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不必开口》 楔子 【楔子】 夏日尽头,地面上已不见热浪翻腾,太阳也不似以往毒辣,热得让人昏沉;微风徐徐吹过,温暖中已有一丝丝凉意,预告着秋天将临。 倪远逸今日一整天都?在艺廊里穿梭,不停招呼着来此观展的记者和宾客们;他是此次展览的画家之一,也是这间艺廊的经营者,因此不仅忙於回应艺文记者们的问题,还必须穿梭在各宾客之间,相互交流画坛现况与画作经纪事务,一直到了下午,人潮才逐渐散去。 他在送走最后一位艺评家之后,才有时间为自己倒一杯水,想着等休息过后再来收拾餐会后的杯盘狼藉。 文肆艺廊是一处知名艺文人士聚集的空间,地处隐密,建筑朴拙,如果没有熟人带路,一般人是不会注意到的。 但由於艺廊经营者倪远逸有着敏锐的艺术监赏力及极高的艺品销售手腕,只要是经由他手的艺术品,都能为艺术家提高知名度,而随之水涨船高的作品价格,更为艺术家们带来名利双收。因此,无论是初出茅庐的艺术家,或是艺术界的老将,都喜爱透过他的艺廊宣传自己的作品。 不过今天开幕式所招待的宾客并没有以往多,因这次展览是由他们几个好友共同联展,主要目的并非成交买卖,而是因为他们平时就喜欢创作,等到作品累积到一定的数量时,倪远逸就会为他们举办一次作品展。 倪远逸知道这群朋友平时并不以作画为业,所以展出时都以匿名方式,所以今天的开幕仪式,一如他意料--没有任何人出席。 虽然这次联展作品并不多,却十分精致,因此获艺评家极高的评价。其中几件作品更是受到收藏家频频询问,有人甚至愿出七位数高价买下单幅作品。 只可惜……受到最高评价的那幅画的画者不肯卖。 倪远逸原以为大家在吃喝应酬一番后都已离开,正打算走上二楼,想先稍微整理一下,没想到一上楼就见到一个绑着马尾的女生,一手端着放蛋糕的盘子,一手捧着茶,正气定神闲地站在画作前。 原来是还没吃完啊,还以为是在认真欣赏作品哩。倪远逸心里虽是这么想,但是艺廊老板对有这种来餐会中吃吃小点心、喝喝咖啡的人早习惯了,因此并不会特地去多说些什么。 「不好意思,艺廊营业时间已经过了。」倪远逸对眼前绑着马尾的女孩浅笑了下。 马尾女孩似乎看得太专注了,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赶忙把刚刚塞进嘴里的蛋糕咽下,却不小心噎着,赶紧喝口茶润喉。 「啊,这么快就要打烊哦,我马上就走。」女孩整整背包,准备离开。 要离开前女孩回过头讷讷地问:「你们的蛋糕好好吃,不知道我这没吃完的蛋糕能不能带走?」 「当然可以。我帮你找个袋子装起来吧。楼下还剩一些甜点,你带回去吧。」 倪远逸觉得眼前的女孩有点有趣,大部分来艺廊的人再怎么说都会稍微矜持一些,就算是碰上再好吃的甜点,也会节制地只吃上几口,更别说会开口把桌上的甜点打包带走。 女孩将装好的蛋糕甜点接过手,笑意盈盈地说:「谢谢老板!你人真好,明天我一定会再来捧场。」 他微笑不语,只是对女孩点点头,心里却想着:这应该只是场面话吧,明天可没有甜点供应罗。 然而女孩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并没有因为艺廊不再提供甜点而不再出现。 她一如之前自己所说的那般,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每日下午都会来艺廊,这确实引起了他的注意和好奇。 倪远逸向来不会主动去打扰来艺廊观赏作品的人。 虽然艺廊是营业场所,但除非观看者显现出十足购买兴致,否则他绝不会随意上前做推销,以免吓坏那些喜爱艺术的人。但是,连日来看着女孩在艺廊出入,免不了勾起他的好奇。 他观察到她总是站在同一幅画作前流连不去,虽然偶尔也会踱步到其它作品前观看,但最后仍是回到那幅画作前,似乎是针对那幅画作而来。 最后,倪远逸终於禁不住好奇,走到她身旁去问:「你好像特别喜欢这幅画?」 女孩扬起浅浅的微笑说:「嗯,是啊,我好喜欢这幅画作。」 倪远逸和她并肩一起看着眼前的画作,和她聊起天来:「你知道吗?这幅画作有很多画评家都给予不错的评价,还有人出高价收购。」 「我一点也不意外。这幅画用色鲜艳大胆,每一笔看似随意,却都有它们的意涵存在,真的很棒。」 倪远逸没想到女孩竟给了如此令人玩味的回应,好像她真的看得懂这幅作品的内蕴。 虽然她并没有如画评家那般做出深入的剖析,也没有用过度拗口的理论来评论画作,但她似乎真的感受到了这幅画背后的意涵。 「不过,这幅画真的要卖吗?如果要卖的画,应该要连同之前展览的那三幅画一起卖才好,这样才是完整的作品,要不然把他们拆开来卖,实在很像把一幅画切开来一样,实在好可惜唷!」 倪远逸惊诧地看着眼前这个看来天真单纯的女孩。为何她会知道这是一系列画作? 除非是熟识这个画家的人,否则就算是专业画评家,也从来没有人发现这个秘密,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孩会知道呢? 如果她不是胡乱猜测,而是真切了解这幅画背后的意涵的话,那么说不定她能懂得画这幅画的人的心。 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下,他意味深长地对她提出一个大胆且不可思议的要求:「这幅画作是本艺廊的常驻作品,既然你这么喜欢这幅画,那要不要考虑来这里工作呢?」 第一章 【第一章】 秋日的午后,虽然阳光普照,但和煦的阳光却照得人懒洋洋的,阵阵拂来的凉风更是让人心旷神怡。这样的天气,若懂得享受的人就应该要在户外做做日光浴、喝喝下午茶。而这样的人在文肆艺廊里刚好就有两个。 「宁曦,去冰箱里把昨天我带回来的巧克力蛋糕拿出来,顺便泡壶好喝红茶。」 倪远逸一边对着屋内的宁曦交代,手里却也没闲着,动作迅速地从门廊后方置物柜中搬出两张躺椅和矮桌;转眼之间,已经在门前的庭院中架好了桌椅。 宁曦从二楼楼梯看向屋外的庭院,正好看到老板倪远逸一切准备就绪,正悠哉闲适地躺在躺椅上做日光浴。 自从倪远逸要让她来艺廊工作至今,她已在这里待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她除了整理一些艺廊尘封已久的文件外,最多的就是整理内外环境,或是招待来艺廊参观的人;但忙的时间算是少的,大部分时候倪远逸都任由她做自己的事情。 为了不影响来者观赏画作,因此艺廊内外的装潢都以白色为底,地板则是高级桧木,这让来此赏画的人都能享有清静舒适的环境。 这家艺廊空间虽然不大,三层楼的空间必须容纳展区、办公室以及收藏室,但因为室内空间规划得宜,因此使用起来算是十分宽敞舒适。 除了一二楼分置了能够提供给画家自由申请的展览空间之外;一楼部分被腾出来做为办公室;二楼也设置了一座小型咖啡吧和开放式书架,方便招待艺文界的朋友在这里相聚聊天。三楼则放置一些常驻展品,提供给想要参观或购买的收藏家观赏。 如果收藏家对於某些艺术家的作品有深厚兴趣,倪远逸就会从专属的收藏室中搬出作品来让收藏家挑选,不过这样的机会并不多。这些都是她从倪远逸的介绍中听来的。 到目前为止,她也只使用过咖啡吧替两人煮咖啡,偶尔整理文件到一个烦闷至极的时候去翻翻书籍之外,还没有见过有什么收藏家到过三楼,更遑论把作品搬出来观赏。 老实说,她甚至怀疑那个收藏室里面根本是空的。 艺廊外有一小块茵绿草地小庭院,当参观的人推开一扇及腰的小铁门,便可循着洗石子地板进入艺廊。 在进入艺廊前的门廊上方,架着数根厚实宽长的高大枕木,枕木上攀爬了绿意盎然的藤蔓植物。另外,门廊两侧种了些高过头的小树,作用是让他们在作日光浴时遮蔽烈日。 就像现在,倪远逸就躺坐在门廊外晒着太阳,等着她泡茶拿点心来度过悠闲下午。 宁曦从二楼的冰箱里拿出蛋糕,冲好了红茶,双手谨慎地拿着托盘走出屋外,就怕一不小心打翻了这美味下午茶。 「我说老板,从我来这里工作到现在,除了那天开幕时有门庭若市的感觉之外,最近几乎没几个人上门来谈生意,即使有人也只跟你聊山聊水、聊天聊地的,根本没有人是认真来找你买画的。我看你每天这么悠悠哉哉,都要替你担心了。」宁曦把托盘里的蛋糕红茶放下后,也学着倪远逸那样悠悠哉哉地躺在躺椅中。 「放心吧,有你来帮忙之后,以前的顾客资料不都整理好了吗?明天就来和这些老朋友联络一下感情吧,这样多少会有生意回笼。」倪远逸顺手捏起蛋糕往嘴里送,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宁曦端起桌上的蛋糕盘,拿着小叉子分切着蛋糕。「我是无所谓啦,你也知道我是因为你的请托,又刚好我也很喜欢这里,所以才答应你进来帮忙的。不过,丑话我可说在前,如果你没有按时发薪水,恐怕我会搬走你店里的画作当抵押。」 倪远逸大笑。「哈!看来你已经打好了如意算盘才答应我要来帮忙的吧。不过,你可要失望了。」 「哦?怎么说?」 「这两天我要出国去做一笔交易,短则一个礼拜,长则一两个月。」 宁曦立马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手足无措地对着倪远逸惊吼:「老板!这个你可没有跟我说!你跑去国外,那这间店怎么办?我才刚来不到一个月,没办法应付艺廊的生意。」 倪远逸对宁曦的反应视若无睹,不慌不忙地啜口茶说:「怕什么?你也看到啦,这间店很少人来,所以你只要像之前一样,每天来这里开门,然后继续整理文件资料,偶尔坐在门口喝茶、喝咖啡就可以了。」 「什么!?不行啦,我……我……我现在就马上收拾东西走人。」她才不想刚来不到一个月,就得负责扛起这间店的责任。 她觉得倪远逸一定是今天早上出门时撞到了头,才会神智不清,看样子她还是先溜为妙。 倪远逸噗哧笑出声,赶紧伸手拉住她的衣角。「跟你开玩笑的,你别紧张,快点回来坐好,要走也要把蛋糕吃完再走。」 宁曦停下脚步,白了他一眼。「都什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以后你说的话都要打对折。」 「你真的是我的员工吗?哪有员工这样对老板说话的。」 倪远逸躺回躺椅继续晒太阳。「别气了。说要出国是真的,不过当然不会让你一个人守这里。」 宁曦还是不太了解倪远逸话中的意思。是说在他出国的这段时间会有不同的客户上门来呢?还是他会请托其他人来帮忙? 她不想再胡乱猜测,急忙追问:「你别话说一半。你说不会让我一个人守这里是什么意思?」 相较於宁曦的慌乱,倪远逸仍是一副神色自若的姿态,彷佛已经把之后的事情全安排好了。 「我不在的这段期间,会请艺廊另外一位股东来帮忙照顾店里的生意,所以你不用担心。」 宁曦疑惑地问:「股东?之前没听你提起过。而且你说的这个股东之前曾到店里来吗?」 「你来的这段时间里是还没有见过他,他有自己的公司要经营,这间艺廊只是他的部分投资事业,我占大股,所以都交由我来负责艺廊事宜。」 「既然如此,那他怎么会有时间来这里照顾艺廊的生意?」 「那也没办法了。你也看到了这整间店只有我和你两个;在你来之前,都是我在打理,虽然你看我好像每天都很闲很悠哉……」 「什么好像而已,根本就是……」宁曦忍不住嘟哝了下。 倪远逸瞟她一眼,继续解释:「其实许多购买者并不喜欢在现场出现,毕竟有些画作价格极高,为了保护这些买家,有许多交易会在网路上进行讨论,然后再用特殊方式进行交易。这就是为什么你在店里不常看到有人进出的原因。而且除了台湾的生意外,我也会为国内一些喜爱国外作品的收藏家收购国外的作品,所以当你每天快快乐乐骑着机车下班回家时,我还要处理很多国外业务,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宁曦吐了吐舌头。听了倪远逸的解释后,她这才了解这间艺廊为什么还可以继续营业下去。原来老板并不是她想像中那么好当嘛! 「以前我每次出国,艺廊的股东们都会轮流来这里帮忙,刚好这次要来帮忙的这个家伙还抽得开身,所以就让他来罗。」 宁曦听完老板的解释,心想既然老板都有妥善的安排了,那她就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跟着也端起桌上的红茶啜了一口,安安稳稳地再度回到躺椅的怀抱中。 「嗯……原来如此。那这位股东什么时候来呢?」 「明天。」倪远逸说完后就继续享用他的下午茶茶点,把一旁嘀咕着他为什么不早点和她商量的宁曦完全抛诸脑后。 什么嘛!要搭明天早班的飞机离开,也不早点说,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当初她可是看在倪远逸豪爽又快人快语的个性,才毫不犹豫的接下这份工作。 现在突然间要她和一个完全没见过面的老板重新相处建立关系,也太为难她了,她可不想和龟毛的老板共事。 当宁曦一早上班,一边在心里偷偷抱怨老板怎么可以这样不按牌理出牌,一边停好她的小五十,正要走向艺廊门口开门时,意外发现有一个人在门前东张西望。 她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远远看去绝对超过一八○的高身材,穿着合身的粉红色衬衫,外搭了一件黑色背心,一件窄管黑格子裤扎在一双擦得闪亮的滚钉军靴之中,巧妙展现出他精实的好身材。 第二章 他身上并没有多余的配件,只有侧身背了一款精巧细致的手工真皮背包。 想必这位应该就是老板所提到的那个人了吧,他散发出和老板完全不一样的气息。 从一个大男人可以把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这一点看来,宁曦大概可以猜到这人应该是一个非常注重细节的人,比起老板不修边幅的模样,这人明显有着强烈的自我风格。 人家说第一印象很重要,虽然自己并非心甘情愿接受临时换老板的事,但至少要有好的开始。 她拍拍脸提振一下精神,缓缓步向前,想先释出善意。「嗨,早安,这么早就来了啊?老板通常不会这么早来唷!我先帮你开门。」 程远向来是个准时的人,虽然他知道倪远逸除了谈生意会「异常」准时外,其它时候都很随性。但这个替他工作的家伙,不是应该要准时来开门吗? 今天他还特别提早出门,就怕自己迟到了,给对方留下散漫印象,到时正式成为她的暂代老板之后,就难以严格管理员工了。 不过看来这个女孩已经被倪远逸带坏了,上班时间都过了近半个小时才姗姗来迟。 「早--啊。」程远特地拉长尾音,就是想讽刺她这么「早」来上班。 宁曦当然听得出来这男人的讽刺,但她自知理亏,所以暂时隐忍住不开心的情绪,没理会他的话中有话。 只是她原本已经摸到口袋里想拿出钥匙的手,却在口袋里转了一圈后空手抽了出来。 「真不好意思,看来你是早到了。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一起坐在门口等老板来开门吧。」说完,宁曦随即转身走到门廊处,准备将躺椅拉出来坐。 「什么?你……你没有钥匙吗?」他才不想一早就坐在外头晒太阳。 「我每天都是等老板来开门,因为我才来这里工作一个月,老板还不放心将钥匙交给我。你不是老板的朋友、这间艺廊的股东吗?你应该有钥匙吧?」 宁曦想也知道他没有钥匙,如果有的话早就进屋去了,何必苦苦在门口等候。 不过,谁叫他说话这么不客气。她可不是好欺负的角色,即使她手上握有钥匙,也不愿这么快就开门让他进去,她倒是很愿意待在门廊外晒太阳。 宁曦把桌椅都拉出来,在草地放好后,正准备躺下来享受这早秋的凉风。 见他一脸气呼呼的站在一旁,她火上添油地说:「你请坐啊,站这么久脚应该酸了,我已经帮你把椅子准备好了,待会老板来了会说我招待不周的。」 程远被眼前女孩的态度给震住。好歹他是堂堂一家设计公司的老板,通常员工看到他,哪个不是又敬又畏的,哪可能让一个小毛头员工这样嚣张!偏偏他手上没有艺廊的钥匙,只好站在一旁吹胡子瞪眼。 程远不想再理会眼前这个没礼貌的家伙,打算等倪远逸回来就把她给炒了。 两人就这样呕气不说话地互相僵持着。 过了好一会儿,宁曦想起倪远逸昨天曾经提到他今天要忙着办理出国采购画作的事宜,短时间内并不会回艺廊,也不知道他这样一直站下去会站到什么时候。 她晓得他是她未来一个月的老板,又是第一次见面,还不太清楚他的心性如何,要欺负他也该有个限度。 於是宁曦对他稍微放软了态度说:「老板早上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一整个早上都不会进来唷,你就坐下来等他吧,今天太阳很暖又不晒,我带了早上刚泡好的茶,我们可以分着喝。」 程远故意装作没听见她的话,撇过头去置之不理,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处。 宁曦的好意像是一颗在湖面上只跳了一次的石头,「咚」的一下就无影无踪,顿时间让她既尴尬又失望。真没想到这个未来的老板竟是一个气度这么狭小的小器鬼。 两人一阵无语;一个是赌气似不言不语的看着天空,一个是羞怒地胀红脸兀自喝着手里的茶;空气彷佛冻结似地,坠入无限的沉默。 尴尬又漫长的等待里,宁曦直想着这个未来的老板实在是个难以相处的坏家伙,只好在心里默默祈祷倪远逸能够尽快处理完收购事宜,快马加鞭从国外回来。 「我都还没出国呢,你们两个就别再耍幼稚小孩脾气了。」 倪远逸好不容易和收藏家确认好此次到国外要收购的作品清单,才刚回到艺廊,就看见两人躺坐在草地外的躺椅上。这时间已是正午十二点了。 如果他没回来,这两人是想要一直在屋外呆坐下去吗? 倪远逸显得无奈的责备着程远:「亏你还经营了一家设计公司,跟一个小女孩呕气做什么?」 接着又转过头去教训宁曦:「就算是你不把他当作老板,怎么说他也是我的朋友,怎么可以不开门让他进去,而且还把他关在门外陪你晒太阳。」 程远睁大了双眼,失去了刚刚的冷静,指着宁曦的鼻子大声吼叫:「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你明明可以开门让我进去!」 宁曦躲到倪远逸身旁,眨着无辜的双眼,倾诉着自己的无辜:「老板,你又没说你的朋友是谁。如果每个人来都说是你的朋友,我就随便开门让他进去,要是哪天店里的高价画作都被搬光那该怎么办?你没听过大野狼的故事吗?这是我在你出国前的试炼。我可是尽全力在保护这间艺廊呢。」 倪远逸看这两人都还没认识就互相杠上了,赶紧阻止他们继续吵下去。 「好啦!你们两个不要吵了,这样我怎么能安心的把店交给你们。我话先说在前头,在我出国这段期间,你们不要把我的店给掀了。等我回来,我要看到一间完整的店,听到了没有?还有你,程远,再怎么说宁曦也是女孩子,请你把她当女孩子来看待好吗?」 程远仍是装作没听见似的并不回应,假装埋头整理艺廊的文件资料。 倪远逸对程远与人相处时有着那么一点隔阂、一点淡漠的模样,不禁替他担心起来。 他了解程远并非一直这样孤傲,过去的他也曾是一个率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人。 只不过因为他的死心眼和过去深切的爱恋,将他困在一个无解的毛线球之中,让他对人与人之间的信赖和感情都随着那女人的离去而丧失了。 这次展览会中他不经意发现宁曦竟然可以看进程远画里的心思,让他喜不自禁,只希望这次留下宁曦的决定是对的。或许她就是一个能够懂他、帮他解开心结的人。希望宁曦能不负他心中所愿,趁着这次机会让程远重新回到原本爽朗热情的真性情。 倪远逸在与程远做了简单交办艺廊的事情后,旋即回住所整理明天要出国的琐碎事务。此刻艺廊中只剩下程远与宁曦两人。 宁曦原就不是一个会记仇的人,不一会儿也就忘了刚刚在心里暗自发誓绝不理他的誓言。她神态自若地走到程远身旁问:「老板有交代,说你早上都要喝一杯咖啡,要不要我帮你煮一杯?」 程远原是不想理会她的,但觉得刚刚已经没给她好脸色看,现在她愿意帮自己煮咖啡,如果他再执拗下去,反而显得自己不够大器。 虽然改变了心意,但话语间仍是不改冷硬刚强:「那就来一杯吧。」 宁曦听到程远愿意喝她煮的咖啡,也没去注意他话语间的不满,一脸开心地走到二楼的咖啡吧。 不一会儿,程远听见楼上传来器皿掉落碎裂的声响,紧接着又听见宁曦喊着「唉唷」的惊呼,想来应该是割到手了。他不放心地赶紧跑上楼去一探究竟。 一上楼,他都还没开口,就听见宁曦对他大声叫着:「没关系、没关系!我没事!」 他只淡淡地回应:「没事就好。」但他仍不放心地紧盯着她,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等她好不容易将磨好的咖啡粉倒进咖啡壶具的上座,等待热水满溢至壶内后,才慢慢搅动手上的竹棒。 程远看着眼前正专心一意煮咖啡的女孩,举步走向咖啡吧台;他想趁这个机会了解一下她平常在这里的工作内容,好让他在接下来的期间里替她安排工作。 「听远逸说你是他找来的,那你平常都在这里做些什么?」 「我平常就帮老板整理文件资料,替过去曾经在这里展览过的作品以及客户建档,再不然就像这样。」她搅着手中的竹棒,观察着咖啡的颜色,觉得应该还要再煮一下下会比较好喝。 第三章 「这样是怎样?」程远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就是这样煮咖啡、泡茶、切蛋糕,看老板需要什么,我就帮他做什么。」 虽然远逸在这之前已经告诉过他,宁曦在这里是担任辅助店内事宜的助理人员,但他没想到她所谓的打理竟是如此轻松简单。这根本称不上是一份工作,只能算是打工性质而已。 就算没有她,这些事情远逸一个人便能处理,真不明白远逸为什么会愿意付薪水请她来这里做这种连国中生都能胜任的工作。 莫非她有什么特殊才能是远逸没对他提到的? 程远一面想着心中的疑问,一面看着宁曦搅拌着手里的咖啡,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欸,你会不会觉得你的咖啡煮得有点太久了?」 「会吗?喔,是因为老板说他喜欢喝有点炭焙风味的,所以我习惯煮久一点。」她看着程远,笑笑回答。 程远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记得炭焙风味是依照咖啡豆的烘焙时间来决定,而不是依照煮的时间长短来决定。 看着眼前越煮越黑的咖啡,他实在忍不住开口:「你是跟谁学煮咖啡的?」 「嘿嘿,我无师自通喔。我只看过老板煮过一次就学会了呢!」宁曦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一脸骄傲的表情。 「你给我住手!」程远已经快被眼前黑乌乌的咖啡给吓晕了。 他一手抢下宁曦手上那壶看起来像是药炖排骨汤的咖啡,毫不犹豫地倒进水槽中,侧身挤开站在工作台前的宁曦,顺手接过她手上的所有工具。 他重新磨豆煮咖啡,不一会儿,空气中充满了和刚刚不一样的咖啡香气。 「哇,好香唷!你煮的比我好呢!」宁曦一脸崇拜的对着程远竖起大拇指表示赞赏。 「我想无论是谁来煮都会比你煮得好,真不知道远逸是怎么吞下你煮的咖啡的。」 「老板只喝茶不喝咖啡。喔,不,严格来说他只喝过我煮的咖啡两次。第一次说我煮得太淡,他说他喜欢喝炭培风味的,所以隔天我又试煮了一次,之后他就只喝茶了。」 程远听见宁曦这么回答,差点昏过去。 倪远逸你这个浑蛋,不事先通知我一声就算了,还这么好心的让她煮给我喝!幸好我机灵,在这里看着她,要不然就被你们两个给暗算了。 程远为两人煮好咖啡后,心里开始盘算着现在的情形。 如果眼前这个小丫头连个咖啡都煮不好,看来就只剩下打扫还有文书处理的工作可以交托给她了。无论如何都要让她离咖啡吧远远的。 「宁曦你过来。你去把你之前在这里处理的文件都拿来让我看看,我想先了解一下你之前的工作情况。」 「那你等等,我先把手上的这杯咖啡享用完之后再去拿给你看。」 「喂!有人会对老板交付的事情这样拖拉的吗?」程远真没想到会遇上一枚天兵。 「倪远逸就会让我这样做啊,美食当前怎么可以错过。我人生的座右铭就是「美食当前而不吃是傻子」,更何况咖啡冷了就不好喝了,你说的这件事情又不急,等一等有什么关系。」 唷嗬,她还真是理直气壮的顶撞了这么一长串,都还没开始工作呢,竟先教训起未来的老板了。 等正式上工,他肯定要发挥管理的铁腕精神。再怎么说好歹我也是股东之一,你领了我给的薪水,我势必要好好「提拔」你一番才成,怎么可以让我的员工都没有学到点东西呢?这岂不是太对不起我这个做老板应该担起的责任了。 然而程远这番热血的精神,在与宁曦相处两天之后就完全被浇熄了。 先不说她这闲散的态度,让他这个做老板的每天早上都得担任开门的工作;在看过她之前所整理的一些文件后,发现里头的内容顶多就是把所有的资料key in进电脑而已,那乱无章法的处理方式,让他更想不透倪远逸请她来工作的原因。 他忍不住把宁曦叫到跟前,准备重新再教育她。 「你以前到底学了些什么啊?就算是小朋友,也知道要把苹果和梨子分成两堆;巷子口的阿婆丢垃圾都知道要分类,你这些乱成一团的资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宁曦一听程远毫不留情的责备、且毒辣的说词,一时觉得委屈,喉咙里有些酸涩起来。 再怎么说这些东西也是她花了不少时间整理出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是做得不好,也没必要这样子说话吧? 程远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知道错了,因而继续发表意见:「人家上网买东西都还会比较一下货品的cp值,倪远逸怎么就没有这样的概念……」 他话都还没说完,一抬头就看见宁曦眉头紧蹙、眼眶泛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啪搭啪搭掉了下来,这时他才惊觉自己刚刚讲的话是不是太过严厉。 但话已出口,也不好拉下老板的自尊向她道歉,只是不知所措的拿起桌上的巧克力球一颗接一颗吃着,来掩饰心中的慌乱。 宁曦抬手擦着停不住的眼泪,带着浓浓的鼻音说:「老板都没说什么了,难道我就真的让你这么嫌弃吗?你知道这一堆像小山一样的资料花了我多少心血吗?我承认我可能做得不好,但是他那一堆从开店以来就没有整理过的东西,我已经很尽心很努力的做……呜……呜……」讨厌啦,不说话还好,一开口想辩解,那难过的心情就像海浪一样排山倒海而来。都是这个臭家伙,从遇见他开始就没好事! 程远在自己的设计公司已经习惯和那群设计师直来直往的对话,设计师们大都活泼且大而化之,对他这种麻辣不留情面的言词已是应对自如,甚至有人还能反唇相讥。 他忘记站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初出社会的女孩,一时之间恐怕无法接受他这毒狠的话。 看着宁曦因为生气激动而胀红的双颊,因为想要强忍住眼泪而颤抖的双肩,她的这番话更让他无措。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我是想说这些事情如果你不会做,或是想要做得更好,这点小事情我可以教你,慢慢学一定可以做得很好。」他不知要如何安慰一个哭泣中的女孩,只好将刚刚严肃的话语转了个弯,希望这样能够安抚她的情绪。 「你要教我?真的吗?」宁曦抬起泪眼看着程远。 「当然是真的。让我来当你的老师肯定会进步神速,等倪远逸回来的时候,就会发现我们两个把这间艺廊打理得比他还要好。」程远对着宁曦拍了下自己胸脯,像是在向她保证:师出我门,必属良徒。 宁曦听见程远向她保证一定会耐着性子教她,终於让她收起眼泪,破涕为笑。 虽然她知道程远是因禁不住她哭,才这样哄着她的;但也想着这个人虽然嘴巴坏了点,心地却还不错,对他之前的印象,已由四十分升至六十分。 不过她更希望程远的这一番话不是一时的安慰,毕竟他们还要相处好几个礼拜,甚至可能好几个月。只希望这段时间两人能够好好的相处,直到倪远逸回国,一切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第二章】 经过那次的争执之后,程远收敛了许多,虽然偶尔还是会冷不防的爆出几句冷言冷语,但已经不再事事与宁曦针锋相,比起之前强硬毫不留情的态度,现在他对她说话明显的多了耐心。 而宁曦也一改之前的闲散作风,如今每天一早就来艺廊开门,尽力打扫内外,处理一些艺廊内的杂事。程远每天教过她的事情也会尽其所能的吸收,尽量不再惹他生气。 程远也很放纵的让她在每天下午时刻有一小段下午茶时间,偶尔在他处里艺廊业务的空档时间,也会和宁曦一起吃吃点心共度这段时光。 一严谨、一闲散的两人,似乎开始慢慢找到与对方的相处之道。 这天,宁曦被派去整理仓库的时候,无意间在杂物堆里发现他们过去一起展览时的照片,照片中倪逸远与程远青涩的脸庞让她感觉既新鲜又有趣,这么浓厚「复古」味的照片,想来应该是有些历史了。 仔细对照一下照片中的日期,是八年前他们在这里一同开合展的时候拍的,算了一算,应该是艺廊开始经营的第一年。 嗯……老板好像一点都没变,相片里的他斜靠在楼梯栏杆边,看起来就是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第四章 再瞄过去一些,就看见程远穿着当时最流行的窄管裤,身上则是合身的黑白格子衬衫与轻松的帆布鞋,半开的扣子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他当时精瘦的好身材,不过由现在看来,当时跟得上潮流哈日服装,还有烫得膨膨的卷发,实在有让人嘴角上扬的冲动。 程远身旁站着一个打扮相当可爱的女孩,正勾着他臂膀,她与程远一样,穿着颜色相仿的格子衬衫,双腿纤细,双耳垂挂着精致小耳环。 她的五官轮廓明显,眼睛深邃,鼻子高挺,虽然只略略涂上淡淡薄妆,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娇小俏丽不妖艳,眉眼间透着精明灵巧,这清秀可爱又落落大方的模样,她推想,当时女孩应该很受男生喜爱。 她是程远的女朋友吗?她心里油然升起这个疑问,双手竟不由自主的开始翻阅其它相本。 她找出了所有出现他们两人合影的照片,照片大多是在艺廊举办展览时所拍摄,照片中的两人不是牵着手就是搂着腰,而程远眼里总是闪着温柔光芒,与他现在散发出冷静且尖锐的感觉大不相同。 不过,从四年前开始就不再有照片出现,就算是团体照也不见程远的踪影。 不知那女孩是不是程远的女朋友?他们现在是不是还在一起?如果他们还在一起,那为什么都没听程远提起过? 不知为何,她竟非常想要知道他们两人目前的状况。 宁曦像是意识到了自己对于照片耿耿于怀的心情,赶紧摇头对自己说,干嘛要这么关心这个又毒舌又幼稚的家伙。 这一定是被倪逸远影响的,都是他要我好好照顾这家伙,所以我才会特别注意他……嗯?倪逸远有这么交代吗?嗯……一定是有这么说过。 所以,宁曦你别想太多,这一切都是倪逸远在你的脑子里控制你,所以你别胡思乱想,都是他害的……嗯!一定是这样。 宁曦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将照片放回盒中,塞回杂物间深处。 但她没想到程远那深情的眼神竟像是一颗种子一样,悄悄地落在她脑海一角,渐渐地发芽成形,最终挥不去也抹不掉。偶然间看到程远冷冽紧促的轮廓,就会让她想起那时的温柔双眼,会不会只是她惊鸿一瞥下的幻觉? 当两人的做事步调渐渐进入轨道后,处理起艺廊的事务便驾轻就熟了。 但程远还是不太放心将总是迷迷糊糊、忘东忘西的宁曦一个人留在店里,所以现在程远每天都会带着设计公司的工作来艺廊。 像今天一早,宁曦就看见他正紧锣密鼓的和设计师在确认一天的进度和行程,虽然他已极力将工作交付下去,但还是有不少客户会议需要他亲自出面进行沟通。 为了兼顾公司与艺廊,前天他便选择让客户来艺廊进行业务会议。 没想到这个与设计公司合作不久的李经理,才刚踏入艺廊便怒气冲冲地将手上的提案企画书用力摔在桌上,这一顿脾气让程远是一头雾水。 李经理翻开企画书,劈头就指着里头的广告图稿高声怒骂:「程远,你实在太不够意思了!我们公司是信任你的设计能力和品味,才把这个设计案交给你们来制作,但是你这一系列的广告图稿不仅跟我们之前讨论的不一样,而且还让我的老板发现你们的设计图是抄袭国外的作品,让我在老板面前脸丢大了,我要把这个案子转给别的设计公司做!」 宁曦只见程远紧抿着嘴,脸色铁青的将桌上设计提案拿起来仔细看。 这个系列广告图稿他并没有印象,他早已经交代过公司里的员工、甚至是主管,无论是什么稿件都要先送来他这里审核之后才能寄送到客户端,这应该是他来到艺廊工作前的那几天,大家仍处在一片混乱中所导致的过失。 但会发生这样的事他自己也是难辞其咎,毕竟信件的往来太花时间,而这个客户的确也在近期之内催赶压缩他们截稿的日期,公司里的设计师应该是在对方的威胁下,还没来得及通报上层主管便擅作主张的把广告图稿交给对方。 正当程远还在思索要如何解决这件事情的时候,宁曦从旁边端着茶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这位经理先生,到现在还没请您坐,也还没招呼您喝茶,请您先不要生气,这是我们店里最好喝的高山茶,您先喝口茶缓一缓。」 李经理以为这间艺廊只有程远一个人,才会一进门就毫不客气地扯开嗓门怒骂,却没想到眼前竟出现这么一个可爱的女生,这反而让他变得有些尴尬,因此稍稍缓和了自己的怒气,客气地接下宁曦端来的茶。 宁曦看着李经理已不再像刚刚那样怒气冲天,便进一步地向他解释:「我想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总经理和贵公司老板之前应该有看过作品,像你们这样有着极高品味和挑剔的眼光,相信对于如何挑选好东西肯定有丰富经验,也才会在一开始就让程远的公司来替你们公司制作广告图稿,当然,这也说明了他们的设计能力深获肯定。因此,我想这应该是双方对于程序理解有了落差才会产生这样的误会。 「设计应该也像画画一样有个过程,创作过程间会不断地修改,直到最后定稿为止,所以这份企画书应该只是一个与您讨论的过程之一,目的是要向你们说明未来成品预计会呈现的效果和风格,正式的设计稿会在双方达到共识以后,才算是到达最后定案的阶段。」 宁曦不着痕迹的为客户戴上了高帽,一来不仅夸赞了客户眼睛是雪亮的,而且也肯定了程远设计公司的设计能力,同时还指出双方是因为不同领域的差异,思考与沟通上出现落差,因而才产生了这样的误会。 李经理在听过宁曦的解释后,一时之间气也消了一半,他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因一时的冲动下而没有想清楚全部状况。 终于,他的态度缓和了下来,已不像刚刚那样气焰高张。「咳……既然是误会,那就好说了,我们老板那边我会去解释解释,这样还是可以继续我们的合作关系,不过下次你们一定要提出更好的设计才行,一定要帮我挣回这次在大家面前让老板挨刮的面子。」 宁曦虽然非常不喜欢说这种应酬的场面话,但她一心想要为程远留住客户,便说:「这还需要总经理交代吗?程远的设计公司从来不会拿出不成样的作品,您放心好了。」 经过宁曦这番诚恳的解释,好不容易才让李经理消气,在艺廊里和程远聊了好一会儿才满意的离开。 程远在送走客户后才松了一口气。这次因为自己和公司的疏忽而造成双方误会,让客户气得跑来这里兴师问罪,回去之后他一定要好好检讨这次过失。 但值得庆幸的是,那位连公司业务经理都觉得难缠的李经理,竟在宁曦的说明后平息了怒气。 「之前说你两句眼泪就扑簌簌掉一地,现在我才知道你这么能言善道,没聘请你来当我们公司的公关实在太可惜了。」程远一面挥手目送客户离去,一面压低声对宁曦说。 「因为我不喜欢说这种应酬话啊。」宁曦也学他压低了声音回应。 「那你为什么要跳出来替我说话?」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放任你的设计师抄袭,而且我只是凭我的直觉说出我该说的而已。」 程远听见她的回应,心里非常震惊,这个才认识他不久、看起来又不谙世事的女孩为什么会说出如此信任他的话?她就不怕他是个奸商?还是说这家伙原就认为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善良的,所以才如此信赖身边的人? 他反倒开始为宁曦担心起来,他不希望这么单纯的女孩有一天会被人欺骗、遭到她认识的人背叛,最终失去对人的最基本信赖。 虽然程远心里是这样想的,但确实也被她的单纯所感动,因而撤去原本对她的防备。 她的一番话像是一颗小石头丢进了他心中的那摊死水,泛起一圈又一圈震荡他心的涟漪。 从上次宁曦为他解围之后,程远在忙碌于设计图之余,开始不由自主地去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她喜欢做简单轻松的打扮,喜欢可爱的小东西,连她的机车都是牛奶糖色的小打档车。 第五章 程远发现到她的生活十分简易却充满巧思。她的办公桌上总是摆着一些她亲手制作的小玩意,像是每天早上喝完的牛奶罐,在她的巧手下变成了小巧精致的收纳盒;破掉的玻璃罐也在她用彩色铁丝与颜料的点缀下,化身为晶亮缤纷的小花器。 她对于3c产品似乎不太灵光,手机只有最原始的拨接功能。或许是因为她喜欢自己动手做一些事情,所以并不倚赖电脑,除了知道一些生活上很简单但一定要做的事情外,其它几乎是迷迷糊糊。她,仿佛只在自己的小宇宙中运行。 他曾经询问她目前的生活状况,但她只简单阐述她在大学毕业后工作没多久,为了某些缘故暂时离开家里,目前是一个人在外过生活。 程远不禁为她捏了把冷汗,像这样单纯、直线条,甚至有些天然呆倾向的女孩,一个人在外生活肯定要吃不少的亏,幸好是让倪逸远给捡了来,至少这里还有人可以替她做点照应。 想到这里,程远对自己竟会默默担心起这个丫头而感到惊讶。 他已经有好久没去关心工作以外的事情,这几年间他只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工作上,尽量不让外界的事影响到自己的情绪,他已学会如何和人保持一定距离,且不轻易让人发现自己的情感,对他来说,这样才是最安全的生活方式。 但现在他为何会对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宁曦担心东担心西的?这……是什么原因?程远左思右想,仍不得要领…… 两人就在这短短的几个星期间相安无事的过着,唯一令程远感到担心的是倪逸远。 倪逸远在离开之前已说好要在几个星期内把事情处理完,但到现在却还滞留在欧洲,近一个星期更是没了踪影,电话不接,信也不回,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程远只好将公司里的事务都带到艺廊来处理,现在他桌上放着他的设计专用电脑,桌上散乱着五颜六色的色卡,地上还堆放着一箱子每天待处理的文件资料。 原本倪逸远用来办公的书桌,现在俨然成了程远的办公桌。 宁曦看见资料夹里有几张很熟悉的图稿,便好奇地伸手将它们抽出来看看。 那是几张可爱的水彩插画稿,上头有几个可爱的小人儿穿着烘焙服正在努力做着比他们大好几倍的蛋糕,线条粗细有致,色彩缤纷亮眼,精致的色调有点像是淡雅古朴的欧洲插画风格。 「这是我们一组设计稿中一起配合的插画家,她的作品线条清新俐落,用色有点古朴,但整体却颇具童趣,这是之前一个企画案需要的插画,所以请这位插画家来帮忙绘制,很可爱对吧?小女生应该都会喜欢。」程远一边忙着批阅手上的文件,一边与宁曦聊着:「她不只画了这批插画,她还有一个小庄园。」 「庄园?」 「嗯,这个企画是替一个巧克力品牌做的,这位案主原本就想要打造一个以巧克力为主的欧式庄园,就像是瑞士农场那样,有草原、欧式小屋的休闲花园。」 程远见她对插画似乎充满了好奇,便放下文件接过她手上的图稿,从里头抽出一张有广阔草原、还有欧式小木屋的插画。 「喏,就是这张,我看到这张图后,就觉得这应该是案主理想中的庄园风光,所以缠着案主一定要把它盖出来,最后好不容易才让案主答应我这无理的要求。虽然在建构庄园前已取得插画家的同意,但在进入实际建筑期间,我们想要找这位插画家一同针对庄园进行更详细建构的方向时,她却不太愿意出面会谈,真是可惜,如果有她一起参与,这座庄园肯定可以盖得更加理想。」 宁曦拿起那张插画仔细端详后问:「这个不过是想像出来的东西,竟然可以盖得出来?」 「当然可以,你现在所看到的东西,哪一件不是从想像中来的?就拿这张椅子来说好了,如果你跟古代汉朝的人说,你们这样席地而坐屁股肯定会冷脚会麻,我搬张椅子来你们就不用坐在地上了,你说他们会不会相信?」 宁曦噗哧笑出声。「听你在胡说,他们冬天有炕有暖炉的好吗?什么屁股冷不冷的。」 「笨蛋,重点不是屁股啦,是椅子!椅子!」程远轻推了下她的额头,这家伙怎么老是抓不到重点? 「我的意思是,所有的东西在被做出来之前都像是空中阁楼一样仅止于想像,但俗话说得好:「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有心,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成啊,况且要建一座庄园不难,只要细节规画得好,做起来就简单多了。」 简单?宁曦心想,如果要钜细靡遗完整呈现这张庄园图稿的结构,真有如程远所说的这么简单吗? 「不过现在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在眼前……不过,算了,这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跟你说这么多也没用。」 程远叹了一口长气,近来案主又有一系列巧克力新蛋糕要上市,一直想要再请这位插画家续稿,但当初为他们制作的那个插画家却像是从地球上蒸发了似,怎么找都找不到,现在真的让他万分头大。 宁曦虽然很好奇程远口中的麻烦是什么,不过既然她没有办法帮上忙,问了也没什么用处,眼睛滴溜了一圈,也就放下手中的图,专心准备下午茶点去了。 程远已经连续好几天看着宁曦在艺廊里闲晃,每次在他做稿的时候,看见她不是在旁边泡茶看书,要不就是在门口晒太阳,这让每天有忙不完事情的他又嫉妒又羡慕,总想着一定要让她做点什么心里才能平衡一些,就算是cp值不高,好歹也要陪他一起坐办公桌前才可以。 于是他想了坏心眼,将宁曦叫到跟前来问:「现在艺廊的资料都整理得差不多了吧,最后还有什么事情正在做的吗?」 宁曦歪头想了一下,「好像……还真的没有事情可以做了。」 「既然这样,那你来帮我的忙好了,我手上有一堆事情可以让你不用这么无聊。」 「什……什么?你是说设计上的事吗?这我可没办法帮你,我对电脑一窍不能。」 「别紧张,我会先让你试试一些简单的东西,如果你可以上手的话我再请你帮忙,如果真的做不来,我再找别的更简单的事情让你做。」程远特地强调了「更简单」这三个字,想要激一激她的斗志。 宁曦果然一下子就中计,她闷闷地想:嗯?刚刚程远的语气是摆明着瞧不起我的意思吗?可恶!我只是不想做而已,我要是想做,还有我章宁曦做不到的事吗? 于是她带着一点倔气的说:「好啊,你说说看要我做些什么。」 程远眉毛一抬,发出一声浅笑,宁曦天然呆模样,但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傲气却也是轻易可见,没想到一句话就将她套进自己的圈套里。 他走到外面的车上搬出一台电脑,不一会儿就将它们组装好放在宁曦的桌上。 「这是你接下来工作用的电脑,我先教你用软体和简单的操作方式来整理一些图片,这个不急,你可以慢慢来。」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她只不过是来艺廊担任助理工作,现在却在这里操作电脑,还成为程远的设计助理,她也无法理解为什么看程远操作起来简单又迅速,但她却笨手笨脚的弄了快半个小时还走不完第一个步骤。 在一旁的程远揉揉太阳穴,感觉今天比起以往还要累上好几倍,原以为这么简单的事情即使资质再怎么差,顶多一、二个小时就可以学成,没想到宁曦并不是他眼中所谓的一般人。 他不仅花了一天的时间才教会她操作简单的修图过程,更惨的是现在他桌上那堆需要他修改的稿件,全跟早上刚来时一样搁置在桌面上。 「好了,终于把你教会了,如果明天早上你来跟我说你忘记今天学的东西,我就宰了你。」程远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刚打完一场仗似的疲惫无力。 宁曦捏着笔记本,脑子里正在反覆练习刚刚的步骤,但她实在没有十足的把握明天是不是仍记得住这些繁复的过程,听见程远这语带威胁的警告便怯怯地回答:「咳……应该或许可能……不会忘记。」 程远抬头狠瞪她一眼。 宁曦一阵心虚,手忙脚乱的把手札、笔袋全塞到包包里。 第六章 「啊!你累了吧,我也好累,我要回家了,明天见!」她今天已经死掉数百万脑细胞了,看着一脸铁青的程远,她知道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在他的理智还未断线前,她还是赶紧溜之大吉。 隔日一早,宁曦准时到达艺廊,正准备要开门时,突然发现艺廊竟是开着的。 她在心里暗叫不妙,该不会是因为平常都是她在开关门,所以昨晚程远离开时忘了要关?还是因为钥匙是她在保管,所以他没办法关门?她担忧着万一艺廊最贵的画作被搬走了该怎么向老板交代。 宁曦急急忙忙冲进一楼,环顾了一下四周。「太好了!一楼没事。」 紧接着又飞奔至二楼检查所有的作品,一件也没少的悬挂在墙上。「太好了,二楼也没事!」 她放下紧按在胸前的双手,松了一口气,见到店里的画作都还完好悬挂在墙上时,这才放下心中大石。 突然间,她听见一楼办公室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全身寒毛不觉直竖,在心里惊喊着--有小偷! 她缓缓走至流理台前方,寻找可以用来抵挡小偷的工具,一手拿来平常用来搅拌咖啡的木柄,一手拿切水果用的砧板,心里暗自欣喜,嗯,很好,武器有了。 为了不惊动屋内的小偷,她蹑手蹑脚走到一楼书桌前,决定来个先发制人,或许对方会吓得夺门而出,这样事情就简单多了。 她在心里沙盘推演了一番后,终于鼓起勇气大喊:「小偷!你给我出来!别以为我会怕你,想要偷我们家的画,除非从我头上踩过去!」 在忙完一整天的电脑教学之后,程远看着满桌的文件还等着他批阅,设计图也要他过目后才能发稿,心里不觉叫苦,但还是得认命的熬夜把事情做完。 好不容易工作完成得差不多,天也快亮了,于是拖着熬夜后疲惫又疼痛的身体,一双眼睛既红且酸涩,再顾不了这么多的在木质地板躺下,盖上自己的外套先睡一觉再说。 只是,万万没想到先是听见一阵叫喊后,待他睁开双眼,头脑都还没有完全清醒,就看见宁曦拿着一把木柄及砧板,跨着不太协调的弓箭步出现在他面前,他迷迷糊糊地想着: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屋内传来一阵哄堂大笑,只见宁曦正红着脸低着头,躲在电脑后不敢与程远对视。 程远坐在椅子上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虽然知道宁曦有点天然呆,却没想到竟会呆到把他当小偷。 「喂!你是笑够了没啊?你再继续取笑我,我就要回家了。」宁曦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怎么会知道程远会在这里过夜,自己又不小心地把他当成了小偷! 「好,好,我不笑,不笑。」程远深吸了一口气,试图镇定下来,但一转头对上宁曦的眼,又是一阵大笑。「噗……哈哈哈哈哈……」 「厚,算了,不跟你计较,笑死你笑死你,人家说每天大笑十分钟有益身体健康,我看你今天赚到了。」宁曦气呼呼的撇过头不去看他,开始整理起自己的桌面。 程远看到宁曦红咚咚的脸,知道她是认真的在对自己生气,赶快做了几次深呼吸整理一下脸部表情,再好言好语的安抚她道:「真的生气罗,不要这样嘛,是看你太可爱了所以才大笑的啊。」 「少来!什么可爱,我看你就是打从心底在嘲笑我。」宁曦一点都不领他的情,自顾自忙着整理桌面。 「真的是很可爱啊,谁会想到要拿搅拌咖啡的木柄和砧板来抵挡小偷呢?这么小巧迷你的武器,让你拿在手上真有说不出的俏皮……不过以后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你可以拿我桌上的铁尺,或者是书柜前的木雕品应该会更有说服力一点。」说完,程远那想笑又不能笑的嘴角,使他整张脸越发显得扭曲。 「哼。」程远的这番话不但没给她解气,反而更让她七窍生烟。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被耻笑,以后艺廊就算被搬光光她都不管了啦! 「好啦,不要再生气了,想想你昨天夜里窝在暖被里睡了一夜的时候,我还在努力加班工作直到早晨,刚刚好不容易才在桌下小睡一下。现在都已经是秋天了,我在这里冻了一个早上,你就当作刚刚是因为体恤老板,所以来一下晨间娱乐振奋精神嘛。」程远看着她既不说话也不理会他,只好软言软语哄她。 宁曦想了想,觉得程远会窝在这里度过一夜,也是因为昨天为了要教她这个资质驽钝的学生,才耽误了工作,说起来自己也该负点责任。 再说,他都已经这样放下老板的身段跟她说话了,如果自己再板着一张脸,反倒是她不对了。 她叹了一口气,从位子上站起来说:「我去帮你泡杯牛奶。」 在早晨乱闹了一阵之后,两人同处于一间办公室的氛围比之前更轻松了一些,与他相处起来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 程远喝着宁曦为她泡的牛奶,将昨天教过的图片整理工作交付给她。 但他今天却一反常态,并没有像平常一样,一进办公室就急忙开启电脑,只见他从袋里拿出画纸和画笔,在上面勾勒铅笔线图,思考画面构图,似乎是准备要画图。 宁曦熟悉了下昨天程远所教的流程步骤,虽然操作还不算顺畅,但总算还能按部就班开始修整设计图稿。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好奇的撇头向程远提出发问:「为什么今天有闲情逸致在那里画画,要不要把我手上的图片分给你一点?」 程远不停地打着铅笔手稿回答:「你还记得我昨天跟你提过的那个巧克力庄园的案主吗?他们的新产品即将要上架了,原本他们的产品包装想要请那位插画家来负责主要的视觉表现,但因为突然找不到那位插画家,以致企画时程不得不往后延。虽然我们曾试着找其他插画家,但都抓不到原有的味道,最后只好我自己出马画画看罗。」 宁曦凑到桌边,看到程远桌面上已有数十张草稿,但他看起来似乎还不满意,仍是一张接着一张画着。 她心里清楚,不管哪一个艺术家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就算是让另一个技术高超的画家来模仿,也会有些许不对味。 再说,如果每个插画家都能轻易被别人取代,那这个插画家在行业里根本无立足之地。 同样是拿画笔画图的人,不会不懂这个道理,想必是程远太求好心切,想把设计稿完美呈现,才会自己下笔尝试。 程远为了画出和庄园相衬的插图,就这样独自奋战了好些天,但最后却像一只战败的公鸡一样,悻悻然丢下画笔,不画了。 虽然他并没有说些什么,但她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挫败,那几天他几乎都不怎么说话。 她知道程远对设计工作一直都很重视,有时候看他反覆调整图面或线条的位置或角度大小或弧线弯曲度,如果没有办法达到他理想中的模样,无论如何都不会妥协。 如果遇到设计公司送来的包装样品或是印刷样品太过粗糙随便,他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嘴马上会把对方修理得体无完肤。 看来这次没办法做出他心里理想的设计图,他心里肯定很不甘心且懊恼。 所以宁曦即使知道他这么做其实是白费功夫,且感到有些于心不忍,但现在的她根本没办法帮上忙,只能在心里对他说声抱歉。 【第三章】 入冬后,夜晚渐渐变冷,一阵风从外刮了进来,让艺廊内也染上一股寒意,四周道路随着暗夜的来临逐渐沉静,时钟滴答滴答的声响成为他们之间唯一的声音。 宁曦知道这些天程远因为画作的关系所以心情不佳,因此不愿留下他一人。 程远见她如此「舍命陪君子」,并没有多说些什么,一直到午夜十二点,两人仍留在艺廊里为他的设计稿奋战。 但一向准时就寝的她,几天下来体力上已开始吃不消,此刻她的眼皮像是即将合上的百叶窗一样,眼前亮光一点一点阻绝消失。 程远将手上的设计案件告一个段落,正想站起来伸懒腰时,瞥见宁曦伏在桌面上睡着了。 他哑然失笑,明明她是要留下来陪他提振精神的,没想到这丫头却抛下他自顾自地梦周公去了。 他凑到她耳边轻喊她的名字:「宁曦,宁曦,要睡到沙发上去睡,在这里睡不舒服。」 「唔……」她轻吟了一声,随即又安静下来,看来是已经睡熟了。 第七章 程远俯下身去静静看着她,微微橘黄灯光映照在宁曦脸上,让她小巧的脸庞显得更轻柔可人。 几络发丝从脸侧散落,他忍不住伸手将它们拨开,一股淡淡的清甜水果香气扑鼻而来。 精致小巧的鹅蛋脸,两颊又晕染上了两颗圆润水嫩的红苹果,浓密弯勾的眉梢,衬着她平日滴溜滴转的黑眼珠,倒颇能呈现她平日慧黠俏皮的模样。 程远提起指尖,轻轻抚过她俏挺的小鼻,慢慢轻触上她那鲜红欲滴的嘴唇。 玻璃窗被风吹得轻响,攀爬的藤蔓也随之摇曳,透过月光,屋内白墙映出了那纷乱的景象,霎时间,程远觉得有股莫名的悸动,竟忍不住弯身覆上她的唇,一阵温暖与柔软伴随而来的香气让他有些晕眩。 他轻柔靠在她耳边说:「你再不起来我就要把你吃了喔。」 程远见她仍旧没有反应,只好将她抱起,安置在沙发上,并没有发现到她两颊瞬间染上绯红。 宁曦本想着要逗一逗程远,却没想到他竟会突如其来吻了她,一时之间吓得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好继续装睡。 当她轻靠在程远厚实的肩膀上时,他那温暖和缓的气息不断的在她耳畔流转,而她的鼻尖与双唇都还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柔软触感,一时间让她沉醉得不想睁开眼,却怕胸口间那疯狂鼓动的心跳声让他听见。 一整颗心奔腾跳动的她已无法再入眠,只好佯装熟睡姿态,在沙发上反覆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侧耳倾听着程远的动作,他似乎在将她安置在沙发上后便到艺廊的另一侧,停住脚步后便久久没有再出声。 他离开了吗?还是已经悄悄下楼了?难不成是丢下她自己回家了?但刚刚并没有听见楼下的开门声,也没有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所以应该还在艺廊里。 她胡乱猜测了好一阵,终于忍不住好奇,眯着双眼想要一探究竟。 天色未亮,看着幽暗的屋子,她猜想现在应该还是半夜时分,但桌上的小灯已被程远关上,她只能藉着透进的月光辨识眼前的景物。 她小心翼翼的起身,藉着街灯和月光在屋内搜寻,好不容易才发现程远站在屋子一角,专注看着眼前的画作。 宁曦蹑步走至程远的后方,但程远因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发现宁曦已走至他身后。她好奇着程远到底在看什么,竟会如此入神。 「这幅画画得真好。」宁曦在程远背后观察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打破这一片沉静。 程远回过神来转身看着她。「你怎么起来了?不多睡一会儿?」 宁曦想起刚刚发生的事,一时间有些慌了手脚,很快地编了个谎:「我……口渴,起来喝水。」心想着幸好没有开灯,要不他肯定会发现她脸红到耳根去了。 「你呢?为什么站在这里看这幅画?」 「你刚刚说这幅画画得真好是吗?」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了她。 宁曦缓缓说起她与倪逸远之间的事。「因为这幅画,我才会在这里工作。」 程远听见她这么说,心跳像是停了一拍,宁曦说她来这里工作是因为这幅画?倪逸远倒是没跟他说过这个。 由于屋内光线晦暗,宁曦无法看到程远脸上惊讶的神情,于是继续说着:「老板原本认为我只是一般来开幕式吃吃喝喝的客人,但开幕式结束后我仍然天天来这里看这幅画。老板虽然觉得很奇怪,却也没说什么,直到有一天一个艺品家想要买这幅画作,我随口说了一句这幅画不能单售,它是有系列性的,如果要买就要一起买才行,就这样,老板便让我来上班了。」 程远心中顿时充满了震惊和疑惑,他不想问却又忍不住好奇:「你……你为什么会知道这是一系列作品?」 「其实这幅画我在好久以前就已经注意到了,眼前这幅画应该是这系列中的第四幅吧。」 程远沉沉闷哼了一声。她说的一点也没错。 「我见到的第一幅画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那是在一本杂志上翻到的,当时那位画家以极高的呼声被喻为画坛上的新星,艺评家形容这位年轻画家笔触轻快大胆,用色层次变化多端却不像老式的油画画风那么厚重,画上鲜明的色调不禁让人目眩神迷,仿佛看着它就能将人推入另外一个世界,可见得他下笔时是明确、肯定且充满自信,后来他紧接着发表的第二幅画作,虽然画风更加大胆有力,但那之中却也增添了细腻柔和的韵味,我想这或许是画者对于生命有了不一样的解读,心境改变了,才有这样的变化。」 从起伏的胸膛可以感受到程远的呼吸变得紊乱,他激动的心情随着心脏快速的跳动瞬息奔腾,一时之间反而不知该如何回应。 「至于第三幅画作,却和前面两幅画作大不相同,冷静的笔触以及灰暗的色调,其实已经很难看出其中的关联。」 「既是这样,为什么你还会认为他们是系列作品?」因为过于紧张,喉间变得干涸,说出来的话带着沙沙声响。 「因为灵魂啊,就像人一样,虽然外在变了,但灵魂的本质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虽然画作的样貌变了,但同样的心情依旧存在画作灵魂里。不过,可惜的是这位画家在这幅画展出后就突然消失了,他过去的画作虽然仍在艺文界中造成不小迥响,也曾经有艺品家重金聘请这位画家重出画坛,却都没有下文,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竟会在这里再看见这位画家的画作。」 宁曦小心翼翼的瞄了他一眼,只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语调轻柔得像是怕吓到他似的:「所以当老板开口说要让我进来这里工作,我也就一口答应了,想着说不定有一天可以遇见这个画家。」 程远虽然想维持一贯的镇定冷静,但其实他内心早已像是火山熔岩那般滚烫。 这次的画作是以匿名方式展出,而且这次的画风又与之前大不相同,照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人发现才是。但为何眼前的她竟会知道他深藏已久的秘密? 程远藏不住内心的激动,用着微颤的声音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就是画这幅画的人?」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你就是这幅画作的画家,毕竟画作并没有署名,一直到前两天你画插画的时候我才确定,因为每个画家都会有自己惯用的笔法,那笔触已经在我脑海里重复千千万万遍,所以当你提笔作画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了。」 虽然他看不清楚宁曦说话时的表情,却从她的话中感受到了一种被认同、被了解、被看见、被包容的肯定,她的字字句句不断重击他的心脏,坚定且毫不犹豫的话语直捣他内心深处,几乎要揭起他过去所有的伤痛,而她那句「我知道」更牵动了他那尘封已久的心。 虽然他的画作一直都受到艺评家的喜爱,却没有任何人了解这些画作背后深深的意涵,从来没有人可以这么真实、这么确切地看到他画作中想要表达的自己。 不过,为什么?为什么眼前这小丫头竟可以找到他一直深藏的钥匙,轻易便打开他心里的那道锁,就这样毫不迟疑地走了进来? 其实宁曦不敢直说自己对眼前第四幅画作的想法。 这笔触已不似过往那样明快有条理,层层叠叠的油彩像是道出了他心里的迷惑;暗色堆叠着明亮,火红处又堆叠着幽暗,画刀割开了画中的纹理,正好显现出里头的层层叠叠和千头万绪里暧昧不明的色彩,里头没有绝对的暗,也没有绝对的亮。 虽然她能够从画里看见画作背后的意涵,却不能了解画者心底的故事。 霎时间,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不久前在储藏室中曾经看过的照片,上面的时间正好离现在有八年之久。难道……这一切改变和照片中那与程远相拥的女子有关? 她好想知道,好想问他过去两人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有如此的椎心之痛久久无法释怀。 程远看见她眼里弥漫着两道水气,让月光照得晶亮亮的,微蹙的眉头可以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在担心他。 两人心乱如麻,眼神流窜着复杂难以说明的话语,高张如火的思绪不安的在胸口间躁动,一时之间纷乱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不知该如何开口说明,压抑不住的激动就在此时迸发开来。 第八章 原本冷静的他却冷不防转过身去紧紧抱着宁曦。对程远来说,她像是这冷夜中唯一的火光。 而她在他的紧扣之间靠在他宽厚胸膛之前,她闭着双眼静心倾听着他强烈的心跳声,怦怦--怦怦--怦怦--激动的跳动着。 程远低下头深深吻上她,虽然她惊讶得想躲开他的吻,但程远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他伸手揽过她腰间,将她拉近身体,另一手则趁势紧托在她脑后,让她无处可逃。 程远有些粗暴地吸吮着她唇间的甜,探索她舌间的柔软。 原本抗拒的宁曦此刻却迷惘了,或许是因程远的画在八年前便已在她心里种下了种子,也或许是因为她看到了别人无法看穿的灵魂,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已悄悄的在她心里发芽,因此更激荡起她心中的火花,最后选择了放弃抗拒,迎向前贴近他的胸膛,热切回应着他的火热。 他们像是在亘古之前便已相识,却直到今天才能够牵住彼此的手,不需要言语的包装,只在吐纳呼吸间就能体会了解那过往的痛,还有那不愿诉说的苦。 两人只是趁着美好的月夜交换彼此的心事,不需华丽的词藻,也不需要多余的解释,一切尽在静默中释然。 程远一阵激/情的热吻后,竟有些不舍的离开她的唇,悸动的心情久久无法平复,他紧紧的将她拥在怀中,轻抚着她的头发,心情仍带着一点混乱,他还不确定现在是不是要开口对宁曦坦白自己的过去。 正当他仍犹豫不决,宁曦却早已体谅的开口:「如果你还没准备好就不要勉强,不过如果有一天你想要找人聊聊过去的事情,我会很愿意当你的听众。」 她是能够理解的,当一道尘封已久的城门在瞬间被打开后,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调整适应的,但她愿意等待那一天他能够主动向她敞开心房。 他很感激她的善解人意。今天的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他心里还没有准备好,不过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对她坦白的,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处理。 「今天我送你回家休息吧!要不我怕等一下会出事。」 「出事?出什么事?」宁曦不能理解的问道。 程远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说:「看来只要谈论到画作以外的事情,你就会回到天然呆的样子。」 「什么嘛,不要再说我是天然呆了,我明明就是大智若愚。」 「再怎么说我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啊……」 她脸上一红,再怎么呆也懂得一些男女之事,不过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竟发生了这么多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事,一时之间她也理不清那是什么滋味,现在被程远这么一闹,只恨不得挖个地洞躲进去。 在一阵手忙脚乱、匆忙将桌上的东西全往背包塞进后,宁曦便头也不回的拔腿往楼下跑。 程远看见她困窘脸红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他想要叫住她,但还来不及开口就见她飞也似的跑下楼,紧接着便听见摩托车离去的声音。 宁曦一走,艺廊里随即回复静谧,程远的笑虽还停留在嘴边,但此时此刻他的心跳声仍是那般澎湃不已。这突如其来的情况,顿时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他心里清楚明白宁曦和「她」确实是不同的,但自己还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每次一想起,他仍会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深思;他非常明白这是逃避心态。在这件事情上,他仍是有太多放不下的情怀,否则也不会有这第四幅画了。 他必须好好思考自己是不是真能够再次敞开心胸,也许趁着这次机会可以将过去的一切扫除…… 隔日一早,程远仍旧准时进艺廊里,但此刻已经日过正午,却还不见宁曦出现。 回想起昨夜两人热切拥吻的情形,程远便忍不住牵动嘴角笑了,想着她难不成是因为昨夜没睡好所以来迟了? 不过他还是自我反省了一下,昨天确实是他太冲动了,虽然心里很属意俏皮可人的宁曦,但再怎么说也不能因自己沉浸在过往回忆中而吻了她,对她来说是有些不公平。 正当程远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宁曦已悄悄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两人眼神虽有交会,但想起昨夜所发生的一切,宁曦便害羞的赶紧躲开。 程远见宁曦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样,知道她心里对于昨夜发生的事仍是介意,只好先开口打破沉默:「咳、咳……嗯,昨天你怎么自己跑走了,我还想说要开车送你回家,但等我回过神来你已经飞奔下楼。下次不要再这样了,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在路上骑车很危险。」 宁曦一听程远提起昨天的事,瞬间像是烧红的虾子一样满脸通红。「没……没关系啦,我想我可以自己回家,所以就不麻烦你了。」 昨天夜里虽然不是自己主动向他索吻,但也清楚自己并没有任何抗拒的意思,这么一来,也不知道程远是怎么看她的?想到这里,怎么还能平平静静的和他一起关在同一辆车里,她恨不得自己有瞬间移动的能力,可以快速把她送到别的地方去。 话一说完,四周又回到静默状态,虽然两人都盯着自己的电脑,却又心不在焉的偷瞄对方的一举一动。 「我去泡茶!」 「我开音乐!」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不约而同大喊出声,在对望了一会儿后,再次低下头默默「忙」起自己手上的事。 程远抓了抓后脑勺,再怎么说自己也是纵横设计圈的设计师,什么大大小小争执、你来我往的场面没经历过,但像这样让他说起话来束手束脚的场面还是第一次遇到。 依照这样的情形看来,两人一天下来根本没有办法做任何事情,如果这样的情形得维持好几天他可受不了。他脑子转了转,最后仍是觉得首先要做的事情是解决眼前的「困境」。 他拨了通电话回公司,将工作的事都交付完成后,便对着宁曦说:「把你的电脑关上吧,今天下午我们出去走走。」 「现在?要去哪?」 「现在告诉你你也不知道,跟我走就是了,放心吧,我没有打算把你载去卖掉。」 宁曦看着程远收拾好东西抬脚就准备往外走,她知道自己拦也拦不住他,只好紧跟在他后头,把艺廊的门给关上。 城市的风景随着程远疾驰的车一路南下而逐渐远离,视野却开阔了起来,没有建筑物的阻挡,车窗外的云正轻快地在蓝天上流动着,车内荡漾着轻快节奏的巴莎诺瓦,让人将郁闷抛诸脑后,两人的心情也随着优美的景致与怡人的音乐逐渐轻松了起来。 宁曦降下车窗,让风吹乱她的发。她望着窗外,恣意随着音乐哼唱。 程远深深吸了一口吹进来的新鲜空气,看着她像小孩要去远足一样的笑容,也感染了这股活力,感觉已好久没有这么轻松了。 约莫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后,程远转入一条产业小道,四周景象随即转为一片蓊郁山景,两侧山丘高低起伏的映衬在一片缤纷锦簇的花田之后,一阵风吹来,翻起一片层层叠叠、深浅有致的花浪,是都市丛林中难得一见的田园景色。 车子由宽敞的道路弯入一条窄小巷弄,开了一阵后,终于停在一处茵绿的草地上。 「这里好美喔。」宁曦下车后望着眼前高耸的绿树、茂盛的草地、广阔的蓝天白云,不禁赞叹。 程远冷不防牵起她的手说:「里头还有更漂亮的,走吧。」 宁曦感受到手里传来的温暖,红着脸跟着程远一路走进去。 「咦!这里好眼熟。」宁曦看着眼前的风景,怔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恍然大悟。「对了!这不就是你之前让我看的插画吗?」 这一间间粉红、粉绿、嫩黄的建筑物错落在林间,一旁还有活泼生动的小木偶提着吊灯、鱼脸老公公手背在背后似乎正要前往某处、铃兰花小姐正和向日葵先生坐在一旁喝茶……各种在插画中的角色跃然眼前。 「今天可是特别带你过来看看的,这是一间巧克力专卖店,这里的经营者,也就是请托我替他们做整体设计的案主是我的好友,如果不是我,他不会轻易让人进来,他还没有准备好所有的开店事宜,所以不想急就的开幕,因此目前他只招待熟识的朋友。」程远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拉进眼前的玻璃屋内。 第九章 「唉唷唷,程远大老板你终于来了!」宁曦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声音从哪里来,就听见一旁的程远闷哼一声,一记直拳不偏不倚打在他腰后,对方用的力道似乎不轻,她听见程远痛得倒抽一口气,急忙按抚着自己的腰。 「你这家伙,要攻击就从正面来,从背后也太阴险狡诈了。」 「呵呵,对你何必君子,你答应我说要为我的新产品做包装设计,这一阵子不仅没有下文,还不接我的电话,竟然给我搞消失!没有把你碾进去做人血巧克力你就要偷笑了。」 「你是这庄园的主人吗?这里好漂亮,是你盖的吗?」 宁曦走进玻璃屋内,就看见明亮温暖的阳光正豪迈的洒进屋内。柜台前的一块吧台空间,就像是毕卡索的调色盘似的,大胆又鲜艳的泼洒在各处,它们像是极冲突却又诡异调和的环绕在四周。 屋角各处有着不同样式的马赛克拼贴,缤纷亮丽的色调妆点出童趣,让她像是真的置身童话故事场景中,而她自己现在就好像真的变回了一个爱读故事书的小孩一样兴奋的惊叫着。 童聿乔被这意外的声音吸引住,回过头来才发现程远身边站了一个小美女。 「喔,竟然还有一个小美女在这里,刚刚没有注意到,来来来,我找一个店里最好的位子让你坐,你要喝什么?我请你喝我们家招牌的棉花糖热可可好吗?香醇可口,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童聿乔撇下程远不理,兀自对他身旁的宁曦劈哩啪啦的说了起来,并主动拉着她,将她引领到玻璃屋的窗边。 宁曦笑看眼前这个拚命对她说话的人,第一眼看起来比程远还要高大壮硕,大概是因为平日都在这庄园中工作走动,所以更显得黝黑粗犷,但他并不像一般在乡间农田工作的人,他眉宇间散发着和倪逸远相同的儒雅气质,想来应是艺廊的成员之一。 但此时他身上只穿着一件沾满巧克力的厨师服,她猜想他应该是刚从巧克力房走出来。 「呵呵,我先自我介绍,我叫童聿乔。我呢,是、也不是这庄园的主人,这庄园是、也不是我盖的。」 程远还以颜色的一巴掌从他脑后扣去,接着替他解释:「你在这里打什么哑谜,这座庄园的确是他的,不过他只喜欢待在巧克力房做巧克力,所以庄园里的事情大多交由其他人来管理,这座庄园就像是你上次看到的插画一样,基本上是照着插画家的意思盖的,不过插画有些部分太流于想像,在现实生活中不太可能实现,因此曾请过建筑设计师重新做了调整。」 「嗯……细看之下的确和原来的图有点不太一样。」宁曦张望一下四周,喃喃自语的说道。 童聿乔笑咪咪的看着两人间弥漫着很不一样的氛围,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我去煮热可可,程远,你过来跟我报告设计图的事情。」 等到两人都走向吧台后,童聿乔便低声问:「臭小子,这等漂亮美女是在哪里找到的?」 「还不是上次倪逸远提过艺廊里新请来的员工,谁让你们来顾个店却逃的逃、跑的跑,所以让我近水楼台先得月罗。」 「嗯……原来如此,真没想到倪逸远的眼光这么好,呵呵。」 童聿乔心想,倪逸远的眼光的确好,程远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想当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将他伤得这么重,竟连最爱的画笔都给丢下,已经好多年不曾再看过程远谈过任何一段感情,这个看起来灵巧天真的女孩不知有什么样的魔力,竟能点化这颗顽石。 「话说回来,你的设计图稿什么时候才要交给我?」话尾才刚落,又听见程远一声闷哼。 他满脸胀红,用充满痛苦的眼神看着童聿乔。「你不要再打我了喔,替你画插画的插画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她平常挺神秘,我们公司里的联络人一断了线,现在想找都找不到人,虽然我试过要自己画,却是怎么学也学不来,要我交给你这种半成品不就等于是拆了我的招牌。」 童聿乔端着精心调制好的棉花糖热可可,推着程远走回到桌前。「那这样我们的新产品不就不用做了?」 「唉,也没想到会这样,这要怪就怪我们没有事先和插画家说明白,心里就认定她会一辈子画下去,没想到她也有不画的一天,要嘛你就再等一阵子,看看插画家会不会回来,要嘛就是把你前一批先做好的包装型录全换过,由新设计师替你重新打造品牌,这样就不用担心她要不要回来、会不会跑掉的问题。」 「不--要!我要再等等,我研究过这个插画家的作品,所以我相信她是一个会将热爱的事物转换成人生信仰的人,所以必定不会放弃心中所爱,或许这个插画家只是想要休息一阵子吧,只要给她一点时间,一定能够理出个头绪,再度投入这个世界。」说完这些话,他又笑咪咪的看向程远。 由于两人聊得实在太开心,因此没有发现到一旁的宁曦竟对他的话失神了好一会儿。 两人接着又叨叨絮絮闲话家常了一会儿,童聿乔便说今天风和日丽很适合出来走走,鼓励程远带着宁曦在庄园里看看他所打造的童话园地。 程远和宁曦循着步道并肩而行,树林里的大树将太阳遮了去,所以比起外头的步道要阴凉些。程远脱下身上的厚棉外套,坚持为宁曦披上,顺势又替她拢了拢肩,深怕她因为森林中的寒气而着凉。 「刚刚没被吓着吧?那家伙就是这样没个正经的时候。」 「这人说话虽然有点轻佻,但听得出来并没有坏心眼。」 「他也是我们艺廊的成员之一,一楼展出的那些歪七扭八的立体造型就是他的作品。」 她果然没猜错,童聿乔也是这次展览的作者之一。「哦?那些是他的作品啊?那这样我倒觉得这个人有些表里不一。」 程远以为她不太喜欢童聿乔,虽然他说话有时会让人感觉轻佻了些,但本质却是好的,原想开口对她解释,但宁曦知道程远误会了她的意思,于是赶紧接着说:「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觉得他是个不好的人,从他的作品里其实可以了解他是个怎样的人,别看他每件作品的造型都歪歪扭扭的,但如果再仔细看,会发现他每件作品的最中心结构必定呈正方形,所以看他好像对任何事情都不在乎,但他心里却自有一把尺,如果真正碰见他在乎的事情,他肯定会很固执,心里其实有一个外人难以打破的小结界,从这次他对这个插画家的坚持就知道啦。」 程远对宁曦的剖析已到了瞠目结舌的地步,她竟然能够从那个大家以为是垃圾的作品里看出它的结构意涵! 这样的天赋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说不定连倪逸远都会自叹弗如,这让他忍不住的在一旁摇头晃脑地鼓掌起来。 宁曦忍不住噗哧一笑。「你……鼓掌做什么啊?」 「你不去做心灵导师引领迷途羔羊还真是可惜了。」 听见程远这么夸奖她,宁曦不由得羞赧的低下头去。「你说得也太夸张了吧,我也只是观察后再说出自己的想法,随便猜猜而已,是不是真的是这样,还得要进一步认识这个人才行。」 虽然宁曦这么说,但程远心里对于她能够如此眼光独到的对每个人的作品做出精准解读,让他很是佩服。 任何一位画家都是依据自己的个性、对于事物的看法的不同,不断的琢磨自己的作品,宁曦不仅能够剖析作者画作上的用意,最重要的是她还能看透作者的本质,这件事情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做到的。 就算是做了十年艺评家,也不一定会有这等功力,难不成宁曦有读心术不成? 程远带着宁曦在庄园里兜转了一下午。深秋的夜晚来得快,才一过黄昏,天色很快就变得昏暗,四周灯光随着天色渐沉而逐渐转亮。 夜晚的景色和白天看到的大不同,有了夜灯的妆点,庄园内的景色更是如梦似幻。 做着饼干的大熊爸爸每天夜里都会在玻璃屋内带着小熊烤好吃的饼干;鱼脸男总提着破破烂烂的公事包在站牌旁等公车;狐狸小姐则拿着酒瓶诱拐人类到店里吃一口就会让人昏倒的栗子蛋糕……宁曦痴痴看着眼前的风景,竟感动得哭了。 站在一旁的程远看到她竟对着这景致落泪,着实吓了好大一跳。 第十章 「欸,宁曦你怎么哭了?你别哭啊。」程远两手捧着她哭得梨花带泪的脸庞,不停的为她擦去停不下来的泪水。 「没事、没事,你不要担心,我只是太感动也太开心了,这里真的好美。」说完旋即又笑了出来。 「真是的,你又哭又笑的,害我不知道是要安慰你还是要跟你一起笑。」程远对于女生的眼泪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会在一旁穷慌张,宁曦见他手足无措的傻样,和平常精明干练的形象可说是天差地远。 见到他因为自己的眼泪而站在一旁干着急,这才发现眼前的这个人,其实也是有事情能让他束手无策啊。 宁曦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欸,章宁曦,你这表情是在取笑我的意思吗?」 「我的大老板,我哪里敢取笑你呢?只是我似乎知道你的死穴在哪里了。」 程远将她拉进自己怀里,佯装生气的语气说:「这可怎么办才好?我这个人最不能容忍有人掐住我的死穴,今天竟然被你发现了,看我怎么修理你!」 宁曦都还来不及反驳,程远就已迅速朝她的唇偷袭,他的一次又一次探索,让她在急促的呼吸间喘不过气,身体也不听使唤的酥软在他胸膛里。 久久之后,程远才不舍的离开宁曦唇间,两人一时的激/情深吻后仍轻喘不止。 「如何?以后如果你又哭了,我就不用再多说些什么,光用这招来对付你。」 「不公平!这……这根本就是我吃亏!」宁曦不服气的抗议。 「那要不然以后你哭了,准许你扑到我怀里,我会用我最诚挚热烈的吻来温暖你。」 「什么?!那还不是一样……」 虽然接下来只听见程远和宁曦一路轻笑、高声拌嘴,但言语间却充满了浓烈炽热的情感。散步间,两人紧紧牵住对方的手,浓情蜜意的步回庄园。 才一进玻璃屋,童聿乔一眼就见到宁曦鼻头红红的,便不由分说又朝程远的肚子扁了一拳。 「嘿!我绝不饶过欺负小美女的恶汉!」 程远抱着肚子弯下腰,看来这一拳比起之前的要来得更重些。 宁曦在一旁惊呼:「别打他!别打他!你误会他了,我是因为太喜欢这个庄园,看了好感动才哭的!」 童聿乔见美女出来打圆场,马上换上了招牌笑脸。「呵呵,是因为我盖的庄园太美了吧,哼哼,身为设计师的你甘拜下风了吧!」 「唔……童、聿、乔,你今天打了我几拳,这笔帐我会直接算在接下来的设计费里,不是以加法,而是以倍数计算。」程远抚着肚子,露出痛苦的神情说。 「呵呵,为了美女惩奸除恶,一切都值得。」 「哼,我们要走了,下次要跟你算帐的时候再来。」说完便想赶快拉着宁曦远离童聿乔。 「这么快就要跟美女别离了啊?我刚刚才烤好的巧克力栗子蛋糕正好让你们带回去吃。」童聿乔赶紧将美味蛋糕递到宁曦手上。 「巧克力栗子蛋糕?」宁曦狐疑的想,难不成是刚刚的故事…… 「虽然这不是狐狸小姐烤的栗子蛋糕,但还是一样好吃得让人快要昏倒喔!」 她会心一笑,果然这庄园里卖的东西都围绕在插画故事上面呢,不禁也觉得童聿乔是认真在打造这座童话园地,让来的客人都能够回到童年最纯真的年代,而且还可以享用最实在的餐点,光是这份心意就令人动容。 宁曦在心里默默发誓,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够帮他,她一定会竭尽所能的和他一起打造这个童话园地。 【第四章】 自从从庄园回来之后,两人的相处比起之前似乎更加紧密,从眼神流转到一些贴心的小动作,就可以感觉得出两人对于对方的情感已日益增加。 不过程远也注意到了宁曦从庄园回来后,神色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她总是一副喜上眉梢、面露喜色的样子,有时还会自顾自地微笑起来。 就像现在,虽然她好像在做着他交代的工作,但那双握着滑鼠的手已经定住不动好久了,应该是在想什么事情吧? 程远在心里转了一圈,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该不会是…… 程远脑中闪过童聿乔的身影,这个想法让他有一丝不安,他局促的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反覆思量着该如何开口问她。 「欸,宁曦我问你……那个……嗯……就是……」 听见程远的叫唤,宁曦的田心绪逐渐回到现实,视线从电脑慢慢转向他,「怎么了?突然讲话支支吾吾的。」 程远让她这么一说,又更加不知如何是好了。「啊,就是那天喝的热可可你觉得怎么样?」 宁曦听见他这么问,便笑了出来。「超好喝的啊,热可可里面有淡淡的橙香味,又不会太甜,再加上烤得松松软软的棉花糖,好适合女孩子。」 「对了,那天聿乔送的巧克力栗子蛋糕,现在就拿出来吃好吧。」话一说完,宁曦就喜孜孜的跑去切蛋糕。 嗯?这么开心?嗯?刚刚她是直接叫聿乔吗? 程远看着眼前的她一听见童聿乔就眉开眼笑,突然间火气冲上头顶,悻悻然说道:「要吃你自己吃,我不吃!」 「这样啊,那下午等你想吃的时候我再帮你切好了。」 听见宁曦这么回答,程远更是火冒三丈。「我现在不吃!下午不吃!以后也不吃!」 宁曦被程远突如其来的大吼声惊吓住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翻脸跟翻书一样快?心里有种受委屈的感觉。 她端着切好的蛋糕回到座位上,不说话的吃着盘子里的蛋糕。 程远知道自己刚刚确实太过冲动太情绪化了,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会爆出这么幼稚的话,这不是连续剧里女主角才会说的台词吗? 啧,但谁叫她一提起童聿乔就藏不住表情,好像连眼睛都在笑,才会让他气得失去理智。 看着她不说话的表情,反而更让他紧张得坐立难安。过了一会儿才怯怯的问:「那个……蛋糕好吃吗?」 宁曦被他的态度给搞迷糊了,刚刚不就只是说热可可好喝就惹得他不开心?这会儿他又问蛋糕好不好吃,她是要回答好吃还是不好吃呢? 宁曦被逼得只好期期艾艾回答:「好……吃……也……不好吃。」 「好吃就好吃,不好吃就不好吃,这回答是什么意思?」程远又提高了音量,真是好的不学,净学童聿乔那种模棱两可的说话方式。 「你不生气的话,那它就是好好吃的蛋糕,但是你一生气,再好吃的东西也就变得不好吃了……」 听见她这么回答,程远这才知道是自己不明就里的态度吓到她了。 「我不是针对你才这么说的,我知道童聿乔很会做女孩子爱吃的巧克力,也很会说好听话哄得女孩子心花怒放,但是你要知道,他对女孩子其实都没有那种意思,他只不过是喜欢逗人开心而已,那天你也说了啊,虽然他的外在条件有点乱七八糟的,但他心里自有自己的一把尺,很多女孩子就是搞不清楚他心里的尺度在哪,所以才会噗通噗通的跳下去……」 宁曦睁大眼睛看着他,一开始还被他的话给搞迷糊了,为什么突然问提起童聿乔?刚刚不是在说热可可和巧克力蛋糕的事情吗? 等她定神一想,才渐渐明白,原来这家伙是在对童聿乔吃醋,明白了他的心思之后,便觉得好笑又好气。 看见宁曦又开始分神,像是没听见他说话,程远突然拉近椅子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肩膀,「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有,什么都听到了,说来说去就是不准我喜欢童聿乔罗,而且我不只听见这个,还听见有人吃醋不开心。」 「我?吃醋?不开心?想我可是设计界的才子,生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材,干嘛吃那个每天都窝在巧克力房的脏家伙的醋。」程远下巴拾得高高的,说什么也不承认自己竟然会吃醋。 「没有就好,我还真怕你是个小心眼,眼里真的容不下一粒沙。他做的巧克力蛋糕这么好吃,我还怕我以后都吃不到呢,幸好你一点也不在意,这样以后我想吃蛋糕就直接打电话跟他订罗。」 程远心里一急,便将宁曦一把抓过来靠在自己胸前,随即狠狠的吻住,他紧贴着她的双唇,激/情的向她索吻。 宁曦被他突如其来的吻给吓了一跳,也被这一吻吻得心慌意乱、脸红心跳。 第十一章 一阵激吻过后,她紧紧圈住程远的颈子,头靠在他肩上,久久不肯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程远见她害羞了,便装着委屈的声音在她耳边喊着她的名字:「宁曦,你躲着做什么?抬起头来看我一下啊。」 她害羞的在他肩上直摇头,说什么也不肯抬起头来,像是无尾熊那般任凭程远怎么摇晃她,她就是紧紧趴伏在他身上。 「你欺负我,等老板回来我要跟他告状,说你在艺廊里……」宁曦害臊得没办法把话说完。 程远一阵大笑。「要说什么?说我在这里吻你吗?」 宁曦不服气的在他背上拍打了一下。「还说呢,还不就是你这样欺负人。」 程远疼惜的摸摸她的头,笑了。「那以后我要这样欺负你之前,会先问问你的意见,等你同意了我再吻你。」 「什么嘛,这种事情哪有人先问的。」想起刚刚两人吻得难分难舍的情形,宁曦又一阵脸颊绯红。 「喏,这可是你自己同意的喔,我可没有勉强你,不过你要坐在我身上多久啊?没打算要下来吗?」 这简直是作贼的喊抓贼!是谁将她一把捉过来的啊,现在倒成了是她赖在他身上不肯下来了。 她装着气嘟嘟的样子瞪着程远,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还故意撇过头不去看他。 「欸!生气罗?」程远用手指戳戳宁曦。「好啦,不要生气啦,要不我向你赔罪。」 「哼,哄我的话就不用说了。说要赔罪,你要怎么赔?」宁曦嘟着小嘴和程远斗气闹着。 程远看着她跟他呕气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便偷袭的轻啄一下她的唇,又惹来宁曦一阵粉拳。 他笑着迅速趁势扣住她双手,拉着她就要往外走。 宁曦在后面急忙叫着:「跟你开玩笑的,现在还不到下班时间,你要带我去哪啊?」 「我现在是艺廊的老板,所以说走就走啊。」 「那……那你设计公司那边要怎么办?」 「我都不担心了,你还担心什么啊?快点,跟我走就对了!」 宁曦叹了一口气,程远虽是一间设计公司的老板,大部分时候也的确严谨有序,但有时还是难脱艺术家性格,鬼点子特别多。 不过这样也好,身为一间设计公司的老板,如果老是一板一眼,也会令底下的员工受不了,所以,能遇到这样突如其来的惊喜,也就见怪不怪由着他去了。 宁曦让程远拉上车之后,便一路往北海岸奔驰。 他们从黄昏时候出发,一路看着夕阳慢慢从桥红转为淡淡的粉红,然后一寸一寸从海平面消失,天空也由浅蓝转为深灰,当夕阳完全没入海面后便换上暗黑神秘的夜晚景色。 紧邻着海边与山头的空气特别新鲜,夜空也显得特别明亮,没有光害的夜空中洒满点点星子,不由得让人心旷神怡。 他们今晚倒是很随兴自由的到处停停走走,路上有什么好吃的小吃,程远就停下车来和宁曦一起吃喝,闲逸的行程和一望无际的星野,似乎让他将心中一切的不快都释放开来。 程远最后将车开到了一处独栋的海边小屋才停下。 由于天色已暗,程远领着她,一路小心翼翼紧牵着她的手前进,深怕宁曦不熟悉环境而跌倒。 两人在屋外摸索了一阵才进入屋内。程远才一开灯,宁曦便让眼前的风景所震撼。「这里好广阔!」 程远看见宁曦开心惊奇的模样,心也跟着飞扬起来。 「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平常如果工作太忙太累,就会一个人来这里充电。」 「我可以到处看看吗?」程远点点头,让这个好奇宝宝在屋里四处探索。 这间屋采开放式空间设计,虽仅有三层楼高,但空间却很宽广,装潢既现代又简单,屋外屋内保留了原始干净的视线,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一览无遗。 而一二楼打通的挑高设计让人感受到不受限的舒畅,眼前大片无遮掩的落地窗设计,也将夜空和大海景色尽收眼底。当她由二楼另设的楼梯走至三楼时,又见到了另一番景象。 这一处封闭式的空间中摆满了整齐有致的画具和画布,宁曦心想,这应该是程远用来画画的地方,但墙边的画布却满布一层厚厚的灰尘,想来这些作品应该尘封已久。 忍不住好奇心驱使,她趋步向前一一翻开立于一旁的大型画布。 其中大部分是过去练习用的习作,有的则像是之前她所看到的系列作之一,但这些都是程远从未公开发表的作品。 程远走到她身旁,其实今天带她来不仅仅是想要和她分享他的这一处化外之地,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向她解释他画中的故事。 「这里的很多作品是我最意气风发时画的,但当时嫌它们不够好,所以一直没有展出。」 宁曦着迷的看着那些画,说:「怎么会呢?每一幅画都好精采,闪闪发亮的,让人看了不禁要跌入你的世界当中。」 宁曦眼角瞥见了墙边的一堆小幅画作,一时间被吸引了过去。「咦!那一堆是什么?」她好奇的伸手探去。 宁曦一幅幅翻着,原来是一些小幅的人体速写。 大部分是以局部描写为多,像是眼睛、手、嘴唇、鼻子等微小区块的展现。画面虽然不大,但每一个细节的变化却拿捏得恰到好处,仿佛只需要这一些局部,就能勾勒出模特儿的整体姿态。 她伸手翻开最底层的画作,心里顿时明白了这些画作的模特儿是谁。 画者与模特儿之间就像是完美的绝配,画家笔下的她没有多余的线条,模特儿一丝未着,摆着各种姿态,时而妩媚,时而天真,无一丝做作。 她知道如果不是两人有着默契,这幅作品是不可能这么完美呈现出来。 她一方面赞叹着程远绘画上的天分,却又惋惜他就这样放弃自己的退出画坛,另一方面则是羡慕画上的人竟能够让程远如此倾心,让他的天赋毫无保留的发挥到极致,低头比较一下自己的「女人味」,都还不及她的万分之一呢。 程远看见了宁曦眼中荡漾着淡淡的忧伤,明了她有着能够看透画作的聪慧,便知她此刻心里肯定很在意画作背后的深刻柔情。 他温柔执起她的手,眼神中充满诚挚的向她解释:「我带你来并不是要惹你伤心或是难过,我只是希望能透过我的作品,让你知道这些我过去的一部分,我想向你坦白我的过去,是因为我很认真的对待我们之间的感情,所以我希望我可以对你毫无保留、毫无隐瞒,决定不再受过往的牵绊,能够和你一起走向未来,我知道你很在意画中的女人是谁,虽然我曾经被这些牵绊住,但自从遇见你开始,这些都已成为过往云烟,我希望你可以理解我的用心。」 宁曦听到他突如其来的告白,心里起了一阵感动,点了点头,鼓励程远继续说。 程远看见宁曦对着他笑,这才放下心鼓起勇气娓娓道出自己与席蔓妮相识的那段时光…… 那时他们都还是年轻充满冲劲的学生,大家虽然来自于不同科系,但对于艺与美却都拥有相同热情,也因为这股不约而同的热情,才能够让他们彼此认识。 当时的他在国内已小有名气,更是国内外各艺术竞赛常客,可说是台湾画坛中最被看好的新生代画家。 而画中的模特儿--席蔓妮,在当时则是珠宝设计界中的明日之星,她所设计的珠宝首饰曾受到欧洲王室贵族欣赏而闻名,许多知名品牌正等着她毕业之后将她招揽过去。 记起第一次遇见她,她就像是被人捧在掌心里那闪闪发亮的红宝石般,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是那么耀眼夺目;她炯亮有神的眼,对于眼下的每一件事都闪动着好奇与冲劲,只要有她在的地方,那银铃般的笑声总能够感染每个人,所有的人是那么的喜欢她,想要与她亲近。 自然而然的,他与席蔓妮也因为彼此的才华而相互吸引,很快的就成为人人称羡的一对。 可惜当时两人一心一意想要朝自己的舞台发展,并没有花时间了解彼此,虽然当时两人是真心相爱,但个性上的差异与沟通不善,造成了许多误解和争吵。 但他还是非常爱她,就算她无理取闹或耍小性子,心高气傲的他仍是愿意为她隐忍退让。 不过,最终他们还是分开了,压垮他们感情的最后一根稻草并非蔓妮的任性,而是她父亲对蔓妮的期望。 第十二章 蔓妮的家族在欧美从事精品设计的经营,一直以来她父亲就希望在珠宝设计上有着惊人才华的蔓妮可以承接家族事业,自然对于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傻小子绊住了蔓妮的前途颇有微词。 在他们毕业的前夕,蔓妮的父亲为艺术协会里的成员举办一场私人晚会,美其名是为了祝福大家离开校园后可以展开新一段人生,实际上却是利用晚会的藉口找他「恳谈」。 言谈间,蔓妮的父亲不断暗示他是蔓妮事业发展上的绊脚石,更提出希望他毕业后不要再和他女儿往来的要求,而且对于他穷酸不起眼的艺术家身分,更是毫不留情的羞辱一番。 对他来说那些话其实并不构成什么问题,只要蔓妮愿意等他一段时间,他相信以自己的才华必定能在艺术界中占有一席之地,到时候蔓妮的父亲应该会因看到他的成就而接受他才是。 万万没想到在舞会过后没多久,蔓妮就提出与他分手的要求。 蔓妮对他哭诉父亲强逼她一定要去欧洲投入家族事业,虽然觉得委屈无奈,但她却无力反抗父亲的决定。 但她坚决表示自己一定会等他,也和他立下约定,在两人都完成自己梦想的那时,再携手步向红毯。 那一日蔓妮流下感动的眼泪、频频点头的那一幕都还历历在目,却没想到过了几个月之后,竟传来她与珠宝商订婚的消息。当时的着名杂志和报纸都刊出了以「珠宝设计才女与年轻商业钜子共步红毯」为名的世纪婚纱照。 程远在得知消息的当下,仿佛让人恶狠狠的从后脑勺重击了一棍,一瞬间血液凝结停滞,眼前一片昏暗,原本还不愿意相信的他,在逼问了蔓妮身边所有的朋友,得到她真的将要结婚的事实后,这才恍恍惚惚的将撕得碎烂的杂志拾起。 照片里蔓妮一袭雪白蕾丝婚纱曳地,佩戴着简单又大方的红宝石项链作为配饰,衬托出她清新又热情的个性,她与未婚夫深情款款的对望,像是一把利剑,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硬生生刺入他的心。 那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蔓妮说爱他的才华是假的,喜欢他的笑容是假的,发誓过的真心是假的,原来她打从心底并不愿意与一个学艺术的穷小子在一起。 之后他荒唐度过了数个月,整日在夜店酒池里流连忘返,醒来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何日。 当时倪逸远总是将喝得不省人事的他默默扛进艺廊,陪他度过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这段时间,倪逸远从不多问什么。 直到有一天程远在酒醒后,毅然决然抛弃艺术家的身分与过往,抱持着对蔓妮的愤懑与不谅解,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决心,立誓要在设计界闯出一片天。 现在,他实现了他对自己的诺言,在短时间内即在国际间打出了名号,他所承接的设计案几乎以国际品牌为主,跨足的领域广布各行各业,商业足迹更横跨亚欧美非等地。 在旁人看来,能够站上商业设计界顶端的他俨然再成功不过,但有时不经意的在设计杂志报导上看到蔓妮的消息时,仍会让他想起过去那段不堪回首、心如刀割的感觉。 宁曦专心聆听着他的故事,她好高兴程远能够这样毫不隐瞒的告诉她过往的一切,但这段令程远痛彻心肺的过往,却也让她眼里闪着不舍与怜惜。 程远明白宁曦对他的心疼,但他只投以淡淡一笑。「别这样,对我来说,在我遇到你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不一样了。」 他轻轻搂着宁曦,想要告诉她自己何其幸运的能够与她相见。 「以前我害怕伤口揭开的那一刻会很痛,所以一直避而不谈,任何想要关心我的人都被我拒于千里之外。过了这么多年,外面的伤是看不出来了,但勉强愈合的伤口仍在里头化了脓。但现在不一样了,你聪颖慧眼清澈如镜,一眼就看见了我,现在能向你坦白过去,心里已是无比踏实,这样以后我再也不必独自面对了。」 宁曦对于他这番发自肺腑的告白既心疼又感窝心,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再早点遇见他呢?至少可以陪在他身边,不要让他独自经历这么多苦痛与挣扎,还被迫放弃他最爱的绘画。 在看过程远的作品之后,她更坚定相信程远的才华不应该就此被埋没。虽然程远口口声声说自己早已成为设计人,就算是再重拾画笔,也只是为了完成设计的方案,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将艺术创作当成一生的职志。 但她仍不死心的想,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让程远继续创作,并非一定要走向经营买卖,她只是单纯的认为,那样的世界才是能够让他忘却烦忧、让他开心的桃花源地,绝不能让他就这样放弃绘画这件事…… 自从那次从程远的别墅回来后,宁曦就不断要程远重拾画笔投入创作。 就算是假日约会,她也会拉着他去美术馆、博物馆之类的地方看展览,就是希望藉此激起他创作的动力。不过从程远仍埋首于工作的情况来看,宁曦的努力似乎成效不彰。 她一个人闷闷的继续修改程远给她的设计图稿,心里仍是不停的想着要如何说服程远这头固执的牛。 这天,程远正专心处理手上的设计案时,突然传来的手机铃声将程远从工作中拉回现实「是公司业务主管打来的电话。 「喂,你早上传来的文件我已经收到了,公司里有要紧的事情吗……嗯?有客户指定要我接他的设计案?那你把他的联络方式留给我,我再联络他,对方叫什么名字?」 程远随手抓起桌上的笔,正要记下的时候,却从电话那端听见一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席蔓妮,这三个字不断在他耳边回荡,嗡嗡作响的声音将外界的声音都阻绝,过往的片段就像是投影片般不停闪入他脑海,这让他一时无法思考的陷入混乱之中。 已经四年没见了吧?为何她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而且还特意找上他的设计公司,指定要他来做设计案的指导者,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程远盯着白纸上的电话号码,万分犹豫着要不要打这通电话。 「你在想什么啊?看你眉头都皱在一起了。」宁曦知道昨夜程远又忙通宵,特地为他泡了一杯舒压的花茶。 「没什么,就是公司里的一些琐碎事情而已。」 程远认为,在还没有决定要如何处理之前,先不要跟宁曦说这件事情,他担心到时候她会胡思乱想。 在接了那通电话之后,程远并没有很积极的想要联络席蔓妮,但在双方正式沟通之前,他们依旧存在着客户与设计者之间的关系,再加上他还不确定要不要接下这个案子,所以这件事情也就搁置了下来。 席蔓妮那边似乎也没有催促的意思,除了第一次的委托电话之外,就再也没有来过任何消息。 由于席蔓妮这次委托的设计案是一个跨国珠宝品牌,届时若交易成功,还可以透过与席蔓妮的合作,打开公司在珠宝界中的知名度,对公司来说是一个大好机会。 公司内部高阶人员十分关注这次设计案是否能够谈定,业务经理更是积极的在每日早晨汇报时,将这案件提出,直催促程远赶快做决定。 程远经过再三考量之后,决定选择回绝这个案子。 他想着,宁曦的出现已经让他的人生走向另一个轨道,他希望与宁曦过着平静安稳的生活,所以他宁愿舍弃作大生意的机会,并且认为没有必要、也不想要再与席蔓妮有任何牵扯。 可惜事情总不如预期那般顺利,因为,席蔓妮终究还找上了他。 这一天,程远正在艺廊里工作,突然接到席蔓妮打来的电话。 「程远,我是蔓妮,因为一直等不到你的回覆,所以请你们的主管把你的电话给我,希望你不要介意。」 程远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心跳还是有漏了一拍的感觉,虽然他们已多年没再见面,但她的声音却依然如昔日那般的轻快有活力。 他很快便恢复镇定,像是对待一般客户那样回应:「不会,既然身为设计公司的老板,我当然不会在意客户主动联络,不过我似乎已经请内部主管回绝你的案子了。」 第十三章 席蔓妮不理会他最后的拒绝,继续说着:「既然你是以公事的角度来看待,那我也以客户身分来和你说话,老实说,看过你们公司许多的设计作品后,我很喜爱你们的多元设计风格,也很欣赏你们对于品牌的专业操作策略手法,我深深相信,如果让你们公司成为我们品牌策略指导的角色,透过你们专业的眼光,必定可以让我们的品牌打开亚洲市场,所以身为珠宝公司执行长的我,打算将这次品牌专案交由贵公司来处理,如果我们可以互相合作的话,你们公司也可以藉着我们拓展市场的机会顺势而上,这次的合作可以说是鱼帮水水帮鱼,百利而无一害,能够获得双赢机会的生意,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程远不知道席蔓妮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拒绝她的原因。 这么多年没有联络,一通来电却连一句问候都没有,除非她真的一点也不在意,或是早已放下过去的那段感情,否则他实在想不通为何席蔓妮能够这么冷静的说出这番话。 虽然心里对她仍有许多埋怨与无法原谅她的理由,但他也深知席蔓妮是好强的,过去两人若有冲突时,席蔓妮必定会跟他说道理,就算程远有一百个理由可以推翻她的想法,席蔓妮还是可以找到第一百零一个说法,直到他认错为止。 他叹了一口气的想,依照席蔓妮已展开说服的作风,就表示这件案子她势在必行,就算他现在回绝了她,说不定日后他还要花更多时间和她你来我往,可以想见最后他还是会妥协的。 为了节省宝贵的时间,程远只好回答:「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不接吗?」 席蔓妮在电话那头仿佛获得胜利似的咯咯笑着。「我只是把事实说出来了而已,最后要不要答应还是在你,怎么说得好像是我逼你答应一样。」她四两拨千斤的把决定权丢回给程远。 「既然答应了,就出来见个面详谈吧,我得把我公司的状况跟你说明一下,听你公司的人说你最近不在公司里上班,到艺廊去看店了?是在我们之前常常聚会的文肆艺廊吗?我去那里找你好了,我也很久没见到远逸了,顺便可以看看他。」 程远不想让席蔓妮和宁曦碰面,这样不但尴尬,而且他也不想让宁曦因为席蔓妮的现身而感到难过,因此断然拒绝她的来访。「我想我们还是约在其它地方见面。倪逸远近期出国不在艺廊,所以就算你来也见不到他。」 她听了,也像是不在意的回应:「好吧,那我们就另外再约时间和地点碰面好了,我这次是特地回国来处理一些开店的事宜,短时间内不会离开台湾,在时间上比较好拿捏,等你决定好了再通知我。」 程远挂上电话,心中庆幸席蔓妮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太过坚持,不禁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虽说他与席蔓妮的感情已经是过去式,但当时两人爱得轰轰烈烈,自是不可能用一两句话就带过,至今他心中仍存在着疙瘩。 而席蔓妮的意外出现,他想他有必要向宁曦解释,当然,如果这一切都仅止于公事上的来往,席蔓妮和宁曦便不会有接触的机会,也许事情就简单多了。 事隔多年,要再与席蔓妮见面,虽是公事上的因素,但他也不禁怀疑起自己--会这么轻易就答应接下她的案子,真的只是公事上的原因吗?还是他内心深处对于这次的聚首也有所期待? 想到这里,程远感觉有些懊恼。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刚刚自己却还是像从前少不更事的少年一样,三言两语就让席蔓妮牵着走。 不过今日的情况与过往不同,他与席蔓妮之间已成往事,在他心里,宁曦才是最重要的。 他暗自下了决定,无论如何,绝不让宁曦因为他的过往而受到任何委屈,也不要宁曦因为这件事担心。让她无忧无虑的保有单纯与享受快乐,至少是他该做到的。 【第五章】 第一波冷锋随着东北季风的来临,一早伴随着冷风与绵绵细雨将草地淋得湿透,艺廊外的藤蔓树丛禁不起风的吹袭,一夜之间落叶满地,宁曦早上一到艺廊,见到这番景况,不仅要忙着打扫屋内,还得花上好些时间处理屋外的落叶。 虽然平时她满喜欢下雨微凉的感觉,但要扫除湿草地上的树叶又是另一回事,这既湿且冷的天气让宁曦喷嚏连连。 「真是!昨晚明明说要帮我扫屋外的落叶,今早却说和客户有约不来了,根本是食言而肥,看你回来我怎么修理你。」宁曦一边低头扫落叶,一边低声抱怨。 「请问……」 宁曦听见门口有人探头询问,扬起微笑跟上门来的人打招呼,「嗨,你好。有事吗?」 当宁曦看清楚来访的人,瞬间愣住。 虽然她只在照片上见过席蔓妮,但显然这几年间席蔓妮并没有改变多少,她脱去了过往的稚气模样,换上了成熟妩媚姿态,那眉宇间所散发出的慧黠却依然如昔。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是来找程远的吗?不对,这艺廊是倪逸远开的,所以应该是来找倪逸远的才是…… 宁曦心里有很多疑问,但仍是回复镇定的问:「请问你是来找倪老板的吗?他最近正好出国,不在艺廊。」 席蔓妮礼貌的对宁曦笑了笑说:「不是,我是来找程远的。」 到了约定的时间,席蔓妮并没有前往两人约定的地点,而是前往艺廊。 那天和程远在电话中聊天,没想到他竟不让她到艺廊来,席蔓妮一听,心里有数程远肯定是在遮掩回避什么。 想来程远大概已经忘记她最喜欢挑战别人理智的底限,越是不让她做的事情她偏要去做,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她偏要知道,既然如此,她当然要到艺廊去看看了。 一早,席蔓妮特地将自己好好打扮了一番,这几年来她虽然没有再与程远连系,但她知道程远在她离开后不久就封笔退出艺术界,对此她自信的认为程远心里对她仍是很在意的。 这次的久别重逢,她不想让程远认为自己仍是过去那个做事不顾前后、任性妄为的女孩,她想要让程远重新认识自己,所以这次的见面对她而言非常重要,因此才会将自己装扮得优雅成熟有韵味,期待能够制造一场浪漫的相遇。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不相干的人。难不成这就是程远不想对她说的秘密?这下事情更有趣了。 宁曦此刻心里是千头万绪,对于眼下的情况有些反应不过来。 席蔓妮来艺廊不是要找倪逸远而是找程远,肯定是有人告诉她程远最近在这里上班工作。 她忽然想起这几天程远总是心不在焉,这时才恍然明白,原来他们私底下已经开始联络了。 席蔓妮见她愣愣的站在原地,把她晾在门口,这让她有些不太舒服,于是开口问:「请问我可以进去里面等他吗?」但她根本没打算等她回答,便迳自往艺廊里走去。 宁曦倏然从复杂的思绪里清醒过来,赶紧放下手上的扫除工具,跟着一起进到屋子里。 席蔓妮一进屋便环顾屋内四周,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笑着说: 「这里一点都没变,你看,这根柱子还是我和程远一起搬进来的。当时大家都不愿意倚赖家里的资助,只能善用自己的力量一点一滴打造这间艺廊,自己买材料、自己画设计图;为了省下工钱,甚至还得自己般木头砖块什么的,但我们哪曾做过这么粗重的工作呢?为了搬这根木头差点砸伤我,幸好当时程远为了保护我而将我一把推开,但木头却硬生生往程远的手碾去,让程远好一阵子都没有办法拿画笔。」 宁曦认真的听着席蔓妮诉说着过往,那些都是她所不知道的程远的过去,她好想知道,但听了却又感觉一阵揪心。 她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右手,他当时可说是正要在艺坛崭露头角的画家,手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自己?她宁愿被辗过去的是自己的手。 席蔓妮看了宁曦一眼,笑了下,接着说:「别担心,程远才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打败,后来他还学着改用左手画图,没想到还是可以画得这么好,当时一起成立艺廊的人是既羡慕又嫉妒他,他就像个艺术鬼才一样。」 第十四章 席蔓妮话才说完,宁曦就看见程远从门外匆忙跑了进来,不顾自己还气喘吁吁,就急着对席蔓妮嘶哑低吼:「蔓妮!不是说好约在公司见面吗?怎么会跑来这里?我一看到你的简讯就赶过来了。」 席蔓妮露出像是在大卖场里挨骂的小女孩神情。「对不起嘛,大概我太想念这里了,一出门就忘记和你约在设计公司,不知不觉开着车就到了艺廊。」 听到席蔓妮这样说,程远也是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只好说:「既然来了,那我们上二楼再谈吧。」 程远担心的瞄向宁曦,看见她正好也望着他,他从她眼神里看见满满的疑惑不解,还有些微怒与责怪。 他知道宁曦被席蔓妮这种出其不意的举动给吓到了,也知道她对他隐瞒自己与席蔓妮私下联络的事情有所埋怨。 程远只好用眼神示意着抱歉,要她先不要生气,等席蔓妮离开后,他一定会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殊不知宁曦却不领他这个情,白了他一眼后就撇过头去,不再理他。 但身为艺廊员工,宁曦还是尽力维持着「来者是客」的态度,跟程远一起引领席蔓妮参观艺廊。 席蔓妮才一走到二楼,便传来一声惊呼:「二楼多了咖啡吧?这以前可没有,我在法国的时候还曾跟百年咖啡老店的咖啡师傅学过一阵子煮咖啡的技巧,不如让我施展一下手艺,程远,你不是最爱喝咖啡的吗?等一下让你试试我煮的咖啡。」 程远听了,只淡淡回应:「不用了,我现在改喝茶,不喝咖啡。」 席蔓妮听见程远的回答,脸上难掩失望。 宁曦会心一笑,她想起自己上班的第一天就把煮咖啡的事搞砸,才不得不让程远改喝茶,平常闲暇之余程远仍是会自己煮上一大杯咖啡解馋,他会这么回答全是因为她的缘故吧。 程远不愿和席蔓妮闲话家常,赶紧拿出准备好的资料,将话题重点切到公事上,一整个下午,两人只针对席蔓妮的珠宝品牌做一番了解与讨论。 宁曦一开始便坐在一旁聆听,对于席蔓妮对自己未来事业发展的规画与远大的梦想不禁升起一股敬佩。 席蔓妮对珠宝设计的热切程度,似乎不亚于程远对绘画的喜爱。如果不是当时两人都太年轻,一心只想朝自己的梦想飞去,或许他们会像这样相互给对方建议,有问题时也可以一起讨论解决,成为彼此的心灵支柱。 她呢?只不过是艺廊里的小小员工,连程远最喜欢喝的咖啡都煮不好,遑论他们正在讨论的事情她是一点都听不懂,更别说是像他们这样侃侃而谈了。 能看懂程远的画又如何?最后两人还不是要回到现实中相处? 她不像席蔓妮一样有内涵、有想法-穿着打扮和身材也不像席蔓妮那样具有女人味,仔细想想,自己真有资格和这么有能力、这么有才华的程远在一起吗?想到这里,宁曦心里不禁升起一股落寞。 或许他和席蔓妮曾经因为爱恨纠葛而分开,虽然现在心中还有些芥蒂,但那也只是一开始而已。 像是现在,两人慢慢开始有了往来,所有过去的不快和埋怨很快就会随着时间淡化掉。 如今两人在事业上已各有一片天空,对感情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不成熟,所以如果是现在的话,两人应该可以顺顺利利一起走下去吧。 宁曦看着席蔓妮与程远,两人正兴高采烈的讨论着,她只好一个人闷闷不乐的走到楼下的躺椅上,吹风赏云去了。 不知不觉中时间就在两人对于席蔓妮的未来品牌发展讨论中过去,一回到现实,才发现已是晚上。 席蔓妮语带笑意的对程远说:「跟你一起讨论品牌拓展事宜果然是找对了人,已经好久没能像这样与人畅谈,之前找过好多品牌经营公司,他们总是专挑一些好听话,不跟我说实话,明明欧洲和亚洲的市场情况大不相同,但为了要迎合我的胃口,硬是要以欧洲的方案来比照办理,一看就知道行不通。」 程远听见席蔓妮如此批评,摇摇头说:「如果那几家国际知名的品牌设计公司听见你给他们如此的评价,不知道会做何感想,你个性这么强硬,言词又犀利,要接下你案子的人,心脏如果没有特别强壮,谁能够说服得了你?」 席蔓妮轻打了下他的臂膀。「所以才来找你啊,就你不怕我而已。」 她轻叹了一声,看着程远。「想起以前我的个性也真的是太执拗了,什么事情都要跟你争个输赢,现在想想,还真觉得不值得,有什么事能比得过开开心心和一个你爱的人在一起还重要呢……」 席蔓妮像是懊悔又无可奈何的低下头。「算了,谁叫我当初不懂得珍惜身边的人,会变成这样算是我咎由自取。」 她好似有满腹的委屈又欲语还休,这让程远心里好奇,却不知道要不要开口问,最后两人只有无语相对。 过了好一下,席蔓妮才回过神,看见屋外天色早已暗下,屋内的展览灯已开启。 她想趁此开口邀程远共进晚餐。「聊得都忘记时间了,今天占用了你一整天时间,请你吃顿饭吧,算是谢谢你今天给我这么多好的建议。」 程远抬头看了一下时钟,的确是过了晚饭时间。他忽然惊觉自己刚刚太过沉浸在讨论中,完全忽略了宁曦,他四处张望了下,都没见着她的身影,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目己竟没有发觉。 今天席蔓妮突然来拜访,已经让宁曦心里产生许多不安,他不想让宁曦太过担心,便回绝了她的邀约。 「和客户讨论本来就是工作的一部分,以后要一起讨论的机会还多的是,所以请吃饭就不用了。」 席蔓妮见程远四处张望的模样,便知道他心系着她早上看见的那个女孩,想着今天的目的已经达成,吃饭的事也就不急于一时,以后机会多的是。 「好吧,那我就先走了。」 程远送席蔓妮来到楼下,一出门廊,就看见宁曦睡在躺椅上。 宁曦究竟在搞什么鬼?!现在是阴雨绵绵的冬天,冷风又不停袭来,她竟就这样睡在屋廊下,也不怕伤风感冒。 程远走过去蹲下,在她耳边轻声叫:「宁曦,宁曦,赶快起来,别在这里睡,会着凉。」 「唔……」宁曦眨巴眨巴着惺忪睡眼。「你和蔓妮谈完啦?现在几点了?」 「快点起来,别再睡了,跟只小猪一样,再睡下去你晚上会睡不着觉的。」程远温柔的轻轻拨弄她的头发。 「好啦好啦,我就起来了,你拉我一把,快点。」她抬起双手,撒娇的要程远拉她起来。 程远满眼柔情的看着她,直说拿她没辙,与她边玩闹,半拉扯半搀扶,才让宁曦站起来。 他抱着刚睡醒、全身软绵无力的她说:「你看你睡了一下午还这么没精神,等一下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席蔓妮本想着离去前要给程远一个难忘又深情的拥抱,没想到程远一见到章宁曦就完全把她抛在脑后,两人在她眼前不仅搂抱,还情话绵绵,完全没把她席蔓妮放在眼里。 席蔓妮心里很不是滋味的看着眼前的两人,想着:不管程远现在喜欢的人是谁,只要是她想要的,绝对没有人能够赢得过她。 当初要不是因为顾及自己的事业刚刚起步,家族事业也必须由她来撑持,而身为珠宝商的前夫不仅可以为她的事业加分,且父亲也对前夫无可限量的未来大加以赞扬,才让她下定决心抛弃交往数年的程远,转而嫁给才认识三个月的前夫。 原以为从此就能过着轻松惬意的生活,谁料得到外表风光的前夫竟是镶了金边的空壳,所谓的珠宝公司早已名不副实,最后,她只能感叹自己看错了人、押错了宝。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现在的自己既是名闻国际的珠宝设计师,不仅有才华,还颇有魅力,和程远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既然过去已错过了一次,那她这次肯定要好好把握,重新追回原本属于她的幸福。 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黄毛丫头,想跟她一较高下?她席蔓妮可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程远最终必定会像以前一样,无论自己如何任性妄为,他还是会无条件的原谅她、回到她身边。 哼!时间多的是,等着看吧。 席蔓妮自发觉程远身边出现了竞争者之后,便时常以讨论展店事宜为由,或对程远的设计图稿有意见,几乎天天到艺廊报到。 第十五章 虽然程远曾经告诉过她,如果是公事上的事就请她到设计公司讨论,但席蔓妮哪是那种别人说什么她就去做的人?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宁曦,心里虽然清楚知道他们只是在讨论公事,且席蔓妮对她也像是对待朋友一般,她总是亲切客气的与她聊一些她在设计工作上曾遇过的趣事,偶尔也会送她一些小配件。但不知为何,这些出于好意的小动作,还是让宁曦心里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随着席蔓妮频繁的在艺廊出入,不久之后,她也将艺廊当作是自己的公司一样,时常一待就是一整天。 虽然程远曾对席蔓妮说他喜欢喝茶,但席蔓妮并不理会这些,她总是会煮一杯又香又浓的咖啡,用心打好细致浓密的奶泡,再将这杯特制的咖啡放到程远眼前。会议间两人聊着聊着,程远便不自觉的端起咖啡喝了起来,隐约中宁曦似乎看见席蔓妮双眼间散发出胜利的光采。 程远说是她多心了,他说席蔓妮时常在私底下夸她是个好女孩,嘱咐他要好好把握,千万别错过了,怎么想都不觉得席蔓妮的关心会是别有用意,况且这样频繁的接触全是因为工作的关系,直叫她放心。 宁曦听到程远的解释,也不断在心里反覆问自己,是不是自己太过于小心眼,所以才会出现这种莫名其妙的嫉妒心? 而且她也不断的对自己说着,席蔓妮已经结了婚,就算两人相处得再怎么愉快,工作上再如何相契,应该只是出于单纯的情谊,和程远应该不至发生什么事。 虽然她一直告诉自己一定要相信程远不会做出让她伤心的事情,但心中总还是隐隐有一丝丝不安。 这天,席蔓妮又带着程远画的几张彩色稿来到艺廊,她现在已省去了和大家寒喧或招呼,一进门便直奔办公桌坐了下来。 她一开口就娇声娇气的对程远抱怨:「你说说看,你是不是偷偷把你的稿子转给你底下的设计师们做啊?」席蔓妮将手上的稿子重重掷在程远面前。 程远听了这番话,惊讶的从电脑前抬头反驳:「你胡说什么啊,这些设计稿都是我熬夜做的,什么偷偷交给底下的设计师!」 「虽然你是这么说,但这些配色和线条跟我预期的也差太多了。」席蔓妮夸张的不停摇头,指着桌面上的稿子说:「如果这就是你要给我的设计稿,那我不接受。」 程远不可置信的看着桌上那堆图稿,那可是他花了近一个礼拜的时间,抛下所有休闲娱乐还有和宁曦约会的时间,努力作出来的设计稿,现在竟让席蔓妮弃之如敝屣。 席蔓妮见程远让她这么一说,霎时间脸一阵红一阵白,她知道程远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且向来对自己的专业能力很有自信,而他最不能忍受的是作品被质疑,这样一来,他就会慢慢走入自己设下的圈套了。 她隐忍住得意的笑容,再变本加厉的挑弄着:「我可是相信你的专业能力,才特地从欧洲来找你,原本以为你可以做得比那些国际知名设计师还要好,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作品,实在让我有些……失望。」 宁曦感觉到了程远将要爆发的怒气,正想开口打圆场,席蔓妮却比她更快的抢白:「不过呢,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同样身为设计师的我却也明白你为难的地方,之前我曾接过非裔贵族的案子,但无论我怎么做,客户就是不满意,为此,我还自费到非洲去,为我的客户做了近一个月的喜好调查和文化探究,最后不仅那位皇裔贵族非常满意我的作品,还推荐了我的作品给其他皇家成员。」 席蔓妮见程远正咀嚼着她话中涵意,便不疾不徐的啜了一口咖啡后才继续说:「我希望你可以站在我的立场,体会身为经营者的我不容许这次计划失败的决心,再怎么说这是我即将跨足亚洲的第一步,无论如何我都希望第一波的拓展规画能够切中消费者的心,虽然这样做手笔可能大了些,但我前后考虑了下,还是想请你到欧洲考察当地的珠宝品牌。」 程远思考着席蔓妮的提议,如果说自己真的能够去当地考察,对于设计工作来说自是很好的方式,不过……他不放心的看了一下宁曦,他都还没答应呢,就已经看到她担心得紧锁眉头,低头不发一语。 「蔓妮,谢谢你的提议,不过我想我还是不--」 程远话还没说完,席蔓妮旋即截断他的拒绝。「你先不用急着答应我,我想你可能是担心到欧洲后花费的问题,这个你大可放心,你可以暂时住在我欧洲那边的房子,这次是我请你过去的,所以其它的开销都算在这个案子上,当然,如果你还有其它顾虑……」 席蔓妮往宁曦那儿瞄了一眼,然后握住宁曦的双手,露出甜蜜的微笑说:「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程远啊,如果你是担心我和程远旧情复燃,那是你多虑了,倒不如多担心他在那里看上其他金发碧眼美女。」 宁曦像是被洞悉心事似的,红着脸,有点心虚的小声辩驳:「我……我才没有担心呢,他想要去哪里就去哪里,他哪里是我能管得住的。」 席蔓妮听见宁曦的回答,更是笑得得意,马上转头对程远说:「你看,宁曦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心思狭隘,我想她应该比较想看到你的设计专业更进一步。」 席蔓妮狡黠的暗自笑着,她的计策果然有用。 果然还是小女孩,像这样直接将她心里的话说出来,她肯定会极力撇清。 接下来她只需顺着她的话意,相信很快就可以将她逼到死角里去。就像现在,虽然宁曦心里有千万个不想让程远与她一起共赴欧洲的理由,但话都说了,自然没办法再拒绝她的提议。 她知道只要宁曦不开口要程远留下,依照程远这种事事要求完善完美的个性,肯定会答应她的要求。虽然她还是得装得一副还有得商量的样子,但话语间已可确定程远会走一趟欧洲。 「还是让你们多考虑一下好了,毕竟程远出国之后,远逸的艺廊还是要经营下去,店里事务要怎么处理,也要好好商量出对策,那我今天先不打扰了。程远,你好好考虑一下。」 临走之前席蔓妮似乎担心程远改变心意,于是回头叮咛:「嘿,程远,你不会让我失望吧?我可是很期待你和我共同打造一个成功品牌形象,一举进军国际。」 席蔓妮心想,或许程远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了也说不一定哪,就让你好好把握这一刻吧,章宁曦。 等蔓妮转身离开后,宁曦便闷闷不乐的坐在电脑前。 程远见状,知道她心里不舒服,便走到她身后轻轻搂着她。「别不开心,如果你不想我去,那我就不去。」 宁曦呕气的说:「哼,谁不开心了,你要去哪里关我什么事!」 「喔,没有不开心,那这股烟硝味是从哪里来的?」程远故做吸闻的样子,在她身边东闻闻西嗅嗅,搞得宁曦又气又好笑。 「要不这样,我顺便带你去欧洲玩一趟吧,刚好我们还不曾一起出去玩过。」 「还说不去呢,明明自己就很想去,还想拖我下水,你以为这里不用人照顾了吗?我还是倪逸远请来的员工呢。」 「如果你真那么在意,那打个电话跟他说一声不就好了?」 「但是老板已经很久没跟我们联络了,而且现在根本找不到人。」宁曦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没义气的说走就走,只能叹了一口气,打消这个念头。「算了,你去就好了。」 「才不要,我喜欢每天看见你无忧无虑笑咪咪的样子,如果让你因为这件设计案而整日愁眉苦脸,还多了几条皱眉纹,这样我的损失可大了。」 宁曦知道程远是真心诚意说出这番话,但这几天程远为了这个案子耗费了多少心思,她是看在眼里的。 她知道如果他决定前往欧洲并不是为了席蔓妮,而是因为自身的专业不允许自己将不完美的作品交给客户,但也正因为如此,自己更不能让程远因为她而放弃提升自己作品的能力。 她转过身去,柔情似水的看着程远。「你以为我还不了解你吗?跟你相处了这么久,我当然了解你在作品上的要求和用心,我才不想你因为我的关系而放弃你做事的原则。所以,你就不要担心了,我一个人在这里没问题的。」 第十六章 程远有时真的很心疼宁曦这样的善解人意,他知道纵使她心里对于他这次和席蔓妮到欧洲考察很是介意,但她仍是逞强的笑着,就是希望他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做他想做的事情。 程远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吻上了她的唇,他好想让她知道,因为有了她在身边,她的体贴、她的谅解、她的善解人意,在在能让他的心情随之飞扬。 宁曦娇声抱怨:「你还真狡猾,因为太想去欧洲了,所以才用吻来哄我吗?」 「章宁曦,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啊?如果要哄你,一个吻怎么会足够呢?」才说完,程远又吻住她。 难分难舍的一吻,就像是有说不完的绵绵情话、道不完的甜言蜜语,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探索,将心中轻声呢喃化作浓情蜜语,一字一句深植对方心中,久久不愿分开。 一直到出发的那一天,程远仍再三向宁曦保证自己绝对会安分守己,坚守工作岗位,绝不会随便搭讪路上的美女,做出让她担心的事情。 「除了不要乱搭讪别人之外,也别随便让人搭讪,天黑了就赶快回家,别在外面逗留;如果有人拿东西给你吃,你一定要拒绝;还有,不要喝陌生人拿给你的酒。」 宁曦一边叮咛程远,一边替他检查行李,深怕他遗漏任何一件物品,就怕他到了国外一切很不方便。 听到她殷切的嘱咐,程远不禁哑然失笑。「现在是有大野狼要出没吗?好像我是无知的少女一样。」 宁曦确实很不安,但在这一刻又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心里的焦虑。 她知道原因并不在外国妩媚又大胆的美女,不知为何,她心底一直升起不好的预感,程远为席蔓妮所画的画作不断的在她脑海里闪过,她心里明白,自己真正担心的另有其人哪…… 【第六章】 程远与席蔓妮转搭了两班飞机,折腾了十多个小时,终于抵达了巴黎。他们的到达当地时间已是午夜时分,抬头一望,巴黎的夜空已是紧星点点。 当他们一出航厦,席蔓妮的专属司机已在机场外等候。等他们一坐上车,席蔓妮和司机说了几句话后,便一路往市郊开去。 「嗯,这不是往巴黎市区的方向。」 席蔓妮回到巴黎后便不像在台湾时那样拘谨,她拨乱一头长发,斜靠在车窗边,经过十多小时的航程,她略显疲态的眼神反而显现出有别于谈论公事时那股精明干练外的慵懒。 「因为市区比较拥挤,建筑也是狭窄的公寓居多,住在郊区比较宽敞,也比较舒适。」席蔓妮言谈间有意无意的拨弄卷发,想在程远面前展现风情。 但程远却已不堪长途航行的疲惫,不解风情的迳自闭目养神起来,不一会儿便沉沉进入梦乡。 对于程远的视若无睹,席蔓妮的这番用心,反倒让她像是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哼,搞什么!竟然无视我的存在。不过今天就原谅你吧,现在还只是个开始。 席蔓妮露出了巧诈笑容,她小心翼翼的翻着程远的口袋,将他平常对外联系的手机偷偷藏到自己的皮包里。 她打算对程远谎称自己家里的网路断讯,再来只要掌握他一切的行程,不让他空闲下来,那程远在欧洲的这段时间就等于与外界失联了;这样她就可以暂时不用担心那小丫头来破坏她接下来精心安排的计画。 这些年的历练,已让她体会对别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所以在她的人生字典中,永远找不到「心软」这两个字。 幸好程远和章宁曦并没有学会这一点,才会让她有机可趁,现在就看她如何将自己想要的东西夺回了。 席蔓妮嘴角扬起一抹诡谲的笑,那猜不透的心思令人不寒而栗。 经过了约莫三十分钟车程,轿车终于缓慢驶入一道约一层楼高的仿古铜门之中,席蔓妮凑到了程远耳边轻呼着气,试图叫醒他:「嘿,小远,小远,起来罗,我们到家了。」 程远睡眼惺忪的睁开了眼睛,脑袋还在迷糊之际就看见到席蔓妮半卧在自己身上。「蔓妮?我们这是在哪里……」 席蔓妮娇媚轻笑,在他耳畔吴侬软语细细的说:「你人已经在巴黎了,现在在我家门口,管家会帮忙把东西提到楼上,先下车进屋吧。」 程远直觉席蔓妮对他的态度过于暧昧,赶紧藉口要下车拿行李,将她一把推开。 碰了一鼻子灰的席蔓妮,虽然感到有些不快,但下车之后却像是没发生这件事,指挥着管家引领程远入屋。 有人说从屋内的摆设就可以看出主人的个性。 程远环顾屋内的摆设,室内布置皆以欧洲繁复的洛可可式构建为主体,内部的地毯、窗帘也以大片的金与红为衬底,小至繁复细致的雕刻窗框,大至华贵的紫檀木酒柜,都显现出屋主偏好金碧辉煌、气势如虹的氛围。 各式各样精雕细琢的花瓶与水晶灯,以及精致华丽的大型家具,一看就知道与席蔓妮高贵典雅的气质相互衬托。 这已足够让他了解到席蔓妮喜爱宫廷式的金贵华丽,以彰显她那与众不同的身分地位。 程远发现从刚刚走进屋内至今,似乎没有遇见席蔓妮的先生。 「对了,我想跟你先生打声招呼。虽说是工作上的关系,但还是要在你们家叨扰一阵子,多少还是会造成你们的不便。」 让程远这一问,席蔓妮言词闪烁,支支吾吾的回答:「这……我想这不急,现在时间已经太晚了,等明天再说好吧。」 其实她早在半年前就与丈夫离婚,但她觉得如果先对程远坦承这件事,他必定不肯跟她到欧洲,所以对于这件事她一直没提起,她必须找一个好时机向程远解释。 席蔓妮已经计划好要趁着他待在巴黎的这几天,好好的与他在这浪漫之都重新培养感情。她相信只要给她一些时间,一定可以让程远想起他们过去恋爱的感觉。 「今晚就好好休息,过两天我们先在巴黎走走逛逛,我想你应该没到过巴黎,就让我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你。」 程远一心只想着赶紧将工作完成,因此没听出席蔓妮充满期待的语气,便一口回绝:「这个倒不是重点,这次前来的目的,是要来看看你店里的经营状况,而且我也想尽快了解珠宝市场。」 席蔓妮对于程远的回答差点为之气结,他这种不解风情的习惯还是跟以前一样,总是听不懂女人的弦外之音。 她对程远埋怨的说:「我只是想你很难得才来一趟,想尽尽地主之谊,如果你不想领我这份情的话,那我明天就带你去巴黎的店里看看,后天带你去里昂,或是说你很赶的话,我现在就请司机载你过去,这样还可以多出几天,让我们多去几家店考察。」 「别生气,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那就照你的想法去做吧。」程远揉揉自己的额头,他并不想在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程飞行之后,还要和席蔓妮起这种无谓的争执,他不多作辩解的示意管家带路,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席蔓妮有些讶异的看着程远的背影,以前如果她这样耍小脾气时,程远总会惊恐的马上过来安抚她,但现在的程远似乎有些不同了,连一句好听的话都没说转头就走,这怎么可以! 再怎么说以她的魅力,在巴黎社交圈中都能轻易让法国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将她捧在手掌心上小心呵护,哪一个男人见到她不是对她情话不断、又送花又送礼物的。 就算是东方人较羞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但这种情况绝不适用在她席蔓妮身上。 程远接二连三的让她吃瘪,着实让她有些难堪;如今竟连哄骗的话都懒得对她说,以前程远从不会这样对待她,难不成真叫那个乳臭未干的章宁曦的给鬼辽眼了? 这让在情场上无往不利的席蔓妮面子挂不住。 一时之间席蔓妮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她不甘心让程远这样漠视,她发誓即使不择手段也一定要让程远的心回到她身上。 经过一整天的休息后,程远这才恢复了精神和活力,他赶紧起床梳洗,下楼后,竟见到席蔓妮在厨房准备早餐。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席蔓妮下厨的模样。 「你怎么会亲自下厨呢?管家呢?」 蔓妮一听见程远的声音,随即笑得灿烂。「你难得来,我当然要展现一下我的手艺罗。」 「这怎么好意思,我还以为你不懂得作菜,以前都没见过你下厨……」程远说完,突然觉得提到以前有些不妥,便停住不再往下说。 第十七章 但席蔓妮似乎不以为意,接续着他的话尾聊着:「我是因为觉得好玩才学着做的,看到你来了,才想说稍为展现一下我贤妻良母的样子,我想你应该比较喜欢会作菜的女人吧。」 程远感受到了她话中的不对劲,赶紧转了话题:「对了,你先生呢?昨晚本想跟你先生打声招呼,却没有遇到,要不就趁吃早餐的时候介绍我们认识。」 她装着吃惊的模样反问程远:「嗯?我之前没有提过我已经离婚的事吗?」 程远没有预期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很惊讶席蔓妮已经离婚,在这之前,他并没有由席蔓妮口中得到她已离婚的消息。 席蔓妮若无其事的吃着早餐,一边对程远解释:「还记得当年我爸爸坚持将我送到法国去跟他学习珠宝经营的事吗?」 程远脸色凝重的点点头,这件事他怎么可能忘记。 席蔓妮在还没开口之前就已先红了眼眶,她泪眼蒙胧的望着程远,像是有万般委屈要对他倾诉。 「当时我跟着爸爸到了法国之后,他就介绍了一个英国珠宝商让我认识,一开始,爸爸希望我以后可以待在他身边,和他学习珠宝的知识,在和他相处一阵后,爸爸又对我说,那个人很喜欢我,希望我嫁给他。当时我又惊又怒,一开始我也只是顺从爸爸的意思,跟在他身边学习,一心想着尽快将所有知识学成,把家族事业稳定下来,好赶快回到台湾与你相聚,从没有想过要嫁给爸爸为我安排的人。 「所以当我听到爸爸这么离谱的提议,马上断然拒绝,又哭又闹了好几天,但爸爸为了生意着想,非得要利用那个珠宝商雄厚的人脉,好扩大我们家的事业版图,因此铁了心的坚持要我嫁给那个英国珠宝商。 「那时我好无助,也好想你,曾经好几次想逃回台湾找你,但在爸爸和前夫请来的保镳严密看管下,无论我做任何的挣扎都只是徒劳,最后只好嫁给我的前夫。」 程远听到席蔓妮叙述了过去的那一段故事,一时之间感到气愤难当,没想到中间竟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当时他只看到照片,就一心认定席蔓妮背叛了自己,却没有想到她当时竟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一心只想着回台湾再见自己一面。 他自责为何自己当时没有来法国找她问个清楚,弄得两人都这么痛苦,甚至错过了彼此……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会……离婚?」 「当时我就不该答应这桩婚事,一切都是我太无知了,最后也只好说服自己,就算未来不幸福,但至少还能够帮忙爸爸的事业。 「但万万没想到,这个珠宝商根本是虚有其表,我前夫经营的珠宝事业也不过是顶着他们家族过往辉煌历史的美名,实际上他们在经营不善下,早已积欠银行大笔债务,当时他会娶我,只是因为我在珠宝设计圈小有名气,他希望藉由我的名气来重振他们的企业,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为了商业利益,婚后,他从不避讳当着我的面结交名媛、模特儿,而我却是每天在家里为他撑着空壳公司。说穿了,我不过是他应酬时带在身边的装饰品。」 说到难过处,席蔓妮豆大的眼泪扑簌簌掉落,但又故作坚强的推开了程远递给她的面纸,泪眼汪汪的继续说着:「我早就不期待谁来帮我擦眼泪了,既然我已结了婚,那我就必须咬紧牙关,忍着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后来我前夫让一个女人怀了孕,有人到家里来又吵又闹,他不仅没有想要保护我,更没有想要认真处理这件事情,最后我实在忍不下去了,才签字离婚。」 席蔓妮一说完,便忍不住情绪崩溃,趴在程远肩上失声痛哭。 程远听着席蔓妮为了完成爸爸的心愿,在这几年里竟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想起她本就是好面子的个性,应该从没对别人说过这些事情,一定是眼泪往肚里吞吧。 「蔓妮……我……我……我真的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才好。」程远难过得不能自已,语音中带了几分哽咽。 席蔓妮强忍住眼泪,适意的安慰他:「你别为我难过,幸好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对我的误会。我会说出这件事,并不是因为想让你对我失败的婚姻自责或难过,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对我有所怨恨。」 程远心疼的看着席蔓妮,点点头表示理解。「我都了解,我都明白。我不怨恨你,我只恨我自己……当时……」 她伸出了她的青葱玉指,轻轻放在程远的唇上。「嘘,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还有现在,也可以有未来。」 席蔓妮眼底闪过一丝骄傲,是要说自己的演技太精湛了,还是要说眼前的程远对于爱情还是像八年前一样单纯无知? 这样三言两语就哄得他相信了,一点也没有搞暧昧时那种你来我往的好玩与刺激,这对穿梭在男人圈里的她来说,还真没有成就感。 正当席蔓妮想要进一步的凑向前去,给程远一个难忘的深情拥吻时,程远却后退了一步,让她扑了个空。 因为程远的一个闪避,教她一下子重心不稳的跌向前去,让她丑态横生,顿时之间觉得又羞又怒,差点破口大骂。 程远像是十分挣扎似的,痛苦的闭着眼睛说:「对不起,我……我突然想起了宁曦,现在我身边已经有了宁曦……不过,我保证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的补偿你。」 搞什么!竟然在这重要时刻想起那个不相干的女人,开什么玩笑!她绝不会让这一切功亏一篑!但为了要达到最终的目的,她忍! 席蔓妮稍微平复了胸口的怒气后,回复温柔的语调说:「我了解,我刚刚说了,这一切都过去了,就算有什么影响,也只是我一个人的痛苦,我一个人承担也就够了,我不想要你也承受像我一样的苦。但是对于我们这一段没有结果的爱情,在我心里一直放不下,我只求在这短短的几天里,你能够陪我走完我们未完成的爱情,这样我才能够完全死心,放下对你的依恋。」席蔓妮眼中泛着泪光,用着乞求的眼神看着程远。 程远将席蔓妮口中所谓对于过去的放不下,与他自己在过去四年里为爱情所受的煎熬与折磨重叠在一起;他认为自己真的能够体会席蔓妮现在所承受的苦痛。 既然过去的事已无法追回,至少现在还能够补偿,因此也就不忍心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她。 席蔓妮眼中闪过一丝狡狯,在心底开心呐喊:太好了!果然上当了。 这个假期还这么长,还怕程远不成为自己的囊中物吗? 她早已安排好接下来的行程,她打算让程远陪着自己到处观察法国的珠宝首饰商店,但最主要的目的,当然就是陪着她到处游玩走动,还有什么能够比在异地发展火热恋情更加迅速呢? 哼,只怕程远还没到回台湾的时间,心里已经忘记宁曦那个小丫头了。 一旁的程远还沉浸在席蔓妮编造的哀伤当中,因此并没有注意到她嘴角扯起的微笑。 此时的他还未察觉席蔓妮正为他打造一场空前骗局,而女主角早已上场,一心邀请他加入…… 这日,法国的午后阳光透过树叶筛落一地,阵阵凉风让人意醉醺迷。 席蔓妮假考察珠宝商店之名行购物之实,拉着程远逛了一个早上后,决定要好好休息一个下午。 「小远,前面那边是法国有名的冰淇淋店,我们去吃好不好?」 席蔓妮双手勾着程远,像个小女生对着自己的男友撒娇一样,一边聊天一边趋步向前,但程远并未回话,只是笑着跟随她的脚步一起走。 自从两人到了法国以后,席蔓妮就一直以昵称叫着程远,而她也时常在有意无意之间提起他们过往的情事,想要藉此唤回他们恋爱时的甜蜜记忆,就如同回到了从前一般。 席蔓妮点了冰淇淋拼盘,上面铺满各色浓郁软绵的手工冰淇淋,一旁还点缀着不同的水果和手工饼干,光是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小远,等等先别吃,这么一盘漂亮的冰淇淋我要先拍下来。」席蔓妮迅速从包包里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拍完又马上依偎在程远肩上。 「欸,小远你靠过来一点,我们一起拍一张!」 程远像是被席蔓妮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立刻从镜头前闪开,但随即又恢复了微笑说:「我不拍,我既没装扮又不上相,这样会破坏你照片的完美。」 第十八章 跟着席蔓妮走了几天下来,他知道她会将这些随手拍摄的照片上传到网路上,他担心要是自己和她的亲昵模样不小心被宁曦看到,那误会可大了。 席蔓妮尴尬的点了点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找到机会要和程远一起合拍照片,他不是藉口要帮她拍,要不就是藉故闪躲,这样一来,不就破坏了她原先想要利用亲密照片来挑拨他与章 宁曦的计画? 不仅如此,这几日下来,程远的反应都不如席蔓妮的预期那般顺利,这也让她怒不可遏。 虽然程远已不再像之前那样只和她谈论公事,但对于像这样亲密的举动却是有意闪躲,这样一来,她所做的安排岂不白费了? 看来有必要下重手才行,要不她得和这团温吞火耗到甚么时候? 程远,这可是你逼我下狠招的。 这时节台湾天气并不若法国那样的好,连日来阴雨连绵,冬天冷冽的寒风从屋宇四角钻入,艺廊里虽已是门窗紧闭,但偌大空间仍抵挡不住那寒峭。 自从程远离开之后,店里便少了一个人让她呼喝,也少了被人呼来唤去的机会,宁曦一个人在店里晃悠,无聊时就上网看有关法国吃喝玩乐的文章,想像着他与席蔓妮两人现在玩得有多愉快。 只能在店里做着白日梦的宁曦,醒来后也只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趴卧在桌上,开始生起气来。 当初干嘛假装大方让程远和席蔓妮一起去法国!当时就应该要这样对程远说:「我不管,我就是不喜欢你们两个在一起,我要跟你们去。」这样她现在就不用一个人孤伶伶的留在这里空叹气了,唉…… 虽然宁曦平常是个电脑白痴,但因为程远自到了法国之后,居然连一通电话都没打给她,她只好花了好长的时间,千辛万苦才找到席蔓妮公开的部落格。 虽然从她每天更新的动态中并没有看到程远的身影,不过她知道他一定在她身旁。 昨天还看到他们跑去吃好吃的冰淇淋,这明明是假考察之名,行约会之实!一想到这里,她就全身不舒服。 死程远!笨程远!让你去做设计,你竟然跑去法国和席蔓妮蜜月旅行起来了吗?以为天高皇帝远,我管不了你是不是!你就不要回来,你一回来,看我怎么教训你! 「程远,今晚我在铁塔上订了位子,我带你去看巴黎最美的夜景。」席蔓妮为了要订到这间可以看见整个巴黎夜色的餐厅,不知利用了多少关系和人脉,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订到餐厅最好的位置。 程远一听席蔓妮又安排了行程,便委婉的想要拒绝她的邀约。「我觉得我们这一个多礼拜下来好像玩得太过头了,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你付钱请来的设计师?」 席蔓妮不理会程远又泼她冷水,他不知道今天对她来说有多重要!这点小事她不想放在心上。 席蔓妮随即拉着程远走进一间高级订制服名店,这是一间巴黎有名的裁缝师所开设,许多政商名流若要出席盛宴,一定会特地到这里订做一套适合自己的服装,这间店经营了百年之久,过去曾是皇室御用裁缝店。 席蔓妮为了要和程远共度浪漫晚餐,早已经在这里量身订做了一袭美丽礼服,她现在在意的是,这件晚礼服是不是能够将自己姣好的身材和曲线完全展现出来。她一定要成为今晚最美丽的焦点。 「小远,你进来帮我看看这件礼服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席蔓妮兴奋的将程远叫到身边来。 「蔓妮……」程远想着她这几天来几乎不在意他的设计工作,每天一起床就拉着他到处游玩,他已经开始觉得有些不妙。 自从他来到法国之后,席蔓妮便开始严格控管他所有的行动,她不许他离开她的视线,也不许他离开她身边一步-直到现在他都还找不到机会和宁曦联络,他好想听听她的声音,也很想知道她在台湾过得好不好。 程远不禁皱起了眉头,看着眼前为了准备晚餐而雀跃不已的席蔓妮,心里充满了疑惑与担忧,再这样下去,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工作回台湾? 夜幕低垂,白日街道上的喧闹已回归宁静,静谧又神秘的巴黎夜晚才正要开始。 程远身穿席蔓妮为他准备的合身西装,站在门边等候她打扮好后,一起到餐厅用餐,席蔓妮对他说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想要带他去一个特别的地方,因此让他盛装打扮出席。 不久,席蔓妮身穿着一袭深紫斜肩小礼服,像一只美艳的蝴蝶一样,从楼上翩然飘下。 礼服搭配着银色细腻的花纹衬边,浪漫的不规则裙摆将席蔓妮高雅又不失俏皮的气质完全展现出来。紧致滑顺的丝质合身剪裁,更展露出她那秾纤合度的曲线。 她盘起一头卷发,露出了如凝脂般光滑的玉颈,正好为她所设计的钻石项链与耳环做了最佳展示。 「怎么样?我今天漂亮吗?」席蔓妮像是个第一次要与男孩去参加宴会的女孩,有点担心又满心期待能够得到男伴的赞美。 「嗯,今天的装扮与你非常相衬,比起之前我所看过的你,今天特别漂亮。」程远不吝惜夸赞。 席蔓妮听见程远如此夸奖,更觉得自己神采飞扬,她已经好久没有为一个男人这么用心打扮了,那种心情就像是回到了他们以前在一起时那样的甜蜜。 今天席蔓妮的脸色比起以往更显红润,因为她有一个绝大的惊喜要给程远,心里十分紧张,也非常兴奋。 两人在服务生的引领下来到一处安静的窗边,从铁塔上向下望,点点明亮灯火照亮了整个巴黎。 在用过餐后,席蔓妮招来服务生,点了一瓶香槟,想与程远共享这一刻的美好。 「很谢谢你带给我这么一段快乐的时光,我一直以为我们没有办法再回到从前了,现在的我真的好幸福。」 程远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对她笑了笑。「能够让你开心,也就不枉我来到巴黎,如此一来,我们终于可以将过去的风风雨雨都放下,也可以抛开过去的枷锁向前迈进了。」 「是啊,我也觉得我们可以向前迈进了。」席蔓妮笑得灿烂。 「小远,你知道吗?这些年没有你在身旁我真的好寂寞,但现在不同了,我鼓起最大的勇气回台湾与你相见,那一刻,我真的好怕你不愿意见我,心里怨恨我,但你不但没有生我的气,还愿意在我的事业上帮助我,我真的好开心、好感动,原本我以为我们不再有任何可能,但这几天相处下来,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程远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席蔓妮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蔓妮,不是你想的这样,我--」 程远话还未说完,突然间看见餐厅里走出一列小提琴乐手,缓步至他们桌旁,并且开始奏起了布拉姆斯的爱情乐曲,随着悠扬浪漫的琴声荡漾,餐厅里的其他客人全回过头来看着他们。 这时餐厅的领班端来了一个小银盘,对着席蔓妮微笑,并且用眼神鼓励她打开圆盖。 席蔓妮既兴奋又期待,眼中隐隐闪动着光芒问:「这是……那个吗?」 她按捺着激动的情绪与发颤的双手,慢慢打开银圆盖,立时看到了一颗正闪动着亮光的钻石戒指。席蔓妮喜悦的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而原本在餐厅内用餐的民众也因见证了这美好的一刻,不断的在旁鼓噪着:「嫁给他!嫁给他……」 席蔓妮未发一语、含着眼泪,羞怯的笑着,并拿起戒指轻轻点了点头,餐厅内顿时从四面传来阵阵掌声和欢呼。 程远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切,众人只当他是一个过于兴奋、吓傻了的求婚者,殊不知当事者正纳闷着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努力回想这餐饭的过程,只是,任他怎么想也想不透为什么一顿晚餐最后竟变成了求婚之夜? 等到他回过神,人已坐在席蔓妮家里客厅的沙发上,席蔓妮则依偎在他身上,对他又搂又亲又抱,直说不敢相信他会给她一个求婚惊喜。 程远很想告诉她这一切并非他安排的,呆愕了好一会儿后,才从震惊中回到现实。 他严肃又难过的看着席蔓妮说:「这一场求婚不是我计划的。」 「既然做了这件事情,干嘛不大方承认?到现在还想否……认……」 第十九章 席蔓妮抬起头,看见程远冷静又愤怒的脸,那双似寒冰的眼神,像是可以射出一把锐利的刀,眨眼间便要将她千刀万剐。 她完全被程远这样冷寒的神情给震慑住,她从来没看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 「这是你安排的是吧?为什么要这样做?」程远压抑着愤怒情绪,只是冷冷的说着,话语间不带一丝情绪,让席蔓妮不禁全身颤栗。 「我……我……」原本怯懦的蔓妮在程远无情的质问下,一时之间委屈、被人羞辱的心情涌上心头,像是豁出似的对着他大声怒喊: 「是!是我!是我安排的没错!我只是想要你的爱!想要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程远心痛的看着她,不相信她会为了自己的占有欲而使出这样的手段。「你明明知道我有了宁曦。」 席蔓妮不容许程远提到章宁曦的名字,她歇斯底里的对着程远吼:「不要再提章宁曦了!程远,你只是一时迷惑,你根本不爱她!你最爱的人是我,你只是忘记了而已!你回想一下我们过去的那段时光有多快乐!你再想想看,当时我离开你时,你还为了我放弃绘画,这些、这些不都证明了你是那么的爱我!我今天会回到你身边也是因为爱你,虽然过程让你不高兴,但结果应该是我们期待的吧!我们最后还是会在一起对吧?程远!」 程远无语的看着眼前的席蔓妮,直到现在才讶异的发现,原来席蔓妮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这种只想将对方的一切占为已有的心态,根本就是自私,程远痛心领略到,原来他执着了四年的感情,竟是席蔓妮这样自私的占有欲。 程远沉痛的说:「蔓妮,你这根本不是爱……你只是把我当作一件你曾经拥有过、且不愿落在别人手上的东西。」 「好!就算你说的对好了,但你还是爱我的吧?啊?对吧?」 程远像是看透了她般的心寒,只冷冷回应:「不,我对你的感情已经是过去式,我现在爱的人是宁曦。」 听到程远这样的回答,席蔓妮竟无助的低头嘤嘤哭了起来。「怎么会呢,你怎么可能……就凭那比我逊色几百倍的小女生……」 程远突然怜悯起眼前这个为了成就自己的爱情、完全不顾别人感受的前女友,比起她,至少自己还拥有宁曦全心全意的真实爱情,他何其幸运。 他想走过去安慰她,席蔓妮却猛然抬起头像疯了似的指责他:「你!你怎么敢!你怎么可以!你以为你和宁曦这样对我,我会轻易饶过你们吗?!」 程远一听席蔓妮语带威胁,心头升起了一股不祥预感。「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席蔓妮眼神中充满了怒和怨,就像是要与程远玉石俱焚。「哼,我告诉你,刚刚我们的求婚照我已经请人上传到网路上了,为了确保你的小爱人可以收到,我也将我们之前出游的各种照片都洗了一份,请人快递到艺廊,我现在还真想看看你所谓的真爱,还可以维持多久!」 程远听了席蔓妮的威胁,不发一语的紧握住拳头,压抑心中熊熊燃起的怒火。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女人的话,他肯定会狠狠揍她几拳,但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连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赶紧转身跑上楼收拾自己重要的证件,心急如焚的朝着机场方向飞奔而去。 此刻他只想离开这个他已经完全看透且令他心寒、甚至憎恨的女人身边,立即回到那个总是惹他生气、惹他大笑,总是做出一些让他觉得莫名其妙、让他可以取笑她天然呆的女孩身旁。 他诚心祈祷,希望他还来得及阻止这件事,更希望宁曦不要看到那些照片!他绝不能够失去她! 【第七章】 倪逸远刚下飞机就直奔艺廊。 一想到出国前程远和宁曦总是格格不入,说不到两句话就闹脾气的情况,就怕他们在他出国的这段时间把艺廊给掀了。 刚走到门口,就发现店里整个昏暗,原以为里面没有人,试着推开门,却发现店门是开着的。 倪逸远怀疑是不是店里遭小偷了?还是程远忘了关门?走进店里,瞎摸了一阵才走到墙边开了灯。 灯一开,他就被眼前坐在地上、两眼哭得红肿的宁曦给吓了一大跳。 他不晓得宁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非常担心的走向前去,摇着她的肩膀叫唤着:「宁曦,宁曦,是我,我是倪逸远。你怎么了?是店里出了什么事吗?」 宁曦只是不断的摇着头,却不开口说话,这把倪逸远吓得脸色发白。 对了!怎么只有宁曦一个人?程远呢?他赶紧再追问:「程远呢?程远怎么没有跟你一起?他跑哪里去了?」 宁曦一听到程远的名字,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倪逸远看见宁曦身旁散落一地的照片,随手拾起一张。 他略显惊讶的看着手中的照片,竟是程远和席蔓妮做着亲昵动作。他再翻看了其它照片,更让他惊讶得说不出话,照片中的席蔓妮正戴上婚戒,满是幸福洋溢的表情。 倪逸远蹲坐在宁曦身边,冷静思索了一下,便觉得事有蹊跷。 从照片里的巴黎铁塔看来,可以知道这两人应该是在法国没错,但是,他们为什么会在那里出现?两人又是什么时候复合的?就算是他出国的这几个月间复合的好了,程远真的会这么轻易就原谅了蔓妮,且在这么匆促间就和她结婚? 倪逸远心里有太多疑惑待解,唯一的线索就是坐在他身旁的章宁曦。 但她似乎已经哭了很久,直到眼泪干涸,麻木的灵魂也不知飘到何处去,只剩下一副躯壳,眼神空洞的望着远方。 但他仍是必须先了解事情发生的经过,才能够帮忙解决问题,在别无它法之下,也只好再问问身旁的宁曦了。 「宁曦,你可以告诉我,这些照片是怎么来的吗?」 在倪逸远再三追问下,宁曦才仿佛回魂似的回答:「我……我……我不知道,今天早上我一打开信箱,以为是程远从法国寄了明信片给我,但一打开信封……信封里就掉出了这些照片……哪里知道……呜……我这么相信程远……他怎么可以和蔓妮……呜……呜……」 倪逸远心里有千百个疑问想要问清楚,但没想到宁曦教他这么一问,竟又泪流满面。 看着哭红了双眼的宁曦,倪逸远田心索着在他出国这段期间,两人应该如他所想的一样有了感情上的交流,但蔓妮无预警的出现,可就超出他预期的范围了。 听着宁曦嘶哑的哭声,应该是从早上就哭到现在吧?如果不是他恰好在这时候回来,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宁曦像是想到了什么,勉强停止哭泣,转过头问倪逸远:「老板,你怎么会突然跑回来?是……是程远要你赶回来参加他们的婚礼吗?是这样吗?」 倪逸远用力摇头,像是要跟宁曦保证这件事情他完全不知情。 他了解宁曦现在心里肯定很不好受,但在他尚未将这件事情完全搞清楚之前,他并不想为程远说什么话。 他轻拍她的背,想要尽量安抚她的情绪:「宁曦,我先送你回家吧,有什么事情等明天心情平复后再说,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一定有办法解决的,别哭了。」 宁曦感激的看着倪逸远,今天发生了这么多让她震惊的事情,让她一时之间情绪失控,幸好倪逸远没有被她这番脱序行为吓着,反而像亲人一样给她支持和安慰,对他的包容,她只有感谢。 她心痛的想着,那个让她情绪失控的竟是她最爱的人,而在这个她最需要有人陪伴的时候,陪在她身旁的却不是自己最爱的人,这是多么讽刺的事。 原以为拥有能够从画里窥探画者内心的才能,是一件特别的事,曾经她多么庆幸因为她的这个能力,才能够让她与程远相爱,没想到也是因这样的能力而将自己推进万丈深渊之中。 或许是因为自己对这样的能力过于自负以致害惨了自己? 一个人的内心哪能够这么容易被看透呢?就单凭一张画,再加上自己的一点臆测,就以为真的能够看透程远的内心,现在想想,的确是太天真了一点。 倪逸远抽了几张面纸让宁曦将眼泪擦干。「我送你回家吧。」 她摇了摇头,露出一脸涩笑。「谢谢老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想自己骑车回家,吹一下风冷静一下。」 第二十章 倪逸远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再坚持。 「那你要小心一点,还有,这件事情你先别着急,我想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样的误会,最好还是当面跟程远问清楚。」 宁曦苦笑了下,照片已说明了一切,还要问什么呢?问了,岂不是更教自己伤心吗? 宁曦并没有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只是摇头表示不想再谈这件事,她今晚觉得好累,对于程远和席蔓妮之间的事已不想再多说些什么了。 送走宁曦之后,倪逸远仔细端详桌上的照片,这些照片的确不像是合成效果,也就是说这两人之间确实有这些事情发生,但他仍对这些照片充满不解。 他和程远认识了十多年,可算是了解他的个性,知道他虽然容易心软,却绝不是个三心二意的人。 从宁曦刚刚的反应看来,在他不在国内的这段期间,这两人必定是有了情感交流;既然如此,程远应该不会再与蔓妮有如此亲昵的举止才是。 再说,这些照片看起来都是远距离拍摄,且是出自第三者之手,如果程远真有意这么做的话,大可用手机自拍再传给宁曦看就可以,何必请人来拍?而且还大费周章的用邮寄方式送来? 从这些求婚照片看来,程远和蔓妮确实是男主女主角,但画面中只见席蔓妮欢愉的笑容,程远却是一副惊愕模样。 从这一切不合乎逻辑的疑点看来,让他对这些照片里的真实性充满了怀疑与好奇。 经过一番仔细推敲,更让他肯定这事必有其它内幕,不过还是需要一些证据来证明他的想法。 倪逸远随即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组熟悉的号码,委托在国外的朋友帮忙调查这件事。 宁曦因昨夜哭了好一阵子,再加上一夜没睡好,因此今早一脸憔悴失落的呆坐在办公桌前。 当她见到倪逸远步入艺廊,这才勉强打起精神,用着沙哑的声音打招呼:「早啊,老板。」 「嗯,早。」倪逸远说完便默默起身打算走到门廊外去抽烟。在他推门出去之前又回头对着宁曦交代:「你先去煮两杯重烘焙咖啡,等一下我们喝完咖啡就来撤展。」 「撤展?」距离展览结束应该还有两个礼拜,现在就撤展不是太早了点吗? 「唔。」的确还不到撤展的时间,但倪逸远认为现在不适合让宁曦有太多时间胡思乱想,应该要帮她找点事情来做。 宁曦煮好了咖啡,小心翼翼的从二楼端下来,而倪逸远也像往常一样,在门廊前摆了躺椅和桌子等她。 「这是童聿乔托我带过来给你的。」倪逸远指了指桌上的东西。 「这是什么?」她好奇的看着桌上的小黑盒。 「昨天我去他店里找他,临走时他叫我一定要把这个带来给你吃。」 倪逸远以为童聿乔知道程远的事情,所以昨晚特地跑去巧克力庄园找他,但他却说他根本不晓得程远和蔓妮订婚的事,严格来说,他似乎并不清楚蔓妮和程远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联系。 但童聿乔却证实了他的猜测,在他不在的这段期间,程远和宁曦果然发展出男女情谊,这些童聿乔都看在眼里,所以当他告诉童聿乔程远和蔓妮订婚的事情,他不只讶异,还十分愤怒。 童聿乔知道宁曦肯定会为此伤心难过,但他对于这件事情却完全插不上手,所以只好全权交由倪逸远来处理。 在倪逸远要离开时,童聿乔特地拿了一盒蛋糕,嘱咐他一定要送到宁曦手上,这是他唯一能为宁曦做的。 宁曦小心翼翼的打开桌上的小黑盒。「哇!这是巧克力栗子蛋糕耶!」突然间她觉得好感动,一时之间有一股暖流在她心里流窜,她觉得自己好幸运,为什么她可以遇到对她这么好的人呢? 偏偏就程远是个笨蛋!亏她这么信任他,让他和蔓妮一道去欧洲,没想到结果竟是拿到他们的订婚照片,宁曦一想到这里,又不禁潸然泪下。 倪逸远看到她默默流泪也不加以阻止,只是安静的啜饮着咖啡,在一旁陪着她。 等她哭了好一阵,冷静下来之后便对倪逸远说:「你们都对我好好,以后我要像白鹤一样报答你和童聿乔。」 「你的意思是要把你的羽毛拔下来织成布吗?那倒不用了,我不想哪一天看见你光溜溜的坐在我的储藏室里。」倪逸远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将蛋糕盒往她手里塞去,示意她分吃这份蛋糕。 「厚--老板,我才不是这个意思。」宁曦让倪逸远这么一闹,终于破涕为笑。 宁曦顺势接过倪逸远手中的蛋糕,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上的黑色蛋糕盒,突然之间像是下了一个决定般,沉着坚定的对倪逸远表示:「老板,虽然我不能像白鹤一样为你织布报答你的恩情,而且我也还没想到可以为你做些什么,不过我已经知道要怎么报答童聿乔的恩惠了。」 「哦?什么方法?」 「这是秘密,不过我得先跟你说声抱歉,因为我想我得要离开你的艺廊了。」 「这么快?」 宁曦很肯定的点点头。 虽然程远一直都说她没什么心机,又时常搞不清楚状况,但她绝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人,至少她清楚知道现在是自己退场的时候。 倪逸远见她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勉强留她了。 毕竟当初他让宁曦来艺廊工作的最大原因是为了程远,现在程远却狠狠伤透了宁曦的心,老实说,他并没有什么立场可以留下她。但倪逸远仍是不舍的对宁曦说:「嗯……虽然我很想留你在艺廊里帮我的忙,但看样子你似乎心意已决,不过,我还是要让你知道,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如果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或是遇到任何问题,都还是欢迎你回来这里,知道吗?」 宁曦听着倪逸远充满感情的话,眼眶泛着泪光频频点头。 倪逸远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觉得应该要让她知道。「对了,关于程远的这件事情,昨天我已经找人着手调查了,我想你不用太担心,如果我有什么消息或是程远那边有什么讯息,我会再与你联络。」 这几天下来,宁曦已经搞不清楚自己是否还能相信程远,虽然很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但照片上那闪亮的求婚钻戒却鲜明的映在她脑海中,让她无法释怀。 现在的她只想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 宁曦收拾好桌上的东西,依依不舍的看着艺廊。 她回想起这段不算长的时间里,曾经遇见了令她倾心的人,见到了许多具有才华却深藏不露的画家,曾经这里让她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她无法忘记那天夜里她与程远因为他的画作而开启了他深藏已久的感情,她想起他的吻、他的微笑、他的温柔;但更令她难以忘怀的,却是他伤透了她的心。 程远,很抱歉我没有办法等你回来,因为我不想从你口中知道你和蔓妮之间的感情,原谅我是如此气度狭小。 虽然我们相遇的时间不长,但或许你不明白,我在八年前看见你的画的那一刹就已深深被你吸引,你深切的爱恋、苦痛的挣扎、温柔的心思、翻腾的思绪我都看得清楚,即使到现在,我还是一如以往那样爱慕着你,但也正因为这份了解,所以我选择成全你。 现在的我没有办法当面笑着对你说一声祝福,或许哪一天我还能在某个地方看见你的画,但那时候我们就只是两个曾经相识、却再也不可能相互回应的陌路人…… 在宁曦离开后不久,倪逸远终于接到了友人捎来的讯息。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个装了照片的包裹是从法国的一家私家侦探事务所寄出的,经过他朋友强烈的「建议」,事务所负责人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透露,指使他们做这件事情的人就是席蔓妮。 早该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倪逸远想起八年前蔓妮和程远交往时,就看得出来她不是个简单人物。 当时他其实已经看出蔓妮对待程远若即若离的态度,那根本就是倚赖着程远对她的好,利用程远当时的名气来炫耀自己,但当时至少还不致耍弄狡诈的手段来伤害程远,看来这几年的历练已让她变得更加蛇蝎心肠。 为了要逼走宁曦,竟不惜聘请私家侦探尾随跟拍,还精心策画了一场巴黎铁塔求婚记。 席蔓妮的狠心给程远带来了两次不小的伤害,每一次她都毫不留情的正击他的弱点,四年前她对程远的背叛,伤害的只是程远一个人,但她这次却伤了他所爱的人;而宁曦的离去,必定会让程远承受更剧烈的椎心之痛。 第二十一章 若不是席曼妮真的想嫁给程远想疯了,要不就是这一切事情的背后有着更大的阴谋,为了达到目的,席蔓妮才会不择手段谋画这一切。 只是,尽管席蔓妮用尽心机,可惜这场策划并不如她预期般顺利,程远最后并没有因这场求婚戏码而答应和她在一起,才会演变成这玉石俱焚的结果。 不过,程远识人不清一次也就算了,当时可以说他是年幼无知,但经过了四年,居然长年龄不长智慧,又被蔓妮耍弄一次。 即使宁曦最后愿意原谅程远,他也绝对要给程远一顿教训,让他好好记住这次教训,也让他了解,如果想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就必须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 程远在与席蔓妮争吵夺门而出之后,便用尽各种方法,只求赶紧回到台湾与宁曦见面。 他心急如焚的想和宁曦联络,却等到翻出他所有口袋才想起手机早在到达法国的那天就被席蔓妮藏起来了,可恶!飞机偏偏又在这时候误点。 席蔓妮最后那一声充满恨意的怒吼,不停的在他耳边回荡,让他的心情更加忐忑,他并不在意席蔓妮会对他做出什么恶狠的举动,就怕她将矛头指向宁曦。 此刻他满是懊悔的想着,当时怎么没有察觉她的企图?要怪就怪自己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拒绝和她来法国,现在才来说后悔已经太迟了…… 经过两天的等待与煎熬,程远终于回到了台湾,还来不及回家梳洗便马不停蹄的赶至艺廊,想先看看宁曦的状况。 才刚踏进店里,程远见到的是倪逸远在门口整理一叠叠画作,他顾不得和倪逸远寒暄,便焦急的问起宁曦的行踪。 「倪逸远,你有没有看见宁曦?」 「走了。」倪逸远头也没抬,继续整理手中的画作。 「走了?!那她有没有说去哪?」 「没有。」 「她有说要回来吗?」 「不知道。」 「那你把她家住址给我,我自己去找她。」 「我没有她家的住址。」 程远对于倪逸远的一问三不知简直火冒三丈!都什么时候了,倪逸远竟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 「倪逸远,别玩了,我是跟你说认真的,你是她的老板,怎么可能没有她的住址?要不你说说看你知道些什么?!」 「谁跟你开玩笑了?而且就算我有,我也不会给你。」倪逸远不带任何情绪的淡淡说着。 程远激动的扯住倪逸远的领子,倪逸远这才看见程远一脸心力交瘁、疲惫不堪的模样。 经过连日来的慌乱和紧张,以及长途的飞行,他脸上已布满胡渣,而他身上所穿的衣服似乎和求婚照片中一样。 程远向倪逸远哀求:「倪逸远,拜托你别闹了,就算是要开玩笑也要看时间场合,我真的有急事找她!就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快点把她的住址给我,要不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不知是否是时差的关系,还是因为过于着急之故,程远眼中满布血丝,像是一团火球似,灼热得让人害怕。 倪逸远对于程远的言词威胁毫不退缩。他从桌上拿起一个包裹,在程远面前一晃。「你想要找宁曦谈的急事是这个吗?」 程远心知不妙!这就是他要离开法国前,席蔓妮所说的照片吗? 他急忙从倪逸远手上夺下那包裹,将里面的照片撒在桌面,定睛一看,果然全是他和席蔓妮在法国出游的照片。 照片中的席蔓妮要不紧贴在他手臂上,要不趁他不注意时亲吻他脸颊,最可恨的是,前天在巴黎铁塔上那场荒谬的求婚过程也如实被拍了下来。 「这……这……这些宁曦都看过了吗?」 「嗯。」 程远好像被闪电击中一样,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宁曦已经看过这些照片了? 他实在无法想像宁曦在接到这些照片时心碎痛苦的样子。 而他此刻也害怕得双手无法控制的颤抖。即便是在冷冽的冬天里,他的衬衫却被冷汗濡湿,他不想因此而失去宁曦。 「倪逸远,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的,你快点把宁曦的住址给我!」 倪逸远拨开程远的手,毫不留情的对程远说:「都已经跟你说我没有她的住址了,当初叫她来工作也只是随意让她进了艺廊,其它的什么并没有多问,所以就算你对我严刑拷打,我还是会这么回答你。」 程远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坐在楼梯上,如果连倪逸远都不清楚宁曦的下落,那他就真的不知道该去找谁问了。 倪逸远点了根烟慢慢的抽着,接着开始教训起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原本认为宁曦既然能够从你的画里洞悉你的心情,应该也可以打开你的心房,让你再回到从前,所以才让她进艺廊工作。 「是,宁曦的确做到了。她让你懂得要如何再次去爱人、关心人,但没想到你这心门一开,倒是任何人都可以进来,有了宁曦,你却不好好珍惜,偏要去和蔓妮搅和,早知道你会这么伤宁曦的心,我就不会让她来艺廊工作,你不只让我这个想要帮你一把的朋友失望,也让爱你的宁曦受伤。」 程远一脸的沉痛颓丧,倪逸远说得没错,是他错估、小看了席蔓妮深沉的心机,真不知当时怎会一心认为她还是八年前他所认识的那个天真无邪的席蔓妮;还是说这样的印象根本就来自于他对席蔓妮的想像,而她其实并没有他想像中单纯? 那时宁曦是因为信任他才忍着不安的情绪放手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他却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看来自己也是一个自私的人。 【第八章】 冬天的阴冷随着春天的到来而逐渐远离,屋外栽种的小樱花树结了几朵花苞,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可以见到桃红缤纷的樱花了。 只是,现在艺廊里的气氛却不若外面的天气那般清朗美好,宁曦的失踪让所有人的心情都降到了冰点。 几天过去,完全打听不到宁曦消息的程远,每天仍不死心的在艺廊里等着,他坐在他原本使用的办公桌前,处理着设计公司中的大小事,一心期待着哪一天宁曦会回艺廊来。 有时转头看着那个曾经与他一起笑过、哭过、痛过的宁曦的位子,现在却空无一人,他内心就变得空洞无感。 宁曦,你到底去了哪里?你真的觉得我席蔓妮之间有什么吗?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难道你连个让我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你不去你自己的公司,每天往我这里跑,是想要在我店里赖多久?」 「直到宁曦回来为止。」程远不理会倪逸远说了无数次要他回自己公司的话,继续处理文件。 倪逸远对他的回答没有任何讶异,却反问:「如果她不回来呢?」 程远停下手中的工作闷不作声,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宁曦的手机号码已进入暂停使用的语音留言,而连着几日他将自己手中握有的线索全找了一递,但依旧没有她的消息。 在这样一筹莫展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回艺廊等待,这里是他最后的希望,所以他并不打算放弃,无论要花多长的时间,他都要找到她。 虽然知道一切是自己不对,但他还是忍不住对倪逸远抱怨:「如果你不想要我一直赖在你这里,那你就和我一起找,谁叫你当初不好好留下她的资料。」 「被拍到求婚照的人是你不是我,还敢怪我。」 程远听了倪逸远的回应,心里虽然想要解释其中的误会,又觉得清者自清,这件事情他只需对宁曦一人解释就行了,便悻悻然闷头工作。 宁曦正在烘焙坊里恣意嗅闻着烤箱中巧克力蛋糕散发出来的那种苦中带甜的香气,她正等着蛋糕熟成后,童聿乔将烤得松软绵密的蛋糕和面包从热呼呼的烤炉里拿出来。 趁着等待的空档,她也不得闲的搅拌着锅里溶化的巧克力酱,等一下还要和童聿乔学着在蛋糕上挤花。 那天和倪逸远聊完之后,宁曦就决定到巧克力庄园来帮童聿乔,她回家简单收拾了行李后便搭巴士到巧克力庄园来找童聿乔。 童聿乔早在宁曦来庄园之前,就从倪逸远那里知道了程远和蔓妮在法国发生的事,虽然看到宁曦突然跑来有些惊讶,但也颇能理解她的心情,因此二话不说,情义相挺的为她挪出了一间民宿的房间,让她在这里住下来。 第二十二章 他递了一杯棉花糖热可可给眼前这个正努力隐忍心中伤悲的女孩,希望这能让她暂时放松心情。 童聿乔想转换宁曦的思绪,于是赶紧找话题和她聊了起来。 「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吗?真没想到你竟是打造这座庄园的插画家。」 宁曦嫣然一笑。「我还有很多事情是你不知道的呢。」 这事是她藏在心底的一个秘密,其实早在她进艺廊工作之前,她原是一个以接案为生的小小插画师,会接下这座庄园的案子,也是因为程远公司里头的设计师曾在插画大展所收录的画册中看过她的作品,而在一次因缘际会的邀约下开始替庄园画起插画。 虽然那个设计师曾对她提过,她画的插画将来会变成一座实际的建筑物,但她那时仅只是想着要尽心创造自己心中的童话世界,所以对插画以外的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没想到在画完庄园的童话作品后,她对于自己接下来的作品很不满意,因此毅然决然笔休一阵子。 她觉得自己必须再从生活里出发,当时不仅搬出家中,开始独自生活,也极力接触与学习画图以外的事,却没想到这一路误打误撞,竟有机会看到这座由自己一手创造的童话庄园。 当童聿乔听到宁曦说要帮他做包装设计时,也惊讶得直呼这一切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但他问过宁曦,为什么这件事她没有让倪逸远和程远知道? 虽然她并没有刻意想要隐瞒自己的身分,只是她认为,在她能够画出更好的作品之前,她必须抛开过去创作的包袱,从「零」开始,因此一直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 然而这一切事情的发生竟是那么的巧,只是,如果这一连串的巧合是为了要让她尝一次心碎的感觉,那么她宁愿永远不要再执画笔,这样就不需承受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了。 她不知道现在程远和席蔓妮是不是很开心的一起,还是已在计划结婚的事宜? 她想着席蔓妮和程远现在可能已在欧洲甜蜜的度蜜月,两人浓情蜜意的十指紧扣、说着情话。 想到这里,她的胸口就闷痛不已,他会不会已经忘记他们曾一起度过的那一段记忆? 程远,你还记得我们在一起度过的时光吗?你是否还记得我们紧紧相拥、相互听着对方心跳时的心情? 即使你已回到了她身边,也请你不要这么快就忘记我们经历过的一切。拜托你不要这么快忘记我,不要忘了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一切……请你……不要这么快就忘记…… 宁曦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祈求。 程远不见了,就像宁曦一样。 倪逸远一早进到艺廊就察觉到不对劲。这家伙平常都很准时,也会比自己早来开门,但今天他一来,却看到大门紧闭深锁。 原以为他是被公司的事情耽搁了,但过了中午,设计公司的高级主管来电说有事要找程远,结果他们打他的手机却是转到语音信箱,发简讯也有如石沉大海,这时大家才意识到他真的失踪了。 他这样一声不响的把所有的事都抛下,让公司里的高阶主管急坏了,不停的来电希望倪逸远透露程远的行踪,但倪逸远对于程远的去向根本毫无头绪。 「听说程远这臭小子也学宁曦一样从人间蒸发?呵呵。」童聿乔一接到设计公司主管的来电,就赶紧拨电话给倪逸远,问他是不是真的隐瞒了程远的行踪。 「我又不是闲着没事,干嘛跟他玩这种你躲我抓的游戏。」倪逸远对于程远失踪的事毫不在意。 「嗯……怎么听起来你一点也不在意的感觉?」童聿乔兴味的问。 「嗯……怎么听起来你有一点幸灾乐祸的感觉?」倪逸远学着他的语气反问。 「啧,有这么明显吗?程远这家伙的确该吃点苦头,不过我看他大概是被宁曦的失踪逼得狗急跳墙了。不过他这样搞失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人可是在你那边不见的,你要负责找到人,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可要负起责任。」 「我看你担心的根本不是程远,你是在替谁来探口风的吧?我已经请在机场出入境工作的朋友查过,看样子程远并没有出国,人还在应该国内,你叫她放心吧。」 「呵呵,真不愧是倪逸远,反应还真机灵。」原本还有些担心程远真的会回去法国找席曼妮,幸好他没有这么做,否则他真不知道要如何跟宁曦说。 童聿乔感叹的说:「这两人都不懂得表达自己的心意,却又很有默契的大搞失踪,搞得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紧张,如果让我遇到程远,我就要他对我的庄园投资再加码,补偿我这阵子为他劳心又劳力的报酬。既然你也不知道程远的下落,那我就不打扰了,如果有什么消息,就麻烦你再打电话过来通知我,就这样。」说完,童聿乔便喀嚓一声挂掉电话。 电话另一头的倪逸远旋即也挂上电话,去忙起自己的事情,足见两人对于程远的挂心也只是说说罢了。 虽说童聿乔和倪逸远对于程远的失踪完全不放在心上,却有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童聿乔才刚挂上电话,一直站在一旁偷听的宁曦就急切的想要问问看情况如何。「怎么样?怎么样?程远他人呢?」 童聿乔神色自若,笑嘻嘻的说:「就像我们知道的那样,程远他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那……那他……」宁曦很想问问程远是不是去法国和席蔓妮度蜜月,但心里又觉得那已经不关她的事,挣扎了下便不再说话。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童聿乔只说:「他还在国内,倪逸远的朋友在法国帮他注意状况,如果他真的跑去找蔓妮,倪逸远会告诉我们的。」 当时会选择离开就是抱着成全程远和席蔓妮的心里,虽然现在程远并不在法国,却没想到他会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是不是真的误会程远和席蔓妮了?或是程远为了要惩罚她不信任他,才生气的躲起来不愿见她? 时序已进入初春,天气极不稳定,一会儿放晴一会儿下雨,昨日下了场大雨,今天则是细雨霏霏,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水气;而这难以散去湿气的天气让此时正在作画的人不得不停笔等待。 「这样画画停停的,茶都不知道喝几回了,这要到什么时候才画得完?」 往声音的方向望去,就见程远蹲坐在屋内一角,嘴里不停抱怨唠叨着这场霪雨,他那沾满油彩的手捧着刚泡好的茶,想要煨着热茶暖和一下身体,连嘴角沾上了画彩颜料都不自知。 他在心里细数着宁曦离开他身边已过了一个多月,或许是她有意躲避吧,即便是前一阵子那样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寻人,或是窝在倪逸远的艺廊里等待、调查或追问,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心想,如果他肯用心一点,当时有将她的摩托车车号记下,说不定还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不由得懊恼起自己的粗心大意。 仔细想了想,其实自己对于宁曦的一切确实所知不多,要说是自己粗心大意也不尽然,回想起每次说要送她回家,她总是四两拨千斤的拒绝,其中原因让他百思不解。 不过现在他是真的很后悔当时为什么脸皮没有再厚一些,硬要死缠着跟她回家,那么现在也就不会这么束手无策了。 在宁曦杳无音讯、而他一筹莫展下,他突然灵光乍现的想起宁曦曾经说过她一直都很注意他在艺坛的动向,所以他打算独自举办个展,然后利用各家媒体的报导以「引蛇出洞」。 他将所有精神放在画作之上,时而豪放泼洒渲染、时而细腻收敛勾勒,他将想要传达给宁曦的话与自己真挚的灵魂,毫无保留的都灌注进画里。 他相信以宁曦能看透他心思的能力,一定可以接收到他这毫无保留的心意;待她看了这些画之后,一定会回到他身边。 一个月后,程远载着一车子画作回到了文肆艺廊,很久没有接受访问的他,这次特地请倪逸远对各家艺文媒体发新闻稿,就怕漏掉任何一家艺文杂志而让宁曦错过画展的消息。 「程远先生,据说您当时在大家最看好的时候退出艺坛,是因为受到论及婚嫁的女友琵琶别抱的影响,那么这次再度复出艺坛也是因为感情因素吗?」 这些都是倪逸远设计好的问题稿,特地请记者发问,好让他能够直接面对宁曦做出解释。 第二十三章 程远清了清喉咙,仔细回答:「咳,这是个误会,以我现在身为一间设计公司的总监来说,其实可以很明白的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一开始会从单纯的绘画走入设计,只是因为当初还年轻,想做一些不同的尝试,何况我从未说过要退出艺坛,所以今日的展出,只是因为对于人生有了不同的体悟,所以希望能够透过绘画,为我这几年间的沉淀做一个总结,当然,也期许自己勇于迈向未来的另一个阶段。」 「您说的阶段是?」记者敏感的嗅到了报导的题材,紧紧追问。 「这就是我要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了,你刚刚说得没错,这次的展出确实是为了我心爱的女友,因为我很爱我的女友,但我在她面前很容易害羞,不敢对她说我爱她,而且很多时候我是个粗心大意的人,总会弄得她不开心,想要对她说对不起,却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跟她说其实我知道我错了,所以这次透过画作,将我的心意都放在画作里。如果哪一天我想对她说爱她,我会跟她说「请你站到作品一」;还是哪一天我做错事了,想对她说对不起,我只要跟她说「请你站到作品九」,这样就解决了我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了。」 女记者们被这一番风趣的话逗得笑了出来。 程远等大家笑过后,整整刚刚嘻笑的神色,稍显严肃的说:「这次的画展确实是为了我心里一个很爱的女孩子而画,这次的画作包含了平常想对她说却不敢武器的心情,对于我这样不擅长表达自己的心意,老是让她生气、难过,因而这次特地将我说不出来的心情用画笔表达,希望她能够明白我的心意。」 程远在心里大大叹了一口气的想,宁曦,我都将我的心意呈现在画里了,如果你看到了,希望别再避不见面,对我来说这简直是生不如死的折磨。你到底却了哪里呢?如果你看见我的画,拜托一定要来见我一面。 程远对来访的女记者们展现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如果不嫌弃,可以把这次画展中的画作做一次比较完整性的报导吗?我愿意提供新闻稿内容。」能不能找到宁曦就靠你们了。 出场的艺文女记者当然乐意之至,她们一见到程远的笑容,就有如在阳光下溶化的奶油,虽各有不同心思,但相同的是她们脸颊上都着被阳光晒过似的红晕。 程远在女记者们团团包围下,一边接受访谈,一边听着女性记者们对他感情世界的试探,几个小时后,记者会才终于结束。 倪远逸找到空档替程远端来了杯茶。「我这家小店,这次因为你的大驾光临而蓬毕生辉啊,那些女记者们好像春天里的蝴蝶一样,在你这花丛上飞舞,要不是你一直强调你是有女朋友的人,我看今天这些女记者不待到你超出这间艺廊,铁定不肯离开。」 程远啜了一口茶润喉,为了想把报导做得更详尽一些,他已经说了一整天的话。「你也知道,要不是为了找宁曦,我也不想这么招摇,不过,能不能找到宁曦全指望这些记者姐姐妹妹们的帮忙了。」 「这一个月里就这样消失,连我们想找你都找不着,更何况是宁曦。」 「我是担心公司主管会透过你们来骚扰我,其实平时我还是会检查讯息,只不过一个月以来宁曦还是没有联络我。」而这让他更想要心无旁鹜的将画作完成。 倪逸远走到门口点起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么多画作,看来你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 「唉,想说的话再多,也得要有人听才行。」 宁曦啊宁曦,无论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我这辈子只想要与你共度,我的这番心意你能了解吗?如果你听见了我想对你说的话,请你不要再躲着我,至少让我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程远现在也只能一心祈祷着这次画展的讯息能顺利传达给宁曦知道。 「宁曦,怕你太闷,这里有几本杂志,无聊的时候可以拿来看。」 说话的是巧克力庄园的经理,她是个心思玲珑剔透的女生,宁曦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都与她在一起。这是童聿乔交代给她的工作,务必要将这些艺文杂志交到宁曦手上。 宁曦瞄了一眼那些杂志,赫然看见「消失已久的艺术才子重现画坛」斗大的标题,看见那许久未见、却仍熟悉的脸庞,似乎清瘦了许多。 她拿起一本杂志,一页一页翻着,随着手上越来越缓慢的速度,脸上神情由惊讶转为动容,最后竟泪流满面。 待在一旁的经理见状,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递纸巾给她。 「怎么办?怎么办?为什么到这个时候才要对我说这种话?」宁曦哽咽的说着。 「他说了什么吗?」经理已将那些杂志翻过好几递,里头说的全是画家作画的过程,她不记得有什么内容可以让宁曦感动落泪,因此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我帮你把他找来吧,你们还是见个面谈谈。」童聿乔不知甚么时候走到她们身边,这两人明明放不下对方,却还这样固执不肯见面,现在既然程远已经释出善意,表示事情该是到了破冰的时候。 宁曦当然很想见程远,尤其在看到他的画作之后,对于自己之前对他的猜己心、疑虑已得到澄清,知道是自己误会他了。 但如果真是误会,见了面又该说些什么才好? 【第九章】 这天,程远接到了童聿乔的电话,说是有要事找他到庄园一趟。 程远以为童聿乔又在跟自己胡闹,只说:「别闹了,现在我没有心情喝你的什么巧克力可可,我要在这里看顾我的画展。」为了怕宁曦随时可能回到艺廊,因此程远现在是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就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会和宁曦擦身而过。 「你不来会抱憾终身,呵呵。」童聿乔故作神秘的撂下狠话后就挂了电话。 程远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他的话好像一根钉子被钉在雪白墙上一般,明显得令人不得不注意,而通常不太管事的倪逸远又不停的在一旁鼓噪,直嫌他待在艺廊里碍眼,一心赶着他出门,这更让他在艺廊里坐立难安,最后只好放弃坚持,开车前往巧克力一壮园。 程远才刚将车子停妥,垂头丧气的踏进玻璃屋内,就听到柜台后方传来童聿乔不太友善的招呼声。 「唷呵呵,贵客终于来了,」 「哼,不知道你发什么神经,竟然打电话来撂狠话。既然我来了,至少要拿出主人的诚意先帮我煮一杯热可可。」 「抱歉,热可可不卖了。」 「不卖?为什么?」程远微抬起眉梢疑惑的问。 「那杯热可可是那天看见笑容甜蜜的宁曦而得来的灵感,现在美女的笑容不见了,所以不卖了。」 「哪有人做生意这么随性的,说不卖就不卖。」程远坐回座位,歪着头看着外面的风景。 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恍然大悟般的追问:「等等!你刚刚说什么?美女的笑容不见了是什么意思?」若不是童聿乔看过宁曦,怎会知道宁曦是不是还有笑容?大可骂他把宁曦气跑了。 童聿乔装作是说溜嘴一样,拍了几下自己的嘴巴。「怎么搞的!呵呵,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我只说不卖你热可可。」 明眼人一看就晓得这小子铁定知道宁曦的下落,偏偏在这时候吊他胃口。 程远心急的走向前,咬牙切齿的,眼神像是可以杀人一般逼近他。「童聿乔,你是不是知道宁曦在哪里?知道的话就快跟我说!要不然,要不然……」 程远一边说着一边摆出拳击架势,像是决定要和童聿乔决斗似。 但童聿乔可不是好欺负的角色,原本在一旁观看的经理想要出声警告,话才出口:「不要打……」 哪知童聿乔已经大手一挥,猛然架开程远双手,让他的身体毫无防备的敞在敌人面前,当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从自己嘴里吐出一声闷哼,接下来便跌坐在地,脸上瞬间失了血色的呼呼喘气。 经理看到这已无可挽回的结果,只得幽幽的说:「我刚刚是想叫童聿乔手下留情的。」 这一拳可不是开玩笑,让他在地上足足挣扎了好几分钟还起不来。 童聿乔得理不饶人的耻笑着程远:「你这个每天坐在办公室里的弱鸡,倒是说说要不然是想要怎样。」 第二十四章 「咳咳……你来真的啊你……咳咳……」程远露出一脸痛苦的样子。 「朋友做这么久还跟你客气吗!刚刚那一拳是连同倪逸远的份一起打的。」 童聿乔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再把他拉了起来。「喏,这是替美女打的。」说完又朝他肚子狠揍一拳。 「……咳咳……有必要出手这么重吗……」 「不打,你是不会清醒的,都有宁曦了还和蔓妮到国外鬼混!你是嫌她害你害得不够惨是吧,接下来是想退出设计界吗?」 「我是去谈公事的,我--」 程远想要澄清,却被童聿乔立马打断:「傻瓜才信你!蔓妮在你们去法国的这几天里,派了私家侦探跟踪你们,把你们的一举一动都拍下来,还把你们的亲密照片寄给宁曦,就你还被席曼妮耍得团团转!」 童聿乔平日都是笑嘻嘻的模样,程远看见他这么生气,也知道这次是自己不对,所以就不反驳了。 「蔓妮是什么样的个性你还不清楚吗?她老公在南非钻石场的生意出了问题,破产了,蔓妮怕影响她珠宝品牌的声誉,所以才急急和她老公离婚,虽说这次是为了要拓展生意才回台湾,但最主要还是因为要避开媒体跟追他们的离婚八卦风波。」 程远愣了一下,一脸不可置信,因这和席蔓妮的说法差太多了。 童聿乔看程远愣头愣脑的模样,就知道倪逸远是怕程远再次受到席蔓妮背叛的打击,所以什么话都没跟他说,但他可不这么想。一想到宁曦刚来这里时的悲伤样,让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为她讨回公道。 「说穿了还不是见你在国际市场上大有发展的空间,能拉抬她的身分地位才回头来找你,你还真以为她真的爱你?她不过是想利用你!」 虽然程远早已知道席蔓妮不是真心爱他,但听到童聿乔毫不掩饰的这么说,仍感到一阵晕眩。「这件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我和倪逸远在世界各地都有生意,一个钻石场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家应该都有所耳闻,就只有你还沉醉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你是让女鬼遮眼了!更何况当初谈恋爱的人是你,我们在一旁都看得清楚,蔓妮对你是什么样的态度大家都了然于心,蔓妮一回国就只找你,完全不和我们联络,想也知道其中大有问题,就只有你像个白痴。」 童聿乔低头瞄了他一眼,冷冷的说:「以前是,现在还是,一点都没长进。」 程远因为自己以前对席蔓妮的一味爱恋,完全忽略真实情况而恼怒。 他气自己因一时心软,再次踩入蔓妮设下的陷阱里,更不能原谅的是,因为自己的识人不清,让一个真正深爱自己的女孩承受了这么大的痛苦。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先找到宁曦,他得好好跟她解释才行。 程远压着自己被童聿乔揍得疼痛万分的肚子慢慢起身,对着童聿乔苦苦哀求:「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如果知道宁曦现在在哪里就跟我说吧……」 虽然童聿乔已经狠狠教训过了程远,但他仍旧觉得气还没完全消尽,想要再为宁曦多讨回一点公道,因此决定……给点线索让他自己去找。 童聿乔神秘的对他招招手。「呵呵,你过来,我请你吃蛋糕。」 程远露出一副「拜托,都什么时候了还请我吃蛋糕的」的表情。 童聿乔马上不耐烦的喊:「快点过来吃我做的巧克力栗子蛋糕!」 程远见童聿乔这时候还对他嘻皮笑脸,简直让他快抓狂崩溃。「童聿乔!我不要吃蛋糕!如果你知道宁曦在哪里,拜托你好心告诉我吧!」 最后童聿乔只好睁大眼睛,摆出凶狠的模样。「少罗嗦!你想要找到宁曦就先来吃蛋糕。」 程远只好万般无奈的跟着他走。 童聿乔从冰箱里搬出一盒长条巧克力栗子蛋糕。「喏,蛋糕在这里,请你心怀诚意的把蛋糕吃掉。」 程远一心想赶快把蛋糕吃完,好让童聿乔告诉他宁曦的下落,于是急急的把包装打开来,一口又一口的将蛋糕叉起来吞下肚。 童聿乔狠狠的敲了一下他的头大喊:「卡!重来!」 程远让他这一敲,吓得被塞满嘴的蛋糕呛住。这个童聿乔简直是莫名其妙! 他本想发作,却见童聿乔再次把蛋糕盒盖上,不知在搞什么花样,只好按捺住满腔的怒气。 童聿乔用很严肃的表情与他对望。「切记,这次请你一定要心怀诚意的把蛋糕吃掉。」 程远一脸的不高兴,他完全不明白童聿乔说的什么「心怀诚意」是什么意思,是要他对蛋糕膜拜,还是要对蛋糕跳舞? 不过见童聿乔这么坚持,心想应该是有什么原因吧,只好悻悻然依照他的要求重来一次。 当他正要打开盒盖,却惊讶的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这个包装盒上的插画是哪里来的?我公司的设计师没跟我回报这个案子。」 童聿乔像是很满意程远终于问对了问题,很是得意的在程远面前装成老学者模样,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 「呵呵,问题一,包装上的插画哪里来的?这个插画家的风格这么难以模仿,这种学不来的画风当然是插画家本人画的。 「问题二,你公司里的设计师没有与插画家联络是事实,因为是这个插画家自己找上我,并不是透过你们公司。」 程远突然明了了童聿乔在和他打哑谜,但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只要循线追查下去,一定可以找到宁曦。 「除了这个包装以外,这个插画家还替你们庄园画了什么吗?」 「呵呵,有。」童聿乔走到柜子旁,拿出好几本皮制餐点目录。 程远一本一本将目录翻开来,仔细端详画中人物,他发现这几本目录里的故事是描述一朵雏菊小女孩和咖啡豆男孩所发生的一连串故事。 插画中叙述他们一开始被阻在屋外晒太阳的事,还有他们平常在办公室里工作的情况;有咖啡男孩失意时,雏菊女孩抱着他哭的情景,另外还有他们手牵手在森林中散步的身影,这些全是他与宁曦共同走过的时光故事。 看到这些,程远不禁眼眶泛泪。原来宁曦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把这些事情悄悄画成了插图。 程远难掩激动的问:「这个插画家现在在这里吗?我想见她一面。」 「呵呵,插画家就住在后面的民宿里,我想她等插画中的咖啡男孩给她一个解释已等很久了,快去找她吧。」 程远完全不顾石头路上青苔湿滑,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在林间道路上。 现在虽已是三月天,但树林里的寒风仍重重刮着他脸、钻近他的衣服中;但他却不以为意,因为他心里燃烧的热火可以为他抵挡一切,一颗心急切的只为了要再见他爱的人一面。 走近一座嫩黄色的尖塔小屋,他一眼就看见宁曦正坐在外头的木头走廊边,正趴伏在桌前专心作画。 程远像是怕打扰到她似的,走近门廊前方离她约莫十步的距离停下了脚步。 林间的雾气浓重,夜露凝结而成的水珠从屋檐滴下,一滴滴啪搭啪搭的落在程远的外套上,但他却不愿移开脚步,深怕惊动眼前的人,他只是静默的站在原地看着她作画。 她正一笔一笔刻划着画中的故事,用水彩渲染出她心目中的童话世界,像是要躲避她眼前残酷世界似的不停画着。 一直以来他并不知道宁曦会画图,他知道宁曦平时单纯得像是不谙世事一般;但在画作前,她的心思却清晰透明得令人惊讶,总能够解读画作背后的含意,但到此时他才明白,唯有拥有插画天赋的人,才能够洞悉绘画者心中的意念。 而他不仅辜负了她的这番心意,还深深伤害了她,他知道,就算是道歉一百次、一千次,都不足以弥补他对她的伤害亏欠。 「呼,终于完成了。」宁曦签下自己的名字后神情放松的抬起头,没想到竟看见程远站自己眼前。 虽然她每天都会在心里预想着如果哪一天见到他要大声骂他、责问他,甚至是用力打他,可当事实摆在眼前,她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之前所有想说的话,此刻像是全哽在喉咙里,想吞吞不下去,想吐吐不出来。 两人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但一时之间却不知从何开口,就这样默默的无语相视。 第二十五章 最后,宁曦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只好假装像是见到许久未见的朋友一样随兴的招呼说:「咦!你是在森林里迷了路吗?要不要找人来带你出去?」话一出口,随即懊恼。什么森林里迷路!宁曦,你是白痴吗?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啊! 没听见程远开口,倒看见了程远肩上被夜露滴湿了一大片。 她担心程远待在这湿冷的地方,万一感冒了可不好。「你在这里站了多久?衣服都湿了。这么冷的天气,你这样会感冒的,我拿条毛巾给你,你先等等。」 偏偏程远不想让她从他眼前离开。他拉住她的手,一把将她圈入怀里。他激动颤抖的对着宁曦一句又一句的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让你委屈了。」 宁曦听见程远的道歉,心里就算有再多气愤、再多埋怨也消了大半,现在她好想一直这样沉溺在他的胸膛里。 但一想到蔓妮,她还是止不住难受。宁曦想推开他,嘴里像控制不住的说着与心里相违的话:「我委不委屈都不关你的事,你走吧,我不想破坏你们这样郎才女貌的一对。」话虽然逞强的说出口,但眼泪却很不争气的往下直掉。 她越想挣脱,他就抓得越紧。「什么他们我们的,这里只有我和你而已。章宁曦,你没看到我为你作的画吗?」 章宁曦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我算什么?我只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插画家,我没有像你和蔓妮一样的梦想和远景,我只想过平凡的生活,所以什么都没有办法帮你。但蔓妮不同,她可以帮你实现你的梦想,你们可以飞到很远的地方去,而我却只能留在这里。」 他紧紧搂着她,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宁曦对自己竟是如此没有自信。他和席蔓妮的谈话和一举一动,竟对她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她轻拍她的头,试着安慰她:「我哪里都不想去,我只想和你一起生活,更何况,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像我这种走到哪里都可以发光发热的人,哪还需要谁来帮我?我自己就可以实现梦想。」 宁曦听了他的话,终于止住了哭,带着浓浓的鼻音抽噎的问:「真的吗?」 「真的!不过现在倒是有一件事需要有人来帮我实现才行。」 「什么?」 「我希望拇指姑娘能够答应我,以后都不要再离开我的井底。」 「哼,谁说我要当拇指姑娘了。」宁曦有点害羞的嗔道。「你快点进屋把身体擦干吧,里面有暖气,把衣服稍微烘一下,等一下着凉就不好了。」 程远进到屋里,便将身上的衣服脱了放在一旁烘干,那略显消瘦却结实的身材在宁曦面前展露无遗。 虽是自己要程远把衣服脱下烘干的,但从没见过男人裸体的他,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胴体,却是双颊微红、手足无措得不知道要将眼睛望向哪里。 程远像是没看见她的模样,一骨碌就往被窝里钻去。 宁曦见状,大声警告程远:「喂!谁准你钻进我被子里去的,你快点出来啦!你这个讨厌鬼。」她见他这样随意钻到自己的床里,又羞又气的对着他大叫。 「宁曦,我好冷好冷喔,刚刚站在门廊下,衣服湿答答的贴在身上,冷风又咻咻咻吹个不停。都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头冷得有点痛了。拜托嘛,衣服干了我就出来啦,就暂时让我待在这里嘛。」 程远学着电影史瑞克里的靴猫,睁大眼睛楚楚可怜的凝望着宁曦,想以此博取同情。 宁曦虽然一脸无奈的瞪着他,但看着他一脸无辜的模样,嘴角就止不住笑弧。「啧!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怎么会遇见像你这么耍赖的人。就一下下喔,衣服干了就给我出来。」 程远见她妥协了,便更进一步的掀开被子一角,拍了拍床上,示意她也过来躺着。 「喂,你是得寸进尺哦?」 「主人都还站在外头呢,只有我一个人躺着也太不好意思了,所以想邀请你一起。」 「不要!」 「唉,你放心,我现在也只是想搂着你,把之前错过的份补回来。如果我骗你,就让童聿乔把我揍扁吧。好嘛好嘛,你就让我完成心愿嘛。」 看他一脸调皮的模样,再加上苦苦哀求的话语,宁曦也就不再坚持的和程远一同躺卧在被窝当中。 「我真不敢相信,我差点就失去你了!」程远深情的凝视她,轻轻抚摸她的脸,而后还不够似的又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当我回到艺廊,怎么找都找不到你的时候真的急坏了。倪逸远又直说不知道你去了哪里,逼得我几乎要绝望。我反省了一下自己,从来好像就只有你关心我,我却没有好好用心了解过你,直到失去了你才发现,你对我已经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一切似乎都太迟了,我不断的问自己:「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程远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以后再不要像这样一声不响的离开好吗?」 宁曦没想到自己在程远心目中已占有这么重要的地位,听见他这番告白,有些感动,不自觉的眼眶竟有些湿润。她微微点头。「嗯,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一声不响离开你身边了。那时看到你对蔓妮的求婚照时,真以为你要和蔓妮结婚,只觉得心碎了一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才想一个人好好的想想,但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最后只好躲在这个由我一手创造的童话园地,不想再与外界接触。直到那天看到杂志上刊出你的画作,那时我才认真的在想,是不是真的误会你了。」 程远不明白的问:「你是说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事实的真相是什么?」 宁曦疑惑的问:「什么事实的真相?」 程远后来才知道,原来童聿乔和倪逸远虽然都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两人都以为对方会向宁曦解释,最后却是谁也没有开口解释这件事情。 程远就这样让一个寡言少语的倪逸远,及总是嘻皮笑脸的童聿乔给狠摆了一道,害得他和宁曦绕了这么大一圈才能够见上面,要不是他办了这场画展,还不知道要被宁曦误会到什么时候! 程远很不是滋味的在心里暗自发誓,那两个家伙日后就不要让他抓到把柄,否则他一定要将他们狠狠修理一番。 程远只好游说起席蔓妮离婚的原因,以及她如何用心机将他骗至法国,再安排求婚等等,从头至尾跟宁曦说了个仔细。 宁曦听了,简直到了瞠目结舌的地步。她实在无法想像为何有人可以为了一己之私这样利用别人的真心诚意,并将一个人的真心如此践踏。 但她想了想,只跟程远说:「我想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吧,就像蔓妮外表上光鲜亮丽,但内心却十分孤单,又对自己非常没有自信,才会这样拚命想要抓住对自己好的人和事。」 程远疼惜她竟然能够对一个曾经害他坠入万丈深渊的人如此仁慈,便将她搂得更紧。「你还同情她呢,你应该看看当时我被迫成为求婚者的样子,真的是气得想把巴黎铁塔给推倒,我们两个真是被她害惨了。」 宁曦咯咯笑了起来。「那不就像哥吉拉推倒东京铁塔一样。」 程远好是佩服宁曦的好脾气,不但选择原谅蔓妮,且还能开玩笑,也不想想自己被这件事情折磨得瘦了好大一圈。 宁曦若有所思的说着:「经过了这次事情的教训,或许过程中有苦、有悲,但似乎让我的内心充实不少。也正因为经历了这些事情,所以你看,我又重拾了画笔,能够再画了,你不也一样吗?」 程远思考了一下宁曦所说的话,也有所感叹的说:「或许是吧,有些事情似乎只要正面去迎击,反而比逃避更容易获得解决。过去我一直在意而不愿意去面对的事情,竟然因席蔓妮这次回国对我大耍手段,才逼得我不得不去正视,走过这一遭,不仅得到一份真挚的爱情,而且还能够重拾绘画的乐趣,也算是因祸得福。」 或许宁曦说得对,最是可恶的人才是最可怜之人,席蔓妮总是用尽心机,希望所有的事情都能尽如她意,如果她不要这么贪心,老是羡慕自己没有的东西,如果人与人之间可以用真诚的心来对待,何以会面临到众叛亲离的结果? 第二十六章 程远轻轻的搂着慢慢睡去的她,想着她一定是被这些事情折腾得累坏了,当知道了自己还能够拥有幸福,便放下心来沉沉睡去。 看着怀里这个做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宁愿为自己所爱的人得到幸福,却让自己伤得遍体鳞伤的女孩,他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好好保护她、深爱她,绝不会再辜负她的心意。 这个看似平静无澜的小小幸福,是他们走过了这么多波折与眼泪才换来的。这一夜,两人情深缱绻,只希望明日的黎明能晚一些到来,让宁静的黑夜与闪烁的星子伴随他们身旁,让他们能够好好享受这得来不易的温柔暖眠…… 【第十章】 宁曦又回到了艺廊帮倪逸远打理简单的事务。 虽然程远一直想说服宁曦到设计公司和他一起工作,一方面希望能有较多的时间相处,一方面也可以就近看管,深怕她又一溜烟跑了。 但宁曦觉得在艺廊工作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作品,而且这里的工作比较轻松,时间也很弹性,倪逸远还会时常带来童聿乔做的巧克力蛋糕给她,她觉得这样的工作环境对她来说真是再好不过。 最后,程远还是拗不过宁曦的坚持,就算心里有万般无奈和不情愿,但只要宁曦开心,他还是会顺着她的心意去做。 除了艺廊的工作之外,闲暇之余她仍会做插画的工作,目前在她复出后第一个接下的案子,就是巧克力庄园一整年度的宣传计划,为了这个案子,宁曦假日时总往庄园里跑,与经理紧锣密鼓的进行讨论。 由于宁曦的画风自然柔美,之前就有不少公司看过她的作品,不少人得知她接下巧克力庄园的案子后,也希望设计公司能够替他们向宁曦商求为他们制作设计物件,所以现在程远也开始身兼宁曦的经纪人,开始为她接小型的设计案。 程远偶尔想起那段与她失去联络的日子,仍会感觉心惊胆颤。 他曾经检讨过自己,之所以会经历这么波折,除了一连串的误会之外,另外应是因对宁曦的身分一无所知,为了避免日后她心血来潮时大玩失踪记,程远硬是要宁曦将她的资料详细做成记录,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宁曦溜得再远,他相信最后她还是会回到家里,所以他决心到宁曦家中拜访。 此刻程远正捏着宁曦给他的住址,愣愣地站在一道大门之前,他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一眼望去,眼前这堵横跨两条街的围墙后面至少有百坪以上,程远想起宁曦曾说自己是一只井底之蛙,他还傻愣愣的回应说要为她盖一座井底乐园,现在一看,才觉得自己才是那只井底之蛙。 更让他觉得自己确实是井底之蛙的是,大门上悬挂着「佳逸闲居」四字的门区。 半小时之后,倪逸远在他的催促下和他一起站在这栋屋宅前。倪逸远看了半晌,缓缓点起一根烟,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程远,你知道这是谁家吗?」 程远尽量不显露自己因为过于紧张而略为发抖的声音,刻意压低音调说:「知道。这里是叱吒艺坛收藏家章天霸的住所。「佳逸」一来是为了缓和自己太霸气的名字,不希望有人一听就被吓跑;二来是为了不再让人因为他过去年轻时蛮横的行事风格而吓昏,所以特地为自己取的别名。」 倪逸远接着补充:「后来虽然他已改去过去霸道的处事风格,大家也称他佳逸兄,但章天霸曾为了在苏富比抢夺一件旷世钜作,不惜在拍卖场外对各个抢标的收藏家「威胁」的传奇故事,到现在都还有人拿来当作茶余饭后的话题。」 「程远,我问你,你跟宁曦有没有……」 「没有。」 「那你有没有打算要娶她?」 「有。」 「那我想你应该可以留下一手一脚。」 倪逸远随后又在门口抽了好几根烟,只为了陪程远做好与「佳逸兄」见面的心理准备。 「你是我宝贝女儿的男朋友?」 程远冷汗涔涔的看着眼前脸色凝重的男人,在得知宁曦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章天霸之前,根据宁曦的形容,他是个年过六十、待人和蔼、处事明理的父亲,但这似乎与他看到的大不相同。 那炯炯双眼似乎有很强的穿透力,他还没开口,似乎就要将他一眼射穿,说话时那不愠不火、铿锵有力的语调,就算是话语中不带任何威胁字眼,却能让程远完全感受到自己的脖子像是被掐住。 程远为表示自己的坚定与诚意,即便心里紧张无比,但眼神仍是定定的看着章天霸回答:「是的,伯父,我是宁曦的男朋友。」 「你知道我是谁吗?」章天霸威而不怒的声音,让在场的两人寒毛直坚。 程远强压住心中的退却回答:「伯……伯父,我知道。您是艺术界里数一数二的收藏家,我想不会有人不认得您。」 「我已经从我宝贝女儿那里听说了你们的事情,你以为你这样欺负我的女儿,我会放过你吗?嗯?你这个臭小子!」 程远咽了下口水,恍惚之间似乎看见人间跑马灯从眼前走过。 倪逸远看程远有些招架不住,赶紧出来打圆场:「佳逸兄,别动怒,这是他们两个年轻人之间的事情,我想程远虽然在和宁曦交往前没先来问候您,这的确是他不对,不过我想最重要的是,程远是很有心想要照顾宁曦,所以今天才会专程来这里拜访您。」 「我正在教训这个臭小子,你又是谁?竟敢跳出来插嘴!」章天霸狠狠的往倪逸远那方瞪去一眼。 倪逸远心头一阵震颤,却没有被章天霸凶狠的口吻威吓住,仍维持着神情自若的姿态回答:「真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艺廊老板倪逸远,曾经和佳逸兄在「秘塔菲卡」中有过几次买卖往来的经验。」 章天霸听他这么一说,脸色陡然骤变,「秘塔菲卡」是国际知名的艺术交易中心,许多国外知名收藏家都会在那里进行艺术品监识与搜寻的工作;但这并不是一个正式的交易场所,偶尔会有一些非台面上的昂贵作品在这里进行买卖,像他就曾在那里收藏过一些在博物馆里失窃的画作。 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能够在「秘塔菲卡」中进行交易的收藏家都必须经过非常严密的审核,如在财源上或名气上没有相当雄厚的实力,是不可能在交易名单上的。 对于艺术品经营市场相当具有手腕的倪逸远,曾经与章天霸在  「秘塔菲卡」有过一两次生意上的往来,每次的金额都不算小,所以他相信章天霸对于「秘塔菲卡」的印象应该很是深刻,更别说这个叱吒艺术商界的章天霸还曾经在他眼下吃过闭门羹。 「我知道您是个爱才惜才的人,而您眼前所见的这个臭小子,他可是您当初对我千求万请,希望将他所画的cyl-cy4画作卖给您的那个画家。」 章天霸听见倪逸远这么一说,显现一脸吃惊的神色,这么年轻的画家,作品竟能够在「秘塔菲卡」露脸,这无非等于已受到世界收藏家的肯定,没想到自己看上的画家竟就是眼前这个臭小子。 章天霸的脸色逐渐和缓下来,像是突然能够理解为什么女儿会爱上这个臭小子。「咳,怎么不早点说。」 倪逸远眼看章天霸在听见自己十分欣赏却得不到的作品画家,竟是他女儿看上的对象--也就是有可能成为他未来的女婿;态度已从刚刚的杀气腾腾改为欣赏有加,倪逸远眼看机不可失,便乘胜追击的极力说服。 「所以伯父您看,所谓虎父无犬女,宁曦识人才华的眼光上就和您一样,总能慧眼识英雄,虽然程远的外表就像时下的年轻人一样,确实像个臭小子;但是最懂得监赏的您,相信在看过这一个月的各大艺术杂志后,一定可以看出他对宁曦的用心,而且您再想想看,如果您让宁曦嫁给了程远,您不仅多了一个能够爱您女儿的好女婿,而且cyl-cy4的作品,说不定就可以毫无条件的摆在您家大厅里。」 章天霸原本一脸严肃,听倪逸远这么一说,才逐渐展开笑颜。 依他在艺术市场经营多年的经验,直觉告诉他这一系列画作肯定十分有收藏价值,未来也有很大的增值空间,虽然过去已使出威胁利诱手段想让对方卖出这系列画作,但画家就是不肯割爱,直到现在那些画作已是喊到千万,真没想到那画家现在就站在眼前,而且还是宝贝女儿看上的男人。 第二十七章 章天霸爱才、惜才之心大起,他相信能够画出那么深沉、浓烈情感画作的人,必定会是个懂得爱的人。 一转刚刚想要将他大卸八块的心情,章天霸开始替两人沏茶。「小曦,别躲着了,爸爸不会捏死他,你出来吧。」 「爸--」宁曦知道程远要来,深怕爸爸会对他出手,所以他们一进门时就已躲在里边,想着如果苗头一不对,自己得赶快使出撒娇功夫才行,没想到爸爸一直都知道自己躲在这里。 「真是女大不中留。想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你,让你出去做什么「修行」,才出去半年就给我带了个女婿回来。」章天霸有点不甘愿自己捧在手心呵疼的乖女儿,现在竟就要被一个男人给拐跑。 「爸--」宁曦听爸爸这么坦白的说出她心里的想望,脸已红了大片。 程远听见宁曦的爸爸这么一说,知道他已经首肯自己与宁曦交往,便不再害怕的大声说:「伯父,请您不要担心,虽然我之前做过一些让宁曦伤心的事情,但经过了这番风风雨雨,我已经真正了解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宁曦,日后我一定会好好呵护她、保护她,不会再让她受到一丁点委屈,我也会让她自由自在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会成为她最强而有力的后盾。」 章天霸听了程远信心满满的保证,心有所感的点头称许。女儿果然没有挑错对象。 「嗯,有你这番话我就放心了。」章天霸满意的为这个未来的女婿斟上一杯茶。「这样很好,那我就答应你和我女儿的婚事了。」 啊?婚事?程远心里纳闷的想着,他今天不是来和宁曦的父亲谈是否同意他们两人交往的事吗? 倪逸远在桌底下狠狠的踩了程远一脚,不理会程远痛得扭曲的表情,马上接过他的话:「婚事是一定要办的,不过时间还是让他们小两口决定吧,而且说不定宁曦还一心期待程远会给她一个什么求婚惊喜呢!」 章天霸像是恍然大悟似的拍了一下手。「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抱歉啊,乖女儿,我这样没有破坏你期待的心情吧?」 「哎唷!爸爸,你在胡说什么啊。」宁曦羞赧的低下头,瞬时间脸红到耳根子去了,但开心飞扬的声调却掩不住愉悦的心情。 程远与倪逸远留下来和宁曦的家人一起吃了顿饭,大家终于打破了一开始的芥蒂和隔阂,就像是一家人一样畅谈起章天霸最爱的艺术界动向-章天霸更是将过去在商场竞争的丰功伟业自我褒扬了一番。 一顿饭下来,大家算是相谈甚欢,尤其在章天霸知道程远是一个实力雄厚的艺术天才后,便将他视为绝佳准女婿,一整个晚上对他又是称赞又是提醒,要他好好对待女儿,一直至午夜时分,程远终于像是历经了生死一瞬间后回到现实之中。 程远一想起那天见面的情景,真的觉得自己仿佛要被章天霸的眼神给大卸八块,那过程就像是坐云霄飞车一样高低起伏,让他至今一想起仍是冷汗直流。 没想到最后竟是自己的画作替自己解了围,并且让宁曦的父亲「勉强」同意他娶他女儿,虽然一开始程远只是想去确认宁曦的住所,顺便拜访一下她的父母,并没有去提亲的意思。 但打从那一天起,程远便不时想像着每天一早起床就能看见宁曦熟睡的小脸,他就可以轻轻摸着她的脸庞,亲吻她红润的嘴唇,然后再为她准备香气十足的早餐和煮一杯香醇的咖啡后,呵她的痒让她笑着起床……那心情就欢愉得像是飘浮在暖阳中的云里。 「程远,你在笑什么啊?看起来好诡异。」宁曦端着咖啡走来,远远的就看见程远在办公桌前傻笑。 自从宁曦回到艺廊工作以后,程远几乎天天在艺廊出入,倪逸远为了他经常带着工作来到艺廊,还特地帮他买了一张办公桌,为此,倪逸远还开玩笑的抱怨,以前让他来帮个忙都不肯,没想到现在想赶走他更难。 程远从自己的白日梦里赶紧回神,「没什么,只是我看你工作辛苦,所以想要带你去巧克力庄园走走,放松一下心情。」 「噗!我才刚回到艺廊没多久,哪有人这么快就想着要休假的啊。」 「可……可是,我就觉得你应该要休假啊。而……而且那个……就是……啊!就是之前照顾你的那个经理也说很想你。你看你从上次离开后就没有跟她联络,她很担心你。」程远像是心里搁着什么事情似的,说起话来结结巴巴。 宁曦只当他是做完白日梦刚醒,不去理会他在这里打扰她工作。 「嗯,这么说倒也是,那个经理对我真的很好,没跟她联络真的会让她很担心,那我等一下打个电话给她好了。」宁曦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上刚泡好的茶放到程远桌上。 程远三番两次被宁曦打了回票,满脸焦急又烦恼,想着还有什么藉口可以将她带出门。 这让在一旁看不下去的倪逸远忍不住的开口:「你去吧宁曦,反正今天你已花了一个早上处理事情,难得今天天气不错,下午就和程远出去走走吧。」 程远听到倪逸远出来帮腔,给了他一记感激的眼神。「走嘛,你老板都这么说了。」 章宁曦拗不过两人的左右夹攻,只得答应程远下午休假外出。 下午一到,程远便迫不及待的催促宁曦赶紧收拾东西出门,宁曦让他吵得顾不得工作还没做完,便放下工作随着程远前去巧克力庄园。 两人一到庄园,宁曦便开心的往玻璃小屋冲去,想要赶快找到之前一直都很照顾她的经理,和她聊聊最近的情况。 但她喊了几声之后,却没听见任何人回应,正当宁曦感到疑惑,想要回头问程远是怎么一回事时,却也不见程远的踪影,这时她的手机却传来了简讯,是程远要她到之前住的那间小木屋去等他。 宁曦笑了一笑,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顽皮点子想跟她玩。 她沿着童话小路一直往前走,这里的每个角落妆点着她笔下的小故事,随着被点亮的小灯突然鲜明了起来。 不过,她发现这次与之前不太一样,相较于之前的景色是主题式的,这次却像是谱成了一段流畅的乐曲,每个主题之间都有着点缀式装饰或灯光,将它们一一串连起来,树丛后方,都有一位诚挚邀请各位来此参加这场夜晚童话宴会的主人,闪闪的灯火就像是盛情款待着大家赶紧入席,这完美的氛围已完成了宁曦心中所想的童话世界。 她缓缓走到了小木屋前,心中开始期待着木门的后面,不知道程远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宁曦抱着紧张的心情轻轻推开了大门。 一进屋,只见眼前一片雪白,空气中充满了油画颜料的味道,顿时她明白了她眼前所看到的景象是程远最大的一幅油画作品。 她走向木屋正中处环顾整个房间,发现到白色墙上有一条小小的细线,细线其实是用各种颜色线条一笔一笔绘制而成;这条细线虽然环绕整个房间,但最后并未完成一个完整的圆,在结尾处一道弧线让起点与终点处画成了一个小小的交错,形成了两道完美的弧线。 她内心激动的笑着哭了,这是程远要对她诉说的绵绵情话,里头编织了他们的爱情与美梦,就这样温柔而静谧的将她拥入怀里,这是一个已开始却不结束的永恒,这是属于他们两人的作品。 她眼角滑下了两道泪水,嘴角却笑得灿烂,止不住全身激动的颤抖,宁曦忽然了亮的大喊了一声:「我愿意!」 这时屋外同时爆出了一阵欢呼。程远推开门冲了进来,她都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他便将她一把抱住,欣喜若狂的大喊:「你愿意!这是真的吗?你说你愿意?!」 「是的,我说了我愿意。」宁曦温柔的轻轻将头靠在他肩上。 程远感觉自己正荡漾在爱情海上,宁曦的一句「我愿意」像是航行中轻拂而来的海风,是那么的轻柔和缓的抚在心弦上,又密密的将他包拢于天地之中,程远紧紧的将她拥入怀里,只希望这一刻能够直到、水远。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这世界上唯有你,唯有你可以这么了解我的心思,从一开始你到艺廊里来,只有你读懂了我每一幅画中的意涵,你不只让我从过去的枷锁里得到解放,还愿意与我在未来的每一天相随相伴,我好开心!谢谢你看到了我。」 第二十八章 宁曦落了泪,他又何尝不是也看见了她?正因为能够理解,所以才能够让她将幻想世界的一切化为真实,否则至今她的梦也仅是纸上作业。 当他们还沉醉在两人世界时,童聿乔与经理捧了一个大大的巧克力蛋糕从外面走进来,倪逸远也随之在后笑看着甜蜜的这一刻。 经理一个箭步向前,哭湿了眼,像是疼爱妹妹一般拍拍宁曦的头说:「太好了,宁曦,你等待的幸福终于来了。」 宁曦抹去脸上的泪,又哭又笑的点点头,然后悄悄瞄了童聿乔一眼,说:「姐姐,别担心,你的幸福也很快就会到来。」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虽然那一天是两人的求婚日,但他们就是想要将幸福分享给好友们,于是大伙留在木屋里分吃着童聿乔为他们特制的订婚蛋糕,童聿乔又搬来了一整箱香槟,伴随着轻快的音乐,游说着程远在大学时期的糗事,也谈着程远第一次见岳父时的窘境,不知不觉间一行人笑闹到天亮。 天光微亮,又是一天的开始,清晨森林里的风透着凉意,但宁曦此时此刻正依偎在程远的怀里,她知道他会为她挡去所有刺骨的寒风,她随着程远说话、大笑、呢喃时身体肌肉的节奏而起伏,听着他的心跳声而心安。 虽然这一刻的幸福是他们克服了重重困难才能够有这刻得来不易的宁静,但从一次次的波折当中,他们也明确了解,程远不能没有她,她也不能没有程远;正因为两人的坚持与认定,才能够走到幸福之地。这宽厚的胸膛在未来仍会为她遮风、给她温暖与支持;而她也愿意无条件付出,当她来到艺廊看到那一幅画开始,就已让他给征服了,谁叫她就是能够读懂得他呢? 「宁曦,你不要做那些粗重工作啦,等一下我来就好了。」 「宁曦,你……你不要拿铁鎚,那个墙面等一下我来钉就好了。」 「宁曦,你不要碰桌上的剪刀!」 「欸欸欸……宁曦,你不要爬上去调灯。倪逸远你是跑哪去了!还不快来帮忙!」 宁曦围着围裙,扎起了头巾,本想着要来帮忙这次画展的开幕式,却被程远叫到一边去,乖乖坐好不准乱动。 「程远,你太夸张罗!我不帮你准备好剪刀,那你开幕式剪彩是要拿什么剪?」 倪逸远悠哉悠哉的从外头走了进来,看到小两口一个忙得满头大汗,一个嘟着嘴坐在墙边,肯定又是为工作的事情吵架了。 「只是展览而已,不需要什么剪彩,所以你别再盯着那把剪刀看了,更何况程远也是为了你好,虽然你现在肚子还不明显,但我们都知道你已经怀孕了,还是安分一点比较妥,如果你出了什么问题,他第一个杀的就是我,因此我也建议你在旁边乖乖坐好。」倪逸远知道程远担心她,只好扮一次坏人,出言制止这个静不下来的孕妇。 「厚--难得这次是程远宣布复出之后的正式展览,我也想要帮忙啊。」宁曦虽然知道倪逸远是为她着想,但上次的展览她已经错过了,这次怎么能够眼见老公要开展览,当老婆的却只能坐在旁边纳凉,这怎么可以! 「你不帮忙就是最大的帮忙了。」倪逸远一边说,一边将放置在地上的画作一一挂上,并且仔细调整好画作角度。 宁曦撒娇的喊着:「拜托嘛!好歹让我做点什么--」 程远用充满杀气的眼神看着倪逸远,警告他不准让宁曦做任何危险的工作。 倪逸远只好叹了一口气说:「那好吧,我想工作了这么久,程远一定是渴了,你去帮他煮一杯咖啡,慰劳他一下吧。」 宁曦听到有机会可以帮程远做点什么,精神抖擞的喊了一声「遵命」,蹦蹦跳跳的跑去咖啡吧煮起了咖啡。 「倪--远--逸,跟你兄弟一场,你竟然这样陷害我。」程远用着几近是唇语的方式对倪逸远哀号,他明明知道宁曦煮的咖啡根本无法入口。 「彼此,彼此。」倪逸远也不遑多让的回覆他。 开幕式当天,由于程远早已对外宣布这次展览是他正式复出的重要展出,艺评家与艺文记者都收到了消息,而且据说连收藏界中的铁腕章天霸都现身,可见这位画家未来的发展必是不可限量,各家记者一早就将艺廊大厅挤得水泄不通,无非就是希望能作第一线采访。 记者手上的资料说明这次程远画展主题是「知」,每一幅画都记录着画家程远复出前的心路历程,画中包含了与他爱妻之间发生过的点点滴滴,为了感谢现在正怀孕的爱妻为他付出的爱与包容,程远特地藉由这次展览诉说自己对她的深情与不变。 每一位记者听闻程远为了爱妻特地办这场画展的过程都动容不已,但他们对其中曲折的故事更感好奇。 程远怕记者有所疑问,因此愿意在展览期间为大家做详尽解释,但为了顾及宁曦的隐私与安全,因此并未让她现身曝光,只能让扛着摄影器材的记者们锻羽而归。 展览发表会后,一名年轻记者不甘心只听到精采的故事,却没见到女主角,心想,这样无论是对自己或对读者都过意不去。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么盛大的开幕仪式中,程远最亲爱的妻子不可能不在现场,因此他待人潮散去之后仍留在艺廊附近。 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拍到他们的影像不可。 他蹑手蹑脚的走到屋后,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的找到了他们的身影。 他本不想偷偷摸摸,正考虑着要如何上前去自我介绍,却一直犹豫不决的不敢现身,只能像是偷窥似的在树丛后方探头探脑,在这样骑虎难下的状态下,他只好不动声色的继续待在树丛后听着他们的对话。 在漫天月光的夜里,只见程远静卧躺椅上,身上则趴伏了一个娇小俏丽的女人。他猜想应该就是他的妻子。 只听见程远充满宠溺爱怜的对她妻子说:「今天你应该累坏了吧!我去叫倪逸远让你明天放个假。」听得出来他话语中充满了不舍和怜惜。 「不要,我明天还要来,后天还要来,大后天也要来,我要一直待到展览的最后一天。」 程远摸着妻子的肚子,满是不情愿的说:「这样会把你和宝宝累坏的。」 「才不会呢,我要每天都跟宝宝一起来看爸爸为我们画的爱,我要天天都跟他说我们两个人的故事,也要告诉他,他的爸爸有多么爱他。」 「傻瓜,那我叫倪逸远明天就把画展结束,然后把画作搬回家里让你慢慢欣赏。」 他的妻子听了,则是撒娇的说:「不准,你的画是值得大家欣赏的。你的才华你的热情,一定要让大家知道,而我,当然也愿意继续成为你灵感的泉源。」 「那你呢?你会怪我不让你出面参与,也不帮你的创作宣传吗?」 就听他妻子驳斥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知道你想让我保有一片纯真的生活,不想这些烦杂的声音扰乱了我的创作,我好感谢你为我做的这些。」 年轻记者看见他们正安静的徜徉在这一片夜色之中,两人虽不再说话,但笑声却像天上繁星一样,在这静谧的夜里绽放着美丽。幸福洋溢的心思弥漫在两人之间,让他不禁扬起了一抹微笑。 记者收起手上的相机,明白了程远的用心。 他一心想要保护他的妻子,因为知道自己的名气或许会破坏他们原本单纯的生活,透过媒体让自己更出名不难,但如果影响到她的生活,并非程远所乐见,所以才不愿意让他的妻子成为镁光灯下的焦点,这一切都是出于对对方的爱,才能如此深谋远虑,顾及彼此。 记者被他们的对话所感动。两人能够这样相知相惜,也难怪了程远的作品会让各艺评家评论为难得一见,是具有丰厚、深情却又内敛的好作品。原来导因于程远身边有了一位他创作的缪思女神。 记者趁着月光撒下的朦胧间,在脑海里悄悄的按下了快门,一瞬间凝结了他们未语却显得爱恋与深情。他知道这张照片他会永远深藏在自己的记忆里,不会公开。 他愿意成为一个旁观者,仅为他们记录下这一刻两人因为相知相惜而永不磨灭的爱意与情深。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