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雾浓》 第1页 [现代情感] 《今夜雾浓》作者:夏季青池【完结+番外】 【文案】 整整六年的时间,张雾只爱过一个女人。 但是这唯一鼓起勇气的心动却背叛了他。 从他出生那刻起,似乎命运就只能如爱情一样失败。 他像是一缕被迷雾裹挟的月光 直到遇见了珺雅。 那个他看着很不顺眼、却渐渐不能失去的“泡面女孩”。 入坑提示: 1、男主身世不简单。 2、早上八点更新。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欢喜冤家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雾,文珺雅 ┃ 配角:许嘉靖,张楚雄,邢丹 ┃ 其它:都市,爱情,励志 ====================================================================== 第1章 合租 在搬进森江公寓3a09前,合租对于文珺雅来说充满了期待。 她以为合租的剧情不是“同福客栈”就是“爱情公寓”,总之就是室友间的生活充满了欢乐的故事,工作之余可以一起做顿大餐或者相约出去玩乐。或许还正如网上总结的,“最好的朋友就在身边,最爱的人就住在对面”。 但是直到她住进3a09,才知道所谓的“最好的朋友就在身边,最爱的人就住在对面”真的只存在于电视剧里,真实的情况是“住在身边的不是最好的朋友,住在对面的更不可能是最爱的人”,他们只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合租客”。 珺雅的情况比这又更特殊,她觉得自己合租的两个人室友是“神秘人”。 3a09一厅三室,总共110㎡,住着一男两女。在a市这个房价吓死外地人的一线大都市,合租是尚无资本积累的年轻人最划算的谋居方式。而且,合租可以多少慰藉在外漂泊的孤独心灵。 森江公寓距离市中心不近不远,对于要在地理位置和价格之间平衡的上班族来说是很好的选择,所以在文珺雅的好朋友王婷准备回老家结婚后将这个地方转租给了她。 王婷在电话里对她说:“虽然两个室友有点怪,但绝对没有影响。” 搬家那天是珺雅的弟弟珺致帮的忙。 珺致高高壮壮的,两只手里拿的东西并不多,而且是乘着电梯上来的,他仍然一路不耐烦地发着牢骚。 “累死了,一会可得给点小费!”珺致嚷嚷着将东西重重地放到客厅里。 “请你吃顿饭不错了!”珺雅习惯地对付着,把东西一件件拖到自己的房间里。 三月傍晚的阳光从窗户返照在客厅的地板上,温暖中带着暮春的一丝寒意。珺致仍旧一边提东西一边发牢骚,珺雅直起身来擦了把额上的汗珠。 谁也没有注意到,阳光斜照在窗户对面的一间屋子的门脚上,门轻轻地开了,就像一个正在午睡的人受到打扰后迷煳地睁开眼睛。 一个男人站在半开的门里,有些不高兴却又无话地看着。 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纯黑色长袖圆领t恤,一条松垮的米色森系亚麻布裤子,拖鞋被宽大的裤子罩住了。 这人很高,上门框距离他蓬松杂乱的髮型很近。这人很瘦,宽松的衣服下明显是凸出来的骨架。 他打开门看见珺雅和珺致正在往空屋子里搬东西,确认他们不是白痴的小偷后再次将手搭在门把上,准备关门。 “你好……” 珺雅蓦然回过头来看见,礼节性地就打了声招唿。 “我是新搬来的,我叫文珺雅,是原来住这里的王婷的朋友。” 男人愣了一愣,那张充满睡意和疲倦的脸并没有因为新租客的到来而有一丝清醒和新鲜。他仍旧站在门里,手握着门把,夕阳的余晖只照到他那被裤子罩住的双脚,脸仍旧隐藏在渐暗的天色里。 “你好,我叫张雾。” 他只说了这句话,似乎还做了个示意他们继续的手势,然后就进屋关门了。 这是珺雅和张雾的第一次见面,完全打破了珺雅对合租有趣生活的想像。她实在无法想像什么样的人才能有本事和这张毫无生机的冷漠脸嬉笑打趣。然而珺雅想的不对,因为她其实并没有看见张雾的脸,只是凭感觉认为那是一张毫无生机的冷漠的脸。 而且,珺雅以为张雾的“雾”是“务实”的“务”。因为珺雅所知道的以“雾”为名的人只有《源氏物语》中源氏和葵之上的儿子——夕雾,但那毕竟是一千多年前的小说,现实生活中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名字。 对于另外一个女室友,珺雅和她虽然还没有见过面,但已经知道名字。因为这位室友住的是主卧的房间,她将自己屋子的门贴上乌黑髮亮的墙纸,上面挂着一个塑料职称的大骷髅头,上面插着几枝已经枯萎的树枝,骷髅头下挂着一块木板,白漆黑字写着“小野在此”。 这就是王婷说过的,两个月回来三次的“小野”。 “人送外号‘社会小野’!有她在,3a09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王婷说。 收拾好屋子,请珺致在市区最热闹的商场吃了一顿自助餐后,珺雅筋疲力尽地回到宿舍。 这是她工作六年来搬的第七次家,每次都使她疲倦不堪,因为搬家不仅意味着换一个新的环境,还意味着要重新安定漂泊的心情。
第2页 屋子里黑灯瞎火,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张雾房门底下细缝中透露出来的一丝光线显示这屋里还有未入睡的人。 珺雅轻轻地将客厅的灯打开,房间豁然变得亮堂起来,她竟然觉得有些刺眼。 客厅的装饰是简单略显陈旧的欧式风,墙上挂着几张欧美风田园风光相框画,全遮光简约罗文窗帘,一套皴破了些的咖啡色皮具沙发和座椅,一张玻璃面的茶几,还有一面看起来添置不久的40寸液晶电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装饰物或者生活用的琐碎东西。 珺雅坐在沙发上喘了口气,一切还是静悄悄的。她瞥眼向张雾的房间看去,古铜色的门板岿然不动,房间里没有传出一点动静,连刚进门时门缝下透露出来的一丝光线也因为吊灯的发光而消失了。珺雅甚至不能确定这个房间里是否只有她一个人,难道这就是王婷说的“绝无影响”? 走进3a09,珺雅恍然有种走进了异时空的感觉。这个时空和门外喧闹急快的世界完全不同,这里安静得吓人。 她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回到家坐在沙发上看十几分钟电视是珺雅忙碌完一天的工作后习惯性的放松方式。她喜欢看些综艺,不用费脑子想剧情,也不用投入情感体会,看到哪算哪,不存在挂心追剧的情况。 珺雅换到了经常观看的某综艺频道,频道上正在播放某热门真人秀节目,一阵欢声笑语顿时充满了整个客厅。本来不高的音量在这个房间里显得出奇的大,某女星的笑声像巫婆一样迴荡在客厅里。 珺雅连忙将音量调低,像是为了配合这里独有的压抑的氛围。 然而电视上的笑声还是显得格格不入。 张雾房间的门打开了。 他端着个喝咖啡的杯子走出来,仍旧穿着白天照面时穿的那套衣服。 巨大的欧式大吊灯下,珺雅终于看清楚了这位室友的脸。瘦削硬朗的脸庞,单眼皮眼睛,高而挺直的鼻樑,厚薄适中的嘴唇,不是中国人传统三停五眼的审美标准,但是时下流行的韩剧中霸道男主的审美,一种以高和酷概括了全身的审美。但是与“霸道男主”不同的是,张雾的身上少了些“嚣张”的自信,而多了点莫名的忧郁和冷淡。 “你在啊?”珺雅鬼使神差问了一句,仿佛是剎那间挑好了一句伏笔。 张雾已经在接水。高高的腰身弯到正好适宜接水的位置,嵴背上的t恤被拉了起来,露出那光滑而带着温度的腰窝。 珺雅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将目光收回到电视屏幕上。 “看电视么?”珺雅不知道刚才的话他是否听见,于是又问了一句。 其实她丝毫没有邀请张雾看电视的意思,只是觉得刚才的气氛太过尴尬。不过如果张雾真的坐下来一起看电视,那气氛会更加尴尬。 “没兴趣。” 他端着杯子走回到自己房间的门口才回答了这句话,然后打了个呵欠挠了一下自己蓬乱的头髮。 “哦……”珺雅下意识地答应。 张雾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再次将那扇古铜色的门关上。 珺雅松了口气,仿佛从一种极紧张的环境中解放出来,目光继续回到电视屏幕上。 “你……”张雾突然从房间里探出头来,“你,你叫什么名字了”? “文珺雅,文化的文……” “文珺雅,可以把声音调低点么。”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询问句,但张雾是用祈使句的语气说出来的。 “可以……”珺雅不自觉地答了。 张雾于是真正进了他的房间,不再露面了。 珺雅握着遥控器,突然有种被戏弄了的感觉。这音量已经够低了,再调低还能听见吗?再说现在还不到九点呢,凭什么连好好看会电视也不可以? 珺雅开始有些反感这个冷漠又惜字如金的室友,他甚至可以说是目中无人和没有礼貌的。 但她还是再次调低了音量,因为张雾的房间里传出了凳子不耐烦的声音。 她不想把宝贵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纠缠这样无意义的事情上。可是珺雅忍不住好奇,张雾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都做些什么?玩游戏?和网友聊天?还是看不可描述的小电影? 她嫌弃地停止了自己的想法,不然也许明天自己就会产生从这里搬出去的想法。然而一旦从这里搬出去,珺雅知道再要找一个这样价位房子就难了,而她最近的工作正忙,确实也没有时间再考虑这件事。 所以她只是将身子放松地靠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以为自己能够和这位有些怪诞的室友和平共处已经很难得,却没想到相识仅仅是一个急促的开端。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第一次沉下心来仔细地写一部现代文。作者君已经承认自己是一个不会做宣传的作者,所以笃定了文文的成长只能靠口碑,相信已经看过我的《公子人如玉》和《青莲夜生九月九》的小天使们会有所感触。我拼不了字数(每天真的产出不了超过3000字),因为写作时考虑的时间会很长,但这也不意味着我会断更或者瘦章,因为我都会先存下一些稿子才开始连载。 别的我也不知道该说啥了,总之,这篇文可能会和小天使们经常看到的“款式”不同,亲爱的们不妨看看,也许在众多“雷同”的行文里,这篇文能带来不一样的阅读体验。
第3页 作者君始终是那句话,口碑!口碑!努力塑造自己的口碑! 新书开,红包雨,欢迎宝贝们收藏留评!! 拜谢大家! 第2章 突发事件 珺雅已经习惯了晚上十一点甚至是更晚的时候独自从下车点走回公寓,无论她搬到哪里居住,这条深夜里只有路灯相伴的路总是只有自己在走。 昏黄的路灯拉长着细瘦的身影倒在街道上任人踩踏,末班公交匆匆赶到了站。一对情侣从车上蹦跳着下来,女生高兴地挽着男生的手臂,撒娇地靠在他身上。 “亲爱的,冷。”女生娇气地说。 珺雅扭头看了一眼,“嗤”的一声不禁脱口而出。这种天气挨得这么近是要孵蛋么? 也许是单身久了,又或许是高强度的工作使她有时淡忘了自己的性别属性,珺雅觉得自己就是个女汉子,而且是针扎不进的皮糙肉厚的女汉子。 为了躲避城管而“昼伏夜出”的小摊贩渐渐从黝黑的巷子里探出头来,他们向珺雅吆喝了两声,然后将目光转向空荡荡的巷口。 搬到3a09快一个月了,珺雅还没有见过那位传说中的“社会小野”,也没有弄明白张雾究竟是做什么工作的。 在这一个月里,张雾只有三分之一的日子外出。他一外出就是连续不归家,像是出了一趟差。剩余三分之二的日子则是待在公寓关在自己的房子里,晚上珺雅回去了也难得见到面。 只有两次,张雾在厕所接电话的时候声音很大,珺雅隐约听见他提到“民宿的事要好好重新规划”之类的话,大概他正在做的事和民宿有关系,但是也从没见过“家里蹲”的民宿工作。 回到公寓,已经十一点半,走廊里一片漆黑,声控灯都变得格外敏感。 打开房门,客厅里照例是一片漆黑。唯一和往常不同的是,张雾房间的门缝底下没有透露出那一丝表明他尚未入睡的光亮。 “夜猫子今天早睡了?” 珺雅轻手轻脚将大门关上,张嘴打了个大哈欠。她心想,再这么被赵一抠压榨下去,也许年纪轻轻就猝死了。 经过张雾的房间,门缝中传来一阵很响的唿噜声。 没有关门?这完全不是他的作风。平时张雾只要回到自己的房间,无论工作与否,都会紧关上自己的房门,就像关上一座城堡防御的大门。 珺雅下意识地朝门缝里看了看,除了客厅灯光扫到的一个桌角,其他的什么都看不清。 她站了一下,本来想替张雾把门带上,但是想到他平时一副总是高冷嫌弃人的样子就停住了手,踏踏实实地回自己的屋里去了。 那天晚上,珺雅失眠了。自从那件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失眠了。一来因为工作太累,二来把许多事情也看开了,与其为没有必要的事反覆挣扎,不如为明天可以追求是目标努力保重。 张雾的唿噜声在寂静的夜里越来越响,像有一个小小的发动机在他的房间里运转,有时像老式火车咳嗽般的汽笛声在唿叫,有时像蒸汽机在图鲁图鲁连贯地冒气,此起彼伏,而且有越来越响的意思。 珺雅从来没有听过这么难听而且响亮的唿噜声,隔着一道门都可以听得清楚。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越睡不着就越烦躁。 客厅里张雾的唿噜声仍在继续。 这是珺雅第一次听见张雾的唿噜声,再次搬家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那是个极其难熬的夜,张雾的鼾声勾起了她许久不曾再想的一个名字。 大约到了凌晨三四点,珺雅最后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眼皮子终于禁不住打架,昏昏地睡去了。 依旧是被六点半的闹钟吵醒。珺雅拖着昏昏沉沉的身体迅速地完成了七点出门前的一系列工作,刷牙、洗脸、象徵性地往脸上拍了点水、乳,换装出门。 她动作很快,为了能赶上最快一班赶去地铁站的公交。但是当她提着包匆匆经过张雾的房间门时,发现了异样。 门缝开得稍微大了些,夏天的晨光从窗外涌进来,照进了房间。 张雾还在睡觉,因为房间里依然传来和昨夜一样响亮的鼾声,甚至比昨天的更响。 可是珺雅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张雾仰躺在床铺的对角线上,竟然穿着一身西服,而且连皮鞋都没有脱! “张先生?”珺雅随手敲了敲门。 依旧是鼾声如雷。 “张先生?”她又敲了敲门,“你还好吧”? 没有回答的声音。 珺雅有些不安了,凭直觉,她觉得有些不妙。 再又喊了几声没有一丁点反应后,珺雅终于推开门走进张雾的房间。 这是一个凌乱的房间,一个被书和稿纸塞满的凌乱的房间。 左边墙上靠着一个摆满了书的书架,架子底部杂乱地堆放着几十本书。书桌上也立着一排书,两边由书立夹着,只不过也已经被抽得七倒八歪了。桌面上摆着一盏老款欧式檯灯,压着一叠稿纸,面上的一张狂乱地写着几行字。除此之外,房间里没有别的点缀物,床上是清一色的深蓝色。 “张先生,你还好吗……”当她走近张雾说出这句话时就觉得多余,因为张雾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酒精味道,而且是白酒所特有的那种带着欺人酱香的酒精味。
第4页 珺雅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在职场混迹六年,别的见识没长,对酒精的认识却是够够的。 她连忙打开房灯。 只见张雾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对突然亮起的灯光丝毫没有反应,只有胸口起起伏伏像拉着一个破败的鼓风机。珺雅用手去触摸他的额头,又比常人湿冷。 “张先生。”珺雅爬到床上去跪到张雾身边更大声地叫唤,“张先生!你醒醒”! 然而张雾没有任何反应。 珺雅又抓起他的手来摸脉搏,只感觉指尖触摸到的皮肤正在飞快地弹跳着。 她有些蒙圈地坐在床上,但没过几秒钟就迅速掏出手机来在百度搜索栏里打出“酒精中毒”几个字,马上选中了下拉栏里自动弹出的“酒精中毒症状”选项。 快速地浏览完网页内容后,珺雅回头看了一眼昏沉的张雾,脸色也立即变得惨白起来。 她不敢再乱动张雾,马上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珺雅开始心跳加速,看着床上陷入昏迷的张雾,拨打急救电话时没有来得及想的后果突然在挂了电话后全都冲上头脑。窒息、唿吸衰竭、脑损伤、植物人、死亡……这些网页上出现的最坏的字眼你沖我挤地都冲进珺雅的头脑。 她使劲拍了一把自己的脑门,瞬时的疼痛也在瞬时击败了那些可怕的想法。 救人、救人、必须争分夺秒先救人! 她马上打电话给公寓后勤安保队长,搬到新居取得安保人员的联繫方式也是珺雅工作多年和经常换居习得的经验。 “队长大哥,我是森江公寓3a09住户,我们这里有个紧急情况,有人酒精中毒报了120,能快点来帮个忙吗……” 电话那头大声不耐烦却又无可奈何地斥问了几句“怎么回事”之类的话,最后带骂带急地说了一句,“好啦好啦,现在马上过去”! 在等保安队长过来的时间里,珺雅又给120打了电话,询问他们的位置和预计到达的时间。结果120告诉她,现在正值上班的早尖峰时间,车正堵在大道上。 保安队长来了,这是个四十岁左右的退伍军人。他到了3a09的门口就沖珺雅呵问了一声,“怎么回事”!然后带着难以掩盖的火气大步进了门。 两边的邻居被吵得开了门,开始只是在自己门前探头看楼道里的情况,后来就围到了门口。 保安队长三两步进了张雾的房间。他看了张雾一眼,又伸手探了脉搏摸了脸上的皮肤。 “120到哪了?!”他马上问。他的声音很响亮很干脆,带着很重的命令的意思。 珺雅觉得保安队长把张雾的中毒归结到了自己身上,但她当时要紧的不是解释这件事,而是一五一十地把情况告知这个明显比自己更有经验的人。 保安队长迅速地拿起对讲机:“三组马上准备一辆面包车停在楼下,三个人到3a09!马上到!有人酒精中毒!”他重复了几次,直到对讲机那边清晰地传来“收到”两字。 “各位各位!紧急情况!不要堵住通道,请让出道来!”保安队长走到门口疏通围观人员,住户们一听说紧急情况,很快就让出一条道。 三名保安很快赶到。 队长:“人已经严重昏迷,120堵在路上,必须马上送去医院!” “怎么送呢?这人已经成这样了,万一……” 队长走过来看着珺雅:“必须马上联繫上他的家属,电话还要录音。” 其实珺雅一确定张雾是严重的酒精中毒后就找到了他的手机并试图联繫上他的家里人,但是手机有密码锁屏,什么信息都无法获得。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虽然与这位室友合租了一个月,却真的对他一无所知。当然,张雾也从未提起过自己私事的一星半点。 “我们只是合租的室友,我不知道……手机也开不了……” “房东呢?房东总该有紧急联繫人吧?!” 珺雅马上给房东打电话,但是电话却处在关机状态。 “这样还是等120来吧!”刚上来的三个保安说,“不然万一路上出了事,谁来负这个责任”? “可是他已经从昨晚昏迷到现在了……”珺雅见保安们开始放松,自己不由得更着急起来。 “昨晚就昏迷了怎么现在才知道?” “他睡在自己的房间里我总不能没事去敲门吧?”珺雅急了,“要是他在这里出了事安保不要负责任吗”?! “嘿,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呢……” “好了!”保安队长又看了张雾一眼,他知道张雾的情况已经十分严重,再拖下去即使救回来也怕会造成永久性的脑损伤。 “这样吧,我给你们录视频,还有这么多目击证人,万一真的出事也不关你们的事,总可以了吧?”珺雅急中生智,当即掏出自己的手机也不问他们是否同意就开始录像。 “你怎么就开始录了?!”保安们本来话语有些嚣张,但镜头转到之后口气就软了下来。 “120堵在哪里,咱们现在把人送过去会合!”队长发了话,“其他的都别说了,救人要紧”! 其他三人正要插话时看见镜头转来,又憋了回去。
第5页 “行吧,听队长的,队长叫咱们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其中一个还故意将后面一句说得大声点。 “等等。”珺雅拦住了队长,“我打电话和120定好地点,再问下注意事项”。 珺雅与120沟通好中转会合地点及注意事项后,由保安队长在前开路,三名保安抬着张雾下楼,珺雅跟在后面录像。 第3章 抢救 这座城市早晚高峰的堵车一直是一道每天固定的现代化风景线,明亮而带着露水清新的晨光从城市最宽的一条主干道东边照来,就像居住在道路尽头的太阳收拾好了自己正提着公文包慢慢地走出家门去等公交。 各种品牌、各种款式的机动车在大道中间像一条条准备顺着潮水流动到目的地的鱼正在排着队前进,电动车和自行车则像小虾小虫在两侧的非机动车道穿梭。向一条长长的大道望去,每个路段都满满地塞着车,正在绿灯中通过十字路口的汽车就像在露天车展里走红毯。 保安队长亲自开车,珺雅则一边录像一边借用队长的手机和120保持通讯联繫。 当他们已经驶出公寓十五分钟准备拐上大道时,120还堵在路中间没有挪动。城市的早晚高峰就是这样残酷,连急救车也无可奈何。 “直接送去医院吧!”队长说,“可以走另外一条路到最近的龙江医院,十五分钟就能到,不过那是家私立医院”。 说着又回头看了张雾一眼,张雾的脸色又更加异常了。 “现在这个路况要去市医院至少一个小时……”珺雅盘算了一下,“就去龙江医院吧”! 她仿佛成了张雾的监护人,其实只是因为习惯了理性地权衡利弊。 队长果然只用了十五分钟就将人送到龙江医院,随车保安马上将人抬进急诊科。 接诊的是个年轻的男医生,不等他开口询问,队长马上说“喝酒的,酒精中毒”。 医生让人把张雾放到病床上,护士们马上将遮蔽的帘子拉上准备开始初步检查。珺雅没有忘记录像,这是这个日渐丧失信任感的社会里想要帮助他人的通用的一种自我保护办法。 但是医生很不高兴看见镜头。 “你是家属么?快帮忙把鞋子脱了、衣服扣子解了,录像做什么呢?没什么好录的,啊。”医生对珺雅说。 珺雅想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录像,但是医生马上又朝她挥了挥手示意马上停止。 “酒精中毒,要催吐,没什么好录的,啊。” 这医生说话总爱在末尾带着一个哄式的“啊”字,让人虽然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不爽,听起来却是轻描淡写的。 珺雅被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安慰了,一直紧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些。 “医生,这个,严重吗?”珺雅还是试探着问了这个可能是医生最不喜欢听见的问题之一的问题。 “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咯,酒很好喝吗?”他一边开始做初步的检查一边答了这么一句。 珺雅又宽心了些,她想事情应该还不至于是想像的那么严重。 但是这种放松不超过三秒就被医生的话收回了。 “马上到楼上把杨主任叫来!”年轻的医生对护士说,然后停下正在检查的双手。 护士看见医生紧张的神情,飞快地挑起帘子到楼上去喊主任。 杨主任很快就来到,一边走来一边解下手上的一次性手套扔进收纳医疗废物的垃圾桶里。 “主任,患者酒后昏睡十小时以上,心率130,、血压160/95、瞳孔散大、有呕吐物阻塞气道。” 杨主任马上又初步检查了一遍。 “马上抢救。” 杨主任下完指令,医生护士们都马上忙碌起来,珺雅懵了。她确定情况危急却又搞不清楚状况,三名随车来的保安已经熘之大吉,只剩下一个保安队长在门口抽菸。 珺雅发懵地看着医生和护士在蓝色的遮帘下进行一系列的抢救工作,他们听从杨主任的意见紧张而有序地传递和使用各种医疗器具,张雾也不再是平日里那个冷脸王,而是一个因为重度酒精中毒昏迷在病床上任人摆弄翻转的病人。 “谁是病人家属?”杨主任从帘子下走出来高声问。 没人回答。珺雅紧张地盯着张雾的手机,只希望这时候他的家人打来一个电话,但是手机依旧黑屏。 “这个病人是谁送来的?”杨主任指着张雾所在的床位更加高声地问了一句。 珺雅还在犯懵,保安队长已经抽完烟从门外走进来。 “他的室友。”队长指着珺雅说。 杨主任匆匆上下打量了一番珺雅,一句话也没多问,直接对她说,“现在病人情况危急,呕吐物堵塞气道,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必须马上进行手术切开气管抢救,谁能签字?你能签吗”? 珺雅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那要马上联繫上家属,病人现在必须马上手术抢救,一旦造成严重脑损伤,即使抢救回来也可能造成永久遗憾。” “但我联繫不上他的家属啊!我们只是合租的室友,认识还不到一个月!” 杨主任有些意外,他扶了扶眼镜,“但是现在必须要有人交押金要签字才能手术抢救,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医院无权对病人的身体进行处置,姑娘,看你也是个职业女性,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第6页 “主任,病人心率140了!”接诊的医生探出头来紧急地说。 “姑娘,等不了了,必须马上手术抢救!你们商量一下谁签字吧。” 钱可以先垫,但是字珺雅不敢签。万一张雾真的出了事,她怎么担负得了这个责任,到时候张家人要是理解还好,要是失去理智完全不讲道理,那她不是平白无故惹了一身事? “姑娘。”保安队长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地,“我见过酒精中毒走的人,这小伙子再不抢救可能真没救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是不会签字的,我的工作已经做完了。没有签字,医院是不会切开病人气管的抢救的……”说完他指了指医院的名字,再次提醒珺雅这是家私立医院。 “我帮你录像,这么多人给你作证呢!”保安队长大声说,然后学着珺雅的样子不等同意就掏出手机来录像。 珺雅看了一眼正在被折腾的张雾,也许是昨晚没有及时发现张雾的异常带来了内疚感,也许是“人命至重”的终极关怀在起作用,她没有再多费唇舌,向杨主任说了一句,“我来签吧,等他的家人到了再解释”。 “那你先把押金交一下,然后马上到医生办公室来。” 珺雅交了三千元的押金,然后马上去了医生办公室,张雾则正在紧急接受术前检查。 在医生办公室里,杨主任正在做实施手术前的准备,由接诊的医生和珺雅进行术前签字谈话。 这一环节本应该是医生和家属或者病人的朋友间进行的,因为医生要将手术过程中及手术之后可能遇到的所有风险都告知病人的代理人,由他们签下双方釐清责任的承诺书。 “这里。”医生重点指着承诺书上麻醉和切开气管可能产生的危险情况告诉珺雅。 其实她并不是第一次经歷术前签字,而且眼下的情况对于自己又是一个纯外行的人来说,还有别的选择吗? “签字吧。”珺雅打断医生的话,“还有比不签字产生的风险更大的吗”? 医生有些诧异,给她签完字后说了一句,“你倒还是很理智的”。 珺雅笑笑,她知道,如果张雾因为没有人及时签字而失去生命,以后的日子自己也将活在内疚中。 而保安队长也“尽心尽力”地将这些情况完整地录进了手机里。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你们遇到和珺雅一样的情况,会怎么办呢? 谢谢来捧场的朋友们,爱你们! 第4章 一条信息 张雾被推进了手术室,珺雅拿着从他身上拿出来的钱包和手机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 她打电话到公司请了假。 电话那头是领导赵一帆的声音:“见义勇为是应该的,但是自己的工作也不要耽误,赶紧联繫上家属就回来上班。马上开例会了,小董还写不了会议纪要,你处理完事情马上回来。” “好的,赵总。” 指示灯仍然显示的是“手术中”。 珺雅将张雾的手机放在包包上,期望着能马上有一通电话来,只要有一通电话,她相信肯定就能联繫上张雾的家属。 但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珺雅开始怀疑,张雾是一个没有社交的人。就凭着与他合租一个月里看到的表现,这种可能的机率并不小。 她拿起钱包里张雾的身份证。直到刚才在收费处给他挂号交押金,珺雅才知道张雾的“雾”是“雾气”的“雾”,而非“务实”的“务”。 雾,谁会给自己的孩子取这样一个字呢?至少在珺雅看来,雾,是虚无缥缈的,是不长久的。 “咚”。 张雾的手机突然发出声音。 有一条新的微信弹出屏幕。 行行重行行:“下次沙龙是什么时候?” 很快又弹出一条,还是“行行重行行”发来的。 “大家都好厉害。”还配了个竖大拇指的表情。 然而珺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屏幕再次暗下去,她无法解锁,不然这个“行行重行行”或许能帮忙联繫到张雾的亲朋。 但是一切又回到了黑屏状态。 包括张雾。 “手术中”的灯灭后,张雾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切开气管并没有让他摆脱危险,而只是开始了另一段更痛苦的旅程。 张雾被送进重症监护室后,珺雅眼下也没有再待在医院的必要,她回了公司。 领导赵一帆一句也没有多问上午的事。他见到珺雅,好像等了好久似的终于盼来一个人,着急地迎她走去。 “回来了?正好,我让小董把上午例会的录音给你,四点前给我一份会议纪要。”说完拍了拍珺雅的肩膀,又吩咐其他人去了。 小董马上就把录音送来了。她是採购处主任的亲侄女,大专一毕业就进了公司,这在这一层楼是第一个。 “珺姐,录音我已经拷到电脑上了,要不我线上传给你,省得你再麻烦一道事。”她笑着说,还是把录音笔和一张潦草地写了几行字的纸放在桌面上。 “这是我早上记的一点,也许能帮上你。谢谢珺姐了,改天给你买提拉米苏!”
第7页 看着小董走向自己办公桌的背影还有那几行竟然可以称为“记录”的字,珺雅忍不住冷笑起来。 她的劳动合同上写的岗位是文案策划,结果现在硬是干成了“领导需要”一职。 投入工作的时间过得很快,张雾的事情在这两个小时中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但是当珺雅终于赶着交出了领导要的会议纪要后,这件事又重新回到了她的生活里。 手机响了。 是保安队长打来的。 “找到3a09的房东了,你现在跟她说。”说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就变成了个操着方言口音的中年女人的声音。 “姑娘,你说3a09的小张出事啦?出了什么事啊?” 珺雅:“他喝多了正在医院里,我联繫不上他家里人,李姐你那有他紧急联繫人的电话吗?” 房东:“刚才那个队长他已经问过了,我没有啊,小张就给我留了个他自己的号码,我没有他家里人的……” “你就不怕他不交房租跑了?”珺雅苦笑着说。 “我怕什么?!他已经交了一年的租金,我还乐得他跑了咧……” 珺雅再次陷入了失望。 “好吧,只能再想办法了……谢谢李姐。” 正当珺雅准备挂电话时,房东突然发声,“你等一哈,我突然想起个事儿,你们一起住的那个小野,她可能知道,你问哈她。你有她的号码吗?我把号给你”。 房东说完就开始念,幸好珺雅手边正好有笔,及时记下来了。 张雾和小野有交道?一个“冷面王”和一个“社会野”,珺雅想想就难以置信。 不过抱着怀疑和尝试的态度,珺雅还是马上拨通了小野的电话。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和这位未曾谋面的室友的第一次交道居然是为了另一个室友的事。 还来不及思考第一句话该怎么说,电话已经接通了。 “hello。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干脆而中性的声音。 “哦,你好。请问是小野吗?”珺雅迅速整理了思路。 “是。” “小野你好,我是3a09新搬来的文珺雅,住在王婷原来住的那个房间……是这样的,张雾酒精中毒现在在医院抢救,我联繫不上他的家人,想问下你那里有联繫方式吗?他家人或者朋友的都行……” “你怎么有我的电话?”小野问。 “房东李姐给的,哦,是我问她的,不好意思,实在是联繫不上……” “张雾现在情况怎样?” “刚手术完,在重症监护室。” 小野沉默了几秒。 “张雾没跟我提过他的家人朋友,但是我知道他在为一家民宿做事,你可以联繫那里问。” “好,什么名……” “禾风小憩。民宿叫做‘禾风小憩’。我发简讯给你。” “好……谢谢。” 挂了电话,手机很快就收到小野发来的简讯,简讯上除了“禾风小憩”的名字外还有民宿的地址——临江路89号。 这是珺雅知道的关于张雾的除了名字之外的第二道信息。 但是她来不及去临江路89号寻找有用的联繫人,因为在下班前的十分钟,医院给珺雅打了电话。 医院让她马上到张雾的主治医生办公室去,张雾的情况出现了新的变化。打电话的人说得很紧急,但又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珺雅只得匆匆关了电脑从公司出来。 珺雅前脚刚离开工位,赵一帆后脚就来了。 “文珺雅呢?”他问旁边的员工。 “刚走了。” 赵一帆看了一下手錶:“还有五分钟才下班!文珺雅现在迟到早退越来越不当回事了!考勤!今天扣她半天工资!” 其实这是珺雅入职这家公司以来第一次迟到,也是第一次早退。 在前往医院的路上,珺雅拨了禾风小憩民宿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声音温柔的小姑娘。 “您好,禾风小憩。” “你好,我是你的同事张雾的朋友,我想找下张雾的领导。” “您找谁?” “你们那里是有个叫张雾的员工吗?弓长张,雾气的雾。我是他的朋友,我想找下他的领导。” “您打错电话了吧?” “你们不是禾风小憩民宿吗?” “这里是禾风小憩,但是我们没有一个叫张雾的员工。小姐,您打错电话了。”小姑娘还是保持着友好而温和的声音,一点不像是在刻意为难珺雅。 “那怎么会打错电话呢?张雾现在在医院抢救,我需要联繫他的家属……” “小姐,你真的打错电话了。” 一听说“在医院抢救”这类的话,小姑娘不再多说就挂了电话,再回拨时电话就处于占线状态。 珺雅怀疑是小野记错了信息,于是又给小野打了电话,但小野的电话已经不在服务区。 她深感无力地将背靠在公交车的座椅上,这是今天从起床到现在最大的幸福。 车窗外林立的钢筋水泥高楼在夕阳下拉长了巨大的身影,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总是在用一种膨胀的欲望唤醒从各个地方汇集到这里的人,然后在一天的暴走状态中掏空了他们的身体后将他们抛在拥挤不堪的车流和人流中。
第8页 夕照从城市的主干道上义利集团总部那座最高的楼后穿射过来,在林林总总的建筑间穿梭折射,形成一层轻浮的光圈。 雾,珺雅想到了张雾的名字。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陷在一股迷雾中。 匆匆赶到医生办公室,杨主任和那天接诊的医生已经在那里等她。 “文小姐,张雾现在情况不太好,仍然处在昏迷状态。” 她一坐下来杨主任就这么对她说。 “这是什么意思?” 接诊医生:“也就是说张雾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那怎么办?” “我们建议张雾转院,省院的条件是最好的,医院这边也联繫了省院,省院同意可以接收。” “那就转院吧。” 珺雅爽快的回答让两位医生有点措手不及,因为在珺雅的逻辑里,医生的话等于:张雾在龙江医院有生命危险+转到省院希望大+省院同意接受=转院。这难道不是最清晰不过的推理下结论过程吗? “但是转院有个风险过程。”杨主任回到自己的频道上,“张雾有可能在转院的过程中死亡”。 “所以我们需要你在转院承诺书上签字。” 珺雅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又是一次生死签字,她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老天要两次把一个陌生人的性命交到自己手里。 “可以明天早上转吗?或者等我去一趟临江路回来,也许可以联繫上张雾的家属,由他们来决定是否转院。” “文小姐,张雾的情况现在很危急,我刚跟你说过了。如果得不到更好的治疗条件,张雾随时可能死亡,文小姐,你应该明白‘随时’的意思。这是我们能给出的专业意见,至于其他社会属性的事,我们干预不了。” “可张雾也不是我的朋友,我出于人道把他送到医院来,但不能一而再地让我做这种决定,而且我也没有这个权力!”珺雅的声音高了起来,今天一系列的事让她觉得很烦躁。 两位医生沉默着。 “医生,我必须先去一趟临江路89号。” 医生还是不说话。 珺雅也不再多说,她马上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等我回来再决定由谁来签转院书。” 接诊医生前倾着身子准备起身去追珺雅,因为她要先把张雾今天的医疗费结了。 但是杨主任拉住了他,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小天使们猜人物猜剧情~ 第5章 禾风小憩 珺雅在这座城市工作了六年,已经熟知市中心的每个角落、知道这座城市几乎所有的街道名称,唯有“临江路”是陌生的。因为临江路虽然在行政划分上属于这座城市,但其实距离市中心足有三十公里远,处在城市边缘地带,紧挨着邻近的一个县。 从龙江医院到临江路89号有两条观光线路的公交可以搭乘,但是公交每半个小时才有一班,而且只运行到晚上十点。珺雅从龙江医院乘观光公交到临江路89号最快也需要一个半小时,现在正值下班高峰,至少再加一个小时堵车的时间。 她准备喊一辆的士过去,这是能想到的最快的办法。 但是还没有等招唿到空车,医院一个紧急的电话就将她召回。 急忙赶到重症监护室时,医生正在对张雾进行抢救。 珺雅站在干净而明亮的落地玻璃外,看着医生与死神争抢生命。医生不断地问护士要着什么,护士则不断地往医生手里递,白大褂在眼前不停地晃动,蓝色的口罩下是急促的气息。 张雾似乎完全没有恢復知觉的迹象。他长长的身体套在尺码不符的蓝色条纹病号服里,小腿大半段都露在外面,眼睛依然紧闭着,脸色还像刚送进医院时那么惨白。骨架一般的身体由许多小管和接线连着监护仪器,正在任由医生处置。在珺雅的印象里,张雾从未这么合作过。 这是张雾被推进重症监护室后珺雅第一次再看见他。她和张雾是没有交情的,所以当张雾被从手术室中推出送往重症监护室时,珺雅只是匆忙地看了一眼。医生说,“接下来要监护”。她只是答了一个“好”。 但是等到真正站在监护室外看见病床上正被抢救的张雾时,她感觉到这个人十分可怜。 珺雅很久没有觉得谁可怜过了,但是此刻她觉得张雾很可怜。因为如果他就这样死在病床上,他的亲人朋友不会有一个人知道。 但幸运的是,医生暂时将他的性命从死神手中抢回来了。 “张雾需要转院到条件更好的医院,否则我们不能保证他可以挺过今晚。”这是杨主任摘下口罩后对珺雅说的第一句话。 珺雅没有被允许进入重症监护室探视病人,当天探视的时间已经过了。她在走廊里来回走了约有二十分钟,最后走进仍在亮灯的杨主任办公室里签了转院承诺书。 “文小姐。”杨主任指着桌上的承诺书对她说,“这样吧,我把转院的风险再说一遍,阿正,你帮忙录下来”。 接诊的医生不解地看着主任。 “不用录了。”珺雅说,“谢谢主任的好意,签吧”。 “姑娘,做好事不留名可以,但不能受伤。阿正,你拿你的手机录吧。我可以对我说的话负责。”
第9页 接诊医生马上明白地掏出手机来。 珺雅也没有阻止,很快签了承诺书。 张雾转院的过程很快就结束了,他幸运地又一次从死亡之门逃脱,珺雅也幸运地再一次用责任的刀尖上下来。在他离开龙江医院之前,珺雅去结了那天的费用,没有报销,一共一万八千元,把她一张储蓄卡里的钱全刷光了。 张雾被送进省院的重症监护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交完押金办完手续,珺雅回到家十一点。 回到3a09的门口时,珺雅站住了脚,又一次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声控灯在工作。 这不是她搬到3a09以后第一次十一点回来,但今天的脚步却比往常任何一次都更加疲倦和沉重。4月25日,她觉得自己永远都会记住今天这个日子,在这个日子里,她面对了从未遇到过的突发事件和选择。 洗完澡躺在床上,珺雅没有因为折腾了一天的疲倦而有丝毫睡意,她的脑子还处在一种被刺激而产生的持续兴奋中。 临江路89号,她的头脑里不停地迴荡着这几个字,仿佛这是张雾酒精中毒事件向她抛出的一个谜面。通过深入这个谜面,就能找到想要的谜底。 珺雅决定明天一早赶第一班车到临江路89号,因为她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谜底。而从现实层面来说,如果她还不能找出谜底,张雾接下来的医疗费用也不是她能够承担的。 第二天珺雅起得很早,在第一班前往临江路的公交发车前赶到了车站。 夏天的清晨是一天中最舒适的时间。公交车里坐着零星几个睡眼惺忪的乘客,车窗大开着,凉风伴着微熹的晨光钻进车里。公交车轻盈快捷地穿梭在宽阔干净的道路上,就像一只飞鱼在御风而行。 珺雅靠窗坐着,手里握着张雾的手机。她依然希望手机的屏幕突然亮起显示来电,这样或许她就不用到禾风小憩去。但这种可能性在珺雅心里越降越低,张雾出事的整整一天里,除了微信里“行行重行行”发来的两条消息外,再也没有人找过他。 在这个手机承担了大比重的业余社交甚至部分工作的任务情况下,居然整整一天里没有人打电话联繫他。珺雅难以想像一个人到底要把自己封闭成什么样才会有这种效果? 她将头靠在车窗上,窗外的风景正随着车子不断地远离市区而发生改变。高楼林立的都市丛林正在逐渐减少,道路两边渐渐出现一些集中的老式楼房,后来老式的楼房被低矮的民居取代,再后来低矮的民居变成零星散落在待开发地区破败的老屋。 市中心那些摩天大楼就像一个个吸取能量的磁石,将这座城市里最好的人工资源全都吸附到中心规划地带,剩下的就是“等待规划”的贫瘠。 直到公交车驶过十字路口,拐进临江路才结束了这种荒败贫瘠的景象。 临江路开发了一个休闲旅游产业园,这是观光公交通行到这里的原因。如果不是张雾的事,珺雅不会到这个地方来,因为她既没有闲时也没有闲钱。 车在终点站停下,一下车就看见旁边立着“禾风小憩民宿”的指示牌,珺雅顺着指示牌又走了近八百米才到达“禾风小憩”。 指示牌指示的是一条林间道路。路用小石子铺压得很平整,两边夏木葱茏,已经升到树腰的阳光从树叶间隙投射到石子道上,清凉中带着温暖的感觉,很有宫崎骏动漫中画面的味道。 顺着林荫道走了约三百米,两边树木渐渐稀少,灌木丛和野花逐渐增多。石子道的尽头是一个九十度的左转弯,珺雅向左转脚步,眼前忽然豁然开朗。 这个地方有点出乎意料。 一座仿唐式民居背山而建,民居前是一片绿油油宽阔的禾田,微风过处,禾苗漾起一阵绿色的波浪。 一条木质栈道从入口处穿过绿色的稻田直达民宿门口。 珺雅走上栈道穿过绿油油的禾田,进了禾风小憩的大门。这是一个十分雅致休闲的院子,但是她没有心思细看,有几位客人正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享用早餐。 “您好。”从大厅里走出一个托着两杯牛奶的服务生,他边将牛奶放到客人的餐桌上边向珺雅招唿。 “你好,我想找一下你们的老闆。” 服务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没听清楚。 “哦,我们约好了九点见面。”珺雅瞥了一眼手錶上的时间,笑着说。 “好的,请您往这边走,我现在去通知掌柜的。”服务生伸手示意她往大厅里走。 珺雅进了大厅,在木质的沙发上坐了一会,服务生很快就领着“掌柜的”来了。 他和张雾年纪相仿,连身形也差不多。不同的是,张雾喜欢穿宽松森系的衣服,他则一身正装,头髮也梳得一丝不苟。 “你好。”他微笑着向珺雅迎面走来,未到面前时就伸出了右手。 “你好。”珺雅同他握了手。 “灿说你找我,请问有什么可以为你服务?”他的脸上始终挂着友好的微笑。 珺雅环视了大厅一圈,只有两个客人在柜檯办理退房。 “您贵姓?”珺雅问。 “免贵姓何。” “何老闆,”珺雅压低了声音,“你们这里是否有位叫张雾的员工”?
第10页 何老闆怔了一下,仍然保持着微笑。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一位叫张雾的员工。” 但是珺雅已经看见了刚才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 “也许你认为我找张雾是有什么不好的企图”,珺雅带着一丝苦笑,“但我想说的是,张雾前天晚上酒精中毒,现在正在省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 何的脸一下子变了色。 “我只是他合租的室友。”她又补充了一句。 “你,你说的是真的?”何看着珺雅将信将疑,脸上始终保持的微笑也消失了。 “这么说,张雾真的是在这里工作。” “张雾酒精中毒,这是真的?”何又问了一句,其实他心里大致已经判断出了答案,因为张雾前天晚上确实喝了很多酒,并且是他亲自送回3a09的。 “今天是第二天。” 珺雅说完这话,柜檯的电话响了。 “您好,这里是禾风小憩,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正是昨天晚上珺雅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个温柔的声音。 她扫视了一眼这个布置文雅却不失闲适的地方,突然生出一种厌恶感。 “张雾是你们这里的员工吗?”珺雅问,这次的语气显然没有刚才好。 何:“我现在跟你一起马上到医院去。” “如果张雾是你们的员工,这里应该有他家属的联繫方式吧?到现在还没有联繫上家属。” 何愣了一下,答道,“我这里没有张雾任何亲属的联繫方式”。 “难道你们不留员工紧急联繫人的联繫方式?” “张雾不是这里的员工。” “那他和这里是什么关系?”珺雅觉得越发奇怪了。 “我先和你一起去医院。”何显然不愿意多说,很快上楼取了银行卡就下来了。 与何一起驱车前往医院的路上,珺雅没有知道更多关于张雾与禾风小憩民宿的事,只是知道了何的名字叫何锐。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一个独自在异乡拼搏的人心里都有孤独的一棵树,夜越深,长得越快。 第6章 探视 何锐显然很关心张雾的情况,他的车开得很快,眼神里也透露着焦急。珺雅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何锐如此关心张雾是出于什么原因?如果他们是好朋友,那为什么何锐一点都不知道张雾家里的情况呢? 车照例堵在了城区主干道上,珺雅因为睡眠不足靠在椅背上不自觉地眯上了眼。 但是没有闭眼两分钟,手机就响了。 赵一帆打来的。 珺雅一下子就醒了,她今天早上忘了请假。 “文珺雅,你怎么回事?!你不来上班也不请假,你怎么想的?我问你你怎么想的……”电话那边不出意外地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赵总,对不起,今天早上临时有点急事走得急忘了跟人事请假,办完事我马上回去。” “你什么事嘛?!公司是有制度的呀,你原来认认真真的,最近怎么这么吊儿郎当?!” “对不起,赵总,是我错了,办完事马上回去。” 赵一帆又骂了几分钟,最后说“下午徐总要来听阳光商场周年庆的策划,必须在一点前赶回来加班”! “好的,一定按时赶回去。” 赵一帆才挂了电话。 何锐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开口却又没有。 两人到省人民医院时,正好赶上重症监护室开放探视的时间。 每次探视允许2人进入,珺雅和何锐都进去了。 张雾依然没醒,这种“没醒”指的不是没有睁开眼睛,而是没有与人交流回应的意识。他的身上依然连接着各种监护仪器,胸前还插着管。 “张雾……”何锐低声地叫了一声。 张雾没有反应,他的鼻子上正在吸着氧,身上正在本能地挣扎着反抗那些监护他的管子。 他显得有些狂躁。 护士过来看了一眼,但没说什么。 何锐重重地嘆了口气,似乎仍然难以置信地拍着自己的额头。 “早知道闹成这样,前天说什么也……” 他又懊悔地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但却没继续往下说。 张雾对交谈没有一点回应,他只是难受地挣扎着身体上夹着的、插着的管子。 待了十来分钟,珺雅起身要回公司,因为张雾的情况如此,他们待在那里并不会改变什么。 何锐跟着出来了。 医生告诉何锐的和告诉珺雅的一样,张雾的情况不容乐观,他有可能会一直保持这种“植物”的状态,也可能恢復清醒意识,时间上不好说。 何锐全程仔细而带着歉疚之意地听医生说着,他其实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话,“拜託医生了,拜託医生了”。 珺雅离开医院时,何锐把张雾当天的住院费结了,把珺雅垫付进去的钱也一笔都还了。 “真的非常感谢你,你救了张雾一命。”何锐十分客气地说。 “这是张雾的手机,也许他家里人会打电话来。”珺雅把手机给他,像在交接岗位。
第11页 “唉,这点是我的失误,不过张雾从来不主动提到家里,所以我也一直没好意思多问。” “你们是朋友么?”珺雅忍不住问了这句话,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算是吧,志趣相投。”何锐似答不答地勉强说了一句。 珺雅不再多问,和何锐道了声“再见”就从医院径直回公司去了。 何锐把珺雅垫付的钱还给珺雅,珺雅将张雾的手机交给何锐,她的生活就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 她不用再担心签下承诺书后是否要担负责任,不用去找张雾的家人朋友,也不用提防医院随时打来紧急电话。这一切都交给了何锐,甚至包括张雾的生死,也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她回到公司里,接受一顿赵一帆训斥,再接过一堆待完成的工作,生活又走上了原来的轨迹。 珺雅松了口气,继续自己的生活。3a09的三室一厅,完全变成了她一个人的地盘,想必在租房界没有比她更赚的了。 一连过了三天,3a09都处在一种空荡荡的状态。珺雅有时候下班早回,还可以尽情地将音量调到自己喜欢的大小看综艺节目。客厅那座皴了皮的旧沙发也可以让她随心所欲地蜷缩在上面玩手机、看超市优惠册。 她自在了三天,但这种自在并没有让她觉得真的舒适。有的时候珺雅看着张雾房间关上的门,还是会猜想他的情况。也许这是助人后遗症,一个原本陌生的人因为一次帮助而走进了自己的思维。 然而珺雅无从得知张雾的情况,她既没有张雾的手机号码也没有何锐的。 第二天,五一劳动节。 珺雅原本约好了这天和王婷一起去逛街,但是王婷却临时打电话来说要到医院做检查,她只好自己出门打发假期。 到了商业街,珺雅发现其实自己没有逛街购物的欲望,只在面包点吃了点早餐就出来了。 她站在公交站台,看着这些熟悉的建筑在逐渐炎热的阳光下越发刺眼。珺雅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要去哪。 去看看张雾怎么样了?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说。 她看了看手錶,快到监护室的探望时间了。 去看看张雾怎么样。 于是珺雅上了直达省院的车。 到了省院,珺雅直接去了重症监护室,但是医生告诉她张雾昨天已经从重症室转出到普通病房了。 她心里一下开朗起来,这真是个好消息,张雾终于捡回了一条小命。 问明张雾的病房号,珺雅很快下楼去了。 刚到张雾的病房门口,珺雅就听见了何锐的声音。 何锐:“她是关心你才会这么着急,你现在重要的是养好身体,有的话不要太放心上。” 张雾回答的声音很微弱,珺雅在门外听不清楚。 “发生了这样的事,怎么能瞒着呢?她不知道消息的话会很担心的。”何锐劝着,“有的话是说重了,但肯定是出于对你的关心”。 珺雅不知道何锐一直强调的“她”指的是谁,张雾的女朋友? 何锐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张雾气管被切开还说不了很多话。 珺雅走了进去,她买了一束小捧的粉色康乃馨。 “文小姐……”何锐依然穿着一身正式的服装,正对着门口的方向坐着,一看见珺雅走进门来,脸上露出了惊喜的微笑。 张雾缓缓地向门看去。 “醒了?”珺雅走进去和他们打了招唿,然后将花竖放在床头的桌子上,那里已经放了一个果篮。 “还是女生心细,我买这个果篮张雾也吃不了,还是买束花看着心情舒畅。”何锐自嘲地说,顺带看了张雾一眼。 张雾似乎怒气未消,并没有回应何锐的话。他躺在床上,身上的管子撤掉了一半,但是胸前插的管还在,脸色也依然苍白难看。 “谢谢。”他对珺雅说,那声音像是从发炎肿大的扁桃体夹缝中用力挤出来的,沙哑低沉。 “张雾昨天下午就从重症室出来了,医生说好在他还年轻底子不错,那天太匆忙忘了留你的联繫方式,所以没能告诉你。”何锐微笑着说,仿佛刚才和张雾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 “人平安了就好,医生说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还得看情况,一周到两周吧。” 珺雅点了点头,现场陷入了沉默。 张雾没有过多的表示,除了珺雅一进门时说的那声“谢谢”,他没有再说别的。也许真的是由于手术后身体的原因,也许是出于刚才他与何锐正在谈的事,张雾显得很颓丧。 “我还有点事要办,就不能待在这和你们聊了,你好好休息。”珺雅说着站起来。 “今天五一还忙啊?”何锐笑着问。 “有点私事。” “哦,那不耽误你功夫了。张雾,我送下文小姐。”何锐对张雾说。 张雾只是做了示意他自便的手势。 “不客气,我自己出去就好……” “没事没事,我先送你再回来,很快的。”何锐执意地穿上外套。 “好吧。”珺雅看向病床上的张雾,“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第12页 张雾点了点头。 何锐把珺雅送出医院门口,一路上都十分客气。 何锐:“你真的是救了张雾一命,十分感谢。” 张雾没道什么谢,反倒是何锐一直替他谢个不停。珺雅仔细观察这对奇怪的朋友,但什么新的信息都没发现。 她感到越来越疑惑,关于张雾的一切正如他的名字,就像黑夜里的一团迷雾。 第7章 出院 三天假期,珺雅到了邻近的小县去散心。临县以产藕粉着称,整个县种满了荷花,一到夏天的时候放眼望去满是碧绿的荷叶托举着粉红可爱的荷花。 珺雅很喜欢旅行,尤其喜欢那些远离人工、充满自然美的地方。 但她很少旅行,只会在居住地周边不远的地方走走。而且她喜欢独自行走,不用和其他人协调时间、商量线路,在难得的放松休闲时间里再去照顾微妙的人际关系。 珺雅从医院出来后是临时决定去看荷花的。她在这三天里放空自己的头脑,希望能够再次清空脑袋里那些不该存放的东西。 5月3日晚上七点,珺雅回到森江公寓。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她看见客厅的沙发上正坐着一个人。 小野。 那个王婷口中的“社会小野”,她只在电话里听过声音的人。 小野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上面印着“跪了”两个端正的白色大字,就像商店促销时模特身上套的“打折”衣。下身是一条破洞牛仔裤,膝盖处豁了两个大洞,洞的边缘贴着一圈亮闪的铆钉,一头奶奶灰的男生短髮,手腕上纹着一只“小猪佩琪”。 几乎满足了珺雅对街头小痞子的所有非主流想像。 唯一不同的是,珺雅印象里的街头小痞子都是男的,而小野是女的。 “回来了?”小野自来熟地向珺雅打了个招唿,声音依旧干脆利落。 “你是……” “小野。” “哦……小野你好,我是文珺雅,王婷的朋友。” “你跟我说过了。” 珺雅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我跟王婷没说过几句话。”小野接着说。 珺雅更加尴尬地笑了笑,这才是真正的“尬聊”,句句封底。 “我去医院看过张雾了。” 珺雅等着她说后半句,但她没有。 “怎么样了?” “还好。” 尬聊又封底了。 珺雅准备结束和这位尬聊室友的的对话,她觉得太累了。 但正当她要说出“我先回房收拾”这句话时,小野又猝不及防地开口了。 “我得走了。”她说,说完就拎起沙发的背包站起身。 “去哪?”珺雅下意识地问了这句,问完就后悔。 “再见。” 小野背着包走向门口,珺雅这才发现她的身材并不高大,中等个儿偏肉。 “再见。” 3a09再次只剩下珺雅一个人,这个“昙花一现”的室友甚至使她怀疑刚才发生的事会不会是自己的幻觉? 珺雅刚刚放空的脑子又被新一轮奇怪的猜想塞满,这是她遇见甚至是听说过的最奇怪的合租屋,没有之一,她像是在和两个随时可以隐身的人做室友。 张雾从医院回来了,仅仅在从重症监护室转出来的8天后。 何锐没有提前打电话告诉珺雅张雾要出院了,因为他也不知道张雾会在那天出院。医生说最好再留院观察几天,但张雾还是出院了,是他自己办理的出院手续。 珺雅下班回来的那天晚上八点,客厅里照例黑灯瞎火,但是张雾的房门底下透露出一丝光线。 珺雅立刻提防起来。她将客厅的门轻轻打开,以便有事的时候可以顺利跑出去,又将手机调到拨号界面,先按下“110”三个数字。 她去敲了敲张雾的门。 如果一直没人开门她就将大门锁上然后去找保安。 但是门很快就开了。 珺雅吓了一跳,已经退到了大门边。 “文珺雅。”张雾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她充满防备的样子有些嫌弃,本来准备说出口的两句客套话也一时忘了词。 “你出院了?”珺雅惊诧地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 她边说边将打开的大门关上,手机也暗了屏幕,客厅的大灯亮了起来。 张雾整个人显得疲倦而苍白,他靠在门上,穿着一件全棉白色t恤和一条灰色居家休闲裤,更衬得他没有一点血色。 “医生说可以出院。”他答。两片苍白的嘴唇里低哑无力地说出几个字,好像使用了他很多力气。 珺雅看着他这个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很累。 “那说明你恢復得还不错。”珺雅走到客厅中间,放下包。 “谢谢。”张雾说。 “哦……不客气,人没事就好……” 张雾回到房间去了。 珺雅还没有吃晚饭,拿起手机搜索外卖,发现原本飢饿而充满食慾的胃在看见这些熟悉的菜单之后完全失去了兴趣。重油、重盐、廉价而劣质的食材搭配各种混搭的香辛料然后奉献出一道全国分布最广、业务量最大的菜系经典作品——快餐,这就是珺雅吃了多年外卖的心得。
第13页 上个月的体检,医生告诉她血压已经到高血压的临界值,告诫她要减少熬夜、多食清淡。虽然现在很多年轻人的身体都处于亚健康状态,他们并不特别在乎,但是珺雅还是决定开始关注身体。因为她一直都认可一个道理:生命的长短和质量是决定人的一生可以做多少事情、可以做好多少事情的重要指标。 所以她打开冰箱,准备开始做晚餐。 其实早在何锐接手张雾的事情之后,珺雅就到超市买好东西塞满冰箱,只是一直没有下决心开火。 3a09里很多家具和装饰品都是老旧的,它们呈现出一种浓浓的年代感,除了厨房的厨具。 这是一个开放式的厨房,人在客厅里看电视转身就能看见厨房里的劳动。 厨房的厨具一应俱全,它们规规矩矩地安放在自己的位置上,处处彰显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就像博物馆里陈列的器具。 珺雅一一洗刷干净,摆上自己新买的油盐酱料。 她要做一道可乐鸡翅,这是在学校的时候学会的。然后再配上一碗清水下挂面,完成今天的晚餐。 厨房响起了吸油烟机工作的声音,这是3a09从未出现过的声音。 张雾从房间里出来,他对声音一向敏感。 “你在做什么?” 等他找到声源时,发现珺雅正在挥舞着菜铲。 珺雅没听见。油烟正从锅里滋拉冒出来,葱蒜被油激的香味一下散发开。 张雾已经看明白珺雅在炒菜,但他还是从房间里走出来。 “你在做什么?”张雾走近了又问一句。 “嗯?”珺雅听见声音回过头去,“哦,我在煮鸡翅……” 鸡翅煎面、可乐下锅,珺雅盖上盖子。 张雾环视厨房一眼,不再多说,转身走回屋去。他走得很慢,好像手术后伤口还在疼痛。 “你吃了吗?”珺雅问。 张雾已经走到了门口。 “吃了。” 房门关上,他又回到了自己戒备森严的城堡。 一次“生死之交”并没有让这两个合租的室友拉近关系,张雾依然谨慎地对待自己说出口的每句话,珺雅也没有足够的好奇来挑战这个紧闭的话匣子。 客厅里没有人观看珺雅的厨艺秀,只有葱蒜被油逼出的浑身香味和鸡翅逐渐融入可乐而交流出的味道。 此后一连几天,珺雅都在家里吃晚餐。每次吸油烟机一打开,张雾就会打开房门。每次珺雅都会客气地问他吃饭了没有,他每次都回答吃了。 直到5月19日,张雾出院后的第5天。 这天是周五,为了迎接周末到来,珺雅再回家的路上特意去了农贸市场。她买了排骨、鱼、鸡蛋和时令蔬菜,准备在两天周末里好好学习新花样犒劳自己。 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把米下锅煮饭,珺雅照例问了一声张雾。 这次她没问“你吃饭了吗”,而是“你吃了吧”? “没有。”张雾答,他正坐在靠窗户的位置,看着小区外面的情况。 珺雅愣了一下,因为她还从没为自己那句话想过下文。 “一起吃?”珺雅试探着问,语气里并没有强烈的邀请意味。 “好。” 张雾再一次不按套路出牌。 珺雅下了两人份的米,开始在厨房里为这顿不在意料中的晚餐忙碌,张雾仍旧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连客套话也没有。 窗外还有光线,并没有完全暗下去。下班的人这个点差不多都已经到家了,小区里开始出现遛狗和遛孙子的老太太老大爷。张雾看得很出神,他似乎只是眼睛盯着某个地方,但心思完全不在上面。 珺雅从厨房探出头来,她想让张雾帮忙从冰箱里拿出一只罗非鱼来解冻。但是当她看见正在远眺沉思的张雾时,却闭上了将要说出口的话。 客厅明亮的灯光下,张雾侧脸的颧骨因为瘦削而凸出得十分明显,锁骨上几乎可以安放一个大鸭蛋,这使她想到了梵谷的那张自画像。 女性特有的同情心又泛滥了。 珺雅从冰箱里拿了一只罗非鱼,又拿了一根胡萝蔔和一点儿枸杞。 大概花了两个小时,八点半的时候,珺雅的晚饭终于做好上桌。 香煎罗非鱼、清炒菜心、红烧排骨,这是她比较擅长的。客厅原本有张可供八人吃饭的大桌子,但是因为经久不用而被挪到了角落,珺雅就将饭菜摆在玻璃面的茶几上,为了显得晚饭更充实一点,她还洗了三个苹果放在果盘里。 张雾坐上餐桌的时候好像仍然在思考什么事情,他自己盛了一碗饭很快吃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又开始陪伴大家啦,代表雾哥欢迎大家勾搭*^_^* 第8章 朋友圈的女人 张雾端起饭后。 珺雅没有多说客套话,更没有主人般的一个劲“劝吃”,只是说了一句,“味道应该还可以”。 “很好。”张雾点着头说。他似乎是真的饿了,饭吃得有些急。 “那个,还有个胡萝蔔排骨汤在煮着……我放了点枸杞,听说枸杞可以益气健身,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张雾正在扒饭,听到珺雅这么说突然停了下来。
第14页 “我是说我最近老是熬夜,所以放点枸杞补一补……”珺雅尴尬地笑了笑,连忙解释一通。 “谢谢你的好意。” 珺雅:…… 客厅里突然沉默了几秒。,只有厨房里的汤锅在咕噜咕噜冒着声音。 “不客气。”珺雅首先打破这种尴尬。她笑了笑:“相逢即是缘。这次你确实是兇险,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改天你可以去庙里拜拜菩萨去下晦气”。 她本来想说,你以后可别再喝多了,但是又觉得这话自己说不太合适。 “菩萨也去不了我的晦气,天生的。”张雾自嘲着说。 珺雅笑笑。 “山水轮流转,谁都有低谷的时候,过了那个时候就好了。” 张雾抬起头,紧盯着珺雅的脸,仿佛是在对她刚才那句话表示坚决的反对。 珺雅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埋头扒了块鱼肉塞进嘴里。 “那我的人生还从来没走过上坡路。一直在走向低谷,而且不知道谷底在哪里。”他说。 “你太悲情了。”珺雅脱口而出。 张雾惊诧地看着她,“悲情”? 珺雅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打岔,“我是说你看起来比较内向”。 张雾疑惑地看着她。 “你和禾风小憩是什么关系呢?”珺雅问,“那天你在医院的时候我打电话到禾风去问,前台说不认识你,但是何锐却认识你,难道说你从来没去过那里”? 张雾从刚才的疑惑中暂时走出,将背整个儿靠在座椅背上,头也抬高了许多,整个人呈一种俯视的姿态。 “你学‘社会逻辑学’的?” “嗯?” “推理错误。” 张雾将前倾的身子再次往桌面方向靠近,双手以肘支撑双臂轻轻将手掌扣着。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珺雅觉得张雾今天的态度不错,于是多问了两句。其实这个问题她问过何锐,何锐说他们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合伙人”张雾答,“或者说是大老闆和小股东”。 “你入股禾风民宿了?” 张雾点点头:“不仅如此,我还为禾风民宿的微信公众号推文章。” 他又把身子往后仰了仰:“这些回答你满意么?” 珺雅摇头。 “还有什么要问?” “为什么你是股东但是前台的人并不认识你,我到禾风去,那里的员工也不知道你。难道你还‘微服私访’?或者改名换姓了?” “你的脑子转得挺快。”张雾有点佩服的意思,“我在禾风里确实不叫张雾,用的是笔名,你可以关注我们的公众号,里面有我的文章”。 珺雅摇了摇头:“我对这些没有兴趣。” “诗是人类表达情感最美的形式之一,只要有人类存在就会有诗……” “那你可以说我是个粗人了,诗和远方得在实现温饱后才会考虑,我现在只能考虑奶酪,谁也不能动我的奶酪。” 珺雅很快地接上张雾的话,并且显得没有一点迁就和顺从。这十分明显地打击了张雾的热情,他从谈论“诗和远方”的一点儿喜上眉梢中再次回到孤独且带着高傲的姿态。 客厅里出现了尴尬的沉默。 张雾被迫缓慢地吃着晚餐,他的吞咽依然不方便。珺雅察觉到他的不高兴,但没有说任何缓解局面的话。 汤锅里的汤也失去了欢快,声音变得低沉起来。当它产生这种变化时,意味着它成熟了。 珺雅起身到厨房里端来汤锅,放入一个陶瓷汤勺。 “趁热喝。”她说着先往自己碗里盛了一勺。 张雾没有喝汤,他将筷子放下,说了句“饱了”,再没有别的客气话就离开饭桌回到自己的房间。 珺雅有些生气,因为她觉得张雾的行为十分没有礼貌,而且显得他的情商特别低。但是她没说什么,因为对一个不熟悉的人发火远比对一个亲近的人发火更难,而且珺雅的脾气已经在进入职场六年后收敛了很多。除非关乎生存和原则的事,否则没有什么不可以无视的。 她独自喝了两大碗汤,好好地犒劳了自己一周辛苦的工作,然后好像张雾从没出现在饭桌上过一样地开始收拾桌面。 这天晚上珺雅和张雾的晚餐虽然并不愉快,但却可以算是两个室友真正的认识。不过尽管如此,张雾在她心里留下的几个谜团依然没有半点答案。 别的姑且不说,关于他的父母,珺雅的直觉,他们已经不在了,因为张雾从未提起过关于他们的一星半点。当然,或许他是个孤儿。不过珺雅觉得不像,还是凭着女性最喜欢的推理手段——直觉,她感到张雾对父母之爱的渴望并不强烈。 在这些好奇心的驱使下,珺雅在某天晚上关注了禾风民宿的微信公众号。 这个微信公众号创建于两年前,从创建之日起每周定时推送文章。文章的内容偏向休闲、文学一类,有的是关于禾风民宿的介绍性软文,有的是民俗的广告活动,还有的是民宿举办的一些线下交流沙龙活动,再有就是一些纯文学的作品,都归类在“种豆南山下”一栏下面。
第15页 在这些推送的文章里面,有一位作者的名字出现得最频繁——雾里看花,“种豆南山下”栏目里的作品基本上都出自“雾里看花”之手。 珺雅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很难想像张雾这么故作高冷的人还会取这么骚气的笔名。 “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雾中看。”珺雅突然想起唐代诗人杜甫的这句诗来。 珺雅点开“种豆南山下”的栏目,发现里面最早的一篇发表于半年前,是一篇关于嚮往田园生活、渴望回归自然的散文。珺雅匆匆浏览一番,虽然文字描写很优美,但丝毫没有打动她。 她不喜欢这种堆砌华丽辞藻的文章,觉得这种文章只是一种组词造句的炫耀,而且对于张雾这种高大的男生来说未免显得过于阴柔。 “文章的风格根本和他的性格不符合!”珺雅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关闭了手机屏幕。 但是没过两分钟,她又打开了手机进入刚才的界面。退出刚才那篇文章,珺雅又点开了几篇来看。文章的风格相近,都是“学院派散文体”或者带着明显顾影自怜意味的新诗,还带着新鲜出炉的“象牙塔”的味道。 珺雅不喜欢这些文章,也不认为他写得有多好。不过她翻到了一首新诗,这首诗和其他的文章有些不同,它瀰漫着一种“悲情”的氛围。悲情,在珺雅看来就是张雾的名片。诗歌如下: “月色在森林起雾, 猫在桥墩下喵呜。 蝙蝠聚众狂欢, 黑夜改换纪元。 你与寂寞为伍, 好似轻薄迷雾。” 这是张雾的内心独白?珺雅这么想,难道他把自己闷在心里不说的话都写在文章里了?据说作家都有点这种“闷骚”的心理。 珺雅回想刚才看过的几篇文章,不禁吐吐舌头,“还不如把话烂在心里”。 她准备退出这个在她看来十分矫情的公众号并取消关注。 但是就在她将诗歌下拉到评论区时,看见了一个名字——行行重行行。 珺雅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因为在她把等待的希望都寄托在张雾的手机上时,张的手机屏幕上只出现了这个名字,并且出现了两次。 “行行重行行”是第一个在这首诗下留言的人。 他写道:“寂寞就像夜里雾,天亮了,雾也消失了。” 这句话触动了珺雅,陈述的语句就像是某种预示。她看了很久这句评论,评论下还有作者的回覆,“希望永远在夜里”。 他们简直像在玩什么暗黑游戏,珺雅这么想,并且在添加朋友处搜索了“行行重行行”的名字,很快列出了几个暱称完全相同的用户,她认准那个和评论区里出现的相同头像点击进去。 马上,“行行重行行”的公开信息和部分朋友圈消息就出来了,她向陌生人开放了十张照片。 “行行重行行”是个女生,资料填写的是s市。她的长相也很快浮出水面,因为朋友圈可见的前几条信息都附有她的照片。 如果这些图片都没有过度美颜的话,从照片上可以看出这是个长相甜美的女生,流行的女神长直发、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两颊还有两个使人羡慕的酒窝,年龄在25-28岁之间。短短的几条朋友圈里没有提到她的真名,所以珺雅只能依旧称之为“行行重行行”。 对于这个只在张雾手机屏幕上见过两次名字的陌生人,珺雅似乎对她很有兴趣。因为在张雾出事的整整两天里,除了她再也没有别的人联繫过张。虽然也许这只是一种巧合,但珺雅还是充满了莫名的好奇心。 “行行重行行”最新的一条朋友圈是三天前发表的,她分享了一首翻唱的老歌《往事只能回味》,配上文字:往事并不如烟,期待明天明媚的阳光,并附上一张大眼无辜的黑白自拍照。 后面的几条朋友圈时间间隔很短,大约1-2天就发一条,消息也大多是这种风格,一段感悟性的文字配上自己的照片,不过都只有她自己出镜,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 珺雅突发奇想,想看下张雾出事的那天——4月25日,“行行重行行”在做什么,说不定张雾的那场醉宴她也在场。 她将“行行重行行”的朋友圈消息往下拉,但是很可惜,可见的最早一条朋友圈是4月27日的,那时张雾已经入院第三天。“行行重行行”写道:“无聊”,并配了一张她在家中客厅抱着一只哈巴狗的照片。 “这是个富二代啊!”珺雅不禁惊嘆,因为在“行行重行行”po出的照片里,她家的客厅有“明星同款”的既视感。 珺雅仿佛完成“偷窥”任务一般退出“行行重行行”的朋友圈。这时已是晚上十一点,照例到了她睡觉休息的时间。关了灯,将手机扔到床的一边,珺雅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她没有入睡障碍,常常闭上眼睛不用几分钟就能进入梦乡。但是这天晚上,珺雅闭上眼睛后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刚刚看过的关于“行行重行行”的信息,尤其是她的那些近距离的自拍照。 她打了个冷颤,庆幸自己不是个男人。不过换个想法,如果她真的如自己朋友圈展示的那样,是个多金貌美的姑娘,倘若向某个男人主动示好,又有谁抵挡得住这种诱惑?
第16页 张雾吗?珺雅觉得不见得。 她还是睡不着,想起“行行重行行”在朋友圈里推荐的那首翻唱的老歌《往事只能回味》,于是在音乐盒子里打开了。那是一首发行于70年代的老歌,旋律舒缓悠扬又带着一丝回忆的哀伤。翻唱的是个声音低沉带着些沙哑的男歌手,加上略加改编的旋律,使这首老歌又焕发出一种时下“忧郁质”审美的潮光来。 珺雅就在这耐人寻味的歌词和缠绵的回忆中渐渐睡去…… “时光一逝永不回, 往事只能回味 忆童年时竹马青梅, 两小无猜日夜相随 春风又吹红了花蕊, 你已经也添了新岁 你就要变心像时光难倒回 我只有在梦里相依偎……”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大家踊跃留评哈! 第9章 “非诚勿扰” 何锐的到来是个意外,仅仅在张雾和珺雅那场尴尬的晚餐之后的两天,周一的下午。 珺雅回到3a09的门外时,何锐已经在里面了,因为珺雅听见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她上次见到何锐也是先听见他的声音,这次不同的是张雾已经恢復得可以稍大声和他说话,而不是仅仅躺在床上用表情来表示不满。 她觉得很奇怪,他们既然是朋友,为什么见面总是不欢? 他们两个人的声音都很高,站在门口仔细点就能听清楚。珺雅没有马上推门进去,因为她觉得在炮火正旺的时候突然出现是件尴尬的事。 于是她在门口等着,等到他们稍微平静一点再进去。 珺雅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何锐:“禾风应该进行娱乐化的改造,谁会大老远从市区跑到那里只为了在稻田里住上一晚?雾,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情怀,但商业就是这么现实,尽可能地扩大消费者范围,而不是曲高和寡,这才是禾风的出路!”他的声音由低到高,明显地带着起伏的情绪。 “这不是什么曲高和寡,这是禾风的特色!”张雾同样激动,“现在的民宿林林总总,想要脱颖而出就必须要有自己的品牌特色”! “品牌?”何锐冷笑了一声,“你说得没错,品牌要有特色。但我们现在谈得上品牌吗?我们首先需要的是解决生存而不是一上来就谈一些为时过早的东西……” “所有的品牌都是依靠一点一滴的经营出来的!禾风今年已经看到了起色,来住宿的人之八十都是冲着禾风的特色来的!” “百分之八十?”何锐再次发出冷笑,“你知道我们上周接待了多少客人吗?二十!这么算下来连成本都不够!百分之八十都是冲着禾风特色来的,这就是问题所在……” “锐!”张雾几乎是喊出来的这声,“我想我们的志趣已经不同了”。 “你太书生气了!”何锐的声音稍低些,珺雅勉强可以听见,“你应该到学校里去教书……” 接下来是一阵即时的沉默,珺雅没有听见张雾反驳的声音,也没有听见何锐再讲话。但她感到这不是战争平息的安静,而是谈判失败的缄默。 珺雅开门进去了。 张雾和何锐分坐在老沙发的两头,张雾身子全靠在沙发上,一只手在不自觉地敲着玻璃桌面,何锐则在抽着烟。 “文小姐回来了。”何锐将菸头往桌面上一张废纸上一捻,微笑着边和珺雅打招唿边将烟丢进垃圾桶里。何锐今天没穿西装外套,一件白衬衫搭配一条藏蓝色长裤。 张雾仍是那副神情坐在那里。 “何先生你好。”珺雅瞥了张雾一眼,他不耐烦地将身子侧了侧,离何锐更远了。 “叫我何锐就行,何先生正式了。” “哦,好,那你也别称唿我文小姐了,我叫文珺雅。” “好,珺雅,你好。”他边笑着再打了次招唿边转头去看张雾。 张雾似笑非笑:“你们可以上‘非诚勿扰’了。” 珺雅不想掺和进这场战争,打完招唿后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珺雅。”何锐叫住她,“今晚一起吃饭吧,雾,你出院还没给你接风洗尘呢,今晚你定,你说去哪吃就去哪吃”! 张雾将正在敲着桌面的手指停下:“我不出去了,你们去。” 何锐有些尴尬,但很快就接上了话。 “现在还早呢,一起去吃个饭吧,正好文小姐……珺雅也在。” “我觉得不太舒服,不想出去。”张雾有要站起身的意思。 何锐忙说:“那就不出去了,我点个外卖送来。现在外卖花样多得难以置信,居然连火锅都能送,我点几个菜咱们就在家吃,这样你也不用折腾。” “我今晚不饿,点你们俩的就行。”张雾说着站起身来就要往自己的房间走。 “我一会自己随便煮点,不麻烦了。”珺雅笑着对何锐说。 何锐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他转头去看张雾,脸上也不再露出微笑。 “你看,你不吃,珺雅也不好意思吃。这么晚了,一起吃个便饭不好么?”何锐语气平和地对张雾说。
第17页 张雾没说话,但也没再挪动脚步。他看到珺雅有些难堪,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确实显得有些稚气。 “吃什么,你们点吧。”张雾还是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我先写点东西”。 何锐脸上立刻又露出了笑:“那珺雅也一起吧,你有推荐的店吗”? “我都可以,不挑食。” 何锐也不再过多询问,掏出手机开始搜索附近的美食。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外卖送到了,点了一桌子的湘菜。 何锐敲了敲张雾的门喊他吃饭,过了几分钟张雾勉强地坐上饭桌。 这是珺雅吃过的许多尴尬饭局中的一局。何锐和张雾分坐在桌子的两头,明明面对着面却几乎没有眼神交流。 珺雅坐在中间的位置,虽然感觉到明显的尴尬氛围,但好在已经有些见怪不怪。貌合神离的人坐在一个饭局里,这是职场上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雾,那天我赶到医院,医生说你自己办了出院手续走了,吓了我一跳。”何锐首先开口打破这种尴尬的沉默,“你老是这样有事不说,不过还好没事”。 “出个院能有什么事。”张雾从清淡的一盘菜里夹了一根送进嘴里,眼睛朝下看接着何锐的话。 “行吧,反正你一直是逍遥散人,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了。”何锐呵呵一笑,然后将目光转向珺雅。 “珺雅你在哪里上班?离这里远吗?”他问。 “新华区,还好,不远不近。” “那每天上下班也够辛苦的。” “工作嘛,都是这样。” “是。”何锐点头,“都是为了生存。你周末有空可以到禾风来玩,我们有时候会举办线下的沙龙活动,放松一下心情也不错”。 张雾抬头看了何锐一眼。 珺雅:“好,上次去得太匆忙没机会细看。” 张雾突然冷笑了一声。 何锐看向他。 张雾指了指天花板上欧式夸张的水晶大吊灯:“灯泡太多,太亮了。” 何锐脸上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復带笑的样子,“这灯挺好看的,我正想给禾风的大厅装一个”。 “我可不想当这种灯泡。”张雾摊开手故作轻描淡写地说。 何锐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他看着张雾,唇齿之间似乎有话马上就要蹦出。 “喝凉茶吗?”珺雅突然冒出一句话。 她坐在中间,像教主审视着两个内斗的门徒。 他们都听出了珺雅的言外之意。 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终止的是张雾响铃的手机。 “哪位。”张雾抓起手机就问,声音里还带着些不满。 当时何锐正在为张雾刚才的讽刺不高兴,他将头转向窗外去看城市的夜。 只有珺雅注意到了张雾脸上神情的变化。 对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话,张雾脸上原本轻度厌烦的表情变成了一种更为复杂的神情。他的眼睛有些不安地张看,脸上的肌肉也变得更加紧张,身子也下意识地稍加移动。 他没有回话,却也没有马上挂电话,直到他抬眼发现珺雅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打错了。”他匆匆地将电话挂掉,又抬起眼来在饭桌上看了一圈,看到何锐正在看着窗外时,似乎松了口气。 自从那个电话之后,张雾没有再和何锐抬槓。但这并不是因为他的心情变好,而是因为心不在焉。他陷入一种时而烦躁的游离中,对饭桌上的言论和人物都不再感兴趣。 何锐不知道张雾为什么突然出现这种变化,不过他也不想知道,刚才张雾丝毫不给他台阶的幼稚做法实在使他不快。一个马上到而立之年的男人,何锐有的时候真想不明白他的为人处事为何像一个三岁的小孩。 何与珺雅闲聊,不再理会游离神思外的张雾。 他问珺雅一些半生不熟的人交谈时习惯问的问题,哪个省份的人?来这座城市多久?从事什么工作?如果回答的一方对对方不感兴趣,就会客套地点到即止。如果想加深认识,则回答的人就会把这些问题回答成简答题甚至是作文题。 珺雅回答的是,判断题。 何锐:“你是本省人吗?” 珺雅:“不是。” 何锐:“来这里工作好多年了吧?五年?有吗?” 珺雅:“有。” 何锐:“你从事的工作类型属于……人事行政类?策划类?” 珺雅:“算是吧。” “前者还是后者?” “后者。” 交卷。 何锐走的时候,张雾好像还在被那通电话纠缠着。他没有跟何锐说什么客套话,连“谢谢”“再见”也没说。 何锐刚才的气似乎已经消了,出门时对张雾说道:“没事就回禾风来转转,青山绿水好休养”。 说完又向珺雅说了声“再见,下次沙龙来禾风”。 珺雅点点头:“好,谢谢你的邀请。” 何锐走了,张雾的生活却没有从餐桌上的小风波里恢復平静。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直到珺雅第二天早上起床还看见房间里亮着灯。
第18页 她猜想是那通电话的原因,那绝对不是一通拨错了的电话。 而且自从那通电话之后,张雾由于电话带来的麻烦更多了。珺雅觉得,这像是何锐给张雾带来的一股霉运。 继周一电话之后的又一天晚上,珺雅回到公寓时张雾的房门开着一条缝,里面黑乎乎的没开灯。 这情景和她发现张雾中毒那天的情景很像,珺雅的心提了一下,因为她发现张雾最近几天的情绪又不太好。 她故作经过地从门缝里朝张雾的屋里看去,床上有个黑影,证明里面有人。于是她先敲了敲门,但没人回应。 珺雅紧张起来,再次敲了敲门,这次的声音比刚才更大。 还是没人回应,床上的人影也没有挪动。 想起上次紧急兇险的经歷,这次珺雅不再多想直接推门进去拉开灯。 灯光亮起,白得晃眼。 张雾头枕着双手直直地躺在床上,上身的衣服短了一截,露出瘦空的肚皮和椭圆形的肚脐眼。 “对不起,我以为你喝多了……”珺雅连忙道歉,并闪身准备退出屋子拉上门。 但是她停顿了一下,因为张雾正用一种怨怒的目光看着她。他的脸色铁青,带着即将要喷发而出的怒气一言不发地盯着珺雅。 她觉得嵴背发凉。 “不好意思,我把门给你带上。”珺雅连忙离开张雾的房间,把那扇不容外人侵犯的城堡的大门关上。 城堡的门关上了,但并没有为张雾那颗脆弱的心抵御住攻击的炮火。那个晚上註定又是一个有事的晚上,一个电话信号的接入成了引爆城堡□□的□□。 晚上十点,珺雅已经收拾妥当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要学习商务英语口语,为将来晋升更大的发展空间做好准备。 张雾的房间里传来怒吼一般的声音。 “你想怎么样?!”他大声地质问,“是我要现在这一切的吗?是我要的吗?!是你强塞给我的,如果我有一点点选择的权力,我宁愿永远不要来到这个世界”!! 张雾声嘶力竭地喊着,完全没有考虑到房子里还住着第二个人。 珺雅觉得很可怕,张雾虽然处理事情商不高总是喜欢冷嘲热讽使人难堪,但这么暴躁不能自控的张雾还是第一次看见。 “你想要什么?”张雾继续嘶喊质问着,“你想要什么告诉我,钱,你想要钱对不对?想要多少?你告诉我,我把所有的都给你,给不了的我用命偿!只求你给我一点正常的日子,一点安稳的日子”! 他的房间里传来一声东西掷地碰撞的闷响,又传来他奋力捶着门板的声音,似乎刚才的话是他愤怒到极点的决堤口。 珺雅连忙下床去确认自己的房门是否已经反锁好。张雾发狂的声音使她感到恐惧,他像村子里酗酒的醉汉在失去理智地殴打自己的妻子。 “我没有选择的自由,现在的生活不是我的自由!我求求你,给我一点安稳的日子!”门板“董”地重重响了一声,“可以吗?妈”! 珺雅呆住了。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又挨近门口想再听清楚一点。 但是张雾没有再叫出那个字。 接下来张雾的房间里也很快没了声息。从电光火石到深潭寂静,只在一二十分钟之间。 这种变化让珺雅觉得有些不安,她不知道张雾和他的母亲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使得他在难得接到母亲电话的时候如此歇斯底里。她只能从张雾的嘶喊中体会到一种无可奈何的束缚和难以摆脱的绝望。 珺雅拉开反锁的门栓,轻轻地推开门走出房间。 她走到客厅里,客厅里只有从她房间内透射出来的一点光亮,正照在电视机的屏幕上。 张雾的房间里没有灯光,也没有传出一点儿声响。 她站在张雾的房门口,思考着是否要敲门询问他是否还好。但她站了几分钟,始终没有伸出手。每个人心里都有害怕被触发的事,如果这事一旦不小心被引爆了,除非当事人主动诉说,否则正巧遇见的人还是当作从未看到听到得好。 珺雅回了自己的屋子,她再一次失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女王节,姑娘们收到礼物了吗?我收了两瓶洗髮水,哈哈…… 第10章 抠神 也许是张雾的低气压影响了3a09的能量场,珺雅的身上也开始出现不好的运气。 她的直接领导叫赵一帆,外号“赵一抠”,原因是他“奇抠无比”。在所有珺雅解除过的同事、领导中,甚至可以说是她长至28岁的人生经歷中,都没有遇到过比“赵一抠”更奇葩的抠门人。 有的人抠门是“暗抠”,心里打着自己的经济算盘,但檯面上还是能遮就遮能掩就掩。但是“赵一抠”不同,他是“明抠”,毫无保留地向同事、下级展现他“经济节俭”的“优良作风”。 有一次部门有人离职,赵一抠定了一家中档餐厅为离职员工举行欢送会。他住持的部门聚餐一向要去至少中档以上的餐厅,因为用他的话来说,“要吃就好好吃一顿”。那是一家人均消费200元左右的餐厅,当天一共去了10个人。 去之前新入职的员工都很高兴,特意少吃了早餐等中午好好吃一餐,只有老员工默不吭声。珺雅那时还算新员工,但仅仅在那次饭局之后,迅速地重新认识了自己的新领导。
第19页 下级们先到了包厢,服务员送上菜单,新员工们很开心,打开菜单搜寻喜欢的菜品,同时谦虚地问前辈们,“你们看看”。老员工们只有一句话,“等赵总”。 赵总终于来了,他开心地坐到圆桌的主位。 属下们开心地打开菜单送到赵总面前,并喊来了服务员。 服务员来了,恭敬地站在赵总身旁,“请问您要点什么菜”? 赵总在众目注视之下掏出手机,刷开几个界面,指着最后定格界面对服务员说道,“我们团购了这个套餐,麻烦快点上”。 服务员看了一眼,本着“推销才是好员工”的思想微笑着对赵总说,“这个套餐是6人份的,您这有十位恐怕不够……” 赵总指着桌上几位女士:“我们女士多,这几位就是小鸟胃,快点上菜,好吧。” 老员工面带微笑地看着服务员:“麻烦快点。” 服务员抄了单号勉强笑笑走后,赵总环视桌面,对氛围突然冷下来的大家笑着说道,“一会想吃什么再加。今天是我们付帅哥的欢送宴,部门在这里聚餐主要是为了付帅哥践行。希望付帅哥虽然离开我们这个集体,但不要忘了我们这一家人……” 他正在说开场的套话,服务员又折了回来,“老总,您的套餐里包含8碗饭,请问是在添两碗吗”? 赵总抬头环视桌面,但没等他开始问,就有三个老员工举起手来,“赵总,我们不要米饭,吃菜就好”。 赵总:“没事,再点三碗……” “赵总,我们真不用了,少吃饭多吃菜!” “那好吧。美女,不用添了,上七碗。” 饭菜很快上齐了,一张十人的大桌子显得有些空荡。 採购处主任的亲侄女,那个以唯一一个大专文凭进入这所公司的小董将菜均匀地分散在圆桌转盘上。 新员工饿了一上午,宣布动筷后连忙扒拉着吃起来。 席上有道主菜叫土鸡竹笙汤,套餐里有一斤生鸡肉,到时放在中间的火锅汤底里现煮。年轻人眼馋地看着鸡肉,手快的已经端起生鸡肉准备倒进滚烫的锅底。 “小进,先下一半,待会吃不完浪费了。”赵总伸出手挡住盘子一边。 小进本来想说“怎么会呢”,但是被旁边的老员工一脚把话踩下去了。 后面的饭吃得很安静,老员工自顾自和身边的同伴吃着,连新员工也没怎么吭声了。相反,赵总的话多了,他一个劲在劝大家多吃、不要客气、不够再加菜,但是大家都说够了、够了。 最后剩下的那半斤土鸡,赵总端起盘子问大家,“把这鸡肉也下了,大家多吃点”。 “不用了,赵总,我们都饱了。”老员工们说。 “你们呢?”赵总问新员工。 “我们,我们也饱了。” 赵总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你们不要客气哦。” “不客气,真饱了。” 赵总就把鸡肉放下来。 饭程进行得很快,汤锅里的汤加了两回。虽然菜不多,但最后大家的肚子都满了,剩下的半斤土鸡也没再下锅。 结帐的时候在团购的套餐外多花了一百多块钱,原因是在等待赵总入席的时候新员工们点了一些餐前凉菜。行政助理付完帐后将帐单交给赵总看,赵总扫视帐单一眼,然后抬头问大家,“都吃开心了吧”? 大家呵呵笑着点头,开心。 赵总叫来服务员,让她打包剩下的半斤生鸡肉。服务员打包完后放到赵总面前,赵总提起鸡肉环问一遍,“你们带吗”? 大家急忙摇头,赵总也不再问,把鸡肉又放回自己手边。 所有人陆续起身,都以为这餐饭的程序彻底完成,就剩拍拍屁股走人。 但是赵总突然又把服务员叫了回来。 “老总,您有什么需要?” 赵总:“我记得你还差我一碗饭吧?” 大家懵了。 “什么饭?” “就是我那套餐里写的是八碗饭,只上了七碗。剩下那碗也给我打包出来,好吧?” 服务员傻了眼,她本来恭敬的身姿突然不自觉地站直起来。 “打包盒吗?打包盒要一块钱。”服务员声音也比刚才刚硬了些。 其他正从座位上站起身准备走的下级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脸上也微热起来。 赵总:“废话,当然要打包盒!赶紧盛出来!” 欢送宴终于结束了,那是珺雅第一次见识到赵一抠的“《致富秘籍》”现场版教学。然而那仅仅是赵氏“抠门学”的第一堂课,随后一年的“教学时间”里,赵一帆用他的实际行动向珺雅活生生地展示了什么叫做“只有你看不见的大方,没有你想像不到的抠门”。 赵一抠不仅小气,还非常厚颜。他十分擅长的一件事就是将下属的功劳滴水不漏地揽到自己身上,极尽所能地利用属下为自己干活,包括私活。 珺雅在赵一抠手下干了一年,加班无数,其中有超过半数的加班是为了赵一抠的私活。一年,是赵一抠手下人员的流动期,几乎没有人能在他的手下干超过一年时间。现在,珺雅也到了这个时间点。
第20页 她想离开这个奇葩领导的手下跳槽到其他部门,所以在半个月前接触了其他部门的领导先探了情况。然而半个月过去了,她没有收到任何有利于自己换岗的消息。相反,赵一抠对她的压榨也越来越严重。 加班的时间更长了,回家的时间更晚了。 在张雾歇斯底里地嘶喊后的这天晚上,珺雅十一点才回到家。 然而3a09一片漆黑死寂,连张雾房间里透露出来的一丝灯光也没有了。 张雾出门了。 这是自他酒精中毒后第一次夜不归宿,而且整整持续了一周。 在这一周的时间里,珺雅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家,有一次甚至在凌晨一点才回到公寓。她本没有时间去顾及其他的情绪,但每天当她疲倦地回到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时,还是感到了寂静。 这种寂静伴随着回家的时间愈晚而愈演愈烈。 在不谈论生活的工作中早出晚归,在生活的时间里独自一人,这是进入职场之后的生活给单身人士的附加馈赠。 珺雅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遥控器就在手边,但她不想拿起。她把身子往下滑了滑,以便头能够仰靠在沙发上。 屋里安静极了,连壁虎在灯光下捕捉蛾虫的声音都能听见。珺雅闭了一会儿眼睛,但很快又睁开眼看看手錶上的时间。十点半了。 她该收拾洗漱睡觉了。明天呢?明天和今天没有什么不同,后天也是,大后天也是。 看了一眼张雾的房门,珺雅起身了。 张雾回来的那天晚上是周六,珺雅刚和朋友吃完饭回来。 打开大门,张雾正坐在沙发上看电影。这是很难得见到的场面,因为张雾几乎没有在客厅里进行过任何娱乐放松活动。 珺雅走进去,张雾按下暂停键看了她一眼。 “你回来了。”珺雅习惯性地打了声招唿。 张雾没接话,仍旧看着她。 珺雅有些迷煳地靠在墙上,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说道,“我洗漱去啦”,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文珺雅。”张雾目光随着她的脚步移动,“你喝酒了”。 “一点啤酒。”珺雅说着开了自己的房间门。 张雾的身子往前倾了倾,屁股已经离开了座位。 珺雅的房门“笃”的一声关上了。 他前倾的身子又回到了原位。 不知道是喝了点小酒的原因还是连日工作的劳累,那天晚上珺雅睡得很香,一直到第二天八点才醒来。 夏日早晨阳光明媚,珺雅起床的时候拉开窗帘,整个房间都充满了夏天最美好的样子。 她走出客厅,房间里又空荡荡的。但是玻璃桌上放着一份豆浆油条,又分明表示有人回来过。 珺雅想起张雾昨晚回来了。 她走到桌子边,豆浆下压着一张字条:多买了一份。 珺雅斟酌了很久这句话的意思,最后还是没吃这份早餐。她洗了头髮,换上休闲的t恤和牛仔裤夏装,准备和朋友一起去参加一个公益活动。 作者有话要说: 说说都遇到过哪些奇葩的抠门领导吧?此段根据真实生活改编哈。 另,各位女神,节日快乐!! 第11章 现身 这是珺雅第一次参加禾风民宿的线下沙龙活动。何锐早在五天前就打电话跟她约了时间,田园风“心·画”沙龙。他还打电话特意嘱咐张雾也要去,说他“已经超过两个月不参加民宿的集体活动,会员们抱怨声很大”。 所以周六的上午,张雾和珺雅一起从3a09出发前往禾风民宿。 直到出门时他们才发现一件事——这天他们的穿衣风格一样。张雾穿了一件白色纯棉圆领t恤,一条做旧款牛仔裤。珺雅则穿了一件鸡心领白色t恤,一条深蓝色直筒休闲牛仔裤。 “我去换一身。”珺雅识趣地说。 “放心,我不介意。”张雾说着就把她推出门去。 他们是搭乘旅游公交去的,珺雅理所应当地没有车,张雾也没有。因为出发得早,公交车上空位还很多,他们在后排挑了个两座的座下,张雾坐在靠窗的位置。 一路上阳光正好,张雾的心情看起来也比平时好。他把头靠在窗上,耳朵里塞着耳机,享受地看着一路上的风景。这是珺雅见过的状态最放松的张雾。 她也喜欢在不拥挤的公交上听着音乐悠闲地等待车子将自己送到目的地,不用考虑路况,也不必在沉闷狭小的小车空间里手足不自在,宽敞的大车、陌生而不互相干扰的乘客,再有一个好的天气、一首好听的音乐,珺雅喜欢这种自在舒服的感觉。 这一天应该是个好日子,珺雅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伸了个懒腰这么想着。 禾苗长得更加茂盛了,枝头开始结着一串青涩的穗子。民宿的前院已经来了好些人,员工们正在张罗今天沙龙的主题海报,还有的在忙沙龙自助用的水果餐,早到的客人则三两背着画板在说笑聊天。何锐处在中间的位置,一身绅士打扮正在指挥大局。 “雾!你来了!”何锐看见正在走进院子的张雾,高兴地打着招唿走过来,“珺雅,你也来了!欢迎欢迎”! 客人们循声看过来。 “五哥!”正在装扮现场的员工向张雾打招唿,顺便看见了站在张雾身旁的珺雅。
第21页 “你终于出洞了!”何锐夸张地拍着张雾的肩膀,“这些人都问我五哥怎么好久没来!我没法交待!珺雅,你能来太好了,今天我们的沙龙主题是‘心·画’,一会还有许多写生的爱好者要来,会很热闹的!你先坐……哦不,上次你来还没有仔细看过我们这里,我先带你转一圈”。 他边说边示意珺雅随他往里走。 今天的何锐显得比早先见过的任何一次都更健谈。他脸上挂着热情的笑,连肢体语言都显出极度的热情。他招唿其他人继续忙碌自己的事,然后再三邀请珺雅随他去认识这个地方。 珺雅推脱不过何锐的热情,只好跟着他往大厅里走。 张雾似笑非笑:“跟着何老闆去吧。” 正在将海报摆放在门口的两个职工看见这情形,打趣地朝张雾问了句,“五哥,这姑娘是谁啊”? 张雾没答:“你们看像谁?” 何锐领着珺雅参观民宿,一路上侃侃而谈。把民宿从创建思想到建筑风格以及经营模式都全面地向珺雅介绍了一番,很有些得意的意思。他一边介绍一边和珺雅互动,询问她对民宿的看法和印象。 “这里的人都叫张雾‘五哥’?”珺雅看似不搭架地忽然问了一句。 何锐愣了一下,稍后答,“张雾的意思,不愿意说自己的名字,这里的人都叫他五哥”。 “难怪第一次来的时候没人听过这个名字……他的外号还真多……” “嗯?” “‘雾里看花’今天又要发文了吧?”珺雅打趣说。 “什么?”何锐像是没听清。等他想再问一遍珺雅时,一个女人在二楼走廊的一头出现了。 “何掌柜。”她看到何锐和珺雅,先是站住脚微笑着向他们打了声招唿,然后才继续走过来。 “哦……邢,邢小姐……你好。”何锐的脸色突然一变,但很快就面带微笑。 邢小姐穿着一身红色坎肩连衣裙,长而直披的乌髮,一对银白色细跟高跟鞋。将要开始变得炽热的阳光正好从玻璃窗外照射到她站住脚的地方,她整个人婷婷玉立地沐浴在明光里,显得十分动人。 高跟鞋踩在木质走廊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十分清脆,清脆的声音有节奏地渐行渐近,邢小姐也渐渐地从阳光的笼罩中走出来。 白皙细腻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鲜亮莹润的嘴唇,微微一笑时两颊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邢丹走到他们面前,微微笑了笑。 “珺雅,我来介绍一下……” “行行重行行?”珺雅笑着脱口而出,她一眼就认出了邢小姐就是那个在微信朋友圈里频繁地晒自拍照的女生。 邢丹大大的电眼里略过一丝惊诧,两边嘴角微微上扬。 “我们见过?”她掠了掠脸颊边的头髮问。 “没有。”珺雅笑笑,“偶然的机会在张雾那里看见的”。 那双工整地刷过睫毛膏的眼睛突然睁得更大起来,脸上的笑也突然僵住了。 珺雅觉得奇怪,转头看向何锐,却发现何锐的脸色也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怎么了?”她倒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仍旧淡然地问。 “没什么。”邢小姐的眼睛又眨动起来,脸上的微笑也恢復了,“这么说来,你是张雾的朋友了”? “我们是合租的室友。”珺雅答。 “对,他们三个人合租一屋。”这次何锐不等邢小姐有所反应就抢先接上珺雅的话。 邢小姐的脸上还是出现了些尴尬的笑。 “珺雅,我来介绍一下,这是邢丹邢小姐,张雾的……朋友。邢小姐,这位是张雾合租的室友,文珺雅,我邀请她一起来参加今天的活动。”何锐终于将本该最先进行的环节进行完毕。 “你好。”珺雅说。 “你好。”邢丹的眼珠子快速地上下移动了一番,声音比刚才平淡了些。 何锐:“那我们到院子里……” “张雾来了吗?”邢丹很快转头看向何锐问,她的目光从珺雅脸上掠过。 “来了,在外面呢。”何锐竟一时有点结巴起来。 “那好,我先去找他了。”邢丹说着就往旋转楼梯走去。 “正好我也要出去。”珺雅对何锐道,“里面看得差不多了,既然是来参加活动的,我就出去和大家一起吧。邢小姐,我跟你一起走”。 她也往楼梯口走出。 邢丹看了何锐一眼,似乎在等何锐说话。 但是何锐欲言又止,他一时间想不出要说的话,只好摊了摊手。 邢丹这才看向珺雅,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那咱们一起出去吧”。 她说完就先一步下了楼梯,但由于她穿的是裙子和高跟鞋,下楼的时候要小心翼翼地防止走光和摔倒,所以没走两步就被一身休闲装的珺雅赶上了。 珺雅放慢了脚步和她并排下楼,这本来是尊重她的举动,但却好像反而让她觉得有些尴尬。 前院已经来了许多人,石凳上、桃树下都坐满了。职员们有的在为即将开始的沙龙忙着准备东西,有的则在招唿客人,张雾因为个子高瘦,在人群中比较显眼。他正站在一株枝叶茂密的桃树下和两个同样高个的男生说话,看上去神色轻松。
第22页 “张雾,你们聊什么?”珺雅从张雾的背后走来,先和他打了声招唿。 张雾听见珺雅的声音回过头去,他以为是珺雅和何锐来了。 “你们……” 张雾的这句话在他转身看到站在珺雅旁边的邢丹时戛然而止。 珺雅清楚地看到,张雾的脸色突然变了。那是毫无准备的,被巨大的突然袭击后的瞬间改变。 这种变化最直接的体现就是突然沉默。 张雾的眉头迅速地皱了一下,目光在盯着邢丹三秒后迅速地转向别处。他的喉咙发干,下意识地吞了口水。 珺雅没有再先开口,联想到刚才邢丹听见她说张雾的反应,她意识到张雾和邢丹之间有事,而且事情看起来还不简单。 她想等等看张雾和邢丹谁会先开口,先开口的那个又会说什么? 邢丹先开的口。但这句话珺雅始料未及。 邢丹直视着张雾,又稍微侧脸看了看珺雅,脸上勉强挤出点笑容,“你们的衣服挺像的”。 珺雅知道这话的意思,她想说点什么解释这件事,因为她得让邢丹知道,她确实只是个无关的局外人,并没有捲入他们的故事里。 但是话被张雾抢先接了。 “还好。”张雾冷着脸说。 “挺好看的。”邢丹脸颊甜甜的酒窝又显出来了。她收敛起刚才那有些惊诧又有些愤怒的表情,恢復到自拍照里那个拥有甜美笑容和温柔眼神的女生。 “凑巧、真的是凑巧……”珺雅赶忙说。 “我今天本来也想穿得休闲点,过周末就该随意点,但是上回活动见大家都穿得正式,这次就没好意思。下次我也穿得舒服点。”邢丹笑着说,眼睛时而看看张雾时而看看珺雅。 张雾沉着脸不说话,眼睛四下张看,有点想走开的意思。 “你这裙子挺漂亮的,亮色衣服特别上相。”珺雅接上话试图暂时化解尴尬。 “你穿过裙子么?!”张雾没好气地对珺雅带着斥责的口气说了一句。 珺雅一时语塞。她当然穿过裙子,职业装的裙子难道就不是裙子了吗?她有点儿生气,不是因为穿没穿过裙子的事,而是因为张雾这么自以为是地说话真的非常没有礼貌,毕竟珺雅觉得自己和他并不算什么熟人。 珺雅不高兴地没再接话,没想到邢丹听了张雾对珺雅说的话后更加不高兴。 在她听来,这种口气绝不是不熟悉的人之间会用的,这简直就是小情侣之间当众打情骂俏的把戏。 “我还是去看看田野的好,你们慢慢聊。”珺雅懒得搭理张雾,也不想再探他和邢丹之间的事,拍了拍手就往院子外禾田间的栈道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邢丹和张雾之间的故事吧,猜中有奖哦! 第12章 梦中的婚礼 珺雅走后,张雾也想往别处走去。 “张雾,我们就不能聊聊吗?”邢丹有点儿急促地说。 张雾没回话也没停下脚步,随后拿叉子叉了一块刚端上来的西瓜送进嘴里,然后往又一人堆里走去。 邢丹看着张雾走进人堆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站在原处好一会儿,一阵凉风突然从田野上吹来,把她的连衣裙吹得摇曳如波,乌黑亮丽的长髮也随风微微扬起。 酒水果品摆满了院子里为活动特制的高脚古典木制桌子,客人们也坐满了位置,沙龙开始了。 致开场词的是何锐。 他穿着利落的西装,手持话筒充满自信地站在场地中间的位置,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看去。 “欢迎各位来到禾风小憩。”他面带着热情的笑,展开手臂做了个“拥抱”的姿势,大家顿时笑了起来。 “今天是禾风小憩举办的第十次沙龙,主题是‘心·画’。为什么定这个主题呢?是因为我们在座的各位几乎都是来自城里的上班族(说到‘城里的’时,何锐故意读重了音调),平时都是和忙碌的工作打交道,很少有时间和机会在一个相对轻松和自然的环境里放松绷紧的神经,与自己的内心进行对话。所以今天我们在乡下(他又重读了这两个字)向大家发出邀请,邀请大家在盛夏的田野边放松心情、和志同道合的新朋友们畅快地谈天说地,聊人生、聊艺术、甚至相亲(众人笑),都可以!同时,今天还来了几位写生爱好者,大家可以现场看到艺术品的诞生!不过要小心保持优美的微笑,因为你可能会入画。” 众人鼓掌起闹笑。 何锐又做了几个互动的小动作,及至大家的笑声低下来。 “还有一件事!”何锐的声音突然高起来,把渐渐降低的笑声彻底地盖了下去,“等会儿五哥给你们现场show”! 他指向张雾。 大家顺着何锐手指的方向看去,张雾正坐在一个临时搬来的仿古高背椅子上。一身现代感十足的休闲装配上古铜色的仿古椅,显得很是违和。他本来正在冷脸沉思,突然被大家的目光聚焦,只得略微拉起嘴角示意一下。 掌声更加热烈,还伴着些烘托气氛的欢唿声。 邢丹坐在离张雾两张桌子远的地方,中间夹着几个高大的男生,他们举起手来欢唿,挡住了邢丹的视线。她稍微挪动了下位置,以便目光能落到张雾身上。当然,她也希望张雾能看过来。
第23页 但是张雾没有,他只和人群打了个连招唿都算不上的示意后就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他正团着一团橡皮泥捏小动物。 大家的目光又回到了何锐身上,只有邢丹还侧着身子朝张雾看去。 她这天穿着明亮的红裙子,其实无论坐在哪个位置都能被人一眼看到,而且除了裙子,她本人也是如此明艷照人。张雾也当然知道他坐在那里,因为珺雅发现在邢丹回过身将目光投射到何锐身上时,张雾匆匆地抬眼看了一眼她所在的方向。那匆匆就像是一个不成熟的小偷在经过珠宝店橱窗时对心仪已久的珠宝快速地看了一眼,唯恐被店主人窥探到自己的心思。 沙龙正式开始了。职工们搬出一架钢琴,何锐请张雾为大家现场弹上两曲。 张雾来的时候本没有计划今天弹琴,但是耐不过何锐在大家面前三请四催,只好勉强弹了两曲,一曲是《菊次郎的夏天》,一曲是《梦中的婚礼》。 珺雅一点也不知道张雾居然还有这样的才能,她惊诧地看着坐在钢琴前面的张雾。他还是一副高冷的神态,脸上有种不和谐的凝重,与电视上那些充满激情和表情的钢琴弹奏者完全不同。 他的手指在黑白键上流利地按动,悠扬的曲子就从指尖流出,流向院子的四面,轻缓地飞向碧绿茂盛的田野。 珺雅不太懂得欣赏钢琴曲,也不具备鑑赏的能力。她只是觉得张雾弹的曲子很舒缓悠扬,那娴淡的感觉和眼下禾风习习的环境很搭配。 她听得很舒心,对于张雾这个与面相不相符合的才能甚至生出点崇拜的心理。他原来并不只是一个低情商的悲情者,当然又或许是这些才能造就了他的低情商和悲情。 珺雅向邢丹看去。她仍旧坐在刚才的位置上,手里提的黑色包包淑女地放在合併的双腿间,不过她看起来没有其他宾客听得那么开心,因为她画得精緻的双眉微微蹙着。她认真地看着张雾,认真到有些神游的眼神使珺雅怀疑她是否真的听进了曲子。 张雾依旧面无表情的弹琴。不知何时,这种面无表情成了他身上特别的亮点。很多人说他很帅很酷,可珺雅觉得这和那些故意耍酷的人装出来的酷不同。 沙龙在张雾舒缓的钢琴声中轻松地进行着,写生者已经调上了颜料,谈天的人也找到了自己的组织。 “他在大学里就这么有才。”何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将一杯冰镇过的西瓜汁递到珺雅面前。 “你们是大学同学?” “同一所大学,不同系,出来工作了才认识的。” “那你怎么知道?” “有认识他的校友说的。珺雅,过来看写生吧。” 何锐边说边往院子外面走。珺雅没动,她想听张雾弹完曲子。 张雾弹完了曲子从钢琴前站起身时,得到了热烈的掌声,其中就包括邢丹的。 邢丹没有再走到他面前,但一直在注视着他的举动。 “怎么样?”张雾走到珺雅身边主动和她打招唿。 “看不出来啊。” “走吧,别待在里面,到外面去看田野。”他说着就抓住珺雅的胳膊,将她连拉带请地往院子外走去。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在双方都清楚地意识到肢体发生接触的情况下发生的肢体接触。 珺雅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邢丹,目光却正巧和她的撞上,但邢丹很快就把头转开了。 “行啦,我自己走。”珺雅的胳膊往外划了个半圆,脱开了张雾的手掌。 “走吧!”张雾又说了一声,虽然没有再抓住珺雅的胳膊,但他的身体紧挨着珺雅,远远看去,好像两个人粘在一起。 从那时起一直到沙龙结束,张雾都一直和珺雅待在一起。虽然珺雅并不想配合张雾的计划,但她也摆脱不了,一直到何锐将他们送到公交车站,邢丹都没有再和张雾说上一句话。 他们上了回城里的公交车,张雾依旧坐在靠窗的位置。郊区的景色渐渐湮没在西逝的余晖里,城市点点的灯光慢慢进入眼帘。 张雾把头靠在窗上,耳朵里仍旧塞着耳机,然而他的神情却没有去的时候那般轻松。 “你今天都是做给她看的吧?”珺雅说了一句。 张雾没反应,依旧看着窗外。她不确定他是否听见了,感觉应该是听见了。 “她是你前女友?”珺雅继续说,“挺漂亮的,对你也挺上心的”。 张雾仍旧没有反应。 “不想说算啦。”珺雅把头往后一仰,闭上眼睛。 第13章 前女友 小野回来了。时间已经从夏天到了秋天。 她这次回来打算长住,至少住上半个月才会再走。珺雅想不明白,她在这里住的频率这么低,完全可以到宾馆解决,为什么还要租房子呢? 在夏天到秋天的这两个月里,也就是珺雅在禾风小憩被张雾当做“表演道具”过后,他们之间要比先前熟悉了些。有时在客厅里遇见会偶尔招唿两声,问两句不痛不痒的话,有时珺雅做晚餐也会邀请张雾一起。 对珺雅来说,这至少表明她是和一个正常人在合租,而不是一个有孤僻症或抑郁症的人在一起。这也就够了。 张雾的状态也比珺雅刚搬进3a09时要好一些,虽然时有郁闷,但不至于过度饮酒或者歇斯底里地吼叫。不过近半个月他的情况又不太好了,在客厅里露面的次数很少,留在公寓里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第24页 张雾和小野的关系在珺雅看来有些微妙。他们很少说话,但是说起话来又像很熟悉的样子。有一次小野要出去参加什么“反抗暴力”活动,临时叫上张雾,已经几天足不出户的张雾竟然答应了。 他们出去了一整天,回来的时候小野的喉咙都哑了,两个人的衣服上都有被撕扯的迹象。 珺雅怀疑他们参加的是某种“非主流”的事情,心存疑虑但却没敢问。因为小野一进门来救狠狠地摔了一下门,屁股往沙发上一坐就骂了一句,“什么玩意?!就该拿热水泼死他”! 张雾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安慰她,“以暴制暴才是王道”。 他们说了一会,发现珺雅正站在厨房门口惊诧地看着,就都闭口不说了。 从那次开始,小野常常出门“做活动”,每次都回来得很晚,而且几乎次次回来都有点不高兴。珺雅没敢再听他们的谈话,也一句话没问过小野究竟是做什么的。 10月的某个周六,小野早早地出了门,并且约了张雾下午在某个地方见面。那天珺雅正好没事,她在房间里猫着,准备等张雾出门的时候悄悄跟在他后面看看他和小野究竟在做什么“活动”。 然而那天下午张雾没走成,因为中午的时候3a09来了个客人。这个客人的到来完全出乎珺雅的意料,她打开门的瞬间,她惊住了。 “你,你怎么来了……” “张雾在吗?”邢丹问。 她的眼眶有些泛红,眼皮也有点浮肿,眼角处的霜像被用手擦拭过,留下了些痕迹。她今天穿着一条黑色高领的连衣裙,酒红色的马蹄跟英伦风皮鞋,胸前还挂着一个天鹅形状镶嵌钻石的项鍊,看起来很优雅。 “在。”珺雅好一会儿才答出来。 邢丹走进客厅,张雾的房门还在关着。从吃完中午的外卖后他就一直待在房间里,珺雅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邢丹粗略地打量了一下屋内,看见三个房间的门都关上了,客厅里也很洁整,没有因为她的突然到来而出现一些令人不适的画面。 “你先坐……”珺雅指着那张老旧的沙发说,没有意识到这种举动使她看起来像这屋子里的女主人。 邢丹勉强笑了笑,有些忧伤的脸上因为酒窝的凹陷而现出一种“病态美”。 她走到老沙发上坐下,这是珺雅搬进来后这个沙发除了何锐之外,接待的第二位客人。 珺雅走到张雾房门外敲了敲门,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不该自作主张请邢丹坐下,应该由邢丹直接来敲门找张雾。可是已经晚了,邢丹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没有再起身的意思。 “张雾,有人找你。”珺雅敲门说。 “谁?”听房间里的声音,他似乎还在收拾东西。 “额……邢小姐。” “谁啊?!”珺雅话音刚落张雾就拉开了门。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邢丹,邢丹也已将目光投向这边,两个人正好对上了眼。 张雾转身就想关上门回到屋里,邢丹的身子一下子就要从沙发上起来。 但是门被珺雅拦住了,但那只是她下意识的行为。她只是觉得如果张雾就这么把门关上,那他一定不会再出来见邢丹,至于不见邢丹这事,其实和她没有关系,只是珺雅一向面对问题的作风就是直面而已。 张雾有些恼怒地看着珺雅,想夺过门把再次将门关上。 珺雅:“邢小姐来找你……” “这是你的事吗?!”张雾喝斥珺雅,“不是你的事不要多管”! 珺雅竟无言以对。 正在尴尬僵持的时候,邢丹已经站起身来。她看着张雾,话没出口眼泪就先下来了。 “我没有办法了,只能找到这里来……”她哽咽着说,一双大眼睛里翻滚着泪花,连珺雅看了都觉得楚楚可怜。 张雾撇过头看向房间里面。 珺雅此时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松手还是坚持,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两人。 “我……我真的想见你……”邢丹低下头,任凭眼泪滴落到连衣裙上,“我想跟你好好聊一聊……” “聊什么?!”张雾突然大声问,把珺雅和邢丹都吓了一跳。 “你觉得我们之间还能聊什么?” 张雾抓住门的手松了一下,珺雅知道他不会再关门,于是也把手松开了。 “那个,你不是和小野约了去做活动吗?要不我替你去吧?”珺雅对张雾说,她看着这两人的阵仗,觉得自己还是离开这个屋子比较好。 但是张雾说“不用你”!口气很严厉。 “哦。”珺雅懵了一下,他本来以为张雾会顺着台阶下去,“那,不用的话我就先出门逛街了……” 她说着抬起脚就要走。 但却被张雾一把拉住手臂,这是张雾第二次主动拉住她。 “你就在这。”张雾说。 邢丹看着他们,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无辜和委屈。 “我跟别人约好去逛街,我先出门了……”珺雅笑着和邢丹摆手再见,再次准备走。
第25页 张雾却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臂。 “你就在这!”他再次大声地说了一句。 邢丹看着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滚下来。珺雅感觉到张雾的手有些颤抖。 “别弄得好像我是你什么人一样。”珺雅直接说,“我们就是个合租的室友,你非得拿我当道具……” 邢丹有些惊讶。 张雾放开了珺雅的胳膊,他失望而有些难过地看着珺雅。 珺雅意识到这话有些伤了张雾,但至于伤到哪了,她不知道。 “要不我在房间里等等你?一会一起去找小野?”她做错了事一般地询问张雾的意见。 张雾本想怒回一声“那你走吧”,但生气的目光和将要破口而出的话最后都只妥协般地化成一个字,“嗯”。 珺雅赶忙离开“主战场”,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将房门关上,为了不让他们感觉自己的谈话被其他人清楚地听见,她特地将小音箱打开播放音乐。 但是在这种不被监督的“窃听”环境下,有谁能真正做到不好奇不听?反正珺雅做不到。 所以在打开小音箱后,珺雅搬了一个小板凳挨着门边坐下。 “坐下吧。”邢丹先开的口,哽咽的声音明显带着请求的意思。 客厅里沉默了一会儿才传来张雾关门的声音。正在珺雅不知道张雾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还是房间外时,邢丹的话解答了这个问题。 “你要站在那里吗?先坐下吧……” 张雾勉强走到玻璃桌的另一端、距离邢丹最远的一个座位上。他抱着手,眼睛朝电视机的方向看去。 邢丹没有马上再开口,她只是更加温柔地看着张雾,脸上流下的点点泪痕更为温柔增添了一丝可怜。 珺雅房间里传出来的音乐声此时显得出奇地大,珺雅把耳朵贴得离门板更近,她以为自己没有听见他们的声音。 “你打算就这么坐一个下午,再也不理我了吗?”邢丹低声说,声音有种热恋中的女生向自己男朋友撒娇的那种温柔和些须娇嗔。 “你有事就说吧。”张雾有点不耐烦地答。 邢丹愣了一下,无辜和委屈又写在了脸上。 “我知道你还在生气……这两年也一直在躲着我……” “我躲你做什么,你选择了自己的生活,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珺雅在屋里撇了撇嘴,张雾就是这样,一开始的时候总装得无情冷酷,可一旦被情绪勾上,很快就会感情决堤。 “如果你不是躲着我,为什么我找到禾风去你都不愿意见我?雾,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张雾:“你来这里就是想说这些已经完全没有意义的话?我讨不讨厌你和你现在的生活有什么关系呢?你过上了自己想要的日子,这才是重要的!”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邢丹的声音再次哽咽,“它和我想的完全不同……我,我不喜欢……” “所以你又回来找我了?”张雾悽惨地冷笑了一声,“你觉得那种生活不是你想要的,所以想回到过去”?他再次冷笑。 邢丹的哭泣声清晰地从客厅传来。 第14章 梨花带雨 珺雅对张雾和邢丹的事有了大概的认识。她现在好奇的是,张雾口中邢丹过的“那种生活”指的是哪种生活?至少从她那几条朋友圈里展示的来看,“那种生活”还真的挺不错的。 “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回到过去了……”邢丹哭着说,她的声音降低了很多,似乎是在配合自己的情绪,又似乎是怕被珺雅听清。 “我只是最近太难过了……自从第一次在禾风见过你以后,我发现自己根本不能用理智控制自己的情感……雾,我知道我们之间绝不可能了……每当想到这一点就觉得特别难受……” 张雾不说话。 邢丹哭得讲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她的哭是那种让人听了觉得她已经伤心到极致的哭声,因为她在哭泣的过程中会试图控制自己的仪态,导致本应该是嚎啕大哭的状态变成一种克制的、并且用上了全身力气的、颤抖的状态。 这种状态出现在一个女人的身上是时分惹人怜爱的,尤其是一个长相美丽的女人身上,完全就是古诗中“梨花一枝春带雨”的真实写照。 她蜷缩着身子靠在沙发上掩面抽泣,张雾的目光匆匆瞥去一眼。 曾经邢丹也多次这样哭得极致伤心过,但那时她的眼泪还未从眼眶里流出,张雾就已经宠溺地把她抱在怀里。 “还有别的事要说吗?”张雾抬起头,压制着眼眶里的一点儿晶莹的液体不使它们流下来。 “珺雅!”张雾粗暴地喊着珺雅的名字,“走了”! 珺雅假装没有听见。 张雾气急败坏地准备走过去敲门。 “雾!”邢丹声音颤抖地叫住他,“我不知道能和谁说,我没有人可以说这些事。这些事放在心里想想虫蚁一样啃食我,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了才会来找你……请你不要这么快就赶我走,好吗”? “你能有什么事放在心里说不出口?那个男人不是你从没遇到过的对你最体贴最关心的人吗?你们的一切观念、价值观、人生观,不是最合适的吗?怎么了?他现在不体贴不关心了?你们的三观这么快就不一样了?!”张雾突然回过头来,像一头髮怒的狮子,极尽地用着嘲讽的语气反问邢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他压在心底的深渊决堤。
第26页 邢丹沉默了,她痛哭着,但依然有所克制。 “我们……五年的感情……雾,你真的这么恨我吗?”她泪眼婆娑地问。 珺雅有点儿不想继续听了,因为在他们的谈话里,只有张雾就事论事,邢丹则一直停留在情感的追溯上。 张雾没回答邢丹的话,他把头昂得高高的。 客厅里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邢丹的哭泣声渐渐停止了。她慢慢地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张雾面前。 张雾依然昂着头,他没有正视这位昔日最爱的女友。 “雾,既然你这么讨厌我。”邢丹说,“我也不会再自讨没趣了,今天冒昧来到这里,希望你不要怪何锐,是我求他告诉我的。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再见”。 说完,邢丹离开了3a09。 过了大概十分钟,珺雅才从房间里出来,那时邢丹早已走远,但她带来的风波却刚刚开始展现威力。 张雾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自己的城堡里封闭起来独自消解所有的情绪。也许是大半年的相处使他和珺雅的关系从陌生人向前跃进了一步,所以当珺雅打开门时,看见的是张雾默然地坐在沙发上。 他把身体整个儿靠在沙发背上,像平时那仰着头看天花板。 珺雅走到张雾面前,她现在已经大致明白张雾的品性,所以并不再有惧怕的心理。但她仍是小心的,担心不小心触动到他敏感而哀伤的神经。珺雅能明确地感觉到,张雾很难过。 “还去吗?”珺雅站在他斜对面问。 张雾摇了摇头。 “哦。”她这时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继续待着,一走了之觉得太不近人情,待在这又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所以她看着张雾,等着他说“你有事就先走吧”或者“不用管我”之类的话。 然而张雾没有这么说。 他说,“你有事吗”? “没,没有。” “那你坐会儿吧。”张雾有些疲倦地说。 珺雅于是坐到刚才张雾坐的位置上。 珺雅坐了大概有五分钟,两个人一言不发,只有珺雅房间里的音乐声还在继续。 “我去把它关了。”珺雅起身。 “别关。” 珺雅又坐了回来。 但是张雾依然看着天花板一言不发,他瘫在沙发上,高凸出来的锁骨随着沉重的唿吸起伏,这使他看起来很累。 珺雅有些按捺不住了。 “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忍不住问,但是问完后又马上补了一句,“可能我不应该问这些事”。 但张雾并没有显出厌烦或牴触珺雅这些问题的情绪,他把头侧向珺雅一边看着她。 “你们以前是男女朋友?”珺雅开启了访谈模式。 张雾不吭声,珺雅认为这就是默认。 “你就是为她喝的酒,是吧?” “没有。” “你撒谎。” 张雾不吭声。 “算了。”珺雅突然站起来,“这种事外人说不清楚,你反正有事就叫我,千万别又把自己喝中毒!喝死自己无所谓,别把我们吓死了”。 “你去哪?”张雾突然有些着急地问。 “去逛街,去潇洒地过生活。” “你不能在这里坐一会儿吗?!” “我坐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呢?我又不是门神。” 张雾不说话了,脸上刚刚被邢丹带起来的难过变成了生气。 珺雅看到他这个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张雾站起身给珺雅倒了杯水,然后又回到刚才的位置上坐下来。这是张雾第一次“为珺雅服务”。 “就这样坐会儿。”他说。 珺雅瞥见他脸上悲伤难过的表情再次爬上来,没有再多说,就那样陪着张雾坐了一个小时。 她以为一场几乎丧命的酒和一个寂寞无言的下午能使张雾多少想明白他和邢丹之间的事情。他们之间的事,无外乎是相恋五年后邢丹看上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故事。 这种事放在所有谈崩了的爱情里一抓一把,如果能尽早跳出局来看也不是什么非要闹到你死我活地步的事,但如果始终围在局内,则将会一直不停地纠结在其中无法自拔。 张雾的无法自拔又比一般人更严重。 他在发现自己投注了全部感情的女友爱上了另外一个男人并且得到她的亲口承认后,在一个深夜里离开了充满了两人回忆的地方。 他不是想要和过去彻底地断绝并开始新的生活,而是无法直面这样的结局。他害怕自己会因此沉沦,所以极力想要摆脱过去。 但那些使他痛彻心扉的回忆其实并没有因此逐渐削减威力,它们只是被暂时隐藏在心底的深渊里,配合着它们的主人“重新做人”。 张雾躺在床上,这是邢丹来过之后他足不出户的第三天。 这天是阴雨天,阴霾和水汽笼罩在城市的上空。 无声的秋雨带来了潮湿降温的天气,所有的高楼、路面全是湿漉漉的。 街道上近两年才开始种植的法国梧桐树满树杈摇摇欲坠挂着金黄色的叶子,清洁工正在冒雨作业,打着伞的行人裹紧了大衣匆匆穿过人行道。
第27页 张雾想不明白,秋天落叶是一件充满了季节感和美感的事,为什么城市要浪费人力来剷除美? 他把客厅的窗帘拉开一条缝,湿冷的空气立马钻了进来。自从在医院被抢救过一次后,张雾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容易感觉到不适。 珺雅上班去了,小野依旧在为她的活动东奔西跑。他刚刚逼迫自己写完一篇文章,现在出到客厅走动。 客厅里是一向的安静,张雾最熟悉的氛围。他端着一杯热茶,在客厅里走了几圈,然后在沙发上坐下了。 他一下子就回想起两天前邢丹来的时候坐在这里哭泣的情形。邢丹是个很容易流泪的女生,这点张雾从一开始跟她相处的时候就知道。一点伤心难过委屈的事就能使她掉泪,所以张雾总是尽量克制自己随时可能反常的情绪,尽可能不使她伤心。 他们是大四“分手季”的时候认识的,拍毕业照的时候两个班正好都在学校大门取景。那个时候的张雾比现在要更加好看,又因为会谈钢琴能写诗文,所以在学院的小圈子里有点浪名。邢丹是他们班上的班花,才子佳人,因为一次巧合的遇见,在大四这个“分手快乐”的季节里恋爱了。 毕业没有使他们像一般情侣那样劳燕分飞,他们一起留在了大学所在的城市里工作。张雾喜欢文字,应聘了编辑的职位,邢丹则在一家公司里做行政秘书工作。 “砰!”客厅里突然传来一声响。 是突然一阵大风把窗帘吹开,把珺雅放在窗沿上的一盆绿植打掉在地上,碎了。 张雾放下茶杯走过去,小瓷盆的碎片和泥巴摔得到处都是。他赶紧把窗户关上,动手收拾秋风的残局。 收拾好凌乱的地面,张雾已经没有再回想往事的欲望。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回头看看那棵被重新种在玻璃杯子里的绿植,这是珺雅住进来以后3a09种上的第一棵活物。 张雾把茶杯里已经凉了的茶水倒掉,又重新接了一杯热水。他回到刚才的位置上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最近发现的一些乱七八糟的社会新闻倒使他有点儿兴趣。 电视屏幕上首先出现的是最近正在热映的某偶像剧,张雾只瞥见女主角的那张脸就很快地按下切换键,但是一连换了几个台都是这部剧,还全都是上星的卫视台。张雾厌恶之下,将频道切换到本地电视台,台上正在播放《十点新闻》。 他把遥控器扔下,准备起身往寡淡的热水里加些茶叶。但是当他转身走到饮水机处时,新闻里播报了一条消息。 “我市龙头企业义利集团将在新华区投入20个亿建立新的商圈,项目预计明年3月动工,三年完成。商圈的建立将推动新华区的经济发展……” 张雾“啪”地一声将电视关上把遥控扔到玻璃桌上。 作者有话要说: 生活里你遇到过“邢丹”吗? 第15章 面朝大海 11月20日那天,气温骤降,早晨六点的实时温度只有8c,阴雨天。 珺雅艰难地从被窝里伸出手把正在响铃的闹钟关掉,然后又缩回去赖了五分钟。 五分钟后她充满怨念地从床上下来,拉开窗帘一看,外面天色还是黑的,只有楼下卖豆浆油条的早餐店亮了灯。 她最近很羡慕张雾的生活,他去禾风的次数很少,每天可以睡到自然醒,工作也可以在家进行。这在寒冷的冬天里绝对是一项完美福利。 她和张雾之间的相处又更随意了些,这种随意体现在珺雅邀请张雾“共进晚餐”的同时也会邀请他饭后把碗洗了,而且她对于张雾不时出现的情绪也不再感到害怕。 她上班去了。 可是那天对于张雾来说註定是不能平静的一天。 他准备到禾风小憩去,因为前两天何锐告诉他有个投资商有意向投资民宿,希望他们能拿出一套经营管理方案出来。 何锐在电话里大致说了一下自己对禾风未来发展的构想,其实早在年初的时候他就陆续和张雾提过,他希望禾风能做大而不是把更多的土地浪费在那片不值钱的禾田上。 张雾不同意,他明确地和何锐表明过自己的态度,他不会动那片禾田,除非禾风小憩不再是他说了算。 张雾又坐上了那趟前往禾风小憩的公交车。这时候是上午十点,天空依旧灰濛濛的,马路上到处湿漉漉,湿冷的空气像恶作剧的小孩钻得到处都是。 张雾裹紧大衣的领口坐到后排靠窗的位置,他现在有些畏寒,手脚也总是处在冰冷的状态。虽然公交车的地板上也是湿漉漉的,不过好在这个点坐车的人很少,他上车的时候只有三个人,过了两站将要驶出城区时又有个女人上车了。 她胸前背着个孩子,右手提着个洗白漏洞的牛仔布包,左手拎着把印着“邮政储蓄”绿色字样的雨伞。 上车的时候怀里的孩子正在熟睡,女人把布袋放在地板上,整个身子靠在收费箱一侧,左手边拿着伞边抓住扶杆,右手勉强地伸进黑色棉裤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元钱塞进入费口。 她再次提起包小心翼翼地往车里走,司机抬头看着内后视镜里的女人慢慢走着,他有点不耐烦,但没有启动车辆。 女人在最后一个“爱心专座”上坐下,屁股还没落座,公交车突然就启动了。她一下子没站稳,手里的包突然被甩出去,两只手慌乱中乱抓着座椅。
第28页 就隔着一块挡板坐在后面的张雾手长一把抓住了女人背上的背带,司机也紧急剎了车。 “你快点坐下哇!”司机回头喝斥她,“这样很危险知道哇”! 女人吓得连忙“好啊好啊”地坐到座位上,连甩出去的包都没来得及捡回来。前面坐的几个乘客回头看了一下,车子开动,他们又把头转了回去。 张雾放开女人的背带,好在怀里的孩子没有因为这场“意外”醒来。 “谢谢你啊……”女人回过头对张雾小声连连说。 张雾笑了笑,从座位上起来走下去把刚才差点甩到后门禁止站立区的包提回来放到女人脚边。 “谢谢你谢谢你……”女人不住弓着腰朝张雾道谢,眼里充满了感激之情。司机又看了一眼后视镜,然后加踩油门,车子一熘烟过了出城区的最后一个红绿灯路口。 车子里恢復了潮湿的安静,车窗外依旧是灰濛濛的天气,老旧低矮的民房在烟雨的初冬里就像画家笔下的山水写意画。 张雾依旧塞着耳机听音乐,但是这次去禾风却不像上次同珺雅一起时那么轻松。他能预感到他会和何锐吵起来,他们对于禾风的经营和发展方向老早就出现了分歧,而且这种分歧是不可调和的,所以他预感他们会吵架。这甚至不是预感,是计划。 他闭上眼睛,想要暂时忘却这不愉快的想像。 孩子醒了。 他从母亲温暖的怀抱里醒来,开始扒拉着小手哭闹。女人抱着她轻轻拍着哄,但是婴儿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越哭越大声。驶出城区后,车上的乘客更少了,加上张雾和抱孩子的女人,只有五个人。 潮湿而空荡的车厢里,婴儿毫无章法肆意的哭声像一支烦躁喷雾,很快在寥寥几人的车厢里瀰漫开来。 前面的三名乘客不耐烦地不时回头来看,他们的手脚都显得很不能安宁,其中有个中年男人盯着母子俩看了好久,几次欲言又止。司机又从后视镜看了一下,然后朝前面的黑色轿车连鸣了两声喇叭。 张雾调高了些音量,在这件事上,他对这对母子完全没有援助的能力。 正当他要从音乐盒子里选出一首能使人放松心境的音乐时,耳机里的音乐戛然而止,手机屏幕上出现一个没有备註的来电号码。 张雾盯着那个号码看了十几秒,这和他与珺雅、何瑞在3a09吃晚餐时接到的是同一个号码。 车厢里婴儿的哭声和手机铃声此起彼伏,使安静的冬天热闹不已。 中年男乘客忍不住勐搔了几下自己的头,他坐立不安的身体仿佛就想冲到张雾面前怒吼一声,“你他妈快接吧”! 张雾已经完全忽略了婴儿的哭声,他的脑子里只是在飞快地运转着思考一个给不出答案的问题,接还是不接? 响铃30秒,很快这个电话就要挂了。 他最后还是将手指划向绿色的接听键一边。 车上的乘客终于松了口气,他们此时感觉婴儿的哭声好像变小了,至少没有刚才听着那么让人心烦。 耳机里清晰地传来接通电话的声音。 邢丹的哭声。依旧是一听就使人觉得肝肠寸断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张雾没有出声,但也没有挂掉电话。 “雾……”电话那头传来邢丹哽咽和抽泣的声音,她试图克制哭声的做法使抽泣的声音更加清晰。 张雾僵硬地拿着手机,眼睛看着窗外的绵绵细雨。别人看起来他对这电话心不在焉,但其实邢丹的每一声抽泣都打在张雾的心头。 “雾,我想你……”邢丹终于暂时克制住哭声说出这句话,说完又哭了,哭得比刚才更加肝肠寸断。 张雾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他下意识地将手机垂下使它远离自己的耳膜,仿佛那是会对他造成伤害的东西。但是没过几秒钟,手机又再次回到了耳边。 “我克制不住自己,我现在每天都在想你……”邢丹说,“我知道我不应该再打扰你的生活,也许你也已经喜欢上了别的女孩,但是……雾,我真的太想你了……” 她又哭得说不出话来。 张雾的手紧紧攥着手机,车厢里婴儿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他并不是因为缓解了伤心而停止哭泣,只是因为累了。邢丹的唿吸声则更加清楚地传入张雾的耳中。 “雾,我知道我现在的一切都是应得的。”邢丹又克制住了自己的哭声,“当初是我看错了人,所以现在的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觉得自己真的太贱了……” 在张雾的印象里,邢丹的一切都是和美好挂钩的,她自己对自己的认识也从来都是这样。上天赋予了她超过大多数的美貌,温柔得人喜爱的性格,优于一般人的智力和家境,所以无论她处在什么环境下,总是散发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光芒。 邢丹从不会把自己和任何不好的字眼联繫在一起,她是被众星围绕的女神,向来只有别人夸赞她的份,绝不会有人把“贱”字用在她身上,尤其让张雾想像不到的是,这话出自她自己的口中。 “你怎么了……”张雾语气冷冷地问了一句,他把头昂着,好像电话那边的人能够看见一样。
第29页 邢丹有一会儿不说话,但也没有挂掉电话。 “他是个伪君子。”邢丹带着些恨意说。 张雾没有再接着问。 “我完全想不到他是这样的人……”邢丹抽泣着说,“他对我只是敷衍的虚情假意……” 说到这,邢丹语气哀伤起来,“现在,连敷衍也不用了……” 邢丹突然停了下来,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雾,我对不起你,是我辜负了你的感情。我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恬不知耻地一再给你打电话,我也在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我想用理智来思考我们之间的事,可是每当我想起曾经的那些日子,我就无法用理智来克制自己的行为。我,我现在觉得自己是个被众叛亲离的人,我有钱可以买好的东西、漂亮的衣服,可我失去了最宝贵的情感……” “谢谢你啊,帅哥。” 公交车到了终点站前的“临江村”一站,抱着婴儿的母亲要下车了。这次她等车停稳了才站起来,又是一手拿着雨伞一手提着牛仔布袋。下车前她特意在张雾面前站定,对她笑着道了声谢。 张雾这才勐然从电话的哭泣中回过神来,连忙摘下耳机对这母亲友善地点了点头。 母亲背着已经停止哭泣的婴儿下了车,她很快地打开雨伞将自己和孩子遮蔽在风雨下,并有力地提着行李往通往村子的水泥小道上走去。 车上剩下的到终点站下车的男人终于松了口气。 张雾回过头来再次拿起手机时,不知道是自己不慎碰到了拒接键还是对方挂掉了电话,显示通话结束。 张雾握着手机地等了一会儿,但是邢丹没有再打来电话。这使一向敏感的不禁猜想,是否在刚才放下耳机到挂断电话的时间里,邢丹是否又说了什么比刚才更使他惊讶的话。如果她说了,是否是自己的没有反应刺激了她使她挂了电话? 手机在张雾的两手间不安地换来换去,然而终究没有任何动静。他翻开通话记录,点击邢丹拨来的电话号码,手指在号码上左右摇摆。 他看到了远处禾风小憩那座仿唐的阁楼,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差点要了性命的那场酒。 张雾将手指移开了,他的最后一丝犹豫被icu里的痛苦消除。他将手机塞进裤兜中最深的地方,再次将视线移向窗外。 将近禾风小憩的景色越发荒凉,这是禾风一年中最冷淡的季节。也许正是因为生意冷清,“掌柜的”才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探讨”禾风的未来上。 稻田里只剩下一茬一茬的水稻头,霜色笼罩着枯黄的根和湿润的泥巴。 张雾在终点站下车了,出人意料的是,同车的中年男人也往通向禾风民宿的小路走去。张雾猜想他不是客人,因为他觉得像他这样的人绝不会在冬日里大老远跑到这个荒凉的地方来住宿。他应该是来找何锐的。 想到这里,张雾故意放慢了脚步让他先走。中年男人回头看了张雾一眼,似乎要张口问话,但见他突然停住脚步环视别的地方,于是点起一支烟撑着自己的大黑伞快步走了。 他的脚步很快,一身标准的黑色正装配上一把大黑伞步履匆匆地往烟雨濛濛的树林里走去,从后面看去像是急着去赶一个葬礼。 张雾心里不好的预感更加明显了。 他走上通往民宿的栈道。这条栈道已经失去了夏日时的生机,湿漉漉地踩满了泥巴鞋印。三年前的冬天,他认识了一个中年女人,她让张雾称她珍姨。 他们就站在现在张雾现在站着的位置望着眼前的一大片荒废的稻田,那时候也是寒冷的天气下着小雨。那时的张雾如死后初生,他的眼里没有任何生机,就像那片荒废的稻田。 珍姨就指着那片荒废的稻田对他说:“‘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餵马、噼柴,週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是诗人海子着名的诗句,张雾听了前面四个字就知道了。但他依旧木然地看着眼前衰败的景象,并且预测接下来她就会发表一长串的心灵鸡汤,因为几乎每个在张雾面前念过这几句诗的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享受的,语气也都是轻快而愉悦的。 可他并不觉得这是一首使人充满希望的诗。 “你听过这几句诗吧?”珍姨笑着问张雾,“我问的是废话,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自问自答。 张雾不想接话,他那时候根本连人都不愿意看见。他答应珍姨一起出来走走,只是因为他害怕自己如果再继续一个人待下去会自寻短见,而珍姨在某些事的看法上又与他有种奇妙的默契,但他没有准备听谁说任何鸡汤。 “我觉得很多人都会认为这几句诗写的意境很美妙,‘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是多么有诗情画意的生活。”珍姨脸上依然挂着和蔼的微笑,但那和那些嚮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人脸上的笑不同。 “但是海子没有过上这种生活,他给人们描绘了一个充满希望的明天,自己却在25岁的时候卧轨自杀了。”珍姨脸上的笑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嘆息的凝重。 “海子在遗书上写着‘我是中国政法大学哲学教研室教师,我叫查海生,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你知道吧?”她停下来问张雾,然后又自答道,“你肯定知道的”。
第30页 “海子在自杀前的那个星期五见到了他的初恋女友,那个时候这个女孩已经成家了。那天晚上海子喝了很多酒,多到他不知道自己说过了什么话,但他坚信自己说了很多伤害那个女孩子的话。他很内疚,无法原谅自己如此对待最爱的人。”珍姨说完了,她的脸上又恢復了亲切的微笑。 张雾没说话,他知道珍姨话里有话。 “如果你真的期待‘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那最好的办法不是喝酒,更不是卧轨。”她指着面前那片凄凉的稻田,“是将这片土地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就这样,张雾从珍姨手里以十分良心的价格租下了这片衰败的稻田。每年春天稻田里冒出的油绿油绿的禾苗,就像张雾心底一点一点滋生的新希望,一直到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停更一天,后天再见哈。 第16章 争吵 这个冬天是何锐来到禾风小憩的第二个冬天,从他在校友群里认识张雾并踏进这里的第一天起,何锐的生活就和这里脱不了关系了。他的衣食住行完全围绕着禾风,这里是他的另一个“家”。 何锐做了许多经营民宿的功课,他对怎样把禾风做大做好充满了信心。但是在他的规划之路上,禾风的“创始人”张雾却出乎意料地是一个阻碍的力量,并且是一个很强的阻碍力量。 他多次尝试着和张雾沟通,这次也不例外,他把自己的思路完整而清晰地做成了一套方案,准备在张雾来到时向他展示。 但是他没有想到这天的会面会是以如此激烈的方式结束。 张雾来到民宿时何锐已经在办公室等他,里面坐着的还有那个撑着大黑伞的男人。那是所谓的投资人派来的代表,来实地大致考察一下禾风的情况。 何锐拿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来迎接张雾,并且极尽公关能力地在张雾和投资人代表之间周旋。 但这都改变不了张雾预感的结局。 在投资人代表走后,何锐拿出了那套已经在他脑海里演练过数十遍的经营方案。他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张雾可能针对方案提出的任何质疑。 但是张雾没有听他说完,从刚才他和投资人代表的说话中张雾已经明白何锐的意思。他要把这片稻田填掉,重新建成一个小型休闲游乐园。 “雾,我有好几个同学都在政府部门干,也跟几个大领导一起吃过饭。”何锐两眼放光、充满激情地说,“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临江区近五年的建设总体规划已经确定,这里将来要建成城市的休闲娱乐中心”! 张雾冷静地看着他,对他说的话没有一点热情的反馈。 “雾?”何锐以为他神游了,“按照规划方案,我们现在就处在规划的中心地带,我们有20亩良田啊!这是我们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是老天爷恩赐的机遇!我一直没有机会跟你细说,雾,今天我们要仔细聊这件事,不然就要错过机会了”! “规划还没正式出台,而且这20亩田地是农用地。”张雾冷冷地回答,对于何锐说的“最重要的转折点”不为所动。 “规划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临江区每天都有投资商过来考察,如果我们不抓紧时间找到靠山,一旦土地被徵用,我们能拿到的就只是一点儿可怜的赔偿,但失去的是一个再也不会遇到的关键机遇”! “如果临江区已经划入政府统一规划,你知道土地使用是要走公开招标程序的吧?”张雾反问何锐,“那么我们现在能做的事是在临江区之外去物色另一个地方。你找的靠山,有多大把握能中标呢?而且如果他们已经稳操胜券,又为什么要提前来和我们谈”? 何锐一下愣住了,但并不是因为张雾反问的问题没有考虑到,而是他没有想到张雾看起来“不问世事”,但其实知道的不少。 “好吧,既然你这么问,我就把一些现在还不该公开说的话说了。”何锐澎湃的激情锐减下去,脸上的笑也变得平淡了。 他说:“刚才来的投资人代表其实是义利集团旗下公司义利旅游公司的人,他们希望能够在明年接手这里先行建设,这对他们……” “不行!”张雾斩钉截铁地说出这两个字。 “为什么?”何锐诧异极了,“如果义利集团接手这里,我们还是会处在核心管理层直接参与运营,而且每年都有分红。雾,我知道你要觉得我太世俗,但是今天我真的要告诉你一个真相,禾风截止到上个月的收入来看,今年年核算后明年我们连启动的资金都没有了”! “何锐,你告诉我。”张雾紧盯着何锐看,“义利旅游为什么要通过我们?别说虚的,也别提那个还在腹稿阶段的规划”。 何锐再次感到诧异,他万万没想到张雾的第二个问题会直接问到这里。他准备的题库里没有张雾的这些问题,所以只能选择即兴作答。 “土地的问题。”何锐想了一会儿,有些不情愿地说。他坐到仿古的高背椅上,通过斑斑点点的玻璃窗看向外面的阴天。 办公室里一下安静下来。 “义利的人没说,但我让同学帮忙查了一下。”何锐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来点上,空气不流通的房间里轻烟直线向上。
第31页 “你现在菸瘾挺大。”张雾说。 何锐笑笑:“到处应酬,原来只是逢场作戏,后来就上瘾了。你抽吗?你还是不抽?” 张雾点点头。 “义利看上这块地方已经很久了,我刚才跟你说的城市规划虽然没有正式出台,但不是虚话,义利肯定知道。他们想在这里建一个大型休闲游乐场,像什么水上乐园的那种,虽然规模没那么大,但是在这座城市也算独一无二。周边的地都搞得七七八八了,唯独剩下咱们这里二十亩地不成,偏偏这二十亩地又在中心位置,所以才来跟咱们谈。你不是说过,你认识这片地的主人,你想租多久就能租多久吗?所以我就跟他们谈了。”何锐把菸头灰弹了弹,轻笑着说。 “如果我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这些事?”张雾问。 何锐笑笑,平时习惯于笔挺坐姿的身子也半滑着靠在椅背上,他准备今天要和张雾把事情摊开来谈。 “雾,我承认,我做这些事也有私心。我希望自己的未来能发展得更好些,从我一进禾风主管经营的那天开始我就有这种想法。但是你现在也没有选择了,禾风现在面临的就是关门大吉,帐目清清楚楚摆在那里,你可以随便看。”何锐冷笑两声,做出个“随意”的手势。 “只是我有一点始终想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创建禾风?” “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张雾反问。 “因为我觉得你和钱有仇。”何锐直接拿菸头指着张雾说,“这两年里我提过许多有利于禾风发展的计划,但你听也没听就否定了。所以禾风走到今天这一步,你不是和钱有仇是什么”? 他哈哈笑了两声。 出人意料的是,张雾没有生气。 “这片地珍姨给我的租期是三年,上个月已经到期了。”张雾说,“我现在也联繫不上她本人,你愿意这么回復义利也行”。 “你骗我?土地租赁合同我看过,租期十年!”何锐一下将菸头掐灭从座位上站起来,“义利集团是省龙头企业,动辄投资十几个亿,你想像里的禾风有这么壮大吗?我觉得不是禾风做不到这么大,是你的格局不够大”! “现在的禾风就是我想像中的样子。”张雾答,“何锐,我早说过我们已经不是志同道合……” “你说的志同道合指的是什么?一起把情怀当饭吃?雾,你真的该醒醒了!不要忘了禾风还有银行的贷款要还。”最后一句何锐是逐字加重说的,“很快银行就会派人过来,上个星期我告诉过你的”。 “我知道了。”张雾开始往门外走去,何锐惊诧地站在他背后,这是他见过的最冷静的张雾。 “锐。”张雾走到门口处停住脚步回过头来,“这两年辛苦你了,禾风一天不关门,你就可以在这里待着,但如果你有更好的去处,提前几天告诉我”。 “雾,我想问你一件事。”何锐说,“你为什么这么排斥这件事”? “不想合作。”张雾紧咬完这几个字后就离开了禾风,一如既往地将禾风交给了何锐。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解锁新人物。 第17章 不速之客 于小娟的出现是珺雅搬进3a09以来仅次于张雾酒精中毒事件的又一个重磅。 她是在晚上七点的时候进的3a09,因为珺雅在那个点才回到公寓。 于小娟站在楼道口,整个走廊唯一有长明灯的地方。她穿着一件长款的外套,戴着一顶帽子,胳膊上挎着一个大款式的包包,正在那里搓手打转。 珺雅走到门口刚掏出钥匙,于小娟就从楼道口快速地走过来了。她穿的是一双细跟的高跟鞋,疾步走起来仪态有些别扭,像是穿了一双不合脚的鞋。 “姑娘,你是住这里的吗?”她突然凑到珺雅面前,指着3a09的房门问。珺雅插入钥匙眼中的钥匙本来已经扭了一下,但于小娟凑过来后她又把钥匙拔了出来。 “是啊。” “那这里是不是有个叫张雾的人?” 刚灭下去的声控灯又亮了,珺雅才看清楚这个突然凑过来的女人的样子。 她五十出头的年纪,身材瘦长,比珺雅还要高出半个头,穿着一件长款的皮草,皮肤稍白,但是细纹很多,眼袋和黑眼圈尤其明显。 “你是哪位?”有了上次邢丹的经验后,珺雅没有马上回答于小娟的问题。 “我是张雾的妈……张雾的母亲。”她的话说得很快很密,好像非常急切的样子。 “他是住这里面哦?你也住这里?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呀?”她突然醒悟似的看着珺雅,又飞速地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并且话音未落就开始上下打量珺雅。 “我们没有什么关系,这是个合租屋。”珺雅尴尬地说,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回答了她的问题。 “合租?那不就是同居嘛?!”她的声音一下高了起来,并且带着质疑的语气。 “那你们就是住在一起了呀?”她马上又压低了声音,四下看了一圈,仿佛说了什么不能外泄的话。 珺雅听得目瞪口呆,连门都忘了开。 “没事没事,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不要往心里去。我先进去好吧?他在里面吧?”于小娟说着急示意珺雅开门。
第32页 珺雅懒得再和她解释合租的事,心想等她进了屋自己看到就明白了。 进了屋,张雾不在,小野也不在。 于小娟脱下自己的纯黑色皮草,里面穿的是一件白色的打底衣和一条黑色的秋冬运动裤,由于运动裤是束脚的,导致她那双细跟浅口的黑皮鞋连丝袜一起露出来了。 “这屋里挺暖的,外边冷死了。”于小娟脱完外套后又把头上那顶黑绒蓓蕾帽摘了,露出头髮来。她的头髮烫得有些奇怪,大概是烫的时间有点久没能维持髮型,不过颜色应该是新染的,是一种介于酒红和灰褐之间的颜色。珺雅见过这种发色,不过是在她到临县去旅游时在县城里的小髮廊看见的。 “张雾什么时候回来呀?”她说着环视屋内一周,随即站起身朝珺雅的房间走去。还没等珺雅反应过来,于小娟就打开了她的房门。 “阿姨,这个是我的房间……”珺雅连忙走过去,边说边把门带上,“我说我们是合租的,这里一共住了三个人,除了我还有另外一个女孩。我们只是一起租一个大屋子,别的都不互相干涉”。她说完指了指小野的房间。 于小娟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是转眼就问,“那你们租金怎么算呀?还有那个水电费又怎么算”? “平摊呀。” “那不是不公平嘛?有的人用得多有的人用得少呀。”她自说自逛着,“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毕竟说起来都是小钱”。 珺雅陪笑了两声。 “这是张雾的房间,不过他锁门了。”珺雅指着张雾的房间说,她只想快点把介绍的任务做完然后干自己的事。 于小娟还是试图打开张雾的房门。她用力在门把上拧了两把,发现真的锁上了才作罢。 “我这个儿子就是这样,什么都防着人,连我这个妈也像防贼一样防着。”她笑着拍了拍手,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觉得刚才的话说得太随便了,紧接着马上又说,“不过人的心眼还是蛮好的,做朋友可以的,当对象就不好”。 珺雅哭笑不得:“阿姨,您放心,我们真没那个关系。” 于小娟又坐到沙发上,翘起穿着细跟鞋的腿。天花板上那盏欧式大吊灯正好在她头顶上,明亮的灯光照在于小娟脸上,珺雅这回看清楚了她的样子。 她很瘦,脱下外套后整个人小了一圈,肩胛骨从皮下高高凸起,颧骨也明显地露出,整个脸庞显得十分瘦削。她的皮肤稍白,但不是很细腻,两道如“川”的法令纹分居嘴巴左右,只要嘴巴一动它们就明显地表现出来。 她文了眉,文的痕迹很明显,还抹了口红。不过她的黑眼圈和眼袋很重,尤其在稍白的皮肤上更加明显,眼角的鱼尾纹有的长到了太阳穴上。 不过微妙的是,尽管从脸上的各个局部来看有着这种那样的不足,但从整体来看于小娟在她这个年纪的女人里还算是美的。不难想像,在她年轻的时候也是难得的美女。 珺雅曾怀疑她是否真的是张雾的妈妈,因为他们两个人从性格和行为举止上没有一点相像,但现在看来不会有假。 因为张雾的脸型和五官的分布比例与于小娟十分神似,尤其是鼻子嘴巴这一块近乎一样,唯一完全不同的是眼睛,于小娟是双眼皮大眼,张雾则是单眼皮小眼。 “那你们真不是对象啊。”于小娟用疑问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珺雅不想再答,只是笑了笑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于小娟看着珺雅走向房间的背影,放心似的唿了口气。 回到房间里,珺雅想起了那天晚上听见的张雾和他妈打电话的样子。她有些犹豫,不知道张雾是否知道他妈来了,自己是否要提前打电话告知张雾?她正想着,客厅里传来了于小娟的声音。 “这个电视坏了呀?!”于小娟的声音向着珺雅的房门。 珺雅走出去时,她正用手拍打着遥控器。“是不是没电了呀?” 珺雅赶忙走过去,看了一下电视机上的电源指示灯,没亮。 “阿姨,得先从后面按下开关。”珺雅用手摸到显示屏背面,按下开关键。 电视屏幕亮了。 于小娟:“你们这个电视好麻烦,我家里那个一按就开了。” “您喝水吗?”珺雅岔开话题问。 “不喝不喝。”于小娟连忙摆手,“冬天喝水多要拉尿的”。 “你忙你的,我在这里等张雾就行。”她又对珺雅客气了一句。 “您跟张雾联繫过了吗?”珺雅突然灵机一动问。 于小娟呆了一下,忙答,“没有呢,不要联繫的,我直接在这里等他就好”。 “我的意思是您要不先给张雾打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有的时候不一定回来这里的,那不就白等了……” “不用不用……他肯定要回来的嘛,我在这里等他就行,不用打电话。”于小娟边说边忙着摆手,“你也不要给他打噢”。 “那您慢慢看会儿电视等。” “行的,你忙你的,不要耽误你的事。”她笑着示意珺雅去忙自己的事。 珺雅给她拿了张盖腿的小毛毯,然后进了屋。
第33页 她打开微信,寻找张雾的头像,这是有时张雾让她从超市帮忙买东西时方便发红包付款用的。 珺雅给他发了条消息:“你妈来了。” 在这条消息之前的两条消息记录是四天前的,珺雅问张雾“xx牌子的洗髮露可否”,张雾回“可”,中间隔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这是和张雾对话界面的常见现象。 珺雅以为这次也得半个小时才能收到回復,所以发完消息后就将手机放到床头桌上准备收拾洗漱用的衣服。 但是手机才刚放下,微信消息的提示声就响了。 张雾:“谁?” 珺雅:“现在在客厅坐着等你。”她猜张雾是不相信自己的话,于是悄悄打开房门从于小娟的背后拍了张照片发给他。 这次张雾是秒回。 “关门,接电话!” 珺雅明白,赶紧地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刚调完,张雾的电话就到了。 “文珺雅,我跟你说。”电话那头张雾的声音已经有些急促,“他如果问起我的任何事情,千万不要回答。任何事都不许告诉她”! “哦……那你呢?你不回来了?”珺雅尽量地把声音压低,幸好客厅里还有电视机的声音。 “我不回去,你一定要记着,什么事都不要告诉她!她不管问你什么都说不清楚!”张雾的声音更加急了,再三嘱咐珺雅。 “嗯,我本来知道的也不多……” “还有,千万别留她住。” “她也不会吧……你的房间门锁着呢……” “就按我刚才说的做,她走了联繫。” 张雾匆匆挂了电话,好像生怕他妈妈会突然发现他们正在通话并将他从电话那头揪出来一样。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的事,珺雅从电话里看见了一个根本不愿意和自己母亲接触的张雾,就像于小娟说的那样,他防自己的妈像防贼一样,不,是比防贼更甚。 放下电话,珺雅又悄悄打开门看了一眼客厅,于小娟正在兴致勃勃地看豪门爱情剧。虽然于小娟说话是不太讲究,但这是妈妈辈常见的情况,所以珺雅还没发现张雾这么对待他母亲的原因。 她不知道于小娟会等到什么时候,也没有再多跟她说话,也怕她真的再多问问题。 第18章 于小娟 珺雅大约等了一个小时,黄金档第一集电视剧播完了,于小娟自己起身找水喝。 “姑娘,你们这有杯子吗?我喝杯水。” 珺雅正在刷牙,边刷边给她找了个干净杯子。 她自己接了杯热水。 “张雾还不回来呀?”她边喝水边问珺雅,“这都多晚了,对了,姑娘,张雾现在还在原来的单位吗”? “我都好久没问他啦。”她又自己笑着补了一句。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们都不过问互相的事。” “这样啊……”于小娟将信将疑,“你们平时都不聊天的吗”? “张雾提到过我吗?”她突然有点紧张起来,两手紧握着玻璃杯脸上僵笑着问。 “他很少说自己的事,我连他的名字都是搬进来好久才知道的。”珺雅严格地按照张雾的要求回答。 “哦……那我不问你了,我接着在这等我儿子。”她又坐回沙发上,黄金档的第二集又开播了。 晚上十点,珺雅一切洗漱、家务工作完成,准备上床看会书然后睡觉。 但是于小娟还在客厅里看电视,她早脱了鞋子把腿盘沙发上,再把自己那件大皮草盖在身上,看着综艺节目不时发出笑声。在这途中,她接了两三次电话,都是她的麻将友打来的。 珺雅不知道她要这么等到什么时候,张雾今晚是绝对不会回来了,再晚些时间连旅店都不好找。 “阿姨,要不您给张雾打个电话问问,他可能今晚不回来了。”珺雅爬上床前又到客厅跟她说。 “不用不用,我不信他不回来,不会来他能去哪?”于小娟眼睛盯着电视,头也不回地说。 “那他要是不回来怎么办?”珺雅终于忍不住问。 于小娟:“那我就在这等他一晚哪。” “可是……阿姨,张雾的房门锁上了,您……睡哪儿?” “你那……你那肯定不合适……这吧!”她拍着沙发,“我睡这上面就挺好”! “天气这么冷,您睡不了沙发,要不这样吧,我现在带您就近去找家旅馆先洗漱住下,张雾回来我告诉他……” “不用不用!我能睡沙发,这算什么,我还在火车站、汽车站过夜呢!”于小娟高声说,“姑娘你不用管我,我睡着等他就行”。 “晚上太冷了,阿姨,主要是我这也没有多余的被子……” “我说真的不用!”她的声音一下子高起来。 “我今天一定要等到张雾的!” 珺雅呆住了,客厅里突然十分尴尬。 “那好吧,我不打扰您了。”珺雅说完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给张雾发了条消息:“你妈不肯走,非要在客厅睡。”
第34页 张雾又是秒回:“让她去住旅馆。” 珺雅:“我劝了,没用。等下找床被子给她。” 张雾没有再马上回答了,珺雅猜他可能正在生气。 珺雅没有办法,她觉得自己不可能再劝得动这个固执的中年阿姨,但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大冷天里盖着件衣服窝在沙发上过夜,只好起身去翻衣柜,她记得自己好像还有一床备用的棉被。 刚找出来棉被,张雾的消息又到了。 “她走了没有?” 珺雅:“没有。” 张雾发了一串愤怒的表情。 珺雅把棉被拿到客厅去给于小娟,她还在高兴地看着刚才的综艺。而且珺雅发现,她似乎比刚才更有精神头了,整个人完全没有睏倦疲惫的意思。 “哟,姑娘,这太不好意思……”她看见珺雅抱着被子过来,“我说了你不用管我的……” “晚上太冷了,委屈您将就了。”珺雅将被子放在沙发上。 “谢谢谢谢!姑娘心眼好,心眼真好。” 送完被子,珺雅关上了房门。她知道张雾今天註定不会回来,所以对于于小娟的等待毫无悬念。 临睡前她给张雾发了条消息:“给她拿了一床被子。” 张雾再也没有回覆。 珺雅就这样在客厅综艺节目夸张的说话和笑声里迷迷煳煳地睡去了。 一直到凌晨四点的时候,被客厅里于小娟的声音吵醒了。 她在和张雾打电话。 “你躲着我是怎么意思?!你知道我来是不是?!你躲着我是怎么意思?!” 于小娟尖细的声音在寂静的凌晨里显得十分刺耳,她在客厅里来回走着,一边走一边和她儿子吵架。 “我是你妈!是我生你养你!我是贼吗?是你仇人吗?你快点给我回来!” 她正好走到珺雅的房间门口停住了。 显然张雾不仅没有答应要回来,而且应该顶撞了她,她马上就原地爆炸了。 “张雾,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啊?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你到底懂不懂?我说的话你听不懂是怎么回事?白一把屎一把尿送你去读什么狗屁书!” 她歇了一口气,继续说。 “哎你到底懂不懂?那些都是你应该要的,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你为什么不争取不去要?我又没叫你去偷去抢,你有什么害臊的?我跟你说了好多遍了,就是在我们农村里,生个男孩子都是大喜事咧,传宗接代的啊,你要是女孩就算了,老天让你生了是个男孩,这是老天爷给你的福分!张雾,我不在电话里跟你讲这些,你快点回来!你不回来,我别说今天不走,明天后天我也不走!我在这里住到你回来为止!” 珺雅本来在沉睡中被突然吵醒就有些郁闷,突然听见于小娟这么说,更加烦躁。她有点后悔没有按照张雾的话极力把她劝到旅馆去,虽然现在想来成功的可能性也不大。 于小娟气势汹汹地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摔,口中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脑子坏掉了”,然后又把电视机打开。 那天晚上张雾在禾风安然度过了一晚,珺雅则被折磨得神魂颠倒。六点闹钟响的时候她才刚刚再次入睡,晕头转向地伸手去关闹钟时不小心把闹钟拂掉在地上,摔坏了。 于小娟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电视机正处在的购物频道已经“蓝屏”。她把她带来的那一点东西,帽子、鞋子、围巾、手包全都丢在玻璃桌上,皮草严严实实地裹住上半身、棉被则捲住下半身,珺雅出门的时候正在打唿噜。 于小娟就这样在3a09一连住了7天。 这是珺雅万万没有想到的,她居然可以在这里耗了整整7天。在这7天里,于小娟足不出户,因为她没有大门钥匙,一旦出去就可能再也进不来。但是她不出门,却不代表她不能生活。 她在浴室里发现了她儿子的毛巾、沐浴露、洗髮水等一系列洗漱用品,除了牙刷外一律用上。至于换洗的内衣内裤,她那个堪称实用的大手包里已经预先装了几件,看来她早已做好“攻坚战”的准备。 对于忘了带来的袜子、贴身底衣等,她三天一换,换完洗了就用吹风机吹干接着穿,其他非贴身穿的衣物如上衣、运动裤则不换洗,也不问珺雅借衣架,晚上直接摊晾在客厅的家具上。 “穿”就这样解决了,至于“吃”,于小娟更刷新了珺雅的认识。 她不知怎样“勾搭”上这层楼的一个住户,竟然说动他在楼下的小超市帮于小娟买了一箱方便面上来。方便面直接堆在沙髮脚下,于小娟不用穿鞋就能够到的地方。买方便面的时候卖家搞促销活动,送一个碗和一个刷牙杯,于小娟自己又添了点钱买了支牙刷,再配上张雾的牙膏,她就这样完全解决了自己的生存问题。 第一天晚上下班回到家看到这个场景的时候,珺雅惊呆了。 于小娟依旧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她的屁股好像已经被强力胶黏在沙发上,只有屁股以上的身体不时挪动,有的时候是伸手从玻璃桌上拿遥控器换台,有的时候是弯腰从沙髮脚下拿纸箱里的零食(那个热心的邻居又帮她买了一个小箱子的零食),有的时候是仰倒在沙发上暂时休息,总之,她的屁股不需要挪动。
第35页 “姑娘,你下班啦?” 她边吃着手里的蚕豆边笑着和珺雅打招唿。她今天的头髮比昨天的更显奇怪,除了那看着别扭的颜色看着更加别扭之外,连仅剩的一点儿“型”也没了。 昨天晚上的如果还能称为“面条烫”,今天的则完全是鸡窝头。而且在她洗过脸后,珺雅除了那手艺拙劣的文眉依旧不变外,昨晚稍白的皮肤上多了许多斑点。 她的脸色是憔悴者的脸色,但是言行举止却是时刻保持在“战斗状态”的满血。 “阿姨,你还在等张雾啊?” 虽然珺雅在看见那箱方便面和小零食时已经知道这个问题是多余的,但总好过没话说。 “是啊,他不回来我没有办法啊!我见他一次太难了!总得在这里等到他回来啊!” 珺雅“嗯嗯”地点了点头,然后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姑娘……”于小娟突然挪动了一下屁股转过身叫住珺雅,但是一个不小心把手里剩下的几颗蚕豆弄掉在小毛毯上,于是她停下要出口的话先忙着在毯子上找蚕豆。 珺雅就这么站着看她把掉在毛毯上的五颗蚕豆翻找出来快速地放到嘴里。 “你一会儿去超市吗?”她边嚼着蚕豆边问。 珺雅:…… “你要去的话帮我带一包‘泡面搭档’,就是那个火腿肠。”她边说边比划,“回来我给钱给你,不然我先把钱给你也行。今天我麻烦邻居小江太多次了,不好意思再叫他……” 珺雅此时才深刻地明白什么叫“内心深处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过”。 “我不去了。”她回答。 “哦……”于小娟有些失望地把原本充满期待的身子矮了下去,“那我先这么将就吃吧……你什么时候去的话跟我说一声,我先把钱给你”。 “阿姨,不用了,我去的时候跟你说就行。” 珺雅快速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进屋就给张雾发了条消息。 “你妈还没走。” 这次换做她期待着张雾秒回。 但是张雾过了几分钟才回復。 “不用理她。” “我去!”珺雅看到这条消息火冒三丈,忍不住低声吐槽,“你当然不用理啊!可老娘住在这里啊”! 不过她还是稍微克制了自己的情绪,给张雾又发了条消息,“她让隔壁帮她买了一箱方便面,这啥意思”?故意附上一个“疑问”的表情。 又过了几分钟,张雾回,“长住吧”。 “我靠!”珺雅刚刚压制下去的火气又一下蹭了上来。张雾这云淡风轻的表述是什么意思?他自己的妈跑到三个人合租的地方来把公共区域搞得一团乱就算了,还严重地影响了其他室友的生活,结果当事人轻描淡写地就说了这三个字? 再想到昨晚凌晨被吵醒的事,珺雅气不打一处来,马上在消息回復栏输入一句话“你说怎么办”。但是正在准备点击发送消息键时,珺雅突然停住了,而且把刚刚编辑好的内容清除了。因为她已经多少了解张雾的个性,并且知道这句话发出去后张雾的反应。他这回已经躲得远远的,所以站着说话不腰疼。 珺雅想了想,重新编辑了消息发送出去。 她写道:“你妈用了你浴室里的东西,毛巾、脸盆、还有刷牙杯都用了。” 这次张雾果然秒回。 “你为什么不帮我收起来!!”配了个愤怒的表情。 珺雅这回终于觉得心里舒坦了些,她知道张雾有点洁癖。 “那是你妈,我怎么拦得住。”珺雅回復。 “她还说要找人来开你的锁。”她马上又补了这句。 这条消息发送出去后,张雾马上打来了电话。 珺雅看了一眼,拒接了。 间隔不到5秒,张雾马上又打来了。 珺雅依旧将手指划向红色一边。 “接电话。”张雾马上发了条消息过来。 这次珺雅没有马上回復,她慢悠悠地把房间扫了一遍后才编辑消息。 “不方便。”她回復。 张雾没有秒回,珺雅猜想他肯定正在生气。 “千万别让她进我的房间!!”两分钟后张雾发来消息。 珺雅这才发现一个问题,张雾谈论他妈的时候从来不用“我妈”一词,全都是以“她”代替。珺雅在读书的时候曾经一度醉心于探求语言文字的表达和发言者心理之间的关系,她认为现在的张雾就是个很好的案例。 “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不能让她进去!”张雾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珺雅:“那你赶紧把话跟她说清楚,让她早点回家。” 张雾:“她只要一出门去找开锁的,你马上就关门。” 珺雅:“怎么说也是你妈,这样不好吧?” 张雾:“又不是你妈。” 珺雅:“……” 张雾:“这事过了我请客。” 珺雅:“别,你妈回去了,我请。” 张雾发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第36页 第一天勉强这么过去了,好在那天晚上于小娟没有再在凌晨时和张雾吵架,珺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过去了。 但是到了第二天晚上情况就变了。 于小娟给她的牌友们打电话,一会儿谈天说地一会儿就张雾的事大发牢骚,方便面渣、零食袋、水果皮塞满了垃圾桶,有的甚至掉到地板上。于小娟下定决心不出3a09的门,所以垃圾装满桶后就把垃圾倒进塑胶袋里绑起来放到厕所里堆着。 珺雅进了厕所一看,忍不住出来对她说道,“阿姨,楼道口有个垃圾桶,生活垃圾都倒到那里。” 于小娟答:“我知道呀,但是我不能出去啊。万一我一出去这个门锁上了,我没有钥匙啊。” 珺雅无语。 “您可以拿椅子把门顶住再出去嘛。” “我知道呀,但是这个房子开着门没人,万一进贼了呢。” “就几步路,没有贼会进来的。” “这又不是我的家,丢了东西我可负不了责任,搞不好还要以为是我拿的呢。”于小娟振振有词地说。 珺雅简直无话可说,直接把厕所门关上了。 “姑娘你不要上火啊!明天我去倒了成不?我去倒了还不成嘛!” 第四天,珺雅下班回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是一片狼藉。而且这天晚上,于小娟的牌瘾上来,居然不知道从哪里邀请了几个中年妇女带着麻将进来一直打到凌晨一点才作罢。 珺雅觉得自己的脑门都快炸开了,她觉得自己再这么被折磨下去一定会比于小娟先崩溃然后供出张雾。 她给张雾发了条消息:“你妈再不走,我让她去找你了。” 张雾马上回覆:“千万别说我的事。” 珺雅:“她再不走,我要疯了。”然后把这几天里于小娟做的事告诉了张雾。 张雾:“这事过了我请客。” 珺雅:“大哥,我现在给你五百,求你快跟你妈说说。” 张雾过了好久才回復。 他发来一句:“这件事请你帮我。” 珺雅想了想,问,“你和你妈到底怎么回事?母子俩有必要这样吗”? 这次张雾过了半个小时才回復。 “再坚持一天,后天救兵到。” 珺雅问他救兵是谁,张雾没说,只让她一定要再坚持坚持。 第五天下午,珺雅正在公司上班,忽然接到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电话。 保安队队长,那个帮过珺雅送张雾去医院的男人的电话。 “文小姐,是你要撬锁吗?”他拿起电话就问。 珺雅有点懵。 “物业这里有个男的说3a09里有个女人说房门钥匙丢了要撬锁,他说是个中年妇女,不是你吧?” 珺雅一下就知道了,是于小娟要找人撬开张雾的房门。 她赶紧答:“没有没有,队长,我确定3a09没人要撬锁,千万别让开锁师傅去。” 保安队长:“那是谁要撬?” “没人要撬,千万别撬!” 放下电话,珺雅马上打电话给张雾说了情况,张雾又给保安队长打电话,最后撬锁的事没成功。 珺雅一肚子闷闷不乐下班回家,刚进客厅的门,她一句话没说,于小娟就先发起了牢骚。 “哎,姑娘,你说我要开自家儿子的房门,有什么不可以啊?!你们这里的保安吃饱了撑的管人家闲事啊!”她从沙发上跳起来,指着张雾的房间说。 珺雅想着张雾说过明天救兵就到,所以今天完全不想搭理她,只想着努力把今天混过去算了。 但是于小娟不依不饶。 “是不是有谁给保安说了这事啊?不然我找开锁师傅他怎么知道?” 珺雅不答话,朝自己屋里走去。 于小娟把珺雅的不答话当成了默认。 她追上去。 “姑娘,不是你说的吧?” 珺雅回过头来:“阿姨,这房间是张雾的,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撬锁,这是犯法的你知道吧?” 于小娟诧异了一下,毕竟这是珺雅第一次当面顶撞她。 不过她很快就恢復了战斗的精神。 “这是我儿子的房间啊,我是他妈,别说他的房间我想进就进,就是拿了他的钱也是该的呀!姑娘,你怎么管人家的家事呢?!” “我没管您的家事,这房间也不是我说不撬就能不撬,那是张雾不允许撬,所以谁也不能撬。” 她的口气也硬了起来,想想最近几天过的日子,真是够了。 于小娟把珺雅的义正词严当成了公开的战书。 “我说我在这里住了好几天张雾不回来,是你给他通风报信的吧?哎,姑娘,看你年纪轻轻的,心肠怎么这么硬呢?你看我五十多岁的人大冷天缩在这沙发上天天吃泡面等我儿子……” “阿姨。”珺雅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所以果断截断了。“你和张雾的事我没一点掺和,我说了很多遍,我跟张雾就是个合租的室友,没其他半点关系。你要愿意在这等她,你就在这等着,好吧?” 说完,珺雅进了房间。 于小娟气坏了,珺雅这么个丫头片子居然敢这么顶撞她?
第37页 她气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遥控把电视机一关,然后就在客厅里喋喋不休、指天骂地囔了将近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后,她停了,昨天一起来跟她打麻将的几个女人来了,并且这次还点了许多外卖。 如果说昨天于小娟还有些收敛,今天则完全放开了,完全把她当成了3a09的主人。她大声地嚷着,“碰了碰了”,然后使劲地扔出每一张麻将。知道的人知道她们在打麻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在打架。 九点,珺雅洗漱完毕,到房间里收拾了第二天早上洗漱要用的东西,带上办公包和睡衣,锁上自己的房门。 她出到客厅时,客厅里已经成了几个麻将妇女的天堂。麻将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瓜子壳、零食袋丢得到处都是,于小娟点了一支烟在抽着,她身后墙上挂的那幅田园风的相框画在轻烟中像着了火。 “姑娘你出门啊?”于小娟笑着问珺雅,仿佛刚才她们争吵的事从没发生过。 “嗯。”珺雅说着就出门找旅店去了。 自从珺雅搬进来后,3a09从没这么有人气、这么热闹过。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更,后天更。 考虑到剧情阅读的连贯性,所以以后可能都会一章是大长章,因此有的时候就是隔日更啦,但是相信这样大家看文会更舒适*-*。 周末愉快! 第19章 救兵 珺雅极不情愿地按下电梯里的数字“4”,她今天觉得疲倦极了。昨晚找到一间合适的旅店住进去时,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 她不想回公寓,这是搬到森江公寓以来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牴触情绪。 电梯关门上行。 珺雅把头靠在轿厢上,她的头已经开始疼了,并且随着与3a09距离的缩短而愈加明显。这次不知道于小娟又折腾出了什么新花样。 她长嘆了口气,掏出钥匙打开3a09的门。 然而眼前的情况却和她想像的有些不同。 客厅里十分清静,没有嘈杂的妇女“斗谈”的声音,只有电视机里已经十分适宜的音量。 一眼看去,玻璃桌上只放着一包打开的瓜子和一张用来接瓜子壳的废纸,地板也出奇地整洁,连沙髮脚边那箱于小娟的“生命补给”——方便面,也不见了踪影。 于小娟坐在沙发上嗑着瓜子看电视,腿上盖着小毛毯。 “姑娘下班啦?”于小娟一下子看见她,马上微笑着打招唿,三角区的两条法令纹马上明显地嵌进去。 “呃……嗯。”珺雅没有多说,带着好奇的目光环视客厅一周后赶紧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哎……姑娘。”于小娟再次叫住她,这次的语气比刚才又显得热情几分,“你一会要出去吃饭吗”? “我吃过了。”珺雅想也没想就答,她相信没有比这对自己更有利的答案,不过好在她也确实吃过了。 “哦……好,我以为你没吃呢。”于小娟有些失望地转过身去继续嗑瓜子看电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于小娟从沙发上起身,瓜子嗑完了。她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一会儿看下电视屏幕一会儿又看向别的地方,有点像热锅上烦躁的蚂蚁。 珺雅从门缝里窥到于小娟的动静,她觉得很奇怪,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她绝不会开口询问,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想和于小娟多说。 九点。于小娟显得更加烦躁。 她在客厅里坐立不安,原来那张涂了万年强力胶的沙发也没能稳住她的屁股。客厅本来不大,能走动的空间更小,围着玻璃桌转了几圈后,于小娟的脾气明显变大了。她开始拿着遥控器对着电视机开开关关,嘴巴里也不停地嘟囔着话,珺雅仔细留意,发现净是些咒骂老天爷和张雾的话。 最后,她终于忍不住把客厅的门打开,找来了那几个麻将友。客厅里再次陷入乱糟糟的场面。 珺雅终于忍不住了。 她打开房门,对着麻将桌说道,“阿姨们,十点了,我要休息了”。 一桌子妇女暂时停止了手里的活动,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姑娘投去“注目礼”。 于小娟边摸着一张牌边笑着回珺雅:“你还不睡吧?现在还早呢?我们再打一会儿。” 珺雅:“我现在要睡了。” “那你关门睡嘛,我们又不吵你的。”于小娟说完又向着桌上其他人说,“没事的,还早呢,再玩会儿,昨晚我赢得多,不想占大家便宜咧……” “阿姨,这里不是你家,这是我住的地方。”珺雅严肃地说,她的脸涨得通红。 客厅里一下安静下来,其他人见状开始有点要走的意思。 于小娟使了个手势示意她们不要动,自己把身体转向珺雅来。 “哎,姑娘,这里也是我儿子住的地方呀,他也出了钱的呀,不是你一个人包的呀。现在才几点?才十点啊!你要说你八点睡,我们是不是八点以后都不要讲话啦?我们凑一桌不容易的,你也理解一下阿姨好不?我们再玩几圈。”说完,直接把身体又转向麻将桌,示意其他人继续活动。 “我们会小点声的好吧。”于小娟头也不回地对珺雅说。
第38页 珺雅站在那里气得背都发麻,她又一次深刻地明白什么叫做“声音大”比“有理”更泼辣。她没有转身回房,因为不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但是如果她要继续坚持,今晚势必要和于小娟大战一场,跟一个泼妇对骂,珺雅还真的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就在她的思想正在进行激烈斗争的时候,客厅的门开了。 小野推门站在门口。 她依旧是那个短髮髮型,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穿着一件大码墨绿色加厚夹克。 客厅里的人都在聚精会神地搓麻将,刚进门时并没有人注意到小野。她也没有动,将手往后一滑顺势关上门,然后静静地看着屋内烟雾缭绕、群声沸腾的情况。 “小野?”珺雅诧异她的突然回来。 这一声被于小娟听见了,她正在抽牌,抬起头来朝门口看去,勐然间看见小野站在那里正在冷静地“审视”她们。 “小,小野……姑娘。”于小娟连忙把嘴里叼着的烟捻灭在玻璃桌接瓜子壳的废纸上,手里正在摸探的麻将也按了下去。 “你今晚还回来啊?”于小娟满脸堆笑,“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住呢”? 小野走进屋来,站在距离麻将桌只有两步远的地方,把麻将桌上的人都扫了一圈。 客厅里安静了,因为桌上的其他妇女发现于小娟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变化,而且站在桌旁“审视”她们的这个女孩子气场太强。 “都回去吧。”小野看着麻将桌上几张刚刚进入战斗状态的妈妈脸说。她的语气冷静而平淡,但却有着不容商量的肯定。 三个人抓着手里的牌期待地看向于小娟,似乎在等她发号施令,坐着围观的两个妇女有点尴尬地站了起来。 于小娟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牌,这是她今晚开场以来拿到的最好的一手牌。 “我们,我们再打完这圈好吗?”于小娟用商量的语气陪笑着询问小野,“这牌都摸好了……” 小野把手里提着的背包扔到沙发上,于小娟座位的旁边,于小娟吓了一跳。 “回去吧,各回各家。”她说,语气依旧冷静肯定。 “小野姑娘……你看……”于小娟还不死心,朝小野暗使个眼色示意她看看自己拿的一手好牌,“我们就玩这一圈,绝对不大声,好吧?一定小声……” 桌上其他三个也才玩兴刚起,于是也都附和着于小娟。 “我们保证小点声,姑娘,你不是还没洗漱吗?你洗漱完我们保证就收了,好不好?” 珺雅忍不住白了一眼,这些人脸皮真是厚! 然而小野不吃这套。 “拿合同来。”小野一手叉着腰,一手朝麻将桌上伸去。 “什么?什么合同?” 于小娟也懵了。 “姑娘,你说什么?” “租房合同。”小野说,“你们没有这里的租房合同,所以,请出去”。 妇女们先是懵了一下,等明白小野的意思时,个个都愤慨起来。 “哎……你这个姑娘怎么这么说话呢?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其中一个气性大的回敬小野,“我们不就是在这里打个麻将吗?你至于吗?再说那个于阿姨的儿子住这里的呀,你怎么这么说话……” 于小娟本来有些怕小野,眼下看见有人帮忙出头,也忙跟着说了一句。 “我儿子是出了钱的嘛。小野姑娘,你看你这么说确实不合适……” 小野:“张雾的房间在那里,请你到你儿子的房间里去。”她指着张雾锁得严严实实的房门说。 “我儿子的房门锁上了啊!不锁上用得着你说啊,我肯定到我儿子的房间里去!用得着在这客厅里看人眼色啊!” 于小娟想起下午自己在家的时候被突然回来的小野将了一军的事,害得自己又是收拾屋子又是把电视音量调低。如果现在不趁着人多势众扳回一局,可能今晚的日子又要憋屈了,她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还能让一个小丫头片子镇住? 这么想着,于小娟的胸膛挺了起来,下巴也抬高了。 “那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小野又朝于小娟迈进了一步,于小娟下意识地就往后挪了一下屁股。 “你这个话是什么意思呀?就算进不去屋里,这个客厅我儿子也有份的啊,我住不可以啊?你们这两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呀?我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大老远坐了十个小时硬座跑过来找儿子,坐得我腿都肿了,结果到这里来儿子没见着,天天睡在这个冻死人的沙发上吃泡面,连一个叫我进屋睡的人都没有。你们两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看起来很有休养,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啊!是吧?姐妹们?你们说我容易吗?” 她说着就跟其他几人互动,“现在就是闷得没法了,打个麻将都有人看不下去,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怎么回事啊?跟我们老一辈人真的没法比……” “说完了吗?”小野截断她的话,又看向其他人,“你们走不走”? 其他人看见小野听了于小娟一大通话后仍然面不改色,打扮又不像一般女孩子,都有些动摇。其中一个把靠在身边的椅子拉开,准备起身要走。
第39页 于小娟见状,连忙叫起来,“姐妹们,你们走了就真的没人给我主持公道了,我一个外乡人,我要流落街头的呀”! 妇女甲:“你打个电话给你儿子嘛,叫他跟这两个女孩讲好嘛。麻将我们不打了,好吧?” 这话戳到了于小娟的痛处。 她不能给张雾打电话,一时间又想不到更好的应对办法,于是索性使出她的老招数——一倒在沙发上就大哭起来。 珺雅再一次惊呆了,她原来以为她自己的妈已经算个难讲理的女人,却没想到极品中更有极品。而且,她太佩服于小娟的演技,一秒落泪,拿奥斯卡影后不算玷污。 于小娟躺倒在沙发上突然痛哭流涕,把一众人都惊呆了,包括一起打麻将的“牌友”。 她们过来抚背安慰她。 “没人要赶你出去,你就在这住着,这屋子你儿子也有份呢,谁敢赶你出去,是吧?”说着还故意看了看小野,她们以为至少于小娟这一哭,稍微“有点同情心”的人都不会再提出去的事。 但是小野丝毫不为所动。她好像看惯了这种事,两手插在裤兜里就站在那里看着。 珺雅有点看不下去了。虽然她知道张雾和他妈的关系不好,但再怎么说他们也是母子,总不好在大冷天的夜里逼着他妈出门,即使要赶她走也不差这一晚,况且这一晚有小野在,相信她不会出什么么蛾子。 所以珺雅准备平息这场闹剧。 她放下手要走过去,但是经过小野身边时却被她一手拉住。 “好了,各回各家吧!”小野对聚集在于小娟旁边的女人们说。 她们其实也不想再留了,毕竟只是临时搭伙打个麻将,逢场客气一下就算了,谁还真想摊上这些麻烦事。 于是几个“牌友”又宽慰她几句“不用担心,好好在这等儿子,有需要就联繫”的话,然后收拾完麻将起身准备离开。 如果于小娟顺着小野给的台阶下去,收敛自己的行为,也许这天晚上就这么平稳过去了。但是她偏不,她心里有着极强的不平衡感,她不想“被人欺负”,尤其是给两个年轻的女孩“欺负”。 所以在“牌友”们走到门口,小野伸手来拿沙发上自己的包时,于小娟大叫起来。 “怎么啊?!你还想打我啊!” 走到门口的人站住脚。 “谁打你?”小野提起包站直身。 “你刚才不就是想打我吗?!”于小娟一边抹眼泪一边斥骂。 “阿姨,你怎么乱说话啊。”珺雅生气起来,“小野拿自己的包,碰都没碰到你”。 于小娟:“你知道什么?她推了我!你们就是等着人走了,两个大姑娘欺负我一个老太婆!” 珺雅气炸了。 “阿姨你真的是……” “看什么!”小野突然朝门口停住脚看热闹的人吼了一声,“滚”! 门口有人想要回敬,被其他人拉走了。 3a09的门关上了。 “你什么意思?”小野把包往桌子上一扔,瞪着眼问于小娟。 于小娟刚才只是诈一下,但现在她真的觉得小野有要动手的想法。 所以她在回答小野的话之前马上拨了张雾的电话。 张雾没有接电话。 “儿子啊!你快回来啊!有人要打你妈!你再不回来,你妈要被人打死了啊……”她一边大哭一边大叫。 小野和珺雅都知道张雾不会接她的电话,两个人就那么站着看她把戏演完。 于小娟对于小野和珺雅的无动于衷感到惊讶,但她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攥着个根本没解屏的手机“哭诉”。 可是闹剧没有结束,正在于小娟抱着电话倒在沙发上“痛哭流涕”的时候,那个“正在通话”的手机响铃了。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尴尬了。 连于小娟自己都被这突如其来、与现场气氛完全不符合的铃声尴尬了,慌忙把手机拉下来急着一划。本来想滑向“拒接”,急中却滑向了“接听”,而且打开了扬声器。 “外卖到了,下来领一下!” 于小娟急忙挂断。 客厅安静了。没有哭声,没有叫嚣声,安静得只有小野锐利的目光发射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小野才说话。 “要么今晚老实在这里过一晚,要么现在出门找旅馆。这里不兴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是想找警察,可以,我帮你找。”小野说,“这间房子是我租给张雾的,这个月就让他走人。你要是今晚再折腾事,今晚你就走人。阿姨,我有同情心吧?” 于小娟翻了一下瘫倒在沙发上的身体,把刚才哭闹时散落在鞋子里的瓜子抖了抖,她不说话了。 珺雅松了口气,本来准备说两句缓和气氛的客套话,现在也不想说。 小野走回自己的房间,开门的时候听见于小娟又开始在沙发上小声嘀咕。 “阿姨。”小野沖她不客气地叫了一声,于小娟惊了一下,马上闭了嘴巴。
第40页 “你有事找你的儿子,那就找你儿子好好聊,在这里耗着也没用,明天我带你吃早餐。” 于小娟一下把头转过来,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小野说她要请自己吃早餐? “我,我不去外面吃。”于小娟的声音又恢復了精神。 “也行。那明天一早就收拾东西走吧。” “我,我不走,除非见到我儿子!” 小野不再搭理她,进房间去了。珺雅乐见其成,也熘进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一直支持的亲们,爱你们~ 第20章 出事 张雾在禾风住了一周。这一周里禾风只接待过六个客人,除了他自己外,还有何锐、一名保洁、两名店员。 小野回去的这天晚上,张雾吃完晚饭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她知道小野回去了,因为是他给小野打的电话。 他站在窗边,看着前院里灰濛濛的天空里亮着的一盏灯,忽然想起了在公交车上遇见的那个抱着婴儿的母亲。也许在孩子们刚出生的时候,母亲们将他们抱在怀里的时候,都是无私地爱着他们。 但是母亲也是凡人,她们的身上有着不同的背景和其他角色,所以这也註定了不是所有的母亲都能够对自己的子女保持初衷。尽管这虽然可能只有万分之一,但却不能否认的确存在。 张雾不记得自己和母亲背道而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因为那可能开始得很早,早到他记不清楚。他们仿佛是天生的敌对者,无论是从性格、爱好、审美或者最重要的价值观来说,他们都有着不可思议的相斥性。 他想起了七岁那年的一件事。 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张雾捡到了一窝孵出不久的八哥鸟。他想把这窝八哥鸟养大,教它们说自己的名字,于是把鸟儿带回了家。 但是这窝鸟在家里没有活过一天,因为妈妈于小娟把它们扔了,扔给了一只大黑猫。张雾站在门口,看着猫把小鸟一只一只地吃完了。 那也是个阴雨的冬天。 张雾吸了一口凉气,拿起手机准备给珺雅发消息。珺雅的头像是一个卡通人物,就在张雾最近联繫人的第一个位置。 但是珺雅的消息却先到了。 “救兵原来是小雅。”她发了这么一句。 张雾很快回覆:“消停了吧?” 珺雅:“嗯。”配上一个厉害的表情。 张雾想再给她发消息,但是一下子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着手机屏幕,等着珺雅再发过来。 但是珺雅那边也没有再发来,虽然聊天界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但还是没有消息,手机安静了几分钟。 张雾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但是眼睛却不时瞥向屏幕。 又过了三两分钟,珺雅的消息终于来了。 “小野明天准备把你妈送走。”珺雅说,“你很快可以回来住了”。 张雾看见屏幕上亮起来,连忙解锁进入。 “好。”他很快回復。 珺雅那边又没了消息,张雾有点不高兴,但他又知道自己不应该不高兴,这不是珺雅的错。 “这几天辛苦你了。”张雾脑子里正在排解自己的情绪,手上却下意识把这句话发了出去。 他想撤回,但是珺雅正在输入回復。 珺雅:“你还会这么客气?没想到。” 张雾:“发错了。” 珺雅回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珺雅:“看来你和小野关系不错。” 张雾:“回去请你们吃饭。” 珺雅:“好,等着大餐。”附上一个再见的表情。 张雾其实还想再和珺雅聊会儿,但珺雅发了再见的表情后他只好把正在编辑的文字取消,改成同样的再见表情,但是最后连表情也没回。 珺雅和张雾吃饭那天晚上是周五,小野强行将于小娟送走后的第三天。张雾本来约了小野和珺雅两个人,但是小野一如既往地有自己的活动,所以聚餐就变成了两人饭。 珺雅挑了一家重庆人开的火锅店,这是张雾给她的“特权”。冬天里排队吃火锅的人很多,一直到七点半他们才入座。 他们点了个鸳鸯锅,张雾喜欢清淡点的,珺雅喜欢香辣。 珺雅搬到森江公寓近一年的时间,这是她和室友第一次外出聚餐,而且还是和张雾这样一个男室友,所以点完菜后的等餐时间,显得有些尴尬。 “这些天你们过得够呛吧?”张雾坐在珺雅对面,火锅底汤开始要沸腾,轻烟直直在两人中间升起,正好把两个人细緻的表情挡住。 “前几天确实难受……”珺雅如实答,“你妈的战斗力太强了”。 底汤沸了,张雾先下了一盘牛肉丸子和豆干制品。 “下次她要再来呢?”珺雅问。 张雾:“不见。” 汤锅的烟随着菜品的下锅渐渐消散,珺雅看见了张雾脸上的表情。他今天很平静,语气也很平静。 “其实我有点纳闷,你为什么不见她呢?”她试探着问。 “她想要的我给不了,见也白见,不如不见。” “就不能沟通?”
第41页 “不能。”张雾将刚刚涮出锅的牛肉挑起,示意珺雅把碗推过来。 “不用了……” 张雾直接将牛肉倒进珺雅的碗里。 “文珺雅,今天吃饭,不提她的事。”他再一次用“她”指称自己的母亲。 “那我不知道还能跟你说什么。”珺雅毫不掩饰地笑着说。 张雾:“说说我们。” “啊?” “就当我们今天重新认识。” “噢……” 张雾抬起头,突然醒悟似的看着珺雅,“要不然你以为呢”? “我没什么以为啊?”珺雅的脸一下子红了,幸好汤锅又沸腾起来,烟雾遮住了张雾的视线。 “我一直有个问题。”趁着张雾没有发觉她脸色的变化时,珺雅马上切换了话题,“你为什么用‘雾’字取名呢?是你爸还是你妈取的?他们就不怕太阳一出来你就不见了”? 张雾正在往汤锅中捞丸子的勺突然停住。他看了一眼对面的珺雅,珺雅正在低头吃刚才的牛肉片,于是张雾又若无其事般将浮在汤上的丸子捞了出来。 “你叫珺雅,难道你是方便面吗?” 珺雅愣住,嘴里嚼着牛肉,一下子笑出来。 那顿火锅吃得很开心,张雾和珺雅史无前例地单独相处了两个小时。虽然两个人都不是十分健谈的人,但断断续续也说了不少的话。张雾难得地谈起自己的文学经歷,珺雅难得地谈起自己第一份工作的窘态。这也是珺雅第一次看见一个“正常的”张雾。 邢丹出事的那天,张雾正在和珺雅修理客厅的大吊灯。吊灯上有一个灯泡坏了,张雾从物业那里借了一把梯子,珺雅在给他递灯泡。 张雾正在更换灯泡,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珺雅看了一眼,是何锐打来的。 “何锐的电话。”珺雅把手机递给张雾。 “等下吧。”张雾正在拧灯泡,“他会再打过来的”。 果然,铃声刚停止马上就又响了。 “你先接吧。”珺雅扶着梯子再次将手机伸给他。 张雾接过了手机。 “喂,张雾,邢丹进医院了!”电话那头传来何锐急促的声音。 “什么?” “我说邢丹进医院了!吞了安眠药,现在在医院里!”何锐的声音高起来,还带着些气愤的意思。 珺雅听见了。 张雾扶着梯子的手一下松开,踩着梯子像走楼梯一样快速下来,珺雅连忙稳住梯子。 “怎么回事?”张雾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但是语气还在尽量保持平静。 “我哪知道。她就突然给我打电话一顿哭,我问她怎么回事,她就说些什么生活不容易的话,结果后来旁边一个女的接了电话,直接噼头盖脸一顿骂,骂我是什么负心汉、没良心!你说我招谁惹谁?这不是骂我的吧?!” 何锐的声音很激动,张雾又就在珺雅旁边,所以珺雅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吞安眠药,这种事情在她的现实生活中还是第一次听见。 “在哪个医院?”张雾打断何锐那边抱怨的话。 “省人民医院!” “好,我知道了。” “雾,你还是去看看吧,就算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这事十有八九因你而起。你和邢丹之间什么仇什么怨不知道,但现在闹到自杀的地步,你不能再迴避了!” “行了,先这样。” 张雾挂了电话,看了看珺雅。 “邢丹吞了安眠药,在医院。”他对珺雅说,其实这话完全没有必要对珺雅说,但是张雾还是说了。 “那怎么办?去看看?”珺雅一边收起梯子一边说。 张雾坐在沙发上,没有说话,但是看得出来他有些着急。 “灯好了。”珺雅打开电灯开关,吊灯再次恢復了明亮。 但是张雾在发呆,似乎没有听见珺雅的话。 “我先把梯子还给物业了。”珺雅走过去收起梯子。她搬起梯子走到门口时,张雾才反应过来。 “我拿去吧。”张雾追上去要接过珺雅手里的梯子。 “不用了,不重。”珺雅笑笑着说,然后抱着梯子出了门。 等她再回来了时候,张雾已经不在客厅。 第21章 手段 张雾打的到省人民医院,4月他因为酒精中毒就在这里的重症监护室住过,那对他来说不仅是身体上,也是心理上一段不愿回忆的痛苦。 他站在医院门口,这座每天人满为患的医院门口各种各样的人进进出出。何锐在电话里没有说邢丹的病房号,他可能也不知道,不过这并不是探望病人的难题。 张雾在门口踌躇了好一会儿,他想起许多和邢丹在一起的往事,快乐的、悲伤的、痛苦的。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进去,这一进去,意味着什么呢? 但他最后还是进去了。 邢丹住的是高级病房,在满是患者的省医院能有一个单独的病房,这绝对是种特权。 张雾在病房门口又犹豫了一下,他听见邢丹病房里有女性说话的声音。那个女人在给邢丹说当日趣闻,听得出来在尽力逗笑她。
第42页 “没有意思。”病房里传来邢丹柔弱的声音,张雾听了心里不由得一紧。 “老张说他一会儿就来啦,你开心点。”那个女人又劝慰她。 “他来不来无所谓……”邢丹答。 “你干嘛?探病么?”前来换药水的护士看见站在门边的张雾,问了一声。 病房里刚才说话的女人听见后立即走出来看。 “你是?”她将张雾上下打量一番,“你是来看邢丹的?” 张雾只得点了点头。 “那你进来吧,她在里面呢。” 张雾只好跟着护士走进病房。 邢丹躺在病床上,正输着液。洁白的床单和被套把她裹在中间,露出半身的条纹病号服和一张苍白的脸。病床头的桌子上已经摆了两大束赏心悦目的康乃馨,这使张雾一下子想到他住院的时候珺雅送来的那束。 看见张雾走进病房,邢丹本来了无生趣的脸上突然显出一丝神彩,但她很快把这表情隐藏起来。她把脸转向墙壁一边,似乎对张雾的到来并不热情。 病房里陪伴着邢丹的是她的闺蜜罗安安。罗安安是在她和张雾分开后认识的,所以罗安安并不认识张雾,张雾也不认识她。 罗安安是个眼光敏感的人,她早已看见邢丹脸上的表情变化,也把张雾的身份猜了七八分。 “坐。”罗安安推给张雾一把椅子,那椅子离邢丹的头很近。 张雾把椅子稍拉远了一些,坐了下去。 “今天上午吊完这瓶就可以了。”护士边调整着输液的流速边告诉罗安安,罗安安“好”地点了头。 护士走后,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邢丹把头转向一边,罗安安坐在另一张空床上掏出手机来看,张雾就那么坐着。 “喝水吗?这有矿泉水。”罗安安玩了一小会儿手机,发现病房里静得吓人,连忙站起来笑着将一瓶矿泉水递给张雾。 “不喝,谢谢。” “不客气。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唿呢?我叫罗安安,是邢丹的闺蜜。”她把水放回桌上。 “张雾。” “哦……”罗安安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你就是张雾啊”。 张雾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知怎地,他觉得罗安安的言行举止并不像是在病房里该出现的,她像是在陪闺蜜在某个餐厅里吃饭。 “我听过你的名字太多次了。”罗安安直接说。 “安安!”邢丹突然把头转过来,嗔怪似的对罗安安说。 “好了,我不说,省得你不高兴。”罗安安做了个“你随意”的表情,然后站起身来,“有人在这里帮你看着输液,我终于可以去吃个晚饭啦!饿死了!” 罗安安说完就起身要走。 张雾:“我马上要走。” 罗安安:“这么快?我还没吃晚饭呢,你在这替一会儿,我很快的,谢谢哈!”不由分说就走了。 邢丹把目光看向别处,眼眶中隐隐藏着泪光。 她拿起手机,想故作不搭理张雾的样子,才刚拿起就看见罗安安发来的消息。 “我在外面帮你把风。”罗安安说。 邢丹放心了,把手机放到枕头旁边。 “你怎么回事?”张雾问,眼睛没有看向邢丹。 邢丹不说话,眼泪一下子滚了下来。距离上次在3a09见到张雾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她发现张雾变胖了些,身体的骨架没有原来那么凸出,脸色也健康了很多。 但是邢丹却不为张雾的这些变化感到高兴,这说明在她从3a09离开后的日子里,张雾过得更好了。 “你不是再也不想见我了吗?”邢丹说,一边伸手去抽床头柜上的纸巾擦眼泪。 “这是两码事,我问你为什么吃药?”张雾转过头来,正撞上邢丹那双含着盈盈泪光的大眼睛投来的目光。 这是使大多数男人都难以抗拒的想要保护她的一种楚楚可怜的目光。 “我觉得生活没意思。”邢丹直接说。她稍昂着下巴,犹然一个高傲的公主模样。 “什么样的生活会没意思到吃药了断?”张雾冷笑。 “你在笑我?”邢丹反问? “没有。我只是想到我自己的生活,虽然那么烂,但好在还没有这种想法。” “你还在恨我?”邢丹把脸瞥向一边,“我知道你还在恨我,如果不是我今天出了事,你永远都不会再见我”。 张雾默然。 “雾,你走吧。”邢丹克制着哽咽的声音说,“与其看到一个这样心不甘情不愿来看我的你,不如让你留在我的记忆里……” 张雾木然地坐着,眼睛直看着邢丹被套上“省人民医院”几个字,他好像在思考什么事,又像是陷在什么回忆里。 过了一会儿,张雾才慢慢地站起来。他看着邢丹,目光中流露出的不再是迴避的闪烁,而是一种温情。他对邢丹说,“既然选择了一种生活,好好改善它,保重自己”。 说完就要往门口走去。 “张雾!”邢丹的身体从床上起来,输液瓶也跟着摇晃起来。“我很想你……”
第43页 张雾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雾……”邢丹止不住地哭起来,“我后悔了……我错了……这两年里每当想到你,我都觉得特别心痛,真的,雾,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我也爱你……” “你已经结婚了。”张雾仰起头来,将那马上就要流出的眼泪逼回眶内。“你已经结婚了,这么做对得起你的丈夫吗?” “我没有。”邢丹举起她的右手,无名指上空空如也。 “我没有结婚……”邢丹掩面痛哭起来,这一次她哭得很不淑女,甚至可以说有些难听。但是这种不加修饰的哭声,打动了张雾心里坚硬的地方。 “他是个骗子……”邢丹泣不成声,哭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有老婆,他一直都有老婆!可是他骗我!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他让我成了一个被社会道德唾骂的女人,我,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小三”! 这是张雾第二次听见邢丹将这种贬意的词彙用在自己身上,上一次她说她自己“下贱”。 小三,这是什么身份?张雾一时间难以接受信息量如此巨大的词彙。 邢丹几乎哭倒在病床上,煞白的被套被她的泪水打湿,输液的那只手也擦满了泪水。 张雾回过身看到这样的场景时,他心痛了。这个曾经被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人,此刻正独自抱着病床哭得肝肠寸断。雄性特有的保护欲开始隐隐作祟,它试图冲破张雾的理智来处理眼前的事情。 他走到邢丹的床头,默默抽出纸巾递给她。 邢丹接过纸巾,一头扎进张雾的怀里。 “雾,我愿意做任何事来弥补我的过错,包括用我的命……”邢丹紧紧地抱住张雾,这曾经是她最熟悉的怀抱。 张雾有些恍惚,他的手仍然放在自己的腿边,没有去轻抚邢丹的头安慰她。他无法拒绝邢丹的楚楚可怜,但也无法忘记邢丹曾经带给他的伤害。他清楚地记得,三年前的春天,他和邢丹相恋的五年后,邢丹通过一封邮件告诉他,分手吧。理由是她找到了一个更加志同道合,对她更加体贴关爱的男人。 那时候的张雾比现在更加高傲,但是高傲的张雾为了他唯一的一次爱情放下了高傲。他不停地联繫邢丹,通过各种方式给她发送消息挽留,甚至在她的公寓楼下等了整整一天一夜。但是邢丹都没有再出现在张雾的视线里,直到半年后她的朋友圈状态再次更新,po出九宫格的结婚照,告诉大家她结婚了。 一直保留着邢丹微信的张雾删除了她的帐号,从读大学的城市来到了这里。他的身上有三十万的积蓄,那是他工作五年里所有的积蓄,准备和邢丹结婚用的,但是他却租了一间阴湿廉价的地下室。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蟑螂,只配生活在黑暗的环境里,他的出生就是错误,他的人生就是受苦。在地下室里,张雾住了三个月,直到遇到了珍姨,有了禾风民宿。 “雾……你嫌弃我吗?”邢丹靠在他怀里问。 张雾还沉浸在不堪回首的往事里。 “你嫌弃我?” 张雾这才低头看了看邢丹,但他的目光是疑惑的。 “雾,我不想再过这种生活了……我太痛苦了……一个满嘴谎言的男人,他不仅不爱我,他还会打我……雾,如果要继续这种生活,我宁愿死……” 张雾没有说话,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在邢丹刚和他提出分手的时候,他只想着怎样留住这个奉献了所有爱情的女孩,即使是在分手半年后,如果邢丹提出复合的请求,他觉得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但是现在,经过了将近三年的时间,遭遇了那许多的事情后,张雾对于邢丹的这一片表白不再有怦然心动的紧张。 “别多想,好好休息。”张雾将身体抽离邢丹的手臂,站在他刚才一进门时站着的地方。 邢丹愣住了,泪痕挂在她的两颊。 “你还是恨我?还是……嫌弃我?” “都没有,我希望你能爱护自己,这和以前一样。”张雾看了一下手錶,“九点了,你应该早点休息,罗安安在外面吧?我叫她”。张雾走出去。 罗安安很快就进来了,她看见邢丹正在默默流泪。 “怎么啦?”罗安安收起手机坐到邢丹床头,“怎么哭成这样”? “他不会回来了。”邢丹看着输液管里一滴接着一滴落下来流入血管内的药水,直起来的身体又缓缓倒在床上。 “不会吧,他来了,这就说明心里还有你。我不信五年的感情他能无动于衷,而且你还是他的初恋呢!”罗安安斩钉截铁地说。 邢丹没接话,眼泪也渐渐止住了。病房里日光灯惨白地亮着,大束的康乃馨静静地开放在粉色的手揉纸里。 罗安安从她宝贝的爱马仕包里掏出一支口红。 “擦擦吗?ysl新款,试试色?” 邢丹摇了摇头,她今晚对任何事物都不再有兴趣。她看着这冷清的病房,想起自己毕业那年热闹的生日会。那是她和张雾确定恋爱关系之后,张雾给她过的第一个生日。张雾请来了文艺社团的朋友,他们围着她唱歌跳舞,张雾还当着大家的面深情地念了一首专门为她创作的诗歌。那个时候的自己,真的是一个被众星捧着的女神,不仅得到了数不清的赞美,还拥有着最令人羡慕的爱情。
第44页 但是现在,她长舒了一口气。现在的她,有着丰厚的物质生活,还有这个安静的病房。 “老张说他开完会就来。”罗安安见她一言不发若有所思,放下口红说。 “他的会……多了。”邢丹冷笑两声,“而且永远是想开就开”。 “你不能这么说……”罗安安安慰她,“老张一个公司的董事长,开会肯定在所难免……” “我听说她老婆回来了?”邢丹歪着头,面无表情地问。 “嗯……好像是吧……” “上周末他不是出差去的吧?” “上周末?上周末……是啊,是出差去了,去北京出差了。” “哼……安安,你以为我还被他蒙在鼓里吗?他不是回他芳华路那个家么?我知道,我看见他老婆的简讯了。” 邢丹轻描淡写地说着,把正露在外面输液的手稍稍收进被子里。 罗安安尴尬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 “丹丹……”罗安安又坐得离她近了些,“有的事……没必要放在心上给自己添堵,知道就当不知道,反正老张他对你好,生活上处处照顾你,不就行了吗?有的事他也没办法十全十美的,他也难做……” “他的难做,是在于他既想占尽便宜,又想相安无事……” “也不能这么说,我觉得老张是真心对你……” “咳!咳……”门外突然传来几声男人的咳嗽声,罗安安一下子闭了嘴。 “老张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马上就会收拾这个女人的,亲们先舒口气~ 第22章 探视 张雾回到公寓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他从医院出来,在街头晃荡了很久。这时候已经是腊月,夜里只有2c。空气冷得像泼了轻度的辣椒水,柏油路、路灯、墙壁,一切坚硬的东西在寒冷下变得更加坚硬。 张雾匆匆出门时只在打底衫外套了一件轻薄的羽绒服,鞋子也是秋款的运动鞋。他把羽绒服的链子拉到最高的地方,两手插进羽绒服的兜里,就这么漫无目的地从医院出发向着有路灯的地方走去。 他感觉到了寒冷,但又没有那么强烈地感觉到。因为这时候的张雾,完全被纷乱的心事占据了大部分的感官。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么深切的感觉。根据心理学家的分析,人的记忆是有选择性的,人们总是偏向于记住美好的事情而去遗忘那些使人痛苦的记忆。他以为三年过去了,那些被自己深藏的记忆已经淡去了。 回到公寓,客厅的灯还亮着,修灯时地上留下的垃圾已经被清理干净。 珺雅房间的门已经关上,屋里寂静无声。 张雾回到房间掏出手机换下衣服,才发现收到了三条来自邢丹的消息,十一点半的时候发的。 “雾,你到家了吗?”这是第一条。 “我告诉你这些事,你现在是不是很看不起我?”这是第二条。 第三条是又隔了二十分钟后发的。 “我也觉得自己活着没有意思。” 张雾关了手机倒在床上,他的头髮被霜打得湿漉漉的,衣服裤子也潮了。他明白邢丹的意思,她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来要求自己和她复合。她不会明说,也不会直接说出要挟的话,但张雾知道就是这个意思。 他躺在床上,他已经习惯了深夜的时候独自一个人保持清醒的头脑,而且夜越深越清醒,仿佛就是为黑夜而生的。他不想去想那些一拥而来的问题,比如假设他不答应邢丹的复合会有什么后果,假设他答应了邢丹的复合又会是怎样的生活?这两个问题都是近两年来从没思考过的,也不认为它们会存在。 他觉得很累,于是闭上眼睛休息,但也许是真的太累,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拉开客厅的窗帘,渐渐放亮的天光照在珺雅种的绿植上,张雾将它移到窗下,因为他觉得那里总比窗台上要温暖一些。他又朝珺雅的房门看了看,那门照例又是紧紧地闭着。 张雾在客厅里兜了几圈,刚刷完牙就收到邢丹的信息。 “医生说再观察一天,明天可以出院了。” “你还会来看我吗?” 张雾的心里不知怎地,一时间出现一种厌恶的情绪,这种情绪驱使着他很快在消息编辑栏里打出两个字“不会”。 但是这两个字迟迟没有发出,等来的却是邢丹的又一条消息,“雾,我想见你,无论你怎么看我,希望我们能好好聊一次”。 张雾关了机。 张雾在邢丹出院前没有再去看她。他说不出更深层次的为什么不再去看她的原因,他只是想让生活暂时就像目前这样,平静一些。 罗安安打了几通电话给张雾,告诉他邢丹整天都在等着他的探望。“丹丹是个很自尊的女生,她能放下自尊这么做,完全是出于爱你,她一直爱的人都只有你一个。”罗安安这么说。 但是张雾仍然不为所动,他只是让罗安安转告邢丹,“让她保重身体”。
第45页 “你们这些男人真是没良心!我跟你说,张雾,要是丹丹再做出什么傻事,那就全是因为你!” 罗安安气唿唿地撂下这句话就挂了电话。 “她怎么样了?”珺雅问。 “还好,马上出院了。”张雾故作轻松地回答。 珺雅本来还想再问“是什么原因啊”,但是想起何锐说的“十有八九和张雾有关”,然后闭嘴不问了。 邢丹出院后,仍然会不时给张雾发消息打电话,当年她首先追张雾时用的办法又再用了一次。但是张雾却一直和她保持着连普通朋友也算不上的关系,偶尔接一次电话说两句敷衍的话,消息则从不回復。 他想向邢丹表明,自己和她即使再见面再相逢也只能是现在这种冷不丁的关系,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亲密。然而虽然张雾如此,他自己心里却清楚,表面上的冷静和冷漠并不能麻痹他自己来忽视真实的情况。 他想过和邢丹复合。 他不止一次地回忆起和邢丹在一起的亲密日子,假设他们复合后还会过上那种日子。但是最后没有被各种情绪消灭的一丝理智告诉他,他们绝不会过上以前那种美好的日子。不是因为邢丹当了别人的小三这个事实,而是有的信任一旦破裂就很难被修復,更不会被遗忘。 但是有一件事的发生动摇了张雾的最后一丝理智——邢丹被家暴。 邢丹出院后的一个星期,她给张雾发了几张自己手脚淤青破皮的照片,这次什么文字都没有。 张雾没有马上回復,他拿着手机在客厅里走了几圈,那时正逢周末,珺雅也在家。 “张雾先生,可以请你不要在电视机前面走来走去吗?”珺雅说。 张雾只顾着思考自己的问题,没有回答珺雅的话。 珺雅只好关了电视。 没等张雾犹豫多久,罗安安的电话就到了。 张雾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电话。 “张雾!你还是不是男人了?!”罗安安接通电话就是一顿噼头盖脸的话,“丹丹在家被打成什么样了你不知道吗?!我告诉你吧?那些照片是我用丹丹的手机发给你的,没有想到你这么冷血!她真的是太傻!竟然为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男人被打成这样”! 罗安安情绪很激动,声音也很高,以至于珺雅听到了最后两句话。 电话那边隐隐约约传来哭声。 “怎么回事?”张雾问,他没有进屋迴避珺雅。 “怎么回事?老张看到丹丹给你发的消息了!他这个人本来脾气就不好,看到消息后就炸开了!他问丹丹你们是什么关系,结果这个蠢姑娘居然跟他摊牌,她说她不想再跟老张在一起,她从头到尾都不爱老张!这不是找死吗!”罗安安越说越愤慨,声音也越来越大,而张雾就坐在珺雅旁边。 “她怎么样?” “被打得胳膊腿上都是青的!这个老男人还真有一套,打女人从来不打脸,还怕被别人说!她现在在房间里哭得不成样,你来不来?!”罗安安终于落到她此次电话的重点上。 “你不会现在还说不来吧?”罗安安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质问,“她是为你才被打成这样的啊!而且现在彻底跟老张闹翻了,我都不说让你来管她,至少安慰一下总可以吧?!难道你要逼死她才行吗”?! 张雾听说邢丹被打本来就心乱如麻,罗安安又一连把几个大帽子扣在他头上,张雾一时间真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把位置发给你,爱来不来!”罗安安说完怒气沖沖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张雾茫乱地坐着,手机屏幕上已经弹出邢丹微信号发来的位置消息。 “怎么了?”珺雅问。她只是客套一下,毕竟二话不说就起身离开也很怪。 出人意料的是,张雾居然把手机里邢丹受伤的几张图片给她看。 “这是怎么回事啊?” “家暴。” “家暴?邢丹结婚了?” 张雾没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想到珺雅首先问的是这个问题。 “她让你去看她?” “没有。她的朋友告诉我的。” “这个照片也是她朋友发的?”珺雅又看了两眼照片。 张雾略低着头,长长地嘆了口气。他心乱如麻,却又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 “你去吗?”珺雅问。 “你觉得我该去吗?”张雾反问。 “我?我哪知道。” “如果是你,你去吗?” “这怎么好假设……” “你假设一下。” 珺雅想了想。 “不去。”她答 “为什么?” “道理很简单啊,人家已经结婚了,我现在去关心她,我不是插足别人的家务事吗?她如果需要处理暴力事件,应该先找警察,如果需要情感安慰,作为一个已婚妇女,应该先找其他亲人或者同性朋友。”珺雅说完,发现张雾还是一副茫然矛盾的样子,于是接了一句,“你觉得呢”? 珺雅在谈论的时候忘了考虑进去一个特殊事实——邢丹是张雾唯一的前女友,她更不知道邢丹的“结婚”,其实是被包养。
第46页 这些因素的存在,註定张雾不能“正常地”回答这个问题。 所以他没有回答珺雅的话。 但是珺雅从他依然犹豫的神情里得到了答案。 张雾看着珺雅,问了他出门前的最后一个问题。 “女生判断一个男人爱不爱她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珺雅愣住了。 “这个命题太难回答,我答不出来。” “假设你有一个男朋友,他要怎么做你才觉得他是爱你的?” 珺雅:“这个假设根本不成立嘛,我没有男朋友。” “假设是我呢?”张雾说,“你觉得我要怎么做你才认为我是真的爱你”? 珺雅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她很快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以示在思考,又顺便遮住半边脸。 “你呀……假设你是……我的男朋友……”珺雅抬起头来,“能让我好好看会儿电视就行”。说完哈哈笑起来,就算把这个特殊的问题跳过去了。 张雾失望地把目光投向别的地方,他不再指望能从珺雅那里得到什么能够帮助他做出决定的信息。 他站起身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也许回到他的城堡里静静地思考能够得到想要的答案。 珺雅目送着张雾茫然无绪的背影回到他的小天地里,回想刚才看到的那几张“受伤照”,她意识到张雾这次遇到了比他妈妈更迫在眉睫的棘手的事情。 第23章 屋内 张雾还是按照消息上的位置找到了邢丹的家,不过他不确定这是她独自的家,还是她和她“丈夫”一起的家。 他最终决定来到这里,是打算来和邢丹最后好好聊一次。虽然他现在完全没有资格干涉邢丹的生活,但既然邢丹非要和自己彻底地聊一次,张雾还是决定劝她哪怕离开现在的男人也好,去过上正常的生活。 他来到邢丹居住的小区楼下,正如她在朋友圈里常晒的那样,这是个“富人集中营”。 这里的房子紧邻市中心,主打大户型,最小的也有190㎡,房价2万起。也就是说,买下这里最小的一套房,全款400万,首付100万以上。这绝不是邢丹在三两年里能够凭自己的本事做到的事,她和张雾在一起的时候,税后的月工资还不到五千。 邢丹住在11楼,张雾到楼下的时候给罗安安打了个电话,因为他还不想上去的时候正好碰上邢丹的“丈夫”在家,那他就真变成姦夫了。 “算你还有点良心!上来吧!1102,就我和丹丹在。”罗安安说完就挂电话。张雾肯定那天噼头盖脸把何锐骂了一顿的人就是她,而且她还把何锐当成了自己。 张雾走到电梯间,在等电梯下来的时候还在犹豫,但是电梯到得太快,电梯门开的时候来不及多想就进去了。 电梯上行的时间也很短,张雾没时间多想就到了邢丹家门前。 罗安安已经打开门在等他。她抱着手站在门口,今天的妆比那天在医院看到的更浓,眼线、睫毛膏、眼影、大红唇,一样都没落下。穿着一条黑色紧身连衣裙,虽然是冬装,却仍然很显身材。 “终于来了。”罗安安带着抱怨的语气说,“赶紧进门吧,冷死了”。 张雾一走到门口,一股暖气就从屋里冒出来。 他进了屋,没有看见邢丹,也没有听见哭声。 这是个4室2厅的大屋子,有两个3a09那么大,标准的欧式装修风格,一眼看过去显得十分上档次。 “屋里呢。”罗安安走到空荡荡的客厅中间,朝主卧的位置努了努嘴,“刚哭停”。 张雾不想独自走进邢丹的卧室,一是有避嫌的心理,二是,那是邢丹和她“丈夫”的卧室。张雾不想走进她和别的男人最亲密的地方。 “你不是来看她的吗?”罗安安催促,“难不成你还是来看我的?快进去啊”! 张雾:“在客厅说。” “她都伤成那样了你还……这有什么啊,这里又没别人,别客套了,赶紧、赶紧……”罗安安说着就来抓住张雾的手臂想把他拉到邢丹的卧室去。 张雾站住脚盯着罗安安的手看。 “哟,你还在意这个?行行行,我不碰你,搞得好像我还非礼你一样……你赶紧过去吧,她就在屋里坐着呢,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没办法,张雾只好走进邢丹的卧室。 刚到门口,就看见屋里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四、五十寸的结婚照,照片上邢丹穿着白色的婚纱,一脸幸福地笑着靠在那个男人身边。这张照片张雾很熟悉,这是当时邢丹在朋友圈里po出的九宫格婚纱照中的首张。 那时的张雾难以相信这个事实,不下十遍地看过这张照片。照片中的新娘完全是当年张雾想像中他的新娘的样子,明眸皓齿,还有一对迷人的酒窝,但是照片中的新郎却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人。 他在门口停住了脚步,无论是出于一个曾经的恋人的情感还是一个男人的自尊,张雾都不想走进去。 但是正坐在地板上的邢丹抬头看见了他。 主卧的地板铺的是加厚欧式宫廷款花纹地毯,邢丹靠着墙坐在上面,穿着一套珊瑚绒的睡衣,眼睛又红又肿,脸上泪痕凌乱,头髮也散乱地披着。
第47页 她抬头一看见张雾,立即又把脸埋了下去,双手抱住自己的头。 张雾从没想过他曾经最珍爱的女孩,会被另外一个男人欺负得这么狼藉。 “进去看看吧!”罗安安催促的声音从客厅再次传来。张雾第一眼见面时对她就没有好感,现在更加有些厌恶。 邢丹没有再抬起头来看张雾,她自抱着又抽泣起来,那弯弓着的嵴背明显地看到抽搐的反应。 张雾还是咬着牙抬脚走进了邢丹的卧室,马丁靴踩在地毯上,松松软软的。 他一眼就看见了卧室左面的双人床,床头靠着墙壁,床上摆着两个枕头和一张凌乱的锦缎面大被子,上面张着粉色的帐子。 这是她和那个男人缠绵的地方——这是张雾看见这张床时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句话。 他身体里本来被寒冷的天气冷静下去的血液此刻有些滚烫的迹象,但是他强迫自己转移视线,强迫自己不要去运用自己与生俱来的丰富的想像力。 张雾厌恶地将目光移向房间内的其他地方,然而其他地方并没有让他好受多少。 卧室里除了双人床,还有一个豪华的大立柜,拉开的一侧衣柜,上层密密麻麻地挂着邢丹的各种衣服,下层的鞋柜上则摆着各式各样的鞋子。 这是邢丹一直以来的梦想,她在和张雾谈恋爱的时候就说过,她结婚以后要买一个大柜子,装满喜欢的衣服和鞋子。 挨着窗的则是一个欧式风格的实木梳妆檯,台上摆满了瓶瓶罐罐的护肤品、化妆品,一个粉色的兔耳朵发箍丢在上面。午后难得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在一盒半开的护手霜上,一股隐约的女人身上的化妆味道钻进张雾的鼻孔里。 他觉得有些唿吸困难,这个房间里的味道使他觉得莫名的压抑。 张雾走到邢丹跟前,他必须得做些什么来转移这种压抑。 “去医院吧。”张雾看着邢丹说,她仍然抱着身体坐在地上。 “先把伤处理了。” 邢丹摇了摇头。 “身体比其他的都重要,起来吧。”张雾蹲下身,就在她正对面,但是他只是说着,并没有伸手去拉她。 “我没事……”邢丹吞着眼泪回答,“坐会儿就好了……” 张雾站起来走到梳妆檯前面,他想给邢丹拿抽纸,但是刚走到那里,一股更浓的说不清是护肤品还是化妆品或者是其他东西散发出来的香味使他感到唿吸难受。他迅速地拿走纸巾,再回到邢丹跟前。 邢丹擦着鼻涕眼泪,露出手背上一块青紫。 “你吃午饭了没有?”张雾问。 邢丹摇了摇头。 “我去买。” “别……”邢丹一下子抬起头来,用手抓住张雾的衣服。“不用……我不饿……” 张雾便停了脚步,他回过头来看邢丹。 邢丹那双楚楚动人的大眼睛里又涌出泪水来。她知道,张雾不会再主动过问她的事,如果她不开口,张雾待不了两分钟就会从这里离开。他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雾,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再留在这里了。”邢丹说,她将抓着张雾衣服的手缓缓松开,握在张雾的大手掌上。 这是时隔三年后他们第一次的肌肤接触,张雾心里惊了一下。 他不自觉地侧了下身体,将邢丹的手“拉开了”。好像邢的手是个诅咒,一旦触碰就会再次捲入命运的深渊。 邢丹的嘴巴似笑非笑地动了一下,她把向张雾倾斜的身体收回来靠在挂着她和老张结婚照的墙上。 “你这么嫌弃我?”邢丹止住了眼泪,脸上转而出现的是一种自怜自爱的高傲。 “没有。” “那为什么我一碰你的手就躲开?” “你已经结婚了。” “雾,我说过了,我没有结婚,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那这是什么?”张雾指着邢丹头顶上的结婚照问。 “那是他骗我的,他彻底地欺骗我!他是个真正的伪君子,小人!” “你当初选择他的时候难道一点也不知道?一个已婚男人,一点也不知道?” “雾,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骗你?我明知道他有老婆还心甘情愿地给他当小三?” 邢丹一仰头,眼泪又流了下来,“我在你心里,难道就这么不堪吗”? 张雾不说话,客厅里的罗安安也没了动静,他觉得房间里的空气越发地压抑了。 “你既然这么想的,为什么还来呢?”邢丹又哭出声来。 “我没有这个意思……” 罗安安闻声快步走进来。 “你们说了什么?你怎么又哭了?”她一边去安抚邢丹一边问张雾。 “安安,你送他出去吧……”邢丹将头靠在罗安安怀里痛哭起来。 “怎么了呀?张雾,你说了什么让她伤心的话吗?她今天过得够惨了,我是叫你来安慰她的,不是让你来给伤口撒盐的。”罗安安不分青红皂白一股脑又说了一通。 张雾重重地唿了口气,他觉得这个房子越发让他唿吸困难。
第48页 “别说了,他不相信我……就算非叫他在这里待着,也没有意思……”邢丹哭着说。 “怎么了啊?张雾,你不相信丹丹?”罗安安难以置信地看着张雾,她的声音高了起来。 “今天早上,就是在这里,丹丹因为承认了她爱你,所以被人打成这样,你现在居然不相信她?”罗安安嚷了起来,“老张连结婚证都有本事造假,丹丹被他骗简直太正常了!我真的不明白了,丹丹为什么会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你……” “别说了。”邢丹突然插入一句,“安安,你先出去吧”。 罗安安有些懵,刚刚邢丹还让她送张雾出去……不过她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所以只抛下一句,“那我不管了,你们自己的事自己聊吧”! 说完她又走出卧室,走到客厅的时候突然回过头。 “丹丹,我去给你买午饭。” “别,你别走!”邢丹站起身来。 罗安安已经走到门口,很快闪身出去,门就重重地关上了。 只剩下张雾和邢丹两人在卧室里。 张雾觉得在这种空间和氛围里无法立足,他往门口的方向退了两步。 “你真的要走?”邢丹问。 张雾觉得胸口很闷,头脑也有些发胀。 “你让我走,又问我是不是真的要走,你是什么意思呢?”张雾头脑一热,随口反问邢丹。 邢丹愣了一下。 “我没有什么意思。”她赤着脚站在地毯上。 “你突然发了一封邮件说分手,现在又突然说一直爱我,你是什么意思呢?”张雾被这烦闷的空气弄得有些激动起来。他转过身来,正视着邢丹的眼睛说。 邢丹一时哑语,她侧过脸看向梳妆檯上的发箍,一行清泪顺着鼻翼无声地流下来。 “是我错了……” “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当时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发了那么多消息,你是没有看见?还是完全无动于衷?”张雾解下脖子上的围巾,这房间里该死的暖气真的快让他窒息了! “我看见了……” “那你就是视而不见了?” “我不解释,雾,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所以我今天的一切都是自作自受,你不需要来看我,更不用可怜我,我不值得可怜和同情!” 邢丹再次蹲在地上哭出声来。 张雾的眼泪瞬时流出眼眶,但马上就用手背擦去。 “但是不管你怎么看待我,我还是想把这件不光彩的事情告诉你……自从上次吞药没有成功后,我就下定了决心,不要再过这种日子。不管我要怎么潦倒,我都不要再欺骗自己,我……我真的只爱着你一个人,雾,一个人最美好的年纪就是我和你一起的那几年,我就是在最好的年纪遇上了最爱的人。这就是我现在坚定的想法……” 张雾站在她身后,恍若眼前一下子回放了他们当年和现在的两个片段。他长长地唿了口气,真的不知道该再如何接上这些话。 他拿起地上的抽纸,走到邢丹身边。 “擦擦眼泪吧。”张雾抽出一张纸递给她。 邢丹没有接过纸。 张雾蹲下身,再次将纸巾递到她面前。“擦擦眼泪。” 邢丹抬起头,接过纸巾,一把抱住张雾,投入他的怀中。 张雾惊了一下,但是并不好挣开。 “雾,我不敢求你的原谅,也不敢想你会和我复合。我给你打电话发消息,只是因为我实在忍不住想你。我的生活过得一团糟,给我一些时间,别,别这么快打发我……” 邢丹将头靠在张雾的胸口,一如她当年小鸟依人的模样。 张雾败了,败给了他对邢丹无法拒绝的爱怜。其实当他走进这个房间时,他就意识到有可能是这种局面。 他调动自己所有的理智和曾经那些令他伤痛的回忆,企图用它们来让自己和邢丹保持一定的距离。但是没有成功。 他很难让自己眼看着受到伤害的邢丹伤心难过而无动于衷,也许这是雄性特有的保护欲在作祟,又也许真的是他还不死心。 总之,张雾对自己的表现失望了,他知道自己不该让邢丹投入自己的怀抱,可他还是那么做了。 罗安安买饭回来的时候张雾已经走了,他没有抵抗住邢丹可怜的目光,答应了在她走出这让人绝望的困境前可以和她保持联繫,做一名再普通不过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邢绿茶的反击从明天开始。 第24章 主动 春节长假开始放了,珺雅要回乡下老家去,张雾绝不愿意回于小娟待的那个地方,他仍然住在森江公寓里,准备和小野一起过年。 珺雅回家的日子,正是张雾答应和邢丹保持“普通朋友关系”时间的开始。 邢丹没有回父母家过年,也很少待在自己的豪宅里。她常常到森江公寓来找张雾,虽然张雾和她仍然没有很多话好说,但是看得出来邢丹正在尽力地想融入张雾的精神和生活圈。她不仅开始看文学类的书籍,主动和张雾谈论关于文艺方面的话题,还在网上学习下厨,甚至连张雾的朋友小野也开始尝试沟通交往。
第49页 除夕的那天下午,邢丹买了很多食材和零食来到3a09。其实除夕那天,张雾想独自在家里看些节目和城市的烟火,但是因为已经答应过邢丹,所以也只能任由她的到来。 罗安安开车把邢丹送到这里后就走了,她说自己还要去赶着看一个演唱会。 邢丹把食材都搬到厨房,开始准备晚餐。她说自己在家里做了许多次的试验,今天绝对可以做一桌成功的年夜饭。张雾没有劝住,邢丹于是兴沖沖地在厨房里忙碌。 那几天可以说是小野全年少有的“休息日”,她白天几乎都处于蒙头睡的状态,到了晚上就精神百倍,或者关在房间里玩电子游戏,或者出来和张雾玩会儿棋牌,不过两个人也很少说话。她不喜欢看电视,觉得电视上的东西假的多,尤其是以“事实”着称的新闻。 这是小野第一次见到邢丹的真人,以前她只听张雾说起过。邢丹从珺雅走后就来过多次,在3a09待的时间也不短,但是小野很少和她说话,甚至没有主动跟她说过话。两个人照面,总是邢丹先叫一声“小野”,小野只点个头或者“嗯”一声示意。多次以后,邢丹觉得有些尴尬,见了面也就笑笑了事。 但是除夕这天,邢丹决定好好做一桌年夜饭,顺便在吃年夜饭的时候和小野好好聊聊。因为经过多天的时间,她已经发现小野和张雾的好朋友关系。虽然他们之间话不多,但是就他们两个这种寡言少交的性格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往来。所以,这顿饭邢丹做的十分卖力。 “文珺雅,好了没?”下午六点的时候,张雾从房间里走出来听见厨房里有烹饪的声音,一下子忘了那是邢丹。 “什么?”邢丹拿着一个锅盖,探出头来问。“刚才声音太大,没听清。” “哦……没什么……要帮忙吗?”张雾搔着头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来帮我洗下鱼吧,太大了我有点儿怕。”邢丹抿着嘴用请求的语气询问。 “哦,好。” 张雾走进厨房,这不是他第一次走进厨房。因为自从他和珺雅的关系稍进并且经常蹭晚饭后,珺雅也毫不客气地要求两人分工,由他负责饭后的收拾工作。珺雅没有想到的是,张雾居然答应了。 “小心点,鱼背上有刺。”邢丹笑着提醒他。 张雾把鱼洗干净了。 “还有这把水芹菜,放到老汤里可以去油腻,我专门到农贸市场买的。”邢丹又交给他一把水芹菜。 张雾开始摘掉叶子,邢丹将正炖着老鸡汤的砂锅盖掀开,“雾,你来闻下香不香”? 张雾只得把鼻子凑过去。 “嗯。” “雾,现在这种状态真是太好了。”邢丹将锅盖盖上,感慨地说,“这就是我最想要的生活,和你在一起,柴米油盐”。 张雾没说话,默默地择着手里的菜。邢丹看了他一眼,笑着从他手里拿过菜。“还是我来吧,今天我要一个人包揽所有的家务,你等着吃饭就好。” “我洗吧。” “真的不用,你去看电视,或者等小野回来玩棋牌,她不是出去取快递了吗?很快就回来了。” 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将张雾推出厨房,围裙是珺雅住进3a09后新购的。 张雾回到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机,满屏都是关于节日的节目,喜庆的氛围几乎要从屏幕中溢出来。然而张雾的情绪一点也没有被感染。 他冷静地坐在那里,眼前充斥着热闹和喜庆,但是那好像和他完全无关。自从他开始意识到“支零破碎”这个词的含义开始,任何代表团聚的节日对他来说都只是一个节日,它们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意义,那只是一种讽刺的意义。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城市里固定燃放烟花爆竹的地方已经开始璀璨夜空。一束一束的烟花沖天而上,在一声响后迅速闪亮天空。张雾本想站在窗前看看烟花,但是玻璃窗上被邢丹贴上了大幅的红色剪纸。 正在他百无聊赖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欢唿的声音。 “下雪啦!”院子里有人欢唿。 张雾转身朝窗外看去,没有看见雪花的身影。他起身走到窗边朝底下的院子看去,底下已经聚集了七八个人。他拉开窗户,一股酷冷的风立即钻进屋内,其中夹杂的还有星点雪花。 真的下雪了。 一股冷风直扑张雾的脸,刷刷地给他贴了许多小雪花。 张雾打了个激灵,突然有种莫名的兴奋。他掏出手机朝自己的衣襟处拍了张照,黑色的毛呢上贴着一片小小白白的雪花。 “下雪了。”他给珺雅发了这张图片并附带消息。 “下雪了!”客厅的门开了,小野抱着快递进来。她裹着围脖,半张脸都包在围脖里。 “张雾,下雪了。”她边关门边告诉张雾。 张雾连忙把窗关了。 “珺雅回来了?”小野听见厨房里有动静,问张雾。 “邢丹。” “哦。” 她把快递拿回屋内,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把围脖和大衣都卸下了。 张雾不时看下手机屏幕,过了二十分钟都没有新消息。
第50页 邢丹在厨房已经忙碌得差不多,小野本来准备和张雾下围棋,但是刚摆出棋盒就被一通电话叫回了房间。 张雾无聊地坐在沙发上,手机就放在玻璃桌上。他时而抬头看看电视,时而瞥一瞥手机屏幕,身体坐在沙发上总像不舒服的状态。 终于,手机屏幕亮了。 是珺雅回的消息,一个表情——冻成狗。 手机屏幕上一只冻在冰块里的狗正翻着白眼看张雾。 张雾看着夸张的表情包,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 “你那也下雪了?”张雾回了消息。 珺雅:“比下雪更冷。”附了个“恐惧”的表情。 张雾不禁皱起眉头。 张雾:“下冰雹?” 珺雅:“来自老妈的批判。” 张雾:“你?” 珺雅回復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是珺雅回家后和张雾的第一次消息往来。那天张雾从邢丹家回来,珺雅就知道是什么结果。一则是因为她工作后对人事的敏感,二则因为她也是女性,身为同性,她可以很快地明白另一个同性某些行为举止的意思。 所以她不再轻易和张雾有除了日常必要接触外的接触,连在家里做晚饭的次数也减少了。及至放年假回家,珺雅也只是去火车站前当面和张雾道了声“假期快乐”,然后就拉着行李箱走了。此后再没有联繫过张雾。 张雾明显地感觉到珺雅的疏远,他虽然不知道明确的原因,但隐约感到和邢丹有关。他是个更习惯于被动的人,于是对于珺雅的这种选择採取了消极的配合。 珺雅回復了那个表情后,张雾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接,但他又想再和她多说上两句,因为张雾觉得珺雅略显“大条”的信息仿佛有种放松剂的效力。他思考着该回一条怎样的信息,但正在思考的时候邢丹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雾,准备开饭了。”邢丹率先端出一锅熬好的老鸡汤。这砂锅是她新买的,因为珺雅没有时间炖汤,所以没有置办这种厨具。 “帮我上一下菜吧,我给你们打饭。”邢丹笑着对张雾说。 张雾只得起身去帮忙。 邢丹做了四菜一汤,地三鲜、可乐鸡翅、蒜薹炒腊肉、糖醋鱼、玉米枸杞老鸡汤。摆上桌后,邢丹亲自到小野房间外敲门请她。 敲了三次,小野才开门。 “吃饭了。”邢丹说。 “嗯。”小野说完又关上门,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感谢的热情。相反,反而有点不开心。 邢丹心里有些不快,但她还是微笑着说了“好”,然后回到饭桌上坐下,等待小野出来然后开饭。 新闻联播已经结束,很快电视屏幕上将被各大台转播的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占领。虽然网络有人说在除夕夜观看央视春晚是“上年纪”的一种表现,但是对于近三年每年独自在外地过节的张雾来说,却是一种并不喜欢的陪伴。 小野坐上饭桌,3a09年夜饭的主角都到齐了。 邢丹掀开煲着老鸡汤的砂锅盖,首先给张雾舀了一碗,把鸡翅舀给了他,因为她知道张雾喜欢吃鸡翅,无论是何种做法的鸡翅。然后她把汤勺移向小野。 “小野,先喝碗热汤。” 小野:“不用了。” “现在正热着,先喝一碗吧。”她用着一种关心的语气说。 “真的不用。”小野视而不见地夹了一块腊肉,“邢小姐,你没必要这样的。张雾喜欢你就好”。 邢丹尴尬了,她猝不及防小野会在她的示好面前如此直接地说出这样的话,所以她的尴尬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而且,这种尴尬似乎还是一种默认,默认了她的确是因为张雾而在讨好小野。 “腊肉不错。”小野嚼着腊肉没所谓地接着说了一句,但是视线依然在自己面前的饭碗上,没有看邢丹。 “还有5分钟央视春晚就要拉开帷幕……”电视机上发出的音量在这个时候出奇的大,仿佛这个客厅里空无一人。 “特意托人从湖南带来的家常腊肉,味道应该还正。”还是邢丹自己先开口化解了这种尴尬,她没有一点儿生气的样子,语气里还带着一丝被人赞赏了的高兴。 也许是这顿年夜饭的开场出现了不愉快的声音,以至于后续的饭程和观看节目都有一种谜之尴尬。小野没什么话说,不时地看看手机上发来的信息,结果每看一次脸色就比上一次更难看。张雾则眼睛盯着节目,他其实并不喜欢看这些节目,往年只是开着电视让房间里有点别的声音。但是今年他不得不这么看着,因为这是最好的避免说话的方法。 只有邢丹不时地插两句话。她看着晚会的节目,不时就节目上的情况和张雾说两句,却不再招惹小野。张雾不痛不痒地回答她的问题,一方面提防着于小娟突然打来电话。 小野只看了几个节目就回房间去了,剩下张雾和邢丹在客厅里。他们一直看到将近十点,邢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今晚除夕,再晚点车不好找。”张雾说。 “没事,一会儿安安会来接我。她看完演唱会会过来。” 张雾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再貌视神离地盯着电视。
第51页 又过了一个小时,晚上十一点的时候,还是没有看见罗安安的身影,邢丹也没有给她打电话的意思。 张雾已经有些倦了,这种倦不是身体的疲倦,而是精神的疲劳。虽然邢丹并没有再和他聊什么令人不自在的话题,但是张雾还是觉得有些压抑。他没有想和邢丹说的话,只好假装认真地在看节目。 “你在看什么?”邢丹突然凑过去。张雾正在滑动他的手机屏幕。 “没什么。”张雾把手机收了起来。 “你是不是困了?”邢丹问,“要是困了就回房间睡吧,对了,雾,我还没有参观过你的房间呢”。 邢丹说着就站起身来朝张雾的房间走去,张雾连忙跟着起身。 “没什么好看的……” 张雾话还没说完,邢丹已经打开了房门。她现在已经恢復到半个张雾女朋友的状态,所以在行为上也没有刚开始那样客气了。 张雾连忙跟了进去。 邢丹在张雾的房间里环视一周,笑笑道,“还是那么喜欢蓝色”。 张雾拉开门,“没什么好看的,出去看节目吧”。 邢丹走到张雾的书桌前,看着书架上整齐摆放的书籍,她坐了下来,用手轻轻抚摸着一排书嵴。当她的指尖触碰到李泽厚的《美的歷程》时,她停了下来,将那本书轻轻从书架上抽出。 她翻开书本的扉页,只见白色的灯光下,扉页上用竖排繁体写着一行字,“芙蓉醉了秋华,明眸羞了晚霞”。这是大学毕业那年的秋季,他们再次携手回到学校时,正值学校湖边的木芙蓉盛开,张雾拥着她躺在草地上欣赏晚霞时为她写下的。 “去看节目吧。”张雾不知何时来到邢丹的身后,将她手中的书夺过合上,又放回了书架上。 “你最喜欢看这本书,因为你说美学是最值得细细琢磨的。”邢丹回过身,看着张雾说。 “那是以前,现在有更多的美学理论了。” 张雾边说着边又往门口走去。 邢丹很快跟了上去,并且抢在张雾的前面先到达了门边。 她堵在门口那里,背部靠在门板上。门缓缓地关上了。 “给罗安安打电话让她来接你吧。”张雾说着就伸手要去开门。结果,邢丹直接抱住了他。 “雾,我们复合吧。”邢丹将头靠在张雾怀里说。 “太晚了,我给罗安安打电话……” “不要。你不要给她打,我想和你在一起。”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雾。”邢丹紧紧抱着张雾的身体,“今年马上就过去了,我想和你一起跨年,把我们所有的不愉快都抛在今年,12点以后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张雾不再多说,他不得不用手推开邢丹的手臂。但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邢丹稍松了手后,突然踮起脚尖吻了张雾。那柔软而莹润的嘴唇猝不及防地紧紧贴在张雾的唇上,使他一下子愣住了。紧接着,邢丹将双手勾在张雾的脖子上,伸出她诱惑的舌尖试探性地触碰了张雾的唇间,并试图以此打开这扇久违的爱情之门。 但是张雾重重地推开了她。 “你怎么了?”邢丹温柔地问,并朝他走去。 “别过来。”张雾伸出手掌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打车回去吧”。 “我……我想和你重新开始……”邢丹站在原地,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我送你下去。”张雾斩钉截铁地说。他朝着门口走去。 经过邢丹的时候,他再一次被邢丹从背后抱住。 “雾,就算你不想和我复合,这……这也是我自愿的……是我欠你的。”邢丹的指尖触摸到了张雾的腹部,她很明白怎样使用她那双细腻而纤长的双手,她知道该怎样用那带着微微凉意的指尖去触碰一个男人身体上最温热的皮肤,知道怎样在这种冰与火的调情里打开那扇无法拒绝的大门。她碰到了张雾最贴近身体的那层松紧带,她的手指已经做好准备,准备攻占那片领地…… “你回去吧。”张雾打开了房门,并把自己的身体从邢丹的双手中坚决地脱离出来。他走到客厅里,晚会已经进入到尾声,屋外的夜空开始欢快地绽放璀璨的夜花。 邢丹呆在门口的位置。她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张雾就这样离开了她的怀抱,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刚才因为动情而闪现的泪花已经化成泪水从眼角流下。她感到的不仅是被拒绝的难过,更是一种失败的羞辱。 张雾还是先给罗安安打了电话,但是接电话的是个气喘吁吁的男人。 “你谁啊?!”他喘着大气,并且语气很不友好。 张雾挂了电话,自己带着邢丹到楼下等了快一个小时打到了一辆的士并将她送到她家楼下。这一路上邢丹没再怎么说话,到家楼下时也没有邀请张雾上去,只说了句“谢谢”就走了。 张雾如释重负,一边等着出租一边闲散地漫步在街头。除夕的街头张灯结彩,市政组织统一张挂的写着政治宣传标语的红灯笼使这个寒冷而寂寞的夜晚有了一丝暖意,夜空中争相怒放的烟花仿佛凝聚了千家万户的笑语。张雾伸展开双臂,尽情地享受着黑夜的节日馈赠。
第52页 突然,手机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还没有做好回归连载的准备,但是有一个读者一直惦记着这件事,隔三差五就在评论区留言,我很感动,亦不敢辜负。不过虽然恢復连载,但还是要向诸位说声抱歉,可能只做得到数日一更。如果有连贯看文习惯的小天使,请慎点,感谢。 第25章 真相 张雾的第一个反应是珺雅来的电话。 但是掏出手机一看,是于小娟的。以往几年的除夕夜他都选择暂时将于小娟的手机屏蔽,但是今年因为邢丹的出现而忘了。 他盯着屏幕十几秒,终于还是接了电话。 “儿子哎,给我转两千块钱,快点啊!赢了马上还给你!”于小娟张口就说,“你快点啊!等不到钱我再催你的啊,你也不想我老烦你吧,我今天也不想烦你,赶快赶快啊……” 张雾没听完就撂了电话,然后把忘记做的事情补上——将于小娟的手机暂时拉黑了。 他没有给于小娟转帐,倒不是因为他捨不得这两千块钱,而是他目前的经济确实拮据。新的一年来了,然而这新的一年里,禾风小憩却不一定还是他的了。 刚将手机放回裤兜里,铃声马上又响了。 这次他又猜想是珺雅打来的。 然而是邢丹的电话。 张雾没有接,也没有挂断,就让它在空荡荡的街头大声地响着,直到结束。 电话没有打通,邢丹的信息很快就到了。 她说:“雾,希望今天的事没有影响你的心情,我再也不会了。新的一年,快快乐乐的,我会坚持自己的初衷,无论如何,爱你。” 张雾退出了消息界面,他不想再看手机了,也许今晚註定是一个要让他放空的夜晚。他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准备再放回兜里,但是在放进去的一瞬间,一个充满动力的念头却在脑海里闪过。 他拨通了珺雅的电话,没有考虑她是否已经睡了。 出乎意料的是,珺雅很快就接了电话。 “餵!张雾!什么事!”她几乎每个停顿句都是喊出来的,因为电话那头正噼里啪啦响着鞭炮。 “你干嘛呢?跟打仗似的。”张雾“嫌弃”地说。 “哎呀,你不知道,我们老家这边正在放鞭炮!得从凌晨放到三四点,太吵了!”珺雅忍不住抱怨,“你什么事啊?不会公寓就剩你一个人了吧”? “是啊!就剩我一个了!”张雾也学着珺雅的样子喊起来。 “你喊啥?你那里又没有鞭炮!” “我配合一下你。” “这有什么好配合的!你这个点给我打电话,不会是来要红包的吧?” “轰!”一声窜天的响声从珺雅电话那边传来。 “就算我问你要,你会给吗?”张雾舒展了一下身体,望着夜空中再次升起的一束烟花,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给啊!别把我想得那么小气,要知道你蹭吃我的晚饭那么多次我一次也没收费……” “小雅!快过来!你爸一个人抬不起来!文强!你别那么扛着!”珺雅那边忽然插进来一个画外音。 “先不跟你说了,我帮我爸抬下鞭炮!”珺雅匆匆挂了电话。 “果然是女汉子……”张雾耸肩打了个冷颤,继续往森江公寓的方向走去。 张雾见了另外一个来谈接手禾风小憩的代表,这时候是春三月了。禾风小憩已经欠了银行半年的贷款没还,银行的贷款加上近一年的亏损经营,张雾现在身上已经背负着近20万的债务。除了将禾风转手,已经再没有别的办法。 这次的谈判依然是何锐牵的线,但是接手经营的人不再是义利集团的。 他们只谈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张雾就同意了将禾风的经营转手。这很出乎何锐的意料,他以为以张雾的“情怀心”,不到最后关头是绝不会放弃禾风的,或者至少要做决定也会等到见过珍姨之后。 但是张雾同意了,以20万的价格将禾风的股权、经营权一起转手卖了出去。 张雾22岁毕业工作,27岁存了30万,30岁归零。他花了30万在禾风小憩买了3年疗伤的时间,现在一切回到22岁的原点。 张雾只有3a09一个可以收容的地方了。 邢丹听说了这件事,不知怎么得到了张雾的卡号,往他的帐户里转了5万块钱,并且发了一条消息给他:亲爱的雾,你的一切回到了原点,我们的感情也是,既然命运给了我们第二次机会,我一定好好珍惜。 但是张雾当天就把这笔钱取了出来。他的心情本来因为禾风的转让而有些低落,现在则更加不好了。 珺雅下班回来的时候,看到张雾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摆着一叠叠整齐的人民币。 “哇……”珺雅夸张地眼前一亮,“有钱……” 张雾沉着脸,一言不发。 “你?你取这么多钱干嘛?”珺雅发现他神色不对,于是也收敛了调侃的语气。 “邢丹的钱。” “哦。” 一提到“邢丹”两个字,珺雅和小野的回答有着出奇的一致。 “你吃了吗?”珺雅马上换了话题,“没吃的话一起点外卖”。
第53页 “可以煮点面吗?” “你看tvb了?”珺雅说完看见张雾一脸郁闷的表情,马上又补了一句,“可以”。 珺雅煮面轻车熟路,二十分钟后就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面。 张雾二话不说,将碗划至自己面前,拿起筷子就吃,面条碗里升腾起的热气轻漫在灯光下整齐摆放的红色大钞上。珺雅坐在他对面看着这场景,不禁联想到电影里黑帮老大准备交易前的画面。 “你看什么?”张雾头也不抬地问。 珺雅摇了摇头。 张雾抬起头来:“你有话想说?” “没有啊。我摇头了。” 张雾又埋下头去吃面。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珺雅小心地试探着问,“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是不太好。” “哦……” 但是张雾为什么心情不好,他那天没有告诉珺雅。他已经在家无所事事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邢丹每天都会给他打电话,即使张雾没有什么要说的话,她也能和他说上至少一个小时。 邢丹的状态似乎回到了她在学校时的样子,充满了自信和能量,而且她明确地向张雾表态,即使他现在身无分文、或者甚至是欠款,她都会义无反顾地跟着他,并且把她自己拥有的都给他。 邢丹比第一次追求他的时候热情了十倍。陷入失业状态的张雾被这种来自曾经心动恋人的热情包裹得密不透风,他在一种对未来的茫然和眼下的放逐中迷乱了脚步。他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也开始怀疑自己坚持的原则是否真的正确。 所以他在那些钞票前面坐了一个晚上。 思考的结果是出乎张雾自己意料的,他选择了一条妥协的道路。他今年30岁,到了传统所谓的“而立”之年。20岁到30岁这10年里,张雾反思自己的经歷,他发现了一个致命的打击——所追求的、所坚守的,都没有得到。也许何锐说得对,他的书生气太重了,对现实的一切太过理想。 所以,他决定尝试着和邢丹重新开始。 他们开始试着一起出去吃饭、散步、看电影,一如曾经在校园里时那样,唯一不同的是,张雾再没有感到一种充满期待的愉悦和热情。邢丹敏感地发现了这一切,她安慰张雾说这是“她的错造成的后遗症”,她愿意为此买单并给张雾更多的时间。 然而就在张雾努力地说服自己的理智,准备再次将自己脆弱的感情奉献进去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接手禾风小憩的公司的董事长,他的助理给张雾打了电话,约他在禾风小憩聊一聊。张雾本不太想去,因为需要他进行的交接手续已经办完,后续剩下一点具体的接手流程由何锐负责。 然而在他拒绝之后,电话再次打了过来,对方声称,“我们董事长诚挚邀请您周六上午到禾风见一见面,他说您来了一定会有所收穫。如果食言,他愿意将禾风百分之十的股份拱手相赠”。 这两句话勾起了张雾的兴趣,虽然他知道赠送股份完全只是一种戏言,但是他想敢说出这么夸张话的人,必定不会仅仅只是找他过去空聊。这个接手了禾风的下家,他为什么非要约张雾聊呢?对于一个失败的上家经营者,他们有什么可聊的呢? 张雾去了。 他到禾风小憩时,那个人已经在院子里了。暮春的禾风小憩,桃花依然开着,又恢復了一片生机的模样。 那个人坐在石凳上,与张雾想像中不同的是,他没有一身西装革履,而是穿着一套休闲的衣服。张雾进去的时候他正侧坐着看禾风的建筑,正好在门口遇见的助理领着张雾朝他走去。 “张总,张先生到了。” 他回过身来,与张雾打了个照面。 这人身高中等,五十岁左右。他的五官还算端正,圆脸、浓眉,一双半露瞳孔的眼睛给人以不好亲近的严肃感,厚鼻头、方嘴,传统面相中的富态相。 张雾脑子里一恍,只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 “张雾?张先生,你好。”他站起身来向张雾伸出右手,他的身材偏胖,但啤酒肚并不明显。 “我是张琛。”他说。 张琛?这名字像是一个榔头突然击中张雾的头,一瞬间他只知道这是个对他来说意义十分重大的名字,但是却一下子想不起来他是谁。 张雾准备握上去的手停住了,他再次打量起这个人的模样。 “邢丹。”张琛微笑着说出这两个字,把右手放下了。 张琛?张琛! 张雾突然像被一道霹雳击中,勐地盯着这个人的脸。他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了,在邢丹的结婚照上。虽然他不愿意多看一眼那些结婚照,但是因为看的时候太过于专注,以至于这张脸被清晰地印在张雾脑子里最深的地方。 他转身就走。 “张先生,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约你来吗?”张雾的身后传来张琛悠然的声音。 “张总,禾风已经给你了,我们没什么可谈的。”张雾还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试图让自己在一种平等而不是败下风的状态下离开。 “不要轻易武断,没事的话到我办公室坐坐,我们肯定有得聊。”张琛站在原地,依然是一副悠然的样子。
第54页 “你放心,你姓张我也姓张,我们五百年前说不定还是一家人,我约你来绝不是为了坑你……” “张总,那就请吧。”张雾突然回过身答应下来。他的口气很生硬,似乎是在应一场战争。如果他走了,那就是没有勇气,怯懦而逃。 张琛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雾不禁冷笑,一个月前他还是这里的主人,现在就成了需要人指引的客人。而且,他居然是把自己主人的位置让给了一个曾经从他手里抢走自己的女朋友并且霸占、家暴她的人! 想到这里,张雾踏着楼梯的脚步声更重了,他把木制的楼梯想像成张琛的嵴骨,每踩下去一步就恨不得将他的皮肉全都撵碎。 “张先生,不要激动。”张琛走在后头笑着说,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口吻。 办公室,落座。 张琛坐在主座,张雾坐在客座。 “我们准备把这里改造成农家乐,虽然听起来没有多高端,但是能挣钱。”张琛说。 “这是你的事。” 张琛笑了笑。“你好像很敌对我?” “难道张总还想和我交朋友?” “如果可以,未尝不可。” 张雾直摇着头笑。 “怎么?你觉得不可能?我看过你写的一些文章,我很欣赏,至少比邢丹写的好多了……” “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谈这些,如果谈话的内容就是这些,我建议你还是花点钱到学校里找个中文系的女生比较好。” “你说话还真不客气。” “用得着客气吗?” “不过我刚才说的是个人一点客观真实的看法,绝对不是什么欲抑先扬之类的手法,你懂的,我不是学文的,只有一点业余的欣赏能力……” “张总,我没有兴趣和你谈论文学。”张雾直接截断他的话,并且有起身要走的意思。 张琛摊了摊手,做了个“好吧”的手势。“既然你不愿意谈文学,那我就再说最后一点好了,你是《雅江杂志》的签约写手,以‘迷雾’为笔名,你的文章每期都有刊载,并且在杂志的官方微博上也有,我说的对吗?” 张雾看着他,似乎看到了一个谜题。但是这个谜题很快解开了谜底,谜底就是——何锐。 “你在杂志上刊载的最近一年的文章我都看过,文笔老道、观点犀利,确实不错。至于邢丹的文章嘛,她在禾风的微信公众号上用‘雾里看花’的名字发表的我也看了几篇,都是诗歌,确实差劲,哦,除了那篇专门写你的……” “张总,你约我来不会是来给我们的作文打分的吧?”张雾插进话,一方面是他不想再听张琛滔滔而谈,另一方面为了掩盖自己不知道“雾里看花”原来是邢丹的惊讶。“雾里看花”是何锐联繫的,看来何锐早就知道邢丹是他前女友的事。想到这里,张雾更加生气,他感觉自己像只猴,被人耍得团团转,而且还是他所信任的人。 “那肯定不是。只是你刚才不相信我的话,怀疑我的诚意,所以给你解释一下。我有什么本事给你打分?我只是欣赏而已。” 张雾又是一声冷笑。“你这么有本事的人,何必谦虚?” 张琛:“本事?你是指我接手了这里?这是我的职业……哦,你是指邢丹?” 张雾:“装煳涂的本事。” 张琛笑了笑:“我猜你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才把你约来。” 张雾侧了侧脸,不想再看他。 张琛:“你这么敌对我,无非是觉得我抢了你的女朋友,是不是?但是我今天要告诉你的是,我没有抢你的女朋友,你的女朋友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张雾起身就走。 “你不想知道真相吗?”张琛将椅子转向门口的方向,他把那把仿古的木制椅换成了皮制转椅。 “真相就是你是一个对自己的家庭不忠、对女人使用暴力的老流氓。”张雾站在门口,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出乎意料的是,张琛没有生气,他平静地看着已经怒火中烧的张雾。 “她是这么说的啊?”张琛轻描淡写地回应了张雾的话,“不过我也知道了。张雾,如果你走出了这个门,我张某人敢保证的是,你失去了一个能够完全、彻底地看清楚你女朋友的机会。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你的女朋友远不是你所看见和了解的那么无辜”。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的意思是告诉你真相。” “你的动机是什么?如果她没有那么无辜,你告诉我的动机是什么?” “拿了我的钱又企图把我当成聋子的女人,业务能力和职业操守一样也没有,她不应该被其他公司录用。而且,这算是我对咱们这桩生意谈成的一点敬意。” 第26章 买醉 珺雅那天下班回来没有见到张雾,她本来想发条消息问问情况,但是想到他已经和邢丹复合的事就作罢了。 珺雅的生活开始渐渐回到没有张雾介入之前的生活,每天下班煮饭吃饭、洗漱看电视、十一点上床睡觉。令珺雅感到沮丧的是,和一年前相比,除了生活没有变化外,工作也是。
第55页 她对于这份工作越来越没有激情,并且感觉到失望和没有希望。然而她没有更好的想法和新的打算,只能继续如此将就着。 她怀着些心事睡了,小野因为又出发去继续她的“非暴力”事业,所以这间屋子又只剩下珺雅一个人。 凌晨两点半。 珺雅被从刚刚进入的梦乡中吵醒,是张雾的电话。 “餵……”珺雅迷迷煳煳说了一声。 “你睡了吗?”电话那头是张雾低沉的声音。 “睡了啊……什么事?” “那你睡吧。”“嘟”地挂了电话。 珺雅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听张雾的声音并没什么异样,加上她又十分睏倦,于是也没有再回拨,放下电话继续睡觉。 没过两分钟,手机又响了,还是张雾打来的。 “餵……”她清醒了些。 但是这回张雾没有马上说话。 “你怎么了?”珺雅把手臂从被子里抽出来。 “出来吃夜宵吧。”张雾说。 “现在凌晨三点了,我不去,明天还要上班呢……” 张雾没有听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怎么回事?这太没礼貌了!”珺雅忍不住抱怨道,但是刚抱怨完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张雾已经很久没对她这么不礼貌了。 于是珺雅很快回拨了电话。 铃声响了二十几秒,张雾才接的。 “你没事吧?”珺雅第一句话就问。 “没事。”张雾沉默了几秒后答。 珺雅越发觉得有事了,她从被子里抽出身体坐起来,把床头柜的檯灯也打开了。 “你现在在哪里呀?”珺雅问,“是一个人么”? 张雾不答,电话那边只传来一些嗅鼻子之类奇怪的声音。 “你没事吧?”珺雅又再问了一句。 “你睡吧……”张雾说着又想挂电话,但是被珺雅抢上了话。 “好了,我不问了,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 “我过去吃个夜宵行不?大哥,你赶紧把位置发给我,再磨叽天要亮了!”珺雅边说着边下床来换衣服。 张雾挂了电话。 两分钟后把定位发到了珺雅的手机上,他在一个深夜酒吧里。 珺雅很快就出门,叫了一辆的士直奔张雾所在的酒吧。 这是珺雅第一次进酒吧,即使是工作多年后,她也没有进出过这种场合,所以对于酒吧的印象还停留在电视节目上。 事实证明,电视节目在这点上并没有夸张作假,酒吧确实是一个灯红酒绿、气氛奔放的地方。 “6号!6号桌!”珺雅大声地对酒吧服务员说,因为里面的音乐声实在太大。 服务员很快把她领到6号桌前面,珺雅见到了张雾。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伤心欲绝的样子。 张雾坐在最靠墙的位置上,那是一个弧形的沙发座椅。他的面前摆着十几个已经喝空的啤酒瓶,他埋着头、手里拿着一瓶,好像睡着了一样,彩灯晃在他身上,好像鲜花包围着一座坟墓。两个女酒托坐在沙发椅的空位上,正在轮流和他搭讪。 珺雅走过去。 “我是他女朋友。”珺雅冷着脸对两个酒托说。 两人看了眼珺雅,悻悻地站起身走了。 珺雅就站在张雾身边低头看着他一言不发。她有些生气,一是因为不喜欢这种地方,二是因为张雾再次买醉。 “走吧。”珺雅对张雾说。 张雾摇了摇头,他还没醉。 珺雅:“你不是叫我出来吃夜宵吗?那走吧。” “你来了。”他抬起头来,整个人的脸到脖子红得像抹了鸡血一样。 “你这样是酒精中毒了知道吗?你的脸全红了……走吧,吃夜宵去,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再说,这里吵死了。” 张雾不动。 “走吧走吧。”珺雅边说着边拉起他的胳膊。 “你陪我喝一瓶。” “我说了,你酒精中毒了,脸红就是中毒了,不能再喝了!” “你就喝一瓶吧!”张雾的声音突然高起来。然而再高的声音在酒吧里也是温声。 “我不会喝的。我才不会因为什么不开心的事折磨自己。”珺雅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先坐下去。 “这不是不开心的事……” “那是什么?难道还是开心的事?”酒吧里灯光闪烁、酒气瀰漫,那震天响的迪斯科和醉酒者“喊麦”的声音使她感到烦躁。 “是耻辱的事!”张雾“啪”地一声,将酒瓶子摔到地上。 服务员马上过来了,他看了一眼张雾和珺雅的状态,见怪不怪似的拿了扫帚过来清扫地上的碎玻璃,然后也没再询问什么就走了。 “你把这些空瓶子也收走,再倒两杯热水来。”珺雅对服务员说。 服务员看了他一眼:“热水是吗?两杯是吗?” “是!” “好的。” 珺雅看着张雾,她看得出来张雾非常伤心,也大概猜到事情和邢丹有关。但是她不知道如何安慰,更不知道如何开口询问。
第56页 虽然她和张雾的关系经过了一年时间后变得更近了,但这种“近”也只表现在日常的口头交谈上,至于心事,他们从来没和对方深谈过。 “珺雅,你陪我喝一杯吧。”张雾低着头说。这是他第一次称她为“珺雅”,而非“文珺雅”。 “到底是怎么回事?和邢丹有关系是不是?” 出乎意料的是,张雾点头了。 珺雅更不知道该怎么问了。她只得说,“不管什么事,你喝成这样她也不会知道”。 “珺雅。”张雾突然问了一句,“你们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你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我不是所有的女人。” “难道情感对你们来说就那么随便?没钱的时候出卖情感,有钱的时候收买情感……” “你别一棍子打死所有人,……” “你谈过恋爱吗?” 珺雅愣了一下。 “如果你谈过恋爱,也许你会明白我的感受。如果你没有谈过,你永远也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心情。” “那你就当我不知道好了。” “我恨她!” “邢丹?” “我恨女人!” “你妈也是女人……”提到于小娟,珺雅顿时觉得自己举错了例子。 “你现在的想法太激进了,你在一个女人那里受了伤,就觉得天下的女人都不是好东西。那我也是女人,你要是恨我,干嘛找我来……” “你不是女人。” 珺雅懵了。 “行,算你狠。” 张雾从酒吧里出来,是珺雅拖着出来的。他喝了十六瓶啤酒,一路上吐了五六次。珺雅扛着他的肩膀硬是把他拖到路边,两个人坐在公交站台,张雾晕晕沉沉已经不能自主走路,珺雅累得气喘吁吁。 张雾晃晃悠悠地倒在珺雅身上,珺雅一边艰难地抱着他一边在app上叫的士。 “你和邢丹到底怎么了啊?”珺雅问。她也沮丧地坐在地上,因为张雾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重了,不找一个踏实的支点根本支撑不住。 张雾迷迷煳煳地,嘴巴里嘟哝着根本听不清的话。 珺雅放弃了这种无用的沟通。她搂着张雾坐在街头,像搂着一个巨大的婴儿,时而张望寂寥的街道上有没有出租驰来,时而看看手机屏幕上有没有反馈。 凌晨四点,珺雅和计程车司机一起把张雾拖回了公寓,珺雅多给了司机二十块钱小费。 张雾躺倒在床上之后,珺雅不敢让他就这样睡去,她担心去年的酒精中毒现象会再次出现。于是她搬来一个盆,把张雾又扶坐起来。然而盆还没有摆好,张雾就“哇”地吐了一地。 珺雅从来没见过这么狼藉的场面,床单上、地板上到处是呕吐物。 她忍不住作呕。 但是张雾仍然没有停止,他想下床,却一脚踩在刚才呕吐出来的东西上滑了一跤。珺雅赶紧一手拽住他的胳膊,结果两个人都一起滑倒了。 这天凌晨对张雾和珺雅来说都糟糕透了,珺雅翻出“仓库”里的一次性口罩,把张雾和自己都收拾完后已经到了上班的时间。她匆匆忙忙出门时,张雾唿吸均匀地睡了。 第27章 新的女人 接到邢丹的电话是珺雅这天最意外的事。她正在忙着给赵一抠小姨子的食店写一篇活动推广的软文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珺雅:“你好,请问哪位?” “你好,请问是文珺雅小姐吗?” “你是?” “我是邢丹。我们见过面的,在禾风。” “哦,想起来了。” “珺雅,冒昧打扰你了……”邢丹带着愧疚的语气温声说。 “你说吧。”珺雅停下手中正在敲击键盘的活动站起身朝休息区走去,其实她这个时候也希望能和邢丹通话。 邢丹:“我想问下你……” “是何锐把我的电话告诉你的吧?”珺雅走到休息区,打断邢丹的话问。 “是……不过你不要怪他,是我请求他给我的,我实在是有紧急的事情想问你。” “何锐真不是个可靠的朋友。”珺雅轻笑一声,“你问吧,我想不到你会有什么事非问我不可”。 邢丹沉默了几秒。 “我想问你,张雾最近还好吗?我联繫不上他了,到公寓去敲门也没人在。” “他已经一周没回公寓,我也不知道他去哪。”珺雅淡淡地答,她在告诉邢丹这个消息时很干脆,也隐藏着一种快感,因为他知道那天晚上张雾的买醉和她有关,甚至后来不告而别的“消失”也和她有关。 “你……你知道为什么吗?”邢丹的声音更温吞了,并且带着明显的试探性。 “我不知道。”珺雅答,她本想答完这句话后就挂掉电话,但是后来又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他喝醉的时候说他恨所有的女人”。 “啊?他……他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知道,也许是受到了什么伤害或者欺骗。”
第57页 邢丹默然。 她向珺雅道了声谢,然后挂了电话。 珺雅放下手机回到办公室重新坐在电脑桌前。她盯着屏幕上那些过度ps的美食图片,突然觉得无聊而且讨厌。这是张雾自那天喝醉后不告而别的第七天。 上一次他不告而别是一周的时间,珺雅朦胧地猜想,也许今天下班回去的时候张雾已经回到公寓了。 然而这种猜想没有被证实。未来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公寓里都只有她一个人住着。张雾、小野都好像是突然“蒸发”了。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珺雅的生活没有回到原来不认识张雾的那种平静里。相反,它处在一种莫名的无趣和烦躁里。她曾想,是否是和张雾在一起待久了,他身上的负能量磁场影响了自己?但是现在张雾并不在3a09,这种负能量也没有随之消失。 总之,珺雅觉得一切都过得不顺利,在工作上甚至是“点背”。 时间又过了一个月,到了五月春夏之交的时节。 公园里的桃花已经谢了,桃树长出了新绿的叶子,紫玉兰正在盛放。珺雅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给去年把她介绍到森江公寓的朋友王婷打电话。 张雾刚开始“消失”的一周里,珺雅每天都给他打两三次电话,但是每次都显示的是“无法接通”。 后来变成隔几天打一通,但还是显示“无法接通”。 一个月后,张雾的通讯记录沉到了最底,珺雅也不再单独把他找出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种状态叫什么,有点担忧、有点失落、有点茫然。她强迫自己一贯使用的理性来告诉自己要把那些本来就不会和自己的生活有所交集的人淡忘,所以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工作、公园或者其他一些无聊的事情上。 珺雅没有想到,在张雾毫无音讯的两个月后,她刚刚感觉到身心轻松一些的时候,张雾回来了。 他不仅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叫许嘉靖的女人。 珺雅无法描述她进门后第一眼看见许嘉靖时的感觉,因为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复杂的体验。 许嘉靖和张雾并肩坐在那张老沙发上,他们依偎在一起,说说笑笑地映衬着电视机上欢乐的综艺。她是那种女人,无论是在两个人的房间里,还是一群人的舞会上,都能被一眼看见的人。 不是因为她的长相有多么惊艷,而是她浑身散发着一种十分自信的热情。大波浪的酒红色捲髮、双燕眉、白肤红唇、一袭灰色突显身材的长裙,包括外放的举手投足,都是诠释这种吸引力的註脚。 “珺雅,你回来了。”张雾坐在沙发上,笑着招手和站在门口的珺雅打招唿。 这是珺雅认识张雾以来,他笑得最开心的一次,嘴角上扬的弧度远不止45°。 “你回来了。”珺雅淡淡地回了一句,语气平平,然而隐约能感觉到有些不开心。 “这是珺雅吧?我叫许嘉靖,张雾的女朋友。”许嘉靖从倾斜在张雾怀里的状态稍直起身来,她面带笑容地和珺雅打了个招唿。这种笑容和邢丹脸上常常显露出来的不同,邢丹的笑容如果是含苞欲放的收敛,许嘉靖的则是已经完全绽放。 “张雾说起过你,还有另外一个室友小野,很高兴见到你!”她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指着桌上的水果盘道,“我们买了个果盘,一起来吃点”! 珺雅看了一眼张雾。他挨着许嘉靖坐着,一只手本来搂着许的肩膀,但是当珺雅的目光触及时,他有些不自然地稍微松了手掌。 “不客气,我还得收拾东西,你们吃。”珺雅很快地把目光收回来,径直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珺雅。”许嘉靖突然叫住她,“一会儿我想请你一起吃晚饭,可以吗”?她的目光完全注视着珺雅,虽然这是一种尊重,但也是一种过于热情的压力。 许嘉靖:“初次见面,一起吃个饭认识一下。” 珺雅站住脚,她不知道当时自己的脑子里正在想些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脱口而出说了两个字,“不用”。然后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后,她坐在梳妆檯前,借着窗外仅剩的一点儿微光,她看见了镜子里自己那张疲倦而带着沮丧的脸。 虽然感到疲倦和沮丧对珺雅来说已是家常便饭,毕竟工作中总会有许多不如意的事。但这次的沮丧显然来得更深,好像一片乌云突然来袭,遮住了隐约照在身上的一抹阳光。 她没有做晚饭,也没有马上出门去吃,而是在房间里待到了八点半。 在她回到房间到离开房间去觅晚饭的一个多小时里,她听见客厅里传来张雾和许嘉靖说笑的声音。他们聊得很愉快,珺雅从不知道张雾原来可以如此健谈。 许嘉靖的笑声很明朗,一点也没有矜持的做作,虽然隔着一道房门,但珺雅几乎可以看见他们融洽而开心的样子。 她躺在床上,想起了赵一抠对她说过的话。他说,“虽然很多都说女人在职场上有天生的弱势,她们要生孩子、要照顾家庭,但其实女人也有比男人天生的优势。 比如有的女生,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又能唱歌喝酒的,不是说什么潜规则,她们就是能有一种天生的愉悦气氛、促成买卖的本事”。
第58页 珺雅想起这些话,不是因为她感到自己工作上没有像赵一抠说的利用好性别优势的本事,而是她感到自己是一个没有吸引力的人。因为她除了努力工作、保持良好的生活作风外,再也没有别的“爆点”,她就是一个“无趣”的人。 珺雅出到客厅时,张雾和许嘉靖已经出门。她一点也不觉得饿,但还是出门去了。 那天晚上张雾没有回来,珺雅躺在床上开关了三次檯灯,一直到凌晨三点才睡着。 此后的两天依然如此,3a09没有张雾的影子,珺雅也从此莫名地失眠了。张雾那天下午的出现,好像只是为了回来告诉她一个信息——他有女朋友了,一个叫许嘉靖的女人。 没有好的睡眠加上高强度的工作,珺雅的生活只剩下了疲惫不堪。她每天早上强迫自己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这是在网络上学习到的一种积极的自我暗示的方法,但是这似乎没有一点儿用处。 她每天依然过得颓丧,不仅情绪受到了影响,连平时很少出错的工作也出现了几次差错。她在公司的例会上被领导点名批评了,并且在私下也收到了赵一抠的暗示,他暗示她如果再继续这样表现不佳,公司将考虑解聘。 被点名批评的那天,珺雅回到了安静宽敞的3a09。她坐在那张皴皱的沙发上,没有打开电视,也没有开灯。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逐渐黑暗的光线里,没有流眼泪、没有唉声嘆气,只是目光直视着眼前的黑暗静静地坐着。她仿佛被这屋子以外的人和事抛弃了。 张雾回来了,他打开了客厅的大门,独自一人回来了。 他刚进门的时候,站在门口嘆了口气,那时候他还没有发现客厅里正坐着人。等他打开大灯,发现珺雅正坐在沙发上时,他惊了一下。 “你怎么不开灯?”张雾边走进来边问,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礼物盒。 珺雅没有回答他的话,甚至没有将脸转向他走来的方向,只是用余光瞥了一眼。 “你怎么了?”张雾走到玻璃桌处,距离珺雅两步远的地方站定了问。 “没事。” “你吃饭了?” “没有。” “叫份外卖吧。” “我自己会做。” 珺雅的回答都十分干脆,而且冷漠,好像他们之间有过什么不愉快的经歷。 她以为张雾听了这些话会就此走开,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去,因为他实在是一个不愿意被人冷待的人,至少珺雅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张雾没有走开,他依旧站在那里,只是没有马上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珺雅。 “你心情不好。”张雾说,“你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挺好的。”珺雅终于转头去看他,只是目光里没有以前那么友好。“我饿了会自己叫外卖”。 “你有事。”张雾从桌子底下拉出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如果你把我当朋友,可以和我说说。” 他看着珺雅,目光里是少有的柔和,他还从来没有在和珺雅的聊天里提到过“朋友”一词。 “张先生。”珺雅把刚刚转过去看张雾的头又转了回来,她略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遥控器,看起来像是不屑于和张雾对话,又像是在迴避他的目光。 “你觉得我们是朋友吗?”她终于生硬地问出这句话。 张雾愣了一下,但很快就理解了。 “你觉得不是?” “我觉得不是。” 张雾冷笑两声。“原来你觉得我们不是朋友。” “你把我当朋友吗?”珺雅冷冷地反问。 “你觉得没有?” “张先生,我不想和你绕文字游戏。反正我们也只是合租的室友,无论是一开始还是现在,都是各过各的生活。”珺雅说完就站起身来,她脸上的表情已经从张雾刚进门时的疲倦和冷漠变成了生气。 “珺雅。” 她从张雾身边经过时,张雾拉住她的手臂。 “你到底怎么了?不管你有没有把我当做朋友,我感谢你帮过的忙,有事可以对我说。” “我没事,你管好自己的事就好。”珺雅说着一把挣开了张雾的手,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到了第二天早上上班的时候才出来。 第28章 应酬 张雾被许嘉靖如火的热情包裹了,这是一个和邢丹截然不同的女人。 张雾今年30岁,许嘉靖比要大两岁。邢丹喜欢欲擒故纵,喜欢从张雾身上获取,而许嘉靖则完全没有“套路”,她对于张雾也是不做计较地给予。 在他们相识的那个读书会上,许嘉靖大方地向张雾表示了喜欢,并在相识的三天后向他表白。也许是张雾刚刚被邢丹重伤,也许许嘉靖的示好太过热烈,在许表白的两天后,张雾开始了和她的交往。 他们彼此之间没有过问对方的更多信息,就在相识不到一周的时间里确定了恋爱的关系。这是张雾关于感情做的最快的一次决定,他不愿意再思考更多,邢丹就是他思考过多的苦果。 许嘉靖对张雾的给予,是张雾在和邢丹的恋爱中严重缺失的。 她有自己的独立工作,但是也有足够的私人时间和空间留来陪伴张雾,她对待张雾总是不计较地给予,不介意他有时候自我的小脾气、和他一起看书漫步、无论什么时候都尽量用自己热情的生活态度来感染他。
第59页 张雾在他对感情和生活都极度失望的时候,遇见了这样一个热情如火的女人,所以他丝毫不想反抗地陷入其中,任凭它将自己带向哪里。 不过,有的时候张雾会突然在许嘉靖带来的快乐中发呆,“珺雅”两个字就突然冒出到脑海中。这个时候他会掏出手机来看一眼,确定没有收到任何来自珺雅的消息后结束这种短暂的神游。 然而,令张雾没有想到的是,他再次回归公寓的时候,珺雅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他发现一向在晚上七点钟左右就会回家的珺雅有几次拖到晚上十点多、甚至十一点多才回来。 而且她开始化妆,从没在她脸上出现过的假睫毛、眼影一类浓妆也出现在她的脸上。 她也开始常常喝酒,不仅深夜归来的时候一身酒气,有时候回来了还继续在家里喝。 张雾很诧异,但自从上次在她那里遭到冷遇后,张雾就很少再轻易开口询问她的事。这时候正是张雾和许嘉靖打得火热的时候. 许嘉靖每天下了班都要和张雾一起吃晚饭,吃完晚饭又邀他去参加别的各种各样的活动,但是近几天的张雾都推掉了,每天吃完饭都以“有稿子要写”为由早早地回到公寓。 张雾发现珺雅浓妆喝酒的第五天晚上十一点半,珺雅还没有回到公寓。 他穿着整齐的衣服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时而看看窗外,时而看看大门,但是这两个地方都没有出现珺雅的身影。 十二点整。 张雾停住徘徊的脚步,拿起一直放在桌上的手机,快速按下已经调出界面的珺雅的手机号。 手机拨通了,但是对方无人接听。 张雾没有犹豫,马上又再次按下拨号键。 还是无人接听。 张雾有些急了,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些不好的画面,这些画面使他更快地再次拨打了珺雅的手机。 最后依然传来的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张雾瘫坐在沙发上,好像自己被判了刑,手里握着的手机还显示着珺雅的号码。他觉得口干舌燥,身体也出现因为紧张而引起的不适。 也是直到现在,张雾才意识到一点,除了手里这个没有回应的手机号和这个合租的房间,他和珺雅之间再也没有别的联繫。如果有一天珺雅搬离了这里并且换了手机号,他们就会像从未认识过。 他想起珺雅说的那句,“你觉得我们是朋友吗”? 他第四次拨下珺雅的手机号。 这一次,接通了。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喂,你好……” “文珺雅吗?”张雾握紧了手机问。 “珺姐她喝得有点多,我们现在准备送她回去……” “拿来!我自己接……”电话那边传来珺雅晕乎乎的声音。 “好……珺姐……电话。” “你现在在哪里?”张雾没等珺雅开口就抢先问。 “我没事,现在回去……”珺雅很清晰地回答出这句话,但是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就传来一片混乱的声音。 张雾:“你们在哪?我现在去接她。” “我们在雅江皇冠花园酒店……” “好,我去接文珺雅。”张雾说完就挂断电话,马上就出了门。 赶到酒店时,只有一个实习生陪着珺雅在包厢里等着。包厢的桌面上杯盘狼藉,白酒瓶、啤酒瓶杂乱地倒在菜盘子间,地面上菜脚、纸屑和酒也散得到处都是。 珺雅半个身体歪倒在包厢靠近电子显示屏的短沙发上,整个人脸红到脖子根,头髮也凌乱了一边。她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似乎正在努力地压制身体里使她难受的东西。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实习生坐在旁边等着,他有点茫然无措,手里握着一大把纸巾一会儿问一下珺雅是否需要。张雾来到的时候,他正在给朋友打电话。 “几个客户轮流给我们一姐姐灌了半斤白酒,现在都不醒人事了!” 张雾进门的时候听见他在这么说。 “你,你是……”实习生撂下电话站起来。 张雾看到了沙发上的珺雅,二话不说就走过去扶她起来。 “你是……张雾?刚刚打电话的那个是吧?” “这什么饭局?”张雾边把珺雅架起来边问。他的口气很生硬,甚至带着明显的生气的意味。 “就是和客户谈合作的饭局……”涉世未深的实习生被张雾当头一问喝住,老实地回答了。 张雾:“她喝了多少。” 实习生:“得有半斤白酒……哦,还有两三瓶啤的。” 张雾:“谁让喝的?” 实习生张口欲说,但是又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就是陪客户吃饭,大家都喝多了。” 张雾已经将珺雅背在身上,右手提起她的包。他紧盯着实习生看,好像要一眼把他整个人都看穿。 实习生低了低头。 “回去帮珺雅请个假,说她去医院了,明天不能上班。” “哦……好。” 第29章 再见
第60页 许嘉靖给张雾介绍了一份工作,张雾才知道她在义利集团总部工作。 义利集团是全国百强企业,更是本省首屈一指的龙头企业。在这个城市里,实业、旅业、科技等方方面面都能看见义利集团的身影,城市最大最长的主干道上屹立的义利集团总部大厦就是这个城市的地标之一。 许嘉靖在义利集团总部採购部担任经理一职,这是一个至少在许嘉靖和张雾的同龄人中都很难得的职位。虽然许嘉靖没有告诉张雾她的薪酬是多少,但是从她的生活质量上并不难猜测。 这又是许嘉靖和邢丹不同的地方。 邢丹本身没有资本但喜欢摆出有钱人的种种阵容,许嘉靖是真正有钱却不挂在嘴边。 许嘉靖给张雾介绍了一份在集团总部品牌策划的工作,工作的主要内容是文案策划,她觉得这是一份十分合适张雾的工作,于是在一次吃饭的时候向张雾提出。 张雾拒绝了,而且是毫无商量余地地拒绝了。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如果你的职业生涯想重新规划,到一家大公司起步非常关键,可以试一下……” 张雾:“如果是别的公司我可以考虑一下。” 许嘉靖做出难以理解的手势:“为什么?这个城市还有比义利集团总部更好的选择吗?” 张雾:“只要不是义利集团,其他的都是更好的选择。” “为什么?” “我不喜欢大公司,我喜欢自由。” “不是这个理由。雾,你知道,我并不在乎你是不是有工作或者月薪多少。我只是觉得你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它应该有一个更大的平台来展现,这样才能发挥更大的价值。” 许嘉靖就是这样一个十分有事业心,而且看重个人价值实现的女强人。虽然她没有直接向张雾讲述过自己的事业心,但是对于张雾这样敏感而且善于思维的人来说,早已清晰地察觉到这点。 张雾依然坚决地拒绝了。他说,“我会找一家别的公司重新开始”。 许嘉靖看着张雾,最终还是把她试图再次劝说张雾的话咽了回去。 半个月后,张雾到雅江传媒有限公司上班。他是雅江传媒有限公司旗下《雅江杂志》的签约作者,此次入职是得到了杂志主编的大力推荐。 他在担任《雅江杂志》的签约作者时,主要负责“丛林之光”栏目里文章的写作。 《雅江杂志》是在这个信息高速电子化的时代里,在全国依然有其独特影响力的传统纸媒之一,每月一刊。 “丛林之光”是《雅江杂志》的社论栏目,文章内容以与城市相关的论见为主,包括对重要政商人物的深度访谈、对社会焦点事件的剖析以及社会现象的关注等。 张雾擅长于对某些容易被人忽视却有着深层内涵的社会现象进行剖析,他每个月会给《雅江杂志》提供一篇社论文章,行业内的写手都知道,《雅江杂志》的稿酬不菲,即使按照最低档的稿酬来算,1字2元,张雾一篇文章少则3000字、多则5000字,一个月靠着给杂志供稿也能有几千元的收入。 这也是在禾风小憩几乎每月负债的情况下张雾的活路。 现在禾风已经易主,张雾也已经过了两个月“闲散”的生活。说起张雾的写作,可能有许多人不会相信。 他写剖析社会现象的文章,大部分的素材都来源于网络,实地走访调研的情况并不多。他可以一连花上十几天的时间在网络上查看各种各样与他写作主题相关的文章,出稿前花两天的时间到一些现场去转悠两圈拍几张照片,回到公寓后闭门不出写作,两天后交初稿,这就是的写作流程。 他刊发在《雅江杂志》上的文章,是整本杂志网络转载量最高的文章,曾经被国内最着名的主流网站转载过多次。 栏目编辑曾经询问过他写社论文章的方法,他以为社会现象型的文章大多需要在一线取材,但是张雾的特例使他不得不相信一点,有的人在于思考和洞见方面确实有着超于常人的天赋,就像某些具有预见性的学者。 张雾这次求职,并不是想对自己的事业进行一番拼搏,而是对眼下生活的一种消磨。 失去了禾风,他还没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要弥补心中的这块空缺,正好许嘉靖又极力劝他“找一个更大的平台展现自己的才华”,所以张雾给栏目编辑打了一通求职电话,栏目编辑很快就把情况告诉了主编,主编又很快向公司领导大力推荐了他。 半个月后,张雾就入职了。 他入职的岗位是另一个栏目“对话”的编辑岗,同时仍兼“丛林之光”的签约作者。 “对话”栏目是刚从“丛林之光”中分出来的一个栏目,主要是对当地一些具有重要影响力的人物进行深度访谈,张雾入职之前这个岗位由“丛林之光”的栏目编辑兼任。 张雾入职后的第一篇文章是为“丛林之光”写的一篇关于“语言暴力现象”的文章,题目是《语言暴力的杀伤力》,关注的是人际交往之间的语言暴力情况。这篇文章的现场调研部分是他和小野共同完成的,刊在杂志上的照片还是小野拍摄的。 这是张雾第二次因为一个女人而进入打卡上班的职场,第一次是为了给邢丹一个未来,这次是因为许嘉靖一个并不算十分重要的建议。
第61页 这也是和邢丹分手的三年后他再一次过上被“规定”的生活。 张雾和许嘉靖的交往也因为这份规律的工作而变得“规律”起来。工作日里他们的约会比先前减少,因为不仅身居集团高管的许嘉靖需要加班,张雾赶稿也需要清静的环境,所以他们的约会时间大多放在周末。 在他们交往的两个月后,许嘉靖曾经提出过同居的建议,但是被张雾以刚入职需要赶稿的理由婉拒了。 “你是怕不小心弄出个小baby来吗?”被婉拒后许嘉靖笑着问。她问得很自然,没有一点害羞的样子。 反而是张雾有些尴尬。“我们可能有些地方还不够了解对方,冒然住在一起……” “我开个玩笑而已!”许嘉靖笑着打断他的话,“我只是觉得现在我们相聚的时间太少,希望能够每天都看见你,而且你现在住在合租公寓,我去找你多少有些不方便,不如我再给你找个离杂志社近一点的地方吧,这样你上班也轻松,写稿子说不定效率更高”。 张雾:“森江公寓的租金已经交了一整年的。” 许嘉靖:“这不要紧,换一个好点的环境,多出来的时间创造的价值比租金高多的。而且,房子可以转租,我来帮你搞定这些事就好”。 张雾一时无话,这是他又一次感觉到许嘉靖身上流露出来的不经意的强势。 这种强势并不是体现在她非要张雾按照她的意愿去做些什么,而是当张雾已经委婉地表明自己拒绝的态度后,她依然一而再地坚持自己的想法。不鼓励和不配合,有的时候是一种意思,只不过前者容易被人意识到,而后者容易隐藏起来。 “先这么住着吧。”张雾说。他埋头吃饭,正看见手机屏幕上亮了,是一个未备註姓名的手机号发来的。 “我去美国了,再见。” 张雾当即将屏幕锁上,他知道这是谁发来的,是那个在两个月前就被他从通讯录和各种社交软体上删除的人——邢丹。去见张琛前和邢丹见的那一面,是张雾和她见的最后一面。 从禾风小憩回来后,张雾没有当面质问邢丹关于张琛说的种种,他只是给邢丹发了一封邮件,如她当初决定分手时做的那样,发完邮件然后“人间蒸发”。 张琛告诉张雾,当年他是在一场公司应酬的酒局上认识邢丹的,他承认当时在酒桌上就注意到这个女孩,因为在一群老爷们团坐的席上,她确实显得特别吸引目光。 “她那天穿的职业装也很特别,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当然,也因为她老是问我对她第一印象的原因。”张琛说,“白色的衬衣,那种很柔软的面料,还有点透,酒红色的包臀裙,很显身材,也有点小性感。” 小性感“职业诱惑”的邢丹给张琛一连敬了几杯酒,脸蛋一红,又显得更加妩媚了。 “我嘛,老男人。喜欢欣赏美,她也确实不错,但是说实话,我见过的美女也不少。要让我追求她,那她还够不上这个资格。” 张雾清楚地记得,张琛说完这句话时眼睛里掠过一丝蔑视的笑意。 “因为公务需要,她留了我的电话,那个时候我有点觉得这女孩子有心思了,但是什么心思不清楚,总之,没有单纯的殷勤。当然,你再在商场混上十来年,你也能一眼看出一个人在你面前的小动作。”张琛还是笑着对张雾说。 再后来,邢丹通过手机号加了张琛的微信。一开始的时候是在节假日给张琛发些祝福信息,从群发的内容到单独编辑的内容。 与此同时,邢丹开始在朋友圈里频繁地晒自己的各种美照,并发表一些诸如“没有人能理解我”“该何去何从”等的“寂寞感悟”。而且这些信息发表的时间一般都在晚上九点以后,有时就在她给张琛发送信息之后。 然而无论是张琛还是张雾,他们都不知道的一点是,邢丹所发布的这些有目的的照片和文字,在发送前已经设置好了可见的分组,在那个分组里,一共有三个男人,都是邢丹在工作中认识的“老总”。 张琛:“祝福消息发了大概两个月,后来不发了。有一天晚上十点半,她突然给我发了条消息。她说她遇到了人生中的困惑,希望能有一个经验丰富的人给她指导。我说我只是个商人,恐怕给不了她什么指导。她就没有再说话了。我以为这个女孩子识趣了,结果到了凌晨的时候,她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喝醉了。” 张琛讲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停下,他神态自若地看着张雾,他看到了一个面色煞白却又极力掩盖的男孩的脸。 “你应该锻鍊自己拥有一个能接受一切情况的心志,这是一个男人想要成功的基本。”张琛有点儿同情地对他说。 张雾脸色惨白,但是依然强作冷静并且高傲地抬起头来:“用不着你教训。”但他没有马上离开。 张琛笑笑,掏出自己的手机连续两次输入了一长串的密码后将界面展现在张雾面前。 那是当时邢丹给张琛发的消息截屏,在那次“醉酒”后发的。 第一条消息:“您身边的人真幸运,有您在身边一定很有安全感吧。”
第62页 第二条消息,与第一条消息间隔了十分钟。“喝酒原来这么难受,头好疼。” 第三条消息,三天后发送的。“我已经到四季饭店,您快到了吗?” 第四条消息,两个月后发送的。“我觉得那里有点疼,我想见你。” 看到这些消息的张雾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他变成了一台发烧的扫描机,把截屏上的信息清清楚楚、连一个标点都不错过地印在自己脑子里。 “我很佩服你,也很疑惑。”张琛把手机收起来,用一种“求证”的眼光看着张雾。“你们谈了四年,她还是个处女。” “你……怎么想的?还是?你不行?” 张雾怒瞪着眼睛,他的脑子已经被这些信息量巨大的文字轰炸成一团浆煳。他觉得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仿佛曾经被刀划开的一刀巨大伤疤在刚刚癒合后又被残暴地撕开,再狠狠地往里面塞了一把盐。 离开张琛的办公室时,他最喜欢的禾风的风差点把他吹倒。虽然张琛向他展示的那些信息已经经过了一些处理,至少已经删除了他自己回復的消息和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信息,但是张雾仍然有强烈的直觉感到那些他看见的信息都是真实的。 而人对某个人的强烈直觉,其实就建立在对这个人的整体认知上,是张雾对邢丹的整体认识决定了他对这件事的直觉结果。 在张雾的心里,他其实觉得这是邢丹会做出来的事,所以他被那些信息勐烈地撞击了。 回去以后,他收到了张琛发送的邢丹发给他的信息截屏的邮件。邮件里压缩了几十张图片,其中甚至有一张是邢丹发给张琛的半裸未打码照片。 邮件还附了一句话:“以暴力伤害女人身体的事不足去做,她们需要的是为贪得无厌付出代价。”这句话又间接否认了他对邢丹实施家暴的事。 那天张雾的精神陷入了崩溃的状态,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命运对他深深的恶意。他只想跑到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悬崖边或者高速公路上,在一种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在一瞬间,结束这种苦难。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张雾站在马路中间高声喊着普希金这句着名的诗,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去你妈的”!。 好在当时路上车辆已稀,而且很快有两个执勤的交警将他托迴路边。 没有多久,邢丹的电话就到了。张雾接起电话,没有等邢丹开口就大骂了一声,“□□”!然后挂掉电话闯进了酒吧。 第30章 暗流 一辆奥迪奔跑在去机场的路上,驾车的是罗安安,这是“王总”刚给她买的新车。 副驾上坐的是邢丹,她刚刚给张雾发完那条“我去美国了,再见”的信息。 邢丹仰头靠在座椅上,她今天化了当下最流行的“桃花妆”,既显年轻又很俏丽。 黄昏的阳光从机场高速的尽头穿过玻璃面直射到驾驶座上,她看着眼前笔直的公路,眼睛里却有些恍惚。 “我说你别想啦!”罗安安说,“到美国去有的是帅哥,留得青春在,还怕没男的”? 邢丹不说话,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然而那手机已经不再有反应。 “要我说。”罗安安的声音高了起来,“还真没想到老张这么狠!他老婆回来了,他又不肯离婚……虽然说一开始你们是讲好了,你给他当情妇……”罗安安说到这里下意识马上闭了嘴。 听到“情妇”两个字时,邢丹恍惚的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反感。 “总之,老张真的做得太过分了!”罗安安嚷起来,“怎么说你跟了他三年,还把最宝贵的东西也给了他,结果这个狼心狗肺的,就那套房子写了你名字给你,居然一分钱都不多付!人家说得真不错,女人的第一次,与其给男朋友,还不如换一笔钱来得靠谱,男人都是狼心狗肺的”! “别说了,他是什么人我最清楚。”邢丹闭上眼睛,平淡地说。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只有把钱贴在自己身上才踏实!你说老张要不来这么一手,他回家找他的老婆,你带着这套房子跟张雾过逍遥日子,这多好啊!” 罗安安忿忿不平,一脚油门差点踩到底。 邢丹仍旧闭着眼睛。 夕阳暖暖地照在身上,她想起了和张雾一起在公园里晒太阳的某个午后。 她把头枕在张雾的腿上,身上盖着张雾的外套,也是这样闭着眼睛,阳光暖暖地晒在身上,使人暂时忘记了一切烦恼。 罗安安将她送到机场航站楼外,没有陪着她进去。邢丹从后备箱提出自己的行李时,罗安安正在接“王总”打来的电话。 “我送一朋友来机场……”罗安安甜笑着说,“老公你不是说想吃民生路那家火锅的吗?我定好了……肯定是定了包厢的嘛……” “安安……”邢丹朝她招了招手。 “这里不能停车,往前开!往前开!”机场执勤在后面吆喝。 “知道了知道了……”罗安安一边遮住手机的话筒一边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回应执勤。
第63页 “老公我很快回去哦,你等我哦,么么!” 罗安安挂了电话,把车子往前挪了两米又停了下来,邢丹已经快走到防爆门。 “哎!丹丹!”罗安安在车里朝她大喊,“我得回去接老王,不能陪你了哈!到了跟我说一声”! 邢丹拖着行李站住脚,看见罗安安一脸的兴奋,她本来想走回去对她说几句话,但是这种念头很快又打消了。 她朝罗安安挥了挥手,罗安安也朝她挥了挥手,然后就摇上车窗走了。 在候机室里,邢丹再次打开了张雾发给她的那封彻底分手的邮件。 邮件里没有回想往事的煽情,也没有痛心疾首的质问,而是一段冷静得令人难以置信并且无力反驳的话。 张雾写道:丹,所有事情我都知道了,包括你和张琛认识的事。再强烈的心动也抵不过三观陌路,这是在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就意识到的事。希望你所希求的,能让你真正得到快乐。再见。 落地玻璃窗外,准备飞往洛杉矶的航班已经就位,广播里正在播放登机的通知。 邢丹站起身,目光朝着窗外的蓝天望去,刚刚还有些伤感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她拖着上行李箱站在排队登机的队伍中间,一只手护着腹部,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才是她全身上下最贵的东西。 张雾删掉邢丹发来的信息,放下手机面对许嘉靖。 他想到他们认识的那天,天下着雨,他们在一场由《雅江杂志》举办的畅谈沙龙上巧合地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那天的张雾心情比天气更加阴郁,他给邢丹发了那封邮件后,整个人既有解除了桎梏后的轻松,又有被命运玩弄的悲哀。 他哪也不想去,但又不能如同死人一般一动不动,那只会令痛苦放大无数倍并且可能将他反噬。 《雅江杂志》极力邀请他参加这次的沙龙活动,于是他去了。 在那场沙龙上,许嘉靖穿着一身休闲装,和同桌的人聊得十分开心。 她主动和张雾聊天,虽然那时候张雾对于所有的女人都有一种情绪的偏见,但他依然没能拒绝许嘉靖落落大方的热情。 许嘉靖对于他的关注是和其他人不同的,这在她和张雾说的几句话后张雾就意识到了。 许嘉靖说她很欣赏张雾的文笔,看过他发表的每一篇文章,并且她直言不讳地对张雾说,她喜欢有才华的男生,那才是真正的男神。 她的言语里无一不透露着对张雾的仰慕和欣赏,即使是在遭受张雾冷淡的敷衍后,她也没有露出丝毫尴尬或者后悔的神情。 这是张雾在女生的身上很少看见的,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法对任何女性产生好感。 所以当许嘉靖提出想要添加张雾的微信时,一个并不光明正大的想法在张雾的脑海里生成。 他打了一个赌:如果许嘉靖向他表白,他就答应,并且绝不会再像对待邢丹那样付出。 结果互加好友的第三天,许嘉靖就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我喜欢上你了,我想做你的女朋友”。 张雾没有想到自己和自己打的赌会这么快出结果,他没有对自己耍赖,在三分钟后回復了消息,“同意”。 在那三分钟里,张雾没有思考更多,这甚至是赌气而做出的行为。 曾经他把爱情看得那么重要,以至于在他和邢丹想要发生第一次关系时,邢丹的一句话“如果以后我嫁的不是你,而我喜欢的男生又在意这件事”后四年里像和尚持戒一样生活。 这并不是被女人拒绝后高傲的自尊心在作祟,也不是他生理上存在什么问题,只是张雾太过于爱护她。 尽管当时他并不相信最后和他结婚的不是她,但在他的心里默认了存在这种可能。 对于许嘉靖,张雾不愿意为她思考过多,他再也不想遭受为某个女人思考过多后受到伤害。 张雾利用着许嘉靖的热情来麻痹自己,这个女人出奇地大方的付出使他像从一个深邃黑暗的洞里突然走进一个梦幻的世界。 面对许嘉靖,张雾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我现在过得很好,我过得很好,命运想把我打倒,但是我过得很好。 然而当一开始的热烈期过去之后,张雾发现他给自己注射的麻醉药的效果正在渐渐消退。 他过得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好那么快乐,许嘉靖带来的热烈、付出的爱情也不是他理想中的爱情。而一直想把他打倒的命运,也没有从此忽略他。 “消失”了大半个月的于小娟终于又给张雾打了电话,上次在电话里她问张雾要两万块钱“活动费”,张雾拒绝后把她屏蔽了几天才开放,结果收到了手机简讯通知有一百多个骚扰电话打进来。 并且收到了于小娟十几条一字不差的简讯:“没良心的东西,快点给我打钱”! 时隔半个月,电话又到了。 张雾挂断了电话,但是没有再马上将它列为骚扰号码。 于小娟也没有再像往常一样,一被挂电话就疯狂地再三再四拨打,她给张雾发了一条简讯。 “儿子,我有好消息告诉你。”因为是手写的信息,“儿”字还错成了“么”字。 张雾看了一眼,把手机揣回兜里。
第64页 过了几分钟,简讯又来了。 “这次绝不问你要钱,接电话,乘。”张雾愣了一下,“乘”是什么意思?于小娟的简讯里从来没用过这个字。 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乖”字。 张雾还是毅然决然地把手机调成静音,塞回了兜里。 五分钟后,掏出手机一看,十个未接电话。正看着记录的时候,电话又来了。 “什么事?!”张雾不耐烦地接了电话。 “张雾你不要挂电话!”于小娟听见声音就火急火燎地先说了这句话,“我,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讲,我跟你讲你不要挂电话,你一定要听我说完……” “快点说!”张雾心情正有些不好,听见于小娟这絮絮叨叨的声音更加烦躁。 “我打听到了,那个人住院了!你知道什么意思不?报应!这就是他不要我们母子的报应!” 于小娟的语气欣喜若狂起来,“但是光有老天爷报应他是不够的!他欠我们的一定要全部还回来!你应该得的那份一毛钱也不能少”! “你能不能消停一点?”张雾打断她的话,“能不能让我过两天安静的日子?!” “你什么意思啊张雾?”于小娟尖利地反问,“我是为我自己吗?我还不是为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张雾:“你不是为你自己吗?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够了,折腾了这么多年你不累吗?” 于小娟(声音有点失控):“你真的是没良心的东西!我辛辛苦苦生你养你,你知道我这些年过得多不容易吗!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大学,结果你学了些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三节两寿一分钱一个电话没有就算了,老娘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硬座亲自去找你结果还被两个小丫头扫地出门……” 张雾的耳膜快要被这比炮火还厉害的轰炸震碎,他本能地将握着手机的手臂伸直,使从听筒里传入耳朵的声音分呗急剧下降。 但是尽管如此,还是能听见于小娟喋喋不休的声音。 “我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女人,十个兄弟姐妹,现在每个知道我的人都笑我,还指着嵴梁骨骂我,说我下贱,生了个没爹的儿子……我生你干嘛,我生你是为了让那些屁都没有的穷光鬼骂我的吗,张雾,你得给我把精神损失费要回来,我生你不能白生,你听见了没有,你听见了没有……” 张雾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像是汩汩涌动的汽油,于小娟喋喋不休的“控诉”就像炼钢厂空气里飘闪的火花。 这些火花无限地挑战着已经发热的燃油,只需要其中小小的一片轻轻地触碰到它们,张雾就会忍不住燃烧起来。 “你的下贱不是别人说的,都是你自己作的!” 张雾将手机的话筒对准自己的嘴巴,像握着一个对讲机那样,愤怒地喊出了这句话。 于小娟那边一下子安静了,安静了三秒,然后嚎起来。 “送你读书真的是不如餵狗啊!狼心狗肺啊……我于小娟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被男人白.嫖,生了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我谁也不指望了啊,我靠我自己啊,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张雾,你把这么多年我生你养你的钱还给我,以后别再叫我妈……” 张雾头脑像要炸掉,他狠狠地将手机挂掉,看着眼前迷茫的夜色,他再次嗅到了命运之轮生锈的味道。 那天晚上他推掉了和许嘉靖的约会,在路边小摊上吃了一碗米粉后回到了公寓。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假期正式开始,代表回归的雾哥祝大家假期开心,回家老妈不要像于小娟那样唠唠叨叨*^_^*~ 第31章 惊艷 珺雅是在九点半的时候回来的,身上飘着一股啤酒和火锅交杂的味道。 她现在每天都会化妆上班,虽然只是淡妆,但这已经令她看起来和以前很不一样。 在穿着上,她也不再是总是穿着简单严肃的上衣下裤职业装,平均每周工作日有两天以上会穿上稍显灵动的裙子。 原来她的鞋子跟高不会超过三厘米,而且一般是休闲的马蹄跟,但是现在她常常蹬着五厘米以上的细跟皮鞋从外面回来。 九点半的时候,那双漆皮姜黄色的细跟鞋的声音又回到了门口。 张雾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很久没坐在这张老旧的沙发上看电视了。珺雅开门进来,张雾朝门口看去。 她穿着一身蓝色的连衣裙,手里提着个黑色的包包。她在门垫那里站了以小会儿,疲倦地舒了口气。 “你回来了。”张雾把电视的音量调小,看着她说。 “嗯。” 珺雅把高跟鞋脱下放在鞋架上,换了一双轻便的拖鞋。她从玄关的位置走到光线更亮的大吊灯底下。 张雾一眼就看到了她脸上已经半褪的妆容和留存的眉粉和口红的痕迹。 其实张雾从来没有仔细地看过珺雅的脸,没有仔细地观察过她的眉毛、眼睛和鼻子,也没有刻意打量过她的身材。 他看珺雅,是整体来看的。 在张雾的印象里,珺雅就像生活里非常常见的事物,没有过分的修饰,自然是怎样就是怎样的。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当今天珺雅正好站在明亮的大吊灯下时,张雾才意识到,她原来有着一张并不输给大街上所谓“浓妆修饰”美女的脸,更比朋友圈里那些使用美颜相机磨皮磨到连鼻子都快看不见的照片好看十倍。
第65页 和眼下对美女千篇一律的“锥子脸、大电眼”的审美标准不同,珺雅是更符合传统审美的柔和的鹅蛋脸形,一双不大不小的杏子眼、中等高度的鼻樑,人中到嘴唇也很秀气。 她在人群中不会是那种一眼就被发现的女生,就像一朵张扬的玫瑰和一株菜园里的紫色豌豆花,人们总是会先被玫瑰吸引住。 难道紫色的豌豆花不美吗?它只是太自然了,自然到自然而然地存在生活的视线里,而变成了被忽略的理所当然。 珺雅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存在于张雾的生活里,就像3a09客厅里的老沙发、墙上挂的田园画,她“就应该是这样的”。 所以当他仔细地看着她的时候,是突然之间发现一种美的。 就像是菜园子里的紫色豌豆花,当你意识到它的存在时,那由花心到花瓣四周的淡紫色忽然充满了清新的美丽,再看衬托它的碧绿的叶子,越看就越觉得可爱。 “你们部门又聚餐了?”张雾终于从他丰富的想像力中回到现实,珺雅也已经从大吊灯下移步到自己房间门外。 “嗯。” 自从张雾把许嘉靖带回来后,珺雅对于张雾总是这样冷淡的态度,回答他的问题时能省略的字绝不多说。 张雾:“你们又喝酒了?你现在酒量不错。” “还好,至少没喝醉……” “那上次是怎么回事?上次你喝醉了是谁扛你回来的?”张雾用着挖苦的语气说。 “我知道。”珺雅有些不耐烦地回过头来看着张雾,“是你把我扛回来的。谢谢,可以不”? 张雾被噎住似的看着她,一时竟找不出话来接。但是他今天晚上明明有种想要和珺雅好好谈谈的打算。 珺雅没有从他的眼神和语言里获得“想要谈谈”的信息,或者是她不想“谈谈”,总之,把张雾的话顶回去后她就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准备进去。 “我们聊聊吧!”张雾终于抢在珺雅进门前蹦出这句话,并且他担心珺雅不理会,直接扯着她的手臂就拉到客厅中间来。 珺雅:“你干什么?!” 张雾:“你干什么?” 珺雅:“脑子抽了,我不跟你说。”说完就要走,却被张雾一把按坐在沙发上,他自己则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像一个审判的法官看着珺雅。 “张雾,算起来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珺雅不知道张雾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齣戏,她只觉得浑身疲倦,再抬头看见张雾一副债主的表情,于是气不打一处来地把手里的包包往沙发上一扔。 “你上手术台的生死状还是我签的,我说过什么吗?你不就帮了我一次,你想怎么?” 说完顺带把脖子上挂的一串装饰用的珍珠链子解下来扔到包包旁边。 出乎意料的是,张雾并没有被珺雅的节奏带起来,他只是坐在对面冷静地看着她做完一系列“出气”的动作。 等她把身上可以卸下的东西都卸完了,张雾才抱着手慢条斯理地开口。 “你现在的状态,和于小娟挺像。”张雾看着她淡淡地说。 “于小娟?谁?” “文珺雅,你能告诉我你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么?”张雾边说边指着她身上的衣服示意,“描眉画眼,喝酒”。 珺雅:“然后呢?” 张雾:“这和你以前的作风不符。” 珺雅:“我以前做错了,现在改了,行不?” 张雾:“你改什么?你从策划改做公关了?” 珺雅:“你什么意思?” 张雾:“你不是公关小姐,那你在酒桌上喝成那样?还是你们公司没男人?” 珺雅:“就算是,也轮不到你管我。” 张雾:“你说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得知恩图报。” 珺雅(靠在沙发上冷笑起来):“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前头领你前女友来,中间领你妈来,后面领你现女友来?我这里不是公证处啊。” 张雾(愣了一下):“这和我们聊的没关系。” 珺雅:“怎么没关系?你说,现在你凭什么来关心我描眉喝酒的事?” 张雾:“凭你帮过我。” 珺雅:“你就是觉得你现在来劝我是帮我了?” 张雾:“我不想看着你跳进火坑。” 珺雅:“我不描眉喝酒,我眼睁睁看着那个什么也不干、连做个ppt都不会调字体的实习生一年不到就跳到我头上来?你知道我做了多少事吗?不分白天黑夜,赵一抠随叫随加班,干死干活还不如一个酒桌上会卖弄风情喝酒的!这个才叫做火坑!” 张雾看着她,一身的酒气,俩眼圈乌青乌青的。 张雾:“你早该离开那个破地方,那不是适合你的平台。” 珺雅:“去哪?你告诉我去哪里不是这样的?我马上奔三了,现在还一事无成,婚没结,业没立,连自己的亲妈都能说出‘嫁个二婚的都比现在单身好’这种话……” 张雾:“你只是没有遇到好的平台而已,多的是靠本事吃饭的地方。” 珺雅:“哪里?会打扮、会喝酒难道不是一种本事吗?”
第66页 张雾:“你现在的价值观严重扭曲……” 珺雅:“是吗?那邢丹呢?她做什么了?坐拥一套几百万的房子,还有一个被噼腿了还是对她念念不忘的前男友……” 张雾的脸色突然变得严峻起来。“她是一个反面例子!” 珺雅冷笑着站起来,她觉得有些头晕。 “你知道为什么大多数人都不喜欢那些靠着家境或者美貌而过上一种别人难以企及的富贵生活的人吗?” “因为他们做不到。”张雾同样冷笑地回答。 “错。因为他们否定了努力的价值。张雾,如果这个世界被推崇的价值观不是努力改变,那会有多少人跪在起跑线上?我不想以后自己的孩子也跪在起跑线上。” 她长舒了一口气,拿起那串勒脖子的项鍊和手提包包,朝“无言以对”的张雾摆了摆手。 “跪安吧。” 张雾本来正在为提到邢丹而闷着气,听见这句话一时哭笑不得。 “咱俩谁也不欠谁的了,拜拜。”珺雅用脚推开已经开了一条缝的房门。 张雾靠在椅子上看着她落寞的背影,连衣裙很好地衬托她修长的身材,但也不经意地展示了美丽的束缚。 “珺雅。我不希望看见你这个样子。”他妥协一般地看着那背影说。 珺雅站住脚,靠着门又长长舒了口气。 她的头微微转动,脸也稍稍侧了过来。 张雾以为她要回过头来和他继续就这个话题说几句话,但是那稍稍侧过来的脸还是转了回去。 “那你别看了。” 说完,关上门。 作者有话要说: 雾哥是喜欢珺雅的 第32章 豪宅 张雾觉得自己和许嘉靖的恋情已经过了“出于报復女性的心理”而产生的冲动期。 尽管许嘉靖对他的热情和刚开始认识的时候没有什么改变,但是张雾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而且许嘉靖对他的无限迁就加重了这种不对劲的感觉。 他不止一次地反问过自己,自己有什么魅力能让一个集美貌与事业于一身的女人如此无条件地爱自己? 但是每次反问过后都会被一个回答堵住嘴:男人的自卑心在作祟。凭什么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就不能被一个什么都不缺的女人无条件地爱呢? 他尝试着转变自己的观念,从一种“报復”的心态转为“爱”的心态。 他在尝试着真正爱上许嘉靖,毕竟这是他遇到的第一个肯全心全意为他付出的女人。 虽然这有点像两个积极的三好学生为了考取更好的期末成绩而努力互相靠近,但他们只可能是提高总体成绩,而与得到生活的乐趣没有关系。 张雾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还抱着希望,也许再花些时间磨合就好了呢? 所以当许嘉靖邀请他参加自己的家庭聚餐时,一向不喜欢热闹的张雾还是答应去了。 那是张雾第一次见到许爸和许妈,此前他连他们的照片都没见过。 许嘉靖的家是一幢位于城市三环内的三层别墅。 在这座连合租都需要花费掉一半工资的城市里,许家在三环内有一幢别墅,这就是富人最直接的名片。 他们甚至不需要说话,只要给别人留下自己家的地址,那人就会知道这家人雄厚的经济实力,更不用说许嘉靖还开着一辆百万座驾。 那个问题再次出现在张雾的脑海里:这样一个美貌多金的女人,凭什么会无条件地爱着自己呢? 他能肯定的是,不是因为他的职业,因为许嘉靖更喜欢的肯定是具有强烈事业心的男人。 不过好玩的是,每当张雾反问自己这个问题时,他真的只是在问一个问题,而没有因此而产生危机感。 似乎如果明天许嘉靖就以一个“你太差了配不上我”的理由和他谈分手,他也不会觉得非常伤心难过。 张雾是周六的时候造访许家的。 当许嘉靖向他递出这张显着的富人名片时,张雾没有感到很惊讶,因为许嘉靖家富有,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实。 至于富有到什么程度,这和他又没有什么关系。 那天早上天气很好,和去年夏天他乘坐公交车到禾风小憩去时一样好。所以张雾穿着他平日里常穿的一套休闲服,依旧选择了最使他感到放松的交通工具——公交车,前往许家。 对于即将见面的女方的父母,他也没有丝毫的紧张感,仿佛今天的形成和参加过的任何一个沙龙没有不同。 别墅区的大门口有个公交车站,是直接以别墅区的名字命名的,只有张雾一个人在这一站下了车。 他觉得这个站点真有点多余,住在这里的人还需要乘坐公交车吗?不过他很快又想到,也不是每一个在这里下车的人都住在这里,比如他。 刚下车,许嘉靖的消息就到了。 许嘉靖:“到了吗?” 张雾:“到站了。” 许嘉靖:“我去接你。”附带发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许嘉靖远远地就看见了站在公交站台的张雾,他高高的个子总是那么显眼。 他还带着耳机在听音乐,时而抬头看看站台的路牌。许嘉靖在小区大门口的地方站住脚,保安亭里的保安伸出头来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唿,“许小姐早”。
第67页 “早。”许嘉靖又看向公交站台的张雾,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许嘉靖朝他走过去。 “你还真爱坐公交啊。”许嘉靖从他背后拍了拍他,“今天可以打个车来嘛”。 张雾退下耳机,用手指了指路牌,“又坐了一条新线路”。 许嘉靖不再说什么,领着她往小区里走,经过门岗的时候,保安又探头出来打了个微笑招唿。 许家已经把家庭聚餐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他们的家庭聚餐和一般人家的家庭聚餐内容项目是一样的——吃饭,但是和一般人家不同的是吃的内容和形式。 许家的别墅前面是一个小院子,不大的院子里竟有小池子、小假山和正在盛放的丛丛花木,就像一个极简版的江南庭院。 假山旁的小片草坪上,一只毛色雪白的萨摩耶正在和一个中年女人玩球。那是许家的常佣淑姨。 淑姨和许嘉靖打了声招唿,又向张雾也微笑点了点头,萨摩耶见了许嘉靖则立刻摇头摆尾地扑上来。 “鹿鹿,鹿鹿!”许嘉靖矮下身和它握了个手,然后招唿淑姨来把它带走了。 这和张雾想像中的“标准版富人生活”很像。 他们走进许家客厅时,许爸正在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聊天。 他们分坐在一套茶具的对面,由许爸亲自把盏,许妈则正端着一盘蔓越莓饼干出来。 “来了呀。”许妈首先看见了进门来的许嘉靖和张雾。 “你好。”她一边热情地和张雾打招唿,一边将那盘蔓越莓饼干放在茶几上。 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但是她脸的年龄比实际年龄年轻至少十岁。 她穿着居家的休闲服,前面套着围裙,许嘉靖的脸型和嘴巴与她长得很像。 许爸和那个男子也发现了张雾的到来。许爸正面对着张雾的方向,他朝女儿和张雾招手,“过来,坐”。 坐在许爸对面的男子站了起来,他回过身看见了他们。 “嘉靖……”他有些腼腆地对许嘉靖说,然后又和张雾打了声招唿,“你好”。 “爸,妈,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张雾。”许嘉靖笑着说,“张雾,这是我爸妈,这位是曹同。” 张雾一下就听出来,除了她的爸妈,许嘉靖的介绍里没有包含被介绍人的身份,他和曹同都只有名字。 “你们好。”张雾说。 曹同:“你好。” 客厅里突然安静了几秒钟。 “云,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许爸对许妈说。他的声音很洪亮,也很平稳,不像是在家里常听见的声音,更像是表彰大会上领导讲话。 “还差那么一点儿。”许妈笑着回答。她看向张雾,解释道,“今天嘉靖的慧姨也来了,她是个非常厉害的厨娘,所以我们给阿姨放了半天假,自己在厨房给你们做一餐饭,慢了点儿”。 “那你们要加油了噢。”许爸笑着说。虽然他是笑着说的,话的内容也很活泼,但给人的感觉还是像领导在例行表扬。 “你们先来喝茶吧,我们坐享其成。”许爸招手示意他们过来坐。 “行,你们尽管坐享其成!快尝尝饼干,慧姨刚烤出炉的!” 许妈说完就回厨房去了,许嘉靖和张雾坐上茶位。 他们在泡的茶叶是极品铁观音,茶叶的包装盒还立在旁边,包装是一个木制的香菸包大小的盒子,盒身上雕镂着精美的花纹,许爸用茶夹又夹了些茶叶加入茶海里。 许嘉靖没有向张雾描述过她的父母,她只说过他们曾经都是商人,从她工作以后许妈才退居家内,现在只有许爸还在经商一线上。 张雾有一种天生敏感的神经,他喜欢关注陌生人的言行举止来猜测他们的性格。 “嘉靖说,你是个着名的社论编辑。会写文章的人很难得。”许爸边往张雾面前的茶杯倒了杯茶边说。 “谢谢。”张雾扶了扶杯子。 许嘉靖坐在靠近张雾的一侧,她面带笑意地看着张雾,等着他回答刚才许爸说的话。 但是张雾端起茶杯后就没有下文了。在他看来,刚才那声“谢谢”就同时回答了那句话。 “曹同就不用说了,有想法的年轻人。”许爸很自然地将话题转到叫曹同的男子身上。 “还得靠许叔叔多多指点。”曹同高兴地说,“我还年轻,各方面想法太简单”。 许爸:“那有什么关系,年轻的时候就要敢闯敢拼敢犯错。我年轻的时候没有你这么有出息。” 曹同:“许叔叔太谦虚了。谁不知道您三十五岁就是咱们省里东南亚水果的经销大王,现在水果经销界说起您还是当仁不让的水果大王。” 许爸爽朗地笑了。他是“由”字脸型,但是因为有点儿发福加上皮肤松垮,“由”字脸变成了“国”字脸,仰头笑的时候“由”字两边的肌肉被撑开,有点像漫画书上得意的“黑心老闆”。 曹同说的话很对他的胃口,一是因为曹同“有的放矢”地夸赞(不像那些用套话夸人的人,他总是举出许爸真实的成绩来说话),二是在商言商。
第68页 曹同就像一个正在创业的商界少年来向已经功成名就的商界大佬取经,其中谈论的全是如何经营、如何运作、如何营利的事。偶尔有一点加茶水的空档,许爸会和张雾说上一两句话,但就全是客套话。 虽然张雾对于许爸和曹同的聊天内容没有丝毫的兴趣,但是通过这些聊天内容,他看到了许爸堪称传奇的商业经歷。 这是一个白手起家的商人故事,讲的是他如何依靠经销水果来积累资产,然后再将这些资产投资房地产大赚一笔后建立起自己的商业小王国的事。 在这个讲述的过程里,许爸说得最多的一句是,“资本是最重要的,即使你看到了机遇,没有资本投入也绝不可能有巨大的回报,所以资本是最重要的”。 张雾注意到,每当许爸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许嘉靖总是非常贊同地点头。 “嘉靖现在有想法了,但是她没有资本。”许爸看着女儿说,“她认为她的想法已经很成熟,但是我觉得还不足以让她投资这么多给她。所以,嘉靖,你要证明自己的想法,你要自己去为自己找资本,爸爸当年也是白手起家”。 许嘉靖只是笑笑。 他们说完“水果大王”的故事时,许妈再次出现在客厅里。她招唿门外的淑姨到厨房去帮忙,厨房的忙碌已经进入到尾声,很快就可以开餐了。 两者的时间衔接得刚刚好,以至于张雾甚至觉得刚刚喝茶的时间是许爸故意安排好让他来聆听的,目的是为了让他对许家有一个大概的背景了解。 就餐安排在大客厅里,一张长桌已经布置好了。一袭清新粉绿的桌布,中间两瓶新鲜採摘的鲜花,与夏季的氛围十分贴合。 今天餐桌上的主角是西餐,许爸在和外籍商人应酬之前对西餐完全无感,只要是他可以自主选择的饭局,他都会选择自己家乡菜系的菜。 但是当他接触了西餐并且不得不和它多次打交道,还要了解它的文化内涵后,他逐渐喜欢上了吃西餐。 只要是在这幢别墅里宴请的客人,除非对方明确拒绝吃西餐,否则十有八九这张长桌上摆的都是西餐,淑姨就是因为懂得做西餐而得到了这份工作。 许爸坐在主人的位置上,他左右两边的位置留给许妈和慧姨,其他人则随意落座。许嘉靖和张雾相邻而坐,曹同就剩下一个空位坐下。 作者有话要说: 此间出场的人大多不简单 第33章 慧姨 许家的饭局开始了。 阿姨端上了前菜,前菜是一道焗蜗牛,淑姨端上两个焗盘的蜗牛,一盘六个,长桌首尾各放一盘。 蜗牛的开口处被焗得焦黄,封住蜗牛壳口的黄油沸腾后漫溢出来,流在铺盘上的土豆泥,焦香盈亮的卖相看起来食慾大开。 “法国经典的前菜,焗蜗牛。”许爸指着桌上已经死翘翘的蜗牛说,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道菜,因为他接着又说,“这种带壳的螺子,伸出来的那部分很坚韧,有嚼劲,藏在里面的部分就很软,软硬兼得,我很喜欢吃螺子”。 曹同笑笑:“蜗牛国内还是吃得少,没有专门养来吃的,今天在许叔叔这里有口福了。” 许爸看向张雾:“一会儿尝尝味道。” “好。” “快把两位大厨请出来吧。”许爸对淑姨说,“剩下的事你们来。再让老金把那瓶翠柏酒庄的红酒拿来”。 “好的,我现在去。” 翠柏酒庄的红酒,张雾知道那是世界上着名红酒品牌之一。 许妈很快就来了,她已经解下围裙,另换了一身连衣裙。 淑姨和另外一个帮厨的阿姨跟在她身后,一个端着第二道菜——海鲜汤,另一个托着盘子,上面放着六份黑胡椒煎银鳕鱼。 她们挨次上菜,拿红酒的老金也来了,他是许爸的司机。 许妈坐下以后,就只剩下许爸左手边的位置是空的,那是慧姨的位置。 慧姨是谁,许嘉靖没有和张雾提起过,但是从许爸对她的态度上可以看出来,慧姨才是这家里今天宴请的客人中最重要的一位。 “今天有幸尝到慧姨的手艺,你们很幸运。”许爸在等待慧姨前来的空档里对桌上的其他人说。 “她从小就这么多才多艺的。”许妈笑着接过话。 “嘉靖,你去请请慧姨。她忙得可以了,剩下的事让淑芬他们去做,哪有贵客吃冷菜的道理。”许爸对许嘉靖说。 许嘉靖去了,长桌上安静下来,只有许爸面前那瓶翠柏酒庄的红酒在悄悄发酵。 大约过了五分钟,许嘉靖才挽着慧姨的手过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慧姨刚一在客厅露面就笑着对大家说。 本来一桌安静的人们正在各有所思,听见声音一下子都循声转过头去。 慧姨穿着一条紫白色花纹通勤风裙子,留着一头干练的短髮,她实际上和许妈差不多的年纪,但是看起来比许妈要年轻得多。 许嘉靖挽着她的胳膊,两个人看起来就像姐妹。 “大厨总算忙完了,快来坐。”许爸站起身来给慧姨拉了拉座椅,许妈也起身来迎接她。 “不用这么客气!”慧姨边坐下边说,“还有一道水果烤布丁没摆好,嘉靖就把我拉过来了”。
第69页 她落座后马上和桌上的人都打了招唿。 “这两个都是嘉靖的朋友吧。”她在张雾和曹同脸上扫过一遍后问。 “这是张雾,这是曹同。”许嘉靖向慧姨介绍,她在介绍张雾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一些时间。 慧姨再次在他们脸上浏览了一遍,最后将目光重点放在了张雾身上。 她看着张雾,脸上依然挂着微微笑意,但是比起刚落座的时候,笑意已经消退了很多。 她长着一张圆脸,尽管身形并不肥胖,但还是可以看见双下巴。 她的眼睛是细长的丹凤眼,看人的时候像是在笑又像是带着点蔑视和高傲。 她看着张雾的时候,张雾感觉到那双细长只露出一半瞳仁的眼睛里充满了审视的味道。 她和许嘉静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这样审视一个她的朋友? “慧姨是……”许爸准备向张雾和曹同介绍慧姨。 他标志性的“领导讲话”声音又在长桌上响起,但是慧姨的笑眼打断了他的话。 “你们跟着嘉靖叫我慧姨就行了。”她说着看了许爸一眼,许爸似乎明白了慧姨的画外音,哈哈笑道,“那你们就叫慧姨吧”。 曹同连忙谦逊地叫了一声:“慧姨好。” 张雾不大习惯对人用“亲戚类”的称唿,比如“叔、伯、姨”之类,因为他的生活里没有什么亲戚,甚至于“妈”对他来说都是生疏的。 对于朋友,他都是直唿其名,从来不会给朋友取小名,也不会喊朋友的小名。 对于像慧姨这样才刚刚认识的长一辈的陌生女人,他宁愿用显得文绉绉的“女士”来称唿,也不愿意叫她什么“姨”或者什么“姐”。 所以比起曹同的反应敏捷,他显得很迟钝。 许嘉靖看着他,目光里出现一种期待的殷切。 许妈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但是没有那么光明正大,她用眼角的余光关注着这件事,顺便还看了下慧姨的脸色。 慧姨神色如常,正往许爸的方向看去,许爸则正在注视那瓶红酒。 “慧姨。”张雾也叫了一声。尽管这两个字显得特别“干”,像电子书阅读器里读出来的毫无情感的两个字,但是听见的许嘉靖和许妈像是从中得到了救赎,两个人的脸上都一下子放轻松了。 慧姨笑了一笑,白皙的双下巴又显现出来。“看起来都是青年才俊呢。” 许爸也对那瓶红酒检验结束,用着一种骄傲得意的声音叫来司机老金。 “开了红酒吧!” 老金把红酒开了,在每个人的高脚杯里倒进去一些。 许家人和慧姨开始摇晃着红酒杯“醒酒”,他们将鼻子靠近酒杯口,闭上眼睛轻轻地闻着从杯底散发出来的年份的芳香。 “托嘉靖的福,今天才能喝到这么珍贵的红酒。”慧姨说。 她把酒杯放下,指着焗盘里的蜗牛说道,“这要趁热吃了,快尝尝”。 这餐饭才算正式开始了。 这场西餐宴会包含了西餐的几大组成:前菜、汤、副菜、主菜、蔬菜沙拉、甜品、饮料,都是出自慧姨和许妈之手。许爸对于慧姨的手艺赞不绝口,称赞她是自己认识的人里首屈一指的“西餐大厨”。 许妈则在一旁就着许爸的话题添加佐料,许嘉靖和曹同也很快加入这场“探讨西餐”的宴会,唯独只有张雾一人寡言少语。 张雾对西餐没有热衷,对于家乡菜也不情有独钟。 如果有人非要把味道也分个高低贵贱,那么张雾习惯的是外卖这种廉价低贱的味道,然而也只是习惯而已。 这场饭局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出人意料的是,席上最受瞩目的人物既不是身为主人的许爸,也不是年轻热情的许嘉靖,而是最后一个来到桌上的慧姨。 慧姨,她的脸上总是带着笑意,那双丹凤细眼里隐约流露出一种居高的优越,甚至于她对曾经的水果大王——许爸,也是这样。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音调偏高,在一众声音中很容易脱颖而出。 她的举手投足间充满了自信,这种自信使得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不知不觉地成为了权威,并且她一张嘴就会得到大家的关注。 她使张雾联想到一个文学名着里的人物——王熙凤。 同样高调的话语,同样故作的低调,还有同样的丹凤三角眼。 席上的全程张雾没有再和她说过话,她也没有再主动问张雾。 但是张雾在吃蔬菜沙拉的时候,注意到她有几次在用余光看着自己,但是她不想被别人看出来,所以总是在一边和许爸许妈说话的时候进行这件事。 饭局进行到最后一项——喝咖啡的时候,张雾终于觉得心情愉快了些。 这种愉快不是来自于吃饱饭后的满足感,而是他终于要离开这个“华丽而高雅”的餐桌。 他喝着咖啡,餐桌上说话的人也饱了,慧姨也不再暗地里打量他。 珺雅发来的一条消息出现在张雾的手机屏幕上:我辞职了。 张雾放下咖啡,马上给她回了一条,“做得好”。 但是直到喝完咖啡,珺雅都没有再回復。张雾于是又给她发了一条,“等我回去给你庆祝”。
第70页 离开许家的时候,张雾是和曹同一起出门的。 许爸许妈和慧姨一起把他们送到院子门口,那条正在草地上玩耍的萨摩耶也来了。 “有空再来。”身为一家之主的许爸对他们说。许妈站在许爸身旁,也说了句,“有空再来”。 张雾:“谢谢招待。” 许嘉靖:“我送他们出去。” 将要离开的时候,许爸看着曹同,用一种嘱咐的语气说道,“好好干,你爸当年也很有干劲”! “嗯,我肯定努力!” 道了声再见,张雾和曹同就离开了许家。 走的时候慧姨没有说话,但是张雾仍然觉得那双丹凤眼在自己的身上游走。 尤其是转身走出许家小院时,张雾觉得那双目光正直射在自己的嵴背上。 曹同的车停在小区的停车场里,许嘉靖让他自己先去取车,她说她还有点话要和张雾说。于是曹同和他们道了声再见后也走了。 走出小区的大门时,张雾问许嘉靖慧姨和许家是什么关系。这次聚餐,他发现只有慧姨的来歷勾起了自己的兴趣。 “慧姨是我妈的髮小,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比亲姐妹还亲。曹同是我爸战友的儿子,他年轻的时候当过兵,现在曹同的爸爸在乡镇开了个工厂,曹同也跟着做生意了。” 他们出了小区的大门,张雾要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 这时候正是下午两点半,公交站一个等车的人都没有,经过的公交车也都是空空的。 “还坐公交回去?我帮你叫个车吧,早点回去睡个午觉。”许嘉靖说。 这时候曹同正好开车出来了。 “你要去哪?我送你吧。”曹同把头从车窗里探出来问。 “不客气,还有点事。”张雾说。虽然在饭桌上曹同总是很“配合”许家人,但张雾对他印象不坏。 许嘉靖:“我们等会走。” “好吧,那再见了。”曹同挥了挥手后就发动车子走了。 一辆空荡荡的公交车来到站台,张雾没有看它的线路就上车了。 他依旧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许嘉靖无可奈何挥着手的表情。他松了口气,终于上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大戏份的女人 第34章 辞职 珺雅办完离职手续后到公司收拾东西的那天,张雾特意租了一辆车子来帮她搬东西。 然而其实没有这个必要,因为珺雅的东西只是一些小件的办公用品,一个小纸箱子就装完了,打个的士直接放在后座上就足够了。 但是张雾还是租了一辆车子过来,而且没有事先告诉珺雅。 珺雅是在周一上班的时间里去办的离职手续,从她提出离职到办完离职手续只用了三天的时间,赵一抠甚至还没有半点接班人的眉目就答应了这件事,原因是在上周五晚上的一场商业应酬后,珺雅和他大吵了一架。 珺雅默默地收拾自己的工位,把自己带过来的东西再次整理一遍,装进小纸箱里。 公司里很安静,每个人都待在自己的工位上出奇地安静。 但是珺雅知道,在这安静得令人尴尬的气氛里,有好奇有惊讶还有围观。 尤其是已经从她身后的工位搬进前面双人办公室里的小董,珺雅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从那间办公室的落地玻璃里直射过来的看热闹的目光。 一年多的时间,本层楼学歷最低、能力最差的实习生小董已经升级成项目主管,而她依然还坐在小董刚进公司时的位置。 珺雅把属于自己的东西都装好了,只剩下桌面上的一束干花。 “这个给你吧。”珺雅把花递给隔壁座位的一个女生,她是和自己搭档的设计师。 “哦,好,谢谢。”设计师从隔板上伸过手来接过干花,她看着珺雅,欲言又止的样子。 上周五下班前她们还在讨论如何设计一张宣传海报,现在负责文案的搭档突然就要离职了。 珺雅知道她有疑问,但是眼下公司太安静了,连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被听见。 所以设计师在接过花后没有说话,珺雅向她借了胶带来封住箱口。 赵一抠的办公室里传来两声咳嗽声,他刚刚和人力的说完话。 人力的负责人从他办公室里出来,脸上有些不大愉快,她朝珺雅看了一眼,轻轻嘆了口气后就走了。 离职申请表上“领导意见”一栏赵一抠已经签了字,其他需要交接的部门也在赵一抠的授意下全部签字办妥,最后一步就是把这张表格交到人力资源部。 珺雅封好箱口,拿着辞职表到人力的办公室。 人力办公室里坐着三个人,刚从赵一抠办公室里出去的是主管人力的艷姐,她坐在最里面的位置。 珺雅和艷姐是这个公司里加班最多的人之二,艷姐也是珺雅为数不多有交集的同事之一。 她走进人力的办公室,看了艷姐一眼,然后把离职申请表交给了坐在最靠门口位置的同事。 “艷姐,我走了。”交完表后,珺雅走到稍靠近艷姐的地方和艷姐说了一声。 她没有走到艷姐的办公桌前面,声音也不大,她想这个时候这样道别是最好的。
第71页 但是出乎珺雅意料的是,正在埋头工作、看似没有注意到珺雅进门的艷姐突然抬起头来。 “你过来。”艷姐说,她还是在埋头做着自己的工作。 “你过来呀。”艷姐见珺雅站在那里踟蹰,抬起头来又喊了一声。 珺雅走过去了,站在艷姐的办公桌前,就像她第一次来到这里办理入职手续时那样。 “怎么回事?”艷姐停下手里的工作,直截了当地问她。 “就是,申请表上写的那样……”珺雅声音很低,她不太想多说。 “当前职位遇到发展前景,想换个平台发展一下?”艷姐夸张地反问,“这就是你离职的原因?你逗我吗?苏,把门带一下。” 坐在靠门位置姓苏的同事起身把人力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周五好好的,今天突然要离职?”艷姐边说边示意她坐在面前的椅子上。 “赵总应该都跟你说了。”珺雅没坐。 “我现在想听你说。”艷姐的声音高了些,并且再次示意她坐下。 珺雅只好坐了下去。 艷姐:“说真实原因,你反正也要走了,说说吧。” 苏给珺雅倒了杯水。 珺雅知道艷姐是关心她的,虽然做人力的人大多因为职业的需要会养成八面玲珑的处事风格,但是艷姐在这种八面玲珑里却有种明显的正义感。 但是对于突然离职的这件事,珺雅不是不敢说,也不是不好说,是不想说。 “别这么磨叽了,作为一名hr,我也有责任了解公司职员之间的人际关系问题。你要是不放心,我让她俩都先出去……” “别别别。” 办公室里其他两个女生朝她们看过来,苏笑道,“珺姐,你放心说吧,投诉赵总的不是一桩两桩了……” 艷姐瞪了苏一眼,苏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珺雅回头看了苏一眼,苏的脸上有种“幸灾乐祸”的表情,但这种表情不是因为她而产生的,是因为赵一抠。 一个“邪恶”的想法突然出现在珺雅的脑海里。 她喝了苏倒来的水,然后把周五晚上发生的事告诉了艷姐。 她在说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像是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叙述这件事。 她的声音也保持在一种面前的人刚好能够听见的音量,这就使得坐在门口位置的苏和另外一个女同事只能隐约听见珺雅的一言半语,但是她们听见的只言片语里的某些词彙,也已经足够对这件事浮想联翩。 艷姐全程听得很认真,她是一个出色的聆听者,全程没有打断珺雅的一句话,始终保持一种“相信”的态度倾听着,直到珺雅把周五晚上发生的事情说完。 “这件事,确实出人意料。”艷姐听完后,只说了这句话。 她没说“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或者“你有什么证据么”这样的话,这是珺雅最佩服的。 “我有当时的录音,但毕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也算不上什么刑事民事案件,所以就自己存着了。”珺雅说,她看见艷姐脸上闪现出一丝惊诧的表情。 艷姐:“那你是非走不可了?” 珺雅:“在这里肯定是没法待了。” 艷姐:“早先我让你转部门,你就应该听我的。换来我这里也比你现在好啊,你是非常优秀的人才,我很欣赏你。” 珺雅:“那时候赵总不同意。” 艷姐:“我可以去跟他协商的嘛。” 珺雅笑笑,她一转头又瞥见了苏“窥探”似的样子。 “当时赵总手上还有一堆私事要我帮他做,他怎么肯放我走呢?我要是强行走了,他会把几个案子的提成都算到别的策划头上,我们的工资就靠这些提成。艷姐,你是知道的。”珺雅轻描淡写地说。 艷姐的脸上再次出现惊诧的表情,利用公司资源来为自己谋利,这在企业管理中是很严重的事情。一旦落实,不仅指使者要受到处分,执行者同样也要受到处罚。 但是现在,艷姐知道,珺雅这里是无迹可寻了。珺雅说出这些,只能是给她提个醒,为她以后对赵一抠的关注提供信息。 珺雅离开了人力的办公室,她向艷姐道了谢,感谢她对自己的照顾。 艷姐送她出到办公室的门口,对她说,“你是个非常好的策划人才,好好发展”。 大开间里又安静了下来,二十几号人几乎都注意到了珺雅在人力办公室待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这对于一个已经走完了其他程序,只是进去交个表格的马上离职员工来说无疑是很长的时间。 她究竟在人力办公室里说了些什么,这是那些“关注”珺雅的人最想知道的,但是他们从珺雅一身轻松的表情里捕获不到丝毫讯息。 小董又从落地玻璃里向珺雅投去目光,她不喜欢珺雅,从她一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是这样。 赵一抠的办公室里又传出来几声咳嗽声,他已经知道珺雅从人力办公室里出来了。 珺雅抱起自己的箱子,和几个昔日里打过交道的同事道了别,然后乘坐电梯离开了这层楼。
第72页 张雾在楼下等得有些不耐烦,正要给她打电话的时候,珺雅出来了。他把车开到珺雅面前,吓了她一跳。 “恭喜你脱离苦海,上车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遇到过赵一抠这样的领导吗? 第35章 录音 珺雅离职后的第一个周末,张雾推掉了和许嘉靖的约会,和她一起去了游乐场。这一天的天气特别好,夏季里难得的多云凉爽天气。张雾再一次租了一辆车,他们要开车到临近的城市去光顾那个着名的游乐场。 珺雅穿着一件圆领白色t恤和一条背带裤,戴着一顶时下流行的復古风草编少女帽。 张雾把车开到小区门口时,正遇上了原来和珺雅一起将张雾送到医院抢救的保安队长。珺雅和他打了声招唿后就一熘烟钻到副驾的座位上,保安队长笑了笑,和她挥了挥手。 “你这么载我出去玩,你女朋友不吃醋吗?”珺雅繫上安全带,把头上戴的帽子摘下来盖在腿上。 “我跟她说了,报你的救命之恩。”张雾将导航目的地设置为游乐场后,一打转盘驶出了公寓所在的道路。 行车的一路,天气都十分怡人。并不强烈的阳光时而从云层后冒出来,透过挡风玻璃照在两个人的身上。 车里没有开空调,而是摇下了车窗任凭凉风从外面吹灌进来,把张雾那头略带着卷的头髮吹得凌乱起来,珺雅则微微闭着眼睛,把整个身体都靠在座椅背上。 张雾觉得很轻松,并且伴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惬意和愉快,就像孩童时代的春天他躲避了母亲悄悄跑到绿油油的稻田埂上一样。 他侧过脸去看珺雅,从车窗外灌进来的风把她耳畔的碎发吹得扬起。她今天没有化妆,连一点防晒霜也没有擦。她还在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宽大的马路上车辆稀少,张雾想像着自己是一只海洋里的飞鱼,正在风中自由自在地御风飞行。他手握着方向盘,甚至轻轻哼起了歌,是beyond的《海阔天空》。 珺雅的嘴角扬起了笑意,但是她没有笑出声来,也没有睁开眼睛。 张雾瞥见了那一抹笑意,他的嘴角也微微上扬起来。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张雾破音了,珺雅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笑出声来。 “个人演唱会,要珍惜。”张雾窘迫中只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那你可能是唯一一个永不盈利的歌手。” “只是调子起高了而已……” “你刚才唱的是英语吗?我英语不太好……” 张雾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等明白珺雅的意思时,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他们在游乐场待了一天,虽然排队的时间占去了三分之二,但是两个人踏上归程的时候都很开心。 珺雅挑战了张雾的指定项目“鬼屋”,顺利到达终点。张雾则挑战了珺雅指定的项目“跳楼机”,结果全程囧相被珺雅录在手机里。 回去的时候,珺雅在车上播放了张雾玩“跳楼机”时的视频,满车里都是尖叫的声音和笑声。张雾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你上去你得吓死!”他急急地分辨说,“那个东西一下子加速起来真的还是挺吓人的……” “看出来了,要不你叫得那么惨?”珺雅哈哈大笑起来。 “别笑了,你笑得太夸张了!不信下次换你上去试试!”张雾更窘了。 “可以啊,谁怕啊!” 但是珺雅说完后就很快意识到,他们下次很难再有机会一起来游乐场。即使许嘉靖不在意,她自己也觉得不应该。珺雅从不相信同龄的异性之间会有所谓的“纯粹的友谊”,雄性和雌性就像两个异性磁极,它们之间有着天生的吸引力。 “把视频发给你了,留个纪念。”珺雅说。 车上的气氛突然安静下来,车窗外的天色也逐渐暗了。珺雅将头枕在双手上,有些疲倦地唿了口气。张雾瞥看了她一眼,一时找不到出口的话题。 正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珺雅看了一眼,告诉他“是你女朋友打来的”。 张雾用蓝牙接了。 “一起吃晚饭吧?”许嘉靖说。 张雾:“现在还在回去的路上,可能赶不上了。” 许嘉靖:“才刚回来啊?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张雾:“还好,人多,排队时间长。” 许嘉靖:“好吧,那你回来再说了。” 挂掉电话,张雾才发现有六个许嘉靖的未接来电。放下手机后,车里的气氛更加安静了。车子驶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公路两边是大片的荒地。 “周五晚上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你下定决心离职?”张雾问。 从外面钻进车子里的风有些凉了,珺雅把车窗摇了起来。她想起办理离职手续的那天,和人力艷姐说的话。 “他想我陪他。”珺雅看着车窗外渐渐掩藏在夜色里的荒地回答。 张雾:“什么意思?” 珺雅鄙视地转过头看他:“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第73页 张雾刚才还不确定,但是珺雅这句话后就懂了。 “不懂。”他故意这么答。 “真不懂?” “真不懂。” “好吧,那我给你科普一下。”珺雅说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手机里有周五那天晚上发生事情的录音,珺雅把这段录音分存了两个地方,在手机里也存了一份。 她挑了其中最重要的一段,播放给张雾听。 录音里只有一男一女的声音,男的是赵一抠,女的是珺雅。 首先出现的是赵一抠的声音,而且他的声音里有些“酒气”。 赵一抠:“刚才你应该坐在辛总旁边,陪他多喝两杯。” 珺雅:“他带着自己的助理,我怎么好坐那里。” 赵一抠:“这你就不懂,有些事,脸皮要厚。你陪他喝好了,我们谈项目就容易多了,酒桌,就是成交的地方。” 珺雅:“今天不是已经谈下来了吗……” 赵一抠:“我就是教给你一个经验,不过,你最近是成长了很多……” 此处停顿了几秒没有声音,几秒后赵一抠的声音再次出现,并且“酒味”比刚才更浓了。 “你现在回家吗?”赵一抠问。 珺雅:“嗯,赵总,我给你叫辆车。” 赵一抠说话开始有点吞吞吐吐了,但是字句依然可以听得清楚。 珺雅:“赵总,我现在给你叫辆车……” 赵一抠:“别呀……珺雅,我们去吃个宵夜……” 珺雅:“不是才刚吃完晚饭吗?十点半了,赵总,我给你叫车……” 录音里出现一阵嘈杂的声音,珺雅“赵总、赵总”! 张雾疑惑地侧过脸去看珺雅,他想问是什么情况,但是录音里马上又传出了赵一抠清晰的声音。 “珺雅,你今晚陪陪我吧……”他如痴如醉地说,音频里突然传来一声重响。 “赵总,你喝醉了。” 赵一抠:“我没喝醉,我不想回家……我家里那个黄脸婆太讨厌了……珺雅,你今晚陪陪我吧,好不好……” 珺雅:“我打电话让小刘过来,让他送你回去……” 接着是一阵推搡的声音。 赵一抠:“别、别,珺雅,我平时对你是严厉了一点……但是从今往后保证不会了……我会爱护你的。明天、明天我就跟人力的说,给你加工资,好不好……” 珺雅:“赵总,你放手吧,你放手!” 赵一抠:“好不好?珺雅,算我求你好不好?今晚陪陪我……你放心,我带了套,我们戴套做,没问题的……” 一阵巨大的推搡声传。 珺雅:“赵总!请你自重!” 又停顿了一会儿。 赵一抠:“文珺雅,你什么意思?给你脸不要脸是不是?!” 珺雅:“赵总,平时你剥削我的劳动力就算了,有的事请你注意尺度!” 赵一抠:“你什么意思嘛?你穿成这样浓妆艷抹地,这半个月陪了这么多次饭局,你没别的心思?拉倒吧!你不就是想钱色交易吗!装什么清纯?!” 珺雅:“我应酬饭局是为了公司,饭桌上发生什么事大家都看得见,私下里我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赵一抠:“拉倒吧!就你?还清白?” 珺雅:“我清不清白不是赵总你可以说的,倒是赵总你,你做过些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赵一抠:“文珺雅!我警告你不要乱说话!不然我让你在公司做不下去!” 录音突然到此结束,车厢里再次恢復安静。 珺雅把手机收起放回口袋里,她的脸上还可以看见愤怒的痕迹。再次听到这段录音,她还是忍不住反问自己那个问题——是什么原因让她居然在赵一抠这个禽兽的手下干了两年! 她长舒了一口气,车子已经驶过荒地,进入了城郊。 “你就这么走了?”张雾问,“没揍他一顿”? 珺雅没想到张雾听完录音后会这么平静。 “呸了他一脸唾沫。” 张雾笑起来:“你应该废了他!或者至少拿辣椒水喷瞎他。” 珺雅:“那有什么用?搞不好还得摊上刑事案件。” 张雾:“为什么不把录音传出去,至少让他在公司里身败名裂。” 珺雅笑笑,她没想到张雾会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其实是她忘记了一点,她做了七年的策划而张雾当了八年的幕后写手。 身为一名资深的策划,珺雅对于这个问题的认识已经是“常识性的”认识,所以她忽略了一点,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常识”。 “如果这份录音交出去,舆论最后并不会倒向我这边。它只会把这件事越描越黑,为了这么个人搭上自己的声誉太不值得。让别人知道我手里有证据,但却不展示,这才能保护我自己。”珺雅说。 张雾虽然擅长于写社论方面的文章,但他对于“舆论”这方面还是新手。虽然他没有真的明白珺雅话里的意思,但她知道她是不会把这份录音公布出去的,同时,也不会销毁它。
第74页 抛开录音这件事不说,张雾和珺雅今天过得十分愉快。 他们把车还回去再一起坐着公交回到公寓的路上,张雾甚至冒出过一个念头——假如珺雅就是自己的女朋友,那他们的生活会始终是这样随心所欲的吗? 他很快地鄙视了自己,因为如果他自己将精神出轨也视为对伴侣的一种不忠。 回到公寓的时候,许嘉靖已经坐在客厅里等候。为了方便联繫,张雾给她也配了一把大门的钥匙。 许嘉靖看到他们有说有笑地进门时,脸上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意思,反而是张雾觉得有些尴尬,因为他和许嘉靖在一起的时候都很少笑得这么开心。 而且,张雾以为许嘉靖会问他一些问题,或者是对他们两个说些“玩得开心吗”之类的套话,但是许嘉靖没有。 她看着张雾和珺雅进门,直接笑着向张雾说道,“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出去吃吧”。 张雾有些负罪感,所以他很实诚地回答了许嘉靖的问题,“还没有”。 许嘉靖于是站起身来,上前挽住张雾的胳膊说道,“那先去吃吧”。接着她转头看向珺雅,“你也没有吃吧?一起吧”。 珺雅当然识趣。“不用了,我先收拾东西,收拾好了再吃。” 许嘉靖也没有再次要求,说了句“那我们先去了”就挽着张雾的胳膊出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生活中有没有遇到许嘉靖这么“得体贴心”的女朋友呢? 下章预告:张雾身世 第36章 身世 于小娟的到来是谁也意想不到的。自从上次小野告诉她已经让张雾“搬走”后,她就以为张雾真的不住在森江公寓了。 但是这一次,她在一种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来了,谁也没有提前得到消息,张雾一出现在门口就被她从拐角的地方冲出来抓了个正着。 “好啊!你连你妈都骗!”于小娟抱住张雾的胳膊,大声嚷嚷起来。“你跟那两个丫头片子合起伙来骗你妈,你行啊”! 楼道里本来静悄悄的,突然像一颗□□炸开了一样。 “你干什么啊!”张雾一听见她的声音,先是心里咯噔一跳,再是想马上摆脱。他把掏出来的钥匙又收回兜里,撇着身体想往电梯口走。 “你干什么?!”于小娟死死地抱住张雾的手臂,比一个背着□□包准备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战士还要坚决。 “今天说什么也不可能放你走!你不给我进屋好好说,那咱们就在这里嚷开!我看你要脸还是我要脸”! 张雾站住脚:“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整天都在想什么!” 于小娟在张雾胳膊上狠狠掐了一块,大声骂道,“你这个不孝子!你连妈都不要,你问我干什么,你还问我干什么”! 楼道里像被声音轰炸机轰炸过一样,整个空荡荡的空间里都在迴荡着于小娟那令人听了就觉得心烦的声音。 她不依不饶地拧着张雾,又使出浑身撒泼的力量来牵制他。 “回家说吧!”楼道里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于小娟像看见了盟友,洋洋得意地说,“叫你进屋说,非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张雾进退不是,只好让她进了屋。他觉得自己对于“泼妇”的深刻认识,完全是从于小娟那里习得的。 小野已经半年不见人影,珺雅则去参加招聘面试。 她面试的是义利集团旗下的一家公司,是许嘉靖介绍过去的。 原本张雾想让她来雅江传媒面试她的老本行,但是许嘉靖却同时给她找了这个职位,最后珺雅决定到义利集团去试试。 没有看到小野的身影,于小娟有点儿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这次做了个新髮型,把原来的头髮剪短了些,烫了五十岁后女人最青睐的玉米烫,换了个深紫的颜色。她把手提包一熘烟扔到沙发上,高跟鞋也脱掉直接换上鞋架上珺雅的拖鞋。 “穿回去!这是别人的!”张雾不耐烦地对她说。他还站在进门的地方,和于小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又不是你的,穿穿怎么啦?我又没有脚气!”于小娟把话怼回去,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坐啊!”于小娟指着身旁的位置,“你妈还会吃了你不成”! 张雾雷打不动地站在原地。“有事说吧,我还有事。” “你有什么事!”于小娟跳起来,“你有什么事比这件事重要?!这件事办成了,你一辈子什么事都不用干了”! “行啦,别提这些没意思的话,输了多少?说吧。” 于小娟:“你怎么这么不成器啊你?你为什么非要跟我对着干呢?我供你吃供你穿,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你再看看自己,你为你妈做过什么?我真是作孽啊……” 每次于小娟一开始唠唠叨叨,张雾就觉得自己的耳朵里像有一团蚊子正在嗡嗡乱飞,脑子就像一团浆煳。 都说母亲的声音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但这在张雾看来完全就是扯淡,因为说出这句话的人从没听过于小娟的声音。 她的声音简直可以算是一种武器,能让正常人狂躁不安,心脏病人直接猝死! “别说了!”张雾终于忍不住打断她的进攻,“我给你转一万块钱,赶紧回去打麻将吧”。
第75页 于小娟愣了一下,脸上暗露出欣喜的神色。但是她没有就此打住,而是穿上鞋子准备向张雾走近。 “就坐那吧。”张雾制止了她,“有什么事再打电话”。 “放屁!你的电话从来没打通过!” “你还要怎么样?” “你跟谁说话呢!一点教养都没有!”于小娟气得屁股往沙发一颠,又倒了下去。 “今天来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跟你讲。”于小娟放慢了语速,一副严肃的样子,“我们母子受苦的日子就要结束啦!我想到办法让那个负心汉必须承认你”! 张雾心里再次咯噔一跳。他知道于小娟指的是什么事,而且她已经为这件事折腾了三十年。 每一次她有“想法”的时候都会告诉张雾,“这次一定会有结果”,但是每一次的结果除了把她自己折腾得人仰马翻外,剩下的就是继续折磨张雾。 他不想再听于小娟提这件事,但她每一次都必须提。 “我已经打听到他住在哪个医院,只要我偷偷熘进去拿到他的头髮,再拿你的一起去做亲子鑑定,到时候他想不承认也不行!儿子,我们的好日子要来啦!” 于小娟高兴地说,她的黑眼圈比上次又更加明显了。 “可以别再说这件事了吗?”张雾有些恼怒。 “你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我每次给你想办法你都不配合?他是你爸,他是要养你的!这个是法律规定的!” “我不需要他养。” “你不需要我需要啊!我这个年纪了以后还能干什么?你养我吗?” “只要你不再折腾这件事,我每个月付你养老费。”张雾严肃地说。 于小娟一时无话,脸上出现一种阴阳怪气的神情。 “那不行。”她说,“你能给我几个钱?我苦日子过够了,而且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个负心汉。” “他可能都完全不记得你了。”张雾说,“你一厢情愿地折腾几十年,不如过好自己的生活”。 于小娟:“他不可能忘记的,你的名字就是他取的。再说了,我不能白给他生个儿子,你要是个女儿就算了,你是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哇!” 每次听见这些话,张雾就不想再和她说下去,有些思想的鸿沟不是沟通可以跨越的,有的观念的更新也不是道理可以改变的。 “他为什么取这个名字?他就是想我像雾气那样,太阳一出来就没了,他是想你们之间的事从没发生过。”张雾有些颓丧地说。 他真的很想劝于小娟,劝她不要再为这个男人浪费幻想,即使最终她从这男人那里得到了些东西,那也不过是跪求来的。 “有点尊严地活着,不好吗?”张雾反问。 于小娟仿佛为张雾的话有所触动,她愣了一下,没有马上像机关枪那样四处开火。 “儿子。”她这么叫张雾,“尊严能当饭吃吗?我们于家兄弟姐妹一共十个人,住在三间土房子里,冬天下雪的时候谁都不能出门,因为没衣服穿会冻死。我要不是为了小弟有钱上学,我会到城里打工?会被人白嫖?结果现在呢,他们一个个过的都比我好,戳我嵴梁骨骂我不检点败坏他们的名声。我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比他们有钱,就是要穿高档的住高档的”! 张雾无言以对。 曾经,他希望自己的母亲,能像《游子吟》中的母亲那样慈爱和温柔,能像《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的主人公保尔柯察金的母亲那样支持自己的理想,或者能像大学室友的母亲那样平凡安命。 但现实一次又一次地明确告诉他,他只有一个被过往扭曲了心灵和价值观的母亲,她不仅无法提供温暖,还正在企图将自己的孩子捲入自己制造出来的漩涡。 他只能接受这个现实,他没有一个“平凡”或者“传奇”的母亲,他只有一个扭曲的母亲。 “我帮不了你。”张雾失望地说。他仍然站在原地,不肯和于小娟更进一步。 “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啊!”于小娟也从她那短暂的感性中走出来,“二十四孝,你一孝都没有!我把你生出来,他那么大的家业就一定有你的份!但是这个钱你不该得,因为你没出过一分力,都是我拼了老命争取来的……” 张雾已经彻底地不想开口,他放弃了最后一丝和于小娟沟通的希望。 她近两年来对逼迫张雾和他的生身父亲“相认”这件事比原来任何时候都更加疯狂,张雾劝不动她,更没有办法阻止她。所以他採取着逃避的态度来面对这件事,只要于小娟不来到他的生活里撒泼打闹,他就由着她去做什么。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张雾说。 于小娟似乎也放弃了张雾会和她合作的念头。她看着张雾,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咬牙切齿地冲过去在他胳膊上狠狠又拧了一把。 “我不指望你了!现在给我转两万块我就走,不然我赖在这里,别说什么小野大野,逼急了老娘就从这里跳下去!谁也别想安生!” 张雾也不想再多说半句话,于小娟话音刚落他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往那个最熟悉的银行帐号里转了两万块钱。于小娟的银行简讯提示马上也跟着到了。
第76页 她有点意外,这次要钱要得这么顺利。看到银行的简讯提示后,于小娟又不想马上走了,她总觉得还没有和张雾说完想说的话,因为这个“蠢孩子”还是一点也没有领悟到她话里的“精髓”。 然而张雾的脸色很不好,他面色铁青地站在门边,可以感觉到他的身体里已经装满了□□,只要再有一个零星的火花触碰到,他马上就会爆炸。 于小娟也想不到要说什么了,她满心的悲愤和失望。她实在是搞不懂这个儿子,他是从自己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吗,为什么连一点自己的品质都没有遗传到? “行吧!我于小娟也说话算话的!你转了钱,我也不跟你啰嗦了,反正你的脑子已经被书读坏了。我走了!” 于小娟提起自己的东西,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快速地走到鞋架处,张雾正站着的地方。 张雾看了没多看一眼,往旁边挪了两步,由着于小娟换好鞋子。 于小娟还有点不甘心,她拉开门板的时候又停住了脚。 “儿子哎,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于小娟说,“但是你别忘了,是张楚雄那个王八蛋先欺负的我,我也是没办法”。说完,于小娟就走了。 张楚雄,是义利集团董事局主席,也就是义利集团的创办人。 第37章 採访 珺雅进了义利集团旗下的“旅游”板块的公司——义利旅游有限公司,在综合策划部担任宣传策划主管一职。 虽然是许嘉靖介绍她到这里来面试,但是接到录用通知后的第一时间,珺雅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张雾。 张雾并不高兴,从他十岁那年突然从于小娟口中知道他的亲生父亲就是电视上经常露面的那个男人后,他对于“义利集团”这四个字就有着深深的憎恶。 那一年,离开家三年的母亲于小娟突然回来了,但她带回来的不是母爱和关怀,而是她从此挥之不去的执着和张雾的梦靥。 “大企业,可能更适合你。”张雾这么对珺雅说。 隔着电波,珺雅听到的是张雾替她开心的声音,却没看见他真实的表情。 虽然他知道这对于珺雅来说确实是一个更好的平台,义利集团毕竟是全国百强企业,但是从情感上而言,他不希望珺雅为这个地方服务。 挂掉电话,张雾坐在电脑前,主编正在办公室里频繁地打电话,他说他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採访对象,只是联繫起来有些费劲。 张雾神游了,他想起了十岁那年于小娟回来的事情。 于小娟的娘家在南方一座山城里,于家几乎就住在山上最高的地方,自来水最后到达的位置。 张雾的记忆里,于家人很多,正如于小娟说的,他们一共兄弟姐妹十人,于小娟排行老六,最小的弟弟比她小六岁。 于家人多,是逢年过节时张雾知道的。 因为在他长到五岁,开始有记忆的时候,于家只剩下小舅没有成家,其他人舅舅阿姨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他们要么嫁到别处,要么集体出去大城市打工,只剩下一个还在读高中的小舅和外公外婆留在山里。 张雾是跟着外婆长大的,在遇见邢丹之前,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唯一爱他的人是外婆。 于小娟未婚生下张雾后就回到娘家,她把儿子留在家里,自己到外面打工。 于家人,包括村子里的其他人都声讨她,认为她伤风败俗,生下的孩子也是孽子。 于小娟没有留在村子里听这些闲言碎语,但她把张雾留下来,有时间的时候就从县城回来看他。 本来就窘迫的于家人面对这个来歷不明的“亲人”,他们有过最实在的想法——把他送人,或者卖掉他。 因为张雾是个男孩,并且是个身体健康的男孩,这在当时计划生育风头正盛的农村里,是非常具有“市场”的。 并且,贫困的家庭将养不起的孩子送人或者“卖掉”给别的人家养,这在当时当地并不是一件会被道德指责的事,尤其是这孩子本来也不知道父亲是谁。 所以于小娟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家来问孩子的事情。 于家人一致同意把孩子卖给临县一个没有生到男孩的家庭里,除了于小娟的母亲、张雾的外婆。 她在家庭里是没有什么地位的,几乎任何事情都是丈夫说了算,她的责任就是生儿子和把生下来的孩子带好。 但是那天,她的态度很强硬,坚决不同意把这个不知道女婿是谁的外孙卖掉。 于小娟的父亲气得又跳又骂,于小娟的母亲就抱着张雾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直到最后被一大家子人逼得没有办法了,她才流着眼泪开口说话。 她说:“小娟生在中间,本来就没有受到照顾,现在还要卖了她的儿子,我们怎么能这样?而且,她是为了老小上学才出去打工,才有这种事情,老小对这个孩子也有责任。就算老小说没责任,我十个孩子都养大了,一个小的还养不了吗”? 外婆的坚持留下了张雾,但是没有人知道这孩子的生父是谁,也没有人给他取一个正式的名字,村里人管他叫“野孩子”,只有外婆叫他“小宝贝”。 直到张雾六岁那年,于小娟彻底地从视线里消失了,她没有再回村里看过儿子,三年里只给她母亲打过一通电话。
第77页 她说,她要去找那个没良心的男人把欠她的都还回来。 三年后,于小娟回来了。 她带回来了一大笔钱,并且高兴地宣布张雾的名字和他父亲的身份。 她说,张雾的爸爸,是县城最豪华那幢小区的投资商、是县城最贵的酒店的老闆、是他们天天可以在街道上看见的“义利集团”的总裁! 她的儿子张雾,将是这些巨大产业的继承人之一! 这个消息震惊了整个村子,甚至连方圆十里内的地方都震惊了。 每当有一点质疑这条消息的声音,就会被于小娟自信满满的态度和她带回来的一笔巨款堵回去(只传说她得到了一笔巨款回来,但数目是多少并不清楚)。 于小娟说,三个月内,他们母子就会被接到大城市去过上应得的好日子。 但事实是,三个月过去了,并没有人来接他们。 从此以后,原本就已经成为了笑话的于小娟彻底成了笑话,而且,这个笑话带走了慈祥的外婆。 十岁那年的冬天,是张雾对那个封闭的小山村最后也是最悽惨的印象。送走外婆后,于小娟把张雾提上一辆漏风的三轮车,他们离开了那个地方。 想到这里,张雾觉得往事恍如隔世,像是刚刚从一部黑白乡村纪录片里走进彩色的都市剧中。 他从办公桌前站起来,走到窗边,从三十层楼的阳台上眺望,可以看见这个城市大片的风景。 他向远处眺望,看见了城市主干道边义利集团总部大厦,珺雅马上就要去上班的地方。 他向低处俯视,又看见马路边的路灯上挂着义利地产的道旗。他躲避的、不想看见的,总是在这时候全部挤进他的眼睛里。 张雾觉得心情很不好,他总是有一种感觉,虽然极力和义利集团保持着距离,但是身边的一切却似乎和它有着不可抗拒的联繫。 其实他在思考这些的时候,把自己的选择忽略掉了。 当他和邢丹分手的时候,其实他完全可以选择另外一个更加发达或者具有发展前景的城市工作,但是在面临人生第一次巨大的伤心失望时,他选择了这座城市。 他知道这座城市里有义利集团的总部,这是他在小学毕业那年就知道的事,但他还是来了。 这大概是人性中的某种特点,仇恨某件事物,却又不能彻底地把它当做不存在来对待,甚至有的时候会产生某种好奇心,希望亲眼来看看那个激起仇恨的东西。 张雾相信,自己就是在这种好奇心的驱使下做出的选择。 “张雾,主编叫你。”同事来喊他。 “好,知道了。” 主编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朝张雾看了一眼,然后走了。 张雾进到主编的办公室时,主编汤朴刚喝了一口茶。 这是一位在出版界称得上名号的编辑,在张雾看来,他的身上既有传统知识分子那种难得的情怀(据说他是九十年代北大哲学系毕业了),又有现代商人灵活、高瞻远瞩的目光,《雅江杂志》也正是在他的带领下走到今天的地位。 张雾最终决定入职《雅江杂志》,有一部分原因也在于他是主编。 “张雾,坐。”他放下茶杯,示意张雾坐在他面前的座位上。 “喝杯茶?”汤朴边说着边起身走到办公室角落位置的迷你型消毒柜处取出一只精美的陶瓷茶杯,并且亲自给张雾倒了杯热茶。 “上次去景德镇的时候看见挺好看的,买了几只回来。”他说,“中国古人喝茶是很讲究的事,茶器、泉水、还有最重要的茶叶、甚至于喝茶的时间、地点和天气都有讲究,所以喝茶就成了一件很‘雅’的事情。但是现在这个社会节奏太快了,做不到那么精緻,所以只能讲究一下,解解渴了”。 汤朴自说自笑,张雾已经坐下,并且端起茶杯道了谢。 这是继入职前谈话后主编找他的又一次谈话。 谈话的开始不免于“在这里感觉如何,工作还顺利吧”等一些客套话,十来分钟后才进入正题。一旦进入了正题,汤朴就没有半句弯话了。 “‘对话’这个栏目已经开了半年,但是到现在为止一个重量的人物都没有採访过。”汤朴说,“这意味着这个栏目没有达到我们为它制定的初期目标”。 张雾没有话说,因为在做访谈这件事上他确实欠缺经验和方法。以往他写文章都是关起门来自己闷头思考写作,完全是他个人的行为。 但是访谈不同,做一个深度访谈栏目的编辑更不同,他需要面对的问题是联繫到愿意接受採访的“重量”人物,并与他们协调好访谈的时间地点进行访谈,最后才是写稿。 对于外联的事,张雾一向热情不高。 “现在有一个机会,我还在争取,胜算有七成,不过你可以开始准备。” “谁?” 汤朴:“义利集团董事局主席张楚雄的儿子,张振英。” “谁?” “张振英。”汤朴又说了一遍。他以为是张雾没有听清楚名字,但当他抬头看见张雾脸上的表情时,他意识到似乎并不是这个原因。 汤朴:“这次是义利集团总部公司主动和我们联繫的,希望能藉助杂志的平台宣传义利集团的‘新商业’理念。对方提出可以让公司董事局一个董事接受採访,他们指定的是一个资本公司的董事长,但是显然如果我们接受了这个条件,这篇深度访谈就会变成一篇不折不扣的广告软文。所以,我和对方谈了,把资本公司的董事长换成张楚雄的儿子张振英。”
第78页 张雾仍旧没说话,他好像正在神游,脸上的表情更是让人难以捉摸。 “你可以先查一下张振英的背景,张楚雄唯一的儿子,而且,现在有可靠的消息,张楚雄重病进院了。所以,我们要访谈张振英……”他说到这里,看见张雾脸上依然是一种茫然中带着些焦虑的表情。 “你知道张振英吗?你还不知道他?”汤朴将背往椅背上一倒,用一种“难以置信”地目光看着他,毕竟一名做人物访谈栏目的编辑不知道本省风云企业的继承人这件事是很不应该的。 “知道。”张雾终于从神思中回到现实,回到出这两个字。 汤朴松了口气,不然他真的要怀疑张雾是否具有做这一行的基本功底。 “张楚雄患有慢性病已经多年,今年进医院的次数更频繁了,据说这个月还进了重症病房……”汤朴简单地说着,他从张雾刚才失常的表情上感觉到,如果不把这件事的背景简单介绍一番,张雾也许还不清楚它的意义。 “虽然义利集团现在封锁张楚雄病重的消息,但是很多地方可以看出端倪,他们来找我们做访谈就是其中之一。宣传新的商业理念,就是为了迎接新的商业主人,张雾,你可以多关注政商口的新闻,毕竟文章只是一种表达的载体,而思想才是其中的灵魂。” 汤朴就说了这些,他觉得作为一个主编自己说得已经够多了,不能把栏目编辑的活都干了。但是张雾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主编怎么知道张楚雄住院的事?”张雾突然问。 汤朴愣了一下,没想到张雾第一个提出的问题是这个问题。 “干这行久了,总会认识许多人,就会知道一些消息。” 张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没有再接着提问,而是起身向汤朴道了句,“那我先出去了”,然后便朝门口走去。 汤朴觉得他有些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等到张雾马上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他叫住了他,用一种温和近人的语气。 “张雾。”他说。 张雾又回过身来。 “万事开头难,慢慢熟悉就好了,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做好。”汤朴说。 “谢谢主编。” 张雾回到工位上,脑子里不停地迴响着汤朴刚才说的话。 虽然不知道消息的真实性,但是汤朴透露的信息和于小娟说的是一致的——张楚雄病了。 而且,如果汤朴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始乱终弃的张楚雄随时都可能死去。 曾经有媒体记者问过张楚雄,在他百年之后是否会将自己的家业传给自己唯一的儿子,张楚雄当时没有否认,只是用一种打太极的办法回答记者,他说“要看儿子的表现”。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汤朴计划让他去访谈的对象——张振英,就将是义利集团新的主人。 张雾坐在工位上,汤朴又在打电话。他没有想到自己来这里入职后要接手的第一个“大案”会和义利集团有这么亲密的关系。 刚才在汤朴办公室里的时候,张雾就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汤朴真的谈下了这桩访谈,由他去採访张振英,他要不要接下来? 毕竟对于刚刚接手的新人来说可以以“业务尚不熟练”为理由拒接这个案子。第一个在他脑海里响起的回答是“不”,这很简单,他从来都拒绝一切和义利集团有关系的事物,这几乎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 但是当他走出汤朴的办公室回到座位上时,第二个回答就来了,“接”。 由仇恨而引起的好奇心驱使张雾选择了这座城市。 同样的,这种好奇心驱使他想要接受这项採访的任务。 因为张振英不仅是义利集团未来的主人,从生物学上而言,他和张雾共有着一个父亲。 通俗地说,他们是从未谋面,甚至于张振英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位兄弟存在的同父异母的兄弟。 张雾没有兄弟姐妹,而且他很早就知道张振英的名字,并且对他保留着一种“窥探”的好奇。他想知道这个被张楚雄视为心之骄傲的儿子到底是什么样子? 现在,有一个绝好的机会,既能够掩饰张雾的真实身份、又能够光明正大地对张振英进行了解,这对张雾来说充满了刺激的诱惑。 他的母亲于小娟十几二十年来想尽办法想要接触到的张家人,现在有一个不费吹灰之力就得来的机会。 张雾看向汤朴办公室的那扇玻璃窗,汤朴还在打电话,并且能够隐约听见“张总”的词语。他猜想汤朴还在为採访张振英的事情进行沟通。 张雾又朝大厦外的远处眺望,毫无疑问地又看见了义利集团总部大楼。 他突然有种感觉,也许这是上天冥冥之中的一种安排。 想到这里,张雾突发奇想,他不再为做出决定而矛盾,他准备将这件事的决定权交给老天。 如果汤朴谈成了,则由他接下访谈任务,如果谈不成,那就是天意。 作者有话要说: 再有一天就国庆七天乐啦,票定好了吗? 第38章 总部 天意让汤朴谈成了和张振英的访谈约定。那天晚上九点,张雾正在给珺雅新添的一盆绿植浇水的时候,汤朴的电话来了.
第79页 他激动地告诉张雾,“成了!7月20日上午十点,张振英办公室”! 决定来得太突然,张雾竟然将水浇到溢出了花盆。 “满了满了!”珺雅连忙从他手里抢过花洒,“地板都湿了”! 张雾挂掉电话,若有所思地坐到沙发上。 “你怎么了?”珺雅边找来拖把清理地板边问,“今天好像心情不好?杂志社的工作不好吗”? 张雾立刻想起他自己和自己打的赌——如果汤朴谈成了,他就要去採访张振英。现在汤朴真的谈成了,他却动摇了。 他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和张家的人有交集,更没想过要和张楚雄的儿子张振英面对面谈话。 “你怎么了?”珺雅又问了一句,她确信张雾有心事。 “我在想一件事情,如果一夜之间我现在身边的一切都改变了,会是什么样子?” “那要看是往好的方向还是坏的方向变呀?” “不知道是好是坏……”张雾突然觉得这么和珺雅说太过模煳,于是他做了个假设。“假如你一觉醒来,发现你根本不是现在这个人,你的父母不是你的父母……”但是说到这里,张雾停住了口,因为他觉得这个假设还是不恰当。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难道你还会大变身?青蛙变王子?”珺雅已经收拾停当,正支着拖把用戏嚯的语气对张雾说。 张雾瞥了她一眼,同时也觉得这件事除了自己和自己商量外再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除了工作上突然袭来的这个矛盾外,在和许嘉靖的情感上,张雾也遇到了些问题。自从上次到许家吃完饭、和珺雅一起到游乐场回来后,不知怎地,张雾对于许嘉靖好像失去了许多热情。 这种失去热情的表现在于,减少了和许嘉靖的联繫,同时对于两个人之间相处的时间缺少了期待。 然而即使张雾的表现变得冷淡,许嘉靖却依然充满激情。她仍然尽量在张雾的兴趣点中寻找两个人可以一起经歷的事情,并且她十分善于在日復一日相同的工作和生活中寻找小新鲜,比如晚饭的时候带上一盒刚刚从大棚中採摘出来的还带着绿叶的草莓、偶尔在张雾下班后刚刚走出大厦门口时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和她刚认识张雾时所付出的热情没什么区别。 然而对张雾来说,每当许嘉靖为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他的脑子里总会不时地冒出那个“不自信”的想法——自己凭什么值得她这么做呢? 因为和许嘉靖交往的时间更长了以后,张雾知道,许嘉靖在职场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她对于工作可以投入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精力或是更多。 对于这样一个年纪轻轻就在大企业里做到高层管理位置、对事业充满了上进心、时间管理按分秒来进行的人,她愿意拿出那么多宝贵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在自己身上,张雾觉得是不可思议的。 而且在他对许嘉靖的判断里,许嘉靖是事业型的女人,不是感情型的女人。 他不知道许嘉靖为什么愿意对自己这么投入,但他知道自己对许嘉靖没有多少投入。 他看着珺雅,脑子里又冒出了那天从游乐场开车回来的路上冒出的念头。 喜欢是乍见之爱,爱是久处不厌。 珺雅觉得张雾有些奇怪,但是张雾什么也没说就起身回了房间。 张雾决定接受这项任务,和张振英面对面地进行访谈。 当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很快地回到屋里打开电脑,开始收集张振英的相关资料。他花了三个小时的时间一边进行初步搜索一边制定详细了解的提纲,当网页上弹出张振英的近照时,滑鼠停住了。 张雾的目光落在这张标准证件照上,他仔细地看着照片上的男人,申字脸、单眼皮小眼、架着一副眼镜、髮型整齐光亮,三十来岁模样。 这就是张楚雄的儿子,那个被张楚雄当众称赞说“我儿子就是我的骄傲”的张振英。 “你在看我们老闆的儿子?”珺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张雾吓了一跳,突然像做了错事被突然发现似的,急忙将笔记本的屏幕盖了下来,那完全是他下意识的动作。 等他转过身时,看见珺雅端着一盘龙眼惊诧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进来了?!”张雾心虚地问。 “我敲了两次门了……这是我同学从广东寄过来的龙眼,给你尝尝。”珺雅把果盘放在桌上,又奇怪地看了一眼合上的笔记本电脑。她有点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看走眼了。 “你下一篇文章不是要写振英总吧?”珺雅试探着问,“振英总可是我们集团的明星,青年才俊啊……” “谁写他?”张雾急起来,“龙眼我不喜欢,你拿出去吧,把门带上”。 张雾把果盘端起来放回珺雅手上,并且起身把她推出去。 “你不是发现了振英总的什么八卦吧?不然你急着赶我走干嘛……” “振英总振英总,你连真人都没见过就叫得这么亲热,悲哀的小职员,带着你的龙眼吃去!”张雾把珺雅推出门后难得一见地絮叨了一通,然后重重一声把门关上。 珺雅端着龙眼站在门口,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本来只是开个玩笑,但是看到张雾这么反常,她反而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误打误撞猜中了。
第80页 她知道张雾原来写的是社论方面的文章,现在忍不住猜测,难道被集团里的职员奉为“集团偶像”的张振英真的和什么社会热点扯上了关系? 她准备留心这件事,从张雾身上找到答案。 张雾对张振英进行採访的那天早上,珺雅如常地在总部大楼里加班,但是她并不知道张雾约了他们的“集团偶像”要进行採访。 张雾带着杂志社的摄像师、助理九点的时候到了义利集团总部大楼楼下,他们还要在现场进行一点布置才能正式开始採访。 这是一栋近看比远看更加吓人的巨大建筑,高达六十九层楼的巨大楼体,容纳着近万人同时在此办公。门岗制度森严,只有持有义利集团员工卡的人员才能刷卡进入。 张雾进入大厦入口时被门岗拦住,最后是助理给张振英的秘书打了电话才给他们登记放行。 已经是上班的时间,大厦楼下人来人往,男士一律西装革履,女士也是清一色的ol风。他们提着公文包、或者抱着材料、有的还一边打着电话,匆匆地从闸口通过,甚至没有一个人有时间向被拦在闸口的人看上一眼。 一切都是高速、惜时而充满干劲的。他们大都是二十至四十岁之间的青壮年,正在用自己所有的精力和热情来构筑这栋商业大厦。 许嘉靖就是他们中的一员,甚至比他们更加高速、惜时。张雾没有告诉许嘉靖今天要到这里来採访张振英,但她好像已经从别的地方知道一些。 许嘉靖在大厦的45楼,这是她告诉张雾的,大概是希望张雾能在某天下班的时候突然给自己一个惊喜,然而张雾从来没到过这里。 电梯门开了,从里面又走出来一批西装革履、ol风的男女。张雾没有从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脸上看到“悠然”这种舒畅的神色,这可能也是企业最不喜欢的表情,因为他们总是说“安逸是留给养老的”。 张振英的办公室在51楼,他正在开会,张的秘书会先带他们到办公室去布置等候。 电梯里依然有信号连接。张雾有点沉不住气的浮躁,手里颠着个手机翻来覆去。电梯在30楼停了一下,有人进来了,这是珺雅工作的楼层。 张雾给珺雅发了条消息:“我在这栋楼里。” 电梯继续上行,一分钟后到达51层。 电梯口没有来迎接引导的人,助理有点不高兴,虽然义利集团是大企业,但是《雅江杂志》作为知名杂志也是许多重要政商希望合作的宣传平台。 他们只好自己走进去。就这样,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张雾打头、一米六几的矮胖摄像师紧跟其后、还有一个助理提着个办公包无缝衔接。 他们刚一走进去,马上就引起了注意,因为张雾的身高实在不适合隐藏。 “你好,请问你们是……”靠近门口位置的一名职员立刻起来寻问。 “《雅江杂志》的,约了张振英访谈。”张雾没有停下脚步,边往前走边回答,他已经看见右手边的一间办公室的门牌上写着“董事长办公室”。 这层楼是义利集团旗下华翔投资有限公司的办公楼,华翔投资有限公司是张振英成立的,由他担任董事长。 问话的职员没有马上反应过来,因为在这层楼乃至整栋大厦里,没有人会当众直唿张振英的全名,包括比张振英级别更高的董事局董事,他们都称唿他“振英总” 。 “张编辑是吗?你好你好。”迎面走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一路笑脸走来向张雾伸出手。 张雾礼节性地和他握了个手。“你好,陆秘书是吧。” “对,陆皓然。张总还在开会,我先带你们到办公室坐。”陆秘书边说边领着他们往董事长办公室走。 陆皓然的办公室不大,但是和一般商人的办公室有些不同。虽然有的公司高层为了附庸风雅、粉饰自己的文化水平,也会对自己的办公室做一些文艺化的布置,比如在书架上摆放一些名着、或者摆上一套精美的茶具、瓷器。 但是张振英的办公室不同,他摆放的是一些很具有“博物馆风”的东西,而且是偏向于“民俗博物馆风”的东西。 办公室的一个角落里竖立着一枝印第安人茅,旁边的墙上悬挂着一顶鹰羽冠,在长茅的茅身上还贴着一个日期。这是张振英在北美洲原住民印第安人部落里做田野调查的时候带回来的,为了将这枝长茅带回国,他还颇费了心思。 除此之外,这个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从未见过的器具,比如象牙制成的手镯形状的环环相扣的装饰品、西洋风粗糙花纹的亚麻布匹、形似碗盘的木制器具。 这些东西按照“装饰”而非“展览”的风格安放在办公室的各个地方,使人好像走进了一个大学社科教授的办公室而不是一个巨型企业接班人的办公室。 “张总也喜欢看盗墓小说?”摄像师小声在张雾耳边调侃道。 “这些都是张总在美国读研究生的时候收集的东西。”陆秘书似乎已经轻车熟路,在看见来客眼里的惊讶时就开始进行解说。 “这是印第安人的长茅和鹰羽冠,一个酋长送给张总的……” “叮咚。”张雾的手机响了,是珺雅发来的消息。
第81页 她说:“你来找嘉靖吗?”自从上次许嘉靖给珺雅介绍了工作后,她们就以名互相称唿了。 张雾回覆:“不是,51楼。”回復后就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等他回復完消息再回过神来时,陆秘书已经介绍完了办公室里的“重点物件”,并且正在做总结。 “总之,这个办公室里的这些物件,都是张总自己的经歷,绝对没有用钱买来装饰的。他自己有很多现场的合影,但是从来都不会展示到这里,振英总为人比较低调。”陆秘书嘿嘿笑着说。 摄像师和助理都听很认真,同时也点头表示贊同,甚至对这个早有耳闻的振英总又多了钦佩之情。只有张雾有点心不在焉。他看了看手錶上的时间,九点四十五,约定的採访时间马上就到了,很快张雾就会见到这个张振英的真面目。 无论从那个层面看,他都对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你们先坐,我去看看张总什么时候下会。”陆秘书喊来一个员工给张雾一行倒茶。 “雾哥。”助理问,“这个振英总学考古的吗?办公室的气质和他的身份严重不符啊”。 “这是个人类学的专家。”张雾语气不褒不贬地说。对于张振英,他已经把他的教育背景查得很清楚。他的大学是在英国剑桥大学读的人类学专业,剑桥大学的人类学是这一专业世界排名前五的大学,他的学业完成得十分出色,这是张楚雄对公众说的。可怕的是,张振英的研究生继续学习这一专业,并且从这一专业世界排名前五的剑桥大学到了世界排名第一的哈佛大学,同样以优异的成绩顺利毕业。 这是张雾觉得有些忐忑不安的原因之一。他并不是担心自己在学霸面前显得学识不足,而是他对精深于人类学的人有点憷。 张雾曾经也有过学习人类学专业的想法,也许这就是血缘的魔力所在,他们在某些方面有着共同的兴趣,因为这实在是一门有趣的学科,可以见识到世界上各种各样的人种、人格并且探讨他们身上隐藏的秘密。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手錶上的时间,已经十点过了,张振英还没有下会。摄像师和助理似乎已经习惯了等待採访对象,他们坐在沙发上悠然地喝着茶,并且告诉显得有些焦虑的张雾,“肯定还得等上个把小时”。 然而,摄像的话音刚落,皮鞋踩踏着地板急促的脚步声就出现在门口。 “对不起对不起……”张振英快步走了进来,“我迟到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进门就一连说了四个“对不起”。陆秘书手脚勤快地已经端了一杯热水进来,放在张振英的办公桌上。 摄像和助理马上站了起来,他们的肢体语言充满了愉快的暗示,眼睛里放出明显的钦佩仰慕的光。 张振英走到他们面前,就站在张雾的旁边。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假期开始,本宝宝也要出去玩了,但是一定会记得及时更新互动的 第39章 张振英 这是一个给人感觉十分绅士的男人。 虽然他先在英国读了大学又到美国读了研究生甚至在美国对原住民印第安人进行过调查研究,但就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来看,显然受到英国文化的薰陶更多一些。 他今年三十三岁,比张雾大三岁,在国外待到二十九岁才回国,未婚。 张振英的本人与网络上的照片不太一样,他本人比照片上更显眉目清秀,申字脸更近于甲字脸,没有戴眼镜,眼睛也比照片更显有神。虽然他没有张雾个子高,但也有一米七五的样子,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领带上没有一丝褶皱,皮鞋也是锃亮的。 富贵的家庭比贫寒的家庭更容易养出富贵气的孩子,这是物质条件在外观、经歷和视野方面所起的作用。 张振英显然是一个拥有富贵气的“富二代”,但他的身上又不仅仅有富气,还有“贵气”。 这种“贵气”是他所受过的教育和自身的才华决定的,连张雾也不能否认的是,他站在那里充满了绅士典雅的气质,这是张雾从来没有在哪个商人身上见到过的。 “这位是张雾张编辑是吧?”张振英首先向张雾伸出右手。 张雾也已经站起身来,他没有忘记自己今天的身份是《雅江杂志》的编辑。 “振英总,早。”张雾和他握上手。这是他从未想过的场面,会和张家人在这种氛围里握手。 “坐,请坐。”张振英热情地说,摄像和助理连连点头,“谢谢,谢谢”。 “那咱们开始吧?”张振英看了下手錶,十点十分。 张雾也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他发现当张振英真正站在面前时,他没法把他和张楚雄联繫在一起。 既然如此,不如就把这当成是一次常规工作来完成,反正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应该是如此 。而且,目前来说张雾在明张振英在暗,他还不想因为自己表现的问题让这位人类学的专家生疑。 张雾在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准备工作,他把网络上可以搜集到的关于张振英的资料全部汇总起来,并从其中挑出真实可信的部分进行深入追踪。 与其说他是在採访一个人物,不如说他准备要研究这个人物。
第82页 在对张振英进行前期准备工作过程中,张雾发现这的确是一个“特殊角色”。 张振英在网络上有非常好的口碑,没有□□,这也和他为人低调有一定的关系。 而在集团里,张振英的形象则更好,儒雅、智慧、有涵养等带有褒扬意义的词彙被集体贴在他身上,集团里凡是提到他的人都会尊重地称上一声,“振英总”。 这是一个智商与情商都很高的人,而这种人最能够提起张雾的兴趣。因为张雾有一种求知的欲望,他想要知道那些所谓的“高情商”的人,能和周围的人和谐相处的人,他们到底是出于自己内心的选择,还是对社会的规则妥协了? 他准备了几个方面的问题,包括商务和个人人生规划方面的,还包括了一些私人情感问题。 对于私人情感问题方面的提问,是在和主编确定访谈大纲后临时增加上去的,因为主编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同意一个尚不知名的访谈编辑对一个已经小有名气的访谈对象提这些问题,毕竟这不是一本八卦类的杂志。但是张雾有自己的想法,虽然这部分访谈的内容可以不用写进文章里,但想要对一个人有更全面的了解,这是不能缺少的部分。而且,他觉得张振英不会拒绝这样的问题。 摄像师在各个不同的角度捕捉张振英的影像,他拍过很多大人物,他们身上有一个共同点——从容自信。张振英和他们不同的是,他十分年轻,但是举止神态中却有一种能够看透他人的优雅。 尤其是他那双眼角稍稍上扬的单眼皮眼睛,好像已经阅人无数。 张雾的助理在全神贯注地记录着,录音器在张雾和张振英中间的桌子上不停地闪动着正在工作的红灯。 助理觉得很欣喜,同时也很意外。张雾列出的採访提纲上的几乎每道题,张振英都给了清晰的回答。 而且,他们之间看起来十分默契。 张雾提出的每一个问题,张振英的脸上都会出现赞许的表情,似乎这些问题正是他等待已久的想要告诉别人答案的问题。 这在人物访谈中是最希望出现的局面。 “最后几个小问题。”张雾说。“振英总有女朋友了吗?” 这时已经十一点五十,距离既定的访谈结束的时间只有十分钟,两个人却还是意犹未尽的感觉。 张雾稍微前倾的身体往后靠了靠,稍微放松了些,张振英看着他,伸手朝玻璃窗外的秘书招了招手。 秘书正抱着一摞材料在忙碌,有别的职员看见了,提醒了他。 秘书很快就进来了。 “再泡一壶新茶过来,换我刚带回来的大红袍试试。”说完又向张雾笑了笑问道,“大红袍,怎么样”? “都行。” 陆秘书很快又出去了,来去就像一阵风。 “刚才我们说到哪了?”张振英笑着问,“你问我有没有女朋友?那你呢?你应该有吧?” 张雾愣了一下。 “开个玩笑,张编辑,我还是个单身汉呢。”他没有再揪着那个问题逼问,这又是他情商高的表现之一。 “看来还没有哪位女士能入振英总的法眼。”张雾也笑了笑,虽然他很不想承认这点,然而事实确是和张振英聊天让人觉得很舒服。 “这倒没有,只是根据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个人认为我现在是处在第四层次,尊重需求的时候,第一、二、三层次的目前已经不是重点。而且,最重要的是还没有遇到有缘人吧。” 张雾没有再追问,他知道杂志的定位不是八卦杂志,而且这只是一个铺垫的问题而已。 “振英总是张主席唯一的儿子……”张雾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他的脸上出现一丝奇怪的神情,但很快就拂过去了。“你会觉得这是一件幸运的事吗?” 这个问题张振英似乎有点没预料到,但是在稍微一愣后他的脸上马上又露出刚才温文的表情。 “这还真不是能一下子回答出来的问题。”张振英摊开双手表示坦诚地说,“我们没法决定自己出生在一个怎样的环境里,只能接受我们生下来就在这个位置上”。 “所以有的人想努力地赢在起跑线上,而有的人直接就生在终点。” 张振英哈哈笑起来,但并不是因为贊同张雾的话且认为自己就是生在终点的那个人。 “假设我生在一个经济能力一般的家庭,如果我还是我,那我一样会接受这个结果。但除了这个开始,没有别的需要接受的。”张振英说,“你问我身为张主席的独子是否感到幸运,我认为我是幸运的,他是一个很负责的父亲”。 张振英的嘴角微微往内一缩,陆秘书正好泡好了茶送进来。 “刚从福建寄来的大红袍……”张振英恍然大悟似的看了看手錶,十二点十五分。 “哦,已经超时了,微品一杯,然后一起吃个午饭吧”。 张雾知道他已经不想再聊,而张雾对喝茶吃饭也没了兴趣。当他说出“他是一个很负责的父亲”时,开始积累的默契莫名地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牴触。 他们都默默地喝了一杯茶。
第83页 然后张振英站起身来,略微整理了自己的西装。“张编辑,今天麻烦你们了,一起去吃个午饭吧。” 张雾站起身,他比张振英要高出一个头,但是没有他显得有精神。张雾示意助理和摄像收拾东西结束访谈,摄像趁着最后的机会拍了一张张振英的照片。 “都安排好了吧?” “都安排好了。” 张振英:“公司食堂吃顿便饭,张编辑这边请。” 陆秘书走在前面引路,张振英和张雾几乎是并排走着。他们的距离很近,这让张雾有些不舒服,他已经从一个採访者的角色回到了“张雾”的角色。为了缓解这种轻微的不适,张雾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指示接收信息的信号灯正在闪烁。 是珺雅的信息:“你来採访?” 张雾正在寻思要不要给她回復时,他们已经走到51楼办公室的门口。他一抬头,正好看见珺雅探头探脑地朝这边看来。 “文珺雅!”张雾下意识地叫了她一声。 张振英回过头来,看见张雾的目光正投向距离自己几步远位置的女生身上。 “这位是……”张振英说着的时候已经看见珺雅胸前挂着的员工牌。 “张,张总……”珺雅本来只是探探张雾是否真的在做採访,没有想到他会当着张振英的面大唿自己的名字。 张振英在集团里是偶像一般的存在,对于难得有机会亲眼一见的未婚女生来说,毫无防备地让自己暴露在偶像面前,珺雅觉得很不好意思。 但是张雾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点,径直地朝珺雅走过去。 “你们?认识?”张振英问。 “额……是,朋友。”珺雅抢在张雾开口前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她担心张雾会在十几个同事的面前说出“我们是合租室友”的答案来。 “那看来张编辑对我们集团早有了解了。”张振英笑着说,“你是?哦,文珺雅……文小姐,还没吃饭吧?一起吧”。 珺雅:“这……我还有封邮件要发……” “先吃饭。”张雾却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臂就进了电梯。张振英嘴角微微一扬,似笑非笑。 饭局安排在集团食堂的vip包厢里,虽然是食堂餐厅,但是菜品并不比外面的餐馆差。除了张振英外,还来了两个专门负责集团品牌形象宣传的经理,其中一个还是珺雅的领导。 这就有些尴尬了。 整个吃饭的过程里,张雾没有再额外提问的问题,这让两个专程赶来“答疑解惑”的经理闲得有点无聊。 珺雅像个最“低级”的员工应该做的那样,安静地倾听领导们的讲话,在陆秘书要给席上的人倒酒水的时候赶忙地站起来主动接过任务“我来我来”。 好在张振英十分善解人意,在饭局一度陷入安静的尴尬时总是及时地“出口”救场。 “珺雅来集团多久了?”张振英问。 珺雅刚刚倒完茶水回到座位上,没曾想到张振英会单独就自己提出问题。 “有三个月了,已经过了试用期。”珺雅的直系领导回答张振英的话。 “是学社科专业的?” “新闻传播专业。” “哪个学校的?” “bj大学的。” 珺雅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个答案时,张雾一下子抬起头来。 要知道bj大学的新闻传播专业是这个专业里全国首屈一指的,从bj大学新闻传播专业毕业的学生也是各大知名电视台最青睐的人才。 但是,珺雅从来没对张雾说起过,他还以为她是理工科的。 吃完饭后,张雾带着摄像和助理准备回杂志社,张振英将他送到门口。 珺雅跟着他们去了停车场,准备上车的时候还是珺雅提醒了张雾才想起来没有跟许嘉靖说这件事。张雾居然忘了许嘉靖也在这栋楼里上班。 珺雅:“要不现在跟她说下吧。” 张雾已经坐上了车,他想了想,还是没给许嘉靖打电话。 “走了。”张雾和珺雅招了招手,把车窗摇上了。 车子驶出了停车场,珺雅又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她没有想到今天会见到传说中的张振英本人,那确实是个少见的斯文儒雅的商人,也没有想到张雾会拉上她一起吃饭而没有给许嘉靖打电话,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其实许嘉靖看到了这一切。 从他们自电梯里出来准备往食堂去的时候开始,许嘉靖就看到了她和张雾走在一起。 但是她什么也没说,没有给张雾打电话,也没有告诉身边任何一个人那个来採访张振英的是她的男朋友。 她只是站在一面落地玻璃墙后面静静地看着,由着他们走到别的地方去。 在坐上车回杂志社里的路上,张雾的脑海里也不时地冒出这个问题,他为什么没有告诉许嘉靖自己来到义利集团的事? 他们近在咫尺,为什么没有打一通电话让她来见一面呢? 他靠在车座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至少採访张振英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雾哥和许嘉靖要凉凉
第84页 第40章 伪装 楼道里十分安静,洁白的墙壁、干净整洁的地板,偶尔出现的护士也是用着轻柔的脚步和温和的声音。 早晨的阳光从窗外慵懒地照射进来,投射墙壁贴的标语“病人休养,禁止喧譁”上,摇摇晃晃地像跳舞一样。 这里是医院的vip病房无疑了。 于小娟先从电梯里出来在楼道里探了个头,确定了这是自己要找的地方后才又回到电梯里,将保洁用的推车推了出来。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把口罩也戴上了,这让她很有一种安全感。 这套行头是她花了三百块钱从这医院一个保洁员那里买的,推车则是从保洁员仓库里推出来的,这些功课她花了快一周的时间才做好。 所以当她顺利地找到这个地方并且将推车推出电梯的那一刻,于小娟觉得很有成就感,这也代表着这次经过周密计划的出师是顺利的。 今天对于小娟来说是个十分重要的日子,因为她要来做一件大事。 她相信,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这绝对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为了今天,于小娟整整写下了三页纸的计划,并且在出租屋的墙上贴上鼓舞人心的自制大字报“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男人都是臭狗屎”。 她走出电梯门,看着一条安静而空旷的走廊,尽力地克制着内心激动的心情。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二十多年,是该苦尽甘来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那颗被尽力克制着跳动旋律的心脏跳得更加剧烈起来。 她再一次将计划思索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后推着保洁车往楼道最末的一间套房走去。 一个护士突然从病房里走出来,于小娟吓了一跳,一下子立在原处。 护士一边写着查房记录一边朝她走来,于小娟赶忙地把头低下去。 “阿姨。”护士站住脚对她说,“地板有点湿,别忘了拖干净”。 说完就走了。 于小娟连忙悻悻地推着保洁车来到病房门口,她必须快点进行自己的正事,以免更多的不在计划里的因素干扰。 她站在门口,朝病房里张望了两眼,同时摸了摸自己上衣的口袋,确定要带的东西都带来了。 病房里很安静,还有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道。 这是一间套房,是这家私立医院里最高档的病房,里面装饰得像宾馆一样。 于小娟看见客厅里没人,也没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于是她的身子一下子直了起来,验证答案的好奇心促使她很快地朝里面迈进。 只见里间的床上躺着一个人,正挂着吊瓶。 于小娟的心跳得更快了,但是她很快站定脚,并在心里狠狠地往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于小娟,你怂了吗?!在心里抽完自己的耳光之后,于小娟抬头挺胸,手里还拿着块装模作样的抹布,迈着大步子走了进去。 “不是刚来过吗?”突然一个声音从门的右侧传来,把于小娟吓了一跳。 这是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女人,皮肤和身材保养得都很好。她正在摆放一束鲜花,勐然间看见于小娟走了进来。 她是病人的妹妹。 她看着于小娟,于小娟一下子答不上话来。 “不是刚刚才来过吗?”那女人又问。 “我……我忘记拿东西啦……”于小娟边说边往病床上的人瞟,但是被子盖得有点高,她不能确定床上的人就是她要找的人。 “我拿下东西就走。”于小娟灵机一动,往病床头的小桌子处走去。 弄花的女人狐疑地小步跟在她身后盯着她。 于小娟步子迈得很大,三两步就走到了病床边,并且看清了病人的脸。 这是个六十来岁的男人的脸,瘦削而且憔悴。 他看上去刚刚从痛苦中缓解过来,微蹙的眉头和闭着的眼睛上还能看见痛苦留下的痕迹。 于小娟蹲下身装作在找东西的样子,但是眼睛却一直盯着床上的人。 这人瘦成了这样又闭着眼睛,于小娟不能确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而有了前几次失败的教训,不能确定是否是本人的时候就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但是她这种并不专业甚至是极度蹩脚的侦查功夫已经引起了身后女人的注意。 “找错地方了吧?我没看见落什么东西,到别处找找好吧。” 那女人说着直接走到于小娟的正身后。 于小娟虽然平日里泼辣无限,但随机应变却一点本事也没有。 她也知道被人看出来了,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床上的病人睁开了眼睛,他听见了女人说话的声音。 这一睁眼,被于小娟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双和张雾几乎一模一样的眼型。这张脸,也正是于小娟看着照片咬牙切齿二十几年的脸! “珍……”病人有气无力地张开苍白的嘴巴,看着站在床边和于小娟说话的女人。 叫“珍”的女人很快答应了一声“哎”,把盯着于小娟用的稍显凌厉的眼神也收了起来。 “你再到别处找找吧。”珍对于小娟说,并且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有让她往外走的意思。
第85页 于小娟一下子挣脱了她的手臂,而且用的力道有些大。 她斜眼瞪着珍,又拍了拍刚才被珍碰到的手臂上的地方,似乎这个保养得宜的女人弄脏了她的衣服。 珍感到惊讶,她诧异地看着于小娟,同时做好了再次请她出去的准备。 但是还没等珍开口,于小娟就将目光转移到病人的身上。 病人虽然身体微弱,但是他也已经清楚地看见那方蓝色的口罩下的眼睛里迸发出来的恨意。 珍感觉到了怪异,她马上再次抓住于小娟的手,准备叫她出去。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于小娟就将手里的抹布重重地朝病床头的桌子上甩去。 “没想到你也有今天!”于小娟甩完抹布后张口就是这句话。 “你干什么?出去,出去!”珍已经紧紧地抓住于小娟细瘦的手臂,并用一种命令的语气低声呵斥她。 “你是谁?!”于小娟像一只突然被扔进开水里的青蛙那样突然炸开,不仅挣开了珍的手,还差点把她推倒。 “你算什么人,轮得到你对老娘大唿小叫!” 于小娟就是这样,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人,“老娘”都不比你们差。 病人这下彻底地清醒了,但他惨白的脸上还显露着懵懂的迷茫,挂着吊瓶的手的食指微微朝于小娟一指,用虚弱的声音问珍,“她……她是谁”? 珍已经掏出电话来,她不敢离开眼前,生怕于小娟会突然伤害床上的病人。 “你打啊!”于小娟见状没有丝毫胆怯,反而更加兴奋起来。 她叉着腰跳着脚,用她在“战斗”的时候最舒服的姿势指着正要拨通电话的珍嘲笑,“你打啊!叫来越多人越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张楚雄搞过女人,还有个私生子”! 珍准备按下拨通键的手指突然停下了。 病人的脸上突然显出更加惨白的神色。 于小娟一见这情形,得意之色顿时爬上她那张因睡眠不足画着两个黑眼圈的脸。 她挺直了腰杆,看着刚才还对她吆三喝四的“富贵女人”突然噤声并且脸上显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 于小娟觉得爽极了,整个人也更加精神抖擞起来。 “怎么样?你打啊?”她奚落着说,并且回过头来看病床上的张楚雄。 就是这个男人,在她十九岁的时候夺走了她的贞洁,并且撇得一干二净。 于小娟解下口罩,又把口罩轻蔑地朝病床上一丢。 她觉得气更顺了,只要是对这个负心的男人,任何一点报復的行为都能让她觉得心情舒畅。 张楚雄和张楚珍都看清楚了她的脸。 “请你出去,再在这里闹事诽谤,我不客气了!”珍收起了手机,朝门口的方向疾言厉色地将手一指,看也不多看于小娟一眼。 “省省吧!你们还想像以前那样欺负我?跟人说我是疯子把我拖出去?”于小娟恨恨地反覆看着这两人,“省省吧!我没有那么好欺负了!” 她叉着腰,心里积压着的多年的怨恨一下子都被释放出来。 她迅速地掏出口袋里的几张纸,把其中一张直直地扔到张楚雄的身上,张楚珍下意识地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离了病床边上。 因为她担心情绪失控的于小娟会突然做出伤害病人的举动。 “看见没有!”于小娟指着张楚雄大骂,“你个畜生!丧尽天良的畜生!” “病房有人闹事,马上过来。”张楚珍这时已经打完电话。 这通电话激怒了于小娟,她举着手里的几张纸扬言大喊起来,“你们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这件事马上给媒体知道!我没有那么傻了,我做好了准备来的”! 门口闯进来两个牛高马大的“保安”,那是张家私雇在这里守护张楚雄的。 “把她带出去!”张楚珍赶忙地对两个保安说,保安立即上来要架起于小娟。 于小娟连忙一骨碌蹲到地上撒泼打滚,一边撒泼一边大喊大叫着重复刚才那句话,“你们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这件事马上给媒体知道”! 张楚雄原本微弱的气息变得急促明显起来,他的胸膛上像装了一个正在工作的小型鼓风机,于小娟甩在他身上的那张纸正贴在胸前跟随着唿吸的节奏此起彼伏。 “啊……”于小娟紧紧抱着床脚大哭大号,“啊……我不活了!不给我个说法!我不活了!我不活你们谁也别想活……啊……” 整个病房、甚至整个楼层里都是于小娟鬼哭狼嚎的声音。 两个保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纸巾塞住她的嘴巴,把她整个儿端了出去。 于小娟被端出去后,医院负责保卫的人也来了。 张楚珍在走廊外狠狠地训斥了那人,斥责他们“没有做好后勤人员的管理工作”。 后来医院的院长要亲自来道歉呢,但是被张楚珍拒绝了,原因是张楚雄“不想再为医疗之外的其他事情折腾”,同时也希望医院知情的人“不要乱传,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于小娟被“端出去”后,病房又恢復了安静。阳光照旧从窗外洒下影子,屋里的鲜花仍旧美丽地开放。
第86页 但是张氏兄妹知道,一切和于小娟来之前都不一样了。 第41章 亲姑 张楚雄的脸上已经恢復了平静,对于一个在商海浮沉半生的人来说,什么样的危机和困难他都见过。 但是现在 ,所有曾经见过的危机都比不上他的身体正在经受的危机。 他拿起于小娟丢在他身上的那张纸,一眼就看完了上面的重要内容,然后用已经肌无力的手将它平整地放在床头桌上。 “没想到你刚从国外回来就遇见这种糟心事。” 他看着床边坐着的胞妹张楚珍说,吊瓶里的药水已经降到了一半。 张楚珍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张纸,脸上微微地露出一丝笑容。 “你看吧。”张楚雄说。 张楚珍瞥了一眼它,但是没拿起来,她同样一眼就看见了上面的重要信息,甚至于她都不用看也知道那个假保洁员带来的是什么。 那是一张亲子鑑定的结论书。 “你打算怎么办?”张楚珍问,“她这次看来要和你拼命了”。 张楚雄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似乎这不应该是从张楚珍嘴里问出来的第一句话。 在张楚雄的设想里,她应该先问的是这个女人是谁,或者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张楚珍似乎也窥探到了胞兄的心思,她轻轻地嘆了口气,又将露出床边的床单角往里掖了掖。 “我都知道。”张楚珍说。 “知道什么?”张楚雄还在试图试探她话里的真实性。 张楚珍笑了笑:“怎么?你以为我在套你的话?看来我们兄妹之间的信任度确实太低了。” 张楚雄只是尴尬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你见过这孩子吗?”张楚珍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张雾,你见过他吗”? 张楚雄脸上尴尬的笑收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闪过的惊讶。 因为张楚珍明确说出了“张雾”这个名字,这就是她已经确切地知道这件事的最好的说明。 张楚雄没有说话,他的脸上也不再表露任何情绪了。 他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目光随时落在房间里除了张楚珍身上之外的任何角落。 房间里一下子静得几乎可以听见输液时药水流入血管里的声音。 “他是个很可怜的孩子。”张楚珍接着自己刚才的话说,并且眼睛里隐隐闪烁着泪光。 “你也看到了,有这样一个妈,他能过得有多好?” 张楚雄还是保持沉默,似乎沉默就可以否定这件事的存在,或者可以给自己留下一条狡辩的退路。 张楚珍明显对他这种闭口不谈的态度感到失望,她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看了看手錶。 “过会儿嫂子就来了,我跟保安说了,不提这件事。于小娟那里总需要人去处理,现在看来,只有我去看看了。”张楚珍说。 “你自己该做什么事就做什么去。”张楚雄终于开口,其实他刚刚在心里又大吃了一惊,因为没想到张楚珍连于小娟的名字都知道。 “那于小娟怎么办?难道你还以为原来对她的老办法还管用?一个准备破釜沉舟的女人,是很可怕的。” “什么破釜沉舟的女人?”张楚雄稍微显露出一点儿激动来,“你太抬高她了,她只是个爱钱如命的女人”。 张楚珍有些无语,没想到他会冷不丁说出这样的话。 “看来你已经想好了怎么做。”张楚珍又看了一下表,“不管你想到用什么办法堵塞于小娟,请你考虑一下张雾的感受,虽然他不是你计划中的孩子,但是张雾没有任何过错,不要伤害他”。 张楚雄有点儿生气:“我没想过伤害他。” “伤害他的是他那个母亲,那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女人!” 张楚珍站起身来,俯视着那张衰弱却不乏锐利的脸。 “你不能把事情撇得一干二净,你的错误不比于小娟小……你……好吧,我不掺和这件事了,医生说你的情况刚刚有点好转,有的事你还是交给能够信任的人去做,给点钱或者安抚一下都行,关键是你现在要先养好身体。” 张楚珍看见张楚雄那张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扭曲的脸,及时改变了自己的话题,说话的语气也尽量柔和起来。 张楚雄也意识到情绪的波动给身体带来的难受,他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不去想于小娟的事。 “你嫂子会处理好的。”他悠悠地舒了一口气,看了看吊瓶里的药水。 张楚珍有些意外,她的嘴角露出一丝置疑的笑意。 “嫂子?嫂子也知道这件事了?”她掩饰不住流露出些许反讽的意味,而且她还愿意来处理这件事”? “是啊。怎么了?”张楚雄淡淡地答了一句,这明显是句陈述句。 张楚珍的脑海里马上迸出一句话“你们真是一对模范夫妻”,但是这句话没有说出口,因为张楚雄才刚刚经歷了一次生不如死的治疗。 理智控制住了她的情感,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噎了回去,变成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希望不要把对于小娟的厌恶延续到张雾身上,因为自己的生身父母,他已经够可怜了”。
第87页 张楚雄虽然身体刚刚被治疗掏空,但他苍白的脸上还是表现出反对的冷笑。 “人都会犯错。我在知道自己犯下这个错误的时候已经想办法要纠正过来,只是这个孩子被某个女人当成了发财的工具而已。”张楚雄说。 张楚珍脸上出现了失望的神情,她嘆了口气,看了看吊瓶。吊瓶里的药水马上滴尽,她按下铃叫来了护士。 护士拔掉针头后,张楚雄暂时得以从这些医疗器械的缠绕中解脱出来。 张楚珍接了个电话,是侄子张振英打来的,他很快就到了。 在等待张振英到来的时间是漫长而且安静的。 张氏兄妹好像彼此忽视了对方在房间里的存在,一个在病床上做着病人该有的休养动作,一个在看护椅上履行着家属探视的陪护。 张楚珍偶尔瞥一眼病人,他还是一副虽弱却傲的样子。 她又轻轻地嘆了口气,这次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同一对父母生育的两个孩子,却常常充满龃龉。 她想到了张振英和张雾,想起那个在寒雨连绵的冬天里立在稻田旁边失魂落魄的青年人。 她觉得不仅仅是病床的他的父亲需要为他的困苦买单,连自己也应该要,因为她明明直到那是她的侄子却没有和他相认。 张楚珍,就是张雾失魂落魄的那年冬天陪着他站在即将成为和风小憩的稻田外的那个女人,珍姨。 “你没有见过张雾吧?”珍姨突然问。 张楚雄愣了一下。 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考虑到胞妹刚刚从遥远的大洋彼岸飞回来探视自己,还是极不情愿地答了两个字,“没有”。 “连照片也没有?” “没有。” 珍姨无奈地笑了。 “他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孩子,你原来不是喜欢文学吗?他的文章写得很好。” 张楚雄不吱声。 “我反正说什么你对他也没有兴趣。”珍姨笑笑,“你的眼里只有振英,因为他是对的……算了,不说了,振英的确值得你为他骄傲,我也为他骄傲”。 话音刚落,张振英的脚步声到了门口。 “姑妈。”张振英还是那身绅士的西装,他刚刚从公司出来,在去见下一个客户的间歇里来医院探望他父亲。 “你妈呢?”珍姨问。 “马上到。” “行了,你来了我就可以出去吃个早饭了。”珍姨笑着站起身来。 张楚雄已经将那张亲子鑑定的结论压在枕头底下,他那张缺少血色的脸上对珍姨露出自然的一点微笑,仿佛还沉浸在兄妹重逢的欢欣里。 “皇冠酒店的早餐不错,很合你的口味。”他对珍姨说。 “好,我去试试。”珍姨报以莞尔一笑,又向着张振英道,“我先走了,威廉”。威廉,是他的英文名。 张振英起身将姑妈送到了门口才返回病房。 第42章 珍姨 时隔三年,张雾再次收到了珍姨的电话。 这个号码已经在通讯录里静静地躺了三年,期间张雾曾经试着拨打过多次,但每次都是无法接通的状态。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将它从通讯录中清空,因为张雾总有一种感觉,珍姨有一天还会回来找他的。 珍姨的名字出现在来电显示中时,张雾感到非常意外。 当时他手上正在写着关于张振英的深度报导的稿子,正在想用一个怎样的词彙来概括他的总体特点。正在他拍着脑袋的时候,珍姨的电话到了。 “嗨喽,小朋友!”张雾刚接通电话,那边就传来珍姨亲切而略显欢快的声音。 她是唯一一个称唿张雾为“小朋友”的人。 “珍姨?”张雾依然有点难以置信,但是疑问的同时又已经从她的声音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你回来了?” “是啊。”珍姨笑着说,“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哦,对了,我去了和风小憩,那里已经换了主人”。 说到和风小憩换主人的事,珍姨并没有显出半点不高兴的意思,她的语气依然轻松欢快。 张雾很不好意思,虽然珍姨的态度早在预料之内,但他还是觉得做了一件十分对不起她的事。 “是啊,经营不善。我还是没有经营的头脑……” “那下回我要去那里休闲,可得你请客了。”珍姨抢过话说。 张雾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是肯定的。珍姨,你现在回来了吗”? “暂时回来了。” “什么时候有空我可以请珍姨吃顿饭?”张雾直奔主题,“不能错过了这个机会”。 珍姨笑:“这个不急。张雾小朋友,怎么样?过了三年,有女朋友了吗?” 张雾迟疑一下,答道,“有了”。 “真的啊?!”珍姨夸张地叫起来,“那这顿饭吃定了”! 张雾又是笑笑。 他没有过多地和珍姨谈许嘉靖的事,似乎如果珍姨没有这么直接地问起,他也不会主动说起。 倒是珍姨,她对张雾找到另一半亲密爱人的事显得很有兴趣。
第88页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认识张雾的时候正值他被情重伤,所以在听到他有女朋友的消息后既有一种为他高兴的欣喜,又有一种隐隐的希望确定不会对他造成二次伤害的究根问底。 然而张雾对珍姨的询问打起了太极,他不仅没有过多地谈论许嘉靖的事,甚至连许嘉靖的名字都没有告诉珍姨。 不愿意向自己所信赖的长辈提起自己的女朋友,张雾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不想说。 然而他越是不想说,珍姨就越是感兴趣,或者说越是为他担心。 “暂且先放过你的女朋友。”珍姨虽然心里很想要究根问底,但她没有强硬地追究下去。 “你现在有空吗?哎,不联繫你还好,一给你打电话就想赶紧知道你这两年过得怎么样了。” 张雾本来正在忙着写稿,但是听见珍姨这么说后很快就从座位上起身,走到茶水室去。 珍姨,是除了已故的外婆之外,少有的能让张雾一想到她就会联想到“亲人”二字的人。 和珍姨的这通电话打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这是除了在和邢丹恋爱期之外,张雾少有的聊天记录。 珍姨和他分享了一些近三年时间里她在美国的见闻,都是关于异国风土人情的内容。 有一点张雾一直觉得奇怪——珍姨从没有谈论过她的丈夫,在谈她的异国见闻里也没有出现半点这个男人的身影。 然而张雾不会去问,他们只聊双方都愿意聊的事情。 所以张雾在这一个小时的聊天里,无意识地多次提到了珺雅。 他在谈自己的住行时,提到了合租的两个女孩,小野和珺雅;他在谈论工作的变化时,提到了珺雅;在谈到自己对目睹的职场发生的一些事情时,又提到了珺雅。 当一个人在不经意地谈起和自己交集甚多的人或者事物时,他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提过这人或者事情很多次的。 因为他说过的都是不同的事,只是这些事恰巧正和这人有关。 但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身为过来人的珍姨很快抓住了“珺雅”这个关键词,并且十分“狡猾”地没有进行询问。 她认真地倾听着张雾的话,让他把愿意说的都说出来,藉此机会也能听到更多关于“珺雅”的事情。 张雾饶有兴致地叙述着,完全没有想到珍姨心里已经有了个打算。 当然,他更不知道,珍姨是他的亲姑妈。 “看来这段时间里你过得很充实。”珍姨在他暂停的时候接上话,因为她听见电话那头有人对张雾说“主编找你”。 “我们约个时间,你带上你的女朋友和刚才说到的几个朋友,一起吃顿饭,怎么样?”珍姨说。 张雾很愿意和珍姨见面吃饭,但他不太愿意带上许嘉靖。 倒不是因为不想把许嘉靖介绍给珍姨,而是他觉得自己和许嘉靖之间好像还有些微妙的关系没有理清楚。 然而,珍姨说,“如果不带上你的女朋友,我不高兴的哦”。 张雾笑笑,又有人进来催促他了。 “好,下班了联繫。” 和珍姨见面的时间是周末的晚上,定好的是一共五个人,珍姨、张雾、许嘉靖、珺雅和何锐。 如果珍姨没有要求一定要带上许嘉靖,也许张雾就单独赴约。 但是珍姨一定要见许嘉靖,张雾就把珺雅也叫上了,叫上珺雅后又觉得三女一男有些别扭,又把何锐约上。 这也是他和何锐自和风小憩散伙后第一次再聚,也算是珍姨为他提供了一个藉口。 这是一家中档餐馆,菜品以家常菜为主,环境很温馨。 珍姨定了一个叫“相逢”的小包厢,包厢里的装饰走的是“老家风”,进去就像回到了九十年代一般人家的感觉。 珺雅和张雾是一起到的。张雾下班后到义利集团去接许嘉靖和珺雅,但是在到达集团大厦后却突然接到许嘉靖的电话,她说自己还在外面和客户洽谈,洽谈结束后会直接到吃饭的地点去,让张雾先接走珺雅。 张雾和珺雅进到包厢的时候,许嘉靖才发了条消息说她正在赶来的路上,珍姨和何锐已经在里面了。 何锐依旧穿得十分正式得体,这次连头髮也梳得一丝不苟。 他正在和珍姨说话,珍姨的脸上露出愉快的感兴趣的倾听表情,何锐背对着门口,没有看见张雾进来。 “哟,好久不见了啊张雾……”珍姨的目光从何锐身上移动到门口的位置,她的开心更甚于刚才了。 “珍姨,好久不见。”张雾微微一笑说,然后看了一眼何锐,十分熟悉而又随意地朝他摆手打了声招唿,“嗨”。 这是原来他们互相见面时最习惯的问候方式,何锐似乎被这久违的招唿所感,也微微笑着说了声,“嗨,雾”。 在张雾和何锐打招唿的时候,珍姨的目光已经牢牢地落在了珺雅身上。 张雾和她是一前一后进来的,所以珍姨看得很清楚他们两个没有牵手,并且在身体上还保持有一定的距离。 但是珍姨毫无疑问地认为,这就是张雾的女朋友。 谁会想到这样的聚餐里首先和张雾一同出现的会不是她的女朋友而是室友?
第89页 “珍姨好。”珺雅意识到珍姨的目光正在自己身上打量时,马上礼貌地和她打了声招唿。 “你好,快坐。”珍姨眉开眼笑地示意。 张雾对珺雅说起过珍姨,如果不是这样,珺雅一定会认为珍姨是张雾家族里某个与他具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因为从张雾一进门珍姨看着他的目光和说话的态度中,珺雅感受到了一种真诚的关切。 “这是珍姨。”张雾落座后开始担当起介绍人的角色,他难得的眉开眼笑,甚至有种憨态。 “这是何锐,我的……老搭档……” 何锐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是很快被他的话语遮过了。 “刚才已经自我介绍过了,就是给雾打下手的……哈哈……” “别这么说,是老搭档,只是有段时间没见面而已……” “是是是,你说是老搭档就是老搭档,不是老搭档今天怎么能来这里和珍姨吃饭呢!” 何锐笑着自己给自己铺台阶,顺便也给张雾搭了个滑梯。 珍姨对何锐已经有所知道,她现在要紧关心的也不是张雾和他是不是真的老搭档,她期待的是张雾怎样介绍坐在他身边的这个女孩。 作为一个过来人,同时又是一个保持着少女八卦好奇心的“老美女”,珍姨已经做好准备仔细观察他们之间的关系,这种观察首先就从张雾对她的介绍开始。 “这位呢?”珍姨打断张雾还在和何锐纠缠的话,手稍稍地往珺雅方向示意。 “哦。这位……”张雾刚刚还处在稍有些纠结的状态一下子放松下来,“她叫文珺雅,文化的文,珺雅……就是那个‘珺雅’,我的合租室友,蹭过她不少饭的……珺雅,你是哪个‘珺雅’?” 张雾用着一种十分随意地语气向珍姨介绍珺雅,说完后还用胳膊肘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是方便面那个‘珺雅’吗”? 这些都被珍姨和何锐看在眼里。其实当何锐一回头看见他们两个人一起出现在门口时,他以为他们两个人谈恋爱了。 “不是……”珺雅有点不好意思,连忙看着珍姨答道,“‘珺’是玉字部珺,‘雅’是‘雅致’的雅”。 其实珍姨并不关心她的名字究竟是哪两个字,她已经从张雾的电话中听过许多次这个名字,并且已经将它放在了重点观察的名单上。 她看着张雾和珺雅之间有趣的小举动,心里正在窃笑,仿佛是一个在后院里突然发现了一个秘密花园的小女孩般怀揣欣喜。 这是她和张雾的相似点之一,生活或者年纪没有消磨掉心中的童子之心。 现在呢? 珍姨面对着她的侄子开心地坐着,她等着张雾给她一个关于为什么他的女朋友没有出现的解释,这是她继续窥探这个秘密花园的关键人物。 不过,珍姨心中倒隐隐有个她期待听见的答案,她有点儿邪恶地希望从张雾口中给出来的答案是“我们分手了”。 第43章 猫腻 “嘉靖正在赶来的路上。”但是张雾这么回答。 “嘉靖?”珍姨疑问。 张雾居然没有意识到,他还没有把自己女朋友的名字告诉过珍姨。 “我,我女朋友……她叫许嘉靖。” 张雾的脸上出现一种小小的窘态。而且,他没有说是哪个“嘉靖”,这名字远比珺雅的名字要好介绍多了,一句“明朝嘉靖年间的‘嘉靖’”就能完事。 珍姨看到站在秘密花园中间那个小男孩脸上的犹豫,她把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移开,转移到眼前的菜单上。 “这里可以说是各大菜系经典汇集地,各个地方的家常菜都做得不错。我年轻的时候花了两年的时间週游祖国各地,也爱上了每个地方的特色菜……你们根据自己的口味来点吧,我已经先下手了,一道酸菜鱼,最爱……”说到最后一个词时,珍姨的脸上露出一个俏皮的表情。 在这三个年轻人面前,她一点也不像是个已经五十几岁的妇女,那股“老可爱”的劲依然清晰可见。 菜单从珍姨的左手边顺指针经手,何锐点了一道辣子鸡丁,菜单轮到张雾手上。张雾点了一道农家一碗香,然后准备将菜单递给珺雅。 “雾……”珍姨突然沖他喊了一声,但是又没有马上说话。过了三两秒后才突然想起似的拍了拍脑袋,“嘉靖,嘉靖喜欢吃的,你帮她点两个”。 张雾愣住了,珍姨给他出了一道连他自己也没有想过会存在的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许嘉靖爱吃什么,不过也许是去许家参加的那次聚餐使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许嘉靖只爱吃西餐,即使是他们一起外出到中餐馆吃饭,许嘉靖也从没说过特别钟意哪道菜。 “额……来道糖醋排骨吧。”他急速地念出正好处在眼前的菜名,很快地合上菜单交到珺雅手上。 “糖醋排骨,我也喜欢。”珺雅笑着说,丝毫没有发现张雾脸上隐藏的窘态。 点完菜后,大家在饭桌上开始饭前闲谈。
第90页 原本和珍姨聊得开心的何锐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因为显然珍姨更有兴趣和珺雅说话,他只得和张雾聊起来。张雾觉得何锐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地充满精力和野心的想法,一如既往的是处在他喜欢和不喜欢之间的那类人。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在要选择一位男士加入这场女人为主导的饭局时会叫上何锐,也没有料到何锐竟然会答应过来,也许有的情感和时间有关、和是不是“第一眼同类”没有关系。 珍姨和珺雅一点也不像刚刚才认识的样子,她们很聊得来,甚至听她们的聊天会觉得她们相识已久。 珍姨:“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这样打扮,简单又舒服。你喜欢爬山吗?户外运动?” 珺雅:“喜欢,就是没什么时间。” 珍姨:“可惜这座城市的山不多,不然周末爬爬山出出汗很舒服的。” 珺雅:“我老家倒是有很多山,过年回家的时候会和兄弟姐妹们一起爬山……” 珍姨:“你老家是在?” 珺雅:“s市下的o乡镇。” 珍姨一听到“乡镇”两字,脸上写满了“兴趣”两字。她欢快地说道,“我去过那个地方,有很多山很多荷花,印象特别深刻,珺雅,如果有机会你欢迎我到你家做客吗?” 珺雅笑笑,她没有想到那个曾经将张雾从苦海的边缘往回拉的女性会是有这么可爱的心性,她以为珍姨会和大多数在职场上看到的高级白领一样,是个为工作和事业痴狂的女强人。 “随时都欢迎。”珺雅笑着说。 “还有我们。”张雾忍不住插话,高兴之余把何锐也顺带兜上了。何锐只好也跟着笑笑。 饭桌上的气氛很活跃,张雾刚才因为给许嘉靖点菜的小窘态早就被这种和谐的氛围消释,连稍觉尴尬的何锐也放松地不时插话聊着。 这是张雾近几日来少有的高兴,尤其是看到珍姨和珺雅像两个忘年姐妹那样聊得欢快,这比他自己和珍姨有得聊还感到开心。 但是这种氛围随着包厢门口出现的一个人而暂时停止。 许嘉靖挑起门帘出现了。珍姨的位置正好可以一眼和她打个照面。 “雾。”她看见了张雾的背,并且轻快地走过去两步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张雾回过头,正看见打扮精緻的许嘉靖对他微微一笑。 “你来了。”张雾站起身来朝桌上环视一周,尴尬的是他和珺雅进门的时候顺势挨着坐下了。张雾的左手边是珺雅,右手边是何锐,竟然忘了在他自己的旁边给许嘉靖留个空位。 “这里,嘉靖。”珺雅马上反应过来,顺势往珍姨的方向挪了个位置,把自己的座位腾给了许嘉靖。 许嘉靖又是微微一笑,然后在张雾身边落座。 落座后许嘉靖才真正地和珍姨来了个目光招唿。珍姨今天穿着休闲,所以她刚一进包厢时并没有一眼就注意到主人的光鲜,这其中自然也有张雾没有提前向她介绍珍姨的原因。 张雾没有和许嘉靖说起过珍姨和他之间的故事,因为他觉得许嘉靖的兴趣点不在这上面。所以直到张雾告诉她有一个远道而来的对他很好的珍姨要请客吃饭时,她才直到珍姨的存在。 许嘉靖已经确定坐在主位的人就是珍姨,所以在她坐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准备向珍姨问候和自我介绍。 但是当她真正看清楚柔和的灯光下珍姨的脸时,她的脸上猝不及防地出现了一种“骇然”。 这种“骇然”就像是一个自认为可以完全娴熟地大型货车的老司机突然在畅通的高速公路上看见一头奔出来的牛,这完全不在提前计划的范围内。 刚才珍姨的脸上也出现过这样的神色,在许嘉靖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她看见她正脸的一瞬间。 珍姨见过这个女孩。许嘉靖也见过珍姨。 “珍姨。”许嘉靖从刚刚坐下的座位上站起来,半躬着身和珍姨微笑着打了招唿,但没有进行自我介绍。 虽然自我介绍会让她在不知情的三人面前显得有礼貌,但这在珍姨看来就太假了,而且,珍姨在看见她的脸后并没有马上说什么,这就使许嘉靖有了“先观察”的计划。 “嘉靖吧?”珍姨的脸上也恢復了亲切的微笑,这三个字用得十分巧妙,既使许嘉靖知道珍姨已经认出她来,又不让其他人看出端倪。 许嘉靖笑笑:“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有点事情耽误了。” “没事,我们才刚点完菜,张雾给你点了一道糖醋排骨,你再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口味要推荐给我们。” 珍姨的脸上依旧是刚才和张雾他们悦谈时的表情,并且示意张雾把菜单给许嘉靖。 听到“糖醋排骨”时,许嘉靖和张雾的脸上都有点尴尬,因为他们都知道许嘉靖喜欢吃的不是这道菜。 张雾知道,她自己肯定更知道。但是许嘉靖还是淡然地接过了菜单。 她只随意翻了两面,以示自己看过,然后就在菜单上随意点了一道问,“辣子鸡丁点过了吗”? 何锐答:“我点了。” 许嘉靖就合上菜单笑笑说:“那就太棒了,可以了。”
第91页 珍姨也不再“劝点”。许嘉靖放下菜单,饭桌上又进行到了等菜闲谈环节。 但是这一次却没有刚才那样欢快的氛围,似乎大家都变得拘谨起来。 这种情况珺雅并不少见,饭桌上一群人聊得正开心,突然来了一个人以后大家都放不开了,通常情况下,要么这是一位领导,要么这是一位和大家不是同一“圈子”的人。 好在马上上桌的菜拯救了这一屋子尴尬的氛围。 菜上齐后,珍姨说了句“来吧,趁热吃饭”,大家就一起开动起来。 菜的口味很正宗,但是美食也没能改变氛围的基调。虽然珍姨仍旧面带着亲切的微笑和大家说话,但是许嘉靖总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一张饭桌上只要有一个人不在共同的状态里,其他人也会受到影响。 珍姨特地让服务员把辣子鸡丁放在靠近何锐和许嘉靖的位置,但是许嘉靖似乎忘记了刚才她说过的“那就太棒了”的话,竟然一块辣子鸡丁都没夹。 不仅如此,放在她前面的糖醋排骨也受到了冷落,她的筷子只是在桌面上少有的两盘口味偏清淡的时蔬菜中活动,如果能有各种鲜菜再加上沙拉,应该就是许嘉靖的最爱了。 张雾感觉到了许嘉靖的心不在焉,因为她很少有精神不集中的状态。起初他以为是因为珍姨的缘故,毕竟这个包厢里唯一能使许嘉靖稍有“压力”的人也只有珍姨。 但是珍姨一切如常,甚至对许嘉靖显得更加亲切,所以张雾想不明白许嘉靖怎么会突然如此。 总之,饭局在一种“宁静”的氛围中结束了。 离开饭店时,珍姨问许嘉靖是否开车来的。 “要是没开来,我送你,哦,还有何锐小朋友……雾,你和珺雅拼个车吧。”珍姨说。 她替这四个年轻人做了决定。其实这是不太好的,因为张雾和许嘉靖是情侣关系,珍姨没有考虑到他们是否还要约会再回去。 而且,在许嘉靖和张雾面前将他们互相拆开,还重新安排给另外一个异性一同回去,这就更加显得“情商低”了。 然而张雾心里有些窃喜。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来越觉得和许嘉靖待在一起感觉不够自在。 可是许嘉靖说:“谢谢珍姨,但是我开了车来。而且……今晚有新电影上映,还准备和雾一起去看电影。”许嘉靖笑笑。 张雾有点诧异,因为他给许嘉靖打电话的时候明明听见她在告诉计程车师傅饭店的地址,她根本就没有开车来。 “这样啊。”珍姨有点意外地笑笑,“那我不能干涉你和雾的约会了。珺雅、何锐,你们两个不会也开车了吧?” 这句话在许嘉靖听起来不像开玩笑,倒有点像反讽。 何锐有点不好意思:“今天还真的开车了,谢谢珍姨的好意。” 珍姨:“珺雅,你呢?” “没有。” “那咱们就走吧,不理他们啦。”珍姨挽着珺雅的胳膊就要走,准备走时又看了一眼许嘉靖和张雾。 “那你们好好玩去吧,我和珺雅也去逛逛街。何锐,咱们下次见啦。” 几个人互相说了“拜拜”后,珍姨挽着珺雅的胳膊与何锐一同往地下停车场的方向走去,许嘉靖和张雾则出了饭店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绝对粗长,男主表白女主 第44章 表白 自从珍姨的饭局之后,张雾和许嘉靖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了。那天晚上他们目送珍姨和珺雅走向地下停车场后,许嘉靖叫了一辆出租,说是要往电影院去。 张雾没有问她为什么要对珍姨谎称自己是开车过来的,因为他可以想到许嘉靖的回答,许嘉靖会告诉他是因为自己想和他再多待一些时间。但是张雾知道这不是真正的理由。 他们之间越发地不像一对恋人,无论是当事人的感觉上、还是相处的模式上,没有哪对恋人这么客客气气的,而且从不向对方吐露心声。 许嘉靖也没有向张雾解释她为什么说谎,一句轻描淡写的话都没有多说。一到影院就买了两张马上就要开场的电影票,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去了。 直到从影院出来,许嘉靖才谈到珍姨。 “我见过珍姨。”许嘉靖说。 张雾愣了一下,站住脚。 许嘉靖走在张雾身后一肩远的地方,半张脸正好被行道树的影子遮住。张雾回过头来,一下没看清许嘉靖脸上的表情,只看见她的嘴角微微地往上扬。 她的身材高瘦匀称,又有一种因小骄傲而来的气质,站在那里时有点儿像橱窗里的模特。 “在哪?” “在家庭聚会上。”许嘉靖从阴影下婀娜地走出来,右手挽住张雾的胳膊,并将身体轻轻地挨着他。不得不说,光从外形上来看,他们确实是郎才女貌。然而,男女之间并不是视觉穿搭。 “她是慧姨家的家庭成员,你还记得慧姨吗?”许嘉靖仰起脑袋来,不再是刚才独立于夜色下的骄傲的样子,而是变得小鸟依人。 “记得。” “今天吃饭的时候我觉得珍姨也认出我了。我本来想问她还记得我吗,但是她没有主动提起这事,我就没有说了。”
第92页 他们在人行道上慢慢走着,这次变成张雾有些心不在焉。 “你是因为这件事闷闷不乐吗?”张雾问。 许嘉靖:“我表现得闷闷不乐了吗?那可能是我真的太不会隐藏了,公司今天出了点事,心情有点儿不好。” 张雾转头看了她一眼,她像猫一样勉强配合地笑了。 张雾本来张口欲出的话被这笑容堵了回去,是的,许嘉靖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没有需要和别人、哪怕是亲密爱人分担的心事,即使有,也会全部都归结到“公司的事情”上。 “这是一个十分省心的伴侣”,有的时候张雾会这样想,他只要享受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就好了,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用负担。 但是,所有愈加深刻的感情都是建立在互相需要的基础上的。许嘉靖不需要张雾,张雾有需要也不会找她。 终于,张雾没有再问许嘉靖任何关于珍姨的话,他猜想如果许嘉靖不愿意说真话,从吃完饭到看完电影这段时间里也足够她想出完满的理由来解释。 走到岔路口的时候,张雾说了句“今晚还得赶稿子,叫个车送你回去吧”。然后叫了辆车送走了许嘉靖。 张雾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他轻轻地开门,确意外地发现客厅里的灯还亮着,并且珺雅正从她的房间里走出来接了杯热水。 “你没睡?”张雾刚刚轻手轻脚而略显得有些猥琐的姿势顿时改正,把客厅的门大大方方地关上了。 “突然来了封邮件要加班。” “耽误你的老干部作息了。” 珺雅本来疲倦得上下眼皮打架,听见张雾这么一说,突然有点精神起来。“何止是耽误,自从换了这份工作,我已经不是老干部了,我是杀马特夜店狗仔”。 张雾:“我也得加班赶稿,你把电脑搬出来客厅一起吧,省得瞌睡把电脑压坏。” 珺雅白了他一眼,同时用一种质疑加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这可是你第一次邀请我一起加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张雾冷笑着,一边推开自己的房间门一边回答,“什么阴谋?你有什么值得我用阴谋的地方?是你那张人海中瞬时消失的脸?还是你银行卡里连块厕所瓷砖都买不起的余额”? 珺雅:“你说话客气点啊?你今天绝对的反常,以前说话至少还装模作样,现在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张雾已经走进房间搬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一叠手稿资料。 “快点帮忙!”张雾冲着珺雅喊,放在笔记本电脑上的一叠稿纸有马上就要滑落的趋势。 珺雅嘴上虽然抱怨,但是身手却麻利地抓住了那叠稿纸。 “不会吧?现在是电子化时代了,你还用手写……” 然而等她看清楚首张上面“人格分析”等字样时才知道那不是通讯稿。 “你不是给张总做深度採访么?怎么还要分析人格?你不会有什么心理疾病吧?”珺雅说着又连翻开几页来看,都是针对张振英其人做出的性格、职业、甚至是情感方面的分析。 张雾放下电脑,把珺雅手中的稿纸接过来。 “难道所有的深度访谈都要做这种分析?你们简直可以去干情报啊!”珺雅放下手中的热水,一屁股坐在张雾正对面的位置上。 “你还加不加班?”张雾淡然地将稿纸放在手边。 珺雅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活还没干完,连忙端起水杯走回屋去。 “说好了一起加班,别自己锁在里面。”张雾头也不抬地说。 珺雅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答道,“你等着”。 说完,走进了屋内。张雾抬起头悄悄看了一眼珺雅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像一个小孩子的小小恶作剧得逞了。 珺雅很快把电脑搬了出来,在桌子的另一端放下。她看了一眼张雾,他似乎已经进入了写作的状态,两眼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眉头微微地蹙着。 珺雅多看了两眼,她其实挺喜欢张雾这样认真的样子,就像一个哲学家正在全神贯注地思索自己的命题。但是她很快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继续将精力放在未完成的工作上。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珺雅的临时工作已经完成,时间也过了凌晨一点。 她抬头朝张雾看去,张雾依然微锁着眉头、偶尔敲一下键盘。 “我的完成了。”珺雅合上电脑说。 张雾似乎依然沉浸在自己思考的世界里,对珺雅的声音没有做出反应。 “你接着忙,我先撤啦。”珺雅揉了揉困顿的眼皮,抱着电脑站起身来。 张雾这才发现她要回屋。 “等等。”张雾急忙说。 “嗯?” “你……你忙完了?” “是啊,我刚跟你说了。” “没别的事了?” “今晚的任务完成了。” 张雾没了话,珺雅转身要朝屋里去。 “哎……”张雾又急急地叫住她。 珺雅回过身:“什么事?”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到底还有什么事”?
第93页 张雾窘在那里,因为他马上说不出来什么事,他只是不想珺雅这么快就回自己的房间去,留着他一个人待在客厅里。 虽然他常常一个人待在一个屋子里,但是今天晚上也不知怎地,他很不愿意独处。 “聊会儿天吧。”他终于说出这句话来。 珺雅有些愣住,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们聊会吧?”张雾再次说道,并且这一次的语气里明显带着些请求的意味。 珺雅看了看张雾,她很少在这么晚的时候还没睡觉,所以眼皮已经完全耷拉下来。那惺忪的睡眼里的张雾,也比平日里多了一分可怜相。 “聊什么?”珺雅转过身,将怀里抱着的笔记本放到桌子上。“你今天真的有点怪。”她边坐下边对张雾说。 “是吗?”张雾见她坐下来,心里踏实了些,但是他马上找不到要聊天的话题。 “你要聊什么?”珺雅果然很快就这么问了,不过出乎张雾意料的是她自己还给出了一个“建议”,“难道是要聊张总么”? “就是要聊他。”张雾借坡下驴,“你对他印象怎么样”? “说实话么?” “当然说实话,难道我让你大半夜不睡觉坐下来给我讲故事么?” “你今天的话真多……” “说你们张总。” 珺雅打了个哈欠,她没什么精神,人一旦没精神的时候就懒得做任何事情,包括对话语用修饰词。 “说实话嘛,我对他的印象就是那顿饭,你也在啊。其他的,都是别人的印象,不过我觉得大多数别人的印象也是从另外的别人那里来的。” “你在工作上从没接触过他?一点儿也没有?” “那肯定啊,他出现在我的工作里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给我的上级上级上级批示公文,然后发给我执行。” 张雾冷笑两声:“那你上次说起他的时候一脸崇拜?” 珺雅听见张雾这么讽刺,顿时来了点精神。她不满意地反驳道:“为什么不崇拜?儒雅、有才、帅、多金……是个人都羡慕吧?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你也知道是羡慕不是崇拜?而且,你都没有和他打过交道,怎么知道他的儒雅不是装出来的?” 珺雅一脸嫌弃地答道:“只有你的儒雅才会是装出来的。” 张雾盯着珺雅,像被戳中了软肋。为了证明他刚才的发问不是没来由的,张雾说出了他这些天四处搜寻资料得到的的一些线索。 “张振英在英国读大学的时候交往了一个华裔女友,这个女生在一次酒会后和另一个男生发生了关系,得知此事的张振英在校园里当众将这个女生暴打一顿,照片当时被传到网络上,他本人也差点因为这件事被退学。但是这件事后来在网络上消失了,好像从来没发生过……” 珺雅:“是个男人遇到这种事都会控制不住自己吧?虽然说当众动手是不对,但从情绪上来说也情有可原不是吗?而且,既然网络上消失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雾故弄玄虚:“我有盟友。” “你和张总是不是有什么过节?我怎么觉得你对他有成见?”珺雅的困意消失了大半,她把腿盘在沙发上,准备好好和张雾“聊一聊”他们集团的明星人物。 “我有照片,你要不要看?”张雾说着就要将笔记本屏幕转向珺雅所坐的方向。 “别,我没兴趣。你也别转移我的话题,快回答,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而且有过过节?”珺雅的话也变多起来。 张雾听她这么说,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表情。但是他习惯了掩饰自己的软弱,很快就恢復到傲慢的样子。 而且,珺雅对张振英一副回护的样子激起了他想“粉碎”张振英形象的欲望,至少要先在珺雅的面前“粉碎”。 “如果说张振英在英国动手打人是因为情绪的驱使,那么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呢?他住在张楚雄给他安排好的别墅里,把服侍他的保姆从二楼的楼梯推下去,最后是他在美国的姑妈把保姆接回国内,并且给了一百万休养费才了了这件事情。你不用再问我这件事的真实性,这件事千真万确。” 珺雅本来想反驳两句,但是张雾认真的表情有些吓到她。他坐在桌子那边,整张脸严肃而僵硬,似乎如果珺雅要说出个“不信”,他就能立刻将此事诉诸法律请法官来判定他说的是真话。 珺雅不想引起战争,尤其是为了一个只出现在自己公文批示顶端的上司,没有必要。 “你好好写吧,我不打扰你了。”珺雅这么说,语气已经完全柔和下来。 “你相信我吗?”张雾问,依旧是非常认真严肃的表情。 “相信什么?” “张振英一直在伪装成他希望成为的那类人,但其实他不是。” 又是张振英的事。珺雅嘆了口气。 “相信。”她说。说完就抱起笔记本朝房间走去。 “珺雅。”张雾站起身叫住她。 “嗯。” “我……”他的样子突然有点窘迫,就像那天珍姨让他给许嘉靖点菜时那样,那张瘦削而立体的脸上因为窘迫而微红。他站在那里,突然像个害羞的小女生。
第94页 “这些我不会写到稿子里,但是……我想你相信我的话。”张雾说,这是他少数“低声下气”的话之一。 珺雅越来越觉得今晚的张雾很奇怪,言行举止都让她觉得奇怪。他为什么非要较这个真?这不是他的个性和作风,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为什么非我要相信呢?”珺雅问。 “因为我不知道还能跟谁说。”张雾不假思索地答道。 这句话很心酸,因为在珺雅的心里这句话同样对自己说过很多次。她看着张雾,明亮的大吊灯下,把他的每个表情、每个眼神、甚至每根头髮都照得一清二楚。所以珺雅看清楚了他的疲惫,还有一种无奈的妥协。 “喝水吗?”珺雅问。 张雾摇了摇头。 “你不应该在心里装那么多事。”珺雅还是从饮水机上拿了个一次性的杯子给他接了一杯热水,“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你就是这样,像背着一座大山”。 张雾接过水杯,他有点诧异珺雅会再次坐下来和他面对面地说话。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故事,但是……我总觉得人不应该这么生活,有没有这些心事,这一天都会过去,那为什么要把这天的质量下降呢?”珺雅嘆了口气,她已经很多年不再看鸡汤式的文章,也很久不说“鸡汤语录”,但是今天,她决定和张雾好好聊一聊。 张雾:“你说得对,我始终过得不快乐。” “看出来了……我说的话你要是不愿意听就打断……” “你说吧。” 珺雅浅浅一笑。 “我妈是颗刺……你妈也让你够呛,所以这点上你就很不省心……” “我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母子情,连一点点都不知道。算了,不说她了,说别的吧。你觉得我还有哪里不快乐?” 珺雅有些难言。 “说吧,今晚百无禁忌。” 珺雅又笑笑。“有的事情我觉得我还是不要涉及得好。” “你指什么事?男女感情的事?没事,你说吧,我也正想听听你怎么说。” 这倒让珺雅感到很意外,张雾居然主动要求她来谈谈他的感情。 “算啦,感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人没有发言权。” “让你说你就说。”张雾有些急了。 珺雅还是不愿意多嘴这件事,因为很多绿茶婊就是藉由这种机会来破坏别人的感情,她不想被误会成绿茶婊。 她摇了摇头。 张雾更加着急了。他长长的手臂伸到桌子中间,食指和中指用力地敲了两下桌面。 珺雅还是摇了摇头。 “你要怎么样才肯说?要我说喜欢你?好,我说,我喜欢你!”张雾突然热血往脑门上一冲,说出这句话来。 珺雅呆住了,数秒后脸红得像出血一般。 客厅里突然死一般寂静。 3a09从来没有这么寂静过。 张雾被热血一下沖灌上去的脑子本就稀里煳涂,看到珺雅的表情后更加一团乱麻。 他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话,但却没有搞懂为什么要在这个关头冒出这些话。然而他是聪明人,短暂的几秒钟后就已经想到了对应的方法。 此时他只要马上松懈一下嬉皮笑脸地说一句“怎么样?吓不吓人”,这个事件就会平稳过去。 然而他没有说,他不想用接下来的语言取消刚才说过的话。 如果诗人写作的内动力是冲动,他觉得自己就是个诗人,只有在不考虑众多现实的束缚下、只有在突然爆发的冲动中才会写出最令自己满意的诗歌! 所以张雾没有取消他刚才突然的告白,而是继续保持着刚才看着珺雅的样子。这使得客厅里的寂静又延长了一分钟。 “你……”珺雅试图开口“摆平”这个事故,因为她知道如果她的第一句话就把这件事当真了,也许明天就变成了嘲笑的对象。但是她开口的时候还没有组织好语言,磕巴了好一会儿。 “好吧!我说!”珺雅生硬地说出一句话,“我说你感情的事还不行么”。 张雾一言不发了,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珺雅。 珺雅开始闭着眼睛瞎说。 “我觉得你和邢丹不合适,因为你们三观不合。嘉靖嘛……我觉得挺好的,既漂亮又上进……你们挺合适的。” 张雾似乎已经屏蔽掉了和他与珺雅无关的话题,又把他刚才的话郑重地重申了一遍。 “我喜欢你,文珺雅。” 珺雅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片浆煳。她长到这么大,只接受过一次正儿八经的表白,那次吓得她迅速跑回了宿舍。但是现在,她没处跑了,表白的人就住在她隔壁。 “干什么呀?!”她装作生气的样子,“这种事情很好开玩笑吗?赶紧写稿子吧”! 她“恼羞成怒”地站起来。 一向理智的珺雅感性了,而一向感性的张雾理智了。 他说出了藏在心底已久的话后,突然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淡定从容。他冷静地看着珺雅那一系列“没脑子”的行为,更加清楚自己刚才说过了什么话。
第95页 珺雅要匆匆逃回自己的屋子去了,她的动作十分迅速,张雾连放在桌子中间的手都没收回去,珺雅就闪身进了屋里。 她昏头昏脑地倒在床上,牙没刷、澡没洗、睡衣也没换。卧室里的大灯被她关了,只留下床头一盏看书用的小檯灯。 小檯灯的灯光很温柔,但是丝毫没有安抚到珺雅怦怦直跳的心。 她的头脑里像存放着一个正在工作的复读机,不断地重复播放着刚才张雾说过的话,“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她不知道张雾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她也还以为自己不会再为哪个男生心跳加速。 突然,一条信息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是张雾发过来的。 “我说的都是认真的,我喜欢你,文珺雅,以此留证。” 珺雅的脸又红了,她赶紧把手机扔到一边,好像握着的不是手机,而是张雾那宽大的手掌。 如果张雾说的是真的,那这意味着什么呢?张雾噼腿了?自己是小三?又要怎么去面对许嘉靖呢? 张雾想做一个为情冲动的诗人,而珺雅想做一个好人。 很快,张雾的消息又到了。 珺雅瞥了一眼手机,她陷入一种很矛盾的境地,既希望它有动静,又怕它出声响。不过,她还是很快地拿起了手机。 张雾:许那里我会在下周内说清楚,即使今晚不对你说,我和她也不合适,另外,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个私生子。 张雾已经清楚而明确地说明了自己的决定,他把珺雅的顾虑都取消了。 珺雅看着那条消息,她躺在床上,却几乎可以想像到一门之隔的张雾坐在客厅里若有所思又带着些落寞的样子。也许他并不想表现出落寞,但是习惯使然。 珺雅没有给他回復,也没有睡着。 屋里的小檯灯一直亮着,暖暖的光把珺雅包围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更劲爆的消息来了。 第45章 曝光 张雾还没来得及和许嘉靖说分手,也还没有写出採访张振英的稿子,事情就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那天他正在办公室里写稿,中午同事们都到食堂去吃饭了,他还在工位前面坐着。这是他向珺雅“表白”后的第三天。 这三天里,他几乎没有再和珺雅碰面。每次当他回到公寓里时,珺雅要么还没有回来,要么已经回到自己的卧室。 她在有意地躲避自己,张雾知道。 其实在向珺雅告白之前,张雾对于自己和珺雅之间的感情是自信的。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对方是否喜欢自己,其实心里都是有底的,所以我们才总是对亲近的人发火,因为确信他们无论如何因为爱也不会离开自己。 但是珺雅这样丝毫没有回应,又避而不见的态度使他感到疑惑。 如果她不喜欢自己,依照她的性格,直接大方地说出来或者当面回绝就好了,然而她又没有表示。这说明她并不完全排斥,但也不能接受,所以一直这么躲着。 不过珺雅的态度没有对张雾的决定产生丝毫动摇,他还是决定在明天下午下班之后把许嘉靖约出来认真地谈论分手的事,结束这段没有争吵却也没有幸福感的感情。 但是当天下午就出了事。 张雾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某都市报的记者,想约张雾出来谈谈。 记者:“张先生您好,我是c都市报的实习记者赵平。是这样的,我们收到一位自称是您母亲的于小娟、于女士的爆料,于女士说您是义利集团董事局主席的儿子,而且提供了亲子鑑定,于女士希望能通过媒体的方式曝光此事,为您争取应得的权益。是这样,这边已经向于女士详细了解了事情经过,并且初步确认于女士提供的亲子鑑定是由正规机构出具的说明,所以想请问下张先生什么时候有空约个地方咱们聊一聊?” “打错了。”张雾匆匆忙忙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后,张雾有些懵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于小娟不仅真的悄悄去做了亲子鑑定,并且现在还要把这件事通过媒体曝光。 他的脑子里一下乱糟糟的,于小娟的做法无异于要给平静的水面投下一颗□□! 张雾迅速地拨下那个已经压底的手机号码,好在现在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他边按下接通键边往休息室走去。 “我正要找你呢!”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于小娟气唿唿的声音,“记者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我费了多少力气你知道吗?小兔崽子!我现在把记者的电话给你,你马上给他打电话”! 张雾本来就一团乱麻的头脑现在又多了一群马蜂围攻。 “等等!”张雾赶忙说,“你在干什么?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于小娟:“我当然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在争取自己的权益!我告诉你张雾,从他姓张的把我从医院赶出来那天起,本姑奶奶就跟他没完了”! “你还去医院了?”张雾这才意识到自己完全低估自己于小娟的执行力,他已经不知道错过了这其中的多少过程。 “是啊!”于小娟的声音更高起来,“难道儿子懦弱,我也一辈子受人欺负吗!算了,现在不想数落你,现在我们母子要一条心,你听我的,给记者打电话,你告诉他你就是张楚雄的儿子!还要记住,你要跟记者说,张楚雄从来没有给过你一分钱抚养费,你从来没有见过他,反正这都是事实!反正记者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多说一点记者才好写,才能把张楚雄搞臭”!
第96页 张雾彻底地无语了,他觉得于小娟这次是真的疯了。 更让张雾觉得害怕的是,听于小娟的口气,她已经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家都市报社上,而据张雾这些年的工作经验,媒体是不能信任的,尤其是于小娟这样的情况。 张雾越想越觉得忐忑不安,他不知道于小娟已经对记者说了些什么又提供了些什么证据,他必须马上见到她,告诉她事情的利害关系。 记者的电话又到了,张雾这次直接把号码划入了骚扰电话中。 果然,于小娟的电话马上又到了。这一次,她的火焰已经通过信号直接引爆张雾的耳膜。 “你要死啊!我刚才怎么教你的!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废物儿子!你把记者惹生气了,谁给我们出头!现在,赶紧给记者回电话道歉!你听见了没有……” 张雾已经把听筒放得离自己的耳朵一臂之远,直到听筒里恢復了正常的振动幅度,他才把手机又放回耳边。 “我们先见一面,不见面,我不接记者的电话。”张雾冷静地说。 但是这种冷静在于小娟听来完全就是不配合,挑衅和威胁。 “你还敢威胁老娘了?我跟你说,要不是有你这么没用的儿子,老娘犯得着一把年纪到处奔波吗……” “我还是那句话,不见面不接记者的电话,你那么有本事,就叫记者别来採访我了。” 于小娟气得差点吐血,又把张雾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汗毛到细胞都骂了十来遍,最后没有办法才破口大骂着和张雾定了一个地点下班了见面。 但是张雾到了约定的地点时才知道自己被于小娟骗了。 已经准备“一战到底”的于小娟把自己的儿子卖了,联繫张雾的记者赵平取代了于小娟出现在张雾面前。 “请问是张雾先生吗?”记者率先从一个角落里走出来,马上后面的摄像就跟进。 张雾太熟悉这种作业的流程。 “谁?你认错人了吧?”张雾环视一周没有看到于小娟,然后迅速地将脸背离摄像头,一边转身走向别处一边淡然地回答记者的话。 “您不是张雾先生吗?”记者虽然不高,但是两只小腿十分快速地交叉切换跟进,摄像则企图迂迴包抄从前面给张雾来个正面照。 但是这时张雾的身高优势完全体现出来,他迈开自己的大长腿,以竞走的速度往地铁口方向移动。 他不再发言,因为他相信自己那位坑儿子的妈已经把自己以前的照片向记者展示过,记者肯定已经认出他来。 “张先生,请等一下,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记者仍然在后面一熘小跑追着,一边追一边向着张雾的背部招手,像极了路边摊的小贩追着少给了两毛钱的客人。 张雾头也不回,从快走变成小跑,一闪身就过了地铁闸口。 地铁闸口是什么地方?是全国各大拥有地铁的城市里哺乳动物定期迁徙最密集的地方。张雾刚进闸口时还能看见个脑袋,五秒后则彻底消失在众生相里。 从记者的包抄中逃出来后,张雾迅速地联繫上自己在网络上的一个“内线”。 这个“内线”是张雾在网络上搜集写作资料的时候认识的,叫“傀儡师”,用的是日本动漫电影《攻壳机动队》里那个在网络世界里神出鬼没的“傀儡师”的名字。 傀儡师活跃于各大论坛,主要工作是发帖、删帖,俗称水军,傀儡师在两大论坛潜水多年,深谙水性,除了主业之外,也会兼职周边业务,如“贩卖信息”。 但是张雾和傀儡师不是通过买卖认识的,是在张雾写作一篇关于某地生态环境与企业污染的文章时,张雾在论坛上“求证”时,傀儡师匿名找到他给他提供了几条非常重要的证据。 文章刊出后,企业被查处停业,他和傀儡师也就此相识。 然而,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面。 张雾再次找到傀儡师,他请求傀儡师的帮忙,“从现在起帮忙盯一下本地媒体和论坛,有关张楚雄的消息告知”。 傀儡师问:“义利集团有事?” 张雾答:“张楚雄有事”。 因为这一突发事件,张雾没来得及马上和许嘉靖见面谈分手的事,有两次接到许嘉靖的电话,他的话都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来。 也许在张雾的心里,邢丹那次发邮件和他谈分手的事已经根深蒂固,让他觉得这是在一段恋情的最后十分草率的表现。 张雾不知道,恋情总是始于谨慎而终于草率的,而且还只有草率才能真正结束。 张雾时刻在盯着都市报的动静和网络上各大媒体平台及论坛的动静,他感到一颗不定时爆炸的深水□□已经被人投入海中,海面上正在狂欢的人们毫无知觉,这颗□□一旦爆炸,他就会马上被捲入漩涡中心。 然而两天过去了,这颗□□毫无动静,海面依然平静,他的生活也是。傀儡师没有反馈给他任何不好的消息,都市报的八卦版也每天如常报导着各路明星的“疑似”新闻。 这反而使张雾更加担忧。 于小娟在记者和张雾的会面失败后气急败坏地给他打过几个电话,电话的内容不再是要他给记者道歉或者教他该怎么回答,而是单纯地就是骂。
第97页 她说她不会再指望这世上会有任何人帮她,她只要把这件事闹大,要回她的损失费,再让张楚雄臭名远扬! 这件事张雾无人可述,他只能独自做好面对战斗的准备,可是具体要怎么准备面对,其实他也没有清晰的想法。 所以这天,在向珺雅告白后的第五天,也是他们片言无有后的第五天,张雾特意提前下班,坐在客厅里等她。 但是,这天珺雅一直到晚上十点才回来,一般她这个时候回来张雾都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 可是,当她推开门、打开客厅的大吊灯时,张雾就坐在客厅那张老沙发上。 他从下班回来后就一直坐在那里,只怕稍一离开客厅珺雅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不再出来了。 第46章 等你 张雾坐在沙发中间,略弯着腰,双肘支在两膝上,头微微埋在两掌间,像在沉默地思考着。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外套,更显得氛围严肃。 珺雅也显得十分疲倦。她看见张雾,有些惊讶,但是很快便将目光从他身上略过,照例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为了缩短和张雾同处客厅的时间,她把换鞋的事也留到回卧室去做了)。 “你下班了。”安静的客厅里突然发出张雾的声音,有点低沉又有点倦。 他把埋在两掌之间的头抬起来,平日里内双的眼睛因为疲倦变成了明显的双眼皮。 珺雅正走到回房间的路线上距离他最近的点,冷不防他会突然说出一句话。 “嗯。”珺雅简单地答,提着包的手突然有点儿不知所措。 “吃饭了吗?”张雾问。 “吃了。” “吃了什么?” “牛肉面……”答完珺雅才意识到她其实可以不用这么老实地回答这个问题,即使必须回答,那么回答“没什么”更符合他们现在这种若即若离的状态。 “我还没吃。”张雾看着她说,他的疲倦已经从眼皮上传到了声音里。 珺雅站在那里,原本有些紧张的手渐渐平静下来,只要张雾不再突然说出那些“不在计划内”的话,他们还可以暂时像原来那样相处。 “那……赶紧吃吧……叫外卖或者到楼下,楼下新开了一家面店。” 张雾弓着的身体稍微直了起来,他看着面前站着的珺雅。他已经有几天没见到她了,她这次穿着一条他从没看见过的蓝色连衣裙,非常好看。 珺雅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两颊已见微微红。 “还是在家吃吧。”张雾意识到珺雅的不好意思,把目光收了回来,“你也一起吃点吧,我来做”。 “不用了,我吃过了……” “我想和你一起吃。”张雾站起身来走到珺雅面前,“珺雅,我让你讨厌吗”? 珺雅的脸早已红到了耳根,不知道是因为张雾的疲倦还是动情,他这句话说得格外温柔。 张雾高大的身体挡在珺雅前面,而且正在用他郑重而深情的目光俯视着珺雅。 珺雅手里紧紧地攥着手提包,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我来煮,吃面。”张雾说着接过了珺雅手里的包包提进了厨房,包里有她房间的钥匙。 张雾真的煮了半锅面,用了三包□□。 他给珺雅舀了一碗,剩下的自己就着锅吃,这时候他才感觉到饿意。 珺雅看着他埋头吃面,一个三十岁的大男孩像个流浪汉一样狼吞虎咽,他好像比几天前瘦了。 “慢点吃。”珺雅忍不住说,并把自己面前的碗推到他前面。 张雾很快地吃完了,抽出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嘴巴,锅和碗仍旧放在桌上。 “你为什么躲着不见我?也不回我的消息?”张雾问,他现在有更多的精力来处理他们之间的事了。 珺雅没答话,她不是个喜欢通过迴避来解决问题的人,但是这件事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张雾的长腿伸到桌子下,双手枕着头靠在沙发上。他侧着眼看珺雅,态度略显高傲,然而眼神里却充满了温柔的期待。 “你到底是拒绝我呢?还是还在考虑?我们已经这把年纪了,难道还要像早恋的学生那样来处理感情的事?”张雾说着,身子稍微往珺雅的方向侧了侧。 珺雅唿了口气,这表示她感到的压力不小。 张雾:“你还打算这么一言不发吗?” “那你希望我说什么呢?” 珺雅终于说了话。 “我希望你说自己的心里话,不要顾虑其他的事情,其他的事情由我来考虑。” 珺雅低下头,她没有看张雾。其实说到自己的心里话,她是清晰的,从张雾突然宣布和许嘉靖交往的那时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喜欢着张雾。 为什么喜欢他? 珺雅觉得是自己的“同情心”在作祟,她觉得张雾令人同情,这是她以为的爱情的起源。 但理智又告诉她,同情不是爱情,而且,张雾对她是“无情”的。 他在结束与邢丹的恋情之后,丝毫没有考虑过她就接受另外一个凭空出现的女人的爱情,如果仅仅是朋友关系,可以既往不咎,但若要变成恋人的关系,那这就是一个难以跨越的癥结。
第98页 更何况,现在张雾还和许嘉靖在一起,难道要她平白无故地成为“第三者”吗? 想到这里,珺雅勉强地笑笑。她说:“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张雾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起来,他以为沉默了几天后的珺雅开口的话绝不会是这样直接否定的话。 珺雅:“某些观念不合吧。” 张雾:“什么观念?” 珺雅没说,其实她也不知道答案,只是随口说了一个百搭的理由。 “是因为我还没和嘉靖说清楚吗?”张雾问。 他在发问,却没有等待珺雅肯定或否定的答案。张雾问完后直接拿出手机,拨下了许嘉靖的电话号码。 等珺雅反应过来他是在给许嘉靖打电话时,电话已经接通,而且开了免提。 许嘉靖:“喂,雾。” 张雾(看着珺雅):“嘉靖。” 许:“怎么啦?吃饭了吗?” 张雾(仍旧看着珺雅):“我有事想和你说,方便吗?” 许:“嗯……你等一下。” 在等待许嘉靖的时间里,张雾的身体又往珺雅那边靠了靠。 珺雅刚刚放松一些的双手又紧张了起来,她清晰地听见电话那头许嘉靖走路时高跟鞋踩着地板的声音,甚至能辨认出来那边的回声是办公室里的回声。 珺雅伸手去抓起被张雾“扣押”在身边的手提包,许嘉靖高跟鞋的声音更加清脆明显,而且比刚才要密集,就像是背景音乐从舒缓的来头渐进到转折的高潮。 她拿到包后突然站起身来,一把按断了张雾马上就要继续下去的通话,然后迅速地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不想做这个见证人,不想看见张雾在自己的面前对许嘉靖说那样的话。 然而她才刚走出半步,钥匙还没来得及从包里掏出来,张雾就从背后抱住了她。 他高大的个子紧紧地将珺雅抱在怀里,并且情不知所起地亲昵地在她的头上吻了一吻。 珺雅彻底地呆住了,原来她觉得言情小说中所说的“脑子一片空白”十分矫情,现在才发现那是一种真实地描写。 “有你在身边太踏实,不要走。”张雾从后环抱着她,并且握住了珺雅冰凉的双手。 许嘉靖的电话来了。 这一次,张雾马上接通了电话,并且毫不犹豫地对许嘉靖说出了那句话。 “嘉靖,我们分手吧。” 在张雾说出这句话的一剎那,珺雅感到了感动与罪恶的双重感觉。她只经歷过一次恋情,那还是在大学里十分简单的两个人之间的事。 现在,她还没有在突然间明确自己的态度,她只是觉得不应该就这样待在那里听一对恋人谈论分手的事。 她仍然想逃离现场,但是张雾握住她的手紧紧不放。 电话那头的许嘉靖好一会儿没有声音,房间里也死一般地寂静。第一次,张雾宽大的手掌如此温暖而确定地抱着珺雅。 “什么原因?”过了一会儿,许嘉靖的声音才再次出现在电话里。这声音比想像中冷静,还夹着些嘆息意味。 张雾却一时没有回答上来。因为电话是临时给许嘉靖打的,他还没想过该怎么给出做出这个决定的理由。 因为在这段突然而来的感情里,他们两个人就像是两个三好学生为了某种学习目的而被安排在一起,两个人都无不良表现、甚至都是勤勤恳恳互相配合的,只是没有感觉到幸福和快乐而已。 “也许我们有些观念不同吧。”沉默了好一会儿,张雾最终不得已而採用了珺雅这个百搭的理由,虽然他也知道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如果张雾的回答是还没想好,那么许嘉靖接下来的话则是始料未及。 她居然说:“我不知道珍姨都和你说了什么,但这话语权未免太单一了。” 张雾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说道,“这事和珍姨没有关系,只是我觉得我们在一起并不像情侣该有的感觉。你难道不觉得吗?” 许嘉靖:“雾,我觉得我们在一起没什么不好。如果是我们之间,或者是我哪些方面让你觉得心里不舒服,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沟通。如果是因为别人的流言蜚语,那你难道不想听我的解释吗?” 许嘉靖还在说珍姨。这是让张雾很费解的地方,他只字未提珍姨,而且珍姨也才刚刚回到他们的视线里,为什么许嘉靖会咬定珍姨不放呢? “你是不是对珍姨有所误会?”张雾再次重申,“这件事和珍姨没有半点关系……” “那就是我们之间还需要沟通。”许嘉靖抢断张雾的话,“雾,我们虽然只相处了几个月的时间,但是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完全能够感受得到,你难道就要这样在电话里跟我说这些话”? 许嘉靖的语气变得稍强硬起来,就像她在办公室里给人的感觉一样。 张雾看了一眼珺雅,珺雅低着头像犯了错误一样。 “好,这两天有空约个时间见面吧。”张雾说。 虽然他已经完全确定自己非和许嘉靖分手不可,但是却不是那种办事决绝的人,既然许嘉靖要求要谈一谈,他就答应她的要求彻底地说一说,这样也能让许嘉靖明白他们之间即使再拖下去也不会有走入结婚殿堂的一天。
第99页 “雾……”许嘉靖变换了语气,变得温柔起来。她说:“我以为你说的有事,是要给我一个惊喜,万万没有想到你要说的是这件事,我……我很难过。” “对不起。”张雾诚恳地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情,我们肯定能做好,但是这件事不能计算效率……” “先不说了,见面说吧。”许嘉靖打断张雾的话,她长嘆了口气,然后把电话挂了。 客厅里再次陷入了安静。 张雾放下手机,珺雅已经将手从他的手掌中抽离出来。 她的内心是复杂的,这么多年里一直没有哪个男生再来触碰她心底的桃花潭,一碰却是一道激石。 如果张雾没有和邢丹纠缠不清过,没有迅速和许嘉靖坠入情网过,她也没有接受过许嘉靖在求职上的帮助,那么也许当张雾和她表白的时候她就是最幸福的小女生,但是因为有了以上种种,再加上她曾经在初恋上的跌倒,使得这件原本应该幸福甜蜜的事变成了纠结的矛盾。 她默默地起身走向房间。 张雾坐在沙发上,没有再强行挽留,因为他看到了一向处事理智、对生活充满着轻阳光态度的珺雅现在的眼中出现了一种黯淡的茫然。而这种茫然,是因为他唐突的原因。 张雾隐隐有种愧疚感,但是并不为自己的决定后悔,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先将和许嘉靖的关系理清之后再找合适的机会向珺雅表明心意。 如果是这样,也许情况会好得多。然而如果他没有在冲动之下先向珺雅表白,也许和许嘉靖也不会如此果决。 有的事情就是这样,瞻前顾后和优柔寡断是并存的。 珺雅回到房间后,张雾给她发了条信息。 “不管你要想多久,我都等你。” 但是那天晚上,註定是不平静的。它不仅没有解决当时产生的问题,还产生了新的棘手的问题。 第47章 头条 凌晨三点,张雾方才隐隐有点睡意的时候,傀儡师突然给他打来电话,告诉他“出事了”。 “出事了”可以说是他们之间的一种“暗语”,指的是一方需要的信息出现了。 但是这次的“出事了”对于张雾来说却具有一语双关的含义,因为是真的“出事了”。 张雾迅速地坐到电脑前打开傀儡师发给他的几个连结,这些连结全部跳转的是论坛,并且是网络上比较具有影响力的论坛。 第一个打开的连结页面是网络上“言论自由度”相对较高的沙僧论坛,一个网名为“小球球”的人在论坛的“号外号外”版块上发表了一封题为《惊爆!义利集团张楚雄抛弃私生子三十年!有图有真相!》的帖子。 帖子凌晨两点五十分发出,三点十分张雾看见的时候已经被置顶。 一看见这个标题,一种不好的预感立刻出现在张雾的头脑里。他还没有开始查看帖子的具体内容,于小娟的一张大照片已经首先映入眼帘。 照片上于小娟烫着一头失败的捲髮,掉了半拉子颜色,瘦长的脸上涕泗横流,一只手还掩着右边的腮帮做正在擦拭眼泪的动作,脸上的神情委屈而蕴含着愤怒。 总之,一看到这张照片就可以顺利地联想到这篇帖子的主题内容——怨妇的控诉。 看到于小娟这张充满“配合度”的照片,张雾心里不妙的感觉更加重了。 果然,于小娟的照片往下滑,紧接着就出现了张雾自己的两张照片。 一张是他十岁那年将要离开外婆家时在一间老式平房前的照片,照片上张雾手脚瘦长,衣袖和裤子都短出一大截,因为时间久远大概也有保存不当的原因,照片上的五官看得并不清楚。 这是于小娟仅有的一张她儿子的照片,在发帖人要她提供张雾的照片之前她并没有做这方面的准备,所以临时只找到了这张童年照。 另外一张照片则是于小娟企图让记者和张雾面谈的那天,摄影记者从后面拍到的张雾的背影照,一个马上进入地铁闸口的高瘦的身影。 在这三张照片之后,附的是这篇帖子的“实锤”——含有张楚雄和张雾亲子鑑定结论的图片。 张雾的身世就这样以一种低劣的方式突然向大众公布,他怀着一种悲愤的心情快速看完了整篇帖子的内容,看完之后觉得连“低劣”也够不上。 帖子的内容採用的是新闻採访的方式进行叙述,但是其中又穿插了大量的“叙事”,这些叙事则全部来自于小娟的“口述”。 对于整篇帖子的重中之重部分——张楚雄和张雾的亲子关系认定,作者“小球球”几乎是用了写侦探小说的叙事方式来进行,但是这小说又只是写了一个根本不足以令人信服的大纲,写于小娟如何对张楚雄的鑑定取证时只是简单地写了一句“于小娟女士通过努力终于在张楚雄住院期间装扮成保洁人员混入张楚雄的病房中取得张楚雄的头髮”。 对于张雾反对接受採访一事更是信口雌黄,说张雾“对于生父不负责任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怒,表示永远不会和他相认”。 看完帖子的内容,张雾不详的预感已经完全得到了证实。他看着屏幕上于小娟那张“卖哭”的照片,闷着胸头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
第100页 他的母亲,这就是他的母亲所说的绝妙的办法?! 张雾看过太多这样的帖子,他来不及想其他更多的后果,只能暂时压制自己悲愤的情感,并马上给傀儡师打了电话。 “能删吗?”张雾问。 傀儡师:“你要删?”他有些惊讶。因为张雾和他打交道时用的是网名“迷雾”,并非帖子里提到的真名“张雾”。 “帮个忙删了,费用我付。”张雾语气坚定,并且十分严肃认真。 那边傀儡师没有再接着问下去,只说了句“情况有点特殊,等我问问”。 虽然是凌晨三点,网络流量相对较少,但是对于一篇被同时置顶在各大知名论坛的具有爆炸性信息的帖子来说,它产生影响力的时间依然以秒为单位计算。 所以,在等着傀儡师的每一秒钟都让张雾如坐针毡。 傀儡师自然比张雾更加清楚这点,所以他很快就给张雾回了电话。但是他没有带来张雾期待的回覆。 “有人花了大价钱,不让删。”傀儡师说。 说完后他似乎知道张雾马上就要问出口的话,所以很快又接上刚才的话说道,“我有个兄弟在这几个论坛还说得上话,刚才已经联繫让他想想办法,先等等消息”。 张雾只好继续等待消息,并且眼睁睁地看着帖子下的转发量一路升高、一条接一条的回覆出现在屏幕上。 网友1:“靠,如果是真的,绝对是今年商业圈最劲爆的消息!” 网友2:“果然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越有钱的男人越坏!” 网友3:“xx打入美国市场都没这么劲爆。” 网友4:“感觉说服力不强。” 网友5:(回復网友4)“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绝壁张楚熊干过。” 网友6:“赶快截屏保存,明早一准河蟹。” …… 短短十分钟,80转帖,评论150条。 张雾盯着电脑上还在飙升的数据,已经初步感觉到那颗藏在深海里的□□将要爆发的威力。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网络舆论就是一副长不见底的多米诺骨牌,一旦源头开始启动,谁也不知道它的终点在哪里。 而他现在,除了等待又毫无办法,和于小娟沟通不仅是不可能的,并且也已经是无用的,要和发帖人直接联繫则他连发帖人是谁都不知道。 他关闭了电脑屏幕,因为这个时候无论看不看对事情的实质发展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张雾把手机放在眼前正中的位置,他在等着傀儡师的来电。而在一墙之隔的另一边,珺雅也没有进入梦乡,不过她没有在网上冲浪,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所以还不曾看到这一突发的消息。 又过了五分钟,傀儡师的电话终于来了。 “迷雾,回话了。”傀儡师说,“这件事看来有人特意关照过,很难办,必须连续置顶24小时”。 张雾:“能找出发帖人吗?” 傀儡师:“一个殭尸用户,三年前註册的帐号没怎么用过,这是他第一次发帖,无实名认证,id显示公共网络。” 张雾知道这件事的棘手了,这简直是已经预谋好的,并且操纵的人在暗处,他一点也找不到蛛丝马迹。 傀儡师:“迷雾,和你说句交情话,这个帖子想删是不太可能了,除非你有过硬的后台,不然一下子拿出百八十万来暂时堵一口。但是要有人存心曝光这事,百八十万也只能顶一时。现在再看看这个数据,转帖已经超过500,按照这个速度,一到早上绝对是头条。” 张雾虽然主要是给纸媒供稿,但是网络舆论的传播多少也有所了解,每多一次转帖,就意味着帖子增加了数百上千的曝光次数,在这数百上千的曝光次数中哪怕只有一个人再转发,又会增加数百上千的曝光次数,更不用说会有更多的人对这种“破坏性”的八卦感兴趣。 这就是以“次方”为单位进行的传播,传播量一旦进入某种程度,就会失去控制,包括失去发帖人的控制。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并且是早有预谋的战争。 “你的建议呢?”张雾问傀儡师,现在他唯一能谘询的人就是这位“匿名朋友”。 “尽量往你想要的舆论导向上引导。”傀儡师说,“删帖我的权力有限,但是发帖我还能做。你想要舆论偏向谁,于小娟?张楚雄?还是那个张雾?我可以马上发动水军灌水”。 张雾敲着自己的脑壳,他觉得脑壳是满的,塞满了一堆于小娟带来的垃圾。他不想参与进这场战争,因为这场战争对他来说只有害而无益,他既不想和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发生联繫,也不会接受那个只想着自己像雾一样消失的父亲给予的所谓“补偿费”。 这还是建立在他赢得战争的基础上进行的假设,倘若他输掉这个事实,那么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张雾无法想像。 然而现在,有人逼着他进入战场,而且他还必须迅速地从傀儡师给的选项中做出决定,否则再晚一点连决定也没有必要了。 然而他还想抱着一线希望,或许网友们并不会轻易相信这种事情,而且义利集团方看到这样的消息难道不会第一时间出来闢谣?
第101页 所以他没有马上回答傀儡师的问题,他还寄希望着事情会突然发生转机,那个要求置顶的人或者突然受到义利集团的压力删帖了呢?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发帖人“小球球”丝毫没有显示出受到压力的现象,倒是张雾的压力越来越大了。因为在犹豫的短短半个小时里,也就是凌晨四点,距离帖子发表的一个小时后,跟帖已经达到2500,并且帖子的内容已经被转发到微博、着名微信公众平台上,事态正在以燎原的速度扩散。 更让张雾感到忐忑的是,评论的内容大多数都在向受害者于小娟和张雾一方倾斜,而且许多评论的内容显得非常“无脑”,清一色都大骂张楚雄,有的显示出的“仇恨感”甚至令人费解。 比如,网友1,“人渣张楚雄!” 网友2:“有钱的都不是好东西!” 网友3:“早点滚吧老东西!” 虽然网络上多的是不经大脑思考的愤青,但是在这里张雾总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这篇文章的理据确实经不起仔细推敲,难道义利集团的品牌形象如此之差?以至于完全激发起网民们的“仇富”心理? 有了这些突如其来的“一边倒”的网友,目前完全不需要傀儡师的水军再灌水,就连看惯“网坛风云”的傀儡师都纳闷地跟张雾说,“看来发帖的人已经雇了水军,除非你现在要挺张楚雄,不然没必要掺和”。 张雾一点也不想掺和,但是现在无论他做什么,他都已经被捲入这件事中。因为按照这样的态势,不用等到天亮,杂志社就会找到他。 并且极有可能的是,他的住址电话等个人隐私信息马上就会被人肉出来,因为那篇帖子上清清楚楚地写了他的姓名还贴了照片。 他现在就像一个被满大街通缉的嫌疑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各种“警察”突然逮捕。而他唯一能想到的应对的办法则是趁着天还未亮逃走,跑到一个小地方去,换一张新的电话卡,暂时地从人间蒸发。 但是如果他这么做了,那么于小娟就只能独自面对接下来的所有事情,而他有强烈的预感告诉自己,这些事不会是好事。 所以张雾就那样打开房间里的所有灯光,就那样坐在电脑屏幕前。他等着认识他的人中第一个发现这个消息并给他打来电话。 很快,第一个电话打进来了,是杂志社的主编。 果然,还是做媒体工作的人嗅觉敏锐。 杂志社有个员工正好在贴吧上看见消息后马上向主编去电,然后在大致了解了爆料内容后,他马上给张雾打来电话。 抛开求证八卦的性质不说,作为领导他还必须得确定这名员工在天亮之后是否能够正常上班,别的不说,採访张振英的稿子他还没有交出来,这是下期杂志上的重点文章,而张振英又是这起八卦核心人物的儿子。 所以主编不得不以十万火急之势给张雾打来第一个电话。 张雾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并没有感到很吃惊,而是带着一种准备破罐破摔的淡然接了电话。 他接电话的速度其实也已经证实了主编的猜想。 “张,张雾……”主编一开始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还不知道张雾是否已经明确他打电话来的目的,张口就问毕竟有些唐突。 “主编,什么事。”张雾问。其实也不是问。 “网上的消息看见了吗?”主编已经从突然被甦醒的睡意中回过神来。“关于义利集团的。”他又补充道,并且暗自为自己临时的机智点了个贊,因为张雾正在写的稿子就和义利集团有关。 张雾:“看见了。” 主编:“那个……那个‘张雾’,是你这个‘张雾’吗?” 张雾:“主编,张振英的採访录音和前期准备资料已经整理好了,您看是不是先安排别的同事接手,文章大纲我也可以给他。” 张雾没有回答主编的问题,而是委婉地提出了离职。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就算他不提离职,天亮了也没法去上班,张振英的稿子更不会由他署名发表。 主编没有马上发表意见,他心里还有很多疑问,并且这些疑问和他决定怎样处理张雾的事有所关联。但是显然张雾并不准备回答他的任何问题,而直接给出了针对他任何问题的解决办法。 “这件事确实发生得太突然,不过我觉得你也不要想得太消极。张振英的採访我们和他是事先签了合同的,所以应该还不至于解约。如果你确实不方便继续跟进这件事,那就先安排其他人接吧。这样,先把刚才说的材料邮箱发给我,对了,还有你的大纲,也一起发过来吧。”主编说,话里似乎还带着些安慰的性质。 但是张雾没有签领这份安慰,因为他看见论坛上跟帖的人数又翻了,并且评论里开始有了对真相的质疑和对受害者的攻击言论。 “好。”张雾心不在焉地答应着主编,并且暂时控制自己不去看网络上的评论。 主编听见张雾失落的声音,又从侧面印证了爆料内容一次。他对于张雾的才华是很赏识的,又看了帖子上说的“张楚雄三十年来未付过一分钱抚养费”的事,对张雾的遭遇多了一度同情。所以在挂断电话之前,他对张雾说道,“先按请假算吧。尽快把材料发来”。
第102页 没有想到,这是那天里张雾收到的少有的同情之一。 继主编之后,又陆续有人给张雾打来电话,但是那些号码他一个也没备註,所以张雾一个也没接。他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没有关机,因为于小娟或者傀儡师也许还要联繫他。 就这样一直到了早上七点,珺雅准备出门乘车上班的时候。 珺雅没有早起刷新闻的习惯,她总是一起床就麻利地把出门前的活儿干完,然后精精神神地出门去。今天也不例外,只是因为昨夜里的失眠眼圈有点重,但她还完全不知道网络上有一颗□□正在爆炸的过程中。 所以她收拾完后只是在经过张雾的房间门时朝紧闭的门板上看了一眼,然后就照例上班去了。 第48章 漩涡(一) 珺雅知道新闻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是她和一个同事一起在食堂吃饭时同事悄悄说的。 那时新闻已经在网络上铺天盖地,尤其是在一些有影响力的自媒体平台上,到处都有人在谈论这一“年度花边新闻”。 义利集团内部也早已传播开来,只是慑于集团的管理规定,所有知情人都不敢明目张胆地谈论此事,但在私下里的小团体早就炸开了锅。 珺雅顾不上吃饭,连忙上网查看新闻。 果然,在号称全国最大的花边新闻网站上,一条名为《头条!义利集团老闆张楚雄抛弃私生子三十年!》的新闻出现在网站最显眼的位置。 文章内容在转述帖子内容的同时增加了一些议论性的言语,在同情受害者的同时也对事件的真假表示存疑。 再看新闻下的评论区,100000 的阅读量,5000条评论,令人瞠目。 珺雅想起张雾向她表白那天晚上给她发了信息,他说他其实是个私生子。 但珺雅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是自己老闆的私生子,并且他是早就知道此事而不外露。 再联想到她听见的于小娟和张雾争吵的那些话,突然之间完全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集团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人出来闢谣……”那个同事把音量压到最低,并且还用手遮住自己的嘴巴对珺雅说。 其实不遮嘴巴还好,一做出这种动作来傻子都知道她在说的是不可告人的话。 “这么说来,张雾和张振英原来还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珺雅心里暗想,难怪张雾要过多地关注张振英,甚至希望能有人相信这个外表儒雅的男人其实并没有大家看到的那么优秀,尤其是他的人品,只是被他巧妙地伪装起来了。 珺雅一下子都明白了。 这是一个被父亲冷落的男孩渴望间接地向他人证明父亲的眼光是错误的,这是一种自尊的表现,而这种自尊则来源于他被抛弃的深藏的自卑。 她深深地嘆了口气,原来她并没有自己认为地那么了解张雾,她也没有真正地给到他温暖的安慰。 想到这里,珺雅马上给张雾打了电话。 作为他的室友,还是他曾经投注过情感希望的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后她居然后知后觉到现在。 珺雅一边拨着电话,一边为自己的迟钝感到愧疚。 张雾此时正躺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手机调成静音就放在桌子上。 在过去的一个上午里,他的手机接到了上百个不具名电话,平均每两分钟就有一个未接来电。 他头枕着双臂躺在沙发上,长出的双腿刚好在沙发尾部从膝盖处弯垂下去。 这姿态像个无忧无虑正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的行者,但其实他的心里装着比星星还要多的事情。 自从张雾开始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世,并且理解“私生子”的含义后,他就觉得自己是被命运审判假释的人。 他的父母犯下罪没有伏法,这罪行就迁延到他的身上,然而命运法官又觉得他可怜,所以给予了假释。 然而审判终究有一天会来,他逃不掉被拎到聚光灯接受众人审判的命运。 而现在,这场审判有预谋而来了。 他不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因为书桌上的电脑会提醒他参与这场审判的观众正在从里面八方聚集而来。 他更不想走出3a09,那对于他来说就是出庭。 至于为什么不彻底地关闭掉手机,让自己暂时地从这乱糟糟的吵闹里脱离出来? 张雾心里清楚,他在等待着一点儿温暖。 除了那些要把他的手机打爆企图将他揪到审判庭上的人外,难道再没有其他人会来关心他了吗?珺雅呢? 珺雅一连打了几通电话,张雾都因为静音没有接。 这让珺雅慌了起来,张雾这个时候不接电话,他能干什么呢?他又会在哪里呢? 珺雅脑子里一下子出现许多不好的画面,尤其是他那次喝醉酒中毒后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样子。 珺雅怀着忐忑的心情熬到了上班的时间,但她实在没有工作的心思。 只要稍一抬头扫视办公室里的人,她就觉得他们埋头在自己的工位上并不是在认真的工作,而是都在各种私人社交软体里讨论涉及集团核心人物的这件大爆炸新闻。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珺雅相信,许嘉靖肯定也已经知道了,昨天晚上张雾说好要约她出来谈分手,今天出了这样的事不知道许嘉靖会怎么做?
第103页 事件爆发到现在,集团方没有做任何闢谣,这使得“疑似”变成一种变相的“肯定”。 珺雅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心思却完全不在上面。屏幕上集团oa里的交流软体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是中午吃饭时告诉她新闻的同事发过来的,上面写着“振英总下午没来上班”。 她没有回覆,而是马上又给张雾打了个电话。 这一次张雾接了。 这是他自主编打来电话后再接的第二个电话,仍旧躺在那张老沙发上,从早上到下午连一口水都没有喝。 但是他接起来后没有说话。 珺雅连忙从工位上站起来往走廊外面走。 “喂,张雾……”珺雅把声音压到最低,也像那个同事那样用一边手捂着手机话筒端,不仅如此,她还东张西望,像极入室偷盗的小贼。 “你在哪呢?”珺雅问。 张雾过了好一会儿才低沉地答了两个字,“在家”。 珺雅又四下张望一阵,现在她正在与事件的核心人物之一通话,这是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 “你怎么样?没事吧?”珺雅着急着问。 “没事。” 张雾越是这么说越让珺雅觉得担忧。 “我今天一下班就回去,我给你带晚饭,你先睡个觉吧。” 张雾:“我没事,你该做什么做什么?” “就这么说定了,我给你带晚饭,别乱想,等我回去说。” 张雾又好一会儿不说话。 “你现在不上班么?”他突然这么问,话里比刚才有了点生机。 珺雅心里稍安,语气也缓了下来。“在上……刚才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怎么不接啊?吓死我了!” “没看见。” “别再这样了,一直不接电话我以为你怎么了呢。” “没这件事你会担心我么?”张雾突然问。 珺雅本来替他急得团团转,但是听到这话时突然觉得哭笑不得,他原来还真的是个大孩子。 “会。”珺雅肯定地说,“我现在就很担心你。” 电话那边的张雾,突然在战地的满眼烟云中看见了一朵倔强开放的小花,那小花就是珺雅带来的。 虽然围攻的大势中起效甚微,但毕竟给这个孤单的小王子带来了一丝温暖。 “网络上的任何评论都不要看,等我下班回去。” 珺雅又恢復了她在紧急关头时特有的清醒头脑。 对于一个毕业于名校新闻传播专业同时又具有多年宣传工作的高材生来说,网络舆论的作用力她比张雾要清楚得多。 “好。”过了好一会儿,张雾答应了她。这倒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真的会被网络舆论打倒,也不是已经慌乱到六神无主的地步,而是他知道自己现在确实对事情没有干涉的办法,既然如此,不如“听珺雅”的话。 有一个可以听她的话的人,这会让张雾漂浮不定的心感到踏实。 珺雅挂掉电话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些,再次走进办公室时,仿佛都在低头议论这件事的人也没有令她感到刚才那般的惶恐。 这是有人有预谋进行的一件事情,这在她刚看完所谓的爆料后就有的想法。 她想到了于小娟,但是凭着她对于小娟的两次印象,马上就否定了是她的策划。 回到工位上的珺雅要做的第一件事不再是工作,而是把这件事在网络上传播的起点和途径再仔细地研究一遍,至少得把发帖人的用意摸清楚。 珺雅暂时放心地回到座位上,但她不知道的是,张雾并不能真的保持平静地在客厅里待到她下班回去。 因为最使张雾无法面对的一个电话打进来了。 他很不愿意接听于小娟的电话,因为无论什么时候从她的嘴里都不会出来让人愿意听下去的话语,尤其在这个时候,他相信从于小娟的嘴里说出来的话一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激愤和难听。 但是他又不能不接,之所以不关机不就是为了怕于小娟要找他时找不到么? 张雾硬着头皮接了电话。 “你还干嘛?!”于小娟第一句话照例是破口大骂,“为什么记者给你打电话不接?!你是缩头乌龟嘛!我现在就把这件事捅出去了!刚刚又有记者来给我录像了,哈,我要出名了,我于小娟要上电视了!我要告诉所有人这些年我受了多少委屈,张楚雄那个王八蛋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 于小娟自顾自地破口大骂,她并不知道的是,那些她想告诉他们真相的人,其实只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他们不会给予她多少同情,只会把她当成茶余饭后调剂枯燥生活的谈资。 而造成这种后果的原因,不是网民们的“性本恶”,而是爆出这一料的人根本就没有给出一个具有信服力的说明。 于小娟打来电话的那会儿,网上舆论已经出现了转向,大多数人都在质疑文章的真实性,因为那里面确实漏洞百出。 然而于小娟不懂得,她还在为自己“掀起”的惊涛骇浪感到骄傲,却没有意识到这股乱流很可能最终要将她淹没。 “你知道这么多年我受了多少白眼多少委屈吗?我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今天!张雾,从我生你的那天起,我就要跟这个王八蛋没完没了!你要是做缩头乌龟不出来,好啊,可以!反正我从来没指望过你,老娘一个人也行!但是你……”
第104页 张雾挂断了电话,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 刚挂断电话,傀儡师的连结就到了,连结的网址正是于小娟接受某媒体“採访”的视频。 “看看吧。”傀儡师说。 张雾手握着手机,真不想点开视频播放,但事已至此,别无他路。 第49章 漩涡(二) 视频里,于小娟那张熟悉的带着悲哀和愤怒、并且有些戾气的脸正对着摄像头,採访的记者没有出镜,甚至连声音都是经过处理的。 记者问她:“你是怎么认识对方的呢?按说对方三十年前也已经是商界翘楚,想要接近也不太容易吧?” 于小娟没有看着镜头,而是看着刚才跟她说话的人所在的方向。 正当她急着开口回答时,明显有人示意她看向镜头,因为于小娟马上就把视线转向正对着镜头的方向,而她并不习惯镜头。 “我那时候十八岁啊,我在酒店做服务员,那是一个很高档的酒店,有……有四颗星吧……那个……”这里显然被剪辑过,因为于小娟的表情前后不一致。 凭张雾对他妈的了解,这里说的肯定是“王八蛋”,但是切换表情后却说的是“姓张的”。 “那个姓张的有一天到我们酒店来开会,很大一帮人,为了这个会我们忙死了……” 记者:“是因为这个会你们认识的,你还记得时间吗?” 于小娟:“当然记得啦,那么重要的日子我肯定记得清清楚楚的,xx年xx月xx日嘛!” 记者:“后来呢?你们怎么见面的?” 于小娟:“他们开完会就喝酒嘛!一大帮子人就喝多了嘛!我那时候长得比较好看,就选到接待他们的礼仪了嘛。那个……姓张的喝多了,几个人把他扶到客房里,我领着他们去客房,他就说他没事了要睡觉,把那几个人赶出去了。 那几个人不放心嘛,就叫我隔一会儿进去看一下,我就过一会就去看一下子,没事就出来了。去看了第二次的时候,他突然从床上下来吐了,我就扶他到厕所去吐,又没有什么对讲机找人来帮忙,我就一个人守在那里嘛。” 记者:“你是说他醉得很严重,一直在吐?” 于小娟(有点懵地点了点头)。 记者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于小娟:“他吐了一会儿,我就给他端水递毛巾收拾嘛。结果他收拾完了以后就精神起来了,他……他就抱我嘛……” 说到这里的时候,于小娟的视线再次躲避开镜头,并且显露出一种几乎不可能在她脸上看见的“羞赧”的神色。 但是这种躲避很快就被“纠正”了。 记者问:“那你们是……发生了关系?你反抗了吗?” 于小娟(听见这个问题显然有些惊愕,所以她回答的速度很快):“肯定要反抗啊!但是我一个女人的力气怎么比得上一个男人……” 记者:“你叫了吗?” 于小娟:“肯定叫啊!但是他捂住我的嘴巴不让我叫……” 记者:“那是你第一次?就是……和男人。” 于小娟的眼神再次恍惚地偏离了镜头,她不想直面镜头。 “嗯。”她勉强地答,情绪没有刚才显得那么积极。 记者:“也就是说,就那一次,你怀上了孩子?并且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了?” “是。”她再次抬起头来,坚定地回答道。 记者:“那这个事件……假设是真的……” “就是真的!”于小娟抢答道。 记者:“毕竟我们不是法官……只要是真的,我们相信它一定假不了。就是发生这件事后,你想着要报警或者寻求其他法律援助吗?毕竟如果是真的,已经构成□□的事实了。” 记者的语气比刚才稍微缓和。 张雾相信这位不出镜的记者一定在缓和语气的同时也在幕后做了些安慰的神情举动,使得于小娟刚刚显露出来的不快的表情又消失了。 否则,作为她的儿子,张雾相信即使是镜头也阻止不了他老母发飙。 于小娟:“事后我想过这是个犯法的事,但是我那时候才十八岁,刚从乡下到城里不久,什么都不懂,又是……第一次,那个姓张的又那么有势力。我吓得跑回宿舍哭了一个晚上,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我害怕死了。 是后来,姓张的派了个人来找我,给了我两千块钱,而且威胁我不要出去乱说,不然说不好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当时真是吓死了……” 记者:“那就是说事后你没有报警也没有寻求任何的法律援助,而是收了对方的两千块钱,然后这件事就算了了?” 于小娟想了想,点了点头。 看到这里,张雾关掉了视频播放。 他刚刚还沉浸在命运带来的无力感中的消沉血液此时突然有种要燃烧起来的感觉。 这就是于小娟说的要揭穿张楚雄面目的视频? 这就是她骄傲的“要上电视”的视频? 张雾真的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第105页 这完全就是一个站在张楚雄立场进行的採访,可怜她居然一点也看不出来并且完全配合对方的节奏! 张雾看了一下评论区,更加感到愤怒了。 评论区里的评论居然呈现一边倒的态势,有的骂于小娟无脑,有的长篇大论论证此事“纯属虚构”,有的说于小娟“贱人不要脸、就是出来卖”…… 难道网络世界里已经没有具有正常大脑的人了吗?! 张雾愤慨地点开评论区写了一条评论:“视频就是张楚雄的走狗做的,完全在引诱受害者歪曲事实”! 评论发出去了,在评论区里“独树一格”。 但是仅仅五分钟后评论就被删除了。 张雾已经完全可以确定这是个阴谋,而且绝不是帮助于小娟的阴谋。 他迅速给傀儡师打了电话。 “我想请你帮忙查看是谁在精分回復,我要联繫他。” 张雾说,他大口唿着气,一个有着不可告人目的的背后指使者找到了一把最好的枪——于小娟。 傀儡师:“我跟你说过了,这件事背后人操作……我们这一行业有规矩,别说现在我还不清楚是哪个“龙王”的水军,就算知道了,兄弟,我也不能告诉你。” 张雾:“好!那我现在雇你评论,这个你做得了吗?” 傀儡师:“我还不知道有多少地盘已经被买了,已经有所属的地盘我也爱莫能助。不过,你要回復什么样的内容?” 张雾:“谴责无良媒体联合张楚雄给受害者挖坑、意图歪曲事实!” 傀儡师没有马上接话,他已经感觉到了张雾的愤怒,而且这种愤怒正在侵袭他的理智。 “迷雾。”过了一会儿,傀儡师才接着说,“我觉得……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劝你吧……我觉得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老的内容下打评论仗,那已经完全被人主导了。 现在关键得是有人拿出实锤来,关键……关键还得联繫那个、那个女士,找个靠谱的团队,不然真是挖坑给自己跳”。 张雾不做声了,想要拉住于小娟,除非绑架她,不然就是完全没有办法。 傀儡师没有接这个活,也没有再提新的建议,他在这件事上也确实无能为力。 张雾一怒之下给于小娟拨了电话,不管绑架也好、紧闭也好,总之他不能再眼看着她这么被别人当枪使,而且装的还是射向自己的子弹。 于小娟很快接了电话,电话那边一片嘈杂混乱的声音。 “餵……儿子啊!哎,我准备要接受採访呢!好多记者在这里!” 于小娟的声音突然又高又亲切,而且周围完全是乱七八糟的各种人声。 “儿子……儿子哎,你过来吗?” 把于小娟包围在中间的一群记者一听见她这么说,马上七嘴八舌地嚷着“让他过来一起接受採访吧”“我们想把事情了解得更清楚”“让他现在来吧”“三十岁的人总要学会面对自己的问题”“逃避不能解决一切”等等。 张雾只对着电话清清楚楚地说了一句,“妈,我想单独跟你见面”。 于小娟一下子呆住了,旁边嘈杂的声音越发使她感觉刚才听见的话是自己的错觉。 “你,你要不要过来一起接受採访?”于小娟有点恍惚地问,她没敢问刚才张雾是否称她为“妈”的事。 “我想单独跟你见面……” “叫他来吧,叫他一起来吧……”记者们又在起闹。 于小娟听不清楚,干脆把电话挂了。 张雾死心地躺倒在沙发上,也许他也没想过努力去和于小娟达成共识,所以一触碰失败就再也没有尝试的兴趣。 他看着时间,下午五点半,距离珺雅回来的时间至少还有一个半小时。 他希望她能够快点回来,至少让他在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并且还只会更乱的情况下有一个可以面对面说话、商量的人。 而且,珺雅在身边的时候,他总会有种心安和踏实的感觉,也许这是从珺雅将他从死神的手里抢救回来时就开始了。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张雾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人际关系的单薄,甚至现在他觉得有点儿失败。 不说其他人,那位曾经火热地对张雾付出过情感的许嘉靖到现在也没有来一声音讯。 六点。 突然有人敲门。 张雾飞快地从沙发上起身去拉动门把,他以为是珺雅提早下班回来了。 但是一开门,三四个记者一排地站在门口,并且其中一个眼疾手快的在他打开门的一剎那就拿一本笔记本卡在门缝处,以防张雾突然把门再关上。 “您好,请问是张雾吗?我是xx报的记者,就您母亲在网上爆料的内容,我们想採访一下您……” 张雾反手就要关门,但果然被预先放置的笔记本卡住了。 记者们完全不顾什么“私闯民宅”的罪名,硬是把门板再次推开。 “现在网络上众说纷纭,您难道不希望澄清什么吗……”记者们开始露出疯狂的敬业精神,把门完全打开了。
第106页 楼道里其他人家听见声音,有的已经把头探了出来。 “请你们离开,马上!”张雾坚决地说。 “我们想就网上几个大家关心的问题提下问,不会耽误很长时间,爆料上说您是张楚雄的私生子,请问这是真的吗?” 记者们已经把门口围堵住,他们既不闯进去,也不让张雾关门或者出去。 张雾直接掏出手机来报警:“森江公寓3a09有几个人私闯民宅,麻烦来看。” 记者们对此似乎轻车熟路,在张雾报警后非但没有有所收敛,反而更加“争分夺秒”地向他开炮,而且,楼道口似乎又出现了后续闻风赶来的其他记者。 这层楼彻底地闹开了,居民们一个个都站到门口来观看热闹。 “哎!!” 正在张雾被围得进退两难的时候,突然有个洪亮的声音从楼道电梯口的一端传来,喝得记者们齐刷刷朝那边看去。 只见一男一女从背光处走来。男的中等身材,步履稳健,女的稍显稳重却不失迅捷地紧跟上男士的脚步。 “你们干什么的!”那男的很快就走到3a09的房门前,厉声地质问记者们。 “请问你是张雾的朋友吗?” 记者们暂时将对着张雾的摄像头转向他,以及马上走过来的女士。 张雾听出了那是何锐的声音。 “关你屁事!”何锐没好气却又很清晰地骂了一句。 那女士已经趁着记者们的注意力稍微被何锐分散时挤到门口处,一把拽住了张雾扶着门的手。 “珍姨……” 张雾跟着珍姨手的用力方向从门里挤出来。 “哎……”记者们很快发现了这粗制的围魏救赵计,“张雾,请问你一直知道张楚雄是你的生父吗?他有没有给过你抚养费呢?你们见过面吗……” 记者欲追着张雾发问,却给何锐左拦右挡堵住脚步。 珍姨拉着张雾像逃难一样往电梯口小跑出去,她虽然已经五十几岁,但是平日里常常进行户外运动,所以关键时候脚力还很灵活。 他们跑到电梯口,正碰上要下楼的电梯,两人赶紧钻了进去,但是电梯门正要关闭时,被何锐暂时拦住的记者们追了上来又把电梯按开了,并且摄像机对着电梯里的两人就狂拍。 珍姨生气了,她马上从电梯里出来,站在电梯门正中间的位置,并且用手护住电梯按钮不让人碰。 “你先下去!”她对电梯里的张雾说。 张雾关了电梯门,记者们想要抢着进入,被珍姨站在正中间伸手拦住了。 “怎么地?你们还要非礼我吗?没有王法了吗?!”珍姨狠狠地训斥道。 这就是所有中年女人都具有的秘密武器——为了保护或达到她们想要的目标,“泼”是必须的,只不过有的人经常“泼”,有的人偶尔“泼”。 记者们见对付珍姨无望,都纷纷改变抢入电梯的计划,一个个飞快地抢走楼梯。 但是等他们从楼梯跑到一楼的时候,张雾的大长腿早就不见踪影了。 第50章 闢谣声明 关于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私生子事件,义利集团终于在晚上九点的时候由张楚雄妻子的媒体号发布了闢谣消息。 消息内容如下: 闢谣声明 各位亲爱的网友: 大家晚上好。很抱歉打扰大家一天中难得的休息时间,我是义利集团董事局主席张楚雄的妻子江慧心。 我的丈夫楚雄目前身体抱恙,近半年一直在医院治疗休养,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我们一家都全心意地扑在这件事情上,楚雄也好不容易经过几个月的痛苦才获得暂时的安宁。 但是这种安宁因为凌晨三点在某论坛上发表的一篇题为《惊爆!义利集团张楚雄抛弃私生子三十年!有图有真相!》所谓“真相”的爆料打破了,一时间网络上众说纷纭,其中有的根本不实的“指证”和带有人身攻击和污衊性质的言论不仅误导希望了解真相民众的视听,更对楚雄的名誉和身体状态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原本“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是我们这一辈人中大多数人信奉的为人处世原则。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尤其是网际网路的发展,事实的真相很容易就会被别有用心的採取各种手段来歪曲,甚至是制造所谓的“事件”和“真相”。 有人问我,如果这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为什么我们不马上站出来澄清呢? 在这里,我想告诉大家的是,在这件事情发生后,某些无良的媒体为了“热度”和“流量”,居然成群结队地拥到医院来要进行所谓的“採访”。楚雄本来不知道有这种无稽的事情发生,我们也不准备让他知道,结果媒体把我们的苦心全部付诸东流,楚雄因此被推进急救室抢救,现在仍然在icu里监护! 这就是我们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澄清的理由!我们的亲人的性命永远是最重要的! 然而现在,事态已经发展到远远超乎我们预料的状态。一件“纯属虚构”的事情已经被发酵成所谓的“私生门”事件,可见“清者自清”已经是需要商榷的了。 而且,网络的舆论力量实在太令人可怕。无论是出于对真相的尊重还是对家人的保护,我都已经没有退路,只有站出来把这件事说清楚!(在此要首先感谢我身边的年轻人们,在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的时候是他们给了我许多帮助)。
第107页 帖子里爆出的所谓“受害者”于小娟,我们从来不认识她,楚雄更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对于她在帖子里和视频里所说的几件“事实”,现在此做出闢谣回应。 1、xx年xx月xx日,楚雄在xx四星酒店开会,会后在酒店过夜,并和于小娟“发生关系”。 闢谣:楚雄确实曾经到过xx酒店住宿,但时间在半年后,也不是因为商务会议,而且是带着我和我一岁多的儿子一起去的。此外,xx酒店当年根本没有评星,而且也不存在可以使用的商务会议室,所以那一年从未承办过任何商务会议。(但是于小娟确实是这个酒店的服务员,这应该就是她找上楚雄的原因),有酒店方的电话录音为证。 (此处附录电话录音) 2、于小娟一开始说“楚雄没有付过一分钱抚养费”,后来又改口说在她的儿子十岁的时候,也就是xx年的时候由于她“找上门来”,楚雄“转帐给了她五万块”,这是绝对没有过的事情!恳请于小娟拿出当年的转帐接收凭证!不然请住口污衊! 3、所谓的亲子鑑定“取证”过程和“结论”,完全是一派胡言!虽然我不会p图,但是只要我肯花一百块钱,我相信至少能得到一张。 4、有朋友刚好在于小娟户籍所在地工作,此人疑似因吸食毒品被当地派出所拘留过两次以上。 以上就是对这一无稽之谈事件的回覆,我们不会接受任何所谓採访,更不会付任何纯属“诽谤敲诈”的费用。而且,如果造谣者不停止造谣诽谤,我们只能保证暂时保留法律追究的权力。虽然言论是自由的,但恳请大家口下积德,不要让一个已经在身体上承受巨大痛苦的病人还要在精神上无辜受害,在此衷心地拜谢大家! 最后,再说一句,这是假的!不信谣、不传谣! 江慧心拜谢 xx年xx月xx日 江慧心,就是张雾在许嘉靖家吃饭时见到的慧姨。 长文发出去不到一个小时,转发量3000+,评论超一万条,而且评论几乎完全向张楚雄一边倾倒。原先还对事件真相存疑的、或多站在于小娟一边的现在已经跑到于小娟的视频下叫嚣着让她拿出“实锤”证据,拿出“转帐凭证”“交涉录像”或者“录音”等等具有说服力的证据,不然她就真的像江慧心说的那样,是个利用和张楚雄有一点交集来敲诈勒索的瘾君子! 当时的于小娟当然没有看见江慧心发表的这篇闢谣声明,也不知道大批“渴望了解真相”的群众正在视频下对她进行谩骂和叫嚣。因为从下午她和张雾通电话的那时起,她就被各路媒体记者围得水泄不通。 江慧心的长文发表后,记者们更加不放过她,对她展开了几乎可以说是最后的轰炸般的提问。 记者1:“你说对方有给你转帐过五万块钱,请问你留有转帐凭证吗?” 记者2:“张楚雄的妻子江慧心说你完全是造谣诽谤,张楚雄根本没有在你说的时间里去过xx酒店。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呢?” 记者3:“江慧心的声明里说亲子鑑定结论是请人p图制成的,你还有什么证据反驳吗?” 记者4:“声明里说你曾经因为吸食毒品被当地派出所拘留过,请问有这回事吗?” …… 记者们争先恐后地追着最后的这个高潮,一个个寸步不离地围在于小娟身边。他们把她围在一个小广场上,像围观一只会说话的千年神兽一样,一边向她询问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一边举起打开闪光灯的摄像机对着她一阵狂拍。 于小娟被围在中间,今天这一天是她一辈子以来经歷过的最受关注的一天,比起她带着张雾离开娘家时的那天不知道要热闹多少倍。但是离开娘家的那天她的心里充满了復仇的愤怒和期待,现在,她却觉得有点害怕。 能让于小娟感到害怕的事情并不多,但是一下子那么多的摄像头、灯光和问题稀里煳涂地向她一股脑地抛来,她觉得慌慌的,脑子里像蜜蜂团团转着嗡嗡乱响。 他们在说什么啊?于小娟手脚不知如何安放地这样想。 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有些空洞地不知道看向哪个方向,因为无论哪个方向都是白晃晃地一片看不清楚人。 早上的她还在为有人来採访她为她录制视频而高兴“骄傲”,现在她只觉得很疲惫,也不兴奋看见这么多记者和镜头。 “你手上还有证据证明你的儿子就是张楚雄的孩子吗?”记者群中一个人发出尖利的声音,“张家人说他们保留法律追究的权力,如果你提供不出有力的证据证明你不是在造谣,他们可以把你告上法庭”! 于小娟一听见“法律”“法庭”这样的字眼心里不禁害怕起来,因为在她的心里,它们代表的不是正义,而是有钱人的势力。 “我儿子就是他孩子!”于小娟害怕中大声地说道,因为在乡下,某种程度上音量就是道理。 但在这里没有用。 “那你要拿出证据来啊!”记者们看她有些恍惚的样子,大约认为她是做贼心虚,或者想起了江慧心在声明里说的于小娟吸食毒品的事,所以他们对她说话也就不再客气了。 可是于小娟不知道要拿什么证据,她也没准备有什么证据,这些在那个主动找到她要来帮忙的记者面前她都说过了。
第108页 她想起了那个姓刘的记者,一直都是他在给于小娟出主意,告诉她一步一步该怎么做 于小娟抬起头来在人群中搜索刘记者的身影,但是连根寒毛都没看见。她又拿出手机来拨打刘记者的电话,但是连拨了几个都是“您拨打的电话正忙”。 失去了那个“扶着”走路的刘记者,于小娟更加慌乱了。记者们围攻抛出来的问题她一个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越不知道怎么回答,则记者们对她就越不客气,提出的问题也越尖锐,甚至有个记者居然问出“帖子里说的那个叫张雾的人,真的是你儿子吗”。 这个问题压断了于小娟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生气地冲着周围不断唧唧喳喳的记者们吼道,“你们脑子有问题吗!张雾不是我儿子是你儿子吗”?! 这一吼,非但没有把记者们吼退,更惹得他们齐刷刷举起手中的摄像机,更加疯狂地拍摄于小娟“失控”地画面,这在某些记者心里,就等同于取证于小娟的“吸食毒品”。 闪光灯不停地在于小娟脸上闪烁,她第一次觉得这个曾经令乡下人觉得高端洋气的东西那么让人讨厌,那么让人愤怒。 记者们再向她提问的少了,更多的是追着她拍她“失常”的照片。在他们的镜头下,于小娟一边遮掩着自己的脸一边想找地方走开,她的脸上露出不耐烦且愤怒的表情,头髮也因为频繁地遮掩脸面而变得凌乱。 她不再是在早上网络视频里呈现的信心满满地指责负心汉和讨取公道的样子,而只是一个狼狈的、想逃走的、甚至有些“精神不正常的”中年妇女。 记者们以为这是他们努力抛出“有效力”问题的结果,而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并不了解套路的女人受到逼迫的原因。 “不要拍了!!”于小娟突然怒吼起来,尖利的声音瞬间传遍了整个广场。 她红着眼,看着那些可恶的机器更加生气起来。尤其是她看见了刚才向她提出“张雾是你的儿子吗”这一问题的记者,他正对着于小娟在不停地按快门。 于小娟气得身体都抖了起来,她指着那正在拍她的记者径直快步走过去。 “拍什么拍!你死老娘了吗!”于小娟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想去揪记者的摄像机,但是很快被那记者躲了过去。 就是这一幕,在半个小时后传遍了网际网路,视频的标题是《发疯!“私生门”案女主欲摔记者相机》。 于小娟就在这短短的一个晚上里,从“受害者”变成了“疯女人”。 江慧心发表的《闢谣声明》和于小娟抢记者相机的视频一起作用,把于小娟变成了被千万人唾骂的“贱女人”和“瘾·君子”。 网友1:“忍不住了吧?一天不嗑药就原形毕露!” 网友2:“还好意思说自己那个时候长得好看,倒贴张总的人多了,还给你两千一晚?” 网友3:“想钱想疯了!贱!” 网友4:“请江太诉诸法律!这种贱人不能放过!” 网友5:“帖子上男的照片是她奸·夫吧?这男的心真大!口味真重!” …… 评论里不仅骂于小娟,也骂张雾,他们把张雾骂成于小娟的“奸·夫”,并把他当成这一事件的幕后主使,因为他们通过对记者围攻于小娟的视频来看,认为于小娟“完全不可能有脑子想出这些招数”。 这些言论到处充斥着一个网络现行的道理——吹牛不上税,杀人可诛心。 并且更加过分的是,有网友对于小娟进行了“人肉”,不仅将她的身份信息及电话号码公布出去,还把张雾的手机号也公布了。 于小娟那已经很久没回过的老家人也因此受到了牵连,一併被捲入谩骂的大潮中,包括于小娟已经去世的母亲、那个执意将张雾留下来抚养的老人家。 网友们骂她“也是贱货,贱货才能生出这种下贱的女儿”。因为一向来“匿名”而且不会受到追究的言论都能最大限度地展示人性之恶。 这一晚后,于小娟消失了,或者是她躲了起来没有再让记者发现。 张雾也消失了。 就在那天晚上,似乎这个突然发生的爆炸性事件就此解决了,因为该闢谣的辟了谣,该“被口诛笔伐”的也“伏了法”,重要的是记者们再也联繫不上事件的“男女主人公”。 然而,事情并没结束。 第51章 疲倦 珺雅找到张雾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 张雾坐在他们曾经一起等车到和风小憩去的公交站台。 他弓着身子坐在那里,两条长长的腿向前伸着。 惨白的路灯照在他的侧脸上,高挺的鼻头上好像掬着一颗月光珠。他抬着头看着远处的夏夜之空,星星点点地罗布在深蓝色的天空上。 他看得很认真,像一个哲学家在仰望着夜空思考命题。但是哲学家的思考充满了智慧的仪式感,而张雾却像一张哀伤的明信片。 一层淡淡的晨雾瀰漫在看不见的空气里,唯一能证实它们存在的是湿润的树叶。 “雾。”珺雅走过去。像是在叫他,又像是在说真实的雾。
第109页 张雾转过头来,他猝不及防,连忙地把头又转了回去。但是珺雅已经看见他的脸颊上,有一道晶莹的痕迹。 珺雅停住脚步,她等着他先假装拨弄头髮擦拭掉泪痕后再走过去。 这是公交站台最安静的时候,空荡荡的两张长椅上只坐着他们两个人,身后的广告栏安静地打着灯光,一旁站立的指示牌也独享着难得的清静。 “我找了你一个晚上。”珺雅坐到他身边说,“打你的电话都是关机”。 “响个不停,就关了。”张雾淡淡地答,但声音里明显带着鼻音。 “嗯,关了也好,清静。”珺雅微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就是沿着公寓周围一路找出来,这个城市说大也不大,找着找着就找到了。” 张雾笑了笑,虽然有些勉强,但毕竟也是笑容。 “你……还好吗?”珺雅问。 张雾很快地点了点头:“没什么不好的。” “先找个旅店休息吧,什么也不要想,保重自己要紧。” 张雾摇了摇头:“我哪里也不想去。” 珺雅嘆了声气:“真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变成这样,这真是个黑白颠倒的世界。” 张雾冷笑了两声。 珺雅也不再说了,就这么陪着张雾静静地坐着。 她想,现在张雾的心里一定非常混乱,任何话在这个时候加进去都只会增加这种混乱,不如就这么陪着他放空,直到他愿意开口说为止。 他们就这样,在公交车站坐了一个小时,直到远处的城市天际露出早晨的微光,第一辆进站的公交车载着它的第一位乘客到达。 城市开始甦醒了,渐渐有早起的行人出现在街道上。 张雾打了个哈欠,他已经连续两个晚上没有睡觉了,看着远处放出的光亮,困意狠狠地袭上来。 “走吧,给你定了个房,用我的身份证登记,先好好睡一觉再说。” 珺雅站起身,她刚刚用手机给张雾定了较近的一个旅店。 经过一个晚上和网络信息的断绝,再加上身体的倦意达到了极致,现在的张雾暂时在清晨的宁静里忘却了昨天发生的可怕的事。 珺雅拉住他的手,把他坐了一晚上的身体从长椅上拉起来。 “走吧。”珺雅拉着他往前走,“什么也别想,于阿姨那边你不方便出面我去找她,一找到她马上把消息告诉你”。 张雾就这样乖乖地跟着珺雅,不知怎地,他对珺雅的话总是有种顺从的习惯,并且只要珺雅在身边他就觉得安心。 他握紧珺雅的手,这是出事以后第一双让他觉得温暖而且带着爱意的手。也许再大的男生都是男孩,再年轻的女孩都有母亲的天性。 珺雅在送他去旅馆的路上给张雾拿了一张新的电话卡,有了这张电话卡,张雾就可以在屏蔽掉那些烦人电话的同时和有需要的人保持联繫。 她把张雾送进旅馆的房间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太阳已经出现在城市的边际,开始喧闹的城市正在取代那个瀰漫着雾气的晨。 “有事给我打电话。”珺雅安顿好张雾后说,“千万记住,别看网络。我会去找于阿姨的,找到于阿姨之前看那些都是徒劳”。 她说完,就准备出门去。 “珺雅。”张雾叫住她。 珺雅停住脚回过身去。 张雾突然快步朝她走去,走到她跟前面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谢谢。”他这么说。 珺雅愣了一下,随即将双手也抱住张雾的身体。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微笑着说。虽然她对这件事“会好起来”的目前毫无主意,但是她却很乐于这么说。 因为从她在车站看见月光下张雾脸上那道泪痕开始,她就知道,这个遗失了许多爱的大男孩,在他看似无所谓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敏感而又脆弱的心灵。 他们拥抱了将近三分钟,这是一个互取温暖的过程。 拥抱后,珺雅怀揣着新的任务离开了旅馆,张雾则终于准许身体躺倒在干净的床上。 珺雅一走出旅馆的大门就给于小娟打了电话,但是于小娟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她只能先到公司去上班。 珺雅毕业于bj大学新闻传播学院,虽然她本人没有在新闻媒体行业工作,但是却有不少同学在这一行业从事。 所以在拨打于小娟的电话无法接通后,她联繫上了几个在媒体工作的同学,拜託他们如果有于小娟的消息马上告诉她。 珺雅到了公司上班,却发现许嘉靖正在她的工位上。看见珺雅来到,原本若有所思的许嘉靖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来啦。”许嘉靖轻描淡写地对她说,一如平常在公司里相遇时说话那样。 珺雅知道她一定是为了张雾的事来的。 “早。”珺雅笑着说。 “张雾昨晚回森江了吗?”许嘉靖倒是很直接,一句废话也没有就问珺雅。 “没有。” 许嘉靖脸上露出一种似信非信的神情。 “我打他的电话一直不通,到公寓去敲门也没人开门,你昨晚也不在吗?”许嘉靖问。
第110页 “我?我在呀……”珺雅不知道许嘉靖这话说的是真是假,为了给自己留条退路,她马上接着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 “哦,那时候我还没回去,还在外面吃饭呢。” 许嘉靖笑了笑。她没有再揪着珺雅昨晚是否在公寓的事不放,因为她知道张雾肯定是不在的。 “你知道张雾去哪了吗?”她再一次毫不拐弯地问。 如果这个问题放在一天前,珺雅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她张雾的去向。 但是现在,她却不太愿意。不是因为许嘉靖是张雾的“前女友”,而是张雾出事后的一天里,许嘉靖的表现令她有些疑惑。 她照常地忙碌于公司的事务,据张雾所说,在他关机前没有收到许嘉靖的一通电话。 虽然有张雾提出分手的前提在先,但这毕竟是一件十分重大的事,而且张雾给她打电话提分手的时候她显然是不愿意的。既然不愿意分手,那为什么一点也不表示关心呢? 凭着女人的“独门方法”——第六感,珺雅觉得这里头有些异常。 “不知道。”珺雅这样回答她,“我给他打电话也是关机”。 “这样啊……”许嘉靖又若有所思起来,“他能去哪呢?这件事不解决了吗”? “哪件事?”珺雅故意问。 “没什么。”许嘉靖笑笑,“既然你也不知道,那我再问问其他人吧……” 许嘉靖这句话本来只是一句自铺台阶的话,珺雅却鬼使神差地接道,“问下珍姨吧”。 结果许嘉靖一听到“珍姨”两个字,脸色不禁一变,也不再和珺雅多说,说了句敷衍的话“好”后就走了。 一个上午珺雅都没法安心上班。她一边等待着于小娟的消息,一边又担心张雾那边有事。她担心张雾并没有睡觉而是在关注网络上的消息,由于昨天晚上江慧心的《闢谣声明》和于小娟“发疯”的视频,网络上现在已经完全把矛头指向于小娟和张雾母子。网友们认定他们是一对“奸·夫·银·妇”,不仅对他们从语言上大加挞伐,还声称要将他们人·肉出来。 珺雅相信张雾是于小娟和张楚雄的儿子,她也相信于小娟只不过是做法不够细密,但她说的确是事实。所以珺雅心里想着要帮张雾和于小娟,至少不要让他们被网友们失去理智的做法“摧毁”,但是启动帮助的核心在于小娟,如果不找到于小娟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根本无从下手。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找到于小娟。 珺雅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工作,并且密切地关注着网上“人·肉”的动态。 一个上午就在这种忐忑不安中过去了,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关于于小娟的消息,她的手机也始终处在关机状态。 网络上已经“人·肉”出于小娟老家的地址,还把她几个兄弟姐妹也找到了。找不到于小娟的踪影,这在网友们看来就是“畏罪潜逃”,而且她的兄弟姐妹也成了泄愤的对象。 有不关心事实真相的好事之徒借着这个机会跑到于小娟娘家去“採访”、拍视频,把于家兄弟吓得连忙关了门跑到山上躲起来,这些人又在于家门前泼了粪,并用大粪在门墙上留了字“贱·人”。 奇怪的是,网友们通过“前方”发回的视频看见了于小娟一穷二白的娘家后,非但没有对她生起一星半点的同情心,反而认为“就是因为她这么穷,所以这事肯定是她干的”。 虽然贫穷不是错,但有的时候却会隐隐地被当成一种错。 这种由于一夕舆论而引发的实际行为可能已经远远超出了发帖人的预料,但是珺雅却不感到意外。 她的学习经歷和后来的社会经歷都让她对这种事件有着比常人清晰的理解。总之,现在最首要的事就是找到事件的核心人物于小娟,必须要先找到她。 义利集团总部里依然像往常一样运作,似乎这件事被门禁拦在了大厦外面没有进来。 但其实风轻云淡的表面下,是七嘴八舌的窃窃私语,这种窃窃私语产生主要原因之一是张振英的“在家办公”。 从昨天事发的下午到现在,张振英都没有来过办公室,他告诉自己的秘书说自己“有事在家办公”。 再结合江慧心发表的《声明》中所说的张楚雄正在icu里接受监护的消息,集团里就有了这样一种风声——张楚雄病危了。 这一事件现在就在张楚雄的病危和于小娟的消失中僵持成了网友“正义的宣洩”。但是这种“平衡”没能维持多久,因为总有一方的稻草会先被压断。 下午三点,出事了。 珺雅在于小娟出现的第一时间接到了同学的电话,“雅,于小娟在张楚雄医院门口”!说完,这同学就急匆匆挂了电话,明显她正在赶往现场的途中。 珺雅连忙给弟弟君致打了电话,君致这时已经在市里找了一份给人送货的工作。 “姐,我正送快递呢……” “君致,你现在马上到xx医院门口,把网上那个于小娟带走,接到人后跟我说!”
第111页 君致一脸懵,珺雅又费了些口舌跟他解释了点,说是室友拜託帮的忙。然而这一通解释都没有最后一句话管用,“走这趟,500块”! 君致送过最大件的家具,才给300块一趟。 “成交!” 给君致打完电话后珺雅还是不放心,她不知道于小娟突然出现在那里是什么用意,如果是她自己选择去的,那君致一个人也许还拉不走她。 此外,她不知道张雾是否知道这件事,万一他也跑过去了,说不定围堵的网友会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她马上也给张雾打了电话。 铃声响了好一会儿,张雾才接起电话。 “餵……”一听声音就知道刚刚被从沉沉的梦中惊醒,他倒在床上后马上就“不省人事”了。 “哦,还在睡啊?”珺雅马上反应过来,“那接着睡吧,本来想问你吃饭了没有。没事了,接着睡吧……” 说完珺雅就挂了电话,她怕把张雾的睡意说没了。 刚挂完电话,马上就有一个电话打进来。这是一个绝对出乎意料的电话,小野的电话,她已经有半年没回过公寓住了。 “张雾换号码了?”电话一接通她就这么问,珺雅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网络上的事情打来的电话。 “他关机了。” 小野:“怎么样了现在?他妈到张楚雄医院去了他知道吗?” 珺雅这就了解了,小野知道的可能比她预想的还更多些。 “得马上把她带回来,不然警察要出动了!”小野又接着说。 珺雅知道张雾和小野是有交情的,而且交情还不浅,虽然其中的原因她不太清楚,但是对于小野为人重义气这点珺雅还是十分明确的。所以在小野说出这些话后,珺雅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办法。 “小野你现在有空吗?我让我弟到医院去接于阿姨了,但是可能他一个人带不动……” “你弟怎么去的?” “开小货车去的……” “把你弟电话给我,赶紧把人捞回来再说!” 珺雅赶紧把君致的电话发给小野,多了一个“社会”小野,珺雅稍微松了口气。 她这边也抓紧时间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毕,然后找个藉口提早一点熘出公司。 第52章 闹起来 医院门口已经乱成一团。 从张楚雄住的病房向下看去,只看见一堆黑压压的人头在医院门口攒动,记者、保安、路人,还有被包围在“核心”位置的于小娟。 在这一堆黑压压的人头中,唯一醒目的是一条刺眼的红底横幅。于小娟不知道从哪里雇来两个流浪汉给她在人堆里左右拉着横幅,横幅的正面正对着张楚雄病房窗口的一方。 上面用白漆刷着十一个大字:张楚雄始乱终弃,禽兽不如。 横幅下的于小娟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一手拽着横幅把它拉起,一手指着医院大楼哭着破口大骂。 “张楚雄你这个王八蛋!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张楚雄你这个老乌龟!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张楚雄你还我青春!还我儿子抚养费!” “张楚雄你禽兽不如,颠倒黑白禽兽不如!” …… 于小娟一边顶着横幅一边哭骂,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巴不得越闹越大的记者们争先恐后,唯恐错过了“女主角”的任何镜头。 医院的保安出动想要将于小娟拖出去,却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挤在外围。 眼看着于小娟的声音就要被喧闹的人声盖过时,居然有人给她递了个扩音器,这下子不仅病房里的张家人、整个医院都听见了于小娟“宣战”的声音。 “张楚雄你这个王八蛋!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张楚雄你这个老乌龟!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张楚雄你还我青春!还我儿子抚养费!” “张楚雄你禽兽不如,颠倒黑白禽兽不如!” …… 正在给重要病号亲自手术的院长不得已在完成了手术的关键步骤后将手术交给其他医生,然后急匆匆地和医院党委书记向大门口奔来。 靠着大门一侧正在住院的病号们此时也暂时忘记了病痛带来的煎熬,拄着拐杖的、挂着吊瓶的、准备分娩的,都挨着窗户朝大门下面看去。 所有围观的人都在等着看这齣戏最大的热闹,等着看张楚雄怎么对付这个找上门来的女人。 张楚雄仍然躺在病床上,他清醒着,正在挂着吊瓶。然而他的脸色十分惨白,嘴唇紧闭着,双目直视前方放着两束鲜花的桌子。 妻子江慧心站在窗边,可以看见于小娟的最佳位置。她俯视着医院大门的举动,和张楚雄一样一言不发。 除了江慧心之外,房间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坐在鲜花桌子旁边的张振英。他穿着整齐的西装,本来做好了随时去公司上班的准备。 另外还有一个女人,是站在离门口较近位置的珍姨。她的脸色有些不快,视线没有在房间里的任何一个人身上停留。 病房里安静得能够清清楚楚地听见于小娟那从扩音器里发出来的歇斯底里的声音,这声音好像就在病房门口发出来的一样,但是这整一层楼都被张氏包下了,楼梯口有四五个精壮的保安在把守着,于小娟是不可能突破防线冲进来的。
第112页 “院长去了没有?”江慧心依旧盯着楼下的举动问。 “已经去了。”张振英答。 “不管她怎么闹,我们谁也不能出去,否则就会授人话柄。”江慧心说。她暂时地将头转过来看着张振英和珍姨,尤其将目光重点落在珍姨身上。 张振英和珍姨都不说话,珍姨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张楚雄!你不承认张雾是你儿子没事!今天!”于小娟已经有点沙哑的声音又努力提高了分呗,如果这个时候她的面前垒着一块高台,她会毫不犹豫地站上去。 因为这是宣布重大消息时的“标准动作”,而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就十分重要。 院长和党委书记已经来到人群外围,但是他们根本挤不进去。 于小娟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撮头髮,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以便接上重要内容。 “张楚雄!你不承认张雾是你儿子没事!今天!我把张雾的头髮带来了!这不是医院嘛?来啊!有种就当着大家的面做个亲子鑑定!张楚雄!听见了没有!” 不仅张楚雄听见了,医院里外的人都听见了。 院长扶着眼镜,用手指着人堆里正在发声的位置急问旁边的保安队长,“警察快到了吗”?! “在赶来的路上,还有十几分钟。” 对于媒体来说,于小娟提出的这个办法真是“棒极了”!因为无论张楚雄“应战”与否,这都是一个热闹的新闻。 “真是个疯子。”江慧心听到后冷笑着说道。虽然她力求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是她的眼神和嘴角还是透露着厌恶和恨意。这恨意,既有对于小娟的,也有对张楚雄的。 但是现在她什么也不会多说,因为目前最大的敌人是楼下那个企图让张楚雄承认私生子身份的女人。 张楚雄一言不发,依然冷峻地看着刚才的位置,他派江慧心来“处理”于小娟之事的时候并没想过局面会变成今天这样,这不是他要江慧心“处理”的结果。 但是现在,他的身体已经经不起任何一点折腾,目前的一切都只能靠着江慧心来主持。 所以,虽然他对江慧心并不满意,但现在也不会表露出一丁点,这是他们夫妻两个共同的特点。 张楚雄将目光转向他的儿子张振英。在昨天之前,他还是公众视野里张楚雄唯一的儿子,也就是义利集团张楚雄股份子女辈唯一继承人。 但是现在,这个优秀的人类学者知道了,他的父亲还有一个与其他女人生育的儿子,也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 然而令张楚雄不解的是,儿子张振英的脸上似乎并没有露出过多的惊讶的神色,甚至比往常显得更加冷静。他没有一句显露半点责怪父亲的言语,甚至连一丝怨怪的表情都没有。 他只是仍旧西装革履、犹如绅士般进来,坐在一个离父亲不太近的座位上,看着护士进来查房,听着医生的嘱咐,然后礼貌地向他们道谢。 就连楼下于小娟接近疯狂的声音也没有改变他的态度和神色。 张楚雄从商几十年,摸爬滚打中见过无数的人,但是对于今天的儿子,他难以看透他的想法。 但是有一种感觉却很清晰,那就是陌生感。 他只觉得眼前坐着一个彬彬有礼的男士,但这男士和他没什么关系。 至于张楚珍,他的妹妹。此刻她正站在离自己最远的地方,脸上仍然保留着不快的神情。 因为在于小娟到来之前,他们兄妹才刚刚争吵过。张楚珍觉得他对张雾和于小娟做得太绝,但张楚雄说都是因为于小娟贪得无厌。 他们争了几句,于小娟就来了。 于小娟的声音又再次清晰地传进病房里,而且楼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警察也来到了。 江慧心在楼上看得清清楚楚,警察正在人群中驱出一条路来走向于小娟。于小娟的声音也在旁人的提醒下暂停下来,有人推搡着告诉她警察来了,于小娟就慌了,她手忙脚乱地把扩音器放下来。 江慧心看到她这胆怯狼狈的样子,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张楚珍听见了警车的声音,知道是警察来了。她不知道警察会怎么处罚于小娟,她的心里涌起了罪恶感。 尤其是在这里看见张楚雄的淡漠和江慧心潜藏的得意后,她已经完全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 张楚珍转身要往门口走出去。 “你去哪里?”江慧心一下子疾声问道,并且已经朝张楚珍走出两步。 “下去看看。”张楚珍没有回头,依然做出要迈步出去的姿势。 “你现在不能去!”江慧心斩钉截铁地说,既有命令的意思又带着埋怨的味道。 “为什么不能去?”张楚珍也生气起来,她和江慧心一般年纪,虽然没有江那么强势,但一向看重独立人格的她也并不慑于谁。 “珍。”江慧心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口气不对,这下缓和了下来,并且脸上带着些微笑。“现在是重要关头,我们张家如果有人出面,那不就是间接承认了和于小娟有纠葛吗?并且记者们也会追着问个不停。最好就是不理她,让警察来处理好了”。 张楚珍听了这话,非但没有改变想法停止脚步,反而更加觉得气愤。
第113页 “难道装聋作哑就能当这件事不存在吗?”她反问江慧心,同时朝张楚雄看去。 张楚雄仍是那副冷峻的表情,江慧心却有些不快。 “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张家好。”江慧心说,“这种事谁也不想发生,但是既然发生了就不能任人敲竹槓啊”。 张楚珍“哼”了一声:“这到底是敲竹槓还是逃避责任?!”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各人脸上都呈现出不同的神态。 “楚珍,这个时候就不要说这种话了吧?”江慧心不满地说,其实她一直对这个小姑子都心存不满,但是考虑到“大局”才一直隐忍着不发。 张振英这时候站了起来。他对江慧心说道:“妈,让姑妈出去散散心吧,她在这也守了很久”。 江慧心没想到她的儿子也这么说话,心情更加坏了。 她说:“现在最好等等,万一出去被记者发现了,肯定要闹上来的。” 张楚珍:“怎么就会闹上来了?记者可能根本还不知道大哥还有我这么个妹。” 江慧心冷笑:“那可能是你在国外待的时间长了,不了解国内记者的本事。上次你在公寓电梯帮张雾……那个小子脱身被记者拍下来想做文章,我们这边矢口否认,张总的妹妹却在帮助他,这说明什么?要不是发现及时,花了钱买下照片,还不知道舆论会怎么样……” “是你让记者到公寓去堵张雾?”张楚珍这才知道那天张雾的住址是怎么泄漏的,“又是谁告诉你的?许嘉靖吧”? 江慧心脸上一白:“记者神通广大,还有他们查不到的地方吗。” 张楚珍呵呵一笑:“真正神通广大的是你吧。” 江慧心听见这话后看向张楚珍,她脸上努力营造的“识大体”的神色已经变了样,她对这个小姑子的真是没有办法产生一丁点喜欢的心思。 “不管怎么说,现在我们大家都得同心同力,不然想想楼下那个女人,还有那个……男的(说到这里的时候江慧心终于忍不住朝他病床上的丈夫投去快速的厌恶的目光)。他们能把我们这个家族闹翻船!” 张楚珍不再作声,她已经放弃了和这位嫂子沟通的意向,再看看她的侄子,那位世界名校毕业出来的研究生。他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正在沉默中一点一点地消释姑妈对她的期待。 张楚珍从来都是自由的,尽管江慧心费了那么多口舌来向她灌输“大局观念”,张楚珍还是向门口的方向迈出了步子。因为楼下的闹嚣声越来越大了,她必须地去看看。 可是还没有等张楚珍走出病房门口,楼下就出事了。 一阵突然轰起的声音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正靠在窗边位置的江慧心首先江目光投射到楼下,也就最先看见了于小娟的行为。 只见广场上黑压压的围着一堆人,不远处停着两辆警车,于小娟扯着横幅处在中心位置。警察正在向她开道,不知何时站在椅子上的于小娟看见了正在排挤开人潮向她走来的警察。 她显然害怕了,只要警察朝她走去她就觉得自己犯了法。 她突然丢掉手中的扩音器,拿起脚边放置的一个装有透明液体的1.5升的汽水瓶子,拧开瓶盖就将液体浇到自己身上。一股汽油味顿时从于小娟身上漫散开来。 “别逼我!”于小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今天张楚雄这个王八蛋不给我个说法,我,我就当着你们的面自尽”! “这位女士!”已经拨开人群挤到于小娟面前的警察先是大喝了一声引起于小娟的注意,然后放缓了神色和语气接着边示意她不要冲动边说道,“这位女士,我们是警察,你有什么要举报的要投诉的,都可以跟我们说,好吗?不要冲动,慢慢跟我们说,好吗”? 与此同时,靠后的一名警察用对讲机联繫到外围的同事低声道,“目标往自己身上浇了汽油,马上疏散人群,做好急救准备”。 于小娟对和“执法”有关的一切都是持怀疑和拒绝态度的,这和她从小的生活环境有关系,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被拘留在派出所的经歷。 总之,她现在绝不相信有什么事是可以和警察“慢慢说”的。 “我要见张楚雄!你们让他现在下来!现在就下来!不然我就自尽在这里!”于小娟不仅丝毫没有平静下来,情绪反而更加激动了,她害怕这些警察突然一下子扑上来抢走她手里的打火机,然后又把她带回警局,那她做的这所有都白费了,所受的委屈也白受了。 “我要见张楚雄!你们让他现在下来!现在就下来!”于小娟又重复了一遍。围观群众考虑到自己的人身安全,也都在积极地配合警察远离于小娟。 楼上的江慧心看得真切,她冷眼看着发生的一切,突然转过头对儿子张振英说,“警察局有人吧?马上联繫一下,让他们赶紧把这个女人弄走”。 张振英没有马上接话,江慧心以为他没听见,然而转头去看时,却看见她儿子并不积极热情地看着她。刚刚“熄火”的张楚珍则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怎么?”江慧心对着儿子说,她的语气生硬,一听就可以听出□□味来。“难道不是这么做吗?还是真的要让医生抬着你爸爸下去跟她见面?你是这个房间里读书读得最多的人,怎么到了关键时刻一点办法也提不出来”?!
第114页 江慧心训斥着自己的儿子,张楚珍却知道这是争吵时惯用的“指桑骂槐”的战术。 “马上找找人!快点把这个泼妇弄走!”江慧心终于向儿子下了最后的通牒。 张楚珍不再说一句话,转身离开了病房。 江慧心也没有再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只是一脸气愤地看着张楚珍朝门外走去的背影,她宁愿这个小姑子永远待在美国不要回来,不要在她面前露面。 张楚珍一走,张振英就拨通了“找熟人”的电话,然而这个时候楼下已经炸开了锅。 于小娟左手再次拿起扩音器,右手拿着打火机随时准备点火。医院的广场成了全市媒体的聚集点,于小娟的扩音器成了集结号,警车又来了两辆,连心理医生也被请出来。 记者的现场报导声、相机的快门声、群众围观议论声、警察的沟通声,这些像一个个星星火点,正在不断地涌入于小娟充满□□的脑子里,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很快就要炸开了。 她看着越来越多的包围上来的警察,他们猫着腰、保持着警惕的神情,这让于小娟的威胁感更重了。 她觉得所有看着她的人,警察、群众、记者、医生、还有楼下的敌人,他们全都不怀好意,他们只是一心希望把自己“拿下”,他们只是想方设法地要帮张楚雄开脱,所有的人都是这样,因为张楚雄太有钱了,有钱就是王道。 这就是于小娟当时脑海里反覆出现的想法,她的心跳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快更急,快到她自己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她的身体在震颤,拿着打火机的手也在颤抖。 警察们看见了这明显的异样,他们准备迅速扑上去,抢下于小娟手里的打火机。 然而于小娟已经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了他们的打算。她回头看看自己的身后,一辆小货车停在路边。车上跳下来一个潮流打扮的短髮女孩,于小娟认得她是张雾的室友小野。 “快过来!”小野边朝她招手边向她迎去。 然而已经慌得浑身不由自主的于小娟却没有领会到小野的善意,她只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包围了,这些人很快就会将自己“拿下”,她忙活了三十年的事情也全完了。 张楚珍已经走到楼下,她要去找于小娟,至少要劝阻她不要让她伤害自己。但是当她准备拨开围观的人圈走进去时,一声刺耳的剎车声和随之而来的人群惊诧声轰然而起。 于小娟在“逃跑”时慌不择路地冲到马路上,被车流中一辆私家车撞飞出两米远,她手里的打火机被撞碎在马路上。 君致和小野最先奔过去,一切喧闹都暂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警察为医院的救护担架开路的声音。于小娟就这样,站着在医院外争取了半天自己的权益,然后躺着被推进了医院的急救室。 第53章 珍姨 于小娟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护士,她正在往吊瓶架子上挂新的两瓶药水。阳光从窗户的玻璃上过滤进来,照在护士白色的衣服上,于小娟觉得有些刺眼。 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上面连接着许多管子,也不知道它们具体是接在自己身体的哪个部位,总之另一端都连的是两台监护仪器。 她觉得疼了,但是哪里疼却又说不准,全身都觉得疼,尤其是右腿,说不上来感觉。被单盖在身上,她也看不见被单下是什么情况,连头也转动不了。 “……”于小娟艰难地想要发出声音,但是喉咙里却只有嘶哑的气息。 “醒了?”护士一下子看见了她睁开的眼睛。 “醒了。”护士急急地安抚她,“不要急啊,等会儿,我马上找医生来”。 护士走了以后,于小娟才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大通间”里,房间里有一排和她一样躺在病床上接受仪器监护的人,而且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外人随便进来。 她不知道,这是她住进重症监护室的第四天。在这五天里,由她撒下的“私生门”菌种已经发酵成了本市的“年度事件”。 张楚珍找到张雾的时候,张雾已经成了新的众矢之的。于小娟出事的一幕被记者们的镜头清晰地记录下来并在网络上传播。 人类对于弱者(伤者)的一点儿天性的同情使处于昏迷状态下的于小娟稍微减轻了骂名,但这并不代表网友们因此认为她确实和张楚雄有过一个私生子。 因为在于小娟出事后,江慧心在一个视频里(不知道是什么媒体去採访的视频)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说“对于她发生的事情感到遗憾,虽然她让大众对我们产生许多误会,但是我们还是希望她能度过难关”。 江慧心的表情和语言都显得十分富有同情心,并且她在这个时候再次坚决地表示了一点,张楚雄和于小娟绝无半点瓜葛。 而无论当时江慧心说什么,于小娟都无法再开口反驳,医生已经出面向媒体直陈了于小娟的状态——危险昏迷期。 除了张楚雄外,唯一一个亲身经歷了“一夜情”的当事人就以这样的方式在媒体的面前闭了口。 出于对热闹的不舍和对于小娟“只身遇险”的一点儿同情,张雾成了新的靶子。 如果他真的是于小娟的儿子,那么他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母亲受到这种欺侮而一声不吭?
第115页 如果他是于小娟的“情人”,那他就更是十恶不赦的渣男。 所以无论张雾是什么身份,他都要取代于小娟的位置来成为新一任“ren肉目标”。 张楚珍通过珺雅找到张雾的时候,张雾在一个私人小旅馆里。珺雅用自己的身份证登记,给他暂时找到了一个可以躲避众人之箭的地方。 张楚珍看到张雾的时候,他正坐在一张简易的桌子前面,桌子上一台笔记本电脑正打开着,屏幕上的画面定格在于小娟在医院“拉横幅”的镜头。 他一言不发,背影显得甚是孤独和落寞。珺雅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朝珍姨努了努嘴,珍姨慢慢走了过去。 “张雾。”她轻声叫了一声,然而却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所造成的伤害又岂是说些什么能够安慰的? 张雾知道是珍姨来了,但他还是一动不动。他已经从“傀儡师”那里知道,珍姨是张楚雄的胞妹,他的亲姑妈。 姑妈,这层突然认定的关系把张雾心里对珍姨的好感败坏了,尤其在这个关口,所有和张楚雄有关系的人都像在密谋他们母子,除了他自己之外。 “你……你妈妈的情况我问过医生了……”珍姨终于还是尝试着开口,“医生说还是很有希望的……” 连珺雅都感觉到这里面尴尬而压抑的气氛使人窒息。 张雾还是不说话。 珍姨嘆了口气,她看着张雾的背影,觉得十分内疚和悲哀,虽然犯错的是她的哥哥,但她感觉自己因为没有作为也成了帮凶。 所以她也不再说话了,只是眼睛里含着泪花。 “雾,珍姨是怎么想的,你应该清楚。”珺雅走向张雾并试图缓解眼下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她很关心你的情况”。 “关心什么?”张雾突然发话,但是仍旧背对着他们,“关心我是不是会在网络上乱说话”? 珍姨默然,并且感觉到了一股悲哀,但是这股悲哀的产生她又早有预料。 “珍姨是真正关心你的人,你不应该这么说。”珺雅说,她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总还能保存着理智。 张雾冷笑一声。 珍姨:“没事。张雾,我知道你受了太多苦,这是……我也有罪。从我知道有你这个侄子开始,我就应该努力为你争取你的权益,但我没有这么做,我还是眼睁睁看着……看着他们极力否认你的存在……我有罪。” “你们到底是怎样待人的呢?”张雾突然问出这句话,“动我利益,虽亲必诛,是吗”? 珍姨再次默然。 “我从不为我自己和这种人有关系而感到骄傲或者庆幸。”张雾转过身来,他的脸上写满了憔悴和悲哀,还有一种“恨”。 “相反,我感到耻辱,并且这种耻辱使我整个三十年都充满了无法摆脱的自卑感!” 他变得激动起来,仿佛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不是珍姨,而是张楚雄。 珍姨:“我不能说自己完全理解你的感受,但我能感觉到你说的那些……所以,我一直都觉得愧疚……” “好了!”张雾生硬地打断珍姨的话,“现在这一切终于都无法逃避了!如果你真的觉得愧疚的话,让我去见张楚雄”! 房间里安静了。珍姨和珺雅的脸上都呈现出惊愕的神色。 张雾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难道你们不希望这件事有个结果吗”? 他直直地看着珍姨:“你不是说感到愧疚吗?现在,我要和张楚雄见面,只有你能帮我”! 使珍姨感到震惊的不仅是张雾提出的想法,还有张雾脸上的表情。他瘦削的脸像戴上了一副黑皮面具,面具上的那双眼睛充满了愤怒。 “现在没有人能随便见到他了,连我可能也不容易。”珍姨唿了口气说。 这倒是实话,自从于小娟出事后,江慧心就严格控制靠近张楚雄身边的人,除了他的直系亲属和医院认识的医生护士外,不放人和人与张楚雄见面。 “他是古代的皇帝吗?”张雾嘲讽着笑道,“就算是,你肯定也有办法!如果你真的是关心我的人,看到现在这齣黑白颠倒的闹剧而无动于衷,那请不要到这里来惺惺作态了”! 张雾一句话比一句话更锥心,这让珍姨倒吸一口凉气。同时她也知道,如果张雾见不到张楚雄,那他真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珍姨看着张雾,想起了三年前的冬天在禾田外见到的那个年轻人。同样的落寞和凄凉,但却没有现在这般愤怒的表情。 而造成眼前这一切的,不是这个“自卑了三十年”的年轻人,而是她的兄长、嫂子,甚至包括她。因为如果她肯光明正大地站在媒体面前证明张雾的身世,张雾也不会落到现在的境地,然而她还是做不到。 想到这里,这个一直追求着“自由平等”思想的女人犹豫了,是的,张雾说得对,只有她可以让他见到张楚雄。 “我答应你。”珍姨说,“想办法让你和他见面。但是我有一个请求,我必须在场”。 张雾又冷笑了一声。
第116页 第54章 见面 敞亮的病房里干净而又安静,药水的味道轻轻地瀰漫在房间内。 这是一个和往常一样宁静的早晨,医生刚刚来查完房,护士也刚来加过药。 张楚雄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这两天他觉得身体好转了些,生活也从上周突然而起的风波里再次获得了平静。 虽然医生已经告诉过他情况不容乐观,但是他还是觉得生活能够多过一日就好一日。 毕竟,他自己经营起来的义利集团的商业帝国还没有给他更多反馈;毕竟,他觉得儿子张振英还需要些锻鍊。 但是现在,他不能去劳心想这些事情太多。医生说了,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疗养身体。 每一棵树在变成老树的过程中都要经歷许多磨难,被其他植物寄生、受到刀斧的伤害、甚至被颱风摧折,但是只要能挺过这些磨难的时候,与受到的伤害平衡共存,那么老树就依然可以继续生长在天地间。 想到这里,张楚雄轻松地舒了口气。他开始感激妻子江慧心为他做的事,虽然在处理张雾的事情时她擅自做主,但毕竟她让自己在这个特殊的时候得到了宁静。 胞妹张楚珍走进来了,她刚刚在门口碰见了侄子张振英。 今天上午本来该是江慧心在这里陪护,自从于小娟出事后她每天都会到这里陪护,但是今天恰巧她有事要办,所以张振英请了半天假到医院来。 张楚珍对她的侄子说:“我来陪着吧,你上班去。” 张振英说了几句客套话,但显然他也更愿意离开这里去上班。所以两个人很快就合拍了。 张楚珍进来时,张楚雄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 自从上次于小娟闹事时她走后,病房里就很少看见她露面,甚至于江慧心还提醒过张楚雄,“特殊时刻要注意和楚珍说的话”。 显然,他们兄妹之间已经有了嫌隙,并且这还是他们兄妹之间都心里有数的。 张楚珍说了几句探望病人时例行的问候话,张楚雄也例行地按“问题”回答着。兄妹之间一问一答,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张楚雄在接受某个记者採访呢。 问候了几句后,张楚珍藉口出去洗手间,再回来的时候就带来了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这“医生”就是张雾。 张楚珍陪同张雾进到病房后就到了病房的隔间去,在那里仍然可以听见病房里的人说话的声音。 这是这对父子人生第一次见面。然而张楚雄却还不知道他面对的是谁,他以为那只是个普通医生。 “又要做什么检查吗?”张楚雄看着穿着白大褂的人问,他的语气很平静,丝毫没有想过这个身穿白大褂的人和他一样是个病人,今天是来寻找治病的药方的。 张雾站在离他床头还有几步远的地方。他就那样直挺挺地站着,像一个穿着长袍的悲哀的侠士。 病床上的这张脸他早就在电视上看过多次,并且深深地把它印在了心里,因仇恨而引起的深刻远比因爱而引起的深刻得多。 张雾没有马上说话,因为他确实不知道首先要说什么。 “医生?”张楚雄又叫了一声,且这一声带着些怀疑的意味。他看见了口罩上面的那双眼睛,它们正在紧紧地盯着自己,从来没有哪个医生用这种眼光看过他。 “楚珍!”张楚雄察觉到怪异后开始唿叫张楚珍,“楚珍!楚珍!你进来一下”!其实他只是想同时引起门外其他人的注意,但一开始并不好这么做。 张楚珍很快进来了。 她看见张雾正直挺挺地站在离病床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张楚雄:“这个医生是,是做什么检查的?” 张楚珍看了一眼张雾,他仍然不说话,这更坐实了张楚雄的猜想。 “哦……他……他是我在门口遇上的,说是有事要问你……医生,医生?你不是有话说吗?你说吧。” 张雾看着张楚雄,他的脸上已经开始出现怀疑和不太耐烦的神色。如果他再不开口,张楚雄应该就会按响床头铃,或者打电话叫楼层的保安进来。 然而张雾和他没有开始的话。 所以他直接将口罩摘了下来。 张楚雄没有认出这是谁,但是隐约觉得有点眼熟。 张楚雄:“你是……” “张雾。” “哪位?我好像没有……” “张雾。” “张雾……” 张楚雄看着他的眉眼,终于一下子醒悟过来,脸上疑惑的神情也随之马上变成了惊愕。他惊愕地看着张雾,又看了看张楚珍。 “怎么回事?!”他厉声地质问张楚珍。 “哥,有的话还是当面说开吧……” “有什么好说的?我没什么好说的!楚珍,你煳涂吗!快让他走!”张楚雄一下子激动起来,因为同时他还想起了江慧心说的话,现在再看张楚珍对张雾的态度,万一他们身上带了录音笔或者微型摄像头怎么办? “难道我们母子消失了,你做过的事就会一笔勾销吗!”张雾原本不知道怎样开口,现在看见张楚雄这种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立时冒出火来。
第117页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你!”张楚雄越发肯定张雾一定在身上带了录音笔或者摄像头之类的东西,所以他说的每句话都是在企图套他的话。 张楚珍:“哥,你难道想一辈子无视这件事吗?张雾他完全没有别的想法,你们可以好好谈谈的呀!” 张楚雄:“你说什么?楚珍,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不要被他骗了!他们完全是骗子!现在,你赶快叫他走,否则我叫人来了!” 张雾想过他的这个生身父亲会是个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一切的人,但他没有想过面对一个自己从未尽过抚养义务的儿子时会是这般无耻的嘴脸。 他看着这个身价千百亿,和自己有着相似眉目的男人,突然为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感到噁心。他不应该到这里确认这件事,这个男人在自己的身上没有半点父子的天性,一丝一毫都没有。 “你不仅是个无耻的骗子,更是个杀人未遂的谋杀犯。”张雾看着病床上那张唯恐自己被纠缠上的激动又带着畏惧的脸,放弃了所有的想法,冷冷地抛出了这句话,然后一句话也不再多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张楚珍气极了,她使劲跺了跺脚,“哥,你真的太令我失望了”! 张楚雄此时还认定他们姑侄二人是在合谋套他的话,于是仍然说道,“我说过这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你不要被他们给骗了!你到底要我怎样说才肯相信……” 张楚珍却一个字也再听不下去,摇了摇头走出了病房。 第55章 黑夜 张雾悄悄地到了于小娟的病房里,那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于小娟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考虑到于小娟是个特殊病人,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出现,医院给她单独安排了一间病房。 于小娟已经睡了,雇来的看护工也下班回家了,病房里只有张雾一个人。病房里关了灯,只有窗外走廊里一点儿灯光透进来,勉强可以看得见房间里的东西。 张雾坐在陪护床上,双手交握着放在腿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入睡的于小娟。 然而夜静得吓人,张雾也看不清黑夜里母亲的样子,这是她被抢救后第一个这么早睡的夜晚。 张雾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看见过这么安静的母亲了。在他的印象里,于小娟总是处在一种“焦躁”的状态。 她醒着的时候嘴巴总是在不停地指责这个喝骂那个,甚至连小时候和她一起挤在一张床上睡觉时她也会在梦中骂人,或者打着雷霆一般响的唿噜。 总之,无论清醒还是睡着状态下的于小娟,都是吵闹的,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安静。 现在,她终于安静了。 但是张雾的心里却没有觉得丝毫轻松,相反,他觉得悲哀。 他觉得无论是母亲还是自己,都很悲哀。 而今天白天,在见了张楚雄后,这种悲哀就又深了一个层次——这个给了他基因的男人确实连一丝一毫的“父爱”都不愿意给他。 没有得到过父母之爱的孩子总是心存侥倖,或者还为他们的父母找过一千一百个不能对他们表现爱的理由,但是这种设想终会在现实面前被打破。张雾,没有父亲,只有仇人,只有一家子想方设法对他们下死手的仇人。 张雾在黑夜里流下了一无所有的泪水。现在,他真的一无所有了。 一无所有的人,只有鱼死网破的最后一击。 珺雅悄悄走了进来,她给张雾带来了一点清粥。他最近两天都没有一点胃口,吃上一点东西都会因为肠胃不适而吐出来。 “我看着,你去喝点粥。”珺雅将粥递到张雾面前。 张雾摇了摇头。 “你这个样子,阿姨好了你也垮了,这是清粥,养胃的。” 珺雅一边说一边将他从座位上拉起来。张雾一米八几的大个头本来并不容易拉动,但是这会却像一个行尸走肉的游魂,珺雅怎么拉扯就怎么动。 珺雅将他拉到病房一角的小桌子边,给他把打包盒子打开,勺子递到手里。 张雾顺从地接受她的安排,机械地往嘴里舀着粥,除了脸上游离的思绪外,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珺雅看见他憔悴的脸色和眼角的泪痕,心里忍不住阵阵心疼。张雾一直是这样的人,所有心事都闷在心里,故作高冷来保护自己的脆弱。 她在他身边坐下来,就在挨着他很近的地方。 张雾默默喝着粥。 珺雅默默地看着他。 病房里静悄悄的。这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日子以来,最安静的时候,连火车一样的于小娟也暂时停靠在病床的站点上睡着了。 但是这黑色的夜、安静的病房和瀰漫在各个角落里消毒水的味道,并没有将这件事就此湮没。相反地,这一贯让张雾烦躁难眠的黑夜,使他看见了比夜更黑暗的东西。 这种东西正在试图将他包裹毁灭,正在压断他最后的隐忍和自卑。 第二天,于小娟再次被推进了手术室急救。她的腹腔出现了感染的情况,必须马上动手术清除感染的地方。 第三天, 这次张雾和珺雅都在医院。张雾在医院守了一晚,珺雅则一早就带了早餐过来。没有想到的是,早餐还没来得及打开,就收到了医院的紧急通知。
第118页 张雾在手术通知书上签了字。 于小娟高烧,整个人的脸都烧得红彤彤的,比她那头“变异”的红捲髮还要红。 她难受到了极点,眉毛皱成一团,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叫着娘。 张雾从没见过于小娟这个样子。在他的记忆里,于小娟总是破口大骂的形象,无论什么时候见到,或者只是打电话,她总是给张雾这般感觉,永远充满着战斗的精力,永远不会真正的示弱。 但是这次,她是真的痛苦了。她叫着娘,那是张雾知道的唯一对于小娟存着爱的人。她一边叫着一边哭,完全不配合医生的检查。 珺雅在一边好言安抚,但是也一点用都没有。 “快来安慰安慰你妈啊!”医生护士忙得满头大汗,最后有些生气地对站在几步开外的张雾说。 张雾走了过来,于小娟还是在哭着叫娘。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呢?你妈都病成这样了,你还站在那里?!”上了年纪的一个医生斥责张雾,“她要上手术台了你知不知道”! 另外一个医生连忙地扯了老医生的衣角,示意他冷静。 张雾来到于小娟跟前。不知道是两个人太久没有面对面,还是张雾真的疏于安抚,他站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 “只是个小手术,做完就好了。”张雾这么对于小娟说。 医生们显然对他这么个安抚法表示深深的失望,或者说从没见过这么冷漠的儿子。 于小娟则根本听不进去,还是一个劲地在喊娘。 “你听医生的安排吧,做了手术就不难受了。”张雾又生硬地说了一句。 于小娟一下子炸了起来,也顾不上发烧肚子痛,指着张雾的鼻子就大骂。 “要不是因为你这个兔崽子!我会落得这个下场么?!我做这些是为了我自己吗?要不是怕你被别人看扁?怕你给别人欺负,我这把年纪了做什么过不下去要找这个乌龟王八蛋闹,现在我要死了……你们都满意了!娘啊……这世上只有你真疼我……我的命太苦了……” 医生:“不行不行,病人血压高了,你你你,快点出去快点出去……” 医生指着张雾连忙地让他出去。 张雾像一只夹着尾巴的丧家犬,看了一眼于小娟后离开了病房。 因为于小娟的情绪不好,也十分不配合医生的行为,手术一直拖到了下午。 整个上午,张雾都没有吃一点东西。他只是默默地坐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形容越发憔悴,整个人看上去三魂丢了七魄。 医院外蹲守着各种媒体,只要他走出这层楼,立刻就会被蜂拥而上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 下午。 于小娟的情况更加不好。早上她还有精力一连长串不换气地骂张雾,到了下午时已经完全没了气力,整个人歪着头躺在病床上,任由医生做着各种术前检查。 医生告诉张雾:“你妈的情况不是很好,腹腔感染是一个,还有一个更严重的,是右腿。手术的风险比较大,我们只能尽量为病人保住右腿,希望家属心里有数。” 张雾神情木然地听着医生说的话,最后只说了一句,“拜託您了”。 于小娟又一次被推入了手术室。 第56章 反弹 于小娟再次清醒,已经是手术后两天的事。 她再次住进了“大通铺”的icu,这一次,她说不上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感觉了。 脖子以下好像成了浑然的一大块,痛痛麻麻的,感觉不到手是手、脚是脚。 她试着动了动两只手的手指,渐渐地在指节的疼痛和指尖与床单的摩擦中感觉到了它们的存在。 接着她又试着要动自己的脚趾,因为她的下半身又麻又痛,不知道究竟痛在哪里。 但这件事很费力。她觉得自己使出了所有的力气,也没有感觉到脚趾在动。 于小娟身上的疼痛感随着她的逐渐清醒而越加明显,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痛,浑身都痛。痛到她满头大汗,而且暂时地放弃了去寻找脚趾的感觉。 她还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医生为了保住她的性命将她的右腿从膝盖上方截下来了。 张雾站在icu病房外,其实他看不见里面于小娟的情况,也没做好见她的准备。他只是在病房外拖着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徘徊着。 这是自他从于小娟的租屋里搬出来进入寄宿学校后第一次明显地感觉到她的存在,在这之前,她只是电话里讨厌的声音,生活中那个挥之不去的阴影。 但是当医生让家属在手术通知书上籤下他的名字时,他想起了,于小娟是他的母亲。 医院里令人压抑的消毒水的味道一如既往,医院外这件事却愈演愈烈。 不知道是谁泄露了于小娟的病房号,在她从重症监护室里转出来的那天,医院里涌进来许多“乔装打扮”的家属,他们纷纷地要来探望于小娟。 他们不顾阻拦带着相机来到于小娟的病房外,幸亏查房的医生眼疾手快把门关上,但还是有一个自媒体人拍到了张雾坐在病床前的照片。 医院第一时间报了警,珺雅在得知后很快赶到了医院。 珺雅赶到医院的时候,媒体们已经被赶走,张雾在病房里接受警察简单的问讯。
第119页 于小娟本来被江慧心以张楚雄的名义起诉她造谣诽谤,但是于小娟出了车祸后就撤诉了,理由是张楚雄“一生秉承善念,不忍心对横祸之人再做追究”,但条件是于小娟必须停止一切“造谣诽谤,并在合适的时候向张楚雄公开道歉”。 因为于小娟自车祸后一直在医院抢救,所以“既不能继续诽谤”,也不到“合适的时候公开道歉”,所以人力有限的派出所暂时放松了对于小娟的关注,直到这次记者“围攻”病房才再次赶过来。 他们向张雾做了些了解后问了于小娟的情况,嘱咐了主治医生一番后就撤了警。 民警刚走,张雾坐在病床前的照片就出现在网络上,并配有一通完全由臆想创作出来的文章,标题为《于小娟截肢,渣男终露面》。 张雾在于小娟病床前坐着,似乎还不知道这件事。珺雅刚刚看完这篇yy出来的文章,小野的电话就到了。 “怎么回事啊?张雾怎么在医院呢?”电话一接通,小野那边就气唿唿地问。 “于阿姨情况不太好……”珺雅尽量地压低声音,“几天动了两个大手术,刚从icu出来呢……” 小野那头没有马上接话,似乎还嘆了一声气。 “再这么搞下去,张雾迟早要完!”小野毫不客气地说,“现在铺天盖地都在翻他,连他和邢丹的事都扒出来了……你盯着点,于小娟情况差不多就赶紧让张雾撤,先找个偏僻的地方避避风头再说”。 珺雅:“好吧,等于阿姨情况稳定点我让他先走,这边我先应付。” 小野:“把你帐号发我。” 珺雅:“恩?” 小野:“当我借给张雾应急的,赶紧!” 珺雅:“我这里还有点……” “于小娟的情况你能撑多久?我知道张雾,但凡原来有点钱也给邢丹捞了,赶紧!” 小野急急地催促,珺雅知道小野的脾性,她不会轻易对一个人热情,一旦热心以对,就不好拂绝。而且看于小娟目前的情况,自己确实撑不了几天,现在要紧的是先帮张雾度过难关。所以珺雅发了个银行卡号给小野。 只十分钟后,五万块钱就到帐了。 转到普通病房里的于小娟已经完全清楚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在被媒体包围之前,她已经哭叫了一场。这次的哭叫和张雾以往见过的都不同,这一次她只是哭和叫,并没有骂任何人。 张雾就坐在她的床边,这几天的时间比他们母子十几年来所有相处时间加起来还要多。他就这样亲眼看着于小娟从一个拼命燃烧自己的泼妇变成一个身体残缺的病人。 他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于小娟,医护们劝了一阵后也都走开了。 珺雅走进病房,她想换张雾出去透透气,但是又怕张雾离开这里时看见网络上的消息。 所以她只是走进去,给于小娟拿些她能吃的东西。 于小娟哭累了,闭眼睡了。 “到外面喘口气吧。”珺雅看着张雾,心疼地说。 张雾对她露出了苍白的微笑。 这微笑使珺雅感到害怕。 “珺雅,我是不是个懦夫?”张雾问。 珺雅连忙摇了摇头。 张雾握住她的手,珺雅感觉到这双手很凉。 “谢谢你,这个时候陪着我。” 珺雅更加疑惑地看着他,他的嘴巴上因为连日不眠的原因已经冒了几个大泡。 “我妈说得对。”张雾突然看向病床上睡着的于小娟,“是我没有用,我自以为只要自尊自强,就没有谁能够指指点点……珺雅,是我想错了,从古至今,都是强者的世界,谁更强大,谁就有话语权……” “雾,你怎么了?”珺雅打断他的话,十分担忧地看着他。 “你不是懦夫!”她正面反驳张雾的话,“你的出生不是自己选的,生在什么样的家庭里谁也无能为力。但是你绝对比我见过的许多人都优秀!你从没想过在那些不爱你的人身上寻找好处,只是对你所爱的人倾尽全力,如果自尊爱人也有错,那对的人又有什么可称赞的?像张楚雄那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相信张振英也不会因为有这种父亲感到骄傲”! 张雾看着珺雅,他能从她的脸上看到她急切的心情。她害怕自己会做傻事,所以急着劝说自己。 “珺雅……”张雾动情而感动地看着她,冰冷的手也紧紧地握着这双阳光一般温暖的手。 “遇见你是我这么多年最幸运的事,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 说完,张雾深情地在珺雅的唇上吻了一吻。 于小娟已经醒了,但她没有吭声,又闭上了眼睛。 张雾:“我妈受的苦已经够多……虽然在她心里我是个……余孽,但是她这么多年拼命地耗尽自己,想要找的也是一个公道。这个公道,我给不了,只有张楚雄能给。” 珺雅看见了张雾眼里流露出的坚毅,再加上他的这番话,越发使珺雅感到担忧。 “你要怎么做呢?”她担心地说,“现在只要你走出医院,说不定就会有什么事,我很担心,我真的不放心”。
第120页 张雾紧握着她的手,在她的额头上又吻了一吻。 “别怕。”他把珺雅抱在怀里,“不要忘了原来你是多么坚强的人,不要因为爱我而变得胆小。珺雅,我爱你。我不能让我以后的日子都依旧活在黑夜里,我只有勇敢地走出去,才有希望活下去”。 珺雅已经隐隐感觉到他想要做什么,她为张雾的振作感到高兴,但是更为他的明天感到担忧。 “你能告诉我你要做什么吗?你不说我真的很担心。” 张雾已经站起身,珺雅也连忙起来,两人的手还紧紧地拉着。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57章 嘴硬 江慧心和张振英正在听着医生说张楚雄的病情,张楚雄的病实际出在肾上,目前的治疗是血液透析,但想要真正摆脱痛苦,唯一的办法就是肾移植。 “目前张先生的病情还算稳定。”医生对江慧心说,“只要等到合适的□□就能马上进行移植手术”。 江慧心松了口气。 “那这个□□到底什么时候能有呢?可以再想想办法吗?医生……”江慧心压低声音,“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找到合适的□□,我们对您感激不尽……” 医生当然明白江慧心的意思,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说出类似的话。 但是医生也只是笑笑。“江太太,这个问题我们也跟您解释了很多次。简单来说,器官移植是全国统一排队分配的,所以我们真的无能为力……” “我知道话是这样说,但真就没别的办法吗?”江慧心怀疑地看着医生。 医生已经听说过一些关于这位江太太的事,知道这是个很有手段方法的女人。 “再有别的办法,就只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里找合适的□□了。”医生说着,余光瞥了张振英一眼。 江慧心马上就道:“都验过了,就是没有匹配的才这么急。” 医生:“那还是再等等吧。” 江慧心尴尬地笑了笑。 医生走后,江慧心母子回到张楚雄的病房。进病房之前,江慧心看着儿子,低声说了一句,“你爸也有那么大年纪了,咱们尽人事听天命,你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乱说话”! 张振英不接话,抬脚走进了病房。 江慧心已经从网络上知道了于小娟截·肢的事,心里竟有种说不出来的快感。这种快乐就像是远远地看着一堆臭烘烘的牛粪被一个炮仗一下子炸得满地开花。 她坐到张楚雄病床前时也忍不住流露出这种舒心。 张楚雄看着她:“你的脸上终于有点高兴的样子了,不错。” 江慧心:“恶人有恶报,当然值得高兴。” 张楚雄听见这话,脸色突然一变,但随即也呵呵一笑。 “事情平稳下来就可以了。”他说。 江慧心呵呵一笑:“那还能把她怎么样呢?那种泼妇,她不来找我麻烦我一辈子都不想和她打交道。” 张楚雄干咳了两声,没有接江慧心的话,而将目光转向坐在江慧心旁边的张振英身上。 “你怎么闷闷不乐?”张楚雄问儿子,“集团事务压力很大吗”? 张振英勉强地将身体往前倾了些。 “没有,昨晚睡得晚了点。” “年轻人就是不容易注意自己的身体。”张楚雄颇有感慨道,“不过谁身体好的时候都不记得有健康这回事,等出了问题才后悔莫及。振英,你也别太拼了”。 张振英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江慧心:“刚才医生说了,你这几天情况很好,就这么休养,没什么问题的。” 张楚雄敷衍地点点头,他的身体自己最清楚。 张振英坐了一会就去了公司,江慧心今天心情不错,留下保姆看护张楚雄后就和朋友相约到商场逛街去了。 张楚雄从病床上下来,缓慢地坐到窗边的靠背椅上。明媚的阳光从洁净的玻璃上照射进来,照在张楚雄苍白且略有浮肿的身上。 这是近些日子来,病房里难得宁静的时候。没有医生来问询检查的声音,没有江慧心“运筹帷幄”的声音,也没有张楚珍哀怒的质问声。就只是一个简单宁静的午后,好像某个年轻时在海滩上日光浴的午后。 但是这种外在的宁静,并不等于内心的安定。 他的身体整个儿靠在椅子上,眼睛望着远处车水马龙的街道。 最先在张楚雄脑子里冒出来的不宁静,是张雾拉下口罩的那张脸。 这孩子的脸是那么冷峻,眼睛里是那么充满了恨意,那双神似自己的眼睛里好像膨胀着两个仇恨的火球,他恨不得用这火球将自己吞噬。 张楚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把这目光拍出自己的头脑,但是越抗拒,张雾的脸就越清晰地出现在头脑中。 午后的阳光不再显得那么悠闲,张楚雄满头大汗。他扶着窗沿,外面一切如常的样子显得极其可恶。 他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头晕脑胀的,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有于小娟的叫嚣声、江慧心的得意声,还有张雾和仇恨声,以及张振英的敷衍声。 三十年前,他的的确确是在酒店里侵·犯了于小娟,并且他也清清楚楚地知道,张雾就是他的儿子。但是那又怎么样呢?难道要他公开承认他自己酒后乱·性,睡了一个乡下来的女服务员而且有了一个私生子?
第121页 那怎么可能呢? 他是堂堂五百强企业的董事局主席,就算要解决男人的生理问题,只要稍微动一动手,马上就会有多少姿色身份俱佳的女人争着投怀送抱,他怎么可能和这么一个无脑的泼妇上·床,而且还让她生下一个儿子?! 更恶劣的是,这个女人竟然用一种泼妇的方式把自己一时的错误搞的人尽皆知,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奋斗才终于站在商业帝国的塔尖接受人们的仰视崇拜,怎么能够因为一个泼妇晚节不保甚至遗臭万年?! 一想到这里,张楚雄的头更痛了。 他头痛的原因在于,这个泼妇看起来是被打倒了,可是失去了这么多的她难道就会善罢甘休? 张楚雄没有江慧心那么乐观,因为他看见了张雾,他从张雾的眼里看到的是再也不能隐忍的愤怒和仇恨,他一旦主意已定就绝不会就此罢休的。因为张雾是他的儿子,他也是这样的性情! 埋在头脑深处不愿意被想起的记忆把他的脑袋几乎撕裂成两半。可是这记忆就像是已经启动的核弹,除了爆炸,再没办法销毁。 “你不仅是个无耻的骗子,更是个杀人未遂的谋杀犯!” 张雾走出病房前的这句话一下将张楚雄重击在地,他从椅子上摔倒下来。 张楚雄醒来的时候,张楚珍坐在床头,眼睛发红。江慧心和张振英正在赶来的路上。 “要不是保姆发现及时……真是把人吓坏。”张楚珍说。 张楚雄疲软无力地躺着,脸色更加苍白。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看我。”张楚雄重重唿吸了一口,对张楚珍说。 张楚珍不说话。 张楚雄:“我知道你觉得我卑鄙无耻……是吧?” 张楚珍欲答却还是止住了。 张楚雄呵呵一笑。 “珍,我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你最清楚。” 张楚珍:“我当然清楚,你白手起家的事现在已经成了商业界的传奇。” 张楚雄脸上露出骄傲之意。 “谁能想到一个卖杂物的小贩,能做到我今天这样?”张楚雄说,“可是,珍,收穫有多大,付出就有多大。我的一生都在为了这份事业拼搏,直到今天,身体让我住进医院,我才停下来”。 张楚珍:“是啊,你从小就是个有野心有决心的人,不达目的不罢休。” 张楚雄:“所以你知道我面临的是什么?你知道,我只能这么做。” 张楚珍长嘆一声。 张楚雄:“我给过那人一笔钱,希望她能拿着这笔钱好好过日子。但是那个人,你亲眼见到的,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你给她一她就想着二,给她三就想着四,永远不知道满足。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你愿意拿你毕生的成就来换这么样一个人吗?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会说不!珍!” 张楚雄睁着疲倦的眼睛努力看着张楚珍。 “我是有小错,但是罪不至此吧!” 张楚珍没有想到他是这样剖白的,把他一时任性加诸在一个女人和一个完全无辜孩子身上的巨大伤害说成“小错”,这真是让她太失望了。 “你从没想过负责任吗?”张楚珍失望地问,“即使不对那个女人,难道对你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半点感情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孩子只有振英一个。”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警觉地答道。 张楚珍真正失望透顶,她本来想到这里来问他心底真正的想法,没想到他却怀疑自己在给他下套。 “好吧。”张楚珍站起身来,“你的儿子只有振英一个,但是振英未必就这么感激你全心全意地爱你这位父亲”! 张楚雄听出了话里有话。 “哥,你好好保重吧。嫂子未必想见到我,我先走了。” 第58章 反击 事情发生在晚上九点,和江慧心的《声明》发在一天里的同一时间。 这时候江慧心正在张楚雄的病房里准备再说两句话就回去,张振英则正在从公司开车来接她的路上。 九点刚过十分,江慧心和张振英就几乎同时接到了消息。 有人在网上发了一篇驳斥江慧心《声明》的文章,题为《真相!张楚雄始乱终弃是真的!拒绝颠倒黑白!》。 文章一经发出,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这是在于小娟车祸后,所有人都认定张雾和于小娟是一对想要空手套白狼的“奸·夫·淫·妇”后,首次出现的反击式的文章。无论是媒体还是大众网民,这无疑都是不可放过的后继的“狂欢”。所以文章发出不到半个小时,转发量已经2000+,阅读量100000+。 一个原本渐渐沉入安静的网络夜晚,突然被一个超级黑客入侵,瞬间引爆了所有无聊的代码。 江慧心在离开病房前向张楚雄赠送出最后一个微笑后打开了这篇文章。 江慧心的笑容在她看见文章标题的那一瞬间就消失了,她看了张楚雄一眼,然后快速地走出了病房。 文章内容如下: 致广大网友: 如果于小娟用生命的威胁还换不来正义公道,那么就由我们这些不忍心看着舆论吞噬良心的人来向魔鬼发出战斗的利箭。如果网络世界还有半点理性和良知,那么请看见这篇文章的人在看完文章后再发表你的评论。笔者不会说什么煽情的故事,也不会有什么编造的“声明”。事实和判断,交给公道人心。以下江慧心女士所发表的《闢谣声名》简称《声明》。事实如下:
第122页 1、事实:xx年xx月xx日,张楚雄在xx酒店开会,于小娟担任接待礼仪。 《声名》:张楚雄没有在当日到过xx酒店开会,他是在半年后携妻子一起去的,xx酒店因为当年没有可以使用的商务会议室,所以当年未承办过任何商务会议。 事实依据:笔者找到当年xx地方电视台对此事的报导,直接给连结吧。(时间、地点、事件与于小娟陈述完全一致,还有张总的剪影,质疑者可以比对下照片看是否张楚雄本人)。江女士义正辞严地否定事实,看来还是对丈夫行踪不够了解。至于xx酒店的“配合”证明,希望张总能再给你们投几个亿。 2、事实:于小娟没有收到过张楚雄给的一分钱抚养费。 《声明》:于小娟一开始说没有收到过张楚雄给的一分钱抚养费,但是后来又说在儿子十岁的时候得到过张楚雄转帐的五万块钱。张楚雄从未给过于小娟一分钱,还请于小娟拿出转帐凭证。 说明:于小娟确实没收到过张楚雄给的一分钱抚养费,之所以前后说法矛盾,完全是接受了一位刘姓记者的“教导”,这位刘姓记者稍后单独谈。双方说法一致,如果江女士有不同意见,请拿出给于小娟的转帐证明。 3、事实:于小娟从未吸食过任何毒品。 《声明》:于小娟疑似因吸食毒品被当地派出所拘留过两次以上。 说明:首先,于小娟没有吸食过任何毒品,如果说空口无凭,于小娟现在人在医院并且愿意接受医院尿液甚至血液检验。其次,根据以下相关法律: 《吸·毒人员登记办法》第十一条公安机关在对吸毒人员登记过程中应当保护被登记人员的隐私权,对吸毒人员的个人信息应当予以保密。 《吸·毒人员登记办法》第十四条违反本办法,有下列情形之一的,视情节由上级公安机关对登记单位和责任人责令改正并予以通报批评;情节恶劣造成严重后果的,应当给予相应的工作处分: (一)瞒报、漏报吸·毒人数的; (二)审核把关不严,将吸·毒人员错误信息登录的; (三)不认真履行职责,未按规定及时登记、变更吸·毒人员情况的; (四)故意登录吸·毒人员虚假信息的; (五)故意泄露吸·毒人员个人信息的; (六)其他违反本办法的行为。 如果于小娟真的有因吸·毒史,公安机关人员也会对登记人员的信息进行保密。当然,如果江女士有什么“内部关系”,请公布一下是哪位“内部人员”透露的“可靠信息”,否则“疑似”这种带有诽谤性质的词语还是不要用了。 4、事实:于小娟出具的《亲子鑑定》是真的,张楚雄确实是于小娟之子张雾的生物学父亲。 《声明》:《亲子鑑定》是花钱找人p的图。 说明:于小娟已经在採访中详细述说了自己採集亲自鑑定样本的过程,亲子鑑定结论书中盖有xx医院的公章,于小娟持有原件,可以申请检验。然而,笔者相信这对于已经被有心人士搅得一团糟的局面来说绝对不是能让人信服的做法。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愿意诉诸公平公正的法律。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二十一条:“父母对未成年子女有抚养和教育的义务,...........”以及第二十一条\"非婚生子女与婚生子女享有同等权利\" 的规定,张楚雄在非婚生子张雾满十八岁前未支付过任何抚养费用,以致张雾的生母于小娟负债抚养,特此向法院提起诉讼,追索张楚雄对张雾成年前的抚养费用100万元。 每一个犯下错误的人都应该及时反省悔过并进行弥补,如果连忏悔的心都没有,那么强制的物质补偿就是对受害者唯一的安慰,如果连物质补偿都不愿意支付的人,他的墓碑上应该永远地刻下“耻辱”二字。 然而无论张楚雄会不会支付这100万元抚养费,没有关系,因为我们要求的是强制进行亲子鑑定。这就是对本条事实最坚定的说明,请广大媒体朋友、网友监督! 最后,上文提及的一直在于小娟背后进行“教导”的,使于小娟语焉不详、甚至矛盾的刘姓记者,我们在发稿前联繫了刘记者,想要弄清他此举的意义何在,结果刘记者理直气壮第告诉我们“他不认识于小娟”。以下是给刘记者打电话的视频录音及刘记者和于小娟的n次电话简讯往来截图。(以下附视频及截图)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们相信这点。 虽然言论是自由的,但恳请大家口下积德,不要让一个已经在身体上承受巨大痛苦的病人还要在精神上无辜受害,在此衷心地拜谢大家! 最后,再说一句,《声明》是假的!不信谣、不传谣!(最后两段照抄江慧心的《声明》) 江慧心很快地看完了文章,她一向控制得很好的血压一下子沖了上来,连握着手机的手都气得颤抖着。 她第一个念头是给儿子张振英打电话,但是念头刚起,张振英的电话就来了。 “你看见了吧?!”江慧心接通电话就问,虽然气极,但是她还保存理智,没有大声嚷嚷。 “看见了。”电话那头传来张振英低沉的声音,他听起来并不十分震惊。 “那还等什么?人家都拿刀要宰我们了,你还不想办法?!”江慧心气极,她有的时候真搞不懂自己这个儿子,都火烧眉毛了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第123页 “算了!你读书也读傻了,学校里哪会教你这些生存门道!你赶紧找人,把那个女人和她儿子找到!肯定是那两个贱骨头搞的鬼!网上的事我来搞定!” 江慧心马上联繫上次帮忙发帖的“龙王”,她要马上做两件事情,第一件要紧的是删帖,第二件是找出发帖人。 联繫上“龙王”说好价钱后,江慧心又马上联繫了警局的人,那里的副局长是她好姐妹的小叔子。她“请求”这位副局长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尽快把张雾找出来,至于于小娟,刚刚已经有人主动给她打电话报告了于小娟所在的医院。 江慧心没能回去,她担心医院里的人会把这件事说漏给张楚雄知道。医生今天告诉他,张楚雄的状态突然变得消极,还叮嘱家属务必要注意他的心态情绪问题。 所以江慧心在隔壁的陪护房待着,这是张楚雄今年住院以来她第二次在陪护房过夜,第一次以后她就一点也吃不消这种地方。 半个小时过去了。文章的转载量只增不减,评论也呈指数式上升。由于这篇文章是针对江慧心的《声明》逐条反驳的,而且条条都拿出了有力的反驳依据,虽然有江氏僱佣的水军灌水,但评论区还是出现了许多不同于之前的声音。 网友1:憋了这么久才想出这么点招?姦夫□□别想洗白 网友2:楼上是张楚雄的狗吧?反驳的很有力好吗 网友3:狗被逼急了都跳墙,再穷的人也有不怕死的时候 网友4:吃瓜坐等一齣好戏 网友5:张楚雄还卖瓜吗 网友6:把人家害残废,迟早遭报应 …… 江慧心看着一条又一条像春笋一般冒出来的评论,急得跳脚,马上又给“龙王”打了电话。 “你们怎么办的事?!你们看看网上的评论!” “龙王”:“江太,这次我还真没本事办了。对方请的是个大神,把几个贴吧都黑了,我们根本动不了……” 江慧心:“你们就没有大神吗?!赶快帮我找一个,价钱不论,要有本事!!” 挂了电话,她又马上给素来常和她逛街美容的林太太打了电话。林太太是某着名社交平台高层管理员的老婆,江慧心时常送些昂贵的时尚品给她。 电话一接通,林太太马上明白了江慧心的来意。往日昂贵的东西没有白送,林太太答应马上请他老公帮忙。 挂了电话,江慧心不放心,又给李太太、张太太都打了电话,她们不是着名媒体人的夫人,就是超大流量网络app董事长的小三,平时没少和江慧心你来我往。 这些太太团的成员们在接到利益盟友的求助后,开始热情地发挥男人背后的作用,第一时间联繫上她们依附的靠山,请他们帮助500强的盟友甩掉“狗皮膏药”。 很快,网络最大社交平台和视频app上马上撤掉了这篇文章,对于有影响力用户的转发和评论,平台也予以删除或关闭评论处理。刚刚上了某网站的“热搜”,也在仅仅十分钟后就在“热点”栏消失了。 但是各大贴吧和其他“非主流”app上文章的热度依然□□,并且依然呈指数式上升趋势。 不仅如此,传统媒体如报纸、电台也开始介入,所有渴望捕捉热点的媒体人都在想尽办法找到文章里的“涉事主角”,一个原本应该“躺尸”的夜晚,忽然就这么爆炸了。 当江氏家族忙急得热锅冒油、代码世界狂轰乱炸时,张雾坐在窗边,看着窗外他再熟悉不过的夜色,心却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不喜欢喝酒,但以前常常在夜里独自饮酒。 小野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外卖到了,吃点,这是硬战。” 她给张雾找了一个“龙王”加黑客,代号“风眼”。风眼是国内一流大学计算机系的优秀毕业生,在为某着名手机品牌工作了十五年后突然辞职,从此成了一个自由职业者。 小野和他是在一次下乡宣扬公益的过程中认识的正在六台电脑前运筹帷幄,时刻关注着各大论坛、app关于这篇文章的转载、评论和删除情况。 张雾仍旧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夜景,他刚刚给珺雅发了条信息,“我很好,不要担心”。 小野半靠着窗边的小吧檯坐下,打量着张雾。 “虽然张楚雄动弹不了,但是江慧心不是好对付的。”小野说,“你也知道,前两年网络曝光了两桩大案,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张雾:“你为什么会想到做反家暴的公益?” 他突然这么问了小野一句。 小野怔了一下,耸了耸肩,然后没有避讳地正面回答了他的问题。 “因为我爸经常打我妈,最后一次把她逼到窗台上,跳下去。”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嘴角甚至还硬是挤出了一丝“已经过去了”的笑意。 张雾沉默了,虽然他料到这和小野的经歷或许有关,但是知道后还是后悔不该问得这么直接。 “没过两年,他又娶了新老婆,还是照样打。” 小野打开了尘封的话匣子,不需要张雾做回应就自顾自接着往下说。 “呵……他反正有的是钱,逼死谁打死谁都能再娶。” 她冷笑了笑,“我呢,我就拿着他的钱,去对付他呗”!
第124页 说完,小野从吧檯上跳下来,又问了张雾一句,“外卖到了,吃不吃”? 张雾站起身。 “吃。” 第59章 年度大戏 张雾发了驳斥江慧心文章后的第二天早上,网络“主流”社交平台上关于这篇文章的所有文字、图片内容都被删除屏蔽,仅剩一些无人问津的小号的评论里还能看见这件事的影子。 一夜之间,江慧心打了数百通电话,她存放在别墅里的现金也用得飞快。 虽然其他“非主流”的网站上事情仍然火爆,但是江慧心总算可以坐下来喘口气。 保姆给她端来早餐,她舒了口气,感觉到了飢饿的存在。 “振英呢?” “到医院去了。” 江慧心端起牛奶,正准备喝下,手边的电话突然响起。 她吓了一跳,连忙接起。 “江太,张雾刚刚委託律师向法院递交了起诉书,起诉张总未尽抚养义务、诽谤。” “什么?”江慧心把牛奶放下,“呵!他还真有脸”! “江太,这恐怕不是脸皮的事,如果法院受理,张总可能面临的就是强制进行亲子鑑定。” 江慧心大怒:“他有什么理由要求亲子鑑定?!就凭那个贱女人一番话?!真是搞笑!” “江太,你先别急,现在情况还不明了,我正在找人问,看看张雾的起诉书写的什么……” “赶紧问清楚!张总现在在医院情况很不好,别再叫他受这种刺激了!” 江慧心嘴上替张楚雄担忧着,心里却恨道,“自己管不住下身偷吃,还让我擦屁股”! 电话那头低着语气商量:“江太,那现在是不是先让张总转院……” 江慧心:“你先把法院的事问清楚,张总这边我来处理。” 挂了电话,江慧心马上从通讯录中找到“兰心”的名片,按下了拨通键。江兰心,是她的胞妹。电话很快接通了。 “姐。” “兰心,上次你说老许生病出国的时候认识了一个黄医生是不是?” “是啊,我说过了,他是剑桥的医学博士,对姐夫这种病也很有研究……” “他现在在哪?” “上周还看到他发国内的照片,应该还在xx医院客座。” 江慧心把自己的打算和江兰心简略地说了,江兰心虽已经在家当了多年的富太太,但是“商业素养”和江家人骨子里的经营衡量还依然存在。在明白江慧心的意图后,她很快成了胞姐的有力助手。 “我让老许和黄博士谈,他们交情好,十有八九没问题。”江兰心急忙中不忘记给江慧心吃颗定心丸,“那小子看着一副福薄相,做不成什么事,你放心”。 江慧心:“当时以为嘉靖能拿下这事,没想到居然让他闹成这样!算了,是我低估了这对母子!你千万帮我,不然楚雄晚节不保就算了,就怕集团也跟着损失,那不是白便宜了仇人,坑了我们振英?” 江兰心:“我都知道,现在马上办!” 江兰心就是许嘉靖的母亲,当时在许宅的慧姨就是江慧心。 张雾打了通电话给许嘉靖。 “喂,哪位。” “张雾。” 许嘉靖怔了一下。 “你……你在哪呢?”她问。 张雾:“嘉靖,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许嘉靖:“什么忙……雾,你现在还好吗?我联繫不上你,你在哪呢?” 张雾:“我很好,没有被仇人打倒。嘉靖,请你帮我个忙,这个忙只有你能帮我。” 许嘉靖:“我?你信我?” 张雾:“我信你。虽然你是江慧心的外甥女,但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对我怎样我心里有数,我信你。” 许嘉靖沉默了一会儿。 “好吧,但是我有个条件,你得让我知道你在什么地方。虽然慧姨是我姨妈,但是这件事你确实太冤枉了,你要我帮什么忙?” 张雾:“我要知道张楚雄在哪家医院里,哪个病房。” 许嘉靖:“你要做什么?” 张雾:“让他承认他做过的事。” 许嘉靖:“那你在哪呢?” 张雾:“下次电话里说吧。” 说完,张雾就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张雾眼前坐着一排神色疑虑的“同伙”,珺雅、小野、何锐以及风眼。 珺雅首先发话。 “我跟着你。”她说,脸上掩饰不住的忧心忡忡。 张雾对她笑了笑:“放心,肯定不会有事。” 珺雅很想问“万一有事”呢,但她一向不是自打丧气鼓的人,所以话没出口。 小野:“你肯定许嘉靖会再打电话回来?” 风眼:“如果她不回电话,说明对雾可能还真有点感情,但是计划就进行不下去,要是回电话了呢,呵呵,以前多半就是逢场作戏,但是雾的计划就能继续走下去,所以幸也是不幸,不幸也是幸。” 何锐:“这关键要看法院是否立案。一旦立案,他们就别无选择。”
第125页 “如果立了案,雾也不用犯险了,我们没有必要走这条路吧?”珺雅担忧地看着张雾,并且显然想劝他放弃目前的计划。 但是张雾很坚定。 “即使法院立案,他们也会有诸多理由拒绝配合,比如张楚雄病重,而且江慧心说不定现在就在想办法把他挪到别的地方藏起来,他不会来参加审理,也不会公开审理。” 别的话张雾没再说,但是大家都明白,他想让张楚雄也像他一样接受命运公开的审判。 直到这天晚上,许嘉靖都没有给张雾回电话。 风眼仍在努力在网络上造势,主流网站依旧屏蔽着关于这件事的任何消息,张雾依然坚定地看着窗外城市的夜色。 这一次,他出奇地平静,也出奇地冷静。 珺雅向公司请了假,又雇了一个护工照顾转院的于小娟,自己则整日陪在张雾身边。正如张雾所说的,她原来坚毅而理智,现在却变得紧张兮兮。 第二天上午十点,张雾接到了委託律师的电话,法院立案了,要求他七日内缴纳诉讼费用。 小野:“看来还是舆论的力量大,要不然张楚雄的手说不定伸到哪里。” 法院的受理对于张雾的计划来说是最重要的开始。在从于小娟病房走出的那一刻起,张雾的心里就下了决定。他打电话给珍姨,这是除了珺雅之外少数能让他感到亲情温暖的人,他想要从珍姨那里了解张楚雄的事。 然而珍姨正陷入极大的矛盾里,身为一个具有独立思想的女性,已经有足够多的认识告诉她,自己的哥哥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那毕竟是她的唯一的胞兄,而且他正处在重病里。 所以张楚珍到医院去,想听听他心底的话,给他最后一个机会。可是张楚雄告诉她,自己虽然犯了小错,但是罪不至此。 张楚珍失望至极地离开了医院,并且把张雾想要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风眼突然响亮地拍了一记掌。 “有了!”他兴奋地指着电脑屏幕对张雾说。 有一个主流网站的“今日头条”发布了一则消息:《惊爆!法院已受理张楚雄私生子案》。 在得到法院受理的消息后,张雾匿名给几十个主流媒体官方公众号发了私信,这是第一个敢发布出来的。 消息发出不到十分钟,阅读量破千,转发量过百,并且数据正在快速增长中。 作为第一个发布此消息的公众号,“今日头条”也收穫了第一批引爆的评论。 网友1:义利股票要凉凉 网友2:十有八九是真的,不然不敢闹到法院 网友3:喜当爹啊 网友4:听说女主截肢,赔偿 网友5:年度好戏啊,吃瓜坐等 …… “今日头条”发布消息的半个小时后,几个大v也转发了消息。风眼趁势註册了个新帐号,公布了部分起诉书的内容,其中最明显的一句就是“要求进行亲子鑑定”,同时艾特了前面几家发布消息的公众号,发动自己的水军开始灌水抢热度。 风眼十分享受这种造势的过程,珺雅小野何锐都给他打下手,张雾则负责控制全局。 就这么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义利集团”“张楚雄私生子”两个词条就被顶上了“热点栏”。 为了制衡网站的删除屏蔽权力,张雾还匿名写了一篇短文,抨击今年以来这个平台无故屏蔽掉的热点,并且让风眼发动水军将这篇文章顶了上去,制造出了第三个热点词条“xx平台关系户”。这些全是张雾的拿手好戏,何锐原来以为他只是热衷于文学类的诗词写作,没有想到这些文章也是手到擒来。 xx平台的高管急得焦头烂额,因为在上一次“《真相!张楚雄始乱终弃是真的!拒绝颠倒黑白!》”问题的处理上,总裁曾经指示过关于张楚雄私生子的一切热点都要删除屏蔽。但是这次不同,就在他准备下令删除关于前两个热点的一切消息时,第三个热点冒了出来。 如果现在突然删掉一切关于“义利集团”“张楚雄私生子”的消息,那不就正应了第三个热点说的义利集团是平台关系户的说法? 他只能紧急地向总裁请示。 可是就在请示的这短短的时间里,平台上关于法院立案审查张楚雄对非婚生子未尽抚养义务这件事已经闹得满屏都是。这个时间段正是一天午休的时间,简直是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 张雾看着热闹的网络,正在冷静地等待一个电话的到来。 他相信许嘉靖一定会打来这个电话,也就是说,他相信许嘉靖原来并不是真的爱他。 这种直觉的证据来源于,许嘉靖带他到医院去做的一次全身体检。 那时候他只是得了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小感冒,然而许嘉靖却执意和他到医院做了一次全身性的体检,并且那报告是由许嘉靖去取的,他自己没有看过。 这次平台没有删除关于张楚雄私生子事件的消息,然而巧合的是就在这个时候爆出了某个女星出轨的消息,还有图片。 “也不知道平台从哪里找来的炮灰。”风眼笑着说。大家都明白,这是网站想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曲线”把张楚雄从舆论中解救出来。
第126页 但他们这次真的碰上了硬茬。 张雾正等着邢丹的电话,风眼继续灌水发帖,珺雅于是亲自操刀,把张楚雄和这位女星的事合起来写了一篇评论文章,交给她自媒体的一个同学发了出去。 珺雅本来就毕业于国内最着名大学的新闻传播专业,虽然有一两年未动笔,但笔桿子并未生疏。加上风眼的运作,很快,张楚雄和这位女星一起上了热点。 两位幕后笔桿高手,一个超级黑客,一群早已做好准备的水军。这场言论的洪水很快就将网络世界淹成一片水国,这场洪水曾经差点让于小娟和张雾溺亡,现在它反过来将作用于那个发动浩劫的人。 张楚雄躺在一个新的医疗室里,还不知道洪水已经开闸,正在浩浩荡荡向他奔来。 张雾坐在电脑前,看着弹出来的一条条评论。这些不受管束的兇器,其实字字带血。他回头朝窗外看去,这次不再是黑夜,而是阳光灿烂的午后。 又过了两个小时,张雾的手机终于响了,是许嘉靖的来电。 张雾放了外音。 “雾,我是嘉靖。”许嘉靖首先出声,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 “嗯。问到了吗?” 许嘉靖沉默了一会儿。 张雾:“没关系,你不知道的话就算了。” 许嘉靖(连忙地):“我打听到了。” 张雾:“在哪?” 许嘉靖:“你能告诉我你想做什么吗?雾,你知道网络是把双刃剑,你也会受伤的。” 张雾:“你只要告诉我张楚雄在哪里就是帮了我的大忙,如果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不。”许嘉靖显然又有些急了,“我是真的担心你,现在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这件事,就算你赢了案子,最后也是两败俱伤啊”。 风眼看了一眼手錶上的时间,朝张雾做了个示意。 张雾:“你不是想告诉我张楚雄在哪里,是想替他来当说客的吧?你以为他犯的是什么错?他是蓄意谋杀,杀人未遂。” 说到这里,张雾本来想就此挂了电话。然而鬼使神差,他又对许嘉靖说了最后两句。 他说:“那天我们谈分手,你说改天见面再说,我们之间没有真正的情感,所以不提分手,再见了朋友。” 说完,挂了电话。 风眼做了个ok的手势:“这时间足够他们找到这里了。” 珺雅担忧地:“这样稳妥吗?不会……不会……” 何锐:“放心,风眼用的都是黑科技,而且我们会暗中观察的。” 然而珺雅还是忐忑不安。 小野:“恶人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张雾:“现在时候到了。” 第60章 险招 江慧心还有点懵,她没想到自己真的做了这样的事。虽然在动手之前已经反覆斟酌了无数次才做的决定,但是现在还是没有缓过来。 “江太,人已经醒了。”有人来向她报告,这已经是第三次来报告这件事了。 “知道了,让他清醒清醒。”她摆摆手让那人出去,自己又喝了杯苦咖啡。 她旁边坐着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叫刘军,是黑白道通吃的“大哥”,张楚雄原来并不强大的时候就和他有交道,两人互用本事,各取所需。 后来张楚雄做大,也有些“小事”要通过他的途径解决,再加上江慧心不时地给些利益好处,刘军就成了做这件事的不二人选。 这个地方是刘军的“秘密基地”之一,在郊区拆迁片的地下室,方圆几里都无人居住往来,也是义利集团买下的地盘之一。 “确定没有问题?”江慧心还是不安地问。 对面的“刑讯室”里,被放倒在地上的张雾已经甦醒坐起。 这是一个模仿警方问讯室的地方,张雾在一个装着摄像头和收音器的室内,江慧心和刘军则在他的隔壁。 两个房间以一道特制玻璃间隔,江慧心能透过这道玻璃清楚地看见张雾的举动,但是张雾却看不见他们。 “放心,没有摄像头拍到,他身上也搜了,除了这身衣服和两百块钱,别的都没带进来。你要不放心,就让人把他的衣服也扒了。”刘军笑着对江慧心说。 江慧心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刘军:“行!现在就让人把他扒光。” 江慧心:“老刘,我现在有点六神无主,你别调侃了!” 刘军做出难以相信的表情。“看来这小子还真有来头,能把江太镇住,不简单。” 江慧心:“这事只有你我知道,连楚雄都不知道。” 刘军:“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安全,不过这么个光杆,就算凭空消失谁又找他?难道那个断了腿的还能爬起来?江太,放宽心!” 刘军说着,让手下负责技术的人员开始做变音处理。 “要谈什么,你谈吧,做了变音,安全。”刘军示意江慧心可以跟近在对面的张雾说话了。 可是江慧心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以什么样的语气和身份说。 刘军摆了摆手。“我好人做到底,替你开这个口。”
第127页 说完,刘军不再徵询江慧心的意见,接通了张雾房间的音频。 江慧心连忙闭了嘴。 刘军:“小子,醒了吧?” 张雾头昏脑涨里听见头顶上的扩音器里传来汤姆猫一般滑稽的声音。他拍了拍脑袋,站起身来转看房间里的情况,就是三面白墙加上一面黑屏。 “你是谁?!”张雾问。 刘军:“你最好不要知道我是谁。现在你有两道选择题,答完题就能走出来。” 刘军没有一句废话,不谈背景,不说人物,直接把江慧心想要做的事抛给张雾。 张雾:“是谁让你绑架我?” 江慧心的手指不禁抽动一下。 刘军:“第一道选择题:a,撤诉、道歉、得到500万;b,继续起诉、你妈消失。你有十分钟答题时间。”说完就关闭了单向音频。 “这么说是不是太明显了?”江慧心先是小心试探,确定声音没有传到隔壁后才大胆地开口说。 刘军翘着二郎腿,淡然地看着隔壁正在愤怒质问的张雾。“你把他抓来,就已经够明显了。” 十分钟过去,刘军再次接通音频。 “想好了吗?a,撤诉、道歉、得到500万;b,继续起诉、你妈消失。选a还是b。” 张雾:“张楚雄有本事当面来说!” 刘军:“小朋友,超时就是弃选哦。没关系,还有两道题,答出任意一题都行。但是我要提醒你,题目可是越来越难的哦。” 江慧心的手心更紧了。 刘军:“第二道题:a,你的一个肾,加1000万;b,你妈的两个肾。十分钟,好好想。” 说完关闭了音频。 这一次,刘军刚关闭了音频,张雾就举手了。 “我答题。”他说。 刘军有些诧异,江慧心示意打开音频。 “你选a还是b。”刘军问。 张雾看着整面墙的黑屏,目光犀利。 “是江慧心女士坐在对面吧?”他的眼睛正好盯着江慧心的脸,虽然张雾自己并不知道,但是江慧心却慌得一下把单向音频关了。 刘军手快又连忙推开。但是张雾已经清楚地听见,并且这就默认了他的问话,对面坐的确实有江慧心,不然怎么会有这种下意识的动作。 “别说废话,选a还是b!”刘军汤姆猫呵斥道。 张雾仍旧紧盯着黑屏看。 “你要我的肾做什么?张楚雄快不行了吧?” 刘军关闭了单向音频,但张雾的声音还能清楚地传过来。 江慧心很诧异张雾是怎么知道这事,但更令她诧异的是接下来的话。 张雾看着屏幕质问:“张振英不是配型成功了吗?为什么不让你儿子捐出自己的肾,还是你根本就不在意张楚雄的死活,你在意的只是他的名声和资产……” 江慧心:“肯定是张楚珍说的!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刘军:“现在别管谁说的。马上十分钟到了,怎么处置?” 江慧心虽然气极,但让她马上下决定把张雾剜出一个肾来又没有这个胆量。 刘军看着时间。 “江太,我可得提醒你,不管这小子选的abcd,他可都不能放出这里了。” 江慧心似听不听地点了点头。 刘军:“时间到了。” 音频再次接通。 刘军问张雾:“你选a还是b?a,你的一个肾,加1000万;b,你妈的两个肾。” 张雾:“让张楚雄或江慧心出来,我跟她当面谈!” 刘军:“我要是你,就选a。别人一个肾就够买个手机,你这一个肾够你养一辈子,走到哪也没这种好事。” 张雾冷笑:“那让张振英赚吧!我说,已经到这个地步,我选abcd你能放我走?不如走出来大家当面,还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刘军吃了一惊,没想到张雾居然说出和自己一样的话。 再看江慧心,当张雾几次提到张振英后,她变得镇定了许多。因为张振英是她唯一的儿子,在张雾出现之前也是张楚雄唯一的儿子,是义利集团唯一的继承人。 如果张雾从这里走出去,并且确认了他和张楚雄的父子关系,那就不仅是张楚雄的名誉和义利集团利益的事,更关涉到张振英的未来。 想到这里,江慧心冷静了下来。 “关他半天再说。”江慧心说。 说完,江慧心走出房间,走到距离不远的另一间房子。那原来是间客厅,但是现在被临时改装成一间医疗室,室内安放着一些大块头的医疗器械,中间摆着一张担架床,瓶瓶罐罐的药水放在一张白色的长桌上。 江慧心走过去,里面坐着几个医护模样的人。看见江慧心,他们都起身迎了上来。 “苏医生,那是他两个月前做的报告,没问题吧。”江慧心瞥了一眼担架床上已经铺好的绿色床单,心里又有点不安起来,毕竟这是她第一次亲自处理这样的事。如果能有一个完全信赖的人,她也不至于现在冒险出头。然而没有,这件事只能她亲自出面。 “配型是成功的。”为首的苏医生说,“他这样的年轻人,短时间内身体也不会有什么太大变化,应该没问题”。
第128页 “割掉一个肾,不会出人命吧?”她的声音依然镇定,但是手却禁不住微微颤抖。 “不会,从两个月前的报告来看,他的体格还好。”苏医生显然比江慧心要淡定得多。说实话,这也不是他第一次为人做这样的事,只是前两次收的钱加起来都没有这一次的多。 “江太,只要恢復得好,和正常人没有区别。”苏医生看到江慧心微抖的手,又补充了一句。 江慧心点点头,又走出了那间屋子。 她觉得这个地方很闷,闷得她脑子里一片乱糟糟,连手心也出了汗。 她戴着一双白手套,这天气用不着戴手套,也没有人建议她这么做,但是快到之前她突然想起,就在路边随便买了一双廉价的手套。戴上手套,江慧心就觉得自己穿了一件防弹衣。 但是现在这双手套太热了,而且这廉价的东西戴在她保养得当的手上,使她的手发痒。 江慧心把手套摘下来,连忙地让双手透了透气。 她在原地扑扇着双手,不自觉地兜着圈子,像个没脑子的傻贵妇。 透了一会儿风,手心的汗干了,她又连忙地将手套戴上。 戴上手套后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因为没法触屏解锁又把手套摘下来,结果一不小心,把夹在腋窝下的手机摔到了地上,江慧心又手忙脚乱地捡起手机在身上乱擦,好在手机没有摔坏。 刘军冷眼站在门口,把这滑稽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这是出于什么原因,但他不想陪着这位没有经验的贵太太在此长时间逗留,时间越长就越危险。 所以刘军掏出手机,朝她走去。 “刚才就不该把他弄醒。”刘军说,“趁着昏迷就把事办妥了”。 江慧心刚把手套戴上。 “江太,你想好了没有。想好了我马上让人进去把他捆了。”刘军问。 江慧心有些犹豫。 “咱们现在可是骑虎难下了。”刘军语气硬了些。 江慧心:“我们还没做呢……如果……我说如果,现在把他放了,不是也没证据证明是谁做的吗?” 刘军:“您开玩笑呢?!他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是谁干的!再说,放他出去,您这一切可就完了。” 江慧心还是犹豫不决,绑架杀人可不同于其他一般的事,一旦被抓就是要判处死刑的。 虽说张雾告到法院,但他未必就能赢,而且张楚雄虽然是他的丈夫,但是现在她一点也不爱他,甚至有点恨他,要为这么个男人冒险,江慧心总觉得不甘心。 这个时候,刘军打开了手机。 “你看,现在网络上条条在骂你们,都等着那小子去做亲子鑑定。一旦认定了关系,哼,张总、你、振英,别人怎么骂?别忘了那篇《声明》是你发的,你脱不了身。就现在网络这种疯狂的程度,要不了两天就有人把你里外翻个遍,就那个于小娟那样,泼大粪还是好的,搞不好有的仇富青年说不定做出什么事。到时候张总被唾沫星子淹死,你连门都出不了,义利集团也得因为这桩丑闻元气大伤……哦,今早义利集团几个重要公司的骨片已经跌破新记录,就这两天时间,整整损失了几十个亿,要是真的定案,那不就是垮了吗?” 刘军抽了支烟,款款道来。 江慧心听着,想着事。 刘军瞥了她一眼,想起自己买了那些义利的股票,又吸了两口后将还有一半的烟丢在地上,用皮鞋底将菸头捻灭。 “换个角度想想,只要这小子消失了,那一切就太平了。这小子多少我也打听了点,平时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不过试想有这么个妈,这么个丢人的身世,换谁也硬不起来。”刘军接着说,“这么个人,你说他害怕了逃跑,或者被网民截胡,都有可能嘛,谁会追究?根本没人会管他的死活,就他那个妈,能救自己就不错了。咱们这里神不知鬼不觉把他处理了,这事没了出头人,渐渐就冷下去了,大家该怎么过富贵日子还怎么过富贵日子,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事。对吧?” 刘军说完反问江慧心。 江慧心没想到他这么能说,被他说了这么一通后,原本觉得顶大的事,现在好像也在举手间这么轻松,自然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刘军见江慧心缓了许多,又趁热打铁说道。 “但也不能就这么处理了他,张总不正需要个肾吗?我看他当时下的这个种就是为了今天给他供这个肾用的……”刘军哈哈一笑,“天下就这么巧的事,他就合适,那不是该他的命嘛”! 江慧心:“我原来让嘉靖接近他,想的就是这里,没想到还真的匹配。所以我就想让嘉靖先骗他结了婚,用一大笔钱哄他捐个肾给楚雄,再给嘉靖一笔青春损失费。反正他一个穷小子,一个肾换后半辈子,难道还有不肯的事?” 刘军:“现在不是更好?根本不用和他做什么abcd的题!这就是老天爷的意思,让你一次性解决两个大麻烦。江太,不是我说,自古以来,凡要成大事的人总要有点胆量魄力,我老刘就凭着这个脑子这个胆走到今天!别的话我不多说了,这种事速战速决,再有半个小时你还下不了决心,我只好让这帮兄弟走了。不过,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第129页 刘军说完又抽了支烟出来准备再抽上。 就在这个时候,监控室里有人出来向他报告。 “那小子说他想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要特别谢谢一直陪伴我的“,,,。。。…”朋友,剧情已到尾声,感谢。 第61章 父子反目 张楚雄刚做完血液透析,仿佛整个人的灵魂又被摄夺走了一次。每次经歷这种痛苦的时候,他都愿意捨弃一切交换身体健康,但这种交易权只有老天才有。 他无比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这个时候一切都不愿多管,只想这么静静地躺着,活着。 几天前家里人把他从医院突然转出来,转到这个据说是“爱德华医院”的地方,由一位新的姓黄的华裔美籍博士作为他的主治医生。 他们告诉他,有一个自愿捐肾的人和他配型成功,江慧心正在接触这件事,并且决定赠与他一千万作为感谢金。 张楚雄虽然身体大病,但脑子还并不煳涂。他感觉到这事有怪,哪个人好端端会真的自愿捐出自己的一个肾来搭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他怀疑这人很贫穷,江慧心用利益诱惑他,或者还有什么别的方法。 不过张楚雄不想过问这些了,这几年生不如死的治疗使他对健康的渴望已经到了临界值,只要不犯法,或者只要能够犯法不被发现,用什么办法都好。他只想马上摆脱这些可怕的医疗器具,他只想要健康! 黄博士走进来,例行对他进行了基础检查。 “博士,我还能撑多久?”张楚雄问。 黄博士对他笑了笑:“现在情况稳定,比较乐观。” 张楚雄比医生清楚自己的身体,他觉得自己已经再经不起几次折腾。 “慧心呢?”张楚雄问,从她说去和自愿者面谈开始就没再看见她了。 黄博士:“江太太只交待照顾好张总的身体,其他的没有多说。” 黄博士走后,张振英走了进来。 张楚雄有点惊讶,这个点是上班的点,一般情况下他都会在公司上班。而且使他感到疑惑的还有,张振英看起来有些低迷,这和平日里的“冷静”是不同的。 “你妈呢?从昨天就没看见她。” 张振英找了个地方坐下,离张楚雄有两三步远。 “她没说。” 张楚雄:“我打她电话也不接,到底怎么回事?” 张振英还是那句话,不清楚她在做什么。 张楚雄有点生气。“你们有事情瞒着我是不是?鬼鬼祟祟,到底在做什么?快接上你妈的电话,我要问她!” 张振英听如不闻,神色漠然地看着一脸怒气的张楚雄。 这使张楚雄更加生气,他有的时候真看不透这个儿子,他对自己谈不上叛逆但也谈不上顺从,就总是这样若即若离的样子。 “你们是对我有意见吗?!”张楚雄忍着身体的疼痛,终于对张振英喝出这句话。 张振英没接话,站起身来似乎就要转身出去。 “回来!”张楚雄怒喊,门口的医护探头进来看了一眼,然后又退了出去。 张振英停住脚,又转身回来,但是脸上依然没有表情。 “你怎么回事?!”张楚雄厉声质问,“你到底怎么回事?!你有意见就直说,别这样人在心不在”! 张振英:“您刚做完透析,需要好好休息,我一会再来看您。” “你是什么意思?看我是例行公事吗?你没有情感就不要到这里来!”张楚雄气得浑身发抖,话都哆嗦。 张振英重重地舒了口气,把目光投向别处,仿佛如果他再看着张楚雄,眼里的一团火焰就要忍不住迸发出来。 这样子使张楚雄想到了那天站在他面前的张雾。 “爸。”张振英压住胸中的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用平静的语气说话。“我是您的儿子,自然是担心才来这里看您。” 张楚雄冷笑一声:“是吗?振英,别以为我躺在这里就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是一家人,所以有的事不去计较就过去了,但是你们别把我当傻子。你是我的儿子,我的一切以后自然是你的,你如果还有什么不满,以后就别到这来。尽可等着享受遗产去!” 张振英仰头重重地长舒一口气,太阳穴处的青筋明显地凸出来,手上不自觉地攒着拳头,嘴唇也有些发白。 “爸,你以为我能享受什么样的遗产?”张振英嘴角扬起一丝似笑非笑诡异的弧度,幽幽地反问一句。 张楚雄背后突然感觉到一丝凉意。“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振英:“您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张楚雄:“你把话说清楚。” 张振英:“这要问您三十年前都做了什么。” 张楚雄怔住,虽然他一向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有点“阴鸷”的倾向,但怎么也没想到今天竟会当着他的面问出这种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您的另一个儿子,把您告上了法庭。”张振英清清楚楚地说出这句话。 张楚雄身子一滑,背整个儿靠在墙上。 “不是都摆平了吗?” “呵,爸,你把人性当成了什么?你毁了一个女人一辈子的婚姻,一个孩子健全的成长环境,现在还发动所有人谴责惩罚他们,把他们逼上绝路。你以为这是个什么时代?你把人当做什么?你以为他们是不会反抗的家禽家畜吗?!”
第130页 张楚雄为张振英这愤怒的气势感到吃惊,自从振英上了大学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儿子表现过愤怒。 “你同情他们?”张楚雄不可思议地问了一句。 “我当然恨他们!”张振英忍不住踢了一脚身边的椅子,这在张楚雄看来更是不可思议的行为。“但我说的都是事实!你应当知道自己身体里存在的是什么生物学基因,你的私生子遗传了你一半的基因,他会是善罢甘休的人吗?现在整个网络都在痛骂渣男,包括他身边的一切!” 张楚雄睁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刚才的话会是从自己这位一向温和儒雅的儿子嘴里说出来的。 张振英怒而未平,幽幽地又说了一句:“我们都在为你的错买单。” 张楚雄:“股票呢?” 张振英看着他,痛心疾首地看着他。 “所有上市公司的市值加起来损失了五十个亿。” 张楚雄彻底被击倒在病床上。 “现在你还说我只要乖乖地等着享受你的成果吗?爸,你说得对,原本都是一条船上的家人,有的事不做计较也就过去了。但是现在这事已经过不去了。”张振英又稍微恢復了理智,缓了缓语气,但是神色里再也没有半点温情。 “现在呢?”张楚雄无力地追问,“你妈肯定去想办法了吧?她想的什么办法?你马上告诉我”! 张振英:“她只让我在这里好好照顾你的身体,你就好好听医嘱养着吧。” “你难道就不关心她会做出什么事?她要是做错事是要承担责任的!” 张振英:“你也觉得这事不该由她负责任吧?” “你……振英,你现在一定要揪着这件事不放了是吗?!” 张振英:“我很小就知道这件事,只是你们要做模范夫妻。但是这种模范夫妻,究竟出于什么……” “好了!你妈都没说什么,你就闭嘴吧!别以为在国外读了两年人类学就可以大谈人生人性了!” 张楚雄使出浑身力气怒斥张振英,原本苍白的脸此时变得十分惨白。 本来要进来查看的黄博士在门口听见了对话,他担心张楚雄过分激动影响身体,但又不好在中途冒然闯进去,于是准备等到两人暂歇喘气的时候走进去。 张楚雄说完刚才的话后,张振英没有马上接话,黄博士准备抬脚进去。 但就在他前脚刚跨进门口的时候,张振英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不再高亢愤怒,而是恢復了以往淡定的神色。 他说:“你以为你的错伤害的只是那对母子吗?除了你自己获得一时的快乐,还有谁从中获益?” 说完,他的脚步声朝门口走来。 “站住!”张楚雄喊住他。 “这就是你们隐瞒配型结果的原因吗?!” 张振英不再回答他,径直走出了病房。 第62章 大结局 张雾走进那间临时搭建起来的医疗室,配合地按照苏医生的指示做各项术前检查。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题,选择割下自己的一个肾加上获得一千五百万的补偿金。现在,苏医生正在给他检查血压等基础状态。 在得到法院受理案件的消息后,张雾就猜想张家人应该会对他有所动作,至少绝不会就这么眼看着他顺利地打这场官司。 为了给张氏提供自己的所在地,他故意给许嘉靖打电话,让他们通过电话定位自己的地点。张雾把自己当成了诱饵,并且还主动把这诱饵甩到对方的池塘里。 接到许嘉靖的电话后,风眼很快在张雾身上安装了最新的针眼摄像头。摄像头的外观是一枚纽扣,为防止被搜身查到,安装在张雾裤头的拉链上,摄像头同时自带定位和wifi功能,五十公里内能精确定位,一公里内能接收实时拍摄视频。 为了防止意外,风眼在他裤头后面纽扣处也装了一枚摄像头,以便全方位获取环境信息。 “万一这两个摄像头都被发现了呢?”珺雅问。她从一开始就不贊成张雾明知有险却还要以身犯险,她觉得只要能保证张雾的安全,顺利地打赢这场官司恢復名誉就可以了,什么事也没有安全性命重要。 可是张雾坚持要这么做,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冒险,也一定要这么做。 珺雅劝不动,只能想最稳妥的办法做他的后援。所以风眼在张雾的头皮上下植入了一个沙粒大小的信号发射器,由于器质很小,所以能够接收信号发射的范围仅有半径五公里,启用后只能维持三天时间。 他们做好准备的当天晚上,张雾就在一条没有任何监控的断头路上被几个人劫上了面包车,之后就被带到了刘军的基地之一。 风眼全程跟踪张雾的情况,他们锁定了张雾的位置后就按照既定计划等待时机闯进去救人。珺雅随时准备报警,小野则已经纠集了十几二十个人做好救急准备。 但这个时机迟迟不来。 因为张雾的摄像头一直没有拍到和张楚雄有关的人物,这就不能认定这桩绑架事件和张楚雄有关,甚至可能有的人会藉此机会反咬一口说张雾在自导自演。 江慧心似乎对此也颇有戒心,或者是刘军老奸巨猾,无论张雾怎么说,说什么,江慧心就是不出面。没有办法,为了逼出江慧心,张雾只好先回答她给出的“选择题”。
第131页 苏医生检查完张雾的血压,完全平稳正常。 “张先生,你的衣服要换,内裤也要脱。”苏医生指着担架床上一套蓝色条纹病服对张雾说。 在手术台旁边,还放着一个装载人体器官的专用箱子。 张雾狐疑地看着他。 “没有别的意思。”苏医生笑起来,“这是消毒过的,对你的恢復有利”。 张雾:“我怎么知道一剂麻药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要见江慧心。” 苏医生:“我们只负责给你完成这个手术,其他的……” “见不到江慧心,我不做。”张雾斩钉截铁地说。 旁边守着的四个壮汉马上围了上来。 风眼就在一百米内的一间废弃屋里,小野已经招唿人靠近了蹲守,只要张雾情况一危急就让人冲进去营救。 “现在由不得你。”为首一个大汉上来要揪张雾。 已经到了最后一试的时候,张雾总不能真的扒光衣服躺到手术台上被人割下一个肾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吧?所以他准备大闹一场,最后试着把江慧心或者绑架执行首脑激出来。只要能有一个露面,就有希望顺藤摸瓜查到张楚雄身上,也不枉费他白冒这趟险。 万一风眼珺雅他们没跟来呢?或者还没做好充足的准备营救呢? 张雾没想过这种可能。他相信他们一定在暗中保护自己。 但是张雾还没开始发作,江慧心就闯进来了。 她手上拿着手机,神色慌乱。 刘军跟在她后面急赶进来,正夹着烟的手连忙地甩掉菸头,拽着江慧心就出去。但是已经迟了,张雾裤头上的摄像头已经捕捉到江慧心的正面。 “有了!”风眼兴奋地说,“江慧心的正脸,清清楚楚”! 小野:“那是不是可以收工了?我让人进去救张雾。” 珺雅松了口气。 但是正当小野准备放信号让人进去搭救张雾时,画面上突然又出现了江慧心。 她冲进医疗室,向着把守的四个壮汉命令道,“马上把他捆起来带走”! 苏医生:“江太,这……” “张总病危,不知道能不能马上手术,现在不能取肾!” 江慧心火急火燎地让人把张雾捆起来要直接带走。 小野:“现在要不要进去?!” 风眼主要负责技术,小野负责后备,何锐帮衬,决策的主要是张雾和珺雅。现在张雾以身犯险,大家就看着珺雅。 珺雅始终把张雾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小野以为她会说到此为止,但是只过了一分钟不到,珺雅就做出了决定,“现在张雾没有危险,他们一定是去找张楚雄,再跟跟”。 何锐立即表示贊同:“只有张楚雄也出现才真的跑不掉!” 等到江慧心带着人先走一步,珺雅风眼立刻在后面跟上。 江慧心到达医院时,张楚雄刚刚抢救过来,但黄博士说情况不容乐观,并且暗含深意地告诉她如果有重要的事要和张楚雄确认,现在起要珍惜机会。 江慧心自然听出了黄博士的言外之意。 隔着玻璃窗,江慧心看见一个浑身浮肿的极其虚弱的病人。 一种悲伤、怨恨、不舍和茫然交织的情感突然袭上心头。她老早做好了这一天到来的准备,但是又猝不及防。 “怎么突然变化这么快?”江慧心问黄博士。 张振英也赶到了。 黄博士看了一眼张振英。 “张总最近的情况一直不太乐观,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意料之外的状况。这两天情绪比较激动,也有点影响。” 江慧心回头看了一眼儿子,虽然张振英脸上依然淡定,但是她大约猜到了和自己的儿子有关。 黄博士一走,江慧心就质问儿子。“你是不是把起诉的事告诉你爸了?” 张振英冷漠地看着病房里,淡淡地答道,“难道他不应该知道吗”? 江慧心大吃一惊,没想到张振英会这么做。 “你真是傻了!这个时候怎么能跟他说这种事?!你不是帮着外人害自己人吗!” 张振英没有半点后悔的意思,也没有接江慧心的话。 他默默地坐在走廊的排椅上。 现在,江慧心不知道要怎么处置张雾了。她不能马上摘下张雾的器官,因为张楚雄现在还做不了手术,但是又不能就这么“处理”了他,只能暂时把他囚禁起来。 江慧心这么想着,正准备给刘军打电话。但是电话才刚拿出来,病床上的张楚雄就危急了。 他再次被推进了抢救室。 没过多久,病危通知书就再次下达。 江慧心急的团团转,一直在求神告天,唯有张振英依旧淡定从容,仿佛他也是一个看惯了生老病死的医生,甚至比一般的医生还要淡定。 “振英,你就不担心吗?!”江慧心看见他这个样子,生气地指着他问。 张振英:“担心什么?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依靠医生。” “那可是你爸啊!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松!” 张振英不再多说,冷静地坐在排椅上等着。 黄博士的助手们进进出出,各种药水一批又一批地端进去,抢救室的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一直过了两个小时,“抢救中”的灯才暗了下去。
第132页 在这两个小时里,江慧心的头脑中想过许多的事情。想到她和张楚雄的相识、结婚以及在这三十几年的生活中那些大大小小的矛盾和零零碎碎的浪漫,唯独没怎么想到于小娟和张雾的事。 她回头看自己和张楚雄的儿子,结果却令她大吃一惊。他们的儿子,在张楚雄命悬一线的时候,脸上却始终保持着镇定的神色。 黄博士终于出来了。 江慧心赶忙迎上去。 “江太,现在张总还能说话,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就进去说吧。”黄博士说。医护们也陆续从抢救室里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江慧心颤抖地问。 黄博士:“我们尽力了,张总的肾脏已经全部衰竭,时间不多了。” 江慧心:“那现在做肾移植怎么样?我们找到□□了,带过来了,马上就能……” 张振英惊诧却不意外地看着江慧心。 黄博士:“张总的身体现在不建议进行任何手术介入,江太,抓紧时间。” 江慧心一下子懵了,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 “妈,进去吧。”张振英走过来,还是那么冷静。 江慧心抹掉眼泪,赶忙地往里走。 他们来到张楚雄的担架床前,手术室内大部分医疗器械都已经停止工作,只留下氧气罩等基本的仪器帮助维持生命。绿色的无菌被单上留着鲜红的血迹,张楚雄平躺在室内正中无影灯下,胸膛里像装着一架鼓风机般明显地起起伏伏。 江慧心手脚发软地几乎是磕磕绊绊地走到张楚雄面前,氧气罩下他的脸肿得像打了水似的。 张振英扶着江慧心,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上在不停地发抖,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楚雄……”江慧心伸手握住张楚雄被单下伸出来的一只手,话还未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张楚雄听见哭声,艰难地将头歪过来,看着泣不成声的江慧心,顺便稍仰了仰头看站在江慧心旁边的张振英。 张振英扶着江慧心的手臂,将头稍微看向别处。 “楚雄……别担心,很快就好起来了……”江慧心抹掉眼泪,硬是逼出一句顺熘话来。 张楚雄喘着大气,胸口的鼓风机吹得更厉害。 他紧看着江慧心,似乎有话要说。 江慧心连忙地趴到他面前,将耳朵贴到他的嘴边。 “慧……”氧气罩下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江慧心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抽泣,因为张楚雄的声音很微弱,又隔着一层氧气罩,所以她必须很用心才能听清楚他说的话。 张楚雄:“我……我对不起你……” 江慧心一听这话,顿时泪如雨下。 “别说这些……”江慧心涕泪横流,已经顾不上任何形象。“医生说熬过这阵,换上肾就好了,我,我给你找到肾了……” 张楚雄摆了摆手。这个时候只有这种轻微的肢体语言能让他多表达一点儿意思。 “你……你很好……”张楚雄说。但江慧心因为抽泣,没有完全听清这句话。 “你说什么……” “你……”张楚雄指着氧气罩,想要摘下来。 但是江慧心不许。 可是张楚雄执意要摘,不摘下来就拼命反抗。 “让他舒服点吧。”张振英说。 江慧心只得帮他把氧气罩拿下来。 张楚雄又示意张振英过来。 “爸。”张振英叫了一句,身子稍微低下,眼睛却没直视张楚雄的目光。 “好好照顾你妈……”张楚雄只对张振英说了这么一句话,再无别的话,然后又看向江慧心。 “我没有信守诺言……”张楚雄对江慧心说,“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确实有罪……” “别说这些了,我们夫妻三十几年,风风雨雨都经过了……” “你听我说……” “好,我听你说。” 张楚雄:“我改了遗嘱……我手上持有的股份……你五十,振英三十,张雾二十……” 江慧心勐地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丈夫,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张振英的嘴角竟然露出一丝似是的冷笑,与临终病床前的氛围格格不入。 “直到昨天……我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么错误的事……”张楚雄喘着大气接着说,但是江慧心握着他的手已经不像刚才那般紧了。 “我伤害了太多人……” 江慧心的哭泣已经因为震惊的情绪暂时停止。 “这是我最后为自己赎罪的机会……”张楚雄恳切地看着江慧心,“张雾在吗?我想见他一面……” “张雾在吗?”张楚雄看着江慧心,再次恳切地问。他胸膛一口气吊着,起伏得更加厉害了。 江慧心的哭泣已经停下,她长长地倒吸一口气。 “不在。”她答,语气冷冷的。 张楚雄的神色苍白,然而却比原来表现出一种平静。
第133页 “慧……”他看着江慧心,“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振英……看在夫妻几十年的份上……让我见见张雾……” 江慧心的脸上显出更大的惊愕。 “楚雄……”她尽量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怨恨,把最想说的、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硬是忍住了。 张楚雄熬不过今天了,对于一个马上就要走的出过轨的丈夫,算了! 但是张楚雄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把江慧心隐忍的口袋扎出了一个口子,这个口子最终成为了这个日积月累满胀袋子破裂的源头。 张楚雄说:“我想对张雾说声对不起……” 江慧心睁大了眼睛,张振英则已经寻个地方靠着身子。 “那……你对得起我吗?”江慧心终于问出这句话。这么多年,她一直知道着于小娟的事情,但却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和张楚雄撕破过脸。 “对不起……” “楚雄,你如果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就不会还要去见那个私生子,更不会把原本属于振英的东西分给他!”江慧心的手彻底从张楚雄床边收回来。 “慧……是我犯了错,和他没有关系……我时间不多了,我求你……让我见他……” 江慧心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感觉到的是一种极其的愤怒和克制不住的哀伤。 “他不在!”她再次坚定地回答。 张楚雄眼皮子翻了一下,差点睡了过去。 “楚雄,和你结婚后我恪守妇道,自问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哪怕你在外面偷腥,为了你的名誉不受影响,我不仅没有和你计较,还不停地想办法给你擦屁股!你以为我是什么?我也有自尊情感!不说不闹不代表没有意见!现在你竟然还要把原属于我儿子的东西分给你和小三的私生子?换做哪个女人还能无怨无悔?楚雄,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现在我马上打电话让律师过来修改遗嘱!” 江慧心说着就拿起电话想要联繫张楚雄订立遗嘱的律师。 但是张楚雄突发险况,一口气没有喘上来。眼看着人就去了,最后又被医生罩上氧气罩,过了一会儿竟然又缓回来了。 “妈,尊重爸的决定吧。”张振英说,“我不在意”。 “凭什么我和你爸辛苦奋斗几十年的成果要拱手分给一个破坏我家庭女人的儿子!”看见张楚雄被暂时抢救回来,她的脸上没有半点高兴,只是碍于有医护在场而不得不压低声音。 张楚雄罩着氧气罩,迷煳里看着身边的妻子儿子,没有从他们的脸上看见留恋和悲伤。 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明白,自己的一生虽然腰缠万贯,其实失败透顶。 “慧心……”他一清醒过来就马上寻找她。 江慧心将身子靠近过去。 张楚雄:“把律师找来……” 江慧心转过头,狐疑地看着他。 张楚雄:“股份都给振英……但是张雾必须在场……” 江慧心明白了,张楚雄这是在和她做最后的交易,用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来换取最后见张雾一面。 “我时间不多了……”张楚雄再次艰难地向江慧心恳求。 江慧心觉得心底凉透了。 “打电话叫律师。”她对张振英说,“还愣着干什么?!马上打”! 张振英拨通了律师的电话。 张楚雄:“张雾呢……” 江慧心忍者眼泪,咬着牙。“律师来了他就到。” 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意味着什么?即使是现在义利集团股票大跌,它仍然意味着数十上百亿的资产。一个已经走生命尽头却对自己毫无愧疚的丈夫,希冀他的情感,真不如换得真金白银。 在律师到来的时间里,张楚雄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床上用意念维持着生命。他和江慧心、张振英都没有再说话,中间有两次他差点喘不上气,都是一旁的护士最先发现。 仿佛他们聚集在这里拖住这条生命,只是因为还需要它办最后一件事,和亲情没有半点关系。 负责订立遗嘱的律师来了,他带来了张楚雄昨天刚修改过的遗嘱。果然如他所说,江慧心持股百分之五十,张振英百分之三十,张雾百分之二十。 江慧心最后一点侥倖就这么被无情地揭露。 “张总要修改遗嘱,把给张雾的百分之二十股份划到振英名下。”江慧心言简意赅地对律师说。 律师看向张楚雄,他却艰难地摆了摆手。 “等等……张雾呢……”他问。 江慧心朝门口的人招手示意,她现在也不愿意再浪费一点时间和口舌,最要紧的是把股份划到儿子名下。 “楚雄,希望你能遵守约定。” 张雾被人推了进来,进门前才松了手上的绳子。 江慧心一见他走进来就白了一眼,把头转向别的地方,张振英则只是看了他一眼。 张雾知道张楚雄已到了临终之际,并且提出要见自己一面,但为了什么事却不清楚。总之,对于张雾而言,这是他预料不到的绝好机会,让张楚雄真正的面目大白于世人面前。
第134页 风眼和珺雅等人也对这出乎意料的事感到震惊,同时感到惊喜。他们紧盯着张雾的摄像头从现场传回来的视频,随时准备解救张雾。 张雾走进抢救室,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张楚雄。 他吸着氧气,似乎也看见了自己。 张楚雄用手掌做了个示意,示意张雾到自己这边来。 张雾清晰地记得自己伪装成医生到医院里找他的那次,他是怎样害怕自己纠缠上他的样子。 那时候他的脸上还有飞扬跋扈,现在则完全是一个濒死的虚弱病人。 张雾走过去,摄像头里清晰地照见张楚雄的样子。 张楚雄示意摘下氧气罩。 护士帮他摘下来了。 “张雾……”他看着张雾,眼里噙着泪水,急切地想要说话。 张雾只是站着,看着他。 “张雾……我对不起你……”张楚雄抢着时间,终于说出这句话。 张雾惊愕地抬起头。 江慧心的脸惨白得难看极了。 “你是我的孩子……但是我……我对你未尽抚养责任……我……不敢请求原谅……希望你以后……好好过……” “楚雄!”江慧心再也听不下去这些话,她示意律师拿着遗嘱到跟前去。 “我满足了你的意愿,你也要遵守和我的约定了。” 为了使修改的遗嘱有效,江慧心还特意把张雾拉到一旁,打开手机摄像功能悄悄放在一边录像,以备日后证明张楚雄是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修改的遗嘱。 但是当律师打开原遗嘱准备询问时,张楚雄的唿吸突然变得十分急促,虽然医护人员马上给他重新罩上氧气罩,但是这已经无济于事。 张楚雄那口气没有喘上来,他渐渐地、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在他最后闭上眼睛的时候,看的是张雾的方向。然而那双眼睛里已经不再能呈现出喜怒哀乐,只是最后的谢幕。 江慧心疯了。她奔到张楚雄身边,难以置信他就这么去了。但是随后医生宣布的“病人死亡”却使她不得不相信,这的的确确是真的。与她相处三十余年的丈夫,在还没有修改遗嘱的情况下永远地走了。 江慧心满心地悲痛,同时又是满心的怨恨和不甘! 他是故意的,江慧心这么想,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根本不是为振英的权利,而是为了见张雾最后一面! “把他带走!把他关起来!”江慧心失控大喊。 立刻进来两个人把张雾拖了出去。 张雾有点恍惚,他被张楚雄突如其来的反转弄得有点懵。他不明白为什么张楚雄的态度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难道真的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言也哀”? 但是摄像头那边的风眼和珺雅他们却头脑清醒。 “搞不好江慧心恼怒杀人,得马上把张雾捞出来!”小野说。 于是珺雅马上报了警,小野则让人最近蹲守,万一在警察到来前张雾遇险,则派人直接冲进去救人。 江慧心这时候的确有杀了张雾的心。张楚雄已死,她只能把恨意转嫁到于小娟和张雾身上。 于小娟不知所踪,张雾却近在眼前,唯有在他身上才能发泄自己一腔怒火与怨气! 在张楚雄的尸体被送到太平间后,江慧心给刘军打了电话,她说,“把他清理掉!马上”! 第63章 番外 张雾坐在外婆家祖屋前的草地上,眼前群山绵连起伏,层层绿色中夹杂着片片淡黄色,那是初秋的气息。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张雾想起这句诗,觉得用在此时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于小娟在老家县城租了一间房子,距离她的姐妹们都不远,每个月由张雾划给她三千块钱生活,另外还替她买了一份养老保险,等到退休的年纪就能领养老金。 安顿好于小娟后,张雾在县上租了一辆摩托车,趁着天色未暗回到幼时曾经居住过的小山村。 小山村已经见不到年轻人,只有几户人家的老人搬着小板凳坐在老屋门口稀奇地看着骑着摩托车一路颠簸过来的年轻人。 “你找谁家!”一个耳背的老人大声问张雾。 “山顶于家!”张雾大声答。 “莫得人啦!”老人不知是否听清张雾的回答,反正拿着旱菸一挥手,“前面莫得人啦”! 张雾笑笑,推着陷在坑里的摩托车继续往山的最高处走去。 两个月以前,这个已经被世人遗忘的小山村突然热闹起来,从山外涌进来一大批新鲜时髦的人。他们扛着摄像机,像一群来势汹汹的野猪一般往山顶的于家拱去。在搜寻未果后,这些人又在村里四处走访,逢到一个能听懂普通话的人就揪着不放,围绕着于家问长问短。 开始老人们还觉得新鲜,后来得知有人往于家大门上泼粪后,他们就不想再回答任何话。因为这些老人们不会用网际网路,不知道在网络上已经被严重扭曲的那个于家。他们只凭着邻里乡亲数十年一起生活的经验,认为于家“不至于犯这么大的错”,所以一个个都噤了声。 “都把人逼走啦,还要来哇!” 张雾走后,老人望着他的背影咕哝一句。
第135页 于家只有一个男丁。在前面一堆姐姐的帮助下,这位舅舅其实很早就从村里搬出去了,只是县城里地方有限,他在老家散养了几百只鸡,所以每天都要骑车回来餵鸡。但是这些鸡在张雾的事引爆网络后就消失了,一部分是被各种来採访的人“顺走”的,另一部分是舅舅低价甩卖的。 张雾回过头,还能看见土墙上“贱人”两字的痕迹。 “雾,你看我摘了一把!”珺雅从老屋后冒出来,身上捧着一大束芦苇。 “蒹葭苍苍哪!”她笑着说。这段时间里,她已经好久没有露出这么开心的笑容。 珺雅说着就坐到张雾身边。 珺雅:“你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啊?难怪你能写出那些优美的诗,风景很美啊!” 张雾看着远方。 “贫穷会遮住人的眼睛,使它忽略一切其他的美丽。” “我只是想你乐观些。” 张雾:“我现在就很乐观,和你在一起,想不乐观都难。” 珺雅:“那我们可不可以回去了?山里蚊子好多啊!” 张雾:“你不是觉得风景优美吗?在山里上一次厕所,保证你再也不想体验田园牧歌的生活。” 珺雅:“那你小时候怎么上厕所?” 张雾:“使劲摇啊!” 珺雅嫌弃地呕了一声。 他们下山去了,张雾骑着“突突”的摩托车在金黄的田野间颠簸而过,出了山时两个人的骨架都差点被颠散了。 又过了两个月,江慧心因为绑架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刘军因为有前科,数罪併罚处以死刑立即执行,张振英因不知情而免于牢狱之灾。另外,张楚雄的遗嘱生效。按照遗嘱规定,张雾分得义利集团张楚雄生前总持股的百分之二十。 网络上这一事件又引爆了一周热点。事实面前,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江慧心,因为张楚雄已故,网民们大抵还有点敬畏死者的素质。 江慧心被判刑的那天,义愤填膺的网民堵在法院门外。如果现在还能像古代那样朝有罪的犯人身上扔菜叶鸡蛋的话,那天的江慧心可以收穫一个小型生鲜超市。 她低着头,虽然有张振英僱佣的保镖夹护,但是她仍然挨了一路噼头盖脸的谩骂和口水。 当初她给于小娟编造的剧本,现在正在她自己身上变本加厉地上演。 唯一使张雾慨嘆的是,身为张楚雄和江慧心最亲密的儿子,张振英居然能够滴水未沾全身而退。 一切尘埃落定后,张雾将张楚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全部捐赠给了一家儿童慈善基金,用于救助失去父母的孤儿。于小娟得知此事,立马打电话将张雾臭骂一顿,但是骂完也就算了。 捐赠完成的那天,张雾和珺雅又在这个有意义的日子里做了另外一件有意义的大事。 他们到民政局登记结婚了。 从民政局出来,他们一人手上拿着一个小红本,喜滋滋地对着冬日里的暖阳开心地大笑。 珺雅:“今天总得做点儿特殊的事情庆祝一下吧?” 张雾:“那是肯定。” 珺雅:“你有什么想法?” 张雾:“送你一个珍贵的礼物。” 珺雅(鄙夷地):“一克拉以下的钻石统称为碎钻,碎钻是不值钱的,你知道的吧?” 张雾:“我不送那么俗气的东西,就是十克拉也没这个礼物贵重。” 珺雅(充满期待地看着):“那是什么?你早就准备好了?” 张雾点点头:“就在我身上。” 珺雅准备去掏他的口袋。 张雾马上制止了她。 珺雅:“到底什么呀?!” 张雾(坏笑地):“晚上你就知道了。” 一年后。 某医院,产房。 张雾和珺雅的爸妈正焦急地等待在产房外,珺雅的弟弟君致刚从外面买了几份外卖提进来。 张雾的电话响了。 又是于小娟的电话,这已经是她今天打来的第二十个电话。 虽然张雾知道于小娟是关心珺雅的生产,但他真不愿意接她的电话。因为无论什么时候,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是那么不中听。 珺雅妈:“张雾,你电话响了。” 张雾十分不情愿地接通。 “生了没有哇?!”于小娟在那边火急火燎,如临现场。“你要跟她说用力用力再用力的呀!你们这些臭男人屁都不懂一个!你要进去盯着的啊!你以为女人生孩子是母鸡下蛋吗?!我生你的时候疼死我两天两夜哇……” “知道了!”张雾听到她的声音更加着急,索性把电话挂了。 产房里护士走了出来。 “产妇马上生了,陪护家属现在可以进来。” 张雾马上冲到门口去换衣服。 进了产房,珺雅还在做最后的冲刺。她叫了两天两夜,张雾从没想过女人生产是这样不要命的痛。 他觉得自己有点抖,尤其是在医生托起那个刚刚出生的小生命让他亲手剪断脐带时,他的手抖得更加厉害,甚至连眼眶也湿润了。 他看着大汗淋漓虚弱的珺雅,噙在眼里的泪水就流了下来。 “来,爸爸快点剪脐带啦!”医生催促他。
第136页 张雾用左手抓住右手的手腕,尽量保持镇定地剪断了母子相连的脐带。 “重七斤六两,身长53厘米。” 张雾没再在意医生说的话和那个一直在大哭的小子,他捧着珺雅的脸,深情地在她额头吻了一吻。 那是张雾和珺雅的儿子,取名的时候张雾说他出生的时候阳光正好,叫“张阳光”好了。 遭到了珺雅坚决的反对。 “你以为咱家是天气预报吗?坚决不同意!” 最后两人翻了许久的古代典籍、现代汉语词典,甚至包括网络小说,最后定了大名“张玖歌”,谐音“张酒歌”。 有了珺雅和玖歌,张雾再也没有在黑夜里失眠。 因为玖歌每个两个小时就要起来吃一次奶,他只觉得自己从来没睡够。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亲爱的读者: 早上好,《今夜雾浓》全文结束连载了。 文不长,但是从开始连载到结束,居然用了几乎一年的时间。 期间有过不限期放置的念头,但是这种念头很短。还是那句话,我觉得读者和作者之间应该存在着某种承诺,你来看,我就一定写完,而且是在我的能力范围内保质完成。幸运的是,我不是单机连载,在这条陌生的路上,不断地有读者鼓励。在此要特别感谢一位id为“,,,。。。…”的读者,如果不是他时常督促,也许完结的时间会拖得更远。真心地表示我的感谢,也谢谢其他的默默支持和陪伴我的读者,虽然你们没有出声,但只要更新就知道有你们的存在。 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地写现代文,不太成熟,感谢大家包涵! 另,我还想在这里请大家帮个忙,新文《天青色等烟雨》已开预收,古言,朝代不架空,约在南北朝时期。无论大家关注古言与否,能否帮我收藏一下?每多一个收藏,文就多一分曝光的希望,拜谢大家!(一直以来很想在作者有话说里拉收藏,但是感觉自己并不善于此道,也怕打扰大家看文,今天此文完结,冒昧地向大家讨个收藏了)。 最后,很高兴自己完成了这次现代文之旅,很高兴与大家相伴一场。 祝大家生活愉快,事事顺利! 作者:夏季青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