会试在榜者皆会得到天子御擢,无非是分前三与一甲二甲而已,此国家大事也,三年之英才选拔,事系天下士子之心,从无更变。可今年却......” 谢致远语气变得沉重不少,显然就算是他这个内相之子也觉得事情非同小可,平日一向喜开玩笑不太严肃的程诚也跟着点头称是。 陈平见两人都是表情肃穆,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你是说,陛下?” 谢致远微微颔首:“陛下积疾多年,去岁末北边大战刚停,而如今国内还似有奸佞通虏,我恐陛下遭此多厄龙体不稳,否则绝不会推迟殿试。” 嗡! 原本就静谧无声的小园内,随着谢致远声音落下,更显得安静,甚至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不知过了多久,谢致远吐了口气道:“值此多事之秋,你陈平会元及第,正处风口浪尖呐!” “眼下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京城的水深不可测,一着不慎就算是会元也有折戟的风险。” 程诚紧随其后,跟了一句“俺也是有此担忧”。 二人目光此刻都甚是炯烈,等着陈平的回应,而听完两人的告诫后,陈平并未表现出哪怕些许的慌张。 当恩师叶文昌身死的那一晚过后,陈平就明白了,身处这世道,自己能改变掌控的事情很少,但唯有一点可以做到,那就是时刻保持冷静。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陈平在这多谢二位师兄,不过陈平夙志未成,岂会轻易退缩?” 陈平拱手作揖,感谢了一番二人的好意。 诚然,眼下京城的凶险对他一个出身乾州农家的年轻士子来说,堪称可怖。 若是其他人,怕是已早早寻了个权贵投与门下,以此得到庇护。 但他不能,追查杀害恩师的凶手至今,陈平已然是觉察到了这背后的人物能量不小,就连当朝大理寺少卿齐洪明,都有可能并非主谋。 谁知道这满朝公卿,哪一个就是天启八年那场人祸的幕后主使? 陈平做出了自己的决定,谢致远和程诚则是惊讶过后满脸的欣赏。 “愚兄虽然已经加冠,但在你面前只感觉头上这冠愈发的滚烫。” 谢致远自嘲的笑了笑,其中夹杂了一丝苦涩,他本是内相之子,出身官宦之家,自觉天下同辈人中鲜有比肩,直到在乾州遇见了陈平。 陈平的才学之能力,性格之坚韧都远超于他。 而程诚则没想那么多,他上来将陈平揽了过来,颇为豪爽的笑道:“师弟,你放心,就算在京城待不下去也没关系,大不了咱们回乾州!” “江夏书院总会有你陈平一席之地的,到时候咱们把酒言欢,对竹畅饮,那才叫隐居山林呢!” 程诚拍着胸脯打包票,陈平能感受到师兄对自己的关爱,心里感觉暖暖的。 这一路走来,如果没有这些朋友的鼎力相助,想必其中的困难会徒增好些倍。 送别谢致远程诚二人离开后,陈平转头就见到苏依依的贴身丫鬟候在院中,看样子就是在等自己的。 “公子,这儿有一封刚刚从凌州送来给你的信。” 从丫鬟手中接过封了火漆的信纸,陈平忍不住奇怪。 凌州? 虽说那里与乾州毗邻,但没有认识的人在那里。 谁会从凌州寄信给自己? 回到房间,将信件小心拆开后,陈平定睛扫视,一圈下来他的眉头愈发紧蹙,直到最后拳头紧握,额头青筋暴起,已然是在强压着心中的激动与愤慨。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皮休,这次我誓要抓到你!” 第247章 绝不放弃 第247章 绝不放弃 京城,某宅院。 “凌州的信送到了吗?” “回老爷,陈平已经收到信了。” “嗯,你下去吧。” “...就看你这陈平陈会元,是留在京城等待殿试,还是南下凌州了,呵呵。” ...... 凌州,潮湿阴冷的州狱中,一个模样凄惨的囚犯扒着粗木栅栏,眼巴巴地望着几步外的狱卒。 “两位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小的这饿得实在是睡不着啊。” 囚犯不停吞咽着口水,眼珠子快蹦出来了,声音沙哑的乞求道。 负责守夜的两个狱卒没有理会,他们久在狱中,这样的犯人早就见惯了。 “闭嘴,再叫?爷爷就给你抻抻皮!” 一声呵斥让囚犯果断闭上了嘴,狱卒转头继续昏昏睡去。 转眼过去了许是一二个时辰,当囚犯又被腹中饥馑逼醒的时候,他似是听到了些许动静。 不同于旁边狱友的呼噜喘息,这动静竟是从外边传来的,而且还越来越靠近! “吱呀——!” 牢门被缓缓推开,轻微的响动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一个人。 借着牢房内的几缕月光,囚犯模模糊糊的看到进来了好几个穿着黑衣的人影,很显然,这些人绝不是前来换班的狱卒。 待到几个黑衣人径直走向囚犯时,囚犯眼前一亮,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直到看见黑衣人来到自己的牢房前。 “龚老板,是龚老板吗?” 那囚犯一愣,旋即下意识的答应了下来,因为他不想放过这个逃出牢笼的机会。 “是我,是我!快,快救我出去!”囚犯扒着牢门急呼道。 “救你出去,呵,别急,这就来。”为首的黑衣人闻言狞笑一声,穿过牢房门柱一把抓住囚犯的手,接着猛地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朝对方刺去。 几乎是在同时,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狱中的平静。 “抓起来!!!” 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那囚犯还在失神,但几个黑衣人则是浑身一震,慌忙看向四周。 只见原本两个本在睡觉的狱卒此刻突然暴起,拎着朴刀扑了过来,而旁边几间牢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一窝蜂的冲出来一群披坚执锐的军士。 至于那领头的,正是凌州知州唐浩! 此时的唐浩身披铁甲头顶兜鍪,手持短刀小盾,已然是拿出了原先身在军中的架势。 “别让他们逃了!” 唐浩怒喝一声,而后猛地一蹿,突到一个黑衣人身前,手起刀落力道之大甚至没有丝毫停顿,那人就当场身首分离,鲜血喷涌不止。 眼见中计,几名黑衣人却没有退缩,举起武器开始拼死抵抗。 但由于人数和武艺的差距,很快就被唐浩带人歼灭,最后只留下了一个活口。 “唰!” 收起短刀,唐浩命人将黑衣人带走审讯。 他料到会有人想要前来劫走或是灭口龚恒,所以提前将龚恒隐在了别处,寻了个替死鬼充作龚恒,如今果然是与他想的一样! “私贩囤积十万石粮食已经是足够杀头的大罪,如今还敢打杀官兵,这与造反何异?” 唐浩眼神冰冷,正寻思是否连夜将凌州的最新情况上报,还是继续等待时,一个军士快步跑了过来。 “大人,安置姓龚的兄弟那里起了乱子,恐怕那边来有几十号人,他们意图劫人!” 军士上气不接下气,唐浩则是瞳孔一缩,心中咯噔一声。 坏了,老子倒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没来得及细想,他立刻带上人马直奔龚恒所在的地方。 然而等唐浩和一帮士兵气喘吁吁赶到时,只见到了溅射满地的血点,以及十几具军士的尸体。 而黑衣人的尸体,则只有五具! “大人,龚恒死了。” 参军从房间中走出,脸色黯淡的摇了摇头。 唐浩气息没有变化,只是走到了死去的军士身边,如果只死了一个龚恒他倒也还能接受,但现在? 自己从乾州带过来的兄弟本就不多,今晚就折了十几个! “把战死的弟兄好好收敛了。” 唐浩吩咐下去后,仰头看向夜空。 对手兵分两路,狱中的那一路只是佯攻,这边的才是主力,要说这背后没有人通风报信,唐浩打死也不相信! “凌州的杂碎,也太多了吧!” 翌日一早,凌州城内的百姓突然发现,街头上巡逻的官兵一下多了起来。 更有流言说昨晚城内来了一伙歹人,杀了好些个官兵云云,一时之间城内百姓不安起来。 衙门内,这种不安愈发的强烈。 知府知州两个衙门里的小吏多有互通,此时这些小吏一个个都是小心翼翼,不时窃窃私语暗地交流着什么。 “杨兄,昨夜之事你有何见解?” 知府衙门中,凌州知州唐浩与凌州知府杨安国隔着桌子左右而坐。 自从两人达成共同进退的共识后,如今已经是以兄弟相称,毕竟这可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 唐浩说话时双眼布满血丝,声音略带嘶哑,显然是一夜未眠的模样。 “唐老弟,为兄与你如实相告。莫看你我掌管凌州军政大权,实则要治理这偌大凌州,不靠底下那些胥吏如何得行?” “光靠凌州本地,根本囤不了十万石粮食,那些人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往凌州运进来十万石粮食,你觉得他这样一个商贾,有这个能力吗?以至就连我都知晓一二,那些胥吏,地方上的绅缙,难道能不知道?” 杨安国吐了口浊气,叹道:“如今追查的线索没了,至多拿那龚恒和白家治罪,除非......” “除非什么?”唐浩追问。 “除非有京师的命令,否则为兄以为,咱要不就到此为止吧。” 唐浩嘴角抽搐了几下,京师的命令可能不会有,殿试推迟天子不朝,朝堂诸公都在等待时局变化。 他的上级只是表示可以联系陈平,并未提及其他的事宜。 但就这么算了? “没有京师的命令便不查了?”唐浩反问道。 杨安国也是无奈至极:“不是不查了,是真查不动。” “倒不是为了别的,就算咱们真查出来了,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整个凌州的人咱们都得罪完了,你觉得咱们哥俩还能落得什么好?” 杨安国劝道:“听我一句劝,收手吧!” 收手?绝无可能,但自己的情况及上层安排的事情,肯定不能跟杨安国明说。 唐浩沉默着没回答,就在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唐大人,京城来信了!” 原本还愁眉苦脸的杨安国,生怕自己被唐浩这个愣头青给折腾的一起玩完,他一下来了精神,试探着问唐浩。 “唐老弟,这是......?” 唐浩没有理会他,快步走到门前,开门拿信之后大致扫了一眼便知道这是谁送来的了。 “杨兄,刚才你说查不动,呵呵,现在查得动了!” 感谢染清墨、书友、卩灬今夕何惜、书友、书友、书友的月票支持! 感谢各位的推荐票支持! 第248章 准备入局 第248章 准备入局 凌州琮邢府城外,一处僻静山谷。 “大人,龚恒已死,官府的线索尽断,就是那些粮食...” “那个姓唐的知州可不是个善茬,这次把龚恒灭口兴许已经让他察觉到了什么,还他娘的管什么粮食?!” 山谷里三三两两休憩着一队人马,而这其中的领头者,就是之前在破庙与白成福龚恒见面的董涛。 对于这帮凌州的下线,董涛很是不满,他不明白组织为什么要把粮食运到凌州来脱手,难道就是因为这里离京城较远?朝廷的掌控力不强吗? 可同样的,组织在这里的人手那也是良莠不齐,甚至可以说在他董涛的眼里,这就是一帮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 “先将凌州的事情上报再说,虽然叫我撞上了这档子事,不过还好,终究是把龚恒灭口,封锁住了消息。” “接下来不论是撤是留,主动权都在我手中了。” 想到这里,董涛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因祸得福,若是能妥善处理好凌州的事情,他或许能够受到上面的重视。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他这边将消息上报还没几日,组织就派来一个上级,全盘接管了凌州的所有事务。 “莎莎——!” 翻看完董涛的情况报告后,眼前的男人脸上露出一丝厌恶,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董涛见状连忙凑上前去。 “凌州的事,你处理的还算妥当。” 董涛还没来得及高兴,紧接着下一句话跟来。 “不过,以后这种出事后瞒着直到解决了再上报的小聪明,就不要再耍了。上面的人如今是没空理会,否则你小命难保!” 董涛身子一颤,这话里话外满满的敲打之意,他自然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于是连忙跪倒在地,十分恭敬的回道:“属下知错!” 而后他停顿片刻,小心翼翼说道:“不瞒上使,属下发现凌州的事情并不简单,特别是凌州知州唐浩,此人很有可能发现了组织的存在!” “所以属下不敢妄动,只处理掉了一些小角色,唐浩这条大鱼还得请上使出手。” 董涛连珠炮般的话说完,男人沉默半晌,嗤笑两声,“那你怎么知道来的人就是我呢?” 没等董涛回答,声音再度响起,自顾自的说道:“也罢,谁叫这个唐浩在乾州的时候,就坏了我们的好事,害的老子也跟着受到牵连,哼!” 董涛跪在地上不敢出声,他当然不知道组织会派人来,本来还想着跟上面请功的,哪儿知道派了这样一位爷过来。 他现在脑海中只想了一件事,那就是在这位爷的手底下,保住小命解决完凌州的烂摊子。 ...... 琮邢府城内,龚恒被杀那一晚,遇害的十几个军士已经装上棺椁,即将起程落叶归根。 送别队伍的人中,不仅有凌州的百姓,还有知州唐浩、知府杨安国以及凌州城衙门上下的官吏也是尽数出席。 “凌州湿热,路上务必不能耽搁,一定要尽快把这些弟兄送回乡梓!” 望着这些因为自己疏忽大意而死的弟兄,唐浩心中冰冷无比。 他吩咐完毕后,转过头来对着杨安国道:“杨大人,这伙贼人甚是大胆,竟敢闯入州城杀害官兵,本官决不会放过他们,这几日便会追拿凶犯!” 杨安国闻言郑重点头,回道:“我身为凌州知府,上受天子之命,下承百姓之心,理应保一方平安,使凌州百姓安居乐业。现在出现此等目无王法的贼人,若不抓捕归案以正视听,朝廷威严何在?本官又如何面对凌州千万百姓?” 接着,杨安国向身后官吏说道:“可都听好了?这段时间尔等都得打起精神,本官绝不容许杀害官兵的贼人逃之夭夭!” 底下小吏纷纷附和应下,而在送别散场以后,则多有讥笑嘲弄或是摇头叹息之辈。 “此事多谢杨兄帮忙了,先前我未曾想过,这整个凌州竟有如此多的虫豸啊!” “什么帮不帮的,唉,老兄我宦海沉浮这么些年,没想到这知天命的年纪,也还是要以身涉险。” 杨安国坐在后院的花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苦笑道。 “哎?对了,唐老弟,京师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听闻殿试推迟,陛下连日不朝,嘶,莫非跟凌州......” 听到对方貌似是不经意间,问上的这么一嘴,唐浩哂笑了两下,故作神秘没有回答。 杨安国则心领神会,一脸我懂我懂的表情,便不再问了。 唐浩此人,明明之前在西北军中作为军将,一直声名不显,后来却突然受到重用。 先是在乾州查出惊天的私运盐铁案,然后调任凌州官至知州,如今年仅三十五岁。 可见,他身后必定有贵人相助! 而且通过近日密切的接触来看,似乎这贵人能量不小,极有可能在京师的朝堂之上位列在前。 想到这里,杨安国心中安定许多,不过这并不代表他是因此而支持唐浩的,只是作为凌州政务主官,不想自己无故担上责任。 至于这些事情里面,涉及朝堂多少公卿高官的斗争,他并不想掺和进去,仅仅求平平稳稳地干完这一任知府即可。 对于杨安国的心思,唐浩早已摸得七七八八。 前几日的那封信,虽然信上只是说陈平会来。但他并没有给杨安国看,推脱是京城密令不便示人,这样才稳住了杨安国。 唐浩回到知州衙门,命人严加看守后,叫来了自己的心腹参军。 “大人!” “调查的如何了?” 参军拱拱手,表情甚是坚毅,呈上一封名单道:“怀疑对象皆在此列,因为时间原因,能够确定与贼人有勾结的并不多,请大人再给几日,属下......” 大致扫了一眼名单后,唐浩抬手打断了参军的话。 “没有时间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名单上的这些人就算没有与贼人勾结,又岂会是干干净净的?” 唐浩冷哼一声,锐利眸子中精光一闪。 “虽来凌州时日不多,但本官算是看清楚了,这山高皇帝远的凌州,不只是山林中有那豺狼虎豹,衙门里也是魑魅魍魉一个不少!” “只等他一到,咱们便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参军一愣,他?他是谁? 现在龚恒身死,前几日截杀的贼人此刻必定是逃之夭夭,说不定都跑到别的州了,那么线索就会全断,就算抓来衙门里的内鬼拷问出什么,也是一些过期的无用信息。 参军本以为唐浩这是要拿凌州当地通贼的内鬼来立威,可现在看来,似乎还留有后手。 “怎么?还有事情?” “哦哦,无事,属下告退!” 从房间中退出,参军脑子里仍旧满是疑惑。 他? 究竟是谁,能让唐浩如此的重视。 “陈平,宴我给你备下了,现在就等你来凌州,请客人赴宴了。这里如今可是热闹的很呐!” 第249章 皮休现身 第249章 皮休现身 凌州两位最高官员的表态,在当天就被董涛的手下得知了,他得到消息后,立刻报告给了空降凌州管理自己的那个男人。 “哦?如此大张声势,难道京师有了反应?” 男人奇怪的咦了一声,接着咂摸着嘴细细思索起来。 “不应该啊,不应该,可能是虚张声势,嗯...” 想到这里,男人神色变得轻松许多,食指敲着桌子。 这个唐浩说不定跟那陈平也有些关系,凌州的这个烂摊子已经解决的差不多,组织的事情并没有暴露,无非就是损失些人手和粮食。 官府再怎么追查,应该也没有线索往下查了。 不过唐浩不动,自己却要动一动,毕竟... 京师,程府。 程元俭盯着面前的地图,手指在乾州、建州、青州上方依次滑过,表情也是愈发的疑惑。 “父亲,你有没有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奇怪? 程开济循着程元俭的目光看去,眉头紧蹙,可却怎么也想不出哪里奇怪。 “这...现在最关键的不是凌州吗?难道乾州建州青州又出事了?” 他问道,程元俭默默摇了摇头,派去的人已经把凌州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 而凌州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所引起的震荡应当是会出现在京师。 念头到这里,程元俭想起了凌州事泄传到京师后的那一天,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 那日。 “没记错的话,运往凌州的粮食是你经手的吧?” 程元俭本来还在琢磨殿试的推迟和朝堂上的变动,仓促间接到上面的消息,所以急忙赶过去拜见。 哪儿知道一见面就听到这样的质问,让程元俭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底下的这些细碎小事,一般情况下上面是不会过问的,也正是因此,他们父子才能从中上下手谋取些利益。 这些事情上面的人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只要程元俭能够给他们做事,这些小恩小惠,在他们眼中并不算什么。 程元俭惊慌的,正是以为自己的这些小动作触怒了某位大人,因此连忙叩头请罪,一个劲地推说道。 “是小人的错,小人被猪油蒙了心,不该私自...” “你觉得我是为那些蝇头小利来的?嗯?” 程元俭愣了,不,不是为这些,那是为了什么? “凌州的粮食被扣了,凌州知州唐浩似乎发现了什么,这件事你办的很不好。” “请大人给小人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小人保证,绝对不让大人费心,一定尽快解决此事!” 没有任何的犹豫,程元俭当即保证道,然而对方却是摆了摆手,似乎这件事在他眼中是那么的云淡风轻。 “还算你机灵,凌州当地知情的商户都已被灭口,否则今日来的就不是我了。” 程元俭额头的汗水一滴滴落下,他甚至不敢去擦拭,心中暗暗庆幸。 “今日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人丑已经被调去凌州了,接下来你要全力配合他在凌州的行事,此事事关重大,你可省得?” 皮休去了凌州? 这么多年来,皮休一直是给自己家做事。如今上面的人直接插手,未有任何通知便调他去了凌州,看来事情想必不简单,而且似乎对程家有些不满意了。 程元俭来不及细想,忙点头称是。 当天晚上,他就紧急派人联络了凌州的手下,在确定凌州的情况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里,程元俭却愈发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直到现在。 “之前组织在建州青州遭到损失,北边的战事也停了,凌州虽然出事,但不是已经处理妥善了吗?” “现在上面派皮休去凌州,是为了什么?” 程元俭眯起眼睛想着,“皮休在凌州,恐怕要闹出不小的动静...” 父亲程开济却劝道:“这是上面的安排,咱们不该去想,也不能去想!听命配合便是了。” ....... 苏家小园。 陈平这几日“隐居”在此的选择可以说十分正确,京城闻风而动的士人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他,众人的热情也就渐渐褪去了。 当然,这也跟殿试推迟以及皇帝连续多日不朝有关,比起见陈平这个出身农家,还是皇帝的安危更有吸引力。 尽管宫内一直在说皇帝只是偶感风寒,需要小养几日,可流言蜚语还是在京城传播开来。 “陈会元,陈会元?” “.......”陈平躺在院中椅子上,听到声音后睁开眼睛,瞥了眼幸灾乐祸的苏依依:“又来取笑我是吧?” “噗嗤!哪里是取笑,人家这是实话实说哎!不领情的无情书生!” 苏依依故作愠怒反驳道,陈平也不生气,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要不是在这苏家小园,自己这些天哪能过的优哉游哉。 “你可真奇怪,别说是往年的会元了,但凡是会试上榜了的,哪个不呼朋唤友醉生梦死的?像你这样的,真真是少见极了。” 陈平淡淡的回道:“身负重担,不得不砥砺前行罢了。” “是这样吗?”苏依依歪着头问道,。 陈平笑笑,到底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虽然不同于别的庸脂俗粉,但还是没法理解底层的艰辛。 “对了,我明日就要离京,这些天多谢款待。” 陈平冷不丁的一句话,让苏依依愣在原地。 “离,离京?你要去哪儿?殿试随时可能开始啊,你堂堂会元这会儿离京?” 苏依依急了,她虽没有参与那些事情,但是能猜到陈平此时离开,肯定是为了调查那个组织的事情。 “是去调查那个组织的事情吧?哎呀,你倒是说呀!” 陈平缓缓的摇头,此去凌州十分危险,自己要说是去追查真相,苏依依必然要跟来。 自己已经去信给了赵瑾,加上罗砺跟着去,凌州还是唐浩在那里,自身的安全问题想来不必担心。 可苏依依绝不能出一点事,但是就算陈平极力否认,以她的聪慧已经猜到了其中原因。 “你要犯险是吧?好,那我跟你一起去!” 果然,陈平看了一眼鼓着小嘴赌气似的苏依依,苦笑一声。 “别看你现在中了会元,可终究没个官身,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是再碰到那些歹人,我站出来好歹能喊一声家父兵部侍郎!” 苏依依据理力争道,这让陈平哭笑不得。 大小姐啊,我去凌州怎么可能孤身一人?我是去追查真相的,又不是去送死。 “唉,就知道会这样,还好我早有准备。” 陈平扶额,幸好他还留了一手,转头冲外面喊了一声:“苏麟,把你姐姐看好!” 苏依依:??? 紧接着,她就看到苏麟这个胳膊往外拐的白眼狼,满脸憨笑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她的两个贴身丫鬟。 “苏麟!你敢!陈平你给我站住!” “姐姐,你可千万别怪姐夫。他这都是为你着想啊,哎哎哎!别掐了,疼,疼!” 陈平看着苏麟脸上扭曲的五官,转身就走,只丢下一句话。 “好兄弟,你先扛着,我去去就来!” 感谢书友0、charleyhu、书友的月票支持。 感谢各位的推荐票。 第250章 等君来 第250章 等君来 从苏家小园离开,陈平先去了一趟天香阁。 找到陈添睿后了解了一下天香阁的账目后,便让他在自己离开京师的这段时间小心一些。 “公子难道要离京?” “没错,替我好好看着天香阁,记住了吗?” 陈添睿怔怔片刻,旋即闷声点头,陈平说什么他就做什么,绝不多问! 陈添睿和陈添灵两兄妹如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陈平当然很放心,也很欣慰。 先前建州青州一事过后,那个神秘组织有所警觉,鉴于朝廷也在各地严查,他们仿佛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了一样。 现在,好不容易又有了新的线索,这个机会陈平不想错过! 纵然他现在已经是大誉朝最年轻的会元,但始终没忘记是谁将自己领入读书这条路的,而天启八年的那场人为的灾祸,更是此生不敢忘! 如果不是恩师有教无类,陈平现在大概率还会留在南溪村,当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 况且,陈平似乎在凌州的事情上面,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再联想到殿试推迟,皇帝不见群臣、不朝百官等一系列事情。 他就更觉得自己有必要走一趟凌州了。 陈平叫上罗砺走出了天香阁,此时的他穿着一身素色襕衫,头顶一张四方平定巾,外面套着一身棉袍,一副穷酸书生的打扮。 至于身边跟着的罗砺,则俨然像个笨手笨脚的村夫,这样的模样走在大街上根本不会有人多看第二眼。 让人没想到的是,罗砺的伪装术也是顶好的。 出了京城,两人便来到天香阁在城外的庄子,接着坐上马车就一路朝南,沿着官道往凌州方向而去。 “就咱们两人?”罗砺边驾车边问道。 马车里,陈平笑了起来:“罗兄,我相信你的实力。” “还算你有眼光。” 陈平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但为了稳妥起见,我已经去信知会赵大哥,而且还有唐浩将军在凌州,大家互相可以有个照应。” “其他事你自己安排,我只负责护你周全。” 陈平掀开车帘,冲罗砺抱拳说道:“全得靠罗兄保护,小子感激在心。” 罗砺没有回头,摆摆手继续驾车。 二人虽然是萍水相逢,但到了现在,已然是有了士为知己者死的联系。 陈平不知道罗砺是为何跟随自己,但他也大体能推测到,应该同样与那个神秘组织有仇,所以这就够了。 ... 乾州,潜龙山脚下的山谷之中。 此处山高林密,山顶常年覆盖着一层白雪,山谷更是时常有雾气弥漫,莫说是寻常百姓了,就算是行走大山之间的猎户采药人等,轻易也不会进入。 而就在这样一处地方,却隐藏着一群人。 “簌簌!” 随着一阵微风拂过,山腰上的枯叶被吹动,原本一片平静的地面之上,却突然窜起一帮满身草叶的人影。 只见这群人行动迅速,身手矫捷,俨然一副受过专业训练的模样,而且他们手中,还齐刷刷的端着一把同样挂满落叶的劲弩! 要知道,劲弩盔甲,那可都是朝廷严令禁止的杀人利器! “哔哔——!哔哔哔——!” 随着一阵急促的哨声在山谷间传开,一帮“草人”敏捷而不是稳健的开始向前移动,足足数十人的队伍在前进时依旧保持着队形。 “嗖嗖嗖!” 弩箭破空声骤然响起,不远处山脚的人形靶子无一例外,全都是身中箭矢,并且深深没入。 “南宫兄的训练成效颇丰啊!这批人虽说是九龙堂里挑选出来的好手,但到底也没上过战阵拼杀,没想到在你的调教下,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有了如此之大的变化。” 山谷中,九龙堂堂主赵瑾眼里放着精光的看向那批锐士,嘴上的夸奖显然不是假话。 在潜龙山训练的这些日子里,他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强者! 个人实力就不说了,初见之时,包括他赵瑾在内的所有人都和南宫明单挑过,然而无一例外,都是输得心服口服,甚至没有一个撑过十个回合的。 至于训练人员?九龙堂从上到下,识字的都没几个,尽是些糙汉,更别说这玩意了。 而作为曾经在衙门待过的赵瑾,则是深深被南宫明训练人员的娴熟给震住了。 南宫明这样的武功高手,如果是在军中再加上通晓兵书,起码得是个将军。 赵瑾心中笃定,此人必定是有过行伍的经历,因为他从南宫明的身上,察觉到了内敛而凌冽的杀气! “确实已经训练到极致了,不过这些人现在还称不上精锐,真正的精锐得在一轮轮的战场拼杀中活下来,否则,都只是花架子罢了。” 南宫明表情淡然,丝毫没有情绪波动,仿佛对他来说,眼前的事情不过是过家家一般。 赵瑾闻言无比认同,他曾从退伍还乡的老兵处了解过战场的残酷。 “对了,我听说隔壁的凌州好像出事了?你可知道?” 赵瑾点点头:“确实如此,似是凌州官府查获了一批私运的粮食,数目还不小,有十万石之巨!” 说完赵瑾顿了顿,问道:“南宫兄问此,是不是觉得这里面恐有猫腻?” “有没有猫腻,不日便知。倒是这批人马已经训无可训,最终还是得靠实战来提升。” “南宫兄跟我想到一块去了。”赵瑾自然是知道,实战才是最好的训练科目。 “不过要出山的话,总得有个身份才好行事。”南宫明看的更远,贸然出现这么一批人,万一被官府发现,有心人是可以乱扣帽子的。 “嘶,身份啊?要不让他们重新回到九龙堂,有需要时再召集?”赵瑾说完,就自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不行不行,他们已经不再是普通帮众了,分散下去恐怕不好......” 还没等赵瑾寻思出个合适的身份,山谷外就闯进来一匹快马。 “堂主,陈公子的急信!” 听到是陈平的信,他连忙冲上前接过信函,待看完内容后高兴的对着南宫明说道。 “南宫兄,刚刚咱们还在说寻找实战之机。你看,这就来了!” 第252章 要说对于在潜龙山下辛苦训练几个月的九龙堂这五十号人来说,最让他们兴奋的事情是什么? 既不是酒肉美女,也不是银钱财宝,而是此时此刻他们听到的这句话! “小子们,你们出山的日子到了!” 赵瑾的声音刚一落下,就听到五十号人齐齐发出阵阵吼声。 几个月的苦练,不就是为了今日吗? 这些自小家境贫寒,在加入九龙堂前一直处于吃不饱睡不暖的帮众,如今被挑选出来酒肉管饱还给教会潜伏、窃听、暗杀这些个他们曾经可望不可及的绝技。 一个个心中都是满腔热血,时刻准备为九龙堂献身。 毕竟当初赵瑾选人的时候,除了体能、耐力这方面之外,还特意考察了这些人的忠诚。 所以,这五十人对九龙堂忠心耿耿,甚至都可以称之为“死士”了。 “哈哈,五堂主,我看这群小子是憋疯了,今日好酒好菜都安排上!” 赵瑾大手一挥,对手下这五十号经过南宫明魔鬼训练的九龙堂精锐非常满意,冲身边的五堂主吩咐道。 五堂主也是乐得见到九龙堂势力壮大,跟着附和道。 “都听见了没?堂主发话,还不谢过?” “哎,应该谢南宫教头才是,快谢过教头!”赵瑾纠正道。 紧接着就听到下面一群人喊道:“多谢南宫教头!” 看到这一幕,赵瑾转过头来,发现南宫明一直如冰川的冷面,竟有了一丝动容。 这种感觉,就像,就像是一个原本心如死灰的人,突然又见到了火星溅射,死灰复燃了一般! 当晚,在九龙堂一众人围在篝火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时候,却唯独不见南宫明的身影。 赵瑾寻遍了山谷,最终停下了脚步,他抬头向远处的山顶看去。 穹顶之上,有人影斜坐,手持竹笛,圆月相伴。 当阵阵若隐若现的笛声传来时,赵瑾感受到一股说不出的寂寥,愣在原地出神久久。 南宫明,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 凌州,琮邢府。 龚恒被灭口后,按理来说失去线索的官府,再想追查些什么,应当十分困难。 准确的来说是知州唐浩很困难,就算他抓住一两个小喽啰,那也是于事无补,顶多拿来充当给朝廷的交代。 千里迢迢从京城奉命赶来的皮休是这样想的,凌州的胥吏与绅缙同样也是。 所以,他们以一种看戏的姿态,坐看唐浩派人在凌州翻箱倒柜甚至掘地三尺,都在嗤笑此人终究只是个武夫。 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唐浩追查的对象似乎并不是灭口龚恒的人,而是将刀口对准了他们这些内鬼时,终于再也坐不住了。 “咚咚咚!” 知府衙门前,一阵隆隆鼓声响起,没过多久就吸引来了一帮百姓围观。 当百姓们看到擂响怨鼓的人时,纷纷奇怪起来。 “这不是秦员外吗?怎么来了衙门,还亲自敲了冤鼓?” “嘿!真是奇了怪了,平日只见咱们百姓擂鼓喊冤,没想到鼎鼎大名的秦员外也有冤情?” “莫不是他家小妾与人通奸?哈哈,不过我瞧秦员外这擂鼓的架势,不像是不行的样子啊?” 围在衙门前的百姓越聚越多,而平常早该上前驱赶百姓不得聚集挡住衙门的差役们,此时却一个个不动如山,好似没看见一样。 “呼哧呼哧!” “知府大老爷,秦某有......” “我知道你有冤!” 秦员外擂了几通鼓后气喘吁吁,刚提起一口气喊话,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他本就心中不忿,这会儿被人打断,无名怒火骤起,自己好歹也是在整个凌州地界,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平日都是他打断别人说话,这被人打断还是头一遭。 秦员外瞪起眼珠子,转头怒视过去,然而下一息就萎了。 因为来的人正是凌州知府杨安国! 杨安国徐徐从街上走来,径直走到秦员外面前。 这让秦员外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好是知府大人亲自出面,他赶紧调整情绪开始诉苦。 “府尊大人您是不知道,老朽这几日寝食难安,每日都有官府的兵丁找些什么借口到老朽府上搜查,府中女眷都受到了惊吓。” “想我秦某人良善之家,虽然是个卑贱的商贾,但也为朝廷出过力,捐了个员外还被人嗤笑也就罢了,怎么勤勤恳恳经营家业,还要被官府污蔑?” 秦员外抹了把眼泪继续道:“那,那些官兵竟说我秦家和贼人勾结,老朽忍无可忍,这才来衙门擂鼓喊冤的啊!” 演技真不错啊,老小子! 杨安国略带一丝怜悯的看着秦员外,若是放在别的州,或是以前,似秦员外这样的人,那可都是大大的好乡绅了。 毕竟这老小子平日里对待家里的佃户也还算得上良心,至少比那些鱼肉乡里欺男霸女的恶绅要好些。 可是现在? 他眼神冷冷盯着秦员外,既然决定和唐浩一起调查,就不会再给凌州的乡绅什么好脸色了。 如若较真起来,这些绅缙地主,哪里有一个屁股是干净的。 就算真的没和贼人勾结,也能查出其他的腌臜事来。 “官兵搜查?你想好了,污蔑官府那可是重罪!” 杨安国登时厉喝一声,吓得秦员外一哆嗦,他一脸茫然的试图在杨安国脸上寻找着什么。 这剧本不对啊,杨安国任凌州知府这些年,不一向都是个老好人吗? 对待自己这些地主乡绅都是视为座上宾的,今日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这...这...老朽哪儿敢说谎啊,真是官兵呐!” “哦?既然你如此肯定,那就说说是谁派去的官兵吧。”杨安国好奇的问道。 秦员外怔了一怔,咬牙冲不远处的知州衙门方向指道:“不敢瞒府尊大人,搜查老朽府邸的,正是知州衙门的兵。” 杨安国重重的点了点头,却没有像秦员外想的那样安抚他,反而是眯起眼睛大声喝道。 “既然是知州唐大人派去的兵,自然有理有据,哪会凭空污蔑你?!” “反倒是你这老贼,无故擂鼓喊冤,还想蒙骗本官挑起知府知州之争!” “来人呐,给本官就地拿下!” 杨安国一声令下,从衙门内冲出几个衙役,当场就把秦员外按在了地上。 这一幕,不仅让在场围观的百姓目瞪口呆,还让知府衙门内的胥吏瑟瑟发抖。 只因为他们都知道,按这架势抓人的话,很快他们也跑不掉! 凌州的天,变了! 凌州的天确实变了,根源自然是在知州衙门内。 “大人,有个姓秦的员外到知府衙门前擂鼓喊冤,现在让杨知府拿下了!” 参军的声音由远到近,唐浩表情如一,对着面前的地图摩擦着下巴。 “我没记错的话,凌州西南有不少土人吧?” 土人,就是世代居住在本地的人,他们的首领则称之为土司。 对于唐浩的这个与当前事情毫无关联的问题,参军一脸懵逼。 “是,是啊,大人,怎么了?” 唐浩摇了摇头,见他没有别的话了参军便很识相的退了出去。 土人??? 大人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参军挠着头朝外走去,而在房间里唐浩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他不关注秦员外的事,并非这事这不重要,恰恰相反这很重要,这是他追查贼人所开辟出的一条蹊径。 只不过这条路满是荆棘,困难重重,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硬闯。 若是没有京师的支持,若是没有陈平的回信,若是没有那一夜死去的十几个生死弟兄,或许唐浩就选择按兵不动了。 “陈平,你到哪儿了?再不来的话,他们可就要掀桌子了...” 秦员外的擂鼓是个信号,唐浩猜到凌州的这帮胥吏乡绅会这么做,不过他有京师的支持作为倚仗,还可以强压一段时间。 至于之后,就得看这个一路闯到京城,夺下会元桂冠的小子了。 感谢书友、花湖的月票支持,各位推荐票的支持。 二合一。 今天开始出差,天津、北京得六七天,下周末回来加更。 有票票的支持一下,感谢! 第251章 乱局初现 第251章 乱局初现 凌州城的大牢中,秦员外望着头顶,牢房内无处不在的恶臭几乎让他作呕,任由他怎么喊都没人来。 往日别说看管大牢的狱卒了,就是衙门里的小吏对他都是恭敬和善,而现在他只感到一阵阵的绝望从心底涌出。 “我要见府尊大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我,我并不是要挑拨府尊大人和知州大人之间的关系啊!” 秦员外扯着嗓子再次喊道,过了许久,牢房内其他囚犯的讥讽嘲笑之外,仍是没人回应他。 这下秦员外更绝望了,就在他瘫倒在地喃喃着吾命休矣时,似乎在有人低声呼喊自己的名字。 “秦员外,秦员外!” 秦员外闻声猛地抬头,眼神四下打量,而后从中放出光芒来。 “是,是刘典史吗?” 要说秦员外敢来知府衙门擂鼓喊冤,多多少少也是做了些准备的,譬如府衙里的刘典史就与他相熟。 虽然先前在衙门口自己被扣下的时候,刘典史明明就在场,但是却没有站出来给他说两句话。 不过这会儿秦员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兴许是当时在场的人太多,刘典史不方便呢? “呵呵,员外说笑了,在下不记得衙门里有姓刘的典史。” “在下此来,有些话与员外说说.......” 翌日,清晨。 当府衙的狱卒开始每日例行查看犯人后不久,关于秦员外服毒自尽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的衙门。 唐浩带人前来知府衙门大牢的途中,发现这衙门里的胥吏好像都松了一口气似的。 “府尊大人,都是小的看管不周,请府尊大人降罪。” 一进牢房便听见了这句,唐浩忍不住咧嘴笑了笑。 对于狱中犯人自尽这种失职的事情,狱卒不仅没有极力辩解,反而还主动承认下来,这般欲盖弥彰真当他看不出来。 “府尊大人,秦员外虽然暂时被收押,但现在还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他真的有罪。” “如今人死在了牢里,若是不妥善处置,小人恐怕......” 大牢里,凌州知府杨安国瞥了一眼突然殷勤起来的库房典史,眼角余光看到唐浩正走过来,故作高深的沉吟片刻。 “算了,通知秦员外的家人,此事任何人不得声张!” “至于秦员外的死,赔偿事宜你们商量着好了上报本官,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自尽的,与我们官府干系不大。” 最后还语气加重的补充了一句:“赔偿的银钱不能过多!” 接着转头掩着鼻子,朝牢房外走去,边走还边嘟囔道:“晦气!” 出了大牢,杨安国与唐浩对视一眼,而后便快步离开。 秦员外在大牢中自尽而死,对其他人来说这事发生的很突然。 不过杨安国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他在凌州已经做了多年的官,知道自己手下这帮胥吏和那些地方上的乡绅,为了达到目的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眼下让秦员外“自尽身亡”来切断牵连到他们的可能,还只是因为他与唐浩没有过多试探,否则,杨安国怀疑这帮人到时候甚至会对他下手。 要是没有唐浩带来的武力支撑,杨安国是绝不会冒险触这种霉头的。 “东翁,秦员外之死,是凌州官场上下,给您的敲打和警告啊!” “我知道,所以我才没有表露声色,给了他们个想要的结果嘛。” 杨安国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继续道:“侯师爷这是害怕了?也对,本官到底还有知府的身份在这儿,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敢轻易动我,届时遭殃的可能是你啊。” 坐在一旁的候师爷闻言面带纠结之色,脸上表情几经变换,最后一脸羞愧的拱手道。 “东翁待我不薄,高阳实不愿在此危难之时临阵脱逃,奈何,奈何家中老母还需高阳赡养,忠孝不能两全,高阳愧对东翁!” 杨安国眼睑下垂半寸,抬手虚扶起候师爷,道:“什么临阵脱逃,这儿又不是战场,你我相识一场也算缘分。” “明日便启程吧,银子我给你备好了。” “东翁!” 杨安国摆了摆手,继续抿茶,只是神色愈发的凝重了起来。 侯师爷年逾六十,自打屡次考取举人而不中后,就给人当起了师爷,如今也算是走南闯北经验老道了,寻常胥吏玩弄的那些手段他心里都是门清。 如今叫他这种老道之人,都不敢继续留在此地,可见凌州眼下的凶险程度。 抿着抿着茶水,杨安国没来由的念头一动想到了一个可能。 “京师的消息怎么还没到?唐浩这小子,莫不是在诓骗老夫吧?” ...... 杨安国本以为秦员外之死经过自己的“退让”表演后,会就此结束。 谁知转眼第二日,整个凌州大大小小的绅缙便闹了起来。 先是凌州城内的士子聚集到衙门前,为秦员外喊冤叫屈,要州府如实相告秦员外的死因。 而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凌州各地乡绅信件,其中不乏某些致仕还乡的前朝廷官员。 这排山倒海般的压力刹那间席卷而来,杨安国可以说顿时感觉身负大山! 反观同在一城之中的知州衙门,则是清静的很。 当然,这和知州衙门前负责的守卫,是唐浩从乾州带到凌州的军士也有关系。 知州衙门里,唐浩老神在在端坐在房中,好像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一样,参军则是不时的前来汇报最新情况。 “大人,杨大人那边看样子快撑不住了,您就不做点什么?” “呵呵,好歹人家也是凌州的知府,要是连这点小事都扛不住,早就卷铺盖滚蛋了,哪里还能在凌州做了当了好几年的官?” 唐浩呵呵一笑,不为所动,他先前极力拉拢杨安国到自己这边,不就是为了现在吗? 有杨安国在那边吸引火力,他的手段就能尽可能的延后再出。 连续两三日,知府衙门前的人不减反增,不少从凌州各地赶来的士绅也加入了对杨安国的声讨当中。 兴许是见杨安国一直闭门不出,这些人的气焰变得愈发嚣张起来,从最初的给秦员外讨要公道,演变成了对杨安国本人的声讨。 知府衙门的小吏也不主动上前制止,就在局面将要不可收拾的时候,一辆马车从道州入境,缓缓驶入了凌州地界。 “陈平,咱们到凌州地界了!” 第252章 各方入场 第252章 各方入场 知府衙门前,杨安国一脸肃杀之气走了出来。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他的身边没有那些个跟随的佐官胥吏,而是孑然一人。 围在衙门前的士子绅缙见状,登时就一拥而上,将杨安国团团围住。 “府尊,秦员外虽然是商贾出身,但怎么说也捐了个员外,被大人您不分青红皂白关进大牢不说,如今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狱中,冤情如雪呐!” “在场的都是凌州的读书人,个个都有功名在身,老夫不才,天启十年致仕前也曾在都察院任过职。” 叫嚣的人群里站出来一个领头老者,这人穿着一身儒服,谈吐更是字字珠玑,直指要害。 “若是府尊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就算老夫答应,凌州上千士子,煌煌士林也不会答应!” 老者言辞犀利,气势更是咄咄逼人,话音落下身后则响起一阵附和助威之声。 杨安国皱了皱眉头,原来是都察院出来的,怪不得这么头铁。 也可能是这老头跟贼人的关系还不浅,不过无所谓了,看着面前乌泱泱的一群人,杨安国哪能后退半步? 现在气焰都这么嚣张了,但凡自己有一丁点的软弱,那这凌州地界,他杨安国就别想待了! “没记错的话,是郑老兄吧?纠集士子冲撞官府,要挟知府助纣为虐。” “就算是都察院的御使,也不敢这么大胆!” 杨安国声音骤然拔高,对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老头怒喝道。 “凌州私运十万石粮食一事,本官早已上报朝廷,眼下将要春耕,再过二三月便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谁敢私运粮食囤货居奇,谁就要掉脑袋!” “别怪本官没有告诉你们,秦员外是畏罪自尽,本官没有抄他府邸,族他亲人,已是法外开恩,尔等再聚集闹事,有一个算一个,本官全都给你们抓进大牢!” 被杨安国这么一唬,上百号士子绅缙竟齐齐噤声。 年轻的士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容易唬住,不过面前这个出身都察院的老头却是经验老道。 他只是愣了一下就勾起嘴角冷笑两声:“府尊好大的口气啊!就算是一个士人,只要有功名在身,也不可直接下狱,何况这里有上百人!” “府尊这是要与整个凌州士林为敌吗?” 老头的后边这句话,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他曾在督察院为官,如今又有凌州士林作为倚仗,自持并不惧怕杨安国。 毕竟即使是知府,敢和一州的士人绅缙对抗,下场也大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拿凌州士林来压我?怎么,凌州不是大誉的土地了吗?!” “本官是受朝廷任命知府凌州,是代天牧民!” 对付这种又臭又硬的老家伙,杨安国直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既然你拿凌州士林来压我,那我就不得不祭出天子这杆大旗了。 “来人,将这些乱民全都轰走!” 两句话逼得领头老小子吭哧吭哧半天说不上话,杨安国顺势大手一挥喊道。 唐浩口中的京师支持是不是真的,还有什么时候到,他暂且不管。 入了这个局,杨安国便尽力而为,给唐浩争取到尽可能多的时间。 这倒不是他嫉恶如仇铁面无私,那种人在官场是活不下去的。 只是入局之后,自己能左右的事情屈指可数,杨安国不想坐以待毙而已。 “乱,乱民?哎哎哎!我可是州学的学生!” “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凌州知府殴虐士子,我等定要向朝廷弹劾你!” 随着衙门兵丁开始驱赶,这帮凌州士子与绅缙嘴里就叫骂个不停,然而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临街的百姓见到知府这般铁腕,一个个都是满脸震惊,满街的窃窃私语。 不管是知府还是绅缙,在百姓的严厉都是老爷,现在知府老爷要和士绅老爷打起来了,还是包含了凌州所有府县的士绅,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本来,凌州的百姓是当热闹看的,可瞧见知府衙门被堵着骂了好几天还没回应,他们心里自然忍不住犯起嘀咕,都觉得知府软弱无能。 直到现在。 “这几日的戏,唐大人看的可还满意?” “哈哈,满意满意,多亏杨大人老弟才能有几天安歇日子。” 看见唐浩爽朗大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杨安国心中起疑,难道真如他所说,京师有贵人给他撑腰? 否则,以凌州现在的情况来看,唐浩不可能坐得住才对。 “唐大人,我可是为你挡了好几天的枪,白日那些个绅缙士子可是恨透我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呵呵,不急,不急。” 唐浩打着哈哈推诿道,杨安国缓缓收起笑容:“该不会,唐大人还没查出个所以然吧?” “杨大人说笑了,我不过是在等个人而已。” “等人?是谁?” 唐浩故作深沉道:“算算日子,也快了,到了你便知晓,这位现在可是京师的大红人,哈哈!” 大红人?自己也知道的大红人? 杨安国脑海思绪飞快,一个个名字闪过却又斟酌不定,最后看着故弄玄虚的唐浩有些牙根痒痒。 别管来的人是谁,现在你连人到哪儿了都不清楚,合着我得跟你一起扛到你口中的人到为止呗? 杨安国想骂人,甚至想动手给唐浩两拳,转念想了想唐浩是个年轻力壮的武人后,便收起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好,老兄我就陪你等。” 看着杨安国咬碎了牙般说出这句话,唐浩心里也有些打鼓,陈平你小子再不来,凌州爷是真的待不下去了。 当晚,夜色浓郁。 凌州城内已是寂静无声,偶尔有两声犬吠和更夫的报时,而在一处毫不起眼的小巷深处,突然有几道人影一闪而过。 角落里的黑猫因此受惊炸毛,喵呜一声窜了个没影儿。 “怎么样,都查明白是什么个情况了吧?” “嗯!” “好,在公子来之前绝不可暴露身份,明天开始行动!” 半轮明月下,寥寥几个黑衣人影隐在黑影之中,简短的交流过后,他们便很快消失。 第二天清晨的凌州城,多出了几十张陌生的面孔,口音也有些古怪。 不过这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包括唐浩和杨安国,也包括从京城来到凌州已有多日的皮休。 “头儿,上使这些天怎么一件事也没干,光去钻大山了?” “是啊头儿,那些地主都来咱们这儿好几趟了,再不动手搞不好他们就被官府查出来一锅端了!” 身边手下的聒噪让董涛很是烦躁,骂了两句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后,董涛也开始琢磨起来。 这个上使说是从京师来的,好像身上还有什么秘密,可据他观察此人来到凌州后根本没有理会官府,甚至组织在凌州发展的下线死活也不在乎,只顾着往山里跑。 凌州这地方的山虫蛇密布,还有很多瘴气,那鬼地方除了土人,根本连鬼都没有! 董涛不禁焦虑起来,再这么任由官府查下去,他以后在凌州还怎么做事? 他忍不住抱怨道:“妈妈的,你倒是能一走了之,可害苦了爷爷! “董涛,你是在说我吗?” 第253章 各自出招 第253章 各自出招 皮休身上的衣服多有破损,头发也被露水打湿,不知道是从哪儿赶回来的。 董涛大脑宕机了两秒,迅速低头认错:“不,不是的,小的哪里敢说大人,是小的一时糊涂了...” 让董涛感到万幸的是皮休并没有在意,而是径直走过他,坐下来闭目休息了起来。 “上使,您这是去......?” 看到皮休一脸的疲惫,董涛低声问道。 “城里的情况怎么样了?”皮休直接出言打断他。 董涛一怔不敢怠慢片刻,就把皮休出去这几日凌州的情况一一道来。 “呵,给了他们这么长时间,还以为能查出点东西,真是无趣啊!” “把凌州全部的人马都调来州府,这地方,马上就要乱了。”舒展着全身上下的筋骨,皮休闭着眼冲董涛吩咐道。 这山高皇帝远的凌州,对他皮休来说简直就是毫无挑战性,何况现在京师波谲云诡,朝廷对凌州根本鞭长莫及。 真可谓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皮休舔舐着嘴唇,一想到自己将要在凌州做的事会牵动千里之外的京师,让无数朝堂上的大人物都为之动容,他就兴奋的不行。 在一旁候着的董涛听见这话,一口唾沫下肚,立刻拱手应了下来。 当晚,凌州各地的人马就收到了董涛的命令,纷纷动身集结。 夜色下的一条山间小道上,虫鸣声不时响起,随着一阵由远到近的马蹄声传来,寂静被打破。 “哒哒哒!” “快快快!上使有令,务必在今天赶到!” 一队人马疾驰着出现在小路尽头,催促的喊声时不时的响起,整个队伍都在专注于赶路,丝毫没有半点的提防。 而在此时,道路两旁的林子里,十几号人影已经是等候多时了。 “哔——!哔哔——!” 连续三道急促哨声突然在夜色里炸开,小道上疾驰的人马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不少马匹受惊开始不受控制。 没等这些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两侧的山林就爆发出一阵喊杀声。 深夜,山道,敌人,这些因素叠加在一起简直是天崩地裂! “谁?!你们是什么人?!” “嗖嗖嗖!” 面对敌人的恐惧,最好的回应就是加深恐惧,直到这恐惧变成梦魇,吞噬掉他们为止。 在夜色的遮掩下,一支支箭矢射向被伏击的众人,不少人一声闷哼过后就跌落马下,而等待他们的,则是迅速跟进的补刀。 战斗很快开始,也很快结束,看着满地的尸体和唯一的一个活口,制造这场精彩伏击的黑衣人们摘下了面巾。 “别别!别摘别摘,规矩我懂,看见你们的脸我就活不成了!” “什么狗屁规矩,摘不摘我说了算,你的命,也是我说了算!” 为首之人将面巾摘下后,不屑的笑道。 “刘大哥,跟他废什么话,让我来从他嘴里把情报扣出来。” 刘庚抬手拦住了想要上前上刑的弟兄,“一个小卒子,能问出什么有用的情报?” 听到刘庚这么善解人意,原本数十人仅剩的这个活口疯狂点头。 “想活命是吧?我给你个选择,带我去你们本来要去的地方,事成之后放你一马。” 刘庚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本来听到有活命机会的小卒子脸上表情却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会,会死人的,你们去了就是送死,好汉,真不是小的不愿意,小的这是怕你这些弟兄白白送命啊!” 刘庚乐了,他从潜龙山出来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还能安安稳稳的活到老。 “给你三息,重说一遍。” “我说,…….” “刘大哥,咱们真要去抄敌人老巢吗?就咱们这十几个人,而且堂主给的任务里面好像没这一条啊?” “你当我傻是吧?我会带着你们去送死?跟过去摸清楚对方的底细罢了,当然,要是抓两个小头头那更好。” 刘庚撇了撇嘴,他可没忘记南宫教头告诫他们的话。 “记住,从今天开始你们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听从命令!” “没有命令不得擅自行动,否则,害的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有我们所有人!” 这两句话,包括刘庚在内在潜龙山训练的五十人全部铭记在心,他们都是在九龙堂长大的,对于九龙堂的忠诚无需言表。 而南宫明这几个月的传道受业,对他们的影响也极为深刻,眼下他们虽然不是士兵,但已经具备了士兵乃至是精锐的条件! ....... “凌州城的线人全部失去了联络,董涛,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小的,小的这也是刚刚知道!” “唐浩手底下,还藏着一支这么厉害的人马吗?啧啧,深藏不露啊!” 皮休微微皱起眉头,但很快舒展开来,自顾自地说道:“终究还是徒劳,我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凌州的天,翻定了。” “凌州的人马都到齐了吗?” 董涛闻言摇头连忙又频频点头:“到齐了到齐了,一共三百多人,全等着大人的吩咐呢。” 皮休眼眸间闪过一抹精光,抵进到董涛面前:“我很讨厌别人骗我,有一支人马迟迟没到对吧?” “小的不是有意瞒着大人的!” “算了,本来我也没把希望放在你们这些人身上,不要再有下次。” 董涛缓缓退了下去,直起身板后才发现背部已经完全浸湿,回想起刚才的对话,那感觉就跟自己是个犯人正在被用酷刑审讯一样。 太可怕了! 董涛心道,这个皮休大人当真是心思缜密,手段骇人! 听那口气,似乎连凌州的知府和知州都不放在眼里,一副胜券在握凌州必乱的样子。 “什么叫没把希望放在我们身上?难道他有别的法子?” 董涛边朝外走去边苦思冥想着,隔着十里地外的一处山顶,刘庚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对这件宝贝很是满意。 “果然来对了地方,看来他们要在凌州搞事!” “刘大哥,这里得有好几百号人啊,我看周围还都布有明哨暗哨,严密得很,咱们十几号人就算是收集情报摸清底细也难啊!” 刘庚摇了摇头,开始当场上课。 “动动脑子,南宫教头教的都忘了?咱们是精锐,虽然现在不是,但将来是!” “精锐是什么?精锐就是动用你能找到的一切手段解决敌人,而不是只知道靠蛮力。” 刘庚摊开一张地图,手指在上面比了比,计算了一下说道:“从凌州城到这里要走一天半,凌州的官兵孱弱,恐怕不是这些贼人的对手,而且说不定还和当地士绅有勾结,不会出力。要是真打起来的话,还得看那个知州唐浩手里有多少兵马。” “他手里的兵越多,胜算越大!” 想到这里,刘庚屏息凝神思考道:“去两个人到凌州城里找那里的弟兄,探明唐浩手上有多少自己带来的本部兵马后回来报告!” 此时此刻,正在知州衙门苦等陈平的唐浩,突然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同时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盯上了一样。 “不会是有人要狗急跳墙了吧?” 他下意识想到在杨安国那里吃瘪的凌州绅缙士人,不禁担忧起来。 “奶奶的,陈平这小子莫不是留恋京城繁华,拖延了时日?”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老子这下惨了......” 喃喃自语完,唐浩看向桌子上的几封官文,上面火漆上赫然盖着的是朝廷监察御史的官印。 凌州士绅的反击,来了! 感谢安心院的月票支持! 第254章 陈平至 第254章 陈平至 凌州西南部的茫茫大山之中,山高林密瘴气横生,加之有豺狼虎豹一类野兽频频出没,致使这里人烟稀少,可耕种的土地狭小分散,更是让汉人对此望而却步。 因此,大誉朝曾多次鼓励百姓甚至不惜强制迁移百姓到这里屯田开荒,效果也并不显着。 世代居住在凌州西南的土人在这里仍旧有着绝对的统治力,大誉朝廷的王命只是在琮邢府以及凌州下辖的一个个县城才能得以推行,离开县城十里地,朝廷或者说官府的威慑力就大大减弱。 官府力量有限,地方上的事务却不能不管,于是凌州那些个在地方上有权有势的乡绅地主,便被委以乡正保长一类的职务,负责对接官府与百姓,同时起到稳定地方的作用。 当然,这只是理想状态下,往往这个结果都是需要官员与士绅之间进行博弈和利益交换才能达成的。 任何一方在天平上的砝码减少,就会引起动荡,眼下的凌州,就是如此。 “大人,乾凌道监察御史的急信!” “我知道了,放那儿吧。” 唐浩眼皮都没抬一下,端坐在太师椅上望着衙门天井内倾盆如注的暴雨默默品茶。 参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脸苦涩的说道:“还有江南巡抚的信,大人!” 乾凌道监察御史,江南巡抚,这两人一个是都察院负责监察乾、凌二州的最高官员,一个是朝廷在江南数州之地的设立的权力最大的官员。 放在往日,这两位哪一个唐浩都不想招惹,毕竟他们可都是拥有直接向天子汇报的权力! 只不过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是凌州将乱未乱的最后时刻,是京师暗流涌动天下目光汇聚的时刻。 就算是赌上自己这条命,唐浩也不会被这两封信吓住。 “江南巡抚啊,啧,凌州这些家伙能量还真不小。” 唐浩咬着牙蹦出这句话来,想也没想就无视了江南巡按的信:“从江州到京师少数也要十日,来回就要二十日。” “我赌朝廷现在根本没功夫搭理这点小事,就算被都察院给捅上去,也有人为我拖延时间。” 心中盘算完毕,唐浩将茶盏稳稳放在桌子上,搓着下巴思考自己接下来的布局时,陡然察觉到一丝古怪。 “谁?!” 武人的本能让唐浩嗅到了危险,他顿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屏风后面,唰的拔出腰刀对准因瓢泼大雨而变得模糊的天井前方。 磅礴雨声将一切声音掩盖,参军被唐浩的这番举动吓了一跳,紧跟着唐浩的目光所指方向看去。 “啪啪啪!” 大到足以模糊视线的雨幕中,一道轮廓渐渐显现出来,来者是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身形瘦削的男人。 与那隐藏在斗笠之下仅仅露出些许眸子的眼神对上后,唐浩瞳孔猛地一缩,甚至呼吸都为之一滞。 没有片刻犹豫他就得出了一个结论,眼前之人,是个高手! 就是这人似乎让他有种很危险的感觉... 唐浩不敢轻举妄动正要调整姿态做好御敌的准备,对方却突然开口了。 “唐大人,你等的人到了。” ....... “唐大人,乾州一别小子又来叨扰了。” 知州衙门,一间窄小隐秘的房间里,陈平向唐浩拱了拱手,淡淡笑道。 说话间,陈平余光瞥到房中桌子上一沓书信,上面赫然有着“监察御史”“江南巡按”等字眼! 唐浩指着陈平笑骂道:“要是让天下人知道你这会试的榜首此刻不在京城,而是南下千里来到凌州,怕不是要惊掉那些个落榜举子的下巴。” “大誉朝开国至今,像你这样的会元,还是头一个!” 唐浩现在的感觉说不上来,自己奉命来到凌州调查,现在凌州局势岌岌可危,照理来说陈平的到来应该让他高兴才对。 可是,看着眼前这个风华正茂正当少年的大誉朝最年轻会元,真的不顾殿试缺席的风险,千里迢迢来到凌州时,唐浩犹豫了。 “功名与否,旁人或许看的比命还重,我却不然。恩师冤死,凌州有贼人的线索,我怎能安坐京师?” “就是让唐大人久等了,这些时日大人在凌州的日子恐怕不甚好过,小子在此谢过大人援手。” 不管是秀才还是举人,亦或是现在的会元将来的状元,陈平都并没有那么在乎,穿越大誉朝重活一世,功名利禄这些在他看来不过如浮云尔。 穿越之初他的愿景不过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善家人的生活,靠前世的记忆谋得个私塾先生或是替人代笔写写书信,便足够好了。 直到遇见叶文昌将他领入圣人大道,陈平的愿景也依旧朴素,只不过范围扩大了一些。 从原来只想让自己家人生活变好的独善其身,到现在心系整个大誉朝百姓的兼济天下。 这条路注定充满艰难险阻,但陈平并不惧怕,可是在此之前他需要找到害死恩师的凶手,否则这件事注定成为他的心魔! 唐浩沉默的听完陈平话语,“或许你留在京师等到殿试后成为状元会更好,届时以你的才学能力,要不了多久就能位列朝堂,到那会儿再追查杀害你老师的真凶不是更简单?” 陈平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凡事皆有利弊,我已至此,还请唐大人助我一臂之力。” 唐浩怔了怔,接着便释然了,这是陈平自己的选择,现在人家已经将殿试这等一跃龙门的机会抛之脑后来到凌州,他能做的就是尽全力配合罢了。 “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还没到加冠之年就有如此胆识与魄力,倒是我着相了。” “凌州这场大宴唐某已经给你备好,请陈会元赴宴!” 陈平微微一笑,冲唐浩作揖行礼,他等的就是唐浩这句话。 当天傍晚,凌州治所琮邢府城的知州衙门里,杨安国见到了他心心念念差点以为自己被唐浩诓骗了的那个人。 只是刚一见面杨安国就愣在了原地。 “唐浩,这就是你口中能够查得动凌州案子的人?” 杨安国强忍心中怒火,质问起唐浩来,唐浩此时一脸灿烂笑容,故作惊疑的反问道。 “怎么?杨大人难道是瞧不上,本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会元吗?” 第255章 从私粮入手 第255章 从私粮入手 杨安国没想到,他是真的没想到来的人,竟然会是那个一路从乾州走到京城的陈平。 看着眼前正色作揖的陈平,杨安国脸色复杂,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杨安国满脸痛惜的指着唐浩:“老夫没想到你说的京师大红人,是这个小子!” “你可知道十八岁的会元意味着什么?凌州这趟浑水你我来趟就算了,搭上陈平算什么?” 骂完唐浩他又转过头来痛心疾首对陈平说道:“你中了会元不留在京师等待殿试,跑来凌州做什么?莫不是少年性子,中了会元还不够想着在凌州立甚么功劳?” “蠢不可及!” 眼看杨安国越骂越上头,陈平无奈瞄了唐浩一眼,唐浩心领神会,把陈平来凌州的原因和杨安国娓娓道来。 听到陈平是为了追查恩师之死的真相才不顾殿试而来,杨安国先是一愣,接着自嘲的笑了笑。 “会元呐,殿试过后极有可能就是状元,这是多少人连想都不敢想的,平步青云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你这小子能从容丢下,为了查出杀害自己恩师的真凶来这儿...”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深吸一口气拍了拍陈平的肩膀:“古人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希望你能明白。” 陈平神色照旧的点了点头,然后便与杨安国唐浩二人讨论起了凌州的局势。 当得知自己要面对的是整个凌州的绅缙团体后,陈平眯了眯眼睛。 早在乾州的时候他就见识到地方士绅集团的厉害了,这些人在地方上盘根错节,下至县城官府上至京师朝堂都有士绅的代言人,甚至相当大一部分的官员就是出自这些士绅家族。 与这帮家伙为敌,难度不可谓不大。 “陈平,依你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被问到这个话题的时候,陈平并没有停下思考,从杨安国和唐浩两人的阐述中,他大致摸清楚了凌州的基本情况。 先前在建州青州的时候他就大体发现了这个组织的运转方式,无外乎拉拢贿赂当地官员,以威逼利诱的方式将本地绅缙发展为下线,最后通过走私贩卖各种暴利的商品攫取利润。 而凌州这里查获的却是粮食,照理来说粮食这种利润微薄同时又非常扎眼,还很难进行遮掩的货物应当不是这个组织的目标。 可鉴于在北方边疆与胡虏作战期间,全国各地出现的走私粮食案件,陈平推断凌州的情况和建州青州不会有什么不同。 敲定了这个基调,一切就好办许多了。 “凌州本地的绅缙必然是有一部分与贼人勾结的,要是从他们这里入手必然无比困难,且不说唐大人已经收到了乾陵道监察御史和江南巡抚的信,我想杨大人应该也收到了。” “就算没有来自外部的压力,我们也不能一味的朝士绅施压,否则不仅会激起他们抱团反击,还会让贼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陈平缓缓说出自己的见解,杨安国听得渐渐入了神,忍不住啧啧称奇起来。 “不愧是本朝最年轻的会元,青年才俊!” “大人谬赞了,话说回来,还得从那十万石粮食入手不可,本地绅缙那边我希望两位大人恩威并施,纵使不能让他们为我所用,也要暂时稳住他们。” “粮食?” 听到陈平这么说杨安国皱起眉头:“粮食的线索全断了,要从头查起的话恐怕并不是明智之举吧?” “杨大人说的不错,在你来之前半个多月粮食那边就没了丁点头绪,要不然我也不会给你写信了。” 唐浩跟着附和道,不过和杨安国不同的是,他见识过陈平的能力,所以此刻并不怎么担心。 线索全断?没有头绪? 要不是在建州青州端掉这个组织的窝点,他差点就信了。 “据我所知,这个组织去年损失不小,如今不会轻易放弃在凌州的经营,他们绝对还有人手留在凌州,几个与粮食案有关的直接人员跑掉不算什么,大不了从头查起就是了。” 陈平泰然自若的说道,语气之平淡就好像是在谈论吃饭喝水这样简单的事情一样。 “当然,我理解的从头查起可能和两位大人有些出入。” 看着陈平自信的笑容,杨安国觉得自己可能低估这个小子了。 陈平所说的并非是单纯的从头查起,这是一整套组合拳,需要杨安国和唐浩全力支持才行。 在陈平抵达凌州治所琮邢府城的第二天,一直关注着衙门变化的绅缙士子们就察觉到了异样。 他们发现,两个衙门前都贴上了告示,而告示上面的内容赫然是这些天闹得整个凌州都不安宁的私运粮食一案。 “多亏郑先生出手,咱们凌州同乡才能扛过这一劫呐!鄙人敬先生一杯!” “好!我听说是先生书信给了乾陵道监察御史和江南巡抚,这两位大人施压,姓唐的和姓杨的才不敢造次,不愧是先生,神通广大!” “想当年,先生在都察院也一定是人人称赞同僚竞夸,我凌州绅缙以先生为荣!” 前御史郑沧海扫视着满座的高朋,耳朵里听的都是奉承夸赞之言,不禁感到老脸有光,喜上眉梢。 对于寄信给乾陵道监察御史和江南巡抚这事儿,他其实并没有多少把握,只是奔着有枣没枣打一杆的想法送的,谁承想人家竟然真的致信到了凌州,勒令那杨安国和唐浩迅速结案,不可侮辱乡绅。 这一点,他从衙门里的胥吏那里得到了佐证,不会有错。 一想到自己致仕还乡多年,还能有这样一桩美事,郑沧海心里不禁乐开了花。 想来往后自家小辈不管是入仕还是经商,多多少少都能得到凌州同乡的照料。 酒过三巡,直到深夜郑沧海醉醺醺地去到角落方便,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当他再次醒来时,只见眼前一片黑暗,惊恐过后才发现这不过是一张眼罩。 “坏了,我被人绑票了?!” 郑沧海没想多少,就听到有人走了过来,他二话没说就大叫起来。 “你们是官府的人吧?好手段,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哇!” “江南巡抚和乾陵道监察御史可都盯着凌州呢!你们迫害凌州绅缙的罪,定死了!” 到底是从都察院出来的,郑沧海别的本事没有,这张嘴还是很硬的。 他已经猜到是谁把自己绑架了的,必然是唐浩跟杨安国这两个不讲武德的家伙,来骗来偷袭他! 郑沧海准备死硬到底,他谅杨安国唐浩也不敢真打杀了自己,至多吃些皮肉之苦罢了。 当年在都察院的时候,因为嘴臭喷人都察院上上下下,哪个没挨过板子? 然而,这次郑沧海失算了。 “官府?哈哈哈!” “爷爷没时间跟你耍笑,家里有多少细软,藏在什么地方了,通通说出来吧,不要等到我们用刑再说,皮肉之苦也不好受啊郑老爷。” 郑沧海懵了,不是官府?难道真是自己倒霉,遇到了土匪? 第256章 诡异的情况 第256章 诡异的情况 “刘哥,咱们抓这老头儿干嘛?他真把咱们当官府的话,这不是坏了公子的大计吗?” “你懂个屁!官府敢没凭没据就这么抓人勒索钱财?这老家伙以前可是当官的,还是个什么什么御史,专门查人的那种。” “官府决计不会干这种事,你猜猜咱们抓了他之后放他回去的话,他会怀疑到谁的头上?” “怀疑,怀疑到土匪头上?” 刘庚看着自己这个弟兄感到一阵头大,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动动脑子啊!南宫教头说的话你都忘了?” 在潜龙山的这几个月,他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高手,跟着南宫明他学到了很多,曾经的小刘子也一去不复返。 他现在是刘庚,是九龙堂的刘庚! “本地的土匪敢绑这种人?何况哪个山头的土匪能像咱们这样知道他那么多底细?” 刘庚咧嘴笑道:“他要怀疑,也只能怀疑到贼人的头上,嘿嘿!” ....... 郑沧海失踪的当天,郑府上下就乱做了一团,偌大一个郑家,其实就靠郑沧海一个人撑着,他虽然有好几个儿子,但是一个比一个不成器,根本扛不起担子。 这也是郑沧海甘愿当出头鸟带头围堵知府衙门的原因之一。 闻讯得知郑沧海失踪的凌州士绅纷纷有些惊疑,还没等他们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情况,又传来了另一个绅缙消失的消息。 这下,凌州士绅们齐齐坐不住了,很快就有人怀疑到了官府头上,当即得到了一众人的赞同。 随后,乌泱泱一群绅缙就揣着满腔怒火挤进了琮邢府城,并再次来到了知府衙门前,只不过这次知州衙门也被堵上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誉朝的国法在凌州不算数了吗?!” “速速把郑兄台和丁兄台放了,否则我等今日便掀了知府衙门!” “对!还有知州衙门!” ……. 杨安国本来在衙门后堂乘凉小憩,不等小吏前来报告,就被这乱哄哄的声音吵醒了。 “什么情况?” 看到凌州绅缙又一次围堵知府衙门,而且好像还比上次更加愤怒,杨安国呆住了。 放人?我压根就没抓人啊! 除了那个秦员外自己在大牢里自尽,那家伙还只能算半个绅缙,毕竟没个正儿八经的功名,其他的凌州绅缙士子门,他是一个也没抓。 怎么这群人就跑到我这儿来管我要人了? “欺人太甚!本府看在他们都有功名的份上才没有计较,现在倒好,以为本府是软柿子,想捏就捏了?” 杨安国感到气愤倒不是假的,虽然张贴在知府衙门前表明私运粮食一案暂与本州士绅无关的告示只是缓兵之计,但他也是听从了陈平的建议,没打算继续追究这些绅缙士子了。 毕竟凌州士林也不是铁板一块,其中还有许多可以争取的力量。 谁承想自己不找人家,人家反倒过来找自己了。 他虽然忌惮凌州士林,但是堂堂一州知府,被人围堵衙门一次也就罢了,现在还来? 杨安国带着满腔怒气朝衙门口走去,而在隔壁不远的知州衙门,唐浩也是满脸疑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郑沧海失踪了?还有个姓丁的士绅?” “他们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跟在唐浩身边假称是唐浩表侄的陈平一时也搞不清状况,不过他很敏锐的察觉到,现在这个时候郑丁二人突然失踪,绝不可能是巧合。 可明明唐浩和杨安国都没派人,郑丁二人又是被谁掳走的? “可看出什么头绪来吗?” 陈平摇头不语,难不成在这凌州地界,还有除了官府和贼人之外的第三股势力? 琮邢府以西二十里的一处荒废村庄,董涛此刻惊疑不定,来回渡步了十几趟而后一拳捶上墙壁。 “他奶奶的,哪里又冒出来一股人?!老子这边刚劫了人,郑沧海那老小子竟然也失踪了!” “直娘贼!之前那队没归队的人马,铁定也是没了...” 董涛心中忐忑不安,从那京师来的皮休这些天的动作来看,他根本不是来处理凌州粮食的,倒像是要在凌州筹备什么大事。 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以那个皮休的脾性,自己恐怕小命难保。 “立刻把这消息送回去!要快!” “是!” 董腾派出去的手下疯狂赶路,在天色将黑之际堪堪回到了营地,将全部情况都报告给皮休后,董腾的这位手下似乎感觉到了一股杀意在自己身上游走,吓得冷汗直流。 皮休此刻很想杀人,自己原本制定的计划天衣无缝,可以说将凌州各方势力都利用到了,只要成功,必定能够使凌州之事震动天下。 到时候上面的大人们在京师就能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他皮休也会因此获得赏赐。 偏偏就是在这关键时刻,琮邢府竟出现了如此诡异的情况,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事官府,但转念又排除掉了,除非官府已经知道了他的计划,否则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因为这样很难收场。 如果真的知道了他的计划,那就根本不用这么麻烦,直接调遣军队直扑这里就行。 可除了官府,又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郑沧海给劫走? 难道说唐浩此人,身边还留有后手? 皮休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再一想到魏涛这帮凌州成员让他堪忧的能力,他舔了舔嘴唇一脸残忍道:“去告诉董腾,把那姓丁的杀了,嫁祸给官府!” 命令下完,皮休抬头望向西南方向。 再有个十天八天的,他们就到了,那时候这些糟心的事都会消失的干干净净! 琮邢府城内,陈平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正当这时罗砺走到他身旁:“刚进这座城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几个有蹊跷的人,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事应该就是他们干的。” “你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 陈平先是一愣然后提醒道:“罗兄注意安全。” 罗砺没有停顿,纵身一跃便跳过了院墙,声音隔着墙传来。 “呵呵。” 第257章 定计 第257章 定计 “刘哥,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咱们抓郑沧海的事儿传开了,坏消息是有个姓丁的士绅也被抓了,是贼人干的。” 本来刘庚正准备让郑沧海的家人拿金银细软来赎人,乍一听到这消息,直接懵了。 什么情况? 凌州的绅缙不是与贼人有勾结吗,怎么现在他们自己内讧起来了? 一时间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刘庚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们这五十号人在凌州能做的事情很有限,虽然经过南宫教头的训练,五十人俱是脱胎换骨一般,但凌州局势复杂不说,刘庚等人的长处也只在具体行动上,谋划大局这种事,五十人里还没有一个能站出来扛下的。 在刘庚为如何处置郑沧海而犯愁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然是被一个人全部看在了眼里。 与此同时的琮邢府城知州衙门内,参军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进房间,唐浩就招呼着陈平说道:“嗨!我怎么就没猜到是赵堂主呢?陈平,你小子可不地道啊!” 陈平瞥见来人果然是赵瑾和南宫明后喜上眉梢,紧跟着辩解道:“唐大人错怪小子了,赵堂主这是准备给咱们一个惊喜。” 接着他冲赵瑾和南宫明拱了拱手,关于赵瑾的事情他其实和唐浩说过了,但是谁知道赵瑾竟然在自己来之前就开始了行动。 “赵大哥,南宫教头,客套话我就不说了,现在的情况是...” 虽然这是陈平与南宫明的第一次见面,但这会可不是寒暄的时候,而且南宫明的性子也是比较冷淡的,毫不在意这些。 当陈平从赵瑾和南宫明口中问及了他们手上掌握的情报,得知五十人现在是自己行动,他们一直在暗中观察,评估训练成果后,他心中赞叹连连。 并且赵瑾南宫明也很有分寸,安排给这五十人的任务主要是搜集情报,进行监视这种,也是为了防止打乱自己的布局。 “郑沧海是刘庚抓的?嗯,他的能力不错,能想到这种嫁祸的法子。” “罗大哥已经过去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这边陈平和赵瑾南宫明见了面,而在城外的刘庚则是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原来是罗大哥,看来陈公子到凌州了?” 这些人经常从南宫明口中说起罗砺,对他一直都是非常崇拜的,毕竟顶级高手是这些人努力的目标。 而罗砺细细观察这些人的行动,已经看出是出自南宫明的手笔,此处距离乾州很近,而且之前陈平也去信通知了,可见这些人就是在山里训练的那一批。 所以他没有动手,而且直接现身表明身份。 刘庚的第一反应是后怕,明明他已经在潜龙山训练数月之久,还是五十人中的拔尖者,即便如此,这会儿面对罗砺都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无力。 罗砺微微颔首没有回答,而是环视起了房间内的众人,接着依次指出了他们的不足之处。 “院子外没有设置陷阱,而且光有明哨没有暗哨。” “吃饭审讯,所有事都要分批进行,任何时候都必须保持高度警惕。” “手法太生疏,留下的蛛丝马迹太多。” 刘庚被这些话说的面红耳赤,他忍不住反驳了一句:“我明明已经布置了暗哨!” 罗砺盯着刘庚,眼神中带着疑惑道:“你管那叫暗哨?南宫明就是这么教你的?” 刘庚不说话了,在罗砺面前他只有挨训的份儿。 “你先跟我去见陈平,那个郑沧海暂时不要动,他可能还有大用。” 罗砺没有再多说话,将刘庚带上一起回到知州衙门。 只是刚一入城,街道两旁茶摊子上的交谈就让罗砺眉头一紧。 “听说了吗,城东的丁老爷死了!” “哪个丁老爷?前两天传的让人掳了去的丁老爷?” “可不是嘛!啧啧,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真狠呐!” 罗砺和刘庚对视一眼,确定了应当就是那个丁士绅,旋即加快脚步赶往知州衙门。 到了地方罗砺就看到南宫明在衙门的回廊下候他多时了。 “罗兄。” “南宫兄。” 二人都是不善言辞,简单的寒暄过后罗砺就和刘庚一起见了陈平,并把丁姓士绅身死的消息告诉了陈平。 “你们只抓了郑沧海一人,也就是说这姓丁的死,是贼人所为?” 陈平分析着这些信息,各种猜想在脑海中汇聚,最后指向一个问题。 这个组织在凌州到底要干什么? 若是说之前灭口龚恒、让秦员外自杀,还能说是他们为了切断线索,现在将丁姓士绅杀了,又是为了什么? 陈平百思不得其解,这个组织之所以能够遍布大誉各州,主要就是依靠当地官员和士绅才得以存在的,特别是士绅。 因为官员还有任期,但士绅却是一直扎根地方,正所谓流水的县长铁打的士绅即是如此。 “奇怪,太奇怪了。” “确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唐浩杨安国两人对此也是一头雾水,陈平索性将这问题暂时搁置,丁士绅之死是个机会,他要玩一手将计就计。 坊间传闻郑沧海是官府抓的,现在丁士绅又死了,凌州士绅的恐惧和愤怒必然会朝官府袭来。 不管这是不是贼人的祸水东引,他都要解决。 “刘庚,你配合唐大人演一出好戏给凌州的绅缙们看看!” ....... 郑沧海这两天过的心惊胆战,想他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半截黄土埋脖子的人了,还要体验一回被人绑票,这感觉可真不妙。 他此刻还不知道与他一样被绑的丁士绅已经命丧黄泉,甚至已经惦记着回去之后,该怎么填补这次的损失了。 昏暗的房间里,郑沧海半睡半醒间陡然听到外面响起一阵喊杀声,他猝然被惊醒,没过多久就感觉到有点点火光靠近。 “是郑老爷吗?快!把郑老爷送回去!” 回去的路上,郑沧海心情充满了死里逃生的喜悦,望着一路抬着自己的衙门官兵,心里满是感激。 尽管他是致使官员,寻常土匪应当不敢撕票,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傍晚过后的琮邢府城,本来是摊贩收摊,临街商户即将闭门,路上行人稀少的时候,可现在却与往日不同。 许多百姓聚集在街道旁的摊子上,三两成群,时不时往城门方向瞥上那么两眼。 “官府的兵出城多久了?” “两个多时辰了吧,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回来。” “那些个老爷们说官府把郑老爷抓去,我当时就觉得不可能,郑老爷以前可是在都察院做御史的,知府知州除非疯了,怎么敢抓他?” “就是,现在官兵得了消息出城救人去,说不准会有不少死伤呢,啧啧!” 街道两旁的讨论声络绎不绝,而随着城门口传来的吵闹声,百姓迅速反应了过来,齐齐往城门拥去。 “都让开都让开!苗大夫,苗大夫!” “闲杂人等全部闪开,爷爷的水火棍可不长眼!” “是郑老爷吗?可看清楚了?” “郑某多谢诸位乡亲关心,还望让开道路,好让老夫尽快回家修养。” 拥挤的城门口,唐浩手下的参军带队,百十号军士夹枪带棒左右开路,担架上的郑沧海支起身子冲四周百姓道谢,各种声音糅杂在了一起,场面十分混乱。 一旁的酒楼顶层,陈平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后对身边唐浩说道。 “唐大人,杨大人,要不下去见见郑老爷?” 第258章 策反 第258章 策反 再次见到郑沧海的时候,杨安国一脸关切的凑过来嘘寒问暖。 姓丁的为什么被杀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眼前的郑沧海将是自己扭转整个凌州局面的重要人物。 这倒不是说郑沧海在凌州士林有多么高的威望,而是眼下凌州的士子绅缙都在看着这里,安抚好郑沧海能够起到一个树立榜样的作用。 而这个榜样的作用,就是让凌州士绅选择和官府合作,交代出私运粮食一案的信息,否则就会被打为贼党。 陈平的到来给了杨安国不少信心,特别是当他得知陈平在建州青州的战绩后,更是打定了主意。 至于监察御史和江南巡抚的阻挠? 在凌州这块地界,他杨安国和唐浩铁了心联手要做些什么的话,还真没有人能够阻止,除非有皇帝的圣旨。 现在京师是个什么情况,和陈平交谈过后杨安国心里也有了个大概。 他杨安国是没什么进取的心思了,但这不代表他要放过眼前这个机会。 能与陈平这个大誉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会元,将来还有可能是状元攀上关系卖个人情,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政治资本! 郑沧海看到杨安国前来慰问,表情一时有些尴尬,拱手作揖表示一番感谢之后,他就被送到了医馆,由凌州赫赫有名的苗大夫进行医治。 “还好,郑老爷并无大碍,只是多日不见阳光再加上被绑着不能动弹,身体有些虚弱而已。” 听到苗大夫如此说,郑沧海拱了拱手,附言诊治银两不日送来后,就在家人奴婢的陪同下回到自家宅子去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身体无恙,不过还是跟着苗大夫到了医馆查看了一番,既是让家人安心,也是承下官府的这个情。 当天晚上,就有一群绅缙士子前往郑府,询问郑沧海事情的真实情况。 不过多数人都吃了闭门羹,唯有几个与郑沧海相熟的才得以入府,而这一夜郑府灯火不熄。 究竟是谁把自己抓去的呢?这个问题郑沧海从自己被抓后一直到现在都在想。 他首先想到的是官府,但是在贼巢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因为官府并不知道自己的许多秘密,特别是其中与那个组织的的事情,而抓他的人却好像对此了如指掌。 再者现在他能够回到家中,都是因为官府的营救,否则还生死未卜呢。 最后就是同样失踪的丁姓士绅,如今已经一命呜呼,自己却逃过一劫。 联想到这段时间一直无法与董涛取得联系,郑沧海的脑海中蹦出一个词。 卸磨杀驴! 之前建州青州的走私案,就有士绅乃至是官吏无故死亡,传闻就是遭到了组织的暗杀,这让他不由得心生寒意。 “京师局势不明,这伙人行事向来胆大包天,难不成他们是要趁机夺权,甚至是...” 郑沧海越想越觉得事情很可能并不简单,这群人现在连自己都敢绑,要不是他命大恐怕就和姓丁的一样没命了。 这种杀鸡取卵的做法俨然是打算舍弃凌州的下线,那他们要干什么? “造反造反造反...他们这是要造反呐!” 郑沧海惊惧不已,为自己发现的这个惊天秘密感到无比的震惊,作为大誉朝的致仕官员,走私捞钱什么的可以,但是你要造反他可不答应了。 这哪是造反,这分明是砸他的饭碗! 谁不知道皇帝沉疴已久,现在又推迟殿试连着多日不上朝,这等动荡时候,要是那帮家伙想要造反,届时天下大乱,他们这些士绅还怎么安安稳稳的当地主? 郑沧海如果还在朝廷做官的话,说不定会作壁上观等哪边赢了再投哪边,但现在他只是一个致仕的官员,没法参与朝廷的游戏,只有自家一亩三分地来维持生活。 造反就是砸饭碗,郑沧海直接坐不住了。 知府衙门内,杨安国唐浩稳坐太师椅,陈平坐在下首,三人都是齐刷刷地看着一人。 “粮食,乃国之根本,走私粮食是历朝历代都重点打击的,老夫曾在都察院任职,别的没有但唯有胸中这股浩然正气!” “府尊大人,州尊大人,十万石粮食的走私非同小可,这必然是个大案,老夫虽年逾花甲,也愿舍命陪君子!” “两位大人但凡有需要老夫的地方,只管派人知会一声,老夫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郑沧海一番慷慨陈词,惹得在场三人齐齐侧目,陈平更是认识到了都察院这帮人的厉害之处。 这嘴皮子,耍的也太溜了! 陈平很想给郑沧海竖个大拇指,退休快十年的御史都这么牙尖嘴利,那帮在任的岂不是能把人活活骂死? “郑老兄不愧是都察院出来的,既然老兄如此坦诚,本府也不卖关子了。” 杨安国一脸笑意,接着就向郑沧海问了起来。 他不关心郑沧海之前和这个组织有多少勾结,只要现在能提供有效信息就行,所以在郑沧海阐述中出现某些互相矛盾的事情时,杨安国也是一笑而过。 当郑沧海从知府衙门离开的时候,杨安国唐浩陈平三人互相对视一眼,而后望着桌子上的几张写满了小字的宣纸露出了难以会意的笑容。 而除了郑沧海,接下来的两天里,陆陆续续又有一些绅缙士子前来为三人解谜。 原本线索全断,根本无从查起的十万石粮食走私案,竟然有了许多可用的信息。 尽管这些信息杂乱无序,看起来是一团乱麻无从下手。 可在陈平眼里,这就是顺藤摸瓜的第一步,他已经找到了那根藤,接下来距离摸到瓜还会远吗? “唐大人,可以开始查了。” “从哪里查?” “粮食从哪里进入凌州的,便从哪里查,一直查到源头为止。” 陈平眼睛眯成一条缝,望向窗外,这组织在地方就是靠士绅与官吏的参与协助才能扩展至全国范围的。 现在士绅怕了,他要造的势也成了一半,接下来刀口对向哪里? 唐浩思索片刻,乐道:“不如干脆直捣黄龙算了,从底下查起多费劲?擒贼先擒王嘛。” “不怕他们狗急跳墙?” “他们敢动一下试试,本官还求之不得呢!要查就查的大一点,抠抠搜搜的对得起你从京城赶来吗?” 说完唐浩就随即起身,摘下腰间玉佩说道:“罗兄弟,请带上我的玉佩走一趟城外军营,点上全部兵马入城擒贼。” 话音刚落,罗砺的身影落在了门口,他大步走到唐浩身前接过玉佩微微点头,而后闪身走了出去。 谢谢今夕何惜的月票支持,各位的推荐票支持。 还在北京出差,周末回去加更。 第259章 休爷! 第259章 休爷! 凌州这十万石走私的粮食是从哪儿来的呢?或许只有沿途经手的官吏才清楚。 陈平甚至可以断定就算龚恒没死,他也问不出更多的东西,十万石粮食能够走私到凌州来,官面上必然是查不出什么东西的,唯有一路顺着凌州往外查,才能把这批粮食的来龙去脉彻底摸清楚。 只是在凌州他还能依靠唐浩和杨安国的支持,到了别的州怎么办? 逮捕衙门里的胥吏,为的就是解决这个问题。 在罗砺出去后不久,知府衙门的小吏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时有胥吏在外面探头探脑,不用想也知道这群家伙必然感知到了危险的气息。 “不用管他们,都是些欺软怕硬的鼠辈而已,天下胥吏皆是如此,小友安坐即可。” 官场经验老道的杨安国出言安抚道,于是陈平也就放心了,他虽高中会元,但在这方面比起杨安国还是个雏儿。 果然没有多久,衙门口的方向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就有胥吏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 “大人,大人!吾等尽心侍奉大人数年,未曾欺瞒过大人,求大人法外开恩啊!” 来的人是户房典史库房典史等一干六房班头,这些人就是整个琮邢府甚至整个凌州最有权势的一批人,就连杨安国平日也要倚仗他们才能办事。 虽说一个个都是不入流的官儿,但奈何这些典史都是本地人,互相拉拢团结之下,上瞒知府下欺百姓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不过现在面对唐浩麾下军士的铁拳,他们是真的怕了。 毕竟典史胥吏再有权力,那也是见不得光的,而杨安国唐浩,却是代表了朝廷,真想整治他们简直不要太轻松。 这帮胥吏也知道一旦牵扯进私运案,几乎没有翻身的余地,此刻纷纷磕头如倒算,恳求杨安国看在往日情面上放他们一马。 “现在知道怕了?当初收钱放行,上下沆瀣一气参与走私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 杨安国轻蔑一笑,绅缙士子不能轻易杀,可在他手下的这些胥吏自己处置起来就方便许多了。 要震住凌州官绅,不死几个人杀鸡儆猴怎么行。 很快,罗砺带着唐浩手下的士兵涌进了院子内,杨安国没有作声,任由这些平日在凌州拥有极大权力的六房典史被拖走。 “杀鸡儆猴,杨大人会不会压力很大?” “你们一个肆意调兵,一个扔下殿试,我好意思说压力大吗?” 杨安国笑着撇去茶叶,嘬了一口道:“搞定凌州不难,难的是到外州查案,但凡当地官府不配合,就困难重重。” 唐浩闻言也严肃了起来,在凌州想做什么事抗住压力就是了,到了外州情况可就不同。 这事儿... 六房典史被齐齐下狱,衙门里其他的小吏顿时群龙无首,在郑沧海带头下一众选择和官府合作的士绅主动站了出来。 先是在衙门前对着来往百姓宣布他们作为凌州士绅代表,接下来将全力配合官府追查走私粮食、打杀官兵的贼人,然后还劝起了衙门的小吏。 小吏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六房典史纷纷被抓,知府知州联合本州士绅,这种压力任何一个生活在凌州的人都扛不住。 没费什么力气这些小吏就都把自己知道的事全说了出来,尽管没什么重要的线索,但架不住数量够多。 每个人提供的信息都是一片片拼图,陈平拿着这些抄录下来的信息一个个进行对照、印证,而在另一边,以杨安国和唐浩名义联名写就的书信正在快马加鞭的送往乾州和江州。 他们的目标,正是此前几次三番勒令杨唐二人迅速结案以及不得波及到凌州士绅的乾凌道监察御史,还有江南巡抚! 凌州,琮邢府城。 尽管通过各种手段得到了凌州士绅胥吏的支持,私运案的进展也不算顺利,除了线索不足之外,另一个原因就是凌州下面的一部分县令也与此事有关。 而对于这些县令,杨安国和唐浩却不能用对付胥吏那样对待他们了。 有这样一帮家伙在下面阳奉阴违,调查追索自然是困难许多。 就在陈平一筹莫展,觉得只能等到乾凌道监察御史和江南巡抚那边有了突破,再从外州倒推时,刘庚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公子,凌州周边的几个州这几日都有不少商队运送货物前来,我暗中调查过后发现这些商队和白家龚家都有密切的往来!” 听到这话陈平坐不住了,这是什么?这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难掩的兴奋涌上心头,不过须臾后就被深深地疑惑压倒,陈平眉头逐渐紧锁,察觉到了异样。 现在凌州风声这么紧,十万石粮食激起的浪花大到传遍了江南数州之地,按理说对方应当收紧人员切断联络,甚至有可能撤走大部分人员去到周围的州暂避风头。 怎么会在这会儿还要与外州进行联络,并且继续运输物资? 难道他们就不怕被顺藤摸瓜,葬送整个凌州的人员吗? 陈平冷静了下来,开始穷尽脑汁思考,而在这时一旁的刘庚似乎跃跃欲试,纠结了一会儿后再度开口道。 “公子,还有一件事。” “弟兄们打听到,似乎凌州的贼人来了个新的头头,那些商队首领都以休爷休爷的称呼...” 休爷! 皮休,皮休! 陈平噌的一下站起身,两个拳头死死攥紧,额头青筋直接凸现,整个人激动不已。 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凌州私运的十万石粮食被查,而后皮休来到凌州,在这之后凌州发生的事情都事出自皮休之手。 龚恒被灭口,各路线索全断,丁姓士绅被杀,外州商队入凌,想到皮休在凌州的行动如此反常,再加上京师的微妙局势,陈平脑海里瞬间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你们的组织在凌州的经营是很重要,可相比起京师的大局来说,又是可以随意舍弃的了,对吧?” “皮休,看你这次往哪里逃!” ....... 山谷营地,皮休的心情比之初来时要差上许多。 不知怎么的,他本以为凌州的事情应当是会很顺利的,可偏偏事与愿违。 就比如眼前这个董涛,自己吩咐他做事要干净利落不留痕迹,但这蠢货似乎一点没听进去。 “休爷,小人真的是按照您的命令去做的,绝对没有任何差错啊!” 董涛也搞不明白,这帮凌州的绅缙怎么一下就变得聪明起来了,明明自己没露什么马脚,姓郑的却拉上一帮士绅投靠了官府,其余士绅就算没给官府提供帮助,也不闹腾了。 这分明是发现了什么,否则自己故意留在现场嫁祸给官府的线索,不可能没有半点声响才对。 董涛感觉十分的委屈,皮休来之前他被迫接下了销赃十万石粮食的任务,事情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后,他又忙前忙后的擦屁股。 完事后上面突然派来一个皮休,成为他的顶头上司不说,还在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凌州地盘上瞎搞乱搞。 光是这些也就罢了,他都可以忍,毕竟是为了上面的大人物做事。 可现在董涛觉得自己忍不了了,因为他明显感觉到面前皮休身上隐隐释放出来的一股杀气。 “哦?那意思是我的过错?” 皮休眼神微眯,心中已经盘算着如何把董涛解决了,对于敢于顶撞自己的人,他皮休一向是欲除之而后快。 董涛强撑着回道,“不,不是,不是的......” 周围的凌州人马此时都忍不住看了过来,其中有不少还是董涛的老部下。 皮休余光接收到这一信息,态度稍稍松缓了一些,招手让董涛靠近,贴着他的耳朵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准你将功补过如何?” 第260章 月黑风高 第260章 月黑风高 短短几日之内,有数支商队从临近各州进入了凌州,放在之前这些商队大抵是不会遇到什么盘查就能顺利抵达目的地。 毕竟他们都是走的组织门路,各州地界上的大小官吏也打点了一遍,没人会跟银子过不去。 但是现在,情况却大为不同了。 陈平将这些从外州而来的,之前与白家龚家有过密切联系的商队一事告诉了唐浩杨安国,听到这则消息时二人都是眼前一亮。 这事儿简直就如及时雨一般,让本来陷入胶着的案件一下有了突破口。 然而陈平却不适时的浇了一盆冷水道:“不过我却有一个疑问,凌州的案子本来进展困难,这伙贼人为什么还敢再次行动?” “唐大人杨大人,这里面是否藏有猫腻?” 唐浩似乎被这话点醒了,他想了想之前自己的猜测,心中涌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不顾风险也要往凌州继续运送货物,除非是有什么事情比他们的组织在凌州暴露还重要。” 杨安国沉吟片刻说道,眼神与唐浩陈平交错,三人心中不约而同有了各自的猜想。 唐浩看到两人有些犹豫不决,一拍桌子说道:“不管如何,人家都把肉送到嘴边了,没有不吃的道理。” “杨大人,一起派人去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吧!” 见唐浩没有在乎这其中可能会有的危险,陈平提醒了一句。 “唐大人,记得派些士兵一同前去。” “本官自然省得,你若是不放心,可以让罗砺兄弟跟着嘛。” 唐浩哈哈一笑,表示自己已有所防备,陈平也就不说了。 罗砺是护他周全的自然不能跟去,不过眼下凌州还有一人可以担此重任。 在唐浩麾下部分兵马与衙门捕快一同离开琮邢府,前往各处州县追拿那几支商队不久,陈平再次见到了南宫明。 对于这位拥有大才的奇人在潜龙山不过用了区区几个月的时间,就把九龙堂的五十人训练到了堪称精锐的地步,陈平心中十分佩服。 只是让他奇怪的是,这样的人才却没有得到朝廷的重用,反而是沦落至流落江湖的境地。 要说这是南宫明自己的选择,那他就不会帮着训练九龙堂的人马了,可见这背后必然有让人唏嘘的隐情。 陈平从没问过南宫明这些,就像罗砺一样。 他和南宫明说了想要托付对方办的事情之后,对方惜字如金般的嗯了一声答应下来,然后就非常果断的转头出门。 做完这些安排,陈平没在衙门里继续待着了,而是去到街上将这凌州治所琮邢府成逛上一逛。 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虽然身中会元又是千里迢迢从京师赶来,但凌州的事情他能够参与的不多,或者说现在还不能过多参与。 自己来凌州的目的就是为了抓住这个组织隐匿多时而又再次出现的机会,特别是知道皮休在凌州后,陈平一直告诫自己,不能失去理智不能被愤怒冲昏头脑。 越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越是要冷静! 皮休现在应该并不知道他来到凌州,因为这一路上他都有罗砺陪同,但凡有人想要跟踪,绝逃不过罗砺的法眼。 所以,陈平要做的就是尽可能不让皮休察觉,拖得越晚越能有出其不意外的效果。 当陈平离开衙门在城内闲逛起来,拿出了唐浩表侄该有的表现后,衙门里的几双眼睛也不再关注他,毕竟没人会想到会试的头名会扔下殿试跑到凌州。 此正所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 天色垂暮,花了半天时间都没把琮邢府城逛完的陈平踩着最后一抹余晖回到了衙门,因为现在是唐浩表侄的身份,他径直进入知州衙门后院。 刚踏过门槛,陈平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悸,似是像被甚么人盯上一样。 他蓦然回头,只见圆月当空,衙门院墙高耸,除了院子内拂面而来的一股微风,再无其他异常。 难道是我多心了? 陈平摇摇头,回到房间点上了蜡烛,夜色刚起,他还能再读一二个时辰的书。 就是今晚后院很是安静,除了衙门里的胥吏被抓了不少外,唐浩也因为不放心追拿商队的事,在大队官兵出城后不久,换上了一身行头跟了过去。 又因为陈平并不喜欢被人服侍,也是怕人窥探,后院的小厮婢女早被打发到了前院端茶倒水。 所以现在整个后院竟是除了陈平再无一人。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 手捧这本《论语》第七篇的《述而》,陈平细细品读,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暴虎冯河者还是好谋而成者。 要说暴虎冯河的话,他一直隐忍不发,暗中调查的同时还不忘奋力读书,考取功名。 要说好谋而成的话,他却南下凌州,舍京师殿试于不顾,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来凌州追凶。 这种自相矛盾的感觉让陈平一时有些茫然,但他很快就释然了。 圣人之言也并非尽数都对,世间万事,哪能都有定数? 自己的未来全由自己抉择,只要事后无悔,心澈神明即可,这通达念头一出,好似让陈平顿悟了一般。 抬首望见窗外明月,陈平兴致一来,走出房间在庭院里漫步冥思。 而在回廊上,罗砺抱着胳膊倚靠柱子,漆黑眸子中浮出陈平的倒影。 蓦的,罗砺眉头一挑,犀利眼神瞬间动了起来,朝着周围夜色扫视过去。 原本安静祥和的夜幕,此刻在罗砺眼中似乎多了一丝肃杀之意。 ... 琮邢府以西,山野之中, 皮休在营地内久久不能入睡,这几日他总有种被人窥伺的感觉,可转念一想如果自己的行踪被凌州官府发现,那现在外面早就是官兵了。 “莫非是我多疑了?凌州的废物不成事,待到乾州道州等地的人马到齐,我才能大展拳脚。” 至凌州来的种种不顺,此刻都算到了凌州组织成员的头上,特别是想到那个董涛时皮休冷笑一声。 他让董涛去将功补过,而怎么个将功补过的法子呢? 自然是刺杀唐浩,让这个一直咬着他们不放,手里还掌握着兵马的家伙彻底闭嘴,若能刺杀成功,也算为之后铺路,至于失败嘛... 浓浓夜色下,罗砺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紧盯着某处,他隐藏着黑暗中,尽管发现了敌人但却没有立刻动手,毕竟眼前情况着实有些诡异。 几个身手矫健的黑衣人从房顶上潜入知州衙门,看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知道不怀好意,而在他们后方不远,紧随着几个更为隐匿的人影。 这两拨人,似乎并不是一起的。 第261章 刺杀 第261章 刺杀 知州衙门,后院。 陈平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心中思索起来。 从刘庚那里他其实已经知道了现在凌州组织的藏身之地,但他并未急着动手。 且不说就算自己请唐浩带兵直扑过去,对方有几百个好手根本不可能一网打尽,反而会因此打草惊蛇。 就算真的全部抓获,在陈平眼里也不过尽是些小喽啰罢了。 他的目标是皮休,是皮休后面的人! 所以在刘庚告诉陈平这消息后,他就让刘庚把那边的兄弟撤了回来,皮休此人心思极其细密,一旦让皮休发现什么端倪,这一回他都可能功亏一篑,甚至是白跑一趟。 想到这里陈平起身,正要回房休息,只听周围上响起一声惊呼,他猛然转头看去,就见几道人影正与罗砺对峙,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杀!” 董涛瞄了眼这孤身一人敢拦自己的家伙,猜到对方可能实力不凡,还是咬牙下令道。 话音未落他手中扳机就扣了下来,在他罩袍之下赫然藏着一张短小精悍的劲弩! “嗖嗖嗖!” 几发弩矢带着短促破空声而出,罗砺眼神一凛,负手长剑迅疾格挡,一阵金铁交错声过后,弩矢尽数被破。 罗砺没有再做犹豫,来者不善他就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身子一动,脚蹬假山借力,罗砺一跃而起纵身直杀董涛面门,虽然两边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但在罗砺速度之下,这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罢了。 董涛惊骇连连,几张劲弩竟然都没能伤到对方分毫,这人的实力简直深不可测! 深知自己遇到了高手,董涛下意识就想跑路逃命,他这个带头的尚且如此,何况几个跟着来的手下。 几人虽然队形还未散乱,但心理防线已然崩塌。 罗砺在与敌人战斗的时候,陈平迅速躲了起来,悄然观察着形势。 作为一个读书十余载的书生,能在大誉朝过江之鲤一样的科举考试中杀出重围,已然是用尽了陈平的时间与精力。 除了第七套广播体操之外,他就只剩下王八拳这一个防身手段了。 可能在书生队伍里陈平还算战斗力不错,毕竟他一直洁身自好,至今元阳未泄。 但是眼下他还是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不给罗砺添麻烦就行。 看着那些身怀劲弩的杀手,陈平一阵后怕,难道皮休已经知道他的行踪了? 不然怎么会派人来暗杀自己?就是这人数有点奇怪,照理来说皮休对他也是恨之入骨,就派这阿猫阿狗三两只,未免有些托大了吧? 陈平这边还在思索,罗砺那边已然是分出了胜负,除了三三两两躺在地上的刺客之外,还剩下一个活口被罗砺揪在手中。 “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罗砺冷眼看着手中如死狗一般的董涛,漠然问道。 董涛心如死灰,梗着脖子叫嚷了一声:“是好汉就给爷爷一个痛快的,磨磨唧唧像个娘们!” 他不是没有动过苟且偷生,将组织情况如实相告的念头,毕竟这次组织派来的人实在可恶,那个皮休好像处处看他不爽一样。 这念头转瞬即逝,因为他知道组织的手段有多厉害,特别是对背叛组织的人更加狠毒! 建州青州案起的时候,未尝没有人这样做过,结果呢? 他董涛与皮休有隙不假,可要仅仅是为了这就背叛组织,那他的下场绝对很惨,家人亲族也会遭殃。 大不了是一死嘛,董涛心想。 就在他嘴硬的时候,一支弩矢从后方射出,直接贯入董涛胸口,那感觉对董涛而言没法用言语描述,他低头怔怔看了看没出胸口的弩矢,这不跟他用的一样吗? 董涛明白了,一切都在不言中,亏他还听人家的话过来搞暗杀呢,原来这不是他杀别人,而是别人杀他。 罗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他还寻思对方两队人,会不会一队吸引住他另一队伺机绕后袭杀陈平呢,到头来是这么个意思。 “趁你还有口气,把最重要的情报说出来,我替你报仇。” 瞄了一眼呼吸急促,鲜血不断从嘴里冒出的董涛,罗砺淡淡说道。 怪不得这人只带几个不入流的手下就来,搞半天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对董涛的遭遇罗砺心中还是有些同情的,人在江湖最怕的就是这种事,现在这人将死,他以报仇作为条件交换对方的情报也算公平交易。 董涛咧嘴笑了起来,一个咳嗽喷了满地鲜血,接着声音模糊的说道。 “土,土人...” 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董涛就踉跄倒下,双眼瞪得滚圆望着天空。 罗砺伏身查看了一番,见到矢头上的鲜血是诡异的暗紫色,顿时心中了然。 此时听到后院打斗声的衙门官兵匆匆赶来,瞧见现场一片狼藉后,争相呼喊起知州来,罗砺见官兵来到,董涛又已毙命,于是三两步走到假山后找到了陈平。 “土人?” 听完罗砺转述的这仅有两个字的信息,陈平心中一紧,无数线索在他脑海交织汇聚,最终指向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可能! “罗大哥,此事万万不可声张,等唐大人回来再说。” 陈平没有明说自己的猜想,罗砺也不追问,只是点点头让陈平回去休息,他自己则擦拭完长剑后,抱剑而眠。 回到房间后,陈平辗转反复难以入睡,最终迷迷糊糊睡了几个时辰,天便亮了。 醒来没多久,知府杨安国便闻讯而来,见到陈平安然无恙后才松了口气。 “没想到这伙贼人如此凶狠,竟然闯入衙门意图刺杀朝廷命官,昨晚唐大人不在,幸好有罗壮士护你左右,否则凶多吉少啊!” 杨安国一脸唏嘘,感慨陈平命运多舛,年纪轻轻就经历此等骇人之事。 陈平则是表情如常,一副早已习惯的样子,见杨安国来他便把昨晚得到的情报与自己的猜想与对方说了。 而在听到陈平的那有些危言耸听的话后,杨安国脸色大变,坐立难安到直接起身,在房间里来回渡步。 “你可确定?” “杨大人,事关凌州千万百姓安危,小子不敢妄言。” 陈平眼神坚定,逐字逐句说完,将选择权交给杨安国。 闻言,杨安国抬起的胳膊落下,负手徘徊,最后极为严肃的说道。 “若事情真有这般凶险,本官绝不苟且,誓与凌州共存亡!” 第262章 周老 第262章 周老 凌州,列红县。 官道之上一支商队正在前行,若从外表来看,这商队简直再正常不过了,就是赶路的速度有点快,而且队伍的车夫与护卫都顶着黑眼圈,似乎连续多日没怎么休息。 只有商队的人才知道,他们这次是冒着多大的风险前来凌州的,能睡得着就怪了。 “东家,前面有官兵盘查!” “不要惊慌,些许钱财的事情罢了。” 车队速度放缓,前头马车上下来一个头戴瓜皮帽的长衫男子,其人迎着设卡的官兵一脸谄笑走了上去。 “兵爷,都是小本生意通融通融,再晚的话就误了时辰了。” 男人很是熟练的把银子递过去,本想着能够很快放行,毕竟之前一路上都是这样过来的。 但这一次他却栽了跟头,银子递过去后手却抽不回来,男人一愣,这才发现眼前的官兵一个个眼神狠厉,与旁的关卡截然不同! 唐浩从后面走来,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公事公办,既然送的是货,还怕查吗?” 说罢,唐浩就大手一挥朝着前方的商队下令道:“所有人都下车,接受盘查!” 他这话刚出,就见到商队的人马一阵骚动,被唐浩抓着胳膊的男子也是身体一颤,接着满脸堆笑试图阻止。 “这位大人,不是我们怕查,实在是耽搁不起啊,要不大人走个过场就放行,小人事后必有重谢。” 唐浩乐了,还他么必有重谢呢,老子查的就是你! “呵呵,重谢?有多重?比本知州的官位还重吗?” 唐浩眯起眼睛,手上用力直接将男人反扣在地,大喝一声:“上!” 随着他一声令下守在卡哨的官兵立刻亮出了武器,结成阵形朝商队逼来,那架势已然是把这支商队当成了敌人般看待。 见此情况这支百余人的商队也不装了,几十个骑着马的护卫迅速组成了战阵,而余下的人马则以马车作为核心,将一辆辆马车“组装”成一个小型堡垒,人员躲在马车后面拿出弓箭与劲弩。 这番操作让唐浩看的眼花缭乱,他敏锐发觉到,这种车阵不正是北方边军对付胡虏骑兵的手段吗? 唐浩心情沉重了起来,最坏的情况就是这些人里面包含了北方的边军或是退伍士兵,而就算不是的话,这些人与军队的联系也绝不会浅! “越来越有趣了,没想到在这山沟里还能碰见这种玩意儿...” 车阵这东西哪哪都好,防御力便携性之类的,但唯独一点,那就是太过笨重遇到危险需要有一定的时间用来布置。 唐浩自然不会给对方布置时间,只不过在他和身后官军的面前,对方几十人的骑兵挡住了去路。 “要是你们人再多一些,要是地方换成开阔的平地,我或许会有所忌惮,甚至干脆不打,但是这种情况下还敢拦路未免太看不起我了吧?” 骑兵对步兵是有碾压的效果不假,可那是有条件的,就对方这几十号骑兵,还是在山多地少的凌州,手握数百官兵的唐浩对此并不惧怕。 何况他还有个后援。 “结阵前进,给我吃掉他们!” 唐浩拔出腰间钢刀,扯下外衣露出里面的鱼鳞铁甲,在他号令之下数百名军士宛如铁桶一样砥砺前行,前面军士手持丈八长枪,后面则是或挽弓搭箭或持弩上弦,两侧则各有数十人左手配盾右手持刀,阵仗虽简却有奇效! 几十号贼人骑兵本来跃跃欲试,想仗着骑冲优势堵住道路甚至是主动冲杀过来,然而见到唐浩这边队形整齐,阵势齐鼓,就不敢贸然冲锋了。 他们试着从左右迂回,却被一阵箭矢逼退,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官府军队缓缓接近。 “退入车阵!”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几十号骑兵抛射了两轮弓箭后一溜烟的钻进了车阵之中。 唐浩看着眼前由几十辆大车组成的车阵,不由得有些犯难,吃倒是能吃下这些人,就是如果对方一直龟缩的话,势必会浪费很多时间,如果强攻则必然伤亡很大。 他只能先行下令包围,而后再做打算。 此时的车阵内,几个人正在商量对策。 “我早就说过凌州危险无比,那可是十万石粮食被查,没有几个月风声怎能过去?”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这是京师来的命令!” “狗屁!我看就是那皮休自作主张,这家伙最是癫狂,行事根本没有章法可言,他在建州青州闯的祸还不够大?” “都闭嘴!” 为首的中年男人一声大喝,制止住了不休的争吵,然后看向旁边的一辆马车。 “周老,这事儿您看怎么办?” “...” 车内之人没有说话,只是传来一声不屑哼声。 “来之前早已与你们说了此行的风险,现在出事只当是命中自有定数,何况现在胜负尚且未知。” 一个白胡子老者从马车里走出,瞥了眼神色惶惶的几人淡然说道。 “只要拖住官军,其他几路就能把货物送到,届时交易达成,凌州事起天下动荡,你我将来未尝不能位列公卿。” 老者一句话将众人情绪稳住,接着颇为潇洒的朝车阵外走去。 “老夫去试试官军,若是对方没什么高手,那就不足为虑。” 望着老者浑然不惧外面的数百官兵走出车阵,阵内的百余人士气顿时高涨。 “不愧是周老啊,听说周老虽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但一身横练功夫出神入化,寻常刀剑不能伤其分毫,就是强弓劲弩,戴上皮甲也能抗住。” “周老一人足以当百人,官兵不知道我们有周老随行,要吃大亏了,哈哈哈!” “所有人做好准备,且看周老如何痛杀官兵!” 车阵内,所有人都对周老充满了信心,毕竟这位在组织里都是赫赫有名的高手了,如今被派到凌州来显然也证明了上面对此的重视。 周老自己也很自信,他确实是有这个资本,别看都五十的人了,实力比三十多岁时的巅峰要差许多,但他自认为面对眼前的局面还是可以轻松应付。 唐浩看到车阵里走出一个人来,有些诧异,定睛一看后觉察到了古怪。 他辗转各地为官,也接触过许多江湖人士,三脚猫功夫的那些就不谈了,有真功夫的高手确实十分可怖,某些情况下以一当百都是没问题的。 譬如陈平身边的罗砺,唐浩甚至不敢猜要多少人才能将其围杀,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机会。 这个老者,显然就是一位高手。 “啧啧,凌州的兵就这么点吗?几百号人也敢来挡老夫的路?” 周老扫过一眼唐浩麾下军士,声音带着浓浓的不屑。 放出狠话片刻,这人便纵身一跃,直直的朝着唐浩冲来,原来说话的这会儿功夫,他已经发现了官军的主帅。 “嗖嗖嗖!” 不用唐浩下令,弓箭与劲弩齐齐开始射击,密集箭雨落下,换做是常人哪怕是身披重甲,都无法尽数抵挡,然而这些箭矢打在来人的身上却纷纷无法破防,就好像对方身上长了鳞片一样。 既然远攻不管用,手持长枪的士兵便纷纷挺刺,以此来限制来人的行动。 这本能吓退骑兵的做法,却在此人面前失了效,只见周老宛如一个泥鳅一样,在长枪的缝隙中肆意穿梭,行动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仍在迅速前进。 不多时,竟杀到了唐浩十步之内! 唐浩瞳孔猛地一缩,不怒反喜,咬牙笑道:“来得好!” 听到唐浩这话,周老忍不住勾起嘴角狞笑起来:“失心疯了不成?老夫这就送你上路!” 他运起功力,脚下土地被踩出一个凹陷,整个人犹如箭矢般飞射过来,将要到唐浩面前时,陡然听到一个让他为之心脏骤停的声音。 “闹够了没有?” 明天加更,最低四更,求票票。 第263章 直接碾压 第263章 直接碾压 周老脸上挂满了不可置信,他全力的一击竟然被人轻松挡下,而且听对方的声音,气息之平稳好像只是随随便便的一出手。 这种感觉,他这大半辈子都没有几次! 隔着几尺的距离,唐浩将周老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对陈平赞赏不已。 这小子还真是心思缜密,猜到外州来的这些商队可能并不是那么简单,请来了南宫明为自己助阵。 不过陈平身边的高手一个接一个,一个罗砺一个南宫明,让人奇怪的是他都没听过这二人的名号,但却都是身手不凡武功高超。 唐浩的疑惑暂时压在心底,询问南宫明是否需要帮助,得到的回答只有两个字。 “不用。” 如果换做是旁人用这种口气说话,唐浩或许会不服气,南宫明却是个例外,因为紧接着他就看到南宫明是如何击败对手的了。 周老虽然震惊于这突然出现的男人轻而易举挡下自己攻击,但看着男人一边拦住自己一边还有闲心与旁人交谈,显然是没把他放在眼里,心中怒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 “哼,口气不小!” 言罢,腰间软剑瞬间抽出,手腕急速抖动软剑被舞出了无数剑花,在一簇簇剑花当中,放着锋芒的剑尖则如毒蛇般隐而后发,直戳南宫明心脏。 南宫明眼神瞥了过来,淡漠眸子里没有一丝波动,抬手拔出长刀,非常朴实无华的一个劈砍下去,刀风凌冽,铺开了足足一丈范围的气场。 势大力沉的一刀落下,周老脸色大变,他这一手软剑搭配横练功夫的组合,是走的刚柔并济的路子。 只不过周老预感到自己如果拿软剑硬兜,软剑俱碎不说,他必然受到波及,虎口非得震裂不说,搞不好还会受到内伤。 念及于此,周老毒蛇归洞一收软剑,旋即连撤三步,刚想喘息片刻就发现男人的攻击紧随其后! 南宫明哪里会给他喘息的机会?刀不比剑,要讲究那些格式规则,用起来也束手束脚,刀就是刀,猛烈如风,炽热如火! 风借火势,火趁风威,讲究就是一个迅猛不息。 南宫明没有对方那么多的花里胡哨,一手长刀在前,下劈上挑左砍右扫,是粗野村夫都能耍上两下的招式,然大道至简,这些招式在南宫明手上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可以随意变化,让人无法抵挡。 周老大惊,被迫招架的同时不住向后退去,周围士兵得了命令也没加以阻拦,他们也想看看南宫明的武功到底有多强悍。 “呼,呼!快放箭矢救我回去!” 南宫明瞄了眼对面不远处的车阵,手上攻势更加凌厉起来,至于射来的几支软趴趴的箭矢,稍微费些功夫便躲闪掉了。 在距离车阵五十步的距离,南宫明停下动作,手握长刀刺入对手胸口半寸,问出了他的问题。 “说出你的名字。” 身上衣服已然破烂不堪的周老惊恐万分的看着南宫明,磕磕巴巴地回道:“周,周浩然...” 他还想再说什么时,南宫明刀柄一推,这个在组织里排得上名号的高手便吭哧一声倒在了地上。 南宫明不动声色的将刀抽回,独自喃喃道:“一百八十,周浩然。” 交战双方此刻都安静无比,目光聚焦在场上的南宫明,直到他步行回到军中,唐浩麾下数百官兵顿时发出一阵激动吼声。 唐浩见状抓住这个己方士气大振而对方士气低迷的节点,下令对车阵展开强攻! 战斗持续了两三个时辰,在唐浩身先士卒又一次地突破了车阵杀入其中后,贼人终于崩溃,四散着朝两侧山林溃逃去了。 唐浩也不命人追击,等待片刻就听到两侧山上响起一阵阵的喊杀声,几刻钟后赵瑾带着三十多号训练有素的九龙堂汉子来与唐浩汇合。 “唐大人指挥如神呐!” “呵呵,过奖了,不过进来凌州的商队并不止这一支,若是个个都有高手押阵,恐怕不妙。” 赵瑾点了点头,唐浩这话不假,不过这组织在建州青州的时候损失不小,现在抽调这么些高手入凌州的可能性不大。 即使真是如此,他们此行的目的也达到了。 “此事暂且后议,大人还是来看看这些人运的都是什么货吧,咱们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唐浩释然颔首,快步跟了上去,只不过在看到这批商队运送的货物时,纵然是见多识广的唐浩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在场众人则是一言不发,就算南宫明亦是眉头紧锁,脸色难看。 ... 凌州琮邢府,知府衙门的户房之中。 陈平翻看着凌州当地的州治、府治以及县志,一堆堆书卷将他围绕,在他身旁还有不少识字的胥吏跟着帮忙。 “陈公子,小人查到了!” 陈平迅速接过书卷,循着小吏所指的地方看去。 “天启二年,凌州大旱,草木枯萎,凌州大小土司十余遣人请官府救济,遭拒之后怒起兴兵,纵土兵大掠凌州西南八县之地。” “天启六年,大理国谋凌州西南之地,贿土司归附,当地土司七人率众围攻县城意向大理献土,不成,罢兵,朝廷降旨安抚,遂再归顺朝廷。” “天启十一年,道州叛乱,朝廷指派凌州知府军土司兵马往平之,路半,土兵闹饷,知府不能御之,土兵劫掠沿途村镇返回凌州。” “天启十三年...” 一条条看下来,陈平此刻心情可谓跌落谷底,好家伙,没想到凌州的土人竟然如此桀骜,这般算下来,天启年间这凌州与土司土人有关的事情,竟没一个好的。 “陈公子,这些土人不服王化不知礼法,素来如此行事,往前面算,历朝历代都是这样的。” 小吏的话让陈平陷入沉默,是这样不错,可难道就要一直这样下去? 他穿越来的这个大誉朝,算起来和南宋相似,生产力社会制度上面都大差不差,而古代对西南土司的真正治理,虽然是从明朝开始的,但大誉可比南宋强太多了。 改土归流! 如果能提前改土归流,必然能解决掉一直困扰大誉西南的土司问题。 不过陈平想到现在这个局势,皇帝大病多年如今不知道还剩多少时日,眼看着皇帝一死必然引起朝堂震动,这种时候谈改土归流不切实际。 而皮休之所以要不顾凌州危局还从外州输入物资,定然是与凌州的土司达成了某种协议,算算时间,凌州的土司也有好几年没闹腾了,真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土人作乱本就是件棘手的事,皮休再往里面一掺和,鬼知道会演变成多大的乱子。 陈平坐在户房的档案室中,明明是初春时节他却冷汗直流。 必须制止土人与皮休的合作! 第264章 土人作乱 第264章 土人作乱 当杨安国走进户房存放档案的房间,见到陈平与一帮受他提拔信得过的小吏埋首书海,不禁肃然起敬。 到底是一路拔得头筹闯入京师夺取会元桂冠的人,能力、心性、品行,都不是寻常人能够比拟的,就算是在士人群体中,这种不忘初心的品质,也是难能可贵。 杨安国此刻甚至觉得叶文昌若是知道陈平现在的情况,应当会死而无憾。 似陈平这样的人,只要不出意外将来绝对能够位列朝堂之上,甚至成为一朝丞相都不是不可能。 杨安国驻足看了几眼便回到书房喝茶去了,贼人是否与土人勾结他现在还不敢确定。 谁让这事情太过重大,一个不小心可是要直达天听的,必须慎之又慎才行。 世间很快过去,傍晚时分陈平才从存放卷宗档案的房间走出,瞥见余晖甚至有些眩晕。 “杨大人,小子大致了解了凌州土人的状况,这是做的整理,您看看。” 陈平将自己摘抄下来的重要信息递给杨安国,随后正襟危坐,神色很是严肃。 光有皮休就已经够乱的了,要是土人再掺和一脚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事情会变得多么棘手。 到时候自己白跑一趟是小,因为凌州之事引发蝴蝶效应使得其他州也出现动乱是大! 看完陈平的整理内容,杨安国脸色也沉了下来,来凌州赴任之前他是听过关于这地方土人的彪悍蛮横,但在任几年间一直没有出现类似的事情。 杨安国本以为自己不会那么倒霉碰到,所以就没放在心上,哪知道现在打了他一个出其不意。 “大人,距离上次土人作乱已有四年时间,现我大誉国库空虚朝堂不稳,又有贼人从中挑拨离间,我推测土人叛乱在即,并且与之前的纵兵劫掠有所不同,很有可能意图攻陷城池,割据一方!” 陈平并不是在危言耸听,这都是他根据各方消息汇总后分析得出的,他现在算是明白皮休来凌州的一大原因了。 人家就是奔着凌州土人来的! 杨安国默默点头,很是认同陈平的观点,他忍不住犯愁道:“奈何凌州并无多少兵马,里里外外算下来,也就几千人而已。” “现在就算知道了土人将要作乱,顶多也是提前做些准备,届时还是需要上报朝廷,请求临近各州援助。” 他的意思很明显,以凌州现有的力量根本无法将此事压在凌州境内,而一旦请求援助到时候就不是他们说的算了。 乱子就出在凌州,日后就算叛乱平定凌州也必然百孔疮痍。 与杨安国担心自己不能善终不同,陈平担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只怕到时各州援兵齐至凌州,内地空虚将会给贼人可乘之机...” 陈平喃喃自语道,杨安国闻言不禁心生寒意,若真如陈平所说,那这土人岂不是还成了一个吸引注意力的靶子? 这土人,是剿还是不剿? ... 从列红县赶回琮邢府的路上,唐浩心里一直没有安定下来过,开玩笑,任谁看过那些个东西,都会心神不宁! “赵堂主,南宫兄,凌州恐不太平了,兵者,凶事也,我唐浩身为凌州知州有守土之责,你们则没有必要留在这险地。” 唐浩骑在马上,对一旁同行的赵瑾与南宫明说道。 现在事情超乎了他的预期,如果是调查那个组织,陈平在凌州还能发挥作用,但现在凌州的情况已然是从追查私运案变成了将要来到的兵祸。 陈平继续留在凌州已没有太大的意义,反而很可能会深陷险地而不能自拔,对这个能力出众又有一腔正气的陈会元,唐浩不想他白白葬送在凌州。 “陈平当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凌州就交给我和杨大人吧。” 听见唐浩这样说,赵瑾看了看南宫明一眼后笑着说道:“唐大人莫不是忘了陈平的性子?他若是那种知难而退的人就不会来凌州了。” “陈平他...”唐浩怔了一怔,脸上带了一抹苦笑。 一路几百军士押着几十辆大车赶回琮邢府,将这些车辆安置在城外军营后,一行人便入城去了衙门。 当唐浩赵瑾他们撞见陈平杨安国时,两拨人都是面色不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这边有个...” “凌州的情况...” 唐浩讶然,冲陈平抬了抬手示意陈平先说,而后他就听到了关于凌州土人的一番介绍。 唐浩听完陈平说话,转头与赵瑾南宫明对视一眼,苦中作乐道:“看来发现不对的,不只有我们啊!” 赵瑾舔了舔嘴唇,在西北军中的经历让他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不恐反喜,他倒想看看是西北的胡虏更厉害,还是这凌州的土人更凶狠。 南宫明则如不动明王般独自斟茶饮茶,神色泰然。 陈平挑了挑眉头,问道:“唐大人那边,有什么新发现?” “没错,跟你们推测的大差不差,我们堵住了一支道州来的商队,一番血战后尽数歼灭,在他们的车上发现了大批的盐铁布匹,以及...” “以及倭国出产的倭刀。” 这句话是南宫明补充的,唐浩紧接着点头继续道:“抓到的几个活口不知道重要信息,但这些货物明显不正常。” “凌州虽然不算富庶,但这些货物还是不甚缺的,这么多的盐铁布匹,运到凌州决计不便出手,能够在短时间吃下又有这个需求的,也就只有西南的那些土司了。” 唐浩说完,大堂内一片沉默,杨安国叹了口气感慨道:“前有北虏犯边,今有土人作乱,多事之秋啊!” “前些年土人作乱的时候,我大誉尚国力强盛能够很快压服,现在这境况,凌州再有乱子,该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杨安国冲陈平招了招手,说道:“凌州不日将成战场,届时刀剑无眼非久留之地,你现在就准备启程,快些赶回京师吧。” 陈平皱了皱眉头,“杨大人,凌州事尚有可为,何故出此危言?” “小子但有一计,虽有风险缺未尝不可一试。” 现在凌州局势到了这悬崖边上,他怎么可能离开?且不说皮休再度现身,这个机会可遇不可求,就算是为了帮助唐浩和杨安国,陈平也没有走的道理。 “糊涂!怎可让你涉险?我与唐大人主政凌州方有此责,你逞什么英雄?” “杨大人,且听听他的计策吧,此子自有主见,非你我能劝。” 杨安国有些恼怒,为陈平的固执感到不解,唐浩则是不然,他知道陈平不同于寻常士子,本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想法让陈平继续说。 陈平拱手答谢,接着道:“我纵览地方志书,发现凌州土人并非与传闻中那般野蛮无知,恰恰相反他们的头人也就是土司非常精明。” “每次土人作乱,所求不过盐铁布绢银钱尔,且乱局过后总是很快向朝廷表示归顺,贼人往凌州运入的,也大都是此类货物,这就证明他们也是以利诱之,可能并非是土人一心作乱。” 陈平论述间,杨安国杵颌沉吟,唐浩表情微动,赵瑾则是全神贯注,就连南宫明夜转过头来。 所有人目光都汇聚在陈平身上,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高论。 陈平深吸一口气停顿片刻,眼里放着精光。 “我在想,或许我们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劝说土司不要作乱,甚至是与官府一同缉拿贼人?” 下午五点前还有两章,求票票。 第265章 加钱! 第265章 加钱! 琮邢府西边数十里外的山中,皮休正欠着身子端详着地上的踪迹。 “禀告上使,道州、夏州等地的商队来信说官道被官府堵住,他们正在绕行小道,恐怕要拖延些时日。” “唯有自江州来的商队迟迟未有消息...” 皮休直起身子摆了摆手,不用想也知道是被官府截胡了,不过他很想知道江州商队的队伍里可是有周老这个高手押阵的。 再加上一行百余人都是组织里的好手,按理说就算官府有所察觉调急官兵围堵,也不应该一个人都逃不出来。 除非是凌州出现了变数。 “京城那边可有消息?” “暂时还没有,不过...不过有一件事京城的上使提到过,说是会试头名一个叫陈平的书生这段时间一直没有露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听到陈平这个名字,皮休瞬间眉头一皱。 京城不会无缘无故送来没用的情报,会试头名?陈平? 皮休在脑海中思索起来,半晌也没什么印象,于是在下令哨卡翻倍之后,便从山上下来了。 前日把董涛派去琮邢府城刺杀唐浩是个一石二鸟的妙计,若是刺杀成功自然最好,否则也能借刀杀人,为了避免董涛可能苟且偷生向官府投降,他还特意安排了人手跟过去。 现在回来报告的手下说董腾已死,不过知州衙门里却有一位高手坐镇,这让皮休有些烦闷。 这股新势力他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虽说对方看起来人数不多,但似乎个个都是好手,皮休最讨厌变数,先是郑沧海后是周老所在商队,现在衙门里又多出一个高手,这些变数都将会让他的计划变得不那么完美。 “哼,都是些旁门左道罢了,只要土司发起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皮休如是想到,只要官府没有发现他联合土人一事,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胜算将会越来越大。 第二天一早,一个人的到来就让皮休陷入了无能狂怒当中。 “你们许诺的东西呢?怎么还没到?” “我家头人答应你们,联络凌州十几个土司,现在迟迟见不到货,土司们很生气。” 皮休看着眼前这个穿着一身兽皮衣服,披头散发嘴上打孔穿银的土人使者,对方的语气让他非常不爽,奈何眼下还需要借助他们的力量,皮休只好忍了下来。 “请回去告诉你家...” “我家头人听说,皇帝现在病的很厉害,我们凌州土人世代大誉镇守西南边陲,受皇恩浩荡,你们现在让我们趁人之危...” “头人说了,得加钱!” 皮休刚想打一套太极安抚土司,话还没说一半就被无情打断,直到听完使者的话,皮休脸上的表情已然是变得难看无比。 坐地起价?谁踏马说土人愚笨的?明明一个比一个精明! 竟然在这种时候用这种手段逼迫自己,皮休差点没控制住想一刀砍了这嚣张的使者。 “呵呵,加钱这个事嘛,好说好说,且回去与木鹿土司说明,我们组织向来是言而有信,只要土司将凌州搅乱多少钱都是可以商量的。” 打发走土司使者后,皮休咬着牙闭上了眼睛,这群土司当真是贪得无厌,他调拨临近各州货物进入凌州,就是为了与土司做交易。 现在倒好,货还没到对方的要价有提高了,换做是别人敢这么戏耍他,皮休早就动手杀人了。 可对方是凌州西南的土司,就连朝廷都无可奈何,皮休还是要继续合作的。 不过再从外州运货进凌州却是不行了,一是临近各州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二是官府现在已经有所防备,运进来的难度极大。 然而沉没成本摆在这里,自己不加钱土司就不动手,到时候功亏一篑之前的投入都会打水漂不说,上面的大人们必然震怒,总之就是会满盘皆输。 皮休左思右想后,来到桌前提笔写下一封书信。 他要向京城的大人请求援助,这样做固然会惹得上面不快,皮休也心知肚明,但是只要达到了目的,这些付出又算得了什么? 钓鱼总是需要饵的。 ... 京城,程府。 程元俭端详着来自凌州以及周围各州的情报,眉头愈发的紧锁。 上面派了皮休去凌州,还让他大力配合,现在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京师的朝堂越来越诡异,各方势力都在进行试探,而凌州却还没什么动静。 “道州、江州、夏州等都为皮休在凌州的事支援甚多,上面也没有什么表态,难道凌州竟比京城还重要吗?” 程元俭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又想到了陈平,此人从会试结束后就一直没有音讯,若是为了不被叨扰,早该现身了才对。 上面之前也让他注意过陈平,若能拉拢进组织最好,他一直有过尝试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 程元俭摇了摇头,将杂念刨除。 皇帝病危是必然的了,连着一个月没有上朝就算是京城的乞丐也察觉到不对,何况是他? 上面这些天的举措显然要比以前加快了许多,程元俭有预感大事不久将至。 “来人,去谢府一趟请谢公子程公子赴宴翠珠楼。” 苏家小园。 苏依依青葱玉指捻着书页轻轻翻动,脸上表情随着目光所至因而变化,柳叶细眉时而舒展时而蹙起,整个人好似没入书中一般。 “白波东去三千里,京口别离是非人。抬首望,待到江海同流时,迎娶蓬莱梦中卿。” “苏麟,你觉得这首诗怎么样?” 苏依依蓦然开口,声音清脆婉转,旁人听了或许会拍手称赞好一个佳人之音,不过在苏麟眼里,苏依依对他的威慑力不亚于菜市口的王大娘。 “嗯嗯,好,很好。” 苏麟敷衍了两句,然后就想开溜,谁让苏依依每天都要把他拽过来问东问西,当然,主要是问凌州陈平的消息。 苏麟很想告诉自己这个姐姐,他又不是顺风耳千里眼,哪知道千里之外凌州的事情? 奈何苏依依对之前苏麟帮着陈平拦下她的事耿耿于怀,苏麟只能是规规矩矩的每天过来挨训。 “我觉得你根本就没有在听,既然你说好,那请问好在哪里?” 苏依依转过头来盯着苏麟,指了指书页上的诗句逼问道。 苏麟快哭了,姐姐,我的好姐姐啊这都快一个月了你怎么还记仇啊?咱不带这么整人的好不好? “姐姐英明,弟弟我是个粗鄙之人,就不留在这打扰姐姐清净了。” 苏麟一顿操作行云流水,根本不给苏依依喊他的时间拔腿就跑。 “你小子给我站住!混蛋!” 望着苏麟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苏依依恨得牙痒痒,回过头来对着书页发呆。 这书上的诗词自不是别人的,而是陈平所作。 这些天苏依依虽然心上挂念着陈平的安危,但也或多或少听到了京城的流言,皇帝病危朝局动荡,许多会试得中的贡士都每日聚集,忧愁殿试之事。 陈平若是留在京师,指不定就被人推出来当出头鸟了,想到这一层时苏依依还觉得陈平挺聪明的,去凌州也不是什么坏事。 只不过,现在她又担心了。 “马上就一个月了,陈平,你还有多久才回来?” 第266章 劝说 第266章 劝说 凌州,琮邢府城。 “这未免有些太过于异想天开了吧?这些土人素来排外,对我们汉人更是从不信任,整个天启一朝屡屡作乱,隔三差五就要闹上一闹。” “而且正因为每次朝廷都是绥靖处理,反倒让这些土人以为朝廷软弱可欺,气焰愈发嚣张。” “何况现在还有贼人从中煽风点火,这些土人怎会被轻易说服,放弃作乱?” 唐浩缓缓摇头,对于陈平劝说土人的提议不甚看好,他很现实的指出问题关键。 “除非我们能拿出比贼人更多的钱财,否则别想说服土人,即便如此,土人反复无常还有可能拿了好处后再行劫掠之事,到时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杨安国也点了点头,对唐浩所说表示认可:“此中事不同于考场做文章,其间牵扯利益,勾心斗角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道明的。” “你日后前途无量,怎的非要将自己置于凌州险地?” 陈平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方抬起头来,眼神清澈坚定。 “凌州生民近千万,说出来不怕诸位笑话,我常有夙愿,踏上科举之路时便立志兼济天下百姓。” “事到如今凌州倾覆在即,我能舍身逃得,凌州的百姓能逃得吗?” 陈平拱手作揖,凌州与乾州相邻,若凌州被土人肆虐掠夺,隔壁乾州势必受到波及,流离失所的流民涌入乾州是小,乱局扩展蔓延到凌州是大! “某所为救凌州,实为救天下!” 陈平看似大言不惭的话在场众人并没有觉得不妥,因为就眼下的局势来看,凌州的危局如果不加以妥善处理,确实会成为引爆大誉的导火索。 唐浩、杨安国、赵瑾、南宫明,哪一个不是人中豪杰?可陈平光看出来没用,他们都知道情况危急,也正因如此才想陈平这个拥有无量前途的青年才俊离开这里。 正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杨安国还是紧皱着眉头,似乎正在琢磨该说些什么才能让陈平死心,唐浩则面带笑意,冲陈平昂了昂首。 “行,说说你的想法吧。” 陈平笑着点头,唐浩说的没错他对于如何安抚凌州土司还真有些把握。 就是需要借助一些人的力量罢了,恰巧他陈平是个交友广泛的人,考取了会元后也算有上那么一点薄面。 不过摇人是需要时间的,在此之前他必须稳住土人才行。 将自己的想法与众人说完,赵瑾当即表示他要前去,理由则是九龙堂也算小有家业,大不了他以九龙堂作为筹码与土人做交易,无论如何也要拖延些时间。 对赵瑾的好意陈平委婉回绝了,九龙堂是曹磊托付给他的,虽然现在由赵瑾接手,但他还是需要对九龙堂负责。 “我去,若那土司不答应我便一刀结果了他。” 南宫明抱刀而坐,蓦然开口后众人全部安静了下来,陈平尴尬的笑了笑,大哥,咱们这是安抚对方,不是要杀人家。 “南宫兄,一人之力虽强却也不能与千军万马匹敌,杀了土司反倒会激怒这些土人。” 陈平无奈说道,接着看向唐浩与杨安国:“唐大人与杨大人需要坐镇中枢,思来想去唯有小子最适合前去。” “你小子,怕不是一开始想的就是由你去!”唐浩笑骂着指向陈平,一把拆穿他的伪装。 “唐大人,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小子还需要两位大人这就发布消息张贴告示,就说可能会有大批土匪劫掠地方,如此也算是给对方施加些压力。” 敲定了计划,陈平开始与众人商量细节,他不相信土人真的愚昧,因为在翻阅档案卷宗的时候陈平看到了诸次土人作乱的原因。 天启二年的作乱,是因为凌州遭灾,朝廷只给汉人减免赋税予以粮食赈灾,而无视土人。 天启六年的作乱,则是因为大理国以武力威胁凌州土司,事前凌州土司曾多次向朝廷上报,但都没有得到重视。 天启十一年的作乱,更是因为时任凌州知府征调土兵前往道州平叛,只发了一丁点的饷银不说,路上还对土兵多有体罚歧视。 细数下来,整个天启一朝凌州土人的作乱,皆事出有因。 平常时候土人与汉人之间多是井水不犯河水,并且还承担了保卫边疆抵御西南大理国入侵的重任。 说到底,身处大誉与大理之间的众多土司哪有什么选择的余地,都是见风使舵罢了。 两天过后,当提及土匪可能出没的告示出现在凌州下辖的府县后,百姓们经过了短暂的惊慌,随后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 但凡是在凌州生活过八年十年的,对此都有些经验,城内的百姓纷纷采买粮食用以储存,而城外的百姓有的是搬到了士绅大院周围,有的则在村子周围筑以土墙挖掘壕沟,总之就是一句话,人越多越稳。 而在官府里,杨安国和唐浩也没闲着,由唐浩挑头征调征调凌州的民勇壮丁作为临时的乡兵,交由唐浩麾下士兵进行紧急训练,因为时间紧迫,所以只要能够稳住阵形,遇见敌人不要吓得逃跑就行。 不过即使是这样的要求,也不是那么容易达成的,好在林林总总招来的乡兵有两三千人,每天在城外转上一圈也能让百姓放心,这就够了。 至于陈平,则是带着杨安国与唐浩的书信,朝凌州西南的土人地盘前去。 随行的人不多,除了罗砺跟着之外就只有刘庚等十余人相随。 虽然已经得知了土人将要作乱的消息,但对方到底还没有作乱,所以陈平还是留了一些回旋余地的,譬如告示上说的就不是土人,而是土匪。 这一是让凌州的土司们脸上好看些,二是避免百姓过度的恐慌,也是防止土司如果不乱的话,方便收场。 同时,陈平还请杨安国在他出发之前就向凌州西南的大小二十六个土司送去了消息,大抵是关于不要听信贼人蛊惑之言犯上作乱的。 至于有没有作用陈平并不知道,半路上,陈平向罗砺问道:“罗大哥,听说西南的土人擅使刀盾,贴身肉搏捉对厮杀的能力很强。” “这些土司手里的人马加起来怕是要有万余,对方真要是翻脸你我可是九死一生呐。” 罗砺对此并不在意,他好似对生死很是看淡,缓缓说道。 “我记得有本古书上写过,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料想这世上没有几个做官的不怕死,土司也是人。” 陈平听完哈哈大笑,“罗大哥说得好,土司也是人,他们也不曾有三头六臂,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是去闯什么龙潭虎穴呢,何况有道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罗大哥这般说,我就更放心了。” 罗砺闻言有些诧异,见陈平爽朗大笑,抬手投足间气息与寻常书生截然不同,就像,就像个侠士一样。 陈平兴致一来,当即骑在马上吟起了诗。 “轻身入山林,兴亡我不知,坐看朝暮尽,起又泛银河...” 四章完成,求票票。 第267章 木鹿城 第267章 木鹿城 凌州的情况真的到了要让自己冒险前往土司地盘谈判解决的地步吗? 陈平不置可否,或许还没有但他并不想赌,与其被动的等待他人来决定自己的命运,陈平更喜欢主动出击,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再就是他还有点自己的小心思。 凌州的土人并不是全都住在山里,得益于早年大誉朝就对这里的土人赐予了官爵实行羁縻统治,凌州土人或主动或被动的受到了汉人的影响。 不仅是从汉人处获得了更为先进的耕种、冶铁、织布等技术,其中几支大些的部落更是效仿汉人在山谷之中筑起了城池。 而作为凌州地界上势力最大同时也是官职最高的木鹿宣慰使,则是其中翘楚,占据着凌州西南地区最大的一处山谷平地,筑以木鹿城世代繁衍其中。 陈平要来的,就是这木鹿城。 “真没想到在这西南边陲之地,高山密林当中还藏着这样一座城池。” 陈平看着道路两旁的商贩,各种装束的百姓进进出出,目光移到了城门口的士兵身上。 只见这些士兵与凌州的士兵不同,充满了鲜明的蛮夷特色。 他们身上穿戴的是以牛皮鞣制而成的皮甲,轻便坚韧,最适合在凌州的山里行走,手上长枪也较之大誉军队有所不同,更短而且形制也有变化,说是长枪其实更像是长矛。 陈平推测,这应当不是作为主要武器使用的,必要时甚至可以投掷出去作为标枪使用。 就在陈平仔细打量这座木鹿城的时候,城外的百姓与守城的士兵也在盯着他看。 毕竟这里虽然也有汉人,但更多的还是土人居住,更何况是陈平这样一身书生打扮? “你是什么人?” 守城土兵立刻就上前询问,跟在陈平身边的刘庚等人一下了紧张了起来,刘庚扫视着对方的人数,暗暗在心中评估敌我战力。 他无意间看到罗砺正轻抚马额,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后,感觉有些丢脸。 自己是陪公子前来见这木鹿宣慰使的,怎么能在土人面前轻易露怯? 想到这里,刘庚挺起胸膛脸上写满了坚毅,怕什么,和南宫教头的训练相比,这些土兵就是个屁! 陈平淡然自若的拱了拱手,“请为我引见宣慰使大人,在下是奉凌州知府命前来的。” 说罢,陈平就把一封官文递了过去,接着整理了一下衣服默默等待。 一听到陈平是官府的人,守城土兵似乎很是诧异,而后脸上扬起半是厌恶半是讥讽的笑容,将那官文接过后也没细看,就招呼陈平往城内走去。 不过刘庚等十几人被拦了下来,感觉不对的刘庚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陈平一声打断。 “好,不过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个人进城实在有些害怕,还请通融通融,让他与我同行。” 陈平指了指罗砺,摆出一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怕是书生模样,随后不声不响的往对方怀中塞了一块银子。 有银钱开路,自然是一路畅通,当陈平来到木鹿宣慰司的衙门前时,不禁感慨。 这条真理真是世界通用! “算你运气好,宣慰使大人今日就在里面,你在这等着,我让人进去通报。” 陈平随即拱手答谢,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其中处处都是学问。 因着使了银子,再加上陈平手持凌州知府杨安国与知州唐浩的文书,此时虽有叛乱嫌疑,但尚未行动的木鹿宣慰使很快接见了陈平。 一进到木鹿宣慰司衙门,陈平便有些惊诧于这里的建筑风格与装饰,虽说是衙门,可这毕竟是土司的地盘,按道理来说风格应当趋近或是大部分以当地为主。 谁能想到,这木鹿宣慰司里面竟与内地各州一般无二,甚至就连衙门里的土兵也都与汉人装束类似,发现这些细节后陈平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推想。 直到他来到正厅,见到了凌州木鹿宣慰司的主人时,一切都昭然若揭了。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看须发颜色当不超过四十岁,头上戴着网巾来束发,身上穿着的则是一件藏青色蟒袍,腰系白犀带,若非面色黝黑些加之腰间配有的一把独具西南风格的长刀,恐怕陈平都要以为这是哪个朝廷高位在候着自己了。 这位,便是凌州木鹿宣慰使沐苍巴! “学生陈平,见过宣慰使大人!” 在人家的地盘上自然要格外尊重主人,而且陈平也看出,这位宣慰使很是喜好汉人的服饰建筑,这一身打扮就非常能够证明了。 “听说你是奉杨知府的命令来的?” “大人英明,杨大人唐大人书信在此,请大人过目。” 陈平掏出书信,递给一旁候着的土兵,随后静静等候。 只是,片刻之后沐苍巴就开口问道:“等等,你方才自称什么?学生?” “没错,学生不才,今岁春闱名列会试榜首。” 沐苍巴闻言为之一愣,然后眼里满是惊喜,表情瞬间变得和善许多,他忙冲旁边土兵下令:“快给陈公子看座!” 而后沐苍巴略带愧疚的说道:“我这边陲小城,不曾想过会有堂堂会元光临寒舍,还望陈会元多多包涵。” 陈平微笑回应没有多说,尽管从卷宗里发现了沐苍巴对文人士子比较友好,但他也没想到竟是这个程度。 也可能是因为自己会元的身份? 总之,见到沐苍巴的反应陈平就已经知道他现在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只要继续拉进关系,向沐苍巴许以重利,必然能够促使此人脱离皮休,站到己方这边来。 而沐苍巴一旦倒戈,其余的大小土司势必受到影响,就算他们全都按原计开始作乱,收拾起来也简单多了。 陈平心中想到,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不知道这个沐苍巴的胃口有多大。 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沐苍巴将杨安国唐浩的书信阅完,陈平有些紧张起来,成与不成全看这会儿了。 沐苍巴表情微动,似是没想到官府已然知道了这么多信息,接着叫来了一个师爷询问事情,在对方与其耳语几句后,沐苍巴点点头而后向陈平介绍起来。 “涂先生,这是京城来的今年会元陈公子。” “陈公子,这是涂先生,为我幕僚多年。” 原来是狗头军师啊,陈平礼貌性的拱手作揖,算是见过面了。 鬼知道这沐苍巴和皮休互通是否有这狗头军师参与其中,见到沐苍巴身边有这样一个狗头军师,陈平原本以为七八成的胜算,现在一下降到了五成。 “杨大人唐大人的信我看完了,陈公子有什么想问的吗?” 沐苍巴并没有急着表态,反而是问起了陈平。 我当然想问你同不同意啊! 陈平心中喊道,嘴上笑了笑说道:“其实从进入宣慰司衙门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个问题想问了。” “大人似乎对汉人的服饰、建筑很是向往?” 第268章 故意刁难 第268章 故意刁难 什么是土司? 土司就是中央王朝授予边疆地区少数民族头目的一种官职,一般都是世有其地、世管其民、世统其兵...至世受其封,这种种特征与受到朝廷委派、监督、辖制且有任期限制的流官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就是一个独立王国。 只不过,土司到底在明面上是接受了朝廷的任命,纸面上海算是朝廷的势力。 而土司也有大小强弱之分,其中地位最尊贵官职最高的便是宣慰使这一级别。 陈平停顿下来观察着沐苍巴的神色,而原本对陈平这个会试头名有些好感的沐苍巴此时也是饶有兴趣,端起了茶盏让陈平继续说。 虽说没有表态,但是这轻松惬意的表情让陈平大呼有戏。 “大誉土司之中,除了西北的白马宣慰司之外,就数大人所辖的木鹿宣慰司级别最高,天下谁人不知白马李氏与木鹿沐氏之名?” “想大人家族世代镇守西南,迄今已有数百年之久,自我大誉开国以来更是为朝廷戍边守疆抵御外敌,功劳之盛无有比你者。” 陈平先是一顿猛夸,搞的沐苍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陈公子言过了,我虽为一司之长,下辖数十万百姓,但说到底还是蛮夷,公子未有轻视,但旁人却多以传闻视之。” “想我木鹿有数十万人繁衍生息,每年来此商队不过寥寥,山中物价腾贵,我这个宣慰使做的也不容易啊。” 沐苍巴抿上一口茶,微微叹气道,陈平听到他这么说,很快读懂了这话的意思。 因为朝廷和广大汉人对他们土人的误解,导致他这个木鹿宣慰司空有数十万人,但却只能靠山吃山,想发展民生都没有门路,所以只能靠着时不时抢点东西才能勉强维持生活这样子。 现在和皮休那伙贼人合作,也都是为了钱,说白了都是穷闹得。 很好,和我想的一样,陈平跟着沐苍巴的情绪脸上露出凝重之情,既然对方都把话说的如此明白了,他还不知道怎么做吗? “似宣慰使大人这般的好官,天下少有。” “大人为百姓穷困生计艰难牵肠挂肚,学生不才,却有办法治大人心病。” 沐苍巴本来还很淡定,可在陈平这两句话出口后一下子端正起了神态,谁都不傻,他心里清楚和那组织做交易的风险不小,如果能够从官府这里搞来钱,沐苍巴自然不会冒险。 只是困扰沐氏一族多年的问题,这个年纪轻轻的书生陈平,真的有办法解决? 沐苍巴沉吟了一会儿,看到陈平敢于孤身一人来到木鹿城,此刻面对他这个凌州最大的土司也没有些许慌张,决定听听陈平的办法。 若是寻常书生敢夸下这等海口,沐苍巴决计会让对方知道木鹿沐氏不是好惹的,但陈平此人乃是当朝会元,能够在天下不知凡几的读书人中夺得头筹的人物,必然有其独到见解。 “陈公子请说。” 沐苍巴放下茶盏,对着陈平伸手正色道。 看到这位木鹿宣慰使如此尊重自己,陈平打消了心中最后一点疑虑,谁说土人狡诈野蛮的?人家这叫心思淳朴好不好。 就因为信奉最简单的道理,就被一些个无良书生抹黑,搞的土人生计困难,不得不开展一些副业保证生活,陈平觉得自己有义务引进些先进生产力给沐宣慰使。 真不是他盯上了人家手里骁勇善战的土兵,也不是他盯上了借由木鹿宣慰司开辟通往大理国商路后带来的丰厚利润。 作为一个诚实守信熟读圣贤书的士人,陈平这样安慰着自己。 这是双赢,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压榨呢?分明是他自己送温暖来了才对! 陈平刚要开口,一旁突然窜出来个家伙打断了他。 “大人,这小子牙尖嘴利满口都是黄白这等阿堵物,一看就不是读书人,还说自己是当今会元?” “哼!会元列榜后都是留在京师等待殿试,哪会来这千里外的凌州?依我看怕是杨安国随便找的人,来哄骗大人!” 一听这话陈平不乐意了,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叫骗呢? 他定睛一看,竟然是方才那位涂先生,这老小子留着两撇山羊胡,绿豆大小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眼里藏着阴狠毒辣,正紧盯自己。 莫非此人以为我是来抢他的饭碗的? 陈平有些哭笑不得,也不急着解释,就坐在那里静待变化。 自家师爷既如此说了,沐苍巴不免起了疑心,毕竟陈平此时出现在凌州确实很奇怪,堂堂一个会元不准备殿试跑来凌州做甚? 沐苍巴抬手捋着胡子,眼神在陈平身上打量了起来,而后开口问道。 “本官觉得涂先生说的在理,你若真是陈平为何不开口辩解?” “我是不是陈平其实并不重要,因为我与大人都有互相所需之物,此来便是做个交易。” “大人若相信涂先生,我再怎么说也是百口莫辩,大人若是相信学生,请随意测试,学生虽是偶然摘得会试头名,却也不惧甚么考校。” 本来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和你们相处,没想到换来的竟是疏远与怀疑,那陈平没办法了。 别的不说,在文学这方面他还真没怕过谁,整个大誉朝有志于进士功名的举人都前往京城参加会试,泱泱数千人参加的会试,最终由他陈平夺得桂冠,年仅十八岁获此殊荣者,整个大誉就他独一份。 实力摆在这里,陈平自然显得无比淡定。 见到陈平如此托大,提出质疑的涂师爷也不客气,上来就提了一道难题。 “也不为难你,我就从《大学》中选上一句吧,你也不用长篇大论的,只说个破题即可。” 涂师爷呵呵一笑,似是对自己的学问很有自信,接着啪的一下展开折扇自顾自扇着风道。 “是故君子先慎乎德,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 “陈会元是吧?请。” 涂师爷冲陈平冷笑两声,接着似是好心的问道:“可否需要文房墨宝伺候?” “多谢先生好意,时间紧迫我就口述吧。” 陈平乐了,要装就装到底啊,怎么嘴上说着从《大学》里选,后半句逮着《中庸》抄了一句? 也罢也罢,哪能指望这种心眼狭小生性善妒的人讲理呢? 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句话,若是换做其他书生,就算是会试同场考试的举人一时半会都琢磨不出,何况还是不用纸笔,只靠口述? 陈平也觉得有点难度,虽然知道是对方故意刁难,但也来了兴趣。 他先是抿下一口茶水润喉清嗓,接着闭目开始思考,片刻之后豁然睁眼,绣口一吐,破题之句旋即而出。 “往圣宣礼教民,今人受惠而不自知矣。” 感谢丰秀学长的月票。 下午还有两章。 第269章 画饼 第269章 画饼 古代读书科举这门学问,主打的就是一个阅读理解,谁能从书上寥寥几个字里读出更多的意思,谁就能有更多的选择与机会。 虽说也有勤能补拙这个补丁在,但这项事业更多的还是靠天赋。 涂师爷出的题是刁钻不假,可也并不是没有解答的方法。 不过陈平在乎的并不是涂师爷认不认可,毕竟这是非常具有主观性的一个事,涂师爷硬是厚着脸皮说不过,那他也没办法。 他更在乎的是沐苍巴能不能听懂,只要能听懂一切好说。 “君子之德无有大小,及善恶之事无分轻重,是故君子先慎乎德,为名利所求焉称君子乎?” “圣人在行不在德,所行皆德也。何为德,若...” 陈平停顿片刻后,接着继续说道,全然将方才所说的只对破题忘了个干净,全然没看到涂师爷此刻已是汗如雨下。 涂师爷觉得他那幼小的心灵受到了非人般的蹂躏,明明自己出的题都偏到姥姥家去了,这小子为什么还能这么轻松的答出来? 而且还答的这么快,答的这么精彩? 作为一个屡次会试不中最后郁郁寡欢在京城败光了家产的举子,他现在很难受。 涂师爷之所以愿来到木鹿这凌州西南的大山里,一是为了他口中的黄白阿堵物,二是在这里他能找到当年中举时的自尊心。 毕竟整个木鹿宣慰司多是土人少有汉人,其中能够读书认字的就更少了,莫说举人,便是秀才都没几个。 加之木鹿宣慰使对汉人的许多东西都很推崇,所以涂师爷日子过的还算快活,现在这个自称是当朝会元陈平的小子出现,让涂师爷一下就有了危机感。 “嗯...不错,先生,你觉得他这破题和承题如何?” 沐苍巴似懂非懂的点着头,然后开口向涂师爷询问道,这下师爷更坐不住了。 我什么水平啊你就让我评价?我都把题出的这么刁钻了,谁知道这小子竟然还能答得上来,而且是口述,而且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不用说也知道,这货恐怕真是陈平本人! 在感到震惊和棘手之余,涂师爷也疑惑起来,陈平堂堂一个会元,为什么要来凌州? 放着随时可能开始的殿试不顾,来这千里之外的凌州,如今还冒险前来见木鹿宣慰使,看他一脸淡定的样子,似乎对那个组织的事情了如指掌一样... 涂师爷垂下眼睑,他似乎有种预感,陈平和那组织之间有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去年建州青州接连曝出走私大案,本来这跟他没什么关系,毕竟在木鹿这个地界上,他的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只不过随着时间越来越久,他对木鹿的生活愈发不满,总是觉得自己如果继续参加会试,说不定已经中了贡士,现在也许都下到地方做个知县了。 正因如此,当得知皮休想要与宣慰使见面商量合作之事时,涂师爷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从中牵线搭桥还为皮休说了不少好话给沐苍巴听,而这活可不是白干的。 “还,还算可以。” 师爷磕磕巴巴地回道,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赶紧通知那帮人,要是再晚点的话他怕沐苍巴会倒向官府。 真要是那样的话,他可就拿不到银子了。 “先生和我想的一样,我这木鹿城虽然地方偏僻,但也有些文人士子来过,不过陈公子的水平远超他们。” 沐苍巴现在是乐的嘴巴都合不拢了,言语间多是对陈平的赞美之词,并且还让人上了果盘点心,兴致满满的要和陈平大谈一番。 陈平也不拒绝,土人性格直率,这种真挚表达的善意若是拒绝,恐怕会拂了对方的好意。 眼见两人交谈的正欢,涂师爷也插不上话,于是就顺坡下驴对沐苍巴说了一声告退,随后悄然离开。 几句话过后,陈平发现这位宣慰使似乎方向越聊越偏了,赶忙把话题重新拽了回来。 “大人,去岁朝廷才与北方胡虏停战,而今陛下登基多年沉疴已久,值此多事之秋正是大人带领木鹿沐氏更上一层楼的时机。” “只要您与走私粮食的那伙贼人断绝来往,我可以向大人保证让木鹿在五年之内繁荣起来!粮食银钱都只能解一时之急是无根之水,而学生的帮助则是长期性可持续的。” 皮休为了在凌州搞事下了血本,陈平现在没那个能力跟皮休拼财力,不过他手头上却有不少对沐苍巴帮助极大的技术与思路。 而且与皮休这帮人在暗处见不得光不同,陈平此刻所代表的是朝廷,尽管去年大誉和北方胡虏刚刚结束战争国力十分空虚,但也不是木鹿土司能够挑战的庞然大物。 “请细说。” 沐苍巴没有废话,眼里闪着精光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让陈平把细节方面给他说个清楚。 陈平乐了,大爷的,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待到陈平滔滔不绝的给沐苍巴画了一张大饼后,他都不用去看就能感觉到沐苍巴此刻的情绪。 那是一种激动中混杂着亢奋、狂喜、憧憬的情绪,说起来很复杂,其实就三个字,上头了! 陈平故作云淡风轻地嘬了一口茶润润喉,同时眼神打量了一下沐苍巴的表情,果然与他所想的那般。 到这会儿陈平不得不感慨,上辈子吃了老板画的那么多大饼真不是白吃的,现在轮到他给别人画饼了,这感觉属实是有点小爽。 不过沐苍巴到底不是愣头青,激动情绪很快收起,然后以一种极为暧昧与诡异的眼神盯着陈平。 陈平有点难顶,他怎么有种被土匪头子盯上要绑回去当压寨夫人的感觉? 直到陈平如坐针毡,快要扛不住的时候沐苍巴这才收起那甚至带着些许贪婪的目光,调整了一下坐姿突然问道。 “你就不问问本官和那伙人的交易吗?” 陈平松了口气,这就正常多了,他想也没想就回道:“我相信大人不会干那两头吃两头不讨好的蠢事。” 沐苍巴笑了笑,“我们土人最重诚信,先前答应了人家现在怎么好反悔?” 陈平蹙起眉头,想了想后说道:“我寻思,似他们那些毫无道德可言的小人,与他们也没什么诚信可讲吧?” “大人您要知道,这些人与您做交易可是包藏了祸心的,与虎谋皮不是明智之举呐!” 看着陈平一脸诚恳的提醒,沐苍巴先是一怔随即一拍大腿:“嗨呀!多亏陈公子提醒,本官差点就被贼人蛊惑了!” “你放心,本官这就给杨大人唐大人修书,我木鹿沐氏世代镇守西南,奉朝廷为正朔,朝廷的敌人就是我沐氏的敌人!” 陈平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拱手答谢之后房间里一下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其乐融融。 是谁说土人淳朴憨厚的?站出来看我不砍死你丫的!这木鹿宣慰使的精明程度一点也不差! 第270章 心急如焚的皮休 第270章 心急如焚的皮休 因为在陈平给沐苍巴画大饼之前,在场人员都被屏退,所以没人知道沐苍巴听到了什么。 所以当赵瑾进入宣慰使衙门的时候,只看到了陈平和一个中年男人把茶言欢,谈的那叫一个惬意。 “罗兄,这是什么情况?” 赵瑾凑到刚才跟着陈平一起进来的罗砺身旁问道,哪知罗砺也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这下赵瑾懵了,方才被拦在衙门外的时候他可没闲着,逮着机会就把这木鹿城逛了一圈,虽然是草草看了一遍,但赵瑾已经把这座属于木鹿宣慰使的城池摸了个大概。 说是土司的城池,论起大小规模来比之大誉各州下面的县城大不了多少,不过赵瑾也发现,木鹿城是不大,可进进出出城池的人缺不少。 稍微打听下才知道原来这是因为许多土人并不住在这里,他们只是隔上几日就来木鹿城进行交易,妥妥的把这里当成赶圩赶集了。 根据赵瑾的估算,这木鹿宣慰司管理的百姓得有数十万之多,从中可以得出结论,即木鹿宣慰使手上能拉出上万的土兵来! 这还是建立在土人不善耕种,豢养一个士兵的成本比大誉更高的情况下,而就是这么危险的一个人物,此刻和陈平谈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这小子,上能到京城叱咤风云,下能入民间帮助百姓,文能于万人之中摘得桂冠,武能,武能...” 赵瑾说到武的时候想了半天也没想到陈平在这方面有什么造诣,不禁犯愁道:“罗兄,赶明个有时间你教他几招吧,不求与人拼杀,只要能保住他的小命就行。” 罗砺听完觉得很有道理,默不作声点头应了下来。 而在陈平这边,本想着谈完事情沐苍巴就会立刻行动,谁知道这家伙一个劲地说不急不急,还要把他留下来款待几日再走。 陈平本来是拒绝的,奈何对方盛情难却,可绝不是因为听说沐苍巴有个和他年纪相当的女儿还未出嫁才留下来的。 “那是你的同伴吧?看起来两位都是勇士,今晚本官设宴款待陈公子,也请你们一并到场。” 沐苍巴现在心情很好,与陈平谈了许久后才放他离开,临了还冲罗砺和赵瑾发出了邀请。 罗砺赵瑾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土司意欲何为齐齐看向陈平。 陈平无奈的摊了摊手,脸上表情再明显不过了,这是人家的地盘,既然主人如此热情好客,那咱们就只能客随主便喽。 本来沐苍巴还想留陈平他们在宣慰司衙门里休息,不过被陈平婉拒之后也没勉强,于是三人带着十余个九龙堂好手住进了客栈。 虽然他们这一行十几个汉人在木鹿城里很是扎眼,但鉴于陈平等人是从宣慰司衙门里出来的,也没人敢为难。 “陈平,那宣慰使是个什么情况,咱们留在这里算怎么回事?消息不是说皮休联络的土司不止这一个吗?” 一进房间赵瑾就迫不及待的问道,陈平则是二话没说躺到了床上,连着赶了几天路不说,下了马又要被沐苍巴追着问东问西,他现在是精疲力尽。 “无妨的,凌州土司就数木鹿宣慰使最大,只要把他搞定了其他小土司不敢乱来。” “你们也赶快歇息吧,土人善武,我看那沐宣慰使的眼神,晚上说不准要找几个土人武士跟你们试试身手。” 说完这些,陈平直接沉沉睡去,离开京城的这一个月里他得有近一半的时间都在路上,大誉朝的路可不比后世,就算是官道那也烂的够呛。 赵瑾来不及再问些什么,就听见了陈平的微微鼾声,他挠了挠头和罗砺对视一眼,无奈各自回房休息。 等陈平醒来的时候,罗砺和赵瑾已经在他房间里等候多时了。 “你醒了?宣慰司的人已经到门口了,我看外面那些土人的表情,今晚恐怕有一场恶战。” 赵瑾表情有些悲催,他是有功夫在身不假,可是跟高手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就白天在城内看到的那些土人百姓,个个都是皮肤黝黑满是精肉,更何况是可能出现的土人武士? 陈平上前拍了拍赵瑾的肩膀,好言宽慰道:“赵大哥别慌,大不了留在这儿当个上门女婿而已,不碍事的。” “你小子还有没有点长幼尊卑了?天启七年的时候要不是老子...” 赵瑾被陈平的举动气坏了,大步走出门边喊边追,而陈平早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当晚,凌州木鹿宣慰司木鹿城外,篝火齐天,许多土人聚集在四周,在这些土人的包围中,有十几号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汉人格外显眼。 ...... 一处罕有人迹僻静幽秘的山谷之中,大几百号人挤在这个小小的山谷里度日如年,不时有人望向最中间的那顶帐篷窃窃私语。 帐篷内,是苦苦等待的皮休。 皮休现在有些后悔来凌州了,跟建州青州相比,凌州这地方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流放! 如果乾州、建州、青州的组织没有暴露的话,他现在哪里用得着在这山沟沟里蹲着喂蚊子? “格老子的,别让我抓着你!”一想到建州青州的事情,皮休就感到一阵痛苦袭来,组织在建州青州的惨败对他来说是就是人生的污点。 如果让他逮到那个主导了建州青州惨剧的人,皮休绝对不会让对方好过。 如果,如果... 皮休噌的一下怒了,他么的,怎么全都是如果! 他猛地站起,布满血丝的双眼瞪的滚圆,为什么事情变得如此糟糕?为什么本来可以迅速解决的凌州一直拖到了现在不说,似乎还朝着越来越坏的方向狂奔? “可恶!这些土人着实可恶!拿了钱不办事,后天就到了约定的时间,现在还没有消息!” 尽管并不愿意相信,但皮休还是不得不面对现实,他感觉自己大概率被土人骗了。 “没有土人照样能搞乱凌州!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得完成目标,否则,否则上面不会放过我的...” 皮休低垂着头,干枯碎发散落下来,将他脸庞遮挡只留下一双猩红眸子在发后若隐若现。 “上使,上使!木鹿土司那边来消息了!” 蓦的,皮休瞬间抬起头,满脸的惊喜看向声音来的方向,随即快步冲了出去揪住报信的衣领。 “快!快说,木鹿土司答应什么时候出兵?!” 皮休唾沫横飞,近乎歇斯底里的问道。 这一刻,皮休看到了希望在向自己招手! 第271章 一切都对上了! 第271章 一切都对上了! “陈平?!” 皮休听到这个名字,先是一脸的震惊,而后就是难以置信,最后表情愈发难看起来。 他想不通这个当朝会元来凌州的目的,但事实就摆在自己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土人那边是指望不上了,不过他怎么能放弃?去年建州青州出事,他已经坐了半年的冷板凳,现在要是搞不定凌州皮休不敢想自己会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要是...等等,建州青州,如今又是凌州,组织这两年是加快了进度不假,可好几个州接连出事,未免有些太诡异了吧? 皮休深深蹙起眉头,咬着牙回忆之前的建州青州出事时的细节,试图从中寻找些什么。 毕竟这可是关乎他身家性命的事情,而且皮休也对那个在建州青州让他狼狈离场的幕后之人一直耿耿在怀到了现在。 就在这时,帐篷外响起一道声音。 “上使,查到那帮人的底细了!” 皮休闻言心中一突突,立马把人喊进来问话。 “上使,先前搞乱我们的那伙人似是九龙堂的人马,对了,现任九龙堂堂主好像也在凌州,貌似姓赵。” 听完下属的汇报,皮休眼里精光愈发明亮起来,九龙堂,赵堂主,姓赵? 他把时间往前继续倒退,天启十七年,天启十年,天启八年! 皮休努力回忆着十年前的诸多细节,最后眸子一定。 乾州永顺县都头赵瑾,乾州算术大家叶文昌弟子陈平! 皮休脸上浮现出近乎癫狂的狞笑,这个陈平,中得会元前组织都没有关注过他,毕竟十年前的事对于上面来说根本就是芝麻粒大,今年春闱后才略有关注,倒是查到了陈平的身世,不过从未把陈平和建青二州的事联系上。 因为谁也想不到,组织竟然会被一个十几岁的书生整垮,尽管那只是两个州而已。 对上了,一切都对上了! ... 木鹿,宣慰司衙门。 在婉拒了沐苍巴请他留在木鹿为沐氏子弟教书的要求后,算了算时间陈平赶紧提出要回琮邢府的事。 “陈公子是当朝会元,将来是要有大作为的,我就不强留了。” “不过此去琮邢府要走上几天路程,本官恶了那伙贼人,料想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路上恐怕会有危险,这些武士都是我部中勇士,就让他们护送你回去吧。” 沐苍巴起身冲大堂内数十个身形精干配刀挎弓的土人武士指了指,对陈平说道。 陈平转头看了眼,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此刻安定了下来。 皮休既然与凌州土司联合,必然在这边有眼线,来的时候他还能尽力遮掩行踪,现在整个木鹿城都知道宣慰司衙门来了一帮汉人,还深受宣慰使重视,在木鹿城里皮休当不敢造次,可回去的路上呢? 罗砺虽然武力超群但到底只有一人,现在有了沐苍巴给的这几十个土人武士,自保能力可以说大幅提升。 陈平瞄了眼罗砺,见到对方眼神中的肯定后彻底放心,转而与沐苍巴道谢。 沐苍巴摆了摆手,表示这不过是举手之劳:“陈公子可别忘了你我的约定,若真能让我土人百姓生活变得富足,我沐苍巴连同这凌州百万土人都欠公子一个大大的人情!” 陈平满口答应下来,沐苍巴于是上前来了一个熊抱,最后送上一颗虎牙作为离别礼物。 没有拖延,与沐苍巴告别之后陈平直接出城朝琮邢府赶去,时间紧迫他必须分秒必争。 鬼知道皮休现在在想什么,要是这家伙因此怕了,销毁线索后离开凌州,下次逮到皮休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陈平,你答应沐宣慰使的事,是真是假?” 路上,赵瑾忍不住问道。 “凌州这些土人世世代代都是穷苦困顿过来的,这里又不比内地各州有良田可以耕种,有大河可以通航,何况土人...” 说到这里时赵瑾瞥了眼身后的土人武士,压低声音道:“何况土人愚笨野蛮,教他们赚钱读书,那不比登天还难吗?” 陈平一一听完点了点头,赵瑾说的是有道理,不过他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 “赵大哥你说得对,不过正因为土人们世代穷苦所以才桀骜难训,若是让他们富足了,还能保持原先的骁勇吗?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我给他们穿上鞋,他们还能拼命吗?” “再者,天香阁和九龙堂在大誉各州都开了分店分堂,赵大哥可曾想过今后的市场该往哪里开辟呢?” 陈平指了指西南方向,说道:“我以为,西南的大理国与其他国家,便是一个很好的市场。” “而且与木鹿土司交好带来的好处不止一个,都说土兵骁勇善战,将来我入朝为官多多少少也能有个助力不是?” 赵瑾听完若有所思,喃喃道:“好像是这个道理,啧!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赵大哥别看我在文的方面头头是道,这武上面我可是一点不懂。” 陈平话音刚落,赵瑾就紧跟着说道:“刚到木鹿城的时候我还惦记着呢,回头得让罗大哥教你两手,不说打杀敌人,只要能够你自保就行。” 陈平闻言朝罗砺看去,罗砺转过头去孤高的点了两下头,见到罗砺答应,陈平有些小激动,以罗砺的身手就算随便教两招也够他用的了。 而如今大誉的文人士子早已不习古之君子六艺,陈平则不以为然,没有一个好的身体怎么读书? “之前我不教,是因为你年纪已过,也是因为你用不上。” “且江湖搏杀十分危险,我只教你些轻功和基本招式用来防身,你记住了。” 似乎是瞧见陈平脸上喜悦,罗砺忍不住严肃叮嘱道。 陈平也跟着表示明白,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光靠拳头的人往往会死得很惨,这个我懂! 罗砺见状也不说话了,只是闷头赶路。 来木鹿这一趟算上来回赶路,已有十日时间,以凌州现在的局势,十天太久了久到皮休足以销毁很多关键证据然后一走了之。 陈平抬头望着队伍前方的郁郁山林,低声呢喃着。 “皮休,你可千万别跑了,留下来,留在凌州找出你们组织在建州青州暴露的元凶吧...” 第272章 被悬赏 第272章 被悬赏 琮邢府城,知府衙门。 “唐浩,陈平这小子去了几天了?” “唔,七八天了吧,怎么了?” 杨安国端到嘴边的茶盏一下停住,七八天?到现在还没个消息回来,该不会...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该让他去的,读书这方面陈平在行不假,但这是去谈判,而且是与可能就要起兵劫掠凌州的土司谈判。 要是一个不小心触怒了对方,被扣在木鹿是小,要是丢了小命那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木鹿土司此人听说素来对汉人友好,何况陈平还是今岁春闱的会元,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唐浩呵呵笑道,撇了撇茶沫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看的杨安国一个头两个大。 “真要出了事怎么办?当朝会元死在本官治下,在这种特殊时期说不准就成了京师诸公党争的导火索,老夫晚节不保倒是其次,就是可惜了陈平。” “你干的事以为我不知道吗?在京城斗也就算了,还要波及到地方,唉!民生多艰呐!” 杨安国愤愤的捶着桌子,对坐的唐浩放下了茶盏默不作声。 竟是他小看了杨安国,原来他早已有所察觉? “都是上面大人们的游戏,风暴欲来你我又能改变什么呢?” 唐浩怅然若失的感慨了一句,转而继续说道:“去劝木鹿土司,是陈平自己的意思,这世间总有人不惧常人所畏惧的东西,我觉得陈平应当就是这种人。” 他没把自己在建州青州时知道的事说出来,陈平虽有能力,但现在还未长成参天大树,越多人知道陈平的经历对他越危险。 杨安国还是眉头紧锁,不断摇头说道:“若是要行补天匡扶之事,就更应爱惜自己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京师朝堂之上,才是他该待的地方啊!” 听到杨安国还是无法理解,唐浩也就笑笑没再说了,大誉朝的基层已经千疮百孔,陈平留在京师固然能够有更广阔的舞台,可那也只是解燃眉之急无法根治问题。 何况陈平就算在殿试上中得状元,想要在京师有所作为也需要苦捱多年,陈平自然等的起,可大誉等的起吗? “对了,乾陵道监察御史和江南巡抚的消息到了,他们对咱们凌州很不满意呀,一听咱们还要彻查私运案气得不行,不过还是同意让临近各州配合咱们调查,呵呵。” 唐浩掸了掸衣服,起身朝外面走去。 “我相信陈平会带回来好消息,杨大人,土人的事情暂时解决,咱们还得查案子呢。” 杨安国望着唐浩渐渐远去的身影,心情格外复杂,大誉立国不过百年有余,真的到了这一步田地了吗? 陈平此子,又是什么奇才怪才? 一口气下肚杨安国百感交集,皇帝不朝殿试推迟,京师暗流涌动,这是大誉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且,外有胡虏虎视眈眈,内有奸人遍布各州,杨安国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妙。 “唐浩如此相信陈平,莫非这小子有什么特殊不成?” ... 木鹿往琮邢府的山间路上,陈平抹了把额头汗水,凌州不愧是南方,这才四月份出头,就已经有些闷热感觉。 老家乾州虽然就在凌州隔壁,但往年这会儿也才刚从倒春寒里走出来,甚至早晚还有些寒意。 “赵大哥,停下来歇...” 陈平抬头看了看正当头顶的烈日,正要招呼赵瑾带着队伍避避晌午的日头,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罗砺冷喝一声。 “小心!前方有埋伏!” 没等陈平反应过来,沐苍巴派来的几十个木鹿武士便迅速聚拢,将陈平护在了中间,赵瑾也是一个激灵取下弓来挽弓搭箭,眼神四处打量满是警惕。 罗砺目光直视前方,直到一群手持武器的土人出现。 “土人?!狗杂碎,你们是一伙的?!” 赵瑾看到来者是土人后大怒不已,把弓拉满后对着身旁的土人骂道。 陈平还没来得及阻拦,就听见对面传来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而自己这边的土人武士则呵斥着回应。 “他们是谁?宣慰使大人可是答应我的,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陈平冷静下来问道,木鹿土人武士的首领会些汉话,对陈平致以歉意后解释道。 “这是自杞土司的人,还有其他土司的,他们让我们留下你们,否则就要动手。” 听到这话陈平明白了,沐苍巴虽然说在凌州西南土司里官位最高势力最大,但也不是所有的土司都听他的。 照理来说沐苍巴派了人跟着他,其他土司的人马见到之后就该明白才对,不过看这样子,似乎这些其他的小土司并没有沐苍巴那么高瞻远睹。 他们舍不得皮休给的银钱货物,舍不得劫掠凌州汉人得到的财物,野蛮的部落习性还未褪去,甚至不惜和沐苍巴翻脸也要搞自己。 “怎么办,对面得有大几百上千人,恐怕在这里等咱们很久了。” 赵瑾咬着牙望向对面,乌泱泱一群带着弓箭短矛长刀的土人让他压力倍增,一旁的罗砺则是已经拔出了长剑目光坚毅的盯着前方,做好了战斗准备 陈平抓紧这对峙的空档时间,和木鹿武士的首领商量了一番,就开口喊道。 “皮休那帮人向你们许诺了什么?我是当朝会元,代表凌州官府而来,已经与木鹿土司谈好了,现在动刀子将来朝廷大军杀到,你们会死很多人!” “而且你们若是杀我,不仅是与朝廷为敌,也会得罪木鹿土司!” “若是为了银钱,我向你们保证不久之后就会有人来凌州,与你们和木鹿土司一同洽谈,是做不流血的生意赚钱,而不是拿刀拼命!” 现在敌强我弱,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而且陈平已经得到了沐苍巴的信任,他能打的牌有很多,这些小土司或许不怕朝廷和沐苍巴任何一方,可如果两方联合,这分量就不由得他们掂量掂量了。 陈平这边话音刚落,木鹿武士首领便转述过去,对面的土人中顿时一片聒噪,显然是有所动摇。 “罗大哥赵大哥,待会儿若是谈崩了咱们就朝后退去,只要离木鹿城近些他们必然不敢追过来。” 趁着这会儿功夫,陈平转头和罗砺赵瑾说明备用方案,比起冒死冲出去,他更倾向于调头往木鹿城靠拢。 这反其道而行之的方案一提出,罗砺赵瑾眼前一亮,齐齐点头答应下来。 就在陈平这几十号人紧张等待的时候,对面上千土人之中走出来一个汉人,随即响起一道声音。 “涂先生!” 木鹿武士的首领眼神很好,一下就看到那人是自家宣慰使大人敬为上宾的涂师爷,一脸震惊的喊道。 “涂师爷?!” 陈平有些不可思议,从怀里摸出单筒望远镜看了看,确定真是姓涂的后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说的什么?”赵瑾急忙问道,而木鹿武士首领接下来的一句话让陈平等人心情瞬间沉重。 “他说陈公子是朝廷派来蛊惑我家大人的,还说只要抓住陈公子就有一万两银子...” 第273章 殿试的消息 第273章 殿试的消息 陈平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这么值钱。 一万两,放在大誉朝一万两都能在京城置办上好几套宅院了,若是拿来豢养军队,也足以支撑五千大军一个月的军饷。 “他奶奶的,这没见识的东西!当朝会元才值一万两?一万两买个举人都买不到!” 陈平还没什么感觉,赵瑾则是勃然大怒,直接骂道。 陈平:... 好吧,赵瑾说的确实有道理,毕竟他现在是大誉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会元,总不至于连一万两都不值。 皮修这家伙只肯出一万两来抓他,着实是有些瞧不起人了。 “赵大哥,咱们带了多少银子过来?” “五千两。” 陈平沉吟片刻捶了下拳头:“好!足够了!” 赵瑾闻言猛地转头看来,罗砺也是脸上写满了不明所以。 “什么够了?陈平你不会是打算用钱来解决他们吧?皮休出了一万两,我们只有五千两,要是说回去拿钱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没错。” 二人都对此表示不解,陈平则缓缓摇头:“五千对一万,优势在我。” 接着他向对面喊话道:“我这里有五千两,你们拿去让开道路!” 当听到陈平的这句话时,涂师爷都懵了,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就是当朝会元?竟然说出如此愚蠢的话? “哈哈哈!他们抓到你就能拿到一万两,还能把你那五千两抢过来,你莫不是痴心疯了?你这会元,莫不是投机取巧弄来的?” 涂师爷此刻充满了自信,似乎会试也不是那么难嘛,有种我上我也行的感觉。 听到涂师爷的嘲讽,赵瑾憋得脸红脖子粗,“这鸟人师爷,给人家木鹿宣慰使当师爷还要吃里扒外,狗东西!” “陈平,莫要再受辱,咱们调头回木鹿城,有我们护着保你安全!” 陈平按住赵瑾扬起的胳膊,指了指对面:“喏,赵大哥你看。” “呃?”赵瑾顺着陈平所指的方向看去,眼里精光一闪,随即惊喜的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原本上千的土人在听到陈平所说的五千两后竟然一时犹豫了起来,而涂师爷看到这一幕顿时感觉不妙。 他刚想说些什么,陈平的声音便再度响起。 “你们好好想一想,我给的五千两只是让你们让条路而已,而他们给的一万两,却是让你们得罪朝廷和木鹿土司!” “拿了他们的一万两,以后你们要付出五万两十万两的代价!” 听到陈平这话,赵瑾罗砺等人最先乐了起来,陈平说的可太对了! 于是赵瑾赶忙让人把本来是带给木鹿土司的银子亮了出来,这银子木鹿土司没要,没想到现在竟然派上了用场。 当木鹿武士首领翻译过后,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对面上千土人也是一下想明白了,纷纷叫嚷起来。 涂师爷被这场面吓住了,开什么玩笑,这小子才不到二十岁,尚未加冠的年纪就对人心洞察的如此清楚? 这一刻,涂师爷感觉自己这大半辈子都白活了,竟然被一个十几岁的黄毛小子耍得团团转。 “赵大哥罗大哥,走吧。” 虽然只是很浅显的道理,但如果人在其中的话却很难想到,所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即是如此。 陈平叫上众人前进,让几个土人武士把银子抬过去后,对面一下让开了道路。 果然,这世上就没有银子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有,那还是银子不够多。 只不过陈平没想到的是,这些土人或许是出于愧疚或许是觉得只是让个路就拿五千两有点过意不去,竟然还把涂师爷给送了过来。 “呜呜呜!” 看了眼嘴里被塞着破布正在奋力挣扎的涂师爷,赵瑾顿时来气了,上去就是一脚。 “陈平,怎么处理他?” “他是木鹿土司的人,让这些人把他送回木鹿城交给木鹿土司吧,咱们先回琮邢府要紧。” 没有理会这个小喽啰,陈平抬眼朝琮邢府方向望去。 皮休策动凌州土司的计划被自己搅黄,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立刻清理掉他们组织在凌州的踪迹跑路,二是恼羞成怒和自己拼命。 不管是那一个他都要抓紧时间,因为不仅是凌州的形势危急,京师的形势更加危急! “陛下现在,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 ... 京师,皇宫。 一眼望不到头的宫墙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站着一个侍卫,不时有宫人行色匆匆经过,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表情凝重。 皇帝病居不朝已经整整一个月了,原先早该开始甚至结束的殿试,如今也一推再推。 整个京师也从最开始的关注殿试何时重开,变成了皇帝龙体如何,再到最后人人噤声,不敢再谈论相关话题。 因为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登基将近二十年的当今天子,似乎到了宾天的边缘。 “咳!咳咳咳!” 死寂的宫殿内,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守候在殿内殿外的宫人瞬间心头一紧,几个在近前伺候的太监宫女立刻凑了上去。 “快!拿帕子接住!” “陛下,您感觉如何?是否要叫太医?” 往日辉煌的寝宫此刻显得黯淡许多,似乎这处宫殿随着它的主人一样,将要垂暮。 龙床之上,躺着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素衣,胡子拉碴两个眼睛深深凹陷下去。 尽管龙床四周摆满了暖炉,也无法抵挡寒冷侵入他的身体,方才的几声咳嗽就让他满脸渗出虚汗。 “不,不用了...” 男人自然是此时的大誉皇帝天启帝,他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接着闭上眼睛歇息了好一阵才重新睁眼。 “殿试推迟多久了?” “回陛下,一个多月了。” 天启帝露出一抹惨笑,自顾自地念叨着:“此等国家大事,之前的诸位先帝都未曾让其拖延过,朕何德何能使殿试推迟一月,使国家人才苦等朕一月。” “呼,呼!传令户部,即刻准备殿试,朕的身体是小,大誉朝的人才是大!” 硬撑着说完这些话,天启帝已然精疲力竭,倚着床头大口喘息起来。 一旁伺候听命的太监宫女们齐刷刷跪了下来,这种事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了主的,只能是乞求皇帝收回成命。 “陛下!江山社稷全在陛下一身,殿试再重要,也没陛下的龙体重要啊!” 为首的大太监带着哭腔说道,而后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直到天启帝奋力吼了一声,他们才哆哆嗦嗦起身朝外走去。 寝宫不远处的偏殿,得到消息的几位大臣二话不说一路小跑着赶来,见到皇帝后自然还是那一套。 “陛下,请您以龙体为重,江山社稷为重!” “陛下...” 待到几位大臣轮流说完,躺在床上的天启帝怒不可遏,一下直起身子骂道。 “朕的话不管用了是吗?要你们开殿试便开!” “若是,若是,咳咳咳!” 似是过于激动,皇帝话还没说完就又咳嗽了起来,甚至当场昏厥了过去。 几位奉命看守的大臣见状,顿时瞪大了眼睛,其中两人对视一眼后,眼底闪过一抹喜色。 这一夜,皇宫内灯火通明,无人敢眠。 第274章 漏网之鱼 第274章 漏网之鱼 京师,某处宅院当中。 “可确定了?” “千真万确!昨晚陛下醒来之后才说了没几句话就剧烈咳嗽,然后便昏了过去,到现在还没醒来!” 说话的人语气带着谄媚和喜悦,仿佛将要发生什么好事一样。 “唔...明白了,你下去吧。” “是,大人!” 昏暗的书房里,有个人影坐在阴影下沉思,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再度起身。 “来人,去给钱大人张大人送句话,时候差不多到了。” ... 凌州,琮邢府城。 这一趟近乎完美解决土人问题,陈平心情还算不错,当他回到府城的时候发现唐浩并不在城内,于是跑来找到杨安国才搞清楚。 “嗨,这不是底下那些个知县,有的跟贼人是同党嘛,调查很不顺利,唐大人便带兵挨个上门问问。” 杨安国瞧见陈平安全回来后,心中十分震惊,不过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随意与陈平说了说他去木鹿的这些天发生的事后,这才开始询问陈平一路上的经历。 “你去见到了木鹿土司?他是如何说的?” “可否答应不与贼人勾结?你用了什么办法说服他的?” 陈平看着已经五十多岁的杨安国此刻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稚童一样,对自己问来问去的,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他抻抻衣襟,将事情娓娓道来。 “学生自是见到了木鹿土司,他没主动说要什么才不与贼人合作,是学生先开口的。” 杨安国一拍大腿,扼腕叹息道:“嗨呀!那岂不是被动了?怎么能先开口呢?” “不过学生最后说服了他,至于用的方法嘛...” 陈平先卖了个关子,转而问起私运案的追查进度到了什么地步。 杨安国急不可耐,草草说道:“乾陵道监察御史和江南巡抚已经答应临近各州配合了,我也派了人追溯过去,不过因为此时牵扯很广,要查出来有用的线索还需要不少时日。” “你快些说,别藏着掖着!” 陈平沉吟起来,按照他去木鹿再回来的时间推算,估摸着指望慢慢追查得等到猴年马月。 凡事还得靠自己啊! “杨大人别急,这就与你说,说起来学生使的法子也就是那些,不过是寻些适合这些土司的生意让他们做做,再就是做个牙人,帮我们大誉的商品卖到大理等国。” 陈平呵呵一笑,说的很是轻松,然而杨安国则是一脸狐疑,显然不是很相信他的说辞。 尽管被盯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陈平还是一脸微笑,没办法,谁让他还给木鹿土司提供了另一个建议呢? 当雇佣兵这种事,到底是上不了台面的,何况之前朝廷也不是没征召过土兵,最后的结果就是因为朝廷没钱或者是不想给钱,导致土兵不去打敌人反倒掉过头来洗劫了大誉的百姓。 真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如果朝廷没钱雇佣土兵的话,那么谁会雇他们呢? 陈平表示,缘,妙不可言,真凑巧了,他刚刚好就是九龙堂与天香阁的幕后之人,这可真是太巧了! 这种话自然是没法和杨安国细说的,以至于最后杨安国也没想明白陈平是怎么搞定木鹿土司的。 回到琮邢府,木鹿宣慰使沐苍巴派来的几十个土兵也就完成了任务,与陈平道别之后便离开了,而陈平赵瑾罗砺等人赶了六七天的山路,这会儿可算能歇歇了。 翌日,直到日上三竿,陈平才悠悠醒来,将之前疲惫一扫而空。 他照例出门散步顺便吃个午饭,一上街就发现知府衙门的告示已经贴的满城都是,而琮邢府城的百姓也多在讨论此事。 “府尊老爷说土人不会来了,这事儿,保真吗?” “什么土人,是土匪!我觉得半真半假吧,咱们平民百姓还得小心才是。” “嗯嗯,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告示是张贴出来了不假,不过百姓们并没有因此放下全部戒心,陈平也理解,一圈逛完便回到了衙门。 “赵大哥,准备准备走一趟吧。” 陈平找到赵瑾冲他说道,脸上笑容很是和善,赵瑾一听陈平说这话,咽了口唾沫。 这小子,刚从木鹿回来才歇了一个晚上,这又要干啥? “作甚,去哪里?” “去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呗。” “漏网之鱼?”赵瑾挠了挠头,他怎么没发现有漏网之鱼?这小子莫不是在戏耍我? 当赵瑾来到一栋冷清宅院门前时,忍不住皱起眉头,指着那张名为“龚府”的牌匾问道:“这就是你说的漏网之鱼?” 陈平不作回答,冲赵瑾嘘了一声走上前去。 “咚咚咚!请问龚家嫂嫂在吗?” “吱呀——!敢,敢问是哪家官人?” 透过门缝陈平看到门内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头戴素钗略施粉黛,细细眉毛微微蹙起,模样惹人。 嚯!没想到这龚恒竟然还留下了这么个标致的老婆,可惜现在成寡妇了。 “哦,在下是知州唐大人的表侄,是来代表官府慰问龚家的。” 陈平脸不红心不跳的撒着谎,看的一旁赵瑾目瞪口呆,这小子什么时候撒谎撒的这么熟练了? 一听是陈平是唐浩的表侄,寡妇有些害怕,连忙拉开门请二人进来。 不多时,陈平和赵瑾就踏过荒废了的庭院来到正厅之中,从寡妇口中得知,龚恒被灭口后,龚府就散了,除了她和一对儿女以及几个老仆留在这里,其余仆人尽皆散去,家里值钱的东西也被搬了个精光。 “可怜,甚是可怜呐!” 陈平一阵长吁短叹,对这个三十出头的俏寡妇如今的生活表示同情。 这一幕让赵瑾忍不住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这小子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虽然说你家夫君是为贼人做事被抓的,但也和官府交代了实情,最后也是被贼人灭口,如今孤儿寡母落得如此下场,知府大人觉得有必要伸出援手。” “不过...若是直接给予钱粮,恐怕会惹得外人非议,对你风评也有损害,是吧?” 俏丽寡妇闻言怔怔点了点头,这才觉得自己一个弱女子和两个陌生男人独处有些不妥。 “所以,我觉得应当拿什么东西来交易一下,这样比较合适,你说呢?” 陈平从怀中掏出一块银锭,对俏寡妇说道。 “交,交易?” “没错,譬如你...” 第275章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第275章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譬如你家夫君留下的书信、账目这种的东西,之前官府来府上搜查的时候,没有查到这些,我想龚家这么大的家业,不会没有什么密室一类的吧?” 当赵瑾与那俏寡妇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陈平时,他却话锋一转,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赵瑾本来都觉得这还是不是自己认知里的陈平,觉得可能是在京城学坏了,但学坏也不能学到这个地步啊? 现在一听陈平这话,顿时明白了过来,他冲着对面还呆呆愣着的寡妇急促说道:“对!龚恒必然还藏着什么秘密,否则贼人不会杀他灭口!” “赵大哥终于猜到了?” 陈平冲他挤眉弄眼,方才赵瑾看自己的眼神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在二人追问之下,俏寡妇脸上浮起难色,欠了个身起来后冲陈平和赵瑾道:“两位官人请随我来,私运一事夫君一直对奴家有所隐瞒,奴家也不知确切地点,不过大概在这一片了。” 跟着寡妇走了几圈,来到一处幽静庭院时陈平傻眼了,这么大一片地方? 他看了看赵瑾,苦笑一声:“赵大哥,今日咱们可有的是活要干了。” 他这话一说出来,旁边俏丽寡妇脸上一红,颤颤巍巍告罪一声后逃也似的跑开了。 陈平挠了挠头,不禁奇怪道:“她跑什么?我可是正人君子,又不是采花大盗。” 赵瑾乐得不行,拍着陈平的肩膀没有说话,不过脸上的表情已然是说明了一切。 在陈平于龚府重新挖出线索后,不到两刻钟的功夫,就有一大帮衙门差役与捕快将龚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大门处还有一队军士严加守卫。 陈平悠闲地坐在庭院内外的回廊里指点江山,无意间瞥到龚恒的老婆就是那个俏寡妇搂着一男一女两个娃娃瑟瑟发抖,忍不住冲不远处的赵瑾说道。 “赵大哥,这孤儿寡母的,看着也忒可怜了。” 赵瑾哼唧两声笑道:“怎么,你还想帮人龚恒照顾妻儿啊?汝妻子吾养之是吧?” 陈平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他朝赵瑾指了指:“我觉得养倒是可以养,不过不是我,而是赵大哥你,你觉得怎么样?” 赵瑾愣了一下,几条黑线出现在额头,“亏你小子还是读了圣贤书的,要不是看你不会功夫,老子怎么也得捶你一顿!” 陈平赶忙做了个躲闪的动作,哈哈一笑后将这话题揭过。 转眼,从白天干到了晚上,龚府里的动静还没有消停,陈平正准备找个房间小憩一下,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陈平,找到东西了吗?” 来人正是凌州知府杨安国,白天他还要处理公务,也就晚上这会儿有些时间,于是一从衙门出来就直奔龚府。 陈平朝热火朝天的庭院指去,努了努嘴:“喏,杨大人看,正找着呢。” 杨安国循着陈平所指方向看去,见到原本好端端的庭院此刻已经到处是坑,忍不住皱眉问道:“你确定龚恒藏了东西?是与私运案有关的重要信息?” “不太确定,就算真找到了说不定是龚恒藏的私房钱呢。” 陈平摊了摊手,满脸不在乎的表情看的杨安国有种想教训这小子的冲动。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也算是大抵知道了陈平的性子,边军谎报军功的操作在他面前都不算事,这家伙有一成的概率能说成是五成,有五成的概率能说成十成! 杨安国无奈卷起袖袍,招呼陈平随便找个房间进去准备谈谈事情,却没想这边刚抬腿,庭院那儿就聒噪起来。 “找着了?!” 陈平和杨安国猛然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这三个字。 夜过破晓,陈平望着这间窄小石室里的一沓子书信,抑制不住的想笑,方才他已经挨个看了个大概,基本都是龚恒这些年为皮休那个组织做事时的记录。 而最新的记录,正是这次的私运案! “陈平,你料事如神啊!怎么想到还有这一环的?” 杨安国本来都觉得私运案拖延日久会变成一桩悬案了,毕竟前往外州搜集线索的难度和时间成本实在是太大。 没想到陈平从木鹿城回来后,又给他带来了一个惊喜。 陈平拱了拱手没有多言,他哪里是什么料事如神,不过是尽可能不放过任何线索机会罢了。 而且他查的也不是私运案,而是私运案背后的主谋! “有了这些账目册子,想来要不了多少时日这案子就能告破了。” 杨安国感慨一声,这一个多月里他作为凌州知府,身上的压力可谓一点也不小,如今拨开云雾见青天,心中那叫一个畅快。 天边吐白的时候,众人从龚府撤出,将找到的重要物品全部转移到了衙门,临了陈平还没忘记龚府的孤儿寡母。 “这些银两你且收着,有什么可以投奔的亲人便快些去吧,否则你这一个弱女子带着两个孩子实在不安全。” 陈平把银子交给对方,然后嘱咐道,那俏寡妇怯生生的收了银子,转而问道:“多谢恩公,可否问问恩公姓名?” 陈平头也不回朝府外走去,边走边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公子叫赵瑾!” 此刻,正在外面看着队伍的赵瑾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呆呆站在门槛上的寡妇一脸疑惑,嘴里念叨着。 “赵瑾?这位公子不是姓陈吗?” ... 凌州,一处隐蔽山谷中。 皮休左等右等,想着陈平带几十号人去木鹿,这等天赐良机对他来说简直是到嘴的鸭子,一想到既能把陈平这个一直怀自己好事的家伙给解决掉,还能瓦解掉官府与土人之间的信任,最后完成上面交给的任务,皮休心里就止不住的兴奋。 一箭三雕,这是一箭三雕! 皮休激动地抓耳挠腮,脸上尽是癫狂的喜悦,什么叫山重水复疑无路,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蓦然,他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于是直接掀开帐篷布门,冲了出去。 只是皮休刚看到来人的脸色时,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上使,姓涂的师爷被绑着送回木鹿城,那些土司的人马拿着陈平给的五千两银子回家去了!” 皮休就像是被五雷轰顶了一样,呆呆地愣在原地,脸上写满了震惊! “不!不可能!陈平只给了五千两银子,我可是给了三万两银子!” 皮休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气到浑身发抖。 “上,上使,属下打听到了,那些土人说涂师爷只给他们一万两银子。” “他们还说陈平给的五千两是让他们让开路回家,而咱们却是要他们截杀朝廷会元...” 第276章 远交而近攻 第276章 远交而近攻 皮休没想到,原本稳操胜券的局面,走到了现在这步田地。 细细想来,陈平到凌州的时间他不清楚,不过官府的行动在什么时候出现的变化自己却知道。 “陈平...” 皮休眼里满是恨意充斥着怒与怨,若非是陈平中了会元不留在京师反而南下凌州,凌州此时早已是全境皆乱,消息都能传到京城了! 可现在,组织在凌州的经营尚且是小事,他调遣临近各州运来钱粮物资却还没能完成上面交代的事情才是大事。 付出如此惨重代价到头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就算皮休能接受,京城的大人们能接受? “上使,咱们是不是要离开凌州了...” “聒噪!” 皮休一掌将报信小卒打翻在地,面目狰狞无比:“陈平坏我好事,不除掉他谁也不能离开凌州!” 完不成上面交代的任务他不会有好下场,加之凌州这帮组织人马素质比之建州青州逊色不少,皮休心中怒火嘭的一下便爆发出来。 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总之不把凌州局势搞乱,搞的震动天下大家都得一起死! “都愣着干什么?没有土人配合你们就做不成事了吗?” “给我听着,这是京城上使下的死命令,凌州不乱我们就得死,现在目标变成陈平,杀了他我们才有的活!” 到了这山穷水尽的时候,皮休恶向胆边生,竟是不顾组织的要求把他此行的计划告知了底下的小卒子们。 皮休也是没办法,再不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话,以凌州目前的局势来看,他完成目标的可能将会愈发渺小。 所以他也顾不得那些有的没的了,现在皮休唯一的选择就是杀死陈平。 让这个大誉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会元殒命凌州! 琮邢府城,知府衙门。 陈平扫了一眼从龚恒藏着的书信记录中整理出来的几页纸张,按捺住激动心情。 “本官真是没料到,龚恒这个小角色身上,还藏着这样的秘密。” 坐在太师椅上的杨安国一边品着香茗一边啧啧称奇,这峰回路转否极泰来的感觉当真奇妙,他这会儿端的是心情爽朗,只觉得自己紧绷了一个多月的神经终于能松一松了。 想来,要不了多久凌州的危局便能化解。 陈平小心地将几页纸张折好揣进怀里,不置可否的答道:“杨大人却是着相了,哪有什么小角色大角色,在龚恒眼里他就是自己生命中最大的角儿。” “这些东西,都是他为了自保而留下的,只可惜命不由己啊!” 陈平这番话让杨安国为之一怔,想了想似乎确实如此,不禁砸吧着嘴笑了起来。 “说你尚未加冠我真不信,十八岁的年纪就有如此见闻心性,还中了会元,他日入朝为官怕是要搅的庙堂上衮衮诸公不能安歇,哈哈哈!” 陈平含笑不语,他从来不喜招惹别人,自己要是真惹得他人不满,那必然是他人的原因。 君子正而直,是故惹小人谤之。 “杨大人,有了龚恒留下的这些线索证据,我觉得咱们可以动手抓人了。” 杨安国点点头,复又问道:“从哪里抓起?莫不是...”、 陈平露出白齿笑意盎然,“《战国策-秦策》曰:远交而近攻矣。杨大人以为如何?” 因着陈平的入局,让皮休谋策的计划未能得逞不说,杨安国还得了个至宝,原本无从下手的私运案不仅是重新有了线索,而且进度奇怪无比。 这不,在陈平从木鹿土司那回到琮邢府的第三天,杨安国便有了一种大事将成的感觉。 自知府衙门发出的命令与告示很快传遍了城池,满城百姓都被这消息所震惊。 “列红县知县、主簿,屏北县知县,迟水县...皆有通贼私运之嫌,朗朗乾坤清平世界,绝不容许此等道貌岸然衣冠禽兽之徒逍遥法外!本府...” “前面的公子,这告示上写的是什么啊?” “嗨,就是咱们府尊杨大人查到了下面哪些知县和贼人勾结的证据,现在要把他们抓来正法呢!” “好!我就说为何这二年粮食兀贵,原来是有人跟当官的合起伙来坑害咱们了!” “嘘!不要乱说,杨大人唐大人不就是好官吗?是有些见利忘义贪财无度的官儿干的坏事。” “省得省得,嘿嘿,年初我听说去年建州青州破了大案子,就是跟着私运案有关的,想着咱们凌州是不是也有,没想到这就来了!” 告示前方挤满了百姓,瞧见那告示内容或是听见他人讲解后,百姓便都发出一阵叫好声,个个脸上带喜,至于那呼朋唤友决定去酒楼喝上一通庆祝的,更是大有人在。 而在城东的一处宅邸门前,自上次惊魂后一直在家修养的郑沧海匆匆提着衣襟朝门口赶去。 一到门口儿他就看到了那个这些天频频出入知府知州衙门,说是知州唐大人表侄的年轻书生。 “敢问公子...” “在下陈平,郑老先生身体可好?” 郑沧海脚步一顿,听着这名字初感陌生,随后眉头愈皱愈紧,最后蹙成一团。 “可,可是今岁春闱...”郑沧海磕磕巴巴刚想说话,陈平便在唇边竖起食指,郑沧海见状立马心领神会,忙不失迭地朝内伸手,道了一声请。 接着他就吩咐看门家丁闭门不再见客,随后小跑着跟了上去。 及入正堂落座,陈平环视了一圈心里对郑家家底有个判断后抿了口茶。 “陈公子当真是少年英雄啊,依老夫看公子没少给府尊州尊支招吧?” “呵呵,吾此来正是为杨大人解愁。” 陈平放下茶盏,嘴里回味是苦中带香当是上等佳茗,于是道出了此行目的。 “素闻郑府积赀累万,家产在琮邢府也算排得上号,不知可否有意资助官府渡过难关?” 郑沧海满脸堆出的笑容在这一刻僵住了,他没想到陈平是来要钱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好在他这大半辈子也不是白活的,对付这种事情早已称得上得心应手,稍微调整了下心态就拉起一张长脸哭起穷来。 “这是哪个天杀的在外面污蔑老夫?公子别看郑家现在有个大宅子,实则全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公子不知道啊,老夫做官几十年清清白白,没有...” 陈平嗯嗯点头,静静看着郑沧海激情表演,心中则是不时点评演技独到之处,用作参考。 等到郑沧海说了一通话,嘴巴都干涩不得不喝口茶润喉,陈平才开口。 “老先生说的不错,不过官府救命之恩你难道不报答吗?现在凌州私运案已有重大突破,府尊若想牵连那么一两个人,也就是随手的事情...” 郑沧海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他满脸悲愤却又无可奈何。 这软硬兼施的手段可真真是将他死死拿捏住了,可是让他拿钱也是要命的事情。 眼看郑沧海还在犹豫,陈平祭出最后杀招。 “私运案结束之后,那十万石粮食官府只能回收一部分,剩下的自然得换成银子上交朝廷,这交易的人选嘛,不知老先生有没有兴趣?” 第277章 合作 第277章 合作 说实话,郑沧海心动了。 他自然知道被查抄的那十万石粮食如何处理对官府来说是个大问题,如果收归粮仓的话一是凌州现在并不怎么缺粮食,二是凌州气候潮湿不便储存,三是朝廷这会儿国库空虚,必然是要凌州官府把这十万石粮食上交的。 而凌州距离京师千里之遥,要送十万石粮食过去路上就得损耗不少,还不提耗费的人力物力与时间成本。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粮食就地折现成银子上交。 国库都空虚了,地方上的官府也好不到哪去,这十万石粮食怎么变现,由谁来接手自然就成了一个问题。 毫无疑问,这其中自是有利可图的,郑沧海想不到这样一桩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不过他到底是当过御史的,转念一想就觉得此事似有蹊跷,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问道。 “公子这话什么意思,若是官府有需要,老朽岂能不支持?” “只是十万石粮食未免太多了,我这家业也不大,哪里挑得起这样大的担子?” 郑沧海还想从陈平嘴里套些信息,然而陈平直接起身抱拳,一句不打扰了就要走的样子。 见状郑沧海连忙跟着起身把陈平拦了下来,嘴里念叨着:“公子这是作甚,连杯茶都没喝就走,凡事都得商量商量嘛。” “茶就不喝了,郑老先生接不下的话,我去找别人就是。” “公子说笑了,怕是整个凌州也找不到能轻易接手的,而且风险这么大很容易砸在手里,倒不如...” 郑沧海挤出一抹笑容,说道:“倒不如老夫牵头,组一个局请凌州几位有头有脸的士绅豪商接下来?” 他自然是看上了这十万石粮食,不过财力有限不说,这其中的风险也太大了,必须找人一同分担才行。 听到郑沧海这样说陈平停下了脚步,转过头一拍巴掌:“一言为定!” 郑沧海微微一愣,顿时有种上当的感觉,然富贵险中求,于是他咬咬牙点头应下。 “真是盛情难却,郑老先生你可想好了?十万石粮食的油水不小,我是代表杨大人和唐大人来的,你们不会吃亏,不过我这里还有个附加条件。” 郑沧海正在心里盘算着找谁来一起吃下这十万石粮食,陡然一听陈平说的附加条件,脖子忍不住一缩。 “甚,甚么附加条件?” 陈平笑眼盈盈,这种稳赚不赔的大买卖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给你们?没有点附加条件你觉得可能吗? “别这么害怕郑老,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只不过是需要你们...” 从郑府里走出来的时候,陈平长吐一口浊气,心情甚是舒畅。 他本来还犯愁怎么兑现给木鹿宣慰使的承诺,在去龚恒府上的时候才想起来官府手上还有十万石扣下的粮食。 这些粮食理论上来说要上交朝廷,凌州官府虽然能从中截留下一部分填补亏空,但大头都得就地换成银子送去京师。 现在他有杨安国和唐浩支持,最终送去京师的结果是不能变,但中间环节可操作的地方就太多了。 手里有这十万石粮食陈平自然得物尽其用,所以才找上了郑沧海,谁让这老头儿在凌州士绅里面算是比较识相的呢? 回到知府衙门,杨安国瞧见陈平满面春风的样子,不禁问道:“怎么,粮食的事情解决了?” 陈平点点头,模糊的说道:“算是吧,这两天应该就能有个结果了。” 说完他瞄了下杨安国那眼巴巴的神情,呵呵一笑:“杨大人放心,我是有分寸的,填凌州窟窿的那部分不会拿出去。” 杨安国面色一窘,咳嗽两声以掩尴尬,嘴里嘟囔着:“本官自然晓得,哪里用你多嘴?” 嘴上如此说着,杨安国心里却对陈平赞赏有加,要是一个混迹官场一二十年的老油条这样做,他倒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但陈平可才十八岁,加冠的年纪都没到。 况且身为当朝会元,大誉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会元,能够举重若轻游刃有余到这种地步,以至于杨安国都有些自愧不如。 毕竟谁还没年轻过?想他当年中得进士的时候,那叫一个意气风发,恨不得一日将京师逛遍,再一舒满腔壮志。 想到这里,杨安国有些怀古伤今,抿了口茶冲陈平问道:“可想好什么时候回京吗?邸报上说陛下还未上朝依旧病居,京师这会儿想必已是龙潭虎穴喽!” “龙潭虎穴也得闯不是吗?学生在凌州多亏杨大人帮助,要是殿试不搏个好名次岂不是要让大人失望了。” 陈平依旧是泰然自若的表情,对杨安国指出的危险、困难等不为所动。 “好厚的脸皮,真不敢相信你是江夏书院出来的,以你会试头名的水平,殿试若开状元还不是手到擒来?” 杨安国摇着头调笑道,二人又聊了许久才起身分别。 陈平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发呆了半晌,纠结过后还是拿出了纸笔。 他要写信,既要写给陈添睿让陈添睿把天香阁开到凌州来,开到木鹿城里去,也要写给苏依依。 这一个多月里陈平算是累得够呛,不仅身体很疲惫,精神上也是如此。 倒水研墨、提笔蘸墨,而后笔走龙蛇一手精美的小楷很快出现在纸上,写到最后陈平顿了顿,还是决定不问苏依依关于朝政的事情了。 他不想让苏依依跟着担心自己的前途命运一类的东西,尽管猜到苏依依不会乖乖听话,必然还是会去自己打听,可至少在他的信里不提,这就够了。 写完两封信后,陈平深吸一口气将这一个多月在凌州的经历于脑海中总结一番,他素来有这个习惯,正所谓吾日三省吾身嘛。 “算下来凌州的案子基本没有什么悬念,接下来就是全力抓住皮休了...” 念叨起皮休这个名字的时候,陈平还是忍不住咬牙,手臂、前额的血脉贲张开来,如果说起先他追查杀害恩师凶手的理由是报仇,那么到现在这理由又多了一个。 因为随着他查的越久越深,站的越高时,陈平发现皮休所属的这个组织简直可以说神通广大,背后说不准还隐藏着朝中大佬。 而自己早已与这组织结仇,将来进入朝堂必然会被针对,与其被动挨打不如早早追查下去,手上掌握的证据越多对他越有好处。 何况这组织攫取钱财的手段当真可恶,走私各种重要货物不说,还暗中培植势力甚至拉拢江湖人士,说不准还有什么更大的秘密。 因为皮休这帮人走私而受到祸害的百姓不在少数,物价忽高忽低百姓只能沦为粘板上的鱼肉被随意揉捏,本来官府收税百姓过的就勉勉强强,现在还要忍受这帮人盘剥,陈平自是不能忍的。 “皮休,你现在应该猜到我干了什么吧,建州青州的仇你难道不想报吗?” “留下来,你留在凌州杀了我,才好回去交差嘛!” 陈平凝视窗外夜色,眯起眼睛喃喃自语道。 第278章 若五日未归,请为我焚香三支 第278章 若五日未归,请为我焚香三支 夜色下的知府衙门,罗砺靠在回廊下假寐,蓦然睁开眼后看到来人是南宫明便又闭了上去。 “你要去吗?” 罗砺声音响起,南宫明不着痕迹的点了下头。 “你护着他就行,我去探探虚实。” “小心是个圈套。” 南宫明没有回话,表情漠然不以为意,缓缓将长刀抽出挽了个刀花,“前些日在列红的时候碰见个姓周的,身手不错,今已成我刀下亡魂。” 罗砺颔首不再劝了,到他们这种境界的人总有各自的一股执念,南宫明是如此,他也一样。 “多少了?” “一百八十。” 罗砺嘴角勾出一抹弧线,淡淡笑意下是对南宫明的惺惺相惜。 二人隔着不远枯坐到了破晓,天边吐白鸡公鸣啼之际,南宫明豁然起身,抓着长刀朝外面走去。 “若五日未归,请为我焚香三支。” 南宫明声音传回,罗砺闻言眼皮微动,依旧是静静坐着末了才缓缓开口。 “好。” ... 在陈平拜访郑府后的第三日,郑沧海连带着几个与他同样是致仕还乡的士绅来到了知府衙门。 当见到陈平坐在杨安国右手边时,郑沧海那颗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他冲杨安国拱了拱手,而后与陈平点头示意随即坐了下来。 “前日得陈公子传府尊大人讯息,老朽即找来了几位于凌州都颇有家资的绅士,现来拜见府尊便是为那扣下的十万石私运粮食一事而来。” “哦,多谢郑老兄支持朝廷,改日奏报上本官会向朝廷为你美言几句的,请饮茶。” 杨安国表现的很淡定,气场十足的说道,见到这情况郑沧海眼皮一跳瞄了眼陈平,目光充满怀疑。 不是说好了吗?怎么杨知府现在这幅态度? 陈平笑而不语,没有理会郑沧海的“求救”,十万石粮食有多少利润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前天他回来后没过多久杨安国就找了上来,说是凌州的亏空有点多,但他又不能多占份额,否则朝廷那边不好交差,于是一来二去就有了现在的情况。 杨安国这边沉默不语,把白脸唱足了,陈平见状才施施然的开口说话扮起了红脸。 两人一唱一和将郑沧海等人死死拿捏,最后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答应按照略低于市场价格收购这十万石粮食。 事了,看着一步三回头的郑沧海一行人,陈平露出了微笑以作送别。 没办法,这类致仕乡绅若是在朝中没有什么关系,也没什么门人弟子撑腰的话,在地方面对百姓还能耍耍威风,可碰到现官还是得老老实实服软。 何况陈平和杨安国对他们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没有死死掐在他们的心理预期上,否则这十万石粮食对于他们而言将会如同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那才叫难受呢。 虽说和郑沧海等人敲定了价格,但现在私运案还没告破,十万石粮食暂时需要作为证物继续在官府手里扣着,直到案子告破请来乾陵道监察御史确认后,才能转手。 所以郑沧海他们什么时候能交钱拿粮,都得取决于凌州官府的查案速度。 郑府,当几辆马车停下来后,郑沧海等人纷纷下车。 “哼!压价如此之低就不说了,竟然还要我们必须把一部分的粮食按照市场价卖给那些泥腿子,这还有什么赚头?” “那小子什么来头?竟然坐在杨大人身边,牙尖嘴利的好难对付!” “郑老哥,本以为你找我们是有好事,现在看来这笔生意吃力不讨好啊!” 郑沧海呵呵一笑,对几人的见识浅薄嗤之以鼻,“想知道那年轻人姓甚名谁?进来老夫与你们说!” 几人听着这话个个满腹狐疑,跟着进入府邸后就看到郑沧海冲北方拱了拱手。 “今岁春闱有二三千举子参加,竞争激烈,汝等可知最后万千从中摘得会元桂冠者是谁?” “是个乾州叫陈平的举人是吧?此子当真可怖,十八岁即有如此成就,啧啧!” “今岁会元吾等自然知晓,你说这些作...等等!” “莫不是,那白面书生就是陈平?!” 郑沧海连嘘数声,嘴里念叨着:“看透别说透,京城局势复杂这陈平还不远千里来凌州,背后牵扯之深哪是你我能够揣度的?” 几人闻言连忙表示理解理解,一个个表情严肃起来。 “我等当年中得进士各自是多少岁?陈平又是多少?虽说殿试推迟,但以他的成绩进士及第是必然的,前三甲也是大概率,甚至状元也有很大可能。” “此等人子,将来可是要位极人臣入阁拜相的,现在吃点小亏算得了什么?” 郑沧海长叹一声,说起陈平的成绩他嘴里总有种说不出来的苦涩。 同样是人,为何差距如此之大? 再一想到自家的几个蠢物儿子,郑沧海就气不打一处来。 听到郑沧海这一番解释,在场众人齐齐瞪眼张嘴,开悟了一般长吁短叹。 “多亏郑老哥提醒,啧!莫说是不赚钱了,就算是亏钱也得干!” “没错,陈平不是想让咱们与木鹿土司做生意帮衬下吗?帮!” “依此子的才学与能力,若...” 人在知府衙门的陈平正在浏览着大誉西南的一众国家介绍,不日他将赶回京师,二无论殿试何时开启,他都是要在殿试结束后申请下放地方为官的。 因为如果按照正常程序,一甲和二三甲中优秀的进士都是要入翰林院学习的,他身为会试头名自然在这个行列中。 而这个正常人都趋之若鹜的机会,在陈平眼里却并不那么重要。 比起在翰林院学习三年后再入朝为官,他更想亲身到地方上历练,即使从翰林院出来后不仅会获得清贵的美称,还能在官场上高人一等,晋升时也排列在前等一系列优势,对陈平而言三年还是太久了。 再加上这会儿京师暗流涌动,不知道有多少势力在角逐斗法,若留下来以他会元身份势必会卷入纷争,所以避开京师这个是非地显然是明智之选。 陈平也不担心自己会下放地方不成,因为他自愿去地方任职就意味着空出了一个翰林院的位子,没有人会阻拦反而还会拍手叫好。 这也是陈平如此费心在凌州的原因之一,若是可以到乾州做官他自然首选乾州,毕竟那是他的家乡,还有许多亲朋旧故,只不过异地为官是历朝历代的定例。 那么退而求其次,便是乾州隔壁的凌州了。 说起来原因有很多,一是离乾州近,二是他已与木鹿土司交好,三是这儿的主官是杨安国唐浩二人,总之是各种方便。 “陈平,南宫兄走了!” 陈平正盘算着将来在凌州如何发展,赵瑾声音在门外骤然响起。 一听这话他不淡定了,南宫明走了?几个意思?! “赵大哥,什么情况?” 第279章 离真相越来越近 第279章 离真相越来越近 当陈平找到罗砺,他似乎早猜到陈平要来,正独自在一处空地上练习剑法。 “罗大哥,南宫大侠他...” 陈平皱着眉问道,从赵瑾口中得知南宫明孤身一人前去寻找皮休的营地,试探对方实力时,他不免有些担心。 倒不是怕南宫明会有危险,而是担心南宫明打草惊蛇,把皮休吓跑。 他千里迢迢赶来凌州,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抓住皮休报当年的弑师大仇,这个机会对他来说弥足珍贵,陈平不想白跑一趟最后又让皮休逃走。 罗砺一时没有回应,将手头上的招式演练完毕后吐气收剑,这才看向陈平。 “他说五日未归,便焚香三支祭悼。” 陈平一下愣住了,不是说去试探敌情吗,这话听着怎么跟生死一战似的? 罗砺看到陈平脸上表情,惜字如金的解释了一句。 “他素来如此,行事也有分寸,放心吧。” 陈平只得无奈点头,南宫明已经去了他能做的就是等待。 而在凌州境内的山林之中,南宫明身影如梭飞奔在林木间,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时刻注意着周围情况,时不时则停下来观察地上踪迹。 两天之后,当南宫明再次登高望远,审视周围地形时,突然发现某处地方有些违和。 他没有片刻犹豫,目光一凛朝着发觉异常的方向奔去。 只不过,当南宫明来到那处地方时却没见到一个人影,偌大的营地内空无一人。 他小心的在营地内搜索起来,最后通过残留的生活痕迹推断出了这批人马离开的大致时间。 “危险!” 南宫明眉毛一下竖起,脚下当即虎虎生风,循着地上的车马痕迹追了出去。 他来晚了,这帮人至少已经出发了一天半甚至是两天! 不管是想离开凌州跑路还是意图谋害陈平,南宫明都不答应。 要知道,自己之所以一个人过来找他们,可不仅仅是为了试探对方虚实,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将这伙贼人一网打尽! 即使对方人数可能上千甚至更多,那又怎样? 虽千万人,吾往矣! 南宫明心中想到,不禁加快了速度,他没注意到的是,在附近的密林之中,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上使,是否安排弟兄绕路过去埋伏他?” “此人应当就是陈平身边的那个高手了,只要杀掉他,那陈平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到时候就能随意拿捏!” 皮休冷眼扫了旁边多嘴的部下,而后凝神注视着那道渐渐消失的身影。 不知怎的,皮休竟有种熟悉的感觉,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此人。 “若是要伏杀他本使还会给他找到这里的机会?” 皮休冷哼一声不屑道:“就是让他追过去的,把这头虎调出山,琮邢府城还不是任由我们来去?” 说罢他眯着眼睛下令,原本一片平静的林中顿时冒出一窝蜂的人马来,随后齐刷刷地朝琮邢府方向赶去。 “陈平,你很想杀我嘛...巧了,我也是这样想的。” 皮休勾起一抹残忍笑容,昂首望向东南琮邢府的方位,接着隐入山林之中不见了踪影。 对于陈平为何不顾殿试也要来凌州的原因,皮休算是大致摸清楚了,算起来他与陈平之间的恩怨从天启八年也就是十年前便已经结下。 皮休很庆幸自己发现的及时,否则让这样一个十八岁中得会元的仇人成长起来的话,组织会不会受到影响且不谈,至少他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何况眼下凌州的事被陈平搞的一团糟,他已是没法向京城交差,新仇旧账一起算,皮休恨不得把陈平剥皮拆骨! 当皮休率着大部队来到琮邢府附近时,他早先两日派过来的前锋已然是收集到了一些情报。 “禀告上使,城内现在......” 听完手下汇报,皮休摆摆手表示知道了,眼里精光止不住的闪烁,很好,到目前为止一切都非常顺利。 只要,只要能让陈平死在凌州,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可能还是会惹得上面不快,但这已经是他皮休基于凌州现状所能做的最优解,而且陈平这个春闱会元若死在了凌州,带来的震动也不会比土人作乱小到哪里去。 “呼,呼!”皮休情绪逐渐激动,呼吸都为之急促了起来。 他强压住近乎颤抖的心脏,捋着短须进行分析。 越到最后关头越不能掉以轻心,心思缜密才是成功的关键,皮休这样告诫自己道,要杀掉陈平自己还得安全脱身,这计划必须得天衣无缝才行! ...... 从木鹿回来后,凌州的危机一下解除,其他方面进展也是稳中向好,陈平感觉自己身上的压力骤然减小,接下来就只需要把皮休逼出来或是引出来就行了。 他相信,自己坏了皮休的那么多好事,现在自己不再遮掩故意暴露出在凌州的消息,必然会让皮休上头。 陈平就在这里等着,就算以自身为诱饵,只要能引的皮休留在凌州就行。 皮休布的局被他拆了个稀烂,皮休若敢留下来陈平就敢让他死在凌州。 因为,接下来的凌州将会是他陈平的主场! “赵大哥,如果你是皮休你现在会做什么?” 偷得半日闲的赵瑾没来得及放松多久,就被陈平叫了起来,听到这个问题赵瑾眉毛蹙成一团嘶了一声,感到有些犯愁。 “我是皮休的话,我会做什么?这......” “他的牌都出完了,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不就是壮士断腕及时离开凌州,让咱们再次失去线索。” “要不就是.....” 赵瑾瞄了一眼陈平,与他目光十分默契的对上后哑然失笑:“那必是会来寻你报仇了!” 陈平鼓了两声掌,接着分析:“他们在凌州投入了如此之多的人力物力,绝不会善罢甘休,知道我在凌州此刻怕是已经开始准备杀我的行动了。” 赵瑾点点头,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一脸轻松,真就不怕他们狗急跳墙不顾一切也要杀你?” “杀不杀的,也得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能力,何况这不是还有赵大哥罗大哥你们吗?” 陈平哂笑道,而后看向窗外天边,想到已经出去三天的南宫明不免有些担忧。 虽说已经和南宫明接触了一个月有余,但直到现在陈平对这位绝世高手也还是感觉无比陌生。 他与罗砺很是相像,身上都有着什么秘密隐藏,这次一人不打招呼就去寻找皮休他们的举动,让陈平有种猜想。 南宫明,或许与这组织之间,也存在着甚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 念及如此,陈平愈发想要知道关于这组织的更多事情,因为很可能它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出现,否则不会在全国铺开那么庞大的网络。 “至少在十年前他们就有一定规模了,这些年下来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对!一定有马脚留下!” 陈平眯起了眼睛,眸间是坚定目光。 他有种感觉,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第280章 走水 第280章 走水 凌州,琮邢府城。 官府张贴告示之后几天也没见“土匪”杀来,周遭的乡村百姓这才放下警惕,奔走相告互相庆祝又躲过了一劫。 恰逢此时,知府衙门前贴了上新的告示,同时还有衙门胥吏站在一旁大声宣布。 “上月初旬,本州私运大案为贼所困不得追查下去,全赖陈平陈公子自京城不远千里赶来相助,方才没让贼人得逞,陈公子乃今岁春闱...” 这则重磅消息出现没多久,满城百姓纷纷震惊到怀疑官府是不是在胡扯。 毕竟人家一介会元,文曲星般的人物会放着京城殿试不管来凌州?怎么想怎么不合理。 在城内百姓对此事讨论的沸沸扬扬时,知府衙门内,杨安国拾起一块枣糕送入嘴中,声音模糊的说道。 “这就把身份公之于众,不怕后续的影响吗?而且,你不出面外边的百姓未必会信哦。” 陈平很认可杨安国的话,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学生就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诉皮休,我在凌州我还没走。” “至于百姓不信,这对皮休来说应当是个利好的消息,引蛇出洞总要给点诱饵不是吗?” 陈平面色如常,说话时表情依旧仿佛在谈论什么家长里短一样。 皮休,这个困扰了他十年的混蛋此刻就在眼前,为了抓住他这些许的危险又算得了什么? 敌在暗我在明,那又如何?只要露出的破绽够大,陈平不相信皮休会不上钩。 杨安国咀嚼着枣糕,眼神在陈平身上细细打量,心中感叹道好魄力,年轻人中不乏有壮志凌云魄力非凡者,但却大都是粗心大意不通事故,年长者则是相反,而似陈平这等兼具两者之长的,杨安国活了五十余载尚且是头一次见到。 从最初陈平来到凌州出现在他面前,再到如今陈平帮助自己解决危机,杨安国对陈平的感官也从一个读通圣贤书的士子,变成了大誉一颗冉冉兴起的新星。 杨安国有些遗憾,如果他晚生个二三十年,便能赶上时代与陈平这等天纵英才一同挥斥方遒,舒展理想。 可惜,他已经老了。 “老夫年轻的时候,可没你这么多花花肠子,都说你出身乾州寒门,可看起来没有半点纯良的心思,净是些弯弯绕绕。” 杨安国哼哧两声,身子靠过来问道:“都是从哪些的?我记得你师出江夏书院,那里可不教这些。” 陈平抿了抿嘴,然后开口纠正道:“学生出自乾州永顺县农家,并非甚么寒门。” 寒门也是门,并不是什么泥腿子都能随意攀扯的,名为寒门实则是无法进入朝堂之上的耕读之家。 若他真是出身寒门,想来一路绝不会有那么多坎坷挫折,功成名就后也会被士林迅速接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空有会元之名,实则处处受人冷眼。 只因他没有根基没有背景,没有家族可以撑腰,而且又不愿委身于高门大户朝廷高官家的小姐闺女,似他这样的异类,自然受到排挤。 杨安国怔了怔,旋即正色表示了歉意:“本官不是有意,你不要放在心上。” 陈平笑笑应下,他对这些出身门第之类的并不在意,只因他的自信来源于自身,科举做官也不是求的功名利禄,而是奔着更宏大的目标而去。 毕竟,如果真的只是为了钱财、名利、地位这些,陈平光靠天香阁就已经可以过上那样的生活了。 不过,在朝着宏达目标前行的路上,暂时还有个小石子需要清理一下... 这是风和日丽的一天,北方冰雪消退不久寒意尚存,而在南方的凌州,已经是一片春意盎然翠色丛生的景象了。 郑家老爷郑沧海负着双手优哉游哉的从马车上下来,走到一处建筑前,看着这守卫还算森严的粮仓,郑沧海心中十分满意。 向守卫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后,郑沧海得以进入储存十万石粮食的仓库,不过也就只有他一个人能进来。 “粮食存放的如何,可有回潮发芽的情况?” “若是有的话,老夫可得找府尊大人说道说道。” 如今这十万石粮食的差事已经接下,郑沧海心里一直牵挂着此事,差点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这不,才没过几天他就跑来查看粮食是否安全了。 没办法,不看的话郑沧海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接过粮仓守卫递来的铁探子,郑沧海插取了一捧带穗的稻谷在手掌上翻看,别看他之前是做御史的,致仕这些年全靠家里的上千亩地养活,对郑沧海来说分辨粮食好坏这点小事还是能做到的。 剥开谷穗在手指尖研磨,而后放进嘴里咀嚼,郑沧海最终得出了结论。 这批粮食很好! 这下他放心了,只要粮食没问题,就算杨安国的吃相再难看,也不会怎么亏,甚至如果能赶在下个月青黄不接的时候交接到手,还能小赚一笔。 想到这儿,郑沧海脸上喜悦那是藏也藏不住,因为这些粮食其实只是个引子,只要凌州的事情完美解决,事后据陈平那小子说,他能介绍天香阁的门路过来。 比起十万石粮食,天香阁的份量显然更加重要。 从粮仓出来,郑沧海喜滋滋地想着今后的美好生活,这次凌州的事他不仅没怎么被波及,反而从中获利不少。 一是及时跳反洗脱了通贼的嫌疑,二是接下了这十万石粮食折现的生意,三是与陈平这个会元攀上了关系,四是给郑家开辟出了一条新的门路。 算下来这是一石四鸟,在郑沧海致仕的十来年里,可谓最成功的一次选择! 一路惬意回到府上,郑沧海竟然有种当年在都察院做御史的意气风发,心情大好。 当晚破例吃了一顿酒,也算尽兴后郑沧海才沉沉睡去,只是梦中并不安生,似乎总有人在一旁聒噪。 蓦的,郑沧海猛然睁眼,发觉声音还在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老爷,老爷!” “老爷不好了,城里走水了!” 郑沧海突的听到这话,吓了一跳旋即反应过来,“又不是咱们家走水,叫那么大声作甚?” 说罢,他便披上大衣朝房外走去,只是刚到门口便看到西北边有朦胧的红色光亮在夜色中颇为扎眼。 郑沧海愣住了,那个方位,不正是白天他去看的粮仓所在吗?! 感谢书友的月票支持。 周末会多点写。 第281章 粮仓被烧 第281章 粮仓被烧 要说古代的城市百姓最怕什么,那走水绝对是排得上号的存在。 城市不比乡村,就算走水也多能保住性命,大不了房子不要了就是。 而在城中,因为有城墙围绕所以城内土地有限,不可避免的就会出现人多房多空地稀缺的情况。 这种环境一旦出现走水,很容易演变成蔓延整个坊市乃至整座城的大火! 此时此刻,郑沧海心里想到的就是这个,他呼吸为之一滞,瞳孔缩到绿豆大点,整个人都好似被那越来越明亮的火光给吸住了魂儿。 “老爷,老爷!” “啊!快!快去看看是哪里走水!” 郑沧海回过神来,只感觉头皮发麻立马喝道,接着也没顾得上穿鞋,踩着布袜就直奔大门出去了。 一出门他就瞧见街上三三两两站着的百姓,有些人脚步飞快的奔走,更多的人则是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而那满池的鱼除了尽可能往更深的水底游去,难道还能跳上岸吗? 这些百姓现在就是如此,虽然有人在号召大伙一起找水救火,但四处都有的火情明显是有人蓄意为之,没有统一的指挥和调度,每家每户便都只想也只能各扫门前雪,自己顾自己了。 当郑沧海跑到街头,望见街角尽头的粮仓此刻正燃起熊熊大火时,面如死灰! 明明几个时辰前他还到那里去过,一仓仓一袋袋的粮食都整整齐齐,而现在? 郑沧海双腿瞬间无力,径直瘫倒在了地上,脸色无比难看心里更是忐忑不安。 究竟,究竟是谁干的?粮仓是重地,绝不会存在失火的可能,唯有人为纵火才会导致现在这种情况发生。 下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痛苦表情,片刻后咬着牙冲身边仆人道:“快去衙门请知府大人救火!” ...... “嗡——!” 当陈平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敏锐的感知让他察觉到似乎有什么危险,因为自己睡眠质量一向很好,轻易不会惊醒。 果不其然,推开房门刚走到回廊陈平就看到了一行神色匆匆的小吏在狂奔着,远处的嘈杂声也愈来愈多了。 “陈公子,城里走水了!” 走水?! 陈平闻言登时加快了脚步,来到大堂时正好撞见披着披风的杨安国,陈平迅速拱了拱手,问道。 “大人,该不会是...” “没错,就是粮仓走水!” 杨安国面孔上满是坚毅,转头瞄了眼起的匆忙的陈平,嘱咐道:“你留在衙门里,外面的事交给我就行了,我怕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陈平知道这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虽然忧虑粮食和百姓的安全,但还是迅速点头答应了下来。 看到杨安国带着一众衙门捕快壮勇冲出衙门,陈平的拳头紧紧攥起,想都不用想他就知道这场走水必然是皮休干的好事。 “你果然没走,不过用这种丧尽天良的手段,还真是让人作呕啊!” 陈平人在衙门里,视线落在不停跑出衙门的壮勇们身上,咬着牙从嘴里蹦出这么一句话。 他和皮休的斗法从这会儿才算正式开始,自己稳坐钓鱼台而皮休却是忍不住,率先出手了。 陈平心情是怒与喜交织,怒的是皮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喜的则是这场角逐从皮休先按捺不住的那一刻开始,胜利的天平就朝他倾斜了。 “皮休,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陈平坐在椅子上杵着胳膊顶在下巴上,漆黑眸子中藏着一抹坚定,不灭了皮休他就不走了,皮休要玩自己就陪他好好玩一场! 大堂旁边的角落里,罗砺隐在阴影中悄然注视着这一切,他敏锐的察觉到了陈平此刻的变化,好像是什么闸门被打开了一样。 蓦的,罗砺目光一转,看向一个方向锐利眼神不禁眯起,有人? 城外,茂密林间,皮休站在一处土坡上眺望城内,只见橙红火光逐渐变大起来,城内百姓的喊叫声嘈杂声也愈来愈大,甚至连城墙上守卫的官兵都变得骚动起来。 皮休满脸猖狂的笑容,他要打乱陈平的计划,拆分对方的实力,最后一举完成目标。 这次纵火烧粮,才只是个开始而已,他皮休的手段还多着呢。 “去,派人到各县联络,把我交代的话传达过去,我不信那帮人会不心动。” “接下来就让你陈平看看,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桀桀桀!” 城内的大火幸亏发现的及时,待到天亮时,火势暂时得到了控制,然而最初起火的地方也就是储存十万石粮食的粮仓,却还在熊熊燃烧。 天亮后加上杨安国已经稳住了城内的秩序,陈平于是得以走出衙门查看情况。 看着不远处仍在燃烧的粮仓,陈平缄默不言,烧掉粮食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就是让凌州无法给朝廷交代而已,说来说去还是钱的事。 鉴于现在京师局势紧张,短时间不会有什么压力给到凌州头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皮休为什么还要放火?难道单纯的只是为了泄愤示威,还是说另有它图? 联想到之前皮休蛊惑贿赂土人,意图在凌州挑起兵乱一事,陈平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一时半会儿却还想不出来究竟是什么。 “杨大人,这非是普通走水,当是有人蓄意为之。” “你与我想的一样,是那个皮,皮什么干的吧?” “大人,是皮休,此人之前是贼人在青州的高层,如今看来他在凌州所图甚大,大人还请小心。” 杨安国点了点头,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他本来以为这些人只不过是偷摸干些走私的生意,没想到竟是一群亡命之徒,在城内纵火这种事他们都干得出来。 要不是处置的还算及时,烧的可不只是一个粮仓那么简单了。 “现在只能尽力扑救了,想来能保住一些粮食,但是......” 看着那冒着黑烟与火光的粮仓,以及满街神色慌乱的百姓,杨安国心中止不住的突突,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事情并非私运案那么简单了。 陈平皱着眉凑上前去,对杨安国耳语几句后,就见到杨安国表情肃穆转过头说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要是......” “大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学生在建州青州时见识过皮休这帮人的狠辣果决,现在咱们坏了他们的大事,必然招来报复。” 陈平措辞十分严重,但绝不是危言耸听。 “他们破罐子破摔,这场火怕只是一个开始,后面不知要搞出什么样的乱子来。” “乱世用重典,大人切勿怀侥幸之心!” 第282章 粮价上涨 第282章 粮价上涨 琮邢府城的一场大火,烧的城内百姓人心惶惶,尽管在官府与百姓的努力扑救下火势得到控制不再蔓延,但粮仓内的火情直到三天后才渐渐减弱直至被扑灭。 原本储藏在仓库中的十几万石粮食大部都已化为灰烬,唯有一小部分仓谷幸运了下来,陈平守在旁边目测了一下,估摸着不会超过三万石。 “禀告大人,清查出来的数目约是两万七千余石。” 小吏上前汇报消息,杨安国听后长叹一声挥了挥手,接着转身招呼上陈平。 “回衙门吧,这剩下来的两三万石粮食不值得他们再动手了。” 陈平颔首表示明白,跟着杨安国回到了衙门,来到书房后二人皆是无言坐下,面面相觑后杨安国忍不住问道。 “你觉得这些人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敌在暗处我在明处,这千日防贼恕本府实在招架不住啊!” 陈平嘴唇嚅嗫片刻想到,皮休这帮人怎么也得有几百上千,这样一大帮人马每日吃喝都不是个小数目,之前还能从外州以及凌州通贼的士绅那里得到补给,但现在随着官府的封锁日渐森严,对原先通贼的士绅也或是拉拢或是警告。 也就是说,皮休已经失去了长时间在凌州作乱的能力,他现在只是在无根浮萍,在做垂死挣扎罢了。 念头到了这里,陈平问道:“大人很着急吗?” “现在应该急的不是我们,反倒是皮休他们才对,大人别忘了皮休在凌州的目的是什么。” 杨安国刚想呛一句你当然不急,转念想到陈平与皮休有弑师之仇又咽了回去,再听到陈平的提醒,眼神瞬间清明,静下心思考了起来。 对啊,皮休的目的是什么? 他不惜代价贿赂蛊惑土人,不成之后又派人冒险入城纵火,这种行事风格与这组织之前的小心谨慎完全是背道而驰! 杨安国看向陈平,只见陈平眸子清澈眼神直戳人心,他试着说道:“困兽之斗?” 陈平鼓掌叫好,“即是如此!皮休现在是笼中之鸟网中之鱼,不管是为了杀我报仇还是向上面交差,他都会迫切的想要搞出动静,逼迫我们出手,因为这事关他们的大计。” “虽然我还不清楚这些人究竟有什么计划,但从目前的线索来推断,这个组织显然是想趁着陛下病重的时候挑起混乱,很不幸凌州成了目标。” 陈平继续说道:“皮休奉命来凌州,只有这一种可能,不过他也很不幸,因为我也来了。” 杨安国越听心里越是明朗,他搓着双手问道:“对,便是这样了,那我们的应对之策是一直拖延下去?” 陈平点了点头但又摇头:“杨大人不是也说了吗,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我们手里有龚恒的账簿、日记,就算私运的粮食被烧了,也能有理有据拿下与案子有关的一切人等,不过能抓不代表要抓,只要有这个威慑在,皮休在凌州再将无处藏身。” “待到时机成熟,大人可与......” 杨安国听完了陈平的阐述,砸吧着嘴感叹计划精妙,随后一咬牙一跺脚,拍着桌子喊道。 “就这么做!屡屡戏耍老夫,真当我是温善可欺不成?今日就算舍了这乌纱帽也要抓住这帮奸贼,绳之以法!” 几次三番被皮休搞,杨安国的真火也被勾了出来,他已是快到致仕的年纪,也没甚么好怕的。 何况还有陈平在旁,杨安国索性不管什么风评弹劾,这会儿一心就是保住凌州安稳局面,不让皮休得逞。 若是日后皮休这个组织上面,会有人在朝中弹劾自己,但他这些年宦海闯荡下来,难道没有亲朋旧故同窗好友? 此事往小了说是保凌州千万百姓平安,往大了说是关乎天下局势! ......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陈平和杨安国一同等待皮休的下次出手,同时也在等待唐浩带兵回来。 只是这些天的等待中,琮邢府城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一丝不和谐的声音,并且声音还越来越大。 “府尊,府尊大人,城里的粮价今天突然涨了一倍!” 杨安国听到他新近提拔上来的户房典史匆匆来报,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粮食价格是普通百姓最关心的事情,不过这几年凌州一直风调雨顺,粮价也是经年未有什么波动。 以至于先前粮仓失火的时候他都没想过会出现粮价暴涨的情况,毕竟现在朝廷是国库空虚,不是出了旱涝灾害,各州粮食都有一定储存,十万石粮食不是小数目没错,可也没到撼动粮价的地步。 “突然?你给我说清楚!” “大,大人明鉴!昨天就有了涨幅,不过不是很大,吾等便没敢轻易上报,现在才......” 杨安国猝然迈步朝外走去,他已经不用再听了,比起听这些小吏说他更想亲自到城里看看实际情况。 “对了,去把这件事告诉陈公子!” “这件事,不简单!” 丢下这两句话,杨安国大踏步的走出门,临了还将挂在屏风下的宝剑摘了一同带上,虽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但也不惧拔剑斩贼。 而在衙门后院房中的陈平在得知粮价暴涨一事后,双眼当时便瞪的滚圆,掐着太阳穴想了想便忍不住骂道。 “好狠,好狠呐!” 陈平惊怒交加,为皮休玩这种阴损的招数感到无比愤怒,勾结土人作乱是为兵灾,烧粮哄抬粮价是为人祸,这家伙压根就没把凌州的百姓当人看! “我以为放火烧粮是为了是要销毁证据给我下马威,没想到这只是个引子,是为了制造凌州粮食短缺的现象,进而引起百姓恐慌,抢购粮食。” 一旁的赵瑾听到这话,当即是怒不可遏,狠狠的啐道:“端的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若让他诡计得逞,凌州必乱无疑!” 罗砺则靠在门边一言不发,只是眼神中的冷漠又浓三分。 陈平颔首,这种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遇到,一想到后世现代的国家机器都难以控制住百姓恐慌导致的抢购,他的心情便愈发沉重。 “如果只是散播谣言那还好,只要开仓放粮再向地方士绅寻求帮助就能化解危机,大不了向临近各州求助,只是......” 陈平脸色难看的喃喃道,话茬突然被罗砺接下。 “只是你能想到的,皮休也能想到,他既然出手必定是在其他方面也下手了。” 陈平抬起头看向罗砺,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赵瑾闻言则是激动起来,叫嚷道:“那也不能坐以待毙!管人家做了什么,我们都得尽全力去补救,去跟他们拼!” 说罢他揪住陈平的衣领大喝着:“陈平!你是从田里走出来的,不能忘了百姓的艰苦,要是控制不住让恐慌抢购蔓延开来,凌州就完了!” 这句话对陈平犹如醍醐灌顶,他清了清灵台混沌,眼神再度坚定起来。 “赵大哥放心,我陈平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退缩这两个字。” 感谢书友的月票支持。 下午2点前还有。 第283章 南宫明中计 第283章 南宫明中计 “哗哗哗!” 雨水打湿肩上的蓑衣,皮休目不转睛盯着前方的院子,接过手下递来的用油皮包裹保持干燥的大弓,挽箭上弦后蓄力一发。 箭矢带着纸筒稳稳钉在了院子大门上,皮休静静等待直到看见有人将箭取走,看到院子里出现一阵慌乱人影,嘴角勾起一抹弧线。 “走,再去下一家!” 皮休掉头喝道,因着雨水的遮掩他行动起来无需顾忌太多,手下们纷纷跟上,前往下一个目标。 在他们离开不久,留下的踪迹就被雨水打湿到模糊,直到辨别不出。 凌州,列红县。 这里距离凌州治所琮邢府距离二百多里,约莫两三天的脚程。 此时的列红县县衙里,主事的不是列红县知县,而是凌州知州唐浩。 “都把这些人看好,明天便启程押回州城,万万不得有任何闪失!” 唐浩冲着衙门里的军士与小吏吩咐道,他从州城里出来后便直奔这里,很是轻松的将列红县知县擒住,接着又把半个县衙的人都给抓了起来。 之后,因为列红县的位置四通八达是个坐镇指挥的好地方,唐浩就在此留下,派出麾下军士前往其他县城逮捕贼党,而他之所以如此托大不怕有人反抗,那是因为通贼只是小罪,而抵抗官府则是大罪。 眼下朝廷虽然不稳,但也不是这些底层的官吏有胆子抗拒的。 只是先前抓人对方都还算配合,知道逃不过并且只要老实交代应当不会有多大的罪,然而这两天这些人似乎得了什么消息,一个个用尽各种办法拖延时日甚至是东躲西藏,让唐浩头疼不已。 恼人的事还不止这一个,唐浩本有任务在身,凌州的局势又在短时间内几番变化,他在这一个多月里足足给京师送去了四五封书信,但都没有得到回复。 这让唐浩不免猜测,难道是京师出了什么状况? 没等他想出什么头绪,麾下参军就冲了过来,将州城内走水一事告诉了唐浩。 “好狠的贼人!” 唐浩骤然起身,身上甲片碰撞发出金铁交错之声,对这种丧尽天良的恶事极为愤慨。 他虽然不是陈平那种农家子弟出身,但也是吃过苦受过冷眼的,深知粮食的重要,而那十万石粮食即使是从贼人手中扣下的,确是实打实的能够让人填饱肚子的粮食。 现在被这么一把火烧了,但凡是个有点良心的人都会为之心痛。 “对了大人,知府杨大人还请您快些回去,说是事涉凌州安危。” 唐浩闻言眉目带疑,猜到这可能是皮休那伙贼人还想搞事,于是二话不说转头下令。 “都停下手头的活儿,叫其他各县的弟兄回到列红集合,然后再回州城!” “走!今晚就走,如果不是大事杨大人和陈平不会这么催促我回去的,绝对是皮休要整什么幺蛾子!” 尽管对州城发生的前因后果还不清楚,唐浩也敏锐察觉到了其中的危险。 与其相比,眼下这些通贼的官吏就不那么重要了,反正也抓了不少,足够了。 叫上参军召集人员正准备离开列红县的时候,唐浩没来由的一阵心悸,他隐隐有种不对劲的感觉,仔细去想却怎么想不到,顿了顿足最后还是决定继续行动。 他是凌州知州不假,理论上全州的兵马都听从他的调度,然而实际上唐浩能够调动的人数也就千余人这个规模,与凌州全州上万的官军相比少得可怜。 这是因为凌州军队的工作量相比起内地的同行要多上不少,譬如大誉与大理国的边境并不是直接接壤,而是由一众土司作为缓冲区。 在这些土司的地盘上并不适用大誉的律法,同时大誉的军队官府也管不到那里,这就导致与土司接壤的县往往都需要驻扎一些官军来进行防范。 至于其他的关隘险要之地,也要官军驻守,这样分摊下来到唐浩手头,也就千余人可以随时调动了。 不过唐浩手头还有一支标营,由他从青州带来的精锐组成,人数是不多只有几百人,但在关键时刻能够发挥奇效不说,唐浩更能信得过他们才是最重要的。 凌州的情况特殊就特殊在这里,本来相对于于富庶的江南等地这里甚至可以说是鸟不拉屎,可又要提防大理国骚扰因此在与土司接壤的府县驻军,反而内部以及靠近内地各州的地方比较空虚。 放在以前,凌州算得上整个大誉朝最不起眼的那几个州,可谁能想到皮休他们竟偏偏挑了这里来做文章。 唐浩感觉到了压力,只是他不喜欢被人打垮,就算输了让皮休得逞了,那也得死死咬下对方一块肉,自己不好过敌人也别想好过。 望着县城外稀稀拉拉的小雨、逐渐泥泞的道路、以及未知的危险,唐浩没有再犹豫,下令队伍出发。 唐浩不知道的是,在列红通往州城的路上,一伙人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 凌州西北的山林,一道人影在高木耸立的山间穿梭着,速度之快就是常年走山的猎户采药人也难以比拟。 随着天边乌云逐渐接近,南宫明蓦然停住,眺望着远处逐渐潦草的痕迹陷入了沉思。 而后不久,南宫明转身环视四周,发现这里尽是数人也无法环抱的古树侯冷哼一声。 “好贼子!” 一句话撂下,南宫明拔腿调头朝州城所在方向赶去,心里涌出一股无名怒火。 起先追着的时候他还没有察觉,随着越追越没有路待到四周全然是荒山野岭根本不似大队人马能走的通的时候,南宫明才大梦初醒。 毫无疑问,他中计了。 若是平常时候南宫明并不会觉得愤怒,只会继续鼓起气力将耍骗自己的敌人逮住,然后败之。 然今时不同往日,他这次是抱着复仇的心来的,现在被戏耍好几日光景,岂能不怒? 最要紧的是,这几日光景他不在州城,不知道皮休这些人会干出什么事。 想到这里南宫明速度又提了提,满眼的肃杀之意迸发出来。 自多年前蒙冤入狱以来,他行走江湖把大誉朝几乎走了个遍,为的就是寻找机会等待时机,而今天下局势愈发动荡,朝堂争斗也是如此,南宫明心中沉寂了许久的复仇之火终于能够再次燃烧。 但是光靠他一个人的力量自然是不够,所以凌州不能出事,陈平不能出事! 第284章 梭哈我跟了! 第284章 梭哈?我跟了! “怎么回事?一个个都哑巴了?” 郑府,书房之中。 郑沧海扫视着一起来拜访自己的一众士绅,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这些人一进来就要见他,还点名要屏退下人到书房详谈。 现在见了面反倒个个沉默不语,都好像在等别人先开口,郑沧海被这种诡异气氛逼得快要喘不上来气。 最后,还是有人打破了死寂。 “郑老爷,他们的信你没收到吗?” 听到这话郑沧海心里咯噔一声,他们是谁自己可太清楚不过了,可现在官府不是已经掌控了局面吗? 即使城内被放了火,烧光了粮食又如何,以他郑沧海几十年的宦海沉浮来看,这就是临死前的反扑罢了,影响不了大局。 信,问题一定出在这信上面! “什么信?信里面的内容是什么?”郑沧海眯着眼睛追问道,他这一问不要紧,在场的绅缙全都用见了鬼的眼神看向他,让郑沧海一下汗毛倒立起来。 他们都接到了信,只有我没接到?! 这时,有个士绅颤颤巍巍的起身说道:“既然郑老爷没收到信,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罢他就要转身离开,郑沧海哪里会如他所愿,立刻把人叫住逼问起来。 不知道信的内容他将寝食难安! 一帮士绅没想到郑沧海是个例外,他们本来接到信后担惊受怕,于是想着来找郑沧海商量对策,谁知竟然是这种情况。 若是不说的话搞不好郑沧海就会通知官府,正好还免得官府挨个去找,因为全都在这儿了。 于是,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诉苦过后,郑沧海坐回椅子上,脸色黑的像个碳球难看至极。 “郑兄,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他们那些人什么样你也不是不清楚,官府那边还望郑兄多多交涉。” “对对对,老弟我们就先走了。” 一帮士绅见到郑沧海这幅表情,顿时都心领神会,依次起身告罪道别,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郑府。 郑沧海像是个被抛弃的弃子,眼睁睁看着众人离去,耳边还回荡着那句让他毛骨悚然的话。 郑老爷,他们的信你没收到吗? 我收到了个屁! 郑沧海啪的一下站起来,在书房里来回渡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感觉危险在向自己靠近。 思量片刻后,他急忙推门而出,唤上家中忠仆朝衙门赶去,同时嘱咐管家叫城外的庄园加强守备,看好粮食。 没过多久郑沧海便来到了知府衙门,表示自己急切求见知府大人,接待的小吏不敢怠慢,迅速将他领了进去。 一听是郑沧海前来,杨安国感到一阵奇怪,待到见了他才明白对方是为何而来。 “府尊大人,事发危急,我听闻这两日粮价已经上涨,不出意外这应当就是贼人的计划,凌州许多士绅都遭到了威胁而不得向官府输粮,一旦贼人计划得逞,凌州大乱在即!” 要说起来郑沧海与官府之间的关系还没紧密到这个程度,但现在的情况是皮休那伙人给其他士绅都送去了信,唯独他没有收到。 这种特殊待遇让郑沧海骨子里发寒,他向来都不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因为他知道自己没那个能力。 所以这才立马来到衙门找上杨安国,既被认定了是与官府一边的,那郑沧海也只有向官府努力靠拢才有活命的机会。 “大人,眼下应当尽快下令,强行收购士绅地主手里的粮食,以此来稳住粮价才能不让贼人诡计得逞!” 郑沧海焦急的提着意见,杨安国却不为所动,直到陈平闻讯赶来才有了动作。 “喏,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杨安国一脸正色道,郑沧海则是一愣,怎么回事?这事关凌州安危的大事,他还不能做主吗? 虽有疑惑,但郑沧海还是没有犹豫,事情紧急何况陈平这个春闱会元兴许能提出点有用的建议,当即语速飞快的重述了一番刚才的话给陈平听。 “怎么样,要做出应对之策吗?” 杨安国扭头问道,这一幕看的郑沧海心里那叫一个急啊,什么叫要做出应对之策吗?难道还能干看着皮休搞事? 陈平目光低垂沉吟了半晌,“不用,皮休这是表明了态度,否则郑老爷哪里还能来报信?要的就是通过他让我们知道。” “如果咱们一惊一乍的让士绅纳粮,恰恰中了皮休的圈套,不仅士绅不会答应,到时候还会人人自危,粮价更加控制不住。” 他本来在调查粮仓纵火的前因后果,毕竟粮仓的守卫还是很森严的,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纵火,必然有内应帮忙。 由此可见杨安国之前排查衙门胥吏人员的时候没有清理干净,还留有漏网之鱼。 只是内鬼还没处理完皮休就有了新动作,这声东击西把戏玩的堪称行云流水。 “说的有道理,看这样子此人是不把凌州搅的天翻地覆是不肯罢休了。” 杨安国心底冒出森森寒意,他好歹是凌州知府,父母凌州千万百姓,皮休这伙人三番五次在凌州搞事,俨然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大人,陈公子,敢问现在该怎么办?市面上的粮价已经较平常时候翻了一翻,若是没有粮食稳住价格稳住民心...” 郑沧海忍不住问道,如果按陈平说的那现在岂不是进退两难了? “郑老爷不必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皮休有他的招数我们自有我们的办法。” 陈平出言安抚住郑沧海,而后让他先行回去,官府若有需要会联系他。 郑沧海其实很想留在衙门度过这段危险时期,想想知府不会同意这种荒唐要求,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衙门。 “陈平,不向士绅摊派纳粮,那就只有请求临近各州援助了。” “但是这也不容易,就算是江南巡抚答应帮忙,其他各州的长官也不会心甘情愿的。” 杨安国望向陈平,扶着额头一脸愁容的说道,陈平自然也知道同级别的地方官府之间协调起来难度堪比登天。 即使有上级进行统辖也好不到哪里去,也就是说这一条路大抵是走不通的。 “总要试一试的,多多少少会有些助力。” “实在不行我还有别的法子,就是不知道能有多少粮食,不过肯定没法完全填上窟窿就是了,剩下的就看杨大人的了。” 先前让临近各州配合调查私运案都不是很顺利,现在请求粮食援助更是天方夜谭,这一点陈平也知道。 但是,得不得的到援助都另说了,只要能先行稳住凌州的民心就行。 “你有什么法子?” 杨安国不明所以,十万石粮食的窟窿,可不是谁都能填上的! 陈平笑了,他连殿试的机会都扔下不管了,这会儿皮休要和自己玩命还有什么东西不能舍弃? “杨大人莫不是轻视学生了?没点手段别说会试了,就是县试也别想闯过去。” 他没有明说,打了个哈哈遮掩过,而后在心中念叨起来。 皮休...梭哈是吧?好!我跟了! 求票票。 第285章 缺粮恐慌 第285章 缺粮恐慌 某位大师曾经说过,梭哈,是一种智慧。 陈平很认同这个观点,不过梭哈的时机却有待商榷,譬如现在皮休这种亡命赌徒的梭哈,按照常理一般人是不会选择去跟的。 毕竟不确定因素太多,很容易一个不慎当场翻车。 但是陈平不敢苟同,因为从某种角度来看的话,他也没了选择的余地。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当敌我双方势均力敌的时候,谁能拉拢到摇摆中立的一方将至关重要,陈平退一步皮休就会进一步,此消彼长之下凌州将满盘皆输,而他之前所付出的所有努力到时候也会付诸东流。 棋都下到这一步了,自然没什么退路可言。 至于他的法子其实也不过是九龙堂与天香阁,若是在乾州陈平有绝对的把握与自信拿捏住皮休,就算皮休有再大的胃口,他也能调来足够多的粮食撑死皮休。 只是这里是凌州,虽说乾州与凌州相邻,但要调集大批粮食过来所需的时间明显是不够的。 所以对杨安国说话时的那股自信,其实是陈平装出来的,毕竟总不能仗才刚开打自己这边的主帅就泄气了吧? 还好有说服木鹿土司的操作在前,杨安国对他的话没有怀疑,而是选择了相信。 “赵大哥,劳烦你快马加鞭走一趟乾州,务必尽快募集一批粮食运到凌州来。” 赵瑾闻言重重点头,旋即又担心起来。 “这种时候我怕不好走吧?若是皮休...” 陈平知道赵瑾在担心什么,抓住他的手腕坚定道:“相信我赵大哥,你去乾州比留在凌州的作用更大!” “况且我这儿不是还有罗大哥和南宫大侠在吗?” 赵瑾沉吟了片刻,想明白了其中利害,朝外走去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 “南宫兄的话...” 罗砺的声音恰逢此时突然响起,将赵瑾的话接了下去。 “南宫你们放心,他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 罗砺身影半隐在门外回廊中,脸上表情依旧淡漠如雪,即使此时凌州的局势急转直下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赵瑾于是不再说话了,虽说与南宫明在潜龙山相处了几个月,但他一直以来都不知道这位高手的真正实力到底是什么样的程度。 既然罗砺都开口了,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赵大哥,一路小心!” 陈平走出房门喊了一句,接着走到罗砺身边坐下。 “罗兄,接下来这段时间恐怕会要你多费心了。” 陈平苦笑一声,觉得自己挺对不住罗砺的,像他这样的绝世高手根本不是能用钱请来的,何况罗砺也不收他的钱。 “理所应当之事,矫情什么。” “...” 陈平有些无奈,好吧他确实有些矫情了,如果罗砺是为了甚么黄白之物或是意志不坚,哪里还会跟着他来凌州? 只是罗砺越是如此,他就对罗砺的身世越发的感兴趣了。 到底是什么能让一位天下顶级的高手跟在自己身边,还不求报酬? ... 短短几天之内,凌州的粮价上涨就从琮邢府蔓延开来,直至影响到了整个凌州。 凌州治所所在的琮邢府城,作为源头更是重灾区,城内大大小小的粮铺这些天全都是人满为患,存储的粮食被抢购一空,每日都有焦急的百姓守候在粮铺门前等待。 在这种没有旱涝减产等天灾的情况下,如此可怖的场面只能是人祸了。 普通百姓自是不知全貌,只晓得官府的粮仓被大火吞噬,街头巷尾都传着凌州粮食短缺这类消息,眼看着街坊邻居都争相抢购,他们焉能无动于衷? 恐慌就此迅速蔓延,如同瘟疫一般。 “诸位父老乡亲,粮食是真的卖完了,你们也别都围在这儿,小店要是有货还能不卖吗?” 一处粮铺门前,上百号人把门堵得水泄不通,门后传来的声音不仅没有让众人散去,反而像是点燃了百姓心中的怒火。 “别装死!快开门,我昨个还见你们藏了几车米进去呢!” “就是!天下哪有你们这样的,有生意都不做,快些开门!” “晚了,爷爷待会儿把你店砸了!” 严阵以待守在店内的掌柜闻言脑袋一缩,急忙让店里的小二再给大门堵些东西,防范未然。 “都把粮食卖给你们,我们爷几个还活不活了?” 说罢掌柜的擦了一把额头密布的汗水忧心忡忡道:“官府也不出来救市,再这样乱下去只怕会引起民变......” 类似的场景在琮邢府城内几乎每天都在上演,尽管杨安国下令派出衙门胥吏每日在城内巡查,敦促百姓不要盲目抢购,凌州粮食还很充裕,然而起到的作用不能说效果显着,只能说是杯水车薪。 毕竟先前粮仓的大火全城百姓都知道,他们是亲眼看见官府把一车车烧成灰烬的粮食拉出来,现在除非是把一车车的粮食拉到百姓面前,否则光凭嘴皮子就算是说烂了也没用。 那么,官府救市了吗? 救了,也没救。 知府衙门,杨安国闭目听完手下胥吏的报告,长吸一口气,“放出去的五万石粮食两天都没到就让人清仓了,陈平,这试探的怎么样?” “这说明皮休要不是就是手头有银子,要不就是有人在帮他。” “先前贿赂蛊惑土司不是一笔小数目,皮休手里的银子绝没有那么多,所以......” 陈平看向杨安国,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杨安国揉了揉眉头,一脸难办的表情道:“你不是也说了现在这会儿不能对他们下手吗,难道要和他们拼银子?我这凌州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平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凌州没有多少银子可以用,不只是凌州,大誉各州情况大都差不多。 他努力回忆着前世的记忆,搜索着各类有关经济方面的知识,挑挑拣拣选出了几个手段。 “这样吧大人,外部援助不能停,除了临近各州之外,还要向江南巡抚再发急文,言辞一定要够急迫,然后就是内部的事情了。” “对士绅不能武那就来文的,对皮休嘛,不留余力的打击!” “先前他们只是私运粮食,现在搞这些,可以用讨平叛党乱贼的名义了,此事要大力宣传,让凌州上至官绅下至百姓都明白皮休这帮人现在的身份不再是甚么走私商人,而是叛乱谋逆的贼人!” 第286章 杀鸡儆猴 第286章 杀鸡儆猴 书房之中,陈平来回渡步。 他将自己代入皮休的角度与立场来思考问题,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几日虽然因为粮仓起火以及后续引起的一系列事情分散了注意,但陈平也发现了皮休的不少痕迹。 甚至陈平已经猜到南宫明扑了个空,原因也很简单,如果皮休他们被南宫明逮到,必然会受到不小损失,进而就必须经过休整才可继续作乱。 实际上呢,皮休应该是在南宫明前脚走后就摸到了琮邢府附近,之后再进行联络布局方能于这么短的时间纵火烧粮。 一旦皮休选择留在凌州死磕,必然会比之前露出更多马脚。 一是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退路与稳定补给,不能再向之前随便找个山沟沟钻进去猫着。 二是皮休这个组织在凌州的多年经营被打散,原本与他们有勾结的官绅胥吏不是被抓就是中立或是切断联系,再甚者譬如郑沧海这类干脆直接和官府合作了。 三是皮休为了尽快完成目的,作乱生非的烈度比之前大上几个档次,加之时间原因不能尽善尽美的处理痕迹。 这一桩桩小事看起来不起眼,放到平时也不会引人注意,但现在落在陈平的眼里,那就是一条条指向皮休命门所在的线索! “皮休,你还能出多少招?” “还能撑,多久?” 知府衙门的大牢里,随着吱呀一声,又关进来了新的犯人。 “呜呜呜!” 牢房里的犯人一个个发出诡异哄声,像是在欢迎新人到来,当他们瞧见来人的面目后,有的是噤声不语,有的则是激动无比。 “好哥哥,这都是你们自找的,可怪不得我们头上。” “来,给刘爷伺候着!” 昏暗中弥漫着腐败气息的牢房,骤然响起一阵阵炸响,老囚们都知道这是泡了盐水的鞭子打出鞭花的声音。 这种刑罚就算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经年老匪吃上几下,也得哭爹喊娘。 很显然,那位被牢头称为刘爷的家伙决计不是个汉子,才挨了两下鞭笞就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知道的一并说了出来。 “公子是不是觉得他没说实话?小人这就再用刑,敢叫他耍骗公子!” 陈平抬起手拦下了牢头的鞭子,皱着眉头打量起这位曾经的典吏。 “不用了。” 牢头见状有些诧异,转念想到这位陈公子不过十八岁的年纪,想来是没见过这等残忍之事,于是悻悻作罢。 被绑在柱子上扒光了衣服挨了两记盐水鞭的刘典吏也不禁松了口气,满眼的泪水止不住往下流。 周围眼巴巴等着看热闹的犯人则是一阵唏嘘,正要作鸟兽散时,陈平豁又开口。 “哪有这么麻烦,既然他不肯说,直接拉去菜市口处斩就是了。” 言毕,陈平将手中的供词直接仍在地上,转身朝牢房外走去,留下身后一众目瞪口呆的人。 典吏虽然不是朝廷命官,但这也不是还没定罪吗? 这就随意杀头,未免有些太儿戏了吧? 牢头、刘典吏以及一众犯人都懵了,齐齐望向陈平背影,纷纷震惊这个年轻后生的冷酷狠辣。 “我真的把知道的都说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我为朝廷流过血,为府尊大人立过功,你不能随便杀了我!” 身后刘典吏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不甘,陈平不予理会径直走了出去,他当然知道刘典吏已经全部交代了,毕竟对方连当初秦员外之死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个明白。 只不过现在官府需要杀人立威杀鸡儆猴而已,可士绅不能动,那就只能从勾结皮休的官吏中寻找目标了。 恰巧刘典吏就是个很好的选择,既不是小角色也不是大角色,寻常小吏杀了没用,而要是县令这种朝廷命官的话又不好杀,思来想去就只能委屈一下刘典吏了。 从牢区出来来到正堂,见到杨安国安坐太师椅上正等着自己,陈平顺势坐下喝了口茶。 “怎么样了?” “确实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我拿他来杀鸡儆猴,大人没意见吧。” 杨安国顿了一下摆摆手道:“一个典吏,杀了就杀了当得了什么,现在是为凌州大局考虑,莫说是典吏,就算是主簿县令也杀得。” 陈平微笑着拱拱手:“大人可不敢,典吏虽说重要,但到底还是不入流的吏,可以随意处置,主簿县令那就不同了。” 杨安国指着陈平笑道:“邸报上说你小子出自农家,一直在书院读书,我看则不然,若真是只在书院读书的书呆子,哪里有你这样的精明?” 陈平也不害臊,倍感光荣似的大方承认:“学生就当大人这是在夸奖我了,多谢大人。” 见到陈平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杨安国笑着摇头,而后起身迈步。 “走吧,城里乱了好几天,我这个父母官怎么也该出来安抚安抚百姓了。” “杀个典吏叫凌州的老少爷们都瞧瞧现在是个什么世道,还敢跟贼人沆瀣一气的,小心脑袋搬家!” 陈平于是起身跟上,胸膛里蕴着一股正气。 真当大誉朝分崩离析,乱世将至了吗?往日你们这些蛀虫还只敢在暗地里蝇营狗苟,现在变得这么大胆! 不管是不是京师出了乱子,至少在眼下的凌州,你皮休别想掀桌子! 陈平眼中闪过一抹锐意,一身襕衫在这一刻显得格外飘逸。 ...... “斩!” 菜市口,随着杨安国一声令下,刽子手紧握鬼头大刀抡了一个半圆重重砍了下去。 圆滚滚的脑袋刹时间落地,紧接着是喷涌如注的鲜血,四周围观的百姓顿时拍手叫好,声音震耳欲聋。 陈平在杨安国身旁看的真切,在目睹了百姓们脸上的快意后,他突然觉得杀这一个典吏的作用似乎不只是杀鸡儆猴而已。 好像还有着平息百姓怒火,安抚百姓情绪的作用? “大人,值了。” “嗯,你这主意真不错!” 杨安国听着耳畔陈平的低语,心情好了不少,捋着胡须回道。 不过两人也都知道,这只是一时的旁门手段,真要解决问题还得靠粮食才能彻底让凌州稳定下来。 陈平向后靠着椅背,目光直冲云霄,思绪飞出天外。 “粮食,粮食什么时候才能到...” 第287章 绝境 第287章 绝境 “哒哒哒!” 官道之上,雨声淅沥。 透过薄薄雨幕可以看到有两批人马正在官道上展开厮杀,一方人数虽少但即便被反复冲击队形依旧紧密不乱,为首之人更是双手紧握一把大朴刀,每次挥舞不是让周身敌人退避三舍就是斩落人头,端的是少有的勇猛! 唐浩抹了一把脸上混杂着汗水的雨水,牙根子都要咬烂了。 天杀的皮休,竟然早早地埋伏在这里,等自己进来后忽然发起袭击,打的他和麾下将士一个措手不及。 其实在接到让他带兵回州城的消息时,唐浩不是没有起过疑心,毕竟皮休他们又不是反贼乱党,至少现在还没到那个程度。 这些人以前都是偷偷摸摸的干些走私暗杀之类的事情,会有胆子袭击官军? 所以唐浩也就没过多担心,只是留了个心眼上路,然而半路终究还是出了意外。 看着周围有备而来的敌人,其中不乏许多江湖好手,虽说结成战阵配合作战这方面自己这边更胜一筹,但奈何己方人数太少,无法发挥军阵的优势,从一开始就被敌人压着打。 唐浩深知被伏后不能一味的收缩防御被动挨打,那样只会让可能的突围机会丧失殆尽。 唯有收缩防御的同时组织精锐不断反击,摸清楚敌人的实力与漏洞所在,才有机会突围甚至是反扑! 秉承着这样的理念,唐浩身先士卒,一身甲胄已破损多处,手上的大朴刀也砍的卷了刃,即使如此他亦不停,竟是生生将敌人的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口子。 尽管这口子没维持多久就被重新填上,唐浩这边依旧处于劣势,可这让唐浩看到了希望,不是突围的希望而是生擒皮休的希望! 因为他在那片刻的空窗期发现了皮休,如果能够突到皮休阵前,不管是生擒他还是杀了他,战局都将迅速扭转。 “上劲弩!” 乱战呐喊的官道上,皮休眼皮狂跳不止,方才唐浩的勇猛让他为之心悸。 他是预料到唐浩带来的这个标营都是精锐不好对付不假,直到真正交手皮休才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手。 眼看随着时间的推移唐浩这几百人不仅没有被迅速击溃,反而是愈战愈勇阵形十分稳健,皮休按捺不住了。 他一挥手,身后蓄势待发的预备队顿时上前,百十人手持劲弩加入了战场。 这股力量的出现几乎瞬间改变了战局,不同于弓箭需要长期训练以及威力不足,弩就简单直接多了。 上百号弩手带来的威慑力远超弓手,当他们开始射击后原先仗着甲胄犀利而维持阵形不乱的官军遭受了不小的损失,就连唐浩自己大腿上也中了一支弩箭。 “大人快走!末将掩护你!” “劲弩!是劲弩!” 唐浩全然不顾参军的呼喊,目光越过前方敌人直勾勾盯紧了那上百号弩手,他们手中拿着的可是朝廷严令禁止的劲弩! 而且这个数量的弩,根本不是寻常小作坊能够鼓捣出来的,非得是从军中弄来的不可。 想到这里唐浩气血翻涌一腔怒气快要溢出来了,这是要造反呐! 本以为皮休这个组织就是为了银子而已,谁能想到连弩都搞来了,不仅搞来还有足足上百把! 再一想想这还只是凌州一州,若是放到天下来看,这俨然就是一支图谋不轨的叛贼乱党! “皮休是吧?去年在青州的时候算你这直娘贼跑得快,实话与你说了,青州的事我也有份,嘿嘿!” 唐浩全然没有理睬身上的伤情,对着皮休的方向高声喊道。 本来一脸笑意准备坐等结果的皮休听见这番话直接淡定不住了,一脸的狰狞凸显他此刻愤怒的心情。 不得不说唐浩一手激将法真可谓是戳到了皮休的痛处,青州的失利对皮休来说就是人生中最灰暗的一件事,现在这伤口被唐浩掀开,他恨不得生吞了唐浩。 “哼!我早看出来你有问题了,能坐到凌州知州的位置想必知道很多事吧?别急,等我生擒了你有的是功夫听你讲。” 皮休闷哼一声,却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凌州的事情发展到现在,成败对于他来说是性命交关,何况是已经过去的青州之事? 唐浩左等右等也没等来敌人的破绽,身后士兵却在一个个倒下,随着参军又一声大喊,他只得决定拼死突围。 不过决定突围与能否突围是两码事,唐浩虽有突围的信心,但却还没做好牺牲许多自己兄弟的准备。 ...... “呼哧!呼哧!” 在原先被伏地点的几里地外,唐浩大口喘着粗气,余光扫了一眼身边的兄弟,发现较上一次突围又少了几十号,心里止不住的悲痛。 关键时刻他竟然起了妇人之仁,没有安排一部分人断后,而是希望所有弟兄都能跟着自己突围。 事实证明他这个选择反而导致了更多的弟兄倒下,唐浩懊悔无比,深知自己无法改变结局了。 “弟兄们,今日是我唐浩的错,害的大家伙都得跟着我一起送命。” “不过在死之前,我想带着你们再冲一次,让这帮贼人知道官军不全是酒囊饭袋,官军也有爷们!” 唐浩已经对突围绝望了,但这不代表他会束手就擒,对于一个武人来说这是莫大的耻辱,何况比起被抓住受尽折磨而死唐浩更希望在战场上战死。 “马革裹尸,就在今日!” “杀!” 随着唐浩一声令下,余下剩余约莫两百人的官军爆发出阵阵嘶吼,在酣战了一个多时辰后再度发起了冲锋。 与之前是为了突围的冲锋不同,这次的冲锋是向死而生,是不顾一切的为了杀敌! 唐浩推测皮休定然没有读过多少书,否则不会不明白穷寇莫追这个道理。 在敌我人数悬殊如此之大的情况下,这场冲锋奔向的不只是敌人,还有死亡。 只是在双方交战正酣之际,唐浩计算着自己剩余的体力还能支撑他再杀几个贼人的时候,一道人影突兀的出现在了战场上。 “终于赶到了...” 人影停在原地两个呼吸后,蓦的爆发出惊人速度,朝皮休麾下冲了过去。 唐浩起初并没有注意到这一情况,直到他发现敌人的情绪变得恐慌,这才反应过来。 他朝异变发生的地方看去,只能看见一道速度极快的身影正在无情屠杀着皮休手下这帮贼众,没错,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只不过,他虽然看不清身影,但却有种熟悉的感觉。 3点前还有一章。 第288章 南宫赶到 第288章 南宫赶到 南宫明伫立在交战双方中间,平静的外表下是怦怦直跳的心脏。 太赶了,实在是全速赶来的! 如果不是为了赶路浪费太多体力,他完全可以灭掉更多的贼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看着他们撤到远处组成阵形。 南宫明站在原地恢复着体力,同时观察着战场形势,而在他脚下四周是一具具倒下的贼人尸体,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身上只有一处致命伤,由此可见南宫明的实力之恐怖! 远处,皮休望着那仅凭一己之力分割战场的汉子,喉头耸动一口唾沫下了肚。 “上使,是那个家伙!” 皮休冷眼注视着,他当然知道这就是先前只身寻到自己营地的人,也知道此人实力不凡否则哪来的勇气一个人找上门? 不过皮休得承认,直到他亲眼见到这厮出手,才明白什么叫差距。 他现在的手下可不全是凌州的臭鱼烂虾,而是抽调了组织在临近各州的高手,为的就是确保行动万无一失。 可现在看来,高手也是有强弱之分的! 南宫明的出现对唐浩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救了命,战局几乎一瞬间从低谷中恢复,他抓住这宝贵的时间迅速将队伍重整起来。 “南宫,快来一起走了!” 唐浩骑上马冲着南宫明急切道,然而南宫明却无动于衷,只是淡淡回了一句。 “你们先走,我殿后。” 这句话响起,唐浩直接愣住,片刻后咬牙道:“弟兄们,撤!” 而在皮休看来,唐浩南宫明这无视他的交谈未免有些太不尊重人了! “上!给我留下这狂妄的家伙!” 高手怎么了?再厉害的高手也不过是一个人,他手上可还有近千人! 搞搞偷袭也就算了,现在还敢大言不惭的说他一人殿后? 在皮休的催促下,被南宫明高超武艺吓得胆寒的一众人马龟速前进,毕竟谁都没傻到主动上去送命。 眼看着唐浩一行人渐行渐远,皮休怒火中烧对这帮手下愈发的不满了,连续几道命令下去还是不见这群人拼死围攻南宫明,反而是一个个畏畏缩缩想让别人当出头鸟。 借着这样的机会南宫明在箭矢与刀枪的攻击下显得游刃有余,竟然真有种一人当千军的感觉了! 直到唐浩远去,南宫明猛地一阵乱劈,将近前敌人吓退,而后从容不迫的闪身离去,姿态之潇洒让人望之长叹。 “废物!一帮废物!” 皮休浑身颤抖,怒火再控制不住,瞧见南宫明离开才大步上前怒骂起来。 只是当他看到一众手下眼底的怨恨时,皮休一个激灵忍住怒意停了下来,他觉察到这些人对自己的不满已经累积到了一个程度,若是再以强硬手段命令他们,恐怕会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皮休心有不甘的下令迅速撤出,只留下满地的狼藉。 有一句话叫天不遂人愿,你越是想某件事,往往最后的结果都不会让你满意。 陈平现在就是这样,他和杨安国演了一场杀鸡儆猴的戏,接着就向百姓保证不日就有外州粮食运来,以此换得了凌州暂时的安稳。 当然,这个安稳也是相对的。 陈平也没有不知足,谁让现在走到了这一步呢?暂时的安稳至少能给他们争取到一些时间,这就够了。 只是从乾陵道监察御史那里传回来的消息让他和杨安国的期望化为了泡影,两个人枯坐在椅子上,满面愁容。 “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人可不比学生,您是凌州的父母官,这会儿哪能一蹶不振呢?” 陈平挤出一抹笑容在脸上,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安静。 杨安国则是苦笑连连,“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定力,凌州出事我难辞其咎啊!” 陈平默然了,他自以为入了这局其实在杨安国等人眼里,自己终究还是外人。 说到底,还是他现在没有官身,纵然中了会元又如何?京城六部里面的一个小吏都比他有用,会元虽好,但也需要时间才能变现。 况且如今殿试推迟皇帝生死未卜的局面下,由功名到官身的这个变现时间,一直在推迟。 难道,凌州真的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吗? 难道,他要看着皮休得手将凌州搅的天翻地覆吗? 难道....... 种种疑问在这一刻浮出水面,将陈平心头填满,让他心塞无比。 陈平正天人交战间,杨安国率先起身,自顾自地说道:“可是啊,不管如何路还要继续走,事情还要继续解决,这顶乌纱帽我现今已视如无物,但凌州百姓的死活我却不能不管。” “就如你说的那般,要是我都放弃了,谁来救凌州呢?” “凌州若乱,届时外有大理虎视眈眈内有贼人祸乱四方,值此多事之秋凌州的祸事恐怕会波及到临近各州,甚至是天下!” 这一番话听的陈平茅塞顿开,他目光再次坚定起来,跟着起身冲杨安国拱手作揖。 “大人高义!” 杨安国挥了挥手对这虚名不以为意,“你天资聪颖,当还有计划才对。” “学生...” “我给你担着,不管能不能成都尽力去做,瞻前顾后是成不了大事的!拿出你在考场上的自信来!” 陈平闻言不再说话,点了点头开始重新审视凌州的情况。 次日上午。 “距离凌州最近的便是乾州,学生恰巧也是在乾州发迹,江夏书院里有学生的不少同窗故旧,这几封信只要送去必然能有回应,就是,就是还需要些时间...” 陈平知道,现在凌州最缺的就是时间,杨安国给不了他时间,皮休更不会给! “好,这就让人快马送去,时间的问题我尽量给你解决。” 杨安国没有半点犹豫,当即答应了下来。 正当两人还要商量些什么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很快就有小吏大步跑来报告。 “大人,大人!知州唐大人带伤回来了!” 知州衙门。 唐浩一脸痛苦的躺在床上,听到苗大夫的话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有多少伤。 “箭伤四处,刀伤六处,伤口已开始腐烂,若是常人早就一命呜呼了。” 苗大夫抚着长须感慨道,他不明白为何唐知州要亲自领兵,还身先士卒与贼人拼杀,真真是不惜命。 “我就当苗大夫这是在夸本官了,嘶!可怜我那死去的弟兄!” 脸色惨白的唐浩还在强撑,苗大夫望了杨安国一眼得到肯定后直接给他灌下一碗麻沸散,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唐浩就歪了头没了动静。 “劳烦苗大夫了,陈平咱们出去吧。” 杨安国招呼上陈平走出房间,一出门就见到了坐在石凳上自己清理伤口的南宫明。 “南宫兄,此行之事麻烦你与我们讲讲吧。” 陈平上前拱手问道,南宫明也不废话,十分简略的将他中了皮休调虎离山之计而后一路往回赶,抓住一个贼人后问出皮休意图埋伏唐浩,最后疯狂赶路堪堪在唐浩落败之前抵达战场之事说了出来。 “调虎离山,伏击唐浩,当真是算无遗漏啊!” 杨安国冷笑两声喃喃道,而坐在一旁的陈平闻言缓缓吐出声音。 “不,大人,他没算到南宫兄...也没算到我们还能坚持!” 求票票啊! 第289章 玩到底 第289章 玩到底 “截杀一州知州,这可不是甚么小打小闹了,陈平,你怎么看?” 房间之内,陈平杵着胳膊思考,半晌才回话,“将凌州乱贼谋反的消息上报朝廷,同时立刻调度全州兵马围剿之。” “不过想抓到他们还是要费些力气与时间,在此之前我们的首要目标还是稳住局势,粮食...” 杨安国闻言摆了摆手,很是果决的说道:“乱就乱罢,贼人就是要我们顾忌百姓而不能全力对付他们,中了他们的计便落了下乘。” “凡事有我担着,我这快致仕的残躯还怕这些不成?” 陈平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再与皮休纠缠下去凌州的乱子还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平息下去,壮士断腕亦非不可取之道。 杨安国抿了口茶水,继续说道。 “对了,派去临近各州的人传了消息回来,别的州也有了动作,皮休这帮人算是困在凌州了,除非他有飞天遁地之能,否则就只能老老实实留在凌州,和咱们玩到底!” 陈平嘴唇微动,眼神闪烁。 皮休,凌州这个赌桌上来容易,想下去可就由不得你了。 傍晚时分,知府衙门。 杨安国找来了凌州士绅中与官府关系较近的人见面,其中也包括了郑沧海,见面所为何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当杨安国开口希望他们能够出粮救市时,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 杨安国也不着急,把玩着手上折扇,显得十分闲情雅致。 最终有人坐不住了,刚想开口诉苦就被郑沧海抢了过去。 “大人为凌州千万百姓计,吾等缙绅焉能坐看凌州父老困于水火?某家所存之一千五百石粮食,愿为大人为朝廷尽绵薄之力!” 郑沧海不愧是都察院出身,一番大义凛然的慷慨陈词,叫那被打断的士绅涌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其余士绅也都是互相对视,纷纷怀疑郑沧海是知府请来的托儿,不过就算拿道德大义来说话又如何?在场的人都不是一二十岁的少年郎了,个个皆是拿利益说话的老油条,别的不说,厚脸皮还是有的。 “郑老爷高义啊,本府也知道你们的忧虑,实话与你们说了本府还有两年便要致仕,一生为官不想在这凌州留下遗憾,现在凌州胥吏多有空缺,便是六房典吏也有位子...” 杨安国哪里能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与官府交好不是冒险的理由,能让这些士绅为之动容的,只有钱与权。 果然,他这话一出口在场士绅齐齐为之变色,典吏虽然是不入流的吏,但在地方上的权力极大,最是能够吊起这些士绅的胃口。 一番思量后,一众士绅纷纷“出价”,以支持官府粮食救市换得了杨安国提拔他们族中子弟进入衙门充任胥吏。 当众人离去后,陈平豁然现身,问得杨安国筹集了几万石粮食后松了口气。 “虽不能一举扭转局势,但到底是解了燃眉之急,老夫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杨安国微微叹道,为他这般赤裸裸地与士绅交换条件感到一阵羞愧。 陈平则劝道这并非是为了私利,而是挽救凌州百姓的至善至仁之举,望杨安国不要多想。 有这几万石粮食投入市场,琮邢府城的粮价总算是没有继续涨下去,暂时稳在了一石粮食三两银子的价格,这个价格还是很贵不假,可总好过继续再涨。 凌州的恐慌情绪得到了遏制,陈平在等乾州的粮食进入以及皮休的下一步动作,而皮休... “上使,官府不知又从哪弄来了一批粮食,咱们手里的银子没多少了,接下来怎么办?” 伏击唐浩失败后,皮休带着一帮人马躲到了列红县靠近琮邢府的一处营地之中,这是他那组织在凌州走私转运的一个据点,而类似这样的据点遍布整个凌州! 这也是皮休能够神出鬼没不被官府发现的原因之一。 听到手下汇报的情况,皮休哼唧一声道:“垂死挣扎罢了,把剩下的银子全部扔出去,区区几万石粮食就想解决事情?太简单了!” 皮休一副稳操胜券的表情,其实事情闹到这一步他已经成功了一半,凌州之事影响到了临近数个州的地方,朝廷不可能不知晓,唯一的缺陷就是还不够大。 必须大到皇帝不得不过问,不得不为凌州之事做出决断,那样的话他才能算彻底成功! 而要做到那一步,他必须不给陈平任何反应时间,一环扣一环的攻击让凌州官府疲于奔命才行。 “对了,去通知那些老东西叫他们安分些,我听说官府杀了个典吏给他们看,哼哼,官府不敢杀他们只敢杀鸡儆猴,爷爷我可没那么多讲究!” “是!上使!” ....... 陈平一直想找个东西,记录那个组织在凌州据点的地图,这东西他先前在青州的时候见到过,而今来了凌州发现皮休跟个泥鳅似的难以抓到,想来无非就是凭借这些个隐蔽的据点实现的。 至于皮休如何能在他向杨安国献出限购令之策的情况下,依旧操控凌州粮价,应当是还有缙绅在暗中帮助他们。 若现在不是非常时期,官府自然能够好好的清理清理,奈何现在主要目标是稳定局势以及抓住皮休,纵然知道有些士绅在做这种事情,也没法惩戒他们。 他本以为能够在龚恒那里找到,然而事与愿违,摸不清皮休在凌州能够利用的据点,想抓住他的难度就会变得极大,因此他一直在犯愁。 虽然离开了京师,但通过邸报和天香阁的消息陈平对京城变动一直保持着关注,他怕自己在凌州耗的时间越久,京城一旦出现变故无法及时赶上。 毕竟皮休这个组织遍布天下,想想总部应当就在京师,抓住杀死皮休是他当前的目标,之后不管愿不愿意他都得面对这个庞然大物,可不得提早布局嘛。 对据点地图不抱希望后,陈平开始寻找其他快速抓到皮休的办法,因为迟则生变! 只是原本以为几万石粮食能够坚持一阵子,却没想到不过第三天这些粮食就被彻底清空,限购令也没起到什么作用。 消息传到衙门时,陈平和杨安国顿时意识到这很可能是皮休最后的银钱了,可问题是他们手头上也没有半点银子和粮食了,外州的粮食进来至少还有大半个月,这么长时间足够凌州乱成一锅粥了! “哎,就这样吧,能做的都做了,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杨安国摇摇头,表示自己对控制粮价的彻底放弃,陈平则是面色复杂,他不想放弃,可现在又有什么办法? “皮休能如此嚣张,那些缙绅绝逃不了干系!我看他们就是想哄抬粮价囤货居奇!” “百姓何辜?凌州何辜?” 皮休再厉害也无法做到这种地步,要说没有士绅和皮休合伙抬价陈平打死都不信! 奇怪的是杨安国听了脸上表情波澜不惊,好似早就知道一样。 “亏我之前还夸你心思成熟细腻,懂得变通,怎的现在这般失态?” “非是学生不知,实在是不忍百姓受苦!” 杨安国深吸一口气无奈道:“那又有什么办法?无凭无据你现在动他们,更是害了百姓,先收拾了皮休回头再找他们算账就是。” 第290章 南宫的指点 第290章 南宫的指点 回头?还能有回头的时候吗? 陈平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杨安国的选择才是明智之举,但这种说不出来的无声的憋闷痛苦让陈平倍感压抑,乃至是窒息! 终究还是自己人微言轻啊,没有实力那些士绅就不会怕,就可以表面迎合官府,背地里却和贼人勾勾搭搭,甚至一起从百姓手里抢钱。 荒唐,真真是荒唐无比! 陈平垂着头朝衙门外走去,杨安国在身后问道:“去作甚?” “学生去看看粮价,请大人不必担心。” 他脚步踏出衙门后,一道身影便迅速跟上,杨安国望着陈平背影抿着嘴沉默下来。 在城内逛了一圈,所见百姓都是神色匆匆,街道两旁小贩也较往常少了许多,偌大一个州城如今竟有了几分萧条。 一想到造成这一切的皮休与那些劣绅,陈平心底便涌出一股无名火。 独自寻了个酒家叫上两盅浊酒,陈平自斟自饮,春闱中得会元的快意此刻荡然无存,唯有寂寥之意填满胸腔。 直到傍晚他才醉醺醺地回到了衙门,外表看起来很符合人们对会元的印象,放荡不羁潇洒无比,实则内心悲呛只有陈平自己知晓。 明明是揣着志在必得来这凌州的,兜兜转转月余下来皮休还没抓到,反倒是凌州百姓受累于自己生活困苦,陈平第一次怀疑自己能否抒得壮志,能否使恩师在天之灵得到慰藉。 因为在皮休之上还有着更厉害的贼人,若他是个冷漠无情的人或许还能与他们斗一斗,可偏偏自己不是那样的人,也无法做到无视。 陈平坐在书房中,从里到外的审视着自己,他恍然发现自己信心为之动摇,对未来也不再是看的清楚,而是充满迷惘。 “罗大哥,能与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书房外传来一阵沉吟,过了半晌罗砺的声音响起。 “家贫无着自幼受辱,卖身与地主家为奴为仆,仍不忘习武健体,二八之年出走江湖,六年间剑立关东无人能敌。” “再,为南宫将军睐之,破贼讨虏又三年,之后...” 说到这里,罗砺停顿了下来,像是在回忆过去,好似那段记忆让他刻骨铭心。 “南宫将军?莫非南宫大侠?” “这个你问他,我不尽知。” 陈平默然,果然如他猜的那般,罗砺虽然只是寥寥几句,但这背后的故事必然是想也想不到的精彩,二十二岁剑立关东,与他十八岁中得会元算不相上下,或者应该说更胜一筹才对。 毕竟罗砺的武功虽然还没到一苇渡江的程度,但也有几分飞檐走壁蓄出剑气的感觉了。 而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书生而已。 “之后......” 罗砺声音再度响起,只不过这次被人打断了。 “之后南宫将军为奸臣构害,他便离开军中再入江湖了。” 陈平循着声音看向门外,只见南宫明豁然出现,还对着一旁喊道:“过来吧,这小子现在有了心魔,不跟他说说怕是要坏。” 陈平有些尴尬,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甚么心魔?这叫悟道好不好? “可是我记得去岁抗击北虏,南宫将军不还是挂帅出征的吗?若是为奸臣构害,怎么还会领兵?” 南宫明嘴角一撇,不屑的笑道:“老头子糊涂,那帮人说两句为了天下为了百姓的好话就忽悠他出山了,若是我任凭这些虫豸说什么,也不会挂帅!” “天启八年之前,胡虏本是被压着打的,虫子们看不得老头儿手下北军屡立战功,把他骗走下狱不说,还把北军拆分,折腾的不成样子,否则哪里轮得到胡虏逞凶?” 南宫明说到这里时,旁边的罗砺表情竟有些哀肃,似是对北军的遭遇心有所系。 天启八年?! 陈平眉头紧锁,果然与他想的一样,皮休这帮家伙绝对与构害南宫将军的人是一丘之貉! 接着南宫明又说了些后续之事,让陈平把天启年间的许多事情串联了起来。 “那南宫大哥与南宫将军之间......” “这些现在不便与你说,有时候知道的越多想的就越多,也越危险,若想知道真相,便自己去查就是。” 南宫明哼唧一声冲陈平挑眉昂首道:“现在知道这些人有多强大了吗?还有胆子继续查吗?” “照我说,老老实实读你的书当你的官儿罢了,你师父的死算不了什么,这些年因他们而死的不知凡几,权当你师傅倒霉就是了。” 陈平眼皮狂跳,猛地抬起头与南宫明对视。 “算不了什么?!” “嗯?” 南宫明挑衅似的哼唧了一声,眼神中的鄙夷尽显无疑。 “怎么,你觉得自己中了会元很厉害?就有能力跟他们斗了?你搞的那什么九龙堂、天香阁,在他们眼里算得了什么?” “这是关乎天下的大事,不是你这样一个毛头小子能掺和的,不想步你师父的后尘就听我的。” 陈平强压着心中怒火,他才不信这些,天下大事?说破了天不还是由人组成的? 他不相信没有弱点,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弱点! “南宫...” “你别说话,我是让这小子明白一个道理!” 南宫明打断罗砺道,接着指向陈平:“你要想打败他们,实现自己的理想为你师父报仇,就别在这里自怨自艾作女儿姿态。” “十八岁的年纪中得会元,你本风光无限前途无量,既有魄力来这凌州现在怎么又想退缩了?你在怕什么?!” 这当头一棒打的陈平如梦初醒,他表情纠结的直视着前方,心中已是掀起千层浪来。 是啊,我在怕什么?我有甚么可怕的? 该害怕的是他们才对! 一股通透直冲天灵盖,陈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恭恭敬敬的向南宫明行了一礼。 “多谢南宫先生指点迷津!” “若论武功我怕是连那乡间悍妇都不敌,若论文采则文无第一天下大家不胜累举,我之长处只在心诚与坚持,若非如此恐怕二位不会与我同行。” 见到陈平已然大彻大悟,罗砺南宫明都是露出一抹喜色。 “天下间为贼所害之人必然众多,我一人之力确实有限,然我要是集结天下恶贼之人,孰胜孰败谁人可知?” 陈平眼神之中泛着清明,此刻他的心中豁然开朗再无阴霾,前路尽收眼底再没有坎坷能将他绊倒了。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有人喊道。 “有粮,有粮来了!” 第291章 雪中送炭 第291章 雪中送炭 凌州城外,官道的尽头。 在这粮价暴涨凌州境内都不安生就连知州唐浩都负伤而归的时候,凌州城内都很是萧条更别说城外了,本来应该没什么人出没的城外,这会儿却热闹的堪比年节时分。 无数百姓从城门涌出,争相探着头远眺,眼里满是久旱逢甘霖般的希冀与一丝质疑。 只见官道尽头,一队队车马缓缓驶来,而那车上装的一袋袋鼓鼓囊囊的玩意儿,莫不就是粮食? 没人会觉得袋子里面装的不是粮食,毕竟这乌泱泱的几万人若是发现自己被骗,还不得闹出民变来。 只不过再没有亲眼看到粮食时,所有人心里石头都无法安稳落地。 陈平听到有粮食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赶出城去,而是去寻杨安国。 因为他知道这会儿乾州的粮食根本过不来,时间对不上,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即,这是杨安国的手段! “我也是刚刚晓得,郑沧海?他们哪还肯出粮食,自己吃都不够了。” 陈平一愣,不是郑沧海他们,那这粮食从哪儿来的? “这般眼神看着我作甚?本官脸上又没粮食。” 陈平表情严肃的问道:“大人与我明说,这是不是你玩的空城计?” “随便找几袋粮食放在外边充数,内里用稻草什么的填充,这把戏可不高明!” 杨安国听着这话有些恼怒,忍不住斥道:“说什么呢,我哪里是那种短视之人?这粮食有古怪,我们过去看看便知。” 陈平抿了抿嘴,察觉到自己方才那话有些过火,于是迅速跟上杨安国出城。 他要看看这粮食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凌州城外,百姓们在看到来人的面孔后,都是为之讶然,然后瞻前顾后的退到路两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始终没一个人敢于上前。 “请代为传话,就说我家宣慰使大人听闻凌州粮价为贼人所抬,官民皆苦,特来前往送粮!” 粮队长到一眼望不到头,而负责运送粮食的人则是以往多年来为凌州汉人百姓所惧的土人。 当领头的一个土人汉子走上前喊话后,四周的百姓十分默契的连连后退,相顾无言。 “怎的?给你们送粮食还不领情?!莫不是怕我们毒害你们不成?!” “沐勇,休得无礼!” 那年轻的土人汉子闻言悻悻退回,抱怨道:“大人,非是我无礼,是这些汉人无礼在先,我等携礼远来他们反倒害怕咱们,这是个什么道理?” 粮队前头,为首之人赫然是木鹿宣慰使沐苍巴,他大手一挥呵呵笑道:“之前多年旧怨哪里是能够轻易消解的?我带你们过来,就是为了让汉人以后不再害怕我们,明白了吗?” “噢,明白了。” 汉子嘟囔着嘴还是一脸不服气,沐苍巴不以为意抬头望向城内,见到一行骑手朝着这边赶来后,微笑待之。 当陈平见到来人是沐苍巴时,满脸的震惊。 “沐大人。” “杨大人。” 简单寒暄过后,杨安国看着沐苍巴身后蔓延不知凡几的粮队,咽了一口唾沫道:“沐大人这可真是雪中送炭,救了老夫一命呐!” “杨大人客气了,我木鹿宣慰司也是凌州的一份子不是吗?凌州百姓有难,我哪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沐苍巴嘴上这样说着,眼睛却朝陈平看去,脸上的笑意竟有几分暧昧。 陈平回以微笑,对这个意外之喜感到由衷的欣慰,心道看来自己去木鹿走一遭实为不虚此行,同时更加坚信自己发下的宏愿必然能够实现。 天下苦贼久矣! 杨安国连声称是,接着请沐苍巴等人进城。 眼看着一车车货真价实的粮食驶入城中,州城百姓的心情可谓是苦尽甘来! 他们没想到往日祸害凌州的土人,也有这雪中送炭的温情一幕,心中对土人的偏见一下就消除了许多,甚至还有百姓上前送上吃食酒水,一幅和谐景象。 知府衙门内,随着主客落座,交谈随即开始。 对于沐苍巴这种行为杨安国自是欢迎之至,只不过他想知道沐苍巴为什么会这么做,毕竟以前土汉之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关系远没有到这种程度。 “呵呵,这你就得问问陈小友了。” “陈平?” 看着杨安国和沐苍巴眼神都聚焦在自己身上,陈平有些窘迫,只得如实把自己向沐苍巴许诺的种种都说了出来。 “嘶,这也不至于呀...沐大人别多心,实在是你这礼物太过重要,我收的不安心呐!” 杨安国冲沐苍巴赔笑两声,沐苍巴也不恼,表示他听了陈平所说后是真心想开拓商路为木鹿带来更多收入,改善土人的生活。 “陈小友是当今会元,文曲星一般的人物,他的话我信。” 陈平赶紧谦虚一下,这话把他捧得太高了,受不起受不起。 杨安国闻言也松了口气,他确信沐苍巴是真心的了,毕竟如果是心存歹意绝不会亲自前来,派个人来就是了。 自己亲至还不能表明诚意吗? “我听说先前你们的粮食被人放火烧了,我这些粮食都是部下的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攒下的,你们可得好好珍惜,若再被人烧了我也无能为力。” 听到这话杨安国和陈平不免面带羞愧,人家说的在理,谁叫他们自己没做好防备呢? 说完这些,沐苍巴似乎起身要走,陈平连忙拦住说带他在城内转转,主要是看些城内的府学州学一类,却没想到沐苍巴不以为然。 “我虽然近些年没来这里了,但也知道凌州的水平什么样,这儿的州学就不必看了,你若是有心挂念着,过些日子回京的时候将我部中的学子带上,去见识见识京城罢。” 陈平怔了怔,点头道:“也好,学生对大人的承诺不会忘记,必请得天下名师前往木鹿教授木鹿英才!” “好好好,能得会元一诺,也算我沐苍巴有幸,话不多说,粮食我给你们送来,别的事就不掺和了,告辞。” 沐苍巴做事雷厉风行,把粮食送到地方连顿饭都没吃便离开,陈平杨安国等人也劝不下来,于是跟着出城相送三里地才返回。 “陈平,没想到你小子还留有后手!小看你了!” 要说最高兴的莫过于杨安国了,他喜滋滋地拍着陈平肩膀,知府的架子早扔了,一脸的快意。 陈平很是尴尬,他也没猜到木鹿土司这么重诺,会把粮食这么重要的东西送来给自己救急。 “对了,沐大人送了多少粮食过来?” 第292章 时间到了 第292章 时间到了 大誉的粮价向来不是固定的,和后世不同,因为没有那么发达的农业导致粮食的价格波动十分巨大。 就拿富庶的江州建州举例,承平时候粮价不贵,约莫一石粮食半两银子左右,而放在偏僻些的凌州,就要贵上一二钱。 可一旦遇到战争、灾荒这些,粮价就会飞涨,二三四两银子一石都是常态,八九两也不是没有,甚至十两银子一石粮食的情况也曾出现过。 譬如现在的凌州,粮食价格就已经来到了四两多的样子,对于州城内普遍收入只有二两银子的百姓来说,这无疑是天价了。 陈平来到衙门前,看着那一车车往衙门里面卸的粮食,草草估算了一下。 起码有好几万石! “大人,这燃眉之急解得有点狠啊!” 他忍不住打趣道,杨安国跟着呵呵笑了起来,这意外之喜换谁谁不迷糊? “大人,小人问过了,他们说送来的粮食有五万石之多!” 一旁胥吏上前汇报,听到这个数字陈平和杨安国都是心里一安,五万石足够撑死皮休了! 最重要的是沐苍巴这次来向凌州官绅百姓展示了一个信号,那就是木鹿土司也帮着官府,这则信号的分量丝毫不亚于五万石粮食。 沐苍巴真够意思! “拨开云雾见青天呐!陈平,没有你我这一劫难逃喽!” 杨安国畅快大笑起来,揽着陈平回到衙门,有了上次被烧粮的教训,这次沐苍巴送来的粮食干脆直接放到衙门里了,有些拥挤算不得什么,皮休就算再搞小动作也别想得逞。 接下来的几天里,从州城所在琮邢府开始,凌州粮价缓慢而稳定的下跌,不过三五日的功夫便回到了之前的价格。 伴随着粮价恢复正常,凌州的局势也由凶险变得平和起来,只不过在平和的表象下暗流涌动! “他奶奶的,不抓住皮休这厮好生拷打一番,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弟兄?” “给我搜,狠狠地搜!” 凌州的地界上,唐浩指挥手下军队开始地毯式搜索,同时由他和杨安国一起发布的讨贼命令也被地方执行了起来。 大到县城小到村镇,全都垒墙设卡以防备贼人,但凡有人敢于接济贼人的,则一律按通贼处理。 重刑严罚下,原先中立摇摆的士绅纷纷表明态度,站到了官府这边,而那些被查出与皮休等贼人藕断丝连,相互勾结哄抬粮价的士绅,则遭到了官府的严厉打击。 在一个冥顽不灵试图抵抗官军的士绅被破门抄家,经年家产付诸东流后,这些士绅们终于是怕了,一个个将所知之事全都供了出来,更有甚者直接化身带路党给官军带路。 这样做虽然不能避免被处罚,但至少可以不被抄家,所有人都知道,凌州的贼人要完蛋了。 而作为众矢之的的皮休,这会儿的心情可谓是无比糟糕。 他带着人东躲西藏,然而每到一处地方没待上两天就被官军逼得只得继续动身,泱泱几百近千人哪有那么容易遮掩踪迹?更何况还有凌州士绅的背刺,处境可以说每况愈下。 “上使,咱们的粮食就够撑两天了!!!” 皮休头发散乱眼里布满血丝,听到手下抱怨顿时来了火气,回头就是一巴掌骂道:“叫叫叫,老子难道不知道吗?!” 骂完扫了一眼手下这群家伙,皮休冷笑一声:“怎么?有怨气?我告诉你们现在没有退路了,外面都是官军,没有粮食也别想走出凌州的大山。” “就算走出去你能逃得过上面的追杀?想活命的话就听我的,杀了陈平!” 皮休咬紧了牙恨恨道:“我们现在这么狼狈都是陈平害的,杀了他既能报仇还能脱身!” “可是上使,陈平身边有高手,而且州城现在防备森严,我们根本......” “聒噪!” 皮休奋力一击,直接将扰乱“军心”之人一掌毙命,歇斯底里的等着血红双眼。 “杀陈平,活!否则就是死!” ....... “罗大哥,你猜皮休还能躲几天?” “...” 罗砺无动于衷,对这种无聊的事情没什么兴趣。 他独自擦着剑说道:“不要小看任何一个敌人,除非你已经确认他死了。” 陈平点点头,表示自己受教了,这虽是武人的江湖经验,但对于官场小白的他来说也是十分有用的。 毕竟许多道理往往都是相通的。 陈平在等皮休,以至于快等的不耐烦了,谁让他是从京师来的呢,如今都已经快两个月了。 自邸报上听得京师消息,说是六部的官职有了些变化,而皇帝依旧是抱病在宫,殿试还没有要开启的意思,他这才放心下来。 否则他就要在继续与皮休耗着和立即回京之间做选择了,陈平最讨厌做选择题,因为他全都想要。 “不知赵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让他留在凌州和木鹿土司交涉,开拓开拓西南的市场.......” “还有何青选,不知他搞技术搞的怎么样了.......” 在等着皮休最后反扑的时候,陈平开始琢磨起今后的安排,凌州现在就是个天罗地网,如今大势已成皮休绝对跑不掉的,唯有拼死挣扎这一条路可走。 从他到木鹿城劝下沐苍巴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是这个结局。 这段时间外有唐浩带着满腔怒火四处围堵寻找皮休,内有杨安国统辖四方居中调度,算下来就他陈平最闲,谁让身边有罗砺、南宫明这两位高手呢?他连自己的安全也不用担心了。 一直到沐苍巴送来粮食的第七天,在唐浩搜完琮邢府以及方圆二三百里的据点后,变故终是来了。 “上使,何时行动?” “寅时三刻,届时城西城外都闹出动静后,所有人跟我直扑衙门!” 凌州琮邢府府城之内,一处隐蔽的房间中,皮休眼神阴冷的说道。 不知何时他竟然已经混入了城中! 而在他身边则有数十号精干汉子,一看就是好手中的好手,这就是皮休的极尽疯狂的计划,为了达到杀死陈平的目的他连自己的命也不顾了,带着几十号精锐分批几天混入了城内,至于大部队则留在了城外。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杀死陈平,即使他和凌州这大几百号组织骨干全部死绝也不在乎。 入夜过后,随着更夫的声音渐行渐远,皮休猛然睁开双眼。 “时间到了!” 第293章 虎狼之药 第293章 虎狼之药 早在知道陈平去到木鹿土司那儿的时候,皮休其实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他一边让涂师爷带上银子回去寻找其他土司拦截陈平,一方面也为当时看来极小可能的拦截失败做了预备方案。 尽管在那时看这种准备未免有些多余,但青州的教训皮休可不是白吃的,他向潜伏在琮邢府城内的人员下达了尽一切可能不暴露的命令,为的就是日后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证明,皮休这个选择做的十分正确。 只是,越到这最后关头皮休反倒心里越没底,因为他细细琢磨起来,发现来到这凌州之后自己引以为傲的计划屡屡受挫,好似陈平能看穿自己的心思一样。 之前还没什么,现在这会儿他只感觉一阵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对接下来的最后一搏又添上了三分怀疑。 成得了吗? ...... “成得了吗?” 京城,程府。 程元俭望着手头上的信,五指紧紧攥起把信揉成了一团,脸上表情随之变化显得十分惆怅。 “父亲,宫里有没有新的消息?” 程开济闻言搓了搓手叹道:“还是像之前一样,听说上面的大人试探过了,不过看样子没什么收获。” 这样吗?凌州如此,京城也是如此,莫非是时候未到? 上面还是太急了,若是凌州之事没有转机的话岂不是陷入了被动? 程元俭如是想到,同时对上面启用皮休前去凌州办这个大事感到不满,皮休那家伙向来固执己见行事激进,哪里是能担此大任的人选。 现在好了为了配合皮休,凌州临近各州不仅出人出力还要冒着暴露的风险,如此付出之下按理说皮休应该能够轻松得手才对。 实际上的情况却恰恰相反! 程元俭是不喜皮休,可他更恼皮休能力不足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将凌州的大事揽下,事到如今害的组织进退维谷! “凌州的情况很不乐观,此事要立即上报,必要时刻应当放弃凌州,避免牵连到其他州。” “还有那个陈平...没想到十年前的一场意外竟给我们埋下了这样一颗雷,呵呵!” 程元俭舔舐着嘴唇,笑声中带着些许自嘲,想他程家为上面的大人们当牛做马这么多年,临了这种大事还信不过自己,反而交给皮休这种人去。 现在凌州被皮休搞成了烂摊子,还不是要他来擦屁股? “我这就去联络上面,元俭,咱们只做自己分内之事就好,为父怕.......” “知道了,父亲,我有分寸的。” 与此同时,皇宫之中。 宫女小心翼翼地从太医院将药取回,送到御膳房熬煮处置之后,再送到皇帝的寝宫之中。 “陛下,药来了。” “让他们下去吧。” 天启帝挥了挥手,屏退一众宫人后拨开帷幔露出了面容。 与之前病重时相比他的面色好看了许多,虽还没到红润有气的地步,但也不至于是蜡黄黯淡了。 “凌州情况如何了?” “回陛下,奴婢今早刚收到的消息,说是凌州粮价暴涨至三四两银子一石粮食,私运案子还未告破,私运贼人暂时也未归案。” 天启帝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默默从床头翻出一个大红小盒,打开之后里面赫然放着一枚精致药丸。 他盯着药丸看了半晌,底下伺候着的太监察觉到动静抬头看到后,登时摆出一副苦瓜脸来,哭丧着憋声道:“陛下,这可是虎狼之药,您不能再吃了,再吃,再吃就...” “虎狼之药才好啊,大誉积弊已久,朕又是沉疴之体,非是虎狼之药如何能救?” 天启帝嘴角一撇,露出耐人寻味的微笑接着把药丸服下,继续端起汤药喝起来。 不知是汤药的作用还是药丸的作用,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天启帝气色竟好了那么一丝,放到大街上都看不出是重病之人的程度。 “王大伴,去给朕把兵部苏侍郎、都察院明御史、翰林院许祭酒请来,朕有话要与他们说。” 药丸下肚天启帝面色良好表情却严肃无比,对那老太监说道。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这虎狼之药固然能够让他恢复精力,可代价也是极大的。 服药之后先是每隔三日一服,而后是两日再是一日,最后需要一日数服才行,而且药效也会越来越弱,也就是说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趁着这段时间安排好后事,将大誉的江山尽可能稳妥的传下去。 望着老太监匍匐着退出宫,天启帝眼神中的寂寥落寞一瞬间涌现出来,苦笑两声后便咳嗽了起来。 “皇弟啊,何至于此,就为了那把龙椅吗?” “兄弟相争叔侄相残,朕让了你半辈子还不够,大誉却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天启帝独自喃喃道,幽幽声音只有自己才能听到。 偌大的寝宫空旷无比,除了天启帝一人坐在龙床上怅然若失再无他人,淡淡的药香从宫殿中钻出,飘向远方。 ...... 皮休来了吗?如来。 枯燥乏味的等待让陈平有些焦虑,他甚至怀疑皮休已经从凌州跑路了,毕竟这都快十天了,琮邢府方圆几百里但凡能藏人的地方全搜了个干净,然而还是没见到皮休踪影。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皮休躲过了唐浩的搜查遁出了凌州,二嘛就是皮休正在城中! “在哪儿呢?城里就这么大点地方...该不会他打算这样一直耗下去吧?嘶,我可耗不起。” “不对,皮休被我挫败这么多次,就他那样的家伙哪里能沉得住气?再说了,我急着回京他也急着完成任务,对!差不多就这几天了吧?皮休!” 陈平眼睛弯成月牙,对着一张琮邢府城的地图咯咯笑了起来。 此时城内,正在做着行动前最后准备的皮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他顺势咽下一口唾沫压惊,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心理作用,是自己胡思乱想。 “都利落了吗?一个半时辰后出发!” 皮休将窗户拨开一条缝,发现外面已然是只有微微月光后,低声对着手下道。 这些人是他从青州带过来的老部下,绝对信得过,而且身手不凡,再配上手弩软甲等装备,别看只有几十人,就算是面对几百号官军的围堵,也能杀出一条血路! “目标身边有两个高手,不过我们人多势众,只要行动迅速就能赶在官军支援前杀死他们!” “到时候往城东撤,有人接应我们!” 皮休扫视着这几十号整装待发的手下,做临战前的最后动员。 星移斗转,一个半时辰很快过去,昏暗房间中皮休忽然睁开双眼。 “走!” 第294章 北军已死 第294章 北军已死? 夜里的州城十分安静,好似之前的混乱不曾出现过一样,皮休带着人马谨慎地朝衙门前进,最终停在了一个街角。 皮休将脑袋转到西边,目光远眺而去,迟迟不见城西的佯攻出现,忍不住攒起眉头。 “......” 这批跟着他的老部下知道皮休的秉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待着命令。 皮休心里那叫一个矛盾,明明是寂静的半夜他的心却怦怦直跳,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心头。 还好这让人不安的寂静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城西方向就响起了一阵喊杀声,伴随而起的还有些许微弱火光。 虽说没有达到自己预期的那种规模,但皮休眼下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他当即下令开始行动。 几十人随即在夜色的掩护下朝着知府衙门前进,靠近衙门时皮休让手下释放出暗号,没过片刻衙门里就传来对应的暗号。 “走!” 从一开始要来凌州的时候,皮休就盯上了凌州的两个最高官员,毕竟要搞乱凌州的话无疑是杀死最高官员最有效率。 而这个与他对接暗号的人,便是皮休一直以来安插衙门里的钉子,皮休没给过他任何行动的任务,唯有这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 循着暗号的指示,皮休这一帮人顺利绕过前门从衙门后的小门进入。 皮休不是没想过等到陈平离开凌州时在路上发起袭击,然而时间紧迫容不得他那样做,被陈平屡次挫败计划的愤怒也无时无刻不在催促着他,最终摆在皮休面前的就只剩下了这一个选择。 陈平静静地靠在床上,左手下扣着一把手弩,右手则是抓着剑柄,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等待着什么。 蓦地听到外面一丝细微动静,他一下睁开了眼。 翻身下床后陈平凝视着窗户,似乎能够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东西一样。 “嗡!” 突然,陈平胸口传来一阵剧烈心悸,旋即就是瞳孔一阵猛缩,他下意识地感觉到危险将至,转身一个猛扑朝床底爬去。 “嗖嗖嗖!” “杀!” “不好!有埋伏!” 这些声音几乎是同时出现,只不过陈平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喘着粗气看了看距离自己脑袋只有三四寸距离的弩箭,万幸自己眼疾脚快爬到了床下,否则这弩箭就不只是微微穿透床板了。 “终于到了,这一天我等了十年,十年!” 陈平用力爬向床底的尽头,然后一把将床掀翻当做盾牌,防御后续可能的攻击,接着拔出长剑欠身来到窗边。 缓缓推开窗户,陈平就见到院子内正一片混乱,他的目光略过大多数人最终定格在了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身上。 皮休! “十年,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自天启八年至今累积的痛恨怒火,在这一刻再也无法压制的喷涌而出,陈平将长剑放下缓缓抬起手弩对准皮休。 他眼睛微眯瞄准那个一手造成恩师之死的凶手,食指扣动扳机,蓄势待发的弩矢嘣地射出。 正在混战的皮休哪里能注意到这一支暗箭,小腹吃痛后猛地转头看到了躲在窗边的陈平,二人眼神交错间电光火石迸发,不需要任何的言语也能知道对方就是自己一直想要杀死的目标。 “好好好!终日打鸟却叫雀儿啄了眼,没想到我皮休也有阴沟里翻船的一天,哈哈哈!” 皮休看着周围几十号九龙堂好手以及那两个陈平身边的高手都在场上,外面似乎还有大队官军的响动,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癫狂的大笑起来,接着不顾一切的挥舞手中长刀左突右冲,已然是一副垂死挣扎的模样了。 “罗大哥,南宫大哥,留他一条性命我还有用。” 陈平冲罗砺南宫明喊了一声,让他们不要对皮休下死手,他虽然恨不得把皮休千刀万剐,但都忍了十年自然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罗砺南宫明各自站在院子的门前,将皮休这帮人的退路堵死,他们都还没出手。 这在皮休看来简直是对自己的侮辱,就算是死他也要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厉害,而不是像这样被戏耍。 皮休这几十人虽然陷入包围,但奈何都是精锐的同时还装备精良,一时之间竟势头更胜九龙堂众人一头,将他们压着打。 “既然在这里等着我,想必城外也做了安排吧?桀桀,你可知围师必阙,连条路都不留就不怕我破釜沉舟杀出去吗?!” 皮休甚至还有空闲时间冲陈平叫嚷,显然是没什么压力的样子。 陈平呵呵一笑,城外自是做了安排的,譬如那本来该准时出现的吸引官军的人马,怎么说呢,确实吸引到了官军。 城西,唐浩带着官军看着这帮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贼人,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了一世吗? “留一队人马在这里看守,其余人随我去城东!” 唐浩紧接着吆喝道,陈平交给他的任务就是在城外堵截防止皮休等人逃窜,在此之前自然要清理一下外面的杂鱼。 “你想走的话不应该问我,而是问问那两位,再说了若是真想走的话就不会来这儿了。” “就算你能杀出去,凌州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你有那个能力杀出去,为什么不先来杀了我呢?” 衙门院内,听到皮休这番话,陈平忍不住笑道。 对于皮休的心思陈平已经摸的七七八八,不过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个地步还是拜皮休自己所赐,因为有些时候战胜敌人不一定是需要自己做什么,仅仅是等待敌人犯错即可。 而现在的皮休,已经是错上加错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谁也救不了他。 陈平这两句话句句直戳肺管子,皮休也不装了,招呼起身边人马就朝陈平扑去,一时间弩箭齐发,夜色中几十点寒光冲陈平飞来。 随即这帮贼人在皮休的率领下爆发出惊人战力,三五人一个小组边打边寻找机会突围,与他们交手的九龙堂众人虽说在南宫明的训练下今非昔比,不过还是没法跟这些江湖老手相比。 “看到了吗?” “三才阵嘛,他们的装备都是军中流出,何况这些战阵之法?” 罗砺瞪着眼珠子看向南宫明,南宫明则不以为然,缓缓抽出长刀念叨着。 “你不会以为北军还是那个北军吧?十年前,北军就已经死了!” 听得这话罗砺僵在当场,脸上带着懊悔与痛苦,看的南宫明唏嘘不已。 “做什么?别告诉我你要哭,没种的东西,老头子还没死呢,留着他死的时候再哭!” 南宫明冷哼一声提起长刀朝院内冲去,留下罗砺一人独立在回廊之下。 北军,大誉之魂的北军真的死了吗...... 感谢龙诚书虫、还是现实的好的月票支持。 第295章 吃螃蟹的人 第295章 吃螃蟹的人 “哈哈哈哈!” 皮休笑得很猖狂,丝毫没有被捉住后该有的狼狈、哀求等等,仿佛他才是那个胜利者一样。 陈平望着这个他追了十年的凶手,此刻的心情竟是出奇的平静。 院子内已经是一片狼藉,为了解决皮休的这几十人九龙堂五十众死伤过半,支援的官军也伤亡不少,甚至就连罗砺南宫明也受了伤,可以说付出的代价着实不小。 “哗啦!” “这甲,这弩,皮休,越查下去我越心惊呐!” 陈平拎起一身甲胄,目光在上面游走,嘴里发出啧啧赞叹,转头冲皮休说道。 这样工艺的甲胄只有一个地方能够制造,而现在却出现在皮休这帮人手中,数量还不少,那结果就显而易见了。 皮休咧着嘴奸笑道:“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怕? 陈平笑了笑,是有那么点怕,但更多的是怒! 就连军队都被渗透成了这个样子,鬼知道这帮人究竟掌控了大誉多少权力? 他这个会试头名现在彻底暴露,今后要在官场上明牌和他们拼,难度可想而知。 “杨大人,皮休先交给你审讯,了了私运案后我再和他算账。” 一旁的杨安国闻言点了点头,命官兵将皮休及其党羽押入大牢,接着面色不悦地走了过来。 “陈平,京城怎么样我管不到,不过在凌州我不会容许有这等贼人祸害地方,我还有两年凌州知府可做,若是有危险随时可以来凌州避难。” 他拍了拍陈平肩膀,如是说道。 这暖心话语让陈平为之动容,不过两个月的接触杨安国就对自己如此重视,还许下这等承诺,虽是忘年之交但足以抚慰人心! “大人一声宦海沉浮即将功成身退,小子不敢牵连大人,多谢大人一番美意了。” “嗨呀,你这小子,真不想牵连我的话就在京城闯出个名堂,否则让这些人得了逞我就算回乡养老也不安心。” 杨安国飒然一笑,陈平则心中更加了然,天下苦贼之人绝不在少数,自己是人少势弱不假,可只要联合起来所有人,哪怕只是大部分为贼所害之人,必能击垮这帮家伙。 随着皮休落网,临近各州派去的胥吏也带着追查到的线索回到了凌州,两边一对上,私运案的前因后果基本上查明了个七七八八。 除了被烧掉的几万石粮食之外,这场大案也算是被妥善的处理掉了。 而皮休在知府衙门的大牢里享受了几天vip服务后,陈平见从他身上榨不出什么有用信息,便向杨安国提议能否在凌州将皮休判决处斩。 “这案子朝廷挺重视的,而且乾陵道监察御史正在赶来凌州,说是为了处理私运案,实际上应当就是为这皮休而来的。” 杨安国和陈平交代道,一听这话陈平眉头微攒,试探着问道:“莫非是来救皮休的?不对吧...” “呵呵,似皮休这样的人在他们眼里值得救?当是来看看皮休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或是让他自尽之类的。” 杨安国一副我见得多了的表情,陈平点点头,觉得若是让外人插手恐怕不太好办,于是向杨安国问计。 “你师父收的这个徒弟没白收啊,十年都还不忘初心,难能可贵呐!” “这样,你把皮休带回京城,路上怎么处置随便你,到了京城便说你是被皮休掳到凌州来的,也好有个借口。” “届时有人问起,你就说皮休或逃或死,朝廷不知你与皮休之间恩怨,不会怀疑到你什么,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连着几句话说下来,陈平眼中欣喜累加,最后冲杨安国深深一揖,对方这样帮助自己,他能做的便是尽所能的去努力,让这伙祸害天下的贼人伏诛,否则如何对得起因他而死的那些仁人志士! “大人良思,学生无以为报,借此一拜以为诺言,他日成功时不忘先生之助!” 杨安国呵呵一笑,他哪求什么回报?冲陈平深深望了一眼转身离开。 “这两日便启程罢,此去京师路远,路上安全我倒不担心,就怕朝堂有变你可得当心喽!” 陈平默默点头,他当然明白,比起刀光剑影的江湖暗处,反倒是明处的朝堂争斗更为凶险。 高堂之上,食人无声! 赵瑾回到凌州时,正好赶上陈平将要赴京,他本来还担心没能拉到江夏书院的帮忙,正担心呢,殊不知在他去乾州拉赞助的这些天凌州已经是海晏河清重开天日了。 “赵大哥!” “陈平,我刚知道消息,你这是要回京师?” 陈平颔首,离京两个月了,出发时京师还是积雪未消,现在想必已经是春意盎然即将步入初夏了,两个月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他这陈会元可不能错过。 “赵大哥放心,京师水深不假,可我陈平也已成浪里白条了,非是狂风骤浪休想将我淹死。” 赵瑾啐了一口:“净说丧气话不是?你只管在京师待着就是,你在凌州安排的事我保证给你办妥。” “唯有一点你给我记住,切勿急躁,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慢慢查,逞一时英雄那是莽夫才会干的事,你是读书人应该比我懂这个道理。” 陈平笑了笑,他懂,不过还是更喜欢有人告诫自己,这种被关心的感觉对他这个穿越者来说弥足珍贵。 “知道了赵大哥,那我们就走了,你一切安好!” 当陈平等人带着皮休及其党羽准备出城上路时,州城的百姓涌出街道跟着相送。 短短两个月时间凌州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陈平杨安国这些还能承受,但凌州的百姓却是心惊胆战每日都害怕会出大乱子。 直到现在尘埃落定,百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陈平忍不住勾起嘴角,由衷的感到高兴。 《孟子-尽心下》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这一千年前亚圣所提出的思想陈平非常认同,奈何或是受限于时代背景、生产力程度、体制制度等原因,千年间从没有人将这一理念诉诸于现实。 但是到了今天,陈平觉得似乎是命运使然,所有的条件已然达成,大誉立国至今到了推行革新之时,他不惧做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纵是为王先驱也死得其所!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第296章 皮休,死! 第296章 皮休,死! “喂,动手吧!” “难不成你们真要绑着我送到京城?哈哈,别逗了!” 陈平望了眼手被拴在一起,连着一条绳子跟在马后踉跄走着的皮休。 他这会儿大概已是猜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了,浑然不顾上刑的身体放声大叫,纵是被拖拽着前进也没什么感觉。 “罗大哥,停一下吧。” 从琮邢府出发三日有余,如今还没离开凌州,陈平本来还想着过两日再和皮休算账的,不过看皮休这样求死陈平也干脆不等了,免得夜长梦多。 “嘿嘿,快动手快动手!我杀了你师父,逍遥快活了十年,这十年你不好受吧?” “现在你能报仇了,还等什么呢?” 皮休的嘲讽一刻也没停,陈平下马来到皮休面前审视着他,那淡漠无情的眼神看得皮休有些发毛。 “你说的很对,我要杀了你,亲手。” 陈平嘴里喃喃道,手头上开始动作,不过不是拿刀而是将皮休的绳子给解开,接着站在原地屏息凝神。 皮休呵了一声,他知道陈平这是要玩什么把戏了,自知性命将绝也没再纠结,凌州两个月他见到了陈平的手段和能力,想想死的也算不冤。 “小子!爷爷成全你!” 皮休咧嘴狂笑着冲出道路朝一旁山林跑去,陈平则顺势抄起一把劲弩上着弩矢。 “这就是你教他的第一课?” “他走的这条路要杀人,要杀,很多人。” 队伍中,南宫明点点头不置可否的回道:“可是你忘了,有些人是不需要亲自动手的,要杀谁害谁只需要一句话甚至是一个眼神的事。” 罗砺皱起眉头,他讨厌那样的人。 “如果你是想让陈平变成你这样,那我告诉你他在京城活不了多久,他不是你我这样的人,想打败那些杂碎就得用他们的手段,陈平要学的就是那种手段。” 南宫明提醒道,罗砺默不作声,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怕陈平学了那些后会初心不在,变成那些人。 “时间会说明一切,我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别的东西,不同于我们所有人的东西,是什么我说不准,但绝不是他们那样的恶臭俗流。” 南宫明拂着微风声音传到罗砺耳中,他蓦然拔出长刀呢喃道:“昔年我文武双全还是斗不过他们,后来我弄明白了对付那样的人光凭道理和刀剑是行不通的。” “这些年寻觅天下,所见之人无数,唯陈平似有希望,时不待我,这一赌我准备押上全部,你呢?” 罗砺张了张嘴,半晌后吐出两个字来。 “我跟。” 皮休在跑,他在疯狂的跑,身上痛苦似乎消失不见,他没回头看也知道陈平正在追来,死已经是注定的事了。 “嗖!” 再一发弩矢射来,皮休闷哼一声随即倒地不起,过了一会儿陈平提着长剑走来。 “哈!哈!呼哧!” “你该死了。” 陈平盯着皮休说道,闭上眼心中默念一声恩师瞑目后,接着上前一剑插入皮休心脏。 随着皮休浑身剧烈抖动通过剑柄传到手臂,陈平咬紧牙关岿然不动,末了用长剑将皮休胸腔划开,剖出那颗勃勃跳动的心脏取在手中。 “学生陈平以贼皮休之心祭之!” “愿恩师长眠!” 如虎啸般的彻声嘶喊在林间响起,不知过了许久陈平才拄剑起身,望了眼已经眼睛灰暗一动不动的皮休,一个转身走了出去。 “他回来了,唔,看起来还不错,好像有了些长进。” 陈平拒过帕子,带着满身的血迹翻身上马,队伍旋即再度启程。 向着,京城而去。 ....... 没有谁是一成不变的,沧海尚能变桑田,何况是人? 从凌州至京城千里路程,来的时候走上了半个月,回去则用了十天时间。 在京城外换上了崭新衣服,重归翩翩佳公子形象的陈平却觉得有些不适,与凌州各种危险相比京城实在是太安全了,安全的让陈平有种不真实感。 “陈平!” “你小子偷偷跑出去不说,查案子这种趣事儿还不叫上我们,太不够意思了!” 一回到天香阁不久,陈平就听到外面响起两道声音,他露出一抹苦笑,不用说又是程诚谢致远这两个家伙闻着味来了。 “呦!这才两个月没见,你变化这么大?” 谢致远攥着一把折扇,一身黄色襕衫搭配一顶不伦不类插着花的大帽,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而在谢致远身侧,程诚探头探脑的看过来,穿着个圆领袍子也拿了个折扇,看到陈平后顿时眉开眼笑。 陈平无奈撇了撇嘴,就凌州那种局势,他自己过去都差点丢命,这还是在有罗砺保护的情况下,要是带上这两个货,好家伙皮休能乐开花,买一送二直接团灭。 “别说笑,你们在京城自是觉不得有什么,去凌州一趟要了我半条命!” 陈平吐着苦水,眼神却在两人后边四处瞟着,谢致远见他贼眉鼠眼登时就叫嚷起来。 “哎哎哎!瞧什么呢!告诉你苏家小姐没来!” “就你这样中了榜跑出京去的会元,满京城的人都议论着呢,酒楼里的说书人都给你编排了个曲目,你还指望人家苏小姐来看你?啧啧,脸皮有我当年三分厚。” 听见谢致远编排自己的同时还不忘自吹自擂,陈平没脾气了,耍嘴皮子他哪是这位爷的对手? “来杯茶吧,我从凌州带回来的昆仑尖,尝尝。” “昆仑山不是在西边吗?你这...” 陈平瞪了一眼,爱喝不喝,随即作势去拿茶杯,谢致远连忙打趣道:“好好,知道你小子差点没命行了吧?” “诚哥儿,他要问你事情了,与他说说吧。” 谢致远拔动着茶叶嗅着味道,对一旁程诚说道。 陈平也没再贫嘴了,转头与程诚交谈起来。 虽然有陈添睿通过天香阁送消息,还有邸报可看,但归根结底都不如在京城的消息灵通全面,特别还是程诚和谢致远这两人。 “你是说陛下的病好转了起来?前些日子还召了大臣问话?” “没错,看样子殿试就这几天的事儿了,你回来的真是时候!” 程诚搓着手满脸兴奋道,然而陈平却并没有那么乐观。 皇帝有病这事他很早就听说了,今年的情况怕是到了晚期一类,如果是皇帝继续捱着他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保守治疗拖一拖是正常的。 但现在这样病情突然好转,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哼!监天司的人还说紫微星明亮,是上天赐福呢!” 谢致远声音忽然响起,只是陈平听着感觉语气似乎有点冷,有点讥讽的味道。 莫非,他知道些什么内幕不成?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有票票的大佬们,麻烦给我打发点。 第297章 回京备考 第297章 回京备考 自己离开的这两个月京城发生了什么? 天香阁得到的情报只是街头百姓级别的,而谢致远和程诚所知道的,就远不止那些了。 “说是这个月月初时候,有那不怕死的想要试探陛下是否健在,被下了天牢,现在还生死未知呢。” “有些人啊胆子越来越大,以往小打小闹也就算了,现在竟然想把手伸进宫里了。” 谢致远摆弄着折扇悠哉游哉的说道,好似京城的风波影响不到他一样。 陈平听的心中嘀咕,齐洪明不是大理寺少卿吗?虽算得上高官,但还没到能够干涉皇宫的程度吧? “万幸陛下身体好转,这帮宵小不敢造次了。”程诚跟着附和道。 “嘿嘿!陈平,殿试想必这几日便开了,你是中了会元不过跑去凌州这两个月保不准有人就头悬梁锥刺股赶上你了,临时抱佛脚赶紧补一补功课。” 谢致远冲陈平挑了挑眉,一脸的戏谑。 补功课? 陈平洒然一笑,他中会元又不是取巧,那是纯靠实力夺得的,莫说是两个月,就算是给其他人半年一年,想追上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何况他读书科举不像他人是为了名利,而是为了能够追查十年前的真相。 只不过随着接触的越多,陈平越是发现这背后牵扯的人与事非同小可,不提升自己的实力别说什么扳倒凶手的大话了,就连他自己的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他要做的是坐上棋盘与对方堂堂正正地弈上一场,须知无名小卒是没有资格上场的。 “功课就不用补了,不过我倒要补一补身子,这一路风餐露宿的,我这小身板没让贼人杀死,差点被饿死在路上。” 陈平调笑道,程诚二话不说就放下茶杯,指着东边说道:“城东白玉楼新来个夏州厨子,烧羊是他的绝活儿,那一道羊羹更是人间美味!” 见程诚如此热情,陈平也不好拒绝,起身与二人一同往赴宴。 “一回京城便找我们这狐朋狗友耍戏,苏家小娘不要了?赶明儿她必然寻到府上质问我等,你是享受了就是害苦了我哥俩。” 谢致远举杯对陈平道谢,接着冲程诚挤眉弄眼妥妥的一副纨绔子弟模样。 对这两人的不正经陈平早已习惯,不过听到谢致远提起苏依依他也不禁心思火热起来。 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气火旺盛精力充沛的时候,苏依依又是大家闺秀尚未出阁,况且他们双方是郎情妾意彼此寄心。 若不是碍于古代的风俗礼法,陈平少不得要与苏依依倾诉衷肠,不说整日黏在一起,那也得过上君拾花来妾赋诗,两情相悦常有时的生活。 “高处不胜寒,需得有佳人在侧暖我心房才行呐。” 宴上,陈平莫名感慨道。 而在苏府,闲来无事快要长白毛的苏依依只得是做起了女红,她虽是大家闺秀不假,但自打出生起就得父母疼爱,所以这时女红女德这类打熬、束缚心性的东西都是拒之门外的。 也就是这二年随着年岁渐长,家中不得不为她考虑婚事才想起来让她学习女红,免得出嫁后遭婆家非议。 只是苏依依本就心里挂念着如意郎君,又不似小时候那般听话了,才做女红没半个时辰就觉得头昏眼花心情烦躁。 “哎,栀儿你来了,快来帮帮我,这女红真真不是人做的。” 正咬着嘴唇坚持时,忽然见到丫鬟栀儿上来,苏依依赶忙叫她为自己分忧。 栀儿却没照做,而是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旁,拢着手对苏依依耳语了几句。 “真的?终于回来了?!” “小姐莫喊,叫夫人知道了婢子就惨了.......” 苏依依忍着高兴弹了弹栀儿的脑门,嗔道:“你个小滑头还晓得惨字怎么写?放心,有我保着你呢!” 即是知道了陈平已经回京,苏依依也还是犯愁,毕竟现在京城局势紧张她不便出门,只得是陈平自个儿寻上来才好见上一面,说到底她到了婚配的年纪需要注意名誉,做任何事都要顾及家门风气。 高门大户的束手束脚之处,便在于此。 “小姐别担心,婢子去天香阁的时候知会一声,保管叫那负心郎知道,左右三五日的功夫。” 要说这小婢栀儿是真机灵,一下就让苏依依眉开眼笑,转而又不满嚷道:“甚么负心郎?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栀儿歪着头听完噗嗤一笑,眼波流转轻声笑道:“是吗?可是我看小姐整晚整晚犯愁呢...哎,别打,婢子知道错了......” ....... 从凌州回到京城,陈平起初还没甚么感觉,随着时间推移,他在凌州现身帮助官府破获私运案擒获贼人的消息传开后,事情就变得愈发离奇与诡异了。 “听说了嘛?咱们春闱的那个陈会元,端的是个文曲星下凡,厉害着呢!” “呦!怎么个厉害法?” “听我说听我说,话说这陈会元呐离开了京师就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赶往凌州,你们不知道,陈会元除了文采超凡,还有着一身好武艺,到了凌州直接...” 天香阁内,陈平在凳子上那叫一个如坐针毡,现在不管是到哪儿都能听到讨论他的声音。 关键你讨论也就罢了,咱们好歹得尊重一下事实行不行?刚开始还没传得这么邪乎,到后面越来越离谱,陈平听了都要大脑宕机的那种地步。 这他么根本就不是我! 陈平抹了抹额头的虚汗,这是被惊出来的,起身走到柜台说了两句就朝楼上走去。 “添睿,东西怎么样?” “刚要找您呢,公子不知道,这檀香木与大理玉在京城都是紧俏的物件儿,何况公子带来的这些都是精品。” 陈平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些东西值钱,否则他就不会带过来了。 重要的是价格! “若是这个品质的能够长期供应,鸡卵大小的可以卖到数百两的价位。” 陈添睿拍着胸脯保证道,他来京城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已经对京城的商业了如指掌,给出了数百两的价。 “行,你留心就是,选两个人做做准备,过些日子对接凌州以及西南诸国的生意,可不能怠慢了。” 这个价格没有问题,陈平也不废话交代几句后就准备离开。 “公子稍等,昨个苏家的栀儿姑娘来了,说是.....” 第298章 朕的时间不多了 第298章 朕的时间不多了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陈平本来很认同这句话,不过现在却不同了。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在完成天降大任之前,先解决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 毕竟,万一将来出现个什么意外,自己也不算白来大誉这一遭,说不定还能留下个血脉什么的。 当然,他这大誉会元自然不会随随便便看上个庸脂俗粉就应付过去,巧的是现在就有个妙玉佳人正向他递来橄榄枝,本着为青春期迷途少女解惑的高尚理想,陈平毅然决然的选择独自抗下这个担子。 谁叫自己天生乐于助人呢? 只是秉承着谨慎小心的原则,在进苏府之前陈平先找来了苏麟打探打探消息。 “姐夫找我做什么?是支开母亲还是替你背锅?” 一见面苏麟的话就让陈平有些羞愧,作为一个自诩君子的读书人,陈平觉得他这样哄骗一个十几岁的懵懂少年未免有些不道德。 不对,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骗呢?这叫帮助苏麟成长,让他提前见识到社会的险恶。 “你替我......” 本来陈平还想着能赶在端午节前回来,然而现实就是他回到京师的时候端午已然过去有快半个月了。 没办法,谁叫京师到凌州距离太远?就这还是他一路紧赶慢赶呢,否则怕是要错过殿试了。 京师的老少爷们本以为,陈平回到京师就开始读书,毕竟他们光听着陈平回京的消息,却没见着人所以这般认为。 实际上陈会元压根没去理会那些八股策论,读书哪有谈情说爱来的有趣?抓着殿试临开前的这几日功夫,陈平通过苏麟这家伙摸清楚了苏家的情况,在苏麟拍着胸脯保证出事锅都由他背后,陈平那叫一个感激涕零。 多好的孩子啊,自家姐姐待字闺中他这个做弟弟的心急如焚,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帮着姐姐脱单,简直太让人感动了。 陈平决定不辜负苏麟的满腔好意,带上谢致远和程诚这两个本不该来的电灯泡前往苏家小园。 ........ 京城,皇宫。 “苏爱卿,会元陈平此人,你觉得如何?” 兵部侍郎苏丞礼头也不敢抬,小心翼翼地回道:“陈平,乾州人士,布衣出身,历华庭书院、江夏书院...” “车轱辘话不用说,朕问你陈平如何,可用否,可重用否?” 天启帝声音沉了下来,声音里带着些许愠怒。 “陛下,臣以为可用,但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你是觉得朕能挺过今年还是怎的?” 苏丞礼诚惶诚恐,一头磕在地上连声喊着不敢,天启帝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也不再追究,命他继续说。 “陈平之事臣已有耳闻,且不说此人殿试过后也要时间锻炼能力积累资历,就算陛下破格擢升他,也不见得能够起到什么效果。” 天启帝闻言一句不发,因为苏丞礼说的很有道理,再好的苗子也需要时间才能长成参天大树,他也想等陈平成长起来,奈何时间不多了。 “此子能力胆识见闻皆是有的,唯独忠诚可虑,殿试朕明日便开,时间紧迫一切从简,然后试试他就行。” “朕的时间不多了,苏卿家,大誉江山落到朕的手里,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把他传下去?” 苏丞礼叩首不言,在外人看来皇帝大病将愈,而只有他们这些近臣才晓得,这是回光返照! 皇帝接下来要做的事,一个不慎就会引起大誉的朝堂地震,到时候没有人能独善其身,整个天下都将受到影响。 他很想阻拦但却不能阻拦,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 当苏丞礼起身离开寝宫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天启帝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这一刻苏丞礼明白了他这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陛下宾天之前他还能喘口气,一旦陛下不在,不周山般的重量压下来能扛得住吗? 苏丞礼诘问着自己,他回答不出。 苏家小园。 静谧竹林间有狸奴身影闪过,三三两两聚成一团,慵懒散漫的在地上撒娇打滚,一会儿被鸟雀吸引跃起飞扑,一会儿被昆虫夺走注意钻入草木之间。 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全然不见京城的嘈杂,只剩下安静祥和,以及隐藏在竹林内与世隔绝般的一间凉亭。 小园内栽着各色花卉,此时正有月季、栀子、木香、芍药等当季花朵盛开,蜂鸟蝴蝶穿梭其中,花香满园,端的是一片人间乐土。 走进小园内陈平只感觉与上次二月晚冬时节相比,少了三分清雅但多了七分恬静,叫人心旷神怡不愿走之。 “此间乐,不思官也!” 陈平兴致一来,卖弄才学道,这话一出身旁的谢致远程诚还没说什么,远处亭子里就响起阵阵偷笑之声。 “陈平,可先说好,替你背这口锅我可是冒着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的风险!” “俺也一样!” 陈平没理会他们两个,径直朝园子深处走去,潺潺流水声渐渐贯入耳中,透过隐隐的竹木只见亭子里有一坐一站两道人影。 “走吧,人家苏家小娘子都等你半天了,嗨!要不是本公子已有婚约在身,京城痴我之女子怕是要堵得我不能出门。” “......” 对于谢致远的迷之自信陈平已经有了抗体,循着碎石小路来到亭子,自是见到了阔别两个多月之久的苏依依。 “今日先礼后兵,我得与你好好说说那...咦?谢公子程公子,你们怎么来了?” 陈平赶紧向谢致远使眼色,眼看苏依依狐疑目光将要看穿自己,谢致远终是开口了。 “苏娘子别急,其实绑你的主意是我出的,这事儿说起来......” 谢致远很是自信的一展折扇,用一种飘逸潇洒的口气说着,然而苏依依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有一个算一个来的三个人通通被苏依依骂了一通。 等到苏依依消气之后,谢致远冲陈平无奈摊手,表示他已经尽力了。 “谁能知道堂堂兵部苏侍郎之女还有这样的一面。” “谢致远,你在嘀咕什么呢?” 谢致远小声嘟囔着,被苏依依点名后当即表示不关他的事,只是他很快就被左右两人出卖了。 “见色忘义的陈平,亏我好心给你出谋划策!” 陈平直接将谢致远无视,转而和苏依依谈了起来,说到底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事,甚至底层逻辑都是他与苏依依互相担心罢了。 现在陈平前来赴会,再加上有谢致远和程诚调解气氛,在陈平舌灿金花般的嘴皮子攻势下,苏依依很快就不再计较。 “对了苏姑娘,你父亲没在府上吗?” 苏依依点点头,疑惑道“家父要是在府上我哪还能来小园?他这几天就差住在宫里了,怎么了?” 陈平蹙了一下眉头而后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苏丞礼,苏依依的父亲,身为兵部侍郎在这种时候频繁入宫,怕是情况有些不妙。 明天努力更五章,求票票 第299章 不一样的陈平 第299章 不一样的陈平 “你们官场的事我不懂,不过我也知道现在朝廷局势不明朗,你是春闱会元还没做官呢,不要掺和这里面的事不行吗?” 望着苏依依一脸的单纯,陈平只得在心中苦笑。 现在是他不想掺和就能行的吗?姑奶奶,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好说话,天底下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矛盾了。 “我不惹风,风来惹我,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朝堂上的事说来扫兴,总之是个身不由己的地方。” 陈平抿了抿嘴略带自嘲的笑道,他这笑看的苏依依心中一个咯噔,秀眉微蹙贝齿轻咬嘴唇望向陈平。 “你有把握吗?我怕,我怕.....” 陈平哪里能不知道她怕什么?当即一脸正色目光坚毅道:“我向你保证,绝对能全身而归!” “待到我功成名就之时,与你携手同游山林,遍览诸峰之秀丽如何?” 若说这是情话吧却又太豪迈,若说这是壮志吧却又带着些春风细雨,总之这在旁人听来觉得很是奇怪的话落在苏依依的耳朵里,登时耳朵就红了起来。 不过苏依依也听出了破绽,面色羞红的同时反过来质问道:“你,你说完了?难道就没有别的要说?” “嗯,说完了。” 陈平一脸平静的回道,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他本是奔着完成宏图壮志前先解决下自己的终身大事来的,只是在得知苏依依父亲也卷入这场纷争后,有些动摇。 如今瞧见苏依依对自己钟情已深,陈平的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他与苏丞礼怕都是要参与到这场斗争中去的,若是再把苏依依拉进来陈平实在不忍,甚至在这一刻陈平起了与苏依依决断的念头,好让她尽快嫁人,免得因为自己陷入险境。 果然,似自己这样的人注定难以安歇片刻,温柔乡英雄冢真不是说说而已。 原来,温柔乡并非是消磨英雄志气,而是叫英雄有所牵挂有所顾忌,让原本无敌之人突然间有软肋,有了罩门。 陈平诘问着自己,在敌人拿苏依依威胁自己的时候,他还能做到无动于衷吗? 尽管没有去想,但答案已然出现在心里。 “时候不早了,在下不打扰苏姑娘清净,告辞。” 陈平表情忽然变的平淡,起身十分客气的与苏依依道别,随后孤自走出苏园。 身后是紧忙追上来的谢致远程诚,逮到陈平后程诚满心诧异与不解的问道:“陈平,你这是做什么?兄弟为你掏心掏肺的帮着,你怎么突然转了性子,给人苏小娘甩脸色?” 陈平没有回答其中缘由,只是自顾自地摇头。 谢致远在一旁抱着胳膊审视,噗嗤一声讥讽响起。 “陈平啊陈平,你真聪明,不过你就没觉得自己聪明过头了吗?” 他凑到跟前指着陈平鼻子问道:“怕怕怕!你害怕牵连上苏依依所以拒绝她?你觉得这样自己才是个完人?没有破绽无懈可击的完人?” “当你心底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破绽就已经出现了!” 陈平蓦地转头与谢致远对视起来,两人一动不动就这么静静看着对方。 许久过后陈平扭过头去,声音淡淡:“是有如何?我从未说过我是甚么完人,谢师兄若觉得我不堪大用也无妨,这些年的帮衬我以后会一一还上。” “假如我还有命的话。”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朝远处走去,谢致远站在原地呆了几个呼吸,接着咬牙骂道。 “你是在施舍我吗?我谢致远帮人何曾要过回报?!” “罢了罢了,就当我这些年交了个蠢货做朋友,随你去吧!程诚我们走!” 谢致远拽上程诚走向与陈平背道而驰的路,只是他走的似乎并没有那么果断,没有多远便忍不住回头。 程诚缩着脑袋跟着谢致远的步子,表情焦躁的嚷嚷起来。 “好哥哥,咱们师兄弟之间何必闹得这么僵?我去喊他回来。” “叫他作甚!没良心的玩意儿!” “陈平,师弟!” 谢致远嘴上骂骂咧咧,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望向陈平身影,无需多说心中自是也希望陈平能够回心转意。 陈平被这一声师弟定在了原地,程诚见状喜不自胜道:“嘿嘿,你看吧,都怪你嘴巴太毒,要是像我这般......”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陈平步伐依旧,只是似乎更沉重了一些。 谢致远冷笑一声掉头就走,还不忘把程诚拉上,“看到了吧?能考上会元的人都是文曲星下凡,神仙怎么能有感情呢?” “咱们就不同了,咱们是凡人,有那七情六欲呀!程师弟,走,师兄带你去逛青楼!” 程诚还是想回头,他想看看陈平是不是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如果他能追到陈平身边,必然能够看到陈平此刻的表情,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绘的痛苦,夹杂着悲呛与无奈,混合了纠结与沉重的痛苦。 马车上,刘庚坐在陈平身边感觉自己快被影响了,明明通透的马车里却让他有种强烈的窒息感。 刘庚发誓,这和他在凌州见到的陈公子截然不同,完全就不是同一个人! ...... “你怎么了?” 陈平抬起头,见到是罗砺后露出一抹强笑,他摆了摆手嗓音沙哑道:“我,我没事。” 陈平当然有事,他陷入了一个选择,在情感与成败之间的选择。 牵挂越多破绽越多,破绽越多失败的可能就越大,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公子怎么了?” “他没事,让他静一静就好了。” 罗砺瞥了眼紧闭的门窗,想了想又道:“如果在路上还没想明白的话,那这就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敌人不会在你哭泣的时候停止攻击。” 京师,程府。 “这个陈平,需要除掉吗?” “不,不用,至少现在不用。” 程元俭摇了摇头,他是与陈平有过接触的,知道这是个聪明人,比起蠢货他更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因为蠢货总会认死理,而聪明人懂得变通。 组织之所以能够发展到今天,离不开大誉朝上上下下聪明人的加入。 只不过,蠢货有时会变聪明,而聪明人有时也会变蠢,程元俭眯着眼睛想到。 “这个时候了,你这个绝顶聪明的文曲星是会继续聪明下去,还是变成一个蠢货呢?” 第300章 殿试开始 第300章 殿试开始 京城的一处隐园之中,几个人影再次齐聚。 “凌州的事很糟糕啊!皮休这混账一死了之痛快了,烂摊子谁来收拾?” “这不是还有那对父子吗?底下的人做错事出些岔子在所难免,为了他们气坏身子不值当。” “是啊,你我这有用之躯还没来得及享受呢,为他们置气?哈哈!” 几人的态度各有不同,不过在互相通气过后就释然了,底下的事再大对他们而言都是小事。 他们所关心的,唯有天子脚下。 “对了,那个陈平有些手段啊,十几岁的小子便有这样的能力,我该说他是好苗子呢,还是该说他将来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哈!你怎么越老越糊涂,胆子越小了?十几岁的娃子,就算中了会元又如何?” “对,你也说了,将来,殿试后他要不入翰林院再读三年书,要不到六部观政,要不去到地方当个县令,与我们有什么威胁?” “敌人,这个词太看得起他了吧?” “也是,是我糊涂了,不过到底是个人才,虽说把凌州的事搅黄了,但只要拉拢过来一切好说嘛,总不能让给对面吧?” “是这个道理,这事儿交给程家去办就是了,咱们还是谈谈宫里。” ....... 殿试开启的消息来的十分突兀,陈平得知之后立即准备起来。 不知是不是先前在路上的感触,还是被殿试刺激的,总之他现在算是想明白了。 选择题?我为什么要做选择题? 如果说非要在情感与成败之间选一个的话,那么我陈平选择,全都要! 去他妈的有了顾忌就有了破绽,牵挂越多破绽越多,去他妈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无爱无恨那还是人吗?至于输?陈平翻了翻自己的字典,抱歉,没找到这个字。 穿戴好崭新衣服,陈平走出房间跟着太监的指引前往皇宫。 看到沿途越聚越多的在榜近三个月的会试举子,陈平脸上扬起笑容,如果不是为了宏图之志,他大可以靠着九龙堂与天香阁过上腐朽的封建主义地主生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京城这座斗兽场里拿性命当赌注。 可谁说参与朝廷党争就一定要赌上身家性命的?陈平对这个“陋习”提出了质疑,以往的人或许没什么选择,但他不一样。 秉承着凡事不做选择,我全都要的理念,陈平觉得有必要给这些古人一点小小的科学震撼了。 “京城局势还没恶化到我随时可能毙命的程度,何况有人想让我死的同时,也有人想让我活,这就意味着其中存在可以操作的机会。” “大誉的科技水平并不低,甚至已经出现了火药,只要我让天香阁的工匠加快研发速度,一年之内搞出火枪问题不大,到时候...” 陈平现在一肚子坏水,本着我不好过你们也别好过的思想,陈平觉得再不亮亮肌肉,威慑那些潜在的敌人他可能要小命不保。 再者,亮肌肉还能让潜在的盟友认识到自己的价值,将他们和自己绑定在一起。 众人拾柴火焰高嘛,伟大教员曾经说过,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进入皇宫之后陈平等一众贡士被安排在了空地上等候,这里的人谁也没经历过殿试,但每个人都能猜到这次的殿试可能和以往不同。 从宫人们行色匆匆的状态就能看出,不仅仅是殿试流程简化了,甚至就连考校都有可能变动。 “陈会元,在下是.....” “可是陈会元?我......” 就在这等候的短短时间里,便有不少人上前与陈平交谈,多数是来攀个关系混个脸熟的,也不乏有那想要试探口风之人。 对这些不请自来的家伙,陈平一概是微笑回应。 换做是旁人巴不得能请这些将要获批成为进士的家伙题上一笔,更何况是这般热情的套近乎? 不过他并不需要,这并非是陈平狂妄,而是他十分清楚在接下来的变乱中这些新进进士没有任何能力影响到局势,更别说左右朝局了。 “切,不就是中了个会元吗?又不是状元,得意甚么!” “嘘,小心被他听见记恨你我。” “听说他偷偷跑去了凌州查什么私运案,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不着调的贡士,啧啧!” 些许聒噪传入耳中,陈平不以为意,静静等待殿试的开始。 没过多久便听到有太监独特的公鸭嗓喊道:“陛下有旨,召天启十八年春闱贡士入殿!” “呜——!” 伴随着太监传唤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号角声,陈平作为会元第一个踏上台阶,身后跟着三百余人,皆是大誉这三年来最优秀的读书人。 台阶路尽,陈平抬头看向前方,只见一栋辉煌宫殿伫立在天地之间,四方大柱能有数人合抱那么粗,宫殿顶部是一片片赤红琉璃瓦,周遭末尾则是螭吻吐珠,好不奢华! 这一刻陈平有些恍神,直到听见太监的小声催促,这才告罪一声往殿里走去。 若说殿外是奢华大气,那殿内则是尽显皇家气派。 空旷的大殿目测下来至少有上千平米,然而就是这么大的地方,此刻却只有寥寥几十人,而且都是宫女侍卫太监一类人,正主还未现身。 按照太监的指示依次排好队列后,陈平咽了口唾沫等待皇帝的到来。 穿越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将要亲眼见到大誉这帝国的皇帝,说不激动那是假的。 虽说大誉与宋朝时代相似,但论起文治武功,大誉可不是挫宋能够随便碰瓷的。 至少在皇帝这方面,大誉朝历经百年数帝,还没出现过怎么昏庸的皇帝,而今的大誉天子天启帝更是富有韬略,否则在内有贼人外有胡虏的情况下,大誉早就分崩离析了。 “陛下驾到!” 忽然,太监一声高喊让在场的三百余位贡士齐齐紧张起来,所有人都垂下头,伸出贴合着的双手恭迎天子亲至。 只不过这等庄严时刻,大殿内突然出现一阵咳嗽声,众人却不敢有任何动作,因为声音的方向正好指向皇帝! 不是说陛下的病快好了吗?为什么这咳嗽听起来不像快好的样子? 陈平攒着眉头想到,联想到之前听程诚说这事儿时自己产生的怀疑,陈平敢笃定此时绝对不简单。 “诸位卿家,平身。” “社稷动荡,国事多艰,朕推迟殿试至今,望你们勿要有怨。” 天启帝坐在龙椅上,面容带着些许憔悴,目光扫视在场的贡士,最后落在了为首的陈平身上。 “今岁天启十八年的殿试,开始吧。” 300章了!求票票! 下午还有! 第301章 国既受于天,其寿何异乎 第301章 国既受于天,其寿何异乎 如果说之前的县试省试会试这些是用来挑选人才的话,那么殿试就是优中择优,为大誉这三年来在科举赛道上甩掉无数竞争者,闯过独木桥的精英排列一个高低的考校。 所有会试在榜的贡士,殿试过后都会成为进士,无非是名次有别罢了。 当然,这对于出身普通的贡士来说没有那么重要,毕竟就算是三甲最后一名那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最差都能到地方从一县知县做起的。 不过要是志向非小,意图有所作为一抒壮志的人,则十分清楚这殿试的重要性,今后但凡想要进入内阁或是六部,一甲必然是比二甲更有机会,而三甲基本是没戏的。 要论起来,这最后一关的殿试看起来人人都能混个进士出来,不需要甚么激烈的竞争,实则这是他们进入官场的第一课,论资排辈会从这三四百人离开皇宫的那一刻开始! 在殿试中取得的名次前后将伴随乃至于影响他们的一生。 整整三四百号大誉新一批最优秀的读书人登上了这金銮殿,随着天启帝一声令下,所有人纷纷在太监的指引下落座,每人面前小桌子上都摆好了殿试所需的各样文宝。 陈平也不例外,他细细的研起墨来,余光瞥到宣纸上的题目时为之一顿。 策问?按理来说不应该先考四书五经吗? 周围也响起一阵窸窣声音,显然这特殊情况并不是只关照他一个人。 “今岁殿试,只考策问!” 天启帝身前,大太监扯着嗓子喊道。 其中缘由虽没有明说,但在场之人大抵都是猜到了的,陈平看了看题目,心中更是了然。 “国既受于天,其寿何异乎?” 陈平手上动作不停,脑子里已经开始琢磨这道题目了,寻常人答寻常题的方法在殿试上自是用不得的。 他非寻常人,题也非寻常题,若是想答出个精妙绝伦,非得是不寻常之法不可。 简称,另辟蹊径。 就在陈平思考之时,天启帝再次咳嗽了起来,包括陈平在内三百多名参加殿试的贡士都齐齐为之侧目,殿内的宫人也一下变得紧张,很显然,比起殿试的排名皇帝的安危更加重要。 “陛下,您.....” “朕歇息歇息就好,都看朕作甚?今日只考策问,两个时辰后朕要看到你们的答卷。” 天启帝推开欲要上前关心的太监,一脸凝重地命令道,听得此言陈平等殿试贡士当即加快了速度,两个时辰写出一篇上佳之作即使对于他们这些良才之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何况,这场殿试的策问题目还那么的棘手。 “国既受于天,其寿何异乎...” 嘴里念叨着这个问题,陈平开始琢磨出题之人也就是皇帝的心思,天启十五年、十二年以及之前的殿试题目他都看过,也很刁钻不假,但都没有这次他亲历的让人无从下手。 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这道策问题目的背后说不定藏着什么东西,特别是现在京城的局势下,这道题目如何解答,从什么角度什么立场去解答带来的后果,都不可预知。 “大誉立国百年,是积了不少的弊,可还没到要亡国的地步吧?” “出这种题目,莫非京师的局势比我预想的还要糟糕?” 这倒不是陈平多虑,殿试的出题者不是别人,正是皇帝本人,现在给出的策问题目配合当下局势不免让人想入非非,要答出一个新高度并非易事。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此为...” 殿试是皇帝亲自选拔人才,况且这次殿试的情况与以往大不相同,陈平蘸墨落笔选择从商讲起。 决定国祚的并非是甚么天命,而是这个国家可持续发展的程度,为何每每乱世之后在废墟上重建的新王朝会迎来治世、盛世? 真的是因为这新王朝有上天庇佑吗? 不,只是因为战争摧毁了原来的社会体系,杀死了太多太多的人,使得土地变成了无主之地,人少而地多,互相之间是互惠多矛盾少,自然会出现盛世。 大誉开国百年,可耕作的土地基本被开垦殆尽,无论是上层还是下层,矛盾都开始累积,这也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与皮休等贼人勾结的原因。 只不过根据封建王朝的周期来推算,陈平并不认为大誉的矛盾到了无法遏制,即将爆炸的地步。 现在问题的根源还是在上层,一般皇帝驾崩都会引发动荡,如果再有贼人意图趁乱搞事则会引发更大的动荡,搞不好还会引来胡虏入侵。 这些事皇帝肯定知道,就算之前不知现在也知道了,否则不会给出这样一道策问题。 既是皇帝出的题,必是解皇帝之惑,陈平手下笔走龙蛇,聚精会神地书着。 他不仅引古之道理,还将后世见识经验糅杂进去,停顿下来回看,一番别出心裁又刚劲有力,直指问题核心与本质的文章已然呈现。 “呼!纸上能写千言万言,可落到现实上能做到一二就算成功了。” 陈平暗自腹诽,并未气馁继续动笔,即便纸上之言难以落实,但有个纲领、方向总比没有强吧? 两个时辰的时间并不长,特别是写殿试策问这种极耗体力脑力的活计,两个时辰甚至显得有些不够。 当陈平落下最后一笔,时间就只剩下半个时辰了。 他还不是写得最快的,早几刻钟便有人交上了答卷,此刻正由天启帝阅览。 交上卷子的时候陈平瞥了眼龙椅上的天启帝,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大誉的皇帝,虽不懂医理但陈平也能看出皇帝此时的迥异,那泛着诡异红润的脸颊,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天启帝强打着精神看过一个个答案,然而却没有一个让他眼前一亮的,都是老生常谈的论调,放在以前不算什么,现在他却没时间了。 直到看到下一个答卷,天启帝忽然来了精神。 “陈平......” 他抬起头望向站在殿内队伍为首的,那个显得与周围贡士格格不入的年轻人。 十八岁的贡士,还是会元,这放在历朝历代都是少有的大才之士,再加上此人为农家子弟,出身极其寒微,在朝堂上没有任何的背景,若是他还有几年好活,绝对大力提拔留给太子当做肱股之臣。 只可惜..... 想到这里,天启帝低头看起了陈平的答卷,随着目光移动他的表情逐渐变化,一股惊喜涌上心头。 第302章 天助朕也 第302章 天助朕也 “陛下开了殿试,真是出乎意料啊!” “猜到了,不过看样子是强弩之末,不似真正恢复。” “没错,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开个殿试不会影响大局。” “还是不好掉以轻心的,那位想做什么咱们可控制不了。” 又是一次会面,几道人影交谈片刻后相顾无言。 “无论如何新朝都是今年的事情,那位再桀骜也需要我们帮助才能成事,老夫在这里先提前恭喜各位了。” “那个陈平...” “一个小角色罢了,改变不了什么,归顺最好,否则不过是动动手指碾死的事情而已。” “也是,没有根底没有背景,纵然他中了状元也无济于事,呵呵!” 就在他们谈话的同时,皇宫之中,天启帝情绪激动的喊道。 “会元陈平何在?” “臣在!” 陈平拱手出列,脸色如常,神态平静,和他预想的结果一样,这篇耗费自己心血写就的治国正论果然击中了天启帝的命门! 虽说里面糅杂的后世经验在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看来,都显得太过超前甚至不可能的地步,但陈平判断这剂猛药会正中天启帝下怀,对于一个命不久矣的皇帝来说,这种猛药十分符合他的症状,所为对症下药即如是也。 “你这篇策问,答的好,答的好啊!” 天启帝拿着陈平的答卷喜上眉梢,不住的夸赞道,这般反应与刚才阅览其他文章时的皱眉、摇头、叹息等截然不同,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鲜明对比使得底下一众贡士纷纷侧目,然而一想到先前会试时陈平的表现,便又释然了。 只不过他们想知道陈平答了什么让皇帝如此高兴,在场三百多号人的答卷皇帝看了得有大几十张,唯独对陈平答卷有所青睐,这不免勾起他们心中的疑惑。 “臣不过是纸上谈兵,要行此事非旷日巨力不能成也。” 陈平不卑不亢的说道,他不是在夸大事实,大誉朝虽然站在了资本主义萌芽的门槛上,但是想要跨过这门槛难度着实是大。 历朝历代试图变法的大有人在,然而就算是如王安石这等天纵之才也要饮恨,为何?就是因为触动了官绅的利益,没有与之对抗的实力和长久的坚持,空谈变法只是笑话而已。 当然,皇帝的支持也是重中之重,不过鉴于天启帝现在的状态,陈平的话只能说真实到残酷! 天启帝闻言沉默片刻,他自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再是认可陈平也有心无力。 而且太子继位后还需要稳定朝局解决内部矛盾,真要想做这些怎么也得是多年之后的事情。 不过现在不能做不代表他只能干看着,就算是为了将来的那一丝可能,从现在开始铺垫总比把事情留给后人要好。 “爱卿有心了,这篇策问深得朕心!” 天启帝冲陈平投去一抹欣赏目光,接着平复心情继续看起其他人的策问来。 不过多时,参加殿试的三百多贡士的策问便被天启帝全部阅完,其实在看完陈平的后他就已经敲定了谁是状元,不过按照礼法还是要全部看完,同时也是避免引起纷争。 照理来说这会儿陈平等人应该受命退下,然后在宫中赴上一场宴再出宫,等到甲榜放榜时才能知晓自己身在几甲。 然而天启帝竟在看完所有答卷后,当场宣布了排名! “乾州陈平,聪颖慧性,文章绝佳,擢为天启十八年殿试状元!” “道州丁洵,江州侯耀邦,分为榜眼,探花!” 太监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所有人都是一脸懵逼包括陈平,他没想到这篇策问会这么的让皇帝青睐,以至到了擢他为状元的地步。 其中可能有成人之美的成分在,但关键之处绝对在与皇帝认可与否! 他自是想搏个好名次不假,可这状元郎着实有些烫手,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自己那篇文章若是叫旁人看了,定然难以认同,到时候少不得纠缠与烦心。 陈平这边刚想着,殿内就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 只不过陈平与他们关注的点却是不同,他以为别人会在文章上指摘什么,实际上这些人反对的却是别处。 “陛下,臣有本要奏!” “臣以为这状元的人选似有不妥,会试之后陈平私自离京长达月余,这显然是没把殿试没把朝廷放在心上。” “是也,此等目无尊上之辈就算文章做的再好也是不知礼法,陛下点为状元恐遭天下人非议!” 陈平眼皮微微跳动,对这种“弹劾”由衷的感到好笑,一个个的还没进官场呢就把这套攻讦的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凡事以合规论怪不得大誉立国百年却没甚么疆域、民生方面的进展,原来问题出在庙堂之上! 况且他这也不是不合规矩,只是没有先例罢了,就要被拎出来予以痛骂甚至是声讨,可悲啊! 望着一众气势汹汹的新进进士,天启帝表情愠怒,呵斥道:“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朕允你们说话了吗?” 见皇帝震怒,众人旋即迅速闭嘴,等待天启帝的回应。 “陈平,此事你有什么要说的?” 天启帝看向陈平,将问题抛了过来,他想再试试陈平的能力,若能妥善应付才能让他安心。 “臣本无话可说,不过众位同僚弹劾臣私自离京,却是有些没道理了。” “按照我大誉律法,臣会试之后离京并无犯禁之处,且又没误了殿试以至耽搁朝政,似乎没有不妥之处啊?” 陈平拱手向天启帝坦言道,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说话间殿内三百多号人俱是脸色一变,有人蹙眉思索有人瞪眼震惊,无一例外被陈平拿大誉律法说事的操作震住了。 我们在谈朝堂上的事,你跟我说大誉律法没有规定? 你小子不按套路出牌啊! “至于没把朝廷放在心上这话,可真是冤枉臣了,试问诸位同僚,我陈平要是留在京师没去凌州,私运案如何能迅速告破?” “诸位可知,凌州私运案涉及之广,案情之重?私运之贼人甚至贿赂蛊惑了凌州土司,一个不慎恐怕现在的凌州已被兵祸蹂躏,民不聊生了!” 陈平态度一句比一句强硬,看到陈平这扯大旗扣帽子的娴熟程度,方才弹劾陈平的进士一个个哑口无言,他们是精英不假,但现在还只是读书的精英,官场上的事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而陈平作为一个受过后世信息风暴洗礼的五好青年,对于那些厚黑学什么的向来都是敬而远之,也就是平时闲来无事翻翻而已,只是略懂。 “这小子.....” 龙椅上,天启帝心中激动无比,天助朕也! 还有一章 第303章 钦点状元郎 第303章 钦点状元郎 总的来说,天启帝算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他在位十八年,期间大誉也算得上是政通人和国泰民安,内外都没什么乱子,唯有一点让天启帝一直耿耿在怀。 只是事涉皇室秘辛,又有手足之情,天启帝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然而事到如今他病危在即,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陈平所言在理,不过你离京有过是真,凌州破贼亦是真,功过相抵便这么定了。” 作为皇帝最见不得臣子们团结起来,帝王心术并不是说说而已,若是全然不知其中道理,被大臣架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天启帝在这方面是老手,他顺着陈平的话往下说,既堵住了这些不满进士的嘴,又肯定了陈平的功劳,堪称端水大师。 “陛下,臣自知有愧,这状元还是让贤吧,臣能入得陛下法眼已是幸事,何敢窃居状元?” “丁兄,你的文章我读过,其实在我之上,还请丁兄代我受诸位同僚妒火。” 虽然嘴炮了一番眼红自己的家伙,但真要让他做状元,陈平表示遭不住。 本来自己的风头就够大的了,要是再把这状元拿下,那就真成了众矢之的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陈平可太懂了,别的不说光看这三百多号进士在这杵着,这状元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本来是榜眼的丁洵还挺高兴,乍一听见陈平要把状元让贤给他,一下愣在了原地。 见过让路让吃的,还从来没见过有人主动让状元的,丁洵懵了,这是要干嘛? “不不不,我......” 丁洵刚想辩些什么,就听见龙椅之上的天启帝开口了。 “朕都说了功过相抵,你怎的还要推辞?莫非朕点你为状元是什么坏事不成?” 陈平:...... 陛下我是真不想做这个状元啊!枪打出头鸟,我还想多活几年! 陈平欲哭无泪,他眼神幽怨的看向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男人,目光交错间陈平有种实验室里小白鼠的感觉。 嘶,这狗皇帝不会是故意把我推出来的? 无冤无仇的,不至于吧? 陈平心里嘀咕着,不过眼下看来状元这个烫手山芋是推不掉了,暂时走一步看一步吧。 见到皇帝如此偏袒陈平,先前弹劾的一众进士也没法再追究了,所有人叩谢过天启帝后,就在太监的带领下前往偏殿赴宴。 宴会不必多说,能够中得进士的哪里没吃过什么山珍海味?皇宫的御宴虽有所不同,但吃的更多的还是一个荣誉、脸面。 何况这次殿试较之以往大为不同,其中隐藏着什么没几个人能够说清,草草吃上两口众人便再次拜谢出宫去了。 而陈平作为这次殿试当仁不让的主角,没有与一众殿试同僚相约而行,自个出宫后就一溜烟的跑了个没影儿。 开玩笑,有时间跟这帮阴阳怪气的家伙团建,他还不如赶紧回去研究研究朝廷局势呢。 “哎?怎么没见着陈公子?莫非他被留在宫中了?” 宫门前,苏依依的贴身丫鬟栀儿探头探脑的望向宫门,左右等不到陈平之后疑惑起来。 “我就知道姐夫不同凡响,哈哈,说不定这会儿陛下正单独召见他呢!” “咱们先回去,等姐夫中了状元就让他来提亲!” 苏麟一脸憨笑,脸上满是骄傲,似乎要中状元的人不是陈平而是他。 “麟哥儿可别说了,小姐与陈公子连婚约还没定下呢,哪能叫姐夫?传出去可不好。” 栀儿冲苏麟努嘴道,一想到陈平和自家娘子的事情就忍不住犯愁,真要计较起来的话他们这算是私会,要是让老爷知道了娘子受苦不说,她这个做奴婢的更得有罪。 “知道了知道了,栀儿你比我姐还烦人,走吧。” 苏麟咧嘴嚷嚷道,马车随即调头朝苏府开去。 ...... 陈平先是回到天香阁,叫陈添睿顺着凌州调查出来的线索往京城查,而后赶忙让陈添睿给他找个新宅子。 先前住的地方已经被某些好事之人曝光,他是万万不敢回去了。 就算不能有苏家小园那般僻静,至少也得不会随便被人打扰。 “对了公子,昨日程家公子派人来请公子呢,只是没想到今日就开殿试,我就没与公子说。” “程家公子?” “没错,是程元俭大程公子。” 陈平挠了挠头,他和这人也不熟啊,为什么对方总喜欢找自己套近乎? 听说程元俭家是京城巨贾,虽然有些不光彩的事,但上面必是有人撑腰站台,怎么想也用不到跟自己硬攀关系才对。 “公子,要不我给拒了?”陈添睿试探着问道,他看出陈平有些犹豫。 “不,应下来吧,过两天我去拜会,记得去请谢师兄和程师兄一起来。” 陈平摆了摆手决定赴会,一是想看看这程元俭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二来借机和谢致远程诚说明之前的情况,相信以他们三人师兄弟之间的关系,很快就会冰释前嫌。 “呃,大程公子说连着谢公子小程公子一并请了...” 陈添睿补充道,听到这话陈平愣了愣,他顿时觉得事情愈发有趣了。 这个程元俭,到底是什么来头,又为什么如此关注自己? 殿试结束后的翌日,随着甲榜公布整个京城都为之热议起来,这是大誉三年一度的盛事,甲榜在列之人皆为进士,在将来的岁月里他们将是大誉朝的新秀,每一个都前途无量! 只是这一届的甲榜进士却争议颇多,街头巷尾得知排名的百姓无不是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本来陈平陈小郎君是状元的,但他竟然不想要,硬是推辞只愿做个榜眼,最后还是陛下钦定的!” “嘶,还有这等奇事?怪哉,从没听过有人不愿做状元郎的。” “都听我说,我有小道消息,那殿试......” 京城百姓对这些读书人之间的事最是感兴趣,不消半日功夫便传得满城皆知,而且越传越失真越传越离谱。 不过此时的正主并没有在乎这些,他正在吉庆楼里等待着两位师兄的到来。 “呦!这不是咱们陈大状元嘛?劳烦您屈尊了!” 陈平正在吉庆楼的天字号房间中独自欣赏字画,陡然听到这道极具个人魅力的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 “呵呵,师兄心眼小了不是?” 农家小子终成状元郎,后面就是官场剧情了。 明天继续五更万字,求票票!!! 第304章 试探 第304章 试探 谢致远依旧是一副翩翩公子打扮,即便现在满大街的人都在讨论甲榜进士的风采,他也丝毫不觉自己比那些进士矮上几头。 一旁跟着的程诚则是满面春风好不快活,陈平冲他俩颔首致意,接着朝座位上伸了伸手。 “别抻着了,坐吧,殿试的情况程诚都与你说了吧?” 陈平十分淡定地对谢致远道,脸上竟全然没有些许歉意,这叫谢致远恨得牙根子直痒痒。 “什么叫抻着?你小子别以为中了个状元就了不起,在我这儿,你还是这个!” 谢致远竖起大拇指然后一个倒扣,示威似的瞪起眼珠子说道。 陈平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嘴里就没两句好话,于是转头问向程诚。 “听说你在二甲上?名次几何?” 被陈平这么一问程诚有些羞愧,伸出食指和大拇指,叹着气道:“八十五名,二甲的末尾了...” 好吧,陈平决定不在程诚面前凡尔赛了,搞不好会打击到程诚那颗脆弱的心灵。 “看开点,怎么说也是二甲,将来......” 谢致远直接打断他,一把搂过程诚,“别跟这阴阳怪气的小子说话,他那叫关心吗?这分明是炫耀自己呢!” 程诚闻言摇摇头,说道:“要不是陈平指点,我哪里能上得了二甲,就是三甲也是无缘,会试的时候就被刷下去了。” “呵,不要跟这家伙客气,你中了二甲那是靠你自己,赶明儿我跟你去明府提亲,好好羡煞某人!” 谢致远冲陈平挑眉,说到最后也是憋不住笑了,因为陈平压根就没在意,全程都在喝茶摸鱼。 “算了,我们跟他置什么气,没加冠的毛头小子罢了。” 这会儿陈平才缓缓开口,微笑着说道:“多谢两位师兄海涵。” “那程元俭程家公子请我们去赴宴,师兄们有何见解?” 谢致远昂首,一副生死看淡的表情:“什么见解?有人请吃饭就去呗,还能吃了我们不成?” “对对对,听说那大程公子是个好食的老饕,府上养了好几个厨子,味道不比京城名楼差!” 陈平听的是满头黑线,两位师兄怎么光想着吃啊,这是江夏书院出来的吗? 他很想现在就跑回乾州,告诉院长把这两人从江夏书院里除名,不然也太丢人了。 望着陈平脸色不似开玩笑,谢致远也随之正色道:“兵来将挡嘛,有甚么可怕的,这里可是京城,不是什么人都能撒野的地方。” “莫非你在凌州发现了什么?跟这程家有关系?” 陈平摇摇头,他还不敢肯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程元俭绝对不简单。 “那不就完了?在这吉庆楼待个什么劲,吸溜,噗!” “这破茶水,放在我府上都是给下人喝的,走!” 谢致远当即起身拽上程诚叫上陈平,自己一马当先在前面开路,噌噌下了楼钻上马车。 “去程府,大程公子府上赴宴!” “.....” 陈平看着谢致远马车飞驰而去,想了想也上了马车。 皇帝病重的危机暂时消除,虽说可能还是撑不过今年,但至少眼下不用担心了,而在凌州发现的消息与线索与之前在青州、建州等地的线索都共同指向一个地方。 即脚下之地,京城! 他要看看,究竟是谁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舍得自己这一身剐能否将对方拉下马! 程府,程元俭今日没有忙活别的,一直在等候陈平的到来。 甲榜的名次他已经知晓了,对于陈平那篇让天启帝为之动容的策问程元俭很是好奇,不过他更好奇陈平对组织的态度。 “儿啊,这事儿行得通吗?我听说陈平似乎现在风头正盛,他与我们有弑师之仇,安能拉拢过来?” 程开济在一旁担心起来,生怕这场宴偷鸡不成蚀把米,进而暴露自家引来杀身之祸。 程元俭自然知道这事有风险,不过他也是奉上面的命令行事,心中担心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想通过设宴深入的了解一下陈平。 他程元俭自诩是聪明之人,对陈平这样的志同道合之辈有欣欣相惜之情,如今为上面做事不代表他愿意一辈子为人鹰犬! “此事我自有计较,何况上面的大人们岂是他一个小小状元能够扳倒的?” “纵使暴露,我也有法子应对。” 程元俭云淡风轻的说道,见儿子如此淡定程开济也就不说什么了。 殊不知程元俭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因为他所谓的法子要是叫上面知道了,程家灭门只是顷刻间的事而已。 “公子,老爷,客人到了!” “好!父亲,我去迎客!” 程元俭豁然起身,来到门口就见到三辆马车停着,又有三位士人方下马车等候。 “陈兄谢兄程兄,别来无恙啊!” 来人正是陈平谢致远以及程诚,瞧见程元俭亲自来迎陈平与谢致远对视一眼,而后拱手上前。 “会试过后抽空去了一趟凌州,私运案的贼人甚凶,还好有惊无险不然程兄就见不到我了。” “哈哈,这说的是什么话...” 程元俭面不改色的接话,陈平直接打断他继续道。 “对了,程兄认不认识一个叫皮休的人?” “......” 程元俭动作一滞,脸上表情一下僵住,尽管很快恢复如初但这番变化已然被陈平看在了眼里。 “不认识,陈兄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此人便是凌州贼首,本来是要押到京师由刑部审讯的,奈何路上被他走脱了,唉。” 陈平摆摆手朝府里走去,一旁谢致远则眯着眼睛紧盯程元俭。 “啧啧,倒是可惜了。” “请坐先,现在是陈兄列榜一甲高中状元的大喜之日,谈那些扫兴事作甚?” 程元俭神态自若,看不出半点破绽,请三人落座后先是冲陈平恭喜起来。 “侥幸罢了,若非陛下福泽,我这未加冠的小子焉能受得起状元?” “陈公子谦虚了,我听说殿试时公子还想让出状元谦居榜眼呢,这等心胸气魄陛下不点你点谁?” 陈平抿嘴笑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状元榜眼,都是陛下所定,程兄若想知道缘由,何不去宫里问问?” 谢致远呵呵笑道,语气是轻缓不急,然而攻击力却实实在在,一句话让程元俭变了脸色。 “谢公子说笑了,在下俗人一个,读不来圣贤书只能做个低贱的商贾,捐个功名也不过是方便做事而已,哪里比得了你们。” “那就不谈这些,鄙人虽俗但在吃的上面还算雅致,府上有几位名厨请三位鉴赏一二?” 话说到这里程元俭才谈起吃饭的事情,程诚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当即点头。 “快些吧,我们可是为了赴你府上之宴,在吉庆楼喝了盏茶便来了!” 程元俭满脸堆笑,连声道好,接着伸手请道:“这茶不算极品,几位仁兄先品一品,饭菜稍后便至。” 随着众人端茶浅饮,场面一度陷入沉默,陈平目光落在盏中漂浮茶叶,思绪飘起。 这程元俭,有古怪! 剧情加快。 第305章 破绽 第305章 破绽 皮休是谁?是人丑。 这是他从皮休身上翻出的令牌确认的,先前在青州灭杀的凌术则是人寅,这也就意味着在他们两人之前,还有一个人子。 而从这个组织在各州分布以及命令传达上来看,人子便是这十二时辰里最大的头头! 最早人丑皮休在凌州,人寅凌术在青州,可以推测其他人卯人午等应当各自分布在其他州,那么人子作为居中调度指挥其他时辰的人,理所当然的会在京师。 如果没有方才那番试探下程元俭的反应,陈平并不会如此怀疑程家,毕竟这组织虽说有很多商队还经营广泛,但这样的人在京城不说一抓一大把,那也绝对不少。 可偏偏陈平说出皮休的时候,程元俭露出了破绽! 不得不说这个年轻人掩饰的很好,破绽只出现了一刹那便消失不见,但陈平可是看过柯南全集的,况且本就对程元俭有所怀疑才进行试探的,破绽一出当时他就心里有了断论。 发现这处端倪后,再联想之前发生的各种事情与程家一套,就都能对上了。 至此陈平愈发肯定,即使程元俭不是人子,也必然与这个组织有着密切的关系! 尽管心里已是翻江倒海,但在面上陈平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一边与程元俭虚而委蛇一边猜着对方这次宴请的目的。 在这等待厨子上菜的时间里,场上的气氛有些微妙。 陈平大致确定了程元俭的身份,而程元俭则有所察觉,说话变得更加谨慎,谢致远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这貌似暗中角力的两人,至于程诚,程家名厨的佳肴显然要比陈平程元俭二人的谈话更有吸引力。 “京城都传陈公子在凌州帮助当地官府破获了私运大案,外人传的神乎其神,在下颇为神往,不如公子讲讲其中秘辛?” 程元俭轻轻扇动着折扇,眼里精光闪烁问向陈平。 先前门口迎客时自己一个不慎露出了破绽,如果说这是陈平无意问的,那也太凑巧了,可要是陈平知道自己底细的话又怎么会来赴宴?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陈平在诈他! 想到这里程元俭也没太担心,只是对陈平的机敏多了几分佩服。 毕竟他接到的任务就是试探陈平是否愿意归顺组织,期间暴露身份的可能也在他的预期之内,若是不从大不了杀之就是。 陈平手上继续拨弄着茶叶,脸上浮起微微笑意,想听我是怎么破凌州局,擒杀皮休?好啊! “甚么秘辛不秘辛的,程公子若是想听,那我便成人之美。其实说来也没什么,不过是全力查案,一一破掉贼人的布置,再擒之杀之。” “话说回来,我在凌州查到的线索,似乎这私运的粮食是从北方运来的,程公子家大业大在北方想必人脉甚广,十万石粮食这等规模的私运案,程公子是否知道些什么?与我说说?” 程元俭本还听的聚精会神,直到陈平反戈一击倒过头来问起他,登时脸色一僵。 “陈公子说笑了,我这小本买卖不过是将将能够糊口而已,哪知道贼人消息,这私运十万石粮食的贼人,怕不是泼天大贼,公子坏了他们的好事,需得小心报复才是。” 程元俭把玩着手上折扇,不动声色的回答道。 说完这话程元俭瞥向陈平,心中有些警惕,这陈平竟还想着继续追查组织,皮休不是已经被他杀死了吗?怎么跟个狗皮膏药似的。 “哦,是吗?能在京师把生意做到您程府这个地步的,人可不多,程兄说你不知道恐怕不太对吧?” “至于报复什么的,哈哈,京师天子脚下我还怕这些蟊贼吗?” 陈平洒然笑道,脸上浑然没有惧色,看得程元俭眉头微皱,这小子未免有些太自信了吧? 莫非他以为凭着那什么九龙堂、天香阁就能与组织抗衡? 眼见问不出什么名堂,程元俭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拉上一旁谢致远程诚谈了谈宫内的事情。 “陛下气色还好,想来不要多少时日便能恢复如常罢。” “谢兄所言是也,陛下安危关系重大,近些年屡有贼人出没,若陛下不歹就恐这些贼人趁机作乱。” “嗯嗯,说的都对,佳肴珍馐何时能上啊?” 程元俭呵呵一笑,转头吩咐管家下去催促。 言辞上的交锋没持续多久,四人讨论的话题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几个好友相聚呢。 谈话间陈平注意到这个程元俭谈吐堪称风雅有趣,并且知识储备极其惊人,虽然在诗词歌赋上与他和谢致远不能相比,但也绝不是什么普通商人那么简单。 联想到程元俭曾为魏国公收养的经历,对此人陈平不禁多加了小心。 程元俭亦是如此,先前他就听闻过陈平,以前接触只是浅尝而止,今日一番畅谈才算是一窥庐山,心中不住赞叹的同时对组织交给自己的任务却没了多少信心。 似这样的人杰,甘愿为恩师复仇埋首读书十年,而今功成名就一朝得中状元,焉能屈身为卒? 要是让陈平进入官场坐上几年的冷板凳,吃上几年的毒打,说不定还有戏,现在? 只是陈平这人才华横溢能力出众,是杀是拉都棘手的很,闹到最后说不定他程家会被丢出来当做靶子无情抛弃,程元俭不得不为自己考虑。 “喏,来了,芙蓉白玉煲。” “夏州白脆,东海鲛脍......” 随着菜肴循循而上,一道道菜名从程元俭嘴里报出,从他脸上可以看出对这些珍馐的热爱。 “状元郎,请。” 陈平拱手致谢,拾起筷子夹起一片鱼脍送入嘴中,现在是深春初夏时节,享用这鱼脍正当时候。 雪白鱼脍一进嘴便好似牛乳一般融化,鲜甜味道瞬间弥漫开来,充斥整个口腔,陈平甚至都不用咀嚼,只是抿上两口就被这鱼脍打开了味蕾。 “色、香、味,俱全,程兄真是老饕啊,哈哈哈!” 人生有几件大事不可辜负,美食便是其中之一,陈平自穿越以来还是第一次吃的这般精细,不禁赞叹起来。 “就是名字起的略显俗气了。” 感谢卩灬今夕何惜、是流天不是流与的月票支持。 感谢各位的推荐票支持。 下午两三点还有三章。 第306章 放下恩怨 第306章 放下恩怨? 俗? 是,程元俭也认为有些俗气,但这东西就像银子一样,银子也俗,可世人皆爱之。 程元俭以为,俗不可怕,可怕的是想俗却俗而不得。 为此他舍了聪慧脑袋不去科举,转而开始经营商事,如今年纪不大就已经有了不菲的家业,尽管其中有着上面的助力,但更多的还是他自己经营有方。 本来程元俭以为,他在商业上的成就不说比肩进士,那也得是个举人了吧? 谁承想就算他腰缠万贯那些个读书人照样瞧不起他,就连穷酸秀才都能对他他嗤之以鼻。 他发现自己离高雅越来越远了,任凭自己怎样努力去追求也无济于事,程元俭本不明白,直到前不久他才幡然醒悟,高雅与低俗是由朝廷、高官定义的,当他放弃读书入仕而选择经商时,自己就永远丧失了言说雅俗的权力。 这不仅仅是雅俗的事,还事关天下的运作! 就譬如现在,陈平可以说这菜俗,他却不能说这菜雅,乃至谢致远、程诚都可以说,唯独他不能。 为何?只因他是个没有功名以商谋食的卑贱之人! 程元俭怔怔半晌,只感觉一阵空虚,就好像是黄粱一梦一样。 原来,上面的大人们一直都将自己视为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即使他尽心尽力地为他们做事。 “程公子?” 程元俭忽地一笑,摆着手道:“偶有所感,怠慢几位了,我且自罚一杯。” 陈平望着自酌自饮的程元俭,眼神中透着些许疑惑,方才他就在想这人如此聪颖为何不去读书科举,反而要从商,若只是为了遮掩身份那也大可不必如此。 越寻思陈平越是疑惑,转念想到程元俭或许察觉到他的破绽被自己发现,要不待会儿与他摊牌? “陈公子说得对,确是俗了,不过菜品名字只是个噱头,只要色香味够好不就够了?” 程元俭话刚说完,谢致远便啧啧否定起来。 “错!大错特错!名字就像招牌,你起个这么俗的名字但凡有点雅趣的人都先倒上三分胃口,就算吃了之后惊为天人,也是不完美的。” 作为京城该溜子,东西两城巡检的头疼对象,满京城酒楼的赊账大户,谢致远一针见血的指出了程元俭此话漏洞,让对方为之一愣。 然而谢致远不知道,他这句话本是在点评菜品,落到程元俭耳朵里却是另一番触动。 原来自己的能力再出众,没有功名在身入不得仕途终究是无用,进入不了官场融入不了士林,兜兜转转到头来只是一个商贾,哪怕是个秀才都能鄙夷自己,就算是地里耕种的农民也会暗戳戳的道一声卑贱商贾。 整个大誉朝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排斥歧视商贾,这一刻程元俭觉得自己的努力与大好年华似如泡影般嘣的炸开。 以往他还认为自己是为上面做事,只要足够努力将来是能够得到提携进入官场的,哪怕做不了什么大官也行,现在程元俭想明白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这个资格,他只是一个棋子而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陈平一直在关注着程元俭,见这人似乎有些失神甚至是患得患失的,不免为之奇怪起来。 “陈公子,你追查私运案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吗?这些人在天下各州都神出鬼没,背后没有人撑腰怕是不可能吧?” “你是说?” 程元俭微笑着说道:“恐怕他们在京城有人,陈公子虽贵为状元,但要对抗这样庞大的势力,一个不慎便有杀身之祸啊!” 陈平眯起眼睛,揣摩起程元俭这话的意思,是警告还是什么? 不对,自己与程元俭他们的组织结下这么多梁子,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地步了,要对自己动手哪里还会事先警告? “程公子可能不知,吾恩师之死即是这贼人所为,我与他们势不两立何怕杀身?” “陈兄言过了,那皮休不是已经伏法?想来足以告慰尊师在天之灵了吧,令师应当不愿见陈兄身处险地只身寻虎,何不放下恩怨安心做官?” 程元俭继续问道,他要试探陈平的决心。 “放下恩怨?” 陈平咧嘴笑了起来。 不可否认,杀死皮休时他确实有那么一瞬的茫然,不知自己今后该去往何方。 但回到京师后陈平隐隐感觉到这背后牵扯之事远非那么简单,皇帝病重大誉暗流涌动,杀死皮休是让恩师瞑目,然天下局势动荡在即,他如何能够作壁上观? 圣人以天下为己任,他陈平虽不才,但也想试上一试。 程元俭望着陈平,见他笑后端酒,一饮而下后飒然开口。 “恩师常常教诲,纵是身居乡野亦要心忧庙堂心系天下,何况我现在名列甲榜?” “程公子若是劝我勿与贼人角力,我只能谢过程公子好意。” 陈平淡淡说道,他要是害怕这些就不会一直追查了,况且人已入局哪里是能够说退便退的,就像那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程元俭眨了眨眼睛,豁然露出笑颜,端起酒杯冲陈平恭敬道:“状元果真不凡!” 就在程元俭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外面小跑进来一个仆人传了话。 “宫里来了人,说是请陈平陈状元去揭榜游街呢!” 一句话让在场的四人都停了下来,程元俭一拍脑门,“都怪我都怪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快快快,速速送陈状元去揭榜,误了时辰我就成罪人了!” 陈平闻言也是一诧,旋即想到这次殿试与以往不同,是当天殿试次日放榜,他作为大誉天启十八年的状元,放榜这天没去揭榜反倒来程元俭这儿赴宴了,真真是给足了面子。 “我还以为陈平你知道呢,原来你根本没放在心上啊!” 谢致远一听到宫里来人找陈平,诧异非常,一旁的程诚则是疯狂点头附和。 “别废话了,程公子我便先走一步,改日再来相会。” 陈平打了个哈哈,冲程元俭拱拱手而后跨步朝外面走去。 程元俭一路相送,直到目送陈平骑马狂奔远去后方才收起脸上笑容。 转身回府,来到书房密室后程开济便寻了过来,一见面就开门见山。 “儿啊,这陈平看起来不是善茬,似要咬死了咱们呐!” “......” 听到程开济的话,程元俭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这对他来说并非全是坏事,甚至如果操作得当,还会成为自己乃至整个程家翻身的机会! “父亲勿忧,上面自有计较,我们听命行事便是。” 程元俭敷衍着回道,让程开济安心离开,嘴上这般说他内心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陈平.....若是可以的话,我希望与你......” 第307章 大誉第一人 第307章 大誉第一人 五月中旬的京城,算是进入初夏。 在度过了去年的战争危机与今岁的皇帝病危后,京城难得热闹一次,各个街坊的百姓都走上街头,朝宫门方向涌去,只为一睹一甲风采。 准确来说,应当是状元的风采! 毕竟这次殿试的状元着实叫人们惊之奇之,十八岁的状元,而且是连中六元,自县试、府试、院试、省试、会试、殿试这六次科考中杀出重围,击败无数才子登顶桂冠! 要知道,小三元难得,大三元更难得,而这连中六元者,自科举开辟以来尚且无人,是真真的前无古人之壮举! 这一日,状元陈平之名传遍京师,百姓无不想要亲眼目睹这位出自乾州农家十八岁连中六元的文曲星下凡之人容颜。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陈大文曲星,正在疯狂赶路。 “让一让,让一让!驾!驾!” 事急从权,陈平本不善骑马,而且京师也严禁纵马,但为了赶时间免得误了时辰,他也顾不得这些了。 当陈平纵马在京城街道上狂奔,路人被吓的急忙躲闪,不少人义愤填膺起来。 “这是哪家的公子哥儿,真是太嚣张了,今日放榜他也敢撒野!” “就是!希望状元郎做官后好好整治他们!” “咦?这人看起来忒年轻,怎么跟状元郎还有点像啊?” “...” 陈平纵马没一会儿也不得不停下来了,因为前面的路压根骑不了,只能下马步行。 抬头看向前方,那是人山人海,乌泱泱的脑袋密密麻麻,看的陈平头皮发麻,他试图朝前挤进去,奈何自己这小身板根本撼动不了成千上万的人。 “让你这罗大哥试一试?” 罗砺看了眼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谢致远,闷声说道。 “挤不进去的。” 陈平挠了挠头,谢致远看的心烦,直接让罗砺把他举起来,然后扯着嗓子大喊道。 “状元到!!!” 这句话可谓是吸引力十足,一嗓子下去整条街的人都齐刷刷看了过来,陈平回头看了眼紧赶慢赶才追上来的两个小太监,含笑恭维起谢致远。 “还得是师兄有手段!” 谢致远不屑的哼唧两声,算是勉强认可了这个马屁。 只不过这话带来的后果却是他们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一时间无数人都朝这边拥挤过来,那架势宛如千军万马,就是罗砺也只得连连后退。 “呼!呼!状元公哎,您可把咱累苦了!” 可算跟过来的太监对着陈平抱怨,陈平赶忙把这太监拽到身前,让他解决眼前场面。 “都让开!咱家奉旨迎状元揭榜!” 太监的公鸭嗓比起谢致远自是不如,不过他代表的是皇帝,这会儿在现场维持秩序的京城官兵也终于挤出人群,来到陈平身边护卫开道。 陈平接过早已准备好的大红绣球挂在胸前,并别上一朵牡丹花在头上,整了整衣服翻身上马,视野开阔的同时也叫街道上无数百姓见到了他庐山真面目。 这一刻,万众瞩目! 陈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无数目光朝他看来,那些目光里有着羡慕、钦佩、狂热等等,这一刻他算是明白了孟郊写出那首《登科后》时的心境与情绪。 真真是个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陈平昂首挺胸,满腔的豪情壮志,前后是人群簇拥,欢呼声不断,仿佛整个世界都围绕在他身边。 鲜衣怒马,纵情声色,无愧十年寒窗之苦! 周遭无数闻讯而来的大小娘子、闺中少女,在这一刻尽是芳心暗许秋波频送,当真是翩翩美少年卓卓状元郎! “这便是当今状元陈小郎君吗?好生俊俏,文采风流又天资卓越,谁人不慕啊!” “十八岁连中六元,荣登及第,摘得状元桂冠,若我有此殊荣,此生无憾!” “原来状元竟是这般荣耀,三年之后希望我也能荣登科第,走马揭榜!” 当陈平一身鲜衣在官兵开路下朝礼部门前揭榜时,沿途百姓无不是多有赞词,或是极尽羡慕,或是感慨自身,或是受到激励,总之这一盛事叫满城都为之牵动。 行至礼部时,已有许多进士在此等候,毕竟陈平作为状元郎,他不来唱名别人就都得老老实实待着,也因此不少人心中积生不满。 “恃宠而骄,入得翰林院后这等性子只怕讨不得甚么好。” “嘘,叫他知道了保不准记恨你呢,人家到底是状元郎!” “且看他风光,历朝历代状元是风光不假,但又有几个真的一路青云直上?朝堂上可不比考场!” 一众进士眼看着陈平将所有人目光吸引过去,陈平这皓月一来,他们这些萤虫晨辉怎能与之争光? “天启十八年春闱,甲榜第一,状元陈平!” 见正主终于赶到,礼部官员旋即高唱陈平大名,声音一次次传递,最后由几十个礼部小吏齐声高喝,伴随着的事一道道乐器之声。 这种程度的规格待遇,解释了为何范进中举后的癫狂,一个举人尚且如此,何况陈平是进士,是一甲第一名人称状元的进士! 场上顿时山呼海啸起来,街道上、两旁楼房上,欢呼声响彻不绝,而在一间酒楼的露台上,苏依依正眼带桃花看向那人群中最耀眼的少年。 “小姐小姐!快看啊陈公子中状元了!真好!” 苏依依轻拍了栀儿一下,娇嗔一声:“乱嚷嚷什么,没大没小!” 嘴上这般说着,其实苏依依心里已是乐开了花,眼底尽是喜腻,叫人看了痴痴出神。 紧接着是榜眼、探花的名字,这甲榜一甲全部唱完之后,陈平便打着马上前揭榜,那甲榜一甲上仅有的三个名字象征着这天启十八年大誉最优秀的三个人。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陈平丁洵侯耀邦三人分列状元榜眼探花,成为所有读书人仰望的目标。 而作为其中的第一人,陈平这个状元郎自是耀眼无限,风光无限! “学生多谢大人栽培!” 来到礼部尚书面前,陈平谦虚答道,而那礼部尚书则是笑容满面,纠正道:“已不是学生了,今后你我同朝为官,切勿恃宠而骄,恃名而傲。” 陈平点头,一副深受教诲的表情,而后站到了礼部尚书身边。 之后是其他进士依次见过礼部尚书,待全部人揭榜唱名之后,天启十八年新科进士便在礼部尚书的带领下,进入礼部贡院参加皇帝所赐之宴。 这宴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没有谁是空着肚子来的,毕竟真要是指望在礼部吃,且不说礼部的饭菜合不合口味了,路上就忙得头昏眼花哪里还能保持新科进士的风采? 所以这顿饭对众人来说都只是随意吃吃,走个过场而已。 再之后,陈平等人跟着礼部尚书前往国子监拜谢先圣、先师,以承认可。 一通忙活下来陈平却未觉疲惫,只因他在今天是彻彻底底的主角! 自科举开制以来首位连中六元的进士,大誉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陈平! 第308章 面圣 第308章 面圣 人生有三大喜事,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陈平觉得自己现在勉强算是凑上了这三大喜,特别是这最后一喜金榜题名时,着实让人由衷的高兴。 这代表他十年来的寒窗苦读没有白费,得到了世人的认可,并且他陈平的名字将留名青史,今后历朝历代的人都将记住自己,此等殊荣是历史上无数仁人志士所追求的,而今他只十八岁,便达到了! 不仅如此,他连中六元的经历还创造了历史,成为科举建制以来的第一人,没有人能拒绝这种荣誉,陈平亦是如此。 仰望国子监内供奉的至圣先师雕塑,陈平心情激动,穿越多年之夙愿,今日达成一半,接下来的路会更加困难,不过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皮休,杀死你不是我的最终目的,如果是那样的话想必恩师永远也不会瞑目。 陈平回想起师尊叶文昌曾告诫过他的话,若不以匡扶社稷造福黎民为己任,纵是状元及第官居一品,亦称不上君子。 他一直牢记着这句话,并奉之为圭臬。 所以,眼下的成功不过是表象,不过是中场的休憩,就此止步的话他也就违背了自己的初心,违背了曾立下过的誓言。 陈平闭上眼睛在心中发下宏愿,他不会停下脚步,直到死在路上或是,完成目标! 自国子监出来后,下一步流程本是前往皇宫面见皇帝,然而礼部尚书突然接到什么消息,脸色难看的让众人暂时回去。 “怎么,莫非是宫中出事了?” 陈平心头一紧,想到先前殿试时天启帝那不太正常的面色,不由得有些担心。 难不成皇帝的身体并没有好转?还是说贼人开始了行动? 各种思绪在陈平脑海中激烈碰撞,最后拧成一团乱麻,带着这种种疑问陈平刚要起身离开,就被礼部尚书叫住。 “其他人回去,陈平留下!” 嗡! 礼部尚书这句话叫陈平愣在了原地,其余进士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表情各异。 别人都走就我留下,什么意思? “陛下要你进宫,去吧。” 礼部尚书意味深长的说道,陈平瞪了瞪眼睛有些不知所措,最后在一众新科进士的注视下跟着太监离开了。 目送陈平被召入宫的进士们互相对视着,纷纷猜测起其中缘由,然而无论是因为什么,陈平的特殊都让所有人起了疑心。 这个还没加冠的小子,身上到底有着什么秘密? 皇宫,勤政殿内。 天启帝看着眼前的这个铮铮状元郎,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你来了?” “臣陈平见过陛下!” 陈平表情肃穆拱手深揖道,短短几日皇帝的气色怎么变化如此之大?难道先前只是回光返照? 天启帝挥挥手似乎对这些虚礼并不在意,命人赐座后和陈平唠家常般谈起了话。 “状元及第可甚风光?” 陈平不敢怠慢,他不知皇帝所为何事,只得小心应付。 “全赖陛下点为状元,臣不敢造次。” “有什么造次的,十八岁连中六元你陈平是科举建制以来第一人,此等成就便是朕也羡慕啊!咳咳!” 天启帝一脸的向往,说完又咳嗽了两下,接着道:“可知我为何点你为状元?你那策问回答的是不错,然而却不是大誉现在能够做到的。” 陈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索性硬着头说不知道,只是这似乎并未出乎天启帝的预料,他呵呵笑了起来。 “陈平啊陈平,朕当年要是也有你这般缜密心思,就不会埋下祸根直到现在了,你,你凑近些。” 这话听的陈平是心脏怦怦直跳,殿试时自己的怀疑这会儿再度浮现,捧杀,这绝对是捧杀! 只是看皇帝这幅随时可能驾崩的样子,到底在焦虑什么?他又埋了什么祸根至今? 他拱手起身来到天启帝身边,只见皇帝与他耳语一番后,眼神沉重的看向陈平。 “你不是一直追查此事吗?朕给你撑腰,去查个水落石出,让大誉百姓不再受走私之扰。” 天启帝撑着身子道,然而陈平却站在原地沉默不语,见状天启帝皱起眉头。 “你是觉得朕快要死了?所以不敢吗?” 陈平瞳孔一缩,鸡皮疙瘩瞬间炸开,诚惶诚恐道:“臣不敢!陛下身体康健,必能万岁万万岁!” “别说这些假话!朕告诉你,至少今年朕不会死,剩下这半年多时间朕要你放开手脚去查,凡事有朕担着,听懂了吗?!” 为什么?陛下究竟为什么要让自己去查程家?! 他年轻时埋下的祸根又是什么,如今朝廷暗流涌动的原因呢? 这一刻,无数个疑问在陈平心底冒出,他冷汗直流,只感觉自己很是无力,先前状元及第时的意气风发此刻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一阵阵后怕。 “臣,臣懂了。” 天启帝闻言吐出一口浊气,身体仿佛一下变得虚弱起来,挥手让陈平退下。 迈出勤政殿的门槛时,陈平望着面前宽旷的皇宫陷入沉思,本以为自己是棋手,何时自己成了棋子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 “陛下,陈平信得过吗?今天他还去程府赴宴呢。” “.......” 天启帝睁开浑浊眼眸,瞥向开口的王大伴,漠然道:“朕现在还能信得了谁?王大伴,朕现在就连你都有些信不过了。” 此话一出,王太监登时如丧考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疯狂叩首道:“奴婢该死,奴婢实在看不得陛下用虎狼之药用的那么狠,陛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太子如何能安稳登基?” 听见王大伴的哭诉,天启帝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就算减少药量也撑不过今年了,先前对陈平说的那些话只不过是骗他而已,至于太子... 一想到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儿子,天启帝就忍不住一阵叹息,现在把江山交到太子手上他怎能放心? “去召太子来,朕有话与他说。” 京师,北大营驻地。 北军统领常德元将军盯着面前之人,左手摩挲着下巴胡茬,右手按在腰间长剑之上,脸上表情颇显玩味。 “将军可以慢慢考虑,我家主人大门随时向将军敞开。” “哦,好啊,慢走不送。” 常德元笑着送客,等到来人走后脸色恢复了平常时候的冷厉,他蹙了蹙眉头豁然开口。 “去把李峰叫来!” 连续两天,每天万字,有票的打发点吧,谢谢! 第309章 齐洪明 第309章 齐洪明 京城。 陈平带着满腹疑惑出了皇宫,刚一出宫他就隐隐察觉到有人在监视自己,从凌州回京师的路上他没少向罗砺和南宫明请教,不仅学了点粗浅的功夫,还习得了些许反侦察的手段。 不过他并未在意,中得会元的时候就有监视他的人了,何况是现在? 找上在宫门附近等待自己的谢致远与程诚,暂时没有理会二人的问题,陈平二话不说就让车夫先走。 “怎么了?” “先去苏家小园,事情有些复杂。” 陈平摇了摇头,寻思着该怎么把这事说出来,甚至是该不该说。 谢致远点点头没有再问,顺带把程诚也按住,三人坐在一辆马车里沉默着来到苏家小园。 “咦?姐夫你怎么来了?今日还有空闲?” 苏麟一见到陈平顿感诧异,他今天也去看了揭榜唱名,本以为陈平会忙得要死,毕竟是状元郎肯定有很多应酬,却没想陈平竟有空来苏家小园。 “不说这些,伯父可在府上?” “我爹?唔,倒是在,不过你找我爹做什么?” 陈平拍了拍苏麟的肩膀,没有过多解释便寻去苏府了,谢致远和程诚则留在苏家小园等候。 望着陈平神色匆匆离去,苏麟挠着头冲谢致远问道:“谢兄,姐夫这是要来提亲吗?会不会有些着急了?” 谢致远噗嗤一笑,勾起苏麟的肩膀道:“状元郎的心思,你我能猜的到?别想那么多了,陈平这小子还没那么猴急。” 来到苏府时,陈平身上的状元衣服还没换下来,府上的家丁一看状元郎来了,忙不迭的向老爷汇报。 陈平非常顺利的见到了苏丞礼,苏丞礼还纳闷陈平这个状元不去跟同僚聚会开拓人脉,来拜见自己做什么的时候,陈平直接开门见山。 “伯父,敢问朝中现在局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苏丞礼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前辈了,听到陈平这么问,哪里还能不晓得是出事了? 于是一脸严肃的问陈平何出此言,等到陈平把皇帝与他说的事情一一告知,苏丞礼忍不住瞪大了眼珠子,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起来。 陈平凝视着苏丞礼,实话说他这是在冒险,因为自己并不敢完全保证苏丞礼与组织没有关系,一旦赌输不仅将自己置于险地,皇帝的计划也会因此暴露。 不过他不得不赌,皇帝的拉拢并非是没有代价的,这个状元他本不想当,最后却不得不当,就和现在一样,他暂时不想过深的入局,但却不得不入。 无奈之下,只能找到苏丞礼看看对方的立场,他需要帮助需要盟友! “来,跟我到书房。” 苏丞礼脸上表情变换,最后带着踌躇与犹豫的叫上了陈平。 当两人来到书房后,苏丞礼张口欲言而后又闭嘴,半晌之后才叹息一声。 “陛下要你动手说来也是迫不得已,你与那私运组织有仇又接连捣毁他们的窝点,这些陛下都有所知晓。” 陈平表情不变,只是眼神更加深邃,原来,皇帝一直知道这些吗? “这背后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陛下既然没与你说,我也不便透露,你中了状元也当知道官场上许多时候是身不由己。”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遵循陛下旨意,我相信你能全身而退。” 苏丞礼似乎有所顾忌,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是一再叮嘱陈平不要乱来。 陈平压着心底的怒火,再问道。 “那齐洪明呢?” “齐洪明?” “没错,齐洪明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与那组织有什么关系?” 苏丞礼怔了怔而后若有所思,解释道:“齐洪明......” 从苏府离开的时候,陈平平静的吓人,来苏府一趟和苏丞礼摊牌,他知道了很多之前所不知道的事情,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 太复杂了,太纠葛了! 蓦地,他仰望天空见到晴空万里没有一片云彩,心中惆怅万千。 这京师,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能在这里活下去,如鱼得水活下去的,没有一个良善之人! 一瞬间,陈平想离开京师回到乾州,回到永顺县,回到他那土生土长的家乡,与亲朋耕作与好友吟诗,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发什么呆呢?” 一道熟悉的声音将陈平拉回现实,他呆呆地转头望向来人。 “喂!你小子怎么了,宫里走一趟还变傻了不成?” 谢致远歪着头走过来,试了试陈平额头,奇怪道:“这也没烧啊?” 陈平回过神,苦笑一声:“师兄真没个正形,内相要是知道你这般放浪,怕得气出病来。” “呵呵,小爷我的美名京师谁人不知?就算你中了状元也比不了。” 谢致远不屑一顾,转而问道:“要不要我带你去问问我爹,我爹在朝廷上还是有些分量的。” 陈平摇摇头婉拒了,现在他卷入的是大誉朝的最高权力斗争,与任何官员接触都需要慎之又慎,何况是内相? 他与谢致远关系好不代表内相就愿意帮他,再说了内相不比外相,在这种事上面能帮的还真没多少。 “不谈这些了,咱们师兄弟好久没聚聚了,走,去苏家小园。” 谢致远攒着眉头,追着陈平警告道:“什么事你嘴这么严?我告诉你可别想着一个人抗,你不会以为自己出事我们会袖手旁观吧?听到没有!” 陈平微笑着不回头,轻声回道:“知道了知道了...” 对不起了谢师兄,这场棋局太大,我也不过是其中一枚棋子,等什么时候我变成了棋手,再要你帮也不迟。 当天,陈平和谢致远、程诚三人在苏家小园畅谈许久,追溯着这些年的情谊以至洒泪,最后尽兴而还。 当陈平回到陈添睿给他新买的院子时,已是天色正晚,幸好今天是揭榜唱名的好日子,京城没有宵禁,否则连家也回不去了。 当然,对陈平来说,这京城的宅子并不能称之为家,他的家历来只有一个,那就是乾州永顺县的那个小村。 “......” 罗砺注视着微醺回来的陈平,一言不发,京城对陈平来说不是家,对他来说也不是,只是他可以置身事外,而陈平却要独自面对这庞大复杂且充满危险的朝局。 罗砺想起了南宫明说的话。 “这一赌我准备押上全部,你呢?” 罗砺默默呢喃着。 “我跟......” 第310章 滚! 第310章 滚! 北方军营的营地里,李峰掀开帐篷望着漫天繁星。 他想起了名叫陈平的少年,那是多年以前,他还在凌州做教书先生的时候。 那时的生活还十分悠闲,不比现在的刀光剑影,每日都是山野田园,百姓们也很尊敬他,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啊! 彼时陈平虽说聪慧但到底还是个懵懂少年,求学之心真切,后来送陈平进入华庭书院,再后来....... “一转眼十年光景过去了,陈平,没想到曾经家境贫寒的农家子弟,如今竟成了大誉立国以来都未有过的六元状元郎。” 李峰感慨道,时光荏苒,陈平不再是苦苦求学的贫家子弟,他也不再是那个为稚童开蒙启学的教书先生了。 他笑了笑,然后又冷下脸来,他与陈平的师徒缘分虽短,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现在陈平将要步入官场,还偏偏是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时候,李峰焉能视而不见? 想起方才常德元将军与自己说的话,李峰目光锋锐,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叶老,您在九泉之下且安息吧,陈平不是一个人。” 营内帅帐之中,常德元正翻阅着朝廷的邸报,眉头忽而紧皱忽而舒展,忽地他眼神一凛,脑袋猛地转向一边,定神片刻后开口。 “你来了?” “......” 屏风之后,一道人影缓缓走出,常德元心中激荡,表情再难紧绷,他脸色复杂的看向那人,像是故人相逢。 “老将军命不久矣,你终于肯来了.......” ....... 一间静谧别院里,陈平在空地上蹲着马步,一身短打劲装面容坚毅紧盯着前方,虽是屏息凝神但愈发粗重的呼吸还是暴露出了陈平的水准。 罗砺抱着长剑在一旁注视,眉眼间隐隐有些失望。 到底还是个书生,错过了练武的最佳时机,现在打熬身体已是收效甚微了。 随着额头细汗频出,陈平双腿止不住的发颤,最后咧起了嘴角紧紧咬住牙关,伴随着噗通一声终是支撑不住一屁股栽倒在地。 不行,还是不行啊! 陈平张开四肢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就算是在路上练了些日子,相比起正儿八经的将门子弟或是江湖人士,他这点时间都还是远远不够的。 “别费劲了,学些速成的功夫就够了,南宫明说得对,你的天赋不在这上面。” 罗砺忍不住开口劝道,往常他根本不会多话,现在也看不下去了。 陈平满脸的不信邪,硬要起身再练,结果是根本动弹不得。 他不太愿意相信自己注定要做个文弱书生的事实,这方世界的武力远比后世要强,不说罗砺这种绝世高手了,就算普通的江湖人士也能比肩那些职业拳击手,哪怕只是学些皮毛也好啊。 “你的心不在这里。” 罗砺一句话让陈平彻底放弃挣扎,他呼吸忽然变得平静,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我想回一趟乾州了,京城的乱子远比我想的要大,大得多,不解决后顾之忧我没法跟他们玩儿命。” 猛然翻起身,陈平眺望南方喃喃道,有牵挂的人总是这样,他本以为自己是光脚的,到现在才发现他光的还不够彻底。 回一趟乾州,是时候该回去一趟了,既是要祭拜告慰下恩师,也是看看何青选研究的怎么样了,如果没成他怎么也要在凌州搞出个保命的玩意儿再来京师。 到时候就算失败,也能死的壮烈些,叫那些敌人知道他并非软弱可欺的绵羊。 “现在回去?” “现在回去。” 陈平起身朝外面走去,京师往乾州比凌州近上不少,而且道路条件更好,从京师去乾州要不了几天功夫。 他能在会试后殿试前不远千里跑去凌州,岂会不敢在这个时候回乾州? 至于皇帝安排的事情,皇帝老儿不是说他还能活过今年,给自己几个月的时间吗? 出了院子陈平先是来到天香阁,告知陈添睿这一消息让陈添睿小心些,随后是去寻谢致远和程诚,得知二人要一同前往后便来到了最后一个地方。 苏家小园。 苏依依愁得不行,尽管苏麟和苏丞礼没有与她说什么,但苏依依是什么人? 这么个冰雪聪明的人儿怎么会察觉不到,何况栀儿也与她说了陈平拜访苏丞礼的事,她当然没傻到往提亲上面想,毕竟京城的局势摆在这儿,陈平哪里会在这时候提亲。 她坐在小园的凉亭里,黛眉微微蹙起好似柳叶弯弯,略施粉黛的俏脸上挂着忧愁,对着满园竹林花卉顾影自怜,真真一个伤心人儿。 “莎莎!” 当陈平踩着落叶进入小园,他似乎感受到了那股莫名的悲寂,就像是心有灵犀。 陈平没有说话,静悄悄地来到凉亭,透过层层绿植看到苏依依那曼妙身姿与病容似的娇颜时,心怦的一跳。 “呀!陈......” “嘘!” 陈平竖起食指掐灭栀儿的声音,定神看向苏依依,见她深深出神没有发现自己后脸上带着笑意饶了进来。 栀儿咬着帕子脸颊绯红,眼睛紧紧盯着陈平的动作,既害怕又激动,害怕陈平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激动陈平好像终于要做些什么了。 “栀儿,咱们.......” 苏依依长出一口气,正要叹道,蓦然发现栀儿表情有异,顺着栀儿目光看向身侧,顿时整个人呆呆的愣住了。 陈平摘下头上的牡丹花,递到苏依依面前。 “昨日的状元花,送你。” 陈平眼神清澈,眸子深处透着一股清净温和,配上一身浅蓝色襕衫,端的是风姿卓越翩翩公子一个。 苏依依怔怔的接过那朵牡丹花,嗅着上面陈平的气息,一抹红润迅速铺满小脸,随即羞答答的低下了头。 “你要是不喜欢,拿去卖也行,京师当有人愿出高价购之。” 陈平很是装逼的说道,这话听在苏依依耳朵里立刻就不乐意了,她一下昂首护宝贝似的护住牡丹花,争辩道:“谁不喜欢?我喜欢!” 说完苏依依才后悔起来,有些懊恼陈平的奸诈,故作愠怒哼了一声,将头别了过去。 “喜欢就好。” “我准备回乾州一趟,特来与你说说。” “你要去哪儿便去哪儿,状元郎嘛!文曲星下凡!” 陈平眨巴着眼睛觉得有些好笑,这就生气了? “好。” “喂!这就走了?你给我回来!” 陈平刚要转身离开,听到苏依依急切呼唤立马掉头,一脸茫然的问道:“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被骗表现出关心陈平的苏依依这次是真生气了,作势想把陈平送的牡丹花扔出去却又没舍得,最后指了指小园的大门处。 “滚!” 感谢龙诚书虫、海绵宝宝乐芙兰的月票支持。 第311章 楚王 第311章 楚王 “你这就要回乾州?可想清楚了?” 京城酒楼中,谢致远挑着眉问道。 陈平默然点头,贸然进入这个风暴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他不想做棋子,至少不想做一个不受重视可以被随意抛弃的棋子。 “京城的动荡是因陛下而起,不过在此之前朝堂上的派系斗争又是为何,我想知道知道。” 谢致远拾起一枚青梅送入嘴中,摇着头啧啧起来。 “陛下要你做什么?殿试才结束没两天,你现在还没进官场吧?” “不过也是,陛下的身体怕是等不了多久了,你这样一个合适的人选岂能放着不用?” 陈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勾勾盯着谢致远,见到陈平这般坚持谢致远耸了耸肩。 “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之前的就不说了,现在的矛盾是继承的人选。” “想当年先帝驾崩后,陛下并非顺利登基,陛下有个弟弟,即楚王。” “要说这楚王能力才智不在陛下之下,先帝对楚王也是疼爱有加,若非陛下是嫡长子,恐怕现在是楚王坐在那九五之尊的宝座上。” 楚王? 陈平眉目微动,心里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点点头示意谢致远继续。 “当年陛下登基时楚王就试图争取过皇位,落败之后颇有微词,于是陛下这些年来对楚王很是宽大,不仅保留了先帝赐予楚王随意来往京师的权力,还大加封赏,谁叫楚王是陛下唯一的兄弟呢?” 听到这里陈平勾起嘴角笑道:“是不是楚王一直对陛下耿耿于怀?还心心念念着皇位?” 这种兄友弟恭的事情,在历史上可太常见了! 谢致远颔首,带着些许惆怅道:“是啊,那可是皇位,谁能不心动呢?” “以前就算了,现在陛下病重,而太子尚且年少不说,能力...只能说不尽人意,楚王自然又动了心思,比起传位次子,兄终弟及就显得更加符合礼法了。” 又动了心思?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楚王一直在动心思?陈平心里想到。 “这皇位之争是一,二嘛是出身各地的官员结成的党派,现在朝中有吴党、楚党、齐党等,算起来你出身乾州,还是楚党的呢!” “楚党?楚王的封地不在乾州吧?” “是不在乾州,在乾州北面的荆州,荆州乾州凌州这几个州的官员大部分都是楚党一系,而这楚党和楚王之间的关系嘛,你自己琢磨。” 陈平明白了,看来自己这一趟回乾州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 “那照你这么说,这场是非我是逃也逃不掉了?” 谢致远拍手叫好,笑容无比灿烂,“谁叫你出这么大的风头?自科举建制以来第一人,大誉朝最年轻的状元,还想置身事外?别逗了。” 陈平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确实有些贪得无厌了,既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又不想牵扯进去,问题是自己如果是棋手或许还能有的选,但自己现在只是个棋子而已。 皇帝让我调查程家,程家绝不是真正的目标,这只是个引子而已,那么谁才是皇帝忌惮的对象呢? ....... 京师,程府。 “从国子监出来后,陈平被召入宫中面见陛下,其间谈话不得而知。” 程元俭闭着眼睛思索,这把一旁的程开济急得不行,他继续说道。 “再不动手陈平就要入局了,以他的能力撼动上面自是笑谈,但是我们程家就危险了!” “危险,也是机遇。” 程元俭缓缓睁开眼睛吐出声来:“乾州、建州、青州、凌州,这些年我程家忙前忙后辛辛苦苦打造的商路被陈平捣毁不少,然而上面对我程家关照甚至还不如陈平,权当闲子支使。” “眼下乱局将现,陈平顺着凌州线索要不了多久就能摸到程家,到时候上面会保我们吗?” 听到他这一番话,程开济瞬间瞪大了双眼,而后一脸苦涩地挪逾道:“谁叫我们只是商贾呢?注定是这个角色的,儿啊你...” 他的话被程元俭一下打断,程元俭表情愤然,压抑了许久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 “谁言商贾就只能做马前小卒?我程元俭哪里比那些官宦子弟差?!” “这些年鞍前马后早把人情还完了,反倒是他们欠我们的!” 程开济脸色有些惶恐,被程元俭这话吓得手足无措,嘴里喃喃道:“莫说了,莫说了,我们哪里能反抗上面,小心侍奉才是正道,才是正道...” 程元俭并不认同父亲的观点,这么多年为上面做事他早已摸清了许多门路,此刻爆发并不是被愤怒冲昏头脑,而是早有准备。 他将拳头紧攥,眼神充满决绝:“从一开始为他们做事,我就没想这样过一辈子,事到如今机会摆在面前我岂能无动于衷?” “父亲,相信我,程家不会永远是商贾,庙堂再高我也要爬上一爬!” 京师南门。 陈平回忆起天启帝与他说的话,再联想到从谢致远口中得到的消息,尽管现在还没有证据,但这已经足够让他有所警惕了。 程家这个组织背后的大人物,可能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不管是为自己性命考虑,还是为了完成发下过的宏愿,他都得回一趟乾州,跟朝堂上的这些老油条拼,来文的怕是希望渺茫,即使有皇帝支持亦是不够,说到底最后还是得靠自己。 陈平望向南方乾州方向,何师兄,不要让我失望啊... “愣着干什么呢?又矫情了?何青选那家伙可不太聪明,要是他就是你的底牌,那我觉得你还是别抱太大希望了。” 谢致远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见到陈平出神直接嘲讽起来。 陈平早都习惯了,谢师兄是刀子嘴豆腐心,何况他说的也不全错,何青选何师兄是不太聪明,不过那是在读书科举这方面上,而在科学技术这方面,何青选应当不似谢致远说的那么不堪。 “术业有专攻,何师兄科举不第不代表他在别的领域也不行。” 陈平笑着给何青选辩解,随后看了看天色,下了决定。 “走吧,咱们回乾州!” 随着陈平下令,车马随即开始行动,谢致远躺在马车内抱怨道:“老子这是造了什么孽?跟你陈平为同窗好友,是我谢致远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师兄过奖了。”陈平权当没听见,厚着脸皮嬉笑道。 “怎么没把程诚那厮一起叫上?噢,我知道了,你这是拿我发善心,让程诚留在京师风花雪月谈情说爱是吧?” 谢致远龇牙咧嘴,对陈平露出凶相:“好你个陈平,看不出来这么狡诈,亏你还是状元郎文曲星呢!” 陈平笑而不语,程诚太老实实诚,不适合掺和进来,谁叫你谢师兄文武双全心思机敏呢。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 第312章 围观状元郎 第312章 围观状元郎 陈平敢打赌,如果谢致远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撂挑子不干,所以这话也就憋在心里没说出来。 其实他在想,如果当初在凌州晚点回来的话,会不会局势对自己更有利? 那时只想着赶上殿试,然后好腾出手来继续追查真相,现在好了,被生拉硬拽着拖进了局里,而且还给安排了一个十分危险的任务。 换做是别人,恐怕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然后被牵着鼻子走,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他人。 但陈平并不想自己这么被动,他向来不是一个可以被随意拿捏的人,所以干脆回到乾州,以退为进。 京城,苏府。 “陈平要回乾州?!” 苏丞礼眉毛拧成一团,对陈平这个举动充满了疑惑,他这是要干什么? 难不成陈平要无视陛下的旨意?不,不对! 陈平与他们有仇,而且现在这情况他不可能说离开京师回到乾州就此不出,其中必有缘由! 说不定,这是陛下的意思。 程府。 程元俭眯着眼睛,各种思绪交杂,试图分析陈平这样做是为什么。 “这个时候离开,真是随性洒脱啊,把京城当菜市场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呵!” 对陈平的行为,他是惊讶非常更是揣摩不出陈平的目的是何,不过越是琢磨不透程元俭越觉得这是个可以合作的盟友。 这毕竟是死地求生,不兵行险着用点非常手段的话,只能沦为被随意驱使随意抛弃的棋子。 看样子,陈平也不愿做棋子。 皇宫内。 “陛下,是否派人拦下陈平?” “...” 宫殿内熏烟缥缈,龙床上的天启帝面色深沉,看不出喜怒哀乐,他沉吟半晌轻飘飘地挥了挥手。 “不用,他会回来的。” “对吧,陈平?” 偌大宫殿中,天启帝的声音却微乎其微,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 而在同一时间的京师,大将军府上。 昔年扛起大誉边疆重任,抵御北方胡虏第一人的南宫问,此刻已是须发皆白垂垂老矣。 身为大誉的三朝老臣,一手重建了北方防线使得胡虏闻风丧胆,然而也是逃不过时光的摧残,南宫问睁着浑浊的眼珠,看向来人。 “先帝终前曾嘱咐过老夫,要我南宫家不忘初心,为大誉镇守边陲拱卫京师。” “老夫一直铭记,直到被奸人构害离开了边疆,去岁再次挂帅赶赴军旅,所见所闻吾痛心不已,这次能够击退胡虏,下次呢?老夫撑不住了,陛下也是...” 回忆起曾经的点点滴滴,这个大誉朝曾经的帝国脊梁,在这一刻潸然泪下,浑浊的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眶,让这个骄傲了一生的男人第一次不再坚强。 “将军!” 来人抬起了脸庞,赫然便是现今北方边境的顶梁柱常德元。 他为之动情也流下了泪水,当初南宫老将军被朝野弹劾,最后被迫离开军队,而他忍辱负重留了下来,虽然如此,但对于朝廷派来的人裁撤精锐削减军费,以及打压盘剥军士这些有损大誉军力的行为,常德元也只能干看着无法阻止。 每每想到这些他就十分的痛恨自己,甚至想一走了之! “大誉到了多事之秋,然内乱可以,外祸不行!你要明白这一点,不管京师出了多大的乱子,都不能插手,懂了吗?” 常德元昂起头满脸纠结,他追问道:“若是奸人把持朝政!” 南宫问厉声喝道:“那也不行!朝廷再乱也是咱大誉自己的事,要是守边的军队也跟着乱了,大誉就完了!” 常德元抿着嘴艰难点头,他明白了,他终于明白老将军被满朝弹劾却一言不辩,最后只身回到京师的行为了。 “那小子,可以回来吗?” 见常德元点头,南宫问松了口气,接着脸上带着些许愧疚地问道。 “他......” ...... 京师往乾州的官道上,车马川流,大誉开国百年,一直以来都没甚么大的战乱,作为腹地的中州更是繁华之至,四通八达的道路与河流汇集于此,让中州地界成为不逊色于江州的富庶之地。 “该换船了。” 陈平走出车厢望着前方的一处渡口,此刻正有许多车船对接,大多是运货的,只有少数是船。 “九龙堂在这里应该有分堂吧?” “找什么九龙堂,直接去官府要牌子,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 谢致远对陈平想要自力更生的行为不屑一顾,直接下了马车带着两个家丁就朝衙门走去。 陈平刚想说不要太过招摇,转念想到自己中得状元后就离京必然是闹的京师满城皆知,哪里还有不招摇的必要? 再说谢致远是谁?大誉内相之子,他爹可是清流之首,大誉天子身边的红人,这小子自打出生起就是官二代,平常把衙门当家的主儿,在京城尚且如此,何况是到了地方? 正等着谢致远的时候,陈平却发现四周百姓看自己的眼神愈发奇怪起来,忽然有人大喊一声。 “快看!是状元,是陈状元!” 陈平:??? 卧槽!我才中状元几天啊,中州就有人认识我了? 陈平赶紧掩面然后躲进马车里,想着一定是巧合,然而她还是低估了大誉百姓对于读书科举的追捧,一听到状元这两个字,周围百姓都把手上的活儿放了下来,纷纷寻找状元的身影。 没过一会儿人群就朝陈平这里聚集起来。 “是那个十八岁的状元吗?好像是姓陈?” “不仅十八岁,还连中六元!前所未有啊!” “让一让,我看看这状元长什么样!” 陈平有些害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粉丝见面会呢,中个状元而已,有这么离谱吗? “都让开!都让开!” 心里正担心等会儿被百姓围堵该怎么脱身,陈平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呼喝声,里面还夹杂着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 “哈哈哈!陈大状元,感觉如何?” 一听这声音陈平就知道是谢致远,刚才还觉得他有些张扬的陈平现在只觉得救星来了。 “快快快,别贫嘴了,要是知道中个状元出门都这么麻烦,这状元老子打死也不要!” 陈平赶忙催促着,直到谢致远带来的上百号差役努力开出一条道路来,他才松了口气。 “啧啧,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至少现在我觉得状元不好,不行吗?” 谢致远翻了个白眼无话可说,毕竟陈平是真中了状元,还是连中六元,就算知道陈平在显摆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办法。 “行行行,你是状元你最大,那我走?” 第313章 回乾州 第313章 回乾州 中州的河道上,几艘官船缓缓行驶着。 陈平坐在船上没敢出去,先前在陆地上被狂热粉丝吓着的陈大状元觉得,还是低调点好。 倒不是为了别的,单纯是求得一时半会的清净,否则这一路上不说别的,这时间就得耽搁不少。 “换上了这船,速度就快多了,再过七八日就能到乾州了吧?” “差不多,你问这个干嘛?” 陈平嘴唇嚅嗫了一下,摇摇头没说话,他总不能说自己看见皇帝气色很差,推测活不过今年吧? 虽然天启帝向他保证今年不会挂,但陈平作为一个对医理一窍不通的普通人都能看出不对劲,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这绝对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他还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想就是对的,如果不对那他留在京师直接向程家发起调查,很可能会被当做诱饵,到时候他这个状元该死也得死。 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而天启帝既然没有阻拦自己,那就说明他还留有后手,不管是真能拖延到明年还是其他的,总之都能让自己多做些准备。 谢致远看了陈平半晌,脸上浮起若有所思的表情,罗砺则盘腿抱剑坐在船头,一艘船上几人各自散坐,好像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官船的速度不快,甚至比起马车来还要慢上一些,不过车马需要休息而船只却不需要,昼夜都能航行一刻不休。 这样的话速度一下就上来了,在船上待了四五天后,陈平一行人终是抵达了乾州北部的一座城市。 “下船了陈平,乾州,哈!终于回来了!” 谢致远招呼着陈平下船,五月份的天气在京师还是有些微凉,但在乾州,已是进入夏天。 连着几天坐船,刚一下船陈平还有些不适应,待站定了半晌后他才抬头仰望这片天地。 “乾州...父母,师父,同窗故旧们,我陈平回来了,带着大誉六元状元的荣誉回来了!” 尽管已经身陷危局,但我相信只要小心应付就能够化险为夷。 陈平心中一阵激动,随后找到九龙堂的堂口骑上几匹快马就朝江夏书院赶去,本就是一次短行所以也没带甚么行李,几人轻装简行没要半天功夫就到了江夏书院。 与当年离开书院时相比,书院没什么大的变化,反倒是陈平等人变化颇大,此刻矗立在书院门前,陈平竟有种物是人非的萧索感觉。 “这牌匾还没换啊?老头子们也太会省钱了吧?” 清净幽雅的书院门前,谢致远翻身下马托着下巴对书院评头论足起来,嘴里嘟囔着样子很是欠抽。 陈平忍着怒意走到谢致远身后,直接来一手偷袭,捶了谢致远一拳。 “哎呦!你干嘛?!” 背地里暗算人这种事,向来都是谢致远的专利,没成想自己还有一天被别人暗算,他猛然回头指着陈平骂道。 “这牌匾是吾师手书的,换?换你个头!” 谢致远没脾气了,谁让陈平师父是天下大家呢? “不换就不换,至于捶我吗?镶个金边也是好的啊!” “哎哎哎!钱我出就是了!” 陈平没有理会谢致远,径直朝正在吃瓜看戏的门童走去。 “两位小哥,在下书院门生陈平,特从京师赶来。”说话间陈平拈起腰间玉佩,递到门童面前。 “陈,陈平?” “可是状元陈平?!” 门童惊闻此名,一下变得激动起来,陈平淡淡笑之,冲二人拱了拱手朝里面走去。 谢致远跟在后头倒吸着凉气,强撑着摆出一副潇洒公子哥的架势,展开折扇不急不慢的跟了上来。 进入书院后,看着周遭熟悉的场景,那发着翠绿枝丫的各色树木,徐徐传来的读书声,以及淡淡飘来的香火味道,竟让陈平有种回到从前的感觉。 “久别再见,原来往事已过眼云烟也!” 陈平有感而发,理智不敌情绪,声音甚至有些微微的颤抖。 谢致远跟在一旁看见陈平这般姿态,撇了撇嘴:“切,明明没两年,搞的跟生死离别一样。” 陈平无语,这家伙向来洒脱随意又爱贫嘴,好在自己已经习惯了。 感慨过后自是前去见一见程院长以及曾经的先生,陈平此番重来江夏书院,故地重游便不说了,虽是空手而来但携状元荣誉而归,就是最大的礼物! 当程院长见到陈平的时候,满脸震惊,而后表情喜忧参半,却没有说些其他的,只是叫陈平保持初心,谨慎行事。 “我听说了你的事情,状元固然荣耀,可你千万别因此懈怠因此自傲,多的我就不说了,想必你心中有数。” 陈平点点头,程院长和叶师关系不错,对他也是知晓不浅,很是明白自己的志向。 “京师凶险,学生此回乾州是一步险招,也是一步绝处逢生之招,先生不必挂念学生。” 程院长捋须释然,陈平的心智才能他是知道的,京师朝廷上他一个在野闲人也帮不了什么忙,一切都得靠陈平自己造化。 “先去休息吧,此来凌州山遥路远,不过下学之后你这个状元郎可得给学弟们讲讲课。” 陈平含笑应下,这是应该的。 当晚,江夏书院之中灯火通明,整个书院的学生都聚集来听陈平讲学,直到夜色深沉才逐渐散去。 当陈平拖着疲倦的身躯睡下,想着第二天该如何安排行程时,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晚的讲学在乾州士林掀起了什么样的波澜。 次日一早,陈平睡得正香,迷迷糊糊间就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一睁眼见是谢致远这厮后,便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陈平!陈平!” “别睡了,快起来!” 妈妈的!猛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是吧? 陈平怒起掀被,指着谢致远的鼻子骂道:“姓谢的你不要太过分!” 作为一个正常人,陈平觉得打扰他人好梦这实在是一种不能饶恕的行为,再加上这一路上谢致远的刺激,陈平觉得有必要用一用罗砺和南宫明教他的武功,来教训教训这家伙了。 “喂喂喂,冷静点,你看看外面!” 谢致远吓了一跳,看陈平这架势是要动手,这货不是平日向来以君子自居吗? 也没来得及思考陈平是哪里来的胆子跟他这京城小霸王撸袖子的,谢致远指了指房外,陈平皱着眉头狐疑看去。 只一眼陈平就愣住了,什,什么情况?! 第314章 陈平讲学 第314章 陈平讲学 如果给陈平一次再来一回的机会,他绝对会猛抽自己的嘴巴,不该在昨晚多嘴,讲到半夜。 因为现世报这就来了! 望着那窗外人头攒动的人影,陈平眉头皱成了一团,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妙。 “咱们俩多年的师兄弟了,外面这是什么情况?要不你先替我挡着,我从后门先走?” 陈平收回了方才的态度,一脸诚恳的看向谢致远,这个师兄虽然不靠谱,但关键时刻还是能拿来挡枪的。 谢致远无奈的笑了笑:“你当师兄我是什么人?真要遇到事我还能让你开这个口?” “可惜今天来的人我实在应付不了,人家就是冲着你来的!” 陈平咽了一口唾沫,看样子自己今天要小命不保啊。 “可恶,君子舍生赴死,我陈平跟他们拼了!” 他十分平静的穿上衣裳,一丝不苟的将发冠整理妥当,最后毅然决然的打开了门,一脸的大义凛然。 “你们......嗯?你们干什么?”陈平瞪了瞪眼珠子,被眼前情况整的一脸懵逼。 只见他房间外的空地上,挤满了眼巴巴的书生士子,而陈平推开门的一瞬间,所有人眼神齐刷刷的看了过来,陈平看到了,那眼里有着满满的求贤若渴。 就像,就像他当年渴望进入书院学习的感觉一样! “陈公子,不!陈先生,请为我等解惑!” 人群前排,一个身着白色襕衫头戴方巾的书生扑了过来,举起一捧书卷大声喊道。 陈平还没来得及整理语言回答这人,紧接着其他人就如同潮水一般乌泱泱的模仿起来,场面之大让陈平有些小害怕。 “谢,谢师兄,我知道你喜欢开玩笑,但这玩笑开的有点大了吧?” 谢致远扭头看向陈平,一字一句语气加重的说道:“你在怀疑我的品味?我谢致远会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何况,这些倔驴会老老实实听我的?” 谢致远指着满地匍匐的书生士子们,满脸的不屑:“他们都是来求学的,让你给他们答疑解惑,讲学明理!” “我陪你读这么多年的书了,也不知道你有什么特别的,啧啧,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了。” 谢致远话还没说完,下面就有书生愤而起身,指着谢致远呵斥道:“狂徒!陈先生学识渊博,见解独到,焉是你这等倚仗家世毫无才学之人可以评价的?!” 谢致远笑了,刚想跟这人理论理论,看到在场泱泱几百号人后悻悻作罢。 “先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昨日才到书院啊!” 这会儿程院长终于是来了,陈平见后赶忙问道,事情来得太突然他压根没有任何准备。 现在别说讲学了,就是提笔写字也够呛,因为压根还没睡够! 程院长表情也很是复杂,似乎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他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事儿......” 等陈平听完程院长的陈述,陷入了一阵沉默当中,是该说自己运气惊人呢,还是说自己实力超凡呢? 明明只是一次普通的向师弟们装个逼的讲学,没想到竟阴差阳错搞出了这么一个大新闻,陈平甚至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请先生授业解惑!” 一众数百书生士子齐齐喊道,陈平心里那叫一个纠结,他来乾州不是干这事儿的啊! “陈平,你便给他们讲吧,这事未必是坏事。” 程院长还是老谋深算些,眼里泛着精光冲陈平嘱咐道。 陈平咬了咬牙,也想到了这其中可能蕴藏着的机遇,点了点头朝学堂走去。 在他身后,几百号士子忙不迭的起身跟上,在陈平身后形成了一道人潮。 “嚯!霸气外露!院长,陈平这小子不会真成大家了吧?” 谢致远半开玩笑似的问道,程院长沉吟片刻,开口纠正道。 “去掉不会。” 谢致远:??? ....... “先生,‘赵孟之所贵,赵孟能贱之’,此言吾拽发数缕仍不能费解,求先生答疑。” “夫人贵不在物,万金饰佛不点睛,与泥塑无异也。” “先生,学生亦有祸,前日读《中庸》,见‘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此句学生彻夜思之,然越思越乱,望先生解惑。” “《孟子-滕文公下》有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多谢先生解惑,学生......” “此之为上,下则是乱时避祸,安时济民,书以载志,生以承德,希望你能有所感悟。” “谢先生点迷!” “......” 巍巍道场上,数百人散落而坐,陈平面向他们一个一个的回答着问题,从清晨直到日暮,人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还越来越多,然而陈平并没有注意,他也是进入到了一种忘我境界当中。 这是他第一次穷尽腹中才学,既是与人答疑解惑授业传道,也是磨炼自身龙场悟道。 期间陈平滴米未进滴水未沾,一直盘腿而坐只是时不时的擦拭额头两鬓汗水,任嘴角龟裂也不停歇。 “这小子......” 这一幕叫谢致远看呆了,他没想到陈平还有这样的大毅力,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敬佩。 “陈平,有他师尊当年之风范,最重要的是,他才十八岁,十八岁啊...” 一旁的程院长也是长舒一口气,眼里满是复杂,对陈平暴露出的过人天分感到一丝忧虑,似陈平这样的人若是在野讲学,假以时日必然能够成为一代宗师,道一句桃李天下也不为过。 可他偏偏入了朝廷,在官场上这样的天赋只会带来更多的觊觎与窥伺,甚至是杀身之祸。 “十八岁...” 谢致远念叨着,猛然想起叶文昌叶先生有那样的成就时已是半衰之年,而陈平才十八岁,连冠都还没加,字都还没取。 这一瞬间谢致远明白了,陈平这小子,未来的成就无法估量! “那儿,在那儿!快快!” “可确定吗?真是陈状元?” “.......” 山道之上,还不断有人声传来,谢致远眼皮跳了跳,对程院长道:“院长,天已经黑了,陈平该歇歇了。” 程院长颔首表示理解,带人朝道场走去。 这一日,状元陈平在江夏书院讲学引近千士子聆听的消息不胫而走, 整个乾州士林,为之震动! 感谢书友的月票支持。 第315章 造势 第315章 造势 “太累了,太累了,嘶!疼疼疼!” 一整天盘腿加没吃没喝,要不是被程院长和谢致远他们拽下来,陈平觉得以自己当时的状态,再讲个一夜也是没问题的。 然而从那种类似顿悟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时,先前全然不见的饥、渴、累、痛,一下子涌了出来,让陈平龇牙咧嘴忍不住浑身抽抽。 “感觉怎么样?你小子有点东西,连我都差点被你唬住了!” 谢致远靠在墙上看着陈平出糗,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什么叫被我唬住,我这可是真材实料好不好?啊嘶!”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明天你怎么也得给我拦住他们,不然觉都睡不好,我讲个屁!” 陈平愤愤的骂道,脸上却没见得真有多么愤怒,这一日讲学于他而言亦是收获颇多,虽然身体疲惫不堪动辄便痛,但精神上得到的滋润与升华足以弥补了。 况且,陈平还发现了一条先前未曾设想的道路。 “好好好,知道了,你先歇着吧,我走了。” 谢致远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推门而出,待房内空无一人后陈平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回味起白天的状态,他不禁感叹人生奇妙世事难料,枕着胳膊舒展筋骨念叨了一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呐!”,而后便沉沉睡去。 因着这段插曲,陈平原先的计划被打乱,讲学的第二日,不仅是江夏书院邻近的书生士人前来闻道,就连附近的府县生员也闻讯而来。 换做是别的杂事陈平可能不会有那么强的毅力与耐心,但对着坐而论道与人授业的事情,陈平做起来竟不觉得枯燥无味,反倒是越讲越上头,充满干劲。 第一日时有书院学生与邻近士子近千人,第二日则是有千五百人,第三日,第四日... 待陈平在江夏书院讲学五日时,出身乾州的科举第一人,大誉最年轻的状元陈平回到乾州讲学这一消息,便如蝗虫过境般迅速传开。 整个乾州但凡有点志向的文人,听闻这则消息都收拾起行囊赶赴江夏书院,其中不乏有想要一探究竟看看陈平是否真的有这般能力者,但更多的人还是趋之若鹜,因为陈平在尚未加冠的年纪便连中六元,位列甲榜第一成为状元! 这份实力,毋庸置疑。 “先生,道场快挤满了......” “.....” 程院长看着那道场上席地而坐的上千人以及道场周围一圈圈的士人,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不过他并未立即阻止,而是等到讲学结束后找到陈平,问他是否还能继续。 “先生怎么了?” “你此番回乾州闹出的动静不小,现在来的都还是些普通士子,我想知道若是各地的大家宗师闻讯而至,你可应付得了?” 陈平抹了把鬓角汗渍,斟酌片刻后郑重点头。 “未曾论道不敢轻言,不过小子倒想与天下名家切磋一二,纵使不敌也不算什么耻辱,君子知耻而后勇。” 程院长先是一怔,继而脸上露出微笑,“不愧是叶老的门生,就冲你这句话将来必能开宗立派,为一代宗师!” 这话陈平可受不起,他谦虚的拱手作揖道:“先生言过了,我虽有些许学识,但终究阅历浅薄,想来大抵是要败的,不过能有这样一番经历已是弥足珍贵。” “不骄不躁,汝得令师真传也!” 陈平再次谢过,带着一身疲惫之躯前往沐浴。 望着陈平的背影,程院长心中百感交集,既为江夏书院出了这样一位高徒门生感到欣慰,也为陈平未来的道路感到忧虑,他知道陈平为何要躯凌州追查私运案,都是因为十年前的那场祸事。 “先生,这样会不会有些太过招摇了?书院......” “怕什么?陈平是我江夏书院门人,他高中状元尔等与有荣焉,中状元如何不能招摇?就是要让世人知道,江夏书院出了个陈平,出了个未加冠便连中六元状元及第并且学富五车,能点人迷津为人授业的陈平!” 程院长语气激昂道,朝廷上的事情他帮不到陈平什么,在乾州这一亩三分地上他自然要力所能及的为陈平造势。 叶兄啊,你这徒弟没有辜负你的栽培,你的夙愿兴许他能帮你完成呢。 ...... 讲学是个体力活,真的。 陈平这些天下来,嘴皮子都说的干裂了,奈何来的人越来越多,甚至都有荆州、凌州的士人远赴听学。 到这一步他才确认,自己先前的猜想没有出错,他真成了! 如果自己就此辞官不受,待在乾州这江夏书院讲学授课,说不定以后的史书上会多出一个大儒,名叫陈平。 只是他的志向并不只是一个传授学识思想,致力于桃李天下的大儒,那样的人生看似光彩亮丽,处处受人尊重但也就止步于此了。 想那程朱理学多么兴盛?传承数百年影响了无数文人士子,然而作为创造者的二程与朱熹根本没想到过,他们的学说传到后面竟变了味,各种曲解将原本的思想扭曲成符合各自利益的操作要是叫二程、朱熹知道了,还不得掀开棺材板? 陈平是个实用主义者,讲学传道于他而言虽有授业解惑的大义在,但更多的还是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顶着个六元状元的名头要是啥都不干,那也太对不起这荣誉了,以大誉这对读书做官奉为正统的环境,陈平现在的身份实在是充满了吸引力。 不过计划虽然很完美,但也并不是一帆风顺。 在他于江夏书院讲学的第八天,事儿就来了。 当陈平刚结束对《大学》中一段话的解读后,道场上便有人鼓掌叫好,而后起身向陈平作揖。 那人是个长须老者,一身儒服浆洗的发白,脸上挂满了饱经世事的沧桑,眼神中更是透着博学,叫人一看便知是个学识渊博的大家。 陈平也是起身回礼,然后就听来者自我介绍起来。 “陈状元之名老夫已有所耳闻,老夫胡量海,乡间一腐儒也,近日得知小友在江夏书院讲学,闻道者颇多,老夫兴趣使然,亦来请教。” 老者彬彬有礼,对陈平这个能做他孙子的后辈也没半点架子,一番话下来静等陈平回复。 而在胡量海自报家门后,道场上不禁响起一阵窸窣声音,一众士子皆交头接耳面色震惊,显然此人来头不小。 “胡先生名讳,在下多年前便听师尊提起,今日得见实乃幸事。” “在下才疏学浅,先生既来讨教,还望海涵。” 陈平微笑应之,伸手邀请道。 第316章 坐而论道 第316章 坐而论道 这是五月末的一天,江夏书院热闹非凡。 上千乾州、凌州、荆州的士人正在围观一场论道,而论道的双方一个是白首老者,一个是清秀少年,差异之大让人忍不住在心中进行一番评比。 “陈先生虽精通经史,但到底还是太过年轻,恐怕不是胡先生对手。” “不然吧,若是寻常人你可以这么说,可陈先生是六元状元,天赋异禀慧性绝佳,孰胜孰败尚且难料。” “快看,他们开始了!” 面对胡量海这种小有名气的地方大儒,陈平还是很严肃的,要说没压力那是不可能,毕竟讨论学问这东西除了拼悟性之外,更多的就是靠自身积累了。 他其实没有把握让胡量海输的心服口服,但人家既然来了自己怎能避而不应? 而且,与这样的大儒切磋,那也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呢! “今日你我论道,就不谈八股俗文了。” 陈平点头,八股文没什么好说的,就和应试教育一样,有太多的束缚与框架,主要就是为了选拔人才而设。 既是坐而论道,那自当是自由发挥阐述自己观点,以至思想碰撞才能有所收获。 “我听说你冶的是《春秋》?那便说一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句话吧,我想听听你的见解。” 胡量海毕竟是大儒,一句话下来听的陈平眉头微皱,拱手过后开始思量起来。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句话出自《左氏春秋传-宣公二年》,虽是注解版的《春秋》但到了大誉朝已经是士人必读的书目之一了。 陈平冶的是《春秋》,自然通读过《左传》,只不过胡量海问的这句名言着实刁钻,须知这个句子莫说在《左传》里是经典之言,放在整个大誉那也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这种早有无数先辈前人解读过的名言名句,胡量海现在要让陈平来答,未免有些强人所难的意思。 他这一言既出,道场上的士子无不是惊诧连连,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而在远处观看的谢致远更是气的跳脚,指着胡量海骂道:“这老叟莫不是在为难人?这话还有什么可解释的,我看他就是来砸场子的!” 就在他要撸起袖子去给胡量海点颜色瞧瞧的时候,一旁的程院长按住了他。 “不要急,虽有几分刁难之嫌,但这是陈平想要讲学传道所必经的,就算今日没有胡量海,明日也会有李量海,张量海。” 程院长目光如炬,眼神聚焦在道场上的陈平,心中喃喃道。 陈平,你有自己的能够令众人折服的独到见解,对吧? “若是回答不出,或是敷衍了事,在场上千士子足以让你身败名裂,陈平,经学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状元便去做官,不要来...” 胡量海见陈平沉吟半晌也不说话,浅笑着摇头劝诫道。 就在他话到一半之时,陈平忽地扬起头,炯炯眼神看向对方。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世人常恶恶劣喜善良,至是,高士雅贤爱惜羽毛,下里巴人锱铢必较,非肥己私利不尽全力,自是先圣先师以来千年,圣人不再出。”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圣人成圣之前亦要经历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人间苟且,非过错非磨难不能成圣,而不是避祸端如避水火,若如是,纵穷首皓经亦不能通晓真理十一!” “圣贤者......” 在心中思量许久后,陈平豁然开口,当前两句话说出后在场千人便集体沉默,诸多士子瞪大了双眼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而坐在陈平对面的胡量海则是瞳孔猛扩,脸上浮起震惊之色。 前两句话已然辨明了真理,但陈平并没有停下,而是从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句话延伸到了圣贤的含义。 作为后世之人,陈平对于儒家的发展以及各个时代的学派虽说了解的并不算多,但这些年埋首书海下来,已是融会贯通蓄养出了自己的一套理论。 尽管此时还没有成熟,只是在草创阶段,但其中蕴含的哲学道理对这些士子来说,也是前所未有的了。 “过为何?不过为何?天下生民斯以亿万计,各处不同岂能一以概之?” “圣人此言,非是叫人无过方能成圣,而是使人人正视己之过也,化过为不过,导人向善方能天下大同!” 陈平咽了口唾沫,吐出浊气望向胡量海。 只见这白首老头儿这会儿表情苦闷,仿佛受到了什么打击一样,他攥紧了拳头挣扎半晌,最后深深弯下腰来作揖。 “先生对经学理解之深,老夫不能及也。” 嗡! 随着胡量海这一拜,道场及其周围的上千士子这才从方才沉浸之中醒悟过来,齐刷刷地眼神看向陈平,那股火热之意陈平甚至都能感受得到。 “先生过誉了,不过是些许拙见。” 陈平正色回礼,眼看着胡量海狼狈起身下了道场,心中有些感触。 他所处的大誉朝时间上是与南宫相当,南宋时程朱理学兴盛传播,而在同一时期的西方,中世纪已经进入了末期,文艺复兴的土壤也开始出现。 之所以后世西方能够反超东方,先一步进入工业社会,最初的根源就在文艺复兴之前。 物质容易改变,而思想却难以撼动,中世纪晚期的天主教在西方人民心中已大不如从前,渐渐就有了反抗的种子开始萌芽,直到文艺复兴出现这颗种子破土而出,开出杨胡斯这朵花,最后结出了宗教战争这颗果。 反观东方,则因为程朱理学大行其道,整个社会都因此被套上了枷锁,最后一步落后步步落后。 就在前几日,陈平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在大誉种下一颗反抗思想的种子。 西方之所以反抗的了天主教的压迫,就是因为提出了人人可以进行礼拜,自行解释圣经的思想,而他...... “人人正视己之过,化过为不过,这这这,竟还有这般意思在其中?!” “先生真乃大才,我从未想到过圣人之言蕴含此等大同之论。” “朝闻道,夕死可矣!” 偌大的道场上,在经历了短暂的沉默过后,爆发出一阵阵的呼声,一众上千人的士子纷纷面向陈平深深拜谒,为他口中的成圣之路所激励。 这一刻,陈平似乎感到自己掌握了一股潜力莫大的力量。 感谢dhtln的月票支持 第317章 火药 第317章 火药 要问陈平对儒学中的哪个派别最中意,他只能说这实在是难为他胖虎,啊不,是难为他陈平了。 儒学发展至今,早已演变为服务统治者稳固国家的工具。 实在要选的话,矮子里面拔将军,那也只能是心学了。 毕竟心学是王阳明在明中期提出来的思想,在程朱理学的诸多缺点上加以改良和创新,推出了适应时代的理论来支持明朝的自内到外自上而下的改革。 只不过这在王阳明期待中的改革并没有出现,陈平觉得挪到大誉来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不可能全部照搬,且不说明中期的环境与南宋中期的不同,而大誉的情况也与南宋有所差异,就是他真的想搬,脑子也不够用,根本记不全。 所以陈平所述的这些思想与方向,只是融合了心学与理学,由他自己糅杂而成的一套新学。 未来之事暂且不说,目前看来他还是能够凭借这套说辞折服世人的,至少在乾州是这样。 自胡量海之后,当天的道场讲学就没人再来打扰了,陈平不觉得只有胡量海一人来,想着可能是因为自己对‘人非圣贤’这句话的解释让他们熄灭了讨教的心思。 不过就算在胡量海之后有人与陈平论道胜出,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翌日清晨。 当上千士子再次前来听学时,却忽然得到陈平暂时罢课的消息,一时之间这些士子竟像一群无头苍蝇般不知所措。 “你要回乡吗?不讲学了?” 陈平冲院长点了点头,笑容有些憔悴,虽然讲学时候很有干劲,但他也不是铁打的,这些天高强度讲学下来脑子里的东西空空如也不说,单单是这身体就快扛不住了。 何况自己回到乾州不是为讲学而来的,这本就是个突发的事件,无心插柳柳成荫。 “回永顺县,回青松镇,回...回南溪村。” 陈平念叨着这串地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之前的记忆仿佛历历在目,让他久久不能忘怀,特别是恩师的教导。 程院长嗯了一声表示理解,接着拱手叹道:“我身体有恙,再加上还有书院的事务要忙,就不陪你去祭拜叶兄了,给我带句话吧。” “学生多谢先生多年教诲。” “呵呵,我与叶兄不过是推了你一把而已,你能走到今天全靠自己,不要妄自菲薄了,去吧。” 陈平颔首作揖,眼神中充满清澈,这些日子的讲学不仅让前来听学的人收获很多,他这个讲的人亦是如此。 “终于下山了?哎呦,这些天我耳朵都快听起茧了,没看出来你小子这么会唠叨。” 谢致远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放荡不羁,不过陈平此刻听起来却觉得倍感亲切。 自一踏上这乾州土地,进入这江夏书院他就近乡情怯,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感怀师尊的故去,对现在身边的同窗故旧珍惜无比。 只因这是个离别多成永别,此生再难相见的时代。 “喂喂喂,你小子看我的眼神怎么这么古怪?别告诉我你喜欢兔儿哥,入!” 瞄了眼陈平那略显诡异的眼神,谢致远打了个哆嗦,嘴上骂骂咧咧道。 陈平哈哈一笑,可算是逗到谢师兄一回了! “师兄,走吧,先找何师兄去!” 陈平快步走过,快意的声音在山林间回响。 ...... 乾州三江府。 这里是整个乾州最繁华的区域,自然也是乾州的治所所在。 三江府府城外的一处隐蔽庄园当中,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 “先生,这火药的配方总是不够精细,不是燃烧太快就是容易熄灭...” “还是在配方上面,陈平给你的配方应当只是个大概,不过现在这质量应当已经足够了,接下来把重心放到利用火药上面吧。” 何青选挠了挠头,总感觉不把配方研究好他心里别扭,但先生的话也确实在理,于是只能有些怀恋的放下手头的火药,转头开始绘制起应用火药的图纸来。 在他身边,赵文和看着这曾经的潇洒士子此刻浑然不顾形象的埋头苦干,不由得感慨起来。 陈平离开乾州不久,何青选便找上了他,说是有些问题需要请教,赵文和本以为是经史上的问题,却没想到是这工器兵事上的。 起初自然是震惊,震惊何青选愿意做这种事,震惊陈平还隐藏着这样的秘密。 之后他便下定决心帮助何青选,当时正值大誉与北方胡虏交战,赵文和一心想着为国家做些贡献,哪怕只是少死一个人也是好的。 只不过这火药的研发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么长时间里他们也只完善了火药的配方、存储,对火药的应用并没有多少进展。 “何师兄!何师兄!” 正当赵文和思索如何加快速度,何青选对着图纸埋头苦干时,外面响起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何青选噌的一下抬起头,眼神满是不可思议,他转头冲赵文和道:“先生,是陈平?!” 赵文和也是一阵恍然,接着想到陈平现在应该是殿试结束,该留在京师等待区翰林院赴任才对,怎么回乾州来了? “喂,我说何青选你这家伙的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吧?陈平都回乾州好些天了,你还在这闷头打铁?” 紧接着在陈平之后的声音让何青选缩了缩脖子,他还记得曾经谢致远那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样子。 “陈平怎么把他也带回来了?” 何青选嘴上虽然嘟囔抱怨,但腿脚却很实诚的走上前去。 “何师兄,别来无恙啊?” 当何青选再次见到陈平时,只见他一身绢丝襕衫,头顶方巾,虽是平常打扮但穿在陈平身上却显得格外有儒气。 何青选露出久违的笑容,微微拱手后刚想与陈平勾肩搭背叙叙旧情,突然发现自己身上脏乱手上也是黑不溜秋的,不禁有些羞涩。 “别来无恙,别来无恙,陈平,你中状元了吗?” “切!状元有什么了不起的!” 何青选望了一眼谢致远,讶然道:“真中了?!” 不过惊讶后他又释然起来,是啊,想陈师弟的才学知识,中了状元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恭喜师弟,状元及第啊...师兄我这辈子是没希望了,嗨,不说这些,你快过来瞧瞧火药!” 何青选脸色有些复杂,旋即笑容重新出现,为陈平谢致远带路朝里面走去。 “火药?什么火药?” 谢致远满脸的疑惑,快步追上陈平:“靠!你小子又有事情瞒着我!” 陈平抬手挡住谢致远喷出的唾沫,微笑着回道:“哪有这回事,我不过是跟何师兄提了一嘴而已,也没想着他能搞出来嘛,对不对何师兄?” 何青选呵呵一笑,给陈平打圆场。 “对!” 谢致远看着这唱白脸红脸的两个家伙,感觉自己被他们当成了蠢货,憋着火儿跟了上去。 第318章 擂鼓鸣冤 第318章 擂鼓鸣冤 拨弄着一粒粒火药,谢致远恍然大悟,然后倍感无聊的说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这不是爆竹用的吗?” 对于谢致远的嘲讽,陈平觉得有必要让这个京师的纨绔子弟见识见识什么叫科学的力量。 简单来说就是:都闪开,我要装逼了! “瞧不起这玩意儿?” 陈平勾起嘴角拈起一撮火药颗粒,冲谢致远挑眉道,他都不用想也知道谢致远肯定会不屑一顾。 事实也果然如此,对于陈平这故弄玄虚的操作,谢致远看都没看一眼,表示他在京城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多了去了,爆仗更是从小放到大。 陈平摇了摇头,他要搞的火药可不是大誉朝的那种原始黑火药,那种玩意儿也就能拿来做做烟花爆竹了。 就算用在军事上,也纯粹是打个辅助,造成不了什么有效杀伤,就起到一个震慑敌军的作用。 这自然不是陈平想要的,所以他才让何青选把火药也纳入进研究列表里来,而看着手上的这一撮颗粒分明的火药,很显然何青选已经成功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火药,以往的火药孱弱无力,只能用作民间娱乐,但这里的火药却不同。” 陈平眯着眼睛笑道,最基础的火药解决之后剩下的就容易多了。 譬如火枪火炮,这些东西都能很快开发出来。 当然,不是指量产,而是说用人力物力能先砸出来给自己当做杀手锏来用,这就足够了。 毕竟这玩意儿的威力比起弓弩都要强劲,虽说现在还没外人知道自己搞出了加强版的火药,但终究是个隐患,他日若是叫政敌知道了,这把柄不知什么时候会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谢师兄请看......” ...... 从庄子出来的时候,谢致远两腿还在打颤,他没想到以前不起眼的爆仗会有那么恐怖的力量,甚至就连盔甲都无法抵挡! 再次望向陈平时,谢致远有些怀疑,难不成他真的是个天才? 不,不可能!这一定只是巧合而已!对,因缘际会让这小子捡到了,陈平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谢致远重重点头,如是安慰着自己。 几人离开庄子,在官道旁的茶摊歇了个脚吃了碗面后,旋即动身准备前往永顺县。 永顺县距离正兴府不算远,也就百十里的距离,快马一天时间就能赶到,不过这会儿已经是过午时分了,时间上有些来不及。 好在华庭书院的距离要近些,路上赶些将将能在晚上之前赶到,于是陈平没有过多犹豫便出发了。 一路平静,一行人在傍晚时分来到了华庭书院。 这里早不比当年,自从天启八年的那场事故过后,华庭书院也跟着受到了牵连,去岁就衰败到不再招生,只有几人留守而已。 “唉,物是人非啊!” 陈平站在书院门前,望着四周长满的杂草和头顶落灰的牌匾,伤心不已。 先前赵文和也与他讲了华庭书院的情况,没了生源书院现在的荒废是必然的,他也曾让天灵帮衬过,奈何受到官府阻拦,能够保住书院已是万幸。 “嚯!怎么是这样一处地方?陈平你小子当年就是在这儿读书的?” “没错,这是我最初就学之所,只是.....” “那现在都成这样了,你还要进去?” 陈平怔了怔,摇头道:“进去作甚?早已人去楼空也!” 说罢,他调头朝附近的村庄走去,华庭书院是他最开始踏入读书科举之路的地方,现在成了这副模样他焉能坐视不理? 只不过事涉永顺县官府,要想重振华庭书院非得是将官面上的事理清了才行。 在华庭书院旁边的村子借助一宿后,次日中午陈平他们终于是来到了永顺县县城。 一到县城陈平就直奔衙门,现任永顺县知县叫什么他不知道,不过对陈平来说这都是无所谓的小事。 京城那龙潭虎穴自己都能全身而退,何况这小小的永顺县? 陈平站在县衙门前,抬头看向那已经被藤蔓覆盖,看不清面目的怨鼓,嘴角一撇笑着拎起了旁边的鼓槌。 “哎哎哎!你干什么?!” “你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鼓?” 陈平停下手中动作看向喊话的衙役,满眼疑惑的问道:“我喊冤啊!这不是怨鼓吗?” 两个衙役乐了,对视一眼后吊儿郎当的说道:“嘿嘿!你也知道是怨鼓?看你这样子是个读书人?” “怎么读书人也这么蠢啊,是不是读傻了?” 听到这等辱骂,陈平激动的颤抖着双手,半天蹦出一句话来。 “怎敢辱我?!” 衙役乐不可支,甚至捧腹大笑起来,边笑边说:“哎呦!真让哥哥碰到个趣人儿,小弟弟哥哥我好心劝你放下这鼓槌,老老实实回家读你的春秋去吧!” “没错,今个县衙不开门,你就算是擂鼓也没人听得见!” “没人听得见?这满街不都是人吗?”陈平皱起眉头问道。 见陈平死缠烂打,两个衙役也是没耐心了,上前一步想要夺过陈平手中鼓槌,嘴里还骂道。 “真是个不识趣的货!爷们好心劝你你不听!” “这鼓放在这儿都多少年了,你不动他一点事没有,要真敲起来指不定闹出多大的冤呢!” 陈平眯起眼睛,感情是这么一回事啊!那这鼓我今天还敲定了! “哎?这小子手上这么大劲?” “有点古怪......” 陈平一扎马步,手上用力挣脱开两人来,而后一人一锤给他们打到一边去,转头对着那长满藤蔓的怨鼓用力砸去。 “咚咚咚!” 如炸雷般的鼓声在永顺县城内响起,对这不大的县城来说,陈平的奋力擂鼓堪比喇叭广播了。 街道上的行人闻声齐刷刷看了过来,只不过一个个眼中都带着震惊与恐惧。 陈平也没多擂,敲出声响就算完事,放下鼓槌后站在了原地。 “你你你,你小子疯了!” “这鼓多少年都没人擂了,今天出了响儿你跑不了!” 陈平微笑回应道:“我压根就没想跑,你不是说县衙今天不开门吗?喏,这不就开了吗?” “这小子在干嘛?” 县衙对面的一处酒楼,谢致远翘着二郎腿问道,在他身旁抱剑而立的罗砺则是以沉默回之。 谢致远翻了个白眼,然后饶有兴趣的继续看戏,谁让这是他的好师弟演的一处独角戏呢? 周末加更,求票票。 第319章 见过大人 第319章 见过大人 “是谁在县衙门口喧哗?” “黄主簿,就是这小子!” 永顺县县衙门前,陈平闹出的动静终于是叫紧闭上的县衙大门打开了,只见里面走出一个官吏,看胸前补子上绘制的花鸟图案,当是八九品的小官。 陈平听着那些衙役说的话,微微定神,此人应该是永顺县现在的主簿。 这黄主簿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岁出头的样子,不过官儿虽小,但架子却不小。 一见到陈平这个闹事的家伙,黄主簿便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起来,片刻后竖起眉头摆出一副严肃表情:“哪来的狂徒!敢在县衙门前放肆!” 陈平看着这黄主簿,竟觉得有些脸熟又是姓黄,不禁留了个心眼。 “来啊!将这冲撞衙门的狂徒拿下!” 黄主簿没说两句话就极其嚣张的命令道,一帮衙役随即从衙门里鱼贯而出,朝着陈平扑去。 “狂徒?好狗胆!” “我乃天启十八年陛下钦点的状元,论说起来就是永顺县的知县都没我官大!” 陈平怒喝一声,一番话中气十足,直接反超了那黄主簿,将他气势压倒。 状元?今岁状元?! 一众为虎作伥的衙役刹那间都停了下来,脸上露出惊讶之色,然后看向黄主簿。 黄主簿此刻也是惊恐交加,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朝的状元就是这乾州永顺县人士,姓陈名平! 而且,与他家族似有恩怨...... “哎,这就撂挑子不唱了,真没劲。” 谢致远吐出一颗荔枝核来,伸了个懒腰朝衙门走去,来到陈平身边后搭着他的肩膀瞄起了在场众人。 “呐!那什么主簿快去带路!小爷我爹是翰林学士承旨,他是大誉朝的六元状元,赶紧的!” 对于陈平为什么要整这一出谢致远还没搞清楚,在他看来要想整治整治敲打敲打着永顺县的官府,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直接亮出身份通知永顺县知县就是了,难不成这一个小小的知县还敢跟他们作对? “你,你说你是陈平,可有凭证?” 陈平不屑一笑,证据?他顺手从腰间摘下一个物件,抛了过去。 “陛下御赐的金鱼袋,够不够?” 黄主簿接过东西,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事儿做不了假,一口唾沫随即下肚,察觉到自己惹了祸端,心里暗暗叫苦。 “喂,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给我拿来吧你!” 谢致远一把将金鱼袋从黄主簿手中夺回,交给陈平后嘴里还骂骂咧咧,然后径直朝衙门里走去,挡在面前的衙役纷纷避让,不敢阻拦。 这是个稀松平常的一天,至少对于现任永顺县范知县来说是这样。 笵知县躺在县衙后院的凉亭下享受着清凉与水果,只感觉惬意极了,虽说心里还对位列朝堂抒展志向有些幻想,但更多的则是享受当下。 这永顺知县没什么油水和前途,可也难得一份清闲与自在,自己事自己知,他可不想在这风口浪尖的时候卷入朝堂上的斗争。 毕竟在永顺县他是一方父母,到了朝堂上他一个小小知县又算得了什么? “咚咚咚!” 正当笵知县沉浸在悠然自得中时,一阵刺耳鼓声打破了鸟语花香的平静,叫笵知县心头一颤,眉头蹙成一团,心情瞬间不美起来。 “县尊大人,县尊大人!” 笵知县正寻思这是什么声音,只听一道急促呼声传来,紧接着户房典吏便快跑到他身边。 “什么?你说那个陈平回来了?!” 笵知县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等他再问俩几句,几道人影就来到了后院,为首之人高声喝到。 “没错,便是本官到了!” 陈平眼神犀利的盯着那躲在后院清闲,将县衙大门紧闭的渎职知县,心中怒火升腾。 华庭书院衰败至此,跟这厮脱不了干系! 陈平这突然出现,着实打的笵知县措手不及,他慌忙起身来到陈平面前,刚要拱手作揖才想起来陈平是中了状元不假,可是并没有官身啊,那他为何敢自称本官? “你真是陈平?就算是,你不在京师选调跑回乾州,哪来的官身?” “小子,冒充官员可是大罪!” 笵知县作势恐吓道,其实他也清楚以陈平这六元状元的含金量,不是甚么犯上作乱的大罪,根本动不了他。 但一想起这是在自己的地盘上陈平还如此嚣张,笵知县就算怕事也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于是色厉内荏试探一二。 “哎,我说你这......” 陈平抬手拦下了将要发作的谢致远,冲笵知县道:“离京之前本官就已被陛下擢为翰林院修撰,官从六品。” “算起来,你这七品知县在我之下,见了本官还敢顶嘴?!” 如果笵知县面对的是个普通士人,这些手段已经足以拿捏对方了,奈何陈平在京城见过的场面比这大多了,甚至与皇帝密谋过,怎会被这小小七品知县唬住? “呃这!下官见过大人!” 笵知县一时语塞,表情如同便秘一般看着陈平,最后咬着牙拱手作揖,行了一礼。 他不过是个在官场上蹉跎了半生,至今还只做个知县小官的普通人,莫说与陈平这等十八岁高中状元的天之骄子比了,就是旁边的谢致远他也得罪不起! 谢致远他爹可是当今翰林院承旨,号称内相的高官。 笵知县心中叫苦不迭,明明是在自己的主场,却沦为了陪衬。 ...... “黄主簿,华庭书院传承多年,本官亦在书院求学过,如今书院荒废,重修却被官府阻拦,天理何在?!” “现在本官要永顺县重修华庭书院,不得再阻拦华庭书院招收学生,你可有异议?” 黄主簿刚一进门就听到这咄咄逼人的话,下意识抬头看向笵知县。 然而笵知县面色窘迫,似乎已经对此做出了妥协与让步,只一个劲地冲他使眼色,黄主簿心下一惊,连忙拱手道。 “上官勿怪,这华庭书院非是我县故意所为,而是上面有令,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说完这句话黄主簿瞄了一眼笵知县,见笵知县眼中闪过一抹赞赏,稍稍安心起来。 状元了不起?翰林院修撰了不起? 说到底还不是个十八岁的小子,这人情世故可比经史学问难多了! 当黄主簿在为自己高超的蹴鞠技术洋洋得意时,殊不知陈平已是将眼睛微眯,脸上浮现出耐人寻味的表情。 “上面有令是嘛?” 第320章 祭拜恩师 第320章 祭拜恩师 永顺县的上级是谁自不必多说,陈平这下才明白原来华庭书院破败的根源不在永顺县,而在乾州。 想想也是,华庭书院与江夏书院也是有些关系的,其下的门生子弟也不是一个小小的永顺县衙门能够按住的。 这笵知县与黄主簿想来不敢欺瞒自己,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得到这一关键信息后,陈平就没在衙门里多作停留,不过并不是立即去三江府的乾州知府驻地,而是去青松镇,回南溪村。 五六月份的青松镇南溪村,风景秀丽,山林葱郁,也算是一处难得的养生佳地。 当然,那是在不需要为吃食发愁的文人士子看来,在当地百姓的眼里,只有田地与庄稼。 陈家老爷子就是如此。 自从自家孙子中了举人之后,陈家在南溪村乃至这青松镇的地位骤然提升,引来许多曾经的同村乡亲前来投靠不说,他这个目不识丁的老头子也跟着受到了乡亲们的尊重。 每每走在路上,经过的乡亲都会尊称一声老太公,要是放在以前,陈清河做梦都不敢想。 这一日,他正在田头打理着自家的三分菜地,虽说是一把老骨头了,但还算硬朗,几十年地里刨食吃的习惯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改的。 所以即使儿子们相继在镇子上置办了家业,他这陈家的老太公还是坚持留在村子里。 举着锄头干了半个时辰,陈清河就感觉腰酸背痛,颤颤巍巍地回到草棚下纳凉歇息。 这迷迷糊糊间自是打起了瞌睡,直到陈清河听见有人喊他。 “老太公,老太公!” “你家大孙子回来了,中了状元耶!” 乡间的消息总是不那么灵通的,陈平中状元的消息在十日前就传到了乾州,眼下这青松镇的人才是刚刚知晓。 甚至,陈平回到青松镇的消息与他中状元的消息竟是一并抵达的。 陈清河恍惚间听到这话,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毕竟陈平能中举人他已经谢天谢地了,中状元?祖坟冒青烟都不够! 何况他老陈家也没有祖坟这一说,穷得叮当响的人家,哪里有甚么祖坟?不过就是把家里的逝者大致埋在一处地方罢了。 没过一会儿,待田埂旁的土路上窜出许多人来,陈清河这才发觉事情恐怕是真的。 ......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这句话说的十分透彻,陈平回到青松镇的感受便印证了这句话。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换上了进士及第后皇帝御赐的皂色圆领袍,头戴乌纱帽,束着乌角带,虽没有品级,但状元的清贵远比县令的名头还要响亮! 青松镇的百姓多是下里巴人,哪里知晓这里面的道道,见到陈平一副官老爷的派头,心中敬畏有加,而后便是与有荣焉。 看到了没?十八岁的状元郎是我们同乡! 就凭青松镇出了个陈平,往后日子里这地方的百姓便打心眼里自觉高出周围乡人一头,这可是文曲星的故梓,有文气加持。 随同陈平一起的,除了谢致远和罗砺之外,还有永顺县的衙役,他们负责给陈平开路,并高高举起“连中六元”“状元及第”的牌子,最大限度的让青松镇百姓知晓此事。 同时还有敲锣打鼓的声响传遍镇子,这般喧闹下来没有什么人能安坐家中,整个镇子的百姓都出来围观了。 陈平携状元风光荣归故里,心中却没有太多的波澜。 事实也确实如此,不同于京城揭榜唱名,回到乡里的陈平很快就被无数声称与他有关的百姓堵住去路,直到县衙衙役出手才能继续前进。 虽然对此有所预料,但陈平还是选择正大光明的回来,不为别的,就为了让恩师也跟着受惠。 他不可能在这儿久留,恩师埋骨之处还需乡人照料,而这番风光回乡,便是因此。 一番游街下来,陈平找到了自家在青松镇上的宅子,在老爹陈多海的带领下进入宅院。 听着老爹在耳畔的夸夸其谈,陈平只是微笑,时不时地回上两句,这宅子自然不能与京师哪怕是永顺县的宅院相比,不过到底是自家的,而且陈多海很是喜欢那就足够了。 再之后,他见了母亲,母子二人促膝长谈许久后,陈平跟着父母并着伯父等人一同前往南溪村回看老房和祖父。 一整天下来陈平累得够呛,但也十分满足。 转眼来到次日。 起床之后沐浴更衣,陈平寻来一些昔年在华庭书院的同窗,一同前往祭拜恩师。 这天风和日丽,太阳也不焦灼,当陈平踏上那片幽静的草地时,只见漫山遍野的小花盛开,而叶文昌的坟墓便在一棵说不出名字的大树之下。 陈平打眼望去,发现已经有个人影跪在墓前。 “是崇文!” 故旧同窗中有人喊道,陈平揣着沉重心情走了过去。 “陈平,你中状元了,恭喜。” “......” 叶崇文转过头来,脸上是真挚的笑容,只是看到这笑容陈平却觉得嘴里泛出苦涩。 按理说他杀了皮休中了状元,也算是完成了恩师的夙愿,此刻应当高兴才对,但不知怎的陈平始终高兴不起来。 只因为他走的这条路越走越黑,越走越让人心悸,根本没有把握安然无恙的走到最后! “爷爷看到你现在这番成就,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陈平低着头来到恩师坟前,掀起衣襟坦然跪下,十分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而后默默奉上祭品悼念。 “若非恩师教导,哪有我今日?” “师兄,今次回来祭拜恩师,往后几年恐怕无法抽身了,京师险峻,我不敢保证什么。” 叶崇文点点头,明白陈平的难处,他跪在地上说道:“爷爷这里有我在,你放心就是。” “别说什么要我一同去京师的话,你知道我的,去了京师怕是只会添乱,对你没有益处。” 陈平没有说话,叶崇文说的很对,但他心中着实不忍,不忍叶崇文一身才华在这山野间慢慢消磨。 “书院那里我会解决,恩师的一身衣钵需要有人传承,你不去京师去书院总可以了吧?” “不要拒绝我,就当这是我对恩师的一片孝心吧。” 叶崇文抿着嘴沉默半晌,豁然一笑,答应了下来。 “好,我听你的。” 陈平苦笑一声,端起酒杯在恩师坟前洒下,起身后看到坟后那棵大树的枝叶随风摇摆,与漫山的野花遥相呼应,衬托出祥和气氛。 好一块风水宝地啊! “师尊且在此长眠,劣徒陈平赴天降大任去也!” 第321章 再见黄老三 第321章 再见黄老三 关于华庭书院与陈平,笵知县知道的并不多。 不过随着陈平的名声日渐显赫,他跟着察觉到了一丝封禁华庭书院的原因。 “陈平这厮如此得罪他们,华庭书院被封也是难怪,不过现在两边将要斗法,我却要跟着遭殃了。” 关于陈平一直追查的贼人,笵知县当然知晓一二,那些人在朝堂上怎么可能没有大人物给他们撑腰? 再加上现在朝廷局势这般紧张,陈平的一举一动背后都有可能牵扯着更大的争斗,笵知县没想过要掺和进这是非场,奈何自己身处永顺县,根本不由他说了算。 笵知县很是忧虑,而在县衙内还有一人比笵知县更加忧虑! 黄主簿匆匆下了值,就朝自家府邸赶去,路上急得满头大汗。 到了黄府他直奔后院,推开书房门扉后叫苦一声。 “父亲!出祸事了!” 只见书房内坐着一个老人,黄主簿快步上前刚想把事情说个清楚,就被老人打断。 “不用说了,是那陈平回来了,还要重修华庭书院,对吧?” 黄主簿一愣,而后疯狂点头。 这时,老人将座下轮椅推出,露出了面容。 “谁能想到当年书院的一个小小农家学生,能够成长为今日的状元郎?” “父亲......” 黄主簿眨巴着眼睛,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而他的父亲则叹了口气念叨着。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这场杀身之祸为父十年前躲过了,现在却是躲不掉了。” 陈平没让黄家父子等太久,祭拜了师父过后他便直趋县城,找上了门来。 黄主簿的容貌和姓氏让他心里多了几分留意,在青松镇稍微打听下便理清了头绪,此时赶到黄府正是为当年事而来。 在黄主簿引路下,陈平见到了十年前的故人。 “黄县丞,多年未见呐!” 黄老三呵呵一笑,想起当年的事不禁感到造化弄人,他坐在轮椅上拱手道:“昔年恩怨,至今日方能消解,老朽先恭喜大人荣登状元了。” “说说吧,你应该有很多话想和我说,对吧?” ...... 作为天启八年之事的亲历者,黄老三知道的事有很多很多,何况这些年他也一直关注着陈平,一番长谈已是到了傍晚时分。 “大人当知晓我等不过是下面做事的喽啰,京师才是那些人的老巢,我所知的事情已全部与大人交代,是杀是剐全凭大人决断。” 黄老三吐出一口浊气,似是将多年的心结打开,满脸的释然。 陈平深吸一口气,明白与黄老三他们计较没有意义,于是起身准备离开,踏出两步后复又折返回来。 “呐,你那个儿子是在县衙做主簿吧?让他辞了官儿回去老老实实地待着罢。” 望着陈平远去,躲在屏风后面的黄主簿慌忙跑过来询问:“父亲,儿子这主簿.....” 黄老三皱起眉头厉喝一声:“没听见大人是怎么说的吗?还不去写辞呈?!” ...... “怎么样?收获如何?” “还行吧,不算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将来可能用得到。” 陈平摆摆手,谢致远瞧见过后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故作高深,而后跟着陈平再去了县衙。 去县衙自是找笵知县,听得陈平要他上书乾州知府申请重审华庭书院涉贼之事,笵知县哪还不省得其中厉害,小心翼翼地答应了下来。 在永顺县的事情大致处理的差不多,陈平即起身往正兴府去。 乾州的事情还得由乾州知府来管,他很想知道,是谁一直在污蔑华庭书院,污蔑师父。 从县衙出来时,外面围了一圈永顺县县学的生员,因着他们得知了陈平在江夏书院讲学,这会儿发现陈平回来便争先恐后想要从陈平这儿讨教一二。 本来陈平是赶时间的,想到这些生员都是永顺县自己家乡的子弟,再加上人也不多,于是就耽搁了些许时间与他们解惑。 这一耽搁,就导致到正兴府的时间来到了两天之后。 “哎我说陈平,看这样子你回乾州不简单啊!” “这些天就没一日是空闲的,算下来咱们离京半个月得有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被谢致远这么一提点,陈平有些恍然,已经回来这么久了吗? 想起京师的局势以及皇帝的身体,陈平心里不免着急起来,冲谢致远道:“快了快了,把乾州的情况摸清楚就回京。” 在乾州是不能耽搁太久,且不说皇帝和朝廷不会容许,就是陈平自己也想尽快回京处理事情。 从皇帝与苏丞礼那得到的信息可以判断,乱局即将到来,他必须在这之前做好充足准备,否则莫说是完成恩师的夙愿了,就是自己小命恐怕都得跟着葬送! 正兴府。 这是乾州治所所在之地,在陈平于江夏书院讲学时,他的名字就在正兴府的生员士子当中传开了。 毕竟单单是六元状元这一个名头就足以让这些士子们为之沸腾,何况陈平又在江夏书院讲学传道。 当陈平抵达正兴府城的时候,得知消息的乾州士子们闻风而动,将他堵在了客栈。 “陈平你小子,以后别叫我跟你一起出去了,我现在严重怀疑你就是拿我当挡箭牌的!” 谢致远望着客栈外那群乌泱泱的士子,感觉头都要裂开了,和陈平一起同行的压力顿时陡增。 “这帮家伙只关注你,却没看到我身上的风采,真是一群庸人啊!” 陈平呵呵一笑,在客栈里等待着。 没过多久客栈外就嘈杂起来,直到有人噌噌上楼,请陈平前往知府衙门赴会。 在衙门衙役的道下,陈平等人朝知府衙门走去,而那些士子书生则紧紧跟上,场面颇为有趣。 “恭喜陈大人高中状元!请!” “府尊客气了,请!” 知府衙门门前,当陈平抵达的时候乾州知府竟是出门迎接,给足了面子。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乾州知府如此上道陈平也不在乎这表面功夫,一同寒暄过后两人并行着进入衙门。 这一幕落在衙门外的士子们眼里,真可谓是极大的激励。 要知道乾州知府作为整个乾州的主政官员,朝廷的二品大员,此刻面对陈平却摆出平等姿态,这全都是因为中了状元的缘故! 读书,一定要奋发读书! 一众士子们如是想到。 第322章 先生慢走 第322章 先生慢走 乾州知府名叫杨谦,是天启二年的二甲进士,如今四十多岁的年纪在官场上正当壮年,将来是有机会入阁拜相的存在。 他看着面前年轻的状元,表情很是暧昧。 未中状元之前他便知晓陈平身世了,也曾想过陈平是否能够连中六元创下六元状元的纪录。 不过那时的关注只是欣赏后辈,而现在陈平坐在自己面前,官加翰林院修撰,杨谦则是另一番感觉了。 “陛下很欣赏你啊,也是,连中六元这是科举建制以来都未有过的奇迹,赐你翰林院修撰也不算什么。” 杨谦抿了口茶水缓缓说道,他观察着陈平的神色,见陈平不卑不亢拱手回答,心下有了一些判断。 “听说你在正兴府江夏书院讲学数日,若非琐事缠身,本官也要起程过去听听高见的,不想本官没去见你,你来见本官了。” “说吧,所为何事?” 陈平脸上带着微笑,这乾州知府杨谦端是个老练的官员,虽不知对方在朝中是何派系,但就目前的短暂交谈来看,此人十分冷静与清醒,是个聪明人。 既然是聪明人那就好办了。 “府尊可知华庭书院?那是下官初次读书的学府,时过境迁如今却荒废的不成样子,这些年下官也曾找人试着重修书院,奈何被官府阻止。” “永顺知县说是奉命行事,下官便寻到府尊这里来了。” 只为这事? 杨谦不动声色,将折扇展开很是悠闲的自顾扇风,也不说话就等陈平继续。 陈平瞧见对方这幅作态,只得再次开口:“府尊若觉得有不妥之处尽管明言,实话说吧这事儿下官不会忘过,过些日子回京也要上奏的。” 杨谦眯起了眼睛,惊讶陈平的态度如此坚决,为了一个曾经就读过的书院至于上奏? 难不成这里面还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他沉吟片刻,斟酌过后说道:“一间书院而已,只要拿出证据表明未与贼人有涉,重修招生也没什么,只是......” 陈平紧跟着说道:“下官只要书院重启招生,愿府尊助一臂之力!” 杨谦微微一怔,品出了陈平这话里的意思,有些讶然,倒不是陈平这话有错,而是陈平尚未加冠的年纪,初入官场便有如此悟性,实在是让他奇之。 想到这里杨谦不禁重新打量起陈平来,一番打量杨谦不得不承认,此子能够连中六元状元及第,果真是有些手段与能力的。 单单这份不卑不亢与心思缜密,就不是常人所能比拟的。 须知那些中得进士的士人在进入官场后,少则一二年,多则三五乃至十年才能摸清这里面的门道,就算有家族帮助也要费上许多工夫步入正轨。 陈平却是不同,六元状元的身份摆在这里已是超越他人许多,再有如此见地,他日成就根本不敢估量! “呵呵,这般生分做什么?要说起来本官还要谢谢你呢,周边各州走私猖獗,唯乾州出淤泥而不染,这事儿是你为之吧?” 陈平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拱拱手表示感谢。 接着二人再谈了些杂事,陈平就谢过杨谦,离开了知府衙门。 在衙役们的护送下回到客栈后,谢致远问起陈平:“怎么样,事情都解决的差不多了?” “那个杨知府对你如何?” “差不多了,这个杨知府确是个有本事的,就是不知对方是敌是友。” 陈平摇摇头,并没觉得自己已经成功,他回乾州是走钢丝,拜见杨谦亦是如此,看起来现在风光无量,实则一个不慎就是跌落万丈深渊。 谢致远呵呵一笑,仰起头傲然道:“你小子可别忘了我爹是谁!天启二年会试的主考官便是我爹!这杨谦算起来还是我父亲的门生呢!” 听见谢致远这话,陈平非常诧异,没想到杨谦是谢既南的门生,于是连忙向谢致远问起杨谦的生平性格。 待听完谢致远的阐述后,陈平露出一抹释然笑容,感情这家伙一直憋着不说,就等现在自己求他呢! “记住喽,今个你陈平,大誉状元陈平欠了我谢致远一个人情,虽然咱们是师兄弟,但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 “这人情,以后得还!” 陈平白了眼这睚眦必究的家伙,权当是耳旁风挥挥手敷衍了过去。 什么人情不人情的?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这才是好兄弟。 “杨谦虽是楚党官员,但未必跟那组织有联系,如此想来楚党并非被那组织完全渗透或掌控.....” “这就有些奇怪了,程家上面的这些官员难不成不是铁板一块?既然如此那楚党与楚王与组织之间的关系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陈平心下琢磨着,奈何知道的信息实在太少,最后决定不再细想,这些问题统统留到回京之后再说,到时便能一见分晓。 回来的主要目的都已达到,回京时间也已准备妥当,在这之前既是为回应广大热爱经学史籍的士子,也是为自己造势,陈平在正兴府的乾州州学内开始讲学。 仅仅一天时间,州学内就涌入了上千士子听学,其中不乏许多困顿于秀才举人日久而不能更进一步的士人,但更多的还是州学生员以及正兴府、正兴府乃至各地闻讯而来的县学生员。 人数之多,以至于陈平不得不借用贡院来讲学。 按理说这是不被允许的,奈何陈平身上六元状元的风光实在逼人,加之乾州知府杨谦的支持,以及蜂拥的生员请求,一直都是作为考场使用的贡院也不得不开放,答应借给陈平讲学传道。 在江夏书院讲学数日,陈平已将自己的理论思想进行了些许总结,现在阐述起来更是如鱼得水,每日的论道后学识也愈发精进,思想亦是得到提炼。 至贡院讲学第五日,每日听学者已至两千人之多,在贡院外还有不少人隔着墙听,这几乎涵盖了整个乾州有些水平的生员了。 毕竟陈平的讲学就算是听也需要水平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听得懂理解得了的,譬如许多秀才听上一二个时辰就满头大汗,最后只能狼狈离开。 来听学的除了生员士人之外,还有乾州的士绅与致仕官员。 他们自然不是为听学而来,而是为了见识陈平的才学能力,是个明眼人都知道,在这种时候冒出个六元状元进入朝廷,会激起何等巨大的浪花。 何况陈平此人还与众不同,屡屡有出其不意之举,例如在殿试之前不远千里去凌州破私运之案。 正兴府讲学第六日,傍晚霞光披身之时,陈平停止讲学,起身与在场士子道别。 “京城路远,我此番回乾已有月余,讲学有半月,望诸生能从中领悟一二,自此辞别,他年再见。” 六日讲学,陈平身上已隐隐有了几分大儒风范,道明原因后下了台阶朝贡院外走去。 而那原本沉浸在经学之中的上千士子这一刻齐齐愣住,随后齐齐向陈平拜谒道。 “先生慢走!” 拜谒过后,有人率先追上陈平,跟在身后一路远送,其他人见状也随之,到最后陈平身后竟是跟满了襕衫士子,场面之壮阔叫人瞠目结舌! 多年后,《乾州州志》记载:天启十八年六月初四,陈平别正兴府,乾州士子数千人景从相送。 今天就四章吧,明天保底四章。 第323章 宗师之象 第323章 宗师之象 从正兴府起程离开,一路上陈平受到的关注比起来时可以说翻了不知多少倍。 短短月余的时间里,通过讲学陈平在乾州士林的地位迅速上升,如果说之前中得状元只是在年轻士人当中掀起一股浪潮。 那么当陈平在江夏书院讲学,宣扬自己的思想时,原先那些个视陈平不过为一鹊起新秀、年轻后辈的乡绅与在任或致仕官员,现在也认识到了他的可怖。 乾州士林,为之震动! 六元状元的荣耀就不说了,归乾州讲学半月,即引得数千士子景从听学,这种影响力只要不出意外,将来成就一代宗师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状元在官场上还有可能死于非命,而大儒、宗师这种人物,没有谁敢动,否则就会受到其门生的讨伐与弹劾。 这里面的道道,陈平在江夏书院讲学的第二天便悟到了,也是因此他才不惜余力的在乾州讲学,甚至是延后了回京的时间。 在这个儒学昌盛、科举被中底层百姓视为鲤鱼跃龙门的时代,却没有人注意到日渐增多的底层士人,或者说没人认为这些士人能够影响什么。 然而陈平作为穿越者,对明末东林党、复社的崛起却是记忆犹新,尽管所处时代不同,但不可否认的是,大誉就未尝没有孕育出东林党、复社这类士人集团或是党派的可能。 若是要创造出一个类似东林党复社这样的党派团体,那么从儒学上入手便是最简单最快捷的方法。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要求极为苛刻,不仅需要极高的威望与学识,更重要的是如何防范发展起来后对这一集团的控制。 不过那暂时不是陈平能够考虑的事,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快速的扯起一面大旗,以应对可能到来的动乱局面。 时间是必然不够的,但只要气势足够就能极大的帮助陈平渡过难关。 “陈平,你是不是瞒着我在搞什么大动静?” 官船上,谢致远越想越觉得在乾州的这些天陈平行迹十分古怪,就算他平日不拘小节,这会儿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问题问出,谢致远却没等来陈平的回答,他带着些恼怒指责起陈平来:“别想蒙我,你肯定憋着一肚子坏水呢!” 接着他摆出一副义正严词的态度表示:“这种事不叫上我,我们还是不是兄弟了?” 陈平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逗得哭笑不得,他难道要说害怕把谢致远拉进来,还没等到被朝堂政敌构害,谢致远就得和那些士子打起来吗? 虽是内相谢既南的儿子,谢致远也继承了他爹的做题家天赋,但这个性格却实在是叫人头痛不已,倒不是说多么恶劣,就是纯粹的放荡不羁,超然一般的洒脱。 这种性子也就陈平程诚他们能够接受,旁人忍个一两天还好,长久下来必然会出现矛盾。 眼见谢致远死缠烂打不放,陈平只好祭出杀手锏。 “师兄放心,有事我肯定叫你一起,不过你不能随便出手不是?堂堂内相之子怎么也得用来压阵,非是关键时刻不能出手对吧?” 陈平循循善诱的劝道,这马屁拍的谢致远喜笑颜开,他嗯嗯两声自顾自的点着脑袋。 “说的也对,不过你总得与我说说具体内容吧?” 陈平一脸严肃,断然拒绝道:“法不传六耳,天机不可泄露!” “师兄一定要重视,我给你安排的是重中之重的任务,务必不能走漏半点消息。” 谢致远被陈平的小金人演技给骗了过去,再三保证自己不是那种人。 搞定了谢致远,一路上也没什么风波,现在进入六月份已是南风盛行,从乾州北上进京速度比来时又快上了许多。 仅仅七日光景,陈平一行人便回到了阔别月余的京师。 只是这次再回来,京城的气氛却不比上次凌州返京了。 刚一踏上京师土地,陈平就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肃杀之意,寻着路边小贩稍一打听,陈平即眉头紧锁,心中思绪乱飞。 “直娘贼!竟然有人胆敢行刺陛下!” 谢致远怒吼一声,自己才离京一个月就出现此等骇人听闻之事,简直让他无法接受! 要知道他之所以在京师调戏良家到处赊账还没处罚,除了他有个内相的爹之外,就是天启帝爱屋及乌,对他多有包庇。 否则那些言官的唾沫都能把他淹死了。 陈平暗戳戳的提醒了一句谢致远,这事儿背后牵扯必然不小,暂时还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 “啐!蝇营狗苟之辈!” 谢致远恶狠狠地骂道,其实似他这样的官宦子弟才最不愿看到国家动荡。 现在天启帝在位,他父亲还是翰林学士,人人尊之为内相,可要是皇帝一驾崩,太子登基后肯定会提拔东宫旧臣以及新进进士。 这等关乎切身利益的事,任谁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关上马车窗户,陈平闭上眼睛思考起来,脑海中的头绪如同乱麻让人难以梳理。 待他睁开眼时,心下已有了定论。 先去宫里! 皇宫,垂拱殿内。 已是六月的暑天,天启帝却披着一身厚重道袍坐在案前批阅奏疏,也不知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他的气色看起来竟比之前要红润许多,若非不时出现的咳嗽,恐怕宫人都要以为皇帝龙体康复了。 “道州又有白莲贼作乱,这帮贼子!” “大河的水位近日涨了许多,上次大修河堤是几年前的事了?” “回陛下,上次大河堤坝大修是在天启十二年。” 天启帝点了点头,眉头愈发拧巴,草草看完了剩下的奏疏便扶额叹气。 “看来,祖宗基业注定要毁在朕的手里了。” “对了,王大伴,太子在东宫学习的如何,叫他来见朕,朕要考考他。” 天启帝招了招手,一旁小心伺候的王太监脸色一窘,紧接着低声奉命,提着下摆小跑着朝殿外赶去。 嗅着殿内熏香的烟雾,天启帝眉目间一抹阴郁久久不能消散,外有胡虏虎视眈眈,内有权臣不断试探,偏偏自己这个太子还如此不争气。 他只觉剩下的时间根本不足以安排好一切,惋惜、懊恼在心中缠绕,化为一道解不开的死结。 蓦的,天启帝想到一个人,嘴里念叨着。 “该回来了吧?朕已给了你这么多时间......” 感谢烽火台1号、剑魂平台的月票支持。 五章更完,求票票 第324章 终见齐洪明 第324章 终见齐洪明 京城,天香阁。 店里的生意较陈平离开前差了不少,不过想到如今越发紧张的局势以及前几日才发生的行刺案,陈平也就释然了。 找到陈添睿后,陈平让他备好银子,因为自己随时需要用到。 “公子的话添睿明白了!” 陈添睿重重点头,眼神之中充满坚韧,陈平见到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 “添灵想来京城我没同意,万一出了什么事,有她在乾州我才好放心。” “公子心思缜密,灵儿那丫头机灵得很!” “嗯,便这样了,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会很忙,可能没空来这儿,你辛苦些。” 陈平交代了几句后,就离开了天香阁。 杜甫曾言:京城居,大不易。这说的不仅仅是京城物价昂贵寸土寸金,亦是言明了想要在京城有所作为需要的财力之巨。 作为一个后世来人,陈平自是深刻明白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也正是因此,在还没有考取功名之前,他就开始经商赚取银两了。 就算不是为了日后的用途,以当时来说,他也需要这样做才能走到今天,否则单单就是脱产读书的压力他就无法承担。 而现在,天香阁已遍布乾州,天下十三州之地除了偏西的道、夏二州之外,其余乾、凌、荆、江、扬、闽、云、建、襄、青、密这十一州境内,都有了天香阁的分阁。 这全赖近年天香阁快速扩张带来的成果,虽说如此快速的扩张投入巨大,但因为天香阁经营的生意在整个大誉都是独一份,这些投入根本算不了什么,如今早已收回。 至于九龙堂,本来只是在乾州很有影响力,至多辐射周围的荆州、江州等州,到了陈平接手之后,与天香阁相互配合简直如鱼得水。 现在陈平手握天香阁与九龙堂,每年赚取的银两超乎旁人想象,甚至就连陈平自己也不清楚他到底有多少银子。 而且,九龙堂和天香阁的扩张不仅是赚钱,还是在每个地方安插上眼线,如果给它们充裕的时间,将来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庞然大物谁也猜不准! 只是陈平知道,九龙堂和天香阁能够扩张到目前的规模,已经是极限了。 再要发展的话,势必会受到来自各方的打压,如果没有人在朝堂上为其撑腰,挣的银子再多也是给他人做嫁衣。 所以京城这个龙潭虎穴他不闯也得闯,已经入局的人怎么可能抽身? 离京月余,陈平一回来赶忙换上官服前往宫中觐见。 对于四日前的行刺案陈平不知道是哪方势力干的他也不需要知道,因为出现这种事情就意味着京城局势更加恶化,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 当然,这也从侧面证明皇帝坚持的时间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期,包括陈平。 “怎么样,回乾州一个月可风光够了吗?” “臣往乾州是为搜集线索以及布局,当然也有些避难的心思,陛下当知道,臣这出头鸟耸林木,想为陛下做事也得先保住自己小命才行。” 天启帝呵呵笑了起来:“说你尚未加冠朕都不信,端得如此油滑,半点状元的模样都无。” 陈平拱手回之:“臣出身农家,自幼备尝艰辛,若无这些陛下所谓的油滑,恐怕今日却不能站在陛下面前了。” “好好好,就凭你这份处变不惊,与朕谈话也不变颜色的心态,朕就放心了!” 对于天启帝的看重,陈平心里还是有些苦闷的,因为皇帝插手进来自己就成为了对方的棋子,还是没法反抗的那种。 最离谱的是天启帝明明没多少时间好活了,自己这时候被他硬拉上来,变故多到陈平根本不敢去想。 “陛下,臣回京即闻刺客一事,不知......” 既然上了贼船,那总得让自己知道这船是朝哪儿开的吧? 陈平试探着向皇帝问道,他想知道皇帝究竟在提防着谁,如果能够再告诉自己其他的部署那就更好不过了。 然而天启帝似乎对这些事讳莫如深,并没有对陈平说明情况,反而督促他尽快开始行动。 最终陈平只能带着满腹的怨气走出宫城。 行动自然是对程家开始调查,然后激起背后之人的反扑,这一点是陈平早已想明白的事了。 奈何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这种事换做是旁人要求,陈平绝对会给他两个嘴巴,可谁叫这是天启帝的命令呢? “陛下如此忌惮程家背后之人,想必那人在朝堂上的能量大的可怕,这样说的话......” 出宫不久,陈平在回府的路上调转方向,朝苏府赶去。 大理寺衙门。 作为大誉朝最高的司法机构,这个衙门的权势在京城也不算小,因为许多朝堂争斗落败的人都会由大理寺并刑部与都察院进行三司会审,所以此处官员往往都是腐败的重点关照对象。 这日,大理寺少卿齐洪明刚刚下值,还在为皇帝遇刺一案犯愁时,衙门里的小吏便来报告。 “嗯?好,我知道了。” 齐洪明面色如常,捡了一身常服换下,随即离开衙门乘上马车,直奔苏府而去。 到了苏府,齐洪明步子加快来到苏丞礼书房,正要开口,豁然看见苏丞礼右手边坐着一个年轻人。 一见到那年轻人的面孔,齐洪明顿时瞪大了双眼! “齐大人!” 苏丞礼没有开口,而是那年轻人率先开口,齐洪明闻言咽了口唾沫,颔首承礼。 “陈平你......哦,瞧我这记性,该是陈大人才对。” 来人正是陈平,他望着这与自己纠葛颇深,却是十年后才见到的齐洪明,心中不住忐忑。 当年齐洪明作为知府前来永顺县给王县令道贺时,陈平和叶文昌则是在后院并未露面。 二人各是一句话后不再开口,就这么干瞪眼互相盯着。 陈平上下打量齐洪明,愈发觉得自己以前的推测应是错的,就算齐洪明真与组织有染,现在也应该弃暗投明了。 否则,苏丞礼不会不与自己说的。 齐洪明也在注视陈平,十年前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忘记?那时的陈平还不过是个小孩子,贫寒出身能够拜在叶文昌门下已是幸事,日后至多中个举人或是在乡间教书。 只是齐洪明没想到的是,这些年来陈平的名字越来越频繁地为他所知,时至今日,十年前的农家小子,竟已成长为可以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同僚了! “陈平,齐大人,别抻着了,坐下来喝杯茶好好叙叙旧吧!” 第325章 当年的隐情 第325章 当年的隐情 叙旧。 这对陈平和齐洪明来说都是个沉重的话题。 “齐大人,这十年里我日思夜想的除了恩师,便是大人你了。” “若我与陈大人真有那般恩怨,现在就可取我性命,我知道你身边有位绝世高手,对吧?” 齐洪明态度平和,闻听此言陈平挤出一抹假笑。 “齐大人说的不错,现在我想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眼见两人火药味越来越呛,苏丞礼伸手调和道:“都是乡野村妇嘛?动辄言打杀,都冷静点!” “既然如此找我来是想问些事情吧?”齐洪明自然明白今日的局面。 陈平紧攥着的拳头慢慢松开,眼神复杂的点头。 目前这局势下,两人也没多少矫情,都沉住气坐了下来。 陈平想知道的有很多,恰巧齐洪明也是如此。 “齐大人,那你能说说当年王知县的事情吗?”陈平直接开口就问,因为他非常想知道答案。 “平川兄啊,那是......” 齐洪明感慨一声,记忆将他拉回十年前。 当年王平川作为永顺县县令,在整修道路的时候意外发现有人在私开铁矿,为官多年他当然知道此事牵连甚广,所以连赵瑾都没有告知,只是在暗中查探。 待有一些眉目后,发现铁矿持有人竟然是黄福,而且铁矿挖掘出来后全部运往北方,实在超出县令管辖范围,所以王平川只好去信告诉当年的知府齐洪明。 王平川和齐洪明在幼时曾有过短暂的同窗,虽然时间不长但二人志趣相投,前后进入官场后,为避免被怀疑结党,所以表面上的交集并不多,这段幼年的同窗之情也鲜有人知。 齐洪明收到王平川的信件后,自然清楚兹事体大,但为了不引起黄福的怀疑,所以借着道路修缮有功道贺的名义,前来永顺县与王平川秘密商议。 本想着确认铁矿运输路线及最终目的地之后再向上禀告,哪儿知道王县令就出事了,被黄福害得尸骨无存。 齐洪明只好提交了王平川所谓的罪证,用来接触那个组织成员,并且为其运输私下签署路条,目的就是为了打入组织内部,获得更多的证据。 这也是当初他们俩商定后的方案,如果王平川出事,齐洪明要想尽办法接住这个事情。 而当年那个马夫刘弼,就是组织派来监视他的。所以在齐洪明升任京城之时,就直接把刘弼关在州府大牢之中,对外宣称贪墨银两已经处死了。 齐洪明离开乾州后,将唐浩留下继续假意配合凌术,这才有了后面的解救陈平和曹磊的事情。 当齐洪明将自己为何把事故的责任推给王知县的原因道明之后,陈平陷入一阵沉默。 原来是这样的,看来这些年都错怪齐洪明了。 “陛下要我冒险行事,却不给我多少便利,两位大人,你们说说这可是强人所难?” 陈平洒然一笑,且不说齐洪明、苏丞礼是否与自己同一阵线,至少目前他们不是自己的敌人,索性他就把皇帝的苛刻要求直接抛了出来。 齐洪明一听到陈平这么说,眉头紧锁,猜测着其中利害。 而苏丞礼则是面色凝重,追问两句后叹了一声。 “你也别怨陛下,时势如此,纵使是陛下也要度量行事。” 陈平没有回话,沉默着抿茶。 这幅态度已经很明显了,皇帝抻着架子不肯帮忙,你们总得给点助力才行,否则这事儿谁爱干谁干! 他当然不是真的要退出这权利场,只是有些时候退才是进,否则叫人以为自己很好说话,什么事都会扔给他来做。 苏丞礼见状瞥了一眼齐洪明,二人眼神交错过后,苏丞礼卷起袖子朝陈平这边探身道:“怎么状元郎也这般气量?也罢,都到这一步了你我皆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再藏着掖着就不礼貌了。” 陈平眸子一闪,终于要说出真相了吗? “此事说来话长啊,还得从前朝说起......” 苏丞礼的声音传入耳中,陈平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到了最后已是眉眼深皱,一口浊气在胸腹间回转,半晌才怅然吐出。 “陛下十八年前造的孽,今日彼岸花开,婆娑果结,却是拽着大誉万万百姓与你我一同赴难,啧啧!” “呵呵,往因已成,今果既定,该想的不是以前种种,而是现在的成败啊,陈大状元!” 陈平抿嘴一笑,说的轻巧! 到头来,还不是要我打头阵?好,打头阵便打头阵,谁说出头鸟便要先死? 我这只笨鸟,已经先飞了十年! “那就这样罢,今日多谢两位大人了。” 陈平念头及此,起身拱手道别就要离开,苏丞礼跟着起身问道。 “何时能够开始?” “用不了一个月,苏大人真以为在下回乾州是意气用事吗?哈哈,走了!” 望着陈平离去的背影,苏丞礼挑了挑眉头,表情很是复杂。 “苏大人,陈平此子恐不是好相与的。” 齐洪明亦是起身,放下茶盏对苏丞礼道。 苏丞礼深吸一口气,笑着说:“甚么好不好相与,只要能成事便可,陛下时日无多,届时你我定然没有好下场,除非齐大人想骑墙观望?” “我劝齐大人清醒些,楚王的为人你不是不清楚,那些走狗们更是凶残可怖,做饭的人怎会给什么也不干只为吃饭的人好脸色?” 苏丞礼一番话毕,悠然走出书房,只留齐洪明一人独自立着,似是正在进行天人交战一般。 ....... 苏家小园。 自打陈平在这里躲会试的清静后,这个本是苏家的僻静园子,就成了陈平时常驻足落脚的地方。 谢致远和程诚也屡屡到访,倒害得苏依依不能随意进园子了。 “程元俭那厮又给你书信了?怎么说的?” “他说想来拜访我,呵呵。” 谢致远哼哼两声,而后忍不住怪笑起来:“不知这人几个意思,我没猜错的话他就是你追查那组织的京城上线吧?” 陈平闻言惊讶道:“师兄好眼力!” 谢致远一脸得意,对这不算高明的马屁很是受用,于是再接再厉继续道:“这人在京城大大小小也算个人物,当然,是在商贾里面。” “按照常理来说,这样一个聪明人也该察觉到我们看穿他了吧?为何还浑然不惧,甚至反过来拜访你?” 陈平被问题问的一愣,旋即回想起上个月自己甲榜唱名前的那场宴会。 程元俭此人,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暧昧到了不寻常的程度。 “见见他?” “见见他?” 陈平与谢致远同时开口,互相一怔后相视而笑,陈平点着头起身在凉亭内徘徊,半晌拍掌道:“就让他来苏家小园相会吧!” 谢致远跟着鼓掌:“好思量!我觉得这程元俭是个可以争取的人!” 看着两人谈论着自己听不懂的事,程诚忍不住挠头跟上。 “俺也一样!” 陈平听到这话噗嗤一笑,摇头感叹:“程师兄,得亏你没跟着回乾州,否则院长见你这副模样,少不得一顿训斥。” 程诚断然否认,想到老爹后带着些后怕道:“哪有训斥那么简单?怕不是得给我一顿毒打还不够,还是京师好,琪儿姑娘...” “好啊,你小子趁我和陈平不在京师,自己出去寻花问柳是吧?” 谢致远来了兴致,凑到程诚身边挤眉弄眼,一脸淫笑,活脱脱一个该溜子形象。 “琪儿姑娘?我怎么没印象?难道是哪家的清倌人?说出来哥哥给你参赞参赞,快点!” “不要,琪儿冰清玉洁,哪里是你想的那样,哎呦你捶我干甚?” 两人顺势扭打在一起,陈平则负手而立笑看起来。 下午三点前还有。 第326章 弃子的后手 第326章 弃子的后手 一二个时辰过后,当陈平三人在小园内品茗赏花正当惬意时,苏麟小跑着走了过来,喊道:“姐夫,那程元俭来了!” “嚯!陈平,这家伙来的够快啊!” “此子如此殷勤,必然没安好心!” 谢致远转头勾住程诚的脖子,咧嘴笑骂道:“你懂个什么,咱们陈大状元相邀,他一介商贾就算腰缠万贯难道还敢摆架子?” 程诚闻言若有所思,奇怪道:“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这程元俭虽是商贾但却谈吐风雅,常与文人墨客相聚,想来从商也非他的本愿...” 从商并非程元俭本愿?确是了,这人若是没有经商而是读书科举,恐怕也是能中进士的。 陈平心道,随着一道人影出现在院门处,他嘴角挂起一抹笑容,迎了上去。 “程公子,别来无恙啊!” 与上次程府赴宴不同,这次陈平与程元俭互相都知道了对方的根底,按理说应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过此时的苏家小园内,气氛确实诡异的和谐。 陈平望着程元俭,程元俭亦望着陈平,一番寒暄后二人就这样对视而坐。 不得不说,在这种互相明牌的情况下,试探已经是没有必要的事情了。 陈平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他本可以等到对方开口,毕竟自己现在掌握着主动权,不过既然都想互相利用,还是表现些诚意更方便行事。 “程公子当是知晓你的处境吧?” 程元俭瞳孔一缩,笑着回道:“大人这话在下却是听不懂了,不知所谓何意?” 陈平笑了,还想装?都摊牌了还想装? 或者说,你根本没有诚意? “乾州、建州、青州,再到凌州,这四个州的私运被严重打击,随之牵连的其他州也不在少数,如此大的过错你认为你还有多少时间?” “既然想与我合作,那就拿出诚意来,本官六元状元在身,就算败也不过是离开京师离开朝堂,还能在乾州有一处容身之地。” “可是你程家呢?商贾低贱可不是说说而已,何况你对上面的人而言也不过是个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 陈平眯起眼睛,悠哉游哉的说道。 “程公子,我说的对不对?” 程元俭原本还算淡定,一听到这话瞬间脸色大变,愤怒、震惊、踯躅等情绪在脸上变化,最后化为一抹无奈。 “不愧是状元郎啊!” 他感慨一声,似是为陈平聪慧感慨,又是为自己命运感慨。 陈平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这和他当年面对恩师与王县令离奇死亡,大山般的压力下自己的无助极为相似。 程元俭本也是个难得的人才,却不知因为什么走到如今地步。 “说说吧,说说我感兴趣的事情,我不敢保证程家能够在这动荡中安然无恙,但至少我是你目前最好的选择了,不是吗?” 程元俭惨然一笑,是啊,谁叫他是个商贾呢,腰缠万贯又如何?能选择的余地少之又少,抓住一个就要如救命稻草般死死拽住。 哪里还有时间与精力去管这根稻草是好是坏呢? “我程家本是......” 程元俭是个聪明人,陈平也是,二人之间的交流自是无比顺畅,待到程元俭给出诚意后,陈平也透露了些消息与他。 二人相视过后,皆抿嘴笑着回应。 “放心吧,你虽与我有弑师之仇,但也是为人所迫,皮休已死,我要追查的人不是你,程家能不能保住我不敢给你打包票,但你我可以保证。” 程元俭似乎对这事并不在乎,他摆了摆手:“不求大人做什么保证,程家说破天也是个商贾之家罢了。” “大人细思,在下告辞了。” 陈平稍稍一怔,然后目送着程元俭离开。 “他为什么,如此的平静?” 陈平想不出来,程元俭到底是为了什么?若是为了保全自身不被当做弃子,理应不该这般从容才对,除非... 除非他已有死志! 自苏家小园出来,程元俭上了马车朝着程府赶回,途中察觉到一丝异样,但并未在意。 回到府上后程开济寻到他问道:“儿啊,你去见陈平了?” “嗯。” “商量的如何?” 程元俭没有立刻回答,想了想陈平的话攥紧拳头道:“还算可以,至少目标达到了。” 闻言程开济松了口气,喃喃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虽然乾州建州凌州这些事办的砸了,但只要咱们好生奉命,上面的大人们不会随便抛弃咱们的,事成之后咱们...” 程元俭没有在听父亲后面的话,自己与陈平的交易除了他没人知道,父亲所说的则是上使交代的任务,即是策反陈平。 只是上面不知道的是,他压根没想着策反陈平,而是自上个月开始就起了与陈平结盟以反抗自己作为弃子命运的心思了。 是的,弃子! 想到这里程元俭咬牙切齿,从上面要他配合皮休在凌州行事时他就发现了端倪,再到如今,要他程家去和陈平接触,增加暴露风险,程元俭可以确认。 他被当做了弃子! 棋子与弃子,只一字之差却天壤之别,他可以忍受作为棋子,却不能忍受被当成弃子! 一般来说,弃子都是没有什么反抗的机会的,但程元俭却不认为,他也有这个底气。 “诸公们,大人们,就算是死,破门灭家,我也要让你们看看一枚瞧不起的弃子有多么的恐怖!” ...... 京师的清晨,嘈杂而热闹。 就是住在府里陈平也不得不早起,甚至是天刚蒙蒙亮他便起床了,照例的洗漱一番然后打上一通不知名拳法锻炼,最后清清爽爽通通透透的前往翰林院述职。 没错,便是述职。 作为大誉朝开国以来也是科举建制以来的第一位六元状元,陈平的待遇实在是惊人的好。 不仅能在揭榜唱名后离京一个多月,还能直接进入翰林院担任修撰,官居从六品,起点就比别人高了好几个档次,日后晋升更是不用多说。 不过陈平还没想到那么远,因为眼下的事情如果处理不好,他最好的结果就是灰溜溜地回到乾州做个富家翁,而最坏的结果则是人死道消! “陈大人?” “下官见过诸位大人,请问承旨大人在何处?下官是来领官服官印的。” 虽是六元状元,但陈平到底还是个初入官场的小白,这倒不是说他对官场规矩一无所知,而是说陈平没有资历。 所以该有的恭敬还是要有的,旁人怵自己状元身份那是旁人的事,可他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如此才能尽量减少树敌。 “陈大人快些来,承旨大人早就等着你了。” 一个庶吉士快步走过来为陈平领路,边走边说道。 陈平小声道了谢,而后紧跟上去,心情不算沉重,因为翰林院承旨是谁他再清楚不过了。 “大人,陈大人前来述职了。” “进来!” 陈平听着这声厉喝,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嘶,怎么感觉谢伯父的心情不太好啊? 领路的庶吉士龇了龇牙,朝里面指了指,然后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 陈平硬着头皮踏进去,刚一进门就感觉房间的气氛有些压抑。 “陈平是吧?过来!” 第327章 不受待见 第327章 不受待见 翰林院作为显贵的衙门,因为新进进士都要进入翰林院学习,所以这里的主官亦是学识渊博,堪称大誉朝廷里最博学的官员。 甚至是皇帝的经筵官,基本都是由翰林学士担任,而这个人选,往往是作为翰林院诸学士之首的承旨大人。 陈平踏入房间,眼神低垂,谢既南作为天子近臣,自是皇帝的亲信,再加上自己与谢致远的关系,想来应当照拂自己才是,怎的如此态度? “愣在那里作甚?堂堂六元及第的状元,拜了国子监就跑出京去一个多月,本官能忍,翰林院的同僚和这满朝诸公能忍吗?!” 谢既南低喝一声,话里话外都是提醒敲打之意,陈平也是听出来了,连忙告罪。 所幸谢既南没有继续再说,似是知道他离京没被组织是有陛下的意思在里面,招了招手让陈平来到跟前。 “你先去库房领了官服,待会儿有人带你去熟悉流程,我知你不会常在翰林院坐值,不过该懂的东西不能落下。” “下官明白!” 说完这番话,感觉到谢既南态度好转,陈平才抬起头来,只见谢既南是个清瘦的中年男子,面孔修长一撇胡须横在人中左右,神色威严。 与他说话的同时手上还不忘翻阅文书,俨然一副精干官员的模样。 “那下官便告退了。” “去罢。” 陈平拱手作揖,转身出门,门外已经有人在候着自己,一见陈平出来冲他行了一礼。 “陈大人这边请,下官带大人领官服。” 陈平颔首跟上,他这翰林院修撰的官职在离京前还没授予,只是天启帝给了个口头承诺,所以官服等物品就都暂时寄存在了翰林院内。 取得了官服换上之后,陈平随那庶吉士身后来到一个老学士面前。 “李大人,这位是陛下钦点的翰林修撰陈平陈大人,承旨大人请您教习陈大人院中事务几日。” 老学士闻言转过头来,两团白色眉毛挤在了一起,打量陈平半晌后没好气的哼唧了两声。 “噢,老夫知道了。” 见到此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陈平有些不爽,我怎么也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陛下钦点的翰林院修撰,起步从六品的官儿。 就算初入官场,也不至于一点好脸色不给吧? 送人过来的庶吉士见状讪笑两声,凑到陈平身边悄声道:“陈大人勿恼,李学士脾气向来如此...” “老夫还没到耳聩目浑的年纪呢!” 庶吉士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忙不失迭的告罪,然后转身离开。 陈平也来了兴趣,站到李学士身后观摩起来。 “大人这是在撰写圣旨?” “......” 李学士转过头来满脑门的问号:“你是怎么当上状元的?六元及第还不知道少问多看的道理?” 陈平干笑两下,缄口不言。 直到李学士将手头的工作忙完才冷眼瞅了过来,淡淡说道:“给承旨大人送去!”说着,将手上那写完的圣旨递了过来。 陈平迅速接过,停顿片刻后朝门外走去,圣旨的内容他方才瞥了一眼,是有关责令道州知府调遣兵马平定白莲贼的。 按理来说这圣旨应当是不容许随意泄露的,也不知李学士是有意让他观看,还是翰林院修撰就有这个权利。 陈平心里想着,将圣旨送到了谢既南房外,交由守在门外的小吏接过后便转身回去了。 再次见到李学士时,对方已然是慢悠悠地喝起了茶,面前案上还铺着一张今日的邸报。 “四处走动去看看吧,你在翰林院也待不了几天。” 刚回来李学士就这般吩咐,陈平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动作,应声作揖朝院内其他地方闲逛起来。 而在他身后,捧着茶水的李学士凝望陈平,拉起一张老脸喃喃道:“六元及第,啧啧,可惜了......” 一天时间下来,陈平收获不少,至少把整个翰林院逛了个遍,也见过了翰林院内的一些官长,只不过院里的氛围不是太好。 陈平总觉得这些人对他的态度若即若离,似乎有种疏远感觉。 等看到院里的官员纷纷起身准备下值,陈平也想有样学样跟着下值,突然想到这是自己在大誉朝第一天上班,于是转身朝承旨房间走去,下班之前总得跟上司说一声。 “承旨大人!” “嗯,今日怎样,可有什么疑惑之处?” 与脾气古怪的李学士相比,陈平在谢既南面前便没那么多压力了,斟酌片刻后将自己的感受如实交代了出来。 谢既南闻言唉了两声,叫房内的小吏出去并将门带上,而后招呼陈平坐下。 “你的事情你自己当最清楚,出身贫寒如今却六元及第,贵为状元,说一声名满天下也不为过,若是老老实实做官,就算遭人妒忌凭你能力也有直上青云的那天。” “可惜啊,你六元及第的不是时候,偏偏还和那伙贼人扯上关系,而今朝中局势你也知晓,纵然你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六元状元,在大势面前也得折服。” “实话与你说罢,那伙贼人在朝中势力不小,别看现在承平时候,一旦动乱你这状元身份反倒会害了你。” 说到这里谢既南摇了摇头,继续道:“不过观你并非轻易退缩之辈,我只劝你一句。” “多做准备,未雨绸缪。” 陈平闻言肃然起敬,虽然他与谢致远是师兄弟关系,但谢既南身为翰林学士承旨三品高官,能对自己说出如此真挚诚恳之言,在这斗争残酷的朝堂上实属来之不易。 陈平恭敬的回礼:“下官谢过大人指点!” 从翰林院下值回到府中,陈平回想起这一日在翰林院述职的经历,算是明白了那些同僚对他的态度出自何处了。 “看来,朝中不少人都视我为将死之人了,呵呵!” 想来也是,自己与皮休这伙贼人矛盾深重,背后之人必然不会与他好生相处,再就是他从国子监出来的时候,是当着三百多位新进进士的面被召入宫中的。 任谁也无法不把他与皇帝联系起来。 眼下皇帝虽然看起来恢复如常了,但谁又能知道这是否是回光返照?即便真的好了,以皇帝的沉疴之体,也撑不了几年。 所有人都在为皇帝宾天后的乱局做准备,可他陈平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誓要追随天启帝,这怎能不成众矢之的? “陛下驾崩,那太子继位就是了,就算是要在新君登基时争权夺利,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 “莫非,这新君继位里面有文章可做?” 第328章 临阵倒戈 第328章 临阵倒戈 六月初旬,京师。 陈平本想在翰林院好好待几天,至少把自己的本职工作熟悉一下再说,然而在翰林院的第二天他就被告知明日陛下要开早朝。 “你回来的很是时候,这次朝会少不了弹劾你的,自己多加小心吧。” 听到谢既南的忠告,陈平只想说,陛下是个狠人呐,刚回来两天就催着他干活了。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来的总会来,跑也跑不掉。 在翰林院上班的第三天,陈平早早起了床前往翰林院,只见天还蒙蒙亮的时候翰林院门口已是稀稀拉拉站了不少人,其中还有一人冲陈平挥手。 “陈大人,这边,这边!” 陈平快步走了过去,凑到程诚身边道:“程兄小声些,今日是我第一次上朝。” 挥手之人正是程诚,他望了眼周围注视过来的眼神瞬间明白陈平用意,跟着点头收敛了起来。 待所有人到齐之后,翰林学士承旨谢既南率领众人朝宫城赶去,一路上官员越来越多,伴随着隆隆的钟鼓声,乌泱泱的官员们徐徐进入宫中。 崇政殿外,满朝官员齐聚于此,内阁诸臣并六部尚书以及其他各部主官的面孔一一被陈平看在眼里,根据站位以及分析陈平大体判断出了几个主要的党派。 没过多久便有太监高声呼喊上朝,随即陈平就跟在谢既南身后并带着翰林院的同僚们一同步入崇政殿。 京中大小官员无算,能来上朝的其实并不多,只六品以上官员需要上朝,六品以下官员一月两朝,即初一与十五上朝。 照理来说陈平作为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今日本不需来上朝,但谢既南昨日特意嘱咐,陈平还能不知这是谁的意思吗? 不过他还看到了不少也没到五品的官员参加朝会,涉及各个衙门,可能是与皇帝长期未召见群臣,特开的例子。 进入崇政殿内,陈平有样学样跟着拜过大礼,而后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龙椅上的那个男人。 果不其然,天启帝眼神很快注意到他,没有过多的眼神交流,陈平就明白他的任务要开始了。 默默听着鸿胪寺卿汇报事务,而后是内阁与六部各自汇报,陈平心里默念时间,抓住六部汇报完毕后的时间站出队列。 不顾周身官员惊诧目光,陈平手持竹木笏板正色发声道:“臣翰林院修撰陈平有本要奏!” 崇政殿偌大殿堂内,几乎是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因为按照惯例,在六部奏完事之后基本就可以下朝了,就算其他衙门有事,也轮不到一个新进的从六品官上奏。 何况翰林院这样一个清闲显贵衙门,能有什么事? “他便是陈平?第一次上朝就要奏事,不知要闹出什么笑话。” “人家可是六元及第,文曲星下凡!好生看着吧。” “.....” 窸窸窣窣的私语弥漫开来,陈平不以为意,等到天启帝抬起手掌吐出一个“允”字后,便开口说道。 “臣此前回乾州时,得知十年前为贼嫁祸含冤而死的前永顺知县王平川至今还未平反,王平川为官清廉深受永顺百姓爱戴,然遭贼陷害名誉被污已有十年之久,臣请陛下彻查此事,还王知县一个清白!” 在腹中早已酝酿多时的话语顷刻间宣泄而出,不仅是满朝官员一脸懵逼,就连龙椅上的天启帝也皱起了眉头。 朕要你说的,是这个吗? 说完这些,陈平抬起头一脸淡定的看向天启帝,那股自信甚至让天启帝都有些怀疑自我了。 平静过后,是骤然而起的哄声,所有人都不明白陈平在朝会上翻出这一桩十年前的旧事是为了什么。 刑部侍郎率先发难,他站出来指责陈平道:“陛下!此事十年前早有定论,臣不知陈修撰再提旧事所为何图!” “陛下,当初此案由我都察院并刑部与大理寺会审,已然结案归库,臣闻陈修撰授业之师也与此案有关,莫非陈修撰旧事重提是为私利?” 都察院的人也出来凑热闹,这两个衙门都是与此事有直接关系的,且陈平作为一个新官第一次上朝就给他们难看,此刻都是咄咄逼人,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态度。 刑部与都察院的人都出来表态后,殿内官员纷纷望向大理寺众官,原因无他,只因大理寺也与此案有关! 而此时的大理寺卿年老体衰,早已不问寺中事务,大理寺的实际掌权者乃是大理寺少卿兼判寺事齐洪明。 察觉满朝官员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齐洪明沉默半晌,没想到陈平竟然不按套路出牌,顿时感觉如芒在背。 他是有帮衬陈平的任务在身,但不是为了这事! 现在该怎么办?站出来给陈平撑腰的话,自己就彻底暴露了,可若是不站出来的话..... 殿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不少官员嗅到了一丝异常气息,这种情况之下,翰林院承旨谢既南、兵部侍郎苏丞礼以及都察院御史明承道三人悄然对视一眼,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陛下,臣以为陈修撰所提之事确实值得讨论,凌州私运之贼大破,但天下仍有贼人隐匿,若是不将昔年为贼陷害之人名誉恢复,恐天下官绅惧贼如惧火!” 说话的是谢既南,他作为翰林院主官,此刻站出来给陈平撑腰合情合理。 见到谢既南出面,齐洪明瞬间明白其中用意,于是挺起胸膛跟着站了出来。 “臣否认刑部与都察院之言,旧事如何不能重提?陛下,臣请彻查此事,以使天下官绅不再惧怕污蔑!” 嗡——! 齐洪明这临阵倒戈让满朝官员都感到震惊,大部分人是震惊齐洪明作为大理寺少卿兼判寺事竟然推翻大理寺曾经的判决,而少部分人则是震惊于齐洪明支持陈平! 很快殿内就有人坐不住了,吏部尚书咳嗽两声,手持笏板走出队列。 “陛下,翰林修撰陈大人所提十年前旧事暂且不提,陈大人殿试过后便私自离京,此事臣身为吏部尚书实在觉得不妥。” “哪有人臣会.....” 吏部尚书是个老头子,他开口就是一顶帽子扣过来,而后便是一番长篇大论的架势,随着吏部尚书吹响号角,紧随其后又有不少官员站出来指责陈平。 崇政殿内,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谢谢剑魂平台的打赏,奈何桥、书友的月票支持。 五章,月底求票票 第329章 火中取栗 第329章 火中取栗 面对以吏部尚书带头的弹劾,陈平据理力争,拿出他这些年搜集的证据一一反驳回去。 尽管只有自己一人,但凭借清晰思路与口舌之力,一时间陈平竟和弹劾的官员们战的难解难分。 只不过他到底还是嫩了些,也因为没有多少人对这桩十年前的旧事感兴趣,陈平处境逐渐步入下风。 “陛下!陈平狂傲不逊,不过才任翰林修撰短短几日,便在朝堂上大放厥词,此等竖子臣请夺去官职!” “没错,此子会试殿试两次离京,没有半点尊上之意,仗着自己六元及第便敢咆哮朝堂,实在可恶!” “......” 说到最后,原本的辩论逐渐演变成了对陈平本人的弹劾,六元及第的荣光在朝堂上反倒成了黑夜中的一点光明,格外扎眼。 陈平平复着呼吸不再开口,只是静静等待着什么。 陛下啊,想要马儿跑,总得给点甜头的,就算是挂个萝卜在头上也行啊! “够了!” 眼看弹劾陈平的人越来越多,局面渐渐不受控制,天启帝终是坐不住了,他还需要陈平给自己打先锋呢,怎么能现在就被挤出去? 天启帝选择各打五十大板,先对弹劾陈平的众官责备一番,而后斥责陈平注意态度,虽是两边都有敲打,但明显偏袒了陈平。 这无疑是在向满朝文武表明态度,原本乱糟糟的朝堂一下变得安静起来。 “陛下明鉴,下朝之后臣便将证据送往三司!” 王平川与叶文昌的冤屈本就是被齐洪明上告的,只要齐洪明决定跳身份拨乱反正,况且还有皇帝的支持,翻案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不过他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翻案,让恩师恢复名誉,更重要的是借此事将隐居幕后的陛下在自己身上下上更多筹码,甚至是表明态度! 很显然,他做到了! 天启帝面色不虞的挥了挥手,陈平于是识趣的退回翰林诸官队列。 重回队列时,陈平松了口气,这会儿才感觉背后衣襟湿透,甚至是腿脚有些僵硬。 太紧张了! 好在事情办得还算妥当,为自己争取到了更多的机会,否则如果直接掀出程家的老底,不论程家背后的主子如何反击,他都落不到什么好。 而现在这一出戏落幕之后,陈平能够感觉到呼吸都为之轻松许多,至少在皇帝宾天之前,他不再是可以被随意抛弃的弃子,甚至为自己在朝堂上搏得了一席之地。 因着陈平的横插一杠,朝会的时间延长许多,之后的上奏也没多少人关注了,满朝大大小小的官员或是隐藏神色暗地思量,或是紧盯陈平察言观色。 总之这次早朝,陈平这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彻彻底底的进入了大誉朝臣视野当中。 至于旁人的观感是好是坏,那就不是陈平能管的了。 待到鸿胪寺卿高唱“奏事毕”后,倍感疲惫的天启帝起身离开,不过临了还深深望了陈平一眼,眼中警告之意十分明显。 朕的忍耐,是有极限的! 陈平从那眼神中读出了这个意思,赶忙乖巧的垂下脑袋,心里嘀咕。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 天启帝离开之后,太监再高声喊道:“退朝!” 至如是,满朝文武才按照上朝的顺序依次退朝,在这期间陈平细细观察出了些许端倪,譬如兵部尚书与都察院都御史等人冷眼注视他,而工部尚书与礼部尚书则眼神暧昧,至于其他人等神色如常。 陈平晓得,兵部尚书与都察院都御史都是楚党中人,工部、礼部尚书也是楚党中人,不过这两批人却有些不同。 前者与天启帝的弟弟楚王关系密切,而后者并没有那么密切,反倒是近来多有些疏远。 这些信息,是他在翰林院两天与刚才朝堂上得到的消息加以编织推敲出来的,当然,先前与苏丞礼、齐洪明的谈话也得知了不少信息。 不敢保证绝对确切,但至少让陈平对大誉的高层局势有了一个还算明朗的认知。 一路顺利下朝回到翰林院,本来陈平还担心天启帝会留他在宫中训斥一顿,然而并没有,这也从侧面印证了自己的计划成功。 他的重要性,在天启帝心中上升了许多! 是不是棋子其实不重要,视角扩展到天下来看,谁人都是棋子,但是不是弃子就很重要了,而不想成为弃子的办法有很多,提高自身价码就是最简单的方法。 第一日上朝收获颇丰,不过回到翰林院后,他就被谢既南叫了过去。 “你在玩火啊,陈平!” 一见面,谢既南就语气森严的敲打起来,陈平表面惶恐不安,心里却乐开了花。 要的就是这个!不玩火怎么火中取栗?不玩火老子就要被活活烧死了! “下官不敢,陛下所托之事下官一直牢记在心,下官这就开始,保管叫......” 谢既南眉头一蹙,抬手制止道:“住嘴!陛下与你说了什么,本官不想知道!” 陈平故作惊慌的闭上了嘴,神色惴惴不安,演技直逼奥斯卡影帝。 谢既南深吸一口气打量着陈平,他其实并没怎么生气,只是被陈平在朝堂上的举措吓了一跳,现在敲打是想知道陈平是否三思而后行。 看到陈平这番堪称老道的演技后,谢既南忽地冷笑两声。 “小聪明只能解决小事,大是大非面前耍这些可是不行的。” 眼见自己被戳穿,陈平也不装了,老老实实和谢既南摊牌道:“大人该知道的,下官被陛下拿来当枪使,无论成败都是性命交关,耍小聪明也是迫不得已。” “小聪明耍得,大聪明想来也能耍得,对吧?六元及第的陈状元。” 陈平扬起淳朴笑容,在谢既南这种官场老手面前,自己这些伎俩还是不够看呐,不行,还是得多学学。 “过几日陛下应该还会再开早朝,届时别再耍什么花样了。” “自然,自然。” 陈平诚恳的点头,今日早朝坑了天启帝一手,日后肯定是要还的,不然首先自己这关就过不去,真不是害怕没好果子吃,真不是。 从谢既南房间退出来,在翰林院里继续转悠四处观望的时候,陈平发现院里的同僚对他态度竟好了不少。 对于这种情况陈平很是感慨,一个个都不是善茬,向来清贵的翰林院里也有这么多变色龙。 “陈平,这边,这边!” 正当陈平百无聊赖在院里摸鱼时,忽然听到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是程诚走了过来。 第330章 士子堵门 第330章 士子堵门 天启十八年的殿试上,陈平高中状元,而程诚也没辜负他老爹的重望,混了个二甲进士。 倒也不能说混,毕竟没点真材实料想搏个进士出身纯属痴心妄想,但陈平总感觉以程诚的性格不适合官场。 这不,二人虽然是师兄弟关系,但同在翰林院为官多少得注意一下,譬如这称呼方面。 “师兄下次若是在有人的地方还是叫我修撰的好,既入官场,还需注意言行举止。” 陈平倒不是做官了就有了心气,只是如今特殊时期不谨慎些实在不行。 程诚闻言也是一惊,想起离开乾州前父亲教诲他的话不禁肃然起敬。 “陈修撰说得对,父亲也这般与我说过。” 陈平无奈一笑,接着询问程诚找他何事。 “国子监这几日要考校学生,你不是在乾州讲学过吗?何不毛遂自荐去国子监扬名一番?” 国子监? 陈平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那地方多是官宦子弟,而且自己现在不宜再出风头,至少在上朝剑指程家之前不能再蹦跶,毕竟搞不好就真的玩火自焚了。 程诚闻言有些失望,转而交代道:“有什么事直接让人来学馆喊我一声就行,咱们是师兄弟嘛!” “对了,你不是要学习的吗?怎么有空跑过来寻我?” “这不多亏有你吗?刚来翰林院任庶吉士两天,就被选为了小教习,否则哪有时间偷溜出来。” 说到这里程诚回头望了一眼,语速加快道:“不说了,编修马上回来了,我先走一步!” 陈平望着程诚脚步飞快,十分娴熟的溜号,感觉这家伙在江夏书院时肯定没少干这种事。 还好自己是个勤奋好学的好孩子,等等,都这么溜号了还能考上进士,该不会程诚的天赋比自己还要高吧? 陈平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难道他真的是个天才? 翰林院的工作很是清闲,以至于陈平这种摸鱼大师都有些不适应,不过这样也好,方便他干些自己的事情,譬如调查程家。 程元俭虽递来了橄榄枝,但不知道是留有后手还是有人监视,亦或是程家在组织里知道的事情也只是一小部分,总之陈平还得自己动手。 好在这些年他一直都没忘收集情报,尽管这个组织的保密工作做的十分严密,陈平手里掌握的信息也足够多了。 至少,揭开程家的老底是足够了。 至于是否兑现给程元俭的承诺,这个陈平还在思量中,即使程家也是奉命行事,但这个仇恨不是那么容易消掉的,而且程元俭到了这个时候还藏着掖着,想和自己合作也不拿出诚意。 “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了。”陈平喃喃道。 京城,还是那座隐秘的府邸中。 几道人影再次碰面,气氛较之以往显得微妙不少。 “今日早朝,陈平的表现相当惊人,陛下竟然也插手了。” “他是什么时候和陛下搭上的?莫非想逆势而为吗?愚蠢!” “六元及第的小子呢,哪能是蠢货?我看陈平投身陛下可能会是个不小的威胁。” “那,除掉他?” “不可轻举妄动,今日之事蹊跷颇多,恐怕陈平也不甘心被当枪使,呵呵,咱们且坐看就行。” “话说陛下难道已经痊愈了?不应该啊...” “不管是痊愈还是用了虎狼之药,那位都忍不了了,总之乱局就在今年!” “这样吗?也好,也好。” “丁大人,北大营的边军你那边可沟通好吗?那位可是要你们兵部......” “此乃本官分内之事,就不劳你们礼部插手了吧?” “丁大人脾气还是这么大,呵呵!” 几人商量完毕后各自道别,当几辆马车分批离开玉淑园的时候,一道隐藏在玉淑园周围酒楼的身影将这一切悄然收入眼底。 ...... 京城的生活还是很悠闲的,特别是对于有钱人来说。 陈平就是个有钱人,只可惜他现在有了班要上,比起之前没有官职在身时要不自由许多。 又是一日晨鸡报晓,陈平在院子里扎完马步洗了把脸,准备启程去上班。 当他来到翰林院门外时,突然发现这里人影稀疏,一问门前小吏才知道今日休沐。 “干,白跑一趟!” 不过既然出来了,那就没有再回去的道理,程家的事情他交给了陈添睿去处理,主要是整理手头的线索,难度并不大。 乘着马车在街道上转了半晌,陈平依次叫上谢致远与程诚赶往苏家小园聚会。 没办法,封建社会的官僚生活就是这么的枯燥无味。 “姐夫,姐夫你怎么来这儿了?你家被堵了!” 在苏家小园待了一个多时辰,苏麟突然闯进来,一副慌慌张张的表情。 什么?我家被堵了? 陈平吓了一跳,该不会是政敌干的吧? 虽然做官才没几天,但陈平深知自己得罪的人实在不少,于是下意识地想到。 “直娘贼!谁敢堵六元及第状元郎的门?苏麟,带我过去!” 陈平第一时间想的是跑路,而谢致远则怒气冲冲,叫上程诚就要过去问罪。 “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是一帮子文人书生!” “今早刚到京师的消息,姐夫在乾州讲学的事儿传到京师来了!” “那些堵门的人是京城北岳书院和溪华书院的士子!” 听到苏麟这么一说,陈平瞬间胆子大了起来,还以为是谁呢,又是这帮家伙! “切!没劲,不用理他们,陈平中会元的时候就来过这么一出了,苏麟你小子过来,我问问你,明姑娘这阵子有没有来找你姐啊?” 谢致远一听是书生,顿时没了兴致,跟那帮只动口不动手的书生有什么可计较的? 真要是说急眼了他还不敢捶人,生怕捶出个好歹来,这样束手束脚的架谢致远表示谁爱打谁打。 苏麟挣脱开了谢致远的锁喉,凑到陈平跟前。 “不同,跟上次不同,这次北岳书院的院长也来了!” 陈平新搬没多久的府邸门前,乌泱泱一群至少几百人的士人堵在街上,为首之人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看起来威望颇深。 而在外围已经有那兵马司的官兵候着了,可面对这群士人他们这些大老粗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这么干看着。 “师父,这陈平未免太桀骜了吧,师父您亲自登门他都闭门不出,真真一个狂徒是也!” “哎,不得无礼,此人六元及第天纵英才,乾州讲学的内容就是老夫也感触极深,暂且等着吧,老夫相信陈翰林不是无礼之徒。” 陈平当然不是无礼之徒,他此刻正以一百八十迈的速度乘着马车狂奔回家。 奶奶的,早知道在乾州不出那个风头了。 这下好了,北岳书院和溪华书院的人都找上门来了! 7月底,聊几句。 下月开始就没全勤奖金了,但是应该看的出来,老成并不是为全勤在渣更,还是很努力的去写好这个故事。 本来计划300w以上完本,但是一直裸奔,完全没任何推荐,确实太打击积极性。真有些舍不得,自己的第一本长篇,还是有些兄弟追读支持的,可百万字救命的奇迹也是不可能发生的。 所以会砍掉后面国家层面的剧情,但不会烂尾也不会太监,还是会写一个完整幼少青年陈平的故事,这样才对得起花钱看书的兄弟们。 预计120万字左右完本,给各位江湖拱手谢过! 第331章 功利和博爱皆为真 第331章 功利和博爱皆为真 作为一个读书人,陈平非常相信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个道理。 所以出风头这种事情他一向是不喜欢干的,之所以在外人看来他这么的爱出风头甚至是木秀于林,那不是被迫为之就是实力如此。 对此陈平可以说一点责任都没有,所以他也不是很能理解北岳书院和溪华书院这京城两大书院的学生集体到他家门口问候的行为。 自己就是在乾州胡诌诌了几句,乾州的士子们相信也就罢了,你们这些在京城读书的应当没那么单纯,对吧? 事实证明,陈平猜错了,他还是低估了一门逻辑可以自洽、宣扬深得人心同时又新颖的思想学说的影响力。 到了大誉朝这个时代,儒家思想的发展已经到了一个青黄不接的时候,先唐时期由韩愈为首的思想家们所推崇的天命论以及封建纲常不断受到冲击,同时被指摘出各种漏洞,已经无法满足上到皇室朝廷下到士人百姓的需求。 而新的思想却迟迟没有酝酿出来,或者说还没有被一个集大成者给整合出来。 陈平在乾州不经意间的一次讲学,宛如在一团干燥到不能再干燥的柴火中,点起一抹火花。 起初还没有人相信这点火花能够燃起滔天巨焱,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终是有目光敏锐者察觉到了这一变化。 北岳书院院长,即是这样的一个人。 “院长,今日休沐陈平这厮不在府中读书格物,出门与好友相聚必是花天酒地,如此放浪形骸之人焉能有大儒风范?” “是啊院长,我北岳书院与溪华书院数百士子前来拜访,院长您也屈尊驾到,陈平仍旧置之不理,态度之桀骜可见一斑呐!” 北岳书院吴院长听着耳畔年轻学生们的话,神色不动,依旧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等待。 而在周围街道上,已是挤满了围观的百姓,对于京城百姓来说官员出行不是奇闻,可这书院子弟拜访某人却是稀奇得很。 “这些书生公子为谁而来?这大太阳的,都站了三刻钟了,啧啧!” “听说是要见陈状元,你没听说吗?陈状元在乾州讲了半个月的学,听学的乾州学子有上千人之多呢!” “什么?我没记错的话陈状元还没到二十,连冠都没加吧?” 当陈平靠近自己府上的时候他就被周围的百姓发现了,沿途有不少百姓争相呼唤他的名字,这让陈平感到压力倍增,因为他已经能眺望到自家门口那乌泱泱的一堆人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粉丝见面会呢。 一路马车漂移冒着被言官弹劾的风险回到了家门口,陈平喘着粗气下了车,身上穿着的还是打底的常服,刚下车四周士子就围了上来。 陈平吓了一跳,直到一个老者从人群中走过来。 “陈大人,老夫北岳书院院长吴长洲,问得陈大人在乾州讲学之内容,特来拜访。” “吴院长安好,本官并非有意怠慢,院长请入府一叙。” 陈平平复着心情伸手邀请道,然而吴长洲却含笑摇头,朝西边一指。 “陈大人若不嫌弃,可否随老夫前往书院一遭?院中士子上千人,都想听一听大人高见。” 陈平很想拒绝,但是看着周围目光炯炯几百号年轻气盛的士子,他觉得自己最好还是秉承一下尊老爱幼的传统。 看这吴院长少说也得六七十的人了,人家亲自登门还带了这么一般徒子徒孙,怎么好拒绝呢? 陈平表面淡定的点头,心里着实忐忑,我要是讲的不好他们该不会不让我走吧? 就这样被请到北岳书院后,陈平在吴长洲院长的陪同下来到书院最大的一处学宫之中。 “陈大人,请为北地士子授业解惑。” 吴院长态度十分的平易近人,陈平也算是明白了,他在乾州的那番讲学恐怕真的意义非凡! 这次北岳书院讲学是逃不掉了,即使陈平无心做什么大儒,但火是他点的,放任不管自是不可能。 何况这也未尝不是一次机会,陈平也想知道自己能否在大誉整合创造出一门堪比后世程朱理学那等地位的思想学说。 理清了思路过后,陈平对吴院长微微作揖,便登上了讲台盘腿坐在蒲团之上。 在他面前的是北岳书院与溪华书院上千学子,而在一旁则有以北岳书院院长为首的一众高士雅贤,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压力很大啊! 陈平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最后一条思绪归位,淡定地抿了口茶水开始讲学。 “自前唐以来,诸往圣先贤所倡之学说渐不适用,余......” 大誉朝的时代是与南宋相当的,然而本该在南宋出现的程朱理学却并没有在大誉出现,究其原因陈平认为应当与五代十国后历史的偏离有关。 历史上北宋灭亡后,南宋朝廷偏安一隅,不仅军事上持保守,就连思想上为了安稳朝廷偏安正统性缺失加之苛捐杂税引起的民变,也大行保守之风,程朱理学在南宋的兴起与之有很大关系。 而如今的大誉朝立国以来,没有如宋朝那般被北方胡虏长驱直入颠覆掉,而是一直固守山河,这样的环境下哪有多少理学生长的土壤? 所以陈平的学说思想并不是照搬理学,何况他对程朱理学的核心实在不喜,那套理论用来给南宋这样的偏安小朝廷续命倒还凑合,但是对眼下的大誉来说,这并不是上佳之选。 大誉立国一百多年了,需要的是心学这种改革弊病破旧立新的新思想,只是鉴于时代原因,陈平还是选择将心学与理学糅杂,以心学为主体辅以理学中安定社会的一些方针构成自己主张的思想。 这次北岳书院讲学与乾州不同,因为这里是大誉的京城,天下十三州文人士子聚集的地方,一旦让北岳书院师生为之折服,则他陈平在大誉儒学界便能打出名声来。 不敢说直接成为大儒,毕竟那还需要时间的积累,而且大儒的身份有利有弊,不过在眼下的局势里,这个身份对陈平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既然功利是一,那么博爱便是二了。 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陈平早就对大誉儒学界主流思想的陈旧感到厌恶了。 此番讲学,为自己私利是真,为大誉士人开拓眼界与思想,亦是真! 感谢剑魂平台、书友、书友、之瑀的月票支持。 月底最后一天,多更新点。 12点前还有一章。 求票票,求打赏,求评论。 第332章 京城讲学 第332章 京城讲学 其实关于大誉儒学界的各路思想学说,在考上举人之前陈平可以说基本没有什么关注的。 毕竟他作为一个一贫如洗的农家子弟,虽然说通过天香阁赚了点小钱钱,但归根结底这个出身摆在这里,要想一路从千军万马的独木桥上杀过去,就得用尽功夫。 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天才,虽说别人一直不这么认为,但自己什么样陈平自己最清楚。 他之所以能够一路走到如今,恩师叶文昌的倾力教导是一,自己的刻苦学习是二,后世带来的见识与知识是三,此三者缺一不可。 也多亏了这里是武德充沛的大誉,而不是文风鼎盛的宋朝,否则陈平觉得就算他再怎么刻苦,恐怕也没多大机会,别说状元了,就算是进士都悬。 也是因此,当陈平在中了举人开始了解大誉的儒学界各路思想后,他才发现这大誉朝流行的思想,有点跟不上时代了啊! 那会儿他还没什么想法,只觉得这都不算什么事,毕竟都是儒学,都是研究孔圣那一套的学说,落后点就落后点,有什么大不了的? 直到现在,陈平终于明白为何历朝历代的大儒都那么的受人尊重了。 因为着书立传讲学传道这事儿,实在是太他么的暴利了! 在人均信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一个大儒不仅在社会上受人尊崇,在经济上不用操心,甚至就连你死后的名声都不用考虑了。 只要你不是那么的懒或是孤高自傲,那么你的徒子徒孙便会自发起来的为你歌功颂德,若是哪个传人做了高官,再大力推广一番,说不定有朝一日你甚至能被奉入孔庙,跟在孔子后面蹭蹭冷猪肉吃。 真可谓是一朝得道,尽无忧虑! 不过陈平是个俗人,他对跟着孔子吃冷猪肉和青史留名这种事没什么兴趣,他看重的只是眼前的利益。 北岳书院内,上千北地士子齐齐正襟危坐,聆听陈平讲学。 当陈平停顿片刻抿了口茶润喉时,他注意到这些年轻的士子们眼中绽放的精光,那是对一个新的思想叩开他们心门的期待。 “夫宇宙也,宇之表无极,宙之端无穷,宇宙内事乃己分内事,己分内事乃宇宙内事,自是心即理,求学穷知不必尽觅书本,学苟知本,六经皆我注脚也。” 当陈平将先前所阐述的道理归纳总结出这最后一句话,学宫内上千士子齐齐噤声,许多人表情震撼,无法理解这颠覆他们固有思想的学说,而另一部分人则陷入深深沉思当中。 见到这一幕陈平心道,果然如此,我就说事情不可能那么容易。 自己的能力与经历都不足以让他将心学与理学妥善的糅杂,即使是大体遵循心学也不太能够让主流士人适应,何况心学在明朝时期也不是主流。 乾州讲学之所以效果出众,很可能与自己出身乾州又师从叶文昌有关,到了京师却不受用了。 “陈大人学识精妙,对经史的理解超凡脱俗,老夫受教了。” 北岳书院院长吴长洲走了过来,先是向陈平恭维了一句,而后略带一些斟酌的说道。 “陈大人之学说前所未有,老夫院中子弟还需时间消化一番,大人请随老夫这边小叙。” 陈平自然是明白吴长洲什么意思的,当下点头答应,起身跟着吴长洲离开学宫。 避开了学院士子的耳目后,吴长洲长舒一口气,看向陈平眼神极为复杂。 “陈大人真乃不世出之大儒也!” 这种话陈平哪里敢接?赶紧否认,自己什么水平自己最清楚,八股还能有套路可以摸索,但这学说思想什么的,那都是复制粘贴陆九渊、王守仁这两位大儒的。 而且因为他自己的水平有限,复制粘贴都只能复制出个半成品,哪里当得起什么大儒? “听闻陈大人师从叶先生,据我所知叶先生并无这方面的研究,由此可见是陈大人自己感悟得出?” “不过老夫全程听下来陈大人的思想虽然新颖有力,但细节之处还颇有不足,想来还是缺乏沉淀。” 陈平真想给吴院长竖一个大拇指,不愧是北岳书院的院长,眼睛真是毒辣! 他也看出来了这吴院长是个对经学醉心的人,不然也不会亲自带着北岳书院与溪华书院的士子千人来拜访自己了。 既然如此,陈平索性与吴长洲摊牌了。 “诚如吴院长所言,在下尚且年少轻狂,阅历不足积累不够,也没有那等心境沉下来研究经史,乾州讲学不过为我在京城朝廷上添一把火,助一臂力而已。” 吴院长闻言,点点头表情有些惋惜,他思量片刻后提出了一个方案。 “陈大人天赋异禀勤奋好学,未加冠的年纪就有如此才学,若致力于经学,未尝不能成就一代宗师......不过陈大人既心不在此,老夫也不强求。” “只不过这学说老夫以为对我大誉士子来说实在无比重要,若陈大人半途而废,老夫着实于心不忍。” “若陈大人愿意,老夫想请陈大人在北岳书院讲学,不拘时间,若能从北岳书院中择一二子弟传授大人之学,可使大人之学有人传承,不至于叫人传颂的离经叛道了。” 陈平忍不住一愣,这,这能行吗? 似是看到陈平心中犹豫,吴长洲退了一步,再道。 “陈大人可慢慢考虑,不急于一时,当然大人如果有心自己传道,老夫自是欣然接受。” 陈平闻言连声道谢,北岳书院院长这样的当代大儒如此平易近人的对他,这种尊重还是陈平自穿越以来第一次遇见。 在北岳书院又待了半个时辰,正午时分陈平走出北岳书院,总感觉身上的担子似乎更重了一些。 “呼,难道我还要肩负起重振大誉儒学的重任?” 陈平咽了口唾沫,觉得这担子他可能真的扛不住,忍不住摇起了头。 走出书院没多远就瞧见谢致远和程诚在附近酒楼等着他,顺势上了酒楼和二人对坐下来,陈平叹了口气。 “怎么了?人家请你去讲学,又不是去打架。” “是啊陈平,北岳书院可是天下一等一的书院,听说他们院长还曾任过国子监祭酒,遍游天下书院才回来接任北岳书院院长的!” 谢致远程诚二人越是这般说,陈平越觉得压力山大。 “你们说,如果我现在退出官场,寻个书院着书立传研究经学,可好?” 第333章 皇帝召见 第333章 皇帝召见 酒楼二层的雅座中,面对陈平的这个问题,谢致远和程诚都是一怔。 谢致远当即骂了一句:“好?好个屁!你小子被灌了迷魂药了?真以为当什么大儒就能独善其身?” “我告诉你罢,且不说你没那个能力,就算你真的成了大儒,也只不过是能够保全自己而已,你这些年的经营,你的家人朋友同窗故旧,哪个能保得住?” 嘴上功夫谢致远是不擅长的,不过有一个是特例,那就是骂人。 这般犀利的言辞叫陈平苦笑不已,他耸耸肩表示自己才十八岁,还不想这么早就过上隐居山林整日和青灯古籍为伴的日子。 见自己被戏耍的谢致远眼皮狂跳,作势就要如往常一样教训教训陈平,直到陈平一个躲闪并搬出自己如今是朝廷命官的说辞才悻悻作罢。 就在两人过招的时候,一旁的程诚却没有加入进来,他拄着下巴沉思着,眉头愈发紧锁,半晌后开口问道。 “陈平,你讲学的内容是什么?与我说说可否?” 本来已经不再寻思这事的陈平闻之瞬间呆住,他瞪着眼睛看向程诚,对上那双真诚眼神后下意识地颔首应下。 见到陈平答应程诚眉梢飞上一抹兴奋,接着凑近了过来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细细聆听的架势。 看到这一幕,陈平有些坐不住了,程师兄你这是要干什么? 谢致远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推搡起程诚来:“别胡闹了,陈平那套理论我听过,没什么...” 程诚缓缓摇头,一脸正色的拒绝道:“能使乾州与京城士子千人闻听,绝不是什么平平之学。” “我知道陈平你现在分身乏术没什么空闲,不过抽空与我这师兄讲讲总还是可以的吧?” 陈平咽了口唾沫,试着起了个头,这一起不要紧,程诚几乎是一瞬间就入了神,那股专注让他都有些自愧不如。 他没敢细讲,只是大体阐述了一下心学的基本概念,然而就是这样也让程诚为之心动不已了。 到这一刻陈品发现,自己这位师兄貌似要转变一下身份了。 “喂喂喂,程诚你小子不会要拜陈平为师了吧?” 谢致远高声呼道,程诚挠了挠头也觉得有些古怪,但转而坚定道:“也不是不可以...” 陈平呵呵一笑,决定先让程诚仔细考虑一下,如果他真的对心学有兴趣,并愿意深入学下去,自己肯定不会藏着掖着。 至于拜师什么的,都是同门师兄弟,哪有这样乱辈分的? 三人商量完毕后,程诚同意了陈平的意见,谢致远则对陈平带坏程诚的行为很是抨击,毕竟程诚要是真的一心扑在经学上,那他以后出门就是孤家寡人了。 “谢师兄该考虑考虑未来了,且不说你年纪渐长,就是现在的局势也不容你继续这般荒度时光了。” 陈平如是说道,谢致远被这么一说,不免有些迷茫。 让他读书那是不可能的,连他那在翰林院做承旨学士的老爹都管不了,可是跟着程诚一起研究经学? 那更不可能了。 “师兄我自然知晓,哪用得着你提醒?我早就有思路了!” 陈平笑而不语,看到他这幅表情谢致远心里窝火,入!师弟们一个个这么努力,反倒衬托我这个师兄越来越跟不上他们了。 不行,本公子必须让他们知道,一日为师兄,一生是师兄! 在陈平与程诚觥筹交错,品着香茗吃着点心的时候,他们没有注意到一直以来乐观开朗放荡不羁的谢致远,心态已是悄然发生了转变。 休沐的一天很快过去,陈平施施然回到府中,在盘算着自己手里的底牌时沉沉睡去。 翌日。 京城已至六月中旬,各地的麦稻都已收割归仓,不知是不是上苍怜悯,这一年至今风调雨顺,夏粮取得丰收,以至于连粮价向来高昂的京城都降了不少。 粮食丰收,国泰民安,这对京城百姓来说无疑是最高兴的事情了。 何况先前笼罩在百姓心头的皇帝病危之事,如今似乎也烟消云散,还能有比这更让人安心的吗? 整个大誉朝,表面上看起来几乎是安稳如山,唯有在帝国朝堂上博弈的一批人才清楚,这恐怕只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平静。 翰林院衙门,陈平掐着时间赶来上值,照例在翰林院内四处观政,甚至是跑到教习庶吉士的房外转了两圈,就这样优哉游哉的度过了摸鱼的一天。 连着几日如此,陈平只感觉封建社会实在是太腐蚀人了,像他这样的五好青年都差点沦陷。 不过当他第四天继续来翰林院上班摸鱼时,却在门口见到了两个太监候着。 “可是陈修撰陈大人?” “呃,是本官,敢问两位公公,可是宫中有召?” 陈平小心询问道,没等两个太监回答他就已经猜到这可能是天启帝忍不住了,要让他在早朝开火。 “陈大人不愧是状元郎,陛下有召,请陈大人入宫。” 闻得此言,陈平挤出一抹笑容,冲两个太监道了声谢,然后嘱咐衙门的小吏一声之后,就跟着入了宫。 翰林院衙门离皇宫不远,没过多久陈平就在勤政殿见到了天启帝。 “陛下,臣.....” “别浪费时间,朕听说你在北岳书院讲了一通学?回乾州的时候也讲了,可是真的?” 陈平顿了顿,怔怔点头不明白皇帝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既是这样,与朕简略说说你讲的东西吧。” 天启帝裹着道袍说道,他眼袋深沉,目光浑浊且灰暗,虽然气色红润,但在陈平看来总感觉是一种诡异的不正常的红润。 皇帝发话,陈平只能老老实实把他那套以心学为主体辅以理学精华的学说简要概述一遍。 他也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对儒学经史感兴趣了,心里疑惑丛生。 而听完陈平的论述后,天启帝皱了皱眉,但很快便抒展开来。 “你在翰林院也待了几日了,今日开始上午去翰林院观政,下午就到东宫去罢。” 东,东宫? 陈平瞬间呆住,东宫是什么地方?那是太子的居所,是储君的宫殿。 在这个天启帝病危初愈,朝政不稳的时候,东宫可以说就是火药桶,就算是有意搏个从龙之功的人也不敢去。 毕竟如果皇帝还能再撑几年,或是皇帝对太子有所忌惮,太子或许会没事,但围绕在太子身边的官员必会被清算! 靠,这是什么情况?! 五章更新完毕。 不知道80万字后有没有推荐。 哎,给个推荐吧。 第334章 整点刺激的 第334章 整点刺激的 陈平是拖着沉重的心情走出勤政殿的,他的心里此刻有无数个疑问。 最终这些疑问都化作了一声长叹,消散在了宫内的天地间。 他必须得承认,能在皇帝宝座上稳稳做了十八年,期间就算是程家那伙贼人已经发展到遍布天下的地步,也不敢轻易搞事,天启帝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如果不是天启帝现在身体不好,可能根本就不需要他,自己也无法获得这六元及第的荣耀。 想到这里,陈平心头不禁涌出一抹苦涩,但转念一想,正是因为现在这样复杂的局面,皇帝需要他,那组织也在拉拢他,否则自己一个贫寒农家出身的,怎能走到如今地步? 化被动为主动,这是危机,同样也是莫大的机遇! 回到翰林院的时候,陈平感到有许多道目光看向他,毫无疑问,作为一个新进进士在翰林院没观政几天就被皇帝召入宫中,他不想成为整个翰林院最靓的仔都不行。 一直摸鱼到正午时分,陈平吃完饭便来到承旨学士的房间当中。 “大人,下官想问问当今太子殿下是何性格与其经历...” 谢既南一听陈平这么问,就知道他被召入宫中是与太子有关,当即沉吟起来,片刻后徐徐说道。 “太子啊,太子殿下是陛下与隆德皇后的嫡次子,算起来与你同岁皆是天启元年生人,性格嘛,若是隆德皇后还在一切都好,可惜隆德皇后在天启四年崩,而陛下勤于政事无暇教***。” “只是太子殿下性格,虽有海内大儒辅佐教导,然乖戾不忿,聪慧是真,暴戾亦是真。” 陈平沉默了,天启帝是皇帝不假,可人家好歹知道利害,能说得上话。 这太子可就不同了,同样拥有极大权力不说,还这么的难搞,就怕到时候自己有理也没地方说。 谢既南看出陈平心事重重,虽有好奇但并没有问陈平入宫之事,只是安慰两句。 “陛下如此看重你,不会轻易让你以身涉险,有什么事只管干就是,何况你是个聪明人,当不会把事情弄成死局。” 陈平干笑两声,谢谢您呐!谢伯父您可真是高看小子了。 “下官明白了。” “下午的值下官不能来了,得去东宫办事,望大人周全一二。” 谢既南点头表示理解,陈平也没什么可问的了,拱手作揖退出房去。 来到衙门大堂望着满堂忙碌的同僚们,陈平很想问一句,是不是你们当初刚刚做官时,也像我一样压力这么大? 走到门口,陈平望了眼东宫的方向,心情十分复杂的迈开了步子。 东宫亦在皇宫之内,不过在东边最边上,面积也要小很多。 陈平来到这里是跟着两个太监一同的,太监奉上陛下的谕旨后,陈平才得以进入。 如果说皇宫是为皇帝处理政事为主,那么东宫就是为教导太子为主,这里面自然包含如何处理政事,不过那得等太子成年或是接近成年才需要。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太子在东宫接受的教育都是由海内的大儒和类似翰林学士这类官员负责,传授的知识也是帝国运行的基石,即儒家思想的道理。 除了很少一批人之外,绝大部分人学习儒学都是为了考取功名以便做官,而这对于太子这个帝国未来的天子来说,自然没有什么吸引力可言。 只是太子的教学历来都是东宫老师们头疼的问题,大誉朝也不例外。 很不幸,陈平接到的任务就是给太子教书! 他也不知道天启帝是看上自己哪里了,在东宫教授太子的除了海内大儒就是翰林学士,再上面还有太师太傅太保,少师少傅少保这些大拿过问,哪里轮得到他一个还没加冠的掺和? 陈平十分有理由怀疑,这是天启帝在借题发挥,敲打自己。 特别是在见到太子学习的情况后,陈平愈发坚定的认为。 “殿下,殿下!今社稷不稳,陛下为国事操劳以至抱恙,殿下难道还不肯奋发图强,努力学习吗?” “先生继续说就是了,本宫在听呢。” 讲台上,一个白胡子老头儿被气得浑身发抖,满腔愤慨却无处发泄,只能忍下继续自己的教学。 至于那说自己在听的太子,陈平瞄了过去,哪里是在听,分明就是在和周公谈笑风生。 这下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天启帝整天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了,感情偌大的帝国后继无人呐! “陈大人,这差事不容易吧?” 陈平回望了一眼自己的新同僚,同样在东宫教书的国子监刘博士。 “是啊,不过皇命难为,太子殿下纵然再是顽劣,你我也得尽力辅佐。” 陈平打了个哈哈,既来之则安之,天启帝撑不了多久了,接下来不出意外就是这太子登基继位。 现在能提前进入东宫熟悉太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嘛。 刚来东宫的陈平自然没机会给太子上课,他先是观察了一番东宫的情况,并着重打探一波消息。 从谢既南那里了解的只是一个大概,在东宫这太子居住的地方取得消息显然更符合真实情况一些。 一圈忙活下来,下午时间很快过去,陈平也赶在下值前总算见了太子一面。 “你是父皇派来的新老师?” “殿下,下官翰林院修撰陈平。” “陈平?就是那个六元及第的陈平?你抬起头来,我看看。” 陈平昂首,与太子目光交错。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与太子接触,不得不说皇室的基因还是可以的,太子生的体魄壮健五官端正,皮肤更是白皙红润,模样虽说比起他还略有不如,但放在大誉朝也算得上个俊俏郎君了。 唯独就是那眉眼间丝毫不加掩饰,直接释放出来的桀骜叫人有些不爽。 “嚯!你这么年轻啊,不错,父皇终于不再找老头子来教书了。” “不过你会些什么?本宫虽然不好读书,但是可聪明的很,要是和那些老头儿一样讲些之乎者也,本宫劝你还是赶紧走罢,哪来儿的哪儿去。” 陈平舔了舔嘴唇,太子就是狂啊,不过对于这种年轻气盛的小子,他能拿捏的手段可是太多了。 不喜欢之乎者也?好,那我就给你整点刺激的! 感谢书友、书友、pml5339的月票支持。 月初求保底月票。第二章晚上。 第335章 东宫太子 第335章 东宫太子 和太子的第一次见面没有预想中的那么糟糕,或许是因为他是穿越者的缘故,对皇帝太子之类的都没有其他人那么多隔阂。 在陈平眼里,太子只是个和他同岁的青春期小伙子,而且还怪可怜的,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京城,还要整天被规训学习儒家经典以及国家社稷这些东西。 尽管太子不用担心衣食住行,但这种失去自由的感觉对一个年轻人而言可以说比吃了上顿没下顿还痛苦。 既然抓住了太子的痛点,那么事情就简单许多了。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对于自己未来的政治生涯,陈平还是很看重的,所以他选择两头下注,何况这也是天启帝想要看到的。 “如果能辅佐太子成为一代明主,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陈平想道。 又是一日过去,陈平坐在书桌前梳理着当前的情况。 程家那边七月到来之前要在朝堂上提起,朝堂上的政敌应当就是楚党了,只不过楚党的根据地在荆州乾州一代,自己与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有些复杂,天香阁与九龙堂还在稳步发展当中,可能因为自己步入朝堂的原因,暂时还没有遇到瓶颈。 老家乾州那边,何青选正兴致冲冲地为大誉朝的科技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而叶崇文也走了出来,决定扛起复兴华庭书院的重任,有添灵在乾州帮助何青选与叶崇文,资金方面不会有什么问题。 至于凌州,就凭木鹿宣慰使能在危急时刻拿出珍贵的粮食帮助自己,想来赵瑾在凌州开拓西南市场的行动不会遇到什么大的阻碍。 毕竟天香阁手里掌握着天下独一无二的畅销品,根本不愁销路。 思来想去,其他地方都没什么需要自己关心与注意的了,那么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京师,就是自己。 “归根结底,还是靠自己啊。” “不过我陈平又何曾怕过谁?连穿越都经历过,还有什么事能撼动得了我?” 想到这里陈平释然一笑,起身吹灯,在床上躺下安然入睡。 ...... 一晃时间又过去了几天,这期间陈平每日上午去翰林院观政学习,下午到东宫旁观那些个大儒教导太子。 虽然天启帝让他来教授太子,但总得有个熟悉的过程才好,而且天启帝也没急着催,陈平也就有了时间准备。 要想在京城站稳脚跟,就得搞明白当前京城乃至是天下的核心是什么。 自然是权力,而作为大誉最高权力的掌控者天启帝,不管是外人还是他自己,都知道他命不久矣。 搞明白这一点一切事情就能水到渠成的想通了,不管有没有人想搞事天启帝要将皇位传承下去,都得做好充足准备。 何况现在敌人已经逐渐浮出水面,在陈平看来是这样。 程家的上级基本可以确定是楚党了,这批人为何要执意与天启帝对着干,而不是老老实实度过这段时间后辅佐太子。 必然是想趁机争权夺利,乃至把持朝政,在未来将皇帝架空。 只不过这么想总觉得有些不够,毕竟大誉的皇权还没受到过什么打击,就算是权臣也无法撼动皇帝的权威。 而反观楚党这些人的动作,似乎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一问题,陈平不相信这帮官场老手会如此幼稚,其后定然有什么保障。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人,如果是那个人在背后操纵一切的话,所有的事情就说得通了。 楚党的猖獗,遍布天下的私运,皇帝的欲言又止,朝堂上下对他的不屑等等,这些线索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最终指向那个身居高位,与皇帝关系密切的人。 陈平其实并不在乎谁做皇帝,太子或是其他什么皇室宗亲谁做不一样? 但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不说别的,光是自己性命不保这一条他就没法容忍。 这一切的思索,在他接到皇帝密令并回到乾州后,就有了猜想,到如今愈发肯定起来。 他想起自己途经荆州的时候,不禁一阵后怕,但同时也感到窃喜。 自己能安然回到京师,也就证明那人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是讲些道理的,这一点从对方隐忍布局这么多年也能看出来。 不过皇帝似乎也对此心知肚明,这其中的故事...... 东宫。 当陈平再次忙完翰林院的事情来到这里时,东宫的众人已对他没什么兴趣了。 即使陈平是六元及第的状元,但从这几日的表现上来说,没人看到他身上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于是当陈平跟随太子少师进入教室,等待太子的时候,他安静的像个透明人。 直到太子姗姗来迟,太子少师才开始授课讲学,而陈平和国子监刘博士的任务就是辅助少师一起教学。 其实也没什么好辅助的,因为太子历来都是这个性子,而太子少师年纪大了精力又不够,根本无法制止太子的摸鱼行为。 要是以前天启帝身体健康的时候情况还会好点,因为天启帝时不时会来东宫抽查,太子怎么也得学点东西才能应付过去。 但现在? “殿下一直是这样吗?” “听说是,反正自打我来东宫就是如此了。” 刘博士耸耸肩膀,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陈平见状点点头秒懂。 从这些天的接触来看,太子不是愚笨,单纯就是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而要说他对政治丝毫不敏感,那也是有失偏颇,因为陈平曾看到太子看的书里不乏各朝实录与兵家法家的书籍等。 由此可见太子并不愿做一个守成之主,他似乎有着自己的想法。 当太子少师讲完一段经史停下来歇息时,忽然想起了陈平这个六元及第被皇帝安排过来的年轻人,想了片刻就让陈平接着他的进度往下讲讲。 陈平推辞了两下,然后顺势站上讲台,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开始,而是请人把自己准备的教材拿过来。 这一幕让教室内的另外三人都感到奇怪,直到陈平的教材送来,他们更加好奇了。 因为陈平所准备的教材根本不是什么儒家经典。 “殿下,下官看您对经学史籍一类似乎不太感兴趣?” “不知道,这幅寰宇地图殿下想不想见识一下?” 第336章 眼界打开 第336章 眼界打开 大誉朝从皇帝到百姓的世界观都没多大,基本只局限于国家周围不远的地方,了解外界的通道也是通过商队。 谁让这片土地一直以来都是周边已知世界中最发达最先进的地区呢? 这一点陈平没有持否定态度,别说是现在了,就算再过个二三百年,东方依旧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只是这种强大与发达不可能一直保持下去。 单单是从大誉朝相较于古时日渐繁盛的海上贸易这一点,就能够看出端倪。 尽管一直保持着士农工商的传统,但不可否认的是,商业在帝国经济中占据的比重一直在提升。 发达的商业带来的不仅仅是更多的收入,同样带来了远方的信息。 只不过鉴于古代的生产力限制,这些信息往往非常的失真,并且十分的破碎。 而在大誉天启十八年六月十二日的这一天,东宫教室之内,陈平口中的话让原本还无心听课的太子为之一动。 寰宇地图! 陈平缓缓将手上一张地图打开,摊放在太子的书桌上。 那是一张在后世看来十分潦草的地图,毕竟这是陈平凭借记忆绘制出来的,难免有许多地方不够精细。 但是在此时的大誉朝,这张地图绝对是无价之宝! 特别是对于眼前这个从未出过京师,别说对世界了,就是对大誉都没多少了解的太子来说,这张地图的意义堪称无比重大。 太子几乎是登时睁大了双眼,兴趣一瞬间被激发出来,趴在桌子上仔细查看着。 原本想要看看陈平教学的太子少师与五经博士目瞪口呆,根本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太子少师刚想起身呵斥,念头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复又坐下表情肃穆的紧盯起来。 “寰宇地图.....为何我大誉才占这么大点土地?为何大誉不在地图正中?” “宇宙莫非真有这么大?你未曾远赴大洋,如何得知这些国度的?” 太子的兴趣被勾了出来,问题一个接一个,相比起太子少师与五经博士这两位的坐立不安,陈平淡定许多。 他手指落在地图上,缓缓从大誉移动到西方。 “殿下,天下之大远超你的想象,这也不是宇宙,只是我们所处的世界而已,至于下官如何得知这些消息的...” 陈平指了指教室内的书架,笑道:“此事尽在书中。”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这番话如果放在以前,必是会被太子嗤之以鼻的,但是现在太子听完却没有反驳,而是神色复杂的低头继续看起了地图。 “我大誉朝方圆数千里,人口万万,已是当世之最强国,然海外土地以万里计之,人口无算,每一地之风土人情习俗文化,皆有不同,天下大陆数片,中间以茫茫大洋隔之,浩瀚无垠。” “殿下不想有朝一日我大誉国土囊括大洋东西,天下万国来朝吗?” 青年人,特别是青年男子喜好的事情往往十分的趋同,而太子常年待在京师之中,心中最大的愿望除了想要到外面去看看广阔天地,便是从小到大被灌输的成为一国之君,使国家富强这一目标了。 以前太子的认知被局限在大誉国内,至多知道大誉周围有些小国,北方有个隔三岔五来打劫的野蛮邻居。 而现在陈平直接把整个地球的地图搬到了他面前,这种震撼是前所未有的。 再加上陈平这些颇具煽动意味的话语,直接击中了太子心中最脆弱的那一片区域,一股战栗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下意识地喊道。 “想!” 成了! 陈平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太子很快沉陷进了这张打破他此前十八年所建立的世界观的地图上,因为这张地图不仅绘制出了大陆的边界,还将各地的气候地形以及季风等信息都标注了出来,至于土地上的国家,这个陈平只能通过自己仅有的记忆标注,但就算是这样也足够了。 此刻在太子面前,陈平就像一个百科全书回答着各种问题,而随着太子的问题逐渐变得稀奇古怪,一旁本来看戏的太子少师坐不住了。 “陈修撰,东宫教学是为大誉储君未来的天子传授知识,这等奇淫巧技旁门左道,安能教给殿下?” 太子少师一脸严肃的呵斥道,面对这个地位尊贵的正二品高官,陈平不卑不亢的回道。 “少师大人,陛下令下官来东宫,并未指明下官什么能讲什么不能讲。” “何况,这开拓殿下眼界的地图,又怎能算得上奇淫巧技、旁门左道呢?” 太子少师是教导太子的高官,虽然地位尊贵但是实际权力并没有多少,对方看起来不是那种掺和朝堂纷争的人,应当只是对于这种新颖的教学方式感到无法理解。 既是这样,陈平语气也很平静,甚至邀请少师一同观看地图。 这一邀请不要紧,太子少师只是轻轻瞥上那么一眼,便被地图中所包含的各种前所未见的信息给吸引住了。 很快,国子监的刘博士也冲陈平微笑走来,加入了其中。 太子少师是几十岁的人了,没有渊博的知识哪里能担任这种教导帝国储君的重任?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位长者,在亲眼看完了陈平拿出的地图后,也是一阵惊愕以至于哑口无言,脸上表情更是复杂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地图在古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不管是行军打仗还是管理国家亦或是清丈田亩,都需要有一张地图作为参考。 而地图这东西,自然是不能失真的同时,越细致越好的。 甚至许多时候不要求有多细致,但只要足够准确那么就能改变很多大事的走向了。 而陈平的这张地图,不仅是足够准确,至少对大誉朝的地图来说,同时还足够大! 大到将整个天下都囊括了进来,尽管看过地图后的太子少师一直念叨着这不可能是整个天下。 太子少师还在纠结于地图是否符合正统,而一旁的国子监刘博士则更为机灵,他很快察觉到这张地图的重要性,当即提出要把地图送去勤政殿,献给陛下。 “事不宜迟,陈大人此图我观之十有八九当是属实,如此宝图当小心保存才是!” 陈平一时之间都没想那么远,这会儿被刘博士提出,在场几人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当即就要起身送图。 “等等,本宫也要去!” 第337章 大誉楚王 第337章 大誉楚王 勤政殿。 当东宫一行人来到这里时,天启帝不禁有些惊讶。 不过他的眼神落在太子那充满激情的面孔上,瞬间柔和许多,疲惫与冷漠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情。 “不在东宫学习,跑来见朕做什么?” 即使是温情,也只是一瞬,天启帝的质问随后而至。 太子少师率先开口,将事情简单概括了一番,听闻陈平拿出了一张寰宇地图,而且很可能还是正确无误的时候,天启帝出奇的诧异。 什么时候状元也懂天文地理这方面的知识了? 要是简单涉猎那倒不算什么,可这地图? 望着陈平献上来的地图,天启帝亲自动手将其摊开,随着映入眼帘的纸上世界,天启帝心中震撼无比。 良久之后,他缓缓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眼神满是复杂的看向陈平。 “陛下,此图......” “王少师,刘博士,你们先下去吧。” 天启帝大手一挥,刚开口说话的太子少师愣了一下,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后拱手退去。 “陈平,朕让你去东宫教导太子,倒是没想到你会给朕整这么一出。” 这是夸奖呢还是夸奖呢?陈平微笑着拱手,一脸无辜表情,就当是夸奖吧。 瞥了眼“人畜无害”的陈平,天启帝转而看向太子,此时他正跃跃欲试,一看就有满肚子的话想说。 见到这一幕天启帝有些欣慰,他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在太子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了。 或者说,他已经有多久没好好的审视过自己的儿子了,是父子间的审视,而非君臣之间。 “陈平,你也回去吧,别忘了你与朕的约定。” 天启帝忽然摆摆手说道,后面的那段话语气明显加重,似乎包含了敲打或是提醒之意在里面。 陈平明白,这应该是皇帝有话想跟自己的儿子说说了,他非常识趣的作揖退了出去。 皇帝与太子之间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的隔阂与矛盾存在的样子,怪不得那位如此心急了,毕竟兄终弟及只有在皇帝无后的情况下才会出现,亦或是太子庸碌无能他才有机会。 “不知道接下来你会出什么招,我的,楚王殿下啊......” 迎着逐渐落下的太阳,陈平嘴角微微勾起,笑着走出宫去。 与此同时,远在荆州的一座巍峨园林当中。 一群模样端庄秀丽的宫女正小心伺候着她们的主子,偌大的园林之中不乏花鸟小兽,假山流水更是一应俱全。 这样一座园林非是巨富之家不能建造,而如果是俯瞰的话就会发现,这园林的规模之大,比起京城的皇家园林亦是不遑多让。 “殿下,京城消息。” “说。” “三日之前陈平奉诏入宫,之后便上午在翰林院观政,下午至东宫了,说是陛下让陈平教授太子。” 装饰华丽的凉亭下,一个身躯伟岸的男人停下了手中动作,片刻后呵呵笑了起来。 “有意思,真有意思,本王有些后悔没把他请来一叙了。” “不过也好,看看这个陈平到底有什么能耐,得皇兄如此重视的人,不多见呢。” 男人喃喃完深吸一口气,周围鸟语花香,凉亭内还有冰鉴驱暑,数个宫女扇风,全然感觉不到半点热意。 他豁然起身,转头吩咐道:“程家还没动静吗?” “回殿下,程家上报说是陈平婉拒了殿下的好意,目前正在准备执行备用计划。” 男人冷哼一声,不满道:“牛马一样的东西,这几年愈发的不好用了,传本王的话到京城,大事之前把程家处理掉,不要留下马脚。” “是!” 做完这些,他扭了扭脖子,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走出凉亭。 阳光下,那是一张与当今大誉天子有七分相像的面孔,只不过相较于为国事操劳憔悴的天启帝,这位的气色就好看许多,并且眉宇之间一股戾气常存,五官也显得更加锐利,甚至到了阴狠的地步。 这,便是天启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封地荆州的大誉楚王! ...... 京城的气氛已经恢复如常了一段时间,除了前些日子传出来的刺客意图刺杀陛下一事让京城百姓感到惶恐之外,再无其他。 而且在那之后没几天天启帝就开了早朝,向外界释放他身体安康的信息,以此来稳定人心。 陈平不知道天启帝是怎么从年初的病危一个月到现在转危为安的,难道这大誉朝真的有天山雪莲这种活死人肉白骨,可解百毒的神药? 为此他特意询问了罗砺一番,得到的答复很直接。 “没有!” 陈平更疑惑了,毕竟从三月份撑到六月份,这怎么看也不是人参汤能吊得住的,莫非上苍显灵,不想让大誉朝陷入动乱? 这就更不靠谱了啊! “虽然没有你说的什么天山雪莲那种东西,但是江湖上也流传过可以延续性命一段时间的丹药。” “皇帝的秘府中说不定就有,而且可能效果更强。” 罗砺久违的说了这话,听到这番讲述陈平砸吧着嘴点头,好吧,看来大誉朝的中医还是很牛的,当然也可能跟天启帝的病症有关。 今天又是休沐,陈平作为一个上下班严格区分的打工人,自然是宅在府里看书锻炼外加补充自己的计划,查找漏洞了。 这些天程元俭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好像自此人间蒸发了一样。 如果不是这天他再次见到了程元俭,恐怕要以为对方对之前的合作反悔了。 “陈大人,这是我程家这些年为他们做事留下来的记录,以及各地人马的部署还有商路等等。” “总之,这是我能搜集到的所有信息了,希望陈大人能用得到。” 刚一见面程元俭就急匆匆地将一袋子书信交给他,也不问陈平其他的。 “进来坐坐吧,怎么这般慌张?” 程元俭咧嘴笑了笑,脸上惨淡无光。 “上面可能怀疑起我了,本来应该是在大事来之前把我程家清理掉,现在看来,貌似还要提前了。” 陈平闻言皱起眉头,对面终于要动手了吗? “陈大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罢,我程元俭这条命也不是陈大人能保得住的,何况,大人从一开始就没想保我,对吧?” 程元俭的诛心之问如果换做是别人,说不定还会尴尬一下,但陈平只是微微诧异,然后仔细看向对方。 “你本来不必落得这个下场的。” 感谢书友、卩灬今夕何惜的月票支持。 第338章 开始反击 第338章 开始反击 门扉前,二人近身相视。 听到陈平的话,程元俭舔着嘴唇呵呵笑道:“一步错步步错,我似乎没法在大人面前这么说呀,说起来真羡慕陈大人你,出身农家却能获得六元及第这等荣誉。” “这些年过的,一定很辛苦吧?” 陈平沉默着,他没想到这个认识不过半年,还是当年那场祸事的经手者,竟然能看到他心底最深处的软肋。 “有时候,运气很重要。” “你的选择我很钦佩,放心,我会让楚王知道他没重用你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陈平像是在提前给程元俭致辞,而听到陈平口中的楚王时,程元俭眼前一亮。 “是楚王,果然是他!果然!” “你已经知道了,不错,不错,我就知道你不是那么简单的。” 程元俭喘着粗气低吼道:“来吧陈平,我用命做筹码,你让他们瞧瞧我的厉害,瞧瞧你的厉害!” “谁说泥腿子没有翻身的时候?你是农家,我是商贾,哈哈哈!” 望着程元俭半似癫狂的离开,陈平眉头紧锁,向这个一直以来与他作对的家伙致意。 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他的决心,很坚韧。” 罗砺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目光也是循着程元俭离去的方向望去。 陈平没说什么,程元俭知道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的选择,他知道许多,但能改变的事情却少得可怜。 最终只能用这种方法完成自己的愿望,而且,还是通过自己的手。 这种毅力让陈平有种感觉,如果程元俭能够幸运一些的话,或许他的成就不在自己之下。 然而或是因为一次阴差阳错,导致程元俭只能一辈子做个受人鄙夷的商贾不说,还要为上面辛苦卖命,事后甚至如丢垃圾一样随手丢弃。 “人命,如草芥。” 程元俭必死无疑,自己不杀他,楚王也不会放过他。 陈平缓缓将门扉关闭,低头看向手上拎着的一袋子书信,将其紧紧攥住。 ...... 程元俭送来的情报很关键,他让陈平彻底确认并看清了这个组织的构架,将困扰陈平十年的疑惑彻底解开。 人级十二时辰,分布在天下十三州之地,而荆州则是由楚王直接负责。 再上面,便是地级的朝野官员,不仅是京师有,地方上也有,至于最上面的天级嘛... 陈平遥望南方,那是自己家乡乾州的方向,亦是楚王封地荆州的方向。 “楚王殿下,我终于找到你了...” 有时候,看清一件事并不一定是好的,反而可能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陈平不敢赌,但他不得不赌,因为他现在身不由己。 既入了官场这个大染缸,哪有不变颜色的道理? 三日之后,早朝开启。 当所有人以为这场早朝一如往常时,陈平心中已然做出了决定。 “陛下,臣有本要奏!” 宽阔的宫殿之中,陈平的声音来回荡漾,在这满是五品以上官员的朝堂上,陈平这个从六品修撰的发言显得格外刺耳。 几乎是一刹那,朝堂上数百道目光齐刷刷朝陈平看来,而在龙椅上强撑着身体的天启帝眼底闪过一抹精光,颔首示意陈平继续。 “近年来天下各州接连有私运案出现,臣调查了这些案子的卷宗,发现事情不只是在地方上蔓延,京城亦有牵扯!” “臣根据各路线索顺藤摸瓜,已然找到了一条大鱼!” 陈平的言论堪称劲爆,满朝文武都知道他身上背负着恩师被害的仇恨,而这件事的幕后真凶是谁,除了少数知情者之外,其余的官员多多少少也有自己的猜测。 现在陈平打出这样一张王炸,可以说直接点燃了朝堂上本就干燥的柴堆,烈火烹油,就在顷刻! “陛下,臣.....” “朕让你说话了吗?都听他讲完!” 天启帝威严的呵斥响彻大殿,以兵部尚书和都察院都御史为首的楚党官员脸色顿时大变,纷纷交换起了眼神。 陈平知道程元俭还没死,所以气定神闲的继续说道。 “京城程家,以财帛贿赂勾结各地官员,行走私之事赚取银钱,发展壮大至今遍布天下十三州之地,荼毒大誉百姓日久,臣已经掌握程家罪证,请陛下下令即刻抄家缉拿,以正视听!” 一口气说完,陈平目光炯炯,毫不掩饰的将目光扫向工部尚书、礼部尚书等人,眼中充满挑衅。 既然决意要当这个枪,总要露些锋芒才行,不然别人都会以为你是个锈迹斑斑的枪,不放在心上。 如果是以前,陈平对这种暴露自己意图的行为会直皱眉头,但现在? 皇帝能支持他的时间不多了,不尽快将楚王的势力扫除,等到皇帝一死,太子年少登基谁还能镇得住场子? 厉兵秣马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现在是时候亮剑了。 表面上看,他这似乎只是针对程家,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程家一个商贾不可能笼络得了天下十三州之地的官员,仅凭贿赂的那点银子远远不够。 底层官员被贿赂还有可能,但凡是个中层官员就不会为了这些银钱赌上自己的仕途乃至是身家性命九族亲戚。 陈平的矛头,指的是楚党! “陛下!陈平此.....” “陛下!臣以为陈修撰所言之事关乎国本,必须从严从快处置,绝不能给走私贼人以销毁证据洗脱罪名甚至是叛逃出国的可能!” 在楚党一派的都察院御史想要站出来开喷时,大理寺少卿齐洪明抢先一步,为陈平助阵道。 之后,兵部侍郎苏丞礼,监察御史明承道以及翰林院承旨谢既南纷纷挺身而出,表明了立场。 这一刻,陈平所吹响的号角绵延不息,五个人组成了坚定的同盟,冷眼扫视着殿内官员。 而在龙椅之上,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的天启帝眼神锋锐无比,无形气场铺开,稳稳的将朝堂局势掌控在手中。 这种形势之下,谁敢唱反调怕是要被当场拖下去了。 原本还蠢蠢欲动想要在朝堂上争取一二甚至是反戈一击的楚党官员纷纷不敢动弹,其余官员则是紧张无比。 此刻他们终于知道,天启帝先前那几个月乃至可能是十几年的隐忍,在这一刻终于爆发! 皇帝的反击,开始了! 第339章 局势骤变 第339章 局势骤变 京城局势几乎是在一天之内骤然变化。 列队整齐的殿前司兵马得到命令后,直扑程府在城内城外的宅邸,而随之开始行动的,还有皇城司的番子。 在皇位上坐了十八年,天启帝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手段? 别的不说,至少在这京城之中他还是有绝对的掌控力的,殿前司、步军司、马军司这三支禁军还都掌握在天启帝手里。 翰林院中,陈平已无心观政,他坐在正堂的一把椅子上,不时起身踱步思量,周围同僚也没人敢说他,毕竟大家都知道这位新任陈修撰在朝堂上做了什么事。 表面上看这只是抓捕走私之贼,然而这走私之贼能发展到如今遍布天下的地步,背后岂能没有推手? 而且,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是时候抓贼?难道朝廷先前一直没有察觉吗? 能在翰林院做官的哪个不是聪明人,这里面的道道不用多想也能明白。 “翰林院陈修撰陈大人可在?殿前司指挥使大人请陈大人过去指认贼首!” 翰林院衙门前,一队殿前司官兵疾步而至,其中小校大步走上前来拱手请道。 陈平闻声起身,待在衙门内正色回道:“我便是翰林院修撰陈平,请转告指挥使大人,本官不便前往。” 尽管对方亮出了殿前司的牌子,但陈平也不敢轻易跟随。 如果说之前楚王还有意招揽自己不会对他下手,那么现在这种可能已经消失殆尽。 从今天开始他的安全将不再受到保障,不谨慎行事的话说不定哪天就被人弄死了。 见陈平拒绝自己,那小校一时有些愁眉,又说了几句后陈平始终坚持不去,这才回去复命,陈平望着这支殿前司兵马离去的背影,扫视了一圈衙门周围的街道。 他没看到罗砺在哪,不过陈平能感觉到罗砺就在四周守着。 心里安定下来后,陈平转身重新回到大堂坐下,静静等待时局的变化。 而在翰林院外,一处酒楼的二层。 “押司大人,弟兄们在对街玉泉楼里发现个好手,还没接近就被发现了,不过那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动作...” “只有一个人吗?” “只有一人!” “嗯,不要轻举妄动,若我没猜错的话,应当就是陈修撰身边的那个江湖高手了。” 酒桌上,一个穿着普通形似常人的中年汉子如是嘱咐道,待得了命令的番子退下之后,汉子自顾自端起酒杯,酒到嘴边停了下来。 “罗兄,你不甘心吗?” “也是,任谁都不会甘心,边军的防线是咱们多年的心血,挨了一刀哪有不砍回去的道理...” 他喃喃自语道,复杂的目光眺向对街的某处地方。 在京城乌云盖顶山雨欲来的时候,京师以北二十里,军营之中。 “听说你是陈平的老师,弃文从武倒是少见。” 帐篷里面,李峰坐在辎重上听着这话,哂笑一声:“我没教过他什么东西,能走到如今地步都是陈平自己的努力。” 阴影中的人闻言走了出来,站在李峰面前。 “我想知道,常德元他现在是什么立场。” 李峰蓦然抬头看向那人,他审视着这个大誉军界的传奇,南宫家的骄子。 “你是南宫家的人,论起常将军的立场应当比我更清楚吧?” 李峰反问道,然而这句话仿佛触碰到了对方的逆鳞,只听一声大喝响起。 “我说过了,我不是南宫家的人!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那声音饱含愤怒,让李峰心头一惊,他咽了口唾沫,感受着这威逼过来的凌厉杀气,冷静道。 “南宫明,你改变不了你姓南宫的事实,如果你不想南宫家就此衰落,最好是回去接过老将军的担子,趁老将军现在......” 与他交谈的人,赫然便是在乾州帮助陈平训练九龙堂部众,之后跟到凌州与罗砺一同保护陈平的南宫明! 南宫明此刻表情与往常的冷漠淡然相差甚远,一张脸上满是乖张愤怒,叫人望而生畏。 李峰岿然不动,将自己的话说完深深看了南宫明一眼起身朝外面走去。 “你要是真担心常将军是敌是友,何不重回军中,也好堂堂正正的较量。” “至少比你现在这样东躲西藏不肯露面要来的好多了,还不会辱没你南宫家的门楣。” 南宫明目光犀利,紧盯李峰背影,眸子中犹豫之情尽显。 走出帐篷的李峰顿了顿足,本以为弃文从武就能避开那些让人为之作呕的虚伪客套,谁承想在军中也逃不掉。 若不是常德元重视提携他,他一个教书先生出身的,如何能够官至游击将军? 所以,对于南宫明怀疑常德元的行为,李峰态度强硬的顶了回去,军中这些年,他自然听过南宫明的传闻。 生于将门世家,自幼勤习武艺,至是弓马娴熟刀枪无双,北军十余万无人能敌。 十六岁便从军杀敌,二十加冠之际凭手刃胡虏过百,大小战斗二十余次尽胜之功,荣升武功大夫,官拜参将。 如此身世如此能力,若不是后来发生的变故,现在的大将军恐怕已经是南宫明的了。 可惜...... 李峰念及于此,回头望了眼还没动静的帐篷。 南宫明如何选择那是他的事,而他李峰自不会看着陈平孤军奋战,要是真有需要自己的那一天,他又何惧? “陈平,看来我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谁能想到你这个乾州的农家子弟,会在如今成为最大的变故?” ...... 翰林院里,陈平饮了杯茶,街道上的行人很是稀少,显得冷清许多。 今天早朝过后,京城虽没有宣布戒严,但是也变得紧张无比,各路衙门的官兵出动,抓捕城内城外的贼人党羽,动静不可谓不小。 “地级的大佬们现在在想些什么呢?会不会恨透我陈平了?呵呵。” 陈平心中想着,杯中茶水苦后回甘,正如京城局势那般,在朝着明朗向好的方向发展。 有程元俭这个自爆卡车的帮助,原本准备周密的计划推行的愈发顺利,仅仅一天时间殿前司与皇城司的人马就抓了许多人回来。 实际收获应当比这更让人满意,不过陈平目前还不得而知。 他作为皇帝的一枚棋子,已经做完了自己的事情,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局势自当是皇帝与楚王之间的角逐。 可能用得到他,也可能用不到,只是陈平一直有个疑惑憋在心里。 陛下他,到底还能撑多久? 问了编辑,他说现在的成绩不会有推荐。 死心了,下本努力。 这本坚持写完。 第340章 你还能撑多久 第340章 你还能撑多久? “咳咳!咳咳咳!” “好,很好!一举打掉走私的枢纽,还能顺理成章的抓些官员,他不会做坐视不理的,不会的.....” 京城,皇宫。 寝宫之中天启帝卷着绸被,双眼通红兴奋的自言自语道。 然而兴奋褪去后,来自身体内部的痛苦就涌了出来,以至于填满了四肢百骸,使他青筋暴起冷汗直流。 最终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天启帝才缓缓撑起身子,散乱的头发披在眼旁,在那发梢后的是一双泛着血丝的浑浊眸子。 疼痛一次比一次来的狠了,不过这都不算什么,只要把事情解决完,留下一套辅政大臣大誉的江山就能继续稳定传承下去。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想到这里,天启帝张了张嘴,用那沙哑声音喊道。 “王大伴,传朕......” 话到了嘴边天启帝却迟迟没有下文,真要对自己那唯一的亲兄弟下手吗?他想起了当年先帝病榻前嘱咐自己的话。 “睿儿啊,朕走了之后你们兄弟二人切不可同室操戈手足相残,大誉的江山经不起这么折腾了。” 大誉的江山,经得起自己这样折腾吗? 天启帝扪心自问,他以前壮志未酬时总是无法理解古时候的圣贤明君为何到了老年却总是昏聩起来,现在这会儿天启帝算是明白了。 他既不敢赌大誉的江山能够经得起这样折腾,也下不来狠心对自己拿同胞兄弟下手。 壮年时的狠决果断,权谋韬略在这一刻竟变得不再适用起来,天启帝非常清楚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但他还是无法做出这个决定。 “再等等吧,再等等,万一他回心转意了呢?只要他前来京城向自己袒露心扉,不需要甚么负荆请罪也够了。” 空旷的寝宫之中,大誉天子如是想着。 皇宫内的班房中,守值的几位官员在忐忑与不安中度过了这一夜。 京城之中所有知情者也都是这般,唯有荆州的一位对此并不在意。 “殿下,殿下!” “飞鸽传书,京城十万火急,朝廷似乎要对殿下动手了!” 手下汇报的情况让园子内的气氛为之一凝,宫人们紧张起来,而他们的主子楚王则是泰然自若。 “嗯,孤知道了。” 他轻描淡写的摆了摆手,直到气氛回归之前。 他太了解自己那位皇兄了,就算在登基后伪装的再好,骨子里依旧是那个犹豫不决心慈仁厚的人,否则不会在十年前发现自己时没有动手,而是一直拖到现在。 这样的人怎么能做皇帝呢?楚王昂起头,想起了老头子临死前的话。 “启儿,朕知道你心里想的,朕宾天之后你要好好辅佐你兄长,为了大誉江山,可好?” “好,好个屁!” 楚王闷哼一声,啪的一下打开折扇扇起风来,老头子死的时候那个混账与他说好的兄终弟及,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 虽说没有立刻立为太子,但他也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来那兄终弟及已是缥缈? 一直折腾到天启八年才终于忍不住立了他的儿子为太子,顺道把自己赶出了京城,踢到这荆州发配。 “皇兄,你还能撑多久?我等,我等就是了,十八年都等过来了,还会差这一时半会的吗?” 楚王自顾自地说道,想逼我主动出手那是不可能的,除非你真能下定决心。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也死的心甘情愿,可惜你不是那样的人,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 “你的顾虑,太多了.....” 京城。 陈平又赶到翰林院打卡上值,溜达一圈权当是观政后找了个把椅子就开始摸鱼。 而且还是奉旨摸鱼。 程元俭给的情报他看了,指名道姓的很少,大多都是对地级人员的一个推测,不过这已经足够让陈平确定朝廷上哪些人是地级了。 抄程家后的这两天里那些官员却是一个动作都没有,仿佛他们真的跟程家没有关系一样。 这让陈平不免起疑,难道楚王下定了决心舍弃多年经营的人级? “壮士断腕?丢车保车?”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皇帝顺藤摸瓜一路打掉楚王在朝中的党羽,对方不就成了网中之鱼,瓮中之鳖? 还是说,楚王另有什么别的打算? 各种疑问在脑海中交织,最终汇聚成一抹无奈,还是了解的太少了,皇帝和楚王的争锋与布局在很多年前就开始了,尽管现在他已入局并掌握了不少信息,也是沧海一粟。 很快一个上午过去,翰林院不愧是清贵衙门,基本没什么事做清闲的要命,而这阵子最忙的除了殿前司这些便数都察院、刑部、大理寺这三司了。 当陈平来到东宫的时候,太子已然是等他多时了。 “陈先生,快来,快来!” 自从陈平拿出那张寰宇地图来,太子沉寂已久的求学之心似乎就此悸动,每日都要听陈平讲到傍晚才肯罢休。 幸而东宫的同僚们都很和善,或者说是松了口气,太子少师更是直接把教授太子的任务全部推到陈平身上,毕竟他教太子的情况是他和太子都很煎熬,而陈平则大为不同了。 “殿下可曾想过,为何历朝历代都是开国有治世,而后是盛世,再之后却似被诅咒一般都逃不过衰败灭亡的命运?” “呃.....天命有常,这是因为那些亡国的都是无德之君,倒行逆施致使上苍不悯下民怨恨,所以是自取灭亡。” 陈平摇了摇头,这只是表象。 “殿下说的太浅显了,究其原因在与国家初创总是经过战乱,彼时人少地多百姓无苛捐杂税繁重徭役,只需稍稍耕作便能养家糊口,随着时间推移,田亩不增而人口却一直增加,最后人多田少而朝廷对地方掌控又日渐降低,岂无灭亡之理?” 陈平将封建王朝总是逃不开灭亡命运的道理简述一番,说给了太子听,这番言论在天命轮回纲常有序的大誉来说实在是太过直接。 以至于太子那一直以来被灌输的价值观都动摇了,他一脸懵懂的问道。 “真,真是这样吗?” “请问先生,那该如何解决此事?孤,孤也想大誉传承万年.......” 第341章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忽悠 第341章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忽悠 太子是个好学生。 陈平如是想到。 至少他还保有对事物的求知欲,并且想要试着解决问题,这在普通士人身上或许不算罕见,但对于大誉的储君,当下的太子来说,这实在是难能可贵。 只不过对于太子的问题,陈平只想说,他也做不到。 传承万年什么的是不可能的,不过延长大誉的国祚他觉得自己还可以操作一下。 “古今帝王多求万岁长生,却无一人能得长生,殿下想要大誉传承万年,恕臣无法做到。” “臣所言之事其实有许多往圣先贤都已发现,历朝历代之变法即是一种挽救措施,然而变法之事成者少败者多,臣以为不可强求。” 一番话下来事情又回到了原点,太子蹙起眉头问道:“可不变法的话,那大誉岂不是没有多少时日了?” 他这话一出,在教室内得空歇息的太子少师不禁严肃起来。 “殿下不可妄言!” “陈修撰你......” 太子猛地转头看向少师,一脸正色道:“孤没有妄言,少师请让陈先生把话说完。” 看到太子这番表态,太子少师为之一愣,陈平随即向少师拱了拱手,接着表情肃穆望向太子。 “殿下说的不错,而今我大誉朝已到了生死存亡不得不改的地步,不仅是朝廷上的危机,还有隐藏在下面的危机。” “先生请直言。” 太子诚恳的作揖行了一礼,这是他这些年在东宫从未有过的端正。 “变法暂且不谈,就算殿下有心,臣也没那个胆子,轻则身败名裂,重则九族株连,即便成功后世也会多有诽谤,着实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不过在变法之外,臣觉得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殿下还记得那张地图吗?” 东宫的教室内,气氛逐渐变得炙热起来,国子监刘博士瞥了眼眉头紧锁如临大敌的少师,心里忍不住犯起嘀咕。 这陈平不是农家出身吗?埋头苦读六元及第已是世间奇迹,今日竟还能说出如此见地,且言词间涉及天文地理乃至于许多根本不是读书人能够知道的东西。 这般天赋,让他心悸的同时也感到一阵躁动。 直到日暮时分,陈平才从东宫离开,太子甚至一路相送,直至门前才作罢。 这般礼遇全是因为陈平今天给他上了一堂别开生面的课,课的内容更是叫太子难以忘怀。 “陈大人海外屯垦往来贸易之说,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 刚出东宫陈平就被刘博士追上,对方一见面便抓着下午的课程吹捧。 陈平警惕性拉满微笑着回道:“都是些旁门左道罢了,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哎,不能这么说,我看少师大人都思量着呢,陈大人说的在理,这是在不变法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了。” 陈平笑了,就算是做大蛋糕也没有说不改革分蛋糕方法的道理,不然蛋糕就算做的再大,也会很快被硕鼠瓜分干净,那样的话这蛋糕岂不是白白做大了? 刘博士没有看出陈平的心思,他自顾自的说道:“在下以为陈大人当是旷世之奇才,今后若有需要,可尽管知会一声,国子监虽是清水衙门,但总能壮壮声势。” 呵,原来是个拉关系做人情的,这事儿自然不好拒绝,于是他满口应下,终是让这位国子监的五经博士满意离开。 “嗯...看这样子朝中应该会有不少人对我这计划感兴趣,啧,这感情好啊,不整个概念股拉投资属实有点说不过去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刘博士的上赶着套近乎给了陈平启发,正如他之前所说,历朝历代最终灭亡的弊病不只有他一个人看得到,天底下聪明人多着呢,为什么他们不说他们不做? 原因很简单,既得利益集团实在是太过强大,但凡有谁想要触碰这个底线,都会被无情碾死。 何况现在天启帝已是命不久矣,一个变法想要成功的最基本条件就是需要得到长寿皇帝的支持,否则一切都只是昙花一现水中圆月。 即使是做大蛋糕这种事,也会受到阻挠,没有皇帝支持都是空谈。 当然这些都只是以后的事,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度过危机,将可能觊觎皇位的楚王威胁解除。 一个年轻的太子和一个年长的藩王,哪个更好忽悠,不对,是更好加以引导,不必多说。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忽悠呢? 回府,洗漱,看报,直至天色渐晚,陈平脱衣上床,摸鱼的一天又过去了。 ...... 早朝,早朝,早朝。 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作为一个新时代好青年,陈平现在对封建社会的痛恨愈发明显了,得亏天启帝现在身体不好,要是身体好了那不得一天一早朝? 每天凌晨四五点起床上朝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万幸,陈平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孩子,加上每天在罗砺的教导下锻炼身体,还能扛得住。 而一路赶去宫门前集合的路上,他已经看到太多的同僚打哈欠眯眼睛了,京官难做啊! 做官得有半个月了,陈平对上朝的流程也基本熟悉,一路进入宫内等候宣朝。 直到太监扯着嗓子喊过,陈平不慌不忙的跟在承旨老大谢既南的后面进入崇政殿。 作为在场官员中既非御史也非记录官的唯一一个五品以下官员,陈平感觉还好,谁让在场就数他最年轻呢? 望着龙椅上的天启帝,陈平想起了一句着名的台词。 “三天之内,我要扫平吴国豪所有的场子!” 同样是三天,殿前司步军司马军司加上皇城司的人马已然是将整个京城搜了个底朝天,程家包括跟程家有联系的人员纷纷下狱,其中不乏某些在朝官员。 只不过,当陈平看到兵部尚书与都察院都御史一脸淡定的跟着上朝时,有些奇怪。 他们难道不慌的吗?还是说宦海沉浮这些年,已然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就算真是这样,现在可是关乎他们自身安危的大是大非,也能安然不动? “陛下,臣有本要奏!” 说话的是兵部尚书,陈平心头一震,余光瞥向对方观察着形势。 “近日之抓捕搜查走私之贼破获重大,臣请陛下降旨天下各州,一并开始捉拿案犯,如此才能重创贼人甚至是彻底剿灭之!” 第342章 谢致远抑郁了 第342章 谢致远抑郁了 是要断尾求生了吗? 崇政殿内,陈平想到这个可能。 作为人级的直属上级,兵部尚书就算不是地级的首领也应当在地级中掌握着极大的话语权,现在他说出这样的话,态度之明显让人不免想入非非。 扩大抓捕范围自然是皇帝要做的,只不过由兵部尚书嘴里说出来,就是另一种味道了。 殿内氛围变得诡异起来,几乎是所有官员都缄口不言,除了几个楚党的领袖站出来支持兵部尚书。 这是在求和,还是在试探? 陈平很想知道皇帝此刻在想什么,因为他已经等了十几个呼吸还没听见天启帝的声音。 不只是他,整个崇政殿的文武百官都在琢磨,然而有些人已经是嗅到了某种气息。 “陛下,抓捕贼人务必要扩展到天下各州,不过京城之贼窃以为并没有抓完!” 大理寺少卿齐洪明豁然出列,言辞之犀利让殿内众人精神一振。 大的要来了? 齐洪明是自己这边的人,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自己要不要跟着一起? “陛下,臣......” 还没等陈平做出决定,兵部侍郎苏丞礼就开口了,不过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龙椅之上,看起来脸色阴晴不定的天启帝蓦然说道:“天下之贼自然要抓,不过京城之贼暂时不急。” “天子脚下,朕的耳目之下,这些人焉有跳梁之勇?” 这声音宛如洪钟嗡鸣,回荡在崇政殿内,敲击着满朝文武的心头。 这话,意思有点耐人寻味啊! 陈平瞥了一眼前面的谢既南,注意到他抓着笏板的手甚至有些痉挛,一口唾沫随即下肚。 不对劲,皇帝的意思难道这几位不知情? 这会儿陈平明白过来了,靠!感情我们几个在前面冲锋陷阵,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了,陛下您竟然不想乘胜追击,还想着再缓缓? 陈平很想揪住天启帝的衣领问他能活几天自己心里没数吗?现在还整这一出是搞什么飞机? 坏了,我不会被当成弃子丢出去吧? 在这之后的朝会说了些什么陈平已经无心去听,他想与谢既南眼神沟通一下也遭到了拒绝。 直到下朝时陈平彻底明白了为什么说官场是个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了,谁能想到皇帝会来这一出? 离开皇宫后陈平立马追上谢既南,对上眼神后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一路跟着回到了翰林院。 “吱呀!哒!” 关上房门,陈平憋了一路的话也没劲头说了,坐在椅子上等着谢既南开口。 “陛下此番行事我等皆不知情,你六元及第当晓得官场上的进退,再有不满也得憋着忍着。” 陈平咬了咬嘴唇,笑意浮现出来。 “那位之所以能发展到如今势力,与陛下的纵容脱不了干系,为什么到现在陛下还不肯下定决心?” “难道......” 谢既南抬手打断,摇头叹道:“此中纠葛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总之你记住一句话,陛下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别说是你了,就连我们也没法抗拒,何况,你怎么就认为这一定是祸事,一定对我们有害?” “没到最后关头,没见分晓之前不要轻易下定论。” 陈平点着头表示理解,他能不理解吗?陛下要做什么还需要过问他的意见? 谢既南盯着陈平的脸,见他神色大定也是颔首舒气,笼着手道:“事情可能还有转机,不用灰心,陈大状元。” “大人谬赞了,下官能做什么?不过为陛下做事而已。” 陈平戴上面具,笑容再起,已然是看不出任何破绽。 谢既南眉头一挑,笑骂道:“若我儿能有你这般机警变通,怎么会到现在还没个一官半职?也罢,你与致远既是同窗好友,又在我衙下当差,你这个六元及第我不保谁保?” 陈平没想到谢既南会这么说,惊喜之余赶紧作揖行礼。 “大人恩典下官莫敢忘怀!” “至于谢师兄,下官斗胆说一句还望大人勿恼,谢师兄恐怕不是能在官场上如鱼得水的料子。” 这一番肺腑之言听在谢既南耳朵里很是实在,他想到这些年谢致远的行径,有感而发道。 “你说得对,回头我与他商量商量,总得有个正经事做才行,都加冠的人了哪能...” 正在京城酒楼依旧风流的谢致远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下意识想到了陈平。 “这小子,该不会又在念叨我吧?” 谢致远皱着眉想到,他是想要做点事证明自己,不过这不是还没开始吗?总得准备准备吧。 一直到傍晚谢致远才从酒楼回家,他每天都是赶在老爹下值的这个时间回府,尽管知道自己没干好事但只要不被抓到现行都是打个哈哈就能敷衍过去的。 然而这次他的脚步却在离家半里地就停了下来。 “逆子,给我过来!” 打老远瞅见谢致远后,谢既南便厉喝一声,因为他眼尖的发现这小子衣衫不整,回来的方向更是京城有名的青楼酒楼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谢致远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登时就被揪着进了府。 “你个加冠的人了,还整天一副纨绔子弟的架势在街上晃荡,你看看人家陈平......” 刚刚下班回家的陈平蓦地停下来,感觉到一股恶意出现。 半晌没发觉什么不对后,这才施施然回到家里。 当第二天休沐苏家小园碰头时,陈平赫然发现谢致远垂头丧气,满脸的失落。 “谢师兄这是怎么了?” 程诚一脸真诚的关心道,谁知谢致远一把将他推开,闷闷不乐的趴在石桌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陈平也凑了过来,在谢致远面前挥了挥手,见没反应于是断定。 “看这症状可以肯定,谢师兄这是抑郁了。” “抑郁?” “没错,就是心情不好,生无可恋。” 谢致远一下怒了,起身一拳捶到陈平的胸口骂道:“还不是你小子?我家老头儿回来后就左一句人家陈平,右一句你看看你,我被批了一晚上你知不知道?” “啊?”陈平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这能怪我吗?我可什么都没干啊,这都是谢伯父自己的想法。 “然后呢?光挨骂可不至于让你这样,你从小到大耳朵都听起茧了吧?” 谢致远呵呵一笑,脸上露出悲苦表情仰天长叹:“老头子给我两条路,一是任个实值,为朝廷正儿八经做事,这个我直接拒绝了!开什么玩笑,我才不自找麻烦呢,如今多逍遥自在。” “嗯嗯,另外一条路呢?” 陈平期待着,谢致远刚酝酿起来的情绪被瞬间打散,没好气的说道。 “第二条路就是从军!” 第343章 谢师兄一路走好 第343章 谢师兄一路走好 苏家小园里,陈平与程诚对视一眼后,眼神变得无比庄严。 “谢师兄一路走好......” “你丫咒谁呢?!” 谢致远气不打一处来,撸起袖子就想捶陈平一顿,这也太气人了。 得亏是程诚死死抱住他的大腿,这才让陈平免去一顿揍,陈平则淡定的表示:“谢师兄,我觉得伯父很有远见,你看啊现在人心不古世道有变,一旦出现什么乱子,最后还是得靠军队。” “这两天殿前司步军司马军司的官兵出动,你又不是没看见,风光吧?” 谢致远冷笑一声:“呵呵!” “我看就是你跟老头子提的这事儿吧?嗯?” 陈平脸色一囧,尽管很快收起但还是被谢致远看在了眼里。 “果然啊!你小子就没安好心!” 陈平赶紧推说道:“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瞎说。” 一通否认三连后,谢致远依旧不依不饶,陈平只好如实交代。 “可恶,老头子是真没把我当儿子看啊,不过小爷我既然能在京城所向披靡,到了军队里也一样行!” “实话告诉你,我早就有这个心思了,只不过没跟你们说而已!” 陈平疯狂点头,谢致远的性子他可太清楚了,这会儿得赶紧拍拍马屁安抚一下,否则他那股气就泄了。 “我觉得谢师兄有这个能力!” 和陈平量大管饱但是有些虚假的马屁相比,程诚的态度就诚恳许多,两个人一通彩虹屁让谢致远信心大增。 小亭内师兄弟三人很快把酒言欢起来。 “哎,程诚,你跟琪儿姑娘怎么样了?可别被陈平这小子忽悠了,他跟苏家小娘的事这两年看来是没戏了,你可不一样。” “你都加冠了,而且陈平的压力比你大得多,他现在可是木秀于林,搞不好哪天就嗝屁了。” 程诚一听谢致远又提起这事,不禁脸红起来,他可没有谢致远那么厚的脸皮。 “别说程师兄了,先说说你罢,你可是年纪最大的,明诗姑娘于你痴心一片,你可不准辜负人家。” 陈平赶紧给程诚解围,这话顿时把谢致远给呛住了,只听他嘴里嘟囔着:“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接着便是一连串难懂的话,什么“儿女情长非大丈夫所行事也”什么“胡虏未灭无以家为”之类,引得陈平与程诚二人哄笑起来,小园内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谢致远说要从军,这让陈平想到了李峰,那个引领他走上读书科举这条道路的男人。 当初得知李峰李老师弃文从武选择北上参军时,陈平是很不能理解的,毕竟他是个从来没杀过人的书生,即使心有不平也不至于热血冲头前去投军。 而到后来得知李峰在边军之中一路高升,至如今已官拜游击将军,陈平才明白,李老师的才能恐怕不在教书上,而是在这战阵之中。 “不知道李先生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听闻现在边军的统帅常德元将军似乎与楚王交好,嘶.....” “还有南宫大侠,朝局如此,他不会继续游走江湖了吧?” 对于军队,陈平以为眼下局势应当不至于需要军队干涉的地步,不排除未来事态发展严重的可能,所以他对边军也留了个心眼时刻关注着。 如果谢致远真去参军的话,他们这师兄弟三人倒是齐活了,一个在朝堂一个在军中还有个立志于着书立传革新思想的,三位一体无懈可击。 当然,这只是理想状态,事实上不管是谢致远还是程诚,亦或是他自己,都只是刚刚起步而已。 真要等到在各自领域独树一帜的时候,怕是要多年以后了。 ..... 天启帝在早朝上的态度打了陈平一个措手不及,那态度就算是从程家再搜出什么线索,也不准备动手。 陈平不好说皇帝是优柔寡断还是什么,但他知道的是天启帝这样做无疑是把他和苏丞礼齐洪明这几人推到了台前,要说不恼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聪明人一时愤怒过后就会寻找破局的方法,而不是被愤怒冲昏头脑。 但破局的方法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譬如现在这个局面,陈平能做的其实不多,因为现在这场斗争已经开始白热化,上升到了天启帝与楚王之间的角逐。 他一个小卒子,能做的也只有静观其变以及奉命行事罢了。 被人利用的感觉十分的不爽,可陈平只能接受,他只得期待天启帝能在最后时刻不要再犯浑了,否则以太子的年纪和手段,怎么会是楚王的对手? 程家被抄后的第五天,也就是陈平被天启帝背刺的第二天,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组成的三司会审便开始了。 审问的人自然是程家父子无疑,本来陈平作为一个极为重要的证人应当陪审,结果却遭到了刑部、都察院与大理寺的联合抵制,拿他不是三司官员的理由生硬的搪塞了过去。 对此陈平没什么办法,齐洪明虽在大理寺担任少卿,但现在身份已然暴露,双拳难敌四手必然没法支持他什么。 为这事儿去找天启帝也没什么意义,何况三司会审这种大事天启帝岂能不知? 想来约莫就是天启帝默许的罢了,他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程家审不出来什么东西的,最多也就是指摘朝堂上那些官员通贼,然而拿不出关键的证据,这些都只是捕风捉影。 程元俭则必死无疑,不管是他自尽还是被地级官员下手,都是一死。 然而不管是他还是程元俭在天启帝与楚王的眼里都当不得大人物,这对兄弟之间的博弈却要天底下数以千计万计的人跟着一起,陈平只觉得无比荒唐。 从翰林院下值准备前往东宫的路上,陈平被人拦了下来。 “敢问可是翰林院陈修撰陈大人?” “你是?” “在下兵部职方司郎中,可否请大人留步一二?” 兵部的人? 陈平想到了那个在朝堂上态度强硬的兵部尚书,又看了看这位一脸微笑的兵部职方司郎中,下意识朝不好的方向想去。 “陈大人无须惧怕,你我虽政见不同,但利益未必不同,况且朝堂争斗至多是败者致仕,从来没听过有谁因此丧命。” “呵呵,本官还要往东宫去,大人有话便说吧。” 陈平心里警惕依旧没有消除,抬腿继续边走边说道。 第344章 猜不透的天启帝 第344章 猜不透的天启帝 兵部的人找自己是为了什么,陈平大致有了猜想。 当听到对方果真如是说的时候,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怎么?陈大人不满意?也是,陈大人六元及第,官职什么的都好商量,只要...”这职方司的郎中快步追上来,语气循循善诱。 陈平抬手打断了对方的话,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拉拢自己,不觉得有些太幼稚了吗? 还是说,这些人在官场待久了,觉得什么事都能用权力银子来衡量? “大人莫非觉得本官凭借自己的力量得不到这些吗?你也说了本官六元及第,现任翰林院修撰,二三年后便能出任六部,何须大人多此一举?” 这话一出,对方脸色骤变,已然是察觉到陈平不想做这笔交易,旋即冷笑一声。 “陈大人说的不错,正常情况下是这样不假,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太子继位后你恐怕等不到出任六部就要致仕了。” “哦,是吗?楚王有这么大的能耐?他要真的想反,大可以试试,看看天下人容不容得了他。” 陈平也不装了,直接点出楚王来,而后大步朝东宫走去,将那郎中甩在身后。 一到东宫陈平的脸就垮了起来,人家都这么嚣张的在京城活动了,你还跟我说什么天子脚下不敢乱来? 狗皇帝是不是根本没拿我们的命当回事啊? 楚王在等你死,你又在等楚王什么? 陈平恨不得现在就闯进宫里问问天启帝是怎么想的,难道是等着楚王幡然醒悟,来京城负荆请罪? 有些浑浑噩噩的上完了太子的课程,陈平回到府上感觉自己可能要被皇帝坑惨了。 怪不得楚王能发展地级和人级,势力遍布天下各州呢,原来都是你这个当哥哥的心慈手软。 “妈的,不是都说皇帝无情无义最看重自己手中的权力吗?怎么对付一个想要夺取皇位的楚王都下不去手?” “以前下不去手也就算了,现在你自己都快嘎了,难不成要把楚王留给太子解决?” 陈平承认,太子能力和天分是有,但从这些天的接触和教学来看,要想成为一个称职合格的君主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反观楚王呢? 三十多岁正值壮年,而且还笼络了一大批官员,甚至说不定都在荆州豢养了规模可观的死士或军队。 这要是再不动手清理,等到天启帝一嗝屁,年纪轻轻的太子拿头跟他叔楚王打? 最好的结果也是一场内乱让大誉元气大伤,到时候北方胡虏必不会干看着,靖康之耻和渭水之盟选一个。 而最坏的结果陈平甚至不敢想! “不行,明天我就得进宫和皇帝老儿说说去,你是没多少时间了,我还有大好年华啊!” 书桌前,陈平目光深邃,如是想到。 而在此时的皇宫之中,天启帝正对着大誉朝天下十三州地图沉思。 直到许久之后他叹了口气,浑浊眼神中闪过一抹精光。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炽儿别怪父皇,为了大誉的江山,朕别无他法!” 一句话说完天启帝似乎浑身力气被抽干,眸子黯淡下来趴在了案上,两行浑浊泪水缓缓流下。 ...... 翌日。 陈平先到翰林院观政一上午,同时派人去宫门处询问了皇帝何时有时间,等到中午下值后饭也没顾得上吃就直奔皇宫。 “陛下,翰林院陈修撰求见。” “陈平?嗯...让他进来!” 陈平迈步进入偏殿,深揖行礼后余光看到天启帝正在批阅奏疏,眼神转了两圈暗暗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陛下,臣有要事与陛下禀报!” “哒!” 天启帝停下了手中工作,望了陈平一眼后命殿内宫人退去,待到殿门紧闭后他抬手示意陈平近前说话。 “陛下,局势愈发紧张,臣却迟迟不见陛下出手,若再拖下去臣恐怕...” 陈平这还算是委婉的了,他其实真正想说的是你丫再不动手老子就撂挑子不干,回老家乾州去了! 这真不是他故意作势,而是再这样搞下去,京城真待不得了,早早抽身回乾州还能独善其身,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天启帝闻言哼哼两声,没有理会陈平继续翻起了奏疏,一直等到陈平脸色焦灼快要按捺不住才施施然开口。 “你害怕了?” “不对吧?若是害怕的话怎么会有胆子追查十年之久?” 陈平想骂娘了,老子那是害怕吗?老子是担心给你忙前忙后一大圈,到头来发现白忙活了,还要被连累,这事儿谁干谁就是纯纯一傻子! “臣不怕,臣只是担心.....” “担心就是怕!” 天启帝直接打断,陈平听得牙根痒痒,行行行,你说得对,担心就是怕,妈的,皇帝就可以不讲理吗? 陈平索性两眼一翻直接闭嘴了,他想听听天启皇帝这老儿还有什么歪理。 “你是六元及第的状元,朕知道很多事情瞒不住你,过来,朕有话与你说。” 天启帝招着手说道,陈平十分不情愿的挪动着步伐来到天启帝面前。 “你觉得朕心慈手软妇人之仁,命不久矣了还幻想着和平解决?呵呵,是也不是吧。” “朕当然想把楚王的党羽全部拿下,但这样做的后果你想过没有?朕那个弟弟啊,这些年在朕眼皮子底下干的好事太多了,朕都没想到他为了皇位能做到这种地步。” “一旦撕破脸皮他在荆州作乱,而荆州地方居中到时候牵连广阔,而北方胡虏若乘势入侵你说说朕这残躯能撑到把他们解决完吗?” 陈平听着这些像是解释又像是感慨的话忍不住想吐槽,这还不都是您自己造的孽?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两全其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陛下所言臣以为不妥,眼下时间紧迫,就更得快刀斩乱麻,否则越拖下去越难处理。” 天启帝点了点头,笑道:“朕又没说放任,你急什么?” 陈平愣了,没说放任?那你还等什么呢? “朕已经定好了计策,虽然也有些冒险,可一旦成功大誉江山便能安稳下来,思来想去,这都是最好的办法了。” 陈平瞪起了眼珠子,怔怔看着天启帝。 他现在很想知道天启帝鼓捣出了什么好法子,难道在摆烂等死和重拳出击之间,还有折中的方案吗? 今天就三章吧。 第345章 臣还很年轻 第345章 臣还很年轻 这一天,天启帝让陈平见识到了什么叫平衡的艺术。 从天启帝的话语中,陈平听出了对方毕生所学,那不是一个在皇位上坐了十八年的皇帝,而是一个端水大师! “这,这真的可行吗?” 陈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脸狐疑的问道。 被他质问的天启帝眉头一皱,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难道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为了大誉的江山社稷,为了大誉的黎民百姓,朕希望你能扛起这个重担!” 陈平:??? 我他么又被忽悠了! 想起自己先前以为从天启帝身上薅到羊毛,结果自己反被天启帝背刺反手丢出去当挡箭牌的经历,现在对于天启帝这番宏伟构想,陈平发自内心的感到了害怕。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 “那个,能不能换个人去?臣觉得臣还很年轻,能力不够,还有大好时光.....” “不行!” 天启帝直接冷脸拒绝,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肯定,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可能会觉得这是出人头地的大好机会。 但陈平只觉得自己弱小无助又可怜,被骗了一次还要被骗第二次,关键的是他还没办法拒绝! 一股悲凉从心底涌出,陈平噙着泪点头答应下来。 当他从偏殿里走出来时,微风拂面,忍不住想高声吟唱那首悲壮之歌。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从皇宫直接来到东宫,太子逮着陈平就开始问东问西,还问了一嘴他去皇宫干了什么。 陈平很想把心里的苦闷说出来,但一想到太子是天启老儿计划中重要的一环,便忍住了。 摇摇头表示没事后,陈平开始了教学。 他教太子的东西实在杂得很,除了先前拿出的寰宇地图外,上到天文下到地理,以及其他的工、医、史等不被列入东宫教学目录的杂学统统涉猎。 要不是有皇帝背书,太子少师早把他赶出去了。 奈何除了皇帝支持,一向在课堂上走神开小差的太子竟然也对陈平所讲述的这些知识倍感兴趣,不到十天时间陈平已然是和太子打成一片,比在东宫教了多年书的太子少师还受太子喜爱。 这一幕落在太子少师的眼里自是不满,而在一旁国子监刘博士眼里,则是由衷的敬佩。 到底是六元及第啊,才学、能力还有人情世故,都信手拈来,哪像他中了进士后用了几年才摸清楚这里面的门道,走了不少弯路。 陈平自然不知道他的教学让东宫的同僚们产生了怎样的情绪,被迫接了皇帝任务的他此刻可谓是压力山大。 而太子是这个任务中很重要的一环,所以除了那些“杂学”之外,陈平也没忘了天启帝让他来东宫的本来目的。 “殿下以为前唐的思想放在现今可还适用?” 从乾州江夏书院无意中的一次讲学开始,陈平就对心学和理学的理论进行了解构,这段日子他除了操心朝堂局势之外,其他时间就用在了归纳总结心学上面了。 得亏穿越十年,经历了系统性的儒家教学,否则陈平觉得就算是给他心学和理学的全套书籍,自己别说东抄抄西抄抄整理出个新心学了,可能自己都没法理解领悟其中的含义。 太子抬起头见陈平竟讲起了儒学,不禁有些奇怪,对上陈平那深邃目光后低着头开始思考起来。 “应是不适用的了,前唐已是三百年前之事,时过境迁之下沧海都已化作桑田,思想自然也当跟着变化才对。” 陈平点点头,说得好,没有什么事物是一成不变的,变则生,不变则死。 “殿下说的不错,下官在乾州偶然讲学后发觉我大誉儒学界的主流思想还是前唐时的旧物,便试着整理出了一些理论,殿下可想听听?” “想!” 几乎是下意识地,太子直接开口答应道。 而眼看着陈平重回正轨,准备讲儒学时,太子少师本是欣慰的,想着怎么也是六元及第的状元,这才是正道嘛。 谁知陈平却语出惊人,竟然不安常理出牌,把现今主流思想给直接否定,要搞新的思想。 这还了得? “陈修撰,老夫闻你所言之讲学理论,事涉储君我不得不慎重,请与我到隔间先说说也不迟。” 少师起身冲陈平道,陈平也明白这老头儿的担忧,于是欣然答应。 唯有刚到兴头上的太子面露不满,却也只能看着陈平跟太子少师一同出了门去。 “殿下勿要担心,以下官观之,少师大人必会被陈修撰说服。” 刘博士见状热心的提醒了一嘴,本以为会得到太子殿下的好感,没想到太子一脸无语的回了一句。 “孤是担心陈先生会把少师气到心疾发作。” 刘博士愣了愣,赶忙冲出教室紧张兮兮的盯着隔壁屋,半晌之后他才抹了一把汗走回来。 “殿下知道少师有心疾怎么不与下官说呢?要是.....” “你不是也没问过吗?” 刘博士:...... 这熊孩子,好吧,谁让人家是太子呢? 少师的心疾虽然没有发作,但很显然还是无法接受陈平的这套理论,大气一直喘着,被陈平送到了侧厅歇息。 “殿下,咱们继续讲。” “少师身体无恙吧?要不把太医叫来?” 陈平刚想说没什么事,转念想到太子一片好心,于是点头答应了。 外面候着的侍者很快得令去请太医了,太子也放下心来,陈平于是继续讲课。 等到了傍晚,陈平结束讲课走出教室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走到太子身边与他小声嘀咕了几句。 “先生又要离京?” 陈平扶额,早知道不跟他说了,这下坏事。 “不是离京,是这段时间不能来东宫了,过阵子还会来的。” 一番圆谎后陈平就要离开,临了瞥了眼房间里的刘博士,见到对方意味深长的笑容后干笑了两声。 “陈大人放心,此事不会外泄。” 背后响起一道声音,陈平闻言顿了顿步伐,转身冲刘博士拱手作揖,而后直直朝外走去。 就算外泄也无妨,天启帝这计划虽然有些苟,但也有高明的地方,因为玩的是阳谋,就是他这个执行人危险系数有点高罢了。 “楚王,我对你很感兴趣,想来你也是吧?” 踏出东宫望向南方,陈平低声喃喃道。 第346章 回来就定亲 第346章 回来就定亲 什么是阳谋? 光明正大的给你下套布局,你还得往里面钻,这就叫阳谋。 不过相比起阴谋,阳谋的饵得足够大才行,否则人家不会眼睁睁看到有陷阱还钻进来。 赌的就是你会为了利益而丧失理智,或是觉得自己能吃掉饵吐出钩。 只是天启帝到底还是人,计算的再好也总有漏洞,陈平和太子就是这计划中最大的不确定之处。 对自己陈平还是有些信心的,但太子嘛... 所以他才不惜余力的给太子讲课,希望能够让太子变得可靠一些。 回到府上后,陈平细细回想起在偏殿里天启帝与他讲的计划,越想越觉得这计划还是不够保险,毕竟太子要是也嘎了,那岂不是满盘皆输了? “皇帝老儿不会还有事瞒着我吧?都到这会儿了,应该,不会吧?”陈平蹙着眉头忍不住怀疑到。 皇宫之中,天启帝披着道袍忽然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将道袍裹紧后一抹惨笑在脸上浮现。 “元启,你算计朕算计了这么多年,朕都没放在心上,临了还要送你一份大礼,也算是对得起父皇临终嘱咐了。” “这份大礼,你拒绝不了的,对吧?” ... “什么?你又要离京?!” “好哇,莫非你小子未战先怯,想跑回乾州?” 苏家小园里,陈平听着两个师兄的惊诧发言,表示你们就这么看我的? “我陈平有那么胆小吗?人在朝堂身不由己,懂不懂?” 谢致远闻言冷笑一声,满脸的不信,程诚则脸色犹豫,踌躇一会儿问道:“这次和以前可不同了,朝野上下都盯着你呢,万一...” 程诚话还没说完就被谢致远打断,他抱着胳膊满不在乎道:“哪有什么万一,他敢走出京师就是个死,你别管他,准备好棺材吧。” 陈平一脸无奈,危险自然是危险的,不过事情关乎天下安危,何况天启帝的安排也确实让他看到了两全的希望,这趟浑水他是蹚也得蹚,不蹚也得蹚。 就在三人干瞪眼的时候,园子深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姐,快点,姐夫要出去送命了!” 陈平转过头就看到苏麟这个二五仔带着苏依依过来了,心里暗骂蠢物的同时被迫起身。 “姐夫,你别想走,外边现在不知道多少人眼巴巴等着你死呢!” “你死了,我姐她嫁给谁啊?” 陈平尴尬地挠着头,看到苏麟被苏依依捶了两个脑瓜崩又气又笑。 “谁让你带你姐来的?又偷听我们讲话是不是,有些事知道了是要杀头的!” 陈平作势恐吓道,奈何苏麟这货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儿,根本不在乎,甚至还要犟嘴。 “苏麟你给我回去!” “陈平你给我过来!” 一声厉喝让在场众人瞬间安静下来,陈平被吓了一跳,程诚则猛地一缩脖子,至于谢致远脸上的笑容已经掩盖不住,翘起二郎腿准备看戏。 苏依依带着怒气走过来,揪住苏麟的耳朵就往后拽,一脚把他踹走后来到陈平面前。 自知理亏的陈平满脸赔笑,上来就给苏依依倒茶,嘴里还念叨着:“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哎!疼疼疼!” 苏依依掐着陈平小臂,咬着银牙质问起来:“你想死吗?” “姑奶奶,我这不是...” 气昏了头的苏依依眼里泛着泪花,这个乾州来的农家小子真真是让她又爱又恨。 爱的是他不屈不挠的性格,爱的是他惊天地泣鬼神的才学,爱的是他出身寒微却奋发图强的毅力。 正所谓爱的越深痛的就越深。 苏依依不明白陈平为什么已经中了状元,在翰林院做了修撰还要如此冒险,不拿自己的小命当回事。 最关键的是,有什么事情都不与她说,等到已经去赴险了自己才发现被蒙在鼓里。 这种感觉,叫她怎能忍受? 见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陈平也叹了口气,自古成大事者都得先过这美人关。 自己虽然还年轻,但做的已经是大事了,不把这关过去心里总有个结。 “我知道你担心挂念,可这事说与你听也只是叫你也跟着烦恼牵挂...” 两小口开始谈心,程诚觉得自己应该离远点,然而看到谢致远还坐在那吃瓜,于是心怀正义的他将谢致远拽了开来。 “程诚你丫干嘛?” “别打扰陈平跟苏小娘,哎呦,师兄你捶我干嘛?” 陈平无视这两人的喧闹,眼神诚恳的诉说着自己的难处。 穿越前他虽然没撩过多少妹子,但拥有丰富的网上冲浪经验,被誉为感情界的巴菲特,无数网民的情感大师。 此刻一番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诚心之言已是将苏依依说的止住了眼泪,一脸委屈的看着他。 陈平越看越觉得心软,甚至有种和苏依依成亲不管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冲动,于是赶紧撇过头去。 然而苏依依却是不饶他,徐徐起身走到他面前,眼神复杂俏脸带红的憋了半天,最后问道。 “你,你什么时候娶我?” 陈平愣住了,这是苏依依第一次这么直白的问他这个问题。 大誉朝虽然没有宋朝那么的保守,但也不能和后世相比,苏依依能说出这种话不知心里经历了多少次挣扎。 一时之间陈平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眼看着苏依依眼中逐渐出现的失望,陈平鼓起勇气。 “两年,再给我两年时间,待我加冠成年之际,便是娶你过门之时!” 人家妹子都这么勇敢的表达了,自己要还是缩着头不敢正面回应,那还是男人吗? 至于什么不敢给她未来的保证这些,统统去见鬼吧!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可以兼得! 就像心学推翻了世人对儒学的认知一样,无外乎是道路坎坷些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苏依依呆住了,白皙脸蛋上迅速升起一片绯红,攥着手帕的两只小手激动到颤抖,目光更是充满了绵绵爱意。 陈平则回以炙热目光,虽是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言。 就在这时,谢致远出来打岔,高喊道:“不要两年!回来就定亲!” 妈的,谢致远你个混蛋! 陈平忍着想骂人的冲动,看到苏依依惊喜的表情和期待的眼神,咬着牙认了下来。 “好!回来就定亲!” 今日就两章。 各位的票票留给其他的作者吧,咱这本也不需要了。 我慢慢的写完,做到不烂尾,下本书希望大家鼎力支持! 第347章 陈平离京 第347章 陈平离京 陈平怀疑谢致远这厮就是个乐子人。 他不知道自己顶着多大的压力吗?就这还要搞事给自己上强度,要不是自己捶不过谢致远,陈平说什么也要跟他干一顿。 望着苏依依一步三回头的满脸期待,陈平只能微笑着目送。 等到苏依依走了之后他才拄着额头长吁短叹,看看自己身边这些个人吧,一个乐子人不嫌事大,一个老实人呆呆傻傻,全靠自己一个人在输出。 “怎么样陈平?还不感谢师兄我,哈哈,等你回来我给你安排的妥妥的,保证定亲定的风风光光!” 谢致远一脸骄傲,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大好事一样。 陈平直接无语,阴阳怪气了一句:“你不是说我出去就是送死吗?” “切,你小子是那么容易挂的?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离京,但你肯定做好了万全准备。” 谢致远鼻子都快翘到天上了,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 陈平笑笑不说话,得,感情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啊,那没事了,爱咋想咋想吧。 累了,毁灭吧,赶紧的! “陈平别担心,定亲而已又不是成亲,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就是,我帮你,你还不感谢我,果真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啊!” 陈平摆了摆手,话都已经承诺给苏依依了,自己自然不会食言。 只是,这次离京南下,真的会像天启帝所说的那样十拿九稳吗? ...... 出发之前的一天,陈平得知了程元俭死在刑部大牢里的消息,三司会审还没审完就出现这种情况,按理说应当是足以震动朝堂的。 然而朝堂上的保皇派与拥楚派似乎都对此没什么反应。 楚党也就是地级的这些官员无动于衷陈平可以理解,毕竟程家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个底下办事的蝼蚁罢了。 楚王没有反击也就意味着放弃掉程家乃至是一部分地级官员,程元俭的死与楚王想来关系不大,很可能是地级官员所为。 但苏丞礼、明承道和齐洪明他们没有动作又是为何?难道天启帝已经把宝都押在了他身上? 准备离京前工作的陈平并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皇宫之内,太子正一脸惶恐的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给朕挺直了腰板!” 一声厉喝让太子心神紧绷,他颤颤巍巍抬头挺胸,看向对面的男人,那是自己的父亲,大誉朝的第十位天子! “石本铎,你给朕记住,你是大誉的太子,理所应当克继大统传承社稷!” “朕之死就是这两个月的时间了,临死之前朕给你尽可能安排忠臣辅佐,待朕宾天之后你能靠的只有你自己,听明白了吗?!” 太子石本铎表情艰难的点着头,他是知道朝廷局势不稳,也知道父皇身体不好,但从没想过已经到了这种危急时刻。 现在让他准备继位登基,哪里做好了准备? “父皇,楚王叔他.....” “别跟朕提石元启那个混账!” 天启帝隐忍了十八年的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瞪着铜铃大的眼珠恶狠狠道:“朕给你设好了这个局,你能在他的手下锻炼出来朕就瞑目了。” “若是不能,总归这大誉还是我石家的江山,朕去见先帝也无愧于心!” 石本铎瑟瑟发抖,不敢想象父皇和善亲民一辈子,竟在临死之前布下了这样一个歹毒的局。 “总之,不是你死,就是他活!” 天启帝咬牙道,一声声粗重喘息在殿内回荡。 他自是看到了太子脸上的恐惧,可事到如今这已是他能想到最完美的办法了,尽管成功的概率不大,但失败的结果自己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于太子...... 大誉江山传了十代,这些皇室子弟哪里还有半点太祖石守信开国的狠辣果决。 倒是自己的这个弟弟将人心拿捏的颇有分寸,进退也是张弛有度,太子敌不过便敌不过罢,只要元启能在夺权之后带领大誉走向强盛,那也未尝不可。 若是元启当上了皇帝就性情大变奢靡享乐,自己还留有后手。 想到这里,天启帝松了口气,不过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元启愿意来京城的基础上才行。 “陈平...此人不会让朕失望吧?” 京城,西华门。 与之前的两次离京不同,这次陈平不想也不能轻装简行了,为了自己的安全为了大誉的安危,也是为了给苏依依许下的诺言。 明面上陈平身边跟了两百人的殿前司精锐,暗地里还有三百个皇城司的好手护送,除此之外他还通知了沿途的九龙堂分堂,让他们替自己提前摸清前路。 这么一帮人出城后,不要太招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护送花石纲的队伍呢。 “罗大哥,其实你没必要跟来,到了荆州地界便安全了,我是去谈判不是去打仗的。” “以防万一。”罗砺依旧抱着剑冷冷说道。 陈平闻言也不多话了,他本是想出京就打出此行目的的旗号,但天启帝却让他到了荆州再表明来意。 虽不知道天启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也只能照做。 这就导致陈平在京城到荆州的这段路程需要倍加小心,否则还没到荆州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被这么一搞,不仅路上需要小心,陈平心底的疑惑也加深了,他现在可以非常确定,天启帝这老小子心里绝对憋着坏呢! 而且,还是针对他陈平的。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心里膈应归膈应,这荆州还是得去的。 从京城离开时他还特意嘱咐让谢致远苏依依他们不要来送,免得被人盯上,现在出京几里地陈平心里就不安了。 倒不是担心自己,实在是现在局势紧张,自己此去荆州一来一回怎么也要大半个月乃至一个月的时间。 就天启帝那一看就知道是吃了什么虎狼之药吊住命的样子,指不定这个月就油尽灯枯了,到时候自己不在京城,就算想做些什么也无能为力。 “朝廷特使,赶紧闪开!” 就在陈平走神时,带队的殿前司小校一道声音将他拉回。 只见官道前方一个牵着马匹的人影横站在中间,挡在了队伍的前头。 随着小校警告过去对方还不动身,两百殿前司精锐顿时如临大敌,纷纷拔出刀剑挽弓搭箭。 卧槽,不会这么倒霉吧?这才出京城多远就遇到危险了? 陈平下意识想到,但很快他就发现这道人影怎么有点眼熟。 第348章 请楚王入京辅政 第348章 请楚王入京辅政 “是南宫。” 罗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陈平一下想到在凌州半路上失去踪影的南宫明,然后抬手制止住了严阵以待的殿前司官军。 “张小校,此人是本官好友,无须担心。” 随着人影缓缓走来,陈平也看到了南宫明那张脸,冲带队的殿前司校官拱手嘱咐了一句。 “南宫兄,你这是......” “我跟你一块儿去。” 陈平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南宫明没有回答他,牵着马走到队伍中后,翻身上马一言不发。 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陈平虽然很是疑惑,不过也没多想,便让队伍再度出发了。 一路上经过青州、中州,都是风平浪静没有意外,陈平悬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下。 眼看要到荆州了,陈平找上南宫明,准备和他摊牌并顺便彻底问清楚南宫明的情况。 “南宫兄,我此番离京南下是为了前去荆州楚王府,事涉国家机密,你中途加入还不肯说话,我实在放不下心。” 雨幕下,陈平一脸诚恳的说道,南宫明瞥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复杂,半晌才开口。 “我知道你是去干什么的,我告诉你,楚王不可信,他绝不会老老实实跟着你回京师。” 南宫明这话让陈平瞬间愣住,这不是天启帝和自己交代的秘辛吗?怎么南宫明他也知道。 再说了,他又怎么敢肯定楚王不会跟自己回去? 这是阳谋不假,但那可是辅政王的位子,而且等到天启帝一死,是给太子当辅政王还是夺权自立,对楚王来说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样的阳谋,天底下有几个人能拒绝? “这事儿南宫兄从何处得知的我就不问了,不过你信誓旦旦说楚王不会随我到京师,这是哪儿来的肯定?” 陈平索性不问南宫明怎么知道的了,直接询问对方如何敢这般肯定楚王不从。 谁知南宫明冷笑两声,答道:“就凭当年我父亲被他害死,南宫家呕心沥血数十年子弟死者百人构建的北疆防线让他拆得分崩离析,可够?” “数十年了,胡虏从未南下过一次,皆被我北疆军士挡在了边境上,而现在?边疆防线漏洞百出,胡虏随时可以驰骋南下,朝廷却要为此付出百倍千倍的气力去堵。” “战火波及到密州、青州乃至是中州,以至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全赖这狗一样的楚王!” 字字句句,仅仅是听着就能感到那股刻骨铭心的恨意,陈平眉眼皱成一个川字,心情沉重无比。 自己这些年一直在读书科举,加之生活的地方是在腹地乾州,从未想过边疆的情况已如此糟糕,现在回想起来,似乎确实在天启朝的前几年没有什么胡虏扰边的事,而最近这几年呢? 北方胡虏似乎一下转变了性子,屡屡袭击边境,甚至挑起了战争意图攻灭大誉! “以前的事已经过去,现在我奉陛下之命前往荆州,就是为了让这些矛盾纷争不再继续,只要能够成功,我不管皇位上坐的是谁。” “不这样做,会害死更多的百姓!” 陈平也是看出来了,南宫明不是一个人,他的背后是朝廷之中一批不希望楚王进京的官员。 陈平也不想楚王进京,奈何他是个理智的人,晓得天启帝这个阳谋是目前他们所能做到的最优解。 而其他别的办法,无论哪个都会引起大誉的内斗,乃至是内战! 这,是眼下的大誉朝所不能承受的。 南宫明眸子泛着血红,死死盯着陈平,陈平则浑然不惧,以清澈目光回应之。 他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都说妇人之仁无法在朝廷上立足,但他偏偏做不到将百姓的死活置之于不顾,农家出身的他怎能忘记乡间的父老? “南宫兄如果是劝我回头的,那便大可不必了。” 陈平最后撂下这么一句话,接着扭头离开。 南宫明注视着陈平离去,紧紧将拳头攥住,这时罗砺的声音出现在他身旁。 “南宫,冤冤相报何时了?陈平他.....” “你怎么说得出这话?你忘了我们的同袍吗?!” 罗砺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他缓缓抬头,顶着稀稀拉拉的小雨,他的目光却坚定不移。 “我没忘记,正是为了不死更多的同袍,正是为了保全更多的百姓,我才将仇恨暂时放下。” “你不是来劝陈平的,对吧?” 罗砺紧盯着南宫明回避的眼神,追问道:“你是,来杀楚王的!” ...... 荆州,风和日丽。 夏收过后的日子对百姓来说真真是快活的日子,虽说要交官府的赋税,但今年风调雨顺无涝无旱,庄稼收成大好,若是秋粮再能有个好收成,那这个冬天便能舒舒服服地过个年了。 官道上,自京师出发千里有余的队伍终是踏上了荆州治所江陵府的地界。 在进入荆州的时候陈平就光明正大的打出了朝廷特使的旗号,现在来到江陵府,荆州知府、知州以及其他官员已经侯在了官道旁等待迎接。 “下官荆州知府莫......” 当陈平一行人的队伍出现在视野中,荆州知府顿时迎了上去,拱手便要开口。 只不过话刚说一半陈平就出言打断了他。 “莫大人,天子诏令!” 和南宫明的一通谈话虽然没有让陈平打消继续前进的念头,但也让他对楚王的感官再度下降。 所以此刻态度绝对称不上和善,一声天子诏令更是让在场官员瞬间愣住。 “尔等见天子诏令,还不下跪?!” 陈平再一声大喝,这些荆州官员才反应过来,一个个面色怪异的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楚王为朕胞弟,就藩以来颇得民心,荆州上下无不称颂,朕登基十八载,大病难愈,太子年幼不可奉大统,朕思酌良久,决以楚王任摄政王,入京监国辅政,如此上保社稷下安黎民,祖宗江山足以继也。” “钦此!” 陈平收起圣旨,交还给随行的太监后目光炽烈地望向远处江陵城。 “莫大人,劳请为本使带路,兹事体大,本使要即刻面见楚王殿下!” 在这于云梦故地建立的江陵城前,陈平将足以影响天下人的圣旨宣读完毕后,淡淡说道。 在场荆州官员则是全体石化,没想到来的竟是这样一个消息。 皇帝要让楚王入京辅政?!! 第349章 七步诗 第349章 七步诗 荆州,江陵城。 荆州莫知府带着陈平等人前往楚王府的路上,大脑飞快运转,是陷阱还是什么? 不不不,绝不可能是皇帝真的想让楚王殿下去辅政,这必然是陷阱! 可是对方打出这张大义凛然的牌,楚王殿下该怎么去接?不去则大义尽失,攻守之势易形,可是去的话该如何确保殿下安全? 没等莫知府琢磨出什么合适的解决方法,队伍就来到了楚王府门前。 “莫大人,请。” “天使请!” 尽管在陈平离京的时候荆州这边就接到了消息,尽管在陈平进入荆州打出来使楚王的时候楚王就得知了消息,但谁也没想到来的会是这么一卷圣旨。 楚王府的守卫本来还想阻拦,直到陈平亮出圣旨后这才悻悻让出了道路。 “请通报殿下。” 正厅内,陈平坐在了椅子上转告府内长史,而后便卷起袖子闭目安神。 这幅泰然自若的模样让一旁随行的莫知府心里直打怵,急得满头大汗。 半晌过后,当楚王从屏风后走来时,莫知府噌的一下起身,眼神焦灼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莫大人,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长史,送莫大人回衙门。” 莫知府一口唾沫艰难下肚,脸色难看的颔首作揖,接着恋恋不舍的离去。 这会儿陈平才缓缓睁开眼睛,目光顺势落在了楚王身上。 这是个比天启帝小上几岁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面孔儒雅身材高大,整个一个玉树临风的浪子。 如果不是那养尊处优多年的强大气场让陈平感到压力的话,他或许不会认为眼前之人就是这些年在幕后操纵着一切的那个人。 陈平有些愣神,眼下这人还只是大誉朝的楚王,但在不久的将来他将会是大誉朝最有权势的人。 到时候,自己的生死只在对方的一念之间,这种感觉,非常的不好。 “楚王殿下。” “陈大人不必多礼。” 楚王坐在主座上虚抬了抬手,一脸玩味地说道:“孤想,我们也算是忘年之交了吧?” “这些年你一直给孤找麻烦呢...” 陈平心中警铃大作,这楚王该不会是个心眼忒小的家伙吧?要是那样的话以后日子就不好过了,不对,是根本没有以后了! 瞧见陈平脸上神色变化,楚王嘴角微微勾起,颇为自得的笑了起来。 “哈哈,这便怕了?孤在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可没你这般成就,别怕,孤又不会吃人。” 很好笑吗? 陈平恨得牙痒痒,哪会觉得对方开的玩笑好笑,只是心里这样想,面上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甚至是赔上笑脸。 毕竟,这次的任务成功率本就不高,岂能被情绪所左右自己的思考? “殿下谬赞了,下官奉陛下之命前来,没有什么可怕的。” “这是陛下的诏书,殿下.....” 楚王抬手打断,表情重归冷漠:“不必了,本王已知道里面的内容。” 陈平点点头,将圣旨收起。 这么快就知道内容了,想来这江陵城内楚王的眼线遍地都是,荆州被他经营多年,大小官员应该都是他的坚定拥簇了。 “孤不明白一件事,皇兄为何要让孤进京,如果你能说服孤,孤便答应进京。” 楚王似乎对圣旨并不感兴趣,而是将问题抛给了陈平,说完之后饶有兴致地拄着下巴看向陈平,那架势,活脱脱一副看戏的模样。 为何你要进京? 因为京城里,皇宫里,金銮殿上有你想要的东西! “殿下的事情其实陛下早已全然知晓,毕竟殿下从多年前就开始了,陛下之所以一直未动殿下,一是不忍手足相残,辜负先帝遗命,二是不忍连累百姓,引起动荡。” “陛下给了殿下许多次机会,可殿下却不知悔改,一意孤行,事到如今陛下仍旧不愿对殿下动手,所以想出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殿下入京辅政,担任摄政王监国,待太子习得治国之道后,殿下归还大政仍可回荆州颐养天年,于陛下殿下都是善事。” 陈平紧盯着楚王,侃侃而谈。 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很清楚,就是临终前的天启帝与楚王这兄弟二人之间做个交易,将皇帝的权力以摄政王的形式交给楚王,来换取楚王保证国家安定不被外敌侵扰以及消弭内乱。 至于后面的太子习得治国之道后楚王归还大权,这些都是套话而已,到那时楚王与太子必会起争端,甚至可能会比现在动手来得更大。 而以楚王现在的手段和能力来看,太子落败是大概率的事情,这就是天启帝让陈平来荆州的最大底牌! 楚王绝对能算到这一层,但他算不到的是,天启帝在赌,赌他登上大位后会迷失自我,会抵制不住权力的诱惑。 到时候,他必定成为天下人的敌人,因为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做一个皇帝的困难,只有天启帝才知道,他更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接不住! 而在这之后的事情如何安排,太子和天启帝的血脉是否会被楚王杀灭,继太子楚王之后该由谁继承皇位,天启帝实在计划不到了。 他用尽最后心血布下的局只有这些,但在陈平看来,这已经足够了。 因为天启帝将希望寄托在了保皇派的这些大臣身上,能否保住太子性命,能否让大誉在动乱过后重新恢复,都是他们的责任。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善事?哎,皇兄还是皇兄啊,父皇眼光果然不错,皇兄比孤要强多了。” 楚王听完陈平描述,表情僵硬了半晌,许久才露出一抹惆怅笑容。 “这是阳谋,光明正大的阳谋,孤还不得不去,啧啧,精彩!绝妙!” 听到楚王的感慨陈平心情不免变得复杂,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却因为权力斗争了十几年,还要连带着拽上天下人一起,真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情。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一首《七步诗》被楚王吟唱出来,陈平听得只想讥笑,好一个贼喊捉贼。 “也罢,皇兄命不久矣,岂能留孤那皇侄一人面对满朝奸诈之臣?孤临危受命,义不容辞!” 果然,上钩了! 陈平眼中闪过一抹喜悦,然而他没看到的是,楚王眼底一抹狡黠迅速浮现,而后又迅速沉寂。 两个人同时起身,相视之后各自露出了笑容。 第350章 糖衣炮弹考验干部 第350章 糖衣炮弹考验干部 如何让两个人都觉得自己赢了? 答:同时忽悠这两个人。 京城,皇宫内的天启帝在得知陈平已经进入荆州地界后,不禁松了口气。 说他忽悠楚王,他认。但是对于陈平,天启帝认为自己这不能叫忽悠。 皇帝的事那能叫忽悠吗?那叫平衡的艺术,这是他作为一个十八年的端水大师、大誉演技第一人兼皇帝的道德底线。 不玩平衡的皇帝不是好皇帝,至于会不会玩砸了,以前天启帝还会担心,但现在他表示爱谁谁,朕都没几天日子好活了,做到这种程度还要朕怎样? 大誉朝近三代的皇帝有哪个像自己这样的?从登基的那一天起他就没睡过一天好觉,这哪是皇帝,分明就是一个囚犯,比囚犯还不如! “王大伴,让御膳房.....” 棋子全部落下,大阵也已布好,天启帝此刻觉得心神舒畅,心情大好,久未有过的食欲也再度出现。 守在殿外候着的王大伴一听到陛下要吃饭,顿时喜上眉梢,提着裤腿儿噌噌走进殿来准备仔细记下食谱。 然而他一进寝宫就看到天启帝歪着脖子眼神迷离,嘴里的话也变得不再清楚,俨然是将要昏迷。 “陛,陛下,来人,快来人!” ...... “楚王真会享受啊!” 荆州江陵府城中,陈平在楚王府内逛着,这座王府规模之大堪比京城皇宫,其中用来点缀之物也是奢靡豪华,尽显皇家气派。 假山、流水、奇珍、异兽,无一不在,王府内的每栋建筑更是雕栏玉砌,白玉螭吻随处可见,而以各色珠宝装饰王府更是不足为奇。 一圈王府逛下来,陈平这个十八岁的大誉年轻创业者,坐拥天香阁与九龙堂两大产业的富一代都不免顾影惭形。 就算是天香阁,在楚王眼里也不过是个小目标吧? “天使,天使!殿下请天使赴宴,所邀之人还要荆州诸位大人。” 赴宴? 陈平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下来,楚王已经答应进京辅政,他和楚王的矛盾也就随之消弭,至少在现在是这样的。 而且如果对方真的要对自己不利,在青州、中州的时候为何不动手? 至于这场宴里面藏着什么门道,那还得等自己赴宴才知道,何况楚王邀请他也不好拒绝。 一路跟着楚王府长史走了许久,才听到愈来愈近的交谈声,听这架势似乎来的人不少。 “殿下,天使已到。” 陈平来到门前冲里面主座上的楚王拱了拱手,而后大踏步的进了房内。 目光虽未有移动,但陈平能感觉到在场之人的眼神都汇聚在他身上,甚至,他能觉察到这些眼神里蕴含着什么样的情绪。 那是忌惮、怀疑、惊惧与震惊。 “陈大人这边坐。” 楚王拍了拍右手边的座椅把手,昂首冲陈平道:“陈大人少年英姿,六元及第,孤进京之后当重用你,他日这大誉江山朕和太子都要由你辅佐才行啊!” 捧杀,绝对是捧杀! 陈平表面微笑坐下,心里对楚王的这番好话嗤之以鼻。 狗屁一样的话,老子信你个鬼! 只因这番话下来,在场其他官员的眼神都变得嫉妒了起来,想他们为楚王鞍前马后侍奉多年,竟还比不得一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何况陈平在此之前还与楚王一系的官员百般作对,可不是会引起众怒嘛。 一番宴会下来,陈平竟没等到楚王的意图,整场宴会都是吃吃喝喝外加歌舞表演,仿佛这真的只是一场为他接风洗尘,欢迎天子使者的宴会一样。 甚至到了宴散之时,楚王还想留他在王府休息,陈平就算再心大也不敢留下,百般推辞后这才脱身。 本来因为楚王答应进京而安定下来的内心又泛起了波澜。 “楚王这厮,该不会是想用糖衣炮弹腐蚀我,考验我吧?” “哪个干部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揣着这样一颗警惕之心,陈平沉沉睡去。 荆州毗邻乾州,气候习俗上很是相近,陈平在这里过得还算舒适,唯独有一点比较不好。 那就是几乎每天楚王都要请他去王府赴宴,于是陈平就得每次都提心吊胆的过去,然后再心神俱疲地回来。 连着几天下来陈平发现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不错的,但他的身体却是有些遭不住了。 “坏了,再这样吃下去老子的腹肌就九九归一了。” 陈平觉得不能待在荆州了,得赶紧启程跑路。 在七月初的这一天,楚王府长史又来邀请,一问果然还是赴宴,陈平打定主意准备在这次宴上跟楚王摊牌。 到了王府上陈平有种不祥的预感,一进去就瞧见了有一群舞姬正在翩翩起舞,一个个都是身姿曼妙腰如细柳,模样也是端正可人,关键是数量够多。 足足有好几十号这样的舞姬,并且其中还有一位一直戴着面纱,不肯露出全部容颜。 可单单是那眉眼就能看出,这位才是这场宴会的重头戏! 陈平一下愣住了,大招要来了吗? 楚王你要是玩这一手,那我可不困了嗷! “陈大人,来坐吧,今日孤为你可是下了血本,这是王府上的四十八舞姬,都是孤遣人从天下十三州之地找来的良家女子,自小养大教以礼乐诗歌,一点不输大家闺秀。” “还有,孤向来洁身自好,这些舞姬至今都是清白之身!” 陈平一口唾沫下肚,心里是严词拒绝的,但奈何身体却非常诚实,眼神时不时的就被勾过去,脸上也是浮起微微笑意。 这一幕落在楚王眼中,让他不由得自傲起来,六元及第也不过如此嘛,英雄难过美人关,陈平这小子再怎么聪慧,也到底还是个未加冠的小儿。 本王不过略施小计,就把你轻松拿下了,呵呵! 靡靡之音伴奏下,在场的其他官员也是挤眉弄眼,更有甚者露出了淫荡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哪家青楼呢。 “娜姬,为陈大人献上一曲!” 随着楚王一声令下,舞姬之中那位戴着面纱的美人儿轻轻颔首,踩着莲步从一众舞姬之中走出,藕臂轻抬玉手婉转,婀娜身姿尽显无疑。 娜姬眼神勾魂,将在场之人全部吸引,随着身姿摆动,手指拂过脸颊时面纱顺势脱落。 一抹盛世娇颜瞬间露出! 第351章 语言是一门艺术 第351章 语言是一门艺术 作为一个不到二十岁的热血青年,陈平正努力抵挡着来自荷尔蒙的干扰,任凭娜姬已然贴近他面前,扑面而来的胭脂粉香不停冲击着陈平的心理防线,他也是保持着老僧入定的姿态。 君子坐怀不乱,若是连这些色孽肉欲都不能抵制,何谈肩负家国之大任? 何况这些天在楚王府的见闻与经历让陈平对楚王有了初步的认知,别的不说,光是从个人生活这方面来看,楚王与天启帝的差距就十分之巨大了。 天启帝贵为天子,却并不肆意使用权力,后宫妃子数量甚至不如楚王府来的多,而楚王所言他洁身自好没有碰过这些舞姬陈平是半信半疑的。 即使真的没碰过这些舞姬,王府内数以百计的妃子也是个可怖的数字了。 做个藩王尚且如此奢靡享乐,他要是到京城监国辅政,担任摄政王,那还不得妥妥成一个昏君? 越是想到这里,陈平对天启帝的谋略越是佩服,虽说楚王能经营到如今之地步有天启帝纵容的原因在,但天启帝这亡羊补牢的计策端的是细致入微。 最机智的点就在于示弱于楚王,叫他暂时放下鱼死网破的冲动,只要能度过这最危险的两年,大誉的抗风险能力就能得到增强。 到时候不管遇到什么,都会比现在容易对付。 由此可见,在特定时期将问题暂时搁置拖延下去,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大人为何不睁眼看看妾身?” 入定的思绪被一道娇柔妩媚的声音打破,陈平微笑着回道。 “本官何曾闭上眼睛?” “大人虽睁着眼,但眼中无神想必是神游天外,难道,妾身不美吗?” 娜姬那楚楚可人的大眼睛极为灵动,睫毛眨动间媚意频现,好似能将人心魂勾走一般。 陈平承认她说的很对,对于这种堪称绝色的美人,他要不放空心神的话,恐怕还真顶不住。 “怎敢在陈大人这文曲星面前放肆?!” “陈大人六元及第名动天下,乃万千女子倾心之人,天下美人何其多也?退下!” 娜姬被楚王这么一喝,小脸上满是委屈,嘟囔着嘴行上一礼后退到了场中继续起舞。 陈平赶紧端起一杯茶水润喉,仅仅这会儿功夫他就觉得口干舌燥,心道这娜姬当真厉害,不过幸好我技高一筹。 “陈大人不慕名利不近女色亦不好钱财,似你这等人真乃天下少有。” 陈平呵呵一笑,准备打个哈哈时忽然察觉楚王气场一变,余光瞥到楚王探过来身子眯着眼睛紧盯向他。 “嘶...孤想知道,陈大人究竟喜欢什么?或者说,陈大人这般努力是为了什么?” 一发诛心之问让陈平手上动作随之停下,他心中警铃剧烈响动,小心放下茶杯转向楚王。 两双眸子对视起来,目光交错间陈平感到了一股忌惮之意! 厅堂内的奏乐渐渐放缓,其余人等的视线也看了过来,不知是不是他太过紧张产生了幻听,陈平甚至觉得这一刻自己依稀听到了屏风、回廊后的喘息声,以及那细碎的甲片碰撞与弓弦紧绷声。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陈平肾上腺素疯狂分泌,身体好像也变得僵硬起来,犹如注入万钧铅水一样。 “殿下过誉了,有人好名利有人好女色亦有人好金银,至于我?” “说出来怕殿下耻笑,本官也好名,不过好的并非现世之几十载空名,本官所好之名是青史上流传千年万载,传承后世子孙之名。” 语言,是一门艺术。 而这门艺术往往在很多时候会决定一个人的贫富,乃至是生死。 陈平觉得,自己就处于这生与死的岔路口上。 他已经把天启帝的诏书送到荆州,楚王也答应了进京辅政,这样一想自己岂不是就失去了价值? 楚王绝不是个傻子,必然能够想得到天启帝嗝屁后他与太子之间会起矛盾,到时候自己这个与他有新仇旧恨且是六元及第的家伙,绝对是个巨大阻碍。 与其等到以后自己官居高位不好收拾,还不如现在就先下手为强,除掉一个隐患。 到时候天启帝也得捏着鼻子认下,因为天启帝还要等着楚王与他达成暂时和解来保证计划顺利进行,最重要的是,陈平现在的份量还是太轻,不足以影响整个大局,所以死了也就死了。 无伤大雅! “......是吗?” 楚王眼神戏谑,上下打量着陈平,仿佛一个猎人在审视着自己的猎物一样,眼神之直接、赤裸,充满了高位者的傲慢。 陈平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这种时候多说多错,他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自己的命运全掌握在对方手上。 厅堂之内,方才的靡靡之音消失殆尽,此刻只有死一般的寂静笼罩。 原本轻松肆意的气氛被好似凝固的空气湮灭,待在这其中,陈平只觉得自己像个无助羔羊,被群狼环伺。 而那群狼的首领,狼王就在自己面前! “哎!陈大人怎的这般紧张,孤不过是问你两个问题罢了!” “你说的不错,世人所爱的名利都是几十载的空名,转瞬就烟消云散的东西,哪是陈大人这谪仙能看得上的?” 沉寂了半晌之后,楚王豁然开口,两句话将紧张到极点的气氛解冻,堂间的音乐也随之再度响起。 被楚王拍了拍肩膀,陈平喉头耸动,硬生生挤出一抹笑容来。 “殿下.....” 这边陈平话刚到嘴边,厅堂内舒缓下来的气氛就被外面传来的一阵嘈杂声打破。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探头探脑,作为东主的楚王不由得脸色一垮,转首冲一旁候着的太监眼神示意。 陈平本以为这只是个小插曲,却没想到嘈杂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并且其中还夹杂着金铁交错与喊杀之声。 嗡! 这下,在场的宾客官员顿时坐不住了,堂堂楚王府内,怎会出现这等事? 莫非是有刺客出现?或是.....朝廷兵马?! 楚王猛地看向陈平,狠厉充斥着眼眸,但在看到陈平也是一脸懵逼后便暂时按下心头警惕,抬起手臂命令长史带领王府兵马前去查看情况。 没等他命令下完,厅堂门扉就被砸开,两个披甲执锐的王府军士被踹飞冲破了门扉,躺在舞姬身旁痛苦挣扎着。 陈平瞪大了眼珠子,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所有人目光看向破碎门扉处走来的一道人影,惊惧着起身退去。 是谁,是谁胆敢硬闯楚王府?! 第352章 硬闯楚王府 第352章 硬闯楚王府 七月初三的这天,对陈平来说无比难忘。 因为他眼睁睁看到,那硬闯楚王府的人有着一张自己熟悉的面孔。 “好胆!” “本王就藩荆州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今日你既进了孤的王府,就别想走了!” 厅堂内,主座上的楚王噌的起身,怒发冲冠,指着来人大喝起来。 作为大誉最有权势的藩王,即将进京担任摄政王辅佐太子处理政务的楚王,在荆州,在江陵府,在楚王王宫这自己地盘中的地盘被人这样“登门拜访”,他心头的怒气已是滔天般巨大。 要知道,这场宴会的规格之大,汇集了整个荆州的高级官员以及名流雅士,在这些人面前出了如此大的丑,楚王的愤怒可想而知。 然而,当楚王看到来人的面目后,不禁眉头微皱,一种熟悉感从心底涌出。 “老子本来也没想走,石元启!” 那人冷笑两声后面对四周蜂拥而来的王府卫兵浑然不惧,厉声朝楚王喝骂。 石元启! 楚王心头一颤,接着便感到莫大的屈辱! 这个名字他已经十几年没有听过了,莫说眼前之人,就是京城的天子皇兄也不会喊他全名。 陈平感受到了楚王身上的巨大怒意,紧锁的眉眼代表他心底的挣扎,片刻之后陈平猛地起身。 “南宫兄,前来拜谒楚王何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接着,陈平转头冲楚王拱手作揖:“殿下,南宫兄是随行护送本使的,可能是觉察到了什么危险所以贸然闯入,还望殿下宽宏大量,勿将此事放在心上。” “本使代他向殿下致歉!” 一番话下来,陈平心脏狂跳,却没等到楚王的回应,汗水止不住的渗出,将鬓角打湿。 “南宫?” 楚王眯着眼睛喃喃道,眼底一抹惊诧闪过,而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孤道是谁呢,原来是你南宫明啊,啧啧,怎么混成这幅样子了?” “南宫家不是号称大誉第一将门吗?哦!瞧孤这记性,早十来年前就不是了,老将军行将就木,南宫大将军也西去多年,按理说你应该接过南宫家的重任才是。” “不就是一场仗没打赢嘛,至于心灰意冷?” 楚王扬起嘴角,砸吧着嘴一脸嫌弃的指摘道。 原来,这硬闯楚王府的人便是南宫明! 楚王的这些话饶是陈平听了都觉得头皮发麻,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里面的秘辛,再联想到南宫明不顾一切闯楚王府的行为,两人之间的恩怨,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南宫明眼神冷若冰霜,死死盯着楚王那丑陋嘴脸,咬牙道:“一场仗?” “白达海一战吾父力战而亡,我南宫家子弟数十人为之殉国,边军死者数以万计,陛下十年之计功亏一篑!” “若不是因为你,这一切本不会发生,若不是因为你,大誉岂会被胡虏肆意侵犯?你这个大誉的罪人!” 一声声咆哮在厅堂内回荡,楚王面露惊讶之色,仿佛对此事全然不知,然后一脸惋惜道:“南宫家世代忠良,本王也十分敬佩,不过这战阵之事胜负常有,你说是孤在背后捣鬼,孤怎么觉得是你们南宫家承平日久,轻敌大意导致的呢?” “南宫明,孤还没治你擅闯王府的罪呢!你倒反过来说孤是罪人?!” 说完这些,楚王转眼间揭下和善面孔,表情狰狞的喝了一声:“来人,给我将这逆贼拿下!” 眼看局势即将失控,陈平立刻冲出了席间,掏出一样东西对着那将要压向南宫明的王府卫士。 “安敢放肆!天子令牌在此!” 一声大吼将全场目光吸引过来,陈平顶着满头大汗环视四周,手上所持之物赫然是一张金制小牌,上书“天子”两个大字。 虽是死物,但威慑力相当之大。 所有人手上动作都停了下来,确定了陈平手上令牌之后,齐齐看向主座前的楚王。 楚王眼皮跳了两下,挑着眉带着几分讥讽问道:“天子令牌?孤怎么没听说皇兄还有这么个东西?” 这句话问得陈平心跳加速,他面不改色的回道:“殿下不会以为本使只带了圣旨来吧?兹事体大,陛下特意将这令牌赐予本使,见令牌如见天子!” 这话说出来陈平自己都不信,他当然知道这里面漏洞百出,但既然打出了天启帝的牌子,加上陈平现在的天子使者身份,别人就算怀疑也不敢表明,至少在明面上是这样。 当然,楚王是个例外。 陈平担心的就是这个,如果楚王摆明了就是不管这玩意儿,那他也没办法了,毕竟这是在荆州,是在江陵城楚王府,是人家的地盘。 说起来,南宫明这一出实在是打的他措手不及,陈平都不知道南宫明是哪儿来的自信,敢单枪匹马硬闯楚王府。 是梁静茹给他的勇气吗? 楚王瞪着眼珠子与陈平对视,眼里的威胁已不加掩饰,场内则安静到了极点。 周围的王府侍卫越来越多,已是将这厅堂围了个水泄不通,只等楚王一声令下就会动手。 陈平梗着脖子站在南宫明身前,手持“天子令牌”刚硬的与楚王对峙,好似这牌子是真的一样。 没错,这所谓的“天子令牌”当然是假的,天启帝哪里会有那么好心给他塞这么个玩意儿? 开玩笑,本来天启帝就担心楚王不来,更知道陈平跟楚王不对付,让他来荆州要说没有把陈平当一次性用品的考虑那绝对不可能。 陈平刚开始还没完全想通透,到了荆州才彻底明了,于是赶紧在沿途上找了个天香阁的分店打了这么个玩意儿,为的就是危急时刻拿来自保用。 至于楚王信不信,那就看天意了。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吧? 诡异的气氛持续了一段时间,随着楚王脸上的狠厉愈发浓郁,陈平不由得心头一紧。 干!真就不理天子令牌要来硬的? 怎么办?兜兜转转下来,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他妈的,早知道打死也不来荆州了! 陈平心底懊悔起来,口水大量分泌,强忍着不咽下去。 撑,给我撑住,我不信楚王都已经把摄政王的位子攥在手里了,还想跟朝廷撕破脸皮! “来......” 陈平的期待在楚王最终的开口下迅速破灭,就在将要心灰意冷时,一道声音如穿云之箭般传到厅堂。 “汝等尔敢?” 第353章 罗砺赶到 第353章 罗砺赶到 “轰!哗啦啦!” 一道巨响在厅堂内出现,众人皆抬首仰望,陈平亦然。 只见头顶楼阁破开一个大洞,从穹顶上坠下来一个身手矫捷的汉子,刚一落地此人就拔剑环视,一股无形气场随之铺开。 原本气势汹汹的王府卫兵被这气场震慑,一个个面露惊慌之色。 而席间的一众官员名流则是连连后退,恐惧之情溢于言表。 “罗大哥?” 陈平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罗砺竟一直跟来了,本来在楚王答应进京辅政,并连着几日宴请自己都相安无事后,他就让罗砺无须在冒险进入王府了。 谁承想这次出现了意外,不仅南宫明出现在楚王府,罗砺也跟着出现。 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陈平则是无比头大,好端端的宴会现在却变成了剑拔弩张,接下来该如何收场? 他倒不是怪南宫明,毕竟对方虽然贸然闯入打乱了自己的计划,但南宫明这样做也是事出有因,胡虏犯边带来的祸害陈平自是晓得的。 只能说自己还是太年轻了,这趟浑水之深远超自己的想象。 “罗,罗砺?” 混乱过后,楚王望着神兵天降的罗砺皱起眉头问道,虽然没有得到罗砺的答复,但楚王此刻的心情不能说无比糟糕也只能说无比糟糕了。 想自己在这荆州治所江陵府城里固若金汤的楚王府,竟然先被南宫明硬闯进来,后又被罗砺悄无声息的摸进来,难道自己不要面子的吗? 这简直是在狠狠抽他的脸!还是当着荆州一众官员以及名流的面! “你不该插手!” “我不来,你必死无疑!” 南宫明惨笑一声:“你来也不过是多死一个人而已,罢了,我已抱死志,不过这个虫豸也不能苟活!” 说罢他就要起身冲向楚王,陈平刚想拦下罗砺就先他一步出手了。 “南宫家的人,当在战场上死去!” 罗砺一声大喝让南宫明停下了脚步,他眼神复杂的瞥了罗砺一眼,余光扫到楚王身后涌出的一队精锐甲士,不再说话。 看到罗砺稳住了南宫明,陈平深吸一口气,抹去额头汗水向前一步。 “楚王殿下,你应当知晓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道理,他们二人都是当世的顶尖高手,就算王府的卫兵再多,也不能绝对保证你的安全。” “本使是奉陛下之命来荆州接殿下入京辅政的,此事是殿下与他的个人恩怨,本使希望这不会影响到殿下的决断。” “何况,如果殿下杀了他,南宫家的怒火,殿下做好承受的准备了吗?” 在方才那短促的时间中,陈平大脑飞速运转,抓住了自己仅有的几张牌,这会儿一股脑的全部打出,就是要让楚王知难而退,将这场乱局尽可能的消弭下去。 南宫明这样被仇恨冲昏头脑,莽撞的想要直接杀死楚王的选择他和天启帝不是没想过,可是,代价是什么呢? 先不谈在荆州这个楚王经营多年的地盘上杀死楚王的难度,就谈楚王死了之后引发的连锁反应。 楚王一派的官员必然不会坐视他们被一一剪除,或许外围与那些和楚王若即若离的官员会跳反,但一大批与楚王千丝万缕自知无法善终的官员会即刻不安起来,甚至掀起叛乱也不是没有可能。 其次是其他的藩王也会因此感到威胁,特别是在现在这个天启帝命不久矣的时候,而北方的胡虏在去年掳掠了百姓钱财之后也尝到了甜头,一旦天启帝驾鹤西去,这些人都会蠢蠢欲动。 到时候一场波及天下的大乱势必会出现,这对陈平和天启帝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 所以,即使现在局势已然十分微妙,一个不慎就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但他们还是得小心翼翼地去平衡。 一切都可以暂时性的进行让步,毕竟眼下最重要的目标是稳住局势,以争取喘息的时间。 厅堂内,陈平的话落在楚王耳中,他脸色一变,接着强装镇定道:“是吗?你可看清楚孤的这些卫兵手里拿的是什么吗?” “你说你是奉命来请我入京辅政的,他们两个又怎么解释?” “至于南宫家?你觉得本王会怕他们吗?” 楚王的回答看似面面俱到,但陈平从中嗅到了一丝气息。 那是色厉内荏的味道! 他嘴角划起一道弧线,拱着嘴点头表示对这些话的认可,接着闪到一边双手向前一伸。 “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本使也没什么好反驳的,那么,请吧。” 请,请吧? 楚王的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他瞟了眼虎视眈眈的南宫明和冷漠无言的罗砺,那股勇气却怎么也提不上来。 早年在京城还未前往荆州就藩的时候,他就听过这两位的大名,而他们二人现在的处境,更是与自己有着直接的关系。 楚王府里为何要豢养如此之多的兵马?就是为了防备可能的危险。 至于起兵造反?楚王自诩是个聪明人,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会用这种粗法子。 何况相比起温和的通过政变夺取权力,起兵造反夺取权力对大誉造成的破坏要严重的多,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眼下要杀掉南宫明和罗砺确实易如反掌,但也和陈平说的那样,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他没有把握自己在这二人的拼死反击下安然无恙。 而且在这个时候贸然杀死南宫明,对外界释放的绝不是什么好的信号,到时候一切都会被打乱。 楚王,犹豫了。 厅堂内,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感受到了楚王情绪的变化。 陈平更是自始至终眼神都没离开过楚王,这会儿见他踌躇起来,心下一喜,知道自己以退为进的举动让楚王有些举棋不定,于是决定再添一把火。 “殿下进京辅政虽有陛下诏书,但藩王任摄政王这在本朝还是头一次,楚王您开了这个头,难道就不怕其他藩王也效仿吗?” “若是殿下放走他们二人,既能显示殿下之仁德,亦能叫诸王有所忌惮,此一石二鸟之计,于殿下大利。” 站在对方的角度上说话才最能引起对方的共鸣,陈平深谙此道。 而且,他这话算是戳中了楚王的痛处,说的也是切切实实的问题,绝不是什么虚言假语。 陈平声音既落,厅堂内已是鸦雀无声。 第354章 越陷越深 第354章 越陷越深 楚王的处境很是尴尬,甚至有些进退不得。 陈平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斟酌良久,看似每一句话都没什么份量,但是叠加在一起,却发生了质变。 没有人知道楚王想了什么,只看到在经历了久久的沉默后,他阴沉着脸色挥手喝退诸军,让出一条道路来给南宫明与罗砺二人。 陈平则迅速跟上,以恳切眼神望向南宫明。 虽没有言语,但那其中蕴含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南宫兄速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南宫明明白陈平的意思,方才在这儿听到陈平一句句话,不仅楚王听进去了,他也听进去了。 心头的热血退去,他也晓得自己这番冲动有多么愚蠢,心中残留着不甘,而大脑却清醒无比。 他得走了,必须得走! 这是陈平竭尽全力争取到的,南宫明选择相信陈平,相信陈平能够在楚王入京辅政后,有能力遏制乃至是扳倒楚王。 南宫明从不轻易相信别人,就算是罗砺也一样,但在陈平身上,他看到了值得自己信任的闪光之处。 “石元启,白达海之仇我迟早会报的!” 撂下一句狠话,南宫明闪身一跃,在数百个王府侍卫的注视下猛地蹿出,身形之快让众人为之侧目。 “哼!嚣张的家伙,再快的身法难道还能逃过劲弩吗?要不是看在陈大人的面子上,孤早已下令万箭齐发将他钉死了!” 楚王也不甘示弱,冲着南宫明离去的背影狠狠啐道。 南宫明动身过后罗砺也转身离开,不过比起南宫明的遁走,罗砺就显得慢上了许多,他将收鞘的长剑拎在手上,默不作声的从一众士兵身边走过,仿佛根本不怕这些人突然暴起。 待到二人相继离去,陈平终于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后觉得浑身轻松。 “罗砺倒是比南宫那混账强多了,啧,没想到他竟跟在了你身边.....” 楚王喃喃过后,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起了陈平,似乎要从他身上抠出点什么东西一样。 陈平对此丝毫不慌,他已经看出来了,楚王也有顾虑,而且很多。 这就好办了,既然有弱点又被自己发现了,那找到拿捏楚王的办法就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面对楚王的审视,陈平十分大方地靠上了椅背,放松身心的同时还以微笑回之。 这让楚王有些摸不着头脑,陈平这家伙怎么跟没事人似的,本王让了这么一大步,他竟然连一句客套的感谢都没有? “殿下,方才这点小插曲没影响到殿下吧?” “哎哎,你们可以退下去了,他们俩没来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你们了,何必躲躲藏藏,有失楚王府的威严嘛!” 陈平歪着头看向楚王,笑嘻嘻地问道:“殿下您说是不是?” 这话一出口,不等楚王回答,陈平就自来熟的招呼起了躲在屏风桌椅后的一众官员名士,让他们重新落座,继续开宴。 楚王都看傻眼了,什么情况?你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 这还不算完,陈平还伸长了脖子对着那些吓坏了的舞姬喊道:“还愣着干嘛?过来献舞。” “对了殿下,赶紧找人把这些东西收拾下去,好好的一场宴不能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楚王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烦躁的扭了下头命令长史照做,而后坐下来端起酒杯抿酒的同时眼神始终在陈平身上盯着。 这小子果然有猫腻! 说他出身农家,本王绝对不信!此等能力此等心境,别说是农家了,就是官宦世家的子弟都鲜有。 一想到陈平这厮和自己不对付,还不能拉拢或是除掉,以后必然成为自己的祸患,楚王就心烦意乱起来。 而陈平呢? 他才不管楚王想的是什么,棋已经走到这里了,楚王还能杀了他不成? 或者说,楚王铁了心要等天启帝挂掉之后带兵“勤王”? 亦或是,楚王害怕京师有诈,等天启帝挂掉之后再赴京辅政? 以上这些可能都被陈平一一否决,因为谁也不知道天启帝在给楚王派人邀请辅政的同时,有没有向其他藩王派人。 况且京师在北方,距离边境只有几百里,如果楚王为了这所谓的安全磨蹭不去,很可能胡虏会先快一步捷足先登。 到时候边境一旦失守,对楚王来说将会极为不利。 他会受到天下人的指责,还会错失第一个进京的优势,甚至要面对胡虏南侵,大誉江山分崩离析的危局。 这不是楚王想要的。 他想要权力,最好是一个完整的大誉的皇帝! 而不是一个残破的半壁江山。 楚王的这一点陈平还是比较认可的,他虽然与胡虏接触,但并没有为了得到胡虏的支持而与对方签署什么丧权辱国的割地文书。 不管是天启帝还是楚王,他们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兄弟二人争斗的再狠,那也是石家皇室之间斗。 而一旦谁为了取胜引外兵进入中原,那性质就变了。 这个共识不止是在皇室之间,天下人心中亦是如此! 只因为昔年石敬瑭割让的燕云十六县一直是笼罩在大誉君臣百姓心头的乌云,因为失去这十几个关键的城池,大誉付出了百倍千倍的代价才勉强保证边境的安全。 自此之后,大誉朝野对于卑躬屈膝出卖国家之人千般鄙夷,万般唾弃。 楚王还在猜测陈平,却不知道他的底裤都被陈平看穿了。 随着席间的杂物被清理干净,乐声再度响起,几十个被吓坏的舞姬重新开始了舞蹈。 至于陈平,他这会儿算是彻底的放飞了自我,完全把楚王府当做自己家一样,喝酒吃菜的同时还不忘与娜姬调情。 这幅形象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不免让人心中生疑。 不过陈平已经不在乎了,冒着生命危险给大誉朝石家兄弟俩传话,这活儿干的折寿啊! 现在大体上算是尘埃落定,自己辛苦了这么久,还不能享受享受吗? 当天傍晚,当陈平乘着马车离开楚王府的时候,原本醉到游离的眼神瞬间归位。 将身上那沾满了酒气的外衣褪下,陈平坐在马车里拄颚思量,半晌之后叹了口气。 这泥潭,自己是越陷越深了...... 第355章 狂悖之徒 第355章 狂悖之徒 离京已有半个月还多,到江陵府也有数日了。 陈平本就寻思这两天便催促楚王启程,经历南宫明这一出,更是加剧了陈平心中的不安。 未免夜长梦多,大宴后的第二天陈平就主动来到楚王府,向楚王表明自己的态度。 “国家危难,孤在荆州本是个逍遥王爷,蒙皇兄厚爱请孤入京任摄政王,此殊荣难当也。” “此番入京本王亦是心情忐忑,惴惴不安,今后内外困顿还需陈大人这般忠臣辅佐才好啊!” 楚王答应的也是很爽快,该有的客套流程走完之后,即命王府佐官与数千直属王府的卫队加紧收拾,务必明日动身北上。 得到这确切答复,陈平摇摆不定的小心脏终于归位,恭维了楚王几句后就要离开,楚王则作势要留他继续摆宴,说什么希望昨天的事情别影响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陈平心里呵呵,面上则露出些许惶恐,并为昨天发生的事情向对方道歉。 瞧见陈平这幅姿态后,楚王嘴角浅浅勾起一抹弧线,挥了挥手十分大方的表示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云云。 就这么多攀谈了几句,陈平也不好拒绝楚王退而求其次的品茶邀请了,在一间偏厅里和楚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他自是清楚楚王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但是在对方任摄政王露出破绽之前,自己还得小心翼翼地与其周旋,免得打草惊蛇引起楚王警惕不安。 至于楚王心里是怎么想的,陈平并不打算去琢磨,他只需虚以为蛇就足够了。 陈平的计划很完美,然而就在这大功告成的前夕,却出了岔子。 楚王府的长史从外面一溜烟的快步跑了进来,凑到楚王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 他注意到,楚王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难看起来,整个人的气息亦是阴沉如水,挥挥手让长史退下后自顾自地端起了茶盏。 “陈大人,孤怎么觉得你似是在耍戏本王呢?” 陈平瞳孔微缩,心下一沉,脸上表情微微变化,堆砌出笑容问道:“恕本使不知,殿下所言乃是何事?” 面上他淡定异常,可心底已是叫苦不迭,就不能好好走完这流程吗?非要在这最后关头节外生枝? 老子辛辛苦苦从京城来送信,我容易嘛我? 没有细想他已猜到这大抵是京城的消息,可能是好可能是坏,因为对楚王是坏的消息,对他也可能是坏的! 楚王哼唧两声,眼底涌出一抹蔑视,抿过一口茶水将茶盏重重摔在案上,冷声质问道。 “陈大人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孤虽结交名士敬重士人,但也不是泥塑如来面团观音!” 他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对准陈平,话语间夹杂的威胁呼之欲出。 “是京城来的消息?殿下与我说明就是了,若殿下不信的话要杀我,总好叫我做个明白鬼不是?” 顶着这人身威胁的巨大压力,陈平面不改色。 楚王眼神如篦子细细筛过陈平的身体,昂起头颅俯视着他:“孤还没进京呢,皇兄就传位给太子了,这是信不过孤啊!” “太子也不是小孩子,还有皇兄给他找的辅政大臣帮衬,既然这样的话,孤看这京城也没必要去了。” “陈大人,你说呢?” 陈平五官忍不住抽搐起来,好嘛,我说天启老儿为什么让我到荆州再表明来意,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让我这个跟楚王有恩怨过节的来荆州送信也就罢了,还要藏着掖着留一手,现在我人在荆州,你却在京城把皇位传给了太子,嚯,是准备让我拿头安抚楚王吗? 他在心里直骂娘,天启帝为了给太子铺路,一边让自己去荆州稳住楚王,一边把皇位传给太子给他安排人手。 陈平承认,这样做确实不失为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是用他来当挡箭牌吸引楚王的火力这就有些不道德了吧? “不管殿下信不信,此事本使是并不知情的。” “不过愚以为,此事当不会影响殿下进京辅政的决心吧?毕竟太子继位早一些晚一些都无伤大雅,倒是殿下如此盛怒,究竟是为何呢?” 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陈平一招太极推手把楚王攻势化解,转而还打了个回马枪反问起楚王来。 听见这话楚王冷哼一声,他当然知道太子登基是在所难免的。 可是自己到了京城后太子再继位与他人在荆州太子就继位,这两者之间还是有着不小区别的,且不说人事安排了,至少传位的时候有他这个摄政王在场,天下人对他的接受程度就会更高。 现在他被天启帝摆了一道,要说还能心态如初,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不爽归不爽,要是因此就放弃入京辅政的机会,那就更加的得不偿失了。 而且看陈平这小子的神色,似乎他对此也心存芥蒂,如果能将陈平拉拢过来为己所用,对他今后的帮助决然不小。 至于那些陈年的恩怨,在楚王眼里,这根本算不了什么,毕竟那是底下狗腿子们干的,与他何干? 想到这里,楚王脸上重新浮起笑容,摆出一副宽宏大度的表情:“孤相信陈大人,不过皇兄这般姿态,未免防备孤防备的太明显了吧?” “也罢,皇兄殚心竭虑都是为了大誉江山,孤也能理解。” “陈大人若是不弃,孤入京辅政后陈大人不妨与孤多作商量,似陈大人这般的人杰孤还是很欣赏的。” 楚王的话意思很明确,不过陈平并没有即刻答应下来,装作懵懂的样子表示道。 “殿下宽心,下官出身寒微能有如今之功名利禄岂不为大誉鞠躬尽瘁?下官定与殿下一道尽心辅佐太子殿下!” 楚王听着这话一脸笑眯眯,嗯嗯两声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 陈平顺坡下驴决定不再久留,向楚王道明自己需要先走一步回京,为楚王入京铺路,随后也不管楚王的挽留起身作揖离开。 “这小子!莫非他真不明白本王的意思?还是说对以前的恩怨不能释怀?” “哼!倒是给他脸了,六元及第又如何,若是冥顽不灵一样是取死之道!” 望着陈平离去的身影,楚王脸色阴鸷起来,心头无名火起一巴掌拍在案上。 “狂悖之徒!” 第356章 新帝即位 第356章 新帝即位 京城。 七月时节,烈日当空。 皇宫之中却是气氛压抑,崇政殿内的空气不算燥热,甚至有些微微发寒。 然而就算是殿内摆放着十数个冰鉴不断散发着寒气,也无法让许多官员止住汗水,除了少有的一些官员之外,其他官员都是提心吊胆,为今后的大誉朝局感到揪心。 只因此刻着崇政殿乃至是整个大誉的主人,已经从登基十八年手段老成的天启帝,变成了年仅十八性格乖张的太子! 当然,如今的太子已然该称为天子、陛下了,年号也已定下,为永兴,而天启帝则退居幕后,号为太上皇。 但太上皇天启帝身体抱恙多时,随时可能驾鹤西去,这已经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了。 现在太上皇将刚刚登基的永兴帝推到台前,自己拖着病体坐在后面,二帝临朝的局面让满朝文武头皮发麻。 “新帝即位,众爱卿为何一言不发?” 天启帝的声音在殿内回响,上百大臣却无一人敢回话,见这情况天启帝一个眼神瞥向王大伴,王大伴顿时颔首上前。 “太上皇诏令,新帝即位需得良臣辅佐,特擢兵部侍郎苏丞礼为文华殿大学士,加资治尹授资善大夫,荣少师。” “擢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明承道为武英殿大学士,加赞治尹授嘉义大夫,荣少保。” “擢大理寺少卿齐洪明为文渊阁大学士,加正治卿授荣禄大夫,荣少傅。” “.......” 这一句句话说出来,被点到名的苏丞礼、明承道等人随即依次出列,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叩谢皇恩。 这番官员调动和人事任命可谓是天启帝的最后安排了,既然矛盾已然彻底暴露,那就需要他们站出来给太子,也就是现在的永兴帝保驾护航才行。 既要让他们尽心做事,就得给加官进爵,都是混迹名利场多年的人精了,谁都清楚这加的官进的爵既是荣誉亦是枷锁,这是天启帝给他们绑上永兴帝战船的最后一根绳。 而在满朝文武眼中,则是看到了太上皇的部署,陈平前往荆州请楚王入京任摄政王辅政的消息已然传开多日,这会儿的安排是针对谁的已不必多言。 楚党一派的官员此刻是有喜有忧,喜的是楚王一旦和平入京主持朝政,他们苦苦等待的春天就将来临,忧的则是天启帝也不是软柿子,安排的后手一点也不少。 就算现在天启帝看起来已经时日无多,就算永兴帝看起来不太聪明,可架不住人家是正统,何况还有苏丞礼明承道齐洪明这些人拥簇。 即使天启帝明天就挂,今后想彻底将大权掌控在手,也要费上好一番波折才行。 一长串的人事变动过后,第一次上朝的永兴帝石嘉炽还有些愣神,被一旁的王大伴提醒后才慌忙摆手,喊道。 “诸,诸位爱卿请平身。” 跪了半晌的文武百官于是顺势起身,因着这场朝会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场朝会,所以规模很大,不仅京城大小官员尽皆参拜,许多往日不常见到的勋贵、军将,也都前来。 以至于崇政殿内都站不下,许多小官儿只能在殿外远远听候。 照例来说这样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大朝,基本上就是供新帝与大臣之间互相熟悉的,鲜有在这样朝会上奏事者。 但特殊时期总有特殊情况,就在永兴帝于吏部官员协助下一一熟悉众官员的时候,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忽然响起。 “陛下,臣有本要奏!” 石嘉炽闻言不禁起疑,望了一眼身旁协助的吏部官员。 “陛下,这是兵部职方司的郎中。” 一听是兵部的人,永兴帝来了兴致,抬手示意对方继续说。 “陛下,自去岁以来道州白莲教便屡屡发动袭击,抢掠乡民攻击官府,今春更是跨州连郡与临近夏州、中州、荆州等地教贼联络,隐隐有叛乱之嫌,道州民弱官兵久不经战,不能制之。” “臣请朝廷下旨调夏州西北军队前往剿之,以免事态扩大。” 白莲教? 石嘉炽听到这名字只觉得有些耳熟,而殿内的官员则是闻之则色变,竟是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甚至就连其身后的天启帝也变得呼吸急促。 “邪教祸民,当速除之,朕.....” “此事暂且搁置,道州与临近诸州之间有大山相隔,白莲贼想跨州连郡不是那么容易的!” 永兴帝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他愣了愣神脑袋往后瞥到一半就感到一股严厉目光逼来。 “呃,父皇所言极是,此事暂且搁置...” 崇政殿内的空气一下安静下来,原先的窃窃私语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兵部职方司的郎中脸上表情微妙,拱手答了一声“是”过后悄然退回队列。 永兴帝神色有些尴尬,这会儿他才明悟过来,那职方司的郎中可能并非只是言白莲贼之事,若不是父皇在身后帮忙,自己也许就要被绕进去了。 至于这郎中的真正目的,他还全然不知。 暗自庆幸的同时,他对这种二帝临朝,父皇在身后的形式总感觉有些不适,甚至是坐立不安。 自己毕竟都是皇帝了,怎的还不能随心所欲?连个小小的郎中话里都藏着陷阱,真真叫人感到无比束缚。 小皇帝心有不满,自身也没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脸上的不满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下朝之后天启帝看着这个临危受命的大誉第十一任天子,眉宇间满是深深忧虑。 “父皇.....” “可是为先前白莲教一事不懂?” 永兴帝点了点头,他不明白为什么有贼而不剿,身为天子难道要看着乱贼祸害地方吗? 天启帝叹了口气,为他讲解起这其中的缘由来。 “事情要分轻重缓急,你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母后早逝,朕这个做父皇的也多有疏忽,没能叫你好生学习帝王之道,现在却是报应来了,唉.....” “白莲贼固然可恨,但目前只在道州一带闹腾,短时间算不上威胁,而在这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却有着更大的威胁!” “就拿那个兵部的郎中来说吧,兵部尚书、都察院都御史、工部尚书、礼部尚书,这些人都是楚党官员,而户部尚书、通政使司通政使则是齐党一派,此外还有吏部尚书乃吴党,刑部尚书乃浙党。” 天启帝长舒一口气继续说道。 “这还都是朝廷大员,而且只是在京城,地方上各州的知府知州,以及夏州的西军与密州的北军,各自之间都有着复杂的关系。” “你日后为政,若想杀一人甚是容易,可你能将他们都杀了吗?朕不奢望你能成为汉武唐宗那般人物,只求做个守成之君保住祖宗基业即可。” “然,即使这样也并非轻易成之,你能做的就是抓住他们之间的矛盾加以制衡!” 第357章 大誉,不再安矣! 第357章 大誉,不再安矣! 这一天永兴帝石嘉炽学到了很多东西,但他心底的那团火并未因此消灭。 父皇所说的绝大部分他都认同,可唯独那句“不奢望你能成为汉武唐宗那般人物”,小皇帝打心眼里不喜。 自己怎的就成不了汉武唐宗?他不信,治理国家哪有父皇说的那么难,陈先生出身农家都能六元及第,自己生于皇家从小锦衣玉食,受的还是天底下最良好的教育。 何况大誉的种种弊端他早看不顺眼了,那日听得陈先生讲教,他简直茅塞顿开,如醍醐灌顶一般。 大誉的中兴重任,就在自己肩上! “太上,陛下,南宫老将军求见。” 听到来者是南宫后,天启帝疲惫的面颊上难得有了一丝喜色,他冲石嘉炽道:“南宫老将军是三朝老臣,算上你这永兴朝,已是四朝老臣!” “不过老将军和朕一样,都是命不久矣之人呐!” 想到这里,天启帝不免有些伤感,而后令太监去请老将军进来。 永兴小皇帝回想起与南宫问仅有的几次见面,记忆虽然有些模糊,但还是知道这位老将是个大大的忠臣。 “陛,陛下!” 当南宫问这个须发皆白的老将军来到殿内,见到同样气色极差命灯黯淡的天启帝时,惨然喊道。 天启帝望着这辅佐大誉三朝皇帝鞠躬尽瘁的老臣时,亦是心情复杂。 “老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朕已让位于陛下,称朕太上即可。” 南宫问老泪纵横的点着头,目光落在了年轻的小皇帝身上。 “太上传位陛下本是好事,奈何现在内有奸佞外有胡虏,国家板荡老臣,老臣.....” 天启帝不忍细看,别过头来微微叹息,永兴小皇帝见状快步上前搀扶南宫问:“老将军且放心就是,本宫.....朕不会辜负父皇期望,朝中尚有忠臣,边境尚有强军,何惧敌患?” 南宫问缓缓抬头,对上小皇帝炯烈目光感到了一阵欣慰,他颤颤巍巍的拱手道:“陛下胸有壮志,老臣死而瞑目也!” “老将军若有气力,且与朕说说边军的情况如何?” “当然,当然,北军呐,现在的北军.....” 本来,见到嘉炽这孩子十八岁继位已有些处变不惊的风采,现在又十分关心军队与南宫问聊起来,天启帝应当是高兴才对的。 奈何听到南宫问口中北军这些年的经历,天启帝心中不住自责。 若是当年就狠下心来对待楚王,怎么会有今日之狼狈局面? 闹到现在进退两难的下场,却还要拼命弥补,最终也只琢磨出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甚至心底还自我安慰,妄图欺骗自己。 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到嘴里一阵苦涩,当这苦涩愈来愈浓以至渗出嘴角时,天启帝眼前一阵模糊,最后的视野中,是他抹了嘴巴的手上,那一抹刺眼鲜红。 唔,先帝要见我了吗?再等等,再等等..... “噗通!” “陛下!陛下!” “父皇!” “快叫太医,快叫太医来!” 勤政殿内,宫人的惊呼与混乱蔓延开来,南宫问怔怔地看着一头栽倒在地的天启帝,一股莫名悲凉油然而生。 大誉,不再安矣! ...... 陈平跑路了。 逃避虽然可耻但很有用,鉴于在江陵城的这几日生活实在刺激,陈平觉得如果回京的一路上再跟楚王一起,恐怕自己的这条小命撑不到回京了。 也是因为时间紧迫,所以即便荆州与乾州相邻,他也不能顺道去乾州一趟。 这会儿陈平才发觉,自己成年也没多久嘛,不过那是后世的算法,在大誉朝他得到二十岁加冠之后才能算个成人。 不过古人的寿命不比后世,往往是十四五岁就算作是个成人,出来工作养家了,这个年纪结婚生子的也是大有人在。 从江陵城离开北还的路上,陈平心里那叫一个忧心忡忡。 天启帝如此着急将皇位传给太子,虽然有着偷袭楚王和他的意图在里面,但更多的可能应当是天启帝的病情已经恶化到了用药也压制不住的地步。 这也就是说,天启帝嗝屁的时间大差不差也就这两个月的事情,甚至会更快! 这也是陈平提前一天也要着急回去的原因,天启老儿还藏着多少事没跟他说鬼知道,不问清楚的话让他跟楚王斗,拿头斗? 自己冒了这么大的风险给你皇帝老儿干活,等到你噶了到时候就靠我们这帮做臣子的带着太子那个小可爱跟楚王拼,要是再两眼一抹黑,干脆直接投了算了。 所以他必须得尽快赶回京城去,赶在天启帝咽气之前搞清楚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果再能弄个辅政大臣的名头当然是更好不过了。 至于资历太浅、树大招风什么的,这会儿还顾得上那些。 反正自己与楚王是势不两立的,接下来要跟楚王斗怎么也不能再当个小卒子冲锋陷阵了,人家苏依依还等着他呢! 江陵府到荆州与中州交界这大几百里的路程,陈平一路快马扬鞭只用了几天时间就跑完,到了中州时,京城消息又更新了。 “什么?太上皇把苏丞礼明承道这些人都给加官进爵,还封了少师少保少傅?” 陈平血压一下就上来了,我一个十八岁六元及第,有着大好青春无限未来的小伙子在荆州跟楚王斗智斗勇你不管,把京城的几个家伙都给封了一遍也就罢了。 最关键的是还偏偏没有我,这能忍吗? 陈平痛心疾首,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这下他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最是无情帝王家,古人诚不欺我! “罗大哥,咱们得再快点了,京城变乱在即,早一点入场手里的筹码就多一点儿。” 陈平如是说道,手上马鞭挥舞的速度加快,连续几天的马上奔波对人的考验是极大的,不仅是肉体,对精神也同样如此。 好在凌州回来后他就跟着罗砺打熬筋骨锻炼体魄,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但好在他是农家子弟,一门心思扑在读书上也是八岁之后的事情,基础还是有的。 而精神上?陈平为了六元及第付出的远比要多上百倍千倍。 至于为什么不走坐船走水路,那是因为陆路可以通过压缩时间和苦一苦身体加快速度,而水路却不行,水路的好处在于不用那么辛苦。 北方的水多是自西北向东南流,所以来荆州时花不了多少时间,但回去要是还坐船的话,那就要慢上不少了。 官道旁的一处茶肆上,陈平一行人下马简单吃喝休息了片刻,便又再度启程。 纵使风尘仆仆也无妨,只要能赶在天启帝西去之前回到京城,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358章 天启帝病危 第358章 天启帝病危 京城,皇宫。 天启帝的寝宫里,只有寥寥几人。 “......” 太医将手收回,脸色灰暗无比,表情更是欲哭无泪。 他沉默着不敢说话,这一幕看的一旁永兴小皇帝急躁不已,上前两步喝问道:“父皇身体到底如何?快说啊!” “陛下,臣.....” “如果说两个月前太上皇安心养病不问政事的话,或许还能撑到年尾,现在.....” 太医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一个劲的叹气,永兴地石嘉炽听到这话心神俱震,无法相信这是事实,转头望向其余的几位太医。 “你们呢?你们也觉得父皇要宾天了吗?!” “混蛋!快给父皇用药!朕不相信偌大的大誉找不出治好父皇的药!” 太医们瑟瑟发抖,片刻后一人率先匍匐跪下,其余人旋即跟着跪地。 为首的太医哭丧着脸说道:“陛下,春闱时太上昏迷,臣就给太上提过建议了,奈何太上不从还执意要用虎狼之药强榨精元维持身体,现在精元耗尽油尽灯枯,就算是大罗神仙降世也再难救了!” 说完这话,这位太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再说话。 他已经表述的十分明确,天启帝西去就是这几日间的事情了。 刚刚登基没几天的永兴皇帝闻言如遭雷劈,怔怔的立在原地,半晌后仿佛终于明白这个事实,兀自哽咽起来。 殿内殿外的宫人似乎也小声抽泣,因为他们明白,紧随天启帝宾天之后的,将是一场可能引起大誉分崩离析的动乱! 大誉,要到将亡的时候了吗? 所有人心底,涌起这个疑问。 白昼过去,天色渐昏。 寝宫之中,天启帝从昏迷中逐渐苏醒,他睁开浑浊的眼珠,见到的是熟悉的大殿穹顶,不免松了一口气。 他还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嘉炽这小子还没学会如何做好一个皇帝,自己怎能去见列祖列宗? 北军西军还没有安排,若是自己死后胡虏趁势而来,炽儿能应付得了吗? 还有自己那个弟弟,愚蠢的弟弟啊,想要这个位子与自己说便是了,兄终弟及又不是不可以,朕既一直没有对你动手,不就是念你我兄弟情深吗? “若是元启坐了皇位,可能留炽儿一命?朕记得元启膝下一直无子,兄终弟及叔侄传位岂不是一桩美谈?” “对了,还有陈平那小子,朕还瞒了他那么多事,不跟他说清楚也是不行的.....” 天启帝迷迷糊糊间自言自语,以为身边的宫人听着了,再度清醒时却发觉自己嘴巴干裂到黏合在一起,全然没有半点开过口的痕迹。 “呵,呵!” “嗯?父,父皇?!” 天启帝艰难的露出笑容,这会儿他已是虚弱到了连起床都难以做到的地步。 “你已登基为帝了,当有为人君父的样子!” “哭哭唧唧的,算什么天子?” 永兴小皇帝拭着泪水,不住的点头,自小到大他只在母后去世时哭过,有过那种痛苦,随着年岁渐长那些记忆已逐渐模糊。 而现在,他却再度感觉到了这种痛苦,连带着将尘封的记忆一同打开,搅得他心如刀割。 天启帝板过脸教训完儿子后,在这弥留之际亦是情绪迸发,探手拂在永兴帝面庞上。 “朕去见列祖列宗之后,你便成了孤家寡人,可要记住朕的嘱托,谨小慎微注意言行,万勿叫别人知道你的心思。” “记住,只有神秘的天子才会叫人敬畏!” 永兴帝噙着泪疯狂点头,天启帝瞧见后笑容变得慈祥起来,继续叮嘱道:“还有,切勿叫臣子之间互相勾结,一定要让他们有矛盾才好。” “对了,那个陈平.....” 中州,距离京城只有四百里地的官道上。 陈平正骑在马上顶着点点星光疾驰,忽地打了两个喷嚏,敏锐的第六感让他怀疑,这绝对是有人又提到自己了! “罗大哥,还有多远?” “约莫,三四百里吧。” 陈平心下有了计量,三四百里的路程,按照他们这一路换马不换人的方式赶路,两天时间就能赶到。 也就是说在后天之前能到京城,这个时间.....希望天启帝再撑撑吧,因为,他已经竭尽全力了! “妈的,可算明白为什么古代的朝堂党争那么残酷了,就这信息传播的速度,全得看个人的整合、分析以及其他能力,否则光指望别人的话,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夜半时分,当陈平与众人停下来短暂歇脚,顺带吃口饭喝口水的时候,南宫明找到了他。 “我觉得你贸然进京可能不好,京城局势现在到了什么程度谁也不清楚,所以在进京之前我想带你去一趟北大营。” 北大营? 听到南宫明这么说,陈平细细琢磨,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天启帝没死之前一切好说,尽管楚王在不停的搞小动作,甚至把手伸到京城,但终究不敢明目张胆的做什么。 而一旦天启帝嗝屁,大誉皇帝真正的换成太子,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他不敢保证! 再联想到在楚王府时,楚王的那副善变面孔,陈平觉得他真的孑然一身前往京城,保不齐会被软禁,甚至是下狱被冤杀! 楚王是口口声声说过他礼贤下士,很是尊敬高士雅贤,这种话他陈平也可以说,不就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吗? 六元及第怎么了?一旦威胁到他们的权力,该死还是死,而且最恶心的是死之前还要给你扣上屎盆子,叫你永世不得翻身! 越想陈平越觉得南宫明说的十分有道理,于是点头应下。 “我记得李先生也在北军之中,可是去寻李先生?”他问道。 南宫明想到了李峰,眉头微皱的摇了摇头。 “李峰还不够,他虽已是游击将军,但在这种大事面前份量实在太轻。” “我带你去找的人是.....” 短暂歇息过后,陈平等人再度启程,方向依旧是北,不过目的地却变了。 与此同时,京师城北的北大营之中,李峰站在一处山丘上遥望南方,点点灯光所在正是大誉天下十三州的核心,京城! “李将军,你在这儿?” “大将军请你过去有要事商量,诸将都已到齐,就差你了。” 此时,一个亲兵骑马来到他的身后,急促喊道。 李峰眼神一变,想到南宫明曾与他说过的话心下一紧。 “知道了,我这就去。” 第359章 常德元的态度 第359章 常德元的态度 道州,崇山峻岭之中。 一队人马正行走在山间小道上,山路湿滑泥泞,行走起来艰难无比,但这些人却无一怨言,相反还面带坚韧之色,眼里更是绽放着不输于底层百姓的希望光芒。 “快把消息传回去,告诉教首前方几十里地方就出山了!” 山路尽头有一人高声呼喊,整个队伍的人员随即振奋起来,人人相传很快将此大好之事传回后方。 在队伍末尾,一个头裹红布手持山杖的中年汉子闻声大喜过望,当即挥手冲前后教众招呼起来:“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诸位兄弟姐妹们,这是弥勒佛公在指引、庇护我们呐!” “再加把劲,咱们就能走出道州的大山,去到中州了!中州的无数兄弟姐妹都在等着我们去解救他们!” 听到这话,山前山后的男女老少们纷纷兴奋无比,高声呼喊着。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弥勒佛公,护我周身!” 看到这一幕那被称为教首的汉子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圣教在道州蛰伏多年终于是发展壮大,虽然现在出道州有些仓促,但谁叫皇帝老儿快死了呢? 他不能放过这大好机会,再加上圣教在道州的传教已是到了瓶颈,外头的官军想进来围剿他们是难,可同样的,圣教总部要想走出去也难。 不趁着这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冲出道州,谁知道总部还要被困在道州多久? 这几年,圣教在其他州发展的也不错,然而与总部之间的联系却愈来愈少,甚至还有人肆意篡改圣教的教义,如若再放任其发展下去,圣教这些年的努力就要付诸东流了。 “教首,咱们真的要去中州吗?” “呵呵,声东击西罢了,中州虽然富庶不假,但地形太过平坦,我等根本没有藏身之所,眼下官军仍然势大不能与之硬碰。” “去中州是假,到那荆州才是真!” 问话之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诧异道:“荆州?那可是楚王的封地!” “怎的?此人不过在十几年前与我教有过接触,资助了些银钱而已,如今本教早已与其分道扬镳,更何况他将要去京师任劳什子摄政王了。” 说到这里,中年汉子舔了舔嘴唇,眼里透着贪婪目光:“荆州不比中州、江州差多少,楚王北上必然带走许多官兵,到时候荆州空虚正是我教壮大的好时机!” “嘶...教首真老母赐福,神机妙算也!” ........ 京城。 兵部尚书府邸之中,一众身着常服的官员聚集于此,若是来个外人,必定会惊呼楚党群贤皆在了。 眼看人到的差不多了,几个大佬随即出场。 “许公!” “不必多礼,在场的都是朝中进退一体荣辱与共的同僚,老夫也不废话,直与你们说了。” 兵部尚书许公微微抬手,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只聆听他一人说话。 “楚王殿下已经从荆州起程,算算日子,这会儿应该到中州至多五日就能至京。” “太上病情加重,楚王进京任摄政王后亟需我等朝中群贤大力辅佐,老夫希望诸位同僚勠力同心,共助摄政王匡扶社稷!” 他话音既落,在场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许尚书随即看向身旁几人。 “许工所言正是吾等所言,当今天下动荡,内有贼寇纵横,外有胡虏虎视,只需度过此次难关,日后坦途即在眼前,摄政王于吾等有恩在前,我奉劝诸位切勿因小失大弃明投暗,否则断不为天下人容之。” “是也。” “善!” 兵部尚书身边,依次是都察院都御史、工部尚书、礼部尚书等人,这些都是楚党的牌面人物,此番聚集正是为楚王入京做准备工作。 几位大佬如此发话,下面的一众官员哪敢有异言? 齐刷刷冲南方拱手作揖,表示对楚王忠诚,看到这一幕兵部尚书脸上露出满意笑容。 “曹公、林公,你二人皆出身乾州,可别为了陈平那后生坏了大事,妇人之仁使不得哦!” 许尚书招手让一众楚党党羽随意后,与几位楚党大佬来到厅堂内喝茶时,冲工部尚书、礼部尚书二人说道。 言语之间,敲打之意呼之欲出! 工部尚书曹公闻言呵呵一笑,大喇喇的表示:“殿下即入京,许公怎的还要怀疑我们不成?” “吾等是与殿下关系疏远了些,可未曾忘记过殿下的提携资助之恩,都是楚党元老,老许你这么说我可要寒心了!”礼部尚书林公紧跟着说道。 许尚书呵呵一笑,眼神变得柔和起来,摆摆手态度缓和道:“哪有的事,不过是为了殿下大业楚党未来操心些罢了,我想你们也不会逆势而为,大家都是聪明人嘛。” 聪明人... 工部曹尚书与礼部林尚书虽未对视,但却心有灵犀一般兀自笑了起来。 “是啊,陛下新帝登基年轻气盛,大誉还是得靠摄政王殿下才是。” “漫说是摄政王了,按照兄终弟及的传承,皇位就该由殿下继承,我看...” 许尚书眯着眼睛听着二人的叙说,心里想的什么谁也猜不出,一旁的都察院都御史则悠哉游哉地端着茶盏不时抿上两口,权当看戏。 他是楚党一系不假,可都察院地位超然,无论是楚王还是新皇都需要拉拢他,所以他一点也不慌。 大誉朝势力最强大的党派楚党,在楚王将要入京辅政的此刻,正发生着不为人知的争斗,这一点,恐怕除了楚党高层没人知晓。 而在另一边。 皇宫之内,户部尚书、吏部尚书与内阁几位大学士共同守候在殿门外。 因为消息封锁的极为严密,以至于就连苏丞礼、明承道他们都不清楚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更别说户部、吏部这两位尚书了。 “...” 作为游离在楚王与天启帝之间的派系,作为齐党、吴党的党魁,户部尚书与吏部尚书一直以来都不敢轻举妄动,尽管楚王曾多次向他们抛出橄榄枝。 只因他们身居要职,一个手握钱粮,一个手握人事任命,虽说六部的权职已被内阁分了不少,但户部与吏部这两部尚书的权力依旧很大。 现在随着天平逐渐向楚王一方倾斜,齐党吴党内部也多有与楚王合作的呼声,只不过不到最后关头这两人不会轻易下注。 不想掺和朝堂争斗是一,而投靠楚王势必会受到楚党压制,这便是二了。 早年间朝堂上本不是楚党一家独大的形势,甚至那时候还没有到公然称某党某党的地步,这些年楚党在楚王的支持下不断吸纳成员扩大影响力,打得齐党、吴党、浙党只能龟缩。 要说没有仇恨那是不可能的,也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冒着被入京后的楚王算账的风险前来听命。 “太上有令,召两位大人和几位阁老进殿听旨!” 偌大寝宫之中,内阁几位大学士与户部吏部两位尚书怀揣着忐忑心情进入其中。 算起来他们已有超过一个月的时间没有看到过天启帝的真容了,先前永兴帝第一次上朝时天启帝只是隐在新帝身后,根本看不清面目。 而现在,当几人见到天启帝的脸时,不禁感到心头一紧。 只因为此时的天启帝太上皇已面容枯槁嘴唇泛白,明明是七月酷暑时节,整个人却不住渗着冷汗,昔日让臣子们不敢正视的凌厉眼神,此刻也变得浑浊不堪,失去了往日光彩。 “太上...” 几人纷纷跪在地上,神色悲痛地呼喊道。 听着有了动静,天启帝强打起精神:“都来了啊,咳咳!朕命不久矣,最放不下的便是太子了...” “十八年计较,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还留给太子这么个烂摊子,真是丢脸,丢脸呐!” 天启帝扬起一抹惨淡笑容,言语间充满了自责,而听到这话的内阁几位大学士满面悲怆,两位尚书虽然也伤心,但却从这话里琢磨出了一些别的意思。 二人对视一眼,当即从对方眼神中得到了答复。 “马爱卿黄爱卿,朕知道你们历来独善其身不想卷入纷争,但朕告诉你们,现在局势已不容尔等置身事外了。” “楚王乃朕胞弟,他的性子朕最了解,你们一个掌户部一个掌吏部,钱粮人事这等重职不归于他手安能罢休?” “朕传位太子虽有内阁诸公辅佐,但还需尔等助力才行,大誉江山,朕就托付给你们了!” 天启帝一口气说完自己的最后期望,眼神诚恳的望着匍匐几人。 户部尚书与吏部尚书见状顿时伏首,齐声开口道:“陛下重托,臣愧不敢当,必当呕心沥血以辅佐太子!” 听到这话天启帝长舒一口气,心头郁结散开颔首表示满意。 “一切以大誉社稷为重,燕云之地已失,万不可让胡虏染指中原,神州蒙胡尘之罪你我皆不敢当!” “臣等明之!” 天启帝摆了摆手,说道:“让炽儿进来吧,朕要与他说说...” ... 京城风起云涌,陈平这边也在经历了长达十余日的飞奔疾驰后,终于来到京畿之地。 “楚王带兵入京光靠你们在朝堂上耍口舌之力恐怕不够,兵部尚书亦是楚王的人,若是没有军队支持就算据理力争也是空谈。” “北军本是我南宫家所统帅,奈何奸佞攻讦,现在北军大将军已易主,为常德元所任了。” 常德元…… 陈平听着南宫明所言,想到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位将军,其人据他见闻亦是个刚正不阿的铁血汉子,无比痛恨贩卖盐铁给北方胡虏的楚王麾下组织。 这等人自然不可能与楚王沆瀣一气,还需要前去北大营吗? “据我所知常德元将军当年也曾上书声援过南宫家吧?何况我也见过常将军,此人端的是个军中铁汉,为人正直……” “呵呵!” 南宫明冷笑两声将他话音打断,一脸不屑道:“你只见过他一面就敢断言?我可是与他并肩作战过的!” “当年白达海一战若非常德元这厮延期不至,我北军将士怎会惨败而归?” “何况,我南宫家失势就他常德元受益最大,你难道不懂得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等道理?!” 陈平愣了一下,没想到这里面还有此等恩怨纠葛,不禁对常德元的立场感到了怀疑。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李峰李师兄? 陈平脸色变得紧张起来,看向南宫明:“那我们还去北大营?若是被他扣下如何是好?” 南宫明咧嘴笑了两声:“楚王,还有那些个文官真以为白达海一战之后我南宫家就一蹶不振了?以为把老头子逼走闲置,换上常德元就能掌控北军?” “常德元是否有二心我还不敢确定,不过他若真有我们也能安全脱身,北军上下至少还有一半的兵将忠于朝廷忠于陛下,只消我振臂一呼就能拔营宿卫京师。” 这话倒是不假,南宫家执掌北军多年,积累下的威信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消除的,不谈南宫问老将军的威信,就是他南宫明,当年在军中那也是勇冠三军的存在。 陈平闻言点了点头,他相信南宫家的底蕴,百年传承的将门世家不可能没有一点底牌。 “所以我们此去就是为了试探、争取常德元的立场,对吧?” 南宫明颔首,陈平也明白了,这北大营他是非去不可了,而且还有些凶险。 不过既然参与到了这影响天下大势的棋局中,哪有不涉险的道理? “那就走吧。” 北大营,本为大誉开国之处用来指挥调度北军抵抗胡虏的营垒,后来大誉与北方签订合约,战争结束之后这营垒理应撤销,但最后却留了下来,作为拱卫京师的军营存在。 其间有北军精锐一万五千人,与北方边境的六万北军遥相呼应,一旦胡虏再度来袭,北大营的精锐就可作为预备队随时支援各处。 同样的,如果京师有危,北大营精锐也能迅速南下入京勤王。 这里也是历代北军主帅驻扎的地方,安则宿卫京师,危则支援边境,当是一支镇国之师。 七月中旬的这天,北大营帅帐之内,诸将皆在,而北军主帅常德元正坐当中。 随着李峰掀帘而入,在场众人目光齐齐向他看来。 “将军,末将来迟了!” “无妨,坐吧。” 常德元大手一挥,李峰即禀命寻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帐内的气氛有些压抑,虽然没有战事,但现在京师乃至天下的局势却让他们更觉棘手。 诸将都是心思沉重,不清楚日后会发生什么事,以及自己应该如何抉择。 “既诸将校已齐,本将也就如实说了,而今太上传位于陛下,并请摄政王入京辅政,京师局势复杂,吾等身为大誉军将身负宿卫京师之责,值此主少国疑之际当保国家安定陛下安全。” 常德元环视一圈,话一说完诸将就相继附和起来。 “将军所言极是!” “末将当从将军拱卫朝廷!” “外虏内贼胆敢造次必为北军所诛!” “...” 听到这些振奋发言常德元呵呵一笑,接着脸上表情变换,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浮起。 “敢问诸君一句,若是摄政王与陛下不睦,吾等该如何是好啊?” 感谢我自逍遥随意笑的月票支持! 第360章 你们能拿出多少筹码 第360章 你们能拿出多少筹码? 离开帅帐时,李峰的心情是无比忐忑的。 他不知道常德元那句话是为何意,他只记得在场诸将闻言后皆是脸色一变,有皱眉不忿者,有面不改色者,亦有左顾右盼者。 可唯独没一个人敢率先开口回话,所有人都缄口不言好似哑巴一样。 没人会傻到在这种形势下主动暴露自己的倾向于立场,特别是在不知主帅是哪一派的人时,那就更不能暴露了。 只不过诸将都离开的时候,李峰被常德元的亲兵追了上来,说是将军要见他。 单独召见,这一般是心腹才有的待遇,李峰虽然追随常德元几年,而且还立下不少功劳,但自认还没到心腹亲信的地步。 他惴惴难安的折返回帅帐,一进去就看到常德元正望着他。 “将军!” “过来吧,局势变化之快我也没有预料到,军中亦受到影响,本将......” 常德元的声音循循渐进,然而作为听者李峰却是倍感压力,只因为常德元所说的都是关乎朝廷乃至是天下的大事! 这种事情说给他一个游击将军听?什么意思? “南宫明找过你吧?他啊,哎,本该成为南宫家新一代的翘楚,镇守边疆,奈何造化弄人世事无常,老将军被迫隐退,南宫牧马革裹尸,他一气之下愤而出走。” “我这个北军大将军是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实在是无奈之举。” “他记恨我,我不怨,只求他不要再意气行事就行,你那个弟子陈平与南宫明有来往,我想让你去请他们二人来一趟北大营。” 常德元继续说着话,李峰不敢马上应下来,南宫明说的他一直记在心里,如果仅仅是关乎自己一人也就罢了。 但牵扯到陈平南宫明,甚至会由他们牵扯到新皇帝,一旦有变自己担不起这个责任! “末将...” 李峰斟酌着字句,正想着该如何回答对方的问话,忽然,外头有人喊道。 “大将军!有天使者求见!” ....... 北大营。 来人自然是陈平一行了,陈平看着这森严威武的军营,脑海中整理着京城及周边军力的布置情况。 而同行的南宫明与罗砺则是望着军营感慨万千,这是他们曾经奋斗的地方! 北大营既是北军指挥所又是京城守卫部队驻地,同样也是北军新兵的集训之地,对罗砺和南宫明他们来说意义重大。 “多久了?” “十年了。” 南宫明咧起嘴表情复杂的喃喃道:“要不是你们把天下搞的这么乱,鬼才愿意趟这浑水。” “前唐的党争还历历在目,一个个还要重蹈覆辙,北方的胡人有多凶残,那些个文官见过吗?” “北军将士在前面艰苦杀敌,他们倒好,在背后捅刀子,啧啧!燕云丢了两百年还不够,我看他们想把中原也丢了!” 罗砺抿着嘴不说话,只是眉眼间那一抹坚定愈发浓郁。 他与南宫明有所不同,南宫明是将门出身,而他则是草莽出身,虽然曾为同袍战阵杀敌,但根本上的理念却有区别。 南宫明嘴上这么说,心底到底还是揣着保家卫国的志向,他嘛,更倾向于肆意江湖惩恶扬善,当然,在胡人不得染指中原这一点上,两人不谋而合。 陈平手搭凉棚望向军营内,只见营内军士三三两两的在保养武器、蹴鞠打牌,看起来不是很正规的样子。 “军中皆是如此吗?” 他歪头问了问南宫明,南宫明撇嘴道:“你当士兵不是人呐?朝廷发的军饷才多少,觉得他们懒散不整是吧?你要是能给他们发够了银子,保证每天都训练,三个月就能给你练出一支正兵来!” “呃...” 南宫明翻了个白眼,对陈平这不知兵事的小子嗤之以鼻,陈平摸了摸鼻子,好像确实如南宫明所说。 古代军队在各个方向都比现代军队差上许多,军纪、组织度、训练度等等,其中的根本原因还是一个字。 钱! 没钱,所以军队伙食不好,因为伙食不好所以没法高强度训练,又因为不能长期训练导致组织度很低。 同样的还有没钱导致的武器装备质量低劣、军队人员素质参差不齐等,这些单独拎出来或许不算是太大的问题,但是全部加在一起,就注定了这支部队的战斗力。 还好,北大营里的士兵并没有到那种程度,否则胡虏哪能被击退? “拱卫京师的只有北大营的军队吗?” 南宫明瞅了陈平一眼,回道:“当然不是,北大营本就不是为了拱卫京师而存在的,禁军才是。” “不过现在的禁军嘛,呵呵!” 陈平明白了,禁军早年或许能担当拱卫京师的重任,但现在已经不堪大用,所以这担子就落到了北大营的头上。 这么一想,北军还真是够辛苦的,一面要负责北方防线一面还要保卫京师。 不过辛苦从另一种角度也可以解读为权力,北军这么重要怪不得当初楚王要搞掉南宫问了,也怪不得常德元会从西军调到北军做大将军。 尽管现在北大营的北军与边境的北军已有一些差别,特别是在战斗力上面,但这仍然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关键是北大营的驻地距离京师只有几十里,这就注定了谁能掌握北大营,谁就拥有掌控京师的权力。 “北大营如此重要,天启老儿为何放任常德元这个立场模糊的人做大将军?” “是他与楚王之间达成的妥协还是有其他原因?” 心里琢磨着这事情的原因,陈平蓦然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自己前方。 “李师兄!” 望见陈平之后,李峰脸上洋溢着笑容,十年前这个农家小子如今已然大变模样,去岁相见与今日相见明明只隔了一年,但变化的速度都快让他认不出了。 “六元及第,状元风光,你中状元的时候我在军中有事没能去贺,一直心存遗憾。” 陈平挠了挠头,打趣道:“师兄可等我再上一节时来贺,也不晚呢!” 李峰摇着头笑容灿烂,陈平中得状元依旧保持原先那份初心,这种品质难能可贵。 须知多少寒门子弟一朝得跃龙门,便忘乎所以甚至到了迷失自我的地步,而他在陈平身上,全然看不到这种趋势。 此子前途,不可估量! “来吧,我听说有天使而来,想必说的就是你了。” 李峰冲他们招手,陈平等人旋即下马跟随。 当陈平与南宫明、罗砺等人踏入北大营的营地时,不少老兵为之侧目,满脸的不敢相信。 南宫明罗砺二人神情复杂,心中不知在思量什么,等到来到帅帐前,二人对视了一眼,眸子中透着坚定神采。 “大将军,天使驾到!” “请进!” 李峰让出路来,陈平垫步上前掀开布帘,一入帐篷就看到了曾有一面之缘的常德元正端坐于主座之上等着他。 “大将军!” “天使请坐!” 彼此之间没有过多客套,陈平坐下之后南宫明罗砺依次进来。 “......” 常德元看着二人,二人也看着常德元,三人之间都是老熟人了,只不过此时的立场却有些不同。 一方是现今的北军统帅,另一方则是两个离开军队没有名分的人。 “没想到,多年故人今日又再度相见了。” “还多亏了陈天使呢,否则本将恐怕再难见到他们了。” 常德元率先打破沉默,叹了口气如是说道。 陈平微笑不语,南宫明反讽一句:“只怕是常将军不想见到我们吧,好好的西军不去管,跑来占了我南宫家积年经营的北军,这些年你过的也不自在,我说得对不对,常德元?” 罗砺眼皮跳了跳,似乎为南宫明这锋锐戾气有些担忧。 “哈哈哈!” 常德元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朗声大笑起来,接着猛地定睛直击南宫明眼眸,冷声问道:“北军,是你南宫家的?!”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何南宫家会衰败吗?不管是北军还是西军,都是朝廷的,是陛下的!” “你动辄言南宫家在北军如何如何,依本将言,南宫家遭此劫难,你这嚣张跋扈的家伙难辞其咎!” 南宫明被当头一棒打的哽咽难言,他表情僵硬,试图张口辩解些什么却无言以对,紧紧攥着的拳头与额头渗出的汗水表明他此刻的心情。 陈平眯着眼睛听二人对话,心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恩怨纠葛真是多如牛毛,细如蚕丝,啧啧! 就在南宫明被常德元的话挑起回忆而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时,罗砺拍了拍他的肩膀上前一步。 “陈年旧事何必再提?我们来此不是与你争论谁对谁错的。” 常德元莞尔一笑,这样才对嘛,他也不信这两个昔日在战场上杀的胡人胆寒,而后又能隐姓埋名游历天下的人,会那般无聊到来和自己对簿公堂。 他自己现在就是公堂,怎么对? “南宫明,罗砺要比你冷静的多,南宫家的子弟别处都好,唯独桀骜不驯这一点不好,偏偏战场上这种人最是致命。” “害群之马!” 南宫明闷哼一声,短暂闭上双目后再度睁开:“南宫家失去的荣耀,我会亲手夺回来!” “......” 看到火候差不多了,陈平干咳两声,开始说话。 “我说,几位大可不必如此,要追究起来楚王才是这背后的主使者。” 说着,他将脑袋转向常德元,微笑着问道:“本使没有直接入京先来北大营,为的就是此事。” “不知常大将军对此意下如何?” 常德元昂起头凝视着陈平,他没想到陈平这十八岁的小子在自己这纵横疆场多年的老将面前,还能泰然自若思路清晰,不禁对陈平又高看了三分。 “六元及第,啧,陈大人真不像个文人,若是从军入伍,想来也是能有一番成就的。” 陈平笑着应下:“多谢将军夸奖。” “你问我意下如何?这个嘛,实话与你说,我得知道你们能做到什么地步,手头有多少筹码才行!” 沙场老将的见识就是不同,常德元直接开门见山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陈平,你们能拿出多少筹码?” 京畿,近郊。 “殿下,此地离京城只有四十里地了,是今晚入京还是休整一下明日再进?” 浩浩荡荡的队伍之中,前后都有人高举大旗,上书一个“楚”字,红字描金,威风的紧! 而在队伍正中间,一辆乘半骏马拉就的车驾上,楚王目光炯烈望着远处,即使天色昏暗看不到京城远景,也丝毫不影响他心中的激荡。 “不必如此着急,那倒显得孤吃相难看了,皇兄虽抢先传位太子,孤却不能那般无礼。” “传下去,寻处平坦地方歇息。” “明日一早,启程入京!” 王府长史哎了一声,转头吩咐手下将这命令传达,随后凑近了继续道。 “殿下,京城消息,说是太上皇已然病危,还召了内阁与户部吏部的尚书到榻前...” 楚王将眼睛眯成一条缝,缓缓点头,摆手道:“孤知道了,这不是皇兄应当做的吗?” “孤去京城是做摄政王,又不是要抢孤那侄儿的皇位,以后这种事不必禀报。” “呃,是,殿下!” 待到长史退下,楚王表情逐渐变冷,一把推开身旁伺候的姬妾,卷起丝绸龙袍盘坐起来。 “皇兄既招我入京做什么摄政王辅政,又这般急着布置为何?” “莫不是信不过我?我而立之年都未有子嗣,莫非还会夺炽儿的位子吗?” “还是说,皇兄你要将我作为炽儿的对手,用我的命换一位明君?” 想到这里,楚王的脸色阴沉如水,原本因为要入京任辅政王总揽天下大权的喜悦之情被冲散。 “啪!” 他一巴掌拍在车窗上,窗户震裂,楚王手上亦被木刺扎破流出血来。 “孤不信生不出儿子!当初父皇许下过承诺,要你兄终弟及与我,炽儿生出后你把他立为太子我也就不争了。” “做个摄政王也挺好,可你不该临死前还要防备着我!” 楚王咬着牙低声呢喃道,多年积累下的仇恨此刻如滔天洪水般将他理智冲垮。 原先有那么一段时间回心转意想着就做个摄政王的想法烟消云散,这一刻,他只想自己坐上皇位! 七月京城的夜空下,楚王仰天凝望,心中不满。 而在京城内,皇宫之中。 躺在病榻上的天启帝似乎有所察觉,转动脑袋看向南方,心中想的是楚王入京后可能会发生的各种事情。 “呵,呵!” “元启,你不该怪我,这都是命,这都是命啊!” “父皇要你我二人兄终弟及互相扶持,可你不知道的是,父皇曾与我说过,你心胸狭隘容易意气用事,当不得皇帝。” “我知道,你会说我骗你,父皇不可能这样说...等事情尘埃落定的时候,你就会明白这是真是假了。” 天启帝心中念叨着,视线再度模糊起来,直至一片漆黑。 第361章 棋子变了,棋手也变了 第361章 棋子变了,棋手也变了 筹码,自己这边能拿出多少筹码? 陈平定了定神瞄了一眼南宫明与罗砺,难道真的像南宫明所说那般,常德元这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 要知道自己当初可是为北方战事支援了不少物资,那些酒精不知保住多少受伤将士的手脚,救下多少人的性命。 这些恩情真就转头便忘? 他不禁心下感慨,到底是名利场,这些所谓的情谊在权力面前真真显得无比可笑。 常德元低眉瞥着一言不发的三人,脸上逐渐浮起一抹遗憾来。 “既然你们不肯说,那就代表没诚意,如此的话还请几位赶紧回去吧。” “北大营乃军事重地,闲人不得逗留。” 他这番话拨动了南宫明敏感的心弦,南宫明指着常德元道:“你可还是大誉朝的将军了?” “当年若非老爷子主动退位让贤,你真以为你能管得住北军?” 常德元拍手叫好,目光对上南宫明:“北军如今是本将指挥,你这无名无分的狂徒再敢咆哮,本将完全可以将你就地拿下!” 南宫明气极反笑,全然没有半点惧意:“好啊!你大可以试试,看看北军的将士会不会对曾经带领他们冲锋陷阵之人拔刀,看看他们是否会与南宫家的人为敌!” 南宫明声音之厉,气势浑然不输常德元多少,两人皆气场铺开相互对峙起来。 陈平适时起身,冲常德元拱了拱手。 “常将军既不欢迎我们,我们走便是,将军,告辞!” 说罢,陈平就转身朝帐外走去,拽了一把立在原地的南宫明。 当几人走出帐篷后,南宫明眼神充满疑惑,但还是选择相信陈平,因为他如果不愿意的话,以陈平那小体格根本拽不动他。 “你......” “出去再说。” 南宫明眼神一清,当下微微颔首朝后方啐了一口,阴沉着脸色跟着陈平离开北大营。 一行人进出帅帐不过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加之南宫明与罗砺早年在北军之中的威名,此时已有许多军士走出帐篷围观起来。 “敢问可是南宫明将军?” 突然,人群中有人高声喊了一嘴,南宫明闻言登时身体僵硬停在了原地。 很快他再度抬腿,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当一行人走出军营骑上马朝京城赶去的时候,南宫明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北大营,以及那里的士兵们。 他清楚记得,北大营里有不少曾经熟悉的面孔,而如今,已物是人非矣! “南宫,方才营里有人喊你名字时......” 京城以北官道旁的一处茶肆上,罗砺皱起眉头问着,话没说完被南宫明打断。 “没听常德元那厮说吗?我现在不过是个无名无份的狂徒,在没让南宫家恢复名誉之前,我有何脸面说我是南宫家的人?” 南宫明死死攥住拳头,满脸皆是不甘。 罗砺闻言默然,他虽然出身寒微但是明白南宫明的骄傲,那是身为将门子弟的荣耀,而现在的南宫家绝不是南宫明想要看到的! “南宫兄,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不与常德元继续谈了吗?” “楚王府那一遭,我看出来你已经学到了那些人的手段,虽然现在还不够老练,但你成长的速度放眼天下都是少有的,无愧六元及第之名。” 陈平抿嘴笑了笑,这份夸奖他受下了,也得亏南宫明意气行事的同时,还能保持这一份清醒,否则他还真不知道在常德元的帅帐里该怎么收场。 “你觉得常将军是何立场?” “若是站在楚王一边,怕不会如此好说话只与你拌嘴了,甚至还会借机扣下我们,为楚王入京做事争取时间。” 南宫明闷哼一声,满不在乎的说道:“谅他也没那个胆子,不过是想囤货居奇把自己卖个好价钱罢了!” 陈平摇着头否认他这说法,搓着初冒胡茬的下巴道:“没那么简单,我查过他的经历,父兄虽是边军,但都是普通士兵,他能一路走到今日绝不是那般浅显之辈。” “天下大势此人当看的清楚,何况我手里握着对军队至关重要的酒精,你与罗大哥都是行伍中人,当晓得此物对于军队的重要性。” “我于北军有情,南宫兄于北军有义,朝廷正统亦在我们这边,常德元不会选择取死之道,至于囤货居奇,现在这会儿囤货,未免太晚了吧?” 陈平的一番话,南宫明已是深陷其中,半晌后长舒一口气仔细打量了陈平一番。 “罗砺,你选的这个小子,当真可怖!” “......” 罗砺抱着剑沉默不语,将头歪过去望向远处。 人心复杂,他不擅长琢磨这些弯弯绕绕,对罗砺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剑不能解决的。 如果有,那就再来一剑。 陈平晒然一笑,“我就当这是南宫兄对我的夸奖了,北大营那边不用担心了,常将军如此姿态应当是怕过早暴露自己的立场,被楚王打击。” “他既要做一支奇兵,我们自当打好配合嘛。” 说完陈平将桌上的茶碗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巴起身朝停在路旁的队伍走去。 其实他也不敢肯定常德元一定如自己所说那般,他又不是会占星卜算的神棍,只是就目前已知的消息来看,常德元最有可能这样做。 这就够了,世事尽力而为即可,不必苛求什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从北大营往京城,半日功夫就能赶到。 当陈平一行人浩浩荡荡打着天子旌旗抵达京师时,竟正好撞上了入京辅政的楚王。 “陈大人,怎的从北面来了?孤还以为你已经回京了呢。” 楚王拨开车窗,望向陈平的队伍,呵呵笑道。 陈平回礼拱手,高声喊道:“奉陛下之命,往北大营走了一遭,朝局动荡不得不防呐!还望殿下见谅。” 楚王脸色僵硬起来,旋即眯起眼睛笑着摆手:“陈大人持天子旌节,行事何须孤来过问,去北大营就好,北大营安定京师也就不会出什么乱子了。” “陈大人,请吧。” 陈平笑而不语,略微客套一下后就带着殿前司的护卫走到楚王前头,在两侧内外京城百姓的注视中,风尘仆仆的来到了京师门前。 要说这批殿前司的护卫当真是精锐,跟着陈平一路昼夜疾驰也毫无怨言,并且无一掉队。 这不由得让陈平对天启帝又高看了几分,能在皇位上坐稳十八年,面对内忧外患仍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天启帝在大誉历任皇帝中,当排得上前三了! “陈大人!” 守在京城门口等待楚王入京的,赫然便是如今入阁辅政的文华殿大学士兼少师苏丞礼! .................... 天启十八年,七月十七日。 京城,光华门。 以文华殿大学士苏丞礼为首,并内阁其他大学士与六部尚书等朝廷高官已然在此等候多时了。 陈平见到苏丞礼等人后,颔首点头。 “臣翰林院修撰陈平奉天子旌节而回!迎得楚王殿下入京辅政,致使吾皇登基臣未得参觐,请陛下恕罪!” 陈平下马匍匐,一秒进入状态,礼节形制上面挑不出半点错来。 半晌之后,群臣之后传来一道略显青涩的声音。 “陈爱卿忠心可嘉,何罪之有?起来吧!” 听到这声音,陈平心情有些复杂,明明不久之前还是在东宫聆听自己教学的懵懂太子,如今却要肩负大誉天下十三州并亿万百姓的重任,还要面对皇叔楚王的虎视眈眈。 偏偏此中苦闷,只能由他自己消化,旁人帮不得也不敢帮。 天子如何能儿女情长?唯有冷酷无情才能将皇位坐稳! 陈平肃然起身,站到一旁等候,等楚王的车驾前来。 很快,楚王的队伍亦是来到光华门前,队伍散开一条路来,楚王车驾眼看要径直开到门前,陈平蹙起眉头下,凝重眼神扫向苏丞礼等人。 “殿下止步!” 站出来的不是别人,而是曾卧底楚党的前大理寺少卿,现文渊阁大学士兼少傅齐洪明。 他宽袍大袖一身朝服,头戴梁冠脚踩云头履,这酷暑时节早已满头大汗,看得陈平心底直乐,也是难为他了。 只不过楚王的车驾似乎听不懂齐洪明的话,并未停下,反而继续朝前行进。 陈平不禁眉头紧锁,紧盯着格栅车窗,他似乎瞧见里面的楚王正歪嘴露笑,一脸玩味。 眼见楚王那乘半也就是六匹马拉的车驾就将要踏到一众朝堂公卿,陈平刚想拎着天子旌节上去阻拦,就听身后响起一道威严声音。 “楚王止步!” “父皇是请你来京城辅政的,念在你是朕的叔父份上,这乘半规格的车驾朕便不追究了。” 随着这话音落下,朝臣们纷纷退到两旁,一驾雕刻着龙凤云纹镶嵌着珍珠白玉的龙辇缓缓前进,抵到了楚王车驾的跟前。 而当今天子,永兴帝正坐在那龙辇之上! 十八岁的永兴小皇帝目光炯烈的看向对面,尽管登基还没有几天,但眼神里依然是充满了皇帝的威严。 就这样过了十几个呼吸,在满朝公卿以及周围百姓的注视下,楚王缓缓从车驾上走下来。 他行动异常缓慢,脸色更是青红交加,眸子深处一抹怨恨闪过。 “臣楚王见过陛下!” 这句话似是咬着牙说出的,陈平离楚王较近,甚至能看到对方脸上的微微抽搐,可见楚王此刻心里有多么憋屈。 龙辇上的永兴帝对此很是满意,轻轻挥手道:“皇叔请起。” “赐楚王金鱼袋,乘白马相随。” “其余人等,同朕入宫拜谒太上!” 看到楚王抬起的脸庞上充斥着冷漠,陈平心中有些担忧,小皇帝这一回合看似狠狠打击了楚王的气焰,在满朝文武以及京城百姓面前表现了自己的强硬。 然而实际上却未真切的伤到楚王分毫,不仅叫楚王受辱心中有恨,还将自己仍旧稚嫩的政治手腕暴露无遗。 他不知道天启帝是怎么告诫小皇帝的,单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小皇帝似乎并没有将天启帝的嘱咐听进去。 “坏了!” 陈平心中暗暗叫苦,之前的时候他还抱怨天启帝太过精明,老是被皇帝老儿当枪使,现在换人才发现皇帝和皇帝之间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 小皇帝在东宫时只是不喜欢学习,智商还是ok的,可是在这权力场上比起智商,情商更为重要。 看样子,小皇帝情商不是很高,根本看不清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陈大人,枉费你多走一趟北大营了,被人赶出来的滋味不好受吧?” “陛下叫咱们跟上呢,别愣着了!” 陈平正定神思索着呢,楚王翻身乘上白马已是踱步到了他的跟前,面带阴笑的提醒道。 那表情,别提多得意了! 陈平舔了舔嘴唇,回了一个干笑然后动身,实则心底叫苦不迭。 北大营里果然有楚王的人,自己才从那里回来多久?楚王这边就知道了。 瞧他这幅表情,怕是已经觉得稳稳吃定小皇帝了,妈的! 当队伍前进到宫门时,闲杂人等全部退下,唯有永兴帝与楚王,以及陈平等朝廷命官跟随进入。 经过宫门的时候,陈平在守卫之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以至于他惊诧到张大了嘴巴。 “谢......” 陈平刚下意识地要开口,就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冲那人微微拱手继续跟着队伍。 望着陈平等人进入宫内,宿卫宫城的殿前司诸兵马不禁松了口气,但也仅仅是松了一口气而已。 因为谁都知道这将是他们最轻松的一天了,往后的每一天都可能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而且局势会一天比一天坏。 “班头,方才那位陈大人是您的同门师弟吧?嘿!奉天子旌节,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啊!” 谢致远白了这比自己还要贫嘴的家伙一眼,朝着对方的帽檐就是一巴掌:“你迟早因为这张嘴惹祸!” “天子旌节怎么了?在你们看来是莫大荣耀,可知道这背后藏着多少危险艰辛?” 他负着手在宫门前来回踱步,念叨着:“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这些日子可能发生什么你们心里都清楚,要是坏了大事老子先死,你们后死!” 一众殿前司宿卫顿时点头哈腰表示明白,谢致远叹了口气回头望向宫中一眼。 老爹给他找的这个伙计,可真不好干呐! 现在他算是知道为什么陈平那小子还没加冠就整天愁眉苦脸的了,现在他一样,大哥别笑二哥。 谢致远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石砖出了神,听说这石砖下,藏着不知多少人的亡魂,那都是五代十国时遭遇宫变、破城时惨死的人。 “曾经玩转京城的纨绔谢致远已经死了,现在留下的只有殿前司御龙弩直指挥使谢致远。” 他蓦然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喃喃道。 明明是七月的暑日,自己怎么觉得如身处冰窟一般,有种想瑟瑟发抖的感觉呢? 这是,为什么呢? 御龙弩直,本为随从皇帝的御龙四直之一,然而谢致远这一直却并没有跟在新皇身边,而是被命令在南面的宫门处守卫。 谢致远都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陈平自不用多说。 诸臣入宫后,随着距离天启帝的寝宫越来越近,身边的人也在逐步减少。 最后只剩下永兴小皇帝与楚王,以及陈平还有内阁诸臣和六部尚书等人了。 “为何宫人皆面带哀色,莫非...” “皇叔到了便知,父皇已经等你太久太久了。” 楚王闻言露出微笑来,他的心情也有些激动,是啊,太久了,得有十来年没见了吧? 石元睿,我的好皇兄! 想到这里,楚王别过头瞟了一眼陈平,眼里的笑意格外耐人寻味,陈平心里也是直打鼓。 因为他也不清楚天启帝现在是生是死,据他所知三天前天启帝就呕血不止,昏迷不醒了。 现在的话... “诸位卿家且在此等候,皇叔,请与朕同入。” 到了寝宫前,永兴帝转身对一众高官吩咐道,而后抬手邀请楚王。 楚王面色坦然的点了点头,陈平见状正要转过身避嫌的时候忽然被人叫住。 “让陈大人也一同进来吧,我想皇兄应该有话跟他说才对。” 楚王眼睛弯的像个月牙,笑眯眯地说道,这幅表情在陈平看来那是妥妥的没安好心。 他不敢接话,只眼神不住往小皇帝身上瞥去。 皇族秘辛,寝宫里一个太上皇一个新皇帝一个摄政王,自己进去就算是闭眼堵耳啥也不听,别人也不会相信。 何况楚王都这么说了,怎么可能会让他那么做? 永兴帝停下脚步,竟是认真思索了一番,全然无视了陈平恳切的目光,颔首同意了下来。 苦也! 陈平挤出半抹微笑,愁眉不展的跟了上去,步步皆重若千钧,叫他心急如焚。 “吱呀!” 紧闭的殿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弥漫整个寝宫的熏香烟雾,楚王嗅了嗅鼻子,嗯,全是草药的味道。 他嘴角不禁又翘三分,想到短短时间里自己这个皇侄就犯了几次错,心情大好。 皇兄手段高明,生的儿子却是不行啊,虎父犬子,就该他来兄终弟及继承皇位! 陈平没敢抬头看,自然见不到大致的情况,只是满宫殿的药味冲入鼻腔,这一点他也逃不掉。 一步步来到龙床旁边,楚王眯着眼睛仔细打量起了那具躺在龙床上几乎没有什么起伏的躯体。 说是躯体而不是人,那是因为这人已经有些不似人样了,头发干萎面色蜡黄形若枯槁,若非鼻端烟雾被微微吹动,他大抵会认为这已经是具尸体了。 “......” 瞧见天启帝这幅模样,本该欣喜若狂的楚王此刻却心情复杂,他沉着脸色望向天启帝。 一旁的永兴帝则忍不住抽泣起来。 “父皇,皇叔来了。” 听见这般动静,床上的天启帝缓缓睁开眼珠,那是藏在深凹眼眶下的一双浑浊球体,转动半晌后才锁定在楚王身上。 “元启,你来了?” 楚王抿着嘴沉默了几个呼吸,而后将手抬起,生疏的说道:“皇兄...” 这会儿陈平终于是忍不住抬头了,当他看到天启帝这幅比重度营养不良患者还离谱的模样时,一口唾沫下肚。 “我时日无多矣。” “你我本一母同胞,昔日在宫中相伴长大,为何现在反目成仇?” “元启,不管是你还是炽儿,都是石家的人,我谁也下不了手...”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天启帝这会儿大抵就是这样吧,他喘着粗气,声音如风箱一般,动作幅度很大但好像没给他带来多少能量。 楚王默默听着,眼角已是一片湿润,而永兴帝早已跪在床头,像个孩子一样低声抽泣着。 “孤,我...” “我知道你不会罢休,我死后去见先帝与列祖列宗,会与他们明说,一切罪责皆在于我,不过无论你与太子谁人胜出,总归这大誉江山还姓石。” “呼,呼!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可是!” 天启帝忽然声音拔高,整个人像是容光焕发了一样,可陈平知道,这只是最后的回光返照罢了。 天启帝直起身子,眼眸里浑浊不再,恢复了一片清明,他一把攥住楚王的手:“不管是谁,都不能重蹈前唐覆辙,燕云之失已让大誉蒙羞百年!” “若因内斗致使中原倾覆,大誉难道要渡江偏安吗?!” “列祖列宗不会瞑目,我也不会瞑目.....” 他的话在殿内回荡,陈平听的浑身寒毛倒立,燕云已失,中原焉能再失? 亡国灭种的滋味,他没体验过,但他知道,那种滋味绝不好受。 “炽儿,你已经是皇帝了,我走之后,你要与你皇叔好生学习,为友,亦为敌!” 最后这句话当是精妙非常,永兴小皇帝听到这话时瞬间愣住,然后兀自点着脑袋默默答应。 而楚王则是眼神飘忽,对皇兄的所作所为很不能理解。 为何,为何要这样做?早年就将我幽禁豢养起来,或是把皇位传给我都可以,为什么偏偏要选个折中的法子? 他感到一阵迷茫,最后望着进气多出气少眼看将要一命呜呼的天启帝,楚王目光里糅杂着不知多少情绪。 陈平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天启帝的临终之言,楚王的触动神情,小皇帝的大树枯萎。 真是一出精彩的大戏啊! 他心里感叹,同时也为将死的天启帝献上了自己的敬意。 折中折中,纵观天启帝一生的为政,都是折中的,没想到临死前安排的天下大事,亦选择了折中。 或许,天启帝自身能力并不强,他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一直在小心翼翼地通过折中的法子平衡着一切。 国事如此,家事亦然。 “父皇,父皇!” “太医,快叫太医!” 眼看天启帝就要嗝屁,永兴帝情绪激动起来,高声呼喊着。 “别叫了,皇兄已油尽灯枯,大罗神仙难救。” 楚王冷冷说道,将永兴帝幻想打破,他转过头来怒视着楚王:“都是因为你!” 说罢,永兴帝猛地扑了过来,满眼的怒火表明他此刻的愤怒,楚王将头后仰淡淡盯着他的眼睛。 “皇兄说的没错,你确实不适合做皇帝,太嫩了,太急躁了。” “如果想杀孤,尽可以调殿前司的兵来,大好人头就在这里,取不取?” 永兴帝喷着灼热鼻息,眼神从最开始的暴怒转变为艰难,最后变成了迷惘。 “炽儿,别跟你叔父争了,来陪陪为父吧……” 陈平被吓了一跳,刚想上前阻拦时就听见天启帝微弱的声音响起,永兴帝一把放过楚王,转而凑到天启帝跟前,紧紧攥住他的手,陪伴着走完最后一程。 见状,陈平往后退了两步,避免打扰这对父子,楚王也是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直到天启帝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最终停滞。 天启十八年,太上皇崩。 陈平其实对于天启帝没什么感情。 嗨,他一个做臣子的能跟皇帝有什么感情,何况他当这个官也没几天。 但不知怎的,瞧见天启帝咽气的那一瞬,陈平心底竟有股悲伤涌了出来,根本抑制不住的那种。 因为,他发现比起床前这两位,天启帝可太靠谱了! 天启帝噶了,早该噶了一直从春闱挺到现在,陈平不得不佩服真是个汉子。 因为如果不是用虎狼之药一直吊命的话,可能天启帝不会走得这么痛苦,尽管对方没有完成给他的承诺挺过今年,陈平也不打算追究了。 跟一个死人较什么劲? 只不过,陈平正唉声叹气时,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来。 天启帝你挂掉之前,没留遗诏啊! 虽说你已经把皇位传给了永兴帝,但大家伙认的都是你,你不留遗诏这是几个意思? 陈平额头挤出一个川字,下意识地瞅了楚王一眼,就对上了楚王的视线。 “陈大人,皇兄遗诏在你手中吧?” 陈平:??? 楚王你这厮怎么能冤枉好人呢?我哪里见过太上皇的遗诏了? “下官并未见过甚么遗诏。” 陈平摇头否认,开玩笑,就是真的有也不可能给你说,何况他也没有。 “呵呵,你莫不是在.....” 楚王还想追问,却被永兴帝一把喝住,他豁然起身冷声道:“父皇尸骨未寒,你在这里讨什么遗诏?!” “说得好,若是无有遗诏孤便按照你陈大人与孤说的办。” 楚王接着说道:“皇兄既已宾天,后事自由孤来操办,之后...” “父皇后事由你操办?朕是父皇嫡子,哪有你插手的份!” 眼看二人越吵越凶,陈平也不好干涉,毕竟这是人皇家自己的事情,于是他果断说了声臣先告退,接着便噌噌退出了寝宫。 出到外面后,呼吸着新鲜空气,陈平仿佛重获新生。 只是睁眼时天空的颜色似乎都变得昏暗了一些,他怅然吐气,为接下来的纷争感到头痛。 “陈平,里面怎么了?” 一看到陈平出来,外面候着的一众老头儿就朝陈平簇拥过来,为首的苏丞礼更是急不可耐的问道。 陈平抿了抿嘴唇,想要开口却觉得难以分说,最终长叹一口气道。 “陛下,宾天了。” 这句话一出,众人旋即安静下来,天启帝病重在年初春闱时就发生过,现在宾天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到底是执掌大誉十八年的皇帝,听到天启帝的死讯众人一时间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陈平也是这样,尽管日子依旧要过,但谁都知道,旧的时代已经过去,新的篇章将要开启。 随着天启帝驾崩而来的,将会是怎样一场腥风血雨,谁也不知道。 大誉的这场棋,棋子变了,棋手,也变了。 ....... “嗡——!” 京城内外,巨大的号角声响彻许久,直至所有人都听到这声音。 天启帝沉疴已久,这事京城不说人尽皆知也基本大差不离了,再加上今日永兴帝迎楚王入京的罕见场面,此刻听到这长鸣的号角声,京师百姓皆心头一紧。 当皇宫的宿卫绑上白色丧带时,太上皇驾崩的消息就如瘟疫一般迅速传开。 不消多时,京师内外便响起哭声,慢慢的哭声汇聚,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苏家小园。 苏依依听着外面的动静,想到了什么,双手死死抓着手帕,待到栀儿一路小跑着送来消息,她的小脸瞬间一片煞白。 “娘子,丁叔嘱咐娘子这些日子不要出门,京师可能还要出事!” 苏依依默默点头,咬着嘴唇想到了那个少年郎。 “陈平他...他不会有事吧?” 栀儿也犯了难,试探着答道:“应该不会,姑爷可是六元及第的文曲星呢,谁敢动他?” 这番话让苏依依有了些许慰藉,她攥着的手帕松开了些,紧接着再度缠在葱葱玉指上。 “栀儿你说,咱们大誉朝是不是要亡了?” “呀!娘子你说这个作甚?呸呸呸,咱大誉强着呢,怎么会亡?” 苏依依忧心忡忡的喃喃道:“前唐不过两百余年,两汉则是各自二百年左右即灭,我大誉立国已近二百年,这些年内忧外患...” 栀儿在一旁听得也跟着害怕起来,她跪下来抱着苏依依的腿道:“娘子,栀儿求娘子别说了,大誉不会亡的,不会的。” 苏依依停了下来,收拾着心情深吸一口气,冲栀儿笑道:“这些都是我自闲书里看来的,本来没细想过,到了现在却觉得真有些巧合。” “只不过,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老天要我遇见陈平,农家出身的六元及第,你说,这样的人能扭转命运吗?” 我能扭转命运吗? 蹲在寝宫外围的小房间里,陈平想着这个问题。 在他隔间是六部尚书并带着内阁诸臣商量着事,他这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小伙子,自然而然地被排除在外。 啃了两口宫里常备的点心,陈平对自己的这个问题摇了摇头。 难,太难了。 个人的力量在时代洪流滚滚的大势面前实在渺小,即使他在乾州的作坊已经鼓捣出了颗粒化火药,火枪的研究和制造也已经步入正轨,并且还在去年就弄出了酒精。 这些东西是不错,能让他大富大贵甚至是一路高升。 然而可悲的是,他来的真不是时候,怎么偏偏就在天启帝嗝屁的这年考上了进士,入了朝,做了官,彻底地进了局。 或许当初就该不那么着急考,多打磨几年积累力量会更好,甚至在去乾州的时候干脆不回京了,留在乾州开宗立派着书立传,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陈平畅想着各种可能,最终回到现实时,都化为了一声叹息。 妈的!净想这些有的没的,有功夫想那些不如想想怎么应付眼下的局面! “小皇帝恐怕靠不住,太莽撞根本沉不住气,没有他爹哪怕是三分的能力。” “指望小皇帝跟在他身边的话,就一个字,死!” 陈平犯愁了,不跟着小皇帝那跟谁?投靠楚王? 别逗了! 要不,直接掀桌子不跟楚王玩了,反正楚王带的兵都在宫外,只要行动迅速赶在楚王的兵马反应过来之前干掉楚王,一切不就解决了? 天启帝都噶了,现在是小皇帝当家,正好小皇帝年轻气盛,这计划他肯定同意! 陈平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有搞头,正填充细节时一个人来到了他的身边。 “陈大人?” 存稿全发了,让想看的看个够。 弄了个群,能看到这里的都是真爱,如果有兴趣可以加一下。 新书还是历史,更爽一些,严谨一些,搞笑一些,已经16万字了。 感兴趣的可以加群,或者聊聊天也行。 第362章 定亲 第362章 定亲 “陈大人?” 宫内的值房中,陈平蓦然回头。 当他看到来人是谁后,方才的想法瞬间消失,心中警惕的同时起身拱手致礼。 “许公。” 来人是兵部尚书,他眯着一双肿泡眼看着陈平,表情微妙看不出喜怒。 “陈大人怎么不与诸公商量对策,一人在这里独坐?” “莫非,有什么心事吗?” 这莫名的关心让陈平只想呵呵,且不说他这个小年轻怎么混进一帮老头子里面去。 就说现在的局势,你认为我过去合适吗? “许公说笑了,下官一介从六品的修撰,哪里能插手国家大事?而今形势如此严峻,还需诸公多多操劳才是。” “是吗?陈大人可不是一般人,奉天子旌节南下荆州,太上与陛下如此重视你,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陈平当然有很多话想说,不过不是这个时候,也不是在这个地方。 他起身朝一旁走去,端起茶壶给几位大佬的茶盏里添茶,而后吩咐侍从送去。 “下官这个小角色不值得许公如此关心,许公执掌兵部,不管是陛下还是殿下应当都需要许公才对,许公何必执着下官呢?” 老江湖想从自己身上挖出点什么,先不说他身上本就没有什么值得对方挖掘的,就算真的有,陈平也不会贸然出手。 他的筹码不多,必须用在刀刃上才可能改变局势,否则一步错步步错,最后只能沦为朝堂诸公们的棋子。 陈平不想做棋子,至少不能是没有太大价值可以被随意抛弃的棋子。 做完这些,陈平就一言不发了。 瞧见他这幅模样,许尚书眼珠子滴溜溜地直转,面色恢复如常回到了隔间。 楚王入京,天启帝驾崩,宫里的事情繁琐而复杂,因为牵扯之大所以陈平和内阁与六部的诸位公卿都在宫里待了两三天才得以脱身。 经过宫门的时候,陈平瞅了眼守卫宫门的侍卫。 待到他发现谢致远依旧在此值班后,二人心照不宣的微微颔首,接着一人走出皇宫,一人立于宫前。 回到自家小院后,陈平卸下一身疲惫,直接扑到床上闭目放松起来。 “谢师兄竟然进了殿前司,而且还是御龙四直中的弩直,看样子也不是大头兵,而是个小军官。” “虽说现在没什么分量,但未来就不好说了,何况如果能通过谢师兄试探出殿前司步军司马军司这些禁军的立场,那价值不可估量!” 陈平暗自嘟囔着,转头想到了楚王质问自己的话。 “天启老儿遗诏?这东西就算有,也不可能在我身上。” “怎么也得在,在......” 陈平猛地翻起身子,盘腿坐在床上,眉头紧蹙,双眼瞪得滚圆。 天启帝应当是有遗诏的才对,毕竟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的皇帝,怎么可能不留遗诏? 而要是留下遗诏的话,那么会在谁的身上? 他开始绞尽脑汁的思考,可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最后甚至蹦出个“不会在自己身上”的念头来,转瞬被他打消。 “还得看几个老头子的行动啊!” 陈平感慨一声,天启帝挂了永兴帝又那么年轻冲动,现在要想跟楚王掰掰手腕,全得靠内阁的几人了。 不过,即便内阁的这几位有能力守住他们在朝堂的阵地,再上面的呢? 现在大誉最高级别的斗争,其实是楚王与永兴帝之间,楚王不用多说,他愁的是永兴帝。 脑海中被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填满,陈平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当第二天来到时,他足足睡过了两个时辰才醒。 “老爷,外头有个年轻公子要见您。” 府里伺候的是几个老汉,一人见到陈平醒来当即上前禀报。 当陈平听到老汉说来人姓苏之后,忽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连脸也没洗就快步上前。 “姐夫,姐夫你可让弟弟我好等哇!” 果然!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小舅子苏麟,见到陈平未曾洗漱一脸疲倦后他一拍大腿。 “姐夫快些去洗漱,姐姐等你许久了,再不去你怕是要吃罪喽!” 陈平脸色一囧,赶紧以一百八十迈的速度洗漱换衣,临走前顺带从花圃里摘了支杜鹃花插在发间。 短短时间内,陈平已然是换了个人似的,看得苏麟连声叫好。 “姐夫真宋玉潘安之貌也!姐姐就算是有再大的火,见了你也得消得无影无踪!” 陈平对马屁没什么感觉,不过小舅子这话他爱听,谁让自己此去见的对象是她呢? 一路长行,来到苏家小园时,陈平深吸一口气,将这几天的烦躁抛之脑后,迈开步进了园子。 小园内外,当真是两个天地,一入园中顿觉鸟语花香风声微拂,叫人心旷神怡陶醉其中。 陈平缓步前行,于竹林花丛中惊鸿一瞥,见到了一张慵懒娇颜。 那红润脸蛋,微展黛眉,如青葱秀玉般的手指随意拨弄着花蕊,眼波流转间如星河灿烂,当称一句六宫粉黛无颜色! 陈平一时怔怔停下了脚步,跟在后头的苏麟没注意差点撞上了去。 这边动静一出,那边美人便闻声而动,抬首的一刹那,两个小人儿目光对上,再难分开。 陈平忍不住勾起嘴角,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笑容走了过去。 而苏依依则别过头去,嘟着小嘴赌气以团扇掩面不给陈平看。 “你还来做什么?” 陈平厚着脸皮回道:“自然是来定亲啊!” “呸!真不要脸!” “好,那我走?” 陈平攥着折扇自顾自地点头,接着就作势要转身离开。 躲在团扇后的苏依依暗恼不已,咬着牙叫住了他:“你给我回来!” “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榆木脑袋嘛?不知情趣叫人真真伤心!” “呵呵,娘子知道便好,肩负国事不得不拖,否则我早过来定亲了。” 陈平腆颜说道,本来回京那天他是将此事牢牢记在心里的,奈何被困在宫里的这两三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过,整天提心吊胆的,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说来自然怪他,但也不是他有心为之。 好在苏依依并非那种蛮横无理的官家小姐,再加上陈平几句好话,原先僵着的气氛顿时不见踪影。 “无礼狂徒,还未定亲呢,怎么敢呼人家娘子?” 陈平歪起头说起了自己的歪理:“左右不过今日的事情了,何况此间只有你我二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而已。” “哎?谁说的,栀儿,栀儿呢?” 苏依依转过头却发现栀儿与苏麟这两人早已离开,偌大的苏家小园,竟真剩下了他们两个,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暧昧起来。 第363章 没有遗诏 第363章 没有遗诏? 食少而事繁,岂能久乎? 陈平很认可司马懿的这句话,因为他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明明官小人少,却要为国家大事忙前忙后,虽说只是个跑腿儿的,但关键在于这事情他要命啊! 所以必要时刻张弛有度,就成了陈平的不二选择。 来苏家小园一趟,陈平和苏依依这少男少女谈得那叫一个欢喜,足足几个时辰才恋恋不舍的从小园离开。 当然,他是正人君子,自不会做什么无礼冒失的举动,何况大事当前他也没那个心思。 “姐夫,东西我都给你备好了,爹爹昨日跟你一样也从宫里回来,这会儿想必已经起床多时了。” 苏麟指了指侯在一旁的几个仆人,他们都是又拎又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这一幕看得陈平暖心不已。 小舅子不错,有心了。 陈平对此很是满意,接着来到苏府叩门求见。 守门的家丁瞧见是陈平和苏麟后,本想直接引入府内,却被陈平拒绝。 定亲就定亲,流程可不能乱。 很快,管家就从府内小跑着赶来,说是老爷引见。 陈平这才迈步进入苏府,到底是官宦人家,之前来这里他都没功夫也没心思细看,这次却是见到了苏府的底蕴。 纵是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苏府也占地不小,纵然无法与楚王府相比,但里面的装饰布局可要考究许多,处处彰显着书香门第的格局。 若是旁人,兴许就被这些镇住了,可陈平是谁? 科举建制以来从未有过的六元及第,天下一等一的文人,虽说借助了不少后世大儒的力量,可他自己的能力与心境也是不俗的。 走过回廊庭院,来到正厅时已见到苏丞礼端坐在太师椅上,正望着他。 “苏大人。” “这又不是朝堂,哪来的甚么大人小人?” 苏丞礼摆了摆手,笑着道:“你小子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唤我伯父就是。” 陈平回以作揖之礼,坐到了苏丞礼右手边,二人既是将来的翁婿,又是朝堂上的同盟,关系斐然自也用不着那般客套与生疏。 寒暄两句之后,陈平就把他此来的用意道明。 苏丞礼捋着短须听完,不时含笑点头,看向陈平的目光愈发柔和,见他这副表情陈平便知道这事儿基本没跑了。 “定亲好啊,你能看上我家依依是她的福气!” “哪里,令堂秀外慧中大家闺秀,我不过是个乾州白衣出身.....” 苏丞礼摇着头指向陈平:“客套话就别说了,六元及第可是前所未有的,你这个人,我认可。” 既然老丈人都拍板了,陈平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起身拱手作揖,一番礼数下来后端起一盏茶送到苏丞礼面前,待他接过抿了一口后,这事儿就算成了。 “令尊在乾州是吧?如此说来的话还有些麻烦呢,要不请谢承旨为你.....” “伯父,现今局势紧张,小子想加冠后再言成亲之事,在此之前还得为国事烦忧。” 苏丞礼闻言点了点头,夸道:“你倒是都想齐全了,说起这国事,唉!” 既已定亲,陈平也算是踏进苏府半个门的女婿了,苏丞礼与陈平之间的关系不由得更加紧密,与他讨论起了当前的朝堂局势。 其实不用苏丞礼说陈平也能猜到大致的情况,无非就是他们这些受天启太上皇之命辅政的老臣和小皇帝永兴之间无法达成共识而已。 毕竟陈平也是在东宫教过几天书的,知道这位小皇帝是个什么性子,还在东宫的时候就已经不怎么听话了,指望现在天启驾崩,登基称帝的他事事听从内阁这些人? 可能吗? “京城已成是非之地,楚王纵不比先帝,也不是陛下能与之抗衡的,只怕吾等不能完成先帝遗命了。” 苏丞礼长吁短叹,对未来持悲观态度,明明天启帝才嗝屁几天,他这个内阁大学士就表露出如此态度,可见形势之严峻。 陈平闻言默然,心里不免焦急,老丈人你可得挺住啊! 你们可是保皇党的高层,要是你们都没信心了,那这仗还打个屁,早点投楚王算了。 “伯父,之前楚王曾问我先帝遗诏一事,我并不知晓先帝有过这等安排,敢问伯父这边.....” 从苏府离开的时候,陈平是有些失望的,失望的自然不是定亲,而是作为保皇派大佬的苏丞礼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这让陈平不得不怀疑,天启帝是不是真的没留下什么遗诏? 除此之外他还向苏丞礼询问了常德元这人,得到的答复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唯一一点就是,常德元投靠楚王的可能性不大,关键是这一点陈平也知道。 离开苏府,陈平径直朝自家走去,苏丞礼和齐洪明、明承道、谢既南等人是共进退的,不会说苏丞礼不知道的,其他几人就知道。 何况现在就算得到消息也暂时没用,因为局面已经僵持起来,接下来得看楚王如何行动,他们才好进行下一步的应对之策。 贸然拜访这几位,反而会打草惊蛇,招惹不必要的猜忌。 “得沉得住气啊陈平,呼!管他丫的,反正我已经给师尊报过仇了,大不了一走了之带着依依跑回乾州做个富家翁,爷们有六元及第这样的荣誉在身,只要不去主动作死基本没事。” 他在心底如此安慰着自己,心情平静下来后已然回到了自家门前,只不过那里已经有人在等候自己了。 “陈大人,夫子请您到书院一趟。” 来人穿着一袭白色襕衫,头戴方巾温文儒雅,正是北岳书院的学子。 陈平没想到北岳书院的人会在这时候找上自己,沉吟片刻后点头答应下来。 北岳书院的院长吴长洲是个值得尊敬的老夫子,对方还曾在国子监做过祭酒,不会不知道轻重缓急。 现在找自己,应该是有要事。 陈平自己就出身乾州江夏书院,先前给北岳书院和溪华书院的士子讲学引起不小轰动,只不过当时陈平还要忙着宫里宫外的事情,没在意这些。 现在一想想,天下五大学院中的三个都与他有了渊源,这股力量可不容小觑啊! 何况还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能争取到的朋友自然是越多越好,陈平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感谢书友的月票支持! 第364章 北岳书院 第364章 北岳书院 北岳书院。 这个京城乃至是整个北方第一的书院,学术气氛十分浓厚,天启帝驾崩的三天服丧期后,学生们无一例外全部回到学院继续读书。 可能是因为上次来此讲学的原因,这次来到书院陈平有了一些不同的感觉。 不过他这次来,似乎并不是被请来再次讲学的,这一点陈平心里也有个大概,毕竟现在这种局势嘛,何况他也没那个心思了。 “院长,陈先生到了。” 当陈平看到吴长洲的时候,对方正在写着什么东西,听到陈平来到立刻放下手上的事情起身迎接。 “院长折煞晚生了,请坐,请坐。” 见状陈平赶紧快步上前搀扶对方,余光顺势瞥到了那落笔的书卷上,隐隐见到了几个诸如“格物致知”“理与心”之类的字眼,心下有了思量。 吴长洲坐在椅子上,打量陈平半晌后略显失望道:“似陈大人这等人杰,本应专心于经学之上,为天下生民启慧立志,掺和到这朝堂争斗,实属暴殄天物。” 陈平笑而不语,心中也有许多无奈。 “若是早早知道陈大人,老夫兴许还能救下一位大才于世间,奈何陈大人已然入局,再难脱身也。” “夫子所言极是,晚辈早在十年前就卷入了这些纷争当中,注定不能为往圣开言了。” 陈平叹了口气:“天下事已有将乱之际,我出身寒微无法坐看百姓受到连累,不过尽我所能而已。” 吴长洲闻言点了点头,算是对陈平的选择表示理解。 “老夫知道陈大人分身乏术,也不耽搁你的时间了,这些日子老夫在院中找到了几位子弟,都是有学识同时也对陈大人之说极为推崇的。” “如若陈大人有空,可以不时提点他们一二。” 陈平考虑了一下,他倒不介意传播下心学的思想,只不过时间问题有点难办。 “我看夫子案上写的似乎与晚辈之说有关,不如这样,晚辈这几日将多年之心得撰写出来,夫子再加以补充注释一二,如此融会贯通当更上一层楼。” 这倒真不是陈平有意托大,实在是他也没法保证自己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没空,眼下答应下来是容易,要是失信那就不美了。 君子一诺千金,不是轻易能许的,特别是在自己没把握完成的时候。 对陈平这个提议,吴长洲还算认可,二人都是文人,而且一个正当年少一个垂垂暮矣,没有什么文人相轻之说,交谈起来很是轻松。 敲定了这经学传承的事,吴长洲似乎轻松不少,甚至与陈平谈起了官场之道。 “今岁风云变动,陈大人六元及第本该大展宏图,却受困于这名利场不得脱身,此间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最是煞人。” “老夫一生识人颇多,不过似陈大人这样的还是未曾见过,出身之寒微,成就之斐然,皆无人能比。” “陈大人且听老夫一句劝,若力有不逮激流勇退亦不失为君子也。” 吴长洲说的都是大实话,陈平也能从这话语中听出对方的怜惜,他认同不假,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勇不勇退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多谢老夫子指点,晚辈受教了。” 不过他还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表示自己的尊重。 君子上达,小人下达,吴院长在这种时候还不忘为书院的子弟寻求新的知识,不怕与自己接触招惹非议,引来楚王的敌视。 由此可见其人对于学识的重视程度,这种人陈平自然要敬重有加。 在北岳书院又与吴院长谈了会儿话,陈平便起身离开了,特殊时期,就算吴院长不在意,他自己也不想给书院添麻烦,在这里学习的都是大誉最聪慧最有学识的士子,不敢说人人都能在日后克己奉公践行圣人之学,但哪怕只有一小部分能做到,那也足够了。 只不过在离开书院的途中,不少书院的学子发现了他,跟随在陈平左右想要讨教。 “陈大人先...” “院长别说了,来一趟不容易,不留下点知识总觉得我亏钱书院了。” 吴长洲闻言不住的颔首,脸上满是欣慰之色。 而北岳书院的士子听闻陈平又要讲学后,不禁兴奋异常,纷纷聚集过来洗耳恭听。 对于还在沿用唐朝儒学思想的大誉来说,陈平的这种以心学为主,理学为辅的思想,简直就是一股清流。 但凡是个有点心思的士人儒生,听过陈平的学说见解后,都会惊为天人甚至奉之为圭臬,这一点毫不夸张。 须知汉朝时的治学都是世代相传,绝不会轻传,即使到了后来科举制度开创与印刷业发展,一门学说特别是一门足以折服他人的学说,也都是少之又少难求一闻的。 陈平有教无类对所有人都来者不拒,这在大誉朝可以说蝎子拉屎独一份。 很快,北岳书院里就响起了一阵阵的提问声,而与此同时的北方草原,则是草绿马肥,一片生机勃勃景象。 偌大的草原上,牛羊三三两两的各自低头吃草,偶有牧人骑马驱赶。 若不是去年与大誉的战争没过多久,恐怕没人会相信,这些看起来朴素老实的牧人,一旦上了马拿起刀,会有多么的恐怖。 “可汗,今年的草长得好啊,冬天不用担心了。” 听着身边侍从的话,北辽可汗耶律天聪顺着他的两撇小胡子,漫不经心的问道。 “南边的汉人怎么了?我听说他们的皇帝死了?” “没错,大誉的老皇帝天启已经死了,现在是新皇帝永兴,是个只有十八岁的小子!” “嗯...” 耶律天聪勾起了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笑容。 “这么说的话,楚王也到了誉京?那么,他给我的承诺马上就要兑现了。” “传我命令,掉头南下,去蓟州!” 北辽可汗一声令下,由数十匹马拉就的大帐便缓缓调转了方向,耶律天聪要去的蓟州,正是两百年前从汉人王朝手中夺来的燕云十六县! 而现在,那里早已成为了北辽的蓟州,律法制度都是沿用汉人的,然而蓟州的汉人却已经渐渐胡话,甚至会说汉话的人都不多了。 如果大誉还想着要收复燕云的话,再晚几十年就彻底没戏了,不过耶律天聪不会让他们这么做,因为他也有这方面的想法,那就是完成先祖的夙愿。 入主中原! 第365章 北方异动 第365章 北方异动 大誉,密州。 在天下十三州之地中,北方三州最为艰苦,不仅是因为位置靠北天寒地冻外加干旱,还因为这里直面北方游牧民族。 其中尤以东边的密州、青州压力最大,只因为西北方向的夏州有山川阻隔,游牧民族的骑兵不能够来去自如,而在正北方的密州与青州就不是如此了。 在此时的大誉,立国百八十年的大誉,似乎燕云这个词已经变得遥远且陌生,毕竟对于绝大多数大誉人来说,燕云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但是去年胡虏南侵的可怖景象将无数大誉人的记忆再度苏醒,那是二百多年前,后晋石敬瑭为了自己的私欲引北辽兵进入中原,同时将燕云之地尽数割让与北辽。 而现在,二百年前的苦果大誉一直在承受,只因为之前大誉与北辽实力相当于是各自对峙,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争。 这种和平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一旦某一方在天平上的砝码增加或减少,那么平衡就会被打破,战争将会到来。 去年的战争对承平日久的大誉来说无疑是可怕的,但对北辽来说,这只不过是个开胃菜,是真正大战的前戏罢了。 密州边境,玉龙关。 “将军,近日以来北虏似乎有所动静...” 关城之上,一个身披鱼鳞铁甲头戴虎头兜鍪的健壮汉子远远眺望,听到身旁之人如此说,不禁将眉毛皱成一团。 “又不老实了吗?可恶,在我大誉太上宾天之际趁火打劫,啐,也是他们能干出来的事!” “对了将军,南宫老将军寄了一封信与您,您看看。” 回望一眼那封标有南宫家独特标识的信笺,汉子身体瞬间僵硬,想到了一个不好的可能。 “知道了,你下去吧。” 将信接过,汉子缓缓打开,阅完之后他屏息凝神,双手有些颤抖。 “大兄,祖父将走,你何时回来扛起南宫家的重任......” 与此同时,京城外的一处寻常茶肆中,正扮作江湖侠客的南宫明似乎心有所感,端起酒盅的手停在了眼前。 半晌之后,他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斗笠之下的眸子,发着坚韧光芒。 他这个南宫家的“逃兵”,应该回去了吧? ...... 太上皇天启帝的后事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操办后事的既不是楚王也不是永兴帝,而是由宗正寺负责。 不过每日的祭拜守灵,楚王和永兴帝还是依旧到场,当然,与永兴帝沉浸在丧父之痛不同的是,楚王已然是开始了他的布局。 太上驾崩三天之后,他就开始召见自己的一众党羽,而且还是明目张胆,谁让他此刻的身份已然从楚王变成了摄政王呢? 名义上,楚王已经是大誉的最高统治者了,虽然这个统治只是暂时的,待到合适时机就需要还政于永兴帝。 但暂时的未尝不能变成永久的,何况什么时候是合适时机,这一点上能做的文章可太多了。 所以,尽管天启帝尸骨未寒,但朝堂内外已经开始了站队或是站队前的观望。 这段时间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可这不代表朝局就安定下来了,恰恰相反,陈平十分的清楚这下面涌动的暗流。 暴风雨到来前的平静,莫过如此。 奈何他能做的实在有限,即使因为出色完成了太上皇让他奉天子旌节召楚王入京的任务,被小皇帝永兴破格提拔为正五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并可以随时出入皇宫。 可这些相比起内阁与六部的大佬,还是显得不够看。 陈平心里急也没用,毕竟这还只是刚开始,如果他这就沉不住气的话,之后更困难的路就干脆别走了。 何况楚王在布局,他这边也在布局,虽然小皇帝永兴不太靠谱,但靠着这帮子老臣和皇帝的正统,总能撑一段时间。 只要等到楚王先犯错,事情就有转机,在此之前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不给对面机会。 这就像是猎户去山间打猎,与猎物搏杀固然是极为重要的,然而寻找猎物的踪迹更加重要! 朝堂如战场,拼的不是谁更厉害,而是谁犯的错更少,以不变应万变。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常德元的消息陈平没等到,南宫明那边也没什么动静,各方好像都提前开始了冬眠一样,在等待着惊蛰的那天。 这段时间难熬是难熬,幸好陈平还有美人作伴,有朋友相陪,隔三岔五与谢致远、程诚等人在苏家小园碰头小聚,也不失为一段闲暇时光。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平静不会持续太久,因为这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 皇宫。 楚王已经堂而皇之的搬到了勤政殿处理政务,他从荆州带来的王府卫队也被编入到了殿前司步军司马军司之中,京城不仅是政治力量出现了变动,军事力量也随之改变。 一切都在朝着楚王预想的方向发展,这让他很是自得。 “殿下,六部的佐官基本已经表明了态度,目前就剩下刑部、户部、吏部的三个尚书还在摇摆不定。” “除此之外,关于殿下担任摄政王统辖大政的消息,也已经传达到了各州,天下十三州的知府知州都向殿下送来了祝贺与忠诚,形势一片大好!” 听着身边原先的王府长史,现在的宗正寺少卿如是说道,楚王心花怒放,不过还是很淡定的表示道:“不要放松警惕,嘉炽那小子没什么脑子,万一掀桌子总得防备着点。” “还有那些老家伙,皇兄留下来的人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小心驶得万年船。” 宗正寺少卿点头称是,接着试探性的问了一嘴。 “殿下,这几日北辽的人似乎有些小动作,可能...” 一听到北辽这两个字,楚王心里顿时不快起来,他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拄着下颌沉思起来。 “北辽之事以后要及时汇报,胡虏狼子野心,孤与虎谋皮也是不得已之计,暂时虚与委蛇将来定要收复燕云,一雪前耻的!”楚王声音铿锵有力的命令道。 他是与北辽的胡人有过联系,但那只是在他还是楚王的时候,现在自己兵不血刃的做到了摄政王的位子上,而且以永兴帝的水平,他有信心在一二年之内搞定对方。 到时候自己就是大誉的皇帝,北辽?什么蛮夷也配跟朕谈条件? 不屯兵边境索要燕云,就算他客气了! 感谢书友的月票支持! 第366章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第366章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七月的时间很快过去,大誉的百姓或许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同,但对于陈平这些人来说,用度日如年形容都不为过。 只因为随着天启帝的后事进入流程,小皇帝永兴正式独立的亮相在满朝文武面前后,自身的能力不足与心浮气躁就逐渐暴露了出来。 而与之相比的,是楚王在不断的拉拢人心,一边是个十八岁的年轻气盛小皇帝,一边是个而立之年的老练摄政王。 该选哪一个已经很明显了。 就在这个八月初的一次早朝中,积累多时的矛盾终于是爆发了。 崇政殿的朝堂上,陈平看着脸色阴沉的楚王与义愤填膺的永兴帝,心情十分复杂,他甚至有些庆幸终于要开始了,只因之前的这段时间实在难捱,每日都提心吊胆倒不如快点掀桌子来得直接与痛快。 事情的根本原因不必多说,而导火索更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即楚王与永兴帝有了分歧,莫说是他们俩现在这种情况了,就是亲如一家人也会有分歧。 所以争吵在所难免。 可能是事情还没发展到那么严重的地步,楚王与永兴帝二人并没有亲自下场,甚至内阁诸公与六部尚书也没第一时间站出来,而是由下边的四五品官员出来批驳攻讦。 只是随着争吵的时间延长,内容随之扩大,而永兴帝与楚王都没有下场救火打圆场的意思,或主动或被动牵扯进来的人自然越来越多。 “先帝召摄政王殿下入京,就是为辅佐陛下的,我朝如今内忧外患,陛下年级尚轻没有经验如何能够治理好国家?” “许公所言极是,摄政王殿下在荆州就藩时,荆州百姓无不爱戴推崇,就藩十余年荆州百姓安居乐业,官民之间鱼水交融,此先帝之所望,天下之所盼也!” “...” 这会儿说话的人已经变成了都察院都御史、工部尚书等人,陈平下意识地看向了苏丞礼他们。 果然见到苏丞礼几人眼神交错传递着什么信息,陈平自己倒是没有出手,他的身份摆在这里,不管是对他自己来说,还是对整体来说,陈平都更像是一支奇兵。 如果说苏丞礼等人连这点事都应付不了的话,那他出手也没什么作用,况且陈平也不相信仅仅这点挫折就会击垮他们,要知道这些人都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了,即使现在的形势对小皇帝一方不容乐观,可绝没到一触即溃的程度。 陈平眯着眼睛观察局势,没过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到自己的官长翰林院承旨谢既南站了出来。 谢既南一脸正色,手持笏板极为严肃的说道:“摄政王入京辅政确系先帝之遗命,然先帝已年十八,并非三岁稚童,摄政王既为辅政所需,自当行辅政之事方能服众,陛下,殿下,臣以为朝中某些居心叵测之人实在可恶,可恨,口口声声为陛下为殿下着想,实则是想挑拨离间,用心之险恶,不得不防!” 真不愧是翰林院承旨,这番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的说谁,但是言外之意已经是呼之欲出。 语言是一门艺术,而谢既南显然是一个艺术造诣极深的人,陈平在一旁听的由衷佩服。 到底是在翰林院这种汇聚了天下文人精英、地方大官,没有两把刷子怎么可能? 谢既南这个开场打的很漂亮,苏丞礼等人紧随其后,都围绕着谢既南话里的核心来说,一番唇枪舌战下来他们已然是占据了上风。 陈平看的专注,不停点头,谢既南说了这么多其实核心就一个,大义! 没错,摄政王是有能力,陛下是年轻气盛比不上摄政王,但这又有什么呢?陛下终究是陛下,是从先帝那里正儿八经传位的,大誉的列祖列宗还有天下的人都看在眼里。 你楚王脑子里想的什么,早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不过想归想,就算是人司马昭篡位,也是准备了许久,做了各种工作的。 何况与司马家稳稳掌控天下相比,楚王?你算哪根葱? 不搞定各地的知府知州,不搞定边境的军队,你想篡位? 陈平自然清楚楚王不会没和这些人接触,不过他敢断定,楚王绝对还没掌控他们,至少现在是这样。 永兴帝所拥有最大的优势就是正统,就是大义,他自己还没看出来,而苏丞礼谢既南这些人精则是早已发现,现在打出这张牌可能有些操之过急,但在陈平看来没有什么急不急的。 如果等到大势已去再出手,那就失去意义了,关键时刻容不得多想。 此刻的崇政殿就如同一个看不见硝烟的战场,瞻前顾后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谢既南的话几乎是无懈可击,阴阳怪气的同时没有留出半点的破绽,本来士气正盛的楚王一派官员顿时脸色难看起来,为首的兵部尚书等人更是眉眼阴郁,恨不能将谢既南痛揍一顿。 这话若是换做别人恐怕还真不敢说,但谢既南身份不同,他是翰林院的承旨,统领翰林院多年。 一身清贵是天下文人士子的榜样,这种人与都察院的御史类似,都是不能轻动的对象。 更何况,谢既南搬出了正统这幅招牌,儒家最推崇的就是正统,没人敢正面反驳谢既南的话,心中有怒也得憋在肚子里。 眼看自己这边的人已经掌握了朝堂的主动权,小皇帝永兴那叫一个壮志踌躇,他当即就对着满朝文武道。 “谢爱卿说得对,朕又不是三岁稚童,先帝请楚王入京辅政是好,不过朕以为朕已有能力治理国家,再不济还有诸位公卿们帮助不是?” 陈平本来还乐呵呵的看戏,忽然听到这番话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他猛地转头看向坐在龙椅上一脸兴奋的永兴帝,一口唾沫艰难的咽下,接着目光转移,落到了苏丞礼齐洪明谢既南等人身上。 几人显然都是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出,纷纷变了颜色,保皇派的小官也跟着局促起来,不知道上面的大佬这是要闹哪一出。 与陈平这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兵部尚书等人的机敏反应。 他们在确定永兴帝真的说了这话后,齐刷刷看向永兴帝。 不,应该说是永兴帝身旁的摄政王,楚王! 天启帝是个及格的皇帝,至少从皇帝的角度来说是这样。 虽说他留下了楚王这个定时炸弹,还没把永兴帝调教好,但至少天启帝在位时期能够保持朝局稳定,不让大誉发生大的动荡,这对百姓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说什么士绅欺压百姓,官府视而不见这种事,总归是不可避免的,只要保证大体的局面是稳定的,保证一个相对还算秩序的社会,总比无秩序来得好。 只不过天启帝留下的这些坑他自己是看不见了,苦的却是陈平等人。 如果楚王和永兴帝这两个单拎出来任何一个都不算太大问题的话,那么当这两个卧龙凤雏碰到一块儿,完全可以用地爆天星来形容了。 陈平心里直骂娘,骂的自然是天启帝。 原本按照他们的计划,是要维持楚王摄政王这个局面至少一二年时间,一边等待楚王犯错的同时一边卧薪尝胆等待时机。 可是也不知道苏丞礼他们是怎么和小皇帝沟通的,现在在崇政殿上出现这一幕,陈平简直是几乎要崩溃! “陛下!臣...” 苏丞礼想要开口挽救,然而直接被兵部尚书打断,许尚书拱手对苏丞礼逼问道:“苏阁老莫不是没听见陛下说的话吗?”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即将再度开喷的时候,坐在永兴帝身旁的楚王说话了。 “陛下之言孤深以为然,孤本就是奉先帝之命入京辅政,若陛下已有能力治理国家,自不需要孤来插手。” 说罢,他起身朝永兴帝微微抬手:“孤身体有恙,请辞休憩。” 见到楚王这般的“上道”,永兴帝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乐不可支的让楚王多加休息,直到楚王离开崇政殿。 随着楚王离开,兵部尚书等人皆表情淡然一片沉默,而苏丞礼这边则是脸色难看面面相觑。 陈平心里已经对永兴帝彻底失望,好嘛,东宫教书的时候本以为是个可造之材,就算不听他们的也得听天启帝的吧?再不济先把眼前的楚王应付过去再折腾都行。 没想到这小皇帝纯纯莽夫一个,愣头青头铁的一匹,完全不按套路出牌,随心所欲的做事。 这让他们这些围绕在天启帝周围的官员如何自处? 当天下朝之后,陈平凑到苏丞礼身旁边走边低声说道:“陛下似乎对楚王不以为然,这样下去要不了多少时日百官都会倒向楚王。” “我也知道,明日我会入宫与陛下言说一番,若能让他知晓其中利害最好,若不然,唉...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苏丞礼叹了口气满面愁容,永兴帝年轻气盛如今又没了天启帝管教,楚王稍微挑逗一下就沉不住气,如今惹出来的祸端他们岂能置之不理? 毕竟,几人早已与永兴帝绑在了一辆战车上,偏偏这车还是由永兴帝驾驶,就算是眼睁睁看着他把车开到悬崖,苏丞礼他们也不能跳车。 听到这话陈平心里那叫一个怒不可遏,走一步看一步?这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旁人也就罢了,苏丞礼可是自己的老丈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也在这辆战车上,让他把身家性命和挚爱亲朋都押上,去赌永兴帝的喜怒不定? 开玩笑! 回到自家府邸后,陈平越想越觉得事情不能这么搞,本来他们面对楚王就是劣势的,计划是撑个两三年,但现在计划有变永兴帝想胡来,如此的话莫说两三年了,就是一年恐怕也撑不下去! 到时候小皇帝一倒台,他们这些人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小命也许能保住,功名财帛什么的则想都不用想了,陈平无法接受这样被拿捏的命运,他必须做点什么。 ...... 京师。 天启十八年的大誉跌宕起伏,从春闱陈平夺得会元到天启帝抱病不朝推迟殿试,再到道州白莲贼肆虐,凌州私运案再起,以及之后的殿试上陈平六元及第高中状元。 到了现在,天启帝传位永兴帝,楚王任摄政王入京,天启帝驾崩,永兴帝与楚王开始角力。 一环扣一环,这每一环里陈平都或多或少的参与其中,甚至是精疲力尽,如果这样也还能撑住,毕竟天启帝虽然凡事只为自己考虑,但布下的局不得不说还是十分精妙的。 唯独一点,天启帝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是如此的叛逆,如此的莽撞。 这最关键的一环出了问题,引起的连锁反应就是保皇派在朝野上下的不断失势。 “听说了吗?朝廷要加征三年的赋税,为先帝修陵呢!” “啊?三年赋税!哎呦,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先帝勤政爱民,一向不喜奢侈,怎么这会儿却要大兴土木建陵了?” “说是陛下要尽孝心,朝上的大人们都劝,可没用啊!” 京城的街头巷尾,百姓的议论声入耳,陈平听的是眉头紧蹙心中打鼓,直到来了翰林院门前方才松了口气。 “陈大人,承旨大人说你来了就赶紧去见他,有急事。”陈平闻言,点头过后急忙迈步往里走去。 小皇帝这下算是野马脱缰,再无人能制了,楚王与其党羽悠哉游哉的看戏,而苏丞礼他们的话小皇帝根本听不进去,文武百官这会儿心里都跟个明镜似的,但谁也不说。 楚王党羽是不想说,中立官员是不能说,保皇派们则是不敢说。 因为就连苏丞礼、明承道、齐洪明这些被天启帝嘱为托孤重臣的人说都不管用,旁人要是说了还不得就地正法? “大人!” “你来了,坐吧。” 陈平抿着嘴一脸肃穆的坐下,抬头望了眼谢既南,而后低头不语。 “怎么这般泄气?我们这帮老头子都没退后呢,你这六元及第的文曲星倒没锐气了?” “下官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陈平挤出苦笑,他现在心情低落,感觉无能为力,对天启帝和永兴帝这对奇葩父子无话可说。 要不是牵扯地太深没法脱身,陈平早就拍拍屁股闪人了,京城的水太深,他把握不住。 谢既南虽然也处于风暴中心,但心态却是好的不行,他甚至还有闲心写字喝茶,端的一副风轻云淡。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的身份摆在这里,性命之忧大可不必。” “况且,事情未尝没有转机。” 陈平点点头,不想说话,他现在就想问问永兴帝,谁给你的勇气在天启帝刚嗝屁没两个月就跟楚王硬碰硬的?是梁静茹吗? 然而,谢既南下句话让陈平一下愣住。 “宫里有信,陛下召你入宫。” 第367章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第367章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入宫?召我入宫? 刚刚还想要质问永兴帝的陈平不禁狐疑起来,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没有好事。 虽说他在东宫教了永兴帝几天书,那时还是太子的永兴帝对自己很是喜欢,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太子已经登基称帝,双方身份发生变换,单从永兴帝这段时间的行为就能看出,这厮变化很大。 伴君如伴虎,帝王家最是无情。 陈平揣着忐忑心情离开翰林院,入宫的时候发现谢致远竟还在城门守卫,看这样子小皇帝还是有点心思的,能让御龙弩直守卫宫门,可见他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也许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小皇帝的伪装呢? 陈平这样想着,心里留有一丝安慰的同时来到了勤政殿前。 “陈大人来了?快进去吧,陛下等着你呢。” 殿外伺候的太监见到陈平当即出言提醒,陈平颔首上前进入殿内。 只见小皇帝永兴盘腿坐在案前,咬牙切齿怒视着上面的奏疏,嘴里还在骂着。 “白莲邪教,蛊惑百姓真罪该万死也!” “内有叛贼外有胡虏,朕身负祖宗之期望,怎能容忍?必将发...” 话还没说完,永兴帝就瞧见了陈平进来,当即停了下来起身冲陈平招手。 “陈先生,哦不,是陈爱卿快来!朕有要事与你商量!” 陈平咽了口唾沫,总感觉不是很靠谱的样子,作揖唱了一声是后,来到小皇帝身旁。 “不知陛下...” “你觉得白莲贼可不可恶?该不该灭?” 陈平愣住了,这种问题让他怎么回答?难道还能说不吗? “呃,当然可恶,当然该灭。” 永兴帝点点头,一脸得意:“朕也是这样想的,白莲贼多年前出现一直扰乱大誉,困扰诸位先帝,现在朕即位绝不能再让他们这样下去了,必须出重拳剿灭之!” 听到永兴帝这番话,陈平眉毛紧蹙,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白莲教当然该剿,但不是现在啊! 何况这种邪教从古至今都是存在的,根本不可能说彻底根除,须知就算是后世也一样有无数人为邪教所蛊惑坑害,但挡得住一批又一批的人追随吗? 陈平整理了一下语言,准备和永兴帝好好谈谈这治理国家的基本理念。 “陛下,贼是一定得剿的,可眼下最重要的事是稳固朝堂,而且去岁和北辽胡虏作战,国库已经用掉了许多银子,现在还要给先帝修陵,这又是一笔开销...” 不管干什么事,都得用银子,没银子就算是皇帝也会束手束脚干不成多少事。 陈平出身农家自幼备尝艰辛,自然晓得银钱之重要,然而永兴帝却是皇族贵胄,几岁的时候就被立为了太子,从小到大衣食无忧,根本不清楚银子有多么重要,张嘴就是剿贼,说出来容易,真要做的话就得拿白花花的银子才行。 “父皇修陵的银子朕已经让人去筹了,国库里的银子难道还不够剿个贼的吗?” “再说,今年的赋税马上就收上来了,到时候国库不就充盈了?” 永兴帝满不在乎的回答让陈平哑口无言,谁知接下来他的话更是让陈平呆若木鸡。 “陈爱卿你与朕同岁,怎么也跟那帮老顽固一样瞻前顾后?” 陈平:??? 你都跟苏丞礼他们说过了还找我来干什么?合着我刚才纯粹是白费口舌? “咳咳,既然苏大人等已经与陛下说明,臣就不献丑了。” “哪里,朕找你来又不是让你给朕讲大道理的,你在东宫教朕的知识朕很受用,所以朕决定要把这剿白莲贼的任务交给你,等剿贼成功朕立刻就提拔你!” “等以后...” 永兴帝后面的话陈平已经听不进去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所以朕...剿白莲贼任务...交给你”,好家伙,这他么是恩将仇报啊! 白莲贼要是那么好剿,怎么会一直流传到现在? 你让我去剿贼,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现在他可以判定,永兴帝跟他爹没法比,天启帝这老逼登凡事只为自己,平衡术玩的也够六,虽说玩到最后留了几个坑下来,但只要继任者是个正常人,按照天启帝的计划加上朝中保皇派大臣的辅佐,也是可以操作的。 奈何永兴帝并不是寻常人,在皇后病逝天启帝勤政的这些年里,永兴帝的心理状况绝对无比糟糕,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精神状态。 “臣,臣恐怕没有能力担此大任...” “不,朕已经决定了,非你莫属!” 看着永兴帝一脸正色的盯着自己,那语气之坚定让陈平无法再说出拒绝的话。 所以当他离开勤政殿走在空旷的宫中时,手脚都微微发颤,那是气的。 他么的,让自己一个六元及第的文人去剿贼,这得是哪个大聪明才能想得出来? 剿贼危险难办是一,离开京师无法改变局势则是二,这两大难处让陈平无比头痛,他甚至怀疑这是楚王暗中策划的,为的就是把他赶出京师好方便楚王的行动。 一路浑浑噩噩的出宫回到翰林院,陈平有些心累,要不干脆趁早辞官回乾州老家算了? 这破事谁爱管谁管,反正他陈平是懒得管了,身心俱疲不说还要被队友背刺,并且还给他画大饼说什么“剿贼成功就提拔”,永兴帝这小子别的没学到,画大饼的技术倒是挺精湛的。 他差点就信了! 在翰林院又摸了一天鱼,刚下值出翰林院的大门,就看到谢致远在对面街旁的茶肆等着自己。 “怎么?愁眉苦脸的,我听手下说你今个入宫了?” “入宫没好事。” 陈平摇摇头,没把这事跟谢致远说。 “等会儿程诚也上完课了,咱们聚聚吧。” “别等他了,让他自己个儿研究那什么心学吧,这阵子他总往北岳书院跑,你不知道?” 陈平挠了挠头,他和程诚虽然同在翰林院,不过一个是在摸鱼上班,一个是在听课上学,相互之间能接触的机会不多,倒真没注意。 “好吧,看样子程师兄对此是真上心了。” 程诚比较单纯没什么心眼,又是外来户,就算京城出事也波及不到他,反倒是谢致远这厮,如今混到了御龙弩直的指挥使,算下来也是跟自己一条战线上的人。 二人没走多远就上了一间酒楼,点上三四盘小菜要上一壶酒,便闲聊了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陈平索性也把心底郁闷倾吐出来,与谢致远说了今日之事。 “什么?让你去剿贼?!” “嗯,小点声,我这一去京师就顾及不到了,到时发生什么也没法应对,只能听天由命随波逐流了,唉!” 陈平感慨万千,而谢致远却拄着下颚思量起来,半晌之后他忽然目露精光。 “你怎么就敢肯定这是坏事呢?”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这一遭反而是你离开京师是非地,大展拳脚的好机会!”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陈平被谢致远这句话点醒了,他怔怔出神片刻,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如果说他是天启帝留下的托孤大臣,那么留在京师也还好,关键他不是! 何况永兴帝连苏丞礼等人的话都不听,就算是自己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他可没把白天永兴帝说的什么“你在东宫教朕的知识朕很受用”这些话当真。 他被天启帝忽悠的次数已经够多了,哪里还会相信这些上位者的鬼话? 别看一个个光鲜亮丽宽容大度,实则背后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人心隔肚皮可不是说说而已。 “咱这大誉朝开国快两百年了,历朝历代就没有过三百年的,二百年左右就有乱世。” “我看现在内忧外患的,就有乱世之兆!” 这话,谢致远是压低着声音与陈平说的,听到这话陈平眼皮狂跳,一时有些举棋不定。 他拼了老命考上的六元及第,现在你跟我说乱世就要来了,读书人没卵用了?那他肯定无法接受啊。 只不过陈平到底是接受过后世唯物主义教育的,稍微一琢磨,似乎这说法并非全无道理,大誉立国百八十年,内部矛盾重重,外部也有北辽与西凉两个强敌虎视。 如果安稳传位或许还能再撑个大几十年,但现在情况是,内忧外患的同时,大誉的高层正在左右互搏,这对北方的胡虏来说简直是天赐的入关良机! 难道,大誉真的快不行了? 陈平的心脏跳得有点快,他想起了之前在北大营时见到的大誉军队情况,连大誉拱卫京师的精锐都变得懒散起来,可想而知其他部队是个什么样子了。 他瞄了谢致远一眼,低声问道:“殿前司的兵也不行吗?” 谢致远哼唧笑了两声,端起酒盅啧啧着:“早就不行了,不然你以为我这个没有行伍经验的纨绔子弟怎么进去的?还混了个指挥使?” 陈平眉头紧蹙,谢致远不是一般的纨绔,身上是有点东西的,不过这也不能改变殿前司人员选拔与考核的过场化。 “说是禁军,其实早就成了王宫贵胄官宦子弟们的镀金之地,不排除其中有像我这般的强者,但数量嘛...” 谢致远砸吧着嘴脸上浮起不屑,这一幕落在陈平眼里,让他心弦微动。 禁军与北大营的兵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出现意外只是时间问题,边境的北军与西军应当还保持着战力,可一旦敌人突破边境杀入内地,指望内地的兵马抵抗敌人? 陈平脑海中风暴骤起,如惊涛骇浪般拍打着他的心理防线。 “你说的没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天下将乱矣!” 谢致远展开笑颜抓住陈平的手腕,目光坚定道:“没错,这正是咱们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陈平闻言点头,不过他想的却是抓住这个机会从棋子摇身变成棋手,至少能够不被他人左右命运,想抒展自己的理想完成自己的志向,总不能处处受制于人。 何况,自从年初入局开始,陈平就接连被支使、驱赶着做苦力,不满一直积累到现在。 跟天启帝、楚王、永兴帝这样的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治理好国家? 一颗在汉人之中传承了千年的种子,此刻已于他心底悄然种下。 ....... 陈平觉得自己天生就是个劳苦命。 虽然和谢致远的一番谈话让他看到了剿贼的另一面,但永兴帝的急切还是打了陈平一个措手不及。 第二日一早上朝之时,陈平就被拎了出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永兴帝慷慨激昂的表示,白莲贼,必须得剿,不剿不行! 然后陈平就听到了让他表情扭曲的话。 “翰林院侍讲学士陈平,能力出众,文武兼备,特任命为西南招讨副使,加兵部左侍郎衔,负责剿贼,中州、荆州、道州、乾州、凌州官府,需尽力配合!” 好嘛!真就一点准备都没有,一点时间都不给? 昨天才通知我的事情,今天就要赶我去剿贼?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干的! 陈平脸皮抽搐了两下,忽然想到,西南招讨副使?这意思就是说,还有个正使喽? “太常寺卿陆威,尽忠职守克己奉公,特任命为西南招讨正使,加兵部右侍郎衔,总管事务!” 陆,陆威? 陈平愣了一下,这不是当年的乾州知府吗?他到京城做太常寺卿了? 从官职上来说这自然是升迁,但实际上一个太常寺卿和一个州的知府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这根本就是明升暗降! 而现在,陆威从太常寺卿这个闲职变成了西南招讨副使,权力比他当年的乾州知府还要大。 陈平心里有些欣慰,还好是个熟人,而且陆威从乾州知府升为太常寺卿,这背后,要说没人操纵那是不可能的,鉴于当年陆知府帮了自己不少忙,十有八九就是楚王的手段。 想到这里,陈平先冲走出队列的陆威拱了拱手,二人交换了和善眼神,旋即瞥了一眼楚王。 他果然见到楚王眼神阴冷,似对此有所不满,但却隐忍着没有发作。 很显然,楚王很希望他这个碍事烦人的小虫子赶紧滚出京城,走得越远越好。 至于为什么不动手处理掉自己,陈平想来可能是自己六元及第的身份着实有些敏感,加之他人微言轻,楚王不屑于处理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 陈平心里念叨着,眸子中的光芒微微闪烁,用放虎归山这个词来形容楚王,当然再合适不过了。 剿贼,这个旁人拒之不及的差事在此刻的陈平眼里,简直是难得一遇的幸事。 乱局、剿贼,多么完美的组合,如果与白莲贼相近的地方再能有个正在制造火枪的黑科技小作坊,那就更妙了。 巧的是,陈平还真有这么一处黑科技小作坊,除此之外他在乾州还有着密切的关系网,凌州的知府知州以及木鹿土司也与他相熟。 是啊,一切都是这么的顺理成章,就好像水到渠成一样。 当陈平被永兴帝以及楚王催促着离开京师时,他的心里充满了希望。 此一行,如鸟上青天鱼入大海,再不受羁绊了! 他是致力于科举做官,富国富民不假,但在此之前总得先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行,天启帝活着的时候他虽被当成牛马使来使去,但好歹没有性命之忧。 而现在的小皇帝永兴,陈平是真不敢信他。 碰上个扶不上墙的阿斗该怎么做?陈平的选择很简单,不管怎么做,至少不能继续在这艘即将沉没的船上等死了。 当然,如果跳船之前能带上个救生圈,那就更好了。 剿贼,剿白莲贼,就是获取救生圈的途径! 第368章 寸草不生 第368章 寸草不生 东汉末年,汉灵帝于卖官鬻爵,只需要付出些许银钱就可以获得朝廷的官职,上至两千石公卿下至百石官吏,无不可卖。 如果让陈平穿越回到东汉,碰上这种事他砸锅卖铁想尽一切办法也要买个官的,毕竟只要官职到手,付出的银钱根本不是个事,只要等到灵帝驾崩,天下大乱时,那这买来的官就能变成终身制。 现在这个负责剿灭白莲教的西南招讨副使,于陈平来说,和东汉末年的租官何其相似? 若天下乱,他便可以手握兵马进退有度,若天下定,他也能剿贼立功从容归朝,可以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吃亏。 想通了这一点,陈平对此事无比重视,赴任前的准备工作也有条不紊的进行。 去剿贼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剿贼需要钱需要人,人倒是不难,西南各州的兵马都可以调动,除此之外需要自己直属的军队也可以从地方上招募或是直接从其他地方抽调。 但是这个钱就难了。 去年抵抗北辽胡虏入侵耗费的银钱之多,以至于国库都变得空虚,不过要说支撑不起剿个白莲贼的那也是不可能。 问题在于这笔银子怎么拿到手? 陈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户部,只是他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明白这种要银子的事不好办,所以直接去找了小皇帝永兴。 “银钱粮草不用担心,朕已经让户部兵部准备了。” “白莲贼乃朕心腹之大患,一日不除朕一日难安,陈卿朕与你明说了吧,灭白莲贼不仅是剪除祸患,还是朕竖立威信的重要一步!” “朕希望你不要辜负厚望!” 永兴帝的话让陈平一时语塞,好家伙,合着你什么都没安排好就让我去剿贼? 没银子我拿头指挥别人?等户部和兵部准备好再送到地方上,白莲贼早就不知跑出去十万八千里了! 换做是别的时候,陈平绝不会接下这种差事,但是现在机会难得,他也只好硬着头皮上。 “陛下,户部兵部事务繁多,臣恐怕耽搁不起。” “如若事有不逮,臣请陛下赐以便宜行事之权,令臣可以灵活募资剿贼。” 按理说如果官员愿意自己出钱或是找冤大头出钱剿贼,皇帝高兴都高兴不过来呢,根本不会拒绝,只不过陈平要的是那“便宜行事”之权。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正所谓如此也。 果然,永兴帝年纪轻轻,听到陈平如此慷慨大义,顿时受到感动满口答应下来。 完事还不忘一拍脑门,转头把自己的一把宝剑摘了下来递给陈平。 “朕差点忘了,让你做如此大事,要是受地方掣肘得费多少功夫,喏,这尚方剑赐你,各州官员除知府知州外,但凡有阳奉阴违通贼抗命者,可持此剑削去乌纱帽扣押,六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 陈平:??? 这一遭要不到钱他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没想到竟然要来了个尚方剑和便宜行事的权力。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嘶...这感情好啊! 陈平美滋滋的接过宝剑,作揖谢过,君臣相对都是喜不自胜。 永兴帝高兴的是陈平这人善解人意,安排的任务也从不拒绝,能力忠诚都信得过,比父皇留的那些老头子好用多了! 而陈平则高兴从永兴帝这里捞到了便宜,此去剿贼想必会顺利许多。 至于他走之后的京城,永兴帝和楚王之间会摩擦出怎样的火花,那就不是他能管得到的了。 转头出了皇宫,来到翰林院时,陈平见到前太常寺卿现西南招讨使加兵部侍郎衔的陆威已然等候自己多时了。 “陆大人!” “陈平,昔日一别,没想到你我已是同朝为官了,果然是天纵英才,不可估量呐!” 陈平拱手微笑,当年乾州的一朝朝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不禁让人唏嘘不已。 陆威坐在谢既南的右手边,转过头来又说道:“我记得现任乾州知府杨谦是你的学生吧?” “天启二年的会试,萍水之缘而已。” 谢既南抿了口茶水,摆手表示道。 虽是如此说,但陈平和陆威都清楚这层关系不浅,只因为大誉朝野上下都是儒家思想统治的。 君臣、父子、师徒,这些都是绝对不可违逆的关系,尽管谢既南只是在天启二年的会试做了主考官,但参加了当年那场会试的士人,只要见到谢既南,无论官职高低都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尊称一句恩师。 而谢既南如今站在永兴帝这边,是保皇派,杨谦即使是楚王一派的人,也要有所顾忌。 何况陈平与陆威都或多或少见识过杨谦,知晓此人不太可能站队楚王,如此乾州问题就不大了,而凌州更不用说。 这样的话纵然道州、中州的官员都追随楚王,他们在西南剿贼的处境也不会太过艰难。 “京师局势一日三变,你离开京师是好是坏难以论说,不过此去剿贼是机缘也是凶险,其中度量还需你自己把握。” “下官省得。” 对于谢既南的关心陈平自然虚心接受,不过他既然如此爽快应下这份差事,就肯定有自己的底牌。 九龙堂、天香阁都是以乾州为大本营的,而且那里还有他的同窗故旧,既是西南剿贼,离乾州越近他能接收到的助力自然越多,上头再没有楚王永兴帝以及其他人压制的话,能够自由发挥的地方也就更多。 再说了,此行的招讨正使还是自己的熟人陆威,种种因素叠加下来,陈平信心满满。 当然,他不会告诉任何人,自己已然做好了乱世将至的准备,在外人看来这次剿贼只有成功和失败两个结果,然而在陈平看来,剿贼成功与否都只是附加品,真正的大头是通过剿贼让自己掌握一支军队! 大誉建国快两百年了,如今内忧外患,高层又左右互搏,外面还有强敌环伺,如此处境实在让陈平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为亲朋好友的未来做些准备。 防患于未然嘛,就算是没有乱世,手里攥着一支兵马再入京在朝堂上说话,也更有份量一些。 三人在谢既南的书房内小聚几刻后,陆威起身向谢既南告别,陈平也起身随行。 “户部的事陛下怎么说的?” “陛下说正在准备,不过我已经向陛下请来了便宜行事的权力,小子尚有家赀,可以助军犒饷不管户部发不发银子咱们都能剿贼。” 听到这番话,陆威不禁眼前一亮,笑着说道:“不愧是叶先生的得意门生啊,能力、心思都是同龄人中的翘楚。” “既然已经准备妥当,那还等什么?京师是非地,离得越远越好!” 陈平含笑点头,拱手送别了陆威离开。 京师是非地,说的好哇! 往苏府定亲的时候,陈平没有大张旗鼓,原因也很简单,一是京师局势紧张,二是他不想惹人注意。 这一点苏依依也清楚,二人是两情相悦又非为了甚么利益,所以当得知陈平又要离京时,苏依依也不再哭闹,只是略带幽怨地望着陈平,嘱咐他路上小心,注意安全之类的。 “放心就是,我是去剿贼又不是去送死,而且只是个副使,陆大人才是正使。”陈平如是安慰道,他心中自是有愧的,可是这也没办法谁叫形势比人强呢? 苏依依努着嘴道:“人家知道,只盼你能快些回来,我听爹爹说陛下不,不似人君,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变故发生...” 陈平点点头,心里也是惆怅,永兴帝的胡闹连苏依依这样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都已知晓,想必京城百姓更是明白。 想到这里,他肩上的担子不禁又重了几分,时间不等人! 和苏依依诉说些许光景后,陈平就站起身来。 “时候不早了,陆大人想必等急了,我先走一步,可能年末回京也可能明年才能回来。” “嗯,你去罢。”苏依依揪着帕子低声说道。 最后回望了一眼楚楚可人的苏依依,陈平将心中繁杂留恋斩断,转头离开。 大丈夫行事,万不能为儿女私情所困,否则就会如楚霸王一般,落得个英雄气短的下场。 走出苏家小园,陈平一眼就瞧见了半开着车窗坐在车里的陆威,二人目光交错,陈平颔首致意,跟着上了马车后就朝城外驶去。 “提得起,放得下,能做到这般举重若轻,非常人所能为也。” “大人过誉了。” 陆威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眯着眼打量起陈平来。 “这白莲贼,你打算如何剿?” 陈平精神一振,将注意力集中起来,南下剿贼在他的计划里是积蓄力量没错,可如果白莲贼剿不动亦或是控制不住,一切都是空谈。 “根据邸报以及各路消息,白莲贼应当是想突入中州,中州早有白莲教传播,他们一到中州就能联络四方,而且中州四通八达很难进行围剿。” “说的不错,此事棘手的很。” 陆威淡淡说道,这些阐述都只是浅显简单的结论,他不认为陈平只能做到这一步。 感觉到陆威那双炯烈眸子,陈平沉吟片刻继续开口:“不过属下不认为白莲贼会在中州造反!” “嗯?”陆威来了精神,饶有兴趣的示意陈平接着往下说。 “中州四通八达是不假,但多是平原的地形也让他们无处可藏,一旦有官军围剿,他们就只能应战或是逃窜,绝无藏匿坚守之可能。” “而中州距离夏州与青州密州都不远,但凡我们从边军那里调来一两支千人左右的骑兵,就能对他们造成极大威胁,此前白莲贼多在南方山川之间活动,必不会以短击长以卵击石。” 关于白莲贼这伙人,陈平还真不是没有研究过。 甚至在很早之前他就对这白莲教有过了解,只因为这个宗教与江湖上的三教九流都有接触,不只是凌术、程元俭他们这组织与白莲教,就连九龙堂都和白莲教做过生意。 如果不是涉及如此之广,白莲教也不可能生存到现在,更别提起兵造反了。 说起来白莲教与程家这组织的运作模式有些类似,都有贿赂官员通过走私来赚取银钱的路子,而且最终目的也基本相同,都是反抗朝廷换自己上去。 只不过白莲教是用宗教传播的,这一点有利有弊,而且这类邪教千百年来生生不息,早有前人发掘出了对付他们的办法。 陈平要做的其实并不难,唯独就是猪队友不能太多,否则屁大点的小事也做不成。 幸好,招讨正使是陆威,而乾州与凌州这两个地方的官绅,自己至少是能号令得动的,再加上永兴帝给的尚方剑与便宜行事权力,就目前来看问题是不大的。 “说得好,他们不去中州那会去哪儿?” 陈平与陆威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道:“荆州!” ... 荆州。 在荆州与中州、道州交界的莽莽山林之中,一批批白莲教的人马已然聚集了起来,并且还没有停歇,不断的有来自其他地方的教徒跋涉而来,团结在教首的大旗之下。 如今,这里的白莲教徒已经来到了一个可怖的数字,而当地官员却还没有发觉危险的到来,亦或是知道却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蒙头当做无事发生。 “教首大人,中州的教众已经开始行动,为咱们造势了!” “很好,人也凑的差不多了,事不宜迟,今晚就攻城!” 荆州西北部的郧阳县外,一帮白莲教高层听到教首的命令后,无不是振奋异常,圣教隐忍多年,终于要到举起白莲大旗,解放天下百姓迎接无生老母降世的时候了吗? 虬髯教首扫视一圈下来,一一下令:“去把武器发放给教众,还有,通知荆州的教徒们随时准备起事接应。” “楚王北上入京,把荆州的精锐都带走了,现在荆州空虚正是我们大展拳脚的好时机。” “只要能在荆州攻下几座城池,天下各地的义士就会看到狗朝廷的无能,到时候各地揭竿而起,何愁圣教不兴?” “弟兄们,昨夜我梦到弥勒佛公,他托我传话于教众。” “白莲出世,老母赐福,咱们建立圣国的时候到了!” 这一句句话激励着在场的高层,尽管他们已不是底层那些愚昧的教众,但也抵挡不住这攻城略地,建立圣国的诱惑,纷纷匍匐着跪倒在地,高声呼喊着“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之类的话。 不过多时,外面的教众就得知了弥勒佛公传话一事,欢呼声响彻山谷,随着一把把武器被分发下来,身怀利器杀心自起的教徒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狂热。 当太阳缓缓落下,无数白莲教徒便从山林之中涌出,朝着郧阳县城的方向杀了过去。 沿途村镇无一不是遭到了抢掠,男人被杀,老幼被虐,至于女子则是尽数遭到奸污,在将金银细软等洗劫一空后,便一把火将村镇烧了个精光。 冲天火光映照着无数白莲教徒的人影,映着他们往郧阳县城的方向扑去。 白莲所过,寸草不生! 第369章 两个好大儿 第369章 两个好大儿 大誉,天启十八年。 京城。 陈平是八月九日启程的,同行的人除了西南招讨正使陆威之外,还有一支军队。 “李师兄?” 李峰骑在马上,一身轻便皮甲腰挎宝剑正望着陈平这边,见到李峰的一瞬间他是惊喜交加的,没想到这支随行的军队竟是由李峰带领! “陈平!” 故人见面,自是分外热情,陈平望了眼李峰身后那规模不大的兵士,冲李峰道:“真没想到是你,这些人都是精锐吧?” 李峰含笑点头,别看他只带了不到千人的部队,但这些人在北大营里绝对是一等一的精锐,而且个个都是骑术好手,他还特意给配了一人双马,一旦列阵冲锋,白莲贼寇这种乌合之众就算有万人,也抵挡不住,只有被冲垮阵形狼狈逃窜的下场。 “嚯,李将军,别来无恙啊!” 陆威这时也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笑着打起了招呼。 既然都是熟人,也就没那么多客套了,三人寒暄一阵后就启程南下,路上陈平向李峰询问了些关于北大营军士的事情。 “久居后方,已疏于训练,战力退步矣。” “这样吗?” 陈平喃喃道,果然如他想的那般,北大营的兵虽说还是北军,但已经与边境的北军不同了。 原本因为京师禁军不堪战而留下来兼任宿卫京师之职的北大营军士,现在也走上了禁军的老路,变得不再善战。 只不过那是与边境北军相比,对上禁军来说,北大营的兵依旧是厉害的。 而殿前司步军司马军司这三衙也就是拱卫皇宫的部队,他也通过谢致远有所了解。 边境以内,无论是北大营还是禁军,亦或是直属皇帝的三衙,无一例外的都有了不同程度的退化,这愈发让陈平对自己的判断加以肯定。 偌大一个大誉朝,除了西军与北军这寥寥十万左右的军队外,再无一支能战之兵! 一旦内部发生动乱,小的还能被扑灭,可要是出现大的,就得要从边境调兵才行,关键这边军内部也不安稳。 像啊,很像啊! 唐朝的安史之乱不就是这么来的吗?安禄山起兵之后席卷关东,唐廷不得不从陇西调兵镇压,致使吐蕃入寇,占据河西切断西域不说,还进一步进犯关中,甚至攻陷长安! “对了,南宫兄近来可与你接触吗?我闻先帝崩后不久,南宫老将军也卧床不起,恐怕...” 李峰摇了摇头:“未曾见他,不过听说南宫明已经回到了南宫府上,时局如此他不可能再隐匿于江湖了。” 陈平对此表示肯定,南宫明和罗砺这二人都是因为当年南宫家被攻讦弹劾,进而导致北军被各路文官乃至宦官掌控才出走的。 如今局势回转,随着楚王与永兴帝争权夺利,北军与西军这两支边军地位愈发重要,他们自得重回行伍,洗刷曾经的冤屈与耻辱。 “罗兄,李将军的话你听到了吧,南宫兄都回去了,我为你寻得的这个参将可别嫌弃。” 不远处正骑马闷头前行的罗砺闻言顿了一顿,继续走了许久才回上一句。 “不嫌弃。” 听到这话陈平才笑眯眯地与李峰说道:“李师兄,请你给罗兄做副手不会生气吧?” “你小子,给罗兄弟安排这事不和他说也就罢了,竟也不告知我。” 陈平躲闪过李峰的拳头,笑道:“这不是不知道是你来嘛,本来还想着怎么安抚呢,一看是你那就好说话了。” 李峰摇着头笑了起来,陈平这小子纵是六元及第在朝中步步高升,也不忘记从前的同窗故旧,就冲这份心,他都不会生气。 “我便是那般好打发的吗?回来后你怎的也得从天香阁给我送些好宝贝才行!” “好好好,我怎么会亏待师兄呢?” 一路说说笑笑,这支西南招讨使的队伍徐徐向南行进。 他们不知的是,此时的荆州大地之上,已然在发生着一幕幕人间惨剧。 ...... “陈平,陈平!” 睡梦之中,陈平忽然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辗转两下之后猛然起身,只看到李峰正在自己身旁。 “师兄?何事夜半寻来?” 李峰瞪着那双精光眸子,看向他:“事关大誉社稷及你我生死,所以夜半寻你。” 陈平心里咯噔一声,微微点头后,就见李峰继续问道。 “先帝遗诏一事你可知晓?” “先帝遗诏?” 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啊,李峰是怎么晓得的? 陈平愣神片刻后表示自己知道,只不过宫里宫外都没有人发现遗诏,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接着询问李峰为何出此言。 “先帝遗诏并非虚构,而是确有此事!” “而且,遗诏不在别处,就在你身上!” 嗡——! 这一通话瞬间让陈平头脑清醒,他眼睛瞪得滚圆,翻身下床,死死盯住李峰。 “师兄,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李峰凝神不语,无言的动作表明了他的肯定,见状陈平绞尽脑汁思考起来,遗诏在自己身上? “不可能,我见先帝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有什么遗诏给过我?如果你是说那圣旨,早就被查过了,根本没有。” “你确定没有其他的了?” 陈平龇牙咧嘴的开始回忆,双手也在身上摸索起来,突然,他身子一僵,缓缓把手从腰间抬起。 “你是说,这个金鱼袋?” 此刻,陈平手上攥着一个金鱼袋,那是皇帝赐给的,自己一直带在身上却未曾拆开一看过。 李峰也不敢笃定,二人四目相对,陈平旋即将金鱼袋小心拆开。 “莎莎!” 当陈平捻着一张纸条拿出金鱼袋时,他的呼吸都为之一滞,双眼更是死死钉在了上面! 真,真有?! 天启帝算计之深,竟到了这种田地?! 那岂不是说当年恩师之死的前因后果,天启帝也尽数知晓? 陈平没想别的,看到这张纸时他的思绪为之延伸,想到了这些年来天启帝的种种作为,原来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他的什么平衡之道,为了他的什么虚名情义,放任楚王积蓄力量勾结官员,直到现在丢下个烂摊子两腿一蹬,找他的列祖列宗邀功颂德了! 看呐,大誉被我治理的多好,既没有兄弟相残,也没有外敌入侵,百姓们也过的勉强活命,天底下能做到我这样的皇帝,能有几个? 他是不知道留下的这烂摊子会引起什么样的动乱吗?他当然知道,只是这老混蛋根本不想身后之事,只为了自己的虚名与所谓的什么平衡,其他的与他如草芥无异。 “呵呵,遗诏?” 陈平咬着牙看向这薄薄纸条,活着折腾算计我还不够,死了还想拿我当枪使,天启老儿,真有你的啊! 八月的日头已然没有七月那般毒辣了,这种气候最舒适不过,行军亦然。 在招讨使的队伍行到中州时,白莲贼入寇荆州的消息也传了过来,得知此事队伍上下不禁一片哗然,陈平则顺势找到了陆威商量对策。 “在此停留,观察形势?” “没错,大人不见自我等入中州以来,当地官员并不上心,中州尚且如此,荆州作为楚王封地定然更加不配合,甚至可能将我等拒之门外。” “而且,白莲贼声势浩大,大人现在手头只有千人不到的骑兵,怎么也得在中州募集兵士制定计划才行吧?” “再者呢,为保证此行剿贼万无一失,下官想去夏州一趟,看看能否从西军借来一支精锐助战,若能成功则剿贼必事半功倍也!” 听到陈平的论说,陆威感觉言之有理,思量片刻后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待到陆威带着余下人马往中州府城驻扎,陈平则与罗砺和李峰带着几十个轻骑转道向西,朝夏州方向狂奔了。 一路沿着大河南岸西进,过潼关后即进入了关中,所费不过七八日的功夫。 “京兆府就在前方,那位殿下如今还在秦王府,直接去吗?” 李峰瞥了陈平一眼,问道。 “去,事不宜迟,晚一天消息都有走漏的可能,陛下的能力你也清楚,常将军支持就代表西军支持,南宫家也会支持我们,这也就代表北军支持。” “得西、北两军支持,再有秦王鼎力,大事可成矣!” 陈平很果断的定下决心,这让李峰有些诧异,但转念想到这是陈平之后,顿时了然。 “那便走罢,没想到你我有朝一日也能做此大事,成败在此一举了。” 陈平颔首,这几天于他而言可以说是此生最为紧张的时候,虽说决心早在看到遗诏的当晚就已敲定,但事情之重大还是让他寝食难安辗转反侧。 而到了京兆府,这些担心却消失不见,所留下的只有一心的坚定。 什么六元及第,什么荣华富贵,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一直以来想的就是匡扶天下,民富国强。 之前走的路是科举做官,可是在这条路上陈平付出了太多太多,而当他初入官场后,又得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勉强生存,苟延残喘。 即使如今入朝不过几个月时间,就从翰林院修撰做到了翰林院侍讲学士,可敌人比他更强大,完成夙愿的道路上坎坷与艰难也更多。 他没有把握一辈子兢兢战战走完,所以在这可以一蹴而就的捷径面前,陈平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赌上一切。 谁叫他本就没有多少家底呢? 输了便输了,就算不赌也大抵是没什么好下场的,天启帝留的摊子实在太烂。 夏州,京兆府。 这里是西军所在之州,是直面西北胡虏的边境,不过那跟京兆府没有太大的关系,只因这里是整个夏州的膏腴之地。 而秦王,也就是天启帝的叔父,其封地就在这里。 陈平等人一路出示身份顺利入城,而后直奔秦王府。 “西南招讨副使,兵部左侍郎陈平求见秦王殿下!” 报出自己名号没过多久,陈平就被请入了王府之中,随着秦王府长史的引领,穿过层层回廊与别院,他来到了一处书房之外。 “王爷便在里面,大人请吧。” “多谢!” 陈平迈步来到书房前,叩门片刻,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沧桑声音。 “可是陈大人?进来吧。” 陈平顺势推门而入,只见书房之中正有一垂垂老者坐在躺椅上小憩,房间内熏香微动,另还有一个年轻男子站在书架旁翻阅书籍。 想来,这便是我要找的人了吧? 他深深看了一眼年轻男子,来到秦王跟前拱手作揖。 “下官见过殿下!” 老秦王年纪已经很大了,见到陈平进来也没做太多动作,只是微微动了下手臂道:“陈大人英年才俊,不愧是先帝选中的人。” “多的话本王也就不说了,想必你也清楚该做什么,嘉洛,与陈大人出去说说吧。” 秦王的话传来,名为嘉洛的青年转过头来看向了陈平。 陈平亦看过去,第一眼的感觉就是像,和天启老儿像,和永兴小混蛋也很像,天启老儿果然够阴,竟然把大儿子藏在了秦王府十几年。 “殿下,请移步一叙。” “陈大人先请。” 石嘉洛五官端正面容清秀,说话也是温文儒雅,陈平闻言点点头先走一步。 二人就在书房外的小亭坐了下来,没有茶水唯有翠竹作伴。 “殿下可做好准备吗?” “我自幼长在王府,初生时的记忆早已忘却,若非阿爷前两年将甚身世告知与我,恐怕我现在还不知道这一切。” 石嘉洛声音平淡,像是在叙说着他人的故事,而非他自己。 “既生得帝王家,哪能自己决定诸多事情,父...父皇西去,若陛下能治理好国家,想来也用不到我了罢。” 陈平静静听着这位本该继承皇位的青年说着一切。 石嘉洛,大誉天启帝的大儿子,生不过百日就被发现有眼疾,因此被暗中送到秦王府寄养,对外宣称则是夭折。 只不过任谁也没有想到,这天生眼疾做不得皇帝的孩子,竟在六岁时突然复明,按理说应当被接回皇宫立为太子才对,奈何当时永兴帝早已出生,并被立为了太子。 石嘉洛这个嫡长子就只得继续待在秦王府,如此一直到现在。 “殿下若不愿涉险,下官不会强求。” “呵呵,那就不必了,陈大人,你知道一个人被圈养了二十年的感受吗?” 陈平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男子近乎颤抖的身体,以及那有些癫狂的表情。 “我能有出去的机会,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皇位本该是我的,我自该光明正大的拿回来!” 石嘉洛眼里透着一抹疯狂,舞动的双手更是看得陈平心脏加速。 他妈的,天启老儿生的两个好大儿! 一个被他关在秦王府当做备胎,关了整整二十年快要疯癫。 一个被放养变得天大地大我最大,自傲自大的没边。 计划的倒是很完美,石嘉炽不行就换石嘉洛上,可他没想到的是,两个儿子都不行! “殿下所言极是,臣愿为殿下披荆斩棘,入主京师!” 秦王府的庭院中,陈平望着癫狂到进入自己幻想世界而不能自拔的石嘉洛,眸子中精光闪烁,恭敬的回道。 摊上这爷三个,大誉朝,乱定了! 群: 新书在群里,欢迎来聊聊天。 第370章 时候到了 第370章 时候到了 秦王府。 “朝廷的事本王不便掺和,不过先帝有托,本王也不能置之不理,现在元启那家伙想干什么漫说是本王了,天下人都看的清楚。” “嘉炽小子不明道理不听忠言,将来必成祸端,而嘉洛是孤自小带大的,无论是心性还是能力,都胜过嘉炽许多,大誉朝到了如今也该好好拾倒拾倒,洗涤洗涤了。” “你将嘉洛带上,时机合适孤会与你们说明何时揭晓身份的。” 老秦王看起来老眼昏花似乎糊涂了,然而这一番话说下来,陈平已然明白了为何天启老儿会把嫡长子托付给他。 姜还是老的辣,老秦王心思之缜密,将一切都考虑到了。 陈平面容严肃的答应下来,一副忠臣模样。 见陈平如此听话老秦王也没再多说,摆摆手令他下去。 “今日暂且歇息,明日即可出发,孤从王府给你拨些兵马随行,免得遭遇甚么不测。” 陈平本还想着老秦王不会想到他这个年轻人藏着多大的野心,听到这话不禁身子一顿。 “嗯?怎么?” “没什么,下官多谢殿下考虑周全!” 陈平将头垂下,避开老秦王毒辣目光,这老小子比天启帝还要敏锐,不得不防呐! 万幸老秦王在此之前并未与陈平有过接触,只是通过天启帝知晓陈平一二,所以即使察觉到一些不对劲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谁会认为一个年纪轻轻没有根底的家伙会有那么大的野心呢? 在秦王府上待了一夜过后,翌日陈平就看到了石嘉洛带着一帮秦王府的侍卫等着他了。 “陈大人,可以出发了。” 陈平来夏州除了找到石嘉洛之外,本来还想着依靠常德元的关系从西军借来一支精骑作为杀手锏。 但现在秦王给了一支精锐,他也不好再说走一趟西军了,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匆匆一趟夏州之行,虽是接到了石嘉洛,陈平心里却不是那么的安心。 一是老秦王老谋深算恐怕不好对付。 二是这个嘉洛殿下比起石嘉炽那铁头娃要精明许多,虽说看起来精神不太稳定,但总还是棘手的。 如果将来大事办成,自己被一脚踢开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得为这些早做准备才好,否则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全给他人做嫁衣那就不美了。 揣着这样的心思,陈平一路上没少试探对方,不过这嘉洛殿下似乎心有所感,并没有透露什么,然而越是这样越是叫陈平有所忌惮。 做这件事他的地位在不断上升,可根本性的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决,他仍旧还是个棋子,只不过从只能向前拱的小卒子,变成了车、马这类重要棋子罢了。 或许在秦王、石嘉洛这些人眼里,这已是对他难得的恩赐,但陈平并不这样想。 棋手制人,棋子受制于人,这些年他担惊受怕提心吊胆的日子过的足够多了,若是拼尽全力赌上一切还是只能做个棋子,尽管变成了重要的棋子,也不是陈平所想要的。 大任在身,焉能为牛为马,坐看庸人临朝荼毒百姓? 从夏州回到中州的路上,陈平信念愈发坚定,天启帝靠不住,永兴帝靠不住,这老秦王与什么嘉洛殿下,自然更靠不住。 他所能依靠的,唯有自己而已! 中州,汴梁府。 来自南方荆州有关白莲教肆虐的消息使得这里的百姓惶恐起来,只因为白莲教不止在荆州,在中州也有出没。 朝廷的邸报、商贩走卒的口传以及不断调动的兵马,都在从各个方面印证着白莲教举旗叛乱并非流言,而是切切实实的。 不止是普通百姓,就连中州知府亦对此感到不安,进而日日拜访西南招讨使陆威,询问朝廷对此的应对之策。 因为他深知以中州多年未曾见过战仗的厢军,对上宗教狂热的白莲叛贼是绝无胜算的,他能够指望的就是朝廷而已。 “府尊大人,陆招讨不是说陈副使已经去夏州借兵了吗?” “中州天下要地,朝廷不会放任白莲贼祸乱中州的,陆招讨奉命剿贼正是朝廷的态度,咱们大可心安矣。” 听着身边幕僚的话,中州知府还是不能彻底放心,他一脸忧虑:“话虽如此,可在这个节骨眼上,本府真是经不起折腾的,但凡出点差错就会被人抓住把柄。” “这顶乌纱帽倒不算什么,怕就怕连累家小啊!” 从陆威处走出来,中州知府在外面考虑了许久才要回到衙门去,正要离开的时候,就看到正西方向一队骑手纵马奔腾而来。 “吁!”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从夏州返回的陈平一行人,当见到陈平这些人后,中州知府立刻凑了上去。 “敢问,可是陈副使?” 陈平瞥了一眼那木墩一样的官儿,呵呵一笑:“没记错的话,应当是丁知府吧?” 身材矮胖的丁知府闻言喜上眉梢,连忙笑道:“陈副使年轻有为,咱这知府算不了什么,白莲贼正猖獗,本官还指望陆大人和陈大人出手相助呢。” “对了,这些是...” 不看丁知府指的是谁,陈平便自顾自地答道:“如丁大人所言,白莲贼猖獗,本官便西去夏州借了一趟兵,秦王殿下在京兆府借了些精锐于我。” “还有这位,丁大人还不来见过殿下?” 陈平笑眼盈盈地冲丁知府招手,转头望向那策马而立的清秀男子。 这会儿丁大人才恍然大悟,听得殿下二字,眉眼间情绪转变,表情也跟着变了起来。 “下,下官见过殿下!” 丁大人拱手作揖的同时低声对陈平问道:“陈大人,这是哪位殿下?” 没等陈平回答他,马上的石嘉洛便冷声开口了。 “孤是秦王幼子,自幼生在王府,性格孤僻不喜近人,所以没什么人知晓。” 说这话的时候石嘉洛神色不动,仿佛在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看到这一幕的陈平眼睛微眯,心中泛起一丝波澜,为天启那老儿寄予厚望的果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如此年纪就有这等心境,若不是精神状况不稳定,他还真会将之前的大胆计划掐灭,做个辅世良臣便罢。 只可惜,到底还是年轻了,老秦王与他灌输的权谋心术再多,无人练习也只是个花架子,被自己到来冲昏头脑竟当着他的面癫狂到不能自拔,暴露了他的弱点,这可是兵家的大忌。 当然,也许是人家根本瞧不上自己,认为他陈平能力再强也不过是蒲草浮萍,算不上什么威胁。 呵,如此也好,陈平想道。 本来,陈平是想让石嘉洛暂时不要暴露身份,至少短时间内不要。 不过老秦王对此并不担心,说是石嘉洛的身世除了他和已经去世的天启帝之外,就只有陈平知道了,而且在秦王府待了二十年,如今越早露面就能越早的聚集起力量,为将来的大事做准备。 这话陈平没法反驳,而且最重要的是当得知他是当今世上唯二知道石嘉洛真实身份的人时,陈平心里是毛骨悚然的。 这是看重不假,但这更是一种警告! 这意味着,一旦石嘉洛出事,他陈平的嫌疑最大,少不得要跟着一起陪葬。 初时陈平自然是心惊胆战,不过随着这一路走来他也是想明白了,恐吓我是吧? 想他一个十八岁六元及第高中状元的青年才俊,竟然被一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恐吓了,要是真的被吓住,那他还读什么圣贤书,言什么鸿鹄志? 所以,自夏州回来,陈平心里就憋着一股怨,天启帝背刺我,楚王威胁我,永兴帝学他爹拿我当枪使,老秦王恐吓我,这个劳什子石嘉洛怕是也如出一辙,大誉皇族这一大家子就没一个好人。 既然如此,也别怪他陈平心狠手辣了。 回到中州的翌日,丁知府就再次拜访,还是问如何应对白莲贼的事情,只不过这次他没那么焦虑了。 “丁大人言之有理,陈平,你怎么看?” 作为西南招讨使,陆威其实对兵事不怎么通晓,他也知道陈平是个读书人,但不知为何就感觉陈平会有办法应付。 陆威一开口,在场众人目光顿时齐齐聚焦在了陈平身上。 作为一个新入官场没多久的人,陈平本不该受到如此关注,奈何他从一开始也就是还没进入官场之前就卷入了大誉最高层的争斗之中,更在之后展现出了自己的能力,以至于尚未加冠的年纪就担任了西南招讨副使之职,随同陆威一起镇压乱党。 对此陈平自是心知肚明,他十分淡定的说道:“白莲贼狡猾奸诈,中州又是天下要地,在此之前中州已然出现白莲贼叛乱,所以本官以为中州防务不可轻视。” “至于荆州贼患一事,这未尝不是贼寇的声东击西之计,吾等身负皇命,绝不能中贼人的奸计,且荆州乃摄政王封地,官兵皆是精锐,纵然不能歼灭贼寇,也能拖住他们为吾等争取时间。” 论起忽悠人,陈平本来是不太擅长的,但是再淳朴善良的人被天启帝、楚王这一大家子坑过后,也会吸取教训了。 何况陈平很聪明,从这些坑里面爬出来的时候还顺带学会了坑人的技巧,不对,应该说是官场的生存之道。 他的这番话堪称无懈可击,在场众人听完都是频频点头,唯独陆威似乎有些猜想。 不过陆威也没反对,采纳陈平的建议下达命令,让中州官兵严防死守,同时传令给荆州官员坚持抵抗后,找到了他。 “不即刻拔营前往荆州剿贼,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吧?” 一听到陆威这样问话,陈平心里就明镜了,他老老实实地跟陆威交代道。 “大人眼光毒辣,小子就知道这些三脚猫瞒不过大人。” “别跟我贫嘴,说说吧,你是不是想公报私仇啊?” 陆威呵呵一笑,见状陈平拱手回道:“公报私仇倒不至于,只是咱们此行剿贼不是关键,京城的局势才是关键。” “哦?有些意思,继续。” 陈平整理了一下语言,开始跟陆威侃大山:“陛下派大人出来是为了竖立威信剿贼安民,好跟摄政王斗法,若是这样私以为大人应当缓剿而非速剿。” “一来,缓剿可以等待时机观察京师局势,免得剿贼回去的时候不对,二来则可以让白莲贼在荆州肆虐,削减楚王的实力,三...” 说这些话的时候,陈平心里是有些愧疚的,因为他这样做无疑是将荆州以及周围各州的百姓都推到白莲贼的刀下,白莲贼晚一日被剿,受难的百姓就晚一日被解放。 这和陈平自己所信奉的理念相悖,然而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更远的将来,为了更大的责任所做出的暂时牺牲。 若是因为他的一时恻隐,使得天下局势有变,最终可能会引起更大的动荡乃至是战争,到时候他恐怕会懊悔现在的自己没能做出正确的决断。 想通了这一点,陈平忽悠人,哦不,应该是阐述自己理论的能力直线上升。 他的这番言论也让陆威不住点头,毕竟陈平考虑的着实周到,只不过陆威似乎嗅到了这其中隐藏着的阴谋味道,似笑非笑的说道。 “聪明虽好,但如果总拿来卖弄,可是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大人说的是,所以下官一直谨慎行事。” 陈平恭敬地回道,他是副使而陆威是正使,至少在西南剿贼的期间无论做什么,他们都是荣辱与共的,陈平清楚这一点,更明白团结所有可以团结的人有多么重要。 远的不说,起码眼前之事他还需要陆威多多助力。 ........ 招讨使的队伍停在了中州没有继续前进,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剿贼将是大工程,而不是短促即成的信号。 陈平有非常充分且合理的理由停在中州,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荆州知府表明了荆州可以自行处理境内的白莲贼,希望招讨使只需协调周边各州调兵遣将,将白莲贼锁死在荆州。 这对陈平来说简直是瞌睡来了有枕头,他当然知道荆州知府不想朝廷的人马涉足荆州,但他更明白,白莲贼不是区区一个荆州能够平定的。 不仅是因为荆州的武备废弛,更因为白莲贼的肆虐会引起连锁反应,就如同北宋末年的方腊起义一样。 趁着这大好时机,陈平以西南招讨副使的名义在中州招募人马,并通过九龙堂、天香阁为这些人马提供武器装备以及训练饷银。 招讨使直属兵马他没敢招太多,一是不想太早暴露,二是银钱不够,三是他还想留着名额给乾州的子弟,陈平出身乾州,没理由不用乾州的子弟兵为自己撑腰。 驻扎中州的时间一天天过去,随着白莲贼在荆州越闹越大,荆州官府几次剿贼都告以失败,渐渐不能制也。 陈平觉得,时候到了。 第371章 十字路口 第371章 十字路口 天启十八年,九月初。 秋高气爽,天气宜人,这在古代本该是抢修河堤水渠等工程,以备来年耕种工作顺利进行的紧俏时刻,但在中州的土地上却没见到有大批百姓劳作的场景。 原因自然是因为白莲贼的活动导致,白莲贼的主力进入荆州开始攻城略地鼓动百姓,在中州的只是一些分支杂鱼,但中州百姓并不知道,陆威与中州知府等官员也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就有了各路官兵云集中州南部,旌旗招展却不曾动身南下剿贼的诡异画面。 丁知府迟迟不见白莲贼进犯中州,即使一旁的荆州同僚被白莲贼搞的焦头烂额,他也没怎么担心,反倒庆幸自己没有遭此横祸,秉承着多做多错少做少错的原则,丁知府一心想的就是如何度过这次危机,保住自己的乌纱帽。 而陈平等人这段时间也不是干坐着,一边积蓄力量,一边四处打探消息,除了白莲贼的情况之外,就是京师了。 汴梁府,城南大营。 陈平手里攥着一张邸报缓缓放下,他当真没有白白等待。 “师兄,北辽胡虏的使节入京了,说是要商讨什么岁币之事,啧!” “趁人之危,这是胡虏最爱干的事情。” 陈平摇摇头,不能这么说,国家与国家之间哪有什么道义可言,趁人之危说白了不还是你露出破绽给人家吗? 他指了指邸报道:“北辽向来垂涎中原,去岁南下失败必不会善罢甘休,今年我大誉不稳,你觉得他们是否会趁机再次发动战争?” 李峰闻言皱起了眉头,他并不是什么将帅之才,不过这游击将军的位子也不是混上来的,而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出来的。 只是稍微想了一下,李峰就心头就蒙上了一层阴影,他脸上表情艰难的说道:“胡虏野心勃勃,即使给以钱粮也不过是饮鸩止渴。” 陈平重重点头,道:“明面上看是来讨要甚么岁币,实则当是试探我大誉虚实,若是乖乖给了,只会助长胡虏贪念,打击我方士气。” “虽说如此,但去年胡虏南下能被打退,今年再来也是一样的结果。” 对于李峰的乐观,陈平不敢苟同,他神情严肃的指出:“非也,今时不同往日,且不说先帝宾天陛下即位,摄政王在朝堂拉帮结派争斗不休,大大削弱了我方实力,就拿眼前的白莲贼来说吧。” “师兄敢笃定能够速平此贼吗?” 李峰沉默了,他没这个把握,对于白莲贼李峰也是知道一二的,这伙邪教可谓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自从大誉建国以来,白莲教就随之出现,如同梦魇一般缠绕在大誉左右,而今既然大举义旗揭竿而起,说明早就有所准备,是筹谋已久了。 单看白莲贼一经起事,道州、荆州、中州皆有人景从响应,就能猜到这场叛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平定的。 “莫非,大祸将至矣?” 李峰紧锁着眉头,吐出一口浊气。 陈平又是摇头,乐观不可取,悲观也不可取。 “倒也没那么严重,天下英雄者何其多也,远有五胡乱华近有五代十国,天下百姓不会甘愿受蛮夷统治,最坏不过是一场安史之乱。” “师兄也算是当世之人杰,下马安民上马治军堪称文武双全,眼下没有施展才华的机会不代表未来也没有,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当为你我之命也!” 这番话陈平说的是慷慨激昂,目光也是炯炯有神,李峰闻之不禁身体一震,眼神惊诧地看向陈平。 二人相顾无言,四目相对之下已然是各自明了了对方的心思。 “初时以为你是一神童,再后来以为你当为辅国之良臣,现在我觉得,你可为救世之能臣!” 对李峰的评价陈平没有过多解释,他能这样想自然最好,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绝不能轻易示人,就连最亲近的人也不行。 这是在权力场上最重要的生存之道。 京城。 鸿胪寺衙门,专门为外国使节准备的房间当中,几个身着胡服的男子正聚在一起悄悄说着什么。 “自从我们到大誉京城以来,就听见不少有关他们的皇帝跟摄政王争斗的消息,可见大誉果真陷入了内斗!” “不错,除了他们自己人斗,内部还爆发了叛乱,这真是长生天的赐福啊!” “嘿嘿,就看大誉答不答应咱们的要求了,依我看,以大誉人的德性光是为了岁币就能吵得不可开交,到时候乱的越狠咱们得利越大!” 这些人便是北辽胡虏派来的使节,然而说是使节,其实应该是间谍才对。 因为他们此行的任务并不是为了索要甚么岁币的,诚然如果能够每年从大誉这里得到一笔岁币,再加上开放榷场互通有无的话,对北辽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但而今的北辽皇帝,草原的可汗耶律天聪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些蝇头小利。 北辽与大誉乃是世仇,去年才打了一场仗但没能得手,而今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出现动乱的大誉无动于衷? 就在鸿胪寺的北辽使节密谈之际,皇宫之中,楚王也猜到了北辽的意图。 “真是一群养不熟的狼崽子,啐!” “殿下,北辽兵强马壮,现在这时候跟北辽起冲突,恐怕不好吧?” 楚王眯着眼睛哼唧了起来:“当然不好,不就是些许银钱吗?给他们就是,权当打发要饭的了!” “只要解决了嘉炽那小子,把天下大权收到孤的手里,区区北辽胡虏,又算得了什么?” 说罢,他转头催促道:“把兵部尚书跟鸿胪寺卿找来,孤有事要跟他们商量。” 与此同时,勤政殿内,永兴帝咬牙望着面前案上的地图,那还是陈平献出来的寰宇地图,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誉上方那牢牢占据草原东部以及辽东以北广袤土地的国家。 “北辽?明明就是一群蛮夷!” 永兴帝怒而骂道,作为大誉的皇帝,上天的儿子,天下十三州亿万百姓的主人,他无法忍受蛮夷的使者趾高气扬的站在自己面前,说着什么索要岁币这种侮辱人格的话。 “明日,明日开朝,朕要看看这帮子蛮夷是不是真有胆子挑衅大誉,挑衅朕!” 永兴帝的声音传到一旁办公的内阁诸公耳中,让他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一天,是天启十八年,九月初四。 大誉的两位最高统治者对于突然到访的北辽使者,各自在心中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天启帝的死,就好像是一张大幕一般,大幕之前是安稳平静,而大幕之后,则是风起云涌,山雨欲来。 摄政王与永兴帝这对叔侄之间的争斗,已然迅速的蔓延开来,影响到了朝野上下无数人,由此带来的蝴蝶效应多如牛毛,最为危险的则莫过于如何处理北辽的使者。 国内的问题都还好说,再大也能解决,但涉及国外之事,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北辽,这个自大誉建国以来就一直视为宿敌的存在,如今派出了使者来到京师,尽管还没有提出明确的要求,但那态度,那架势已然让他们的贪婪尽显无疑。 即使是摄政王与永兴帝也只是知道北辽使者此来是索要岁币,开放榷场,但没有人会认为去年才和大誉开过战的北辽会只有这样简单的要求。 北辽使者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尚且无人得知。 而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与不安! 当然,京师所发生的一切,都跟处在中州的陈平暂时没有关系,因为他现在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办。 汴梁府,城南大营。 秉承着兵贵精而不贵多的理念,陈平并不想带太多兵马进入荆州,其实他本人也可以不必上阵的,毕竟作为一个文官,大可以稳居后方指挥调度。 只不过陈平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乱世将至,自己原先引以为傲的六元及第即将荣光不在,他需得文武双全才能在乱世立足。 做个儒将,似乎也挺好。 陈平自己是没什么指挥经验的,虽然以前玩过不少军事策略类的游戏,纸上谈兵有点水平,但真要是打仗他还是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所以要带上李峰与罗砺陪同。 至于人马嘛,他把李峰和秦王府这约莫两千精骑分出一半留给陆威用来自保,剩下的一半也就是一千人全部带上,其余的则是从中州兵马之中抽调的精干,约千五百人,而后是几百号闻讯而来希望通过讨平白莲贼混个一官半职的江湖好手。 拢共加在一起三千余人,少是少了点,但个个都是精兵,而且配给的武器装备也尽可能的齐全。 当这批三千近乎武装到了牙齿的精锐列队齐整地站在陈平面前时,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 “白莲贼穷凶极恶,裹挟百姓杀官造反,让荆州膏腴之地沦为人间炼狱,百姓不得安心生产,田地抛荒,人人得而诛之!” “尔等都是我大誉的忠勇之士,本官西南招讨副使陈平,上奉皇命下受民请,誓要讨灭白莲贼!” “诸君听令,即刻出发前往荆州讨贼,杀一真贼赏银十两,伤亡皆有抚恤,朝廷饷银未到本官自己出钱!伤者二十两,死者百两!” “杀贼安民,建功立业,就在今朝!出发!” 在陈平声音落下之后,三千精锐顿时情绪激动,高举手中武器发出阵阵怒吼。 “杀贼,杀贼!” 一时间,校场上杀气腾腾,所有人心里都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杀贼! 看到士气如此激昂,陈平心情大好,对这些大头兵来说整那些虚的都是废话,只需要一个字就能让他们爆发出惊人战力。 钱! 恰巧陈平最不缺的就是钱,九龙堂和天香阁这些年赚的银子他是一分也没敢花,没办法,穷怕了。 不仅是后世穷,这辈子陈平也穷,所以挣得银子除了投入扩大生产,其余的基本都存了下来,至于平日的花销对他来说那根本不叫事。 随随便便抄两句诗词就能搞定,谁叫宋朝不存在了呢?别说明清的诗词了,光是宋朝的一众大家,就够陈平抄的了。 所以眼下,陈平十分慷慨大气的撒钱,让这本就是精锐的三千骑兵战力更上一层楼,一个白莲真贼的脑袋能换十两银子,这还不往死里冲? 要知道,西军和北军的赏银也才二十两而已,还要被层层克扣,发到手里二十两就变成了十二三两甚至更少,何况胡人不比白莲贼难杀多了? “真有你的,这些年你攒了不少银子吧?” 队伍出发后,李峰凑到陈平身边笑着问道,对此陈平只是笑笑不说话,财不外露,即使是李峰问他也不会说出来的。 再说了,天香阁和九龙堂都不是他在管,他一个甩手掌柜还真不知道自己挣了多少钱。 “啧,才入官场没半年,就都学通透了,真不愧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 “叶先生在天之灵看到你如今风采,想必会很高兴。” 看到陈平连自己都瞒,李峰诧异的同时感到一阵欣慰,就是这样才对,不小心谨慎的话只会在官场上不断的栽跟头,甚至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听到李峰提起叶师,陈平眼神闪烁,如实告诉了李峰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银子的事实。 李峰闻言一愣,接着笑骂道:“你小子,耍笑我是吧?” “真不是,师兄你不信就算了...” ........ 什么是精锐?精锐就是能行普通人不行之事,譬如一日奔袭二百里。 听起来似乎不多,但这如果是建立在没有民夫帮着运送辎重的情况下呢? 陈平这三千人,就是在没有民夫的情况下,带着武器装备以及三天的口粮一路向南疾驰,昼夜不眠跑了两百里的。 即使是一人双马,士兵们也累得够呛,更别说陈平自己了,他差点没咽气。 “靠,这还是在平原,要是在山地行军,还不得要了老命?” 晚上扎营歇息的时候,陈平忍不住后怕起来,跟行军打仗相比,读书不要太轻松啊! 而且读书主要费的是脑子,打仗不仅费脑子,还费腿。 “行军打仗,素来如此,这还只是开始。” 帐篷外传来一阵声音,陈平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罗砺的,他叹了口气,肩上的担子好重啊,不过他没办法停下来,只能不停的前进,否则就会被吞噬。 “十年寒窗都过来了,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罗大哥你放心吧。” “我知道,走到这一步我已经不单单是为自己努力了,也是为了亲朋故旧,因为,一旦失败他们也会因我受到牵连。” 后面这一句话陈平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底默念。 正如罗砺所说,这还只是开始,不仅是剿贼的开始,也是今后的开始。 大誉朝走到了十字路口,他陈平亦是。 第372章 进军荆州 第372章 进军荆州 荆州。 作为楚王经营了十几年的封地,这片本就不算贫瘠的土地如今已经成为了大誉天下十三州的前几名,即使无法与江州、扬州这等膏腴之地相比,也是车船如繁星商贩云集的富庶地方。 然而,突如其来的白莲贼反叛,打乱了这难得的安定。 自道州山区进入荆州西北郧阳县的白莲贼堪称势如破竹,出郧阳后一路向东南挺进,沿途诸县不是被迅速攻破就是被白莲贼无视绕过,当江陵府的知府知州等高级官员反应过来时,白莲贼已然横扫荆州北部,并有大举南下直奔江陵府而来的势头了。 荆州知府并知州自不会坐以待毙,然而荆州地处内陆,本地官兵莫说去和北方的胡虏交战了,就是对付地方上的劫匪强盗都够呛,楚王北上入京的时候还把荆州的许多精锐一并带走了,现在面对汹涌如潮水的白莲贼,更是力不能支。 几次调集官兵前往迎敌,都是以失败告终,眼看白莲贼不断突破防线,直逼江陵府而来,荆州的高官们终于是坐不住了,派人到中州请招讨使发兵来救。 陈平当然不会听之任之,被动的行动,他在得知白莲贼屡破官军的消息之后,没等荆州知府知州他们的求援信送到就出发了。 “根据消息,白莲贼进入荆州之前当时只有几千人而已,一入荆州就跟滚雪球似的迅速扩大,现在宣称是十万大军,不过我以为能有五万就顶天了。” 李峰指着地图说道,手指在荆州中北部画了个圈:“看他们现在的样子,似有围攻江陵府的意图。” 陈平闻言眯起了眼睛,江陵府是荆州州治,一旦被攻克,白莲贼的声势必将传遍天下,届时四方云起而动,局势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江陵府...” “白莲贼不可能围攻江陵!” 陈平话刚出口,罗砺就猛地出声打断,陈平转头看去只见脱下斗笠侠衣重新穿上铠甲兜鍪的罗砺目光锐利,已然是又回到了战场的架势。 李峰也有些哑然,不过想到罗砺曾经在北军中的荣誉,他便释然了,表情严肃的听着罗砺阐述原因。 “白莲贼素为流寇,向来就没有攻坚大城的经历与能力,如今看似声势浩大浩浩荡荡往南逼近,实则断然不会舍弃他们的机动性去冒险围攻坚城大邑。” “江陵城防坚固,一旦久攻不下就会被四方而来的官军堵在荆州一隅,到时候留给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陈平沉吟片刻问道:“可是贼寇人多势众...” 罗砺抬手否定道:“多为新附之贼,李将军所言的五万差不多,但其中真贼寥寥,善战者更不会太多。” 听到这话李峰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他虽然弃文从武在北军混迹了几年,但还是没法跟罗砺这样的沙场之将相比,单单是这经验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陈平闻言也是若有所思,他露出一抹笑容道:“若是这样,那剿灭这白莲贼并非什么难事啊!” 话虽如此,不过陈平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白莲贼如果被迅速剿灭,他就得回到京师,在那泥沼般的朝堂中挣扎以求得一丝生机。 这远不如任职在外,不受拘束来的轻松安全。 然而对于陈平这话,罗砺摇起了头:“白莲贼自我大誉开国以来就出现了,近二百年来都是小打小闹,还从未像现在这般扯起大旗杀官造反。” “其中必然藏着诸多蹊跷,且白莲贼分布广泛,荆州这支虽是主力但其他地方也有不少贼寇,何况天下不止白莲一伙贼人,只怕周边各州已经暗流涌动,随时可能有人造反以响应白莲贼了。” 陈平沉默了起来,他是想要养寇自重不假,但本意还是为了收拾大誉的烂摊子,在不彻底推倒重来的情况下中兴大誉,还天下一个生机勃勃的大誉。 现在听罗砺这么一说,怎么有种大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早就是一堆干柴,将要因为天启帝驾崩所引起的连锁反应燃起熊熊大火,吞噬一切的感觉呢? “无论如何,都当迅速讨伐荆州的这支白莲贼,他们最先造反,又是当下人数最多闹的最大的一支,暂时不管其他地方,瞅准了这支贼寇剿!” 作为西南招讨副使,在和李峰与罗砺商量完对策之后,陈平暂时拍板定下了章程。 罗砺对此也没反对,李峰自然更是支持,于是陈平一边让人给中州坐镇后方的正使陆威送信,一边敦促荆州知府并知州等人小心防备,绝不能给白莲贼可乘之机。 ....... 军旅生活没什么娱乐活动,现在也算战时,商量完毕后陈平带着一身疲乏进入梦乡。 天刚破晓他就睁开了眼睛,不多时副官进来奉上今日行军路线以及最新情报。 “无须管那些杂鱼小贼,我部有三千精骑,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而且一路行进如风,白莲贼必不知晓我军动向,此等时候更当激流勇进,赶在敌人发现之前杀到他们跟前。” “传令,继续急行军,目标二百里外的白莲贼!” 虽是短暂的行伍生活,但陈平适应的十分迅速,这还得多亏了罗砺的训练,当然也少不了陈平自身的坚持与能力。 三千精骑在陈平的指挥下,在罗砺与李峰的带领下一路向南,期间遇到过不少白莲贼的小股部队,不过陈平都没浪费时间,他这三千人要对付的对象是白莲贼的主力,而不是散落各地的小股白莲贼。 毕竟,杀鸡怎么能用牛刀呢? 与此同时,江陵城内已经是人心惶惶了。 城里的百姓都在争先恐后寻找船只渡过大江前往乾州避难,只因为这些天里有络绎不绝的流民从北方前来,将白莲贼的恐怖之处也带了过来。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官府的几次迎战都以失败告终的话,凭借江陵坚固的城防,城内百姓也不至于如此难安。 “府尊,人心不定,甚至影响到了军心呐!” “下官请求府尊下令,禁止任何人过江逃难,值此江陵存亡之际,荆州存亡之际,所有人都得留下来共同抵抗白莲贼啊!” “怎可如此?!百姓本就惶恐不安,若是再下令不准过江,岂不是印证了贼人之凶,官军之弱?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行为!” 江陵城中,知府衙门里面,荆州知府正一脸铁青的听着左右下首的一众官员争吵。 白莲贼有多凶悍,荆州知府没有亲眼看到过,不过他确是见到了一波波前往迎敌的荆州官军狼狈逃回江陵,所有人无一例外都惊恐不已,言说白莲贼似有邪神相助,乃至是刀枪不入。 他自是不相信这般怪力乱神的说法,但心底也不由得打怵,以至于对白莲贼的袭来感到坐立不安。 现在这会儿听得手下官员就是否放任百姓过江逃难争论不休,荆州知府顿时一股无名火起,喝骂道。 “都什么时候了?!” “本官且告诉你们,江陵绝不容有失!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说这话自然不是因为他的责任心有多么重,实在是他担不起丢失江陵城的责任,在场没一个人能担得起。 江陵,不仅是荆州的州治,还是楚王的王府所在,这是楚王多年经营的心血之地,要是被白莲贼攻破,就算他们能逃得一条小命,将来能逃得过楚王的追责吗? “荆州百姓都在看着我们,摄政王与陛下也在看着我们,江陵一失,荆州即覆!” 荆州知府艰难说道,一字一句敲打着在座官员的心头。 “传令下去,坚壁清野加固城防,不留半点机会与贼。” “朝廷派来的西南招讨使已在中州驻扎已久,只要他们发起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荆州地形四面有山但四面亦有出口,其中以北与南出口广阔,而东西出口则狭窄许多。 白莲贼不入中州而选择荆州的原因是中州地形平坦,难以与官军周旋,所以选择荆州,不仅是荆州山多水多,还因为这里更靠南方,官兵较北方的中州更加孱弱。 事实证明白莲贼的选择十分正确,荆州官军哪里还能用孱弱来形容? 那根本就是不堪一击,原本一万多的官军在几次交战失利后四散奔逃,死伤倒算不上多么惨重,可关键的是士气已经被打崩了,以至于各地县城只能婴城自守,根本没法阻挡白莲贼的行动,甚至有些县城连婴城自守都做不到,只遇到些白莲贼的小股部队,就被吓得弃城而逃。 所以,陈平一行三千精骑才有一路以来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白莲贼的感觉。 “大人,抓了个舌头,说是白莲贼的主力就在前方不远!” “多少里?” 连日的急行军赶路,陈平此刻已是精神紧绷,听到这话不禁虎躯一震,立刻问道。 “大约四五十里的路程。” 二话没说,陈平就扯出一张地图来,目光在上面游走间,心中已是有了一个大略的方针。 “罗兄,李兄,且来看看,敌人就在西南方五十里处,此地依山傍水不便骑兵发挥。” “不过我们现在有一个长处,那就是白莲贼尚未发现我军,是一鼓作气待到晚上冲杀过去,还是等待合适地形再做攻击,亦或是一路尾随,在白莲贼攻打江陵城之际突然杀出?” 这是陈平第一次参与军事行动,心中激动的同时也很紧张,一口气将自己想到的三个方案全盘托出,而后便望着李峰与罗砺,等待回应。 李峰端详了些许后砸起了牙花子,道:“贼寇当真狡猾,不入中州入荆州,想必就是希望利用荆州的山川形变为自己谋利。” 听得李峰之言陈平点了点头,荆州不仅有山还有水,河网密布大小湖泊更如繁星,这对骑兵来说确实是个闹人之事,即使步兵也费劲许多。 “国不以山河之险,威天下不以兵戈之利,贼寇之所以肆虐唯绅缙盘剥所以裹挟百姓,不过先帝时治国兢兢业业,百姓还不至于尽数投贼。” “我以为,白莲贼选择入寇荆州不仅有山川之因,还因为荆州为楚王封地,这里的百姓较之他州更为艰难。” 自相识以来一直不喜多言的罗砺在重回军队后,已然找回当年叱咤北军的豪气来,两句话说的陈平与李峰目露精光,相视过后皆不住颔首。 “罗兄所言极是,所以这出击时机...” 罗砺神色坚定的将手指戳在地图上:“白莲贼人多势众,我军虽是精锐但在此地发动进攻殊为不智,而要是等到白莲贼围攻江陵再攻,时间无法预测恐有暴露之嫌,所以当取折中之计。” “既然要让贼寇动身,则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散布朝廷大军将至的消息,如此一来无论白莲贼是打江陵还是动身转移,都会露出破绽。” “届时,即可出其不意一战破之!” 谈到带兵打仗的时候,罗砺可谓是全神贯注,提出的建议也粗中有细,叫人特别是叫陈平为之折服。 他一拍巴掌,连连叫好:“罗兄勇谋皆具,贼不足为虑也!” 李峰也是跟着附和起来:“罗将军今日之言,李某深感受教。” 乍一见陈平李峰这般夸赞,罗砺脸上闪过一抹窘迫,转过头摆手道:“些许小计,上不得台面。” 陈平哪里不知道罗砺之性情,笑了两下就将这计划嘱咐下去。 ........ 江陵城北百五十里,白莲教大军营地。 这是一片嘈杂散乱的营地,与陈平三千精骑的营地根本没法比,不仅是因为白莲教大军的规模有数万之众,更因为这里面夹杂了太多的平民百姓,他们都是被裹挟而来,有的是曾拜过无生老母的,但更多的还是一无所知就被带上一同随军的。 至于他们为何要跟着白莲教,除了受尽地主士绅压迫自愿跟随的,其余之人便是屋舍家财被掠,已经身无长物浑浑噩噩被裹挟的了。 由这类人组成的大军,姑且算是大军吧,怎会有什么纪律可言? 所以营内到处充斥着杂乱无章以及肆意发泄的欲望,有那翻出一路抢掠财宝嘿嘿自乐的,有那揽着抢来娘子咬牙输出的,还有那疯狂吃饭满足饱腹之欲的。 总之,这更像是一支难民,而非是一支军队。 不过外围如此不代表内里也是这般,在营地的中央处,几百顶帐篷里住着的是这支白莲大军的核心战力,即在道州屡次反叛与道州官军交战多年的几千白莲教徒。 他们不但对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的白莲教教义无比崇信,还有着更好的武器装备,更严密的组织,和西军北军相比倒是不太行,但对比南方诸州的官军还是要强上不少的。 “教首,教首!” “大事不好了,官军好像已经进到荆州了,说是要朝咱们这儿包围呢!” 第373章 站队 第373章 站队 白莲教的人怕死吗? 当然是怕的! 只不过他们更怕的是穷困潦倒还要备受欺辱的苟活,有时,甚至连苟活都做不到。 这也是白莲贼能够一直存在,无法被彻底消灭的根本原因,滋生白莲教的土壤一直存在,又怎么能将他们抹除呢? 而当越来越多连苟活都做不到的人出现时,白莲教便有了掀桌子的机会。 本来还没到时候,毕竟大誉虽然已经开国一百八十多年了,但上一任皇帝天启帝擅长平衡之道,治国也没什么毛病,没有改革中兴减轻底层百姓的压力是真,但遏制了士绅地主的土地兼并也是真。 也就是说,在天启帝的十八年统治下,大誉尽管一直在走下坡路,但总体上还是安稳的,甚至可以说是给继任者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 当然,这是对标历朝历代的后期皇帝来说。 只不过天启帝没想到的是,他一死,原先制定的计划就彻底乱了套,所有事情都在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 眼下,就是个例子。 短短两个月里,随着京城楚王与永兴帝之间的矛盾浮出水面,一直隐忍不发的白莲教也跟着露了头,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席卷了大半个荆州。 以至于永兴帝派陆威陈平南下剿贼的事情,在朝堂上都没有被什么人阻挡。 不过派人不代表就能剿贼,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白莲教在道州大山里走山路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点。 “不要惊慌,不就是来了个什么西南招讨使吗?” 白莲教首袁大山冷静的说道:“知道本教首为何选荆州而不是中州吗?不止是山川地形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这里是楚王的地盘,现在京城两帮人斗的正厉害,荆州就成了是非之地,楚王不答应谁敢轻易进来?” “就算他们敢来,我这里有五万人马,只要不被全歼都有机会,到时候各地教众响应起事,他们势必分心,哪还能逮着我们穷追不舍?” 前来报信的白莲教高层听到这话,心安不少,但是转念就想到,若是官军铁了心要剿咱们呢? 抬头瞄了一眼趾高气昂的袁大山,这句话被他憋在了心里没敢说出来。 “教首高明!” “听说江陵城里的人都被吓得过江逃难了,敢问教首,是否乘势追击,一举拿下江陵?” 袁大山面色一下就冷了,他呵斥道:“没脑子的蠢物!” “江陵城高池深哪里是我们能打下来的?若被困在城下,到时官军两面夹击我们就完了!” 发完火儿,他便搓着下巴颇为自得的说道:“官军怕是以为我们白莲教都是目不识丁的粗人,哼哼!本教首便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声东击西。” 荆州西南,在这江陵城方圆百里的地方,三股势力都在静观其变。 只不过江陵城的守军是提心吊胆,白莲教的数万贼人是无牵无挂,而陈平这三千人则有些沉不住气了。 “贼人还没动?” “没动。” 李峰摇了摇头,他这会儿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什么消息都传过去了,白莲贼还能安坐如山,难道就不怕被官军包饺子吗? 陈平皱起了眉头,事情有些难办啊,白莲贼耗得起他耗不起,自打入荆州以来他就是急行军挺进,为的就是不被敌人发现行踪,争取打白莲贼一个措手不及。 但现在在这儿蹲了几天了,迟迟不见白莲贼行动,再这样下去迟早暴露。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向了罗砺。 “荆州西南算半个死地,除非他们有把握攻下江陵,否则不会干坐的。” “嘶——!江陵丢了的话...” 陈平龇牙说道,江陵是重邑,也是荆州的州治,一旦被白莲贼攻克难以收拾,这相当于向天下传达一个信号,一个朝廷无力镇压叛乱的信号! 他不敢想白莲贼如果攻下江陵,十三州之地的野心家们会做出什么。 罗砺一道目光袭来,安抚陈平道:“江陵没那么容易被攻克,白莲贼没有攻城器械,屁股也不安全,不可能冒险攻打江陵,要是真敢打那还简单多了。” “罗兄的意思是?” “他们想跑!” 跑? 陈平一愣,难道自己这三千人被发现了? 罗砺似乎能看穿陈平的心思,摇头否认:“不会,我军一路南下几乎没有停顿,而且多是昼伏夜出,不可能被发现。” “恐怕,白莲贼本来就不是想攻打江陵。” ....... 作为西南招讨使,陆威的权力很大,可以节制中州、荆州、道州、乾州、凌州五州的兵马,算下来这已经是天下十三州的一小半了。 不过所节制的兵马也只能用作于剿贼,并且大誉的强军是北军与西军,内陆各州的兵马不仅孱弱而且还少,一州少则万人,多则也不过二三万。 这与北军西军各自七八万人的规模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而讨伐白莲贼自然不可能只由招讨使的本部兵马出动,中州需要防范白莲贼北窜威胁京师,荆州则正在被白莲贼肆虐,其他三州就得表示表示才行。 这一点陆威也清楚,所以他在陈平去夏州请援兵的时候就派人去知会道州、乾州、凌州这三州的知府知州,让他们防备白莲贼的同时出兵了。 只不过三州距离较远,一直到现在白莲贼都威胁江陵了,还未见三州的消息。 “丁大人,白莲贼主力在江陵,现在荆北无贼也无官,本官要你派兵进驻荆北,恢复朝廷律法并堵住贼人北上道路,你觉得如何?” 陆威在中州的这些日子里,并非整日喝茶遛鸟,他曾经可是做过乾州知府的,能力出众不敢说但绝不是能被随便糊弄的。 这番话说给丁知府听,其中蕴含的不满之意丁知府难能听不出来? “陆大人说的在理,可中州实在抽不出人手,您也知道白莲贼主力在荆南是不错,可中州也有贼人活动,我这儿维持稳定都力不从心,更别说,更别说...” 丁知府是中州的主官,只要中州不出事他就可以高枕无忧,至于荆州?那跟他中州知府有什么关系? 陆威心里恼了,给你台阶你不下?好嘛,非得我抬出招讨使的招牌来才行是不是? “丁大人,本官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在命令你!” “荆北空虚,你不派兵过去就是留个口子给贼人,将来若是贼人趁机走脱,可别怪本官铁面无情!” 陆威是很看好陈平的。 毕竟当初他也算一步步看着陈平长大的,自己辖区内出现这样一个神童,还是出身农家没有跟脚,趁早随便投资一下,将来都有可能收获一份大大的人情。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而且陆威认为,他能被任命为这西南招讨使,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得归功到陈平头上。 没看朝堂上任命的时候,永兴帝都是先喊陈平的名字,然后再喊的他吗? 再者,他在乾州做知府,而后到京城做太常寺卿,表面上看是升官了,实则却是明升暗降。 从原先的一州知府,掌管一州民政的主官,到京城一个清闲衙门做个无权无势的九卿,这不是明升暗降是什么? 而现在,他荣升西南招讨使,虽说只是个临时的官职,但职权之大几乎前所未有,并且一旦剿贼成功,回到京师必然还有封赏。 这一切,都是因为陈平才能落到他头上,陆威岂能对此不上心? 况且,他虽然在太常寺这清闲衙门做了几年,但也在时刻关注着朝廷局势,眼下摄政王与永兴帝争权的当口,他必然不能再独善其身了,即使他只是个太常寺卿而已。 可他在乾州的时候曾大力打击过楚王的组织,投靠楚王除非是迫不得已,而永兴帝这边就不一样了,他与陈平关系不错,关键是陈平的经历与能力他都看在眼里,此刻下注,赌的就是这个年轻人不会让他失望。 当中州官兵在陆威的命令下开入荆北收复失地时,江陵城里也有人坐不住了。 荆州知府很奇怪,奇怪白莲贼到底在干嘛。 当然,他更奇怪的是,为什么到现在招讨使的人马还没来支援。 前两天是传来了官军大部集结逼近的消息,他还高兴荆州有救了呢,可到头来才发现,这是不知哪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散布的谣言,害他白高兴了一场。 “府尊,乾州有回应了!” “乾州知府说如若需要,他们可以派兵支援,不过只能在南岸接应。” 一听到这话,荆州知府怒了,这他么算什么支援?! “接应?杨谦那家伙是要本官弃城而走吗?” “本官说过了,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他再次重申了一遍,江陵城不单单只是荆州州治这么简单的事情,这里还有着楚王多年经营的心血,丢了城就等于丢了命。 眼看知府勃然大怒,在场官员也不敢说话,房间内一片沉默,宛如死域。 没办法,这样等待的日子着实煎熬,谁也不知道白莲贼在筹备什么阴谋诡计,谁也不敢保证百年未经战乱的江陵城,是否还能如以往那般坚不可摧。 就算真的城池坚固,守城的人能不能靠得住这也是个问题。 所以说,这会儿精神紧绷的时候,乾州知府还送来这么一句话,简直就是在荆州知府的心头再添一把火,还嫌不够乱的。 一众荆州官员也琢磨出来味道了,荆州与乾州毗邻,按照朝廷派来的西南招讨使的说法,乾州是有义务救援荆州的,毕竟荆州一旦有失,乾州也别想好过。 但现在乾州知府明显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这其中不免让人浮想联翩。 最有可能的,就是剿贼已经不单单是剿贼了,而是京师争斗的下沉,原先只局限在京城,只局限在朝堂的摄政王与永兴帝争斗,现在下沉到了各州的地方上。 特别是在白莲贼肆虐荆州这一摄政王的封地时,临近各州的态度就会成为站队的标志。 救荆州,就是站队楚王,不救,就是站队陛下。 如此一来,乾州知府的言论也就不难理解了,这是明摆着要力挺皇帝,反对楚王夺权呐! ....... 荆州的乱局传到京城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因为此时的京城,已然被一件更大更重要的事席卷了。 “北辽胡虏,犯我疆土欺我百姓,表为岁币实为中原,狼子野心不可与之!” “请陛下以大誉江山、百姓为重,万不可与虎谋皮,引狼入室!” “...” 京城,皇宫门前,乌泱泱的一片士子跪在地上,齐声呼喊道。 周围则是挤满了百姓争相探首眺望,维持秩序的军士倍感压力,不得不勒令百姓退后三尺。 守卫宫城的三衙兵马也是严阵以待,警惕可能出现的冲击皇宫事件。 皇宫门前的请求自然传不到宫里去,只是这不代表皇宫里就是一片平静了。 “陛下,北辽使节所求不过岁币与榷场尔,既非疆土亦非百姓,何不能与之以交好北辽,使两国化干戈为玉帛,永结同心?” “是矣,闻北辽可汗素来仰慕汉家文化,通读五经四书,当是君子之国,可与之交也。” “大誉北辽两国互为邻邦,若一直为敌实乃两害,现今和解之机就在眼前,臣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崇政殿上,兵部、工部、礼部的官员依次登场,阐述与北辽通好的利好。 而高坐殿堂之上的楚王看着这一切,心中波澜不惊,一旁的永兴帝则是眼神阴鸷,情绪不断积累。 “荒唐!北辽乃是我大誉宿敌,自太祖开国以来就从未向此胡虏妥协过,尔等俱为大誉公卿,竟然在朝堂之上公然卖国求荣,真禽兽不如也!” 有支持与北辽交好的,自然也有断然拒绝的。 少傅齐洪明便是第一个跳出来的,他指着那些楚王党羽怒骂,言词之犀利令殿内众人无不侧目。 随后,少师苏丞礼,少保明承道以及翰林院承旨谢既南相继出列,一一指出北辽使节包藏的祸心。 随着两派官员唾沫横飞,骂战升级,好好的一个朝堂,俨然变成了角斗场,不过是嘴皮子的角斗,而非拳脚上的。 “陛下!祖制不可违!” 最终,还是谢既南一言定乾坤,抬出了祖宗之法。 一瞬间,殿内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包括那几个北辽使节都看向龙椅上的那个男人。 永兴帝暗戳戳地瞥了一眼他的叔父,这个觊觎他皇位的家伙。 “北辽没安好心,朕绝不答应什么开放榷场,更别说什么岁币了!” 永兴帝豁然起身,指着那几个北辽使节呵道:“大誉与北辽,从来都是势如水火,回去告诉你们的什么可汗,他不来打朕,朕有朝一日就去打他!” “燕云之地,朕要收回,辽东亦如此!” 不愧是年轻的天子,永兴帝这番话不仅把楚王的党羽们震住了,就连苏丞礼他们也有些懵逼。 陛下啊,话不要说得这么死,万一北辽可汗真的恼羞成怒发兵南下,岂不是坏事了? 我们是反对送北辽岁币,但也没让您这么狂啊! 永兴帝可不管这些,他只知道自己此刻心情无比畅快,似乎北辽已然被他打败,大誉已然被他中兴了一样。 他没注意到,一旁的楚王已经是面色阴沉,好像随时要暴起发难。 第374章 全军,冲锋! 第374章 全军,冲锋! 九月,晚秋时节。 偌大的崇政殿内,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尽管永兴帝发表了一番让人惊诧侧目的言论,但身处大殿的人心里都清楚,永兴帝说的话并不完全算数,甚至可以说,此时此刻的大誉朝,楚王这个摄政王的话语权,要比他这个皇帝重要的多! 当殿内楚王一派的官员齐齐看向永兴帝身旁的男人时,楚王也恰到好处的站起身来。 “我大誉与北辽,本为友邦,但却结怨多年,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陛下尚且年轻,孤以为方才陛下所言都是一时之言,做不得数。” “回去告诉你们的大汗,岁币大誉是不会给的,不过榷场却是可以开放,孤相信,这会是两国关系破冰的开始。” 楚王一脸淡定的说道,全然不顾身边惊讶非常乃至到了怒发冲冠的永兴帝。 听到这话,为首的北辽使节表情有些暧昧,按理来说他应该据理力争要求大誉给北辽贡献送币,只不过他们此行来大誉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那一点岁币和什么开放榷场。 刺探大誉的虚实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而现在,大誉的两位最高掌权者因为他们的到来变得剑拔弩张,这正是北辽所希望看到的。 “感谢摄政王殿下,我会回去禀告可汗,相信在摄政王殿下的带领下,大誉和北辽会永结盟好。” 不得不说,这支北辽派来的使团果真是来搅浑水的。 当这话说出时,永兴帝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 要知道,他才是大誉的皇帝,而楚王不过是摄政王罢了,何况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稚童,哪里需要什么摄政王来插手自己的事情? 北辽使节这话,岂不是拿他当做空气,把楚王当做大誉的皇帝来看? “朕还没答应呢!” “朕才是大誉的皇帝,朕说不开放榷场,不与北辽交好!” 永兴帝梗着脖子吼道,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楚王,那目光宛若噬人的猛兽一般。 楚王闻言,缓缓将头转过来,二人目光对视几如金铁交错,殿内气氛顿时跌落冰点! 死寂,一片死寂! 尽管知晓楚王入京任摄政王必然会和永兴帝有所摩擦,最终撕破脸皮彻底闹掰。 但是谁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 这才是九月,距离天启帝驾崩才过去了两个月而已,摄政王与永兴帝就在崇政殿内,当着满朝文武以及北辽使节的面爆发了激烈冲突,撕破脸皮仿佛就在顷刻间而已。 “尔等可以退下了,岁币榷场之事之后再议!” 楚王瓮声瓮气地说道,闻声便有官员将北辽使节引下。 等到场上只有大誉的人之后,楚王这才蓦然转过身来。他一脸阴森的看向永兴帝,厉声质问道:“陛下莫非要让大誉重新陷入战火之中吗?” 楚王的逼问不可谓不犀利,因为以大誉现在的处境来看,是经不起再打一场仗的。 开国百八十年。大誉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可以四处出击,使四方蛮夷畏服来朝的帝国了。 虽然经过了天启帝十八年的治理让大誉恢复了不少元气,但去年北辽的入侵已然暴露出了大誉的实力。 如果在这个时候大誉与北辽再次开战的话,无论战争输赢,对大誉来说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何况现在大于内部还有白莲贼叛乱,值此内忧外患之际,楚王想的是攘外必先安内,而不是为了什么尊严荣誉之类的东西将大誉拖进战争的泥潭,何况永兴帝这样的挑衅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要知道他是大玉的摄政王,即使永兴帝是皇帝,也要先咨询他才行。而不是肆意的自作主张,当着满朝文武与北辽使节的面,让他下不来台。 这无疑是在啪啪打他的脸。就算楚王是个老实人也会暴怒,何况他本就看不起永兴帝这个莽撞无知的小子。 听到楚王如此说自己永兴帝也是气不打一出来,他无法忍受大于对北辽卑躬屈膝,以换取暂时的和平。 那不是真正的和平! 一味地退让只会让北辽认为大誉软弱可欺,他满心所想的都是继承祖辈的意志,用刀剑让北方的胡虏明白中原王朝的强大,蛮夷畏威而不畏德。 而现在,楚王一副处处不敢得罪北辽,总是想要绥靖了事的态度,已然将永兴帝心底的怒火彻底勾了出来。 他指着楚王骂道:“胡虏狼子野心安能轻信之?自太祖开国以来大誉历代皇帝都不曾与北辽媾和,朕也不会!” “汝身为大誉摄政王,不思治国理政稳定朝局,却与北辽勾结暗藏祸心,有违先帝遗命!” “此等卖国求荣之贼,焉能做大誉摄政王?” 要说永兴帝到底也是太子继位,虽然以前玩世不恭不好好学习,但在继承皇位之后却是感到了肩上的担子,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就这番话来看,字字诛心,直接给楚王扣上了一顶里通外国卖国求荣的大帽子。 只不过他还是太嫩了,比起与他爹天启帝斗了十几年的楚王,这点把戏着实有些不够看。 只见楚王轻蔑一笑,洒然扫视着满朝文武百官,朗声的问道。 “陛下斥孤卖国求荣,敢问诸公,孤是否真如陛下所言?” 问题被抛向了文武百官,一下子在场的官员就感到了压力,他们或是主动或是被动的选边站队。 有人声言力挺楚王,说永兴帝是一时糊涂,分不清好坏。 有人则为永兴帝辩解,言北辽不可与之交也,楚王当谨慎行事。 只不过站队楚王的人明显要比站队永兴帝的多,楚王原先的经营自是起到了作用,但永兴帝方才的冒失举动也让不少本来选择中立的官员失望不已。 毕竟,作为一个皇帝,在这种场合公开的和摄政王唱反调,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讲,都是下下之策。 苏丞礼等人自是维护皇帝的,奈何他们也清楚永兴帝这波操作属实是玩砸了,力所能及的发言过后,皆是心中失落,感觉前途一片灰暗。 望着满朝文武的表态,楚王嘴角勾起一抹弧线。 好哥哥,咱这大侄子也不咋地啊! 关于北辽使节一事,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但是因为此事而引发的动荡,已然彻底显现了出来,崇政殿上楚王与永兴帝之间的矛盾被彻底的公开化,文武百官都亲眼看到了这场纷争浮出水面。 这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点燃炸药的那根导火索,将大誉朝十八年前就该结束却拖到现在的争议从幕后推到了台前。 原本还要在表面上装的客客气气和和睦睦的气氛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京城骤然升温的局势。 谁也说不准楚王和永兴帝那一边会在什么时候开战,而某些聪明人已经开始筹备起了后路,准备在这即将到来的动乱中保全自身,甚至是火中取栗为自己谋取利益。 毕竟,如果只是大誉的内部矛盾或许还不至于让人产生如此灰暗的预感,但北辽的使节好巧不巧的在这个关键节点跑到大誉插上一脚,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北辽已经在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在大誉虚弱的时候扑上来狠狠咬上一口。 开国百八十年的大誉早已不复往日骁勇,如果在楚王与永兴帝内斗的期间,北辽派兵南下,大誉的下场将会是如何? 没有人敢想象。 随着京城的天空逐渐灰暗,关于朝堂之事也开始在京城内传播开来,无数百姓因此感到惶恐不安,恐慌情绪就像蝗灾一样迅速蔓延。 只不过,这跟此刻身处荆州的陈平并没有太大关系,因为他正在执着于如何消灭白莲贼。 陈平虽然很是认同罗砺的说法,但这到底是他第一次上战场,而且手里攥着的三千精兵,是他目前唯一能够掌握的力量。 反观敌人则拥有数万人马,所以他一时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将这三千人葬送。 只不过留给陈平的时间并不多了,思来想去之后,他决定即刻发起进攻,即使白莲贼的营地依山傍水易守难攻,那也没法继续等下去了。 敌我实力如何,终究是要在战场上一刀一枪的拼一拼,试一试才知道。 而且白莲贼人马虽多,但大多都是乌合之众。反观陈平这三千人个个都是精锐,向来即便不敌也能从容撤出。 当太阳掠过头顶,陈平骑在马背上缓缓前进,在他前方的是三千名鱼贯而出的大誉骑兵,其人皆一人双马甲胄齐全,刀枪皆具负弓挎箭,俨然一只精锐之师。 他们一路打马徐徐前行,人噤声马衔枚,尽可能的减少动静掩饰着自身的行踪。 在即将抵达白莲贼营地的时候,一些原先出身江湖的好手迅速出动,将敌人的明哨暗哨一一剪除,速度之快以至于陈平差点没有发现。 见状陈平不由得心中暗喜,即使这些人比不上罗砺,可也依旧算得上高手了,现在这几百号江湖好手全部归于他的麾下,为自己所用,只要能够妥善的使用,这将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当三千骑兵在土丘上方集结完毕时,山脚下的白莲贼还没有半点发现他们的迹象,很显然这是一个突袭的好机会。 陈平转过头来看向罗砺,问道:“罗兄,是否可以下令进攻了?” 罗砺手搭凉棚,仔细张望了一番,接着冲陈平点了点头。 此时,一旁的李峰也攥着拳头说道:“当是一群土鸡瓦狗耳,竟然如此轻易的就让咱们摸到了他们跟前。” “陈平,别看咱们只有三千人,但是个个精锐,都是能以一当十的好汉子,何况还占着地利。只消你一声令下,全军冲锋就能借着地势将他们彻底冲垮。再之后嘛,这帮乌合之众就只有狼狈逃窜的命了!” 听到李峰如此轻松的说辞,陈平不免有些怀疑,毕竟对方可是有着数万人马,而己方只有三千人,不过在他看到李峰与罗砺脸上的坚定与自信之后,陈平也就释然了。 打仗讲究的是士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便是如此。 当年楚霸王项羽能够凭借三万骑兵在彭城大败刘邦五十六万联军,他陈平怎么就做不到三千精骑大败数万贼寇呢? 想到这里陈平心中顿时激动起来,要知道这可是他第一次上战场,虽说面对的只是一帮邪教贼军,但要是能够一战开门红搏个好彩头,那自然是极好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陈平瞬间果断的下令。 “全军,冲锋!” 在他一声令下之后,三千精骑无不是打马前进,甚至不需要陈平指挥,所有人都非常自觉的缓慢提速,将马速控制在一定程度内,以保持马匹的体力。 不过即便如此,凭借山势向下冲击这速度也是极快的。 起初的马蹄声不算太大,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三千人六千骑的速度逐渐变快,敌我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山脚的白莲贼营地内,终是有人察觉到了异样。 “是,是官军!” 营地内有人高声大喊,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营地。 当他们开始慌乱的四下寻找自己的武器,准备迎敌之时,带队冲锋的李峰咧嘴笑了起来。 “好贼子,现在发现了?晚了!” “弟兄们,加速!冲垮他们!” 李峰扯着嗓子大吼起来,与此同时弯弓搭箭瞄准一个正在摇旗呐喊的白莲贼,嗖的一下箭矢脱手,容不得李峰细看那人是否中箭倒地,他便将弓箭收好,抄起长枪压低身子,以势不可当的势头向前冲去。 以往他在北军都是和同为骑兵的胡人交手,耳濡目染之下也习得了一身骑射本事,虽说比不得天生在马背上的胡人,但在大誉也算得上是弓马娴熟了。 此刻面对这些几乎是纯步兵的白莲贼,李峰自然不会将其放在心上,这倒不是他轻敌,而是骑兵就是如此。 战场之上,骑兵来去如风,是战是退的主动权都在骑兵的手里。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没有阻拦陈平以身犯险,三千精骑在手,别的不敢说,至少和白莲贼交手之后安全撤出他还是可以保证的。 只不过就目前情况来看,似乎是他李峰多虑了,白莲贼的战斗力根本不需要他们做那么多的准备,有那么多的担心。 “嗖嗖嗖!” 一波箭矢落下,白莲营地内不少贼人都中箭倒地,足足数万人好似群龙无首一般乱成一锅粥,根本没能迅速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这些都被李峰看在了眼里,在这一刻,他已经在心中给白莲贼宣判了死刑! 第375章 大破白莲教 第375章 大破白莲教 在人类没有驯化马之前,人类的战争烈度受到极大限制。 而当人类将马驯化之后,人类的活动半径得到了极大的提升,除此之外,马还可以被用作于耕地、通讯等等。 但最重要的作用是战争! 一个步兵和一个骑兵的差距其实并不算太大,可一旦骑兵的数量上来,集群冲锋的威力就得到了显现。 当一群结阵冲锋的骑兵出现在步兵面前时,那种威慑力与压迫感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即使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骑兵也可以尝试进行冲锋,就算失败他们也可以凭借自己的机动优势撤出战场。 这种可进可退的优势是步兵永远也无法得到的,当然,豢养一只骑兵也远比步兵要高得多,同时能够指挥骑兵的人才与所需要的装备战术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这就造就了骑兵在战场上的稀缺性。 所以当陈平这三千装备齐全,队列整齐有序的骑兵出现在白莲贼的面前时,留给他们的机会其实并不多,但也并非完全没有。 只要白莲贼能够迅速的组织起数量足够多的长枪兵结成阵型,再依托地势进行防御,不说击败这三千骑兵,也至少能够避免被冲垮阵型后,沦为鱼肉的命运。 只不过在战场上一切都是瞬息万变,稍有迟疑就会错失良机,以至于酿成大错,留下不可悔改的后果。 土丘之上,陈平望着山下的战场,他看到李峰已经带着队伍冲破了敌人的防线,那些粗制滥造的营垒工事在数以千计的骑兵冲锋面前,简直就如同纸糊的一般,被瞬间撕破。 踏破外围的防御之后,在铁骑的冲锋与践踏之下,就算是训练有素的西军与北军士兵也会出现慌乱,更何况白莲教这些乌合之众。 看到这里,陈平回望了身后的几百个摩拳擦掌的骑兵,他们是陈平留在手里的预备队,用以随时投入战场支援李峰,亦或是用来追杀围堵溃逃的白莲贼们。 只不过现在来看,这支预备队似乎有些多余。 一旁的罗励好像看出来了陈平的心思,他冷静的判断道:“无论何时,身边留一支预备队都是有备无患的,何况白莲贼的狡诈,你也不是不知道。” 听到这话,陈平不禁连连点头,到底是曾经在北军叱咤风云的人物,罗励不仅个人武力超群,在军事指挥上也是不俗。 他继续望着山下的战场。觉得自己没有于江陵城的荆州官员交涉是一个明智之举。 因为他无法保证江宁城里没有白莲贼的间谍,如果提前暴露自己的话,恐怕这次突袭就不会有这般璀璨的成果了。 眼看着李峰率领三千骑兵在敌人大营中左突右冲,一直到现在,白莲贼都没有组织起有效的反击,陈平不免心中得意。 到底是一群乌合之众,只是一波骑兵冲锋就将他们击垮,虽说这是三千精骑,但还是能够看出敌我之间的差距。 战斗在打仗中所占据的时间并不多,譬如眼前就是如此。 只是两波冲锋数以万计的白莲贼就乱作一团,只因为他们没有第一时间组织起来进行有效的应对,在反应过来之后,李峰率领的近三千骑兵已然将他们分割开来,再无法结成大阵,也就无法构成威胁。 见状陈平也大着胆子让身边的几百预备队前进一些,以便更快的做出下一步准备。 然而就在这时,白莲贼的营地内却突然杀出一波人马,他们不同于外围的乌合之众,不仅悍不畏死而且冲阵还颇有章法,俨然就是白莲贼中的精锐。 这一幕突如其来,不仅让陈平看的紧张起来,身处白莲贼大军之中作战正酣的李峰更是倍感压力。 他率领的这支骑兵是精锐之师不假,可是如果几万白莲贼被组织起来,结阵将他们封锁在内,撤倒是能撤出来,但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这是李峰所不愿看到的,只因这近三千的铁骑里面有不少都是他从北大营中带出来的老部下,都是曾经一同并肩作战的同袍弟兄。 就算是死一个,他也会悲痛的不能自已。 “冲出敌营再次结阵!” “冲出敌营再次结阵!” “......” 在嘈杂的战场上,李峰一边应付着四处而来的攻击,一边大声吼道,勒马调转方向开始突围。 因为,他已经预感到,这可能是一个陷阱,就算不是他也不能拿手下的性命做赌注。 他输不起,陈平输不起! 白莲贼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剿灭的,如果刚一开始陈平这个招讨副使就把从京师朝廷带出来的底牌输了个精光,不仅会丧失话语权,还会被各地的知府知州所轻视。 他李峰,现在手里握着的是陈平的身家,不能有半点闪失。 李峰下令突围撤出,然而在这正当交战的战场上信息哪里是那么容易传递的,当李峰带着身边几百骑兵冲出白莲大营时,回头一看白莲贼们已经蚁附着跟了上来,余下的两千来骑正在边打边撤。 “快去支援!” 土丘上,陈平已然发现了形势的变化,毫不犹豫的对身边的几百骑预备队命令道。 当这最后的预备队直扑山下后,陈平身边已经只剩下了十几骑守卫,可以说是防御薄弱。 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还有罗砺侯在身旁,而罗砺一人足以抵得上数十骑乃至百骑! “白莲贼果然奸诈!” 陈平咬着牙说道,此刻他的心脏已然狂跳不止,方才见到局势逆转的时候心头更是一紧,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相比起陈平的小慌,罗砺则表现的淡定许多。 他一脸漠然地凝视着战局,缓缓开口道:“确实狡诈,不过他们的意图并非吃掉李峰这支骑兵。” “他们也吃不下。” 听到罗砺这么说陈平愣住了,不是为了诱敌深入然后反杀,那为何甘愿付出如此的代价? 须知李峰的那两波冲锋已经将几万白莲贼冲垮了,期间击杀的白莲贼也不在少数,若是不将李峰留下,白莲贼必然士气大跌,实力大损。 罗砺昂了昂下巴,冲着白莲营地西边的大河说道:“喏,白莲贼的核心人马正在朝着河边前进,这些天都说他们在打造攻城器械,甚至将周围的大木都伐了个干净,我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陈平定睛一看,事情果然如罗砺所说,在汹涌磅礴的白莲贼浪潮中,有一支装备明显较周围贼人精良,组织也更严密的人马正在悄然脱离战场,朝着河边疾行。 他们去河边作甚?难不成想要泅渡过河? 陈平发出了疑问:“秋日水涨,他们难道疯了想泅水?” 罗砺撇了撇嘴:“这批白莲贼中有能人,想来已经早早做好了准备。” “什么准备?” 罗砺望着抵达了河边的一众白莲贼,脱口而出。 “金蝉脱壳,甩掉朝廷追兵的准备。” “教首,教首快上船!” 荆州,大江的一条支流边上,白莲教教首袁大山站在河边,手下们已然将赶工造好的船只翻了出来,正在急匆匆地上船准备南行。 听到手下的呼喊,袁大山没有理会,他站在原地远远眺望着远处的土丘。 他能依稀看到,土丘上有十几骑官兵正在注视着山下的作战,而其中一人明显比旁边的人特别许多。 “呵呵,想来这就是朝廷派过来的劳什子招讨使了吧?” “好像还是个叫陈平的毛头小子?啧!爷爷我记住你了!” 袁大山狠狠的看了最后一眼,接着转过身来纵身一跃跳上了船,看也没看身后发觉过来自己被卖,争先恐后朝河边狂奔,也想跟着上船的一众白莲贼们。 局势的反转就是如此之快,方才还以为自己要被白莲贼包围而拼命突围的李峰等人,这会儿忽然发现数万白莲贼变得无心再战,不是跪地求饶想要保命,就是丢盔弃甲朝着河边跑去。 他身处战场之中不似陈平那般登高望远能够洞察所有,所以一时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等到李峰反应过来之后,立马招呼上酣战半晌有些气喘吁吁的同袍,从结阵变为三五人一组朝着溃逃的白莲贼追击。 三千余精锐骑兵全部到齐开始分散开来,组成一个半月形的包围圈不断逼近,只不过白莲教的核心人马此时已经登上了船只,开始朝着下游航去,期间有些骑兵试图泅水追击,但是最终都被这秋日涨上来的水位逼退。 最后,几万个被裹挟的百姓与底层白莲教教众在河边纷纷跪地投降,而那几千核心白莲贼却得以脱身。 土丘上的陈平望着这一切,恨得牙根痒痒。 “好贼子!在我面前玩了一手偷天换日!” 要说不恼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也就这么一句怨言了,知道自己无力阻止这些人的离开,陈平便迅速下山来到白莲贼的营地。 他一边命人迅速将白莲贼核心人马逃脱的消息传播出去,一边开始审视这些被俘的白莲贼们。 “陈大人,我的过错,没有看穿贼人的奸计,让他们得逞了。” 负责率军进攻的李峰第一时间找上来想将责任揽下来,但被陈平堵了回去。 “本就没想过能一战定乾坤,走便走了,倒是这些人...” 陈平对此并不在意,虽说被白莲贼戏耍了一番,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一个难题是,如何处理这些外围的白莲贼。 “这些人除了普通的白莲教信徒之外,有不少都是被裹挟的百姓吧?” 李峰点点头:“不是不少,而是一大半。” 陈平闻言不禁开始琢磨起来,他定然是无法将这些人统统定为贼寇杀了报功的,可是就这么放回去也是不妥,一时间陷入两难境地。 “可是觉得不好处理?” 罗砺的声音突然响起,陈平微微苦笑,颔首表示即是如此。 见到陈平难以抉择,罗砺冷静的说道:“即是被裹挟的百姓,也犯下了过错,放回是不可能放回的,但也不至于尽数杀了。” “说到底,他们之所以会被裹挟,会信白莲贼的那套说法,不过是受了地主士绅的盘剥压榨,只需让他们有口饭吃,便不会反。” 罗砺一句话点醒梦中人,陈平顿时一拍脑门,揉了揉太阳穴缓解过载的大脑。 “大道至简,罗兄说得好啊!” “这样,凌州与大理国接壤,虽说山林密布虫蛇较多,但也有许多未被开垦的土地可以耕作,先将他们暂时扣下,我上表朝廷把他们安置到凌州,一来能解决这些人的归属问题,二来能为凌州带来安稳边疆,增加赋税。” 陈平搓着下巴徐徐道来,在瞄到罗砺欲言又止后,他跟着补充道:“罗兄可是担心汉人与土人因此产生冲突?” “别忘了年初木鹿土司与我的交易,只消打通西南的商路,多这几万张嘴算得了什么?” 听到陈平已经将一切都考虑了进来,罗砺便不再蹙眉,淡淡笑了起来。 搞定了这些为贼裹挟的百姓去处,接下来就是继续追击白莲贼了。 即使这些人再怎么狡猾,在他西南招讨副使节制五州兵马的大网之下,也只有东奔西跑狼狈逃窜的命。 能跑多远,全得看他们的造化。 江陵城。 守城的官兵已经提心吊胆好多天了,在这种时刻担心白莲贼会大举攻城的紧张气氛之下,每个人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守城官兵自然最大,而城内的百姓也不小。 当然,最头疼的还得属江陵城内的荆州官员,只因他们不似别人可以在危难时逃跑,他们戴着乌纱帽吃着官粮拿着朝廷的俸禄,现在贼人来了你就撂挑子不干想跑? 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何况,荆州知府已经撂下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的狠话了,他们是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 敢跑的下场就是自己斩首,株连亲族。 除了外部防备之外,江陵城内还在每天上演着搜查白莲贼奸细的戏码,在这种高压环境下,不乏有人趁机栽赃陷害,浑水摸鱼的现象。 可以说,整个江陵城都被白莲贼搞的上蹿下跳,兢兢战战。 又是等待白莲贼攻城的一天,就在江陵官民快要麻木的时候,突然有人出现在城外。 “有,有人朝咱们这儿来了!” “快快备战!白莲贼杀来了!” “等等,好像,好像不是白莲贼?” ....... 当西南招讨副使陈平率三千精骑于江陵城北五十里大破五万白莲贼的消息传到荆州知府耳中时,在座的荆州大小官员表情各异,一个个都不敢说话。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们在荆州组织的几次狙击可是尽数被贼人破解了,整个荆州过半土地被白莲贼席卷,荆州的兵马被迫收缩到州治也就是江陵城进行防守。 而现在,那什么招讨副使只带了三千人就把白莲贼打的大败,这岂不是把他们荆州官员的脸扔在地上踩? 荆州知府的脸憋成了酱紫色,神色更是怪异无比,不知道是该高兴好还是该高兴好。 “白莲贼被陈副使击溃,此乃我荆州之幸事!” 半晌之后,荆州知府才从嘴里蹦出这么一句话来,尽管其他官员都能听出这话里的憋闷,但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并跟着附和起来。 知府受辱与他们何干?只要白莲贼不攻江陵城,那就是天大的幸事了。 第376章 大誉何安哉 第376章 大誉何安哉? 几万的白莲贼俘虏自得找人来接收,否则陈平这三千人别说去追击走脱的白莲贼核心了,就是看守也得累得够呛。 这份差事当然是交给荆州官员来负责,以前没有官身或是顶个翰林修撰的时候陈平都不卑不亢,何况如今他官居西南招讨副使,有权节制西南五州的兵马用以讨贼之事。 再者,现在他是为荆州驱贼,怎么也算是荆州一众官员的恩人,所以在派往江陵城使者过后不久,陈平就让李峰带着人先往南追去,如有可能尽量死死咬住这批白莲贼的精锐。 当然,如果没能跟住那也无妨。 毕竟他们现在是乘船而行,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行动路线是有迹可循,是受到限制的。 荆州的水系多是自北向南,而荆州南边就是乾州,这批白莲贼若是一意南行反而正中陈平的下怀,如果不往南,那么可选择的方向也少得可怜,甚至说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要向东?” 罗砺默然颔首,手指在地图上游走:“你是西南招讨副使,能够调动节制的兵力只在中、道、荆、乾、凌五州,而荆州往东便是江州、扬州,这些地方是不受你节制的。” “白莲贼不会再往南的,乾州是个口袋,进去容易出去难,被堵在里面他们就死定了。” 陈平仔细聆听着罗砺的分析,感觉十分有道理。 他的目光停留在地图上面,半晌之后开口道:“这么一说还不能让他们离开荆州向东了?” “不过荆州东部地区地形复杂,而且湖泊遍布,水网交错,恐怕很难万无一失。” 说完他转而问计与罗砺:“罗兄,若是贼人从荆州进入江州,该如何处置?” 写文章做生意,陈平算是行家,但这带兵打仗的事情他却是初出茅庐。 现在眼下有罗砺李峰这等能人在,自然得多多请教,他也不求能够学到兵仙韩信那种程度,自己几斤几两陈平最清楚,只要能够有起码的军事知识与素养,能够指挥个两三千人,他就知足了。 对于陈平的这个问题,罗砺表示并不算什么难事。 “江州扬州都是富庶之地,那里的兵只怕比荆州的还要不堪,虽然你只是西南招讨副使,但是事急从权,追击白莲贼进入江南想来问题不大。” “而且,这会儿朝廷恐怕没心思管你了吧?” 听到罗砺这般回答,陈平挠了挠头露出一抹笑容来。 罗砺勾着嘴角冲他喃喃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 气氛烘托到了这里,二人对视一眼后各自会心一笑。 ... 得知威胁荆州的白莲贼已经被打跑,荆州知府的心情复杂,不过他还是乖乖的派了人去接管被陈平俘虏的白莲贼人,并且邀请招讨使入城休整。 当陈平率领两千多铁骑出现在江陵城下时,那书着大大的“誉”字旌旗迎风招展,让每一个看到的荆州百姓都安定了下来。 官军到了,官军到了! “陈大人真可谓是我荆州万千黎民的救命恩人呐!” “本官在这里代荆州百姓谢过陈大人。” 陈平瞥了眼那口是心非的荆州知府,呵呵一笑:“方大人何必这般,本使是奉朝廷,奉陛下之命讨贼,这不过是我分内之事而已。” 只不过嘴上是这么说,他却没有去伸手虚扶方知府,反而是眯着眼审视起对方来。 他可还记得之前来荆州请楚王入京,荆州这些官员对自己的态度呢,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个荆州知府,仗着自己是楚王的党羽傲的不行。 现在楚王入京和永兴帝那小子掐架去了,自己带着西南招讨副使的乌纱帽进入荆州,虽说他陈平并非那种鼠肚鸡肠之人,但也绝不会对敌人有什么好脸色。 这荆州是楚王的封地,白莲贼在此肆虐可以说大大打击了楚王的实力,至于说那些受到兵灾的百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毕竟白莲贼不在荆州搞事也会在其他地方搞事,这是他无法控制的。 陈平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的将白莲贼剿灭,然后回到京城竭尽所能的稳固局势,给大誉这艘四处漏洞的船修修补补。 有句老话说得好,再糟糕的秩序也比没有秩序要好。 大誉开国百八十年了,官吏腐败政治混沌,这些问题陈平都知道,如果有可能他当然想大刀阔斧的对大誉进行改良,但问题是现在的形势不允许。 外有北辽胡虏虎视眈眈,内有白莲邪教蛊惑人心,他的首要目的就是将局势稳定下来,其他的事情都得往后放一放。 “陈大人真忧国忧民也,本官佩服,佩服!” 方知府见状眼皮跳了跳,忍住想要抽出的嘴角堆着笑回道。 接着就将陈平等人引入城中,好一番客套寒暄,尽心招待。 没办法,谁叫人家现在挂着西南招讨副使的衔,有权节制他呢? 不过陈平也不是来荆州享受的,他是剿贼而来,进这江陵城亦是查看一番江陵与荆州官员的情况,好给心里打个底。 于是,在江陵城只待了一天略作休整,陈平就率军出城朝东南方向前进,临走之前把白莲贼的情况告知了荆州知府。 “白莲贼此去必往东、往南突进,我率军追击,尔等要尽快跟上,填补空缺,防止贼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而今剿贼为重,军令如山,若是因为尔等疏忽走脱了贼人,可别怪本官铁面无情!” 这番充满威慑的言语落在荆州一众官员耳朵里,让他们倍感害怕,要知道陈平现在手里可是有着三千精骑的,并且还是负皇命而来,尽管他们都是楚王的党羽,可要是被陈平抓住把柄弹劾乃至是定罪,摄政王殿下是否会回护还是个未知数。 没人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前途当赌注,自然对陈平的敲打连连点头,一路运送了好几里路后,望着数千铁骑卷起尘土飞扬离去,一众官员这才松了一口气。 “府尊大人,这姓陈的招讨如此跋扈,莫非是京师局势有变?” 因为陈平的态度强硬,有人不免想入非非,担心起北方千里之外的京师来。 荆州知府闻言顿时恶狠狠地回头怒视道:“国家大事,焉容汝等多嘴?” “白莲贼祸乱荆州,你我一个也走不脱!现在都给我好好的剿贼,不然可不是乌纱帽不保那么简单的了!” 荆州。 一路从荆北来到荆南,虽然还要继续追击白莲贼,但陈平身上又多了一个任务。 那就是打听打听乾州的消息,毕竟都离老家这么近了,不管是从什么角度来看,他都需要乾州的支持。 本来陈平还以为三千精骑足以对付白莲贼了,就算不能歼灭也能一路追赶,但现在他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异想天开。 九月的荆州不比京师已然凉风习习,依旧还是那么的潮湿闷热,这就导致队伍中基本来自北方的骑兵与他们胯下的马匹感到不适,并且荆州密集的水网使得骑兵的机动性大打折扣。 即使调动荆州的水师使用船只,也难以追上贼人。 这会儿他便感到了人手短缺带来的捉襟见肘,而荆州官军的战斗力陈平可是看在了眼里的,用荆州兵不仅帮不上忙反而可能坏了大事。 而乾州是他桑梓之地,许多同窗故旧都在那里,乾州知府杨谦也是立场鲜明的表示了拥护永兴帝的态度,于情于理乾州都应算是他陈平的大本营。 何况他还没忘记,某位致力于科学研究的师兄正在卖力的工作,卖力的为大誉的强大工作。 这要是不过去看看,顺带从乾州招募些志于建功立业的子弟兵,怎么也说不过去。 于是,眼看着追不上似乎早有准备的白莲贼后,陈平也干脆想明白了,他们要离开荆州去江南便由他们去罢。 既然阻止不了索性坦然接受,这可不是陈平不卖力剿贼,而是他虽然顶着个西南招讨副使的名头,名义上有权节制西南五州的兵马用来剿贼,但实际上这几个州的知府知州,除了乾州凌州之外,其他三州不是阳奉阴违就是作壁上观。 他真正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因为凌州有边防压力,留给陈平的选择就只有乾州了。 九月下旬,深秋时节之时,陈平将队伍交给李峰之后,自己带着百十精骑轻装过江,来到了乾州地界。 早已闻讯知晓陈平出任西南招讨副使,奉命剿贼的荆州知府杨谦,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摆下了宴席,并且亲自出城迎接。 “陈大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呐!” “杨大人谬赞了,都是为陛下做事而已,剿完贼寇还是要在大人面前称一声下官的。” 一番客套寒暄,杨谦的心情似乎挺好,热情的张罗着陈平入城,表示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要给大破白莲贼的功臣接风洗尘。 对此陈平没有拒绝,毕竟是人家的一番好意不是? 不过到了酒桌之上,他也很快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白莲贼根深蒂固,非一时能够除之,现在他们正在向东逃窜,荆州官兵孱弱不能战,无法阻挡贼人东出,我欲在乾州广募子弟之兵,以为助力。” “这事儿,还请杨大人多多帮衬。” 虽说乾州是自己故里,但杨谦才是这里的知府,陈平想在乾州招募子弟兵帮着剿贼,没有杨谦的帮忙必然困难重重。 而且,他还能通过此事趁机试探试探杨谦,看看对方是否真心反对楚王。 莫看他为官不久,但已深谙此中凶险,知道凡事需要多加小心的道理。 有道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杨谦笑眯眯的停下了手头的动作,转头看向陈平。 “陈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白莲逆贼人人得而诛之,只消陈大人放出消息,乾州健儿必人人踊跃报名参军,哪里有什么我帮助的地方。” 他的笑容被陈平看在眼里,一时间竟看不透是真话还是假话,亦或者半真半假。 半晌过后陈平豁然一笑,冲杨谦敬酒道:“乾州在杨大人治理下,才能有今日之盛况,士人得厚学之氛,百姓商贾得便,一派欣欣向荣,天下十三州之地,鲜有此等。” 陈平没有把握杨谦一定是自己的盟友,但他理性的考虑了一下,以杨谦的性格、家境、立场来看,倒向楚王的可能性不大。 那么他便赌了,有一半的可能就会有许多人按捺不住试图搏一搏,而杨谦支持自己亦或是选择中立的可能比一半还多,他有什么理由不赌呢? 再者,赌也分有脑子的赌和没脑子的赌,做出这个选择不代表陈平之后就一切不管万事大吉了。 他还会时刻关注杨谦,一旦出现什么不对劲的情况自己也会有所防备。 酒足饭饱,歌舞尽兴。 翌日清晨时,杨谦似是知道陈平的心思一般,命人请他一起同回江夏书院故地重游,再说些甚么为官之道的趣事与后辈士子们听听。 而今剿贼正急,京城又风卷云涌,陈平自是没什么时间和兴趣讲这些东西的,杨谦不可能不清楚,之所以如此说,想必就是寻个由头请他堂堂正正的见一见乾州本地的高士名绅了。 对此陈平当然是满口答应,他虽然痛恨恶绅对百姓欺压无度,但若是有那开明的士绅懂得大势大义,见一见倒也无妨。 当一行人从正兴府城里出去,来到江夏书院时,这里已是有不少绅缙闻讯早早赶到,一见陈平与乾州知府杨谦攀谈而来,步子徐徐有度,年纪虽轻但浑身上下却已散发出一种使人重视的气息。 见状,前来拜谒的荆州绅缙无不是肃然起敬,一些闻名乾州的高士雅贤也赞叹不已。 早先陈平尚未发迹的时候,他们就对这拜在叶文昌门下的神童有所耳闻,至陈平连中科举之后又有了几分印象,再到陈平六元及第状元荣归在江夏书院开坛讲学,则纷纷惊讶陈平年纪之轻就有此等成就,云之乃不世出大才等。 “江夏书院乃我多年求学之所,如今学生充盈,文风鼎盛,当为杨大人之功劳也。” “呵呵,陈大人里面请吧,说来在这江夏书院,该是陈大人为主,本官为客了。” 陈平淡然一笑,跟着垫步踏上了阶梯,同时与一众乾州绅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待到进入书院,闻得鸟兽鸣啼并朗朗书声后,不禁心生感慨。 如此惬意的求学,恐怕以后再难见到了。 白莲贼起,北辽兵窥,二龙相争,大誉何安哉? 第377章 新的时代 第377章 新的时代 乾州。 陈平对这片养育了他多年的土地还是很有感情的,特别是华庭书院与江夏书院,他能有现在的成就,离不开在这两座书院里接受的教导。 尽管在现在看来,以往学的那些圣人之言,礼义廉耻似乎无甚大用。 但陈平晓得,但凡能够在科举场上搏出个名堂的,没有哪个是死读书的。 若真是认死理的书呆子,哪里能从千军万马中杀出,闯过那独木桥? 何况,书院并非只教四书五经,旁类杂书不看,结伴游历不去,哪能感悟书中先贤的人生道理? 而且除了这些文的,书院还有武艺可学,君子六艺中的射、御,便是如此。 陈平骑马的本事就是在书院里学来的,只是也就勉强到了会骑不至于轻易跌落马下的地步,还远没到弓马娴熟的程度。 “院长,学生又来了。” 虽只是几个月未见,但陈平能够感觉到程院长衰老了,许是照看这书院的众多士子太过耗费精力吧。 程院长一见陈平,脸上欣喜过后跟着出现的便是深深忧虑。 他看到陈平身边跟随的乾州官员以及一众士绅,大致知道陈平此来乾州的用意,意味深长地注视了陈平一眼。 “先照会客人罢。” 得了程院长这句话,陈平转过头来带着众人寻了间僻静客房,而后开始了谈话。 要说谈话的内容,其实并没什么,无外乎是陈平希望这些被杨谦挑选出来的士绅能够支持他剿灭白莲贼,作为利益交换,他也会在剿贼成功后上报朝廷的时候一并带上这些人。 之后若是有他们的子弟在朝为官,陈平也会多多少少的意思一下,即在朝中关照一二这种。 而所谓支持他的意思,就是有钱出钱有人出人,总之在剿贼这件事上,他陈平要在乾州说一不二。 理论上来说他本来就有这个权力,但理论是理论,现实是现实。 莫说荆州、道州、中州这些地方了,就是在他的家乡乾州,如果没有这些本地的地头蛇帮忙,想做什么事都是寸步难行。 这些人盘踞地方多年,早就是根深蒂固,短时间是没有任何办法解决的,连皇帝都无法将权力的触角深入地方,何况他一个西南招讨副使。 古代所言的皇权不下乡,即是如此。 陈平并非是莽夫,不会做以卵击石那种不明智的事情,当然,他也不至于沦落到和某些恶绅劣绅为伍,沆瀣一气。 杨谦找来的这些士绅,基本上都是在地方上颇有声望,以诗书传家,受到官府、百姓尊敬的开明绅缙。 与这类人打交道要远比跟那些不明事理不知大势的土豪地主简单的多,陈平只是短短几句话,就阐明了现在大誉的局势。 而听到陈平给出的条件和回报后,一众荆州开明士绅权衡利弊,最终选择了投资。 没错,便是投资。 他们投的是陈平这个人,投的是现在让渡些许利益以换取将来的安全和保障。 但最主要的,还是陈平所表现出的能力得到了这些人的认可。 毕竟六元及第的文曲星在大誉的历史上还从未出现过,而陈平也不是一鸣惊人后又迅速沉寂之辈。 他一介初入官场的后辈,却能够在风谲云诡的京师左右逢源,以至于进入官场没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跻身朝堂前列,与衮衮诸公并驾齐驱。 别的不说,只陈平这等人物,就足以让人有投资的冲动。 事情进展的很是顺利,待送别一众“股东”后,陈平来到了程院长的书房。 “院长。” “陈平,我听说西南招讨使是陆大人,几经辗转你竟与陆大人一同共事,真是缘分啊!” 程院长追忆着过往,不胜感慨道。 闻言陈平也是点头称是,他当初也没想到自己会做什么西南招讨副使,更没想到自己的上官竟是陆威。 “国事艰难,剿贼这等重任陛下委于你,想必很是看重你,但现在内忧外患国家板荡,你可有良策?” “院长所言,学生心里也有计较,大誉开国已近二百年,积弊已久,而今形势又如此不利,只恐大乱将至。” 程院长听完眼里放光,盯着陈平道:“汝可知,乱世出英雄?” 陈平眼神闪烁了几下,恭敬道:“尚不至于此吧?大乱未必发展成乱世,大誉虽积弊,但学生以为还没到病入膏肓,油尽灯枯的地步。” “哦?如此说来,你是觉得大誉有中兴之机?” 陈平哪里能够预测未来,而且即使大誉真的有中兴机会,也不见得就是他能插手的。 “或许有也或许没有,学生不敢揣测将来之事,但尽力而为矣。” 陈平坦然的说道:“位卑未敢忘忧国,叶师与院长教诲学生一直谨记在心,只冀天下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纵殚精竭力亦无悔。” 这是陈平的真心话,在后世时他不觉得生活有多么美好,甚至还常常抱怨,但来到大誉之后,他才幡然醒悟,明白了能够顿顿吃上饱饭,想吃肉便吃肉,不用担心战争威胁的安稳生活,是多么的幸福。 特别是在踏上科举之路,翻阅各类先贤书籍之后,这种感觉便被理清汇总,成了一条简单却直指圣人大道的信念。 那就是以万千百姓为本,富民强国! 大誉,这个处在南宋时期的朝代,不应当继续重蹈覆辙,走以前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老路,应当跳出原来的赛道,开阔狭隘的“天下”眼界。 南洋、新大陆,这些地方都应当有中原王朝的一部分才对,与其在神州大地上上演一出又一出的乱世-治世-盛世-乱世的戏码,除了徒增惨痛的历史之外,只会让神州大地故步自封,不断被外人追赶,以至于被动挨打。 天下太平,安居乐业,这就是实现所有远大目标的基石! “位,位卑未敢忘忧国...好!你能有此等大志,叶兄泉下有知想必也会感到欣慰。” 程院长突然听见这句话时,身体一颤,一脸肃穆地望向陈平。 本以为陈平只是出身寒微的神童,进入官场后就会迅速被同化,最后泯然众人矣。 然而现在,陈平却出淤泥而不染,在他面前吐露了心声。 若是旁人,他或许会安慰几句不会放在心上,毕竟志向远大还需要与之匹配的能力才行,否则那就是痴人说梦。 可陈平不同,程院长知道,陈平是绝对拥有这个能力的。 一想到陈平将要在动荡的大誉朝施展自己的拳脚,程院长就喜不自胜。 天纵英才予大誉! 翌日。 山鸟鸣啼,秋风微拂,片片落叶洒落书院,秋日,已然来到了南方的乾州。 “院长,学生就先走一步了,时间紧迫,还望勿怪。”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眼中当有天下才对,而不是这一方书院。” 陈平颔首深深作揖,驻足望了一眼安静的书院转身离去,此一别不知再见是何时啊!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悲凉。 莫看现在风光,可剿贼之危、京师之危、天下之危,时时刻刻不在逼迫着他前进,甚至就连停下来感怀片刻的功夫都没了。 “山道茫茫落残阳,秋风扫叶落肩旁,若有他日相逢时,不啻醉倒华清池。” 嘴里念着一首离别的诗,陈平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山道上。 ....... 正兴府,当陈平再次来到何青选的“科研基地”时,不禁连连感叹。 “我就说师兄在这方面是个人才,果然不出所料!” 虽然只是几个月而已,但这地方的变化不可谓不大,从原先还在研究火药的配方,到现在火药的制作已经形成了流水线,更别提那十几个老匠人分成好几组在钻研着什么。 “赵师,这段时间进展不错吧?” 赵文和望了望陈平一身风采,不住的点头:“再不错也没法与你相比,西南招讨副使,不错不错,待剿了白莲贼后必有高升!” 陈平推说道:“剿贼哪有那么容易,先生您也不是不知道,我不过一介书生,要我去剿贼,那不是为难我吗?” 赵文和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陈平摇头道:“也没个六元及第的德性,算了,去寻你何师兄吧,他最近可是入迷了,被你霍霍的,看样子科举是没戏了。” 一听到赵文和这么说,陈平顿时来了兴趣,四处张望一番后大步朝何青选走去。 要知道他能在追击白莲贼的时候抽出空来到乾州,除了要在乾州招募子弟兵补充人手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看一看火枪的制作到了哪一步了。 毕竟火器这玩意儿就是在南宋时期出现的,而火枪的原型突火枪也是在这时候被发明创造出来的。 所以说何青选搞火枪理论上来说没什么问题,何况他还给何青选提供了不少技术支持和资金支持。 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陈平要的火枪不是最初版本的突火枪,也不是后面的第二版本和第三版本,他要的是相对比较成熟,可以进行大规模量产的火绳枪。 这在陈平看来区别不大难度不大,但万事开头难,对于从头开始摸的何青选来说,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所以陈平甚至都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心理准备,直到他拍了拍何青选的肩膀,得到的回应却是... “别扰,马上到关键的一步了!” 陈平一听这个,瞬间来劲了,把脑袋凑过去仔细瞧瞧是什么关键一步。 当他看到几个老铁匠正在仔细研究如何把火枪里面的精细部件通过畜力或是水力制造时,陈平一下子愣住了。 我靠!已经学的这么快了吗?无师自通啊这是! 陈平有点蒙圈,怎么就研究工业化制造零部件了呢?难道这些老铁匠造不出来? “哎,让开别挡...咦?陈平你怎么又回来了?” 何青选还想将这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脑袋推开,突然看见陈平的面孔后兴奋起来。 陈平只是笑笑没说话,上次来的时候何青选就是一门心思扑在这上面,甚至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地步,比当年上学时候还要拼。 他也就不多费口舌跟何青选解释了,也免得何青选担心。 “对了,你来看这个,这玩意儿现在的问题就是锻造起来费劲,老铁匠一天也就打个五六套,好些的时候才七八套。” “我们正在琢磨怎么用水车借力呢,可问题就在于...” 何青选拽着陈平就讲了一堆专业的术语,或许可能并不专业,但在陈平耳朵里,这就跟天书没什么区别。 他赶紧摆手示意何青选打住,然后询问既然都考虑到产量的问题了,是不是已经造好了成品。 “嘿!我就知道你想瞧,来,我带你看看!” 一说起这个,何青选满脸自豪,脸上的疲惫也消失不见了,带着陈平来到一处房间后小心翼翼地端上来一根裹着油布的长条状物体。 陈平顺势接过,感受着手里那份沉甸甸的重量,他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何青选也跟着笑了起来,这是属于他们二人的成果,陈平提供了理论和技术以及资金支持,而何青选也寻找到了一个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并为之开始奋斗。 这件东西,就是他这一年多来埋头搞出来的成果! “哗!” 将油布一层层揭开,陈平触摸着这杆略显粗糙和简陋的火枪,拿在手上上下把玩着,尽管和自己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似乎有些区别,但陈平已经很满意了。 不,应该说他很惊喜! “真,真整出来了!” 抚摸着这火枪的一切,枪杆、扳机、火绳、通条、弹丸等等,陈平似乎能够看到,大誉朝的军队拿着这些火枪杀气腾腾的出现在北辽境内。 有火枪在,北辽赖以重之的铁甲将变得无用,因为他们的重甲能够抵挡刀枪弓箭,甚至能够勉强抵挡铁骨朵,却唯独扛不住火枪。 如果能够扛得住,那就是威力不够大,火药放得少了。 “不去试试?”何青选看到陈平脸上的喜悦,笑容满面的撺掇道。 陈平立马露出会心一笑,还是师兄懂我啊! 说干就干,手上拎着此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抵挡使用他的诱惑,陈平也一样。 “呲啦呲呲呲啦!” 倒入火药,填入铅丸,点燃火绳,瞄准目标。 最后,扣动扳机! 当搭载着火绳的击锤砸落到药室上,引火药被火绳点燃,而后迅速的燃烧起来,进而蔓延到枪膛内,将枪膛内的火药连带着引燃。 颗粒火药释放出巨大的能量,沿着枪膛喷涌而出,把铅丸激射出去。 随着面前的硝烟散去,陈平激动地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这是他在大誉朝开的第一枪,也是这个世界响起的第一声枪响! 至此,一个新的时代将要来临。 第378章 赶往荆东 第378章 赶往荆东 对古代的中原王朝来说,北方的游牧民族历来是心腹大患,自西周为大戎所覆灭,至如今大誉与北辽对峙多年,无不在印证着一个道理。 即,拥有源源不断的骑兵的游牧民族,就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如梦魇一般笼罩在中原王朝的心头。 而这种梦魇,不只是东方有,事实上每个与草原接壤的文明都无法摆脱这种宿命,直到火药武器的出现、创新与大规模应用。 乾州这一趟,陈平没有白跑。 此刻在他那激动到近乎颤抖的心里,没有什么能比手里的这把火绳枪更重要了。 他对它爱不释手,仔细观察着上面的每一个部件,小心擦拭完枪管清理完里面的火药残渣后,陈平这才依依不舍地将其递给何青选。 “怎么样,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何青选有些紧张的看向陈平,似乎对他的作品不是很满意。 听到何青选这样问自己,陈平有些哭笑不得,改进?还改进什么?能做到这一步,他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要知道同时期的西方还处于在黑暗的中世纪呢,而历史上的火绳枪也需要到十五世纪才能出现,现在何青选提前两三百年给自己鼓捣出来了,他哪里还有什么意见可提? 想到这里,陈平拍了拍何青选的肩膀,爽朗的大笑道:“不过暂时不用改进了,只需要把一些细小的瑕疵调整一下就可以列为标准。” “之后要解决的问题就是量产了,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信心?” 如果能够赶在大乱到来之前实现火绳枪的量产,即便是成本高昂,陈平也能够接受。 毕竟这可是划时代的武器,放在大誉朝完全可以说是黑科技了。 何青选见陈平对他给予的高度肯定,心里也是高兴不已,他攥着拳头充满希望的表示:“这个不是问题!” “不过,就是成本可能会很高...” 陈平哈哈一笑,成本?成本算个屁! 且不说他有九龙堂和天香阁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单凭火绳枪这足以拉高军队上限不知多少的武器,成本再高也得造。 陈平摆了摆手:“成本你不用管,只要能够量产一切都好说。” 闻言何青选目光炯炯,这种被认可被支持的感觉让他斗志昂扬,心中更是一股暖流穿过。 “好!” “三个月,不,两个月内我就能开始量产,保证助力你剿灭白莲贼!” 眼见自己付出无数心血的成果受到重视,何青选铿锵有力的给了陈平一个答复。 得到这样的答复,陈平也不再说什么了,何青选他是信得过的,两三个月的时间也不算长,至少他在两三个月里剿灭白莲贼的概率完全可以忽略。 火枪的问题解决,那在乾州剩下的事就只有招兵了。 “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了,剿贼事急,我这几日就要离开乾州,有什么事你与添灵说就行,银钱什么的不要考虑,管够!” 陈平撂下一句财大气粗的话,就与何青选告别。 而在将要离开的时候赵文和找上了他。 “陈平。” “你如今做了大官,可也牵扯进了朝堂上的纷争,若是力有不逮切记要暂避锋芒,必要时就是舍弃官身回到乾州也是可以的。” 赵文和脸色凝重的嘱咐道,看他的神色似乎对陈平的现状很是担忧。 闻听此言,陈平也是将方才的喜悦收起,表情肃穆的点头。 “先生之言学生定然谨记,京城局势确实非常严峻,不过学生尚且还有把握。” 有人关心自然比没人关心来的强,陈平也知道他现在的处境比较尴尬,虽然身在地方领命剿贼,离开了京师那是非之地。 但这不意味着他就彻底摆脱了朝廷的影响,一旦朝局发生变化,他也会跟着受到牵扯。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好,既然你有把握我也不说什么了,只需牢记一句话,你永远可以回到乾州,不说荣华富贵,至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赵文和点了点头,这话也不是他吹嘘,而是以陈平在乾州的声望,只要在乾州这处地界上,就没人能够顶着巨大的压力还敢对陈平下手。 “学生明了,皇命在身恕学生不能久留。” “去罢。” 陈平冲着赵文和拱手作揖,转而奔赴正兴府城。 在那里,乾州知府杨谦已然等候他多时了。 “府尊,陈招讨虽有节制西南五州兵马的权力,但招募乡勇一同剿贼一事,似乎不在其管辖范围之内吧?” 正兴府城,知府衙门。 一个豹头环眼的虬髯汉子瓮声瓮气的对着杨谦说道,言语之中皆是对杨谦与陈平的不满。 毕竟,他作为乾州的知州,总管乾州军事,现在陈平不仅是他的临时上级,还想代俎越庖在乾州征募士兵。 不管怎么看这行为都有点越界了。 如果他们对此无动于衷,就等同于支持陈平这样做,那在楚王的眼里,岂不就是明目张胆的倒向了永兴帝? 尽管名义上大家都是皇帝的臣子,但现在的局势,永兴帝还能坐几天龙椅都是个说不准的事,乾州知州并不想过早的下注。 杨谦笑眯眯的听完这莽夫的话,接着问道:“依你的意思,要是白莲贼杀来,乾州官兵有能力保护官民喽?” 话音一转,他拔高了语调再追问道:“要是因为尔等鼠目寸光阻拦兵丁招募,致使白莲贼祸乱乾州,本官定会向朝廷如实禀告!” 这话一出,在场的官员们顿时缩了缩脖子,这顶大帽子他们可戴不起。 那虬髯知州也是脸色僵硬,嘴唇嚅嗫着还想再说什么时,杨谦抢先一步。 “事急从权,现在剿灭白莲贼才是重中之重,些许小过在剿灭白莲贼这等大功面前算得了什么?” “本官奉告各位,事关你我的身家性命,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一番恩威并施之下,衙门内的乾州官员俱是点头附和起来,虬髯知州纠结了半晌,最终将头低下,表示了顺从。 他能不顺从吗? 杨谦这是铁了心要帮陈平,且不说陈平是西南招讨副使权力极大,就是杨谦也够他受得了,现在这两人一结合,乾州地界上谁敢造次? “府尊,府尊大人,陈招讨来了!” “陈大人,募兵一事本官已经处理妥当,只需陈大人给出标准、人数,本官几日之内就能办妥。” 杨谦的态度让陈平有些诧异,不过一想到他和谢既南的关系,以及寻来的那些与自己合作的开明士绅,他就没多在意了。 毕竟这是个互惠互利的事情,对双方都有好处。 即使楚王上位,也不会对杨谦这样的地方大员下什么狠手,何况现在尚且乾坤未定,谁也不知道究竟是楚王胜出还是永兴帝胜出,亦或是会有其他的可能。 “那就多谢杨大人了,剿贼成功之后,杨大人的功劳本官会一并上报朝廷。” 几句客套之后,陈平就把自己需要的人手交代了下去,招兵自然是不需要杨谦来办,只是有杨谦这句话打底,他在乾州的行事就会方便许多,不会受到什么掣肘。 杨谦含笑应下,说道:“不过是些举手之劳,你我皆为同僚,何必如此生分?” 陈平笑而不语,他没有在衙门久留,道明了自己身负剿灭贼人的重任之后,就急匆匆的赶往了江夏书院。 他之所以来乾州招兵就是看中这里是他的家乡,从这儿出来的兵马都是都算是他的子弟兵。 而光有普通士兵还不够,陈平决定凭借他在乾州的声望将一批有才能的乾州士子也招揽进军中,否则光有士兵,没有军官也是不行的。 而这个目标他自然选中了江夏书院,谁叫这里是他曾经的旧学之所呢? 算下来这里的学生都算是他的学弟,同乡加同门的关系足以让他与这些人之间产生羁绊。 而一旦进入军中,在同乡与同门之上就会再多一层利益的纠葛,这样的三重保障能够让他们成为陈平的亲信与心腹。 至于说书院里有没有人愿意从军入伍?陈平觉得偌大一个书院,上千名子弟不可能没有愿意投身行伍的。 一经来到书院的山门前,陈平就直奔院长的房间而去,在向程院长阐明了自己的来意后,对方不住赞叹他的想法。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的这些学弟们我不敢说个个都是上马带兵,下马安民的大才,但是为你搭臂膀也是足够的了。” 程院长很欣慰陈平能够意识到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重要性,以前陈平是作为小卒为他人冲锋陷阵。 现在陈平官拜西南招讨副使,自然也需要人手给自己摇旗呐喊帮衬场面。 而江夏书院作为天下四大书院,其中士子都是经过他精心挑选的,皆是人才不说,还多半都是乾州籍贯,这对于陈平来说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人才库了。 “院长高见,虽说现在只能让他们做些幕僚参赞一类的活计,但是剿贼之后朝廷功劳赐下,便能顺利进入仕途,唯一不美的就是断了继续求学以至进士入官的大道。” 这事有利有弊,陈平也没遮掩,与程院长全部说了个清楚。 程院长则摆摆手表示:“进士哪里是那么容易考的?多少人穷经皓首一辈子也没能考上进士,何况现在局势紧张,能随你剿贼立功,这等机会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你放心吧,先前你在书院讲学,院中学子多有奉你为当代宗师者,就算没有功劳也有人愿追随你左右。” 这话让陈平有些诚惶诚恐,宗师什么的未免有些太过了吧? 然而没过多久,当他看到满院士子听闻此事后踊跃报名的场面,这份顾虑就被打消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己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 “喏,瞧见没有,院中子弟皆以你为榜样,六元及第的状元,莫说是我江夏书院,就是整个大誉都没出过,你可不要低估了自己的份量哦。” 程院长拍了拍陈平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叮嘱。 陈平频频点头的同时,心里是倍感欣慰,谁说读书无用的? 就算局势这般紧张了,他六元及第的名头也依旧响亮,甚至能够号召起江夏书院的士子跟着他一起上战场。 这种影响力,陈平觉得,要是他真的一门心思扑在经学上,恐怕成就个一代宗师还真不是梦。 不过,相比起谈玄论道解释往圣先贤的一字一句,陈平更想做的是实事。 “多谢院长栽培,至于院中子弟,我倒并不需要太多,而且军中生活艰苦,不比书院,行军打仗所遇到的危险也不是常人能承受的。” 陈平这话意思很清楚,他需要的不是一腔热血的愣头青,而是有一定知识同时还有坚韧意志以及基础军事知识的人才。 这种要求,即使是在江夏书院,符合的人也没有多少。 好在江夏书院学生近千人,一番挑挑拣拣,陈平也找到了四十多个符合条件的,一并将他们带上之后,陈平就准备起程北上了。 他本来还想顺路回一趟永顺县,看看华庭书院修缮的怎么样,有没有重新开始招生,叶崇文过得如何了,奈何时间紧迫也就只能作罢。 因为根据推测,如果不出意外,这会儿白莲贼恐怕已经来到了荆州东部与江州的交界处,是继续追击还是与江州沟通,都需要陈平来做定夺。 乾州的子弟兵招募工作陈平交给了添灵与刘庚,短期内他并不需要太多的人手,所以募兵的标准不低,毕竟是乾州的子弟兵,他不能拉上一支不懂战阵的农民上战场当炮灰。 所以,募兵的对象优先以猎户、矿工以及江湖人士为主。 而他自己,则是带着江夏书院的四十多个学弟踩着秋末的尾巴赶往荆东。 ....... “呼——!” 北风瑟瑟,荆州的天气似乎是在一夜之间转凉,这预示着冬天的脚步正在步步逼近。 这对于身上背负着剿灭白莲贼任务的陈平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 因为南方的湿热天气会让军队战力下降,而现在天气转寒不仅能让这些来自北方的精骑恢复往日雄风,也能让白莲贼面临寒冷与补给短缺的困境。 这无疑是对白莲贼的一个重大打击。 渡过大江来到江北,陈平率队急行赶路终是来到了李峰现在驻扎的荆东门户,蕲春县。 “贼人怕是已经离开荆州,进入江州了。” 望了眼蕲春县外一排排的营帐,陈平叹了口气。 不过他对此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也没过多惆怅就来到了营地之中。 “陈大人怎么还带了一帮子书生来?” 李峰一见面就调笑起陈平来,言语间似乎并没有让白莲贼走脱的懊恼。 “呵呵,师兄没拦住贼人,我还没说你呢,怎么反倒说起我来了?” 李峰哈哈一笑,勾着陈平的肩膀就坐了下来。 “荆州的兵就跟纸糊的一样,我们在后面追,他们在前面但凡抵挡一二,也许就能把贼人留在荆州了,可惜,哎!” 陈平明白了,还是荆州这里出的问题,既然如此也无妨,贼人逃窜到江州再追就是,眼下凛冬将至,这伙白莲贼没有什么地方能跑了,他们若无落脚之地只是四处流窜的话,迟早要饿死冻死。 要是侥幸攻下了个县城,亦或是有人接应,大不了便围困贼人。 自己身后有西南五州的兵马可以源源不断的支持,而白莲贼呢? 据他所知,白莲贼在江南的传播远没有西南地区与中州传播的广,逃到江南不过是饮鸩止渴而已。 想到这里,陈平心情轻松不少,他悄咪咪地冲李峰说道。 “师兄,我给你看个大宝贝...” 第379章 大厦将倾 第379章 大厦将倾? “这,这就是你说的大宝贝?” 蕲春县。 当李峰看到陈平掏出那根大宝贝时,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是知道陈平在暗中鼓捣些稀奇玩意儿,天香阁里面就有不少商品是陈平弄出来的,不过陈平现在拿出来的可不是一般的商品。 因为李峰凭借自己从军多年的经验来看,他可以判断出此物是与战争相关的。 “怎么样?与你们那突火枪相比强多了吧?” 陈平两眼完成了月牙,笑着说道。 李峰顺势接过陈平手中之物,目光火热的仔细端详起来,半晌过后点头回道:“确实精美,想必费了不少心思。” “不止是精美,此物堪称是杀人利器,箭矢所不能破之重甲,此枪能破,并且,不同于弓箭需要巨力与长时间练习才能发挥威力,这东西只需要稍加练习就能够使用。” 陈平一边将火枪的优势说出,一边观察着李峰的神色。 “嘶,与劲弩相比如何?” “师兄,劲弩亦不能破重甲。” 听到这话,李峰终于是坐不住了,他豁然起身审视着手上的长杆武器,眼神之中满是惊喜。 “你不知,北辽胡虏所恃者,便是那重甲铁骑,一旦结阵冲锋莫不能敌,为了对付北辽的重骑,北军可谓是吃尽了苦头,不得不训练大批重甲步军才能保证战阵不败。” “然而重甲步军虽能御敌,却行动迟缓,只能望尘兴叹,若想与北辽抗衡乃至是收复燕云失地,非得是与北辽一般,也要组建一支重骑才行。” “可惜重骑所费钱财甚多,朝廷历来以防御为主,诸公多不允,再加上马政凋敝,铁器劣质,只得让北辽肆意纵横,而不能制也。” 说着说着,李峰脸上露出悲愤之色,投笔从戎后他才晓得军队的诸多难处,明白了为何大誉坐拥天下十三州之地,却一直无法收复燕云失地。 而现在,瞧见了陈平拿出来的新式武器,李峰心中激荡不已,已是感到击败北辽收复燕云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陈平听着李峰说的这些军中之事,心中一阵感慨,都说打仗打的是经济,是后勤,北辽虽然不弱,但也没法跟大誉拼经济。 归根结底一直没能恢复汉唐荣光,原因不在外,而在内。 “师兄勿要伤怀了,只要吾等同心协力,敢叫胡虏欺我华夏无人邪?” “此前师兄不想试试吗?走,找个僻静地方练练手,要不了几个月就能开始大量生产,到时候别说小小的白莲贼,北辽也不在话下!” 这番话叫李峰情绪高涨起来,他哈哈一笑挽着陈平的胳膊走出帐篷,寻处试枪去了。 当晚,陈平就收到了来自中州的西南招讨使陆威的信笺,原来他在江陵城北大破白莲贼继而一路追击的消息已然被陆威获知,并且陆威还知道了白莲贼正在向东逃窜,极有可能进入江州,于是才送来了这么一封信件。 “陆大人怎么说的?” 李峰、罗砺齐齐发问,永兴帝委陈平以重任是不假,不过到底人家陆威才是正使,要是陆威不同意他们追击白莲贼跟着进江州,这也确实是个麻烦。 陈平微笑着回道:“陆大人与我们同心,岂能因为白莲贼窜入江州就畏首畏尾?” “喏,命令已至,明日便起程继续追击,江州不比荆州,白莲贼敢入江州我便让他们葬在江州!” 陆威的信件被递给二人观看,待看到上面明确的字眼后李峰与罗砺对视一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咱们现在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楚王即使想从中作梗也不是那般容易的了。” 最后一句话说完,陈平心情愉悦,乾州兵源有了着落,何青选还把火枪搞出来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消灭白莲贼只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他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剿贼完毕后,京城的局势该如何应对了。 “石嘉炽,石嘉洛...” 心中念叨着这两兄弟的名字,陈平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天启帝的留下的坑,还真不少呢... 中州,汴梁府。 西南招讨使陆威正准备起程从中州挪身,只因陈平已经在荆州将白莲贼击败,现如今中州的威胁解除,他自然得跟着换地方才行。 否则前线与后方的距离太远,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陆大人这是要去哪儿?不在中州了吗?” 正当陆威动身之际,就见到秦王府出来的那个小王爷登门拜访。 他向对方解释了一下原因,却听到对方反问起来。 “哦?为何不带上孤一同前往?” 陆威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此人是何意思,只好如是交代:“殿下乃是皇亲贵胄,千金之躯怎能以身犯险?本官是奉陛下之命剿贼,秦王殿下愿意出兵相助自是好的,殿下跟来也没有问题。” “但现在贼人东窜进入江州,本官需得跟着挪窝,殿下要是再跟来,恐怕招人非议,我也不好向秦王交代。” 他不会说自己不满这厮一个皇家子弟来这儿看热闹有多讨人嫌,嘴上一口一个殿下,实则婉拒之意已非常明显。 若是个聪明知趣儿的,想来就不会再纠缠了,可偏偏这人似乎对他这番说辞并不满意。 石嘉洛勾着嘴角笑道:“陆大人觉得孤是个累赘吗?实话与大人说罢,孤自幼读书习武,虽不敢说是甚么以一当十的勇士,但也不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 “至于什么千金之躯,陆大人这话未免有些瞧不起人了,秦王府历代镇守西北,宗室多有领军者,陆大人以为孤随陈大人来此是为了什么?” 陆威听得是眉头紧锁,他不由得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可疑的小王爷。 他早就觉得此人有些奇怪了,因为老秦王如今六七十了,而此人看样子至多二十出头,也没听过老秦王五十得子的消息啊? 再综合陈平与他回到中州时的情况来看,陆威心中不禁疑团丛生。 不过对方执意要跟着自己一同转移,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大不了真到了危险关头,让人全力保护就是。 “待回头,定然得找陈平问个清楚,说去西军借兵,怎的给我借了个难伺候的小王爷回来。” 陆威心中,如是想到。 ........ 京师。 在荆州、中州、乾州等地为白莲贼所扰,陈平率军追击之时,京师的局势正在急剧变化。 随着永兴帝与楚王在崇政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撕破脸皮,整个京师就被笼罩在政变的阴影当中。 因为楚王担任摄政王的缘故,皇宫的禁卫就成了重中之重。 殿前司、步军司、马军司这三衙的高层将领无一例外的受到了重点关注,毕竟他们是宿卫皇城的兵马,谁掌握了三衙,谁就控制了皇城,也等于间接控制了京城。 本来这三衙兵马作为皇帝的禁军,历来都是牢牢拥护皇帝的,但是现在情况却不同了。 天启帝执政十八年,权谋高明,若是天启帝在位,这些禁军必然誓死保卫皇宫,就算楚王开出再高的价码也不会撼动他们。 然而如今的皇帝是还未加冠的小皇帝永兴,虽还没到主少国疑的地步,但和楚王相比确实让人难以信服。 何况永兴帝自继位以来的表现着实让人堪忧,即使朝野上下都想收复燕云,可也不是这个时候。 时间一天天过去,紧张的气氛不仅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直到十月初的这一天,当京城以北的官道上一匹快马不要命的狂奔着进入京城,原本死寂的大誉朝堂,突然炸开了锅。 “苏公,大事去矣!” 宫内,东阁之中,明承道垂头丧气的喃喃道。 房间中的其他几人也是脸色灰暗,神情落寞。 “国难当头,我等身为庙堂诸公,不鞠躬尽瘁反倒在这儿长吁短叹,对得起皇恩对得起百姓吗?” 苏丞礼咬着牙喝道,他环视一圈,明承道、齐洪明以及其他几位阁老都抬头看向他。 “苏公,内有贼人作乱,外有北辽逼迫,陛下与摄政王还公开决裂,此等境地,叫我们如何是好?” 齐洪明抿着嘴叹道,他这话可谓是说出了内阁几人的心声,就连苏丞礼也是表情僵硬。 莫非,真到大厦将倾的时候了? “将军,北辽狼子在边境调集重兵,还说不割地纳贡就要发兵南下!” “将军,国库亏空,咱们北军的军饷都开始拖欠了,这怎么跟北辽打啊!” “去岁北辽犯边就已经是勉强才击退的,现在再来的话,只怕...” 北大营中,常德元望着满帐的将校,看到他们都是唉声叹气未战先怯,心中涌出不满来。 常德元拄着胳膊问道:“噢,既然如此,那本将直接向陛下与摄政王表明北军无可战之力,大誉不战而割地喽?” 此言一出,帐内诸将顿时毛骨悚然起来,他们连忙否认自己并非怯战,只是敌我差距太大,形势不容乐观云云。 “哼!” “北军死完了还有西军,西军死完了还有禁军,大誉自开国以来,就从没有向胡虏屈服过!” “尔等若是不敢作战,就把身上的甲给老子卸了!不卸甲的一律都得跟北辽拼命!” 常德元声音敲打在一众将校的心头,他虽然是在南宫老将军被迫卸任的时候接管北军的,但这些年下来也已经把心血浇灌在了北军之中。 即使因为南宫家的衰败,因为楚王的手脚,北军已不复往日荣光,但他常德元也不容许自己带的兵未战先怯,不打一仗就把地割给敌人。 这对他常德元来说是莫大的耻辱,对大誉的军心更是极其严重的打击! “二百多年前燕云之地被割给北辽,直到今日我们都还受困于燕云之地的丧失,若是拱手把青、密两州的北部送给胡人,中原便再也没了安寝。” “今日割青密二州,明日我们就得逃到江南偏安一隅了!” “到时候,半壁江山尽失,中原尽染胡尘,你我都将会被史书记下,成为千古罪人!” 一声声怒吼响彻帐内,常德元豁然起身,拔出腰间宝剑直指北方。 “有我常德元一日在,胡虏就别想入主中原!” 帐内的诸将见状,纷纷起身冲常德元拱手:“愿为将军左右,保卫家国,抗击胡虏!” 常德元缓缓将剑放下,这时帐外响起一道声音。 “禀报将军,有人求见!” “进!” 随着一人从帐外进入,诸将目光顿时被其吸引,只见他们眼睛瞪的滚圆,嘴巴微张想要出声却又不敢出声。 “南宫明见过将军!” 常德元看着眼前一身甲胄,重新回到军中的南宫明,眼神中透出一抹肯定。 “坐我左右。” “自今日起,南宫明任北军参将,诸君可有异议?” 南宫明坐在常德元身旁,一身甲胄配上他的犀利眼神,衬托出一股沙场宿将的气势来。 虽在江湖漂泊数载,却不改往日军旅风采,现在重回行伍,南宫明心中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回想起在南宫府中,老爷子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明儿啊,人力有时穷,不可因为一时挫败就赌气,那是小孩性子。” “你在军中建功立业颇得将士拥戴,不过就是老头子我解甲养老,何必一走了之?” “听说你与陈平交好,我听人说那是个聪明的小子,现在社稷动荡,正该你出人头地巩固山河的时候,就算不为老头子我,也该为了南宫家的振兴。” 一番回忆让南宫明心中纠葛化解许多,他平静地望着帐内的诸将,除了寥寥几个还算熟悉的面孔之外,其他的都是以往未曾见过的。 由此可见,自己离开北军的这些年里,楚王往北军掺了多少的沙子。 他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人是支持楚王的,不过在这种北辽威逼的紧要关头,若是有人敢搞小动作,他可不会顾忌什么。 “磨磨蹭蹭,换做是我,早就动手将楚王除掉,以绝后患了!” 南宫明心中念叨着,这自然是气话不假,然而他也确实对永兴帝并不满意,楚王是他的仇人,本以为永兴帝继位之后不说击垮楚王,至少也得跟楚王分庭抗争,没想到永兴帝就是一个妥妥的莽夫小子。 短短几个月时间就跟楚王撕破了脸皮,暴露了大誉的混乱,让北辽看到机会以大兵压境来逼迫割地之事。 现在,整个北方局势都变得紧张起来,而北辽的威胁是否会进一步加剧大誉的动荡谁也不清楚,只能说现在的局势乱作一团。 想到这里,南宫明不由得想起了陈平。 “那小子在江南剿贼?呵呵,不知道他会不会让我刮目相看...” 第380章 绝不退让 第380章 绝不退让 京城,皇宫南门。 “班头,咱们御龙四直不是该守在陛下跟前吗?这宫城的差要值到什么时候?” 谢致远听到手下兵士的嘟囔,冷笑两声:“现在什么时候?你小子还有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 “我跟你说,干好眼前的差事,不管宫里出什么乱子都得给老子把好这个门!” 呵斥完手下,谢致远起身巡视起来,他一边给手下灌输着安心做事的精神,免得他们瞎想,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 作为一个曾经的京城纨绔,谢致远本来对朝廷的事情没什么兴趣,即使在他进入御龙弩直做了指挥使,也是如此。 但现在谢致远确实是意识到了形势的严峻,陛下和楚王撕破脸皮,双方之间的矛盾已然公开化,这对他这个负责皇帝安全的御龙弩直指挥使来说,无疑是一个要命的事情。 毕竟照这个趋势来看,恐怕要不了多久大誉就会上演一场叔慈侄孝的好戏,不管谁输谁赢,皇宫都将会是各方重点关注的地方。 谢致远不清楚他的上司殿前司都指挥使是个什么立场,更糟糕的是,在这种紧要关头,北边的胡人还想插一脚,他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大誉会乱成什么样谁也猜不准。 正因如此,谢致远心里不免打鼓,他也曾问过自己老爹宫里现在到底情况如何,奈何谢既南对此讳莫如深,警告他不要胡思乱想,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如此谢致远也只好作罢,他只能寄希望于奉命南下剿贼的陈平,希望陈平能够在南边干出点成绩来。 毕竟,陈平这家伙他还是很信任的。 ....... 北地风起云涌,各方势力都在紧锣密鼓的做着准备,等待变乱的那一刻。 而在南方,陈平的日子虽说算不上悠闲,但跟北边相比多少还是轻松许多的。 “江州不愧为富庶之地啊!” 才跟着白莲贼进入江州没多少里地,陈平就感觉到了差距,江州的县城与乡村比起被白莲贼肆虐过的荆州,堪称是天上地下,即便是安宁富足的乾州,也没法跟江州相提并论。 骑在马背上,陈平环望四周田地,收割过稻谷的水田已经放水干涸,田埂间栽种的桑树连成一条线,远远望去,还有水车磨坊等,这种场景在乾州的村子可是很难看到的。 非得是富裕的村子甚至是镇子上才能瞧见,管中窥豹由此可见江州富庶。 “江南嘛,自是如此,这还只是江南西边,等到了江东那才是富甲天下,随便一个村镇都有几千乃至上万的人口,人多科举经商,岂能不富?” 重新披上甲胄的罗砺找回了曾经的感觉,不再像之前那般沉默寡言,行军途中还能与陈平谈笑风生。 行走江湖的这些年里他几乎是将大誉的大江南北都走了个遍,江南自然也是去过的,所以才能信手拈来的为陈平讲解。 闻听此话陈平不住点头,按照大誉所处的这个时代来看,南方的开发已经日趋成熟,历史上南方的经济人口超越北方,就是在南宋时期开始的。 而大誉虽然没有像南宋那样逃到江南偏安一隅,直接推动了南方的发展,但南方的崛起也已经显露出来。 至于原因嘛,一是南方气候温暖可以一年耕作两次乃至是三次,二是南方没有外敌侵扰,不必承担过多的国防压力可以放心大胆的发展经济,三是南方面向大洋,随着航海技术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外国船只前往东方寻求贸易。 当然还有其他的许多原因,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目前大誉就是北方负责国防,南方负责经济。 追击白莲贼的路上,陈平一直在构想未来,有南宋先例在前,大誉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失去北方,与北辽划江而治做个偏安朝廷。 陈平虽然并不想让大誉重蹈南宋的覆辙,但如果真的走到这一步,也是可以勉强接受的。 因为他不会让大誉一直偏安江南,且不谈火枪已经问世,就是用钱砸也能砸死北辽,孱弱如南宋那般都能发动数次北伐,差点光复汴京,何况尚武不屈的大誉? 都说打仗打的是后勤,是经济,南宋之所以输了,归根结底还是钱不够多。 然而陈平却可以给大誉搞到比南宋还多的钱,毕竟他可还清楚的记得,在某个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国家,有两座举世闻名的贵金属矿。 彼时的小日子国还是很弱的,而且那两座贵金属矿也没有被发现,只需稍微施以手段将那两座矿藏弄到手,到时候大把的金银进账,何愁不能北伐成功,收复失地? 偏安,只是一时之计尔。 最坏的结果都有转机,更别说好的结果了,陈平秉承着凡事先想好最坏结果的理念给自己吃下了定心丸。 江州,桐县。 城墙之上,桐县县令正带着县丞幕僚等一众人等在上面来回巡视,在向守城兵丁确定了没有贼人来犯的消息后,这才放下心来。 “县尊大人,听闻白莲贼凶神恶煞,我县只有兵丁寥寥,若是贼人攻城只怕是坚守不了多少时日。” “依下官来看,当迅速向知府求救,发大兵来堵住贼人去路,既能免江东受到侵袭,也能保桐县无忧啊!” 县丞捋着山羊胡,一脸忧虑的说道,听到这话桐县县令不禁脸色难看起来。 “本县难道不知?江州多年未经战事,莫说知府大人手头没兵,就算是有兵也得优先保住府城安危,哪里会派兵来此?” 说到这里,桐县县令仰天长叹:“事到如今,你我也只有听天由命了,盼望贼人只是流窜而已,志不在江州,否则...” 接下来的话他便没再说了,但在场的官佐与士绅大户无不是心知肚明。 当天夜里,桐县大户便纷纷遣散家小带上金银细软离开桐县,朝江州治所金陵府赶去逃难了。 这样的情况在整个江州西部比比皆是,没人知道白莲贼人数几何,在江州是否有同党呼应,他们不敢拿身家性命去赌贼人不会来犯,于是恐慌气氛迅速传播开来。 随着一道道风声鹤唳的消息传到江州金陵府,江州知府并知州以及江州全体官员皆是如临大敌,在向朝廷疯狂上书的同时,也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我低估了白莲教的传播之广,没想到他们在江州也有如此多的信徒。” 一路追击白莲贼的陈平看完手头的报告,不由得感觉有些棘手。 一旁的李峰也是点头附和:“贼人既然敢于起兵造反,必然是准备多时,眼下虽被我等追至江州,但也不是慌不择路。” “最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兵力不足,根本没法形成合围之势,只能被贼人牵着鼻子走。”罗砺跟着补充道。 陈平注视着地图,江州南面是扬州,北面是建州,西接中、荆,而且江州商贾兴盛人多钱多,再加上这里通江达海交通十分发达,一旦白莲贼在江州坐大,局势将一发不可收拾。 还有一点极为重要,那就是江州所在的江南是大誉的钱粮之主要来源,如果江州有失,就会让大誉本就不富裕的国库雪上加霜。 这无疑不是陈平所希望看到的。 “书信与江州知府,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他们配合我们如何?” 陈平试探着问道,对象自然是经验丰富的罗砺。 只见罗砺摇了摇头:“江州兵弱,尚且还自顾不暇,指望他们根本不靠谱!” “嘶,这样的话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说是西南招讨使可以节制五州兵马,可道州远在蜀地完全没有什么作用,凌州又要防范大理国,中州需要提防贼人北窜威胁京师,荆州已被白莲贼打烂,我能倚仗的不过乾州一地耳。” 陈平忍不住抱怨道,万幸他先前就已经预料到可能需要更多人手,在乾州开始了招兵买马,沿途再征召些想要建功立业的勇士,勉勉强强也算凑合能用。 敲定了接下来的战略方针,陈平转头下令队伍争分夺秒,不能给贼人以喘息机会,必须死死咬住贼人的尾巴,最好是能把他们赶出江州。 奈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秋日最后的雨水偏偏在这时候落下,不仅让道路泥泞行军变得困难,还让气温骤降。 陈平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穿行在山林间,感到阵阵湿冷,心里骂娘道:狗贼人当真是狡猾,为了甩掉自己在山里钻来钻去。 不过如果贼人以为这就能摆脱他的话,未免有些太瞧不起人了。 是,秋雨带来的困难对追击工作造成了很大的阻挠,但同样的,陈平知道他有多不好受,贼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无非是猫捉老鼠的游戏,拼的就是两边谁先熬不住。 山雨之中,陈平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望了望四周,朦胧的山雾弥漫开来,似乎根本看不到白莲贼的踪迹... “教首,官军紧跟着咱们不放,弟兄们根本没空停下来歇息啊!” “歇?歇个屁!” 袁大山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抱怨之人,被打湿的头发不住往下淌着雨水,他咬牙说道:“后面那是一帮恶鬼,他奶奶的!三千个铁骑追着咱们,歇一会儿就没命,还歇!” “待赶到宣城县,那里有咱们的弟兄照应,攻下县城之后我给他来个守株待兔,灭灭这伙不知好歹的官军再做打算!” 安抚完军心,袁大山转而闷头赶路,他虽然嘴上说是如此,但其实心里打的却是另一番算盘。 江州不是久留之地,这里是有人有钱不假,但白莲教在这里的传播并不如中州、荆州、道州那般广泛,况且江州地处东南,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 他本打算来江州休整一番,扩充一下实力再杀回荆州攻城略地,可身后总是跟着一帮不要命的官军,这让他不得不钻进山里试图甩掉对方。 至于为什么不寻个山口之类的地方打一场伏击,袁大山不是没想过,可对手人均双马铁甲,装备齐全的不像话,这都是妥妥的精锐。 他手下这几千号人虽然也都是在道州与官军厮杀出来的勇士,但跟这帮家伙比,还是逊色许多的。 必须得甩掉他们! 秋雨下了两天三夜终于消停,陈平摘下头顶斗笠,褪下身上蓑衣,感到一股森寒朝体内逼来,转头就罩上了披风。 “大人,前方三十里处碰到了贼人,不过似乎只是断后的部队,李将军已经将他们击溃,还抓了不少活口!” 得到这一消息,陈平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点点头朝身后看去,只见冒着瑟瑟秋雨在山里走了好几日的队伍人人脸上都挂满了疲惫,眉头皱起过后深吸一口气喊道。 “弟兄们,贼人就在前面不远,杀贼立功时候就要到了!” “剿灭此贼,本官带尔等去到金陵快活!” 激励将士的办法很简单,前面陈平就已经许诺过了银钱,现在再许诺战后的放松快活,果然又起到了效果。 听到陈平如此大方的承诺,一众本来面带倦色的将士顿时跟打了鸡血一样,再度加快了脚步。 “罗兄,怎的了?” 回头看到罗砺脸上有些凝重时,陈平开口便问。 “骑兵不善在山地作战,而且这伙贼寇狡猾奸诈,只怕前方有诈。” “纵然击败贼人,也无法尽数剿灭,非得是将他们赶到平地才好追击。” 根据自己的经验,罗砺如实将自己的担忧告诉了陈平,听见这话陈平陷入了沉默。 “能杀多少是多少,有诈又何妨?贼人士气低落而我军士气正高,若是能试出他们的真正实力,也不算亏。” 陈平挤出一抹笑容说道,罗砺的话让他有所顾虑,但考虑到现如今大誉的局势,陈平不得不冒这个险。 荆州兵已是不堪了,江南的兵更加不是白莲贼的对手,若是不死死咬住他们,非得让这支贼人在江南搅个天翻地覆。 剿这支白莲贼是小,向天下展露大誉朝廷仍有足够强大的武力才是大。 否则天下各地的野心勃勃之辈若是见到白莲教肆虐各地,而官兵又不能制,恐怕会引起连锁反应。 历朝历代的大起义,都是如此。 诚然,陈平也认为大誉朝廷腐败不堪,贪官污吏不在少数,但现在若是各地爆发起义,只会给北辽入主中原提供机会,甚至是让神州蒙尘,使胡人占据九州。 这一点,陈平绝不退让! 而且,这帮白莲贼根本就是无组织无纪律,压根没有半点“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志向,所过之处都是劫掠无度,裹挟百姓,与蝗虫何异? 这样的义军,只能叫做贼,必须得剿,而且还得是重拳出击! 第381章 宣城县 第381章 宣城县 剿灭白莲贼全靠陈平自己当然是不行的,他手头就这三千人马,虽然都是精锐不假,但奈何人手不足,就是以一当十也得逮得到敌人才行。 若是在西南,即使各州并不会全力响应他这个西南招讨副使,多多少少也能提供些帮助,可到了江州情况却不同了。 众所周知江南是富庶之地,这里的官员也比其他地方的要倨傲许多,何况陈平并没有节制他们的权力,这就导致陈平在江州带兵追击白莲贼得不到多少帮助,甚至反而会被拖后腿。 譬如不少江州官员在得知陈平率军剿贼时,就表示过异议,认为是陈平把白莲贼引到江州来的,亦或者要求陈平留下些许兵马防守城池。 这种种阻挠都让陈平感到难度加大,如果白莲贼继续在江州兜圈子,而他又不能和江州知府知州等达成共识的话,迟早会出乱子。 不过这段时间的追击也并不是全无收获,至少有好几次李峰带着的前锋都追上了白莲贼的部队,然而还是因为人手不足的原因,导致每次都是寥寥一番乱战,斩获些许贼首就被白莲贼窜脱。 好在随着天气转冷,除非白莲贼早早就在江州布局,在这片山林里有一处山寨之类的地方,否则他们绝不能再在山里久留,势必得走出大山。 而到了那时,就是陈平这麾下三千铁骑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江州,十月初。 随着北方的阵阵冷风灌来,江南便下起了连绵阴雨,潮湿伴着北风带来的湿冷对行军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每日的行军与扎营,陈平都能感受到种种不便,万幸的是他们还能从沿途获得补给,也不用像白莲贼那般东躲西藏无处歇脚。 趁着阴雨过后的间歇,陈平根据手头上的情报综合分析起来。 “自打进入江州以来,白莲贼的势头就不比荆州了,可见他们在江州确实没什么根底,现在日子一天比一天寒冷,这山里无处安身也没有什么补给,少则五日多则十日,贼人必然得遁出山去。” 听完陈平的分析,罗砺很是认可,他以前虽然是在北军作战,但是这些道理还是殊途同归的。 “贼人北窜道路能选的不多,江州官府那边可有消息?” 陈平颔首表示问题不大:“莫管京师与立场什么的了,这会儿最重要的就是剿灭白莲贼,江州知府已经来信明确了调急官兵严防死守。” “除非贼人不往北走要往南走,那也是死路一条,他们在扬州、闽州更没什么根基,况且那里山林众多人烟稀少,钻进去容易再想出来比登天还难。” “而且与白莲贼有联系的其他贼人,也多在北方活动,看邸报说这些日子中州、建州不少县城都有贼人活跃,若是不想孤军奋战,就只有往北走这一条路可选。” 罗砺点点头,对这猜想没什么异议,转而询问道:“陆大人就在中州,到时候我们一南一北两面夹击,东方是大海,西面是荆州,此贼将窜无可窜,要是敢重回故地杀到荆州,便更好解决了。” 陈平笑而不语,荆州被白莲贼祸祸了这么一番,且不说上下官民都有了警惕,就是寒冷无食这一点也能让白莲贼举步维艰。 “在江州北部打一场歼灭战?” 他试探着问道,罗砺斟酌片刻后冲陈平投去一抹坚决目光。 ...... 江州,这里自古以来就是南方开发最早的地方,时至如今已然发展成为天下首屈一指的富庶地方。 商贾云集,船舸林立,江州治所金陵府更是夜夜灯火不绝,秦淮河上整日纵情声色,使得无数江南士子留恋不能,这种地方的官兵可想而知会是个什么样子。 金陵府外的军营里,官兵随意进出营地而无人阻拦,更有甚者将戏班子、游娼带到军营里逍遥快活,哪里像是个军营,简直就如同菜市场一般。 就在这种情况下,来自金陵城内的江州知州抵达了这里。 他一看到这些兵丁如此松散懈怠,心里那叫一个怒火中烧,放在以前也就算了,但现在可是白莲贼入寇江州的紧要关头,金陵城的安全与否,全看这帮泥腿子,而他们却仿佛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就跟没事人一样。 一旦江州有什么闪失,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不仅是他的乌纱帽要不保,甚至还会牵连整个家族! 想到这里,江州知州顿时一脸严肃的冲进了军营中,张嘴就叫来了这里的长官。 “白莲贼此时正在南边的山里流窜,你不知道吗?!” “知州大人何故如此动怒?不过是一群流寇罢了,况且那什么招讨使不正在追剿贼人吗?” 听闻此言,江州知州头皮发麻,他厉声呵斥道:“那是别人的事我不管!我只知道尔等身为大誉官兵,有贼来犯还不加强警惕,昨天衙门的命令就下来了,你们为何不动身前去拦截贼人?” 为了自己的乌纱帽,江州知州再不复往日的怠惰,只要对方给不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答复,他说什么也得用些手段叫这些兵痞知道知道厉害。 谁知,对方直接回了一句话,登时叫江州知州哑口无言。 “知州大人莫怪,命令是下来了不假,可弟兄们总不能饿着肚子上路吧?” “朝廷的军饷得有两三个月没发了,您跟知府大人发的银子下官代兄弟们谢过恩典,可是这缺口还是不足,您看...” 银子! 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江州知州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朝廷的军饷拖延这事儿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去年为了抵抗北辽入侵,国库快要亏空他多多少少得了些风声。 本以为不过是拖些军饷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却没想到江州也会有一天需要用到这些大头兵。 “此事本官会向朝廷禀报的,现在剿贼为要务,只要剿贼成功,朝廷必要赏赐!”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用老办法给这些丘八们画个大饼,至少让他们先动身去配合陈平剿贼,倒不是为了迎合陈平,主要是为了保住江州不受贼人侵扰。 要知道,他可是在江南有着不少的产业,要是江南被贼人祸祸了,也会影响到他。 江州,金陵城。 江州知州亲眼看到官兵拔营启程后,这才匆匆赶回衙门。 他第一时间就找上了知府,并将朝廷拖欠军饷一事说了出来。 “林大人,没有银子这些丘八恐怕不会诚心做事,朝廷拖欠的军饷也不算多,您看要不要?” 林知府听到这话忍不住歪头瞥向知州,要钱要到自己头上来了? 开什么玩笑,那是朝廷欠的军饷,与我江州知府何干? “周大人,军饷拖欠确实不好,不过现在朝廷的局势你也不是不清楚,我们当以大局为重,不过是拖了几个月的军饷而已,当不得甚么大事。” 周知州闻言有些犹豫,他可是瞧见了那帮兵痞的,要是不给银子说不定会阳奉阴违,如果因小失大导致白莲贼在江州做大,以至于攻城略地,那岂不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见到他这幅表情,林知府故作思量片刻,而后神色肃穆道:“既然如此,本府也不好叫官兵忍饥剿贼,这样吧,本府出银五百两作为表率,号召江州绅缙捐款捐物,共同助力剿贼。” “此计,不知周大人觉得如何?” ....... “陈大人,前面就是宣城县了,出了此县几十里便不再是山林耸立。” 陈平眯着眼睛远远眺望,这里的地形确实要比先前低矮不少。 “罗兄不必呼我为什么大人,你我之间无须这般虚礼。” 对于罗砺的这个称呼,陈平总觉得有些不适应,于是向罗砺解释道,然而罗砺却对此坚持自己的说法。 “战场之上无有朋友兄弟,就算是父子之间也是官职相称,否则威信不在,军心不稳。” 罗砺面色郑重的说着,眼神坚定的看向陈平:“官场也当是如此才对,你现在官居西南招讨副使,加兵部侍郎衔,算是朝廷重臣,以后切勿挂念这些琐碎情感,凡事该以大是大非为重方可。” 说完罗砺就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了战事当中,然而这话却让陈平陷入了思索。 那一声陈大人,并非是罗砺与他之间产生了疏远,而是随着自己的地位与角色转变而发生的变化,这种变化不是他能够改变的,唯有适应才行。 就像罗砺说的那样,如果事事为这些所困,只会给敌人把柄,让敌人找到自己的破绽。 想到这里,陈平深吸一口气,明白了罗砺的意思。 队伍继续前进,他率领的大部队两千余人在后方,而李峰则一马当先领着几百精骑在前方开路,二人之间相隔不远,陈平也在一路想着白莲贼的处境,站在对方的角度上思考问题,然后进行反推推敲着自己的反制手段。 贼人是不能在山里久留的,从他们的路线就能看出这些贼人是想出去的,不过如果就这么走出山里,必然会被自己率军追上,全然脱身的几率并不算大。 并且前方的宣城县是个地形险要的地方,如果贼人在此处与他开战,骑兵的优势基本会丧失殆尽,即使他麾下三千人个个精锐,山谷之间乱战也能最大程度上消弭掉这一优势。 “如果我是白莲贼,宣城县就是我最后的机会!” 这个念头瞬间出现在陈平脑海里,旋即他的眼里便闪起精光。 宣城县。 这是个地处江州西南部山区的一个重要县城,因为地处江州扬州的边界,同时扼守着徽地进入江南的隘口,县城繁华不比江南差多少。 宣县知县早早得知了白莲贼在徽地乱窜的消息,因此加强了戒备,随着上级江州知府知州的命令以及西南招讨副使陈平的消息传来,宣县知县如临大敌,不仅让全县官兵以及捕快等一并上城墙防守,还动员了县内大户组织起家丁一同协助守城。 这倒不是为了阻击白莲贼,小小一个宣城县也没那个能力,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住宣城县的安危。 宣县知县自认为做足了准备,不仅人手充足,还准备了许多火油、擂石、滚木等守城武器,除非白莲贼死命攻城,否则宣县将万无一失! 然而,就在宣县上下都以为城池稳固,放心下来的时候,城内却有人在暗中搞起了小动作。 十月初的一日破晓时分,几十个白莲贼的好手趁着夜色来到宣县城下,当他们发出阵阵夜枭鸣叫后,不多时城内就有声音随之响应。 没过多久,宣县西门这一重点防守的要地就响起了一阵嘈杂声音,不过声音不大而且很快消失,所以并没有被人发现。 之后便是一声声沉闷的城门打开声音,眼看目标得手,城外便有一大批的白莲贼飞速前进,直扑已经半开的西门。 宣县知县衙门,当宣县知县正在睡梦中时,只听衙门里一阵喧闹,紧接着就有人狂奔冲入房间,摇醒了知县喊道。 “县尊,县尊大人!贼人破城了!” 堪称繁华的宣县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就被白莲贼攻占,守城的官兵并非没有全力抵抗,但是敌人不仅来自外面,还有城内的内应遥相呼应。 有心算无心,在这种情况下宣县一个县城面对数千精锐贼人,能够坚守半个时辰,已然是难能可贵了。 所以,当袁大山带着手下精干来到知县衙门时,看到那自刎而死的宣县知县后,怒不可遏,转头就下令让手下把这知县分尸,拿来泄愤。 毕竟,在他的计划里,拿下这小小一个宣县哪里用得了半个时辰? “教首,这县城够富的,可让弟兄们歇歇?” 又听到歇这个字,袁大山心里躁动不已,他大声骂道:“歇歇歇,就知道歇!” “江北才是咱们的地盘,莫看这江南繁华,晚一天北上就离阎王爷近一步!” 说罢,他指挥着手下将宣县的金银细软迅速搜刮,然后就地休整两个时辰。 “官军定然以为咱攻下县城就想在江南待着不走了,笑话!咱就杀他个出其不意!” ....... 对于宣县的安危,陈平其实并不在意,或者说,他不是不在意宣县是否会被贼人攻占,只是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也就顾不得太多了。 罗砺的那句话可谓点醒了陈平,既然是为了天下人,如果处处在意一城一池的得失,乃至是一条人命,决计是成不了大事的。 当然,他也不至于到曹操那种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的地步,只不过人总要在某些事情上做出决定,做出取舍的。 孟子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宣县若失,则贼人能够得到休整与补给,甚至还会占据宣县据城顽抗。 宣县若存,则贼人唯有窜入江南一条路可走,而江南东临大海地平无山,北、西、南三面各有建州、江州与扬州兵马可以调动。 也就是说,贼人如果不攻宣县,下场可能会更惨。 这一点陈平能够想到,白莲贼应当也能想到。 所以在前方李峰还没探明宣县情况时,陈平心里就有了猜想。 “宣县,想来是不存了。” 第382章 第382章 当李峰赶到这里时,已然是发现了城池陷落。 只不过白莲贼似乎并没有在此久留,在宣县休整了一下就起身东去了,得知这一消息后李峰立刻派人把情况报告给陈平。 “李将军的意思是乘势追击,不能让贼人这么轻易的攻克县城后扬长而去。” 罗砺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陈平,继续道:“江州、扬州的官兵前些日子就获悉此事,若是三面夹击或许能毕其功于一役,一战大败贼寇。” 说完这话,罗砺问向陈平:“你的意思如何?” 陈平斟酌半刻后想了想,他还是觉得这未免有些太过冒险了,或者说陈平并不认为这伙能从荆州一路跑到江州的贼人是那么容易被剿灭的。 况且对于江州的地形他并不熟悉,在山里跟着白莲贼兜兜转转了这么长时间,而现在却如此轻易的就把贼人撵出了山区,陈平总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 他向罗砺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没想到罗砺也是对此表示了肯定。 “自荆州追击贼寇以来,他们从来没有停下来反击过,只是一味的向前逃窜,要知道这伙贼人现在只有数千人之多,并没有什么累赘。” “而且我们一路追了他们这么久,足以证明其不同于一般蟊贼。” 陈平攥紧拳头斩钉截铁道:“极大概率这些贼人在蓄谋着什么,被我们撵了一路心里必然憋着怒气,宣县地方又正好适合伏击,我要是贼人,必然会抓住官军一路追击未曾遇到甚么顽强抵抗的松懈心态杀个回马枪!” 罗砺抿着嘴呵呵笑道:“状元郎不愧聪颖,我当年到你这般地步可是用了年许时光。” 闻言陈平也不谦虚,他在后世玩过不少战略游戏,各种信息轰炸下储备的知识不少,现在又跟着罗砺实战了一段时间,在军事上的领悟可谓是进步神速。 当然,陈平并不认为自己真的是什么天才,光是科举这门学问就让他头疼不已,这六元及第的荣耀还是蹭了不少古人的光才得到的。 “既然如此,那便止步不追?” 罗砺摇头否定,指出了原因:“江南官兵孱弱不堪战,不可相信他们能够抵挡住贼人,还需我们才行。” “至于埋伏嘛,若是并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埋伏确实非常棘手,可现在我们提前猜到,那就大为不同了。” 陈平蹙起眉头聚精会神的听着罗砺的讲述,这一字一句都蕴含了罗砺对带兵打仗的理解,良师益友是学习路上不可多得的,科举路上他正是有了几任学识渊博认真负责的先生教授才能有今日成就,从军路上也需要这样的人才行。 巧了,这样的人他的身边就有几个。 ...… 中州。 当丁知府目送着西南招讨使陆威带着他的部下动身东去后,心下终是松了一口气。 在陆威驻于汴梁府的这些日子里,他这个中州知府端的是哪哪都不自在,甚至可以说浑身难受。 毕竟原本自己是中州地界上最大的官儿,现如今头顶忽然冒出来一个顶头上司,还是肩负着剿贼重任。 他那叫伺候的一个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什么被挑刺,谁叫现在是风口浪尖呢? 一步失误都有可能演变为滔天大祸。 现在好了,陆威这尊大佛终于离开,虽然暂时还没有出中州地界,但总归是不在汴梁待着了,至于那什么白莲贼? 听说都跑到江州去了,哪还能威胁到中州? 虽说中州也有白莲贼闹腾,但都是些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这么点小蟊贼他还是能够对付的。 “陆大人,闻听近日京城局势不稳,陛下似乎与摄政王起了间隙,不知陆大人对此如何看待?” 中州的官道上,西南招讨使陆威的队伍之中,“秦王之子”石嘉洛面带微笑地问道。 这话在这种时候说出来未免显得有些不妥,话音刚落陆威就猛地将头转过来。 他仔细的打量起了这个让自己处处觉得可疑的秦王府世子,从这位世子殿下来到中州时,陆威便感到蹊跷。 毕竟堂堂世子屈尊来这剿贼的军中,怎么想怎么觉得古怪。 即使对方拿出过一套“来军中历练”的说辞,陆威也并不相信,大誉对宗室的管控不能说是很严格,但也绝没到可以让宗室子弟随意出行的地步,更别提前往军队这种敏感的地方了。 想到这里,陆威皮笑肉不笑的回道:“京城之事,本官不敢妄言,殿下随军行动本就是不大合规矩的了,还望殿下谨言慎行,否则你我都会有麻烦的。” 他不知道对方是揣着什么样的心思,所以说话也是很小心,婉言拒绝了石嘉洛的试探。 毕竟,要说起来他这个西南招讨使也算得上一方大员了,如果此人不是陈平带来的,陆威可不想带着这么个烫手的山芋一起剿贼。 望着陆威不苟言笑的面容,石嘉洛眼神逐渐冰冷,脸上的笑意也迅速消散,只留下一双闪烁着精光的眸子。 西南招讨使队伍的转移是跟着白莲贼而变化的,随着陈平在荆州大破白莲贼,一路追击贼寇至江州,陆威自然也得往东动身,甚至,他已经做好了进驻江州,以西南招讨正使的身份配合陈平围剿贼人了。 只因为即使身在地方,陆威也能感觉到京城局势变化之快、之恶,再加上北辽这些日子的不断试探,这更给了陆威压力,迫使他想要尽快的将大誉内部第一个冒头的白莲贼除掉,免得引起各地的乱贼起事呼应。 还有一点就是,对于江南的官府和兵丁,陆威着实不认为怎么靠谱。 要想迅速平定白莲贼,还是得靠他手下的这些直属兵马,以及他曾经就任过的乾州,那里还是陈平的故乡,关系人脉什么的都在,又因为贲临西南,百姓官兵都比江南温柔乡的强太多了。 刚开始出任招讨使时,陆威还是踌躇满志的,然而到现在他才感觉到这份任务的难度,拥有节制五州兵马用以剿贼权力的他,竟然只能自己人在中州才能调得动当地官兵。 就这还是他威逼利诱之下,中州知府等官员才勉勉强强服从的。 人在中州的情况都尚且如此,何况道州、荆州这些地方? 尽管这些地方的官员都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但陆威已经是看出来了,天启帝一死,楚王入京任摄政王和年轻气盛的永兴帝对峙局面展开,天下十三州的封疆大吏们隐隐就有些听调不听宣的意思了。 要知道,这还只是朝廷有些不稳,要是真的到了内忧外患的情况,陆威不敢想象大誉会变成什么样子。 凌州。 琮邢府中,凌州知府杨安国与知州唐浩正聚在一起商讨事情。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楚王与陛下公然决裂,朝廷局势崩坏至此,你我虽身居西南边陲,却也难以独善其身。” 杨安国一口一口的抿着茶水,拢起袖子感叹道。 一旁的唐浩听到这话亦是感触良多,他和杨安国都是宦海沉浮过的人,知道大誉的朝政腐坏到了什么地步,原本天启帝在的时候还能维持局面,现在天启帝一撒手,勉力维持的平衡便瞬间被打破。 要知道,这才是不到半年的时间。 “听说陈平那小子做了甚么西南招讨使,在荆州大破了白莲贼呢。” “要不是还要防范边境,怎么说也得带些兵马过去给他撑撑场面。” 唐浩砸吧着嘴喃喃道,他们二人不同于别的知府知州,与陈平关系不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二人都不是什么野心勃勃之辈,相比于期盼天下大乱,他们更想要的事国泰民安。 杨安国呵呵笑道:“陈招讨心思缜密,年纪轻轻就能出任一方,不用你我操心也能平贼。” “真要说帮他的话,还是得看木鹿土司才是,陈平与人家立了约定,派人过来一同往大理乃至更西南的国家贸易去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那些个州的知府知州你应该清楚,陈平是指望不上他们的,唯有靠自己才行,现在国库空虚我以为陈平大概率是自掏腰包来剿贼的。” 杨安国捋着须子摇了摇头:“自费剿贼,当为旷世之奇举。” 唐浩没有说话,只是眼底泛起了一丝涟漪,陈平这家伙的性格与他很对得上,若是有机会,将来定是要与其一同并肩作战的。 一切归于平静的琮邢府因为地处西南的缘故,所以京城的风波暂时还没有波及到这里,或者说即使波及到这里的人们也并不会觉得与自己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毕竟凌州就是个偏僻的地方,除了通过西南的茶马古道每年向朝廷运送马匹之外,再没多少存在感了。 而在凌州的西南,也是在大誉朝的西南边境,木鹿宣慰使的地盘之上,一支马队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即将启程前往目标地进行贸易。 “赵兄弟,上批货在大理很受欢迎,刚到地方就被抢购一空,出价更是不菲,这批货我已经联系了那边的人,说是有多少要多少,不知道你那边有没有什么问题?” 木鹿宣慰使沐苍巴如沐春风的看向这支马队,此刻,在他眼里这分明就是一支前去挖金子的队伍! 一旁的赵瑾听到沐苍巴如此说话,二话没说就满口答应下来。 开玩笑,天香阁是做什么的?这些年天香阁的产业越做越大,外人看来天香阁时不时都会缺货,但他这个内部人员却是知道的,这都是陈平做的小伎俩,说是什么“饥饿营销”。 赵瑾不明白里面的道道,但是他能够看出,天香阁这些年之所以经久不衰一直受到追捧,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就跟陈平的这所谓“饥饿营销”有关。 至于对大理国等西南国度出口贸易需不需要搞“饥饿营销”,这一点陈平之前曾经交代过。 那就是不需要! 因为这些地方不比大誉,他们人口不多,能够消费得起的人也不多,如果还搞这些的话等到激情过后就会陷入有价无市的地步。 倒不如趁着天香阁出口的货物掀起一股狂潮之际,大肆出手捞一笔快钱完事,而其他的非高端产品则可以细水长流。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大誉的局势逐渐不稳,留给他们安安稳稳做生意的日子不多了。 赵瑾觉得,这应该才是陈平所重点考虑的因素。 得到赵瑾确切的答复后,沐苍巴显得异常高兴,他揽着赵瑾边走边说道:“最近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些,好像是朝廷上闹掰了?陈大人还被派出了京师去剿贼?” “赵兄弟尽管放心,若是陈大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直言,我沐苍巴最愿意帮助朋友了,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开口便是。” 赵瑾被沐苍巴的热情给吓了一跳,想了想陈平为对方带来的利益之后也就释然了。 不过对于沐苍巴的慷慨,赵瑾也不能做主,他只能看老实说会转告陈平,并且感谢了一番沐苍巴的好意。 “这些都是应该的,陈大人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诚实守信的汉人,说一同做生意便一同做生意,说为我木鹿请先生教书识字,也是毫不拖延,不仅是我,全木鹿几十万人都愿意帮助陈大人!” 赵瑾微微一愣,怔怔点头过后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陈平究竟给这帮土人灌了什么迷魂药? ...… 乾州。 北风呼啸带来阵阵寒意的同时,还把北方胡人躁动不断在长城防线试探的消息带了过来。 原本就因为京师摄政王与永兴帝公开撕破脸皮导致紧张兮兮的百姓,这下彻底感到了恐慌。 毕竟去年北辽就南下侵略了一次,万幸的是上次对方没能成功,被打退了回去未能占到什么便宜。 但现在要是再来一次的话... “牛工,这里不对,枪管的厚度太薄了,这样是要炸膛的。” “李工,铁箍是否需要再加一圈?什么?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了?好的,我知道了。” “…...” 正兴府的庄园中,何青选穿梭在厂房的人流当中,转了一圈下来他看着手头草草记下的要点,开始进行分析。 而在府城内,天香阁的总部所在地,陈添灵正忙的团团转,他们既要负责凌州生意的调度,还要为何青选提供各种帮助,同时还接下了乾州知府杨谦与陈平定下的征兵任务。 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陈平曾经的同窗故旧纷纷加入其中一同助力。 这其中包括了华庭书院以及江夏书院的人,而领头者,则是叶崇文。 “北方要出事了...” 正在翻看着账簿的叶崇文突然停了下来,他这话一出,也让一旁不远的陈添灵跟着停顿。 第383章 出击 第383章 出击 江州。 宣城县。 陈平下令队伍不得冒然前进,甚至是就地开始了休整。 为的就是防范可能的袭击,一路以来追击的都太顺利了,陈平本来觉得或许没有太大的必要这样做,但是在关键时刻罗砺让他清醒过来。 恰恰是因为这一路从荆州追到江州的过程无比顺利,才更应该加强警惕,停下来休整只是一时的,如果能够因此让贼人的阴谋落空,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即使贼人并无这般心思,而是趁着他们小心谨慎的空当向北逃窜,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宣县距离金陵城不算太远,江州官兵就算再孱弱,怎么说也是正规军,不求能将贼寇消灭,只需要稍微拦截一下,陈平麾下这三千骑兵都能迅速跟上。 于是,就在宣县城外十几里的一处稍微空旷点的山谷中,三千一路从荆州追到江州的精骑,终于能够好好的歇一歇了。 “要走便老老实实的走,往北边去罢,那里才是你们的地盘,难道不是吗?” 目光在地图上来回游走,陈平嘴里喃喃道。 到了这会儿他已是大抵猜到了白莲贼的计划,大山里追击难受的不光是他,贼人也同样难受,所以此刻不管是他还是白莲贼都想出山了。 只不过白莲贼似乎贪心不足蛇吞象,还想在离开江州的山区前杀个回马枪,挫一挫官军的锐气,好方便他们之后向北逃窜。 离开山区可以,陈平举双手赞同,他手下的人都是骑兵,在山里追击大大限制了发挥,如果能够来到开阔平坦的地方,那就轻松太多了。 但是你还想再回头咬我一口?那就对不起了。 陈平手下这支队伍在宣县城外“静坐”了好几天,虽然一直没有见到贼人的踪迹,但是全军上下都没有军心不稳。 这除了陈平按时给他们发放的军饷之外,就是罗砺和李峰这两位战将的功劳了。 至于陈平自己,只能说正在学习当中,不过和他一起学习的还有几十个从乾州江夏书院里出来的学弟。 “大人!大人!” “有消息说白莲贼已经往北窜逃了!” 好! 一听到这话,陈平心里登时鼓起掌来,几天时间当真不是白等的,别的不说,单论这白莲贼的脚程他敢说那叫一个快字。 几天时间足够贼人北窜到江边甚至寻到渡船过江了,而现在对方才堪堪动身被江州官府得了消息,可见这贼人至少得有二三日没有动身。 而贼人陷于江州东南山区之中却二三日不动身,除了喘口气休整之外,就是想阴人了。 要知道现在他们可没到什么十面埋伏的绝处,若不是陈平率军一直跟在后面死死咬住,单凭各地的官兵哪里能堵的住? 现在陈平下令止步不前,给了对方几天的时间却不见贼人趁机疯狂逃窜,只能说这批白莲贼胆子是真的大! “罗兄,贼人想杀回马枪,却不料我们早已识破诡计,现在只得离开山区往北遁走了。” 罗砺点点头,跟着说道:“钻了好些日子大山却没得什么成果,待一出了山入了平地,管叫这帮贼子知道知道厉害。” “确是,听说陆大人已经移驻中州东部了,到时候南北夹击,贼子安有遁处?” 陈平说这话时,心情是很好的,白莲贼名号这么响亮,实则也不过如此嘛。 只是一旁的李峰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罗砺瞥见之后张口便道:“李将军可是觉得江州官兵不靠谱?” 李峰眼睛一亮,连忙点头。 “莫怕,本也没将这些人放在心上,权当他们不存在便是,剿贼能够靠的只有我等。” 对于罗砺的这番话,陈平也是十分同意。 因为从荆州进入江州以来得有十天半个月了,然而江州官府好像就跟反应迟钝似的,根本没做什么。 贼人都跑到自己地盘了,竟然还无动于衷,这样的怎么能指望? “我不知道江州官府在想什么,不过确实如罗兄所言,权当他们不存在就是,我今为西南招讨副使,有便宜行事之权,并且持天子御赐尚方剑。” “若有人胆敢阻挠剿贼大事,我断不会客气!” 说完这些,陈平起身深吸一口气,道:“贼人北窜,我等也是时候出击了。” “李将军,你为先锋追上贼人,沿途通告当地官府,要他们能配合便配合,不能配合便谨守城池,不要添乱。” “罗将军,你与我同押大军迅速过江,防范贼人西窜重回荆州。” “至于南边嘛,乾州知府已经答应我了,会派兵在乾州与扬州的边境守着,一旦有贼人南入扬州的消息,就奉命前往击贼。” 这些天剿贼的日子过下来,陈平可以说受到了不少的锻炼,在跟罗砺李峰他们商量过不少后,制定出了一套完整的计划。 就剿灭白莲贼来说,应当算是万无一失了。 毕竟他这会儿手头可是有着三千精锐骑兵的,不仅机动性强,而且战力也是难以匹敌。 若非各地官府不怎么配合,拿这三千精骑来剿贼真真是有些杀鸡用牛刀了。 “得令!” 罗砺与李峰纷纷拱手领命,接着便开始了行动。 而在宣县以北,没能埋伏陈平的袁大山正领着他麾下这几千号白莲精锐向北狂奔。 一边赶着路,袁大山一边骂着娘。 “他奶奶的,这官军也忒滑了,这都能忍住不追,妈的!” 自从在江陵城北被陈平击败后,袁大山就一直没敢回头反击,而是一味的向东逃窜,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他见识到了三千铁骑的厉害,深知只要是在平地,就算他有几万人马也敌不过官军的精锐骑兵。 所以才想着向东跑到江州的山里跟身后这帮穷追不舍的官军周旋一二,甚至是在山里埋伏对面一手,只要能打赢一场仗,不仅会对己方士气有极大提升,还会让各地的官军不敢迎战。 更甚的是,这还有可能会引起其他地方的连锁反应,但凡有人跟着揭竿而起,他们身上的压力就会减轻许多。 只不过,袁大山的算计并没有成真,现在只能是快速向北,回到白莲教传播广泛的地方看看能不能再拉起一支队伍跟官军拼拼。 如是想着,袁大山将先前的狼狈经历抛之脑后,坚定了决心。 然而就在这时,手下赶来汇报道:“教首,前面也有官军,约莫二三十里地外!” 江州的兵能不能打? 这个问题得看站在谁的角度来看了,至少在江州知府知州等官员眼里,江州兵虽然不如北方的边军,但也不是太过于孱弱。 这也不怪他们,毕竟地处江南温柔乡,自从大誉开国以来,江州就没遭受过什么大的动荡,除了对付一些土匪水贼之外,江州官兵就再无其他的对手了。 而且江州商贸繁盛,许多事情都可以用银子来衡量,就算是土匪水贼也是如此,都只是为财物,而不是为了害人性命。 在这种风气的熏陶之下,江州上下才对白莲贼进入江州没有多少紧迫的心理。 何况白莲贼身后还跟着西南招讨副使陈平带领的三千精骑? 那就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毕竟,朝廷还能不管江南的安危吗? 所以,当江州知府倡导各界绅缙富商出钱给江州官兵发放军饷,用来剿贼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响应,即使有也是看在知府的面子上适当出些银子意思一下。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还好,富商们的意思一下落到大头兵身上也够他们补齐军饷了。 奈何银子进了官府岂有完完整整出去的道理?就算完完整整出去了,领兵的军官、发钱的人员,这些人能做到公正廉洁,不伸一次手? 于是,知府带头集资为发放军饷筹得的银子,落到江州官兵手上时,就已经成了一二两银子这个磕碜的数目了。 莫说补齐朝廷欠下的军饷,这些银子连一个月的饷银都不够。 江州官兵,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催促着出了金陵向南剿贼的。 袁大山自然不知道这一切,不过他也是知道朝廷国库空虚,军饷只是优先发放给三衙、禁军以及北军西军,至于各地的厢军,只能先捱着了。 何况江州地处江南,兵马孱弱不堪战这更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听闻前方有官军时,袁大山脑子里面第一时间冒出的念头就是打。 “狗官军敢拦爷爷们的去路,告诉弟兄们,灭了前面的官军咱们便能过江,到那时跟北边的兄弟汇合,杀的官军哭爹喊娘!” 被陈平追了个把月的怨气在这一刻爆发出来,袁大山心想,我打不了骑兵还打不了你吗? 江南的兵在他眼里,根本就是纸糊的一般。 当然,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 出了金陵城就磨磨蹭蹭的江州官军因为军饷一事被骗而心怀怨恨,更是对领兵的江州知州阳奉阴违,搞的整个部队军心不稳。 作为最高长官的江州知州心中清楚这样的状态碰上贼人将是极度危险的,更别说配合西南招讨副使一起剿贼了。 但是他也没办法,只因为江州知府指责他无法安抚军士,不仅逼得各路绅缙掏钱补军饷的窟窿,还把白莲贼放进了江州,总之就是种种失职渎职。 原本在白莲贼逼近金陵之前,这些指责都从来没出现过,直到现在一股脑的被扣在头顶,致使江州知州被迫亲自领兵。 所以,纵使下面的官兵行军缓慢拖拖拉拉,周知州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不敢忤逆,生怕惹恼了这帮大头兵。 谁让现在大誉上下都渐渐开始不稳呢? 再加上拖欠军饷,内有聚集数万人马为祸荆州的白莲贼,外有虎视眈眈的北辽胡虏,当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祸事凑到一起了。 周知州这般想到,心情更是低落。 陡然间,他忽然听见远处有人高声喊着什么,待离近些后他才勉强听清楚。 “贼,有贼人!” 贼人?! 周知州听见这话,登时就呆若木鸡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倒霉,先前被林知府扣了一堆帽子不得不领军出城去抗击贼人就不说了,被手下这帮大头兵泥腿子轻视甚至是当做空气也就不说了。 毕竟都只是一些虚的东西,妨碍不了他仍旧是江州知州这个事实。 但是现在,才出金陵城没两天就碰上了贼人,这才是要了他老命的事情! 要知道,知府扣帽子只是逼迫他负责他本职之事,无伤大雅,而底下的士兵轻视他也只是些许面子问题,都是忍忍就过去的事。 可碰上贼人,人家可不管这些东西,乱军之中莫说是一个知州了,就是皇帝也有丧命的可能。 想到这里,周知州惊骇无比,要知道他这个江州知州往日过的快活无比,因为地处江南毫无危险,平日更没什么公事,不仅能够逍遥快活的干完任期,还能结交到许多富商名士,为以后的仕途铺路。 本想着能够在江南轻松的过日子,谁承想碰上这档子事。 “贼人?快快迎敌!” 他下意识地大喊起来,命令手下士卒准备应战。 奈何一支连军饷都发不起的军队,哪还会听话?何况江南的兵丁向来都是欺软怕硬,对付本地的土匪水贼都不想动刀子,何况是能从荆州一路杀到江州的白莲贼精锐? 江州知州的命令下去后,根本没有多少人听从。 贼人抵进的消息迅速在军中传开,正吊儿郎当行军的官兵一听到贼人来了,纷纷乱作一团,有人转头就跑有人则是茫然的待在原地不知所措,只有极少数人挺起了长枪张开了弓箭。 这幅模样,哪里像是什么官军? 周知州到底还是个知州,见状急的团团转,大声呵斥着要他们不要慌乱,立刻结阵自守,奈何没有军饷根本没人听他的话。 当兵吃饷,这是自古以来的事情,发不起军饷如何能够调得动兵? 就在这种情况下,远处出现了白莲贼的人影。 明明贼人还没到跟前,江州官兵就大乱起来,虽说还没有溃逃,但也够呛,一个个忍不住往后退去,方才勉强结成的阵形也迅速散乱了起来。 袁大山带着人马远远看到了官军的举动后,心中大喜。 这才像官军嘛! 先前身后一直紧追不舍的那几千号官军骑兵,个个不要命似的冲杀,差点让他以为自己对官军误判了。 现在一看,官军果然还是官军。 “弟兄们,冲啊!” “官军怕了,他们跑了,跟着咱一起冲,杀!” 袁大山振臂高呼,手下的白莲教精锐闻言振奋不已,他们也看到了官军的情况,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敌人表现的越弱,他们的勇气就会直线拔高。 两军交战拼的就是士气,乌泱泱几千号白莲贼发出震颤人心的呐喊冲过来时,周知州顿时吓得不行。 他望了望贼人的气势,再看了看自己这边的情况,感到一阵不妙。 招呼上身边的几十号亲兵,周知州缓缓退到了一旁,心跳加速的命令士兵结阵迎敌。 当然,他也知道都到这会儿了就算手下结阵拼命,也大抵逃不过失败的命运,所以喊完话后,他便悄然调转了马头。 第384章 时不我待 第384章 时不我待 陈平是西南招讨副使,只有节制西南五州兵马用来剿贼的权力,对于白莲贼逃窜进入江州这件事,秉着事急从权的道理才进入的江州。 但是从理论上来说,他对江州的官府并没有什么约束,唯一能起到作用的就是白莲贼可能对江州造成的破坏。 也是借此,陈平才说动了江州官府配合他一起剿贼。 只不过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对这些人抱有什么太大的希望,毕竟荆州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这帮地方上的官府臃肿僵化,连带着地方的厢军也孱弱不堪战。 当然,这也不是个例,大誉开国近二百年,除了北方的北军与西军这两支一直身处边境,负责抗击外虏的军队之外,其他的部队都早已退化的不成样子。 所以陈平一直以来都没怎么与各地的官府接触,只是向他们表明了身份,不奢求对方能够配合自己,但尽可能不要添乱,这就足够了。 进入宣县后,陈平没有过多的停留,只是告知了城内的百姓后续会有官府前来处理,然后就稍作休整便往北追去了。 不同于先前的山区追击,现在白莲贼向北逃窜,势必会威胁到江州治所金陵城的安全,江州的官军必然会阻击贼人。 “只消他们能拦上那么一下,拖延贼人的时间,我们便能有机会逮到贼人。” “北方才是白莲教活动的区域,若是让他们过了江去北边,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路上,陈平就白莲贼的问题与罗砺商量了起来,罗砺也很认同他的观点,如果有可能,还是在大江以南将白莲贼剿灭的好,当然,这只是假想的最好结果。 实际上陈平已然做好了江州官兵不敌白莲贼,被他们突破封锁的准备。 然而,事情还是出乎了陈平的预料,当他得知江州知州在金陵城南八十里碰到了白莲贼的主力,而后所率的数千江州官军一触即溃后,嘴角忍不住抽搐了起来。 他是知道大誉已经走了下坡路,甚至说到了一个王朝所该有的寿命末期,但是对于江州厢军的这拉胯表现,陈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在此之前这些白莲贼虽然狡猾棘手,能一路远遁大几百里地,但他追击的过程还算顺利,没有遭遇什么大的挫折。 本以为被自己一路撵着的白莲贼当不会再向之前那般横扫官军了,谁承想,竟然还是如此。 想到这里,陈平看了一眼罗励,二人目光交错间,心中都有些不安。 白莲贼突破封锁倒还不算什么,毕竟这支白莲贼人数并不算太多,而且他现在手握三千精骑,北边还有陆威一同帮忙。 关键是,这支白莲贼四处流窜足足有快两个月了,所经过的地方全都是官府无能,这暴露出的问题不可谓不要命。 陈平可以预见,只要白莲贼在江州轻而易举击败官军的消息传出去,天下各地的贼子肯定会跃跃欲试,保不齐就会有人大着胆子跟着一起揭竿而起。 对付一个白莲贼尚且都闹到这种地步了,要是再有其他贼人蜂拥而起,他不敢想象局面会崩坏到什么程度。 “必须迅速扑灭白莲贼!” 陈平紧蹙着眉头望向北方,声音沉闷无比,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般。 一旁的罗砺则是沉默不语,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随着夕阳落下,陈平率领着麾下两千多铁骑加快了速度,以期尽快追上在前方打头阵的李峰,然后合兵一处直击白莲贼。 他已经能看到,大誉的局势在急转直下。 时不我待! 同一时间,京师。 边疆的急报一封封传来,全都是关于北辽在边境挑衅、试探的消息,这让本就阴霾笼罩的京师更添了一份阴郁。 原本繁华熙攘的街道上,行人皆神色匆匆,不敢久留。 而皇城司的番子也在四处出动,探查着消息,至于这消息是给谁的,就不得而知了。 “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此所谓格物而知至矣。” “身心分明,方得天人感应,正心、修身,才能使己不为恶念所污,于浊浊之世净身、净心。” “.....” 北岳书院,上千士子正盘腿坐在蒲团上聆听着一门新的儒学思想,每一个人脸上都是沉思表情。 而对着这满院子弟传道解惑的人,则是现今翰林院的庶吉士程诚。 只见他一袭深衣,头顶方巾,正全神贯注的阐述着道理,而这道理则是虽是出自陈平的理论,但相较于陈平那显得有些杂乱混沌的理论,由程诚口中说出的,却清楚了不少。 偌大学堂内,学术气氛之浓厚让在一旁观看的一众讲师不禁感慨连连。 “此子当有大宗师之相!” “陈状元之说我听闻过几分,但程学士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生可畏也!” “......” 听到院中的讲师们如此评价程诚,北岳书院院长吴长洲脸上浮现起欣慰表情,他缓缓捋着白须,似乎看到了暮气重重的大誉思想界,将要开出一朵璀璨之花来。 这让他怎能不欣慰? 只是,现在大誉的情况却不容乐观,吴长洲心中不免有些忧虑,甚至是惋惜。 然而他只是北岳书院的院长,虽说朝中有不少官员都是出自北岳书院,但现在的形势却不是他能够插得上话的。 先前听闻北辽使节要来索要岁币乃至是土地,他才号召起京师士子前往皇宫前跪拜,希望籍此能够改变些什么。 但现在来看,这些都是徒劳,朝中的形势之严峻已然是超乎了他的想象,摄政王与永兴帝公然决裂导致的朝局崩坏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万望大誉能够挺过这一关吧...” 吴长洲叹了口气,心中念叨着。 ... 与此同时,在京城不断高压的环境之下,兵部尚书府邸之中,不少楚党的高级官员正聚在一起。 “事涉国家存续,朝廷安危,殿下已经在极力避免冲突,奈何陛下年轻气盛不知所谓,尔等想想,自陛下即位以来,做过哪些正事?” “为先帝陵寝之事大兴土木,征收赋税,又开先例使陈平一介黄口小儿出任甚么西南招讨副使,加兵部侍郎衔,这简直是无比的荒唐!” “再就是,无视先帝遗命,公然反驳殿下不说,还异想天开的与北辽开战,这是要把大誉往火坑里推啊!” “所以,我认为陛下现在应该放权与殿下,由殿下主持政务,等到带领大誉度过难关之后,再还政于陛下。” “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诸位意下如何? 听到这话,在场的一众官员皆是眼神乱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表明立场。 毕竟,这可是要夺权的大事,他们虽然都是楚王的党羽,但也不敢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轻易下注。 要知道,这一步走错,就会断送过去几十年小心翼翼打拼出来的一切,甚至是株连九族也是稀松平常的。 只不过这话被说出来,就意味着楚王也是对此持肯定意见的,想通了这一点后,一众楚王的党羽们纷纷选择了站队。 当然,没有人会傻到反对,他们早已是与楚王绑定的了,更何况现如今的局势也确实非常严峻,已经到了互相不断猜忌对方是否会动手的地步。 在这种先下手为强的局面下,谁能敢于先冒险出手就会占有明显的优势。 很显然,楚王不想再等待了,他和永兴帝玩腻了,或者说他受够了这个鲁莽的小子。 皇宫,摄政王暂居的宫殿内。 楚王闭着眼睛进行冥想,自从得知天启帝要他入京辅政后的种种画面浮现在了眼前,犹如走马灯一般闪烁着过去。 半晌他才睁开眼睛,瞳孔内布满的血丝表明了他这些天来的紧张情绪。 待他深吸一口气,才彻底回过神来。 “外面有什么动静没?” “回殿下,尚且无甚异动,只不过近日来北辽的活动越来越频繁了,边将都说辽人正在厉兵秣马,准备入侵。” 楚王闻言眼皮眨了几下,他咬着牙咧嘴骂道:“混账东西!竟当着人家的面说什么要收复燕云,不知死活!” 北辽的这般动作在楚王看来,简直就是呜呜作响的号角声,时刻震动着他的心脏,让他不得安眠。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在楚王看来,也不是在北辽,而是在永兴帝那小子身上。 毕竟北辽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他也不会指望这帮胡虏会改过自新。 可永兴帝也就是石嘉炽这个小混蛋却不同,明明已经继位成为了大誉的天子,却还没有转变过来身份,随意无度的使用着自己的权力,把本就处在风雨飘摇中的大誉,往深坑里又推了一把。 这是楚王所不能容忍的,他想要的并不是破烂不堪的大誉,那对他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如果永兴帝能够老老实实的遵循天启帝的遗命,他或许还会跟自己这个大侄子分享权力,谁让他一直以来都没有子嗣呢? 归根结底,大誉还得是石家的才行,楚王不介意在他享用过权力之后全身而退,将大誉彻底交给石嘉炽。 但是现在的情况让他不得不尽快做出决断了,否则这种二圣并立,互相敌对的局面,对大誉来说简直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了。 “对了,还有陈平那厮,白莲贼把荆州搞的一团糟,他在干什么?” 心中定下章程,楚王转而询问起了陈平。 在得知陈平正在率军追击白莲贼,并且进入了江州后,楚王的脸色阴了下来,细微的牙齿摩擦声在空旷宫殿内显得格外刺耳。 “好小子,待孤事成之后,他要是诚心归附孤倒也能重用他,可若是冥顽不灵负隅顽抗,哼哼...” 楚王望向殿外,布满血丝的眸子里涌出一抹狠厉。 ...... 京师局势如此紧绷之下,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观察,积蓄力量。 南宫将军府,北大营,三衙等等,围绕着楚王与永兴帝这掌握了大誉最高权利的两个人,风卷云动以至是让人近乎窒息。 不过,这只是京师罢了,尚在江南的陈平虽然知道京师局势不容乐观,但也顾不得那些了,只因为他有近在眼前的事情要处理。 金陵,江州治所。 繁华的秦淮河两岸本该游船画舫挤满河道,士子花魁嬉戏打闹,现在这场面却不复存在了。 至于原因,那就得归咎到城南八十里的一场仗了。 说是仗,其实仅仅只有寥寥的交战,然后就是随着白莲贼的悍不畏死冲击与江州知州偷偷溜走,几千号江州厢军很快败下阵来,纷纷开始了溃逃。 这让本来不觉得白莲贼有多可怕的江州官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败退官军沿途经过的城池村镇,无一不是提心吊胆,严防死守。 不仅是防贼人,同样也是防官军! 正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军有些时候要比贼人更加可怖,毕竟贼人只为求财,而官军求财之后为了避免事情泄露,还要杀人灭口。 当江州知州带着几十个亲兵满头大汗的跑回金陵城,带来了白莲贼凶悍难挡的消息后,整个金陵城就瞬间慌乱了起来。 直到江州知府出面,组织人手安抚百姓,然后登上城墙摆出与城共存亡的架势后,城内才算勉强安定下来。 “几千号官军,一仗就没了?!” “我闻贼人也不过几千人,就算不敌,也不至于败的如此狼狈!” 面对着江州知府的呵斥与控诉,周知州赶忙给自己开脱,疯狂向金陵城内的官绅倒着苦水。 “林大人不知,那贼人个个凶悍异常,好似不怕死一般,而且装备不比官军差多少,再加上我军出城没多远半路遭遇袭击,本官带兵拼死抵抗,直至力不能支这才下令撤退。” “你们想想,这批贼人能从荆州一路跑到江州,身后还有陈副使的三千铁骑追赶,不是悍贼又怎能做到?” “况且,况且朝廷的军饷拖延了几个月还没发下来,官兵们士气低落,本官已尽全力。” 一番话说下来,他就差把白莲贼描述成三头六臂的鬼怪了。 这话一出,自然是有效果的,至少一众官绅不再指摘他的过错,反而是为白莲贼如此可怕的战力吓到不能自已。 “府尊,此事我看罪不在周大人,贼人能从荆州杀到江州足可见其凶猛,现在吾等该想着如何防范此贼,免得江州为贼所祸才是。” “是啊,不知城内还有多少兵丁,守城物资又有几何?” “若是府尊有甚需要之处,吾等愿倾囊相助,只愿金陵无忧!” 面临着生死危机,陪同林知府一同登上城墙的金陵绅缙突然变的慷慨起来,一个个都不再吝啬。 见状,周知州心中冷笑,要不是这帮家伙不肯出钱,官军也不会败的这么快,这么惨,甚至说不定他还能打退敌人。 现在知道出钱了? 第385章 追击 第385章 追击 大誉的气候总体来说还是温暖些的,不过从开国以来大趋势就是持续走低,到了现在这会儿,已经是没那么温和了。 这一点从最基础的温度就能看出来,譬如现在是十一月初,地处江南的江州就已经寒风刺骨,加上江南的潮湿环境,更显得冷峻许多。 当然,这也跟江州自北一路平坦无比,没有什么东西走向的山脉能够阻挡冷空气有关。 当陈平闻讯白莲贼击败江州官军后,就立刻动身以急行军的速度向北追去了。 他倒不是怕白莲贼趁机攻打金陵,金陵城怎么说也是江州的治所,而且还是一座坚城,且不说还有他在后面追着呢,就算陈平待在原地不动,白莲贼没个一年半载的也别想啃下金陵。 陈平主要是担心白莲贼会快速过江,然后在江北呼啸山林,让本就不安分的某些人心生歹念。 再就是,自从出任这个西南招讨副使以来,陈平就发现时局是一日比一日崩坏,速度之快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 这就得逼着他尽快解决掉白莲贼,否则便坏事了。 “大人,根据江州兵的描述,白莲贼似乎选择了最近的渡口渡江,现在过没过江都说不准。” 行军途中,陈平看到了溃散的稀稀散散的江州厢军,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上一场战斗的大致经过与细节,并获得了白莲贼的大体去向。 听到手下汇报,陈平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地图摊开,在上面仔细查看了一番后才紧绷着脸开口。 “即刻传令,贼人将要渡江北逃,万毋令贼走脱,全军急行北上,务必破贼以张我军威势!” 军令一下就迅速在前后军士中间传开了,没有人抱怨命令苛刻,毕竟陈平给他们发放了足额的军饷,光这一点就足够了。 而且还有一点极为重要,那就是陈平一直以来都是身体力行,和手下这几千号骑兵一同行军打仗,凭他六元及第的状元郎身份能够不拘小节的放下身段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在麾下将士们心中赢得了尊重。 银子和尊重陈平全都给了他们,何愁不能令行禁止? 三千铁骑迅速调整了状态,给座下马匹喂上几把黑豆、豆粕之类的精料后,便整军向北提速追去。 至于目标嘛,自然是被他们追了一路的白莲贼。 而陈平率领麾下这三千铁骑加速北上,铁骑卷起尘土飞扬,一路旌旗招展的场面被江州的百姓全部看在了眼里。 他们虽然不大清楚这支官军是哪儿来的,但却明白,这支全部由骑兵组成的官军不仅仅是在武器装备上强于本地的厢军,最关键的是这支官军的士气之高昂、军容之肃穆、队形之整齐,都是江州百姓前所未见的。 如果没有见过还好,现如今在江州厢军被白莲贼击败后再看到这样一支强悍的官军出现,势必会引起当地百姓心中的疑惑,并拿两支官军来做一个对比。 而对比的结果自然不用多说。 籍因要紧迫追击白莲贼的原因,陈平没有顺路去金陵城,只是派了几个人去通知江州知府知州他们。 当然不是要他们配合自己剿贼,见识过江州厢军的战力之后,陈平算是彻底放弃了这一幻想。 他只求江州的官府能够照看好自己的地盘,不给贼人可乘之机,被攻陷城池再给他添麻烦就够了。 然而陈平不知道的是,他来江州这一趟,会在江南的土地上掀起怎样一场风浪。 因为,这已经是天启帝驾崩之后的第四个月了。 ... 北窜的白莲贼行动迅速,有种早有预谋的感觉,尽管陈平将速度拉满也没能咬住对方,最终是在大江渡口的岸边远远看到船只过江的影子。 这一幕让陈平心中咯噔一下,在江南白莲贼的去处并不多,受到许多局限,可是一旦到了江北,能活动的范围就大大的延伸了。 而且白莲教在北方有着比在江南深厚的多的根基,但凡不能一战歼灭,就会陷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尴尬境地。 “罗将军,错过了。” “陈大人无须叹气,进入北方于敌人有利但同样的,于我们也有利。” 罗砺十分淡定,他现在已经把陈平视作了一个成人,视作了一个可以与之交心坦诚相待的同僚,所以说话也是直接的很。 “陆大人已经在北边守株待兔,白莲贼向北逃窜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说到这里,罗砺勾起了嘴角笑着扫视周围的骑兵道:“这些人在北军中也称得上精锐了,况且你与他们同吃同住,一同行军打仗,军饷也未有克扣。” “他们岂会不效死力?” 听到罗砺这么说,陈平心中安定不少的同时,也有些自豪。 毕竟在大誉,历来都是抬高文官打压武将的,武人的地位非常低下,文官领军者从来没有几个正眼瞧大头兵的,更何况像他这样与士卒同心之人? “我这么做也不是为了别的,但求贼人速定,使百姓无忧,国家安定也。” 这是他的实话,一直以来陈平的愿望诉求都不复杂,可偏偏是这样不甚复杂甚至可以说淳朴到了极致的志向,随着他步入大誉官场越深,越觉得难以实现。 现在更是国家板荡,将要狼烟四起呈现一副乱世的景象,这距离实现他的理想,又远了不少。 心事重重的陈平长叹一声,接着便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剿贼之中。 渡口的船只被白莲贼驾走了,不过好在陈平现在是西南招讨使,在剿贼这件事上算是除陆威之外的权力最高者。 所以他很快就通知了临近的官府,紧急征调到了不少船只,然后紧赶慢赶的渡过了大江。 所幸现在是冬季枯水期,江水变浅容易渡江,否则他这三千人马说不得还要耽搁时间在南岸。 当然也是因为枯水期的缘故,才叫白莲贼能够轻而易举的过江。 “自中州进入荆州,又从荆州追到江州,看贼人这样子,怕是还想杀回中州去。” “就是不知,中州官府可有防备,陆大人那边我是不担心的。” 过江之后,陈平稍稍松了口气,江北的土地比起江南来说要平坦开阔不少,这是便于自己麾下骑兵发挥的,同时也让笼罩在大誉的钱袋子江南之地上方的阴云消散殆尽。 他大抵是没什么后顾之忧,不用担心白莲贼祸乱江南了,只要一门心思在江北把白莲贼追上并大破之即可。 若能歼灭,那自然也是极好的。 关于剿灭白莲贼这件事情,其实朝廷并没有出多少力,只是给了陈平一个西南招讨副使的官职就把他打发了。 莫看这西南招讨副使有节制五州兵马用以剿贼的权力,听起来似乎位高权重,有种大权在握的感觉。 其实这都是虚的! 区区一个空名,且不说在古代这种交通不便,信息传递缓慢的时代如何协调的好五个州的兵马,即使他陈平真有那个能力,这五个州的知府知州等长官会老老实实听从他的调遣? 这一点陈平事前就有想过,直到实际操作起来才发现,他还是太乐观了。 中州知府是个老油条,滑头的一批,荆州就不用说了,至于道州?没听说过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句话吗? 算来算去陈平能指使得动的,也就乾州和凌州了,偏偏凌州还要提防西南的大理国,最后重担便全都落到了乾州身上。 好在,乾州是他的故乡,乾州知府杨谦也是站在永兴帝这边的,貌似还很看重他,不仅全盘答应了配合剿贼的要求,还主动为他在乾州招募士兵张罗。 再加上何青选在乾州手搓的火枪已经初见成效,只等完善好规模化生产这一步,就能将火枪这一划时代的武器拿出来使用。 所以,虽只有乾州一地支持,但陈平的信心已是增加不少。 毕竟在这眼看要出现动乱的时代,手里有枪腰杆子才硬的起来。 他本是想以文入仕不假,毕竟先前投入了那么多的时间与精力用在上面,一路过五关斩六将,闯过千军万马的独木桥才夺得六元及第的状元荣誉。 本以为自此之后能够在大誉的朝堂上青云直上,施展自己的报复与志向,完成此生的夙愿。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只能说他穿越的不是时候,竟到了这大誉即行将就木的至暗时刻。 幸好陈平不是一个不懂变通只认死理的人,读书的时候他就没忘做生意,正是凭借技多不压身这个觉悟才走到如今,现在学学如何带兵打仗也未尝不可。 过江之后,陈平率军一路北上,沿途搜索着白莲贼的踪迹,而在这之外,陈平也再次看到了大誉百姓的真实生活。 先前他在搜寻程家所属的十二时辰组织中,就曾到过建州、青州,也见识过底层百姓的情况,那会儿虽说也对此深恶痛绝,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现在再一看,陈平心情可谓是无比复杂。 江州已是天下富庶之地了,但是一江之隔却天差地别,江南烟柳繁华如梦如幻,真真当得起江南温柔乡之名。 而江北却与青州、建州的北地无甚大的差别,也可能是因为去年北辽入寇以及近年来的生活困苦,以至于许多北地的百姓纷纷拖家带口迁入江州导致的。 他看到,在队伍前行的官道两旁,许多神色匆匆的百姓小心行走着。 这一幕让陈平心中泛起苦水。 他们不过是为了求得一线生机而寻找出路,就连这一点渴求也变成了奢望,不仅要小心白莲贼可能的劫掠,还要提防官军,生怕会有同样的遭遇。 由小见大管中窥豹,可见大誉的地方、基层已经烂成什么样了。 “这些百姓...” “这些百姓抛弃家业也要逃难,建州青州之地,似乎并未遭什么大灾大难吧?若是这般,当是那里的地主劣绅压榨盘剥到了不能再忍的地步。” “值此危急之时,北地却如干柴烈火般,一着不慎让白莲贼遁走逃脱的话,恐怕熊熊烈火将起,再不能制矣。” 骑在马背上,陈平有感而发,这话也被一旁的罗砺听到了耳朵里。 只不过罗砺并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赶着路。 他是穷苦出身,自然晓得这些百姓的困难,但罗砺更知道,他一人之力能做的实在有限,如果想改变这些,就只有尽力去扭转日渐倾颓的局势,如此才能使得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受益。 ... 中州。 在与江州交界的地方,陆威所率的部队停在这里好几日了,期间陆威不断的命人收集各地的消息,主要是陈平在江南的最新情况,以及中州和周边各州的异动。 作为第一个揭竿而起的贼寇,其在南方流窜数月还没被官军剿灭,这让本就是白莲教曾经大范围传播过的中州及临近地方的贼人蠢蠢欲动。 陈平能够想到的陆威也不会一头雾水,他也清楚不能让白莲教的人马再出来起事,否则各处起火他们双拳难敌四手,根本管不过来。 真到了那个时候,陆威这个西南招讨使也干不下去了。 “最新消息!白莲贼在江南击败江州厢军,已经过江北来了!” “陈副使紧随其后,正在穷追猛打!” 西南招讨使的驻地内,陆威听到这个消息眼睛顿时瞪了起来。 他豁然起身来回渡着步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沉着气道:“南北夹击,将此贼扼杀在江州境内!” 说这话的时候,陆威用力攥紧了拳头,眼睛紧眯着,好像已然参透了陈平的心思。 见状,一旁随行的秦王“世子”石嘉洛似有所动,眼神微微泛起波澜。 “陆大人,贼人狡诈,没有万全之策的话是否太冒险了?” “嗯?” 陆威猛地转头,看到是石嘉洛说话后没有什么好脸色,冒险?我也想稳扎稳打的把贼给剿了。 可哪还有时间给他? 自从奉命出京负责剿贼事宜后,朝廷就没有什么消息给过他,然而这段日子里,陆威却是从邸报以及商贾口中得知了一个又一个关于京师的坏消息。 他甚至都可以大胆的预测,朝廷已经将他这茬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毕竟除了西南招讨使这个名头之外,朝廷压根就没发什么军饷,全都是靠他打着剿贼安民的由头自行筹集的。 这分明就是国库亏空的迹象。 如此情形,陆威焉能优哉游哉? “殿下不懂兵事,此非冒险,而是兵行险着,乃是视情况而定的最佳选择。” “况且,当此歼灭贼人之良机,本官若大意错过便是有罪于陛下有罪于天下!” 陆威呵呵两声给石嘉洛呛了回去,然后转而对他麾下的直属人马下达了南下配合陈平陈副使剿贼的命令。 同时,陆威还以西南招讨使的名义向中州、建州、江州、荆州等地的长官派去了文书,要求他们予以配合,务必将贼人扼杀在江州境内,不得放其一人。 第386章 大败而逃 在陆威与陈平等人专注于围剿从道州出来一路转战千里的白莲贼时,中州的大地上已然是暗流涌动。 西南招讨使的招牌很大,但也仅仅是招牌了,京师局势紧张、地方大员观望、白莲贼东奔西逃这些都给剿贼带来了许多困难。 而随着北辽在边境不断滋事试探的消息传播开来,上到官绅下到百姓都开始惶恐起来,毕竟去年北辽就曾入侵过大誉,上次是堪堪击退,这次能否安然无恙还是个未知数。 就在这种环境下,白莲贼在江州过江北上后,隐匿在中州、建州等地的白莲教以及其他怀有野心的人马便开始了谋划。 大誉天启十八年十一月四日,中州沈丘县有王过山者振臂起事,打出“上位不仁,分田均地”的旗号,一时聚起近万人。 十一月五日,中州鹿邑县白莲教夏五造反,周边教众顿时跟从。 进入十一月后,中州大地上可谓是群魔乱舞,各路人马相继起事,一时之间中州地界上涌现出了数十支各不相同的“义军”,当然,说是义军其实应该是贼寇才对,因为他们虽然明面上打着替天行道、均田亩之类的旗号,但干的事情却没几件人事。 这些人的蜂起固然与陈平等人一直追击白莲贼未能快速将其剿灭有关,但根本原因还是大誉高层的分裂与混乱,以及北辽的军事威胁。 正所谓乱世出英雄,眼看国家不稳将要开始动荡,便有那么一些人自认为可以于乱世中搏得泼天富贵,然后便乘势起事了。 当中州各地出现造反的贼人时,陈平正率军在淮水边上与白莲贼对峙。 十一月的淮水流量大减,呼啸的北风从塞北一路吹过来,使得这里草木枯黄。 远处起伏的山丘上隐隐有些积雪,而平地之上则是冬日萧瑟景象,就在这种环境中,陈平率领麾下三千铁骑过江之后一路追上了白莲贼。 可能是因为江州官府的因为陈平的提醒和先前的挫败有所防备,也可能是因为北边中州“群雄并起”的消息传到了这边,所以白莲贼经过的地方几乎都是坚壁清野,严防死守。 再加上现在天气寒冷,野外根本没有能够补给的地方,田间更是光秃秃一片,如果身后没有陈平这支死咬着不放的追兵,白莲贼或许还能停下来搞些补给。 但事实就是,陈平追的很紧,以至于还没到中州的地界上这伙白莲贼就不得不停下来了。 停下来自然不是束手就擒,而是被逼到绝路的困兽犹斗。 看着远处的白莲贼列出阵形,准备依托地形抵抗时,陈平露出了一抹微笑,这是他出任西南招讨副使,奉命南下数个月以来,最有机会消灭白莲贼的机会。 如此机会就在眼前,也不枉他这些日子来吃下的苦。 “贼人似要背水一战,罗将军怎么看?” 他转过头问向罗砺,虽然此刻陈平心中急迫的想一举歼灭白莲贼,但理智告诉他还是得小心谨慎才行。 否则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就不美了。 罗砺对陈平能够在此情况下保持冷静,并且询问自己如何应对感到十分的欣慰。 这再一次证明了他的眼光,陈平虽然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但为人谦虚有度,完全没有半点架子。 他指了指白莲贼的身后:“冬日淮水水少,他们想背水一战负隅顽抗也不挑个好地方,除非贼人能抗住我军的冲击,否则大概率会承受不住选择转身逃跑。” “而且这水量对贼人来说是勉强能够泅渡,而对我军而言,却不是那么困难,贼人若逃则必败无疑,若是要战的话,非是河对岸有人接应,否则也会被耗死。” 罗砺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宿将,目光犀利,一眼就看出了敌人的布置弱点。 一言一句落入陈平耳中,让他心情大好。 他知道自己并非全能的人才,况且就算全能,也没有三头六臂去细无巨细的管事,所以甄别人才然后使其为我所用便是最好的方法。 而个人武力和指挥军队全都算得上超群的罗砺,于他而言简直可以算得上坚实臂膀,今后他陈平一个文配罗砺一个武,携手前行堪称完美。 想到这里,陈平嘴角勾起一抹弧线,转而冲麾下将士下令道。 “贼人已摆开阵势,这是困兽犹斗,不过我以为这只是贼人的虚张声势而已。” “此贼祸乱江南多地,杀害百姓烧毁良田房舍,罪大恶极,本官奉天子诏命予以讨之,今日终追贼至绝境,诸君只管杀贼,本官保尔等杀贼有功,死伤有恤!” 战前一番激励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作为一个穿越者陈平在这一点上要比大誉人强太多了,他深深明白这样一个道理。 即没有什么事情是用钱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一定是钱还不够多。 就像这三千跟随陈平的骑兵一样,他们之所以能够不辞辛苦的听从陈平的命令,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于陈平给他们发足了军饷。 只要银子到位,不愁士卒不肯卖力,毕竟谁还会跟银子过不去? 果然,陈平话音刚落,三千一路跟随他而来的铁骑俱振臂高呼,口中杀贼之声震耳欲聋。 这一幕被远处的白莲贼看到后,一众白莲贼顿时感到自己好似被盯上的猎物一样,心中战战。 白莲教教首袁大山咬紧了牙关,强撑着精神呵斥道:“都别怕!咱们有老母赐福,弥勒庇护,只要击退官军过不了几天就有援军前来了!” 这话自然是袁大山随口杜撰的,他虽然猜测现在中州可能有人也跟着起事了,但他却没法确定,而且谁也不敢保证,中州的白莲教教众会救援他们。 不过在这官军即将杀来的当口,袁大山除了说这些勉强维持一下军心士气,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就这样,在天启十八年十一月的江州淮水南岸,白莲教主力被西南招讨副使陈平率军堵截。 两军对垒片刻后,官军就在陈平的命令下发起了进攻。 “杀!” 李峰一马当先表为先锋,率领精骑列出锋矢阵直插白莲贼中心,他促马小跑着,弯弓搭箭冲贼人抛射了几支箭矢,随后才拎起长枪加快速度。 整整三千骑兵都是如此,陈平笃定了白莲贼已经是穷途末路,所以全部押上,给贼人以致命一击! “大誉虽烂,但还没到轰然倒塌的地步...” 陈平望着仓皇迎战的白莲贼,望着两军开始交战的地方。 “或者说,即便是倒也不能是在这个时候。” 白莲贼的拼死反抗不能说完全没有效果,只是在军饷充足,将士同心的陈平军面前,这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徒劳。 须知这可是三千铁骑,人人都是精锐的一支军队,即使放在大誉最为强悍的北军、西军之中,那也是可以称得上精兵的存在。 何况现在用来对付白莲贼? 仅仅是第一波冲锋,白莲贼就有些招架不住了,勉强凭借着地势组成的阵形将李峰率领的先锋顶了回去,但再其之后的又一波冲锋紧随而至。 相比起白莲贼整日疲于奔命,无法得到充足补给,陈平麾下的这三千铁骑可就不同了,虽说也是跟着白莲贼一路奔波,但军饷补给从来没有短缺过。 两相比较之下,白莲贼自是难以应付这样的进攻。 第二波冲锋的时候,李峰疾声大喝不停挥舞着手中兵器,身后士卒亦是齐齐怒吼,全力冲击着敌人的阵形。 在这种高强度的打击下白莲贼阵形开始了崩溃,他们不断向后退却,更有甚者承受不住这般压力试图泅渡淮水。 一直全神贯注紧盯着战场的陈平看到这一幕后,立刻下令。 “贼人已经溃逃,全部出击!” 说完这些他也没有犹豫,扬起马鞭就带着剩下的人马朝着前方冲去。 玩了两三个月的猫捉老鼠,这会儿也是时候谢幕了。 淮水南岸,三千铁骑不断的冲击着白莲贼,马蹄践踏、长枪捅戳、箭矢横飞,夹杂着金铁交错之声的战场上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边是士气高涨,追了一路终于逮到机会的三千精骑,一边是士气低落,被撵了一路怎么也逃不掉的几千号白莲贼。 战斗只有片刻对方就节节败退,最后演变成了溃逃。 尽管白莲教教首袁大山高声呼喊着想稳住手下,让他们结阵以自保,然而恐慌的情绪已然传遍全军,所有人满脑子想的都是转身逃跑,远离那令人胆寒的官军铁骑。 狭路相逢勇者胜,战争打的就是一个士气,历来这种溃败的苗头一旦出现,如果不及时将其扼杀,就会如滔滔洪水一般迅速席卷蔓延开来,等到再想挽救的时候,已经是螳臂挡车了。 作为白莲教的教首,袁大山还不想就这么放弃,但当他回头看到数以千计咆哮着挥舞手中武器,朝着他杀来的官军骑兵时,心中的恐惧也再无法压制,一窝蜂的涌了出来。 跑! 这一刻,袁大山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不假思索地扭头朝身后方向催马疾驰,身边跟随着的几十号亲信亦是紧随其后。 几千号在道州、中州跟随他与官军抗衡了多年的核心教众被他无情抛弃,袁大山想的很清楚,只要能跑掉,就算这些人全部被官军剿灭,他也能在中州、建州东山再起。 毕竟那里还有许多白莲教的信徒,而听说北辽欲入侵大誉,朝廷内部也分化的厉害,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绝对能成就大业! 怀揣着这样的心理,袁大山疯狂的逃跑,根本不管身后被他不断甩掉的其余教众。 而这一切,都被冷静观察着战场局势的陈平尽收眼底。 他虽然也是带着队伍发起冲锋,但到底不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武人,作为主帅,陈平也不可能真的像李峰、罗砺那样身先士卒,那不是一个明智的主帅应该做的事情。 所以当陈平看到白莲贼的溃军之中,有一支人马虽然也在仓皇逃命,但和周围的贼人相比特殊许多。 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陈平就断定这是白莲贼的头目,心下没有多想就果断的呼唤身边亲兵。 然后,然后他就直接a了上去。 没错,陈平直接带着亲兵也就是那批在潜龙山被南宫明调教出来的九龙堂精锐,直接杀了过去。 他是主帅不假,但不可能时时刻刻有人保护,为了预防将来可能的危险,陈平觉得自己有必要深度的将战场上各种情况都体验一遍,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书读的再好,也不如实际上手一番来的感触够深。 现在这情况就非常适合他来练手,在不远处指挥作战的罗砺见状目光凝聚,眼神中透着一抹赞赏,他并没有阻拦。 陈平是个天才,而且不拘泥于一个领域,这种人最不需要的就是限制,这一点他在京师教授陈平武功的时候就发现了。 虽说那时陈平的年纪已经大了,理论上不适合练武,但他所表现出的毅力与天赋还是让罗砺惊讶。 自那以后,罗砺就打心眼里认定陈平绝非凡类,书读得好的人不少,武练得好的人也不少,而文武双全的人也不是没有。 可陈平在文的方面可以说冠绝古今前所未有,现在又要涉猎武的方面,罗砺很想看看,陈平能否做到真正的“文武双全”。 至于安全方面罗砺并不担心,陈平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一定是深思熟虑过的,何况现在白莲贼大势已去,一个个都成了丧家之犬,反观己方则是士气高涨,正在策马追杀贼人。 再者,罗砺不觉得陈平这小子会不给自己留些后手。 ...... 局势几乎是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发生了变化,人在中州东南贲临江州的西南招讨使陆威本来正时刻关注着南方白莲贼的动向,还准备派麾下人马前去堵截贼人,配合陈平剿灭白莲贼。 然而关键时刻身后却传来了中州大地贼寇四起的消息,后院失火的陆威不得不暂时放下手头工作,不敢轻举妄动。 要知道他的官职是西南招讨使,也就是说目标不止是白莲贼,而是西南的所有贼寇。 当然,那些躲在山里平日打劫个商贩混口饭吃的土匪不算。 现在中州一股脑冒出来这么多贼人,而且个个都打出了骇人听闻的旗号,光从声势上来看完全不比陈平现在追剿的这支白莲贼小。 这就让陆威犯难了,连锁反应来的竟然如此之快,他属实是有些猝不及防。 “陆大人,中州知府请求您的援助,不知大人有何计策?” 陆威焦头烂额,而一直跟着的秦王世子石嘉洛则在这会儿笑眯眯地问道。 对于这种没有眼力见还说风凉话的人,陆威没给什么好脸色,他耷拉着脸淡淡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贼人敢起,本官唯有剿灭平定之策。” “倒是殿下未免有些越界了吧?” “眼下局势混乱,为避免殿下遭遇危险,本官以为殿下还是尽早回夏州秦王府为好,否则...” 陆威的话还没说完,石嘉洛便笑眼盈盈的点着头插嘴道。 “陆大人如此关切小王,小王在此谢过了。” “不过回王府这件事孤觉得陆大人还是等陈大人平完江州的白莲贼再说为好,届时陆大人心中疑惑,陈大人皆会一一与你说明。” 第387章 京城惊变 淮水北岸。 白莲贼的负隅顽抗不能说完全没有效果,那也得是一碰就碎。 面对陈平麾下的精锐骑兵,这些只是跟地方厢军打的有来有回菜鸡互啄的白莲贼们,可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精锐。 上一次在荆州江陵城北的战斗并没有进行多么长时间的拼杀,当时白莲教教首袁大山也知道陈平带来的官军骑兵不好惹,所以直接丢下被裹挟的百姓和外围成员,带着亲信跑路了。 并且这一路上他都只想着躲避陈平,而从没动过杀个回马枪的念头。 但是现在他却跑无可跑了,从荆州跟着追到江州,白莲贼们是精疲力尽活脱脱一支流寇,而官军则是怒气值拉满,恨不能生啖其血肉。 这些全部体现在了双方接战的一瞬间,陈平令下后,李峰带领的精锐骑兵直接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垮了白莲贼的防线,几个回合下来白莲贼就溃败的不成样子。 袁大山倒也没有太意外,毕竟在这段逃亡的过程中,他心下早已做好了打算,此刻满心想的都是如何用这些教中的精锐给自己拖延逃跑的时间。 殊不知上一次让他走脱,这一次陈平早早就盯紧了他。 “杀!” 冲天的呐喊声在淮水两岸响起,冬日泅水实在是一件难事,不过还是有贼人拼死渡过了淮水,但陈平的骑兵也紧随其后追了过来。 一时间,淮水两岸尽是刀光剑影,不断有人倒下。 就在这杀来杀去的战场之中,陈平带着身边的几十号亲兵卯足了劲快速穿过,目标直指正疯狂逃窜的白莲教教首一行人。 袁大山本还为自己能够从乱军之中悄然脱身而沾沾自喜,谁承想喜上眉梢之时身后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厉喝猛击他的心房。 “贼子休走!” 这声音让袁大山一瞬间慌了神,他也没敢回头看看是谁在追,只一个劲的加快了挥鞭的动作,想着能够脱身。 追上袁大山的人自是陈平了,见到袁大山等人不敢回头只想逃命,陈平也不气馁,因为这说明敌人已经没了作战的心气,代表眼下的这场战斗将毫无悬念的演变成为歼灭战。 想到这里,陈平心中焦虑散去,眸子愈发清明。 远远望着骑马奔逃的白莲教贼酋,随着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陈平缓缓将挎袋中的弓箭拾起,弯弓搭箭一套操作行云流水,稳稳瞄准窜逃的那伙白莲贼当中最为醒目之人。 “嗖!” 虽是在颠簸的马背上,但陈平还是非常自信的射出了这一箭。 射箭本就是君子六艺,再加上陈平在这些年追查恩师之死真凶的过程中愈发觉得读书重要不假,但保命的功夫也不能落下。 后来更是得到了罗砺的指导,所以他手上的弓箭倒算不上百步穿杨,不过还是达到及格线的。 一箭破空,精钢制成的箭头寻常铁甲都能堪堪破掉,何况这批白莲贼没甚么好装备,就算那贼酋,也不过身上披了个牛皮甲罢了。 袁大山似是察觉到了后面的危险,在箭矢飞射而来的前一瞬转过头瞥见了那不断逼近的箭矢,他眼珠子登时瞪大,想要扭过身子躲开。 然而这只是徒劳,只听袁大山闷哼一声,箭矢没入肩膀上,迸开的血花溅到了他的脸上。 在后面追着的陈平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嘴角也忍不住翘了起来。 值此乱世,能够拥有战场上搏命的能力,岂能不让他高兴? 要说陈平身边的这几十号亲兵真不是盖的,在潜龙山接受南宫明的训练之前,这些小子就在父辈的耳濡目染之下勤习武艺,跟着南宫明集训了一段时间,见识了真正的军中杀人技后,更是发愤图强。 因为有着陈平这个大金主在,所以能够全身心的投入训练,此刻这些小伙子虽然比不上北军中的精锐,但也能称得上勇士了。 至少,在保护陈平这方面,他们绝没有退却的念头。 袁大山中箭之后还想挣扎逃跑,只不过他的想法很美好,现实却是又跑了没多远陈平就带着亲兵将其团团围住。 一番拼死抵抗后,袁大山望着身边接连身死的心腹,求生的欲望占据了大脑。 “大人饶命,我...” 没等这厮说完,陈平就一刀下去结果了对方。 官贼不两立,他跟白莲贼之间没有什么好商量的,这伙白莲贼祸乱了小半个南方,他出任西南招讨副使就是为剿贼而来,自然不能留其性命。 至于说生擒此贼酋送往京师,陈平不觉得以现在朝廷的情况会有功夫处理。 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雷霆之势将白莲贼迅速剿灭,如此才能震慑各地的反贼,好叫他们不敢有样学样。 否则的话,任凭陈平麾下这三千铁骑再怎么骁勇善战,也不会分身乏术去各地剿贼。 按下葫芦浮起瓢,这种事是陈平不能接受的。 要知道,单单这一支白莲贼就让陈平疲于奔命了,要是再冒出几个如这般难剿的贼人,陈平觉得他就可以请辞回家了。 看到那贼酋人首分离,不甘的表情凝固在脑袋上,陈平长舒了一口气。 耗时几个月,终是把这首个揭竿而起的乱贼消灭了,尽管心中隐隐还有不安,至少这会儿陈平感觉到肩头压力减轻了不少。 大誉是到了王朝的末期不假,不过不该在这个时候倒台,他竭力剿贼为的就是给大誉再延长些寿命,至少不能在外有强敌窥视的情况下内部再被各地的起义军搞的千疮百孔。 “贼酋已死,剩余的贼人就交给李将军了。” “不知陆大人那边情况如何了,中州当中还有不少白莲教的贼人,若能肃清自是最好,若力有不逮也无须强求。” 陈平遥望着北方喃喃自语道:“京师局势危急,就怕胡虏趁火打劫...” 淮水北岸,分散开来的官军骑兵正在追杀着溃败的白莲贼,随着袁大山的人头落地,这些贼人再无反抗能力,剩下的就是单纯的扑杀了。 就在陈平为剿灭最先造反的白莲教主力感到轻松时,驻扎在中州东南的陆威却是被各地传来的坏消息压得喘不过来气。 中州、建州等地的贼人陆续揭竿而起倒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京城的局势更加恶化了! 京城。 作为大誉的都城,这里的防卫力量很是雄厚。 毕竟大誉手上没有燕云之地,也就失去了抵抗北方游牧民族的一道天然屏障,北辽骑兵可以轻松的从燕云发兵南下,而从燕云到大誉京城这段路全都是平原,可谓是畅通无阻。 因此,为了保证京师的安全,大誉自开国以来就在京师布置了重兵,不仅是为了拱卫京师,同样也是为了震慑北方的胡虏。 一旦边境出现敌袭,驻守京师的军队就可以迅速北上抵挡敌人。 而这其中最核心的自然是直属皇帝负责宿卫皇宫的殿前司、步军司、马军司这三衙了,在三衙之外,则是保卫京师的禁军,而在禁军之外,还有驻守京城北部的北军北大营。 这三支军队加在一起足足有十多万人,平日人吃马嚼都是一个天文数字,至于管理更是颇有难度。 所以在经过了开国初期与北辽对峙的紧张过后,拱卫京师的军队就日益变得松懈怠慢起来,三衙和北大营的军队还好,处在三衙与北大营之间的禁军因为相较两者不受重视最先堕落。 早在数十年前就出现了禁军官兵缺额严重,以及花钱找人顶差的情况,按理说这种事情严重影响了禁军的战斗力,理应被纠正。 实际情况却是因为大誉一直以来文官掌权和多年没有战事的缘故,这些事情被一再搁置,直到最后成为了大家闭口不谈的潜规则。 这样的军队能否抵挡北辽的入侵,在去年之前没有人想过。 然而在去年的战争中,北辽骑兵长驱直入到距离京城几十里的地方,而拱卫京师的军队并不能将敌人挡在京城之外,只是躲在城里、堡垒中坚守,直到北军精锐赶来才解除京师的危机。 所以,这一次当京城以及青州建州的百姓再度面临北辽的铁蹄威胁时,人人自危! 尽管北辽的骑兵还没进入大誉境内。 于是,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之下,原本就剑拔弩张的京师,几乎是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 特别是在皇宫之中,摄政王与皇帝所居住的宫殿皆出现了不输于三衙的兵马,而在城外的禁军营地内,也不断有官员出入。 就在所有人担惊受怕的时候,京城的皇宫里却发生了一件足以震撼整个大誉乃至是整个东方的事情。 在此之前的时间里,谢致远作为御龙弩直的指挥使,一直勤勤恳恳的干着自己的本分工作。 即使宫中的形势日益严峻,也丝毫影响不到他,只因为谢致远心里门清,楚王和陛下之间的争斗迟早有一天会再度升级,到时候势必会刀兵相向,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在这里看大门反倒还能有很大概率躲过灾祸,甚至是独善其身。 就算遇到反贼攻打城门,那也比守在皇帝身边来的安全的多。 只不过谢致远没想到,这一天来得竟然这么快,这么的突然。 刚进入十一月没几天,整个京城都笼罩在寒风之中,谢致远也在烤火时,就发现宫城之内有宫人狂奔着跑来,而在其身后则紧跟着几个手持刀枪的士兵。 紧接着,就是宫内出现的战斗,直到楚王的人马带队控制了城门时,谢致远才反应过来,摄政王这是发动政变,夺权了! 那一晚,京城戒严,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京城百万人口几乎全都是一夜未眠,平日稀松平常的些许细微响动在这时都变得格外刺耳。 来到第二天时,更是有楚王的亲信在楚王兵马的陪同下一一搜捕保皇派的官员,整个京城一片哀肃,就算是再愚钝的人也能猜到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被天启帝临终前委以重任的苏丞礼、明承道、齐洪明等人,他们无一例外的被楚王“请”到了宫中,其余官员也一并进入宫里上朝。 说是上朝,可等到他们进了崇政殿,却不见大誉天子的身影,只有楚王一人坐在龙椅之上,名为摄政王,实为什么已然是不言而喻。 一众朝廷官员对此都是眉头紧锁,就算是楚王的党羽也是感觉有些不安。 因为他们只是知晓楚王将要先下手为强,却并不知道得手之手楚王会如何处置永兴帝,若是软禁还好,大家总归还是留了些颜面,还能继续配合楚王把戏唱下去。 可若是楚王得手之后迅速膨胀,要把永兴帝杀死,那就完蛋了。 因为在这场政变的过程中,原本楚王许诺的自己已经得到了禁军和北大营的支持一个也没有兑现,即使这两方目前还没有表明态度,但也不禁让楚王一党的官员们提心吊胆。 要知道就算没有北辽的威胁,放在和平时候得不到京城周围军队的支持,政变也随时可能被扑灭。 禁军和北大营,特别是北大营的北军统帅常德元,他究竟是何立场? “太快了,太快了...” 谢致远坐在墙头,望着接替了他看守城门的楚王兵马,心中震撼情绪久久不能平复。 跟着他一起蹲在墙头喝西北风的手下们闻言不住地点头,他们现在已经被缴械,手头没了武器,也不用干活,就是在这里干坐着,除了身旁有人看守之外,竟然还比之前悠闲了许多。 “班头,你说陛下现在是死是活?要是陛下要咱们反抗,弟兄们该咋办?” 听着手下悄咪咪的问题,谢致远选择了直接无视,他才没有心思去管那些,他现在只想知道,这场政变对大誉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谁当皇帝谢旨其实真的不是那么在乎,他在乎的是大誉是否能度过眼前这场危机。 这场内忧外患,足以亡国灭种的危机! “陈平,京师真的出事了...你可千万别回来,回来就是一个死...” 谢致远瞥了一眼死一般寂静的宫城,心下默默念叨着。 而在苏家小园,听闻了宫中危讯的苏依依整个人已经呆住了,坐在她一旁的是明诗,两人的父亲都是保皇派的官员,如今形势剧变,她们这两姐妹也只能互相安慰。 “明诗...我们,我们不会是要死了吧?” “不,不会的,爹爹和伯父他们都是朝中大臣,摄政王,摄政王...” 明诗本想要安慰苏依依,但话说到一半也说不下去了,最后咬起了嘴唇强撑着不让自己流泪,然而身体的颤抖还是暴露了她们的脆弱。 苏依依见状嘴巴一苦,下意识想到了某个六元及第的家伙。 “陈平,陈平...” 与此同时,北岳书院当中,得知宫中之事的程诚平静地坐在蒲团上,目光炯炯望向南方,嘴里喃喃道。 “天子有难,社稷岌岌。小师弟,你可有力拨乱反正,匡扶天下邪?” 第388章 反贼四起 江州。 耗费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彻底扫清这支白莲贼的陈平正准备前往中州与陆威汇合,然后他就得知了中州、建州等地反贼四起的消息。 虽说都是些不成气候的贼人,但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 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陈平就感到头皮发麻,他真想立刻跑到中州把这些贼人一一荡平,然后去到北方边境,震慑北辽胡虏让他们不得南下,好等着大誉内部的矛盾消弭下去。 只是这想法刚一冒出来就消散于无形,因为理智告诉他,自己这趟南下剿贼的任务实际上从一开始就是失败的。 就算陈平能够在白莲贼刚冒头的时候,就把他们歼灭在荆州,也不过是将这些四处蜂起的贼人暂时压制下去。 等到京城出现更大的动乱后,这些隐患也还是会再次爆发出来,与其留下一堆定时炸弹不如提早引爆他们。 想到这里陈平心中释然了些许,但也仅仅是一些而已。 原本的计划被打乱,他现在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那就是继续留在地方上剿贼,还是直接回到京师,参与京师的博弈。 陈平一时半会儿有些拿不定主意,不过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当天夜里,就有一个消息被紧急送到了他这里。 “京城来的。” “京城?” 陈平望了眼李峰手上的信笺,心头没来由的咯噔了一下,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封信的内容大概率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过这预感来得越强烈,陈平反倒越冷静,叶师曾经的教诲此刻一一浮现在脑海里。 他深吸一口气将信打开,目光在上面检索起来。 尽管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陈平看到那一个个让人汗毛倒立呼吸急促的字眼时,还是忍不住呼吸一滞。 一旁的李峰见状眯起了眼睛,心中有些猜想,而罗砺则是面如寒铁不动如山。 过了半晌之后,陈平缓缓放下手中信笺,眼神里满是对局势艰难的惆怅。 “这一天终于是来了...” 他摇了摇手上的信,苦笑一声冲二人说道:“宫中政变,楚王夺得大权,陛下现在生死未卜,京城已被楚王掌控,现在是全面戒严。” 这话陈平说的那叫一个让人揪心,闻言的李峰瞳孔猛缩,呼吸为之加速,罗砺也不免有些触动,陨星般的眸子泛起了一丝波澜。 “楚王他怎敢?!现在如何是好?陛下他...” “局势尚不明朗,我也没有计划。” 听到陈平这样说,李峰有些泄气,毕竟他们才刚刚费劲力气将作乱的白莲贼剿灭,虽说中州建州又冒出了反贼,大不了再去剿就是了。 可现在京城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仿佛让他们先前的努力化为了无用功,任谁也不能泰然自若。 就在这时,罗砺开口了。 “这封信是谁给你的?” 这个问题一下让陈平愣住了,他怔了片刻后回道:“苏大人,苏丞礼苏大人。” “他给你这封信的目的是什么?希望你回京?” 陈平蹙着眉头思考了片刻,信上没有提及这方面的事情,但陈平不得不承认,他在看到信里的信息后,第一时间想到的确实是回京。 毕竟他的师兄弟以及朝廷里的盟友以及未婚妻都在京师呢,现在京师出现这种事,他岂能视而不见? 罗砺注意到了陈平表情的变化,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现在回去,那跟自投罗网没有什么区别。” 陈平沉默了下来,接着向罗砺问道:“罗兄,事态严峻,请与我说说现在...” 当晚,淮北再度飘起了雪花,好似深冬将至的信号,而陈平的帐内一夜灯火通明。 次日一早,还沉浸在剿灭白莲贼的喜悦当中的一众骑兵就得到了陈平的命令。 “往寿县安营扎寨!” 京城决不能去,中州的贼暂时也不能去剿。 陈平选择留在江州观察局势,这是他和罗砺李峰二人商量了一夜得出来的结论。 至于原因比较复杂,京城就不说了,中州冒起来的贼人为何不去剿其实也大有文章。 且不说中州建州这些地方的贼人一时半会能不能剿得完,就说陈平一旦动身北上,就可能会引起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毕竟现在的形势如此紧张,谁也不敢保证今后发生的事会按照自己的预期来。 所以最好的做法就是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隐在水下的因素,那就是为可能的朝廷南迁提前做准备! ....... 中州建州贼人如雨后春笋般蜂起的消息传到江州南部时,当地的绅缙大户们顿时坐不住了。 按理来说他们这些江南的大地主大士绅们从来不会在乎这类事情,毕竟别的地方闹腾的再厉害,也波及不到江南,他们是歌照唱舞照跳马照跑,继续过着锦绣江南秦淮烟雨的梦幻生活。 但是现在情况却不同了,去年北辽罕见的南侵就触动了这些人的心弦,今年更是有数不清的大事接踵而至,天启帝驾崩,楚王入京辅政,二圣不睦等等。 而这其中最让江南绅缙豪商们提心吊胆的,还得是前不久流窜到江州的白莲贼。 虽说那批白莲贼是被西南招讨副使陈平率军追着的,但江州本地的厢军对上这白莲贼的战绩历历在目,根本不忍细看。 这下目睹了近在咫尺的贼人威胁的江南绅商真的憋不住了,他们的家产生意可都在江南,若是官府连贼人都无法抵御,那岂不是身家性命都不保了? 于是,一帮在江南富有影响力的豪绅富商联合起来向江州知府请了命,希望能够得到江州知府的正面答复。 毕竟在剿贼这件事上面,他们也是出了钱处了力的,可是从江州厢军的表现来看,他们出的钱貌似根本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于是,江州知府林大人就不得不面对一众江南的绅缙豪商了。 本来作为一州知府封疆大吏的林知府根本不必给这些没有一官半职的布衣什么面子,但这里是江州。 就不说那些家族中都有官员在朝并且手握大片土地,诗书传家多年的绅缙了,即便是江州的豪商哪个背后没有在朝高官的支持? 何况江州非常富庶,商贾在这里的话语权也是不小的。 再者,林知府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江州厢军对上白莲贼一触即溃的耻辱也让他对上这些人没有多少底气。 正当林知府好言相劝,搪塞忽悠这些难缠的金主时,关于西南招讨副使陈平在淮水追上并一战歼灭白莲贼的消息也在飞速送往金陵城。 与之一同送往金陵的,还有中州建州一封来自京师的密信。 江州,寿县。 这里是江州北部的一个县城,因为毗邻淮水的优越位置,所以战略价值不菲。 陈平将其选做自己及其麾下三千铁骑的暂住地着实是个不错的选择,驻扎在寿县,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不管是南边还是北边,他都能立刻行动起来。 至于陆威那边,陈平已经和陆威取得了联系,将自己暂住寿县留在江州的安排与其说明了一部分原因。 而中州的贼人,就只能交给陆威来处理了。 陈平相信,以陆威的心思与智慧,应当能参透其中的含义。 驻扎在寿县也不单单只是等待时间,因为京师的剧变,陈平的计划不得不提前开启,所以他在来到寿县后就给乾州书信了几封,一个是给乾州知府杨谦的,一个是给何青选的,还有一个就是给江夏书院程院长的。 原本的最坏打算就是朝廷内乱不敌北辽入侵,进而被迫南迁,现在看来这个最坏的打算貌似要变成现实,至少概率比之前预测的要大上了许多。 为此他就得开始布局,而乾州作为陈平最能信赖的地方,自然得多加关注。 “乾州的子弟兵这会儿应当是在路上了吧?呼,只要有这支兵在手就能好很多了。” 挂念着乾州的几千子弟兵,陈平开始了在寿县趴窝苟着的时光。 与此同时的中州,西南招讨使驻地归德县。 陆威正看着手头上的一张简易地图,他面色铁青神情显得焦灼无比。 京城的事情他已经得知过了,最初自然是惶恐不安的,毕竟这关乎着天下大势,不过慌乱过后陆威也想明白了,他就算再着急也不能左右京师的局势。 而眼下却有棘手的事情正要他来处理。 “沈丘、鹿邑这些地方明明距离本官驻地并不算远,竟然也敢举起反旗,若我视而不见,恐怕会助长贼人气焰,引得更多效仿者。” “只是现如今贼多兵少,我纵有心也是无力,听闻陈平那厮在淮水杀了白莲贼大败将其歼灭,只盼他能速速北上与我剿贼。” 嘴里念叨着,陆威放下手中地图揉了揉太阳穴。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说他也不是什么剿贼的行家,起先不过是在乾州任知府而已,后来更是被明升暗贬,丢到了京师做个什么太常寺卿这种闲职。 现在领命任招讨使剿贼属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所以他才会把希望寄托到陈平身上,毕竟本来永兴帝看重的就是陈平,他只是个陪衬而已。 虽说现在永兴帝是死是活还尚且未知就是了。 陆威正等着陈平北上来干活,却没想到次日一早他就收到了陈平的信件,看到里面的内容后陆威更是一阵天旋地转。 “陛下委以剿贼重任,这小子竟然放任中原贼寇不管?” “作甚,这是要作甚?” 陆威十分不解,甚至有种被卖了的感觉,须知陈平手头上的兵力比他还多,他这个招讨正使手上只有不到两千人马,即使全都派出去剿贼也是杯水车薪,再说了他还得保障自己的安全。 就在陆威为陈平给自己甩锅而束手无策之时,某位秦王世子又出现了。 “陆大人,可是陈大人的消息?” “让小王看看可否?” 陆威瞥了一眼石嘉洛,眉头紧锁有些狐疑,他现在觉得这位世子殿下处处透着古怪,这种感觉在对方得知京城剧变后更加明显,因为石嘉洛似乎对此很是兴奋,全然没有半点寻常宗室子弟的惶恐。 “此乃军事机密,殿下还是避避嫌的好。” 陆威没答应他的要求,然而石嘉洛下一句话却让陆威当场愣住。 “陆大人这样说的话,小王便自去寻陈大人了。” 嗯?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威扭过头紧盯着石嘉洛,石嘉洛也不躲闪,坦然面对着陆威的目光。 这一刻,陆威从石嘉洛身上看出了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味道。 这家伙,绝不是什么秦王世子! 陆威心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判断。 秦王早已老朽,而眼前的世子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若是秦王在五十多岁的年纪老来得子,他不可能没有印象。 就算真是秦王世子,秦王也不会让他擅自离开王府,更别说随军剿贼这种对宗室来说极为敏感的事情了。 最后就是,陆威现在越看越觉得这个石嘉洛,怎么跟陛下长得那么相像? 陆威咽下一口唾沫,上下打量着对方,他的脑海中风暴骤起,各种猜想如走马灯般一一闪过,最后想到了一个他一直不敢去想的猜测。 “你,你不会是.....” 石嘉洛面带微笑的竖起食指,轻声嘘道:“陆大人,有些事知道就好,不必这么急着说出来。” 这话一出,更加印证了陆威心中的那个念头。 他艰难的点了点头,然后面色凝重地望着对方。 “陈平要留在寿县,留在江州,说是局势难测,不敢轻举妄动。” 陆威将陈平的信递了过去,自顾自地说道。 石嘉洛接过信件扫了一眼,眼神波澜不惊的颔首道:“陆大人与陈大人都是聪明人,现在的局势也差不多明朗了,孤以为陈大人这样做很不错,您觉得呢?” “陆大人。” ...... “永兴小皇帝怕是凶多吉少,如此的话石嘉洛恐要上位,毕竟秦王府与西军关系密切,而北军与北辽多年作战不可能向北辽俯首。” “这样说来,除非楚王能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抵挡住北辽的入侵,否则他就只有死路一条,到时候天下无主群龙无首,以石嘉洛的身份和秦王的支持,他确实是最有可能坐上大宝之位的。” “只是...” 寿县,营地。 陈平坐在毡床上分析着时局,莫看现在京师是天下的焦点,实则只有陈平等寥寥几个知晓内幕的人才明白,自从楚王与永兴帝撕破脸皮公开决裂的那一刻起,大誉的命运就大抵是注定的了。 楚王的选择只有两个,一是力挽狂澜将外部北辽的威胁消除,然后控制北军西军,再处理内部的叛乱。 这套操作的难度可谓是登天级别,基本可以排除。 剩下的就是卑躬屈膝,像当年的石敬瑭一样割地赔款甚至是做儿皇帝争取北辽的支持,借北辽兵马镇压各地的不从者。 就目前情况来看,这几乎是楚王唯一的选择。 所以陈平现在做的准备就是为了应对这一局面,楚王若是敢那么做,他们这些大誉臣子就敢立刻拥护一个王室宗亲,然后另立朝廷。 而鉴于北方一马平川适合北辽骑兵作战的地形,另立的朝廷自然得选在江南。 接下来的剧本陈平简直再熟悉不过了,这不就是南宋的那一套嘛! 第389章 押宝下注 对于楚王的品德和能力,陈平是不看好的。 同样的人还有很多,北大营的北军统帅常德元就是一个。 在京城发生政变之前,就频繁有来自宫中的人来到北大营,希望能探到常德元的口风。 这其中既有楚王的人也有永兴帝的人,只不过楚王明显对此更上心或者说更成熟一些罢了。 而作为掌握了大誉两支最强武装之一的统帅,常德元这个曾经在西军多年,现在又来到北军为帅,并且人在距离京城不远的北大营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然而常德元并没有表明任何的立场,只说自己是大誉的将军,会做好自己的事情。 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其实是迟缓了楚王政变的时间,问题在于即使常德元都这样做了,永兴帝也还是破绽百出,连最基本的皇宫都控制不住,让楚王如此轻易的得手。 这就怪不得常德元了。 尽管还没有永兴帝驾崩的确切消息,但根据多年的经验常德元可以得出结论,就算永兴帝还没遇害,也不会给他们这些外界的保皇党大臣什么帮助。 也就是说,从楚王在京城发动政变的那一天开始,不管是京城的保皇党官员还是其他州的地方官员,都需要做出一个艰难的抉择。 那就是如何面对已经通过政变夺取了大誉最高权力的摄政王楚王殿下。 常德元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但他十分清楚自己的想法。 “诸君,近日来京城动荡,传闻摄政王殿下与陛下之间有所不睦,起了些冲突,汝等以为如何?” 北大营的帅帐之中,身披耀眼甲胄手按宝剑的常德元目光沉稳的缓缓说道。 他话音既落,帐篷内瞬间变得悄无声息,坐在下手两侧的一众将校皆是低垂眉眼,没有半点动弹,好似石雕一般。 这一幕落在常德元身旁的南宫明眼中,让他觉得有些可笑。 明明是大誉朝数十万大军中拔尖的两支强军,这些北军将校却软弱如鹌鹑一般,对于这种问题都不敢回答,真真叫他鄙夷。 不过南宫明也没什么动作,因为他明白常德元既然问出了这话,心中必然是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此刻试问诸将,只是在动手之前给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得知京城消息的时候常德元就下了决定要做什么,至于现在询问诸将的举动,也并不是真的要问出个什么。 军中谁人倒向楚王这种事情他作为一军统帅焉能全然不知? 要真是那样的话,他又何德何能做这北军主帅? 帐篷内依旧是静悄悄,常德元见状不免有些失望,看来今天有些人要奔赴黄泉路了。 半晌时间过后,常德元缓缓将眼睛闭上,抬起右手猛地挥了下去。 伫立在他身后的几个亲兵顿时快步冲上前去,将几个一脸懵逼的将校按在了地上。 “楚王受先帝遗命辅佐陛下,而今却犯上作乱意图篡夺大宝,值此内忧外患之际,本将试问尔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非天理邪?” “汝等暗中与楚逆勾结,本将已给了机会却还不迷途知返,既然一心从逆,也只好军法处置了。” 言罢,没等几人反应过来,亲兵就押着他们出了帐篷。 听着帐外的嘶喊声,帐内的诸将面面相觑,然后纷纷开口向常德元表示自己忠君爱国的态度。 片刻后有人试着问道:“将军,楚逆既犯上作乱,何不趁其尚未坐大发兵讨逆勤王,将陛下解救出来?” 这个问题可谓是问到了关键点上,一说出来就引得在场将校点头侧目。 而常德元对此则是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胡虏在侧,不容我等轻举妄动,陛下安危,亦在楚逆手中,关于勤王一事本将自有定夺。” 和陈平一样,或者说陈平和他一样,在对待这种关乎天下大势与切身利益的事情上,常德元并没有急切的想要做些什么,而是选择隐忍不发,静观其变。 当然,这也跟他身在北军统帅这个关键位置上有关。 即使国内发生了再大的事,他也不能轻易做出决策,否则一旦北军因他而产生动荡,继而被北辽发现了破绽发兵南下,事情就远远不是内乱这么简单的了。 随着常德元的声音落下,帐内诸将逐渐平静了下来。 南宫明看着这一切,对常德元的观感改善了不少,他在想,常德元可能真的与老爷子说的一样,毕竟从西军调到北军来这些年,北军在其治理之下不说表现良好,但也没有玷污北军的荣誉。 要知道这还是在这些年楚王不断排挤的情况下,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南宫明重拾对常德元的敬意了。 只是,就大誉现在的局面,常德元是否能够挽狂澜于既倒? ....... 楚王发动政变这事儿并没有被公开,或者说并没有被完全的公开。 至少从明面上来看,在控制了皇宫以及京城之后,楚王没有立刻高调的宣布他就是大誉的皇帝了。 而是先封锁了三天的消息,然后才召见群臣,表示永兴帝突发恶疾,现在不能临朝问政,于是作为摄政王的他顺理成章的接过权柄,开始有模有样的召开朝会,处理政务。 虽说这些把戏在满朝官员看来就像笑话一样,但对于天下的百姓甚至是京城的百姓来说,这说法纵使有些突兀,可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相比于楚王临朝,他们更不能接受大誉在短短一年之内换了两位皇帝这件事。 百姓愚钝,有时候并不是说百姓真的愚钝,而是他们知道自身力量微薄,不得不接受他人的说法,不管是强加的还是虚假的。 除了百姓之外,楚王若是想巩固自己这来之不易的权力,还需要得到两方的认可,一是北军,二是西军。 诡异的是,无论是北军还是西军都对此以沉默作为回应。 他们依旧运行着先前的体系,只是对于来自京城的命令不再像之前那般无条件听从,而是多了很大一部分自主决定的权力。 这自然让楚王很是不满,不过北军西军没有立即表示对他主政京师表示反对已是万幸,态度暧昧总比旗帜鲜明的反对要好。 京城,皇宫。 彻底掌握了京师以及表面上的天下之后,楚王俨然已经以大誉天子自居了,他一边派人加大力度对这两个边军,特别是距离京师较近的北军高层进行拉拢,一边开始正式的审视起北辽来。 “准备使者去北辽交涉,孤想知道这帮蛮夷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楚王翻看完手头的边疆急报后,神色有些不虞,对着身旁的宫人嘱咐道。 宫变的过程很顺利,外界对于他的做法也没有大规模的明确的反对,这让楚王志得意满,春风洋洋。 在他看来,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能彻底的掌控大誉,而后进位大誉天子,加冕称帝。 毕竟,只需要处理好西军北军这两支边军,外敌内贼都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这里,楚王不免咧嘴呵呵笑了起来,此刻的他全然没有再注意一个人,一个年轻人。 一个屯兵江州,在此之前于京师朝堂上大展风采的乾州农家子! 乾州,正兴府。 府城外的宽阔庄园里搭起了不少棚子,而在棚子下面则是一个个忙得热火朝天的工人,他们全都专注着眼前的工作,将上一个工位送来的产品做完自己的工序便送给下一个人。 整个一条流水线至少有十个人在参与,最后一道工序旁边的箱子里,则已经堆了不少生产完毕的产品。 像这样的流水线,庄园内足足有数十个之多,并且还在不断的增加。 至于他们所生产的产品...... “嘭!” “嘭!” “嘭!” 此起彼伏的枪声响彻在庄园里,工人们似乎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弥漫开来的硝烟还没散去就又有新的硝烟升起。 何青选看着这些,心中的自豪感几乎要爆棚了。 因为这都是他一手创造出来的,虽然有陈平的帮助,但这对于他何清选来说,是难得的成就。 望着自己为之努力的心血正一点点壮大,将来更会发挥作用,使得大誉兵强马壮能够抵挡外敌不再受辱,甚至是收复燕云,重现汉唐荣光! 一想到这里,何清选便激动不已。 “按照这个速度,一个月时间就能生产出数百支火枪来,后续产量增加达到上千也是没问题的。” 何青选自顾自地念叨着,他在乾州搞科研有陈平的大力支持,所需的银钱以及材料这些东西,都有九龙堂以及天香阁负责,根本不需要他来操心。 到现在,终于是出了成果,又正好赶上国内局势动荡,这些新式武器只要送到陈平手上,必然是能够做出极大贡献的。 “对了,听说陈平在江州剿贼一直没有成果,不如将库存的火枪先给他送去?” 何青选正琢磨着,不过多时陈添灵便来到了庄园找到了他。 “公子在淮水大破白莲贼,将他们全部歼灭了!” 陈添灵送来的这个消息让何青选精神一振,然而不等何青选高兴一会儿,陈添灵就紧接着又说道。 “但是中州、建州又冒出了不少贼人,而且,而且...” 陈添灵脸色有些难看,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直到最后才将京师发生的剧变说了出来。 本来还为自己量产火绳枪而感到高兴的何青选骤然听闻这般噩耗,不禁有些难以接受,他待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怎的,怎的这么糟糕了?这样的话...” 何青选脑子有些混沌,话说到嘴边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因为他也不知道现在这种局面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一时之间二人唯有沉默。 片刻后陈添灵率先开口,挤出一抹笑容冲他道:“何公子不必想那么多,朝堂诸公总会有办法的,再说了不是还有公子吗?” “呃,对,陈平,陈平,他屯兵在江州,现在正需要我们帮助。” 何青选重新打起精神,转头看向庄园内的库房道:“你快些把这些造好的火绳枪运到江州,有这新式武器在,我想多少也能挽回一些颓势吧。” 将事情嘱咐给陈添灵,何青选便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了火枪上面,时局艰难,他虽然没有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但作为圣人子弟,曾经读过的圣贤书让他无法对此视而不见。 即使身处草庐之中,亦要忧心国事,为国分忧! 陈添灵望着何青选忙活起来的身影,抿着嘴点了点头,接着就按照何青选所说的将庄园里已经造好储存的火绳枪尽数取出,安排了人手连夜启程送往江州。 而在另一边,陈平委托乾州知府杨谦在乾州招募的子弟兵也经过了短暂的训练整军出发了。 因为时间原因,这些子弟兵并不是从普通百姓之中招募的,而是优先选择猎户、屠夫、护院这种身强体壮,见过血有些武力的人。 当然,如果有江湖好手愿意投军效力,也是来者不拒。 所以,这批在乾州招募的子弟兵虽然人数不多,只有约莫四千多人,但相比起普通新兵要强上许多,只消经过一两场战斗,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士兵。 当然,只有四千人并不是因为想要参军的人少,实际上整个乾州的百姓听闻已经官拜西南招讨副使的陈平要在乾州招兵剿贼时,都是踊跃报名。 原因也很简单,陈平的声望只是次要的,根本就在于这招兵的待遇好的吓人。 每月饷银三两,月底就发,而且一旦从军就有二十两的安家费,此外还能安排子女进入华庭书院读书,若有成就更是可以拜入江夏书院。 别说乾州本地的厢军了,只怕西军北军也不过如此。 至于为何只招了四千人,一是剿贼并不需要太多的人,二是选拔严苛,三是招人容易养人难。 要知道就连陈平手头的三千铁骑都是他来自费的,朝廷只给了个西南招讨副使的官职,其他的一概不问,或者说暂时也没能力过问。 光是三千人就够呛了,再招多点的话陈平也顶不住,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呐! 而随着这四千乾州子弟兵集训完毕出发前往江州,乾州的百姓也有种莫名的自豪,纷纷为子弟兵践行祝福,拿到银子的士兵与家眷更是全然没有奔赴沙场的悲凉,反而颇感荣幸,为自己能够获得这样的机会而欣喜。 这一切,都被乾州知府杨谦看在了眼里。 尽管已经选择了站在保皇党这边,但杨谦的立场其实不是那么的坚定,他之所以选择站队永兴帝,原因也不复杂。 首先他出身江州,而江南的吴党官员这些年受到楚王支持的楚党打压一直不愿屈服,其次他和翰林院承旨谢既南有师徒关系,入仕以来也没怎么与楚党打交道,奉行的是敬而远之的理念。 再就是,他自从就任乾州知府以来,就对陈平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经过分析认为陈平未来可期,而事实也如他所料,甚至说比他预想的还要出色。 而到了现在这种十字路口时,杨谦一直在犹豫该如何押宝,直到陈平以弱冠之年入仕数月时间出任西南招讨副使加兵部侍郎衔的时候,杨谦才有了站队永兴帝的念头。 或者说,是下注陈平。 第390章 视机而动 被陈平吸引了注意力的除了乾州知府外,还有乾州的士绅名流们。 相比起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这些地方上的地头蛇看似总是慢一拍,实际上他们的嗅觉并不算迟缓。 早在年初天启帝称病不朝之时,各地的高门大户豪绅地主就察觉到了形势的变化,毕竟这些年楚王在暗地里搞的小动作他们多少也是知道一二的。 而到了天启帝宾天,陈平出使荆州请楚王入京辅政,没有人会觉得野心勃勃的楚王能够和年轻气盛的永兴小皇帝相安无事。 再加上去年的北辽入侵,这一件件事都在挑动着天下人的心弦。 等到了陈平出任西南招讨副使奉命剿贼,而北边的荆州被白莲贼席卷,乾州的士绅也有所反应,开始了准备。 这也是为什么陈平要在乾州招募子弟兵能够如此顺利的原因之一,毕竟,如果本地的地主豪强想要阻拦,即使有乾州知府杨谦帮衬,也一定会磕磕坎坎。 还有就是,乾州不比江南以及荆州,这些地方都有代表本地士绅的利益集团以及领军人物,而乾州却是不同,在朝廷里面只有几个小鱼小虾,根本不足以撑场面。 年初陈平六元及第的时候,就在乾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几乎是所有的乾州士绅都很是关注,乾州士林更是以陈平为榜样,全州上下掀起了一场奋力求学的风潮。 至陈平以西南招讨副使加兵部侍郎衔的官职回到乾州,与乾州知府杨谦以及本州的一些开明士绅见过面,他就已然成为乾州官民士商的代表人物了。 所以,乾州对于陈平的支持不仅是在子弟兵上,其他的如声势、银钱等方面也开始了参与。 可以说,在大誉朝逐渐动荡的大势之下,整个乾州的绅缙豪商都自发或是不自发的聚集起来抱团了,而陈平作为朝堂上最有影响力的乾州官员,自然而然地被推举成了领袖。 乾州的这种趋势当然也不只是局限在乾州一地,事实上自从天启帝驾崩,楚王入京辅政之后,天下十三州之地的地头蛇们就都或多或少地朝这方面靠拢。 时至今日,楚王与永兴帝撕破脸皮,甚至是京师出现了政变,这股地方独立性提高的浪潮势必会席卷天下。 至于将来会演变成什么局面,谁也不清楚。 ...... 江州,寿县。 剿灭了最先举旗造反的这支白莲教后,陈平就止步于江州,没有再过问中州与建州的反贼。 这倒不是他不想处理这些反贼,恰恰相反,如果陈平想要解决他们,反而不能如同救火队长一般哪里冒出反贼就扑向哪里,那样只会让他和麾下的将士们疲于奔命,最后也得不到一个好结果。 并且还会错失在动乱来临前抓紧筹备的大好时机。 表面上看陈平屯兵寿县是在玩忽职守,没有尽到自己这个西南招讨使的责任和义务。 但其实仔细想想就能明白,首先他是西南招讨副使,而现在的贼人出现在中州建州这中北部地方,按理说轮不到他来管。 其次就是,朝廷委他来当这个劳什子招讨副使,只是给了个空头支票,不仅人要陈平找,军饷也没有。 这种情况下陈平临阵放三箭就算对得起朝廷了,何况他还费心费力地把白莲贼剿灭了,于情于理他待在寿县观望都是没毛病的。 再者说了,这京师如今被楚王把持,他发动了政变控制了皇帝,天子是生是死都还不知道呢,陈平就算要管也得先管京师的事。 当然了,这种时候贸然北上也是不妥的,可能会引起楚王的剧烈反应,所以思来想去留在江州休整顺带观察形势就是陈平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只不过就在陈平屯兵寿县的时候,江州南部以及扬州北部,也就是江南地区的绅缙豪商们也开始活动起来了。 楚王在京城发动政变,控制了朝廷的消息传到这里时,让本就还沉浸在白莲贼大破江州厢军而感到惶恐忧虑的士绅富商们愈发不安。 特别是江州知府对待他们那虚与委蛇的态度,使得这些江南的士大夫们非常不满,京师都乱成那样了,楚王夺权之后天下动荡是必然的,这种情况下江州知府和知州这些人不能让他们感到安全,他们自然急得焦头烂额,想要另寻出路。 而在江南的士大夫中,早已有人慧眼识珠,更是在得知京师动荡以及某人在淮水之畔剿灭白莲贼进而屯兵寿县之后,动身北上了。 人在寿县的陈平正紧张兮兮地等待着各方势力的行动,以推断后续局势发展,却没想到有人找上了门来。 “敢问陈招讨何在?” 寿县城外的军营前,一行儒生打扮的人止步于此。 看守营门的士兵听到他们是来找陈平的,不禁感到奇怪,但见对方文人模样也没多少敌意,询问得知是江南来的后,就转头将消息传了进去。 当陈平闻讯有自江南而来的士人要见自己时,也是有些诧异,毕竟在这种时候任何事情都可能包含多种意思,陈平不敢松懈,斟酌片刻后就让人把他们带进来了。 一见到来人陈平就知道对方来意不简单,请几人坐下之后他也没着急,寒暄几句便开始东扯西聊。 几人看到陈平如此态度,不免有些焦虑,眼神交流过后为首一人就拱手说道。 “陈招讨,自白莲逆贼入寇江州以来,吾等江南人士便忧心忡忡,整日不得安眠,万幸招讨大人率军勤力追击,逼贼渡江北上,又在淮水大破并歼灭贼人,使江南之地免受贼人侵扰。” “大人之功劳,于江南官民而言,堪称恩惠!” 一番场面话下来,陈平面不改色,他在官场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已经领悟了个中奥妙。 此刻对方表现出来的架势一看就是比自己还急切,既然如此他自然得保持好态度,不透露自己意图,好方便之后操作。 “呵呵,几位言过了,本官剿贼也是奉命行事,哪里当得起这般殊荣。” 眼见陈平还在打马虎眼,几人眼神里焦虑更显,为首之人咬了咬牙,紧接着询问道。 “江州白莲贼虽已平定,然中州建州之贼又起,京师之变大人也当晓得。” “敢问,大人如今屯兵寿县,坐看北地贼人四起而无动于衷,莫非不惧朝廷降罪?” 他们是什么意思? 陈平眸子变得冷厉起来,扫视了一圈来人,心中想着。 正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他现在麾下有三千铁骑,虽说这些人只是他任西南招讨副使期间暂时节制的,但是这支军队的钱粮供应可都是他陈平负责的,而不是朝廷。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支三千人的铁骑完全可以算是他的私兵了,特别是现在这种朝廷瘫痪,局势动荡的时期。 以陈平这几个月与麾下士卒同食同宿,军饷按时发放积累下的感情来看,即使陈平明日下令造反,也会有相当一部分人愿意跟随。 所以,当面对这几个来自江南的士绅质问时,陈平竟下意识地涌现出了敌意,并顺势有那么一瞬间的杀意浮出。 只不过片刻之后他就恢复了理智,为自己方才的感觉有些后怕。 整理了一下心中的思绪后,陈平淡淡笑道:“降罪?本官乃西南招讨副使,建州之贼不归本官负责,至于中州之贼嘛,有招讨正使陆威陆大人在中州,本官刚刚平定白莲贼主力,在江州稍作休整有何不可?” “倒是尔等,妄自污蔑朝廷命官可不是小罪。” 一句话反转了局势,陈平还不忘好心提醒一下对方。 闻听此言,几位江南士绅纷纷面色一变,然而为首之人则与众不同,他露出欣慰笑容看着陈平。 “陈大人不愧为六元及第之才,弱冠之年便有如此心境、能力,实在让人艳羡。” “实不相瞒,吾等此来寿县面见大人,是为江州安全而来的。” “...” 几个时辰过后,这几位从江南而来的士绅才走出帐篷,陈平陪着他们走了几步送别,而后伫立在军营内兀自沉思。 这几位都是江南的士绅大儒,来找他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想请陈平去一趟金陵为当地的士子讲解一番他在江夏书院时提出的心学之理论。 当然,表面上是这般,实际上到底是何意图对方也稍微透露了一下。 这才是让陈平感到犹豫的部分。 因为这件事根本没在陈平的预料之中! 江州,金陵。 在江南的那几位士绅大儒来到寿县拜访陈平的三日后,他没有纠结太久,便启程前往了金陵。 明面上来看他这个六元及第的状元虽然正在任职西南招讨副使,但到底还是个文人,所以在江州屯兵休整的时候跑一趟金陵会见会见士林的后辈也算是个合理的事情。 至少陈平是这么认为的。 当西南招讨副使陈平带着亲兵驾临金陵城时,江州知府和知州都是一脸懵逼的,他们压根不清楚陈平此行的目的。 直到亲眼看见不少江州的士绅名流以及巨富豪商们蜂拥而上,围在陈平左右寒暄客套后,林知府和周知州才感到有些不对劲。 什么情况?你们跟这姓陈的小子很熟吗? “陈招讨这边请,久闻招讨大名,一直未能窥颜,今日一见真真羞煞老朽啊!” “是呀!天下英才何几?如陈大人这般弱冠年华就官拜三品者能有几人?陈大人将来定是前途无量!” “陈大人不知,江南士子早就为大人之心学之说所折服,都想聆听大人教诲呢。” 周围人群的一声声恭维快要将陈平淹没,他摆出一副淡然表情,心下却是觉得有些可笑。 这帮人虽说跟他不至于是素未蒙面,毕竟九龙堂、天香阁的生意不可避免的要在江南开拓,总得要和这些地主豪绅打交道,但也仅仅是这样了。 不过是些许的关系,在这些人嘴里就好像自己和他们是自小分开的兄弟一般,让人忍俊不禁。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这个乾州农家出来的小子,在京师时也没见吴党、浙党的官员给自己什么好脸色。 现在反转如此之大,甚至邀请自己来金陵,想来,大抵就是跟自己麾下的三千铁骑有关吧。 存着这般念头,陈平在江州士绅豪强们的拥簇下与江州知府以及知州浅浅寒暄了一下,而后就在金陵城内最大的酒楼下榻了。 当天晚上,陈平可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秦淮风情,什么叫烟雨江南,宴会上莺莺燕燕层出不穷,美酒佳肴更是不必多说。 不过他并未在这虚幻如泡影般的假象中沉沦,反而是仔细观察着,在看到江州知府和知州等江州高级官员隐藏在面具下的不满后,心知自己的猜测应当是没有出错。 待到宴会散去,陈平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他抹了抹脸回想起自己进入金陵城以来所得到的信息,一番汇总分析后得出了结论。 “这帮地主豪强是想让我当他们的保护伞呐!” 摇着头哂笑两声后,陈平心中觉得好笑,且不说他已经得到了乾州上下的鼎力支持,就算是没有乾州的支持,他也不会轻易的为这些江南绅缙站台。 因为这是一把双刃剑,现在看这帮人对自己极尽殷勤,实则其中暗藏的毒药什么时候会发作谁知道? 而相比他们,乾州的支持陈平就有把握的多。 愿意也不复杂,他出身乾州不说,当地的士绅名流也有不少与之接触的,更别提还有不少同窗亲朋都在那里,一旦陈平出事,乾州这些人也不会好过,因为他已经成为乾州上下在朝廷的领袖,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江州就不一样了。 只是这样的话,按理说他就不该来金陵才对。 事实上最初陈平也是这样想的,但转念过后还是觉得这趟浑水虽然有坑,但同样也有利益,最重要的是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随时可以见势不妙及时抽身。 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坐在床上的陈平开始构思如何从这帮江州的地主豪绅手里火中取栗。 ...... 翌日。 金陵城繁华景象尽显无疑,街道上行人攒动,即使是隆冬时节也不在乎,若是放在北边的京师,那里还有这样的喧哗? 作为被江州士绅邀请来为江南士子讲解心学的,陈平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所以第二天一早就出了客栈,待他赶到金陵城最大的书院后,早已有不少江州士绅大儒在那里等候了。 呦!还挺重视的嘛。 陈平快步上前,摆出一副谦虚态度与他们寒暄一阵,而后就在一众江州士子的注视下走进了书院。 偌大书院内,此刻已经坐满了士子,他们不仅仅是江州的还有扬州的,江南之地的富庶在此刻尽显无疑,整个书院内起码有一二千人。 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士子,陈平露出了一抹微笑。 说什么讲学,不就是忽悠人吗? 我啊,对这玩意儿可太熟了! 第391章 乱世 金陵,书院。 忽悠人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毕竟面对的上千江南士子,纯忽悠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俗话说的好,骗人就要九分真一分假,对此刻的陈平来说也是这样。 不同于之前的讲学,那时候大誉的局势还没有这么糟糕,他也是真心为讲学而讲学,但是现在不同,陈平此来金陵是为与江南士绅谋皮,既然如此自然得为自己壮壮声势。 所以,这场讲学陈平可以说发挥了他的全部功力,即使面对这上千个饱读诗书的江南士子连番提问也丝毫不怵。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在叶文昌的门下学习多年,又在江夏书院和乾州各路英才切磋,十年寒窗至今,方才取得六元及第的成就。 再加上他现在官拜西南招讨副使,在京师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但经历却是十分精彩,对朝堂上的规则也算是登堂入室。 所以对这些基本上都是没有步入朝堂,只是在书院里一直读书的士子来说,陈平的心学之说一开讲,就成为了他的主场。 期间自然有江南士子提出质疑甚至是反驳心学,但都被陈平一一化解,毕竟这可是自南宋至明朝数百年间不少大儒名士加以补充完善的学说,即使没有撼动理学的正统地位,那也不是这些初出茅庐的士子能够颠覆的。 待到讲学一二个时辰后,在场的士子便再没有反驳陈平的了,三三两两起身者也都是揣着满满敬意问出心中疑惑,在陈平为其解答之后就心满意足的坐了下来。 除了这些闻道的士子之外,一旁观看的士绅名流也是频频点头,因为相比起江州本地的官员,陈平这个出身乾州农家的外来户能力卓越就不说了,最关键的是年轻。 莫看陈平讲学讲的多么好,这在他们眼里反而是好拿捏的表现。 如若能让陈平作为江州士绅的代言人,显然会让他们在如今动荡的局面中获取更多的利益。 反观一同观看的江州官员,则就是脸色阴晴不定了。 毕竟前段时间江州厢军被白莲贼打的丢盔弃甲,这可都是被整个江州上下看在了眼里的,而陈平却在此之后的短短几天之内就把白莲贼消灭了,两相比较之下,江州官府的脸往哪搁? 要是陈平就此北上跑到中州建州继续剿贼也就罢了,可他偏偏留在了江州,在寿县屯兵住下了。 说是暂时休整,等待朝廷命令,问题是朝廷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大家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这一等要等到猴年马月? 说不定过上两个月朝廷就出大乱子了,到时候你陈平这个西南招讨副使,手里攥着三千铁骑名不正言不顺的留在江州,让我们怎么办? 更何况,现在陈平还跑到金陵来了,更是和江南的士绅豪商眉来眼去,这简直让江州官员特别是江州知府和知州他们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等到讲学结束,在场的官员只是与陈平寒暄一下便匆匆离开了,本地士绅富商则是热情的多,不过陈平并没有十分积极的回应他们的热情。 既然摸清楚了对方的意图,那么要想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就得欲擒故纵一下,否则上赶着和对方接触,只会降低自己在江南士绅心中的价位。 再者,现在是对方有求于他而非是他有求于对方。 所以掌握主动权的陈平做出了一个让江南士绅挠头苦恼的选择。 他跑了。 没错,陈平在讲学结束之后就跑到秦淮河边悠闲散步去了,看到秦淮河畔依旧是花团锦绣,一片祥和气氛,陈平只觉得有些奇幻。 要知道就在江北几百里的中州建州这些地方,此刻正贼人肆虐,百姓惶惶不可终日,而江南却仿若不闻外事一般。 一想到日后极有可能到来的兵灾会将这里的繁华涤荡殆尽,他的心中就有些难过,尽管自己的计划看起来还算严谨,但就像天启帝驾崩引楚王入京辅政,以及现在的楚王发动政变夺取京师一样,太多的不确定性让陈平时刻感到不安。 转了一圈金陵城,陈平来到了一座宅邸前。 虽说赴约来到金陵,但陈平目前还没有敲定是否与江南士绅合作,不过就算是要合作,也不能是顺着对方来。 他的主场自然是在乾州不假,可这不代表在江南就没有相熟之人了。 九龙堂以及天香阁这些年的发展怎么会落下江南这块富庶之地?若是在以前他没个正经官身只是一介书生的话或许这些昔日的合作伙伴并不会对他有什么重视。 但现在不同了,官拜西南招讨副使倒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陈平麾下有三千铁骑,表面上这支军队依旧是朝廷的,实际上对于剿灭白莲贼的这个任务,朝廷没有发放什么军饷这件事已经被不少人所获知了。 而作为这些人的长官,陈平却还能够调动他们甚至是穷追不舍到把白莲贼消灭,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三千骑兵的军饷全是由陈平来负责的! 否则他们绝不可能听从陈平一介书生的调遣,更别提拼尽全力杀贼,早就闹响待在中州不肯走了,哪里还会如此忠诚地遵从陈平的命令?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环很关键,那就是楚王在京城发动政变后,大批的保皇派官员都被限制在了京城不能脱身。 这种时候放眼天下,就没几个有点份量的保皇派官员了,而手握三千铁骑刚剿灭了第一个造反的白莲贼的陈平,就变得极为突出了。 颇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 多重因素叠加之下,陈平忽然发觉他手里的筹码一下子变多了,虽然有些惊喜,但他深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的道理。 找上天香阁在江南有过交情的士绅豪商后,陈平便开门见山的将自己信不过某些上赶着寻自己的江南绅缙。 多余的话他也没说,能与天香阁接触的就没一个蠢物。 果然,见到陈平这般表态,惊喜交加的对方瞬间秒懂,忙不失迭地表示愿意为朝廷献出绵薄之力,详细点说就是愿意给他提供银钱物资等支持。 “陈大人文武双全,当为辅国良臣,如今国家板荡,吾等江东绅士世蒙国恩,当为报效之时。” 听到这番表里不一的场面话,陈平嘴角微微一翘,淡笑着回道。 “江南之地富庶非常,其中关系繁杂盘根错节,本官不愿细究,只消与诸位携手同渡眼前难关,其余之事待社稷安定后再论。” “北地局势不稳,本官在金陵不能久留,过些时日本官会委人来江南与诸位商榷对接,希望大家各有分寸,勿越雷池。” 言毕,陈平挥了挥手转头扬长而去。 在他身后,是恭恭敬敬陪送着出门的几位江南绅缙。 在一年之前甚至是年初的时候,如果提起陈平,知道的人虽然不少,但也不会多么重视,至多说上一句“这小子有点东西,出身农家还能在乾州科举中杀出来”。 然而到了如今,随着陈平在科举这条道路上不断绽放异彩,最终夺得六元及第的前无古人荣耀,整个大誉的士林以及官场都注意到了这个弱冠之年的乾州小子。 再到后来,他以初入官场的身份便在朝堂上崭露头角,至奉天启帝之命南下荆州请楚王入京辅政时,已然成为了保皇派的一支新锐。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陈平的身份变化之快,地位上升之快,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甚至是他自己。 若是说在来金陵之前,陈平还对此没有太大的感触,可现在他是真真实实地发现了。 “歌舞升平,太平依旧啊!” “江南不闻北境事,喜迎白雪贺隆冬。” 行走在金陵城内秦淮河畔,感受着周围的承平气氛,陈平心中感慨万千。 乱世将至矣! ... 京师。 皇宫之中,戒备森严。 自楚王发动政变夺取京师之后,京师百姓就处于惶恐不安当中,特别是在北辽不断骚扰边境,隐隐有再度举兵南下的态势,以及中州建州蜂拥而起的贼寇这双重打击之下,没有一个人能够感到安全。 普通百姓如此,京城的官员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原先观望的中立派系就不说了,即使他们中间还有些想要独善其身、左右骑墙的人,这会儿面对楚王的大棒,也只得暂时屈服。 至于保皇派的官员则是迅速分裂成了两个不同的极端,一种是因势利导,瞧见永兴帝败给楚王,京城也被楚王控制进而心灰意冷,一种则是坚持不从,认为楚王是谋逆篡权,甚至是号召各地官员以及军将起兵勤王,救出永兴帝以恢复正统。 很显然,楚王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自然而然的,不愿屈服的后一种保皇派官员就遭到了迫害,这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抄家、关押以及发布诏书陈明永兴帝安全无误,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无法治理朝政,暂时由他楚王代劳摄政。 这一系列操作下来,京城自不必说,而天下的局势貌似也稳固了下来,至少是表面上的。 这让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各地知府知州以及北军西军的官员将领会声讨自己的楚王稍稍放心了下来。 只不过接手了大誉最高权力,享受至高无上地位的同时,楚王也得面对内忧外患的局面予以解决之策,或许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看他能否带领大誉走出困境。 若是解决了这些事情,给大誉带来和平带来稳定,别的不说,光是这一威望就足以让楚王稳固住自己的权力。 想到这里,人在皇宫大权独揽的楚王不禁激动了起来。 “中州建州的小蟊贼先不要管,欲攘外者必先安内,北辽才是大誉的心头大患!” “速速遣使交好北辽,而今国家板荡,切不可与胡虏争锋,须得卧薪尝胆以待他日。” 勤政殿内,楚王对自己的心腹大臣讲明了他的想法,话音既落在场的大臣就纷纷附和,表示必须要安抚好北辽才行,称赞摄政王深谋远虑,高瞻远睹云云。 这些话当然有阿谀奉承的嫌疑,但也不可否认,自去年北辽南下之后,现如今北辽又蠢蠢欲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胡虏心怀不轨。 所以即使是夺取政权不久的楚王也要在内部贼寇四起,各地封疆大吏态度暧昧的时候专注于处理北辽之事。 理论上来说这样做没有毛病,唯一有点分歧的可能就是,对于处理北辽,楚王貌似和他的心腹大臣之间有些结构性的不同。 譬如,兵部、工部尚书等人向楚王陈述了边防的压力,希望楚王能够尽可能的答应北辽的要求,以缓解压力,争取时间。 这本来是和楚王声称的卧薪尝胆殊途同归,奈何楚王口中的卧薪尝胆似乎远没有到这般卑躬屈膝的地步。 “焉能如此卑微?即便北辽势大,也不至尽数接受胡虏之苛刻要求。” “上次他们便要岁币,要榷场,现在岂不是还会索要更多,乃至于割地?” 对于心腹大臣们的态度,楚王略有不满,虽说他还没有坐上龙椅,但已经自居为大誉皇帝,将自己视为天子了。 天子岂能媚颜讨好胡虏? 听到楚王这样说,被召集过来的心腹纷纷面露难色,要知道眼下除了京城及其周边地区之外,天下十三州之地的知府知州,排开荆州之外,其余的都没有明确表态支持楚王。 更为关键的是守卫边疆的北军和西军,如果不能迅速的掌控这两支军队,莫看他们现在控制了京师控制了朝廷,那也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如浮萍一般很可能转瞬即逝。 可是楚王竟然不肯将卧薪尝胆进行到底,这种时候还想着既要保全天朝上国的颜面,又要北辽不对大誉进行军事威压。 如此作态,简直就是认不清形势,以为事情都会向着他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只是在楚王面前,纵使一众心腹大臣心里明镜似的,却也不敢明着说出来,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谏。 然而楚王并不想听这些,他甚至已经将北辽的威胁抛诸脑后,开始催促诸臣联系各地知府知州,做着拉拢他们拥趸自己进而稳固局面的美梦。 待到一众楚王的心腹大臣离开皇宫,走在出宫的路上时,沉默成为了每个人无言的选择。 按理说他们该高兴才对,毕竟自从天启帝病重以来所发生的各种事,基本上都是有利于楚王的,但是到现在却不知怎的,局面竟有些无法收场的势头。 “许公,殿下似乎还未看清,那北辽狼子野心,既要对方不干涉我朝事务,则必须将其喂饱了才行,更别说现在的情况一片混沌,明朗之意未见,兴许还要北辽支持才能稳住局势,这...” “我言也是如此,殿下素来不喜逆言,可事到如今吾等身家性命全系于殿下一身,若放任殿下乱来,恐招惹杀身之祸,灭族之灾啊!” “...” 出宫之后,兵部尚书府中,聚集了楚党一派的核心人物。 几乎是所有人都忍不住开口说话,而处于旋涡当中的兵部尚书则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与此同时,京城以北的北大营,夏州的西军帅帐,寿县的西南招讨副使营地,以及北方草原上的北辽可汗大帐。 天下各方势力都在紧密关注着京师的情况,观察着楚王的下一步动作。 愈发紧张的气氛笼罩在这片大地之上,有那敏感之人甚至嗅到了一丝肃杀之意。 寿县。 受邀拜访金陵一众江南士绅的陈平已然回到了他最忠诚的三千铁骑身边,虽说在金陵只待了几天而已,但在这个时候离开军队未免有些让人担心。 好在这一遭金陵之行陈平并非是莽撞决定,而是做足了准备。 在陈平离开寿县的这几天里,麾下三千骑兵没有出现任何乱子,毕竟不管怎么说都有罗砺和李峰这两位镇着呢,何况这期间军饷后勤一个不缺,眼看着朝廷动荡不已,各地官府与厢军都或多或少受到了波及,唯独在陈平这里一切安好,这怎能不让人满意? 所以,当陈平回到寿县时,看到的是军营整肃,军士迅速被集合起来迎接他。 “罗将军,我在金陵这几日,麻烦你了。” 瞧见陈平又来这套,罗砺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去金陵几天,又生疏了不是?” 闻听此言,陈平一愣,旋即爽朗地笑了起来:“该打该打,共谋大师焉拘小节,是我的错了。” 说罢陈平便收拾了下情绪,与罗砺李峰短促地说明了一下这次去金陵的收获和情况。 待听完陈平口中江南官绅互不信任,官员忌惮他而士绅豪商们希望资助他来保全自身这一扭捏的局面后,李峰忍不住咋舌道:“乌烟瘴气,真是一帮鼠辈!” 罗砺也是啧啧两声,摇了摇头表示了自己对江南这帮官绅的失望。 见到二人的神情陈平没有意外,他也瞧不起沉浸在江南温柔乡的那些家伙,不过这并不代表他此行只是走个过场。 毕竟这些人在江南很有势力,更重要的是他们很有钱。 自带兵以来陈平才发现,自己原先的眼界有些小了,在银钱上的眼界。 这些年主持天香阁与九龙堂赚取的银子对他来说其实不算少,不,甚至应该说是很多才对。 但那是以前,以前他只需要为自己和身边的寥寥几人花钱,再加上自身实力强悍,根本不需要像旁人那般为了考取功名四处送钱走门路。 就是进入了官场也没察觉到什么异样,因为时间不长。 直到他奉命任这个西南招讨副使时,朝廷没钱发饷让他自己筹募,起初陈平还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怎么说这些年他也攒了不少银子,还能养不起几个兵吗? 刚开始确实如他所想,可随着时间推移以及形势变化,再加上他秉承的兵贵精而不贵多的理念,三千铁骑几个月下来那叫一个花钱如流水。 饶是他勉强算是乾州小富也顶不住这般招呼,正所谓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将来兴许还有更多用钱的地方,这三千铁骑在麾下看起来是风光,个中滋味只有他才真真切切的知道。 正巧碰上了江南士绅送来门来,本着不要白不要的想法,陈平岂能放过? “鼠目寸光该是好事才对,若是他们个个油滑难缠,我恐怕现在还不得脱身呢。” 陈平哈哈一笑,转头李峰就向他提醒了乾州的事情。 “乾州杨谦杨知府来信了,说是募得了四千乾州子弟兵,不是猎户便是屠夫,只是稍加训练就成了气候,早几日就已派往江州,如今想必是快到了。” 听到这话陈平心情不住愉悦起来,先是江州士绅上赶着送银子来,后有乾州子弟兵四千人将至,人、钱,都有了,接下来他想做什么都有底气也有能力了。 “双喜临门,待乾州之子弟兵至寿县后,我便可发兵北上,肃清中州建州之贼。” “值此幸日,二位将军,可共饮一杯否?” 一身轻快的陈平向罗砺李峰询问道,回答他的是两道默契的笑声。 是日,西南招讨副使陈平于寿县令军士杀猪宰羊,犒劳将士,而中、建两州之贼日多,四处蔓延独不敢南犯,寿县及淮北之地常安矣。 ... 中州。 西南招讨使陆威身处此地百感交集,他既要处理四起之贼,又要承受京城以及各方的压力,偏偏手里还没兵没钱,空顶着个西南招讨使的名号却无能为力。 不过陆威也不是蠢人,自出任这官儿一开始他就知道此行的主角不是他,现在遇到难事自然得找能平事的主才行。 所以早在几日前他就从手里仅有的千五百人中寻摸了百十号精锐,护送了秦王世子南下搬救兵。 搬救兵是真,催促秦王世子与陈平会面解决一直悬在他心头的石头也是真。 当然,除此之外陆威也没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怎么说他也是正使,总不能一遇到事情就抓瞎,全部推给陈平去吧? 再者,京师动荡之后,北军、西军都未表态,他就更不用说了,但相比起北军西军的强悍实力,他这点份量属实是不够看。 不管是为了大誉社稷天下大事,还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陆威都有理由壮大实力,以图保存。 至于为什么各地知府知州以及北军西军都没表态,一是想看看楚王到底有多少本事,二就是事到如今还没个永兴帝是生是死的确切消息。 否则一旦确定永兴帝惨遭楚王毒手,就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角度他们也会立刻斥责楚王,与其划清界限,何况还有大义与正统的名分。 于是,陆威便在中州开始了自己的行动,以西南招讨使的名义招募士兵命令官府。 而在陆威南边,方才从金陵回到寿县的陈平还不知道,秦王世子石嘉洛已经快到寿县了。 同一时间将要抵达寿县的还有四千名一腔热血的乾州子弟兵,他们的领头者则是一个年轻人和一个中年人。 “赵兄,前面就是寿县了?” “嗯,快到寿县地界了,看这日头,明日差不多就能到县城。” 江州的官道上,四千乾州子弟兵的队伍当中,年轻军校闻言默默点了点头,而后昂起头颅展望北方。 若是陈平见到定然会大吃一惊,因为这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恩师之孙、同窗故旧! 陈平啊,当年初见之时从未想过会有今日,可惜你已官拜三品大员,而我却在书院里荒度年华,到头来还叫人赶了出去致使书院荒废,愧对阿爷在天之灵。 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只怕此生都走不出来了。 叶崇文心中想到,心情随之波动起来,一旁的赵瑾看到这一幕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陪着他赶路。 赵瑾本是在凌州操持天香阁在西南的事,本来进行的风风火火,正想着大干一场却陡然听闻朝廷出了大乱子,又得知陈平出任了什么西南招讨副使,要带兵讨贼。 思来想去放不下心,这才回到乾州,顺道主持了招兵的事情,然后带着这些乾州的子弟兵一同来了。 至于叶崇文,赵瑾本不想答应他,被百般缠上后才明白对方心意将其带上。 这一行赶路赵瑾也愈发了解了如今大誉的局势,也更坚定了回来的信念。 山雨欲来风满楼,大事将生,陈平早已身处局中,这重难关不能让他一人度过! 江州,寿县。 这座城池位于江州中北部的淮水之畔,因为地处要道控扼淮水重要的渡口与支流交汇处,所以自古以来就是江淮之间的重镇。 陈平选择驻扎地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一点考虑随便找个城的,选择寿县后一旦北方出现异动他就能迅速顺着淮水的支流北上,而南边有情况他也能挥师南下予以平定。 再加上寿县周围地方并非一马平川但也不是山川沟壑,城北更有小山可以遥相呼应,即便是遇到强敌退守城池,也能坚守许多时日。 所以,当石嘉洛在随从的护送下来到寿县时,不禁心中一凛,为陈平的成长之迅速感到肃然。 而待他来到城外的军营时,更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只因为在这军营之中全然不见寻常军队的散漫气氛以及杂乱无章,整个营地打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整齐有序,来往士兵也都是神色坚毅,气势骇人。 强军,妥妥的一支强军! 石嘉洛甚至觉得,这支军队已经可以和北军西军这两个帝国之柱相提并论了。 要知道,在两三个月前这些人虽然算不上散兵游勇,但也没到这种程度,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在陈平的麾下蜕变,仿佛获得了重生一般! 可畏,但更可敬! 没等石嘉洛多想,他就见到陈平与罗砺、李峰等人向他走来。 见面之后自然是互相寒暄问候,只不过似乎没多么的亲切,双方都是浅辄而止。 “殿下怎的来江州了?莫不是陆大人那里出了事?” “不,陆大人尚且安好,只是本宫觉得是时候与陈大人说些事了。” 石嘉洛笑着说道,眼里透着一抹意味深长,陈平见状表情有些僵硬,他倒忘了这一茬。 一想到在夏州秦王府的那天,陈平就有些不自在,他总觉得自己是入了套,入了已经死去的天启帝的套,被这父子俩引诱着拴上了绳索。 诚然,最初时候陈平是为了报恩师之仇而与楚王对抗的,但到了现在他发现,报仇好像已经摆到了次要的位置,首要目标变成了挽救行将就木的大誉,不使这片土地上的万千百姓陷入到战火摧残,生灵涂炭的炼狱当中。 而这一点,显然也是恩师在天之灵希望看到的。 为了达成这一目标,他一直坚持却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了天启帝设下的陷阱当中,被驱使着与楚王敌对,尽管这也是他要做的事情,但自己一心想做和被别人推着拐着做总是有些不同的。 想到这里陈平看向石嘉洛的目光便有些复杂,虽说他与永兴帝也没相处过多少时日,但比起眼前这个被豢养在秦王府二十年都没暴露的“秦王世子”,他还是觉得永兴帝似乎更靠谱一些。 “既是为议事而来,还请殿下先行入帐吧。” 陈平挤出笑容说道,待石嘉洛微微颔首步行走过后,他与罗砺对视了一眼。 “此人似非善类。” “俺也一样!” 罗砺低声说道,李峰紧接着附和。 陈平自然晓得这位世子殿下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不过形势在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暂且虚与委蛇。 “先对付着,至于其他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草草交代完,陈平就跟着进入了帐内,与石嘉洛有一句没一句的谈了起来,而罗砺李峰他们则因为石嘉洛说所商之事干系重大被婉拒在了外面。 就这样,偌大的帐篷内,陈平与石嘉洛二人之间的交锋正式开始了。 “入冬以来,时局变幻莫测,楚王与陛下之间矛盾越积越多,天下有志之士都看在眼里,现在楚王突然发难控制了朝廷,而陛下却生死未卜。” “国不可一日无君,孤以为似陈大人这般忠臣不会坐视楚王犯上作乱,窃居大宝的吧?” 陈平表面浅笑聆听,心中已然是警铃大作。 “殿下所言极是,吾闻此事时也是愤愤不已,奈何人微言轻又是弱冠,纵然想要出一份力也寻不到门路。” 石嘉洛摆了摆手,满不在乎道:“何故妄自菲薄?陈大人现官拜西南招讨副使加兵部侍郎,出师不过数月就将白莲逆贼剿灭,又手握三千铁骑,堪为朝廷一臂膀。” “殿下说笑了,国库空虚朝廷无有饷银可发,这三千铁骑自归于本官麾下之日起,便是某代为发放军饷的,时日虽不长但也让本官耗尽了家财,不日便要解散了。” 陈平打着太极,想着再多探探对方的口风。 谁知这话一说出来,石嘉洛的脸色便冷了三分,他探了探身子眯起眼睛问道:“陈大人屡屡推脱,莫不是存心不肯出力?” 接着,他又话锋一转,似是安抚的说道:“若是如此大可不必担心,楚王作乱势必为天下人所不容,孤以为陛下可能已经凶多吉少,再者说,北军一直未有表态支持楚王,西军也不必多言。” “各方都在观望等待一个时机,然以本宫看,现在便是天赐良机,只需陈大人高举义旗,打出勤王讨贼的旗号声讨楚王,各地便会纷纷响应。” “以陈大人麾下三千铁骑之骁勇战力,疾驰北上,开抵京师至多十日功夫,到时与北大营常德元常将军南北夹击,楚逆顷刻间即可覆灭,日后首义之功岂能易手?” 石嘉洛语气诱人的诉说着,换做是旁人听见这般话语只怕是早已按捺不住心中欲望,抬手就要挥师北上,争当那救国重臣,中兴肱骨了。 然而陈平却听的心中冰冷,只因这事乍一听很有搞头,但细细一琢磨就能发现其中不确定因素太多,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厮有一点没说。 “殿下说的好!只是容本官问一嘴,假使一切顺利,楚王伏诛之后,若陛下安好如何?若陛下遇害又如何?” 陈平瞪着精明的眼神看向石嘉洛,冷不丁一句话直戳事情的核心。 气氛有些尴尬,陈平能够看到石嘉洛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眼神也不在神采奕奕,而是变得冰冷起来。 空气好似都凝固,二人之间除了浅浅的呼吸之外再无其他动作。 半晌之后,正当陈平思量着该怎么进行下一步时,帐篷外传来了一阵喧哗。 “大人,乾州的兵来了!” 第392章 局势 寿县城外,寒风凌厉的江淮大地上,伫立着一支士气高昂的军队。 对于这样一个突然造访的来客,军营的士兵却没有表现出敌意,因为他们已经得知了乾州子弟兵将要到来的消息,而且看到了对方队列整齐,旗帜鲜明,这岂能有假? 在通知了陈平乾州兵到了之后,罗砺与李峰就和领头的赵瑾与叶崇文攀谈了起来。 “赵老弟怎么来了?凌州的事情办妥了?” “差不多吧,这不是朝廷出了事,陈平身处局中嘛,凌州的事基本步入正轨于是想着回来帮衬他一二。” 三人都是相熟,赵瑾也很放松,顺带打趣道:“该不会瞧不上咱老赵吧?” 听见他这么一说,罗砺李峰顿时相视一笑。 寒暄过后,赵瑾给两人指了指,道:“叶崇文,陈平同窗故旧。” “叶老弟,这是罗将军,另外一位就不费口舌了。” 叶崇文颔首作揖冲罗砺行了一礼,一旁的李峰瞧见叶崇文的改变不禁点了点头。 “叶兄弟传承先生之衣钵,屈居乡野多年埋没了才华,如今出山重整旗鼓当为可喜可贺之事矣。” 对于李峰的赞赏叶崇文只是微笑不语,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诚然他的能力不算平庸,但那也得看跟谁比,若是与陈平放在一起,就是平平无奇了。 不过他既然选择离开乾州来到这江州寿县,那就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走出了原先的阴影。 四人正闲聊着,陈平已经从帐篷里出来,远远就瞥见了赵瑾和叶崇文这两张面孔出现在自己视线当中。 他们俩怎么的来了? 也是同样的疑惑,不过陈平没有多想便快步走了过去。 “叶师兄,想必是来助我一臂之力的吧?哈哈哈!” 叶崇文的能力多寡陈平再清楚不过了,别看人家一直读书,但并非是甚么书呆子,怎么说也是叶文昌的孙子,光是家世熏陶就不是常人所能比的。 这些年叶崇文一直躲在永顺县,期间陈平不是没有试过将他拉出来,然而结果都是收效甚微。 现在对方能够主动走出困境迎接新的生活,朝气蓬勃岂非幸事? 正好他现在事情繁杂,头绪众多,一个人渐渐感觉吃不消了,若有叶崇文这样的同窗旧友鼎力相助,那自是再好不过的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既是对你,亦是对我。” 叶崇文没有多说话,寥寥一句就让陈平笑容更加灿烂。 他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当年一同在书院中奋发图强的感觉! 就在他们好友二人追忆往日,展望未来时,在陈平之后,石嘉洛也走出了帐篷。 他先是看到了陈平身边的三人组,而后目光越过他们停留在了那乌泱泱数千个远比地方厢军更显勇猛的军士身上。 “耽搁了殿下时间,本官将这些事情处理完就与殿下再谈。” 陈平也注意到了石嘉洛,话音刚落就发现对方站在原地身形不动,眼神直勾勾地望向正前方。 循着其视线看去,陈平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片刻后二人目光交错,石嘉洛情不自禁勾起了嘴角,笑容显得别有深意。 “这倒不必了,想来本宫方才与陈大人说的已经足够全面,是对是错你应该心中有数。” 石嘉洛微微拱手,接着便施施然地转身离开。 望着石嘉洛的背影,叶崇文眉头轻挑,问道:“这是?” “秦王世子,呵!” 陈平没太在意,对方所说的他自然清楚,只不过此人的态度却是让他感到不忿,若是天启帝还活着他也就忍了,毕竟天启帝玩弄了一二十年的权谋,他自是不敌的。 但你石嘉洛比我也大不了几岁,这些年一直在秦王府深居简出,就算是天纵之才也得顺应大势,何况自己也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揉扁搓圆的老实人。 想合作热烈欢迎,想拿捏?那就不好意思了。 ... 因着赵瑾叶崇文带来的这四千乾州子弟兵,寿县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六七千号人马驻扎在这里,光是每日的人吃马嚼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也给寿县的百姓带来了不少生意。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样一支堪称强悍的军队为当地乃至于整个江州的安全提供了保障。 随着麾下人马日渐增多,陈平的腰包也顶不住了,他想也没想就派人知会金陵的江南绅缙,让他们表示表示诚意。 这种做法看起来有些霸道,甚至含着些许威胁的意思在里面,其实并非如此。 若是他不要人家的银子反而会让这些江南的大地主大商人们心中不安,生怕陈平是另有所图,现在直接索要财物,倒表明了陈平的意图。 不过这也不是示弱于人,旁的官员军将得了银子自然是上下其手,克扣一番才会发下去,有些狠的直接经手贪一半,层层盘剥下来底层士兵到手的能有五分之一就不错了。 可他陈平是那么目光短浅的人吗? 再者说了,眼见乱世将至,财帛金银这些身外之物于他而言真真就与粪土无异。 若是不能阻止战乱席卷天下,届时就算有再多的银钱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倒不如趁早散给手下之人,既能让他们士气高昂,敢战而不畏死,也能搏得一个乐善好施善待将士的美名。 一箭双雕的事,何乐而不为? 而当陈平索要银钱,说是要犒劳将士以提振士气的消息传到江南时,江南士绅纷纷松了一口气,而江州的官员则是一口气堵在喉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特别是江州知府和知州这两位,那叫一个敢怒不敢言。 明明是在他们的地盘上,陈平这个所谓的什么西南招讨副使竟然明目张胆的屯兵驻扎,还和本地士绅豪商进行利益交换,这简直就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奈何怨归怨,怒归怒,江州知府知州他们也清楚如今的形势,莫说陈平是以防范贼人南下的理由屯驻寿县,就算是不演了他们也只得乖乖听之任之。 谁叫江州的厢军在知州的带领下刚与白莲贼交手就落得了大败而逃呢? 这事儿早就已经传遍整个江南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陈平所率的三千铁骑几日后就将大败江州厢军的白莲贼尽数歼灭。 这差距实在是太大,也难怪本地的地主士绅豪商富户们惴惴不安,本地的官军实在太无能了,他们总得找个靠山才行。 就这样,在京师为楚王所掌控,北军西军按兵不动,北辽不断试探大誉虚实的微妙局势下,人在江州的陈平开始在寿县搞钱搞人。 自是风起云涌,波涛云诡,而那拨云见日者又会花落谁家? 京师,皇宫深处。 “大伴,此事关乎朕之生死,大誉之安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陛,陛下,老臣明白!” 一间幽暗的宫殿之中,已经十数日未与臣子见面,天下都疯传其惨遭楚王毒手的永兴帝此刻蓬头垢面,俨然不复当初继位称帝时的意气风发。 只见他紧紧抓着一个太监的手,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小声嘱咐着。 半晌过后那太监重重点头,快速地叩首过后就起身离开。 而永兴帝则深切注视着他的离去,直到对方消失在了视野当中。 至此,永兴帝长舒一口气,咬着牙喃喃道:“楚王,你早该把朕杀了才是,否则朕但凡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得逞!” “父皇临终前还相信你能忠心辅政,朕却看穿了你的狼子野心,大誉开国几百年,祖宗江山绝无理由在朕手上断送!” “只要天下忠臣呼啸而起进京勤王,就算你再阴险狡诈,也敌不过大义所指!” 自顾自地说完,永兴帝张开龟裂的嘴唇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是年轻了些,是莽撞了些,但不管怎么说他都还是大誉的皇帝,正统天子,气运所在。 而楚王?不过以篡逆之辈尔! 待他的衣带诏送出皇宫,就会有甘死之忠臣接应,传到北军、西军的帅帐之内。 届时天下人就会知道天子仍在,知道楚逆的腌臜手段。 只要... 永兴帝越想越激动,沉浸在天下勤王,楚逆伏诛的想象当中,殊不知在他所处的宫殿外面,奉他口谕要出宫传递衣带诏的太监已然折返了回来。 而在那太监身前,则是永兴帝恨之入骨的男人。 “这就是他让你带出去的东西?” 楚王伸手拨弄了两下太监手上的衣带诏,看着那龙袍上用血书就的一行行字句,冷声问道。 “是!” 太监的回答似乎让宫内凌冽的寒风更甚了几分,跟随着楚王的侍从护卫等俱是眉眼一凛,下意识地看向了楚王。 站在殿外的楚王闻声悄然勾起了嘴角,昂起头颅望着天空。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话音落下,楚王眸子猛地转向永兴帝所在的那间宫殿,眼中的杀意已是昭然若揭。 他这大侄子若是安安分分的接受现实,自己或许还能留对方一命,就算是幽禁一生也总是活着不是吗? 为何偏偏要搞这什么衣带诏,这不是逼自己动手吗? 想到这里,楚王心中愤慨非常。 尽管先前发动政变夺取京师的过程一切顺利,但后续的发展却不尽人意,远在千里之外的夏州西军就暂且不谈了,拱卫北疆负责防范北辽的北军也就不谈了。 为何距离京师咫尺之遥,几十里外的北大营也对自己派去的使者拒之门外? 虽说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打出讨伐叛逆,救出永兴帝的旗号来攻击自己,但只要对方一天不表态,他就一天不得安寝。 除此之外的天下十三州知府知州这些人,也是荆州之外再无人声援支持自己。 这种情况下他本就是心神不宁烦躁不安,现在又闹出了这档子事,楚王石元启倍感压力。 “他们不是都说皇帝遭孤毒手了吗?既然如此孤就成全他们!” 这想法虽说突兀了些,但也不是他一时上头,毕竟从听说天启帝要召他入京辅政的时候,楚王就做好了这一准备。 而到了发动政变夺取京师之后,永兴帝是没有遇害不假,可那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任谁都清楚,自楚王迈出那一步的时候,就不可能收手了。 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即是如此。 永兴帝现在活着是因为楚王只掌控了京师及其周边地区,但凡他能控制的地盘多一些,兴许这个登基不久的小皇帝就得没命。 毕竟夺权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叔叔,天启帝的亲弟弟楚王。 若是寻常权臣边将弄权,十个胆子也不敢对皇帝下手,可偏偏搞事的是楚王,是同样姓石的大誉宗室。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地方上的官员和边境的军将才迟迟没有表态,万一他们纠结起来进京勤王,这边楚王却和永兴帝和好如初了怎么办? 到时候岂不是成了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 何况永兴帝的生死外界还不得而知,没人愿意做那个出头鸟。 正是这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才造成了楚王发动政变夺取京师之后,各方静默的诡异局面。 天启十八年的末尾,隆冬时节的京师,随着楚王的一声令下,永兴帝的生命也走向了倒计时。 ... 京师以北,数十里地外的北大营。 军营内一片肃杀之气,万余北大营的将士在常德元的整军之下,仿佛重拾了往日那属于他们的北军雄姿。 这不仅仅是因为京师的变故,更是因为来自北疆的战报日渐增多,内容也是一日比一日的简短。 “十一月六日,北辽燕云军司连续数日侵袭青州、密州。” “十一月八日,北辽可汗抵临涿县城北六十里,胡骑卷云而来。” “十一月十二日,密州...” 一封封战报摆在案上,南宫明将这些代表着北军压力日渐增加,北疆防守日益恶化的战报一一读完。 在他身后,北军统帅常德元正面对着一张巨大的羊皮地图思索着什么。 “还有吗?” “没了。” 常德元嗯了一声,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 “这些年我任北军主帅,也算是竭尽所能维持北军建制、战力,奈何依旧阻止不了胡虏日强,我军日弱的趋势。” “去岁一战,北辽骑兵竟然能够突破北疆防线南下数百里,当时先帝身体已经抱恙,却坚持节制百官调度辎重,给大军提供保障。” “现如今呢?” 常德元的话落在南宫明耳朵里,他怎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将军怯了?” 他淡笑着问道。 常德元并不恼怒,摇着头叹息道:“人焉能胜天哉?天意如此!” “你小子想的什么我清楚,话虽如此,但我也不会坐以待毙,纵有一线生机亦要争取。” 他冲南宫明昂了昂首,道:“大难将至,非得集天下之力抗衡才能避免胡骑践踏中原之惨剧。” “我听说陈平那娃娃在南边做的不错,灭了伙白莲贼,你...” “阿嚏!” 寿县军帐内,陈平冷不丁打了个喷嚏,赶紧给自己裹了裹大氅。 就大誉这个医疗水平和条件,他可不敢生病,哪怕是个小小的感冒都有可能要了命。 “倒是奇怪了,我又没在外面吹风,躲在帐篷里烤火也能受凉?” 陈平挠了挠头,难不成有人在念叨自己? 算了,不想了,还是再猫会儿冬吧。 大誉不比后世,冬天还是很冷的,即使他现在所处的地方不是那么的北,但也是时不时大雪纷飞,估摸着得有零下十来度的样子。 这种时候如果不是必要,别说是行军打仗了,就连出门都能省则省。 不过这也不是说陈平和他麾下的七千来号将士全在寿县冬眠了,南有江南士绅豪商要应付,北有中州建州的贼人要处理,再南还有乾州、凌州的后勤得惦记,再北就更不用说了。 京师的情况陈平可是一直关注着的,只不过相比起京师,他现在更担心北辽。 因为楚王控制京师、朝堂已成定局,永兴帝不管现在挂没挂,之后都是很难有活命的。 反而是北辽不断在边境试探,北军要在京师大乱,大誉朝廷失灵的情况下抵抗北辽,这种难度光是想想就让陈平头皮发麻。 半晌,再帐篷内烤的整个人都快干了的陈平走出了帐篷。 迎面一阵冷风让他清醒无比,然后就是传入耳中的一声声清楚无比的战吼,循着声音看去,那是上千号来自乾州的子弟兵正在加紧训练。 虽说他们都是出身猎户、屠夫,算是高质量新兵,而且在乾州也训练了一段时间。 不说和守卫边疆的军队相比,至少比内地的厢军还是强上一些的。 陈平起初也是这样认为,直到罗砺与李峰仔仔细细把这四千子弟兵筛了个遍,然后就说。 “不行,跟北军比差远了!” 当时听到这话,陈平本想让罗砺凑合凑合得了,他是认可兵贵精不贵多不假,但凡事也得根据具体情况来定。 且不说他没那么多的银子养这样一支大几千近万人的精兵,就算是狠狠地爆江南士绅的金币来养,也没那个时间啊。 奈何罗砺坚决反对,只说了一句话就让陈平不得不低头接受。 “要是把他们送上战场,那就是送命!四千人能回来四百人就是老天爷开恩了!” 好吧,陈平没话说了。 于是才有了现在的这幅场面。 只见在空旷的校场之上,上千从乾州来的子弟兵正在精骑老兵的调教下进行着残酷的训练。 要知道陈平麾下的这三千铁骑,不是来自北军就是来自西军,还有些江湖上搏杀过的好手。 由这样一批人组成的军队放在整个大誉朝都是排得上好的,所以在他们眼里这四千号乾州来的子弟兵自然是还欠了太多的火候,只能说比起厢军略胜一筹,再鉴于都是新兵,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和塑造机会。 四千新兵的训练工作不需要太多的老兵,剩下的老兵陈平也没让他们闲着,再寿县休整过后,陈平就开始组织他们北上中州帮衬帮衬陆威了。 不过并不是全部派出去,而是以五百人一组的形式组建精锐突入中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杀各路贼人,主打的就是一个闪电战。 因为人数不多的缘故,可以提供最好的武器装备以及绝对充足的补给,保证每一支拔营北上的队伍都是精力饱满战力爆棚。 一次的时间也限定在十天之内,上一支队伍刚回来下一支队伍就能接替上,可以说实现了精准打击。 于是,在整个天启十八年的末尾,这十一月到十二月的期间,中州建州的贼人都窝在山里、乡下囤着抢掠来的物资准备好好过上一个冬天的时候,打着西南招讨副使旗号的骑兵频繁出动,几乎是每次出战都有成果。 有陈平这个得力的副手帮忙,陆威也算是尽到了他这西南招讨使的义务,虽然没能将四起的贼人尽数剿灭,但大体上还是维持了朝廷在中州的统治,保证了中州的稳定。 只不过他所效忠的朝廷,如今却是垂死濒危之象,掌控朝廷的更不再是正统的皇帝,这倒显得有些可笑了。 ... 时间一闪而过,转眼就到了天启十八年的尾巴。 十二月的江南,陈平再次踏足此地。 就是和上次相比,这次他多了不少的底气,即使已尚未加冠的年纪面对江州的高官与贵宦,也是从容不惧,更是能与这些人谈笑风生。 金陵城内,闻听西南招讨副使陈平到来而云集的豪商士绅们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同样的人还有江州知府知州等人。 “陈副使气度非凡,文武俱备,正当为今时局面收拾之人物也!” “兄台所言极是,陈大人文能六元及第,武能歼灭贼人,实乃天纵之英才,可为公卿也!” “我闻陈大人已在寿县屯兵上万,且皆是令行禁止军纪严明的强军,如此吾等便可放心了。” “...” 这一声声毫不掩饰的赞赏代表的是江南士绅商贾集团对于安全的渴望,以及对于陈平这样一位六元及第的外来文官的亲近。 赞赏自然伴随着拥簇,明明是一场宴会,人却都拥到了陈平身旁,而作为江州级别最高的官员江州知府与知州身边,则是门可罗雀。 这一状况落在这两位江州高官的眼里,个中滋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林大人,看这样子陈平是想赖在江州不走了,他这是压根没把你我放在眼里啊!” 林知府听着周知州的话冷哼一声,自顾自地饮下一杯酒,道:“祸溯源头的话,还不是周大人您治兵不利?” “但凡本地厢军能把白莲贼击退,甚至是不败的那么难看,人家陈大人也至于如此受到绅缙们的追捧。” 本来还想着拉上姓林的知府跟自己一起,没想到对方直接指责起了他的过错,江州知州周大人登时脸色难看起来。 他不敢当面反驳对方,但心底却是暗骂连连。 这还能怪到老子头上?大誉承平百八十年,除了北军西军之外,天底下那处地方的厢军不是这副德行? 就算是拱卫京师的禁军乃至是三衙,他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再者说了,让那帮泥腿子大头兵去杀贼也不是不行,只要银子给够,不敢说打的贼人打败,至少不会被贼人一冲就垮。 江南士绅们是抠搜不假,但架不住底子浑厚,交的犒军银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但是发到他手里时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那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林知州咬着牙瞥了他的这位同僚一眼。 让我一个人背黑锅?想的也太美了吧! 第393章 布局江南 对于江州的官绅情况,陈平上次还没有彻底的了解,所以才没有敢于过多的与他们接触。 不过现在陈平算是摸清了这两方人的底牌,因此这次他来金陵后就显得游刃有余。 江州官府忌惮他,江州士绅则需要他,看似这两者截然不同,其实都是因为陈平麾下的军队。 自从楚王发动政变夺取京师控制权之后的这月余时间里,各地传来的消息基本上都是不好的,鲜有好事发生。 最致命的北辽威胁就不用多说了。 中州建州的贼人虽然有陈平不断派兵过去打击没有继续扩大,但其他地方可没有陈平坐镇,有江州厢军的精彩战绩在前,其他州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再加上朝廷的瘫痪失灵,随着这一个个对心怀不轨之人来说是利好的消息传播开来,除了西军所在的夏州、北军所在的密、青二州以及陈平老家乾州之外,余下的九个州尽数出现了叛乱的贼人。 这对于江南的士大夫们来说无疑是难以接受的。 毕竟他们这地方是天底下最富庶的,按理说有钱就有兵,也无需害怕。 然而实际上却是江南的厢军堪称一滩烂泥,这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只不过以往没有遇到什么正儿八经的战斗,他们还能撑撑场面。 但上次碰上白莲贼后,江南厢军的最后一层遮羞布也被拽了下来,以至于江南上到拥田千顷家财万贯的大地主大富商,下到城市小民乡村百姓,无不是人人自危。 既然指望不上官军,总得有人站出来给他们提供保护吧? 这不巧了,六元及第的西南招讨副使陈平不正灭了白莲贼在寿县休整吗?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在第一次浅浅的接触过后,这次陈平再来金陵,就算是真正的开始了合作。 内容也很简单,无外乎是江南这些士绅富商为陈平提供所需要的部分军费辎重,而陈平则会在必要的时刻给他们提供保护。 看起来是很简陋也没什么强制的约束性,毕竟现在朝廷虽然失灵了但还没倒台呢,大家已经有了乱世将至的心理准备不假,可面子上多多少少还是得顾及一下的。 而来到金陵之后陈平也不是单单和这些江南的士绅商贾们商谈了合作事宜,他还顺道去看了看这些人的商业模式。 没错,就是商业。 在大誉这个时期,苏湖熟天下足已经渐渐不再适用了,因为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地处大江入海口,水路海路交通便捷的江南,稻米种植的面积正在快速减少,取而代之的则是对外贸易和种植譬如种桑养蚕、茶叶、棉花等经济作物和制造丝绸、瓷器、扇子等商品。 可以说现在的江南已经和大誉其他地区形成了不小的差距,甚至可以说在这一片地方出现了资本主义的萌芽。 这对于仍旧处于封建社会的大誉来说,无疑是一种进步。 而陈平对这套东西实在不要太熟悉,毕竟四万万同胞为外国列强所殖民掠夺的那个时代深深烙印在每个华夏人的心中,他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当他真的实地走访过后才发现,情况好像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这帮家伙也太保守了!” 回到金陵时,陈平不由得发出由衷的感慨。 江南的社会是开始了转变,但掌握土地和资源的大地主、大商人们还是没能摆脱固有的观念,依旧是传统、保守。 即使是从事贸易获得大量财富的商人,也会在成功之后不约而同的选择用手上的钱来购买土地,挤破头也要完成身份上的转变。 至于转变的方向,当然是受人尊敬,可以让子弟稳定进入朝堂的书香门第。 金陵城内的客栈中,思来想去陈平觉得不能单纯的 “刘庚,我记得咱们在金陵有不少人手吧?” “把我的话传给他们,从乾州再拉些人过来,跟这帮士绅合伙做做买卖。” 听到这话的刘庚先是下意识地点头称是,然后就歪着脑袋发出了灵魂一问。 “啊?” “啊什么啊,让你去做便去做。” 看着刘庚哎了一声后转头出了客栈,陈平腹中盘算了起来。 从目前看来只拿江南士绅的钱其他的不参与是很简单粗暴不错,然而这其实并不妥当,甚至可以说还有不小的隐患存在。 短期来说这是一个入局江南的好时机,长期来说,将来不管是他借助江南士大夫集团的力量与其他人一同匡扶大誉,还是大誉不敌北辽胡虏,朝廷被迫南狩江南偏安一隅,都需要面对坐大的江南绅商集团。 这是一个绕不开的问题。 中兴大誉的话江南集团会因其居功甚伟而迅速膨胀,取代甚至超越原先的楚党,再加上战乱的波及导致北方衰落,其势必会形成一个极为庞大的利益集团,届时想要撼动恐怕难度不小。 要是大誉占据江南半壁的话情况反而会更糟糕,孙吴、东晋以及后面的宋齐梁陈这些先例在前,搞不好又会再上演一出“王与马,共天下”的戏码。 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环,陈平才急不可耐地准备插手江南。 这既是为眼下增加自己在江南的话语权考量,也是为日后做准备。 ... 就在陈平苟在江州猥琐发育时,远在北方的情况却已经到了不容乐观,甚至于随时可能崩溃的边缘! 密州,北军防线。 从天启帝驾崩以来,大誉朝的整个北方边境就进入了战备状态,毕竟去年北辽入侵的惨状还历历在目,谁也不敢保证北辽会不会再次觊觎皇帝驾崩的大誉。 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是正确的。 倒不是说北辽方面多么急切的表现出了南下的意图,而是朝廷这边出了乱子。 先是楚王入京辅政与新近登基继位的永兴帝之间摩擦频繁,而后还没等一众边将反应过来,京师就被楚王夺取,永兴帝生死未卜,朝廷彻底沦为楚王掌控。 好嘛,还没等人家北辽动手,自己这边就先内讧了。 这下就算北辽不想入侵也得入侵了,若是遇到强烈抵抗直接撤退就是,万一大誉因此变得脆弱到不堪一击呢? 碰碰运气总是没毛病的。 这一点几乎是所有的北军将士都能想到,更别提早已窥见大誉虚实的北辽可汗了。 十二月初的这一天,北风凛冽,来自塞外的寒风呼啸着扑向南方。 城墙上的士兵来回巡逻着,忽然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点黑影,等到那黑影离近了之后才能看到,这是个一身狼狈的大誉骑兵,其一身轻装明显就是负责外出侦查敌情的。 “快告诉将军,北辽可汗带着大军打来了!” 侦察兵的这一嗓子让守卫们心头一紧,不过他们到底是北军将士,很快就进入了状态,该喊人的喊人,该就位的就位,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 而在城墙后方十几里开外,正屯驻着直面北辽骑兵的大誉北军一部。 随着北辽大举入寇的消息传播开来,整个北方防线都响应了起来。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吗?” 青州,真定府。 南宫家的将军放下手中笔墨崭新的战报,喃喃自语道。 京师。 南宫将军府。 “殿下相邀,老将军就算不看在殿下的面子上,也得为国家社稷考虑吧?” “我家老爷抱病在身,不能出府,公公还是请回吧,若是殿下真想安定天下,就该立刻召开朝会,使诸公得以面见陛下!” 正堂上的气氛有些微妙,奉命而来的两个太监看到南宫家的人如此强硬,不免心中恼怒。 但是碍于南宫家的赫赫威名以及军中的地位,也不好发作,最后撂下一句狠话,便卷袖而去。 眼看着楚王的人走远,两侧隐在屏风后面的护卫这才散去。 而方才顶撞宫里来人的其实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眉宇间似与南宫明有些相似,他目送着对方离开不禁松了口气,转头吩咐了一下府上管家多加小心之后,就转头直奔后院。 “阿爷,那两个太监已叫我打发走了。” “嗯。” “呃,阿爷,孙儿只怕楚逆见我们不从,会心生歹意。” 南宫问拖着病体瞥了年轻人一眼,呵呵笑道:“你小子能想到的,老头子我会想不到?” 年轻人见状挠了挠头,问道:“那咱们还不走吗?北城门的守将是咱们北军出来的,定然不会阻拦,只要到了北大营就安全了。” “走,但也不走。” “啊?” 南宫贺懵了,他是南宫家第三代最小的,大哥南宫明二哥南宫敬都在军中任职,自己年纪虽然小,但也想着重振家族荣光,所以一听到老爷子这话,想也没想就激动起来。 “阿爷,可是要先下手为强?” 南宫问闻言慈祥的看着他,摇着头道:“走,是让家眷出城避难,不走,是你我这些成年男丁要留在城内随时呼应。” “形势于我不利,先下什么手?届时一旦乱起来府上极有可能遭遇兵灾,留在府里的人性命难保。” 南宫贺听着老爷子的教诲,眉头不由得紧皱起来。 “可是怕了?你要记住,咱们南宫家的汉子从来不畏死,留在京城才能发挥作用,出城反而会打草惊蛇,更辱没家族尊严!” 说这话时,南宫问老爷子的声音一下严厉起来,是在提醒南宫贺,也是在提醒他自己。 “外人皆以为我南宫家自十来年前就衰败了,实则不然,南宫家能走到今天靠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官位什么权势。” “只要还有一个南宫家的汉子悍不畏死,南宫家的精神存在一天,南宫家就还有崛起的时候,你,明白吗?” 南宫贺懵懂的点了点头,好像明白了,但还有些地方不尽通透。 看到这里,南宫问老爷子喘了口粗气,挥挥手让他下去没再说话。 相比起他的两位兄长,这个小子还是太嫩了,没经历过战场上的刀光血雨,永远不可能明白。 南宫问平复着激动的心情,只是方才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感觉疲惫不堪,几十年的沙场生涯告诉他,自己大限将至了。 “先帝努力了一辈子,平衡来平衡去,小心翼翼维持着局面,临了却犯了浑,丢下这么个烂摊子...” “唉!” 十二月,正值寒冬。 往年这个时候无论南北都是静静度过这段最难熬的时候,等待寒冬过去,直到春暖花开。 只是,大誉朝尚且如此,更北边的北辽日子显然是更不好过。 也不知是怎的,这些年日子一年比一年冷,去年北辽的南下除了趁虚而入之外,另一个原因就是北辽国内遭遇了灾祸,需要对外掠夺以缓解压力。 结果嘛,虽说掠夺到了不少的钱粮甚至是人口,但以北军西军为首的大誉军队也还是顽强抵抗,让北辽上下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大誉相比起百年前并无太大的退步,加之北辽这些年也渐渐地武备废弛,双方基本上是半斤对八两,除了拥有更多骑兵和地利之外,再无其他优势。 所以,本来在去年掠夺完大誉之后,北辽可汗就打消了对大誉的念头。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天启帝的病逝、楚王与永兴帝的决裂、再到楚王夺权京师动荡,这一系列事件无一不是在刺挠着北辽君臣的胳肢窝。 于是北辽又开始了对大誉的试探,希望能找到些许破绽进而再南下一回。 可严密防守的北军让北辽可汗的这个想法落了个空,本想等着大誉更乱些再伺机而动,谁知天公不作美,今冬较之往年冬天更加寒冷,不仅如此还出现了暴风雪。 草原自西往东,白灾不断,因而冻毙的牛羊马匹无算,整个北辽数十万计的百姓生活没有着落,这要是放在大誉或许不算太大的灾难,然而对北辽来说就已经是难以承受了。 要知道北辽虽说占据了燕云之地,但主体仍旧是游牧经济,从古至今的游牧民族遭此大难,选择都只有一个。 南下! 更何况去年北辽还从大誉那里捞到了不少好处,尽管也付出了一些代价,可总归还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今年情况比去年更加危急,而大誉也比去年更加不如,此时不南下,更待何时? 正因如此,才会有北辽可汗征发各部勇士,一齐南下大誉。 密州以北的草原上,旌旗随风摇摆,放眼望去几乎都看不到边界。 这是整个北辽能拿出来的几乎所有兵力了,洋洋十万骑兵齐聚草原,数十个部落首领聚在一团,居中之人正是北辽可汗! “可汗,大誉北军主力正在集结赶来,东面青州已经空虚!” 耶律天聪听到这话嗯了一声,他扫视着草原上目不暇接的帐篷和骑兵,心中澎湃激昂。 “按照计划进行,此番我大辽举国而出,不灭大誉唯有死尔。” 随着耶律天聪大手一挥,亲随当即拱手退下,没过一会儿就有一队精骑扬长而去,方向则是正东。 那里,是北军驻防的另一处地方,青州! 天启十八年,十二月十九日。 青州,涿县。 白沟河畔,一丛丛林木毗邻着河道而立,河道南岸更是有着一道土墙横贯东西。 河的北岸是北辽控制之下的燕云之地,而南岸则是大誉控制之下的青州地界。 自后晋石敬瑭献出燕云之地给北辽后,白沟河就成为了中原王朝与北辽的重要边境。 起初在大誉立国之时还曾发兵跨过白沟河试图收复燕云,但是在遭受了几次打败之后,尽管表面上大誉君臣还不愿承认他们失去了收复燕云的信心,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选择了在白沟河南岸构筑防线,以河流、树木、城墙组成防御北辽骑兵的阵地。 虽说这种小打小闹根本没法跟燕云之地的天险相比,但到底是聊胜于无,总归是有点作用的,特别是在大誉维持了相当一部分的军队在青密二州的边境时。 随着时间推移,内地的厢军逐渐腐化堕落,前线全靠北军来撑场面,万幸的是这些年北辽与大誉小摩擦不断,大的战争却是没再发生了,才让和平一直持续到今天。 长久的和平不仅使得厢军堕落,即使是以军纪严明受到大誉朝廷重视以为臂膀的北军,也变得不复往日骁勇,当然要是和厢军比那还算是强军的。 只是面对北辽军队时,出城迎战甚至是追击敌人到草原决战的场面已然成为历史,天启八年以来,无论西军还是北军,就都开始变得龟缩避战。 十年时间,足以改变许多事情了。 这一天的涿县,守城的北军士兵警惕归警惕,多少还是有些松懈的,这不矛盾,因为西边的密州已经传来战报,说是北辽可汗亲自带兵,整个北辽的大军都在,以至于青州的队伍都被调去了许多支援。 所以此刻的青州应当不会出现什么意外,至多至多会有些小股的北辽骑兵骚扰。 整个青州防线上留守的北军士兵基本都是如此想的,然而事与愿违。 当第一支北辽骑兵出现在白沟河对岸时,有北军士兵发现,但是没人在意,甚至没有上报。 而当第二支北辽骑兵出现时,消息虽然被上报了,但是负责的军官并不敢轻举妄动。 到了北辽骑兵开始渡河,后方涌出更多的敌骑时,也许应该派人上前阻击,但敌强我弱,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这伙北辽骑兵彻底渡过白沟河,整军列队之后,涿县的北军士兵才恍然大悟。 或许当初能做点什么,但现在已经为时已晚了。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至少在送给常德元的战报上是这样写的。 “白沟河就这样让北辽过来了?” 南宫明不可置信的盯着那战报,他不敢相信这种事情会出现,要知道白沟河防线是没法跟燕云的天险相比,可那也是大誉构筑了上百年的。 整个防线也不漫长,不过四百里而已,依托河道水网以及密密麻麻的城池堡垒,就算是北辽的主力也别想短时间啃下来。 即使这里的北军被调走了不少,也不应该让一支北辽的小股部队如此轻易的渡过白沟河。 南宫明对此表示不理解,而常德元则是沉稳的多。 他望着地图思量了许久,半晌后冷静地说道:“调虎离山,但也不是这么简单,这支北辽轻骑不简单,能渡过白沟河也不简单。” 南宫明闻言登时站起,他拧着眉头试着问道:“将军是说这支北辽轻骑是精锐?” “渡过白沟河不简单的话,那定然是有内奸了!” 话到此处,二人对视过后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 与此同时的京城,皇宫之中。 楚王罕见的召开了一次朝会,为什么说罕见呢?因为这次的朝会包含了政变后失势的所有官员,按理说这种朝会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可能会召开。 那就是关乎永兴帝生死的时候! 每个上朝的官员心里都忐忑不安,无论是保皇派还是楚王一派的,都担心楚王脑子一抽把永兴帝害死。 保皇派自不必多说,楚王一派的官员也害怕则是因为历朝历代,这种篡权夺位的案例,最稳妥的进程都是将皇帝架空作为傀儡一段时间,打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名号收拾完了各地的反对势力后,再行禅让或是杀害。 当然最好是禅让,否则很可能会落得个不仁暴虐的名声。 鉴于楚王的行事风格,在这场朝会召开的消息传开时,大多数人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事实上与他们猜想的也没什么区别。 一进入崇政殿,百官就争相朝龙椅上看去,期待能在那里看到永兴帝的身影,然而却是大失所望。 龙椅上空空如也,反倒是一旁的楚王看似平静的外表下,神色有些眉飞色舞,眼神也肆意许多。 看到这一幕的苏丞礼心里咯噔一声,陛下,该不会是遭遇不测了吧? 他不禁看向左右的明承道、齐洪明等人,在交换了一波眼神之后,几人强打精神走上前去。 没有让他们等很久,就见到楚王好像带着些许嘲弄的说出了永兴帝溺水而亡一事。 待楚王话音落下,整个崇政殿内鸦雀无声,仿佛时间停滞一般。 瞥见这番景象,楚王不由得勾起嘴角,心道:一帮无胆鼠辈,之前叫嚣闹腾的劲呢? 现在皇帝没了,按照血脉亲疏就该当由我来继承大统,就算你们不同意也没有用。 大不了就是北军西军这帮家伙跟着你们一起反嘛,孤,不,应该是朕也有援军,一时忍辱负重而已,只要坐上了龙椅一切都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楚王不禁觉得胸口一阵畅快,原先的憋屈此刻烟消云散,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当初石敬瑭会割让燕云给北辽。 没有卖过地的人是不会懂的,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用一些未来的不可预见的东西来换取眼下能够切切实实得到的利益,这种买卖为什么没人做呢? 至于那什么虚无缥缈的名声、唾骂?呵呵,身后事与我何干? 没错,他也做了和石敬瑭一样的选择,向北辽求援! 这事儿说来也不复杂,起初,或者说就在不久前他还没有想过这种事,毕竟那时的局面还算可以。 可随着时间推移楚王渐渐发现,情况不对啊! 北军西军就不说了,各地的知府知州也不谈了,怎么陈平一个小小的西南招讨副使,都能在江州开始坐地发展,而且速度之快简直让他都感到吃惊。 陈平这人他是知道的,妥妥的保皇派一枚,而且和自己有深仇大恨,更关键的是此子聪明绝顶又能力出众,若是放任下去,恐怕没等他依靠朝廷大义收拢各方势力,就要被陈平带着兵马杀到京师了。 要知道,这才几个月的时间,那厮就已经拥兵近万,似乎还和江南的士大夫们勾结在了一起,这还了得? 所以,楚王做出了一个他自认为很明智的选择,即使因此爆发激烈的反抗,他也不惧。 反正,还有北辽的铁骑呢,陈平就算再努力,难道能挡得住北辽泱泱十万铁骑? 第394章 战事将至 京城。 来自皇宫内的消息就如同地震一般撼动着这个大都市,京师百万百姓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只因为这种事情从大誉开国以来还从未出现过,再结合现在朝廷瘫痪,边境紧急的情况,一股乱世将至的氛围顷刻间出现,并迅速席卷了每一个人! 皇帝,新近登基还不到一年的永兴帝,驾崩了! 宫里传出来的说法是皇帝失足溺水而亡,可但凡是个聪明人都不会相信这种只能骗骗三岁小孩儿的鬼话。 毕竟现在掌控着京城的可是楚王您呐! 没有人会相信却不代表有人会反抗,京师的控制权在楚王手里,而且现在大誉还面临着北辽入侵的危机,除非是能够迅速解决掉楚王,否则一旦出现意外,就会引起天下大乱,进而让北辽渔翁得利。 只是没有人知道,楚王已然和北辽完成了肮脏的交易,效仿了当年卖国求荣的石敬瑭将大誉的百姓、土地拱手让给北辽,以换取对方的支持。 大誉朝的命运,在悄然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尽管这改变尚未浮出水面。 ....... 江州,寿县。 与北方风暴将至的恐慌不同的是,江南还没意识到乱世的到来,除了远离北方之外,更重要的是在寿县有着一支堪称强悍的军队驻守,这让包括江州官员在内的一众江南人都感到了心安。 是的,也包含了江州官员在内。 对陈平不爽的人其实并不多,江州知府和知州这些高级官员只是少数,大部分的中低层官员反而认为陈平的到来为江州带来了安全,至于知府知州与陈平这个西南招讨副使外来户之间的矛盾,倒是波及不到他们。 也正因如此,陈平在江州的行事很是顺利。 来自乾州的人员以及物资进入江州,与当地掌握了大量资源的地主乡绅富商们开始了合作。 起初江南士绅们本以为这合作只限于军事,然而有着陈平撑腰和背书,焉能坐视这些手无寸铁却拥有天文数字财富的江南绅商说东道西?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是个问题,就像是先有钱袋子还是先有枪杆子一样。 但陈平表示:很抱歉,我既有钱袋子,也有枪杆子,所以我全都要! “江南的士绅碰到你算是倒了大霉了!” “这话怎么说的?我可不爱听嗷!” 对于叶崇文的调侃,陈平断然否认,怎么能叫倒霉?明明是他给江南士绅带来了更先进的技术和更赚钱的门路,这是双赢。 听见他们二人谈话的赵瑾也开口道:“碰上咱们陈大人应该算他们运气好才对,就他们现在这么做生意,能赚几个钱?” 这话我爱听! 陈平冲赵瑾笑道:“就是,糟蹋了手里的地和银子,一有点钱就跟个宝贝似的挖个坑埋起来,生怕别人抢了他们的,循规蹈矩,故步自封。” “这样还怎么做大做强?” 吐槽完江南士绅,陈平转而谈起了北边的事情。 “听说北辽打过来了,你们说说看朝廷能不能挡得住胡人?” 按理说在这种时候讨论这种话题,未免显得有些无情了些,但陈平心里清楚,如果只是大誉的内乱,其实要解决并不算多么困难。 因为楚王选择了最错误的一条路,所以对付起来费不了多少功夫。 可偏偏大誉北边还有个北辽心怀叵测,这就让局势变得复杂了起来,而且看现在北方的情况北辽必然是要干涉大誉的内乱了。 这对于陈平来说绝不是一个好消息,自然得提前做好准备,提防着些。 “朝廷为楚王所控制,各地官府逐渐离心,焉能与之敌?” “叶公子说的不错,去年打退北辽都那么艰难,现在?唉!” 叶崇文和赵瑾相继开口,看法大致相同,陈平也是点了点头,就算北军西军拼命抵抗,恐怕也难以阻止北辽入寇中原,就像北宋末年,当时的宋朝并非是没有可战之兵,甚至西北方向反而拓地千里,设立了陇右都护府,将西夏按在地上捶。 然而军队不差没用,朝廷已经是千疮百孔,乱作一团,最后的结局叫人唏嘘。 他不希望大誉也重走宋朝的老路,偏安虽好,但那是饮鸩止渴,不是长久之计。 “北辽打进中原不可怕,可怕的是国人无收复故土之心,无战胜敌寇之志。” 陈平感慨一句,这时罗砺与李峰走了进来。 他们二人脸色凝重,看起来似乎是得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京师急情,楚王说,陛下溺水身亡!” 嗡! 帐篷内的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劲爆消息齐齐震住,就连陈平也不例外。 尽管早有预料,可真当永兴帝的死讯传来,他们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要知道这可是大誉的皇帝,货真价实的天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什么溺水,谁不清楚这是楚王的把戏?! 紧接着罗砺又一脸严肃说道:“还有一件事,北辽可汗带着大军杀到了密州边境,情况危急,恐怕...” “恐怕北地有失!” 李峰接了这个话茬,又让在场的众人感到了压力。 这些事就像是连锁反应一般,不出则矣,一出就是一连串的坏事接踵而至未免让人起疑。 毕竟,楚王害死永兴帝和北辽入寇的时间一个前一个后,不管怎么说都有点巧的过头了。 陈平深吸一口气大脑飞速运转,先前个把月时间都没什么大动静,现在一下爆发出来,确实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好在今时不同往日,自己手下已经聚拢了一支数量不少的军队,并且还有乾州与江州的支持,而北军和西军这两支军队常年与外敌作战,就算不能打退北辽,也能拖延很长一段时间。 这么一算,留给他的时间虽然算不上很多,但总归还是有操作的空间。 念及于此陈平清了清嗓子,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一天终究是要来的,诸位,该当我们做事的时候了!” 言罢,他看向在场几人,罗砺、李峰、赵瑾、叶崇文,俱是他的亲朋故旧,现在聚在一起,目的也很简单,往小了说是保住自己身家性命,往大了说是匡扶大誉朝廷,不让胡人染指中原,使汉人百姓沦为胡虏猪狗。 自出任西南招讨副使以来的这些日子,陈平所做的各种准备就是为了这一天。 “通报全军将士,宣读楚逆罪状,择日北上讨逆!” 事情发展之迅速,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短短几日之内,关于永兴帝被楚王杀害,北辽大军压境的消息就在大誉境内快速的传播了开来。 然而这还没完,随后而至的是更加劲爆的消息,即北辽大军在密州陈兵,吸引北军主力前往对峙后,东边的青州防线就被北辽铁骑突破! 只是这支北辽的奇袭骑兵并没有在突破青州防线后直扑京师,而是消失在了大誉军队的视野当中,不知去向。 起初人们还因此松了口气,毕竟青州防线距离京师只有几百里而已,以北辽骑兵的突进速度,几天之内就能杀到,一旦京师危急,事态的严峻程度就将陡升。 但很快就有了密州与青州交界处的后方出现北辽骑兵的消息,这会儿大誉上至王侯公卿下到普通百姓才反应过来。 北辽这是想要一举吃掉整个北军! 一下子,京师人心惶惶,要知道北军可是大誉最强的两支军队之一,并且肩负着直面北辽的重任,北军要是覆灭,甚至是被重创,大誉都将不再安定。 自此天启十八年年末的这几天内,无数北方百姓纷纷收拾起了行囊,准备南下躲避战乱。 而在京城,控制朝廷的楚王对此则是对此不以为然,甚至趁着这个时候对北大营的常德元下令,要他所部解除武装,本人前来京城接受召见。 换做是之前,楚王焉有此等胆魄敢于命令常德元? 加之宫里传出来的流言,说是楚王已经与北辽暗中勾结,要割让密州青州的土地与北辽,以换取北辽的支持帮助他坐上皇位。 因此,京城局势愈发变得紧张起来。 当楚王的命令传到北大营时,常德元嗤之以鼻,不仅没有照做,反而觉察到了对方异动之下的倚仗。 “楚王大抵是与北辽真的有些什么勾当。” “北军正当危急之时,是保京城还是救北军?” 这话自是与南宫明说的,他虽明白存人失地人地皆存而存地失人人地皆失的道理,但这是关乎天下亿万人性命的抉择,不得不慎之又慎。 而问南宫明,则是因为眼下能够制衡楚王的力量只有三支,一是北军,二是西军,三嘛就是在这个冬天崭露头角于江州寿县发展起来的陈平了。 北军现在自顾不暇尚且需要他救,而西军远在千里之外的夏州,远水解不了近渴,何况西军也需要防备西北的胡人,不能轻动。 所以唯一能够在他这北大营的军队北上救援北军主力之后,接替制衡甚至是收复京师重任的,就只有陈平了。 南宫明闻言抿了抿嘴,脑海中闪烁着陈平与他接触的一幕幕画面,半晌后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北上!” “必须要北上,北军一旦被全歼,大誉亦将不复存在!” 南宫明语气极为严肃,他是与北军深有渊源不假,但此刻说的话全然没有半点意气用事,只是从一个军人的理性角度去看待。 “至于京师,我想陈平是个聪明人,不会看不清现在的局势,兴许这会儿他已经带兵动身了。” 常德元眯起眼睛,问道:“你就这么相信陈平这小子?” “他可...” 常德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南宫明打断了,南宫明郑重答道:“不是我相信他,而是我们只能相信他!” “而且,陈平此人能力天下人有目共睹,其人之聪颖、果决,想必将军不会不知道。” 常德元望着南宫明,尽管还是感觉一个没有加冠的毛头小子可能扛不住这样的重任,但正如南宫明所说,他现在只能相信陈平了。 不然的话,难道期待那些孱弱到能被白莲贼这种贼寇打的溃不成军的厢军吗? 至于陈平能否成功,这一点常德元也不敢确定,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尽可能的为陈平提供些帮助罢了。 “事已至此,希望陈平不会让我们失望吧。” 常德元长舒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同一时间的南方,一支军容齐整,井然有序的队伍正在急行北上,即使是顶着鹅毛飞雪也不停歇。 这,自然就是西南招讨副使陈平麾下的七千军队了。 至于为什么一个招讨副使能有这么多人马,那还得归功于永兴帝委任时的宽松安排,除了一个名头之外,别的一概没有。 所以,既然连军饷都没有,谁还能管得着陈平能招多少人? 何况现在朝廷都失灵瘫痪了,地方秩序还能够维持都算好的了。 “按照现在的速度,少则五日,多则十日就能抵达京师。” “中州、建州的官府是什么态度?” 听到这话罗砺呵呵笑道:“他们能有什么态度?朝廷被楚王控制是人尽皆知,他们就等着你举起这大旗呢,好从中分一杯羹。” “哼!当是一群尸位素餐之辈!” 李峰跟着后面骂了一句。 陈平反倒不恼,这种虫豸是永远杀不绝灭不尽的,只要不反抗就代表还有的谈,眼下重中之重是讨伐楚逆,然后保卫京师,尽一切可能将外来的敌人驱逐出去,这些内部的蛀虫大可以留着以后再做铲除。 他哂笑一声,道:“勿虑其他,只要咱们将楚逆消灭,打退北辽即可。” “谁赢,他们帮谁。” 谁赢他们帮谁? 罗砺与李峰对视一眼,眼神中透着一抹惊艳,这话说的在理,说的通透。 一旁的赵瑾和叶崇文也是眉毛一挑,脸上露出了认可的笑容。 而在五人的后方不远,石嘉洛微眯着眼睛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 ....... 就在陈平带着他的七千兵马一路狂奔直扑京师之时,有关北辽突入中原,北军将要陷入重围的消息也开始四散开来。 乱世似乎在一夜之间到来,而西南招讨副使陈平打出“讨伐楚逆,恢复王化”的旗帜后,更是在第一时间吸引到了各方势力的注意。 大家都惊讶于陈平这个在此之前于朝堂地方都算不上甚么大人物的家伙,竟然些许时日不见,就能拉出一支规模不小的军队,并且敢于第一个吹响攻击楚王的号角。 就在这各方势力惊讶的时间,陈平已经人到中州了。 只不过他并没有继续北上,而是选择在汴梁府停顿了一下。 至于原因嘛。 “陛下惨遭楚逆毒手,而今京师为楚逆窃据,天下不可无主!” “先帝长子晋王殿下早年被送出京城,养育于秦王府中,而今我受先帝遗命,请晋王殿下统领四方王师,以讨楚逆,抗御胡虏,恢复大统!” 汴梁城外,陈平披甲执锐,眉目犀利的扫视着下方一众将士,这里面不仅有他麾下七千兵马,还有中州本地的厢军,以及从夏州赶来的部分西军和秦王府卫队。 泱泱三四万人马绝不是一个小数目,也能对京师的楚王以致命一击。 不过在此之前总要师出有名,光是一个口号可不行,于是,自上任西南招讨副使时秦王府之行带来的“秦王世子”石嘉洛便站了出来。 说完这些,陈平转头冲石嘉洛躬身行礼,在他身后,是西南招讨使陆威、中州知府知州,西军几位将领以及罗砺李峰等人。 在万千将士的注目之下,石嘉洛按捺住心中激动,缓步上前。 “国家板荡,逆贼篡权,又有胡虏乘虚而入,孤肩负先帝遗命,志在重振朝纲,驱逐外虏,使天下重归太平!” “尔等将士,可愿往否?” “愿往!” “愿往!” “愿往!” 寒风凛冽的汴梁城外,数万大誉士兵争先恐后的高喊起来。 明明这三四万的人马里面有不少都是中州本地的厢军,此刻却显得无比骁勇,至少在气势上跟北军西军都有的一比了。 这全都是因为陈平从江南带来的充足资金给他们分发的军饷,以及石嘉洛的出现所导致的。 军饷自不必多说,石嘉洛的出现让这些原本看不到什么希望的厢军士兵窥得了一个能够搏得从龙之功的机会。 只要石嘉洛顺利进入京师,然后登基称帝,他们这些人多多少少都会得到奖赏,若是能在这一过程中立下些功劳的话,那更是能够一飞冲天了。 这对于普通士兵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无法抵挡的诱惑。 在银子与权力的激励下,就算是再不堪的士兵也会爆发出惊人的战力,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宣读完了楚王的罪状和推举石嘉洛为讨伐楚逆的领袖后,陈平没有过多停留,直接就在中州渡过大河,往京师方向而去。 沿途所到之处,各地官府无不是喜迎王师,路上遇到的百姓更是眼里放光,甚至是停下了南逃的步伐,准备看看这支王师是否能够打进京师,再把入侵的北辽赶跑。 要是可以的话,他们也就不用拖家带口的背井离乡了。 而在京师,北大营的常德元根本不理会朝廷的命令,直接北上前往密州救援北军,南边又传来了打着讨伐楚逆旗号的陈平携大军直扑京师的消息。 这让人在京城的楚王气急败坏,到了这会儿他索性也不装了,直接表明了要与北辽联手,讨伐国内不臣的态度。 并且开始以大誉朝廷的名义向各地知府知州下令,要他们不得抵抗北辽军队,否则就会面临北辽铁骑的践踏。 同时,楚王也开始调动三衙与禁军向京师周围的城池开进,扩展自己的生存空间。 这种不得人心的举动自然没有多少人响应,不过楚王也根本没想过仅凭几句口舌就能让其他人服从自己,因为他所倚仗的是北辽可汗的十万大军。 陈平北上,北军陷入包围,楚王宣布向北辽称臣俯首这些事,都在短短十日之内发生,一切都是那么突然,但似乎早已沉寂了许久,只不过在此刻爆发出来而已。 天启十八年的最后一天,本应是迎接新年的大好日子,但在大誉这片土地上却不见往日的欢快气氛。 甚至就连江南这种地方也被波及,许多北方流民涌入,带来的局势恶化消息让江南百姓忧心不已,他们只能祈祷朝廷能够恢复秩序,不让北辽胡人打过来,否则莫说多年积蓄了,就算是性命都可能不保。 江南尚且如此,更别提其他地方了。 不过在南方各州之中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乾州。 因为此时的乾州上下都在期待着他们的子弟兵能在陈平的带领下建功立业,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一则关于陈招讨下辖的工厂里造出了新式武器的传闻。 乾州,正兴府。 “何大哥,不是说好了要保密的吗?怎么外面都冒出了火绳枪的传言了?” 陈添灵一脸幽怨地看向何青选,她负责与何青选对接,提供资金、人员给何青选制造火枪,本来是想着囤够一波数量的火绳枪送到陈平那里,然后用这新式武器在战场上大放异彩。 没想到枪还没囤够,消息就走漏了出去。 何青选无奈的摊了摊手:“要扩大规模就得增加人手,现在情况那么紧急,不免会出现纰漏,我整日视察产品就忙得焦头烂额了,消息走漏也是在所难免。” “你也不用担心,这东西就算被人知道,可只要是没亲眼见识过其威力,也不会有什么提防。” 说罢,何青选便催促陈添灵赶紧把这一批火绳枪送往北方。 “听说北辽打过来了,陈平要跟胡人的骑兵对抗,用火绳枪正合适!” 陈添灵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努了努嘴答应了下来。 何青选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而且这火绳枪的消息传出去有好有坏,未尝不能安稳一下乾州的民心,给他们以希望。 陈添灵转头去到正兴府就安排起了人手将这些火枪运往北方,而在第二天,运送火枪的队伍还没开拔,就来了一批客人想要随行。 “敢问,这里可是西南招讨副使陈平陈大人的地方?” 正兴府天香阁总部,陈添灵听到下面掌柜呼唤,带着疑惑下了楼。 迎面就见到了一位穿着鲜明的民族服饰的中年铁汉,其人身后还有两列腰挎长刀手持长枪的土兵,看这架势,莫非是哪个土司? “这位大人,您...” “我乃木鹿宣慰使,闻听陛下宾天,朝廷大乱,陈大人要讨逆抗敌,年初他在凌州帮我甚多,今日朋友有难,焉有不助之理?” 陈添灵一下子愣住了,听对方这么一说她是想起来了这位沐大人,但是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带着兵马出现在乾州。 而且听这话的意思,是要北上加入陈平的队伍一起讨伐楚逆,抵抗北辽? “这...” 沐苍巴见这丫头有些拿不定主意,直接大手一挥:“事急从权,现在救国为要,你这批武器是要送往陈平那里?正好,我带人一路护送,保证送到陈平手里!” 说罢,他便转身走到门外,让手下的土兵加入到了搬运的队伍当中。 看到这一幕,陈添灵眨了眨大眼睛,听说土兵凶悍,现在有这木鹿土司愿意帮忙,公子的胜算又大了不少呢。 ...... 密州,大誉边境。 自北辽可汗率领十万铁骑直逼而来,北军主力就闻风而动集结过来,与之对峙。 短短几天之内北辽的进攻堪称激烈,但北军也不是吃素的,在与北辽对抗的这些年里虽说因为朝廷和自身的情况导致战力下降,不过在防守这方面还是依旧不弱。 所以,尽管北辽的进攻看似凶猛,却都被北军一一化解抵挡住了。 只是这略显平淡的进攻似乎与此次北辽可汗亲自带队,纠结十万大军的行为有些并不相符,北军上下将士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疑惑起来。 很快,他们的疑惑就被解开,因为东面的青州传来急报。 “将军,坏了!” “青州防线被突破了!有支人数不下五千人的北辽精锐绕到了咱们的后方!” “现在冰天雪地的,要是补给一断,我们这数万大军就成了瓮中之鳖啊!” “将军!” 密州的边境城池中,一众北军将领都是头皮发麻,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得魂不守舍,纷纷开口指出了眼下的困境。 而他们所询问的目标,则是北军大将南宫敬! 作为南宫家在十年前那场迫害中唯一留在北军中的人,南宫敬这些年一直没有忘记属于家族的荣誉。 起先他还对大哥南宫明愤而离开北军,销声匿迹的行为不甚理解,直到他在北军中受到楚王的一派的攻讦排挤,才明白南宫明为何要离开。 但南宫敬并没有因此放弃,而是一直隐忍,不断用实力证明自己的能力,苦苦支撑只为扞卫南宫家的尊严。 直到现在,他已经成长为能够独挡一方的大将,现在面临北辽大军包围,朝廷为乱贼篡夺,后方不稳,补给将断的局面,南宫明也还是保持着身为将领应有的那份冷静。 他手按长剑,目光缓缓移动,扫视着房间内的诸将。 在他目光所到之处,无论是面露难色对局势持悲观态度的将校,还是怒气上头想要鱼死网破的将校,无一例外,全都低下了头颅。 蓦然,南宫敬开口了。 “十余载前,北军与胡骑战于草原,死伤无数,退回关内时北辽也不敢追击,只能跟随其后,目送我们。” “而今我等据城而守,城内亦非没有粮草,没有将士,尔等何至如此惧怕?” 南宫敬沉稳如山的说道:“胡人要战便战,最不过马革裹尸尔!” “就算过了百年,千载,亦会有人铭记吾等事迹,歌颂吾等功绩,祭奠吾等精神!” “诸君,安能卑躬屈膝为人作豚犬、牛马邪?” 南宫敬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一句句话宛如巨钟震颤,诘问着他们的内心。 北军,这个在大誉家喻户晓的名字,承载着的是无数在战场上杀敌卫国,甘愿为之付出生命勇士的荣耀。 北军的将士,只有战死的,没有偷生的! 塞外,北风呼啸着,一顶顶帐篷中间,是独属于耶律可汗的汗帐。 北辽可汗耶律天聪听完身旁侍从的报告后忍不住勾起嘴角,揪着嘴唇上的胡子笑了起来。 “大誉,已是风中残烛了!” 包围北军、楚王纳降、大誉内乱,这一系列事情对他来说都是再好不过的信息,自当年石敬瑭割让燕云于北辽后,适合耕种人口稠密的燕云之地就成为了北辽最重要的地区。 而这将近二百年来,南方的大誉不断发展,人口甚至过了万万之数,田地尽数被开垦,到处都有鸡犬、作坊,堪称富庶。 这对于北辽国内上下来说,无疑是极具诱惑力的。 可一直以来都没有机会从大誉掠夺这些,唯有靠着每年的贸易才能一窥。 直到现在,他耶律天聪,终于能够完成先祖的夙愿,南下入主中原了! “传令下去,不惜一切代价包围北军,势必要吃掉这些人!” 耶律天聪歪头命令道,心中想着的却是消灭北军之后,北辽十万铁骑在大誉境内肆意冲杀,无人能挡的画面。 这对于他来说,简直不要太美好。 就在北辽大军即将完成对北军主力的合围之际,殊不知一支大誉军队正在以急行军的速度赶往密州前线。 而在同一时间,京城以南二百里,陈平所率的数万大军已经抵达这里! “京城。” 陈平抬首北望,此时身后大军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只因为在前面探路的斥候传回了消息,说是楚王的军队就在几十里外,再往前就要与敌人撞上了。 到了这一步,陈平也要面对此生最为重大的事情,并为之做出自己的决定了。 他下令大军就地驻扎,准备制定对敌战术。 同时也是等待一下北军和西军的消息,看看能否再得到一些支援。 这真不是陈平谨慎过头了,毕竟这是他打出讨伐楚逆,拥立石嘉洛的第一战,如果胜了自不必多说,可一旦败了,对他对站在他这一边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甚至都有可能自此一蹶不振,直至被消灭! 事涉无数人的身家性命,陈平不得不慎重行事。 至于机会是否稍纵即逝?其实不然,北军被围他是知道的,但是已经有常德元和南宫明去救了,而且以北军的强悍战力,就算被包围也大抵不太可能被全歼。 也就是说现在北辽方面有北军应付,他暂时只需要对付京师的楚王就行了。 做好自己的事,陈平如是告诫着自己。 当陈平所部数万军队逼近京师,楚王也做出了他的选择。 他没胆子去拦截要北上救援北军主力的常德元,但是对付陈平,楚王觉得自己还是有些把握的。 至少他现在手握禁军与三衙的兵马,论人数和陈平旗鼓相当,而且京师武库里藏有整个大誉最为优质的武器盔甲,更别提皇宫里数不尽的金银财宝了。 就算是一直说空虚的国库,也还能搜刮到几十万两白银用来犒赏军队,毕竟这笔钱对于治理天下来说是九牛一毛,但他现在需要治理天下吗? 这笔银子发下去后,楚王所见到的,是数万禁军和上万的三衙军队声音振振的对他宣誓效忠。 那阵仗给楚王带来了勇气,击败陈平,再借助北辽铁骑横扫天下,加冕称帝的勇气。 所以,他才敢把大军派出京师,迎战陈平。 当陈平的讨逆军与楚王的军队对上时,京师只有不到一万军队驻守了。 对此,或许普通百姓想的只是安安分分躲在家里等待风波过去,而对某些有心人来说,这便是绝佳的机会。 南宫将军府。 “请转告苏大人,老夫命不久矣,现在楚逆大军出城,京城空虚,正是你我行事之时!” 南宫问望着面前之人,喘着粗气挣扎说道。 而在一旁的南宫贺看到这一幕,心里一震,算是明白了老头子所说留下来的原因。 与此同时的皇宫城门,谢致远头顶钢盔,跟着前方的士兵一起巡逻。 “听着,陈平已经打到了京师外围,城内也有人作为策应,只要机会合适,吾等便搅乱皇宫,若是能趁机杀死楚逆自然最好,若不能也只需坚守一二日,就能等到援军!” 作为陈平的死党,谢致远在楚王篡权之后就遭到了清洗,被关进了大牢里。 只不过谢致远是谁?稍微用些银钱便买通了守卫,找了个人顶替他便逃了出来。 现在更是回到了他原先的手下这里,乔装成为了一个御龙弩直的士兵。 而他要做的事,便是里应外合,与陈平一起夺回京师。 这计划不可谓不胆大,但也不是他谢致远一个人在做,正如他所言,京城之中有太多对楚王不满的人存在了。 否则,他也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就从大牢里脱身。 同一时间,苏家小园,苏依依握着明诗的小手默默祈祷,祈祷陈平能够战胜楚王,祈祷京师安然无恙,祈祷大誉可以顺利度过这次危机。 与之一同祈祷的,还有北岳书院的程诚,以及,那上千学子! 总之,在这个天启十九年的初始,大誉彻底乱作一团,无论内外! 第395章 最终一战(大结局) 京城以南百五十里,平原,深冬。 天上未有飘雪,地上则是积雪盈尺,地平线的南北,两支军队缓缓移动,打着的旗帜却都是“大誉”二字。 这一幕当真是滑稽无比。 不过陈平却没心思想那些,他此刻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对面的敌军。 楚王,我来了! 两军交战,最重要的往往不是什么武器装备、将领水平这些东西,正所谓大道至简,越是简单直接的东西,越是事情的本质。 打仗,打的其实就是一个士气! 狭路相逢勇者胜,若是没有士气,全军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怯战心虚的气氛,就算有再好的装备,再优秀的战术,也都是空谈。 而能够影响士气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历史上有单纯为了银钱而士气高涨,击败强大敌人的,也有单纯因为信念加持,而击败敌人的。 陈平对此深有体会,所以他用尽了一切可能将自己麾下这支军队各方面可能影响士气的准备都做到了极致。 有江南怨种提供银钱,有石嘉洛提供大义名分,有他自己约束军队凝聚民心,有罗砺李峰等人提供管理军队和指挥打仗的经验。 除了这些之外,陈平还有一颗甘愿与底层士兵同吃同睡,爱民如子的心。 这些因素单拎出来每个都算不上太重要,但叠加在一起,就形成了质变。 在陈平的视线当中,己方军队虽然有很大一部分是中州的厢军,但此厢军非彼厢军,中州本就比江州要民风彪悍一些,所以这里的厢军也自然强上三分。 再加上有多重因素叠加,纵然此前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阵仗,但在讨伐楚逆,恢复王化的旗号下,亦是涌现出了罕见的战意。 而在这些厢军之外,四千精骑和四千乾州子弟兵组成的主力才是陈平的杀手锏。 这几支人马,都在罗砺与李峰的指挥下井然有序的负责自己的任务,更是对敌人可能的进攻方式预备了多种应对方案。 反观对面,楚王的指挥不能说很糟糕,至少也得是一团乱麻。 等到两军碰面,开始交锋之时,更是直接显现出了差距。 “尔等身为大誉将士,为楚逆所鼓动,现在要自己人杀自己人吗?” “若是就此放下武器,一律赦免无罪,顽抗者,格杀勿论!” 陈平这边,劝降的口号被喊了出去,这是心理攻势。 在这之外,罗砺还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对面的军心不稳,于是果断下令将左右骑兵尽数压上,在劝降口号喊出去的同时,用骑兵队敌人形成半包围的态势,配合心理攻势压迫敌人。 这些都是战术层面上的,至于最直接的交战,倒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箭矢横飞,长枪互捅,偶有几个悍勇之士瞅准空隙冲入敌阵,或是大杀一番被长枪桶成刺猬,或是被同样悍勇的军士发现,捉对厮杀。 眼看着陈平的两翼骑兵呼啸着扑了过来,被楚王委以重任负责抵御陈平的将领登时就急的满头大汗。 他手里是有骑兵不假,可那些都是楚王的宝贝疙瘩,留着在关键时刻用来护送自己逃命的,焉能在这里押上去和陈平对拼? 即便是打赢了,骑兵损失个七七八八他也得被楚王责罚,万一打输了那就完了。 所以,即便手里也攥有几千号骑兵,楚王的这位好将军也只是眼睁睁看着陈平的骑兵对前方鏖战的楚军步兵完成了合围。 看到这一幕时,陈平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对方的将领是怎么想的。 当然,如果他知道的话,恐怕会直接笑出声来。 因为对方想的是让被包围的楚军步兵与骑兵里外夹击,反过来吃掉他的骑兵! 这种脑洞大开的想法不是一般人还真想不出来。 紧接着,陈平就看到楚军的骑兵动身了。 然而,陷入重围的楚军步兵似乎并没有能够坚持到他们的骑兵赶来,更别提配合骑兵一起攻击突围了。 在这关键时刻,陈平赶忙打马,陪着石嘉洛一起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身边有猛士高声呼喊:“先帝长子晋王殿下在此!” “吾乃晋王石嘉洛,为父兄报仇,讨伐楚逆,跪地投降者皆可免死,否则,概不放过!” 石嘉洛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周围士兵见状立刻挥舞起手中大旗,并伴有隆隆鼓声以及沉重号角声。 与之一同发生的,还有余下的所有人马,在这一刻都齐齐涌了上去。 陈平把所有筹码都推上了战场,一旦失败就将满盘皆输,但他已经没有退路! 这一下带来的压力,让处在包围之中的楚军步兵再也承受不住了,呼啦啦的就如排山倒海一般放弃了抵抗。 这种行为极具传染性,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楚军的前锋步兵不是被杀就是跪地投降。 而原本还在试图跟陈平的骑兵掰掰手腕的楚军看到这一幕,立刻调转方向朝身后京城疯狂逃去。 在他们之前,那位楚王的好将军其实已经先走一步了。 陈平没有退路,楚王还有,就算野战打不过陈平他也可以死守京师,而就算京师守不住,他也可以往北跑投靠北辽。 从表面上来看退路多似乎代表着安全,但仔细想想就能明白,退路意味着不会尽全力,意味着凡事都会存在侥幸心理。 这种心理干别的事或许还能凑合,但放在打仗上面就纯粹的是自欺欺人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古人诚不欺我!” 战斗持续的时间不长,甚至可以说短促至极,但在此之前的对峙与互相试探却足足有好几天。 前期所做的一切准备,都是为这一刻。 现在,初战告捷士气大振,陈平与罗砺、石嘉洛等人稍微碰头,就立刻下令朝京师进军。 就在陈平这边高歌猛进的时候,密州的情况却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了。 “走,快走!” “密州不能待了,必须撤到中州!” 密州往南的道路上,一批批北军士兵狼狈的撤退着,说是撤退,但看起来更像是败逃。 这些士兵甚至没有统一的建制,而是被一个笼统的指示指引着。 至于原因... “快点找到陈平,希望他不要被楚王给干趴下了,直娘贼,天杀的辽狗,老子跟他们不共戴天!” “南宫明!你冷静点!” 常德元望着几近癫狂,眼珠充血的南宫明,啐了一口血唾沫到雪地,说道:“北辽这是赌上了国运,北军被重创我也不想,可没办法啊!” “南宫敬那小子,我是一路看着他走过来的,他死了你觉得我很好过?” 南宫明沉默了,但还是固执地望着一个方向,眼神有些空洞。 常德元暗骂一句,捶了他一拳:“快些走!现在不是你在这伤感的时候,要是出了密州听见陈平被楚逆打败的消息,你我就干脆自刎得了!” 听到这话,南宫明回过神来,咬着牙道:“不,不会的,陈平那家伙聪明至极,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敢举旗反抗楚王,就能干死楚王!” 嘴里嘟囔着这话,南宫明迈开腿跨过大腿深的雪地,朝南边艰难的行进着。 密州一战,北军被北辽骑兵包围,同时内有奸细为祸,三日之内大小战斗二十余次,遂决定突围。 结果,六万北军将士,连带着南宫明和常德元去支援的这一万人,最后只突围出来了两万多人。 就这两万多人,还不是聚在一起,而是被冲散,失去了组织建制。 天启十九年,这是自大誉建国以来北军所遭受的最惨痛的一战! ...... 京师。 艳阳高照,暖洋洋的日光洒在大地之上,城内是死气沉沉,而城外则是热火朝天。 陈平坐在帐篷内看着手上的各路消息,半晌都没有动弹,随着喉头一阵耸动,他挪开了视线。 “看到了?北军败得很惨。” “嗯。” “怎能算败?奶奶的!狗日的北辽十万大军包围他们,能突围出来就算不错了,何况还杀了上万北辽狗贼!” 第一句话是罗砺说的,第二句是陈平,第三句则是李峰。 罗砺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峰怒骂,转过头来问向陈平:“你在乾州的那什么火枪,什么时候能到?” “不敢确定,不过算算的话最多不超过十天。” 罗砺眯起了眼睛思量片刻,冷静的摇了摇头:“太长了,恐怕再有三五日北辽的大军就要杀到,就算我们在此之前收拢所有的北军余部,胜算也不大。” “那怎么办?”陈平追问道。 “火枪?什么火枪?” 李峰这才反应过来,询问着陈平,陈平与他简单解释了一下之后也是愁满心头,干坐着开始消耗脑细胞。 半晌之后,他憋出来一句话。 “能做什么便做什么,尽人事,听天命!” 这句话,陈平是带着决绝说出来的,他没开玩笑,眼神能够证明。 罗砺也被他这细微之处的成长和转变吸引,抿了抿嘴后点头,算是认同陈平的提议。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北军的残部不断从密州方向出现,并被陈平迅速的聚拢在了一起,南宫明和常德元也被发现。 就在第三天的傍晚时分,当陈平得知北辽骑兵在密州大肆掠夺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南边更是传来了好消息。 “陈小友,哦不,现在该叫陈大人才对了。” 人未至而声先到,陈平闻言脸上露出惊喜笑容来,这声音他熟啊! “沐大人,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沐苍巴,他的出现让陈平惊喜过忘,在知道了对方还带来了三千木鹿武士支援,陈平更是感动的难以自已。 “对了,你的那些枪啊听说对你很重要,不过下雪牛马走的太慢,我就给你提前带过来了。” 陈平懵了,直到他被沐苍巴拽着走出帐篷看到货真价实的那一把把火绳枪,才恢复过来。 “这,这是怎么弄过来的?” “小看我了不是?我们木鹿虽然在西南,但是山上经常有雪,上山下山挨冻的时候这背山货也是从小背到大,三千个好儿郎呢,你这才多少货?” 陈平笑了,大恩人,大恩人呐这是! “沐大人莫要小瞧,虽说只有几千把枪,但足以改变天下大势!” 陈平也不废话,要叙旧要感激有的是时候,现在他要抓紧这每一分每一秒,让手底下的将士学会如何操作火绳枪,然后憋着在对付北辽的时候给他们一个惊喜。 一个,大大的惊喜! 又五日后。 京师。 在密州吃饱喝足大掠一番的北辽大军终是来到了这座城池。 而在京城之外迎接他们的,则是陈平以及近六万人的大誉军队。 北辽骑兵是八万有余,陈平是六万,京城内的楚王还有万把来人,若是从人数上看,陈平无疑是处于劣势的。 这一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只不过,若是只靠人数才能取胜,那就实在太丢穿越者的脸了,对于北辽这种“好客的友人”,不留下来吃点花生米怎么能行呢? 往往决战没有那么多的花里胡哨,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陈平觉得很有道理。 因为现在的北辽就是这样干的,直接二话不说就派骑兵分成三支,以左中右的阵形朝自己扑过来。 他甚至还能从望远镜里看到北辽可汗耶律天聪那嚣张的脸。 “很得意嘛。” 陈平乐了,待会儿看你见到火绳枪的时候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眼看着北辽的骑兵席卷尘烟的冲了过来,陈平却没有下令让队伍做出应对的举动,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对方骑兵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两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 “火神铳!” 一嗓子划破天际,陈平使出了平生吃奶得劲喊道。 话音刚落,在左右骑兵、北军层层保护下,前排步兵一下子退后,而从空隙间涌出的则是一排排手持短棍模样武器的士兵。 这一幕被北辽可汗看在眼里,一时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同时在京城城墙上观战的楚王也在纳闷。 唯有陈平知道,这一天过后,大誉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嘭嘭嘭!” 剧烈无比的爆炸声响彻战场,如同雷公擂鼓,电闪雷鸣,硝烟弥漫的同时,点点火光乍现。 一个呼吸过后,北辽这边,成百上千的骑兵瞬间倒下,各个受伤的部位都不一样,惨状也是各不相同。 就在所有人都为这闻所未闻的奇景震撼到说不出话时,陈平胸口一团郁闷彻底散去,昂起脑袋长长舒了一口气。 “大人,时代变了!” ...... 是年,天启十九年初,京郊。 北辽大军为西南招讨副使陈平惨败,辽主耶律天聪中弹负伤而走,遗胡尸数以万计。 楚逆遂惧,欲出走塞外,而后被罗砺所擒,后于京城菜市口问罪斩首。 天启十九年春,晋王石嘉洛登基称帝,改元昭正,授陈平为巴陵郡王,任兵部尚书,中军大将军。 夏,巴陵郡王陈平请伐北辽,以复燕云。 秋,王师歼燕云辽军,尽收燕云故地,而辽主闻讯气急攻心,暴毙而亡。 巴陵郡王陈平因功增食邑,授江南六州节制之权,同季昭正帝忌陈平功高震主,秘以除之,事泄,陈平以清君侧入宫。 ...... “陛下,臣为大誉出生入死,尽职尽责,陛下何故听信小人谗言,意图害臣呢?” “爱卿,爱卿你听朕...” “我于大誉有再造之功,而陛下则无寸功,现在陛下要杀臣,岂不是等同谋反?” “陛下何故谋反?” “你,你,朕!” “唰!” 染血的宫殿中,陈平望着倒地的皇帝,陷入了沉思。 “现在,我能去实现自己的理想了吧?” ........ 本书完结,真的非常感谢看到这里的书友,感谢支持,希望下本能有所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