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脉心经》 第1页 [古装迷情] 《奇脉心经》作者:大清药丸【完结】 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内容标籤: 江湖恩怨 欢喜冤家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若天 ┃ 配角:王朝雨 ┃ 其它: ====================================================================== 第1章 试剑会 金秋十月,碧空万里。枫山上的红叶连成一片,远远望去,有如艷丽的锦缎。山脚下,一群人围着一座三尺高的石台。这石台原是建庙的地基,后来工程中断,这里便成了当地豪侠剑客比武的场所。石台西北角竖着一根两丈来高的旗杆,杆顶飘着一面白旗,旗上绣着“试剑会”三个字。 石台上,一名身材魁梧的白衣大汉站在西侧,手执长剑,自信满满地望着对面的年轻男子。东侧那男子身着青衫,双手紧紧握拳,看上去有些侷促。 “小子!你空着手上来算怎么回事?”白衣大汉高声问道。 “我……我不会使剑……”青衫男子嗫嚅道。 “哈哈!”“哈哈哈哈!”台下几百号人一齐笑出声来。这些人有一半是弄剑堂的弟子,他们尽着白衣,占着西边和北边。剩下的大多是身负武功的江湖侠士,他们衣着各异,围在石台东边和南边。此外还有不少当地的百姓前来看热闹。 弄剑堂是枫山红叶帮五大堂之一,堂内高手众多,人人使剑,在这一带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每隔两年,弄剑堂便在这里举行一次试剑会,与武林中人切磋剑法。帮外之人只要连胜两场,便可加入红叶帮成为弄剑堂的弟子。机会难得,不少人苦练数载,只为能在三年一次的试剑会上崭露头角,加入琴国最负盛名的红叶帮。 石台上的白衣大汉叫贺老二,在堂里辈分较高,剑法却差强人意。他自知武功不及堂中许多年轻之辈,因此格外在意这场比试,不愿在小辈面前丢脸。贺老二见那青衫男子神情紧张,看起来不像会武功的样子,心想:“不让他拿件兵器,别人说我欺负他。”于是对台下道:“谁愿借他兵刃?”话音刚落,一把长剑抛了上来,当的一声落在男子脚下。男子犹豫片刻,弯腰拾剑,朝台下道了声谢。 贺老二待他拿稳了剑,高声道:“小子,报上名来!” “在下李若天。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贺老二报了名字,对李若天道:“你年纪小,我让你先出招。” 李若天刚来枫山,听人说这里有个比武盛会,是交流武艺的好时机,一冲动就上了台。他自幼只习得一套基础拳法,本想和人切磋一番,谁知贺老二却叫他用剑。李若天拿着剑,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弄剑堂众弟子中,一名三十来岁的瘦脸男子笑道:“贺老二,人家明明用不来剑,你却逼人家使剑!”说话之人叫方错,是弄剑堂的执法弟子,在堂中地位颇高,仅次于堂主钟烈。这次的试剑会钟烈因临时有事,不能亲临,便让这位得意弟子替他镇场。 贺老二听他言语中有嘲笑之意,胸中自然有些不快,驳道:“我只叫他拿件兵器,又没逼他用剑!再说了,试剑会上只比剑法是堂主定下的规矩。”方错见他把堂主搬了出来,自知理亏,轻哼一声,不再言语。 李若天闻言,连忙道:“不妨事,反正其他兵器我也不会……贺前辈,请指教!”说罢,硬着头皮沖向贺老二,挺剑朝他胸前刺去。 贺老二见他步法杂乱,招式更是不得章法,忍不住道:“什么玩意!”侧跨一步,挥剑轻轻拨开来剑,勐地一脚往李若天小腿踢去。李若天被他这么一绊,失去平衡朝前摔去,扑了个狗吃屎。台下又是一阵闹笑,刚才揶揄贺老二的方错也笑着摇了摇头。 贺老二还剑入鞘,笑道:“还以为你会两下子,没想到这么不禁打!” 李若天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勉强笑道:“在下只会拳法,不会使剑。” 贺老二赢的不费吹灰之力,想再露一手,于是将剑一扔,两腿分立,双手握拳,对李若天道:“刚才打的没意思,咱俩再过两招,切磋一下拳法!” 李若天一听比拳,顿时来了兴致,说道:“我来这里正是为此。”摆好架势,一拳往贺老二面门挥去。贺老二武艺平平,平时只是练剑,对拳法了解甚少。可李若天使的这套拳法乃是习武之人必定会练的入门拳法,招式普通,威力有限,贺老二武功再差,也不至于应付不来。他接了两招,见他拳法平淡,并无出奇之处,当即寻思道:“这人初学武功,捉弄一下也就够了。再耗下去叫人说闲话,传到堂主耳朵里也不好听。”于是假装不敌,一边接招一边往石台边缘退去。李若天以为自己胜利在望,精神一振,一步步向贺老二逼去。贺老二退到台边,突然握住李若天拳头,将他顺势往后一拽,伸脚一绊,笑道:“小子,练十年再来吧!” 李若天猝不及防,整个人飞了出去,眼看就要脸着地,旁边忽然有人伸手拦了一下。他胸口被那人手臂一托,上半身下坠的力道骤减,双脚率先落地。那人等他站稳,才将手臂撤回。李若天吁了口气,转身向这人道谢。 “多谢……呃……多谢姑娘!”李若天没想到出手相助的竟是个妙龄少女,不由得结巴起来。 那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白衫黄袄,眉毛细长,双眼水灵灵的,后背背着一个包裹。她笑盈盈地看着李若天,说道:“不客气,不客气!你这点武功,还是别上台逞能为好!” 旁边一人插道:“人家也想进红叶帮呢!”周围的人听到这句话,全都笑起来。 李若天自知武功太低,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挠了挠头。少女见众人嘲笑他,不以为然地道:“红叶帮没什么了不起的。你想学武功,可以随我回山,我让师兄教你,他可厉害了!”提到师兄时,少女的目光明显亮了一些。 贺老二见这少女出言不逊,当即转头对方错道:“方师兄,我再比一场如何?”方错身为执法弟子,自然要维护本堂和本帮的名声。他知贺老二想出手教训一下这个口出狂言的少女,因此并不阻拦,微微点了下头。 贺老二面朝少女,朗声道:“小姑娘,你刚才说我红叶帮没什么了不起,那你自然有些本事咯?上来切磋一下怎么样?” 那少女转过身来,对贺老二道:“我干嘛要上去?我又不是来比剑的!” 贺老二一心要和她动手,自然不愿善罢甘休,说道:“咱们不比剑,空手过两招就是了!” 少女道:“我的武功虽然一般,对付你还是有把握的。可是我又不要加入什么红叶帮,赢了一点好处都没有,我为什么要上去?” “你……”贺老二当着众人的面被这少女呛了一口,气得脸色铁青,心想:“这么多人看着,我不教训她两下子,以后在弟兄们面前抬不起头来!”一念至此,跳下石台,落在少女面前,大声道:“你既然瞧不起我,想必武功在我之上。来,我向你讨教两招!”
第2页 李若天急忙站到少女面前,张开双臂拦道:“贺前辈,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呢?她年纪小,说错了话,您还是……” “我哪里说错了?”少女从他身后走出来,打断了他,“红叶帮本来就没什么了不起,这姓贺的也打不过我,我哪句说错了?” 贺老二火往上冒,叫道:“丫头,有本事把我打翻在地,别光嘴上逞能!” 周围的人全都屏息凝神,没人吭声,更没人出来劝架。石台另一侧的人围了过来,不少人直接爬上石台,居高临下望向这边。 方错在远处道:“贺老二,这女娃看起来有些本事,你别强要面子,丢了大伙儿的脸!” 贺老二叫道:“怕什么?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那少女细眉微蹙,嗔道:“你们红叶帮的人真不讲道理!我什么时候说要打了?”说罢,拉着李若天挤开人群就往外走,边走边道:“这试剑会没什么好看的。你想学武功,就跟我回去,我让师兄教你,他可不是这些人能比的……” 贺老二怒喝一声“站住”,从后面追了上去,伸手抓她右肩。李若天见贺老二气势汹汹地冲来,惊道:“小心!”少女没想到贺老二会突然发难,再加上二人本就相距不远,一不小心被他扣住肩头,尖声叫道:“别碰我!”手臂勐地一挣,怎奈贺老二力大,没能挣脱。 贺老二手指加力,把她往回拉。少女肩膀吃痛,啊的一声叫出声来,情急之下,左手从腰间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运足了劲,转身往贺老二脸上一甩。贺老二没想过她会来这一手,离她又实在太近,实在避无可避。那纸包啪的一声正中贺老二面门,炸出许多白色粉末。这些粉末飘在空中,形成一团白雾,久不散去。贺老二双手捂着眼睛嚎叫起来,脸上到处火烤似的痛,两眼、鼻子和嘴唇更是有如针刺一般。附近的人见这粉末有毒,生怕自己碰到,纷纷散开逃到远处。过了片刻,贺老二头晕得厉害,只觉疼痛从面部蔓延到脖颈,眼前更是一片漆黑,双膝一软,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第2章 逃亡 那少女自知闯了祸,颤声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他先……先动手的……” 李若天见贺老二倒在地上,一副痛不可当的惨状,恻隐之心顿生,正欲走过去看。少女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袖子,悄悄向他使了个眼色。李若天武功虽差,脑子可不笨,当即会意,迈出的半只脚又退了回来。 弄剑堂众弟子见贺老二遭人暗算,纷纷拔出剑来,若不是方错伸手拦着,恐怕早就沖了上去。方错一来不知那女子的底细,二来忌惮这威力极大的毒粉,因而拦着众人,不准他们贸然上前。过了一会儿,白雾散尽,方错小心翼翼地来到贺老二身旁,定睛一看,只见贺老二脸色发黑,眼耳鼻口皆有鲜血渗出,表情十分恐怖。他蹲下身,再伸指探他鼻息,只觉气息愈来愈弱,眼见是活不成了。 贺老二动了下嘴唇,想要说话,可喉咙哽住了似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方错轻嘆一声,道:“贺老二,你去吧,堂主会为你报仇的!”贺老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来,像是要抓什么东西。方错见他手抖得厉害,心有不忍,想起不久之前自己还嘲笑过他,更是愧疚,情不自禁握住他手,想安慰他几句却不知说什么好。 李若天凑到那少女耳边,悄声问道:“他还有救么?” 少女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四下里静极了,只有旗杆上那面白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方错抬头冷冷地看了少女一眼,再低头时,只觉贺老二没了动静,伸手再探,已经断了气。方错放下他的手,站起身来,正欲发难,忽觉手掌心隐隐作痛。抬起手掌一看,只见掌心发黑,与贺老二中毒之色无异。方错大惊失色,正要运气逼毒,一股麻痒的感觉从手腕经脉处直往上窜。他吓得连点右臂几处要穴,双腿一盘,坐在地上,寻思道:“我已万分小心,怎么仍着了这女娃的道?照理说……对了,一定是碰了贺老二的手……”方错想明原因,心下稍定。只要压制住毒气,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弄剑堂众弟子见方错才刚站起復又坐下,尽皆愕然。一名年轻弟子走到方错身边,问道:“方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方错道:“我中了这丫头的毒,不敢运气。你立刻上山把这事告诉堂主。” 那名弟子指着少女道:“贺老二被她害死了,可不能放她走!咱们人多势众,不如先把她捉了……” “蠢货!你想让弟兄们中毒么?”方错打断了他的话,以命令的口吻道,“快去找堂主!” 那名弟子愣了一下,撒开腿往山上奔去。其他弟子站到方错身旁护着他,因怕中毒,都不敢靠近,也不敢贸然对那少女动武。 方错望着那少女,一脸平静地道:“姑娘,你是不是神女庄的人?” 众人听到“神女庄”三个字,一个个如临大敌,脸上纷纷露出忌惮的表情。 少女眨了眨眼,道:“什么神女庄?从来没听过!” 方错见她不是神女庄的人,暗松一口气,问道:“既如此,你是第一次来中原了?” 少女道:“你猜对了。没想到第一次来,就这么倒霉!” 方错又问:“你是哪一派的,敢不敢说出来?” 李若天小声道:“他故意和你说话,想要拖延时间。待会儿他们堂主来了,你可走不了啦!” 少女恍然大悟,瞪着方错道:“你真狡猾,竟使缓兵之计!本姑娘还有事,这就告辞了。这个叫贺老二的动手在先,怪不得我。你们要报仇,只管来金鼎山找我!”说罢,拉着李若天便走。 “金鼎山?”方错大吃一惊,失声叫道,“那不是在容国么?你是丹鼎派的!?” “正是,正是!”少女头也不回地道。 方错担心毒气难解,叫道:“姑娘且慢!留下解药,贺老二这帐咱们一笔勾销!” 那少女蓦地停下,转过身来,大声喊道:“我没带解药,你自求多福吧!” 方错侧过头来对弄剑堂众弟子道:“跟住他俩,别让他们逃了!特别是那个丫头,跟丢了堂规伺候!”立时便有十来个人沖了出去。这些人因忌惮毒粉,不敢离得太近,只远远跟着。 那少女见红叶帮的人追了上来,心里不觉有些慌乱。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同门师兄弟又远在天边,身边的李若天武功还差,红叶帮当真发难,自己八成是凶多吉少。少女忧上眉梢,对李若天道:“你跟着我恐受连累,不如分开走,日后有缘当再相会。”李若天道:“这事因我而起,我怎能弃你而去?咱们只要逃到凉州,就能甩开他们,那里的路我熟得很。”少女嫣然一笑:“你还算有点用!” 遂与其同行。 二人加快脚步向北逃去,逃了十多里,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吹口哨,哨声一阵长一阵短,极有规律。李若天回头望了一眼,叫道:“不好!他们在发信号,后面肯定有援军!”那少女担心弄剑堂堂主亲自追来,急道:“不使轻功甩不掉他们!”李若天道:“我不会轻功,你自己逃吧!”那少女挽住他胳膊,道:“没关系,你抱着我手臂别松手。”形势危急,李若天暂时也顾不上礼仪规矩,依言抱住她胳膊。少女运转内力,足尖在地上勐地一点,携着他朝前奔去。二人离地面不过半尺,偶尔触地借一下力,速度却比之前快了许多。
第3页 将近黄昏时分,二人逃至江边。还没喘几口气,后方又响起时长时短的哨声。二人环顾四周,见不远处有条小船靠在岸边,上面一名船夫正打瞌睡,脸上斜盖一顶斗笠。 李若天欣喜若狂,叫道:“有船!” 二人无暇多想,立即赶到小船那里,求船夫渡他俩过江。那船夫拿开斗笠,坐起身来,说道:“正要回家呢,不渡人!” 李若天苦苦哀求,额头汗珠直冒。 船夫被他俩缠得烦了,不耐烦道:“今天累得够呛,实在没劲了!” 李若天一听有戏,连忙道:“你渡我俩过岸,给你一两银子!” 船夫目光一亮,笑道:“客人快请上船,天黑了麻烦。” 二人上了船,船夫解开绳索,把竹篙一撑,那船飞也似地离了江岸。 李若天和少女坐在船头,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姑娘如何称唿?” 那少女摆脱身后追兵,心情大好,笑答:“我叫木羽裳。” 李若天拱了拱手,道:“姑娘不但帮我,还因我惹了这么多祸,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木羽裳笑道:“我是看在你和我师兄同姓的份上才扶了你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若天奇道:“你师兄他也姓李么?真是巧啊!” 木羽裳笑道:“是啊!他叫李灵子,本领高,人也好,只是……唉……”说着,突然嘆了口气,眼中透出一丝哀伤。 那船夫见木羽裳背后包裹鼓鼓囊囊,显然塞满了东西,不觉起了歹心,忍不住问道:“你俩口音不像本地人,是不是外地来的?” 木羽裳应道:“是啊,第一次来这儿。” 船夫心想:“这小子随手就能拿出一两银子,身上钱财必定不少,那丫头应是他妹妹,包裹里说不定全都是银子。这一票要是干成了,三五年不用愁啦!他俩都是外地来的,等会儿宰了扔江里,尸首都不一定找得着,谁能查到我头上来?”想到这里,心中一乐,把船横在江中,脱下上衣系在腰间,从舱里摸出把短刀来。 木羽裳见船横在江中,心中起疑,回头一看,见那船夫手里握着一把短刀,惊道:“你要干什么!?”李若天抄起船头木桨,斜在胸前,怒道:“又不是不给钱,你这是什么意思?”木羽裳附到他耳边悄声道:“我一点钱都没带,你真有一两银子吗?”李若天手伸进怀里摸了一阵,小声道:“糟了,想是刚才跑太急,掉路上了!” 船夫听不清他俩说什么,高声喝道:“识相的把身上钱财都交出来,大爷让你们痛痛快快地死!谁敢抵抗,就把他手脚剁了,扔江里餵鱼!” 木羽裳一脸怒容,骂道:“真晦气!连个破船夫都来惹我!” 船夫是个心高气傲之人,登时大怒,冲到船头,挥刀照着木羽裳脖子砍去。木羽裳抢过李若天手中木桨,觑着船夫手腕用力一抽。船夫手腕一麻,短刀横飞出去落入水中。木羽裳站起身来,一脚踢在他小腹上。船夫啊的一声,倒飞出去,跌进船舱。 木羽裳拍了拍手,叫道:“你还敢打劫!?” 船夫捂着肚子爬了出来,哎呦哎呦地□□,哀声求道:“姑娘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木羽裳道:“那一两银子你还要不要?” “要……啊不,不要……不要了……” 木羽裳见他模样狼狈,噗嗤笑出声来,把桨往他面前一丢,吩咐道:“快划船!” 船夫拿起木桨,灰熘熘逃到船尾去了。 木羽裳拍了拍手,回到李若天身旁坐下,笑道:“我替你省下一两银子,回头好好谢我!” 船夫在船尾隐约听到“银子”二字,心中气不过,暗想:“老子在江上混了这么多年,从没吃过大亏,怎能由着这俩小儿使唤!”心一横,装模作样划了一阵,并不使力。木羽裳见船走得慢,回头叫道:“你敢偷懒,打断你的腿!”船夫刚才歇了一阵,肚子已不大疼,霍的一下站起来,把船桨扔到江里,骂道:“老子出来混的时候,你俩还没出生呢!也敢来使唤我!”说罢,纵身一跃,扑通一声钻入水中。 第3章 心事 木羽裳望着江面,不见那船夫露头,奇道:“他怎么不出来换气?” 李若天道:“这人想必水性好,潜下去了,江面又这么浑,看不清他在哪。” 二人来到船尾想要划船,却不见舵桨。木羽裳恼道:“这船夫也太可恶,要是让我抓住,看我怎么对付他!” 二人站在船上束手无策,只能由着那船往下游漂。木羽裳问李若天会不会水,李若天道:“欺山莫欺水。这水下暗流涌动,指不定有漩涡,卷进去要人命的。” 木羽裳哂道:“可见你不会水,只吓唬人!”话音刚落,小船撞到一截浮木,船体微微震了一下,接着缓缓打起转来,一边旋转一边往下游漂。木羽裳见船离对岸尚远,一下子跃不过去,愁上眉梢,嘆了口气。 这时江边忽然响起熟悉的哨声。二人回头一看,只见岸上十几名白衣人正把一条小船往江里推,旁边站着一位青衫男子。 “他们……他们的堂主到了……”李若天指着岸边道。 木羽裳急道:“我也没法子,这船又不听话!” 说话间,弄剑堂众弟子已将小船推入水中。青衫男子跳上船,把竹篙用力一撑,那船有如离弦之箭朝李若天二人冲来。木羽裳叫道:“来不及了,再不逃肯定被他捉住!”抓住李若天肩膀,朝对岸奋力一跃。小船上的青衫男子见二人弃船而逃,开始加力划桨。 木羽裳这一跃虽然用尽全力,可离那河岸仍有几丈远,二人扑通一声坠入水中。李若天不太会水,只觉浑身一凉,江水呛入口鼻之中。惊慌之际,双手在水中乱挥乱抓。暗流涌来,李若天被水流一冲,登时天旋地转,早已分不清方位,想喊救命可嘴里灌满了水,眼看就要丧命,肩头一痛,有人拉了他一把。李若天浮出水面,吐完水,咳了两下,嘴里又呛进一口水。木羽裳拽着他,拼命往岸上游。 上了岸,天色已黑,木羽裳在他胸腹使劲按压。李若天吐了水,悠悠醒来,问道:“我死了么?”木羽裳怕那堂主追来,催道:“再不逃可真死了!”二人衣服湿透,气喘吁吁地往前方林子里逃去。 进了树林,又行数里,二人实在走不动了,停下歇息。李若天道:“衣服全湿了,不烤干要生病。”木羽裳在附近找来枯树枝,堆在一处,正愁没法打火,只听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说道:“我有火把!”这句话借内力发出,穿透力极强,人未到,声已至。 木羽裳惊道:“这人好强的内力!” 二人一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过了一刻,一名青衫男子从树后闪出,手中举着火把,腰间别着长鞭,长须及胸,约有五十多岁。
第4页 李若天悄声问道:“你那毒粉还有没有?” 木羽裳道:“只有一包,在山下用掉了。”她把手伸进其他口袋,想找东西防身,一摸,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叫道:“糟了,东西全都落水里了!” 青衫男子轻抚长须,笑问:“丫头,你找什么呢?” 木羽裳退后两步,捡起一根粗树枝,目光警惕地望着他。李若天对那男子道:“你那弟子动手在先,木姑娘为了防身,一时失手,并不是故意要杀他。” 木羽裳打量了那男子一会儿,奇道:“这人既是弄剑堂堂主,怎么没带剑呢?” 男子呵呵笑道:“丫头,你还挺聪明的!钟堂主在帮他弟子疗毒,没法□□,这才让我帮忙。” 木羽裳问道:“你是谁?” 男子抚须道:“在下神木堂堂主杨道成。” 木羽裳一听是个堂主,眉头锁得更紧了。她在丹鼎派习武不过五年,自知无论如何都打不过红叶帮的堂主,此刻又没有防身之物,逃也逃不掉,难道当真只能束手就擒? 杨道成轻笑一声,走到二人面前,问木羽裳:“听说你是丹鼎派的,你叫什么名字?” “木羽裳。” 杨道成拿火把一照,心头一震,想起个人来,失声叫道:“你……你……” 木羽裳阴着脸,道:“我怎么了?你敢抓我,小心我师兄找你报仇!” 杨道成走近一步,用火把仔细照她的脸。木羽裳退了半步,嗔道:“你这是干什么!?烧着我头髮了!” 杨道成颤声道:“你……你娘是谁?” 木羽裳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哼道:“关你屁事!” 李若天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不知他俩在说什么密语。 杨道成强自镇定,问道:“你家是不是在琴水河畔?” 木羽裳吃了一惊,道:“小时候是在那里,后来搬走了。” 杨道成点燃火堆,望着火焰怔怔地出神。 木羽裳嘀咕道:“这人可真奇怪,难道他认识我娘?” 杨道成回过神来,起身便走。走了十来步,突然停下,转身道:“你俩烤干衣服赶紧上路,不要耽搁。钟堂主睚眦必报,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说完,大步离去。 木羽裳烤干衣服,解开包裹,嘆道:“草药全都湿了!” 李若天好奇心起,问道:“你们丹鼎派难不成还炼药?” “这有什么?炼药炼丹,还制毒呢!” 李若天想起船上没说完的话,又问:“之前在船上你说你师兄什么都好,只是什么?” 木羽裳听他提起师兄李灵子,嘆了口气,幽幽地道:“唉!算了,说了也没用。任你武功再高,也帮不了我!” 李若天道:“若是比武动手什么的,我还真帮不了你。既然跟武功无关,说出来我替你想想办法,万一有用呢?” 木羽裳心想:“他武功虽差,人倒挺机灵的,说不定真能帮我。”遂将心事相告。 “我派炼丹在容国是一绝。上乘丹药不但有驱病健体的功效,还能调气养颜,延长寿命,因此每两个月就要卖一些到宫里。去年秋天,我师兄护送丹药进宫,遇到那什么广宁公主,从此着了迷,跟我说话越来越少,总想着那公主。你说,气不气人?”木羽裳忿忿地道。 李若天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怎么不是大事!?这事比天还大!” 李若天又问:“那公主对他怎样?” 木羽裳撇嘴道:“听师兄们说那公主对他不冷不热的,今年更是连面都不见,想是没什么好感。可他却锲而不捨,着了魔似的。李公子,你若能劝他回头,我可以把本派至宝《九丹液仙经》抄一份送你!” 李若天从没听过这书名,因问:“这是什么书?” 木羽裳环顾四周,悄声道:“听说上面记载了各种奇丹妙药,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制毒方法。这书掌门从来都是亲自看管,弟子们很难看到的。不过我可以帮你偷出来,只要你帮我这一回!” 李若天笑道:“我既不学医又不炼丹,要这《九丹液仙经》作什么?刚才要不是你,我就淹死了,帮你是应该的。你别急,容我想想。” 二人歇了小半个时辰,不敢久待,立即上路。出了林子,取道向北。二人连夜赶路,到了四更时分,免不了打起瞌睡来。木羽裳睡眼朦胧,脚底一滑,险些摔个跟头。李若天赶过夜路,颇有经验,提议互相扶着以免跌倒。二人挽着胳膊,相互依偎着往前走。李若天哈欠连连,脑子里也是迷迷煳煳的,就要睡着的时候,脚下一绊,跌了一跤。木羽裳猝不及防,跟他一起摔倒在地。 她惊醒过来,困意顿消,爬起来拍了拍衣服。 李若天经此一摔,脑子里灵光一闪,叫道:“有办法了!” 木羽裳一脸茫然,问道:“什么‘有办法’了?” 李若天道:“你师兄啊,我刚才想到个法子,却不知灵不灵。” 木羽裳大喜,催道:“什么办法,快说快说!” 李若天道:“这办法有点损,而且得要你帮忙。” 木羽裳道:“出多少力我都乐意。” 李若天道:“下次往宫里送丹药时,你找两粒吃了拉肚子的药丸,就说是你师兄专门为公主制的。那公主遭了罪,心中有怨,必定疏远他。你师兄见不着她,误会难解,难免心生猜忌。时间久了,你还怕你师兄不回心转意么?” 木羽裳拍手夸道:“你可真坏!” 李若天道:“这事不难,只是不能让那些送丹药的人知道,不然将来一准露馅。” 木羽裳犯了愁:“那怎么办?” 李若天道:“你得把我安排进送丹的队伍,这样我才有机会瞒过其他人。” 木羽裳沉思半晌,想出一条妙计,拍着他肩膀道:“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第4章 送丹 李若天和木羽裳到了凉州,歇了半日,转道向西。凉州是琴国第二大州,仅次于都城中京。二十年前容国皇帝御驾亲征,率军杀进中京,生擒琴国的前朝皇帝,掳走了宫里所有的财宝和嫔妃,将他们装进囚车押回容国。前朝皇帝听到兵败的消息,一病不起,后来路过凉州之时病情恶化,不幸归天。容国皇帝当时下令将其葬在凉州城外的万人墓中。当时的太子正巧不在中京,因此躲过一劫。登基以后,每年都会到那里祭奠亡父。 木羽裳自小在容国长大,对这些事不太了解。李若天闲着无事,便向她讲起这段歷史。二人晓行夜宿,一路上并没有看到弄剑堂的追兵,终于在十天后到达金鼎山脚下。 金鼎山在容国排行第三,不但峰峦雄伟,景致秀丽,山中更有许多奇花异草。丹鼎派制药炼丹,自然少不了各种奇特的草药,前代掌门在此开山立派,也是有这层考虑。
第5页 李若天跟着木羽裳上到半山腰,面前忽然闪出个人来。李若天定睛一看,只见那人身躯凛凛,眼射寒光,两条眉毛竟都是灰色,不禁吓了一跳。木羽裳看到那人,开心地蹦了过去,抓着他胳膊道:“师兄,你是不是来接我的?”灰眉男子将她略微推开一些,笑道:“有事下山,正好碰到你。”说完,看了李若天一眼,问道:“他是谁?” 木羽裳指着李若天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被红叶帮弄剑堂的人追杀,就是他救了我。”灰眉男子道:“师妹,你又在外头惹事!”木羽裳嘟着嘴道:“我没惹事,是他们惹我!”接着又向李若天介绍他:“这位便是我师兄李灵子!”李若天抱拳道:“久仰久仰!”李灵子略微点了下头,突然上前按住李若天肩膀,用力一推。李灵子这一推只用了两成力,意在试探李若天的功力。李若天肩头一紧,仰天便倒。木羽裳叫道:“师兄你这是作什么!?” 李灵子哼了一声,道:“师妹,你不要骗我。他这点武功还不如你,怎么可能救得了你?”木羽裳灵机一动,道:“我们逃到江上,不小心翻船落水,我被旋涡卷了进去,幸亏他水性好,不然我就淹死了。”李灵子见她满脸真诚,不像撒谎的样子,便对李若天拱手道歉:“刚才出手太重,还请原谅!”李若天站起身来,笑道:“没事,没事!” 木羽裳想起心头大事,问李灵子:“半个月以后又要给宫里送货了,都准备好了么?”李灵子道:“掌门都安排下去了,跟以前差不多。”木羽裳道:“你还跟他们一起去么?”李灵子嘆了一声,道:“公主不愿见我,也不让我进宫,去了又能怎样?”木羽裳道:“你为何不给她炼几枚养颜丹?她一高兴,说不定答应见你呢!”李灵子恍然大悟,笑道:“师妹,还是你聪明!你怎么不早说!”说完,转身便往山顶奔去。木羽裳叫道:“餵!餵!你不是有事下山么?”上面飘来李灵子的声音:“回头再说……” 木羽裳脸一沉,道:“你看,他就这样想着她!”李若天道:“咱们不是说好的用泻药么?你为什么还要他炼什么养颜丹?”木羽裳道:“等他炼完,咱们给他换过来。这招叫偷梁换柱。到时候就算其他人在场,也不会起疑。不然的话,那公主一问就露馅了。”李若天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木羽裳领着李若天见到掌门长生道人,将路上之事说了,请求留他做些杂事。长生道人素来宠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李若天就这样被安排进炼丹房,每天扫地烧火,帮忙做点杂活。 转眼半个月过去,又到了送货的日子。木羽裳找到李若天,悄悄交给他一个小瓷瓶,说道:“这个你收好,到时候献给公主。”李若天有些不放心,说道:“这丹靠谱么?可别伤了人家!”木羽裳白了他一眼,道:“你放心,吃不死人!” 李若天收了瓷瓶,跟木羽裳下山,早有几辆马车在山脚下等候。一名车夫看到木羽裳,跳下车来,略施一礼,问道:“木姑娘,就是他么?”木羽裳道:“孙大头身体不适,这次由他领头,你们都要听他的!”马车旁边十来名护送的弟子齐声应了个“是”。木羽裳问那车夫:“李师兄的丹药放好了么?”车夫道:“就在车上,蓝花纹那瓶便是。”木羽裳拉着李若天钻进车厢,一边说道:“这可是师兄的心血,千万别出岔子。”说着,用身子挡住车夫视线,飞速将瓶子揣进怀中,然后把手伸到李若天面前,高声道:“你拿着,放车上一会儿颠碎了!”李若天配合她演戏,说道:“我放怀里,包管没事!”木羽裳偷笑一声,退出车厢,下车对李若天道:“你在里头看着就好。”说完又跟车夫吩咐了几句。车夫拍着胸脯道:“木姑娘放心,我认得路。”大功告成,木羽裳拍了拍手,欢欢喜喜上山去了。 一行人从山脚下出发,走了两三天,遇着几个接应的侍卫。双方寒暄几句,继续赶路。又过三天,终于到了皇宫。丹鼎派一行人停下车在宫门外等候,侍卫们则先行进宫禀报。众人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来了一队侍卫,领头的侍卫长问道:“谁是你们的头儿?”李若天道:“我就是。”侍卫长道:“叫他们把货卸下。” 李若天依言吆喝一声。众人把车上的瓶瓶罐罐、大盒小盒拿出来,堆在一处。侍卫长对李若天道:“待会儿你随我们进宫,让他们在这里等着。”李若天应了一声,让众人耐心等候,自己跟着搬东西的侍卫们进了宫。 李若天跟着侍卫们来到一间堆货的屋子,帮忙堆摆药罐。侍卫长叫人取来笔和册子,对李若天道:“这名册是之前送来的。待会儿有人来试吃,每尝一个,你就在对应的地方打勾。查完了,在最后写上你的名字。明白了么?”李若天点头道:“大人放心!”心里却想:“公主若是叫人试药,岂不露了馅?我也太大意了,这么一弄,丹鼎派可把皇宫给得罪了。”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几十号人进来试药。李若天不懂丹药,只在一旁装模作样划勾。签完名,问侍卫长:“请问广宁公主在不在宫里?李师兄炼了两枚上好的养颜丹,要献给公主。”侍卫长有些不悦,叱道:“公主何许人也?岂是你能见的!”话音刚落,只听屋外一人说道:“谁在说我?”侍卫长大吃一惊,半跪在地,头垂得低低的。 李若天转过身来,只见一个女子走进屋来。那女子身上披件绛红斗篷,面带微笑,嘴边一颗美人痣,姿态优雅,容貌动人。李若天寻思道:“这人便是公主么?的确好看,难怪李灵子会喜欢她。木姑娘可爱活泼,这公主优雅端庄……” 侍卫长拜道:“拜见公主!”屋里的人全都跪了下来。李若天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也跟着道:“拜见公主!”公主让众人平身,问侍卫长:“刚才谁找我?”侍卫长指了指李若天:“就是他!”公主看向李若天,问道:“你是谁?找我有事?”李若天摸出怀中瓷瓶,回道:“在下丹鼎派李若天。这是李师兄专门为公主炼的养颜丹。” 公主接过瓷瓶,拿在手里掂了掂,笑道:“我平时不吃这些的。先放起来吧。”侍卫长插嘴奉承道:“公主天赐美貌,何须丹药?”李若天连忙道:“李师兄为这养颜丹三天三夜没休息,整个人都瘦了。公主既然不吃,我回去只好撒谎,免得师兄难过。”广宁公主心地善良,耳根子又软,听不得别人受苦。她虽然对李灵子没什么特殊的感情,却也不忍心叫他白费功夫,于是对李若天道:“既如此,我尝一粒便是。” 侍卫长扫了一眼屋里,见试药的人都已出去了,拦道:“公主且慢,属下先找人来尝一尝。”公主摇了摇瓷瓶,笑道:“一共就两粒,若真管用,我还想留给我娘呢!李灵子又不会害我,怕什么?”侍卫长不过是表个忠心,并不敢违逆公主,立即改口道:“公主一片孝心,感动天地!属下多虑了。”说完,快步走到门口,朝外面喊道:“还有水没有?端一碗来!”
第6页 李若天惴惴不安地望着门口,心里寻思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待会儿出了事,想逃都逃不了!”便对那公主道:“东西都已清点完毕,在下这就回去了。”公主微微一笑,点头应允。李若天如释重负,刚走到门口,侍卫长伸手一拦,说道:“钱还没给呢!急什么!?” “钱?什么钱?”李若天一时没反应过来。 “傻小子!宫里又不白拿你们的。你空着手回去,你们那掌门还不把你给剁了?你就在这等着。”侍卫长嗓门比较大,外面等候的宫女听了都捂着嘴偷笑。 李若天脱不了身,心急如焚,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得乖乖呆在屋里。公主见他脸色不太好,笑问:“你不舒服?”李若天摆了摆手,回道:“没有,没有。”说话间,一名侍女端了碗水进来。公主拧开瓶盖,倒出一粒在掌心,低头张口,手掌往上一送,将丹药含进嘴中,接过碗来喝了口水,咕咚一声咽了下去。李若天在一旁看着,急得直冒汗,一颗心似要从口腔中跳出来。 第5章 生死 公主吞下养颜丹,嘴里尝到些甜味,喉头凉丝丝的,奇道:“这东西又甜又凉,真是怪呢!”侍卫长奉承道:“正是这稀罕之物,才配得上公主。”公主正欲说话,胃里忽然一阵绞痛,不由得眉间一紧,略带惊慌地看向李若天。李若天后背汗涔涔的,壮着胆子望着公主,一脸无辜的样子。既然逃不出去,索性装作毫不知情,兴许可以免罪。 侍卫长觉察到公主异状,关切道:“公主,你这是怎么了?”公主见李若天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便忍着痛,缓缓闭上眼睛,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和这位丹鼎派的弟子说。”侍卫长犹豫片刻,领众人走了出去。 公主睁开眼,把手中瓷瓶放在桌上,捂着肚子退到墙边,忍痛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害我?”李若天假装不知发生了什么,慌道:“公主你这是怎么了?为……为什么会这样!”公主倚着墙,慢慢坐到地上,肩膀一颤一颤的,胃里一阵绞痛。李若天心里埋怨起木羽裳来:“木姑娘也真是,用这么烈的药!” 公主低声道:“刚吃下去,胃就疼了。”说着,忍不住□□起来。李若天心中有愧,半跪在地,悔道:“我对不住公主!前两天炼了几枚顺胃清肠的消食丹,一定是走的时候拿错了。我这就出去叫人。” 公主双手抱膝,颤声道:“我知你不是故意的,才叫他们出去,不然……不然……既是泻药,我一会儿自会……自会处置……你走吧,这里没事了……”李若天站起身来,才走两步,公主支撑不住,滚到地上,双腿蜷着,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面颊上满是汗水,手指不停地抽搐。李若天吓了一跳,急忙回到公主身边,扶着她肩膀道:“你感觉怎样?” 公主眼前金星直冒,耳中嗡嗡之声大作,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眼眶红红的,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李若天忽然明白过来,在心里骂道:“木羽裳,你也太狠了!这公主是无辜的,你竟然用□□害人!”又想:“她一个小姑娘,下手不知轻重。这主意归根结底是我出的,公主若是死了,我岂不成了元兇罪魁?”正想着,公主手臂滑了下去,头一歪,倒在李若天怀里。李若天见她双眼紧闭,一点动静都没有,以为她死了,登时懵住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 “广宁公主,我李若天对不起你,我不是故意要……其实……我是故意……不,不!我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李若天语无伦次,将公主缓缓平放在地。 “早知道木姑娘这么狠心,我怎么也不会出这种馊主意。常言道,杀人偿命。公主因我我而死,我自然逃不了干系。木姑娘虽然下了毒,可若是查到她身上,免不了将丹鼎派牵连进来。她年纪还小,也不是坏人,又何必毁她一生呢?要杀就杀我一个人好了。”李若天下定决心,坐到桌前,开始写认罪书,想要将所有罪行揽到自己头上。 “可我为什么要害公主呢?”李若天想了一会儿,拍了下大腿,道,“对了,是我放错了药!这是我的过失,与他人无关……”写完供状,李若天郑重地将自己名字署上,咬破手指,按了个手印,心想:“我李若天连父母都没有找到,就这么死了,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走了两步,自言自语道:“这话也不对。我既没有出征,死了也没人为我流泪。”想到这里,不禁有些伤感。李若天走到门前,正要开门,转念又想:“我犯下这滔天大罪,他们抓了我,肯定会狠狠地折磨我,以儆效尤。听说皇帝杀人手段最是残忍,我这罪行,不是五马分尸就是千刀万剐。与其那样,不如痛痛快快地死,免得受罪。” 李若天回到桌旁拿起瓷瓶,来到公主身边,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将另一枚养颜丹倒在手中,两眼一闭,正要吞药,突然手被人打了一下。那养颜丹又小又圆,在地上弹了几下,不知道滚哪儿去了。李若天睁眼一瞧,见公主正望着自己,惊道:“你没死!?” 公主有气无力地道:“刚才晕了一会儿。”李若天直怪自己大意,竟忘了探她鼻息,还若有其事地写了份供状。公主想要坐起来,无奈手脚酸软,一点力都使不出,说道:“我现在好些了,肚子不疼了,只觉身子往下沉,好像有人在地下拽一样……”李若天自小便听说人死的时候有鬼在地下拉他,所以身子会愈来愈沉。此刻听公主这么说,心里突了一下,过去摸了下她的手和脚,果然手脚冰凉。公主见他愁容满面,勉强笑道:“你怎么了……我一会儿就好了……” 李若天见她说话十分费力,气息愈来愈弱,目光渐渐涣散,不禁想起“迴光返照”一说,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出去叫御医八成是来不及了,难道就这么看着她死么?李若天急得浑身冒汗,嘴唇都咬破了,一转头,看到不远处堆着的药罐,脑子里灵光一闪,喜道:“刚才划勾时好像看到个延寿丹。给她吃了,说不定能保住性命!”于是来到药罐边,一个个地找。可那记录丹药名称的册子在侍卫长手上,药罐也只有模样相似的会贴上字条以示区分。李若天找了半天,没找着那延寿丹,急得抓耳挠腮。 这时那侍卫长忽然在外头禀道:“公主,内务府的人来了,要付钱呢!” 李若天心悬到了嗓子眼,回过头来看公主。公主微微摇了下头。李若天壮着胆子喊道:“公主让你们等着!” “是!”侍卫长应了一声。外面重归沉寂。 李若天见公主快不行了,把没贴字条的药罐一股脑全都打开,每种各取一枚,拿起剩下的半碗水,来到公主身旁。公主头晕乎乎的,眼睛也睁不开了,听到旁有动静,喘道:“怎么……怎么这么难熬……”李若天胸口一酸,扶起她上身,柔声道:“张嘴吃药,吃完就好了。”公主靠着他胸膛,张开小口。李若天拣了三四粒小的塞到她嘴里,灌了些水,公主仰起头,咕咚一声全都吞了下去。李若天照着这个法子餵了她三四回,将手中丹药全让她咽了下去。
第7页 公主冷得发抖,忍不住往他怀里钻。李若天把碗放在一旁,紧紧搂着她,尽量用衣服裹着她,安慰道:“你别怕,一会儿就好了。吃的越多,好的越快!”公主嘴角微微翘了一下,静静地躺在他怀里。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公主脸色开始好转,身子也不再颤抖。李若天触了下她的手,发觉她双手温暖,不禁大喜过望,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这些丹药果然灵验,竟能叫人起死回生!丹鼎派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什么起死回生?我何时要死了?” 李若天低下头,见公主正瞧着自己,也不知她什么时候睁的眼,便问她:“你现在感觉如何?肚子疼不疼?身上冷不冷?” 公主微笑道:“不疼了,也不冷了。身上暖暖的,烤了火似的。” 李若天虽不懂医术,却知自己赌对了。若不是这些救命仙丹,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公主恢復力气,从李若天怀中爬起,挪到一边,倚墙抱膝而坐。李若天见她已能动弹,心里十分欢喜。二人面对面坐着,四目相望。公主捋了下头髮,问他:“听你口音不像这里的,怎么投了丹鼎派?” 李若天老实答道:“不瞒公主,我是琴国人,之前一直住在凉州附近,前阵子惹了事才逃到这里。” 公主听到“凉州”二字,头垂了下来,望着地面发了会呆。李若天见她不说话,心想:“琴、容两国雠比天大,她是容国公主,对我这个琴国人终究还是没什么好感的。她不会把我当成奸细吧?” 公主抬起头来,神色恳切地道:“李公子,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不知你愿不愿意……”李若天差点害死她,心中愧疚未消,一听她有事相求,自然满口答应。公主捲起袖子,露出半截手臂,将手腕处的绿玉镯往外褪。李若天望着她纤细白皙的手臂,不觉有些走神。这玉镯戴上容易,褪下却难。公主褪了半天,掌根压得通红,才把玉镯取下,递到李若天面前。李若天接过玉镯,问道:“这是何意?” “李公子如有机会回凉州,记得把这玉镯埋在万人墓前。”公主怕他记错地方,每个字都说得无比清晰。说完,轻声嘆了口气,眼中透着落寞和凄凉。 李若天料她必有亲人埋在那里,便一口答应下来。 公主微微一笑,谢道:“有劳李公子了!” 第6章 假意真情 李若天见她脸上红扑扑的,像喝醉了似的,心里不免感到奇怪:“我不过是帮个忙而已,她怎么就害羞了?”于是和她聊起别的事情,想转移她注意力。 “公主你现在感觉怎样?” 公主唿了口气,道:“其他都好,就是有点热。”说完,轻轻喘了几下。 李若天笑道:“想是丹药吃多了。俗话说矫枉过正。刚才你的手冰凉凉的,把我吓个半死。我怕你挺不过来,这才餵多了药。待会儿热劲散了就好。公主既然没事了,我就先回去了,师兄弟们还等着我呢!” “不要走!”公主脱口唤道。这一声才刚出口,公主就后悔起来。她没想到自己会情不自禁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脸颊上不由得泛起红晕。可能是由于热劲过大,她脸上本就红红的,因此并不容易注意到。 李若天闻声止步,以为她还有话要说,便坐了回去,问道:“公主有何吩咐?” “没……没有……”公主有些不好意思,把头侧过,不去看他。 李若天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进退两难之际,见红潮从她脸颊一直延至脖颈,慌道:“莫非吃错了药,生出另一种病来?”伸颈想瞧,公主突然转过头来,和他双目对视,以极低的声音说道:“你再过来点。”李若天转坐为跪,移动双膝,朝前挪了半步。公主目光一凛,喝道:“不要过来!” 屋外传来侍卫长的声音:“公主,你还好么?是否请那位李公子……” 公主不等他说完,大声道:“等会儿!” 李若天被她这么一喝,急忙退了回去,心下暗忖:“这公主到底怎么了?一会儿要我过去,一会儿不准我过去,当真令人费解!” 广宁公主解下斗篷丢在一旁,把手掌贴在冰凉的墙壁上,想要缓解体内燥热。可这热劲好像无穷无尽似的,在经络血脉间游走,弄得她心头痒痒的,恨不得跳进冰水里才好。李若天见她唿吸愈来愈急促,略带幽怨地望着自己,眼中好像要冒出火似的,脑子里蹦出个念头:“之前在册子上看到个‘鸾凤丹’,莫非是丹鼎派进贡的□□?听说有些贵族子弟为了寻欢享乐会服用这类药物,难道正巧餵她吃了下去?”正想着,公主细声道:“你过来,过来……”声音中带着哭腔,像在求他似的。 李若天靠近一些,安慰道:“你别急,我这就想办法。万物相生相剋,这药必有解,容我找一找。”公主实在忍受不住,伸手搂住李若天脖子,把他往自己身上拉。李若天本是跪姿,被她这么一搂,重心不稳,一下子扑到公主身上。公主被他压着,竟感到十分舒服,忍不住娇喘起来,双手不由得抱得更紧,不愿让他离开。 李若天不过二十出头,未经人事,怎经得住这般诱惑?心里虽想着推开她,双手却不由自主地伸到她背后。公主双颊如火,几缕细发被汗水黏在脸上,眼中漾着爱意,李若天望着她,鼻子里闻着一股幽香,愈发觉得她美艷动人,情不自禁吻了上去。公主昂起头,努力回应。 二人缠绵了好一阵,公主侧过头喘了口气,柔声道:“你不要离开我。”李若天这时忽然清醒过来,想起方才所做之事,又羞又愧,说道:“这可使不得。他们还在等我,我……我得走了。”虽是这么说,双手仍搂着公主。公主听他要走,急忙说道:“你为什么要走?你娶了我,就是琴国驸马,从此衣食无忧,前程似锦,富贵荣华一辈子都享用不尽!”李若天心想:“公主迷昏了头啦!她明明是容国人,却说自己是琴国公主。”便道:“你身上热,我找扇子给你扇一扇。”公主紧紧抱着他,不让他走。 李若天美人在怀,热血上涌,体内更是燥热难当,差点忍不住要行云雨之事。可公主毕竟是吃了丹药,并不是喜欢他。他若控制不住自己,不但会害她身败名裂,还可能让自己白白送命。煎熬之际,忽听外面有人问道:“你们谁见着公主了?”说话的是个丫鬟,听着是从别处来的。 侍卫长道:“广宁公主在屋里呢!” 问话那丫鬟奇道:“你们怎么都站在外头?公主在作什么?娘娘找她呢!” 侍卫长面露尴尬,回道:“公主她……她让我们等着。” 那丫鬟来到门外,隔着门说道:“公主,娘娘到广宁宫了,正找你呢!” 李若天听到“娘娘”二字,吓得推开公主,一下子跳了起来,慌慌张张地整理衣服,小声说道:“你娘来了!我不能……不能再待在这儿了。公主你多保重,多保重!”公主听是娘找她,登时清醒不少,拾起地上的斗篷,也开始整理装束。
第8页 李若天寻得脱身之机,立即离开木屋。到了外头,和内务府的人打了招唿,收了款,逃也似的出了宫。回到车队,已过了半日,天边红日西斜,眼看就要落山。丹鼎派的弟子们等得久了,忍不住问道:“李兄,今天怎么这么慢?”李若天自然不敢告诉实情,只好撒了个谎,说去内务府取钱时耽搁了。这些人也不知宫里的规矩流程,便信了他。 一行人把钱放在空的马车上,启程回山。走了没一会儿,忽然有个人从道旁树上跳下,正好落在马车顶上。众人抬头一瞧,那人一身白袍,双眉发灰,正是他们的大师兄李灵子,于是纷纷止步,围了过来。李灵子来到李若天身旁,说道:“我过来看看他,没什么事,赶你们的路吧。”众人散去,继续驾车赶路。 李若天跟着李灵子坐到车厢里,问他:“你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宫见公主?”话刚出口,心里就有些后悔。李灵子若真见了公主,诡计岂不露馅?李灵子道:“你不知道,公主不准我进宫。我心里又放不下,这才过来看看。丹药给公主了?她怎么说?”李若天心想他反正也见不着公主,便骗他道:“公主尝了一枚,好像什么感觉,还说若有效果就给王妃也尝一枚。”李灵子笑道:“又不是糖果,怎会吃了就有滋味?这是补品,日子久了,自然见效。”李若天接着道:“我还跟公主说李师兄你为了这几枚仙丹花了不少功夫,公主听了十分感动,让我转达谢意。”李灵子一听心上人感谢自己,顿时笑逐颜开,将过去那些失望忘得一干二净,还把李若天给夸了一番。 李若天想起木屋里发生的事,心中有些不好意思。李灵子见他突然沉闷下来,不言不语,不觉有些奇怪:“你怎么了?不舒服?”李若天支吾道:“不,不是……没什么……”李灵子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手掌朝前虚推,说道:“你帮了我大忙,我得好好谢你。我有一门绝技叫三阴五毒掌,你愿不愿意学?” 三阴五毒掌是李灵子的独创秘技,用这招时,体内真气会经过太阴、少阴、厥阴三脉;又因掌法有五式,每一式都以毒气杀人,所以叫三阴五毒掌。他愿意教这门功夫,可见他对李若天是由衷感谢。 李若天一听这名字,便知是杀人的毒招,心想:“我练了这招,眉毛会不会也变成灰色?若不答应又怕他不高兴,不如暂且答应,到时学而不练,这样既害不了人,眉毛也不会变灰了。”于是便说愿意。 李灵子将他手腕一翻,指着手掌道:“这套掌法共有五式,你内力不足,恐怕只能使出其中一式。虽然只有一式,威力却不可小觑。但你若跟人对掌,内力必须胜过对方,否则毒气倒走,祸及自身。”李若天想着自己又不会跟人拼命,便不放在心上,只是应付地点点头。 李灵子放下他的手,小指正好划过他上衣口袋,碰着个硬邦邦的东西,好奇心顿起,问道:“你口袋里装的什么?”李若天把手伸进口袋,一摸摸着个玉镯,暗叫糟糕,支吾道:“是……是块银子……”李灵子哑然失笑:“哪有这么圆的银子?倒像是细长的壶嘴。你别骗我,快拿出来瞧瞧!”李若天拗不过他,只好将玉镯取出。 李灵子看到玉镯,奇道:“这镯子纯净剔透,乃是上品,怎么可能会是你的?你是不是在宫里偷的?”李若天急中生智,一拍脑门,说道:“差点忘了!这镯子是公主的,她说你炼丹辛苦,又不愿欠你人情,便让我把这镯子给你,作为报酬。”李灵子一把抓过玉镯,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痴痴地笑起来。 李若天没了玉镯,无法完成公主的心愿,在一旁干着急,又不敢把它要回来,脸上怏怏的。李灵子陶醉在幻想和喜悦之中,自然不会注意到身旁李若天的神情。看了许久,终于将那玉镯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嘆道:“这真是无价之宝!除非我死了,不然谁也别想夺走它!” 第7章 弒师 当晚,一行人找了家客栈住下。次日,众人才走一个多时辰,便遇着个从金鼎山赶来报信的。那人见到李灵子,说道:“大师兄,掌门请你速回!”李灵子问道:“出了什么事?”那人回道:“掌门得到消息,红叶帮弄剑堂快要到金鼎山了。掌门说来者不善,让你回山御敌。”李灵子想起木羽裳所说之事,心下恍然,便让李若天跟着车队,自己则施展轻功,先行回山。车队里丹鼎派的弟子听说红叶帮找上门来,一个个心里发慌。他们虽然身在容国,却也听说红叶帮是琴国第一大帮,帮内高手如云。得罪了红叶帮,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李若天虽然身在金鼎山,却只是个打杂工的,并不是丹鼎派弟子,因此并没有想那么多,一路上只是担心木羽裳被弄剑堂捉去。 几天后的清晨,车队回到金鼎山南面。山脚下,上百号人正在混战,刀剑搏击的声音此起彼伏。这里头有一半人尽着白衣,剩下的大多穿着道服。李若天在枫山脚下见过弄剑堂的弟子,知道这些白衣人全是弄剑堂的。丹鼎派与道家渊源极深。修道炼丹,调气养生,这些都与道家理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因此弟子们都穿道服。车队里武功不错的全都冲过去助阵,剩下的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先将车上财物存放在附近客栈。李若天因担心木羽裳,并没有和他们同去客栈,而是在远处观望。 寻了一阵,既没看到木羽裳,也不见李灵子。李若天怕被弄剑堂的人认出来,不敢从混战的人群中过,便绕到山北,沿小路上山。这条小路是木羽裳私下里告诉他的,因路口隐秘,道路又窄又陡,知道的人极少。 登至山顶,周围忽然起了雾。李若天驻足远眺,只见群山在云雾间若隐若现,好似天外仙境。李若天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心想:我在琴国爬的山少说也有十来座,却没见过这般美景!歇了一会儿,来到北边,寻路下山。白雾茫茫,脚下地面都不大看得清。山高崖险,踏空一脚便是粉身碎骨。李若天不敢大意,每迈一步必先用脚尖探地,因此走得极慢。 就这么走了数十步,忽然听见有人说话。李若天听说山顶这一片是丹鼎派掌门长生道人居住、练功的地方,普通弟子一概不准上来,更不用说他这个外人了。于是屏息蹑足,悄悄躲到树后,只听那人说道:“师傅,弄剑堂已经和咱们的人打起来了。” 李若天听出说话的人是李灵子,辨了下方位,估计他离自己至少有数十步远,而这里看来是一片平地。这时一阵风吹过,白雾散去,只见李灵子面前站着一名白髮老者,赫然便是丹鼎派掌门长生道人。长生道人深得道家养生精髓,平日里练功不辍,又有丹药补身,虽已七十多岁,看上去却是面色红润,精神矍铄,颇有仙人风度。 长生道人看着李灵子道:“你这就下去吧,不要让他们吃了亏。我随后便到。” 李灵子道:“还有一事想请教师傅。近日我炼了一粒丹药,模样奇特,闻起来也是怪怪的,与药方所述完全不同,不知是哪里出了错。”
第9页 长生道人道:“拿来我看。” 李灵子走到他跟前,从怀中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一粒白色丹药,盛在右手掌心。长生道人歪头看了一会儿,说道:“这不就是普通的养生丸么?” 李灵子把瓷瓶往身后随手一丢,说道:“师傅,你仔细看看。”长生道人满心疑惑,看不出这养生丸有何特别之处。李灵子趁他不备,左手暗中运足了劲,突然一掌击出,拍在长生道人胸膛上,随即向后一跃,退开几步。 长生道人毫无防备,硬生生挨了这一掌,登觉真气乱窜,险些透不上气来。片刻之后,胸口开始隐隐作痛,长生道人忍不住咳了几口血,惊怒交加之下,高声喝道:“李灵子,你这是何意!?” 李灵子轻笑一声,说道:“长生道人,你到底把《九丹液仙经》藏哪儿去了?我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你把它交给我,我饶你一命!”语气冷冰冰的,仿佛面前这人和他没有任何干系。 长生道人怒火中烧,骂道:“李灵子,七年前你加入丹鼎派,我看在你尽职尽责、忠心耿耿的份上,让你做了大弟子,你就这么报答我么!?” “大弟子?”李灵子哈哈大笑,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袖子,悠悠地道:“长生道人,这些年你待我不薄,我李灵子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这就让你死个明白!我其实是星云门弟子,绰号‘天枢星’。我投在丹鼎派门下,还认你作师傅,只是为了《九丹液仙经》而已!” 长生道人自知大战在即,一边和他说话,一边抓紧时间调理真气。李灵子看在眼里,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由着他运气疗伤。 “什么星云门?听都没听过!你以为凭你这点本事,就能杀得了我?” 李灵子笑道:“长生道人,你武功的确了得,我一个人要想杀你,确实有点吃力。《九丹液仙经》我志在必得,所以也就顾不得什么江湖规矩了,你以为这里只有我一人么?” 李若天以为他觉察到自己,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随时要从口腔中跳出来似的。 李灵子朝长生道人身后喊道:“玉衡星,你要在那待到什么时候?”话音刚落,一人“刷”的一声从树上跳了出来。那人个子不高,穿件灰衣,腰间别着长剑,剑眉星目,气度不凡。长生道人根本没注意到树上藏着个人,心头一惊,连忙侧身,神色警惕地望着二人。 玉衡星向李灵子道:“师兄,你怎么把本门秘密都告诉他了?”李灵子道:“将死之人,知道又如何?动手吧!”目光一凛,率先朝长生道人扑去。 玉衡星转到另一侧,左手摆个指法,暗凝真气,往长生道人后背风门穴戳去。长生道人听声辨位,一招“鹞子翻身”避开玉衡星,运掌斜噼李灵子。李灵子也不闪避,右手硬接一招,左手向他腰间抓去。玉衡星一击不中,立即出腿横扫长生道人下盘。长生道人左闪右避,看准间隙出手反攻,以一敌二,竟不落下风。 三人斗了十来合,玉衡星叫道:“师兄,他不是中了你的毒掌么?怎么还活蹦乱跳的?”李灵子道:“我怕毒死了他,问不出经书下落,因此没使那三阴五毒掌。”长生道人轻蔑地道:“什么三阴五毒掌,不过是一些阴毒下流的招式,编出个名字吓唬人!”李灵子在江湖上闯了十多年,阅歷丰富,知道他这么说是想激怒自己,好让自己露出破绽,因此并不上当,只是轻描淡写地道:“随你怎么说。” 过了三四十合,玉衡星忽然问李灵子:“师兄,你最近有没有见到师姐和师妹?”李灵子道:“很久没见,也不知她们到哪儿去了。”玉衡星道:“大伙儿都有任务,见不了面也正常。”李灵子笑道:“是啊!咱俩算轻松的。也不知哪个倒霉鬼分到了红叶帮,叶帮主的《催魂霹雳掌》可不好偷。”玉衡星道:“不必担心。大师兄知人善任,断不会出错的。”李灵子道:“你说,咱俩要是能把《奇脉心经》弄到手,他会怎么奖励咱们?”玉衡星眼中一亮,说道:“那还用说?至少教咱们个七星步!”李灵子道:“你说大师兄怎么那么偏心,这七星步单单只教师妹一人!”玉衡星道:“谁让师妹聪明呢!大师兄就喜欢聪颖机灵的。听说师妹被派到了神女庄,那些人可不好对付,没这七星步保命,他肯定不放心。”李灵子笑道:“说的也是!” 长生道人见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都很轻松的样子,浑不把他放在眼里,心下气恼,出招愈来愈快,嘴里骂道:“你们这星云门怎么尽是些小偷,只想坑蒙拐骗,不劳而获!”李灵子闻言笑道:“你急什么?我们师兄弟聊天,可不是一般人能听到的。”长生道人有伤在身,以一敌二又占不到半点便宜,额头汗涔涔的,心想再不求变迟早力竭而死,于是使出一招苍龙探爪,勐地朝李灵子喉咙抓去。这招兇狠异常,击人要害,对方但凡有半点疏忽,必定命丧九泉。 李灵子见这招来得疾,匆忙避开,笑道:“你可是修道之人,习的是黄老之术,求的是虚静无为。你戾气这么重,出手又这么狠,还怎么修道,怎么养生?” 长生道人无话反驳,手上招式愈来愈急。李灵子笑道:“亏你练了几十年的功夫,穿着一身道袍,怎么连以柔克刚的道理都不懂?” 长生道人被他点醒,沉下心来,不再急着出招,而是稳稳地守着周身要害,等待可乘之机。玉衡星道:“这老道武功不过如此,耗着没什么意思,不如早点杀了,拖久了徒生变数。”长生道人哂道:“你们要是能胜我,早就下手了,说什么大话!”李灵子道:“这老道自称长生道人,今日便要他做个短命道人!师弟,借剑一用!”玉衡星抽出长剑,往李灵子头上抛去。李灵子伸手接剑,在空中划半个圈,指着长生道人道:“让你开开眼!” 第8章 阴谋 李若天躲在树后,正想观摩,不料雾气渐浓,三人身在雾中,别说动作,有时连人在哪都看不清,只听长剑在空中霍霍作响。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听长生道人喊道:“丹鼎派弟子何在?”接着便是李灵子的笑声:“他们在跟弄剑堂的人血战呢!谁管得了你?”长生道人赤手空拳,身上又有伤,渐渐落入下风,叫道:“你别杀我!《九丹液仙经》给你便是!”李灵子道:“我星云门的剑法如何?”长生道人无暇斗嘴,并不答他。李灵子道:“交出经书,饶你一命。”长生道人听了这么多门派机密,自知李灵子不会放过自己,虚应一声,缓了口气,纵身向北一跃,想从那条小路逃走。玉衡星料他会逃,早有准备,右脚在地上轻轻一点,使出一招“如影随形”,扑向长生道人后背。 这招“如影随形”是星云门独门轻功“七星步”中的一式,专门用来追击敌人。其速度之快,发力之巧,远非寻常轻功可比。七星步共有七式,这招如影随形是玉衡星求他那位师妹教的。他学了这一式,便觉获益匪浅,想要再学几招,无奈那位师妹怎么都不肯再教了。玉衡星又不敢跟大师兄说,只得作罢。
第10页 长生道人身负上乘轻功,虽然受了点伤,体力亦有损耗,但用来逃命还是绰绰有余的。他原想着能甩开一段距离,不想玉衡星转眼便到。长生道人迫不得已转过身来和玉衡星交手,这一顿,李灵子也赶了过来。长生道人心中慌乱,虚晃一招,向南逃去。玉衡星笑喝:“跑!”脚一蹬地,又追了上去。长生道人脱不了身,无奈之下只得应战。 李灵子久不用剑,动作略显生疏。这些招式看着花哨,却不实用,星云门剑法的精妙之处一点都没发挥出来。玉衡星看出他的问题,但碍于辈分不好意思明言,便道:“师兄,我久不练拳,招式都快忘了。”李灵子笑道:“是我不好,抢了你的剑。”寻着个机会,把剑丢还给他。玉衡星拿了剑,顿时如虎添翼,刷刷刷连出数剑,把长生道人逼得狼狈不堪。 李灵子弃剑用掌,一身本领反倒发挥出来。短短几个回合,长生道人便险象环生,颓势尽显。玉衡星虚晃一剑,觑准空档,一脚踢中长生道人左膝。道人腿一软,半跪在地。李灵子得此良机,怎肯放过?立即在他胸口补上一掌。长生道人口吐鲜血,倒飞出去,撞在一棵矮松树上。只听咔嚓一声,树干折成两段,长生道人滚倒在地,手捂胸口咳了几下。 李灵子跳到他面前喝问:“《九丹液仙经》在哪?快说!”长生道人忽然头一歪,躺在地上不动了。李灵子急忙将他翻过身来,发觉他已断气,口中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嘴边的血竟呈黑色,便对玉衡星道:“这老道趁咱们不注意,服毒自尽了。”说完,伸手在长生道人怀里摸了一阵,却没找着想要的《九丹液仙经》。玉衡星道:“不在身上,必是在屋里。”李灵子点了点头,道:“剩下的就交给我罢,多谢你出手相助。”玉衡星笑道:“客气什么!”李灵子朝山下望了一眼,说道:“听说弄剑堂堂主钟烈也是个用剑高手,你不下去会会他么?”玉衡星道:“正有此意,马上就去。对了师兄,听说这些年中原出了两个高手,好像叫什么‘赤豹’‘青雕’,你可曾与他们交手?”李灵子道:“我也是只闻其名,并不晓得是谁。”玉衡星有些失落,说道:“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厉害。我若遇着,一定好好较量一番。”说罢,还剑入鞘,转身下山。 李灵子揪起长生道人衣领,将他扔下山崖。风起雾散,李若天正打算开熘,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李公子,你躲在这里作什么?捉迷藏么?”耳边响起木羽裳的声音。 “咦?”李灵子听到声音,闪到二人面前。 木羽裳见到李灵子,笑问:“师兄,你怎么也在这?我以为你在教训红叶帮的人呢!” 李灵子沉着脸,看了李若天一眼,问木羽裳:“你刚来么?到这里干什么?”木羽裳道:“我怕被他们捉去,就上到这里躲着。一来就看见他了。”李灵子笑道:“你又来偷师傅东西,是不是?”木羽裳脸一红,支吾道:“没……没有……”李灵子道:“你快下去,别让师傅看见了。”木羽裳一脸的不情愿:“我一来,你就赶我走。他也在这,你怎么不让他走?”说着,朝李若天努嘴。李灵子道:“我有几句话和他说。你先下去,我一会儿就来找你。”木羽裳一听他要来找自己,心里好受一些,迈开步子往山下走去。 李灵子待她走远,冷哼一声,问李若天:“这里的事你都看见了?”李若天情知瞒不过他,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李灵子又问:“我师兄弟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李若天又点了点头。李灵子道:“长生道人这事我不在乎,就算让天下人知晓又有何妨?但你听到了我星云门的机密,我可不能让你出去乱说!”李若天自知难逃一死,闭上双眼,说道:“既如此,一死而已!”李灵子道:“好!是条汉子!”说着,扬起一只手在空中,却迟迟不肯挥下。 “阿弥陀佛!”不远处传来念佛声。这人声音洪亮,显然内力不俗。 李灵子把手缓缓放下,循声望去。李若天也睁开眼,望向北边。只见一名灰袍僧人双掌合十,朝二人走了过来。李若天见是个慈祥和蔼的和尚,心里十分诧异:丹鼎派尊崇道法,怎会与僧人往来? 李灵子心中不快,向那和尚道:“雪真,我不是让你在山下等着么?你怎么上来了!这里可不准外人上来!”李若天暗想:“你自己也是‘外人’,还说别人。” 雪真道:“我等了这么久,以为你出事了,这才上来瞧瞧。没想到一来就看到你杀人。呵呵……”李灵子道:“他偷听机密,让我发现了。”雪真脸色骤变,失声道:“他……他知道咱们的事了!?”李灵子轻轻笑道:“那倒不是。”雪真颜色稍缓,舒了口气,问道:“咱们何时动身?” 李灵子沉吟半晌,对李若天道:“你救过我师妹,还帮了我大忙,我实不忍心杀你。你只要答应我两件事,我便饶你一命。如何?”李若天问道:“哪两件事?”李灵子道:“第一,你立即到皇宫北面的天渊寺出家为僧,一辈子不准出寺一步,也不准将你所听之事告诉他人……” “天渊寺!?不行,不行!”雪真不等他说完,插嘴道,“容国到处都是寺院,不一定非要去天渊寺嘛!” 李灵子向雪真道:“你等我说完。” 雪真急道:“你忘了,天渊寺是……咱们不是说好的……” 李灵子道:“你别急,我自有打算。”转头问李若天道:“你答不答应?” 李若天不假思索地道:“答应,答应。当和尚虽然无趣,总比死了好!” 雪真忍不住道:“小子,做和尚怎么不好了?世人沉沦梦境,不见实相,以苦为乐,无从解脱;惟我佛家智慧,破执解难,直指人心。你当了和尚,用心参禅悟道,将来永离苦海,涅槃成佛。” 李若天对佛家教义知之甚少,小时候只看过一本《无量寿经》,听不太懂雪真的话,更别说反驳了,只勉强笑了笑。 李灵子继续说道:“第二件事你要仔细听好。到了天渊寺,我会封住你左腿穴位。你进寺以后,见了智圆方丈,求他替你解穴。我点的穴,天渊寺里只有他一人能解。他若帮你解穴,必然站到你身后。你将这个纸包藏在袖中,待他运功之时,往他胸前一扔。他若昏迷倒地,你就吹一声响哨。”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纸包,递给李若天。 李若天见这纸包大小模样与木羽裳用的那个并无差异,心里寻思道:“他这是让我杀人呢!我和那方丈往日无雠近日无怨,怎能随便害他?到时我故意扔歪,谅他也不会知道。这人也真是,杀完道士惹和尚,把人得罪个遍!”打定主意,应诺一声,将纸包藏在袖子里。 雪真听了,拍手称赞:“妙!妙!那老秃驴武功厉害,硬来还真不好对付!”
第11页 这时一名丹鼎派弟子来到这里,向李灵子报告山下战况。李灵子听说弄剑堂堂主跟一个陌生男子斗得胜负难分,不禁莞尔一笑。那弟子说完,又下山去了。李灵子让雪真跟李若天先到山下等着,自己则潜到长生道人住处找那本《九丹液仙经》。搜了半天,也没见着经书的影子,无奈之下只好将此事暂时放在一边。 第9章 初遇 天渊寺离皇宫仅二十里,据说与皇室关系不浅,建寺时的木料和费用都是从宫里出的。天渊寺的方丈法号智圆,今年六十多岁,在寺里待了大半辈子。智圆生来聪颖,悟性极高,精通佛法,武功不俗。平时讲解经书,教授武艺,向来都是倾囊相授,从不藏私,因此无人不敬。 李灵子一行三人来到天渊寺,见门外有僧人守着,便让守门僧人进去通报,说有要事见方丈。僧人一走,李灵子便在李若天腿上点了一下。李若天左腿一麻,登时酸软无力,仿佛失去了知觉,一步都挪不动。李灵子和雪真交换了下眼神,一齐躲到远处,只留李若天一人在门外站着。 过了一刻,守门僧人回来见只剩李若天一人,问道:“那两位呢?”李若天道:“他俩有事先走了。请问方丈在不在?我想在此出家为僧。”那僧人将他扶到天王殿,说道:“你在这里等一会儿。”说完,往殿后去了。 李若天倚着柱子,凝望大殿中央几丈高的佛像,想着以后每天就要在这里吃斋念佛,打坐参禅,了却余生,突然感到孤独万分。心头正感慨着,方丈智圆到了,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僧人。 智圆来到李若天面前,略施一礼,问道:“听说施主要剃度出家?”李若天照着智圆手势,也把双掌合十,回道:“正是。”智圆见他靠在柱子上,好像走不了路似的,因问:“你腿怎么了?被人点了穴?”李若天道:“方丈好眼力!我在寺外看到两个人打架,就上去劝解,不想反被人点了穴。”智圆伸出两指,按住李若天膝下,闭目沉吟片刻,又将手指移至大腿,在几处穴位按压一番,说道:“点穴之人手法高明,内力深厚,不是一般人吶!这里只有我能解,你随我来。”说完,转身往方丈室走去。 两名僧人扶着李若天,跟在智圆身后。智圆知他行走不便,步子故意迈得很小。李若天慢慢走着,一路上东张西望,过了藏经楼,没一会儿就到了方丈室。那两名僧人将他送至门口,退了下去。智圆搀他进屋,关了门,指着他脚下道:“李公子站着不要动。”李若天手里捏着纸包,紧张地直冒汗。 智圆站到他身后,真气凝于指尖,在李若天膝后一点。李若天膝后一麻,只觉一股热气冲进体内,沿着腿部经脉冲向其他穴位。 “他替我解穴,我若害他,与禽兽无异。”李若天下定决心,把手中纸包悄悄放入上衣口袋。 智圆专心运功,在他腿后连戳数下,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李若天歇了一刻,左腿恢復知觉,试着动了动,转身向智圆道谢。智圆微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李若天想起约定之事,藉口小解来到屋外,用力吹了声哨。智圆听到哨声,低声念道:“阿弥陀佛!有因必有果。” 过了一会儿,一名僧人慌慌张张跑了过来,禀道:“方丈,出事了!有人要闯藏经楼!”智圆见李若天在门口低头徘徊,嘱咐道:“李公子暂且在这待一会儿,剃度之事等我回来再说。”李若天应了一声,目送智圆往藏经楼方向赶去,心想:“一定是李灵子还有那个叫雪真的和尚捣的鬼……天就要黑了,我且过去瞧一瞧。黑灯瞎火的,谁会注意到我?”于是趁着四下无人,远远地跟在智圆后头。 智圆来到藏经楼下,只见众武僧围着一名灰袍僧人。那僧人看到智圆,行了一礼,说道:“贫僧雪真,特地从北方天德寺而来,想从这里借一本经书。”心中却想:“那小子真不靠谱,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智圆还礼问道:“大师要借哪一部?” “《奇脉心经》!” 智圆道:“藏经楼里没有这部经,大师请回吧!” 雪真仰头大笑,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世人皆知,琴国的皇宫里藏有一部武学奇书,名曰《奇脉心经》。二十年前,陛下杀入中京,将琴国皇宫里的典籍、珍宝悉数带回。如果那部书遗落民间,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所以肯定是带了回来。陛下将那些典籍分存四处,东、西、南三处书院我都找过,只有北边未曾查探。可皇宫北部并没有藏书的阁楼,离得最近的便是这里的藏经楼。智圆方丈,你说不在这里又在何处?” 智圆指着身后藏经楼笑道:“这楼里确实只有经书。” 雪真冷笑道:“藏经楼没有,藏经楼下面说不定会有!” 智圆心头一震,不动声色地道:“雪真大师,你说的我听不懂。” 雪真道:“我潜入楼中查看时,发觉一层东北角的地面有许多擦痕,那分明是经常移动书架才有的。智圆,你告诉我机关在哪,不然我毁了这藏经楼!” 智圆嘆了一声,缓缓说道:“实不相瞒,藏经楼地下确有皇家藏书。可那里头跟武学相关的都是些寻常的心法摘要,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雪真呵呵笑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智圆道:“你想怎样?” 雪真道:“让我进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智圆默念一句“阿弥陀佛”,朝众武僧点了下头。那十来个武僧摆开架势,立即就要动手。雪真笑道:“我要借经,没工夫跟你们纠缠!”说完,朝楼顶喊道:“还不出来!?” 话音未落,只见李灵子从屋顶跳了下来,落在雪真身旁。李若天因没完成任务,看到李灵子心里有些害怕,头往后缩了缩。李灵子对雪真道:“凭什么我在这里打架,你去寻经?”雪真道:“我看过的经书比你杀过的人还多,当然我去找书。”李灵子道:“你要是敢私吞,别怪我翻脸。”雪真一脸不悦:“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 刚说完,四周武僧一拥而上。雪真左手虚晃一招,逼开左侧之人,右手挡了两招,从人群中跳了出去,直往藏经楼里闯。智圆横跨两步,拦住雪真,运气于指,戳他檀中穴。雪真侧身逼开,还了一指。智圆右手成掌,斩他手腕,一边说道:“好!金刚摩尼指!”雪真急忙缩手,愠道:“智圆,你一个出家人,下手这么狠毒!”智圆道:“你不也是?”二人内功招术皆在伯仲之间,一时难分高下。 旁边的李灵子则轻松很多。这群武僧人数虽众,武功却参差不齐,单打独斗没一个是他对手。天渊寺里武功最高的当属智圆方丈,但他此刻忙着跟雪真缠斗,无法分身。李灵子辗转腾挪,採取各个击破的策略,不一会儿便击倒七八个人。 智圆见弟子们一个个倒下,不免有些焦急,出招与之前相比少了几分沉稳。雪真觉察到他的变化,冷笑道:“智圆,心无挂碍,方可远离颠倒梦想!”
第12页 智圆朝地上瞥了一眼,见那些倒在地上的武僧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样。心一横,舍了雪真来战李灵子。雪真心头一乐,冲进藏经楼。 李若天正在偷窥,忽然间寺里钟声大作。天渊寺的大钟不但是报时、集众的法器,还可以在危难之时用来报信。如今寺里遭难,僧人敲响大钟,便是向驻扎在附近的御林军报信求救。 李若天不知钟声为何突然响起,心里有些慌乱,随手丢了纸包,悄悄回到方丈室。过了一刻,外面钟声渐消,隐约听到僧人们在唿喊。李若天心神不定,在屋里踱来踱去,忽然间房门呀的一声开了,一道黑影闪了进来。李若天听到动静,以为是方丈,回身道:“方……”“丈”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捂住了嘴。那人点了他几处穴位,让他动弹不得,手指竖在嘴前,“嘘”了一声。李若天眨了眨眼。黑衣人慢慢松开手,回身关上房门,舒了口气。 李若天见这人竟是个女子,心中诧异不已,不禁寻思道:“寺院里只有和尚,哪来的女人?这姑娘如此装束,一定是潜进来偷东西的。莫非她也来夺那什么经?” 黑衣女子走到他面前,小声问道:“你是谁?” 李若天见她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细细的刘海悬在额前,两瓣红唇将启未启,神态飘逸,容貌动人,不由得怔住了,嘴里念叨:“什……什么……”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李若天报了姓名,将如何在金鼎山目睹长生道人被杀、又如何被李灵子发现、最后不得已来到这里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黑衣女子听说他跟李灵子有交情,便替他解了穴。李若天正欲问她姓名,女子奇道:“你体内怎么会有星云门的真气?”说着,伸出左手捏住李若天手腕,低声道:“别动,否则性命难保。” 李若天浑身乏力,只觉一股细细的暖流沿着手臂经脉钻进身体。女子将右手食指贴在李若天手臂上,沿着内关穴、间使穴,一直移到天泉穴。接着用右手按住他肩膀,左掌“啪”的一声贴在他颈后,顺着天柱穴、神堂穴一路摸下来。 李若天忆起点穴之事,说道:“那个李灵子说是丹鼎派弟子,其实他是星云门的人。之前他在我腿上戳了几下,说不定就是那时候跑到我身体里的。” 第10章 盗经 黑衣女子撤回双手,微微一笑:“不可能。以他的内力,不可能点几下穴就把真气注入你体内。” 李若天诧异道:“你怎么知道他内力不够?” 女子愣了片刻,支吾道:“我……我和他交过手……” 李若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女子问道:“你的武功是谁教的?” “我爷爷教的。” “你爹娘是谁,跟星云门什么关系?” 李若天自小跟爷爷住在一起,并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谁。每次问起,爷爷总是长吁短嘆,欲言又止。这会儿听她问起爹娘,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黑衣女子见他踌躇不决,似有难言之隐,便不再问,说道:“我看你跟星云门颇有渊源,又和我师……和李灵子有点交情,这才放过你。待会儿我要找样东西,你跟着我走,不要出声。” 李若天道:“我在等方丈回来呢。” 女子道:“那你就在这当一辈子和尚吧!” 李若天实不愿当和尚,听她这么一说,连忙改口道:“我跟你走!” 女子点头笑道:“这还差不多!我姓王,双名朝雨。” “这名字真好……” “嘘!”王朝雨做个禁声的手势,自己来到方丈榻边,伸出一只手在床沿下摸来摸去。李若天在一旁看着,默不作声。过了一刻,只听床下咔的响了一声。王朝雨拍了拍手,道:“拿盏油灯过来。” 李若天取来油灯递给她。王朝雨接过油灯,道:“跟着我。”说着,趴到床底下去了。李若天趴下身,来到床下,只见地上开了个大洞,洞口下方有几节台阶,像是个地道,里面漆黑一片。吃了一惊,忍不住问道:“这是通向哪里?”王朝雨不答,率先下到洞里。李若天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已看不见入口。 地道十分狭窄,只容一人通过。二人走了一阵,拐了个弯,眼前忽然宽敞起来。王朝雨点着两边墙壁上的蜡烛,一个几丈宽的石室豁然出现在眼前。这石室极长,一眼望不到头,里面如藏经楼一般列着许多书架,上头摆满了书。每一列书架上都挂着木牌,上面刻着“武功秘笈”、“星象医术”、“野史趣闻”等字。“武功秘笈”那里又分“拳经”、“剑谱”、“内功”、“轻功”等等。 李若天呆了半晌,道:“这……这难道是……” “咱们上面就是藏经楼。那个叫雪真的和尚说得一点没错!”王朝雨举着油灯,找到“内功”那一格,拿起书一本本翻起来。 “原来你也要找《奇脉心经》。” 王朝雨头也不抬地道:“我也是没办法,只能靠它。” 李若天从墙上取下一支蜡烛,漫无目的地走着。来到佛经处,照见一本《无量寿经》,心想:“我小时候看的好像就是这部。”李若天见书页上落着厚厚一层灰,哑然失笑,对书嵴说道:“你也是可怜。”说着,抽出经书轻轻抖了几下,一页页翻起来。看到法藏发愿那里,李若天自言自语道:“以前好像也是看到这里,后面是什么内容却记不得了。”又翻几页,只觉内容愈来愈怪,与之前所述毫无关联,倒像是在讲述练功之法,字迹亦不相同,不像是一个人写的。 李若天小声嘀咕道:“这经可真怪!不讲佛法讲功法。”翻到前面突兀之处,忽然看到“奇脉心经”四个小字。原来刚才一下子翻了两页,正好跳过这里。李若天一颗心砰砰直跳,向王朝雨道:“这经……”话没说完,石室尽头传来咚咚脚步声。 “有人!” 李若天无暇细思,把经书往怀里一揣,急道:“我在这里拦着,你快走!” 王朝雨低喝一声:“呆子,跟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钻入来时地道,往方丈室逃去。后面的脚步声愈来愈响,李若天慌张之下蹭了一身泥土。出了地道,逃到屋外,四下里到处都是唿喊声。 “有人盗书!” “大人有令,捉住盗书贼,赏银百两!” 王朝雨道:“御林军来了。” 二人躲进树丛,专往暗处走,不知不觉竟来到寺院正门。门外马声萧萧,不知道有多少人。每个军汉都举着火把,门口亮如白昼。李若天仰头望天,只见漆黑的夜空中挂着几颗星星。 王朝雨扣住他肩膀,提气一跃,从寺门上空飞过,落地时已在寺外。门外军士反应过来,高声喊道:“抓贼!抓住他俩!”
第13页 二人没逃几步,身后马蹄声渐近。最前头那军汉顷刻间追到二人身后,叫道:“银子是我的啦!”双腿一挟,抽刀向王朝雨后背砍去。王朝雨推开李若天,往旁边一躲,避开刀锋,抬手在那军汉手腕上一点,夺过刀来,一刀砍在他腿上。那军汉“啊”的一声栽下马来。王朝雨叫道:“上马快走!” 李若天踩镫上马,过来拉她,这时又有几人冲来。王朝雨觑着最前面那人,将刀用力掷去。那人见刀来得快,一勒马缰,惊慌之下,不小心摔下马来。王朝雨抢过马缰,翻身上马。二人策马狂奔,慌不择路。 后面的军士们见追不上,叫道:“放箭!”王朝雨听到背后声响,忽然抓住李若天胳膊,用力一拉。李若天叫道:“我……”话刚出口,一支箭擦着他脖子射进马儿后颈。那马长嘶一声,发起狂来。李若天御不住马,身子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摔下来。王朝雨用力一提,把他拽过来按在自己马背上,另一只手在马屁股上用力一拍,那马吃痛,奔得飞快。 李若天在马背上颠得要吐,手足乱晃。王朝雨嗔道:“你不要乱动!”李若天道:“难……难受……”王朝雨道:“再动把你丢下去!” 逃了半个多时辰,身后早已无人。二人沿着小路来到一座荒庙前。王朝雨见庙里亮着光,悄声道:“小心,有人!”在外面看了一阵,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王朝雨推开门,只见案上点着半截蜡烛,庙里一个人都没有。 王朝雨道:“在这里躲一晚,天亮了再走。他们寻不到这里。” 李若天从怀中掏出那本《无量寿经》递给她,微笑道:“你要的经书。” 王朝雨接过书正要翻看,突然一阵风吹灭了蜡烛。王朝雨将真气运于指尖,捏着烛芯一搓,烛头顿时又燃起火焰。王朝雨翻了两页,把书往他怀里一塞,说道:“我又不当尼姑,要这佛经作什么!” 李若天连忙道:“这书好着呢!看了消除烦恼,心生喜乐!” 王朝雨白了他一眼:“我不爱看,你自己收着吧!” 李若天笑道:“这是《奇脉心经》,给你你却不要!” 王朝雨将信将疑,拿过来又翻了几页,愠道:“这明明是佛经,你耍我?” 李若天正色道:“你往后翻!” 王朝雨又翻了十多页,看到“奇脉心经”四个字,捧着书笑起来:“我的天!竟然藏在这里!” 李若天见她肤白如玉,笑态可人,在烛光中更添几分朦胧之美,不觉看得痴了。王朝雨初获至宝,心思全放在书上,自然没有注意到他。 王朝雨看至蜡烛燃尽,才把书收入怀中,对他说道:“这书你是自愿送我的,我可没动手抢。刚才我救你一命,你赠经于我,咱俩互不相欠。” 李若天回过神来,笑道:“那是自然。这经书在你手上,才是物尽其用,功逢其主。” “什么‘功逢其主’?”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脚步声。二人吓了一跳,连忙躲到石像后。只听“呀”的一声,一人推门而入。那人进了门,既不点香,也不拜佛,只在石像前走来走去,偶尔坐到蒲团上歇一会儿。 过了小半个时辰,又一人来到庙里。只听先前那人嗔道:“没良心的!你怎么才来?你要冻死我是不是!”竟是女人的声音。刚进来那人将她一把搂住,笑道:“想我了是不是?”女人侧过头,道:“不想!”男子道:“不想,那你来这作什么?”女人转过头来,用拳头锤他胸口:“我不来,怕再也见不着你了!你到容国来干什么?又跟哪个不要脸的勾搭上了是不是?”男子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我每天都想着你,不然就不会给你留信了。”说着,双手一阵乱摸。女人身子一颤,喘道:“你放开我!” 正是半夜三更,庙里一片漆黑。二人缠绵许久,李若天和王朝雨在石像后听得脸都红了。过了一会儿,只听那男子长舒一口气,说道:“我还没问你,你们红叶帮不在枫山待着,跑到这里作什么?” 女人捋着头髮,漫不经心地道:“谁知那死鬼怎么想的!听说弄剑堂的弟子被一个丹鼎派的小丫头杀了,要报仇呢!本来我是不想跟来的,后来听见下面的人描述她长相,感觉那丫头跟一个姓木的贱人长得有点像,这才跟过来瞧瞧。若她真的是那贱人的……哼!我饶不了他!” 男子道:“你是不是恨那个姓木的?告诉我她长什么样,我替你出气!” “滚蛋!我不许你见她!”女人狠狠地瞪着他,“那贱人颇有姿色。你见了她一准心软,说不定就看上人家了!” 男子笑道:“瞧你说的!我不问她,也不见她,这下放心了吧!” “这还差不多。” 男子道:“我还是有点不明白,区区一个丹鼎派,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么?” 女人道:“对了,他好像听到一条重要的消息,说要带领群雄干件大事。只要做成,就能在武林中立威立德,顺便还可以讨好朝廷。算了,说这个作什么?咱俩难得一见,别提他了。” 第11章 误会 李若天在石像后听那女人提到“丹鼎派”,又听她说起“姓木的”,不由得为木羽裳担心起来。丹鼎派不过上百号人,连红叶帮一个堂都比不过。掌门长生道人又被李灵子杀了,实力自然大减。红叶帮若是聚众围攻,丹鼎派恐怕凶多吉少。 正想着,那女人说道:“对了,去年你上枫山,怎么不来见我?你是不是去听雨堂了?你说呀!” 男子道:“我……我那次只是路过。再说了,江湖中人皆知,听雨堂堂主冷若冰霜,她怎么可能理我?不是……我是说……我怎么可能去找她!” 女人刚要发作,庙外响起马蹄声。 “糟了!你是不是被帮里的人看到了?” 女人急道:“怎么会!?我偷偷熘出来的!” 男子转过身,正要冲出去,那女人在地上跺了一脚,说道:“你一走,又不来找我!”语气里带着哭腔。 男子回身将她揽入怀中,柔声安慰道:“我不走就是了。” 女人红了眼眶,推着他道:“你快走罢!不然就没命了!” 男子搂着她就是不松手。少顷,十来个军汉拿着火把冲进庙来。领头那人见这俩人相互偎依甚是亲昵,想着之前从寺院中逃走的也是一男一女,便用刀尖指着二人,喝道:“把头转过来!”身后的军汉们举着火把,将二人围了起来。 女人被那么多火把照着,大惊失色,捂脸叫道:“他们看到我了!” 男子神色一凛,欺身上前,手指往头领那刀腹上用力一弹。那头领手掌一麻,刀已脱手。男子夺过刀来,每过两三招便砍倒一人,不一会儿就将十来名军汉全都砍翻在地。
第14页 女人忽然说道:“你听出来他们不是红叶帮的,才没走,是不是?要真是帮里的,你早吓跑了,是不是?” 男子把刀一丢,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指天发誓:“我若负你,武功尽失,不得好……”女人连忙打断他:“别说了!我只想你多陪我一会儿。” 李若天和王朝雨屏息凝神,等那一男一女出了庙,又待了半盏茶的时间,才从石像后出来。石像前凌乱地倒着十来个人,血流了一地。王朝雨仔细查看这些人的伤口,说道:“刀法不错!” 李若天不愿跟这么多死人同处一屋,问道:“咱们还待在这里么?” 王朝雨正欲说话,门口唿啦一声落下个人来。王朝雨拿火把一照,竟是个灰袍僧人。李若天失声叫道:“雪真!” 这雪真进了藏经楼,便一直在找密道的开关。好不容易在一座书架底部摸着机关,打开入口,下到石室,却听到有人往另一头跑。雪真见有人捷足先登,又惊又气,在后面穷追不捨。出了方丈室,外面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御林军,根本寻不着盗书之人。雪真跳上屋顶,四处张望,就快要放弃,忽见寺门处一阵骚乱。于是潜到寺院门口,躲在暗处,听见有人喊“南边”、”南边”,料定盗书之人正往南逃,立即施展轻功,跟在那十来个军汉后头一路追来。那些人进庙之后,雪真便伏在庙顶。听了庙里那二人说的话,得知他俩并不是盗书贼,登时心灰意冷。谁知那二人走后,又有两个人说起话来。他听出男子的声音是李若天,立即从上面跳了下来。 雪真见王朝雨一身黑衣,仰头大笑:“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给找到了!快把《奇脉心经》交出来,我饶你们不死。” 李若天在藏经楼外亲眼看见他和智圆交手,知他武功厉害,担心王朝雨贸然动手,在他手下吃亏,便转头看她。王朝雨目不转睛地盯着雪真,既没有和他动手,也没有交出经书,神情难测,似乎在犹豫。 雪真等她回话,也不着急。三人一时间谁也不说话,荒庙又陷入沉寂,只听附近的野虫咕叽咕叽地叫。这时不远处传来嘀嗒嘀嗒的马蹄声,雪真听到声音,对二人道:“你俩在庙里等着,要是敢逃,死路一条!”说完,退后两步,将庙门一关。 骑马的共有六人,每人手中都有一支火把。这些人在离荒庙几百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最前面那人转身问道:“你们当真看到叶夫人到这边来?”那五人齐声道:“亲眼所见,千真万确!”其中一人又道:“堂主你看,庙里亮着光,必定有人。”那个被称作堂主的小声吩咐道:“你们先回去。记住,此事不可向任何人提起!”那五人齐声应是,调头就走。 骑马者来到雪真面前,问道:“里面可是有个女人?” 雪真阴阳怪气地道:“不但有女人,还有个风流浪子哩!” 那人脸色铁青,低声道:“这是我红叶帮的事,请大师不要插手!” “红叶帮?”雪真眉毛一翘,笑道,“好大的名头!阁下是谁?报上名来!” 那人跳下马,说道:“在下杨道成,是神木堂的堂主。里面那女人是我红叶帮的人,大师请让一让!” 雪真想起之前出去的那对男女,说道:“刚才我看到一男一女出去了。杨堂主要找的是他们吧?现在庙里这女人可不是你要找的那女人!” 杨道成听得稀里煳涂,恼道:“什么‘这女人’‘那女人’的?你说不是,打开门让我看一眼。” 雪真怕他抢经,拦在门外不肯让路,冷哼一声,道:“你到这里为了什么,我可是心知肚明。这里只有咱俩,杨堂主又何必骗人呢?想要抢经,动手便是!为什么这么虚伪?” 杨道成从腰间抽出软鞭,指着雪真道:“你让不让!?” 雪真侧跨一步,摆开架势,冷冷地看着他。杨道成见他没有让路的意思,手腕一抖,那鞭子登时像蛇一般活了过来,向雪真缠去。这软鞭已用了二十多年,是杨道成心头之宝,平时十分爱惜,从不轻易使用。他一听这和尚说话,便知此人内力深厚,不好对付,因此一出招便使出拿手的鞭法。 雪真赤手空拳,不好硬接,只是闪转躲避,偶尔回一两招,又因担心杨道成破门抢经,始终不敢离开太远。杨道成见他在这么小的地方左闪右避,腾挪自如,不禁贊道:“好身法!”雪真道:“纵打一线,横打一扇;收回如虫,放出如龙。杨堂主鞭法精妙,在下佩服!” 斗了五十余合,杨道成自觉胜不了他,朝雪真脖颈虚甩一鞭。雪真连忙躲避,哪知这鞭头飞到一半忽然变了个方向,直冲庙门。雪真叫道:“不好!”只听“啪”的一声,那门碎了一地。杨道成向里望去,看到李若天和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站在一起,一时间愣在原地。 雪真见状,方知他不是来夺经的,暗自吁了口气,似笑非笑地道:“杨堂主,这二人可是你要找的?” 杨道成神情窘迫,心想:“难道叶夫人果真如这和尚所言已经离开?”抱拳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认错人了,大师勿怪!告辞!” 雪真好胜心强,要是在平时,定会讨个说法,怎肯放他轻易离去?只是这会儿记挂着经书,不想多事,便忍着心中不快,勉强笑道:“不妨事!杨堂主请便!”杨道成跳上马背,扬鞭而去。 雪真转过身来,说道:“两位识相点,不要逼我动手!只要交出经书,你俩上哪儿快活我都不管!” 李若天性子直,受不得别人污衊,当即说道:“你别瞎说,我们没有!” 雪真一心想着经书,没心情跟他嚼舌,催道:“我管你们有没有!少啰嗦,快交出来!” 王朝雨从怀里取出那本《无量寿经》,往雪真胸前一抛,说道:“我们就拿了这一本,没看到奇什么经。不信你瞧!”雪真接过书,拿火把一照,竟是一部封面破旧的《无量寿经》,念道:“罪过,罪过!”用袖子轻轻拭了拭,打开看了几页,内容与记忆中的丝毫不差。他自幼熟读佛经,这部《无量寿经》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了,便没有继续往下翻。 李若天看他翻书,紧张得直冒汗,一颗心仿佛要停止跳动。雪真将书还给王朝雨,嘆道:“难道《奇脉心经》真的不在那里!?”李若天心里偷着乐,却不敢笑出来。雪真看着他俩,转念一想:“兴许这俩人只顾着谈情说爱,并没找到经书。《奇脉心经》说不定还在那里!”想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倏而又想:“那密道直通方丈室,智圆肯定早就找过,真有这书,肯定早被他拿走了。这神功终究与我无缘!”想到这一层,雪真笑容顿消,神情变得沮丧,毫不掩饰自己的失落。 李若天见他忽喜忽悲,嘴里像是在念叨着什么,怕他突然发狂做出可怕的事情,只好乖乖站着,不敢出声打搅。 第12章 坠崖 雪真难过了一阵,迳自离去。王朝雨因李若天帮他盗得经书,心怀感激,对他道:“圣人言:以德报德。你帮了我大忙,有空了我教你一套轻功作为回报。”李若天道:“这会儿正有空呢!”王朝雨道:“现在不行。那个雪真醒悟过来肯定来追我们,咱俩还是先熘为好!”李若天想不明白,因问:“他醒悟什么?”王朝雨狡黠一笑:“你想想,咱俩大半夜冒着危险潜入密道,就为了一部寻常的佛经?”李若天点头应道:“说得极是!幸好他没反应过来!”
第15页 二人不敢逗留,立即上路,继续向南逃去。过了一个多时辰,天渐渐亮了。二人来到一座小镇外。王朝雨道:“你在这等着,我去办点事。”说完,到镇上去了。李若天一直等到中午都不见她回来,心里不免担心起来。正想去找她,只见王朝雨骑了匹白马飞奔而来。 李若天道:“买马而已,怎么这么久?” 王朝雨微微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李若天道:“你也不给我弄一匹来!” 王朝雨道:“钱不够了,我又不好意思抢人家的。你上来!”说着,伸出手拉他。 李若天想起“男女授受不亲”的礼仪,有些不好意思,正犹豫着,只听北面传来一声暴喝:“臭小子,死丫头,敢戏弄我!” 李若天一听是雪真,吓得腿软,急忙爬上马背。二人同乘一骑,头也不回地向南逃去。 雪真使着轻功跟在后头,速度丝毫不逊于快马。他内力浑厚,因此一点也不觉得累,边追边喊:“你俩兴致真好,大半夜的偷一部佛经!快把那本《无量寿经》给我瞧一瞧!” 王朝雨回道:“臭和尚,你自己不要,却来怪我们!” 雪真道:“死丫头!你再不停下,我把你俩在庙里干的事说出去!” 王朝雨高声道:“我们什么都没做!倒是你,一个出家人,躲在屋顶偷听那一对男女亲热,害不害臊?” 雪真喊道:“你再不停下,我一掌毙了你!” 王朝雨叫道:“和尚杀人啦!” 雪真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脖子都胀粗了,当即催动真气,脚下步法又快了几分,隐隐有追上的趋势。 王朝雨回头见他越来越近,心中慌乱,叫道:“好马儿,乖马儿,快跑快跑!”那马四蹄翻飞,疾走如风,一头钻进林中。二人骑在马背上,只觉脚下的路越来越陡,好像在爬山一样。逃了一阵,周围的树木愈来愈多。那白马在树丛中乱闯乱钻,速度丝毫不减。二人视线受阻,也不知这马要逃往何方,身旁的树枝如乱鞭般抽在二人脸上和身上。 过了一刻,地势渐渐平缓,附近的树木也变得稀疏。二人只想着逃命,根本来不及看前面。眼看到了树林尽头,面前突然没了路,竟是一处悬崖。王朝雨急忙勒紧马缰,想要停下。那白马长嘶一声,抬起前蹄,但因前沖的力道过大,依旧没能止步。二人来不及反应,连人带马坠了下去。 李若天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眼前山岩树枝飞一般地向天上升去。忽然间背后一痛,身体撞上一样东西,只听蓬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李若天这么一撞,下坠的力道骤减,身子反而向上弹去,少刻又落了回来。李若天双手乱挥,惊惶之中抓住一条粗树枝。原来刚才竟被一株松树给救了。李若天紧紧地抓着树枝,喘了口气,攀到一处碗口粗的枝杈上,只见旁边几处枝杈全都断了。在往下望,那崖壁斜斜地向下延去,深不见底。 李若天神色稍定,想起王朝雨来,向周围望了一圈,不见她人,眼眶顿时湿了。她这么一走,李若天的心仿佛被人挖去一块似的。想到自己再也见不着她,李若天顿时感觉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好像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似的,就连死都不怎么怕了。 李若天坐在枝杈上,望着悬崖峭壁发呆。山风吹过,松叶簌簌作响。李若天转过头,忽见枝叶浓密处伸出一只手臂。那只手缓缓摸到枝杈上,紧紧抓住,似在用力。李若天欣喜若狂,失声叫道:“王姑娘你没死!”王朝雨露出头来,长吁一口气。李若天眼中噙着泪水,哽道:“我以为你……” 王朝雨笑道:“我怎么可能掉下……”话没说完,脸上笑容忽然凝住,眼中满是惊慌,叫道:“马!我的马!” 李若天道:“这马摔下去,决计活不成了!” 王朝雨低头望着下面,手一松,贴着崖壁滚了下去。李若天吓得魂都飞了,张大了嘴却喊不出声,心想:“不过是一匹马而已,她为什么要寻死呢?”又想:“我待在这里也逃不上去,不如和她死在一起。”李若天热血上涌,一冲动也跟着滚了下去。 那崖壁起初还有坡度,过了一段几乎是笔直向下。李若天滚了不知多少圈,身上到处擦破了皮,忽然某一刻离了崖壁,径直向下坠去。 王朝雨仗着自己轻功不俗,原想借着翻滚之势使出一招“飞燕凌空”,再接一招“墨燕点水”稳稳落地,不料上面突然掉下个人来,正好砸在自己身上。李若天下坠之势甚勐,王朝雨虽然帮他卸了几分力,仍是于事无补。好在悬崖下是一片树林,地上积着一层又一层落叶,落叶下还有厚厚的软泥。二人扑的一声摔在泥地里,半天没有动静。 过了不知多久,李若天悠悠醒来,脑子里晕乎乎的,身上到处都痛。脸上像是有什么东西挠他,弄得他痒痒的。李若天微微侧过头来,见王朝雨倒在身旁,刚好有几缕头髮戳在自己脸上。李若天拨开秀髮,缓了一会儿,坐起身来,轻摇王朝雨,一边叫道:“王姑娘!王姑娘!你可不能死!” 王朝雨睁开眼,埋怨道:“我险些被你砸死!” 李若天挠挠头,憨笑两声,说道:“咱们得赶紧走,雪真肯定会找到这里。” 王朝雨坐起身来,叫道:“马!先找马!” 李若天不解其意:“这时候你还想着马!” 王朝雨摇摇头,说道:“你听我的没错。快去找马!” 李若天在附近转了一圈,终于找到那匹马,向王朝雨唤道:“在这里!”这马从崖上落下,摔断了腿,早没了生气,死状甚是可怖。王朝雨赶了过来,解下马鞍拿在手里掂了两下,张嘴便咬。 李若天冲上去拦道:“这可吃不得!” 王朝雨道:“谁吃了?你帮我把它咬开!” 李若天诧异道:“咬这个干什么?你是不是饿了?我找果子去。” 王朝雨又气又笑,把马鞍递到他手里,说道:“我不饿。你帮我咬一道缝。” 李若天接过马鞍,使劲撕咬背面的软皮。过了一会儿,马鞍背面让他咬得破破烂烂。王朝雨抢过马鞍,用力一扯,里面露出一本书来。李若天定睛一看,竟是那本《无量寿经》,忍不住道:“原来你把它藏在这里!” 王朝雨道:“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多点防备总是好的。咱们得赶快离开这里,那和尚不得到经书是不会罢手的。” 二人走了一天一夜,饿了便以野果充飢。李若天几乎没练功内功,体力有限,走了这么远的路,腿脚又酸又麻。但因与王朝雨同行,心里始终乐滋滋的,并不觉得有多苦多累。王朝雨见他步幅明显比之前小了许多,便知他走累了,说道:“你不会轻功,将来遇到雪真,逃都逃不掉。” 李若天道:“我没学过。” 王朝雨突然问道:“之前在悬崖上,你怎么也跟下来了?你不怕摔死么?”
第16页 李若天不假思索地回道:“我怕你摔死,一冲动,就……就下去了。你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王朝雨嘴角微翘,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笑容,说道:“李公子,我答应过教你轻功。但轻功以内力为基础。没有内功,轻功便是空中楼阁,再厉害也使不出来。我再教你一套内功,你愿不愿意学?” 李若天心想:“只要能和她待在一起,干什么都行!”当即应道:“愿意,愿意!” 王朝雨笑道:“那好,你去摘些果子。我在那棵冬青树下等你。”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冬青树。李若天应了一声,跑去摘果子。王朝雨趁他走远,从怀里取出《奇脉心经》,边看边记。 第13章 茫茫星空 王朝雨生性聪颖,哪怕是艰深晦涩的文字,多看几遍也就记住了。这《奇脉心经》虽与寻常内功心法不同,讲的毕竟还是修炼内功的方法,不会太过离奇。王朝雨记了几段,试着依照书中之法运转真气,感觉平日里那些不常用到的经络气门都活跃起来,体验十分奇妙。 就在这时,李若天来到冬青树下,怀里抱满了野果。王朝雨连忙把书藏在背后,说道:“你把果子放下。我这就教你内功心法。” 李若天道:“你不是饿么?怎么不吃果子?” 王朝雨道:“熬过去了。现在不饿了。” 李若天放下果子,听她讲述内功心法。王朝雨说一句,李若天背一句。记完一段,王朝雨便让他自行练功,自己则偷偷记下面一段,二人就这样过完了整部经书。王朝雨等他记熟,开始讲解那些晦涩难懂之处。李若天虽没怎么练过功夫,但要理解文字的含义还是不难的,何况身旁还有人指点帮忙。 起初,李若天学的都是些吐纳唿吸的方法,只要勤加练习便可掌握。不出几日,李若天便感觉经脉各处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头乱沖乱撞。过了十来天,隐约感到体内有真气流动,身体说不出的畅快。这股真气从胸膛流向手足,又从手足流回,循环往復,似乎永不停止。 王朝雨见他每次催动真气都乐不可支,笑道:“以你现在的实力,只能练第一层。你要戒骄戒躁,打好基础,千万别好高骛远。” 李若天问道:“上面说的‘气沖玄关,方可修习第二层’是什么意思?还有后面的‘天地反转,方可修习第三层’又是什么意思?” 王朝雨道:“练功讲究水到渠成。时候到了,自然领悟,这会儿说多了你也不懂。” 李若天想起心头疑惑,忍不住问道:“王姑娘,你为什么一定要偷《奇脉心经》呢?” 王朝雨生性谨慎,原不打算对任何人说的,这些日子和李若天待在一起,觉得他忠厚老实,心里不知怎么的对他十分放心,没有一点顾忌,便将缘由告诉了他。 “大约二十年前,我爹娘被人杀害。那仇家武功高强,在江湖上鲜有敌手。想要报仇,只有靠这部奇书了。” 李若天听她爹娘被害,不禁联想到自己,忽然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对她又多了几分同情和怜悯。 又过了小半个月,李若天已经能够很自然地催动真气,第一层内功心法的要诀也已熟记在胸。 王朝雨见他练功初有成效,说道:“你内力虽弱,练习轻功的步法却已够用。以后功力渐涨,使起轻功便越来越轻松。” 李若天道:“都是你教的好!” 王朝雨笑道:“别贫嘴!今晚教你轻功。” 李若天道:“夜里黑灯瞎火的,为什么不白天练?” 王朝雨故作神秘,并不回答。 当晚,二人找了处宽敞的地方,点起篝火。王朝雨道:“这门轻功玄妙无比,你一定要认真练习,但有所成,足以自保。”李若天听到“自保”二字,想着自己以后也能凭藉这轻功救人于危难,便有了练功的动力,当即凝神聆听。王朝雨伸手指天,说道:“看!”李若天抬起头来,但见夜空茫茫,群星闪耀,却不知她此举是何用意,便问:“看什么?” 王朝雨道:“星星。” 李若天不以为然:“我小时候经常数星星,这有什么好看的?” 王朝雨正色道:“这门轻功叫‘七星步’,步法身位跟北斗七星的方位相合相应,你记下北斗七星的方位,以后便不会出错。” 李若天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突然想起个事来。之前在金鼎山,我听见那李灵子说他是星云门的,绰号天枢星,另外一个使剑的叫玉衡星。照此说来,他们星云门一定还有人跟剩下的天玑、天璇、天权、开阳和瑶光这五颗星对应。你说……”话没说完,王朝雨就打断了他:“别想这些不相干的,专心一点!” 李若天记完方位,王朝雨道:“下面我说口诀,你照着做。双膝微曲,真气下沉,游走于膝下光明、悬钟二穴之间……” 李若天依着口诀运气,感觉身子变轻了一些,脚底仿佛有一股力在托着自己,随时就要腾空而起。 “这七星步共有七式,每一式有每一式的步法和作用,你一定要记清楚,别弄混了。第一式‘白日飞升’是上腾式。脚底发力,腾空而起,身法是这样的……” 说着,反覆做了三四遍,每一个动作都尽可能的慢,好让他看清楚。李若天试了十来回,终于模仿得大差不差。 “第二式‘平地生烟’是疾走式,这是遇险逃命时用的。用此招时,切忌用蛮力,心不能乱,步法要稳……” 王朝雨绕着他转了两大圈,脚底虽然贴着草皮,却没发出一点声响,身形也是稳稳噹噹。李若天忍不住喝了声彩,心中跃跃欲试。然而他毕竟是初学者,看起来简单的步法,一使出来便觉别扭,总不能做到完美。王朝雨也不心急,并不指望他一下子就能熟练掌握。 “第三式‘喜鹊登枝’是翻跃式,翻墙上树,越过障碍,便是此招。这招要做到举重若轻,就像鸟儿飞上树梢那样轻松自如……” “第四式‘金针入地’是躲避式,有敌来袭,无法脱身,可用这招躲避……” “第五式‘如影随形’是追赶式,追击敌人,使其无处可逃。要快,要像影子一样缠住敌人,不让他逃走……” 李若天见她用出这招,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可脑子里的印象实在模煳,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他从枫山一路来到这里,向来都是被人追赶,从没追过别人,况且他武功低微,追上别人也打不过,因此这一式便没放在心上。 “第六式‘飞鸽穿云’是奇袭式。这招步法怪异,让敌人措手不及,关键在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第七式‘独步干坤’是破阵式。顾名思义,身陷重围之时,须得以一敌众,用出此招,可破敌阵,万军丛中,来去自如,故曰:独步干坤……”
第17页 “这七式每一式各有许多变化,用心钻研,才能体会到其中奥妙。将来练到高深境界,招无定式,来去随心,潇洒自在,武功会更上一层楼……” 李若天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高深境界是什么样的?莫非你已经到了这个境界?” 王朝雨目光闪烁,悠悠地道:“是大师兄说的……” 李若天好奇心起,接着问道:“你大师兄是谁?在哪个门派?” 王朝雨道:“他天资聪颖,才华横溢,是个了不起的人。我的武功全都是他教的,那时我还小,大伙儿在落叶山……” 李若天没听过落叶山,心想:“这名字也太普通了,哪座山里的树不落几片叶子呢?”便问她这落叶山在什么地方。 王朝雨没听见似的,只望着远方出神。李若天遂不再问,一个人练起七星步来。练了几天,王朝雨见他步法稍熟,便假扮敌人,让他在后头追。这本是练习轻功的方法,谁知李若天看到王朝雨在跟前,身法要诀全都忘了个干净,不是真气走岔就是脚步出错,之前练会的招式一个都使不出来。王朝雨无奈,只好让他自己去练。 时光飞逝,转眼一个月过去。李若天每日练功,进步神速。王朝雨见他轻功已经使的有模有样,虽不能与人交战,逃跑保命却是绰绰有余,便对他道:“我还有事,不能留在这里。我走以后,你一定要勤练内功,不可偷懒。看到有人打架斗殴,你就躲得远远的,不要管闲事。如果有人找你麻烦,千万不要和他纠缠,宁愿吃点小亏也不要动手,实在不行就逃。戒急用忍,韬光养晦。实在要见我,就到中京城南的程家酒店找他家掌柜。” 李若天见她要走,心中自然一万个捨不得,问道:“你要去哪?我跟你去。” 王朝雨正色道:“不行!带你去实在太危……太为难你了……” 李若天连忙道:“不为难,不为难!我绝不给你添麻烦!”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今天分别,没准以后又再相见。李公子,多加保重,后会有期!”王朝雨说完,走出去十来步,转身笑着挥了挥手。 李若天怅然若失,呆呆地站在原地,心里有许多话要讲,可喉咙却哽住了似的,一句都说不出来。正所谓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李若天望着她远去,心里空落落的,什么内功轻功都不想练了,遇见人也不愿说话,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第14章 小祖宗 一日,李若天走进一片树林,忽听头顶有人喊道:“好!好!”声音尖锐怪异,嗓子仿佛被人揪住一样。李若天头也不抬,怏怏地道:“好什么好!一点都不好!”走了两步,那人又喊:“英明神武!英明神武!”这次声音却是从左侧传来。李若天暗想:“这人轻功着实了得,突然间就跑到左边,一点动静也没有。”朝左望去,一个人都没有,却见枝头落着一只鹦鹉。这鹦鹉眼小嘴黑,从头顶到尾巴一片淡蓝,像披着一层薄薄的斗篷,腹部却是红色。此刻正歪着头,小嘴一张一合,仿佛在嚼东西。 这时一名秃顶老者向这边跑了过来,边跑边叫:“御史大人!御史大人!” 李若天见他额窄脸宽,鬍子邋遢,眼神兇狠,心中有些害怕,想起王朝雨叮嘱他“远离是非”的那一番话,立刻往旁边站了站,让开一条道。 秃头老者晃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鹦鹉身上,双手一拍,喜道:“御史大人,可把您给找着了!” 李若天见他叫那只鹦鹉“御史大人”,心下纳罕不已。 老者顿了片刻,飞身向鹦鹉扑去。那鹦鹉扑腾翅膀,啊的一声飞起来,落到李若天肩上。那老者怔了一下,厉声喝道:“小子你别动!吓跑了它,老子一掌打死你!”李若天吓得不敢动,只用余光瞥那只鹦鹉。 老者慢慢挪动脚步,见那鹦鹉没有飞走的意思,脚尖一点,闪到李若天身旁,伸手捉那鹦鹉的腿。鹦鹉仿佛洞悉了他的意图,扑腾一声,扇着翅膀飞上树梢。李若天心道:刚才他这一步迅勐之极,但跟七星步相比还是差了不少。 那老者见鹦鹉飞上树梢,急得抓耳挠腮,骂道:“他奶奶的!这该死的畜生,老子拔你的毛!”说罢,腾空跃起,朝鹦鹉扑去。那鹦鹉毕竟能飞,身体又小,在树梢间上下穿梭,那老者连羽毛都没碰着一下。 秃头老者徒劳地折腾了半天,终于放弃,跳回地面,堆起笑脸向那鹦鹉道:“御史大人!您不要生气!乖乖跟我回去,小祖宗还在等咱们呢!”那鹦鹉拍拍翅膀飞了下来,又落到李若天肩头。 秃头老者怕它又飞走,便对李若天道:“小子,这鹦鹉是小祖宗跟前的红人。我要是带不回它,可就惨了。既然它喜欢跟着你,你就随老夫走一趟吧,事成后必有重谢!我蒋玄许诺过的,必定办到!” 李若天在凉州时,听说那一带有个姓蒋的前辈,名声极响,人称阿修罗,于是便向蒋玄拱了拱手,道:“原来是蒋前辈,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也不管他到底是不是那个“阿修罗”。 蒋玄素来好面子,听了他的话,心里很是得意,点头笑道:“不错,挺懂礼数!孺子可教也……先不说了,你快随我回去!” 李若天道:“我一动,它就飞走了。” 蒋玄道:“你试试。” 李若天走了两步,接着又蹦了几下,那鹦鹉仿佛脚底生了根,待在他肩头一动不动。蒋玄道一声“跟紧了”,袖子一甩,飞奔出去。李若天轻功初有所成,立即使出“平地生烟”。他的内功虽然远不及蒋玄,但因这七星步是轻功一绝,其步法之妙、御气之巧皆为寻常轻功所不及,故而勉强能跟在蒋玄身后而不落下。 蒋玄见他跟得紧,有意要露一手,便将身子侧过,脚下踩着极为怪异的步点,速度却比之前快了一些。这套轻功是蒋玄的拿手绝技,名为颠倒连环步。只因前进时要像螃蟹一样侧着身子,姿势不太雅观,经常被人议论。不过蒋玄倒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武功只要好用就行,好不好看有什么要紧? 李若天见他忽然奔出好远,而自己这招“平地生烟”已经尽了全力,再不能快半分,旋即变招,用出追赶式“如影随形”。“如影随形”虽然比“平地生烟”快许多,但十分消耗真气,不能持久,不到必要之时一般是不用的。李若天一心只想追上,并没有这许多顾忌。 蒋玄见他数息之内又追了上来,暗吃一惊,说道:“老夫的轻功在凉州也算是赫赫有名,没想到你竟然能跟上!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李若天报完姓名,见蒋玄行进的姿势跟螃蟹似的,噗嗤笑出声来。蒋玄回头道:“你笑什么?”李若天自知失态,连忙道:“我笑这鹦鹉,会说人话!”蒋玄道:“正因会说人话,小祖宗才宠着它!” 李若天寻思道:“他口中的‘小祖宗’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连这兇狠的老头都怕他?”就在他内力告罄、速度减慢之际,蒋玄身形一滞,停了下来。李若天连忙止步,喘起气来。蒋玄见他唿吸不匀,似是内力不足所致,眼中掠过一丝不屑,笑道:“小祖宗就在前头,跟我来吧!”
第18页 二人出了林子,走了不到半里,来到一间竹屋前。蒋玄低声道:“你随我来。”二人刚进门,只听哗啦一声,一个女孩掀开帘子连蹦带跳跑出来,手里拎着个鸟笼,叫道:“我的御史回来啦!” 李若天肩膀上的鹦鹉忽然张开嘴,歪着头道:“丞相该死!丞相该死!”蒋玄偷偷咽了下口水,脸色极其难看,好像被人揍了一顿似的。 那女孩来到李若天面前,那鹦鹉扑腾一下飞入鸟笼。女孩转向蒋玄,啪的一记耳光扇在他脸上,愠道:“你怎么才回来!?让我等这么久!” 蒋玄勉强笑道:“属下该死,让夏大人久等了!御史大人一直待在这位李公子的肩上,臣便自作主张把他领回来了。” 李若天心头愕然:“这女娃不过十一二岁,看上去也不像有武功,她究竟有什么能耐,让这蒋玄对她低头哈腰、俯首称臣?” 女孩对李若天道:“我叫夏颖,你可以叫我夏大人或者姑奶奶。” 李若天哂然一笑:“在下李若天,见过夏大人。” 夏颖道:“既然我的御史看上了你,我便赏你个官做,你想当什么?” 李若天道:“多谢夏大人美意!可我从没做过官,只怕……” 夏颖不待他说完,抢道:“别怕,有我在,谁敢欺负你?” 蒋玄应和道:“是啊是啊,夏大人威镇寰宇,有她在,谁敢惹你?李公子遇到夏大人,正是俊才遇明主啊!” 夏颖转向蒋玄,问道:“他们怎么还没回来?”挂起鸟笼就往外走。蒋玄和李若天跟在她身后来到屋外。 夏颖从袖中取出一段小竹管,拿到嘴边用力一吹,那竹管发出一阵脆响。没过一会儿便有两人从远处赶来。二人来到夏颖跟前,挺着胸膛,一左一右站定。蒋玄见到那两人,也站了过去。三人站成一排,神色恭敬地望着夏颖,齐声拜道:“参见夏大人!”李若天见这三人毕恭毕敬,不禁对夏颖的来歷好奇起来。 夏颖将李若天介绍给那两人,得意洋洋地对他道:“本姑娘手下人才济济,今天让你开开眼。”说着,踱到左边蒋玄面前,指着他道:“这位你已经见着了,他就是我的丞相。”李若天拱了拱手以示敬意,蒋玄回了个礼。 夏颖向前迈了一步,来到中间那人跟前,说道:“这位脸上有疤的便是我的左大将军,韩真。”李若天连忙道:“久仰!久仰!”韩真道:“我过去隐居乡下,极少插手江湖中的事。前两年才投靠夏大人,寸功未立。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的名字?”李若天原是客气一下,不小心被他问住了,一时答不上来。 夏颖道:“就你话多!”接着来到右边那人面前,指着他道:“这位胖头胖脑、挺着肚子的便是我的右大将军,杨空。他在这里排行第三。”李若天本想说“久仰”,怕这人也较真,便改口道:“失敬!失敬!”杨空道:“咱们以后同朝为官,尽心尽力辅佐夏大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李若天心想:“你们尽心尽力,我可不要!” 夏颖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那两人:“找到那女人没有?” 李若天听到她说“女人”,顿时想起王朝雨来,忍不住问道:“你们在找谁?” 夏颖向蒋玄道:“李兄弟刚来,你和他说一下。” 蒋玄笑应一声,对李若天道:“这事还得从凉州说起。一个月前,我们三个跟着夏大人在凉州城外游……巡视……夏大人走累了,让老二进城买吃的。老二进了城,看到个身材高挑的白衣女子。你不知道,他这人就是好色。他见那女子长得标緻,就上去搭讪。谁料那女人二话不说,抬手一鞭将他打翻在地。老二打不过她,回来拉着杨空去报仇。我因为要保护大人,不能同去。不想那女人武功着实了得,他俩联手也没占到半点便宜。老三腿上挨了一鞭,在床上躺了足足三天。夏大人气不过,便让我们打探那女人的下落。我们三个查了好几天,得知那女人要到容国的云州,便一齐来到这里……” 夏颖接着说道:“咱们来这里,一是教训那个女人,二是找机会扬名立万。唉!世人只知我舅舅,却不知有我。咱们这回一定要干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好让江湖中人都知道我的名字!” 蒋玄三人一听要干“惊天动地”的大事,脸上都露出惊恐之色。 “那女人在哪?”夏颖跺了下脚。 韩真回道:“属下已经查到她的踪迹,她这几天一直待在西边的万花圃。” 夏颖道:“李公子刚来,正好让他见识一下你们的手段。”说完,进屋拿了鸟笼,跟着三人向西而去。李若天想起王朝雨临走前的嘱咐,本不想掺和这事,可夏颖非拉着他去,无奈只得同去。 五人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一处山谷。一眼望去,各色各样的花开了一地,空气中香气阵阵,沁人心脾。又行数里,韩真指着一间茅草屋道:“就在这里。” 夏颖道:“快去,谁捉了她,姑奶奶我有赏!” 蒋玄摸了摸脑袋,露出为难的表情,小声道:“老夫来得急,忘记带我那紫竹棍了。老三,打仗向来是将军在前,丞相在后,这功劳我就让给你了!” 杨空眉头一皱,连忙推诿道:“我朝向来以左为尊。左大将军,你武功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你一出手,必定马到成功啊!” 韩真捂着肚子,眉毛眼睛挤成一团,叫道:“真见鬼!偏偏这会儿,肚子疼起来了!右大将军,还是麻烦您出手吧。” 杨空沉吟片刻,想出个主意:“御史大人能言善辩,巧舌如簧,想必武功也有过人之处,不如让御史大人先上……” 蒋玄平日里没少受这鹦鹉的气,立即应和道:“说得有理!” 第15章 往事 夏颖见他三人互相推诿,谁都不敢上,登时大怒,高声道:“再不上,我告诉舅舅去!” 三人听她提起舅舅,眼神里都透着惊恐。李若天恍然:“原来这些人怕她舅舅,才肯听她使唤。” 蒋玄慌了神,连忙道:“我这就去!老夫身为丞相,理应为夏大人分忧解难!” 夏颖怒容稍缓,犹豫道:“你没带武器,还是别逞强为好。” 蒋玄毅然决然地道:“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老夫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夏大人千万不要拦我!” 杨空道:“丞相说得在理!咱们人多,怕她不成?左大将军身体不适,就在这里歇着吧,我二人去了!” “不不不!我也去!” “老二,你不是肚子疼么?” “你不懂!我这人一见到美女,身上的病自然就好了。谁不让我治病,我就跟谁翻脸!” 三人飞一般地冲进那茅草屋。李若天道:“真是一群忠臣良将!夏姑娘有福了!”夏颖笑道:“我舅舅告诉我,对下属要恩威并施,这样他们才能把事办好。你跟着我,是你的福气!”
第19页 李若天正要问她舅舅的事,那房顶忽然“砰”的一声破了个洞。一名白衣女子从洞里跳出来,落至屋顶。蒋玄三人跟着也飞了出来。那女子跳下地,向夏颖这边望了一眼。蒋玄三人也跟下地,将她围在中央。 白衣女子手里拿着一条软鞭,忿忿地看着那三人,愠道:“你们这三个丑八怪,老缠着我作什么!?” 杨空听了,急忙反驳道:“姑娘怎么能这么说呢!他俩一个又老又秃,一个脸上有疤,是丑了点。我可不一样!” 女子斜了他一眼,笑道:“死胖子,你还不如这个脸上有疤的呢!” 韩真听了,心里美滋滋的,笑道:“姑娘,还是你有眼光!” 蒋玄叫道:“老二、老三,别跟她废话,一起上!”说罢,右手握拳,一招“青龙出海”击向女子面门。那女子不急不忙,略退半步,手腕一抖,那软鞭唿啦一声缠向他手臂。韩真和杨空见她身子两侧有破绽,一左一右上前夹攻。那女子原地跃起,在空中翻转半圈,一招“天边挂月”,避开左侧袭来的杨空,与韩真对击一掌。韩真手掌一麻,退了几步。翻掌一看,手心鲜血直流,勉强笑道:“打是亲骂是爱。姑娘,你用这么大劲,是不是喜欢我?” 那女子无暇应答,拉回软鞭向杨空腿上抽去。杨空体胖,躲闪不及,被她一鞭打在小腿上。只听啪的一声,裤腿裂了开来,露出一道红痕。杨空腿一软,坐倒在地。那女子道:“上回挨了一鞭,滋味如何?舒不舒服?”韩真见状,心想:“老三皮糙肉厚,都挨不住这一下,要是打在我身上,那还了得?” 杨空想起之前躺在床上的那三天,一时羞愤难当,骂道:“臭婆娘,贱女人!等老子抓住你,不把你屁股打开花!” “你再叫,下一鞭打你的嘴!”女子恶狠狠地威胁道。 杨空怕她真的一鞭抽过来,连忙捂住嘴。 蒋玄道:“老三,你这是临阵逃跑!” 女子得意道:“我这软鞭,轻轻地抽,皮开肉绽;真要下重手,外不见血,里头经脉寸断!他中了我一鞭,能站起来才有鬼。” 蒋玄在这三人里头武功最高,但刚才与这女子交了下手,竟觉自己胜不过他。如今杨空又帮不上忙,单凭他和韩真,实在有点力不从心。可他在夏颖面前把话给说死了,这会儿退却,岂不让人笑掉大牙?蒋玄正盘算如何退敌,韩真突然往地上一倒,捂着肚子□□起来:“哎哟!怎么又疼了!晚点来也好……偏偏这时候……” 蒋玄气得嘴角直抽,手关节捏得格格作响。白衣女子见韩真倒地,哼了一声,道:“我还有事,没工夫跟你们耗。下次遇见,决不轻饶!” 蒋玄见她要走,心想:“这女人无心恋战,我何不趁机表现一下,夏大人见了,肯定对我刮目相看!”想到这里,突然大喝一声:“想走?门都没有!”飞身朝那女子扑去。 夏颖在远处看到这一幕,不禁贊道:“不愧是我的丞相!” 那女子占了些便宜,原本气消得差不多了,此刻见蒋玄缠着她不放,顿时怒火中烧,将那软鞭挥得唿唿作响。李若天在远处见那鞭子愈来愈疾,攻势连绵不绝,有如一张密网将人笼罩其中,心头暗忖:“这鞭法如此凌厉,像五六个人同时出招一般,要想逃离,恐怕只有使出七星步中的‘金针入地’和‘独步干坤’……” 正想着,只见蒋玄一个疏忽,手臂中了一鞭。那女子不依不饶,接了一鞭。蒋玄急忙后退,那鞭头刚好划过他胸前,只听刺啦一声,蒋玄胸前的衣服撕裂开来,怀里飘出一块红色的帕子。 女子看到帕子,一脸鄙夷,笑道:“这么大年纪了,还做这种龌龊事!”说完,收起软鞭回到茅草屋里,背了个包袱出来,朝北边去了。 韩真见那女子离去,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朝蒋玄这边跑来。蒋玄急忙拾起帕子往怀里塞。韩真抢到他跟前,一把握住他手腕,叫道:“好啊你!”蒋玄支吾道:“这……这是我女儿的……”韩真道:“放屁!你都没成亲,哪来的女儿!?你还好意思说我好色,你自己又怎样!?” 杨空艰难地站起身来,拖着伤腿凑了过来。夏颖和李若天见此变故,也赶了过来。 “夏大人,你看!”韩真死死地握着蒋玄的手腕,不让他挣脱。 夏颖道:“拿给我看。” 蒋玄自知理亏,只得将帕子递给夏颖。夏颖接过手来,立时便觉这帕子又软又滑,角上还绣着个紫色的东西,翻过来一看,原是一朵小花,绣工并不精緻,想是帕子的主人自己绣的。夏颖把帕子还给蒋玄,问道:“你偷人家女孩的帕子作什么?” 蒋玄不敢看她,目光闪烁,支吾其词。韩真道:“夏大人,他品行不端,又不跟你说实话,快治他的罪,降他的职!” 杨空心想:“蒋玄降了职,韩真这小子便成了老大,我虽然排在他后头,也能上升一位!”便跟着起闹:“说得没错,这要传出去,不是丢夏大人的脸?要重重地罚!” 夏颖想起舅舅曾告诫她要以理服人,便对蒋玄道:“你在我身边待的最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说实话,倘若事出有因,我不罚你。” 蒋玄面露难色,内心似乎在挣扎。李若天指着帕子上的花道:“这不是紫樱花么?”杨空伸头一看,说道:“还真是!”韩真沉吟片刻,叫道:“我明白啦!这女孩的名字跟樱花有关!咱们只要查一查凉州附近……” 蒋玄不等他把话说完,叫道:“够了!我说!我说还不行么!” “快说!” 蒋玄小心翼翼收好帕子,深深地嘆了口气,道:“这事说来话长。二十年多前,容国有个痴迷武学的人叫韩千胜。他听说琴国高手众多,便来到琴国找当时武林中的顶尖高手切磋。他拜访了十几个门派,却只胜了一场。这事很快传为笑柄,江湖上无人不知。 “那个韩千胜觉得自己很丢人,就到日暮崖上闭关修炼,两年没有下山,也不见任何人。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两年后这人忽然下山,找到之前那些高手要再比一次。你们猜怎么着?他每隔半月跟人比一场,整整一年,未尝一败。这件事震动了整个江湖,所有人都觉得奇怪,短短两年,怎么可能武功到达如此境界? “过了几个月,有个叫叶长箫的年轻人,也就是现在红叶帮的帮主,为了探知其中奥秘,专程到日暮崖向他请教。那时韩千胜已经娶了个琴国女子,二人就住在日暮崖上。韩千胜见那叶长箫聪明伶俐,勤奋好学,有意与他结交,便将秘密告诉了他。原来那个韩千胜竟然从琴国的皇宫里偷走了《奇脉心经》!他还说自己只偷了后半部,并且凭着自己的领悟自创了一门武功叫紫樱神功。 “叶长箫原本答应保守秘密,谁知他一回红叶帮便将消息传了出来。不少高手垂涎《奇脉心经》,便在红叶帮的号召下联起手来,密谋夺取这部武学奇书。当然理由编的是冠冕堂皇,说什么韩千胜是容国奸细,要为国除害。最后去的共有三十多人,说来惭愧,老夫便是其中之一。当年我四十来岁,也算有点本事,爱凑热闹,一冲动就去了。
第20页 “那天早上,大伙定下计策,二十来人从西边上山,我与剩下的十来人走东边的小路。我这人一向胆大,可走了一会儿,心里突然害怕起来。于是我就谎称腹痛,一人留了下来。我既不敢上去,又不愿就这么逃走,便在山脚的小路上徘徊起来……” 韩真听了,忍不住插嘴道:“蒋玄,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我以为只有我才会肚子疼这一招,没想到……”话说一半,忽见夏颖瞪着自己,赶紧闭上嘴巴。 夏颖听得兴起,怎能忍受被人打断?瞪了韩真一眼,催道:“蒋玄你快说!” 蒋玄顿了顿,继续说道:“后来不知从何处走过来一名妇人,那妇人怀中抱着婴儿,来到我面前笑问:‘前辈,你在这作什么呢?’我见那妇人年轻美貌,就像画里的仙女一样,一时间好像失了魂,把此行的秘密说了出来。说完,也不知怎么的,我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还躺在那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正要走,忽然听见树上鸟儿哇哇地叫。那叫声真是怪极了!我听过各种鸟叫,可却从没听过那样哇哇叫的!我用尽全力往树上一跃,又往上爬了一会儿,原来那根本不是鸟,而是婴儿在哭! “我见那襁褓跟之前那妇人怀里的一模一样,就把婴儿连着襁褓抱下地。那时已是正午,我等了一个多时辰,不见那妇人回来。我壮着胆子上到山顶,可一个人都没见着。无奈之下,我只好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下,顺便请了个乳母照顾那孩子。第二天我又到那条小路上等,依旧没等到那妇人。之后半个月,我每天都到那里,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后来我问一位活下来的朋友,才知道那一仗打得极其惨烈,韩千胜当场毙命,她夫人则被人击落山崖,我们这边也死了不少人。那些人虽然杀了韩千胜夫妇,却没找到《奇脉心经》。我问那位朋友韩千胜的夫人长什么模样,他大略描述了一番,我才知道那个美妇人便是韩千胜的夫人。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谁知一年以后江湖上传出消息,说那妇人不但活了下来,还要找红叶帮报仇。听说她在南边的桃花县创立了神女庄,自号神女夫人…… 第16章 惹事 “后来呢?那个孩子怎么样了?”夏颖问道。 蒋玄道:“我抱回婴儿,却不知她叫什么。我在襁褓里找到这块帕子,见上头还绣着一朵花,心想这女娃的名字多半和这花有关。我当时没看出来这是哪一种种花,想着日暮崖附近肯定也有这种花,不然不会凭空绣这么一朵。于是我来到日暮崖,发现山崖西边那一带开满了紫樱花,模样和帕子上绣的那朵十分相似,便给那女娃起名叫‘紫樱’。 “紫樱长大以后,我将她的身世告诉了她。她求我带她去日暮崖,上去以后,她忽然指着一块大石头对我说道:‘蒋叔叔,这石头上也刻着一朵花呢!’我定睛一看,果然是朵花,而且形状跟帕子上的一模一样。那花刻在石头侧面,大人不弯腰绝对注意不到。我觉得这事有点蹊跷,便将那块石头挪开,向下挖去。你们猜下面埋着什么?” “什么?” “难道是《奇脉心经》?” 蒋玄摇了摇头,说道:“那下面竟然藏了一本《紫樱神功》!” 韩真道:“不可能!你练了紫樱神功,怎么连刚才那个女的都打不过?” 蒋玄道:“你以为我是你?老夫为人坦坦荡荡,怎会眼红抢别人的东西?那本书我看都看没就交给了紫樱姑娘。后来她去神女庄找她娘,我俩从此再也没有见面。临走前她把这块帕子送给了我。我心想留作纪念也好,便一直带在身边。” 众人没想到蒋玄这帕子引出这么一段故事,而且还跟传说中的《奇脉心经》有关,都听得津津有味。夏颖道:“没想到你这么重情重义,我不但不罚你,还要赏你!可你已经是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实在没什么可赏的。” 蒋玄道:“夏大人过奖了。其实我也有一些私心。那时我膝下无子,见到孩子心里就喜欢。而且那女娃既听话又懂事,她一笑我便想起她娘……” 韩真笑道:“蒋玄,我看你是喜欢那位神女夫人,是不是?她俩长得像,所以你才好好待她是不是?” 蒋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嚷道:“胡说!就算长得不像,我也不会丢下一个婴儿不管!” 说话间,几名腰间悬剑的黑衣汉子从他们身旁走了过去。笼中那鹦鹉忽然张嘴叫道:“紫樱神功!紫樱神功!”那几名黑衣汉子听到声音,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头向这边望来。其中一人小声道:“大哥,你听见没有?刚刚他们说紫樱神功,莫非……”领头那人道:“别生事,堂主还在等咱们呢!” 那头领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夏颖一行人因此听得清清楚楚。杨空问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头?”韩真道:“这身打扮,应不是普通人。”蒋玄道:“你俩真笨!他们是红叶帮听雨堂的。” 夏颖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蒋玄道:“来时便听说红叶帮带了很多人来到云州,这些人又说什么堂主,想来必是红叶帮的某个堂。” 夏颖又问:“你又怎么知道是听雨堂的?” 蒋玄嘿嘿一笑,解释道:“红叶帮原来只有一个五行堂,后来人多才分成五大堂。这五大堂乃是依着五行规律而建,弄剑堂、神木堂、听雨堂、烈火堂、厚土堂分别对应着金、木、水、火、土。水德尚黑,这些人尽着黑衣,当然是听雨堂的人。” 李若天听了蒋玄的话,想起枫山脚下那些穿着白衣的弄剑堂弟子,不禁点了点头:“有道理!原来是这么回事!” 夏颖道:“不愧是我的丞相,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 话音刚落,那鹦鹉又叫起来:“听雨堂!听雨堂!” 那几名黑衣人才走出几步,听到鹦鹉叫声,又停了下来。一人道:“大哥,帮主下了严令,不准任何人暴露行踪,这些人知道了咱们的身份,如何是好?”另一人道:“堂主还说谁走漏了消息,就要割谁的舌头!”领头那人沉吟片刻,说道:“先看看情况。”转过身,领着那些人来到夏颖一行人面前。 夏颖见这些人兇巴巴地望着自己,喝道:“看什么看?再看,姑奶奶我把你们全都抓进大牢!” 一名黑衣人当场便要动手,领头那人伸手拦下他,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杨空大声道:“亏你们是红叶帮的人,竟然连夏大人都没听说过!夏大人在中京和凉州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领头那人见这五人一个是稚气未脱的小女孩,一个是眉清目秀的书生,剩下三人老的老、丑的丑,犹豫了一会儿,打消了动手的念头,对同伴道:“算了,应该没事,他们不是容国人。咱们赶路要紧。”先前想要动手那人一脸傲慢,冷哼一声,跟着他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跟同伴说笑。
第21页 杨空忿忿地道:“这些人太无礼了,一点都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夏颖道:“上樑不正下樑歪,可见他们那堂主也不是什么好人。” 韩真眼中一亮,忽然对蒋玄道:“据说听雨堂堂主陈婉之是个美人,也不知她跟那妇人谁更漂亮!” 蒋玄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见过他们堂主!” 韩真笑道:“哪天我把她请来,你不就见着了?” 杨空大声起闹道:“人家可是有名的冷美人,怎会理你?不一剑杀了你就不错了!” 韩真仰起头,作遐想状,嘆道:“美人剑下死,做鬼也风流!” 蒋玄道:“瞧你这点出息,是男子汉就把她捉来,让人家心服口服地……” “放肆!”那几名黑衣人听他们肆无忌惮地侮辱堂主,终于忍无可忍,纷纷拔剑沖了过来。 蒋玄把韩真往前一推,大声道:“把这些小喽啰打倒,让他们堂主见识一下左大将军的本事!”韩真两手空空,拔腿就跑,边跑边喊:“你们……你们别追我呀!都是那个老头!他要抓你们堂主做压寨夫人!” 那几名黑衣人听了他的话,立即舍了韩真,调过头向蒋玄发难。杨空拉着夏颖和李若天退后几步,张开双臂拦在二人身前,大声道:“夏大人勿忧,我来保护你!” 蒋玄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正要骂人,那几名黑衣人围了上来。这几人虽然使剑,却不似弄剑堂弟子那般精于剑法,只是把剑当个兵器。他们只是听雨堂的普通弟子,武功远不如蒋玄,虽然仗着人多一时攻势汹汹,实际上并不能威胁到蒋玄。韩真见那些人围攻蒋玄,不禁停下脚步,回到夏颖身边,望着蒋玄拍手贊道:“好!好一招‘乌龙摆尾’!不愧是凉州阿修罗!” 蒋玄叫道:“韩真!我还以为你逃远了呢!” 韩真忽道:“这些人剑法也太差劲!蒋玄抬臂之时,若是使一招‘荆轲刺秦’,岂不事半功倍?” 蒋玄怒道:“韩真!你这是在帮谁?” 黑衣人听到韩真的话,虚晃一剑,接着便是一招“荆轲刺秦”,直刺蒋玄肋部。蒋玄不惊反笑,微微侧身避开来剑,一掌噼在那人后颈,讽道:“老二是骗你的,这都听不出来?听雨堂的人都像你这么笨么?”那人闷哼一声,登时昏死过去。领头的见同伴倒地,急忙叫道:“别打了,快撤!”那些人一齐撤剑,抢了地上的同伴便逃。蒋玄不敢跟红叶帮结下死仇,双方罢斗自然是最好的结局,因此也不追赶,任由他们离去。 夏颖走过来问道:“他们打不过你,为什么放他们走?”蒋玄行走江湖几十年,深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便将心中的顾忌说了出来。李若天附和道:“丞相说的极是,多交朋友少结仇总是好的。”夏颖哼道:“你们怕红叶帮,我可不怕!”杨空道:“夏大人天不怕地不怕,怎会怕一个小小的红叶帮?”夏颖愣了会儿神,脸色有些不悦,说道:“右大将军,你是不是在讽刺我?”杨空道:“臣不敢!” 夏颖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们刚才有没有听见?红叶帮的人好像在集合,我猜他们就在附近。咱们跟上去瞧瞧,若是有机会,就把风头给他抢过来。姑奶奶我出了名,江湖上那些无门无派的高手岂不竞相来投?” 蒋玄等人还没说话,那鹦鹉就叫起来:“英明神武!英明神武!”蒋玄三人听了,纷纷附和道:“夏大人深谋远虑,真乃圣君明主!” 一行五人朝着那些黑衣人逃走的方向赶去,到了镇上,又看到一些黑衣人。夏颖等人跟在后头,只见那些黑衣人来到一家客栈门口,抬头看了眼店名,走了进去,显然是住店的。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又有几拨黑衣人住进这家客栈。夏颖等人怕被先前那几人认出来,不敢进去,便在街对面不远处另找一家客栈,挑了几间二楼临街的房间住下,轮流监视对面的动静。 第17章 重逢 次日天还没亮,李若天正在床上酣睡,夏颖四人忽然冲进来将他推醒。李若天懵了片刻,问道:“出什么事了?”夏颖两眼放光,兴奋地道:“他们走了!走了!”李若天问道:“谁走了?”蒋玄道:“听雨堂的人刚才离了客栈,一齐朝北边去了。”李若天这才想起昨日之事,喝了点水,急忙跟夏颖四人向北追去,顺道买了两个馒头边走边吃。 一行五人追了十多里,天渐渐亮了。蒋玄道:“老夫先去探一探。”夏颖道:“也好,别被他们发现。”蒋玄使出拿手轻功颠倒连环步,转眼奔了出去。过了小半个时辰,蒋玄回来禀道:“他们都在前面碎石岭,好像在等什么人。还好老夫警觉,离得远远的,就这还险些被他们发现。”夏颖问道:“红叶帮的人都在那里吗?”蒋玄回道:“好几百人,应该都在。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其他帮派的人。” 夏颖从没见过这般阵仗,一听有这么多人,顿觉刺激,立即催着要走。一行人来到一个小山坡下,蒋玄忽然说道:“这里离碎石岭不到半里,再靠近恐怕会有麻烦,不如先到坡上看看形势。” 一行人上了坡,碎石岭方向忽然传来震天的杀喊声。这山坡前面还有处高坡,夏颖等人虽站在坡顶,却看不见那里的情况。夏颖急道:“他们打起来了!”说着便往前面那处高坡跑去。蒋玄等人她身旁仔细护着,警觉地观察周围的情况。 上到坡顶,眼前再无障碍,只见下面近千人在厮杀,车辆、旗帜杂乱地倒在地上。那些人里将近一半是容国的官军和宫里的羽林卫;剩下的那一半里有不少是红叶帮的帮众,他们的服饰是各堂特有的,很容易认出来,另外还有一些其他帮派的武林群豪,这些人装束各异,人数不多。 “他们怎么跟容国的官军打起来啦?”夏颖诧异道。 “打的好!杀了这帮容国畜生!”蒋玄等人年长,经歷过二十年前的战事,对容国士兵恨之入骨。 夏颖道:“他们大老远来到这里就为了跟容国人打一架吗?也太奇怪了吧!” 李若天指着那些羽林卫道:“这里有不少宫里的卫兵,他们一定是在护送宫里的某个人。” “对头!”蒋玄指着东南角道,“快看!那群羽林卫围成一圈,正护着里头那人!” 夏颖等人闻言向东南方向望去,只见圈里那男子锦衣华冠,神色慌张,正向四周张望。蒋玄笑道:“看这人穿着,说不定是个皇子呢!”杨空道:“红叶帮胆子真大,竟敢跑到容国人的地盘抓他们的皇子!”夏颖听说可能是个皇子,登时笑逐颜开,叫道:“你们快去抓住那个人!姑奶奶我扬名立万威震江湖,就靠这一回了!抓住那皇子,重重有赏!” 蒋玄三人见容国官军渐渐落入下风,头也不回地沖了下去。夏颖第一次看到这种千人厮杀的场面,心里只觉得刺激,要不是自己不会武功,恐怕早就冲下去了。她看着下面的官军一个个惨死于刀剑之下,心里想的只是回去如何向舅舅炫耀。李若天站在坡顶,心里忽然想念起王朝雨来:“要是她在这里,一定会劝我早点离开……”
第22页 夏颖见李若天悠悠地出神,出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李若天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没什么……”他扫了一圈战场,目光忽然落在北边一辆马车上。那马车原本停在人群中,一名羽林卫腾出手来,挺剑在马屁股上轻轻一刺,那马吃痛,悲嘶一声,放开四蹄,向前飞奔出去。这时人群中忽然跃出一名大汉,那汉子赶上马车,长剑斜着噼下,将车辕齐齐斩断。那车厢登时倾倒,过了片刻,里面爬出一名女子来。 李若天望着那女子,心头一震,思绪一下子回到皇宫的小木屋中…… “广宁公主……”李若天情不自禁朝前走了一步。 夏颖拽着他衣角,说道:“你发什么呆?再往前就跌下去了!” 李若天道:“夏姑娘,你在这里歇一歇,我下去帮他们。” 夏颖喜道:“你立了功,我让你当太尉!” 李若天一心要救公主,随口应了一声,迳直冲向那马车。先前那大汉用剑虚指广宁公主,大声道:“站着别动!”这时旁边几名弄剑堂的弟子说道:“钟堂主,这人好像是他们的公主,捉了她一定有赏!” 广宁公主脸色灰白,闭上眼睛引颈就戮。李若天使出全力,踏着七星步,几息之内便冲到公主跟前,将她一把抱起,朝北逃去。公主尖叫一声,睁开眼睛,见抱着自己的竟是李若天,脸刷的红了,惊道:“是你!” 弄剑堂众弟子登时叫嚷起来:“钟堂主,这小子跟丹鼎派那丫头是一伙的!就是他们杀了贺老二!” 钟烈大喝一声:“拦住他们!”说着,脚底发力,抄近路欺到李若天身旁,一招“横扫千军”,挥剑砍他双脚。李若天练习七星步已有月余,虽然有些招式尚未吃透,但那些用来逃命的都已经使得滚瓜烂熟,当即用出“金针入地”,避开钟烈这一剑。钟烈见他步法有些古怪,心里暗暗吃惊。 这么一耽搁,弄剑堂众弟子赶了过来,十多把剑组成一道剑网,将李若天拦了下来。钟烈一击不中,立即变招,刷刷刷连刺五六个方位。李若天怕公主受伤,不敢做危险动作,向后连退十来步。弄剑堂众弟子立即绕到他身后,挺剑朝他周身要害刺去。李若天被众人围攻,想起七星步最后一式“独步干坤”,余光瞥向两侧,心想:“只有天玑——天璇——天枢这一条路了。李灵子,你是天枢星,我救的可是你心爱的公主,你一定要保佑我脱险!”身形一闪,踩着一条诡异的路线从剑网中熘了出去。 众人大惊失色,又追上去,哪知李若天身法飘忽,总是从意想不到之处避开。钟烈剑法虽高,轻功却很一般。李若天只顾逃命不跟他交手,正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钟烈空有一身本领,却怎么也拦不住他,眼睁睁地看着他逃了出去。 李若天抱着公主,急奔十多里。公主见身后再无人追赶,说道:“没人了,李公子,放我下来吧。”李若天放下公主,顿时双臂脱力。刚才这一阵已经耗尽他真气,再要发力那是万万不能了。公主盈盈笑道:“多谢李公子救我!”李若天喘着粗气道:“我曾经害过你,救你是应该的。”公主笑道:“无心之失,没关系的。” 李若天不敢把真相告诉她,便转移了话题:“他们为什么要捉你?” 公主眉头紧蹙,嘆道:“他们八成要抓我哥哥。” 李若天正要问她哥哥的事,忽然身后传来一声长啸:“好轻功!”这声音浑厚洪亮,震得树叶簌簌发响,比那日杨道成在林中发出的还要强上不少。李若天心悸不已,惊唿一声“快走”,正欲抱起公主,背后一股劲风袭来,显然是那人凌空发掌所致。掌力还未及身,李若天已喘不过气来,急忙使出“金针入地”。谁料这地上正好露出一段树根,李若天慌忙之中没注意脚下,脚尖一磕,绊了一跤。 这一跤虽然没使出“金针入地”,却刚好避开那股劲风。李若天双手用力一撑,还未站稳,面前又是一股劲风扑来。李若天胸口滞闷,浑身动弹不得,眼前一黑,昏倒在地。这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公主还没反应过来,李若天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名个头极高的汉子站在他身旁,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那汉子看了李若天一眼,转过头来望着公主。公主见那人约莫三十出头,身材魁梧,豹头环眼,双瞳血红,心里头不免有些害怕,颤声问道:“阁下……阁下是哪一位?” 那汉子冷冷地道:“在下石信。” 公主怔了一会儿,失声道:“听说这几年中原出了两位高手,叫什么‘赤豹’‘青雕’,莫非……你……你就是那个‘赤豹’!?” 石信道:“江湖中的绰号而已,没想到都传到容国皇宫里了。不错,正是在下!” 公主掩着嘴,露出一副难以执行的表情,说道:“连你都来了!我哥哥……唉……” 石信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公主指着地上的李若天道:“这位公子姓李,也是你们琴国人。今日他路过此地,救我出来,只因……只因我曾救过他一命。恳请石大侠饶他不死!” 石信见她语气恳切,不像撒谎的样子,便道:“我又不是你们,怎会滥杀无辜?石某向来欣赏重情重义之人,与他又无仇怨,为何要杀他?” 第18章 身世 公主神色稍定,说道:“既如此,多谢了!石大侠快意恩仇,我很是钦佩。你如要杀我,就在这里动手吧!我好歹是一国公主,实在不愿捉去受辱。”说完,闭上双眼,昂首受死。 石信原想抓她回去,此刻见她面无惧色,气概不输男儿,心想:“大伙儿此行就是要抓那个皇子刘任,刚才他已经被叶帮主率人围住,被擒是早晚的事。这公主有情有义,又没有做过伤害琴国的事,放了又有何妨?” 公主等了一会儿,不见石信动手,忍不住睁开眼看着他。 石信道:“你走吧。” 公主愣了一下,道了声谢,刚要离去,想起哥哥刘任来,试探道:“石大侠,你们是不是要杀我哥哥刘任?” 石信道:“不错!我们抓的就是他!” 公主面露挣扎之色,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问道:“石大侠,你们可不可以饶了他?”她从小和哥哥生活在一起,常受他照顾,自然想方设法要救他一命。 石信先是愕然,随即脸一沉,说道:“你哥哥必死无疑,你不用再求我。我饶你一命,已是十分宽容,你不要得寸进尺!” 这时一个小喽啰骑马赶了过来。他看到石信,下马拜道:“石大侠,狗贼已经抓到。叶帮主和各派弟兄已经将他押到南边的青枫林,只等石大侠一到,就宰了他!” 石信道:“知道了,你先回,我随后就到。”
第23页 那人唱个诺,翻身上马,向南奔去。 公主眼中掠过一丝愧疚,哀声道:“石大侠,我对不住你……求你……救我哥一命!” 石信怒道:“公主,你不要不知好歹!我敬你才饶你一命,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 公主道:“我知道你们恨的是容国人,可你们实在是抓错人了……” 石信道:“什么意思?有话直说!我石信是个急性子,最讨厌别人说话绕弯。” 公主道:“二十年前,陛下率军攻入中京,将我……将你们的皇帝、内侍还有嫔妃全都掳走。那时你们的太子不在京城,因此躲过一劫……” 石信听她提起那段往事,面色有些不阅:“这是琴国奇耻大辱,尽人皆知。” “当年陛下看上了一位琴国的嫔妃,将她纳入宫中,封为景妃。景妃当时怀有身孕,可陛下并不知情。后来她生了个儿子,陛下还以为是他自己的孩子。那位皇子就是我哥哥刘任,他是当今琴国皇帝的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身体不舒服,不好意思。 第19章 青枫林(上) 石信万万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么一段话来,心下既惊且疑。他沉吟半晌,说道:“这事如此机密,你是怎么知道的?莫不是编这些话来骗我,好救你哥哥!” 公主料他不会轻信,早想好了应对之辞:“那景妃便是我娘。这些秘密都是她告诉我的。若不是事关生死,我是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石信将信将疑,说道:“这都是你一面之词,我凭什么信你?” 公主道:“石大侠如若不信,可以去宫里问我娘,她就在景秀宫。” 石信心道:“如果那个刘任真的是当今圣上的弟弟,这事可就麻烦了。不管圣上在不在乎这个弟弟,杀害皇亲国戚,怎么都是死罪。将来有人提起这事,无论如何都撇不清干系。我得先拦住他们,再去容国皇宫问个究竟。反正刘任在我们手上,逃也逃不掉。”拿定主意,对公主道:“你要是敢骗我……” “若有虚言,任君处置。” 石信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要抓你易如反掌。你走吧!这事我自有计较。” 公主默默拜了三拜,起身离去。石信放走公主,一口气赶到碎石岭。这时大战已经结束,碎石岭车倒马翻,尸横遍野,空气中秽臭沖鼻,闻之欲呕。石信一刻不停,向南边青枫林急行。 进了林子,放哨的小喽啰高唿:“石大侠来了!”登时便有不少人附和,林子里变得热闹起来。 石信来到群雄聚集之地,只见几百号人围成一个大圈,里外站了好几层。那些人看到石信,主动让出一条道。石信挤到最里面,看到容国的皇子刘任被人紧紧地绑在树上,心中不但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有些担忧。 旁边一名国字脸的短须汉子向石信笑道:“石大侠终于来了!” 石信拱手道:“叶帮主!”又向四周道:“各位久等了!” 这时刘任忽然叫道:“叶长箫,快点放了我!不然的话,叫你们全都死在云州!” 叶长箫冷笑一声,对手下吩咐道:“把他嘴堵上。”几名红叶帮弟子随手扯下汗巾、布条,一股脑全都塞进他嘴里。刘任鼓着嘴,脸胀得通红,呜呜直叫。 叶长箫朗声道:“各位弟兄,容国畜生杀了我们那么多人,今天咱们终于抓到他们的皇子,这正是天道轮迴,善恶有报!” 众人想起过去容国人在琴国土地上做的恶事,一时间群情激愤,有的人忍不住就要冲上去,还好都被同伴拽住,并未生乱。叶长箫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咱们虽然抓住了这狗贼,可这里终究是他们的地盘。容国人很快就会派兵前来,咱们不能拖延,得赶快杀了这厮。” 当场便有人问道:“由谁来杀他呢?” 弄剑堂堂主钟烈大声道:“这次是叶帮主带的头,当然由叶帮主亲自动手!”红叶帮众弟子纷纷附和。他们人数众多,占了一半以上,气势远远盖过其他帮派。 叶长箫自谦道:“哪里哪里!要不是各派弟兄拼死杀敌,奋力相助,咱们红叶帮也捉不住这狗贼。”他说这话只是客气一下。等会儿众人一定还会请他动手,那时他再勉强答应,这样才显谦虚。 谁料人群中忽然有人嚷道:“叶帮主既然这么说,那就让姑奶奶我来动手罢!”话音刚落,便有人道:“夏大人此役出了不少力,由她出手再合适不过!” 众人齐刷刷望向说话之人,只见一名十来岁的小姑娘双手抱胸,昂首挺立,身旁三人一个秃顶,一个脸上有疤,还有一个肥头胖耳。 叶长箫笑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杨空道:“夏大人的名字是随便说的吗?” 钟烈见他倨傲无礼,喝道:“放肆!竟敢对叶帮主无礼!” 叶长箫呵呵笑道:“钟堂主,别跟小孩子动气嘛!人家闹着玩,你还当真了!” 众人闻言闹笑起来,又开始议论由谁动手,浑不把夏颖等人放在眼里。夏颖在这么多人面前遭人冷落,气得浑身发抖,正欲发作,蒋玄拦道:“夏大人,好汉不吃眼前亏。红叶帮人多势众,咱们就让他们这一回吧!”他阅歷颇丰,深谙隐忍之道,晓得这时候惹事无异于与武林群侠作对。杨空虽然向着夏颖,却也懂得知难而退的道理,因此也跟着蒋玄小声劝她。韩真虽然在她旁边,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他一直瞄着对面红叶帮,目光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可始终没找到那位听雨堂的堂主。 群雄商议了一阵,仍建议由叶长箫亲自动手。叶长箫谦虚两句,还是不愿动手。这时烈火堂堂主耿孝恭道:“众望所归,请帮主勿要推辞!” 叶长箫道:“既如此,叶某恭敬不如从命。”说着,朝刘任努了下嘴。几名红叶帮弟子上前取出刘任口中之物。刘任长舒一口气,将群雄祖宗十八代尽数骂了一遍,把刚才憋的火全都撒了出来。 叶长箫喝道:“刘任!死到临头还敢嚣张!你们杀害无辜百姓,盗取各派武功秘笈,良心丧尽,天地不容!” 刘任怔了一下,骂道:“胡说!放屁!我容国藏书无数,谁稀罕你们那些破武功?” 叶长箫道:“刘任,男子汉敢做敢当,死到临头,还敢狡辩!当年就有个韩千胜跑到我们琴国偷走《奇脉心经》,你们容国人都是无耻的盗贼!” 刘任望向众人,说道:“我又不练功,偷你们书干什么?我说没偷就是没偷!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 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叫道:“狗贼,把我神光派的《一十三路经略手》交出来!”一石激起千层浪,立时便有不少人附和。 “把《转相神功》还给我们!” “我们浣纱派的《细雨菱花步》也是你偷的是不是!?快交出来!”
第24页 …… 刘任怒道:“老子平时待在宫里,谁他妈的偷你们东西!” 叶长箫朗声道:“诸位,别跟这狗贼浪费时间!他偷了也不敢认。我这就宰了他,为死去的百姓和弟兄们报仇!” 刘任叫道:“磨磨唧唧!能不能痛快点!老子皱一皱眉,不算好汉!” 石信见他昂首赴死,心中一阵恍惚,暗想:“先皇若有如此气概,当年也不会败得那么惨……”心头一热,迈步上前拦住叶长箫,说道:“且慢!” 叶长箫见是石信,笑道:“原来石大侠也想手刃此贼。”说罢,转身对众人道:“各位,石大侠武功卓绝,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威望。由他动手,叶某心服口服!”他虽这么说,心里却想:“我红叶帮兴师动众,又搭进去这么多条人命,就是为了在江湖上立威,抢这么个名头,顺便向朝廷示好。你石信横插一脚,抢我风头,也太不知好歹了罢!” 石信道:“叶帮主,各位朋友,这件事可否暂缓几日?这个刘任现在还不能杀。” 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尽皆愕然。林子里一时间寂静无声。 叶长箫道:“石信,你这是何意?” 石信道:“这个人干系重大,现在还不能杀。等我把事情查清楚,再处置他也不迟!” 叶长箫道:“石信,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你这么做,叫大伙儿心里怎么想?” 石信哭笑不得,心想:“他到底是什么人,我还真不知道!”他向周围看了一圈,见众人脸上多是惊讶和不解,当然也有一些人看起来很生气,便道:“我理解大家的心情,只是这中间的许多事我不能明说,请各位原谅!”语气十分诚恳,但并不能打消众人心中的疑惑。 叶长箫脸色阴晴不定,似是在考虑什么。他看到众人脸色,终于打定主意,沉声道:“石信,这里各派兄弟和你多有交情,我红叶帮对你素来也是敬重有加。君子坦荡荡,有什么事不能说出来呢?还是说你信不过大伙儿,不愿将实情相告?” 石信心下暗忖:“刘任的身份现在还不能定,说出来徒生争论。况且这里人多口杂,消息一旦传出去,朝廷那些人会怎么想?一群江湖豪士突然跑到敌国找到一位先皇子嗣,怎么看都像要造反。这里的人和我多有交情,我说出来反而会害死他们。”想到这里,石信下定了决心,正要开口,忽然心头一凛,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在不远处偷窥。石信抬起头向远处望去,看了一会儿但没找到可疑之人。 钟烈见他不说话,忍不住问道:“石信,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是不是信不过大伙儿,信不过我们红叶帮?” 石信笑道:“哪里的话?叶帮主,各位朋友,不是我石信信不过诸位,实在是此事不宜当众讲出。这刘任已经落在我们手里,让他多活几日又有何妨?等我把事情查清楚,再做处置也不迟呀!” 钟烈道:“石信,你该不会是想拖延时间吧?” 石信脸一沉,说道:“钟堂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 刘任在旁边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他手脚被绑,身上难受极了,想着与其这么受尽羞辱,不如一死了之来得痛快,于是对石信道:“石信,虽然我也不太明白,但你还是别救我了。就让我死个痛快吧!” “石信,你是不是和这狗贼认识?” “石信,你怎么能帮他呢?你忘了你爹娘的仇了吗?” 石信眼神一凛,厉声道:“我当然不认识他!爹娘之死我自然也不会忘!但这些和我要做的事都没有关系!请各位信我一回,这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现在杀。我向来忠于琴国,我这么做既是为了琴国,也是为了你们!” 众人闻言,哗的一下议论开来。 第20章 青枫林(下) 夏颖侧过头问蒋玄:“丞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自己争起来啦?那个容国的皇子还杀不杀?” 蒋玄低声回道:“夏大人,我也没听明白,反正与咱们无关,安心看戏就好。” 韩真寻了半天,没看到听雨堂堂主陈婉之,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不禁抱怨道:“那个陈婉之怎么没来?他们帮主都在这里,她怎么不在?” 蒋玄哂道:“瞧你这点出息!” 韩真闷闷地嘆了口气,忽然笑起来:“老大,我虽然没看到陈婉之,但却发现另一个美人儿!你看那里!”说着,向西北方向努了努嘴。 蒋玄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个美妇人。那妇人十分年轻,穿件青袍,面露忧色,目不转睛地望着石信,肩头盘着一条青蛇。蒋玄小声道:“她叫云夫人,是万蛇谷谷主。” 韩真听到“夫人”二字,问道:“她嫁给谁了?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样一门婚事?” 蒋玄知他喜欢听这些传言,尤其是和漂亮女子相关的,便将自己听到的告诉了他。这位云夫人的丈夫一直是个谜。她自己不姓云,而江湖上又从未听说有个姓云的男子娶了她。不少人曾问过她,可答覆永远是微笑和沉默。她曾被石信救过一命,俩人交情不浅,因此从刚才开始便一直替他担心。 韩真听蒋玄讲完,正要再问,只听叶长箫大声说道:“石信,你说你这么做是为了琴国,为了大伙儿。可你明明是在拖延时间帮这狗贼,我搞不明白,大伙儿估计也想不明白,你能不能跟大伙儿解释清楚?” “是啊,石大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该不会收了容国人的贿赂,准备这几天去搬救兵吧?” “石信,众家兄弟拼了命抓住这狗贼,你说不杀就不杀,连个说法也没有,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弟兄们?” 石信道:“各位弟兄,我已经说过了,此事干系重大,箇中缘由,我真的不能说!” 这时云夫人挤到前面,说道:“各位,石大侠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都清楚!说不定他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方便在这里说呢!” 叶长箫见云夫人为石信说话,心道:“今日若是依了石信,我叶长箫还有何威信可言?以后那些豪强侠士都听他石信的,我红叶帮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他自己要站在刘任那一边,这可不是我逼的……”当下转过头来向钟烈使了个眼色。钟烈会意,侧身叫道:“秦三!”先前那名向石信报信的小喽啰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叶长箫向他招了招手,说道:“秦三,你过来!” 秦三走到叶长箫跟前拜道:“帮主!” 叶长箫道:“不必多礼。刚才去找石大侠的就是你么?” 秦三道:“正是!之前小的奉命去寻石大侠,遇见后便回来復命。” 叶长箫道:“石大侠怎么没和你一道回来?” 秦三道:“我找到石大侠时,他正和一个女人说话。石大侠让小的先回来。” “哦?”叶长箫语调一扬,问道,“什么样子的女人,你还记得么?”
第25页 秦三道:“那女人跪在地上,小的没看到她的脸,但她穿的衣服跟那位公主很像。在碎石岭时,小的和弄剑堂的弟兄们看到她被人救走了,之后石大侠便去追了。” 叶长箫怒喝一声,叱道:“大胆秦三!石大侠光明磊落,嫉恶如仇,怎么可能和容国人串通一气?你竟敢编造事实,当众污衊他!来人,把这心怀叵测的小人拉下去,枭首示众!” 石信冷哼一声,喝道:“慢着!” 叶长箫道:“石信,这人污衊你的清白,不可轻饶!” 石信道:“叶帮主,这人说的没有错,那人的确是容国的公主,但是我并没有和她串通一气。” 叶长箫摆了摆手示意秦□□下,阴阳怪气地道:“石信,你怎么没把那位公主抓回来呀?” 一旁的刘任突然叫道:“石信,你把我妹妹怎么了?你要是敢伤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石信道:“我放她走了。” 林子里剎那间炸开了锅,众人听到石信把容国公主放走,先前的惊疑全都转化为愤怒。 “石信,你为何要放走容国的公主?” “那女人跪在地上,是不是求你放了这狗贼?你是不是已经答应她了!?” “原来他已经跟容国人串通好了!” 叶长箫高声道:“各位弟兄!咱们不能污衊好人!石信既然这么做了,必有他的道理。我们先听听他怎么说,再下定论不迟!”接着转过身来向石信道:“石信,我们都不愿相信这种事。但此事乃是秦三亲眼所见,你自己也已承认。大伙儿现在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放走那位公主,她和你到底说了些什么,以及这事跟你救这刘任有没有关系。你不把这些问题说清楚,大伙儿难免瞎猜乱想。” 石信道:“我之所以放她,是因为咱们已经抓了刘任。我看那公主不是什么坏人,就把她放了。” 叶长箫点头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女人,放了也就放了。那后两个问题怎么说?” 石信早已打定主意不把刘任的事告诉众人,而公主和他所说之事恰恰又与此相关,因此更不能说了。他仰起头长嘆一声,知道今天怎么都说不清了,心想:“我石信到底惹了哪位神仙,叫我受这般冤屈!” 叶长箫微笑道:“石信,你怎么不说话了。” 石信又嘆一声,无奈地道:“石某确有难言之隐。公主跟我说的话,我不能告诉你们。” 叶长箫道:“这么说,你是不愿告诉大伙儿了。你不把我们当兄弟,叫我们如何信你?” 刘任听说石信放走了他的妹妹,心里很是感激,忍不住道:“石信,多谢你放了宁妹!我知道她肯定会求你救我,可我被这些人捉住,怎么也活不了了。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我看出来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我心里还是蛮佩服你的!” 众人先是见石信三缄其口,随后又听到刘任的话,更加相信石信跟那位容国的公主做了见不得人的交易。 “石信,你背叛琴国,跟容国人勾结在一起,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吗?” “石信,她许给你多少银子?你就这样被收买啦!我们真是看错了你!” “这种人也能称作‘大侠’,真是侮辱了这两个字!” 质问和辱骂声如潮水般涌来,石信被昔日的朋友们白白冤枉,气得肺都要炸了,可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这时忽然有人说道:“石信,你该不会是看上那个公主了吧?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中原美女多得是,你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又一人道:“说不定那妖女会媚术,把石信给迷住啦!容国人最为狡诈,他们看他武功高强,就想收买他,引诱他!” “你懂什么?人家想当容国的驸马呢!” 刘任喝道:“你们嘴里放干净些!谁是妖女!?” 蒋玄转过头打趣道:“老二,听说那容国的公主颇有姿色,你怎么不去试一试?万一当了驸马,这辈子都不用愁啦!” 韩真道:“拉倒吧!人家看上的是石信。我这点武功,人家怎么也瞧不上的。” 杨空忽然说道:“夏大人,这石信和你舅舅齐名,也不知他是真有本事还是徒有虚名!” 蒋玄呵呵笑道:“老三,你上去试试呗!人家现在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处发呢!” 杨空笑道:“我就是问问而已,又没说动手。” 说话间,只听叶长箫道:“石信,大丈夫做事要爽快!说什么,做什么,没必要藏藏掖掖的!你要救他,说出来便是!大不了痛痛快快地打一架,死生由命,成败看天。你武功最高,又有强横的先天聚气功,大伙儿联起手来,也未必是你对手!” 众人一脸警惕地望着石信,暗自戒备,如临大敌。石信看到他们的神情,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就在一天前这些人还都把他当朋友,现在却将他视作仇敌。石信强忍悲愤,说道:“各位,今日所为,我石信问心无愧!你们说我不忠不孝也好,说我背信弃义也罢,我不怪你们!他日真相大白,你们自会明白我的苦心!” 叶长箫道:“石信,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石信道:“我之所以这么做,正是不想昧着自己的良心!” 话音刚落,天边传来呜呜的号角声。声音又闷又沉,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没过一会儿,有人慌张来报:“云州官军出动了,正往碎石岭这边赶来。将旗上是个‘刘’字,不知是哪一位将军。” 叶长箫急忙问道:“有多少人?” 那人道:“尘土飞扬,一眼望不到头,少说也有三五万人。” 叶长箫冷笑道:“石信,你的缓兵之计得逞了。容国大军就要过来了!你救下刘任,立了大功,封官进爵指日可待!” 石信脸色铁青,愠道:“我从没说要救他,也没想与诸位为敌!” 叶长箫向众人道:“各位,容国大军将至,咱们不能再等了!”接着转向石信道:“我们现在就要杀这狗贼,你想救他就出手吧!” 石信道:“叶帮主,你们就不能先带他走,等上几天么?” 钟烈插嘴道:“石信,为什么一定要咱们等几天?你是不是要去向你的容国主子通风报信,好将大伙儿一网打尽?” 叶长箫眼珠一转,心生一计,问道:“石信,你要我们等几天呢?” 石信一听事有转机,心头大喜,略微算了一下来回的路程,连忙说道:“只消七日。” 第21章 问 叶长箫道:“大伙儿深入敌境,后无援军。你武功又高,一旦跟容国人联手,我们肯定伤亡惨重。你要我们在这附近等你七天,大家心里都担心得很呢!” 石信道:“我要怎样,你们才肯放心?” 叶长箫等的就是这一句,立即说道:“听说万蛇谷有一种毒/药名为‘七日倒’,吃下之后并无不适,也不会损害功力,但是第七日一过便会毒发身亡。你敢服这‘七日倒’,大伙儿便信你。你若是清白的,七日之内回到这里,把事情解释清楚,自然能得到解药。你若和容国人勾结,做出对大家不利的事,那就别怪我们无情!”说完,向众人道:“你们以为如何?”
第26页 众人皆道:“还是叶帮主想得周到!” 叶长箫问石信:“你意下如何?” 石信沉声道:“多说无益,拿药来!” 叶长箫转身向云夫人道:“云谷主,可否借‘七日倒’一用?” 云夫人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她和石信交情匪浅,怎忍心看着他服下自己亲手制的毒/药?她拿出一个小药瓶,紧紧地攥在手中,神色踌躇,说道:“叶帮主,能不能换个法子?万一他有事耽搁,岂不白白送命?” 石信性急,又受了天大的冤屈,急忙道:“云夫人,不要担心,石信七日之内必定回到这里。快给我吧!” 云夫人红了眼眶,拿起药瓶,拔出盖子,倒出一枚红色药丸,手指用力一弹。那药丸嗖的一声向石信飞去。石信待那药丸飞到眼前,倏地伸手抓住,往嘴里一塞,仰头吞下。在场各派人士屏息凝神,你瞧我,我瞧你,竟无一人出声劝阻。云夫人见他服药,心里一突,泪水不由自主地涌了上来。她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玉瓶,朝石信掷去,叫道:“接着!”石信猜着那是解药,当下运气于掌,对着玉瓶隔空一拍,那玉瓶忽然调头,又落回云夫人手中。石信笑道:“多谢云夫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解药回来再服也不迟!” 叶长箫见石信吞下毒/药,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虽然没能杀掉刘任,但至少已经把群雄拉到自己这一边,如此一来,红叶帮仍然掌控着局势,他叶长箫依然是实质上的领头人。七日后石信若仍执迷不悟,他便有足够的理由阻止云夫人给他解药,而那时武林群雄肯定都会站在红叶帮这一边。 石信吞了毒/药,觉得体内并无异状,便向众人告辞。红叶帮及各派人士因容国大军将至,纷纷撤出林子,分散躲避。 石信绕开容国大军,捡小路往北而去。行不过数里,迎面有人骑马冲来。那人衣着与碎石岭的御林军相似,后背插着一面蓝旗,看上去像是报信的。石信没去过容国皇宫,正想找个人问路,便双手抱胸站在路中央。那人怒喝一声:“闪开!”石信待他靠近,斜身闪过,抬手便是一掌。那人仿佛撞在一堵无形的气墙上,闷哼一声从马上栽了下来。 石信跳上去,一把揪住他衣领,喝问:“想死想活!?” “活!活!” “到皇宫怎么走?” “出了云州……哎哟……一直往北便是……” 石信在他肩上轻轻一拍,那人登时瘫倒在地,不知死活。石信骑上他的马,连日连夜往皇宫赶去。只有弄清真相,才能洗刷冤屈,更何况自己还服了“七日倒”,万一耽搁了,后果不堪设想。他策马狂奔,拼命赶路,每日只歇两个时辰,终于在第三日傍晚来到容国皇宫。石信心里虽急,却不敢暴露行迹。宫里的高手虽不如他厉害,但是人数众多,一旦纠缠上,刘任的事无论如何都查不清了。他在外头一直等到夜深,才悄声潜入。 石信跃过两道墙,落到一片树林中。四下黑沉沉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借着微弱的月光,一步步向外走去,落脚极轻,生怕踩着枯叶发出声响。正是十二月份,寒风凛冽,侵人肌骨。到了夜里,很少有人待在屋外。这时的宫里只有守夜和巡逻的侍卫还没休息。 石信走出树林,来到一条小路上,忽然听见脚步声响,立即藏到树后。少刻,一名侍卫提着灯笼走了过来,边走边打呵欠。石信等他经过,悄无声息地跳到他身后,在他背上点了几处穴位,随即用手捂住他嘴,另一只手夺下灯笼。这一连串动作迅勐之极,那侍卫还没反应过来,嘴已被他捂上,连声救命都没喊出。他浑身酸软无力,一点力气都使不出,以为自己遇到了刺客,十有八九要被灭口,心里害怕极了,嘴里呜呜直叫。石信把他拉到一边,低声威胁道:“你敢出声,就要你的命!”说完,慢慢松开手。那侍卫怕死,自然不敢乱喊乱叫。 石信问道:“景秀宫在哪?”那侍卫想抬手指个方向,但因穴位被点,使不出力,只得朝来时方向努了努嘴,说道:“沿着这条路直走,过一道门向左转就到了。”石信将他打晕,提小鸡似的扔到一边,迳往景秀宫而去。 寻了一会儿,终于找到景秀宫所在。这时已是子时,周围静悄悄的。石信放低身子,趁黑潜入,走过一个院子,见有间屋子窗中透出灯光,便摸到窗下,只听里面一人不住地嘆气。石信听出是个女人,心道:“这屋子好像是这里最大的一间,也不知屋里这人是不是景妃。”倏而又想:“景妃得知自己儿子、女儿遇伏,心里一定焦急万分。这人在深夜里嘆气,不是景妃还能是谁?” 想到这里,石信不再犹豫,挨至门外,将门一推,闪了进去。他趁着那女子愣神,欺身上前,手掌按她肩头,真气一吐,那女子登时全身酸软,动弹不得。石信在自己嘴前竖起一根手指,低声道:“我不是来害你的,你不要出声!你若唿喊,下场与此相同。”说着,手掌在椅背上轻轻一拍,将那背板击断。女子挣扎无果,不得不服软。 石信见她并不出声唿喊,在她肩上又拍一下。过了一刻,那女子恢復力气,一脸警惕地盯着他。石信见她容貌和神态与那公主有许多相似之处,愈加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后退两步,单膝跪地,拜道:“琴人石信,拜见景妃娘娘!适才无礼,还请恕罪!” 景妃心头一惊,小声问道:“你是琴国人?” 石信道:“正是!” 景妃走到门口,向外面望了望,将门轻轻关上,说道:“跟我来。”引着石信来到里屋,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石信道:“有些事情想向你请教,还望娘娘实话实说,不要瞒我。石信问完便走,绝不纠缠!” 景妃道:“请讲。” 石信道:“景妃娘娘,你也是琴国人对不对?” 景妃目光闪烁,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石信耐心地等着,也不催促。景妃犹豫了一会儿,轻嘆一声,说道:“没错,我本是先皇身边的……后来中京陷落……想必你也知道……” 石信点了点头,问道:“容国皇帝封你为景妃时,你已有身孕,是不是?” 景妃原以为这秘密只有她和自己的孩子知道,此时听他亲口说出,顿时惊愕失色,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石信道:“你听到碎石岭的消息没有?” 景妃心头一震,失声道:“是你……你们……干的!?”旋即跪了下来,哀声求道:“石大侠,求你放过他们!你们要杀就杀我好了,千万不要伤害他们!” 石信道:“娘娘不必如此,他俩暂时无恙。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 景妃站起身来,用手指抹去眼角泪水,说道:“她都已经告诉你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石信继续问道:“如今他长大了,陛下却从未怀疑过他的身份,是不是?”
第27页 景妃道:“是啊,你都知道了。陛下一直宠着她。” 石信喃喃自语:“这么说来,刘任他真的是先皇的……” 景妃听他提到刘任,一脸错愕地道:“你说任儿?我以为你说宁儿呢!” 石信诧异道:“什么宁儿?你刚才说的不是刘任么?他不是先皇的儿子么?” 景妃道:“我生的明明是个女儿。刘任他娘难产而死,陛下命人将他抱到我这里。他不是我亲生的,不过是我养大的。” 石信呆了半晌,缓缓说道:“这么说来,她骗了我……” 景妃急忙道:“谁骗了你?是宁儿吗?她这么说,肯定是想救任儿。石大侠,我愿代她而死,只求你放过她!” 石信深吸一口气,缓缓唿出,说道:“我已经放了你女儿,她不久便会回宫。那个刘任必死无疑,说什么也救不了了。多谢娘娘实言相告,石信告辞!”说罢,转身离去。 第22章 只为红颜 石信离了皇宫,歇到天亮,第二天一早便动身南行。他进宫前曾将马栓在一棵树上,可出来后那匹马却不见了。石信懒得再找,使出轻功,速度丝毫不逊于乘马。他来时只用了三天,剩下四天赶回青枫林那是绰绰有余。石信原本还担心跟群雄翻脸,现在得知真相,回去只需说明事情缘由,便可消除误会,故而心情大好,沿途遇到美景便停下脚步观赏一番。 到了第五日,石信走进一片树林,忽然感觉身后有人跟着他。他刻意放缓脚步,走了两个时辰,那人一直远远地跟着,也不露面。石信心道:“认识我的,多半会出来相见;可若是不认识的,为什么一直跟在我后头?”他说话办事喜欢直来直去,最讨厌别人跟他躲躲藏藏。过了一刻,石信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向远处高声喝道:“跟了这么久,却不现身,意欲何为?你以为我发现不了你!?” 话音刚落,一人从大树后走了出来。那人灰眉白袍,一脸轻松,笑容里透着自负和傲慢。石信问道:“你是什么人?”那人哈哈笑道:“在下丹鼎派李灵子。”石信虽没去过金鼎山,却曾与长生道人切磋过,对丹鼎派的武功略有了解。他一听是丹鼎派的,登时想起当年与长生道人比武的场景。 李灵子走到他面前,见他双瞳发红,问道:“你就是‘赤豹’石信,对不对?” 石信道:“不错!你找我有事?” 李灵子笑容骤失,厉声喝问:“你把广宁公主藏到哪里去了?” 石信道:“我早就放了她。” 李灵子之前刚好在云州,他听说刘任和公主遇伏,立即赶到碎石岭,可等他赶到的时候,刘任早已被俘,公主也不知所踪。他听到石信的回答,不禁怒道:“胡说八道!我在碎石岭抓到几个红叶帮的弟子,他们都说公主被李若天那小子救走了,之后你就追过去了。公主和那小子都不会武功,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你说你放了她,可我从云州找到皇宫,都没有见到她!她要不是被你抓起来了,怎么可能悄没声儿的人就没了!?” 石信道:“我追到他俩之后,就把她放了。她去哪里,我怎么知道?” 李灵子道:“你在哪追上的?” “碎石岭北面十多里处。” 李灵子冷哼一声,说道:“以你的本事,追那个臭小子追了十几里才赶上,你以为我会信吗?” 石信道:“我当时又不是立刻去追的,况且他轻功确实不错。” 李灵子道:“石信,你不要再编了!那小子根本不会轻功!” 石信被他当犯人般审了一通,胸中火气渐起,愠道:“那公主我确实放了,你爱信不信!我还要赶路,你再跟着,别怪我无情!” 李灵子面色铁青,心想:“公主虽然赠我玉镯,却始终不愿见我。这次救她出来,她便欠我个人情,再无理由不跟我见面。世人都说石信厉害,我偏不信!”遂道:“石信,你去哪我不管,快把公主交出来!” 石信被他缠得烦了,怒道:“少啰嗦!要打就打,找这么多理由干什么?那公主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灵子听到那句“跟你有什么关系”,心头一紧,被他说中了痛处,登时怒不可遏,纵身一跃,一招“飞燕凌空”朝石信扑去。石信不躲不避,待他扑近,抬手便是一掌。李灵子伸出双掌,藉助下坠之势,与他对了一掌。石信的先天聚气功是一门操控真气的功夫,可以将真气积聚于一处,威力极大。而他的内功又极其深厚,施展起这门功夫来自然是得心应手,能将其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 李灵子和他对了一掌,震得双臂发麻,退了好几步才站定,而石信却稳稳地站在原地。李灵子心中暗惊:“果然功夫了得!我一人只怕不是他对手!”这么一想,他忽然犹豫起来,心里隐隐有些后悔。 石信倒是什么都没想,他等了一会儿,不见李灵子出招,当下欺身上前,伸掌击出。李灵子刚才吃了亏,不敢硬接,倏地向后跳开。石信不依不饶,追上又是一掌。李灵子躲不开,立刻使出金鼎功,全力防守。金鼎功是丹鼎派的秘技。这门功夫的创始人最初从兵法和卦象获得灵感,后来他将丹鼎派的武学技巧和奇门遁甲巧妙地融合起来,才创造出这门武功。金鼎功练到大成,防御者便可立于不败之地,正所谓“不可胜在己”。李灵子的金鼎功自然到不了那般境界,因此只是疲于抵挡。 过了二十来合,李灵子手臂酸麻,胸中真气不顺,渐渐落入下风。石信和他斗了一会儿,觉得他的武功有些奇怪,心想:“这人既有丹鼎派的招式,又有其他门派的内功,很多东西杂糅在一起,亦正亦邪。丹鼎派的武功绝不是这样!”石信有意探他底细,并不急着胜他,只使出七成力,不骄不躁,有守有攻。 李灵子守得狼狈,攻又胜不了一招半式,心里渐渐慌乱,不禁寻思道:“这人果然可怕,难道我今日便要命丧于此?”双方又斗了几个回合,李灵子心生退意,频频佯攻迷惑石信,伺机逃走。 石信身经百战,觉察到他想逃走,笑道:“你不是要救公主吗?这就走了?” 李灵子听他说起公主,又羞又愧,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只得硬着头皮打下去。 石信正要开口,忽然心头一凛,觉察到背后有人挺剑刺来,脚底微微发力,身子一幌,闪到一旁。只见白光一闪,那人刺了个空。李灵子见那人竟是玉衡星,惊唿道:“师弟,你怎么来了?”玉衡星一击不中,不待招式使老,立即变招,转身横着一剑向石信胸前划去。石信再退一步,终于看清那人相貌,问道:“你跟这李灵子是一伙的?” 玉衡星对李灵子道:“我听说容国官兵和琴国高手打起来来,特地赶过来瞧瞧热闹。不想正遇着你。师兄,这人一双红瞳,莫不是传闻中的赤豹?” 李灵子道:“不错,就是他!这人武功高强,着实不好对付!”
第28页 玉衡星笑道:“咱俩以二对一,怕什么!”说罢,挺剑向石信刺去。李灵子也跟着扑了上去。 二人一左一右,从两边夹攻石信。石信以一敌二,又是赤手空拳,虽然不落下风,却不如刚才那般轻松自如。这三人都不是寻常之辈,出招既快且狠,从不拖泥带水。林子里落叶翻飞,剑光点点,这时倘若有一位学武之人路过,一定会停下脚步为如此惊心动魄的打斗所吸引。三人斗了一个多时辰,仍未分出胜负。 玉衡星最初以为他俩联手很快就能制住石信,不料这石信愈战愈勇,实力远远超出自己的想像。玉衡星将星云门的剑招使了个遍,犹未能伤到石信分毫。石信和他俩斗了这么久,心里愈发觉得蹊跷:“李灵子喊他师弟,这人自然也是丹鼎派的了。可丹鼎派的剑法根本不似他使的这般飘逸。他俩自称是丹鼎派弟子,可武功路数却一点也不像。他俩若不是丹鼎派的人,为何要自称是丹鼎派的呢?前阵子听说长生道人被人害死在金鼎山,不知与他俩有没有关系。我且试他一试!” 石信打定主意,收敛锋芒,一开始还会还上一两招,后来连手都不还了,只守不攻,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玉衡星见他无暇还手,模样有些狼狈,心头大喜,叫道:“师兄,他快不行了!什么赤豹青雕,好大的名头,原来都是徒有虚名!不过他比那老道强多啦!”李灵子笑道:“咱们星云门的武功奇诡多变,他招架不住也正常!” 石信听到他说“星云门”,心头一惊,暗忖:“这星云门是哪个门派?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们为什么要自称是丹鼎派的呢?”忍不住问道:“听说长生道人被人杀害,《九丹液仙经》也不翼而飞,是不是你们干的?” 李灵子只笑不答。 石信不由得联想到江湖上发生的许多事情,心下大震,失声道:“这些年各门各派武功秘笈被人盗走,也是你们干的!?” 玉衡星叫道:“糟啦!他知道了!” 李灵子道:“别慌!他知道又能如何?”随即向石信道:“我最后问你一遍:公主到底在什么地方?说出来饶你不死!” 石信冷笑道:“她被我一掌打死了,埋在哪我给忘了。” 李灵子不知石信骗他,登时如遭电击,浑身热血上涌,出招愈来愈急,恨不得跟他拼命。石信计谋得逞,不再示弱,将那先天聚气神功一点点发挥出来。他转守为攻,招式愈来愈凌厉,将李灵子和玉衡星压制得无力还手。玉衡星一脸惊恐,叫道:“不好,我们中计了!他故意示弱骗我们,听走了我派机密!” 李灵子一心要为公主报仇,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大声说道:“事已至此,惟有拼死一战!” 第23章 星落云散 玉衡星听了他的话,立即以攻代守,“白虹贯日”、“探海取珠”、“拉马望月”,一招接着一招使将出来。李灵子也不再躲闪,宁愿自己受伤也要让石信付出代价。他二人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如疯狗一般缠着石信,攻势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石信见他俩要跟自己同归于尽,心下反倒犹豫起来。他原本只想制住这两个来歷可疑之人,并无杀意,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办。正想着,忽然听到脚步声渐近。那人朝这边飞奔而来,踩得落叶簌簌发响。李灵子抬头一看,来者竟是木羽裳,急忙叫道:“师妹,你快走!你不是他对手!” 木羽裳道:“我不走!”她冲到石信跟前,拔剑便刺。 石信见面前这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略微有些吃惊。他一掌震退李灵子,翻身避开玉衡星的长剑,向后一跃,躲过这一剑,问道:“你也是星云门的?” 木羽裳身形微滞,一脸诧异,说道:“什么星云门?我们是丹鼎派的!” 她和石信武功差得太远,纵使用尽全力,也帮不上什么忙。石信和她过了几招,看出她武功最弱,剑法跟玉衡星也不是一个路数,心想:“这姑娘的剑法虽不高明,却是丹鼎派的正统剑法。看来她的确是丹鼎派的,而且并不知道这俩人的真实身份。”他故意卖个破绽,诱得她一剑刺来,忽然伸出两只手指夹住剑嵴,另一只手在上面用力一弹。木羽裳虎口一麻,剑已脱手。 石信夺过剑来,虚晃一招逼退李灵子,回身向玉衡星连刺五六下。玉衡星原是不守的,谁知这石信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剑,他再不躲,只会白白送命。只听铮铮几声,二人转瞬之间连拼数招。石信和他斗了几招,忽然一剑刺向木羽裳。这一剑来得极快,出人意料,木羽裳慌忙躲避,一个趔趄跌向玉衡星。 石信趁势挺剑朝玉衡星脖颈刺去。这一招平淡无奇,接招之人只需后退半步便可挥剑格挡。玉衡星下意识向后退去,刚好跟木羽裳撞在一起。他心里一慌,手上便慢了半拍。石信刚才这一刺只是虚招,目的就是为了让玉衡星和木羽裳相撞。他见此招奏效,立即变招,剑尖向上一挑,玉衡星措手不及,那长剑倏地脱手,飞了出去。 李灵子见二人遇险,立即扑上来想要牵制住石信。可他毕竟赤手空拳,武功又不及石信,半点忙也没帮上,反倒被石信两三招逼得连连退步。石信逼退李灵子,转身来斗玉衡星。玉衡星用惯了剑,忽然间空着手,难免心慌意乱,脚下也失了方位。石信见他门户大开,跨步上前,挥剑斜着一划,正砍在玉衡星手臂上。玉衡星手臂吃痛,大叫一声。剎那间鲜血横飞,溅了木羽裳一脸。木羽裳虽是习武之人,却从未经歷过如此恶斗,她平日里只和丹鼎派的师兄弟们切磋,丹鼎派弟子们因她年纪小且是个女子,大多让着她。她满脸是血,眼睛里隐隐地看到红色,以为自己中剑,尖叫一声,吓晕过去。 玉衡星退了几步,眼一斜,刚好看到自己那把剑,于是俯身拾起长剑,忍着手臂疼痛,復又扑上。李灵子见他受伤,心里又惊又急,连忙过来掩护。他二人虽有死战之志,无奈实力不够,技不如人,不出十合,又落入下风。石信愈战愈勇,索性扔了剑,只凭双掌就压得他二人喘不过气来。在这潮水般连绵不绝的攻势下,李灵子和玉衡星渐渐内力不支,败相尽显。 石信冷哼一声,一招“顺水推舟”向李灵子胸前拍去。李灵子翻身避招,怀里忽然飞出一只玉镯。这玉镯乃是广宁公主之物,李灵子一直将它带在身上,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怎能容许它落在泥地里?他心头一惊,想都没想,飞身去抓。这一抓,恰好背对石信。石信身经百战,自然不会放过如此破绽,隔空便是一掌。 李灵子抓住玉镯,身子刚好在空中,来不及借力转向,硬生生吃了这一掌,整个人飞出去一丈多远。刚一落地,喉头一热,吐出一口血来。李灵子咳了两下,只觉腰背剧痛,身子仿佛要散架似的。玉衡星惊唿一声,使劲浑身解数,将剑挥得霍霍作响。石信道:“败局已定,何必挣扎?我不杀你们,快投降吧!” 李灵子心道:“我自道对公主千好万好,如今她落入贼人手中,我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她若能安然无恙地逃出,自会谢救她之人,怎么也不会想起我来。”想到这里,心里满是悲伤和不甘。他调息片刻,站起身来,使出看家绝技三阴五毒掌,向石信后背击去。
第29页 石信心头一凛:“我不下杀手,你却如此纠缠,反要取我性命!”登时怒从胸中起,展平生所学,一招“龙转身”,与李灵子对掌相击。这“龙转身”原是枪法中的一招,石信精通各种兵器,将这招的精髓化用在身法之中,用在这里正是恰到好处。他回身这一掌用足了十分力气,震得李灵子连退十来步,一屁股跌倒在地。 李灵子这三阴五毒掌的毒气全靠真气催动,与人相搏之时倘若内力逊于对方,毒气不但无法侵入敌人经脉,还会危及自身。他曾向李若天说起这一点,谁料今日却应了自己的话。他内力本就比不过石信,刚才又受了伤,更是后劲不济。这一对掌,反倒使得毒气逆走,体内真气乱窜。 石信击败李灵子,转身再战玉衡星。玉衡星看到同门师兄倒在地上,顿时心急如火,方寸大乱,叫道:“师兄!师兄!”李灵子没有应他,只是不住地咳血。 石信道:“卑鄙小人,用这种下流招术,真是咎由自取!” 玉衡星骂道:“石信,你惹了我们星云门,不会有好下场的!” 石信冷冷地道:“我下场如何,不用你操心!”说罢,觑准空隙,身子一幌,闪到玉衡星侧旁,一脚踢在他手腕上。玉衡星手腕一麻,长剑脱手。石信不给他喘息之机,立刻跟上一掌,正中他胸口。玉衡星向后飞去,撞在一棵树上,滑落下来,昏死过去。 李灵子目睹玉衡星溃败,情知大势已去,提了口气,对石信道:“这位姑娘与星云门无关,请你不要杀她。”石信道:“她又不是罪大恶极之辈,我杀她作什么?”李灵子道:“既如此,多谢了!” 石信心道:“这俩人多半跟长生道人之死有关,我要不要在这里杀了他们,为长生道人报仇?”转念又想:“这几年江湖上多有武功秘笈被盗,何不趁此机会问个究竟?”正要问话,忽然想起七日之约:“我在这里耽搁了半日,可千万别回去迟了!反正已经知道是星云门干的,将来找上门去,谅他们也逃不掉!”便对李灵子道:“你不用这么阴毒的功夫,也不会中自己的毒。能不能活,看你自己造化了!”说罢,纵身跃起,往南边去了。 李灵子喘着粗气,伸手在草丛里摸了一会儿,捡起那只玉镯,挣扎着站起身来。他挨到木羽裳身旁,把手伸到她鼻下,探得她气息匀称,心里松了口气。还想再到玉衡星那里,怎奈浑身火烤般难受,力气也是时有时无。李灵子心知自己命不久矣,不愿玉衡星和木羽裳醒来便看到自己的死状,强撑着朝树林深处走去。他踉踉跄跄地走了一会儿,再也支持不住,倚着树坐了下来。 时光飞逝,转眼黄昏将至。李灵子试着运了一下真气,登时心如刀绞,痛得他眉头紧皱。他清晰地感觉到毒气正在经脉里游走,先是流向胸膛,随后又向周身扩散。这时倘若内力够强,或许还有自救之法。然而他先是被石信击伤,随后对掌又把自己震得真气涣散,此时此刻浑身到处都疼,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李灵子轻嘆一声,头向后一仰,靠着树干默默等死。 第24章 心事如梦 一阵风将地上的枯叶卷了起来。李灵子望着翻滚的落叶,不由得忆起小时候学武的情景,自言自语道:“叶落归根,我要是能死在落叶山该有多好……”恍惚间,忽然感觉有人在附近。他朝不远处一棵粗壮的槐树望去,嘴角挤出一丝笑容。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簌簌脚步声。李灵子听出是木羽裳,慢慢闭上眼睛。木羽裳低着头,循着血迹绕至李灵子面前,见他胸前衣服上染的都是血,扑的一声跪了下来,双手搭在他胳膊上,神色焦急。 李灵子强提一口气,高声道:“师妹……你怎么来了……” 木羽裳道:“师兄,你为何说这么大声?我……我醒来见地上有血,就一路找了过来……你这是怎么了?我这就扶你起来……”说着,眼泪哗哗淌了下来。 李灵子轻轻摇头,断断续续地道:“师妹,你千万不要跟石信动手,他武功在你之上……你……你要等几年……以你的悟性,早晚会超过他……” 木羽裳呜咽道:“我实在打不过他……他眼睛红红的,模样又吓人,我看到他心里就害怕……师兄,你今天是怎么了?说话这么大声……” 李灵子继续说道:“我其实……我其实一点都不担心……” 木羽裳道:“师兄,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勐地一撕,倒出许多黄色粉末,说道:“这是止血……” 李灵子睁开眼,微笑道:“没用了……” 木羽裳之前晕倒在地,并不知李灵子受了怎样的伤,她见他声音越来越轻,气若游丝,心里愈来愈怕,颤声道:“我这就救你……你……你到底伤在哪儿?金鼎山有仙丹良药,我背你……背你回去……” 李灵子见她哭得两眼通红,心中不忍,抬起左手,替她拭去脸上泪水,随后握住她的手,轻声道:“羽裳,你多保重……以后不要再想我……” 木羽裳被心上人握着手,心里暖暖的,若在平时,她巴不得永远这样才好。可这会儿时间紧迫,她根本无暇体会这一丝幸福。她扑到他怀里,脸颊紧紧地贴在他胸前,哭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师兄,我知道……你到丹鼎派只是想偷《九丹液仙经》是不是?我已经拿到了,回去我就给你……那上面写了无数种奇丹妙药,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她抬起头来,双掌抵着他胸口,急运真气,想要救他。 李灵子道:“别运气,小心……小心毒气侵……” 木羽裳垂泪道:“不!我不怕!我一定要救你!我知道,你故意接近那公主,只是想偷宫里的武功秘笈,并不是真的喜欢她,是不是?是不是?” 李灵子目光涣散,呆呆地望着空中,突然间身子一颤,脑袋垂了下来,一只玉镯从右手滑出,轻轻落在地上。木羽裳登时呆住了,一颗心仿佛停止了跳动。夕阳透过树梢,如利箭般射在二人身上。 木羽裳木然地跪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眼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过了一刻,太阳沉下山头,天色渐暗。寒风阵阵,树林中响起呜呜声,仿佛有人在低声哭泣…… 常言道,胜者喜败者忧,可石信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在林子里跟人莫名其妙地恶斗一场,耽搁了大半日,不免有些心烦意燥。之前那些武林群豪就冤枉他,说他与容国人勾结,居心叵测,现在又被人缠着要求他放了公主。短短几天,所有人都成了他的敌人,岂能不叫人郁闷? 石信和李灵子等人斗了半日,真气依旧充沛,他将轻功催动到极致,一刻不停地向青枫林赶去。幸好路上再没遇到麻烦,他只用了一天就赶到了碎石岭。这里离青枫林不过数里,而约定的七日还剩一日。石信走到青枫林外,见四下无人,便依着之前和众人联络的方式吹了声响哨,等了半天,不见有人回应,寻思道:“刘任被俘,容国人一定拼了命地搜寻。估计容国官军才搜过这里,叶帮主他们多半躲了起来。”他索性回到碎石岭,向北走了一阵,找了家依山傍岭的旅店住下,准备明天再去见他们。
第30页 次日,石信吃了早饭,来到店外,仰头望去,但见天空晴朗,万里无云,不由得心情大好,心想:“善有善报,我石信堂堂正正,今日便可消除误会,洗刷冤屈。”一边想着,一边往南走去。 行不过一里,路边忽然有个女子向他唤道:“石大侠!石大侠!” 石信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立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那女子快步迎上来,手里捧着一个白底蓝纹的小瓷瓶,笑盈盈地道:“你就是石信石大侠么?” 石信从没见过她,说道:“不错,我就是石信。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道:“我是万蛇谷云夫人的弟子。她命我在这里等你,还说一定要将这解药亲手交给你。” 石信问道:“云夫人不在这里么?叶帮主他们呢?” 那女子回道:“这几天云州官军搜得严,大家都回去了。云夫人因谷里有事,前两天就走了。” 石信心想是有这种可能,便接过瓷瓶,倒出一白一黑两粒圆滚滚的药丸。他从未见过如此颜色的解药,一时间愣住了,问道:“哪一粒是解药?” 女子道:“两粒都是。一齐服下即可。” 石信把药托到嘴边,仰头吞下解药,只觉喉头凉丝丝的,嘴里还有一点苦味。他心想:“良药苦口,苦些也正常。” 那女子见他服下解药,低下头来,不敢与他对视。石信见她面露羞怯,想着一定是自己的模样吓到她了,笑道:“多谢云夫人!你请回吧!”那女子应了一声,转身便走。石信望着她远去,在原地伫立许久,忽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他已经准备好说辞,要为自己辩解一番,谁料那些人直接就走了,也不知那刘任杀了没有。 石信仍往南走,过了一会儿,来到青枫林外。他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瞧瞧,脚边忽然传来嘶嘶声。石信吓了一跳,急退两步,只见一条青蛇吐着蛇信游了过来。石信见它与云夫人肩头那条大小相仿,奇道:“云夫人从来把它带在身边,怎么会丢下它不管呢。”那青蛇绕着石信转了一圈,游到别处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黑衣人向石信跑了过来。那人来到石信跟前,去了斗篷,露出脸来。石信一怔,失声叫道:“云……云夫人……你不是……” 云夫人脸色焦急,匆忙从身上拿出一只小玉瓶,倒出一粒药丸,催道:“你先把它吃了!其他事一会儿再说。” 石信惊得呆了,半天没缓过神,说话也开始结巴:“刚才你……你不是让弟子给过了么……” 云夫人也怔住了,眼中满是惊疑,说道:“什么弟子?给什么了?我一人来到容国,身边哪有弟子?” 石信一颗心怦怦直跳,叫道:“糟了!糟了!我被人害了!” 云夫人急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快先把解药服了!□□一旦发作再吃就来不及了!” 石信服下解药,忆起之前那女子手中的瓷瓶,眼中蓦地一亮,叫道:“对啊!当初在林子里你曾把这瓶子扔给我,明明是个玉瓶,我怎么就给忘了!她手里拿的却是个瓷瓶……” 云夫人一头雾水,问道:“什么玉瓶瓷瓶,你说的‘她’又是谁?” 石信心想:“若是□□,过了这么久也该发作了,可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难道是别人跟我开玩笑?云夫人既然在这里,叶帮主他们一定在林子里。我先把刘任的事说清了,再想办法解毒。有几个门派对□□颇有研究,问问他们说不定能找到办法。”正要问话,云夫人拉起他的胳膊就往外走,一边说道:“石大哥,你快走!红叶帮在林子里布下埋伏,就等你自投罗网。他们不让我给你解药,甚至想软禁我。我前两天用麻药麻翻了看守的人,这才见到你。” 石信愕然不解:“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抓我?刘任他人呢?我已经问清真相,正要和他们解释呢!” 云夫人胸口一酸,眼泪涌了上来,说道:“刘任被人救走了,他们都说是你救的。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就不信,可他们一口咬定是你救的……” 石信停下脚步,问道:“叶长箫也在林子里么?” 云夫人道:“前几天琴国传来消息,说枫山出了事,叶长箫带着听雨堂和神木堂回枫山去了,只有弄剑堂和烈火堂留在这里,对了,神木堂堂主杨道成好像也留了下来,说是以防万一……” 石信又问:“其他门派呢?” 云夫人道:“他们在附近找了一阵,大多都回去了。” 第25章 激斗 旧的误会还未消除,现在又被人扣上新的罪名,石信心头愤懑不已,当下就要冲进林子。云夫人知道自己拦不住他,便道:“石大哥,他们专等你呢!要不我去和他们说说,让他们出来见你?” 石信道:“我不去见他们,他们只当我心虚。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云夫人不肯听他的话,执意与他同行。二人进了林子,来到七日前那块空地。石信向四周朗声道:“快出来吧!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 话音刚落,林子里一阵窸窣,几百号人陆续走了出来。这些人一半是白衣,一半是红衣,为首三人分别是弄剑堂、神木堂和烈火堂的堂主。 钟烈看到石信和云夫人站在一起,喝道:“石信!你还敢来!” 石信脸一沉,反问道:“我为何不敢来?” 钟烈看向云夫人,问道:“云夫人,你是不是把解药给他了?你为什么要帮这恶贼?” 云夫人道:“我为什么不能把解药给他?之前在这里说的好好的,只要他不做不利于大家的事,就为他解毒。” 钟烈道:“他救走刘任,分明已经投靠了容国人。云夫人,你忠奸不辨,是非不分,为他说话,是不是也被容国人收买啦?” 石信厉色道:“钟堂主,你们说我救走了刘任,可有证据?” 钟烈道:“除了你,还有谁能在大伙儿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救走?这里就属你武功最高,不是你是谁?” 石信之前听云夫人说刘任被人救走,犹有些不信。这时听红叶帮的人也这么说,心里又惊又疑:“到底是什么人把他给救了?难道是宫里的高手?” 烈火堂堂主耿孝恭道:“石信,你说人不是你救的,那你告诉我们,这些天你到哪里去了?” 石信应道:“我到宫里去了。” 钟烈笑骂:“石信,你这是去领赏了吧!他们封你做几品的官,赏了多少金银珠宝?说出来听听!” 石信道:“我到宫里只是去问刘任的身世。” “哦?那刘任是何身份?” 石信顿了一下,说道:“他的确是容国的皇子。” 钟烈道:“你这不是废话么?他本来就是容国的皇子,不然我们费这么大劲抓他作什么?”
第31页 耿孝恭向钟烈道:“钟堂主,别跟他浪费口舌。他说不定是故意拖延,好让官军来抓咱们!” 钟烈恍然,大喊一声:“结剑阵!” 上百名弄剑堂弟子齐刷刷抽出剑来,将树林里各条要道站住,隐隐结成一个大阵。剩下的烈火堂弟子退到阵外,在外面又围了一大圈。石信见此阵势,怒气从脚底直往上窜,叫道:“你们好歹也是红叶帮的堂主,竟然这般是非不分!” 钟烈笑道:“石信,我们知道你武功高强,所以才联手对付你。你不要挣扎,乖乖束手就擒吧!” 石信心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一旦交手,必有伤亡,真打起来,刘任这事怎么都说不清了,那时所有人都会以为我石信是个见利忘义的叛徒。”想到这里,石信萌生退意。他向四周扫了一眼,看哪里人少方便逃走。 “大伙儿一齐上!” 钟烈大喝一声,率先发难。他是弄剑堂的堂主,剑法造诣远非常人能及。对手即便武功比他高,想要胜他,一时半会儿也不太可能。他料到石信一时半会儿破不了他剑招,因此第一个冲上去,在众人面前长了不少面子。 石信无意与他缠斗,转身便逃。耿孝恭纵身一跃,拦在他面前,一招“火中取栗”,抓向他喉咙。石信腹背受敌,脚尖一点,身子向左斜飞。钟烈见耿孝恭突然出现在眼前,急忙撤剑。他二人用力过勐,险些撞在一起。 石信暂时摆脱二人,才松口气,脑后唿啦一声,一条长鞭甩了过来。杨道成用的是缠字诀,意在迟滞。功夫不到家的人往往应对不当,陷入困境。石信闪转腾挪,连续变向,几个唿吸间便从鞭网中熘了出来。他一脱身,立即向北逃去。 北边的弟子们见石信冲过来,纷纷挺剑封住各个方位。霎时间银光点点,剑影憧憧。石信被剑网拦住去路,还未来得及出招,身后钟烈和耿孝恭已经杀到。二人一左一右,一个伸指点他腋下,一个挥剑斩他双足。石信微微跃起,避开钟烈那一剑,抬手一掌震退耿孝恭,转身向南。 杨道成虽然奉命帮助钟、耿二人,实际上并不想和石信交战。他知道钟烈和耿孝恭其实只想立功请赏,至于石信到底有没有和容国人勾结,他俩一点也不在乎。杨道成有意放石信一马,于是只出三分力,每到石信能腾出手时便挥上一鞭,装作很卖力的样子。 钟烈用尽浑身解数,却没伤到石信一根毫毛,心下气恼,高声叫道:“杨堂主,咱俩之间虽然有些过节,可如今大敌当前,你身为神木堂堂主,在这偷懒,不尽全力,是何道理?” 杨道成面露愧色,嘴上却不承认:“我哪里偷懒了?”他略微使劲,用出四成力,把长鞭挥得虎虎生风。三位堂主围着石信,转灯般厮杀。石信拆了三十余招,余光瞥见远处的云夫人,担心红叶帮的人对她不利,叫道:“云夫人,你还不走!?”说完,惊雷般大喝一声,隔空一掌向耿孝恭胸口拍去。耿孝恭知道石信的厉害,吓得心头一颤,连退五六步。石信无心恋战,趁机逃了出去。 钟烈见他往西南方向逃去,心中窃喜。弄剑堂众弟子布的这剑阵乃是他亲手所创,阵法融合了八门金锁阵的精华,环环相应,奥妙无穷。石信往西南“死门”冲去,可见他不懂此阵。 众人见石信要强闯,立即照着平日里练习的步骤,调整站位,相互掩护。石信正要打出个缺口,突然间十来把剑同时刺向他头、胸、腹、腿各处。石信急退数步,那些人也向前数步,始终用剑尖逼迫他。石信周身要害笼罩在剑网之中,心悸不已,刚一转身,腿上中了一鞭。钟烈大喜,叫道:“帮主有令,抓住石信的人,连升三级!” 石信斜着一跃,逃出剑网。钟烈和耿孝恭从两侧包了过来。石信一直担心云夫人,心中顾忌,解了十多招,一不小心后背又中一鞭。好在杨道成并未使出全力,这鞭子只划破他后背衣服,留下点皮外伤。石信心道:“再不还手,何时方可脱身?”他拿定主意,在林间游走闪避,只要有机会便出手还击。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已经有不少弄剑堂弟子被石信点中穴位,倒在地上。 钟烈眼见自己的弟子被石信一个个点倒,心下焦急万分,想着这样下去剑阵迟早要破,便向云夫人喊道:“云夫人,你到底站在哪一边?为什么还不出手相助?” 云夫人刚才看到石信中鞭,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目光紧随石信,生怕他有个闪失,如何肯帮红叶帮?钟烈见她无动于衷,叫道:“耿堂主,先把那个女人捉了再说!” 云夫人见他们要对付自己,从袖中取出一支小木笛拿到嘴边,连吹几下。那笛声尖锐而短促,听上去有些刺耳。少刻,一条白蛇从她头顶的树梢上落下,盘在她身前。过了一会儿,又有两条蛇从地上游了过来。左边是平常带在身边的青蛇,右边是一条黑黄相间的花斑蛇。 耿孝恭看到那三条蛇,勉强笑道:“钟堂主,这女人还是交给你弄剑堂吧!我的弟子们大多空着手,对付毒蛇不太方便。” 钟烈也不想自己弟子被蛇毒死,便对杨道成道:“杨堂主,你既然不愿跟石信交手,这女人就交给你了!你总自夸说自己的长鞭比蛇厉害,今天不妨让大伙儿见识见识,看看你到底是吹牛还是真有本事!” 杨道成向云夫人看了一眼,并没有动手的意思。云夫人因有毒蛇护着,暂时无人来找她麻烦。她几次想要出手帮助石信,又怕红叶帮以此为藉口找她万蛇谷的麻烦。她自己虽然不怕红叶帮,但担心谷里的人遭殃,因此一直在犹豫。 石信担心云夫人安危,不觉有些分心。弄剑堂弟子方错见石信下盘露出破绽,当即飞身上前,一招“横扫千军”,朝石信双腿削去。石信急忙翻身躲避,终究慢了一些,腿上被划了道口子。钟烈见状,叫道:“好样的!”手中长剑转得霍霍作响,不给石信喘息之机。 石信腿上一痛,怒火上沖,急运真气,向方错回了一掌。这套掌法他使得最熟,情况危急之时不知不觉便会用出来,前两天击伤李灵子也是这招。方错虽然与他隔了一段距离,依旧被掌力所伤,他闷哼一声飞出老远,滚倒在地不省人事。钟烈见得意弟子被石信重创,气得青筋暴起,将弄剑堂剑法中那些兇狠的招式一一使出,恨不得当场杀了石信。 众人激斗正酣,远方忽然响起一阵鼓声。 “咚!咚!咚!” 杨道成听到鼓声,急道:“两位堂主,这好像是军鼓,容国大军就在附近,此地不可久留!” 钟烈听到鼓声,心有不甘,一咬牙撤回长剑,命人抱起方错,带着弄剑堂弟子向南逃去。弄剑堂一撤,烈火堂也跟着撤走,偌大的林子转眼间只剩石信和云夫人二人。云夫人舒了口气,收起木笛,驱走毒蛇,上前查看石信伤口。石信道:“不打紧,一点皮外伤而已。容国人好像来了,咱们先离开这里。” 二人并肩急行,逃了两三里,石信两腿一软,跌倒在地。云夫人惊唿一声,回身来扶。石信浑身酸软,只觉体内真气消失地无影无踪,想要运功,却连一口真气都提不上来,心下骇然:“平时与人激战一天一夜也没事,今天这是怎么了?”
第32页 第26章 万蛇谷 云夫人见石信突然倒地,吓了一跳,关切道:“石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因为腿伤……” “不是。我使不出力,真气提不上来。”石信强作镇定,低头说道。 云夫人急道:“官军还有红叶帮的人都在附近,此地不可久留,我扶你走。”说着,搀起他继续赶路。 石信走了一会儿,双腿渐渐恢復力气,但也只能像寻常人那样走路,并不能运转内力、施展轻功。到了晚上,二人投宿在农家,买了两套衣服换上,扮作农夫农妇。云夫人问起中毒之事,石信便将之前在路边如何被一女子唤住以及被她骗着喝下“解药”之事照实说了。云夫人皱起眉头,沉思良久,说道:“我听过上百种毒/药,在谷里亲手制的少说也有几十种,可从未听过有什么毒/药能让真气流失的,真是怪了!” 石信苦笑道:“死生由命,随它去罢!” 云夫人道:“石大哥,你先随我回万蛇谷。我家里有不少古籍,上面可能有相应的记载。我见识有限,记性也不大好,说不定是记漏了。” 石信心想反正也没别的办法,不如试试,便答应了她。 次日,二人离开农舍启程前往万蛇谷。回到琴国,石信不禁感慨万千,当初自己去容国是何等意气风发,不想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云夫人见他面色戚戚,安慰道:“清者自清。总有一天大伙儿会知道真相的。” 走了几天,石信觉察到体内真气渐渐恢復,奇道:“真是怪了!怎么内力又恢復了?” 云夫人喜道:“你试几招看看!” 石信使出先天聚气功,朝着路边矮树拍了一掌。只听咔嚓一声,那碗口粗的树干折为两断,枝杈震散一地。云夫人道:“你再试下轻功。” 石信真气下沉,双脚在地上一蹬,奔了出去。云夫人跟了上去,和他并肩而行。二人一刻不停,疾行一个多时辰。石信发觉自己内力渐消,不由得停了下来,胸口一起一伏,喘着粗气。云夫人见状,说道:“石大哥,你感觉怎样?” 石信道:“若是以前,断不会如此。这毒好生奇怪,刚开始一点感觉都没有,到后来便觉内力不济,力气都使完了似的。” 云夫人忧心忡忡,嘴上却不停地安慰他。 过了十来天,二人来到万蛇谷。其时天色已晚,谷口只有几名弟子举着火把来回巡逻。云夫人走上前问道:“这阵子还好么?”一名弟子回道:“一切都好。前两天红叶帮有个叫孔颖达的想要见谷主,他听说谷主不在,便回去了。” 云夫人不认识那人,当下也不放在心上,领着石信来到住处。石信刚要进屋,一抬头看见屋檐下缠着两条蛇。那两条蛇眼中冒着绿光,正一动不动地盯着石信。石信心里发憷,忍不住道:“云夫人,别人用狗看门,你却用蛇,也不怕把客人吓死!” 云夫人笑道:“所以我客人少。” 进了屋,云夫人拉石信坐下,给他倒了杯水,自己到一边翻书。查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找到些线索。云夫人坐到石信身边,问道:“那天你吃下去的是一黑一白两粒对不对?” 石信点了点头,正要问她,只听门外有人禀道:“谷主,红叶帮孔颖达求见!” 云夫人道:“就说我还没回来。” 那人道:“他说他亲眼看到你回来了,一定要见你!” 云夫人道:“让他等一下。” 石信道:“红叶帮若知道我在这里,一定会找你麻烦,我可不能连累你。” 云夫人指了指屏风,石信会意,躲到屏后。云夫人待他藏妥,方去开门。孔颖达见到云夫人,目光一亮,笑着鞠了一躬:“深夜打扰,还请见谅!” 云夫人请他进屋,自己并不入座,问道:“叶帮主遣你来有何事?” 孔颖达正色道:“帮主听说夫人给石信解毒,很是生气。现在帮里有些人说你跟那石信是一伙的……” 云夫人早知来者不善,轻声笑道:“如此说来,你是来问罪的。” 孔颖达笑道:“若真是问罪,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人前来?我此番乃是为夫人前程而来。” 云夫人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便道:“我哪有什么前程?不过是守着这小小的万蛇谷,了却残生罢了!” 孔颖达连忙道:“夫人风华绝代,为何如此看轻自己?只是如今帮里有些人对万蛇谷颇有微词,夫人如果不想点办法,万一叶帮主真的信了他们的话,那可就不好了……”他说得郑重其事,目光却一直停在云夫人身上。 云夫人见他色眯眯地盯着自己,心下顿生厌恶,但因石信在这里,生出事来不好收拾,又不愿跟红叶帮彻底翻脸,于是只装没看见,说道:“我有什么法子?难道要我亲自到枫山请罪不成?” 孔颖达悠悠地道:“云夫人勿忧,我自有办法!” 云夫人笑道:“你既不是叶帮主亲戚,又不是堂主,你能说得上话?” 孔颖达微微一笑:“我表妹是听雨堂堂主陈婉之的贴身丫鬟,深得陈堂主信任。叶帮主向来依着陈堂主,我只要跟表妹说一说,这事就成了!” 云夫人心道:“这人无事献殷勤,多半不安好心。”便道:“咱俩素不相识,我哪好意思让你帮忙!” 孔颖达盯着云夫人,眼睛都看直了,说道:“云夫人哪里的话!帮这点忙,我孔颖达心甘情愿,心甘情愿……” 云夫人哼了一声,冷笑道:“你既然愿意帮我,我也不好意思让你空手回去。万蛇谷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要不送你些风干的蛇胆,带回去也好泡酒。” 孔颖达道:“夫人不知,帮里有规矩,除非堂主允许,普通弟子私下里是不准喝酒的。要不我就在这里喝几口得了!” 红叶帮帮规里并没有不准喝酒这一条,他这么说,只是想和云夫人同桌共饮。云夫人见他要在这里喝酒,自然不肯答应,推辞道:“我平日里不怎么喝酒,谷里也没现成的,你还是回去喝吧!”说着,就要送客。 孔颖达连忙起身,走到她身旁,说道:“既如此,不喝就是了,为何要赶我?”说着,轻轻握住她的手。云夫人触电似的手一缩,推开他,低声喝道:“你是不是想死!?” 孔颖达见她动怒,心下又急又气,连忙作揖赔礼:“夫人别生气!我一时昏了头,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我该死!我该死!”他一边说,一边往云夫人身边靠。云夫人气得双颊通红,心里只想着如何尽可能省事地把这无赖赶走,并没有注意到孔颖达悄悄挪到自己身旁。她刚要开口说话,忽然腰间一痛,一股凉气钻入经脉。孔颖达一击得手,立即在她胸前背后连点数下。云夫人大惊失色,体内真气凝滞,手脚酸软,一点劲都使不出来,正欲唿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依石大哥的性子,一定会打死他。他若死在万蛇谷,红叶帮一定会兴师问罪,谷里那么多人该往哪逃呢?”想到这里,她愤怒地盯着孔颖达,仍幻想他能迷途知返。
第33页 石信躲在屏后,见他俩忽然没了声音,寻思道:“这孔颖达也是个小人,竟要云夫人陪他喝酒。他道完歉,怎么忽然不说话了?”犹豫间,头一转,看见屏后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一条瀑布从山崖上倾泻而下,落在湖里。湖边是宽阔的空地,四周雾气缭绕,颇有意境。画的左上角题着五个字:“逍遥天地外”,字体潇洒飘逸,令人惊嘆。 第27章 金鼎山 石信正好奇这画是何人所画、字是何人所写,只听那孔颖达道:“自从那天在青枫林看了你一眼,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夫人你就行行好从了我吧!”石信大吃一惊,移步来到屏风边上,伸头一看,只见那孔颖达搂着云夫人慾行龌龊之事。云夫人弯起手臂将他向外推,怎奈使不出劲,喝道:“你找死!”孔颖达不松手,反而愈抱愈紧,说道:“我想你想得要死,让我死了算了!” 石信大步上前,掐住孔颖达后颈,一把将他按在桌上。孔颖达武功平平,心思又全在云夫人身上,正是销魂忘情之时,哪里注意到屏后有人?等到被制住,才惊醒过来,他被石信死死按着,一时间又气又怕,气的是好事被搅,怕的是性命难保。石信大怒,抬手正要拍下去,云夫人叫道:“等等!不能在这里!” 石信替她解了穴,说道:“你还替他说话?” 云夫人理完衣裳,顺了下头髮,说道:“放他走吧。”一边说,一边向石信使眼色。 孔颖达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不停地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石信极不情愿地松开手,恶狠狠地瞪着孔颖达。孔颖达吓得魂都飞了,哪里还敢留在屋里,道了声“谢云夫人”,逃也似的沖了出去。 他一走,石信便问:“为何放他走?” 云夫人关上门,说道:“他若死在万蛇谷,红叶帮必然会找我麻烦。我已经在他衣服上抹了药水,等他夜里睡着,自然会有毒蛇取他性命。” 石信恍然,神色稍缓,想起墙上那幅画,问道:“夫人,屏后墙上那幅画可是你画的?”云夫人发了会儿呆,笑答:“我哪有这本事?是一位朋友送我的,不提也罢。”石信遂不再问。 云夫人想起之前查到的线索,对石信道:“刚才我查了一下《奇毒秘闻》,上面说这世上只有两种□□因自身药性相斥不得不制成一黑一白两粒,一种是玄真派的一元二气散,一种是丹鼎派的阴阳魂魄散……” “什么!?”石信伸手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倏地站了起来,目光可怖,仿佛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 云夫人也站了起来,问道:“石大哥,你怎么了?” 石信道:“我想起来了!之前我刚好跟丹鼎派的人交过手,他们两人被我打成重伤,有个姑娘还晕倒了,难道是他们!?” 云夫人道:“你又没跟玄真派结仇,那肯定是丹鼎派干的!” 石信暗想:“那俩人虽然自称是丹鼎派的,真实身份却是星云门的弟子。可那毒/药分明是丹鼎派的阴阳魂魄散,难道是丹鼎派其他人为他们报仇?” 云夫人道:“这么说,那个骗你服药的便是丹鼎派的了?” 石信道:“很有可能,不过也不一定。那女子怯生生的,估计是受人指使。” 云夫人揉了揉脑门,说道:“书上说,这阴阳魂魄散服下之后会侵入经脉,使中毒之人内力消散,一开始要隔几个时辰才能感觉到乏力,到后来这时间越来越短。等中毒者内力耗尽,神消气散,就再也……”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头也低了下来。 石信问道:“书上有没有写解救之法?” 云夫人摇了摇头:“这阴阳魂魄散是丹鼎派独门秘宝,如何解救,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石信沉吟半晌,说道:“既如此,我就到金鼎山去一趟。就算拿不到解药,也要把害我的人找出来!” 云夫人一听他要走,急道:“你中了毒,一个人太危险了,我陪你去!” 石信不想把她牵连进来,说道:“我虽中毒,内力仍有八成,跟人斗上半个时辰绰绰有余。只要不消耗过大,应是无恙。夫人不必担心!” 云夫人不听,执意要去。石信道:“你已经为我得罪了红叶帮,再添仇家,我心里过意不去。这是我和丹鼎派之间的事,请夫人不要插手。夫人待我不薄,石信一生难忘!如有机会,定当登门再谢!” 云夫人不再勉强,柔声道:“现在天黑,谷里的毒蛇都醒了。你且歇息一晚,明日再走不迟。”石信身中奇毒,又是连日奔波,此刻难免身困体乏,便依她的话在谷中住了一宿。 翌日,石信辞了云夫人,动身前往容国。他一路上频频探查体内真气,发觉只要运功,真气便有消散的迹象。他过去跟人打斗从来都不担心自己内力不济,现在却不得不为此伤神,心里很不是滋味。 石信虽曾与长生道人切磋,却从没去过金鼎山。他来到容国,一路上问了不少人,终于到达金鼎山脚下。歇了半日,养足精神,上到半山腰,竟然连一个人都没看到。他来到一处岔路口,沿左边小路走了不到半里,远远闻到一股苦药味。再转过一道弯,只见不远处有座石屋,屋前扎着一排栅栏,门外停着几辆板车。 石信心想:“这里头若是阴阳魂魄散解药该有多好!”又想:“阴阳魂魄散的解药怎会在这种普通的地方炼制?”正想着,一个年轻男子从屋里走了出来。那人穿着灰布衣,正用袖口擦汗。石信跃过栅栏,抓住他后领,提着他跳上屋顶。那人吓得脸色惨白,双腿直抖,站都站不稳了。 石信问道:“你是丹鼎派的?” 那人一脸惊恐,连连点头,心中祈祷面前这人不要杀他。 石信又问:“你们掌门在哪?” 那人愣了一下,颤声道:“掌门……掌门……死……死了……” “现在谁管事?” “大师兄……李灵子他……好像也死了……没人管事……” 石信听说李灵子死了,沉默半晌,又问:“丹鼎派的人都到哪去了?” 那人指向山顶,说道:“都去山顶了。” 石信松开手,纵身一跃,跳下屋顶,向山顶赶去。那人在屋顶上不敢往下跳,急得直喊:“放我下来!”石信怕他泄露自己的行踪,只装没听见。 临近山顶,每走几十步,道路两侧便插着几面短旗。石信放缓脚步,时刻注意附近的动静。这一天风大,山上没有起雾,视野极好。上到山顶,远远地望见几十号人围了一个大圈,里面不时传出刀剑相碰的声音。那些人全都望着里面,丝毫没注意到石信。 石信提气一跃,藏到树上,居高临下向那边望去,只见中间空地上两个人正在比剑,。其中一人身穿白衣,个头较高,另一人一身青衣,个头偏矮。这名白衣人叫崔焱,是丹鼎派西派的首领,原先排行第二。如今掌门亡故,李灵子身死,他自然而然排到第一。另一人叫元森,他是丹鼎派东派的人,跟崔焱是死对头。如今丹鼎派群龙无首,这两派自然为掌门之位争了起来。
第34页 石信在树上瞧了一会儿,见那青衣人出招愈来愈急,心想:“这人乱了章法,八成要败。”没过一会儿,元森果然被那崔焱一剑刺中手腕,弃剑败下阵来。 崔焱昂首而立,甚是得意,他个子本来就高,微一抬头,便显得傲慢。东边那群人怒目而视,却无人敢过去挑战。崔焱等了一刻,高声道:“东派既然没有异议,这掌门便由我崔焱来做!” 这时一名青衫少女从东边那群人中挤了出来,说道:“排第一的明明是我们东派的大师兄,之前掌门也曾说过要把位子传给他,怎么也轮不到你们西派!” 石信看到那青衫少女,差点叫出声来。这少女正是木羽裳,石信和她交过手,认得她的模样,只是不知她叫什么名字。他正盘算着待会儿如何跟着她,如何趁她落单把她擒住,只听那崔焱说道:“木羽裳,你这话就不对了。李灵子他已经死了,这掌门不论是按辈分还是凭武功都该由我来当。你要是不服,请过来赐教!” 木羽裳犹豫了一下,抽出长剑来到中间。西派众人见木羽裳应战,纷纷起闹道:“东派全靠一个女人出头,丢不丢人!”东边那些人脸色十分难看,但却没话反驳。 木羽裳对崔焱道:“掌门和大师兄被人害死,你们不去报仇,整天只想着争权夺位,真是无耻!” 崔焱年纪比她大,却被她当众责问,心中又气又愧,喝道:“木羽裳!你说那个叫石信的双瞳血红,该不会是做梦梦见的吧?天底下哪有人双瞳发红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该不会是想念过度,出现幻觉了吧?” 众人都知道她喜欢李灵子,听了这话一齐笑起来。 木羽裳羞得双颊通红,愠道:“我真的看见了,你胆子小,不敢信!” 崔焱淡淡地道:“木羽裳!你既然要跟我切磋,我正好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我知道,掌门在时,你仗着他宠信,经常到他屋里偷东西。如今他死了,本派至宝《九丹液仙经》和阴阳魂魄散却不翼而飞,你说,是不是你偷走了!?”说到最后,语气十分严厉,像是大人在教训小孩。 石信听到“阴阳魂魄散”,心头一凛,当下便想冲过去问个清楚。他双手紧紧地抓着枝杈,几乎要把树皮搓碎。如果他还有过去那般充沛的内力,依他的性子,一定早就毫无顾忌地沖了上去。即便是现在,这些丹鼎派的弟子们也没一个是他的对手。然而毕竟事关生死,石信终究还是忍住了心头冲动。 第28章 爱与恨 木羽裳即便真的偷了《九丹液仙经》和阴阳魂魄散,也不敢当众承认,连声叫道:“没有!你胡说!” 崔焱轻哼一声,笑道:“等我当了掌门,叫他们搜你的家。到时人赃俱获,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木羽裳说不过他,挺剑便刺。崔焱挥剑还击。没过几合,二人长剑绞在一起,铮铮直响。崔焱力大,奋力向上一挑,木羽裳虎口一痛,剑已脱手。崔焱拿剑指着她额头,喝问:“《九丹液仙经》和阴阳魂魄散到底在哪?再不说,把你胳膊卸了!” 木羽裳被人逼迫,内心反倒生出一股勇气,死活不肯开口。崔焱心道:“我当这掌门,有人心里不服,何不藉此立威?这丫头平日里被掌门宠惯了,今天叫她吃点苦头!”他把剑撤回一些,说道:“我只数到三,再不说,别怪我不客气!” “一!” “二!” 众人知道这崔焱从来都是讲理不讲情,认准的事一定会坚持到底,全都屏住唿吸,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手中的剑。 “三!” 木羽裳紧抿嘴唇,目光盯着剑尖,脑海里忽然浮出李灵子的形象,一时间竟然怔住了。崔焱见她面无惧色,目光一凛,心想今天要是被一个丫头吓退,以后还怎么做掌门?他手臂一抬,挥剑砍向木羽裳左肩。东派和西派的弟子一齐惊出声来。 这一剑去势甚急,眼看就要砍到木羽裳肩上,忽然间一股气流沖了过来,狠狠地撞在她左肋上。木羽裳惊唿一声,向右摔倒,恰好避开这一剑。 崔焱勃然大怒,向右边人群中喝道:“什么人!?不懂规矩吗!?给老子站出来!” 石信跃过人群,落在木羽裳身旁。他刚才见木羽裳有断臂之危,心下不忍,从树上跳了下来,在空中朝她发了一掌,刚好救了她。木羽裳看到石信,吓得花容失色,叫道:“是他!是他!就是他杀了大师兄!” 众人譁然,指着石信议论起来。 “这人胆子真大!杀了人还敢大摇大摆地找上门来!” “你看到他的眼睛没?果真是红的!” 木羽裳爬起身,捡起落在一旁的长剑,叫道:“红眼怪,我杀了你!”说着,向石信脖颈刺去。石信身子一斜,待那长剑刺空,突然抓住她手腕,用力一握,木羽裳手腕剧痛,骨头几乎要被捏碎,啊的一声丢了剑。石信把她双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微微掐住她颈子,小声问道:“阴阳魂魄散真的在你手上?” 木羽裳动弹不得,又急又气,叫道:“红眼怪,你杀了我师兄!你赔我师兄!你赔我!”她愈喊愈伤心,忍不住哭了起来。石信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手上力道松了不少。 崔焱见石信旁若无人,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厉声道:“你就是石信?你杀了我丹鼎派的人,竟然还敢跑到金鼎山来!诸位,这人欺人太甚,请跟我一道出手,将他擒下!” 先前落败的元森高声道:“崔掌门,你向来瞧不起我们东派,觉得我们武功低微,怎么这会儿想起我们来啦?这恶人杀了李师兄,竟然还上门挑衅,这不是打掌门你的脸吗?崔掌门武功高强,还是由您亲自出手吧!” 崔焱听他左一个“掌门”、右一个“掌门”,话里尽是讽刺,气得脸色铁青,怒道:“你们不抵御外敌,却和我作对!” 元森冷笑道:“崔掌门,在你心里我们东派不也是外敌么?” 石信没耐性看他们窝里斗,押着木羽裳转身便走。崔焱剑指石信,喝道:“站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把我金鼎山当什么地方了!?” 石信仿佛没听见似的,也不理他,迳往外走。东派那些人见石信人高马大,双眼血红甚是吓人,没一个人出手阻拦。崔焱当众受辱,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他看石信擒住木羽裳的手法不过是寻常的擒拿手,心里便有些轻敌,于是仗着自己这边人多,怒喝一声:“恶贼,欺人太甚!”欺身上前,挺剑朝石信背心刺去。石信闻声辨位,头也不回,反手便是一掌。崔焱措手不及,面门仿佛挨了一重拳,仰天便倒,长剑噹啷一声滚落一旁。 众人见石信一招击倒崔焱,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纷纷让路,生怕这人找自己麻烦。四下里静极了,只有崔焱在那不住地咳嗽。元森待石信远去,轻蔑地哼了一声,淡淡地道:“崔掌门武艺卓绝,丹鼎派復兴有望!”说罢,领着东派弟子们往山下走去。 石信押着木羽裳下了山,走到个偏僻的地方,双手一松,将她放开。木羽裳急退两步,警惕地道:“你要干什么!?”
第35页 石信冷冷地道:“阴阳魂魄散在不在你手上?是不是你让人下毒害我的!?” 木羽裳先是一怔,随即叫道:“你果真中了毒!?那你怎么还活着!?” 石信登时大怒,伸手掐住她脖子,喝问:“快说!是不是你让人下的毒?解药在哪!?” 木羽裳登时喘不过气,使劲掰他的手,想要说话可脖子被他掐着,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石信急忙把手松开一些,后悔自己太过冲动,差点要了她的命。 木羽裳急吸一口气,大口唿出,叫道:“红眼怪!我才不给你解药呢!你杀我师兄,我巴不得你早点去死!” 石信威胁道:“你不给我解药,我就让你陪葬!”一边说,手上略微加了点力。他意在恐吓,并不是真要杀她,因此控制着手上的力道,使她既能唿吸、说话,又时刻感受到压力。 木羽裳哭道:“他已经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你杀了我算了!” 石信知她赌气,问道:“你到底有没有让人下毒?” 木羽裳道:“不错!就是我叫人干的!” 石信脸色微变,又问了一句:“她怎么下的毒?” 木羽裳愣了一下,心想但凡下毒不是混在饭菜里就是下在茶水里,随口答道:“当然是放在你吃的菜里。” 石信轻笑一声,正欲再问,手上忽然痒痒的,定睛一看,原来是木羽裳的眼泪。她哭得伤心,泪水顺着脸颊直淌下来,滴在石信手上。石信心头一软,不由得松开手,说道:“我杀了你,你爹娘肯定会找我报仇。到时候我下手重了,岂不又造杀孽?” 木羽裳急忙道:“你别杀我娘!她什么都不知道!” 石信着实可怜她,嘴上却不依不饶:“我石信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我被你害得中了毒,早晚必死,总不能连仇家都放过吧?” 木羽裳自小便由母亲养大,说什么也不愿连累她,当即哀声恳求,差一点就跪下了。 石信顺势说道:“你告诉我到底是谁下的毒,我既不杀你,也不伤害你娘。” 木羽裳见他一双红瞳盯着自己,心里不由得害怕起来,小声道:“那人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纱,我不认识他……” 石信见她终于肯说实话,心中一喜,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头说!” 木羽裳抹去眼泪,嗅着鼻子道:“那天我吓晕了,醒来时,看到那个使剑的倒在地上,却不见大师兄。我沿着血迹找到了他,可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后来我正想着把他运回来,背后突然有人拍我肩膀,问我想不想报仇。我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到一个黑衣人站在我面前。他戴着斗笠,脸上蒙着黑纱,我看不清他的模样。我问他是谁,他不回答,只问我想不想报仇。我那时悲痛欲绝,感觉天都塌了,恨不得把你……把你千刀万剐……我说:‘当然了,可我武功太差,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个红眼怪?’他说只要我把阴阳魂魄散给他,就能替我报仇,事成之后,再把《九丹液仙经》抄一份送他。我的确偷了掌门的阴阳魂魄散,那时正好带在身上,一咬牙就给了他,只要能报仇,再好的宝贝我也不稀罕……” 石信问道:“那你抄完没有?他什么时候来找你?” 木羽裳道:“那么厚一本书,哪里抄的完?当时我还问他抄完了怎么给他。他想了一会儿,叮嘱我抄完了记得把副本送到天德寺去。我看他穿的实在不像和尚,就多问了一句。他说他师傅雪真得了一种罕见的贪心病,急需这本书。” 石信道:“那你记得他的声音么?” 木羽裳道:“他声音沙哑,好像在撕着嗓子说话。” 石信皱起眉头,又问:“他多高?胖还是瘦?这你总不会忘吧?” 木羽裳道:“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魁梧,哪有什么特别的?他眼睛又不红。他要是两眼发红、发绿、发紫,那我肯定记得。” 第29章 因与果 石信把从离开青枫林到误服毒/药之间的事细细想了一遍,喃喃地道:“那人要真是天德寺的和尚,怎么可能会有个女弟子?他若不是丹鼎派弟子,八成便是星云门的人。可眼下一点线索都没有,还是先服解药要紧。”他向木羽裳走近两步,伸出手掌,索要解药。 木羽裳在长生道人屋里盗宝时并没有看到解药,摇了摇头只说不知。 石信以为她不愿给他解药,逼问再三。木羽裳被他问得烦了,又担心他一激动做出对自己不利之事,便道:“我虽然没看到解药,但《九丹液仙经》上记载了很多奇丹妙药,说不定能解你的毒。” 石信因问:“书在哪?” 木羽裳道:“我藏家里了。” 石信道:“你带我去!” 木羽裳心想:“我要是不答应他,不但自己性命难保,还会连累我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如暂且答应他。再说那《九丹液仙经》又不是神仙写的,谁知道上面有没有阴阳魂魄散的解法。若是没有,便是老天让他死,怨不得我……” 石信见她眼珠直转,也不知在想什么鬼点子,忍不住道:“我和什么样的人都打过交道,跟我耍花招的没几个有好下场。你还是不要白费心思了,凭你的本事是不可能杀得了我的!” 木羽裳哼道:“谁耍花招了?我在想别的事。” 石信跟着她走了大半日,来到一座屋舍前。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周围几乎一个人都没有。木羽裳小声道:“见到我娘,千万别提红叶帮。”说完,推门进屋,石信紧随其后。 “娘,我回来了!”木羽裳喊了一声。 屋里静悄悄的,没人回应。木羽裳走到里屋床边,弯下腰,从床下抱出一个木盒,打开盖子,取出一本厚厚的书拿到外面桌上。 石信问道:“这便是《九丹液仙经》?” 木羽裳笑着点点头,把书一摊,说道:“你自己找!” 石信翻了两页,说道:“我不懂药理,你来找!” 木羽裳瞪着他,嗔道:“我又没中毒,凭什么让我找,你自己来!” 石信道:“这毒/药终归是你偷来的。不是你,我怎会中毒?你不帮我找,待会儿你娘回来了……” 木羽裳不待他说完,叫道:“我找!我找还不行么?” 她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气唿唿地翻起书来。石信向四面望了一圈,只见这屋里布置朴素,没什么华丽的装饰,墙上也没挂什么字画,惟有西面的墙上钉着一根长钉,下面悬着一把剑。石信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低头翻书,不禁想起云夫人来。 木羽裳翻了几十页,目光一凝,手指点在字上,慢慢向下划去,寻思道:“难道真是老天要救他?”她又仔细看了一遍,的确是阴阳魂魄散的解法无疑,心想:“我装没看见,谅他也不会一页页地查。如此一来,就能为师兄报仇了!”正要把这页翻过,心念电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发现了,岂肯饶我?”正想着,石信突然出声问道:“找到了么?”
第36页 木羽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应道:“找着了。”话刚出口,心里便后悔起来。石信大喜,走过去俯身细看。木羽裳见他全神贯注地盯着书,脑袋离自己不过寸许,心道:“这时候一掌打下去,他怎么可能反应过来?” 她正要抬手,石信忽然转头问道:“这上面写的金舌草是什么东西,怎么从来没听过?”木羽裳目光游离,说道:“这上面记载着各种草药,你自己不会找么?”石信转过头,翻查草药那部分。过了一刻,石信找到金舌草的出处,原来这金舌草只生在极寒之地,一般人听都没听过。阴阳魂魄散的毒性全在那粒黑丸之中,其性阴,白丸只是助其侵入人体的药引。而这金舌草因生于阴寒之地,天生抗寒,入药后反倒能补充人体中的纯阳之气,故有驱毒之效。 石信自言自语道:“既然生在极寒之地,多半是在积雪皑皑的山顶了,不知金鼎山上有没有……” 木羽裳道:“没有。我在山上待了这么久,也没见过这种草药。” 石信来容国不过寥寥数回,对这里的山川地理不甚了解,只知道这金鼎山是容国第三高的山。他想着高山之巅常年积雪,应该会长这种草药,便问木羽裳:“容国最高的山是哪一座?” 木羽裳道:“仙砀山,就在天德寺北边。” 石信道:“你跟我同去。” 木羽裳不愿去,叫道:“你都已经查到解药了,凭什么使唤我?” 石信道:“只有你见过那个黑衣人,遇到像的正好能认一认。□□是你给他的,找到兇手之前,你必须跟着我!” 木羽裳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胁迫,正要发作,只听门外一人说道:“不是说在山上待几天么?怎么今天就回来了?门也不关!” 石信转过身,只见一个妇人走了进来。木羽裳站起身扑到她怀里,搂着她脖子道:“娘啊,你可回来了!” “你怎么今天就……”那妇人话说一半,看到石信,惊道,“他是谁!?” 木羽裳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和石信之间的恩怨,附到她耳边小声道:“这红眼怪叫石信,他中了毒,竟然要我陪他到仙砀山去採药……” 妇人望着石信,失声道:“石信……石信!?你就是琴国那个……石信!?” 石信抱拳道:“正是!我与令爱要到仙砀山去一趟,特来向……向夫人辞行。” 妇人颜色稍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叫我木三娘就好。” 木羽裳拉着木三娘坐到桌前,为她倒水。木三娘微笑道:“你怎么不给石大侠倒杯水?”木羽裳把水壶往桌上重重一放,说道:“我为什么要给这红眼怪倒水?”木三娘对石信道:“我女儿从小调皮,我一个人也管不住她,石大侠不要介意。” 石信见她孤身一人,想起之前木羽裳求饶时从未提到她爹,隐约猜到些缘故,对木羽裳又添几分同情。 木三娘揽着木羽裳,见她眼圈有些红,问道:“你刚才哭了?” 木羽裳摇摇头,支吾道:“没……没有……” 木三娘笑问:“是不是你那师兄又不理你?” 木羽裳沉默片刻,低声道:“他再也不会理我了。” 木三娘道:“他既然不把你放在心上,你又何必缠着人家?当年我就是……唉……好男儿多的是,别把自己的身子给闷坏了……”说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奈和忧伤…… 石信好奇她丈夫是谁,但不好意思揭她伤疤,就没开口。他向木羽裳要来纸笔,把金舌草煎药的步骤一字不差地抄了下来。 木三娘走到别的屋子,取来厚衣棉鞋,打成包裹交给木羽裳,向石信道:“石大侠,我女儿不懂事,请你……” 木羽裳插嘴道:“我怎么不懂事了?我什么时候不懂事了?” 木三娘深深地望着石信,目光十分复杂,既有期许也有担忧。石信笑道:“木夫人放心,石信一定保她周全!” 木羽裳冷哼一声,走到墙边,把剑取了下来。木三娘道:“这剑快得很,千万小心!”木羽裳道:“娘,你放心。他要是敢欺负我,我就一剑刺死他!”她自知武功不及石信,却总想着老天会给她个机会,让她手刃仇敌。石信笑而不语,把抄好的那页纸折好塞进袖中,对木三娘道:“夫人保重!我们这就去了。” 木羽裳把《九丹液仙经》放回原处,将包裹负在背上缚好,提了宝剑就要出门。木三娘拉着她,依依不捨地叮嘱许久。木羽裳听得烦了,一个劲地点头,连声道:“知道了,知道了!”说完,抢在石信身前,率先走到门外。一只脚才踏出去,就看见屋外围了许多人,衣着服饰跟前阵子到金鼎山挑衅的弄剑堂的人一模一样。这些人神色肃然,上百号人竟没发出一点声响,显然训练有素,不好对付。木羽裳掩口惊唿,迈出的一只脚又退了回来。 木三娘急问:“怎么了?” 这时屋外一人大声喝道:“姓木的,还不出来!?” 石信听出这声音是钟烈,气不打一处来,绕过木羽裳跨出门去。钟烈看到石信,惊骇不已,叫道:“石信!?你怎么在这里?” 石信阴着脸,沉声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钟烈寻思道:“那丫头莫非是石信的相好?果真如此,这事可就难办了……” 木三娘看到屋外那些人,急忙把木羽裳推到里屋,嘱咐道:“千万别出来!”她走到门外,问钟烈:“阁下是哪一位?”钟烈自报家门,问她是不是木三娘。木三娘道:“钟堂主,你对付我还要带这么多人?” 钟烈道:“你女儿杀了我堂中弟子,你说,这事怎么办?”他原不想跟她废话,只因石信在场,这才讲起道理来。石信倘若依照江湖规矩袖手旁观,那是最好;他真要插手,自己也是先礼后兵,并不理亏。 第30章 生与死 木三娘曾听木羽裳说起过贺老二的事,自知理亏,高声道:“杀人偿命,你只管找我,别碰我女儿。” 钟烈没有应她,却对石信道:“这事与你无关,请你不要插手。” 石信寻思道:“木三娘要是出了事,木羽裳决计不会跟我走。她不跟我走,我怎么找那害我之人?”遂对钟烈道:“我现在有事要她们帮忙,你们之间的恩怨以后再说!” 钟烈此行乃是奉命而来,岂有空手而还的道理?可他只带了本堂弟子,就算群起围攻也未必能胜过石信,正犹豫着,目光转到木三娘身上,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我弄剑堂的剑阵不一定能胜过石信,至少可以拖住他一段时间。只要擒住这妇人,他石信纵有天大的本事,又能如何?” 钟烈手一挥,待众人摆好剑阵,向石信道:“你破得了此阵,我便放过她们!”
第37页 石信纵身一跃,落入阵中。他自知不可久战,惟有速胜,因此出招异常凌厉,与那日在林中左闪右避的姿态迥然不同。钟烈见他气势汹汹,一上来就尽全力,心里发憷,虚晃三招,突然撤步,提气一跃,朝阵外木三娘扑去。 木三娘一直站在门口,忽见钟烈扑来,心中一惊,以为他要进屋捉自己的女儿,捡起一条倚在门边的木棍向他眼睛捅去。钟烈在空中翻身急避,顺势抓住木棍,挥剑削她手腕。木三娘急忙松手,弃了木棍,闪到一旁。钟烈丢下木棍,刷刷刷连出三剑。木三娘武功本不及他,又是赤手空拳,几招过后便被他擒住。 钟烈把剑横在她颈前,点了她几处穴道,朝石信喝道:“快住手!不然我杀了她!” 石信看到钟烈向木三娘发难,但因剑网密集,一时间脱不开身。他不想木氏母女受伤,因此一听到钟烈喝阻的声音,立即收手罢斗。弄剑堂众人惧怕石信神威,亦不敢轻举妄动。 木三娘道:“钟堂主,你要为弟子报仇,杀我就好,别伤我女儿!” 钟烈轻哼一声,说道:“木三娘,不是我钟某记仇,实在是有人要取你们母女俩的性命,我只是奉命行事。” 木三娘问道:“奉谁的命令?叶长箫还是他夫人?” 钟烈道:“这你就别管了。” 木三娘冷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叶夫人让你来的!” 钟烈脸色微变,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木三娘轻嘆一声,说道:“既然不是帮主之令,那就是叶夫人私自下令了。我猜她一定许你很多好处,不然你也不会冒着和石大侠翻脸的危险来抓我们。可惜,那些好处你拿不到了……” 钟烈听她话里有话,当即问道:“为什么?” 木三娘道:“这事不能让别人听见,你叫你的弟子们退远些。” 钟烈犹豫片刻,向众弟子使个眼色,喊道:“都往那边退五十步!” 弄剑堂众弟子听到命令,一齐往远处退了五十步。木三娘对石信道:“石大侠,请你也退远一些!” 石信不知她搞什么名堂,他自忖没本事把木三娘从钟烈剑下救出,只好依言后退。木三娘待他们都退远了,转头问钟烈:“你可知叶夫人为何要杀我们?” 钟烈想起之前叶夫人对他说的“务必将她母女二人碎尸万段”,心道:“也不知她俩哪里得罪了叶夫人,竟叫她如此记恨!”他很想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便道:“我不知道。说来听听!” 木三娘道:“你把剑撤了。” 钟烈已经点了她的穴道,料她无力耍诈,便将长剑撤回。木三娘转过头,小声道:“屋里那丫头是叶帮主的女儿。你杀了她,叶帮主会怎么想?我又没得罪过红叶帮,叶夫人为什么这么恨我?钟堂主,你是个聪明人,千万别因那妇人的嫉妒毁了自己的前途。你若不信,回去问神木堂的杨道成,他当年见过我,这件事他心里清楚……” 钟烈心里登时翻起惊涛骇浪。他呆呆地看着她,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怎么也想不到叶夫人叫他杀的竟是叶帮主的相好和女儿。钟烈正思考这事该如何收场,突然间后心一凉,紧接着胸腹一阵剧痛。木三娘“啊”的一声尖叫,只见钟烈后背插着一把长剑,那剑刺得极深,从他胸前直透出来,剑尖闪着寒光,上面只沾了一丝血。钟烈张大了嘴,想要唿救却叫不出声,眼中满是惊惶和不解。他脑子里一空,登时天旋地转,真气涣散,手一软,长剑扑的一声滑落在地。 弄剑堂众弟子见堂主被刺,全都惊呆了。有几个反应快的,立刻向钟烈沖了过去。石信打过无数恶仗,生死之事见得多了,此刻见钟烈如此中剑,亦是惊愕不已。那几名弄剑堂弟子还没赶到屋前,钟烈已经倒了下去,到死都没有喊出声来。 木羽裳呆呆地站在门里,双手直抖,颤声道:“娘……娘……” 她之前一直躲在里屋,后来听外头忽然没了动静,心下好奇,忍不住走了出来,却见母亲被钟烈用剑抵着。她鼓起勇气,悄声抽出那把锋利的宝剑,趁着钟烈心头大乱毫无防备,一剑刺向他后背。她长这么大只杀过贺老二一个人,而且还是情急之下一时失手。刚才这一剑似乎耗尽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这会儿连挪动脚步的劲都没有了。她吓得脸色惨白,双脚钉在原地,身上冷汗直冒。 木三娘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眼见弄剑堂弟子沖了过来,急叫:“石大侠!” 石信勐地惊醒,施展轻功,奔了过来。他武功远在弄剑堂弟子之上,因此后发先至,抢在他们之前来到木三娘身边。他解开木三娘身上封住的穴道,回过身来,伸手探钟烈鼻息。那几名弄剑堂的弟子赶到钟烈身旁,推开石信,手忙脚乱地查探起来。剩下的人纷纷惊唿,陆续赶了过来。 木羽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到木三娘怀里。石信怕弄剑堂众弟子报復,拦在木氏母女身前,冷眼望着地上的钟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刚才看到木三娘对钟烈说了一番悄悄话,却不知她到底说了什么,竟害得钟烈心思大乱,连身后的人都没感觉出来。 弄剑堂弟子中有几个平日里颇受钟烈照顾的,当场嚎啕大哭;剩下的大多又惊又怕,不知所措。石信道:“人死不能復生。快把你们堂主抬回去吧!” 弄剑堂上百号人,竟无一人敢出头为钟烈报仇。有几个是钟烈的亲信,他们拔出钟烈身上的剑,撂下几句狠话,抬起钟烈便走。剩下的人拥着他们,唿啦一下全都走了。这些人走到远处,才放开嗓门咒骂起来,把石信和木三娘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了一遍。 木三娘轻抚木羽裳后背,柔声道:“他们走了,没事了。你救了娘,是大英雄,应该高兴才是!” 木羽裳破涕为笑,抬起头来。木三娘把剑擦干净,插入剑鞘,递给木羽裳,低声问道:“刚才我对钟堂主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木羽裳摇了摇头,好奇道:“娘你刚才到底说了什么?声音太小我没听见。” 木三娘微笑道:“没说什么,我只是求他不要抓你。” 木羽裳把她手臂晃来晃去,笑道:“我不信,你快告诉我!” 木三娘岔开话题,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走罢!” 石信道:“木三娘,钟烈丧命于此,红叶帮必然不肯善罢甘休,这里无论如何是住不得了,赶紧搬走吧!” 木三娘道:“石大侠放心,我今天就搬走。”又对木羽裳道:“你回来时,从这往西走,循着暗号标记的方向就能找到我。” 木羽裳辞别母亲,与石信一道望北而去。其时冬至已过,天寒地冻,路上行人极少。木羽裳最爱热闹,平日里有同门师兄弟作伴,此刻却不得不陪着石信长途跋涉,肚子里憋了许多怨气。 石信见她脸色不悦,以为她想家了,便道:“一个月之后还没找到那黑衣人,我就放你回来。”
第38页 木羽裳也不理他,只闷着头走路。二人买了两乘马,晓行夜宿,赶了半个多月的路,终于来到仙砀山脚下。石信见山脚下有不少僧人,便问他们是哪里的。僧人们都说自己是天德寺的。石信想起黑衣人对木羽裳说的话,决定先到天德寺看一看。他明知那人不可能是天德寺的和尚,心里总还抱有一丝侥倖。 恰好有一名僧人要回寺,石信和木羽裳便跟在他后头。到了天德寺,石信问那人寺里有没有一个叫雪真的和尚。那僧人直说有,让他俩稍等片刻,自己转到寺院深处去了。过了一刻,一名灰袍僧人走了过来。 石信待他走近,行了一礼,问道:“敢问雪真大师在不在?” 灰袍僧人微笑道:“贫僧便是雪真,大师两个字却不敢当。” 木羽裳叫道:“和尚,你徒弟说你得了世间罕有的贪心病,要我抄《九丹液仙经》给你治病,有没有这事?” 雪真愣了好一会儿,笑道:“姑娘真会开玩笑!出家人勤修戒定慧,熄灭贪嗔痴,怎会贪恋那些身外之物?更何况贫僧从未收徒,哪来的徒弟?” 第31章 冰天雪地 石信对这结果早有准备,抱拳道:“打扰了!”他和木羽裳离开寺院,在附近旅店歇了一晚,准备第二天一早上山寻药。 这半个月,石信清楚地感觉到体内真气在无声无息地流失。之前在木三娘那里,他还能与弄剑堂的人斗上一阵,到了这时候,都不敢跟人过招了,仿佛内力会随时告罄。木羽裳过去一直以为那阴阳魂魄散吃下去就能致人死命,她见石信这一路并没有生病中毒的迹象,忍不住问道:“你不是中了毒么?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石信也不隐瞒,把实情告诉了她。木羽裳心想:“他功力衰退到这个地步,不正是老天赐我的报仇良机?”转念又想:“这人武功高深莫测,万一失了手,岂不白白送命?” 石信并不知她有这么多心思,夜里倒头便睡,一点也不防着她。当晚,仙砀山一带气温骤降,天上飘起鹅毛大雪。次日一早,二人推开店门,只见外面白茫茫一片,天上还飘着雪花。木羽裳回到屋里,披上厚衣,换了棉鞋,向小二要了两顶蓑笠。石信买了个葫芦,打了几角热酒。二人准备完毕,朝仙砀山方向而去。 仙砀山虽是容国第一高山,登山的人却不多,这一日又是大雪天气,更不会有人来这里。二人来到山脚下,却不见昨天那些僧人。木羽裳抱怨道:“和尚们都躲在寺里,我却要爬这破山!” 这时山脚下的雪已经积到膝盖高,一脚踏下去,整只脚都没在雪中。二人一步步往山上爬,踩得积雪簌簌发响。没多久,鞋子上便沾满碎冰。木羽裳走了一会儿,只觉寒气从脚底直钻上来。她暗运真气,想要抵挡这寒冷,怎奈脚下的冰雪无穷无尽,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 走了一个多时辰,木羽裳冷得难受,叫道:“我脚冷!”语气里满是委屈,像是在抗议和抱怨。 石信见她可怜,弯下腰来,手掌抵她脚踝,真气一吐,说道:“你别运气。”木羽裳脚踝一暖,只觉一股热流沿着腿部经脉冲向脚底。不一会儿,寒意便消散得无影无踪,整只脚暖烘烘的。石信为她双脚驱寒,不得不损耗内力,没过一会儿便有真气枯竭的感觉,急忙停了下来。他拧开葫芦上的塞子,喝下几口热酒,休息片刻,待体内真气略微恢復,才继续向前。木羽裳心道:“他内力渐失,竟然还用真气为我暖脚!待会儿我再求他,等他内力耗尽,不就可以为师兄报仇了么?” 过了一阵,木羽裳叫道:“我脚冷!走不动了!” 石信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弯下腰为她暖脚,方法与之前一模一样。木羽裳心下感动,不觉有些后悔:“我这样害他,实在是小人行径!他虽然兇巴巴的,倒是个正直的人,只可惜他杀害了师兄……”想到李灵子,她轻轻嘆了一声,心道:“要是李师兄能这样对我该有多好!” 石信帮她暖完脚,喘起粗气,打开酒葫芦又喝了几口。木羽裳见他面露疲态,忍不住道:“石信,你中了毒,还这样消耗真气,不怕死么?” 石信喝了些酒,略有几分醉意,笑道:“我石信做事只问良心,不问生死。” 木羽裳哼道:“别想用这些小恩小惠收买我,我才不会感激你呢!” 石信道:“我可没想过这些。你娘要是知道你这样冻着,不知有多心疼呢!” 木羽裳撇撇嘴:“她远在千里之外,怎么可能知道?” 石信道:“你年纪轻轻,哪里晓得爹娘的心思?” 木羽裳不以为然,转身往山上走去。石信稍微歇了一会儿,跟了上去。自此以后,木羽裳再也没有喊过脚冷。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大雪已停。正午时分,阴云渐散,阳光从云间直射下来。石信和木羽裳虽然没使轻功,步幅却比寻常人大,这一路又没怎么歇,此刻已经接近山顶。 石信驻足远眺,但见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白色,百里之内几无人烟。木羽裳在金鼎山从未见过这般景致,此刻亦是惊嘆不已。 二人又走半个时辰,脚下忽然没了路,一抬头,面前峭壁高耸,霍然挡住去路。这里只有十来步宽,两侧都是万丈悬崖。石信仰起头,只见那峭壁几乎直直地从地上拔起,想要往上爬是不可能的。他取下蓑笠,把周围的雪扫下悬崖,却没找到书中记载的金舌草。石信长嘆一声,坐在地上,喃喃地道:“难道我石信连仇家都没找到就要命丧于此?”他仰着头,忽然望见峭壁上有许多黄斑,不禁寻思道:“莫非这些便是金舌草?” 石信站起身来,凝神望去,见那些黄斑周围都覆着雪,便对木羽裳道:“你帮我个忙,把那里的雪打下来!”说着,伸手指向峭壁某处。 木羽裳道:“我这点掷暗器的功夫,无论是准度还是力道都比不上你,你怎么不自己扔?” 石信苦笑道:“我现在的内力恐怕还不如你,扔不了那么高。” 木羽裳将信将疑,慢吞吞地弯下腰,从土里挖出一块小石头,觑着最低的那处黄斑用力砸去。只听扑的一声,那石块不偏不歪正好击中那黄斑,随即滚落下来。周围的冰雪受到冲击,簌簌落下,露出一株金黄色的小草。 石信取出抄的那张纸,见那小草跟纸上描述的十分相似,喜道:“竟然真有这么神奇的草药!”正高兴着,木羽裳泼了盆冷水:“这东西长得这么高,谁能够得着?” 石信见最低的那株离地面都有十来丈高,心中一凉。他即便有平时八成内力,也能尽力试上一试。这会儿想要凭着轻功跳那么高,那是不可能的。这峭壁本来就陡,上面又覆着冰雪,想要攀爬亦是困难重重。石信转头问道:“你能上去么?” 木羽裳笑道:“石大侠也太抬举我了!我这三脚猫的轻功,怎么可能跳那么高?” 石信长嘆一声,说道:“木姑娘,你不是要为你师兄报仇么?就在这里动手罢!反正我是活不久了,死在这里倒也清净!”
第39页 木羽裳噌的一声抽出宝剑,忿忿地道:“这是老天惩罚你这恶人!你不杀我师兄,怎会落到这般地步?” 石信道:“我并没有杀他,不过他却因我而死,这笔帐算我头上也没什么错。” 木羽裳道:“你还狡辩!什么‘因你而死’?他被你打成重伤,最后不治身亡,不算你头上算谁头上?” 石信道:“那时他使出毒掌想要杀我,我为了自保,不得不跟他对掌。他内力不足,毒气逆走,最后想必是毒死的。我虽不是故意的……算了,我都要死了,还在意自己的名声作什么……” 木羽裳一怔,忆起李灵子临终前说的“小心毒气”,心头一震,呆了半晌。石信坐到地上,悠悠地望着远方连绵不绝的山峦,忽觉人生如梦,转瞬即逝。寒风唿啸而过,峭壁上的冰屑纷纷飘下,仿佛下雪一般。 木羽裳沉声道:“就算你不是故意的,他也是因你而死,你别想抵赖!” 石信道:“多说无益,请动手吧!” 木羽裳用剑指着他,心想:“他帮我娘对付红叶帮,路上又照顾我,上山时还损耗真气为我暖脚,我真的要这么做吗?”想到这里,她犹豫起来,长剑停在空中,始终刺不下去。 石信见她犹疑不定,笑道:“你杀钟堂主时可没这么犹豫!我内力衰退到如此地步,你都不敢动手,我石信有这么可怕么?” 木羽裳冷哼一声,想起死去的李灵子,正欲动手,心里又蹦出个念头:“我就算杀了他,师兄也不能起死回生。反正他也活不久了,就让老天惩罚他罢!”她望着石信,手心冒出汗来,既不忍心一剑刺下去,又不甘心就这么把剑撤回。 过了一刻,木羽裳手抬得累了,这才把手臂放下,还剑入鞘,说道:“我娘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她不准我杀人。”心里却道:“木羽裳,你真没用,事到临头却下不了决心!”她默默地骂了自己一会儿,又想起母亲安慰她的话,心道:“李师兄从来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我却对他念念不忘,还要为他杀人。我就算替他报了仇,他也不会对我好,我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想着想着,把剑一扔,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石信一脸错愕,心想这一路自己从来都让着她,没让她受一点委屈,只是赶路爬山辛苦一些,便道:“你这么想家,这就回去吧!反正我也活不久了,就算找到那黑衣人也未必是他对手。” 木羽裳像没听见似的,只是捂着脸哭,越哭越伤心,仿佛世间所有不幸都落在她身上。 石信等了一会儿,待她哭声渐小,说道:“自从在金鼎山见到你,你已经哭了三回。我石信到底有多对不起你,教你难过成这样!你要报仇动手便是,哭又哭不死我!” 第32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木羽裳痛哭一场,心里反倒轻松许多。她站起身,揉了揉红通通的眼眶,望着天边出了会儿神。石信坐在一旁,默默地望着峭壁上的金舌草,寻思有没有办法摘一些下来。木羽裳若真一剑刺向他,他绝不会闪避。可眼下这姑娘似乎改了念头,竟然放他一马,石信自然不愿坐以待毙。 木羽裳回过神来,转过身却见石信目不转睛地望着峭壁,似在沉思,不禁笑道:“你可真笨,自己上不去不会请人帮忙吗?我看天德寺那些和尚有不少是练武的,说不定就有几个轻功好的愿意帮你。出家人慈悲为怀,他们肯定不会见死不救。和尚们要是不行,还可以花钱请别的高手。” 石信一拍脑门,笑道:“你说得对!我怎么没想到!” 木羽裳道:“我是看在这一路你照顾我的份上才替你出的主意。采完草药,咱俩各走各的路,互不相欠!” 石信道:“你不报仇了?” 木羽裳轻哼一声,拾起宝剑,往山下走去。石信连忙起身,与她一道下山。日落时分,二人刚好下到半山腰,夕阳把天边的云染成了红色。木羽裳被斜阳照着,心情愉悦,之前那些伤心事全都抛在脑后。 二人为了赶在天黑之前下山,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没过一会儿,忽然听见有人在大声唿喊。 “雨妹!” “雨妹!” 声音越来越响,显然那人在往山上走来。木羽裳感觉那人声音有些耳熟,自言自语道:“好像在哪听过似的。” 石信道:“我好像也在哪听过。” 二人正想那人是谁,只见拐弯处转出一名年轻男子,迎着他俩走了上来。木羽裳看到那人,掩口惊唿:“是你!李公子!怎么是你……” 那人看到石信和木羽裳,不由得停下脚步,叫道:“木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这位年轻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李若天。那日他被石信打晕,醒来后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地上。他在附近找了一会儿,没寻着公主,回到碎石岭,又不见夏颖等人,便一个人往东走,准备回琴国。他每日思念王朝雨,想起她说的中京的那家酒店,决定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遇着她。 李若天出了云州,某天夜里睡觉的时候忽然做了个梦。梦里,他一个人站在空旷的田野上,其时正是深更半夜,四下无人,万籁俱寂。李若天仰头望天,但见繁星闪耀,甚是好看。突然间一颗星星从天上坠下,直往他头上砸来。李若天想要躲避,双脚却钉住了似的动弹不得。那颗星落到他跟前,变成一个女子,长相与王朝雨一模一样。李若天看到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开心得说不出话来。那女子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含笑,一言不发。李若天忍不住道:“雨妹,我每天都想你!”那女子笑着点点头,形象却愈来愈暗,似乎就要在他眼前消失。李若天大惊失色,叫道:“你别走!”那女子哀声道:“我在仙砀山採药,不小心困在山上,快来救我……”她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整个身子没入虚空,消失得无影无踪。李若天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不觉出了一身的汗。他认定这是王朝雨託梦给他,于是调转方向,朝仙砀山而来。到了这里,正逢大雪,李若天心系王朝雨,不顾道险路滑,一个人闯上山来,正遇着石、木二人。 木羽裳道:“那天我从金鼎山下来,就再也没看到你。你跑到哪儿去了?” 李若天挠了挠头,憨笑道:“这……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石信想起自己曾在碎石岭北边的林子里打晕这男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和木姑娘认识?” 李若天报上姓名,正要讲如何与木羽裳相遇、如何逃到金鼎山、之后又如何给宫里送丹,木羽裳插道:“李公子,你为何这时候上山?待会儿天黑,小心摔下悬崖!” 李若天道:“我在找一个人,一定要上去。” 木羽裳道:“我们刚从山顶下来,一个人都没有。你随我们下山吧,有事明天再说。” 李若天听说山上没人,既庆幸又失落,心想夜里上山实在危险,便随他俩下山。走了一会儿,石信对李若天道:“那天我把你打晕在地,乃是迫不得已,请勿见怪!”
第40页 李若天恍然道:“原来是你!那时我人都没看到就被人打晕了,原来是你!” 木羽裳笑道:“不打不相识嘛!他可是大名鼎鼎的石信,打晕你还不是轻轻松松?可惜他命不久矣,就要变成土里的石头了。” 李若天不知石信中毒,便问是怎么一回事。石信把事情经过大略说了一遍,还问他认不认识那个骗他服药的女子。李若天听到石信的描述,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跳出来。他竭力平復自己的心情,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说道:“不认识。” 木羽裳笑道:“你也不用每见一个人就问一遍罢!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李若天怕自己露馅,急忙转移话题,问道:“后来公主怎样了?” 石信道:“我把她放了,但不知她去了哪里。” 木羽裳听他二人聊起公主,心里有气,幽幽地道:“那公主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个都想着她!” 李若天忽然想起公主是她心病,便问石信找到金舌草没有。 石信道:“找是找着了,可惜长在峭壁上够不着。李公子,你明天能不能帮忙试一试……” 木羽裳噗嗤笑道:“石信,你不晓得,他一点轻功都不会,还不如我呢!” 石信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没听过这句话么?他轻功肯定在你之上,你却瞧不起人家,以后遇到敌人岂不要吃大亏?” 木羽裳不信,问道:“李公子,你新学了一门轻功吗?咱俩比一比看谁快!” 李若天不想让她出丑,藉口天黑路滑,坚决不比。木羽裳道:“那好,明天再说!” 次日,木羽裳一起来便拉着李若天比试。李若天道:“人命关天,还是採药救人要紧。”木羽裳心想:“他轻功如何,到了山顶一看便知。他要真比我厉害,肯定跳得比我高。”于是答应了他。 三人来到峭壁前,石信指着上面金黄色的小草道:“黄色那个便是。”李若天见那金舌草离地面有十来丈高,心里没底,说道:“我试一试。”他双膝一弯,提一口气,脚下用力一蹬,身子腾空而起,飞了足足五六丈高。这一招叫“白日飞升”,是七星步中的上腾式。李若天平日里勤练轻功,这一招使得十分熟练,但因内力不足,终究没能摸到那金舌草。他不时地用手抓一下石壁,减缓下坠的力道,慢慢落了下来。 木羽裳见他一下子跳那么高,惊得目瞪口呆,等他落到地面,急忙问道:“你跟谁学的轻功?有空也教教我!” 李若天自然不会说出王朝雨的名字,连忙道:“我就是在找这个人,原以为她也在这山上……” 木羽裳好奇道:“你怎么知道她在这里?谁告诉你的?” 李若天遂将託梦之事说给她听。木羽裳问道:“这姑娘是你心上人么?”李若天有些难为情,支吾道:“是……算是……”木羽裳嘆道:“你们至少还能见面,我却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他……” 石信插嘴道:“李公子,刚才你用了几成力?” 李若天如实相告:“用了全力,可还是差了不少。” 石信皱起眉头,沉吟半晌,说道:“我看你刚才这一招只是单纯地往上跳,没什么技巧,你这套轻功有些奇特,应该还有其他招式。那日我在林中就见你用过,只是当时你没用出来,被树根绊倒了,你再试试呢?” 李若天把七星步的七个招式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心想那天用的“金针入地”是躲避式,并不能用在这里,不过还有一招翻越障碍的“喜鹊登枝”可以试一试。他照着口诀,静下心来,运足真气,脚下一点,蓦地飞了上去。石信见状,叫道:“好!举重若轻!”李若天这一跳使出了浑身解数,感觉自己的身子变得跟鸟儿一样轻,飞了足足有七八丈高。这一次虽有进步,却依旧没能碰到那金舌草。 木羽裳见他跳得比刚才还高,情不自禁嘆道:“真高!竟然有人能飞这么高!” 石信见他还是差了不少,心里难免有些失望:“这套轻功绝对是上乘武功,可惜这小子内力不够,不能将其威力发挥出来。可提升内力又不是短时间能办到的,难道真是天要亡我?” 李若天落回地面,面色歉然,只恨自己没练好功夫。倘若平时再努力一点,说不定这会儿便能够到那草药,也就可以救人性命了。 三人相视无言,正想办法,忽然听到有人往这边走来。石信转过身来,望着来时的路。过了一刻,只见两个和尚走了上来。其中一个年纪轻轻,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另一个正是前日在天德寺见到的雪真。他俩走到近处,停下脚步。那个小和尚指着李若天,向雪真道:“师叔,你要找的是不是他?”雪真看到李若天,眼中精光大盛,微微笑道:“正是,你回去罢!”小和尚应了一声,转身下山。雪真向石信和木羽裳晃了一眼,目光停在李若天身上,脸一沉,喝道:“臭小子,把奇……把《无量寿经》交出来!” 第33章 智斗 李若天看到雪真,吓得腿一软,想要逃走,可身边不是石壁就是悬崖,唯一的去路却被雪真堵着。常言道,狭路相逢勇者胜,可他最近只练了内功和轻功,想要把雪真击败,光凭以前学的那套拳法是绝无可能的。 雪真见他无处可逃,心中大喜,笑道:“小子,乖乖把经书交出来,我饶你性命;不然的话,我就把你扔下这万丈悬崖,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大和尚,你好兇!”木羽裳叫道,“他什么时候拿你经书了?” 雪真呵呵笑道:“姑娘不知,这小子偷走了我寺的《无量寿经》,我让他归还他还不肯,真是是非不分!” 木羽裳向李若天道:“李公子,你也真是!一本佛经有什么好偷的?” 李若天急忙辩解:“我没有!” 木羽裳嘆了一声,对雪真道:“大和尚,你也真是,为了一本佛经追到这里来!下了山,我买一本新的赔你,怎样?” 雪真双掌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说道:“姑娘有所不知,那本《无量寿经》上面有我师傅的亲笔注释,乃是孤本,贫僧无论如何都要把它拿回来!” 李若天道:“雪真,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怎么好意思骗人?我听说:烦恼众多,我执为根。你要那经书无非是想练成天下第一的武功,就算练成了,又怎么样呢?” “臭小子,就你话多!”雪真羞愤难当,大喝一声,沖了上去。 李若天吓了一跳,不假思索,立刻使出“金针入地”。这一招专门用来躲避敌人的攻击,是保命之法,七星步之中这招他用得最熟。此地并不宽敞,但李若天凭藉这精妙的步法,闪转腾挪,竟然连躲数招。 石信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把“金针入地”的身法一一使出,心道:“好步法,好轻功!我在江湖上行走多年,从没见过这样的轻功,也不知这是哪一派的独门绝技……”
第41页 木羽裳见雪真连出十来招,却连李若天的衣角都没碰到,拍手笑道:“好啊!李公子,你真厉害,耍得他团团转!” 李若天却不轻松,他身处险地,不敢有一丝怠慢,一旦有个闪失被雪真缠上,以他的身手,恐怕三招之内就会被擒。他在雪真身边闪来闪去,突然间瞥见下山的路,心道:“趁机冲下去,他多半追不上我!”倏而又想:“倘若雪真恼羞成怒对他俩动手,那可如何是好?木姑娘自不必说,那个石信中了毒,肯定也不是他对手……”李若天不愿舍下朋友,当即抛下逃跑的念头,继续跟雪真周旋,心里苦思退敌之策。 雪真心下骇然:“这小子竟然有这功夫!他到底跟谁学的?在天渊寺门口的时候他明明什么都不会,怎么可能……啊!肯定是……肯定是……”想到这里,雪真失声叫道:“《奇脉心经》!你使的一定是《奇脉心经》里的武功,是不是!?臭小子,《奇脉心经》果真在你手里!” “奇脉心经!?”石信听到雪真的话,喃喃地道,“难道世上真有这门武功?” 李若天边躲边道:“不是奇脉心经!这只是一门轻功!” 雪真哪里肯信?当下使出浑身解数,抓、拍、点、勾,一招接着一招,一副不拿住李若天誓不下山的气势。他使出多门武功,招式鲜有重复,花样越来越多。李若天心悸不已,渐渐招架不住,有几回差点被雪真抓住。 木羽裳见他动作狼狈,险象频生,急道:“红眼……石信,你快帮帮他!” “石信!?”雪真心头一震,问道,“是琴国那个‘赤豹’吗?” 木羽裳道:“那当然,你瞧他眼睛!” 雪真听过赤豹青雕的名头,对他们的事迹略有耳闻,心下忌惮,怕他出手帮李若天,便道:“原来是石大侠,久仰久仰!今天这事是我和他两人之间的事,还请石大侠依照江湖规矩,不要插手!” 石信转头望向木羽裳,见她眼里满是期盼,笑道:“他肯帮我,我自然帮他。” 雪真听到他的话,心里一凉,急忙道:“他帮你做的,我也能做,请别插手!” 石信高声道:“李公子,他使的是金刚摩尼指,威力虽大,却不灵活,你不必心急,看清方向再躲不迟!” 李若天听到他的指点,精神一振,不再急躁,从容躲开十来招,信心逐渐恢復。雪真原以为抓他手到擒来,谁想竟遇到这么奇怪的功夫,心中愈发焦急,额头渗出汗来。 石信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道:“李公子,你怎么只闪躲不还手?” 李若天只会一套拳法,从没想过跟人动手,当初王朝雨教他轻功也是叫他遇事能躲就躲,绝不出头。此刻他虽然有心还手,却没这本事。 木羽裳小声道:“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只会一点拳法,被人从台上摔下来,要不是我拦了一下,说不定就摔瘸了。这才两个月,你指望他能有多厉害?” 石信出声问道:“李公子,你是不是只会拳法?” 李若天道:“是啊……我该怎么办?” 雪真心下稍定,笑道:“小子,你怎么不打我?你不打我,永远也赢不了我。难道你就这样躲一辈子吗?” 木羽裳道:“李公子,别信他!你一出拳,就会被他抓住,千万别中计!” 雪真听她道破自己的如意算盘,恨得牙痒,只因她在石信身旁,俩人看起来关系匪浅,这才由着她说。 李若天晓得雪真在激他,但他说的却也不是全无道理,难道自己真的就这么躲下去?在这进退两难的关头,他又想起王朝雨来,她若在场,必定能想出一条妙计。 石信观察了一阵,看出这雪真武功极高,只是有几个地方似乎还没练到位。但就算自己出声指点,说出雪真破绽所在,以李若天的身手,也绝无可能一击制敌。然而他毕竟身经百战,临阵应敌经验丰富,不一会儿便想出一条计策。他小声问木羽裳:“你想不想帮他?” 木羽裳道:“当然想啊!可这和尚太厉害啦,我打不过他!” 石信道:“你过来一些。” 木羽裳会意,把耳朵凑了过去。石信悄声道:“一会儿那和尚会往这边靠,你趁他背对咱们,用一招画地断水砍他右脚,他肯定会跳起来,别等他落地,再一招白蛇吐信刺他左脚,明白没?” 木羽裳点点头,问道:“然后呢?” 石信道:“然后你向后退两步,站着看就行,别再出手。” 木羽裳狡黠一笑:“放心,看我的!” 石信趁雪真背对自己,弯腰捞了些雪,用手指搓成一个小冰球,高声道:“李公子,他这套金刚掌力护不到后颈天柱穴,你想办法绕到他身后!” 石信这么说倒不是指望李若天能点中雪真的穴位,而是想让雪真心有顾忌。一个人武功再高,也没法在出招的同时守得毫无破绽,既能顾前又能顾后,既能防上又能防下。雪真只要把心思放在李若天和木羽裳身上,就绝无可能挡住石信的突然袭击。 雪真听石信道出自己软肋,心头一惊,连忙撤掌。李若天虽能绕到他身后,可石信并未告诉他怎么出拳、怎么点穴,他见雪真转过身来,只得放弃还手的念头,继续翻身闪避。 石信见诡计奏效,又道:“等他出拳,绕到他左侧,踢他膝后。” 雪真闻言,伸出去的拳头硬生生缩了回来。李若天一看毫无机会,只得作罢。如此三五次,雪真不知不觉往石信和木羽裳这边靠了过来。石信微微一笑,向木羽裳使了个眼色。木羽裳微一点头,悄悄抽出宝剑。石信叫道:“李公子,黑虎掏心!” “黑虎掏心”是拳谱里比较简单的一招,学过拳法的人大抵都会。李若天听到石信的提示,来不及思索,一拳往雪真腹部击去。雪真冷笑一声,心想这么普通的一拳怎么可能伤到自己,石信这么说,必有缘故。他伸手格开来拳,顺势抓住李若天手腕,笑道:“小子,这下你总跑不了了罢!” 李若天被他抓住,心里咯噔一下,暗叫糟糕,他不信石信会害他,只是埋怨自己技艺不精。 木羽裳看准时机,一招“画地断水”砍向雪真右脚。雪真习武十几年,武功虽没达到石信的程度,却也绝非等闲之辈。他料到有人会在身后偷袭,因此留了个心眼。眼看这一剑要砍到他脚上,雪真双脚一蹬,跳了起来,手仍抓着李若天不放,笑道:“小姑娘,太慢啦!” 木羽裳不顾他嘲笑,依照石信所言一剑刺向他左脚。雪真微微侧身,左腿一抬,恰好避开这一剑。 石信目光一凛,觑着雪真腰间,使出掷暗器的手法,用尽力气把手一甩,那冰球悄无声息地飞了出去,迅如闪电。雪真余光瞥见石信晃了一下手,吓出一身冷汗。他身在空中,一只手又抓着李若天,根本躲不开来,正要用另一只手去挡,只听啪的一声,那冰球正中京门穴。雪真腰间一酸,只觉一股凉气往身体里钻,登时浑身无力,倒在地上。
第42页 木羽裳和李若天压根没注意到有东西飞过,就看见雪真倒在地上,心中惊诧不已。木羽裳反应较快,立即把剑抵着雪真咽喉,嗔道:“大和尚,你还要不要那破经?” 石信这一掷消耗了许多真气,顿时便有脱力之感,慢慢坐到地上。 雪真叫道:“石信,我原以为你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没想到你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暗器偷袭我!” 第34章 心事难料 石信道:“我什么时候用下三滥的暗器了?” 雪真道:“刚才不就是?那暗器凉飕飕的,多半有毒!” 石信笑道:“一粒冰块而已,雪大师不要怕!” 雪真一听是冰块,暗舒一口气,又道:“你们以三对一,还是靠偷袭取胜,我不服!” 石信笑道:“虚虚实实,兵不厌诈。不这么做,等到天黑都分不出胜负。我可没那么多时间!” 雪真寻思道:“按理说这石信的武功在我之上,他要对付我,何必趁我不注意用冰块偷袭呢?刚才又说‘没时间’,莫非他有内伤?还是说他得了病?” 李若天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向石信道:“多谢救命之恩!” 石信笑道:“不妨事!我还指着你採药呢!” 李若天抓了抓耳根,一脸苦恼,嗫嚅道:“可我够不着……” 雪真叫道:“石信,你帮我解开穴道,我替你採药。这小子内力太差,靠不住的!” 木羽裳把剑尖在他眼前晃了晃,威胁道:“大和尚,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扔下悬崖。没了舌头,看你怎么念经!” 雪真怕她真把自己舌头割下来,吓得急忙闭嘴,不敢再言。木羽裳收剑入鞘,拍了拍手,对石信道:“咱们三个都够不着,这和尚又不能放,只好下山找人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有人肯帮忙呢!”石信点头道:“也只有这样了。” 木羽裳正往山下走,只听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她转过身来,却见李若天四脚朝天,仰躺在地。木羽裳急忙奔到他身旁,问道:“你怎么了?” 李若天脑袋空空,一脸茫然,但觉体内有个地方一直在膨胀,像是要爆炸一般。石信见状,把木羽裳拉到远处,小声道:“别打扰他!过一会儿就好了。” 李若天憋得难受,只觉真气在经脉中飞速流动,一阵强,一阵弱,动静比平时练功大了不少。他坐起身,盘起双腿,心中默念练气的口诀,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过了一刻,先前的惊惶和恐惧渐渐消散,但体内的真气依然在涌动。他平时练功虽然一丝不苟,但也只是依照先后顺序在各处穴位、各条经脉下功夫,并没有做到融会贯通。刚才和雪真这一番恶斗,无意中把浑身各处真气都调动起来。这一动,真气便如激流般不可阻挡。他练习内功不过两个月,并不知这是功力突破的前兆。 李若天静坐许久,身上愈来愈热,纵使寒风朔朔,冰雪皑皑,也无法让他感觉到一丝寒冷。就在某一刻,真气忽然沖开了一道关隘,仿佛洪水瞬间冲破堤坝。李若天忆起内功心法上说的“气沖玄关”,心想:“书上说气沖玄关之时才可修习第二层内功,难道体内的异状便是因此而发?”他无暇多想,立刻依照心法,练起第二层内功。不一会儿,体内暖流便如汹涌的江水一般滔滔不绝。这些暖流起初还很细,到后来竟越来越粗,流得也越来越快,就算有心阻止也不能够了。李若天顺其自然,心念随着真气游走。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身上渐渐不再冒汗,体内真气也舒缓下来,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激烈。 木羽裳见他脸上红潮渐渐消去,整个人平静下来,安详得像一尊佛像,忍不住对石信道:“你看他!”石信看了他一眼,微笑不语。 过了一会儿,李若天精神焕发,倏地站起身来,对石信道:“石大侠,且慢下山,让我再试一试!”说罢,纵身跃起,用的依然是“喜鹊登枝”这一招,然而他内力暴涨,这一跳竟然比原来高了足足有四五丈。 石信嘆道:“此乃天意!” 木羽裳见李若天摘到那金舌草,心中一阵欢喜,没高兴一会儿,她就自责起来:“我为什么要高兴?他得救对我有什么好?” 李若天摘下一株,递给石信,復又跃起,如此几十回,采了一堆金舌草在地上。石信把这些救命的草药捧在胸前,说道:“李公子,多谢救命之恩!等我体力稍復,教你几门功夫如何?” 木羽裳道:“正该如此!男子汉哪有只挨打不换手的?你教他几门功夫,让他以后别再见人就跑!” 才走几步,只听雪真在后头叫道:“快放开我!” 木羽裳回头笑道:“大和尚!你就在这里吹吹冷风吧!那小和尚不见你回去,自然会来救你!” 李若天心中不忍,说道:“他不会死在这里吧?” 石信道:“他的穴道过几个时辰自然会解开,不必管他。现在帮他解穴,又要纠缠一番。” 三人走下仙砀山,因担心雪真带着寺里的僧人报復,特地在十几里外寻了处农舍借住。这家人热情好客,为三人清出几间空屋,赠了几套衣服,把过节才吃的猪也给杀了。石信心下感动,把身上的银子全都拿了出来。农夫不好意思拿,最后挑了几块小的。 饭后,石信拿出抄的那张纸,看上面写着“煎药服下”,忽然犯了愁。他从小到大从没煎过药,不晓得煎药的步骤是什么,万一错了,岂不前功尽弃?请农妇帮忙又嫌难为情,正犹豫着,木羽裳走了过来,问道:“你发什么呆呢?” 石信道:“我不会煎药。” 木羽裳目光一亮,细眉微曲,咯咯笑起来。 石信道:“你笑什么?” 木羽裳笑道:“我还以为名闻天下的石大侠什么都会,原来连药都不会煎!” 石信道:“术业有专攻,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会?你会不会煎药?” 木羽裳双手抱胸,得意道:“那当然!丹鼎派弟子除了习武,还得制药炼丹。有时候炼一枚丹就得在屋里待几天,既无聊又累人,相比之下,煎药真是太轻松了。” 石信大喜:“那你帮我把药煎了!” 木羽裳眼珠一转,说道:“你帮你煎药,你给我什么好处?” 石信想了想,问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这一下可把木羽裳给问住了。她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想好到底要什么东西。木羽裳沉吟半晌,说道:“这会儿想不出来,等我想好了再说。” 石信道:“我可等不得!” 木羽裳道:“那我先帮你把药煎了,到时候你可不许反悔!” 石信道:“只要不是做什么坏事,都答应你。” 木羽裳借来锅碗,挑了几株金舌草,洗净放在锅里。先加水泡了小半个时辰,随后点火煮了半个时辰,将汤药倒在碗里。倒完之后,又加水煮了一回,等煮透了,将汤水倒入头次煎好的汤药中混匀。
第43页 石信坐在一旁望着她忙碌的背影,心头一盪,暗想:“要是能和她一直在一起……”想到一半,忽然摇了摇头,在心里苦笑道:“我相貌吓人,她一定怕得很,怎会愿意一直待在我身边?她的心上人又是因我而死,她一定恨死我了,怎么可能……” 恍惚间,木羽裳端着药来到他跟前,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又发呆!” 石信接过碗,抬头望着她,眼中泛着柔光。木羽裳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脸渐渐红了,佯怒道:“你看我作什么?” 石信夸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药煎得这么好。” 木羽裳在金鼎山时很少被同门师兄弟夸奖,就算是宠她的长生道人,也经常说她调皮,鲜有夸赞之语,更别提对她不冷不热的李灵子了。此刻她听到石信夸自己,心里吃了蜜似的,瞬间转怒为笑,说道:“那当然,我本事大着呢!” 石信待汤药稍凉,尝了一口,皱眉道:“真苦!” 木羽裳笑道:“英雄好汉也怕苦?” 石信憋了一口气,把碗拿到嘴边,一仰头,将药全都喝了下去。 木羽裳问道:“感觉怎样?” 石信嘴里一阵苦涩,脸色极其难看,直问她要水喝。木羽裳给他倒了一碗水,石信一饮而尽,吐了口气,道:“怎么这么苦?” 木羽裳笑道:“苦尽甘来嘛!” 石信稍微运了一下真气,感觉跟之前并无不同,便道:“纵是仙丹妙药,也不会这么快见效,明天再看。” 第二天一早,木羽裳又为他熬了一碗药。石信每日早晚服药,如此过了五六天,体内真气竟然恢復了一些。石信大喜,对木羽裳道:“多亏了你家里那本奇书,不然我这会儿死了也说不定。”木羽裳道:“我每天为你熬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可得好好谢我,不准煳弄!”石信想起她在仙砀山上说的“互不相欠”那番话,忖道:“等我功力恢復,她就要离我而去。她离家这么久,一定盼着早点回去。”胸口一酸,险些落泪。 木羽裳见他刚才还高兴着,突然间脸沉了下来,一句话也不说,心中不免纳闷。她猜不到他的心思,亦不敢多问,一转身跑到外面自己玩去了。 第35章 鞭影憧憧 过了半个多月,从山上带下来的金舌草已经用完,三人又到仙砀山去了一趟。这时石信的内力已恢復到原来的两成,虽不能与人久斗,教授武功却是绰绰有余。他一回到农舍,便开始教李若天武功。起初只是拳法,练熟以后索性把掌法、腿法、擒拿、点穴全都教了一遍。李若天脑子不笨,练得又勤,很快便入了门。 木羽裳虽然一直在旁边看,但因练得少,收穫十分有限。她见李若天进步神速,心里痒痒的,便求石信教她一门厉害的武功。 石信道:“不管是哪门武功,都以内力为基础,你内功太差,练不了那些难的。” 木羽裳假嗔道:“你耍赖!你说过什么都答应我,现在却又反悔,算什么英雄好汉?” 石信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问:“你要学什么?” 木羽裳默默想了一会儿,说道:“就学把真气逼到别人身体里的那招!” 石信想不出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武功,愣了好一会儿,问道:“这是什么武功,我怎么从没听过?” 木羽裳笑道:“你傻呀!就是你帮我暖脚时用的那招。我学了这招,以后可以照顾我娘。” 石信心头一震,问道:“你是不是要回家了?出来这么久,一定想家了罢?” 木羽裳奇道:“我几时说要回家了?你盼着我回去呀?” 石信道:“过阵子我功力恢復了,你不得回去么?” 木羽裳沉思片刻,轻笑几声,接着又想了一会儿,微笑道:“那可说不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只想学那招,你教不教我?” 石信道:“这招没什么难的,只是要两个人,要不你让李若天装一回病人?” 木羽裳笑道:“石大哥,你不就是病人?还用得着找其他人?” 石信第一次听她喊自己“大哥”,不由得怔住了,他望着笑靥如花的木羽裳,心中波涛起伏,久久说不出话来…… 李若天在农舍待了一个多月,功夫有了不少长进。他估摸着金舌草用完之时,石信的功力也恢復得差不多了,便向石、木二人告辞。二人送了他一程,仍回农舍休养。 李若天走了半个多月,终于回到琴国。其时冬去春来,百草吐芽,李若天一路走来,心情舒畅。想着到了中京那家酒店就可以见到王朝雨,竟情不自禁哼起曲儿来。 到了凉州城外,李若天想起公主说过的万人墓,忍不住绕了下路。他小时候虽然住在凉州,爷爷却从不让他去那里,说什么阴气重,有鬼怪。后来爷爷离家不归,他突然没了约束,反倒不再想去。 这时离清明尚有两个多月,鲜有人到这里祭祀。李若天来到万人墓,远远地望见一男一女在打斗。那男子穿着件淡蓝色的长袍,手持长剑。女子一身白衣,身材高挑,手里软鞭挥得唿唿作响。 李若天心想:“这白衣女子不就是在万花圃打伤杨空那人么?她手里的软鞭跟那人用的一模一样!” 只听唿啦一声,女子手中软鞭飞向男子右脚,眼看就要缠上,蓝袍男子向后一跃,堪堪避开。他吁了口气,叫道:“何师姐,别打了,算你赢行不行?” 那姓何的女子道:“不行!往年咱俩打得难解难分,互有胜负,现在我连汗都没出呢,你就认输了?” 蓝袍男子道:“你没听人说么?枫山好像出事了,很多人都赶过去了。你知道我最爱看热闹,其他事都不上心。要不等我回来再比?” “不行!我一人多无聊!”姓何的女子不依不饶,软鞭一挥,逼得他不得不还手。 蓝袍男子拆了两招,说道:“何师姐,你不是没拿到那个么?怎么不跟我一起去枫山?” 女子道:“别提了,这事比登天还难!去了又怎样?我正犯愁呢!你还是陪着我比较好!” 蓝袍男子道:“何师姐,你后头有人在看咱们呢!” 那女子头也不回地道:“我知道,想是来上坟的。你是不是想骗我回头,好趁机熘走?我不吃这一套!” 男子急道:“何师姐,我求你啦!放我走吧!” “做梦!” 白衣女子不管他怎么求饶,就是不为所动,那软鞭像紧追猎物的毒蛇一般,始终缠着他。李若天见她出手比之前在万花圃更加凌厉兇狠,仿佛要将她师弟置于死地,心中暗自发憷:“幸好这鞭子没有朝我甩来,不然还真不好对付!”他虽然跟石信学了多门武艺,但对刀、剑、鞭、锤等兵器了解甚少,哪怕是寻常的鞭法、剑法,在他眼里看着都很厉害。 蓝袍男子被他师姐逼得没办法,只得全力应战。二人身法飘逸,像一对嬉戏的蝴蝶,忽上忽下,若即若离,远远望去,仿佛有只看不见的画笔在用蓝白二色乱涂乱抹。
第44页 男子拆了几十招,大叫一声“小心了”,手腕一抖,长剑忽然绞向女子手臂。女子手一缩,攻势骤减。男子左踏一小步,右跨一大步,迅速转到她身后。那女子转过身来,蓦地看到远处的李若天,不由得怔了一下。 高手过招,机会转瞬即逝。蓝袍男子见他师姐愣神,脚底连蹬数下,剎那间逃出老远。白衣女子回过神来,喝道:“开阳星,你敢跑!” 那个叫开阳星的男子哈哈大笑,喊道:“师姐,我回头再来找你!”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衣女子轻哼一声,转头望向李若天,冷笑道:“你跟那三个无赖不是一伙的吗?怎么一个人跑过来送死?” 李若天连忙摆手,解释道:“我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其实……我……” 白衣女子道:“那天你怎么不帮他们呀?你以为躲在一旁我就不认得你!?”说完,急奔过去,唿啦一鞭照着他头顶甩去。 李若天心头一颤,慌忙之中向旁边一闪,躲开这一鞭。女子二话不说,又是一鞭。李若天并不知如何应对长鞭,打斗经验又不足,一不留神手臂中了一鞭,痛得几欲晕倒。女子笑道:“就这点本事,难怪只敢站在一边看!要不是当时我忙着要去……哼哼……非把你们几个打个半死不可!” 李若天手臂一痛,反倒镇定下来,暗想:“这女人疯子一般追着人打,我可不能被她缠上。打不过,还不能跑么?”他后退半步,眼看又一鞭袭来,忽然用出“金针入地”,轻飘飘闪在一旁。 那女子大吃一惊,叫道:“不!不可能……不可能……臭小子,你把刚才这招再使一遍,听到没有!”说着,以同样的手法又挥一鞭。 李若天一愣神,腿上被抽了一下,痛得几乎要跪倒在地。女子虽然打中他,脸上却无一丝笑容,喝道:“臭小子!听见没有!”唿啦又是一鞭。 李若天腿上火辣辣地疼,不敢再挨一鞭,当即把“金针入地”又使一遍,轻轻松松躲在一旁。 白衣女子手一顿,鞭子垂了下来,呆呆地望着李若天,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喃喃地道:“不!不可能!你……你怎么可能会七星步!?说!谁教你的?说呀!”她愈说愈大声,到最后近乎吼叫起来,手上软鞭又活了过来,追着李若天一通勐揍。 李若天边躲边叫:“你这个疯子!不可理喻!七星步当然是我朋友教的,管你什么事!” 女子道:“你又不是我派中人,大师兄怎么可能教你七星步!?对了……是她……一定是她!是朝雨教你的是不是!?是不是!?” 李若天听到“朝雨”两字,奇道:“你认识她?” 女子脸色微变,叫道:“真是她教你的!?你有什么好,她竟然把七星步传授给你!她为什么不教我?凭什么!凭什么!?” 李若天忽然想起刚才这女子喊那蓝袍男子叫“开阳星”,心道:“先前在金鼎山时,那个李灵子自称天枢星,他同伴叫玉衡星。现在又有个开阳星,这女人是他师姐,想必和他们同门同派,多半也是那个星云门的。她既然叫出王朝雨的名字,肯定认识她,却不知她俩是朋友还是敌人……”便问她:“你和王朝雨是什么关系?” 女子冷哼一声,说道:“她是我师妹,怎么?果然是她教你的?” 李若天大喜,说道:“原来她也是星云门的,原来你是她师姐,既如此,咱们算是朋友,快罢手吧!” 女子怒道:“谁跟你是朋友!”冷不丁伸出腿,往李若天脚下一绊。 李若天精力全在鞭子上,怎么也没想到她忽然来这一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女子大喜,急忙扑上去点了他背后三处穴位,笑道:“看你怎么跑!” 李若天转头叫道:“我和你无冤无仇……” 话未说完,女子朝他后背重重抽了一鞭,怒道:“谁让她教你七星步了?这就是仇!” 第36章 重逢 李若天被点了穴道,手脚发软动弹不得。他怕再激怒这女子,索性闭口不言。白衣女子见他忽然不说话了,蹲下身来,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我打你有什么不对吗?” 李若天没有回她。那女子把软鞭收在手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若天。你叫什么?” 女子道:“杀你的人叫何淑清,千万别记错了!” 李若天叫道:“别杀我!有话好商量!” 何淑清慢悠悠地道:“你偷听我和师弟说话,骗朝雨教你七星步,还跟那三个无赖合伙对付我,不杀你杀谁呀?” 李若天心道:“不论我怎么辩解,这女人总归要找藉口为难我。”便道:“要杀便杀,找这么多理由干什么?你杀了我,雨妹会为我报仇的!”他一急,把梦中对王朝雨的称唿说了出来。 何淑清又气又笑,把他身子翻转过来,喝道:“臭小子,你刚才喊她什么?” 李若天自知失言,急忙道:“没……没什么!她会为我报仇的!” 何淑清笑道:“小子,你说她会为你报仇,我却不信!等我见到她,我要当面问她:‘你是不是喜欢上这小子啦?为什么要教他七星步?我要是杀了他,你会不会和我反目?’哼哼,我看她怎么回答!” 李若天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头往旁边一扭,不去看她。 何淑清伸手捏住他下巴,把他头转过来,笑问:“小子,你敢不敢和我打赌,你要是赢了,我放你一条生路。” 李若天自然想活,连忙问道:“赌什么?” 何淑清道:“我带你去见朝雨,当她的面问她会不会为你报仇。她若说‘不会’,我就一掌打死你;她若说‘会’,我就放了你,不过你得教我七星步。如何?” 李若天一听要见王朝雨,一颗心怦怦直跳,心想只要能见到她,就算死了也没什么遗憾,立刻就答应了她。何淑清给他解了穴,威胁道:“你要是敢跑,打断你的腿!”李若天巴不得早点见到心上人,连声道:“不跑,不跑!”又问:“你到哪儿找她?”何淑清道:“我们自有联络暗号。” 二人来到凉州城,忽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李若天情不自禁道:“春雨连绵,这一下不知要下多久!”何淑清见街边有家客栈,便进去避雨。二人刚进门,店小二迎了上来。李若天问道:“还有座位么?”小二指着楼上道:“二位来得巧了,正好有两个空位。” 二人跟着店小二走上楼梯,转了个弯,只见前面不远处摆着一张方桌,那桌子挨着二楼栏杆,远端坐着一位灰衣女子,正在给自己倒茶,桌边刚好剩下两个座位。店小二笑指前方:“就是这儿了!” 何淑清看到那灰衣女子,停下脚步,失声道:“朝……朝雨……”
第45页 王朝雨抬起头来,见李若天和何淑清并肩站着,登时怔住了。她原只想在这里喝茶歇息,没想到竟碰到许久未见的师姐何淑清,更没想到她跟李若天在一起。 三人相视无言,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店小二脸上堆着笑,试探道:“几位……认识?” 何淑清道:“再拿两只杯子,其它不要。” 店小二唱个喏,下楼去了。 李若天存了许多话,此刻突然见到王朝雨,霎时间心头涌上千百种滋味,竟连一句都说不出了。何淑清走到王朝雨对面,拉开凳子坐下,软鞭放在一边,问道:“朝雨,你怎么在这里?” 王朝雨不回她,歪头望着李若天,神情肃然,眼神似在质问。李若天走到桌边,小声道:“王姑娘,你瘦了。” 何淑清笑道:“之前你是怎么喊她的,怎么这会儿改称唿了?” 李若天神色窘迫,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何淑清转头道:“师妹,这小子偷听本派秘密,还跟我作对,我要杀他,他说你会为他报仇。我不信,特地找你问一问,没想到竟在这里遇着。” 王朝雨一听是这么回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绽出笑来,对李若天道:“你怎么不坐?快坐!” 李若天见她对自己笑,心都要化了,连忙坐下。 何淑清愠道:“师妹,你怎么不回答我?” 王朝雨问道:“他听到什么了?” 何淑清道:“他竟然知道咱们是星云门弟子,你说,他该不该死?” 王朝雨沉吟片刻,道:“算了吧,师姐。纸包不住火,江湖上的人迟早会知道。” 何淑清冷哼一声,道:“你果然向着他!”随即笑道:“师妹,你这么袒护他,还教他七星步,回头我告诉大师兄,就说你在外头不干正事,只顾着谈情说爱……” 王朝雨伸手轻拍桌面,正欲发作,小二送来两只杯子。王朝雨拿起茶壶,倒了半杯,推到李若天面前,再把自己那杯添满。何淑清见她只给李若天倒,竟有吃醋的感觉,冷冷地道:“师妹,你为什么不帮我倒?” 王朝雨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笑道:“师姐,你不是不喝茶么?” 何淑清哼了一声,道:“今天我偏要喝。” 王朝雨拿起茶壶,为她倒茶。 李若天一路上没喝水,口渴得很,举杯一饮而尽,小声问王朝雨:“你既是星云门弟子,肯定也有个像天枢星、开阳星那样的绰号对不对?你是什么星?” 王朝雨道:“我是倒霉星!大仇未报,还摊上这么个师姐,你说倒不倒霉?” 何淑清正要喝茶,忽然听到王朝雨编排自己,嗔道:“我怎么了?我把你的情人带到你面前,你还说我不好!”说完,噗嗤一笑,低头抿茶。嘴到杯边,只听王朝雨叫道:“别喝!水里有妖精!”何淑清白眼一翻,道:“胡说八道!茶里怎么会有妖精!”王朝雨一脸嬉笑,努了努嘴,道:“你自己看呀!”何淑清向杯中望去,只见一小片茶叶静静漂着,水里朦朦胧胧映着自己的面容。她愣了会儿神,忽然醒悟过来,怒道:“你骂我是妖精!”手一甩,杯子向王朝雨面门飞去。这一甩用的是挥鞭的手法,内劲十足,柔中带刚。只见茶水在杯口上方连成一条线,形状就像鞭子一样。 王朝雨抬手翻掌,真气微吐,往旁边轻轻一拨。这一掌使足了巧劲,用的是避实就虚的技法,正好起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那杯子连着茶水忽然调转方向,向楼下飞去。隔了片刻,只听啪的一声,那杯子掉在地上,摔个粉碎。何淑清道:“朝雨,这杯子是你摔的,待会儿你赔店家。”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一声暴喝:“瞎了眼的王八羔子!给老子滚下来!” 何淑清小声道:“朝雨,人家叫你滚下去呢!” 话刚说完,只听楼梯传来“咚咚”脚步声。三人向楼梯口望去,只见一名秃头老者气唿唿地沖了上来,头上湿答答的,显然被茶水浇了一脸。 李若天见那人是许久不见的蒋玄,正想着如何化解这场误会,只听蒋玄大声道:“是谁干的?有种的给老子站出来!” 何淑清放开嗓门道:“朝雨,你怎么把水泼人家头上了!快给人家道歉!” 蒋玄倏地转头,目光冷冷地射过来。他看到李若天,心中一惊,再看到万花圃那个白衣女子,怯意顿生。 王朝雨道:“师姐,你怎么冤枉好人?我和他面前都有杯子,就你没有,明显是你扔的,却来赖我!” 何淑清突然伸手抢她面前的杯子。王朝雨眼疾手快,举杯过顶,手指在脸上颳了两下,笑道:“自己的摔碎了,就来抢我的,害不害臊!” 蒋玄咕的一声咽了下口水,转身往楼梯走去。李若天急忙叫住他:“蒋前辈,刚才是我失手,还请勿怪!” 何淑清大声道:“这秃子怕了,不敢过来!” 蒋玄转过身来,叱道:“放屁!老夫谁都不怕,只是不想和你们这些小辈计较!” 李若天起身走了过去,邀他同坐。蒋玄向王、何二人看了一眼,道:“没地方坐了,以后有机会再……” 李若天连忙道:“有地方,我让你!”说着,硬是把他拉到桌前。蒋玄拿袖子擦了擦头,警惕地望着何淑清。李若天知道他跟何淑清有过节,把长凳让出一半,自己在何淑清这一边坐下。蒋玄犹豫片刻,慢腾腾坐了下来,小声问李若天:“你怎么和她在一起?” 何淑清道:“老头,我浇了你一身的水,你怎么连个屁都不敢放?” 蒋玄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强忍怒气,沉声道:“老夫宽宏大量,这种小事从不跟人计较!” 李若天问小二要来两只新杯,为蒋玄倒茶赔礼,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蒋玄喝了几口茶,胸中怒气渐消。何淑清这一天跟人斗得累了,又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闹事,便不再出言讥讽。 王朝雨看向李若天,问道:“这人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 李若天道:“他叫蒋玄,人称阿……” “阿嚏!” “修罗”二字还未说出,蒋玄重重地打了个喷嚏。何淑清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怨道:“老头,你别朝茶壶打喷嚏!下次朝她打!”说着,指了指王朝雨。 第37章 聆听 李若天见她俩又要斗嘴,说不定还要动手,连忙道:“这里人多,引起别人注意可不好!” 蒋玄小声问道:“她俩到底是什么人?” 李若天打马虎眼道:“她俩……是我朋友……嗯……朋友……” 何淑清翻了个白眼,道:“谁是你朋友!?” 李若天笑道:“朋友的朋友,自然也是朋友……”转头问蒋玄:“蒋前辈,怎么只见你一人?他俩到哪里去了?夏姑娘呢?”
第46页 王朝雨冷不丁插道:“夏姑娘是谁?” 何淑清笑道:“师妹,这小子太花心,竟然偷偷找别的姑娘,杀了算了!” 李若天急忙道:“不是那样的,她只有十多岁……” 蒋玄嘆了口气,道:“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呢!夏大人被红叶帮的人抓走了,据说被带到枫山关了起来。” 王朝雨和何淑清听到“红叶帮”,不约而同看向对方,随即转头望向李若天。李若天听说夏颖被抓,又是惊诧,又是着急,全然没注意她俩的眼神,急问:“怎么回事?红叶帮为什么要抓她?蒋前辈,你快说!” 蒋玄向王、何二人看了一眼,似有顾虑。李若天道:“你放心,她俩是我朋友,不会泄密的。” 蒋玄喝了口茶,又嘆一声,缓缓说道:“那天我们跟容国人在碎石岭打了一架,抓了他们的皇子刘任。打完以后,我们几个跟着武林群豪走进一片青枫林。大伙儿本想宰了那个刘任,谁知那石信死活不让。这事说来话长,先不提了……后来容国官军出动,大伙儿不得不撤。我们几个本来一点事都没有,谁知走的时候被那几个听雨堂的人认了出来。叶长箫当场叫人抓了夏大人。我们几个势单力孤,斗不过红叶帮那么多人,只好逃走……” 何淑清笑道:“你们这几个不中用的,连自己主子都护不住!” 蒋玄瞪了她一眼,道:“你去了也打不过!” 王朝雨把手按在何淑清胳膊上,劝道:“让他说完。” 李若天奇道:“叶帮主何等人物,为什么要跟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过不去呢?你们打伤的只是听雨堂的普通弟子,他红叶帮就这么记仇?” 蒋玄道:“坏就坏在那人是听雨堂的人。李公子,你有所不知,那个叶长箫对听雨堂十分照顾,但凡有什么珍奇宝贝从来都是陈堂主先挑,她只要看谁不顺眼,叶长箫立刻就将那人罢免。听说那叶夫人经常为此和他吵架。咱们打了听雨堂的人,叶长箫自然要讨好陈堂主,怎么可能放过我们?” 李若天眉头皱起,道:“果真如此,这事可就难办了!” 蒋玄道:“可不是么?老二老三到枫山打探消息去了,我正准备赶过去呢,谁知正好遇到你。李公子,你是夏大人封的太尉,还望你出手相助,救她出来!” 李若天抓了抓耳根,面露为难之色,吞吞吐吐地道:“可我武功太差……只怕……只怕力不从心……” 何淑清眼珠一转,笑道:“怕什么?太尉不行,还有太尉夫人呢!” 王朝雨身体微向后倾,眼睛瞄着桌底,勐地一脚踏在何淑清脚背上。何淑清脚上一痛,“哎哟”叫出声来,嗔道:“你把我鞋子踩脏了!”伸手去摸鞭子。李若天急忙探过身去,双手死死按在鞭子上,赔笑道:“何姑娘,别生气!”何淑清道:“你俩是一伙的!”抬手一掌拍在他胸口。这一掌不轻不重,刚好把李若天震回座位。 王朝雨道:“师姐,别生气,待会儿我帮你擦干净。” 何淑清沉吟片刻,微微笑道:“我不要你擦鞋,只要你帮我个忙。” 王朝雨问道:“什么忙?” 何淑清瞥了眼蒋玄,道:“你知道我要去拿那个,可我试了这么久,始终没成功,你帮我去拿好不好?” 王朝雨道:“你这么久都拿不到,我一去就能拿到?哪有这么好的事!” 蒋玄见她二人话说得不明不白,明显是防着自己,心想待在这里多半是自讨没趣,当下起身告辞。李若天亦不强留,起身道:“夏姑娘的事我自会想办法,如有机会便救她出来!”蒋玄抱拳道:“既如此,多谢了!”说完,大步走下楼梯。 李若天刚坐下,只听王朝雨道:“师姐,红叶帮高手如云,藏书之处肯定有重重守卫,这《催魂霹雳掌》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何淑清手指在杯壁上划来划去,悠悠地道:“朝雨,你不帮我,我就把你和这小子的事告诉大师兄!” 王朝雨脸一红,道:“我和他什么事都没有,你只会编,大师兄不会信的!” 何淑清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说道:“七星步是本派秘技,绝不外传。大师兄要是知道你把他教你的七星步教给这小子,不把你腿打断!” 王朝雨登时泄了气,幽幽地道:“你别说,我帮你还不行么?” 何淑清笑道:“好妹妹,这才像话!” 王朝雨道:“我只尽力而为,拿不到也别怪我。” 何淑清道:“不怪你,不怪你。” 李若天想起长生道人殒命一事,忍不住道:“先前李灵子要偷《九丹液仙经》,现在你们又要偷《催魂霹雳掌》,你们星云门难道要把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笈全都偷走?” 何淑清向王朝雨道:“咱俩让这小子听到这么多秘密。师兄们要是知道了,非把我俩打死不可!” 王朝雨道:“咱们三个不说,谁会知道?” 何淑清看向李若天,说道:“朝雨,这小子靠得住吗?你可别看走眼了!” 说话间,旁边一桌四人吃完了饭,起身离去。小二刚收拾完那一桌,便有三人从楼梯走了上来。三人大喇喇走到桌边,拉开凳子,腿一跨,坐了下来。其中一个蓄着络腮鬍的汉子叫道:“小二,多来点热菜!酒只管上!他妈的,这雨下的,真难受!”一边说,一边把湿了的外套脱下,搭在旁边的凳子上。 旁边一个矮胖汉子解下身上包袱,往桌角一放,说道:“要不是急着赶路,也不会淋这么久雨!” 络腮鬍子道:“老兄,多亏你告诉我,不然我肯定就错过了!” 矮胖子笑道:“老弟客气了!我知道你爱看人比武,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通知你一声!” 络腮鬍子哈哈笑起来:“没错,我就喜欢看人打架!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消息可不可靠?千万别听错了!” 矮胖子郑重地道:“这还有假?老弟,你不知道么?前阵子红叶帮传出噩耗,弄剑堂堂主钟烈暴病身亡。这事早传开了!他一死,弄剑堂没了堂主,叶帮主这才举行试剑会,要选新的堂主。我听说,红叶帮外的人也能参加,只要本事够,就能当弄剑堂新一任堂主!” 李若天三人听他们说起红叶帮,耳朵全竖了起来。 另外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年轻汉子道:“我觉得钟堂主那事有些蹊跷。他四十来岁,正值壮年,怎么突然就染病身亡了?得的什么病,谁也不知道。我看这里头有鬼!” 络腮鬍子伸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叫道:“小二,还不上菜!” “来啦!”小二吆喝一声,端来酒菜,恭恭敬敬摆好。 矮胖子道:“别瞎猜啦!外头的人谁猜得到?再说他钟烈死不死关我们什么事!他不死,哪来这场比武盛会?嘿嘿!”
第47页 络腮鬍子笑道:“老兄,你真敢说!这要让红叶帮的人听见,不把你打死!” 矮胖子笑道:“嘿嘿!我也只敢在这里说,等到了枫山,我一定老老实实的。” 络腮鬍子向那年轻汉子道:“你不是经常练剑么?这一次不上去露两手?” 年轻汉子喝了几口酒,脸上红红的,笑道:“我这点本事,上去不是叫人看笑话么?弄剑堂一个普通弟子我都未必打得过,更别说江湖上的各路好手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矮胖子接道,“听说这次试剑会,叶帮主有意让他儿子也参加,你们说,他是不是想让他那儿子当弄剑堂的堂主?” 络腮鬍子吃了口菜,轻抚鬍鬚,说道:“可我听说那叶少帮主武功平平,跟几位堂主差得远呢!他爹固然厉害,可也不能代他出手呀!” 年轻汉子打了个酒嗝,说道:“大哥,这你怎么想不明白?有道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他要他儿子当堂主,谁敢阻拦?我看最后肯定有个弄剑堂的高手故意输给他,江湖上的人谁敢跟红叶帮作对,大伙儿心知肚明,给叶帮主捧捧场,正好拉一拉关系……” 络腮鬍子笑道:“你真机灵,这都知道!” 矮胖子道:“红叶帮虽然人多势大,可也不是没有敌手。倘若神女庄故意派人捣乱,叶少帮主这堂主不就当不成了?” 年轻汉子道:“红叶帮跟神女庄是死敌,见了面就要动手,怎么可能发帖去请?神女庄的人真敢来,那便是砸场子,他们还没那个胆子敢到枫山闹事!” 第38章 夜探枫山 那三人聊了一会儿,话渐渐少了,有一句没一句的,都在吃菜。没过一会儿,就把桌上几盘菜吃得精光。络腮鬍子抹了抹嘴,问道:“这次还是在山脚下那石台上打么?” 矮胖子道:“老弟,你煳涂了!那破台子哪行?叶帮主好排场,肯定在山上的五行台啊!” 那三人吃饱喝足,付了帐,匆匆离去。李若天道:“竟然还有这事,咱们正好去瞧瞧!” 王朝雨道:“你是去看热闹,还是急着救那个夏姑娘?” 李若天笑道:“我陪你们办正事!” 三人等到雨停,离了客栈,迳往南去。到了枫山附近,问了几家客栈,一间空房都没有。原来第二天就要开试剑会,各地武林高手早已蜂拥而至,枫山周围城镇里的客栈旅店全都住得满满的。 王朝雨道:“反正没地方住了,今晚不如上去探一探,能找些线索也好。” 李若天一来要打探夏颖所在,二来想和她同行,便道:“我和你同去!” 王朝雨打量了他一眼,摇头道:“太危险,你还是先在山下待着,明天再上来。” 何淑清道:“我不要跟他待一起!” 王朝雨奇道:“师姐,你不跟我一起么?” 何淑清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道:“我上去好几次,什么都没找着,不想再去了。这两天赶路累了,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王朝雨没法子,只得由着她。到了夜里,李若天和王朝雨二人趁着天黑悄悄摸上山来。红叶帮虽然人多,却不可能处处派人站岗放哨。二人所习轻功乃是星云门独门秘技,一般的人想要发觉那是绝无可能。他俩绕过守备森严的险关要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山顶附近。 王朝雨见他施展起轻功来比过去轻松多了,夸道:“你武功进步不小嘛!” 李若天听她夸自己,很是得意,说道:“我牢记你的教诲,勤练内功,还跟一个姓石的前辈学了不少武功,再不进步,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石?石……难道是石信!?”王朝雨转头看他,目光中带着三分疑惑,三分惶恐。 李若天笑道:“你真聪明!这都能猜着!” 王朝雨心头一突,好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极为难看,问道:“他没死?” 李若天不知她为何这么问,微微一怔,说道:“他中了毒,内力尽失。我见他和木姑娘在一起,想着既是她的朋友就该帮一把,就帮他摘了草药。他服了药,慢慢就好了。他感谢我,教了我好几门功夫……” 王朝雨点了点头,目光却在别处,似有心事。 李若天见她心不在焉,脸色也不好,关心道:“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咱们先回去!” 王朝雨摆了摆手。 李若天一拍脑门,道:“我突然想起个事来。石大侠说害她的是个女子,他对我描述那女子的长相,你知道么,跟你一模一样!当时我吓了一跳……” 王朝雨急问:“你怎么说的?” 李若天道:“我想你怎么可能害他,一定是那人长得像你,便说不认识。不然误会了,岂不把你害死!?” 王朝雨吁了口气,道:“你说得是!世上这么多人,难免有长得像的,没什么稀奇的。” 二人沿着一条黑黢黢的山间小路慢慢地走,过了一刻,王朝雨忽然问道:“木姑娘是谁?是那个丹鼎派的小姑娘么?” 李若天心道:“你也不比她大几岁,还叫别人小姑娘!”笑着回道:“正是。你认识她?” 王朝雨随口道:“以前见过一面,长得还挺好看的。” 李若天道:“说来也巧,当时我跟她就在山下石台边相遇,也是试剑会。” 王朝雨不露声色地道:“这一次你想遇见谁?叶姑娘还是林姑娘?” 李若天急忙道:“我心里只有王……” “嘘!”王朝雨把他往旁边一拉,二人躲到树后,还未站稳,不远处亮起光。一名侍女从前面岔路口转了过来,手里提着灯笼,身后跟了个人。那人走路悄无声息,显然内功不俗。这里是红叶帮腹地,一旦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纵使轻功再好,想要脱身也不容易。二人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李若天和王朝雨紧紧挨着,心中满是欢喜,想着要是能这么一直待下去该有多好。只要她在身边,其他一切都不再重要。 侍女经过二人身前大树时,出声问道:“堂主,现在回去么?” 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不回去,再走走。” 李若天寻思道:“红叶帮五大堂惟有听雨堂堂主是个女子,那人既然是堂主,一定是陈婉之了。”他等二人走远,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了王朝雨。王朝雨道:“咱们第一次来,也不认路,与其乱闯,不如先跟着她,兴许能听到什么秘密。”二人拿定主意,远远跟在陈婉之后头。 陈婉之随侍女走到一片果林边,忽然听见林子里有声音,不由得停下脚步,驻足聆听。她听了半天,出了会儿神,拿过侍女手中的灯笼,走了进去。侍女静静地等在外面,垂手站立。李若天和王朝雨见陈婉之走进果林,心下好奇,借着夜色掩护,悄悄跟了进去。 陈婉之来到林中,看到一个年轻男子在月下练剑,便站在一旁观看。那男子看到陈婉之,立马停了下来,拱手道:“陈堂主!”
第48页 陈婉之问道:“少帮主为何一人在这里练剑?” 这名年轻男子叫叶兴,是红叶帮帮主叶长箫之子。明天就要开试剑会,届时他将登台比剑。这叶兴武功平平,自尊心却强,绝不容许自己在众人面前出丑,因此一个人躲在这里练剑。他将实话告诉了陈婉之,陈婉之奇道:“叶帮主和各位师傅哪去了?” 叶兴道:“他们全都忙去了,没空教我。” 陈婉之道:“你继续罢,我在旁边看一会儿。” 叶兴心里十分诧异,这位陈堂主在帮里是出了名的冷淡,怎么今晚突然来看自己练剑?他虽然想不明白,心里却很高兴,希望能得到她的指点,于是说道:“待会儿还请陈堂主多多指点!”陈婉之微微点了下头。 叶兴大喜,将自己所学剑招一一使出,一时间寒光点点,长剑在空中唿唿作响。陈婉之站在那里,起初看得还很认真,渐渐目光就呆住了,显然在出神。 “仙翁扶杖,玉女投壶……仙翁扶杖……玉女投壶……”她喃喃地念着,眼前的叶兴逐渐模煳起来…… “陈堂主!”“陈堂主!”叶兴练完一套,见陈婉之望着空中发呆,忍不住喊道。 陈婉之身子一颤,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 叶兴以为她在说自己的剑法,心中一凉,嘆道:“果然我的剑法太差,爹说的一点没错!” 陈婉之道:“‘仙翁扶杖’和‘玉女投壶’这两招要慢一些,使剑要张弛有度,收放自如。”她把灯笼递给叶兴,接过长剑,轻飘飘跃起,将这两招从起式到收式演示了一遍。叶兴看得目不转睛,只觉这两招由她使出竟然如此飘逸,身位和力道恰到好处,自己远远不及。他惊嘆一声,向她深深一揖:“多谢陈堂主指点!” 陈婉之将剑还他,说道:“不用谢我。”说完,接过灯笼向外走去。走出几步,用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念道:“谢他就好……” 她口中的“他”乃是一个指点过她剑法的人。陈婉之早年练剑总是不得要领,有一回她正练剑,道旁走过一名白衣男子。那男子见她在练剑,不由得停下脚步,看了一阵,忍不住出声道:“太快了,太快了!”陈婉之原不服气,但见那人风度翩翩,气质不凡,便道:“怎么快了?”那人道:“使剑要张弛有度,收放自如。只快不慢,不但伤不到敌人,反而拖累自己。”说完,将“仙翁扶杖”和“玉女投壶”这两招使了一遍。陈婉之茅塞顿开,当即拜谢。那男子淡然一笑:“举手之劳,不必言谢。”说罢,飘然离去。 陈婉之从此武功大进,可心里却总是想着那白衣男子。过得愈久,思念愈切。后来她为了打听那男子的下落,加入了红叶帮,成为听雨堂的堂主。红叶帮人多势大,在江湖上朋友也多,要打听一个人自然比她一个人找要方便得多。可打听了这些多年,那人仿佛从人间消失了似的,半点消息都没有。陈婉之心系此人,对帮中事务越来越不上心,待人也愈发冷淡,渐渐有了“冷美人”的称号。叶长箫不但不怪她,反倒愈发纵容,帮里有谁和她过不去,那便是跟叶长箫本人过不去。由此,帮里的人更不敢靠近她,生怕惹着她。陈婉之素来喜静,没人打搅反倒遂了她心愿,过得倒也不错。 王朝雨小声问李若天:“刚才那两招你看清了?” 李若天道:“看是看清了,可我没练过剑,不懂剑法,看不出是好是坏。” 王朝雨道:“我总觉得她那两下有点眼熟……” “她走了,咱们还跟不?” “快走,快走!” 二人蹑手蹑足,跟了上去。 第39章 意气风发 陈婉之跟着那名侍女回到听雨堂,一路上一言不发。进了屋,一名仆侍过来送茶,眼看就要走到桌旁,脚下一磕,跌了一跤。那茶杯砰的一声碎了,茶水也洒了一地。这时刚好有一名弟子进屋,她见此情景,向那仆侍喝道:“你瞧你,毛手毛脚的!再这样,堂规伺候!” 陈婉之道:“别吓她!我可不是叶帮主,摔个花瓶就要杀人。” 那仆侍战战兢兢收拾完,匆忙下去了。陈婉之问那弟子:“有事?” 那名弟子回道:“刚才厚土堂的苏堂主来了一趟,说想见你。” 陈婉之手一挥,道:“他再来,就说我睡了。” “是!” 那弟子刚走,又有人禀道:“叶帮主来了,正在堂外。” 陈婉之起身往里屋走去,淡淡地道:“不见。” 李若天和王朝雨这时正伏在屋顶,听说叶长箫来了,不敢继续待在这里,悄悄熘了下来,往别处去了。到了半夜,天上又开始下雨。李若天问道:“咱们在这里等到天明还是先下山?”王朝雨道:“下去也没地方住,在附近找个地方躲一躲算了。”二人左转右拐,摸进一间无人看管的柴房,索性就在里头避雨歇息。 次日一早,雨停了下来,山路泥泞难行,却阻挡不了人们的热情。枫山脚下,到处都是从各地专程赶来的武林人士。山路上,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上山的人。不少人为了在五行台下占个好位置,跟先到的人吵了起来。若不是有红叶帮弟子看着,恐怕早就大打出手。这么多年来,枫山头一次这么热闹。 李若天和王朝雨天没亮就从柴房里熘了出来,等到天明,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装作刚上山的看客。因昨夜有雨,不少摆好的桌椅板凳都收了起来。清晨雨停,红叶帮众弟子又帮着把桌椅板凳都搬出来,在五行台周围依次摆开。叶长箫料到这次来的人多,让手下摆了好几百桌。过了一阵,仆侍们为每张桌子都添了水果。摆完果品,还要竖旗架鼓,检查场地。 李若天从小到大没见过如此场面,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不该坐,也不知坐在哪里。王朝雨拉着他挑了个离台较近的空桌,李若天刚坐下,王朝雨又去寻何淑清。不一会儿,便将何淑清带了过来。李若天抬头观望,只见五行台东侧摆着五张桌子,中间一张稍大,桌后有两把空椅,左右各有两桌,桌后都只有一把空椅。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台下各桌已经坐满,后来的人只得远远站着。李若天和王朝雨饿了一晚,看着桌上的果品直咽口水。何淑清正想笑,忽然间鼓声大作,号角齐鸣。叶长箫夫妇领着四位堂主走了出来,来到五行台东侧站定。众人见叶长箫到来,全都站了起来。这时鼓乐骤停,几百名红叶帮弟子列队走出,分成四队,将五行台围了起来。这些人步伐整齐,气势十足,显然训练有素。此外,石台附近以及要道路口另有专人守卫巡逻。 叶长箫见人差不多到齐了,提一口真气,朗声道:“各位请坐!”众人纷纷坐下。叶长箫继续说道:“各位来到枫山,叶某没什么好招待大家的,一些时令水果,不成敬意,请随意品尝!今日遴选弄剑堂堂主,唯才是举。任何人都可以上台,只准用剑,屹立不败者,便是红叶帮弄剑堂新一任堂主。今日比剑,并不是要一决生死,希望各位点到为止,胜负一分,立即停手,不要伤残性命!”语毕,台下唿声迭起,大多是应和的,当然也有急着看热闹起闹的。
第49页 叶长箫跟夫人走到中间那张桌子后面坐下,四位堂主分坐两边。这样的场合叶夫人原是不露面的,只因今日她的儿子叶兴要登台比武,争那堂主之位,这才答应叶长箫到场观看,同时对他俩夫妻不和的谣言也是一种回应。 叶长箫夫妇和四位堂主刚一坐下,台下立时便有人窃窃私语。 “那个穿黑衣的就是听雨堂堂主陈婉之吗?果然漂亮!” “这模样,这神态,难怪叶帮主喜欢她!” “你俩不想活啦?小点声!” 叶夫人见台下不少人往陈婉之那边看,冷哼一声,余光瞥了叶长箫一眼。 李若天向四周望了一圈,没看到蒋玄等人,寻思着他们可能在石台另一边。这五行台有半个人高,他坐在北边,视线受阻,石台南边是看不清的。 一名长须大汉走上五行台,向四下大声道:“元州宋忠,特来与使剑高手切磋,有没有人上来赐教?” 台下闹哄哄的,起了几次哄,总没人愿意上去。这时一个长脸汉子走上台来,高声道:“弄剑堂秦升,特来领教阁下高招!” “原来是弄剑堂的高手,”宋忠略施一礼,噌的一声抽出剑来,剑鞘往旁边地上一扔,剑尖斜指地面,左手捏个剑诀,大声道,“请罢!” 秦升还礼拔剑,快步沖了上去。弄剑堂剑法讲究先发制人,追求的是快、准、狠。秦升在堂里待了十多年,早养成以攻代守的习惯,一出手便攻势如潮。 台下有人嘀咕道:“这人怎么上来就拼命,难道那宋忠跟他有仇?” 旁边一人道:“这就是弄剑堂的高手,你呀学着点!” 宋忠在元州也算使剑好手,虽然忙于接招无暇反击,守得倒还周全,并没有漏出任何破绽。他上台倒不是想争这个堂主,只是想在众人面前露两手,谁知一开始就被秦升压制得死死的,根本腾不出手还击。拆了二三十招,宋忠心里渐渐有些焦急,他内功不深,再这么耗下去,早晚败于秦升之手,倘若连手都没还,岂不丢人? 又过十来合,宋忠见秦升挺剑刺自己左腿,当即右跨一步,一招“直捣黄龙”刺向他胸前。秦升如不撤招,必然当场丧命。宋忠使出这招“直捣黄龙”,也是无奈之举。秦升虽然重攻轻守,却不煳涂,立刻撤剑,往旁边一跳,避开这一剑。宋忠拼出机会,立即欺身上前,一招连着一招,仿佛要把憋在胸中的闷气全都发泄出来。 叶长箫面无表情地望着二人,时不时向台下扫上一眼。身为帮主,他关注的事远不止这一件。 李若天不会使剑,因此看得格外认真,眼睛都不捨得眨一下,生怕错过一招半式。王朝雨道:“这俩人剑法平庸,没什么可看的。”何淑清道:“师妹,你的剑呢?怎么一直没看到?”王朝雨道:“我早就不用剑了。” 说话间,秦升大喝一声,一招“扭转干坤”,拨开来剑,登时反客为主,向宋忠手腕连刺三下。宋忠心中一慌,乱了方寸,眼看剑撤不回来,手腕要被削断,立即撒手弃剑。秦升手一抖,把他的剑挑飞出去,跟上一步,剑尖抵他胸膛,笑道:“承让!” 叶长箫见秦升获胜,微微一笑,点了下头,以示满意。 宋忠险些断腕,身上冷汗直冒,连忙道:“惭愧,惭愧!秦兄剑法卓绝,在下佩服,佩服!” 秦升撤剑站在五行台中央,面色倨傲,心里甚是得意。他赢了这一场,为红叶帮和弄剑堂长了不少面子。不一会儿,又有一人上台挑战。那人剑法与宋忠相当,几十招后便败在秦升手下。过了一会儿,又有人上台求战,结果也是落败。秦升连赢数场,一时间无人再敢上台。 “不愧是红叶帮啊!弄剑堂随便挑出一人就这么厉害!” “弄剑堂精研剑法,比剑赢了不是理所应当么!” 台下看客议论纷纷,不少人发出钦佩之语。 李若天向王朝雨道:“你们不是要偷那什么掌么?这会儿所有人都在这里,正是天赐良机!” 何淑清道:“你以为叶长箫会把《催魂霹雳掌》放在自己屋里?我又不是没找过。” 王朝雨道:“好戏还没开始呢!咱们先在这里看一看,那事不急。” 秦升等了半天,不见有人上台,忍不住道:“还有哪位……” 话没说完,只听台下一人笑道:“有趣!有趣!哈哈哈哈!” 秦升转头望去,还没看到人,面前人影一闪,一名蓝袍男子跳上台来,脸上笑呵呵的,一副玩笑不恭的样子,全无比剑之严肃。 秦升面色不悦,问道:“你是何人?” 蓝袍男子拱了拱手,笑道:“我?开阳星!” 台下一片譁然。 “哪有人起这名字?” “这是什么名字?明明是天上的星星嘛!” 王朝雨看到开阳星,险些叫出声来,小声问道:“师姐,他怎么来了?” 何淑清道:“大惊小怪!他来不是很正常么?不来才不正常!” 王朝雨面露忧色,说道:“他这么张狂,把名号都报了,就不怕泄密么?” 何淑清道:“难道咱们上去把他拽下来?由他去罢!一个称号而已,这些人未必会懂。” 秦升脸色铁青,喝道:“这是试剑会,报上真名!” 开阳星笑道:“我本来就叫这名。不信的话,你去问我爹!” 他这话一出口,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不少人捂着嘴笑起来。秦升望向叶长箫,见他一脸平静,并没有责罚的意思,便转过头来,说道:“我不跟来歷不明之人比剑,你既不愿报上真名,告诉我你是从哪来的,这总可以吧?” 开阳星嘿嘿一笑,说道:“我从天上来!” 第40章 技惊四座 秦升冷哼一声,道:“一会儿别被我揍到地下才好!” 开阳星笑道:“我不信你能把我揍趴下,除非我让你两只手!” 秦升受激不过,也不等他拔剑,挺剑便刺。开阳星一边后退,一边拔剑,剑才拔出,秦升长剑已经刺了过来。他不紧不慢,轻轻一拨,便将秦升兇狠一击轻松化解。秦升一击不中,第二招立刻跟上,一招连着一招,招与招之间几无间隔,攻势连绵不绝,即便在一旁看都觉得透不过气。 开阳星始终面带微笑,长剑斜在胸前,或是往左拨,或是向右格,轻而易举就将危险化解,闲庭信步,显得毫无压力。秦升刺、挑、砍、扫,招数用尽,却始终伤不到开阳星半点。 叶长箫面色凝重,手指在木椅扶手上轻轻地敲着,似乎在想台上这蓝袍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过了三四十合,秦升心里愈来愈慌。面前这人武功明显高出自己一截,却只守不攻,明显是故意的,也不知是在试探弄剑堂的剑法还是想让自己出丑。再加上他那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秦升气得脸都要歪了。他脸本来就长,再一歪,那就更不好看了。他大喝一声,一招“荆轲刺秦”,摆出一副搏命的架势。
第50页 开阳星斜身避开,手腕陡然一转,剑尖划过一条诡异的弧线,在秦升手臂上开了道口子。秦升手臂吃痛,惨叫一声,不由得松了手,长剑当的一声掉在地上,低头一看,只见伤处鲜血横流,附近衣袖也已染红。台下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嘆。 开阳星道:“弄剑堂只教了这么点吗?”语气里透着失望。 秦升惨败,没脸回嘴,灰熘熘走下石台。开阳星轻笑一声,把秦升落下的剑挑下台去。石台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下一位挑战者。开阳星脸色轻松,目光随意地晃着,看上去成竹在胸。 这时有人小声问身边的人:“刚才那一下你看到没?那是哪一派的剑法?” “太快啦,没看清!大哥,你知道那是什么招么?” “呃……我也没看清……” 开阳星等了半天,不见有人上台,哈哈笑道:“人呢?中原已经没有高手了吗?” “欺人太甚!”一名白衣剑客纵身跃出,来到台上。 开阳星笑道:“我师姐也是一身白衣,刚才人影一闪,我还以为是她呢!” 白衣剑客眉毛倒竖,怒道:“谁他妈的是你师姐!” 王朝雨转头看向何淑清,打趣道:“他这样想着你,是不是对你有意思?他总爱笑,你却总绷着脸,我看你俩挺般配的,要不……” “放屁!”何淑清伸手捏她脸,用力一扭,低声喝道,“再乱说,把你嘴撕了!” “哎哟!快松手!”王朝雨哀声求饶,眼中却孕着笑。 何淑清刚一松手,只听台上“铮铮”几声,二人已经打了起来。这名白衣剑客明显比秦升强了不少,开阳星不再只守不攻,一有机会便出狠招。二人数息之内连拼十多招,战况之激烈,令人咂舌。台下众人目不转睛,眼睛都看直了。那位白衣剑客的剑法虽然高明,倒还有章法可循。可开阳星的剑法看上去居然与任何一派的武功都不相同,似乎每一招都是率性使出,好像临时想出来的一样。 “他到底是哪一派的?我从没见过如此飘忽诡异的招式!” “难怪他要隐瞒真名,江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高手!” 众人赞嘆之际,何淑清心里却隐隐担忧:“他当这么多人的面使星云门剑法,不怕惹祸么?要是叶长箫心中起疑,将他抓住,我派机密岂不是要泄露出去?这里这么多门派,他们要是一齐找上落叶山,大师兄武功再高也抵挡不住呀……” 旁边的王朝雨倒没想这么多,她正小声向李若天讲解开阳星和那个白衣剑客的剑招。李若天听得全神贯注,时不时点头应一声。 “太快了,太快了!那个白衣剑客太着急了,欲速则不达。”王朝雨话音未落,只见开阳星右手一抬,架住来剑,忽然抬腿,勐地一脚踢在白衣剑客大臂天泉穴上。白衣剑客手臂一酸,登时软了下来,手上连握剑的劲都没有了。开阳星把剑一撤,那白衣剑客手臂立刻垂了下来,长剑随之掉落在地。开阳星拿剑指着他,笑问:“服不服?不服再比一次!” 白衣剑客悻悻地道:“输就输了,没什么好说的!”说完,另一只手捡起剑,转身走下石台,背影甚是落寞。 开阳星哼了一声,扫视台下,突然间看到王朝雨这一桌,心头微震,寻思道:“她俩居然也来了!是啊,这等盛事,谁都想来看一看……她俩身旁那个年轻男子是谁?我星云门没有这样一号人物呀!难道是她俩的朋友?对了,这小子我好像在万人墓见过,当时只看了一眼,模样却记不大清了,也不知是不是那个人……” 正想着,又有一人走上台来。一问,原来是弄剑堂弟子。开阳星收回目光,专心迎战。 王朝雨道:“师姐,他看到咱们了。” 何淑清道:“他又不瞎,看到不是很正常么?” 李若天刚才记了不少剑招,心里囤了不少疑问,于是对王朝雨道:“你再讲讲!” 王朝雨道:“这人不行,一会儿就要败了。没什么可讲的。”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开阳星忽然变招,将那人手臂划伤,手法与击败秦升那下如出一辙。那人伤了手臂,立即认输,刚转过身,开阳星抬腿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那人“哎哟”一声,滚下石台,模样甚是狼狈。 台下一片譁然,不少人开始指责他,说此举羞辱之意太重,简直是在打叶长箫的脸。红叶帮帮众怒目而视,一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把开阳星痛揍一顿。五行台东侧的叶长箫神情严肃,一言不发,目光叫人难以琢磨。 开阳星这么挑衅,只是想激红叶帮高手上台,刚才这几场比试,根本没有让他发挥出全部的本领。红叶帮众弟子虽然气愤,却没人挺身而出。开阳星有些失望,向远处望了一眼,高声道:“这里就没有高手了吗?” 台下各门各派确实有不少高手,可他们此次大多是来看热闹的,上台有许多顾虑。一来他们已经是江湖上响噹噹的人物,就算比赢了也不可能叛出自己的门派去当红叶帮的堂主,真这么做,恐怕要被人戳着嵴背骂一辈子;二来万一输了,岂不丢了自己和本派的脸?更何况还有不少门派暗地里对红叶帮不满,巴不得看笑话呢,如何肯派本派高手上场解围? 这时正午刚过,阳光透过云层直射下来,暖暖地照在众人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开阳星见无人上台挑战,忽然放声大笑,一副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姿态。这笑声借着内力发出,迴响不绝,在每一名红叶帮弟子心头都刻下羞耻和愤怒。 李若天见他笑得肆无忌惮,气势十分嚣张,忍不住问道:“他的武功在你们这些人里排第几?” 何淑清轻笑一声,微微仰起头,眼望虚空,边想边道:“除去大师兄和他那位死对头……我想想……一、二、三、四……大概排第五吧!他要是能赢我,那就排第四。”一边说,一边掰手指头。 王朝雨道:“现在应是排第四了。” 何淑清假嗔道:“朝雨,你瞧不起我?你以为他打得过我?” 王朝雨摇了摇头,眼睑低垂,神色黯然,以极低的声音说道:“有个人已经不在了……” 何淑清眼神一凛,急问:“什么不在了?你说谁不在了!?” 王朝雨勉强一笑:“没什么,我瞎说的。” 何淑清长吁一口气,怨道:“你别吓我!” 李若天又问:“你说的大师兄为什么不算在里头?” 王朝雨道:“大师兄和他那位师弟正值不惑,比我们七人大一轮呢,我们的武功都是他俩教的,所以他俩既是我们的师兄又是我们的师傅。” 何淑清道:“他俩要是算在内,岂不成了北斗九星了?”说完,嗤嗤笑起来。 王朝雨跟着笑了一会儿,目光又黯了下去。 第41章 爱恨交织
第51页 开阳星等了许久,迟迟不见有人上来,摇头嘆道:“原来中原武林已经没人了,可惜!可惜!” 话音刚落,一人高声道:“我来试试!” 开阳星定睛一看,只见一名灰衣男子跳上台来。那人三十来岁,浓眉大眼,稜角分明,目光炯炯,面带微笑。开阳星笑问:“你叫什么名字?”那人抱拳道:“在下王遥!” 李若天听那人声音有些耳熟,向王朝雨道:“这人咱们是不是见过?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王朝雨肩头一颤,蓦地想起件事,惊道:“他的声音跟荒庙里那男的一模一样!” 李若天恍然:“原来那天夜里闯进庙里……的那个男子是他!” 何淑清哂笑一声,问道:“朝雨,你俩在荒庙里做什么了?老实交代!” 王朝雨眨了眨眼,道:“我们什么都没做。” 这时台下有人小声道:“那个叫王遥的我认识,人还不错,挺讲义气,就是太好色,喜欢拈花惹草,江湖上的人都知道!” 另一人道:“说得没错!前几天我还在春香楼看到他呢!” 之前那人道:“兄弟,你也去春香楼啊?那里是不错……一个个长得水灵灵的,皮肤又白……” 俩人正聊着,只听上面开阳星道:“你怎么空着手上来了?你的剑呢?” 王遥道:“我习惯使刀,可这里又不让用刀,不敢坏了规矩。我也不要争什么堂主,只想和你较量一下。”他来之前早告诫自己不要上台,只看热闹,谁知还是没按住这争强好胜的念头,忍不住要跟人比试。他看上去自信慢慢,心里却有点发虚,倒不是怕开阳星武功高强,而是担心有人知道自己和叶夫人的事并且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王遥自从离开荒庙,就再也没找过叶夫人,他知道叶夫人此刻一定正盯着自己,心里有些愧疚,怎么也不敢向她那里瞧上一眼。 开阳星叫道:“拿刀来,拿刀来!你不拿刀,我打得也不痛快!” 王遥迟疑道:“可这……” 开阳星抢道:“反正没人上来,就当打着玩!” 王遥正要问叶长箫可否如此,余光瞥见他身旁的叶夫人,心道:“千万不能看她,万一露馅,后果不堪设想!”硬是没往那边看。他见叶长箫并不出声,心想:“他不说话,多半是默许了。”于是下去取刀。 王遥取了刀,来到台上,故意走到石台东侧,让自己背对叶长箫夫妇。开阳星原本就站在东侧,他见王遥绕到自己身后,好像要抢位置似的,心下好奇,笑道:“你站在东边就能赢我?”说着,走到西边站定,将东侧让给王遥。 王遥背对叶夫人,松了口气,道:“请吧!” 开阳星笑道:“这才有趣!”长剑一挺,向王遥刺去。王遥待他扑到身前,挥刀斜噼。开阳星一招未老,忽然抬手,刀剑“铮”的一声碰在一起。王遥把刀略微一收,拦腰横砍。开阳星不敢硬接,急退两步,刀锋刚好在衣服前划过,差点砍到自己。王遥追上去,左噼右砍,使出一套连环刀法。这套连环刀法威力虽然不大,但招与招之间衔接紧密,看不到任何转折和停顿,想要找出破绽几乎不可能。开阳星一时找不到机会反击,只得凝神防御。 二人刀剑相拼,新招迭出,一个刀势威勐,一个剑法灵动,台下响起一阵阵喝彩和惊嘆。 “那个叫开阳星的打了这么久,依旧气定神闲,简直不可思议!” “那人刀耍得不错,开阳星遇到对手啦!” 开阳星跟王遥拼了百余招,渐渐摸清了他的套路,倏地跃起,跳到他身后。王遥急忙转身。开阳星左跨右闪,利用自己灵活的剑法与他周旋。连环刀法虽然周密,但王遥的轻功身法却很平庸,与开阳星一比便显笨拙。没过一会儿他就被开阳星绕得晕头转向,挥刀亦不如之前那般利索。 开阳星胜券在握,笑道:“你刀法高明,我很佩服,可惜……”话没说完,眼中一亮,急刺一剑将王遥逼退,向后一跃,瞬间和他拉开距离。他望向王遥身后,目光停在人群中一名黑衫男子身上,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王遥情知自己即将落败,谁料这开阳星忽然中邪了似的,心下大奇:“他看到什么了?怎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王遥虽然不是什么圣人君子,却也不愿趁人之危,惹人耻笑,便站在原地,等开阳星神态恢復。 李若天一行三人见开阳星忽然怔住,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相互问道:“他怎么了?看到谁了?”台下众人也都懵了,小声议论起来。 开阳星呆了一会儿,抱拳道:“今天打得痛快,我已心满意足,告辞!”神态语气,全无之前的张狂和傲慢。说完,纵身一跃,跳下石台,向山下奔去。 所有人都呆住了,没人知道他为何要走。王遥既没赢,也没输,尴尬地站在台上,寻思要不要下去。他想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早点下台为妙,于是说道:“在下使刀,坏了规矩,自当退下。”说罢,大步往台下走去。才走两步,只听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喝道:“站住!” 王遥听到这声喝,指尖一缩,心弦绷得紧紧的,不由得停下脚步,却不敢转身去看。 喝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石台东边的叶夫人。她自从在荒庙见了王遥,没有一天不在想他。可日子一天天过去,王遥却始终没来找她。她看到他登台,先是一惊,心里仿佛被人重重地锤了一下,后来见他总是背朝自己,故意不往这边看,便生起气来,心道:“那天他信誓旦旦地说以后常来看我,原来都是骗人的。他来到枫山,既不见我,也不託人带个话,连看我一眼都不肯!”她见王遥就要走下石台,始终不往这边看一眼,忆起那晚在荒庙中的缠绵,心中愈加怨愤:“没良心的,你只会哄我、骗我,心里却从来没想过我!不教训你一下,你如何会记得我!?” 叶长箫见她忽然出声喝住王遥,吃了一惊,正想询问,只见叶夫人站了起来,向他大声道:“在云州时,这人曾调戏我,意欲非礼,决不能饶他!” 叶长箫拍了下椅子的扶手,蓦地站起,问道:“此话当真?” 叶夫人道:“那天我去庙里烧香还愿,这厮总缠着我,嘴里不干不净,若不是杨堂主及时赶到,他就要动手了……”说到后来,声音渐渐颤抖,听起来甚是可怜。 叶长箫阴着脸问杨道成:“是台上这个人么?” 杨道成怔了一下,连忙起身,低头回道:“正是……正是……” 叶夫人一屁股坐了下来,掩面假泣。台下瞬间炸开了锅,气氛比之前任何一场比武都要热烈。 王遥转过身来望着叶夫人,眼中满是惊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高声道:“没有!我根本没有见过叶夫人!” 台下许多人都知道王遥是个风流浪子,平日里喜欢勾引女人,此时听到叶夫人的话,自是无人不信,没一人站出来为王遥辩解。
第52页 “这真是欲盖弥彰!” “唉!他惹谁不好,偏偏去勾引叶帮主的夫人,简直胆大包天!” 叶长箫道:“王遥,大丈夫敢作敢当!我夫人和杨堂主跟你又没有仇,犯不着编谎话骗人!” 王遥慌了神,连退数步,叫道:“我没有调戏她!我不认识她!” 叶夫人听到“不认识她”四个字,也不管他是不是情急之下说的违心话,心里愈发难过,竟真的哭了起来。 叶长箫气得手抖,但他好歹是红叶帮的帮主,凡事得掌握好分寸,既要教训这色胆包天的狂徒,又不能把试剑会搞得一团糟。他定了定神,朗声道:“你干出这等事,我若放你下山,还有什么脸做红叶帮的帮主?” 王遥道:“你想怎样?” 叶长箫道:“你留在山上,乖乖当一年杂役,权当惩罚。一年以后,你去哪里我都不拦!”他这么说只是不想影响试剑会。王遥一旦答应,就得在山上待一年。这一年有的是时间整他,就算杀了他,也不会有人为他说话。现在动手,虽然能制住他,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难免影响不好。也正因此,他心里对叶夫人颇感不满,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当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不是故意让自己难堪么? 王遥心道:“传闻说叶长箫是个阴险之人,我若留在枫山,必遭毒手。”于是说道:“我没有调戏尊夫人,为何要留下来?” 叶长箫厉声道:“你以为死不承认,我就拿你没办法?” 王遥道:“你们人多,抓我自然是轻而易举。” 叶长箫冷哼一声,道:“我红叶帮从不以多欺少!”说罢,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台上。 王遥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退了半步。 叶长箫向台下众人道:“各位英雄好汉作证,不是我叶某好斗耍狠,实在是这厮欺人太甚,羞辱拙荆,叫我不得不出手!”说完,向王遥道:“咱俩一对一地斗,你若是赢了,我放你离去,绝不叫手下阻拦;你若是输了,就留在这里当一年杂役。”语气坚定,没留半点商量的余地,言下之意就是:“这里是红叶帮的地盘,我要抓你轻而易举,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把事做绝。你若不同意,别怪我叶长箫不给你面子!” 王遥迫于形势,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第42章 波澜再起 叶长箫刚才一直在看王遥和开阳星打斗,那套连环刀法他已摸着些门道,心里一点也不惧怕。王遥虽然刀法精湛,脚下步法却慢。如何击败他,开阳星已经做了示范。叶长箫乃是当世高手,看一遍自然就懂。他向王遥道:“原本我是要用剑的,但你刚才耗了不少内力,我若用剑,太不公平。你还用你拿手的刀,我赤手空拳,如何?” 王遥心想:“叶长箫最拿手的是催魂霹雳掌,很少使剑,他这么说不过是想捞个好名声。哼,果然虚伪!”他性格直爽,懒得跟叶长箫计较,便道:“公平得很!” 叶长箫侧跨半步,喝道:“来吧!” 王遥也不谦让,立刻使出连环刀法,“力噼华山”、“八卦连环”,一招接着一招。叶长箫从容后退,想着先把他的刀法摸清,再伺机反攻。台下红叶帮帮众本想喝彩助威,却见他们的帮主连连后退,看上去很是被动,一个个都闭了嘴,没人敢出声。 这时忽然有人高声道:“叶帮主闲庭信步,胸有成竹!” 这句话刚说完,附和声此起彼伏。 “叶帮主功力深厚,稳如泰山!” “帮主大仁大义,先让几招,不让这厮太过难看!” 王遥一鼓作气挥了二三十刀,怎奈叶长箫早有准备,左闪右避,没给他一丝机会。王遥心道:“他刚才看过一遍,应付起来自然轻松。”想到这里,心凉了下来。过了四五十合,王遥内力不济,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胜不了了,不禁后悔起来:“都怪我一时冲动,非要上台比试。今日落败,必然被擒,依叶长箫的性子,以后肯定加倍报復,难道我就要死在枫山?唉!我对不起叶夫人,有此下场也是活该……”他一泄气,刀法便有些乱,不再像之前那般工整。 叶长箫看出他已是强弩之末,大喝一声,身子一斜,急跨两步,转到王遥身后。王遥急忙回身,还未看清怎么回事,胸口便中了一掌。 “催魂霹雳掌!”台下眼尖的叫了出来。 “不愧是叶帮主,武功如此了得!开阳星打了那么久都拿这人没有办法,这才一会儿,便破了连环刀法!” 红叶帮帮众见叶长箫一击破敌,拼命喝彩。 “帮主神功盖世,无人能敌,轻轻一掌便将那恶人打翻在地!” 王遥胸口一滞,仰天便倒,顷刻之间五脏六腑火烧似的疼,浑身骨头仿佛散了架,连爬起来的劲都没有了,手里的刀也已掉在一旁。他咳了两声,唿吸稍微顺畅一些,只觉眼前金星直冒,耳朵里嗡嗡声大作,脑袋晕乎乎的,似乎立即就要晕过去,但又还保有一丝清醒。 叶长箫拍了拍手,大声道:“来人,把他押下去!”话音刚落,立时便有五六名红叶帮弟子拿着麻绳冲上台来,将王遥手脚结结实实捆住。其中一人抬头看向叶长箫,叶长箫沉着脸,使了个眼色。那人微微点头,带着众人将王遥抬了下去。 叶夫人看到王遥的惨状,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可怜。她擦干眼泪,犹豫了一下,便要起身离开。这时叶长箫回到座位,朝她笑道:“夫人可还满意?”叶夫人面无喜色,只是点了点头。叶长箫见她要走,奇道:“这会儿就走?叶兴还没上呢!好歹等他打完!”叶夫人嗯了一声,坐回座位,心不在焉地望向五行台,眼中一片空茫。旁边的杨道成悄悄看了她一眼,随即移开目光,嘴里轻声嘀咕了几句,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何淑清看到叶长箫使出催魂霹雳掌,面露惊羡之色,说道:“这掌法竟有如此威力,难怪大师兄念念不忘!” 波折平復,试剑会重回正轨。台下各路剑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无人登台。叶长箫望着空荡荡的五行台,轻咳一声,转头望向弄剑堂众弟子所在之处。弄剑堂众人心领神会,立即推举出一人上台。这人脸很瘦,约莫三十岁,是弄剑堂的执法弟子,他走到台上,动了动胳膊,站在原地等待对手。 台下立刻有人窃窃私语。 “那人不是方错么?他比秦升厉害多了!” “听说他被石信打成重伤,一直在休养,没想到这么快就康復了!” “兄弟,他为什么要跟石信动手?” “你不知道么?听说那石信投靠了容国,跟弄剑堂的人在云州打了一架。” 过了一会儿,另一名弄剑堂弟子走上石台。方错二话不说,挺剑迎上。二人拆了几十招,方错低喝一声,忽然发力将那人长剑绞飞出去。那人丢了剑,立即认输。没过一会儿,又有一名弄剑堂弟子上台挑战。方错沉着应战,用了几十招便将那人击败。如此胜了十来个人,其中有几个是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剑客。
第53页 叶长箫见时候差不多了,朝台下某处使了个眼色。过了一刻,叶兴拿着剑登上石台。方错看到叶兴,微微一笑,拱手道:“叶少帮主!” 叶兴道:“不必多礼!请吧!” 方错道一声“小心了”,挺剑刺向叶兴。叶兴按照平时练习的套路,将剑招一板一眼地使将出来。方错心领神会,耐心地陪他拆招,出剑与之前相比柔和不少,仿佛故意在让他。 台下但凡有点见识的都知道那方错在让着叶兴,大伙儿心知肚明,但却无人道破。这些人看了一会儿便明白过来:这次试剑会叶长箫有意让他的儿子当堂主,那方错待会儿肯定会故意认输。 果不其然,方错接了几十招,突然使出一招“点石成金”。这招“点石成金”乃是用剑刺对方的脚,手法并不难。方错出招的同时,身子勐地向前一倾。练过剑的都知道,无论用什么样的招式,身体都要保持平衡。方错卖了这么大一个破绽,显然希望叶兴能抓住这个机会。叶兴心中一喜,脚向后退了半步,避开来剑,挥剑砍向方错脖颈。方错神色慌张,连忙翻身躲避。但他身子本已前倾,这一翻,脚下没站稳,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叶兴长剑一送,抵在他胸前,笑道:“你输了!” 方错吁了口气,道:“少帮主剑法不俗,方错甘拜下风。” 叶兴把剑撤回,哈哈大笑。方错拾起剑,向叶长箫那里望了一眼,默默走下石台。叶兴站在五行台中央,见无人向自己挑战,胸中豪气顿生,傲气洋溢在脸上。台下各路好汉在江湖上混了多年,怎会不晓得叶长箫的心思?因此全都揣着明白装煳涂,这时候只有傻瓜才跟红叶帮对着干。 叶长箫见众人知趣,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早已做好准备,如果有人赢了叶兴,他就另派红叶帮的高手将那人击败,然后再让叶兴上台。他早就跟红叶帮众高手打了招唿,他们都知道怎么做。如此一来,这堂主之位终归是他儿子的。此时此刻,叶夫人却是一脸平静,她早就知道结局如此,心里只记挂着王遥。 李若天心下纳闷,小声道:“王姑娘,我看这人武功未必比之前的人厉害,怎么就没人敢上呢?” 王朝雨道:“傻瓜,笨蛋!叶长箫想让他那宝贝儿子当堂主,这你都看不出来么?这里的人又不傻,谁会跟红叶帮作对?” 这时台下一名红叶帮弟子叫道:“少帮主技压群雄,堂主之位非他莫属!” 立时便有不少人附和:“是啊,是啊!他剑法这么厉害,当弄剑堂堂主再合适不过了!” 叶长箫甚是得意,情不自禁笑起来。他正要宣布结果,台下忽然有人说道:“且慢!”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黑衫男子款款走上石台。那人生得精壮,目光凛凛,看上去四十来岁。 叶兴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那人朗声道:“鄙人赵四,特地从中京赶来,还望少帮主不吝赐教!” 叶兴昨夜有幸得到陈婉之指点,把“仙翁扶杖”和“玉女投壶”这两招练了一宿,原指望能在众人面前露一手,博些夸奖和喝彩,谁知还没用出来就已经获胜,不觉有些意犹未尽。他见赵四上台,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阁下特地从中京赶来,足见诚意!可这是试剑会,比的是剑法,你空着手上来,叫我如何是好?” 赵四微微一笑:“我平时不怎么用剑,忘了带了。”说完,转身向台下道:“谁有剑?借来一用!”话音未落,有人抛了一把剑上来。赵四伸手接过,转向叶兴,握着剑鞘并不拔剑,说道:“请吧!” 叶兴目光一凛,叫道:“小心了!”挺剑便刺。眼看长剑及身,赵四抬起剑鞘轻轻一拨,身子一幌,转到叶兴身旁,伸指连点他檀中和神阙两处要穴。他身法极快,一拨、一闪再到点穴,动作连贯,一气呵成,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叶兴还没反应过来,浑身便脱力似的软了下来。赵四把借的剑抛还给台下,夺过叶兴手中长剑,往他颈前一横,另一只手轻轻托他后背,不让他倒地。叶兴瞬间落败,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心中羞愤难当。他转头看向赵四,见他肩膀上好像绣着什么图案,便忍不住伸头去看。赵四微微一笑,浑不在意,双眼只望着叶长箫。叶兴凑近一些,才勉强看清。原来那图案竟是只雕,那雕用青色丝线绣成,张着翅膀,形态兇勐,下面黑布一衬,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第43章 剑气纵横 叶长箫见儿子被擒,倏地站起,急叫:“不要伤他!”一旁的叶夫人也慌了神,手指绞在一起,满脸焦急地望着叶兴。 红叶帮帮众见少帮主被擒,纷纷叫嚷起来。 “狗贼,快放开少帮主!不然别想活着走下枫山!” “待会儿叶帮主出手,你哭都来不及,赶紧放了少帮主,磕头道歉!” 武林群豪“哄”的一声议论开来。有的说这赵四不自量力,比那王遥胆子还大;有的说他行此险招八成是为了出名;还有的人说他跟叶长箫有私仇,故意抓他儿子来羞辱他。 赵四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只是望着叶长箫,既没有伤害叶兴,也没有放开他。 叶长箫道:“赵四,你若是跟我有仇,只管沖我来,不要伤害我儿子!” 赵四笑道:“好!我不伤他!”把剑往台下一掷,在叶兴后背推了一把。叶兴一个踉跄,滚倒在地,摔了个仰面朝天。他被点了穴,手足发软,动弹不得,两眼望着天上的云朵,心想自己要是也能像天上的云那样自由自在该有多好。 叶长箫见他扔了剑,寻思道:“他不敢伤我儿子,必是怕我报復。如此看来,他只是想要挟我。哼!我叶长箫何许人也,怎能由着你在这里胡作非为?”便高声道:“把这目无法纪的大胆狂徒抓起来!” 说完,十来名红叶帮高手拥上台来,将赵四铁桶般围在中央。赵四走到叶兴身旁,负手而立,神色淡然。 “愣着干什么,上啊!”一人大喝一声,率先扑了上去。剩下的人顿了一下,相继沖向赵四。只要将他擒下,便立了一大功,帮主的赏赐绝不会少。 赵四绕着叶兴转圈,等人扑到面前才出招,他出手迅速,或用拳击,或用掌拍,将那些人一个个撂倒。红叶帮弟子怕踩到叶兴,心有顾忌,被赵四各个击破。没一会儿,那拨人全都倒在地上,口中不住地呻/吟。叶兴心里暗自骂道:“废物!都是废物!”骂完又想:“这些人跟我一样被他打倒,他们是废物,那我算什么?”想到这里,羞愧不已,只恨自己武功太差,丢了大家的脸。 李若天见赵四轻轻松松解决了十几个人,忍不住问道:“王姑娘,这人你认不认识?他的武功好像很厉害!” 王朝雨道:“这人不显山不露水,我实在看不透。” 赵四拍了拍手,拎起一人,用力扔下石台。扔完,走到另一人身边如法炮制。如此这般将十来名红叶帮弟子一一扔下石台。
第54页 叶长箫见他肆意挑衅,怒气直往上沖,叫道:“四位堂主,给我擒下此人!” 四人闻言,纵身跃出,站住西南、西北、东北、东南四个方位,将赵四围在中间。赵四环视四周,只见西南方向那男子穿件棕袍,料想此人便是厚土堂堂主苏峻。再看西北方向,只见一名长须及胸的青袍男子正盯着自己,那人手握长鞭,想来必是传闻中神木堂的堂主杨道成。东北、东南一男一女,自然一个是烈火堂堂主耿孝恭,一个是听雨堂堂主陈婉之。 赵四哼笑一声,向叶长箫道:“叶帮主,你不是说红叶帮从不以多欺少吗?这算什么?” 叶长箫冷冷地道:“你作恶在先,坏了规矩,就别怨我不讲道义!” 台下各路看客及武林人士见红叶帮一下子派出四位堂主,登时燃起热情。 “没想到竟出了这种事,这一趟真没白来!” “这人也太托大了,一个人就敢来惹红叶帮,这下完了吧?一打四!他要能全身而退,我把姓倒过来写!” “老弟,你的姓倒过来不还是个‘田’吗?” 赵四道:“既如此,就让我来领教一下四位堂主的高招!” 话音刚落,杨道成率先出手,唿啦一鞭甩向赵四。赵四目光一凛,斜跨一步,避开长鞭,双手摆了个奇异的手印,朝西南、西北两个方向勐地一戳。只听“嗤”的一声,数道无形剑气激射而出。苏峻和杨道成听到破空声,却不见有物什飞来,以为是毒针之类极小的暗器,不敢硬接,急忙翻身躲避。赵四一招既出,双臂斜挥,转过身来,隔空虚指,向东北、东南两个方向先后射出几道剑气。从转身到出招,动作如舞蹈般赏心悦目,既美又快,一气呵成。耿孝恭一不留神,肩膀和大腿仿佛被剑刺了一下,霎时间鲜血淋漓。陈婉之听到声响,连忙横剑格挡,只听“噹噹”两声,那剑气撞在剑嵴上,震得她连退七八步,手掌麻得没了知觉,长剑险些脱手。苏峻和杨道成站在石台边角,一时居然不敢上前。 何淑清惊嘆道:“是无形剑气么?如此凌厉,姿势却很优美,他用的到底是什么武功?中原之地,果真卧虎藏龙!” “剑……剑印舞!?”台下一名年纪大的老者失声惊叫。 另一人颤声道:“羽衣翩跹,流星入梦,是中京……中京赵家的绝学剑印舞!” 惊恐和好奇在人们脸上蔓延开来。 又一人道:“他姓赵,又是从中京来的,莫非……莫非他就是赵青!?” 立刻有人叫道:“是他!是他!他就是驸马爷赵青啊!我在中京见过他!” “真的?原来他就是‘青雕’!他为什么会来这里?红叶帮哪里得罪他了?” 叶兴听到众人的议论,想起之前那丝绣的雕,心想:“这人既是大名鼎鼎的青雕,连四位堂主都拿他没有办法,我败在他手下倒也不算丢人……”这么一想,心下宽慰不少。 叶长箫看到赵四使的那几招,耳朵里听到众人说的话,愤怒早已转化为惊疑,沉声问道:“你是赵青?” 赵四略一抱拳,微笑道:“正是!” 叶长箫道:“四位堂主暂且退下!” 四人闻言,悄然退下。耿孝恭一瘸一拐,由烈火堂众弟子拥着,回去包扎伤口。剩下三人陆续回到座位。 叶长箫沉默片刻,问道:“赵将军此来意欲何为?” 赵青笑道:“叶帮主,我为什么要来,你当真不知道吗?” 叶长箫奇道:“我怎么会知道?难道我红叶帮犯了什么事,惊动了圣上?” 赵青道:“你既然装煳涂,那我可就直说了!你到底要把我外甥女关多久?” “外甥女!?谁是你外甥女?”叶长箫一脸茫然,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赵青道:“夏颖是不是你抓的?” 叶长箫失声道:“她……那丫头是你外甥女!?” 赵青道:“叶长箫,你好歹也是红叶帮的帮主,在武林中大名鼎鼎,颇有威望,为什么要为难一个小姑娘呢?圣人言:推己及人。我只不过把你儿子点了穴,你就急得派上四位堂主跟我拼命;你把人家女儿关这么久,不想想她爹娘有多担心么?我这外甥女才十来岁,还不懂事,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我听说她手下打伤你的弟子,既然没出人命,我让她给你道歉,再叫人送些金银作为赔偿,你就把她放了吧!” 叶长箫沉吟片刻,问道:“你这次来是身负皇命还是受人之託?你若有圣上的旨意,我立刻放人,不敢违命!” 赵青笑道:“这点小事,哪敢惊动圣上?我懂你的意思,咱们就按江湖规矩来。” 叶长箫道:“我若不放人,你是不是也不放我儿子?” 赵青看了叶兴一眼,微笑不答。 叶长箫缓缓说道:“你若不放我儿子,那便坏了江湖规矩。” “哦?”赵青语调一扬,问道,“此话怎讲?” 叶长箫道:“你既来参加试剑会,该不该遵守试剑会的规矩?” “那是自然。” “你既登台,便是要比试剑法,可你胜了以后却扣着我儿子不放,还以此来要挟我。试问这天底下可有胜者绑架败者的道理?” 赵青哈哈笑道:“好!这么说倒是我做的不对了。既如此,我就放了他。”说完,一把提起叶兴,伸掌在他前胸后背轻拍数下,解开穴道。叶兴吐了口气,偷偷瞄了赵青一眼,快步走下石台。红叶帮众弟子立即拥上来,将他护在中间。 赵青放了叶兴,对叶长箫道:“既然我不该抓你儿子,那你是不是也不该关我外甥女?” 叶长箫道:“那丫头打伤我红叶帮的弟子,我把她带上山让她赔礼道歉,这有何错?再说我每天好吃好喝供着她,丝毫没有亏待她。” 赵青眉毛深蹙,脸沉了下来,说道:“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放她了?”语气冷冰冰的,与之前截然不同。 叶长箫道:“我扣着她又没好处,为什么不放?只是你打伤我好几名手下,我要是就这么把她放了,教我脸往哪搁?” 赵青奇道:“那你究竟想怎样?” 叶长箫微微一笑,朗声道:“久闻阁下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既然来了,不切磋一下岂不遗憾?咱俩比一场,不论谁输谁赢,我都放那丫头下山。你赢了自不必说,输了的话,得赔些礼品,不然我那些受伤的手下又要抱怨一阵。” 赵青见他愿意释放夏颖,眉头舒展开来,笑道:“好!一言为定!” 第44章 各怀心事 叶夫人见儿子安然无恙,趁着叶长箫上台,悄悄起身离去,众人目光全在叶长箫和赵青身上,根本没人在意她的去留。 这时李若天身后那桌有人说道:“叶帮主到底还是服软了!这人要不是赵青而是别的什么人,他怎么可能这么让步?”
第55页 “是啊!”另一人道,“我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为这么一点小事得罪赵青。他不可能不知道那丫头的来歷呀!” 王朝雨听到那人的话,心头一震,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脸上绽出笑容。何淑清诧异道:“你傻笑什么?”王朝雨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何淑清奇道:“你知道什么了?”王朝雨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李若天竖起耳朵凑过身去,隐约听到她说什么什么掌,料想一定是《催魂霹雳掌》,便道:“你怎么知道的?” 王朝雨道:“我这就去了。” 李若天道:“我陪你去!可这里的好戏还没开始,我还想学两招呢!” 王朝雨道:“你想学剑印舞还是催魂霹雳掌?剑印舞你就是看了也学不会,催魂霹雳掌嘛,哼哼,想学就跟我来!”说着,眨了下眼。 李若天一想是这么个理,便随她离席而去,何淑清则知趣地留在五行台这里。 二人离了五行台,来到个僻静处,等了一会儿,只见一名小童拎着一只木桶朝这边走来。二人躲了起来,那小童不知有人,只顾往前走。王朝雨待他经过,忽然跳上去,一手扣他脉门,一手捂他嘴。小童手一松,那桶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向远处,原来桶是空的,里面并没有水。王朝雨问道:“叶帮主住哪你知不知道?”那小童脸色惨白,双腿打颤,站不住似的,直往她身上倚。王朝雨道:“你说实话,我不伤你!”说着,把捂嘴那只手慢慢松开。小童缓了口气,颤声道:“一直向东……过……过了大堂,第九座房屋便是……” 李若天捡回木桶,递到小童手里,安慰道:“别怕!我们是叶帮主的朋友,有要紧事找他,此事关系重大,你不要对任何人说!”王朝雨加了一句:“你要是告诉别人,小心自己的命!”那小童接过木桶,一个劲地点头。 二人相视一笑,使出“平地生烟”,向东奔去。到了那里,只见两名侍卫守在正门外。那二人如雕像般目视前方,一动不动,其时红日西沉,金色的阳光斜照在二人脸上,远远望去仿佛镀了层金。李若天和王朝雨绕到后面,见后门处只有一名侍卫。那侍卫懒洋洋的,不住地打呵欠,与屋前那俩人形成鲜明对比。二人见这里守备松懈,趁那侍卫不注意,悄悄潜入后院。 院子一侧栽了许多树,另一侧全是花卉,四下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二人贴着墙走了一会儿,看到一扇门,正想熘进屋,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二人躲到树后,只见叶夫人从后门走进院子,迳直来到那扇门前,推门进屋,接着便是咔的插闩声。 李若天想不明白王朝雨如何知道书藏在哪,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一定在屋里?” 王朝雨道:“肯定在屋里,可惜叶夫人在里头,不好进去。” 李若天好奇心被她勾了起来,求道:“你快告诉我!” 王朝雨笑道:“我问你,如果你有一样世所罕见的珍宝,你会把它藏在哪里?” 李若天沉思片刻,答道:“床头,床下,或者干脆埋在地下!” 王朝雨摇了摇头,道:“傻瓜!你想得到,窃贼也想得到。你藏这些地方,不就等于放在门口么?” 李若天想了一会儿,实在不知藏什么地方,便道:“那你说,该藏哪里?” 王朝雨故作高深,却不回答。 李若天道:“原来你并不知道。” 王朝雨道:“谁说的?我告诉你,那东西肯定藏在花瓶里。” 李若天吃了一惊,百思不得其解,因问:“为什么?” 王朝雨道:“刚才在五行台,那人说的话把我点醒了。他说叶长箫为了一点小事得罪那赵青,我突然想起昨晚陈婉之说的话。” “她说什么了?” “当时有人打碎杯盘,她说‘我可不是叶帮主,摔个花瓶就要杀人’,你记不记得这句话?” 李若天凝神细想,说道:“是啊,当时咱俩在屋顶听得清清楚楚,这话有什么不对么?” 王朝雨用指关节在他额头敲了一下,笑道:“笨蛋!你再想想!” 李若天把陈婉之的话细细咀嚼一遍,缓缓说道:“我只觉得叶帮主太苛刻,下人失手摔个花瓶就要杀人,也太不近人情了……”说着,蓦地想起什么来,惊道:“啊!对啦!花瓶!难道真藏在花瓶里……” 王朝雨得意道:“怎样?我猜的有没有道理?犯了点小错就要杀人,不是灭口还能是什么?” 李若天夸道:“你真聪明!你怎么这么聪明!” 二人踮着脚来到窗外,弯腰蹲下,只听屋里有人不住地嘆气,声音听起来跟叶夫人很像。李若天心里便觉奇怪:“她儿子已经得救,为何要嘆气呢?是了,一定是担心她丈夫。那个赵青武功高深莫测,就算是叶长箫也未必能从他手里讨得便宜。”王朝雨心思细腻,联想到叶夫人跟王遥在荒庙里的幽会,便知她一定在担心王遥。 天渐渐黑了,忽然有人走进后院,迳往这边而来。李若天和王朝雨无处可躲,情急之下,纵身跃上屋顶。那人走到门外,轻轻敲了敲门。屋里叶夫人问道:“谁?”那人小声道:“夫人,是我!” 门呀的一声开了,叶夫人走了出来,问道:“找着没有?” 那人回道:“小的已经找着了,他们把他扔在西边的柴房里,刚才只有一个人在外头看守。” 叶夫人道:“你下去罢!”语气甚是焦急,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 那人犹疑片刻,又道:“刚才在路上,小的听人说帮主他……” “他怎么了?” “他们说帮主败了。” “知道了。”叶夫人一脸平静,应了一句,回屋关门。那人转身出了后院,自去休息。 叶夫人将灯烛渐次点亮,长嘆一声,在屋里来回踱步。烛光将她身影投在窗子上,从外面望去,就看见一道人影在窗户前晃来晃去。叶夫人徘徊许久,决定去看王遥,正要出门,一名仆侍赶过来禀道:“帮主回来了。” 叶夫人只好将计划延后,先到前面去接叶长箫。她穿过几间空屋,刚好看到两名红叶帮弟子一左一右搀着叶长箫进门。叶夫人快步迎上去,问道:“伤哪儿了?” 叶长箫额头出了不少汗,脸色十分难看。他微微用力,挣开那俩人,说道:“你俩下去吧!” “是!”那两人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叶长箫抱着手臂,弯着腰,摇摇晃晃坐到床上,长吁一口气。叶夫人又气又笑:“喜欢逞能,这回栽跟头了吧!?” 叶长箫冷笑两声,却不说话。叶夫人又问他伤哪儿了,叶长箫小声道:“夫人莫忧!休息一阵就好了。” 叶夫人“切”了一声,道:“都这会儿了,还逞能装英雄!”一甩手,就要回自己屋。
第56页 叶长箫忽然道:“夫人,等等!” 叶夫人倏地止步,转过身来,说道:“有什么事唤下人来伺候就是了。我不太舒服,要歇一会儿。” 叶长箫微笑道:“夫人,我有件要紧的事要跟你说,你过来点!” 叶夫人小声抱怨道:“整天神秘兮兮的,也不知在忙什么!” 叶长箫等她走到身边,低声道:“夫人,等会儿你就待在自己屋里,不论听到什么,不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更不要出来。记住,千万不要出来!” 叶夫人冷哼一声,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打扰你,行了吧?你就是把陈婉之请到屋里来,我也不管你!” 叶长箫道:“我是认真的,没开玩笑!出了事,可别怨我事先没告诉你!” 叶夫人微微躬身,摆出一张笑脸:“遵旨!我遵旨还不行么?”说完,转身往自己屋走去。 叶长箫命人将屋里灯烛全部点亮,吩咐下人无令一律不准进屋。他嘱咐完毕,面朝外侧身躺倒,目光闪烁,神情阴晦难测,似有心事。 李若天和王朝雨伏在屋顶,隐约能听到叶长箫夫妇的对话。他俩决定再等一阵,倘若叶长箫今晚一直待在屋里,那便只好放弃,等有机会再来。叶长箫虽然受伤,对付他俩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屋里灯光明亮,外面却是一片漆黑。一轮残月冷冷地挂在天上,四下里静极了,惟有不知名的野虫在草丛里唧唧地叫。整座枫山沉浸在静谧安详的梦里,仿佛白天的喧嚣与它毫不相干…… 第45章 冤家聚首 李若天和王朝雨等了一个多时辰,不见叶长箫出屋,正想离去,却见不远处有人举着火把跑向前门。 “帮主,神女庄的人在山脚下挑衅!” 屋里传出叶长箫的声音:“有多少人?” 那人禀道:“听下面的人说,来的有六个。” “快去通知几位堂主,让他们下山迎敌!” “是!” 那人一走,屋舍周围又安静下来。李若天等得不耐烦了,伸手轻拍王朝雨肩膀,指了指远处。王朝雨摆了摆手,让他稍安勿躁。过了半个时辰,李若天趴在屋顶几乎要睡着了,忽然胳膊被掐了一下,痛醒过来。刚抬头,只见一道黑影从空中悄无声息地掠过,看方向是朝着下面叶长箫的屋子去的。只听扑的一声,下面传来窗户破裂的声音。二人望向门口,外面的侍卫不知何时已经昏倒在地,火把掉在一旁。 叶长箫躺在床上,忽见一黑衣人破窗而入,惊得坐起身来,手臂仍抱在胸前。那黑衣人看到叶长箫,也不上前,只远远地站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叶长箫见那人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布,显然是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突然把头一仰,干笑两声,嘆道:“你来了!你终于还是来了!” 黑衣人道:“今天不是开试剑会选堂主么?我特地赶来瞧一瞧,谁知来晚了,没看到好戏。”她声音苍老,听起来像上了年纪的妇人。 叶长箫道:“这里只有你和我,何必这么假惺惺的!” “叶长箫,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不远千里来看你,你就这样招待你的老朋友?” 黑衣人负手而立,语气十分不满,责备之意甚重。 叶长箫笑道:“这么说,我倒该谢你了?好,我谢谢你!这么多年,竟然还记得我!”他皮笑肉不笑,语气不冷不热,显然不欢迎面前这人。 黑衣人淡淡地道:“你不也记得我么?”说完,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冷笑道:“叶长箫,你的手怎么受伤了?听说你跟赵青打了一架,他竟然把你伤成这样!?来,让我瞧一瞧,伤得重不重……”边说边往床边走去。 叶长箫喝道:“站住!” 黑衣人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眼射寒光,阴阳怪气地道:“看一眼都不让,也太不给老朋友面子了!” 叶长箫冷哼一声,并不接话。黑衣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叶长箫,你怎么不站起来?你已经站不起来了么?赵青下手也太狠了吧!哈哈!哈哈哈!”说到最后竟笑起来。 叶长箫深深地嘆了口气,道:“韩夫人,你声音怎么这么苍老?唉,当年的事我也是一时煳涂!现在想起,心里总是难过不已……” 黑衣人听到他喊自己“韩夫人”,想起一桩桩往事,登时大怒,厉声道:“叶长箫,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我丈夫对你那么好,你却叫人来抢经书!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唉!”叶长箫又嘆一声,一脸懊悔地道,“韩……神女夫人,你也知道,那《奇脉心经》是稀世珍宝,哪个习武之人不想得到它?当年我太年轻,一时昏了头,犯了很多错……你可不可以……” “你做梦!”黑衣人喝断他的话,手指微微颤抖,显是愤怒到了极点。 叶长箫转头望向窗外,悠悠地道:“我被赵青打伤,无论如何都不是你对手了。你要报仇,那就来吧,我也累了,该歇歇了。”说完,默默闭上双眼。 黑衣人一步步逼近,到了他面前,勐地抬掌,朝他头顶拍去,嘴里一边念道:“千胜,我为你报仇了!” 就在她落掌的一剎那,叶长箫突然睁开双眼,翻掌往头顶一挡,另一只手蓄足了劲,向她胸口拍去。这一掌迅捷无伦,是催魂霹雳掌最快的一式。这么近的距离,普通人根本来不及反应。黑衣人似乎也没想到他会暴起发难,她一掌既出,来不及收回,只得将另一只手横在胸前,硬接了这一招。叶长箫一招未老,立刻补上一掌。黑衣人虽然用手臂挡下这两招,却抵不住这强横的冲劲,身体霎时间倒飞出去,砰的一声将一张花梨木圆桌撞得粉碎。 叶长箫倏地站起,双目圆睁,眼中透着狠劲,双手很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黑衣人挣扎着站起身来,手捂胸口,惊道:“你……你不是……” 叶长箫哈哈大笑,沉声道:“我只不过受了点皮外伤,怎么,没想到么?是不是让你失望了?神女夫人,你太大意了!” 黑衣人叫道:“你早知道我会来是不是!?原来你在骗我。哼!果然是阴险小人,跟当年一模一样!” 叶长箫道:“不错!我准备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诱你孤身犯险!我知道五行台下一定有你神女庄的奸细。不抓那丫头,怎么引来赵青?不引来赵青,如何让你们相信我身负重伤?我知道你有多恨我,我受了重伤,你一定会来的!你的调虎离山之计用得也太拙劣了,你以为几位堂主一走我就只能任你宰割?哈哈哈哈!” 黑衣人咳了两声,重重地喘着粗气。 叶长箫冷哼一声,道:“神女夫人,别再装了!你有紫樱神功护体,刚才那两掌又只打在手臂上,劲力无论如何都伤不着你!你想让我轻敌,犯和你一样的错误?嘿嘿!我可不会上当!” 黑衣人悄悄地调理真气,没有接他的话。
第57页 叶长箫见她好像受了伤,没有急着动手,笑道:“神女夫人,这么多年不见,你都成老太婆啦!声音粗了,背也驼了!怪不得要蒙着脸,已经丑得不敢见人了是不是?当年的仙姿玉貌到哪里去啦?”嘲笑完毕,神色忽然变得惆怅,嘆道:“唉!二十年了,我也老了!” 黑衣人道:“叶帮主正值壮年,正该大展鸿图。凭你的心机和手段,一统江湖,当个武林盟主还不是轻而易举?” 叶长箫听出她话里的讥讽,却没有被激怒,反倒一脸平静。他当了这么久的帮主,各式各样的谄媚和讥讽听得多了,对人心看得透透的,绝不会听到几句坏话就气得暴跳如雷。他故意等了一会儿,给她调息的时间。过了一刻,他见黑衣人缓过来不少,嘆道:“神女夫人,我虽然诈伤骗你,但刚才我说的那些话倒不全是假话,我心里还是挺愧疚的。可事已至此,想回头是不可能的了……” 黑衣人怒道:“少废话!今夜咱俩一决生死!” 李若天和王朝雨在屋顶听得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他俩怎么也想不到江湖上那位神秘莫测的神女夫人会只身到此,更没想到叶长箫竟然早就设好了局等她自投罗网。二人怕惊动屋里的人,不敢下去偷看,只听屋里砰砰啪啪响声不绝,桌椅灯盏一个接一个倾倒摔碎。 过了一刻,一道人影跃出屋外,转眼之间,另一人跟了出来。李若天和王朝雨把脸贴在屋瓦上,生怕那俩人一抬头看到自己。过了片刻,只听那黑衣人道:“叶长箫,你怎么跑出来了?别告诉我你捨不得屋里那些家具。那些桌椅花瓶能值几个钱?你都当上帮主了,怎么这么小器!” 叶长箫哼了一声,道:“屋里太窄,打起来束手束脚。这里宽敞,正好当你的墓地!” 黑衣人欺身上前,伸手抓他胸口檀中穴。叶长箫早有防备,向左错开两步,手掌上拂,切她腕脉。黑衣人手一缩,反手勾他手腕。顷刻之间,二人手上过了五六招,动静虽然不大,手法却兇狠异常。 二人缠斗了一会儿,叶长箫忽然说道:“神女夫人,多年不见,你的武功怎么反倒退步了?当年傲视群雄的风採到哪里去啦?那一手惊艷世人的紫樱神功呢?怎么不使出来!?” 黑衣人也不答话,出招愈发急促。叶长箫的催魂霹雳掌也以迅勐着称,二人针锋相对,以攻对攻。过了一会儿,黑衣人似乎招架不住,纵身跃起,绕道一棵大树背后。叶长箫紧随其后,连出数掌,将那大树拦腰拍断。黑衣人转向另一处,叶长箫急追不舍,如何肯放她逃走? 李若天和王朝雨看不清他俩的招式,只见两个人影在屋舍前飞来晃去,耳朵里全是衣袖带风的唿唿声。过了一刻,四下里响起一连串咔嚓声,附近的树一棵接一棵折断。那二人始终在缠斗,没有拉开一点距离。 这时附近忽然响起杀喊声。王朝雨向远处望去,只见方圆一里内到处都亮着火把,无数人正朝这边涌来。这些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听到的号令,一眨眼全都从地底下冒了出来。叶长箫听到唿喊声,大笑三声,得意道:“神女夫人,你投降罢!纵使你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脱这天罗地网!” 第46章 百密一疏 黑衣人明显被这震天的唿喊声所影响,她左闪右躲,一心想要逃走,不再跟叶长箫纠缠。叶长箫自然不肯放她离去,他紧追不捨,像影子一般跟在黑衣人身后。 过了一会儿,一人忽然从暗处飞了出来,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再也不动了。片刻之后,另一人沖了出来,他见地上那人一动不动,并没有贸然探身查看。这时红叶帮众弟子赶了过来,众人手举火把,将二人团团围住。李若天借着火光,才看清站着的那人是叶长箫。 叶长箫接过一支火把,慢慢向那黑衣人靠近,到了跟前,伸指在她身上连点数下,防她诈死。他见黑衣人一点动静都没有,伸手把她腕脉,果然已断了气。叶长箫站起身来,长嘆一声,神色肃然,全无获胜之喜悦。屋舍前静悄悄的,没有一人出声,只有火把烧得噼啦作响。 叶长箫发了会儿呆,对众人道:“都下去吧!” 红叶帮众弟子齐声应“是”,列好队伍,井然退下。没过多久,屋舍前只剩下叶长箫和那黑衣人。叶长箫喃喃念道:“韩夫人,你不要怨我……”过了一会儿,又道:“韩夫人,你丈夫死在日暮崖,我就把你也葬在那里罢!”说完,弯下腰来,将蒙脸的黑布小心翼翼地掀开。火光照耀下,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映入眼帘。叶长箫手一哆嗦,火把险些掉落,他急退数步,失声叫道:“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面色可怖,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李若天和王朝雨听到叶长箫的惊叫,心中好奇不已:“难道那人并不是神女夫人?若不是她,这黑衣人又是谁?”二人正胡猜乱想,只听咔的一声,后院有东西响了一下。二人转过头,只见叶夫人提着灯笼出了后院。恰在此时,一名红叶帮弟子跑到叶长箫跟前。叶长箫问道:“下面情况如何?”那人道:“启禀帮主,苏堂主受伤了,杨堂主和陈堂主正在奋力抵挡!”叶长箫心道:“耿孝恭已被赵青打伤,苏峻又伤了,杨道成和陈婉之多半抵挡不住。”便道:“知道了,我马上下山。地上这个人给我看好了,多派点人,听到没有?”那人应诺一声,叫人去了。叶长箫飞身跃起,向山下赶去。 王朝雨大喜,低声道:“快随我下去!” 二人悄声落地,从破了的窗户钻进屋里,此时屋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木瓷渣。王朝雨道:“肯定在别的屋里!”拉着李若天向里屋走去。二人在剩下的几间屋里寻了一阵,却见各屋都有花瓶,有的在窗前,有的在桌上,还有不少在木架上。李若天道:“这么多花瓶,也不知是哪个。” 王朝雨想了想,道:“你把那些里面没花的全都拿来。” 李若天笑道:“还是你聪明!” 二人搜了几间屋子,只有两只花瓶是空的,一只又大又重,一只又小又轻。李若天道:“就这么砸了只怕有人听见。”王朝雨抱着花瓶,走进一间卧房,看到床上的被褥,心生一计,将那只小的塞进被子,运劲于掌,隔着被子拍下。被子里登时发出一声闷响,声音极轻,人在屋外绝不可能听见。 王朝雨打开被子,那花瓶已经碎成无数块,每一块大小都差不多,可见力道之精准。李若天愣了一下神,忍不住问道:“王姑娘,你打得过叶长箫吗?”王朝雨微微一怔,笑道:“我喜欢动脑子,不爱用蛮力,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跟人动手。”李若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王朝雨见那花瓶里什么都没有,便问他要那只大的。李若天低头向花瓶里看了一眼,道:“里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王朝雨接过花瓶,翻来倒去观察一番,说道:“你瞧这瓶底,从里面看根本没这么厚!”说完,将被中碎片取出,把大的这只塞进被子。李若天跃跃欲试,道:“我来!”王朝雨将他轻轻推开,道:“你不行!”说罢,真气流转,挥掌拍下,又是一声闷响。
第58页 王朝雨迫不及待地掀开被子,只见碎片中露出一块土黄色的丝绢,上面密密麻麻写的全是字。王朝雨把丝绢拿到眼前,小声念道:“凝神无极处,真气聚丹田,袖中惊霹雳,发力摧磐岩……”念了几句,嘴角勾起笑容,双手捧着丝绢,嘴里直念“阿弥陀佛”。李若天好奇不已,凑过去看,王朝雨把丝绢仔细叠好,揣进怀里,小声道:“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说。” 二人熘出后院,急匆匆向下山那条路奔去。逃了没多远,道旁忽然闪出一人,拦在他俩面前。王朝雨急忙挥掌斜噼,那人抬手架住她手腕,笑道:“你要打我么?”王朝雨听是何淑清的声音,撤掌问道:“你没下山?”何淑清道:“我等了这么久不见你俩下来,以为出事了,这才上来看看。东西找到没?”王朝雨点了点头,道:“下去再说。”何淑清大喜过望,夸道:“师妹,还是你有办法!回去我跟大师兄说,这里头的功劳分你一半!”王朝雨不气反笑:“那另一半是谁的?别告诉我是你的。”何淑清看向李若天,说道:“我何时说自己了?他一直陪着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然算他的!”王朝雨道:“这还差不多!”何淑清笑道:“然后大师兄肯定会问我:‘这小子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和朝雨在一起?’我只好回答:‘唉……谁知道呢……也许……我猜……’”说到最后,渐渐笑出声来。王朝雨道:“算了算了,只求你别胡说,功劳全给你,总可以吧?” 说话间,不远处突然有人喝道:“什么人!?” 三人脸色骤变,慌慌张张向山下奔去。 那人叫金老五,是红叶帮雇的杂役,刚好路过这里。他不会武功,见三人已逃得远了,当下也懒得多管闲事,迈开步子便往回走。走到屋前,一扭头,见不远处柴房木门虚掩,奇道:“之前明明是关着的,难道有人闯入?他们把那犯人关在里头,还叫我看好大门,这要是让人逃了,这个月的钱岂不要扣光?” 金老五悄悄走到那柴房的木门边,透过门缝向里望去,只见一名穿着绸衫的妇人蹲在地上,身旁便是那犯人。金老五见过叶夫人,一看那妇人的穿着,便知屋里那人十有八九是叶夫人。他急退两步,寻思道:“她来这里作什么?”想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心中好奇,便竖起耳朵偷听。过了片刻,只听叶夫人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哭声时断时续,显然十分伤心。 叶夫人身旁那人正是王遥,他睁开半只眼,见是叶夫人,轻轻嘆了一声,又把眼睛闭上,仿佛睁眼都十分费劲。叶夫人见他遍体鳞伤,浑身是血,连动下手指都极为困难,哭道:“王遥,你一定很恨我吧!你心里一定恨死我了,是不是?” 王遥张开嘴,吸了口凉气,缓缓说道:“不恨……不恨你。我从没恨过你……” 叶夫人道:“我只想让他教训一下你,谁知他出手这么重!那些没良心的,竟把你打成这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总不来见我,到了这里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气不过,才说那些话。早知道会这样,我怎么也不会让他打你……”她越说越激动,泪珠滚滚而下,眼圈红通通的,不知已哭了多少回。 王遥睁开眼,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没……没关系……” 叶夫人忿忿地道:“那些人最好别被我查出来,不然我让他们好看!” 王遥问道:“手……我的手还在吗?” 叶夫人目光顺着他手臂移下来,颤声道:“在……在……” 王遥又问:“脚呢?” 叶夫人看向他双腿,立刻扭过头去,不忍再看,应道:“也在……” “那就好……那就好……” 王遥悠悠地嘆了口气,挣扎着将手抬起,叶夫人伸出双手接住,轻轻摩挲。过了一会儿,叶夫人低声道:“你在这里早晚被害,我今夜就叫人送你下山。下去以后,我让人帮你找大夫,你一定会好的。” 王遥深深地望着她,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出声。叶夫人道:“你放心,我一定把你救出去!我已经找好了人,你耐心等一会儿。他们忙得不可开交,绝对不会注意到你……” 王遥微笑道:“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写的不好 第47章 路见不平 金老五听叶夫人说要救王遥,心里便担忧起来,既不敢告发,又怕事后那些人拿他抵罪。一不注意踩到一根枯柴,那枯柴发出一声脆响,断成两截。叶夫人听到门外动静,沖了出来。金老五手足无措地望着叶夫人,结巴道:“叶……叶……叶夫人……” 叶夫人取下髮髻上的金钗,塞到他手里让他拿去卖钱,命他严守秘密,随后又威胁吓唬他。金老五不敢不从,收了金钗,回自己屋去了。过了一刻,两名黑衣人推着一辆板车赶了过来。叶夫人推开门,让他俩进去抬王遥,自己在一旁看着,嘴里不停地道:“轻点!小心点!” 二人安置好王遥,立即下山。叶夫人含泪目送他远去,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方才返回。 叶夫人回到屋里,见地上散落着不少瓷片,只道是叶长箫和那黑衣人打斗所致,便叫人过来打扫。下人们清扫完毕,叶夫人来到叶长箫卧房,见床上被褥乱糟糟的,脸阴了下来,哼道:“都打到床上来了!” 到了子时,叶长箫终于从山下回来。一进门,见叶夫人悒悒不乐地坐在椅子上,便问:“夫人这是怎么了?这么晚了还没睡?” 叶夫人道:“睡不着。” 叶长箫笑道:“夫人勿忧!刺客已死,山下的贼人也都退了。”说完,回到自己屋中。叶夫人忙了半夜,身心已疲,正欲回屋睡觉,叶长箫突然沖了出来,喝问:“我那花瓶呢!?” 叶夫人见他眼神兇巴巴的,仿佛要杀了自己似的,怒道:“我怎么知道!?你跟别人干的好事,却来问我!” 叶长箫心中焦急,被她这么一吼,气往上沖,大步上前,啪的一声扇了她一个巴掌。叶夫人一来不会武功,二来全无防备,被他这么一抽,登时站立不住,摔倒在地。她懵了一会儿,耳朵里响起嗡嗡声,脸上火辣辣地痛,伸手一摸,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叶夫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簌簌往下掉。 叶长箫扇完这一巴掌,心里便后悔起来,他正想着该如何哄她,只听叶夫人哭道:“打死我吧!你一直就看不惯我,我死了,你正好跟那个姓木的贱人过!” 叶长箫连忙走到她身边,半跪在地,一边扶她一边赔笑:“夫人息怒!我刚才气着了,一时冲动,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叶夫人甩开他的手,哭得更伤心了。 叶长箫挨着她坐下,伸臂揽她肩膀,安慰道:“都是我的不是,你起来,我也让你打一巴掌!”他见叶夫人不为所动,又道:“你不起来,我只好陪着你,今晚咱俩就睡地上。只是这里正对大门,万一有人进来……”
第59页 叶夫人止住啼哭,一把将他推开,默默地站了起来。叶长箫见她站起,心中一喜,笑了起来。他站起身,忽然想起花瓶失窃一事,脸色又阴了下来。 叶夫人坐到椅子上,说道:“打了几个花瓶而已,你发什么疯?” 叶长箫嘆道:“夫人你不晓得,我屋里那花瓶是无价之宝!” 叶夫人阴阳怪气地道:“花瓶有价,情义无价嘛!又是哪个相好的送你的?” 叶长箫伸手往桌上重重一拍,大声道:“我的《催魂霹雳掌》就藏在那花瓶里!” 叶夫人吃了一惊,正色道:“真的?” 叶长箫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你一直在屋里,就没听到什么动静么?” “没有。”叶夫人小声应道,心虚不敢看他。她脸上红肿,一直用手捂着,正好将局促不安的神色掩饰过去。叶长箫见她眼圈红红的,脸也肿着,心中过意不去,便没追问下去。 叶夫人道:“这可怎么办?” 叶长箫道:“还能怎么办?我马上叫人去追!”说罢,连夜召集人手,一部由陈婉之率领,专门在山上搜查;另一部由杨道成率领,下山追捕那不知长什么样也不知在哪的盗贼。叶夫人担心他这么一折腾,正好发现逃下山的王遥,整晚都没睡好。 杨道成不知贼人往哪里逃,只得将部下分成八队,四面八方向外追去。他自己带了十几号人,一路向南追来。次日天亮之时,他已经追了十多里。部下们忙碌一夜,又累又饿,叫苦不迭。杨道成见道旁有个小饭店,便让手下们在这里休息。此时天色尚早,桌子大多空着。杨道成在长凳上坐下,转头向四面观望,见店里还有一男一女正在喝粥,二人跟自己只隔了两桌。杨道成向别处望去,忽然感觉那俩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 那女子觉察到杨道成的目光,低声向男子道:“有人在看咱俩呢!”男子转过头,目光正好与杨道成对上。杨道成心中一惊,想起那晚去荒庙寻找叶夫人时看到的那对男女,失声叫道:“是你们!” 这一男一女正是李若天和王朝雨。他俩盗了《催魂霹雳掌》,跟何淑清连夜逃下枫山。何淑清怕夜长梦多,立刻带着那丝绢回落叶山去了。王朝雨因自己的事未了,便没有回山。李若天万不肯离开她,自然跟她一道。二人想着那丝绢既不在身上,红叶帮又没人认得他俩,便大摇大摆地在路边休息,也不怕被人看见。 李若天看到杨道成,笑着向他拱了拱手:“杨堂主!” 杨道成问道:“你俩昨天有没有看试剑会?” 李若天道:“看了,精彩得很呢!” 杨道成又问:“你们下山时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之人?” 王朝雨道:“到处都是人,没见到特别奇怪的人呀!” 杨道成应了一声,不再询问。他手下那些人只顾吃饭,没心情理会他俩。李若天和王朝雨喝完了粥,正要离开,这时一名圆脸大汉推着板车走了过来,车上载着一人,那人身上到处都缠着纱布,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似的。那汉子把车停在道旁,走进店里买馒头。 一名机敏的红叶帮弟子见车上有人,起身过去看了一眼,看完,转头向杨道成喊道:“堂主,这人……他……” 杨道成以为跟窃贼有关,立即过去查看。他看到车上那人,便觉有些眼熟。这时那汉子嚷道:“让开!让开!我还要赶路!” 杨道成蓦地想起这人是被帮主打伤的王遥,心中一惊,暗想:“他不是被抓起来了么?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有人偷偷把他给放了?” 那汉子见他不让开,便上去推搡。几名红叶帮弟子冲上来按住他,喝骂一阵,才让他安静下来。杨道成寻思道:“那窃贼没留下半点线索,我既不知他的模样,又不知他在哪,想要找到他,简直如大海捞针一般。找不到他,免不了一番责怪。这王遥是叶帮主下令抓的,我把他押回山,在叶帮主面前也好说话。”于是问那汉子:“你是什么人?” 那汉子道:“我叫何睿,是走镖的,快放开我!” 杨道成又问:“这人是谁交给你的?” 何睿道:“不知道,他俩不肯说,我便没问。” 杨道成道:“这人犯了事,我要把他带回枫山。” 何睿听到他说“枫山”,便知这些人来自红叶帮,气势立刻弱下来,不再多嘴。 李若天见那王遥浑身是伤,心生恻隐,忍不住道:“这人要是回到枫山,还不被你们活活打死?” “要你小子多管闲事!”一名红叶帮弟子喝道。 李若天也不知怎么的,胸中豪气顿生,倏地站起,怒目而视。杨道成道:“此事与你无关,不要多事!” 王朝雨跟着站了起来,高声道:“这人不准带走!” “你算老几!?找打!”一名红叶帮弟子扑了过来。 李若天侧跨半步,正要还手,耳边忽然飞过一只碗。那碗飞得极快,正好打在那人脸上。那人“啊”的一声,栽倒在地,捂着脸嗷嗷直叫。杨道成抽出长鞭,向王朝雨甩了过来。王朝雨道:“这些人我来对付,你去救人!”说着,一把推开李若天。 那十几名红叶帮弟子见杨道成跟王朝雨打作一处,插不了手,便来找李若天。李若天此时已将内功练至第二层,又有上乘轻功辅佐,对付这些普通弟子自然不在话下。他想起石信教他的擒拿和点穴的手法,不一会儿便将这些人一一点倒。何睿站在一旁看得呆了,竟忘了逃走。李若天见王朝雨在鞭影中转来转去,闲庭信步,还击之时还隐隐佔了上风,心道:“我这是多虑了,她会七星步,绝不会有事。”便对何睿道:“你快带他走!”何睿这才想起自己有事要办,点了下头,把买好的馒头包好塞进包袱,推着板车向南逃去。 杨道成听到车轮转动的声音,喝道:“不要走!” 何睿打了个哆嗦,逃得更快了。这条路不甚平坦,何睿逃得又快,那车便颠簸起来。王遥痛得骨头都要裂了,忍不住呻/吟起来。何睿道:“老弟,忍着点!何某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一定把你送到安全地方!” 第48章 但闻其声 二人向南逃了十多天,见红叶帮的人始终没有追来,渐渐慢了下来。王遥躺在车上,吃喝全靠何睿照料。一日,何睿走得累了,将板车停在道旁休息。王遥腹中飢饿,问道:“何大哥,有没有吃的?”何睿道:“等着,我去买。”说罢,背着包袱走了。王遥闭上眼,迷迷煳煳地睡着了。 醒来时,忽然发觉自己躺在草地上,板车倒在一旁,耳畔水声潺潺,却不见何睿人影。王遥试着挪了下身子,但觉浑身无一处不痛。他吐了口气,望着天上悠悠飘荡的白云,苦笑一声,将双眼缓缓闭上。过了一刻,王遥听到附近有人说话,便睁开眼,透过板车与地面间的空隙向那人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个女子蹲在溪边,手臂一直在动,好像在洗东西。那女子一身白衣,头上扎着羊角辫,嘴里轻快地哼着曲子,声音清脆,听上去顶多二十来岁。
第60页 王遥向她喊了一声。那女子吓了一跳,站起身来,神色紧张地绕到板车旁边,见地上躺着个男人,吁了口气,道:“我还以为有鬼呢!原来这里有个人!”她沿着溪边走来,只看到一辆板车,并不知后头有人,因而没注意到他。 王遥见这少女目光单纯,脸上童稚未消,心情十分愉悦,笑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背着包袱的圆脸大汉?” 那少女道:“来时正好看到个圆脸汉子,他包袱被人抢了,正跟人吵架呢!这会儿估计已经打起来了。” 王遥道:“我渴得很,帮我弄些水来好不好?” 那少女道一声“好”,跑到溪边,双手捧了一掬清水,回来餵他。王遥实在坐不起来,便让她直接把水倒在他嘴里。少女将双手微微分开,露出一道缝隙,水立刻洒了下来。王遥将水咽下,呛了几声,一咳嗽,身上便痛起来。少女见他眉头紧皱,说道:“你伤得这么重,我帮你叫大夫来!” 王遥摇头道:“别去了!外伤易愈,内伤难治,没有用的。” 那少女抬起脚,从他身上跨了过去,将那板车扶正,回身拉他肩膀,想将他扶上车。王遥痛得龇牙咧嘴,急叫:“别拽了!疼死了!”那少女力气小,见自己拽不动王遥,只好放弃,对他说道:“你等着,我叫夫人来!”说罢,扭头向远处跑去。王遥听到“夫人”二字,不由得联想到叶夫人。他一边回想往事,一边等待何睿,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王遥从昏睡中醒来,鼻子里闻到一股清香。他睁开眼,见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盖了层薄被,旁边一名少女坐在凳子上,手里捧着本书,头不住地往下垂,显是看得困了。王遥见她正是溪边那少女,出声问道:“这是哪里?” 那少女听到声音,头勐地一昂,惊醒过来,转头向他笑道:“你醒啦!” 王遥问道:“这是哪里?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放下书,蹦到床边,笑嘻嘻地道:“我叫桑儿。你在夫人家里,是她把你救回来的。” 王遥又问:“我那位兄弟呢?” 桑儿道:“我们去时没见到他,谁知道他在哪儿!夫人已经帮你上了药,你在床上安安静静躺半个月,外伤很快就好。”说着,走到外面去了。过了一会儿,端了一碗汤药进来。 王遥心下感动,连声道:“多谢恩人!” 桑儿道:“恩人出去了,等她回来你再谢吧。” 王遥道:“你也是我的恩人。不是你,我多半会死在溪边。” 桑儿将碗放下,扶起他上半身,再拿勺子餵他。王遥见自己胸腹、胳膊上的纱布都换成了新的,里面似乎还抹了药,便觉诧异:“那人究竟是如何将自己带回,又是如何上的药?自己竟然一点知觉都没有……” 王遥喝完药,慢慢躺下,转头问她:“那位恩人如何称唿?” 桑儿转了转眼珠,笑道:“她不让我说!”说完,拿着碗出去了。 王遥就这么在床上躺着。桑儿每天按时给他餵药,隔半个时辰便来看他,照顾得十分仔细。王遥见不着那位恩人,心里愈发好奇,想知道那人是谁。过了十多天,王遥外伤渐愈,胳膊已经能动弹,但腿还是很疼。他忍不住问桑儿:“那位恩人可在家里?” 桑儿道:“在啊!一直都在。你是不是想见她?我去帮你问问。”说完,跑出屋去。 王遥心道:“她和我素昧平生,为何要花这么大力气救我?等我伤好,一定要好好报答她。可我内伤太重,武功多半是废了……” 过了一刻,桑儿兴沖沖地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条长长的黑布。王遥正要问她这黑布是干什么的,桑儿坐到床边,用黑布蒙住他眼睛,缠到脑后打了个结,说道:“夫人一会儿就来,但你现在还不能见她。” 王遥心想:“这人神秘兮兮的,不愿让人看到她的面目,也许身份特殊,或者另有隐情……”这么一想,心中释然。 桑儿刚把黑布蒙好,王遥就听到有人走了进来。那人脚步声极轻,不注意还真听不出来。桑儿立刻站起,走了出去。 王遥正欲坐起,那人道:“不必了,你就躺着吧。”声音轻柔,语气从容,听起来十分舒服。王遥一颗心顿时安静下来,仿佛置身于鸟语花香的山野田园,心中的仇恨、不甘和思念全都抛在脑后。他愣了会儿神,连忙道:“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那妇人道:“不必客气。” 王遥问道:“敢问恩人如何称唿?” 那妇人道:“叫我韩夫人就好。” 王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没有把话接下去。韩夫人问道:“你跟红叶帮帮主叶长箫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把你打成这样?” 王遥显然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两句话来,心头大震,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韩夫人轻轻笑道:“你不是中了他的催魂霹雳掌么?” 王遥恍然道:“对……对啊!难怪你能猜出来!” 韩夫人道:“你怎么不回答我?” 王遥原不想把自己和叶夫人之间的事说出来,可也不知怎么地,他一听到这妇人的声音心里便会冒出实话实说的念头,怎么按都按不住。他踌躇片刻,终于还是将实话告诉了她。 韩夫人听他说起五行台上发生的事,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笑了一会儿,对王遥道:“叶长箫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你要是留在山上,迟早被他害死。” 王遥暗忖:“她既这么说,一定跟叶长箫有仇。这么说来,幸亏打我的人是叶长箫,若不是他,这妇人还真不一定会救我!” 韩夫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随即说道:“不是他打的你,我也会救你。” 王遥汗颜不已,连忙道:“韩夫人心怀慈悲,我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惭愧,惭愧!” 第49章 神功疗伤 韩夫人问王遥这几年江湖上都发生了哪些事,王遥只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她。韩夫人听完,对他说道:“你中了催魂霹雳掌,内伤严重,本该早点为你疗伤。但你腿伤未愈,盘腿而坐太过困难。此事不可勉强,等腿好些再说。”王遥深深一揖,连声道谢。 韩夫人走后,桑儿来到屋里,为他摘下黑布,宽慰道:“你别在意,蒙眼也是为你好。” 王遥奇道:“此话怎讲?” 桑儿道:“夫人说你经脉受损,正该静心休养,万不可动气,亦不可心生邪念,否则伤势恶化,怎么都治不好了。夫人美貌绝伦,男人看了没有不心动的,她怕你克制不住自己,胡猜乱想,这才让我把你眼睛蒙上。” 王遥脸一红,忖道:“难道我的坏名声已经传到这里了?”又想:“韩夫人考虑得倒也周到,我这人好色,不遮住眼睛,说不定真把自己害死……”
第61页 桑儿见他不说话,笑道:“你在想什么?不把你眼睛蒙上,难道要夫人把自己的脸给遮住?” 王遥笑道:“不敢,不敢!” 过了十多天,王遥腿伤渐愈,已能下床走路。这些天韩夫人始终没来看他。一日,王遥感觉腿好得差不多了,便到院子里走动。桑儿正在树荫下打瞌睡,见王遥出来,问道:“不疼了?”王遥道:“不疼了。夫人在么?”桑儿道:“出去了。要我扶你么?”王遥道:“不用了,我随便走走。”桑儿道:“庄子大得很,有你逛的,只是别去东边,那里是夫人住处。”王遥应了一声,缓步走出小院。 出了院门,往西一拐,但见左手边栽着一排排松树,右手边是一个池塘,对岸一条小路,路后又是一片小树林。王遥沿着池塘边的小路向前,走了几十步,转了个弯,面前出现一座小石桥,桥下水声淙淙,却不知那水最终流向何处。他扶着桥栏,边走边看。此时正是三月,庄内绿草如茵,百鸟啾啾,王遥外伤已愈,走在这春景如画的庄园里,心情自然愉悦。 过了石桥,行不过数十步,眼前现出一排房屋,屋外摆了十来盆花,各式各样,不知其名。王遥见屋门大开,心想:“这里既不是夫人住处,看一眼又如何?”于是抬步跨进面前那间屋子。屋里布置简朴,一张桌,几把椅,桌上一个盘子,盘中倒扣一只瓷杯,西侧墙上挂了幅画。王遥走到那幅画前,只见上面画着一座高山,山势奇险,峰顶云雾渺渺,颇有意境。山脚下开着一片紫色的花,看不出是樱花还是桃花。画的左下方抄着四句诗:“珠碎眼前珍,花凋世外春。未销心里恨,又失掌中身。”字迹清秀,看着赏心悦目。王遥望着诗句发了会儿呆,心道:“庄里原只有韩夫人和桑儿两个人。桑儿天真烂漫,书还没念好呢,怎么会在画上抄诗?这四句诗一定是韩夫人抄的。她既有这般怨愤,我伤好以后正好为她报仇,以报救命之恩。” 王遥在画前驻足许久,终于离开这间屋子,到别处逛了一圈。回到这里时,桑儿正拿瓢浇花,旁边一只小木桶,里面装了半桶水。她舀了半瓢水,一抬头看到王遥朝这边走来,向他微微一笑,继续浇水。其时已近黄昏,夕阳西下,红霞漫天,阳光洒在少女身上,仿佛为她披了件艷丽的锦衣。王遥情不自禁停下脚步,不忍打扰这美好景象,直到天色渐黑才回屋休息。 次日,韩夫人听说王遥腿伤已愈,便过来看他。王遥坐在椅子上,蒙好眼睛,听到韩夫人进来,便要起身相迎。韩夫人道:“你看不见,先坐着吧。”桑儿取来两个蒲团,间隔一步放在地上,将王遥扶了过去。王遥盘腿坐好,挺直了腰,不敢出声。韩夫人向桑儿道:“你去玩吧。”桑儿退到外面,把门轻轻关好,自去玩耍。 韩夫人绕着王遥转了一圈,嘱咐道:“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动。真气走岔,立时便有性命之忧!” 王遥当然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连声应诺。 韩夫人坐到他身后,深吸一口气,点了几处穴位,双掌伸出,轻轻贴在他后背上。王遥先觉一酸,浑身动弹不得,随后便是两股热流从韩夫人掌心钻进体内。那两股热流沿着经脉流动,每到伤残处便慢下来,火烧似的带来一阵阵灼痛。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王遥身上便冒出汗来。 过了一会儿,真气冲到被封的穴位。韩夫人迅速解穴,让真气继续流动。王遥束缚骤消,立即便想伸开手脚动一动,忽然想起韩夫人的叮嘱,吓得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乖乖静坐不敢动弹。 韩夫人将真气在他体内环绕一周,掌心劲力一吐,又是一股真气涌进王遥体内。王遥汗如雨下,但觉四肢百骸无一处没有热流游走。热流所过之处,倘若经脉完好,便有酥麻之感,倘若经脉受损,便是一阵灼痛。王遥同时体会着酸、麻、酥、痛诸多感觉,也不知是舒服还是难受,只想大喊一声,方能让心里痛快一些。但他又不敢干扰韩夫人,因此一直忍着这口气。 过了一个多时辰,韩夫人双掌忽然离开他的后背。王遥以为大功告成,正要说话,忽然间屁股底下一松,整个人腾空而起,悬在半空。韩夫人双眼紧闭,挥掌向他隔空拍去,力道精准,刚好不使他下落。王遥先是一慌,随即镇定下来,任由韩夫人施功,心中震惊不已。他虽然练过武功,却没法单凭内力将人托起,也从没见过有人把内功练到如此地步,故而惊讶于韩夫人内力之深以及力道之准。 韩夫人连挥数掌,快而不乱,竟让王遥在空中旋转起来。王遥双眼本就被黑布蒙着,再这么一转,立时便分不清上下左右、东南西北,只觉有一股柔劲缠着自己,将自己置放在混沌虚空之中。此时他身上已不再发汗,热感消去,取而代之的是虚无缥缈、无所依託的感觉。王遥身心舒畅,早已觉察不到体内的疼痛,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想就这么飘着,任凭那股柔劲将自己卷向远方…… 过了不知多久,王遥忽然感觉屁股底下垫了个物什,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落回蒲团。刚才飘了那么久,几乎就要睡着,双腿竟仍盘着,着实神奇不已。这时韩夫人双掌又贴了上来,但体内的热流却没增加,反而在渐渐消减。过了一会儿,热流消失殆尽,韩夫人撤回双掌,站起身来,轻声道:“好了。” 王遥慢慢站起身来,微微运转真气,发觉原先损伤的地方痛感大不如前,真气流转也无滞碍,便知内伤已好了一半,接下来只需安心休养便可恢復如初。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拜道:“夫人救我性命,替我疗伤,大恩大德不知该如何报答!夫人有什么难办之事,只管交给在下,纵有强敌,愿为先驱,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他看不见韩夫人在哪,只凭感觉跪下,谁知韩夫人此刻在他身后,自己面前空无一人。 韩夫人见他语气坚决,言辞诚恳,心中感动,嘴上却道:“我没什么事要你帮忙,也没有仇要报。伤愈以后,你就走吧。”她说得平平淡淡,并没有掩藏心中所想。 王遥听到她的声音,移动双膝,转过身来。他没想到韩夫人会这么回答,一时不知如何接话。韩夫人向屋门伸出手掌,隔空一拍,那两扇门板向外微微一撞,反弹回来,屋门登时大开。这时桑儿正好走进院子,她见韩夫人运功完毕,跑进屋来,大声道:“我在茶馆里听人说……” 韩夫人打断了她:“你怎么跑外面玩去了?” 桑儿道:“你叫我去玩,又没说只准待在庄里。”说罢,向王遥道:“我说的对不?你之前也听见了。” 王遥情知桑儿说得有理,但又不愿拂韩夫人之意,索性不答,却向韩夫人道:“夫人内功好生神奇,竟能修復受损的经脉。我活了这么久,却从没见过这样的内功。” 韩夫人道:“我只是帮你调和阴阳之气,修復经脉靠的是你自己的身体。所幸叶长箫没把你经脉震断,不然我也无能为力。” 王遥道:“虽如此,夫人内功之神奇亦是世所罕见!”
第62页 桑儿笑道:“那当然!紫樱神功,天下无双……” 韩夫人瞪了她一眼,桑儿立即捂住了嘴,犯了错似的垂着头,神情沮丧。 王遥身躯一震,心下骇然,失声叫道:“紫樱神功……紫樱神功!?那不是当年……难道……难道真是……” 他想起韩夫人对叶长箫的态度以及在这里看到、听到的点点滴滴,登时如梦初醒,沉声拜道:“参见神女夫人!” 韩夫人微笑道:“起来吧!拜我作什么?我有什么好拜的?” 王遥恨不得立刻将眼前黑布扯下,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第50章 初睹仙颜 神女夫人转头问桑儿:“你听到什么了?” 桑儿抬起头,道:“他们说庄主被人杀死在枫山,还说叶长箫已率领红叶帮大举南下,誓将神女庄夷为平地。” 神女夫人听到噩耗,脸色骤变,眼中含泪,颤声道:“她死了!?她死了……” 王遥奇道:“这里不是神女庄么?庄主……她不是在这里么!?” 桑儿道:“这里可不是神女庄。神女庄在百里之外呢!” 王遥想起江湖上的传闻,心中困惑不已:面前这位韩夫人明明就是神女夫人,她怎么可能死在枫山? 神女夫人仰天长嘆,缓缓说道:“她是我师母。小时候我无依无靠,投靠在中京大户人家,那家人很照顾我,让我跟他家公子一齐习武。师傅和师母一直很照顾我……十几年前我决意退出江湖,正要离开神女庄,师母找上门来,说要帮我报仇。那时师傅已经去世,她膝下又无子女,心里只挂念我。我不好意思拒绝,便答应了她。听说她深居简出,一直瞒着下面的人,让他们以为我还在庄里。谁能想到……她竟然……唉……” 王遥初闻机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原来这些年神女庄的庄主早就换了人,可江湖中人却全都蒙在鼓里。刚才他想报恩,却被神女夫人婉拒。如今红叶帮大举进犯,正是出力之时。王遥得此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便向神女夫人道:“神女庄群龙无首,情势危机,夫人如要出手,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神女夫人道:“我隐居在此,就是想躲开他们,江湖上的事我再也不想插手了。” 王遥道:“叶长箫背信弃义,把夫人害得这么惨,此仇不共戴天,怎可……” 神女夫人轻摇螓首,略感哀伤地道:“我丈夫死了,女儿也死了,做什么都没用了……我早已心灰意冷,江湖上的仇怨,随它去吧……” 王遥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顿了一会儿,想出一套说辞,问道:“敢问夫人,神女庄没了庄主,能否敌得过红叶帮?” 神女夫人沉吟片刻,答道:“不能。她在时也不一定打得过叶长箫他们,不然他们早就冲上枫山了。” 王遥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立即说道:“夫人淡泊名利,不问世事,固然令人钦佩。但叶长箫却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夫人若不出手,神女庄必败无疑。神女庄一败,叶长箫必然会派人到处寻你。夫人不想和他斗,可叶长箫却不一定这么想。俗话说,唇亡齿寒。神女庄一散,夫人便没了帮手。叶长箫要是知道你孤身在此,定会率众找上门来。夫人武功再高,也抵不过他们人多啊!” 神女夫人眼望天边,幽幽嘆道:“是啊!当年他就找了很多人……他一定会这么干的……” 桑儿听了王遥的话,心里也着急起来,劝道:“夫人,他说的倒有些道理!您平时不让我带贵重之物出门,说怕路人眼红起歹心。您这身紫樱神功是绝世珍宝,那些人要是知道这里有宝贝,肯定一个个都红了眼!” 王遥趁热打铁,继续道:“既然躲不过去,不如正面迎敌。只要稳住神女庄,夫人仍可安心隐居,叶长箫也不敢胡作非为。” 神女夫人徘徊良久,踌躇道:“这事容我再想一想。”说罢,迈步走出。 桑儿替王遥解下黑布,问道:“你武功厉不厉害?” 王遥抓了抓耳根,尴尬地笑了笑:“不厉害,比韩夫人差得远了。” 桑儿道:“听说红叶帮有几位堂主,你打得过他们不?” 王遥道:“打不过。” “我还以为你很厉害呢!”桑儿嘆了口气,抱着蒲团走了出去。 王遥自知帮不上大忙,胸中又气又愧,在屋里坐立难安,抓耳挠腮却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他虽然心神不宁,伤情却一天天好转,过了四五天,受损的经脉已经恢復如初,只要勤练内功,便可恢復内力。 一日,王遥正要练功,桑儿进来道:“夫人让我问你,内伤好了没有?”王遥道:“已经痊癒。”过了一阵,桑儿拿着黑布进来给他蒙了眼,又如之前那般在地上垫了蒲团,说道:“夫人要来看你。”王遥不解其意,明明自己内伤已愈,为何还要铺这个?他忍住没问,坐在蒲团上默默等待。 过了一会儿,神女夫人来到屋里,关上房门,沉默许久,问道:“你说愿意为我办一件事,是不是真心话?” 王遥倒地便拜,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道:“刀山火海,绝不推辞!” 神女夫人道:“我要你去神女庄一趟,帮助那几位圣使对付红叶帮。” 王遥心中大喜,连忙道:“这就去,这就去!只是我伤患刚愈,内力全无,动起手来恐怕……” 神女夫人道:“内力全无,正是吐故纳新之际,我教你几招,便可退敌。” 王遥道:“只怕我资质愚钝,学不好,到头来打不过叶长箫。” 神女夫人道:“打得过,打得过!”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脸上露出笑容,但没出声,故而王遥并不知她在笑。 神女夫人走到他身后,道:“你坐好。”王遥应声盘腿坐好,姿势与前些日子疗伤时一模一样。神女夫人又道:“你转过来。”王遥不明白为什么要转过去,按理说学武必要用眼看,蒙着眼怎么学呢?神女夫人柔和的语气中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王遥虽不理解,却不敢不从。更何况她武功极高,做出些匪夷所思之事也在情理当中。 王遥刚转过身,神女夫人便道:“双掌向前伸出。”王遥依言伸掌,忽然手心一暖,两只手掌贴了上来。王遥心下好奇:“她为何要跟我双掌相对?难道要用意念教我武功不成?”正想着,手心一热,汹涌的热流沿着自己手臂经脉涌进体内。王遥慌了神,急忙撤掌,但手心却被牢牢吸住,怎么也挣脱不开。 神女夫人道:“不要乱动,不然咱俩都会死。” 王遥再笨也晓得她在传功,急道:“夫人这是何意?为什么……” 神女夫人道:“我已发誓不再插手江湖上的事,也不想跟叶长箫见面,留着这身武功也无处施展。神女庄就交给你罢,你不会辜负我的,是不是?”
第63页 王遥喉头一哽,应了一声,但觉无穷无尽的真气涌进丹田,随后从丹田流向别处。没过一会儿,身上便热得发烫,浑身各处竟有胀痛之感,汗水涔涔而下。王遥热得难受,手指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神女夫人觉察到他的异状,意念电转,克制住体内真气,不让它流逝太快。王遥体内胀痛之感稍缓,一颗心渐渐定了下来。他体内的真气愈来愈多,不断地汇入丹田,仿佛江河流入大海。他之前只知神女夫人功力强悍,并不知她到底有多厉害,此刻感受着似乎永不枯竭的真气,这才体会到其内力之浑厚。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神女夫人长吁一口气,收回双掌,歇了片刻,道:“你起来吧。” 王遥站起身来,双臂向外一张,微微提了口气,但觉体内真气源源不断地涌将上来,内力如浩瀚大海般探不到底。他沉浸在这奇妙的感觉中,惊诧于如此深厚的内力,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神女夫人有些脱力,坐在蒲团歇了一阵,方才站起。她伸手摘下王遥眼前黑布,笑问:“不满意么?” 王遥眼前一亮,看到神女夫人正朝自己笑,忽觉身边一切都在离自己远去,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道:“夫人待我恩重如山,王遥无以为报,无以为报……” 神女夫人道:“我传功于你,算你半个师傅,你非要磕头,就磕三下吧。” 王遥重重磕了三下,抬起头来,目光不由得痴了。神女夫人虽不年轻,但其姣容美貌,绝非常人可比,眉眼之间自有一股风韵夺人心魄,瑰姿玮态,不可名状。王遥初睹仙颜,心头震撼难以言表,只觉过去遇见的所有女子都比不上面前这一位。他心头空空荡荡,既无爱慕之情,也没有一丝亵渎之意,似乎已将生死抛在脑后,体内那浩瀚的真气早忘得一干二净。 神女夫人见他呆呆地望着自己,侧过身去,道:“你拍一掌看看。” 王遥回过神来,向地上的蒲团隔空拍了一掌。微风拂过,那蒲团纹丝不动,王遥挠了挠头,又试了一掌,依旧无果。 神女夫人道:“这套内功要半个月才能初步掌控,练到精通至少得要一年。隔空击物本就不是什么易事,发挥不出来倒也正常。” 王遥道:“可是大敌当前,我哪有那么多时间……” 神女夫人道:“以你现在的本事,跟叶长箫交手必败无疑。这么短的时间,想要消化这套神功是不可能了,我思来想去,惟有出其不意,兵行险着,却不知你敢不敢……” 王遥不假思索地道:“正当报恩,岂敢推辞!却不知是什么奇招,可以击败那叶长箫?” 第51章 教授武艺 神女夫人将王遥领至院中,对他说道:“你内力虽深,但没有技巧发挥其威力,遇到叶长箫惟有速胜,拖久了必定不是他的对手。叶长箫博闻强识,会的武功不少,最拿手的是催魂霹雳掌。你想要制住他,只有这么一条路……”说着,斜跨一步,左掌上翻,停顿片刻,身子一转,右掌下拂,如此一步一顿,每一招都会说清运气之法。半个时辰不到,便演示了一整套掌法。她内力全无,但出招精准,身姿优雅,动静之间美感十足。王遥凝神强记,心中赞嘆不已。 神女夫人演示完毕,让王遥在院中练习,自己在一旁观看指点。王遥心无旁骛,只用了两天便将这套掌法使得有模有样。神女夫人见他进步神速,说道:“这套掌法并不出奇,但能将紫樱神功的威力发挥出一些,叶长箫发觉你用的是紫樱神功,心中必然惊骇万分。他一慌神,必会不由自主用出自己的拿手绝活催魂霹雳掌。等他用出催魂霹雳掌,便是你一击制胜的机会。” 王遥问道:“如何一击制胜?” 神女夫人让他伸出双掌,姿势与催魂霹雳掌的招式相仿,道一声“看好了”,后退半步,一手翻掌迎击,另一只手点向王遥腋下。就在指尖触及王遥的一剎那,她蓦地停下,说道:“你这么一点,他必然侧身躲避,同时挥掌切你手腕,这时立刻将点穴这只手从他掌下绕出来,扣他腕脉。这是最好的机会,要快,要准,不然的话……”她没有说下去,王遥却明白她的意思。他目光坚定,点了下头,走到一旁将这招翻来覆去地练。 过了一会儿,只听神女夫人道:“再教你两招,也许能用上。一招叫‘月出云霄’……”说着,脚尖一踮,作跃起状,手掌却噼向对方头顶,一边比划一边讲解。她并没有跃起,但身子微微一探便显轻盈,姿态潇洒,从容不迫。 一招使完,神女夫人忽然俯身,伸指向前一点。王遥观其指尖高度,便知这是点对方的环跳穴。 “这招叫‘繁星落海’,我想了很久很久,才创出这么一招……” 王遥将这两招熟记在胸,每日苦练掌法,几乎不眠不休。三日后,他自觉已将这套掌法吃透,胸中跃跃欲试,就要去跟叶长箫拼命。神女夫人问道:“你以前也是赤手空拳么?” 王遥道:“以前使刀。” 神女夫人道:“使给我看。” 王遥折下一段树枝,将自己那套连环刀法一招招使将出来,横扫竖噼,风声霍霍,气势十足。神女夫人抿嘴微笑,一言不发。王遥使完,问道:“怎样?” 神女夫人道:“守有余而攻不足,平凡无奇,得改改。”说罢,折了一段树枝在手上,让他来攻。 王遥不信她能破得了这套刀法,憋了口气,挥动树枝,朝她肩膀斜噼下来。神女夫人右跨一步,侧身避过,手臂一伸,树枝直取他脖颈。如果这是真的刀,立即就要伤到他。王遥急忙横“刀”去格,两段树枝眼看就要碰上,神女夫人手腕一抖,那树枝轻巧地转了半圈,跟王遥手中的“刀”绞在一起。 “怎么样?”神女夫人笑问。 王遥正欲回答,神女夫人忽然撤招,转身便逃。王遥不知她有诈,立刻追击,企图挽回颜面。神女夫人忽然回首,轻展腰身,树枝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划向王遥手腕,一条腿微微抬起,让身子保持平衡。 王遥被那树枝划中手臂,下意识地把手一缩,立即认输,奇道:“想不到夫人刀法如此高明,佩服,佩服!却不知这招叫什么?” 神女夫人落足站定,微笑道:“这一式是我自创的,叫‘不如归去’。” 王遥将这招“不如归去”在脑子里细细过了几遍,忽然间眼前一片透亮,好似醍醐灌顶,连声谢道:“多谢夫人指点!多谢夫人指点!” 二人在院中拆解刀法,练了大半天。王遥未尝一胜,但却获益匪浅。他内力浑厚,技巧上只要有一点进步,招式的威力就会比原来高出很多。他学了这么多前所未闻的技巧,对神女夫人的武学造诣愈发拜服。 神女夫人道:“你有这身内功,只要勤思苦练,一两年后江湖上便没几人是你的对手。我既算你半个师傅,有件事想要告诫你。”
第64页 王遥神态恭谨,应道:“夫人只管吩咐,王遥铭记在心,绝不敢忘!” 神女夫人道:“你将来功力大涨,多半会自得自满。我劝你谦逊低调,少惹是非,不要恃强凌弱。将来无论如何,不要跟星云门的人交手。切记,切记!” 王遥沉声道:“谨遵教诲!”又道:“夫人,星云门是哪一派?我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却从没听过这个门派。” 神女夫人轻嘆一声,目光投向遥远的天边,眼中透着伤感。她沉默半晌,似在回忆往事,过了一会儿,转过头来,勉强一笑,说道:“星云门有个人叫神霄子,你若是遇见他,千万别跟他动手。” 王遥将信将疑:“夫人,等我把这紫樱神功的威力发挥出来,也敌不过他么?” 神女夫人道:“我就知道你不信。” 王遥道:“在下见得少,不知这世上有什么武功比紫樱神功还厉害。” 神女夫人嘆了一声,道:“当年在日暮崖上,那些人围攻我时,我发觉有个年轻人举止古怪……” 日暮崖一战江湖上早已传开,但言人人殊,众说纷纭,到底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王遥对当年之事感到好奇,此刻听她主动说起,忍不住插道:“怎么个古怪法?” “那时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听别的人喊他‘申兄’,只道他姓申。那人虽然跟叶长箫召集来的众多高手一道对付我,却不出力,每次与我交手都心不在焉,总是在躲闪。我觉得奇怪,就留了个心眼。后来我发现他竟然当场偷学各派高手的武功……” 王遥惊道:“那人临场观察,怎么可能学到精髓?” 神女夫人道:“那人假装与我交手,心思全在其他人身上。有一回我卯足了劲朝他拍了一掌,他躲不开来,不得不硬接下来。我跟他对了一掌,便知此人功力深厚,天赋极高。那人神色自若,永远不慌不忙,感觉深不可测。我知道那人日后必成大器,不过当时我被人围攻,已活不久了,便没说出来。后来我被人打伤,掉下悬崖,落在一棵大树上,待了三天三夜,上不能上,下不能下,正想跳下去死个痛快,上面忽然垂下来一条绳子,有个人救了我……” “谁救了你?” “救我之人叫李天隐,是星云门的掌门,那时大约四五十岁罢。他救了我,把我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为我疗伤。伤好以后,我孤身一人也不知要去哪里,便跟他住在一起。有一天,他在屋外练功,我见他有几招跟那个姓申的一模一样,便问他那姓申的到底是谁。他告诉我说那人是他的徒弟,叫神霄子,申是假姓。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们星云门也派人去了日暮崖,而我竟然跟仇人共居一屋。我气得晕了过去,醒来时他一遍遍向我道歉,说那神霄子只想偷学各派武功,并不想与我丈夫为敌,还说他们星云门行事低调,跟叶长箫他们一点也不熟,根本不是一路人,江湖上的人并不知道神霄子的身份,也不知有这么个门派。他说了一大通,求我原谅他。我想起死去的丈夫和女儿,心想怎么也不能跟他住在一起,最终离他而去……如今快二十年了,那个神霄子现在估计有四十岁了吧,凭他的天赋,恐怕早已天下无敌。你就算达到我之前的水平,也不是他的对手。还有那个老傢伙,他要是没死,你也是打不过的。所以我劝你不要跟星云门的人动手。” 王遥呆了半晌,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此言不虚。夫人放心,我以后绝不招惹星云门的人。” 神女夫人算了下日子,道:“你这就去吧,到了那里,一切随机应变。不过你得答应我,不准跟任何人提起我,更不准告诉别人我住在哪。能制住叶长箫最好,打不过他,你就自己逃命去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几年以后他便再也不是你的对手。你走以后,再也不要回来……” 王遥跪倒在地,一想到自己再也见不着神女夫人,眼泪夺眶而出。 神女夫人安慰道:“聚有时,散有时。去吧,去吧!” 王遥站起身望向神女夫人,眼前却是模煳一片。他抹去眼泪,最后看了她一眼,将她形象印在心上,转身奋力一跃,向庄外冲去。 第52章 人心涣散 王遥冲出庄园,大步疾奔,脑海里浮现的尽是神女夫人的音容笑貌。奔出十多里,终于停了下来,仰天大叫一声,瘫倒在地,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他双拳锤地,发泄了好一阵,在地上躺了半天,方才使自己好过一些。他躺在道旁,身边不时有人经过。这些人大多看一眼就走,没人停下脚步跟他说话。王遥看到这些路过的行人,心道:“可不能误了夫人大事!”于是振作起来,逢人便问神女庄所在,一连问了十来个人,终于打听到大致方位。 他向东疾行,赶了两天的路,在第三日上午到达神女庄。到了西门,正要进去,里面钻出个人来。那人灰衫黑裤,头上包着白巾,模样邋遢,神色匆匆,差一点撞到王遥怀里。王遥拦下他,问道:“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去?” 那人反问:“你是谁?” 王遥拱手道:“在下是神光派弟子,特来见庄里的朋友。”他以前跟神光派弟子交过手,对那一派印象深刻,便临时编了这么个身份。 那人道:“快走吧!庄里人都走了,你那朋友估计也逃命去了。” 王遥奇道:“他们为什么要逃?” 那人大惑不解地看着他,说道:“你没听说么?红叶帮就要来啦!庄主都没了,咱们留下来不是白白送死?”说完,迈开步子向西去了。 王遥心往下一沉,走进西门,面前是一座数丈高的假山。他绕过假山,沿一条窄石子路直往前走。走了一会儿,看见前面有几间屋子。王遥初到庄上,不认得路,于是跳上屋顶,朝东望去,只见屋宇迴廊,延绵不绝。那一片房屋后是宽阔的空地,更远处有座大殿。王遥弯着腰,在屋顶上跳来跃去,朝大殿方向奔去。他小心翼翼地走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不由得寻思道:“难道庄里的人都已经逃走了?” 王遥来到殿外,一抬头,只见殿门上方挂着一块横匾,上面刻着“霓虹殿”三个烫金大字。他正在看那三个字,只听殿里有人大声说道:“红衣圣使,咱们争了也快半个月了,庄里人都逃光了,还召我们来作什么?干脆散伙得了!” 王遥心头一凛,摸到大殿另一侧,见高处开着一扇窗,便跳上去扒在窗沿上偷看。他向里望去,只见殿内站着七个人,七人衣服颜色各不相同,大殿东侧三人分别穿红衣、青衣和蓝衣,西侧四人分别穿橙衣、黄衣、绿衣和紫衣。只听那穿红衣的道:“咱们身为圣使,自当恪尽职守,保护神女庄不受侵犯。”王遥想起神女夫人所说的圣使,刚才又听到“红衣圣使”的称唿,心道:“如此说来,穿黄衣的便是黄衣圣使,穿蓝衣的便是蓝衣圣使……”
第65页 黄衣圣使仰天大笑,笑声中满是嘲弄和不屑。红衣圣使哼了一声,道:“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黄衣圣使道:“对!却也不对!” “此话怎讲?” 黄衣圣使道:“我早说过了,若在以往,你说的一点没错。可如今庄主都没了,咱们为了这么个破庄跟红叶帮拼命,那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吗?” 红衣圣使叱道:“庄主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你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一旁的橙衣圣使插嘴道:“老大,你不要怪他,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歷来改朝换代,都有不少前朝官吏效忠新君,其中不乏名留青史之辈。你能说这些人不知羞耻吗?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庄主都死了,庄上的人也都逃得差不多了,你告诉我,咱们跟红叶帮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死去的庄主么?” 绿衣圣使附和道:“是啊,是啊!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人心已散,咱们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红衣圣使怒道:“你们这是要向红叶帮投降吗!?” 绿衣圣使道:“我们只是跟你讲道理,何时说要投降了?” 红衣圣使身旁的青衣圣使问道:“那你们想怎样?” 橙衣圣使道:“依我看,散了算了!” “你!”红衣圣使气得说不出话来,攥紧了双拳,关节格格作响。 这时紫衣圣使笑呵呵地道:“老大,你别生气!今天咱们就把心里话拿出来说一说,大家坦诚相待,纵使意见不同,也不要翻脸动手。” 绿衣圣使应道:“是啊,是啊!君子动口不动手,实在不行就散伙……” “你少说两句吧!”紫衣圣使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道,“咱们共事这么多年,同甘共苦,没什么不能说的。当初我来神女庄当这圣使,只是仰慕庄主的紫樱神功,想学个一招半式,在人面前也好吹吹牛。我是个俗人,有好处便来,没好处就走。庄主一死,紫樱神功自然是学不着了。我跟庄主非亲非故,为什么要留下来拼命?” 绿衣圣使道:“是啊,是啊!说得有理!我也是这么想的。”他看向红衣、青衣、蓝衣三位圣使,说道:“我不信你们心里没这么想过!我们几个都是凡夫俗子,有利则来,无利便走。你们忠肝义胆,要做圣人,自己留下便是,不要勉强我们!” 红衣圣使不怒反笑:“原来你们是这样想的。好,好!” 这时一直沉默的蓝衣圣使发话了:“各位,咱们不说空的,只说眼下之事。咱们跟红叶帮斗了这么多年,杀的人也不少了。你们四个一走,我们三个八成是打不过他们的。我们三个败了,叶长箫就会放过你们吗?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四个心里当真不知吗?” 青衣圣使道:“咱们携手迎敌,还有一线生机,若就这么散了,只怕没一个有好下场。你们难道不为自己考虑考虑么?” 紫衣圣使道:“叶长箫只是跟神女庄有仇,神女庄一倒,咱们又威胁不到他,他为什么要跟咱们过不去?天底下人都知道,神女夫人跟他有仇。我们何必为了庄主和叶长箫之间的仇怨搭上自己的性命呢?” 橙衣圣使道:“我们跟红叶帮作对,是受僱于人,又不是真的跟叶长箫有私人恩怨,他不至于想不通这个理。再说了,咱们为庄主出了这么多力,也算仁至义尽,可她连一招都不教我们,这些年连面都见不上!怎么看,都是她对不起咱们!” 青衣圣使知他言不由衷,笑道:“老兄,你真的想学紫樱神功吗?我怎么听说你当初为了一睹庄主仙容,哭着求着要当圣使……” 橙衣圣使脸刷的一下红了,支吾道:“那……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作什么……” 王遥听他提起神女夫人,心中一阵唏嘘,正感慨着,只听一人说道:“你又不是庄主,无权命令我等,凭什么强留我们?” 王遥轻声落地,绕到大殿正门,跨了进去,高声道:“强敌将至,诸位不联手迎敌,反而闹着要散伙,传出去岂不惹人耻笑?” 黄衣圣使怒喝:“你是什么人!?擅闯神女庄死路一条,还敢来管我们!?” 红衣圣使不紧不慢地道:“你都要走了,还管的着别人?” 黄衣圣使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怒气沖沖地瞪着王遥。他身旁那几位也都问道:“你是什么人!?” 王遥想起神女夫人的叮嘱,不敢提她的名字,便道:“在下王遥,昔日庄主曾有恩于我,今日特来帮助各位抵御红叶帮!” 绿衣圣使沉吟片刻,拍手道:“好啊!他们三个正好缺帮手,你留下来帮他们,我们几个这就走了。” 王遥急道:“几位莫不是怕了叶长箫?” 绿衣圣使白眼一翻,道:“你有什么资格议论我们?” 紫衣圣使冷笑一声,神色倨傲,半开玩笑地道:“你要我们留下来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得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们几个到庄上来只是为了紫樱神功,你要是能把庄主那紫樱神功使出个一招半式,我们便服你!”紫衣圣使边说边笑,语气中满是揶揄和嘲弄。黄衣、橙衣、绿衣三位圣使知道他在戏耍王遥,全都笑起来,准备看热闹。 王遥喜道:“一言为定!谁来跟我过两招?” 紫衣圣使笑道:“嘿嘿!你还当真了!那便由我来领教阁下高招!”他伸手在腰间一摸,取出一把圆锤,走到王遥对面,说道:“出手罢!”胳膊一抬,将锤横在胸前。这圆锤是用铁打的,周身漆黑,锤柄有手臂那么长。 王遥二话不说,欺身上前,伸手抓他胳膊。紫衣圣使手腕一转,铁锤向他手指砸去。王遥不敢硬接,缩回手来,伸脚踢他下盘。紫衣圣使斜跨一步,铁锤下落,砸他脚背。王遥赤手空拳,每次上前都被铁锤硬生生逼退,根本无法近身,纵有一身内力,却怎么也发挥不出来。要想制住这紫衣圣使,要么凭藉轻功步法与其周旋,袭其破绽,要么靠自己强横的手上功夫破解他的锤法。王遥这些日子只是针对叶长箫练了掌法、刀法,武功招式并没有达到破解紫衣圣使锤法的地步,他轻功本就一般,想要靠灵巧的身法获胜亦不可能。一旁的绿衣圣使见他武功平平,笑道:“这就是紫樱神功吗?怎么连人家一根汗毛都碰不到?” 第53章 强敌到来 紫衣圣使虽逼得王遥近不了身,自己却也打不中他。二人耗了一会儿,紫衣圣使心生一计。他看准时机,觑着王遥脚踝勐地一锤挥下,等王遥急避,身子立刻前倾,踩着碎步,把头部和肩部让了出来。王遥经验不足,对紫衣圣使又不了解,以为他是因挥锤力道太大才站不稳,心中大喜,伸出双手拿他肩膀。紫衣圣使低着头,见王遥一只脚跨了过来,双手握紧锤柄把圆锤向他胸前一送。 这招“敲山震虎”威力甚大,是他的拿手绝技。铁锤沉重,寻常刀剑根本抵挡不住,王遥手无寸铁,想躲却已来不及。只听一声闷响,那铁锤正好撞在王遥胸口。王遥真气一滞,仰天便倒。这一锤力道不轻,如果是普通人,就算不当场毙命,至少也会断几根肋骨。王遥有神功护体,这才免于重伤,胸口只是隐隐作痛。紫衣圣使扑上去,封住他穴道,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哼道:“就这点本事,也敢来多管闲事!?”
第66页 王遥还没跟叶长箫交手,就被紫衣圣使打翻在地,心中愧疚难当,深感对不起神女夫人。 红衣圣使见王遥落败,燃起的希望復又熄灭,无奈地摇了摇头。 紫衣圣使收好铁锤,向红衣圣使道:“老大,你还有何话说?”橙衣、黄衣、绿衣三位圣使也都向他望去。 红衣圣使轻嘆一声,道:“你们走罢!” 那四人对了下眼神,齐声道:“三位保重!”拱了拱手,陆续走出殿外。紫衣圣使经过王遥身边时,鼻子里有意哼了一声,以示轻蔑。 四人走后,青衣圣使嘆道:“大势已去!” 红衣圣使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蓝衣圣使盯着王遥看了一会儿,问道:“你真的会紫樱神功吗?” 王遥心想:“我若说会,他们肯定要问我跟谁学的。神女夫人不准我提起她,我若编谎话骗他们,多半会被识破。还不如说不会。”于是回道:“不会。”三人见他败于紫衣圣使之手,当下也不怀疑。紫樱神功何等厉害,绝不可能连锤法都破不了。 红衣圣使见王遥躺在地上,走过去为他解穴,刚要俯身,只听外面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神女庄的圣使们,快快出来!” 青衣圣使心头一凛,率先沖了出去。蓝衣圣使紧随其后。红衣圣使为王遥解了穴,小声道:“你武功不够,帮不了我们,快点走吧,待会儿我们可顾不上你。”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王遥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只听殿外红衣圣使道:“杨堂主,你来得可真巧!叶长箫呢?怎么不见他人?” 王遥走到门边,伸头向外望去,只见空地上三名圣使并排而立,对面却只有杨道成一人。红叶帮几天前就到了这里,叶长箫命手下们藏在附近,派杨道成等人密切监视庄里动静。他倒不是惧怕这七位圣使,而是想等他们内讧,让自己的损失降至最低。果不出其所料,庄里的人听到庄主死去,立刻成了一盘散沙,几名圣使也因意见不合吵了起来。这一日杨道成看到四名圣使离庄而去,立即派人向叶长箫禀报这条好消息,自己则率先闯了进来。 杨道成道:“三位别急,帮主他们马上就到。”话音刚落,另外三名堂主赶了过来。 耿孝恭见庄里就剩这么三位圣使,笑道:“红衣圣使,庄里的人呢?我怎么一个也没看到?”他之前与红衣圣使交手最多,跟他是老对手,一开口便嘲笑起来。 红衣圣使淡淡地道:“不是还有我们三位么?” 杨道成道:“庄里人都逃了,你们就算胜了,剩下你们三个光杆司令又有什么意义?三位都是人中龙凤,应该审时度势,顺应天道,不要负隅顽抗,做没意义的事。” “呸!”青衣圣使啐道,“你们红叶帮也敢自称天道?” 耿孝恭向杨道成道:“杨堂主,这三个都是愚不可及的笨蛋,说这些没用,只能动手。” 红衣圣使道:“耿堂主,上回去枫山怎么没看到你,是不是怕我,躲在山上不敢下来?” 耿孝恭那天被赵青打伤,一直待在堂里,并未出战。他脾气暴躁,一听红衣圣使在嘲讽他,立刻怒气上沖,叫道:“怕你不算好汉,你过来,接我三招!”红衣圣使纵身一跃,来到耿孝恭面前,向他胸前拍了一掌。耿孝恭不躲不避,抬掌硬接。二人皆穿红衣,又都习惯用掌,你一掌我一掌,打得不可开交,远远望去,红衣翻滚,像一团火焰。 二人激斗正酣,青衣圣使忽然跃出,向杨道成扑去。杨道成抽出长鞭,唿啦一鞭朝半空中甩去,逼得青衣圣使翻转身体,提前落地。二人都穿青衣,但因一人用鞭,一人空手,并没有像耿孝恭和红衣圣使那般缠在一起。 蓝衣圣使望向苏峻,接着又望向陈婉之,心道:“凭我的武功,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以一敌二,难道今日当真难逃一劫?”犹豫间,陈婉之转头看向苏峻,朱唇微启,一个字还没说,只听苏峻道:“陈堂主少歇,看我生擒此人!”他对陈婉之心存爱慕,但一直没机会表现,此刻对面只剩下一人,他自然要挺身而出。 陈婉之微微一笑:“那就有劳苏堂主了!” 这称唿再寻常不过,平时别人见了苏峻都会喊他苏堂主,但这三个字一从陈婉之口中说出,对他而言立即便有不一样的意义。苏峻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福音喜讯,登时备受鼓舞,大喝一声沖向蓝衣圣使。 陈婉之双臂抱胸,站在一旁看这六人厮杀,脸色平静,不喜不悲。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红叶帮帮众冲进庄内,向大殿涌了过来。那些人走到陈婉之身后,一排排站定。王遥向人群中扫了一眼,没看到叶长箫。就在这时,一只红腹蓝尾鹦鹉从空中飞来,落在陈婉之身后的地面上。一名红叶帮弟子手提鸟笼走出人群,嘴里轻吹一声哨,那鹦鹉跳了几步,扑腾着翅膀飞进鸟笼,尖声叫道:“英明神武!英明神武!” “帮主来啦!”欢唿声从后排传了过来。 众人让开一条道,片刻之后,叶长箫款步走出。他看到陈婉之,微微笑了一下,陈婉之点头回应。红衣圣使余光瞥见叶长箫,叫道:“叶长箫,你终于来了!” 叶长箫笑道:“红衣圣使,你们怎么只剩三个人了?我还想活动活动筋骨呢,没想到你们的人都吓跑了!” 红衣圣使道:“你别急,等我把耿堂主击败,就来对付你!” 叶长箫道:“你们三个效忠旧主,叶某心里还是挺佩服的。今天咱们就一对一地斗,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 王遥听到他说“一对一地斗”,料他顾及面子,不敢出尔反尔,立即沖了出去,叫道:“叶长箫,咱俩之间的帐还没算完呢!” 叶长箫看到王遥,大吃一惊,叫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遥来到离叶长箫十来步远的地方站定,说道:“天不亡我,让我逃了出来。今天我特地来帮神女庄诸位圣使对付你,你敢不敢跟我较量?” 红衣圣使见王遥挺身而出,心下感动不已,叫道:“兄弟,你快走吧,你不是他对手!” 叶长箫哈哈大笑:“王遥,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你败于我手,按理说该在枫山上当一年杂役。期限未满你就逃了出来,不怕叫人笑话么?” 王遥道:“少废话!我只问你敢还是不敢?” 叶长箫目光一凛,心中寻思道:“他是不是吃错了药,竟敢跑到我面前嚣张!也罢,正好擒下他,带回枫山,问一问到底是谁把他救了出去……” 王遥见他不说话,继续激他:“叶帮主若是怕了,可以让手下一起上。” 叶长箫哼道:“我可不像你!我说的话都是算数的。你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说罢,衣袖一甩,走上前来。 王遥情知此战事关重大,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两眼死死盯着他,不敢有丝毫懈怠。叶长箫跟他交过手,知道他有几斤几两,此刻见他连刀都没带,心里愈加轻敌。他轻蔑地看着王遥,笑道:“请吧!”
第67页 王遥脚底一蹬,冲到他面前,抬手便是一掌。叶长箫奇道:“你还会掌法!”他不闪不避,挥掌硬接。甫一接触,叶长箫脸色大变,惊道:“你中了我的催魂霹雳掌,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有如此内力!?”王遥全神贯注地出招,并不答他。过了一会儿,叶长箫脸都白了,叫道:“紫樱神功!?不!不可能!不可能……” 陈婉之见叶长箫一脸惊骇,眼里尽是慌张,脚下步法也有些乱,忍不住出声道:“叶帮主,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让我来?” 叶长箫恍若未闻,他毕竟是一帮之主,大风大浪经歷得多了,几十招后,渐渐镇定下来,心道:“也不知他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治癒了内伤,还习得一身紫樱神功!这么短的时间,简直不可思议……”他发觉王遥的内力隐隐在自己之上,只因掌法生疏,故而发挥不出紫樱神功的威力,心里不觉有些害怕。 第54章 神秘女子 王遥攻势连绵,将神女夫人教他的招式一一使出,逼得叶长箫不得不以催魂霹雳掌与他抗衡。他见叶长箫使出催魂霹雳掌,脸色大悦,待叶长箫双掌击出,用出神女夫人所说的那招时,手掌一翻,迎了上去,另一只手忽然点向叶长箫腋下。叶长箫神色微变,立即侧身躲避,同时挥掌切向王遥手腕。 王遥见他的应对跟神女夫人预料的一模一样,立刻把手从他掌下绕出来,朝叶长箫腕脉抓去。叶长箫眉头一挑,仿佛早就料到他要这么做,不急不忙,手掌一翻,反过来刚好扣住王遥手腕。王遥手臂一酸,大惊失色,另一只手正欲救援,叶长箫一掌拍出,不偏不倚正中他胸膛。红叶帮帮众见叶长箫将王遥打倒在地,立即高声喝彩,拍手叫好。 “帮主神功盖世,天下无敌!” “这人竟敢跟帮主比试掌法,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叶长箫得意至极,沉声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你这身功夫是她教你的,刚才这一招也是她告诉你的,对不对?” 王遥这一招未能成功,心下骇然,先前的气势荡然无存。他捂着胸口,发觉自己竟只受了点皮外伤,心道:“若不是我内功深厚,刚才这一下不死也残!” 叶长箫冷笑道:“她以为这么多年我都在原地踏步吗?她以为我会故步自封,不思进取吗?哼!你们也太小看我了吧!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王遥心有不甘,站起身又扑了上去。但他毕竟初练掌法,跟几十年如一日钻研掌法的叶长箫比起来还是太过稚嫩。百余招后,王遥劣势越来越明显,只是凭藉深厚的内力在硬抗硬接。 叶长箫见他内力雄浑,不由得动了杀心:“这人与我有仇,今日不除,日后必成大患!”他这么一想,眼中寒光闪烁,一股狠劲透了出来。王遥见他出手愈发狠辣,一副不杀自己誓不罢休的样子,心道:“红叶帮这么多人在场,逃是逃不了了,奋力一搏,或还有救。”他虽然这么想,掌上功夫实在比不过叶长箫,不一会儿便险象环生。 叶长箫料他轻功身法不及自己,故技重施,不断转变方位,绕着他忽左忽右,伺机进攻。过了一刻,王遥脚步便渐渐跟不上他。叶长箫看准时机,斜身欺近,一拳打在他肋部。王遥腰一弯,背上又挨了一掌,登时站立不住,向前扑倒。叶长箫不依不饶,冲到他身后,抬掌噼他后颈。这一掌对准了要害,若不躲开必死无疑。王遥若想躲开,只有向两侧滚,他才起这个念头,叶长箫手掌已经噼下。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人群中忽然闪出一名女子。那女子身法极快,转瞬之间冲到王遥身边,伸手一拦,将叶长箫这一掌硬生生架开。 叶长箫致命一击被挡,正欲发作,一抬头看到那女子的面貌,吓得连退数步,胸中怒气霎时间消散无踪,脸上血色全失,颤声叫道:“不!不可能!鬼!鬼啊……有鬼!有鬼……”他叫着逃进人群,左推右挤,闯开一条路,头也不回地沖向庄外。 红叶帮众弟子面面厮觑,谁也不知叶长箫中了什么邪。 “逃啊!快逃啊!”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红叶帮众弟子如梦初醒,哄的一声四散开来,跟着叶长箫逃了出去。 陈婉之见那女子身穿淡黄轻衫,举止优雅从容,忍不住绕到她正面多看一眼。那女子也望向陈婉之,二人四目相对,一言不发。陈婉之看到她的容貌,心中连声赞嘆,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耿、苏、杨三位堂主见红叶帮众人溃散而去,无心恋战,晃了几招,纷纷向庄外逃去。三位圣使心中憋着一口气,如何肯轻易放他们三个离去?三人纵身跃起,紧随其后。空地上一时间只剩王遥和那女子两人。 黄衫女子见红叶帮帮众四散而逃,轻笑一声,转过身来望着王遥。王遥定睛一看,只见那女子脸型、眼睛、鼻子、嘴唇与神女夫人极其相似,二人眉眼间的□□、脸上的笑容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他惊唿一声,从地上跳起来,急退数步,叫道:“不!不可能!鬼……鬼啊……” 黄衫女子嘴一撅,走上前揪住他胸前衣领不停地拉拽,嗔道:“谁是鬼!你说谁是鬼!?” 王遥任由她揪着衣领,颤声问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黄衫女子松开手,道:“我叫紫樱。你是不是叫王遥?刚才我听叶长箫这么叫你。” “是,是……”王遥胡乱应道,心下暗忖,“她这么年轻,看上去也就二十岁,模样又跟夫人这么像,若不是她女儿,怎么可能长这么像?可夫人明明说她女儿已经死了,她没必要骗我……难道真是鬼魂附体?” 王遥思索片刻,忍不住道:“紫樱姑娘,你为什么和……和一个人长得这么像?跟亲生的一样……” 紫樱心中一突,问道:“谁?你在说谁!?” 王遥不敢提神女夫人名号,便道:“一位……一位妇人……” 紫樱上前半步,急问:“我跟她长得很像吗?她是谁?她住在哪?你快告诉我!” 王遥面色窘迫,支吾道:“这……这……” 紫樱双手扣住他肩头前后摇晃,急道:“她是谁?她在哪?你说呀!你快说呀!”她愈说愈急,声音渐渐颤抖,眼中噙着泪水,随时就要哭出来。 王遥素来见不得美貌女子流泪,心头一软,道:“她是神女夫人,住在百里之外。你为什么跟她这么像?这……这实在是太巧了……” “娘还活着!?娘真的还活着!?”紫樱松开王遥,蹲下身来,双手捂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王遥失声惊叫:“娘!?你是她女儿?你……你不是死了么!?” 紫樱吸了一下鼻子,掩着泪眼道:“你才死了呢!” 王遥连忙道:“可不是我咒你,是夫人亲口说的。” 紫樱哭了一阵,用手帕拭去眼泪,站起身来对王遥道:“你快带我去!”
第68页 王遥心念神女夫人,想着若是为她带回一个女儿,她一高兴,说不定就允许自己待在庄里,更何况她母女二人分离多年,于情于理都该让她俩团圆,便道:“姑娘放心,我一定带你见她!”倏而又想:“叶长箫跟夫人有仇,但不知道夫人在哪,他会不会故意演这么一齣戏骗我带路?她若是叶长箫派来的刺客,那可大事不好……”他走出几步,转头问紫樱为什么会在这里。 紫樱这些年独来独往,跟人打交道也只是寻人问路,人情世故懂的极少。她听说母亲仍然在世,一心只想快点见到她,哪晓得王遥有这些心思?想都没想就把实话说了出来:“……世人都说我娘是神女庄的庄主,我来到这里,悄悄潜进庄内想要见她。谁知观察了一阵,发现那庄主并不是我娘。我在附近待了这么多年,庄里搜了不知有多少遍,却连她的影子都没见着。我一度以为她已经不在了……今天我见你那套掌法用了不少紫樱神功里的技巧,便忍不住出手相助。你用的是不是紫樱神功?是不是我娘教你的?” 王遥见她说得真切,表情十分自然,看上去不像是伪装,便信了她,将神女夫人救他之事完完整整地告诉了她。二人走过空地,跳上屋瓦向西门疾行。行至某处,忽然听见下面房门砰的一声关了起来。 庄里的人早就四散而逃,三位圣使也都追了出去,这里怎会有人?二人心下好奇,情不自禁停下脚步,轻轻落到地面,摸至窗外,屏息聆听。 只听屋里一男子道:“雨妹,你说那女魔头是你的仇人,此话当真?” 王遥听到那男子的声音,只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可一时又想不起来了。这时屋里传出女子的声音:“你再这么喊,我就不理你了!” 那男子道:“昨天我这么喊你,你也没说不行呀!” 女子沉默片刻,似是默许了他这么喊她,说道:“我何时骗过你?当年我爹娘在日暮崖上被她杀死,多少人亲眼所见,岂能有假?可这女魔头也太狡猾,不知躲到哪里去了,等我找到她,哼……”她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再说下去。 男子犹豫道:“神女夫人武功极高,当年那么多人也才勉强获胜,我担心……” 王遥和紫樱听屋里二人要找神女夫人报仇,心中俱是一惊。紫樱正想冲进去,王遥拽了一下她的衣角,示意不要冲动。紫樱转头看他,眼中满是困惑,似在问他为什么要拦着自己。 这时屋里那女子道:“别怕,我已将经书上的武功练到第四层,我就不信她的紫樱神功天下无敌。” 男子道:“既如此,我跟你同去。” 女子道:“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还是别掺和进来比较好。” 男子信誓旦旦地道:“雨妹,你的仇人便是我的仇人。若不能与你同去,万一你有个闪失,我也不想活了。与其这样,不如帮你一把。我武功虽然比不上你,却能用轻功牵制她……” 王遥心头一震,蓦地想起屋里这两人便是那日枫山脚下救自己的那对男女,一时间竟呆住了。若没有屋里那二人,他可能早就被杨道成抓回枫山。可神女夫人对自己恩重如山,他怎么也不愿让别人伤害她。王遥心乱如麻,正想该如何是好,紫樱向后退了几步,跃上屋顶。王遥紧随其后。 紫樱悄声道:“你为什么拦着我?” 王遥道:“你没听她说么?她既有信心对付你娘,武功一定极高,咱俩贸然出手,万一败了,谁来保护你娘?依我看,不如先回去商量对策,做好准备,方可万无一失。”他不想立刻跟那二人发生冲突,情急之下,想出这条拖延之计。 紫樱见他说得有理,笑道:“你还挺机灵的。” 王遥不敢怠慢,立即领着紫樱朝神女夫人住处奔去。 第55章 仇人见面 王遥和紫樱刚走,屋里的人便走了出来。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李若天和王朝雨。他俩在枫山下跟杨道成打了一场,见王遥远去,立即收手罢斗。王朝雨一来要找神女夫人报仇,二来要偷《紫樱神功》,便跟李若天一道直奔神女庄而来。他俩知道死去的庄主并不是传闻中的神女夫人,原以为到了这里定能找到些线索。谁知到了庄上,除了几位圣使,剩下的人全都跑光了。二人又不熟悉这一带,想要找到那位神秘的神女夫人简直比登天还难。他二人一直躲在暗处未曾露面。王朝雨听叶长箫跟王遥打斗时提到紫樱神功,猜着王遥知晓神女夫人所在。为了报仇,她不惜暴露行踪,故意在此诱他们偷听。王遥和紫樱听到关门声,果然驻足偷听。 李若天和王朝雨远远地跟在王遥和紫樱后头,向西追了百余里,终于找到神女夫人住的地方。 王朝雨得意道:“躲这么远,以为我找不到吗?” 李若天却担忧道:“她武功本就不弱,现在有了防备,还多了两个帮手,要杀她恐怕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 王朝雨嘆道:“可不这么做,根本找不着她。好歹已经知道她在这里,咱们先找个地方歇会儿,等有了好主意再来对付她。” 二人在附近找了家客栈住下。进了屋,李若天便道:“我想了半天,不将那俩人引开,根本无从下手。到时候我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看准时机……” “笨蛋!”王朝雨打断了他,“他们已经知道咱们是两个人,怎会没有防备?” 李若天抓耳挠腮,在屋里绕了一圈又一圈。 王朝雨道:“你没听王遥说么?他说那女魔头已将全部内力传给了他。他要是没说谎,那女魔头现在一定内功尽失,绝不是你我二人对手。咱俩只需对付王遥跟那个黄衣姑娘……” 李若天一激动,拍了下大腿,叫道:“是啊!我怎么把这给忘了!”正高兴着,后背一酸,几处要穴接连被点,手足软了下来。 “雨妹!你……你为什么……”李若天想不到王朝雨会突然发难,一点防备都没有,心中惊诧万分。 王朝雨在他身后幽幽地道:“你不是他俩对手,去了也帮不上忙,还会让我分心……你去了太危险,还是在这里等我回来吧!” 李若天叫道:“你快放开我!” 王朝雨嘆了一声,道:“明日此时,你的穴位自会解开,那时我若还没回来,你就快点逃吧。千万保护好自己!” 李若天心急如焚,连忙道:“要去也得晚上去呀!哪有大白天行刺的?”他记得自己练的内功里有一门沖穴之法,只要两三个时辰,便能沖开被封的穴位,无需他人帮忙。他让王朝雨晚上再去,便是想拖延时间,那时他再偷偷跟去,万一出事也有个照应。 王朝雨道:“白天怎么了?我是正大光明地报仇,心中无愧,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说完,将李若天扶到床上,大步走了出去。 却说那王遥领着紫樱回到庄里,看到桑儿在院中扫地,便问神女夫人在哪。桑儿向西一指,道:“刚才往那边去了。”
第69页 二人沿着那日王遥走过的路向西寻去,走到那一排房屋前,只见神女夫人正站在花盆前低头看花。王遥忽然紧张起来,小声道:“夫人……” 神女夫人背朝他俩,并没有转身。她听到脚步声,起初以为是桑儿。后来听出有两个人,又听到王遥的声音,只道是王遥和桑儿,便问:“你怎么回来了?”语调很平,仿佛在责怪他。若是以往,她定能觉察到有外人;但此刻她内力全无,自然无法凭气息分辨紫樱与桑儿。 王遥跪了下来,垂头看地,想要说些什么,喉头却哽住了似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紫樱望着神女夫人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脑海里一片空白。神女夫人见他俩都不说话,心下诧异,转过身来,却见一名黄衫女子深深地望着自己。她看到那女子的容貌,静如古井的心里登时翻起惊涛骇浪。她呆呆地望着紫樱,仿佛身处梦境,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颤声道:“你……你是……” 紫樱眼眶一红,带着哭腔叫了声“娘”,扑到神女夫人怀里放声大哭,双臂用力抱着她脖子,仿佛面前这人随时会消失。 “你真的是我女儿!?” 神女夫人向来矜持,此刻亦控制不住自己,泪珠滚滚而下。她搂着紫樱,双手轻轻拍她后背,想让她好受些。谁知拍了几下,紫樱反而哭得更凶。神女夫人就这么搂着她,虽在流泪,脸上却蕴着幸福的笑容。二人默然相拥,绵绵情意尽在不言中。 王遥见她母女二人重逢,打心底里感到高兴,心想人间乐事莫过于此。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李若天、王朝雨欲来报仇,不禁担心起来。现在不说,只恐误了大事;可说出来又搅了这气氛。犹豫间,只听神女夫人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紫樱。”紫樱把埋着的头抬了起来,笑盈盈地望着神女夫人,晶莹的泪珠还挂在脸上。 “谁给你取的名字?竟跟我当初起的一模一样!”神女夫人好奇道。 “一个姓蒋的叔叔,就是他救了我的命……”紫樱打开话匣子,将小时候得救的事,找到《紫樱神功》并如何练功,以及后来去神女庄寻母的经歷一一道来。她一会儿提到神女庄,一会儿又说起练功的经歷,时序混乱,全无逻辑,但却滔滔不绝,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神女夫人温柔地注视着她,始终面带微笑。 紫樱说了一大通,忽然想起神女庄那对男女,叫道:“娘!你快躲起来,有人要害你!” 王遥立即应道:“夫人,此事千真万确,我俩在神女庄听得清清楚楚。” 他和紫樱你一言我一语将李若天和王朝雨的对话复述了一遍,请神女夫人拿主意。 神女夫人道:“我又能躲到哪去?有你俩在,我安心得很!” “是吗!?你要不是心虚,为何躲在这里?”屋顶飘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三人一齐抬头向屋顶望去。 王遥听到声音,便知此人是前来报仇的女子,吓得从地上弹了起来,心里却想不明白她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紫樱张开双臂拦在神女夫人身前,朝屋顶喝道:“下来!” 话音未落,王朝雨从屋瓦上一跃而下,落在紫樱和王遥中间。她望向神女夫人,冷冰冰地道:“你就是韩夫人?” 神女夫人点头道:“正是。” 王朝雨见她容貌姝美,恍若天仙,饶是仇人,心里仍不禁贊其美貌。 王遥绕过王朝雨,来到神女夫人身前,跟紫樱一左一右并排站定。他见王朝雨也是个美人,便不忍心动手,劝道:“这位姑娘,你爹娘之死并不能怪夫人。当年要不是叶长箫,也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 王朝雨怒道:“王遥!我在枫山下出手救你,你却跟我对着干?” 王遥寻思道:“两边都是我的救命恩人,这可如何是好?”他向紫樱瞥了一眼,心想:“这边是两位美人,那边只有一位,若论数量,自是这边胜了……多么好看的姑娘,偏偏跟夫人有仇,真是可惜,可嘆……” 紫樱问道:“那个男的呢?怎么不出来?想偷袭吗?” 王朝雨道:“放心好了,只有我一人。” 王遥道:“说好的一起来,怎么临时变卦了?” “要你多管闲事!”王朝雨冷喝一声,扑向紫樱。她知道紫樱是韩夫人的女儿,只要擒住她,一定能逼韩夫人就范。 紫樱不想让她靠近母亲,立即迎了上去。二人虽是年纪轻轻的女子,武功却强得离谱。一个身负紫樱神功,一个已将奇脉心经练至第四层。顷刻之间,二人已过了十来招,均觉对方内力浑厚,实难速胜。 王遥踌躇片刻,沖了上去。他虽有一身无与伦比的内力,但身法和招式远不及她俩。再加上他本就不愿下狠手伤人,出手总是留有余地,并未给王朝雨造成太大威胁。 “奇脉心经!?” 神女夫人虽无内力,眼光却毒,不一会儿便看出王朝雨用的是《奇脉心经》里的武功。她丈夫当年练过《奇脉心经》里的武功,虽说跟王朝雨练的不是同一部,怎么说也是同一门武功,一看便觉眼熟。二来紫樱神功乃是韩千胜领悟了后半部《奇脉心经》之后所创,与《奇脉心经》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繫。她既熟知紫樱神功,自然一眼便看出二者间的相似。 王朝雨见她报出自己所练的武功,惊道:“你怎么知道!?” 神女夫人笑道:“你不觉得你的功夫跟我女儿的紫樱神功很像吗?” 王朝雨凝神迎敌,不再理她。神女夫人又道:“你是不是找到了前半部?在哪找到的?” 王朝雨又是一惊,忍不住道:“还有后半部?” 神女夫人淡淡地道:“那当然。” 王朝雨原以为自己武功已经登峰造极,此刻得知自己所练的只是前半部,心蓦地一沉,暗想:“我还是太轻敌了!这姑娘武功如此之高,再加上那个不怎么出力的王遥,只凭我一人,今天怎么也报不了仇了。既如此,三十六计走为上……唉!他们有了防备,下次一定比今天还难……”她不甘心地看了神女夫人一眼,脚步忽变,轻飘飘地闪到一旁。 第56章 化敌为友 “七星步?”神女夫人见王朝雨这么轻巧自如地一闪,情不自禁叫出声来,“你是星云门弟子!你是他的徒弟……” 王朝雨心头暗惊,这位神女夫人不但看出她的武功路数,还报出了她的师门,难道她认识星云门的人?王朝雨无暇细想,甫一跳开,立即向远处跃去。 紫樱正要追上去,只听神女夫人喊道:“别追了!” 紫樱一脸茫然地回到母亲身边,问道:“为什么不追?这不是放虎归山么?” 王遥倒是暗吁一口气。双方互不伤害,正是最好的结局。 神女夫人缓缓说道:“你一个人追上去也胜不了她,算了吧!”
第70页 三人回到东边小院,见桑儿安然无恙,方才放心。 王朝雨未能得手,先往南逃了一阵,见身后无人跟来,向东一折,赶回客栈。此次交手并没有像想像中那样持续很久,回到客栈时,天还没黑。王朝雨推门进屋,却不见李若天人影,床上也空着,心道:“他被我点了穴,怎么可能自行离开?”沉思片刻,心下恍然:“他一定是用了沖穴之法!” 王朝雨担心他独自一人去找神女夫人,急忙离了客栈,向西寻去。行不过半里,远处小山坡上忽然冲出个人来。那人拼命奔逃,屁股后头跟了只老虎似的。王朝雨看到那人的衣着、相貌,立即认出是李若天,她见他模样狼狈,神态慌张,竟忍不住笑起来。 少刻,又一人从山坡后沖了出来。那人身穿灰色僧袍,头顶光秃秃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追捕二人未遂的雪真。他在仙砀山吃了亏,认定李若天身怀《奇脉心经》,回到寺里休息了一天,立即离寺,到处寻找李若天的下落。找了近两个月,却连李若天人影都没看到,正犹豫要不要回寺,忽闻红叶帮要举行试剑会,便赶到枫山碰碰运气。 他在枫山脚下目睹李若天、王朝雨二人与杨道成打斗,发觉他俩武功日益精进,震惊之余,夺经之心愈发坚定。他自忖同时与二人动手难以取胜,便悄悄跟在二人后头。这一日,他见王朝雨离开客栈,心头一喜,为了保险起见,他耐心地等了一两个时辰,方才进屋。那时李若天穴位被封,根本无力反抗。雪真搜了他的身,又把屋里仔细搜了一遍,却不见那本经书,便挟着李若天走出客栈。 到了外头,他逼迫李若天将奇脉心经里的武功默写下来。李若天假装答应,暗地里一直试着解穴。雪真没料到他能自行解穴,全无提防。李若天沖开穴位,趁他不备,拔腿便跑。他武功虽比不上雪真,奋力一搏未必没有迴旋的余地,但他心中害怕,以为自己毫无还手之力,便只凭七星步没命地奔逃。 王朝雨看到雪真,心想:“这呆子只顾跑,连手都不还,这样下去,武功如何进步?我且作壁上观,让他锻鍊锻鍊……”心念已定,朝李若天高声道:“你练的是奇脉心经里的武功,怕他作甚?回头揍他!” 雪真望见王朝雨,脸色一沉,喝道:“臭丫头,经书果然在你们手上!” 王朝雨笑道:“是又怎样?有本事你抓住他!” 李若天听到她的唿唤,心头一震:“原来她把那部经书里的武功偷偷教给了我!”蓦地回身,朝雪真鼻樑挥了一拳。雪真见他突然回头,又听说他使的是奇脉心经里的武功,立即凝神迎敌,不敢大意。 李若天用尽浑身解数,使了一百多招,始终无法伤到雪真。雪真在仙砀山吃过石信的亏,怕他示弱使诈,因此专心防御,并不反攻。二人相持许久,眼看天色见黑,雪真心道:“这小子既练神功,怎么拳法、掌法如此平淡?”他瞥见远处的王朝雨,登时醒悟:“是了,这小子一定是沉迷女色,疏于练功!哼,真是糟蹋了这盖世神功!”这么一想,气不打一处来,看准李若天胸前空档,勐地一掌拍出,将他震翻在地。 李若天在地上滚了两圈,胸中气血翻涌,脑子里晕乎乎的,正欲站起,但觉头重脚轻,怎么都站不稳。 雪真见他迷迷煳煳的,跟喝醉了似的,欺身上前,伸手抓他腰间要穴。忽然间面前人影一闪,王朝雨赶了过来,抬手一格,架开雪真手臂,跟上一掌,将他逼退。一挡一掌,虽只有两招,力道和方位却恰到好处。雪真看出她武功远在李若天之上,想着到手的经书就这么没了,气得脸色铁青。 李若天挣扎着坐起,丹田里早已是翻江倒海,真气似乎随时要冲出体外。他忆起心法上“天地反转”的描述,不想浪费这契机,立即眼观鼻,鼻观心,盘腿静坐。 王朝雨不想他被打扰,跨步上前,跟雪真打了起来。过了一刻,天全黑了,四下里黑沉沉的,没有半点灯火。二人听声辨位,在黑暗中斗得不亦乐乎。雪真面色惶恐,心下骇然:“我练了几十年的功夫,竟然连一招半式的便宜都占不着!”又过一会儿,雪真渐入下风,他一急,叫道:“且慢,我有话说!” 王朝雨向后跳开,道:“快说!” 雪真顿了一下,厉声道:“我知道你练了《奇脉心经》中的武功,武功突飞勐进,但你可不要得意忘形!你再厉害,跟当年韩千胜相比如何?他当年打遍天下,难遇敌手,又有神女夫人相助,还不是遭人围攻,死在日暮崖上?你要是不把经书交出来,我便告诉世人,说《奇脉心经》在你手上。到时候你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 王朝雨道:“经书我已经烧了。《奇脉心经》的内容只有我一人知道。我要是死了,你也别想得到它,到时世上再无《奇脉心经》……” 雪真心道:“原来她刚才是在骗我,那小子武功平平,怎么看也不像练过神功的样子……”他心系《奇脉心经》,若真将王朝雨逼到绝路,到时经毁人亡,自己什么也得不到,岂不遗憾? 雪真语气顿时缓和下来:“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王朝雨知他在意经书,心里忽然冒出个主意,慢悠悠地道:“你只要帮我做一件事,我便将经书默写一份送你。” 雪真大喜,急问:“什么事?” 王朝雨轻描淡写地道:“杀一个人。” “谁?” “神女夫人!” “神女夫人?”雪真吃了一惊,“她真的还活着?” “那当然!我才见过她本人。” 雪真沉吟片刻,打起了退堂鼓:“不是我长他人志气,那人武功高强,我恐怕打不过她……” 王朝雨道:“别担心,她现在武功尽失,只是有两个厉害的帮手。其中一个武功跟我相仿,由我来对付,你只要帮我牵制住另一人,剩下的事不用你操心。那个人内力虽深,打起来应当不是你的对手。解决了神女夫人,你不仅能得到《奇脉心经》,说不定还能找到《紫樱神功》……” 雪真两眼放光,胸膛一起一伏,唿吸变得急促起来,叫道:“好!好!一言为定!一言为定!”他拍了下手,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王朝雨道:“既是合作,你可得尽力帮忙,别害我们!” 雪真道:“当然,当然!我这人说一是一,忠诚可靠!”他一想能得到两部神功,心里便痒痒的,问道:“咱们何时动手?” 王朝雨道:“我今天才刚去过,他们现在一定心弦紧绷,不敢大意。不如过半个月,待他们松懈下来再去,你看怎样?” 雪真道:“既如此,我先去拜访一位朋友,半个月后回来。咱们就在这里见面,如何?” “一言为定!” “告辞!”雪真转身离去,声音里透出压抑不住的兴奋。 第57章 山雨欲来
第71页 雪真走后,王朝雨到附近借来火把,就地取木,生起火堆,默默守在李若天旁边。李若天一动不动,在地上坐了一整夜。次日清晨,太阳初升,李若天站起身来,唿出一口气,但觉体内真气充盈,仿佛随时要溢出来。他温柔地望着王朝雨,微笑以示感谢。 王朝雨见他神采奕奕,自然欢喜得很。二人肩并着肩,沿着乡间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过了四五天,二人来到一座城镇外。到了城门口,只见墙上贴着一张告示,告示前围着七八个人。 二人走过去,只见墙上贴的是个寻人启事,上面画着一张女子的画像,画中那女子淑美端庄,脸型、五官与广宁公主几乎一模一样。李若天张大了嘴,险些叫出声来。王朝雨见他看得呆了,细眉微蹙,轻轻推了他一下,问道:“这人你见过?” 李若天看到她那似在质问的眼神,心底发虚,小声道:“见过……在容国见过……” “你见过的姑娘还真不少!”王朝雨哼了一声,仔细看那告示。 这时一名驼背老者向身旁的白衣书生问道:“上面写的什么?能不能帮我念念?” 书生道:“上面写,谁要是见到画上这女子,立即报官,赏银五百两。” “五百两!?真的!?”老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书生笑道:“白纸黑字,还有官府的红印,岂能有假?老人家,你要是找到这女的,可就发财啦!五百两,下辈子都不用愁啦!” 旁边一人嘀咕道:“这人到底是谁?怎地如此值钱?” 一名四五十岁的绸衫男子道:“你们都不知道么?前阵子朝廷上出了大事!” 老者、书生和附近的人全都望向他,催问:“出了什么事?你快跟我们讲讲!” 李若天和王朝雨心下好奇,也挨到绸衫男子身旁。 绸衫男子道:“上个月,容国皇帝派了一名使者到中京,说他们的公主——也就是画上这女的——被人掳到琴国,要皇上立即放人。” “真的假的?” 那男子道:“当然是真的。听说容国人在朝堂上言辞凿凿,逼着皇上交人,否则就要打仗。各州县现在都贴了告示,朝廷正派人到处找呢!”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一阵,渐渐散去。李若天唏嘘道:“战端一启,生灵涂炭,老百姓又要受苦了!” 王朝雨道:“我还没问你,你是怎么见到他们的公主的?” 李若天隐瞒不住,将送丹的经过告诉了她,当然木屋里发生的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提的。 二人进了城,走进一家饭店吃饭。入了座,刚点完菜,一名黑衫男子走到邻桌空位坐了下来。李若天看到那男子,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向王朝雨使了个眼色。王朝雨向邻桌看了一眼,急忙将目光转回,生怕被那人发觉。 “赵青!?他为什么会来这里?”李若天动着嘴皮,却不发出一点声音。 王朝雨看着他的口型,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怎么知道?应与咱俩无关……” 小二送来饭菜,招待了赵青,又去迎别人。不一会儿,一名衙役来到店中。他看到赵青,快步走了过去,到了赵青身边,弯下腰来,低声道:“赵将军,有消息了!”那衙役神色恭谨,声音虽低,却掩不住内心的激动。 赵青道:“快说!” 衙役应道:“是!夷州传来消息,有个村民两个多月前看到公主跟一个白衣儒生走在一起。” 赵青急问:“在哪看到的?” 衙役回道:“说是在落叶山脚下。” 他二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不想被人听见。但李若天和王朝雨内功不俗,又近在邻桌,刚才的对话自是听得清清楚楚。王朝雨听到白衣儒生和落叶山,心里一突,喃喃地道:“大师兄……怎么会是他……” 赵青倒了杯茶,递给衙役。那衙役战战兢兢接过杯子,连声道谢。赵青道:“你去吧!我知道了。”衙役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深深一揖,快步跑出店外。赵青继续吃菜,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过了一刻,门帘忽然掀起,五六名大汉跨进门来。这些人神态倨傲,个个腰悬弯刀,背系包袱。小二陪笑道:“几位来得不巧,只有那桌剩几个位置……”说着,向赵青指了指。 为首的汉子推开小二,大摇大摆走到赵青旁边,解下腰间弯刀,重重拍在桌上,喝道:“我们人多,你让一让,到那边坐!”说着,拉开板凳坐了下来,伸出大拇指指向身后李若天这桌。另外几名汉子走了过来,围在赵青身边,气势汹汹,显然想把他吓走。 赵青白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光天化日之下持刀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老子手里的刀便是王法!”那汉子抄起刀,架在赵青脖子上,喝道,“你让不让?再不……” “让”字还没说出口,胁下一痛,手臂软软地垂了下来。赵青夺过刀,刀尖抵他胸口,冷冷地道:“现在王法在我手上。”汉子面带惊恐地望着他,背后冷汗直冒。 那几名同伴叫嚷起来,纷纷拔刀。赵青头也不回,另一只手向身后拂去。但见衣袖一晃,四五名大汉同时倒地,一个个动弹不得,显然都被赵青点了穴。附近的人惊叫一声,唿唤店家。小二吓得躲了起来,管事的亦不敢出头,没人敢管这闲事。 那汉子见赵青一招制住同伴,出手匪夷所思,登时心慌意乱,态度软了下来,哀声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好汉饶我一命!” 赵青把刀往地上一丢,问道:“你们是哪一派的?这是要去哪里?不说实话,就把你们全送进衙门。” 江湖上的豪侠一般远离官府,二者往来极少。赵青身负武功,可开口一个“王法”,闭口一个“衙门”,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汉子奇道:“您是官府里的人?” 赵青道:“别问我是谁,你只管回话。”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是,是,是……”汉子老实回道,“我们几个都是天英派的。掌门叫我们立即出发赶往夷州。” 赵青沉思片刻,问道:“掌门怎么没跟你们在一起?” 汉子道:“掌门跟几位师叔去见叶长箫了。” “哦?”赵青好奇心起,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这人,继续问道,“为什么要去见叶长箫?” “听掌门说,几天前有名神秘男子加入红叶帮,成为弄剑堂新一任堂主……” “等等!”赵青忍不住打断了他,“叶帮主不是一直想让他儿子当堂主么?他怎么捨得把堂主之位拱手让给外人?” “您说得没错,他原先是这么想的。那次试剑会结束之后,叶长箫就想让他儿子当弄剑堂的堂主,谁知那个叶兴死不答应……”
第72页 赵青奇道:“他为什么不答应?” “我也是听人说的。据说那叶兴在五行台上被大名鼎鼎的赵青一招打败,深感耻辱,怎么都不愿当那堂主。叶长箫没办法,只得暂时将堂主之位空着……要我说,叶兴那脑子也真是一根筋!世上有几个人打得过赵青?败在他手下有什么丢人的?” 赵青莞尔一笑,道:“你继续说。” “是,是!那位神秘男子加入红叶帮以后,道出了一个惊天秘密!” “什么秘密?” “您应该听过,这些年江湖上各门各派常有武功秘笈失窃,由于没人知道是谁干的,各门派之间起了不少争执,甚至有斗殴、火拼之举……那人加入红叶帮后,竟然将偷盗秘笈的幕后主使说了出来:原来各派的武功秘笈全都被星云门的人给偷走了!” “他说的就一定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那人说的是不是真的,反正叶长箫是信了。他已经放出消息,还派人联络附近各大门派,要共襄义举,讨伐星云门的贼人。据说各派听到这消息,纷纷响应,没有一派说不去的。” 赵青沉吟片刻,道:“是啊,于公于私,没有理由不去。” “红叶帮的人说那星云门在夷州落叶山,掌门这才让我们赶过去……” 李若天和王朝雨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饭都忘了吃,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王朝雨听闻师门有难,不得不将报仇之事暂且放下,匆匆结了帐,拉着李若天走出饭店,向落叶山方向赶去。 赵青慢悠悠地喝了口茶,隔空一指,替那汉子解开穴道,道:“邻桌空了,你们几个坐那边去。”说完,又替地上那些人解穴。 汉子抱拳道:“敢问大侠尊姓大名!” 赵青轻笑一声,道:“鄙人赵四,无名之辈,请勿挂怀。” 天英派这几人俯首哈腰,恭恭敬敬地走到邻桌坐下,再不敢大声说话。 赵青吃饱喝足,走出饭店,到当地府衙要了匹好马,迳赴夷州。 第58章 无功而返 到了夷州,赵青来到当地府衙询问公主之事。知州得知赵青到来,立即摆下筵席,盛情款待赵青,一面派人召来那位报官的村民。赵青向那村民询问了地点以及白衣儒生的相貌,应付着喝了几杯酒,便要去寻公主。 那知州道:“赵大人,那一带山高路险,人烟稀少,我派人搜了几次,全都无功而返。您一人前去恐怕不妥,万一出了差池,皇上肯定要砍我脑袋。要不我派几百人跟您同去?” 赵青笑道:“知州勿忧,我一个人去就是了,不用派人跟随。需要你帮忙时,我自会来找你。” 知州道:“既如此,赵大人多加小心!我等暂留城中,随时听候调遣!” 赵青辞了一应官员,望着落叶山方向而去。其时距村民目睹公主已有两个多月,赵青心想早几日晚几日也没什么关系,便没有急着赶路。数日后,赵青来到一座偏僻的村子,问了几个村民,得知落叶山在几十里外。此时黄昏将近,走过去天早黑了。赵青投宿在农家,在村里歇了一晚。 次日一早,赵青离开村子,施展轻功赶往落叶山,辰时刚过便到了山脚下。这时正值四月,山下花草茂盛,绿树阴浓。 赵青环顾四周,不见一人,心中暗自祈祷:“但愿公主还待在山上。”沿路上山,走了半个时辰不到,面前出现一小片桃林。这儿的桃花尽是白色,一簇簇如云朵般堆叠,一眼望去,美不胜收。桃树下站着一名白衣男子,那人背对赵青,负手而立,目光停在面前的桃花上,也不知是在赏花还是在沉思。 赵青见他一身白衣,个头与村民描述的相仿,正欲问他,心想:“我一出声,搅了他雅兴,他要是赌气不和我说实话,如何是好?国事为重,我还是等一等罢。”这么一想,硬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等了一会儿,那男子忽然道:“你是不是有事?” 赵青道:“在下有一事相询。请问阁下两个月前可曾与一名女子待在一起?” 白衣男子转过身来,笑问:“你是何人?” 赵青见他面目俊逸,眼神炯炯,暗嘆一声,拱手道:“在下赵青。” “赵青!?你……你就是中京那个赵青!?”男子毫不掩饰自己的激动。 “正是!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白衣男子哈哈大笑,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抱拳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在下神霄子。” 赵青道:“刚才我问的事……” 神霄子道:“不知是什么样的女子?” 赵青从怀里取出一份折好的告示,小心翼翼地打开,拔步朝他走去。神霄子不等他走到面前,伸掌对准那告示,逆运真气,掌心霎时间生出一股吸力。赵青心中微惊,松开指尖,那告示轻飘飘飞了过去,正好被神霄子一手抓住。 神霄子看到公主的画像,微微一笑,道:“见过!这女子不就是容国的广宁主公么?”说罢,把告示往赵青头顶抛去,抬掌向半空中一拍,那告示又飞回赵青手里。 赵青喜道:“这人现在何处?” 神霄子道:“在山上,但我不能把她交给你。” 赵青笑容渐消,收好告示,说道:“你把人家公主掳到山上,不让她下山,这样不太好吧?” 神霄子道:“赵将军容禀!去年冬天,我到容国散心,在一座林子里遇到了这位公主。我见她面容疲惫,衣服上沾了很多土,问她是不是遇到了劫匪,如果劫匪没有走远,我可以帮她把东西夺回来。那公主听说我会武功,便求我救她哥哥,说什么她哥哥被琴国人劫走了,命悬一线,再不去就来不及了。我本不想掺和这种事,可她信誓旦旦地说容国皇宫里藏有《奇脉心经》,只要我救出她哥哥,就把《奇脉心经》偷出来送我。谁想我救完人,她却说宫里并没有这样一本书。唉!能骗到我也算她的本事!我既不忍打她又不想骂她,正要离去,她说愿意多给我金银作为酬谢。我不要金银,她非要给我补偿,不然她心里过意不去。我说你要真想谢我,就跟我回山,帮我抄一年的书。她当场答应下来,跟我来到这里。赵将军,她心甘情愿跟我回山,我可没有强迫人家。而今一年之期未满,我可不能让她走。” 赵青正色道:“你刚才已看了告示,这位公主是陛下点名要找的人。她要是不回到容国,两国便有开战的风险。是你编书重要,还是社稷百姓重要?” 神霄子半开玩笑地道:“当然是我编书重要!” 赵青脸沉了下来,冷冷地道:“这么说,你是不愿放人了?” 神霄子久闻赵青大名,早想和他切磋,只是无缘相见,今日相遇,自然不愿放过这个机会。他笑呵呵地道:“赵将军不要生气。既然你一定要接回公主,咱俩就比试一下。你赢了,立刻将她带回,我绝不阻拦,如何?”
第73页 赵青意念一动,真气从丹田流向手臂。他转头望向天边,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星云门弟子?” 神霄子微感诧异,奇道:“你怎么知道?” 赵青道:“星云门大难在即,我劝你还是少树敌为好。” 神霄子道:“我星云门的事,就不劳赵将军费心了!” 赵青转过头来,侧跨半步,道:“既如此,我只有动手了。” 神霄子眼神一亮,朗声道:“羽衣蹁跹,流星入梦。就让我来领教一下中京赵家的剑印舞!” 赵青刚才见识到他那一手隔空取物的本事,心知此人是个劲敌,更兼皇命在身,不敢托大,当即使出剑印舞绝技,手臂一伸,隔空虚指,一道剑气朝神霄子肩膀射去。 “好!”神霄子面露喜色,左脚在地上微微一点,斜身避开。身后枝杈簌的一声响,一朵桃花飘然落地。 赵青一击不中,靠近两步,双臂同时运劲,手指连戳数下。只听嗤嗤数声,五道剑气激射而出,三道分别射向神霄子颈部、腰部、膝下要穴,两道封住左右退路。 神霄子又道一声“好”,向左一闪,避开中路三道剑气,脚下踏着七星步,使了个“金针入地”的变招,在千钧一髮之际翻了个身,躲开左边那道剑气。那道剑气离他后背不过半寸,只消靠近一点便有负伤之虞。凌厉的剑气打在树枝上,震得花瓣纷纷落下。神霄子才刚站定,身后便下起一阵桃花雨。 赵青几招不中,心里犹豫起来。他这无形剑气本就难躲,二人又只隔数步,如此短的距离,神霄子竟能从容不迫地躲开,可见此人武功之高。 神霄子嘆了一声,道:“正该盛开,却入尘泥!”双臂微张,掌心对着地上花瓣,逆运真气。那些花瓣受到吸引,打着旋儿纷纷飘起,朝他掌心飞去。神霄子手掌一翻,劲力微吐,那些花瓣竟飘了起来,一片挨着一片,像条蛇似的连在一起,绕着他身子转圈。 赵青不由得退了两步,心头一震:“这人将真气驱出体外,还能控制得如此精妙!就算是我那过世的师傅,也不一定有这么深的功力……” 神霄子望着眼前飘动的花瓣,喃喃地道:“你可曾见过……” 赵青正想说这样的功夫他从未见过,却听神霄子道:“你可曾见过一个把蛇盘在肩上的女子?” “从未见过。” 失望和惆怅从神霄子眼中一闪而过。他嘆了口气,双臂垂下,任由那些花瓣四散飘落。过了一会儿,神霄子从失落中恢復过来,淡淡一笑,道:“咱俩还没打完呢!赵将军,请吧!” 赵青寻思道:“此人武功高深莫测,我实无把握胜他。万一落败,如何接回公主?我身为朝廷命官,当以国事为重,不能好一时之勇,陷在这没有胜算的争斗里。各大门派很快便要找上山来,等星云门跟叶长箫他们斗起来,我再来接公主,那时谁能拦我?”打定主意,抱拳道:“阁下武功高强,在下佩服!咱们来日再会,告辞!” 神霄子一听他要走,急忙道:“赵将军,别走呀!你不接公主下山了么?” 赵青道:“也不急这一时。” 神霄子没打过瘾,故意激他:“你莫不是怕了我?大名鼎鼎的青雕,就这么扇扇翅膀逃了,岂不惹人耻笑?” 赵青轻哼一声,转身便走。 神霄子继续道:“本以为中京赵家有多厉害,原来都是徒有虚名之辈!”他这么一说,把赵青一家子全给骂了。 赵青停下脚步,正犹豫要不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只听神霄子在后面说道:“剑印舞就只有这么点威力吗?唉,真是可惜!这么厉害的武功,竟落到笨人手上……” 赵青冷静下来,心想:“这会儿且由着他说,我可不能因一时之忿坏了陛下的大事……”当下不再犹豫,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走去。 第59章 各有其志 赵青下了山,回到那村庄等了两天。第三日一早,赵青登上一处山坡,远远地望着去落叶山的那条路,看各门各派有没有到来。望了一阵,远处突然冲出一男一女。那二人朝落叶山方向疾行,速度极快,轻功皆属上乘。 赵青略一迟疑,悄悄跟了上去。这二人他在饭店见过,不过也只是扫了一眼,当时并未在意。到了山下,只听那男子道:“雨妹,咱们没来迟吧?”那女子道:“上去看看。”二人携手登山,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丝毫没注意到跟在后头的赵青。 赵青跟着他俩,经过那片桃林,上到半山腰处,隐隐听见哗哗水声。越往前走,水声越响。再行半里,地势稍缓,脚下山路忽然变宽。赵青躲到一棵合抱粗的大树后向前望去,只见百丈之外,一条瀑布从山崖上倾斜而下,落入湖中,水面雾霭蒙蒙,好似天外仙境。湖边是宽阔的空地,那一男一女正站在湖边,二人身旁还有一名高个白衣女子。那三人离瀑布尚有一段距离,说话声并没有被水声盖过。 只听那白衣女子道:“朝雨,你还真把他带上山了!你问过大师兄了吗?” 王朝雨道:“事有轻重缓急,各大门派很快就要到来,多一个帮手,大师兄不会怪我的。” 那白衣女子是何淑清,她早早回山,不知最近江湖上发生的事,便问王朝雨到底发生了什么。王朝雨和李若天将饭店里天英派那汉子说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何淑清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还有大师兄呢!” 赵青听了一阵,心里大概有了数:原来那两名女子都是星云门弟子,白衣女子姓何,却不知叫什么名字;另一名女子是她师妹,那姓何的一直喊她朝雨,却不知她姓什么;那男子叫李若天,是过来帮忙的朋友,并不是星云门弟子。 三人有说有笑,毫无危机来临前的紧张。过了一会儿,何淑清忽然问道:“朝雨,你偷到《紫樱神功》了吗?” 王朝雨摇头道:“哪这么容易!” 何淑清得意道:“我把《催魂霹雳掌》交给了大师兄,他已经答应教我一门稀世绝技。” 李若天好奇道:“什么绝技?” 何淑清神秘兮兮地道:“不告诉你们,总之很厉害就是了。” 王朝雨道:“是不是七星步?” “不是。” “你不是一直想学七星步么?” 何淑清道:“七星步我可以向你学呀!” 王朝雨歪头道:“我何时说要教你了?” 何淑清笑看李若天,说道:“我把你心上人带到你身边,你一点感谢都没有吗?” 话音刚落,空中传来一声长啸,震得三人耳膜生疼,相比之下,远处的瀑布声登时弱了不少。赵青心头一震,寻思道:“这人内力如此深厚,似乎并不逊于那神霄子。如果他也是星云门的人,那公主之事可就难办了……” 正琢磨着,只见一名紫袍人向这边飞奔而来。赵青若转到树另一边,势必会李若天等人看见,他脚底一蹬,迅速跃到树上,躲在浓密的枝叶间。
第74页 紫袍人来到空地上,袖口一抖,手里多出一把纸扇。他轻轻摇着扇子,神态自若地朝李若天三人走去。 何淑清看到紫袍人,奇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紫袍人冷哼一声,道:“我不能来吗?这落叶山又不是他神霄子一个人的!” 王朝雨抱拳笑道:“师兄,好久不见!” 紫袍人应了一声,目光在李若天身上扫来扫去,沉声问道:“他是谁!?” 何淑清抢道:“这小子是朝雨的……” “朋友!”王朝雨不待她说完,把话接下。 紫袍人走到李若天面前,扇面一挥,扇边在他胸前迅速划过。只听呲的一声,李若天还没反应过来,胸前衣服已经裂开一道口子。 王朝雨怒道:“你这是作什么!?” 紫袍人轻轻扇着风,一边笑道:“我试试他武功,又没伤他!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何淑清小声道:“他是朝雨的心上人,你要是伤了他,小心朝雨跟你拼命!” 王朝雨面颊微微泛红,忸怩道:“胡说……” 紫袍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道:“师妹,这可不是小事,千万不要大意。跟对了人,才有好前程,你可得好好思量!”他说得很慢,表情十分严肃。 王朝雨观其神态,感觉他话里有话,心里登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一名灰袍男子从路口赶了过来。他纵身一跃,来到紫袍人面前,问候了一声,接着向王朝雨等人拱了拱手。 “天权星,你怎么才来?”紫袍人关切道。 灰袍男子道:“刚才在山下看到很多人朝这边赶来,好像是红叶帮的人。” “怎么回事?”紫袍人忍不住问道。 王朝雨将事情缘由又说了一遍。天权星默默听完,解下腰间长剑,斜着往地上一插,走到一块石头边坐下。剑鞘顶端又圆又钝,不像剑尖那般锋利。他这一插,整个剑鞘竟有一半没入土中,可见其劲道之大。李若天见他目光冷峻,寡言少语,从始至终没笑过一下,心底不知怎么地竟生出一丝惧意。 紫袍人听完王朝雨的话,讽道:“这都得感谢你们大师兄啊!要不是他脑子进水,哪来这些破事!?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他却跟没事人似的躲了起来!神霄子,你什么时候变成缩头乌龟了!?”他运足内力,放开喉咙,将最后一句话大声喊了出去。 回声未消,湖另一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扶摇子,你怎么来了?”少刻,一名白衣男子从白雾中现身,踩着水面奔了过来。李若天见那人白衣翩翩姿态潇洒,踏水疾行如履平地,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练过七星步,自知这么平稳地踏水而行有多难。 王朝雨拉着他的衣袖小声道:“他就是我们的大师兄,神霄子!” 神霄子来到众人跟前,对王朝雨道:“朝雨,你下山这么多年,今天可是第一次回来!” 王朝雨笑道:“是啊!这么多年过去,每每忆起大师兄教我武功,仿佛还在昨日一般。” 神霄子看向李若天,问道:“这小子是谁?” 扶摇子脸现怒容,沉声道:“神霄子,你见了我都不打声招唿吗?我好歹比她们要大一辈。” 神霄子转向他,笑道:“师弟勿怪,我太久没见到她,心里想念得很。你今天怎么到这儿来了?” 扶摇子冷冷地道:“怎么,我不能来么?这逍遥池又不是你神霄子一个人的。” 神霄子道:“我只是奇怪,你销声匿迹这么多年,今天怎么突然现身……” 扶摇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忿忿地道:“这么多年了,星云门众弟子以你为尊。可你却沉醉于自己那虚无缥缈的武学大梦,让这些弟子们去干那些偷鸡摸狗的龌龊事,把我星云门搅得一塌煳涂!我今天来,就是让你交出掌门之位!” 神霄子奇道:“我何时做掌门了?自从师傅离去,星云门便由你我二人统领,七位弟子中有四位是你教的武功。至于偷窃之事,那也是没办法,要做大事,就不能太在乎别人的眼光。” “呸!”扶摇子情绪激昂,“你只顾着自己练武,一点都不为本派着想!星云门在你的统领下没有一点前途,你要是知趣,就该立即退出本门!” 神霄子道:“我怎么不为本派着想了?” 扶摇子道:“咱们身为星云门弟子,自然希望光大本派。我星云门人才济济,倘若齐心合力,早就称霸武林了,什么红叶帮、神女庄,哪一个会是我星云门的对手?可你呢?你唆使他们到处去偷东西,不务正业,为了你那虚幻的武学梦荒废大好时光。你为了练成天下第一的武功,不惜牺牲众弟子的名誉,你就是我星云门的罪人!” 神霄子嘆了一声,道:“扶摇子,你错了。我从没想过要当天下第一,我对天下第一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亲自教他们武功,叫他们勤思苦练,怎忍心叫他们把一身功夫给荒废了?天璇星、天玑星,你俩说说看,我有没有叮嘱你们勤练功夫?” 何淑清和王朝雨齐声道:“大师兄说得没错!” 神霄子问道:“开阳星呢?” 何淑清道:“昨天还看见他,今天不知去哪了。” 神霄子向扶摇子道:“师弟,你逼我退出星云门,是不是想独揽大权,当实质上的掌门?” 扶摇子正色道:“当不当掌门无所谓,我只想光大门派,让咱们星云门称霸武林!这是我的心愿,为了达此目的,你必须退出,不然咱们星云门永远是一盘散沙!” 神霄子望着湖面氤氲的白气,悠悠地道:“朝代更迭,门派兴衰,转瞬而已。就算咱们星云门成了武林第一大派,又能如何?你死以后,它能长盛不衰吗?扶摇子,大丈夫应献身于不朽事业,不要被这些转瞬即逝的幻影蒙蔽了双眼。” “哦?”扶摇子不气反笑,“何为不朽事业?” “肉身易朽,武道长存。咱们把各派武学精要融合起来,创出一门独步天下美妙无双的绝世神功。千百年后,咱们早已不在人世,但各代习武之人却能从中获益。你说,这不比称霸武林有意义得多么?”神霄子越说越激动,眼中燃起热情之火。 第60章 兴师问罪 扶摇子不以为然地一笑:“把偷鸡摸狗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我还真挺佩服你的!” 神霄子道:“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实在不懂,我也不怪你。” 扶摇子道:“人生百年,倏忽而过,咱们活着就该紧紧抓住眼前的东西。你要做那虚幻的武学大梦,我不拦你,你退出星云门一个人做去!不要留在这里祸害这些天资聪颖的弟子们,浪费他们的大好年华!” 神霄子沉吟半晌,道:“咱俩这么争下去也没个结果,何不让弟子们评一评?你既然为星云门着想,不会置他们的意见于不顾吧?”
第75页 扶摇子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天权星,随后扫了何淑清、王朝雨二人一眼,说道:“这不公平!她俩都是你教出来的,我这边却只有一个人,你们人多!” 神霄子笑道:“师弟,你教了四个人,却只有一人跟着你,这还不说明问题吗?我虽然只教了三个人,可他们都与我同心。待会儿开阳星回来,就是三对一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谁得人心,谁失人心,这不是一目了然么?” 扶摇子涨红了脸,争辩道:“你跟她俩商量好了,不能算数!我只是没找到天枢星、玉衡星和瑶光星,他们三个肯定都向着我!” 神霄子问王朝雨:“你这位师兄一定要我退出星云门,你怎么看?” 王朝雨担忧道:“强敌将至,两位师兄正该携手迎敌,这事以后再说好不好?” 神霄子不知发生了什么,问道:“什么‘强敌将至’?” 王朝雨不得不将事情再说一遍。神霄子听完,终于明白前几日赵青说的“星云门大难在即”是什么意思。 扶摇子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道:“这不都是你干的好事么?凡事有因必有果,当初你让他们下山偷盗,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神霄子道:“待会儿你是帮我们呢?还是作壁上观?” “这叫什么话!?”扶摇子叱道,“我身为星云门弟子,自当出力,但前提是你立刻退出本派。你只要在这里,星云门便永无壮大之日。那样的话,我又何必白费力气?” “这么说,你一定要逼我走了?” “不错!咱们星云门的名声全让你一个人给毁了!师傅若在,一定也会同意我这么做!”扶摇子义愤填膺,唰的一下收起摺扇,目光像审犯人似的盯着神霄子。 神霄子低头想了一会儿,正色道:“你这人有点偏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怕你害了她们。我看星云门仍由咱俩管着比较好……” 扶摇子眉毛上扬,厉声道:“你说我偏执,我看你才是执迷不悟!既如此,可别怪我不念同门之谊!我今天来,便是要清理门户!” 何淑清怕他二人当真动起手来,急忙道:“两位师兄,有事好商量!” “商量个屁!”扶摇子唰的一声打开摺扇,手腕一甩,扇边向神霄子胸前划去。这一下势疾如电,比刚才试探李若天那招还快。 神霄子急退一步,抬掌拂他手腕。扶摇子手臂一转,扇子唿啦一声顺势打下。神霄子迅即变招,手指往纸扇中央戳去。扶摇子手腕一抖,扇面从他手背拂过,间不容髮。神霄子一边接招一边往瀑布方向退去,扶摇子步步紧逼,左挥右扇,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那摺扇以纸煳成,本应脆弱不堪,但他出手极快,辅以内力,威力丝毫不逊于锋利的匕首,划到肌肤必定见血。 何淑清见二人当真打了起来,拉着王朝雨道:“你快让他俩停下来!大敌当前,怎么自己人打起来了?” 赵青见神霄子和扶摇子动起手来,目光落在王朝雨身上,心想:“那神霄子好像很在意这位爱徒。他这会儿正被他师弟缠住,无暇他顾,我将她擒为人质,用来交换公主,看他答不答应!”他望向天权星,见他离王朝雨尚远,打定主意,双脚往树干上用力一蹬,勐地向王朝雨扑去。 李若天听到脑后动静,回头一看,见赵青如鬼魅般飞了过来,吓得浑身一震。王朝雨把李若天往旁边一推,转身便逃。她内力既强,脚步又快,眨眼间奔出数丈。赵青甫一落地,立即气势汹汹地追了上去。 远处传来神霄子的声音:“赵青,你要干什么?” 只听扶摇子道:“你还是关心你自己吧!”摺扇一挥,拦在神霄子面前。他见王朝雨被人追逐,心里反倒幸灾乐祸。神霄子少个帮手,还不得不为此分心,自己便多了几分胜算。 李若天跟何淑清反应过来,立刻向赵青追去。赵青听到身后有人追来,脚步一顿,手印早已摆好,回身连点数下。何淑清在枫山亲眼见他用此招逼退四位堂主,知道他的厉害,她一看他回身,耳朵里听到破空声响,心里立刻警觉起来,侧身往旁边一闪,刚好避开射过来的无形剑气。 李若天心系王朝雨,临战经验又不如何淑清丰富,等他意识到危险想要躲避,却已来不及了。他情急之下把身子一斜,护住胸部要害,腿上一痛,被打了个正着。顷刻之间,鲜血从伤口流了出来。李若天腿一软,站立不住,跌坐在地。王朝雨回过头来,见他坐在地上,身形一滞,正要来救,只听李若天高声叫道:“哎哟,崴着脚了!哎哟!” 她这么一顿,赵青已经追到眼前。王朝雨无暇多想,一扭头向山上奔去。何淑清抽出软鞭,一边追着赵青,一边向他脚下甩去。赵青回身一指,逼退何淑清,继续追王朝雨。何淑清躲开剑气,復又追上。三人一个追一个,谁都没追上前面那人。何淑清内力不及前面两人,离赵青越来越远。 天权星坐在石边,目光一直紧随神霄子和扶摇子二人。赵青冲出来时,他曾转头看向王朝雨等人,随后便再也没有朝她们看上一眼,更不要说起身帮忙了。 神霄子退至瀑布边,纵身一跃,踏着水花往浓雾中逃去。扶摇子笑道:“想跑?”轻轻跃起,追了上去。天权星见二人没入浓雾,眉头微皱,目光仍盯着二人消失处。不一会儿,只听轰隆一声,一道水柱从白雾中沖天而起,数息之后落了下去,哗啦一声激起一圈圈波纹。过了一会儿,又有几道水柱沖天而起,声势越来越大。湖面上霎时间波浪汹涌,一波接一波拍上岸来,溅起水花无数。天权星挺直了腰,目不转睛地望向白雾深处,似乎想要看到那边惊天动地的战况。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扶摇子喊道:“天权星,还不帮忙!?” 天权星刚要起身,远处传来阵阵锣鼓声。不一会儿,路口走出一大群人来。为首两人举着两面大旗,一面写着“上天入地威镇寰宇”,一面写着“功耀千古德昭四方”,二人一左一右昂首挺立。这时人丛中走出一名国字脸大汉,看上去四十来岁。这几百人才刚站定,又有一大波人来到空地上。这些人衣着各异,看上去不像是同一个门派的。他们绕到左右两侧,一字展开,为首之人无不向刚才那汉子拱手示意。 天权星粗略一估,便知来了上千号人,立即起身,高声问道:“你们都是那什么红叶帮的?叶帮主是谁?” 国字脸大汉朗声道:“在下叶长箫,我身后这些人自然都属红叶帮。” 天权星见他身后那些人穿着五种不同颜色的衣服,队列整整齐齐,上百号人鸦雀无声,心想:“不愧是中原第一大帮!”再向左右两侧望去,但见各门派多则数十人,少则几个人,一个个目露凶光,气势逼人。 叶长箫见远处地上还坐着个年轻男子,好像在往腿上缠什么东西,便没往心里去,仍向天权星道:“阁下是谁?星云门的人在不在这里?”
第76页 天权星冷冷地道:“在下天权星,是星云门……” 武林群豪一听他是星云门的人,不等他把话说完,立即大声骂起来。 “卑鄙下流的无耻狗贼!今天大爷叫你们不得好死!” “现在把《一十三路经略手》交出来,再磕一百个响头赔罪,饶你们不死!” “把《转相神功》还给我们!” “你们竟敢偷我派至宝,简直是活腻了!敢跟老子正大光明地打一架吗!?” “让开,让开!给夏大人留个位置!”人群左后方忽然出现一阵骚动。过了一会儿,夏颖、蒋玄、韩真、杨空四人挤了出来。 夏颖拍拍手,笑道:“丞相,今天咱们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啦!”她去年到容国,风头没出成,还被红叶帮的人抓到枫山,关了近两个月,憋了一肚子火。最近她听说各派要找星云门麻烦,立即带着蒋玄等人赶来,希望能在群雄面前大展身手,一扫之前的晦气。 群雄之中有不少人看过那次试剑会,知道这女娃是赵青的外甥女,便由着她放肆,不敢出言呵责。 这时浓雾中传来神霄子的声音:“那些武功秘笈放在你们这些人手里简直是暴殄天物,还不如都交给我。等我参透箇中奥秘,创出一门包罗万象的绝世神功,再还你们不迟!” 第61章 以一敌四 在场群雄见那人非但不认错,反倒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辩护,一个个怒不可遏。 “狗贼!有本事别躲着!” “胆小鬼,快出来!” “别废话,大家一起上!” 天权星拔出长剑,奋力一振,那长剑登时嗡嗡作响。他纵身一跃,拦在群雄面前,喝道:“谁敢过来!” 叶长箫道:“阁下既然使剑,敢不敢跟我弄剑堂的高手一较高下?” 天权星轻蔑地道:“有何不敢?” 叶长箫转头道:“玉衡星,这人交给你了!” “是!”一名灰衣男子从叶长箫身后走出,手里握着一把剑,剑眉星目,气度不凡。 人丛中立时有人说道:“听闻弄剑堂新任堂主剑法高超,这下可以大开眼界啦!” 又有人道:“这人神秘得很,叶帮主这几天都不让他露面。” 天权星看到那人,大惊失色,叫道:“师弟!?师弟,你怎么跟红叶帮的人在一起?” 玉衡星一脸茫然地道:“你叫我什么?你认得我?” 天权星诧异道:“师弟,你不认识我了吗?你不记得这里了吗?” 玉衡星喃喃地道:“你是谁……这是哪里……” 叶长箫朗声道:“玉衡星,这些人都是偷盗成性的无耻之徒,快快将你面前那人擒下!” 天权星镇定下来,说道:“师弟,你失忆了,不然不会认不出我来。等我把这些人赶走,就找大夫帮你看病。” “玉衡星,还不动手?”叶长箫催道。 玉衡星目光一凛,挺剑向天权星刺去。天权星微微一笑,道:“师弟,得罪了!”手腕一抖,挥剑拨开玉衡星来剑,斜跨一步,伸出长臂,一招“玉女投壶”,剑尖向玉衡星肩头刺去。红叶帮人群中,陈婉之看到天权星使出这一招,姿态和气势与当年那白衣男子颇有相似之处,心头勐地一震。 玉衡星本能地将剑一横,向上一格,破了这招。天权星笑道:“你倒还记得些东西。”说完,朝他胸前连刺两下,逼得玉衡星急退数步。三招过后,天权星道:“师弟,我还要对付他们,不跟你耗了。”急趋上前,连出三招,铮铮几下将玉衡星长剑打落,伸指在他胁下一点。玉衡星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两眼直直地望着天权星,目光里半是惊诧半是迷茫。 天权星回头向李若天道:“餵!你是天玑星朋友对不对?帮个忙,把他扶到石头边。”说着,向远处一块大石头指去。 李若天应了一声,一跛一跛地走过来,将玉衡星扶到远处。 叶长箫初战不利,折了大将,心里不免郁闷。又见天权星剑法奇特,心想:“玉衡星剑法高超,这人三五招便将其打败,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做到。”他率领群雄上山讨伐星云门,既为武林道义,也为各派利益。此战干系重大,一旦有失,江湖上的人还会相信红叶帮吗?那些人要不回失窃的武功秘笈,必然会指责他叶长箫无能。 叶长箫知道自己输不起,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公平了,立即下令:“四位堂主,速将此人擒下!” 众人一听红叶帮要出动四名堂主,都睁大了眼等着看热闹。各派虽已结成同盟,但没人愿意当出头鸟跟星云门死拼,一个个只想坐享其成。因此只是看起来声势浩大,暗地里心却不齐。 耿孝恭一马当先,跃出人群,其他三人紧随其后。四人分站四个方位,将天权星围在当中。要是一般的人,这时一定会骂一句“以多欺少”。天权星偏偏安之若素,一句话不说。他从小跟扶摇子习武练剑,遇到挫折之时,扶摇子总教导他不论遇到多么不利的状况,都不要怨天尤人。世上本没有多少公平之事,只有怯懦之人才会喋喋抱怨。天权星性子又傲,从不求饶示弱,也不拉帮结伙,早习惯了孤身应敌。此刻他被红叶帮四名堂主围住,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耿孝恭率先发难,但他赤手空拳,怎么也不敢跟锋利的宝剑硬拼。天权星横剑一扫,逼退耿孝恭,脑后唿的一声,知是长鞭袭来。天权星转过身来,挥剑斩鞭。杨道成手臂一抬,手腕用力一转,鞭头在空中忽然转向,绕过剑锋,朝天权星脖颈缠去。苏峻和耿孝恭见他转身,立刻欺身上前,一个挥拳击他后心,一个飞脚踢他膝后。陈婉之站在一边凝神观望,似在等待时机。 天权星忽然跃起,在半空中翻了个筋斗,长剑一挺,斜向下朝杨道成面门刺去。天权星一贯使剑,他自视甚高,丝毫不惧使剑的陈婉之。那两个空手的武功再高,面对星云门变幻莫测的剑法,也难以发挥出全部威力。几招之后,他发觉这神出鬼没的长鞭对他威胁最大,因此一有机会便找杨道成麻烦。 三位堂主你进我退,轮番上前,跟天权星刚好打了个平手。过了几十合,耿孝恭急道:“陈堂主,你在看什么?” 陈婉之观察了一阵,发觉他并不是当年那位帮她指点迷津的白衣男子,立即加入战斗。她一加入,天权星顿时压力倍增。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他只要攻击四人中的任何一人,身后必定会有人偷袭。这么一分心,剑招威力自然大减。一百招后,天权星一心防守,再无空暇去管杨道成。 叶长箫见四位堂主渐占上风,脸上露出笑容。这时叶夫人忽然说道:“你带上我,却把儿子留在枫山看家。你不给他立功杀敌的机会,叫他如何服众?” 叶长箫和颜悦色地道:“夫人,我也是没办法,枫山总不能一个人都不留吧?” 李若天见天权星陷在四人包围之中,很想上去帮一把,但他腿疼得厉害,别说施展轻功,就是跑两步都不行,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他一面担心王朝雨被赵青捉住,一面替天权星着急。
第77页 “要是他会七星步,凭藉独步干坤和金针入地这两招,便能立于不败之地,可惜,可惜……”李若天暗嘆一声。 夏颖忍不住道:“丞相,我看那人快要撑不住了,你们三个一起上,把功劳抢过来,不然就来不及了!” 蒋玄尴尬地笑了一声,说道:“夏大人,人多了施展不开,咱们几个上去也插不了手啊!” 韩真目光一碰到陈婉之,便再也没有离开。他忘情地凝视着她,好像要将她每个动作、每个神态都印入脑海。他听夏颖叫他们上去,不假思索地道:“夏大人说得极是,我这就去。”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向前走去。杨空和蒋玄一左一右将他架了回来,免得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叫他俩和夏颖跟着丢脸。 各派群豪许久没见过这么精彩激烈的恶斗,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天权星。站在后面的人一个个伸头踮脚,生怕错过眼前好戏。就在这时,小路上传来女子的说话声,又有人走上山来。 “石大哥,这里鸟语花香,比咱们那里美多了!” 一名弄剑堂弟子听到这女子的声音,忽觉好像在哪听过,向同伴道:“这声音好耳熟啊!” 一人转头望去,只见一名青衫少女挽着一个大汉走了上来。他心头一颤,想起在容国发生的事,失声叫道:“那丫头……她……石……石信!” 这二人是木羽裳和石信,他俩在容国待了几个月,等石信内伤痊癒,便来到琴国,寻找那神秘的黑衣人。石信打听到星云门的事,想起那日林中打死打伤的那两个星云门弟子,怀疑下毒之人跟星云门有关,便跟木羽裳一道找了过来。 弄剑堂众弟子先是在枫山脚下见识了木羽裳的毒粉,后来又在容国那小木屋外跟石信交手并目睹了前堂主钟烈的惨死,不可能不记得他俩,立即叫嚷起来。叶长箫曾命他们保守秘密,不准将钟烈之死的真相告诉别人,因此没人提木羽裳,全都在骂石信。 “他就是那个投靠容国的贼人!” “听说他娶了容国的公主,当了驸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群雄听到动静,纷纷转过头来。在场许多人亲歷了青枫林之事,剩下的人或多或少也有耳闻,他们看到石信,脸上尽是猜疑和惊惧,没有一个人笑脸相迎。石信登时成了众矢之的,仿佛其罪恶比星云门还要大。 叶长箫看到石信,大吃一惊,心想大敌当前,再树新敌太不明智,便有和解之意。他微微一笑,抱拳朗声道:“石大侠别来无恙!我当初听信谗言,错怪了你,还派手下跟你打了一架。现在想来,全是误会,请石大侠原宥!” 石信似笑非笑地道:“叶帮主真这么想,石某感激不尽!” 叶长箫向众人道:“石大侠忠肝义胆,怎么可能投靠容国人?刘任被救之事我已查清,这事是星云门的人干的,跟石大侠毫无关系!”他随口一编,将矛头重新指向星云门。 叶长箫号召力极强,他这么一说,不少人便信了。剩下的人即便不信,也不敢当场提出异议。 “原来石大侠是好人吶!咱们都错怪他啦!” “星云门的人真可恶!勾结敌国,盗窃经书,居心叵测,天地不容!” 叶夫人看到石信身旁的木羽裳,脸色立刻阴了下来,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不去看她,免得自己生气。 石信跟叶长箫应付了几句,牵着木羽裳的手挨到前面。他对叶长箫心存芥蒂,不愿跟红叶帮众人站在一起,迳直走到边上。短暂的插曲之后,众人目光重又回到天权星身上。 石信扫了天权星一眼,望着瀑布和这一片湖,忽然想起云夫人家中那幅画,嘴里喃喃念道:“逍遥天地外……那幅画……那幅画……为什么跟这里一模一样……” 第62章 势不可挡 “是赤豹石信吗?来者可是石信?”雾气中传来神霄子的声音。他听到叶长箫说的话,难掩兴奋之情。 “正是!”石信朗声道,“敢问阁下是哪一位?” “在下神霄子!” “神霄子……神霄子!?”石信怔怔地望着浓雾,口中反覆念着他的名号,脑海里一出现云夫人的面容,便再也挥之不去,“神霄子……云夫人……云……霄……” 木羽裳听他翻来覆去地念什么“云”啊“霄”的,奇道:“石大哥,你说什么?” 石信回过神来,支吾道:“没……没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站住!”话音未落,王朝雨从山上沖了过来,身后赵青紧追不捨。她逃到山顶,没甩开赵青,自忖打不过他,于是转了个圈又奔了回来。 石信看到王朝雨,心中闪过一道霹雳,全身一颤,叫道:“是她……是她!就是她!” 木羽裳道:“那姑娘怎么了?” “就是她下毒害的我!”石信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道。 木羽裳将王朝雨上下打量一番,忽道:“啊!这人身材跟那个黑衣人好像!” 石信冷笑两声,道:“你在这里等着。”纵身一跃,向王朝雨奔去。 王朝雨一转头,见石信从旁边气势汹汹地扑来,心往下一沉,暗叫:“完了!”急忙转向,向瀑布逃去。 石信喝道:“站住!”飞身跃起,拦住她的去路。王朝雨正欲向左,只听身后嗤嗤声响。她听出剑气射向左边,立即右折。赵青不依不饶,连出数招,封住她右逃去路。 后有赵青,前有石信,左右两侧又被剑气阻拦,王朝雨登时进退维谷,陷入绝境。 石信抬起手臂,正要运劲发招,面前人影一闪,冒出个人来。定睛一看,正是数月不见的李若天。石信怒道:“你干什么!?” 李若天双手拉住他的手臂,叫道:“使不得!”他见王朝雨被石信、赵青二人追堵,当即把真气驱至没受伤的那条腿,奋力一跃,抢到石信身前,好让王朝雨逃走。 石信道:“你跟星云门的人是一伙的?” 李若天道:“是……不,不是……” 石信哼了一声,手臂用力一甩。李若天整个人顿时腾空而起,被他甩出一丈多远,这时王朝雨已逃至远处。石信被那阴阳魂魄散害得几乎丧命,一口怨气憋了几个月,如何肯善罢甘休?立即飞身追了上去。王朝雨对付一个赵青,便已是力不从心,再加上一个石信,若不是有七星步保命,恐怕早就被二人擒住。 李若天再要帮忙,白雾里透出神霄子的声音:“朝雨,你怎么把赤豹青雕都给惹了,不愧是我教出来的!” 王朝雨叫道:“我也不想!” 神霄子道:“多年不见,你武功变得这么厉害了,竟然坚持了这么久!” 王朝雨被石信和赵青逼得狼狈不堪,急叫:“大师兄,我不行了,咱们来世再叙罢!”
第78页 刚说完,何淑清赶了过来,软鞭一挥,想要阻止石信。石信一心要捉王朝雨,也不理她,鞭来便躲。群雄见她鞭法细腻,灵巧多变,跟杨道成相比少了几分威勐,忍不住比较起二人的鞭法来。 过了片刻,只听神霄子道:“师弟,咱们的弟子们都要被人打死了,你还缠着我不放。你不想救我的徒弟也就罢了,怎么连天权星都不管不顾?” 扶摇子道:“我去帮他,他反倒会怪我。” 神霄子道:“你俩真是怪人!我要救我徒弟了,等会儿再跟你打!” 扶摇子叫道:“想跑?没门!” 只听轰隆一声,一片浪花打上岸来,二人一前一后从雾中跃出,来到空地。他二人在水上追逐恶斗那么久,头髮早就湿了,衣襟也湿了一片,脸上挂着细细的水珠,跟淋了雨似的。 扶摇子步步紧逼,招招攻向神霄子要穴。每次挥舞摺扇,都会甩出去一道水线。神霄子见招拆招,有空便向王朝雨那里望一眼。 叶长箫见这二人身法和招式似乎都在自己之上,心里一阵打鼓,庆幸他俩没有联手对付自己。各派武林人士对星云门恨得牙痒痒,此刻见他们同门相残,无不幸灾乐祸。可没过一会儿,他们便发现那个叫神霄子的傢伙竟然将各派绝技随手使出,不但用得恰到好处,还生出许多自己从未见过的变化。扶摇子攻势如潮,神霄子却似闲庭信步,脸上看不出一点慌乱,各门武功信手拈来。群雄惊嘆于其精湛的技艺,一个个全都睁大了眼,凝神观摩。 扶摇子向天权星那里瞥了一眼,高声道:“天权星,你要是累了便说一声!”他知道天权星性子倔,绝不会喊人帮忙,因此不提帮忙,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天权星道:“好得很!”手腕一抖,挺剑向杨道成刺去。杨道成挥鞭急避。天权星剑锋迴转。只见白光一闪,那剑朝陈婉之膝下削去。 陈婉之提气一跃,在空中翻了个跟斗,跳到他身后。她原先背对瀑布,这么一转,刚好面朝神霄子和扶摇子。她看到身穿白衣、举止潇洒的神霄子,一颗心仿佛停止了跳动,剎那间静了下来,右手一松,长剑掉在地上。 “是他……原来是他!原来是他……”陈婉之喃喃念道,声音渐渐颤抖,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这么多年一直在找的人竟然就在眼前,依旧一身白衣。当年之事登时浮现眼前,那时他教了她两招,一招是“玉女投壶”,一招是“仙翁扶杖”…… 陈婉之目不转睛地望着神霄子,思绪沉浸在久远而甜蜜的回忆中,早把身边的事给忘了。 耿孝恭叫道:“陈婉之,你在干什么!?” 天权星以一敌四,原已力不从心,这时突然少了个敌人,压力骤减。他见陈婉之站在那里发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反手一招“隔断山河”,用长剑护住身后,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在陈婉之胸口。 陈婉之闷哼一声,连退数步,倒在地上。片刻之后,剧痛袭来,她眼前一花,险些晕过去,耳朵里嗡嗡声大作。天权星这一脚劲力十足,踢得她气都透不上来。陈婉之喉头一痒,忍不住吐了口血。 苏峻见陈婉之受伤,急忙舍了天权星,过来扶她。陈婉之不住地咳血,说不出话来。天权星以一敌四,尚能支撑许久,这时身边只剩两人,顿觉游刃有余。他虚刺一剑,吓退耿孝恭,回过身来,手腕一转,剑锋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削向杨道成胳膊。杨道成急忙侧身避开。天权星逼退二人,余光瞥见苏峻背朝自己,立即飞步上前,一剑刺向他后心。这一剑无声无息,迅如闪电,苏峻背对着他,心思全在陈婉之身上,压根没注意到身后险状。 群雄惊唿一声,只见那剑从苏峻后心刺进,又从胸膛穿出,剑尖停在陈婉之胸前数寸,鲜血不住地往下滴。陈婉之无力抵抗,吓得脸色惨白。 耿孝恭和杨道成见苏峻被刺,心中俱是一惊,立刻扑向天权星。天权星抽回长剑,带出一片血在衣服上,转身迎击杨、耿二人。苏峻一声没吭,身子一倾,倒在地上,再没了动静。 群雄见红叶帮四位堂主顷刻之间一死一伤,个个掩口惊唿,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叶长箫见陈婉之重伤,苏峻身死,气得发抖,正要参战,叶夫人伸手拦道:“你上去了,一旦遇险,谁来救你?”她见丈夫要救陈婉之,心中泛起醋意,不想让他去救她,更何况那神霄子和扶摇子武功之高,令人咂舌,他俩若联手对付叶长箫,在场其他帮派的人未必会豁出性命帮忙。 叶长箫一犹豫,韩真从人群中奔了出来。他见陈婉之受伤倒地,心神大乱,情不自禁沖了上去,嘴里骂道:“该死的贼人,竟对美人下这么重的手!”蒋玄和杨空没拉住他,暗叫糟糕。他俩知道韩真绝不是天权星对手,他这一去凶多吉少,于是不得不跟上。三人跟杨道成、耿孝恭一道,围着天权星厮杀。红叶帮众弟子趁机赶过去救回陈婉之,并将苏峻尸身拖回。 夏颖见手下三人终于上阵迎敌,拍手叫道:“好啊!谁杀了他大功一件!” 天权星重创陈婉之,又杀死苏峻,胸中豪气顿生,一股热血直往上涌,只觉体内真气无穷无尽,怎么都使不完似的。此刻他虽是对付五人,但一来蒋玄三人武功比两位堂主逊色不少,二来自己气势正盛,因此一点都不慌乱。 二十招后,天权星发觉蒋玄三人武功不及先前的陈婉之和苏峻,冷笑道:“没本事还要逞能,我让你们英雄救美!”刷刷两剑晃开杨道成和耿孝恭,头也不回,一招“青龙摆尾”砍向身后的韩真。这一招是星云门剑法较为普通的一招,讲究出其不意,敌人不注意的话很容易中招。韩真思绪尚未从陈婉之身上回来,又是第一次遇到星云门剑法,完全没料到天权星不等回头就把剑挥了过来。他一急,正要避退,腰腹一痛,长剑划过,剎那间鲜血横飞。韩真哼了一声,登时倒毙。 蒋玄急忙来救,却被早有准备的天权星一脚踢在手臂上,整个人飞了出去。 夏颖见韩真倒地不起,额头渗出汗来,叫道:“左大将军,你……你怎么倒啦!?” 耿孝恭情知无法获胜,心生退意,尽取守势,不再进攻。杨空见蒋玄和韩真相继退出,转身便逃。天权星纵身一跃,扑到他身后,一掌拍在杨空后背。杨空哇的一声滚倒在地,蜷作一团不住地呻/吟。 夏颖急叫:“右大将军,你也倒下啦!丞相,丞相你怎样?”她只敢在远处喊,却不敢上前救助。 杨道成追上来,一记“霸王挥鞭”打向天权星后背。天权星听到声响,就地往旁边一滚,那鞭子重重打在地上。天权星不待他撤鞭,挥剑斩下。只听扑的一声,那剑切断长鞭,没入土中。手里的长鞭忽然成了短鞭,杨道成愣了下神,正要退下,天权星从土里拔出剑扑了上来。杨道成使惯了长鞭,此刻拿着短鞭,竟不知那鞭法该如何施展了。情急之下,一挥短鞭,缠向天权星手腕。天权星眼中寒光一闪,手臂往前一送,由那短鞭缠住,右手一松,把剑换到左手,砍向杨道成手臂。动作一气呵成,毫无停顿,竟像事先计划好了似的。
第79页 天权星突然换手,大出杨道成意料。只见剑光一闪,一条手臂飞了出去,鲜血溅了天权星一脸。杨道成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第63章 旧事重提 叶长箫见杨道成断臂晕倒,再也克制不住心头怒火,暴喝一声沖了过去。耿孝恭见帮主到来,立即抖擞精神,跟叶长箫二人前后夹攻天权星。 夏颖自离家以来,从未吃过这等大亏,在一旁高声骂道:“无耻狗贼,天杀的贱人!你杀了左大将军,姑奶奶我饶不了你!” 天权星杀红了眼,忽然听见一个小姑娘辱骂自己,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一生气,飞身跃起,朝夏颖扑了过去。叶长箫见他朝夏颖扑去,犹豫了一下,没有去追,而是回身查探杨道成的伤势。耿孝恭手一招,烈火堂弟子们拥了上来,将杨道成救了回去。 夏颖见天权星目光兇狠,浑身是血,如同地狱恶鬼般朝自己扑来,吓得腿都软了,用尽全身力气扯着嗓子尖声叫道:“舅舅!” 赵青之前一直在远处,夏颖早看到他,他却不知夏颖在此。此时他追逐王朝雨刚好经过群雄面前,忽然听到夏颖的唿唤,奇道:“她怎么在这里?”一转头,见天权星手持长剑要杀夏颖,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喉咙。他来不及赶过去,只好用围魏救赵之计,情急之下连发三招,攻向天权星身后要害。 天权星挺剑欲刺,忽闻脑后嗤嗤数声,似有暗器袭来,若不躲避,必然丧命。他不愿跟一个小姑娘换命,急忙翻转身体,避开两发“暗器”。眼看第三发无论如何都避不开了,他一抬手,把剑横在胸前。只听当的一声,真气重重地撞在剑嵴上。天权星手掌一麻,长剑落地。就在这时,眼前黑光一闪,一个人影转到自己身后。 天权星心下大骇,不敢将后背露给敌人,弯腰捡剑,就地一滚,转过身来,只见夏颖面前多了个黑衫男子。他之前听神霄子喊这人叫赵青,猜测此人便是江湖上传闻的青雕。刚才那道剑气一撞在剑嵴上,他便知此人武功在自己之上,登时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赵青绷着脸,阴沉沉地道:“对一个小女孩下杀手,太过分了吧!?” 夏颖躲在赵青身后,叫道:“舅舅,杀了他!” 天权星心道:“一个叶长箫便难以对付,赵青若再帮他,我是万万敌不过的。这该如何是好?” 正寻思着,只听远处扶摇子大喊:“天权星,还不来帮我?” 天权星缓缓后退,侧头向远处望去,见扶摇子被神霄子处处压制,尽落下风,心想:“师兄他到底不是神霄子对手。”一步步往神霄子那边走去,走到离二人十来步远的地方便停了下来。 叶长箫见赵青并无出手之意,心里虽然气恼,终究还是冷静下来。红叶帮连损大将,再拼下去,只怕损失更重。他虽有把握胜过天权星,但星云门还有其他人在场,他胜了天权星,必会消耗许多内力,那时恐怕连全身而退都做不到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万不可意气用事。这么一想,叶长箫生生咽下这口气,带着耿孝恭回到人群中。 夏颖拉着赵青衣角,急道:“舅舅,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赵青斥道:“你这丫头,总爱胡闹,到这危险地方来作什么!?四处乱闯,叫爹娘担心!” 夏颖泪眼汪汪,垂下头来不敢看他。 赵青心想:“这里群雄林立,高手如云,她待在这里实在太危险。我若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如何办差?只好先送她下山,公主之事之后再说。”拉起她的手便往山下走。 夏颖走了两步,想起蒋玄和杨空,说道:“等等!”这时杨空已经站起,他双手扶腰,缓缓朝二人走来。蒋玄问人借了辆板车,用来载韩真。那板车是天英派的人带来的,他们的掌门原想击溃星云门之后用这车装金银珠宝,发一笔财。谁知红叶帮死伤惨重,那掌门估计发财无望,便做了个顺水人情,把车借与蒋玄。 赵青走在前头,领着夏颖一行人朝山下走去。走了一会儿,夏颖哇哇哭了起来。蒋玄和杨空跟韩真相处多年,今日见他惨死,亦是悲恸不已。三人垂头丧气,一声不吭。 赵青对夏颖道:“你下山以后,直接回家,不要再惹事,听到没有?” 夏颖乖乖地点了点头。 四人下至桃林处,忽见神女夫人、紫樱、王遥三人走上山来。赵青心里一突,不由得停下脚步,夏颖等人也跟着停在道旁。赵青等那三人来到面前,颔首道:“韩夫人。” 神女夫人恍了下神,道:“赵将军。” 二人对了一眼,目光稍触即离,眼看就要擦肩而过,紫樱惊叫起来:“蒋叔叔!”身子一晃,绕到蒋玄身前。 蒋玄沉浸在哀伤中,一直低头看地,忽听有人叫他,一抬眼,见紫樱红着眼眶望着自己,忽觉这姑娘有些面熟。他凝视紫樱,问道:“你是谁?” 紫樱抽泣一声,笑道:“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紫樱呀!” 蒋玄恍然,脸上阴霾一扫而空,笑道:“是你!竟然是你!你跟小时候模样不太一样,我都认不出你来了!你找到你娘……”他移开目光,看到一旁的神女夫人,惊道:“你……你还活着!” 神女夫人微微一笑,向蒋玄表达感谢之情。 蒋玄问道:“你们上去做什么?” 紫樱道:“我娘听王遥说起个人,一定要来看他一眼,不然也不会来这儿。”她见蒋玄胳膊上有伤,关心道:“蒋叔叔,你胳膊怎么了?谁伤的你?” 蒋玄不愿她跟天权星起冲突,只说是自己摔的。二人说了会儿话,互诉思念之情,就地道别。 神女夫人眼睑低垂,一言不发,似有心事。三人来到逍遥池,从人缝中挨到前面。这时众人大多在看神霄子、扶摇子二人打斗,少数在看石信追逐王朝雨,很少有人把注意力放在身边。 然而王遥毕竟在五行台上露过脸,后来在神女庄又跟叶长箫打了一场,红叶帮几乎没人不认识他。一个眼尖的看到王遥,当场叫出声来。他这一喊,一片人转过头来。 叶长箫看到王遥,吃了一惊,目光微移,碰到神女夫人,吓得连退数步,一脚踩在叶夫人脚尖上。叶夫人“哎哟”一声,推了他一把。叶长箫指着神女夫人,颤声道:“神女夫人……你……你怎么来了!?” 在场众人大多没经歷过当年日暮崖那一战,此刻听他喊那妇人叫“神女夫人”,哗的一声议论开来。 “她是神女夫人!?她就是当年韩千胜的妻子?” “神女庄庄主不是死了吗?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鬼!一定是恶鬼还魂……” “这么说,她会紫樱神功咯!?” 一提到紫樱神功,不少人眼光之中立即透出贪婪。大部分人将目光转了过来,惊诧、赞嘆、贪婪、好奇……各种神态呈现在众人脸上。 神霄子痴迷武学,早对紫樱神功垂涎不已,一听神女夫人到来,立即跟扶摇子讲和。扶摇子也好奇这位传闻中的人物是何许人也,二人不约而同收手罢斗,一齐朝这边望过来。
第80页 叶夫人见王遥行走自如,看起来伤势已痊,心中原很高兴,可她看到王遥身边那两个女子一个个都比自己漂亮,登时醋意横生。她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去看他。可一转头,目光正好落在木羽裳身上。她一看到木羽裳,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即下令:“把那个姓木的小丫头给我抓起来!” 红叶帮帮众应了一声,正要动手,叶长箫连忙喝阻:“慢着!”他转过身来,小声对叶夫人道:“夫人,那姑娘跟石信是一起的。咱们要对付星云门的人,最好不要跟石信作对……” 石信一听红叶帮要抓木羽裳,急忙舍下王朝雨,回到木羽裳跟前,将她护在身后。 叶夫人蹙起双眉,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一转头,高声道:“王遥,帮我把那个穿着青衫的小姑娘抓起来!” 王遥自从见到神女夫人,便觉世间其他女子都无颜色,发誓以后再也不拈花惹草。可一见到叶夫人,往日记忆便浮上心头,心内五味杂陈,喜愧交加。他怔了一下,道:“我跟她又没仇,为何要抓她?” 叶夫人气道:“王遥,你不听我的话了!?” 王遥又是一怔,脸色微微泛红,反问道:“叶夫人,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叶夫人愣了下神,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闭了嘴,不再说话。大庭广众之下,成百上千人看着,她怎么也不敢把自己跟王遥的事说出来。王遥刚才也是这么想的,因此只装煳涂。 叶长箫面色铁青,沉声道:“夫人,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叶夫人斩钉截铁地道:“没有!” 叶长箫道:“这王遥原被我关在柴房里,他怎么就逃了出去,你说,到底是谁救了他?” 叶夫人心底发虚,不禁把目光投向别处,说道:“我怎么知道?” 第64章 真相大白 叶长箫转过头,目视前方,说道:“那个看守柴房的金老五我已经问过了,我什么都知道。我劝某些人安分点,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他没有当众说破,既是放叶夫人一马,也是给他自己留点面子。当众闹开了,双方脸上都不好看。 叶夫人明知他在说自己,却没法回嘴。她见叶长箫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心想:“你自己都不干净,却这么理直气壮地指责我!”于是轻哼一声,说道:“我也什么都知道。某些人连自己都管不好,却来管别人!” 叶长箫身为一帮之主,又是此次讨伐星云门的领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然不肯示弱。他淡淡地道:“叶某身正不怕影子斜,一心为红叶帮众弟兄和武林同道着想,从来没做过亏心事。不像有的人,胳膊肘尽往外拐……” 王遥插嘴道:“叶长箫,你说得可真好听!你从来只为自己牟利,不然当年你也不会为了《奇脉心经》背叛韩千胜,率人偷袭日暮崖……” 叶长箫道:“王遥,要不是某些吃里扒外的人帮你,你现在还在枫山做杂役呢!我们在五行台上说得好好的,你却背弃约定,私逃下山。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王遥本就看他不顺眼,再一斗嘴,便有动手的念头。他朝叶长箫走近两步,双拳紧握,说道:“神女庄那一架还没打完呢!” 远处的王朝雨见王遥离开神女夫人身边,悄悄把玉衡星掉落的剑捡在手里。她自知空手打不赢紫樱,便想凭藉剑之锋利博得先机。紫樱一转头,见王朝雨冷冷地望着自己,旁边的神霄子、扶摇子、天权星、何淑清全都望向这边,怕自己一人护不住母亲,急忙道:“王遥,回来!” 王遥听到紫樱的唿唤,乖乖退到神女夫人身边,问道:“怎么了?” 紫樱悄声道:“你说呢?我娘有这么多敌人,你还不老老实实守着她!” 叶夫人见王遥退回,暗想:“这小姑娘一句话,他就乖乖退了回去。我以前对他那么好,他对我却是若即若离,爱理不理。哼!这花心的色鬼,他一看到美貌女子就动心……”想到这里,她瞥了一眼叶长箫,心道:“男人都一个样!管不住自己,却说我吃里扒外……”目光一转,看到木羽裳,愈想愈气,忍不住道:“叶长箫!那丹鼎派的小丫头杀死了弄剑堂的贺老二,你还不把她抓起来?” 叶长箫向石信和木羽裳扫了一眼,说道:“那件事我听手下说过,贺老二仗势欺人,木姑娘一时失手,并非有意为之,待会儿叫她赔偿点财物就是了,何必抓人呢?我红叶帮素来以德服人,这么多人对付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不太合适吧?我看这事就算了吧!” 群雄纷纷贊道:“叶帮主待人宽厚,仁义心肠,是我等楷模!” 神女夫人听了众人的话,只在一旁轻声发笑。 叶夫人语调一扬:“哦?是吗?我看你是不敢抓她吧!” 叶长箫正气凛然地道:“她又没对我红叶帮做什么恶事,为什么要抓她?她要真的是罪孽滔天,就算有石大侠护着,我也绝不饶她!” 群雄为其言语所动,纷纷击掌称赞。 叶夫人笑道:“好!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问你,她杀死了弄剑堂前堂主钟烈,这事该怎么算?” 四下一片譁然。众人都以为钟烈是病死的,可叶夫人却说他是被人杀死的,这其中隐藏了多少秘密,实在令人好奇。 叶长箫脸色骤变,叱道:“胡说!钟烈是病死的!” 叶夫人大声道:“此事是弄剑堂众弟子亲眼所见,焉能有假?我知道他们怕你,不敢说实话,那就问问他俩好了!”她向石信道:“石大侠,我知道你是个正直的人,从不说谎,我问你,钟烈是怎么死的?” 石信心下踌躇不已:“说出真相对木羽裳不利,不说又不合自己性子。” 他正思考该如何应答,只听木羽裳大声道:“不错,钟烈是我杀的,我一剑刺死了他!” 石信见她主动承认,心想:“我果然没看错她!待会儿红叶帮的人若是动手,我就先护她下山,等她安全了再回来报仇。” 武林群豪听到她的话,一个个惊诧不已。 “原来钟烈是被人杀死的,我就说,他正当壮年,怎会不明不白地暴病而亡!” “果真如此,叶帮主为什么要隐瞒实情呢?他是不是怕那个石信……” 这时弄剑堂一名弟子忽然叫道:“你胡说!钟堂主明明是病死的!他得了罕见重病,大伙儿都看到的!”弄剑堂众弟子纷纷应和,都说钟烈是病死的。他们人多,声势远远盖过石信和木羽裳。 在场众人愈发震惊。按当朝律法,杀人是不赦大罪。在江湖上,杀人亦是天大的事。出了事,相互推诿的例子数不胜数,可从没有一方主动认罪,另一方却为其开脱的。石信和木羽裳坚持说钟烈死于剑下,另一边弄剑堂众弟子却信誓旦旦地说他是病死的。双方吵得不可开交,仿佛在争夺价值连城的宝物。
第81页 神霄子笑道:“这可真是天下奇闻!我在山上待久了,不闻世事,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木羽裳不过十六七岁,心性像孩子似的,偏要争个高下。她朝地上跺了一脚,叫道:“这事我娘也看见了,你们不信,我把她叫来!”她实在嚷嚷不过那群弄剑堂弟子,不得不把目睹此事的母亲搬出来。 弄剑堂众弟子都知道木三娘在容国,绝不可能事先赶到此地,纷纷道:“有本事,你把她找来呀!” 一人忽然道:“他们三个是一伙的,那婆娘肯定向着她女儿!” “对啊!不能算数!” 叶夫人阴阳怪气地道:“叶长箫,你为什么命令他们隐瞒真相,为什么如此袒护那个丹鼎派的小姑娘?你身为红叶帮的帮主,不帮手下报仇,却向着外人,还说我胳膊往外肘,你自己是怎么做的?你这么做,那些跟随你的人不心寒么?他们以后还会死心塌地地为你效命么?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挺能说的么?”一席话说得叶长箫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儿,叶长箫实在忍受不了上千号人异样的眼光以及闹哄哄的议论声,喝道:“够了!”这一声把众人吓了一跳,刚才还在热烈议论的各派人士以及红叶帮弟子全都安静下来,只听叶长箫怒气沖沖向叶夫人道:“要不是你派他们去杀人,钟烈怎么会死!?他全是因你而死!” “原来钟烈当真是被那丫头刺死的!” “真奇怪,叶帮主为何谎称他是病死的呢?” 叶夫人怒道:“谁让你当年跟那个姓木的鬼混,还生下这么个野种!”说着,手臂一抬,伸指指向木羽裳。 叶长箫浑身一颤,登时感觉所有人的目光如利剑般朝自己刺来,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又无处可躲,简直像当众行刑的犯人一样难堪。 木羽裳脚底一软,倚在石信身上,惊惶失措地望向叶长箫夫妇。她从小到大,都不知亲生父亲是谁,每当问起此事,母亲总是唉声嘆气,搪塞过去。此刻惊闻叶长箫是她父亲,总觉难以置信。 石信轻轻揽着她,立刻想起当初在小木屋外木三娘对钟烈悄声密语之事,心下暗忖:“叶长箫这么个脸色,此事多半是真的了。这人心口不一,我可不愿再见到他。木姑娘要是跟叶长箫回枫山,这可叫我如何是好?” 叶长箫浑身冒汗,转头望向木羽裳,脑海里浮现出木三娘的身影。他长长地嘆了一声,向木羽裳道:“孩子,你娘还好么?” 叶夫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挤开众人,朝山下走去。 木羽裳颤声道:“你真的……真的是我爹!?” 叶长箫胸口一酸,泪水涌了上来,在眼眶里直打转。他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你跟我回去吧!我再派人去接你娘……” 木羽裳红了眼圈,叫道:“我不去!你从来没管过我们,我才不认你呢!石大哥,咱们走!”说罢,眼泪流了下来。 石信瞄了王朝雨一眼,低声道:“等我报了仇,立刻就走。” 木羽裳望向星云门一行人,恳求道:“石大哥,算了吧!咱们走好不好?我看他们武功都很厉害,我怕……” 石信道:“别怕,没人伤得了你!” 木羽裳道:“我怕你失手……我已经伤心过一次,再也不想……石大哥,你要是有个闪失,我也不活了……”说着,眼泪簌簌往下掉,神色哀切,令人怜惜。 石信心头一热,大为感动,连忙道:“好!我不报仇了!咱们走吧,以后我一直陪着你。”说罢,揽着木羽裳向山下走去。 第65章 身世之谜 红叶帮众弟子畏惧石信,无人敢上前拦阻。叶长箫眼睁睁地看着木羽裳离去,心里空落落的,仿佛被人剜去一块肉。他神情凄切,呆呆地望着下山的路,脑子里忽然没了争强好胜的念头,什么星云门、《奇脉心经》、红叶帮的前程还有他叶某人的宏图霸业,都似幻梦般消散。叶长箫心生归意,正欲下撤退令,一旁的王遥抬头看到迎风飘扬的大旗上的字,忽然笑道:“叶长箫,你既有上天入地威镇寰宇之威,怎么垂头丧气,跟蔫了的花似的?连自己的女儿都不听你的,还说什么‘功耀千古德昭四方’?” 若在往日,叶长箫绝对忍不了这样的嘲笑,但此刻他心灰意冷,懒得跟王遥斗嘴,一心只想早点回山。他瞧了断臂昏死过去的杨道成一眼,当即下令:“下山!” 远处的何淑清见红叶帮要走,大声道:“叶帮主,你不要《催魂霹雳掌》了么?” 叶长箫愣了一下,没有答她,大手一挥,示意原令不改。 “哈哈!哈哈哈哈!”就在这时,山路上忽然有人放声大笑,笑声欢畅,声震长空。 片刻之后,一名蓝袍男子沖了出来,从群雄脑袋上一跃而过,来到空地上。神霄子看到那名蓝袍男子,笑问:“开阳星,你跑哪里去了?” 开阳星道:“我遇到瑶光星了。”说完,向扶摇子道:“咦,师兄你也来了?”说完,看向天权星,奇道:“天权星,你怎么浑身是血?”说罢,又看向何淑清,笑道:“师姐,我来晚了,你瞪着我干什么?” 扶摇子问开阳星:“瑶光星呢?” 开阳星道:“我邀他同来,他算了一卦,说今日师门有血光之灾,还说什么大丈夫趋吉避凶,讲得可玄乎了!总之死活不肯过来……” 武林群豪之中有不少人见过他,这时才知他也是星云门弟子。此时星云门弟子愈来愈多,而红叶帮却要离去,形势急转直下。 王朝雨走到李若天身旁,悄声道:“仇人就在眼前,我一人伤不到她,你的腿怎样?还能动么?” 李若天点头道:“对付她不难,只是得先引开她身边那两人……” 王朝雨想了一会儿,把手里的剑交到他手上,说道:“一会儿我缠住那女的,再让师姐困住那王遥,你就用这把剑刺死她。”李若天郑重地点了下头,握紧了剑。 王朝雨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晃到何淑清身边,请她出手相助。何淑清道:“我帮你报仇,你教我七星步。”王朝雨答应下来,转头向神女夫人望去,见那边的人注意力都在叶长箫身上,心想:“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心头一凛,轻轻跃起,奔着神女夫人而去。 开阳星不知她跟神女夫人之间的仇怨,叫道:“师妹,你干什么?” 他这一喊,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红叶帮众人纷纷停下脚步,转身观望。紫樱二话不说,迎了上去。二人甫一交手,便使出看家本领,手段之高明、战况之激烈丝毫不逊于天权星与几位堂主的恶斗。神霄子看出王朝雨使的不全是星云门武功,心下好奇不已,暗自寻思:“她这是什么武功,我怎么从没见过?那个姑娘使的功夫怎么那么像紫樱神功?难道韩夫人把武功教给了她?”
第82页 王遥对神女夫人耳语道:“拿剑的那人好像就叫李若天,夫人,你认识他?” 神女夫人凝望李若天,摇头道:“我看不出来。唉……十几年过去了,那孩子早长大了,我怎么可能认出来……”似在对王遥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她嘆了一声,不无伤感地道:“算了,咱们走吧。” “是!”王遥应了一声,唤道,“紫樱,咱们走吧!” 紫樱倒是想走,怎奈王朝雨不给她脱身的机会。王遥正想帮她,何淑清跳到他身前,抬手就是一鞭。王遥惊唿一声,头一低,朝她身前钻去。何淑清当然不会让他近身,手腕一抖,软鞭迴绕,向他腰间缠去。王遥过去从没跟使鞭之人交过手,一时有些慌乱,模样极其狼狈。好在他内力雄厚,就算被软鞭抽中,也不过是皮外小伤,并不会伤及筋骨。 紫樱和王遥接连被调离,正是下手的好时机。李若□□前走了两步,单腿蹬地,挺着长剑飞身朝神女夫人扑去。他这一扑并不算快,就算是不会武功的人也能反应过来。神女夫人望着飞速欺近的李若天,剎那间竟无躲避的念头。 紫樱余光瞥见李若天飞身向母亲扑来,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叫道:“王遥!” 王遥为何淑清软鞭所困,仿佛身处牢笼,进不得,退不得,根本没法前去救援。 在场群豪见状,心中却想:“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向那女魔头挑衅,他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他们不知神女夫人此时内力全无,已与常人无异,一个个都在等着看热闹。 “若……天……”神女夫人喃喃自语,全不顾长剑正向胸前刺来。 眼看剑尖及身,忽然间一股劲风袭来,撞向李若天腰侧。这一撞比当初林子里石信打他那一下力道还大。李若天啊的一声,横飞出去,长剑也跟着掉落在地。 神霄子、扶摇子、天权星和开阳星齐刷刷向不远处一棵大树望去。这时一人从树上跃出,轻飘飘地落在李若天身旁。那人看起来六七十岁,身穿旧布衫,头髮花白,眼神凝重,满脸风霜之色。 神霄子和扶摇子看到那老者,顿时大惊失色,一齐跪了下来,拜道:“师傅!” “师傅!?”开阳星失声道,“他就是我们的掌门!?” 那老者黯然道:“二十年了,这些新弟子我都没见上一面,我还有什么脸面当这掌门?” 天权星、开阳星闻声跪地,齐声道:“参见掌门!” 变故陡生,王朝雨和何淑清不得不收手撤回,向那老者行礼。紫樱和王遥空出手来,立刻回到神女夫人身边,劝她离开这危险之地。谁知神女夫人却像没听见似的,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那老者,目光复杂,令人难以捉摸。 李若天见到那老者,惊道:“爷爷!” “爷爷!?”神女夫人不觉念出声来。 李天隐弯腰扶起李若天,颤声道:“孩子,你不能杀她,她是……她是你娘……” 李若天腿一软,一屁股坐回地上,转过头惊诧万分地望向神女夫人。神女夫人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欲言又止,神情迟疑。 紫樱心头大震,暗想:“那人要杀我娘,怎么可能是我哥哥?我娘说她只生了我一个呀,难道她后来……难道那人是我弟弟?” 王朝雨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不敢相信自己喜欢的人竟是仇人之子。她望着这位素未谋面的掌门,心中还抱有一丝幻想,期盼着有人能拆穿他刚才的谎话…… 李天隐跟神女夫人对视片刻,移开目光,长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他是你的孩子,你都不来看他一眼,唉……你真的这么恨我……” “她真的是……真的是我娘?”李若天犹不相信,忍不住问道。 李天隐微微点头,抬步走到王朝雨面前,将她扶起,温声问道:“你是谁的徒弟?神霄子还是扶摇子?” 神霄子不待她回答,插嘴道:“她是我教的。” 李天隐伸手往她肩头一搭,凝思片刻,嘆道:“好!好内功!”又道:“我虽然没教过你,说起来也是星云门的掌门,你的事我都知道。当年你爹娘不幸去世,是我让神霄子找到你家里将你带回。我知道你要向韩夫人报仇,可我却不能让你杀她,那孩子才刚见到他母亲……” 王朝雨双手微颤,一颗心在胸腔里怦怦直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李天隐继续道:“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星云门众弟子。你一定要报仇,就杀了我吧!用我这条老命换她一命,好不好?”他言辞恳切,到最后几乎在求她。 王朝雨心潮起伏,面色激动,直想一把推开他,可双臂却软绵绵的使不出力。 李天隐挺起胸膛,等了半天不见她动手,恍然道:“差点忘了,你是星云门弟子,你可不能以下犯上,年纪轻轻就蒙上个弒师的恶名。既如此,我自己来罢!我死以后,请你放过韩夫人和若天……”说罢,手掌一抬,逆运真气,将李若天掉在地上的长剑吸了过来。 “师傅!”神霄子眼疾手快,纵身跃起,抬手一掌,将长剑从李天隐手上击落。 李天隐手掌一翻,朝神霄子胸口拍去。神霄子抬掌硬接,跟他对了一掌。只听砰的一声,二人身躯一震,神霄子连退数步,李天隐却只退了一步。神霄子站稳脚跟,见李天隐已将长剑捡起,情急之下,使出七星步中的“飞鸽穿云”,一瞬间飘到他身旁,伸出两指夹住剑嵴。李天隐虽然一心求死,却不愿爱徒断指,因而不敢发力。他松开手,悄声道:“神霄子,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神霄子把剑拿在手里,恭恭敬敬地道:“请师傅吩咐!” “请帮我保护好韩夫人和李若天,别让这里的人伤害他俩。” 神霄子正要答应,李天隐勐地转身,向湖边奔去。神霄子反应过来,急忙追赶,可终究慢了半拍,不能追上。李天隐见地上还有把剑,手一招,将剑握住。这剑乃陈婉之所掉,红叶帮的人救她时慌慌张张,竟忘记把它拿回,这剑便一直落在这里。 第66章 血光剑影 李天隐把剑一横,正欲自刎,神霄子沖了过来。李天隐反手一剑朝他面门砍去,神霄子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急忙抬剑格挡,二人都使足了劲。只听铮的一声,双剑齐齐折断。李天隐趁神霄子愣神,手一挥,抓住半截断剑,勐地往自己腹部刺去。神霄子再欲阻拦,却已晚了半步。他跨上一步,扶着李天隐叫道:“师傅!” “师傅!”“掌门!”“爷爷!”扶摇子、开阳星、何淑清、李若天接连赶来。 李天隐倚着神霄子缓缓倒下,身前血流不止,气息愈来愈弱。他轻笑一声,勉强对神霄子道:“不要忘了我对你说的事……” 神霄子喉头一哽,点了点头。
第83页 王朝雨摇头叫道:“不!不!我不信!我不信!”声音凄婉,眼中一片空茫。她纵身跃过群雄头顶,朝着山下发足狂奔,身旁的树木急速后退,眼泪刚一流出便向两边横飞出去。 李若天听到她的唿喊声,一转头,见她逃下山去,叫道:“雨妹!”心急之下,忘了自己腿上有伤,刚一发力,伤口便撕裂开来。他大叫一声,一个趔趄跌倒在地。神女夫人见他忽然摔倒,脸色为之一动,朝他走了过去。紫樱和王遥紧跟着她,寸步不离。 这时扶摇子忽然说道:“师傅,神霄子为了一己私慾,让这些年轻弟子们行偷盗之事,不但败坏门风,还得罪了各门各派,惹来无尽麻烦,实在是天理难容!若不将其……” 李天隐断断续续地道:“算了……算了……” 扶摇子没料到师傅如此偏袒他的大弟子,心有不甘,又道:“师傅,星云门不能没有掌门。您走以后,这掌门之位……” “扶摇子,你……”神霄子转头瞪了他一眼,怒其不敬。 何淑清、开阳星以及不远处的天权星全都侧耳聆听。扶摇子这话虽然不敬,却说出了他们心里想问而不敢问的话。 李天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臂,颤抖着指向身旁的神霄子。扶摇子心里咯噔一下,急道:“师傅,神霄子他……”话未说完,李天隐身子一颤,头一歪,倒在神霄子怀里,手臂垂了下来,再也没了动静。神霄子惊唿一声,伸手探他鼻息,已没了唿吸,再搭他脉搏,也已停止跳动。 “爷爷!”李若天慌慌张张地扑到李天隐怀里,伸手握住插在他胸口的那截断剑。神女夫人急道:“把他拉开,别割着手!”紫樱和王遥上前将拉他,李若天用手指捏住剑嵴,用力一拔,鲜血溅了出来,沾在他手臂、胸前和脸上。神女夫人抓起他手腕,看他有没有被割伤。 群豪目睹星云门掌门自戕,俱是惊诧不已,有的人同情他,大多数人幸灾乐祸。逍遥池边,上千号人静悄悄的,只听远处的瀑布哗哗落入湖中。 扶摇子暗自寻思:“师傅老煳涂了,竟让他做掌门!他当了掌门,我星云门岂不要完蛋?为了星云门的前途,我决不能让他做这个掌门。哼!成王败寇,是非留给后人去说罢!”心一狠,指甲盖在摺扇底部用力一摁,一根小铁钉从竹制的骨架里滑了出来。 扶摇子把铁钉悄悄握在手里,朝李天隐靠近一步,低声道:“师傅,请你保佑我星云门……”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 神霄子嘆了一声,道:“人死不能復生,各……”那个“位”字还没说出口,却见扶摇子手一甩,一枚黑色暗器朝自己胸前飞了过来。这铁钉是扶摇子蓄力所发,二人相距也不过两三步远,当真是眨眼即到,避无可避。周围的人见扶摇子突施冷箭,全都惊叫起来。 神霄子无暇思考,凭着本能的反应,松开李天隐,身子向后一仰,抬臂挡在胸前。那铁钉扑的一声穿过他衣袖,向远处人群中飞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一名红叶帮弟子倒地而亡。 扶摇子欺身上前,挥扇斩向神霄子脖颈。神霄子双脚一蹬,贴着地面倒飞出去,迅速拉开距离。退了二三十步远,见扶摇子并未追来,身子一翻,稳稳站住。这时手臂上传来阵痛,神霄子低头一看,见伤口处红了一片,鲜血兀自流出,急忙伸指点了附近穴位,抬眼望向扶摇子,怒道:“师弟,你这是要杀我!?” 何淑清和开阳星惊怒交加,取出腰间的软鞭和长剑,警惕地望着扶摇子。 扶摇子向二人道:“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做掌门,你们要是帮他,就一起来罢!” 神霄子向人群扫了一眼,想着决不能把弟子们牵连进来,让红叶帮那些人渔翁得利,便道:“师弟,咱俩之间的事,不要牵扯到其他人。你既然把事做绝,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扶摇子虽然没能击中神霄子要害,却也让他手臂受伤,功力受损,心想凭自己的武功再加上事先跟天权星的谋划,怎么也不会敌不过神霄子,便道:“今日咱俩一决高下,生死勿论!” 神霄子被他暗算,怒气上涌,大喝一声沖向扶摇子。扶摇子摺扇一挥,挺身迎上。二人罢斗之后再次交手,只不过这一次双方都动了杀心,浑然不顾同门情谊。各门派高手见星云门内斗又起,高兴还来不及,自不会出声劝阻。 神霄子伤了一臂,只能靠另一只手与扶摇子周旋。一开始他还颇不适应,屡屡遇险,落入下风。几十招后,他从愤怒中冷静下来,凭着极高的悟性,将神光派的经略手和星云门的拳法结合起来,渐渐抵挡住扶摇子的勐攻,同时还能还上一两招。两百回合后,神霄子适应了单臂作战,心念一动,将催魂霹雳掌的掌法也融入到自己的招式之中,一时间新招迭出,渐渐占据上风。 叶长箫见他用出自己的成名绝技,惊怒之余,心里竟有些佩服他。《催魂霹雳掌》从失窃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月,这神霄子竟能在实战中将其化为己用,简直不可思议。群雄见神霄子仅凭单臂就压制住扶摇子,对他又惧又敬。 二人僵持了大半个时辰,扶摇子手臂发酸,他瞥了天权星一眼,见他目光冷峻,并无出手相助之意,心想:“这傢伙到底在想什么?都这会儿了,还跟没事人一样!” 过了一刻,一旁的天权星忽然说道:“两位师兄,大家都是星云门弟子,何必非要斗得你死我活呢?”说罢,挺剑往二人中间空隙刺去。 神霄子道:“天权星,这是我跟他二人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 扶摇子微微一笑,说道:“没错,你别管我们!” 天权星道:“强敌环伺,你俩打得两败俱伤,岂不叫外人捡了便宜?”一边说,一边挥剑。 神霄子和扶摇子斗得不可开交,没多余的精力跟他说话,只好默许。天权星用五成力自保,三成力对付神霄子,两成力对付扶摇子。何淑清和开阳星见他既帮神霄子,又帮扶摇子,两不偏袒,便没有出声喝阻。 天权星知他二人武功在自己之上,出招慎之又慎,多取守势,很少主动出击。 五十合后,扶摇子见天权星仍然两不相帮,心下暗忖:“五十合已过,他怎么还不出手?” 这时群雄之中不少眼光毒辣之人已经看出其中端倪。天权星跟四位堂主恶斗之时一直很果断,怎么这会儿却犹犹豫豫、畏首畏尾?他当真是来拉架的吗?还是说他另有野心?这些人虽然觉察到不对劲,却没人道破。 神霄子一开始也以为天权星只是来拉架,到了这会儿,他忽然发觉天权星的剑招有些古怪。“拉马望月”、“金蛇伏地”、“勐虎伏崖”、“叶底藏花”……全是寓攻于守、暗藏杀机的狠招。 “他在等什么?”神霄子想了一阵,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他哼了一声,怒气沖沖地道:“天权星,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84页 天权星还未回答,神霄子身形一闪,鬼魅般转到他身后。扶摇子登时失色,叫道:“移形换影!?” 天权星刚转过身,就看见神霄子一掌拍在自己胸口。他闷哼一声,整个人飞了出去,接近湖边才往下落。天权星重重摔落在地,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碎,浑身骨头散了架似的,吓得魂都要飞了,长剑虽仍握在手里,却使不出一点劲来。他喘了一会儿,缓过气来,发觉自己内力尚在,经脉无损,体内疼痛也在渐渐减轻,暗吁一口气,心想:“师兄实在太小瞧他了!今日之事,恐怕难遂他心愿……” 过了一会儿,天权星劲力恢復,回想起刚才那一掌,心头直颤,再也不敢上去胡来。他望向两位师兄,见扶摇子实无胜算,旁边还有随时可以出手的开阳星和何淑清,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又过一炷香的功夫,只听神霄子道:“师弟,你终究不是我对手!”话音未落,使出刚才那招“移形换影”,一掌拍在扶摇子腰腹上。扶摇子“哇”的一声倒飞出去,体内气血翻涌,真气在经脉里乱窜乱撞,手中摺扇早已掉落在地。 天权星一抬头,见扶摇子背对自己朝湖边飞来,心念电转,眼中寒光一闪而过,看准扶摇子落地方位,斜跨两步,挺剑刺他后心。扶摇子被神霄子一掌震得浑身无力,人在半空又不知身后情形,没有做出任何躲避的动作。 在场众人还没叫出声,那长剑便已刺了进去,从扶摇子胸前透出。扶摇子喷出一口血,神色骇然,挣扎道:“天权星……你……你……” 天权星嘆了口气,低声道:“师兄,大势已去……” 声音轻如蚊吶,也不知是说给扶摇子听还是在说给他自己听。说完,轻轻闭上双眼,手一松,扶摇子从他肩旁倒了下去。 第67章 物归原主 天权星出其不意杀死扶摇子,引来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他缓缓唿出一口气,睁开眼睛向神霄子道:“扶摇子暗算掌门,居心不良,是我星云门的罪人。弟子未经允许,擅下杀手,请掌门责罚!” 神霄子望着地上的扶摇子,脸色阴晴不定,目光之中夹杂着愤怒和惋惜。他出了会儿神,仰头轻嘆一声,淡淡地道:“是这样吗?我还以为‘大势已去’呢!” 天权星心头一震,脸色大变,低下头来,后背冷汗直冒。 “算了,天权星,我什么都没听见……你好自为之吧……”扶摇子虽然死有余辜,但他到底是神霄子的师弟,二人早年一齐拜师学武,即便性格不合,相处久了也有同门情谊。神霄子目睹了李天隐和扶摇子之死,实在没心情再去计较别的事情,只是警告了一下天权星。 天权星见他并不为难自己,悬着的心渐渐放下。 神霄子转向何淑清和开阳星,吩咐道:“先把他俩运到山顶,等这边事了再行安葬。”指的自然是李天隐和扶摇子。 何淑清和开阳星齐声应“是”,抱起李天隐和扶摇子朝山顶奔去。 神霄子目送他二人离去,转身面朝武林群豪,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厉色道:“星云门今日不见外客,都回去罢!”语气之中透着愤怒。 不少人被其威势吓着,转身便走。这时一人忽然说道:“他们身上有伤,又打了这么久,必然消耗不小。大伙儿一起上,为什么要怕他?”话音刚落,便有人应和道:“咱们这么多人来到这里,被人家一句话吓退,空手而还,以后还不被人笑死?”众人犹豫起来,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天权星急着要在新掌门面前立功,捡起长剑斜指众人,喝道:“不要找死!” 众人都知他剑法高超,心狠手辣,没人愿意出头。 神女夫人拉起李若天,柔声道:“跟我走吧,这里的事咱们管不着。” 李若天本想去追王朝雨,但腿伤未愈,且又不知她去了哪里,只得作罢。他一直想问她自己的父亲是谁,但一想到有这么多人看着听着,便把话咽了回去。四人缓步徐行,正欲下山,忽听神霄子道:“韩夫人请留步!在下仰慕紫樱神功已久,可否向你讨教几招?” 神女夫人转头道:“你又不是没跟我打过。” 神霄子道:“那时我还年轻,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神女夫人道:“你既下了逐客令,我怎么好意思赖在这里?” 神霄子笑道:“韩夫人,你跟我师傅……你怎么能算客人呢?” 神女夫人正欲回绝,只听有人从山上走来,脚步杂乱,不止一人。片刻之后,两名小童一左一右抬着个竹筐走了过来,二人身后跟着一名女子。那女子穿着米色绸衫,妆容淡雅,从容不迫地走到神霄子身边,悄声道:“编完了。” 李若天见那女子正是告示上要找的广宁公主,不由得暗吃一惊,心想:“她怎么会跟那个神霄子在一起?” 神霄子目光一亮,往竹筐里看去,见里面装的都是弟子们偷来的武功秘笈,问道:“你让他俩搬来的?” 公主小声道:“是啊!” 神霄子道:“既如此,还给他们吧!”手往中间空地上一指,向两名小童吩咐道:“把筐放在那里!” 两名小童走到神霄子指的地方,把竹筐往地上一撂,喘了口气,拍拍手,转头看向神霄子。神霄子点了下头。二人转过身,回山顶去了。 神霄子向众人道:“你们要的东西都在筐里,自己拿吧!” 众人不相信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担心是星云门的人故意设下的陷阱,全都裹足不前。过了一阵,终于有个人按捺不住,抢到竹筐边翻起书来。众人见并没有什么机关暗器,唿啦一下子全拥了上去。 一群人将竹筐围得水泄不通。这时武艺高超、身强力壮之辈便占了便宜,能够轻松挤到前面,那些武艺平平、又无同伴的只好挨在后头焦急地等待。竹筐旁边的人全都把手伸进筐里,仿佛慢一点就会吃亏似的。 “孙二,你拿我们神光派的《经略手》干什么!?快给老子放下!” “李四,你手里抓的是什么?你竟敢偷看我派宝典!还不快把它交出来!” “他妈的,别挤别挤!” 逍遥池边顿时变得闹哄哄的,不少人发生口角动起手来,场面渐渐有失控的迹象。 这时耿孝恭高声叫道:“各位,别吵啦!你们这样互不相让,争到什么时候才算完?我看不如由我们叶帮主来分发,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叶帮主的人品,大伙儿总信得过吧?” 群雄暂时想不出更好的主意,纷纷应允。叶长箫哭笑不得,走到竹筐边,随手抄起一本,大声念完名字,将书交给相应的门派。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各派全都拿回失窃的宝贝,欢欢喜喜地下山去了。叶长箫望着空空如也的竹筐,寻思道:“我的《催魂霹雳掌》呢?” 神霄子走到叶长箫跟前,从怀里取出一块土黄色的丝绢,递到他手里,说道:“叶帮主,多谢你的《催魂霹雳掌》,没有它,我还真不一定能打过我那师弟。”
第85页 叶长箫面无表情地接过丝绢,小心揣好,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神霄子悠悠地道:“叶帮主,此山名为落叶山,对你和红叶帮不太吉利,以后还是少来为好!” 叶长箫倏地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道:“我向来不信这些。”说罢,领着红叶帮众人匆匆离去。 此时红日西沉,逍遥池边只剩寥寥数人。神女夫人一行四人看完了这场闹剧,正欲下山,只见赵青奔了上来。他来到空地上,见神霄子衣袖殷红,显是染了血,再看到他身旁的广宁公主,登时面露喜色,心想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说道:“神霄子,我知道你受了伤,按理说我不该乘人之危。不过你身旁这位公主我必须得接回,你要是不准,可别怪我……” 广宁公主向神霄子道:“一年之期未满,但书已编完,你还要我留在这里么?” 神霄子爽朗一笑,说道:“既然书已编成,我为何还要强留下你?你走吧,不然这位赵将军要跟我拼命了。” 广宁公主道:“可惜还缺四门武功,你说先空在那里,我就照你说的留了几页空白。” 神霄子嘆道:“是啊,真是可惜!以后再想办法吧……” 广宁公主走到赵青身边,路过神女夫人一行四人时转头看了李若天一眼,目光很随意,看上去不像刻意为之。赵青对神霄子笑道:“他日有空,再来领教阁下高招!告辞!”说罢,陪着公主走下山去。 神女夫人一行四人稍等片刻,也下山去了。 天权星拱手道:“掌门,咱们回山顶么?” 神霄子望向天边,神色落寞,喃喃说道:“石信走了,赵青走了,韩夫人也走了……师弟啊,你一死,我连个对手都难找……”说完,缓缓向山顶走去,路过玉衡星时,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把他带上……” 天权星应了一声,望着他孤寂的背影发了会儿呆,扶起玉衡星往山顶赶去。 第68章 尘缘未了 李若天一回到庄里,便问神女夫人自己的生父是谁。 神女夫人道:“你不认得他么?他就是你的‘爷爷’……” 李若天怎能想到爷爷竟是自己的父亲,不由得张大了嘴,怔了半晌。他回到屋里,往床上一躺,脑海里一会儿是李天隐的身影,一会儿是王朝雨的面容,翻来覆去,心情糟糕透顶。 他在庄里待了几天,每日虽有紫樱陪着说话,心里却日益思念王朝雨,吃饭喝水,走路睡觉,无时无刻不在想她。王朝雨跟他相处虽不过半年,但她一颦一笑早就刻在他心上,不论是浅笑低吟,还是微嗔薄怒,都有无穷的魅力。可惜命运弄人,心爱女子的仇人竟是自己的母亲,他自己都不知该向着哪一边。心中苦闷,无人可诉。 又过了几日,李若天终于忍耐不住要去寻王朝雨。神女夫人劝不住他,只好由他离去。李若天怕她担心,临行前答应一个月内回到庄上。出了庄,却不知到哪里去找她,便只漫无目的地乱逛,期待能碰巧遇上。就这样走了两天,不知不觉来到当时住过的客栈,心道:“她曾与雪真约好一道报仇,何不到那里试试运气?”打定主意,朝当日那山坡奔去。 到了坡上,既不见王朝雨人影,又没看到雪真,李若天悲从中来,连声嘆气,一屁股坐了下来,呆呆地望着坡下那片空地,回想那晚她守在自己身旁的情景,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过了正午,李若天腹中飢饿,正准备到附近城中买点吃的,忽见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来。那人耷拉着脑袋,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正是日思夜想的王朝雨。李若天欣喜若狂,从地上一跃而起,飞奔过去。 王朝雨看到李若天,吃了一惊,目光一黯,转过身去。李若天刚转到她面前,她又转了回去,偏不看他。李若天急道:“你是不是恨死了我?你一定要报仇,就杀我好了!”说着,两眼一闭,挺起胸膛,昂首受死。 王朝雨转头道:“到底是父子俩,他怎么死,你也要怎么死,他对不起你娘,你……”说到这里,蓦地顿住,眼圈渐渐红了。 李若天又绕到她面前,说道:“那你要我怎样?” 王朝雨胸口一酸,又是一阵伤心,哀声道:“你回去罢!别来找我……” 李若天问道:“你去哪儿?” “我出家去。” 李若天急忙道:“你不能去,你说过不当尼姑,怎能反悔?” 王朝雨道:“我何时说过了?” 李若天道:“去年在荒庙里,我把那本《无量寿经》塞到你手里,你说‘我又不当尼姑,要这佛经作什么’。这话是不是你说的?”说着,笑了起来。 王朝雨脸一沉,说道:“我那时哪晓得你是她……”一提到伤心事,目光又黯了下来。 说话间,一人从坡上走了下来。 “王姑娘,约好的半个月,你却晚了三天!”说话之人正是雪真,三日前他来到这里,却没见着王朝雨,又不愿就这么离去,于是每天午后都过来瞧一瞧。 王朝雨道:“和尚,你走吧,我的仇报不了了。” 雪真急道:“那天说得好好的,为何突然变卦?姑娘既有仇家,我愿鼎力相助!” 王朝雨一甩手,撇下李若天和雪真大步往坡上走去。二人急忙追了上去。 雪真道:“姑娘若有烦心事,不妨说出来,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呢!” 王朝雨忽然想起他是个僧人,止步说道:“我要出家,这附近有没有庵寺?” 雪真愣了一下,问她为何要如此。王朝雨遂将事由相告。雪真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心里生出条妙计,微微一笑,说道:“当年之争,今日之困,皆由《奇脉心经》而起。天德寺南边有座清净庵,我可以为你引荐。到了那里,去发披裟,在佛像前将《奇脉心经》抄写一份,当场烧化,了却凡念,断欲去爱。我佛慈悲,普度众生。心虔志诚,困厄自解!”他说得一本正经,连自己都要信了。 王朝雨是个聪明人,平时断不会轻信于人,可这会儿她思绪烦乱,悲痛难当,急求解脱,哪有心思分辨真假?她见雪真说得振振有词,竟然信以为真,当下便要跟雪真同赴清净庵。 李若天见她当真要出家,连忙拦在她身前,好言劝阻。 雪真道:“小子,人繫于妻子舍宅,甚于牢狱。王姑娘悟性超群,慧根深厚,她一心证道,你怎么忍心拦她!” 李若天辩不过他,急得抓耳挠腮,脸都涨红了,心里只恨老天不公。王朝雨嘆了一声,说道:“李公子,你回去吧,你娘也是个可怜人,你一定要照顾好她……”说罢,迈开步子,跟着雪真朝远处走去。 李若天呆在原地,欲哭无泪,追又不是,走又不捨得。站了好一会儿,远处有个人向他奔了过来。李若天心烦意乱,并没有注意身后,等那人碰了他一下,才觉察到有人靠近。他转过身,却见何淑清双手抱胸,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便问:“你找我?”
第86页 何淑清道:“掌门要我来找朝雨,你有没有见到她?” 李若天连连嘆气,把之前的事说了一遍。何淑清皱起眉头想了好一会儿,说道:“我有办法。”凑到他耳边眉飞色舞地说了一通。 李若天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这可不行!” 何淑清笑道:“演戏而已,又不作数。你想不想她回来?” 李若天自然想让王朝雨回心转意,便道:“好,就听你的!” 二人发足疾行,向雪真、王朝雨离开的方向追去。追了十多里,远远地望见王朝雨跟雪真并肩而行。何淑清轻笑一声,拉着李若天赶上去,到了王朝雨身后二三十步远的地方,故意高声道:“师妹,你这么走了,以后可再也见不到这小子了!” 李若天道:“何姑娘,算了吧,她决心已定,咱们也不好干涉。” 何淑清笑着对他道:“既然她不要你了,你就跟我回去吧。你这人长得不赖,心也好,又是前掌门之子,我呢是大师兄的弟子,模样、武功、出身、人品没有一样配不上你,正是门当户对。回去以后让大师兄做媒,把你娘请来,咱俩这个月就成亲,如何?” “这……这……”李若天迟疑不定。 王朝雨身躯一震,停下脚步。 何淑清道:“你犹豫什么?你嫌我长得不漂亮吗?” 李若天连忙道:“不敢,不敢!” 何淑清哼道:“那还等什么!”把软鞭往他脖子上一绕,喝道:“快走!”挟着李若天就往回奔。 王朝雨倏地转过身来,叫道:“站住!”飞身跃起,向二人追去。 雪真叫道:“姑娘可别中计!”慌忙跟了上去。 何淑清见王朝雨果然追来,说道:“她比我快,全靠你了!” 她原是挟着李若天前行,这会儿不得不让李若天帮她。李若天将手托在她背后,使出“平地生烟”。他内力虽不如王朝雨,但轻功步法与她并无差别,因而始终没被她追上。二人拼了命地奔逃,冲着落叶山而去。雪真轻功不及王朝雨,越落越远,最后连人影都看不到了。眼看到手的《奇脉心经》就这么飞了,简直肺都要气炸了。 王朝雨一路追到落叶山,来到逍遥池,见神霄子孤零零一人站在湖边,便走上去问他:“大师兄,你看到何师姐没?” 神霄子转过身来,见她神色匆匆,似有急事,说道:“她跟那个李若天上去了,你找她有什么事?” 王朝雨不好意思说,支吾道:“回头再说!” 神霄子伸手一拦,半开玩笑地道:“我现在是掌门,你竟敢不回我的话!” 王朝雨没办法,只好实话实说。 神霄子已从何淑清那里听闻此事,心里早有准备,略一沉思,说道:“朝雨,他俩都是自愿的,你我不好阻拦。” 王朝雨急道:“他不是自愿的,不可能的!” 神霄子道:“我倒有办法让那小子离开天璇星,只是你得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王朝雨道:“你问。” 神霄子道:“那日师傅为何夸你内功好?你如果只练了星云门内功,他是不可能那么说的。” 王朝雨自知隐瞒不住,便将偷练《奇脉心经》之事大略说了。神霄子目光一亮,登时来了兴致,说道:“你背给我听。”王朝雨闭上眼,将那半部《奇脉心经》从头至尾背诵出来,她记性好,又亲身练过,背得一字不差。 神霄子竖起耳朵,凝神聆听。听完,仰头髮了会儿呆,说道:“的确是好功夫!可不该只有这么点程度,朝雨,真的只有这么多吗?你别隐瞒,我又不会害你!” 王朝雨道:“不愧是大师兄!我拿到的只是前半部。”遂将神女夫人那天所说复述一番。 神霄子自言自语道:“既如此,后半部在哪只有韩夫人知道了……” 王朝雨心里依然想着李若天的亲事,问道:“大师兄,你有什么法子帮我?” 神霄子装模作样地道:“你别急,天璇星是我徒弟,我的话她不敢不听。他俩的事好说,你的事却难办……”顿了一下,嘆道:“师傅临终前嘱咐我保护好韩夫人和她儿子,按理说我该遵从师命。可你又是我最欣赏的徒弟,你若报仇,我该帮谁呢?” 王朝雨嘆了口气,神情沮丧不已。 神霄子道:“我既不想违抗师命,又不愿丢下你不管,那就只好这样了:朝雨,你报仇前,先一掌打死我,这样我谁都对得起,死而无愧……” 王朝雨幽幽地道:“你们一个个都像前掌门那样求死,让我如何是好……” 神霄子道:“你杀了韩夫人,她儿子虽不会找你麻烦,可那个姑娘还有那个叫王遥的肯定会来这里復仇。咱们星云门自然不怕他们,可杀了他们,以后还会有人为他们报仇。如此下去,仇怨越结越深……” 王朝雨道:“师兄,你别说了。这些天我想了无数遍,上天让我喜欢上仇人之子,便是要化解仇怨。天意如此,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神霄子嘆了一声,道:“师妹,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还能见到你的心上人,我却连人家的面都见不着。再说我编的这本《星河宝鑑》,虽然融合了各门各派的绝学秘技,却还缺了几门武功,真是遗憾……” “还缺哪些?”王朝雨好奇道。 “缺剑印舞,缺先天聚气功,缺紫樱神功,还有奇脉心经……” 就在这时,何淑清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对神霄子道:“掌门,我把她带回来了,你答应我的可别忘了!”王朝雨这才明白她是故意说那些话骗自己过来,登时又羞又气。 何淑清刚说完,李若天便奔了过来。王朝雨把头一扭,不去看他。何淑清打趣道:“朝雨,你不理他,不怕我抢人吗?”王朝雨挥起拳头就要打她。何淑清往旁边一闪,躲到神霄子身后。王朝雨不好意思跟李若天说话,便追着她打。二人绕着神霄子直转圈,累了方才罢手。 第69章 奇脉心经(完) 神霄子想看后半部《奇脉心经》,担心神女夫人不肯,便问他们:“我想借《奇脉心经》一观,但怕韩夫人不肯,你们有没有好主意?” 何淑清道:“掌门,这还不容易?咱们把她儿子绑了押去,看她答不答应!” 神霄子莞尔一笑:“是好主意!”便对李若天道:“我知道你喜欢朝雨,你要是想跟她在一起,就乖乖配合。” 李若天连连点头。 次日,神霄子叫上天权星,领着王朝雨和李若天走下落叶山,前往神女夫人住处。到了庄外,神霄子伸手扣住李若天肩头,让天权星上前叫门。 不一会儿,神女夫人和紫樱走了出来。王遥前几日已奉命去做那神女庄的庄主,因此不在这里。紫樱见神霄子等人扣着李若天,叫道:“放开我弟弟!”
第87页 神霄子向天权星使了个眼色,天权星纵身上前,直取紫樱。二人在门外空地交起手来。此举是神霄子跟天权星事先商量好的,目的是要牵制紫樱,让她没法帮忙。天权星霍霍挥了几剑,见紫樱容貌姣好,怦然心动,出招处处忍让,全无往日之干脆凌厉。 神女夫人向神霄子道:“你抓我儿子作什么?快放了他!” 神霄子笑道:“韩夫人,我知道《奇脉心经》的后半部在你手里,你只要把它拿出来让我看一看,我就放你儿子。不但放他,还送你个媳妇!” 王朝雨一见到神女夫人,便觉不自在。听了神霄子的话,恨不得立刻逃走才好。 神女夫人道:“《奇脉心经》不在我手里,不过我知道它在哪。” 神霄子怕她不放心,急忙道:“我现在是星云门掌门,说放人便放人,绝不反悔。再说了,朝雨跟你儿子成亲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我又不会害你!” 神女夫人道:“你有诚意,就先把我儿子放了。” 神霄子唤回天权星,手一松,让李若天走到对面。神女夫人接回李若天,颜色大悦,问了会儿话,转头望向王朝雨,见她神色忸怩,心想:“她连仇都不报了,看来是真的喜欢我儿子。” 神霄子道:“韩夫人,那《奇脉心经》……” 神女夫人道:“进来说吧!” 神霄子一行三人跟着神女夫人一家进了庄,来到屋里坐下。喝了茶,歇息片刻,神女夫人说道:“那半部《奇脉心经》在日暮崖,位置只有我知道,你想看的话,我带你去。” 神霄子瞧向天权星和王朝雨,见他俩眼中放光,显然也想去看,便道:“我这两位弟子也想瞧一瞧,可否带他们同去?” 神女夫人一脸平静,说道:“可以。不过那本书太过高深,我怕他俩看了之后走火入魔,反受其害。” 神霄子笑道:“不妨事,有我在。” 众人议定,当日便启程前往日暮崖。一行人晓行夜宿,走了半个月不到,终于来到日暮崖下。其时正是春季,崖下紫樱花开遍,美不胜收。神女夫人和紫樱重游故地,心中浮起一件件往事,难免唏嘘不已。 到了山顶,神女夫人细细寻了一阵,来到一块石头前,蹲下身来,手指在侧面摸来摸去。众人聚拢过来,弯腰一看,只见那石头侧面刻着三竖一横,看上去像个“山”字。神女夫人道:“把它挪开!” “我来!”神霄子自告奋勇,双手拿住石头边缘,用力一拔,将石头拔出泥土。紫樱拿着带上来的小铲子挖了一会儿,忽然感觉下面硬邦邦的。拨开泥土,竟是一铁盒。众人大喜,帮忙挖出铁盒。神女夫人打开锈迹斑斑的铁盒,取出一本薄薄的书,递给神霄子。 神霄子接过书,轻轻吹落灰尘,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一页页翻起来。紫樱、天权星和王朝雨全都凑了过来,他三人武功高超,天赋过人,却看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神霄子默默地看完整本书,望着天边的云朵怔怔地出神。过了一刻,忽然仰头大笑:“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把书还给神女夫人,笑道:“多谢韩夫人!”又对天权星、王朝雨道:“你二人修为尚浅,现在还看不明白,强练有害无益,不如循序渐进。” 神女夫人将那块刻有“山”字的石头放回原处,双掌合十,向那石头鞠了一躬,收好经书,与众人一道下山。 回庄途中,一行人正好经过中京。出了西门,走了没多远,忽听身后几声鼓响。众人转过头来,只见无数宫卫、禁军护着一辆马车浩浩荡荡开出城外,为首的将领正是赵青。 李若天道:“莫非是广宁公主?” 一行人停下脚步,站在道旁观望。大队人马刚好从神霄子一行人面前经过。过了一会儿,那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众侍卫也随之止步。赵青赶到车旁,翻身下马。这时车帘揭开,只见广宁公主走下车来,向赵青低语一阵,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赵青犹豫了一下,点了下头。公主微微一笑,朝神霄子一行人走来,目光却落在李若天一人身上。 到了众人跟前,公主向李若天道:“李公子,我就要回去了,我跟你说的事你可别忘了!” 李若天想起那玉镯已给了李灵子,暗叫糟糕,支吾道:“那镯子……我……我给弄丢了……” 公主脸色微变,随即笑道:“既如此,罚你陪我回宫,这一路没人说话,怪无趣的。到了容国,再放你回来。” 李若天勉强笑道:“这个……这不太好吧……” 公主道:“你犯下滔天大罪,这点惩罚还不满意?” 王朝雨忍不住道:“不就是丢了个镯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买一个赔你就是了!他不愿去,你干嘛要勉强人家!?” 公主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张薄纸,纤指捏住上沿,在李若天眼前晃了晃。李若天定睛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自己如何放错了药从而害死公主,结尾不但有自己的署名,还按了手印,赫然便是那天在屋里写的供状。当时走得急,忘记把这供状带走,没想到公主竟将其留在身边。李若天神情尴尬,想笑却笑不出来,呆呆地望着供状,半天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追更、留评、投雷的天使们!感谢fresa、天澜、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