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怪女孩》 第一章 “噗~~噗~~噗噗噗~~” 重型机车低沉的咆哮声由街口响起,一个隐在计程车底盘下的男人晃动了下,由车床底部钻了出来,手上拿著各式的修车工具,工作服上沾满油污。 远远的,一朵红色镂空、沾满雪亮亮粉的心形直朝他的方向奔近,迫使他的双眼越瞠越大,傻不愣登地盯著那朵镂空红心,仿佛要将它印进眼瞳似的。 “唧——”刺耳的煞车声终止在他面前,坐在那辆重型机事上的骑士拿下头上“嗨,阿达,你又在修车啦?”爽朗的清嫩嗓音,属于跨坐在机车上的女骑士。 “我说过,别这样叫我。”男人的脸沉了下来,他努力维持冷静,却对这个让大家拿来当神经病代名词的名字感到莫可奈何。 “咦?”红发女孩眨眨眼,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那不然怎么叫?任达骅?mygod!你有人家的帅哥费司吗?呵呵——”末了,还补上哈哈两声满是调侃的娇笑。 男人的额上冒出敷不清的黑线,额角的青筋隐隐浮动。 没错,他是好死不死跟那个港星的名字谐音,那又怎么样?至少字不太一样嘛,那个“华”跟他这个千匹马的“骅”怎能相比?呿! “少在那边五十步笑一百步。”冷冷地用手背抹了下下巴,亮了亮手上足以当凶器的螺丝起子,看她还敢不敢嚣张!“你不也叫祁淇?怎么,难不成你来当我老婆?” 任达华的老婆叫琦琦,她也叫祁淇,相同的,只是谐音而已。 不过老实说,人家那个正牌的琦琦美丽多了,至少是个国际名模。他看了眼满头红发的祁淇,著实连半点劲儿都提不起了——谁能忍受躺在身边的床伴是个红发女妖?省省吧! “你疯了!”祁淇的反应直接多了,差点没拿安全帽敲上任达骅的大头……呃,应该说是行凶未果,因为被他好狗运地闪掉了。“我才刚成为我们公司选拔出来的美少女,哪那么容易就这样把自己随随便便嫁掉?”人家的行情正要等著看涨呢! “美少女?”任达骅挑起眉,似乎到这个头衔不太满意。 “干么?”对上他不以为意的眼,冲动的祁淇忍不住一股火气上扬,下了重型机车将它架好摆放一旁,老实不客气地跳到他面前站直,伸出纤纤玉指戳刺著他的肩窝。“你那是什度表情?难道你认为我不够资格?” 挡住她的手,任达骅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不是不够资格,只是年纪好像离少女远了点……” “什么叫‘远了点’!?”她的声音拔高起来,完全没注意他已在言辞间,认同她进注“美女级”之列。“没错啦,原本是美女选拔会,可是当选者一律在二十五岁以下,所以当然可以降低那种形容词,说美少女有什么不对?” “当选者?”他了然地点了下头。“喔~~原来你不是唯一的一个嘛!” 这种事就是这样,物以稀为贵。如果只有一名,那是稀世珍宝,所有人的眼光全都会不由自主地黏在那个“唯一”上;但如果有很多个当选者,那么自然,大家的眼光全分散出去了,得到的不过是“零星”的赞美,他实在搞不懂她在爽个什么劲儿? “喂,阿达,你真的阿达了后?”怜悯地啧啧两声,她伸手娇媚地抚退那头太过耀眼的红发。“每个人的美是不一样的嘛,怎么可能只有一名卫冕者?决选后共产生五位美少女,我当然是其中之一喽!你不觉得我这次是以造型取胜?” 她可是对自己的新发色满意极了,像颗火级的太阳,热情而奔放,完全符合她自身的形象,至少她自己认为如此。 “造型?”认真地耸起眉心,任达骅上下打量她的装扮。“原来你们公司选美的标准,是以搞怪程度多寡来作为评分的标准,难怪你会占掉一个名额。”哎~~看来其他四个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我哪里搞怪了?”她可不承认自己有这种怪癖。“这是流行,叫做fashion,不是你这种山顶洞人可以了解的!” “是喔?”嘴角抽搐了下,他无法否认自己是个观念老旧的旧人类。“两个时空不一样的人还能聊天?真是天下奇闻!”他凉凉地反击。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嘛!”祁淇的脑袋可精了,哪会听不出他的调侃?当然喽,身为“另类傅播公司”当红的企划人员,绝对不是一颗猪脑袋就能取代的。 “好啊,那你说,我全身上下哪一点被你为为是搞怪?”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可以反击,那么她就可以下战帖;即使现在人类的交流是如此快速,可还是流行“礼尚往来”那一套。 “后后,那可多了!”他正愁没有机会大肆批评一番,想不到她居然自投罗网来了。“你看看你,这身骑士装像极了电影里的古惑女;还有好端端的,干么在脸上画这颗红心?”用沾满油污的食指抹了抹她脸上的彩妆,他嫌恶地撇了下嘴角。 “简直像个小花痴一样!”他很不给面子地下了最终评语,但不包括任何好话。 祁淇不敢置信地指著自己的鼻子,过了好半晌才找回说话的能力。“我?你说我像个小花痴?!欸欸欸,这可是最最流行的超炫彩妆欸,你到底长不长眼呐你!” 花痴有像她这么美的吗?他当真阿达了! “再怎么炫也得看人搭呀!”任达骅还没完,拿起手上十字和一字的镙丝起子,用手固定在她红色的头顶上,坏心眼地恶毒评论道:“你看你,头上再加上这两支‘角’,简直像从日本艺能界跳到现实里的女恶魔。”戴著鬼面具的那种。 祁淇动也不动地维持原姿势,也任由他将那两支莫名其妙的镙丝起子架在她头上,微眯的美丽眼眸却冒出不容小觑的火焰。“任先生达骅兄,如果你愿意高抬贵手把那两支镙丝起子拿走,顺便闭上你的狗嘴,我会非常、非常感谢你的!” “感谢?”舌尖顶了顶脸颊内部的口腔,他显得有点怀疑。“诚心诚意的吗?” “绝对、非、常、诚、心、诚、意。”她弯起眼,企图隐藏眼底的火光。 任达骅垂下眉尾,眉心部深深蹙起,完全了解她的言不由衷。“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太过咬牙切齿了点呢?” 破、功! 祁淇当场就像被刺破的饱满气球,恼火地伸手拨掉他还撑在自己头上的两只手臂,像个泼妇般当街跳脚。 “死阿达!给你台阶你不下,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无视于他手上的那两支“凶器”,她忙著在他的骑楼车场里寻找足以跟他到抗的武器。“该死的!你把那些常用的扳手啊、气枪什么的,放到哪里去了!?” “哎哟啦,小两口又吵架啦?”一假中年男子前来取车,不经意发现他们的“家庭纠纷”,人还没走进车行,声音就先到了。“阿骅,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说夫妻床头吵床尾合咧,搞不定是不是嘎?扛进去‘修理修理’就听话了嘛!” “闭嘴!”祁淇闻言更为恼火了,差点没抢过任达骅手上的镙丝起子捅死他。 任达骅轻易地将镙捞起子插进工作服口袋里,没给祁淇任何行凶的机会;他叹了口气,苦笑地瞪了一眼中年男子。“老田,总有一天你会被那张嘴给害死!” “被自己的舌头害死后,总比饿死来得好啦!”扬了扬手上的车钥匙,老田也有满肚子牢骚待发。“现在大众交通系统越做越便利了溜,我们的生意却越来越差,再不跑勤一点,所有钱都缴到车行让你赚就‘呒撩料’啊!” 任达骅是计程车出租车行的老板,手上有十几辆计程车出租。他每天坐在店里就等著租金进来,偶尔帮帮那些计程车处理一些半大不小的麻烦,大部分是损耗性的器材更新,像火星塞什么的,自己换一换就行了,除非有意外如撞车、车祸之类才会送专业车行,生活倒也过得十分惬意,至少不用为了生计烦恼。 以他年方二十八的年纪来看,算是年轻有为、创业有成的了。 “你很清楚我收的是行情价。”敲了敲九成新的黄色车身,任达骅对自己的出租车辆很有信心。“不然你也不会一租就是三年,到吧?” “那倒也是。”老田点点头,很快就认同了。 因为没有能力自己买车来开,所以不得不仰赖车行出租计程车的制度;但在他入行前比较过多家车行之中,就属任达骅的“展业车行”收费最为实在,不像有的车行简直像吸血鬼一样,搞到后来赔了夫人又折兵,钱全进老板口袋就算了,还被操得像条狗,多没尊严呐! “祁小姐,我们阿骅不错啦,这么年轻就当老板。”由口袋里拿出一盒槟榔,倒出一颗递给任达骅,却让他摇头拒绝了,老田只得讪讪地丢进自己的嘴里。“而且你看,他只不过后,偶尔抽一、两支烟啦,又不像我们满嘴槟榔渣,这种男人没得挑的啦!” 冷冷睨了眼任达骅,祁淇硬是压下的火气慢慢消散于胸口。 本来她是可以得理不饶人,好好修理这满嘴下流话的运将,但听他把自己讲得那么可怜,她也不好再继续打压这个苦命的中年人,人家还有妻小得养呢! 虽然她的工作也很辛苦,但每天坐在级公室里动脑筋想企划,每个月稳稳的有三、四万的薪水,比起开著车子满街跑,还不晓得跑不跑得到客人的计程车司机而言,她的生活算是很悠闲了,怎好再对人家落井下石? “我跟阿达可不是像你想的那个样子!”充其量,她和他不过是邻居关系,因为她租赁的房子正好在他的车行楼上,而且好巧不巧的是他的所有物,所以,顶多再加上房束和房客的关系,再多也没有了。 “不是吗?”老田就是不肯相信这对打打闹闹了一、两年的年轻人,之间的关系还这么“纯洁”。“阿骅,真的不是?”不由自主的,他转头向任达骅求证。 微叹口气、摇了摇头,任达骅再怎么古意,也不会将这种莫名其妙的麻烦惹上身。 “不是,你要是有那个脑筋在那边胡思乱想,还不如认真的想想,在哪个地点可以载到客人比较重要。”老实说,他到旗下的这些运将也有点力不从心,除了压低租赁的金额之外,对他们的困境也著实无能为力。 说得好!祁淇在一旁猛点头,对任达骅的建议投下全然的满意票。 “好啦好啦!”通常会以开计程车维生的人,除了工作不好找的主因之外,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因此也特别讨厌别人对他们说教;老田开了好些年的计程车,自然也脱不了这个习性。“真不晓得谁的年纪比较大后?老把我当小弟骂,真是!” “你该上工了,再怎么拖,租金还是得照缴。”任达骅不得不提醒道。 老田是以包月的方式租他的车,所以早上工、晚上工对他而言都没差,老田一个月要缴的租金就是那么多,少的还得付利息呢! “知道、知道了!”拿个纸杯吐了口槟榔汁,老田打开他的租赁车车门,闷闷地坐上驾驶座。“我是觉得你们俩还满配的呀,想不到随口提提,就让你们聊合起来一起围剿,真是……全都是这张嘴惹的祸!啧!” 关好车门,嘟嘟囔囔地挥了挥手,老田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上路了。 祁淇对著车屁股喊道:“小心点呐!注意别撞车了!” 只见老田那辆计程车猛然顿了下,才又歪歪扭扭地转弯上路,看来好不惊险。 任达骅被她吓出一身冷汗,没想到经验老到的老田也会因她的挑衅而失常。“你喔!别诅咒人家。” “你到底是心疼你的车,还是担心老田?”祁淇冷眼瞪他。“二选一,‘少来’都有那一套。”先把话挡在前面,她就不信这善老狐狸还能两面讨好。 任达骅顿了下,眉尾稍稍挑起。“当然是……我的车。” 开什么玩笑?虽然他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对他旗下的运将也是个个关心,可是人的心脏总是偏左的嘛!更何况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可没有那般无私的伟大情操。 “嗯哼!”祁淇冷哼了声,大小姐不爽地往他车行边的楼梯上踩。“你也不过尔尔。” 任达骅双手插腰,好笑地看她往上攀爬的娇俏身影,再度对她的红发一掬同情之泪。“才几个阶梯而已,需要爬那么久吗?搞怪美少女。”恶质地,他故意用她在乎的字眼损她。 祁淇踉跄了下,很快搭住身边的扶手稳住身形,回头狠瞪了他一眼,报仇似地用力踩著阶梯而上。 “踩这么用力,难不成水泥梯跟她有仇?”重新掏出镙丝起子,他又钻进车床底部进行之前未完成的工作。 修车喽~~ ※※※ “阿达,你早上可不可以载我到公司上班?” 隔天一早,任达骅家里的电话在八点整准时响起,他正在刷牙,只好咬著牙刷跟她说话。“干么,车歪了?” 昨天她回来的时候,那辆重型机车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才隔一个晚上就挂了? “哪有?我的车坚固得很,哪有可能歪了?”莫名其妙地瞪了电话一眼,这阿达莫非还没睡醒,不然怎么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就算真要出问题,也该是“坏了”,而不是“歪了”,所以他一定还没清醒! 翻翻白眼,任达骅索性将牙刷由嘴里抽了出来。“我是说,你的车是不是坏了?”懒得跟她解释那么多,不然再这么胡扯下去,她的班也不用上了。 “没啦!”就说她的车子很耐操哩,哪有可能那么容易就坏?只不过她今天“不方便”骑它。“我今天穿长裙,很难跨上机身。”这个理由够正当了吧! 长裙?!突地一幅女飞仔将裙摆拉得老高、裙尾迎风摇曳,毫不吝啬地露出那修长的美腿,然后沿路飞车到商业区上班的“精彩”画面闪过脑际,任达骅的嘴角抽搐了下,几乎将嘴里的牙膏泡沫全吞到喉管里。 “咳!”忙将嘴里的泡沫吐到水槽里,任达骅义不容辞地接下这个有点麻烦,又不会太麻烦的苦差事。“好啦,十分钟后在店门口等我。” “喂喂喂!”赶在他挂电话之前吼住他的注意,祁淇一副至高无上的女王口吻。“十分钟哪够啊?你总得给我一点时间打扮、打扮吧?!” 她是女人欸,可不像他那种粗枝大叶的鲁男子,不稍稍“修饰”一下怎么出门?何况她现在可是公司里选拔出来的美少女,多少女同事都会把她的妆扮当成“精神总指标”,她怎好邋邋遢遢的就上班去呢? 任达骅一听,差点没厥过去。“你又要搞怪啦?” “搞你的大头啦──”祁淇恼火地对著话筒大声咆哮。“八点半在楼下等我!” 燃上一根烟,任达骅凝著楼梯间发呆。祁淇那妮子半点都不遵守时间,什么八点半?现在都八点四十分了,她到底打不打算准时上班呐? 才刚开始这么想,说时迟那时快,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由楼梯间礔哩啪啦地往下冲,大有火烧屁股之嫌。 “对不起、对不起,我好像迟了点……”祁淇一路冲到任达骅面前正打算停下来,没想到脚上的高跟高筒靴不小心扭了下,当场以非常狼狈的姿势撞上无辜的他。“啊!” “嗯!”他闷哼了声,差点没让她撞掉整个胸口里的氧气,猛地急喘了下。“你小心点行不行?!”他可不想那么年轻就英年早逝! 原本还带著深深歉意的祁淇,听见他明显带著责备的语气,冷不防地也发起火了。“欸!我又不是故意扭到、撞你的,你那么大声干么?” “谁教你要穿那么高?”吐了口气,任达骅没好气地将烟丢到地上,用脚尖踩熄。“你的脚有没有怎么样?”说不出所以然地,他忍不住关心询问。 “还、还好啦,不过是扭了下而已嘛!”他突然转变语气,害得她有点适应不良,顿时有点口吃。“你呢?还好吧?” 她不安地摸摸他的胸口、戳戳他的肩窝,看看他有没有哪里不适;那一下撞得不轻,连她都感觉胸口发疼呢! 一股莫名的骚动随著她不经意的举动窜进任达骅的四肢,他感受胸口一麻,连忙拉开她使坏的小手。 “没事、我没事。”像在掩饰什么似的,他的颧骨吊诡地微微泛红。 “喔。”没事就好,省得她还得负责伤害损失。“我迟到多久了?”不晓得来不来得及打卡? 任达骅慢条斯理地抬高手腕,指著手表上的指针。“才十、五分钟而已!”强调似地加强敷字的音调;领全勤奖金的又不是他,他没必要跟她在那边穷紧张。 “十五分钟?!”她的声音拔高了起来,拉著他直跳脚。“快点啦,我快来不及了!” 暗叹口气,任达骅领著她往自己的专用计程车走去,体贴地为她打开车门。 “小姐,请上车。” 祁淇理都没理他就爬上驾驶座旁的位置,一上车就系好安全带,等他也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她才有心情开始说话。 “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欸。”虽然坐他的车不是头一遭,但每回她总忍不住要唠叨一下下。“哪有人买这么贵的车子当计程车?真是浪费了!”积架s-type3.0,一辆要上百万呢! “你昨天没听老田说现在生意不好做吗?”他的视线凝视著眼前的道路,分心地和她闲聊。“现在的客人都很挑车,买好车不仅让客人满意,自己长时间坐在车里也不容易疲累,这种双赢的事为什么不做?” “是啦、是啦,你总有你的理由。”她摸摸把手、碰碰仪表板,决定忽略它车身的颜色。 “你还不是一样?”他轻笑。“你对自己的爱搞怪,也有一定坚持的理由吧?” “我说那是流行,跟搞怪半点扯不上关系!” “好好好,我就是说不过你。” “因为这是事实好不好?说得那么委屈!” “嗯……” 车子平稳地奔驰在行车频繁的大道上,约莫十分钟后便将她送到公司门口,打完卡还不到迟到的时间。 “那我上去喽。”站在车门边朝他挥挥手,祁淇对他的开车技术满意极了。 “谢谢啦!” “好啦,快进去了。”不再耽误她的时间,他赶人了。 “知道了。” 才转身不到十秒,他的车都还来不及踩下油门,她便又回头了,急躁地敲著他的车窗。 “干么?”有必要这么依依不搭的吗?他记得他们的感情并没有好到这种地步啊! “呃,你……等我下了班你要不要来接我?” 第二章 “不行啦,这样形象根本就不符嘛!”恼火地在办公室里走过来踱过去,祁淇不断地咬著手上的铅笔末端,没发现那枝可怜的铅笔,尾部早已被她咬得变形了。 “那是什么烂猪头经纪公司啊?真不晓得那些人的脑袋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明明是活泼外放的青春少女,硬要我把她弄成我见犹怜的清纯小寡妇?这根本没道理嘛!” “叩叩!”敞开的门板响起两声轻敲声,硬生生地将她碎碎念的练功时间打断。 “什么青春少女又清纯小寡妇的?到底什么事值得你这么烦心?”一个俊朗的男子噙著笑,仿佛对她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 祁淇终于收了口,懊恼地瞪了眼来者,却又在看清那个人的脸之后,展开灿烂的笑颜。“少韦?你怎么有空回来?” 胡少韦跟祁淇是“另类传播公司”同一期的企划人员,一年前被派到欧洲的国外部支援;在去支援之前,祁淇和他的情谊还不错,他出国之后两个人之间偶有联络,只是她没想到这家伙会半声不吭就由欧洲回来了,害她有点小小的惊喜。 “任务完成,我就回来啦。”胡少韦耸耸肩,对于自己职位的调动轻描淡写。 “咦?”任务完成?那是说……“那你以后就回来这里上班了?”是不是这个意思? “对啦!”他没好气地摇摇头,对她脑子里有事卡住时出现的“偶发性少根筋”莫可奈何。“我回来当你的同事不好吗?”带点探究的意味,他佯装不经意地问起。 “你在开玩笑!”可惜祁淇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优乎乎地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和爽朗的大笑。“欢迎你回来,少韦。”呀,或许今天晚上可以为他弄个欢迎会什么的,那一定好玩极了! “谢谢。”胡少韦重重地拥了她一下,满足地闭上眼,暗叹口气。 人类的感情真的很奇怪,以往他并不知道,自己对祁淇除了同事之情外还有什么;但人一到了欧洲,虽然欧洲美女如云,他却不知不觉地常在异地忆起她的笑靥,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心系于她。 好在这次请调回来台湾总公司的调职单被批准了,他正好利用这如此接近的机会近水楼台,或许组织家庭是个令人满意的想法,不论是他或他的家人。 “少恶心了,还来‘谢谢’这一套?”祁淇退了一步,眼光嫌恶地瞟了他一眼。“肉麻死了!” 胡少韦不以为意地撇嘴一笑。“是不是遇上麻烦了?我看你好像很烦恼的样子。” “喔,你不说我都忘了!”经他一提,她终于想到之前被打断的思绪。“就是‘贝郁’嘛,他们推出一个新人,你看你看,就是这个!”她由桌上的档案里找出一张照片,推到他面前让他看清楚。 “是歌星吗?”以他看那么多包装过的演艺人员来说,这个女孩的基本外型算很抢眼了,经过包装一定更加亮丽。“还不错啊,你嫌人家什么?” “我才没有嫌她咧!”没好气地绕到桌子后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她一肚子牢骚正好全倒给他。“我是受不了她的经纪公司。你看她,明明就一副很青春活泼的样子,为什么非得把她弄成忧郁小百合?身具是莫名其妙!” 胡少韦愣了下。“啊?”小百合是很忧郁的吗?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呃,会不会……跟她的歌路有关?” 因为现在已经不流行忧郁小百合的清嫩形象,现在流行的是偶像,可以跟观众一起疯、一起high的青春偶像,祁淇该不会是搞错了吧? “歌路喔?”大刺剌地翻动档案,她的眉微微皱了起来。“还好吧!是有一、两首较沉稳忧郁的歌曲,可是其他并不会……” “或许那是主打歌。”看来她最近的压力有点过大的嫌疑,最好跟经纪公司以及当事人重新商谈过,再来决定比较妥当。“你要不要再跟他们讨论看看?” 懊恼地叹了口气,她无力地趴在满是文件的桌面上。“哎~~也只好如此了……” “叹气?这不像你会有的反应喔,我本来以为你最近应该会很快乐才对。”虽然他人在欧洲,对于她的一举一动还是有“内线消息”。“你不是才被选上公司的五大美女吗?想不到你会这么沮丧。” 祁淇顿了下,由桌面上猛地抬起头,脸颊上还沾黏著文件纸张。“咦?你怎么知道?” “我还是公司的员工啊,当然得注意公司里的动向。”他伸手拿掉她脸上的影印纸,说得云淡风清,其实他注意的也只有她。 “后──你这个话如果被老总听到,他一定为你升职加薪!”他们公司的总经理 最爱听人家拍马屁的话,可惜她不是总经理,胡少韦这马屁可拍到马蹄子了。“晚上一起去吃饭?”她问。 “好啊!”完全不用考虑,他轻松且满意地答允。 “顺便叫小美、绪哥、阿纯一起去,他们很久没看到你了,一定有多得跟山一样高的话想跟你聊……” 她拿起电话按内线,在胡少韦来不及阻止之前,便将这个消息大力放送给企划部的其他同仁知道,当场令胡少韦黑了一张脸。 他原以为只有他和她,两个人可以来个甜蜜的约会,没想到她打的却是这个主意! 也罢,将来多的是机会,何必急于这一时? ※※※ 计程车就是有这个好处,随便一个计程车招呼站的牌子边都可以随意停车,不必担心警察来开单或赶人,“另类传播公司”由于出入的人数众多,所以正门口一出来就设置了一个计程车招呼站的站牌,而任达骅就坐在车里等待祁淇下班。 六点整,陆续有通行人数增加的趋势。任达骅下了车,倚著车门凝著「另类”的大门,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在和无数个略带好奇的眼光交会之后,他终于看到姗姗来迟的祁淇。 “咦?那边那辆计程车好酷喔!”小美的年纪较轻,看的世面也相对较少,见到极少见的积架计程车,不免惊讶地叫嚷出声。“哇塞,那个运将长得也还不赖,看起来满有气质的欸,不太像以计程车为业的人哟!”末了还吹了声口哨。 “怎么……现在的计程车都这么高级吗?”胡少韦以为自己外放了一年,台湾的经济环境便改变那么多,一时间有点适应不良。 正低头在皮包内翻找面纸的祁淇听见他们的交谈,霍地想起自己要任达骅来接她下班的事,猛一抬头,果然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倚在车门边── 惨了!她忘了打电话通知他,今晚有应酬的事! “欸,祁淇,你要去哪里?”胡少韦发现她往那辆醒目的计程车方向跑,也看到那位运将在看到她之后,主动地将驾驶座旁那个位置的车门打开,心头陡地泛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难道他不在台湾的一年里,祁淇就已经有了对象,还是个自由,且看似有钱有闲的计程车司机? 天呐!他不该同意到国外部支援的! “那是我朋友,你们等我一下!”祁淇回头仓皇地交代著,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向任达骅。“阿达,你等多久了?”真糟糕,她怎么这么迷糊?竟然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没多久。”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将等待的三十八分钟全数吞到肚子里。“你要跟同事出去啊?”他没漏听她回头交代那些人等她的话,所以主动地关上为她开启的车门。 “对不起!”她双掌合十,挡在心虚不已的脸庞前。“有同事从国外回来,由于事出突然,所以我就……” “忘了。”他微合眼睑,体贴地为她接下未竟的话语。 “怎么办?”拉著他的袖子,她撒娇地摇晃他的手臂。虽然平时她对阿达很不客气,可是那都在她理直气壮的情况之下;现在不同,分明是她理亏多一点,她自然得放软姿态,不能太过拿翘。“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说过我生气了吗?”他蹙起眉,开始担心自己记忆力减退。“算了,你跟他们去吧,我回去了。”搞不好可以载到顺道的客人。 “阿达──”心一慌,揪住他袖子的纤指扭得更紧了。“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去好了!”灵光一闪,她想到一石二鸟的妙招。 “我?”他瞠大眼球,不敢相信她会如此提议。“不好吧?我又不认识他们。”跟一堆不认识的人一起吃饭,那多奇怪啊! “祁淇,可以走了吗?”胡少韦耐不住地踱到他们身后,轻声询问祁淇的动向,并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呃,这位是……” “哎呀,他是我房东啦!”要扯住一个阿达就够她吃力的了,胡少韦干么来凑热闹……欸?“喂,少韦,帮我劝劝阿达,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嘛!” “啊?”胡少韦的眼睑几乎合不上来。原本那几位同事就够亮了,再加上眼前这个长相不凡的帅哥加入约会,那他今晚哪有表现的机会?“这……” “好啦、好啦!”祁淇的其他同事也跟了过来,一听祁淇要劝说任达骅一同前往聚餐,忍不住在一旁起哄。“人多比较好玩嘛,既然人都来了,那就一起去呀!正好让我们试试乘坐积架车的滋味。” “喂,老兄,你这辆车酷哦!” “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荣幸可以坐坐看?” 任达骅无言以对,瞪了眼祁淇之后,只得莫可奈何地让他们上车── ※※※ “任达华?跟那个港星的名字一模一样吗?”阿纯推了推厚重的眼镜,隐在镜片后面的眼闪闪发亮。她是演艺圈的八卦女王,尤其像任达华那种帅哥,更是她不可能放过的重大目标。 “不是啦!”喝了口鸡尾酒,祁淇抢著出声。“他的骅可是有马字边的,跟那个帅哥港星不一样啦!” “不一样也没关系,一样帅就好了。”小美喝酒像在喝开水一样,两颊早就喝得红咚咚的,像两颗红苹果。 “嘿嘿,阿达,人气不错喔!”祁淇忍不住撞了撞他的肩,自以为幽默地调侃道。 任达骅扯出一抹苦笑。“谢谢你的夸赞。” “欸,我这可不是恭维喔!”小美一喝酒,话就会变多,即使她原本的话就不少,微醺时更是聒噪。“我们每天也看过不少帅哥啊,可是你的帅很特别欸,跟市面上的偶像都不一样。” “对啊,有一种男性的成熟魅力。” “你们这些小女生真是的。”绪哥年纪稍长,在“另类”的年资也最久。“头一次见面就这样吃任先生豆腐,当心他以后看到你们,远远地就闪人了,那你们就没机会再目睹帅哥的丰采了!” “安啦!要看阿达还不简单?到我这里登记,保证你们常常可以看到他……” 哎~~任达骅无力地喝著白开水,对他们的评论实在没有插话的兴趣。 “任先生不喝酒吗?”胡少韦有些不是滋味,因为所有同事的注意力,全让这个莫名其妙杀出的男人吸引走了,反倒他这个主角,竟成了被冷落的一方。 “嗯?”拿著柠檬水的手顿了下,任达骅总算注意到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男人。“不,我等一下还得开车;你知道,喝酒不开车。”这是政府强力宣导的政策,好国民都应该遵守,不仅保障自己也保障别人的安全。 胡少韦拿起一罐易开罐啤酒递给他。“喝点啤酒应该没关系吧?”只要能通过酒测,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不。”任达骅婉拒他推过来的啤酒。“我还是保持清醒的好。” 看他们几个都喝得差不多了,或许他还得一一送这些人回去,既然如此,他还是将精神维持在最清醒的状态,届时才不会出问题。 胡少韦有些尴尬,讪讪地打开啤酒拉环,兀自喝了起来。“任先生真是个守法的好国民。” “这是我的工作习惯。”他的话很酸,但任达骅假装听不出来话里的酸意。“每个人工作时都有一定的规矩和习惯,相信胡先生也不例外。” 吞下喉咙里的啤酒,胡少韦抿唇点头。“我离开台湾一年了,回来还得重新适应。” “相信以胡先生的才干,这应该不是件难事。”说来任达骅也见过人生百态,心知那是胡少韦的自谦之词,他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只是顺口回他句好听话。 胡少韦的眸光一沉,直接切入他想知道的问题。“任先生跟祁淇很熟?” 其他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祁淇正巧在此时发出夸张的爆笑声,引起交谈中两个男人的注意,同时将目光定在她身上,将她的笑靥仔细地看进眼里。 “嗯,很熟。”收回目光,任达骅举起水杯,将剩余的柠檬水喝光。“熟得不能再熟了。”就像自家人一样。 “那……你们常会碰面?”胡少韦又问。 任达骅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隐隐猜测到他的意图。“胡先生想问的,应该不是这么表面的问题吧?” “呃……”胡少韦脸上浮现一丝窘态,是那种企图被拆穿的窘态。“其实我想问的是,祁淇她……有没有要好的男朋友了?” 他提这个问题的动机很简单,表面上看起来是尊重任达骅房东的身分,说穿了是明白地彰显自己想追求祁淇的意图;并且暗示任达骅既然之前不曾行动,往后就得知道要“非礼勿动”。 随意拿起桌上其他人没动过的水杯,将水杯里的柠檬水倒进自己的杯子里,任达骅笑著摇了摇头。 “这种事,你不觉得直接去问当事人比较好?” 胡少韦若有所思地锁住他的侧颜,好半晌才又开口。“难道……任先生对祁淇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好感?” 不知怎的,胡少韦的问题让任达骅忆起今天早上被她碰触后,身体产生的敏感反应,他不觉心口一惊,下意识回避胡少韦的目光。“没有。” “真的没有?”胡少韦就是觉得不放心,忍不住再次追问。 “既然不相信,为什么还要问呢?”微叹口气,任达骅著实不喜欢pub里这种阴暗嘈杂的气氛。“祁淇就像我的妹妹一样,你期待我对她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没有。”胡少韦语塞了,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怀疑别人人格感到内疚。“抱歉,我只是……” “我觉得你接下来的话,应该在和祁淇独处时跟她说比较好。”哎~~这个人到底会不会追女孩子啊?他是堂堂的男子汉,可不需要男人对他甜言蜜语。 “呃,我知道了。” 一票人又喝了一个多小时,任达骅也无聊地呆坐了一个多小时。他猜得没错,除了自己还算清醒之外,其他人差不多也醉了六成;尤其是祁淇,那丫头根本就茫酥酥地手软脚软,真是个超级大麻烦! 算了,送佛送上西。他一个个将他们扛上自己的豪华计程车,依著还不算太醉的人指路,左弯右拐,直到将最后一个胡少韦丢出车外,他才载著祁淇转往回家的道路。 “喂,祁淇,到家了!”停好车后,他下车打开她座位旁边的车门,发现她根本就睡糊涂了,忙拍了拍她的脸颊,企图将她唤醒。“醒醒,你该回去了!” “呀……”祁淇的脸红似火,仿佛没听到他的叫唤,却不由自主地抓搔著手臂。“别吵嘛……好痒!”她含糊不清地咕哝著。 好痒?任达骅蹙起眉,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这丫头该不会起酒疹吧?拉高她的袖子,藉著骑楼下的灯光看清她的肌肤──红红白白交错的肤色,证明他的猜测无误。 靠!他的预感从没这么灵验过!该死!真是乌鸦嘴! “起来了祁淇,我想你泡个冷水澡可能会好一点……” 任达骅不断地拍打她的脸,下手却又不敢太用力,所以喊了数十声,她还在那边“好痒、好痒”地喊个不停,却没有任何转醒的迹象,著实让他伤透脑筋。 “该死的,现在怎么办?”他自言自语地敲著车顶盖,夜晚的寒风吹起,吹散他满心烦闷。 不管了,总不能就这样让她发著酒疹,极不舒服地在车里窝一晚吧?他可做不来这么残忍的事,还是先带她回去好了。 烦闷地打开店门,回到自己的房间找到楼上的备用钥匙,再走回车边将祁淇一把抱起,然后用脚粗鲁地将车门踢关而上,管他几百万的车,先搞定这女人比较要紧! 第三章 悔、不,当、初! 任达阵恨不得自己一开始就狠下心,别理这个喝得烂醉的蠢女人,将她丢在车上或干脆丢在大马路边就算了,何必辛辛苦苦地将她扛回来? 一时心软,他拿了备份钥匙开了她家的门锁,一进到她的属地,他就后悔了。 瞧瞧她把房子打点得多么温暖舒适,没人的时候还点著微黄的薰香灯,令人在夜晚备觉温暖,跟他那在车场后方为自己安置的小房间截然不同。 她将房间布置得窗明几净、温馨甜蜜,还有很多小小精致的可爱布偶妆点其中,虽然跟她爱搞怪的外形不太搭轧,但或许家才是完全反映主人性格的地方吧?她不过也只是个年纪才二十出头的小女生啊! 反观他的房间,有时随手就将修车的工具带回房里,穿脏了的衣服也随意堆置在墙角、床底,墙面上还有斑驳的油污,简直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 为什么只是上下楼层,两个地方会差这么多呢?或许该说他没有这个房间的女主人那般蕙质兰心吧?! 撇开这点嫉妒不说,他将她如货物般扛进她的房间,除了她仍是不断地喊痒之外,她几乎没有任何抗议地由他随意处置,所以他也就跟著随随便便了。他直接将她往床上一丢,拉起棉被帮她盖在身上,然后转身准备走人。 “嗯……”原本燥热的体温,加上棉被的覆盖,很快地让她感到更为不适。 “水……我要水……”她扭动著,手指无意识地绞著被角,看来楚楚可怜。 任达骅顿住脚步,回头看她一眼,蹙起眉心懊恼地低咒了声,便没骨气地踱到客厅为她倒一杯白开水。 “呐,开水。”扶著她仰起上身,他小心且徐徐地将开水喂灌到她口里,有种变身菲佣的错觉。“小心点喝……喂,都流出来了!”真要命!三分水倒了两分,全让她的衣服、领口喝了去,她到底喝够了没? “呀……”舔了舔微湿的红唇,她的指尖贴著颈部的肌肤,毫无知觉地顺著水的流向缓缓滑向自己湿濡的领口,那徐缓且不自知的煽情举动,恍若挑逗情欲一般,浅浅地勾动任达骅的每一根神经。 他深吸口气,狠下心来决定放她一人“自生自灭”!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个正常的男人,面对这种情境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再怎么坐怀不乱的君子都该有点反应吧?除非他不是男人……或者是同性恋。 “不要……”或许感应到身边的温度即将消失,祁淇毫无所觉地揪紧他的领口,脸颊微微在他胸口磨蹭。“好痒……好热,我好难受……” 身上像有几百万只小虫子在爬、在啃咬著她一般,她需要点什么来驱赶这种恐怖的错觉;而最直接的,自然是在她身边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只要能让她倚靠就行了。 所以来不及逃走的任达骅,理所当然地成了唯一的“牺牲者”。 “你要痒我也没办法啊!”扯开她纠缠的小手,才一甩开她又缠了上来,让他汗湿了整件衣衫,却分不清为了什么。“不会喝酒,就别学人家喝那么多,找麻烦嘛……不然我放温水让你泡一泡好不好?” 理论上应该是冷水较舒服,但现在时序才入春,泡冷水似乎过早了些,因此他觉得或许加点热水较为妥当。 “水?”她混沌的眼闪亮了下,但很快又被醉意遮掩。“好……我要水……” 他起身准备去放温水,却发现她的手还揪著自己的衣角,微吐口气提醒她。“那你得先放开我才行。” “喔。”这次她很听话,乖乖地放开他的衣角。“你……不走后?”像只惹人怜爱的小猫,她眨著醉态朦胧的眼轻问。 任达骅闭了闭眼,没有答允便转往浴室。 该死的小丫头!他已经尽力在压抑自身被她撩起的强烈火花,她再这么煽风点火下去,难保他不会变成令人憎恨的禽兽! 真是莫名其妙,他怎会对那个爱搞怪的丫头,产生“那方面”的冲动呢?真是……哎~~可能禁欲太久,脑子里才会有那种怪怪的念头。 心静自然凉,心静、“那里”自然就凉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过程里,很快的,一缸温水已放至八分满;他关掉水龙头,转身回到她的房间,此时才发现问题又来了。 他该怎么让她泡澡呢?就这样丢到浴缸里,还是先把她脱光……呃,虽然后面那个想法显然较为诱人,但他著实没把握自己能否把持最后的理智,所以,脱一半吧! 轻缓地脱去她的毛衣,里面有一件衬衣,最底层还有贴身的胸罩。 在为她褪去衣物的这段时间里,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不断加快,随著她裸露的肌肤面积增加而遽增,不晓得他的心脏有没有问题? 好,解决了衬衣,再来是她的长裙……该死的大麻烦!记忆所及,他不曾对任何女性做过类似的“服务”,连他老妈都不曾,这下子可全让这丫头给赚走了! 假装没看到她诱人的身段和细嫩的肌肤,任达骅赶忙抱著她往浴室里冲,然后二话不说地将她丢进浴缸里,伴随著她的尖叫声,浴缸里的水激起汹涌的“浪涛”── “噢~~好舒服喔……”尖叫之后是快速沉淀,她满足地在浴缸里翻来滚去,对杵在一旁的任达骅视而不见。 好了,他该可以功成身退了吧?!才由浴室走回她的房间,另一个有点严重,又好似不会太严重的问题却稳稳地绊住他的脚步。 万一她太舒服,在浴缸里睡著了怎么办? 这种微凉的天气加上半温不热的自来水,只怕不用躺上一晚,她就变成冷冻的“浮尸”了! 就因为这个说不出来的担忧,他硬是在客厅里看了将近半个小时的电视,却全然不知道电视里演了些什么。 自从二十分钟前,她的浴室和房间就再没传出任何声响,那丫头该不会真的睡著了吧? 恼火地关掉电视,他缓步踱向浴室。才探进半颗头,果然看到祁淇半趴卧在浴缸边缘昏睡,二分之一的脸颊还完全没警觉地浸泡在水里,搞不好一个万一,难保她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真是个麻烦精啊! “喂,祁淇,你泡够了吧?”再次拍了拍她的脸,又是毫无动静,他都快失去耐性了;抓起挂在浴室门后的浴巾,他懊恼地加大手劲,硬是咬著牙熊熊给了她一巴掌。“泡够了就给我起来,别这么死赖著!” 她的眉心皱了下,小手无意识地乱挥一通,头一抬,模糊地看到他的脸。“阿达?阿达你、来得正好,帮我……把那只烦人的蚊子、赶走。” 瞪著她泛红的颊侧,他气恼自己下手太重,却更气她以为自己的巴掌是烦人的蚊子,顿时令他哭笑不得。 看样子,要她自己乖乖起来是不可能的了。 望著她湿答答的性感身躯,任达骅感觉头上几只乌鸦飞过──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咧~~ ※※※ 耀眼的阳光热情地亲吻著每个人的脸颊,包括呈昏睡状态身迅赖著不肯起床的懒惰人儿。 祁淇是爱搞怪,但是她可不懒,感觉鼻尖被阳光照射得微痒,她皱皱鼻子,恍恍惚惚地由睡梦中转醒。 噢,鬓边摔摔叫!都是昨晚不小心喝多了,才会造成这个后遗症。 习惯性地看向床边矮几上的闹钟,上面的指针刻度差点没把她吓死──八点五十五分?!老天,她迟到……呃,是铁定迟到! 踉踉跄跄地由床上跌了下来,顾不得撞疼的膝盖和脚趾,她慌乱地抽出牛仔裤和白色高领衫,突然发现自己的贴身内衣好像有点怪── 奇怪,她没有穿内衣睡觉的习惯呐,而且这一件好像不是昨天那一件……颜色不对啊,她记得昨天穿的是紫色的,怎么过了一个晚上,莫名其妙就变成橘色了? 虽然明知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她却无心思索太多,因为迟到的威胁已经刻不容缓地火烧眉毛了;最爱的彩妆根本来不及画上她的调色板脸庞,她就像一支飞驰中的冲天炮冲出门,连靴子的拉链都忘了拉。 刚租出去一辆计程车,任达骅才完成登记的动作,便听到杂沓的脚步声由楼梯间的上层往下层延烧,八成又是那没定性的丫头要出门了。 每次都非得搞得众所周知,实在有点让人受不了! 翻看前两页的帐册,任达骅头也不抬地随口问道:“出去啊?” “废话!”喔哦!大小姐头还疼著呢,口气自然冲得像吃过大蒜。“我可不像你在家就可以赚钱,我还得上班呢!”将背包甩上她心爱的重型机车,没敢浪费时间地拿起挂在高耸椅背上的安全帽戴上。 “上班?”挑挑眉,任达骅总算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开始打工了?真有欠这么多吗?”他说的是现金。 她忙著发动她的机车,压根儿没仔细听他说了什么。“啊?欠什么?谁要打工?” 瞠大眼睛瞪著她,那股说不出的无力感又涌上心头。“当然是你,不然我在跟空气讲话啊?”空气根本不需要打工赚钱,这丫头铁定醉糊涂了! “我?我只是要赶著去上班!”噗~~机车发动了,她也弯起眼笑了。 很好,反正她很久没飙车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把她的爱车狠狠地操一操── 机车是种很吊诡的机器,如果经常慢慢骑,那么气缸就会燃烧不完全,久而久之就跑不快了;所以对待重型机车不能太过小心翼翼,爱之适以害之,为了她的爱车好,她还是该偶尔尽情地给它飙一飙! 而且另类传播公司是迟到一分钟罚两元,少迟到几分钟,那她下个月的薪水就可以少扣几个两块钱,一举两得! “上班?”她这一说,任达骅就更糊涂了。“你到哪里上班?” “当然是‘另类’,笨阿达~~”最后那个“达”音飘散在扬起的飞沙中,她,飙车走人了! “咳!咳咳……”冷不防吸进一口风飞沙,任达骅呛咳得流出泪来,却仍觉得莫名其妙地伴杂著咳嗽声低喃。“奇怪,他们……咳!他们公司不是周休、周休二日……咳咳!怎么她连星期六也要上班?咳咳咳……” ※※※ “死阿达、臭阿达……白痴阿达!”所有能加在名称前面的咒骂,全让祁淇一一扣到任达骅的称谓上,碎碎念了将近一个小时,念得他的耳朵都快长茧了。 “小姐,拜托你别再念了好不好?”她再这么念下去,他的车行还要不要开啊?人家是开著大门请财神进来,她这么不停嘴地念下去,只怕财神不想进门就算了,万一把衰神给请到店里来,那还得了?“我这里不需要诵经团。” “什么诵经团?我可是不收费的!”白了他一眼,祁淇还没念到满意咧。“啊,对了!还有一个‘烂阿达’好像没念过欸,烂阿达!”她还有得补充。 任达骅翻翻白眼,再跟她这么扯下去,连他都觉得自己的脑袋快秀逗了。 “喂,阿达,你知不知道我在骂你?”见他老半天不答腔,她一个人骂起来也无趣,索性缠著他谈天说地。 闭了闭眼,任达骅慵懒地翻动行事历。“知道,你骂得那么指名道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又不是聋子,嗤! “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骂你?”解决了问题一,还有问题二。 “因为我没有提醒你,今天是礼拜六,所以害你白跑了一趟,所以我活该被骂,这样可以了吧?”明明不关他的事,弄到后来全变成他的错,他说得好生委屈。 “不可以!”祁淇扬起秀眉,翻动背包找出两张粉红色的单子。“你还漏说了被警察开了两张罚单的事,记住了后?”她责备得理直气壮。 “是是,我的大小姐。”像在背书一样,他的眼不曾离开过那没什么行程的行事历。“我漏说了害你飙快车、闯红灯,被警察拦下来开红单,然后那个倒楣的警察还不幸被你飞出去的靴子‘迎面痛击’了下,顶著一张印有鞋印的脸气急败坏地飙车追你,差点没多开一张‘袭警’罚单的事,这样你满意了吗?” “嗯。”说起这个,她就忍不住扬起一点点小小的得意。“不过,你知道后来那个警察为什么没有开那张‘袭警’的红单吗?因为……” “因为你死求活求,求他高抬贵手放过你。”截断她的话,他诉说著全台半数以上的女性,面对警察时共用的唯一招数。 “错!”祁淇拍了下桌子,让躺在桌面上的原子笔震动了下。“那是因为我用美人计,那个警察抗拒不了我魅惑众生的女性魅力,所以他主动放我一马!”嘿嘿,这样说起来,她的魅力加分不少。 “是喔?”凉凉地顶了一句,任达骅不留情面地揶揄她。“如果真是煞到你的女性魅力,他怎么不连那两张超速和闯红灯的红单都别开了,顺便留下你的手机、电话,好日后跟你联络?你分明是狡辩嘛!” “那……那是他尽忠职守,还、还有,因为我不爽给啊!”祁淇的脸一下子胀得火红,足以媲美动物园的猴子屁股。“我妈妈说不可以随便给陌生人电话号码!” “嗯。”冷冷地斜睨她一眼,他也没有反驳她,却令她更为难堪。“陌生人?那是人民的保母,有权要你报出任何资料。” “我又没犯法,为什么要报资料?”她不服,超级不服。“万一他是冒充的怎么办?”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嘛── “是啊,你没犯法,只是超速兼闯红灯而已。”微叹口气,他佩服死自己犀利的好口才了! “你、你……”祁淇气恼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差点没把彩虹的七彩在她脸上轮转过一遍。“你这个臭阿达、烂阿达、无赖阿达!全都嘛是你害的啦!”羞极反怒,她骂得比之前更为大声。 “哟,又在吵啦?”老田顶著一头鸟窝出现在车行门口,似笑非笑地介入战局。 任达骅和祁淇同时用眼神射杀他,却在看到那头乱发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哎哟!我的妈呀~~你那个头是怎么回事啊?”祁淇抱著肚子大笑,全然没留点颜面给老田。“比鸟窝还鸟窝,你怎么敢出门呐你?哈哈哈……” 莫可奈何地挤出一抹苦笑,任达骅真不知该怎么说她才好。“家教不严,抱歉了,老田。”哎~~他干么又为她顶罪了咧?简直是莫名其妙。 “算了,又不是头一遭让她取笑,我早就麻木了。”搔搔那头鸟窝,老田大人不记小女子过。“还不是昨晚和朋友多喝了两杯,被我老婆赶出房门在客厅窝了一夜,早上也没注意就出门了,真是……有碍市容观瞻。” “噗~~”听见老田自我调侃的用词,祁淇更加控制不住地喷气大笑,笑得都蹲到地板上了。“有碍市容、观瞻……嘻嘻,说得可真贴切啊……” “老田,你还是快点上工去吧,省得在这边让她笑到流泪了。”这教男人的面子要摆到哪儿去呢?那是老田脾气好,不跟这个单纯到不行的丫头计较! “好啦,不过你们可别再吵喽!”反正他成功地阻止了这小俩口的争吵,也该是识相走人的时候了。“走喽!”说完便坐进车里,开车走了。 祁淇抽了张面纸不断拭泪。“哎哟~~这个老田……看不出来、他还真宝哩!”死老田,害她笑得泪流满面差点没毁容,幸好她今天没化妆,不然他死定了! 戳了戳她的额,任达骅可不让她再这么疯癫下去。“你啊,跟老田半斤八两,总有一天被你那张嘴给害死!” “我哪有?”最后擦拭一下眼角,她才止住很难控制的笑意。“他比较严重好不好?” 摇了摇头,任达骅也懒得再说她了。 “喂,阿达,昨天我到底是怎么回来的?”因为老田提起喝酒的事,引导她也想起早上一直想不透的那个盲点,忍不住问起昨晚另一个在场的人。 “还能怎么回来?”说到这个就有气,他半口酒都没喝,却得负责送那些人回去,还半毛钱的车资都没收,她当真把他当成私人司机在使唤!“当然是我载你回来的!” “喔,跟我想的一样。”她就知道阿达不会丢下她不管,所以才放心地多喝两杯嘛!“阿达,后来我是怎么回到家的?” “我有备份钥匙啊。”那串钥匙还放在他口袋里咧。“我总不能翻你的皮包吧?”他可不做这么不入流的事。 “嗯。”她明了地点了下头,却还是有解不开的结。“那你……我……呃……”她很想问个清楚,却支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莫名地睐她一眼,准备通知旗下的司机验车事宜。“什么你啊我的?没事就别烦我了,我还有工作要做呢!” “我才懒得烦你呢!”嘟起嘴,她感觉心里有点难受。“我只是想问你……你送我回家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任达骅的眼睛霍然瞠大,双手顿在电话前面,刚记起来的司机联络号码在瞬间忘得一干二净,颧骨泛起莫名的红潮。 “阿阿阿、阿达。”发现他的僵凝,祁淇的美眸也不由自主地跟著慢慢瞠大,两颊更是红得比他更红。“你你你……你干么脸红啊?” 不会吧!难道她的内衣──啊~~救狼喔! “没、没有啊。”佯装镇定地拉开抽屉,假装在找东西般地东翻西翻,翻了老半天却翻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才不不不、不会脸红咧,我又不是、女人!” “是吗?”她眯起眼,不怀好意地盯著他心虚的举动。“昨晚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太诡异了,这还是她头一次听见阿达结巴呢! 如果他不是有事瞒她,为什么会结巴?这其中一定有鬼! “你……你期待发生什么事?”羞恼地耸起眉心,任达骅“砰”地一声关上抽屉。“我说没有就没有,你问那么多干么?” 车行出现短时间的静默,两个人就像仇人一般紧盯著对方,直到半晌之后,她深吸口气,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我今天穿什么颜色的内衣?” 几乎是反射性的,他答腔了。“橘──啊!” 啊!惨了!说溜嘴了! 第四章 宛如患了自闭症的小朋友,祁淇在家窝掉了剩下三分之二的假日。不仅窝在家里一事无成,她还自定了“三不政策”──不接电话,包括私人电话、手机和公寓大门对讲机,还有不开大门和不看电视。 虽然电视有点被牵连的无辜,但她就是坚持做到这三点“不”,而且还做得满成功的;因为根本没有人找她,因此她的耳根子清静得差点没耳鸣。 星期一一早,天际才蒙蒙亮,在“展业车行”还没开始营业之时,祁淇破天荒地不用闹钟就起个大早,仓皇的程度与逃难的状态不相上下,她背起蓝色小包包、骑著心爱的重型机车,跷头到公司“避难”去了。 说不上来为什么,自从知道阿达为她换过贴身衣物,应该说,在毫无所觉的时候,她纯洁无瑕的光洁身子被阿达的眼睛给“玷污”了;但奇怪的是,比较起来明明是她吃亏,她却莫名其妙地提不起再和他碰面的勇气…… 像那天,阿达的“鄙行”被揭穿了之后,她也是没头没脑地往楼上冲,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因此今天她才会有这种突如其来的举动。 谁晓得他从今以后,每回跟她见面的时候,心里会不会带著「有色彩”的眼光看她?即使她在他面前穿著整齐完整,却仍旧有种一丝不挂的错觉?! 所以她“暂时”不能和他碰面,不然她会羞惭至死。 呆呆地坐在办公室里,面对著玻璃帷幕上缓缓升起的太阳,就在同事们陆陆续续踏进办公室里、逐渐传出吵杂的上班气氛之后,便是上班的铃声响起。 就在铃声响起的刹那,祁淇猛然像被高压电流击中一般,陡地由位置上惊跳起来;她抓起她的蓝色小包包,不顾同事们讶然的眼光,向刚进门的小美撂了句话,也不管小美有没有听见就冲出办公室。 整个企划部出现短暂的沉默,过了两分钟才进门的胡少韦发现办公室里气氛不太对,带著点莫名的小心,仔细观察著每个同事的表情。 “你们……被下咒语了吗?”天呐!他该不会不小心走错时空之门,不然为什么这些人个个都呆呆的,跟平常不太一样? 他的声音就像破除迷咒的音律,不知怎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拉回现实。有的摇头、有的发出不以为然的嘘声,然后个个全又像没事人儿一样,低头开始进行自己的工作。 胡少韦完全在状况外,丝毫搞不懂自己离开的这一年里,公司到底出现什么样的改变?不然为什么大家都当他是隐形人,就连上礼拜才一起喝过酒的小美、绪哥都一样? 忍无可忍地,他试图打破僵局。“呃,小美,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大家反应都怪怪的?”将小美拉到墙角,他准备展开“秘密侦讯”。 小美皱著眉甩甩手肘,显然受不了他粗鲁的动作,埋怨地瞪他一眼。“没啊,就淇姊嘛,我们才准备来上班,她却准备好下班了,然后像一阵风一样‘咻──’一声,飞走了。” 她的语气生动且带动作,手掌还表演高难度的“飞机平贴水面飞行式”,却描述得让胡少韦全然听不懂,两个眼球冒出两大问号。 “什么才上班就准备好下班?你到底在说什么?” “哎哟!反正就是淇姊说,她要请半天假去发廊啦!”这是她听到淇姊的“最终话别”,保证原版拷贝! “她一大早去发廊做什么?” “奇怪了,我怎么知道她去做什么?”应该是做头发吧,不然还能干么? “那你怎么知道她去发廊?” “啊就她告诉我的啊!”这个人怎么这么番啊? “就这样?难道她没说明动机?” “我还火鸡咧动机!拜托,你可不可以自己打电话问她?” “喂,小美……” “……杀人了!放火了!救狼喔~~” ※※※ 祁淇神清气爽地由发廊走出来,亮丽的神采吸引了不少过路男士们爱慕的眼光。 压染过一头阿达认为搞怪的红发,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宛如寡妇般颓丧──至少在进发廊之前是如此,所以她不再对那头热情如火的红发感到满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它压染成另一种发色。 死阿达说她爱搞怪是不是?好,那她就搞怪给他看! 将头发染回原本的黑色,却难掩其中搞怪的本质;她特别要求设计师加入一点点特殊的色彩,在阳光的照耀下,那头看似鸟黑的秀发实则呈现深紫蓝色,将她耀眼的外表拓上一层神秘的包装。 很好,外型是她的动力来源,如今甩去那头大红发,她就有勇气面对接下来的任何挑战!不论是工作上或是面对阿达,她都不再表现出潜藏的鸵鸟性格。 呵呵呵~~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天的祁淇又是一个重生的生命! 冲啊!冲啊!没有任何困难可以难得倒她这个搞怪美少女,她将以全新的面貌和心情去面对所有的难题! 啊,什么拢不惊;啊,向前行~~ ※※※ 结果,豪气干云的激励宣誓言犹在耳,没想到经过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那个誓言竟就硬生生地“战死沙场”,死得不明不白了。 原因是下午排定的行程,和“贝郁经纪”开会商讨新人形象的会议。 冷冷看了眼坐在经纪人身边的“海咪咪”──大家都知道“海咪咪”的意思吧?就是胸前很伟大的那种女生。不差的外型加上那对“醒目”的双峰,祁淇实在无法将她定位成忧郁小百合。 她活脱脱是闪亮的动力青春偶像嘛! 可惜,“贝郁”方面对这个新人的形象非常坚持,主因是他们想将那个女孩塑造成实力歌手,以期“永续经营”。 去他的永续经营!摆明了是想长期压榨人家带来的可能附加利益,她可不是新手上路,哪有那么容易,三两下就被经纪公司摆平? “淇姊,你别那么生气嘛!”在中场休息时间,“海咪咪”臧熙嬉眨巴著明亮清澈的大眼,带点憨直不安的拉了拉祁淇的袖子。“我也知道公司的要求不合理,所以一直跟我的经纪人要求换主打歌;只要我们继续努力下去,公司一定会看到我们的诚意。” 无力地翻了下白眼,祁淇很想告诉这个天真到不行的“脏兮兮”,“诚意”是全世界最不理性的东西;但看到那张柔媚的脸,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说到“臧熙嬉”这个名字很难不令人发笑。 因为辈分的关系,她正好被编配到“熙”字辈,然后好巧不巧,她出生那天又巧遇她叔叔娶新娘的大喜之日;双喜临门之下,她爷爷一高兴,便顺口帮她挑了个女字边的“嬉”字当名字。 料不到配上她挺特别的姓氏,读音成了令人同情的“脏兮兮”,实在很难让人不一掬怜悯之泪。 其实也不一定非得变动臧熙嬉的名字不可啦,因为这般“另类”的名号很容易便让大众接受且熟记,但听起来著实不是很好听,所以要不要取艺名这个问题还有待商榷。 “好不好啦?淇姊。”臧熙嬉撒娇地拉著她的衣角,催促她给予回应。 祁淇深吸口气,认为自己有必要对她机会教育。“熙嬉,你就快推出第一张新片,成为歌唱界的一颗闪亮明星,不应该再有这么孩子气的举动。” “孩子气?”眨巴著大大的眼,臧熙嬉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可是我才刚满十七岁啊,本来就还是个孩子嘛!” 这就是祁淇最无力的地方!十七岁!一个才十七岁的小女生,就能拥有如此令人称羡的海咪咪,看来“前景”仍无限“广大”。她实在很想冲到臧家去问问熙嬉的娘,到底是用什么东西把熙嬉养大的! “我不是指你的年龄!”天!她想尖叫、她想咆哮,还有,她竟然会选在这个时候想咒骂阿达?简直是莫名其妙! “不是年龄?我不懂。”臧熙嬉坦白地承认。 “你明白偶像的意思吗?当那些歌迷们疯狂地迷上你,有可能会以你所有的行为、思考模式来拷贝你这位新星;那种影响力是很吓人且恐怖的,所以你得谨言慎行,绝对不能做出足以让记者“赤目”的事情,以防被拿来大作文章!”祁淇唠唠叨叨地耳提面命。 明星最怕传出负面的消息,例如绯闻呐、畸恋什么的;尤其是刚出道的新星更怕,就担心在来不及走红之前,就让那些空穴来风的小道消息给扼杀了大好前途,落得“死不暝目”的下场。 “我知道啊。”这就是为什么她得这么苦命的原因了。“为了顾及萤幕前的完美形象,我的经纪人才为我安排了那么多课程。你都不知道,我上那些课程上得快花轰了,有时想想,干脆不要出片算了!” 反正她只是因为喜欢唱歌而出片,并不是家里非得靠她出来赚这种抛头露脸的钱,所以她可唱可不唱。 不过人都是有虚荣心的嘛!只要一想到可以成为那么多人崇拜的对象,那是多么特别且奇妙的经验呐? 这可不是随便一个普通人就能拥有的,因此她才会咬著牙,努力上那些令人头痛的课程,因为她知道在采收果实之前,必须付出相对的努力和耐力才能有收获。 因此,她口头上老嚷著不出片,其实全都是死爱面子、故意摆酷罢了! “喂喂喂,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跟经纪公司签约了?”瞪了她一眼,祁淇的语气可严厉了;那些违约金赔起来可全都是天文数字,她不可能不知道。 “还有啊,出张片子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努力,包括作词、作曲、配乐……平面、杂志设计等,林林总总一大坨人聚合在一起,才有可能推出一张叫好又叫座的唱片,绝对不是像你想像的那么简单!”还有她这个形象设计兼推展的企划人员,真是有苦难言! “哇~~”臧熙嬉面露崇拜之色,对祁淇的义正辞严感动得莫名其妙。“你好厉害喔,淇姊,竟然能把那~~么大一坨人的工作全都背得滚瓜烂熟,中间还没有吃过半颗螺丝,你没去当新闻主播实在太可惜了!” “啊?”祁淇的嘴角微微抽搐,不知该上扬还是下撇。“有……有这么厉害吗?” 果然人类都有虚荣心,即使虚长臧熙嬉几岁,祁淇仍不免中了小女孩转移话题的绝佳妙招,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是当新闻主播的料? “当然喽!我可是不随便夸奖别人的呢!”臧熙嬉一脸天真无邪,令人完全看不出那颗隐在头皮底下,古灵精怪的脑袋在想些什么。“欸,淇姊,你有没有男朋友啊?” 说不上来为什么,随著这个敏感的问题字字被完整陈述之后,祁淇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张男人的脸── 魔镜啊魔镜,那张脸太过模糊,我看不清楚……啊!怎么会是那个家伙?! 突地瞠大双眼,惊疑未定地猛拍胸口,她差点没让自己脑海里的影像给吓死! 竟然是阿达!那家伙没事跑到她天马行空的脑子里做什么?真是膨肚死短命!害死不少她拥有高度创意的脑细胞! 目不转睛地凝著祁淇看似吊诡的举动,臧熙嬉心里直呼有趣。“淇姊,你在干么?”她从来没遇过让她感到如此愉悦的人。 祁淇霍地转头瞪她,很用力地瞪她──因为惊吓过度,她差点忘了身边还有个臧熙嬉,一时间脑子卡住、锁死了。“没没没……我很好,没事,没事!我们、再来讨论一下怎么说服你的经纪人……” 好好玩喔!臧熙嬉的眼亮了又亮,心里打定主意。 这个姊姊实在太有趣了,为了保持她生命里的高娱乐性,她一定要三不五时兼偶尔,就去搔扰这位姊姊一下。 啊~~真期待往后欢笑不断的日子! ※※※ “噗噗噗~~”熟悉的重机低咆声在街口响起,任达骅急忙踩熄刚丢到水泥地上的烟蒂,伸长脖子望向街头的另一方。 他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一旦曝光,势必会让自己和祁淇之间变得尴尬非常;但他就是心直口快,也不是故意地便说溜了嘴,才会让她躲到家里不肯出门。 早上没听见她熟悉杂杳的脚步声,更不见那辆招摇的红色重型机车,他就明白了她一定是蓄意躲著自己,所以直盼著等她下班后,可以跟她好生解释一番,以化解两人之间那种若有似无的僵局。 不过躲人的方式千百种,她大可搬到朋友家暂住或在外任宿,也说不准会不会下了班就回来,不过在听见熟悉的机车咆哮声后,他安心了。 因为那表示她没蓄意躲他,一切都是他想得太多。 将重型机车停进固定的停车格后,祁淇拿下头上的安全帽,一颗心提得老高,不晓得他对自己的新发色会不会有什么恶毒的评语? 任达骅瞪著她飞扬的发丝,微眯的眼渗入一丝讶然,却没有对她的发色多加著墨。“怎么你今天改行当保母了?” “嗯?”谁当保母了?她有那么老吗?一转头看到后座早已拿下安全帽的臧熙嬉,她颓丧地垮下小脸。“臭阿达,我才大她六岁多!” “很好啊。”他试著用以往一般熟稔的语气跟她说话,就像两人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似的。“你上小一的时候她正好出生;可以了,你没听过大小孩带小小孩吗?” “大小孩带小小孩?”祁淇和臧熙嬉同时出声,两人脸上却是截然不同的表情。 祁淇是搞不懂他的意思,心头介意的是那几个年头的差距,臧熙嬉则是兴味十足地盯著任达骅,仿佛想在他身上盯出个补丁什么来著。 这家伙谁啊?该不会是淇姊的男朋友吧?还好啦,至少长相过关了!而且……嘿嘿,她好像不经意又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人呢! “就像姊姊带妹妹那样,有什么不对吗?”他好笑地反问,压根儿没注意到臧熙嬉饶富兴味且带有些微阴谋的眸光。 “拜托!”讪讪地跨下车,扶著不到她肩部高度的臧熙嬉也下车,祁淇的表情还没恢复正常,没好气地指了指身边的小矮个儿。“我的合作对象,未来歌唱界不容小觑的新星──臧熙嬉。” 任达骅愣了下,突地动作诡异地在自己身上左看右看,看得祁淇和臧熙嬉满头雾水。 这是哪一国的反应啊?这像是看到未来的明星所会展现的表情和动作吗?莫非这是新式的欢迎法?两个女生的眼里满是不懂的问号。 忍无可忍之下,祁淇压制不住好奇心地问:“阿达,你在干么?” “我在看我身上有哪里……”左翻右翻,翻到右胳肢窝后方一块脏污,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呃,刚才修车时弄脏了衣服,难怪你要骂我脏兮兮了。” 两个女生同时张大嘴巴,感觉成千上百只的乌鸦由头顶飞过~~ “哈哈哈──”就在祁淇不知该怎么向臧熙嬉道歉的当口,陡地身边突兀地出现大笑声,惊得她差点没原地跳起。 “熙嬉?”这丫头有病啊?阿达可是彻底误会了她名字的意思,她还笑得那么开心,是不是刺激过度,脑袋打结了? “嘿,你这个人好好玩喔!”她看得没错,这家伙果然跟淇姊是同一国的,难怪人家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在这两个人身上得到绝对的印证。“臧熙嬉是我的名字啦,不是你以为的那种脏兮兮。”她大方地指出任达骅的谬误,完全没有因此而生气。 任达骅这回是化成了石像。“啊?”他没想到自己在无意间伤了人家小女孩的心,真是罪该万死!“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没关系啦,我觉得这样很好啊!”她爱死了有话直说的人,一下子让她遇上两个,实在太幸运了!“我最讨厌那些明明想笑又憋在心里不敢笑的人,那种人最诈了,表面上看起来很良善,其实那种人都嘛在背后说人家坏话;比较起来,我倒是很满意你的反应。” 祁淇和任达骅愕然地互看一眼,两人同时垮下双肩,同样对眼前这个思想特异的小女生感到没辙。 “喂,你是谁啊?”好奇地在任达骅身边绕来绕去,臧熙嬉才不管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她只管打听她想知道的新鲜事。“是淇姊的男朋友吗?” “淇姊?”谁啊? “喏!”指了指两眼呆滞、脸色潮红的祁淇,臧熙嬉一点罪恶感都没有。“就是那个脸红到不行的女人呐!” 不知怎地,看到祁淇的大红脸,任达骅也像被传染了水痘似的,脸上泛起跟祁淇一般的红晕。“不……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喔~~”点了点头,臧熙嬉慧黠地泛起奸笑。“不是就不是嘛,可是你们两个为什么要脸红呢?难道不是做贼心虚吗?”她故作天真地问。 一颗心凉了又凉,脸上却止不住发烫,祁淇忙揪著臧熙嬉的肩往楼梯间推,并叨叨絮絮地不知在跟谁说话,因为她的眼睛根本是黏在地上,好像满地全是黄金似的。 “呃……那个,我们还是快点去想办法解决你经纪人的死脑筋……囝仔狼有耳咽嘴,栽后?哪嗯栽后,就惦惦啦……”慢慢地,声音消失在二楼门板关上的声响之后,一切恍似归于平静。 问题是,杵在骑楼下的人儿心头就是不平静,只见他一会儿对著天边的月亮傻笑,一会儿又对水泥地面叹气摇头。 哎~~真是恼人的春天呐── 第五章 “叩叩!” 门板的声响敲醒祁淇的呆滞状态,她下意识吸了口气,将差点流出嘴角的口水吸回嘴里,迟缓地将焦距调整到办公室敞开的门板。 “你在发什么呆?”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跟胡少韦认识的祁淇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他认识的祁淇总是活力充沛,满脑子都是一些古里古怪的idea,虽然不见得每个点子都能用,但消除压力是绝对没问题的。 “啊?”呆愣地应了声,她支著不晓得在想什么的脑袋,感觉有点昏沉。“没有啊,我哪有在发呆?”跟喝醉酒的人相同原理,发呆的人往往不太愿意承认,自己的确处于发呆状态,祁淇的直觉反应也是这样。 “还说没有?要不是我敲门出声喊你,我看你的口水早晚要水流成河。”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胡少韦的关心表露无遗。“我看你最近常在发呆,是不是被臧熙嬉那丫头缠烦了?” “嗯?”祁淇盯著地面的眼突然瞠大抬高,神色慌张地碰触到他深邃的眸光。“熙嬉?她来了吗?”老天!她的声音怎么变得如此尖锐?! 胡少韦摇头,叹了口气。他就知道,她的失常跟那个缠人的丫头脱不了干系!瞧她冲煞冲得多严重,连他问题的重点都没听出来。 “没有。”他只是“不小心”提到那个名字而已。 祁淇明显松了口气,眼光又不明所以的在地板上来回梭巡。“没来就没来嘛!你干么吓我?” 不是她没耐心面对一个烦人的小女孩,而是那丫头……她,不简单,真的很不简单,一点都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天真无邪! 世上很多事情的变化,都是在些微不经意的时刻里产生,但臧熙嬉本身就是个活蹦乱跳的催化剂,明明也没做什么太特别的举动,却搞得她和阿达之间的化学变化更加混乱、暧昧,而且更引得人心惶惶。 偏偏那丫头为了萤幕形象的问题,三天两头就往她家里跑,害得她后悔死了,后悔自己当初为何要带那丫头认识她家的地理环境呢?悔不当初啊! 可她又不能为了躲避臧熙嬉而连夜搬家。呃……因为人都有感情的嘛,她向阿达租那间房子也有一、两年,住久了就舍不得搬…… 好啦、好啦,她承认是因为她懒,因为搬家实在太累人了,她怎堪得起操个两、三回? 问题是,越拖越惨呐!她和阿达一见面,还来不及说上半句话,对方的脸就先红了,哪还说得出什么话来?弄到最后,害她和阿达每回避免不了地碰上面,就赶忙点个头,各自躲回自己的巢穴,连放个屁的时间都没敢逗留,尴尬死了! 所以臧熙嬉这丫头根本就是颗不定时的未爆弹,什么时候要爆炸也拿不得准,却会让人神经紧绷兼无力,因此还是少见为妙。 还好熙嬉和她烦恼的大问题,最后是经纪公司妥协,否则再拖下去,经纪公司也没了推新人的冲力,因此不得不妥协于两个女人的淫威……呃,威吓,所以她现在还是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反正发片之后,理论上熙嬉是没什么空闲的时间可以来“麻烦”她,因为在前方等待著熙嬉的,将是令人喘不过气来的通告和访问,所以“非礼勿动”。 至于她跟阿达的窘境嘛!就熬吧,过了一段时间,或许就会恢复以往的奸情……呃,朋友之情,这种事不用太急,半点都急不来。 “如果你觉得臧熙嬉的案子让你负担过重,不如由我来接手吧!”他明白臧熙嬉是个难缠的怪咖,但为了不让自己继续心疼下去,他还是愿意接下这块烫手山芋。“经理那边我会去跟他打声招呼,你觉得怎么样?” 祁淇突然惊愕地瞪著他,仿佛他是个刚由垃圾堆里被“挖掘”出来的流浪汉,还带了点莫名的谴责意味。 细细地抽了口气,她的头摇得像支博浪鼓,而且看似有摇断纤细颈项的危险。“不行不行,说什么都不行!你怎么可以打熙嬉的主意?她还未成年呢!” 胡少韦愣了下,颧骨胀得潮红。“我不是对她有意思!我只是想分担你的麻烦。” “不是喔?”主动省略他的重点,她只听见前一句就放心了。还好他对熙嬉没那个意思,不然恐怕要吃上官司咧!“那我就放心了。”是放心熙嬉不会受到他的摧残。 她不安地再看了眼地板,终于勾起胡少韦无限怀疑。 “你到底在找什么?”从刚刚就一直盯著地面,难不成地上有金砂还是钻石? “口水啊。”她回答得理所当然。“你不是说我发呆,发呆到流口水都不知道?我当然要找到不小心留下来的证据,好毁尸灭迹嘛!”要不然传出去多丢脸? 她还要留点颜面让人探听呢! 胡少韦翻翻白眼,对她的反应感到啼笑皆非。“那是比喻,比喻你懂不懂?” “懂啊,怎么不懂?”小学时老师就教过啦,干么问这么益智的问题?“可是,那跟我的口水有什么关系?”八竿子打不著嘛,真是! “那根本是假设性的譬喻!”胡少韦受不了地加大音量。“也就是说你原先‘差一点’流口水,而不是口水真的流了下来;所以你不用再找了,因为你的口水还在嘴巴里,半滴都没流到地上!”老天!解释起来实在是有够拗口。 “欸?没有吗?”不安地再看地板一眼,她总算露出释怀的笑容。“早说嘛,害我找得要死。” “是你……”算了,他在这里跟她打什么口水战呢?反正他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对这个对爱情完全没概念的女人,他除了循循善诱之外,别无他法。“我只是想问你,今晚要不要去喝点小酒?” 他想了好久,这是最不引起她怀疑,又可以多点时间和她相处的最好模式。 “喝酒?”她的眼亮了下,随即又黯了下来。“不行啦,我每次都会不小心喝得太多,隔天起来头痛死了!”而且还有“阿达事件”让她引以为戒,著实小女生怕怕! “我们就是聊天,不要喝太多就好了。”他可以阻止她啊,只要她愿意听话。“你……今晚没约人来接你吧?”莫名的,他也想到任达骅,心头满不是滋味。 “没啊,我还能跟什么人约?”她孤身一人在台北工作,要男朋友又还没交到半个,所以约会乏善可陈。“啊!我今天骑摩托车来欸!要是跟你去喝酒,那我的车怎么办?”她总不能喝了酒又骑车上路,会被警察扣车的说! “放公司停车场啊,有警卫应该很安全。” “我不是担心安全的问题。”她顿了下,理由很牵强。“我觉得它会很孤单。” 胡少韦翻翻白眼。“它是机车,没生命的,哪有什么孤单不孤单的感觉?” “我就是这样觉得嘛!”嘟起嘴,她在心里拔河。 “你是不是不想跟我约会?”叹了口气,胡少韦难免感到受伤。 “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有种人就是天生乡愿,怎么都无法拒绝别人,即使心里的意愿不高,在不愿伤害人的情况之下,只要不是太过勉强都会答应,好死不死,祁淇就是那种人。“好啦,那你要送我回家喔!” “那有什么问题?包在我身上。” ※※※ 老田一边喝著酒,一边泣诉自己是如何被老婆“凌虐”,一张老脸皱得跟凉掉的包子一样,诉说得好不可怜。 任达骅安静地倾听老田发泄心头的不满,其实不太能理解田太太的要求。 他看过太多生活习性不是很好,自制力又极差的运将,他们完全都不像老田这样,将开计程车的时间安排得像公务员上班一样“定时定量”,不是晨昏颠倒,就是嗜赌、懒散,弄到后来连辆车都租不起。 老实说,老田已经是很自律的计程车司机了,真不晓得田太太在嫌他什么? “她说我都没送过礼物给她。”说起这个就气馁,又不是什么太好过的人家,缴孩子们的学费、生活费、拉里拉杂的费用都嫌不够了,哪有可能花那个钱去买什么礼物?“我每天累得像条狗一样,还不是为了她跟孩子?真是不满足的女人!” 喝了口啤酒,任达骅顿了许久才开口。“会不会……她希望你去找个较为稳定的工作?” 许多事情极容易产生盲点,尤其是在家带小孩的田太太。 她怎会了解在外打拚的丈夫有多认真?或许她计较的是,老田一旦休息在家就没了进帐,不似一般公司行号休假还得算薪资给员工,这或许就是她最在意的一点,所以只要看到老田在家就不顺眼,因为他在家,就表示没有收入。 “拜托,我都一把年纪了,摊开报纸,哪一个不是要三十五岁以下的年龄限制?除非我愿意去做清洁工。” 找职业,年龄绝对是大多数公司考虑的条件,不是青青菜菜人家就愿意雇用,况且现在失业率那么高,他岂不是要跟别人争得头破血流?争得到好工作就算了,万一是间烂公司或争不过其他竞争者,那还不是白费力气? 所以总归一句话──白搭! “没那么夸张吧?”好笑地睐他一眼,任达骅试著将他的观念导正。“去考个职货或联结车的驾照,找工作来得容易些。”一般来讲,司机的工作较没有年龄的限制,而老田最拿手的也只有开车一项,因此还是适合由这个方向著手。 “哎哟,那多麻烦呐!”烦躁地揉著颈子,老田的视线随意在偌大的酒吧里乱瞟,不经意之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喂喂喂,阿骅,你看看那是谁?”用膝盖撞了撞任达骅的膝,藉以引起他的注意。 他不动如山地继续喝酒。“喝你的酒啦,别多管人家闲事。”这种地方形形色色的各路人马都有,尤其是流字辈(流氓)和恶字辈(恶霸)的最多,言行举止都该保持低调,再怎么说还是明哲保身来得要紧。 “不是啦,那个女人……啊!真的是祁小姐溜!”那抹身影正好将脸转了过来,这下可让老田看个一清二楚。“跟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啊?好陌生的面孔!” 任达骅猛地一回头,眯起眼看清她的身影,再看了眼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不知怎地,心头一股郁闷之气直冲脑际,而且来得又快又猛,几乎令他无法招架,干脆拿起啤酒罐直接饮灌。 “欸,你等一下不是还要开车?”老田见他如此牛饮,一颗心七上八下,他可是搭阿骅的积架来的,待会儿可不要出事才好。 “不开了,坐计程车回去。”以往,他戏称这种行为是回馈计程车司机的辛劳,所以偶尔他会选择乘坐别人或别家车行的计程车;只是料不到最近这种机会似乎特别多,令他感到焦躁。 “那不然……我来开怎么样?”老田可舍不得花那个钱,心脏抽痛了好几下。 任达骅瞪他,很用力地瞪他。“你也喝了不少,难道想被扣车留照?” 他的车被扣是其次,顶多几天没有租金收入罢了,可是老田不同,一旦被扣车留照,连生活的工具都没了,那么田太太不是会更怨他?真是思前不知想后,结结实实的一个大老粗。 “那倒也是。”敲了敲额头,老田这下倒不好意思了起来。“阿骅,我老觉得奇怪,为什么你和祁小姐认识这么久了,怎么都擦不出任何火花?难道你不喜欢她那一型的女人?”在他看来就很好啊,独立又时髦,这种女人带出去多体面呐! 呼吸一窒、心口一乱,突然之间,他竟也厘不清两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全然没有进展?“别乱讲,万一让她听到又不得了了。” “嘿,你干么那么怕她?”拍拍任达骅的肩,老田陡地产生一股惺惺相惜的错觉。“难道以后你打算跟我一样,成为怕老婆俱乐部的荣誉会员?”他自嘲地苦笑了声。 “我不是怕她,那是一种尊重。”这种话说起来,又是爱面子一族了,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就是不想看到她除了笑脸之外的表情,所以尽其所能,他能让步就让步,久而久之竟也成了一种习惯,要不得的坏习惯。 “好,你说了就算。”老田也懒得跟他争辩,反正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懂他们这些中年人的想法,老是自以为是。“不过,我看你也没什么机会出去认识女人,难道就这么一辈子打光棍下去?” “我已经习惯了。”他是个孤儿,从没享受过家庭的温暖。就因为没有尝试过,所以不会有想拥有的强烈欲望;但他很喜欢孤儿院里和乐融融的气氛,所以他经常会回去他所成长的孤儿院看看。“这没什么不好。” 最重要的是不会为了该结婚而结婚。 有些人会为了家里逼婚,或种种莫名其妙的因素,而成就一段称不上幸福的婚姻;正困为他没有家庭的压力,如今才能过得如此自在。 “我觉得这样不好,很不好。”阿骅还年轻,不了解人到了某个年龄阶段,那种有人能陪在身边的渴望有多么强烈,他绝对不是倚老卖老。“人,还是需要有个伴,虽然我们家那女人不太温柔体贴,可是我还是很感谢她能够一直陪著我。” 好笑地睐他一眼,任达骅其实是羡慕他的。“老田,你真的老了。”他打趣道,藉以掩饰心头的寂寞。 “可能吧。”笑著摇了摇头,老田倒是没什么异议。“不过,我觉得祁小姐人不错,跟你站在一起也算登对,你真的不打算将她把起来当你车行的老板娘?” ※※※ 前阵子常在电视上播放的酒品广告,一个女人正对著身边准备出国的男人唠叨,不晓得是进修还是转职之类,反正就是得离开台湾一段日子。 “后!年纪一大把了还要出国?”女人嘟嚷著,语气里有著明显的埋怨。“这样我不就少了个能一起喝酒打屁的朋友了吗?” “说得也是。”男人喝了口杯中酒,陡地没头没脑地问了句。“那你……要不要等我?” 猜猜那女人有什么反应? “啊?”一个伤人至极的单音节,让那个男人的脸都抬不起来,差点没撞吧抬以谢天下。“啊啊啊?你说了什么?” 祁淇现在脑子里正荒谬地闪过那个酒品广告,因为她就像那广告里的女人一样,莫名其妙被一个自似为是好哥儿们的男人告白了,在这略嫌吵杂的酒吧里。 不过,胡少韦可不是转眼间就要出国的男主角,他是才刚由欧洲回国支援,一时间恐怕很难在台湾消失,这可比那个广告的情节更为棘手。 “难道你除了‘啊’之外,没有更好的回答了吗?”胡少韦的反应跟广告里的男人不太一样,他没有那般害羞、那般容易放弃,反而积极争取祁淇的歉意及悔意。 “呃……”咽下喉头的硬块,祁淇感觉之前喝下去的酒精都蒸发了,全成了阿摩尼亚。“那个……我、我去一下洗手间。”然后抓起皮包,没敢回头地往洗手间的方向跑。 要死了!胡少韦是哪根筋打结了是不?他和她,不过是比一般同事更有话聊的好哥儿们而已,他这么突如其来,毫无预警地来场告白大会,这岂不教人尴尬? 一个阿达已经让她没地方躲了,这下子连胡少韦都来凑一脚,教她该怎么办才好? 满脑袋乱七八糟的思绪让她变得盲目,她看不清昏暗的走道上有没有阻碍,没头没脑地往前冲,想当然耳,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出“人祸”,她撞了人了。 “对……对不起……”忙不迭地向被冲撞到的人道歉,这一抬头正巧对上对方在小灯映照下的清楚脸庞,顿时令她眼冒金星,一颗心差点没跳出喉头。“阿、阿达?你怎么会在这里?!” 阴魂不散、阴魂不散呐!她才刚想到这冤家,他就无巧不巧地现身在她眼前,著实是阴魂不散! “老田心情不太好,我陪他出来解解闷。”任达骅稳住她莽莽撞撞的身躯,也很难解释这种巧合。 顺著他的指尖,她寻到咧开嘴笑的老田,那老家伙还自以为潇洒地朝她送了记热情的飞吻,令她不得不哆嗦地将视线转回到眼前男人的脸上。 “我的天呐,他是不是醉了?”搓掉手臂上的疙瘩,祁淇感觉有些反胃。 “没有吧?!”虽然他和老田都喝了不少,但以老田的酒量,应该没那么快就被酒精撂倒才是。“起码他还认得出你来,不是吗?” “我还以为他醉糊涂了咧!”祁淇吐了口气,双肩放松地往下垂。 任达骅凝著她微红的颊侧,沉默了一会儿。“你约了朋友?” 祁淇先是愣了下,下一瞬间双眼一瞠,不安地看了眼胡少韦的位置;她几乎忘了胡少韦的存在,在她撞到阿达之后。 “嘘!”略嫌焦躁地将他拉往一边的梁柱下,祁淇看起来神秘又紧张兮兮。“喂,阿达,你等一下怎么回去?” 眉尾一挑,他仿佛闻嗅到逃避的味道。“干么?” “我……可不可以搭你的顺风车?”她不想再坐胡少韦的车子回家了,至少在她想到拒绝他的方法之前。 他微眯起眼,凝睇著她略显仓皇的神情。“为什么不跟你的朋友一起走?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个……”好吗?这种事跟他说,妥当吗?“我跟你……比较顺路嘛!” 任达骅冷睨了她一眼,陡地拨开她扯著衣袖的小手。 “阿达?”他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没有理由就搭他的车回去,这是一种礼貌。”该死的礼貌,他竟有种不想让她再跟那个男人接近的冲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达!”祁淇是迟钝,但她并不笨,至少没笨到感觉不到他的怒气。“你不高兴?为什么?”她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惹到他的话啊!那他到底为何生气? “没为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教他该如何回答?“我跟老田也喝得差不多,准备先走一步,你自己就……看著办吧!” “阿达!”不假思索地,她伸手扯住他急欲转身的手臂。“拜托!我真的不想跟他一起走,你帮帮我!” 他的眉心打了个结,瞬也不瞬地瞪著她。“给我一个理由。” “我……他……”她胀红了脸,无措的双手更加猛力揪紧他的衣袖。“他突然要我跟他交往可是我根本没那个意思偏偏又不知道该怎么拒……唔!”她像机关枪似地直嚷个不停,直到任达骅捂住她的嘴,她才咿唔地闭了口。 “我知道了。”瞪了眼不知情的胡少韦,眯成细缝的眼看不出任何情绪。“我们一起走。” 第六章 好不容易摆脱胡少韦不甚情愿的臭脸,任达骅一行三人走出酒吧,随意叫了辆计程车就上路了。 先将老田送回家后,任达骅和祁淇坐著原本那辆叫来的计程车回到车行,直到下了车,两人才发觉附近的店家都已打烊,骑楼下几乎没有行人,除了他们两个夜归人之外。 “时候不早了,上去休息吧!”揉揉眉心,他的确喝多了点。 就在他掏找口袋里的铁门钥匙时,祁淇霍地喊了他一声。“阿达。” “嗯?” “……谢谢你。”在不经意之间帮了她一把。 任达骅的手插在口袋里,藉著路边的街灯投射而来的昏暗灯光,看著她那背光的脸,却怎么也看不真切。 “为什么不跟他交往?”整个回程在脑子里运转,却始终没有答案的问题,在几经挣扎之后,他终究还是问出口。“我以为你对胡先生的感觉还不错。” 转身准备上楼的脚步顿了下,祁淇抬起茫然的小脸。“感觉……是不错啊,可是、就只是同事,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可是感觉就是同事关系而已嘛,没他想像的那么复杂。 “他的条件很不错。”虽然不是很愿意承认,但这是事实。“人长得帅又有稳定的工作,每天干干净净的上班下班,比我们这种天天将自己搞得脏兮兮的人体面多了。”不是他妄自菲薄,因为这也是事实。 “谁说你脏兮兮了?”仿佛他说了什么天理不容的白痴话,她以带著薄怒的美眸狠瞪他两眼。“而且他干干净净是他的事,你总不能因为这么肤浅的理由,就规定我非得要对他产生什么莫名其妙的感觉,那未免太瞧不起我的智商了!”她不屑地冷哼了声。 任达骅倒挂著眉,似笑非笑地睇了她一眼。 这女人还真是得理不饶人呐!他才说了一句,她就回了五六七八句;那不打紧,要紧的是她说自己瞧不起她的智商,其实她说反了,应该是她看不起他的智力才是真的。 忍住笑,他闷声说道:“我很怀疑,到底是什么条件的男人,才有办法征服你那颗老爱搞怪的脑袋?” 一她突然走向他,一只纤纤玉指戳刺著他的肩窝。“臭阿达!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老爱搞怪的脑袋?我这可是黄金头脑欸,普通人求都求不到呢!叫你不要瞧不起我,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嗯!”忙挡住被她戳疼的肩,大手不假思索地包住她使坏的小手。“别再来这一招了,很痛欸!” “废话,不痛我戳你干么?” 稍稍用力想将小手抽回来,可惜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怎么觉得他似乎……不是很想放开? “况且我还年轻,也不那么急著将自己推销出去,你不要乱点鸳鸯谱啦!”猛力一抽,总算达到目的,她的手自由了,她也莫名地感到安心了。 “当心留来留去留成仇。” “你又不是我妈,管我那么多做什么?” “上次祁妈妈来看你的时候,我答应过她要多关照你一点。” “我是不介意你多关照我一点啦,可是连交男朋友的事都要管,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吗?” “不会啊,你年纪轻不懂事,多个人帮你看看对象的好坏是绝对必要的。” “我年纪轻不懂事?”说她搞怪、迟钝她都认,可说她年纪轻不懂事她可没法子认,毕竟她已经成年好些时候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年轻不懂事了?” “呃……”老实说,在见过她比例完美的窈窕身段之后,他不得不承认在身体的“结构”上,她不折不扣是个成熟的女人,可不知怎的,他就是对她放心不下。 “说不上来了吧?”她抬高鼻孔冷哼了声,像只骄傲的孔雀。“反正我就是不想让少韦当我的男朋友,与其选他,我还不如选你──” 一时口快,她口无遮拦地发泄闪过脑海里的字串,却在说了“你”字之后凝顿嗓音,更让夜晚的温度在瞬间凝降了几分。 任达骅似乎震了下却没有答腔,但那双漂亮的眼瞳却较平常来得闪亮,在夜晚时分更显分明,瞧得她心头小鹿莫名乱撞,感觉脸庞不由自主地烧灼了起来。 “呃……那个……”完了,他说得没错,总有一天她会被自己这张嘴给害死;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竟在这敏感的时刻说了这么该死的话,真是自作孽啊!“阿阿阿阿达,你别误、误会,我没什么……别的意思,你随便听听就算了!” 语无伦次兼结结巴巴地撂下话,她猛地转身往楼梯间冲,却冷不防地撞上还未来得及被开启的公寓铁门。“噢~~”她哀嚎了声,捂著撞疼的鼻梁蹲在铁门前。 微叹口气,任达骅上前扶起她双腿发软的身躯,好心地让她将大部分的重量全倚在自己身上。“干么那么急呢?痛吗?” 眼角溢出一滴水珠,她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含怨的眼眸谴责他。 “来,我扶你上去。” 打开铁门,搂著她的腰小心翼翼地往阶梯上爬,然后盯著她找出皮包里的钥匙,自然而然地接过手为她开门。 祁淇始终捂著鼻端,低垂螓首将钥匙由锁孔上拔了下来,然后没敢抬头地向他挥了挥手,鸵鸟地想躲回属于自己的安全巢穴。 就在她要将门阖上的瞬间,他陡地伸手挡住门与墙面的缝隙,黑瞳灼灼地凝著她羞红的嫩颊。“祁淇──既然你认为我比胡先生好上那么一点,而我看起来还算顺眼的话,那么,我们交往吧!” “嘎!”没料到他会突然说得这么明白,祁淇一时间张口结舌地不知所措。 微勾嘴角,他拉开之前被她拢上的门板,大方地切入她和门板之间,抬高她几乎僵成化石的下巴。“好吗?” 好吗?她的眼带著点迷茫、一点点慌乱,微蹙秀眉地看著他。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答应了。” 吹了口气,吹眯了她茫然的眼,趁著她无力防备之际,他,低头吻了她── ※※※ 失神地盯著玻璃帷幕上不经意飞过的飞鸟,祁淇的神情像极了思春的慵懒女人,除了脸上艳如玫瑰的潮红之外,全身散发著掩不住的懒洋洋气息。 那就是接吻的滋味吗?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触微肿的红唇,几乎用不著回忆,那股差点没被人将全身精力抽光的虚软感又跃上心头,引得她止不住地轻颤了下。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原本是为了逃避胡少韦的追求而求助阿达,演变到最后,竟成了自己和阿达之间莫名的擦枪走火?! 情况似乎转变得太过突兀,但吊诡的是,她并不因此而感到讨厌或沮丧,甚至有种变态的甜蜜感……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烦、烦呐! “在想谁啊?淇姊。”一道清嫩的嗓音悄悄地在她耳边响起,在未达到惊吓她的程度里轻轻询问。“在想我的淇姊夫吗?” “谁说我在想他?”不假思索地直觉反应,祁淇几乎因这个问题而被羞海淹死。“我才没在想阿达,一点都没……熙嬉?”这丫头什么时候来的?她竟然一点都没发觉。 顽皮地勾起笑纹,臧熙嬉迳自大摇大摆地坐上沙发,伸出食指在眼前摇晃。 “喔哦,淇姊,你好像不打自招了欸。” 哎~~那张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说她不是在想男人,鬼都不信! “什、什么?”祁淇手忙脚乱地在桌上胡乱摸索,却什么东西也不曾拿上手。“你今天怎么有、有空来?”要死了!她结巴干么?一个小丫头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当然是偷溜喽!”不然她哪有空可以到处乱跑? “你偷溜!”冷不防地扬高声量,却又惊觉此举似乎不太适宜,因为她正跟一个“偷渡者”处在同一个空间里。“那你……经纪人咧?他会不会杀到这里来?” 臧熙嬉的案子已经紧锣密鼓在推动了,连她这颗明日之星也陆续被安排上热门的综艺节目、电台亮相,相信有不少观众已经注意到她的存在,她怎能还这么任性呢? 漾起一抹邪恶的笑,臧熙嬉早有准备。“所以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啊!” “不、不会吧“”祁淇顿时感到满天全金条,要抓没半条,夭寿喔,她怎会惹上这个灾星呢?“那你……”总不会要她开小差吧? “我好久没见到淇姊夫了,我去你家玩好不好?”虽然淇姊夫的表情不多,可是她就是爱看人家谈恋爱嘛! 谁教经纪公司不准她传绯闻,她只好以偷窥别人的小情小爱,来满足自己的视觉享受喽! “不好!”她下意识看了跟臧熙嬉的海咪咪,不知怎地,心头泛起一阵凝缩。“呃……他、他忙……” “是喔?”晶亮的眼盯著她的心虚,臧熙嬉无害地笑著,却让祁淇忍不住头皮发麻。“我记得淇姊夫很闲的,他不是你的专用司机吗?”淇姊说东他不敢往西,加上完全免费,这么好康的司机怎不给她遇上一个? 祁淇心虚地低下头,认真地反省。 她真的把阿达当成自己的专用司机了吗?每次穿裙子就让他载,酒醉了也让他载,连老妈由花莲坐飞机过来台北,也同样叫他载自己去接机,好像……她好像真的过度依赖他了耶。 更恐怖的是,她一直觉得理所当然,半点都不觉得有任何不妥,这样算不算“欺人太甚”? 可怜的阿达,竟会倒楣地遇上她这个恶房客,那她以后……以后就只好对他好一点,以资补偿喽! “不行吗?”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无辜模样,臧熙嬉看起来因她的拒绝而受了点伤。“我快出片了,也没多少时间可以再跟你们见面,难道连见个面、吃个饭都不行吗?”她蹶起嘴,满脸哀怨。“算了,反正大家都讨厌我,说我太会缠人了。” 原来这丫头知道她自己的毛病嘛!祁淇心虚地睨著她的委屈,这下子可没了拒绝她的坏心肠。 “那……仅此一次?” ※※※ 事实证明,任达骅真的很闲,非常闲,闲到有空陪两个女人到游乐场大玩一场。 无聊地拿著两杯红茶坐在公共座椅上,祁淇失神地盯著在头上冲过来飞过去的云霄飞车,搞不懂那种会让人心脏麻痹的游乐设施有哪点好玩? 像她就不会那般残忍地折磨自己的小命。为了保障自己能够长命百岁,她对那种超刺激的游乐方式敬谢不敏。 由于今天是非假日,所以游乐场里的人也少得可怜,不过一个假日的收入,就足以弥补他们平日的亏损;看来阿达和熙嬉今天有得玩了,每种设备玩上十次都没问题,因为根本不用排队。 当云霄飞车终于停止它对人类的折腾,三三两两的人由出口走了出来,口中还不断形容适才乘坐时的刺激感,最后走出来的才是任达骅和臧熙嬉,但两人脸上迥异的神情颇令人玩味。 “好玩吗?”看著熙嬉不容置疑的笑脸和阿达略嫌苍白的俊颜,祁淇莫名地漾起发笑的冲动,可是她拚命忍住,就怕伤了阿达的自尊心。 男人呐,都是爱面子的。大部分的男人全都死爱面子,就算心里怕得要死,在别人面前也得打肿脸硬撑;她猜想阿达可能跟她一样,不是很适应那种恐怖又吓死人的云霄飞车,但为了让熙嬉玩得尽兴,才不得不陪著熙嬉一起疯。 “好玩得不得了!”臧熙嬉看起来很快乐,大概是因为从和经纪公司签约之后,她就再也没机会到游乐园玩了。“后!尤其在那个转角的地方,那种好像要冲出去、脚底板都麻起来的那种酥麻感,实在是太刺激了,好想再玩一次!” “好玩就好。”笑著将她的话听进八分,祁淇比较在意的反而是阿达泛白的唇。“阿达,你……还好吧?”她其实不想问的,可是他的表情著实令人担心。 摇了摇头,任达骅的脸色更苍白几分。“不太好,可能年纪大了,不再适应这么刺激的‘运动’。” 很好,他还有心情说笑话,可见被惊吓得不是很严重,只是“看起来”颇严重而巳。 “拜托!这叫做‘休闲’,休闲好不好?”臧熙嬉才不认为这么有趣的行为适合被称为运动,嘲讽地纠正他。“阿达‘叔叔’,你也没多老啊,不应该这么不济才是。” 祁淇和任达骅同时翻了下白眼,为她那声大剌剌的──“叔叔”──感到啼笑皆非。 为了让自己免于再被臧熙嬉的好玩因子摧残,任达骅急忙弯下腰佯装虚弱,就怕再让那丫头“赶鸭子上架”。“不,我觉得自己真的老了,可能比较适合益智性的游戏,祁淇敢玩的那一种。”譬如碰碰车之类的。 “喂,臭阿达,你不要拖我下水!”祁淇闻言忙加以撇清,对臧熙嬉可能因而将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而担忧。“我承认我胆子小,这样总可以了吧?”将自己的底牌亮出来,料想熙嬉不会那么残忍地逼迫她。 任达骅抬高下巴,以鼻孔瞪她。“熙嬉,你怎么说?” 惊恐地将视线转到臧熙嬉的俏脸上,祁淇很难不被她的海咪咪所引诱。“熙嬉?” “当然……”和任达骅交换一个奸诈的眼神,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将祁淇打入地狱。“不可以!” 臧熙嬉的想法是,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让他们两个多点时间相处,尤其又在这种超容易表现出男人保护者姿态的场所,哪有那么容易让这两个“表演者”逃离? 而任达骅的想法就卑鄙了点。他明知自己躲不过,好歹拉个倒楣鬼做陪,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是吧?他这个当人男朋友的在受折磨,没道理让女朋友好过,因为情人有同甘共苦的“义务”。 “淇姊,既然人都来了,不玩上那么一、两种实在说不过去,这样我会有内疚感欸。”臧熙嬉最拿手的,无非是装无辜,每回都让祁淇舍不得拒绝她。“如果你是觉得我这颗电灯泡太亮的话,那你和淇姊夫去就好,我在这边等你们。” 一句话堵得祁淇哑口无言,俏脸胀得绯红。 要死了这丫头,口齿越来越犀利,让她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 “淇姊夫。”臧熙嬉还没完,一转身拉起阿达的手,努力表现出“含情脉脉”的样子。“对不起,我不能再陪你了,你就安心地跟淇姊去玩吧!我祝福你们。” 哇咧!这丫头在诅咒他们玩游乐设施玩到出意外吗?那些一话听起来多恐怖啊?!“熙嬉。”忍无可忍之下,祁淇发飙了。“不然你自己去玩好了,我们两个‘老人家’在这里等你。” “才不要!一个人玩多无聊啊!”好玩的地方就是可以和认识的人一起尖叫,自己一个人的确无趣。“你们陪我嘛!” “不!”祁淇的拗性子也犯了,老大不高兴地撇开头。 “淇姊,拜托嘛~~”臧熙嬉的第一百零一招,装可怜。 “绝不!” “淇姊!” “再吵,我就打电话给你的经纪人!” “……”委屈地撇撇嘴,臧熙嬉的嘴角微微抽搐,转过身背著他们按下手表的计时器;她要计算看看这两个人,需要多久的时间才会向她“投降”,这是她从小到大最爱玩的游戏。 祁淇和任达骅当然不晓得她打的鬼主意,任达骅一见苗头不对,不安地点了点祁淇的肩。“欸,祁淇,借一步说话。” 眉头打结地瞪了他一眼,再将懊恼的眼扫向臧熙嬉微颤的背影,不知怎的,祁淇突然漾起要不得的罪恶感。 “干么啦?”愠恼地拉开自己和臧熙嬉的距离,她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仙度拉的后母之流,残忍地摧毁熙嬉的想望。 “你不用对她那么凶吧?”看了眼臧熙嬉的背影,任达骅还真的感到不忍心。“她不过还是个孩子,玩心重也是理所当然,瞧她伤心的……” “你心疼啊?”一把心头火更是直接窜烧起来,她难掩焦躁的口气。“那你自己陪她玩,我要回去上班了!” “祁淇!”拉住她急欲转身的手肘,任达骅似笑非笑地将她拉到角落边的大树下。“你这是做什么?别告诉我,你这是在吃醋。” “谁、谁要吃什么大头醋?”心口一提,祁淇青红交错的脸色实在精彩极了。“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吧!” “嗯哼。”摆明了不相信地哼哈两声,任达骅微扬的唇角弧度更大了。“你确定你不是?” “不是!”低下头,她打死不愿承认这么没志气的举动。 她低头,他就微侧著头偷龃她的表情。“熙嬉还是个孩子。” 她的眉心皱出一条细纹。“孩子又怎么样?发育比我这成年人还好!” “还说你不是吃醋,睁眼说瞎话。”他微叹口气,将她揽入怀里。 莫名地鼻头一酸,她更感到委屈了。“不是就不是,你到底要我怎么说才懂?我才不会做这么不理智的蠢事!” “好好好,不是吃醋,不是。”任达骅忍著笑意哄骗她,难掩心头泛起的甜蜜感。 “为了证明你的诚实度,就算吓到心脏麻痹也得陪我们玩到底!” 第七章 满意于两个加起来将近六十岁的“老人家”被她轻易地玩弄于股掌之间,臧熙嬉在疯狂游乐一整天之后,终于心满意足地回她的经纪公司报到。 想当然耳,臧熙嬉被骂到臭头,可是那不关祁淇和任达骅的事……呃,祁淇可能有点煞到风台尾,也被臧熙嬉的经纪人狠削一顿,但任达骅可是什么事都没有,因为他表明自己只是司机身分,免于挨骂的刑责。 “你真是太卑鄙了!”看看时间也不用回公司打卡了,她索性直接搭任达骅的车回家。“司机?心追么蹙脚的理由你都拨得出来?真是够了。” 睨了她一眼,任达骅漂亮的眸底全是掩不住的笑意。“你没看到熙嬉经纪人身后站的那排穿著黑色西装的肌肉男吗?我是为了保住小命不择手段,一点都不卑鄙。” “黑色西装?肌肉男?”钦?好像真有这么回事欸,不过那公司也真怪,养那么多黑衣人干么?“大概是保镖之类的吧?!”通常为了让旗下明星免去被影歌迷们的骚扰、纠缠,经纪公司好像也真的有养那些“特异人种”的道理。 “你没注意到?”挑起眉尾,他显然不信她会忽略那么醒目的一群人。“个个人高马大,恐怕应征时还特地经过挑选,居然被你忽略至此,他们真该以死谢罪。”他打趣道。 “你少无聊了,我没事看那些肌肉男干么?”皱起小鼻子,她忽然面色一整,眸中泛起狐疑。“喂,阿达,你怎么注意得那么清楚?难不成你有那种怪怪的‘癖好’?”人的外表是看不出性向的,谁晓得他是不是性向有问题? 压抑不住地,他仰头大笑,被她天马行空的想像逗得乐不可支。 她的神情带著一丝羞恼。“有什么好笑的嘛!”有话直说一直是她的特点,当然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他干么笑得那么伤人? “我是笑你好可爱。”他笑眯了眼,即使如此,双眼还是有神地盯著前方道路,这是职业习惯。 “可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幼稚”的赞美被标贴在自己身上。“我、哪里可爱了?”感觉热辣感窜上颊侧,她一定脸红了! 虽然明知被以如此幼稚的形容词赞美,并不是一件多么令人愉悦的事,但好歹这是他第一回“赏赐”给她非负面的“指教”,教她不陶陶然都困难。 任达骅还在笑,熟稔地转进他们居住的那条街。“如果你认为自己有可能变成真正的男人,那么我就承认自己有同性恋的倾向。”意思就是,他喜欢的是她这个人,不会因为她的性别而有所改变。 “贫、贫嘴!”挡不住那股幸福感窜上心头,她的脸更红了,害羞地看向窗外。“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事……” “嗯哼。”轻笑地哼了声,他将车子停进车行门前的骑楼。“……我想你恐怕有客人了。”拉起手煞车,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嗯?”顺著他紧皱的眉望向车外,发现胡少韦就站在她的公寓楼梯间前,令她不由得呻吟了声。“喔,他一定得挑这种时候来吗?” 莫名地看了她一眼,他不是很懂她的语意。“什么是‘这种时候’?” “就是人家累得快瘫了的时候!” ※※※ 体贴地,任达骅选择让胡少韦和祁淇独处,他相信,胡少韦一定有很多话想跟祁淇说,而内容绝对不足与他这个“外人”道。 “什么事让你这么急著来找我?”拿了瓶罐装的咖啡放在胡少韦眼前的桌面,祁淇拖著玩累的身躯窝进沙发里,不经意之间显露无限风情,但她自己却不晓得。“不能等明天到公司再说吗?”打了个呵欠,她真的累坏了。 “什么事?你还好意思问我什么事!”胡少韦不觉加大音量,尤其见到她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情绪更是难以控制。“一整天找不到你的人,连手机也没开,现在你还好意思问我有什么事?”害他整天跟著心神不宁,她还好意思问他什么事? 眨了眨眼,这是祁淇头一回见识到胡少韦发火的一面。他在她面前总温和得像是只小绵羊,偶尔,她还会有种自己仿佛占他便宜的错觉,即使她不做这么没品的事。 “你……那么大声做什么?”老实说,她有点被他的气势唬住了。“我只是……忘了跟公司报备嘛!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犯得著这么大声吼我吗?” 全都是熙嬉害的啦!要不是熙嬉拉著她跷班,她也不敢呐!以前念书的时候,她连全校最凉的课都不敢跷,何况现在还得看人脸色地在公司上班?她就算有天大的胆子,没人拉著她横冲直撞,她哪敢如此造反? 而且她又不能说自己是蓄意潜逃,罪加一等的道理她是懂的,才不会傻傻的自投罗网。 深吸口气,胡少韦努力平息一整天下来酝酿的紧张和烦躁。“我没有吼你。”疼她都来不及了,哪还舍得骂她,更别提吼了。 “是喔?”凉凉地顶了一句,祁淇可是姑娘不爽了。“你那么大嗓门不算吼,难道叫轻声细语?”她嘲讽地回嘴。 “我只是担心……” “少韦,你的心会不会太大颗了点?连这种小事也要担上那么一担,你不嫌累吗?”受不了地大翻白眼,她肚子好饿、好想睡觉,可不可以麻烦他老兄早点回家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妤不好?我被熙嬉操了一天,真的很累了。” 胡少韦的脸沉了下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每天她得面对的问题多如牛毛,他这么问,她听得懂才怪! 再深吸口气、握紧拳头,胡少韦很怕自己会忍不住掐死她!“我昨天在酒吧里问你的问题。” 她昨天藉著楼下那个司机的名义脱逃了,他即使隐约猜测到她的答案,仍想由她亲口确认。 “一句话,要不要跟我交往?”至少说个清楚、讲个明白,这样他才能让自己彻底死心。 哇拷!他问得那么直接,她该怎么回答? 祁淇双眼瞪得老大,一颗心像吊了十五个水桶般七上八下,恨不得跳窗逃逸,好规避这个敏感的问题。 说时迟那时快,偌大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令人亢奋的“土耳其进行曲”。 那是她门口的电铃,响了,表示她有了新访客。她从不觉得这个声音会令人感动得哭泣,通常她都只觉得那个铃声会扰人清静;现在则不然,因为情况特殊,非常特殊! “呃,我想我去开个门可能会好一点。”突兀的门铃声凝住两人之间原就不甚舒缓的气氛,祁淇忙扯出苦笑,起身往门边移动。“哪位?”拉开门后她问。 “你好,外送披萨!”一个笑容可掬的大男孩抬高手上的披萨盒,清楚地表明自己的来意。“祁小姐吗?麻烦你点收。” “啊?”噢!真是天大的神迹!这送披萨的可爱男孩,怎么会知道她的肚皮早就闹空城了?她只差还没前胸贴后背而已。“可是,我记得我没有叫披萨啊!” 即使饿得头昏脑胀,她还是保持理智地陈述事实,双眼却直黏在那个散放出阵阵香味的披萨盒上,频吞口水以抑止胃部泛起叫嚣的饥饿感。 “是我叫的。”就在“披萨男童”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楼梯间传来由下往上贴近的声音。“我想胡先生应该也还没吃晚饭,不如叫外送比较方便。” “后──阿达,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飞快侧脸看向来者,她感动得好想哭喔!不是因为任达骅的细心,而是终于有食物可以祭她的五脏庙,还是香得让人流口水的披?她真该考虑对阿达再好一点。“我快饿死了!” 接下大男孩送来的披萨、炸鸡和饮料,任达骅付了钱、拿了发票后进入祁淇家。 他点的是大披萨全餐,除了大块厚片double起司的夏威夷披萨之外,还有九块鸡和一瓶保特瓶饮料,三个大人吃应该够了。 之所以选夏威夷披萨,不是因为它的价格最便宜,而是因为那是祁淇最爱吃的披萨口味,每回都得吃到披萨顶到喉头才肯罢休。 “胡先生,留下来跟我们一起用吧!”将还热著的披萨盒放上桌面,任达骅大方地摊开披萨盒盖,招呼著胡少韦一同共用晚餐。“没什么好东西,你就将就著吧!” 冷眼看著他恍若主人般的殷勤,胡少韦的神色更是寒了几分。“这算什么?鸿门宴吗?”他语带讥诮地轻问。 任达骅闻言不禁蹙起眉心,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敌意;祁淇则是凝住正欲偷捏披萨表面上凤梨片的小手,莫名其妙地瞪著胡少韦。 “什么鸿门宴?”这家伙今天是吃了炸药吗?表现这么失常。先是对她大小声,再来是对阿达的态度差到极点,他知不知道这样很惹人厌?“你倒是说说看,到底是嫌弃披萨这东西太廉价,还是不满意我们的待客之道?” 我们?胡少韦眯了眯眼,感觉刺耳极了,他咬了咬牙。“都不是!” “那你是怎样?”祁淇顾不得饥肠辘辘的肚皮,她大姑娘不爽了,朋友就该有朋友的分际,同事也是,他凭什么在她的地盘上叫嚣?“阿达不过是好心叫你跟我们一起吃披萨,你有必要对他这么冷言冷语的吗?” “祁淇!”轻扯祁淇的长袖,任达骅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关系,坏了她和胡少韦之间的和谐,毕竟他们是同事,往后的每个日子都还得在办公室里打照面的。“别这样,胡先生应该没什么恶意……” “不,我的确是不怀好意。”受不了他们在眼前卿卿我我,胡少韦索性将话说白了。“我记得任先生曾说过,对祁淇并没有男女之间或任何特殊的感情,原来是言过其实了。”他摆明了挑衅。 任达骅总算听懂了他的诉求点,对自己情感上的转变,也实在不知该怎么向他解释才好,因为他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就陷进去了,到现在他还找不到一个准确的缘由。“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讥笑地轻哼一声,胡少韦的语气满是酸味。“是啊,任先生的时间可真‘好用’!”而他的时间偏就反其道而行,将一个好好的对象送给别人当礼物?简直胡言乱语! “我并没有任何诓骗你的意思。”伸直手臂挡住恼火的祁淇,任达骅试著将冲突点减到最低。“当时的我和祁淇,我们之间的确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单纯只是房东和房客,顶多就是朋友的关系;只是事情的演变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期……” 胡少韦抬起手掌,截断任达骅的解释。“那你的意思,是承认现在你和祁淇在一起喽?”他犀利地逼问。 祁淇实在无法忍受胡少韦的咄咄逼人,不顾一切地推开达骅的阻挡,直冲到胡少韦面前理论。“少韦,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们也不想那样,但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这样了这样,不然你要我们两个人怎样?” 听她说了一大堆以“样”结尾的句子,要不是现在的气氛过于僵凝,胡少韦实在很想像平日那般取笑她,可是现在的心情太过沉重,他连挤出一个称得上自然的笑容都做不到,更遑论与她谈笑风生? 任达骅闭了闭眼,著实无力处理这团混乱。 将来祁淇和胡少韦在办公室里要怎么相处?或许他们各自会找到平衡点,就像他刚才所说,时间除了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更好用的地方是,它会使人遗忘许多过往,不甚美好的过往或遗憾,都会随著时光的流逝而散去──他衷心期盼那个日子快点来临。 “妤了,你表达得够明白的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胡少韦明白是自己该长眼识相的时候了。“我祝福你们。” 讪讪地起身,现在即使摆在他眼前的是仙境美味,他都不见得吞咽得下去,何况是干厚的披萨?只怕吃进嘴里也全走味了。 “胡先生。”任达骅无力阻止事态的发展,但他对胡少韦的忧郁感到些许不安。“那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顿下脚步,他并没有转身或回头。“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会缠著女人的男人。” 任达哗语塞了,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少韦……”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祁淇,见到他的反应也不好受,毕竟大家同事这么久了,就算他到欧洲,也不曾断了与自己的联络,她这么断然地拒绝,是不是太绝情了点?“别想那么多好不好?我们还可以是朋……” “中美洲有个支援的名额,我会请公司帮我申请。”阻止她再说些令人心伤、却毫无建设性的话语,胡少韦当下有了决定。“最快下个月就可以确定调职事宜,接下来的时间,我会把在公司的年假一次休完。”然后便推开门走了。 屋里出现短暂的凝窒,祁淇整个人像失了心魂似的惶惶然,直到任达骅轻拍她的肩,她才由空茫的思绪里转醒。 “阿达!”转身扑进他怀里,她现在需要一个温暖宽大的胸膛来倚靠。 关于少韦的事,她以为自己可以处理得很好,至少她认为自己够成熟、果断,但事实证明,她还是搞砸了。 “怎么办?我好像伤害他了……” 原来在伤人的同时,自己也会受伤,这是她到现在才明了的道理,但已经太迟了;因为她知道,少韦已经为她所伤,留下一道不知有多深的伤痕…… “这是胡先生自己的决定,我们应该祝福他。”任达骅卑鄙地感到一丝放松。 说老实话,有个对自己女朋友虎视眈眈的男人,每天绕著自己的女朋友打转,就算那个男朋友的心胸再怎么宽大,恐怕还是会心存芥蒂的吧? “可是他才回公司不到一个月,马上又要请调……”这样会不会很奇怪?只怕会引起诸多揣测吧? “还是你觉得继续这样拖下去比较好?”拧起眉心,他懂得她的忧虑,却难掩话里的酸意。 “开什么玩笑!”瞠大双眼看著他,就怕他看不到自己愠恼的眼神。“原来你认为我是那么三心二意的女人!”生气地将他往门边推,好像要将他赶离自己的属地一般。“那你走啊!干么还来招惹我?” 伸直手臂抵住门板,他微叹口气。“祁淇。” “干么?”没看到人家生气了吗?难道他想面对一只发怒的母狮?!当心被她拆吃入腹!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闭上眼,摇了摇头,轻而易举地戳破她的企图。“休想把我赶回楼下,自己一个人独吞所有的披萨。” 祁淇顿了下,手劲更加用力了,双颊泛起可疑的红潮。“你说那是什么话?我像那种人吗?” 一个转身,他的唇边挂著可耻的笑纹。“像,像极了!” “哪里像?”懊恼地鼓起双腮,她著实不相信自己是如此容易被看穿的女人。 “全身上下都像。”拉著她往桌边走,到达后将她按进椅子里,单手拿起一片披萨放在她面前的盒盖上。“你的想法最好猜了,不然你以为我认识你这两年是认识假的吗?”换言之,她又在怀疑他的脑袋结构了。 “真有那么好猜吗?”实在无法抗拒披萨的引诱,她拿起微凉的披萨,用力地咬了一大口。“那为什么少韦看不出我的想法?” 轻声一笑,他拉了张椅子坐下,顺手再捞起一片披萨放在唇边。“那是因为他没有我了解你。”然后才动口咬下尚未走味的披萨。 “少来了,你什么时候了解我了?”她嗤之以鼻,压根儿认为他在说大话。 咽下口中的披萨,他才优雅地赞许。“嗯,好吃。”他可是个受过教育的人,虽然工作让他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但本质上,他仍是个有教养的人。“其实我也说不上来,不过猜上十次总会准确到八成以上,所以我当然算是了解你喽──” “有人这么算的吗?”祁淇嘴里含著食物,含糊不清地反驳,不晓得“了解”这种东西,可以用正确与否的或然率来界定。“你这叫硬掰,根本不能算真的了解!” “是吗?”他微哂,拿起保特瓶扭开瓶盖。“那你又了解自己多少?” “我当然了解我自己!”他说的是哪一国的外国话?全世界最了解她的人,当然非她自己莫属,难道他不是这样?“喂,去拿杯子啦!”她也好想喝饮料! “干么那么麻烦?”率性地以瓶就口,他大大方方地啜饮瓶中饮料。 “啊!”她惊叫,整个人几乎因为他的动作而由座位上跳起。“臭阿达!你怎么这么不卫生啦?人家也要喝欸,你休想一个人独吞!” 好吧好吧,她承认自己先前的确是无耻地想独享所有的披萨,但他更坏啊!再怎么说,她也只是意念的成形,并没有达到她设定的企图;可是阿达实在坏透了!他竟然用嘴巴盖住瓶口,那不就整瓶饮料全沾到他的口水了吗? 简直是土匪!在共用的食品上,硬是贴上属于他的标贴,太恶霸了! 稍嫌困难地吞掉口中部分饮料,他怕自己动作再不快点,饮料会由嘴巴或鼻孔里喷出来。 将保特瓶往她手上塞,他“让贤”总可以了吧? “干么啦!”恼火地不愿接下那瓶仿佛会烫手的保特瓶,祁淇急忙吞掉剩下的披萨,再猛地捞了两块拿在手中,以防他再耍第二次的贱招!“都是你的口水了啦!你留著自己用就……唔!” 毫无预警地,他带笑的唇凑了过来,衔住她叨叨不休的小嘴,让她尝尝口中饮料的清凉,也顺道品尝她带有披萨香味的馨香。 祁淇不敢置信地眨眼再眨眼,她是在指责他的不是欸,这个登徒子以为他在做什么? “接吻的时候,眼睛不要睁那么大。”他的声音带点粗哑,可能是饮料喝得不够多吧?“我会做噩梦。” 太过分了──连这种时候都要取笑她?!祁淇呕极了,却像个听话的小学生般闭上眼。 噢,他的吻真好,感觉好温暖…… 待他餍足了,才缓缓离开她略肿的红唇,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什么?”她晕陶陶地来不及回到现实,一时间搞不懂他的语意。“什么东西没问题?”她茫然地反问。 “口水啊──”好笑地看著她的反应,他很难命令自己不更喜欢她一点。“你连我的吻都吃了,难道还怕那瓶被稀释过的口水饮料?” 哇咧~~这家伙非得说得如此暧昧吗?她头昏脑胀地举起保特瓶就灌,也顾不得什么卫生不卫生的问题了;反正他都这么说了,她干么还虐待自己的喉咙? 喝吧,喝光它!省得两个人的口水在瓶子里传过来又传过去──太恶心了! 第八章 胡少韦并没有改变心意,铁了心决定离开这块伤心地。隔天上午他就到“另类”向主管表明自愿调职中美洲的决定,而且没有任何转圜余地地将剩下的年假一次请完,随即率性地离开公司。 公司上层误以为他想辞职了,不然干么把年假全请光?偏偏他又提不出什么特别的理由,这么做简直是蓄意吓人嘛! 不过微词归微词,有人自动请调总比随便指派一个人去上任来得好,至少比较心甘情愿些;因此,这个消息很快便外流了,迅速流窜于“另类传播公司”里的每个角落。 “欸,听说企划部那个胡先生,这回他又请调到中美洲了欸!”八卦流通站──厕所,此际正聚集著一群各部门集结而成的“长舌女集团”,吱吱喳喳地忙著争取发言时间。 “咦?哪个胡先生呐?有这号人物吗?” “哎呀,你才刚来不到三个月,难怪你不知道企划部有那么个优质帅哥。他啊,可是刚由欧洲回来的呢!” “就是嘛!哪个待超过一年以上的女职员,不知道企划部胡先生的大名?哪个不是哈他哈得要死?”诱发无限遐想的话语,引来所有女人的娇笑。 祁淇正坐在其中一间厕所的马桶上,她其实已经方便完毕,但碍于门口的长舌女和她分属不同“党派”,所以她不好推门出去,界入别人八卦的流通。 老实说,她要敢这么做就是白目了,她才不要因为这么逊的原因被人赏白眼;何况她还是新上任的“另类”美少女,怎么可以这么丢人现眼呢? “但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他由欧洲回来不到一个月,怎么突然又申请外调?” “可不是,我也正怀疑呢!如果真要这么调来调去,不如就干脆在欧洲别回来了,何必多此一举地飞过来又飞过去?这里头一定有文章。” 一个女人说得头头是道,却让厕所里的祁淇冷汗直流。 那些女人的话题为何如此令人不安呢?害得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蹲在马桶上发呆,心中叹息不断。 怎么办?她们会不会猜到她就是罪魁祸首?或多或少在言辞间,不难听出她们在隐约间透出对胡少韦的倾慕之意,如果被发现她是造成胡少韦再次“出走”的主因,难保不会被那些女人指责她厕所里丢砖块──引起公愤! 懊恼地垂下小脸,双眼正好对上因蹲姿而展开,两个膝盖间、足下的马桶,顿时令她有丝怔然,不禁感叹人世间著实诸多讽刺。 此时的情境和她的心境还真是该死的吻合啊! “或许他的志愿就是当‘空中飞人’呢!”不知哪个天字辈的女人突发奇想,没来由地飙出一句堪称白痴的论调,顿时引来一阵不留情面的嘘声。 “呿,少来了,脚踏实地不是比较实在?谁喜欢在天上飞来飞去?” “而且现在飞安这么差,失事率特高,哪时要出事也说不得准,谁愿意冒这种险?” “就是嘛,少耍宝了。” 待嘘声梢有平息,先前那个女人嗫嚅地开口了。“或许……或许他保了高额保险呐,我不介意帮他领那笔理赔,一点都不介意!” 祁淇一听,差点没由马桶上失足跌到马桶里。哇拷!这么狠毒的话都说得出口,这批娘子军的黑心肠不可小觑! 众家娘子军又是一阵嘘声,然后伴杂著杂杳的脚步声“蹬蹬蹬”地响起,之后便归于平静。 祁淇在马桶上又蹲了三分钟,在确定厕所里除了她之外,没有另外的“生人”驻留,才有胆子从马桶上跳下来,心情低落地推门而出,缓缓地走到洗手台前。 看著自己在镜中映照出来的忧愁小脸,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个邪恶的坏女巫,竟无情地将胡少韦这么好的一个人,给逼出他所熟悉的生活圈。 可是感情的事要怎么说?明知道不可能再有进一步发展的朋友,就算她肯昧著良心接受胡少韦妤了,那阿达怎么办?她岂不是又因而辜负了阿达? 何况那么勉强的结果并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得到好处。就算她真的那么做了,胡少韦得到她又怎么样?他仍是受伤最重的那个人,因为他得到的不是真心付出的伴侣,充其量不过是一具空壳罢了。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胡少韦已经决定了他未来的路,那么她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她所能做的只有祝福。 光看他在刚才那堆女人之间人气兴旺的程度,她相信,这样的男人不论走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一定还有其他欣赏他的女人,那么,他仍很容易找到属于他的春天。 对著镜子挤出勉励自己的笑容,她用微湿的手掌拍了拍略显苍白的脸颊,大喊一声。“加油!”──为了她和阿达,为了她周遭的每一个人,当然最主要的,是为了胡少韦。 好了,大家一起加油吧! ※※※ 大部分的人因为高兴而喝酒,也有少部分的人因为伤心失意而喝酒,但祁淇不同;她今晚喝酒的原因,是因为罪恶感引发强烈内疚。 因为胡少韦在下午已经整装前往中美洲就任,所以下了班后,她选择以喝酒来驱赶那股不该属于她、却怎么也抹不去的罪恶感。 他真的在她眼前消失将近一个月欸!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日子,却也足够折磨人的了。 看来,她真的伤他很重呵! “阿达……他为什么偏偏、看上我?”醉意迷蒙地,她以指尖抓著杯口,无意识地摇晃。“难道我、比……别的女人漂亮吗?”她口齿不清地喳呼著。 任达骅是祁淇今晚钦点的陪酒客,而且是不被允许拒绝的那一种,反正他陪酒也不是头一遭的事了,他做起来还感到挺习惯的呢! 但这个问题她问了不下五次,他的回答也已经成了套用公式,了无创意── “你应该相信你们公司所有人的眼光,他们推选你为新任美少女,不是吗?”不过这次他学乖了,末了还加上反问句,或许这样可以稍微改善这个令人无奈至极的状态。 “可能……那些人集体被蛤仔肉糊、糊到眼球上了,还是,他们根本看错了选拔名称……”没想到祁淇醉归醉,辩驳起来可半点阻碍都没有,思绪反而较平常清楚,语气也跟著幽怨了起来。“其实,我当选的……应该是‘恶女选拔赛’才、才对──” 撇开头,任达骅忍不住翻了下白眼;之所以将脸别开,是不想让她看了难受。虽然她醉得胡言乱语,可不代表她什么都看不见。 平缓一下心头的无力,他这才又回过头来“说服”她。“你除了爱搞怪一点,我不认为你有什么地方用得上‘恶’这个字眼。”努力扯开笑容,让他看起来有种心情愉快的错觉。 “是吗?”泛红的眼凝著他闪烁的身影,祁淇不禁两眼一泡泪。“我就知道!在你心里,我……果然是个、坏女人!” 任达骅心口上提,差点没由高脚椅上跌下来。 冤枉啊大人!他什么时候说过她半句坏话?他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就算偶尔有类似的想法,他也没那个胆说出来,一向都只敢在心里偷偷地想。 “哪、哪有?”他不由得结巴了。“我说你很好,真的很好。”不然他也不会陷落得这么莫名其妙。 “你老是说我爱搞怪啊……”她还有得辩。“我觉得我很正常了,比起小美……我们、上回一起喝酒的那个妹妹啊,她穿了九个耳洞,九个喔!一二三四五六七、嗝──七八九……跟我比起来,她、她夸张多了!” 叹了口气,任达骅完全无话可说。 连这个时候,她都可以举出例子做为举证,那他还有什么话好说?横竖辩不过她,随她发泄吧! “你干么不讲话?”等不到他的附和之辞,祁淇百思不得其解。“还是你觉得九个耳洞、不稀奇?那改天,我也去穿……九个耳洞……不,我要比小美多穿一个,这样才算……十全十美!”她异想天开地痴痴傻笑。 任达骅则是吓坏了!九个耳洞?哇咧!那会有多痛啊?! 而且痛还是其次,因为是她在痛,跟他没舍关系,可是耳朵痛就不能去碰到她,那么他们想亲亲的时候该怎么办?把双手绑起来,以防他忘情之下不小心碰到她的痛耳洞?开玩笑!那多可笑又可怕啊! “是是是,她比较夸张,比你爱搞怪千百倍!”为了不让自己得面对那种窘境,任达骅竭尽心力地附和她,免得她真的跑去自虐。 面容一整,祁淇的表情瞬息万变。“阿达,你敷衍我!” “我……我没有啊!”她是怎么看出来的?他应该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才对啊! “有!你就有!”对于这点,她非常坚持。 这时候绝对不能认,认了可要倒楣一辈子的。“就真的没有嘛!” “可是……我看到你的眼睛、在笑。”她气呼呼地指著他的脖子,有点对不上焦距的嫌疑。 任达骅差点没连椅子带人,整个人往后跌倒! 什么跟什么嘛!这女人……醉话还真多啊! 伸手包住她对不到正确位置的小手,他努力表现出自己眼底的诚意。“你听我说,祁淇,你醉了,而且醉得不轻,我们回家好不好?” “回、家?”仿佛看清了他点头的动作,她又痴痴地笑了下。“回你家,还是……我家?” 老实说,面对这个问题,任达骅竟认真地考虑起来。 他和祁淇的感情一直稳定地加温中,但不知怎的,每回到了“关键时刻”──就是当他们之间的任何一方,有再往前跨一步的冲动时,总会莫名的遭到不大不小的打扰,因而中断他们的奸……呃,激情。 不是遇上收报费的,要不就是推销员,最最恐怖的是遇上全然在状况外的传教士;偏偏祁淇的心肠软得过火,认为那些传教士的工作非常辛苦,竟不忍心拒绝那些人,害得他陪著听了将近一个小时滔滔不绝的教义,听到令人腿软。 到最后,他连半点冲动都挤不出来,更遑论什么火热激情了。 因此这个问题得好好考虑,非常值得考虑。问题是,现在的她够清醒吗? 他焦躁地舔舔干燥的唇瓣,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你……觉得呢?”基本上,他趋于选择在她家,毕竟那个地方让她弄得像个家,而不是像他的住处,充其量只能用“窝”来概括。 “都好啊!”这回她倒是回答得没有半点犹豫。“你说哪里就哪里,我没意见……”她傻笑地回应。 “那就……你那里?”他深吸口气,态度之慎重,仿佛下了这辈子最重要的决定。 “好、好啊,我那里。”她霍然敛起笑容,表情顿时又忧愁了起来。“阿达……” “嗯?”头皮一凉,她又怎么了?不会是突然又变卦了吧? “我们要幸福喔!”她说得好认真,半点都不像醉意浓厚的酒客。“为了少韦,我们一定要幸福喔!” ※※※ 心里不平衡地将祁淇抱上楼,艰困地找到她家里的钥匙,任达骅不是很甘愿地开门而入。 懊恼地踢上门板,将她抱回房间放置于床上,这时的他再也没任何风花雪月的冲动,满脑子想的全是她最后说的那句话。 他并不是不负责任的男人,虽然他是个孤儿,但无法选择的遗憾一直是他心底深处的阴影;早在很年轻的时候,他就决定将来要好好经营一个家、好好对待他爱的女人,只是,为什么他们的幸福要为了另一个男人? 难道不为了那个家伙,他们之间就没有绝对幸福的权利? “嗯~~”翻了个身,祁淇不安地扭动了起来。“阿达……好痒喔!” 又来了!惊恐地回头看她,发觉她的手臂又泛起要命的红疹,令他一个头两个大。 怎么办?再把她丢进浴缸里泡泡? 算了,反正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发生了,早在他们什么都还不是的时候,他就先“偷跑”看光了她的身子,不过那可不是在他“心甘情愿”的情况之下,而是现实逼得他不得不那么做,所以他是无辜的!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一回生二回熟,既然有了前车之鉴,加上两人关系的转变,他动作起来也不再那么别别扭扭,感觉起来熟稔许多。 先到浴室放温水,然后回到房间褪去她的衣物。第一次做的时候,他是紧张得发抖,这一次,他却是兴奋得发抖。 因为上一回,他担心的是自己动作会不会太粗鲁,万一让她由醉梦中清醒,会不会误会自己正在图谋不轨地侵犯她? 这回他可不再惊怕了,因为是她亲口允诺,如果不对她“胡作非为”,说不定还会招致埋怨呢! 温柔地将她放进浴缸,不过因为这次的动作较上回来得小,不是用丢的,所以没有引起漫天水花,但也同时让他的衣服、裤子湿了一大片,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一点。 懊恼的情绪并没有打扰他太久。既然两人注定裸裎相见,何必计较早一点或晚一点呢?那根本是无聊! 就在祁淇满足地发出喟叹,白嫩的臂膀攀住浴缸边缘,准备将昏沉的头枕上手臂之际,他轻手轻脚地爬进浴缸,水位顿时上扬许多,引来她兴奋地惊呼。 “哇~~水涨高了欸!”她像个戏水中的小女孩,兴奋地以掌心掬起水花泼洒,无可避免地喷溅到他脸上。“别走喔,水高一点比较舒服。” 这丫头!她知道自己正在向男人提出不可抗拒的邀请吗?苦笑地摇了摇头,他掬起温凉的清水淋上她嫩白的肩膀。 “我要洗头!”她像个女王般命令道。 微愣两秒,他忽然觉得自己仿佛成了慈禧太后身边的小李子,但他很快便回到现实。“好,我帮你洗头。” 千万别指望一个粗手粗脚,且没受过任何美发训练的男人,可以使出何种令人舒服的顶上功夫── 接下来的时间,浴室里不断传出尖叫和惊喘,至于发生了什么事?谁知道! “讨厌!人家头皮痛死了!”祁淇用毛巾包住湿润的发,轻声抱怨地走回房间。“以后不让你为我洗头了!”他以为他在洗车吗?人家的头皮可是肉做的欸! “这是你才有的‘荣幸’。”好笑地以浴袍包任她秀色可餐的娇胴,就怕她不小心著了凉。“别的女人求都求不到。” 他居然得了便宜还卖乖?!牙齿伶俐得令人厌恶! “少来,别的女人哪有像我那么笨的?”她不晓得是哪条神经线接错了,才会傻傻地掉到他的温柔陷阱里,连什么时候丢了心都搞不清楚,心甘情愿让他绑住。 “人家白领阶级多好啊,清爽干净,女人可不需要每天洗那些沾满车油的脏衣服!” “嘿,这你放心。”他见招拆招,就是不容许她反悔。“对付脏衣服,我可是得心应手了。你哪天看我穿著乌漆抹黑的衣服出现在你面前?” 扯下头上的毛巾,祁淇当真认真地回想。“嗯……好像、没有吧?” 谁会记得两年来的每个日子?更别提那种穿在别人身上的“身外之物”了,所以她没有半点印象,关于他浑身脏乱的日子。 “所以喽!”贴近她身边由背后搂住她的纤腰,他使坏地在她耳边吹气。“我怎么舍得让你为我洗脏衣服?老婆是娶来疼的,我绝对不会那样虐待你。” 心头一暖,她放软身子依在他可靠的胸口。“什么老婆?哪个笨女人说要嫁给你了?”她难以控制地红了脸颊,一颗心“怦咚咚”地跳个不停。 “喔,多的咧!”太笨的他可看不上眼,就要像她这种“适度”的笨才合他的胃口。“前面便利商店的那个阿花啊、开花店的刘寡妇啊,还有二婶,每次都在我面前不断夸她的女儿多好又多好,只差没拱手把她女儿送上门来给我。”二婶是附近的大嗓门,整条街上的住户全认识她。 心口一酸,她陡地觉得胃部泛起胃酸。“是喔?行情这么好啊?看不出来你有这么多人抢著要!”她酸溜溜地噘了噘嘴。 “所以人要懂得惜福。”在她的后颈窝偷了个香,突然感觉自己的身分尊贵了起来。“当个车行的老板娘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是个老板娘啊!” 听他这么一说,祁淇更恼了。“那我让贤总可以了吧!”所有的委屈堆叠到最高点,她赌气地嘟嚷了句。 “什么?”说得那么小声,他根本没听清楚。 “既然有那么多女人中意你,那你去找她们呐!”误以为他当真起了异心,她恼火地用后手肘顶开他的腹部。“去找你的阿花、刘寡妇,连二婶的女儿都让她送过来,祝你‘一门三喜’!” “嗯!”抱著肚子闷疼了声,她的话令他听了心惊肉跳。“你在说什么傻话?”他们两个都走到这个地步了,只差洞房还来不及完成而已,她怎能说得如此绝情? 看来他的动作得加紧了,免得感情生变、情海生波! “你才是呢──”委屈地红了眼眶,她幽幽地凝著他的怔忡。“为了你,我连大众情人胡少韦都不要了,你还说那种话来气我?” 眨了眨眼,任达骅总算听懂了她真正的意思。 “吃醋啦?”似笑非笑地将她按进怀里,他搂得好紧,紧得她差点没窒息。 “我开玩笑的嘛!你不也拿白领阶级来气我?”所以说,他也很委屈啊! “喔。”这时候,祁淇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了。“这么说来,又是我不对喽?” “本来就是你不对。”他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呐! “可是你也不好啊!你明明知道说那种话,人家会生气的嘛!” “喂喂喂,别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你失言在先,总得让我发泄一下,这样才平衡啊!” “你是男人欸!就不能让让我吗?” 这是传统的理论,但现在时代不同了,那套理论也不再实用。“男人也是人,也会受伤害的嘛!” “你的意思是我铁石心肠喽?说那什么话嘛!” “……” 任达骅聪明地闭嘴了,因为他明白再这么争下去,他们今晚什么都不用做了,直接等著看日出算了。 “你要是再这么不体贴,当心我以后都不理……唔!” “……淇,你忘了我们现在应该要做的是更重要的事?” “有、有吗?”她的声音微微打颤,双颊泛起红晕。 “没有吗?”漾起无害的笑,他陡地抱起她往床上丢。“你尽管装傻好了女人,我看你能装多久!” “啊~~救命啊──” 结果当天晚上,就在女人有点抗拒又有点期待的挣扎心态之下,男人完成了重要的洞房仪式,让两颗不安的心更加贴近、密不可分…… 第九章 老田约莫在十点左右到车行取车,他在骑楼下看见一位妇人,那副引颈而盼的模样似乎在等人。 “欧桑,你找人吗?”看了眼大门深锁的车行铁门,老田隐隐感到奇怪,平常阿骅早就开门营业了,怎么现在都十点了,他还没开门? 妇人闻声回头看了眼老田,眸中升起警戒的色彩。“你是谁啊?” “喔,我是向这家车行租车的运将啦!”咧开嘴笑,老田露出满嘴的黄板牙。“你要找谁啊?或许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他稍嫌热心地问道。 “是吗?”妇人上下打量著老田,眸底的戒备逐渐散去。“我找这家车行的头家,他怎么还没开门做生意?” “不知道欸──”可能正好有事出去了吧?偶尔阿骅还是得跑跑监理所什么的,不见得所有时间都关在车行里。“你找阿骅有事吗?” “阿骅?”妇人愣了下,仿佛霎时接不上时空的转移。“这车行……头家不是阿达吗?怎么换成阿骅了?”难不成犯了流行病,老板换人做做看? 不会吧?这么严重的事,她怎么没听祁淇提起过? 阿达?挑挑眉,记忆所及,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唤任达骅,而且还是个娇滴滴的女人。“呃……事实上,阿骅跟阿达是同一个人。”希望这个解释她会懂。“你是祁小姐的什么人?” 这妇人应该是祁小姐的朋友或亲人吧?不然怎会跟祁小姐的用辞方式如此相像? “你认识祁淇?”妇人显得有丝讶异,但随即想起他和车行的关系,马上就释怀了。“喔,我是祁淇的老母啦,头一次见面,你好啊!” 她露出笑容,虽然岁月无情地在她的眼尾和唇边刻下细纹,但隐约看得出来,年轻时她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别、别这么说。”突然让人这么客气地对待,老田显得有点害羞。“那你怎么不上楼找祁小姐?”难道这位妇人不晓得门铃就是让人叫门的吗? 应该不至于吧!理论上,现在那么“山顶洞人”的老土大概早就绝种了! “哎哟,这个时间她哪在啊!”妇人笑得更灿烂了,心里却想著,像老田这种从事自由业的人全犯了个毛病,就是对时间没有个准确性的概念,真教人不敢苟同。“她应该早就去上班了。” “那倒是。”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老田顿时有些语塞。 “对了,你知道恁头家去哪里了吗?什么时候会回来?”好不容易抓到个认识任达骅的人,妇人急著想问清楚。 “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这是实话,他真的不知道!“可能出去办事情还是怎的,他没交……”一句话来不及说得完整,便听闻楼梯间传来乒乒乓乓的脚步声,以杂沓的程度来听辨,恐怕下楼的不止一人。 任达骅拉开公寓铁门走出骑楼,一见到骑楼下直瞪著他瞧的两个人,顿时竟呆住了。 “啊!”不料他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应该是走在他后面的人来不及煞车,迎头撞上他的脊背所致。 “臭阿达!你干么突然停下来啦?”探出头,赫然是皱著小脸的祁淇。“害人家的鼻子撞得好……妈?!”声音终止在双眼对上妇人的瞬间,小嘴惊讶地张大。 “祁淇?”妇人的双眼瞠得比祁淇还大,看来受的惊吓较她还多了些。“你们……是不是楼上发生了什么事?”不然这两个人怎么会一起下楼来? “没、没有啊!哪有什么事?”干笑两声,祁淇控制不住地心脏凝缩,沁出冷汗,数条黑线由额际滑落。“你怎么会突然到台北找我?” 呜~~怎么这样啦口人家从来没爬过墙,头一次爬墙就被老妈逮个正著,这老妈的腿未免太长、鼻子太灵、直觉太敏锐了点吧? “谁找你啊!”不留情面地赏女儿一记白眼,妇人转向任达骅的眼变得热情许多。“阿达,我上来找我少年时候的好朋友,刚巧由花莲带了些土产过来;我心想,你可能没什么机会吃到我们那里的土产,所以就顺便带过来给你。”然后二话不说地将两大袋的土产塞进他手里。 “谢、谢谢伯母。”扯开僵硬的笑,任达骅笑得好生心虚啊! 虽然他和祁淇是两情相悦,但对老一辈的人而言,婚前性行为好像还不在被允许的范围之内;再怎么说,他们昨晚做的事全算“偷鸡摸狗”,难怪他在面对女方家长时,会显得无限心虚了。 “欸!谢什么谢?”凝著女儿颈围间“不小心”被烙印的红痕,妇人更是笑眯了眼。“只要你对我们家祁淇好一点,多疼她一点点,那么这些土产就物超所值了。” “啊?”祁淇、任达骅和老田,三人迭声同时发出个单音节,前两个人的脸上现出被抓包的赧意,而老田则是满脸茫然,一时间厘不清妇人的心思。 “祁淇啊,我看你今天不用上班了,待会儿打个电话到公司请假。”老太后开始下懿旨了,命令众人听令。“阿达,把店门打开,我们边看店边谈。” ※※※ 祁淇坐在树下以麻绳编织的简式秋千上轻轻摇晃,呆滞的双眼失神地看著前方,却仿佛找不到目光的焦距,直定在空气中的某一点。 她从来不知道老妈是这么开通的老女人,至少在昨天之前。 她不但没质问自己出墙的“劣行”,反而好像中了头彩般高兴,完全没拿正眼瞧她这个做女儿的不打紧,竟一迳儿拉著阿达商谈拉拉杂杂的婚嫁事宜。 什么嘛!人家又没有说要嫁给阿达那个大老粗,老妈怎么可以如此自作主张? 一方柔软的大掌抚上她的后颈,身后传来熟悉而低醇的嗓音。“在想什么?” “没有啊。”她只是发呆而已。“孩子们呢?” “全在床上躺平了。”在距离秋千不远处的石头上落坐,他含笑凝著她的侧颜。“疯了一个早上也该累了,全被院长赶进去睡午觉。” 由于祁淇的母亲并没有反对他们在一起的决定,更是大方地与他讨论到未来的事,所以他决定带祁淇到他成长的孤儿院,将她正式地介绍给院长认识;毕竟院长就像他的母亲一样,从小到大给他无止境的呵护,如今他才能有如此健全的身心。 想不到孤儿院里的院童太过热情,就在他们见过院长,还来不及讲上几句体己话时,一堆数量颇多的院童便紧缠著他们玩游戏,直搅和到午餐时间才肯罢休。 “喔。”风很凉,轻轻地吹在脸上很舒服,但不知怎地,她的一颗心空荡荡的,像踩不到底似的令她不安。 “你到底在想什么?”凝著她略带忧郁的侧颜半晌,他终于浅浅地叹了口气。“不能告诉我吗?我以为我们会就这样牵手走一辈子。”他对这个信念深信不移,也衷心企盼可以与她分享所有的情绪,不论正面或负面,他希望能与她一同面对。 风在吹、云在飘动,她却像没有生命的瓷娃娃般文风不动;过了好久,她才将双足抵上地面,感觉自己的心稍稍踏实了点。 “阿达,你为什么跟我在一起?”幽幽地对上他明亮的眼,她终于找到自己不安的症结。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他们两个人之所以在一起,好像都是因为周围的人在鼓噪、推动,然后就理所当然地凑成一双。 他说过喜欢她吗?没有,因为她完全没有类似的记忆,所以代表他真的不曾说过。 但是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感情动向,因为她喜欢阿达,所以才愿意把自己交给他,这绝绝对对是不容置疑的。 但他呢?他到底为什么会跟她在一起呢?难道他的感觉也跟自己一样,莫名其妙就变成这样了? 任达骅的反应显得错愕。“怎么突然问这个?” 几乎是所有中国男人的通病,在甜言蜜语这方面总显得语拙,完全构不上及格边缘,一遇上类似的敏感话题,总是能避就避,避不开的就支吾以对,因此他的反应也是这般了无新意。 “这个问题有这么难回答吗?”心里窜起一抹疼,像是被拉扯住某根神经般抽痛。“只不过是个简单答案而……” “不好意思,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突兀地,一个女音介入他们之间的对谈,两人同时回头一看,原来是院长何瑞莎女士。 “没有,院长。”起身将石头座位让给何瑞莎,任达骅就像个孝顺的儿子般对待她。“我们只是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祁淇蹙起眉心,对他敷衍的回答提不出半分满意。 她和他讨论的是何其重要的问题?至少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他怎能说他们只是随便聊聊?随便到好像只是问对方天空蓝不蓝、天气冷不冷般随意。 敏感地察觉她不经意所显露出来的小动作,何瑞莎拍了拍任达骅,以细微的动作示意他先离开。“阿骅,你帮我去看看那些小鬼有没有乱踢被子,好不好?” “嗯?”微愣了下,他似乎明白院长的意图;看了眼静默的祁淇,他轻缓地点了下头。“好,那么我先离开了。”而未说出口的话,则是:麻烦您帮我跟她谈一谈。 了解地点了点头,何瑞莎和任达骅传递著属于他们之间的默契,而陷在自我思绪里的祁淇并没有发觉。 待任达骅走得够远了,确定听不见她们的谈话声,何瑞莎才浅笑地开口。“祁淇,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啊?”由空茫的虚幻间被拉回现实,祁淇努力将涣散的焦距定在院长脸上。“当然可以啊!” “我看你好像不太快乐,是因为来这里的关系吗?”何瑞莎轻问。 “不!怎么会呢?”心口一提,她的表现有这么明显吗?连头一回见面的院长都这么认为了,无怪乎阿达会如此质疑。“这里很好,您很好,小朋友也很好,我很喜欢这里。” 唯恐引起不必要的揣测,她几乎将所有人全点到了,唯独漏掉任达骅。 “是吗?这样很好。”何瑞莎对她的回答满意极了,看著她的眼始终闪著柔和的光芒,约略平抚了她的忧郁。“还是……你跟阿骅之间有什么问题?” 很多事情很难解释,有些体己话男人未必会懂,但同样身为女人,莫名的,很多话就可以交谈得十分自然,譬如说现在。 可是她真的可以讲吗?何瑞莎女士就好像阿达的母亲,换言之,以后有可能变成她的婆婆,她怎好意思在一个母亲面前,数落她儿子的不是?而且她要是真的这么做,将来会不会造成所谓的婆媳问题? “阿骅这孩子是我由小拉拔大的,有关于他的想法,或许我比你清楚上那么一点点。”以手指比出一个约莫一公分的距离,何瑞莎调皮地朝她眨了眨眼。“或许我可以帮上一点忙。” 祁淇被她的动作和语调给逗笑了,心头的满天乌云稍稍停止落泪,拨开厚重云层成了灰灰白白的阴天。 “其实……我们有考虑到未来的事。”她需要先将自己和阿达的情况告知何瑞莎女士,这样她才有个为自己解惑的施力点。“我是说……” “我知道,阿骅昨天在电话里已经告诉我了。”闭上眼睛感受和风的吹拂,何瑞莎显然很享受她的生活。“我觉得这样很好啊,有什么不妥吗?”再睁开的眼依旧温柔,慢慢地融化祁淇的心结。 她嘟了嘟嘴,心虚地低下小脸,视线凝在自己的膝盖上。“也不是说这样有什么不妤啦……是我自己的问题……” 好奇怪,在面对阿达的时候,喜不喜欢的话自然而然就可以脱口而出,可是一旦面对何瑞莎女士,她竟有点说不出口?感觉好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似的…… “阿达在被送到这个孤儿院时,找才刚接手这里的职务,那时他才这么一点点大。”比了比自己的手肘关节处,点明当时的任达骅有多么幼嫩。“他的身上没有留下任何信件或线索,所以我们根本没办法为他找到亲人。” 这么小?祁淇从来没听过他诉说自己的成长过程,只知道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所以听何瑞莎这般提起,她禁不住为那个稚嫩的阿达感到心疼。 当时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吧? 如果那时候的阿达已存在某种意识,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已经被亲生父母所抛弃了呢? 天呐!他怎么会有如此残忍的双亲? “我还记得,他从小就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几乎不曾让我操过心。”何瑞莎自顾自地说著,好像说给她听又好像不是,更像忆起有趣的往事般泛起轻笑,脸上的表情恍若圣母般光辉。 “你知道,孤儿院的资金来源一向不是那么稳定,为了不让我担心,他每个学期都领奖学金呢!” 真的吗?她怎么看不出来他曾经那么优秀? “说实在话,那些奖学金解决了院里不少的困难;除了负担他自己的学费之外,或多或少也资助了其他院童的支出,而且他还帮一些资质较差的院童复习功课,帮了我好多忙喔!” 静静地听著何瑞莎细数任达骅的成长过程,她感觉自己似乎更贴近了他一点,虽然他从来不提自己的成长是如何艰辛,但现在她知道了,也参与了他的成长之旅。 “……后来他自己开了间车行,我对他的责任和义务也算了了,唯一担心的就是他的终身大事。”何瑞莎始终保持著同一个弧度的笑容,令祁淇不得不怀疑,她的脸颊难道都不会酸吗?“我很高兴他遇到的是你。” “我……”或许一般人都不习惯让人称赞,祁淇也是,一时间有些赧然。“我没有您说的那么好啦!” “不,你该相信自己的美好,因为你是阿骅所选择的伴侣。”起身走向秋千,何瑞莎轻抚著她所坐的秋千麻绳。“你该试著相信他的眼光,至少我一直这么相信。” “院长,其实我……我不确定……”她无法确定他真正的心意啊! “嗯?”何瑞莎不明所以地绕到她眼前,定定地凝著她的无措。“没关系,你说,我们或许可以想到解决的方法。” 她真是个和蔼慈祥的好女人,幸好阿骅遇上的是她,人生才不至于偏颇──祁淇感谢上苍的慈悲,对眼前这位何瑞莎女士也更加崇敬了。 见到她泛红的眼,何瑞莎不禁轻声再问:“祁淇?” 吸吸鼻子,她的问题依旧没有解答,而且她不认为院长可以替阿达回答这么贴心的问题。“对不起,院长,我想,这是我和阿达的问题。” 深深地看她一眼,何瑞莎唇边泛起的仍是轻浅的笑意。“希望那不会困扰你太久,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跟你提一下比较好。” “什么事?”感觉好可怕喔!听起来好像要宣布得了绝症什么的,挺吓人的咧! “你知道,其实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他们往往不晓得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这个小女人烦恼的应该是这个吧?“阿骅从小就是个内敛的孩子,很多事情他只会做不会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喉?” 眨眼再眨眼,祁淇像在看妖怪一样地看了眼何瑞莎。 这个院长是有观心术吗?明明她什么都夜说,为什么她什么都知道? 噢!可怕得令人发抖呢! ※※※ 任达骅在院童的卧室停滞许久,才带著些微忐忑回到庭院、之前和祁淇对谈的秋千处,发觉她还坐在那个位置闭著眼假寐,好似不曾离开过一样。 恍若意识到他的靠近,她缓慢地睁开双眼,先前在她眸底所见的忧郁,吊诡地不见踪影,消失得好像一切只是他的幻觉而已,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笑意。“阿达,你回来啦!孩子们有没有踢被?” 傻傻地摇了摇头,他担心这一切全是自己的错觉,一开了口就会烟消云散,所以迟迟不敢开口。 “怎么了?你干么不讲话?”她察觉了他的不安,对自己先前的行为感到抱歉。“对不起,是我无理取闹了。” 何瑞莎女士的说法令她彻底臣服,不晓得为什么,她就是相信头一回见面的何瑞莎,或许因为何瑞莎是养大阿达的恩人吧,她就是说不出理由地相信她。 任达骅不敢置信地瞠目结舌,为她的转变感到不可思议。“你……你还好吧?” “你说那是什么话?”佯装凶恶地睐他一眼,她的神情无限柔媚。“我再正常不过了!” “是吗?”他呆呆地漾起笑纹,但转念一想,隐隐又感到不安。“你刚才和院长都谈些什么?”院长用的是哪一招?怎么如此轻易便收服这个搞怪精? 待会儿一定要向院长讨教讨教,免得还没嫁他就让她压落底,永无翻身之日! “哪有?”她装傻,装得极为无辜,这些全是向臧熙嬉学来的,谁教那丫头在她身边混了那么久?要她不学点“撇步”都难!“我们只是‘随便聊聊’,哪有在谈什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故意拿他之前的话顶他,诉说得云淡风清。 任达聋感觉头上飞过庞大的鸟鸦群,心头黑鸦鸦地一片,再也提不起力气──这女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啊! “那我们……留下来吃晚饭吗?”他没话找话,随口乱问。 “看你啊,我没意见。”她表现得出乎意料地乖顺。 “还是……等那些小鬼起来,跟他们打声招呼再走?” “都可以啊,就说了由你决定嘛!” “呃……那个,院长希望下次你还可以来玩……” “好啊,随时都可以。” “那我们……” 他接下来的话含在嘴里,祁淇听得一点都不清楚,只知道他有嗯啊出声。 “嗯?你说什么?” “我说──”深吸口气,他的表情像要赴战场般凝重。“我们可以找日子结婚了吧?” 扬起笑脸,在太阳缓缓落到山后的那一头,孤儿院里一个兴奋的男人又叫又跳,伴随著女人银铃般的娇笑声,将日落染上幸福的味道── 尾声 原以为不消多久就可以将美娇娘娶回来当老板娘的任达骅,此时正哀怨地坐在车行里,对著眼前街道不断经过的车辆摇头叹息,活像个年过五十的糟老头。 “阿骅,你最近精神不太好后?感觉好像一下子苍老许多。”老田自以为幽默地调侃著眼前处在发呆状态的小老弟。“是不是晚上‘操劳’过度?别这样嘛,叫祁小姐……不,是我们的老板娘‘呷神’别那么大,收敛一点比较好啦!” 可怜的阿骅,再这么让祁小姐“操”下去,恐怕还没进礼堂,那条小命就“乌有”喽! “你把嘴巴洗干净好不好?”无力地瞪他一眼,任达骅连斗嘴的兴致都没了。 “我只是心情不好,哪有你说的那么幸福美满?” “欸?”老田一听,彻底被挑起兴味,忙拉把椅子和任达骅隔著桌子两两相望起来。“有烦恼是吧?没关系,说给老田听。朋友嘛,原本就是互相来互相去,去年你听我吐苦水,今年我就充当你的情绪垃圾筒,有什么不满尽管倒出来,能不能回收都不打紧!” 翻翻白眼,任达骅闻言更加苦恼了。“老田,你实在越来越啰嗦了。” 无怪乎老田越来越唠叨,随著岁月的流逝,连他都感觉自己老态龙钟了,更别提多他一、两轮的老田。 看来只有“作废”的分! “哟呵!你竟然嫌我啰唆?”话是这么说,老田看起来可没受到太大的打击。“欸,你嫌我可不打紧,最要紧的是情绪得适度发泄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是老田由开计程车的经验里,顿悟的真理! 所谓“车头进、车尾就进”,为了超车,只要车头拚过另一辆车,如果没有意外,通常对方会来个紧急煞车,做好礼让的公德……啊?如果意外喔?那顶多就是撞车喽,由保险公司负责理赔,不然他全险保假的啊?一个月一、两千块呢!真是吸血不眨眼的水蛭! “你就是非逼我说不可是吧?”微叹口气,任达骅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一代怨男”。 “说逼就难听了,我只是想为你分忧解劳嘛!”老田还不放弃,继续鼓动他在工作上没什么机会用到的舌头。“不过我倒是觉得奇怪欸,自从上回被祁小姐的娘发现你和祁小姐在一起到现在,少说也过了一年多,你们为什么还不去把户口办一办?” 叹息复叹息身追老田还真是该死的会踩人家的痛脚啊!“这就是我心情不好的原因呐!”哎~~ “咦?”不是吧?他记得当时过没几天,两个人就开始准备办喜事了,怎么事过境迁,不到两年的时间就人事全非了。“你们不是去年就该结了吗?到底还在拖什么?” “结,有两种说法。”任达骅的脸更愁苦了。“一个是结婚,就像你说的那样,有个完美的结局;另一个就是了结,两个人一拍两散,没个善终。” “嘎?”有这么严重吗?他怎么都看不出来?这两个人感情看起来不错啊,只不过还没登记而已嘛!“不是吧?你是说你跟祁小姐……” 他小心地看看身后,好像怕被人听去了似的。 “名存实亡了?”这句话的声音压得好低。 任达骅差点没由椅子上跌下来。 他以手掌撑住桌面,心里对老田的用辞感到无限悲凉。“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天,他好担心自己的国文程度会被老田同化啊! “怎么会搞成这样?你到底是怎么对待人家祁小姐的?”受不了了,老田大声地喳呼著。 “不是我的问题好不好?”说到夺命点,任达骅气恼得快哭了。“要怪就怪那个出国的家伙,人出了国就算了,还来搅什么局?我当真会被他给气死!” 原来所有问题的关键,竟是出现在请调到中美洲的胡少韦身上。 去年,祁淇和任达骅的确已经准备要进礼堂了,没想到隔不到两天,祁淇那要不得的罪恶感就又莫名其妙地冒出头,直嚷著要胡少韦找到理想的对象才要跟他结婚,害得他差点没拔光头上的头发以示抗议! 没想到祁淇是铁了心做了决定,连她妈妈死逼活逼都没用,他只得认命地当起“地下情夫”这个身分直到现在,还不到翻身的田地。 “那万一那个家伙一直找不到爱人,那么你们就一辈子不结婚喏?”老田感到不可思议地频频咋舌。“按奈哪a喉?”他冒出一句台语,脑袋完全失去作用。 “那可不。”说到这里,任达骅总算附和了句老田的论调。“谁晓得那个家伙的动作这么慢?哎~~” 一个叹息还来不及止息,街口又传来熟悉的“噗~~噗~~”声;任达骅下意识抬头一看墙面的时钟── 奇怪了,现在才中午时分,他的阿娜答回来做什么? “阿达!”将爱车随便靠到另一辆机车上,祁淇紧急的程度前所未有,好像天就要塌下来了一样。“快点快点!我们可以去结婚了!”她的表情比天下金雨还兴奋。 “啊?”由于事出突然,任达骅的脑子全打结了,脸上除了呆滞,还是呆滞。“结婚?谁啊?” “我们呐!”赶忙拿著一张红色喜帖递到他面前,祁淇总算放下心头的大石块。“你看,少韦找到对象了,他终于幸福了,我们也可以跟著幸福了。” 什么叫做“语无伦次”?约莫就是祁淇此时的表现。 呆愣了足足有三十秒,就在祁淇开始担忧任达骅会不会恶意悔婚之际,他突然由位子上跳了起来,直冲到她面前猛地抱住她。 “真的吗?我们真的可以结婚了?”老天!他好想哭喔!一年多来的等待,终于可以“修成正果”了。“你确定我不是在作梦?” “人家说的是真的啦!”大叫大笑地抱住他的颈项,祁淇一样笑得像得了失心疯。“这就是他寄来的喜帖,我没有骗你啦!” “耶!耶!我终于可以摆脱‘妾身未明’的尴尬,总算让我等到‘名正言顺’的这天了!” “是啊,我们等了那么久,一切都值得了……” 老田在一旁看著一对有情人抱在一起又叫又跳,他也感动得莫名其妙,两眼泛起暖热的湿意…… 一阵混乱之中,竟没有人发现任达骅的噩梦成真了,他的国文程度,可悲的完全被老田同化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