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无忌惮》 1.归来 肆无忌惮 文/林遇 2014.12.01 王嘉禾打来第三个电话时,沈灼终于才从会议室抽身出来接电话。 王嘉禾张口就问她:“沈灼,你是不是怀孕了?” 大厅装画的工人正在忙碌,声音杂乱,沈灼塞住一只耳朵走出去:“我怀孕?妈,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王嘉禾说:“这个月都二十号了,你柜子里的卫生巾还没用一片,你说这是为什么,你又月经不调了?” 沈灼呆了呆,今天都二十号了? 王嘉禾话像机关枪里的子弹一样“嘟嘟”蹦出来,“见天儿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日子的,例假都晚半个月了还没自觉,明天你就给我到医院做检查去!你听到没?” 沈灼的头莫名疼起来,连连应:“好好,我明天去。” 王嘉禾不信她:“算了,你晚上回来再说!” 挂了电话沈灼拐回画廊,高跟鞋踩在路口的青砖上,陷进缝隙中。 她心里骂了句:行船又遇顶头风,本命年就没点儿好事发生! 画廊的合伙人诸跃然从里面出来,“谁打的电话?” “我妈。”沈灼把鞋子从缝隙中□□,敲了敲鞋跟上的泥土。 诸跃然看她动作粗鲁,比刚刚在里面开会时心情更差,便问:“出什么事了?” 沈灼把鞋穿上:“她问我是不是怀孕了。” “怀孕!沈灼你怀孕了?”诸跃然比王嘉禾还激动。 沈灼甩开她,站好了,拉了拉肩上的披风说:“我怎么会知道,她让我明天去做检查。” 诸跃然挽住她的胳膊,笑:“瞧你这脾气,有什么的?还烦工作?这样吧,这期展览你别管了,我来应付那些人。” 沈灼揉着额角,支起脖子看向头顶的一方晴空。 冬日初至,冷风萧萧,白云像被吹散的棉絮,洋洋洒洒飘在蓝色里。 她叹一口气:“今天竟然都20号了。” 诸跃然“嗯”了一声,“是啊。” 沈灼轻声喃喃:“谭思古要回来了…… ” 晚上沈灼从画廊回去前,王嘉禾又打来电话,说她正在买菜,问沈灼想吃什么。 沈灼有些受宠若惊,一时还真想不起来她想吃什么,最后只好说:“随便,做什么都行。” 王嘉禾说:“酸辣肚丝汤吧?你不也喜欢吃胡萝卜么,我多买些回去!青菜呢?油菜心吧?妹子,这菜心咋卖?哟怎么涨了两毛?昨天我来买可不是这个价……” 王嘉禾开始跟菜贩讨价还价。 沈灼忍下喉咙的话,挂断电话。 她实在佩服王嘉禾的心细如发,竟然能从她柜子里的卫生棉的数量推算出她是否怀孕。 也不奇怪。她这个母亲,以前在医院做护士时,沈灼就常常看到她的护士服里揣着一个本子。牛皮纸,页脚微卷,翻开来,两页纸,一页记着:今天买菜花了几毛钱,水表走了几格,沈灼沈烨姐弟俩生活费用了多少……另一页写着:家里青菜还剩几捆,肉还有几两,洗衣粉还有几袋……事无巨细。 后来王嘉禾退休,在小商品城找了个会计工作,算是把她精打细算的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沈灼在她身边生活了二十多年,早就习惯。 回到家,王嘉禾正在厨房忙活,探头出来说:“饭等会儿就好。小烨今天跟他导师进手术室,不回来吃饭了。” 小烨,沈烨。沈灼的孪生弟弟。 沈灼“哦”了一声,先去洗脸洗手。 她已经在王嘉禾这里住了将近一个月。 和谭思古结婚没多久,谭思古就出差了。去哪儿了,沈灼也不确定。 罗马?巴黎?还是伦敦来着?反正总在欧洲板块上。 谭思古走后,沈灼一个人住在他的那套复式公寓,连续做了一周噩梦,梦里面的人面容模糊,身影混乱,每个人都在叫着她的名字……第二周,当她正在画廊为一个客人解释某幅画的制作如何精致、寓意如何深刻时,小区物业打来电话,说:谭太太,最近我们小区内发生了一起绑架案,特来提醒您出入留心,注意财产安全。 电话也打到了谭思古那里。 因此那天晚上,谭思古的电话漂洋过海,沈灼正在睡梦中,听到他的声音,觉得不真实。 他问:一个人在家,怕吧?我回去之前你先去你妈那儿住段时间。 结婚前王嘉禾就一直跟她说:沈灼,你得听思古的话。 于是第二天,她立刻打包行李,投奔王嘉禾。直到现在—— 过了会儿,王嘉禾把先做好的汤端出来,就叫她出来吃饭。 沈灼盛了碗汤,坐下来。 王嘉禾又端来炒好的两盘菜,胡萝卜丝炒肉,烧菜心。 “今天给你打几个电话才接,你那儿忙?”王嘉禾把胡萝卜往她饭碗里夹。 沈灼不太习惯王嘉禾的这一举动,她尴尬道:“这期画展,一直跟画师谈不好价钱,有点麻烦。” 王嘉禾也不一定懂里面的行情,只点头说:“那也注意点儿,身体要紧,吃饭吧。” 沈灼扒拉了一下,萝卜丝压在上面,她难下筷子,只好埋头送了一口白米饭。 王嘉禾又说:“白天我跟你说去医院检查的事,你明天一早就去,我已经给小烨打过电话了,你别想糊弄我听到没?” 沈灼嘴巴扯了扯,“好。” 她想她也糊弄不过去吧? 沈烨现在工作的地方,正是王嘉禾以前所在的医院,她退休了,关系还在,遍布各个科室。当然那时联系关系是为了给学医的沈烨铺路,好让他前途开阔,一路顺风。 沈灼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些关系也能用到她身上。她又一次受宠若惊了。 饭菜实在不入胃口,酸辣汤倒是可口。 沈灼一直只喝汤,王嘉禾也没注意到。 “思古是明天回来吧,你给他打电话没?有没有跟他说这个?” 沈灼说:“打了,他今天打了,说了是哪趟航班。我没说这个,别到时候空欢喜一场。” 王嘉禾点点头:“也是。那明天他什么时候到?” “两点吧,下午两点可能到。” “谁去接?” “我去。” 王嘉禾听此,欣慰地笑笑。 沈灼放下碗筷,轻轻说:“我吃饱了,先去洗澡。” 王嘉禾在她背后喊道:“你当心点儿,浴室滑,别光脚进去!” 沈灼把她的声音关在门外。 这一晚,沈灼又做了那个纠缠不休的噩梦。 醒来时惊出一身冷汗,王嘉禾正在外面不停敲门。 她知道此劫逃不过,挣扎着起床,洗脸刷牙,换好衣服,王嘉禾把又厚又大的围巾给她围上,怕她着凉。高跟鞋被藏起来了,王嘉禾拖出来去年买的雪地靴给她穿。沈灼踢了踢鞋上的灰尘,把脚伸进去,脚底一片冰凉。 去医院,问诊,验尿,做b超。 当医生对她说:“恭喜你啊,妊娠五周了。”时,沈灼不由感叹王嘉禾的料事如神。 不知道谁给沈烨通风报信,他从楼上脑外科跑下来,气喘吁吁,清俊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沈灼!我要当舅舅了?” 沈灼的眉头还没舒展开,她说:“你打电话给妈吧,我先去画廊,下午要去机场接谭思古。” 沈烨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收了笑:“你怎么了?” 沈灼拿拳面捶了下他的胸膛,扯唇笑一笑:“你要理解一下一个女人肚子里突然多出个生命的心情,我需要静静,别问我静静是谁。” 沈烨被她逗乐了,跟着她往外走,“你去画廊,我送你出去。” “你回吧,那么忙,送什么送。” 沈烨道:“不忙,我送你。” 沈灼随他。 乘电梯下楼后,沈烨打电话给王嘉禾,告诉了她检查结果,王嘉禾激动得语无伦次,要沈烨把电话给沈灼,沈烨说:“妈你先停!沈灼现在要去画廊,下午还要去接姐夫,你等晚上姐夫回去再说吧!我先挂了,啊?” 挂了电话,沈烨显然也松了一口气,问沈灼:“你跟姐夫晚上回来么?” 沈灼点点头,“回吧。”说完她又换了立场,“不一定,看情况,你让妈别做我们的饭。” 上午沈灼一个人在画室里,和一堆油画颜料相伴。 房间里很安静,大片的阳光铺在地板上。没人来打扰她。 中午她拒绝了诸跃然一起吃午饭的提议,打车去机场,到了之后才发现,她来早了。谭思古乘坐的那班飞机,大约还有一个小时才到北城。 她就在机场的咖啡厅慢慢吞吞,一杯咖啡,喝了一个小时,算着时间。 后来接到谭思古打来的电话。 “你在哪儿?”他问。 沈灼被咖啡呛了一下:“你已经到了?” 他说:“7号出口。” 她在明亮的大厅中看到他从人群中脱颖而出,缓缓走来。 他穿着长及膝盖的灰色呢子大衣,黑色西装裤,身形高大,气度非凡。 (2015.04.18修改) ※※※※※※※※※※※※※※※※※※※※ (2014.12.01首发,2015.04.18修改) 此文已完结。 完结文: 新文:: 2.丈夫 沈灼第一次见到谭思古是在她以前那间还没装修的破旧画廊里。 彼时因为她唯一的一次鉴评失误,使画廊陷入经济危机中。大暑天,诸跃然打电话给她说:“沈灼,你必须去一趟画廊,谭思古来了!” 那时沈灼还没听过他的名字,虚心求教:“谭思古是谁?” 诸跃然吼道:“谭思古!大客户!总之快给我滚去招待他!” 后来她才知道,诸跃然的老公秦准正为百货公司做一期季度展的项目,需要购置几幅画做装饰,于是把迟川画廊的名片递给了他的上司——也就是谭思古。 巧了,谭思古这天正要去画廊附近办事,经过这里。 机不可失。 沈灼当即奔过去,在活动大厅看到一个白衬衣西装裤,黑短发,五官挺立的男人。他正端立在右侧一幅画前,神情专注。 沈灼只一眼就肯定他是那个姓谭的金主。 “谭先生,下午好。”她用着拗口的开场白。 谭思古倒一点没介意,眼睛移到她身上,点头:“你就是画廊的负责人。” “嗯……谭先生有什么需要?” 画廊没空调,天气热,谭思古的衬衣后背湿了一片,他像是没觉察到,好看的下巴轻扬了一下,说:“我听秦总监说了你们画廊的情况,我需要十幅油画,质量当然越高越好。有什么可以为我介绍一下的?” 十幅,果然是大手笔。 沈灼笑出来,就算是为了钱。 她殷勤地给谭思古倒了一杯水,然后热情地为谭思古介绍了几幅画。谭思古听时不断点头,偶尔发表意见,态度极谦和,极有涵养。 当兴趣点达到一致时,就能拉近人和人之间的距离。 沈灼对谭思古的第一印象很好。 几幅画的交流之后,谭思古驻足在一副巨大的油画肖像面前。 沈灼看到那幅画,微微一滞,呼吸有些急。 她问他:“谭先生喜欢这幅?不如买下吧。不贵,十万。对你来说算不贵吧?” 谭思古笑说:“我是个商人,喜欢等价交换。” 沈灼撇撇嘴:“您的名字可不像是这么俗气的人。”这是她卑劣的营销手段。 谭思古显然不吃她这套,他轻轻道:“名字不能代表一切。” 沈灼不由追问说:“你难道不觉得一个人的青春是值十万的么?” 谭思古漫不经心道:“这幅画就是你的青春?” 沈灼耸肩:“这话我可不敢说出口,会酸掉牙!这……等等,你怎么知道这幅画是我的?” 谭思古看着她,笑而不语。 他的笑清清浅浅,像夏日里漂浮的柳絮,酥酥软软,又像冰凉的气泡酒,亦甜亦酸。 她看得有些傻眼。 最后,谭思古买走了沈灼介绍的所有画,唯独留下她的“青春”,像是故意讽刺她的顾影自怜。 沈灼摸了摸鼻子想,那时的她,掘开脑洞也想不到她会和他结婚。 但就像人们常说的: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谭思古的助理前几天阑尾炎住院了,他一个人回的北城,带着一只行李箱和一个公文包。 沈灼走过去把他的包接过来,“我以为飞机会晚点。” 谭思古微微低头,额前柔软的发贴在浓密的眉毛上,他的眼窝很深。 “天气状况不错,飞机没有晚点。车钥匙带了没?” “哦,带了,在这儿。”沈灼把车钥匙翻出来递给他。 谭思古接过来,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他走的时候,北城的天气还不算太冷。沈灼穿着亚麻长裙,松软的高领毛衣送别他。他回来时,机长说北城最低温度2度,她穿着棕色棉大衣,脖子上围着厚重的围巾,衬得一张白皙的脸庞巴掌大,脚上还穿了一双……脏兮兮的雪地靴。 沈灼注意到他在看她的脚,连忙往后退。 谭思古说:“你怎么变矮了?” 沈灼刻意避开他的问题,干巴巴道:“你现在回家么?” 他说:“先不回,去看老爷子。” 沈灼跟在他身后,机场大门玻璃门很光亮,透出外面的阳光,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沈灼就走在他的身影里。身体一半温暖,一半凉。 这就是她的丈夫。 至近至远东西,至亲至疏夫妻。 沈灼曾经试图去了解谭思古。后来她发现,即便真的很了解一个人,也不一定能爱上他。索性,她也就不打算让自己做这种徒劳无功的事了。 谭思古把车子从机场停车楼里开出来,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沈灼把谭思古的包放回后座,轻轻说:“我前天去看了老爷子,精神还不错。” 他点点头:“难得你有孝心,值得嘉奖。” 沈灼挑眉,“那你给我带礼物了没?” “嗯?”他脸上的从容突然有些动摇,随即道,“对不起,我忘了。” 沈灼笑了,谭思古这才意识到这是她小小的报复,他把车子开上高速,想了想说:“过两天补上。” 沈灼觉得两个已经结婚的人,在一起生活,到头来却是无话可说,那真的太可怕了。 她想起来他们刚认识那会儿,其实话题还是很丰富的。 谭思古是个很会聊天的人,这大概和年龄还有良好的教养有关。 至于沈灼,她对自己没有一个准确的评价,但从谭思古对待她的态度中,她还是能把自己定位在不是很令人讨厌的类型。 如今的相顾无言,也许是因为他坐了十个小时的飞机,实在疲乏,也许是因为他这一个月的离别,造成了两人之间时空的空白。 路上,沈灼无所事事,玩起围巾上的毛絮,没一会儿,就觉得眼皮沉。 谭思古看她昏昏欲睡,拿手掌盖了下她的眼睛,说:“睡会儿吧。” 沈灼嗅到他掌心的味道,清新的薄荷香,仿佛有凝神净脑的功效,让她沉沉进入梦乡。 等到她醒时,车子已经驶进城郊一家疗养院的停车场里。 她听到窗外谭思古在跟人打招呼。 “刚下的飞机,老爷子在哪儿?” “在院子里跟人下棋呢,老爷子前两天还在念叨你,这就回来了,快去吧!” 谭思古拐过去,把沈灼这边的车门打开:“睡醒了?” 沈灼挣扎着起来,感受到外面的冷,下意识缩了缩身子。 “嗯……”她声音囔囔,支起腿下车,伸了个懒腰,才算真的醒了。 两人往疗养院里走,在一个小花坛旁边看到谭思古的爷爷谭耀城。 老人家如今已是耄耋之龄,几年前因车祸高位截瘫,胸骨以下都没了感觉,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回来,坚持到现在,虽身体无法动弹,脑袋却一点儿都不糊涂。 谭耀城看到谭思古和沈灼走来,乐呵呵地挥着手里用来推棋的金属棒跟身边的人说:“看看!我孙子和孙媳妇,一对伉俪,多养眼啊!” 陪他下棋的几个黄发老人也跟着笑。 谭耀城让沈灼走近了点,“沈丫头每次来,我都觉得她又瘦了,所以我说你个臭小子,刚结婚就出差!一走一个月,不让人省心!” 沈灼说:“老爷子您这眼神简直绝了,我裹这么严实您都能看出来我瘦了。哪儿瘦了,一点儿没瘦,还胖了两斤呢。” 谭耀城笑说:“胖了?还不够,思古回来了,让他多给你买点好吃的,吃胖胖的才好看!” 谭思古在沈灼背后,指着棋盘对谭耀城对面的人说:“上马,老陈,老爷子要吃你的車。” 老陈闻言立刻紧张起来。 谭耀城双瞳一瞪,拿棒子要打他:“你个混帐东西,懂不懂观棋不语!老陈你给我放回去!” 老陈不依,一时间笑闹声四起。 玩闹之后,谭耀城有些累了,沈灼推他回去,和他聊天。 谭思古却是贵人事多,才清静没多会儿,电话就一个接着一个打来,沈灼注意到他眼睛已经开始泛红,约莫着时差还没倒过来。 接了几个电话之后,谭思古拐回来对谭耀城说:“您在我走的这段时间把明年的新品发布会地点确定了?” 谭耀城虽长年卧床不起,但仍是公司的董事长,参与公司的管理。 老人家声音沉沉说:“我看你迟迟拿不定主意,就帮你拿,昨天定的。思古,你在想啥呢?” 谭思古平静地看了眼立在谭耀城身边的沈灼,摇摇头说:“没事,我只是想再考虑一下。” 谭耀城挥挥手:“这事儿就这样吧。” 沈灼觉得这爷孙俩之间的气氛挺奇怪,不由问:“新品发布会?在哪儿开?” 谭耀城说:“武城,沈丫头应该听过冉氏企业,就那儿。” 沈灼愣住。 她知道武城,也听说过冉氏,还见过那里四月天,漫天飞舞的樱花和树下英俊的少年…… 晚饭沈灼和谭思古在疗养院陪谭老爷子吃,沈灼打电话回家跟王嘉禾说了,王嘉禾问她晚上回来不,沈灼说不知道,看谭思古的安排吧。王嘉禾隐有不满,但也不好说出来,最后叮嘱她告知谭家人她肚子里已经有谭家的孩子了。 沈灼悄悄挂了电话,才想起早上的检查结果。 3.梦魇 用餐时,谭耀城还在跟谭思古说,让他们尽快要个孩子。 老爷子白发苍苍,满目期许道:“思古年纪不小了,三十二岁的人,就是他能等,我这老爷子也等不了,看不到孙子到死都合不上眼。” 沈灼几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天色将晚,谭思古告别老人家,带沈灼回去,先向沈灼道歉:“今天就不去你妈那儿了,先回去倒个时差。” 沈灼甚是理解,“没事,我跟她说过了你不一定回去。” 其实,她也不太希望他今晚过去。 谭思古点点头,“回家吧。” 回家…… 沈灼突然想到什么,说:“去酒店吧,家里……没收拾。” 谭思古开着车,转头看她一眼,眉头微蹙。 沈灼有些不好意思,轻咳道:“那天我回家之后,就没回去了,这么多天没人在,房间需要打扫一下。” 谭思古从外套里翻出一支烟叼在嘴里,说:“叫钟点工过去吧。” 沈灼忙应下,拿手机给钟点工,却又听他说:“算了,先去酒店吧。” 沈灼握住电话,她想,谭思古大概正在腹诽,她这个做妻子的,可真不合格。 郊区的枫树成排,茂密丛丛,在夜色中翩翩摇动身姿,白天的好天气在一瞬间被阴风碾盖。 事实上,谭思古现在无心纠结她是否是个合格的妻子,他现在精神疲惫,只想找个软乎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车子驶进市区后,谭思古带沈灼走进一家豪华酒店,要了个大床房套间。 进门之后,他解下大衣给沈灼:“我先去洗澡。” 沈灼抱着他的衣服,先去卧室把床上的被子翻一翻,枕头挨个拍过来,确定都是干净的,她把衣服挂在衣架上,也脱下围巾和外套。 谭思古从浴室出来时,她已经泡了一壶柠檬茶,看着他问:“要不要来一杯?” 谭思古面带困意摆摆手,“不了,我先睡了。” 他头发还没干,就倒在床上。 沈灼在原地站了很久。 心里的空荡荡越来越难以抵挡,仿佛正在逐渐侵噬着她的身体。 谭思古没多久就熟睡,沈灼走过去把他床头的灯关掉,重新穿上外套,关上房门走出去,在酒店的走廊上游荡。这层的酒店服务生看到她主动询问她,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沈灼想了想说:“你们这里有可以消遣的地方么?” 寂寞和无所适从是两个常常系连在一起的词,尤其是一个人独处时,分外明显。 沈灼需要解决一下这两个词对她造成的心理压力。 服务生带沈灼到酒店的小影院,里面正要播放一部爱情片,名叫《大女难嫁》。沈灼进去之前觉得片名熟悉,坐下来看了会儿才发现,这个电影的女二号是冉琦。 她一个人占了一对情侣座椅,身后一对男女相偎在一起。 电影开始没多久,女人的声音就在后面喋喋不停:“亲爱的你看过这部剧么?女二号是冉琦演的……冉琦是谁你不知道?我以为男人都认识她的!对对对就是她!她胸是不是很大?你看,我就知道是个男人都知道她的!她其实除了脸蛋好看点儿胸大点儿腿长点儿,还有什么优点?她演得电影每部都创下了票房底线,标准的票房毒药!你看她演得多假……这场哭戏得用多少眼药水呀!哎哎她好做作啊,我快要吐了!” 沈灼在前面坐着,听到这一番吐槽,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尖酸刻薄的小人,指着电影屏幕鄙夷道:“对啊!你看她多假,多做作!她有什么好的?除了长得好之外,她哪里比你好?” 沈灼低头一笑,画面里,冉琦正在歇力洒泪。 是啊,这人多做作,可就有那些不开眼的男人,愿意赴汤蹈火地喜欢她……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电影播完,沈灼从里面出来,回去。 房间里安静得她只能听到窗外呼啸的风。天要变了。 她脱下外套,扶着膝盖坐在沙发上,重重吐出一口气,身子往后倒—— 她终于在梦里看清楚了那些整日纠缠她的面孔。 其中一张明媚的笑脸在漫天的樱花中隐现出来,他穿着白衬衣,领口的第二个扣子没有扣,露出干净的锁骨,手里画笔肆意挥舞—— 沈灼曾去过武城两次,第一次,她十五岁,休学在武城的一个姓叶的阿姨那里调理身体。 三月底,武城樱花季,沈灼受邀和叶阿姨一家去武大看樱花,在那大片的粉色之下,认识了卫渠。 她还记得大学的时候,综合材料课上,一个老师对他们说:我们每个人的每一段经历都是不同的颜色。他问同学们:你们想一下,还记得你们的初恋是什么颜色么? 有人举手说是红色的,热情如火。有人说是绿色的,清新纯净。有人说是黑色的,往事不堪回首……问及沈灼,她说:是粉色的。惹来一片“唏咦”的笑闹声。 老师打趣她说:沈灼同学的初恋想来是美好的,大家应该祝福! 那时几乎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的这个初恋是谁,也都知道这对令人艳羡的人儿多么登对甜蜜,于是纷纷送去掌声,代替祝福。 后来那话传到卫渠耳中,他捞着沈灼的脖子,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笑得放肆:“粉色的?我还不知道你这么有小女生情结!我的女孩儿,你今天想吃什么?” 沈灼握着他的胳膊,龇起牙说:“吃你!” 她假装要去咬他,被他按下来,搂在怀里,他的声音拂在她耳边,软绵绵道:“好啊,反正总有一天,我要被你吃掉,吃得死死的……” 沈灼曾经觉得自己的人生一塌糊涂,至少童年和青春期是这样的。 直到遇见卫渠。 他给了她新的希望,好的目标,还有从未体验过的爱。却也是他,把她从这种充满诱惑力的温软中拖出来,无情丢弃。 一朝天堂,一朝地狱。 她记得那些美丽的回忆,又怎么能忘记那些肮脏的过去? 梦里是没有颜色的,卫渠从大片的樱花树下走出来,向她走来。 沈灼看着他,忍不住用手勾勒出他的眉眼,唇线。他是个多么好看的人,她就是喜欢美丽的事物,所以才会发疯了一样爱上他,可他手里的画笔突然变成闪出冷光的匕首,猛然刺向她—— “沈灼!” 沈灼一个激灵醒过来,脸前一个黑影,吓得她猛地往后退。 黑影拽住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你做噩梦了。” 沈灼努力挥去噩梦留下的模糊,才看清他的脸。 昏黄的灯光下,谭思古的五官棱角分明。 她大口喘着气,胸口缓缓平静。 谭思古看她神色缓和,稍稍松了手。 沈灼摸了摸额头的冷汗,讪讪道:“对不起……我没事了。” 他看着她,轻轻道:“你说梦话了。” 沈灼一惊:“我说什么了?” 谭思古眸子的颜色很深,他把毯子给沈灼盖上,摇头说:“没听清楚。” 沈灼顿了一会儿,送出一口浊气,不敢再看他。 而谭思古颀长的身体仍蹲在她脚下。 沈灼听到窗外轻微的响声,窗户上染上一层水雾,外面的天空已透清明。她蜷在沙发上睡了一晚,膝盖发酸,带着难忍的疼痛。她刚想试着抬腿动动,被谭思古的一只手握住了脚腕。 他的手结实有力,掌心温暖,另一只手把毯子撩开,伸向她腰间。 沈灼一凛,挡住他:“你做什么!” 谭思古盯着她,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听话,把裤子脱了。” 沈灼坐了会儿,磨蹭着坐起来,把牛仔裤脱了,留下里面的打底裤。 谭思古看她乖顺,这才满意地站起来,坐到沙发上,把她的双腿拉过来,放在自己腿上。 膝盖被拉伸,沈灼痛得龇牙咧嘴。 谭思古看她一眼,手掌轻轻揉着她的小腿和膝盖,不咸不淡道:“知道自己的毛病还不去床上睡,想干什么?” 她知道自己理亏,于是不发一语,低头承受他责备之下的温暖。 阴雨天,她的膝盖会疼,这是以前的一次意外留下的后遗症。谭思古知道。 沈灼觉得自己像个孩子,被他揉在掌心。而他就像个父亲,严厉又温柔。 沈灼以前很少能体会到父爱。父亲在她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王嘉禾一个人抚养她和沈烨长大,到如今,她早已记不得父亲的面容,只有些许童年记忆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冒出来,提醒她,那是个温柔的男人。 所以,女孩子二十四岁该如何看待一个长她八岁的男人,她根本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没有人教过她,她也不懂摸索。 直到遇到谭思古。 “你在梦里梦到什么了?”谭思古一边帮她揉腿,一边问。 沈灼咽了口气,轻声说:“也没什么,醒来就忘了。” 谭思古没再追问,揉了很久,感觉她的双腿已经变热,肌肉变软,他才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 4.冤家 “我叫早餐过来,你没睡好就再回去床上睡一会儿,我先去公司一趟。” “嗯。”沈灼抱着毛毯,试着站起来,关节还是有些疼。 等到服务生送来早餐,她和谭思古一起吃了点,谭思古收拾东西要走,把她赶到床上去,看她躺进去了才出门。 沈灼听到房门“咔嗒”一声轻响,阖上了,连同她心底的那个缺口也阖上了,她往被子里缩了缩,甚至还能嗅到谭思古身体的味道,属于成熟男人的味道。 她睡了回笼觉,醒来收到两条短信,一条是谭思古发来的,告知她晚上有应酬,会晚一些回去。另一条是诸跃然,问她今天去不去画廊。 她回了第二条短信之后,起床洗把脸,换好衣服就往画廊去。 下了一晚的小雨,清晨的空气格外潮湿阴冷。 沈灼到画廊的时候,经过外面的胡同,踩了一鞋子泥巴,她拿了画廊备用的鞋子换上。 外间的画已经都挂好,墙壁上贴了新的壁纸,地板也打扫干净了,沈灼看着,心情好很多。 诸跃然心知沈灼这人有时候很偏执,这大概是遗传她妈妈。 她对画作的质量要求高,每幅入馆的画她都要精挑细选,每次画展布置,沈灼也都要亲力亲为,做到尽善尽美——除了半年前的那一次。她有时脾气无常,画廊展区每次更新,地板一定要干净整洁,毫无瑕疵,否则肯定要难受一天。 又常说,画廊这种地方,不是市场,不能随便什么人都进。 为此,诸跃然费神又费力。 这间画廊是两年前诸跃然和沈灼一起投资开办的,那时候沈灼还是未毕业的大四学生,同是美院出身的前辈秦准为他妻子介绍了沈灼,不料两人在对待艺术上的态度不谋而同,观点一拍即合,于是,诸跃然当即选择沈灼做了她的合作伙伴。 事实证明,这个比她小两岁的姑娘,并没有让她失望。 诸跃然主要担任画廊买卖业务,负责联系画师和买家,进行合作沟通,沈灼要做的就是发挥自己的特长,发现画师和那些画身上的发光点。两人也算分工合作。 除了她俩之外,画廊还有另外三名员工,前台长相端正名叫云喜的姑娘和两个制框工人。 诸跃然和沈灼走进办公室,沈灼在椅子上坐下来。 诸跃然不忘嘲弄她一番:“衣服都没换,昨天去哪儿度蜜月了?” 沈灼随口说了句:“酒店,睡了一晚上沙发。” 诸跃然身子轻轻倚在桌子上,想起沈灼昨天做孕检的结果,不由问她:“怎么睡沙发?你怀孕的事没跟你家老谭说呀?” 沈灼摇头说:“你能不能别总叫他’老谭’,这让我很容易想到老坛酸菜牛肉面。” 诸跃然哈哈大笑,拍着她的肩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好么?我们说的是,你告诉他你怀孕了没!”见沈灼又是摇头,诸跃然坐起来,“你干嘛不说啊?沈灼,你不对劲儿,你这是什么苗头啊?” 沈灼拍开她的手:“哪有什么苗头。” 诸跃然继续追问:“那你干嘛不告诉他?” “还没来得及,他忙。”沈灼敷衍道。 正在这时,前台接待云喜敲门进来说:“诸经理,一个小时前送出去的那批画,买家说他到现在还没看到,现在物流电话打过来了,您接一下吧。” 诸跃然的心思被扯走,蹙眉说:“怎么会到现在还没送到……喂?怎么回事?” 对方不知说了些什么,诸跃然脸色骤变,挂了电话,立刻拉沈灼往外走,“出事了!” 沈灼也紧张起来:“出事?出什么事了?” “路上出了车祸,那些画有不同程度的受损,我们得去趟警察局。” 刚到南区警局,就看到外面停着的卡车,后车门下方被撞开了,里面原本装好的画现在东倒西歪,散成一团。卡车后面的一辆银灰色的奥迪r8却是更惨烈,整个前车盖都掀了起来。 来的路上诸跃然已经安抚好买家,现在直奔警局内部查问情况。 开卡车的人说:“诸经理,这事故不关我们一点儿事!我们好好在路上走,后面跟来辆跑车,就院子里那辆!那司机喝多了,直接撞过来了!车门被撞开,画一骨碌都滚出去了!” 诸跃然拧眉问:“人没事吧?” 司机道:“我们都没事,那个追尾的也啥事儿,就是这画……诸经理,今天送不成了吧?” 诸跃然沉着处理:“我已经跟买主说了,今天送不成了。那个肇事司机呢?” 正说着,处理事故的警察走过来说:“这边负责人来了么?” 诸跃然上前,“我是。” “好,跟我进来吧,看看能不能跟肇事者谈谈。” 那警官满带难色,似乎这件事不怎么好处理。 沈灼本想跟着进去,被警官挡在外面:“一个人进去就行了,其他人先等会儿吧。” 诸跃然愣了一下,对沈灼使了个眼色,走进去了。 沈灼倒也没什么意见,诸跃然处理这种事有一手,反而带着她,多此一举。 她在审讯室外面坐着,面朝办公区,听几个警察闲话。 “小徐这次碰上个麻烦,他是不是说过那谁是他女神来着?亲审自己女神,啧啧啧,这酸爽!” “该说他小子幸运吧!近距离和偶像交流!不过那姑娘长得真挺不错的,怎么想不开大白天喝那么多呀?” “谁知道?见天儿想不开的人多了去了,都是人,都是肉做的,就有这作死的你也拦不住!” 有个正在倒开水的警官看到沈灼干坐着,问她:“姑娘,你要不要来杯热水啊?” 人说着就已经把水接好了,沈灼忙接过来,感激不已:“谢谢你。” 身边等候的司机突然说:“沈小姐,我就说怎么觉得那个开车的姑娘面熟呢,我才想起来,她好像是个明星!” 沈灼握着杯子,“明星?” “对啊!叫什么来着……叫……” “啪嗒”一声,审讯室的门被打开,打断了沈灼和司机的对话。 诸跃然走出来,脸色比来时更难看。 “怎么样了?”沈灼问。 诸跃然二话没说,直接拉着她走:“我们先走,我下午再过来处理!” “现在处理不好?” 诸跃然似有事隐瞒,只顾着拉沈灼走。 却没想到这时从审讯室跟出来一身穿火红大衣,头发蓬乱满身酒气的女人,她脸上画着浓装,烈焰红唇叫嚣着:“律师呢!我律师来之前,我是一句话都不会说的!” 身后的警察笑说:“姑娘,你当正拍港台剧呢!” 沈灼停下来,突然往后退,滚烫的热水在踉跄时倒出来,洒在手上,她忙丢掉杯子,诸跃然握住她的手腕:“沈灼!你没事吧?” 沈灼下意识缩了缩,看向审讯室门前被警察拉住的女人。 诸跃然暗骂一句,恨恨道:“也不知道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偏偏又和她撞上了!冤家路窄!别管她了,我们走吧!” 沈灼顿了顿,转身之时,正和冉琦对上眼。 冉琦醉得不轻,红唇不停轻吐浊气,眼睛一动不动地看了沈灼一会儿,指着她说:“你……你好面熟啊!” 沈灼沉下眉头,她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躁动不安?惊慌疑惑?愤恨不止? 她回过神后,反拉住诸跃然往外走。 诸跃然在她身旁始终小心翼翼,她是沈灼悲剧爱情的见证者,就算电影观众也时常会因为屏幕里角色的悲欢离合而潸然落泪,何况她这样的。 作为朋友,也作为长她两岁的姐姐,她觉得沈灼不易。 被喜欢了9年的男人背叛,那种痛苦如同被人抽筋扒骨。人生能有几个9年? 沈灼遇见卫渠时不过15岁,年轻女孩情窦初开的年纪,从青涩的女孩成长到现在,她觉得卫渠满足她对爱情的所有向往,并把这种信念转化为信仰,不想结果却是残忍的。 诸跃然觉得,出轨的男人都该千刀万剐! 直到重新坐上车回到画廊,沈灼才将心中的复杂情绪归于平静。 午饭之后诸跃然又去了一趟警察局,处理完事故遗留问题,下午冉琦醉酒驾车就上了微博热门话题。 冉琦的经纪人吴筱找到画廊,直接质问诸跃然:“是不是你们打电话通知的记者?” 诸跃然看着她冷笑:“姓冉的多大牌明星啊?新闻能造起来么?” 吴筱克制自己,努力让声音显得专业一些,“那最好,如果你有在公众面前抵毁我们冉琦的行为,那肯定免不了要走法律途径!” 诸跃然道:“先别说这个,我问你我们损失的画你们打算怎么赔偿?” 吴筱正色,显然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台词,她说:“照价赔偿,损失多少我们都会承担。” 诸跃然粲然一笑,把手里的单子递过去,学着吴筱的口气说:“那最好,看看吧,这是我刚刚列出的报价单,照、价、赔、偿!” 5.羡慕 十秒钟之后,看过报价单的吴筱气得双唇哆嗦,“那几幅破画值三十万?” 诸跃然眨眨眼,无辜道:“首先,这不是几幅破画,那是我们画廊几位业内名声响亮的青年画家的作品,买家一出手就不只是万把块的价格,再者,因为这事儿我们跟买房都出现信用裂缝了,买方可是很不高兴的!我们沈灼还因为冉琦把手烫伤了!吴女士,我相信你们这些公众人物是很讲信用的吧?说了照价赔偿,不会想让我自己补这中间的差价吧?” 前台的云喜捂着嘴忍住没笑出声,沈灼在一旁,也暗暗摇头。 这些话都是买了保险的,诸跃然这么跟人要价,确实夸张。 吴筱跟诸跃然瞪了会儿眼,手机响了,她气愤地转身回去接听。 沈灼猜电话是冉琦打的。 果然,两分钟后,吴筱回来和诸跃然重新谈判,说:“冉琦刚刚打过电话了,她说了,三十万就三十万,其实你也应该知道,别说三十万了,三百万冉琦也拿得出来,是吧?” 诸跃然点头:“是是是!” 心里想:不早说,早说老娘就多加个零! 吴筱气呼呼道:“冉琦还说了,为了聊表歉意,晚上在食味坊定了位置,请你们吃大闸蟹,届时几家记者也过去,你们注意言行举止!” 诸跃然摆手:“给钱就行,道歉就算了,饭也免了,我们这儿有个孕妇,不能吃螃蟹。”她可不想掺和冉琦的事。 吴筱听此,眼睛不由飘向沈灼,有些意外。 沈灼蹙眉,心想诸跃然这嘴巴,可真快! 吴筱走后,沈灼也准备早早回家去。 王嘉禾的电话早就夺了她好几回命了,可谭思古在忙,她有什么办法?王嘉禾又追问她谭老爷子对她怀孕怎么表示的,沈灼扯谎道:“老爷子高兴,给了红包,说好好养胎,注意身体之类的。” 王嘉禾失望:“这家人也没说给你找个保姆去伺候你?” 沈灼有些想笑,“妈,又不是旧社会,怀个孕还要找老妈子伺候。” 王嘉禾声音冷了些说:“他们不找人,我去伺候你!” 沈灼道:“别了,我没那么金贵……” 王嘉禾没说话,沈灼把电话挂了,回家收拾房间。 房子大,她把该拆的都拆了,该擦的都擦了,该扫的都扫了,到晚上八点,肚子饿得咕咕叫,实在无力去洗卫生间的两桶被单,于是叫了外卖,窝在沙发上一边吃外卖一边看电视,吃到最后闻了一下外卖赠送的奶茶,胃里一个翻涌,她冲进卫生间,刚刚吃进去的东西,现在又都吐出来了…… 与此同时,谭思古在食味坊遇到了冉琦。 老远,冉琦挥手和他打招呼,“巧哦!我听说你昨天才回来!” 谭思古应了一声:“堆了很多事情,趁着一股脑处理完。你来吃饭?” 冉琦在警局睡了一下午硬板凳,等吴筱来叫醒她了,才想起来自己上午都干了些什么,这会儿吴筱约了几个记者谈报道的事,她偶遇谭思古,被他问起来,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冉琦取下黑超,笑道:“吴姐叫了几个记者过来吃饭,本来还约了你老婆她们的,但没被赏脸。我早到一会儿,要等人。你也来早了?一起先去喝杯茶吧?” 谭思古和她一起上楼,问起来缘由,冉琦解释了,苦笑说:“太糗了,喝醉酒撞车,还偏偏撞上你老婆他们送货的卡车。” 谭思古道:“多大能耐,大清早就喝酒?” 冉琦捂着脸:“是啊,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想卫渠了,他终于要回北城了,越觉得他离我近了,我就越想他,没忍住就喝了他送我的那瓶酒,喝多了觉得热,就出去吹吹风……” 想那人了,想他凉薄的眉目,想他若即若离的身影。 恋爱中,痛苦的爱得更深的那一个…… “现在也是满城风雨了。不过也没什么,我本来也没啥好名声,你说是吧?”冉琦自嘲道。 谭思古没有表示,只问:“人没事吧?” 冉琦甩甩胳膊,“车好,安全性能高,所以我的四肢还健全着。赔偿也已经谈好了,但是我觉得吧……沈灼她还在怨我,所以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我的邀请。我这脸被打的,该!” 谭思古倒了杯茶给她。 冉琦只是醒了,酒意还没有全退,房间里暖气开得特别足,脑袋像被人套了个麻袋,闷哄哄的。她撑着下巴,瞧着谭思古那眉毛、那眼睛、那嘴巴。 她想:我当初怎么就非不喜欢他呢? 这人英俊帅气,温柔多金,说真的,她竟然有些羡慕沈灼了。 接着她马上又想:冉琦,你可真不要脸! 冉琦曾经有过一次和谭思古缔结连理的机会,但她没要。 那会儿冉家和谭家在生意上还是好伙伴,谭思古从部队退役,出国深造,她还没见着谭思古本人,就决然悔婚! 年轻,冲动,但不该后悔曾经做过的决定,做过一次不道德的事情就已经够了。 她放下手臂,端起谭思古倒的茶小饮一口,说:“对你老婆好点儿吧 。” 谭思古挑眼看她,“你怎么就知道我对她不好?” 冉琦说:“知道你是大忙人,工作一大堆,但你老婆都怀孕了,晚上就别出来应酬了,抽空多陪陪人家。” 谭思古捏住水壶的手突然一顿。 动作不大,但被冉琦注意到了,她问:“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谭思古放下水壶,慢条斯理道:“听谁说的?” “吴筱。她今天下午去迟川画廊谈赔偿的事,我让她请人过来吃饭,沈灼那个朋友说沈灼怀孕了不能吃螃蟹。她难道骗我的?” 谭思古静默着,想了想说:“嗯,我会多陪陪她的。” “真怀孕了?”冉琦看他这样,不由笑道,“有你的啊!” 谭思古没和她磨太久,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要告辞。 冉琦等他走到门口时,突然说:“谭思古,你会怕吗?” 谭思古顿住,冉琦低声喃喃:“说实在的,我挺怕的……” 一晚上,谭思古在酒桌上心不在焉,手下人觉得纳闷,从没见过老总这么不在状态过。他话不多,酒倒灌了不少,好在酒量好,等回去时,人还是直愣愣的,气宇轩昂。 司机老章开车时问他:“谭总,回哪儿啊?” 他在心里犹豫要不要先打个电话给太太。 而后听到谭思古说“回家”,老章松了口气,发动车子,一路朝目的地去,却在经过万贸中心的时候,被谭思古拦下来。 “在这儿停一会儿,我去买点东西。” 他下车,半个小时后回来,手里提了几盒燕窝补品还有一只黑坛子,上车后吩咐道:“去西华小区。” 西华小区,是谭太太母亲家所在的小区。 这是要去看望丈母娘? 深夜。沈灼躺在沙发上浑身无力。 她已经放弃了卫生间那堆需要清洗的被单,明天丢给钟点工算了。 其实她也觉得自己是在白费力气,谭思古有钱,不在乎她挥霍,也说了叫钟点工来。她偏偏自己一个人累死累活地把家里上上下下擦了一遍,为了什么? 讨好他?别说笑了。 她从没打算讨好他,更何况,他也不一定稀罕她讨好他。 沈灼抬头看了眼挂在墙壁上的风格古朴的时钟,时针已经过了十一点。 谭思古会不会就在外过夜了?可能性很大。早知道她就去王嘉禾那里了。 想到这里,沈灼坐起来,脱了身上的衣服,只穿了件里衫和内/裤往浴室去。 洗澡,睡觉! 热水洒下来,浇向身上的疲乏。 沈灼洗到一半突然听到外面有响声,有人推开浴室的门,开了外面洗手台的水龙头。 她忙关了花洒,拿浴巾把自己裹起来。 “谭思古?” “……嗯,是我。” 听到外面的答复,沈灼松一口气,等他洗完手出去,她穿上睡衣包好头发也跟着出去。卧室的灯亮着,谭思古倒在门旁的小沙发上,手臂当在脸前,他身上的衬衣领口被揭开,外套和领带丢在一边,沈灼脱在外面的毛衣不知什么情况,竟和他的衣服混在一起。 沈灼闻到他身上的味道,皱了皱眉头,把那堆衣服捡起来,漫不经心道:“我以为这么晚你不回来了。” 谭思古没说话,手臂轻轻挪开,黑漆漆的瞳仁望着沈灼。 沈灼当没看到,捡好衣服,起身要走,下一刻,手腕被扯住,一股力道将她拉下来。 沈灼轻呼一声跌近谭思古的怀里,压在他胸膛上,眼睛撞进那片漆黑时,她慌不择路,却被谭思古按住腰。 他动作不轻不重,恰好能阻挡她的后路,另一手熟练地捏住她的下巴,张口含上去! 沈灼瞪圆了眼睛,手掌在他胸膛不停地拍,可她不管怎么做,他都不为所动,舌头在她嘴里横扫她的呜咽声。 终于,沈灼忍不了胃里的翻滚,挥拳打在他脸上。 谭思古吃痛,微微放松,被她挣脱—— 沈灼捂住嘴冲出去,还没到卫生间,便扑在走廊的地毯上吐了起来。 她吐得昏天暗地时,他无动于衷,不为自己的粗鲁做任何表态。 她登时怒火中烧,把他的衣服狠狠丢在污秽上,他仍是丝毫未动。 某些情愫正在他身体里滋长蔓延。他坐在那里片刻,揉了揉被她拳打的脸颊,起身,走出去,到厨房,煮了个蛋…… ※※※※※※※※※※※※※※※※※※※※ 感谢地雷: 心随风动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5 11:43:43 6.自觉 卧室里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沈灼坐在床上,看着坐在沙发上拿熟鸡蛋敷脸的谭思古,他也在看着她,一动不动,像豹子紧盯着会随时逃走的食物。 隔了一会儿他把鸡蛋放下来,站起来往沈灼这边走,沈灼一惊,拢紧了衣服。 谭思古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捉起来。沈灼挣扎,“你别碰我!” 谭思古气得耳朵红了,“起来,先把头发吹干再睡!” 沈灼重重喘了一口气,瞪着他,看了一会儿,她自己先底气不足了。 其实也没有多少底气。 谭思古和她不一样,他向来不是坏脾气的人,他忍耐力好,人前是温谦有礼的样子,偶尔的桀骜也因为有资本支撑。 沈灼和他认识半年,却很清楚一点——他不常生气,真生气的时候,耳朵会先红,接着嘴巴上从不留情,总要把你说得无地自容。 “起来。我不想再说第三遍!”他说。 沈灼坐起来,扯掉头上的浴巾,扔在一边。 海藻一样纠缠在一起的黑发散下来,遮住她的半边脸。唇瓣很红。 她气急败坏地跳下床,赤脚去浴室拿吹风筒,谭思古跟在她身后,到了门口时,身子一斜,轻轻倚在门框上,说:“我以为一般人家的妻子怀孕,都会在第一时间通知自己的丈夫。我大概不是一般人。” 沈灼背对着他,把吹风筒打开,在机器嗡鸣声中,壮着声音说道:“化验单在我包里,你可以自己看看。” 谭思古回头看了眼客厅的方向,没动,再转过头来时,他问:“你不想要这个孩子?” 沈灼一愣,耳边的嗡鸣声更大了,她关掉开关,转身道:“我可以选择?” 谭思古看着她,面无表情道:“没有。你知道的,而且是自愿的。” 沈灼突然笑了一下,苦笑。 瞧啊,她果然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她耸耸肩,继续吹头发。 谭思古绕到她身后,手指握住她拿风筒的手,抢下她的吹风筒,一边撩着她如浓墨的发,一边轻轻说:“我只想让你知道,这没有什么可值得隐瞒的。你的小心思,我有时候还挺喜欢。” 沈灼低着头,“可你刚刚生气了。” “只有一会儿,因为你先生气的。” 沈灼能感受到他贴在她后背的胸膛,他的呼吸又轻又缓,心脏的跳动却强劲而有力。 她问他:“你早知道了?” “不早,今晚才知道的。” “谁告诉你的?”她突然想起来兴许是诸跃然,或者王嘉禾,或者沈烨……其实知道的人已经很多。 可她没想到他竟然说:“是冉琦告诉我的。” 沈灼抬头,蹙眉道:“你见她了?” “晚上在食味坊遇到的。” 沈灼胸口鼓鼓囊囊的充满了气,她静了静,没有继续开口。 她能说什么?她该说什么? 谭思古从来不是被隐瞒的那个人,他什么都知道。就是因为他什么都知道,他是故事里的角色,但也是个看客。 沈灼常常觉得自己对他无从下手,她甚至连嘲弄他曾经被冉琦悔过婚都做不到。因为她清楚,嘲弄他的过程中,她的伤疤会被撕扯得更加惨不忍睹。 有时候她也想过,不如就当她与谭思古是个相互取暖、相互治愈的病人吧。 但是谭思古并不需要取暖,也不需要被治愈。 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病人而已。 头发吹至半干,谭思古用手指替她疏理过头发,在她耳边说:“冉氏的设计师过几天会来,到时候,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见他们。” 他的手掌扶着她的肩膀,能清晰地觉察到她身子的微微颤抖。 他眸色深沉如海,里面的东西很难让人看透,但沈灼知道他眼神的意义,他在告诉她:别去后悔。 其实她也曾后悔过,不过就在她和谭思古领了证的第二天。 她在画廊的画室呆了一整天,窝在角落的那只破皮沙发上,晚上诸跃然到画廊关门时发现她,吓得脸色惨白。 诸跃然说:“沈灼,你祖上是积了几辈子的德,才让你丫占了这么个大便宜!谭思古是谁?谭家唯一的继承人,mt百货的首席执行官,身价过亿的钻石王老五,北城多少女人的梦中情人!你丫就不识好歹吧!” 沈灼大口灌了半罐诸跃然买来的啤酒,笑道:“你能不能替我问问他,为什么是我啊?为什么偏偏是我!” 诸跃然看着她,轻声说:“沈灼,不是他选择了你,是你选择了他——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得记住!” 那晚谭思古找到她,她被卷在充满他身上的味道的西装外套里,像只粽子,窝在他怀里,不停地说:“我不后悔……谭思古,我不后悔……我不后悔……” 她记得他吻了她,丝毫不嫌弃她刚刚吐了满地,嘴巴里臭烘烘。 他的唇很软,眼神柔得像水,细腻柔情地吻带着又甜又涩的味道。他抱着她,像怀里藏了一件稀世之宝…… 谭思古洗完澡回来,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床头灯,沈灼躺在床上还没睡着。他的身子把柔软的床垫压下去,手臂从沈灼的胸前绕过去。 沈灼身子很软,洗过澡了,脖颈绕着淡雅的薰衣草香,睡衣是排扣,谭思古解开一个,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柔软。 沈灼几乎是跳起来的,抱住他的手,转过来:“谭思古!你……” 谭思古侧着身子,靠在枕头上,另一手撑住脑袋,看着她,“我怎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不是知道我怀孕了么……”如果这时候灯光再亮些,一定能照出沈灼脸上的血红,后面半句话,她几乎是用气说出来的。 谭思古反握住她,手指绕着她的掌心,轻声应道:“知道,我又不做什么。沈灼,你可真没有做妻子的自觉。” 沈灼蹙起眉头:看吧,她就知道他会觉得她不是个好妻子。 她抽出来手,低着头道:“就是这样你还能忍受我。” 谭思古突然不说话,沈灼觉得他的呼吸声一深一浅,她辨不明白他的情绪,隔了一会儿,他才说:“也不算太差,最起码,知道自己收拾房子。卫生间那些就别弄了,明天我叫人过来洗。其他的,我慢慢教你行不行?” 她听到他的笑声,浅浅的,漾在耳边。 沈灼沉下心,决定转过身去不再理他。谭思古也不打算折腾她了,折腾完她,最后难受的恐怕是他自己。他翻了个身,被子之间被他拉出的缝隙有些凉,他背对着她把床头灯拧掉,沉声道:“睡吧。” “谭思古。”沈灼突然叫了他一声。 谭思古收回要去关灯的手,回过头来。 沈灼说:“冉氏什么时候来?” “两个星期后吧。” “要不然……我还是不去了吧?” “怎么?” “没什么……就是,不想去。” 房间里暗得不见五指,谭思古轻声说:“你怕见到他?” 沈灼心里一咯噔,明知道瞒不过他,还要嘴硬:“没有……睡吧。” 谭思古哼笑一声,夜的静开始蔓延—— 其实想想,沈灼觉得,她确实不该怕见到卫渠。 她凭什么怕见到他? 时光如果倒流回去半年前,那一切都还是沈灼熟悉的。 谭思古是高高在上的百货公司ceo,她是悠闲自在的卖画工,卫渠是勤勤恳恳的服装设计师。日子像冲了许多遍的茶叶,浮在壶底,平淡又无味。 但她却觉得,那是最好的时光。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她只记得有一天她中午她正在胡同外的小餐馆吃午饭,看到诸跃然冲进来,二话没说就拉她离开,然后对她说:卫渠被警察带走了! 原因,公司的设计图造泄漏,他是嫌疑人。 可笑,沈灼死都不相信卫渠做过这种事! 再后来,卫渠从警察局回来,她看到他在毛毛细雨中行走,手里拿着她为他买的西装外套,身上的白衬衣染着泥土,头发乱得像鸡窝,俊朗的脸庞没有一丝光彩。 她抱住他的时候,觉得他浑身都是冰凉,像个没温度的假人。 定罪,辞退,都发生在这一天,太快了,连让他们哭闹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六月天也没有下起鹅毛大雪,只有连绵不断的强台风。那天卫渠对她说:沈灼,我要去武城,你等我回来。沈灼说好,我等你。 送别时,她在机场的候车厅和他长久拥抱,他眼里带着不舍和眷恋,她亦是如此。那时候她以为爱就是长长久久不会变,这个人,就注定是她这辈子的一切。可她还是错了,错在盲目自大,错在自以为是。 叫醒她的是那天在武城最豪华的酒店大厅,她目睹事实,狼狈不堪地质问他为什么变心时,他吼道:“沈灼,我再也受不了你了!” 一朝的背叛,往昔都化成云烟。 沈灼时常问为什么,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所以,她凭什么怕见到他? 失眠一夜,沈灼到第二天凌晨才睡着,再醒来时已是上午十一点,床边早就变空。 外面有吸尘器的声音,大概是谭思古叫来的钟点工正在打扫卫生。 她撑着沉重的脑袋出门,以为谭思古已经不在,可是她在阳台的办公区看到了他。他穿着米色羊绒衫,下面是灰色居家裤,正开着电脑和谁视频。没去上班。 7.害怕 来打扫的中年女人和她打招呼,“太太上午好。” 沈灼一时局促,连忙点头,谭思古那边已经注意到她,他和视频里的人说了句什么之后,阖上电脑,走出来说:“睡醒了?” 沈灼小心看了眼他的表情,终究也没看出来个什么——这个人,自在如常,情绪不外露的功夫还是一流。 她只好答了一声,问他:“你怎么没去上班?” 谭思古轻描淡写说:“今天在家办公。”然后介绍,“那是刘姐,以后在家里做事。” 沈灼重新看向那个“钟点工”。 面相和蔼的中年女人笑眯眯对她点头说:“谭太太好,今早谭先生叫我来的,以后这家里的家务都是我负责了,您有什么吩咐也仅管说。” 沈灼愣住,她想:是不是应该把谭思古给她请了个保姆的事跟王嘉禾说一声?她一定很高兴…… 沈灼客气地对刘姐打过招呼后,去洗漱,谭思古在跟刘姐说些事项:“一楼的客房给你住,如果觉得没什么需要做的事情,你晚上也可以回家,但往后她肚子大了,你就尽量跟着,别离开太远……早上别叫她起床,她有起床气,如果当天有重要的事她也会自己定闹钟……” 沈灼一边听这话,一边吐了口牙膏沫,哼了一声。 “……饭菜方面,三餐要准时,菜单我已经找营养师列出来了,盯着她别让她挑食,其他的也没什么了,不懂的再问吧……” “好的谭先生。” 沈灼换好衣服出来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谭思古把菜夹给她,沈灼说:“你下午也不去公司?” 谭思古挑眼,“这么希望我去公司?” 沈灼摸摸鼻子,“没有……” 他说:“下午约了个医生来家里,你有事么?” 沈灼摇摇头:“诸跃然没发信息给我,画廊没事。” “那正好,老实呆在家里吧。” 沈灼听到这里突然就有些后悔了。但现在改口未免有些明显,她想了想,只好埋头继续吃饭。 中午吃过饭,谭思古继续办公,沈灼躺在沙发上看书,三点钟有人按响门铃,刘姐去开门,走进来一位身穿黑色大衣,肤色黝黑,个头瘦高的男人。 谭思古走出去,男人对他点头,“谭先生。” 谭思古点点头,叫沈灼过去。 沈灼看到来人,还在讶异,这男人就是谭思古为她请来的医生?她觉得面熟,后来听谭思古介绍说,这位是心理专家叶真卿叶医生。 沈灼想起来了,婚礼上,这人充过谭思古的伴郎,算是谭思古认识的一位朋友,只是关系不深。 但是叶真卿的职业,她倒第一次听说。她以为谭思古请来的医生是来给她检查身体,另外做什么安胎工作的,这……心理医生?请来做什么? 叶真卿年纪不大,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名校毕业,模样干净利索,很容易就让人相信他是个好医生。一个好的心理医生。 但沈灼并不会因为他的好样貌而感到心情放松。 谭思古对她说:“叶医生是专业的心理医生,这段时间会定期到家里给你做心理辅导,你听话,好好配合。” 沈灼简直是用一种看怪物的眼光看他,但当着叶真卿的面,她实在不好发作。 谭思古说完这些,就留她们在这里先做初步交流,自己继续去办公。 沈灼和叶真卿面对面坐着,刘姐送来煮好的茶过来。叶真卿接过来,客气地道一声“谢谢”,笑容得体,儒雅大方,沈灼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谭太太,不介意我直接叫你沈灼吧?” 沈灼愣了一下,扯了嘴角说:“不介意,随便吧……” 叶真卿点点头,仔细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你别紧张,我们可以先随便聊些什么。” 沈灼垂头不语,过了会,她道:“叶医生,你先等一下。” 她起身走向阳台,立在谭思古的办公桌前。 “谭思古,你什么意思?” 谭思古看了眼外面的叶真卿,拧眉道:“什么什么意思?你们聊得怎么样了?” 沈灼看着他,“我没病!” 谭思古笑一笑:“看心理医生而已,谁说你有病了?” “我没病干嘛要看心理医生?!” 谭思古搁下手里的资料夹,站起来,垂首看她,“为了你好,听话。” 沈灼退了两步,沉默了会儿,她走出去,到门前拿下挂在衣架的大衣穿上。 “你去哪儿?” “闷!我出去透透气!”沈灼卷上围巾,蹬上鞋子就往外面走。 谭思古倒没拦她,而是转过身打了电话给老章,让他把车子开到楼下。 沈灼刚到楼下,就看到谭思古的司机老章气喘吁吁地跑来,等在下面。 “太太,谭先生让我开车过来接你,你去哪儿?” 沈灼原本一鼓作气,不想理会跟谭思古有关的任何人,但看老章一脸恳切地看着她,也不好为难别人了,最后上了车说:“去迟川画廊!” 沈灼走后,叶真卿走来,摊摊手说:“谭先生,请不要质疑我的专业能力。我早说过,这种情况,求助者的配合很重要,她显然并不希望我来啊。” 谭思古抽了支烟,点上火,说:“辛苦你了,结果我也料到了。” 叶真卿莞尔:“你太太的状态还不算差,寻根问源应该也不难。下次我还来?” 谭思古点头:“嗯,照旧。” 叶真卿笑说:“治疗需要一个特定的、舒适的环境,我能不能看一看你的书房?” 诸跃然看到沈灼这个时候出现在画廊,别提多惊讶了。 以往沈灼来画廊,多是上午来,如果有紧急事务要做,也会提前打个电话通知她,像今天这样气势汹汹,鬼子进村似的冲来,还真是第一次。 诸跃然在前厅劫住她,问:“你干什么啊?要拆画廊么?” 沈灼走进办公室,往旁边的沙发上一坐,诸跃然招呼云喜倒茶,然后坐在她身边,“出什么事了?跟谭思古吵架了?” 其实问出这话来,诸跃然都不信。沈灼跟谭思古吵架?开玩笑吧,她能吵的起来么? 她家那位,人的修养摆在台面上呢,搁古代,那就是个雅士,能跟妇孺吵架? 结果沈灼还真点头了! 点完头,沈灼说:“也不算。” 诸跃然更好奇了,“那是为什么啊?” 沈灼说:“他给我找了个心理医生!” 诸跃然舌头打结,抻平后,她说:“他给你找了个心理医生,所以你气得跑到这儿来了?” 沈灼来火了:“我又没病,为什么要看心理医生啊?” 诸跃然哭笑不得,“谁跟你说没病就不能看心理医生了?我看你这个时候还真挺像个病人,得吃药了!”说完看沈灼火气更旺,诸跃然连忙拍拍她的肩膀,“别气别气,再动了胎气!” 她安慰沈灼:“不就是看个心理医生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啊?我当时生思颜,生完产后忧郁秦准也给我找了she,在我看来,谭思古是有先见之明的,他在为你好!” 沈灼稍稍静下来,冷笑一声:“你现在是完全站在他那边,总替他说话了。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诸跃然道:“沈灼,我发现你怀孕之后脾气见长,越来越刻薄了!” 沈灼没好气道:“孕妇脾气差,多有得罪!” 诸跃然撇嘴说:“我又不是没生过孩子!你骗鬼呢!” 沈灼泄了口气,她确实烦躁。 “我跟你这个贤妻良母不一样,我这人其实本质就是刻薄的!以前隐藏得好,现在因为肚子要腾出来装个孩子,没空间装下我的刻薄了,所以都显出来了!” 诸跃然好脾气,笑着说:“那你就不能当做我是在就事论事么?是!说实话,我对谭思古真没什么意见,倒是你,想想你现在吧,你这人,也不知道是慢热还是怎么的,还没进入状态么?你是不是经常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人家老婆,肚子里还怀了个孩子啊?” 沈灼捏住杯子的手微微用力,偏过头说:“你说的对,我是这样的。” 诸跃然道:“你承认的倒挺痛快。你要想想,当初是为了什么,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沈灼看着她,笑了一下说:“还不是为了画廊!” 诸跃然“切”一声,乜眼瞧她:“我们画廊重要到让你卖身给人生子?沈灼,你真令我刮目相看!” 沈灼耸耸肩:“其实,我这人也挺现实的吧……如果当时那个人不是谭思古呢?我还会不会嫁?” 诸跃然道:“那肯定不嫁!嫁了干嘛?不像谭思古一样是谭家独子,不像他一样腰缠万贯,哦不,家缠亿贯!生的儿子也不是继承人,还嫁他干嘛?!” 沈灼笑起来。 诸跃然看她笑,松了口气,轻轻说:“沈灼,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沈灼道:“我妈乐意,谭老爷子乐意,谭思古也乐意,你们都乐意我给他生孩子,我为什么不要?” 诸跃然摇头:“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谭思古要给你找心理医生了,你这心态就不对!” 沈灼问:“那我应该是什么心态?我不变态就好了!” 诸跃然看着她有些心疼,“沈灼啊,你干嘛这么苦自己呢?” 沈灼一动不动地看着诸跃然,原本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但诸跃然说完这句话后,她心里登时涌满了苦水,苦入肺腑,苦不堪言。 8.面试 她揉了揉心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也许她并不是生气,而是在害怕。心底伤痕累累,需要暴露在日光之下,她怕得无以复加…… 云喜找诸跃然,她走开后,沈灼在沙发上坐了会儿,走出画廊大门。 夕阳接近地面,胡同里少了光,晒太阳的花猫一跃而起,支起柔软的身体在石头路上踩下脚印,没一会儿,窜进了旁边的石头缝里。 老章看她出来,上来问:“太太,回家么?” 沈灼没答,这时诸跃然出来了,问她:“还生气不?” 沈灼想了想,摇头:“不气了。” 诸跃然笑道:“不气就好。要走么? 沈灼看了眼老章,走下去对他说:“老章,你先回去吧,谭先生问起来,你就说我和诸经理去吃饭,晚点儿回去。” 老章有些为难,诸跃然也下去,笑着道:“就这么说就行,吃完饭,我会亲自把你家谭太太送回家的。” 老章这才露出一个腼腆的笑,连连点头之后,上了车,开走了。 诸跃然瞧着沈灼,乜眼笑说:“你也精,就知道我今天不会回家吃饭,你要知道,我家有一大一小张着嘴等我喂呢!” 沈灼张着嘴道:“那你就连我也一起喂吧,多一个不多,一双筷子的事儿。我也实在是不想这么早就回去看谭思古那张脸。” 诸跃然拿她没办法,“谭思古那张脸怎么了?那么俊一张脸,便宜你了!” 沈灼讪笑。谭思古那张脸,是好看。只是人太精明,精明到你凭着一张脸,根本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这就让人头疼了。 诸跃然今晚其实并不回家吃饭,她约了人,两个来画廊面试的姑娘,因着她不喜欢把尚且算是无关的人员带进画廊,也讨厌正经的面试形势,就约了那俩姑娘到火锅城。 “边吃饭边解决事情,多自在。”诸跃然说, “画廊生意越来越好,也越来越忙,你这又怀孕了,所以我就想,也该找个人来帮忙才行,就去网上发了招聘的帖子,没想到立刻就有不少人投来简历,昨天见了几个,都一般,现在还剩这俩,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好不好你也说句话,啊?” 随车流进了旧城区,沈灼垂着眼睛点了点头,心思有些飘远了。 天气冷,火锅店热气腾腾,人声鼎沸。 诸跃然报了名字,服务生领她们到隔壁厅的一个桌位,早已有两位姑娘坐在那里等候。其中一位脸颊椭圆,唇瓣丰满,笑眼眯眯,穿着明黄色的高领毛衣,牛仔裤,白色大衣挂在身后。另一位长直发,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身材高挑,一身灰色套装时尚又整齐。 诸跃然一看到后者,眼睛就挪不开了。 “是二位吧?”她和沈灼坐下来,然后介绍,“我就是迟川画廊的经理诸跃然,是那天和你们联系的人,这位是我的合伙人,沈灼,也是画廊的画师。” 依次握手,团脸姑娘笑说她叫舒瑶,是去年毕业的美院本科生,主修平面设计的。高挑姑娘说她叫任世语,北城大经济管理系毕业,今年24岁,跟沈灼一样年纪。 两人都是客气,显得拘谨一些。 然诸跃然是个自来熟的,刚坐下来,她也不说面试的事,直接先张罗了一桌子菜,大方道:“这店是老店了,涮锅料没得挑,正儿八经北城人喜欢这里,外地的可能没听过这个店,先前我瞧简历,你俩都不是北城人,老城区地方乱,这地方不好找吧?” 叫舒瑶的那姑娘听诸跃然说话这么随意,立刻就接道:“确实不好找,我打车来的,跟那出租车司机一块儿摸了好久呢!” 另一个叫任世语的就道:“我还好,这地方有幸来过一次,还记得路。” 诸跃然一笑,说道:“那你肯定知道这儿有几样菜是一定要点的。” 任世语抿嘴笑答:“老白菜,嫩豆腐,肥牛卷还有羊眼,一定得要。” 诸跃然听罢就来了兴趣,心说这人不一般。 乍一看那舒瑶还挺招人喜欢的,笑面脸,声音糯糯酥软好听,也是个极有眼色的人。但这个叫任世语的姑娘,一张口就用不一样的气势把别人风头全都盖去了,且镇定自若,不徐不疾,老成得很。 诸跃然下了单子,就问任世语:“任小姐,我看你简历说你曾经做过两年外企中国区总裁助理,冒昧问一句,你为什么没有继续做下去了?” 任世语微微一笑,落落大方道:“六百天呆在一个地方,看一样的风景,没什么乐趣。” “那你觉得我们画廊很有乐趣么?” “我觉得和一群自由工作者、艺术家打交道,应该会很有趣。而且不比商业职场,勾心斗角,让人不痛快。” 诸跃然摊手,心里有些主意,她说:“可我看任小姐也不像是会在职场碰壁的人,我觉得吧,经济管理系的高材生到我们这间小画廊,会不会太屈才了?” 任世语对答如流,“个人志向不同吧。我小时候也一直在学习绘画,算作是兴趣吧,如今能做关于这方面的工作,我是很乐意的。诸经理不会是嫌弃我的专业能力不行吧?虽然我专业和画廊的业务不对口,但其实我在大学本科的学习中,曾经自费旁听了三年视觉传达系的专业课,专业水平得到过导师的肯定,我可以给你发一些我的作品。” 诸跃然作势点点头,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沈灼。 后者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对任世语说:“任小姐倒是挺豁达的。” 任世语弯唇一笑,轻轻道:“沈小姐客气了。” 诸跃然轻咳一声,注意到旁边被冷落的舒瑶,连忙又对舒瑶发问。 相对于任世语来说,舒瑶就显得平凡了。这姑娘专业能力一般,野心不大,贵在性格随和,温软可爱好相处。 火锅涮到一半,沈灼去了趟厕所,出来时就被诸跃然给堵上了。 诸跃然说:“让你给意见呢,你就知道吃吃吃!你说说看,这俩姑娘要哪个啊?” 沈灼道:“你觉得哪个好就要哪个呗。” “我觉得哪个好?今天这俩姑娘倒是比昨天那些好点儿。” 沈灼冷静分析道:“嗯,很简单就能看出来,论能力,那个任世语没话说的,你选她白捡了个便宜。” 诸跃然眉头一拧,为难道:“那姑娘……你说的没错,我昨天只看简历就觉得这人能力不差,今天一见真人,就觉得她长得跟画里的人似的,谈吐得体,落落大方。可我有点不太敢用她。” 沈灼挑眼,“我以为你很欣赏她呢。” 诸跃然哭笑不得,“我是挺喜欢看美人的,但我不懂她这种典型的职场精英,为什么偏偏要来我们画廊?” 沈灼擦干净手,撩开头发,用手腕的皮筋扎重新起来,漫不经心地反问:“她不是说了她挺喜欢绘画行业的么?” 诸跃然撇嘴道:“你要信那话才是邪乎了呢!装模作样的伪艺术家,是比那些满身铜臭的大耳老总要让人觉得好接受些,你说对吧?” 沈灼说:“你想多了吧?才第一面就看出来人家是来傍文艺大咖的了?” 诸跃然朝天翻了个白眼:“那不然你说呢!这姑娘心气儿可高着呢,别的理由你说还有什么??” 沈灼低声笑:“你不喜欢她,不如就要那个舒瑶吧。” 诸跃然有些犹豫,她想了想说:“干脆俩都留下来吧!” 沈灼倒有些意外:“为啥?” 诸跃然合算着说:“前段时间那帮画师的价格不是一直谈不好么?可你也说了,那几个挺有价值的,所以我就在想,找个新东家。” “找了谁?” “西区做房地产的一个老总,不过才刚搭上线,预约了时间,我就带那个任世语过去好了!” 沈灼道:“你这么想得开要给人做跳板?” 诸跃然睨着她,撇嘴说:“那也要看看她有没有本事了,看她那样子,可不是简单的就像做个三什么的,要是成了,又是一条关系不是?” 沈灼着实佩服诸跃然,这头脑,放在古时候,绝对是做老鸨的好苗子,她忍着没把这话说出来,否则,诸跃然又要骂她刻薄。 刻薄就刻薄吧。 她俩笑着一起走出洗手间,重回饭桌时,诸跃然就对舒瑶和任世语宣布了录取结果,一个月试用期,舒瑶主内,任世语主外,给了不低的试用期工资,俩人听了,都是高兴。皆大欢喜。 饭后,诸跃然送沈灼回家。 沈灼到家房间里灯火通明,谭思古正等着她。 刘姐做好晚饭后,就被谭思古遣回家了。沈灼回来,两人大眼瞪小眼,话极少,只有两句。 谭思古说:“回来啦?” 沈灼:“啊…… ” 洗过澡,沈灼早早爬上床睡觉,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有再折腾谁了。 后来谭思古躺下来,对她说:“明天去看老爷子。” 沈灼应了一声。 9.嘴硬 次日醒来时,刘姐已经来了,正在准备早餐。 沈灼和谭思古结婚,两个人在一起生活的时间,总共大约是一个星期,出去某日早晨她没能起来床之外,其他时间,她都是本着做妻子的自觉,给谭思古准备早餐。 沈灼不是被骄纵着长大的孩子,相反,她很小的时候,就要为王嘉禾分担家务,婚后那点家务自然也难不倒她。 但像现在这样,一早起来就看到有人做好了早饭,太太前太太后地叫她,实在不适应。况且,刘姐看着比王嘉禾的年纪还要大。 沈灼说:“刘姐,您叫我沈灼吧。” 刘姐一怔,下意识看了眼谭思古的脸色,然后搓搓手说:“那……那我叫你小沈吧?” 沈灼道:“叫什么都行,其他人就算了,您要一起生活的,总这么叫,听着不亲近。” 她这样说了,刘姐立刻笑开了。 说实话,刘姐在来时,第一眼见到沈灼,印象并不好,觉得她人话少,做事闷着头只顾自己,后来又看她摔门就走,刘姐心道:这太太挺不好伺候的,最起码,脾气差。 沈灼脾气差是真的,认识她的人都知道,谭思古对此也了然于心,但有一点,她这臭脾气也不是对谁都发,发起来也多不是无理取闹。所以,还是能忍的。 现在刘姐听她这么说,心里稍稍缓和些。知人要识心,要了解一个人,需要慢慢相处才行。 这些别人的想法,沈灼并不知道。吃过饭她就跟谭思古坐车去疗养院,路上她觉得好奇,就问:“刘姐是从哪儿找来的?” 谭思古说:“老爷子还没受伤的时候,她伺候老爷子的,后来老爷子住院,家里房子捐出去了,刘姐也回家带孙子,就没在家里做事了。” 沈灼了然地点点头:“难怪,看着也不是一般人。” 谭思古道:“刘姐是个可靠人。” 沈灼看了着他,慢慢问:“你什么时候跟老爷子说我怀孕了?” 谭思古挑起眉毛,说:“这话不应该你亲自告诉他么?” 沈灼一怔,听出来他话里的揶揄和调笑,没一会儿,脸上火辣辣地烧起来。 去疗养院的路上,沈灼一直在酝酿如何向谭耀城开口坦白,不料到了之后,竟根本没有她开口的机会,谭耀城早从别人口中得知喜事,而且,又是冉琦! 谭思古看到冉琦时,也有些讶异,显然在来之前,他也不知道冉琦在这里。 谭耀城和冉氏企业的领导人曾是多年挚交,两家不管在生意场上关系如何,总要留着当年的情分,况且谭思古曾经还和冉琦有过婚约,冉琦定居北城后,在娱乐圈走动,一直是谭耀城在后面照顾她。 冉琦同样叫谭耀城一声“爷爷”,往日里得空了,也会来看他,所以这么一想,也不觉得奇怪了。 谭耀城见到沈灼,立刻让她过身边去,拉着她的手说:“丫头啥时候脸皮变这么薄了?有了孩子还不说,等我问呢?” 沈灼叫了声“爷爷”,尴尬道:“今天来,就是要跟您说的……” 谭耀城哈哈大笑,看得出来,他很高兴。真的高兴。 冉琦身边还跟了个矮个子的男人,沈灼曾经在公司见过这人,似乎是某部门的主管,这会儿谄媚道:“恭喜董事长,恭喜谭总经理!在和冉氏再度合作之际,太太有了身孕,这真是好事成双,双喜临门!” 他说完过,沈灼脸色更不自在。 谭耀城瞧着,以为她又害羞,打趣她说:“你们瞧见没?这丫头结了婚有了孩子,人就不一样了。那会儿刚认识的时候,她在我跟前给我说书,讲唐宋八大家野史,口才那个了得!还问我说:老爷子,你缺孙媳妇么?要不然我补上吧?” 旁人听了一阵大笑,谭耀城继续问沈灼:“那会儿的厚脸皮呢?怎么现在没了?” 沈灼讪讪笑道:“老爷子,您放过我吧,我也就那一会儿脑子抽了。” 是脑子抽了,否则怎么会有后面的一连串不受控制的事情发生…… 沈灼在认识谭思古之前,先结识了谭耀城。 那时谭耀城发病被送到市二院接受治疗,沈灼到医院找沈烨,在医院的活动区遇见谭老爷子,因为讲了一段野史,得谭老爷子喜欢,又因为说了一句戏言,被谭老爷子内定成谭家媳妇…… 谭老爷子常说,沈灼像他的一位故人,那故人是他年轻时的一位同窗。沈灼觉得,那人肯定不是普通的同窗。 后来在谭老爷子怂恿她嫁给谭思古时,她对谭思古说:“真有意思,你爷爷说我像他初恋情人,但他让我嫁给他孙子,我怎么想怎么觉得有点儿像□□。” 她以为她这样极力给谭思古灌输不和谐的观念,会让他反感,结果他文邹邹来了句:“正好帮老爷子完成夙愿,未尝不可。” 然后,沈灼再无话可说…… 现在回想起那些事,沈灼觉得,就像逼着自己喝下一杯苦柠茶,又涩又倒牙。 更重要的是,在冉琦面前提及此事,心里的那个小人总是出来作怪,扭曲着脸,尖声尖气地发出刻薄的评论! 沈灼站立着一动不动,谭思古重重捏了下她的手心,她才惊了一下,看向他。 谭思古问她:“闷吗,要不要出去走走?” 谭耀城闻声也看向她,沈灼顺着台阶下去,点点头说:“是有点儿,胸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谭耀城忙说:“那你先出去转转,我还得跟思古他们说些事情,公司里的,估计更闷!” 谭思古松开她的手:“去吧。” 沈灼刚出门,便快步往外面走。 院子里的地面宽广,空气清新,她畅快地吸了口气,缓缓蹲下来,脑袋里乱糟糟,要炸了一样。 她刚出来没一会儿,冉琦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冉琦看到沈灼,微微一避,拿着电话压着声音说:“你别来了……不是不是,现在突然有些意外情况,你不用过来接我了……你已经到了?” 她神色慌张地看向大门外,然后冲过去。 沈灼跟着站起身来。 她相信冉琦并不是有意让她看到这一幕的。 冉琦应该躲避都来不及——像孩子得到了喜爱的糖果,要好生藏起来,防着再被别人抢去。但她还是没能阻止,就像当初沈灼想要阻止卫渠离开……今日换做冉琦,情况惊人相似。 迎着刺眼,却没有温度的冬日阳光,她看到一辆车开到门口,冉琦走过去,挡住他的车门。他们在说什么,沈灼听不到,她只看到挡风玻璃下,他挺立的侧脸,是无数个记忆和梦境拼凑的画面。 诸跃然说得对,她常常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角色,那是因为她扮演一个角色的时间实在太久了,九年如一日,几千个日夜,她从来只想过和那一个人在一起时的情景,不管是已经结束的剧本,还是未曾上演的排练,都是围绕着他的……她无法抽离,也无法摆脱。 她觉得不公平,为什么就只有她一个人是这样的? 人生仿佛走进了死胡同,她回不了头,也走不出去,困在这里,死死的。 疗养院门口,男人从车里走出来,沈灼心惊胆战,继而落荒而逃。 她终究还是躲开了,然后路却被人堵上,她扑在那人怀里,被他紧紧搂住。怀里的薄荷香果然是带了安神的作用吧,没一会儿,她彻底软在他怀里,大口呼出胸膛的气息。 谭思古揽沈灼转过身来,沈灼大惊,仿佛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来人是他。 她一下跳出来,瞠视着他,压着声音:“你怎么出来了?” 谭思古眼皮子一挑,就看到了外面的人,唇边泛起一抹笑。 沈灼觉得,这是人常说的冷笑,杀人于无形,毁人在霎那间。 她承认在此之前的某一刻,她的确心理防线崩溃了,瓦解了,彻底坍塌,一败涂地。而这些,很不幸,都被谭思古目睹了。 沈灼在他面前像是个打肿了脸的胖子,只剩下没头没尾的火气了。 “还闷吗?”他问。 沈灼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艰难地点头,“嗯,不闷了。” “那进去再和老爷子说几句话?”谭思古拉住她的手。 沈灼的脚定在地上,像埋进了土里,抽了抽不动。这时才是真的土崩瓦解,什么都招了。 谭思古回头看她,蹙眉道:“嘴硬,看你要硬到什么时候!” 沈灼难受地想流眼泪,她甚至带了些哀求地语气对他说:“谭思古,我想回家……” 谭思古默默叹了口气,仍拉着她的手,轻声说:“好,等我。” 后来,沈灼在外面走廊坐着,谭思古进去和谭耀城道别,说沈灼不舒服,要提前离开了。谭耀城一把年纪,想得全是抱孙子的事,不敢亏待沈灼,反催着谭思古走。 归途中,沈灼突然觉得,谭思古是对的,也许她真的需要看个心理医生……那一根毒刺,插在她心上的,如果她不愿意,谁也拔不出来。 10.信仰 这之后过了一个星期,叶真卿终于又来了。 那天沈灼才发现,谭思古的书房重新被布置了。她以前倒是很少到谭思古的书房晃悠,他的书房连着阳台,和客厅沟通。谭思古在家时常常在阳台的办公桌工作,书房里两面环书,色调灰重,书架上都是些晦涩难懂的理论书籍。 这天她再走进来,发现阳台前的架子不见了,那页不怎么用得上的白色窗帘拉上之后,亮了灯,房间里的氛围尤其罗曼蒂克。 沈灼转了一圈,在叶真卿面前赞叹:“叶医生,这地方是你重新布置的?比起之前好太多了!” 叶真卿不谦虚道:“有心才能做好,这是个好地方,我们可以好好利用。” 皮沙发位置不变,角落的留声机是沈灼在一个二手市场淘来的,心疼它做工精美,得来不易,所以不舍得丢,但被谭思古扔在柜子里,久而久之,尘埃落定,无人问津。如今她却要感谢叶真卿让它得以重见天日了。 沈灼转身坐在他对面的皮质沙发上,叶真卿随后落座。 沈灼说:“谭思古的品味其实不差,这屋里面的,都是好东西,但就是不知道怎么摆。” 叶真卿道:“看得出来。包括你在内。” 沈灼一怔,忍不住抿嘴笑:“叶医生,我以为心理医生都是很正经的人,讲话需要一板一眼,要让人肯信服,而且不屑于恭维。” 叶真卿笑道:“心理医生也是人。而且这也不是恭维,我是一板一眼说的,你得相信我。” 沈灼被他的风趣打败,心情放松下来。 大概女人都喜欢听异性说好听话,又或者是因为房间里的气氛实在恰到好处,沈灼开始愿意主动开口,但万事总是开头难,她问叶真卿:“我们该从什么地方开始?你要怎么对我做心理辅导?” 叶真卿说:“就从你……为什么突然自愿配合谭先生来找我做心理辅导开始吧。”他看着她,“沈灼,你不妨先说说看突然改变心意的原因。” 沈灼坐在沙发上,手撑在额头,她想了想,说:“一定要说么?” 叶真卿微笑道:“很为难么?” 沈灼耸肩,并没说话。 叶真卿说:“如果觉得难,可以像把我当作神父,倾诉或忏悔都可以。” 沈灼顿一顿,突然一笑,说:“可惜我不是教徒。” 叶真卿道:“很多做心理辅导的人,也是因为感到困惑,想要寻找解脱的方法才来的。两种形式很像,所以我需要你主动倾诉。” 沈灼问他:“叶医生,你信教么?” 叶真卿说:“我不信教,我信人——信眼睛,信心灵。” 沈灼趁机扯远了说:“我上大学的时候,我的导师跟我们说,人没有信仰很可怕。” 叶真卿倒是迁就她,点点头,摊开手问她:“这句话很对,有的人信天,有人信主,有人信自己。我信人,人定胜天。你信什么?” 沈灼敛去表情,终于还是被抓住了。 她默了默,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信。” 叶真卿看了她一会儿,莞尔道:“你可以信我。” 沈灼抬眼,也笑了:“算了吧,我更不可能信你。” “为什么?”叶真卿表情失望又疑惑。 沈灼说:“首先,我并不觉得自己有病,你要我跟你坐在一起接受治疗,就是在让我相信自己有病,我很反感。其次,我知道你会把我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谭思古……” 叶真卿顿住,随即道:“第一,我并没有把你当作病人,心理医生和咨询人的关系是合作关系,并不是医患关系。第二……你怕我把你的治疗过程告诉谭思古,才是你不信任我的关键因素吧?” 沈灼垂首,算是默认。 叶真卿笑道:“沈灼,并不是有病的人才需要看病,我们高兴或生气,悲伤或失望,这些都是正常的情感表现,有时候情绪达到极端,需要旁人来帮你疏导。这个人可以是你的朋友,可以是你的亲人,也可以是我。我这么说你明白么?” 沈灼拿下手臂,两手交握,手指搅在一起。 叶真卿走后,沈灼来到谭思古面前。 他正在吧台泡茶,出差回来带了些乌巴,他最爱的红茶。冲泡完,递给沈灼一杯,谭思古随口问她:“聊得怎么样?” 沈灼说:“叶医生刚刚出来的时候,没跟你汇报?” 谭思古看了她一眼,笑着道:“我问了,他说无可奉告。你是不是也要说无可奉告了?” 沈灼笑了一下:“暂时无可奉告吧……” 谭思古一边喝茶,一边喟叹道:“你开心就好。叶真卿是我一个大学同学的后辈,早些年他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我们认识了,虽然关系不深,却也认识许多年了。我倒觉得,你可以和他成为朋友。”他说这话时,表情很认真。 沈灼不由想到叶真卿刚刚在书房对她的承诺,心里突然一软。 她朋友很少。有次看电影,听到这样一句话,说“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烂的人,当你遇到这个人时,会觉得其他人都是浮云”。 她遇到了卫渠,于是其他人都将变成了浮云,大学毕业后,浮云各奔东西,她身边寥寥数人,大概如今,就剩下了诸跃然。想来多少觉得悲哀。 叶真卿,真的能成为她的朋友? 谭思古看她没说话了,手掌在她头上揉了一下,“神游到哪儿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灼正色,端起杯子,退了一步说:“没什么。” 谭思古看着她,并没有多问,他相信,她自有主张。 后来的几天,谭思古一直很忙。冉氏企业的设计师全部抵达北城,mt在冉氏成员抵达当天与之会面,定在次日宴请几位重要代表。 在那之前,叶真卿又来了一次。 继上次之后,沈灼对叶真卿态度改善很多,叶真卿也确实如他所说,认真地扮演一个聆听者的角色,并且扮演地很好。他从不追问,只去引导。 沈灼觉得,哪怕把和他聊天是当作一种消遣,也是享受的。 那天她问叶真卿:“叶医生,你有没有无法面对的人?” 叶真卿道:“你是说,喜欢的,还是讨厌的?” 沈灼说:“以前喜欢,现在……大概是讨厌吧。” “有。有过一个。” “那你……要怎么对待他?” 叶真卿细心回答:“这个问题很简单,既然你现在讨厌他,就当他是个讨厌的人就好了,你是怎么对待讨厌的人的?” 怎么对待讨厌的人……沈灼认真思考了一下。 叶真卿说:“如果你没办法让时间倒退回去,就别让自己活在过去。”他拍拍沈灼的肩膀。 沈灼耸肩,这种话,说起来倒是容易,做起来却不容易。 到了赴宴那天晚上,夜黑得很快,冷空气沉沉压下来。 沈灼和谭思古去酒店的路上,谭思古递给她一只盒子。 “什么东西?” “补偿的礼物。” 沈灼打开来看,是tiffany的t型手链,经典款。 她嘟囔了一句:“没新意。” 谭思古耳朵灵,听到了,把手链拿过来,绕到她腕上,絮絮道:“下次喜欢什么直接告诉我,我买来给你。给女人选礼物,是对男人的折磨。” 戴好了,他举起她的手看了眼,“挺好看的,戴着吧。” 沈灼的手腕贴着冰凉的金属链条,注意力稍稍转移,她看向窗外,随口问:“今晚人多么?” 谭思古说:“算多,有些下属的家眷也来了。” 电影里的那些名媛交际花、太太茶话会什么的,沈灼也经历过了。 谭思古出差的那段时间,曾有不少公司员工的太太们邀请沈灼去喝茶,巴结奉承的居多。头两次沈灼去了,如坐针毡,第三次就没再答应,外界便开始传她个性清高冷漠,不好相处!也觉她年纪轻,太不懂交际。就这样,人缘一下就没了,往后,也再没人来找过她。今天去,可能会再见到那些人。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她作为谭思古妻子的必修课,她没及格前,绝不会被放过。 沈灼结婚之前,王嘉禾就常常念叨她:若为人/妻,得学会为丈夫着想。 王嘉禾拿她当年对沈灼父亲的例子,说她如何为了沈灼父亲的工作做关系、做人情,才让家里有些积蓄,不至于沈父突然病逝后家里一贫如洗。沈灼把王嘉禾的脾气遗传得十成十,可这点儿却死活没学到。 工作归工作,交际归交际,遇到这种完全没有戳到兴趣点、需要斡旋的情况,沈灼选择做一只鸵鸟,把头埋在沙子中。 谭思古却是打定主意要扯着她的脖子,把她从沙土中拉出来! 叶真卿说:“去吧,死不了,就是会难受,难受难受就好了,信我。” 沈灼撇撇嘴,心里的小人窜出来大叫:信你个大头鬼! 到酒店,门庭若市,很多人到了。 沈灼后背肌肉紧绷着,眼睛像雷达,搜索着每一个角落,只为寻找一个人的身影。是直面,还是躲避,难以抉择。 后来,她在包间内看到卫渠。 晚宴就是一场饭局,来宾二十几,分座两桌。 卫渠和谭思古一样,一来就被围住,如今的他,早不是那时匍匐在地的小设计师,他是这里的另一个主角,是冉氏企业设计团队的代表,也是冉氏企业未来的女婿。 一身黑色西装,眉目清秀,唇红齿白。他褪了男孩子的稚气,多了几分英气,与笑颜如花的冉琦结伴相携。 许多人看到,赞说:“如花美眷,事业腾达,卫总监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部分业内通晓内情的人,尴尬地跟着附和,只看到谭思古来时,突然才有了底气。 谭思古也并不回避,带沈灼过去,坦坦荡荡地和卫渠握手打招呼。 卫渠道:“谭总晚上好,入座吧。” 他处事的功夫到底高沈灼一筹。她早已在谭思古的掩饰下丢盔卸甲,他却是游刃有余,言谈自如。 她该做些什么?她什么都做不了,整个人像挂了线的木偶,被人提到哪儿,就走到哪儿。她心里不痛快,为什么?为什么他好像一点都不介意,在各种衣着华丽的人群中游走,好不自在。 沈灼想到这里,心里这才生出了恐惧。 对,是恐惧。 恐惧的原因是,她竟然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了解这个曾经陪在她身边九年的男人。他此刻在别人身边,谈笑自如,望着冉琦的目光温柔又饱含宠溺,沈灼恍然地想,以前,他是不是也这么看她的…… ※※※※※※※※※※※※※※※※※※※※ (2014.12.11首发) 其实写这文比写《高嫁》忐忑多了,因为《高嫁》绝对是闷头一路走到黑,打死不回头……写《肆无忌惮》,我特地去问了几个看了文的基友,都说女主挺作的,也不喜欢这样的女主,但我还是写了。一个有轻性神经症和人格障碍的young girl~不讨喜,也是一路走到黑的,往后,会尝到恶果,也会成长,会被治愈,但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忍受得了这个过程。 谢谢能够陪伴的所有人! 11.崩坏 卫渠已经到她前面,长身如玉,客气地问她:“谭太太,别来无恙?” 沈灼下意识往后退,腰间却多了一只大掌,要命地力气把她固定在原地。 不是谭思古又是谁? 沈灼耳边的声音都变成了她自己的喘息声,回荡在这座大厅中,她看着卫渠伸出的手,眼底灼灼燃烧,可手就是伸不出去。 她没有丝毫表示,卫渠这时本应尴尬的,但他没有。他始终噙着笑,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却是冉琦上前突然拉住沈灼的手腕,笑道:“谭太太的手链可真好看,是谭总送的吧?” 沈灼才缓过来,挤出一丝笑说:“是啊…… ” 冉琦道:“真好看,谭总,你们聊,我们就去女眷那桌坐了!” 谭思古淡淡说了句:“去吧。” 沈灼被冉琦拉到一旁,她才发现,冉琦和她一样,手心潮湿,指尖微颤。 她挣脱开来,冉琦双手无措地放在身子两边,扯唇说:“我们到那边去吧。” 沈灼飞魂还体,背脊僵直着走去女眷席,那里果然有不少是之前约过她的人。 不管背后怎么说,面上还是要做足的,沈灼和冉琦走来时,太太们纷纷招呼她。 “谭太太来啦,快坐吧!” 谭思古在主位,她也被簇拥到女宾席的主位上,身后是男宾席,她只觉锋芒在背,整个人快被刺成个漏筛。 几家太太坐定后开始说着家常,沈灼插不上嘴,也不想插。只说到她怀孕的事时,才有些聊的。但旁人不知道,只挑好听的说,到沈灼耳里、心中却是倍加煎熬的。 一传十十传百,她怀孕的事儿都差不多人尽皆知了,那他呢?他什么表示都没有! 沈灼越坐越觉得心虚气短,中途有人找冉琦合影,她离席后,沈灼也借口离开,出了门,问了服务生洗手间在哪。 凉水打在脸上,她如缺水的鱼遇到水,终于得以喘了一口气。 这时外间走来两个女人,其中一个人刚进门就带着轻蔑的口气说:“还人生赢家呢,不是傍上了冉氏,还不就是个臭□□丝!” 另一个应道:“我听说他以前可混得不怎么样,名声可臭了!还说他以前做过商业间谍! ” “对呀!所以就只能做小白脸傍上冉氏大小姐呀!” 沈灼拳头紧握,指尖陷进肉里,却一点都不觉得疼。 那两个女人走进来,正和她撞了个正着。她认出来是两个mt某董事的太太。 其中一个被吓了一跳,认出来她之后,才轻轻拍了下胸口道:“原来是谭太太啊!” 沈灼面容僵硬,脸色苍白。 另一个看着她,不由紧张起来:“谭太太?您……没事吧? 沈灼胸口不断起伏,一口郁气憋在心里,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她什么话也没说便绕过她们直接出去。 回到包间时,终究是没勇气打开门……她在门口立了一会儿,决定离开。 老章一直在外面等着,靠在车前,抽着烟。沈灼到他跟前,他忙把烟扔掉,挥了挥飘在脸前的烟雾,“太太,怎么这么早就下来了?谭先生呢?” 沈灼说:“我手包落在里面了,你帮我跟谭思古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啊?”老章追上去,在后面问她,“太太,我送你吧?” 她仿佛没听到,健步如飞,到路口便拦下一辆出租车坐进去。 老章急得不知所措,拐回去先发动了车子,然后打电话给谭思古。 谭思古静静听完老章的汇报,什么也没说就挂断了电话,起身对在座的人说:“各位先吃,我出去一下。” 他拿外套出门,脚步越来越快,到电梯前时,突然又放慢了脚步,停在那里。 电梯停在这层,电梯小姐探头询问:“先生,请问要进来么?” 谭思古脚步撤回去,答:“不用了,谢谢。” 他转身重回酒席,回了电话给老章,只说:“跟着她就行。” 卫渠敬酒过来,眼底讳莫如深:“谭总,再度合作,多多关照。” 谭思古轻扯唇角,举杯道:“辛苦卫总监!” 仰头,一饮而尽。 车子到了迟川,此刻画廊早已人去灯灭。 司机停车后,她才想起来,她身上没带一分钱。 司机看她衣着不凡,模样清秀,却说没钱,觉得她是骗子,沈灼干脆把手上的链子解下来给他:“这个给你,当作车费吧…… ” 司机看了眼,推道:“你给我一条链子我也没用啊!算了算了,当白送你一趟了!倒霉!” 沈灼还是把手链塞给司机,下车后不停说谢谢。 夜里寒风吹来,胡同里暗淡无光,静得只有她脚步踩在石头上的声音。 她绕到画廊后面,在一簇青色砖头缝中,摸出了一条沾满泥土的钥匙,搓干净,把角落的小门打开—— 这是画廊的后门,很长时间没用了,铁门生锈,打开时,唧唧哇哇地响。 她走进去,才发现,从这里也进不去前厅,只有后院的仓库能进。 仓库像尘封了好久的古屋,里面挂着画廊的滞销画,沈灼立在墙面最中间的那副画前,揭开外面缠绕的气泡膜和报纸,画的原貌露出来—— 黑色的背影,里面的肖像并不写实,但她知道那画的是谁。 她在画前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去,在仓库角落找到一堆废弃的颜料和松节油,她把颜料一股脑全挤在调色盘上,拿起鬃毛刷大力沾上颜料调和油,直接刷在画布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画布已是面目全非,调色盘上的所有颜料也已用尽,她才丢下笔刷,力气被抽光。 她缓缓退后两步,驻足许久。 青春,她可笑的青春,其实一文不值! 夜深了,宴席散了,谭思古迈着虚步出来,众人相送,他笑容满面,一一回了。到家,沈灼已经回到家,关上卧室门,缩在被窝里。 谭思古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爬上床去,到她身边,探手,摸了摸她的侧脸。 还好,没哭。 他也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皱紧眉头。 沈灼原本就没睡熟,觉到脸上凉凉的,有什么东西擦过去,就一下醒了。 转过头看到谭思古,她哑着声音问了句:“开心么?” 谭思古瞧着她,带着几分笑,身子往下蹭了蹭,钻进她暖热的被子里。 他只脱了外衣,身上穿着衬衣,裤子也没脱,还带着外面的凉气,这一进来,沈灼打了个哆嗦,去推他。没推动。 谭思古胸前肌肉结实,肩膀浑厚,人不轻。沈灼刚醒来,也没啥力气。就这样被他得逞。 他贴着她的后背,手臂搂住她,困着她,像一座城墙,固若金汤。 沈灼声音冰冷,又问他:“你是不是很开心?” 谭思古没答,倒是反问她:“从哪儿看出来我开心了?” 沈灼带着气,声音闷在他的胸膛间,“看我难受,你就开心!” 谭思古胸膛微震,显然在笑,“我不跟你计较这些,你就该觉得庆幸了,你倒好,竟然跟我问罪。你说说看,带着自己老婆见她前任,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沈灼恨的想揍他一顿! 但她知道,她打不过谭思古。 偷袭得不算,正面交锋,她绝没有胜算。 以前也不是没试过,一顿挣扎,四肢全被他轻易固定,再来就是她受罪,他得逞。这种亏沈灼吃过,所以这种念头一出来,她就放弃了。 她也只能在嘴上逞些能,不屑道:“是啊,带着自己老婆见她前任,谭先生,您的气度,好生让人佩服!” 谭思古闷住了笑,默默叹了口气,声音在她脑后,特别清晰,“对啊,我这样好的气度,有些人,偏偏不领情。” 沈灼气呼呼地说:“这种结果,你该料到了吧?” 谭思古道:“八、九不离十。” 沈灼看着他,长久不说话。 谭思古捏住她的下巴,“想什么?” 沈灼说:“我在想,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 “对,谭思古,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谭思古看着她,眼底颜色愈加深了,过了会儿,他沉声道:“我只是在想你怎么才能忘了他。” 沈灼毫不犹豫道:“这不可能。” 谭思古也没想跟她辩驳,只道:“只是你自己一厢情愿。” 沈灼没灭的火腾地一下就窜上来,伤口疼得撕心裂肺。她狠狠推了他一下,当然,仍是没推动。但这次谭思古没再禁锢着她,反而松了手。 他一放手,沈灼就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坏…… 谭思古坐起来,手臂在枕头上,撑着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沈灼,你肚子里怀的是我的孩子,这一点,你别忘了。” 沈灼一愣,翻过身,心口揪痛。 混蛋,王八蛋,卑鄙小人! 翌日,混蛋、王八蛋、卑鄙小人去上班了。沈灼痛快地睡了一个早上,醒来时,房间里光线明亮,窗外树影婆娑,她睁开眼,看到头顶的天花板吊着雪亮的水晶灯。外面不时飘来中药的香味,她没觉得难闻,反而觉得香。 12.母女 房门开着,外面有人说话,两个女人—— “刘姐你看,板栗这么泡了凉水之后,就特别好剥了!” “还别说,真挺好剥的……沈太太,肉放着我洗吧,太油了别蹭你衣服上了!” “没事儿!我坐那儿也闲不住……” 沈灼倚在卧室门框上,叫了声“妈”,王嘉禾立刻转过脸来,挂上笑,“起来啦!” 刘姐也看过来,擦擦手走出来,给沈灼倒了杯热水端过去。沈灼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刘姐问:“我们说话吵到你了吧?” 王嘉禾抢白说:“这都快晌午了,还睡!懒得不行了真是!” 刘姐笑道:“冬天就是难起床,而且小沈挂着身子,嗜睡也正常。” 沈灼喝完水,把杯子还给刘姐,苦笑一下。 王嘉禾这边看她出来了,也不在厨房瞎忙了,趁沈灼洗漱完出来,拉着她回房间,关上门,问她:“你这几天感觉怎么样了?吐得厉害么?定期去医院检查没?” 沈灼睡太久,气虚,声音轻飘飘的,“挺好,不怎么吐,检查的事儿谭思古会安排的……” 王嘉禾到底不放心,坐在她身边,苦口婆心道:“他一个男人懂什么?女人怀孕你以为是小事啊?轻则身体受损,重了能要你小命!我一会儿回去就打电话跟医院那边约时间,头三个月,保胎很重要!到时候你得去,听到没?” 沈灼点头,身子歪在床上,抱着被子,想重新回到被窝里。 王嘉禾看了她一眼,突然说:“沈灼啊,既然你跟思古都已经结婚了,还怀了孩子,别的就不要想了,别的人就跟不要想了!啊?” 沈灼掀起眼皮,不由看向她。 王嘉禾一幅过来人的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耍什么心思!卫渠回来了,我知道!他今天早上还跟他那个妈搬回了西华小区,卖了原来的老房子,重新买了新的,装修好的。你跟我说,你是不是已经见着他了?” 沈灼这旧伤未愈,又被王嘉禾无意捅了一刀。 她憋着气说:“见了。” 王嘉禾听她这不甘不愿的语气,立刻恨铁不成钢道:“我就知道!早上还听陈佳月在院儿里说他儿子在冉氏工作,姓卫的还跟那个狐狸精一样的女人上新闻,你想想会痛快么?” 一切都回到原位,但又都不一样了。 王嘉禾还是很讨厌卫渠的母亲陈佳月,讲起来就没完了:“那个女人,但她现在到底比以前好太多了,以前在医院的时候,她就总跟我过不去,现在再比起来,我有你和沈烨顶着,绝对不比她差!这个时候你要是走回头路,就是给你自己找不痛快,给你妈我找不痛快!” 王嘉禾说着说着就想起了以前的事,往事如碎影掠过,她叹了口气,拍拍女儿手臂,轻声说:“沈灼,你跟我说老实话吧,你还惦记卫渠不?” 沈灼闭上眼睛。 王嘉禾敲了下她的脑袋,没下力,但心里真想下狠劲儿! “你听好了!谭思古哪里不好么?他知道疼你,最起码,比起卫渠来说不知道要好多少倍!你就是再喜欢卫渠,也不能惦记他了!谁离开谁活不了啊?你必须把他忘了,听到没?” 沈灼把脸埋在被子里,她真想说:妈,有些人不是离开不离开的问题,也不是说忘就能忘的。如果他就是你的命,离开他,真的可能活不了…… 下午叶真卿打来电话说要过来,已经到楼下了。 王嘉禾正在帮忙打扫卫生,闻言问沈灼:“谭思古给你找的心理医生?” 沈灼一边换衣服,一边“嗯”了一声。 王嘉禾念道:“这样挺好的,治治你那臭脾气。” 沈灼哼笑一声,末了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叶真卿进门,王嘉禾和他打招呼,他非常客气地和王嘉禾握手,记性好,认出来王嘉禾,忙说:“您是沈太太吧?” 王嘉禾也是个精明人,谭思古和沈灼结婚宴上认了不少人,自然也把叶真卿认出来了,俩人倒像多年没见的好友似的聊了起来。 王嘉禾说:“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看你一表人才,没想到你也是个医生。” 叶真卿笑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听说沈太太以前也是医护人员。” 王嘉禾炫耀道:“那是,我儿子也是医生,脑外科的,市二院一把手刘教授的学生!” 叶真卿赞叹:“刘教授的名号我听过,令郎能跟刘教授学习,一定能力非凡!” 王嘉禾听人夸起沈烨,就忍不住心花怒放,又是端茶,又是拿包。 他们这边寒暄着,沈灼从书房走出来,就听到王嘉禾说起沈烨喋喋不休,心里一凉,叫了一声:“叶医生。” 叶真卿看过去,忙和王嘉禾道别,去了书房。 沈灼已经坐在沙发上等候。蜷着双腿,身上盖着皮绒毛毯,只露头,吊着一双大却无神的眼睛。 叶真卿第一次见沈灼的时候,就细细看过沈灼。 她长相算不上惊艳,属轻灵秀美类型。大眼睛,小脸,个头瘦小,黑亮微卷的长发衬得她皮肤尤其白皙。这样长相、这样年纪的女孩子,很容易让人想到校园里那些骄阳似火,个性张扬的女学生。 可她却不一样。 那日她坐在他面前,背脊挺得很直,眼神却垂着,很多东西,都藏在里面, 她的才华,她的个性,不能轻易被人发现。那是一种自卫的方式,正如她现在,把自己蜷缩起来,像只蜗牛,在角落寻找属于自己的安全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叶真卿随手拿出衣兜里的记事本和黑色钢笔,沈灼抬头,看着他动作优雅地坐下来,“刷刷刷”在本子上写了个日期,然后才抬眼。 “下午好,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沈灼清了清嗓子说:“很不好。” 叶真卿坐正了些,问她:“哪里不好?” 沈灼道:“心口堵着,难受。胃里也难受,像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堵在这里了,消化不良。躺也不是,坐也不是……” 叶真卿沉默着,想到昨日是她面对那个无法面对的人,料想结局不好。他在本子上画了个圈,然后问沈灼:“昨天,你见了那个讨厌的人了?” 沈灼垂下头:“嗯。” “什么感觉?” 沈灼咬住唇,眼底酸涩,“……委屈,不甘心。” 叶真卿笑了一下,“很好,正常反应。那你是怎么做的?” 沈灼答:“我什么都做不了……” 叶真卿顿住,想了想,他把本子递给沈灼,问她:“沈灼,在这个圆圈里,你看到了什么?” 沈灼迷茫。 “想象一下,希望看到什么,或者觉得会有什么。” 沈灼看了一眼,慢慢道:“……水。” 她推开叶真卿的笔记本,抱紧了手臂,脑袋里被埋藏的记忆蜂拥而出。 叶真卿见此,把笔记本拿回来,在上面写了一个“水”字,然后又在旁边花了个方块,再问沈灼:“这个方块里呢?” 沈灼看了很久,心烦气躁地推开他,“叶医生,你别问我了!我现在看什么都是不好的……” 叶真卿不以为忤,反而一笑,说:“沈灼,你得这么想,你没做错什么,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拦,别困着自己。” 他很认真地看着她,沈灼点点头,也笑了一下说:“叶医生,你说错了。正相反,我没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了,但所有人都不能理解我,这才是我困惑的原因。” “所有人?” “对,所有人……” 叶真卿阖上笔记本,看着她的眼睛,问道:“沈灼,你和你母亲不好么?” 沈灼的表情这时起了一丝涟漪,她回过头,盯着身上的毛毯。 叶真卿看出来她的为难,心里的猜疑更加确定了,刚刚进门的那一刻,从王嘉禾的语气和沈灼的表现来看,他已经猜到大半。 “不好说?”叶真卿又问。 沈灼咽了口气,“嗯。” 叶真卿心说他可能需要停下来,于是道:“那……我们换个话题——” 沈灼却突然开了口,她说:“我很少跟别人聊她……我是说我妈。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起她……” 叶真卿看到一丝希望,“那你可以试一试。” “我有个同胞弟弟你知道么?” “嗯,听说过。” 沈灼目光放远了,轻轻道:“我妈觉得我弟弟是老天给她的最好的礼物,她这辈子,最爱两个男人,一个是我爸,一个是我弟弟。我爸去世得早,所以她就把心思都放在我弟弟身上,把最好的都只给我弟弟……” 叶真卿想起王嘉禾谈起沈灼弟弟沈烨时的表情,了然于心了,他问:“所以你觉得自己被她忽略了,你讨厌她,讨厌你弟弟?” 这种亲情的偏驳,对性格养成的影响很大。 沈灼却摇头:“我没有。我弟弟人很好,很听话,很优秀。我心里清楚他比我好太多了,所以我从来不嫉妒,我也没什么好嫉妒的。” 叶真卿不置可否。 “我只是觉得难过而已。我在她身边长大,二十多年了,她连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说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一下,“她以为我喜欢吃的东西,其实都是沈烨喜欢的……” 13.醉酒 叶真卿微微蹙眉,继而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也许她是爱你的,只是对不同的人,爱的方式也是不一样的。” 沈灼静默了会儿,说道:“我不知道她爱不爱我,但我知道,如果我和我弟弟之间需要抛弃一个,那一定是我。事实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她抬了抬肩膀,用毯子把自己裹得更严。 叶真卿想了想这个中关系,温声对沈灼说问她: “你现在也是即将要做母亲的人了,沈灼,你可以感受一下你肚子里的宝宝的存在,他在你身体里,所以你不可能感觉不到的对不对?” 沈灼下意识抚上小腹。 “你感受到了,他是一个生命。会不会觉得不可思议?亲情,这世界上最无法割舍的东西,你不能理解你母亲,但你得学着理解自己。” 沈灼愣了有几秒钟,她说:“叶医生,是你不能理解我母亲……”她叹了口气,挥手说,“算了,我不想继续说她了……” 沈灼今天精神差,又嗜睡,和叶真卿的会面结束得早。 王嘉禾等叶真卿走了,也回家去了,沈灼直接在书房睡了起来。 晚上谭思古回来,刘姐把白天的事都跟他说了,谭思古换了衣服,洗了澡,便推开书房的门。刘姐在外面等着,没一会儿见他又出来了。 刘姐看着他。 谭思古问:“晚饭吃了没?” “没有,下午沈太太和叶医生走之后,就一直睡到现在,要不叫她起来吧?晚上该不好睡了。” 谭思古摆摆手,“随她吧。” 他又要出门,刘姐跟在身后,“这是又要去哪儿?晚上还回来么?” 谭思古道:“晚点儿回,您留心照看着她。” 到了夜晚,街上人鬼不分。 谭思古好久没像现在这样坐在马路边的大排档喝酒了,这几年在公司,上酒桌,白的兑红的,好酒赖酒入肚不少,突然回到以前的习惯,真觉得还是冰镇啤酒好喝。 冬日的夜,暖帽围巾,坐谭思古身边这人把多年没穿的军大衣拉出来了,披在身上,冻得鼻头通红,还不住地叫唤:“爽!爽啊!” 谭思古笑得很克制,拉着那人说:“悠着点儿,胃穿孔了就不是叫爽,得叫救命。” 那人把酒瓶子“砰”得一声摔在谭思古跟前,说:“思古,算一算咱们多久没出来这么喝过酒了?” 这人就是谭思古说过的那大学同学,叶真卿的前辈张锦年,从前还是和谭思古一起服兵役的战友。谭思古退役之后,他继续留部队,熬出了头,三十三岁就得了个处长级,前些日子上调北城,兄弟之间才有了机会相聚。 谭思古也记不得有多久没有这样喝酒了,年轻时候在北边服役,大雪天,雪没膝盖,全世界都变成了白色的,张锦年就拉过他出去喝酒,喝醉了不省人事,蒙头大睡一觉,一夜好梦,第二天醒来生龙活虎,浑身都是力气。却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种好梦再无光临过。 岁月荏苒,白驹过隙,匆匆而过的不仅仅是时间而已。 张锦年是被老婆赶出来了,带着条狗,白花花的毛,张开嘴像是在笑。 张锦年说:“这狗在屋里拉屎,我能管得了?她一生气,就把我跟狗都扔出去了!我特么整天也活得像条狗!” 那团雪白的东西像是能听懂人话似的,冲张锦年叫了一声,然后咧开嘴,继续“笑”。 张锦年喝多了,对着狗发脾气,怒道:“叫啥叫!真后悔把你抱回来!” 这狗是张锦年母亲养的萨摩耶生的,小不点的时候,跟个毛球似的,张锦年刀子嘴玻璃心,见它可爱就收了,他老婆却是个怕狗的,怕狗不如怕婆婆,明面上收了,私下里要多折腾有多折腾。 个头那么魁梧一人,官场又那么得意,到家却是个怕老婆的。 谭思古轻轻笑了一下,扔了串烧烤到地上,然后把酒满上。 冰镇过的啤酒,穿喉入肚,透着心凉的。 几杯酒下肚,往事也回忆了不少,张锦年越说越觉得难过,倒是有些羡慕谭思古。 谭思古现在管着自家生意,随便折腾,不久前娶了个美娇娘,婚礼当天张锦年没赶上参加,但见了照片,觉得是个温柔姑娘,近来又听说谭思古家媳妇儿肚子里有了动静,这么大人了,张锦年老泪纵横道:“我要有你这好福气该多好,这么晚出来也没见你媳妇说句不好的话,瞧我,怎么就娶了个母老虎呢!” 谭思古想起昨晚那女人在床上给他制气。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默默地喝了一口酒,说道:“以后有时间,带她去你家走走,以前远了,见不着,现在近了,还是得多来往些。” 张锦年忙不跌地点头,“那必须的!还得叫你媳妇多教教我家那婆娘什么叫温柔!” 谭思古只笑,心道,别教坏了才行…… 张锦年又说:“不过也别太勤,兄弟来北城,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别惹上你了。” 谭思古掀了个啤酒盖儿,豁然道:“晓得。” 沈灼夜里被酒气熏醒了。 谭思古半夜回来,自己开得门,没惊动刘姐。 进了门就往屋里钻,想着床上的软和被子还有床上的软和人。以前在酒桌上陪客户喝酒从没醉过,今晚不一样,和朋友喝酒,就尽了兴。 也不知道是不是清醒,他进来,反正摸对了地方,就钻进来,抱住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沈灼就真糟了罪了,硬生生被熏醒,差点吐了一被子。 身子有千斤重,她费了好大的功夫也没把他弄起来,反而一动他就更放肆,一个劲儿地搂她,还要脱她衣服。这人,真的醉了! 沈灼狠狠地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没用,跟按摩似的。气得她扯了嗓子喊:“刘姐!刘姐来帮帮我!” 刘姐也从梦里惊醒。幸而谭思古进来时没锁门,刘姐进来,和沈灼俩人合力把他拉开,看着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沈灼真恨不得踹他两脚。 刘姐看他是真醉了,忙着又是倒热水,又是拿毛巾。 沈灼觉得麻烦刘姐,就叫她回去继续睡觉,说她来照顾谭思古。 刘姐不放心,沈灼坚持,她也只好说:“那你有事就叫我,啊?” “行。”沈灼把毛巾拿过来,给谭思古擦了脸。 谭思古半睁了下眼睛,看着她笑。 沈灼心里骂了句:神经!也不是多醉,但肯定是吃错药了! 她忍不住又在他身上甩了一巴掌,谭思古闷哼一声,捉住她的手。 沈灼气道:“你能不能别一喝酒就折腾我!大半夜的叫人睡不好觉!” 谭思古嗓音沙哑道:“睡一整天了,还睡……” 呵!他这语气,倒像是在抱怨她?前日子里,俩人心里因为沈灼的旧爱有了隔阂,谁都没吭声先妥协,一直到今天,沈灼看着他这样,原本心里有气的,但又不知怎么,气不起来了。 沈灼把毛巾扔给他,“你清醒了?清醒了就自己擦!” 谭思古仰着脖子闭上眼睛躺回去,哀叹了一口气说:“老婆……你对我温柔点儿……” 沈灼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等她回味过来,“扑哧”一声笑出来,好一会儿,人趴在床沿直不起腰,到最后,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她终于站起来,看着谭思古:“你到底是不是真的醉了呀?” 谭思古闭着眼睛没说话,沈灼看了他一会儿,扯着裤腿爬上床去,盘腿坐在他身边,问他:“谭思古?你今天去干嘛了?” “朋友,喝酒……” “哪个朋友?”沈灼好奇。 “以前的一个战友……” 沈灼点点头,想到刚刚他叫得那一声,又忍不住笑出来。 谭思古睁开眼睛,正对着她的笑脸,轻轻说:“人夸你,是个温柔的老婆,我数了,你刚刚甩了我两巴掌……” 沈灼记仇,“那也是因为你要折腾我,我才动手的!你活该!” 谭思古嘟囔:“嗯嗯……我活该,我活该……” 手臂一伸,把她捞到跟前,和她脸对脸。 沈灼没料到他有这一手,脖子被他压住,和他近若咫尺。她僵着脖子,然后说:“谭思古,我要吐……” 谭思古认命一样,松了手,说:“去吧去吧……” 沈灼真的冲到卫生间吐了起来,吐完回来,那人已经坐起来了,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 (2014.12.14首发) 14.夫妻 这一夜总归无风无浪地过去了。谭思古洗了澡,就老实地去睡了,倒是沈灼,白天睡多了,躺下去怎么也睡不着了,到了早上听到刘姐已经起床,她也干脆起来,竟也不困。 早饭她和刘姐一起准备的,谭思古被闹钟叫醒后,沈灼就趴在卧室门口看他。谭思古茫然,掀了被子下床,沈灼也没走。 谭思古当着她的面,他就解了睡衣,扔到沈灼头上,声音还带着睡醒后的沙哑,“看什么?” 沈灼嫌弃地把他睡衣扒开,笑说:“你醒啦。” 谭思古“嗯”了一声,觉得她肯定有事,于是问:“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沈灼咧开嘴说:“没事,你起了就快去刷牙吃饭吧!” 说完,就抱着他的睡衣出去了。 谭思古洗漱的时候,觉得头疼。宿醉的滋味不好受。他又敲着脑袋想,昨天做了些什么,让沈灼成了那副德性,想到后来,也不由地笑了一下。 他倒是没忘。只是那话,当时说出来是一个味儿,现在回想起来,又是另一个味儿。沈灼笑话他,他自己也没觉得丢人,只让她笑吧。叫声“老婆”有什么大不了的?她难道不是她老婆么? 只是这一插曲闹得,倒把两人关系缓和了。 同样记着昨晚的事的,还有刘姐。 谭思古这边刚在餐桌前坐下来,刘姐便拿出了长辈的脸色,奉劝他说:“谭先生,这喝酒伤身,以后就少喝点儿吧。以前就算了,现在家里太太怀着孕呢,染了酒气也对孩子不好,你不知道昨天,你回来后,把太太吓成什么样,哭着叫我过去帮她!” 谭思古一愣,看向沈灼:“你哭了?” 沈灼笑得脸都埋在饭碗里了,连连摆手说:“刘姐说得夸张了……” 谭思古心道:他也觉得沈灼不像吓哭过啊,这女人,是乐哭了吧! 刘姐却还继续数道他:“没哭也被你吓得不轻!你也老大的人了,要做孩子爸了,有的时候,该克制就克制!” 刘姐也是有资格说这话的。 她以前照顾谭耀城,谭思古自小父母双亡,她是看着谭思古长大的,也算半个长辈,而且她过来照顾他们,得了谭耀城的话,可不是要来纵容他们的。 所以谭思古听了她的话,很是虚心的应下,心里也觉得刘姐说得对。 先前,他也注意过这种事情,到底是第一次,很多时候按习惯走,人一放纵,就顾不得左右,犯了错,该认。 他点点头说:“我记着了,以后确实要少喝酒。” 刘姐说:“烟也是,少抽!” 一旁的沈灼接着道:“对,还有烟!” 谭思古分外无奈,还真不知道沈灼是个会顺竿爬的。他摇摇头,往沈灼碗里夹了只荷包蛋,应着说:“好!” 早餐难得其乐融融。饭后沈灼接到诸跃然的电话,说她把仓库的画清理了一下,沈灼的那幅画,重新裱了…… 沈灼在客厅前来来回回地走,最后说:“裱了就裱了吧。” 诸跃然故意逗弄她:“我以为你会说,还裱它干啥?扔了不是最好么?我那天到画廊的时候,还以为是遭贼了呢,一调监控发现是你!好手艺,毁成那样了,舒瑶她们来看还赞叹说,这画好看,抽象美!” 沈灼却一提到那幅画,就什么心情都没了,恹恹地回她:“你处理就行了。” 诸跃然也是个心细的,听出来她话里的不高兴,也就不说那幅画的事了,拐过来问她:“今天来画廊么?” 沈灼回头看,谭思古已经收拾好准备去公司,她又要一个人在家,也是无事,于是说:“去吧。” 等谭思古要出门,她就跟着。 “搭你顺风车。”她说。 谭思古大方道:“走吧。” 等她出门,谭思古就错了一步,等着她,然后故意落后,照顾着她上了电梯。 隔壁也有一对男女出来,男的样貌平平,倒是穿戴整齐,拿着黑色的皮包,像是要上班去。身边的女人扎着马尾,穿了一件大的毛线衫,手里提着一兜垃圾,偎在男人身边。 他们走进来,女人朝沈灼笑了笑,就挽着她身边的男人,“老公老公”地叫。 沈灼听着,觉得方盒子里的温度很高,她脸都热了。 还想到身边的人昨天晚上叫了那声……老婆,嘴角不自觉就弯起来。 乐什么?她也不知道,就觉得好笑。 以前可没这样过。她没跟谭思古一起上过班,也没见过这对邻居,断然不知,原来夫妻俩的相处模式是这样的……但你让她这样手挽手地叫谭思古一声“老公”,她估计死也叫不出来—— 谭思古突然拉了她一下,沈灼一踉跄,刚刚的神彻底收回来,电梯到地下停车场了…… 谭思古看着她:“又想什么呢?” 沈灼讪讪一笑,摇头说:“没什么。” 谭思古却像是非要戳破她似的,揪着她问:“没想什么,脸这么红?” 沈灼忙去摸自己的脸,是有些热…… “啾”得一声,谭思古把车门锁打开,回头看了她一眼,带着几分笑说:“想得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沈灼腹诽:就是想着你这东西! 坐上车了,谭思古还接茬问她刚刚在电梯里到底在想什么,沈灼哪会告诉他,扯东扯西,等扯得快到画廊时,沈灼如释重负,让谭思古别进胡同了,车停在外面的路上就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车停稳后,谭思古弯过腰来,给她解了安全带,沈灼先是一怔,后来也释然了。 她坐他的车次数不多,他每次都这样,沈灼不习惯,但也能理解,这大概就是这人的好教养的体现,绅士的品格。 她忍不住问:“是不是所有坐你车的女人,你都这么为她们解安全带?” 谭思古挑眼看她,没听出来她话里的醋意,倒真正的是一个没自觉的妻子问出来的话,他也没计较,只说:“也没几个女人坐过这个位置。” 沈灼心想,对啊,没几个——那还是有几个的…… 她点点头,不再发表意见,伸手去拿后座的包,“好啦,我这就下车了。” 推门下车,她听到谭思古笑着道:“过马路慢点儿,老婆……” 最后两个字是在沈灼已经落地时说的,声音夹在路上的噪杂中,他又似乎故意放软了语气,放低了音调。沈灼听在耳边,似有若无,抓心挠肝! 她如遭豺狼追击似的穿过马路,就往胡同里跑,没跑多远,听到有人叫她。 “沈小姐……沈小姐!” 是赶来上班的舒瑶,骑着她的“小绵羊”从后面追上来。 “沈小姐,”舒瑶停车到她身边,“还真是你喔,走过去么?我载你吧?” 沈灼摆手说:“算了,就几步路的事,你先过去吧,要到点了吧?” 舒瑶看了眼手表,快八点半,就要迟到了。她又跟沈灼让了一句,沈灼再拒绝,舒瑶就只好丢下她先往画廊去了,留下一个灿烂的笑脸。 沈灼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姑娘这一扰,刚刚的窘迫也没了,只留下好心情。 到画廊时,沈灼直接从后门进的,去了仓库。 前段时间跟舒瑶一起留下来的任世语正在仓库拿着本子做纪录,沈灼走过去,任世语听到声音,就转过身来。 她今天穿得倒比面试那天随便多了,灰色松领毛衣搭着牛仔裤,腰上围了条围裙,长发松松的扎着,搁在右边肩膀。手里的本子记了不少东西,看样子是个勤奋的人。 见到沈灼,任世语笑一笑,“沈小姐来啦。” 沈灼对她也是一笑,应了一声,就驻足在仓库中间,正对着的,正是她的那幅画…… 任世语说:“这画昨天诸经理叫人收拾了,今天才裱好,谁也不叫动,就放在中间,诸经理说,这画是沈小姐你的,挺重要的。” 任世语对名家画作稍有研究,但比起沈灼就差了许多。 诸跃然也曾说过,沈灼不是一个好画师,却是个评画专家。 沈灼上大学时,主修油画专业,每每作品拿出来,都被老师痛批:人心浮躁,都会在画上显现出来。绘画是最直观的表达方式。 她也觉得自己不适合学画画,中学为了参加艺考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但她喜欢颜料的味道,喜欢撕报纸的声音,也是因为喜欢那个挥着画笔的男孩儿……后来剑走偏锋,往理论上研读,倒是发掘了自己的未知潜力。 如今这幅画,算是她少有的能拿得出手的,少了,也就珍贵。 任世语也听过诸跃然说沈灼的这些事,此刻和沈灼站成排,看着仓库里那幅被重新装裱的画,新涂上的油脂和颜料经过部分挥发,底层的颜色不清不楚地泛上来,将原本的一幅意象画变成了抽象画,也是难以言表其中感受。 “沈小姐,这幅画叫什么名字?”任世语问道。 沈灼说:“这是我的毕业作品,叫’预见’,预知的预。” “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我的导师给取的,他说万人之中,你遇见了这个人,但你无法预见你和他的将来。我那时候不知天高地厚,对他说,我能预见,因为已经遇见了对的人,所以我能看到未来。” 任世语看着她:“遇见……预见?这个名字挺好的。” 两人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顺了下去。 等说完,沈灼像是才意识到,她在跟任世语谈论这幅画。回神之后,她轻咳一声说:“诸经理来了么?我到前厅看看吧。” 任世语这边也差不多记完了,跟着她一边走一边说:“诸经理今天来得挺早的,这会儿应该在办公室。” 她们一起进去,还没见到诸跃然,沈灼的脚步就是被舒瑶的话给困住了—— 舒瑶这丫头性格开朗,人也没心没肺,跟云喜倒是有些像,才来没多久,两个人就厮混到一起。这会儿头对头,舒瑶留着口水说:“我刚刚瞧见了,沈小姐的老公真的帅啊!帅炸天了!” 沈灼:“……” 15.盛名 沈灼和任世语走过去的时候,那俩投入的姑娘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中。 云喜在画廊刚成立没多久就来了,对画廊的成员了解多一些,听了舒瑶那话,便倚老卖老道:“我早跟你说过谭先生了呀,你仔细看了么?先前谭先生来的时候,我可是近距离观察过的,那些个什么韩国明星,跟谭先生都没得比的!” 舒瑶眼睛更亮,吞了下口水说:“我只是远远瞧见了,我的妈,照你这么说,那他要是站在我跟前,我还不被他帅晕过去了呀!” 冷不防的,诸跃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了,在后面来了句,“那点儿出息,没见过帅哥呀?” 声音一出来,前头的云喜和舒瑶立刻跳起来,眼睛都瞪圆了。 后面一点儿的沈灼和任世语也是一愣,随即掩嘴笑起来。 舒瑶结结巴巴:“诸经理、沈……沈小姐,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呀?” 诸跃然挑着丹凤眼,戏谑道:“听半天了,要不是不忍心看你哈喇子掉地上,真不想理你们!” 舒瑶脸红得不行,又自己也觉得搞笑,吐了下舌头说:“诸经理你别笑话人家嘛,我们美院也有帅哥的,但分三种,一种是邋里邋遢犀利哥,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一种是娘里娘气见你就翘兰花指,另一种呢,帅是帅,但都有男朋友了…… 沈小姐的老公那种,却真是少见啊!” 说明白点儿,成熟男人三分靠脸,七分靠气场,刚走出校园的小姑娘却都是容易被这种人吸引的。 诸跃然戳着舒瑶说:“咱们画廊人这么没见识可怎么办呀?去,倒杯茶喝吧。” 云喜和舒瑶猫着身子跑去倒茶了,诸跃然招沈灼和任世语在旁边的沙发坐下来,正式介绍了谭思古,说:“沈灼她老公谭思古,是中环路mt百货公司的ceo,也算是咱们画廊现在最大的后台了,硬吧?” 任世语一愣,她来得晚,性格内敛,与云喜关系不算好,她们八卦时她不常参与,倒是这会儿才知道沈灼丈夫的真名…… 愣过之后,任世语微笑着冲诸跃然点点头,慢慢道:“谭先生,我倒是有幸见过他一次……” 诸跃然惊讶:“你见过他?什么时候啊?” 任世语说话声音不高,但很清晰,淡淡的。 “三年前吧,我快毕业的时候学院请了谭先生来做就业指导演讲,那时谭先生很年轻,却能领导经营那么大一家百货公司,演讲时神采飞扬,教了我们很多有用的东西,我们学院有不少同学崇拜他。” 舒瑶接了茶过来,羡慕道:“这么好的啊……我们学院怎么就没请他啊!” 任世语浅浅一笑,“谭先生是北城商界精英代表,业内还是挺有名的。” 她看沈灼的眼光时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异样,似是恍然,又似是哀伤…… 这些,沈灼倒没注意到。 她却没想到谭思古竟已久负盛名,且北城大也算国内名校了,谭思古能去做演讲,想来本事不简单。 她也不知道,原来谭思古在别人眼中是这样的,也难怪诸跃然曾对她说:沈灼你这人,真是拿了宝贝当石头!多少女人张着血盆大口等着一口把谭思古吞进肚子里去呢,倒是便宜给了你这个小狼狗! 她是小狼狗,吞下谭思古这块儿大肥肉,也不知道能不能消化得了…… 聊了一会儿,气氛正是融洽。 这天沈灼在画廊呆到了晚上,快到走时,谭思古竟然打来电话,说会过去接她。他没应酬时,多是自己开车。 六点钟,他说会把车子停到早上停的地方。 临走,诸跃然不知道她有人接,还在前厅对她说:“先去停车那儿等我。” 结果沈灼犹犹豫豫说:“不用了,谭思古过来接我了……” 这话叫舒瑶她们听到了,好一阵打趣她。 谭思古已在车前等待,天黑了,街灯亮起,他颀长的身子立在等下,显得很挺拔。 沈灼跟着他,坐上车,嘟囔了一句:“我其实搭诸跃然的车也一样的。” 谭思古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道:“今晚没应酬,准时下班,就过来接了。你总搭别人车,给人添麻烦。” 沈灼心道:哪里麻烦,诸跃然又不是不顺路…… 正在这时,她手机“叮咚”一声响,诸跃然发来了一条微信。 诸跃然:谭太太,画廊的姑娘们都在羡慕你呢! 附了一张樱桃小丸子翘腿摆花痴样的表情。 沈灼嘴角抽动,回了一张小丸子头上挂黑线的表情。 诸跃然继续发:真的啊,我也觉得意外啊,谭思古以前可没这么过!你俩现在感情进展得挺快啊! 诸跃然默默脑补了一段先婚后爱的小说情节,心里湍湍冒出红色爱心。 艾玛,太有爱了! 沈灼仍是发了那张挂黑线的表情…… 诸跃然:哎哟你就装吧!现在这样多好啊,小日子美美的,过起来吧! 沈灼终于动手打了一段字。 沈灼:美个毛,多舌妇!求你别再多嘴多舌了! 诸跃然:切!我就说我就说,你有本事你咬我! 沈灼发了一把流血的刀过去。 谭思古问她:“跟谁聊呢?” 沈灼忙把手机收起来,正经道:“没谁,诸跃然。” “聊什么?”他状似不经意地问。 沈灼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说:“聊你啊。” “聊我?” “嗯。”沈灼说,“我们画廊新来了两个员工,其中一个姑娘说她以前见过你,你去过他们学校做演讲。”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谭思古蹙眉想了想,说:“哪个学校的?” “北城大。” “嗯……是去过。挺早了。” 沈灼故意说:“倒是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还去大学里做过演讲。” 谭思古抿唇淡淡一笑。 沈灼看他表情无常,也没往下继续接,她也就没问下去。 路上沈灼跟诸跃然在微信上展开舌战,倒是不觉得无聊。 等到了家,下车时,谭思古从后座拿了个盒子让她先提着。 沈灼接过来,他说:“公司一个下属送的,说是家乡的特产红豆糕,回去交给刘姐处理吧。” 等到了屋里,沈灼把那盒红豆糕给刘姐,刘姐好奇,趁着谭思古去洗手,把那包装粗糙的盒子打开来,一看便笑着说:“这家红豆糕我知道,挺有名的!” 沈灼连日来胃口都不好,闻到红豆的淡淡香味,却突然有了食欲,她问:“我能吃么?” 刘姐看出来她馋了,捏了一个给她:“尝尝看。” 沈灼咬了一口,豆沙松软,入口即化,甜味十足。 刘姐也试了一口,苦叫着:“不行,太甜了!这一盒吃完要腻死了!” 沈灼舔舔唇,却觉得好吃,又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吃得很痛快。 刘姐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吊着眼睛看她,问:“喜欢吃甜的?” 沈灼点点头,“还好啊,挺好吃的。” 刘姐轻笑了一下,把红豆糕都给了沈灼。 谭思古出来,就看到沈灼正抱着那个盒子吃着红豆糕。也是一愣。 沈灼怀孕至今,孕吐现象不常出现,但胃口一直不好,真是难得见她吃什么吃得这么津津有味。 谭思古走过去,顺手也捏了一个尝尝,嚼了两下,眉头皱起来。 太甜了。 沈灼看着他,眨眨眼:“甜吧?” “嗯……”谭思古把咬了一口的红豆糕放回去,“以前也没发现你喜欢吃甜的。别吃太多,晚上睡不着了有你好受。” 沈灼把他咬过的红豆糕拨出去:“你怎么不吃完?谁要吃你吃剩的?” 谭思古轻笑一声,不理她。 刘姐把菜端出来,带着笑说:“爱吃甜的,估计要生女孩儿!” 话音刚落,沈灼和谭思古都是一愣。 沈灼脸上登时挂上颜色,她默默把头转过去。 谭思古笑问:“有这种说话?” 刘姐道:“有的,有这样的说法!谭先生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谭思古道:“男孩儿女孩儿都一样吧……” 刘姐不信,乜眼说:“问起来都是这么说,到头来还是喜欢男孩儿多些对吧?谭先生,我可告诉你哦,养个男孩儿真不如养个闺女好,你瞧我就知道,养个儿子要操一辈子的心!” 谭思古看了眼沈灼,后者脸上的颜色已经蔓延到耳朵根了。 到底还是年纪轻,沈灼对这种话题总是很敏感。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底笑一声,对刘姐说:“那就喜欢女孩儿吧。老爷子说了,不管是男是女,都是谭家的孩子。” 刘姐道:“这话我信,谭老爷子人好,男孩儿女孩儿他都疼!” 晚上谭思古说了沈灼别吃太多红豆糕,可她还是吃了大半盒。 夜深,到底失眠了,胃里硬得像石头。 她蹑手蹑脚地爬下床,到厨房倒了杯水,一点一点慢慢喝,抬头看钟表,已经十二点多了。 16.温饱 她叹了口气,在客厅转了几圈,回到卧室,小心翼翼地爬回床上。 夜里静悄悄的,一丝动静都能让她心颤。 她刚躺回去,另一边的人就翻过来身体,带着温热的气息向她压过来。 沈灼不敢动了。 谭思古闭着眼睛,气息浅浅,沈灼看他面部平静,在房间里微弱的银光之下,他眼睑的睫毛卷起来,投下一方小小的阴影。 她看得有些出神。 那么近,似乎连他脸上的毛孔和细绒都能看得清楚。 她轻轻对着他的睫毛吹了一口气,谭思古没动,沈灼胆子更大,拿手碰了碰他高挺的鼻梁,却不想,手下一热,那人沙哑地声音轻轻吐出来。 “睡不着?” 沈灼像被他吐出的热气烫到了一样,忙收回手,却又不敢动作太大,只盼着他是刚刚才醒了,迷迷糊糊也没注意到她做了些什么才好…… 她迟迟“嗯”了一声,“吵醒你了?” 谭思古懒懒地叹了一口气,睁开眼,说:“在干什么?” 沈灼含糊道:“没什么……就是、没睡着……” 他身子又靠她近了些。 直接贴着他,沈灼顿时觉得周遭都是暖烘烘的,整个人像被投进了一个巨大的暖炉中,热得要出汗。 谭思古的手掌覆上她的肚子上,在胃那里,轻轻揉了两下。 “都说让你别吃那么多了。”这会儿袭上脑袋的是他的责备,还有那和热气一起绕起来的气息,雄性,荷尔蒙。 沈灼连动都不敢动,她有些懊恼自己脑袋里为什么会突然窜进了一些不健康的东西……温饱思淫/欲?还是真像有人说的,怀孕之后,性/欲会变强……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恨不得把脑袋塞进冰箱里冻一冻! 而这边,谭思古突然压着她伸手把沈灼这边的灯打开了,房间里亮起一簇暖黄色的光,他撑起身子看着她,“你怎么了?” 沈灼更慌,他开灯做什么! “没……没事啊……” 她俨然还不知道自己脸上正泛着不自然的红,身体早也不是自己的了。 谭思古摸了摸她的脸又摸摸她的额头,眼里泛了一层担忧,怕她是吃红豆糕吃坏了肚子,又问她:“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这会儿沈灼哪还觉得到胃胀,比起他给她造成的心理压力,这些都不根本不算什么! 她推了下谭思古,扯谎说:“你别压着我,压着我就难受……” 谭思古听了,就躺回去,仍看着她。 “如果真不舒服,就说不来,身体上的不比别的。” “知道了……”沈灼佯装打了个哈欠,低声说,“我困了,睡吧……” “……嗯。”谭思古看她真的闭了眼睛,便伸手把灯重新关了,躺回去。 第二天他早早起床,收拾好了,温声把沈灼叫醒,沈灼迷迷糊糊看了眼时钟,才七点。她昨天睡得晚,早上眼睛都睁不开,心情也不好,抬手甩开他,就继续睡。 谭思古看她这样,想想还是不叫她了。 他去公司,留了话给刘姐,让她带给沈灼。 睡到九点钟,沈灼才算睡过来困,起床就听刘姐说:“小沈,谭先生说让你收拾一下,今天要去医院做检查。等会儿他过来接你。” 去医院做检查这事儿,王嘉禾也特别嘱咐过的,今早谭思古专门打了电话给王嘉禾,报备一下。他做事向来稳重,面面俱到。 沈灼上午在家里吃了点东西,等到了谭思古。 谭思古开车,路上他们也没说什么话,医院并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按照各种项目,沈灼一一做了检查。 谭思古对医生说了他的担忧:昨天沈灼吃了红豆糕,到晚上就觉得不舒服,会不会有什么事? 沈灼在旁边忍着,下定决心:真实原因她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来的! 医生耐心答复谭思古说:“可能积食了,以后一次吃太多。检查都做了,没多大问题,胎儿情况目前也还算稳定,不过头三个月还是要注意一下,下次来再详细看一下吧。” 做b超时,拍了照出来,一团黑影中,一个白色的小点在中间。 是胎儿的心脏。 谭思古拿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沈灼发自内心地觉得,他是真的很爱这个孩子,也很希望他能够平安出世…那她呢? 叶真卿说那是一个生命,留在她肚子里的,小小的像个胚芽,她给他营养,孕育他成长。他有心脏的,血脉相连,会动,会成长。她能感受到。 是的,她感受到了……很神奇。 她问谭思古想不想知道是男是女,下次来跟医生说一下,可以看的。 王嘉禾对此似乎很在意,老早就知会过沈灼。沈灼原本没在意,但昨天刘姐说了那些话之后,她突然也往这方面想了些。 不想谭思古却说:“不用知道。男孩女孩都一样是谭家孩子。你开始操起这个心了?” 沈灼对他笑笑,她穿的厚,她的嘴巴被围巾挡住了,谭思古只看到她眼睛弯起来,像一对月牙。然后听她慢慢说:“不是,只是想说,如果你想知道,可以去医院检查,我想老爷子跟我妈应该都希望是个男孩儿……” 谭思古等她走上来时,把手从兜里抽出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沈灼没想到他真的下手,“哎哟”叫了一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谭思古的声音有些低沉,道:“你呢?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沈灼一怔,踯躅道:“我……都喜欢……” 她说的也算实话,现在,也只是才有那么一会儿真切的感受到肚子里的小东西,要她说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还真不好决定…… 然而谭思古听她这话,不由弯了唇—— 她说都喜欢,是喜欢的就好…… 临走时,沈烨下来了,穿着白色的大褂,特别像回事儿。 他对沈灼说:“妈让你们中午去西华吃饭!早上接到姐夫电话时,她就在想中午给你们做什么好吃的,你们现在就走么?” 沈灼说:“走,你也一起吧!” 沈烨挠挠头,叫了谭思古一声“姐夫”,就跟着坐上了车。 沈灼在后座,看着驾驶室的谭思古和副驾室的沈烨聊天,多是沈烨说。 聊工作,聊医疗现状,聊领导意见,谭思古毕竟年纪大,也在事业部门混过,给了沈烨一些意见。 沈烨是王嘉禾的心头肉,掌中宝,和沈灼不一样,他自小是被宠着长大的,万幸的是,沈烨自己也知道上进,不但没被养成妈宝,反而格外独立,少年老成,做事比沈灼不知稳重多少。 但不知为什么,少年老成的沈烨在谭思古面前却像个学生。 沈烨正说到过段时间要发表论文的事,沈灼在后面敲了他一下,说:“你这些问题怎么不问你导师啊?” 沈烨捂着脑袋,皱眉:“刘教授忙着呢,哪有空跟我说这些东西,这些,多是让我们自己领悟!” 沈灼笑:“那你这聪明脑瓜儿怎么不自己领悟啊,一上车就叽里呱啦得烦人,车都不好开了!” 沈烨也笑开了,瞧着谭思古说:“姐夫你看沈灼吧,她这儿正担心我一直跟你说话烦着你了!我妈常说,生女儿,嫁了人,就是泼出去的水!我以前还不信,现在看她这样,倒觉得是真理!” 谭思古笑而不语。 沈灼忍不住又要揍沈烨,“胡说八道什么呢!几天没收拾你皮痒了是吧!” 二十分钟后,到了西华小区附近时,沈烨让停车,说王嘉禾刚刚发了短信说她正在菜市场买菜。 谭思古把车子停稳了,几个人一起去找王嘉禾,在一个肉摊看到她。 王嘉禾见着家里小辈都来了,三个人走在一起,绝对是菜市场的一道亮丽风景线,心里别提多美了。 美的同时,还要跟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介绍说:“这是我儿子,这是我闺女,这是我女婿!” 人都说:“好福气呀,瞧瞧这一家模样多好看,羡慕死人咯!” 王嘉禾满面红光,买好肉,沈烨和谭思古要帮她提,她死活不肯,非推着他们走,说:“你们老爷们儿提什么菜!肉腥,一会儿把车里头弄脏了,你们回去吧,买的东西不多,路也不远,沈灼跟我一起回去就行了!” 沈灼知道王嘉禾什么脾性,也说让谭思古他们先走,路确实不远,菜市场有小路,拐个道儿就到了。 谭思古和沈烨这才被说服了,先回去了。 王嘉禾今天心情特别好,只让沈灼提了几袋轻的菜,也是照顾她怀孕。 沈灼一边走一边听她算着一会儿要做什么菜。 “炖个羊肉煲,天儿冷,正合适对吧?思古喜欢吃羊肉么?” 沈灼哪知道谭思古喜不喜欢吃,不过想了想发现他倒是没挑过什么,于是说:“他都行的。” “那就好!我回去先用萝卜炖上——”王嘉禾说着,突然拍了下脑袋,“瞧我,差点忘了,我去买点绿豆,一块放进去能去膻!” 旁边就是超市,王嘉禾把东西给沈灼看着,她进去买。 超市外面有休息的凳子,前面是小路和水泥地的小广场,日头照下来,算是暖和。 沈灼坐到外面的凳子上等王嘉禾,不一会儿,前面路过俩人,看样子是从菜市场后脚出来的,其中一个和王嘉禾住同栋,认出了沈灼,叫她:“是沈灼吧?今儿回娘家吃饭呀?” 沈灼看过去,忙道:“是啊,张阿姨……” 只是一秒钟的时间,她却看到了那被叫张阿姨的女人身后跟着的女人,猛然后背僵硬,愣在那里。 17.恩怨 沈灼用一秒钟发愣,又用了一秒钟反应过来,急急看向陈佳月身后。 她被老天开玩笑开怕了,又是杯弓蛇影,又是草木皆兵……好在,她也没看到那个人的身影,心里庆幸。庆幸之后,却觉得自己可笑。 她有什么可庆幸的?北城就这么大,西华更是小,两栋楼之间,只要她来,就没可能不会偶遇他,再者,冉氏一天和mt捆在一起,她一天和谭思古是夫妻,就要面对他——冉氏企业设计部的卫总监。 故事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种狗血戏码啊。 陈佳月看到沈灼倒是镇定得多,并没有任何诧异的情绪露出来。 这是个美丽的女人,王嘉禾无数次说陈佳月在医院,是全凭着一张脸横行四方的。王嘉禾倒也好看,只是女人样美,泼辣的总和温柔的比不得。 陈佳月看着沈灼,淡淡道了句:“沈灼,还没吃午饭吧?” 沈灼咽了口气,艰难道:“还没……” 陈佳月还要说什么,瞥眼间见沈灼身后超市门帘被人撩开。 这会儿王嘉禾已经买完绿豆了,匆匆出门叫沈灼,瞪眼一看,陈佳月竟然也在,眼神登时没了善意。 她一个大步上来就拽住了沈灼,顺口问候了一句沈灼唤张阿姨的女人,“老张你在啊!”然后就对沈灼说,“我们回家吧!” 全然把陈佳月当作透明的。陈佳月倒也不在意,笑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王嘉禾胡乱拿着东西,脚步越走越快,沈灼紧追慢赶,总算在进了单元门时,贴上了王嘉禾的脚步。 王嘉禾回头瞪着她,这会儿没外人,她说话也不遮不掩。 “我跟你说过的话你是当耳旁风了?我才一会儿没在,你就跟那个女人说上话了!你要干什么?还想着叫她一声’婆婆’呢?” 沈灼蹙眉,已经知道王嘉禾不会再说什么好听话,她也没理会王嘉禾,缓了缓,一口气到底堵在了心口。 王嘉禾却没想放过她,一个劲儿步步紧追,“我说你一句你还朝我翻白眼儿了是吧?沈灼你给我站住!你听见没啊?你作给谁看呢?你这热脸上赶着贴上人家冷屁股,也不瞧瞧到底是谁不要了谁!你要去他卫家,他要你么!” 沈灼猛地转过身去,双眸怒睁,眼底已是热腾腾。 “我做什么了!” 她原本想克制的,声音却还是吼出来了,很高,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更加响亮,“我到底做了什么?!” 王嘉禾被她这一吼吓得一愣,双唇嗦嗦,压着声音道:“你吼什么,我才说这么几句你就忍不了了?你有这脾气怎么不跟陈佳月吼去啊!” 沈灼大口喘着气,有一种虚脱感。 她没得选择,再继续下去,她火气上来,王嘉禾的也会上来,而且,肯定比她更厉害! 她扭头就往楼上怕,再管不得王嘉禾了。 开门的是沈烨,沈灼进门把东西往地上一扔,鞋子一脱,往自己屋里去了。 沈烨看沈灼脸色泛白,眼神冷得要冻死人,心道这是怎么了?刚刚去菜市场的时候还没见怎么着呢,怎么才十几分钟的功夫,人就气成这样了? 他再看王嘉禾。王嘉禾倒是没那么明显,进门和谭思古搭了几句话,笑容可掬,但神情也有些僵硬。老姜也在憋着火呢…… 沈烨能看出来不对劲儿,谭思古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帮着王嘉禾把杂七杂八的东西拎到厨房后,他洗过手,就去了沈灼的房间。 这间屋子谭思古是第三次来,头一回还是在他和沈灼结婚前,他来问候王嘉禾,沈灼把他拉进屋里,问他:“你来真的?” 她是问他,真的要跟她结婚么? 他答得一本正经,说当然是真的。然后沈灼就把他轰出去了。 第二次是结婚当天,他在外面被新娘亲戚洗劫一空,散尽红包之后,终于走进门,抱走了坐在床上身穿白纱的沈灼—— 头两次都太匆忙了,他没来得及仔细看过这间屋子。 沈灼的闺房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大,一张床,一个书桌和书架,加上一只柜子和两张软椅,就差不多满了。墙壁是干净的白,一站壁灯,窗帘是米黄色复古花纹,桌子上却有不少东西,都堆放得很整齐。 屋子的主人这会儿已经脱了外套,只穿着灰色毛衣和黑色铅笔裤坐在书桌前,双手抱头,背上写着三个字——别烦我! 谭思古走过去,在她床沿上坐下来。 沈灼听到声音,抱着脑袋转过来看他,眉头紧皱:“那儿有椅子你干嘛坐我的床?” 谭思古心想,我不只要坐,我还想躺呢。 然后就付诸实践——双腿一抬,两臂搁在脑后,身子一倒,就躺到了沈灼柔软的床上。 沈灼真的被点炸了。 她跳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谭思古,谭思古也看着她。 “你故意的吧?” 谭思古笑一笑,拉着她,说:“谁惹你了?” 沈灼咬着嘴唇,甩掉他的手,转过身,坐在他身边,“没谁!” 瞧这语气,谭思古怎么可能信。 “有时候人做错事,可能自己不会认识到的,尤其是年纪大了,就会很固执,学着让让他们吧。” 他是何其聪明的一个人,这就看出来了,还拐弯抹角地让她体谅王嘉禾。 是啊,她也想体谅。 沈灼在王嘉禾身边二十多年,摸透了王嘉禾的脾气和性格。她忍,她常常忍,但就是那块儿禁地,谁都不能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也觉得委屈,为什么明明是至亲,却常常在她最痛的地方撒盐? 沈灼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颤,仍是倔强:“讲大话……事情搁在你身上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谭思古轻轻一笑,偏过头看她,“哭了?” 沈灼瞪他一眼,“你才哭了!” 谭思古坐起来,“没哭就好,以为你跟个孩子一样哭鼻子呢。” 沈灼在甩了他一个白眼,起身要走,被他拉住。 “干什么?我去外面帮着做饭!” 谭思古轻轻一拽,就把她拽到床上,把被子给她蒙上,说:“别出去了,好好冷静一下,饭不用你做也行。” 沈灼被他压着,头露在被子外面,“不用我做,你来做?” 谭思古顺从道:“我来做就我来做,你待在屋里歇着吧!” 他起身,朝她举了下食指做个噤声的手势,就出门了。 而这时,厨房里,沈烨也在做王嘉禾的工作。 “您跟沈灼就是咱家的火炉和冰窟窿,一碰到一块儿,我就得水深火热!您说说吧,这次又因为什么吵了?” 王嘉禾对着儿子就没脾气了,她把菜扔进洗菜池,叹道:“我怎么会跟她吵了?是她跟我吵!个死丫头,我们刚刚回来的时候,我去超市买绿豆,叫她在外面等,结果我一出来就看到她正跟陈佳月聊着!回去时我说了她两句,你也知道她跟卫渠……哎!我刚说两句,她那脾气立刻就上来了!还朝我吼!” 沈烨听罢又是无奈又是唏嘘。 王嘉禾早年就跟卫家的那个陈阿姨关系不好,他还在上小学时,就整天听王嘉禾骂陈佳月狐狸精、不要脸!自己母亲文化高素质低,说话如此难听,沈烨是很难接受的,更何况,他觉得陈佳月人挺好的,长相白净,说话温声细语,对谁都笑呵呵的——多好一人呀,为什么王嘉禾就是不喜欢呢? 后来他才明白,女人同男人的是非观念是不同的,在王嘉禾那个年纪的女人眼中,像陈佳月这种靠着长相在医院谋得一席之地的女人,是不耻的。 而那之后,沈灼去了武城养伤,养好了回来,没想到,陈佳月的儿子也回来了。巧了,俩人在武城相识,还交了朋友。 王嘉禾哪会同意?她想从中阻挠,沈灼却丝毫不肯让步! 从武城回来后,沈灼就变得不爱说话,或者说,从那次之后…… 她与王嘉禾大吵,对王嘉禾说了一番话后摔门出走,那天王嘉禾在屋里哭了整晚。从那之后,便也没有再阻拦他们了。 沈烨当然知道那天沈灼对王嘉禾说了什么,但那些话太残酷,他常常逼迫自己不去想起。 而今天,往事再提,心底都是煎熬。 沈烨相信,事情肯定不会像王嘉禾说得那么简单,他劝王嘉禾说:“妈,沈灼现在已经跟卫渠分手了,也嫁了别人,您就别再在她面前提卫渠了……” 王嘉禾本想回几句的,想了想,心里有些虚,也多了些内疚。 她道:“不是我想说……我最希望她跟卫渠是真的一刀两断了……可这丫头是我生的,她什么性子,我一清二楚,她怎么可能把卫渠忘得干净!” 王嘉禾把菜从池子里捞出来,拿围裙抹了把眼泪,恨恨道:“这事儿到头来还不是要怨我?怨我!我自作孽!反正以后就是死了,我也是要下地狱的人,这些我都认了!” 沈烨看她又说这种话,心里更不是滋味。 “妈,好了,别说这些了,今天姐夫来了。” 正说着,谭思古开了门出来,厨房里,母子俩急忙放低了声音。 王嘉禾把沈烨往外推,说:“你出去吧,陪你姐夫说说话,我自己一个人忙活就行了……” 沈烨看她几眼,终究没再说别的。 18.童年 出门见了谭思古,沈烨欲言又止。 他不比沈灼,自然不知道谭思古究竟知道多少他们家的事,但心里想为他姐好,就想和谭思古说几句话。正好,王嘉禾是不会让谭思古进厨房的,他在屋里跟沈灼说他要做饭这话,也没能实施。 两人去了阳台抽烟,沈烨问谭思古:“沈灼没事吧?” 谭思古点点头:“没事,脾气来得快,走得也快。” 沈烨听罢笑说:“其实也就你会这么说,从小到大,除了我妈,可没人敢惹她,后来倒是好些,后来……也是大了吧,知道轻重了……” 沈烨避重就轻,也不知道谭思古能听出多少蹊跷。 谭思古喜怒不形于色,沈烨只听他淡淡说:“慢慢就好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沈烨道:“也是怪我妈,俩人本来就是冤家。姐夫……如果可以,你以后多顺着点儿我姐,她不容易……” 印象中,沈烨没怎么叫过沈灼“姐”,俩人同一天出生的,差了几分钟,他就成了弟弟,小时候心里头主意大,不愿意把一句“姐”喊出来,长大了,也习惯了。 但现在,他说了“我姐”。很正经认真,且饱含期待。 谭思古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姐听了你这话,肯定会高兴。” 沈烨腼腆道:“我也希望她高兴,说到底,也是因为我,她才受了这么多累……” 沈烨讲到以前,他们年纪还很小的时候,沈灼常常带他一起玩儿,那时候小孩子玩乐的东西,就是那些,捉虫,逗鸟,跳皮筋,捏泥巴,过家家…… “沈灼常常带我出去玩儿,其实她虽然跟我一样大,但说真的,她特别有姐姐范儿,常常保护我。跟男孩子打架,一点儿不会输,也不爱哭。但是后来有一次,她带我在同学家外面的小公园玩儿,玩得太开心了,天黑了都没意识到。那天可急坏了我妈,她到处找我们,找到很晚,回去看我们玩得满身是土,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沈灼讲着这些往事,既怀念,又心酸。 两个人一起做错事,王嘉禾抱着他哭,却狠狠打了沈灼,解了皮带,甩在沈灼身上。 沈灼一动没动,就那样一边哭一边忍受着,不断说:“妈妈,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沈烨内疚道:“总之犯了错,沈灼总会替我挡着,她做姐姐很合格……” 谭思古是皱着眉听完这些的,她吸了一口烟,说:“你们姐弟关系挺好,我记着你说的了。” 沈烨又道:“我再跟你说一个事儿,这事沈灼不知道——中学的时候,我在离家不远的中学上学,沈灼在寄宿学校,那时候她给我妈写过一封信,当时我妈看了,哭得不行……后来家里大扫除,那封信被我发现了,我就给藏了起来。姐夫,你要看么?” 谭思古挑眉,“写了什么?” 沈烨说:“你出去等着,我帮你找找!” 谭思古把剩下的烟抽完,捻灭在烟灰缸中,然后出去等。沈烨冲回自己屋里,几分钟后再出来,塞给了他一只信封。 蓝色的花边纸,做工并不专业,像是手工做的。 沈烨低声说:“你回去再看,要不然被发现了,我要倒霉的!” 郎舅之间就这样达成了秘密协议,在屋里躺了没多久就有些昏昏欲睡的沈灼可是一点不知—— 早上没睡安稳,她又因为怀孕,精神差了很多,身体一暖,就困得紧。 眼下昏昏沉沉睡了没多久,谭思古走进来,在她跟前停下来,沈灼半醒着,嘟囔了一句:“几点了……” 谭思古只说:“饭做好了,醒一醒吃饭吧。” “嗯……”沈灼坐起来,谭思古把外套抖了抖,递给她。 “穿上吧,别感冒了。” 屋里虽然有暖气,但也怕她刚睡醒,突然出被窝着凉了。 沈灼含糊着应了一声,倒是没什么反抗地穿好了衣服。 出门,王嘉禾已经把饭菜都端上桌。 沈灼精神还有些恍惚,尖锐就这样被磨掉了,没精神摆脸色,更没力气跟王嘉禾吵架,于是这顿饭,终于可以顺利吃下去了。 吃完饭身子暖烘烘,王嘉禾还想留他们久一些,谭思古说,下午公司有个会。 王嘉禾一听,立刻道:“那可要赶紧走了,别耽误了工作!” 回去的路上,谭思古却把车子停在了一家商场下面。 也不知哪来的心血,竟要去买些儿童用品。 沈灼问他:“你不是要开会么?” 他绕过车子,开了沈灼这边的车门,说:“等会儿打电话告诉他们,会议取消。” 沈灼:…… 在商场转了一圈,望尽琳琅,满目缭乱。 谭思古一边逛一边挑,买了很多东西,婴儿衣袜,轻摇篮,小毛毯,沈灼没有一点主见,他说什么好就买什么。没一会儿购物车被塞满了,身后的销售员推着都吃力。 谭思古付完帐找人把东西提到车上,后背箱塞得满满的,几个小玩意儿沈灼拿着,坐在车上无聊,就玩起来了。 谭思古把其中一个挂在她脖子上,说:“送你的。” 沈灼愣了一下,看了眼那个绿色的塑料盒子,是个照相机一样的东西,对着镜头,里面有画面,像小时候玩的万花筒,按动按钮,就会有不同的画面在转换。 她看了一会儿,不由笑起来。 谭思古看她笑,面上没有变化,只问她:“喜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沈灼“嗯”了一声,说:“我小时候没这些东西玩。” 谭思古说:“孩子还没出生,这些你可以先拿着玩儿。” 他发动车子,沈灼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怀疑。 “我妈跟你说什么了?”她假装不经意地问。 谭思古说:“没说什么。” 他却没说假话,王嘉禾确实没和他说什么。 沈灼嘟起嘴,不想相信,但又拿他没辙,低头看了眼脖子里挂着的东西,不知怎么,心头一暖。 她不是个合格的妻子,但谭思古,却真的是个不错的丈夫。 沈灼想到那时候和谭思古结婚,总结来说,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 在她事业受创,感情受挫之时,唯一出现、并且能够助她一臂之力的人就是谭思古。 诸跃然是把谭思古当作画廊的救命稻草了,沈灼同样。那十幅画,当时他轻轻巧巧就要了,甩手大方,对她,即便无关爱情,却也从来没有过分之举,处处体贴,把她从泥潭中救了出来。 但那时卫渠在哪呢?是了,他去了武城。 沈灼在忍受了半个月的相思之苦和生存煎熬后,从一则娱乐报道上看到了他的消息。 大大的头条写着——独家爆料冉琦男友私密照! 想想就觉得可笑。娱乐八卦,那从来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能碰到的,那是另一个世界。但卫渠走进去了。 也是那时,沈灼发现,卫渠已经走得太远了,她拼了命也追不上了。被抛弃后,她站在风雨中,飘零无所。那才是真的无助。 沈灼也曾想过,为什么谭思古会选择和她结婚。 事实上,谭思古为人固守原则,有着令人咂舌的好教养,脾气好,耐心足——如果不是诸跃然的丈夫秦准牵线搭桥,沈灼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认识他。 当然,如果他只想要个孩子,也会有不少女人排队等候临幸,万万轮不到沈灼。 但偏偏最后那个人就成了她。 她还记得结婚那天,王嘉禾为她梳头,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唱念过去,沈灼就在想,一辈子就这样过吧…… 可一辈子太长了,长到她望不到头,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到底,和她身边这个人……她转念一想,或许可以呢? 瞧他多沉稳可靠,又善解人意…… 沈灼低头笑了笑,拿起手里的“照相机”,对着谭思古“咔嗒”一声按下快门,接着惊呼道:“呀,这个真的能拍照的!” 谭思古也意外,“能么?” “能!”沈灼把相机的屏幕拿给他看,“现在连玩具都做的这么高科技了……” 屏幕里面是谭思古认真开车时的侧脸,劣质的像素映着他的挺拔五官,显得格外俊挺。 沈灼越拍越来劲,对着他连拍好几张,又琢磨一会儿说:“原来是这样的……这就是个真的照相机,不过做得好劣质,不知道能不能洗出来……” 她跟前的男人没看屏幕,却盯着她。 沈灼愣了一下,别过脸去,匆匆说:“你认真开车啊!” 又过了些日子,冬至过后,天气越来越冷,风比之前更残酷,敢迎风走在街上的人都是英雄,到了平安夜那天,冷风骤停,初雪接踵而来…… 这场雪来的太晚,又太缠绵,絮絮如羽毛,落了整整一个下午,天黑之后,望见地面一片雪白,门前积雪竟有半尺厚。 沈灼半歇业在家,等到谭思古下班回来,她兴冲冲道:“谭思古,我们下去堆雪人吧!” 19.初雪 32岁的人了,说去堆雪人就去堆了。 谭思古换上羽绒服,胶皮棉鞋,手套和帽子一应具全,沈灼也是一样,只是比他更夸张一些。俩人全副武装后,准备出发。刘姐乐呵呵地送他们,还不忘提醒:“别玩太晚,堆好了就回来吃饭!” 楼下的雪白花花映亮了黑夜,脚步踩在上面,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仍有飘然的雪花落下来,黏在身上,帽子上。也有一群大人孩子在楼下玩雪,小区里竟是难得一见的热闹。 谭思古选了个地方就准备挥舞着铲子堆雪人,沈灼负责团雪球,结果他们还没开始,就有一群孩子围上来,嘻嘻闹闹着要帮忙堆个大雪人,却在堆得过程中玩起了打雪仗。 这下好了,雪人没堆成,沈灼身上挨了不少雪球,谭思古也干脆放下铲子,在后面护着她,玩得差不多的时候,沈灼兜里的电话响起来了。 沈灼大口呼出一口热气,避开战场,费力摘下手套,拿出手机——是诸跃然打来的。 她接起来,喂了一声,那边人说了几句话,她看了眼身后,说:“行,我过去确认一下更好……我跟谭思古说一声就过去……” 挂了电话,她把手机重新塞回兜里,谭思古已经过来。 沈灼吸着鼻子说:“诸跃然打来的,刚刚把新一批画送到画廊,让我过去确认一下是不是之前认的那批。” “这么晚了?” “嗯,本来下午到的,下雪了路上堵车,就晚了,明天卖家来看,我得过去先确认好。” 别的工作可以找人替,这件事却必须沈灼亲自来,一个走眼,就是一场灾难。 他们回去后,沈灼饭也没吃,收拾收拾就要往画廊去。 谭思古跟着她:“我送你。” 沈灼本想说叫老章就行,想了想,只是笑了一下,就和他一起出门。 大雪天路上湿滑,过了下班高峰期,还是有些堵。 到画廊时已经八点了,天黑得透。 大厅里来过人,脚下湿滑,踩了一排又一排脚印,沈灼看着微微蹙眉,诸跃然也看到了,这会儿却没功夫顾及这个。 她急忙上前,先跟谭思古打了声招呼,“谭先生,你也来了?真是麻烦你们了!” 这位是她丈夫的上司,不管为了谁,都得讨好。诸跃然就是这样,势利自然也有势利的好处。 谭思古淡然道:“不麻烦,出来活动一下。” 他说着,目光稍稍移到后面一些。沈灼这才也看到了诸跃然后面的任世语。 诸跃然说:“刚刚画到,一批工人来回走,还要看着做除潮工作,世语就没回去,陪着我到这个点儿。” 她招手让任世语过来,随意介绍,“这就是谭先生。” 沈灼道:“她就是我之前说过的,见过你去她们学校做演讲的姑娘,叫任世语。” 谭思古诧异了一下,双手插兜,向任世语点点头,算是认识了,任世语腼腆一笑,随即仍保持着最初的落落大方,丝毫不失礼节。 这边说着,沈灼就被诸跃然拉去了仓库。 屋里放了几个电暖气片,暖烘烘的,油味比平时更浓重些。 那几幅刚刚带过来的油画正依次放开,沈灼过去看了几眼,摇摇头说:“真会考验我,大晚上眼睛都要被用瞎了。” 诸跃然哈哈一笑,拍着她的后背,讨好道:“这不是因为需要你么?这活儿不重,但别人干不来!” 沈灼对她扯扯嘴角,就听身后谭思古不轻不重地打了个喷嚏。 却是任世语细心,温声道:“谭先生,不然您到前厅等沈小姐吧……这里刚放了暖气片,画上油的味儿特别重!” 沈灼抬头看过来,说:“你去吧,我这里很快就弄好了。” 谭思古也觉得这里没他多大用处,也没说别的,应了一声,便先离开。 他走后,任世语也去了前厅,仓库里只剩下诸跃然和沈灼时,诸跃然自在多了。 她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说:“真没想到谭思古也来了,你也不提前跟我打个招呼!” 沈灼弯下腰,揶揄她道:“你又不是第一次见他了。前段时间还教育舒瑶别丢画廊人呢,可看你——真想把你刚刚那幅狗腿的样子录下来,供人瞻仰!” 诸跃然搬了个凳子给她,乜眼说:“就你厉害好吧?你倒是看看,这几幅是不是那天你去看的那几幅呀!” 沈灼朝她挥手:“我不正看呢么……嗯,是这几幅,第二幅改了?”她凑近了些,闻了闻油料的味道,“是改了,不过没大问题,反而锦上添花。” 诸跃然听她这话,一颗心算是落地了。 沈灼直起身子,拍拍手,“价钱呢?还是之前的?” 诸跃然道:“对,还是之前那个价格。但这回有人收,不怕赔。” 沈灼挑眼看她,眼中有几许赞叹,“行啊,效率越来越高了,我以为得好些日子谈呢。” 诸跃然表情微变,压低了声音道:“我也以为要些日子谈呢!但是前几天,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带了世语去见西区那个房地产老总,真没想到那人看着怪猥琐,人却挺痛快,一顿饭的功夫,他就说那些画他要了!” “这么痛快?”沈灼也是惊讶。 这种情况,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我也觉得是啊,要说我们画廊现在名声还不算响,他们就是再有钱,也不会随随便便没经熟人联系就同意要的。后来我也想了,是不是因为谭思古的关系……可是我们谈合同到现在,那人提都没提过谭思古……”诸跃然这样解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灼想了想,也觉得多半跟谭思古脱不了干系吧。 她和谭思古结婚的消息,并没有大肆宣扬,谭思古为人也是低调,很少在媒体或公众平台出现,私生活上,他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平凡人,所以并没有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但还是有不少业内人士知道些内情,给她挂上“谭太太”的名号,这些日子里,照顾画廊生意的也有不少,多半是因为有求于人,才磨磨唧唧施以恩惠。 恐怕这次,也是大同小异…… 诸跃然豁然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画卖出去了,管他是为谁!” 沈灼付诸一笑。 这时诸跃然的电话响,她看了眼手机屏幕,立刻对沈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到旁边小心翼翼地接起来。 “喂你好……齐总啊,您明天亲自过来?……这真是让我们画廊蓬荜生辉了!……不麻烦不麻烦,您说……哪个?……您是怎么知道的?” 诸跃然掀起眼皮看了眼沈灼,脸上突然有些为难道:“齐总,您是为谁买的?……不方便说?……那好吧,其实这事儿我倒是做不了主,……对对,我得问问那画的主人,而且,您之前怎么没说过这事儿啊?……好的好的,那我先帮您问问,明天再当面回复您好么?……那就先这样,齐总再见……” 诸跃然挂了电话,从阴暗中走出来,脸上也挂了些许阴暗。 “怎么了?谁打的?” “……刚刚说买画的那个人。” 沈灼看她面色不好,不由问:“怎么了?出事了?” 诸跃然摇摇头说:“也不是出事了,只是那个齐总,突然告诉我说,他还想买一幅画……” 沈灼好奇,“哪幅?” 诸跃然眼神往上扫了扫,看了眼仓库正中间那幅挂着的画,“就是你的这幅。” 沈灼一愣,抬头看向那幅前不久才被她挥毫泼油的画,当下没有一丝犹豫道:“不卖。” 诸跃然说:“我也想这么说啊,可那个齐总说让我先问问你,能不能割爱卖给他,他是买来送人的,说有人很想要你这幅画……你知不知道是谁?” 沈灼身子晃了晃,她站起来,扶着凳子别过身子。 她看着那幅画。预见。 她终究没能预见这一切,不但没预见,反而很慌乱。那画上的纷繁杂乱不就是此刻的她么? 她突然想,也许是她错了呢? 这种侥幸几乎一出现,就彻底侵占了她的身体—— 诸跃然看着她,轻轻唤她一声,“沈灼?” 沈灼站稳了,低着头重复道:“不卖,谁也不卖。” 诸跃然像是松了一口气,扬唇道:“我知道了。” 两人走出仓库,去了前厅。 谭思古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和任世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至于到底说了些什么,沈灼和诸跃然没听到,她们来时,任世语就停了,看向他们,脸上泛着淡粉色的红,带着浅浅的笑意。他们应该聊得还算愉快。 谭思古倒神色无常,招手对问沈灼:“好了?” “好了……”沈灼说。 “该饿了吧?” 晚饭还没吃,这会儿肚子应该早饿空了。可沈灼没有一点儿胃口,她只点头,又说了一遍,“我好了……” 答非所问。 在谭思古觉察之前,诸跃然忙催促他们说:“呀,你们竟然还没吃饭,赶快去吃点儿吧!沈灼这身子,不吃饭可不行的!” 谭思古走过去,牵住沈灼。 她穿了不少,手却冰凉,缩在衣袖里,瑟瑟发抖。 ※※※※※※※※※※※※※※※※※※※※ 一直喜欢这么一句话:“才是开始,脑海里就已经和他过完了这一生。” 这大概就是恋爱的意义,对方不仅仅是恋人,也是梦想。 20.伤害 谭思古随即告辞,诸跃然将他们送至门口,任世语含笑道:“谭先生,再见。” 沈灼的手被谭思古握在掌心,温热正顺着她的掌心传到四肢百骸。 她恍惚看了眼立在门前,在簌簌飞落的白雪中,身材窈窕,笑容款款的美丽女人…… 如果她仔细看,一定能瞧出来些什么。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哪能就这样忽视…… 只是那会儿,沈灼正被别的事情缠身、扰心,根本无暇理会是不是有人对她身边的男人心存某种感情……或者,她根本没想去在乎。 那之后她也想起过这天,她记得漫天雪花,记得黑夜如墨,唯独忘了有个人握着她的手,问她:“是不是很冷?”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她为了一个人熬尽心血,对另一个人的深情置若罔闻。 这些,到最后,都将会给出一个结果。 翌日那给诸跃然打电话的齐总带着一个漂亮的秘书到画廊,沈灼早早来了,踩着门前压实了的雪,脚底绵软。 那人倒不像诸跃然形容的猥琐难看,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年轮长在头顶和肚皮上,他眯着眼睛和沈灼握手。 “谭太太,久仰久仰。” “客气了齐总,坐吧。” 沈灼头一次这样从容地应对这种人,她心想,如果谭思古看到了,一定会很欣慰,想来她也不是做不到这些。 有时候困难却不是真的困难,而是人心的那道坎儿,过不去。 谈话过程及其平常,不外乎那些恭维和赞叹,客套及周旋,诸跃然应付的来。只是说到那幅画,姓齐的就算看了那画此刻今非昔比,也要坚持买下来,他笑着说:“诸经理,谭太太,我确实很有诚意的,只是不知道经过昨晚,你们是否改变了心意,决定把那幅画卖给我?” 他顺道拿出支票夹,写了一张六位数的支票交给沈灼,“这是我给的价格,你们可以先看看。” 当年毕业展览之后,她有不少同学的画作被人拿去拍卖,也能卖个好价钱,唯独她的。人像本身就难出手,更何况她技艺不高,内行人根本不屑品赏。 半年前因着谭思古的一个不寻常的眼神,她故意拿十万块坑害他来度画廊危机,却不想他也是个精明的,骗不着。那就算了。 今日,有人为她这幅画标上了个这样的价格,实在让她受宠若惊。 诸跃然原本已准备好说辞了。 类似“齐总,这画对谭太太意义非常,不外卖的”这样的话,她信手捏来,然而却见沈灼接过了那张支票,一动不动地看着上面的数字。 姓齐的见此,眼中漾出欣喜,“谭太太……你看,行么?” 沈灼静默片刻,随即道:“齐总,我确实没想到竟然有人会要我的那幅画。我很想知道,您买那幅画,到底是要送给谁?” 姓齐的游移不定:“这个……谭太太如果真想知道的话,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但只怕到时候,您太尴尬……” 沈灼低低笑了一下,“那不如你告诉我……他为什么想要这幅画好了……” 姓齐的更是顾忌,他踯躅道:“谭太太,我只知这中间的部分干系,实在不敢妄言啊……倒不如这样,晚上我在城郊叶湖山庄定个位置,请谭太太前去赴宴,我们好好谈谈这幅画……”他看了眼诸跃然,接着说,“到时候诸经理就好好替我安排一下前头我们谈好的那些画,您看行不行?” 这话内里的意思,沈灼听出来了,诸跃然也听出来了。 沈灼仿佛被人当头一棒,头脑晕乎乎。 晚上……叶湖山庄……来人会是谁?她知道。 想想并不是没有道理。今非昔比,那人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站在那样的高度,受人巴结讨好这种事情是寻常事。 姓齐的只是个跑路人。 诸跃然说:“沈灼,你不该去。” 她固执道:“我要去。” 诸跃然说:“那我跟你一起!” “姓齐的没让你去。” “我凭什么听他的?我就要去!沈灼,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诸跃然根本不听。 沈灼没再辩驳。 是的,诸跃然说对了。她不该去,但她要去,她要去见见那人。 理智再清晰,也终究比不过九年来养成的习惯和她此刻揉憋在心口的怨气。 不,仅凭那口怨气就足以支撑她做出任何事,不计后果的! 所以她不能不让诸跃然去,最起码,在她把自己往绝路上逼迫的时候,能有人拉她一把,也不至于到时候死无全尸…… 叶湖山庄,七点钟。 她猜的没错,他果然来了。 他走来时,就像电影里的男主人公出场的画面,镜头推慢,她注视着他,想看透那些包裹在他眼睛里的情绪,那双明媚的双眼,还有他清寡的薄唇,从来没骗过她,以至于她以为一眼就能看透,但现在,她开始不相信。 并不是不相信他了,而是不相信自己。 说来也许是她错了,是她任性自大,以为他可以从一而终的爱她? 铺陈着金红色线编制的桌布下面,沈灼的双手纠缠在一起,服务生将卫渠领进包间门,他穿了件黑色翻领大衣,围巾掖在领口,露出褐色格子的边。他步伐很大,两步走来,在她和诸跃然对面稳稳坐下来。 隔着一张桌子,他们离得不远。 他开口说话,声音却像从远方飘来的,“来多久了?” “没多久。” 沈灼这样以为,但当她开口时,她才知道,并不是距离的问题,因为连她的声音也显得飘忽不定,遥远不清。 是她耳朵出了问题。 诸跃然个话唠,今天决定做回哑巴。 她来,不是来掺和事儿的,是来为给沈灼铺垫后路的。 她抱着手里的杯子,眼观鼻,鼻观心,像是没有看到卫渠一样。 卫渠也没注意她,他一直看着沈灼,眼神淡淡。 他对沈灼说:“你知道是我。” 沈灼慷慨道:“我知道是你,也没几个人……知道我那幅烂画。” 其实她是想说:也没有几个人能看得上我那幅烂画。 改口的原因是,她突然不能确定了——他到底,还能不能看得上她那幅画。 看不上?那他为什么要?也许是为了祭奠被他抹杀的九年的感情? 在一家极具风味的高档酒楼里坐着,不点些菜实在不妥。 沈灼自作主张,叫人拿来菜单,翻菜单的时候,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为了不让人察觉,她翻得很快,一边翻一边说:“这里有什么好吃的?有没有推荐啊?鱼呢?哪个鱼好?” 声音瑟瑟,荒腔走板的,像不是从她口里跑出来的。 诸跃然看不下去,夺过来对服务生说:“来份清蒸鲈鱼,素炒黄花菜……” 她吧啦吧啦点完,沈灼脑子也没跟上,瞧啊,她带诸跃然来,还是带对了。 上菜的空闲,先上了一壶桂花茶。 卫渠忍了不少时间,他给诸跃然倒了杯茶才说:“跃然,我想跟沈灼说几句话。” 诸跃然没喝他倒的茶,她扬唇冷笑说:“说啊!你说,我就坐在这里,不插嘴,其实我也不想听,但我走不成,你说对吧?毕竟现在沈灼也不是一个人,她是别人家老婆,这里出入都是名流,有个人看见了,说不定还以为我是那金/瓶梅里的王婆,给人狼狈为奸牵线搭桥,虽说沈灼是正经人,那也不合适呀!我这也不是多管闲事,而是良心上过不去。就这样,你继续说吧。” 她说完,卫渠面上不变,眼底凉了几分。 屋里的黄色壁灯很暖,都没办法把那团阴影温暖了。 他坐在那里,一双好看的手搁在桌子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交叉在一起。他反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沈灼心想,这种局面,不是她想要的啊。 她看了又看对面这个男人。不久前他是男孩儿,她熟知的少年,在她无意识间,成为了男人,成熟,带着棱角。 他也学会了沉默和容忍,但她不想要这些,她心里那个小人正在疯狂尖叫:开口啊!我来,就是想听你能对我说些什么!哪怕说你其实还爱我,哪怕说你其实想见我!哪怕你说这些都已经于事无补! 他紧抿着唇,一语不发。 包间里气氛怪异得连来上菜的服务员都觉胆战心惊,轻手轻脚的,仿佛怕打破这一室的剑拔弩张,因而成了被殃及的对象。 终于在服务员走时,卫渠开口打破宁静,却是对服务生说的。 “你好,来一瓶五粮液吧。” 话音刚落,诸跃然立刻接道:“沈灼不能喝!” 卫渠看着她,惨然一笑:“我知道。” 他知道,所以这个笑,是无奈,又带着悲痛。 酒很快就上来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根本也不问别人,放下酒瓶,仰头灌下去。有些话,似乎要喝了酒之后才能说出来。 他连喝了两杯后,慢慢说:“沈灼,把那幅画卖给我吧……” 沈灼看着他,鼻头酸涩,那个“好”字,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他听到答案,又饮下一杯酒。 桌上看似平常却极其昂贵的菜没人动一下,那瓶酒却已经被卫渠喝下了大半。 诸跃然这时才真的是看不下去了,她站起来,夺了卫渠的酒杯,瞪着他:“对不起了卫渠!我刚刚说过我不会插嘴,但我实在忍不了!你这个样子是做给谁看的?你别忘了当初是谁对不起谁的!你买沈灼的画做什么?留纪念啊?你这种人,我看着就觉得恶心!你以前不这样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卫渠!” 四年大学,卫渠和秦准住同一个宿舍,诸跃然跟秦准在一起多久,就认识卫渠多久,她也曾真心把他当朋友。当年情谊有多深,此刻的愤怒就有多盛! 卫渠默然听完她的呵斥,站起身子来,高了诸跃然一个头,他眼底灼灼,哑声说:“对不起,我先去趟洗手间……” 他转身跌跌撞撞离开,诸跃然颓然坐回去,想想又是懊恼。 “我真是嘴欠!”她拉起来沈灼,“我们走吧!” 沈灼没喝酒,但也有些晃荡,平底鞋脚下,走在光洁的大理石板上,比早上去画廊时踩在积雪上更觉柔软。 很多年之后,诸跃然说她,沈灼,你那时候那个样子我都不忍心看,像什么你知道么?像被人丢在下水道里的猫,狼狈不堪,明明应该惹人怜惜,你却伸着带刺的爪,发出尖力的叫声。 困兽犹斗,说得就是她这样的。 但她不管,狼狈不堪也好,困兽犹斗也罢,都是她给自己选的路。 这个凄婉的寒冬夜,多像九年前的那个夜晚,幽深的树林,冰冷的泥潭和绝望的孤寂…… 就这样被带出包间,她立在前台等候,诸跃然在结账,这时,有个男服务生匆匆跑来问:“请问刚刚从你们包间出去的那个穿黑色衣服的先生,是您的朋友么?他醉倒在后面了!” 诸跃然骂了一句:“真不让人省心!酒量不好还喝那么快!” 她把包交给沈灼,嘱咐她:“我去看看,你在门口等着!” 沈灼抱着她的东西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才迈开步子先出了门。 在门口,晚风徐徐吹,她鼻头红红,兜里的电话响了很长时间,一点儿要挂断的意思都没有。她靠在门口的柱子上,掏出来,接听。 “喂…… ” “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她想起来了,她还没有告诉谭思古她晚上不回家吃饭。 她慢慢道:“……在外面。” “在哪儿?” “……叶湖山庄。” “怎么跑去那儿了?” “……吃饭……” “嗯,那我过去接你?” 沈灼回头看了眼身后,诸跃然风风火火地冲出来,说:“卫渠在里面躺着,我找人先把他抬到车上!怎么样?送他去哪儿啊?” 沈灼茫然,电话那头一直没挂,等她想起来时,那边人沉沉说:“老老实实在那儿等着我。” 沈灼应了一声“好”,电话那边已全是忙音。 诸跃然看着她,“谁的电话……” “谭思古。”沈灼语调平静,“他说让我等他过来。” 诸跃然表情变化非常夸张,此刻她真的恨不得要抽自己几个巴掌,“沈灼你疯了吧!你让他来……里面可是有卫渠在的!” “……他听到了。” 诸跃然扶着额头哀叹一口气,想要再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们在山庄大厅等了谭思古不到半个小时,他就到了。 从城区到郊区,路程并不近,更是饭点堵车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怎么飞过来的。 他进来时,带来了一阵寒气,近身者,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比如诸跃然。她急着解释,又不知道直接开口好不好,话到嘴边时,谭思古看也没看她,只问:“人呢?” 诸跃然噎了一下,“……里、里面。” 沈灼在谭思古身边,看到他锋利的侧脸和微红的右耳。 她心想他此刻应该很生气:这个女人,是他妻子,里面醉倒的男人,是她曾经深爱的人,她来见他,一声没吭的,现在又是一幅要死不活的样子。她要是他,肯定要气得炸起来了—— 她认为的是对的,谭思古怎么可能不生气啊? 当他在电话另一边听到诸跃然忽远忽近的声音时,当他听到卫渠的名字时,心里那团火,腾就上来了。 他觉得莫名,这种感觉,多少年都没有过了。 全是因为残存的理智作用,和沈灼的那声不咸不淡的“好”,才将怒火压制下来。 走进屋,看到卫渠,谭思古没亲自动手,自有山庄的人把卫渠背出来,直接塞进了他的车里。 诸跃然想阻拦来着,“谭先生……那个……你跟沈灼先走吧,我来送他回去!” 谭思古下意识从兜里抽出了支烟,叼在嘴里,点火的时候看了眼沈灼,最后只叼着它,说道:“辛苦你了,早点回家吧。” 诸跃然一时愣在原地,回过来劲儿,她急忙说:“不辛苦不辛苦!那什么,我也喝了点儿酒……” 诸跃然可不敢走。就沈灼那样的,她要走了,指定这事儿就说不清了。 听这话,谭思古挑眼看过来,默不作声。 诸跃然一直绷着,怕被识破。 后来,谭思古点点头:“那就一起上车吧。” 上了车,诸跃然便道:“我们也是倒霉!谭先生,你看画廊这不是刚谈了一笔大生意么!我就想带沈灼来吃顿好的呢,结果饭没吃成,遇上了个醉汉!总归是以前的朋友,丢了他不是,带着他也不妥,多亏谭先生来了!” 诸跃然说谎的时候一个磕巴都不打,但这话一出来,却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谭思古并没想多追究,他看了眼沈灼,说:“诸经理家住北环吧?” 诸跃然忙道:“是啊是啊。” “那就先送你回去吧。” 诸跃然实相地闭上嘴,等车子开到她家,下车前,她说:“谭先生你等会儿,我叫秦准下来,今晚让……让那人住我家就行!” 谭思古淡然道:“行,你先上去吧。” 诸跃然一点儿不敢耽搁,没一会儿就把秦准叫下来了。 秦准一看谭思古竟然在,后面坐着的是谭的情敌、他多年的好友! 他差点儿昏过去了!又是问好又是抬人,秦准把醉倒的卫渠弄出车子,卫渠哼哼了两声,秦准急忙把他嘴捂上,对谭思古道:“谭总,您先走吧,这儿有我了!” 谭思古点点头。 发动车子不过就是一分钟的功夫。 乱局消失在眼前,车厢里,徒留下寂静。 太静了,反而激起了心里的不平静。 21.活该 沈灼轻轻咳了一声,在发凉的膝盖上摩挲着,试图开口说些什么—— 说吧,说你其实只是因为气不过,说你其实只是想问问卫渠到底为什么离开你,说你其实只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她恨恨地敲了自己脑袋一下:你说这些干什么! 刚刚那幕回荡过来的时候,她忍住了,没哭。 也突然明白,于事无补这些话,最应该告诉的人是她自己…… 气氛很尴尬,沈灼搓了又搓,也没办法把膝盖暖热,早上贴的暖贴这会儿早就失效,似乎正验证了那两个字——活该! 她骂了自己:沈灼,你真是活该! 真正觉得她活该的人还有一个,那就是现在正在开车的人,他拿起又放下的那支烟,烟身都被揉皱了,也没去点。 沈灼轻声说:“你想抽……就抽吧。” 轮胎在漆黑的柏油路上行驶中,沾着雪水,刷刷地响,响声在路边停下来。 谭思古扳下手刹,回头道:“在这儿等我。” 她见他下车,一时慌乱,也接了安全带,“谭思古,你……”刚一推开车门下地,就觉膝盖里穿进了无数根针,她身子矮下去,扶着车门跪在了雪水里。 “啊——”沈灼倒吸一口凉气。 那边谭思古已快步绕过车头走过来,捏住她的肩膀。 “不是让你等着么!你出来做什么!” 他声音有些高,又有些烦躁。 沈灼克制又隐忍,她扯着他的衣服,“你别走……” 她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冲出来,身体先于思绪做出反应,她只知道,他下车的那一瞬间,她在害怕,怕他离开…… 谭思古望着她,心里像揣着一团棉花。 他其实不太信命的,但他想,他确实栽了。 如果那些前尘往事都不算是个缘、是个命,他又怎么会沦落至此? 谭思古记得小的时候,身边的同龄人都有父母的陪伴,他身边,只有一个老爷子,连叔叔伯伯都少。父亲生前的一位好友以前常在看望老爷子的时候对他说:“思古,你与别的孩子不一样,所以你要更加努力才能不让老爷子失望。” 他也意识到自己跟别人不太一样,这种不一样不仅仅只有他没有父母,而是他的生活轨道,也与常人不同。 从以前上学到后来随军入伍,再到最后退伍出国读书,直到现在接任公司事务,他的每一步都紧紧握在自己手里,从来不肯交给别人来断绝。 有时候太过志得意满,就会摔得很惨。 他也从没料到能有再次遇见沈灼的机会。 那时她站在展厅高高的架台上,小心翼翼地挂着一幅肖像画。 马尾辫,白俏的脸,上扬的唇。 下面扶梯的人忧心道:“阿灼,你慢点儿,小心啊小心!” 她在上面俯瞰一切,笑容张扬。 “不碍事!挂好了!” 她从上面一跃而下,下面的人稳稳抱住她。 她趴在那人身上,笑声朗朗,问那接住她的人:“怎么样?好看么?” 那人柔声说:“好看……” 不知不觉,他就那样驻足看了她很久,不怪他,她的爽朗笑声也引来了他身边的美院副院长的注意,年已半百留着小胡子的副院长笑呵呵说:“那个小姑娘,是我今年带的毕业生!” 他忍不住问:“她叫什么?” 副院长说:“叫沈灼。灼灼其华的灼。” 后来,时隔一年,在医院。 他无意听到这性情不羁的女孩儿放肆地问谭耀城:“谭老爷子,您没有家人么?” 老爷子说:“我有个孙子。三十二了,还没对象呢。” 她道:“哟,那您缺个孙媳妇,不如我来补上吧?” 老爷子敲了下桌子说:“就这样一锤定音了,到时候可别跑咯!” 再后来,他在画廊,她从外面匆匆赶来,满头大汗,殷切奉承道:“谭先生,您喜欢这幅画?不如买了吧,不贵,十万块。对您来说不算贵吧?” 他没嫌贵,只是留给了她一个珍贵的念想。 九年时间,时光恍若白驹过隙,走时一点痕迹都不带,于是相逢总是会有这种出其不意。 而那一刻,如果他知道了那画上的人是谁,还会不会有后来的付出?如果不付出,是不是就没有了今时今日的作茧自缚? 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却又在冥冥中受尽牵扯。 他问自己:谭思古,是不是你错了? 既然错了,到底是错在哪儿了……32岁的年纪,不问对错地要了个24岁的女孩儿,也许他错在太无耻,又太不择手段。 他遇见她,太早,又太晚。偏偏是一个错误的时间。 - 沈灼的裤子湿了,人被谭思古塞进后座,他出去前,留下大衣和简短的两个字——脱了。 车厢里暖气烘烤着,她抱着大衣坐了一会儿,看到外面飘来白色的烟雾。 他穿着单薄的毛衣,不怕冷的站在雪地里,倚靠在车门上。宽厚的背影挡下了所有的光,这个小空间里的,沈灼把裤子脱了,拿他的大衣裹住自己冰凉的双腿。 他突然离开,沈灼紧张地趴在窗户上,看到他走进附近的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出来时手里拿了个东西。 等他走过来,开了车门,递给沈灼一杯热的豆浆。 “喝吧。”他沉声吩咐。然后,跻身进来。 沈灼忙往旁边挪了挪,他的身子像是在顷刻间把这狭小的空间填满,或者说,是他身上带着的寒冷和淡淡的烟草味,正肆无忌惮地弥漫着,充斥着,侵占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灼,我们谈谈。” 他的神情严肃又冷漠,沈灼抱着那杯热腾腾的豆浆,突然眼底氤氲。 谭思古看着她,摸着她微颤的脸颊,低低道:“沈灼,要怎么样你才能忘了他?” 这是一个尴尬的问题,沈灼不知道他需要多少踯躅和决心才能问出来,这是对一个男人的自尊的挑战。 事实上,当问出来这句话时,谭思古真的有种挫败感。 沈灼也看着他,她想她需要细思斟酌,她不想对他说谎,更不想伤害他。 但她也想问他一个问题,她说:“……谭思古,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娶我的么?” 女人跟男人要的东西到底不一样,而这两个问题恰恰把他们都逼进了死胡同。 他在她面前,表情变化十分微妙。 是诧异,是哑然,最后全数归于沉默。 他们到家时,房间里空荡荡,桌子上刘姐留了一盅炖汤,瓷罐大概还留有余温,香味四溢。沈灼把那整整一大盅炖汤全喝了下去,擦擦嘴,回了房间。 谭思古则一个人在客厅坐了很久,直到房间里,灯光熄灭,她一声不响,睡下了。他才起身,经过书房,拐进去。 一只小小的钥匙插/进锁孔,角柜的小盒子被打开,谭思古从里面拿出一只蓝色信封,拆开了。 里面,女孩儿清秀却又稍显生涩的楷体字,写了开篇—— 亲爱的妈妈,您好。 “……妈妈,为什么医院的护士阿姨叫你的时候,总会称呼你’小烨妈妈’,却从不叫’小灼妈妈’呢?是不是小灼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 “……妈妈,小灼想和小烨上一所学校,小灼也想每天回家吃午饭睡午觉,我可以自己做饭,烧茶,照顾小烨。我还可以放学跟他一起回家,不让他被高年级学生欺负,我会保护他……就让我也回家吧,好不好……” “……妈妈,我昨天做了个梦,梦到你带着小烨去找爸爸了,丢下我一个人。妈妈,我可以保证,我再也不会骂小烨了,也不会不好好学习,妈妈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那,你也答应我,永远不要丢下小灼好么?” “……妈妈,我爱你,就算你不爱我,我也很爱你,会到永远…… ” 落款—— 您的女儿,沈灼。 ※※※※※※※※※※※※※※※※※※※※ 通知个事儿,昨天接到编辑通知了,周一(29号)要入v,从22章开始,入v当天会更一万字。 我知道这个时候肯定有不少朋友准备爬去找盗版了,盗版网站屡查不尽,实在不是我一个小作者的力量能约束得了的,只希望真心喜欢《肆无忌惮》的朋友能够支持正版——此文[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那些个网盘txt分享什么的也都是盗版的一种,还有微博上推荐,希望能带上原网址。支持一本正版书也就是喝杯咖啡的钱,但对一个码字工来说确实重要。谢谢理解。 ps:周一订阅v章并撒花评论的,都有红包送,评论貌似超过15字还能送积分吧?我对这个不太了解,会试试给大家多送点东西,感恩。 22.觅食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23.棋局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24.疼爱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25.夜谈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26.心动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27.挣扎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28.再见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29.浅爱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30.纠缠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31.勒索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32.机遇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33.伤害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34.惩治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35.坦诚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36.往事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37.骗子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38.真相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39.真假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40.隐瞒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41.质问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42.过错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43.离婚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44.悔过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45.分离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46.放手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47.失亲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48.遗憾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49.拒绝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50.计策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51.病情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52.最爱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53.新生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54.拍卖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55.改变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56.相逢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57.再识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58.弥补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59.妈妈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60.谈判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61.复合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62.买画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63.爱意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64.倒追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65.和好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66.恋爱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67.争斗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68.应得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69.情谊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70.祭奠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71.尾声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番外:一吻定情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番外:一睡百了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番外:一场误会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番外:一往情深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番外:一触即发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番外:一切落定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肆无忌惮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