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不穿嫁时衣》 第一章 【第一章】 是夜。 皇城骊京,中堂府。 穿梭于大街小巷中的更夫,已经敲起了二更的梆子,位于府内东一隅的小小院落,没有掌灯,透过厢房半开的轩窗,尚且可以隐约看到外面的景致。 晚上的景色很好,院里一株四季海棠正值花季,开得热闹,叶色娇嫩光亮,花朵成簇,千朵万朵,娇嫩艳丽。 天边,一弯新月斜斜地挂着,将柔和的光晖洒向人间万象,也洒在了中堂府内的亭台楼阁,连着远山眉黛,拂着媚柳开青,映着楼阁断霞……这般美景,实在是描绘出了建安才子,曹子建那句脍炙人口的诗句:“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但‘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这两句,不也同出一处? 一思及此,初蕊顿觉有些烦闷,唇瓣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觉得自己眼下所处的情形,还真是应景。 被褥凌乱,两只绣着鲤鱼戏莲图案的枕头被掀落在床边的榻上,她衣衫不整,仰躺于柔软舒适的雕花大床上,纤柔的身子被男人牢牢地压制着,周身都被一股不可忽视的、阳刚味十足的男性气息整个笼罩住! 视线淡淡地从窗前转开,若是非得忽视掉那压在自己身上一逞欢愉的男人,她所在的角度,也只能是盯着两人头顶上的荷花帐傻瞧。 一如既往的,性子冷峻的男人并不温柔,动作鸷猛不说,还洞若观火地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热唇毫不客气地在那裸露在衣衫外的雪白秀颈以及饱满酥胸上又啃又咬,细微的刺痛牵制住了痛觉神经,促使一直极力忍耐的初蕊,还是忍不住地抽了口冷气。 她的反应好像令男人颇为高兴,低笑一声,继续埋首在那片光滑如玉的肌肤上,吻舔吸吮,甚至还腾出手来除掉两人之间碍事的衣物。 衣物被一件件扔到床下,玲珑有致的雪白身子渐渐一丝不挂,成了屠夫刀下的无辜羔羊,或是用来祭祀的美味贡品! 无论过程如何,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任人宰割…… 当两具赤裸的身体亲密地交缠在一处时,男性与女性的不同使初蕊禁不住地涨红了脸,咬着樱唇,连帐子也不想看了,索性阖上眼任他恣意妄为。 按说,她被皇后娘娘赏赐给这男人已经大半年了,两人也已经不知道在床上‘坦诚相待’多少回了,但说到底,她仍是不习惯。 一个活生生的人,却被当成一件东西,送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这种事情无论搁在谁身上,心里也总会有个疙瘩吧! 何况,这男人也称不上什么良人……身世显赫的正妻还未娶过来,两个侍妾就已经进门了。 单凭她身体力行了解到此人对床笫之事的热衷,便恨恨地暗咒他迟早精尽人亡! 这样说不是没有道理,每次行房,都让初蕊有种死去活来的感觉,偏偏还得挂着假笑赔着小心,配合他的为所欲为。 没办法!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这就是两人身分地位的最佳写照。 想到这里,初蕊心下更是不屑,隐忍着鄙夷,在床上开始了新技俩……装死。 可惜,对着一个死鱼样的女人,不仅没有令男人觉得索然无味,反而成功地引发了他的征服感。 “新花样吗?”他冷声嗤笑,加紧攻势,火热的大手偏偏专往她全身的敏感地 带撩拨,粉白的耳畔、优美的锁骨、饱满的胸乳、纤薄的雪背……没有一处漏掉。 不是不想抵抗,而是力不从心。 初为人妇的身子,在男人的调教下已经识得欢愉,随着他刻意的引诱,逐渐开始发烫、炽热。 纤美的颈边,属于男子特有的炙热亲吻已经落了下来,在晶莹无暇的身体上烙下一个又一个淡红色的印记,以及湿漉漉的痕迹。 火舌忽地向上轻移,在她紧抿着的唇瓣上轻轻舔 弄,突如其来的少见温柔使她有点茫然失措。 “张嘴。”察觉她不露声色的抵抗,男人低声吐出两个字。 她思忖了一下,觉得还是听从指令的好,惹火了他,倒霉的还是自己,于是视死如归地缓缓开启了樱花似的小嘴。 男性的薄唇立即覆上,温柔不见了,而是以可以焚尽她一切的热度和力量,攻城略地、挑逗至极,灵活的长舌紧勾着她的小舌头不住纠缠吸吮,亲密到不能再亲密。 “唔……”她简直喘不过气来,扭动着螓首,下意识地躲避。 他喉间发出低沉的笑意,并不放开,辗转地吮吸着,侵占住她檀口里的每一处地方、每一个角落,吞噬着她特有的清甜气息。 “唔!”初蕊总算是给他逼急了,哼哼唧唧地抗议着,也不如方才那般驯服,纤手甚至抗拒地推着男人结实宽阔的光裸胸膛。 可笑,蚍蜉哪能撼动大树?她的挣扎也不过是又一次证明了何谓‘自不量力’罢了。 安静的室内,分不清是意乱情迷还是苟且求生的喘息声,越来越重、越来越急切,在这私密的空间里来来回回地荡着,听在彼此耳中,着实暧昧不清。 动听的娇吟如助兴的乐曲,男人听得很是满意。 他一向喜欢将身下这个女人逼得束手投降、丢盔弃甲,完全臣服于他方肯罢休。 因而直到舌尖都蘸满了她口中的蜜津,这才抬首暂时放过她,粗糙的大掌却霸道地探进细嫩修长的两腿间,覆上令男人沉溺的中心。 “爷……”初蕊猛地瑟缩,好不容易才大口呼吸到新鲜空气,一时娇喘吁吁,竟说不出别的话来。 “叫爷的名字。”薄唇吸吮着浑/圆酥胸,手指熟练地抚弄着女人水嫩的私密花谷,在察觉已略有湿意后,心尖一热,灼烫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边,声音粗嘎,隐藏着欲动的火。 黑暗中,女人僵着身子,怔忡地瞪视着悬在眼前,几乎看不清楚的冷峻俊颜,实在是不知他用意如何,良久才嗫嚅地说了句:“妾身……不敢。” 这是真心话,千真万确,她不敢。 自幼在宫中长大,经一事,长一智,她早看清了所谓的阶层之分。 对于高高在上的主子们来说,丫头、奴才和猫狗没什么两样,主子高兴了,对你千恩万好,若是不乐意了,一个不小心,你就会成为不守本份,眼里没主子的下贱东西。 如今她在这府里本来就没什么地位,难不成他还不满意,非要将她扫地出门? “不敢?”男人沉声重复,像是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冷笑一声,反问道:“你还有不敢的事?” “妾身……不懂爷的意思。”她是当真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招惹了他,或者是哪里露了马脚尖被他揪住了小辫子,好像今晚随随便便一句话,都能让他听出大逆不道的弦外之音来。 “不懂不要紧,安份点儿就行。”男人没把话挑明,似是烦了,俯首张嘴就咬上颤颤雪乳顶峰上的粉色蓓蕾。 “啊……”她吃痛,又不敢动,只能紧紧地闭上眼,不让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掉下来。 “还知道痛?不装死人了?”男人挖苦道,放过那被咬红了的挺翘乳/尖,大掌重重地搓揉上丰盈的雪嫩,半是冷嘲、半是认真地说道:“不把爷喂饱,可是有负皇后娘娘的厚望啊!她把你送过来,不就是为了给爷暖床吗?” 初蕊噤声,一阵沉默无语。 他见她不作声,又冷嘲热讽道:“不过,你对你的皇后主子这么忠心不二,心甘情愿地把清清白白的身子都献了出来,倒真让爷没料到!你眼里除了你那皇后主子,还有谁?” 说得一点没错,她就是皇后苻氏为了拉拢他这位中堂大人,特意派来的玩宠、工具、盯梢或探子。 关于这件事情,她以为他们可以彼此心照不宣。 身为朝廷命官,他不可能得罪一国之母,而苻皇后还得仰仗他替大皇子在立储的事情上向皇上谏言,与戚家抗衡。 这样的合作关系,对于两方来说,审时度势,怎么看都是双赢的利益关系,所以他不提,装不知,她也不提,装天真。 可是,他却在她进府后,又大张旗鼓收了另一房姬妾,而且是皇后娘娘的死对头,戚贵妃娘家献来的,一方面让皇后娘娘知道,她景初蕊不会得宠…… 另一方面他对她甚为提防,平日对她的每句话都要穿文凿句、讥诮冷讽,让她明白,她这颗不中用的棋子,其实摆错了地方。 第二章 是啊!手握大权、势力滔天的聂中堂,岂甘愿被几个斗得你死我活的女人随意摆布?即便是当今皇后和贵妃也不成! 所以,那些小曲里唱的‘身似浮萍,命如浊水’的可怜人,从头至尾也只是她一个罢了! “爷既然提起,那……”柳眉轻扬,她似笑非笑地不答反问:“妾身敢问爷,会助皇后娘娘一臂之力吗?” 他冷冷地瞅着她,“帮与不帮,那得凭爷的心情……若指望你,能成什么事?至于皇后娘娘的煞费苦心,爷只能说,她选错人了。” 他果真不喜欢她,所以可以毫不留情地说着伤人的话语。 这些话,不说,是结;说了,就变成一根横在心里的刺。 初蕊胸腔一哽,心头弥漫开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涩,娇靥上却浮现出一抹好妩媚的笑意,“既是如此,爷将妾身送回宫去便是了,妾身并没有天大胆子,万万不敢让爷心烦。” 男人不说话,似有些恼火地瞪着身下的她,她同样凝视着黑暗中那双幽暗利眸,如火似星,闪烁着教人看不懂的色彩,有愠怒、嘲讽、欲/望,似乎还有些别的…… 但她不想再看了,许多事无法坦露,许多人不值得托付,身子不干净了,至少,她的心是完整的。 于是干脆闭上眼,不看、不听、不说,任凭男人在她娇美的身子上泄火。 “你倒是越发伶牙俐齿了,不过……”男人冷哼道:“有你这么个现成的女人给爷暖身,爷为何要拒之门外?再说你这身子……还算勉强对爷的胃口。” 话音刚落,下一秒他便立即挺身,进入她…… “啊……”初蕊一向受不了他的巨大,身子不由一僵,纤手紧紧抓住身下的被褥。 …… “啊……”初蕊骤然尖叫一声,强烈的战栗窜过她全身,令她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 不要来!不要!不要! 初蕊死死地咬住唇,有某种垂死挣扎的绝望,伴着男人越来越粗重的低吼和掠夺,她知道他是不会放过她的……她知道…… 在汹涌的高潮来临的同时,身心皆疲的女人彻底被无边的黑暗环抱。 恍然间,她彷佛绕过一道道、一重重红墙黄瓦的墙垣,又回到了熟悉的重华宫。 她多想看看那里的荷,是不是年复一年的开得正好;她多想采上一把碧绿的莲叶,看上面是否满缀了清亮的水珠…… 还没进中堂府前,初蕊在重华宫当女官。 自前朝起,女官们就开始主管宫中具体事务,稍高等的是女侍中、女史、书女和女才人,最下一等是女酒、女饷、女食和女奴。 初蕊是皇后宫中的女史,她知书达礼、蕙质兰心,又曾受到内臣教习,精通文理,因而在十五岁那年被破格递升为女史。 女史的职责便是平日侍奉皇后左右,陪伴阅读书籍史书、誊写文章,也会根据皇后的指令,记载和制定宫廷中嫔妃的言行以及应遵守的制度,因她天资聪颖,进退有度,十分受皇后苻氏的喜爱。 时节正值初夏,重华宫内的湖边,妩媚多姿的垂柳正随风起舞,一池子荷,红红粉粉,花瓣初绽,亭亭玉立,静静地生于清清水面。 佛堂里高高的神台上,端坐于莲花座的白玉观音手持净瓶杨柳,慈眉善目,俯视人间。摆放在供桌上的香炉里轻烟袅袅中,只听得木鱼声声,透出一片祥和宁静。 年龄不到四旬的皇后苻氏,身着一袭八凤绕空的明黄长袍色,鬓边只簪着一只金丝凤凰,一身装扮得十分素净端庄,她闭着双目,眉间略带愁意,正跪于蒲团之上虔心地颂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她默默地念着经文,却不由自主想起近日朝堂上的争执,那看似普通的党争,其实暗藏在这背后的,却是关于立储的问题。 多可笑,堂堂一国之后,所生的七岁皇长子,竟要与那贱妇戚氏所出还不及三月的儿子争夺太子之位!想来她自己都觉得心冷。 指间,正不紧不慢地拨弄着第一百零八颗佛珠,苻皇后颂毕最后一句,突然转过脸,满含忧愁但不失精明的眼眸,如电一般地看向立在一旁侍候的景初蕊。 正值妙龄的少女,花般娇艳,美好得不可思议,这样的年纪、这样的青春,自己也曾经历过,可现在,如流水一般,再也不可能重新回来了…… 愣愣地看了她半晌,苻皇后思量片刻,才唤一声:“初蕊。” “是。”半垂着头的少女,立即上前一步,轻声细语地应道:“奴婢在。” “你跟着本宫,已经好几年了吧?” “是。”初蕊恭恭敬敬地回禀,“回娘娘的话,奴婢跟着娘娘已有五年零三个月了。” “这么久了?时间过得好快。”苻皇后发出悠悠的叹息,伸出戴着三支金色假指甲的右手,扶着少女纤细的皓腕,从蒲团上缓缓站起来。 是啊,好快!恍若白驹过隙,不过一眨眼间,十年前景家被先皇降罪,牵连九族,死的死、亡的亡,只剩下一干年幼的女童没入宫中为奴,而如今,她这个曾在后宫中受尽欺负的女娃,也褪变成了豆蔻年华的美丽少女了。 景家的女孩儿,本就天生丽质,眼下更是出落得如花似玉,面似满月,肤似凝脂,一双剪水双瞳勾人慑魄不自知。绾起的乌黑秀发间只着一枝碧玉钗,穿着朴素的青衫白裙,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宫女装束,却让她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独有的沉静贞娴,怎么看,都不应该是奴才命。 苻皇后笑一笑,目光眺向宫外的那池莲花,落寞地道:“本宫身边的女官,也就数你心最细……听说了没?昨儿,皇上又加封戚氏为贵妃,看来……” 初蕊听了,劝慰道:“娘娘,不必太过忧虑,自古以来,太子之位,‘立长不立幼’、‘传嫡不传庶’,这全天下都知道的道理,皇上怎会不知道呢?” “话虽如此,可是,那戚贵妃也实在是欺人太甚!”苻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一个小小的歌女,被戚太师收为义女献给皇上,不过一年多的光景,靠着狐媚手段,母凭子贵,就堂而皇之地坐上了贵妃的宝座。 歌女轻狂,平素全然不将她这个六宫之主放在眼里,如今言语行事中更为不敬……这一切,不过是仗着皇上宠爱她! 这也罢了,她身为一国皇后,宽厚容忍,不与那贱妇一般见识,谁知那女人胃口极大,不仅要皇帝所有的宠爱,而且还打起了太子之位的主意! 戚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朝廷里,戚氏一门外戚专权,个个身居要职,放眼望去,能与之抗衡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十四王爷瑛王殿下,是皇上的兄弟……可惜人家在驻守边关。 轩辕侯府的老候爷,是皇上的生母昭文皇太后的亲弟……可惜也早就称病不上朝了。 苻家军……可惜那是她娘家人,动作太大只会使皇上疑心生厌。 算来算去,唯剩下一个刚刚立下大功、被升任中堂之职的聂狩臣,可惜人家态度暧昧不明,似是没打算掺和进来。 苻皇后叹了声,问:“前儿聂大人率兵从南蛮凯旋回京,被升了中堂,这事,你听说了吧?” “是。”初蕊颔首。 这么轰动天下的大事,谁会不知? 一个月前,掌管刑部的聂狩臣被皇上封为护国将军,亲自率领两万兵马征战南蛮,竟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屡犯边境的南蛮国镇压,甚至连南蛮王都活捉了。 尚未还朝,事情就在京城疯传开了,那帮内阁大学士们挺着肚子、摸着胡子,摇头晃脑地长叹:“聂大人无需兵马便大获全胜,可谓是兵不血刃,也是我皇识人善用,此乃是我朝的大幸啊!” 京城里的文人墨客则诗文并茂,滔滔不绝地大加赞叹聂狩臣的这一举动,认为他心怀善念、悲天悯人,比那一班血染僵场的野蛮武夫们,不知道高出多少段数了! 佛教道家则是替南蛮的无辜百姓们感慨,若是这回领兵的不是聂大人而是换成旁人,南蛮恐怕寸草不生、片瓦不留了。 旁人?指的还不就是驻守西沂边关的瑛王爷,以及护卫京城安危的符家军。 这两派都不是好惹的主儿,一位是功高盖主、深受忌惮的亲王,一位是率领苻家军,杀人如麻、有着“战场罗刹”之称的嗜血武将,哪像文武全才的聂大人? 第三章 聂狩臣不仅文韬武略,而且达权知变,谋略过人,在外能领兵打仗,在内能掌管刑部多年,将军事、政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深受当今皇上的赏识。 在一片歌功颂德声中,大军班师回朝,皇上龙心大悦,当即升了聂狩臣中堂之职。 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便已位极人臣,成为本朝开国以来,才兼文武,出将入相的第一人! 真是前无古人,后不知有无来者。 【第二章】 就连宫里头,消息灵通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们,也对这位已经被‘神话’了的聂大人,敬仰之心可谓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无意中,初蕊就曾亲耳听到了一些。 那是在聂狩臣刚率大军回京,觐见皇上之后,趁着晌午休息,后宫里一班没当差的宫女、太监在廊外的蔷薇墙边聊天嗑牙,又说起聂大人率兵凯旋归来的事来。 她当时正坐在蔷薇墙边的紫藤花架下,拿着绣花棚子绣几只彩蝶,忽听见其中一个操着尖尖嗓音的小太监兴奋地道:“我小柱子今天可算是大开眼界、大饱耳福了!晌午皇上在御书房召见聂大人,正好我当班,把皇上跟聂大人的对话听得那可是一字不漏啊!” 紧接着一群小宫女们叽叽喳喳地催促:“快说呀!小柱子公公,别吊人胃口了,皇上跟聂大人都说了些什么啊?” 那叫小柱子的太监有几分鬼机灵,清清嗓子,惟妙惟肖地学道:“皇上当时问:‘聂爱卿,你走之前就跟朕立下军令状,说不出一月,定会大胜南蛮。你为何如此有把握?’” “聂大人回答说,两年前,他曾经奉旨率兵攻打过南蛮,当时大败南蛮军,杀敌三万,事后有官员提议将那三万尸体埋了,但他未曾采纳,而是打算将尸体还给南蛮。” “皇上听了很奇怪,问这是为何?” 正听得津津有味的小宫女、太监们听到这里,也甚是奇怪,纷纷追问道:“是呀,聂将军为什么要把敌军的尸体还给南蛮呢?” 小柱子用无比敬仰地语气继续道:“聂大人说,将尸体还给南蛮国,是作为内攻的手段,使南蛮的战车、盔甲完全用于作战,让南蛮府库的钱粮完全用于安葬,而且,若是南蛮王不来取将士们的尸体,那便是罪上加罪。” “于是,皇上又问:‘何谓罪上加罪?’” “聂大人说,战而不胜,这是南蛮王的第一条罪状;士兵们出去了都未回来,这是第二条罪状;还给它尸体,却不来取是它的第三条罪状!老百姓会因为这三条罪状怨恨君主,君主又无法安抚民众,这就是所谓的内攻。” 小柱子的话音落下,无人接话,只听得一片倒抽气声。 “那一次,南蛮王拖了又拖,都不敢去取回阵亡将士的尸体,还是聂大人派军队护送了去,想想当时老百姓的心有多寒啊!” “所以这一次,聂大人说自己只是去取回早该在两年前就应取回的东西,果然南蛮的将领和百姓们,本就不满意南蛮王屡屡征军打仗,一听说是咱们皇上派聂将军来了,便纷纷起义,不仅杀进了南蛮王宫,还把南蛮王活捉献给了我军……” “皇上一听,当场龙心大悦,马上宣旨封聂大人为中堂,不仅赐了府邸,赏了黄金千两、良田百顷,还开玩笑说要给聂大人做媒……” 天色正好,轻风拂过,缘木而上、条蔓纤结的紫藤花架上,串串花坠也随风摆动,紫中带蓝,灿若云霞。 初蕊凝思静听,良久才抬起头,遥遥地望向天空。 温暖的光线从重重迭迭的花叶缝隙中落下,照在小小的脸上,映出玉一般的光泽,红唇边忽地绽出一丝笑意。 心怀善念,悲天悯人?这些词汇应该不太适合用在聂狩臣身上吧! 此人既知如何用文,又知如何用武;用武时以力胜人,用文时以德取人……这位聂中堂,真是好深的城府! 其实她在宫中,也曾见过聂狩臣那么一、两次。 此人是名门之后,生得高大英挺,但性子似乎有些冷清,不太合群。 因本朝社会风气开放,君臣关系和谐,常在宫中大摆宴席、纵酒赋诗,外臣与宫眷命妇也并不避嫌,很是和乐,但每当这种热闹场合,很少看见他的身影,可见不喜此道。 但在朝堂上,此人却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别的不说,仅是由他提出的勤学、纳谏、增加将领、防守边塞、审查贪官污吏、设立太仓、尊崇先圣号和广泛制定士法等八项建议,当年就一时轰动,名满天下。 为官多年,官职是越做越大,仕途也越来越顺,不仅皇上器重、同僚们买帐、下属敬佩,百姓们也很为推崇……可以说,这人绝非泛泛之辈! 但这些或悉心观察,或道听涂说的观点,初蕊只会藏于心间。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的分寸一向掌握得极好,大概正因为此,方才能在宫中安稳渡日吧!所以,当皇后娘娘问她那新上任的聂中堂是个怎样的人时,她只轻声推托不知。 “娘娘,奴婢与聂大人不过数面之缘,恐怕看不准。” “哦……”苻皇后打量着她,好一会儿,才将目光从那张俏生生的小脸上移开,叹口气道:“初蕊,本宫现在的处境你是明白的,思来想去,能指望的,也就只有你了。” 指望……她?初蕊疑惑地抬头,饶是一向善解人意,眼下却不能明白皇后话里的意思。 “况且,女孩子大了,还是找个好人家是正经事。”苻皇后迟疑了一下,才低声询问道:“聂大人为我朝立了大功,本宫正头疼该赐些什么给他,初蕊……你愿意去侍候聂大人吗?” 侍候?侍候谁? 初蕊一阵愕然,因为太过震惊,她直愣愣地傻站着还来不及回话,苻皇后拿着佛珠的手已是轻轻一摆,似是下定了决心:“本宫心意已定,你去收拾收拾,晚上魏安会送你出宫。” “娘娘……”她心头一阵惊悸,脸上一片煞白,难以置信地望着苻皇后。 “初蕊,你记着,你是本宫最信任的人,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帮本宫……助我皇儿登上太子之位。” 她虽是皇后,此时此刻,却是以一个母亲的身分在寻找同盟。 是的,她虽然身为皇后,可是皇上的眼睛,从来就没有眷顾过她,帝王心中那仅剩唯一的一丁点儿爱恋,宁愿给一个狐狸精似的女人,也不会拿来给她。 就因为她苻映华不是他选中的皇后,所以这些年里,他才这样以漠视的眼神,又用一个接一个浅薄又无知的女人来折磨她! 对他的无情,她已麻木,再不抱有一丝一毫的希望,眼下却涉及到皇儿的未来,她是要继续坐以待毙?还是竭力反击? 若是选了前者,自己甚至是皇儿,都有可能被这可怕的后宫吞噬;可若是冒险一试后者,她唯一能掌握的棋子,也只有眼前的妙龄少女。 初蕊……是个好孩子,要将这无辜的女孩子推到深不可测的聂狩臣身边,后果会如何,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只是想试探,当年那一瞥的惊艳,那深藏眼底的一抹关切,那似有若无的打听,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 如今,她为了皇儿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更何况,是牺牲一个小小的女官? 她必须狠心!在这宫里,什么都可以有,唯有恻隐之心,万万生不得! “初蕊。”意味深长地看向初蕊,她提出那个最令少女动心的筹码:“你不是一直都想替景家翻案吗?” 沉浸在震惊中的少女,在听到这句话后,蓦地抬头,翦翦水眸中陡然涌出泪雾来。 “你放心,帮了本宫的大忙,本宫自然也会帮你,景家的冤屈,终有一天,本宫会让它大白于天下。”说完,她重新跪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不再多看少女一眼,面容上似有不忍之意,最后却仍是狠了狠心,坚决地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身后终于传来细如蚊蚋的声音。“奴婢遵旨,娘娘……”清甜的声音像是被扼住,又像是激动至极,终是坚定地说下去:“请娘娘一定记得,为我景家洗去冤情。” 苻皇后的心蓦然平静,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斩钉截铁地说了一个字:“好。” 一顶小官轿晃晃悠悠地将初蕊抬到骊京城东侧,最有权势的中堂府后门口时,她才确定,皇后娘娘对这位聂大人,不可谓不良苦用心。 第四章 拉拢或试探,这才是皇后的本意吧! 今后,她会是一枚摆到聂狩臣身边的棋子……或者说,是枕边的棋子。 “初蕊姑娘,洒家就送姑娘到这儿了,以后请多保重。”大太监魏安临走时,忽然对她行了个长揖,轻声道:“娘娘对咱们都有救命的大恩,这份恩德,还盼姑娘好生记着。” “公公请放心,初蕊明白。” 她怎么会不明白? 在后宫整整十个年头,她深知那内宫禁院的厉害。表面看似奼紫嫣红、繁花似锦,其实处处暗涌,是江、是河、是海、是一片汪洋、是一片沼泽……一不小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小姐妹们,病死的、赐死的、莫名其妙死的,还有随和亲公主去了偏远异族的,七零八落、命运多舛,正是‘未央宫墙青草路,宫人斜里红妆墓’……想起来都觉得麻木了。 比起她们,十八岁的她,虽然摇身一变成为皇后赏赐给重臣的礼物,但这下场应该算是好太多了吧!至少,她不仅出了宫,还保全了条小命…… 趁着霭霭夜色,初蕊进了中堂府。 中堂府刚刚才修缮一新,府邸内布局规整,工艺精良,亭台楼阁交错间,给人一种富贵堂皇的气派,而园子里那些小桥流水、雕栏玉砌,更巧夺天工,是出自天下最着名的工匠之手。 府里的管家满脸小心的,将初蕊送进府内一处较偏僻的小院,不一会儿,一个高高瘦瘦的婆子,就带了个小丫头过来张罗,甚至还给她捧来了一套大红嫁衣。 院子的主屋布置得很是简单雅致,丝毫没有宫中的奢华富丽,反而有种清致素雅的风韵。 内室有兰香,屏风后的雕花大床,悠悠垂挂着的玉石珠帘,红木圆桌上燃起的滴泪红烛,以及她身上这套红艳艳的精致嫁衣,让这里看起来既像洞房,又不太像。 身上这套嫁衣,初蕊看出来是用昂贵的、以织工精细,典雅富丽而闻名的云锦织成,手工精致,做工讲究,上面再用密密麻麻,金丝银线绣着朵朵牡丹,花团锦簇、傲然盛放,正是: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花 心愁欲断,春色岂知心? 红烛很喜庆、嫁衣很合身,可是除了它们,这里并没有红纱帐、没有合卺酒、没有鸳鸯戏水的红枕头,当然,更没有新郎在等她……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初蕊很擅长在逆境中安然自乐,她吃了一些点心、饮了香茗,和衣便舒舒服服地倒在雕花大床上,一觉到天亮。 至于新郎倌……不,是聂狩臣,直到第二天的傍晚,初蕊才见着他的人。 没有太多表情的俊脸,有着棱角分明的轮廓、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唇习惯性地抿紧,一双锐利的眸总闪烁着冰冷寒冽的光芒。 初蕊悄悄打量他。嘿!这男人实在是有一副令女人流口水的好身材,皮肤是小麦色的健康肤色,因为常年习武,体格健硕结实。 她见过他着武官官服时的模样,很是威风凛凛,不料今儿穿起了文官官服,又显得内敛俊逸。 他似乎刚从宫里回来,高大的身躯上还穿着朝服,绯色外袍衬着白花罗中单,脚上是黑皮履,腰侧还挂锦绶和玉玦。 进了屋,他淡淡地扫了正垂首立在桌边的她一眼,表情仍然跟她在宫中曾见过的那样,神色冷峻、不疾不徐,“来了?” 初蕊还在发怔,就听到他冒出这么天马行空的一个问句,是啊,她不仅来了,而且已经来了一、两天了,敢情这位爷才想起来? “是,初蕊见过大人。”她头皮有点发硬,曲膝对他福了福身。 他点点头,‘嗯’了一声说:“过来替我宽衣。” 所以说,牛牵到哪里都是牛,奴才到了哪里也还是奴才。 初蕊应了声,快步走过去,手脚利落地侍候他宽衣,脱下厚重的朝服,他太高大,越发衬得她娇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头顶上有一道锐利的视线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自己,很是热烈。心下泛起了嘀咕,难不成皇后娘娘这次算准了,这位聂中堂确实会满意自己? 如果真是这样,倒也省了不少麻烦,至少她也可以亲自尝尝‘恃宠而骄’的戏码,究竟是何等滋味。 换好衣物,她又小心翼翼地服侍聂狩臣洗了把脸、喝了杯茶,此时屋外的大桌上已经有丫头摆起了晚膳,飘来阵阵香味,看样子,今儿他是打算在这吃了。 “爷,晚膳准备好了。”管事的婆子在外间恭敬地禀报。 聂狩臣听了,淡淡地应了声,从圆桌边站起朝外头走,“都下去吧。” “是。”两、三名丫头朝主子行了礼,随着管事的婆子一起退出屋子。 跟在男人身后走出来的初蕊,正琢磨着要不要随那些丫头们一块儿下去,就听见他道:“你留下。” 喔!原来她还得继续侍候。 桌上的菜肴简单但精致,两荤两素一汤。汤是南杏参地老鸭汤;荤菜是五香獐子肉、鹿茸三珍;素菜则是现下的时令小蔬。 因聂狩臣是北方人,口味较重,偏喜面食,主食便是春饼卷菜。 “坐下吧。” 初蕊正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听到男人要自己坐,赶紧上前,说句“多谢大人”,便硬着头皮端坐到他旁边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如入定的老僧。 “你用过饭没有?”动筷之前,不知是客气,还是随口,她听到聂狩臣淡淡地问了一句。 于是她用更加客气的口吻恭敬地答道:“回大人的话,初蕊方才已经吃过了。” “哦?府里的饭菜还合胃口吗?” “是,大人。” “住的也还习惯?” “是,大人,一切都好。” “你……”他拿起沉甸甸的乌金筷子,半天都没说下去。 怎么?难道她适才的回话有什么地方不妥? 初蕊疑惑地抬起头,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略皱着眉头,心下不禁有几份忐忑,谨慎地试探一声:“大人……” 他听了,越发没好气地哼了声,抬起筷子去挟桌上的菜,吃了好几口才朝她丢出一句:“这里没有大人。” “是……爷……”她想起方才那管事的婆子这样唤他,赶紧也改了称呼。 他看了她一眼,冷冷地咧咧嘴,半讽半真地道:“你倒是机灵。” 这应该算是变相地称赞吧?虽然语气不怎么好,初蕊还是松了口气,暂且将七上八下的一颗心放回肚里,继续小心地在旁边陪坐。 聂狩臣吃饭时并不多说废话,挟着菜和饼,很快地吃着,在喝完汤后,大手很自然地接了她端过的茶。 色泽翠绿的六安瓜片,泡在紫砂壶里。香气清高、味鲜甘美,沏得正好,应是他日常喝惯的茶水。 果然初蕊看他啜饮一口,脸上并无不快,又慢条斯理地开口,嘴里吐出的却是她的名字,“景初蕊?” 即便是在宫里,也很少有人知道她姓‘景’,这个姓氏,代表的是不祥和罪过,绝少被提起,但初蕊仅迟疑一秒,便很快答道:“是。” “几岁了?” “十八岁。” “几岁进的宫?” “八岁。” “你爹是工部左侍郎景离渊?” 她沉默了一下,这下比方才用的时间要多,才语气僵硬地回答了声:“是。” “当年因为修皇陵而获罪?” “是……” “诛连九族?” “……” 他见她不吭声,并不介意,仍继续道:“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上自高祖,下至元孙……你因年幼,与两个姐姐逃过一死,三人入宫中为奴?” 她咬紧牙关,张大一双美眸,定定地瞅着饮茶的男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十三岁时从浣衣局调到重华宫,因皇后娘娘赏识你,所以让你破格做了女史,这在宫里算是开了先例。”他不知想起什么,忽地缓和下语调,“你也算命大,你两个姐姐们即使进了宫,后来还是相继早夭,而且死因不明……难道你不觉得有些蹊跷吗?” 纤纤玉指死死地握住,长长的指端深深刺入柔嫩的手心,疼痛方能令她保持清醒,不被哀伤击倒。 这男人,不愧曾经掌管刑部,够狠、够无情,能将这可怕的事实解释得宛如史书般标准,嗓音低沉且清晰,每一个字都能将她刺得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旧日的场景,似乎还漂浮在心底最深的角落。那些惨叫、鲜血、悲凄,历历在目,言犹在耳,幼小的她不懂,为什么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突然间说没就没了? 第五章 无论她如何在菩萨面前祈祷、央求,姐姐们还是没有回来,她们不会再给她梳头、说故事,不会再教她写字念诗、摘漂亮的花儿了,因她们都死了…… 夜幕降临了偌大的中堂府,屋里很安静,没有交谈,也没有对答。 终有勤快的小丫头看不过去这黑灯瞎火,蹑手蹑脚地进来掌起灯,又快快地退了出去,生怕惊动了桌边神情各异的两个人。 桌上,紫砂壶中的茶水已经完全凉透了,男人也终于品完了茶。 他注视着面无血色的女子,黑眸里有着几分兴味和洞察,初蕊警觉地倏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投下暗色的影,挡住那投射来的锐利视线。 他扬眉,突然凑过去,“你会不会觉得你们景家是无辜的?其实是遭人诬陷蒙了不白之冤?” 她下意识地朝后躲闪,像受惊的小兽般瑟缩着,掀起眼帘注视眼前意味不明的男人,全身都竖起刺猬般的尖尖硬刺。 打小在内宫里长大,她跟那些面目可憎的嬷嬷、阴阳怪气的公公、含酸露妒的嫔妃、娇生惯养的公主们都打过交道,甚至连心思缜密的皇后娘娘的一些想法,她也能揣摩出一二来,但,她却下意识地想在这男人面前闪躲。 她不懂他究竟在试探什么? 他和她,一个是国家的股肱之臣,一个是后宫里的卑微女官,他想在她身上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呢? “爷……”初蕊侧过小脸,长睫轻颤着,娇柔的声音满含央求,任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会于心不忍。 他却没放过她,伸手,粗指捏住她小巧的下颔扳过,直视那双黑白分明的清灵眼眸:“回答爷刚才的问题。” 躲是躲不掉的!初蕊极力压下胸腔中怦怦乱跳,突然唇瓣一勾,如水的眸子再睁开时,方才的恐慌和闪躲都已不翼而飞,眼波流转似天空最美的星辰。 她轻轻启唇,巧笑嫣然地反问:“若……初蕊说‘是’,爷会将初蕊关进大牢吗?” 有趣!这女子并不如她外表看起来那般恭顺,她是只小猫咪,有着尖尖的爪子呢! 聂狩臣眯起锐利的眼,突然笑起来,冷峻硬朗的线条多了一丝柔和,衬着浓眉利眸,高鼻薄唇,很是英朗。 “在爷面前,最好收起你在宫里学的那一套,爷不喜欢。”他放开她,粗糙的指腹间独留一片滑腻,像是青青草原上最上等的羊脂,“还有,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好生待着,别给爷惹麻烦就成。” 初蕊抿了抿唇,说了个“是”字。 她一向恪守本份,即使是皇后身边最受信任的女官,她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曾经得罪了这位权臣。 不过多说多错,免得引火烧身,她决定还是乖乖闭嘴的好。 “今儿晚了,以后若有空,咱们继续聊聊。”他满意地暂时放过她,站起身往内间走,“爷要沐浴,你来侍候。” 那高大的背影,怎么看都有点不怀好意,初蕊长长地吸了口气,抬足跟上。 【第三章】 婆子带着丫头们在外间收拾,四个小厮们则抬来半人高的大浴桶,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初蕊察觉到虽然人多,却个个屏气凝神,听不到半点杂音。 半透明的琉璃屏风上描摹着松、竹、梅、兰四友图,其间点缀山石、小草,十分素雅。 古色古香的红木镜台前,圆凳上搁着皂角和巾帕,床沿上摆着一迭干干净净的男子衣物。 夜色朦胧,烛影摇曳,投在铜镜上又折射向四面。 内屋里的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有着说不出的奇怪和暧昧。 柔若无骨的小手解开男子腰间的玉带,脱下外袍,然后是内袍、中衣……任她处变不惊,但在对上一个逐渐赤裸的成年男子躯体,初蕊还是忍不住地红了脸。 听得窸窸窣窣衣物褪掉的声音,她有些逃避般地转身,借着将外袍挂上衣架的机会转到屏风后。 “过来。”男人跨进浴桶,出声叫她:“给爷擦背。” 她沉默片刻,不情不愿意地应了声:“是……” 温润的热水浸泡着健硕强壮的男性身躯,仅露出半个古铜色的胸膛在水面上,挂满水珠的刚硬身躯,有一种野性的剽悍和特殊的英气。 初蕊垂着头,曲着膝,蹲在浴桶旁,纤手握着湿透的巾帕,尽职地在男人刚硬结实的后背上滑动。 热气蒸得粉白额间全是汗水,细腻如凝脂般的脸蛋上也染上一片绯色,看起来十分撩人。 男人偏过头,深邃的眸目不转睛地看她,看小脸上眉如翠羽、脸若桃花,有种说不出的娇艳诱惑,心中怦然一动,蓦然一伸大掌,将那只忙碌的雪白皓腕抓住。 “啊!”初蕊完全没料到他会有此举动,不由吓了一跳,挣扎着起身,就想往外逃。 可惜,还没等她站起,就被男人从身后整个拦腰箝制住,四处飞溅的水花打湿了单薄的衣裙,贴在玲珑有致的身躯,加重了掠夺的渴望。 男人紧紧地锢住她,坚毅的下颚抵在她单薄的肩头,一向冷淡的嗓音竟是少见的低哑魅惑,在她耳畔低语说:“你还想往哪里跑?” 初蕊发着抖,纤指紧紧地抓着他铁一般的手臂,刚一扭头,下巴就被扣住,男性的薄唇结结实实地堵住她的嘴。 这么的亲密,又这么的陌生,无数种难以想象的感觉袭上心头。 初蕊何曾遇过这个?她瞠大眸子,惊恐地与之对视,下一秒便死死地咬牙,不让他得逞,身子同时更激烈地挣扎着。 他似乎觉得有趣,也不放手,又教她逃不出他的掌控,重重地吻咬着清甜的嫩唇,攫住小下巴的手也略略用力。 男女间的情趣他不介意,但若是被惊怒的小猫儿咬伤了,可就不好玩了。 大手渐向下滑落,在她腰间和胸襟处摸索,要去解其衣。 初蕊粉面通红,抵死拒住,胡乱挣脱了一会儿,逐渐觉得自己就快要呼吸不了,手软了、身子也酸了,香汗满背,其力已疲。 “唔……”花瓣似的小嘴被男人吮得红肿起来,她吃疼地喘息,男人的舌立即滑进她小嘴里,缠上她的小舌,再不放开。 随着拉扯,腰带已松掉,湿透的上衣很快被剥掉,露出一大片雪肤和一截圆润的肩头,淡紫色的肚兜接着被扯掉,露出洁白柔软的女性娇躯,一对浑/圆美乳如小兔子般弹跳出来,白生生的玉兰花一般,顶上两抹粉色,几欲晃花男人的眼。 初蕊心跳如雷,羞得无处可藏,双手环胸掩饰着赤裸的身子,百般不肯驯服。 男人也不急,等他终于‘啧啧’地亲得满意了,才意犹未尽地抬起头,牵动薄唇,冷冷讽道:“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服侍爷吗?还是说,要爷把你再送回宫里?” 他的话令她停止所有的不甘和不驯,一下子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 这一晚,初蕊将聂狩臣“侍候”得很彻底。 夜已四更,红纱灯活色生香,映着床帐后艳色的缠绵剪影。 芙蓉帐内,春光无限。 …… 夜愈深,灯烛燃尽了最后一线光明,可欢爱愈烈。 女人再也承受不住,陷入无力的黑暗中…… 再醒来,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窗户缝射进来,明晃晃的洒下一片碎金。 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初蕊缓缓睁开眼睛,一直立在床侧屏气凝神的小丫头,见她醒来,便欢喜地上前一步,笑问:“蕊夫人醒了?” 小丫头长着张圆圆的脸,梳着两只丫环髻,穿着一身很喜庆的红衣绿裙,年纪不大,很是伶俐机灵,从她进聂府那晚起,就一起待在这屋里服侍她,名字也很有趣儿,叫“小莲蓬”。 虽然全身又酸又疼,也不太习惯自己的新称呼,但初蕊看向那张可爱的小脸,也浅浅地还以微笑,轻声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巳时了。” 这么晚了?打了个呵欠,初蕊拥着粉绿色的绸被坐起身来,瀑布似的乌发披了满背,她将雪白的藕臂从被中伸出去拢头发,突然呆住。 手腕上凉凉的,戴着一只华美的镶金白玉镯。 那镯体由三节等长的白玉组成,每节两端都镶着赤金,白玉质地晶莹,凝如白脂,黄金流光敛滟,精雕细凿,十分精致。 她诧异地盯着它,想不起这是何时到自己手腕上的。 莫不是那纵欲一晚的男人所打赏的?心中一闷,忽觉厌烦,伸手想将镯子从腕上褪下来,谁知这镯子像是合该戴在自己腕上似的,一时倒不好褪下来。 第六章 算了!她叹气,反正他给都给了,若是还回去,是否太不识抬举? 小莲蓬还在忙碌着,屋子里凌乱一片,大床上也好不到哪里去,枕畔还留有男人的味道。 昨夜两人褪下的衣物丢得乱七八糟,女人绣着牡丹花的大红肚兜香艳地覆在属于男人的白色中衣上,看上去很是缠绵悱恻。 “爷上朝去了,走时夫人睡得正香,爷交待说不用叫醒夫人。”小莲蓬一边说一边捧来干净的衣裳。 初蕊听了,脸上也不禁一红,伸手取过衣裳,正装备穿戴,小丫头忽然‘啊’了一声,彷佛看到什么惊奇的事。 她低头打量起自己……雪白的身躯上布满了吻痕和牙印,咬痕也到处可见,被白瓷一样的水嫩肌肤一衬,实在是触目惊心。 初蕊面颊瞬间如火烧,昨夜的记忆立刻在脑中浮现。 谁能想得到,外人眼中悲天悯人、心怀善念的聂大人,其实很野蛮。 她被他压在床上,整整折腾了一宿,那种激烈程度,活像他半辈子没行过床笫之欢、没碰过女人似的,她怎么着也是个黄花大闺女,他竟然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把初经人事的她弄得晕过去好几次。 无奈她不敢反抗,只能咬着牙强忍着,后来他倒是尽兴了,她也只剩下半条小命了。 不愿让小丫头察觉到她的羞赧,初蕊快手快脚地自已穿戴起来,侍候人侍候惯了,凡事都愿意自己动手,生怕不小心劳烦了旁人。 人小鬼大的小丫头,吃吃地笑着,勤快地帮她端来盛着清水的铜盆,“夫人先洗漱吧!” “哦。”她脸上发烫,低头用湿帕子洗脸,又用青盐漱了漱口。 这时,门帘外,有人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询问:“小莲蓬,蕊夫人可是醒了?” “是的,申嬷嬷,夫人已经醒了。”小莲蓬伶俐地走过去替婆子掀起珠帘,让她进来。 “蕊夫人醒了正好。”那申嬷嬷正是昨夜过来张罗的管事婆子,手里揣着一个红漆盘,盘子上搁着一只青花瓷碗。 这是来送早饭的吗? 初蕊穿上绣鞋,正要站起身,却‘嘶’地暗自呻/吟一声,全身上下都酸软无力,尤其是腰,简直就直不起来,她蹙着眉抬起头,看到申嬷嬷了然的神色,一时窘得满脸通红。 “蕊夫人坐着就好,不必劳动。”申嬷嬷见状,端着盘子走过来,“请夫人快些将此汤服下。” 这是什么东西?初蕊不解地看着碗里黑糊糊的汤汁,凑过去闻了闻,味道好像挺苦的。 “这是爷特意吩咐的,请夫人一定要全部喝完。”申嬷嬷着重强调主子的命令。 “嬷嬷,可否告诉初蕊,这是什么?”她端起瓷碗。虽然喝是一定要喝,但她得弄清楚自己究竟喝了什么,万一聂狩臣看她不爽,想把她毒死灭口,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避子汤。”申嬷嬷答了三个字。 原来如此!初蕊神色自若地微微一笑,不再多话,仰头将汤汁一饮而尽。 没有委屈、没有不平、没有疑惑、没有迟疑……她甚至觉得,那男人行事,竟然甚合她心意。 “这味儿也太苦了,请嬷嬷下次准备些蜜饯什么的,可好?”她神情坦然地将这话说了出来,房内瞬时一阵安静。 小莲蓬张大嘴,傻呼呼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申嬷嬷虽面无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诧异。 日子混得很快,一晃就快要到中秋节了。 这一日,初蕊带着小莲蓬,跟申嬷嬷说了声,准备到街上去买些东西体己。 她带着小莲蓬来到骊京城的北大街,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两人都十分兴奋。 京城十分繁华,街道两旁茶馆酒楼林立,各种商铺招牌的旗帜随着风“呼啦啦”地飘扬,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和着小贩们招揽生意的叫卖声,热闹非凡。 不时还能看到来自异国的客商,穿着奇装异服,牵着高大骆驼,那么大的动物,性情却温和,长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朝初蕊露出温驯友善的目光,使她开心地大笑起来。 以前在宫里,初蕊从没出过宫,更别提到这种百姓们聚集的热闹地方游玩,因而心中欢喜,脸上不时绽出发自内心的绝美笑容,一时清丽无双,连日日陪伴她的小莲蓬都看呆了。 “夫人真美,我就不明白了……”小莲蓬笑着赞叹,下一句却是不解地脱口而出:“爷干嘛不喜欢呢?” 她话音刚落,似乎觉得说错了话,红着脸急急地摀住嘴,愧疚的不敢看初蕊。 初蕊却毫不在意,拉住小莲蓬的手,东逛西逛,心下很是嗤之以鼻。 聂狩臣不喜欢她,那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来中堂府,是凭着皇后娘娘的一句话,娘娘想藉助聂中堂的权势,而她,只想替景家洗刷冤屈。 宫里宫外,那些有能力又愿意帮她的人,只有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想利用她来讨好聂狩臣,而她需要皇后帮景家洗冤,这层关系是权宜之计,是彼此利用,也是相互帮衬,因而她景初蕊才心甘情愿成了聂中堂的妾。 府里的管家、婆子丫头们都叫她“蕊夫人”,聂狩臣从来不唤她的名,他身为主子,她的眼睛就只能围着他打转,哪儿还需要他出声唤? 她在这府里吃好喝好,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将主子侍候好,用自己这副还算能入得了他眼的身子,喂饱他的欲/望。 府里的上上下下都看得出,聂狩臣并不喜欢她,虽然每隔几日,他便会来她房里宿一晚,但平时很少看见他出现在她住的小院里。 虽然不得宠,但聂狩臣也没薄待她,日常用的胭脂水粉、衣服首饰,都随她高兴,不过她暗自观察,这位聂中堂倒不是个奢侈之人,吃穿用度朴实,对下人也很宽厚……当然不包括她。 其实,作为朝廷重臣,初蕊是知道他有多少公事要忙的,天灾人祸,天下并不太平。 昨儿淦州水灾了!今儿泔州大旱了!明儿湛州匪祸了!刚消停没几天,漭州那边又传来有暴民造反了! 他身为中堂,要处理开仓放粮、免除赋税、安置流民等事务,又要与兵部协商派兵去湛州和漭州……各种国事放在一起,也放缓了皇上立太子的进程,这让初蕊暂且松了口气。 “渴不渴?我们去喝点茶。”她拉着小莲蓬,朝街边的茶馆走去。 刚踩着台阶踏进茶馆,便听到周围喝茶闲聊的人们正议论纷纷,在听到那个‘聂’字后,初蕊不由自主地缓下莲步。 “咦?那是聂大人吗?” “可不嘛,正是中堂大人呢!” “说句实话,这中堂大人,可是真真正正的国之栋梁呀” “那当然!替咱们老百姓办了多少好事!百年难遇的好官啊!” “是呀……哎?那旁边的小姐是何许人?长得可真是美,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会不会是聂大人的夫人?” “不会,聂大人还没娶亲呢,那是聂大人的妾室。” “张相公,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骊京城都传好了,你怎么不知道?聂大人要当戚太师的乘龙快婿,娶的是戚大师的孙女儿呀!” “戚太师?” “嗯,皇上都已经赐婚了,封国舅爷戚贤的女儿为敏容郡主,许配给聂大人,不过因为郡主年幼,所以就先将郡主庶姐嫁与聂大人为妾,两女共侍一夫,也算是一桩美事。” “原来如此,皇上对中堂大人真可谓是圣眷隆重啊!” “不错、不错!” 初蕊转过头,远远地眺去,对面卖玉器古玩的‘名玉轩’前,站着的那一双俪人。 男子高大英俊,穿着外出的便服,一身黑色锦袍,腰系玉钩锦带;身旁的女子很是美丽,一条撒花软烟罗裙,外罩着紫绡织锦披风,看上去韶颜雅容,弱不胜风。 两人正从马车上下来,聂狩臣伸手扶住女子,举止很是贴心,女子柔弱地报以一笑,满脸都是待嫁的娇羞。 在三、四名亲随簇拥下,两人进了‘名玉轩’。 虽然初蕊不指望这男人有多忠贞,但眼前这一幕还着实让人觉得刺眼。 “夫人……”身后的小莲蓬也替初蕊看得难受,忍不住在她身边小声叫道,并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角。 “嗯?怎么了?”初蕊转过头。 “夫人还不知道吧?爷……十五那天要娶那位戚姑娘进府。” 第七章 初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对着眼带同情的小丫头点点头,“难怪小莲蓬都没告诉我,原来是怕我伤心呀?” “夫人……您不生气吗?”小莲蓬不解地问。 “生气呀,但生气也没用,所以还是省了这份力气吧!”初蕊朝她作了一个愁眉苦脸的表情,“不过呢,你记得哦,以后有什么事都要记得先知会我一声儿,免得被当成了傻子,教人瞧了笑话。” “啊?夫人,您怎么都不着急呀?”小莲蓬叹气,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本来爷就好像对你挺冷淡的,如果那个戚姑娘进了府,你岂不是就更……” 瞧瞧,连这小丫头都看出来了聂狩臣瞧不上她。 初蕊灿然一笑,心想难怪这阵子那男人都没在她面前露面,原来是忙着迎娶别的妾室去了。 她原先以为,好歹她是皇后娘娘赏的,怎么着他都应该顾忌一下面子,可是眼前的情形似乎不是那样,他从没将这层面子放在眼里。 因为聂中堂家的妾,不仅有皇后娘娘赏,也有别的人赏,而且打赏的人要比皇后娘娘面子更大,比如说,皇上…… 【第四章】 年年岁岁,又到中秋。 一轮皎洁的圆月当空而挂,黑幕似的天空中浮着层层清云,如烟似雾。 街头巷陌中 ,桂子飘香,书鼓喧街。开灯满市。家家户户皆以饼祭月,而其饼必圆,分瓜必牙错,瓣刻如莲花。 入夜后,满城的百姓扶老携幼,拜华星坠几,约明月浮槎,将整个京城渲染成天上人间。 同样在这一天,聂中堂家的第二位妾室,戚婵儿被花轿抬进了门,因妾室也称夫人,因而满府上下皆称其为婵夫人。 先前是没比的,所以不知道,眼下一比,才知道什么叫相形见拙。 除了正房,府里最悠静、风景最秀美的园子“云水阁”拨给了婵夫人,说是身子弱,听不得喧哗,一日三餐都是以人参、燕窝煮着,不合胃口的菜色绝不会出现第二次;宫里的御医也成了这里的常客,生怕那婵夫人有个闪失,而开罪了聂中堂。 这待遇,说是正妻,也不过如此吧!就是不知道将来娶了郡主回来,又要如何安置? 初蕊倒是不在意这些琐事,反倒是小莲蓬暗暗替她打抱不平。 这小莲蓬打小就没了爹娘,自幼跟着娘舅长大,一年前刚被卖到聂府当丫头的,从小到大,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自从派来跟了这蕊夫人,就一心一意向着她。 夫人虽然不得宠,表面上看来也是淡淡的,可从来不曾打骂过自己,人长得也比那病秧子婵夫人美多了,加上心灵手巧,绣得鸟儿、花儿就跟那活物似的,令人啧啧称奇,上会绣了块帕子被她要去了,满府里的小丫头们都很眼红,争着跟她换,她哪里舍得? 她真不明白,夫人那里不好呢?爷为何要对她那么冷淡? 自从那婵夫人进了门,爷在这院里出现的次数就更少了,底下的仆人婆子一见主子不喜,自然也就怠慢起来,时间一长,蕊夫人这里简直算得上是冷火秋烟,门可罗雀。 小莲蓬想来想去,都想不通爷为何不喜欢自家的主子,抬眼悄悄看去…… 蕊夫人穿着件淡雅的月蓝色夹衣,水色罗裙,发间一支玉钗,雪白的腕间一只镶金玉镯,悠然娴静地端坐在长廊下的绣架前,一针一线细心地绣着枕巾。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活脱脱的美人儿呀! 天气很好,花香满架,隔着高高的墙沿,忽有琴声铮铮传来,淡雅宜人,十分动听。 初蕊停下手里的活计,闭目静静聆听着琴声,觉得此人技艺娴熟,听是此中高手。 一曲末了,她睁开眼睛,问道:“小莲蓬,知道弹琴的是何人吗?” 小莲蓬给她端过来一杯茶,撅起小嘴,“还不就是那位婵夫人……” 初蕊点点头,并不在意地微微一笑,喝完茶,又埋头继续绣枕巾。 小莲蓬最近在外头听了不少消息,都带回来传达给了她,例如说,聂狩臣的婚事。 原来皇上的初衷,是将戚贵妃的兄长,国舅戚贤的女儿敏荣郡主,嫁给聂狩臣,戚贵妃担心这个十五岁的侄女年轻,会受到妾室或下人们的轻待,便先央求皇上先将戚崇妾室所出的庶女赐聂狩臣为妾,将来也好有个照应。 那戚蝉儿虽是妾室所生,但也是有才有貌,通晓音律,今天听了一曲琴音,初蕊倒是觉得这聂中堂还真是艳福不浅。 那位婵夫人应该比她更讨聂狩臣的喜欢吧! 同为妾室,在这聂府里居然没有见过面,大概聂狩臣信不过她,怕她生了什么歹心对自己喜欢的女人不利,将那婵夫人护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她想起自己曾经在大街上远远看到过的女子,模样儿生得柔柔弱弱、十分动人,加上弹得一手好琴,父亲是国舅爷,出身清白显赫还甘愿为妾,怎么能不讨男人的喜欢呢? 不像她,居心叵测、心怀不轨,而且还是所谓的罪臣后代。 唯一遗憾的,就是婵夫人身子骨有些弱。 昨儿个,聂狩臣在她房里,两人刚刚脱衣上床,就听到外头有婵夫人的丫头来报说刚才婵夫人的心悸病又犯了,请爷快过去看看。 聂狩臣铁青着脸,从床上起身,一言不发地任她手忙脚乱地帮忙穿戴起来,大概很是替心爱的女人着急。 婵夫人的丫头来的真是太是时候了! 他刚将她的衣裳剥了一半,压在她身上,堵着小嘴亲个没完,还来不及逞凶,就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拦截了好事。 着急,加上欲/望没纾解,恼火是必然的。 因褪下外衫,她只着小衣,露了大半个粉红柔腻的身子,也来不及掩饰,只急急忙忙的服侍他,心里巴不得早把人打发到那边去,放她美美地睡个好觉。 “你不生气?”他静静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蓦然淡淡地出声问。 “爷……这是说的哪里话?”她收敛起眼底的兴奋,很贤良淑德地回话:“婵夫人是爷喜欢的人,眼下又犯了旧疾,妾身担心都担心不过来,哪里还会生气?” 他讥笑一声,“你倒是越来越懂事了。” “谢爷的夸奖。”她讪笑着一边回话,一边手下动作不停。 中衣和裙摆穿好了,她转身刚要去拿挂在衣架上的外袍,突然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 “爷?”她惊叫一声,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找惹到他了。 “你这么懂事,爷是不是该给你些奖赏?”男人轻咬着她柔嫩的耳垂,语调非常平和,可利眼中却闪动着灼人的眸光。 “不用了……爷……”身后的热气和耳垂上的微痛,熨得她全身都发烫了,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这怎么行?那岂不是委屈了你?“ “妾身不觉得委屈……”她紧张咽了口唾沫,提醒道:“婵夫人还等着……”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挟制在纤柔身子上的大掌力道就重了几分,待他将她拉转过身面朝自己时,初蕊顿时倒吸一口气。 男人俊颜上一片阴霾,那刀子般的眸光,简直是要将她生吞活剥、拆解入腹。 “爷……你怎么了?”她心惊胆战,结结巴巴地问,“婵、婵夫人……她……” “先担心你自个儿!以后除了爷,别的人……”他低哼一声,俯首虏获住叫人又恨又爱的红润小嘴,含糊不清地咕嘟一声:“你给我少操心!” 不知道这男人哪根筋不对,不知道是在奖赏她还是在惩罚她,竟然将她好一通折腾,而且地点还是那么羞人的地方! 就在屋子中央的圆桌上,他连衣物都没褪,就又硬又烫地狠狠进入了她,一下下钉刺到细嫩花 心上。 她又羞又急,不敢出声……那婵夫人的丫头还在外头等着。 他入得深,男性的力气接着凶悍力道一记一记,结结实实地杵进嫩壁,她立即溃不成军,身子又酸又酥,魂魄都欲散了。 “唔……”她死咬着唇,声如颤丝,闷闷地娇咛不住,伸出一双雪白粉臂死死地抱住男人的脖颈,将小脸埋进他的胸膛。 他见她忍得难受,便俯首吻住她,唇齿碾缠,舌尖濡津交融,似也不想让她叫出来,将两条修长美腿架到肩上,探低了高大的身子往下压,恨不能完完全全埋在她体内。 初蕊被他压在桌面上,腰酸背疼,浑身像要散了架,心中暗暗叫苦。 第八章 很明显这男人的能耐和持久,在这桌子上胡作非为到天亮都有可能,这可怎么是好?于是便主动地一双脚缠上他强健的腰,花 心不住收缩,逼着他快点结束。 从未有过的主动,带来前所未有的销魂感,令男人彻底疯狂。 “啊……”她被他摆弄得面色颜红,一双水眸迷迷蒙蒙,倏地弓起白雪脊背,在他的凶猛挺动下哆嗦着绷紧身子,达到了极致。 总算是结束了!他该满意了吧? 初蕊松了口气,仍然不住地细细娇喘,声音似乎要滴出水来。 没料到,聂狩臣从她身子里退出来,脸上的神情却越发阴沉,冷冷地盯着她,恨声道:“你倒是越来越能耐了!” 初蕊微垂着头,心虚的不敢看他,雪白的纤手拢着单薄的衣衫,遮掩住胸口处的大片春光。 他看起来很恼火,径自穿好衣物,也不理她,打开门大步朝外走去。 “爷!婵夫人正等着爷去呢!”门外的小丫头见了,欢天喜地地跟在后头,一路叫着,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事儿。 小莲蓬恨得一跺脚,推门进来,便被屋里的情形吓了一跳。 “夫人?”今儿晚上怎么这样奇怪?爷刚才黑着脸走了,蕊夫人则衣衫半褪地坐在桌子上?这两人玩的什么把戏啊? “我没事,别嚷嚷,去烧点水来。”初蕊拢着散乱的秀发,伸出指头朝小莲蓬“嘘”了一声,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心里一阵阵地腹诽。 这男人一点儿也不知道怜惜她,难道就不怕她跟娇滴滴得婵夫人一样,一口气不来就犯了心悸? 咳!这种事儿,她自己都觉得不大可能发生。 她什么都比不上那位婵夫人,唯一能比的,大概就是着身子。 打小在宫里长大,寒冬腊月还在浣衣局里洗着衣裳;夏日炎炎之际为了某个宠妃一时的异想天开,彻夜挑灯绣着人家随意两笔画出来的“金丝缕衣”……她还有什么苦没吃过? 就算这男人在床上一贯的如狼似虎,下了床也是脾性莫测、城府极深,她尚还能从容应付,就是不知道婵夫人那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可怎么受得了? 想想还有就快嫁进府的正妻敏荣郡主,身世显赫,跟自己越发是云泥之别,她这关于立皇太子的枕边风,估计吹了也不管用。 初蕊怔忡地盯着眼前的绣架,突然鄙视其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来。 无论是金枝玉叶的郡主,还是备受聂狩臣喜欢的婵夫人,她们受到的待遇自然跟她这个卑贱的宫女完全不同,她有什么好操心的? 她最操心的,是皇后娘娘为景家洗冤的大事。 想起皇后娘娘,昔日的主子,尽职尽责地服侍了五年,到头来还不是把她随意地弃若敝履? 每每想起,初蕊就觉得心里很难过。 诗里说:“可怜人意,薄于云水。”若是这个“人”被自己搁在了心上,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可怜。 她不会再让人和人有机会将自己丢弃,她的命是她自己的,她爱自己的性命胜过一切。 因为,她是替景家上上下下七十八口男女老少活着。 只有她活着,才能为他们洗去冤屈! 有些东西,你不去找它,它却会找上你,比方说,麻烦…… 初蕊怎么也不明白,突然间,自己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一大清早的,她就被聂狩臣身边的两个亲随带到中堂府的前厅,对面是数张面孔,身后则是一干府里的仆妇丫头,如铜墙铁壁般将她包围在正中央。 聂狩臣坐在正中间的红木椅上,虽然看上去面无表情,但初蕊还是细心地察觉他脸上的线条,都是冷硬的。 这男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捉摸不透,这样的情绪外露,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初蕊微微诧异,眸子转向旁边一个正四品的官儿,那人正小声地劝慰着什么,满脸都是讨好。一张脸留着三根胡子、长得尖瘦如鼠,这面孔它认得,是驻京城的京兆尹刘仁。 这刘大人一向胆小怕事,是根标准的墙头草,谁得势、谁权力大,他就向着哪边,为官圆滑,所言所行半点不着调,甚是令人啼笑皆非。 今儿刮的是什么风,这管理京城的官儿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另外,她又看到二等侍卫戚晖,聂狩臣以前的旧部、目前升任刑部侍郎的冯翊风也在场…… 除了京官,还有刑部的人?莫非这府里真出了事? 初蕊正暗暗猜疑,这厢刘仁正正对着聂狩臣陪笑,老鼠眼一转,便看到一个极标志的年轻女子,肤色雪白、明眸皓齿,着一身烟水色的衣裙,亭亭玉立地站在下方,顿感似曾相认,便绞尽脑汁想了想,猛地一拍巴掌,“你不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初蕊姑娘吗?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见过刘大人。”初蕊见他认出自己,只得朝他福了福身,并不答话。 “这……”刘仁疑惑地转向聂狩臣,不知道这内宫的女官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聂狩臣没说话,倒是管家赶紧说了声:“大人,这是府里的蕊夫人。” 刘仁一听这话,立即心如明镜。 谁都知道,这初蕊姑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如今却在聂中堂府里,本也算不得什么,大概是皇后赏下的,可偏偏巧的是,中毒的那位婵夫人却是贵妃娘家的侄女儿。 符皇后跟戚贵妃,这两人本就水火不相容。明争暗斗,最近又因为立太子的事撒破了脸,越发是有你无我,势不两立。 眼前这案子,明眼人一看就清楚了,那毒,摆明了就是这初蕊下的嘛!为主子的利益,也为自己的地位。 这前后逻辑一推理,刘仁都甚有成就感,觉得自己真是英明神武,咳嗽一声,道:“中堂大人,这投毒案下官已经有了眉目。” “哦?”聂狩臣淡淡启口:“请教刘大人。” “这婵夫人中的毒,正是这位……蕊夫人投的。” 初蕊愕然地盯着那京官儿,努力消化他话里的意思……婵夫人?毒?婵夫人中毒了?可是这关她什么事? “刘大人此话怎讲?”聂狩臣朝初蕊眺一眼,又很快移开。 “这……不知道方便不方便说?”刘仁小心翼翼地环视四周,觉得人多口杂,还是清场的好。 “凌飞。”聂狩臣淡淡道:“带他们先下去。” “是,爷。”那个带初蕊来的亲随之一,立即示意黑压压站了满地的仆妇丫头们离开。 “现在没有旁人,刘大人请说。”聂狩臣示意刘仁继续。 “这蕊夫人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中堂大人您应该知道吧?”刘仁一脸的神秘。 废话! “蝉夫人是贵妃娘娘的家人,中堂大人……噢,您自然是知道的!” 还是废话! “因为……所以嘛,蕊夫人想害死婵夫人……大人应该明白的啊!”刘仁不好意思说得太透彻,着内宫里后妃之间的恩恩怨怨,剪不断,理还乱,还是少沾为妙。 初蕊闻言,一阵啼笑皆非。 “刘大人这话说得甚是有理!还请大人还我妹妹一个公道!”戚晖是戚太师的族孙,虽是一介武将,胸中没有太多墨汁,但还是听出了矛盾是指向符皇后的,立即喜上眉梢,大赞有理。 “刘大人的意思是……她是为了皇后娘娘才生了害人之心?”偏偏聂狩臣不识好人心,不仅直说了,而且说的很明白。 “搞不好,这幕后主使说不定就是……”戚晖的话音还未落,就听得一声斥喝从厅外传来…… “一派胡言!” 大步走进来的是一员少年将军,头戴紫金冠,身着黄金甲,俊美的脸上剑眉星目,不知要令多少女子黯然失色。 这人,初蕊也认得,正是禁军统领腹卿。 这符卿不仅是当今皇后的亲侄,也为皇城八十万禁军统领,率领符家军护卫京城安危。 符卿此人,相貌生得俊美,性情却暴躁无比,在战场上有“罗刹”之称,符皇后虽不得宠,符卿却很受皇上器重,年纪轻轻就官至二品,前途不可限量。 “刘仁!”符卿指着刘仁的鼻子大声骂道:“你少给小爷在这里和稀泥,想栽赃给皇后娘娘,你自己摸摸颈上有几颗脑袋够砍?” 刘仁吓得一哆嗦。放眼驻京城中,除了天子,板着指头数,他总共怕的人就那么几个。 顶头上司聂狩臣;轩辕候府的一老一小俩侯爷;戚贵妃的父亲戚太师,当然还有就是眼前这位符统领。 第九章 尤其是这个符卿,自幼就跟着父亲符老将军上战场杀人,书也没念好,什么仁爱之心啊、君子风范啊,在他眼里都是屁话,犯起混来更是六亲不认,某天还把堂堂西平郡王给揍了一顿,打得鼻青脸肿,那叫一整个惨呀! 西平郡王挨了打,气不过,跑去皇上跟前告状,越发惹毛了这位小祖宗,表面上在皇上面前认错,出了宫,见着西平郡王一次就揍一次,而且还学乖了,皇上再问起便死不认账,甚至连人证、物证以及不在场证据都找齐了,西平郡王有苦没地方诉,气得摧胸顿足,差点吐血。 刘仁是个多圆滑的人,看到符“煞星”来了,立即满脸堆笑,陪着小心:“符统领,您骂得是,下官是吃了猪油蒙了心,胡乱猜测的,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得了!少来这一套!”符卿看见这墙头草就心烦,不耐的一挥手,“赶紧审案子,小爷还忙着去禁卫营练兵呢!” 他就知道这京官胆小怕事,不敢得罪正受宠戚贵妃,但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污蔑皇后娘娘,也没那么容易! 戚晖也吃过这符卿的亏,一见他来,自己也先软了几分,开始装聋作哑。 那些人都不吭声了,聂狩臣方才摇了摇头,黝黑的利眸望向初蕊,“你有何话说?” “爷。”她也回望着他,双目澄澈,眼波盈盈,不卑不亢地道:“初蕊不明白。” 他定定地看着她,缓缓道:“有人昨儿傍晚看到你去了云水阁。” “谁?”初蕊差点失笑,怎么可能? 聂狩臣叫另一个随从凌越,低声吩咐几名,凌越便退下去,不一会儿,领着一个婆子进来,后者对几位官员行了礼,站到一旁。 申嬷嬷?初蕊一愣,心中说不出的惊愕,是申嬷嬷说看见自己去过云水阁?她为何要陷害自己? 若是换了旁人来指正自己,倒也罢了,可这申嬷嬷为人很是正派,看得出是为面冷心善的老人家,也时常悄悄照应她跟小莲蓬,她不懂,陷害自己的为什么会是申嬷嬷? “申嬷嬷,你讲方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是。”申嬷嬷并没有看站在身旁的初蕊,口齿清楚地说:“老奴昨儿傍晚,想起晌午时,爷专门吩咐老奴给婵夫人送了些葡萄,那盛葡萄的玛瑙盘子还放在云水阁,于是就想去取回来,谁知还没走到,远远地看到蕊夫人从阁子里出来,因为离得远,老奴就没叫她,取了盘子回屋,到了半夜,就听说婵夫人中毒了。” 聂狩臣点头,教凌越带申嬷嬷下去,目光看向初蕊:“你去过云水阁没有?” “没有。”初蕊叹口气,还是不愿意相信申嬷嬷会故意害自己,“想是嬷嬷眼花认错人了吧。” 聂狩臣又问:“昨儿晚上,你在不在你屋里?” “在。” “谁能给你作证?” “小莲蓬。” “她现在人呢?” “早起就没看见,妾身正想去园子里找,就被爷派的人叫来了。”她老老实实地回答。 早上起床,一向勤快的小丫头竟然怠忽职守,她找了一圈,又问院子里两个做粗活的老婆婆,可都说没看见。 “高福。”聂狩臣扬声叫站在厅外的管家:“去找小莲蓬过来。” 莫约一盏茶的功夫,管家才面带震惊地空手而返,身后却没有小莲蓬的影子。 “爷,小莲蓬她……” 聂狩臣一蹙眉:“怎么了?” “死了。” 两个字一出,众人心中一片哗然。 初蕊蓦然瞠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管家。 “小莲蓬好像是被毒死的,就在屋子里,看样子才刚断的气。”管家面带责难地瞅了初蕊一眼,“蕊夫人怎么会没有察觉?” 初蕊怔怔地站着,听着,只觉得全身上下犹如被浸泡在腊月六九天的刺骨寒潭里,浑身冰冷,两腿发软。 小莲蓬,明明就不在屋子里,怎么会突然死了? 那伶俐活泼的小丫头,昨天还唧唧喳喳地缠着她要学绣新的花样儿,今天就没了……没了……没了…… 莫不是自己连累了她?可如果说有人要害自己,她又想不出原由? 初蕊一时方寸大乱,脑中也是一片混乱不堪。她不敢再往下想,紧紧地咬着唇,竭力不让隐忍的眼泪掉下来。 大厅内,此时又是一片静默,聂狩臣一双锐目微微眯起,一言不发。 剩下在场的几位冯翊风派了仵作去勘尸;符卿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宝石匕首;戚晖大概是觉得案子复杂,一起投毒案又牵扯进来一起谋杀案,伸手刚端起桌几上的茶杯,又放下。 剩下的墙头草刘仁,突然又决定站向符卿那一队:“那丫头到死的蹊跷……不过依下官判断,就算蕊夫人出现在云水阁,也不代表是她投毒,就算是她投的毒,也不代表跟皇后娘娘有关嘛!”话说完了,还十分讨好地转向符卿,问一句:“您说是吧?符统领。” 符卿哼了一声,懒得理他。 “刘大人这见风使舵的功夫,可真是修行的高深啊!”一直没开口的冯翊风总算开了金口,先把刘仁嘲了个面红耳赤。 说话间,仵作和一个捕头模样的人已经进了大厅。 “见过中堂大人。”两人先向聂狩臣行礼,然后又跟其他人拱拱手。 “怎么样了?”冯翊风是这两人的顶头上司,不耽误工夫的马上询问:“有没有什么线索?” “回禀大人,那被毒死的丫头,跟婵夫人中的毒,是同一种毒药。”无作答道:“婵夫人救得及时,所以保住了性命,而那丫头被发现的太晚,因此致命。” 捕头接着报告:“另外,属下在那屋子里的首饰匣子里,还搜出一些相同的药粉。”他摊开手,手心赫然有一包散开的白色粉末。 数道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面色苍白的初蕊。 是啊,还有什么可辩解的?还有什么能辩解的?昏迷的那个,是跟你争宠的妾室;死了的那个,是你屋里的丫头,剩下的毒药,在你房中的首饰匣里……再怎么辩解,恐怕也脱不了关系! 初蕊心里泛起苦笑,听到冯翊风突然对自己道:“因这案子死了人,下官只得烦劳蕊夫人跟在下回一趟刑部。” 他转头看向聂狩臣,眼中有一种下属对上司的敬意:“中堂大人、符统领,您二位意下如何?” 在场几人中,聂狩臣官职最高,而符卿手握重兵,得罪不起,冯翊风的此举显见很是妥当。 符卿笑了笑,站起身,确实对旁边一脸沮丧的刘仁道:“刘大人,这糊涂官审糊涂案,最要紧的是难得糊涂,不知道大人有没有糊涂,小爷反正是懒得看了,先走一步。” 这一连串“糊涂”,搅得刘仁满脑子浆糊,又不管在太岁爷头上发表任何异议,赶紧笑脸送客。 初蕊忽地抬头,美眸一瞬不瞬地望向聂狩臣。 她知道刑部是什么地方,狼窝虎xue,进去的嫌犯们,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他不会存心要她去吃皮肉苦吧? “既然如此。”聂狩臣凛冽的声音响起,她屏气凝神,听到他一字一句对自己说道:“你就去趟刑部吧!” 如果说 ,在此之前,初蕊对这个男人还有那么一丁点儿期望,那么在这一秒,已经灰飞烟灭了。 【第五章】 没想到,自己也会来到这里! 莲足一踏进刑部大牢,初蕊心下就突然滋生出诸多感触。 十多年前,景家的七十八口人,也是被关在这里,吃尽苦头、屈打成招,最后被无情地斩首示众。 现如今,她的处境要比爹娘当时好得多吧! 虽说是大牢,但拘禁她的地方和下一层关押刑部要犯的水牢,绝对是两个世界。这里明亮、通风,阴暗处当然也有,可并不使人觉得阴森恐怖,寒气逼人。 一名狱卒带初蕊进了其中一间牢狱,她发现里面居然有一桌一椅和一张床,床上的被褥也是干净的,桌上还摆放着烛火和茶水。 “姑娘,你先歇着,大人说了,案子不急。”凤翊风的手下对她还算客气,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不急?那是!把她关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他们倒是不急了。 初蕊坐到床上,两手抱膝,将脸深深地埋在腿上,想起小莲蓬的惨死,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不知道哭了多久,身心俱疲的她,累极倒在床上,很快进入睡眠中。 第十章 一时间,空荡荡的牢房里,寂静无声,暮色包围住睡得并不安稳的年轻女子,以及逐渐变得黑暗的牢狱…… 反复睡了很久。 初蕊看见自己深陷于虚无飘渺的梦境里,大片大片的白雾中,她隐约可见慈祥可亲的父母、姐姐,以及景家许许多多的亲人们……是的!是他们,她惊喜得奔过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几乎伸手可及。 正待欢天喜地地上前相聚,谁知四面八方突然威龙过来一群面目狰狞的厉鬼,用粗大的铁链将父母、亲人们绑去,再一看,四下空无一人,她走到一个没有出路也没有退路的悬崖边上, 她张嘴欲叫,却无法出声,抬腿欲追,又动弹不得,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听到旁边有人讲话。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没气了?” “我的老天爷啊,快点去禀报大人!这下可不得了啦!” “是啊,中堂大人家的妾,怎么莫名其妙死在大牢里了?” 死了?谁死了?初蕊听着、想着,很想睁开眼看看那些说话的人是谁,却发现自己根本睁不开眼睛。 如果,这是梦境,她为什么可以听到那些人的对话?如果,这不是梦境,她为什么四肢无力,毫无知觉? 她的大脑思维在正常运作,但心脏却好像已经停止了跳动……所以,那些人才会说她已经死了吗? 小小的牢房里似乎涌进来许多人,都在安静地听着仵作的勘尸结果。 那个声音她听过,是在聂府中给小莲蓬勘尸的中年人,她听到那人道:“实在是奇怪,这位小夫人应该是患有心悸之症,所以才会突然死亡,心悸之症这种病在病发前是没有任何预兆的……否则,属下也解释不了这位小夫人为何突然会没了心跳和脉搏……” 心悸之症?开玩笑!那娇滴滴的婵夫人才有心悸之症,她怎么会有这种毛病? 我没有死!我没有死啊! 初蕊心急如焚,想要大声喊叫,可是喉咙却活象被人死死地卡住,她陷入极度的惊慌中,喊不出,也动不得。 有人用一张薄薄的绸布将她从头到脚整个掩盖住。她又急又骇,意识清楚,怎奈口不能言、目不能视。 不一会儿,仿佛牢房里又进来了一些人,那些人身上有着她熟悉的熏香……那是重华宫的佛堂里燃烧的凤髓! 初蕊一阵愕然,陷入了彻底的迷茫,任凭那些人轻手轻脚的替她换了一身衣裳,梳好了头发,簪上珠花玉钗,再穿上罗袜绣鞋。 几双手再次伸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她抬到一个箱子中——若是她没猜错,这是棺材! 惊恐已到了极限,她分明没死,这些人……是要将她当成活死人埋到地里吗? 无边无尽的恐惧如排山倒海般向初蕊袭来,她却仍要强自撑着,她绝对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掉。 到头来,这样的下场,应该怪谁呢? 怪皇后娘娘的狠心、怪聂狩臣的无情,还是怪命运的不公? 初蕊突然绝望地意识到整件事由始至终,根本就是个设计好的圈套呀,有人向婵夫人投毒,又害死了小莲蓬,目的就是为了嫁祸于她! 是谁?会是谁?她无声地哭泣,不知命运会将自己带往何方…… 棺材被七手八脚地抬了起来,一路朝外走,上台阶……下台阶……最后被搬上了马车。 马车的辘辘声,“吱吱呀呀”地,停了又转、转了又停,和着驾车人“驽驽”地驭马声,逐渐地重复成一个单调的音符,渐渐隔进了人群熙攘车水马龙。 刑部大牢很安静,静得如果有根针掉在地上,大概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隔着狱牢里一根根长柱,刑部侍郎冯翊风心惊肉跳地看着站在牢里的男人,那是他的顶头上司,当今的中堂大人,他最佩服和敬重的人。 一个时辰前,有士兵来报,中堂大人的小妾突然死了在牢里,他当场骇得说不出话来。 一个时辰啊!只是一个时辰而已,人不仅莫名其妙的死了,尸首也被皇后宫中的人抬走了,现在还不知所终! 冯翊风额上渗出冷汗,回想起中堂大人之前的暗中托付:“我把她暂时交给你,好好护她安全,不能有丝毫差错,等晚上我便来接她。” 对这有害人嫌疑的小妾,尽管冯翊风并不清楚大人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他跟在大人身边多年,深知大人的行事风格,这小妾若不重要,大人决不会这样嘱咐自己。 因为信他才会这样安排,可是谁也没有料到,竟会出这样的事情!人死了,连尸体都不见了——他要如何跟大人交代? “大人……”想到这里,冯翊风万分内疚,直挺挺地跪下去:“属下办事不利,请降属下过失之最。” 站在他身后的凌飞、凌越和他一样,都是自军中就跟在聂狩臣身边已差不多十年了,见他跪了,面面相觑,因深知主子的性子,又不敢去劝。 牢房里那扇小小的窗前,聂狩臣一直沉默不语地负手站着,忽地侧首,视线扫向那张小床,被褥间还有被人睡过的痕迹。 他仿佛看到那娇柔的人而委屈地半卧在那里,双眸紧合,小脸上犹有泪痕未干。 他心中一紧,闭上眼,一股怒火不可抑制地席卷全身。 他以为自己可以护她周全,在今晚过后,她就会安安稳稳地在她羽翼之下,谁也动不了、打不了她的主意! 谁知百密一疏,还是叫人捷足先登了! 这皇后苻氏,好大的势力,竟将爪牙毫无顾忌地扩张到了刑部,不仅如入无人之地,甚至可以任意妄为地将人带走! 不动声色的后宫之主,果然不可小视! “冯翊风!”他突然沉声道。 “属下在!”冯翊风依然一脸愧色地跪着:“请大人降罪!” “急什么?你这罪,先暂且欠着!”聂狩臣冷哼一声,“倒是这刑部大牢该好好清查清查了,赶明儿犯人都来个死无对证、不翼而飞,你头上这顶乌纱帽,恐怕也别想戴了!” “是!属下遵命!” 聂狩臣掉头离开牢房,朝外面大步走去,一面疾步如风一面下令:“凌飞。” “在。” “准备进宫。” 他要进宫面见那位皇后娘娘,她将他的女人藏了起来,还了,便好说;不还,那他会礼尚往来,教她梦寐以求的愿望一场空。 重华宫。 佛堂内的铜鼎里,焚着的香仍然在袅袅飘着,弥漫着淡淡的味道,和着木鱼敲打的声音,有一种禅的意境。 “中堂大人,多日不见,一向可好?”苻皇后微微笑着,停下敲击木鱼,扶着身边的小宫女站起,看向佛堂外的男子:“快快请进。” 聂狩臣朝她施了个礼,踏进佛堂,“见过娘娘千岁。” 有执事的宫娥送来热茶,苻皇后落座,笑问作于下首的男人:“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大人日理万机,替皇上分忧,今儿专程进宫,不知有何贵干?” 她料得没有错,这位城府极深的聂中堂也有软肋,否则他何必来这一趟? “娘娘,下官因何而来,想必娘娘心中有数。” “哦?聂中堂这话,本宫倒是不甚明白。”苻皇后装糊涂:“不如请大人开门见山吧!” “那么微臣就明人不说暗话了。”聂狩臣也不客气:“微臣的内人,听说今儿突然在刑部大牢暴毙,怎么不等微臣敢去,倒教娘娘宫里的人抢先一步带走了?” “噢,原来是这事儿啊!”苻皇后作恍然大悟状,“中堂大人说是‘内人’,倒教本宫没反应过来,可是指大人的小妾……蕊丫头?” 聂狩臣没回话,冷冷地瞅着她。 苻皇后笑笑,也不计较:“倒是有这么回事,本宫听魏安说,蕊丫头被大人冤枉,当成害人的嫌疑犯进了刑部大牢,本宫念在那蕊丫头忠心耿耿地侍候了本宫这么些年,就派了人去看,谁知蕊丫头命薄,居然连小命都没保住,她又没有个亲人,所以本宫让身边的奴才们帮忙入殓,再用马车送她回家乡下葬了。” 聂狩臣冷笑一声:“娘娘宫里的人,去得可真是及时……再说,无论她之前是何身份,既然进了微臣的家门,就是微臣的人,怎么能送还家乡安葬?” “本宫倒奇怪了。”苻皇后反唇相讥:“中堂大人口口声声说蕊丫头是大人的人,怎么被冤枉的时候没见大人这样护着呢?” 第十一章 “娘娘!”聂狩臣懒得跟着难缠的妇道人家绕来绕去,“还请娘娘明示,微臣的内人,被娘娘藏到何处去了?” “这话说的,人死不能复生,本宫藏一个死人做什么?”苻皇后笑了笑,“这下本宫明白了,大人今个儿原来是专程来找本宫算账。” “微臣不敢。”聂狩臣耐着性子,“微臣的手下,已经快马加鞭朝青州追了近五百里,根本就没有发现娘娘说的马车。” 苻皇后微微一愕,很快恢复镇定:“不可能。” “娘娘是打算跟微臣装糊涂装到底吗?”聂狩臣满脸寒意,“腾”地站起身,眯起眼:“娘娘,事已至此,微臣奉劝娘娘还是把人交出来,臣可以当做此事没发生过。” “好你个聂狩臣,胆敢威胁本宫。”苻皇后也不是吃素的,气得一拍桌子:“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臣忧心内人安危,若是冲撞了娘娘,还望娘娘恕罪,但臣的内人下落,请娘娘一定告知微臣。” “你!” “娘娘难道要微臣去皇上面前喊冤吗?” “你想拿皇上来压本宫!” “臣岂敢?” 两人唇枪舌剑,正剑拔弩张之际,从门外匆忙跑进来一个人,正是重华宫的大太监魏安。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去青州的……”他满脸是汗,慌慌张张地闯进来,根本没料到聂狩臣也在此,待发现后,一时倒不好往外退,只得朝后者行礼道:“老奴见过中堂大人。” “魏公公,去青州的什么?”聂狩臣毫不含糊,上前一步,眯起眼咄咄逼人地盯着魏安,“公公何不把话讲完?” “大、大人……您误会了……”魏安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黑,一个劲儿捏着袖子擦脸上的汗,陪笑道:“是老奴一时口误,还请大人恕罪。” “皇后娘娘,您还要继续跟微臣绕圈子吗?”聂狩臣转头,侧目而视,“若是微臣的女人有任何闪失,娘娘,微臣不会就此甘休。” 苻皇后一时气结,怒问:“那么中堂大人想如何?” “很简单。”他一字一句道:“臣的内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好,魏安。”于是苻皇后朝魏安道:“你清清楚楚地告诉中堂大人,本宫到底有没有派马车送初蕊的棺木回青州去!” “回娘娘的话,有倒是有……”魏安的汗像是怎么也擦不完,心惊肉跳地偷眼看了聂狩臣,“可是……” 苻皇后一愣,一丝不祥腾上心头,急声问道:“可是什么?你快讲!” 魏安一脸沮丧,结结巴巴地道:“马车……马车在途中……不见了……” “你说什么?”符皇后震惊万般,脸色咋变,“什么叫不见了?” “老奴安排在驿站的官员一直没接到马车,于是派人去找,在距离京城三百里的一片树林里,只见到宫中侍卫的尸首,并不见马车和初蕊姑娘的踪影。”魏安总算把事情说清了,“七名侍卫全部遇害,似乎是碰到了高手……” 符皇后哑口无言。 她倒是真想救初蕊,一来试探聂狩臣是否真的对蕊丫头无情,二来若是初蕊当真走投无路,便偷天换日将人送回家乡去,说到底,她对这丫头心怀歉意…… 于是,她暗中派人在牢房中的茶水中下了一种无色无味的“麻生草”,食者表面如同假死,但意识清楚、口不能言,然后入殓进棺,送出城去。 千算万算,没想到有人会杀了宫中侍卫,劫走马车,这究竟是有人要害蕊丫头,还是想以蕊丫头的性命要挟聂狩臣? 没将思绪捋清,一旁的魏安已经“扑通”跪了下去。 “中堂大人,娘娘一心想救初蕊姑娘,所以才会想出这么个法子来,娘娘根本就没有害蕊姑娘之心……” “魏安,你不必说了。”符皇后心中百般滋味,叹口气道:“聂中堂,本宫会派人将蕊丫头找回,给你一个交代。” 聂狩臣冷冷地看了,一拱手,言简意赅地说句“臣告退”,便转身离开。 出宫的路上,他一路疾步如飞,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了,闷得直发慌。这样少见的情绪,天底下也只有她能带给自己! “爷!” 守在宫门口的凌飞、凌越见他出来,立即上前。 聂狩臣脚步不停,凌飞、凌越跟于两侧,听他压低声音指挥道:“凌飞,立即拿瑛王殿下的权杖去调动‘暗卫’。” “是,属下明白!” “凌越,派人继续盯着太师府,有任何动静,马上来报。” “是!” 走出红色宫墙,黄色琉璃瓦的皇宫,他站在架在护城河之上的白玉桥,长长地吐了口气,回首望向那深深禁宫。 两年前,因南蛮进犯边境,边关八百里加急文书送到京里。 当时刚在宫中歇息的天子,当即差人在深夜紧急召他进宫商谈。 宫门开着,有个素衣女子,于朦胧月夜下,提着一盏八角宫灯,正笑盈盈地恭候着他。 年纪不超出十六岁,小小的瓜子脸上肤似凝脂,眉如弯月,一双剪水双瞳顾盼生辉,简直比那天上的星辰还要动人,但最令人不可忽视的,是全身上下那股纤尘不染的气质,足以令周遭的奢华景致皆尽失色。 “大人,皇上和皇后娘娘已经等候多时了,请随奴婢来。”她的声音婉约动人,却有着不亢不卑的味道,比起京城里那些名门千金还要出几分娴静端庄。 他略略颔首,跟着那清丽的身影王宫内走。 宫内草木纵横,眉低月色花枝高,葳榳蓊郁的树木哀了又荣,荣了又哀,叙述着重重深宫里的纷繁纠葛。 白色的月光,将两人一前一后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一个伟岸,一个娇小,随着忽明忽暗的光线,在某一点,似乎开始有了交集。 小女孩儿长大了…… 其实,应该是在更早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她,那时,他还在瑛王的军队里,是谋士,也是战将。 每逢冬至,皇宫中的宫女们就会奉命为将士们缝制棉衣,然后送来军营给士兵御寒。 他收到的那件棉袍,厚实、温暖,针线细密整齐,薄厚均匀,看得出所做之人的心灵手巧。 可是……那是什么? 青色的衬布上,密密麻麻地以白色丝线绣着苍头小字,一排排,十分工整: 下楼来,金簪卜落;问苍天,人在何方;恨王孙,一直去了;言冤家,言去难留;悔当初,吾错失口;有上交,无下文;皂白何须问;分开不用刀;从今莫把仇人靠;千里相思一撇消。 他见了,一时失笑,此时一旁有军士瞧见,便好奇地凑过来看了看,疑惑地问:“聂将军,这是什么呀?棉衣上怎么会有字?” 旁边的其他军士们闻言,也纷纷围过来,争着抢着从头到尾念一遍,却是一句也不懂。 像诗?不是诗;像信?又不是信。 “聂将军,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众军士大惑不解。 他微笑,答道:“这是字谜。” “字谜?” “嗯,各位若有兴趣,不妨猜一猜。” 一向沉闷的大营中,突然变得热闹起来,上至领兵的将军,下至最普通士兵,都兴致勃勃地参与了这个不曾见过的游戏,最后甚至连喂马的马夫、做饭的伙头也闻讯赶来,众人嬉笑怒骂,你唱我和,一时间好不开怀。 可惜,肚子里墨水太少,乱哄哄吵闹成一阵,最后也没人能猜出这说的究竟是什么字谜。 于是军士们只得回头去问他:“聂将军,您能猜出来吗?” “嗯。”他一直笑而不语地看着大家伙儿闹,见人来问,方微微颔首,以指腹沾上酒水,在长长的案几上依次写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这、这就是谜底?”军士们越发疑惑。 “不错,这是字谜。”他耐心地解释道:“下楼来,金簪卜落……下字去掉卜字,就是一;问苍天,人在何方……天字去掉人,就是二……” “噢!”众军士当即心头雪亮,齐声大呼,“好个冰雪聪明的姑娘,竟然想出这等有趣的字谜游戏来!” 他盯着手中的那件棉袍,唇边勾起少见的弧度。 晃眼,历经春夏秋三季,又到了第二年的冬,又是分发棉衣的时节。 他早早地找到押运官,去看那一大堆新衣里还有没有绣着字的棉袍。 果然,他找到了,仍然是她…… 第十二章 元宵,兀坐灯光下;叫声天,人在何家;恨玉郎,无一点直心话;事临头,欲罢不能罢;从今后,吾当绝口不言他;论交情,也不差;染成皂,说不得清白话;要分开,除非刀割下;到如今,抛得我手空力又差;细思量,口与心儿都是假。 他默默念着,心中实在欢喜,逐拿回营去交予众军士,大家伙儿又是齐心协力乱猜一通,最后仍是来问。 “这个,与上次的不是一样吗?”他也不明说,仅仅只是提点。 “哇!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元宵,兀坐灯光下……元去掉兀,是一!” “叫声天,人在谁家……天去掉人,是二!” “哈哈,老张,你变聪明了!” “你也不笨嘛!看来咱们有空还是得多念书,像聂将军一样,文武双全!” “是哦!不过这做棉袍的宫女,倒真是有趣,去年来考咱们,今年又来一次,还真把咱们考倒了!呵呵,老子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真的是啊!多亏了这姑娘,也不知道这是哪个宫里的……” 他一边听,一边将那崭新的棉袍收妥。 从京城出来那么久,一直呆在军营之中,他突然想回家看看了。 【第六章】 聂家一门忠烈。 聂狩臣的父亲聂让曾任潼州节度使,镇守北部边关;母亲苔雅公主则是乌秅族王朝亲王的女儿。当时两方关系友好,和亲通婚也是一种外交手段,但若是反目交兵,那就成了骨肉相残的悲剧。 聂让正是因为乌秅族突然发兵攻打潼州战死,而苔雅公主得知噩耗,将七岁的独子托付于自己的侍女后,便殉情追随丈夫而去。 忠心的侍女千里迢迢送聂家唯一的血脉回到骊京,天子和文武群臣得知,无不为之悲痛,并追封聂让为骠骑大将军。 聂狩臣的童年是在轩辕候府长大的,云老侯爷视他如亲孙,小侯爷云墨视他如兄长,他在侯府渡过了一段很温暖的岁月。 圣人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 十五岁之前,他十分刻苦勤奋,跟着侯府里请来的先生用功读书做学问;等到十五岁那年,老侯爷问他将来想要做什么?他说想到军队去。 于是老侯爷修书一封,派人送他去西沂边境……十四王爷瑛王殿下的军队,就驻扎在那里。 大名鼎鼎的瑛王年少英雄,勇冠三军,如今的天下,有一多半儿是他亲手打下来的,是他极为佩服的人。 瑛王问他为什么要到军队里来,在京城里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好功名,就会顺理成章进入仕途当文臣,而军队这么苦,万一遇上战乱,还会随时随地命在旦夕,搞不好小命都保不住。 他对瑛王说,他想知道父亲当年在军队的生活。 父亲出生寒门,从一介默默无名的小卒做到掌管州县的节度使,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英勇善战,也曾经是瑛王的一员部下。 所以他要来这里,吃父亲当年吃过的苦、走父亲当年走过的路、寻找父亲留下的痕迹。 瑛王点头应允他留下,却是从职位最低的传令兵做起。 他在军营一待就是五年,从传令兵至带兵一百二十人的百户,再至万户,他一步步脚踏实地地往上升,等到了弱冠的年纪,他已经做到了从五品的宣抚使司副使,不仅带兵打仗,更成为瑛王身边最年轻的幕僚。 他没想过什么时候回京城,然而,在五年后的冬天,他突然打算回去看看。 正巧瑛王有信函要呈报给天子,他快马加鞭,带着两个随行的护卫,风尘仆仆地回到皇城骊京。 老侯爷依然硬朗、小侯爷依然狡诈,轩辕候府的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他入宫,觐见刚刚登基的新皇新后,宫中为他设宴洗尘,与一干王孙公子们把酒言欢。 其实那些王孙公子他并不投缘。 幼时,他也没少被这些人耻笑。他们嘲笑他有个外族的娘亲,笑他是个杂种,更将乌秅族屡屡犯境的仇恨转移到他头上。 如今这些人又来向他示好,虚伪的笑脸实在教人心生反感。 除了云小侯爷,那些少年旧识中,能让他诚心相待的人,也只有符家的少将军符卿。 符卿是当今兵部大司马符为之子,皇后娘娘的亲侄子,身世显赫,却是真正靠自己个儿的摸爬滚打、流血流汗挣来的功名。加上性情刚烈如火,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逢场作戏”,真正活得恣意妄为。 符卿约他到皇宫上苑比赛骑射,还很大言不惭地告诉他,自己已经偷偷射了好几只皇上养的鹞子烤着吃了,味道比起野雁也不过如此,就是苦了那些喂养鹞子的太监,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皇上的鹞子数量一天比一天少。 他听了,啼笑皆非,两人刚走过御花园东西角一处长廊的拐角,就听到几个小宫女们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符卿驻足,皱皱眉道:“这些浣衣局的小丫头们,肯定又在聊些什么花儿、朵儿的,不就是绣个花儿嘛!搞的像没见过世面。” 他心里一动,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军队里的棉衣,是她们做的吗?” “是啊……”符卿突然很神秘地道:“那些丫头里头倒是有个真正生的好的,又聪明,又有手好活计,是以前工部景大人的小女儿,小小年纪进宫里当奴才,真是可怜。” “哦?” 正在这时,一个轻轻软软的声音响起:“绿珠姐姐,这个‘瓜瓞绵绵’是从《诗经》里头得来的,意思是说祝愿子孙昌盛。”那口音似乎是南方人,娇柔婉转,腻中带涩,很是好听。 有人接着问:“初蕊妹妹,那‘瓜瓞’是什么意思嘛?快说说。” “瓞是小瓜的意思,这个词就是说瓜胎生时常小,但其蔓不绝,终会逐渐长大的。”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皇后娘娘说要给大皇子绣一幅‘瓜瓞绵绵’,我哪儿知道那么多呀!多谢妹妹了,你心地真好。” “姐姐不必客气,姐姐们时常照顾初蕊,初蕊也没跟姐姐们道谢……” “唉,你年纪小,在浣衣局总叫人欺负,孙嬷嬷那老婆子厉害的紧,还有丽妃娘娘,为了跳什么霓裳羽衣舞,总要你连夜赶工绣裙子,也真难为你了。” 那轻软的声音似只是笑笑,没搭话,旁边又有人道:“依我说,这宫里就数你的手最巧,也难怪丽妃娘娘总使唤你,连你上次在我的手帕子上绣的那个七言诗,好些人看了都喜欢得不得了。” “正是呢!也就你这小鬼灵精想得出这样的点子,我记得咱们去年给边关的将士们做棉衣时,你还绣了自己编的谜语在上面呢!” “哎,不知道那些当兵的大老粗们,有没有人猜出来!” “哈哈……” 宫女们七嘴八舌地闲聊着,说一阵,笑一阵,压根没发现有两位年轻的公子爷正偷听她们讲话。 “那叫初蕊的丫头,就是景大人的小女儿。”符卿指给他看。 他静静地望过去,那规规矩矩坐在长廊上的小宫女,一身青衣白裙,梳着两个简单的双髻,小小的脸蛋还没长开,粉额白嫩,墨色的浏海初初覆额,最吸引人的,是那双清澈的眸子,灿如繁星,隐约可见将来必定是个美人胚子。 他想,就是她了。 那天从上苑出来,他有意无意地问符卿,那样心灵手巧的丫头,与其在浣衣局受苦,怎么不调到皇后宫中去侍奉皇后娘娘呢? 这看似无心的提议,竟然触及了符卿那根略粗的神经,不知是不是也觉得那景家的小丫头可怜,回头就去央求自己的姑姑符皇后,很快就将这小宫女从浣衣局调到了重华宫。 之后,他留在了京城,在刑部任职;她则成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备受信任。 他想,等她再长大一点儿,等他有机会带她离开那繁华萧瑟之地,他会让她成为他的妻,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就如同他的父母一般。 谁知一场看不见的战争在内宫打响时,她被皇后送到了他身边,成了他的人。 无论符皇后察觉到了什么,她的到来确实让他又喜又怒。 他喜,因为他可以日日见到她,他得到她时,像是得到了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再也不想放开手;他怒,却是因为她不曾将他放在眼中,一心一意的讨好却是为了皇后的利益,甚至暗暗将他往别的女人那里推。 第十三章 她偷了他的心,让它忽喜忽忧、忽恼忽妒,搅了个翻天覆地,却一无所知,仍如拢袖观棋一般身处事外,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戚家打的什么算盘他不是不知道,有人要除去她,他干脆将她从风口浪尖上拉下来妥善藏好。可是不料,皇后好心却办了坏事,让她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每当一想到她是否被居心叵测的人劫走,是否会受苦,聂狩臣就心急如焚。 他闭闭眼,心中反复低问:你现在究竟在何处?蕊儿…… 京城里的一切,初蕊自然不会知晓,当她终于可以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里。 马车内很黑,似乎已经到了夜里,车轱辘依然“嘎吱嘎吱”地在响,大概走到一条不大好走的路,有些颠簸。 她依着车壁,手脚用绳子绑住,浑身都疼,动弹不得。 然后,她发现这车里不只自己一个人,一个单薄瘦小的身子蜷缩在她脚边,似乎是睡着了,发出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她吐了口气,还好,她还活着。 外面传来驾车的声音,接着有说话的声音透过布帘传进来,一男一女,显然是对夫妻。 “老头子,明儿就到平郡了,这趟完事儿了,咱们夫妻二人在不趟这滩浑水了。” “好。” “唉,谁知道上面要那小娘们做什么,为了她,还死了那么多大内侍卫……我想想就觉得不对劲。” “那也没办法,上头交代的事,不办不行呀。” “嗯,那小娘们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竟然有宫里的侍卫护送,朝廷不好惹,幸亏咱们没动手,依我看,‘巫山七鬼’这回麻烦大了。” “说的是……老婆子,那半路撞上来的小叫花子,干嘛把他也抓来了?” “老头子你不知道,那小叫花子也邪门的很,一点武功都没有,身上竟然掉了块‘玄黄令’出来,幸好被我眼疾手快又塞了回去……你应该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吧?” “真的吗?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讲?” “我哪敢大声,你也知道那‘巫山七鬼’没一个好东西,如果被他们晓得了,咱们两口子也得跟那些大内侍卫一样,身首异处。” “这倒是……老婆子,你说那小叫花子跟那……那个人……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我只知道,这车里的两个人……都是大麻烦!” 初蕊屏气凝神地听着,心下实在奇怪,这对夫妻是什么人,为何要抓她?还有那什么‘巫山七鬼’甚至为了她还杀光了大内侍卫! 不行,她得想办法逃走,离开这里。 正想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她赶紧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装睡。 有人掀开帘子,看了看,见毫无动静,便又放下,紧接着,马车不远处传来劈柴开火的声响,看样子那对夫妻打算在这里过夜了。 想了想,向睡得正香的,那对夫妻口中的‘小叫花’凑去,听他突然呓语两声,声音竟带着浓浓的童音、甜甜糯糯,“师父……唔……不要咬我……” 初蕊不由一怔,这个“他”哪是“他”?分明是个尚未及笄的女娃娃! 夜,越来越深了,马车里外都很安静,只听得野外虫鸣蛙叫,那对夫妻说了一会儿话,渐渐没了声响,应该也是睡着了。 初蕊凑到小女娃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轻唤道:“喂,快醒一醒。” 小女娃犹自睡的香甜,发出小小的鼾声,毫无转醒的趋势。 初蕊想了想,锲而不舍地继续小声道:“喂……你师父来了哦。” 这句话像是有魔力般,小女娃蓦地睁开眼睛,被惊醒了! 她一骨碌就翻身坐起来,瞪着一对大大的眼睛直愣愣地瞅着初蕊,那双眼睛,如秋水、如明珠,如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盛着惊恐无数。 “嘘……”初蕊眼疾手快地示意正想讲话的小女娃,“别出声!我们被坏人抓了,不能惊动他们,明白吗?” 小女娃傻呼呼地瞧着她,似乎在回忆自己是怎么上的这辆马车,然后点头如捣蒜。 “咱们要想办法逃走,你愿意跟我走吗? “嗯!” “好,现在咱们互相帮忙,解开手上的绳子,来……” 两个人背靠背而坐,初蕊耐心地教着小女娃如何摸索着解开对方手上的绳子,小女娃不算聪明,教了大半天二人才总算重获自由。 “好了,我们悄悄地离开这里。”初蕊深吸一口气,压抑住狂跳的心,先撩开布帘探看了一阵,远远见那对老夫妻相互依靠睡的正沉,于是悄悄的跳下马车,再抱下小女娃,拉着她的手,借着黑幕的掩护,逃之夭夭…… 十八年来,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渴望自由! 就像鸟儿渴望飞翔,鱼儿向往大海。 她,自由了! 这个叫“太平镇”的地方,坐落在两座青山之间,属于平郡和汉中的交界处,朝北走,可上骊京,往南,就是向青州方向的必经之路。 小镇里青灰色的民居,弯曲的小巷,处处透露着质朴民风。 初蕊一路风尘仆仆,又怕后又追兵,连着赶了两天的路到了这里,见一路上似乎并没有人来追赶,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到达太平镇落脚的那天,正逢集市,小镇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各种各样的声音不绝于耳,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初蕊带着那捡来的小女娃,先去了家当铺,想着将身上的几件首饰当了。 她摘下满身的环佩叮当,又想褪下手腕上的白玉金镯时,稍一犹豫。 看到那只镯子,当铺老板眼睛一亮,笑问:“姑娘,这只镯子成色极好,又毫无杂质,不知姑娘是否愿意割爱?” “不……这个不当。” 她想也没想地拒绝,拿了银子,拉着小女娃就走。 两人先去成衣铺一人买了一套男装,又找了间客栈住下。 洗去满身的尘土和脸上的污垢,那小女娃竟然出奇的粉雕玉琢,眉目如画,仿若用雪堆出来的小人儿,实在教人看着就喜欢。 初蕊给她梳头束发,问着她的来历。 “姓什么呢?” 小女娃怯生生地从铜镜里看着她,很小声地道:“玉。” “多大了?” “十四。” “是从家里头偷偷跑出来的吗?” “嗯。” “那可不成,若是家人担心怎么办?” 小女娃不说话,低下头,神情很是哀伤。 “还有哦,我听你总在梦里叫师父……” 这“师父”二字似乎真的具有魔力,小女娃猛地惊跳起来,满脸都是惶恐不安。 初蕊见状,赶紧柔声安抚道:“别怕,别怕,是不是你师父对你不好?” 这个问题似乎很教小娃娃为难,歪着小脑袋想了又想,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初蕊一笑:“先不说这些了,你若是没地方去,就暂时跟着姐姐,好吗?” 小女娃大眼睛扑闪扑闪,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甜甜的一笑,“好。” 两人换了男装,手拉手地从客栈出来,找了间生意兴隆的酒馆吃饭。 初蕊性情娴静柔和,那姓“玉”的小女娃更是纯朴无邪,两人不一会儿就亲密无间起来。 从酒馆里出来,初蕊便给了小女娃一串铜板,看她蹦蹦跳跳地去买些零嘴小吃,小女娃似乎很是容易满足,手里举着一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眉开眼笑。 在镇里逛了一会儿,当火红的晚霞铺在西边,天色暗了下来,两人才回到客栈。刚洗了把脸,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以为是店小二送茶水来,初蕊不疑有他,便打开门,当看到眼前那两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时,登时骇得朝后退去。 “姐姐!”小女娃显然也认出他们,如惊弓之鸟般地跑过来抱住她。 “总算找着了,老头子,这就叫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首先进屋的妇人年近四旬,身材削瘦,左边眉骨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跟在她后进屋的男人嘿嘿笑了两声,他跟他娘子年岁相仿,个头矮小粗壮,却瞎了一只右眼,看起来倒像是个老实的农夫。 “若是真丢了,你们夫妻还想活吗?”最后进来的是个之前未见过的年轻男子,看上去像个浪荡子,一身华丽,打扮得油头粉面,满脸轻佻。 “花蝴蝶,我们夫妻的事你少操心!”那中年妇人似乎很不喜欢这人,哼了一声,在桌边坐下。 第十四章 “毒娘子,火气不要那么大嘛,咱们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有什么事谁也跑不脱。”那叫花蝴蝶的男子说完,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朝初蕊望去,满脸都是垂涎之色,“这小娘子……就由在下亲自带去交给主子吧!” “你想得美!”毒娘子啐了一声,“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们……究竟是谁?”初蕊将小女娃护在身后,鼓起勇气大声质问道:“为什么要抓我们?” “我们是谁?姑娘就不要管了,乖乖跟我们走就是了。”毒娘子笑了笑,“对了,这个……是那小叫花吧?啧,洗干净后倒成了小美人了。” 花蝴蝶又色眯眯地将目标转向小女娃,“大美人你们带走,小美人留给我也行啊!” 小女娃听了越发将初蕊抱的紧。 “这小女娃,就怕你不敢动。”毒娘子嘲弄道:“若是能看不能吃,留也是白留。” “少吓唬人。”花蝴蝶一听,不以为然地道:“不就是个女娃娃嘛!难道有三头六臂?” “三头六臂倒是没有,不过你可知道她身上带着什么?” “什么?” “玄黄令。” 花蝴蝶脸色一变,“不可能!” “那东西从她身上掉下来,我都不敢留下,你要是敢惹‘无人谷’,我就把这女娃娃留给你,反正老娘也正犯愁,不知如何处置。” “你在开玩笑吧!毒娘子,‘无人谷’打从十年前就没出来过人,这个小女娃怎么可能跟那人有关系?” 初蕊听得一头雾水,正欲听他们讲下去,突然,一个冰冷的声音乍然在窗台边响起。 “毒娘子、岑老三、花蝴蝶,你们真当我‘无人谷’都是死人吗?” 这屋里,竟然还有人! 这人怎么进得屋,何时进来的?屋中五人,竟然没有一个发现他的存在1 初蕊一阵惊愕,而怀里的小女娃一听这声音,呜哇一声哭起来。 其余三人脸色大变,手握兵器,如临大敌。 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从暗处现身,一身雪白长衫,不然纤尘,腰上缠着一条细细的金链,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邪气。 他脸上的面具以纯金打造,十分狰狞,掩住上半张脸孔,在幽幽烛火下散发着奇异的光芒,看上去教人心惊胆寒。 最令人讶异的是,他走过来时整个人竟似行云驾雾、足不沾地般无声无息,可见轻功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毒娘子三人倒吸一口凉气,异口同声的大叫一声“萧骜”,声音中充满了惊恐万状。 而男子根本不理睬他们,负手站在那里,面具下露出的唇角轻轻往上,不着痕迹的一挑,只说一句:“还不过来?” 小女娃从初蕊怀中抬头,小小的身子无疑正瑟瑟发抖,又不敢不听话,于是以蜗牛般的速度慢慢地朝男子站立的方向挪去。 男子眼中仿佛只有小女娃的存在,又问一句:“玩够了没有?” “够……了。”小女娃极小声的支吾一声。 “跟我回去?” “好……” “这几个人,有没有欺负你?” “……” “有还是没有?” “他们……呃……”小女娃想了想,决定告恶状:“要抓姐姐。” “然后顺便抓了你?” “嗯!”小女娃用力点头,继续曝光坏人的罪证:“他们还用绳子绑我和姐姐!” 男子听了,嘴角又露出那种嘲弄世人的邪笑,轻描淡写地道:“既然如此,那一人要留下一条胳臂吧!” 屋中三人闻言大惊,花蝴蝶硬着头皮叫道:“萧骜!这小女娃咱们没动她,你要带走便是了!还要我们的胳臂做什么?” “不要也成,一人接我一掌。”那叫“萧骜”的男子用一种还算好商量的语气,却讲出教人无法接受的、九死一生的选择。 此人武功深不可测,花蝴蝶等人心知肚明,各自思忖,若是硬生生地接他一掌,就算不死,也得耗去半条性命,不若此时抓住时机攻击,合力与他一拼,也未必非败不可,也比落得束手待毙的下场来得强些! 于是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心下已决定拼死一搏。 “萧骜,我等跟你拼了!”三人大喝一声,围住男子,亮出各自武器纷纷朝他攻去! “不知死活!”男子邪邪地嗤笑一声,身形飘乎如魑,掌影飘飘,招招凌厉狠毒,出手快捷无伦。 三人只觉那武功邪得古怪,似掌似拳,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待他近身,又仿佛一座大山被重重压在自己身上,一阵金星乱冒,目瞪口呆。 男子身形晃动,白衫飘动,右掌飞扬灵动如仙,左掌却有如狂风暴雨惊涛骇浪,花蝴蝶等三人被那吸附力极大的掌风一起裹住,全身便犹如陷入洪涛巨浪中,整个人随着掌风不由自主地踉跄,别说挣扎,竟连站也站不住。 毒娘子最先抵挡不住,活生生挨了一掌,顿时“噔噔”倒退数步,喉头一甜“噗”地一口鲜血喷出,接着花蝴蝶和岑老三也中掌,身子飞出去撞到屋中的木桌上,“砰”地一声,木桌登时碎成数块,散落在地。 三人狼狈倒地,痛苦万分,心下暗自叫苦连天,自知若是那人再补上一掌,人人必定命不保夕。 “花蝴蝶,你之前要留下我这徒儿。”那男子收掌冷若冰霜地问道:“是与不是?” “不!小、小的不敢!”花蝴蝶只觉得惊恐万状,连连否认。 “你当我聋了吗?”男子一怒,右手拇指与食指扣起,轻轻一弹,一枚小小的黑钉瞬间没入花蝴蝶的背脊处,“有本事,就来‘无人谷’解毒。” “不!”花蝴蝶魂飞魄散,大叫两声,吐了两口黑血后昏厥过去。 毒娘子夫妇心惊胆战,知那小小的黑钉便是江湖中人人惧怕的“噬骨钉”,铁钉上喂着闻所未闻的巨毒,若是中了此钉,一日一发作,痛苦万分,却又让人一时死也死不了,终身受这种苦楚。 男子收手,揽住捂着双眼不忍心看的小女娃,蓦然从窗口飞出,身形飘忽,有如鬼魅。 “姐姐……姐姐……”小女娃的哭喊声于窗外传来,不绝于耳。 “吵死了!”男子冷声怒道:“再吵就把你丢下去!” “呜……师父……可以把侬儿丢下去……但是不要丢下姐姐,师父,好不好?” “真麻烦!”男子瞋目切齿,却似乎又不得不依,只得一手抱着徒弟,一手扯下腰间金链,“哗啦啦”一抖,如蛇一般从窗户进来,瞬间缠上初蕊的腰身,稍一使力就将她整个儿扯出去,高高提起,如腾云驾雾般飞翔在小镇上空。 “啊……”又一声女子的尖叫声,刹那间响彻夜空。 漫天的星星,在这忽然之间,有一颗也被这声响吓得瞬间滑落…… 太平镇,其实一点儿也不太平。 【第七章】 小女娃要跟着古怪的师父回家了。 临走时,小女娃从怀里掏出一块黑铁打造的权杖,对她说:“姐姐,你一定要去‘无人谷’找我,好不好?” “好。”初蕊点点头,两人在一起相处了几天,情同姐妹,彼此都感觉难分难舍。 “姐姐……呜……”小女娃说着又要哭鼻子,还要继续磨蹭下去,就被不耐烦的师父一把拎起衣领,白影绰绰,再听到哭声,已是在百里之外。 和那奇怪的师徒分手后,初蕊又继续往前赶路,因为有之前的教训,她不敢再耽搁,生怕被毒娘子那班人追上。 马不停蹄地奔波了几日,等她终于到达清州时,天气渐寒,冬月将至。 清州是她母亲的家乡,这座南方小城,一直如颗明珠般美丽。 白天时,街头巷尾一派繁荣,人头攒动,到了入夜,环绕城身的胭脂河上又是游船如织,灯火通明,是另一派宝号景象。 初蕊悄悄进了城,来到南大街最僻静的一家店铺,很普通的店面,正中墙上挂着的匾额上书写着四个泼墨大字:和锦绣庄。 刚一进门,里面就迎出来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满脸笑容地准备招呼。 此时店里并没有其他客人,初蕊轻声道:“掌柜的,我想看看从骊京来的‘醉烟罗’。” 掌柜一愣,目光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人,只见她虽一身男装,却肤白似雪,眉如远山,眼似秋水,彷似很久前的一位女客人,立即就收敛起客套的笑脸,低声问:“不知姑娘说的这‘醉烟罗’可有典故?” “不过从诗句中得来罢了。”初蕊微笑,“醉烟景凝,愁月露泫。” 第十五章 掌柜再看向初蕊摊开的雪白手心中,一串红艳艳的琥珀璎珞躺卧其上,长声叹息道:“姑娘要的东西,已经留了许久了,今日,裴某也总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多谢掌柜。”初蕊深深地向对方行礼。 掌柜取了那卷东西交给她后,初蕊便离开绣庄,先去饭馆吃了些东西,大概这一路奔波,劳累过度,致使食欲不佳,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正想找个地方落脚,就听得城中道路一阵锣鼓咚咚,黑压压的兵士开道,其中一辆华盖马车缓缓驶过。 老百姓们交头接耳,低声嘀咕着,初蕊站起,走到栏边,听到“京城”、“大人”、“贪污”等字样,便忍不住小声询问一位老大爷:“大爷,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兵啊?” “咳,小公子看来不是本地人吧?不知道咱们清州的事。”老大爷一脸神秘,见初蕊摇头,便低声说:“京里来人了,皇上派来的大官儿,听说是为了专门来查咱们这里的贪污案的。” 初蕊点点头:“哦,是这样啊!” 旁边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也凑过来小声道:“就是不知道这回是不是又弄个雷声大雨点小!” 初蕊听了奇道:“大叔,此话怎讲?” “小公子不知道,咱们清州富裕,这贪污案年年有人举报,上头也年年都派人来查,不下七、八回了,可是人家官老爷上头有人,只手遮天,那些被派来调查的御使们要不就是找不出罪证,要不就算找着了,也没办法定罪。”商人叹气。 “那岂不是说,这清州没好官儿吗?” “也不是,俗话说一样米养百样人,官嘛,自然有好也有坏,有‘一钱主簿’,也有‘四尽太守’。”商人小声地对初蕊侃侃而谈:“也算是咱们清州的奇观了。” 初蕊奇道:“什么叫‘一钱主簿’?” “‘一钱主簿’指的是吴主簿,他为人廉洁正直、两袖清风,每每替老百姓办事都分文不取,百姓们过意不去,便凑了上百文钱去感谢他,不收下就不离去,吴主簿无奈,便收了一文钱,因此留了这美名。” 初蕊听了暗自佩服,又笑问:“那何谓‘四尽太守’呢?” 老大爷接着道:“‘四尽太守’是太守戚世发,因他是当朝戚太师的亲侄,在这里仗势欺人、无法无天,家中侍妾就有百余人。他经常对人说:‘我戚世发在清州当太守,一定要搞它个四尽,水中鱼蟹尽、山中麋鹿尽、田中米谷尽、村里百姓尽’,所以咱们老百姓都称他为‘四尽太守’。” 初蕊恍然大悟,悄声道:“这戚太守实在可恨,可他是戚太师家的人,如今戚太师权势颇大,京里能派出什么样的官儿查他?” “嘿!”老大爷掩饰不住喜悦,“先前也不是没查过,回回都不了了之,但这回的官儿可真是大了,要不然怎么能压得住那戚太守呢?” “是谁?” “聂中堂啊!”老大爷满脸赞叹:“这聂中堂是个难得的好官啊!我儿子是读书人,就对我说那聂大人是少有的治国良材,说他尽忠益者,虽仇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善无微而不赏,恶无织而不贬……” 初蕊在听到那个“聂”字时便是一怔,又听那商人叹口气:“只可惜,不知道为什么把吴主簿给关起来了,如果莫名其妙的定了罪,那才是天大的冤枉呀!” “我就怀疑是那个‘四尽太守’陷害了吴主簿,他们俩人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 “说得就是!” “快瞧,那就是聂中堂!”旁边不知谁轻轻地喊了一声,老百姓们屏气凝神,无数道目光朝一个方向望去。 在府衙大门前,马车停下了,从上面下来一个外披黑色貂皮大麾的高大男子,刀削的眉、锐利的眸,身后带着两名亲信随从,正踱步走进府衙内。 没想到,他也来清州了…… 这一刻,初蕊觉得自己似乎立在壁立千仞的高山峡谷之上,四边只有几棵孤傲的苍松,不知名的野花,放眼望去,云海处一片苍茫。 什么也看不见,她远远地眺望着,直到再看不见,心里突然有放声大哭的冲动,却又偏偏忍住,转身,长衫下的步伐踩得坚定。 那戚世发是戚家的人,也是婵夫人的族兄,他会不会高抬贵手放人家一马呢? 或许吧!他是天子信任的臣子、是百姓口中的好官、是怜惜婵夫人的男子……只独独对她无情。 她永远忘不掉他让她去刑部的那句话,在她心里,那代表着……放弃。 他不要她了…… 经文中说:破门别去不回头,你既无心我便休。 所以,她亦不要了。 清州的冬天极美,有诗为证:可怜冬景似春华,霜轻未杀萋萋草,日暖初干漠漠少。 胭脂河上,歌声渺渺,琴音流动中,一艘艘装饰华丽的画舫,沿着如碧玉一样的河面慢慢滑过,每个船头都垂挂着作成花灯的红纱灯笼。 因河旁都住着一户户人家,目及处,皆是门对长桥,窗临远阜,一派水乡特色。 不一会儿,天也垂暮了,夕阳如一味红黄隐去,独剩一轮月映照出胭脂河的风情万种。 其中那艘最大的画舫,金碧辉煌、富丽堂皇,十分气派。 舫内更是柔风送暖,美酒飘香,翩翩起舞的绝色女子轻纱披身,娇若无骨,和着箫声、笛声、古筝声,将浓浓的江南小曲唱得满座皆醉。 清州太守戚世发正高举着酒杯,殷切地向首座上的男子敬酒,男子也不推托,微微一笑,浅饮一口。 “中堂大人,这胭脂河的景色是清州的一绝,不知是否入得了大人的眼?”戚世发讨好地寒喧着。 男子低声“嗯”了一声,并不多话。 戚世发尴尬地陪笑,一头冷汗,这人,他万万不敢得罪。 权倾朝野、位及人臣,说得就是眼前这位聂中堂,如今他被天子派来查贪污案,至于审不审理、定不定罪,其实还不是人家一句话? 原先戚世发想,男人嘛,不外乎财色,投其所好便是,可接触了几日,却觉得这聂狩臣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 古玩字画、珍珠玉器、黄金白银,一箱箱抬进人家住的驿馆,收倒是收了,可到了第二天,案子继续审,完全没有一点儿买账。 这下戚世发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收了礼,仍然没能吃着定心丸,难道说没送到点子上吗? 其实说起来大家都还是亲戚,郡主虽然还没嫁过去,不也是铁钉钉板的事吗?再说他现今亲爱的侧夫人,不也是咱戚家的女儿吗? 这样一想,戚世发又觉得有了几分希望,向画舫中间正翩翩起舞的女子使了个眼色,那女子便会意上前,半跪于聂狩臣身前,执起酒壶,娇滴滴地道:“珍娘敬大人一杯。” 珍娘是清州最色艺双绝的花魁,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今晚如被中堂大人看中,也不枉戚世发下重本请来。 男子微微蹙眉,并不看那美人一眼,自顾自地垂眸把玩着手中的玉杯,似乎并不急着将杯中酒饮尽。 珍娘有些发窘,这男子不比那些流连欢场上的浪荡子,身上散发着一股凛然的气势,眉宇间尽是锐气,她哪敢如以往会见客人般上前嬉闹调笑,现在仅仅只是看着他,就教她忍不住膝盖发抖。 戚世发见状,又朝珍娘使眼色,示意她主动进攻,珍娘只得硬着头皮凑过去曲意奉迎。 可惜,不待美人偎于君膝,从舫外突然进来一名侍卫模样的人,众目睽睽下,他走到聂中堂身侧,耳语几句。 戚世发发誓自己没有看错,虽然聂中堂脸上仍旧是一丝笑容都没有,但那双眼睛,在听到报告后登时一亮。 “大人……”珍娘仍不放弃。 “中堂大人……”戚世发见他似乎有要离开的意思,当场就慌了。 然而聂狩臣已站起身来,淡淡地说句“聂某告辞”,便大步朝外走去。 待他出了画舫,上了另一艘乌蓬小船,笑意已经漫上了他的唇角。 河面上某一艘画舫有弹词唱曲的歌女,嗓音缠绵,正幽幽地唱着:“斜分细雨又迎春,莺燕娇音耳际闻。缥缈云烟开画卷,眼前人是意中人……” 这样的夜晚,正适合与意中人重逢。 小小的客栈某间上房中,桌上的烛火不知何时又重新燃起,摇曳生姿。 床榻上的女子却毫无察觉,拥被睡得正熟。 白色的纹帐被掀开,坐于床侧的男子,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张朝思暮想的美丽容颜。 第十六章 她就在这儿,近在眼前……忍不住伸出手,抚上雪嫩的脸颊。 手指缓缓地沿着额头的线条、鼻梁的线条、唇角的线条,一直到锁骨,他仔细地绘着她的轮廓。 单薄的衣衫渐松,所到之处,手触如云屏、柔滑如脂、酥软如绵…… 遇上她,定力这事儿就成了笑话!他低笑,这撩人的小妖精! 当大掌握住一只雪白皓腕,看到那只他替她戴上的镶金玉镯仍好端端地环在那里时,黑眸尽是柔情。 她一直戴着呢!这母亲留下的珍贵遗物,他只想赠予她。 他俯身,唇齿放肆地吻上一对浑/圆饱满的娇挺,不算温柔地舔 弄吮啃,粉色的蓓蕾染上津 液,水光诱人,看上去更加娇艳。 初蕊下意识地嘤咛,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她浑身燥热,又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全身上下都被人摸索,男人气息阵阵袭来。 没错!她一定是在作梦!否则她怎么会感觉到那个无情的男人? 可是,梦会这样真实吗? “嗯……”如溺水般猛地睁眼,美眸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眼前的这张脸孔,让初蕊觉得自己仍然置身于梦中。 “醒了?”聂狩臣从她胸前抬起头,高大的身躯仍旧半压在她身上没打算起来,撑起胳膊,黑眸兴致勃勃地盯着她惊讶的小脸,似乎对她这个少见的表情饶有兴趣。 “你……”初蕊这下倒是真的清醒过来了,她满脸震惊地瞪着眼前的男人,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的粉嫩小脸乍红又白,一对水眸瞠得圆圆的,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洁白粉嫩的圆鼻下,樱花般的小嘴也因为受惊而半张着。 真可爱!可爱到恨不得抱进怀里狠狠地亲一番。想必,这才应该是她最真实的一面吧! 头一次,没有满口恭维貌似谦卑地叫着他“爷”,漂亮的小脸蛋上也没有挂起假假的笑容,会说话的瞳眸里没有暗藏不屑……她根本就不知道,往常的她,总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口蜜腹剑”那个成语。 每当那时,他心头就窝着火,忍不住地冷嘲热讽,想要将她的假面具揭穿。 可现在,多么招人疼啊!仅仅只是静静地瞧着,就让他喜不自禁。 “不爱见着爷吗?爷可是专程从京里来祭拜不幸早逝的爱妾啊!”他懒洋洋地牵唇,似笑非笑,“没想到爷的爱妾不仅死而复生,而且还活得好端端的,真是教人惊喜啊!”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而且她也笑不出来。 初蕊扳着小脸,冷若冰霜地瞅着他,樱唇一张,吐出三个字:“放开我。” “放开你?”聂狩臣唇角一勾,灼人的黑眸在烛光下熠熠发亮。“好让你再从我眼皮底下溜掉一次吗?” 不溜掉,难道让你再把我丢弃一次,再关进刑部大牢一次吗? 想起那寂静冰冷的牢房,初蕊心中愤懑,愠怒道:“那你想怎样?” “跟我回京。” 默然片刻,初蕊敛起脸上的愠色,轻声笑了笑,平静地说:“聂大人,清州有一句旧谚,老人家们常常用来教导子女,猜想大人不曾耳闻。” 听她口中唤出“聂大人”三字,聂狩臣锐目微微一眯,神色瞬间转冷,“什么旧谚?” “人曰:‘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她口齿清楚地解释道:“意思就是说,人要自食其力,不依靠任何人生活。” “唔,”他赞赏道:“有骨气。” 那是当然!她越加正气凛然地道:“况且在京城,我是已死的人,与大人再无瓜葛,又怎能随随便便地跟大人走呢?” “再无瓜葛?”他眼神倏地沉了沉,缓缓朝她倾靠过去,语气中充满了不置可否:“你年纪轻轻,记性怎么这么差?” 初蕊戒备地瞪着他,感觉炙热的男性气息瞬间笼罩住自己! “爷以前不是跟你说过,生是爷的人,死是爷的鬼。”深邃的眸中泛起不悦,男人磁性的嗓音微扬,“走或留,你以为……由得了你?” 【第八章】 由不得她?那便要由着他吗?初蕊冷笑。 他在京里有未过门的尊贵娇妻、色艺双全的温柔美妾,她一个“死了”的下堂妾,究竟算什么? 于是聂狩臣前脚刚回府,她想了个法子支开他留下的两名护卫,后脚就溜出了客栈。 反正来清州的目的已经达到,她拿到了母亲留下的画卷,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仍做男子打扮,自己雇了辆马车,北上朝骊京方向走。 没错!她会自己回京,而不是跟他回去,她得回宫见皇后娘娘,弄清楚究竟是何人要抓她,至少有了皇后的保护,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 说到底,她不信任那个男人,他从未给过她信任的理由。 赶了一天的路,到傍晚时分,一场大雨接踵而来,她不得不停下行程在路边的驿馆住一晚。 驿馆里总共没几个人,窗外狂风呼啸,如钉的冷雨,刷啦啦地打在树枝上,劈啪乱响,很有点吓人。 桌上的火烛燃着微弱的光芒,初蕊喝了两口店小二端来的稀粥,食欲不佳,便恹恹地放下了。 简单地洗嗽完,便褪了外袍早早地睡下了,明儿还得赶路,想到离那个男人越来越远,心里不禁五味杂陈。 虽是南方,但入了冬,晚上仍然寒气逼人。初蕊体质偏冷,素来畏寒,可今儿晚上倒奇怪了,裹着并不厚实的棉被,不仅感觉不到冷,反而越睡越热。 她坐起身,脱去其他衣物,只着亵衣亵裤,可是身子犹如火烧,一种莫名其妙的热由小腹处朝四肢百骸窜去,额上也沁出香汗。 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燥热,初蕊下床穿鞋,拿起桌上的茶碗便连喝了两大碗。已经凉透的茶水滑进胃里,让她觉得好过了些,放下茶碗,一抬首,无意地便瞧向对面案几上的一面铜镜,顿时一惊。 那两颊绯红、双目含情的妩媚女子,满脸都是春意……是她吗?到底哪里不对劲?她说不出来,却隐隐感到极度的不安。 这时,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一个女人,披着斗蓬,正绰约多姿地站在那里。 初蕊警觉地回头,在看向那人时,骤然一怔……戚婵儿? 她为何会在此?由始至终,她都没有与这位婵夫人说过半句话,却一直记得那张秀雅的面孔,也记得她站在聂狩臣身边时,脸上露出的娇羞模样。 难不成她是要去清州找那男人?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房中? 初蕊脑子里一片混乱,有些理不清头绪,身体更像是要着火一般,汗水已经湿透了身上的衣物。 “还好受吗?感觉不错吧!”戚婵儿慢慢走进来,举止端庄地坐到她对面的位置,隔着悠悠烛火,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恨意。 “你……对我做了什么?”初蕊听她开口,刹那间就明白了,这女人是冲着自己来的!方才店小二送来的粥,想必就是她的杰作,还好自己因为胃口不好并未喝多少。 “这‘玉露娇’可是宫里的秘药,今儿蕊夫人不妨亲身一试。”戚婵儿阴恻恻地一笑,眉目间尽是狠毒,哪里还有半分当日的弱不胜风? “你为什么这样做?”初蕊心下一惊,这‘玉露娇’分明是春药,可这婵夫人与她有何深仇大恨,竟要如此害她? “因为我要看看,你若是残花败柳,他还要不要你?” 初蕊无比惊诧,喘息着问道:“我……我怎样,与他何干?” “你少装傻!他来清州,不就是为了找你吗?”戚婵儿怒道:“当日我以为只要设计将你赶出府里,他便会放弃你,谁知……” 谁知不仅皇后参了一脚,将她弄出京城,也让对景家有着莫大兴趣的二叔戚崇,立即派了鹰犬去半路抓她。 若是死了也就罢了!没想到的是,这女人竟然命大,不仅能从毒娘子等人手中逃掉,更让聂狩臣所派的‘暗卫’找到她! 是啊!她戚婵儿早该知道,那男人唯一在意的,是他唯一的女人。 戚婵儿不懂,她有什么比不上这宫女的? 琴棋书画,知书达礼,出身名门,虽为庶女,但也比这奴婢高贵得多,将来即使敏容嫁过来当了正室,凭她的手腕,真正当家的主母还不是她! 但万万没料到,那满府上下人尽皆知不受宠的蕊夫人、皇后娘娘宫里的女史,竟是她最大的对手! 第十七章 聂狩臣为了她,从来没碰过自己,甚至连正眼都没瞧过。 她忍到无法再忍耐,便装病遣贴身丫头唤他过来瞧,他来倒是来了,却是一脸寒意逼人,一言不发地盯住她,直看得她心虚盗汗,便扬长而去。 他只要这个叫景初蕊的女人,只与她行夫妻之事! 戚婵儿盯着眼前这张因春药发作,而明艳不可方物的娇美脸蛋,愈加愤然地口为择言:“你父亲当日败于我二叔之手,被当成乱臣贼子灭了九族,若不是我二叔惦记着你们景家有什么图,你早就跟你两个姐姐一样做了刀下亡魂,怎会到今与我抢男人?” “你、你方才……说什么?”药性已然发作了,初蕊全身发软,一手用力撑住桌沿,美眸中盛满了震惊,“你说……” 是戚崇!是他!当年父亲的同僚,工部右侍郞,也参与了修建皇陵的工程,与父亲交情颇笃,后来先皇降罪于景家,来年便升职成了工部尚书。 初蕊没想到这种时候,竟然知陷害景家的真凶,一时又悲又喜,体内血气翻腾,那药性刹时上涌,整个支持不住,伏倒在桌上。 “没错!景家斗不过戚家,就如同你景初蕊,还不是一样要落在我戚婵儿手里?”戚婵儿得意地笑起来,“今天我可是专门为蕊夫人准备了一份大礼,好好享受吧!” 她拍拍两手,从外面进来两名大汉,看上去粗鄙不堪,盯着初蕊嘿嘿直笑。 “戚婵儿……你、你要干什么?”初蕊大口大口喘着气,满身香汗淋漓,嘴唇发抖,语不成句。 “你们今天晚上给我好好侍候这位蕊夫人,她也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了,用不着客气。” 戚婵儿仪态万方地笑着,站起身朝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却突然惊叫一声,惨白着一张脸,犹如见着鬼一般,朝后连连退了数步方才站定。 接着,两名正朝初蕊淫猥地伸出手去的大汉,突然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便“砰”地倒在了地上,显然是被暗器击中。 一身黑色长袍,外披貂皮大麾的高大男子赫然出现在门口,凌飞、凌越带着三、四名蒙面暗卫跟在其身后,不远处,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名戚家家丁。 戚婵儿惊骇如风中的残柳,浑身都在发抖,她听那男人用一种足以让自己万劫不复的冰冷语调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动她!” 这个声音多熟悉,又是谁来了? 初蕊很想抬头去看看,可惜她的意识已经混乱了,她无力地伏在桌上,全身如被万蚁在细细啃啮,两腿间早就湿成了一片,花谷中阵阵麻痒教她几近崩溃…… 迷蒙中,有人伸手将她抱入怀中,再细心地以貂皮麾子将她汗湿的身子包裹住。 “聂……”她下意识地辗转嘤咛,以娇媚无比的声音呼唤着一个姓氏。 “乖,还知道想着为夫。”男人的声音在她耳畔低喃,低沉而富有磁性,有着说不出的诱惑。 “唔……”她发出满足的呻/吟,总算找到那个熟悉的胸膛了,柔若无骨的身子慵懒地窝在他怀中,阖着双眸,嫣红的小脸轻蹭他的肩胛处,小猫似的寻找着最舒服的部位。 耳畔,似有似无的传来对话声,好吵,初蕊皱了皱眉头。 “你给她下了什么药?” “……” “不说吗?爷这里也有最烈性的春药,教人求生不能、求死不成,你想不想试试?” “不!爷……饶了婵儿……求爷饶了婵儿!” “还不快说!” “是……是‘玉露娇’。” 聂狩臣听了,稍稍放下心,知那“玉露娇”虽是春药,药性却还算温和,不会过度伤极她的身子。 他打横抱起怀中不停扭动着的人儿,冷冷地道:“爷先留你这条命一晚,若她有半点差池,你也别想活了。” 戚婵儿满脸悲凉地看着男人朝外走去,突然放声大哭道:“爷!婵儿……婵儿只是爱你啊……为什么你从来不多看婵儿一眼?为什么?” 她心气甚高,未进聂府前就耍尽花样讨好这男人,甚至忘了戚太师要她来试探的目的……她想做的不是探子,而是他聂狩臣的女人啊!可凭什么偏偏是那个低贱的宫女得到了这无情男人的心? “你?”男人听在耳中,头也不回地嗤笑一声,鄙夷地丢下三个字:“你配吗?” 这女人,品性不纯,所思所想,他岂会不知?不过看在眼中,懒得揭穿罢了。 她心高气傲,费尽心机装成侍宠而娇的假象,不仅蒙蔽众人的眼,也安了戚太师的心,倒省了好些麻烦。 原想,若她安份些,那也就罢了,可惜这女人心狠手辣,当日不仅下毒嫁祸蕊儿,甚至今天还弄来春药加害他心爱的女人1 若不是有“暗卫”一直暗中跟着蕊儿,说不定就会遭她毒手,甚至因此受到难以弥补的创伤…… 他不敢再往下想,心中暗暗发誓,从今日起,他再不会让她离开自己半步! 他们的性命,将牢牢地绑在一起。 同生共死,福祸相依,一生一世。 夜幕下,小雨仍然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几匹高头骏马上骑着清一色的黑衣人,围绕着其中一辆华盖马车,正朝着清州城快马加鞭疾驰。 马车中,春色撩人,厚实的帘子挡住外面的风寒,聂狩臣将意乱神迷的女人紧紧抱在怀中。 厚实温和的貂皮大麾下,赤裸裸的娇躯凹凸有致、曲线玲珑,雪白的肌肤因为药性而染上了粉色。 “嗯——”初蕊扭着玲珑有致的身子,直往他怀里钻,红润的小嘴儿胡乱地去啃他露在衣物外的颈脖,一双小手也不住地上下摸索着男性结实的身躯。 “蕊儿……”聂狩臣倒吸一口气,抓住她不听话的手。 “呜……要……”她呜咽着,身子像着了火,他身上凉凉的气息让她觉得好舒服,就如同沙漠里缺水的旅人,找着了唯一活命的水源般。 “乖……我们先找大夫瞧了再要,好不好?”他哄着,不住亲吻她沁着香汗的洁白额头。 “不……我好难受……呜呜……”她越哭越凶,无法驱散纾解的势力让她无能为力,不明白他为何不帮她? 聂狩臣气息渐急促。 鲁国的柳下惠能坐怀不乱,是因为抱着的不是心爱的女人,可他怀里的这个,是他的命。 “蕊儿……”他低声唤她的名字,略为粗糙的大手划过雪背,如在最华美的丝绸上流动。 “唔……呃……”感觉到他的爱抚,初蕊越发亢奋,身子紧紧地贴着他的,绯红小脸漾着风情,长长的睫毛像小刷子般掀开,水润美眸迷蒙蒙的瞅着他,说不出的可人。 “你这小妖精……”他喉结上下滚动,大手握住一团玉乳,不停地揉 捏着,拇指指腹也不住地磨蹭顶端的乳峰,将雪白绵乳上粉红鲜嫩的乳蕾,揉得娇艳地挺立着。 “嗯……”贝齿轻咬着红唇,初蕊发出畅快的娇呼,一双藕臂紧紧攀着他宽阔的双肩,小脸染着淡淡的红晕,高高地仰起,羞怯地向他索吻。 若不是中了春药,这人儿何时曾这般主动过? 男人怜爱地笑,低头吻住美丽的菱唇,舌尖深深探进檀口中,反客为主地放肆地品尝她特有的甜美滋味,直到尝遍小嘴里每一寸的芳香甜蜜,直到她因喘不过气而发出小小的抗议声,才恋恋不舍地离开那诱人的唇瓣,继续往下轻舔着雪白的玉颈。 她颈部的肌肤如同软滑透明的凝乳,隐隐显出皮下细细的青青筋脉,形状优美得教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男人额间的汗水滴到女人雪白双丘上,与娇躯上的香汗融成一体,小腹火热一片,胯下的坚 挺硬如铁。 聂狩臣失笑,他本想替她延缓“玉露娇”的药性,谁知反而被她诱惑成这样! 两腿间的花潮泛滥成灾,湿粘粘地淌着花露,弄湿了他的锦袍。 初蕊觉得好羞,一边想尽量并紧双腿,一边又想让他……让他来任意亵玩那一处。 他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一般,大掌倏地钻进两条修长的玉腿间,摸了满手汁液,一根手指缓缓地探入紧窒的花xue! …… 不一会儿,初蕊就感觉一阵阵痉挛快/感从花 心深处升腾,她颤抖着,全身绷得象张弓般,开始紧缩…… “就快到了,乖,先睡一会儿。”他也是一头汗,再不敢继续下去,将她裹紧,低低地在她耳边哄着。 在这片令她心悸的温柔中,初蕊缓缓地闭上眼,终于安静地陷入睡梦中。 第十八章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一直是昏昏沉沉中,她感觉自己被人抱下马车,走进了一处飘浮着梅花清香的院落。 浴桶里温暖的水流包围着她,一双大掌小心地揽住她,然后裹在干爽的布巾里被抱上了大床。 厚厚软软的棉被好暖和,她窝在一个熟悉的怀中入眠,耳边似有说话声传来,待仔细听,又没了。 安分了才一会儿,她又浑身发热,小脸儿埋进他怀里,用贝齿轻咬男人赤裸的胸膛,嘤咛着求欢。 “乖,别急,我在这……”男人安抚着,无比耐心地以手,以唇舌给她带来欢乐,让她一分一寸地酥软下去,甚至捧起雪白臀瓣,埋首细细地舔舐吸吮,舌尖深入嫩蕊中,勾出花 心里的蜜汁。 “嗯……”初蕊无力地仰躺在他身下,双颊火红,半闭着星眸,发出不可抑制的呻/吟。 一整夜,他只要了她一次,却始终让她如同浮于高高的云端,那样的快乐,令人晕眩的喜悦,让她不知所措。 自那晚起,细心的人突然发现,聂中堂身边就跟了个不晓得打哪儿来的小公子,走哪儿带哪儿。 同车而乘、同榻而眠,如珍似宝,形影不离。 那小公子长得极为标致,身型纤细婀娜,一张小脸,细雪样的白,五官精致,甚至比女人还要美上几分。 这教暗地里打听着聂中堂喜好的戚世发大为吃惊,原来中堂大人喜欢的是娈童而不是女人! 于是这日,茅塞顿开的戚太守,又善解人意地派遣手下送了张信函过去试探。 【第九章】 清州城西某座精致小宅,正是聂中堂下榻的别苑。 此处环境幽静,院中有红梅百株,花枝繁盛,如火如荼,火烧云般遮掩住曲折回廊,远远望去,如同繁华似火,千姿百态。 天气愈寒冷,花儿便开得愈艳丽,在冰天雪地中傲然屹立,但布置精致、格调高雅室内却十分暖和,一米多高的青铜鎏金的熏笼中炭火正旺,将整间屋子都熏得暖暖的。 贵妃榻上铺着温暖华贵的白虎皮,初蕊着一身质地轻柔的青色男装,一头如瀑秀发被梳理得一丝不乱,用支宝石簪子简单地绾了,正懒洋洋地抱着一只枕头,拥着雪白的狐裘,斜倚着小憩。 宽大的梨木长案后,男人合上手中的卷宗,起身走过去坐于榻边的黑漆凳上,大手轻抚上她有些憔悴的小脸,低声问道:“怎么才起又倦了?身子还是不舒服吗?” 正睡得迷糊的初蕊听他问,便倦怠地睁开眼。 这些日子,她的胃口更差了,还时常觉得头昏胸闷,乏乏的总想睡,也不知道是生了什么病……大概是被这男人气的吧! 自那日被戚婵儿下了春药,两人一夜缠绵,过后日日同室、夜夜同枕,他虽未再强要她,行径却与世上的夫妻无异! 初蕊气闷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身深紫色的锦服,上面绣着繁琐的云锦斜络纹,不算华丽,穿在这男人身上,怎地就如此好看? 也难怪,这几日戚世发接二连三地将本地美人搜罗来,进献给中堂大人,那些美人儿一见他,便眼眸发亮,恨不能与这男人同演一出“救风尘”的戏码来。 哼!当她不晓得吗? 想到这里,胃又不舒服了,她蹙眉,捣住胸口,欲吐,又因为这两日实在吃不下什么东西吐也吐不出来。 聂狩臣见状,赶紧抱她起身,再小心地用柔软的狐裘好织弱娇躯,将她无力的螓首轻靠在自己肩头,怜爱地摩纱着薄背,“难受吗?大夫一会儿就来,看看就好了。” 她想自己肯定是生了什么重病,否则他这么铁石心肠的家伙,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地三番两次给她找大夫? 一想,初蕊便委屈地泪盈于睫,小小的鼻头都红了,哽哽咽咽地蜷缩在他怀里,像只可怜的小猫咪,贪婪地嗅着属于他的味道。 她都不知道为何一遇着他,自己就会变得这么多愁善感,总是想哭。 “都怪你!”她呜咽着埋怨他,其实并不知道要怪他什么。 他听了不恼,反而笑得得意开怀,说一句:“当然要怪我。” 初蕊更加郁闷,不知道这男人在高兴什么! 莫约一炷香的功夫,清州城内医术最为高超的‘保生堂’的大夫韩士元,便替初蕊看完诊,小心翼翼地瞧了眼坐于窗边椅上的男人,轻手轻脚地在侍女的带领下走出内室。 端坐于桌前开药方,便见男子也起身出来,便忙不迭地站起来行礼:“见过大人。” “韩大夫不必多礼,请坐。” “多谢大人。”韩士元战战兢兢地坐下。 加上今日,他已是第三次来此处了。 第一次是在十天前的一个深夜,正在睡梦中的韩士元被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叫醒,黑灯瞎火地被带到一处陌生的小宅内,为一个女子把脉。 隔着滚有暗金色流苏的红色帘幕,有男子抱着女子端坐于床榻内,要他看诊。 韩士元不知那对男女的身份,只是诧异女子身怀有孕,可指尖下的脉象却紊乱急促,竟像是中了春药的迹象。 “脉象如何?”帘幕后的男子一张口,便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和震慑力,使人不敢有所欺瞒。 于是韩士元据实以高:“大爷……小夫人是否误食春药?若小的没猜错,那药名应是‘玉露娇’。” 男子轻嗯了声,语气中颇为赞赏:“韩大夫的确有些见识。” “不敢,只因小人的祖父曾当过宫中御医,所以知道有此密药。” 男子听了,便直截了当地问:“有无法子解?” 韩士元摇头:“此药性虽温,却极为缠绵,以男女交合法方可解除,只是……” “只是什么?” “小夫人身怀有孕……行房不可过密。” “你说什么!”男子似极为震惊,“她……有孕了?” “是,大爷不必着急,还好这药小夫人服得不多,不会伤及胎儿,只是小夫人今晚会难熬些。” 男子呼吸急促,说了声:“我明白了,有劳大夫。”便唤侍女送他出去。 到了第二日,韩士元又被那侍卫带来别苑看诊,他才知道此处居住的是中堂大人,他想,昨夜那男子应就是聂中堂吧!除此之外,还有何人有那般气势? 内室里,垂着的帘幕遮得密密实实,有女子静卧于床榻之上,只露出半截雪白藕臂,上面戴着一双镶金玉镯。 韩士元替她把脉,见阳虚处脉略沉迟,阴虚脉浮细数,显已承欢。 那位位高权重的中堂大人坐在一侧的椅子上,简单地询问了他几句,话中都是那女子的身体,以及腹中胎儿有无的关切,听他讲说不碍事,显然才放下心来,也不再多问,而他自是不敢多话,开了些安胎养身的药方便告辞了,依照侍卫的吩咐一直守口如瓶。 到了今日,韩大夫听见那中堂大人问:“内人身体近日一直在调养,可有效果?” 一听‘内人’二字,他心下便明了那女子身份,对聂狩臣道:“回大人的话,夫人的身体调养得很好,胎儿也很好。” 聂狩臣点头,微微一笑,“已足三个月了?” “嗯,她害喜很严重,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延缓这种症状?” 看不出外表严厉的中堂大人,还是个爱妻心切的丈夫,韩大夫笑道:“大人不必担心,这是正常现象,等小的替夫人开些药,平时多吃些止呕吐的酸梅,情况便会有所好转。” “是吗?那就有劳了。” 韩大夫开好药方,便带着侍女出去配药领赏去了。 屋中,男子转到屏风后,见躺在床上的小女人仍在悄悄地哭鼻子,心中一柔,走过去便脱靴上床。 “别哭了。”将温香软玉抱了个个满怀,大手开始在那曲线玲珑的身子上抚摸轻触,最后停留在她依然平坦的小腹上。 “我是不是要死了?”初蕊没听到外间的交谈,只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太软弱了,连板起脸训斥他都懒了,大概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胡说。”聂狩臣好气又好笑,“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再说,爷才不会让你死。” “那、那我到底怎么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吃不下饭、浑身不舒服? 大掌抚住她的腹部,说:“你有身孕了。” 初蕊呆住,半天才回过神来,“我不是……喝、喝过那个……”她可还记得那服了好久的避子汤,现在想起来嘴里都觉得苦。 第十九章 “爷说是避子汤,你就信了?那不过是为了遮人耳目罢了。”他扯开她的衣襟,一件件往床下甩,“还是说,你压根不想给爷生孩子?” 她瞪着他很久,脑中某些百思不解的困惑仿佛就要迎刃而解,缓缓地说:“那……婵夫人中毒,嫁祸于我的事,其实也是你一手安排的吧?” “你觉得是,就是了。”他将她脱得只剩一件肚兜,又伸手将她绾起的发散开,居高临下地看着黑绢般的青丝,视着因生气而嫣红的小脸蛋楚楚可怜,又有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那么……小莲蓬呢?”一想到那小丫头,初蕊又伤心又不死心,她总觉得小莲蓬不会死…… “还在京里,过几日我们回去,你就能见着了。” 她现在有了身孕,得派忠诚可靠的人照顾,比如小莲蓬,比如说申嬷嬷。 “你!”初蕊生气了。 这男人,到底瞒了她多少事情? 他嫁祸她、算计她、囚禁她……现在还要她给他生孩子?她是只笨蛋耗子吗?下场就只能被精明的老猫逮着。 “乖,别生气,以后再慢慢告诉你。”他专注地看着她,忽一勾薄唇,十分认真地道:“你只须记住,你是我的女人,我不会害你。” 不算什么甜言蜜语,但从这一向无情的男人嘴里说出来,还是很动人的。 可惜,算了吧!她不相信。 “睡一觉,一会起来吃点东西。”他知她不信,也不多说,将她拥进宽阔的怀抱中,吻着她的额头,轻声低语:“要当娘的人了,乖一点。” 初蕊靠在他胸前,听着强而有力的心跳,被他少见的温柔弄得无比迷茫。 她真的有身孕了?还是说,这是他的另一个计谋? 左思右想,她怎么也不明白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可是那抚着长长秀发的大手,力道柔得几乎要让屋外的积雪融化掉,几乎让她以为,自己就是他心爱的女人。 昏沉沉的睡了一个多时辰,初蕊才悠悠转醒,他已不在床上,刚起身穿上亵衣,就听到屏风外传来的说话声。 “爷,戚太守派人送来一封信。” “拿进来。” “是。” 有推门声响,想是凌越从外面进来,将信交予聂狩臣后又静静退出。 初蕊心知他正在办公,也不出声打扰,纤手慢慢地覆于平坦的小腹上……这里,真有个小小的娃娃了? 是淘气的男娃娃还是乖巧的女娃娃?长得会像谁?她?还是他? “醒了?睡得好吗?” 男人的声音打断她的臆想,她抬眼,见他走过来,眼中隐着笑意,脸色却有些奇怪,坐上床沿便将手中的一封信函递于她。 这是什么? 初蕊好奇地接过,打开,见上面写道:“娈童娇丽质,践童复超瑕。羽帐晨香满,珠帘夕漏赊;翠被含鸳色,雕床镂象牙。妙年同小史,姝貌比朝霞;袖裁连壁锦,床织细种花……” 尚未看完,她就红了脸,‘啪’地掷到地下,又羞又恼地呸了一声。 那该死的戚世发真是岂有此理,竟将她当成供人狎玩的娈童! 聂狩臣忍不住放声大笑,将气呼呼的女人拉入怀中,“说真的,你着男装的模样,还真是勾人魂儿……” 初蕊恼地伸手去捶他,却被抓住小手,男人低下头,逮着小嘴儿就是一顿猛亲。 灵劲的舌尖钻入香馥的口腔内,轻柔地勾起她闪躲颤动的小舌,缠绕不休,将所有的爱语都化成了一句“蕊儿……” 又过了几日,在大夫的调理和聂狩臣的精心照顾下,初蕊害喜的症状有了好转,气色也变得好多了。 这一日,整个城中纷纷扬扬传来消息:太守戚世发被聂狩臣下令收监了! 初蕊倚在床头,一边喝着刚炖好的补品,一面听侍女兴冲冲地将讲述着。 清州本地的老百姓受戚世发压榨太就,对此人很是愤恨,这消息无疑是天大的喜讯。 “聂大人真是清州百姓的救命恩人,那前太守贪婪又好色,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侍女边讲边忍不住滴下泪来。 见状,初蕊忙放下汤蛊,拉着她的手,才安慰两句,侍女便又破涕为笑道:“如今可好了,吴主簿也放出来了,咱们清州老百姓们将来会有好日子过的。” 初蕊心中也很是高兴,前两天晚里,他正于灯下伏案办公,她好奇地问是不是关于清州的贪污案。 他回答说:“来清州也有些时日了,皇上催促我回京,这桩案子也该办完了。” 他专程到清州,一时办案,二是寻她。本想快点带她回京,又恐她怀有身孕不宜奔波,想等她养好身子后再赶程。 至于这贪污案,戚世发如今犹如热锅上的蚂蚁,食寝无主,送来的金银,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头便埋了张清单交给了御史台……这送上门来的罪证,不收就太对不起戚太守了。 “其实,那个吴主簿……”初蕊还记着那个‘一钱主簿’和‘四尽太守’的典故,忍不住替同样被押的吴主簿担心。 他见她的欲言又止的模样,便走过去将她抱在膝上,问她听到了些什么。 于是她将那两个典故一字不漏地告诉他,他扬起眉头,板着脸问:“你倒是总替旁人操心,爷有没有说过,要你只把心放在爷身上?” 小脸一红,她嘟起小嘴,垂着粉颈,也不应声。 他见她这样,又得寸近尺地道:“等孩子生下来,你也只能替爷操心,知道吗?” 哪有这样当爹的?初蕊忿忿地瞪着他。 因她有孕,不知不觉总已褪去了属于少女的青涩,浑身都洋溢着少妇的娇媚,随便一个又娇又俏的表情,都能撩得他意马心猿,当即按耐不住地抱她上榻,打算先跟孩子他娘好好温存一番。 “唔……”她被他亲得差点王子正在生气,娇喘吁吁,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抱怨道:“我讨厌你……” “讨厌爷什么?”他眼底含着笑意,亲亲粉嫩小脸。 小嘴儿嘟得好高,“讨厌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听她这样埋怨,忍不住失笑道:“你要知道什么?爷都告诉你。” “你说……”她倒真的一心要在此时跟他算旧账,“为什么明明知道我没下毒,还要陷害我?” “那戚婵儿想将你从我身边除去,戚崇也想打你的主意。”他解释道:“我想不如将计就计,将你先藏起来。” 说得好听,她不买账地哼一声:“藏到大牢里?” “那里比府里安全,不过我没料到皇后真心要救你,偷天换日没弄成,却被戚崇发现了,派了些江湖人劫走你……” 是呢,皇后娘娘果然是想就自己的,她并不是想象中那般无情,初蕊心中一暖。 “那……申嬷嬷也是你指使的吗?” “嗯。申嬷嬷是我母亲的侍女,自小看我长大,她很喜欢你,还有你那丫头倒也忠心,哭得死去活来,一听我说有可以救你的法子,立即答应装死。” 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多人关心她、喜欢她,她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初蕊一阵感动,主动伸手搂上他的肩头。 “小傻瓜……”坚实的铁臂回抱她,将她牢牢锁进怀里,“还想知道什么?” “戚婵儿那晚说……”初蕊想起当时的震惊,鼻头一酸,轻轻道:“我爹爹当年,是被戚崇陷害的。” “嗯。”他知她伤心,轻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别担心,爷会替你家人讨回公道……” 很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她哽咽着将小脸埋进他胸膛,哭个没完。 “瞧瞧,以前受了气压不掉一滴眼泪,最近怎么喜欢哭得跟小花猫似的?”他眼中融进暖意,调侃着捧起她的小脸,爱怜地吻掉脸上的泪水。 “你把……戚婵儿怎样了?”好不容易哭完了,睚皆必报的小女人又想起这事来。 那可是他的妾呢!就算是有一副很毒心肠,那也是他的女人……想起来心里就发堵。 “她?不需爷动手,戚崇不会放过她的。” 戚崇要抓蕊儿,戚婵儿枉顾他的命令想至蕊儿于死地,打乱了戚崇的计划,戚崇为人奸佞,怎么善罢甘休? “她不是……你的女人吗?” “谁说的?”聂狩臣挑眸,“爷的床上从头至尾都只有一个女人,若不是你受不住爷,爷也不用夜夜睡书房,隔几日才去……” 初蕊顿时红了双颊,伸出小手捣他的嘴。 他反握住她的手,在柔嫩的手心上啄吻,“害羞了?那叫个‘夫君’来听听。” 第二十章 她唇瓣漾出一抹甜美的笑靥,羞涩地瞅着他,启唇轻声唤句:“夫君……” 他的心猛地悸动,再忍耐不住地深吻住她,大掌松开她腰间的汗巾儿,将罗裙退下,露出一身冰肌玉骨,粗指滑进腿心,乍然戳进花xue入口,一碰到那绵软温暖的触觉,就忍不住血脉膨胀。 “啊……”她环住他的脖子,不住地逸出声音娇吟。 他被她勾得气息紊乱,抬起头咬牙切齿地骂道:“小妖精,就会勾爷的魂儿!等你生了,看爷怎么……” “爷要怎样呢?”她伏在他的胸膛上,像只小猫眯,柔柔的卷成一圈,慵懒娇媚地眯着如丝美眸,望着他。 “蕊儿……”他两眼都是欲/望,自中了春药那晚后,他担心她的身子,怕伤着她,一直忍着,夜夜心爱的人儿在怀,却能看不不能吃,着实煎熬! “很难受吗?”她娇笑着凑到他耳畔,指尖滑过他胸前小小的突起,小声道:“其实……可以的……” 聂狩臣如遭雷擎,“蕊儿……”他将她不安份的纤手捉住,“你说什么?” “不要就算了!”她嘟起花瓣似的红唇,很是傲娇。 他是个精力多旺盛的男人,她以前就吃不消他在床上的勇猛,更何况现在有孕更是无法让他尽兴。 怀里的佳人娇软慵懒,香媚惑人,这番柔情似水的邀约,还等什么? 这一夜,雅室内,传来阵阵娇吟低吼,芙蓉帐里,颠鸾倒凤,汇出最羞人耳膜的天籁…… 有诗曰:“今夕何夕,得此良人!” 【第十章】 天刚蒙蒙亮,一队人马就出了清州城。 走了数日,距离京城还有十里,一片翠绿竹林,风吹过时,听得沙沙作响。 凌飞、凌越带领着五名暗卫骑在马上,护卫着中间的马车。 马车中,初蕊靠在男人怀中睡得正香,男人闭目养神,周围只听马蹄声声,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聂狩臣将怀中人儿轻轻放于马车内的软塌上,替她盖好绒毯,掀起车窗的布帘,低声唤道:“凌飞。” “爷,怎么了?”凌飞策马来到窗边。 “不对劲,大家小心,立刻离开这儿。” 众人快马加鞭,约莫半个时辰,就见周围竹林晃荡,整齐如一的摆动着,随着一声清脆的长啸,似乎有大队人正施展轻功往这边来。 “爷!”另一边凌越趋马过来,皱眉道:“应是巫山七鬼。” 聂狩臣掀开车帘,负手立于车辕前,轻轻道:“那些败类,我没去找他们,他们倒送上门来了。” 不过眨眼功夫,那些人已经从四周将他们围住。 领头的,的确是巫山七鬼,他们带来的不仅是戚家养的死士,还有一群西域喇嘛。 那群喇嘛大约有二十几个,身着绛红色袈裟,正是那臭名昭着的“罗桑王”的门下弟子。 “这可不是聂中堂聂大人吗?”巫山七鬼中的老三得意笑道:“这么急着往京城里赶,要做什么去呢?” “这聂中堂还真是一表人材,难怪戚家的小姐朝思慕想得了相思病呢!”老四接着说。 “就是嘛,那戚家小姐也算一美人儿,中堂大人眼光也太高了吧,这都看不上?” “行了!”巫山七鬼老大一挥手,阻止那些胡言乱语,朝聂狩臣一抱拳道:“中堂大人,大法师想跟您聊几句。” 一听“大法师”三字,凌越等人的脸色不由一变,不想那罗桑王竟亲自来了。 武林中人皆知那罗桑王作恶多端,任意杀人修炼魔功,其弟子们也在西域奸淫掠夺,无所不为,不想竟然跑到中原来了。 聂狩臣神色凝重,冷眼观望,而护在马车四周的五名暗卫,同样警惕地注意对方动作,不敢有半分松弛。 外面声响太大,初蕊早就被惊醒,她掀开垂帘一角,屏气凝神地看着窗外。 这时,那些喇嘛们朝四处散开,中间的软轿上正端坐着一个瘦小枯干的中年男人,身披着金色袈裟,长得獐头鼠目,外貌猥琐,正是罗桑王本人。 初蕊见那人双手合掌,念了一句六字大明咒后,才抬首对聂狩臣道:“中堂大人之名如雷贯耳,本法王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聂狩臣未理会他的奉承,冷冷质问道:“罗桑王拦下聂某的马车,不知有何贵干?” “明人不说暗话,中堂大人,本法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罗桑王笑道:“请大人留下车中女子。” 闻言,初蕊一惊,她没料到那些人是为自己而来,难道,又是阴魂不散的戚家人? “放肆!”聂狩臣一双利眸瞬间眯起,杀机瞬间涌动。 一旁的凌越大喝道:“车中乃大人之妻,鼠辈岂可冒犯!” “区区一女子而已,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罗桑王脸色一变,继续道:“只要大人将车中女子交与本法王,本法王绝对不与大人为难,可好?” 聂狩臣嗤笑一声,缓缓说道:“心爱之人,岂能丢之?” 初蕊听闻他的话,那双盈盈水眸瞬间涌上泪意。 “那就别怪本法王对中堂大人不敬了。”罗桑王阴阳怪气地笑了笑,正欲指使手下弟子上前,不料此时,一阵粗旷狂野的啸声传来,瞬间响彻竹林,显然又有高手到了。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那片翠竹最高处,那里不知何时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那男子五官阴俊,一双愤怒的眼令人不寒而栗,最醒目的是右眼角的那道刀疤,再稍近一公分,一双眼显然就保不住了。 他高声问道:“巫山七鬼?你们敢吵老子的媳妇儿睡觉,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媳妇儿?众人伸长脖子,也没看到他旁边有半个人影。 男子飞身跃下竹端,骂道:“你们要不要脸?这么多人欺负……咦,这不是中堂大人吗?” 聂狩臣见他身形行如流水,便知此人武功深不可测,再一听,似是认识自己,便抱拳沉声问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好说,大人不必知道我是谁。”男子笑了笑,“我呢,一向最爱管闲事,这七个鬼和一个老淫贼都不是好东西,咱们不如打个商量吧。” 聂狩臣微微一笑,颌首,“阁下请讲。” “我帮你把这些人渣摆平,你把马车里的女人给我,如何?” 凌越、凌飞一听,脸色俱变,原以为来了帮手,不了也是为夫人来的。 “哦?”聂狩臣蹙眉,淡淡道:“这么说阁下也是冲着聂某的内人来的?” “也不是,不过看你们争来争去,想必这聂夫人不是一般的女子,不如带走去陪陪我的小媳妇儿。” 巫山七鬼一听,纷纷叫嚣。“就凭你这臭小子?就能把我们摆平?说什么大话!” 男子一挑眉,“不信?那就来试试吧。” 巫山七鬼一方面仗着有罗桑王撑腰,另一方面都不相信此人口出狂言,七人互看几下,便一拥而上。 快,极快!一阵刀光剑影后,那臭小子还没使出武器,围攻的人便已被撂倒了大半。 高手过招,不必讲究招式,仅凭暗中较劲的内力便能分出胜负,聂狩臣仅看他出手,便知在场无人是此人的对手。 然后,他长啸一声:“媳妇儿,把刀给我!” 一把被破布包裹得看不出是刀还是剑的东西,从竹端顶上被丢了下来,男子手一伸抓住,潇洒地将以破布缠住的兵器亮出,双眼与那把寒气逼人的利刃一样,瞬间透着嗜血的火红。 “破、破山剑!”巫山七鬼中的老大惊叫,他们在武林中打混,不是没见识过的老百姓,自然识得此物。 “天啊,真是破山剑,那他是……”四周传来另外几只鬼的抽气声,能拥有这把号称“破山”的绝世宝剑,天下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漠北狼王,雷貉。 巫山七鬼纷纷朝后退去,没有人再敢上去送死,他们不止畏惧破山剑,更畏惧这只恶狼……在狼群里长大的家伙,谁敢去惹? 雷貉一笑,却是冲聂狩臣大声道:“中堂大人,我的提议如何?你倒是给个答复啊!” 聂狩臣接过凌越送上的长剑,扬声道:“不必了。”他的女人,还是自己保护的好。 一场恶战,聂狩臣与罗桑王交上手,巫山七鬼及一干死士喇嘛迅速围过来打算抢人,雷貉扛着刀在一旁看得很快活。 杀气袭人,天地间充满了凄凉萧杀之意。 第二十一章 聂狩臣不仅要拦住罗桑王,更要不时守住车头,暗卫与凌家兄弟则护着车身,杀退一波又一波攻上来的死士和喇嘛。 初蕊坐在车里,心急如焚,她知道那些人要什么……他们要的是母亲留下的画卷! 她拿过一个小小的包袱,打开,露出里面的画卷,卷轴上随意地挂着小女娃送她的权杖。 展开画卷,最上端绣着八个字:醉烟景凝,愁月露泫。 “景”是父亲的姓氏,“凝”则是母亲的闺名。父亲与母亲情投意合,养育三个女儿,一家人和乐融融,却不想因修皇陵而遭此大祸! 皇陵,不仅代表着帝王死后的归属,更代表着大批宝藏,父亲是皇陵修造的设计师,他深知每一处机关、每一个秘密。 戚崇没能从守口如瓶的父亲口中得知一点蜘丝马迹,于是动了杀机。 母亲善绣,早在父亲设计皇陵初稿时,母亲便有意无意地将那些图纸以针线绣出来,最后终于在一种叫“醉烟罗”的锦缎上绣出了皇陵的结构图。 母亲心思细密,总是觉得修建皇陵不仅不会给家人带来福气,反而是一种祸事,因此早早地将这幅画藏到了家乡的一间绣庄内。 两个姐姐临死前,都曾在她耳边说出这个秘密,这个秘密若是流传出去,必定会招来杀身之祸,可是,她还是去将它从“和锦绣庄”内取出,带在身边。 那时,她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有了,若是死去,至少有母亲的遗物相伴,谁知后来被聂狩臣找到。 现在,他就在外面,用性命守护着自己。 初蕊紧紧地咬住唇,她想,他其实是知道有这个东西存在的吧!他是怎样的人,若是不知道戚崇为何三番两次的劫她,那才小瞧了他! 但他从来没问过自己,甚至连试探都没有,他要的,只是她。 混乱之中,一个暗卫受伤倒在了马车边,不等死士们涌上前,就被聂狩臣一把拎上马车,回头又挡住罗桑王的攻击。 初蕊再也坐不住了,一掀帘,便听见耳际响起一声如同布帛一样被撕裂的声音,接着,她看到守在车前的男人,胳膊和后背都挂花了,鲜血浸湿了暗色衣袍。 刹那间,她心如刀割。 没错,她爱自己的性命胜于一切,可是,他却比她的性命重一百倍,她看他受伤,心都裂开了,碎成一重重、一瓣瓣。 “住手!”她大叫。 “蕊儿!”聂狩臣回头一望,没料到她会跑出来,脸色一变,生怕她被利器伤及。 “你们要的东西在我这里,若再不住手,我便毁了它!”她将那画卷高高举起,苍白的小脸上一片寒意。 纷杂的喧闹声瞬间安静了,人人都看着那卷东西。 巫山七鬼知道如果拿到那东西,戚大人便会赏给高官厚禄,以及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罗桑王并不真心替戚崇卖命,却知道拿东西关于一个天大的秘密,因此一时间全都停了手。 “蕊儿……”聂狩臣跃到她身边,伸手想要揽她入怀,“进去,蕊儿。” “不!”她闪躲,望着他,晶莹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我不能让你们为了我丢掉性命。” 不仅是他,还有凌家兄弟和忠诚的暗卫们,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伤倒地失去生命。 “蕊儿!”他见她躲避自己,神色一黯,“我们都不会有事,听话,回马车去。” “聂夫人,将东西丢过来,我们便放你们一条生路。”巫山七鬼一见那画卷,激动地叫到:“丢过来啊!” “小娘子,速速将画卷交给本法王,本王便放过你夫君。”罗桑王慢慢朝马车逼近。 “等一下!”这时,一直在旁边看好戏的雷貉突然大叫一声,“你画卷上挂的是什么?” 经他一提醒,每个人都看到了……那是一枚黑铁打造的权杖。 “是不是玄黄令?”雷貉兴奋地连声问:“是不是?聂夫人你是‘无人谷’的人?” 初蕊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挂在卷轴上的权杖,的确在哪儿听过这些名字,她点了下头,“这是玄黄令,但我不是‘无人谷’的人。” “哈哈,不管了,有这权杖就好说了。”雷貉笑容满面,“我替中堂大人杀光这些人,聂夫人可否将权杖给我?” 不是吧?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了?初蕊愕然地看看他。 “黄口小儿,胆敢跟本法王抢东西,是活得嫌命长了吗?”刚才罗桑王听见这臭小子称自己为“老淫贼”,早就气得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如今更是恨上加恨。 “哦?不服气吗?那来过两招。”身形如电,瞬息万变,雷貉已攻到罗桑王面前。 罗桑王没料到这臭小子轻功如此厉害,一时不防,差点招架不住,赶忙聚气,与之对阵。 正打得热闹,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一匹红色龙驹首当其冲。 骑在马背上的是位少年将军,头戴紫金冠,身着黄金甲,冷酷刚毅的脸上剑眉星目。他身后事一大片黑压压的军队,士兵全都穿着黑色的铠甲,手持银闪闪的武器,行动如一,训练有素。 “是苻家军!” “还愣着干什么,快撤!” 一道影子忽地掠过,对初蕊道:“聂夫人,借权杖一用!感激不尽!” 初蕊吓了一跳,还未看清,挂在画轴上的“玄黄令”便不翼而飞了。 这时,苻卿指挥一小队人马迅速包围住那些喇嘛死士,并抽空大声对聂狩臣道:“喂,有没有事?” “你还可以再慢一点。”聂狩臣没好气地回道。 “我可是快马加鞭赶来的啊!”苻卿火了。 “蕊儿,来……”他不理睬发火的家伙,转身朝愣在一边的女人展开双臂,等待着她…… 她想也不想地投入他的怀抱,边哭边问:“你的伤……” “不碍事,别哭。”他紧紧地抱住她,“我不是说过,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早在出清州前,他便给苻卿传了一道消息,要他速速接应,果然来得及时。 “痛不痛?”她给他处理伤口,心痛得无以复加。 “不痛。” “真的吗?” “真的,有你在,就不痛。” 一旁的苻卿听在耳中,一阵无语问苍天;这是那冷峻严肃、铁面无私的聂中堂吗?简直是拿肉麻当有趣嘛! 脱险回到京城后,聂狩臣立即就进宫见驾去了,初蕊则被凌越护送到了轩辕侯府内安置。 轩辕侯府位于离骊京城的中心位置,从外面看,气派不亚于中堂府,甚至占地面积更大,可进去一瞅,人人膛目结舌。 这侯府内真叫那个精彩啊! 屋里全堆着文房四宝、各类草药、玉石古玩、金银锦缎……屋外则堆着各类木材,如果说,这是个小型的集市也不为过。 初蕊看在眼中,实在感触良多。可见这天底下还是有不贪图享乐之人的,时时想着如何发财致富,例如这位云小侯爷。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侯爷,祖父是当今天子生母邵文太后的同胞兄弟,人人敬仰的老侯爷,惜膝下独子早亡,只留下一金孙,姓云名墨,众称小侯爷。 这云小侯爷在京城里名声不太好,就连其他州府的老百姓们,都晓得京城里有两大不好惹,一个是苻卿,第二个就是云墨。 苻卿脾气火爆,犯起浑来六亲不认翻脸无情;云墨性情奸诈,吝啬起来能把侯府全拆了卖银子。 初蕊进侯府时,老侯爷不巧上骊山,和和尚们喝茶下棋去了,府中便由小侯爷当家。 小侯爷的这个家,当得真是好啊! 一队家丁正穿红着绿,吹吹打打、呜啦呜啦地奏着喜乐,操持得很带劲儿;另一班婆子丫头却披麻戴孝,忙着做灵幡、扎纸人纸马纸轿、扎金库银库钱库,手脚很熟练,不一会儿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红白喜事的生意同时做,还真算得上稀奇。 正在人堆里指挥众人做事的那年轻公子,听说来了客人,一转脸,只见鼻梁挺俊,黑眸如星,好俊的一张脸。 “这就是嫂嫂吗?”年轻公子将左手的红绸子和右手的白绫子一仍就跑过来,笑咪咪地道:“早听说这儿了,说咱兄长要送嫂嫂过来住几日,小弟这正忙着做些私活,不得空去迎接嫂嫂,还请嫂嫂恕罪!” 初蕊还未说话,专程送初蕊过来的高福,便有气无力地唤了声:“小侯爷……” “这不是高管家吗?今儿专程来又有何指教?” 第二十二章 “小侯爷,我家爷说了,暂且叨扰几天,千万别让我加夫人冷着、热着、饿着、累着,否则他会亲自来跟小侯爷算账……另外,这些银子算是我家夫人在府上的开销,请小侯爷笑纳。” 高福知道小侯爷素来难缠,一股脑地将聂狩臣的吩咐倒出,末了还强调一句:“小侯爷,这可都是我家爷说的,奴才发誓没有加一个字也没少一个字!” “行了、行了,一家人嘛,还说什么银子?”云墨一见那紫檀木盒中白花花的银两,当场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把抱在怀里:“那我就不客气了,嫂嫂,就拿这儿当自个儿家吧!” 正说着,申嬷嬷和小莲蓬被聂府的马车送来,主仆一见面,自然是欢喜无比,说着说着就掉眼泪了。 初蕊就在这古里古怪的轩辕侯府住下,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见聂狩臣的踪影,但她知他行事周密,要自己住在此处自有他的道理。 因此她安心养胎,偶尔看云小侯爷在府中胡闹,甚觉有趣,心情颇佳,再加上申嬷嬷和小莲蓬的精心照顾,气色越发好了。 唯一挂心的就是那男人,每当夜深人静之际,她就会倚窗望月,不知他此时在做什么,是否还在批阅各地来的折子,有没有按时用膳? 听云墨说,戚家最近在朝堂上霉运连连,好几名不怕死的御史上书弹劾戚家人,引得天子大怒,结果虽然几名御史获罪降职,但工部尚书戚崇也同样被革职查办,二等侍卫戚晖被罢官。 她知道,那是他的功劳。 当腰身渐渐粗起来时,老侯爷回来了,一见初蕊便喜欢,竟然要收他为义女。皇后娘娘一道谕旨下来,果然促成此事。 隔了几日,忽然又听说,聂狩臣与敏荣郡主的婚事,竟然没了! 戚蝉儿自那晚后就再也没有露面,有人说患了恶疾,被戚家接了回去,而敏荣郡主却与一秀才私逃,不知所踪。 初蕊突然明白了,为何聂狩臣要她住在侯府中,因为苻皇后的第二道旨意很快下来,宣称轩辕侯的义女将许配聂中堂为妻,半月后便操办喜事。 真是皆大欢喜,唯有云墨郁闷无比,他不仅平白无故地多了个比他还小好几岁的姨娘,还有那自小跟他称兄道弟的聂狩臣,他还得巴巴地喊一声“姨父”。 这算什么好事儿嘛! 轩辕侯府的东西厢房,是老少侯爷居住的地方,南边的花墙子中间有一座垂花门,门内是四扇木屏风,两侧的抄手游廊与垂花门相通。 从那里出来,穿过一道圆月亮门儿,就是一道花墙,里面是一栋精致的小阁楼,住着老侯爷新认下的义女。 侯府戒备森严堪比皇宫,因为小侯爷收罗来的珍宝太多,侯府便成了各路大盗首选的目标,怎能不加强警戒? 可这,也挡不住那偷香窃玉的“采花贼”。 阁楼里的家具,皆是用上好的檀木雕成,十分精美,花梨木的长几上摆放着菱花铜镜和以金箔包裹的首饰盒。 竹窗上挂着的薄纱,随着徐徐拂过的微风漾出波纹。 红木秀床上,两具美好的身体正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一起。 初蕊半倚在男人胸膛上,长长的秀发如黑绢一般披至柳腰,毫无瑕疵的胴体雪白如凝脂,微仰着小脸承接着他的吻。 大掌解开薄薄的肚兜,热唇渐渐往下滑去,不停在她身上徘徊,直到小腹。 五个月的肚子,已经大起来了,圆圆地耸着,有着很性感的线条。 “这两日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怎么还跟我前天来时差不多大?”他抬起头,略微不悦地质疑。 初蕊好笑,两天而已,肚里的孩子能长多大? “还是回自己家里好,明儿过了,就有我天天盯着你。” 明儿就是他们的大喜日子,他却想她想得紧,悄悄跑来侯府看她一眼,抱她一会儿,也是好的。 “爷……”她叫惯了这个称呼,也不愿改口,纤手摸着略清减的俊颜,美眸里盈着心疼:“你瘦了。” 他很忙,一空下来就会趁夜悄悄来看她,早上天不亮就回中堂府准备上朝,继续投入一天忙碌。 她的柔情和关怀,令男人心里像盛满了某种东西,暖暖的、柔柔的,舒坦极了!吻上她,以热吻倾诉自己的爱意。 “爷……嗯……”她感觉到亵裤已被他松松地褪到纤细的脚踝上,露出白玉腿儿和挺翘的臀瓣,她顺从地回吻他,对他的爱意让她屈服于他的每个动作、每个要求…… “小妖精,想爷了,是不是?”男人亲吻着她全身每一处,无尽爱意汹涌而出。 当他紧紧抵在她腿间时,她毫不迟疑地将修长的双腿缠住他精瘦的健腰,等待与她合为一体。 “这么紧……蕊儿……”他低喘,缓缓地进入,极轻柔地蠕动,沉浸在她的甜蜜湿润中。 “啊……”她随着他的耸动娇喘,发丝微乱,玉颊潮红。 “爷……快点儿……爷……” “乖,别急,宝贝……”他的掌一直捧着她的肚子,不敢进入的太深,也不敢太猛烈地要她,将她侧抱着倒在床上,伸手去揉花瓣里的小珍珠,直到她啊地叫出来,颤抖着软下身子,才加快地耸动,释放出所有的热情…… 这才是: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怀胎十月,一朝待产。 初蕊终于在正午临盘,产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被聂狩臣取名为“聂擎苍”。 但是,宝贝儿子一生下来就让他老子头疼、生气,最后终于发火了。 因为这小鬼自打从娘胎出来,就开始跟他老子抢女人! “哇……”才四个月的小擎苍,被奶妈申嬷嬷、小莲蓬和高管家接力赛似的轮流抱着,正扯着嗓子在外间拼命啼哭。 “宝宝哭了,我要去……”床上,半裸着雪嫩娇躯的初蕊挣扎着要起身,儿子已经哭了好长时间,她心痛极了,偏偏孩子的爹像没听到似的,缠着她不让她去管。 “不准去!”聂狩臣斩钉截铁地断绝她的意图。 “哇啊……”屋外的聂家小少爷更用力的嚎哭,显然有不将他娘亲哭过来誓不甘休的意志力。 “他已经哭了好长时间了……啊……别……”娇柔的声音显然更加动摇不了男人的意志力。 “别管他,他哪天不是这样?哭累了就行了。”热唇温柔地亲舔上因涨奶更显饱满的雪乳,大掌直向玉腿间的柔嫩抚去,完全不管外面儿子哭得要死要活。 “别,好痛……”红嫩的乳/尖泛着乳汁,她的胸好涨。 “痛吗?要我吸吗?”黑眸闪动着火花,探进退间的长指埋得更深,并缓缓抽送起来。 “不,我要去喂宝宝……”她娇吟,难受的扭动着娇躯。 “想都别想!”他俯首埋进她高耸的雪乳中,薄唇用力吸吮她奶汁。 他又不是没请奶娘喂儿子,她丰润雪白的酥胸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谁也别想碰。 “啊……”初蕊仰高玉颈,嘤咛一声,迷失于这夹杂着痛意的快/感中。 使性子跟亲生儿子抢奶喝,冷峻的中堂大人居然这样孩子气! 可是她心里暖暖的,她知道他有多爱她。 成亲后的第三天,她在房中的柜子里翻出了两件已经旧了的棉衣,叠得整整齐齐,她打开,觉得眼熟,再一看那内衬上绣的字谜,当场傻住了。 这是她绣的呀!他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最后在她的诱骗下,才恍然大悟:这男人,很久以前就看中自己了…… 他真的很爱她。 在他的努力下,十多年前的案子被翻供,罪魁祸首戚崇在被擒时服毒自尽,景家的冤情终于得以大白于天下。 皇上对戚家失望,终于立皇长子为太子,皇后娘娘终于一尝凤愿。 他后来一直默默支持皇后的势力,便是为了感激她将自己送到他身边的报答。 她将母亲留下的画卷拿去给他,像捧着一颗心般,小心翼翼,他却只问她想要如何处理,她想了很久,决定将它在景家亲人的墓前烧毁,以祭奠亡灵。 他陪她去了,看着那画卷被火焰吞噬、变为灰烬,她突然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她多幸运,有他这样爱着,也这样爱着他,随时随地,让她开眼闭眼都能看到幸福。 一直,永远……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