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鸢也尉迟》 第1章为了他跟我离婚 第1章为了他跟我离婚 “……你和她在一起都快三个月,她一次都没让你碰吗?”豪华套间里,女人抱着男人的脖子,低笑着问。 “这种时候提起她干什么?她不就有几个臭钱?” “嗯……” 两人完全没有注意到门框上倚着个人,已经看了好一会儿,实在腻了才懒懒开口:“我要是你,起码会做个措施。” 声音一出,床上的男女受到惊吓,快速分开,周渊更是滚到了地上,慌乱地抬起头,一看清女人的模样,整张脸都白了:“鸢、鸢也……” 姜鸢也翻翻手掌看自己刚做的美甲,星空紫,十分漂亮,再去看男人又红又白的脸,有点倒胃口:“她昨晚才刚跟赵公子在一块儿,今天就来找你,谁知道到底同时吊着多少人,小心得病了。” 周渊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鸢也面前,想抓她的手,但伸到半空又停下来不敢碰,磕磕巴巴地说:“鸢也,你听我解释,我……其实我对她没感情的,我喜欢的人是你,你是知道的,我很爱你啊。” 爱她?鸢也玩味地一笑,是爱她的钱吧? 他不过就是她从会所里找来的男公关,谈什么情情爱爱,牙不酸吗? 鸢也的目光从周渊身上扫过,开始心疼自己那几百万,买什么不好买这么个货色,本来觉得长得挺帅,现在看仔细……这是一坨什么屎? 摇摇头,鸢也转身就走。 周渊心知她这一走,他就彻底失去这座大金山,好日子就到头了,想都没想就追上去:“鸢也,鸢也你相信我,我今晚是一时糊涂,我……” 鸢也头也没回,走出房间,等在门口的保镖自然会替她拦住周渊。 她按了电梯,电梯到了保镖还没跟上来,想来是顺便把周渊教训一顿,她完全没有意见,人家养只狗都还知道忠心,她养个男人居然背着她搞女人,是该打一顿出气。 只是她没这么吩咐,保镖又是受了谁的指使呢? 电梯从十二楼降到一楼,鸢也走出酒店,看到台阶下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哦,原来是他。 鸢也嘴角一弯,朝轿车走去,侯在车边的司机立即打开后座车门,路灯趁机照入,光影错落间可以看见里面已经坐着一个男人,穿着整齐的西装,因为坐着的缘故,裤脚微微上缩,不过是上好的布料,不会留下一丝折痕。 他的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袖口的宝石袖扣折射着光,低调却矜贵,一如这个男人的身份。 尉迟,尉家的大少爷,尉氏独一无二的继承人。 鸢也坐进去,微微一笑:“又让你看了一场笑话。” 他转过头,眸子温温,语气也一如既往的淡然:“就为了这么个男人,你要跟我离婚?” 第2章你们要个孩子吧 第2章你们要个孩子吧 三个月前她就提了离婚,尉总回都不回一句话,跟没听见似的,没想到三个月后,在她“感情破裂,遭遇背叛”的时候,他旧事重提。 这询问的语气,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嘲讽呢? 鸢也哪是个会老实挨怼的人,目光从尉总精瘦有力的双腿游走而过,故意恶心他:“起码人家能行,你……” 尉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她,好像完全不为她这句挑战男性尊严的话动怒。 也是,这种有悖事实的话,激将一般男人有用,尉迟从来都是冷静的。 可就是这样鸢也才觉得无趣,这个男人好像永远不会有失态失控的时候,无论是她声嘶力竭地质问他春阳路14号里住的人是谁,还是心灰意冷地说离婚,他都是淡淡的。 撇撇嘴,懒得再说,反正他今天看够了好戏,她再逞口舌之快也没什么意思。 鸢也将头瞥向窗外,车子已经开动,路上的景物从她眼前飞掠而过,她看了一会儿,觉得不对:“这条路不是回家的吧?” 尉迟道:“爸妈很久没有见我们,打电话让我们回老宅陪他们吃顿晚饭。” 哦。鸢也明白了,伸手抽了一张纸巾,把唇上的正红色口红擦掉,再从包里拿出另一支口红画上。 尉迟看了一眼,这只口红的颜色比较温柔,衬得她的人也内敛乖顺了很多,是个居家好儿媳的模样。 车子在尉家老宅院子里停下,佣人小跑过来打开车门,鸢也下车后,自然而然地挽住尉迟的臂弯,两人对视一眼,一人眼神温和,一人笑容款款,夫妻恩爱地进了大门。 还没看见二老,鸢也就先喊:“爸,妈,我们回来了!” “鸢鸢来了啊。”尉母从厨房走出来,鸢也迫不及待先跑上前和她拥抱,尉母被她这亲昵的举动哄得心花怒放,一握她的手,立即说,“你这孩子,都立冬了还不知道多穿一件,看你的手多冷,阿迟,你怎么都不照顾着一点鸢鸢?” 鸢也眨眨眼,嗔道:“阿迟平时那么忙,怎么顾得上我?” 尉迟薄唇舒开柔和的弧度,目光扫过她的手指上精致的美甲,说:“等忙过这一阵,我带你去冰岛看极光,你不是一直想去吗?” 鸢也对他笑了笑。 在尉母看来,两人对视的目光都满是爱意,她心下也欣慰。 尉父一贯严肃,但许久没看见儿子儿媳,脸上也难得露出笑:“快坐下吃饭吧,知道你们晚上要来,你妈还亲自下厨炖了汤。” “真的吗?那我一定要多喝两碗,好久没有尝妈的手艺了。”鸢也笑得眉眼弯弯,“谢谢妈。” 鸢也坐在尉母身边,贴心地给她夹菜,偶尔也给对面的尉迟夹,不过夹的都是他不爱吃的,尉迟抬眸看了她一眼,鸢也眼神殷切好似关心,眸底却藏着恶劣。 他收回目光,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尉迟和尉父也聊了几句公事,说到有个大项目要完成了,尉父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道:“刚才你们说要去看极光,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当初你们结婚,正赶上尉氏加强海外合作,忙得都没时间度蜜月,就当是补上。” 尉母也说:“蜜月里的小夫妻最容易怀上孩子,你们也抓紧了啊。” 吧嗒一下,鸢也刚夹起来的排骨又掉回盘子里,她倏地抬起头看向尉迟,没有错过他眉心也快速地一皱。 第3章为什么不能过夜 第3章为什么不能过夜 几秒钟的安静后,尉迟夹起排骨放进鸢也的碗里,波澜不惊道:“妈,我和鸢鸢结婚才两年,还不想要孩子。” 鸢也什么话都没说,低头吃东西,只是抿着的唇边泛开一抹嘲弄……是不想要孩子,还是不想要她生的孩子? 尉母知道自己太着急了,但尉迟是他们尉家的独生子,鸢也又是姜家的独生女,两个家族都盼着继承人呢,她还想再劝,尉父却给了她一个眼神,她叹了口气:“你们新婚燕尔,想过二人世界,妈理解,但也要抓紧啊。” 吃完饭,又陪着尉父尉母聊了好一会儿,直到十点半两人才从尉家老宅出来。 尉母本想留他们在老宅过夜,被两人不约而同地拒绝了,尉迟说自己明早有个重要会议,文件还在尉公馆里,明天再跑一趟反而麻烦,尉母只得放行。 上了车,鸢也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车厢安静,只有暖气咻咻的细微声响。 就在她快要睡过去时,忽听见男人淡淡道:“周渊今晚就会在晋城消失。” 神经一个激灵,鸢也彻底清醒了,瞪着眼睛看着他。 路灯的暖色光晕镀在他的侧脸上,从挺直的鼻梁到线条分明的下颚线,每一分都像是在诉说造物主对他的偏爱。鸢也选择周渊的原因之一,是他长得挺帅,但这个帅,远不及尉迟千分之一。 这个男人皮相好,出身好,气质好,温雅从容,骨子里有着旁人没有的东西,不是随便哪只阿猫阿狗配在他面前比较。 要不是她妈妈和尉母十几年的闺蜜,她妈妈临终前把她托付给尉母,想来也轮不到她嫁给他。 尉迟转过头回视鸢也,平静的目光里霜雪千万重:“下次别用这么愚蠢的方式挑衅我,我不是每次都这么好脾气。” 鸢也被他警告,反而翘起嘴角,她还在想呢,就算尉迟不爱她,但她拿他的钱养男人他也不应该无动于衷,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不过他也太能忍了,都三个月过去了才说,嗯……忘了,尉总一向这么能忍,这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就像一只蛰伏在草丛里的猛兽,等着猎物放松警惕,再悍然出手一击必中,他不会跟她多做理论,直接让她亲眼看看她选的男人是什么样,自觉了断,还免了藕断丝连的后患之忧。 “你大概是真的太无聊了,需要有点事情做,妈说的话,不是不能考虑。”尉迟突然说。 鸢也笑容一僵:“妈说的话?生个孩子?”她和他?孩子? 尉迟顿一顿,温声道:“如果你想要孩子,我可以给你一个孩子。” 他没有说清楚这个孩子是怎么给法,但鸢也听得出来,维持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绷不住,她冷笑出声:“春阳路14号里那个孩子吗?” 尉家老宅和尉公馆距离不是很远,这会儿已经到了,鸢也深吸了几口气,仍是无法平息那把从三个月前就烧起来的火。 “尉总,虽然我们当初结婚是形势所逼,谈不上什么感情,但不代表我可以帮别人养孩子,你想把那孩子接回来,可以,同意离婚,到时候别说是孩子,就是孩子他妈你想接回来也悉听尊便。” 说完她打开车门下车,径直走进主屋,刚跨过门槛,身后就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尉迟走了。 为什么不能在老宅过夜? 因为尉迟这三个月,每晚都要去春阳路14号陪那对母子,怎么能跟她同房! 第4章春阳路那户人家 第4章春阳路那户人家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春阳路那户人家的? 应该是从无意间发现抽屉里多了一份房产证开始。 尉氏集团有涉猎房地产业,尉迟名下也有不少房子,那些房子要么别具一格,要么有市无价,毕竟他这样的身份,房子对他来说大概就是女人梳妆台上的一套宝石首饰,装饰品而已。 但春阳路那一套,只是普通的公寓,不到八十平方,两室一厅,近地铁站,近超市和市场,充满了居家的气息,但就是太居家了才不应该是尉迟有的房子,可房产证上却清楚写着他的名字。 鸢也实在好奇,那天傍晚刚巧路过春阳路附近,就顺道拐了进去。 然后就看到那辆再熟悉不过的车停在了14号,一身黑色西装,外套一件长风衣的男人从后座下来,车门还没有关上,屋里就跑出来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直接抱住他的大腿,清脆地喊:“爸爸!” 犹如当头一棒,鸢也整个人都懵了,再一看,门口还站着一个温婉的女人,正看着他们暖暖微笑,男人抱起孩子朝她走去,屋檐下的灯泡照出他放松而舒适的神情,就好像下班回家的男主人。 …… “哗啦”一声水声,鸢也从浴缸里走出来,擦干身体,对面巨大的浴室镜映着她白皙而玲珑的身体,她侧身拿起挂在衣架上的睡袍穿上,腹部一闪而过一道浅红色的疤痕。 鸢也吹干沾湿的发尾,时间已经将近十二点,她一个人躺在大床上,却再没有了睡意。 最后也不知道是几点才睡过去,总之鸢也觉得自己才刚眯眼没多久,天就亮了,她也被手机吵醒了。 她皱了皱眉,伸手拿起床头柜的手里,滑动接听。 “小金库刚来了几个品相不错的,要不要过来看看?”吊儿郎当的男人声音。 鸢也拿开手机,眯着眼看了下来电显示,还真是顾久,她无语道:“大早上的去小金库,哥哥你没事吧?” 顾久轻笑:“这不是更好吗?清静。来不来?” 鸢也想也是,一脚踢开被子:“来。” “等你。” 挂了电话,鸢也起床洗漱,然后下楼。 尉公馆是一栋小洋楼,建于民国时期,是第一任尉家家主来到晋城发展后建立的,从那之后,这里就是尉家每一任继承人的固定居所。 鸢也一路下楼,佣人躬身问好,管家迎上来说:“少夫人,已经准备好早餐了。” 鸢也问:“尉迟早上有回来吗?” 管家恭敬道:“少爷应该在公司了。” 也就是没回来过。 所以说什么早上有个重要会议,落了文件在公馆,都是撒谎的。 鸢也没有兴致吃早餐,换了双高跟鞋,自己开车去了小金库。 小金库是取“销金窟”的谐音,听名字就知道是个烧钱的地方。 这里是晋城有名的私人会所,专门招待像顾久这样的纨绔子弟,鸢也到时,顾久坐在卡座里,一边喝酒一边看台上的美女跳舞,这会儿小金库还没营业,只有他一桌客人。 鸢也坐下,毫不客气拿了桌上的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当白水似的一口喝完,然后问:“人呢?” 不是说有品相好的鸭子吗? “你认真的啊?周渊都人间蒸发了,要是让尉总知道你又找新情人,他一定……”顾久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眉毛一挑,英俊的相貌十足的多情相。 鸢也懒懒道:“就许他老婆孩子热炕头,我找个人打发寂寞都不可以?” “什么老婆孩子?他老婆不就是你吗?”顾久没懂,鸢也淡淡地看着他,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他唇齿间吐出个去声,“cao……他在外面有人?” “嗯。” “还生了孩子?” “嗯。” 顾久放下翘着的二郎腿,他和鸢也是一起长大的交情,私心里当然是偏向她的,只是他们这种身份,说难听点,怎么玩都可以,但搞出个孩子也太匪夷所思。 哪个有头有脸的家族会要私生子?传出去平白丢了身份。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那孩子喊他爸爸,能有什么误会?”鸢也含了一口酒液在嘴里,再慢慢咽下,罗曼尼红酒入口香醇,细品却是微微苦涩。 “而且我跟那个女人,聊过了。” 第5章心知肚明的婚姻 第5章心知肚明的婚姻 那是她发现那对母子存在的第二天,她又去了春阳路14号。 那个女人拿着扫把扫去门口的落叶,鸢也挡在了她前面,女人抬起头,一双眼睛潺潺动人,有些疑惑:“请问有什么事吗?” 鸢也仔细看了看她,她相貌秀丽,唇红齿白,又娇娇弱弱的,是那种国民初恋的长相……所以,她该不会真的是尉迟的初恋吧? 扯扯嘴角,鸢也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大概是觉得莫名奇妙,怎么有人上来就问名字的,存了一份警惕的心,只说:“我姓白。” “白小姐,我们能聊聊吗?”鸢也看她犹豫,便表明了身份,“我是尉迟的妻子。” 她神色一僵,复而垂下头,眼睫盖住眼睛里的情绪,没有说什么,转身进了门,鸢也跟了进去。 房子虽然不大,但样样俱全,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孩子坐在地上玩玩具,看到鸢也,眼睛眨巴眨巴,虽然五官还没有长开,但眉眼已经有几分尉迟的影子。 鸢也心口一闷,别开头不再看,白小姐倒了一杯温水给她。 既然来了,鸢也就是要把事情问清楚的,便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你知道我的身份了,应该猜到我找你有什么事吧?” 白小姐低着头没有说话,这样安安静静,显得气质愈发温柔。 好吧,既然不说话,那鸢也就只好一个问题一个问题问:“孩子几岁了?” 她轻声回答:“三岁。” “三岁,那你们在一起至少有四年了吧?但这套房子前不久才买下的,你们之前住在哪里?”鸢也又问。 白小姐微抿了下唇:“原来不在晋城住。” 鸢也挑眉:“他怎么舍得把你们母子放在外面,看来孩子不是他的。” 白小姐飞快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好像有些生气她这样说话,语气比之前要强硬一点:“无论是不是迟的,对姜小姐都没有妨碍,我们母子只会安安分分待在这里,不会去跟你抢什么的,姜小姐今天其实不用来这一趟。” 迟……鸢也一笑,好亲密的称呼。 跟她抢?她能跟她抢什么?尉迟?还是尉家少夫人的身份? 而且还有另一个重点是:“你知道我姓姜,所以是知道我的存在,既知道我,怎么还愿意留在他身边做个没名没分的情人?” 白小姐依旧是低眉顺眼的样子,但话却比刚才多了:“姜小姐弄错前后顺序了,是我先认识迟,不过你以前不知道我,我便不问你为什么横刀夺爱,只说姜小姐看到阿庭就应该知道,我比你更早到他身边,你怎么好问我那句话?” 这七拐八绕又文绉绉的话,鸢也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是……她比她先认识尉迟,她不是情人,反而,她才是插足他们中间的第三者。 鸢也眯起眼睛:“他喜欢你这么伶牙俐齿吗?” 白小姐像是被她这一问吓到了,一下站了起来,眼眶同时泛起红润:“姜小姐对不起,对不起姜小姐,我、我知道我和阿庭的存在给你造成了很多困扰,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们也不会来到晋城,我保证,等我们度过这个难关,我们就会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妨碍到你。” 鸢也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她突然抱住那孩子,跪在了鸢也面前:“求求你不要现在就赶走我们,我们真的还不能离开,我是有苦衷的,否则我真的一辈子都不会来见迟。” 孩子还小,被妈妈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放声哭了起来。 鸢也:“……” 她什么时候要赶走他们?她明明什么都没说。 鸢也弯腰想去把她拉起来,手还没碰到白小姐,就被另一只手扣住手腕,用力拽了起来,她蓦然回头,对上一双冷峭的黑眸。 白小姐咬着嘴唇,泪眼朦胧,声音凄凄:“迟……” “你怎么知道这里?你来这里做什么?”尉迟看着鸢也,语气沉冷,脸上更是清楚地写出了不悦。 鸢也看到他,顿时明白了白小姐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的意思,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她还以为她真是朵楚楚可怜的白莲花,原来此莲花非比那莲花。 见她还笑得出来,尉迟脸色更不好看。 鸢也挣了挣,没能甩开尉迟的手,微微抿唇:“虽然你不告诉我他们的存在,但怎么说都是你的孩子,身为你的妻子,我当然要来看看,缺什么少什么,也好及时补上。” “你在这里摆尉家少夫人的威风?”尉迟直接将她往门口丢,“出去,以后这里不准来。” 鸢也穿着高跟鞋,他这一丢害她险些崴到脚,及时扶住墙才没摔倒,她回头看着他们,男人冷漠,女人可怜,孩子无辜,换做不知情的人来看,都会觉得她是个来破坏别人家庭的恶毒女人。 好吧,不来就不来。 鸢也转身就走,出门之前,却听见身后的男人冷冷道:“姜鸢也,别人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娶你,但你心知肚明。” 所以你没资格拿你少夫人的身份来欺压谁。 鸢也身影一顿,继续走出去。 再之后就是他们的争吵。 她质问他这对母子的身份来历,他什么都不说。 她心灰意冷地提离婚,他也什么都不回答。 第6章有你在场比较好 第6章有你在场比较好 听完鸢也说的来龙去脉,顾久这才恍然大悟:“我说呢,三个月前你怎么会突然找我给你安排只鸭子,原来你们都闹到这个地步了。” 他想了想又说:“其实这样也好,当初你们突然结婚,婚礼也没办,都没几个人知道你们的事,我猜你们也没什么感情,现在说破了,各玩各的,也挺好。” 鸢也低声:“谁说我对他没有感情?” 她声音有些含糊,顾久没听清楚,将耳朵凑过去:“嗯?” 鸢也推开他,喝了一口酒,语气淡淡:“我本来以为他会介意我在外面养人。” 会气急败坏,会第一时间质问她教训她,也会体会到她知道春阳路14号那对母子存在时的心情,结果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接下来三个月他都没有再回尉公馆过夜,仿佛就是像顾久说的那样,各玩各的。 直到昨晚她收到一条信息,说周渊背着她在酒店搞女人,还附上了房间号和房门密码,她闲着没事,过去“捉奸”,也没去想是谁给她通风报信,现在看,应该是尉迟。 但他这个行为,到底是终于忍不了她给他戴帽子,还是要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其实就算他是忍不了,也不一定是因为在乎她,更可能是因为他尉家大少爷的面子和尊严。 他昨晚在车上不也说了,这是一种愚蠢的挑衅方式。 手机叮铃一声,鸢也拿出来一看,竟然是尉迟发来的信息,问她在哪里? 鸢也回了一个定位。 尉氏集团总裁办公室里,尉迟看到位置是小金库,眉心微微一皱,起身径直走出办公室。 站在办公桌前候命,结果惨遭忽视的助理有点懵逼,不是要他去接少夫人吗?不用他去接了?尉总亲自去? 鸢也不知道尉迟好端端的问她在哪儿做什么,就和顾久继续边聊边喝,她酒量还行,加上红酒度数不高,倒也没醉。 过了会儿,手机又震动起来,鸢也看到尉迟回了句:“我在门口。” 太阳打西边升起来了?尉迟居然来接她?鸢也立即拿起包包起身。 顾久喊:“你去哪儿?” “回头再跟你约。”鸢也头也不回。 一出门,果然看到对面路边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鸢也眨眨眼,特意抬起头看了看天,确认一下。 轿车传来一声催促的喇叭声,鸢也这才走了过去,发现尉迟是自己开车,便收回开后座车门的手,打开副驾驶座坐进去:“尉总不在公司上班,怎么亲自来查我的岗?怕我又背着你养小情人吗?” 尉迟看了她一眼:“你不敢。” 鸢也最不服气被人看低,才想顶嘴一句“谁说我不敢”,尉迟就说:“这附近是不是有一家chanel?” 啊?鸢也呆了一下:“这个时候,你找我逛街?” 尉迟突然松开方向盘靠近她,夹着淡淡的男士香水味的气息毫无征兆地逼近,鸢也身体顿时一僵,下意识往后躲,但被座椅牢牢困在了方寸之间。 他们不是没有过很亲密的接触,但那都是三个月前的事情,突然这样近距离,她有点不知所措。 尉迟好像看出她的紧张,素来平淡的眸子反而浮起一丝笑意。 接着,鸢也感觉胸前一紧。 被扣上了安全带。 下一秒,尉迟回了自己的座位,启动车子,朝香奈儿的门店开去,声音细听起来有点趣味:“中午和贾斯丁有个饭局,他带了太太一起出席,你在场比较好。” 鸢也耳根莫名其妙有点燥热,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他耍了一顿,恼羞成怒道:“见客户啊,早说啊,我这身衣服也挺好的啊,用得着换吗?” 尉迟打了个转,车子四平八稳地停进车位里:“一身酒气。下车。” 第7章尺码不合的裙子 第7章尺码不合的裙子 一进门,导购眼睛就是一亮,连忙迎上来,双手叠在身前,态度极为恭敬:“尉先生,上午好。” 尉迟微微颔首:“嗯。” 导购随在他们身后:“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尉迟在沙发上坐下,抬手示意问鸢也的意思,然后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看。 鸢也也没去逛店里的款式,直接问:“二月初的纽约时装周上,星空主题的那些成衣到了吗?” 导购一听就知道她也是经常留意这方面的人,身份非富即贵,态度越发恭敬:“刚刚到,小姐想试哪个款?” “双子星那件。”鸢也很喜欢星空,早就留意那套裙子,先前问过经常光顾的门店店长,说还没到,今天既然到了那就顺便拿走吧。 导购便是回答:“好的,您请先进更衣室稍等,我马上去拿。” 鸢也有些奇怪,第一次来这家店,导购应该没有她的尺码吧?怎么问都不问一声就去拿衣服? 不过她也没多想,进入更衣室,没一会儿,导购便从门缝里将衣服递给她,鸢也一边换一边随口闲聊:“现在的导购眼睛都这么毒了吗?我都没说我穿什么尺寸,你看一下我的人就知道了?” 导购微微一笑:“尉先生之前来拿衣服的时候,报过尺寸,我们都记住了。” 鸢也动作一顿。 尉迟没买过衣服给她。 她将裙子套上,这个尺码果然不是她的,胸围太紧了。 没看错的话,白小姐的胸比她小一些,尉迟拿的衣服,应该是给她的吧? 难怪知道这里有一家香奈儿,她经常来小金库都没注意到还有奢侈品店在这边,难怪尉迟一进门导购就直呼“尉先生”,看来尉总经常光顾这里。 也不知道是更衣室不通风,还是衣服太紧绷,鸢也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抿了抿唇,将衣服脱下来,从门缝递出去,淡淡道:“换大一码。” 导购僵了僵,能在这种地方上班的都是聪明人,想一下也知道尉先生之前拿的衣服不是给这位小姐的,她自作聪明想讨好人家,反而踩了雷点,紧张地说:“……好、好的。” 不过换好衣服出来的鸢也没有对她做什么,径直走向尉迟,张开手问他:“怎么样?” 尉迟抬起头。 不知怎的,他就想起朋友说过一句玩笑话……是衣服衬脸吗?是脸衬衣服!长得好裹个麻袋都是天仙。 鸢也就是属于“长得好”的。 可能是因为她妈妈是岭南人士,她的五官有一种特别的东方美,特别是那双眼睛,细长上挑,比桃花眼少几分妩媚,比丹凤眼多几分风情,无需刻意摆弄,天生带着笑意,加上皮肤白,烫了一头栗色的长卷发,随便一个将长发拨到耳后的动作,便充满了女人味。 尉迟合上杂志,眸子微敛,温声道:“你的眼光一向很好。” 鸢也微微笑起,忽然绕过桌子走近他,尉迟看着她靠近,不躲不闪,黑眸悠悠无波无澜,她一手支在他身后的沙发背,一条腿跪在沙发上,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轻地问:“你闻闻,现在还有酒味吗?” 她的头发落了几缕在他的脖子里,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拂动,像有人拿了一根羽毛恶劣地撩拨他,还专往他的敏感点撩,尉迟喉结微微滚动。 他抬起眼睛,再看向她的眼睛依旧乌黑浓郁,不过更像是风雨前的海面,藏着不为人知的汹涌,丝丝危险。 第8章喜欢她轻轻颤抖 第8章喜欢她轻轻颤抖 小一会儿后,尉迟才说:“没有。” 他手微微一动,看起来好像是要去碰一下鸢也,但在他做出动作之前,鸢也已经直起身,顺带后退一步,利落得连发梢的香味都一起带走了。 鸢也走到门口,一脸自然地回头:“没有就好。嗯?还不走吧,不是要和客户吃饭?” 尉迟微微眯起眼睛,她是在报复车上他帮她扣安全带的事? 这个女人还真是,睚眦必报。 一点都不服输。 …… 招待客户的饭局就定在尉氏集团楼下的餐厅里。 贾斯丁是一个四十几岁的美国男人,但他的妻子是中国人,席上鸢也和她聊得非常愉快,丝毫没有代沟,甚至还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好了她下次再来中国要一起喝下午茶。 尉迟的目光从鸢也身上轻描淡写地掠过,脸上带着微笑听贾斯丁说话,右手轻轻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心想这个女人明明一点都不温良贤淑,可不知怎的就是很讨长辈喜欢。 他父母很喜欢她,连第一次见面的贾斯丁夫人也很喜欢她。 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他眉心一蹙,不,不是所有长辈都喜欢她,她的亲生父亲就很不喜欢她,当初要不是嫁给了他,恐怕她早就被她爸送进警察局。 贾斯丁不太会说中文,所以全程是用英语,说到有趣的地方,他情不自禁加快语速,有些嘈杂的他国语言传入耳朵,将尉迟的思绪拉到两年前的一个晚上。 那天下了一场雨,雨点打在叶子上,噼里啪啦,她就站在尉公馆门口,雨伞也不打,站了两个小时,他让管家把她带进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不住地往下淌水。 他看到她脸色苍白,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那是他见过的最温顺的她,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求着路过的好心人带走它,给它吃的,给它喝的,给它一个避雨的屋檐。 尉迟拿起面前的柠檬水喝了一口,对贾斯丁点点头,声音温雅:“ithinkso。” 饭局结束,鸢也和尉迟一起送走贾斯丁夫妇,然后回到总裁办公室,她一边关上门,一边意犹未尽地说:“贾斯丁夫人居然还是马术运动员,她说下次来中国要教我骑马,我……” 刚一转身,就被尉迟抓住双手,按在了门上,她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第9章我以为我有资格 第9章我以为我有资格 鸢也微微紧绷:“什么?” “标签没有剪掉。”尉迟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微微收紧臂弯,鸢也立即就感觉到皮肤被纸片硌到,她顿了顿,然后说:“还好标签是在里面,要不然就丢脸了。” “我帮你剪掉。” 不等鸢也回答,他就拉开她背后的拉链,微凉的手探了进去。 鸢也有些敏感地躲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他咬住了嘴唇,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席卷。 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男人上了床都是一个德行? 尉迟平时几乎称得上温文儒雅,说是个商人,看起来更像是个满腹诗书的教授,再戴个眼镜就能以假乱真,怎么看怎么君子,但在床上却凶狠得像野蛮人。 哪怕是接吻,他也会故意把她的嘴唇咬破。 鸢也其实不想跟他这样,他们之间还有很多事情没说清楚,特别是那对母子,她甚至提了离婚,今天你来我往的撩拨不过是都不想落下风的挑衅。 但尉迟从来就不是会尊重她意思的人,他抱起她转身压在沙发上,也不知道按了哪个按钮,所有窗帘立即降下,挡住了外面的人窥视里面的人的可能性。 然后不由分说,开始侵略。 女人永远反抗不了男人。 三个月没有同房,起初鸢也有些不适应,身体微微颤抖,可不知怎的,他好像更兴奋了。 等到他尽兴,鸢也已经累得抬不起眼皮,还好他的办公室里有个小隔间,有一张床可以躺着。 尉迟将被子盖在她身上,然后进了淋浴间冲洗。 鸢也本来要睡过去了,忽然听到一阵手机铃声,她皱了皱眉,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睡意去了大半。 手机不是她的,是尉迟的。 来电的人,叫白清卿。 是春阳路14号的那位白小姐吗? 她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挂断。 尉迟从淋浴间走出来,只围了一条浴巾在腰间,周身热气未散,烟雾缭绕,眉眼愈发俊美,看到鸢也趴在被子上看手机,他道:“我以为你很累。” 鸢也放下手机,嘴角微翘:“哪有尉总累,白天忙着开疆拓土,晚上也忙着‘开疆拓土’。” 就是不知道白小姐那娇娇弱弱的身子,经不经得住他的折腾? 这么想着,她突然觉得有点犯恶心。 尉迟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眉头一皱:“少跟顾久混在一起,别学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腔调。”说话荤素不忌,是个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吗?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现在才怕他带坏我,太晚了。”鸢也伸手拿起水壶,倒了杯温水喝,压压不适感。 晋城年纪相仿的名门子女里,跟她合得来的没几个,顾久最对她的脾气,而且跟她可是有革命感情的。 尉迟走近她:“你以为我不知道,周渊是他帮你找来的,在我的头上动土,他的胆子倒是不小。” 眉心一动,鸢也立即说:“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别拉无关的人下水。” 尉迟修长的手指将她的下巴抬起来,指腹揩过她的唇边的水渍,他黑眸深邃:“你很在乎他?” 鸢也对上他的眼睛,只觉得有点危险,立即避开,掀被子下床:“没别的事,我先回家了。” 脚还没着地,尉迟就低头吻住她的唇,同时把她往床上压,鸢也双手推开他:“喂!你……” 他一手擒住她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扯掉浴巾丢在床边。 鸢也真的想不明白他今天哪来的兴致? 手滑到她的腹部,鸢也敏感地一缩,他碰到她那道四五厘米长的疤,在她耳边问:“怎么来的?” “你以前不是问过吗?阑尾手术。”鸢也皱眉。 尉迟掰过她的脸和她接吻。 不过这次他没能折腾她太久,因为床头柜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尉迟百忙中瞥了一眼,本是不想理的,但看到那个闪烁的名字,脸色微微一变,立即从鸢也身上起来。 他离开得又快又干脆,鸢也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下床接了电话。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一边穿衣一边低声安抚:“别担心,我马上到……别哭,有我在,阿庭一定没事。” 身上属于另一个人的余温散去后,鸢也第一次感受到立冬的寒冷。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从她身上毫不留情离开,要赶赴到另一个女人身边的男人,他还是她最喜欢的模样,但不知为什么,在她眼前越来越模糊。 尉迟挂了电话,往前翻来电记录,十几分钟前白清卿就打过电话来,但是被挂断了。 当时他还在洗澡,能碰他手机的,只有鸢也。 他抬眸,不复迷情的眼睛冷得结冰:“谁准你挂我的电话?” 鸢也笑:“我以为我有资格。” 我以为就凭我是你合法妻子的身份,是有资格挂掉一个来找你的小三的电话。 原来没有吗? 尉迟盯着她看了片刻,拿起外套,快步出门。 握住门把时,他停下脚步,沉冷的声音穿来:“清卿不会在我工作时间打电话给我,除非是阿庭出事,阿庭有先天性白血病……你最好祈祷他没事。” 门“咔嚓”一声关上。 鸢也独自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好一会儿,她才眨了下眼睛,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了她手背上。 低头一看,是一滴泪水。 难怪呢,就说怎么刚才看他越来越朦胧。 太丢脸了,居然被他看到哭的样子。 鸢也抬起手捂住脸,轻声叹气:“有什么意思呢……” 第10章亲自去一趟宁城 第10章亲自去一趟宁城 尉迟开车直奔医院,三楼的手术室门口,靠墙角蹲着一个纤细的身影,他沉声喊:“清卿。” 白清卿抬起头,看到他的一瞬间,立即扑进他怀里:“迟!” 男人的怀抱宽厚温暖,但细闻,可以闻到那天在鸢也身上也闻到过的香水味,白清卿眼睛眨了一下。 尉迟扶着她的肩膀分开,蹙眉问:“阿庭怎么样?” 白清卿咬着下唇,抽泣着:“刚刚送进去,迟,我好害怕,要是阿庭有什么事,我真的……” 话没说完,就被尉迟果决地打断:“阿庭不会有事,我也不会让他有事。” 尉迟看她穿得单薄,便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让她在长椅上坐下,白清卿泪眼朦胧地望着他,语气委屈又难过:“迟,我刚才打电话给你,你为什么没有接啊?” 尉迟微微沉下眸子:“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白清卿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说:“我真的好怕,他才三岁啊。” …… 鸢也走出尉氏集团,被日头一晃,那恶心的感觉非但没有减轻,腹部也有些不太舒服,本想去医院看看,结果一通电话打乱她的计划。 “姜副部,嘉兴的货款到现在还没有打过来。”秘书声音有些焦急。 鸢也停下脚步:“怎么回事?” “原本说好下午三点前会把货款打到我们公司账户,现在天都要黑了……我刚回拨过去,那边一直是忙音。” 鸢也看了下时间,已经傍晚六点,她先挂了秘书的电话打去给嘉兴的老总,响没两声就被挂断,再打就是关机状态,打给嘉兴的其他人也都是如此。 她皱了皱眉,回拨给秘书,直接说:“订最近的航班,我亲自去一趟宁城。” 鸢也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豪门闲太太,嫁给尉迟之前,她就是高桥集团中国分公司的商务部副部长。 嘉兴是他们公司多年的合作伙伴,双方原本一直很友好,但今年以来,嘉兴屡次拖欠货款,这次竟然还玩起了消失。 和嘉兴的合作一直是由鸢也负责,现在出了这种事,无论如何都得她去解决。 正好,她现在也不想留在晋城和尉迟相处,借机避开也不错。 所以当晚,鸢也就飞往宁城。 然后就开始了她吃闭门羹的生涯。 “麻烦帮我传达一声,高桥的姜鸢也想见一下程总,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鸢也对前台小姐微微一笑。 前台小姐轻车熟路地回答:“不好意思姜小姐,我们程总最近的预约都满了,真的抽不出时间见您。” 又是这样。鸢也将手臂搁在台上,眨巴眨巴眼睛:“我来三次你拒绝我三次,漂亮姐姐,你忍心看我大冷天的跑来跑去?” 前台小姐苦笑说:“真的对不起,程总太忙了。” 跟在鸢也身后的秘书,实在忍不住开口:“程总没时间也没关系,财务部有时间就好,让财务部快点把钱……唔!” 鸢也一把捂了她的嘴,对前台小姐笑笑,把人拖出门。 秘书气死了:“姜副部,你为什么不让我说?什么预约满了,明明就是不想见我们!这年头,欠钱还成大爷了啊?” 鸢也买了两杯星巴克,递给她一杯:“你也知道人家现在是大爷,还不好好供着,惹急了真不还钱了。” “那就起诉他,拖欠货款本来就是不讲信用的行为,这件事传出去,看他们嘉兴还想不想在业界混!” 鸢也莞尔:“那也得等我们把钱要回来再说呀。” “可是我们连续三天上门,他总是不见我们,我们还能怎么办?”秘书扁嘴,“而且我听说嘉兴最近资金周转困难,我们就算见到程总,也不一定有办法拿到货款。” “……”鸢也心好累,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越说越绝望。” “我这不是替姜副部你着急嘛,你和韩副部竞争正部长之位,要是我们这次拿不回货款,可就输她一截了。” 这倒也是。鸢也慢慢喝着咖啡,琢磨了一会儿,然后打发走秘书:“你先回酒店吧。” “那你呢?” 鸢也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我去追求我的正部长之位。” 第11章一颗匿名的星星 第11章一颗匿名的星星 鸢也租了一辆车,在嘉兴大厦门前守株待兔。 当晚十点多,终于看到程总匆匆走出来,直接上了一辆轿车,车子没有任何停留就开走了。 她嘴角轻弯,跟了上去,寻了一个车少无人的路段,突然加速超到他的车前面,然后快速打转,横在了他的车前面。 司机吓了一跳,急忙踩下刹车:“吱……” 后座的程总差点撞上前座椅靠,怒道:“怎么回事?” 司机惊魂未定:“程总,有辆车突然超到我们前面,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程总皱眉:“什么人?” 司机看到那车上下来一个人,两手空空,好像没什么威胁性:“是个女人。” “女人?”程总按下车窗一看,还是熟人。 鸢也微笑:“程总,能下车聊聊吗?” 程总当然知道她这些天都来公司想见他,也知道她的来意,所以一直避而不见,没想到她竟然还敢在半路上逼停他的车,脸色不太好看,一言不发地将车窗升上去。 一只素白的手按住了车窗,鸢也笑意不改:“我知道嘉兴有个不小的麻烦,给我三分钟,我替你解决这个麻烦,如果您满意,我们再聊别的事情。” 程总心下嗤笑,只觉得她不是搞不清状况就是太自以为是,三分钟就想解决他困扰了大半年的事情,荒唐! 但她神情淡然,仿佛胜券在握,程总顿了顿,到底是解锁了车门……左右都被她挡住了路,给她三分钟又如何? 两人走到路边,鸢也就直入主题:“a和b、c合伙从政府手里买下了一块非常有价值的地皮,a持有该地皮40%的股份,b和c各持有30%,这块地皮原本是a说了算,但是有一天,b和c突然将自己的股份卖给了d,于是d持有60%,a再也没办法做主地皮,和谈无效后,a一纸状书将bcd都告上了法庭,一审判了a胜诉,bcd的合同无效,但是d不服,已经提起上诉。” 程总眉心一抽,他们嘉兴就是这段话里的a。 鸢也继续说:“虽然无论是二审还是三审,a的赢面都非常大,但也并非无所畏惧,因为案子迟迟没有了结,地皮就没办法启动工程,也就没办法招商,a无法回款,公司的资金周转就会非常困难,连和别家的合作都没办法继续,长久下去,整个公司都要被拖死。” 说了这么多,还不都是废话,程总冷冷道:“已经两分钟。” 鸢也不疾不徐:“b和c突然把股份全部卖给d,无非是因为缺钱,d开给他们的价格够高才不得不忍痛割爱,但如果这时候有一个背景强大的e,开出一个足够令b和c心动的价格,买下他们手里各10%的股份,形成abce的局面,d自然不告而败,而且有e在,d也不敢再生事,这件事就能快速收尾,大家相安太平,合作愉快,岂非很好?” 程总霍然看向她,鸢也曼声说:“高桥资本,很乐意做这个e,也支持,以股抵债。” …… 第二天,鸢也带着秘书去嘉兴洽谈合作细节。 路上秘书听了她昨天的操作,目瞪口呆:“姜副部,你也太大胆了吧?怎么能代表公司做这种决定?万一公司完全不想要掺合进那块地皮,你擅自做主,可是要负很大的责任的!” 而且居然还说可以以股抵债,她哪来这么大胆子信口胡说啊! 鸢也微笑,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拿出手机点开微信聊天记录,然后递给她看。 上面只有两句话。 ……外滩8号地皮有兴趣吗?我可以替公司拿下至少20%的股份,如果你支持以股抵债,我能拿更多。 ……可以。 秘书呆愣,再一看备注名,只有一个星星的emjoy表情符号。 她跟在鸢也身边多年,对这颗星星略有耳闻,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但知道他很厉害,在高桥内部很说得上话,帮了姜副部不少,没想到连这么大的事情,都能轻描淡写一句“可以”做决定。 “姜副部,他到底是谁啊?” 鸢也将车子停入车位,避而不谈,只眨了一下眼睛:“没有请示过上面的意见,我怎么敢自作主张?下车,拿钱去。” 两人春风得意地进了嘉兴,这次前台小姐得了吩咐,满面笑容地送他们进电梯。 电梯门关闭,鸢也看向了一旁的广告招牌,没发现对面的电梯门打开,程总亲自送了几个人下楼。 这几个人里,当先的男人看到了鸢也的侧脸,眼底兴起一点波澜。 他身旁的秘书倒是一愣:“尉总,是……” 尉迟抬了下手,示意她住口,然后对程总颔首道:“留步。” “没事没事。”程总笑容可掬,亲自将他们一行人送上车。 后座,尉迟闭上眼睛,淡淡道:“查一下她去嘉兴做什么?” 秘书领命:“是。” 第12章意想不到的毁约 第12章意想不到的毁约 和程总洽谈了一个上午的合作细节,中午还一起用了餐,聊得差不多了,程总亲自将她们送到电梯口。 鸢也笑着说:“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马上联系公司的法务,让他们亲自带着合同过来。” 程总爽快道:“可以。” “那就提前预祝我们合作愉快。”鸢也伸出了手。 “合作愉快。”程总笑着说,“这次真的多谢姜副部,想出这么两全其美的办法,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为之前的慢待,向你道歉。” 鸢也道:“以后我们就‘亲上加亲’了,不用这么见外。” 又客气了两句,鸢也和秘书便进了电梯,下楼。 秘书小声嘀咕:“看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样儿。” “那是当然,现在他既还上了货款,又解决一个心腹大患,他能不开心吗?”鸢也顺利解决来宁城的主要任务,还有意外收获,心情也不错。 秘书却记仇了:“要我说,姜副部你就不应该给他出那么好的主意,先前他连门都不让我们进去。” 鸢也看了她一眼,秘书经验尚浅,说话太意气用事,她伸手捋了一把她的马尾:“帮他也是帮我们自己。” 要不然他们到现在还拿不到货款呢。 秘书哼声:“我觉得还是他便宜占得多,肯定在偷着乐,等法务部到了,他肯定马上就签约。” 然而事实出乎她们的预料。 法务当天晚上到了宁城后,翌日就和嘉兴取得联系,本以为是简简单单的签约,不想嘉兴的法务却开始吹毛求疵,说合同这里有问题那里有问题,来来回回修改,拖了整整两天。 第三天法务对鸢也说:“他们好像有点拖延时间的意思。” 鸢也蹙眉:“怎么说?” “我早上八点发给他们的合同,他们到下午四点才回复说有问题,我马上修改了发过去,他们又是要到第二天才回复……但其实他们说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根本不会影响合同进行。” 鸢也咬着指甲想了想,直接道:“你带上电脑,我们一起去嘉兴,有什么问题我们当场改,今天内一定要完成签约。” “好。” 他们到嘉兴后表明来意,程总嘴上说好,叫来法务,双方一起到会议室定下这份合同,可他们等了半个小时,程总的秘书才来说,负责这份合同的法务请了病假,没来。 程总摊手:“那就很不巧了,我们公司规定,合同一开始是谁在跟进,后面就要全程负责,旁人不能假手,免得出了问题互相推卸责任。” “那位法务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不知道呢,但两三天内肯定是不行的。” 就是傻子也看得出来,这根本就是在耍着他们玩! 鸢也有了火气,不过面上还是保持职业性微笑:“程总,我以为我们的合作诚意很足,但贵方的行事风格是不是不太好?” 程总脸色一变,猛地站起来:“你什么意思?怎么?你以为你给我出了个主意,就能蹬鼻子上脸啊?我告诉你,嘉兴还没到看你一个小小的商务部副部长脸色的地步!” 鸢也一愣,万万么想到他会发这么大的火:“程总,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既然你不乐意合作,那之前说的就都作罢!”程总喊道,“财务,马上把该结算的货款打到他们公司账户,一毛钱都别少!” 第13章酒店里遭遇意外 第13章酒店里遭遇意外 鸢也面色沉下:“程总,你的意思是,地皮的合作作罢?” “对,就是因为你,我不想跟让我不舒服的人合作,货款结清,我们两不相欠!秘书,送客!”程总说完就大步出了会议室。 鸢也想追上去,但是被程总的秘书拦住,只能喊:“程总,等一下,你听我解释。” 程总直接回了办公室,鸢也一行人也被请出了嘉兴。 法务以落下了电脑为理由得以再进去一趟,虽然见到程总,但也是无功而返:“我说换个人和他接洽,他还是拒绝,是铁了心不想和我们签。” 鸢也眉头紧皱,问秘书:“货款真的到账了?” 秘书刚刚确认过了:“到了。” 那么问题来了,鸢也说:“他哪来的钱?” 先前嘉兴就是因为资金周转困难,所以才一直拖欠货款,怎么突然这么爽快就把钱还了? 还有程总这顿火气发得也很奇怪……不,应该说,从拖延合同开始就很奇怪,他不是急着解决地皮纠纷吗? 鸢也有些烦躁,原本拿到货款这事就算完,但公司已经知道还有一份地皮合同,现在合同没拿到,等于她此行还是以失败告终。 更别提,程总还当着他们团队的面说,是因为她才不想签约,这件事传回公司,别说是竞争正部长之位,没准还要被罚。 赔了夫人又折兵,鸢也怎么能甘心? 思索一番后,鸢也将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又进了嘉兴。 前台小姐以为她又是想求见程总,正要说话,鸢也就握住她的手,将项链塞到了她手里,笑着道:“漂亮姐姐,我和程总有点误会,你能不能告诉我,除了在公司,我还能在哪里见到他?” 她压低声音道:“在公司以外的地方见到程总,就不关你的事了呀。” 前台小姐低头瞥了眼手心,是蒂芙尼的新款,她心动了很久,但一条等于她两三个月的工资,她买不起…… 犹豫了好一会儿,到底是抵不住诱惑,前台小姐低声告诉她:“程总每周三晚都会去希尔顿酒店……你别告诉别人,我有个朋友在希尔顿工作,她偷偷告诉我的,让人知道我就惨了。” “喔……” 鸢也笑了。 今天不就是周三? 当晚,鸢也单独去了酒店。 …… 尉迟打来电话时,鸢也刚好看到程总的身影出现在酒店门口,她急着追上去,就直接挂断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尉迟看着暗下去的屏幕,双眉微蹙。 秘书恭敬地道:“尉总,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去机场了。”该回晋城了。 尉迟起身,将手机收回口袋,长腿一迈,往外走去。 …… “奇怪,人呢?”鸢也纳闷,她明明是追着程总进的酒店,怎么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已经上楼了吗? 鸢也走到电梯,看到四架电梯只有一架在往上走,最后停在了22楼,想来就是程总去的楼层。 她便按了另一架电梯,电梯从负一层升上来,叮咚一声,门缓缓从两边打开。 鸢也脚步一顿,电梯里已经有四个身材强壮的男人。 她的目光先从他们全身扫过,出于一种莫名的不安,她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他们关门,自己不进去。 其中一个男人伸手好像是要去关电梯门,然而下一刻却突然朝鸢也抓去,鸢也大惊,当即要喊救命,另一个男人就一把捂住鸢也的嘴,合伙将她拖进电梯! 第14章刚出狼口入虎穴 第14章刚出狼口入虎穴 “唔唔!” “唔唔……” 鸢也怎么都没想到,在大都市里,在赫赫有名的全球连锁酒店里,她竟然会遭遇绑架! 她拼了命要逃,然而电梯门关闭后,这就是个狭窄密封的空间,她很快被他们制服,双手被麻绳捆在身后,嘴巴上也贴了透明胶布,根本无法呼救。 她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他们按了电梯返回负一层的车库,大概是怕监控室的工作人员看到电梯内的摄像头,会来救鸢也,他们出了电梯,就快速将鸢也塞进一辆面包车里。 随后,车子飞驰而去。 鸢也就这样被带走了。 第一次遭遇这种事,鸢也心如鼓擂,无计可施。 车子开了好长一段路终于停下来,一个壮汉将她拽下车,她发现这里是个废弃旧工厂,周围甚至一点灯火都没有。 她被粗暴地丢在地上,摔得眼冒金星,然后就被人揪着头发仰起头,黄毛嚼着口香糖,笑着说:“小娘们长得还挺好看。你说你,不好好当个花瓶,干什么要做断人财路的事情?” 红毛看着鸢也,从脸到身材,眼睛都直了:“大哥,跟她废什么话?那边说了,要给她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让她以后再也不敢随便给人出主意!” 黄毛说:“急什么?这个废弃工厂偏僻得很,又是大晚上的,根本没有人会来,我们可以慢慢享用她。” 很明显,他们是受人指使,要来侮辱她! 鸢也心里怕急了:“唔唔!唔唔!”你们要什么?要钱吗?我给!只要你们放了我,你们要多少我都给! 同时她思绪飞快转动,她第一次来宁城,能得罪什么人要这样对付她?他们刚才说什么?断人财路?随便给人出主意? 她什么时候断人财路?什么时候给人出主意? 等等……难道是嘉兴和外滩那块地皮的事?是d吗?是从bc手里买了股份,又被法院判了合同无效,准备申请二审的d吗? 如果嘉兴和高桥的合同签下,那她确实算断了d的财路,但合同不是没签成吗! “唔唔!”鸢也一头撞开黄毛,爬起来要跑,然而没跑两步,就被另一个壮汉一巴掌打得摔回地上。 黄毛吐掉口香糖来:“去把摄像机架起来,对着她的脸拍,有视频在手,过后这小娘们才不敢报警。” 红毛附和:“没错没错,还是大哥你想得周到,而且以后我们还可以拿视频要挟她来陪我们快活!” “哈哈哈!” 工厂里回荡着他们张狂的笑声,鸢也心里的绝望越来越浓。 红毛拍拍她的脸:“要怪就怪你自作聪明,那块地本来已经是王总的囊中之物,再拖一段时间,没准嘉兴也是王总的了,你倒好,搅黄了王总的算盘。” 果然是d! “你说你是何必呢?赚了钱是公司的,又不是你的,那么拼命干什么?哥哥们今天就给你上一堂课,以后别多管闲事儿。” 鸢也用力摇头:“唔唔!唔唔!”你们要是敢碰我,无论你们拍了什么,我都会报警!我不会放过你们!尉家也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想起尉迟,她眼眶急剧一红,他现在没准在陪白清卿和他儿子,哪会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就算知道,他又会在乎吗? “现在求饶,已经晚喽。”黄毛大笑着。 但笑着笑着,他就笑不下去了,鸢也红着眼睛,死死看着他,没有落泪,反而有些凶狠,就像被逼到了绝境,要反扑了的凶狠母狼。 莫名的,他竟然有点怯。 意识到这一点后,黄毛更加愤怒,一个大巴掌就呼了过去:“cao,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这一巴掌打得鸢也耳鸣不止,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她甚至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黄毛咒骂着:“找块布把她的眼睛蒙起来,小贱人的眼神还怪吓人。” 鸢也的眼睛被绑上了一条黑布,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 “大哥,你先上,我第二个!” “嘿嘿,好!” 有人扑到了鸢也身上,撕她的衣服,鸢也双腿胡乱蹬着,把身上的人踹开,不肯让他得逞,那人暴躁不已,接连赏了鸢也两个巴掌:“死到临头还敢挣扎!” 鸢也被打懵了,只剩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扭动抗拒。 耳鸣里好像听到谁说:“大哥,好像有人来了!” “这鬼地方能有什么人来,你们出去看看。” 再过了一会儿,压在她身上的人也起来了。 她看不见也听不清,是有人来救她了吗?真的有人来救她吗? 她努力爬起来,踉踉跄跄,不知道绊倒了什么东西,整个人往前扑去。 本以为又要摔个眼冒金星,未曾想会被人接住了,那人直接将她横抱起来。 是他救了自己吗?他是谁? 奇怪的是,这人竟没有要解开她的意思,直接抱着她走起来,接着是上了车,车厢里安安静静,没有人说话。 车子不知道开了多久停下来,她被他抱下车,她的鼻尖撞上他的胸口,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好像是……他。 但是怎么可能?他又不在宁城,怎么可能是他? 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还不放开她? 难道他不是来救她的?而是黑吃黑? 她刚出狼口又入虎穴? 鸢也被丢到了床上,在高弹的床垫上弹了一下就又被压了回去,她心里的不安陡然升高:“唔唔!”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他摸了一下她的脸,好像是在看她的巴掌印,下一秒手就转到她的衣服上,直接将她衣服扒了。 鸢也双脚踢过去,不料非但没有踢中他,还被他抓住脚踝分开,她此刻的恐惧竟比被那四个人抓住还要深。 然而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 皮肤白嫩,双眼却蒙着黑布,两种颜色形成极致的对比,又因为害怕,身体微微颤抖,被控制得动弹不得,这种完全掌控的感觉,让人更想把她欺负得更惨。 她身上没有伤,受的苦都在脸上,那他就不客气了。 “唔唔……!” 第15章那你要我怎么赔 第15章那你要我怎么赔 在电梯里被抓的时候,鸢也就想到了现在这种下场,可真的到要面对时,心头还是弥漫满了绝望,她简直恨不得和身上的人同归于尽! 她一定不会放过他,她一定要报警,她一定要告他! 手上的麻绳被解开了,鸢也立即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抓住双手按在头顶,他在她脸上亲吻着,咬住胶纸的一角,慢慢揭开。 她脱口而出一句话就是:“王八蛋!” 身上的人终于出声:“这次是给你的教训,下次还敢不敢胡作非为?嗯?拦车?闯酒店?胆子这么大?嗯?” 微哑的声音,上翘的尾音,有些熟悉,鸢也于恐惧愤怒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尉迟……?” 尉迟吻了她的眼睛:“不然呢?” 黑布脱落,鸢也泪眼朦胧,借着皎月的光她看清了身上的男人的容貌,果然是尉迟。 刚才闻到他的味道,还以为是她的错觉。 明明是他,他却故意吓唬她,满腔的害怕散去后,就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委屈,以及更上一层楼的愤怒。 他身上衣服还穿得好好的,和她的狼狈形成对比,她喉咙里像梗了什么东西,吐不出,咽不下,恨死了他故意,她想都没想,抬起手就往他脸上挥去。 “啪!” 打完后鸢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愣了一下,马上撤回手……她绝对是这世上胆子最大的人,居然敢打尉迟的脸,这跟在老虎面前跳迪斯科有什么区别? 尉迟舌尖抵了一下挨了巴掌的那边脸颊,房间里太暗,看不见他眼底的神情,突然,他捏住鸢也的下巴,有些凶地吻上去。 “唔……” 时间从十点半走到十一点半,尉迟从床上下来,拉起被子盖住熟睡的鸢也,披上浴袍出了卧室。 定的是套房,附有一个小客厅,尉迟走到酒柜前开了一瓶红酒,猩红色的酒液注入高脚杯,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秘书黎雪脚步轻轻地走过到他身边:“尉总。” 尉迟淡淡问:“人解决了吗?” 问的是那四个不知死活的混混,黎雪道:“已经丢上去东南亚的船。”这辈子都没可能回国。 这酒不合口味,他只喝了一半就搁在桌子上,走到落地窗前,凝望宁城的夜晚。 “尉总,他们供述,是裕达的王总让他们绑走少夫人。”黎雪说。 “知道。” 黎雪虽然从尉迟接管尉氏集团就跟在他身边,但有时候也琢磨不透他的主意,尤其是……涉及房间里的那位。 她抿了抿唇:“需要给他一点惩罚吗?” 尉迟嘴角一泛:“他找来的人都去了东南亚,他也不必留在国内了。” 黎雪松了口气,笑道:“早就听说裕达董事局有很多股东看不惯他的行事作风,我去打声招呼,他们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尉迟黑眸倒映着楼下的万家灯火,却无半点温度:“再拟一份合同,把丰源和信巢手里剩下的股份买下来。” 黎雪心下惊讶,丰源和信巢就是鸢也那个地皮故事里的b和c,原本经过调度,四方都已经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现在尉总主动打破平衡,是为了教训程总吗? 因为他间接导致少夫人遭遇意外? 她不敢多话,领命照做:“是。” …… 鸢也醒来时,感觉脸颊有些刺疼,忍不住闷哼一声。 “醒了?”男人的声音淡漠磁性,十分悦耳。 她睁开眼睛,看到尉迟生来冷清但格外俊逸的面容,而后昨晚的记忆悉数回笼,七上八下的心突然安了。 好吧,就冲他救了自己这一点,她可以不和他计较抽身离开那件事。 鸢也想起来,尉迟按住她的肩膀:“别动,还没擦完。” 他拿着一条药膏,用棉签轻轻地往她的那个巴掌印上药。 鸢也就没动了,眼珠转向他,发现他白皙的侧脸上有一个浅浅的巴掌印……轻轻咳了一下,心虚地问:“你怎么会在宁城?” 尉迟温声道:“猜猜看。” 鸢也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一下子坐起来:“嘉兴那块地皮,该不会跟你签了吧?” 他侧过头在她唇角亲了一下:“猜对的奖励。” 鸢也气笑:“我就说程总怎么会一直拖着我不签合同,原来是跟你暗度陈仓!” 难怪有钱还货款,难怪会莫名毁约,原来是早就有了下家! 白白浪费了一周时间,还差点出了那种事,鸢也越想越不顺,一把揪住尉迟的领子,兴师问罪:“你抢我的东西!” “尉氏和嘉兴从半个月前就在商谈这件事。”尉迟扬眉,凡事是要讲究先来后到的,他们高桥才是介入者。 “那程总为什么还要跟我谈合作细节?”鸢也问完,自己就反应过来了,睁大了眼睛,“程总吊着我,是为了给你打掩护?” 事情竟然是这样! 程总知道裕达的王总是土匪做派,如果让他知道嘉兴要和尉氏联合起来将他踢出局,保不准会做小动作,他怕被王总搅黄合作,所以和尉氏的接触一直是秘密进行,直到她出现。 她提出的合作,和他与尉氏的合作不谋而合,他就动了心思,拿她当掩护,让外界都以为嘉兴是要和高桥合伙,裕达的王总想找麻烦也只会来找她的麻烦,他和尉氏就能顺顺利利签约。 签了约,尘埃落定,所以翻脸不认人,借题发火毁了和她谈好的合作,就是要把锅甩给她,因为他和高桥以后还有合作,他不想得罪高桥。 这样一来,背锅的是她,挨打的是她,回高桥后,受罚的还是她,除了她,其他人都是圆圆满满的结局! 鸢也气得磨牙,可她又不是王总,能把程总套上麻袋打一顿,只能把火发在面前这个男人身上。 她猛地将尉迟拽过来,按在床上,翻身跨坐在他精瘦的腰上:“我这顿苦是替你受的!你得赔我!” 她身上穿的是他的衬衣,双腿又细又白,尉迟目光幽暗,躺平了没有挣扎,轻声说:“我不是救了你吗?” “有因才有果,我是被你害的!”亏她还以为他救了她呢! 他笑了:“好吧,那你要怎么赔?” 鸢也俯身,却在与他的唇距离两三厘米的地方停下,她说…… 第16章尉迟藏她干什么 第16章尉迟藏她干什么 “离婚吧。” 尉迟的眸子极黑,像品相上乘的黑珍珠,柔和的光泽,清晰地映出她的容貌。 两人对视了少顷,他忽然搂住她的腰一个翻身,重新将她压回床上,鸢也惊叫:“喂!” 他倒是没做什么,放倒她后就自己起身,将领子整理整齐,道:“别胡说了。我让黎雪定好了餐,一起下楼吃吧。” 唉。鸢也看着天花板的吊灯,懒懒道:“不去,脸这样,下去丢人么?” 尉迟很好说话:“我让他们送上来。”他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下来,“鸢也。” “嗯?”鸢也看过去。 他站在门口望着她的方向,神情和语气都很平:“追车,你考虑过后果吗?” 鸢也一愣,这、这笔账昨晚不是算了吗? “没有看到你怎么办?刹不住车怎么办?突然冲出来第三辆车怎么办?” 他甚至算不上质问,只是在询问,但鸢也就瞬间绷紧了背脊,呼吸都顿了顿。 有些人就是这样,哪怕没有生气,一个眼神看来,就让人心生惶恐,尉迟常年居于高位,身上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威慑力,鸢也有时候也挺怕他的。 鸢也起身,抿了下唇:“我心里有数。” 尉迟便问:“什么数?” 鸢也确实有底,但她不是二愣子,在这种时候跟尉迟争辩这个,缩了缩脖子,摆出一副诚恳认错的态度。 尉迟看了她一会儿,淡声说:“再有下次,我就吊销你的驾照。” “……知道了。” 尉迟这才离开房间。 鸢也后仰,重新倒回床上,躺了一会儿,胸口的气儿怎么都不舒畅,想了想,抓起手机,点开微信里那个昵称是星星表情的对话框。 “你在宁城有没有熟人?借我办点事。” 过了两分钟,对方回了她一个手机号码。 鸢也嘴角一弯,发了个弯腰鞠躬的小人表情包,然后就按他给的手机号去联系人。 尉迟拎着装有干净衣服的纸袋进门时,她刚刚挂了电话,他随口问:“打给谁?” “帮我干坏事的人。”鸢也一扫刚才的阴霾,神清气爽地起身,从他手里接了纸袋,进浴室洗漱。 尉迟的品位无可挑剔,而且无论是衣服还是食物,都精准踩中鸢也的喜好。 所以当她穿着他买来的雾霾灰色长裙,坐在餐桌边吃他让酒店送上来的川菜时,十分满意,大方地分了他一个豆花鸡的鸡中翅。 尉迟看着鸡翅上红色的辣椒粒,顿了顿,面不改色地吃了,然后拿起柠檬水喝了小半杯,才问:“什么时候回晋城?” “下午,留下已经没什么事了。你呢?” 尉迟道:“和你一起回。” “哦。”鸢也吐出一块骨头,拿起柠檬水,却没有马上喝,“你儿子没事吧?” 尉迟抬眸看她,淡淡道:“没有大碍。” “那就好。”鸢也神色一松,瞥见桌子上的手机有信息一闪,拿起来看,是一段小视频,视频里程总在嘉兴大厦门前,被一个女人拎着包猛砸,斯文扫地,十分狼狈,她忍不住笑起来。 内容引起舒适,值得反复观看。 鸢也心忖,程夫人真是“豪爽”,都不等回家再算账,当街出手,把程总面子和里子一起扒了。 尉迟见她嘴角的笑一直没有放下,不禁奇怪:“开心什么?” “报仇雪恨了。”鸢也按下锁屏,拎包起身,“该去机场了……” 虽然是一起回晋城,但是鸢也和尉迟并没有坐在一起。 因为尉总是各个航空公司的vip客户,终身享受头等舱待遇,而鸢也他们这些打工仔,只勉强够得上商务舱。 鸢也昨晚没怎么睡,上了飞机就开始补眠,一路睡到了晋城。 下飞机后,秘书去帮鸢也拿行李,她则站在出口,一边等一边回复失联三个小时里没有处理的信息。 “你把程总在希尔顿包房里养人的事情,告诉他的妻子了?”尉迟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鸢也回头,他身后跟着秘书和团队,清一色的西装革领,笔挺俊逸,格外引人注目,有路过的旅客都忍不住拿起手机偷拍。 她挑眉:“尉总的消息好灵通。” 没错,她找“星星”借人就是为了偷拍程总。 她昨晚去希尔顿之前,心里就觉得奇怪,程总的家就在宁城,为什么每周三都要去希尔顿酒店过夜? 琢磨来琢磨去,只琢磨出程总在酒店里养了女人这一个解释,所以她让人去蹲拍,果然拍到程总和那女人的亲密相拥画面。 然后就把照片转发给了程夫人。 说起来,嘉兴集团其实不是程总的,而是程夫人家的,程总说难听点就是上门女婿,程夫人给了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他还敢背叛她,程夫人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鸢也嘴角翘起,这是她回敬程总的,让他敢拿她挡刀。 尉迟的关注点却不是在这里,他微微眯起眸子:“你在宁城应该没有熟人,谁帮你拍的照片?” 鸢也笑意微敛,眸子转了一圈,模棱两可道:“有钱能使鬼推磨,雇的。” 恰在此时,来接尉迟的轿车开来,鸢也马上让开路:“尉总请。” 尉迟问:“晚上一起吃饭?” “再说吧。” 尉迟再看了她一眼,才弯腰坐上车。 尉迟一队人离开后,秘书带着她的行李赶来,鸢也打发她自己回公司,秘书愣怔:“那你呢?” “我还有别的事。”鸢也眨了一下眼,拦了出租车去小金库。 一堆工作信息里,顾久约她去小金库嗨皮的信息格外醒目,鸢也本是没心情去玩的,但顾久说还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对她说,她这才决定过去看看。 此时只是下午四点,没有到小金库正式营业的时间,只有寥寥几桌人,她在卡座里找到顾久,走到他对面坐下。 “和你老公从宁城度蜜月回来了?”顾久怀里拥着一个胸特别大的妹子,一点都不避讳她,手在妹子身上揉来揉去。 鸢也纳罕:“你怎么知道尉迟也去了宁城?” 尉迟的行踪一向低调,有时候连她这个正牌妻子都不知道。 “前天晚上跟我爸一起陪客户吃饭,那客户在嘉兴有点股份,说了漏嘴,称嘉兴要和尉氏合作了,尉迟现在人就在宁城签约,我寻思你不也去了宁城吗?”顾久说完,他怀里的妹子就喂给他一颗剥好皮的葡萄。 鸢也叹气:“度蜜月是没有的,差点被坑死是有的。” “怎么说?” 鸢也就把昨晚的事情简述了一遍,顾久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立即放开怀里的妹子,皱着眉头:“你没伤到哪儿吧?” 小金库里灯光昏暗,再加上鸢也擦了粉底,要很仔细看才能看出她脸上还有未消的巴掌印,顾久咒骂一声:“什么东西也敢欺负你,我一定帮你出气,保准把那些混混三条腿都废了!” “不用了。”尉迟虽然没有跟她说,但她也知道,那些混混一定被他收拾了……他怎么可能忍得了有人对他的东西动心思? 心下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鸢也喟叹一声:“不说这个了,你不是找我有要紧事吗?” 顾久赶走了妹子,挪了个位置坐到鸢也身边,邀功道:“我替你查了春阳路14号那对母子的来龙去脉。” 鸢也皱眉:“谁让你去查的?” 顾久一本正经道:“身为你最好朋友的使命感驱使我义无反顾地去做这件事。” 鸢也嘀咕:“多事。” “你就不想知道有本事生下尉迟的孩子的女人是何方神圣?”顾少爷有一双多情的眼睛,微微一笑,漂亮又惑人,仿佛生来就是注定要祸害世间姑娘。 鸢也没吭声。 顾久就笑眯眯地看着她,也不吭声。 三五分钟后,鸢也踢了他小腿一脚:“查都查了还不快说,吊什么胃口呢?” 顾久笑了起来,果然还是想知道嘛。 他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抽出里面的a4纸,清了清嗓子,念:“白清卿,二十七岁,女。” 鸢也:“……”她当年怎么就眼瘸交了这么个朋友? 好在他后面的话总算不是废话了:“青城人士,父亲开了一家小型超市,母亲是家庭主妇,家境还不错,她自己也争气,从小到大学习成绩都很好,一路保送到大学。” 学霸。鸢也倒了杯水喝着。 “她在钢琴上颇有天分,四年前被柯蒂斯音乐学院以全额奖学金录取,这个音乐学院,是世界顶级音乐学院之一,很多学音乐的人梦寐以求的殿堂。” 四年前?鸢也想起了那个小男孩的年纪,猜到了后续:“她没有去读?” 顾久点头:“是的,没有去,因为她检查出了怀孕,然后就人间蒸发了。” 皱了下眉,鸢也放下水杯:“什么叫人间蒸发?” 顾久将a4纸递给她:“字面意思。四年前她怀孕后,就再也找不到任何下落,她父母至今都以为她当初是去了柯蒂斯音乐学院就读。” 鸢也心思一沉。 “直到四个月前,她才带着孩子在晋城现身,尉迟先是安排她在酒店住下,后又买了春阳路14号那套房子给她。”顾久想了想,再补充一句,“她的儿子叫尉言庭,有先天性白血病。” 鸢也抿唇:“这个我知道。” 顾久耸肩:“能查到的就是这些,查不到的那部分应该被人故意抹去了,有这个本事的人,不用我说你也猜得到,所以我要是没想错,四年前她突然消失,应该是被尉迟藏起来了。” 鸢也觉得不对:“尉迟藏她干什么?” 第17章我妈只生我一个 第17章我妈只生我一个 “嗯?” “四年前,尉迟和她,男未婚女未嫁,他大可以直接娶回家,何必藏着掖着?”鸢也说。 顾久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因为尉家不接纳她,白清卿家世虽然清白,但和尉迟差太多了,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只存在童话里好吧?” 这么解释也合理,鸢也沉默片刻,然后嘲弄一笑:“明知道家里不肯,还执意养着她,甚至让她生下孩子,果然是真爱。” 那么真爱,尉迟为什么就是不肯同意离婚?非要她看着他们恩爱,他才觉得过瘾是吗? 胸口一阵缺氧的窒闷,鸢也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吸入混了酒味烟味香水味的空气,越发不舒服,胸口闷闷的,有些想吐。 “其实我觉得你大可不必忧虑,你和白清卿,尉家肯定选择你,据我推断,将来大概率是去母留子。”顾久漫不经心地说。 鸢也默然,她想过这个可能性。 私生子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怎么说那都是尉迟的儿子,尉家的血脉,哪怕是喜欢她的尉父尉母,若是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也会动容的。 顾久眸光明亮,一针见血:“那孩子给你养,你愿意吗?” “我不知道。”鸢也叹气,前几天对尉迟言辞凿凿地说绝不会帮别人养孩子,是气话居多,现在从现实出发,重新考虑这个问题,她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青城人,”顾久琢磨道,“你外祖家不就是青城的,你可以让你外祖家帮你打听,他们肯定能挖出白清卿那四年去哪儿?” “嫌我不够丢人吗?还惊动我外祖家。”鸢也哧笑,起身。 顾久不乐意了:“你怎么又要走?主题还开始呢?” 鸢也挥挥手:“去一趟医院,最近总闹恶心。” 顾久眉毛高高挑起:“别是怀孕了吧?那可太棒了,可以和白清卿正面刚了。” 鸢也随手拿起一包纸巾丢向他:“去你的。” …… 去宁城之前鸢也就想去医院做个检查,怀疑是肠胃不好,要不然怎么会又犯恶心又腹部作痛? 只是没想到,刚进医院,就有人喊住了她:“鸢也。” 鸢也回头,看到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朝她走来。 当先的女人相貌清丽,面带微笑,长发在身后编成一根鱼骨辫,耳边各留一小缕微卷的发丝,打扮简单,不过很时尚,在枯闷的医院里倒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鸢也说:“是你啊。” 她关心地问:“你来医院做什么?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鸢也态度淡淡,“你还在上班吧?去忙吧,不用管我。” 说着鸢也就要走,她却拉住她的手:“你的脸色真的不太好,快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科室,我有熟人。” 鸢也其实有点烦看到她,她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她看着更烦,更别提她现在的心情算不上多好,懒得跟她做戏,直接甩开手:“我说了没事。” 她身边的同事看不下去了:“你怎么这样?鸯锦是关心你,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动手啊?” 鸯锦拉住同事的手,示意她不要说了,但双眉微皱,瞧着好像是多么难过鸢也不领她的情。 同事当即为她打抱不平:“当了尉家少夫人就是了不起,也不想想,要不是鸯锦让着你,你能嫁给尉大少吗?” 鸢也本是不想跟她们在大庭广众下多说什么,抬步要走,可听到这句,她脚步一顿,微微偏头:“她让着我?” 这话是从何说起? 别的话她可以当成一阵风吹过就算,但是这件事…… 鸢也走到鸯锦面前,似笑非笑问:“你跟你朋友说,尉迟原本要娶的人是你,你不要让给我,所以我才能嫁进尉家?” 鸯锦脸色有些不自然,避开鸢也的眼神,推了推同事:“瑞兰,科室里还忙,你快回去工作吧。” 鸢也抬手一拦,不准她把人支开,唇边一晒:“我刚下飞机是有些晕乎乎,但也没到意识不清的地步……我没记岔的话,你是姓宋吧?” 宋鸯锦倏地抬起头,眼睛一闪而过一道锐利的光。 她们三个人围在医院大厅,其中两个相貌还十分出色,多少引起了一些路过的人的侧目。 尉迟走下电动扶梯时,看到的就是鸢也眉毛扬起,神情微诮,整个人写着桀骜不驯四个大字的样子。 “虽然我叫鸢也,你叫鸯锦,名字听起来像姐妹,但姜家确确实实只有我一个女儿,当初尉家要娶的就是姜家大小姐,这件事跟你一个姓宋的有什么关系?” 鸢也知道她跟她妈都属于脸皮比城墙厚的,但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还说得出尉家的婚事是她让给她这种话。 简直叹为观止。 宋鸯锦抿紧嘴唇,她是姓宋,但她最不愿意承认的也是自己姓宋,平时自我介绍时,总会故意忽略“宋”字,甚至浑水摸鱼说自己姓姜,所以大家都以为她是姜家大小姐,鸢也是姜家二小姐,鸢也能嫁尉迟,是她这个姜家大小姐让给她。 结果现在,鸢也当着她的同事的面,直接点出她的本姓,戳穿这一切。 鸢也其实知道她的心思,平时懒得跟她计较,谁叫她今天非要撞她的枪口。 姜鸢也,宋鸯锦……不加上个姓,不明真相的人还真会以为她们是姐妹,都是姜家的女儿,可她凭什么让人这样误会? 她不管她是谁的女儿,将来会不会从“宋鸯锦”变成“姜鸯锦”,但她妈妈就只生了她一个,什么姐姐妹妹,她不认。 “说起来我也应该叫你一声表姐,毕竟你妈是我爸的,”鸢也盯着她的脸,慢慢吐出最后两个字,“姐、姐。” 宋鸯锦挤出个笑说:“鸢也,我从来没有说过,你能嫁进尉家是我让着你……” 鸢也直接打断:“那是当然,我能嫁给尉迟,是我妈妈和尉迟的妈妈的交情,这桩婚事是自我们小时候就早定下的。” 宋鸯锦崩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讥讽道:“是啊,姜家只有你一个女儿,宋家也只有我一个女儿,但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本来可以有个弟弟的。” 鸢也眸光一凝。 “你有个好妈妈,临终前帮你把婚事定好,高嫁尉家,才让你这个杀人犯逃过罪责,也怪我没本事,非但保护不了我妈,还让我妈受那么大委屈,你但凡有一点人性,也不应该这么得意……那可是血淋淋的一条人命!” 杀人犯三个字,直接窜进鸢也心口,她那团火噗的一声直接烧到她的天灵盖,她猛地往前一步,将要说话,却有一双手将她的腰一揽,拥她入怀。 男人低下头看着她,温声问:“怎么来医院?哪里不舒服?” 鸢也有点诧异地看着尉迟,他怎么会在这里? 很快她想起来,那个孩子几天前就说身体不好,估计是住院了,他是来看他的。 但也太巧了,晋城那么多家医院,他们偏偏都选了同一家。 尉迟抬头看向宋鸯锦,语气倒还温和:“你是鸢鸢的表姐,我也应该随她喊你一声表姐,鸢也有些任性,都是被我惯坏的,言语有冒犯的地方,我代她致歉,表姐别跟她一般计较。” 宋鸯锦在尉迟面前哪敢说什么话?正要挤出个大度的笑说“没什么,鸢也也是我妹妹”,尉迟语气突然淡了许多:“但是‘杀人犯’三个字,她是担不得的,也请表姐慎言。” “……”宋鸯锦神情僵硬,垂在身侧的手倏地捏紧。 尉迟不再看她,低头对鸢也说:“我们走吧。” 鸢也被他搂着出了医院,心情有些形容不出的复杂。 要不是尉迟及时出现,就冲那三个字,她当场就会跟宋鸯锦彻底撕破脸。 以前发生类似的事情,她都是一个人面对,这是第一次,有人把她护在身后,替她说话。 “在这里等我,我去开车。”尉迟放开她的腰,转身往停车场而去。 鸢也忽然抓住他的手,抿了下唇,说:“谢谢。” 尉迟看着她,只觉得刚才气焰嚣张的小狮子突然间变成了可可怜怜的小猫,微风吹乱她的长发,几缕碎发散在她脸上,他伸手想帮她将头发掠好,但到半空,却转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答应过你,在那件事情上,我会护着你。” …… 尉迟去开车,鸢也站在人行道边,被风吹得有些乱的思绪随着他那句“我会护着你”的余音,飘去了两年前一个雨夜。 她从姜家逃出来,手上还沾着血,跌跌撞撞跑到尉公馆门口,想见尉迟,但是尉迟没有见她,管家说他在开一个跨国会议,没时间见客,让她回去。 那时候她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固执地站在公馆门口,任由大雨倾盆,把她全身都淋湿。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雨一直没停过,她又冷又累,整个人摇摇欲坠,终于等到公馆的门再次打开,他穿着黑色的衬衣站在屋檐下平静地看着她。 她隔着雨帘和他对视,嘴唇动了动:“尉迟。” 第18章你会更愿意娶我 第18章你会更愿意娶我 尉迟让管家把她带进客厅,他坐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手上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香味浓郁,入鼻甘甜。 尉迟没有问她的来意,目光落在她身后的电视机上,正播报着晚间新闻。 完全把她无视了。 除了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偌大的公馆也就只能听见窗外雨滴打在叶子上的声音,佣人们都低着头站在一旁,好似没有看他们,但不用说也知道,注意力肯定都在他们身上。 这样的气氛,让鸢也尴尬,僵硬,无所适从。 尉迟是故意的。 这叫下马威。 新闻进了一段广告,尉迟的目光终于从电视机上移开,落在鸢也身上,俊眉微挑,示意她可以说话了。 鸢也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感觉到疼痛,找回一点知觉,才道:“娶我。” 管家动了一下眼皮,但没敢抬起头看此刻鸢也或者尉迟的表情,只在心里想,姜家小姐还真是……尉姜两家的婚事是两位夫人十几年前定下的,但少爷一直没有点头,连夫人都说动不了他,她倒是不客气,开口就要少爷娶她。 少爷怎么可能答应? 尉迟倒是不怒,温温一笑:“理由?” “我把宋妙云从楼梯上推下去,她摔断一条腿,还流产了。”鸢也说得漠然。 尉迟没带什么情绪,单纯点评这件事:“太冲动。” 鸢也冷笑:“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她生下那个野种,然后鸠占鹊巢?做梦!” 尉迟抬起一只手搁在下巴处:“你既然那么宁折不弯,还来找我做什么?” “我爸很生气,要把我送去警察局,我是逃出来的。” “所以?” “我们两家早就有婚约,晋城人人都知道,尉家大少爷将来要娶姜家大小姐,我爸要把我送去警察局,一是想帮那个女人报仇,二是想顺水推舟让宋鸯锦成为姜家大小姐,然后嫁给你。” 鸢也往前一步,冻得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比起她,你应该更愿意娶我。” 尉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我更愿意娶你?”他从上到下打量着鸢也,她此刻全身狼狈,头发还在淌着水,不禁一弯嘴角,“是‘姜家有女初长成,天生丽质难自弃’给你的自信吗?” 就是佣人都听得出来,少爷是在嘲讽鸢也。 平时没事的时候,这句话是在夸她的美貌,但现在是在讥讽她自以为长得好就可以为所欲为,以为尉迟跟其他男人一样,会看上她的美貌,然后任她予取予求。 未免也太自大了。 结果鸢也还真的点头:“对。” 她就是长得好,这张脸就是给了她自信,否则她今天也没有那么大的底气站在尉公馆的客厅。 尉迟难得一怔,再看鸢也面不改色的样子,笑着摇摇头:“姜小姐很有趣,”不过也有趣而已,“我暂时还不需要一个花瓶当妻子。” 说完他起身上楼,淡淡吩咐管家:“给姜小姐一把伞,送她出去。” 虽然没谈拢,但尉迟的态度依旧很客气,甚至不忘吩咐人给她雨伞,是他一贯的绅士风度。 管家上前请鸢也离开,鸢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早已湿透的纸,不慌不忙地说:“尉总要不先看看这份骨髓配对结果,再决定下不下逐客令?” 尉迟脚步一顿,在楼梯上转身,脸色冰凉。 鸢也将报告交个管家,管家连忙送到尉迟面前,尉迟一眼就锁定住“匹配程度98%”的字眼,又看向鸢也,一眼看不见底的眸子愈发黑沉。 鸢也双手在身侧握紧,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是在帮谁找合适的骨髓,但你找了那么久,想必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我算是现成的救命药引吧?你娶我,我就捐献骨髓。” 尉迟这才正视了这个女人。 恃美而骄就敢到尉公馆要求他娶她,是她蠢。 手握筹码上门谈判,才是她的聪明。 看来她不只是个花瓶。 尉迟从楼梯上走下来,缓声说:“姜宏胜靠你妈妈的嫁妆才发展出姜氏,这些年要不是你外公留在公司的那些人手,姜氏早就被他败光,他确实不是块材料,但你,是个会谈生意的。” 手一伸,佣人立即送上干毛巾,尉迟拿起毛巾裹住她湿透的身体,才发现她看起来冷静镇定,其实全身都在战栗:“抖得这么厉害,去楼上洗个热水澡吧,其他事情我会替你摆平。” 成了。鸢也神经一松,强撑的力气突然抽去,她双腿一软,险些摔倒,还好尉迟一把扶住她。 鸢也哑声说:“谢谢。”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谢他扶她这一把,还是谢他娶他。 “不用客气,这是我们交易的内容,”尉迟声音温和,“在这件事上,我会一直护着你。” …… 尉迟把车开到她身边,降下车窗,道:“上车吧。” 鸢也才将思绪拢回,坐进副驾驶座,扣上安全带,车子启动的同时,她问:“不是说那个孩子没大碍吗?” 尉迟转动方向盘,将车子驶入正道:“病情是稳定了,但还要留院观察。” 鸢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百无聊赖地数着自己的掌纹:“当初我捐的骨髓,就是给他用的吧?” 尉迟顿了顿,倒是没有否认:“嗯。” 鸢也无声一笑,这算什么命运? 两年前,她因为和他的私生子骨髓配型成功,才得以嫁给他,而现在,因为他的私生子出现,他们的婚姻岌岌可危。 她随口问:“你不是他爸爸吗?你的骨髓和他不匹配?白小姐和他也不配?” 按说各种器官配型,都是有血缘关系的配型成功的可能性更大,怎么这个孩子跟他的父母那么没缘分? 尉迟没回她的话,鸢也讨了个没趣,撇撇嘴,也没再说别的,靠着窗看飞逝而过的车水马龙。 车子开到尉公馆时,天已经黑了,佣人们将公馆四处的灯依次打开,若是从上空俯瞰,公馆就像散落在郊区的一颗明珠,璀璨耀眼。 鸢也知道他肯定还要回去陪那对母子,识趣地去推车门,发现车门还没解锁,奇怪地回头看尉迟。 尉迟目视前方,侧脸菱角分明,从挺直的鼻梁到优越的下颚线,橙色的灯光烘托得他极为矜贵。 “爸妈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不要传到他们的耳朵里,让他们平添烦恼。”他语气温和,但内含警告。 鸢也一顿,然后一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放心。” 无论她和尉迟怎么样,尉父尉母对她都是真心的好,她不会去说些让他们不开心的话,要不然那天跟他回家吃饭,也不会扮演夫妻恩爱。 “但是尉迟,哪怕我们不是因为相爱结婚,我也不会允许我的丈夫在外面有女人有孩子,甚至为了他们夜不归宿,你如果不想跟他们断干净,那就考虑我的提议,离婚吧。” 说到这,鸢也故作无谓地耸耸肩:“说起来还是我不对,当初形势所逼,非要你娶我,拆散了你和白小姐,还好现在还来得及挽回。” 尉迟听了半天,开口却是问:“为什么要离婚?” 哈? 为什么离婚? 鸢也瞪着眼睛看他,hello?她跟他闹了三个多月离婚,他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婚的吗? 有那么一瞬间,鸢也有点迷幻,是她太含蓄以至于一向明察秋毫的尉总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还是他故意耍着她玩呢? 鸢也面向他,认认真真的:“不好意思问一下,尉总,是我说得还不够清楚,还是你听不懂中文?要不我给你翻译成英语?听妈说你小时候在法国住过几年,法语我也会几句。” 听她都气成这样,对尉母的称呼还是“妈”,尉迟倒是一笑,神色温和许多:“不用。我知道你介意什么,但清卿和阿庭不会是我们离婚的理由,既然不是理由,你说的那些话就不成立。” 鸢也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不离婚?” 尉迟淡声:“尉家从来没有离婚这件事。” 鸢也再问:“你也没打算跟白清卿母子断绝关系?” “他们只会住在春阳路14号,怎么都妨碍不到你,你无视就好。至于夜不归宿,你想让我回来住,今天起我就住在公馆,不要再胡闹了。” 到最后竟然是她胡闹。 鸢也深深呼吸,气极反笑:“尉总就是尉总,21世纪了还能把齐人之福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没什么齐人之福,在内在外你都是尉家唯一的少夫人。”尉迟解锁车门,“你应该饿了,晚饭让张婶做点你爱吃的,我陪你一起吃。” 鸢也有时候真恨极了他这副从从容容风雨不动的样子。 什么都乱不了他的节奏,什么都干扰不了他的情绪,她跟他说正事呢,他却在说晚上吃什么,就好像她是个任性不懂事的小孩在无理取闹! 对,他就是觉得她是无理取闹,他从来没有真正考虑她的感受,哪会知道她的心结是什么? 鸢也气疯了,一时拿他没办法,索性抓起他的手,重重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 第19章尉氏合作你负责 第19章尉氏合作你负责 尉迟怎么都没想到这女人会粗暴到这个地步,竟然还咬人,一时愣怔,反而没立即把手抽回来。 鸢也狠狠咬了他一口,心里舒坦一点,剐了他一眼,踹开车门下车。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尉迟才后知后觉感到疼,看着手腕上深深的牙印,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合适。 他活了二十八年,只在小时候被爷爷家养的金毛咬过,姜鸢也是……疯了吗? 尉迟嘴唇一抿,开门下车。 进到客厅,鸢也不在,他直接问一个路过的佣人:“少夫人呢?” “刚刚上楼了。”佣人回道。 尉迟直接追上楼。 鸢也看到他追上来,立即窜进房间,关门上锁。 “姜鸢也,开门。”尉迟的声音沉沉传来。 鸢也一边脱衣服一边说:“不早了,尉总还是快点去看你的老婆儿子吧。” “我数五声,开门,否则我今晚不会放过你。” 鸢也嗤笑,威胁谁呢?他进得来吗? 把自己脱得差不多,鸢也准备进浴室洗个澡。 门外的男人说:“五、四、三……” “三”的尾音还没落下,门突然咔嚓一声,打开了。 鸢也瞪大了眼睛。 尉迟拔出钥匙,进门,关门,目光危险地盯着她。 “不是数五声吗?!”鸢也转身就跑。 但是房间就这么大,她能跑哪去?一个不小心就被尉迟抓住,他还理直气壮:“骗你的。” 男人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昨晚的痕迹还没消,犹如雪地落了梅花,他眸子幽深:“你要洗澡?正好,我也要,一起。” 尉迟拉着她就往浴室去,鸢也就是个傻子也知道他不可能只是要洗澡,拼命挣扎,百忙中抓住沙发:“我不洗!我不洗!” 尉迟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浴室门一关,只能听见噼里啪啦的水声和鸢也的叫喊:“尉迟你有病是不是?你有病啊!你发情去找白清卿啊!你他妈别……” 尉迟的声音反而很从容:“尉太太说哪的话?你是我的妻子,这种事情当然只能找你。不准说脏话。” “……” 翌日,鸢也难得让家里的司机送自己去上班。 尉迟那个混蛋,昨晚在浴缸里……她腰都差点断了,早上起来腿都在打颤,哪开得了车? 一边在心里咒骂禽兽,一边拿着水杯到茶水间泡咖啡,不巧,遇到了韩漫淇。 韩漫淇和鸢也一样,都是商务部的副部长,自从年前正部长被调去总部后,这一年里,两人明里暗里互相较劲,都在争取那个空出来的部长职位,目前算是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韩漫淇踩着八公分的恨天高,细长的双腿一伸,往那儿一杵,笑吟吟地道:“听说姜副部这几天去宁城出差?” “韩副部这么关心我的行程,不愧是好姐妹,中午一起吃饭呀……”鸢也娇嗔地用肩膀撞了她一下,险些没把她撞倒。 韩漫淇忙站稳了,冷笑:“霍总让我们十点去他的办公室,如果听完霍总的话,你还吃得下饭,那当然没有问题。” 鸢也按下热水键,懒懒道:“霍总长得那么帅,能见到他,中午我肯定能多添一碗饭。” 韩漫淇就是看不惯她这副明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还能气定神闲的样子,装什么装? 她毫不客气地讥讽:“现在整个商务部都在看你的笑话呢,自作聪明,还以股抵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老母猪戴那什么,一套接着一套,想法那么多,也不看人家理你吗?” 鸢也微微笑:“人嘛,都是要勇于尝试的,不试试怎么能知道会不会成功?反正像韩副部那种外面下雨,怕淋湿刚买的芬迪鞋,所以连到手的合作都拱手让人的觉悟,我大概这辈子都领悟不了。” “你!”韩漫淇咬牙切齿,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敢拿她当初丢合作的事情讽刺她! “这次你出了这么大的纰漏,霍总绝不可能饶过你,正部长的位置你就别想的,等我坐上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鸢也搅拌搅拌咖啡,一个眼神都懒得赏给她,转身离开。 韩漫淇眼珠子一转,突然快速走上来,重重地撞了她的肩膀一下,满杯的咖啡顿时溢出来,泼湿了鸢也的白衬衣。 “韩漫淇!” 韩漫淇做作地说了声“骚凹瑞”,然后扭着水蛇腰走了。 鸢也将咖啡杯搁在一旁的桌子上,连抽了几张纸擦拭,但大片的咖啡渍落在白衬衫上,压根擦不掉,她也没有备用衣服放在公司,现在去买一件…… 她看了下手表,九点四十五分,来不及了。 鸢也气得冒烟,这个韩漫淇! 没办法,最后她只能穿着这么一件染了大片污渍的衣服去总经理办公室,韩漫淇早到她一步,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霍衍坐在办公桌后,皱了下眉:“你衣服怎么了?” 鸢也淡淡道:“没什么,被不长眼的人撞了一下,等会儿我再去换一件。” “坐吧。”霍衍双腿相叠,“找你们来,是想说一下宁城外滩那块地皮的事。” 果然是为了追责,鸢也轻呼出一口气,也是,这么大的纰漏,总要有个负责的人。 韩漫淇很欠揍的语气:“姜副部,表个态吧。” “这件事是我太冒进,没有事先调查清楚就急匆匆把法务找去,应该负全责。”鸢也说。 霍衍神情意味不清:“你打算怎么负责?” 高桥集团是全球五百强企业,历史底蕴丰厚,但掌管中国区分公司的总经理却很年轻,又因为是中美混血,鼻梁高挺,一头栗色的碎发,似笑非笑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感觉更像是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而不是商场上所向披靡的精英。 鸢也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很想介绍他认识一下顾久,总觉得他们会聊得来,但在他手下干了这么多年后……她现在觉得,他和尉迟没准会更有话题。 “这次法务团队去宁城的差旅费从我奖金里扣,其他的,听霍总安排。”鸢也诚恳道。 霍衍爽快点头:“好,如果这次和尉氏的合作你还拿不下来,就这么处置你。” 鸢也和韩漫淇都是一愣,不约而同问:“什么尉氏的合作?” “尉氏现在是外滩地皮70%的股份持有者,最近会公开对外招商,我们的优势很大,等于这是现成的项目。”霍衍微笑。 鸢也还没有说什么,韩漫淇先站了起来:“霍总,你怎么这么偏心?这个项目也可以给我负责啊,我一定能做得更好!” “你们都有机会,下周五给我一份计划书。”霍衍弯唇,“新一年万象更新,商务部也需要有个正部长,你们看着办吧。” 这是他第一次公开说要在她们之间选一个人接任正部长之位,韩漫淇兴奋不已,但回过头想,又觉得不对劲:“姜鸢也丢了地皮合作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吗?” 霍衍从桌子上抽了一份文件:“她虽然丢了地皮合作,但做了补救方案,已经和六元签下新一年的合作,算是功过相抵。” 六元不是不打算续约了吗?韩漫淇看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鸢也,低声问:“你什么时候和六元接洽?我怎么不知道?” 鸢也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要是让你知道了还得了?” 事已至此,本想看鸢也被处罚的笑话的韩漫淇期望落空,只能“哼”了一声,率先离开办公室去准备计划书。 鸢也也要出去工作了,霍衍忽然道:“姜副部,留步。” 他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窗外乌云飞过遮了艳阳,办公室里的光线一下子暗淡下来,他深邃的五官一时也有些看不清:“你和总部那边一直有联系?” 鸢也将手从门把上放下来:“霍总怎么会这么说?” “外滩那块地皮的合作,还有以股抵债的想法,都是总部直接传达给你,我都是过后才知道。”霍衍歪了下头,笑了笑。 鸢也心里咯哒一下,越级汇报可是职场大忌,她连忙说:“霍总,当时的情况比较紧急,所以我才直接联系总部。” 霍衍也没有打断她的话,好好地听她解释。 “那时候程总连续三天拒不见我,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在宁城,所以就准备在程总下班的路上堵他的车,当时想出地皮合作和以股抵债的办法,我有先联系您,但是您的电话打不通,我才去问总部的意思。” 点了点头,霍衍很好说话地接受了她的解释:“好,我知道了,但是公司有公司的章程,下不为例。” 鸢也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大度。 乌云被风吹散,办公室重新恢复光明,霍衍嘴角弯着,拿起文件开始批复:“他帮你也不是第一次,我又不是头一回知道,随便问问而已。” “霍总也知道……他?”鸢也抿了下唇。 霍衍只道:“出去忙吧。” 鸢也只得开门离去。 好一会儿,霍衍才从文件里抬起头,屈起手指摩擦嘴唇,想着什么? 第20章喜欢什么穿什么 第20章喜欢什么穿什么 鸢也出了总经理办公室,一径下楼,想先买件衬衣换了再说。 秘书从商务部探出个脑袋:“姜副部,中午吃什么?要点餐吗?” 鸢也脚步不停,顺手把她拉出来:“你跟我出去吃。” “好嘞!”秘书笑嘻嘻地跟上,她家部长人特别好,好就好在总是请她吃饭! 她小碎步地跑去按电梯,才发现鸢也衬衣上的污渍,惊讶地问:“姜副部,你衣服怎么了?” 继而想到鸢也是刚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的,她顿时吸了口气:“难道是被霍总泼的?” 鸢也失笑:“想什么呢?霍总是那种会泼女人水的男人吗?韩漫淇干的。” “又是韩副部,她怎么老耍这些阴招?”秘书气鼓了腮帮子。 “没本事当然只能耍阴招,不用气,眼下就有个能打她脸的好机会。”鸢也说。 秘书忙问:“什么呀?” 电梯到了,鸢也走进去,按了一楼,然后才把霍衍的话大致说了一遍。 秘书懂了:“霍总的意思是,你和韩副部各做一份计划书,谁做得好,这个项目就交给谁负责?” “对。” 秘书士气大振:“我们这次一定要赢!” 鸢也却是在想着别的事情:“其实我有一点想不明白。” “哪一点?” “尉氏怎么会是外滩地皮70%股份的持有者?”她本来以为,尉氏至多持股30%。 因为如果嘉兴不毁约,他们高桥也是持有30%,其中20%来自丰源和信巢,另外10%是嘉兴以股抵债,这样的“abce”局面,才能使得各方利益得到平衡。 秘书理所当然地道:“那肯定是因为丰源和信巢把自己手里的股份都卖给尉氏啊。” 可是丰源和信巢为什么会把自己手里全部股份卖给尉氏? 这不是和当初的“d”裕达的手段一样?嘉兴这次居然肯了? 难道是尉迟对嘉兴施压了? ……等等,尉迟该不会是因为程总算计了她,害她差点出事,所以才主动破坏平衡,购入丰源和信巢的股份,重创嘉兴吧? 这个想法一出,鸢也都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尉迟怎么可能为她大动干戈? 人家就是单纯的商业利益罢了,她想什么呢?真是自作多情。 算了,现在这些已经不关她的事,她只管拿下这次合作就是。 鸢也对秘书说:“你去点餐,我去买件衣服,我们边吃边聊计划书。” “好嘞!” 高桥大厦位于晋城最繁华的商业中心,与许多有名的大公司互为邻居,出了门右转就是购物广场,秘书去了四楼的美食街,鸢也就在二楼选了一家品牌专柜,进去要了件衬衣。 鸢也直接进了更衣室,没注意到被衣架挡住的那边有个女人,看到了她,停下挑选衣服的手,若有所思着什么? 鸢也边换衣服,边想着这次和尉氏的合作。 高桥旗下或投资或控股或经营,几乎涉猎了工业所有的领域,自然也包括瓷砖制造,现在要和尉氏谈的就是瓷砖的合作。 外滩那块地要建的是高档别墅区,各种材料均要求顶级,光是这一条就剔除了很多竞争企业,而高桥的绝对优势是,他们的瓷砖享誉国际,畅销全球。 就像他们的一句广告词上写的那样……学校,公寓,酒店,百货大楼,商业大厦甚至你的信仰所在,你每到一个地方,就有一半的几率是踩在高桥的瓷砖上。 影响力可见一斑。 所以要拿下尉氏的合作并不难,就像霍衍说的,这是送上门的合作,鸢也并没有打算做计划书跟韩漫淇竞争……与其等待被选择,还不如主动出击……她已经决定直接去跟尉氏签下合作。 比起一份计划书,霍衍会更想看到一份合同。 以鸢也和尉迟的私人关系,走个后门很简单,她也不讲究什么公私分明,能用得上的关系当然要物尽其用,再说尉迟本来就答应要赔她一样东西,既然不同意离婚的条件,那就用别的。 她决定,吃完饭就去尉氏找尉迟谈这件事。 顺利的话,没准今天就能把合同丢韩漫淇脸上,想想都舒服。 换好衣服,鸢也开门从试衣间出来,冷不防和门外的一个男人四目相对。 “……” 试衣间的门也是全身镜,男人刚才应该是在照镜子,他也没想到镜子后会出来个人,神情微愣。 鸢也眨了眨眼:“霍总?” 霍衍看她已经换掉了那件染了咖啡渍的衣服,想也知道她是来买衣服的,顿了顿,抬起手示意:“丢了一个袖扣。” 鸢也了然,霍总从小在国外长大,仪式感很重,穿西装的时候非常注重搭配,袖钉、领夹、袖箍一样都不能少,少一个袖扣这种不完美的事情他当然不能忍。 鸢也看他自己倒腾半天都戴不上袖扣,导购不在这附近,她干站在旁边看着又有点怪异,想了想,上前去帮他戴上。 霍衍便放开手让她弄,垂下眸,看着她细密上翘的眼睫:“你不是喜欢穿有星星的衣服?”怎么还是换了一件白衬衫? “这不是为了显得我比较成熟专业嘛。”鸢也嘴角轻弯。 “高桥的包容性很强,不拘束这个,你喜欢什么穿什么。” 戴好了。鸢也放下手,后退半步:“真的吗?那我明天穿一条抹胸长裙,就之前上过热搜的那条星空裙来上班。” 霍衍挑眉:“你不嫌冷就可以。” 鸢也举手求饶,算了算了,她不敢。 霍衍只是来买袖扣,买完就走,鸢也对着镜子整理好衣服,去结账,导购却说:“刚才那位先生已经买单了。” 鸢也愣了一下。 虽然一件衣服对霍衍来说不算什么,但怎么说无功不受禄,她瞥见玻璃柜里摆着许多领带,想了想,选了其中一条。 鸢也出了专柜,去四楼找秘书。 她走后,宋鸯锦才从衣架的那边走出来。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嘴角一勾,拿了一件衣服去结账,付款的时候,扫了几次都不成功,她苦恼地皱起眉头:“哎,我这微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时不时出毛病,你的手机能借我登一下微信付款吗?” 导购觉得没什么不可以,就退出了自己的微信,将手机递给她,宋鸯锦接过,却不是登陆微信,而是点开了短信,将方才拍下的照片,通过导购的手机,发给了一个号码…… 鸢也在日料餐厅找到秘书,菜已经上齐了,她先捏起飞鱼子寿司吃下,再说了自己打算去尉氏找尉迟的主意。 秘书呆愣:“就这么去吗?我听说尉氏的总裁很神出鬼没的,我们要不先预约一下?” 鸢也眨了下眼:“不用,我有关系。” 秘书打心里佩服她家部长,真的,深不可测,哪那都有人脉。 鸢也说:“给我一碗拉面吧,这些寿司我吃着有点犯恶心。” “哦哦。” 与此同时,尉氏集团,尉迟在办公桌前处理公务,一旁的手机忽然一亮,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他看了眼没理会,钢笔唰唰,签了合同。 秘书黎雪找了个他停下来喝水的空隙,敲了敲门,走进来说:“尉总,秦先生来了,要现在见吗?” 尉迟看了眼桌上的电子时钟,今天是周五。每周五的午后两点,秦自白都会来尉氏找他。 点了点头,他眸子清润,声音温淡道:“请他进来。” 黎雪会意,没一会儿,就带着一个年轻的男人进门。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身形笔挺,手里拎着个三十公分长的方形箱子,瞧着颇像港剧里要进行神秘交易的神秘人物,他将箱子放在茶几上,声音玩世不恭:“给你带了礼物。” 尉迟起身朝他走去:“客气了,不需要。” “好说,花你的钱买的,还是收下吧。”秦自白笑着,打开了箱子,里面有一些说不上名字,但很明显是医疗的器具。 尉氏总裁办公室十分开阔,装潢大方贵气,大到茶几沙发办公桌,小到酒柜上的一个小摆件,都仿佛是经过特意设计,看起来都是那么相得映彰,合理合适。 尉迟走到皮质的躺椅坐下,他身侧是一面玻璃墙,面朝北方,可以俯览整个晋城的繁华。 秦自白一边整理着器材,一边询问:“这几天睡眠怎么样?” “不错。” “情绪呢?” “稳定。” “没有生气过?” 尉迟闭上了眼睛:“没有。” 其实除了第一个问题,后面两个纯粹是多此一问,秦自白认识尉迟十几年了,哪曾见过他生气?他的情绪比机器人还要机器人,除了四年前那件事,他永远都是淡漠的,冷静的,从容的。 秦自白拿着一个只有手掌大小的电子仪器走向尉迟:“那我们试一下……” 黎雪忽然敲门,有些紧张,没等尉迟同意就推开门说:“尉总,少夫人来了。” 尉迟睁开眼睛,眉心轻蹙了一下,看了眼秦自白,到底是不想让他和鸢也碰上面:“带上你的东西,到里间等我。” 秦自白摊手:“好吧。” 尉迟没有起身,依旧躺在皮椅上,鸢也进来看到他这副模样,诧异又羡慕,尉总太会享受了吧? 午后时分,躺在玻璃窗前,一边享受冬日暖阳的倾照,一边放空思绪,困了直接闭上眼睛睡觉,想想都知道会是多么舒服。 真是,万恶的资本主义。 第21章要走私人关系吗 第21章要走私人关系吗 尉迟出声:“怎么会来公司找我?” 鸢也道:“我这次是代表高桥来的。” “谈合作?” “对。” 尉迟猜得到她是为了哪个合作来的,那块地皮是要招商了,虽然还没有正式对外公布,不过想要成功就得快人一步,高桥有强大的消息网,能最先得到这个消息也实属正常。 只是……尉迟黑眸深邃,幽幽地看着她:“走私人关系?” 他声线没什么起伏,但“私人”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多了几分像云一样,抓不住又明晃晃的暧昧。 昨晚浴缸里的水从脑海里荡漾而过,鸢也耳根燥红,一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又不甘愿认输,硬邦邦地回:“不行吗?” 尉迟起身朝她的方向走去,熟悉的男性气息逼近,鸢也背脊微僵,结果他径直从她的身侧经过,只留下轻轻的一句:“怎么会不行?” 她尚在心猿意马,他已经摆出了要谈正事的态度。 鸢也不想在他面前露怯,忙整理起思绪,转身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往前一递:“这是我草拟出来的方案,你先看一下,我认为我们高桥是尉氏最好的合作对象。” 尉迟拿起手机想查东西,看见右下角的信息有一条未读,顺手点开,本以为是垃圾消息,不曾想却是几张照片。 看着,他的眸色清寒了许多,复而抬起头,凝视着鸢也。 她脸颊上在宁城受的伤已经好了,所以只上淡妆也看不见任何瑕疵,眼皮上画了金橘色的眼影,既不妖媚也不清寡,干净通透,阳光从一侧打过来,照出她鼻尖细细的绒毛,不乏几分可爱,但是他目光下移,落在她的衬衫上。 “你早上出门好像不是穿这件衣服,换了?” “啊?是啊。”鸢也没想到他还记得她早上穿什么。 虽然都是白衬衣,但细节处还是有差别,她原来那件是蕾丝领加小系带,而这件是一个荷叶领加小系带。 她倒也不是故意选一件元素差不多的,碰巧而已,但在旁人看来,她都换了衣服却还选款式差不多的,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 尉迟放下手机,眸子雾沉沉:“为什么换衣服?” 鸢也说:“原来那件不小心弄脏了。” “怎么弄脏的?”他又问。 “咖啡渍。” 尉迟眼里有一丝深究:“自己去买的衣服?” 听到这里,鸢也觉出他语气里的微妙,心下莫名,又隐隐感觉不太舒服,不由得反问:“不然呢?” 她将文件递出去后,手还在桌子上没有收回来,听出她语气里的不耐,尉迟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猛地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 鸢也眉心一跳,倏地抬起眼皮对上他的眼睛,他的声音平缓,但这份平和下却有一丝阴沉:“我高估你了么?” 他的意思非常明白,几乎就是把“我都警告过你了你竟然还敢这样做”这句话砸在鸢也的脑门上。 鸢也愣怔,第一反应是记起他曾警告她不准再去找白清卿,不准再去春阳路14号打扰那对母子的生活的事情。 她的手腕被他抓住,身体不得不倾在办公桌上,鸢也抿唇道:“那次之后我就再没有去找过白清卿。”她又没有忤逆他的意思,好端端的摆脸色干什么? “所以你昨天去医院做什么?” 果然是因为白清卿来质问她?鸢也想起小金库里那番“真爱论”,脸色也冷了下来:“去医院当然是去看医生,否则你以为我去做什么?砸白清卿几百万让她离你远点吗?” 她就只见过白清卿一次,那一次白清卿就拿她演了一出戏,十足十的白莲花,尉迟很少会将旧事重提,突然又追究起这件事,难不成是那朵莲花又开了?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鸢也没好气道:“麻烦你转告白小姐,少看些玛丽苏电视剧,这种剧情她编得出来,我还懒得做呢。” 尉迟眼神黑沉锐利,薄唇微抿。 他很少会将自己的情绪外露,反正鸢也和他结婚这两年,只在最近见过几次他不高兴,而且都是和白清卿有关。 第一次是发现她去春阳路找白清卿。 第二次是现在,也是因为白清卿。 鸢也胸口发闷,郁气翻涌,她想再郑重声明自己没去找过白清卿,但看到他的脸,忽然又觉得没意思极了,火气一熄,换成一句嘲讽:“真当谁都稀罕她稀罕的东西似的。” 此话一出,有没有杀敌一千她不知道,反正她是被伤了一千二,有什么尖锐的东西藏在郁气下刺着她,鼻尖有酸意涌上。 两人之间沉默了有足足十五分钟。 直到内线电话“嘀”的一声响起。 尉迟按下接通。 “尉总,会议时间到了。”黎雪的声音。 尉迟淡淡道:“好。” 然后就起身,不看鸢也一眼,直接出了办公室。 鸢也呼出口气,本是想减少窒闷,结果腹部作痛,极不舒服,转身倒了杯水喝下,还是不好受,又吸到一股平时在尉迟身上闻到的味道,眼睛也有些酸了。 她好好的来找他谈合作,他偏要跟她提白清卿……这就是传说中的孽力回馈吧?她公私不分走后门,他就在谈正事的事情提那个女人。 鸢也盯着尉迟的座椅,咬牙切齿地说:“尉迟你这个混蛋,等你没钱了,我就砸你几百万让你离我远点。” 但想到尉氏的规模和这几年不断攀升的市值,这个梦想可能有点不切实际,她改口:“算了,还是先等我攒够几百万吧。” 躲在里间听了一场夫妻吵架的秦自白,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还好声音不大,没让外面的鸢也听见,他打开一条门缝,刚好看到鸢也离开办公室的背影。 才说认识尉迟十几年没见过他生气,这不就恼了吗?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什么生气? 为白清卿母子?未必吧。 知道尉迟四年前那件旧事的秦自白扬起嘴角,只觉得这件事挺有意思的。 鸢也出了尉氏大厦,本想回高桥,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脚步一顿,拿出手机一看,竟然是表姐……不是宋鸯锦,而是她的亲表姐,她舅舅的女儿,从小跟她十分要好的陈桑夏。 “鸢鸢,在忙吗?”陈桑夏爽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入耳,顿时驱散了鸢也在尉迟那里受的气。 “没有呢。” “那正好,我来晋城公干,刚忙完,有两个小时自由活动的时间,我们可以见一面。” 鸢也笑着说:“好啊,你在哪呢?我过去找你。” “嗯,我把地址发给你。” 鸢也得了地址,马上就叫了车过去。 算起来,她和陈桑夏有两年没见面了,不是不想见,而是陈桑夏一年到头都在海上飘着,很难有假期。 赶到约定地方,鸢也远远就看到陈桑夏在清吧门口等她,便三步做两步扑过去,一把将她抱住:“好久不见啊!” 陈桑夏笑着回抱她:“是啊,所以一有机会就马上联系你。” 鸢也发现她竟然把头发剃成了断寸,诧异极了,不禁捧着她的脸仔细看起来。 “陈桑夏”这个名字听起来婉约,其实她本人从小就是个假小子,这些年在海上风吹日晒,皮肤黑了好几个度,衬得相貌愈发英气。 鸢也赞叹:“帅哦……” 陈桑夏摸了摸自己的小刺头,洋洋得意:“是吧?我也觉得,但是大哥让我没把头发留出来之前别回家。” 她的大哥,也是鸢也的大表哥,鸢也笑说:“大表哥一向嘴硬心软,没准现在就在家里盼着你回去呢。” 说笑了两句,就一起进了清吧,点了几杯饮品,伴着轻音乐,边喝边聊。 从海上的趣事聊到小时候的糗事,从遇到的奇葩客户到老板同事的奇葩爱好,许久未见,随便一个话题都能聊得捧腹大笑。 但笑着笑着,陈桑夏忽然说:“我总觉得你好像不太开心?” 嘴角笑意一滞,鸢也拿起一杯葡萄紫色的酒摇了摇,没有喝,反过来鄙视她:“你个常年断网的2g少女懂什么?现在就流行忧郁女神,我是紧跟潮流,树立人设。” 陈桑夏侧头看着她:“可是我就是觉得,小时候的你才是真开心。” “你都说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鸢也淡笑。 人是会长大的,也是会变的。 陈桑夏喝了口酒,说:“我还记得四年前,你到青城找我们,让我们收留你,还不让大哥和家里知道,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可把我们吓坏了,从那之后,你就越来越不一样了。” 四年前么……鸢也微微眯起眼睛,盯住那盏璀璨的水晶灯,想起来了,那时候她得知妈妈真正的死因,承受不住,就买了张机票飞去青城找陈桑夏和小表哥,住了快一年才回晋城。 大概是那段记忆太痛苦,才过去四年,就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鸢也苦笑着摇摇头,也不愿深思,毕竟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爸爸杀了妈妈”这种荒诞又残酷的真相。 手忽然被握住,鸢也抬起头,对上陈桑夏关切的目光:“我一直想问你,你当初怎么会突然决定嫁进尉家?” 第22章从来只有他一个 第22章从来只有他一个 “怎么是突然决定?和尉家的婚事,是我妈早就定好了的。”鸢也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带过,就像四年前她没有告诉她自己为什么那么痛苦一样,现在也不想说,免得她太担心自己。 “我是第一天认识你吗?虽然婚事是姑姑十几年前就给你定好的,但别说本来就也没有下死命令要求你必须嫁,就说哪怕真的下了死命令,你也不是个会老老实实服从安排的人。”陈桑夏说。 鸢也笑了起来:“你不觉得你这话说得有点自相矛盾吗?” “啊?” “你也知道我不是个会老老实实服从安排的人,所以我嫁了,肯定就是我心甘情愿啊。” “……”陈桑夏扁嘴,“你是商务部的,我说不过你!” 鸢也搂着她的手臂,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笑着说:“那就别说这个了,喝酒喝酒。” 清酒没什么度数,入口甘甜,又有水果的清香,陈桑夏喝着却食不知味,凭她敏锐直觉,还是怀疑鸢也隐瞒了她什么? “之前我都没听你说过喜欢尉迟,突然就决定嫁了,这两年我在海上飘着,心里一直在纳闷这件事,你跟我说实话,就算我护不了你,青城陈家也护得了,姑姑是陈家唯一的女儿,你又是姑姑唯一的女儿,陈家永远都是你的退路。” 心口陡然一热,鸢也仓皇地低下头,掩饰险些泄露出来的狼狈。 这几个月来所有的难过和委屈,是一道道印刻在心上的疤痕,她一句“陈家永远是你的退路”,犹如往上面抹了药膏,有效愈合,但也让她先经历了刺疼。 她知道陈桑夏想帮她,但自从外公去世后,陈家那几房就争斗不休,两年前大表哥才在几个族老的扶持下强行继位家主,时至今日,陈家也还没真正太平,她怎么敢再给他们添麻烦? 是她自己选择嫁给尉迟,就应该由她自己承担后果。 她压下酸涩,对陈桑夏扬起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就是啊,我还有陈家这个大靠山呢,谁能给我委屈受?” “真的没有?”陈桑夏看着她。 鸢也斩钉截铁:“没有!” 看她神情不似作伪,陈桑夏松了口气,大概真是她想太多了。 过了会儿,她又问:“你真的喜欢尉迟?” “我爱死他了!” “那尉迟喜欢你吗?” “简直非我不可!” …… 就在鸢也和陈桑夏会面时,尉迟坐在会议室的首座,听手下的团队分析宁城外滩那块地皮的前景和后续。 高管说建筑材料方面倾向与高桥合作时,他想起了那个女人,平平淡淡的眸子往门的方向移了一寸。 她就是来找他谈合作的,现在应该已经走了。 搁在桌子上的手碰到了桌面的手机,他轻点几下,调出方才那条信息,照片很明显是偷拍,至于是谁拍的,发给他做什么,都没有照片的内容重要。 画面里,鸢也低头替一个男人戴袖扣,唇边有一抹淡淡的笑,正与男人交谈着什么,男人只有一个背影,看不见长相,但下一张照片,鸢也举着双手做求饶状,神情比刚才更加放松,应该是男人说了什么话逗她。 看到这些,他的神情也没有半点波澜,锁屏后,继续听分析。 ……就是台上发言的小哥,突然间感觉到,尉总那个方向散发出了强烈的,能冻死人的寒意,他瑟瑟发抖,说话都磕巴了。 好在这股无形的杀气没有存在太久,因为尉总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没有立即接听,起身说:“就按你们定的方案进行。” 众人应了声“是”,他便拿着手机率先出了会议室。 …… 两个小时很短暂,转眼就到了,陈桑夏要归队了,鸢也亲自送她到集合地点,看着她上了大巴车,这才转身走回高桥。 晋城说小,从东边到西边,开车也要整整五个小时,有近两千万的人口,也不小。 晋城说大,鸢也走在路上,竟然能遇到白清卿,真说不上大。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突然,鸢也看到白清卿穿着一条香叶红色的刺绣丝绒连衣裙,黑色的长发挽起,露出圆润的耳垂和闪耀的钻石耳线,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下,显得温柔极了。 儿子住院,她还能将自己收拾得这么漂亮,鸢也微微一笑:“好巧啊白小姐。” 白清卿双手在身前拎着一个ck包,颔首道:“姜小姐。” 鸢也挑眉:“你不是应该叫我尉太太吗?” 白清卿只是笑了笑,笑里没什么意思,可就是让人觉得刺眼。 她有说什么值得玩笑的话吗?她不是尉迟的太太吗? 鸢也想起尉迟在办公室质问她的那些话,唇边的弧度依旧:“能冒昧问一句,你又跟尉迟说了我什么?” 白清卿皱了下眉,露出了一点疑惑:“我没有。” “是吗?”鸢也不信她,上一秒绵里藏针地怼她,下一秒跪地哭泣求饶,是她给她的第一印象,谁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在演? 白清卿微笑道:“姜小姐若是身正,也不必怕旁人说你影子斜,你特意来问我这句话,不恰恰是代表你自己也心虚?” 鸢也往前一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她们都是微笑的模样,旁人看到只会以为是两个在街上偶遇,停下来交谈甚欢的好友。 “白小姐不是学钢琴的吗?怎么感觉好像是学语言的?” 白清卿的脸色陡然一僵,倏地看向她:“你查过我?” 鸢也只是随口嘲讽,没想到她的反应竟然这么大……难道真如她先前猜想的那样,她人间蒸发的那四年另有隐情? 有心诈她一下,鸢也故意说:“白小姐是青城人,巧的是,我外祖家也是青城的,姓陈,不知道白小姐有没有听说过?” 青城陈家?!白清卿抿了下唇,转身就走:“我还要去照顾阿庭,下次再与姜小姐多聊。” “白小姐在紧张什么?”鸢也紧跟上去,还没走几步,手就被人从后面抓住。 她倏地回头,撞进尉迟有些凉的眼睛里,他意味不明地问:“没有再私下见过清卿?”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我说是巧遇你信不信?”鸢也说完,不等他反应,兀自耸了耸肩,“你当然不信,你只要看到我和白清卿在一起,就笃定我会欺负她。”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尉迟握得很紧,她抿了下唇,愠怒道:“放开。” 尉迟看向白清卿,将手里几个袋子递给她:“你先回医院。” 白清卿眼神清澈地望着尉迟:“迟,你和姜小姐好好说,不要吵架,她没有对我做什么。” 尉迟只道:“去吧。” 白清卿拦了一辆出租车走了,鸢也才将视线落回尉迟身上:“不是开会吗?尉总的会议内容就是怎么陪小三逛街?” 尉迟皱了下眉:“清卿不是小三。” 鸢也从善如流地点头:“她不是,那我是?确实,是我插足你们,是我的错。” 她总是用最平静的语言说出最讽刺的话,尉迟听得眉心直蹙:“你来这边做什么?” 鸢也却懒得与他解释:“放开,我要回公司了。” 她永远都是这么桀骜,从来不知道温柔顺从为何物,尉迟抿直了嘴角,忽的将她一把按在路边的电线杆上:“姜鸢也。” 连名带姓叫人,总会给人生硬又愤怒的感觉,但尉迟极好的涵养,让他直到现在,语气也只是有点不耐而已。 “我说过,清卿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你大可以无视她,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不好吗?” 像以前一样? 鸢也晃了下神。 谁敢相信呢?现在一口一句“我们不是因为相爱结婚”、“我们的婚姻是形势所逼”,但在没有白清卿母子出现的那两年里,他们的夫妻关系也算和睦。 可是有些人既然存在了,就不可能当做没看见,鸢也学不会忍气吞声,直接道:“不好。” 尉迟深深地看着她:“你总是这么倔,迟早会吃亏。” 鸢也想说,能让她吃亏的,从来就只有他尉迟一个人。 接下来两天是周六日,鸢也没有出门,窝在尉公馆里写计划书。 从尉迟对她的态度看,后门大概走不通,那就只能到按霍衍说的规则进行了,无论如何,她这次都不想输给韩漫淇。 而尉迟说以后都回尉公馆住,实际上,这两天也没有回来。 他说是去出差,至于是真的出差,还是找个借口不回公馆,鸢也没有问。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夜不归宿。 工作累了,鸢也就裹着毯子躺在软沙发里看电影。 家庭影院的设备都是最顶级的,播什么都能如身临其境般,鸢也看得入迷,没听到手机铃声,电话连续响了三次她才瞥见。 一看来电是谁,鸢也忽然很想装作没看见。 但她要是不接,这电话估计能一直打下去,烦得很,只好滑动接听。 那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鸢也,明天是你爸爸的生日,你和阿迟一起回来吃顿饭吧。” 第23章尉家你交代不了 第23章尉家你交代不了 这女人明明恨她恨得咬牙切齿,还能装出这副温柔娴淑的嘴脸,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她爸在旁边。 鸢也淡淡道:“尉迟最近工作忙,抽不出时间。” 宋妙云笑说:“阿迟管着那么大个公司,确实不容易,但你没什么事,要来的吧?” 鸢也不想去,现在那个家里的三个人没一个顺眼。 宋妙云抢在她拒绝之前道:“怎么说都是你爸爸,你要是也不来,他会很难过的。只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又没什么。” 顿了一顿,鸢也只回:“再说吧。” 然后就挂了电话,顺手捏了一颗酸梅丢进嘴里。 …… 姜家这边,宋妙云放下电话,神情踟蹰。 姜宏胜连忙问:“他们会来吗?” 宋妙云倒了杯茶递给他,轻声细语道:“鸢也说阿迟工作忙,她也没时间,就都不来了。” 姜宏胜一听脸色就是一沉,将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她能干什么没时间?那天还在医院跟鸯锦吵架,鸯锦的同事就在旁边看着,她也不知道收敛!” 宋妙云维护着说:“鸢也应该不是故意的。” 姜宏胜却越想越气,鸢也嫁进尉家,他本来以为尉家会多多扶持姜家,哪知道她嫁去两年,没回家几次,更别提帮家里做什么,现在连他生日都摆谱不来! “当初要是嫁进尉家的鸯锦,她一定不会像她这么没用!” 宋妙云目光一闪,做作地弯腰,揉了揉自己瘸了的左腿,叹气道:“是鸯锦没有福气,我也没有福气,要是当初能给你生下个儿子,将来你也有依靠,不用像现在这样,要去麻烦鸢也和她夫家。” 他没儿子还不是被姜鸢也那个小贱人给害的! 姜宏胜一下子就想起来两年前那件事,就是因为姜鸢也,他非但没了儿子,鸯锦也没能嫁进尉家,人财两空! 不行,他生日他们必须来参加,鸢也不来没关系,尉迟必须来! 尉迟不来,他的计划怎么施行? “把电话给我,我亲自给她打!” 宋妙云嘴角轻轻一弯,抬起头时却做出犹豫的样子:“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和鸯锦陪你过生日也一样。” 姜宏胜眼神阴沉:“鸢也不顶用,我必须想别的办法从尉家弄钱,那天说的那件事我已经决定做了,电话拿来!” 宋妙云只好“不情不愿”地将电话给他。 姜宏胜直接给鸢也打过去,那边一接通,他就大声命令:“明天晚上你和阿迟必须来,否则,你妈那间房就给佣人住了!” 鸢也倏地站起来:“你!” 姜宏胜说完就把电话挂断,鸢也火冒三丈,对那家人已经够忍耐了,他竟然还敢拿她妈妈威胁她! 好,行,不就是想让她回去吃饭吗?她回去就是! 就怕到时候谁都吃不下饭! 周日晚上,鸢也独自开车去了姜家。 姜家院子里停了四辆车,其中两辆很陌生,鸢也看了一眼,心头闪过一丝奇怪。 一进门,宋妙云就热情地迎上来:“鸢也来了啊,外面很冷吧,快坐下喝杯热茶。” 鸢也看都没看她一眼,也不换鞋,踩着高跟鞋直接进了客厅,将车钥匙随手丢在茶几上,人也坐在沙发上坐下。 宋鸯锦注意到她的鞋是lv新出的限量款,一个尺码就一双,她买不到也买不起,而车钥匙上面的兰博基尼logo也十分显眼,更别提她一进门摆着冷脸,涂着红唇,活像个女王。 她过得那么好,都是她求也求不来的,但这些,曾经差点就是她的。 宋鸯锦心里嫉妒,但是想到没准过了今晚,这些她也能有,脸上就露出了笑,装出体贴关心的样子:“鸢也,饿不饿?要不要先喝碗汤垫胃?” 姜宏胜往门口张望:“阿迟呢?” “忙,没空来。”鸢也淡淡道。 姜宏胜脸色一沉:“我不是强调过,一定要阿迟来吗?” 鸢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是尉氏集团的总裁,分分钟几千万上下的人物,你好意思把人绑来给你过生日吗?换我是不敢的,没那么大脸。” 宋妙云又是一副老好人的架势:“只是一起吃顿家常便饭,鸢也来了就好,再坐一会儿,马上就能开席了。” 压了压气,姜宏胜盯着鸢也问:“前段时间我跟你说的事情,你办好了吗?” 前段时间的事情? 鸢也想了一会才记起来,几天前姜宏胜发信息给她,要她想办法让尉迟给姜氏一个一看就是赔钱的项目投钱,她当时直接回拒了,感情他还没死心啊? “我不是说了我做不到?” 姜宏胜皱眉:“你怎么会做不到?你是尉家的少夫人,尉家的钱就是你的钱。” 一个没忍住,鸢也嗤笑出声。 《婚姻法》都写清楚了婚前财产、婚后财产的区别,他倒好,上来就说都是她的钱,难怪他能那么心安理得拿她妈妈的嫁妆乱来。 “你想让尉氏给姜氏投钱就自己去找尉迟谈,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给你弄几个亿来。” 姜宏胜咒骂:“连这点能耐都没有,真是废物!” 别说是弄钱,就是连尉迟都没办法带来,哪有女婿不来给岳父过生日? 姜宏胜越想越恼,加上自尊心作祟,觉得尉家没拿他当回事,他奈何不了尉家,却能辱骂鸢也:“真是废物!连自己丈夫都管不了,没用的废物!” 鸢也恶心透了他这副嘴脸,再想起昨天他威胁她要把她妈妈的房间给佣人住的事情,更是怒火中烧。 但她这个人,心里越气,脸上就笑得越好看:“我没用还不是遗传了您的,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白白送给你挥霍?也就是我妈傻,但不是全世界的人都跟我妈一样傻。” 姜宏胜霍然站起来,手指着她:“你!你还敢顶嘴,当初要是鸯锦进了尉家,我要什么没有?你抢了鸯锦的婚事,还不帮我办事,我养你有什么用?!” 鸢也嘲弄一笑:“你养过我吗?姜家和姜氏集团能在晋城立足,难道不是靠我妈妈的嫁妆和我外公的人脉?倒是你,用我妈的钱,养你的‘姐姐’和‘侄女’。” 一提这个鸢也就更恶心了,谁家姐姐弟弟搞到一张床上去? 姜宏胜勃然大怒:“你!” “哎呀,鸢也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宏胜,你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宋妙云在一边劝和。 鸢也一个眼刀过去:“我跟我爸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当初不是说暂住吗?一住就是十几年,哪家姑姐像你这么不要脸?想嫁进姜家就直说,宋鸯锦以后也能光明正大说自己是姜家大小姐,不用成天偷鸡摸狗地往自己身上贴金。” 顿了顿,鸢也嗤笑:“哦,是我忘了,我外公虽然不在了,但我外公那边的人还没凋零,你拿着我妈妈的嫁妆想娶别的女人坐享其成,也要他们同意。” 宋妙云眼眶一红,好似受了莫大侮辱,抽泣着道:“鸢也,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我对你没敌意啊,就算当初你把我推下楼梯,害我流产和瘸了一条腿,我也只当你是小孩子不懂事,这些年都没怪过你,你何必字字带刺?” 宋鸯锦搂着她妈,跟着一起叫屈:“我都说了那天医院的事情是误会,鸢也,你怎么这么得理不饶人?” 鸢也冷笑,目光从他们三人身上扫过:“你们做的事情要是能见人,我也没话说你们,归根到底,还不是你们自己犯贱?” “混账东西!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女!”姜宏胜气急败坏,拿起桌子上一个烟灰缸就朝鸢也砸去,这要是砸中,必定头破血流! 鸢也利索地往旁边一躲,烟灰缸砸在墙角,碎成无数片。 她霍然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姜宏胜,他是想杀了她吗? 姜宏胜完全被她激怒了,他这辈子最恨别人说他是靠女人,最恨被鸢也的外公那边的人掣肘,鸢也每句话都踩在他的痛点上,他岂能善罢甘休?! “还敢躲?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佣人们往前两步,鸢也一斥:“你们敢?” 佣人们脚步都是一顿,顾忌地互相看看。 姜宏胜更加暴躁:“抓起来!抓!陈清婉早死十几年了,姜家现在是我做主!” 佣人们想着自己还是靠姜宏胜吃饭的,心一横,蜂拥而上抓住鸢也,姜宏胜冲上前,抬起手就要往鸢也脸上打,宋鸯锦在一边紧紧握拳……打下去!打下去! 鸢也眉眼冷然而凌厉:“你敢打我,尉家那边你交代不了。” 姜宏胜的手生生停在了半空。 他知道,尉家父母都很喜欢鸢也,他要是打了她,他们真生气了怎么办? 宋鸯锦哪甘心就这么放过鸢也,她今天非要姜宏胜把鸢也打一顿出气不可。 心思一转,她喊道:“鸢也,无论你嫁给谁,在爸面前你都是女儿,顶撞爸本来就是你不对,爸教训你就受着,怎么还威胁爸呢?这可是大不孝。” 鸢也瞧着她:“你妈还没嫁呢,这句‘爸’你叫得也太早了吧?” 宋鸯锦脸色一僵,很快恢复自然,没接她的话,兀自叹气说:“尉家那边……我也才知道,原来我们院刚转来的那位白血病小患者是阿迟的儿子啊。” 宋妙云立即问:“什么儿子?” 第24章要他向鸢也道歉 第24章要他向鸢也道歉 “唉,阿迟有个三岁大的孩子,生了病在我们院住院,阿迟每天都去看他,那孩子的妈妈很漂亮温婉,阿迟对她特别好……鸢也,你也学乖一点嘛,阿迟一看就是喜欢听话的女人,要不然你们也不会结婚两年,到现在还没孩子。”宋鸯锦说。 宋妙云故作怜悯:“原来是这样,难怪今天你爸的生日,阿迟都不来,鸢也,你在尉家这么不受重视,真是委屈你了。” 她们母女说这些话的意思就是,鸢也在尉家没地位,所以尉迟在外面有女人和孩子,就算打了她,尉迟也不会说什么。 而且尉迟喜欢温柔的女人,就是她不温柔才不讨尉迟喜欢,要是当初嫁给尉迟的人是鸯锦,以鸯锦的品性,一定能得尉迟喜欢,那从尉家拿钱来姜家还不是如易如反掌? 归根到底,就是姜鸢也没用! 没用还敢在这里摆谱,真是欠教训! 鸢也一手把她推开:“我和尉迟的事轮得到你多嘴吗?” 宋鸯锦摔在沙发上,姜宏胜见状,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向鸢也的侧脸! “啪”的一声,短暂,清脆。 鸢也的头偏向了一边。 宋鸯锦捂住嘴,惊呼:“爸,你怎么能打鸢也呢?” 话是关心,但她没被手掌遮住的嘴角却咧到了耳根。 “说一句顶一句,你真以为你嫁去尉家后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姜鸢也,你忍你够久了!你跟你妈一个性子!”姜宏胜大骂。 鸢也眼睛急剧覆上一层血色:“别提我妈,你不配!” 要不是他和宋妙云这对奸夫淫妇,她妈妈又怎么会死?! 姜宏胜往四下看看,看到高尔夫球杆,一把抄了起来:“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孽女!” 就在这时,门外传进来一道平缓淡漠的男声:“今天是爸的生日,鸢鸢你怎么不乖一点?又惹爸生气。” 众人齐齐看向门口。 鸢也听到这个声音,不知怎的,心里忽然一定。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觉得有些荒唐,明明前天还是不欢而散,现在竟然只听见他的声音,她就安心了? 尉迟一身笔挺的淡蓝灰色西装,缓步走进来,他目光从鸢也脸上的巴掌印扫过,薄唇一抿。 鸢也整个人像一只竖起所有尖刺的刺猬,这个时候谁敢靠近她,都要被她扎一手血。 尉迟知道鸢也的性子,但还是第一次看她锋芒毕露到这个份上。 他再看一眼抓着鸢也的佣人,佣人们只觉得锋芒在背,连忙放开手。 尉迟走到鸢也身边,低头问她:“没事吧?” 谁都没想到原本说不来的尉迟会突然出现,还看到了他们打他妻子的一幕,姜家三人的表情都极不自然。 姜宏胜草草将高尔夫球杆丢在一边,扯出个笑说:“阿迟来了啊。” 尉迟只看着鸢也,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擦:“礼物都买好了,明明是想好好陪爸过个生日,怎么又闹脾气?是因为我没陪你一起来吗?我不是说了,你先来,我忙完手上的工作就过来。” 哪有什么礼物?她都没跟他说今天是姜宏胜的生日。 鸢也其实也知道,他说这些话是想在姜家人面前给她面子,要他们知道,她不是请不动他,不是在尉家没地位,而是他们早就约定好,她先来,他后到。 鸢也低头看他握着她的手,被他的动作安抚,渐渐平息脾气。 尉迟这才看向姜宏胜,语气说不上是平和还是冷漠:“爸,鸢鸢跟我闹脾气,心情不好才出言顶撞,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宋妙云笑着说:“当然了,都是一家人,怎么会计较这些?” 姜宏胜抽了抽嘴角:“鸢也在家里的时候就被惯坏了,阿迟你别太宠着她,越来越没规矩。” 尉迟一笑:“那不行,我就这么一个妻子,不宠着她宠着谁?” 鸢也松开了紧咬着的牙齿,看了尉迟一眼,陈桑夏说她是商务部的会说话,依她看,这男人比她还会。 连她都差点当真了。 此时此刻的气氛实在古怪尴尬,尉迟只关心鸢也,一个眼神都不分给他们,那三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尉迟气场逼人,哪怕他没有动怒,没有责怪,但只站在那里关心鸢也,就是最好的威慑。 尉家大少爷都宠着护着的人,旁人怎么有胆教训她? 姜宏胜拼命对宋妙云使眼色,让她周旋,宋妙云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办? 宋鸯锦站在角落里,看着尉迟和鸢也,心里嫉妒得要命……尉迟对她竟然这么好!他难道没看到她那天发给他的照片吗?姜鸢也在外面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他都不生气的吗? 要不是怕被知道是她偷拍的照片,她都想当场质问了。 好在佣人及时出现,说饭菜都已经上桌,可以开席了。 宋妙云终于找到台阶,连忙招呼:“那就别站着了,都坐下吃饭吧。阿迟,鸢也,都坐下吧。” 鸢也其实很想马上离开,但被尉迟抓着手,强行带到饭桌前坐下。 饭桌上,宋妙云一个劲儿地对尉迟献殷勤:“阿迟最近工作很忙吧?看你都瘦了。” 鸢也面无表情,宋妙云上次见尉迟,至少要追溯到去年春节,亏她能用一副熟络的语气说“你都瘦了”这种话,不知道还以为尉迟跟她常来常往呢。 姜宏胜也对着尉迟摆出一副笑脸,正要说什么,尉迟先开了口,问的却是:“爸刚才为什么打鸢鸢?” 姜宏胜笑容一僵,不自然地说:“她、她忤逆我,跟我顶嘴,还推了她姐姐一把,在家里大放厥词,简直反了天了!” “是吗?”尉迟温和一笑,再问,“鸢鸢是因为什么顶嘴?” “她……”姜宏达说不出来了,总不能说因为他让她从尉家捞钱给他,她不肯吧? 鸢也冷眼看着,没有开口的意思。 尉迟不温不火,甚至还很客气,但那目光温温地落在姜宏达身上,却越来越叫他坐立不安。 宋妙云干笑着说:“你爸爸等你们的时候,先喝了两杯酒,有点上头,和鸢鸢只是言语摩擦,没真的闹出矛盾,真的。” 薄凉的目光扫过墙角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的碎片、佣人刚才捡起的球杆,尉迟再看向姜宏达:“言语摩擦,需要叫上佣人一起制服鸢鸢?还有烟灰缸,高尔夫球杆,都是做什么用的?” 他竟是要追究到底。 姜家三个人低下头互相对视,有些不知所措,他们没想到尉迟护了鸢也还不够,还替鸢也出头。 论年龄,论商场经验,姜宏达都是尉迟的两三倍,但气场却远远不如,这是源于尉氏这个大家族百年来积淀出的人文历史,还有人脉财富的威慑。 他就坐在那里,从从容容,淡淡漠漠,周身就全是叫人不敢冒犯的气度。 人,到底还是分三六九等的,有些人生来就比一般人优渥。 “鸢鸢是小辈,有做得不好的地方,爸管教也是应该。”尉迟顿了一顿,话锋突转,“但既然爸说不出她为什么该管教,我是她的丈夫,替她挨的那一巴掌,要一个道歉,不过分吧?” 别说是姜宏达,就是鸢也都一怔,看向了尉迟,他要她爸跟她……道歉? 没人比她更知道姜宏达是什么人,他自私贪婪没本事,自尊心却极强,否则刚才就不会恼羞成怒打她一巴掌,要他道歉,他怎么会肯? 尉迟发现她也在看他,便与她对了一眼,没什么特殊情绪,只是眼底乌黑如墨,溢出了漂亮的流光。 那一瞬间,鸢也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 这个男人,越来越会玩弄人心了,前面一句“不宠她宠谁”,现在一句“我是她的丈夫”,搞得好像,他有多爱她似的。 明明,明明两天前他才因为白清卿冷了她一顿。 鸢也心绪复杂没有说话,尉迟闲适淡漠也没有再开口,场面就完全僵住了。 姜宏达的脸已经难看到不能再难看,可既是如此,他也不敢说什么……哪怕这是在他的家里,哪怕尉迟是独自前来。 好半天过去,还是宋妙云硬着头皮说:“对不起啊鸢鸢,是云姨不好,没有看住你爸爸,都是一家人,你可别真的生你爸爸的气啊。” 宋鸯锦也忙不迭接了一句:“是啊鸢鸢,舅舅平时有多疼你,都不舍得凶你,今天是喝多了才会失态,你别计较了。”这会儿倒是改口喊‘舅舅’。 尉迟没有理会她们,问佣人:“有水煮蛋吗?给我一个。” 佣人愣了一下才连连点头:“有,有。” 晋城有过生日吃圆蛋的习俗,厨房早就煮好了一筐水煮蛋,佣人全都端来给尉迟,尉迟只拿了一个,在桌子上磕开。 满桌子的人就看着他剥蛋壳,那双手节骨分明,修长白皙,与白嫩嫩的鸡蛋对比,竟然也没逊色。 然后,他把蛋贴在鸢也的脸颊上,轻轻揉着。 鸡蛋还有余热,柔软又弹性,在红肿上慢慢滚着也不疼,反而还有点舒服,鸢也抿了下唇,想自己来,但尉迟躲开了,亲自帮她消肿。 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姜家人再瞎也看得出来他是什么意思,这句道歉今天不说出来,他不会善罢甘休! 第25章招人觊觎的男人 第25章招人觊觎的男人 姜宏达抖着脸颊的赘肉,咬着牙说出口:“鸢鸢,是爸不对,爸不该打你,对、对不起。” 鸢也有些想笑,她妈妈到现在都没等到他一句对不起,她挨了他一巴掌,居然让他低下了那颗卑劣的自尊心。 这算是她赚了? 呵。 鸢也当然不可能回什么“没关系”、“我原谅你”之类的话,反正尉迟在这里,她就是甩脸色他又能对她怎么样?索性就晾着他。 尉迟揉到鸡蛋凉了才收手,看了看她的脸颊,褪红不少,回去再揉一次,明天应该就看不见痕迹了。 他这才道:“吃饭吧。” 尉迟发了话,满桌子的人才敢动筷,姜家那三个齐齐松了口气,总算把这一茬揭过去了。 在一旁伺候的佣人们,心里都有了个念头……姑爷真是一个比主人还要像主人的客人。 因为刚才那一出,饭桌上得以安静,就是宋妙云也没敢再对尉迟叽叽喳喳。 宋鸯锦狠狠嚼着嘴里的肉,把它当成鸢也,贱人贱人贱人!居然那么好命能嫁给尉迟那样的人!也不知道用什么狐媚手段,居然还让他那么护着她,真是……贱人贱人该死的贱人! 鸢也则在心里叹了口气,唾弃自己没出息,原本那么生他的气,现在他一使出温柔手段,她的火就噗哧一下熄灭了。 一顿饭到尾声,姜宏达终于缓过来,竟然还没死心,对宋妙云使了个眼色。 宋妙云暗骂死老头子没看出来尉迟不待见她吗?还让她出面! 但是她还要依仗姜宏达,不得不照他吩咐做,扯出个笑容:“鸯锦,还快盛碗鱼汤给阿迟,这汤你静心熬制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让阿迟尝尝吗?” 宋鸯锦立即盛上鱼汤,亲自送到尉迟面前,那含羞带怯的样子,看得鸢也没由来的,腹部有点作痛。 尉迟颔首道谢,却是将鱼汤送到鸢也面前:“喝点汤吧。” 鱼汤熬成奶白色,香味浓郁,味道鲜美,但入鼻还是有些微腥,鸢也这段时间本就总觉得犯恶心,这下更加忍不住:“呕……” 饭桌上的人都是一愣。 “呕……”鸢也实在受不了那味,扭开头去,“拿远点。” 尉迟立即端起鱼汤移到另一边。 宋妙云眼神纷飞闪烁,突然说:“鸢也不会是怀孕了吧?” 尉迟的手轻微抖了一下,些许鱼汤溢出来,湿了他的衬衫袖子,他抬头看向鸢也。 鸢也亦是在第一时间看向尉迟,两人目光相对,但都猜不透那一刻对方在想什么? 最后,鸢也先移开目光,抿了下唇:“最近肠胃不舒服而已。” 宋妙云当然是不希望鸢也怀孕,她要是怀了,在尉家的地位不就更稳固了,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微微笑:“是吗?我以为鸢也有孩子了呢。” 宋鸯锦忍不住追问:“确定是胃病吗?看过医生了吗?” 姜宏达也眼巴巴地看着鸢也,他和宋妙云恰恰相反,如果鸢也能怀上尉家的孩子,对他来说可是有大大的好处:“问你话呢,看过了吗?没看过就别瞎说,快去做个检查。” 鸢也情不自禁地转头去看尉迟,佣人送上来温湿的毛巾,他正在擦手,微低着头,侧脸神情疏淡,眉目敛着,看不出什么。 半响,鸢也笑着抬头看向那三张各有心机各有算计唯独没有真的关心她的脸:“我两天前刚来大姨妈。” 姜宏达咳了一声拿起酒杯,宋鸯锦放心了,微笑。 宋妙云责怪地嗔道:“说什么呢你这孩子,什么话都放到台面上说也不害臊,还好在场都是自家人,下次注意了。” 鸢也嗤笑一声,让佣人倒一杯柠檬水给她,尉迟按住她的手,对有人道:“温水就行。你肠胃不好,不要吃太多酸的。” 宋妙云注意到尉迟的袖子:“哎呀,阿迟的衣服弄脏了,快到楼上换一件吧,刚好鸯锦买了两件新衬衫要给……给她舅舅当生日礼物,都是白衬衫,将就一下。” 说着她就对宋鸯锦使眼色:“鸯锦,快带阿迟上楼。” 宋鸯锦忙站起来,殷勤地要请尉迟上楼。 鸢也觉得这对母女有点古怪,就着尉迟按住她的手,反过来抓住他的手腕:“阿迟的肩膀宽,爸的衣服不合身,别忙了。” 顺势拉着他起身:“到我房间脱下来,我洗一下,再用吹风机吹干就可以。” 尉迟看着她,温声说了句:“好。” 宋妙云起身挡住他们的路,抿了下红唇说:“不用这么麻烦,鸯锦那两件衬衫是买大了,给阿迟应该合身的。” 鸢也挑眉:“那就拿来给我,我陪阿迟上去换,鸯锦是表姐,帮表妹夫换衣服像什么样?” 不知道这段话是戳中了他们什么心思,连姜宏达都忍不住开口:“乱说什么话?鸯锦和阿迟就是姐姐弟弟,你小时候,你妈还把你和你小表哥放在一个盆里洗澡呢,有什么关系?” 姐姐弟弟?他和宋妙云几十年的姐姐弟弟关系都能搞出两个孩子,何况其他。 鸢也原来只是凭直觉判断他们有点古怪,这下子,说他们没有猫腻,打死她都不信。 她眼带笑意地看了看尉迟,再看去看宋鸯锦:“我在这里,怎么都轮不到表姐,你们怎么都推着表姐上?不会是……别有企图吧?” 宋鸯锦瞪眼道:“当、当然没有,我这不是看你身体不舒服,想让你休息一下吗?你想到哪儿去了?” “没有就好。”鸢也淡淡的笑意下是浓浓的讥讽,懒得再跟他们废话,直接带尉迟上楼。 两人走后,宋鸯锦就跑到姜宏达面前:“爸,怎么办啊?” “我哪知道怎么办?”姜宏达脸色铁青,“你怎么那么没用?人都在你面前了,你还把握不住!” 刚才责骂鸢也的话,转眼就用在了宋鸯锦身上,对姜宏达来说,没办成他交代的事情,就都是没用,都是废物。 宋鸯锦微微咬牙:“还不是姜鸢也黏尉迟黏那么紧,我根本没有靠近他的机会!”要不然尉迟早就被她拿下了! 哪个男人不喜欢温柔顺从的女人?那个男人不喜欢送上门的女人?就算是堂堂尉家少爷也不例外,要不然他怎么会和医院那个女人生了儿子? 宋鸯锦自信自己长得不输那个女人,只要她用手段,尉迟肯定上钩! 尉迟很少来姜家,平时他们也没有见到他的机会,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姜宏达不甘心就这么放过,想了想说:“妙云,你去把鸢也引出来,让她到花园见我,鸯锦,你趁机进去伺候尉迟。” 宋妙云为难:“鸢也好像已经对我们起疑,怕是不会那么容易被引出来。” “你就说我想跟她聊聊陈清婉的事情,她一定会出来。”姜宏达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算计的暗光。 …… 鸢也带着尉迟去了她以前的房间,房间里的陈设还是老样子,她到底是姜家正儿八经的小姐,姜宏达还想靠她从尉家拿钱,不敢得罪她太狠,没让人乱动她的东西。 尉迟第一次进她的房间,四处看了看,桌面上摆着一个加湿器,仿佛是滴了什么精油,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与少女房间的布置倒是相得映彰。 加湿器旁边是一个相框,尉迟拿起来看,原来是鸢也小时候和她妈妈的合影。 姜宏达其实长得不差,要不然也骗不到青城陈家的小姐心甘情愿下嫁,但鸢也更多是遗传她妈妈的容貌,而且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 照片里的她看着才六七岁,长发乌黑自然微卷,披在肩头上,亲昵地和陈清婉脸贴脸,母女都笑得眉眼弯弯,偏斜的曦光映着她们清透的脸颊,容色清艳,如玉生烟。 尉迟嘴角也轻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鸢也没拿宋鸯锦买的衬衣给尉迟换,她嫌膈应,在自己的衣柜里找了找,找出一件半新不旧的黑色衬衣给他,哼声道:“尉总是唐僧肉,到哪里都有人觊觎要吃你。” 尉迟放下相框,将西装外套脱下,搭在床沿,又挨个解开衬衫扣子,轻声道:“胡说。” 鸢也倚着衣柜看着他,心忖她哪有胡说?宋鸯锦那殷勤的样子,还有宋妙云配合的架势,很明显就是对尉迟别有所图。 这个男人真是祸害,在外面招人,在家里也招人……不过也是,哪怕不论他的身价地位,就单说他这个人,这副皮相,也确实很招人觊觎。 鸢也一撇嘴,将黑衬衫递给他,尉迟却张开手,挑眉示意。 过来伺候啊。 鸢也:“……” 大少爷使唤人还使唤得挺自然。 对峙半响,最后她还是认命地上前,帮他换衣服。 “这件是谁的?”尉迟低头,看她染了星空色的美甲,从下至上扣好扣子,像流星从夜空轻划而过,她呼吸浅淡地落在他的胸口,虽然隔了层布料,但也能感受到温度。 “好像是我小表哥的吧。”鸢也说。 “好像?” 仅此一件的男人衣服,应该记得很清楚才对,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会是“好像”? 尉迟乌黑温润的眸子,有几分深究。 第26章是不是真的怀孕 第26章是不是真的怀孕 鸢也确实记不清了。 这是她四年前从青城回来,收拾行李箱的时候在箱底找出来的。 在青城那一年里,和她接触的男人只有她小表哥一个,这么一件男士衣服,只有可能是他的……虽然她也想不出来,什么情况下小表哥才会把衬衣落在她这里。 在青城那段记忆,她已经很模糊了,也不太想去回忆,就应了声“嗯”,一笔带过。 穿好了。鸢也踮起脚帮他将领子折好,后退一步,不禁一笑,尺寸竟然刚刚好,看来尉迟和她小表哥的身材差不多。 尉迟忽然搂住她的腰,猛地将她的身体压到自己身上,鸢也微微一惊,然后就感觉到他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她的侧脸。 “你这张脸,最近真是多灾多难。” 鸢也眼睫飞快闪了闪:“谁说不是呢。” 她皮肤白,而且很容易就留下痕迹,姜宏达这一巴掌打得还真是……尉迟脸上闪过冷厉,复而淡淡道:“我说过,你那么倔的性子,是会吃亏的。” 鸢也躲开他的手:“这一巴掌,论起来也是因为你。”要不是知道白清卿母子的存在,姜宏达也不敢这么教训她。 尉迟捏住她的下巴:“真的是肠胃不舒服?” 别人不知道,他是最清楚的,前两天他们才有过房事,她哪有大姨妈? 她刚才撒谎了。 所以,是怀孕,还是真的肠胃不适? 鸢也愣了一愣,未曾想过他会特意问她这个,一时觉得有些好笑,然后她就笑出了声。 “笑什么?”尉迟的眼睛像一方沼泽,深不见底又很容易让人泥足深陷。 “没,只是觉得语言真是一样奇妙又有趣的东西。”同一句话,却可以分解出两种全然不同的意思。 真的是肠胃不舒服? 如果尉迟爱她,这么问,是关心她身体的意思。 如果尉迟不爱她,这么问,就是介意她怀孕的意思。 鸢也拿起领带帮他戴上,手指穿梭,打了一个浪漫的圣安德鲁结,却在束紧的时候,她猛地一拉,勒住他的脖子。 她抬眸直视进他的眼睛:“去宁城之前,我就感觉腹痛又犯恶心,在那之前,我们有三个月没有做过,如果我是怀孕,你觉得孩子的爸爸是谁?” 她笑意绵软,眼眸如星火般熠熠,尉迟看着,却是感觉到了她深藏在底下的愠怒。 她其实生气了。 顿了一顿,尉迟握住她的手,松了松过紧的领结,平和道:“明天我陪你到医院做个检查。” 鸢也一下子咬住了后牙:“你真觉得我怀孕了?” “身体健康最重要,检查一下比较放心。”尉迟说。 是为了她的身体健康,还是为了消除怀疑?她都把话说得那么清楚了,她根本不可能怀孕,他还是要检查,他是觉得,她真的在外面有男人? 鸢也本以为以尉总的明察秋毫,看得出来她找了周渊只是为了气他,他们本质没有任何关系,否则不会放任她胡作非为三个月,现在看,呵……原来是她把他对她的了解想得太深了。 鸢也闭了闭眼睛,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前一刻让她消气,后一刻又把她激怒。 她重新看定了他,男人的容貌清俊,眉眼多情到有些无情,忍不住问:“尉迟,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后一句还没来得及问出来,恰在这时,门被敲响,鸢也不耐地回头:“谁?” “是我。”宋妙云的声音,“鸢也,你爸爸让你去花园一趟,有话对你说。” 鸢也冷冷道:“没空,饭也吃完了,我们要回去了。” “你爸爸好像是想跟你聊一下你妈妈的事情。” 这句话戳中她的死穴。 鸢也静默片刻,放开了尉迟,转身出门。 宋妙云瞄了一眼,尉迟背对着门站着,背影修长挺拔,她又笑了笑说:“快去吧,别让你爸爸久等。” 鸢也冷淡地问:“他想跟我聊我妈妈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但你爸爸的神情看起来挺沉重的,也有些愧疚,大概是想和你说几句心里话。”宋妙云低头,将脸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眼皮微敛。 愧疚?他也会愧疚?现在愧疚有什么用?她妈妈已经过世那么多年。 但,她虽然厌恶极了姜宏达,但还是想替她妈妈听一听她到死都还傻傻爱着的男人一句对不起。 她回头看了眼尉迟,然后关上门下楼。 宋妙云也跟着她下楼,却在走到一半楼梯时,回头看了一眼。 宋鸯锦躲在转角处,对她点了点头。 尉迟拿起西装外套要穿上,忽然感觉头有些晕,不由得蹙眉。 …… 姜家的别墅,是姜宏达和陈清婉结婚的时候,鸢也的外公送的,这是姜宏达从陈家挖到的第一桶金,后来的几年里,他靠着陈清婉的嫁妆和鸢也外公的人脉以及帮助,建立起了姜氏,很快就在晋城就有了一席之地。 然而现在这里,就只剩下陈清婉生前住过的房间里还有她的东西,别的,从里到外,都换了女主人。 这也是鸢也越长大越不愿意住在家里的原因,嫁给尉迟之前,她就在外租了房子,一两个月才回家一次。 花园里种了很多植物,冬日花苞开得少,只剩下叶子孤零零,也分辨不出是什么花,姜宏达提着花洒在浇花。 鸢也在秋千架上坐下:“我以为你不敢再提起她。” 姜宏达叹气:“我知道你心里怨怪我和你云姨好了,但你妈已经走了十八年,我总不能一辈子都一个人过吧?我只是想要有个知冷知暖的女人陪我过完下半辈子,你为什么就是介意?” 鸢也讥讽一笑,他不知道,她早就知道她妈妈的死因,还以为她只是介意他再婚。 “你就那么想看爸爸孤苦伶仃吗?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姜宏达看她脸上不屑的笑,手又有些蠢蠢欲动想打她,但想到尉迟,强行按耐住了。 鸢也点了点头,无所谓道:“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自私。” “你不自私吗?你就是想让我当一辈子鳏夫!比起别的女人,你云姨也算是看着你长大,你小时候也很喜欢她,让她正式加入我们这个家,对你来说有什么不好?你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你还杀了我的儿子!”姜宏达咄声。 鸢也哧笑:“琼瑶阿姨的经典台词就是‘我是来加入这个家,不是来破坏这个家’,你没看现在网上多少人说新月格格是小三?” “你云姨不是小三!”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耳熟?鸢也转了下眸,想起来了,尉迟也说过一句类似的,啧,男人是不是都特别不愿意承认小三是小三啊? 脚下一蹬,秋千轻轻晃了起来:“是啊,宋鸯锦都比我大一岁,你们早就好上了,合起伙来蒙骗我妈妈,是我妈妈傻,‘被小三’了。” 姜宏达脸色一变:“你知道了?” “否则我怎么会把宋妙云从楼梯上推下去?”鸢也忍着没有把下半句话说出来……她非但知道宋鸯锦是他和宋妙云的女儿,还知道她妈妈的真正死因! 其实早在知道她妈妈死因之前,她就知道宋妙云和他的关系。 不过宋妙云不是他的亲姐姐,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在她妈妈去世后,寡妇鳏夫旧情复燃也算正常,所以她短暂的讶然后就接受了。 就像他刚才说的,宋妙云也算看着她长大,是她总比是别的女人强。 但,在她知道她妈妈就是死在姜宏达和宋妙云手里,甚至宋鸯锦也是他们的女儿后,她恍然大悟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这对狗男女,要不是没有确凿证据,她早就把他们送去警局! 现在她还不能把这一切说穿了,免得这对狗男女狗急跳墙,恶胆边生,再对她做什么。 她毫不怀疑,如果姜宏达知道她已经知道是他害死她妈妈,一定会对她下手! 他对她根本没有什么父女之情,不然当初也不会想要把她送去警局,若非她找了尉迟娶她,她现在应该已经去见她妈妈了。 姜宏达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紧张问:“你有没有告诉陈家?” 无论过了多少年,哪怕她外公已经去世,但他还是本能地畏惧陈家,鸢也甩开他,淡淡道:“我要是说了,你那一巴掌还能打到我脸上吗?” 姜宏达松了口气,然后警告:“这件事你绝对不能说出去!” 鸢也挑眉看他,眼神微诮。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和你云姨是在你妈之前,后来她嫁给了别人,我就断了前情,一心一意对你妈妈好,”姜宏达编造着解释,“我根本不知道她生了我的女儿,你妈妈去世后她才告诉我这件事,我们才重新在一起的,没有什么小三。” “是吗?”鸢也笑,要不是她早就查出宋妙云当年根本没有嫁人,一直都被他养在外面,她就信了他的鬼话了。 “那当然了,我那么爱你妈妈,怎么会让她当小三呢?”姜宏达郑重警告,“你记住,我和你云姨断了以后才和你妈妈在一起,你妈妈去世后,我才和你云姨旧情复燃,一切都是坦坦荡荡,你不要出去乱说。” 尤其不能到陈家人面前乱说! 第27章一种深情的错觉 第27章一种深情的错觉 鸢也慢慢摇着秋千,一个眼神都多余给他。 姜宏达还是不太放心,绕到鸢也的另一边,继续说:“你听爸的话,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别说出去,爸以后再也不打你了,好不好?” “我怕我妈在天上看到,会怪我呢。”鸢也懒懒地道。 “她是你妈妈,我就不是你爸爸了吗?虽然你做错了那么多事,这两年也不跟我联系,但我还是把你当成我女儿的,你的房间我一直关着,佣人都不让进去,就是怕碰坏你的东西。” 开始打感情牌了?鸢也哂笑,她的房间就是她的房间,没她同意,谁敢动?就是宋鸯锦一直觊觎,都没敢真的搬进去。 ……嗯?等等,他刚才说什么? 鸢也神情一顿,脚按住地面,停下了秋千。 佣人都不让进去她的房间? 确实,她刚打开房间门的时候,就闻到一股常年不通风的窒闷气味,但她怎么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对? 是哪里呢? 不让进……不通风……不让进…… 不让进! 对了!是加湿器! 鸢也眼睛睁大,她的房间连佣人都不能进去打扫,那么那个加湿器是谁放的?谁会在一个常年关闭的房间里放加湿器? 话说回来刚才下楼怎么没看到宋鸯锦?她去哪里了?难道…… 鸢也倏地起身,转身就跑。 姜宏达都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进屋:“鸢也,你去哪里?” 鸢也穿过花园,穿过走廊,径直进入主屋,要往二楼而去,如果她没想错,姜宏达是故意把她引去花园,让尉迟落单! 宋鸯锦,宋鸯锦她还在打尉迟的注意! 鸢也一进客厅,宋妙云就拦上来:“鸢也,你和你爸爸聊完了吗?其实云姨也有话想对你说,我……” 鸢也毫不客气,直接把人推开:“滚!” 宋妙云被推倒在沙发上,立即大喊:“把她给我拦住!” “快拦住!” 佣人蜂拥而上,鸢也一股脑把客厅摆花盆摆花瓶的架子推倒,架子上的花瓶啪的一声碎了一地,佣人连忙躲闪:“哎呦!” 鸢也大步上楼,楼上也有佣人冲上来要拦住她,她把人一个个都推下楼,佣人们惊叫成一团:“啊!” “废物废物!”宋妙云气急败坏,“连一个人都抓不住,养你们有什么用?!” 佣人互相对视一眼,今天要是抓不住鸢也,他们都会丢饭碗,心一横,豁出去了! 一个健壮的中年妇女从背后一把抱住鸢也,双手紧紧箍着她,鸢也挣脱不了,被她从楼梯强行往下拖。 鸢也猛地一仰,后脑勺重重撞上抱住她的人的鼻梁,中年妇女“啊”了一声,吃疼地撒开手,鸢也把她也从楼梯上推下去。 其他佣人前赴后继地扑上来,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鸢也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急如焚,但现实不是拍电视剧,她没有以一敌十的身手,能在这么多人的围攻里脱身。 宋妙云得意一笑,想破坏她女儿的好事,做梦! 鸢也在距离房门不到五十厘米的时候,被飞扑过来的人抱住了大腿,她心想这也太拼了吧? 更拼的是,还有两个佣人一左一右抓住鸢也,直接把她架了起来,宋妙云在楼下喊:“快抬走!快抬走!人要来了!” 谁要来了?鸢也不知道,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怒道:“宋妙云你是疯了吗?放开我!” 宋妙云大声:“大小姐喝醉了,快把她扶到我的房间休息!” 她看姜宏达宋妙云这对狗男女才是喝醉了!鸢也气急,她就说为什么姜宏达一定要让尉迟来,原来是想帮宋鸯锦“碰瓷”! 她要是没想错,那个加湿器里,十有八九被下了迷药,姜宏达把她引去花园,就是为了给宋鸯锦创造上尉迟的床的机会! 佣人抬起鸢也就走,鸢也拼命挣扎,但双手双脚都被人抓住,她蹬了半天只蹬出一只鞋,鞋飞了出去,砸在房门边。 恰好,房门这时候打开了。 “多大的人了,还让这么的人陪你玩游戏,也不怕被笑话。”尉迟走出来,乌黑点漆的眸,清明不沾半点情绪。 “……”别说宋妙云傻了,就是鸢也都愣了,他没有中招吗? 尉迟弯腰捡起地上的鞋,视线由下至上一抬,无形的压力随着空气一起直逼过来,佣人们连忙将鸢也放下,纷纷往后退一步。 尉迟走到鸢也面前,半跪下来帮她穿鞋,鸢也连忙也蹲下:“你没事吧?” 尉迟绯色的唇微弯:“你看我像有事?” “加湿器没问题?”难道是她想多了? 尉迟道:“有问题。” 有问题?那他怎么会没事?鸢也又问:“宋鸯锦没进去?” “进去了。” “人呢?” “里面躺着。” 啊?鸢也没明白。 不等鸢也想明白,客厅里四面八方突然冲出来一群人,个个手里拿着相机,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尉迟和鸢也就是一顿猛拍,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此起彼伏。 鸢也愣愣地看着,这又是哪一出? 拍了半天,这些人才看清楚现场,也都愣了。 整个客厅,几十个人,主人,客人,佣人,陌生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明白状况,互相懵逼,唯一清醒的就是尉迟。 尉迟好像没看到那些拍照的人似的,牵着鸢也走下楼,淡声道:“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爸休息了,改日再来看您。” “……”姜宏达能说什么,他什么都不能说,整个面部表情都扭曲了,干巴巴地笑说,“好,好,呵呵……” 出了姜家,鸢也一脸魔幻地回头看了眼灯光通亮的别墅,到底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今晚这一出也太太太戏剧了吧? 她明白了,全明白了。 这件事的正常发展应该是尉迟中了迷药,被宋鸯锦趁虚而入,然后媒体拍下“尉氏集团总裁出轨表姐”的照片,尉家和尉氏绝对不会让这么大个丑闻公开出去,到时候只能花钱消灾。 这笔钱,不会是小钱,没准比姜宏达想让尉氏投的那个几个亿的项目还要大。 可惜尉迟没有中招,所以一切算计都成了笑话,鸢也现在一想起姜宏达和宋妙云那两脸懵逼就想笑。 她可太喜欢看那对狗男女吃瘪了。 尉迟看她笑弯了腰,摇了摇头,院子里虽然也有照明灯,但落到他脸上时已经有些模糊,只听见他语气平稳地问:“你开车来的?” “嗯哼……” “上你的车吧。” 尉迟应该是司机送来的,鸢也看到他的车就停在那边,不过她正好也有事情想问他,就没赶他坐自己的车,直接解锁车门。 尉迟先坐进了副驾驶座,鸢也随后也上了车,一边启动车辆,一边笑着问:“你怎么脱身的?宋鸯锦被你打晕了吗?” “嗯。”尉迟抬手松了松领带,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垂下头,窗外的路灯一闪而过,他眸底的暗沉之色稍纵即逝。 方向盘搭了个转,一踩油门开了出去,鸢也弯着唇道:“我说院子里怎么会多出两辆车,原来是姜宏达找来的媒体的。” 姜家别墅位于郊区,要穿过一片树林,车子笔直地开在小路上,鸢也空出一只手,虚握着递到他面前:“采访一下尉总,如果真的被拍下了照片,你愿意花多少钱‘赎身’?” 涂了护手霜的手细嫩清香,尉迟顺着她的手看向她的脸,她大概是真的很开心,连眼里都有细碎的光芒,与天边的星子一样熠熠生辉。 呼吸渐渐变得粗重,尉迟低声问她:“你觉得呢?” 鸢也想了想,以她对那对狗男女的了解:“姜宏达绝对不会一次性把照片卖给你,他会握着这个筹码慢慢你的吸血,宋妙云就更绝了,没准还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要你对宋鸯锦负责。” 尉迟闭上眼睛:“我已经娶了你,还能怎么对她负责?” “人家愿意给你当小四。”或者是要求他和她离婚。 经过今晚之后,鸢也对那三个人又有了全新的认识,不敢用常人的思维揣测,没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逼仄的车厢里全是她惯用的香水味,细细密密地侵入他的鼻腔,犹如一把小钩子,若有若无地引着他,尉迟忽然说:“把车靠边停下。” “嗯?怎么了?”鸢也想都没想,就将车靠边停下。 树木错落,一辆车停在这里,不那么起眼,鸢也刚刚停好,尉迟突然欺身过去。 “你……”鸢也忽然感觉到他洒在她脖颈上的气息异样滚烫,脑子里有一根弦陡然绷紧,猜到了什么,“他们给你下的是迷情药?” “嗯。”尉迟声音低闷。 鸢也诧异地看着他,姜家那三个人想要速战速决拿下把柄,肯定是用的短时间内就会起效的猛药,他竟然还能保持这么久的清醒,险些让人以为他没有中招。 这个男人的自制力也太可怕了吧? ……不是,等等,他干嘛呢?! 鸢也连忙抓住他胡作非为的手,尉迟突然放平座椅,她猝不及防倏然失重,整个人没有着力地往后倒,直接被他压住。 “你、你起来,放开我,我送你去医院。” 尉迟清逸的脸上升起热度,一贯清冷寡情的眼角也像不小心染了夹竹桃的花似的,微微泛红,端的是蛊惑人心的美,他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竟然给了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第28章手还没擦干净呢 第28章手还没擦干净呢 鸢也走了下神,原本抵在他胸口的双手失了防备,被他抓住。 男人的声音沙哑:“不用那么麻烦。” “……” 鸢也总算知道他为什么要上她的车,这个混蛋,处心积虑! 夜间的树林寂静无声,只有不堪重负的枝头簌簌地抖落积雪,停在路旁的轿车,从外表看,好像也没有半点动静。 与这边的安宁截然相反的是姜家别墅。 那些被姜宏达找来的媒体抱怨着,不是说有尉氏总裁的绯闻要他们来拍吗?结果什么都没有,耍他们玩吗?知不知道他们蹲守这一晚上可能会错过多少独家? 姜宏达铁青着脸坐在客厅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宋妙云又是道歉又是塞红包安抚,忙前忙后,一个头两个大。 她让佣人去房间看宋鸯锦,到底怎么回事?药都下了,人也进去了,尉迟怎么会没有中招呢?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佣人上去看了,发现宋鸯锦昏倒在地上,后脑勺有个大包,地上有一根棒球棍,估计是被尉迟打晕的……下手真狠啊。 好不容易把媒体都安抚好了,要送走了,却在这时,门外冲进来一群警察:“接到群众举报,这里有人使用违法药品从事不良活动,全都不准动,搜!” 姜宏达傻眼了,宋妙云也傻眼了,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被警察控制住,随后警察在房间里找到下了迷情药的加湿器,又在宋鸯锦身上找到一包可疑的白色粉末,所以理所当然的,就把宋鸯锦带回走调查。 媒体们一看,纷纷举起相机,拍不到尉氏总裁的绯闻不要紧,好歹拍到了姜家小姐被警察带走,这也是个大消息啊! 这一晚,姜家注定不会太平。 …… 树林这边,兰博基尼的内部空间不大,没办法容纳两个成年人做那种事,大半个小时后,鸢也在副驾驶座擦手,耳垂通红,雪白的颈子也有几个新鲜的吻痕。 尉迟重新启动车子,从路边驶出来,很快就上了公路。 “好像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你爸妈的事情?”大概是心情好,尉迟的声音都比平时清越。 鸢也放下手,刻意遗忘刚才的触觉,但一听到他心满意足的声音,又想他在她耳边的喘息声,一时握紧手感觉不对劲,松开手感觉也不对劲,怀疑自己可能是疯了,竟然会帮他做那种事。 但转念想到,他们说到底还是夫妻关系,更亲密的事情都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在这件事上计较,有些矫情,所以就释然了。 只是还没什么好气地道:“不想告诉你,家丑不可外扬。” 尉迟反问:“我们不是一家人?” “一家人”三个字,连带着他在姜家维护她的一幕一起上了鸢也的心头,她静默了一会儿,到底是说了:“我爸娶我妈妈之前,只是一个小企业的老板,姜氏还没有现在的规模。” 尉迟视线专注地看着前方:“嗯,我知道。” “我妈妈是我外公唯一的女儿,我外公其实不同意我妈妈嫁给我爸,是我爸花言巧语,把我妈妈哄骗得非他不可,父女俩犟了小半年,最后还是我外公认输了。” 毕竟是从小疼到大的女儿,怎么忍心看她日渐消瘦? “我外公怕我妈妈受委屈,不仅给了很多嫁妆,还安排人帮我爸打理公司,三五年的时间,姜氏就扩大了三倍。”这些事,都是鸢也知道陈清婉的死因后,从陈家老人那里打听来的。 “陈老先生是潮汕一带的枭雄,有他扶持,姜氏自然一帆风顺。”尉迟对那位商场老前辈还是很敬重的。 “我外公就是年轻的时候太拼了,落下一身病,在我七岁那年就走了。”说到这里,鸢也眼底兴起一丝涟漪,看向他,“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我外公的葬礼上。” 尉迟也偏头看了她一眼:“是吗?” 鸢也无声一笑:“你从来不记得我的事。” 只有她还清晰地记得,那天他穿着小西装,在尉父尉母的带领下,到灵堂来鞠躬,尉母去安慰她妈妈时,他也在旁边,她当时可能哭成了小花猫,他就把西装口袋里的帕子递给了她。 那条帕子,她到现在还收着。 鸢也有点饿了,晚饭她没有吃什么,记得前面有一条小吃街,什么都有卖,就对尉迟说:“你前面的路口右拐。” “做什么?”问归问,尉迟手已经将方向盘打转,拐了弯。 “买点东西。” 她下车跑到一个卖鸡蛋仔的小摊前,问了价钱,买了一张,又拎着跑回车上。 这种港式鸡蛋仔也是华夫饼的一种,一个一个的小丸子,现烤现卖,她掰了一个吃,入口有浓郁的奶香味,外脆里软。 尉迟神情无奈,将车重新开出小街。 鸢也瞧他有点看不起她的美味的样子,掰了一个塞进他嘴里:“比你的培根三明治好吃多了尉总。” 尉迟细嚼慢咽吃下,鸢也眼珠子一转,有了什么坏心思,又喂给他一个,再一个……最后这张鸡蛋仔反而是尉迟吃得多。 末了鸢也才慢吞吞地说:“其实我刚才的手还没擦干净,尉总,你没吃出来你自己的味道吗?” 尉迟:“……” 鸢也看他一下子黑了的脸,噗的一声,倒在座椅上哈哈大笑。 她到底哪来那么多恶作剧的想法?尉迟好气又好笑,伸手拉过她的安全带,准确扣进凹槽里,说:“现在出气了?” 鸢也知道他问的是今晚在房间里,他们那场不愉快的对话。 唉,所以说尉总是公认的商界精英,每一笔买卖都计算得刚刚好。 小隔间里抽身而去惹了她,宁城便英雄救美哄好她;为了白清卿质问她惹了她,姜家别墅里就维护她要姜宏达道歉哄好她;今晚怀疑她外面有男人又惹了她,现在就接受她的恶作剧哄好她。 这就是所谓的,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吧? “宋家那对母女又是怎么回事?”尉迟又将话题带回来。 “我外公去世一年后,我爸就从外面带回那对母女,说是他的姐姐,丈夫做生意失败,破产自杀,债主追上门要抓她们母女卖身抵债,他不忍心,就带回家照顾,哪怕当个佣人也比毁了一辈子强。” 说到这里,鸢也冷笑一声:“什么姐姐,他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宋妙云是他青梅竹马,他们一直有私情,宋鸯锦就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尉迟挑了下眉,大概是也没想到还有这个内因。 “他今天还跟我说,他不知道宋妙云给她生了个女儿,他们分了以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他待我妈妈是真心实意,直到我妈妈去世后,宋妙云告诉他宋鸯锦是他的女儿,他们才旧情复燃。”鸢也讥讽,“编故事的能力那么强,难怪我妈妈会被他骗到。” “不是这样?” “当然不是,”鸢也面无表情道,“他从来就没有跟宋妙云断过,宋妙云也没有什么破产自杀的丈夫,她一直被他养在外面,两人合谋,一起骗我妈妈。”或者说,是骗陈家的财产。 尉迟问:“后来呢?” 后来?鸢也的眼神暗了下来,后来她妈妈怀孕了,然后在分娩的时候,发生了意外,和她已经足月的弟弟一起走了。 “你为什么会去查宋妙云?”尉迟忽然问。 鸢也心里咯哒一下,连忙收拾起低落的心情,尉迟太敏锐了。 她在坦诚她妈妈的死因和隐瞒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选了后者:“宋鸯锦自己说漏嘴,说她是姜家的大小姐,我才想到去查。” 尉迟也不知道是信了没有,总之没有再追问。 没一会儿,他们就到尉公馆了。 鸢也身上黏黏的不太舒服,想先洗个澡,下了车,没等尉迟,直接回了房间。 尉迟跟着上楼,才走到门口,就听到她“砰”的一声关上浴室门的声音,他微垂下头,淡淡一笑。 她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好,尉迟脚步一转,去了书房。 随后,助理黎屹带着一叠文件进门:“尉总,都整理好了。” 尉迟这两天确实是去出差,傍晚才下飞机,黎屹来接他的时候,说起今天是姜宏达的生日,所以他才会改道去姜家别墅。 毕竟以鸢也和姜宏达的关系,他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肯定会起争执,他要是不去,都不知道场面会闹到什么地步。 也是巧,他进门就正好看到姜宏达打鸢也的一幕。 尉迟眸子沉下,轻轻转着手指上的婚戒,薄唇抿直。 黎屹是黎雪的亲弟弟,姐弟两人都是尉迟的左膀右臂,跟在他身边多年,知道这是他不悦的表现,想了想问:“尉总今晚在姜家,是不是遇到什么了?” 尉迟淡漠:“没什么,姜宏达给我设了一个局,想敲诈我。” 黎屹也笑:“不怪他穷疯了,姜氏最近几年的市值一贬再贬,年前蛇吞大象吃下锐大制造也没能改变他们的处境,反而陷入了资金周转困难。” “是吗?”尉迟漫不经心,他出了姜家别墅就让人报警了,单是加湿器里的迷情药,姜家就说不清楚了,更别提现场还有媒体在,等明天这件事报道出去,姜氏怕是要更雪上加霜。 姜宏达这次,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29章那道疤怎么回事 第29章那道疤怎么回事 黎屹说:“姜氏几次想和尉氏合作,只是项目价值不大,最后都拒了。” 这是比较含蓄的说法。 直白点讲,因为尉迟和鸢也的婚姻少有人知,所以市场部只当姜氏是寻常合作方,半点情面都没有给,一看项目是那狗屎样,连上报都懒得,直接pass掉。 不过……黎屹觉得还是要问一问比较放心:“尉总,姜氏拖欠银行不少贷款,听说最快下周,银行就会申请法院仲裁,到时候姜氏怕是会出大乱子了,我们要不要帮一把?” 毕竟那是太太的娘家,仲裁一旦发布,姜氏的股票必定大幅度缩水,这对姜氏会是雪上加霜。 或许这就会成为压垮姜氏的最后一根稻草,总不能叫太太的娘家破产吧? 尉迟却是问:“你听过‘扶不起的阿斗’这个故事吗?” 黎屹一怔:“听过。” 尉迟语调温温:“陈家留了那么多有能力的人在姜氏辅佐,姜宏达都有本事把姜氏作成这样,可见他比阿斗还要扶不起,我不是慈善家,尉氏也没有兴趣做他的提款机。” 话已至此,黎屹便不再为姜氏多话,只想着姜宏达确实扶不起,在这种急需用钱的关头,他想出来的自救办法,不是请求尉总投资,而是企图威胁尉总,是他亲手把最后一条生路斩断,果然蠢得可以。 这么蠢的人,竟然是太太的亲生父亲,这点也是让人匪夷所思,只能说太太更像她外祖家那边的血统。 “再查一下姜宏达和宋妙云。”尉迟听得出来,鸢也今晚没有对他说实话。 陈清婉的死,应该另有原因。 黎屹刚应了好,忽然,外面传来“砰”的一巨声,他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尉迟眉心一凛,快速起身,直奔卧室。 卧室里,浴室门半开,尉迟直接推门而入,只见热气微散,烟雾袅袅,鸢也跌坐在地上,身上不着寸缕,脸色惨白。 尉迟马上蹲下身搂住她,皱着眉头:“摔到哪里?” “不是摔倒,是,疼……”鸢也捂着小腹,急促地喘气。 尉迟覆上她的手,低头看着她:“这里疼?” “嗯。”鸢也疼得身体和声音都在颤抖。 这个位置是盲肠,她之前说过自己最近几天肠胃不好,十有八九是急性肠胃炎,尉迟偏头对没敢进卧室,侯在走廊里的黎屹说:“备车,去医院。” 黎屹立即应:“是。” 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间就疼成这样,她抿了下唇,低吟道:“好疼……尉迟,我好疼。” 尉迟沉声:“没事的。”然后就扯下大毛巾将她包起来,抱出浴室,放在床上,鸢也疼得想打滚,但是被尉迟按住穿衣服。 穿好衣物,尉迟就抱着鸢也下楼,管家和佣人都在楼梯边,担忧地看着,尉迟没空跟他们解释,直接驱车去了私人医院。 医生用最快的速度排查病因,确诊为急性阑尾炎,打点滴没什么用了,最好是马上做手术,彻底切除阑尾。 现在的阑尾炎已经不算罕见病,都市青年,特别是常年需要喝酒应酬或饮食作息不规律的人,十个有八个会患上,手术切除一劳永逸,而且没什么后遗症。 但在签字确认手术的时候,尉迟却停了一下。 急性阑尾炎?需要切除阑尾?鸢也不是已经切除了吗? 她小腹右下那道淡淡的疤痕,她不是说是切除阑尾留下的吗? “阑尾切除后还会再长出来吗?”尉迟抬起头问医生,这个问题他其实知道答案,但还是再确认一遍。 医生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不可能。” 尉迟抿住了薄唇,手下飞快签了字:“麻烦医生了。” 医生道了一句“应该的”,就进了手术室。 而尉迟站在手术室门口,黑眸凝住了“手术中”三个红字。 ……这道疤是怎么来的? ……你不是问过吗?阑尾手术。 如果那不是阑尾手术,那会是什么? 两个小时后,麻醉未醒的鸢也被护士从手术室推了出来。 手术很顺利,等人醒了就没事。 切除阑尾虽然不算大手术,但也要住院几日,尉迟记下护士叮嘱的术后注意事项,又让黎屹回去唤佣人收拾些东西来,自己则坐在病床边,等鸢也醒来。 卸去所有彩妆的鸢也,容貌还是好看的,闭着眼睛,睫毛低垂,在白皙的皮肤上倒映着阴影,有种苍白的脆弱感。 她鼻梁上有一颗痣,很淡,平时擦了粉底几乎看不见,尉迟伸手按住,鸢也仿佛感觉到了,皱了下眉,他才收回手。 鸢也睡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尉迟帮她的伤口换药的时候,又看到了那道旧疤痕,这道疤痕和切除阑尾的位置很接近,长度也差不多,若是没有昨晚的事情,他也不会怀疑这不是切除阑尾留下的疤。 “我怎么了?”鸢也睁开眼,看到整间房都是白色的,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想来自己是在医院了。 尉迟收回手,将她的衣服拉好:“急性阑尾炎。” “哦。”急性肠胃炎啊,那输个液应该没事了。 鸢也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尉迟按住她:“做什么?” “去上班啊。” 尉迟蹙眉,沉声说:“你刚做完手术,要住几天院,公司那边我替你请假了,你好好休息。” 嗯?等等,鸢也倏地看向尉迟:“你说我是什么病?” “急性阑尾炎。”尉迟淡淡复述。 鸢也愣怔:“怎么会?不是割阑尾后就不会再有阑尾炎吗?”后知后觉,她感觉小腹有些痛感,她伸手一摸,摸到了一块纱布,又愣了,“我为什么要开刀?” 尉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说:“切除阑尾。” “我切过阑尾啊,阑尾又不会再长出来,为什么再切一次?”鸢也摸着自己的刀口,眉头皱了起来,搞错了吧? 尉迟抓住她乱摸的手,眸光凝住她:“你不知道原因?” “我能知道什么原因?” 尉迟又问:“你以为你的阑尾是什么时候切除的?” 鸢也毫不犹豫:“四年前,在青城,我小表哥送我去医院的,你不是看过吗?那道疤还在。” 那段时间她心情窒闷,经常借酒消愁,活生生把自己的身体给折腾坏了,那天也是突然腹痛难忍,还好她小表哥在她身边,判断出她是急性阑尾炎,把她送去医院做了手术。 尉迟无言片刻。 这时,医生来巡房,鸢也撑着床板起身:“医生,我能不能问一下,什么情况下,切除过阑尾的人,还要再切除一次?” “没有这种情况,阑尾不会再生,切除后就没有了。”医生说着,顿了一顿,“不过也有可能是第一次手术的时候,主刀医生不够专业,没有彻底切除干净,留下了一截,就有可能再复发。这个概率很小,但也不是不存在。” 所以她当时是没有切除干净?鸢也无语极了,这种事情也能被她碰上?回头她一定要谴责一下她小表哥,找的什么不靠谱的医生? 医生为鸢也做了简单的检查后就走了,尉公馆的佣人煮了流食送来,鸢也有些洁癖,想刷牙后再吃,就让佣人拿洗漱用品来。 在一旁的尉迟主动往漱口杯里兑了温水,又在电动牙刷上挤了牙膏,递给她。 第一次享受尉总的服务,鸢也十分受宠若惊,眨了眨眼看他,然后才接过,佣人举着塑料盆,她漱了漱口,吐在盆里。 等她洗漱完,抬起头才发现尉迟离开了。 她也不在意,尉总是大忙人,总不能在医院守着她,毕竟这也不算是大手术。 吃了流食,吃了药,鸢也就躺下睡觉。 尉迟出了医院,黎屹将车开到大门口接他:“尉总。” 神情淡薄的男人坐进后座,然后吩咐:“让人去查,四年前,鸢也在青城的医院做阑尾切除术的详细资料。” 黎屹微微一愣,然后才应:“好的。” “还有姜氏,照我昨晚说的做。” 黎屹同样应了声“好的”,将方向盘打了个转,开了一段路,到底没忍不住问:“如果,太太知道了呢?” “没关系。”尉迟只这样说。 …… 鸢也睡到午后才醒,精神好了,就在病床上架起小桌板,开始工作。 傍晚,秘书下班,拎着果篮来医院看她,见她鼻梁上架着眼镜,专注地敲键盘,被子上都是文件,佩服至极:“姜副部,你也太敬业了吧?都住院了还忙在工作。” “整天躺着也无聊。今天公司怎么样?”鸢也喝了口水。 “霍总出差了,应该是才周五回来。”秘书撇嘴。“韩副部在部门里阴阳怪气,说你是不敢跟她比,所以装病躲起来,我听说她在跟尉氏市场部的人接洽,好像和你打一样的主意。” 这不意外,直接拿下合同的想法,她想得出来,韩漫淇自然也想得出来。 鸢也无所谓地道:“她做她的,我们做我们的。我让你带的文件带来了吗?” “带来了。”秘书从包里拿出东西,双手递给她,正要说什么,病房的门就被人敲响,她和鸢也一起回头,看到一个温柔恬静的女子,手里提着一个保温包,对她们微微一笑。 “姜小姐。” 她怎么会来?鸢也挑了一下眉:“白小姐。” 白清卿自然而然地走进来,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我听迟说你住院了,我就做了点东西,给你送来。” 随意的一句话,却是好大的信息量,鸢也玩味一笑,合上了电脑:“麻烦了。” “不麻烦,阿庭最近也要吃流食,只是多加一把米而已。”白清卿亲昵的态度,让不明所以的秘书以为她是鸢也的好友。 鸢也委实好奇白清卿主动找她的原因,看了她几眼,对秘书说:“贞贞,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再联系你。” 秘书点点头:“好的。” 外人都走了,白清卿仍然维持她亲切近人的样子,将保温桶里的煮得很稀烂的蔬菜粥倒出来:“现在吃刚刚好。” 鸢也没有接,只问:“白小姐来做什么?” 她理所当然地笑着说:“送饭啊。” “佣人会送。” “那就让佣人不要忙了,以后都由我送来就可以。” 鸢也与她对视了几秒钟,她都是一副关心又体贴的样子,端着那碗粥,微微的热气和淡淡的香味。 第30章我要你离开晋城 第30章我要你离开晋城 身体闲闲地往后一靠,鸢也心想别人家的小三也这么胆大?她不去找她,她反而主动到她面前来,她可不信她是真的关心她,她想干嘛呢? 还是说,她此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暗示她,尉迟跟她时刻联系无话不说,她昨晚才住院,她就从尉迟口中知道她的事情? 刀口突然间隐隐作痛,鸢也按住腹部,嗤笑一声,心都还没疼呢,你瞎凑什么热闹? 她不动声色地吸气,呼气,好几下才缓过来,不过面上从容,没让白清卿看出她不舒服。 “白小姐还是直说自己打什么主意吧,别是跟电视剧学那种讨好我这个正室太太,准许你进门做个……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鸢也状若冥思,“妾侍?通房?” 她为难地道:“这不好吧,都2020年了,一夫多妻犯法的。” 白清卿听了她的话竟也没生气,将米粥放在桌上,柔声说:“我只是觉得,我和姜小姐没有过矛盾,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没有过矛盾?鸢也笑意微微,单凭她是尉迟的妻子,她是尉迟养在外面的女人,她们就和睦不了。 “那就聊聊吧,”鸢也说,“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晋城?” 白清卿一顿,抬起头:“姜小姐要我离开?” “对,我觉得你很碍眼,所以希望你快点离开,最好就这几天,别让我过个糟心年。”鸢也微笑。 白清卿抿唇道:“迟不会让我走的。” 鸢也挑眉:“腿长在你身上,你愿意走就能走。” 白清卿仿佛是觉得她的话很好笑,竟摇头笑出了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是迟最爱的女人,我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我怎么可能离开他?” “尉家不承认的女人,就是有一打也没用。”鸢也笑,“最爱?他要是真的有那么爱你,四年前怎么不把你娶回家?‘爱你就让你做见不得光的情人’?真爱现在都这么玩的吗?” “姜小姐的话是悖论,如果迟不爱我,怎么会让我生下阿庭?姜小姐嫁给迟两年,怎么会一直没有孩子?”白清卿帮她掖了掖被角,在倾身时,声音轻轻的说,“他和你的时候有做措施吧?但和我,从来没有,他还想让我给阿庭生个妹妹。” 鸢也放在被子上的手,倏地捏紧,复而抬起眼皮,眸色冰寒。 白清卿直起腰,莞尔道:“所以要走,也是姜小姐你走。” “我刚做了手术,医生嘱咐我不能大笑,白小姐就别跟我讲笑话了。”鸢也道。 “你觉得我只是在开玩笑?”白清卿反问。 鸢也讽刺:“你如果在开玩笑,就是脑子有问题,我给你一个小三让位?” 白清卿摇头:“迟四年前就跟我在一起了,我们还有了阿庭,而你,卑鄙地用骨髓要挟迟娶你,占的是本该属于我的位置,现在却说我是小三?” “姜小姐,你好歹也是精英人士,不能这么不知廉耻吧?” 现在倒成了她不知廉耻?鸢也趣味地一笑:“那请问明知道他已经娶了妻子,还留在他身边的白小姐你,又有多知道廉耻?” 白清卿神情一凛,仿佛又要说什么,鸢也直接打断她:“你又想说尉迟是先跟你在一起的?” 嘴角一晒:“算了吧,兜来转去就这一句话,我们争到明年也没有结论,我只说一句……” “你既然觉得自己比我先到他身边两年,你还给他生了孩子,所以他是你的,那么,请问,你为什么不让他娶你?为什么不阻止他娶我?你两样都做不到,现在和他同在一本结婚证上的人是我,法律只承认我和他互为对方所有,那么你就是第三者。” 精致的妆容也盖不住白清卿的脸色在听到她这句话时白了一度。 鸢也顿了一顿,语气缓了些许:“人活着要有尊严,我要是你,我就离开他,丢了爱情也别丢了自我,在你接受他娶别的女人的那一刻,他就不是你的了。” “至于骨髓,确实,当初是我说的‘他娶我,我就捐’,你可以说他是为了救孩子,所以受我威胁,但是,当初我提出这个交易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告诉我有你的存在,也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可见是白小姐你把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看得太重。” 白清卿呼吸明显一滞,涂着枫叶红色口红的嘴唇,也在小幅度地颤抖着。 鸢也现在给她说话的时间,可惜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鸢也凭自己的本事,从一个小职员走到商务部副部长的位置,论口舌之争,她还真没输过谁,甚至还能在轻描淡写间,杀人诛心。 “他拿尉太太的位置和我做交换,看重的是孩子不是你,虽然我也很奇怪,他那么在乎孩子,怎么会这样轻视你,难道你不是孩子的,”鸢也眯起了眼睛,“……妈妈?” “你说话要负责任!阿庭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你凭什么说他不是我的孩子?难道你抢走我的迟后,还要再抢走我的孩子?”白清卿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激烈。 鸢也淡然道:“我对你的孩子没兴趣。” 白清卿咬牙:“姜小姐,你巧舌如簧,我说不过你,但是……” “但是你想跟我论先来后到是吗?也行。”那她就跟她说一说,鸢也淡淡地看着她,“我七岁就认识尉迟,我和尉迟的婚姻是十八年前,我妈妈和尉迟的妈妈定下来的,尉家从那时候起就把我当做儿媳妇,十八年前你在哪里?” 白清卿睁大了眼睛:“不可能!” “尉迟没跟你说过这件事?也是,你又不是他想娶回家的女人,一个情人而已,他当然不用跟你说太清楚。”鸢也笑了笑。 白清卿不接受不相信:“不可能!你骗我!你明明是拿和阿庭骨髓匹配的报告才能嫁给迟,他是被迫娶你!” 唉,她都把话说得那么清楚了,她还在自欺欺人,鸢也怜悯地看着她,唏嘘道:“都说一孕傻三年,白小姐傻的也太久了吧?” 真是和她再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口舌。 鸢也下逐客令:“白小姐的美意我心领,不过我还是习惯吃自家的东西,你的米粥带回去吧,以后也不劳烦你送了,什么时候你准备走了,再来跟我告个别就行,看着这几面之缘,机票钱我还是可以给你报销的。” 白清卿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突然变得很果决:“我不可能离开。” 鸢也看着她。 “半年前我来了晋城,就没有打算再离开!”白清卿一眨不眨,与她对视,那双婉婉转转柔情似水的眼睛里也全是坚定。 鸢也缓声说:“打没打算是你的事,有没有本事‘送’你离开,是我的事。” 白清卿突兀地一笑,拿起那碗粥走到了垃圾桶前,手一倾,全部倒掉:“粥冷了,再热口感也不好。” 鸢也抬起了眉梢:“你早这样做,我就拿你当个角儿了。”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呢? 白清卿连碗一起丢了,拿起包包,又是一派优雅:“迟今晚有个晚宴,我该回去准备了,姜小姐,我们下次再见。” 说完她转身就走,鸢也脸上的淡然微笑维持到她离开,才如一滴墨水落入水中那样渐渐淡去。 尉迟今晚有宴会?她要回去做准备?尉迟要带她赴宴?带她?白清卿?一个小三?到时候和别人怎么介绍?我的女人? 那她算什么? 鸢也笑了笑,看吧,她先前就说过,能让她吃亏的,从来只有尉迟一个人,他甚至不用当面对她说什么,在外面一个举动就能让她输个彻底。 ……他和你的时候有做措施吧?但和我,从来没有,他还想让我给阿庭生个妹妹。 生个妹妹…… 一天过去,刀口原本已经不那么疼了,但不知是坐得太久,还是哪个不小心的动作扯到了,此刻又泛上来阵痛。 鸢也按着刀口,微微弯腰蜷起身体,深深吸气,深深呼气。 她在心里默念,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去他娘的不好!真当她是软柿子么?她还没到下不来床的地步,轮得到她一个三儿站在尉迟身边? 这口气她要是不出,今晚是睡不着的。 鸢也果断拿起手机,给秘书打去了电话:“贞贞,帮我打听,今晚有什么尉氏会出席的晚宴?” “晚宴啊,不用查,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韩副部在办公室炫耀,说她拿到sirius慈善夜的邀请函,还说可以直接见到尉氏的总裁。”秘书不屑,“见到又怎么样?尉总怎么可能跟她谈合作。” 得了确切地址,鸢也短促一笑,说:“挂了。” 然后就又给顾久打去,那边一接听,她便喊:“哥哥……” “咝……”顾久浑身不对劲,“别别别,你一叫我哥哥我后背就发凉,你有事说事,别来这一套。” 不愧是一起长大的交情,懂她,鸢也便不客气了:“我想要一张sirius慈善夜的邀请函。” 第31章慈善晚会最夺目 第31章慈善晚会最夺目 sirius慈善夜是圈子里规格比较高的商业晚宴,因为会邀请许多明星登台表演,有明星就有报道,有报道就有粉丝和群众关注,几年发展下来,影响力已经很大,没有邀请函还真进不去。 顾久挑眉:“你想去参加?” “对。”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别说是晋城当地办的晚宴,就是国外办的宴会,顾公子都有门路能进去:“巧了,我也要去,你当我女伴就可以。” 鸢也笑:“行,八点整你到和睦家医院接我。” “啊?”医院? 鸢也不等他问,匆匆结束通话,又播出了今天的第三通电话……给妆造团队。 哪怕不用尉家儿媳妇的身份,在商圈她是高桥集团商务部副部长,在名媛圈她是姜家大小姐,身份不俗,有的是人脉关系,一通电话过去,就有顶级的明星妆造团队赶到医院为她打扮。 于是等八点整时,病房门一开,走出来的就是一个与平时截然不同的鸢也。 病号服换成了银色收腰的薄纱贝母裙,栗色的长卷发也用染成了萝兰紫色,那是一种比一般的紫色要淡许多,略微偏红的色彩,时髦到根本不用担心会撞发色,也就只有鸢也这样的容貌撑得起来。 如此高调的发色,就要有一个压得住的妆容相称,她的妆造团队帮无数女明星化过妆,品位无可挑剔,也很懂得在晚宴那样的场合和灯光下,如何夺人眼球。 何况鸢也给了他们要求,那就是……美。 她的五官底子极好,要美并不难,妆造团队要做是美上加美。 眉毛用红棕色叠加淡粉色细细描画,又细又弯地延长到眼尾,将她原本就漂亮的凤眼衬得越发娇媚,又因为她下眼睑缀了粉粉亮亮的眼影做修饰,看起来无辜又无害。 娇是娇的,但就连女人都不会觉得她妖气。 鸢也一路离开医院,经过她身边的医生护士和病患,都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直着眼睛看着她,她的人消失在转角处了,他们都还没回神。 顾久在车上瞧见她走来,亲自下车,将车门打开。 “谢了。”鸢也提起裙摆,弯腰钻进去,顾久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她的打扮这么隆重,再用太浓郁的香味就过犹不及了,这样淡淡的若有若无,正好。 从有形的外表到无形的气味,处处完美,都可见她对这个晚宴的用心。 顾久揉了揉鼻子,从另一边上车:“你们女人到底有几副面孔?我以为我对你够熟了,但你这么一打扮,我又不认识你了。” “是吗?”鸢也从包里拿出一对由十几颗小珍珠攒成雏菊形的耳环戴上,对他一笑,那一笑比珍珠还要耀眼。 顾久若有所思:“我本来是觉得兔子不吃窝边草,但是你这样……” 鸢也眯起眼睛:“嗯?” 顾久立即改口:“但是你这样,我一定好好保护你,不会让你被晚宴上那些如狼似虎的男人吃了的。” 鸢也直接踢了他的小腿一下,连她都消遣,找死吗? 顾久笑了,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他这个发小有多漂亮,少年时期也不是没有被身边的损友打趣过,说什么门当户对,又知根知底,还郎才女貌,不是天生一对吗?犹豫什么呢快下手啊。 但他就是觉得,有些美色,你一看就知道注定不属于你,也不合适去沾染,所以对鸢也,他认为好友和兄妹关系更适当。 “你怎么在医院?”顾久才想起来问这个。 鸢也道:“没什么,做了个小手术。” 顾久皱眉:“什么手术?” “回头再跟你详说。” 她上了妆看不出脸色,但精神不错,行动自如,想来确实不是什么大手术,顾久没有再追问,只是纳闷:“你都住院了,还那么拼要去?不就是一个慈善晚会。” 当然要,鸢也勾起唇,她要去把她的男人……勾回来! sirius慈善夜的举办地是尉氏集团名下的一座城堡,传闻这座城堡建立初衷也有一段故事,不过现在已是对外出租的商业模式,虽然一晚的价格非常高昂,但精美的装修和广阔的内部,还是成了许多活动的举办地首选。 鸢也挽着顾久的手入场时,毫不意外地引起了一阵轰动。 那会儿他们迟到了五分钟,城堡里因为要开暖气,所以到点大门就关闭,为了放他们进去,门又轰隆隆地拉开,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响声吸引了过去。 其中也包括尉迟。 他手里端着红酒,看向门口,见那一男一女从红毯的那头走来,沿路的水晶壁灯明亮且璀璨,照着她唇边那抹落落大方的微笑。 霎时间,他的眸色堕入深渊。 鸢也对大家微笑示意,好多人都情不自禁地挥手回应,做完才意识到不该这么主动,又连忙放下手神情尴尬,她好像是被逗笑了,眉眼弯弯,像黄昏下从维也纳缓缓流淌而过的多瑙河。 慢慢将酒杯抵到唇边,抿了一口,尉迟的喉咙滚动,她,又给了他一次意外。 他身旁站着一袭白色落肩丝绒裙的白清卿,她今晚特意打扮了,原本也算得上风韵别致,刚才与尉迟寒暄的人还别有深意地夸她这样的端庄女人就很宜室宜家,但…… 端庄的女人永远不如性感的女人夺人眼球! 白清卿狠狠地将妒意和愤怒压在心底,不敢显露出半分,她知道,姜鸢也是冲着她来的!她昨晚才做完手术,现在就撑着病体打扮得花枝招展出现,不是来跟她抢尉迟还能是什么? 她也清楚地认识到了一个事实,论美貌,她远不及姜鸢也的十分之一! 不只是她,在场很多女人对这样摇曳生姿的鸢也都有些嫉妒:“那是谁啊?” 另一个人酸酸地说:“她旁边的是顾家三少顾久,一起来的话,可能是哪个小明星吧,顾三那人你还不知道?身边花红柳绿,换女人比我们换衣服还快。” “原来是这样,以色侍人,再漂亮有什么用?等男人腻了她了,还不是把她像一块抹布丢掉。” 几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把鸢也贬了一顿,心里舒服了一些,她们都是名门出身的小姐,就算没有她漂亮,好歹她们高贵啊。 但这时候有个认出鸢也的女人,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们:“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是姜鸢也啊。” 女人们脸色微变:“姜家大小姐?” “是啊,她也不低调啊,化个妆你们就不认识了?”还小明星呢,听得她一愣一愣的,大家以前不都是一个中学念的书吗? 女人们忙定睛再看几眼,好不容易舒服了的那口气,又堵在了胸口,不情不愿道:“以前就是小狐媚子,现在成了大狐媚子。” 顾久含笑低头,对鸢也说:“艳压全场。” 鸢也微笑的弧度恰恰好:“那是当然。” 顾久的损友端着酒杯过来打招呼,挤眉弄眼地道:“顾三,好福气啊。”居然找到了这么个尤物。 顾久还没说什么,鸢也就挑着眉道:“季二,晚宴才刚开始你就喝醉了吗?” 那人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额?姜鸢也?” 鸢也哼了声,他哑然失笑:“是你啊,我说呢,晋城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美人我竟然不知道,原来还是你。” 在晋城,比姜家档次高的家族多的是,但姜家的名头还是很响亮,因为大家都知道,姜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背后的陈家。 青城陈家,别说是晋、青两城,就是放眼国内,都找不出几个能与之匹敌的家族。 鸢也虽然是外孙辈,但从陈家一力扶持姜家在晋城站稳脚跟就能看出,陈家是有多看重她,更别提有门路的人还听说了鸢也是尉家儿媳妇的事,对她更是久仰大名。 简而言之,她的身份可贵重得很。 晋城年龄差不多的少爷小姐们,小时候都曾在一起读过书,虽然这些年没什么来往,但闲聊几句还是很快就熟络起来,再者,谁不愿意跟美女多聊几句? 于是尉迟就看着鸢也被几个男人围了起来,谈笑风生。 白清卿发现他从鸢也入场到现在,眼睛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抿了下唇,声音柔和道:“那边好像是姜小姐?她刚做完手术,怎么不在医院好好休息?迟,你快过去看看吧。” 尉迟将空了的酒杯“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不重不轻。 白清卿疑惑地问:“她身边的男人……迟,你知道是谁吗?” “顾久,她的朋友。”尉迟漠声说。 白清卿笑了笑:“原来是朋友,我说呢,白小姐怎么会和他挽着手,那么亲密。” 尉迟忽然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白清卿看了鸢也一眼,然后追上尉迟,重新挽住他的臂弯。 鸢也看似没有在乎尉迟,其实一直在关注他,见他走了,美眸一转,敷衍地应付了来攀谈的男人们,然后就拉着顾久跟过去。 第32章你觉得我漂亮吗 第32章你觉得我漂亮吗 尉迟正与慈善晚宴的主办人寒暄。 这位主办人是国内影响力最大的都市报纸创始人,姓吴,也是他最先开创“以拍代捐”模式的慈善活动,时至今日,sirius慈善夜已经持续十五年。 吴总看到顾久走过来,他自然是认识这位顾家三少的,笑着说:“三少今晚来迟了啊,得罚酒。” 顾久笑着:“要罚我的话,吴总也得陪我喝,我迟到主要还是怪您。 “哦?这是为什么?” “因为今晚各界大佬,还有明星啊媒体啊围观群众啊,都聚在中山路,把路都给堵了,要不然我七点出门,怎么可能会迟到?” 说是在怪路堵,其实是在夸他的慈善晚宴影响力越来越大,吴总被哄得心花怒放:“都是大家热衷公益,又抬爱我们sirius,吴某人真是感激不尽。对了,这位是尉氏集团的尉总,两位应该认识吧?” 顾久自然而然地看向尉迟:“认识啊。尉总,好久不见。” 尉迟颔首:“三少。” 目光在他身上一落,收回时,又轻描淡写地从鸢也脸上掠过。 女人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专心地在顾久身边扮演一个装饰品,和他的视线对上,客气地点头致意,疏离得仿佛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三少可真是咱们晋城的风流人物,要不是我们报纸只报道社会性事件,否则单独开个八卦栏目,三少一个人就能养活我们整个报社。”吴总调侃。 顾久只是笑笑,丝毫不介意这个风流名头……他本来就很风流。 聊着顾久,自然无法忽视他身边的鸢也,吴总都不禁看了几眼:“三少今晚的女伴,一出场就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下次见到老顾总,我一定要夸夸他,好眼光都遗传给了儿子。” 老顾总在商场上一贯有“黄金眼”的美称,因为他的眼光准,投资什么都能成功,吴总现在是在夸顾久艳福不浅,能找到鸢也这样的女人。 尉迟随手从桌子上拿了一杯红酒,抿了一口,唇畔依旧有淡淡的笑,但细看那笑,却是有些陡峭。 鸢也垂眸拨了拨裙摆,笑了笑,怎么样?自己的老婆被说成别的男人的艳福,尉总感觉怎么样? 她漫不经心地撩起头发,露出白皙的颈子,藏在头发下的肌肤上有两三个淡淡的吻痕,都是他昨晚在树林里咬的,很隐秘,旁人看不到,但始作俑者会随着她的动作一下子注意到。 甚至想起那个逼仄的车厢,彼此身上的温度,低喘和闷哼。 然后她视线自下而上移动,走过尉迟扣得整齐的西装,再到束得漂亮的领带,菱角分明的衬衫衣领,最后是他非凡英俊的脸……她目光有如实质性,在他身上移动,他并非没有感觉,所以她不出意料的在他眼里看到了幽黑的光泽。 试问有什么比一个漂亮夺目的女人身上留有他烙印的痕迹,她又似是而非地引诱着他,更加能让一个男人心动? 答案是没有。 哪怕清冷如尉迟,也逃不过这种活色生香的诱惑,所以他的目光就在鸢也身上,再移不开。 鸢也笑意盈盈,论撩人,她也是有手段的。 尉迟完全忘记了他身边也有一个女人,不只是尉迟,在场三个男人的注意力都在鸢也身上,没有人多看白清卿一眼。 白清卿站在那里,几乎要维持不住虚假的笑容,表情僵硬至极。 “吴总不要拿我开玩笑了,这是姜家的鸢也,您悠着点说话,她家刚在您的报纸上吃了亏,现在看到你了,今晚非得灌你多喝几杯不可。”顾久笑了起来。 吴总愣了一下,姜家? 他们报纸今天是报道了姜家表小姐在家里偷藏了非法药品,被警察带走拘留的事情。 鸢也落落大方地微笑,伸出手:“你好吴总,我是高桥集团中国分区的商务部副部长,姜鸢也,久仰您的大名。” 姜鸢也?姜家大小姐?吴总听说过这号人物,只是第一次见:“姜小姐,你好。” 鸢也顺势看向尉迟,笑意加深了许多:“没想到尉总也来赴宴,那我今晚算是没白来了。尉总,你好啊。” 吴总听说过尉姜两家的婚事,但不太确定,现在看他们两人的模样,也不像是夫妻,便只当那些是风言风语,笑着接话:“可不是,尉总可不容易请得动。”也侧面地吹嘘一把自己的脸面大,连尉氏的总裁也请得来。 尉迟轻轻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鸢也。” 喊她名字的人很多,但从他口中念出来,不知怎的,多了一股旖旎之味,鸢也心尖一颤,笑着端起酒杯:“我敬尉总一杯。” 尉迟拒了:“不必。” “尉总好不给我面子。”鸢也眉毛一耷,“那我能邀请尉总一起跳舞吗?”像是怕再被他拒绝,她又说,“尉总,你已经拒了我一次了,可不能拒我第二次。” 尉迟乌黑的眸子凝着她的脸,少顷,随手酒杯被放下,对她伸出了手:“很高兴我有这个荣幸。” 顾久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对互相装模作样的夫妻一起进了舞池,抿下一口酒,吴总已经去跟别人应酬了,但还余留下一个女人。 白清卿紧抿着嘴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舞池里相拥的两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久侧头看她,笑意温柔:“你就是白清卿白小姐?” 白清卿怔了一下,低声道:“是。” “初次见面,我是顾久。”顾久绅士地伸出手,“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可以邀请你一起跳个舞吗?” 他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子,很懂得怎么在不动声色间吸引女人,一个微笑一举手,就足够让人神魂颠倒。 白清卿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不过犹豫了一会儿,接受了邀请,与他一起进了舞池。 这种晚宴的舞蹈自然是悠扬舒缓的华尔兹,尉迟拥着鸢也,两人第一次在一起跳舞,意外的是,进退动作竟然十分默契。 尉迟的手虚搂在她的腰上,低下头看进她的眼睛里:“刀口不疼了?” “疼啊,你看我裙子下都没敢穿高跟鞋。” “疼还来?”尉迟温声。 鸢也笑意盈盈:“当然要来,不来尉总面前晃一晃,尉总都要忘记你还有个老婆,带小三儿来参加这种档次的晚宴,这么没把我放在眼里,我很难过呢。” 嘴上说着难过,可唇边的弧度却半分都没有减少,尉迟深深看了她一眼,放开她的腰,抓着她的手往外走:“我让黎屹送你回医院。” 鸢也直接站定:“不。” 她身上毕竟还有伤,尉迟不想对她强拉硬拽,免得撕裂了刀口,他回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鸢也本来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以淡定面对,但刚才入场时,看到他挽着白清卿,男的冷峻女的温柔,一阴一阳多么般配,她还是被刺疼了眼。 她不是要求他一定要带她赴宴,事实上结婚两年,他们都没有一起参加过宴会,以往在商业宴会上碰见,他们甚至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这样疏离得不像夫妻的夫妻关系她已经习惯了。 但为什么,要带白清卿? 她不能站在他身边,白清卿就配吗? 鸢也弯着唇,忽然风牛马不相及地问他:“尉总,你觉得我今晚漂亮吗?” 尉迟顿了一顿,到底是应了:“漂亮。” 刚入场时全场惊艳的目光,还有直到现在仍有人在偷偷窥视她,都是佐证她漂亮的最好证据。 鸢也笑了,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是啊,这么漂亮的我,现在是别的男人的女伴。” 尉迟蓦然一怔,她已经转身离开。 盯着她凸出的蝴蝶骨看了一会儿,他忽然感到了一种,微妙的,从来没有过的,不爽的感觉。 这边,顾久在也放开白清卿,往后退了一步,笑着夸奖:“白小姐的舞跳得很好。” 白清卿心情愉快了很多,低头轻声说:“谢谢。” “但是我有个小建议。”顾久眉眼微弯。 白清卿眨了眨眼睛,抬起头:“什么?” 他忽然伸手去碰她的头发,白清卿顿时一愣,然后就闻到他手腕散发出的男士香水味道,耳根忽然滚烫起来,他…… 下一秒,顾久取下了她别在鬓边的发夹,拿起她的手,放回她手心,轻描淡写道:“戴了钻石耳环就不要戴钻石发夹了,脖子以上的饰品有一个重点就够了,多了,就俗了。” 全部旖旎在霎时间灰飞烟灭,白清卿倏地看向他。 顾久弯腰,在她耳边轻声说:“就像,偷了灰姑娘的水晶鞋,明明不合脚还要非要穿进去,走起路来跌跌撞撞,一点都不美。” 说完,也不看白清卿是什么表情,顾久笑着走开。 白清卿在原地,面色淡淡,好像没有什么情绪,但细看可以发现,她的嘴唇在颤抖。 不合脚的鞋?他的意思是,她不配出现在这种场合?是吗?他想说她和他们不是一类人,这是公子名媛的聚会,她就算穿了名牌戴了钻石,甚至站在尉迟身边,她也不配,是吗? 白清卿又去看尉迟,尉迟的目光落在了远处,乌黑的眸子浮沉着什么,她甚至不用转头去看他看的方向,就知道那边有谁! 她一下子咬住了牙齿,将手里的钻石发卡捏得紧紧的,也不顾钻石锋利的边缘将她的掌心硌得生痛。 姜鸢也! 第33章今晚他会跟我走 第33章今晚他会跟我走 鸢也不敢喝酒,就跟侍应生要了杯温水,倒在高脚杯里,装模作样地品尝着,注意到白清卿的目光,她纳闷:“你对她做了什么?那眼神跟要吃了我似的。” 顾久漫不经心:“没有啊,我只是告诉她一点穿搭技巧而已。”他看向另一边,“我倒是觉得尉迟的脸色不好看,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至于吗?” “谁知道他,大概是白小姐身娇体弱没满足他吧。”鸢也一副无所谓的语气。 顾久无语:“他可是你老公,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 鸢也低下头,淡去笑意后的神色,细看有些落寞。 顾久看了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入座了。” “我去一趟洗手间。”鸢也说。 顾久颔首:“好,我在这里等你。” “嗯。”鸢也放下高脚杯。 从洗手间的隔间出来,鸢也走到洗手台洗手,身后忽然有人喊她:“姜鸢也。” 她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到了那人的身影,是表情难看的白清卿。 “白小姐两个小时前才说下次再见,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鸢也挤了一点洗手液,慢条斯理地搓弄手指,语气淡薄。 白清卿紧紧捏着手指:“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你故意来跟我抢迟的!” 鸢也一笑,将满是泡沫的手伸到自动感应的水龙头下冲洗,语调微翘:“是啊……” 她竟然敢这么肆无忌惮!白清卿猛地上前:“你!” 鸢也随手抽了一张纸巾擦手,转过身,妆容精致而笑容优雅:“你信不信,他今晚是跟我走?” 白清卿仿佛被什么击中一般,整个人都是一震,心底忽然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即将失去什么东西似的。 ……怎么可能?迟怎么可能被她抢走?她和迟还有个儿子,迟怎么可能会离开她?! 她从牙缝里挤出话:“姜鸢也,你别想得逞!” 懒得和她多说。鸢也将纸巾丢进垃圾桶里,径直出了洗手间。 不巧,遇到了韩漫淇。 鸢也入场时那么大的动静,韩漫淇自然知道她来了,阴阳怪气地嘲讽:“你不是请病假了吗?我看你现在这样也不像有病的样子。” 鸢也轻轻捂着腹部:“我真病了,开了刀,差点下不了床。” 韩漫淇撇嘴,开刀下不了床的人可打扮不出她这个狐媚样儿:“信你的鬼话。” 鸢也叹气,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信了。 韩漫淇侧头看了眼还站在洗手台前的女人,她刚才只听到她气急败坏地对鸢也喊话,不由得好奇:“她是谁啊?”好像是尉总带来的女伴? 鸢也只说了句:“对手。”然后就走了。 竞争对手?韩漫淇想到那个地皮项目,自然而然地把白清卿当成别家公司,想趁这个慈善晚宴接近尉迟商谈合作的人。 她眯起眼睛,这个对手好像比她和鸢也都有手段,竟然能和尉总一起出席,也不知道是哪家公司的?但无论如何,要是被她得逞了抢走合作了,她的正部长之位岂不是更加难以企及? 不行,她不能再让她接近尉总。 韩漫淇心思转了几圈,已经打定主意,勾起红唇,转身离开。 回到宴会厅,鸢也环顾一圈想找顾久,结果先对上一个熟人的视线,那人立即喊:“姜副部。” 鸢也顿了顿,出于礼貌,朝他走过去,随手拿了一杯酒与他相碰:“形总,您今晚也来了。” “是啊,为了慈善,再忙也要赶过来。姜副部今晚可是艳压全场,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啊。”地中海啤酒肚身高不过一米七的老总,眼睛圆滴滴地在鸢也身上转,笑出一口黄牙。 鸢也打完招呼就想借口走人,结果她忽然发现,尉迟就在他们身后四五步的地方与别人的寒暄着。 她心思一转,没了走人的意思,对着形总笑说:“形总谬赞了。” 形总被她一笑,迷得神魂颠倒:“看到你啊我才记起来,高达和蒙亚的合同好像还没签吧?姜副部什么时候有空,我们把这个流程走完?” “形总开口,我什么时候都有空,等我回公司,马上准备合同。”鸢也说着,眼角轻轻往后一瞥,果不其然捕捉到尉迟朝他们方向侧身,唇边的笑意越发轻柔。 “好啊,那我一定准备丰盛的晚餐招待姜副部。”形总连连点头,又恋恋不舍地看了她几眼,到底没忘记这是什么场合,没敢越界,又叮嘱了她一句一定要来签约,这才走开。 鸢也莞尔:“难怪网上有句话叫‘靠脸吃饭’,蒙亚原本都没打算和高桥合作,现在反倒主动找上门……尉总,你说他的主要目的是签约,还是约我吃顿饭?” 她知道尉迟有关注他们这边,果不其然,问完那句话,尉迟就抿起了嘴角。 鸢也又问:“你觉得我是让手下的人去签这份合同就好,还是亲自走一趟?” 尉迟伸手拿走她的酒杯,搁在桌子上,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你要是敢去,我就……” 鸢也抢话:“吊销我的驾照?”这是他在宁城威胁她的那一招,噗哧一声笑,“那我还能打车呀,再不行,找人送我。” 尉迟清冷的眸子里浮沉着不悦,事实上从鸢也入场到现在,他就没有心情好过,尤其,是在鸢也怄他那句话之后。 鸢也往他身边走了两步:“尉总这么不乐意我被别人觊觎,那就把我藏好了。” 尉迟低头看她,声音缓缓:“你藏得住吗?” 鸢也笑着,弯弯的眼睛弯弯的唇角,她当然藏不住,也不愿意被藏住,金丝雀才会待在牢笼里,她可是搏击长空的白鹭。 “尉总等会送我回去吧。” 尉迟顿一顿,然后说:“好。” …… 白清卿在洗手间里冷静了许久,才将表情调整回端庄优雅的样子,转身出门。 回宴会厅,需要经过一条走廊,可能是因为拍卖即将开始,走廊上空无一人,但白清卿还是挂着得体的微笑,从容地走着。 一个保洁正在拖地,她特意贴着墙走避开她,然而没想到,保洁突然将拖把伸到她的脚下,白清卿吓了一跳,下意识收回脚,却忘了自己穿着高跟鞋,本身就不那么稳,这么一躲一避,整个人重心不稳朝地上扑去。 “啊!” 地上好死不死有一滩水,白清卿这一摔就直接坐到了上面去,她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爬起来,然而还是晚了,白色的丝绒裙从臀部到大腿的位置,已经留下了一大块非常明显的水渍。 白清卿傻眼了。 保洁叫道:“哎呦,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都看到我在拖地了,还把脚伸到我拖把下。” 若是深色的裙子,湿了还不明显,但白色的裙子一旦弄到脏东西,哪怕是干了也会有痕迹,在这种宴会上,有一点不完美都是非常丢脸的事情。 白清卿怎么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拎着裙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韩漫淇悠然地从走廊经过,嘲笑道:“裙子都脏了,就别去宴会上凑热闹了,趁早离开吧,省得丢人。” 白清卿难堪至极,低着头咬着牙,紧紧地捏着裙摆。 韩漫淇轻哼一声,扭着细腰走了,想跟她抢的合作?做梦! 白清卿确实想走了,她本来就没有鸢也漂亮,如果再让人看到她这么狼狈的样子嘲笑她,她受不了。 平时有多自卑的人就有多要脸,白清卿本来是要偷偷离开,走到一半,她看到鸢也和顾久在说话,想到刚才顾久对她的羞辱,脸上更是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 她心底忽然涌起了强烈的不甘,如果她现在走了,尉迟就真的跟姜鸢也走了,她不想输给她! 白清卿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尉迟走去。 她身后那一大滩污渍根本掩饰不住,所经之处都有人在偷偷笑话她,见她是朝尉迟走去,更是将目光集中在她身上,毕竟那可是尉氏的总裁,他带来的女伴成这个样子,可不要太丢人。 尉迟微微蹙眉:“怎么回事?” 白清卿咬着下唇,眼眶红润,小声地说:“我在洗手间遇到了姜小姐。” 他问的是她裙子上的污渍怎么来的,她却答遇到了鸢也,内涵就是告诉尉迟,是鸢也把她的裙子弄成这样。 尉迟知道鸢也那桀骜不驯的性子,她又一向看白清卿不顺眼,但没想到她做得出在这种场合把人家的裙子弄脏,害人家狼狈的事情。 他微抿薄唇,将外套脱下来,披在白清卿身上。 抬头看向鸢也时,他的眼神宛如山崖上过往的风,凛冽刺骨。 鸢也一愣,却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拿这种眼神看她,刚才不还好好的吗?又见他将手落在白清卿的腰上,拥着她一起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他的手指上,还带着他们的婚戒,结果那只手抱了别的女人。 鸢也转开头,随手从桌子上端了一杯酒喝下,想压住胸口窒闷的不适感,却忘了自己刚做完阑尾手术,辛辣的酒一入肠胃,她顿时咳嗽起来。 “咳咳……”鸢也咳得扯到了刀口,很疼,连忙捂着腹部,眼角都泛出泪水。 第34章压不住她的桀骜 第34章压不住她的桀骜 顾久见她咳得厉害,忙将手放在她后背轻拍:“你慢点,呛到了吧?” 鸢也感觉自己要疼死在这里了,捂着腹部的手指间有一丝濡湿,她忙靠着柱子,调整呼吸,忍住咳嗽的冲动,要不是脸上打了腮红,现在她的脸色应该是惨白的。 痛感能让人萌生许多极端的事情,那一刻鸢也真的恨死尉迟那个混蛋了。 “你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状态不太好的样子。”顾久看着她。 “没事。”鸢也抿了下唇,声音沙哑,“这附近有药店吗?” 她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吃点什么药下去,没准真会死在这里。 “出了门左转走三四百米有一个。”顾久不算细心的人,对着鸢也还比较关心,“你到底哪里不舒服?要买什么药?” 鸢也摆摆手:“腹部有点疼,没事,你先入场吧。” 顾久想起她是从医院出来,刚才又去了洗手间,现在说肚子疼,便自然而然地以为是肠胃不适,确实不算大病,也就没有跟她出去。 他不经意回头,看到一个落单的穿着星蓝色鱼尾裙的年轻女人,挑了挑眉,挂上风度翩翩的笑,走了过去。 鸢也出了城堡,冷风一吹,身体战栗,腹部抽筋,刀口更疼了,她得扶着墙才能勉强前行,忽然,她听到了尉迟的声音。 “她为什么会泼你水?” 脚步停顿,鸢也从转角处探出头,看到尉迟和白清卿站在路边,应该是在等黎屹开车过来。 “啊……”白清卿语气迟疑又疑惑。 从鸢也的角度看不到尉迟的脸,只听见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温淡:“我了解她,她不会做这种事,能让她失了一贯的行事作风,一定是生了气,你们吵架了?” 这个“她”,指的是她?鸢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先纳闷自己什么时候泼过白清卿的水?还是先惊讶尉迟竟然说出“我了解她”这句话,而且好像……确实有点了解她。 如果不是把她逼到忍无可忍的地步,当众让一个女人难堪的事情她不会去做……哪怕这个人是她讨厌的白清卿。 因为有些事情做了,非但会惹一身非议,还会丢了自己的教养和身份,这是她小时候陈清婉教给她的,青城陈家的外孙女要自重,不能像泼妇一样叫人看笑话。 白清卿低着头,小声说:“姜小姐不喜欢我也不是第一天了……刚才又让我离开你,带着阿庭离开晋城。” 尉迟没有说话。 鸢也又听到白清卿说:“我说等阿庭身体好我就走,她不肯,一定要我马上走,阿庭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经得起颠簸?我拒绝了几次,她就把我推倒了,地上刚好有一滩水。” 鸢也眉梢高高抬了起来,白清卿竟真的跟尉迟说她裙子上的水是她弄的?还真是张口就来,难怪尉迟刚才会用那种眼神看她,是以为她又欺负他的真爱了吧? 白清卿拉了拉身上的西装外套,柔柔弱弱地道:“以后我看到姜小姐,会小心避开的。” 尉迟偏头看了她一眼,终于开口说一句:“委屈你了。” “不委屈,只要能留在你身边,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白清卿对他一笑,小脸又温柔可人又善解人意。 鸢也看不见尉迟是否有什么反应。 白清卿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想去牵他的手。 鸢也眼睛一眨不眨,就在白清卿的手指要碰到尉迟的手心时,尉迟忽然饶了一圈,站在她的另一边,大概是想帮她挡住风,可也好巧不巧的让她的手落了空。 鸢也弯起了嘴角,看吧,有些人哪怕站在一起,也是没缘分。 白清卿抬手拨弄了一下头发,掩饰尴尬,抿了下唇,突然来了一句:“迟,你还是劝一劝姜小姐吧,她怎么说都尉家的儿媳妇,总是跟那些男人太亲密,对尉家不好,对你也不好。” 那些男人?那些?复数?很多个?眉眼急剧冷却下来,鸢也舔了一下小虎牙,这女人泼她脏水还泼上瘾了? 听到这里,鸢也终于忍不住,走了出来:“我跟哪些男人太亲密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劳白小姐为我解惑。” 她声音轻柔带笑,很是悦耳,但听到白清卿耳朵里,却是让她脸色一白,她没想到她竟然在这里,而且还都听到了,眼睛飞快眨了眨,有点被戳穿谎言的慌乱:“姜小姐……” 突然之间,鸢也三步上前,速度快得像箭,甩手就是一耳光。 清脆一响,白清卿整个人都踉跄一下,不可思议地捂着脸,眼泪倏地掉下来。 “鸢也!”尉迟一把抓住她的手,咄声一斥。 鸢也只盯着白清卿,冷冷一笑:“嘴那么脏,小时候你妈妈没教你怎么做个人吗?” 美人发怒也是美人,甚至还有几分惊心动魄的耀眼,尉迟紧盯住了她的脸。 鸢也微抬起下巴,婉约的弯眉也压不住她的桀骜:“说清楚,我跟哪些男人太亲密?” 白清卿哪还敢说什么,捂着脸躲在一边抽抽泣泣,只敢用可怜的目光看着尉迟,想让他帮她主持公道,几颗眼泪挂在眼角,要掉不掉,倒真的很能叫男人萌发保护欲。 鸢也作呕,厌恶多看她一眼,转头对尉迟平铺直叙地说:“她裙子上的水不是我干的,让她离开晋城的话是我说的。” 她做了的事情她认,她没做的事情,休想往她头上扣。 “我不需要任何人来教我怎么人际交往,亲疏我心里有数。” 说完,她也不管尉迟信不信,要做什么回答,挣开他的桎梏,转身就走,纤细窈窕的身姿,却有一条比男人还硬的脊梁骨。 尉迟的目光追随着她,许久没有移开。 走了几步,鸢也看到黎屹开车经过,她没有回头,径直往前,走了一两百米才停下,回头,尉迟和白清卿都不在原地。 她长裙下的双腿打颤,慢慢靠到墙上,捂着腹部的手摊开,手指间全是血。 第35章怎么会这么在乎 第35章怎么会这么在乎 刀口裂了,真麻烦。 鸢也眼神冷淡地看着路上的车来车往,在打车回医院,和吃点止疼药应付之间考虑了五分钟,最终选了后者。 以前她小表哥骂过她作,臭脾气,她想自己是有点,也不知道遗传了谁的,心里疼的时候,就喜欢自虐,仿佛要通过身体的疼来分散心里的疼,又仿佛是为了教训谁,故意让谁不舒服。 不过大概率只有她自己疼,自己不舒服,没别的人在乎她。 找到顾久说的那个药店,买了几片止疼药吃了,又回到宴会。 宴会大厅已经没什么人了,鸢也神色自然地走到顾久身边:“入座吧。” 酒水和拥舞只是今晚宴会的热身场,接下来才是正式进入主题……慈善拍卖。 所谓“以拍代捐”,顾名思义,就是由想为慈善做点事的社会人士捐出一样东西,物品种类不限,只要存在被拍卖的价值,再由喜欢这样东西的社会人士拍下,拍款悉数捐给公益项目。 历年来,sirius慈善晚宴最引起广泛关注的,除了明星助阵,还有就是拍卖品和拍卖价,因为很多次都出现了极为罕见的珍品以及令人瞠目的拍卖价,直接让大众见识到了什么叫资本家的游戏。 座位是一排排的,座椅上都贴了标签,前后顺序基本代表了那人的身份地位。 尉迟自然是第一排,顾久其实也是第一排,但鸢也太招人了,她今晚特意打扮,只是为了勾引尉迟和压倒白清卿,对其他人没有兴趣,既然已经进入正题,她就不打算再惹人瞩目,顺便在后排找了个空位,顾久陪她一起坐下。 顾久拿着写了今晚所有拍品的详细资料的单子:“有喜欢的吗?我拍给你。” 鸢也有气无力道:“没有。” “选一样吧,哥哥今晚心情好,就想买点东西。”顾久笑吟吟。 鸢也就看了几眼:“翡翠手镯不错,给我妈戴应该挺好看。” 顾久爽快答应:“行。” 鸢也看向第一排空出的两个位置,尉迟和白清卿还没到。 …… 更衣室打开,一袭红裙的白清卿走了出来,羞涩一笑:“迟,好看吗?” 尉迟在沙发上翻看杂志,闻言抬起头,淡淡应:“嗯。” 红色,黑色和紫色,从某些方面来说,会平添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性感,白清卿这条裙子还是抹胸设计,裸露在外的大片雪白的肌肤,夺人眼球,让她莫名有了一种自信。 然后她想都没想的,就问:“和姜小姐比呢?” 尉迟乌黑的眸子,在听到她这句话后,色泽浅淡了许多。 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没有任何回答已经是最好的回答,白清卿的笑容一僵,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自取其辱,尴尬极了。 她匆匆低头,将长发别到耳后:“当然还是姜小姐漂亮……” 尉迟合上杂志起身,将卡递给导购刷付:“黎屹送你回去。” 白清卿愣了一下:“为什么?” 尉迟道:“你说的那个医生,航班取消,今晚不来。” 白清卿捏紧了手,是,她今晚能跟着尉迟赴宴,是因为她打听到美国一个治疗白血病的权威专家也去了慈善夜,所以求了尉迟带她一起来,她说她想帮阿庭争取那位医生的会诊,但其实她从刚入场起,到现在都没想起这件事。 现在医生没有来,他就让她回去。 白清卿咬着唇,试探着问:“那你呢?你还要回晚宴吗?” “宴会还没有结束,我应该回去。”尉迟说。 白清卿一时忍不住脱口而出:“是因为宴会,还是因为姜小姐?迟,你想去找姜小姐对吗?” 尉迟从来不喜欢旁人过多干涉自己的事情,白清卿说了这些话,已然叫他不悦,蹙眉道:“清卿,把阿庭照顾好,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 既然她提起了鸢也,他便说:“以后不要去找鸢也,她的眼里容不下沙子。” 白清卿心口一跳,她傍晚去过和睦家医院的事情,他知道了?那他、他到底相不相信,她的裙子是姜鸢也弄脏的? 她连忙拉住尉迟的手臂:“我去医院只是给姜小姐送吃的,没有做别的事情。” 尉迟只道:“她不喜欢你。” 她不喜欢她,所以就不要她出现在她面前。 白清卿怔然,他怎么会……这么在乎姜鸢也的感受?他不是不爱她吗? 好一会儿,她才找回声音说:“好,我知道了,我听你的……裙子我很喜欢,但以后大概没有机会穿了,迟,带我回宴会好不好?别浪费了这么漂亮的裙子。” 大概是她的听话让他满意,尉迟略一顿之后,点了头:“好。” 拍卖进行到第三件物品,那两个位置的主人才终于到了。 鸢也发现白清卿换了一条裙子,红色的抹胸纱裙,她皮肤白皙,身材也不错,完全不像生过孩子的样子,衬得起。她仿佛是有些羞涩,手掌遮在胸前,但人嘛,越遮掩越好奇,不少男士若有若无看过去,倒是赚了一波眼球。 落座后,白清卿的身体朝尉迟那边倾,从鸢也的角度看,几乎是靠在尉迟身上。 翡翠手镯是第五件拍卖品,前面几件都没什么稀奇,价格也普普通通,大部分人都比较期待压轴的那件1906年的古董钻石皇冠。 玉镯开始拍卖之前,一个选秀节目出道的女团在舞台上劲歌热舞,把气氛炒到了一个高潮。 舞蹈之后,主持拍卖的主持人上台,一本正经地念台本:“接下来这款藏品,是由卓元志老先生赠与sirius慈善晚宴进行拍卖,拍卖所得善款,将全部用于山区贫困儿童的救助行动。” “这是一款非常少见的,水头极好的一级老种玻璃地,大家看这纯正的绿色,不浓不淡,艳润亮丽,真是可遇不可求,喜欢翡翠的朋友,可千万不能错过这一款。现在开始竞拍,起拍价是50万,每举一次牌加价5万。” 顾久马上举牌。 主持人笑道:“好,那边已经有人举牌了,现在是55万。” 第三排也有一个中年男人看上这款手镯,也举了牌。 “60万。” 顾久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再举。 “70万!” 那个中年男人回头看了一眼,本来以为坐在后面的是小角色,没想到是顾家三少,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再争。 白清卿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见顾久意气风发地跟鸢也说什么,想来那手镯是拍给她的,她垂下眸子,小声地用艳羡的语气说:“真好看。” 尉迟看了她一眼,也举了牌。 主持人惊呼:“尉先生也举牌了,现在是75万。” 顾久扬了下眉梢,噙着笑,举牌。 一般人看到尉家大少举牌,就该识趣放手,毕竟再喜欢也不能跟他争东西啊,但顾家和尉家比也不差,三少就是不乐意谦让。 主持人微微讶然:“这位先生是……”太靠后,他都还没看清是谁,此刻定睛一瞧,才认出来,“原来是顾家三少,三少看来也很喜欢这个玉镯,已经第三次出价,80万!” 尉迟淡声:“一百。” “尉总一口气加到了一百万!”主持人喊道,“还有比一百万高的吗?” 顾久说:“一百五。” 尉迟翻倍:“三百。” 一个翡翠手镯,就算是上上品,也不值三百万啊,全场的人都不由得议论起来,尉总有那么喜欢这个镯子吗? 顾久也笑着问鸢也:“你觉得尉迟跟我对着出价,是真的喜欢那个玉镯,还是介意我跟你一起出席晚宴?” 鸢也抿了下唇,唇峰没有涂满口红的一小块地方,泄露出了苍白,她哑声说:“我选c。” “嗯?” “他是为了白清卿。”她刚才看到了,白清卿对他说了一句什么,然后他才举牌。 三百万买个镯子确实不值得,但能博得真爱一笑,对尉总来说,就是值得。 她抢了顾久的牌子,直接喊:“五百。” 五百万! 全场哗然。 尉迟回了头,看到她靠在椅背上,挑着眉梢,嘴角扬起的样子。 主持人激动得声音都变得尖锐:“这位女士直接出价五百万!请问!还有比这个价更高的吗?!” 大家都纷纷看向尉迟,毕竟刚才是他一直在跟顾三少对着喊价。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完全没有举牌的意思。 主持人喊:“五百万一次,五百万两次……” 白清卿咬牙,自是不愿意手镯被鸢也得到,这对她来说,不仅是丢了一个手镯,还是丢了今晚的第三次输给她! 她知道自己不该表现得太明显,尉迟不喜欢索取和贪心的女人,但她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凭什么姜鸢也能那么风光,凭什么连她都要成为她的陪衬? 为了踩鸢也一次,她说:“我真的很喜欢那个镯子,迟。” 尉迟眉眼不动,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 白清卿一下子咬住了嘴唇。 “五百万三次!成交!今日第五款拍品,由这位女士获得!”主持人高喊,胜利者是鸢也。 工作人员立即拿着单子过来给鸢也签,非常直白地履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规则。 鸢也接过,没有签,也没有让顾久签,而是漫不经心地将单子折成纸飞机。 工作人员都愣了:“女士,这……” 折好了,鸢也笑着对第一排的尉迟喊:“尉总。” 第36章要食言了吗尉迟 第36章要食言了吗尉迟 尉迟转身,隔着几排攒动的人头看向她,鸢也将纸飞机射向他,笑容明亮:“帮我签下单呗……” 纸飞机刚好落在尉迟的腿上,一时间,满场的人的目光,有的集中在鸢也身上,有的集中在尉迟身上,都是不明所以又隐隐嗅到什么八卦,按捺不住激动之情。 这是什么节奏?先是顾三少和尉总对着叫价,两位阔少看起来好像要不死不休,结果顾三少的女伴一开口,尉总就礼让了,现在更绝,顾三少的女伴拍下东西后,要尉总付款? 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尉迟顿了一顿,就把纸飞机拆开,伸手跟工作人员要笔,然后就签!了!名!字! 有那么一瞬间,全场是整齐划一的吸气声。 顾久已经快笑得直不起腰了,对鸢也竖起大拇指:“太狠了。” 鸢也笑了笑,坦然地将手镯收进包里,发现白小姐也在看她,她便大方地给了她一个wink。 白清卿终于没办法再待下去,倏地起身,大步离开。 但很快,尉迟追着她出去了。 鸢也唇边笑容依旧,只是淡了许多,眼底也少了许多色彩。 你明明答应要送我回去,现在跟着白清卿走,是要食言了吗尉迟? ……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晚宴才完美落下帷幕。 最后那件古董皇冠,拍出了七千万的价格,但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还是那个五百万的手镯,并且尉迟、顾久、顾久的女伴都成了赴宴的客人们口中最频繁提起的名字。 想来今晚之后,商圈又会多一件红粉趣事。 鸢也坦坦荡荡地沐浴着各色各样的目光,与顾久走出城堡,雪花飞舞,气温骤降,他脱下外套披在鸢也肩上,鸢也说了句谢谢。 “东西不是拍到了,还不高兴吗?”顾久发现从拍下玉镯到现在,她都没怎么说过话。 “我都输了,还有什么可高兴的?” “输了?”顾久看着她,有些疑惑,小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你今晚是冲着尉迟来的啊?” 是冲着尉迟来的,所以她哪怕艳压了全场,不花一分钱就得到手镯,但还是输了,因为尉迟跟白清卿走了。 无论她前面多么风光,他走了,她就是输了。 鸢也睁开眼,眸子映着雪花,好似有些朦胧:“不然呢?我刚做完阑尾切除术,刀口都还没愈合,跑来这里图什么?” 顾久睁大眼睛:“你刚做完阑尾切除术?” 鸢也点了下头。 顾久顿时就炸了,气急败坏地指着她的鼻子:“你有病是不是?你刚开完刀,不好好的在床上躺着,你穿裙子,你化妆染头发,你跑到宴会上跳舞,喝酒?” 鸢也说:“我就喝了一口。” 还敢狡辩!顾久在原地转了几圈:“姜鸢也,你要是哪天意外身亡,别指望我给你掉一滴眼泪,你就是活该!” 鸢也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但是我现在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最后一个字比落雪还要轻,她身子一软,整个人朝后倒下。 顾久眸子一缩:“鸢也!” 他当即伸手去接,然而还是晚了一步,被另一双强有力的手捷足先登,那人抱住鸢也,顾久愣怔,抬头一看,竟是尉迟。 “你不是走了吗?” 尉迟没回他的话,第一眼就看到她腹部位置的衣服颜色比较深,不用摸也知道是刀口裂开流血了,他嘴角抿出坚冷,横抱起鸢也,大步离开。 顾久没有追,敛去所有吊儿郎当的笑意,认真地道:“尉迟,你对鸢也好点,要不然我都不会答应。” …… 医院里,鸢也刚刚重新缝合了伤口,还昏迷不醒,尉迟站在病床边,淡淡地看着她,脑海里浮现去慈善晚宴之前,黎屹对他说的话。 “尉总,姜宏达和宋妙云的事情查清楚了。” “宋妙云是孤儿,自幼被姜家收养,和姜宏达一直有染,后来姜宏达认识了清婉夫人,就和宋妙云分开,用了些手段哄骗了清婉夫人下嫁,至此攀上陈家。” “说是分开,其实没有,他将宋妙云安置在一处房子里,两人经常见面,宋鸯锦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婚后,姜宏达凭着陈家的帮助步步高升,但他又觉得清婉夫人性子过于冷淡,且陈家对他的掣肘过深,怀怨在心,在陈老先生……也就是少夫人的外公去世后,将宋妙云母女以姐姐和外甥女的身份接回了姜家。” “不久后清婉夫人诊出怀孕,姜家的管家之权,也被姜宏达收走给了宋妙云。” “清婉夫人即将分娩时,住进了私人医院,宋妙云在此时告诉了她自己和姜宏达的事情,清婉夫人胎气大动,再之后,清婉夫人和孩子,都没能活下。” “少夫人四年前从贴身照顾清婉夫人的佣人口中知道了这件事。” 原来姜家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她就是知道了自己的母亲死在自己的父亲手里,所以四年前才会离家出走,在青城陈家住了将近一年。 难怪她对姜宏达和宋妙云会那么恨,平时总是笑脸迎人,那天在姜家却竖起了全身的刺。 尉迟伸手碰了碰鸢也的脸颊,眸子深幽。 鸢也醒来时,听到一阵标准又流利的牛津腔,低而沉,十分有磁性。 她微微侧过头看过去,先看到从百叶窗缝隙里钻进来的光,璀璨得好像一捧细碎的彩钻,再然后就是光影里的尉迟,他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笔记本电脑,专注地看着屏幕,应该是在跟人开视频会议。 她见过很多长得不错的男人,但始终觉得尉迟是最好看的,最起码,他的眼神,就是最特别的。 乌黑的,幽凉的,有光泽,很平和温润,但就是没什么感情。 有时候看进他的眼睛里,会产生一种他也在温柔地看着自己的错觉,其实不然,他就只是一个漫不经心的回视而已。 她看了他那么多年,都看不出什么时候才是他真正赋予感情的时候。 他就好像是天将明时的晨星,天将暗时的昏星,最亮的那颗星,对抬头仰望天空的人有极致的吸引力,偏偏又可望不可即,是碰也碰不到的人间妄想。 她泥足深陷,不是没有道理。 过了会儿,她感觉身子有些麻,想要翻个身。 尉迟才发现她醒了,匆匆结束会议,大步走过来按住她的身:“别动。” 紧接着,分辨不出从身体哪个部位传来的疼痛汹涌席来,鸢也忍不住呻吟:“你是不是趁我昏迷打了我一顿?好狠的男人啊。” 尉迟按了呼叫铃,让医生过来,回道:“确实有过这个想法,可惜我没有对女人动手的习惯,最后还是忍了。” 医生来得很快,看鸢也实在疼得难以忍受,便给她开了半片止疼药,吃了药,鸢也才有力气说话:“顾久呢?” “我怎么知道?”尉总的语气算不上温和。 嗯?鸢也眸子忽然亮了起来:“是你送我来医院?” “嗯。” 然后鸢也就笑了起来,要不是怕扯到刀口,她简直想笑出声。 尉迟真是跟不上她的节奏,一会疼得掉眼泪,一会又自娱自乐:“笑什么?” 鸢也得意地说:“最后还是我赢了,你是跟我走的。” 下次见到白清卿,她可有的嘲笑她了,跑什么跑?尉迟最后还不是回来找她。 尉迟忽然伸手按了一下她的刀口,鸢也顿时像煮熟的对虾一样弓了起来:“咝……疼啊!” “原来你还知道疼。”尉迟黑眸蕴着冷芒,“就为了跟清卿斗气,命都不要了?” 鸢也浑然不觉自己哪里不对,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是会去慈善夜,她哼声说:“我怎么能输给小三?” 见尉迟的脸色又寒一度,以为他是不乐意她拿那个称呼对白清卿,就阴阳怪气地哼:“好好好,知道,她不是小三。”心里则是腹诽,她不是谁是? 尉迟看了她一会儿,才说:“我气的是,你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第37章尉总是心疼我吗 第37章尉总是心疼我吗 鸢也微微一怔,他第一次对她说这种话,令她有些不自然,揪了一下被子:“我没有不在乎。” 他的脸色还是不好看,淡淡看着她有些愠色,她忙搜肠刮肚,说出以前的自己来做对比。 “你是没看到四年前的我,那会儿我才是真的没把自己身体当回事,有一天连喝了两打啤酒,差点把苦胆吐出来,上次阑尾炎开刀就是那段时间的事。” “那时候是为了什么?”尉迟倒真的不知道她还有这段经历。 “失恋你信不信?”鸢也笑着说。 尉迟抬了下眉头,她才道:“开玩笑的,是我家里出了一些事,心情不好,现在的我很珍重自己了,参加应酬都没怎么喝,有时候还会让贞贞给我打掩护,往酒瓶里装散了气的可乐或者雪碧。” 她卖乖道:“我教你呀,可乐加水,装在高脚杯里和红酒几乎没什么区别,以后你也可以这样。” “当然了,自己也要演得像那么回事儿,不然可能会被发现,唔,到时候人家会以为,堂堂尉氏总裁是个只会喝可乐的小屁孩儿,那你的一世英名就毁了。” 小屁孩?他?这种完全跟他不沾边,尤为违和的形容词亏她说得出口,尉迟差点被她气笑了。 一抬头,蓦然发现鸢也倾身靠近了自己,笑意盈盈地问:“尉总看我这样,是不是很心疼呀?” 她脸上的妆昨晚让黎雪擦掉了,头发也乱糟糟的,没了晚宴上那种惊心动魄的美,但多了几分干净的稚嫩,笑成这样,就像是个,讨糖果吃的小孩。 尉迟忽然想起一副原本被他遗忘在某个记忆深处的画面。 那是个七八岁哭得抽抽搭搭的小丫头,小脸白嫩,鼻头红红,肉肉的小脸嘟嘟的小嘴,手不停擦着眼泪,但总擦不完,反而把眼睛揉肿了,看着实在可怜,他从口袋里拿了一条手帕递给她,她软软地说了句:“谢谢哥哥。” 她说他们小时候见过面,原本以为她信口胡说,原来真的是他忘了。 不过现在,又想起来了。 鸢也看他半天没有说话,心下自嘲一笑,她瞎说什么呢……收起了顽皮的笑,她低声说:“妈在门外。” 尉迟顿了一顿,眼角往外撇了一下,果然看到尉母大衣的衣摆,他垂下眸,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为了应付尉母,“嗯”了一声,应她刚才那句话。 是不是心疼她? 嗯。 鸢也拉了拉他的袖子:“那你肯定不舍得我伤还没好全,就又要跑上跑下谈合作吧?” 尉迟挑眉:“你想说什么?” “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件事,高桥和尉氏的合作,你给我走个后门呗。”鸢也眨眨眼,眼底藏着狡黠。 尉迟知道,她是料准了尉母在,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她,所以才在这档口提合作的事,还真是,能算会计。 鸢也坦坦荡荡接受他的目光,他做了那么多没把她当尉太太的事儿,她就拿尉太太的身份反过来要挟他一次,不过分啊。 “你草拟的合作案我看了,虽然还有细节要商榷,但你一句话说得对,高桥确实是尉氏最理想的合作伙伴。”尉迟慢声说。 鸢也眼睛一亮:“那你是答应了?” 尉迟笑:“市场部郭总监的联系方式,我等会儿发给你。” “你最好啦!”鸢也立即伸手抱住他的脖子,顺便在他耳边说一句,“我是不是第一个威胁你的人?” 尉迟托着她的身,没让她扯到刀口,淡然若笑:“是,等你伤好了,等着,尉太太。” 最后三个字,他愣是咬出了一种,情色的味道。 鸢也莫名其妙的知道了他可能要她等什么…… 尉母看到这里,才笑着出声:“原来尉总也有公私不分的时候喔?” 两人装作刚发现她的样子,尉迟将鸢也放回床上,起身道:“妈。” 鸢也顺了顺头发:“妈,您怎么来啦?” 尉母嗔了她一眼:“你还敢问?开刀这么大的事,要不是我问阿迟你这几天怎么没打电话回家,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告诉我?” “只是切个阑尾,又不是什么大手术,过两天就能出院了。”像是怕被她说,鸢也连忙转移话题,“妈,我买了个翡翠手镯给您,您看看喜不喜欢。” 边说她边朝尉迟挥挥手,尉迟从包里拿了个盒子给她,她又献宝似的送到尉母面前。 尉母笑看他们的小动作,莞尔道:“真好看,这水头很不错,我很喜欢。” 鸢也笑容乖巧:“那您就别生气了,以后有什么事我肯定告诉您。” 尉母本来就没有真的生气,点了一下她的鼻尖:“我在家里熬了点粥,趁热吃吧。”她带来的佣人立即将保温桶打开,盛了粥到碗里,尉母又说,“阿迟,喂鸢鸢吃。” 鸢也一愣,下意识说:“不用,我自己可以。” 尉迟却已经接过了碗:“好。” “……” 在尉母慈爱的目光下,鸢也没办法拒绝,也不能拒绝,被迫吃完了一碗尉迟喂粥,脸上还要装出很甜蜜很感动的样子,险些把脸笑僵。 果然啊,尉总不是能随便威胁的人,睚眦必报的资本家,绝对是故意的! 吃完佣人打来热水,帮鸢也擦身体换衣服,尉母将尉迟叫了出去。 尉母拿出手镯看了看,淡淡笑说:“这是昨晚siriu慈善夜上,五百万成交的那个吧?” sirius慈善夜那么大的活动,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尉母也是知道的。 尉迟没有否认:“是。” 尉母收起手镯,抬眼掠了他一下:“我看了个八卦报道,说这个手镯是顾三少的女伴拍下,尉总签的单……所以这里面的故事是什么?” 尉母年轻时也是远近闻名美人,哪怕现在已经年过半百,但保养得好,气质更好,完全不显老态,就连眼下那几道细细的皱纹,也只会平添她的风韵。 她这个问题,问得也很有深意……东西是顾三少的女伴拍下的,那就是三少女伴的东西,现在怎么会在鸢也手里?莫非顾三少的女伴就是鸢也?可鸢也做了手术还要去参加晚宴,晚宴上到底有什么让她这么义无反顾? 兜来转去,说白了就是问尉迟和鸢也之间出了什么事? 第38章只送给你三个字 第38章只送给你三个字 尉迟眸色清淡:“小报道只会哗众取宠。” 尉母轻挑秀眉:“你的意思是,上面说的都是假的?” 尉迟默认的态度。 尉母摇了摇头:“我和你爸虽然退了,但还没有到耳目闭塞的地步。”她略一顿,声音低了些许,“姓白的那个女人和孩子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 尉迟并不意外,从白清卿带着孩子来到晋城的那一刻,他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他们。 尉母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最后化作一声叹气:“你从小就很有主见,接管尉氏后也做得很好,早就不用受我和你爸的管教,我和你爸也相信你能把事情处理好,这件事我们不会干涉,只有三个字给你。” “看清楚。” 只是三个字,尉迟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好。” …… 鸢也换好衣服,尉母又进来和她说了几句话,只字未提刚才和尉迟在门外说的事,最后嘱咐她好好休息,然后就离开了。 尉迟看保温桶里还有米粥,问她:“还吃吗?” 鸢也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刷牙呢,怎么就被他喂了一碗粥,瞪着眼睛看他,尉总仿佛不懂她的计较,又问:“要吗?” 要个头啊!鸢也咬牙切齿,盯着这个男人温雅俊美的脸看了半天,最后还是算了,毕竟她还有求于他。 “刚才你答应的事情,可不能反悔。”指的是合作。 “我答应的事情,从来不会反悔。” 有他这句话,鸢也就放心了。 尉迟想起一事:“医生说重新缝合的刀口,会留很深的疤。” “哦。” “不在乎?”尉迟一笑,女人不是最在乎自己的皮肤的吗? 鸢也确实不在乎:“我又没有需要露腰的时候,留就留吧。”又不是在脸上,一道疤是疤,两道疤也是疤,无所谓了。 她想着别的事情,走了下神,忽然感觉到脚踝处有什么东西缠着她,冰冰凉凉像蛇一样,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将被角拉开一看,顿时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 尉迟淡然地道:“链子。” 鸢也晃了晃脚,大大的眼睛里是大大的震惊:“我知道是链子,为什么锁着我?” 她的脚踝上,锁着一条细细的银链子,而另一头就拷在床脚。 尉迟将被子重新盖好,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最不可商量的话:“刀口愈合之前,你就待在病房里,哪都不许去。” 还有这种操作?鸢也太过震惊以至于忘了生气:“那我上厕所怎么办?” “链子的长度是我亲自测量,足够你去洗手间,只是不能离开病房三米,”他一字一字道,“省得你再乱跑。” 鸢也气笑了:“万一着火呢?爆炸呢?地震呢?来绑匪了呢?我跑都跑不掉,就在这里等死吗?” 尉迟朝门口看了一眼,门外的人得到召唤,走了出来:“黎雪会在这里照顾你,钥匙在她身上,有任何不妥,她都会给你开锁。” 鸢也心里马上冒出了个叛逆的想法,还未及想清楚具体怎么实施,就被尉迟一桶冷水浇灭了:“但你别想从她身上偷走钥匙,她是练过的,单挑四个男人都不在话下。” “……”鸢也磨着牙说,“尉总好英明啊。” 尉迟发现自己就喜欢她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的样子,笑着起身,顺了一把她的头发,柔声说:“乖一点,我去公司,晚上再来看你。” 鸢也抓住他要收走的手,看进了他的眼睛里,收起开玩笑的意思,认真问:“你昨晚为什么会回来?” 他不是跟白清卿走了吗? 尉迟温淡地看着她:“你以为呢?” 鸢也抿了下唇:“我不知道。” 尉迟忽然弯腰,吻了一下她的嘴角,在她愣怔之际,轻描淡写地说:“昨晚你为了什么去慈善夜,我就是为了什么回来。” 然后就离开了病房,独留鸢也坐在床上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神。 她为了……他去慈善夜,所以他就是为了……她回来? 要命,鸢也心想,这个男人太会哄人了。 她怎么没出息的就吃这一套? 接下来两日,鸢也总算老实地在床上养伤,毕竟链子锁着她的脚,她想不老实也不行,闲来无事,她就把黎雪叫过来闲聊。 “黎秘书,你什么时候到尉迟身边的?” 黎雪一身职业套装,笔直地站着,一丝不苟地道:“六年前。” 鸢也掐指算了算:“那会儿你刚毕业吧?” “是的,硕士毕业,投了简历被尉氏录取,过了实习期就被调到尉总身边。”黎雪说。 “我没记错的话,尉迟的助理黎屹是你弟弟吧?你介绍他到尉迟身边工作的吗?” 黎雪正色:“尉总不是任人唯亲的人。” “那是?” “四年前尉总在青城……”黎雪说了个开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闭了嘴。 鸢也立即善解人意道:“没事,为难就不说,随便聊聊而已。对了,黎秘书有男朋友了吗?” “有。” “在一起几年了?” “七年。” “还没有结婚的打算吗?” 黎雪逐渐放松:“二月会先订婚,年底再看时间办婚礼。” 鸢也哦了声,又很感兴趣似的问:“男朋友是哪里人?” “宋城人。” “钥匙在哪里?” “在……” 两人一问一答中间没有丝毫停歇,鸢也冷不防来了那么一句,黎雪差点脱口而出,还好及时反应过来,一看鸢也笑吟吟的样子,才明白她就是在套她的话! 黎雪恼羞成怒:“少夫人不要费心思了,尉总有吩咐,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病房的,您还是吃药吧。” 一杯温水和几颗药强硬地送到她面前,鸢也叹了口气,吃下。 黎雪小声说:“尉总是为了少夫人好,昨晚尉总抱着您回医院,脸色很难看,是真的很担心少夫人的身体。” 鸢也晃了晃脚上的锁链:“哦。” 傍晚,秘书带了一些文件来给鸢也,看到一旁的黎雪,感觉这个大姐姐很有气场,忍不住小声地问:“姜副部,她是谁呀?” “表姐。”鸢也敷衍回答,又对黎雪说,“表姐,麻烦你去帮我买点吃的,我饿了。” 第39章瞧不起她那种人 第39章瞧不起她那种人 黎雪知道她主要是想把她支开,单独和秘书说话,猜想多半是因为工作的事情,她一个外人不好听见,就点点头:“好的。” 人走后,鸢也翻了几页文件,问:“韩漫淇那边什么情况?” “她已经交了计划书,晚上还请了她手下的人聚餐。”秘书关心她的进展,“姜副部,你做完了吗?霍总明天就回来了。” 鸢也懒懒道:“写了一半没写了。” “啊?为什么不写了?难道你想把合作拱手让给韩副部吗?” “美得她。”鸢也轻笑,拿起手机把玩,没一会儿就听到叮咚一声,点开微信一看,果然是尉迟发来的市场部郭总监的名片。 她嘴角一弯:“成了。” “成什么呀?”秘书问。 “合同成了。”鸢也加了对方,秒通过,她噼里啪啦打字,一来一往几句话后,两人约定了签约时间和地点。 秘书惊讶:“你已经签到合同了?” “嗯。”鸢也露出思索的表情,“但是我要先离开医院。”她在被子下晃了晃脚,“你去帮我买把钳子来,要能绞断铁链的那种。” 秘书下意识答应,往门口走了几步才想起来:“要做什么?” 鸢也道:“你找来就是,别让黎雪……就是我表姐看到,她要是问,你就说我让你去买卫生巾。” “哦,哦。”秘书一头雾水地去照办,小半个小时就回来,黑袋子里藏着铁钳,偷摸着塞给鸢也,那小心翼翼的架势,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非法交易。 鸢也忍俊不禁,黎雪还没回来,她大大方方拿出钳子,亮出左脚脚踝的铁链,比划着,要从哪里下手比较好绞断? 秘书震惊得瞪大了眼睛:“姜副部,谁把你锁起来的啊?为什么锁你啊?”那一瞬间她脑补了无数囚禁虐待的情节。 鸢也轻描淡写地回了她最后一个问题:“就是不想我伤没好之前到处乱跑。” “……”原来她家姜副部已经皮到这个份上了吗?开了刀还要到处跑,非得锁着才安分……不对,锁着也不安分!现在不就打算“越狱”了吗! 秘书有种成了帮凶的心虚感:“那你现在的伤没问题吗?” “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这次又没去干别的,签份合同而已。”尉迟怕她不舒服,找的铁链子很细,她用了一把力就剪断了。 鸢也下床,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就把秘书塞进了被子里:“你躺在这里睡觉,假装成我,无论是谁来你都不要露脸。” 秘书觉得这样不好,伸出脑袋:“可是……” 鸢也又把脑袋给她按回去:“乖,回头我帮你申请涨工资。” 秘书:“……” 鸢也换了衣服,左看看右看看,避开黎雪,成功溜出医院。 明天就是周五,霍衍给她们的死线日,无论如何今天都要把合同签下来,鸢也打车去尉氏的路上,跟法务部要了一份合同。 到了尉氏,她就看到大厦门口站着一个打扮颇为干练的年轻女人,想来她就是市场部的总监郭苏雅,便微笑着朝她走去:“你好郭总监,我是高桥的姜鸢也。” 郭苏雅伸手与她相握,笑容淡淡:“姜副部,你好。” 两人并肩走进尉氏,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大厦里人迹寥寥。 上了十二楼,鸢也问:“能借用一下打印机吗?” “当然可以。”郭苏雅示意了打印机的位置,让她自己去操作,然后就先进了办公室。 鸢也挑了挑眉,倒也没在意她的怠慢,走到打印机前,这个打印机可以连接蓝牙,打印手机里的文件,很是方便,她唰唰打印出两份合同。 总监办公室里已经有法务等着了,鸢也将合同递给他,这是很规范的合同,法务反复看了两遍,确认没问题,郭苏雅和鸢也便都签了字。 鸢也摸着合同,心安定了,起身再次对郭苏雅伸出手:“以后就是合作伙伴了,郭总监,请多指教。” 郭苏雅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才握住她的手,说:“这是从我手里走过的最快的一份合同……一个小时前,尉总才告诉我要签约,姜副部好门路,好手段。” 鸢也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的讥诮? 难怪她从见面起就觉得她的态度很冷然,本以为她是性格如此,原来是真的看不上她啊,是觉得她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让尉迟亲口答应和她签约吧? 无所谓地笑了笑,当做没听懂她的内涵,鸢也带着合同,出了总监办公室。 然后就看到了黎雪站在十几米外,有点幽怨地看着她。 鸢也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越狱”的错处,笑着:“黎……秘书,你好啊,要下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她不正经说话的时候,就会带上她外祖家那边口音,咬字不太准确,平白多几分玩笑的意味。 黎雪板着脸:“少夫人,尉总请您上去一趟。” 哎呀糟了,连尉迟都知道了,鸢也终于有点心虚:“不了吧,我还要回医院,医生要查房了。” 黎雪直接说:“请。” 没办法,鸢也只好进了电梯,按了二十楼。 郭苏雅从办公室出来,看到黎雪带着鸢也上楼,神色轻蔑,果然是跟尉总做了“交易”。 他们对外部门就是有她这种没本事,只会搞些不要脸的手段的人,才会留给大众一种只要靠酒色就能签下合同的印象,她郭苏雅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种女人。 浑然不知自己在合作伙伴心里已经是个什么印象的鸢也,被带到了总裁办公室,进门前,她揉揉脸,摆出最诚恳知错的样子。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跑。”尉迟坐在办公椅后,这女人怎么可能会老实养伤?早跑和晚跑的区别而已。 鸢也认真地解释:“我只是打算来跟郭总监签份合同,这就打算回医院了。” 尉迟扬眉:“这么说,还是我耽误了你?” 鸢也说不敢不敢,尉迟拿起钢笔,顺手指了沙发:“在那边等我一会儿,下班一起回家。” 鸢也一笑:“好。” 第40章一份匿名的信件 第40章一份匿名的信件 翌日周五,鸢也销假上班。 出了电梯,就遇到韩漫淇,她阳光明媚地打招呼:“早啊韩副部。” 韩漫淇端着杯咖啡,悠然地说:“终于敢来公司了,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躲到下周呢。” “那怎么行?霍总今天出差回来,怎么都应该为他接风洗尘,帅哥在咱们商务部享有最高规格的待遇不是传统吗?”鸢也笑眯眯。 韩漫淇只觉得她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真是勇气可嘉,嘲笑道:“你的计划书还没交吧?” 鸢也坦白说:“我才写了一半。” “没想到你这次认输认得这么干脆,就冲你这份识相,等我升职正部长,一定不会太让你难堪。” 鸢也配合她,微微弯了下腰:“那我就先谢过韩部长啦……” 韩漫淇越发得意,正要再抖抖威风,专属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一身烟灰色西装的霍衍走了出来。 鸢也和韩漫淇都站直了:“霍总,早上好。” 霍衍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在鸢也身上停顿了一秒,然后点头:“早。” 十点半,霍衍召集高层到小会议室开会,主要说了他这次去总部汇报工作,总部下达的指令,末了,他点鸢也的名:“和尉氏8号地皮的合作,姜副部担任负责人,自己组建团队,总部很看重这次合作,绝对不能出任何纰漏。” 鸢也颔首:“我明白。” 韩漫淇听得愣愣:“为什么是她负责和尉氏的合作?”她连计划书都没有交,凭什么是她?! 霍衍浅棕色的眸子转向她:“她签的合同,当然是她负责。” 韩漫淇又呆了片刻,倏地回头:“你和尉氏签合同了?” 鸢也喝了口水,润润喉:“昨天刚签的。” “你!你怎么这么狡猾?霍总只是让我们做计划书,你竟然跑去跟尉氏签合同!”韩漫淇咬牙。 “你不是也偷偷联系过尉氏的人?你还去sirius慈善晚会想接近尉总,咱俩的心思半斤八两,只是你没成功,我成功了而已,怎么能反咬我一口呢?”鸢也笑着说,“韩部长,不厚道啊。” 这个称呼,叫出了浓浓的讽刺之味。 韩漫淇脸色铁青,几乎把手里的本子揪烂,出了会议室,她脚步不停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砰的一声关上门。 鸢也特意在她门口站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地听到了她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 小秘书要不是穿着高跟鞋,都想跳起来欢呼了:“耶!”总算出了口恶气! 鸢也扬声:“跟大家说一声,晚上我请客,地方你们定。” “好嘞!”小秘书应得更大声。 鸢也敲敲门:“韩副部,一起?” 回应她的是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向门板。 她心情舒爽,不和她这个输不起的人一般计较。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鸢也解锁电脑,点开邮箱,开始工作。 她正用英文回复一份国外发来的邮件时,手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鸢也瞥了一眼,竟是姜宏达。 这两年她跟家里断绝联系,姜宏达也端着,有事一般是让宋妙云转达,或是以命令的口吻发条信息来,很少给她打电话,现在是所谓何事? 她敲完最后几个单词,这才接了电话:“什么事?” 同时手指滑动鼠标,目光一行行游走,检查自己的语法。 姜宏达大声说:“你马上让尉迟放了鸯锦!她已经在派出所待了四五天了,都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再这样下去会把她毁了的!” 哦,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鸢也住院第二天就听说了,宋鸯锦被人举报藏有非法药品,被警察从家里带走了,还被各路媒体一顿报道,说是声名狼藉也不为过,她猜得到是尉迟做的,就是没想到,都一个星期了还没放出来。 当然,放不放的她也不在意,鸢也鼠标选中一个单词,敲几下键盘替换成更合适的词汇,漫不经心道:“您多虑了,都2020年了,没虐囚这种事,她在里面好吃好喝还不用工作,就当是休假。” “你!”姜宏达恼怒她这种态度,“她怎么说都是你亲姐姐,你怎么能这么绝情?你还有良心吗?” 鸢也哂笑:“一,我妈妈就生了我一个,谁是谁亲姐姐?二,谁让她不知死活去给尉迟下药?也不想想尉迟是什么人,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逼他就范,痴人说梦。” “好心奉劝你一句,还是让尉迟出了这口气吧,他够手下留情了,要不然早就连你也一起送进去。” 说完,她直接挂了电话,顺手把姜宏达拉进黑名单,免得他再打电话来打扰她工作。 再从头检查一遍邮件,确定没问题,接着点击发送,回复出去。 她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点开第二封邮件,这时,门被敲了两下,鸢也说:“进。” 小秘书走了进来:“姜副部,有你的快递。” 是一个信封,鸢也接过去:“谢谢。” 她掂了掂,几乎没什么重量,猜测可能是合同之类的东西,没太放心上,随手撕开封口,然而,里面却是两张照片。 鸢也将照片拿出来看,竟是偷拍她上周在服装店帮霍衍戴袖扣,她眉心一皱。 什么意思? 她又去看寄件人,只有一个一看就是假的名字和电话号码,连发件地都没有。 她想了想,上网查快递单号,物流显示快递是本市发出的。 她完全不记得那天店里还有什么人,更别说知道是谁偷拍了她,而且这两张照片也看不出什么,连拍的必要也没有,现在寄给她,到底图什么? 想了半天,鸢也都没想明白对方的目的,索性当做骚扰处理,将照片丢进抽屉里,继续专心工作。 直到傍晚下班,鸢也才把病假这几天积累的工作处理完毕,小秘书发信息给她,说了聚餐的地址,她回复让他们随便点,她再过半小时就到。 然后关了电脑,拿起手机和车钥匙,直接乘坐电梯到负一层的地下车库。 巧的是,她的车停在霍衍旁边,而霍衍就在车边看手机,看到她走来,锁了屏,说:“姜副部。” 第41章送你的生日礼物 第41章送你的生日礼物 “霍总。”鸢也想起一件事,“对了霍总,我有东西要送你。” 霍衍挑眉:“送我?” 鸢也从包里拿出一个手提袋,笑着递给他:“上次你帮我付了衬衫的钱,礼尚往来。” 她不喜欢欠别人的东西,但又不能直接把钱或者也买一件衬衫还给他,所以送的是一条领带,算是还了他为她付款的人情,两清了。 霍衍看了一眼那个口袋,接了:“好,我收下了。”然后开了车门,却不是要上车离开,而是拿出一个小盒子,“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啊?鸢也愣了下,没敢接。 霍衍解释:“不是我送你。这次去总部,我见到他了,他问了我一些你的近况,托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他没有直说“他”是谁,不过他们心知肚明……就是微信里那颗星星。 鸢也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个缀满碎钻的发夹,别在鬓侧,就像戴了一束流星。 “麻烦霍总找机会还给他,我不能收他这么贵重的礼物。”盒子上没品牌名字,多半是他找人专门定制,可想而知造价不菲,鸢也合上盒子递还给霍衍。 霍衍没有接,道:“他说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鸢也好笑:“我生日还有一个多月呢。” “但到时候不一定有人能帮他转交,你不想收的话就自己找机会还给他,‘霍衍快递’不接受退件。”霍衍开了句玩笑。 鸢也只好收回手:“那,谢谢霍总。” 霍衍摆了下手表示不用,又问:“一起吃饭?” “我跟部门里的同事约了聚餐,要不霍总跟我一起去?”鸢也邀请。 “不了,你们玩得开心。”他在会让这场快乐聚餐变成正襟危坐的饭局,霍衍很有自知之明,坐上自己的车,“先走一步。” 鸢也颔首:“霍总路上小心。” 看着霍衍的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后,鸢也又打开盒子看了看,拿出手机给“星星”发了条信息。 “发夹收到了,但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回头还给你。” 过了三分钟,那边都没有回复,鸢也就再编辑了一条:“这些年你帮了我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怎么好再收你的东西?” 发完觉得这些话好像有点生硬,怕他看了会不高兴,就又找了个可爱的表情包发给他。 但是这次发送完,信息前面显示了个红色感叹号,鸢也眨眨眼,很快系统就提示一句“对方已开启好友认证,您还不是他(她)的好友,请先发送好友请求”。 鸢也:“……” 居然把她删了? 行吧,果然还是不高兴了,这个傲娇的男人。 叹了口气,鸢也上车,离开车库。 她不知道的是,她和霍衍在车库的接触,被一个躲在车后的人悉数拍了下来。 那是一个狗仔,今早收到一个匿名快递,除了两张照片外,还有一张纸条,写的是前两天轰动商界的sirius慈善晚宴上,那个与顾三少相携出席,拍下五百万的翡翠玉镯却由尉氏总裁签单事件里的女子,就是高桥商务部副部长。 还说这个副部长,非但与顾三少、尉氏总裁关系匪浅,还与多位男性保持亲密关系! 狗仔一向热衷挖掘名人们的隐私,尤其是不干不净的私生活,如果事实真如纸条上所说,那这里面的文章可就有得做了。 毕竟,高桥是全球五百强企业,国内国外享誉盛名,若是他们的高管私生活混乱,那就有可能在商业层面上也混乱,比如靠陪睡签下合作之类的,这要是曝光出去,绝对能引起最爱看桃色新闻的大众的热议,他们的kpi还不是节节攀升? 所以他就来蹲守了,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就让他拍到照片,尖嘴猴腮的狗仔捧着相机,按着后退键看刚才的照片,嘿嘿一笑,这个男人他知道,就是高桥在中国区的总经理,上司和下属互相交换礼物,怎么想都不对劲吧? 他的年终奖,有着落咯! …… 尉氏集团,总裁办里,尉迟从落地窗前那张躺椅上睁开眼。 第一瞬间的眸子还没有彻底恢复清明,朦朦胧胧,比平时少了几分清晰的理智。 秦自白将电子仪器从他的手腕上拆下来,今天是周五,是几年来雷打不动的他来替尉迟看诊的日子,宣布道:“好了,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变化,尉总的数据库已经有两年没有更新了。” 尉迟毫无反应,看着前方虚无的一点,乌黑的瞳,像静谧的渊。 秦自白收拾起仪器,想起一件事,饶有兴致地问:“上周五来办公室找你的那位女士,就是你的妻子?” 尉迟这才偏头:“你见到她了?” “没有,只看到她离开办公室的背影。”秦自白揶揄道,“我记得我问过你,你是怎么看待这位妻子,你当时怎么回我的话来着?” 那是两年前的某个周五,尉迟刚娶了鸢也,秦自白说感觉他最近的心情好像比以前好,锲而不舍地追问,他才说了自己结婚的事情,然后他就问他,怎么看待这位新婚妻子? 他当时说的是,交易关系而已。 尉迟垂下眸,起身走回办公桌后坐下。 秦自白追着他问:“现在还是这样的吗?只是交易关系?” 尉迟温淡地瞧着他:“这是治疗内容,还是你的八卦兴趣?” “咳,”当然是他的八卦之心在燃烧,秦自白摸了摸鼻子,“撇去医患关系不提,我们也是朋友嘛。”身为朋友,关心关心他的私事,也是应该的嘛。 但尉总拒绝承认这段友情:“并不是。” 秦自白:“……” 黎雪敲门进来,脸色严肃。 秦自白调侃:“黎秘书,不要这么压抑自己的情绪,心理学上说了,过度克制自己,反而会适得其反,人是感性动物,偶尔也需要发泄的。” 黎雪现在可笑不出来,她快步走到尉迟身边,弯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又将手机递给他看,尉迟垂眸看着,半响无言。 秦自白惊讶地发现,尉迟的脸色越来越淡,越来越冷,乃至最后归于毫无生气,宛如死海一般的寂静。 他讶异至极,就像他刚才说的,他的数据几年都不用更新,因为他一直都是从容的淡漠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楚看到他的……生气? 第42章尉总是狗会咬人 第42章尉总是狗会咬人 秦自白不确实他是否真的生气,因为这种程度,对一般人来说只是愠色而已。 但他是尉迟,四年前那件事后,他就有意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从不轻易变脸。 “尉迟,我确认一下,”秦自白还具体化地描述一番,“你现在有没有心跳加速,血液上涌,脸上发热,有吗?” 尉迟将手机还给黎雪,面色寡淡:“我不是傻子,会连生气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有吗?” “没有。” “真的没有?那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我很好。” “可是……” “黎雪。”尉迟打断他的话,“送秦先生离开。” 黎秘书马上说:“秦先生,请。” 秦自白不肯走,他治疗他这么多年,终于看到他有所变化,怎么会轻易放过? “你抗拒我?排斥沟通对你来说不是好征兆,而且尉迟,因为她,你有了两次有动怒的趋势,这几年来你很少有情绪波动,她可能就是你的……” 尉迟望向他,那双乌黑的眸,比腊月里握住一块冰锥还要刺骨:“下周五见。” “……”虽然很想了解他的具体情况,但秦自白也知道,尉迟现在已经拒绝跟他再聊下去。 他对他治疗不能强迫,他不愿意说,他只好举手表示投降:“我不问,你冷静,实在不行就吃点药。” 尉迟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用表情告诉他,没有谁比他更冷静了。 黎雪送他到电梯门口,秦自白按住电梯门,低头问:“秘书小姐,能问一下,你刚才给尉迟看了什么吗?” 黎雪抬手示意:“秦先生,慢走。” 果然是他手里的人,一样的不好对付,秦自白叹了口气,放开手,任由电梯门关闭。 黎雪回到总裁办,尉迟在浏览网页,她不用过去看也知道,他是在看刚才网上爆出的消息……那篇报道非常标题党,直接就写,高桥集团中国区商务部副部长签下合同的底气,是美貌还是身体? 几乎就是指着鸢也说她是睡出来的副部长之位,睡出来的高绩效。 黎雪斟酌着道:“还没有完全发酵起来,尉总,要压下吗?” 尉迟看着报道里的照片,背景明显是在地下车库,虽然昏暗,不过也能看到鸢也将手提袋递给男人,男人的背影他熟悉,就是上次服装店里,鸢也帮他戴袖扣的那个,这次有了正面照,人他认识,是高桥总经理霍衍。 所以上次,也是霍衍。 他冷冷道:“压。” 黎雪松了口气,马上出去联络公关部处理。 还好他们的消息网强大,高桥作为他们的新合作方,他们也多多关注,才能在引起热议之前发现这件事,要不然再过两三个小时,就是压也压不住了。 “查清楚,是谁写的报道。”尉迟忽然说。 黎雪走到门口,回头应了句“好的”。 …… 浑然不知一场针对自己的暴风雨正在以排山倒海之式压来的鸢也,和同事们一起吃了火锅,她的刀口虽然愈合了,但还不敢吃辛辣重口的,全程就在一旁唰清汤,吃些蔬菜肉丸。 结束聚餐已经是晚上十点,鸢也回到尉公馆,尉迟还没有回来,管家说他有饭局,她点点头,回了房间。 她一身的火锅味,卸干净了妆,拿了衣物去洗澡。 等她洗完出来,尉迟也回来了,身上有些酒味,她跟他打了声招呼,他点了点头,也拿了睡衣进了浴室。 鸢也坐在梳妆台前护肤,心思还在工作上,一时没有察觉到尉迟走到了她的身后,拿起她搁在一旁的小盒子。 打开,是一个缀满钻石的小发夹,他温声问:“哪来的?” 鸢也抬起眼,从镜子里看到尉迟的身影,他穿着黑色的睡衣,一只手拿着干毛巾在擦拭着自己的湿发。 刚刚从热气萦绕的浴室出来,他的眉眼比平时更加深邃。 鸢也眨了眨眼:“别人送的。” “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好朋友?”尉迟看向镜子里的她,完全素颜状态下,她比实际年龄更显小两三岁,鼻梁上那颗小痣也更清晰一些。 鸢也闪了下眼睛,将精华往自己脸上涂抹:“嗯,算是吧。” 尉迟将盒子放下,像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忽然伸手撩开她的衣摆,鸢也手上的动作一顿,他低声说:“我看看你的伤口。” 即便这样说,他微微弯着腰,看起来还是像将她拥在了怀中,加之两人都是单薄的睡衣,鸢也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烘出的热气。 指腹从凹凸不平的缝线上摸过,像一簇电流从她的尾椎窜过,鸢也不由得一颤,又听见他在她耳边,用低音问:“霍衍是你的上司?” “嗯,他是高桥中国区的总经理。”鸢也皱了下眉,抓住他的手,“你,别……我伤口还没好,医生让我避免剧烈运动。” 尉迟低眉一笑:“那就用不剧烈的方式。” 不是,她不是这个意思! 鸢也连忙转过身,把这个随便一个轻笑就能拨弄她的心弦的男人推开。 尉迟顺势抓住她的手,一错间和她十指紧扣,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眸色幽幽:“上次在车里教过你一种,今晚教你另一种。” 他的指腹,从她的唇上划过。 “……” 鸢也感觉,今晚的尉迟有些不一样,虽然他在一向不太温柔,但这次更凶了,还狠狠咬了她的脖子一口,疼得她怀疑他是不是想吸她的血? 结束以后,她进浴室漱口,镜子照出她脖子上的吻痕,不禁皱眉,还好现在是在冬天,可以穿高领或者戴围巾。 本来想漱了口就出去,但鸢也又感觉身上不爽利,索性再冲一个澡,水流从身上淌过,她感觉到一丝刺疼,低头一看,原来是被尉迟咬出了牙印。 走出浴室,鸢也看到尉迟坐在床边,双目紧闭,眉心微蹙,不太舒服的样子。 她想起他刚才吻她的时候口中的酒味,心想他大概是今晚饭局上喝多了酒,现在头疼了。 “帮我吹干头发。”尉迟听到她走过来的脚步声,没有睁开眼就说。 鸢也转身从抽屉里拿了吹风机,接了床头的插座,手指插入他的短发里,随着热气轻轻拨弄。 他的发质比较粗硬,而且很浓密,虽然快到而立之年,但完全没有传说中的秃头迹象,乌黑的发丝从她的手指间撩过,感觉就像在……撸狗。 噗。 确实是狗,到处咬她。 鸢也没忍住弯起了唇,扯到嘴角刚刚不得章法磕出的小破口,又轻轻地咝了一下,连忙收敛弧度,可不能让尉总知道她把他想成了狗。 第43章在他怀里睡一晚 第43章在他怀里睡一晚 吹干头发,尉迟眉心的折痕还没有松开,鸢也收起吹风筒,出门吩咐佣人泡一杯蜂蜜水送上来。 回来时,尉迟睁开了眼睛,黑眸在暖色的床头灯光晕下,瞧起来比平时更多几分温度,对她说:“过来帮我按按。” 鸢也就走了过去,跪坐在床上,伸手按揉他的额角,渐渐的,他的眉心松开了。 “折腾我的时候,倒不记得自己头疼。”她嘀咕。 尉迟看了她的嘴唇一眼:“就是因为怎么教你都教不会才头疼。” “……”怎么说呢,鸢也有时候真的挺想打他一顿的。 还好佣人及时送来蜂蜜水,阻止了这场“弑夫”。 蜂蜜水是温的,尉迟三五口喝完,将空了的杯子放在桌子上,打量着她:“今晚怎么这么听话?” 鸢也心情确实很不错:“你现在是我的金主,应该的。” “嗯?”什么金主? 鸢也道:“尉氏和高桥签的这份合同,可以让我在年后晋升为正部长……” 她说着说着尾音还翘了起来,可见是有多高兴,尉迟挑眉:“正部?我记得两年前你在高桥只是一个员工?” 鸢也将杯子拿去洗干净,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嗯”。 尉迟别有他意地说:“升得确实很快。” 像高桥这种外资企业,要走到高管的位置,能力是一方面,资历也是一方面,她这么年轻就掌管一个部门的,不多见。 鸢也觉得他是在夸她,得意洋洋,尾巴都要翘上天了:“证明我的工作能力强。” 尉迟道:“交际能力也不错。” 鸢也开玩笑:“毕竟我长得好,人嘛都是会给好看的人一点特殊待遇。” 尉迟望着她,淡声说:“所以连你们霍总也拜倒在你的裙下?” 这话说的,鸢也怎么感觉他的意思是,她能走到正部长的位置,是因为霍衍看上她,给她开后门? “霍总才不是那种人。” “你很了解他?” 啧。鸢也皮笑肉不笑地道:“尉总手下那位叫郭苏雅的女士,和我年纪相仿,也已经是市场部总监,难道是尉总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尉迟皱眉:“怎么能混为一谈?” “怎么不能?就许你质疑我的真材实料,不许我质疑她的能耐本领?尉总这么护着她,莫非真和她有什么不能见光的关系?” 鸢也嘴角微笑,和他对视,尉迟的眼底水泽稀冷,没太多温度,是不高兴了。 大半夜的,鸢也懒的跟他斗嘴,轻哼一声,掀开被子钻进去,睡觉。 虽然已经休战,但心里还是不舒服,鸢也裹着被子背对他,直接睡到边沿去,用行动告诉他,她不想与他为伍。 尉迟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了半响,薄唇一抿,关灯。 房内漆黑一片,安静无声,鸢也闭着眼睛,脑海里幻想出一个尉迟,不留情地把他暴揍一顿……旁人觉得她是靠脸上位也就算了,他怎么能跟他们一个想法? 多少个夜晚她通宵达旦地做计划书,同一个屋檐下的他又不是不知道! 混蛋混蛋混蛋他尉迟就是一个混蛋! 生着气,气着气着她就睡着了,还是维持睡前的那个姿势,离尉迟远远的。 而还没有睡着的尉总,看着她,然后就做了一件特别特别特别幼稚,特别特别特别不符合他一贯的气质的事情。 他把被子拽走了,让鸢也大半个身体都暴露在外面。 虽然屋内开了暖气,但晋城的冬天,晚上睡觉不盖被子还是会觉得冷,没一会儿,鸢也就下意识地蜷起身子,皱了皱眉,又翻了个身,寻着暖源靠过去。 翌日是周六,但鸢也被生物钟叫醒,迷迷糊糊的,先是感觉身体周围很温暖,之后就闻到很熟悉的气息,清晨人的意识不清,又没有太多戒备心,心底一种名为眷恋的情感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她忍不住往里面钻了钻。 “好好睡,别闹我。”头顶忽然传来沙哑慵懒的男声。 鸢也背脊一僵,突然之间彻底清醒了。 她她她她怎么跑尉迟怀里去了? 不只是在他怀里,她还枕着他的手臂,像小猫一样蜷在他的胸膛前,也不知道是被她抓的还是被她钻的,尉迟的睡衣都敞开了,露出了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的胸膛,以及微微凸起的锁骨。 鸢也:“……” 鸢也:“……” 鸢也:“……” 他们睡前明明都冷战了,她怎么那么没出息,竟然睡着睡着跑他怀里去了,这也太丢人了吧! 相拥而眠,耳鬓厮磨。 八个大字蓦然出现在脑海里,鸢也耳根热了起来,忙不迭从他怀里爬开,尉迟像是被她不安分的动作给弄得不耐烦,皱起眉头,一把抄住她的腰,把她压回怀里:“还早,再睡一会。” 还带着睡意的尉迟,声音像从喉咙里发出来,低低的,磁磁的,细品好像还少了平时那些故作的从容和温和,是最真实的他。 鸢也的鼻子撞在他裸露的胸膛上,因为心慌意乱呼吸乱了频率,热气快一下慢一下全落在他的胸口,尉迟忽然收紧了抱着她的手。 两人几乎是贴在一起,所以鸢也很快发现,尉迟身上微妙的变化。 她起初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愣了一下,然后才像被火舌舔到了一样,猛地把他推开,飞快滚到床尾去,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尉迟终于醒了,懒懒地坐了起来,一只手搁在支起来的膝盖上,随意地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后,露出一双敛着的眼睛,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鸢也就是觉得特别尴尬,跟他对了一眼,尾椎骨都仿佛酥了,她慌忙下床,头也不回地钻进浴室:“我、我起床了,我去洗脸刷牙。” 尉迟听到门“砰”的一声关上,乌黑的眸转了转,嘴角轻微地勾起来。 鸢也捧了一瓢水泼了自己一脸,想让自己冷静点,但大概是因为用热水泼没效果,她的脸还是火辣辣的。 扪心自问,好歹是做了两年夫妻,更亲密的接触都有过,为什么这次的反应这么大呢? 第44章对他有那种意思 第44章对他有那种意思 鸢也认真反思了许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哪怕之前有过更亲密的接触,但都没有像早上这样,这么的……缱绻。 她从来没有在尉迟的怀里睡一整夜。 这好像是自他们第一次之后,就形成的心照不宣的模式。 鸢也将窗户拉开,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折射在玻璃上再落回地上,莹莹亮光像一地碎钻,她看着,却是想起那个大雨天。 她来尉公馆要求他娶她的那个雨天。 他们谈妥“交易”后,尉迟看她浑身湿透,就让她上楼洗个热水澡,佣人不知是误会了什么,自作聪明地把她带到他的房间。 她冻得有些麻木,再加上心绪复杂,没有留意到这是主卧,双手僵硬地把衣服脱下来。 房门忽然从外面打开。 她蓦然抬起头,对上尉迟也有点惊讶的眼神。 他同样没想到佣人会把她带到他的房间,进门的脚步一顿,清润的目光往她身上一落,眉毛抬了一下。 鸢也顿时感觉冻僵的身体好像回血一样,霎时间热了起来。 他没有要退出去的意思,她呆滞了几秒钟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穿衣服,就这么赤裸裸地站在他的面前,浑身一个激灵,双手抱胸,窜进浴室,砰的一声关上门。 所谓祸不单行,她进了浴室后才要命地发现,跑得太仓皇,连佣人准备给她的内衣裤和睡袍都没有带进来。 在浴室里磨磨蹭蹭大半个小时,避无可避,她终于还是裹着浴巾出去了。 开门之前,她特意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阵,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抱着尉迟可能不在房间里的侥幸念头打开门。 然后她就又和开门进来的尉迟撞上。 ……但凡她早出来两分钟,衣服什么就都穿好了。 那一刻鸢也真的很想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把自己拍晕算了。 主动上门求娶、在他房里洗澡、出来只包着浴巾,如此种种,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是她对他有那种意思。 鸢也活了二十三年,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 尉迟看了她一眼,关上房门,那声细微的“咔嚓”声,直叫她手脚冰凉。 鸢也脸色涨红:“我、我把衣服落在外面了,我……” 尉迟径直走过来,不打招呼地将她横抱起来,吓得鸢也抱住他的脖子,惊慌地睁大眼睛:“你!” 尉迟跨步走向大床,鸢也心跳如雷,她来找他纯属孤注一掷,完全没有想好后面的事情,蓦然间进展这么快,她真的没有准备好。 “你放我下来!我不,我……”天不怕地不怕的鸢也生平第一次想逃,她又不敢挣扎得用力,因为她身上只有一条浴巾,长度堪堪到她的臀下,再扭两下,可能就什么都遮不住了。 尉迟看起来像个清俊的书生,实际上手臂的力量不容小觑,她毫无抵抗之力地被他放在榻榻米上。 ……啊? 鸢也愣了一下,尉迟淡淡看了她一眼,将衬衫袖子往上提了提,他臂膀上戴着袖箍,禁欲而优雅的气质居高临下地扑来。 不、不在床上吗? 鸢也想起曾听说有些男人有特殊癖好,办事就不喜欢在床上,落地窗餐桌沙发等等才是他们的“性”趣,难道尉迟也是这类人之一? “你……” 尉迟在她身边坐下,抬起她的左脚,不等鸢也有什么反应,便指着她的脚趾问:“洗澡的时候,没有感觉疼吗?” 鸢也眨眨眼,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二趾和三趾的指甲盖翻了,渗出了血,又因为洗澡的时候泡了水,现在又肿又烂,惨不忍睹,她顿时“咝”了一声。 应该是她狂奔十几公里来尉公馆的路上伤的。 原先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就毫无感觉,现在被他指出来,鸢也疼得牙齿打颤:“在想别的事情,没有发现。” 尉迟摇了摇头,将药箱打开,拿出一罐酒精棉球,但看她眼眶都红了,想了想,又将棉球放回去,起身离开房间,没几分钟就带着一瓶碘伏回来。 碘伏的刺激性比酒精小,他怕她忍不了消毒的疼。 这是她第二次体验到这个男人的温柔……第一次是七岁那年,那一方手帕。 晋城很多人都知道,有着丰厚历史底蕴的尉家新一任家主是个儒商,他温和有礼平易近人,讲文化讲规矩,热衷慈善尊重对手,业内对他多是褒奖,甚至以他为首,哪怕他年仅26岁,在商界还过于年轻,但也不妨碍他们对他推崇备至。 鸢也以前对他没什么太特别的感觉,现在才若有若无地感受到他的魅力,乃至在后来两年婚姻的相处里,对他无法自拔。 “你爸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他不会再抓你了。”尉迟低着头,小心地用小剪子将她脱了的指甲剪掉,声音淡淡。 鸢也抿唇:“嗯。” 尉迟拿起一瓶药粉,撒了些在她的伤口上,鸢也吃疼,下意识缩腿,尉迟抓住她的脚踝:“别动。” “疼啊。” “忍一下。” 尉迟用纱布将她那两个脚趾包扎起来,再抬起头看她,见她受不了疼痛地将头扭向一边,眼睛紧闭,好像还咬住了后牙,下颚紧紧绷着。可就是疼成了这样,也没哭叫,仅此一点,就足以证明这个女人的韧性。 要说她刚才像一只受惊的兔子,那现在就像一只受苦的小猫,连浴巾松了都没有发现。 尉迟倒也不是故意看她,只是那像凝结的炼乳一样的细嫩圆满,横冲直撞进他的眼。 唔,或许他刚才判断失准了,现在的她还是像兔子,白兔子。 尉迟移开视线,‘绅士’地没有提醒她浴巾松了,只将东西收拾回药箱里,忽而问:“为什么不向你外祖家求助?” 鸢也眼神一黯:“不想给他们添乱。” 尉迟挑眉,倒也明白。 自从老爷子十几年前离世后,陈家就陷入了无休无止的内斗,总体分割成两个派系,同一个派系里又有几个小团体,乱得不行,年初大房的长子才在族老的扶持下强行继位家主,可陈家里不服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作为外孙的姜鸢也,这种时候确实不好去添乱。 第45章我说了我的手麻 第45章我说了我的手麻 鸢也低头揪着浴巾的标签,她来尉公馆不是一时冲动,也经过深思熟虑。 顾久和其他朋友固然可以护得住她一时,但姜宏达刚刚没了儿子,正疯魔呢,必须有个压得住他的人,要不然他绝对会把这件事捅到媒体和大众面前,添油加醋地抹黑她。 人大多会听信所谓受害者的一面之词,她还有工作和亲友,不能被他搅得声名狼藉在晋城待不下去,她想来想去,只有尉迟能控制得住他,这才会来尉公馆。 至于那份配型报告,事发之前她就做了,当初会去做,是听顾久说尉迟在各大医院寻找匹配的骨髓,还许出了重金,她纯粹是出于好奇去做的配对,没想到竟然刚好合适。 只能说天不亡她,否则以尉迟的性子,怎么可能随便答应娶她? “对了,我有个东西给你看。”鸢也想起一件事。 “嗯?”尉迟抬起头。 鸢也冷不防对上他幽深的眸光,大脑当机,左脚想都没想直接踩在地上,脚趾的痛感即刻攀着神经窜上来,她“哎”的一声,马上收回脚,不料重心不稳,人一歪倒。 尉迟本能地去拉她,她身上的浴巾本就松松垮垮,这一番动作更是直接散开来,宛如南迦巴瓦峰般雪白又剔透的肌肤尽数坦露在他面前。 尉迟本来可以轻而易举稳住身体,被那片雪白一晃,不知怎的,也跟着她一起跌向沙发对面的大床。 鼻尖与鼻尖相抵的距离,鸢也甚至可以数得清他的睫毛。 酝酿了一夜的暧昧,终于随着这出意外彻底爆炸开来。 忘了是谁先主动,又是谁情不自禁地回应,荷尔蒙这东西根本解释不清楚,总之等到鸢也回神,他们已经唇齿相接纠缠了好一会。 仅存的理智拉住她,她按住尉迟往下的手,低声说:“别。” 尉迟在她的耳边吐纳气息:“管家管不住嘴,已经把我们的婚事告诉我妈,老人家性子急,多半明天就会押我们去民政局登记。” 登记了,就是夫妻了,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那一晚鸢也没有落红。 不过两人都没觉得有什么,毕竟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知道在很多情况下都能造成脱落的意外。 比起那层所谓证据,尉迟从鸢也生涩的反应里,已经知道答案。 事后鸢也本来因为疲累睡着了,结果后半夜因下身传来的不适被迫醒来。 尉迟说他会轻一点,确实轻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而已,她还是疼醒了。 借着床头的小夜灯一看,发现她和尉迟各据半边床,中间空出位置还可以再睡一个人。 她承认,那一瞬间她心里划过一丝微妙。 也就那么一下而已,毕竟那时候她也还没有喜欢上他,可以把那场云雨初歇当做孤男寡女的失控,后来她喜欢上他了,却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泾渭分明”。 “看什么?”耳边忽然传来男人清淡的声音,走神到两年前的鸢也蓦然醒来。 尉迟站在她身后,目光也看向窗外,只能看到阳光遍地和几只鸟儿掠过枝头。 “咳,没什么。”鸢也和他拉开些许距离,“我洗漱好了,轮你了。” 她转身要走,尉迟却说:“等会儿,帮我挤牙膏。” 鸢也:“?” 尉迟捶了捶自己的手臂,睨了她一眼:“被某人枕了一夜,麻了,动不了。” 鸢也:“……” 尉迟又说:“你知道你的头有多重吗?” 鸢也将脸埋在手掌里,哀叫:“别说了别说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罪孽深重”的鸢也被迫留下做个小女佣,帮他挤牙膏,又帮他刮胡子洗脸,完了目光往他身下掠了一下下,嗯,尉总还是精力旺盛的尉总,于是她自以为很贴心地退出浴室,留给他解决私人问题的空间。 还没走两步,就被他抓住,尉迟当着她的面关上浴室的门。 “我说了,我手麻。” “……” 鸢也今年最后悔的事情之一,就是昨晚枕着尉迟的手睡了一夜,给了这个男人理直气壮地“奴隶”她和取笑她的理由。 大半个小时后,管家和佣人们终于等来了罕见晚起的少爷和少夫人用早餐。 “米粥有些冷了,已经拿去重温,少夫人稍等五分钟。”佣人恭敬地说。 手已然不麻的尉总,神清气爽地将他的芝士火腿切片吃下,道:“先给少夫人一杯热牛奶。” 佣人应了声好,鸢也拿起叉子从他的盘子里戳走一颗西蓝花,尉迟看了她一眼,将流心蛋切开,往她的方向推了推,她也不客气,一起戳走。 “要出去?”尉迟发现她化了妆,但今天是周六。 “去老宅陪爸妈吃顿午饭,下午去工厂看瓷砖的样品。”她住院的时候,尉母去看过她,现在她好了也应该去看看他们,好让他们放心,而且老宅和工厂都在城南,顺路。 “好。” 鸢也眨眼:“你不跟我一起回老宅吗?” 尉迟顿了一顿,道:“阿庭今天出院。” 神色瞬时淡了许多:“哦。” 鸢也搅拌搅拌米粥,没了胃口,索性不吃了:“我去老宅吃。”然后起身出门。 她在门口遇到了黎屹,黎屹恭敬地道:“太太,早上好。” 她笑着说:“早上好黎助理,大周末还要工作,辛苦了。” 黎屹下意识将手中的文件袋捏紧,好在鸢也只是顺口一说,说完就上车离开,没有注意到他变化的脸色和动作。 黎屹抿唇,进入公馆。 尉迟还在餐桌前,伸手去拿鸢也那碗米粥,佣人下意识阻止:“少爷,我重新盛一碗给您吧?” 虽然鸢也只吃了两三口,但到底是吃剩下的,不好再给他。 尉迟却觉得无所谓,摇摇头,就着碗里的勺子吃了。 “尉总,”黎屹将文件送上,“这是你之前让我查的,太太四年前在青城医院做手术的资料。” 也就是鸢也之前是否真的做过阑尾切除术? 因为医院不会轻易泄露病人的病历,加上事情已经过去两年,查起来有些费劲,才多花了些时间,到现在方知结果。 尉迟将里面的文件抽出来,看着,温润的眸子仿若玉石一般,有了些许凉意。 黎屹迟疑片刻:“还有一件事。” 尉迟抬眸看他。 “上次调查姜宏达和宋妙云的时候,我又往前查了清婉夫人和姜宏达的事情,发现了一些奇怪之处。” “什么?” “清婉夫人嫁给姜宏达不到七个月,便生下了少夫人,虽然不排除早产的可能,但也有可能,少夫人其实不是……”说到这里,黎屹便住了口,但言下之意很明确。 一时间,尉迟的脸色变得晦暗。 黎屹询问:“尉总,要继续往下查吗?” 尉迟薄唇轻吐出一个字:“查。” 第46章儿媳妇只认鸢也 第46章儿媳妇只认鸢也 “黎秘书还托我转述一件事,”黎屹抿唇,“写那篇关于少夫人的报道的文章的人,是一个八卦杂志社记者,但是他背后还有推波助澜的人。” 因为公关部门在压下新闻时,遇到了一些阻挠,所幸对方没有胡搅蛮缠的意思,意识到他们出手后就退去了。 尉迟将文件装回信封,搁在桌子上:“谁?” 许是觉得周围人多眼杂,不好明说,黎屹手指沾了一点水,在桌子上写下一个名字。 尉迟眸子敛起,竟然是他。 字迹很快干涸,在干净的桌面上消失无形。 …… 鸢也到老宅时还很早,才九点,门卫认出是她的车,连忙开门放行:“少夫人,早上好。” “早。”鸢也将车停进前院的车位,一路走向主屋,路过的佣人都跟她打招呼,她一一回了。 她一向没架子,老宅的人都很喜欢她。 尉母在屋里听到起彼伏的“少夫人”,迎了出来:“是鸢鸢来了吗?” 鸢也扬声应:“是我啊,妈。” 尉母笑容满面:“吃早饭了吗?吃了也再吃点,祥嫂做了汤包,刚刚出炉。” “还没呢,一起床就过来,专门来蹭饭的。”鸢也挽住她的臂弯,一脸乖巧。 “一家人还用得上蹭?盼着你来呢。”尉母带着她进了餐厅。 尉父放下报纸,严肃的眉眼放柔些许:“身体好些了吗?” “让爸挂心了,已经没事了。”鸢也在椅子上坐下,佣人立即送上一副干净的碗筷和两屉还冒着蒸腾热气的汤包。 鸢也深吸了一口气,香。 比尉公馆里的早餐合胃口多了。 尉母夹起一个蟹黄包放进她的碗里:“阿迟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尉总是个没有休息日的人,等会儿还有个跨国会议等着他呢。”鸢也自然而然地回答,没有说实话,二老也没有起疑。 鸢也咬了一口汤包,香浓的汤汁溢了出来,她小心吃着,没被烫到。 老宅的祥嫂和公馆的张婶是一对姑嫂,手艺非常好,都是尉家用了二三十年的老人,鸢也同样很喜欢她们做的东西。 饭后他们在客厅的沙发坐下,鸢也亲自切了水果,用牙签扎了一块兔子形状的苹果递给尉母。 尉母想起陈清婉以前就很喜欢把苹果切成这样,记起故人,再想起最近的事,她不由得生出些许愧疚:“鸢鸢,阿迟要是有哪里对你不住,尽管告诉妈,妈替你做主。” 啊?鸢也莫名:“妈怎么会突然这么说?阿迟一直都对我很好。”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尉家亏待了你,当初你和阿迟结婚也没有办个像样的婚礼,连亲朋好友都没有宴请,两本红本子就让你进了尉公馆,想想真是对不起我那老姐妹。”尉母笑叹。 鸢也心忖可别因此兴起给他们办个婚礼啊,她忙坐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膀:“妈,您想多了。” “现在的年轻人,真的不太喜欢铺张的场合,特别是我和阿迟这种工作性质,三天两头参加这个宴会那个饭局,应酬本来就多,结婚还要应酬,也太可怜了,我们还是更喜欢两个人单独庆祝。” 这是鸢也不想办婚礼的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就是关于白清卿和那个孩子。 虽然他们最近没怎么提起那对母子,但存在的人不可能消失,他们早晚还是要面对这个问题。 照尉迟对那对母子的看重程度,多半不会放手,指不定,他们还会离婚呢。 所以说,这种关头,办什么婚礼? 鸢也想到尉迟今天要接那孩子出院,又会遇到白清卿吧?他肯定要把他们母子送回春阳路14号的,送回去了,他会不会留下吃饭?过夜? 鸢也垂下眸,怀疑自己是蟹黄包吃多了,胀得胸口窒闷。 尉父想了想,道:“鸢鸢说得对,咱们结婚的时候,现在你还记得什么?我就只记得那天跑了几十桌敬酒,喝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半夜还起来吐了,隔天头疼得要命,结婚的喜悦都折腾没了。” 尉母忍俊不禁。 尉父开明地摆摆手:“别搞这些形式主义,孩子们自己觉得合适开心就好。” 鸢也非常赞同,连忙送上水果,感谢爸爸仗义执言。 尉母也就没有再提这一茬。 午饭后鸢也离开老宅,心里有一点若有若无的奇怪……两位老人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要不怎么会突然说什么尉迟对她好不好的话,他们在他们面前,不一直都演得很像那么回事吗? 尉母从窗户看到鸢也已经将车子驶出老宅,才回头问尉父:“那个女人和孩子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尉父眉心折起。 尉母态度坚决:“总之,我只认鸢鸢这一个儿媳妇,清婉当年把唯一的女儿交给我,是信任我,我不能辜负她。” 尉父叹气:“但那个孩子,毕竟是我们尉家的血脉。” 孩子是软肋,尉母也有了一丝迟疑,心情复杂地说:“那女人愿意没名没分地跟着阿迟,多半是冲着阿迟的地位和尉家的家产,这样心思不纯的女人,教出的孩子能是好苗子吗?” 尉父沉下脸色:“所以才不能把孩子留在她的身边,跟着她长大。” 尉母一愣:“你的意思是,留下孩子,把那女人送走?”这确实是个法子,“只是那女人怕是不会轻易答应吧?鸢鸢又愿意养这个孩子吗?” 鸢也的性子像陈清婉,说好听是宁折不弯,说白点就是犟脾气,当年陈清婉就是因为这性子一意孤行嫁给姜宏达,而鸢也,让她养自己丈夫和情人的孩子,她低得下这个头吗? 想到这里,尉母不禁怨怪鸢也和尉迟,要是他们早有自己的孩子,尉家有了名正言顺的长子长孙,她就不会这么稀罕一个私生子了。 尉父已经有了主意,道:“让阿迟这两天抽空回来一趟吧。” …… 鸢也去了工厂,老厂长亲自接待她,很是客气和顺从。 只是看到那些样品,鸢也还是不留情地否定了:“这个釉色不好,重新调,我不是给过你们色卡吗?这个色和我给的那个色,差别也太大了吧?” 做了这么多年的瓷砖,连颜色都分不清吗?这一句过于苛责,鸢也忍在喉咙里,没有对头发花白的老厂长说。 老厂长有些尴尬地点头:“好,好的,我重新调。” 鸢也又想了想:“算了,图案也重新设计,这么复杂的线条,铺完整间房,会把人看得眼花缭乱。” “让设计部下周五之前,交三个以上设计稿给我,先定了稿,再做样品也不迟。”一道男声插入,鸢也和老厂长一起朝门口看去,原来是霍衍。 第47章要想办法哄哄他 第47章要想办法哄哄他 不同平时在公司西装革领的样子,霍衍今天的穿着比较随性,羊驼色的高领毛衣搭配同色系但深了一个号的长外套,脚下一双短靴,颇有大学学长那种阳光暖男的气质。 “霍总。”鸢也猜到他的来意,“您也来看样品?” “嗯。”霍衍看向瓷砖,“这个图案偏向欧洲宫廷风,‘浮士德’的建筑风格是德式,取用这种,整体会有违和感。” “浮士德”就是那块地即将要建成的小区的名字,取自德国作家的一本诗剧,小区的整体也在追求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结合,瓷砖是风格中最重要的一环,难怪霍衍也要亲自来看。 鸢也赞同:“我和霍总的看法一样。” 老厂长半是玩笑半是奉承地说:“毕竟姜副部是霍总一手带出来的人,眼光自然是像霍总。” 这么说也没错,鸢也刚进高桥商务部的时候只是一个小员工,是霍衍将她提拔成副部长,年后又要任命她为正部长,她确实是他的亲兵。 老厂长让人将样品撤走,招呼他们坐下,想泡茶给他们喝,但被霍衍婉拒。 “来都来了,一起去看看流水线?”霍衍看向鸢也。 鸢也没意见:“好啊。” 两人一起走下楼,霍衍低头看着阶梯,轻声说:“老厂长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颜色把不准,别跟他生气。” 鸢也回头看了一眼,可能是因为刚犯了错,又被拒绝喝茶,老厂长神情有些惶恐,佝偻着腰,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的方向。 她这个人就是心软,叹了口气,扬声说:“对了老厂长,我车上有盒普洱茶,是我妈给我的,等会儿我让人拿给你。” 老厂长愣了一下,总算是笑了:“那怎么好意思呢?” “没事,我本来就不爱喝茶。” “那好,谢谢啊姜副部。” 霍衍嘴角一弯:“不爱喝?我怎么听说整个商务部数你最爱喝茶?” 鸢也反调侃回去:“我也才知道霍总如此重情重义。”就说嘛,老厂长这个年纪早该退休了,怎么还能继续担任厂长,原来是霍总在背后留人。 “老厂长一辈子都为着这个瓷砖厂,妻子早逝,只有一个儿子,也在这个厂里工作,总不能寒了老人的心。”霍衍只道。 鸢也点点头,戴上工业口罩,和霍衍一起巡视过制造瓷砖的每一个环节,又跟工人聊了聊工厂日常的情况,一直到日薄西山两人才离开工厂。 霍衍是司机送来的,司机先回去了,他本是想打电话让司机来接,鸢也索性道:“不用再麻烦司机先生了,我送霍总吧。” 霍衍没有拒绝:“那就送我到中山路,我约了朋友。” 鸢也点点头,工厂远离城区,开车也得近一个小时,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霍衍用手机看工作邮件,回复了几条信息。 驶入中山路时,遇到一个红灯,鸢也停住了车,霍衍无意间往窗外一看,注意到停在他们旁边的一辆车。 黑色的宾利。 车对男人的吸引力,大概就相当于口红包包对女人吸引力,便是霍衍也不能免俗,多看了几眼。 鸢也这辆车的车窗玻璃没有贴防窥膜,外人可以很轻易看到车里的人,忽然,宾利车的后座将车窗降了下来。 顿时间,两个男人的目光对上,霍衍轻轻眯了眸。 他们明明是互相认识,但谁都没有主动出声打招呼。 绿灯后,鸢也将车子左转,霍衍将视线收回,不过从后视镜里看到,那辆车跟着他们一起左转了。 鸢也知道中山路有一家酒吧挺有名,猜测霍衍和朋友是约在这里见面,就把车停在了酒吧附近:“霍总,在这里可以吗?” “可以,我是约在这里。”霍衍露出笑意,“谢谢。” “不客气。”鸢也看到距离酒吧一小段路的地方有面包店,她正好有点饿了,索性跟着一起下车,想过去买点吃的。 大概是因为朋友还没来,霍衍并不着急进酒吧,拿出烟盒对鸢也示意一下,意思是问她介不介意? 鸢也本是想直接走去面包店,但他这一问,分明是有话想对她说,她只好停住脚步,表示没关系。 点了一根烟,夹在指间,霍衍轻吐出白雾,那辆宾利就停在道路对面,不用猜也知道车上的人在看他们。 他忽的问:“听说你和尉迟要离婚了?” 鸢也一顿,然后微笑:“以前怎么不知道,霍总这样关心员工的私生活?” 霍衍的眸子是浅棕色的,在黄昏下回望她:“我们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我以为起码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们算是朋友。” “上次就想问了,霍总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知道我和他……”在‘交情’和‘关系’之间斟酌了一会,鸢也最后选用了第三个词,“相关。” 霍衍挑了下眉,不知是意外她这么问,还是意外她这样定义,笑说:“他是总部的,我是分公司的,说到底都在一个屋檐下,工作上有接触,来往几次就认识了。” 这倒也是。鸢也脚底碾着一颗石子,不过心想他都把他们的事情告诉霍衍了,也不只是认识而已吧? 霍衍弹掉烟灰:“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鸢也自然不会承认,一脸坦然地说:“我和尉迟好好的怎么会离婚?霍总道听途说了吧?不过我很意外,霍总竟然知道我和尉迟的婚姻。” “他知道我就知道,我知道他就知道,你和尉迟又没有刻意隐婚,愿意知道就会知道。”霍衍绕了一圈话,兀自下了个定论,“不过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姑且认为你认了我这个朋友。” 鸢也哑然:“霍总说这句话真是折煞我了。” 霍衍将嘴角的弧度加深,又说:“他托我替他照顾你一些,认识他这么多年,第一次看他有求于人,他很把你放心上。” 鸢也叹气:“可是他把我微信删了。”后来再加也没有通过。 霍衍笑了:“那肯定是他不高兴了,你要想个办法去哄哄他。” “我能怎么哄他?”鸢也毫无头绪,现在又没办法飞到苏黎世跟他道歉。 霍衍突然将还剩大半根的香烟摁灭了丢进垃圾桶,而后朝鸢也伸出右手。 鸢也一愣,下意识要躲,霍衍说:“烟灰飞到你头发上了。” 第48章你要叫她做妈妈 第48章你要叫她做妈妈 鸢也顿住身形,霍衍的手拨弄着她的头发,挑出烟灰,只是烟灰这东西一捏就碎,全散在她的发丝间,没办法快速弄干净,他走近了一点,一边挑一边说:“抱歉,太失礼了,下次一定不在你面前抽烟。” 时间恰好走到六点整,路灯从头到尾依次亮起,他们落在地上的影子被光拉长后重叠在一起,从宾利车的角度看,两人也几乎是贴在一起。 驾驶座的黎屹忐忑地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男人的脸色,可惜他一贯是淡漠的,就是看也看不出来喜怒。 唉,怎么会那么巧?竟然在路上遇到少夫人的车,偏偏少夫人车上还有一个男人,他们现在又在干什么?怎么能靠那么近? 霍衍的指尖有淡淡烟草味,鸢也突然觉得这个距离不应该,忙后退一步避开,自己随意地撩动几下头发,笑说:“没事,反正今晚也要洗。” “话说回来,要哄他也很简单。上次去瑞士和他一起吃饭,他专门找了会做湘菜的中餐厅,点了两道。”霍衍别有深意地说,“就算是国际快递,也只要三五天就能送到。” 鸢也眨眨眼,有点知道他的意思了:“多谢霍总指教。” “将,将。”年仅三岁的小孩住了这么多天的医院,终于可以离开,一路上都兴奋极了,这会儿又趴在车窗上,口吃不清地叫喊。 黎屹干笑着问:“尉总,阿庭是在说什么?” “将?姜?”尉迟指着玻璃窗上鸢也的身影,“你是在叫她吗?” 阿庭虽然只见过鸢也一次,但意外的记住了她:“将,将。” 尉迟抱着他小小的身子,轻声道:“你要叫她妈妈。” 自两年前患病后,阿庭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三岁大已经大致能用言语表达出意思,但他只会用几个字几个字的词语:“麻麻,不是,不是麻麻。” 尉迟明白他的意思,抬起头,看着那边,霍衍已经在和鸢也告别,他不知是对谁说:“以后会是的。” 黎屹听着这话,想到一种可能性,不由得愕然,尉总是想把阿庭…… 他有些不敢多想下去,忙问:“尉总,要跟少夫人打招呼吗?” 他本意是想快点离开,但出乎意料的,尉迟竟是应了:“嗯。” 黎屹只好把车开过去。 鸢也买了面包,本来是要上车回家,结果身边停了一辆挺眼熟的宾利,愣了一下,车窗已经降下来,露出男人俊秀温雅的脸。 “尉迟?” 尉迟问:“要回家?” 鸢也问:“你刚从医院出来?” 两人声音重叠,互相看了一眼,又异口同声:“是。” 平时怎么不见他们这么默契?尉迟笑了一下,手搁在窗口,衣袖上捋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少见的漫不经心:“刚才那个人是霍衍?” 鸢也意外:“你看到了?” 他反问:“我不能看到吗?” 鸢也微笑:“霍总离开到现在至少五分钟,所以你五分钟前就看到我们了,我是没想到,尉总竟然有偷看的爱好。” “见不得人才要偷看,你们在马路边说话,我在马路边看你们,只是看而已。”尉迟比她还要自然。 “那为什么刚才不过来打招呼?” 尉迟只道:“会有更好的见面场合。” 不等鸢也再说什么,他示意:“上车吧。你的车让黎屹开回去。” 鸢也看到那孩子,没动:“你不是还要去春阳路?” “送回去只要几分钟。” 这个意思是,他没打算在春阳路14号吃晚饭?更没打算留宿过夜? 鸢也窒闷了一天的心情,突然变好,网开一面不跟他计较那些阴阳怪气的话,答应得也爽快:“好啊。” 于是黎屹就开着鸢也的车回尉公馆,这辆车换了尉迟开,后座是鸢也和阿庭。 宾利车驶动,一眨眼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霍衍倚着酒吧的门,又点了一根烟。 好友用拳头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干站在这里想什么呢?进去啊。” “在替别人后悔。”霍衍笑着吐出口烟雾。 “后悔?”还是替别人后悔?好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啥意思呢? 霍衍说:“搁眼前放了好几年的东西,一不留神就被别人拿走了。” 好友纳闷:“东西丢了再买一个就是,你霍衍还怕买不起东西吗?” “买不到怎么办?” “孤品啊?”好友想了想,支了简单粗暴的一招,“那就只能抢回来了。” 霍衍勾唇,转身进入酒吧:“你说得对。” 恰逢晚高峰,宾利车速不快,鸢也正襟危坐,心里比霍衍还后悔。 她就不该上这辆车! 阿庭这孩子一点都不认生,还很黏人,起初只是抓着她大衣上的装饰品玩,鸢也当做没发现,低头用手机刷微博,没一会儿就感觉大衣被拉扯,用眼角一瞥,是这小孩抓着她的衣服站起来。 车上没有安装儿童安全座椅,他站在皮座上摇摇晃晃,鸢也有点怕他摔了,但她这样的身份和他那样的身份,她要是去关心他,会不会很奇怪? 没等她考虑出合适的对待方式,这小孩竟然还爬到她的身上,一屁股坐在她大腿上,鸢也猝不及防,整个人都愣了。 尉迟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嘴角轻弯,忽然踩下刹车减速,阿庭因惯性往前倒去,鸢也吓了一跳,下意识把他抱住,才没让他滚到座椅下。 冬天小孩穿得厚实,圆圆软软的身体,带着一点奶香味,鸢也从来没有抱过小孩,也没准备好要抱这孩子,完全是临时发挥,所以她就是双手掐住他的腰,看起来就像是捧着……一瓶水。 阿庭估计也没被人这样抱过,睁着黑黑的眼睛看鸢也,再配上鸢也呆愣的表情,这一幕喜剧效果极好,尉迟在一个红灯口停下,挂了空挡,手抵在唇边笑出了声。 鸢也被他笑得恼羞成怒,将阿庭直接放到旁边的位置上,强行扣上安全带,双手抱胸扭头看向窗外。 干什么呢姜鸢也,这可是白清卿和尉迟的私生子,你抱算怎么回事?! 第49章平时不这么黏人 第49章平时不这么黏人 阿庭浑然不知他爬那一下给鸢也引来了多大的心理波动,他被禁锢在座椅上,也不哭不闹,对前座的尉迟说:“粑粑,阿庭饿饿。” 尉迟笑够了,也绿灯了,手指一拨打了向左的转向灯,方向盘也朝左转去:“朝华路有一家馄饨店,味道还不错,你也尝尝。”这是对鸢也说的。 鸢也仍在恼怒,没有回话,尉迟直接将车开去了那家店。 那是一家颇为其貌不扬的店,起码尉迟说的时候,鸢也没想到是这样普通……就是街头随处可见的一碗十来块钱的那种汤面店,怎么看怎么不符合尉总的气质。 尉迟停好车后,打开后座车门,将阿庭抱出来,抬眼看了鸢也一下:“下车。” 还没到晚饭时间,店内客人并不多,尉迟寻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将阿庭放下,跟老板说要三碗馄饨。 鸢也实在想不明白:“你怎么会来这种店?” 虽然是小店,但很干净,尉迟拿了一次性纸杯倒了杯茶水给她,薄唇舒开浅浅的弧度:“你觉得资本家只能去米其林餐厅烧钱吗?” 鸢也纠正:“我是觉得尉总这个资本家应该只会去米其林餐厅烧钱。” 尉总能是一般的资本家吗? 她总是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尉迟摇摇头,只说:“因缘巧合知道的,几年前吃过一次,觉得还不错就一直记着,只是后来总没机会再来尝,刚才想起来,就带你们过来。” 鸢也喝了一口茶,路边小店的免费茶水自然和他们平时喝的比不了,茶味很淡,却有一股不知名的香味,尝起来还挺新奇。 面汤店的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一人负责煮东西,一人负责拿碗和洗菜,配合默契,先上了一碗,放在了阿庭面前。 阿庭小手抓着勺子,笨拙地在碗里舀,只是那馄饨个个都圆滚滚的,他费了半天劲儿都没能把馄饨舀起来,竟也没有哭闹,而是抿着小嘴,盯着馄饨,锲而不舍地继续。 鸢也不禁看向尉迟,这不是他儿子吗?怎么都不管一下? 尉迟一副不明白她的意思的表情:“嗯?” 鸢也忍不住要开口,阿庭终于舀起了那馄饨,却是递给了她:“吃吃。” 鸢也一愣,然后说:“你自己吃吧。” 阿庭又将勺子往前递了递:“麻麻,吃吃。” 鸢也惊愕地看向尉迟,这小孩管谁叫妈呢? 尉迟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桌子上阿庭溅出来的汤汁,淡定解释:“清卿教过他,吃任何东西,第一口都要给妈妈。” 鸢也眨了眨眼,所以这小孩是不太理解白小姐的意思,以为“第一口要给妈妈”,所以“第一口等于妈妈”,吃了他的第一口的都是他妈妈? 吓死她了,还以为他怎么管她叫妈妈呢,鸢也松了口气,腹诽一句白小姐这是什么教育方式呢? 尉迟说:“吃吧。” 他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再拒,毕竟只是个三岁小孩,大人之间的事情她又能跟他计较什么,低头吃下那颗馄饨,小声说:“谢谢你啊。” 阿庭又舀出一颗馄饨,递给了尉迟:“粑粑,吃吃。” 尉迟低头吃了,摸了摸他的脑袋:“阿庭自己吃吧,爸爸妈妈还有。” 鸢也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谁是他的妈妈? 尉迟只是笑。 老板很快送上来两碗馄饨,鸢也就没再说什么,低头吃起来。 这馄饨味道确实不错,对得起尉总念念不忘好几年,汤尤其入味,像是用各种骨头熬出来的,浓郁鲜甜。 尉迟打开一个小罐子:“这家店有二十多年,什么都是自己做的,辣椒酱也是自己炒,你不是喜欢吃辣?可以试一下。” 鸢也闻到辣椒的香味,眼睛一亮:“好,那我……” 筷子刚刚伸出去,尉总又啪的一声把陶瓷盖子盖回去。 “差点忘了,医生说过,你十天内不能吃辛辣重口的东西,下次带你来吃,再给你试。” 鸢也悻悻地低头,一口一口喝汤。 现在的她还不知道,尉迟口中的“下次再来”,又是几年之后了,到了那时候,她已经不爱吃辣了,这家老店的辣椒是什么味道,她一辈子都没有尝过。 天色渐暗,老板娘踮起脚将插头插上,闪烁几下后,“李记汤面”的灯箱就亮了起来,路灯渲开光晕,照着行人归家的路。 小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没位置了就只能拼桌,一个穿着附近一所高中的校服的女生,捧着一碗混沌走到鸢也身边,小声问:“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无意间眼神一瞥,看到了尉迟的脸,她不禁怔住。 “可以啊,我们吃饱了,位置给你。”鸢也回头对她一笑,女生又是一愣,一直到他们三人离开面汤店,女生都忘记坐下。 “那是明星吗?还是网红?男人女人都长得好好看啊。”女生嘀咕,而且看起来也不像一般人,竟然也会来这种地方吃饭。 想到他们带着的小孩,女生又觉得:“可能是一家三口吧。” 离开面汤店后,尉迟就把车开去了春阳路14号。 到底是孩子,吃饱喝足就犯困,阿庭睡在皮座上,小脑袋枕着鸢也的大腿……鸢也坐着没动,他自己凑上来的。 “他平时不会这么黏不熟的人。”尉迟似是无意地说。 所以呢?他是想说这孩子跟她投缘?鸢也面无表情,她看他的头是挺圆的。 没接他的话,也不想去思考他话里的内涵,鸢也安静无声。 到了14号,鸢也看到白清卿站在门口,只穿着一件亚麻色的宽松毛衣,头发随意地挽起,很是贤惠居家,似是觉得冷了,抱着手臂,左右张望着。 门口那盏灯照着她纤细又可怜的身影,便是过路的人都会回头看一眼。 鸢也嗤笑一声,家就在她身后,觉得冷进门去拿件衣服穿上就是,有谁苦着她吗? 看到尉迟的车停下,白清卿的眼睛蓦然亮起,避着车流小跑过来:“迟。” 鸢也不想跟她搭话,索性就靠着车窗假装睡着了。 尉迟先行下车,先将医院开的药交给白清卿,又转述医生的嘱咐,不能吃什么东西,少吃什么东西之类。 白清卿心猿意马地听着,满脑子都是已经这么晚了,他应该还没吃饭吧?还好她做了饭,等会儿一起吃了饭,她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留下他过夜吧? 第50章各方面都最配你 第50章各方面都最配你 “我知道了,都记住了,你放心吧。”白清卿抿了下唇,柔声说,“今天辛苦你了,怪我不好,昨晚贪嘴吃多了柑桔,早上起来腹泻不止,才不能跟你去接阿庭出院。” 鸢也几不可察地抬了下眉,她说呢,白小姐怎么会错过和尉迟相处的机会,竟没跟他去医院,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尉迟询问:“现在好点了吗?” 白清卿道:“去了诊所开了药,吃下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 尉迟一向温和,语气亦是如常,白清卿挽了一下头发,邀请:“我炖了鸡汤,你进来喝一碗垫垫胃吧?” “不用了。”尉迟打开后座的车门,将睡着的阿庭小心地抱出来,白清卿脸上的欣喜在看到鸢也的身影后,彻底灰飞烟灭。 尤其是看到阿庭还盖着鸢也的外衣,两人都睡得极为香甜,那样和谐的一幕,仿佛他们才是母子。 她心头一震,失了端庄失了温柔,惊得大叫:“她怎么会在这里?!” 鸢也不想搭理她,但她叫得这么大声,阿庭都被吵醒了,她再装睡就太假了,只好懒怠地睁开眼。 “我在我丈夫车里,白小姐觉得哪里不可以?”鸢也拿起外套,慢吞吞地穿上,看了她错愕的面容一眼,啧声,真是的,就这个程度,也太沉不住气了,亏她之前她以为她是个王者。 感情就是个倔强废铁? 阿庭睁开眼,抓着尉迟的衣领:“粑粑,粑粑。” 尉迟皱了皱眉,看了白清卿一眼,他们本可以不吵醒阿庭的。 白清卿才意识到失态,懊恼地皱眉,她最怕他不高兴,咬了咬唇:“迟,我,我是太意外了,我没想到姜小姐也在,才……” 阿庭听到妈妈的声音,在尉迟怀里扭过身:“麻麻,麻麻抱。” 白清卿连忙抱过孩子:“阿庭乖,妈妈炖了鸡汤,等会喂给你喝。” 尉迟道:“阿庭吃过晚饭了,不要再给他吃东西,吃撑了不舒服。” 白清卿迟疑:“你们,都吃过了吗?” “嗯。” 鸢也打了个哈欠,说:“尉迟,回家了。” 尉迟颔首,握住阿庭的小手,低缓的男音:“乖乖睡觉,爸爸改天再来看你。” 这孩子很懂事,不会跟一般的小孩一样哭着闹着不让大人走,还笨拙地挥挥手:“粑粑,拜拜。” 又对车里的鸢也挥手:“将,将,拜拜。” 鸢也听着阿庭那句话,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拜拜”然后关上车门。 鸢也在这里,白清卿没有理由留下尉迟,她原本想说的话只能强行忍住,看了鸢也一眼,有些怨怼,将阿庭抱得更紧。 尉迟很快也上车了,白清卿无可奈何地看着车子远去。 “麻麻,麻麻,看。”阿庭奶声奶气地说,举高手里的东西,“一闪一闪亮晶晶。” 白清卿一看,原来是阿庭从鸢也衣服上揪下来的钻石胸针,星星形状,闪闪发光,他爱不释手。 但是白清卿想到他趴在鸢也腿上睡着了的样子,脸色一沉,将胸针从她手里抢过去,远远丢了:“有什么好的?白眼狼,那是抢了你爸爸的坏女人!” 阿庭不明白妈妈的愤怒,只有被丢弃新玩具的委屈,哇的一声哭起来。 白清卿没有哄他,只将他抱回屋内,砰的一声关上大门。 车上,鸢也想起刚才的事情,有感而发:“我一定是这世上脾气最好的太太。” 跟丈夫一起送私生子回情人身边,还跟私生子拜拜,没比这更荒唐的事情了。 尉迟开着车:“我为有你这样善解人意的太太感到自豪。” “那么请问以我为豪的尉先生,打算什么时候送他们离开晋城?”鸢也看着他后脑的发旋,“我看阿庭已经没什么大问题,去更宜居的城市住着,不是更有利他的调养?” 尉迟沉默了。 意料之中。鸢也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不再说什么,偏头看向窗外。 霓虹灯下的晋城,比白天更多几分纸醉金迷的味道。 两人都没有说话,车里就剩下暖气咻咻的细微声响。 没有特意去记车子开了多久,直到最后一抹霓虹灯消失在眼底,鸢也才听到一声淡淡的:“快了。” 什么时候送他们离开晋城? 快了。 鸢也一顿,看向后视镜,不偏不倚地和尉迟的眼睛对上。 这是他第一次给了她回答。 虽然没有具体日期,但鸢也不知何时握紧的手,慢慢松开了。 …… 第二天,尉迟比平时早起一个小时,没有吵醒还在熟睡的鸢也,动作轻轻地下床。 洗漱后,穿戴整齐,他单独开车去了老宅,昨天下午尉母打电话给他,让他抽空回去一趟,有话对他说。 他大概猜到二老找他什么事,所以没有对鸢也说起这件事。 “爸。”尉迟从车上下来,将车钥匙递给佣人。 尉父正修剪前院花圃里的花草,回头看了他一眼:“来了。你妈昨晚犯头疼,凌晨才睡下,现在还没有起。” “妈又犯头疼?”尉迟蹙眉,“让孙医生来看过了吗?” 尉母年轻时跟着尉父打天下,不注意自己的身体,落下了头疼的顽疾,这几年好好养着明明没再犯过,怎么又复发了? “吃了药就好多了。”尉父道。 尉迟还是道:“今天让孙医生过来看看吧。” 尉父点点头:“也好。” “我等妈起床。”尉迟拿起洒水壶,往花里浇水,这些花平时都是尉母在养护,今天她不舒服,尉父便替她照顾,他们夫妻这几十年来都是这样互相扶持的。 “不用,你妈想跟你说的话,由我说也一样。”尉父沉肃地看着他,“那对母子,你准备怎么安置?” “怎么说起这个?”尉迟并无太多表情,将水均匀地洒在每一片花叶上。 “昨天鸢鸢走后,你妈直说尉家的儿媳妇,她只认鸢鸢一个。她是这个意思,我也是这个意思。” 尉迟笑:“就因为清婉阿姨?” “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没有比鸢鸢更合适的尉家儿媳,她各方面都是最配你的。”尉父道。 最配?尉迟抬起了眸:“尤其是她陈家外孙女这个身份?” 第51章没有离婚的打算 第51章没有离婚的打算 尉父没有否认,尉迟才看向他说:“爸,鸢也只是外孙女。” 亲疏总归有别,青城陈家的嫡系子孙十个手指都数不过来,那边的风光,鸢也这个“外”人是沾不上的。 尉父何尝不知,但是鸢也不是一般的外孙,她是陈老爷子唯一的女儿生下的唯一孙女,老话还有一句物以稀为贵。 尉迟一语点破他的想法:“陈老爷子已经去世十多年。” 金贵也只在陈老爷子眼里金贵,陈老爷子没了,陈清婉那些兄弟,哪个会把陈清婉当掌上明珠捧着?更遑论是鸢也。 尉父略略沉默,说:“陈家现在的家主是她的大表哥,那是个有手腕的年轻人,不逊色于你,陈家这两年已经被他收拾得很成样子,再过不了三五年,就能恢复陈红头在世时的风光。” 尉迟听着,想起来的却是陈家的历史。 陈红头不是陈老爷子的名字,是旁人给他起的绰号,起源于清代,包括陈家在内的潮汕人,便乘坐红头船远渡重洋,在海外寻求发展,从而壮大了潮商一脉,红头船是潮商的象征,给陈老爷子起“陈红头”这个绰号,便是对他的地位的肯定。 尉迟还曾听说,陈家最早的历史远比大众知道的还要深远,追溯到明朝乃至宋朝都不为过,只是真假,外人无从得知。 不过他觉得,这多半是人云亦云的传言,从没有哪个家族能屹立数百年不消不灭,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便是皇朝都换了好几个,陈家再厉害,在时代的洪流里,也不过是一颗累卵。 尉父还在说:“他从小就很疼鸢鸢这唯一的表妹,他那一房和你清婉阿姨也是最亲的,等他腾出手,必定不会亏待鸢鸢。” 尉迟觉得好笑:“我的妻子,需要靠娘家的娘家?” 这话说得尉父也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话不是这么说,这么好的资源,既然已经进了自己的腰包,就没必要拱手让人。” 他笑意微敛:“而且传闻,陈红头当年给你清婉阿姨留了东西,那些东西现在应该是鸢鸢的,放走她,可是你的损失。” 安静片刻,尉迟只说:“我本就没有离婚的打算。” 尉父凝眸:“但是鸢鸢不会接受那对母子的存在。” “所以爸和妈的意思是?” 尉父微笑,意味深长道:“先抑后扬的道理你应该懂得,只留下孩子,她会比较容易接受。” 想起那女人桀骜的性子,尉迟微微皱了下眉头,没再多言其他,放下花洒:“麻烦爸跟妈说一声,我和鸢也的事情我心里有数,让她不要太为我们操心,我下周再和鸢也回家吃饭。” 尉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相信他有分寸,就没有再多言:“好。” …… 鸢也醒来,一摸身边的床位已经冷了,觉得奇怪,尉迟今天怎么那么早起? 洗脸刷牙后,她只在睡衣外套了件睡袍便下楼,在客厅也没看到尉迟的身影,问佣人:“尉迟呢?” 佣人正要说少爷一早就开车出去了,但不知道去哪里,门口方向便传进来男人清朗的声音:“尉太太一起来就找我?” 鸢也看他穿戴整齐的样子,眨眨眼:“你去哪儿了?” “在公馆周围走了一圈,晨间的空气很新鲜,明天你也可以试试。”尉迟答得随意。 “你什么时候有晨练的习惯?” “是今天天气太好。”尉迟一笔带过,走到餐厅坐下,“吃早餐吧,吃完你跟我出去一趟。” 鸢也跟着他走过去:“去哪里?” 尉迟只说:“去了你就知道。” 饭后两人出门,没有让司机送,尉迟亲自开车,更叫鸢也好奇他要带她去做什么? 车子从西边的郊区开到东边的郊区,最后终于停在一大片草地前,鸢也打量,这是个欧式庄园,远处还养着小鹿。 尉迟下车,将车钥匙交给泊车小哥,然后带鸢也进去。 “这是西园吧?已经建好了吗?”鸢也记起来了,这是两年前启动的一个工程,从立项之初就被称为“晋城的后花园”,但实际上,应该是“富人的后花园”。 尉迟道:“刚刚完工,我们是第一批客人。” 鸢也了然,尉氏在这个庄园有股份,当然可以享有特权。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大面积的绿植和各种人造的湖泊湿地,空气里的水分多,也比城市的清新,干净的气息在肺腔里走了一圈,人都神清气爽了许多。 鸢也看到那边有个男人朝他们走来,远远的就朝尉迟挥手,尉迟也笑了笑,她愣了一下,这是他的朋友?今天还有外人? 她顿时懊恼,对尉迟抱怨:“你早说还有朋友,我就把妆画得精致一点。” 她犯懒,加上以为只有他们两个人,就只画了个底妆,睫毛都没夹,哎呀,第一次见他的朋友,这样也太耽误第一印象了。 尉迟只笑不语,那男人走近了喊:“阿迟。” “初北。”尉迟回道。 鸢也从来没见过尉迟的朋友,不禁多看了两眼这个男人,他的相貌极好,年纪和尉迟差不多,气质也和尉迟差不多,都是温雅平和那一挂,但一笑起来,就比尉迟多了种不正经的浪荡。 “我说呢,你怎么迟到这么久,原来是带了女伴。”男人的目光别有深意地看向鸢也。 尉迟的手轻轻揽在鸢也的腰上,对她介绍:“鸢也,这是榕城风南的大少爷,陆初北。” 榕城风南?鸢也眼底掠过短暂的讶异:“原来是陆少。陆少你好,久仰大名。” 确实是久仰大名,她小时候就从她外公那里听了很多他们家的故事,没想到竟然能见到本人。 据说风南集团和陆氏集团是一家人,两家董事长是亲兄弟,至于为何明明是一家人,却分裂成榕城风南和榕城陆氏,并且老死不相往来,其中是有一段恩怨情仇,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鸢也只隐隐约约听说,是和一个女人有关。 陆初北听了她的名字,恍然大悟:“原来是弟妹。” 弟妹?鸢也眨眨眼,看向尉迟,他跟朋友提起过她? 她还以为他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过自己已婚的身份呢。 第52章怎么会是添麻烦 第52章怎么会是添麻烦 尉迟弯唇:“女人出门麻烦得很,等了她好一会,结果刚还在跟我说打扮得不够好看。” “怎么会?弟妹就是不打扮也好看,早知道阿迟娶了青城陈家那个貌美如花的外孙女,可惜一直没机会见,没想到今天阿迟愿意把人带来。”陆初北笑着说。 两三句话,鸢也就判断出陆初北跟尉迟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便是莞尔:“陆少谬赞。” “走,我带你们过去,大家都到齐了。”陆初北拍拍尉迟的肩膀,走在前面。 庄园很大,养了不少动物,除了鹿还有羊驼,且一点都不怕人,有只灰色的小羊驼跟了鸢也一路,意图咬她的衣服,鸢也连忙躲到尉迟身边,尉迟一个眼神,那小羊驼就被吓跑了。 一条长长的甲板路通往湖心,那里有一桌人在打麻将,四周水波粼粼,绿树红花,其中一个红毛男人看到尉迟喊道:“迟哥,迟到了啊,先赔一把给我们。” 尉迟淡然:“凭本事赢来的才有意思,赔有什么趣味?” “你这是挑衅我们?行,来,今天我不让你赔一套小别墅我就不姓杨!”红毛叫嚣完,才发现他身边跟了个人,“诶,你居然还带了女人来?这不够意思啊。” 这不是兄弟聚会吗?他们都自觉没带女人,他居然一枝独秀……不过别说,这个女人确实够漂亮。 陆初北的手往他的肩膀上一按:“又没不让你带,你羡慕就把你的女人叫来。” 红毛哼了一声,但对美女还是好脸色的:“小姐姐怎么称呼呀?我叫杨炯,你可以跟他们一样,叫我小杨。” 鸢也从善如流:“小杨,叫我鸢也就可以。” “鸢也?你名字还怪好听的,哪个鸢?姓什么?” “纸鸢的鸢,姓姜。” “哦哦,姜小姐,以后就是朋友了,等会儿加个微信啊……” 尉迟和陆初北都没主动对其他人介绍她的身份,鸢也最大优点就是识趣,也就没多话。 其他人也都做了自我介绍,鸢也回了笑,都不是晋城的人,但全是她听过的名号,非富即贵的人物,她并没有那么意外,毕竟尉迟这样的身份,也确实只有这样的人能跟他称兄道弟。 今天应该是他们这群平时远在天南地北的朋友们的一个聚会,可尉迟带她来的原因是什么?鸢也面上微笑,心下疑惑。 “谁到了?”甲板上又传来脚步声。 这声音熟悉,鸢也转身一看,这次当真是惊讶了:“霍总?” 霍衍居然也在?! 陆初北出现在这里都没霍衍出现在这里让鸢也惊讶。 什么时候霍总和尉迟是一个圈的? 鸢也有点迷幻,又觉得她这个周末遇到霍总的次数,是不是过多了? 霍衍手里拎着几瓶bellini鸡尾酒,看到鸢也,眉毛抬了一下,也是没想到她在,不过很快的,他的目光就移到了她身边的尉迟身上。 陆初北挑眉:“认识?” “当然认识,她是高桥商务部的,在我手下工作。”霍衍将鸡尾酒放下,对尉迟颔首示意,“尉总也来了。” 尉迟回了句:“霍总。” 红毛小杨摸了摸自己的刺头:“我说呢,前两天怎么听了个风声说尉氏和高桥合作,看来是姜小姐在中间牵线搭桥啊?” 鸢也笑眯眯,没否认。 陆初北则不知想到了什么,看了尉迟一眼,表情有点古怪,在椅子上坐下:“那正好,省得我再介绍你们互相认识,反正都是朋友,以后没事可以多聚聚。” 尉迟往前走了一步:“本来想周一再约霍总见面,现在遇到,倒是巧合。” “没关系,回头我做东再请尉总,高桥和尉氏成功签订合约,本就应该一起吃顿饭。”霍衍应对得宜。 “哪怕没有这份合同,我也应该请霍总吃饭,这些年鸢也给霍总添了不少麻烦。”尉迟语气自然。 鸢也听着不对,什么叫添麻烦?她哪有给霍总添麻烦?她不乐意地用手肘撞了一下尉迟的腰,嗔了他一眼。 尉迟含笑纳了她这一眼,惯着她的小脾气。 霍衍就站在他们对面,自然看得见他们的小动作,浅棕色的眸底掠过一丝什么,道:“姜副部是我们公司的人才,有这么一员得力干将,我万分荣幸,怎么会是添麻烦?” 两个大男人的商业客套鸢也没太多兴趣,她看到河面上时不时冒出几个泡泡,突然有了玩心:“这里可以钓鱼吗?” 小杨刚好打完一局,起来把位置让给别人,凑到鸢也身边说:“可以啊,姜小姐想钓,我去帮你拿工具。” “谢谢你啊。” 小杨很快拿来一根钓鱼竿,一盒鱼饵和一个塑料桶,鸢也又道了声谢,然后就抓着鱼钩挂上鱼饵,尉迟和霍衍看着她的动作,有些好笑,都要开口说话。 不过尉迟动作更快,抓着鸢也的手,帮她将鱼饵重新放好:“鱼饵不是这么放。这样放,一条小鱼也能轻轻松松把饵吃了跑掉。” 霍衍的话就又收了回去,开了一瓶鸡尾酒,倒入几个玻璃杯。 鸢也看他放饵的手法,恍然大悟:“我说呢,以前陪客户钓鱼,每次都只有我没钓上来,还丢了鱼饵。” 尉迟轻笑:“那么多次都没钓上来,你还不懂反省,看来鱼比你聪明。”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鸢也又想去撞尉迟的腰,不过这次被尉迟抓住手肘,他带着她的手一起将鱼线抛出去,调整她手臂和鱼竿的弧度。 他几乎是半拥着鸢也的姿态。 霍衍抿了一口鸡尾酒,收回目光时,在鸢也的脚上顿了一顿,然后放下酒杯,拿着手机暂时离开湖中心。 尉迟又将一张躺椅拉到鸢也身边:“坐。” 鸢也喜滋滋坐下,开始偷得浮生半日闲。 钓鱼要有耐心,鸢也又是出了名的没耐心,守了小半个小时就开始犯困,抱着鱼竿,阖上眼皮,很快堕入梦境。 不知道睡了多久,鸢也感觉怀里的鱼竿被人抽走,蓦然睁开眼,就见霍衍一收一放,将一条已经咬钩的鱼儿钓起来。 霍衍解了钩子上的鱼丢进塑料桶,笑话她:“你这是在钓鱼,还是鱼在钓你?” 鸢也摸了摸鼻子:“主要是今天天气太好,冬天很少有这样的太阳。”她不自觉就睡过去了。 第53章她想跟谁在一组 第53章她想跟谁在一组 她目光去寻尉迟,见他在麻将桌前,也在看他们的方向,不过在她看过去后,他就收回了目光,将面前的牌一推:“糊了。” 红毛小杨又赔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睛转了转,忽然窜起来跑到鸢也身边:“姜小姐说得有道理啊,这么好的天气干坐着就太浪费了啊。” 陆初北笑说:“不坐着,难不成要起来唱歌跳舞?” “打网球呗,咱们这儿不是有球场。”小杨积极提议,企图蒙混过关,把要赔给尉迟的一辆跑车赖掉。 鸢也眼睛一亮:“好啊,我网球打得也不错。” 尉迟说:“你穿着高跟鞋,能打球吗?又想脱一次指甲?” 鸢也低头一看,才想起来自己穿的是高跟鞋,她一向习惯穿高跟鞋,出门时尉迟没说是来庄园,也就没特意换双鞋。 不过他说“再脱一次指甲”,他也还记得他们第一次的时候? 鸢也眼睫飞快眨了两下,抿唇笑说:“那你们先去玩,我出去买双鞋。” 尉迟问:“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把车钥匙给我,我开车去,半小时就能回来。”买双鞋还要两个人,未免太腻歪了。 尉迟没有勉强,将车钥匙给了她:“小心开车。” 鸢也挥挥手走了。 在她走后没两分钟,霍衍也说要暂时离开一会儿。 霍衍走的方向和鸢也是同一个,尉迟手指摩擦着麻将牌,乌黑的眸比这湖面还要平静。 陆初北倒了两杯鸡尾酒,顺手递给尉迟一杯,尉迟摇头拒了。 他打趣道:“没心情喝?” 尉迟只道:“等会要开车回去。” 陆初北可不信他的借口,昨天晚上他打电话约尉迟来西园玩,尉迟反过来问他,和霍衍有没有交情? 他说有,还不错,他就说…… “那就约上他一起吧。” 霍衍来,他就来,这里面有什么因果关系?陆初北打眼瞧了下鸢也走的方向,勾起嘴角,感觉自己大概猜到了。 鸢也记忆力好,沿着来时的路走出庄园,在路上遇到一个穿红色西装马甲,手里捧着个礼盒的小哥,正在四处张望。 她判断对方是来送东西的,好心问了句:“迷路了吗?” “是啊,请问哪里能找到姜鸢也姜小姐?” 啊?鸢也意外:“我就是。” 小哥一扫愁云惨淡,连忙笑说:“那太好了,这是给您的。” “给我?谁给我的?”鸢也打开盒子一看,竟是一双小白鞋。 她身后同时响起一道男声:“我给你的。” 鸢也转身,霍衍双手抄兜站在她的身后:“试试合不合脚。” 这……鸢也转了转眼睛,笑了起来:“霍总什么时候准备的?未卜先知吗?” 从她说要换鞋到此刻,至多才过去五分钟,哪怕庄园门口就开着一家买鞋的店,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准备好鞋送来,这鞋一定是他提前定好的。 可他怎么知道她需要换鞋? 霍衍签了单,接过鞋盒,送货小哥就走了。 “没有未卜先知,也没有想到你要打球,只是觉得庄园里多是草地,你穿着穿高跟鞋应该会不方便,就让人送来。” 共事多年,鸢也知道霍衍细心,但没想到他细心到这个地步,拿起鞋子看了看:“正好是我的鞋码。” “女孩子大多是这个码。” 买都买来了,鸢也又正好需要,没道理拒绝,她就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把鞋子换了,试着走几步,确实刚好。 她笑道:“又收霍总一份礼物,真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的话,等会儿打球跟我一组。”霍衍轻描淡写地说,“我不怎么会打网球,要是输了,他们肯定要我为今天所有消费买单。” 鸢也马上表态:“有我在,一定不让霍总出这笔血!” 闻言,霍衍唇边的弧度,略微深了几分。 两人折返回去,尉迟等人才刚从湖心走出来,正要去球场,小杨诧异:“诶,姜小姐,怎么那么快回来?没去买鞋吗?” 尉迟目光往下一垂,发现鸢也脚上的鞋已经换了,这点时间,连大门都没有走到,她去哪里换的鞋? 他复而想到跟鸢也一起离开的霍衍,抬眸,看向霍衍。 霍衍对了一下他的眼神,很快又转开,笑着提议:“打双人网球吧,比较有趣。” “好啊。”鸢也主动约战,“尉总,来对垒一局呗……” 她这话说得有明显的故作的挑衅,旁人只会觉得是情人之间的情趣,没有多想。 小杨大力赞同:“哈哈,迟哥网球也打得好,刚才听姜小姐说自己的网球也打得好,还怕你们混合双打呢,分开正好!” 是啊,她要和他对垒,就代表他们不能一组,又是打双人网球,那么她想跟谁一组?尉迟唇边微笑依旧,骄阳落进他眼底,看见了冰川的雏形。 大约全场就小杨的心思真在打球上,跑到尉迟身边:“迟哥,我和你一组啊。” 尉迟淡声:“好。” 于是这一局就是尉迟和小杨联手对垒鸢也和霍衍。 网球场很大,二对二也足够发挥,只是鸢也怀疑自己被霍衍骗了,他哪技术不好了?每个球都接得稳稳的,比她还厉害。 来来往往几个回合后,小杨双手叉腰,喘气:“哇!不愧是在一起工作那么多年的上司下属,这么默契!” 尉迟扭了扭手:“再来一局。” 霍衍笑着说好。 这一次两位老总直接把双人网球打成了一对一,鸢也和小杨完全没有用武之地,眼看着球飞过来,连忙后退去接,还没接到,身后就有个球拍直接将球打回去。 鸢也和小杨二脸懵逼。 旁观的几人也是面面相觑,有人小声地对陆初北说:“不就是个打发时间的运动吗?我怎么感觉迟哥很上头?” 另一个人也接了句:“阿衍也很拼啊。”难道竞技运动的感染力真的这么强?画面莫名奇妙就燃起来了。 陆初北老神在在,不跟这些看不透的人多话。 数不清几个回合后,球终于落在了霍衍这边的地上,以尉迟险胜宣告了结束。 小杨挂在球网上,哀嚎道:“我再也不想玩双人网球了,我感觉我全程都在陪跑!” 尉迟道:“那是因为霍总技术好,我也很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打过球了,霍总以后有空,可以多约。” “打球也要有好的对手才带得起来,尉总这个对手,我就很喜欢。”霍衍弯腰捡起地上的球,随手一丢,进了收纳筐里,继而直起腰,目光与尉迟对上。 第54章花言巧语的功夫 第54章花言巧语的功夫 陆初北走出来圆场:“午餐已经准备好了,各位国家网球队预备队员们,先吃饭吧。” 小杨早就饿了:“好好好。” 一行人便往屋内走去,鸢也和小杨走在前面,这是个话唠,有的是话说,鸢也被他带走了注意力,忘了原本想跟尉迟说什么。 陆初北和尉迟走在最后,打量着问:“你对霍衍有意见?” 尉迟风云不动:“没有。” “是吗?”陆初北笑,“可是我看你们今天都有点较劲。” “你想多了。” “最好是我想多了。”话是这样说,摆明了是不相信,陆初北可是人精,怎会看不出当中的猫腻? 尉迟仍是一派温雅:“多操心自己吧,傅家那丫头,追了这么多年还没有追到,丢不丢人?” 提起这件事,陆初北就感觉一阵窒息:“你。”骂人不揭短,尉总不是最讲风度的吗? 尉总不看他了,大步进了屋。 菜都已经上桌了,鸢也已经落座,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左边坐了霍衍,右边坐了小杨,小杨还在跟鸢也叽叽喳喳。 尉迟顿了一顿,走到鸢也身后,按住她要去夹水煮鱼的手:“又忘记医生嘱咐的话?术后十天不能吃辛辣刺激的东西。” 小杨转头:“什么手术?”然后才发现自己占了尉迟的位置,连忙挪了个位,“不好意思啊迟哥,我没注意坐了你的位。” “没关系。”尉迟落座鸢也的右手边,随意地接了话,“阑尾切除术。吃这个。”夹了一块外酥里嫩的豆腐放在鸢也碗里。 鸢也本来想偷吃一块,可恨尉总来得太快,只能不情不愿说:“哦。” 这可是她钓上来的鱼,居然一口都不能吃! “对了,迟哥和姜小姐今晚要留下过夜吗?后面那几间房还有温泉,可以泡一泡。”小杨说。 尉迟无所谓,只问鸢也:“怎么样?” 鸢也觉得没什么不妥,明天早起半小时,上班也不会迟到:“好啊。” “那就住一晚。” 陆初北原本也要留下过夜,但饭后大家在客厅闲聊的时候,他接了个电话,温文儒雅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冷冷地说:“把人看住,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拎起外套,走到尉迟身边:“我有事要先走了。” 尉迟坐在吧台边,看着他:“需要帮忙吗?” “自己女人的事情还要你帮忙,岂不是给了你笑话我的机会?不用,我解决得了。”陆初北拍了下他的肩膀,又跟其他人打了招呼,然后就走了。 鸢也烧着八卦之心蹭到尉迟身边:“陆少怎么了?” 尉迟捏起一颗车厘子,送到她嘴边:“他的女人比你还会折腾,大概是又跑了。” “跑了?”鸢也讶然,这是什么故事? “那女孩和他一起长大,两家长辈也是旧交,但就是不愿意嫁给他,总趁他不注意跑掉,最近在外面又有了别的男友。”尉迟摇摇头,为这个好兄弟无奈。 鸢也却觉得这个女孩有意思:“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要跟她认识,学习学习。”这么深的情分,怎么做到轻易割舍的? 尉迟倚着长吧台,含笑看着她:“学习什么?学她跑?” 送命题!鸢也马上换一副谄媚的笑脸:“哪敢啊,我要是敢跑,尉总还不又要用铁链子把我锁起来?” 然后她再用钳子绞断链子吗?尉迟觉得她花言巧语的功夫,一天比一天厉害。 鸢也喜欢车厘子,怕尉迟又要管着她不让她多吃,悄咪咪地伸手,接连拿了几个。 那盆车厘子在尉迟的左边,鸢也在尉迟的右边,手要从他的后背绕过去,她三番四次偷吃成功没被发现,胆子越发大,再次伸手去拿,这次却和另一只手不期而遇。 鸢也一看,是霍衍,他在吧台后面,面前放着一杯刚刚调好的鸡尾酒,大概是想拿车厘子调味或装饰,结果和“潜伏而来”的鸢也撞上,两人拿的还是同一颗。 鸢也放开手,做了个您请您请的动作,然后去拿另一颗,不料霍衍也是谦让她,放开了原先那颗车厘子,重新拿的一颗又是和鸢也同一颗。 霍衍低头笑了起来,这次是他先放手,鸢也连忙拿了就跑。 霍衍只拿一颗,然后将整盘车厘子都拿到鸢也那边,鸢也眼睛一亮,感激不尽。 庄园虽然是刚刚建成,但什么都不缺,娱乐项目也很多,鸢也听说还有电子游戏室,大感兴趣,就一个人去玩了几场,玩腻了回来,发现屋内多了几个美貌女郎,应该是男人们找来的。 尉迟和霍衍都不在,鸢也问了小杨,小杨想了想说:“好像是去射箭了。” “咄……” 白羽箭破风而出,如闪电般中了箭靶红心。 侍箭员立即吹响口哨,挥动双手的旗帜,打出十分的意思。 射箭场在广阔的草地上,地上画了一条黄线,而黄线外5米、10米、20米、30米等地方都放了箭靶,这一箭中的就是最远的那个50米的箭靶。 尉迟放下弓,嘴角轻弯,身旁的霍衍道:“尉总好箭法。” “霍总也不错。”尉迟并非恭维,霍衍刚才也中了50米箭靶的十分。 霍衍道:“我用的是复合弓,本就比尉总用的反曲弓要容易瞄准,还是尉总的箭术更好。” 现代的弓一般分为复合弓和反曲弓,反曲弓和古代的弓外形上差不多,而复合弓则是现代改良版,加入了许多机械零件。 尉迟附以一笑:“复合弓更需要力量才能拉开,能射出这么远的距离,可见霍总能耐在我之上。” 霍衍从箭筒里拿了一支黑羽箭,弯弓瞄准:“一些蛮力加一些技巧辅助而已,反曲弓才是老祖宗的智慧,更加脚踏实地。” 两人互相夸赞,气氛看起来和谐极了。 尉迟也拿了一支白羽箭,同样瞄准一个靶心:“这句话倒不错,无论做人还是做事,脚踏实地比较好。” 然后率先射出箭,这次是个30米的十分。 霍衍语速缓慢:“是不错,不过想想,‘脚踏实地’这四个字,从我们这些外人眼里的资本家口中说出来,本就有些讽刺。” 话毕,手指一松,黑羽箭势如破竹,直中50米的靶心,与前一支箭成双成对,霍衍放下弓,看向尉迟。 “尉总在二级市场做空姜氏股票那一手,一进一出,净赚至少一个亿,这笔钱,普通人‘脚踏实地’一辈子都赚不来。” “就是不知道,姜副部知道你这么做吗?” 鸢也走到射箭场,就恰好听到这句话。 第55章这是尉家的晋城 第55章这是尉家的晋城 虽然是在空旷的草场,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遮挡物,鸢也脚步一顿,对看到她的侍箭员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然后躲到了树后。 尉迟温淡:“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 霍衍反问:“是没来得及,还是不敢?” 尉迟将弓弦拉开,只穿着衬衣的手臂肌肉绷出了好看的线条:“霍总说笑了,有什么不敢?我只是顺势而为,姜氏败局已定,没有我也会有别人,既然总会有一个人,还不如是我,起码我的,就是鸢也的。” 霍衍眸子一眯,粲然一笑:“刚才夸太早了,应该现在再夸,尉总好漂亮的箭术,好漂亮的手段,好漂亮的理由。” 确实漂亮,这就相当于害了人家还说是为了人家好,再加上他那人畜无害的脸,旁人看了,真的会相信他此举是善心。 可如果是真是善心,他就应该对姜氏伸出援手,使它不至于沦落到这一步。 鸢也拿出手机,把黑名单里的姜宏达放出来,果然有几十个未接电话和99+的信息。 ……还好她提前把人拉黑了,要不然走两天都不得安生。 仿佛是不懂他的反讽,尉迟领了霍衍的夸奖:“应该的,我毕竟是她的丈夫。” 鸢也心下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自从四年前知道妈妈的死因后,她就单方面跟姜宏达断绝关系,他的死活她不在乎,她甚至巴不得他快点和宋妙云一起去妈妈面前谢罪。 只是姜氏,到底是有一大部分是她妈妈的心血,或者说,是外公对她妈妈的心意,她真的愿意看着它一炬成灰吗? 不待她想出答案,霍衍就不疾不徐地道:“那是我的不对了,我以为,毕竟是她父亲的公司,中国有句老话,打断骨头连着筋,她应该不愿意看着姜氏倒了,昨晚又很巧地遇到了姜总,聊了几句,签了一份合同。” 尉迟淡淡一笑:“是吗?” 霍衍道:“总是觉得,就算是要还给她,她会更喜欢完整的,而不是打散了的姜氏。” 尉迟并无太大反应,拉弓射了一箭在30米的那个靶子上,声音比他射箭的动作更轻描淡写:“昨天晚上?那应该不是巧遇,霍总为了帮姜氏,喝了酒还特意约见姜总商谈业务,确实很有心。” 更有心的是,还能从如今的姜氏里挑挑拣拣出一个能合作的业务,不容易。 尉迟仿佛是喜欢上了射箭这项运动,又接连射了一箭在20米的靶子上,他像是打算把所有靶子都射一遍。 反观霍衍,他只专注50米的那个靶子,推弓挂弦,姿势标准,明知故问:“尉总知道我昨晚去了酒吧?” 尉迟学着他的反问:“霍总不是知道我知道?” 两人心照不宣,唇边笑意轻慢,齐齐放箭,都中了靶心,不过霍衍中的是50米的,而尉迟中的是10米的。 这么一来,尉迟这边所有的靶子,便都留有他的白羽箭。 鸢也想起谁曾说过,有时候从一个人的行事作风就能看出他是什么样的人,如果这句话成立,那尉总还真是个相当……贪心的人呢。 只要是他的领地,就都要有他的标志。 尉迟将弓交给侍箭员,一边解开手上的护腕,一边语气平和地道:“霍总对鸢也确实有心,只是应该知道,她已经是我的妻子,无论你对她的举动多么亲近,在八卦报道上怎么下功夫传播不实事情,都不会改变这一点。” 霍衍倏然看向他。 尉迟没有接他的目光,侍箭员送上干净的热毛巾,他接过去擦手,微敛的目光无甚情绪。 昨天早上,黎屹在桌子上写下的那个在背后对八卦报道推波助澜的人的名字,就是霍衍! 刚刚知道是他时,尉迟确实有过短暂的意外,那则绯闻说起来对他也不利,他怎么会非但不压下,反而还希望张扬出去? 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他的意图,这个男人对鸢也有掠夺的兴趣,所以不惜自损八百,这也是他决定今日和他一聚的原因。 霍衍收起多余的情绪,淡道:“尉总知道的不少。”他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 “毕竟这里是晋城,”尉迟话语波澜不惊,“尉家的晋城。” 无形中有一支箭迎面射来,在他心头同样“咄”的一声响,中了红心,霍衍眸子倏然一冷。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倨傲地将一座城纳为自己所有,何况是名流遍地的晋城,高度发展的晋城,在国际上有一席之地的晋城,但尉迟平铺直叙的语气就是透着一股不可否认的事实。 晋城,就是尉家的晋城。 尉家愿意,他能知道所有事情,包括他在暗中对那篇八卦新闻的推波助澜。 尉家愿意,他就能让不想看到的东西消失无迹,包括那篇本该在网络上引起爆炸的八卦新闻。 霍衍凝视着这个男人,尉家从民国起就立于晋城,确实有过说一不二,任何人都要看他们脸色才能在晋城讨口饭吃的时候,但,那是以前。 “现在已经不是民国,没有一个人说了算这种规矩。”霍衍沉声。 尉迟忽而一笑:“霍总六年前才被派遣到晋城来担任总经理,一直按规矩办事,尉家自然也是以礼相待,我们对客人一向很容忍。” 模糊了的称谓,其实就是在侧面告诉霍衍,他在晋城是客人,尉家等于晋城也等于主人,他觉得晋城自由,是因为他给的。 霍衍脸色一压,往前一步。 鸢也觉得自己再不出去,两位老总可能会从言语切磋变成身体切磋……虽然这个概率很小。 “原来你们在这里。”鸢也一副刚发现他们的样子,随手拿起尉迟的弓,“射箭嘛?看起来挺有趣的,早知道跟你们一起玩了。” 她一来,两个男人就不约而同地将方才说的话揭过,尉迟低眼看着她:“想玩?” “想啊。” “我教你。”尉迟站到她身后,手把手帮她调整姿势。 “反曲弓比较容易上手,你学这个比较好。站直,这样搭箭,每次射箭之前,都要记得检查箭尾有没有裂痕,如果箭尾有破损,射出去的一瞬间很容易伤到自己。” 鸢也像在听又像没在听,没什么诚意地“嗯”了一下。 第56章闭眼之后我吻你 第56章闭眼之后我吻你 “射箭很简单,只要会技巧。”尉迟带着她对着10米的靶子射了一箭,中了,不过没上红心。 尉迟放开她,让她自己试一箭,在旁指导:“推弓手握紧,勾弦手拉直。” 鸢也拉了一阵,觉得累了,就又放下弓。 霍衍拿了一把小一号的复合弓递给她:“反曲弓虽然容易上手,但刚开始学还是用复合弓合适些。” 鸢也接了复合弓,比划了一下。 霍衍亦是解释:“复合弓虽然看起来复杂,不过只要知道每个零件都是做什么用,就可以很容易地射中目标。” 这两个男人,一个推荐反曲弓,一个推荐复合弓,说到底都是推荐自己的弓,鸢也看着他们,却是说:“不用。” 她拿起反曲弓,随手抽了一只白羽箭,倏地拉开,手臂与视线在同一水平向线上,眸子一眯,手指一松,箭矢穿云破风,正中50米的红心。 尉迟:“……” “我会射箭。”鸢也放下反曲弓,又拿起复合弓……不是那把小弓,而是霍衍用的那把。 然后后退一步,一脚蹬在柱子上,借力将弦拉开,同样射出一支中了靶心的箭,在同一个靶上,一黑一白并立,不分上下。 霍衍:“……” 鸢也慢吞吞地说完最后一句话:“两种都会。” 空气里凝结着一股微妙的尴尬,安静了好半天,谁都没有说话。 鸢也故作淡定地转过身,很给面子的没当他们的面笑出声。 教谁射箭呢?来比比,没准她比他们都厉害。 尉迟似无奈似好笑地看着她,才想明白:“你故意的。” 不是问句,就是肯定,她刚开始拿弓的姿势装得那么生疏,就是为了骗他们,让他们以为她不会射箭。 这个女人,想看他们的笑话。 鸢也嘴角翘起,不否认也不承认,拿了一根箭,像笔一样在手指间转动:“看,我厉不厉害?我还能反着转。” 无厘头的一出,冲淡了两个男人之间原本一触即发的敌意。 尉迟摇了摇头,眼底漾开柔和的色泽:“哪里学的?” 鸢也将箭放下,说:“陈家在海上发家,清代那会儿海上有水匪,经常打劫过路的货船,船员们都是用弓箭抵御,这也算是陈家立家之本,所以陈家自古有祖训,陈家的子弟必须会两样东西,一是水性,二是射箭。小时候我外公教过我,后来是小表哥教我。” “原来是家学渊源。”霍衍心服口服。 玩够了射箭,三人返回别墅,小杨他们在玩狼人杀,招呼他们一起。 几局下来,尉总“死”了不少次,因为只要鸢也是狼人,她就一定会杀尉迟,只要尉迟的嫌疑大要被投票,她也一定会投尉迟,一场游戏下来,别人能玩30分钟,尉总就只配出个场。 不过尉迟很好脾气,不恼不怒,就在旁边看着大家玩,唇角泛着浅淡的弧度。 又是新一局,小杨做法官,喊道:“天黑请闭眼,猎人请出现。” 鸢也抽中的是猎人牌,睁开了眼,还没看到自己的伙伴是谁,脑袋猝不及防被人扣住,扭向一边,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之际,身边的男人蓦然低头吻下来。 鸢也:“!” 另一位猎人:“?” 小杨:“?!” 鸢也脑袋轰的一声炸开,眼睛里全是错愕……这人疯了吗! 愣怔了一下,她奋力推开他。 男人一手撑在沙发上,倾身向她,一手按着她的脑袋,非但不为所动,还趁机撬开她的贝齿探入。 鸢也不敢挣扎得太剧烈,周围有十几个人呢,现在是还不明所以闭着眼睛,万一被他们发现异常睁开眼看,她绝对会羞!耻!致!死! 谁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接吻啊! 平时最讲礼仪看起来最雅致的男人,突然间叛逆了,就是不放,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给了她一个极具技巧的热吻。 鸢也脸红耳赤,心跳如雷,高中早恋被发现时也没这么紧张,她双手推着他的胸膛,牙齿紧闭,可他低喘了一声,那声音入耳犹如亚当的苹果,她浑身一紧,他他他他是在勾引她吗! 这次“天黑”的时间太长,有人忍不住问:“猎人还没商量出杀谁吗?” 猎人:我哪敢说话啊? “法官催一下啊,这么久分尸都够时间了。”又有人抱怨。 小杨:那是我迟哥啊他想当场演av我能怎么办啊?啊?啊! 到了这时候,男人才从她嘴里退出去,手指擦去银丝,看鸢也气急败坏的样子,嘴角勾起,唇上潋滟,平时温文尔雅的人,现在竟是十分邪肆。 鸢也眼角泛红,呼吸紊乱,狠狠地瞪着他。 他笑了笑,看了小杨一眼,示意他继续游戏,然后闭上眼睛。 小杨磕磕巴巴地问:“……猎、猎人想杀谁?” 还用说吗!鸢也指着尉迟,气势汹汹,就差把手指戳到他的脑门上。 另一个猎人不敢吭声,小杨就说:“好、好吧,猎人请闭眼,预言家请出现……” 这一场游戏结束后,坐在鸢也身边的女郎奇怪地问她:“你刚才怎么了?动来动去的。” 鸢也呵呵:“没什么,有只狗来咬我。” “啊?狗?这里还有养小狗吗?我怎么没看见?” 尉迟淡然地看了鸢也一眼,没说什么。 晚上小杨他们要办派对,鸢也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况还不太能喝酒,索性就不参加了,省得眼馋。 庄园里有一座全木仿古建筑的院子,院内有一汪温泉眼,鸢也中午听小杨说的时候就很感兴趣,趁大家都在派对上玩,独自前来享受。 她脱了浴袍,赤裸着身下水,舒服地呼出口气……庄园里虽然什么都有,但还没细致到连女性贴身衣物都有准备的地步,她没有可以更换的,只能这样。 她闭目养神着,头发忽然被人抓住,她猛地睁开眼,下一秒就冷静了,她之前就把院门反锁上了,外人根本进不来,来的只可能是同样在温泉别院里的尉迟。 第57章分我一半不多吧 第57章分我一半不多吧 确实是尉迟,他将她浸在水里的长发拢起,低声问:“怎么不扎起来?” 鸢也说:“没找到橡皮筋。” 尉迟手指在她发间穿梭几下,鸢也就感觉头皮一紧,伸手一摸,头发已经被他束成一颗丸子,连发带都不用就牢牢地团在那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她顺嘴调侃:“尉总会的挺多嘛,帮几个女人挽过头发,才练出这种本事呀?” “乱吃醋。”尉迟淡道。 鸢也勾唇,转身将手叠放在池边,看着他:“跟尉总学的。” 尉迟唇边泛出一抹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可没有教你维护绯闻对象。” “我有吗?维护谁了?我有绯闻对象我自己都不知道。”鸢也叹气,“要是有就好了,我从尉总那里学了不少维护‘真爱’的手段,可恨一直没有用武之地。” 还不承认?下午她在射箭场上“耍”了他和霍衍一顿,不单只是恶作剧,更是在改变当时的气氛,不就是为了维护霍衍,不让他们撕破脸? 尉迟坐在垫子上,低头看着她,漆黑的双眸像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隧道,对视几秒钟后,鸢也认输了,转身靠在池壁上,背对着他说:“好吧,可谁叫你把话说到那个地步?” 尉迟一笑:“他连我的妻子都敢惦记,我还不能说几句话?” “霍总对我没那个意思。” 便是最迟钝的女人,从霍衍特意买来那双鞋起,也该意识到什么了,何况鸢也还是个聪明的女人。 她那位英俊的上司,有着西式绅士的优雅和成熟男人的魅力,如果她心无所属而且还没有结婚,最重要的是年轻三五岁的话,这些攻势,大概会让她有几分虚荣,觉得他真的在追求她。 可她是一个跟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敢上谈判桌和最狡猾的客户斡旋的商务,不敢说看得穿人心,但最起码,是不是喜欢自己,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再说了,他们共事这么多年,他要是有那个意思,不可能现在才展露,她也不会现在才发现。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对她,确实比以前亲近。 “最好是。”尉迟态度漠然,就算是成不了气候的小打小闹,多了也很碍手碍脚。 鸢也看了他一眼,总算知道他今天怎么会带她来西园了,就是因为霍衍也在吧?他想当面警告人家别对她动心思,这算什么?宣誓主权? 她到白小姐面前宣誓主权就不行,他来她的绯闻对象面前宣誓主权就可以,尉总就是尉总,永远都走在双标的最前沿。 不过想到他说快要把白清卿母子送走了,鸢也就勉强按捺住情绪。 池边温着日式清酒,鸢也伸手去拿,白花花水溜溜的胳膊在月下像镀了一层漂亮的流光,尉迟在边上看着,将酒杯递给她,鸢也说:“谢谢。” “不想问我什么?”尉迟微微侧头,空气里浮动硫磺的特殊香味,四下静谧无声,很是合适夫妻相处。 “问什么?”清酒几乎没有度数,还很解渴,鸢也端着空了的酒杯对尉迟示意。 尉迟直接把她的酒杯没收了,说到底也是酒,她不合适多喝。 鸢也:“……” 尉迟神色不改:“下午在射箭场不是都偷听到了?” 她便回道:“见不得人才要偷听,你们在射箭场说话,我在射箭场后面听,只是听而已。”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 尉迟想了一下,这不就是昨天他在马路边对她说的? 她倒是挺会活学活用。 “真的没有想问的?” 鸢也的脚丫踢了踢水:“那就问问吧,嗯……尉总对姜氏是什么想法?” 她随意的语气,好像是被他再三追问给问烦了,敷衍他一下。 尉迟冷清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鸢也咳了一声,态度端正了一点:“我都不知道尉氏有姜氏的股票,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想要做空姜氏股票,前提是持有姜氏股票,鸢也之前确实不知道他有这一手。 尉迟道:“尉氏如果有入股姜氏,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唉,尉总怎么那么难伺候?鸢也道:“那我重新组织一下措辞……我都不知道你有姜氏的股票,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一年前,发现你这个名正言顺的姜氏大小姐,竟然一分姜氏股份都没有,连宋鸯锦都有百分之五,这么可怜,就替你存了一些。” 嗯嗯嗯?这么说的话……鸢也眼睛亮起,马上伸出手:“既然是替我存的,那你那一个亿,分我一半不多吧?” 尉迟起身就走,真是懒得跟她说,没一句正经。 鸢也喊道:“实在不行四六?三七?别走啊,再商量商量嘛!” 尉迟走到温泉池的另一边,脱了浴袍下水。 鸢也朝他游过去:“要不然二八?不能再少了,再少买钻石都不够。” 尉迟睨了她一眼:“你想买什么钻石?” “我刚丢了一枚挺喜欢的钻石胸针,本来想买个同款,不过发现又上新了,比我原来的大,但要这个数。”鸢也伸出几根手指,然后可怜兮兮地说,“我没钱。” 她不是没钱,是为了分他这笔钱不计手段,尉迟哪会不知道她,淡淡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忘了自己现在是没穿衣服,竟然敢靠他这么近,曼妙的身体曲线在水下若隐若现,他喉咙一动,说:“早在你的账户上了。” “我的账户?银行怎么没给我发短信?”鸢也连忙拿起垫子上的手机,登录手机银行,还真的多了一个下挂账户,她喜滋滋,“发了发了。” 总算有五百万能砸尉迟了。 “姜氏现在的局面,不是和高桥的一份合同救得回来,你不知道,有很多人在盯着它,随时准备蚕食它的剩余价值,它至多再熬一两年。你如果想救它,我可以帮你,但要费很大功夫,而且可能最后的结果依旧是失败。”尉迟说。 鸢也脸上的笑意淡了一点,放下手机,叹了口气:“你没看出来,我不想跟你聊姜氏吗?” 当然看出来了,她要么是完全不提姜氏,一提起来也只关注钱的事,故意忽略真正的主题。 尉迟倚在池边,温泉水极尽温柔地在他身边荡漾,轻轻笑道:“我不想被人在背后说,为了利益,连妻子的娘家都不放过,有些事情起码要跟你说清楚比较好。” 第58章配合一点轻一点 第58章配合一点轻一点 鸢也没那么拎不清。 她虽然没怎么关注姜氏的状况,但也有所耳闻,最近几个月,姜宏达不断变卖资产给姜氏输血,意图挽救悬崖边缘的姜氏,可惜都是杯水车薪,都到这地步,姜氏股票会跌,意料之中。 就像他对霍衍说的那样,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是别人还不如是他。 最最最起码,他们算是熟人。 鸢也抬起腿,大逆不道地朝他的小腹轻踢了一脚:“在下高桥商务部精英人才,连这个都要你跟我解释,我还当什么部长?” 尉迟在水里抓住她的脚踝,泉水澄澈,烟雾缭绕,她白皙的皮肤被烫成了粉色,自上而下的每一寸都散发着诱人的气息,坦白讲,从刚才起,他就在忍她了。 “没人教过你,泡温泉的时候,不准用脚踢人吗?” “现在有了。”鸢也看到他眯起的眼睛,立马想把脚抽回来,结果这男人顺势压向她,毫无阻隔的肌肤相贴。 鸢也的脸颊立即热起来。 他的手指在她腰上的疤痕摩擦两下:“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你配合一点,我轻一点。” “……” 周一上班,鸢也还是迟到了。 好在到了她这个位置,迟到半个小时或四十分钟都无伤大雅,她也没有懈怠,马上进入工作状态,召来部门里的同事在小会议室开会,组建浮士德项目团队。 韩漫淇全程没有吭声,一个人在角落里画圈圈,也不知道是在诅咒谁,鸢也托着腮看向她:“韩副部,有兴趣参与吗?” “谁稀罕你那个瓷砖项目,我这里有更好的。”韩漫淇嗤笑。 “哦?什么更好的?” 韩漫淇掷地有声:“万岁山国际度假村。” 鸢也一脸叹服:“厉害啊。” “那是!” 鸢也拿起茶杯喝了口茶,万岁山确实是个大项目,立项之初就说要打造成中国高端山地度假体验地,只不过,进行过程困难重重,光是投资那一块,就拉了一年还没拉到。 “这个项目从老大那会儿就留下来了,挺难搞的,你要接手可想清楚。” 韩漫淇完全是死鸭子嘴硬:“我就喜欢这种有挑战性的项目。” 鸢也笑了笑:“韩副部,打个商量呗。” 韩漫淇警惕地看着她:“什么?” 鸢也说:“浮士德项目你做副组长,万岁山项目交给我。” 还有这种好事?!韩漫淇当下就要答应,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你有这么好心?” 鸢也伸出爪子摸摸她的小手,顺带抛了个媚眼:“怎么这样说话?我们不是亲如姐妹吗?” 韩漫淇被她恶心得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立即把手抽回来:“我考虑考虑。” 说“考虑”是故意端着,这种送上门的好事韩漫淇哪会拒绝? 百岁山项目连她们原来的部长都搞不定,可见有多难,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放着轻轻松松的跟进项目不干,去磕硬骨头? 所以当天下午,韩漫淇就把万岁山项目的材料都搬到鸢也的办公室,临走前还丢下一句“既然你诚心诚意求我,我就勉为其难答应”。 鸢也没兴趣跟她废话,收下材料就让她好走不送。 小秘书想不明白鸢也此举何意,韩漫淇走后,她就溜进鸢也的办公室,一进门,就被冲鼻的辣椒味给呛到。 “咳咳……姜副部,你干什么啊?” 鸢也用筷子夹起一块鸡爪子:“泡椒凤爪,要试试吗?” 秘书连忙走过去看,就见茶几上摆着电磁炉,平底锅,高压锅,还有油盐酱醋等佐料,以及一碟已经做好的泡椒凤爪。 现在她在炸鸡肉块。 秘书瞠目结舌:“你哪来这些东西?” 鸢也用筷子在热油里翻动:“跟食堂阿姨借的。” 看火候还要再炸一小会儿,她就把那碟泡椒凤爪递给小秘书:“尝一下,我觉得挺好吃的。” 秘书就拿了一个,吃着味道是不错……不对,这不是重点:“姜副部,你怎么会在办公室里做饭?中午没吃吗?” 不应该啊,她中午的饭盒是她亲手送给她的,她这么会没吃? “当然是有我的原因。”鸢也不打算详细解释,只问,“找我什么事?有文件要签?” 秘书挠挠头:“我是想不明白,姜副部你为什么要揽下万岁山项目?那个项目那么难,我们私下都给它起了个名,叫‘铁树’。”绝对不会开花的那种铁树。 鸢也笑:“这个项目本就是我们商务部负责,难也要有人做,韩漫淇做不好的,回头搞砸了还不是让别人看我们商务部的笑话?反正左右推不掉,还是我自己来吧。” 哇……秘书露出一脸崇拜,鸢也的形象在她心里顿时高大了好多:“姜副部,你好好啊。” “那是。”鸢也不谦虚的地收下夸奖,顺便升华一下思想,“咱们内部怎么斗是咱们自己的事,对外我们还是一个整体,韩漫淇虽然怪讨厌的,但她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要这个项目,她就乖乖给我了,喏,你看,她还把材料给我分了类。” 小秘书将材料拿起来翻了翻,皱皱鼻子:“不对啊,这好像是老大分的类,标签的字迹是老大的,这个排序方式也是老大的习惯,姜副部,韩副部好像根本没有翻过这些材料。” 鸢也:“……”哈? 小秘书有点懂了:“她是不是故意的啊?就等着你来接手啊?” 知道鸢也不会让她做那个项目,所以就先揽下那个项目,等鸢也来要,她就能理所当然继承浮士德项目,还赚了一个“我本来是要自己做这个项目但姜副部想要我就让给她了”的美名。 “韩副部好会自己给自己面子啊。”小秘书感慨。 “……”鸢也捏了捏眉骨,算了,反正浮士德是她签的,功劳已经记在她头上,后续项目的跟进也没什么好处了,给她就给她吧……这个韩漫淇,一如既往的会耍小心机。 不再和秘书说话,鸢也关掉电磁炉,将鸡肉捞出来,再下干辣椒和尖辣椒翻炒,最后做成了一道很有名的川菜……辣子鸡。 “好了。” 鸢也心满意足:“等放凉了,再拿去食堂让阿姨帮我做真空包装,就可以快递了。” 秘书伸手要去拿,闻言一愣:“啊?快递?快递去哪里?” 嘴角一翘,鸢也看向窗外,想着那人收到这两道菜时的表情,道:“苏黎世。” 第59章送给你当做聘礼 第59章送给你当做聘礼 傍晚快递员来收件,抱着打包好的纸箱从高桥大厦离开,霍衍站在玻璃窗前看着,顺便打了个越洋电话。 铃声响了好一会儿,霍衍耐心地等着,第一段音乐结束时,那边才接通,听见一句低沉微哑的:“喂?” 冬日的白昼短暂,才六点,太阳就退到了地平线,霍衍望着这一天的最后一道光亮,笑说:“本来是想帮你把人抢回来,但是第一次挖别人的墙脚,没什么经验,被尉迟发现了。” 那边的人语气明显不悦:“不要多事。” 四个字说完,霍衍就听到一阵咳嗽声:“你生病了?” “没留神着了寒。” 霍衍猜他一定是又通宵工作了,现在的苏黎世夜里的温度直达零下,他身边又没有人会提醒他添衣保暖,难怪会感冒。 “当心一点,你家可是有过劳猝死的先例。”霍衍提醒一句。 不过他现在都咳嗽了,还能吃辣吗?霍衍转身走回办公桌:“我可能给姜副部出了个不太好的主意。” 本来就不怎么爱说话的人,嗓子不舒服后更是简言意骇:“嗯?” 霍衍笑了笑:“没事,再过几天你应该就知道了。” 接下来几天,鸢也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并无什么意外发生。 唯独算得上波澜的,就是姜宏达在打不通她的手机后,竟然跑到公司堵她。 当然,姜总裁快破产了也是自觉高人一等的姜总裁,做不出在大庭广众闹事丢人这种事,只是在下班时间,把车停在高桥大厦门口,逼鸢也上他的车。 一坐进后座,司机便将车开动起来,绕着高桥大厦转圈,姜宏达用命令的口吻说:“你马上让尉迟给姜氏投三个亿。” 鸢也脱口而出:“你有病?” “你!” 这么敢开口,除了有病,鸢也想不出第二个解释得通的说法。 姜宏达看到她这幅事不关己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抢过她手里的文件就要撕掉:“你知不知道现在家里成什么样了?啊?鸯锦刚被放出来,就被医院开除了,公司也都要破产了,你还上班?你还有心思上班!” 鸢也冷下眉眼:“那是我公司现在最值钱的项目,你要是敢撕,你猜霍总会给你什么脸色?” 霍衍现在是姜氏唯一的投资者,果然震慑住了姜宏达,他狠狠咬牙,将文件丢还给她:“总之我告诉你,姜氏撑不到开春了,你要是不想我们全部人都去喝西北风,就让尉迟给姜氏投钱!” “尉氏不可能给姜氏投钱。”鸢也直接了当一句话。 姜宏达忍不住要打她了:“你再说一遍!” 鸢也淡淡道:“尉氏不是尉迟一个人的尉氏,他要对董事和员工负责,不可能做出这种错误的决策。” “那就让他自己出钱,他不可能连三个亿都没有吧?” 鸢也笑了:“尉迟凭什么给你投三个亿?” 在他开口之前,鸢也又嘲弄地道:“凭你的女儿嫁给了他吗?你觉得你的女儿值这么多钱吗?上次是谁说我是废物?拿废物跟你换三个亿你愿意吗?” 姜宏达的脸色黑一阵青一阵,沉下声音:“你现在是跟我翻旧账?你别忘了,姜氏也有你妈妈的心血,你要眼睁睁看着它完蛋,你就不怕你妈妈半夜来找你吗?你良心安放得下吗?” 鸢也看向窗外的万家灯火,眼神冷极了,总算知道什么叫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平时好好的时候,他就一点都不会记起那个叫陈清婉的女人,只有现在,他才会把她妈妈搬出来。 半夜来找她?那很好啊,天知道她这些年有多盼望再见她一面,问一问她当年和弟弟一起死在产房疼不疼?冷不冷?她要怎么报复这对狗男女,才能让她安息? 心中蠢蠢欲动着一些疯狂的念头,鸢也闭上眼睛,沉了口气,面无表情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妈妈去世后,你觉得我外公留在公司帮你的人是想分你的权,用各种理由把他们降职甚至开除,你要是自己有本事经营也就罢了,偏偏你还没有本事,姜氏走到这个地步,全是拜你自己所赐。” 话说完,她对司机喊:“停车。” 司机下意识听命,鸢也开门下车,在车边说:“你不要再来公司找我,我不可能去帮你跟尉迟要钱,你既然想得出这么不要脸的办法,也不必再珍惜最后一点面子,自己去求尉迟吧。” 他要是敢去跟尉迟要钱,又何必三番四次找她?!姜宏达狠狠踹了下前座的座椅,想起了两年前。 那时候宋妙云好不容易怀上他的孩子,他特意托人做了性别检查,确定是个男婴,眼看三个月胎稳了,他马上就有儿子了,结果姜鸢也这个小贱人,竟然把宋妙云从楼梯推下去,活活摔流产! 当时他是杀了姜鸢也的心都有! 事后这小贱人竟然还敢跑,他正准备让人报警时,手机响了。 陌生的号码,姜宏达粗声粗气地接听,那边的声音却很温润:“我是尉迟。” 他当场就愣了:“尉、尉、尉……” 那人不温不火地说:“入夜打扰,实在抱歉,但有一件事,于情于理都应该和姜先生说一下。” “我母亲和清婉阿姨在我和鸢也小时候,就给我们订了婚,现在我和鸢也的年龄也到了,我们商量着,可以把婚事办了。” 姜宏达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你的意思是,你要、要娶鸢也?”他之前不是怎么都不肯答应婚约吗?怎么现在突然肯了? “是,鸢也现在就在尉公馆。” 小贱人竟然跑去尉公馆找尉迟?姜宏达恼怒,难怪他到处找不到她!真是长能耐了啊,还知道找保护伞! “从现在起,她就是尉公馆的女主人,姜先生,有意见吗?” 她都傍上尉迟这颗大树了,他还能说什么?这里可是晋城,谁敢动尉家要保的人? 姜宏达几乎咬碎牙齿,硬生生忍住喷发的怒火:“没有。” “那就好,听说姜先生最近想进行一个项目,需要一块地,恰好,我手上有三百亩地,就送给姜先生用,权当做是聘礼。” 第60章晚安我的尉太太 第60章晚安我的尉太太 三百亩地! 姜宏达被这迎面砸来的巨大惊喜砸得脑袋空白,简直控制不住要跳起来:“好好好,鸢也能嫁给你,是她的福气!尉总,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教导鸢也,让她过门后尽心尽力伺候你!” 尉迟淡淡一笑:“不麻烦姜先生,鸢也以后是尉家的人,我自己教就可以。” “都好,都好,哈哈哈哈。”姜宏达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那可是三百亩地,整整二十万平方米啊! 没想到这个小贱人跟她妈一样是座金山,这简直太棒了,难怪年轻的时候算命的说他有妻女运,现在看果然不假,上半辈子靠陈清婉,下半辈子靠姜鸢也,他一辈子都可以高枕无忧! 尉迟又说:“地的事情,不用让鸢也知道。” 姜宏达连声说好,现在尉迟说什么他都说好,他满脑子都是那三百亩地可以给他创造多少财富,正飘飘然呢,却突然听到尉迟说:“我怕她知道了会不高兴,毕竟,她不会同意给姜家一分钱。” “她是这个意思,我也是这个意思,姜先生,你听明白吗?” 姜宏达的笑僵在了嘴角。 他的意思是,这三百亩地后,他就不会再给姜家一分钱了? 美梦轰然间破碎,姜宏达什么都来不及说,尉迟已经把电话挂断。 他不敢回拨过去,也不敢不把尉迟的话记在心里。 尉迟说一不二,谁都不敢在他面前明知故犯,这就是为什么他始终不敢当面去找尉迟要钱的缘故。 可是他现在已经没有别的生路,如果姜氏破产,他就要成穷光蛋,他用了三十年才走到今天的位置,他绝对不要再被打回原形! 姜宏达下定了决心,对司机说:“去尉氏集团。” …… 鸢也回到尉公馆,听管家说尉迟今晚有饭局,要很晚才回来,所以晚餐她是一个人吃的。 吃完饭,她就去了小书房继续工作。 管家送进来一杯绿茶,又将一个首饰盒放在她的手边:“这是少爷刚才让黎秘书送来的。” 鸢也打开一看,竟是一枚钻石胸针。 她很意外,因为这就是她看上的那枚。 尉迟事先没有问过她,就刚好买了这一个,无论是巧合还是他特意研究过她钟爱的首饰品牌,都足以驱散她加班工作的疲累。 鸢也把胸针摆在电脑面前,一抬头就可以看到,然后深吸一口气,继续攻克手上的难题。 万岁山项目之所以难搞,有多种原因,其中最大一个问题就是投资数字过大。 饶是鸢也见多识广,也没有接触过比这个项目更高的投资……足足200亿。 高桥负担这笔投资的百分之三十,剩余百分之七十要另找投资商,国内没有几家公司愿意且有能力付出这么大一笔钱。 更别提,这个项目背后,有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 那就是原本和高桥一起投资这个项目的鼎盛集团,年中的时候宣布破产了,虽然破产和这个项目没有直接关系,但这个项目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拖垮了鼎盛的资金链。 商人一般都有点迷信风水气运之类的东西,就算不信,开局就这么晦气,人家又不是没处花钱,何必投在这上面呢? 几种原因下来,就造就了万岁山这个项目成了商务部人尽皆知的“铁树”。 鸢也算了算,高桥投在上面的那百分之三十已经快花完了,要是再找不到投资,这个项目就得停工,“开工不停工”也是行内规矩,如果真停了那就更晦气了,以后想拉投资更不容易。 换句话说,她还真必须在这一个月里找到这140亿的投资。 咝…… 难啊。 尉迟回到尉公馆时,已经快凌晨两点,他走上二楼,偏头一看,小书房的门缝下泄露出微微灯光,应该是鸢也,脚步一转,便走了过去。 推开门,尉迟看到鸢也趴在桌前睡着了,电脑却还开着,可见她是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都不之地。 他摇了摇头,走进去将人抱起来,无意中瞥间桌子上的文件……万岁山国际度假村。 “唔……”鸢也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尉迟的侧脸,咕哝一句,“你回来了啊。” 尉迟将她抱回房:“嗯。” “几点了?”她声音含糊不清,尉迟把她放在床上,还没回答她的问题,她又睡过去了。 她这几天都是加班到凌晨,今天终于撑不住了。 尉迟将她散在脸颊上的头发拨开,发现她脸上的妆还没有卸,估计是忙忘了。 平时那么爱惜自己的皮肤的女人,要是明天醒来看到自己没有卸妆过了一夜,估计是会抓狂。 想着她的反应,尉迟就有些想笑,起身走到梳妆台边,从她那堆瓶瓶罐罐里找到卸妆水,又翻出化妆棉,按照平时看她卸妆的手法,生疏地擦拭她脸上的彩妆。 她的皮肤很好,脸上没有半点瑕疵,如果不是腹部那两道疤痕,身体也可以说得上白璧无瑕……尉迟突然想起那天温泉池里,她脸红耳赤,气急败坏地喊:“你有把我当成老婆吗?你没有!你就是搀我的身子!你下贱!” 到底没忍住,他轻笑起来,滑得像泥鳅似的,确实招人搀。 擦干净了她的脸,尉迟低头,在她的额头亲吻一下:“晚安,尉太太。” 第二天清晨,鸢也洗了个澡,神清气爽地下楼吃早餐,没看见她家尉先生,问了管家才知道他没吃早餐就去公司了。 看来尉迟最近也很忙。 鸢也匆匆喝了一碗米粥,也去上班了。 她昨晚已经想出了初步方案,140亿全由一家公司投资不现实,多拉几家公司一起出力,相对会比较容易。 她也物色好了几家各方面都合适合作的公司,一到公司就开始发动人脉联络。 “你好,请问是广海集团卢董事长的秘书吗?我是高桥商务部的姜鸢也,关于万岁山国际度假区那个项目,我想和卢董事谈一谈,麻烦帮我转达一下……” 小秘书眼巴巴地看着她,等着她的进展,听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后,以一句“那好吧,期待您的回复”作为结尾。 看她挂了电话,秘书忙问:“怎么样?” 鸢也简言意骇:“忙,没时间见我,先预约着,年后再通知我见面。” 秘书顿时萎了,这种说辞一般都是推辞,就是没兴趣合作。 鸢也一边按出号码一边说:“这才第一个,现在泄气太早了。”说完她就把手机放到耳边,嘴角同时挂上职业化的微笑,“你好,请问是方一集团孙总的秘书吗?我是高桥商务部的姜鸢也……” 一个上午,鸢也不知道做了几次自我介绍,重复了几遍同样的话,口干舌燥到不行:“水,水。” 秘书连忙送上茶杯,鸢也一口气喝了半杯,长呼一口气,说:“总算有个人愿意见我了。” 秘书眼睛一亮:“是谁?” “永裕集团的许总。”鸢也低头亲吻一下胸口别着的钻石胸针,嘴角一勾,又是意气风发,“准备准备,午饭后就去见许总。” 见面的地方是许总定的,在高尔夫球场……商务人士最喜欢的的洽谈公务的地方之一,鸢也没有任何疑虑,只带了秘书赴约。 然而到了才发现,许总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一个刑总。 是不是有点耳熟? 就是sirius慈善晚宴上,那个约鸢也去他公司签合同的老总。 后来鸢也当然没有去签约,只让一个男同事带着合同去了一趟蒙亚,蒙亚找了一堆牛头不对马嘴的理由,拒绝了签约。 这在鸢也的意料之中,她在商务部这几年,见多了想借合作揩油占女同事便宜的人,形总不过是其中之一,她没怎么放在心上,直接把这件事翻篇,没想到今天竟然有遇到了这个形总。 许总倒是客气,先打了个招呼:“姜副部来了。” 鸢也微笑:“许总怎么没有告诉我形总也在?我的礼物只准备了一份,看起来好失礼啊。” 许总摆摆手:“不用管他,他不请自来,晚餐我都不准备他的份。” 形总又用那种贪婪的目光在鸢也身上游走一圈,在她又白又细的双腿上停留尤其久。 鸢也倒是还能维持面不改色,但他的目光实在太赤裸裸,秘书都看不下去了,可她也知道这种情况不合适说什么,只能咬唇忍了。 形总舔了下嘴唇,回头对许总说:“姐夫,你这样我可是要跟我姐告状的。” 许总竟然是形总的姐夫?鸢也挑了下眉,委实是意外。 许总拍拍他的肩膀:“开玩笑的,还能少你一顿饭不成?” 而且还是关系不错的姐夫小舅子关系,鸢也心中下好定论,并且预感今日之行,不会太顺利。 许总挥了挥球杆:“姜副部,会打高尔夫吗?” 鸢也将手中的文件和包递给秘书,从球童手里接过球杆:“和许总的技术比不了,但应该还能进洞。” 形总阴阳怪气地呵笑:“姜副部当然能进洞,姜副部的‘那个洞’,多的是人想进。” 第61章这里没狼会吃你 第61章这里没狼会吃你 秘书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那叫什么话后,怒火中烧:“你!” 鸢也的声音盖过了她:“看来形总比我还不会打高尔夫,这个球洞的位置崎岖又难打,谁会选这个?许总,您说是吧?” 她装做没听出他话里的粗俗,只当他是在说她脚边这个球洞。 许总知道他这个小舅子的品性,一猜就知道他对鸢也动了色心,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对鸢也说:“来一局吧。” “好啊。”鸢也笑着点头,一边打球一边积极找空隙说正事,“许总,秘书小姐应该有向您转述我的来意吧?” 许总嗯了一声,猛地一挥球杆,球飞出几十米,但没有进球洞,他只好再走到那球旁边,继续将它往球洞的方向打。 鸢也跟在他身边:“万岁山本身每年就有超150万的旅游人次,而度假区又是集滑雪、度假、酒店、小镇、娱乐、温泉于一体,放眼国内,极少有这样优质的资源,许总眼光独到,应该看得到它背后的利益。” “真有那么好,怎么会没有人投资?还要你亲自上门来谈,姜副部,你可别来诓我啊。”许总打量她说。 形总也来一句:“谁不知道那就是个晦气的项目,谁沾上谁倒霉,根本没人愿意投资,你以为我们永裕是收破烂的吗?” 鸢也微笑回望:“这个项目计划投资200亿,如果这种档次在形总眼里都是破烂的话,那大概只有白宫经得起您的标准。” 形总脸色一沉,正准备要骂回去,鸢也又笑着说:“或者是温莎城堡那样的。” 形总一愣,然后火气就噗哧一下熄灭了,悻悻地低头。 温莎城堡就是sirius慈善晚宴举办的地方,她一提,形总就想起在那个晚宴上,她和顾三少、尉总暧昧不明的传闻。 ……该死,怎么忘了这女人和那两位有关系?他本来还想趁这个机会把人吃到嘴里呢。 形总不敢乱来,又不甘心送上门的美味又跑了,天知道他惦记鸢也惦记了多久,突然间,他脑子里有了个主意…… 鸢也没理他,只对许总说:“不是没有人投资,而是放眼国内,没有几家公司有能力承担这样的项目,实不相瞒,其实一直有公司想和我们合作,但我们还是觉得,永裕更加合适。” 这也算是侧面地恭维一把永裕在国内排得上号,许总很受用,抖擞了一下精神。 “许总,我们非常有诚意,也为您考虑到了实际,这个项目高桥承担30%的投资,永裕20%,剩下50%,我们会再邀请侨喜控股、利逸集团和瑞琪集团一起投资,大家互利共赢。当然,如果许总有其他想法,我们也很愿意尽力配合。” 许总一时没有说话,露出思考之色。 鸢也没有打断他,随手一挥球杆,球滚进了最近的球洞。 “我小舅子说得没错,你们这个项目确实算不上有彩头,鼎盛集团的事情我们可都记着。”许总慢声道。 鸢也面不改色:“许总应该清楚鼎盛破产的真正原因,他们早已经是沉疴顽疾,和万岁山项目并无太大关系,许总如此英明,怎么会也人云亦云,因为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就对这么好的项目却步?” 许总看了她一眼:“你这说得,我不投,反倒是我不对了。” “我只是觉得,许总更要有自己的看法。”鸢也道。 沉默良久,许总最终道:“虽然鼎盛不是因为万岁山项目破产,但也给我们这些投资者敲响了警钟……凡事量力而行,不可逞强,否则可能就把自己带进去。永裕今年已经投资了不少项目,这件事,我还要慎重考虑。” 鸢也从秘书手里接过文件,双手奉上:“许总,我这里有一份计划书,您可以看看,有任何疑问可以随时联系我。” “好,我会再通知你的。”许总说完就走开,继续去打球。 鸢也没有再跟,话到这里就够了,死缠烂打对项目没有任何好处。 她想,许总对项目应该是有兴趣的,只是还不能完全定下心意,她得再想个别的推进的办法,让他松口签约。 “姜副部。”形总又说话了。 鸢也回头。 他带着意味不明的笑走到她身边:“亏你还是副部长,怎么那么不懂得变通?” 鸢也不动声色地挑眉:“哦?那形总教教我,该怎么变通?” “你是女人,要发挥你身为女人的优势。”形总的手直接搂上鸢也的细腰,“姜副部,你是知道我对你的心意的,只要你识趣,投资的事情,我一定帮你在我姐夫面前美言。” 鸢也笑着看他:“形总的面子有这么大?” 形总大言不惭:“那当然了,这可是我姐夫!” 鸢也握了握手中的球杆:“形总,我们也来打一球,看谁先进洞。” 形总色色的:“要是我先进洞,姜副部要给我奖励啊……这个高尔夫球会所的床,也是德国进口的,我们可以一起试试。” 鸢也只是笑:“形总,帮我放个球。” “好好好。”形总以为她是同意了,从球童手里拿了个球,撅着屁股把球放在球座上,但是在他把手收走之前,鸢也忽然一挥球杆,直接打在他的咸猪手上。 形总顿时惨叫出声:“啊!” 鸢也惊讶:“哎呀!形总,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已经收手了,唉,你也真是的,放个球都那么慢,我一个没留神,你有没有大碍吧?” 她那一杆子可没留力气,形总的手已经浮肿了,气得直哆嗦:“你!” “看来形总今天是打不了球了,真是可惜,不过这也教给形总一个道理,就是手啊,别乱放。”鸢也将球杆丢进筒里,轻嗤一声,招呼秘书走人。 路上秘书还气呼呼的,把形总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见鸢也一声不吭,不禁问:“姜副部,你不生气吗?那个老色鬼竟然那样说话!” 那么多人在场,他姐夫都在呢,说什么这个洞那个洞,侮辱谁呢?把她们当什么了?有那么点身份,就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气啊,但是现在骂人除了浪费自己口水以外,还有什么作用?”鸢也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情也被感染得有些沉闷。 骂完了人,秘书又担忧了:“姜副部,你刚才那样对形总,形总会不会搞破坏啊?万一许总不给我们投资怎么办?” “重新找呗,总有慧眼识珠的。” 路上突然蹿过去一只野猫,鸢也立即踩下刹车,好险没有撞到,她松了口气,想重新启动车子时,却发现车子没了反应。 她皱了皱眉,再试一次,还是没用。 她把车钥匙拔出来再插回去,重新点火,始终纹丝不动。 秘书傻眼了:“姜副部,这是……怎么了?” “故障。”鸢也不太懂车,只能把自己会的都倒腾一遍,还是没能把车子启动。 本就算不上好的心情,又因为车子半路故障而变得更加窒闷。 鸢也看了看四周,因为高尔夫球场是在郊区,这条路周围也没有人家,天色黑下来后,四下更多一分阴森。 秘书胆子小:“姜副部,我怕……” “有什么好怕?这里又没狼会吃你。”鸢也笑了笑,拿出手机给4s店打电话,询问该怎么办处理?然后按照4s店的指示又操作了一遍,可惜,没用。 “你们安排人过来看,可以吗?”鸢也说。 4s店的工作人员磨磨蹭蹭,不太乐意,鸢也猜应该他们是快要下班了,才不想走这一趟。 于是她说:“我给你们两倍的维修费。” “行!马上来,小姐您把地址发给我。” 车上有点闷,鸢也和秘书都下车透气,才过了五分钟,秘书就看到前面有车灯照过来:“姜副部,那是4s店的吗?” 鸢也看着那车越来越近,不知怎的,平白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车子在距离她们三五米的地方停下,前后左右四个车门齐齐打开,鸢也立即扯了秘书说:“上车!” “啊?”秘书还没反应过来。 鸢也转身跑回车上催促:“快点上车!” 秘书慌慌张张上车后,鸢也迅速锁上车门,那辆车下来四个男人,直接把她们的车围了,其中一个凑在鸢也的车窗边:“妹妹,你们怎么把车停在这里?是不是车坏了啊?没事儿,哥帮你们修。” 说完就来拉她们的车门,还好鸢也提前锁了。 “开门啊。” 这些人流里流气的,一看就不是好人,秘书害怕极了:“姜姜姜副部,这些是什么人啊?” 鸢也还算镇定,握紧了方向盘:“别理。” 那混混又说:“我们真的是好心帮你,别那么不相信人嘛,出门在外守望相助,不是人和人之间的基本原则吗?” 见鸢也完全不搭理他们,他们就开始露出原形了:“你这车挺贵的吧?我们砸坏了可赔不起,你还是下车跟我们谈吧?” 其他混混已经从路边捡起了石头,准备要砸窗了。 鸢也抿唇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要钱?” 混混笑说:“对,对,我们只是要钱,你可以不下车,你从车窗把身上值钱的东西给我们,我们就走。” 要是花钱能消灾,那也很划算,秘书动摇了:“姜副部……” 第62章尉迟你欺人太甚 第62章尉迟你欺人太甚 鸢也没有上当,要是她把车窗放下来,他们才不可能只拿钱。 她突然说:“你们形总的胆子倒是不小,知道我和谁有关系还敢动我,也不知道是有几条命。” 混混的脸色顿时一变,鸢也就知道自己猜中了,果然是形总! 但是混混还狡辩:“什么形总?我们不认识!” 鸢也冷笑:“这个地方只有一个高尔夫球场,看你们的穿着也不像出入得起那种地方的人,你们是被人雇来的吧?混哪片区的啊?东边还是西边?” 她的话很“社会”,这些混混一时摸不准鸢也的身份,面面相觑。 多亏顾久平时三教九流都交了个遍,偶尔会跟她说些杂事,要不然她还震不住这几个混混。 鸢也现在还怀疑,她的车会出故障,没准也是形总搞的鬼,就是为了把她困在半路,让这群混混来抓她。 到时候把她的眼睛一蒙,往酒店一丢,她吃了大亏也不会知道是谁干的。 她斥道:“滚!要不然我现在就报警,把你们老板连累进去,你猜你们老板会不会要你们的命?” 混混们开始犹豫,恰好这时,4s店的车来了,混混们下不了手,只能离开。 秘书紧紧抓着鸢也的手都出了汗,他们一走,她就哭出来了:“我都要吓死了……” 鸢也虽然冷静地把人赶走,但也不是不怕,她神经一松,靠在了椅背上喘气,缓了一会,拍了拍秘书的肩膀:“没事了,没事了。” 4s店的维修师穿着工作服,手里拎着工具箱,看起来很可信,但鸢也还是给4s店回拨了电话,确认身份后,才敢解锁车门。 维修师在检查车子的时候,鸢也站在马路边,夜风一吹,冷得瑟瑟发抖,突然就有点……想尉迟了。 她给尉迟打了电话,但是接听的是黎雪,黎雪说尉迟还在忙,问她有什么事情吗? 她动了动唇,最后还是没把刚才的事情说出来,只道:“他今晚要回家吃饭吗?” “请稍等,我问一下尉总。” 鸢也仰起头看夜空,可能是因为天气预报说会下雨的缘故,乌云密布,竟然看不到一颗星星。 小一会儿后,黎雪回复说:“尉总还在忙,今晚可能赶不回去吃晚饭,少夫人请自便。” 鸢也“哦”了一声,挂了电话。 维修师检查完车子,说是发动机上的一条什么皮带断了,看起来像是人为剪断的,这也就佐证了鸢也的猜测,果然是形总搞的鬼。 维修师又说,得把车子拖回店里才能弄,鸢也和秘书只好跟着他们一起把车拖去店里,4s店在城市里,街上到处都是人,秘书总算没那么惴惴不安。 鸢也让她打车回家,她留下等车修理好。 秘书犹豫:“姜副部,你一个人可以吗?” “只是等修车而已,有什么不可以?快回去吧,要下雨了。” 秘书今天也吓得够呛,确实很想回家了,勉强撑着陪鸢也多等了半个小时,这才离开。 等车修好,时间已经走到晚上八点半。 鸢也疲累且饥饿,又因为今天一连串的事情心情窒闷,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就直接开车回尉公馆。 从4s店到尉公馆,有40分钟路程,预告了一天的雨,终于落下来了,这座城市一下子变得潮湿和寒冷。 今天的老天爷就好像是故意要跟鸢也过不去,她在路上还遇到堵车以及无数个红灯,她望了眼看不见尽头的车流,索性挂了空挡,拿起一份文件翻看。 但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她走到副部这个位置,更难听的话不是没听过,更不好的事情也不是没遇到过,就比方说在宁城那次。 她心理承受能力一直都很好,但今天真的太不顺,一点一点的负压积攒在一起,还找不到宣泄之处,真的,堵得她心口特别难受。 啪的一下合上文件,丢回副驾驶座,冷着脸继续把车开回家。 尉公馆灯光明亮,在雨幕里格外清晰,鸢也定了定心神,没想把工作上的不开心带回家,佣人撑伞去接她下车时,她还能笑着说谢谢。 但一进家门,她看到沙发上坐着的那对母子,犹如当头棒喝,她懵了两秒钟,忍耐了一天的火气终于开始蠢蠢欲动。 尉迟将一杯水递给白清卿,抬头看向门口,见立在那里的鸢也,道:“回来了。” 鸢也沉声问:“什么意思?” “阿庭在门口被狗吓到了,虽然没有大碍,但是医生叮嘱最好静养一段时间。”尉迟说,“春阳路是市区,鱼龙混杂不太合适他住,我安排他们暂时住在三楼。” “你让白清卿和这个孩子住进尉公馆?”鸢也一字一顿,眼底极速地褪去温度,觉得自己可能听了个笑话,可惜她现在真的笑不出来。 尉迟大约有察觉到她的不快,顿了一顿,道:“暂时的。” 鸢也说:“我不准。”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牙齿说出来:“尉迟,你欺人太甚了。” 一开始她忍了白清卿母子住在春阳路,因为他说那孩子有白血病要治,后来她忍了白清卿母子无孔不入的存在感,因为他说快了就快把他们送走了……结果他所谓的“快了”就是从春阳路搬到尉公馆! 鸢也捏紧了手,生平第一次被人气得浑身发抖。 尉迟朝她走去:“事发突然,别处房子还没有安排好,只住这一晚上。” 鸢也盯着他的眼睛:“我说,我不准。” 一晚上都休想!鸢也直接就喊:“小芳。” 一个佣人走了出来:“少夫人。” “送他们出去。”鸢也说完就走向二楼。 尉迟伸手去抓她:“鸢也。” 他的手很暖。 随着他这一抓,球场上形总那些恶心的话、被堵在车厢里的恐惧和不安,以及这一路的疲累、寒冷、饥饿通通涌上心头,她蓦然之间想到她死里逃生后打给他的那通电话。 她特别想见他时的那通电话。 他说他在忙。 鸢也忍了一下,终是没能忍住,彻底爆炸开来:“我说让他们滚出去没听到吗?!” 第63章你要过来找我吗 第63章你要过来找我吗 从未见过她如此。 赤红的眼睛烧着火也烧着怨,这一句怒吼,仿佛是将她这几个月来的忍耐全部付诸一炬,尉迟看着她,黑眸沉淀着复杂的情绪,从抓着她的手感觉到,她的身体竟还在颤抖。 白清卿看他们互相胶着,心思一动,手在底下狠狠掐了一把阿庭,阿庭顿时疼哭起来:“哇!” 白清卿忙哄道:“阿庭乖,阿庭不哭,妈妈和爸爸都在这里。” 是,他的爸爸妈妈。 她才是个外人。 鸢也喉咙一滚,想要甩开尉迟的手,但没有成功。 她咬紧了牙齿,挤出话来对他说:“你说他们只会住在春阳路14号不会妨碍到我,现在却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把他们接回家,尉公馆是什么地方?他们算什么?一个小三一个私生子也配进来,别脏了我的地方!” “是我考虑不周。”尉迟紧抓着她的手不肯放,“黎屹。” 黎屹立即上前一步:“尉总。” “送他们去西园住。” “不用了。”鸢也狠狠扭动手腕,终于是把他甩开,她后退几步,“他们留下,我走。” 话毕,她转身夺门而出。 黎屹愣住:“尉总,现在怎么办?” 这时候,厕所才走出来个人,是红毛小杨:“刚才是谁来了?我好像听到了谁叫谁滚出去?迟哥,人我给你送来了哈,我先走了。” 尉迟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静默而沉寂的眸子,随着鸢也的离去,堕入深不见底的幽暗。 鸢也直接开车离开尉公馆。 雨势已经小很多,她一路把车从郊区开到市区,降下车窗,任由夹带着雨水和风扑进来,湿了她的头发和脸颊,风很冷,但却能让人清醒。 不知道是把车开到什么地方,直到油表亮起红灯,提醒她快没油了,鸢也才把车停下来……她今晚不想再被拖第二次车了。 她坐在座位上,眼神麻木地看着前方,半响,找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那边很快接通:“喂?” “顾久,你在哪儿?” “邹城。” “工作吗?” “嗯,怎么了?” 叹了口气,鸢也说:“没什么,挂了。” 她的朋友也算不少,但这种时候,她想要联系的只有顾久,本来是想找顾久一起喝酒,可恨她今天太水逆,连最玩世不恭的顾久都去出差了。 放下手机,她猛地发现一直别在胸口的钻石胸针不见了! 鸢也愣了一愣,立即翻找全身,又下车把车座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可是没有,到处都没有。 丢了。 她站在车边,呆愣着。 就好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眼泪无征兆地冲出眼眶。 情绪找到了宣泄的口子,这一哭就怎么都止不住,鸢也擦了几次眼泪,可也挡不住汹涌的泪水。 小雨微微,加上夜深,路上没有什么人,鸢也索性蹲在路灯下,将头埋在自己的手臂里,哭个痛快。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受这么大的委屈。 但凡今天遇到的事情少一件,她都不至于到这个程度,换做平时,白清卿母子胆敢踏进一步尉公馆,她一定亲手把他们轰出去,连带尉迟一起锁在门外,结果现在却成了她自己走……对啊,她为什么要走?那是她的家,凭什么给他们挪地方? 气头上做的决定,果然都是不理智的决定,鸢也后悔了,更难过了。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她没理,又震动了两下,她不耐烦地把手机拿出来,一看,是“星星”,她吸了一下鼻子,心想,好友通过了啊? 星星的头像特别简单,就是一片星空,头像框有红色的+2。 两条信息?鸢也不合时宜地感到一股莫名的受宠若惊,他很少主动给她发消息,也很少连续发两条消息。 擦了擦眼泪,她点开对话框,他发来的是两张图片,就是她快递去给他的泡椒凤爪和辣子鸡,已经被装进白瓷盘里,放在原木色的桌子上。 他应该只是随手一拍,不过灯光衬托下,看起来也十分秀色可餐。 难怪肯通过她的好友验证,原来是收到她的快递了。 这算是被她哄好了吗? 鸢也抿了下唇,准备回个表情包,还没找到合适的,就又来了一条信息,这是一条3秒钟的语音。 鸢也眨了眨眼,苏先生的心情有那么好吗? 居然连续给她发了三条信息。 她点了下语音。 “辣子鸡变质不能吃,已经扔了。” 熟悉的低沉的男音,鸢也破涕为笑,没怎么想就按住说话:“可能是快递的时间太长了,以后有机会现做给你吃。泡椒凤爪应该没事吧?” 那边有两分钟没有回复,鸢也以为他是不想说了,站了起来,呼出口气,想着先找地方住下吧。 不曾想,手机屏幕又亮起来,一看,讶异极了,他竟然直接给她打电话? “喂?”鸢也才出声,他便是问:“哭了?” 鸢也顿了一顿,语气轻松地道:“没有啊。” “声音是哑的闷的。”他毫不留情地戳穿。 鸢也咬了下舌根,刚才就不应该回他的语音,怎么忘了这人一向洞察细微呢? “我……” “出什么事?” 鸢也不想告诉他,转着心思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他沉声一句:“说实话。” 鸢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也没什么,就是,被一个客户调戏了,差点被几个混混抓了,车在路上坏了,修好了又堵车,刚才发现刚买的钻石胸针丢了,想找人喝酒结果朋友出差了。” 他听着,沉默一阵,大概是没想到她能遇到这么多倒霉事儿。 “还有吗?” 鸢也坚决道:“没有了。” 本来是可以蒙混过关的,好巧不巧,一辆货车从鸢也面前开过去,轰隆隆的声音直接传进话筒,他一下子就听到了:“晋城现在应该是深夜,你还在外面?为什么不回家?和他吵架了?” 鸢也:“……” “他”就是指尉迟。 唉,又被说对了。 有时候她真挺怀疑苏先生不是牛津大学ppe硕士研究生,而是刑事侦查学之类人才呢。 他声音冷清,好似没什么温度:“今晚有地方住吗?” 鸢也实话实说:“暂时还没有。” “把定位发给我。”他命令。 鸢也笑了起来:“你要干什么?过来找我吗?” 第64章十年如一日细心 第64章十年如一日细心 他没有接她的玩笑话,听筒里只听见均匀的呼吸声,哪怕隔着一个洲和一个大洋,鸢也也能想象得出他此刻冷漠的表情。 唉,这个男人,认识他十年了,还是这么无趣。 耸了耸肩,鸢也说:“我这就发给你。” 退出通话界面,点开微信,发送定位。 他看到了:“等十分钟。”而后便先挂了电话。 鸢也感觉有点冷,上车去坐着,心想他该不会真的在晋城吧? 这也太突然了,怎么没听说他来中国了呢? 不对啊,他要是来了中国,怎么能收到她发往苏黎世的快递? 这些问题都在十分钟后得到了答案。 鸢也看到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在道路的另一侧,车上下来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 有那么一瞬间,鸢也眼睛都睁大了。 那男人渐渐走近,看清了五官容貌,她才恢复冷静,不是他。 这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她的车边,态度恭敬:“请问是姜鸢也,姜小姐吗?” 鸢也道:“我是。” “您好,我是希尔顿酒店的工作人员,苏先生让我来接您到酒店入住,房间已经开好了。” 就好像是掐算好了时间一样,工作人员的话音刚落,手机就收到他发来的信息:“给你开好了房间,住多久都可以,会有人去接你,早点休息。” 原来他是去帮她安排酒店了。 鸢也原本就打算去酒店住一晚,但他替她安排周全的这份心,在她经历了一天的打击后,让她倍感熨帖。 刚才忘记说了,他虽然十年如一日的无趣,但也十年如一日的细心……唔,毕竟是一个分得清日用卫生巾和夜用卫生巾区别的男人,当然细心。 想起当年那件事,鸢也有些想笑,情绪亦是阴转多云,她回了个可爱的表情包,然后收起手机,对工作人员说:“好,麻烦了,你在前面带路,我开车跟着。” “好的。” 到了酒店,鸢也顺便把车钥匙交给这个工作人员,让他明天找时间帮她加油。 刚进房间没多久,门铃就被人按响,鸢也开门一看,也是酒店的服务员,她将一个手提袋递给她,说是苏先生安排送来的。 鸢也接了袋子道了谢,回到房中打开,是一碗热腾腾的潮汕砂锅粥,夹带着海鲜咸香的味道扑鼻而来,饥饿变得空前明显。 说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就买了一碗砂锅粥给她,不过她当时比较没良心,还打了他一巴掌。 她尝了一下,摇摇头,还是第一次吃的那一碗更正宗。 填饱肚子后,鸢也泡了个澡,薰衣草精油融入热水里,释放出让人安神的香味,疲累也悉数涌上心头,她什么都不想做了,只想睡觉,一切等睡醒再说。 由于房间里没有换洗衣物,她索性就裸睡了,反正这种档次的套房的卫生不用怀疑,只给秘书发了信息,让她明天上班顺便送一套衣服来给她穿。 也不知道是不是水逆还没有结束,这一晚她睡得不太好,还做了个噩梦……也许不能说是噩梦,因为那确实是她经历过的。 “叮咚……” “叮咚……” 急促的门铃声像救世主,穿破她的梦境,将被关在玻璃房里,像宠物一样被出售的自己拉回现实世界,鸢也倏地睁开眼,一下坐了起来。 可能是起来的动作太猛,脑袋疼得要命,眼前也是黑一阵白一阵,她痛苦地呻吟一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以前都没梦见过那件事……鸢也烦躁地抓抓头发,抓起手机想查一下黄历,她今天是不是又不顺,恰巧进来一通电话,门铃声也还在继续。 她呼出口气,穿上浴袍,挂了电话打开门。 门外果然是一手握着手机一手狂按门铃的秘书。 鸢也眯着眼睛说:“等会我要是被投诉,我就扣你工资。” 秘书大喊冤枉:“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有接,我没办法才按门铃的,而且按门铃你也不开,我都要吓死了。” 还以为形总找上门,把她给怎么样了呢。 秘书扁扁嘴,将袋子递给她:“姜副部,你让我买的衣服。” 鸢也接过:“谢谢。”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一个西装革领的男人走了出来,鸢也的目光和他对上,神色顿时淡了许多。 居然找得到她住在这里。 也是,尉总什么事情做不到? 秘书并未发现来人,喋喋不休说:“姜副部,你胆子好大啊,昨天出了那种事还敢住酒店,我昨晚抱着我对象睡都还做了一整夜的噩梦。” “知道你有对象,别秀了。”鸢也把她拽进屋,反手要关门,但门被男人的大手挡住,他低声喊她的名字:“鸢也。” 鸢也没吭声,想用力把门拉上,但男女的力量本就悬殊,他一只手就轻松低消她所有作用力。 秘书:“?”什么情况? 尉迟眉峰清凛地蹙起:“我可以解释。” 鸢也对他露出个微笑:“不好意思,我没有时间听,换完衣服我还要去公司开会。” 她这个笑里毫无真情实感,嘴角一放下就是一个冷漠的表情,尉迟知道她还在生气,便是退一步道:“我送你去公司。”路上也可以说。 “我叫车了。”鸢也直接拒绝,一时间没忍住嘲讽道,“尉总日理万机,我可不敢耽误您的时间,您忙您的,早点下班回家,你老婆孩子还在家里等您呢。” 话毕,她直接朝他的西装裤踢一脚,尉迟下意识后退,鸢也趁机把门夺回去,砰的一声关上。 鸢也靠在门上,闭上眼睛,本来以为经过一晚上的冷静,她应该可以控制住情绪,结果还是高估了自己。 ……提什么回家,提什么老婆孩子,显得她好像很在意似的。 谁在乎他带谁回家?谁在乎那对母子住在哪里?鸢也寒着脸,直接进了洗手间。 尉迟盯着紧闭的房门,神色疏淡而冷涔,片刻后,转身下楼。 “去查他们昨天出什么事?” 他刚才听到她那个秘书说,‘昨天出了那种事’,所以,是哪种事? 第65章副部人美路子野 第65章副部人美路子野 他一直觉得她昨晚的反应不太对,这么看,果然还有别的缘故。 黎屹点头:“好的。” 又想到她刚才只穿着浴袍,腰带胡乱扎着,领口开得低低,可想而知里面什么都没穿,还抬起腿踢他……尉迟眉心一皱,回头看了黎屹一眼,脸上有不甚明显的不快。 黎助理:“?” 他有做错什么……吗? 他刚才一直当自己是个瞎子,一直低着头看脚下一亩三分地,就连少夫人身上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没看清,这样还不行……吗? 尉迟坐上后座,从车窗看了眼酒店的名字,漠声道:“去公司。” …… 秘书坐在沙发上,眼巴巴地看着洗手间,全身上下都写着好奇、期待、兴奋等充满蠢蠢欲动的八卦之情。 好不容易等到鸢也洗漱完出来,她马上凑过去问:“姜副部,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鸢也从纸袋里拿出一次性内裤穿上,然后脱下浴袍,穿内衣,不理会已经开始犯花痴的秘书。 “他好帅啊,我的天,我长这么大,只在网上看到过这么帅的男人!”秘书眼睛锃亮锃亮的,虽然尉迟没有看她一眼,但她一想到他,还是激动得不行,直接把脸埋在了抱枕里,“啊啊啊……!” “小心妆被蹭花了。”鸢也实在受不了她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霍总难道不帅吗?” 秘书捧着脸:“帅帅帅,但是这个更帅!他到底是谁啊?怎么这么早来找你?” 鸢也呵笑:“牛郎。” 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灭了秘书的躁动,她顿时磕巴了:“牛牛牛郎?” “嗯。”鸢也拉上裙子拉链,又用剪刀将吊牌剪掉。 “……”秘书咽了口水,她知道她家姜副部人美路子野,但没想到这么野,“姜副部,招妓不好吧?要是被扫黄怎么办?” 鸢也漫不经心地回:“没事儿,被查了,就说他是我男朋友,我们是正常两性关系。” “……姜副部,你经常招吗?”听起来好熟练的样子。 鸢也想了想,如果按照他们上床的频率计算,确实经常招。 不过以后就不一定了。 “别废话了,走了,上班。”鸢也拎起包包,顺手拿了一瓶矿泉水,秘书跟在她后面,把房门关上。 “永裕大概率不会投了,我们得重新找合作商。”鸢也喝了口水,已经投入工作。 秘书没忍住吐槽:“昨天你还跟徐总说侨喜控股和利逸集团会投我们呢。”她在旁边听着,有那么一瞬间还真的信以为真,结果是镜花水月。 鸢也微笑:“我说的是‘邀请’他们来投我们,我有积极邀请,是他们拒绝我,我有什么办法?” 说白了就是画大饼骗人呗!“姜副部,你太狡猾了!” “这叫策划,学着点年轻人。” 可是中午的时候,秘书敲响鸢也的办公室门,说的却是:“永裕答应签约了!” 鸢也委实意外:“答应了?” “许总秘书打电话来,说可以过去签约了,就按计划书里说的,投资20%。” 鸢也咬着钢笔,怎么会这样?难道形总没泼去脏水?可就算没泼,许总也不应该只考虑一个晚上就答应,这也太容易了吧? 可事实就是,永裕真的点头了。 罢了,既然他们都答应了,她还想什么,目的达到了不就行? 鸢也起身:“走,去永裕。” 签订合约的过程非常顺利,只是鸢也总觉得许总的脸色不太好看。 “合作愉快。”鸢也起身对他伸出手。 许总眼神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才说:“合作愉快。” 鸢也转了转心思:“能问一下,许总为什么会答应签约吗?” 许总腮帮子仿佛一下子咬紧了,呵呵笑了两下:“姜副部的计划书做得那么精彩,让人看了就觉得是个有前景的项目,怎么会不愿意?” 试探不出什么,鸢也只好道:“等这个项目做起来,一定不会让许总失望。” 许总让他的秘书送她们下楼,鸢也手中拿着合同敲了敲,一脸若有所思。 “姜副部,你想什么?”秘书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鸢也只是笑笑:“想我们的计划完成三分之一,今晚要去哪里庆祝?” 秘书连连摇头:“不了不了,我现在晚上不敢在外面逗留。” 下午鸢也又联系了几家公司,有了第一家公司愿意投资后,其他人的态度就没那么冷硬,愿意看了一看他们的计划书,再考虑是否投资。 一转眼,又到了下班时间,鸢也和秘书一起下楼,正等网约车来接她回酒店,秘书忽然激动地拉扯她的袖子:“姜副部,牛郎!牛郎!” 鸢也低头在看手机,随口答道:“牛郎还在等七夕和织女相会呢。” “不是啊,是你的那个牛郎,他居然到公司找你!” 鸢也眼神一顿,抬起头,顺着秘书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对上了尉迟温淡的眼。 他站在星巴克门口,显眼又不那么显眼,但只要路过注意到他的人,都会忍不住回头多看他几眼。 鸢也倒是发现,他的西装外套换成了大衣,比起早上,现在更像是个清贵的公子。 这是他第一次来她公司找她,还知道分寸,没真往门口杵,要不然她明天就会成为全公司非议的对象。 她收回目光,赶走秘书:“你不是说你下班不敢在外面逗留?还不快回家?” 秘书想多看两眼美男,但不敢违抗她家副部的命令,只好鼓鼓腮帮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鸢也站在原地不动,尉迟便朝她走去。 但在他走到她身边之前,鸢也叫的车来了,她直接上车离去。 尉迟停下脚步,看着她的车灯没入下班高峰期的车流里消失不见,无波无澜的眼底有那么一秒激荡起波涛,不瞬又恢复如常。 回到酒店,鸢也打开电脑继续工作,一直到把手头的工作都处理完才去卸妆洗澡,完事后她贴了面膜,坐在沙发上刷微博,十五分钟时间到,她洗去面膜,擦上护肤品,关灯睡觉。 第二天还是秘书来接她上班,她开门的时候,秘书捂着眼睛,先从手指缝里偷偷瞄一下。 “你干什么呢?”鸢也莫名其妙。 确定没有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后,秘书才敢放下手:“我怕看到头牌在你房间。”那她今天一整天都会无心工作,想入非非的。 鸢也没懂:“头牌是谁?” 第66章下次还点你作陪 第66章下次还点你作陪 “就是你点的那个牛郎啊,那种姿色,肯定是会所里的头牌。”不可能有比他更好看的了,秘书万分肯定。 鸢也的思绪莫名其妙被她带偏了,尉迟是牛郎,尉迟是头牌,尉迟是被嫖的,被嫖的,被嫖……噗。 她一笑就忍不住,靠在电梯壁上,一直笑到电梯抵达一楼。 万万没想到,尉总竟然会有被人当成应召男郎的一天。 她突然萌生了个报复尉迟的办法,那就是找人定做一条横幅,上书……诚意感谢头牌尉先生的辛勤耕耘,下次还点你作陪。 然后挂在尉氏集团对面,让尉总公司几百号人都观赏观赏自家大老板的“副业”多么别具一格。 不过转念一想,真这么干了,到底作践的是谁暂且不论,她应该会死得很快。 虽然不能这么做,但在脑子里过了一把瘾还是很让她开心的。 ……如果走出酒店,没看到那个刚刚被她意淫的人的话,她会更开心。 今天的尉迟是一个人来的,不见黎屹,站在驾驶座的车门边,稀薄的阳光照在他的头顶,每一根发丝都好像发着光,再加上他那张能成为头牌的脸,以及乍一看仿佛很平易近人的神情,秘书一下子就被迷倒了。 鸢也笑意一收,对视五秒钟后,拉了秘书上车,再一次从他面前离开。 “姜副部,我怎么觉得他不像牛郎?他身上穿的西装好贵的样子,还有他的车,那是宾利吧?”秘书终于有点回过味,“昨天你好像是喊他……尉总?” 鸢也没吭声,专心开车,秘书识趣地捂住自己的嘴,没再说,只在心里想,尉总?尉?魏?哪个wei?该不会是那个尉吧? 尉氏集团的尉总?秘书傻眼了,她好像不小心知道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从酒店到高桥要二十分钟,这段路的距离也没能让鸢也想出,尉迟这到底算什么意思? 他的真爱不是她,她也没给他生下孩子,他既然都把那对母子接去尉公馆了,还来找她做什么?她让的还不够彻底吗?要不索性去把离婚办了,尉太太的位置也给白清卿,总可以了吧? 鸢也沉了下气,忽的攥紧拳头,往方向盘砸了一下,力道不轻,秘书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鸢也收起手,轻描淡写地一笑:“没什么,松松筋骨。” 后来两天,鸢也每天下班都能看到站在星巴克门口的尉迟,每天早上走出酒店大门也能看到单独等候的尉迟,她都没有理。 第三天,鸢也走出酒店,终于没有再看到尉迟。 心下说不上具体是什么感觉,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车位一眼,她转开头,开车去高桥。 今天的办公室比往常活跃,鸢也起初没明白是为什么,看到大家在交换礼物还以为是谁要结婚了,秘书说了才知道,原来这周日是平安夜,因为到时候不用上班见不到面,所以大家提前“送平安”。 “姜副部,平安夜快乐呦……”秘书也给了她一个纸盒包装的大红苹果。 “谢谢。”鸢也拆了纸盒,苹果在水龙头下洗了洗,咔嚓咬了一口,“挺脆挺甜的。” 秘书:“……” 鸢也现在可没心情陪他们玩,眼下就有个难题呢:“早上我跟hd集团的总裁秘书吃了顿早茶,她向我透露,他们总裁愿意投,只不过这种投资过大的决策,都要他们董事长点头。” 难就难在:“他们董事长的女儿最近身体不好,他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她一病,他就没什么心情工作,项目送到他面前,八成会被退回来。” 秘书指着自己的脑袋:“听说hd的千金是这里有问题。” 鸢也皱眉:“真的?” “嗯嗯,间歇性的,大部分时间正常,但一受刺激就不行。” 鸢也一边想一边踱步,苹果吃完,她也有了主意,一个抛物线将果核扔进垃圾桶:“去打听打听,在哪里能见到董事长。” 秘书一口答应:“交给我!” 不得不说,有时候爱八卦爱热闹,还是能排得上用场的,秘书竟然真的打听出来,hd董事长带着他女儿在顺康精神中心治疗。 鸢也万分叹服,这可是私人绝密啊。 不过也是,顺康精神中心是晋城最有名的精神病院,虽说非常昂贵,但治疗出色,程董事长那样的身家,首选自然是这里。 顺康精神中心并不大,相当于一栋庭院式别墅,秘书一层层寻找,在二楼一间病房门口找到了程董事长的千金,巧的是,她竟然是一个人坐在门口。 这可太方便她下手了。秘书蹲在走廊上,对千金拍拍手吸引她的主意。 千金转过头,秘书马上伸出一只手,对她示意,手里什么都没有哦。 然后握成拳,吹了口气,再摊开手,掌心就多了一朵红玫瑰。 千金睁大了眼睛,很是惊讶,整个人都转向她,已然被她吸引。 秘书又伸出一只手,双手握拳,同样吹了口气,两朵玫瑰又都在她手里出现。 “哇!”千金惊叹。 “厉害吧?”秘书像摇着大尾巴的狼,对她勾勾手,“你跟我来,我教你。” 说完她就转身跑下楼,千金想都没想,追着她也下了楼。 程董事长从病房出来,四处看不到女儿,惊慌地喊:“想想?想想!” 他跑到窗台边往下一看,看到女儿从楼里跑出去的身影,他大喊:“想想!” 千金没有停下,还在往医院大门的方向跑,程董事长吓得心脏病都要犯了,连忙追下楼。 等他一口气跑到楼下,正要喊医院保安一起追的时候,就看到他女儿乖乖的坐在花坛边。 鸢也蹲在千金面前,明眸皓齿,笑意温柔:“我也会变魔术,看,这是一颗糖,我把它藏在手心里,你猜在哪只手上?” 千金想了想,指着她的左手:“这只。 “猜对了!而且一颗变成了两颗,都是你的!” 千金像个孩子一样好哄,顿时兴高采烈,鼓掌道:“都是我的!我的!” 程董事长一颗心才安定下来:“想想!” 千金迫不及待地跟他分享喜悦:“爸爸你看,我有两颗糖,都是我的!” “你怎么能乱跑呢?知道爸爸有多担心你吗?”程董事长不禁责怪。 鸢也站了起来,面色自然地说:“好像是有个人用魔术吸引了她,把她骗下楼,她还想跑出去,还好我也会点把戏,要不然都拦不住她。” 躲在转角处的秘书在心里小声吐槽,还不是你出的主意。 虽然医院不可能让她跑出去,但那个诱骗她的人来历不明,谁不知道会对她做什么,程董事长回想起来仍是觉得后怕,对鸢也的出手相助越发感激:“谢谢你啊。” “不客气,我有个朋友也在这家医院,就算是缘分。”鸢也微微一笑,“她叫想想吗?” 程董事长点头:“她叫念想,她妈妈生下她就走了,她就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念想。” 鸢也又看了一眼这个姑娘,她皮肤白皙,相貌清秀,大概有二十二三岁,心智却像个三五岁的孩子,拿着两颗糖就好像拿到了最心爱的玩具,坐在花坛上玩得不亦乐乎。 “她这样多久了?” 程董事长道:“七八岁开始,其实她大部分时候是正常的,偶尔才会这样。” “那就不是天生的,应该治得好吧?”鸢也说。 因为鸢也刚刚救了他的女儿,程董事长没什么戒心,如实相告:“话虽如此,但这些年我找了不少医生,都没什么效果。” 鸢也沉吟片刻:“我认识一个专攻这方面的医生,姓陈,耳东陈,您要是需要,我可以介绍。” “陈?”程董事长一愣,心头浮现出一个名字,“陈莫迁?” 鸢也笑了笑:“对,就是陈莫迁。” 但凡接触过精神病领域,对这个名字都不会陌生,一提起耳东陈,大多会想起陈莫迁。 程董事长却并没有很高兴:“陈医生确实厉害,只是我去年就找过他了,当时他称忙于学业,没有时间,婉拒了我们。” 鸢也了然:“我这个小表哥确实很醉心学术,不过他上个月好像学成回国了,应该有空了。” 这下程董事长当真是惊讶了:“陈莫迁是你的表哥?” “是啊。” 程董事长不由得将她看定,这个忽然出现的女人,有一张漂亮的面孔,穿着一套优雅的女士西装,怎么看怎么突兀。 他眯起眼睛:“你是?” …… 回到高桥,鸢也便给远在青城的陈莫迁打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她便带着笑问:“小表哥,吃饭了吗? 问完她就听到那边有炒菜的声音,果不其然,陈莫迁说:“在做,你呢?” “我还没下班,等会儿叫外卖。” 陈莫迁侧着手腕,看了眼手表,都已经快七点:“工作这么忙?” 鸢也顺势道:“嗯,最近在做一个项目,比较忙。” 陈莫迁敛眸,往锅里下盐和味精:“忙还有时间打电话给我,是有事找我吧?” 第67章在他心里有前科 第67章在他心里有前科 鸢也笑眯眯:“所以说嘛,小表哥绝对是精神学心理学人才,这么洞悉人心。” 陈莫迁勾了下嘴角,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有事求他,就一定会先夸他一顿,一副“我夸都夸了你怎么好意思拒绝我”的样子。 “什么事?” 鸢也在沙发上坐下,徐徐道来:“我一个客户的女儿七岁时生了病,大多数时候精神状态是正常的,可一受到刺激,智力和行为就会变成三五岁。虽然有在治疗,但效果不明显,而且治好一次,下次再受刺激,还是会复发。” 陈莫迁听着:“大概率是精神分裂。” “你会治吗?” “我需要先看病历。” 这是愿意试试的意思?鸢也马上精神起来:“我把客户的联系方式发给你。” “好。” 他答应得这么爽快,鸢也反倒有点怀疑了,眨眨眼:“你真的愿意治?他们都说你有自己的一套原则,不轻易收治病人。” 陈莫迁关掉煤气灶,面对窗外的城市灯火,仿佛看见她的笑颜,慢声说:“你都开口了,我还能拒绝不成?” 他是有原则,但原则在她面前不算数。 鸢也一怔,然后心里一暖:“小表哥从小就是对我最好的。” 又聊了几句最近的生活,两人才结束通话。 陈莫迁独自吃了饭,然后才按鸢也给他的联系方式,打给程董事长。 程董事长十分惊讶,没想到鸢也竟真的请动了这尊大神,连忙就把病历发去。 陈莫迁在外人面前确实比较高冷,收了病历说一句看完再做回复,便结束了联络。 无论如何,有陈莫迁在,念想的病痊愈就多一分希望,程董事长这一晚心情极好,还陪着念想玩了一个小时。 秘书抱着一叠文件来到程家:“董事长,这些是汪总让我送来的,您抽空看看。” “放着吧。”程董事长在跟念想玩猜左手右手,只是随口应答。 秘书本来是要走了,想了想,还是提醒:“汪总说这里面有一份投资计划书,他觉得可以考虑,是由高桥牵头,永裕入股的万岁山项目。” 程董事长耳朵捕捉到那个关键词,一下看过去:“高桥?” “是。” 程董事长立即道:“拿来我看看。” 计划书递过去,他一路翻看到最后一页,果然看到了主要负责人的名字。 “姜鸢也。” 今天顺康精神中心,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她当时的自我介绍就是……姜鸢也,高桥集团商务部副部长。 程董事长苍老的眼睛一沉,已然明白了什么。 翌日,秘书敲响了她家副部长的办公室门,满脸笑容:“姜副部,如你所料,程董事长约你共进午餐!” 鸢也手指卷着头发,微微一笑:“看来董事长看到我们的计划书了,这次就带合同去赴宴吧。” 饭局定在一家晋城有名的茶楼,虽是茶楼,但也有正餐,仿古式的建筑,鸢也由服务生带着穿过木质的回廊,才到程董事长定的包厢,程董事长已经在座,她抱歉道:“不好意思,迟到了,路上有点堵车。” 程董事长并不在乎:“是我早到。坐吧,姜副部。” 鸢也在他的对面坐下,他主动提及:“昨晚陈医生联系了我,要了想想的病历。” 鸢也点头:“也算是一个希望。” “陈医生虽然年轻,但在精神科领域已经很有名气,如果他愿意治疗想想,想想康复的可能性会很大。”程董事长说。 鸢也接话:“陈医生既然要走了想想的病历,想来应该是会治疗想想的,程董事长,您还请宽心。” 程董事长便是笑了:“但如果我不同意投资的话,陈医生应该就不会同意治疗想想吧?” 话语一顿,鸢也蹙起眉头:“程董事长何出此言?” “我调取了医院的监控,那个用魔术骗想想下楼的人就是你的秘书。”程董事长身体后倾,靠在了椅背上,指了一下小秘书,小秘书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你假装在医院和我偶遇,再到介绍陈医生给我,最终目的,不就是想让我在万岁山项目上点头?” 还是被发现了。鸢也其实也不那么意外,这位可是商场老前辈,她那点小把戏怎么能瞒得过他,她收起笑意,认真地说:“很抱歉在一些方面欺骗了您,但我的诚意是真的,我也没有想过要用陈医生来要挟您签约。” 程董事长挑眉:“是吗?” “是,我绝对不会干涉我表哥选择病人的权利,他看了想想的病历如果愿意治,哪怕您不会跟我签约,我也不会多说什么。”这是鸢也的真心话,“想想是个很好的女孩,她还有很长的人生,我也希望她能恢复健康。” 程董事长喝了口茶,摆明了不相信,鸢也在他心里已经是个有‘前科’的人,故而态度淡淡:“万岁山项目,我并没有那么看好。” 鸢也抿唇:“这世上没有百分百完美的项目,所幸万岁山项目还在起步阶段,程董事长觉得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出来,一切都还来得及改变。” “不麻烦了,姜副部如此聪明能干,一定能找到比hd更合适的投资商,这顿饭就当是我感谢姜副部引荐陈医生之情。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用。” 程董事长说走就走,完全不给鸢也多说一句话的机会,径直出了包厢。 小秘书经验尚浅,已经有点慌:“怎么办姜副部?我们是不是把程董事长得罪了?” “得罪倒不至于,不过确实惹怒他了。”鸢也叹气,她低估程念想在程董事长心中的分量,那是一点都不允许冒犯,她利用了他的女儿,就冲这一点,他就不会再给她好脸色。 看着一桌子的美味珍稀,鸢也深吸了一口气,拿起筷子:“算了,先吃饭,不能浪费。” 秘书傻傻地问:“吃完呢?” 鸢也食不知味:“死乞白赖上门道歉。” 程董事长出了包厢,本是想直接离开餐厅,但在走廊的转角处,却被一个年轻的男人拦住。 他客气地道:“程董事长,你好。” 这个人有些面熟,程董事长想了想,记起来了:“你是尉总的助理吧?” 黎屹微笑:“很荣幸程董事长还记得我。” 他总是跟在尉迟身边,他见到过几次,不过他现在在这里,是否意味着:“尉总也在这里?” 黎屹将身侧的门推开,也是一个包厢:“在的。程董事长如果不赶时间,尉总已经泡好一壶好茶在恭候。” 第68章他替谁开这个口 第68章他替谁开这个口 尉迟相邀,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程董事长也没有理由拒绝,还是走了进去。 “没想到会在这里巧遇尉总。” 炭烧的水壶壶嘴冒出缕缕白烟,茶香萦绕,尉迟坐在茶桌前,从他身后的窗可以看到灰砖的墙角和发旧的木门,像一张老照片散发着旧物的气息,唯独一只攀墙而生的藤蔓和眉眼温和的他,点缀了这幅生动。 “这里的茶很好,程董事长可以试试。”尉迟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同时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 程董事长和这位商场新贵交往不深,一时也不明白他的意思,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情一缓,赞赏道:“确实不错,像是山泉水泡的。” 尉迟温声说:“还是程董事长更懂茶,一尝就知道,我都是问了老板才知道是山泉水。” “年轻的时候更爱喝咖啡,觉得咖啡提神醒脑,但我爱人怕咖啡伤身,硬是要我喝茶,还帮我找来各种茶叶,我是不忍心辜负她这份心意,喝着喝着也就成了习惯。”程董事长感叹一笑。 尉迟听着:“程董事长与夫人伉俪情深,是天公无情,早早将夫人带走,还好留了位千金陪伴您左右。” 程董事长更是警惕,他们并无商业上的往来,只在几个公开场合碰过面,点头之交而已,他竟然知道他这么多私事,更是越发想不明白,尉迟今日相邀,所为何事? 尉迟用帕子垫在发烫的水壶提手上隔热,往茶盏里注入热水,烟雾腾起,他清俊的眉眼也被熏染得模糊:“听说令爱的身体不好,正巧我认识一位医生,可以介绍给程董事长。” 程董事长一愣,黎屹已将一张名片放在他的面前,薄薄的卡片,白底黑字十分简约,只写了名字和电话。 他皱了皱眉:“尉总好意,我心领了,只是……” “他姓秦,秦自白,”尉迟黑眸如潭水般静谧而深邃,“不比别人介绍的那位陈医生有名,程董事长或许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但他的本事确实不错,我可以为他担保。” 他不仅知道他发妻早亡,还知道他的女儿身患疾病,甚至知道有人介绍一位医生给他,那医生姓陈。 程董事长定定地看着这个周身气质清贵的男人,他小了他一辈,但在他面前平和自然极了,他知道他是有这个本钱,毕竟是尉家的家主,可是哪怕如此,他知道的也未免也太多了。 或者换句话说,他知道太多他不应该知道的了,就像是特意调查过一样。 这很难让他相信他是没有目的。 他一向喜欢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尉总,为什么这样帮我?” “程董事长多一个治愈令爱的机会,是否,也可以给别人一个机会?”尉迟将一杯茶放在他的面前,杯底与玻璃桌面相碰,发出细微的一声。 “比方说,万岁山项目。” 程董事长蓦然一震。 他猜测过很多个能让尉氏总裁主动来邀请他的理由,或许是商业谈判,或许是私人交换,唯独没想到,他竟是为了别人来当说客,真真是始料未及。 让他给万岁山项目一个机会,那么,他到底是冲着承接这个项目的高桥集团,还是冲着负责这个项目的……姜鸢也? 他那边心情复杂举棋不定,尉迟那边轻声提醒:“茶要凉了,程董事长。” 鸢也和秘书用完午餐,走出茶楼,无意间瞥见街头有一辆熟悉的轿车开过去,她皱了下眉,心头疑惑。 回到高桥,鸢也一直忙到下午三点钟才抽出空隙,起身到茶水间泡咖啡。 刚走出办公室,就碰到霍衍,她正要打招呼,霍衍就在她开口之前说:“刚才dh集团的程董事长亲自联系我。” 鸢也一愣。 霍衍继续说:“他表示,愿意投资万岁山项目,35%。” 改变主意了?鸢也握紧了水杯,非但改变主意,还增加了投资,她的计划书里明明只写hd负责项目的30%。 她一时想不明白,是什么让程董事长从拒绝她,甚至是排斥她,到变成主动接纳提高合作意愿? 总不能是她小表哥一下子治好程念想吧?或者是程董事长失忆了,忘记她骗他的事情? 而且这一幕怎么那么似曾相识?当初永裕的许总,好像也是从“否”到“是”。 下午在茶楼门口那不经意的一眼看到黑色轿车,忽然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原本是无需上心的小细节,现在却如香油入水般涣散开,又慢慢聚拢成一团,变成清晰的认知。 是他,一定是他。 鸢也提了提嘴角,做出个笑容:“那我要重新去拟合同。” 霍衍对她夸奖:“能说动程董事长投资,很好,我没看错你。” 鸢也像平时那样,反夸一句是霍总领导有方,然后转头回自己的办公室,将空杯子放在桌子上。 下班后,鸢也开车去了尉氏集团,寻了个不会被贴罚单的地方停车,然后站在一家餐厅门口,望着大厦的大门。 可能是有认识她且知道她身份的人发现了她,并把这件事告诉了尉迟,所以没等那么久,尉迟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并且直接将目光投向她的方向。 鸢也对他笑了笑。 尉迟单独走向她,步履如风,到她面前呼吸都没有乱一下,只看着她问:“为什么不进去找我?” 鸢也理所当然道:“尉总都能在高桥门口等我三次,我为什么不能等尉总一次?” 尉迟看着她,而后抬头看她身后这家餐厅的招牌,问道:“吃饭吗?这家餐厅的味道还不错。” 鸢也歪头:“怎么?尉总中午在景泰轩没有吃饱吗?” 景泰轩就是那家茶楼的名字,尉迟反问:“吃过午饭就不用吃晚饭?” “所以你承认你中午在景泰轩?” “我从没有否认过。” 这就是尉总的风格,永远这么理直气壮。 鸢也看着他俊雅的面容:“也是你说动程董事长和高桥签约?” 尉迟顿了一顿,道:“我只是介绍他认识一位医生而已。” 鸢也笑,话里带有轻嘲:“我也介绍他认识一位医生,可他还是拒绝和我签约,果然还是尉总的面子比较大,不仅许总要听你的,连程董事长都要听你的。” 第69章尉总宠人的方式 第69章尉总宠人的方式 方才还淡淡漠漠的尉迟,听到这里,眼中终于有了些深意:“形森我替你教训了,那晚有没有受伤?” 鸢也耸耸肩:“没有,我很好,我还把那些混混吓走了。” 尉迟一笑:“听说了,形森也没想到你这么难搞。” 她笑得更加谦逊:“那当然了,尉总这么厉害,我总不能给你拖后腿。” “讽刺我?” “是啊。” 一个敢问一个敢答,尉迟收了神色,鸢也亦是没了笑容。 他漆黑的眸子映出完整的她,还是那么妍丽,只是眉眼比平时强硬:“你做这些是为什么?愧疚?想弥补我?” 尉迟温声道:“你总是很忙,听我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既然如此,我就等你忙完再说。” 鸢也嗤声:“你是等我忙完,还是帮我忙完?” 听他说话?是听他所谓的解释吧。 那天她说她没时间听,所以他就在背后把她要做的事情都做完,只要她没事做,就有时间听他说话了,这就好像是在下棋,大家都在循规蹈矩地走着每一步,只有尉总直接掀翻了棋盘,这么的霸道。 鸢也闭了下眼睛,再对他说:“收手吧尉迟,你再这样下去,把我们的关系搞得人尽皆知,将来我们离婚了怎么办?又要挨个告知他们,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吗?” “工作上遇到阻碍很正常,尤其是年底,更不容易拉到投资,我早就做好了被再三拒绝的准备,不必你在背后‘保驾护航’。我走到这里的每一步都是靠我自己,不是哪个人的同情心。” 她说了那么多,尉迟只听见那一句,眉目骤然一冷:“谁说我们会离婚?” “我说的。”鸢也微笑,“我很早就说了,至少四个月前。” 短暂的沉默后,尉迟回了一句直接让他们不欢而散的话:“我也说过,尉家没有离婚这种事。” 既然如此,鸢也就没什么可跟他说的了,转身将走,尉迟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她不耐地回头,他道:“回尉公馆住。” 鸢也挑眉:“尉公馆说大也不大,住那么多人,太拥挤了。”而且尉总未免也太把齐人之福做得明目张胆了。 尉迟知道她的介意:“清卿母子那天晚上就离开尉公馆了,家里还和以前一样。” 竟然没有留下过夜?鸢也是有点意外,难为白小姐了,带着孩子,下雨天还被送走。 其实何必呢?她都腾位置了,直接住下又没人会拿他们怎么样。 尉迟又说:“清卿母子不是我接去尉公馆,他们是……” 鸢也不想听,直接打断他的话,嘴角挂着嘲弄,鸡蛋里挑了一把骨头:“但是他们走进去过。” 尉迟顿了一顿,便是道:“地毯,沙发,茶杯,他们碰过的任何东西,你想换掉都可以。” 他都给她耍小性子的权利了,鸢也又怎么会放过:“我想把尉公馆重建也可以?” 尉迟思量片刻,最后竟也点了头:“尉公馆十年修葺一次,距离上次只过了七年,但如果你有想法,也不是不可以。” 他知道她是在故意找茬,但还是准许她的所有任性,鸢也算是明白了:“这就是尉总宠人的方式,难怪白小姐会紧抓着你不放。” 温柔帅气又多金,愿意的时候,别说是把房子里的东西都换掉,就是把房子拆了重建都可以,上哪里找这样好的男人? 白小姐不是不知廉耻,而是太有眼光。 鸢也低头笑了笑,又觉得有些心累,淡淡地瞧着他说:“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以前没什么感觉,现在长住了才发现,酒店里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酒店的。” 以前就说过,她总能用最温柔的面孔说出最刺耳的话,尉迟神情微沉,抓着她的手一松,鸢也快速抽走,上车离开。 看着鸢也的车远去,尉迟将薄唇抿成了直线,转身回了尉氏。 走到总裁办门口,黎雪双手送上一份文件说:“这是黎助理托我转交的。” 尉迟接过,打开一看,原来是之前他让他去查的,陈清婉的过去。 “尉总,杨先生来了。”黎雪又说。 眉目一敛,文件合上,尉迟神情清淡地进了办公室,目不斜视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红毛小杨直接扑到他的办公桌前,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迟哥,我错了迟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让我爸饶了我吧,我真不想再相亲了!” 杨少爷性别男爱好女,但只爱逢场作戏的女,谁爱那些谈婚论嫁的名门小姐啊?饶了他这只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的野马吧,非要往他头上套犁栓缰,还不如要他的命! 杨烔怨念地看着尉迟,他不就是做错了一件小小小的事情吗,至于不顾兄弟情义,到他爸面前揭露他在外面花天酒地的事吗,他爸气得连着一周给他安排相亲,还要他立刻结婚生子,最好三年抱两。 太狠了,他又不是种马。 尉迟打开那份写着陈清婉过去的文件,淡漠道:“小杨总哪里有错?” “我有错,我错了,对不起迟哥,但是我真不知道姜小姐是你老婆,我以为她只是你一个情人而已……再说你也没跟我提她是嫂子啊,我以为白小姐才是……” 尉迟目光忽然一凝,盯住了文件上一行字,语气忽然冷下,直接对杨烔说:“出去。” 杨烔耷拉着眉毛:“要不我将功折罪,去跟嫂子解释清楚?” 尉迟第二次重复:“出去。” 如果让他连说三遍同一句话,那他的下场可能会比现在更惨,杨烔脖子一缩,马上溜了溜了。 黎雪送了一杯茶进来,低声说:“其实让杨先生亲自跟太太解释,也是个好办法。” 尉迟将文件合上,丢在一旁,证实了他什么猜测似的,闭上了眼睛。 半响,他睁开眼:“布莱克先生的赛马会是在这周日?” 黎雪一顿,道:“是的。” “加紧订一套骑马服,”尉迟神情突然间温和了许多,还抬起头一笑,“红色的。” …… 回到酒店,鸢也没有再碰工作,倒头就睡,隔天是周六,她本想睡个天昏地暗,然而十点多就接到霍衍的电话,领了个临时出差的任务,收拾收拾就去了机场。 霍衍在登机口等她,看到她来,将刚买的肯德基早餐递给她:“韩副部昨晚下班回家路上出了小车祸,虽然没有大碍,但左腿打了石膏,没办法好好走路,只能临时征用你的周末,希望没有给你造成太大的困扰。” 鸢也将吸管插入豆浆里,喝了一口,摆摆手:“没有没有,这次也不算是工作,何况霍总还给我开三倍工资补偿,我非常乐意与您同往。” 与此同时,尉迟到了希尔顿酒店,手里拎着一个礼盒,在鸢也房间的门前按了许久门铃,却没有人开门。 第70章你老婆跟人跑了 第70章你老婆跟人跑了 尉迟面对着门,干站了一会儿,正要打电话,负责打扫房间的酒店清洁员路过,说:“这个房间的小姐早上跟我说要去出差,未来两天不用打扫房间。” 出差了。 尉迟捏紧手中的礼盒,神色寡淡。 飞机自天际划过不留痕迹,三个小时后,鸢也和霍衍走出青城机场,上了来接机的车,直接去了酒店。 车上闲聊时霍衍说起:“你外祖家不就是青城的?” 鸢也笑了笑:“是啊,不过我也有三四年没有回过青城了。” “忙完了你可以回家看看。” 说是这么说,但他们这次出差总共就两天,明晚就要回晋城,除去做正事的时间,哪里还有多余的? 在酒店略作休息后,霍衍又带鸢也去了一家服装设计工作室。 鸢也一看招牌就认出来了:“dog,国内前沿设计师,很多明星都穿过他设计的衣服。” “嗯,正巧他们最近出了骑马服系列,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霍衍道。 买骑马服也是为了他临时安排的任务,属于工作,鸢也就不客气了:“好。” 设计师助理拉来一条衣架,上面挂满了各式骑马服,霍衍在与设计师寒暄,鸢也便独自上前挑选。 这次来青城,是陪霍衍参加一个赛马运动会完美落幕的庆功宴,虽说是庆功宴,但举办地还是在马场上,因此也要求赴宴的宾客都穿骑马装。 主办人布莱克是德国一家汽车制造公司的高层,他的业余爱好就是赛马,以及在世界各地举办他的赛马会,今年来到了青城,办了一场长达一周的赛马运动会,昨天才圆满收官。 霍衍和布莱克先生有一些交情,又恰逢周末,收到他的邀请函,想着给他这个面子也无妨,所以就来参加了。 他原本是想带韩漫淇,但她出了意外,就只能选鸢也,毕竟整个商务部,只有两位副部长会骑马,非此即彼。 设计师和霍衍私交不错,第一次见他带女人来买衣服,暧昧地朝他挤了挤眼:“眼光不错哦,这个够漂亮。” 霍衍一笑:“别胡说,她只是我的下属。” 设计师不相信,觉得就算是下属,那也一定是“有关系”的下属。 鸢也挑着挑着,忽然回头问:“霍总,我的那匹马是什么颜色?” “黑色的吧?”霍衍也不太确定,就算庆功宴是在马场上举办,但也不是要大家去赛马,至多就是骑马溜达两圈,谁会刻意去记马匹的样子? 鸢也琢磨着说:“那我就选一套红色的骑马服。” 霍衍哑然失笑:“连这个都要搭配?” “当然要,马已经是黑色的,我要是再穿一套黑色的骑马服,岂不是跟马融为一体?”女伴要有女伴的自觉,这种场合她就是负责给霍衍当装饰品的。 鸢也选中了一套红色骑马装,进更衣室试穿,尺寸刚好,那便决定是它了。 霍衍结了账,又十分绅士地帮鸢也拎过袋子,轻声道:“消息没错的话,普英控股的齐总也会来参加赛马会。” 鸢也的眼睛闪了闪,笑了:“喔。” 普英控股是鸢也想争取的万岁山项目的最后一个投资者。 看来这次出差,不仅是帮了霍衍的忙,也是帮她自己的忙。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dog工作室就又来了一位客人……陆初北。 他前段时间在这里定制了一套礼服,今天路过青城,顺便过来取,设计师亲自交给他,顺口说了句:“你要是早到一步,就能遇到阿衍了,他刚带女伴过来挑骑马服。” “骑马服?”陆初北一猜就准,“为了参加布莱克先生的宴会?” “嗯,不过重点是他的女伴非常漂亮,听说还是他的下属。” 漂亮的女下属?陆初北挑了挑眉,只能想到一个人:“她的鼻子上,是不是有一颗小痣?” “是啊,你也知道她吗?” 陆初北笑了,故意否认:“不知道。” 带着礼服去机场的路上,他好心好意地给他的兄弟发了条信息:“青城,赛马会。你老婆要跟别的男人跑了。” 而后便关了机,心情舒畅地看向窗外……让他上次揭他的短,天道好轮回,轮到他的女人跑了吧?该! 尉迟收到短信时也在机场,看了一眼,表情并无丝毫变化。 黎雪走过来说:“尉总,可以登机了。” 他抬头,看了眼滚动字幕招牌上“晋城……青城”的字样,复而垂眸:“嗯。” …… 因为宴会是在马场举办,所以时间定在了中午,而不是晚上。 这里是青城最大的马场,本身就养着近百匹品种不同的骏马,也有富人们把自己的马寄养在这里,有空就过来骑一骑,就比方说鸢也的小表哥,他就一匹阿帕卢萨马在这个马场。 霍衍先带鸢也去见了主人家:“布莱克。” 身材高大的德国人转过头,惊喜地和他拥抱,中文说得十分流利:“霍,见到你真的太高兴了,等会儿一定要在一起喝一杯。” 霍衍拍拍他的肩:“一定。” 布莱克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我没想到中国竟然有这么好的马场,我太喜欢青城了,以后我还会再来的。” 霍衍便是介绍:“这位我们高桥商务部的姜鸢也,她也很喜欢骑马,最重要的是,她外祖家就是青城,她还算半个当地人,如果有需要,她可以充当你的向导。” 鸢也微笑:“您好,布莱克先生。” 布莱克用赞叹的目光看着她:“这么美丽的小姐,一看就知道有青城的血统。”他突然来一句发音很奇怪的话,“雅姿娘。” 霍衍不明所以,鸢也笑着道:“这是潮汕话,意思是漂亮的女人。多谢布莱克先生的夸奖。” 布莱克大笑:“很有意思的方言,回头我们可以聊聊。”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紧张的大喊:“小心!” 伴随喊声而来的是骏马的长啸,由远至近,鸢也猛地回头,便见一匹白色的骏马飞踏而来,眨眼间近在咫尺,并且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像是失控了一样。 这一幕便是布莱克先生也吓了一跳:“omg!” 鸢也睁大了眼睛,眸子清晰地里倒映出马的样子,心跳都跟着停了一瞬。 千钧一发之际,马上的人勒紧了缰绳,马蹄高高扬起,随着一声嘶吼,马儿被制住了,前蹄稳稳放下,却不偏不倚地踩在一洼泥水上,溅了鸢也一身。 马上的人,居高临下,淡淡地道:“这马野得很,差点伤到姜小姐,真是抱歉。” 他在逆光处,容貌不甚清晰,但这声音是鸢也熟到骨子里的! 第71章是男人的劣根性 第71章是男人的劣根性 尉迟这次只带了秘书赴宴。 他的马是一匹白色的英国纯种马,高大健美,线条流畅,哒哒地从马场走过,吸引了不少识马之人侧目看去,点头赞叹,只是尉迟的神色疏淡,不那么可亲,也就没有人敢上前去攀谈。 布莱克这个宴会,邀请的是一些和他交情不错的朋友,各行各业的人都有,大家都比较随意,也不太知道对方的身份,尉迟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有匹骏马的男人,本是没什么人关注的。 尉迟牵着马经过一对男女时,听见那女人说:“看到那个正和布莱克说话的女孩了吗?她身上穿的是dog的骑马服,前段时间我在杂志上看到,只是它最大的尺寸我也穿不下。” 男人的注意力显然不是衣服:“是啊,挺漂亮的。” 女人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腰:“我让你看衣服,谁让你看人?!” “啊!轻点!”男人不忿地说,“你有点自知之明吧,就算有你的尺寸,那衣服你穿起来也没人家好看,这是看脸的!” “我都没嫌弃你比人家的男伴丑,你还敢嫌弃我?” 男人马上改口:“我的意思是,他们男才女貌。” “那当然了,夫妻相,肯定是一对,你别想了!” 尉迟顺了顺马的鬃毛,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交谈甚欢的几人,翻身上马。 那对男女打情骂俏,忽然听见一声马啸,第一反应是觉得这马肯定不错,能叫出这么嘹亮的声音,第二反应是这好像是在疾驰中才会发出的声音吧?谁这么不懂事,竟然在宾客密集的地方纵马? 众人目光寻找,一下子就看到那匹白马飞驰而来,纯种马历经两百多年的培育,具备了近乎完美的身体结构和特征,它撒开蹄子跑的时候,那一往无前的勇猛和仿佛失控的张扬,让旁观者胆战心惊。 女人看到它朝着方才夸奖过的女孩冲去,不由得惊呼:“小心!” 鸢也猝不及防,根本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别说是她,便是她身边的霍衍和布莱克也没来得及,眼睁睁看着那马冲到面前,马场的驯马员都齐齐出动,甚至拔出麻醉枪准备强行制住这匹马。 “咴律律……” 前蹄高高抬起,马头被缰绳拉扯着侧向一边,大家这才注意到马背上有人。 鸢也和马上的人四目相对,他在逆光处微敛着眼睛,狭长深远看见冷意,她一下子攥紧了手……尉迟! 布莱克回过神,连声道:“chris,居然是你!你吓到我的客人了!天啊,你的马术都比得上我最好的运动员,怎么还会出这种事?” 尉迟拍拍已然安分下来的白马,淡淡道:“可能是因为这匹马第一次骑,它对我认生。” 霍衍愠怒,沉声说:“尉总没有把握控制地住这匹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去带动它。” “霍总说的是,我的错。”尉迟继而又看向鸢也,“差点伤到姜小姐,真是抱歉。” 没想到他竟然也来了赛马会,还来这么一出,鸢也一顿之后,重新调整呼吸,提起嘴角:“没关系,不是没有伤到吗?” 他没有从马上下来,一身白色的皮质骑马装,从肩线到腰线都完美贴合他笔挺的身材,矜贵优雅,如同上世纪的宫廷骑士。 “但弄脏了姜小姐的衣服,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做出弥补。”他说。 鸢也无所谓道:“又不是故意的,尉总不必自责,再说了,骑马的人身上有一点污渍也不算什么,泥点子才是骑士驰聘马场的军功章。” 布莱克眼睛一亮,立即赞道:“没错,就是这样!” 布莱克爱马如痴,鸢也作为霍衍的女伴入场,他刚才夸她也只是随便夸夸她的美貌,其实心里不以为然,成功男士身边最不缺的就是长得好看的女人,他见多了。 但鸢也说的那句话,才让他第一次正眼看她,女人都是在乎自己外在形象的,很难见脏了衣服还这么洒脱坦然的。 鸢也微笑:“不过尉总刚才那一手真的很帅,我都被带起骑马的兴致了,要不我们比一场?” 布莱克一愣,然后大笑:“姜小姐要和chris赛马?那你肯定会输的,chris是我见过马术最好的企业家。” 是啊,马术那么好,怎么会因为换了一匹没骑过的马就控制不住呢?既然控制不住,刚才又怎么能在关键时刻拉住呢?鸢也眼眸如云笼月,清清淡淡:“就当是溜溜马吧,来马场不骑马有什么意思?” 尉迟勒转马头,居高临下,自带睥睨:“我会让着你。” 鸢也舔了舔牙齿:“尉总真是怜香惜玉。” 她执意要比,布莱克只好让人开辟出一片赛马的地方,又亲自去为她挑选了一匹荷兰温血马,这种马聪明,老实还很漂亮,十分合适女性。 布莱克把缰绳交给鸢也时,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真诚道:“我在终点等你。” 鸢也微笑说好,她已经穿戴好护具,踩着马镫上马,看了尉迟一眼,率先策马到起点的地方。 因为尉迟刚才那一出,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见他们还要比试,纷纷走到围栏边观赛。 这样实力悬殊的比试,还没开场大家就已经猜到结局,事实上鸢也确实赢不了尉迟,她的水平一般,和媲美马术运动员的尉迟比较当然不够看,但她在马场上肆意飞扬的样子,却很让人惊艳。 她将长发束成高马尾,与皮质的骑马装相得映彰,潇洒极了,布莱克都忍不住赞叹:“artemis!” 阿尔忒弥斯,希腊神话中的狩猎之神,是野兽与荒野的主人,是最自由勇敢的女神,也是此刻众人眼里的鸢也。 尉迟先跑到终点,再回看她,鸢也本是朝着终点跑去,但在距离十几米的地方,她忽然停住了马,和尉迟对视。 然后,她把束着头发的发圈解开,摇了摇头,一头如绸缎般顺滑的长发散开,披在肩上,这片黑与她身上的红形成最强烈的对比,像火里盛开一朵花,烧得尉迟的眸光陡然间变得炙热。 鸢也勾唇一笑,忽然调转马头,朝起点跑去,黑发如同招展的旗帜,迎着风飞舞,黑马红衣,长发蹁跹,远处凋零枯败的树林成了最好的背景,围观的人里有摄影师,没忍住用摄像头记下了这夺目的一幕。 后来摄影师给这张照片取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名字,并且拿到了那一年摄影大赛一个重要的奖项,以至于鸢也还在另一个圈子小火了一把。 赛马结束后,布莱克迎上了鸢也,热情地跟她拥抱:“我真想把你从霍手下挖过来,到我的公司当门面。” 鸢也俏皮一笑:“如果薪水够高的话,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霍衍双手抄兜站在旁边,挑眉道:“当着我的面说这些,你们觉得合适?” 布莱克率先大笑起来,鸢也亦是从这一刻起,就成了宴会上最热门的女人,布莱克刚刚走开去应酬别的客人,她就被许多人包围起来,询问名字,交换联系方式以及各种攀谈,她来者不拒,言笑晏晏。 尉迟已经将马交给驯马员,摘下手套,这时候也有人熟识的人上来跟他说话,他便转过身与人寒暄。 虽然背对着鸢也,但也还是能听到她的声音。 “齐总,你好。” “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我是高桥商务部的副部长,我和您的秘书联系过。” 普英控股的齐总是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本来是想来搭讪,没想到先被鸢也认出来。 “哦,我想起来了,是为了万岁山项目吗?” “对。” 齐总马上说:“这个项目我很看好,你随时可以过来签约。”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从来不骗美人!” 尉迟从路过的服务员的托盘里拿了一杯鸡尾酒,与友人碰了下杯,记起来这个齐总是圈内出名的风流人物,最喜欢与众不同,热辣风情的女人,鸢也刚才那么惹眼,当然也吸引了他。 他忽然明白那个女人主动找他赛马的缘故了,根本不是为了出被他弄脏衣服的气,而是为了吸引这个齐总。 她打从一开始,目标就是齐总。 利用他借题发挥,在马场上秀了那一把,让齐总对她感兴趣,主动来找她。 人的劣根性大多是这样,主动送上门的不稀罕,自己想方设法去接近的,会有些别的“情怀”,会更加在意,她还真是……了解男人的心。 “姜小姐的马骑得真好,我们也一起去跑一圈吧?”齐总热情邀约。 “好啊。”鸢也欣然同意。 两人从尉迟背后经过,鸢也含笑说:“其实合同我已经准备好了,齐总等会方便,可以直接签。” 齐总笑了:“连合同都准备好了,姜小姐还真是有备而来。” 尉迟垂眸,忽然转身,不小心撞上鸢也,手中那半杯鸡尾酒全倒在鸢也的衣服上。 鸢也气笑了:“尉总对我这身衣服这么大意见吗?” 尉迟温声道:“实在抱歉,又给姜小姐添了麻烦。”然后问主人翁,“布莱克先生,可以借用一下地方,让姜小姐更换干净的衣物吗?” 布莱克摊手:“ofcourse。” 马场上只有一间比较简陋的平板房,尉迟走在前面,鸢也盯着他宽厚的背影,咬住了牙齿。 第72章我让你衣服换掉 第72章我让你衣服换掉 接连两次,要说他不是故意,打死她都不相信! 进了平板房,关上门,不等鸢也质问,他倏地转身,直接说:“姓齐的是看上你的脸,对你有什么企图,你看不出来吗?” 鸢也说:“看出来了。” 尉迟眸子一压:“看出来还跟他接触,形森的事情还没让你长教训?” “齐总和形总不一样。”她早就做过调查,齐总更像顾久那类人,纨绔归纨绔,但知道绅士两个字,哪是形总那种油腻大叔可以比的? “刚刚认识,你就了解他了?” “就算他是看上我的脸,但美貌也是一样工具,只要能达到目的,适当利用有什么不可以?”她又没有去偷别人的。 “是谁跟我说,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是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脸是我自己的,要是有人因为我的脸而愿意和我合作,也是我自己的本事。” “靠脸?就是因为你有这种想法,那些男人才敢对你动心思。” “是啊,不止是‘那些男人’,还有女人,就比方说尉总公司的郭总监,她到现在都觉得我是跟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才能签下浮士德项目。” “难道不是?” “我们的夫妻关系是见不得人的交易?” “强词夺理。” “胡搅蛮缠!” 尉迟抿住了唇。 鸢也转头看向别处。 两人都些不快,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起争执。 过了会儿,鸢也再度开口:“尉总好像很看不惯我出现在这里,可惜宴会不是你做东,想让我走,让布莱克先生开口。” 话毕,她准备离开屋子,尉迟盯着她身上那套红色骑马装,眼底泄露出一丝冷意:“把衣服换了再出去。” “只是一点污渍,擦干净就可以。”皮质的衣服不容易脏,脏了用湿毛巾擦擦就行,何必麻烦? 但是尉迟的态度却叫她想不明白,语气竟是非常强硬:“我让你把衣服换了。” 在商务部磨砺了这么多年,鸢也觉得自己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但今天她也被触底了反骨,就是不想顺他的意,挑衅一笑:“我不呢?” 尉迟盯着她,贯来平和的面容此刻犹如寒潮席卷,冰冻了山川,连带着他的眉眼也封了雪,直接昭示她的叛逆让他不快。 不快就不快吧,鸢也还不乐意伺候呢。 转身开门,也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刹,身后有什么快速掠过来,她顿感不妙,立即拉开门要跑,然而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尉迟,他几乎不费什么功夫就抓住她,顺带将被打开一条缝的门“砰”的一声关上。 响声引得门外的人纷纷回头。 骑马装就是衬衫外套和皮裤,尉迟直接去解她的纽扣,鸢也当即动手推开他,结果被他抓住两只手按住头顶,手掌从上至下一顿游走,她外套的扣子就开了好几颗。 尉迟充满危险,鸢也抿紧了唇,憋着一口气,不想服软也不愿意服软,就跟他杠上了,手动不了还有脚,她抬起一只脚意图顶开他,然而他的反应更快,直接把她的膝盖推回去,她就撞到了门,又是一声“砰”。 这两声动静非同小可,外面的人都听得出来,是身体撞到门板上。 一男一女,独处一室,身体撞上门板。 单是这几个关键词,就足以让人联想到一切暧昧。 早在尉迟跟鸢也一起进屋的时候,大家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没想到他们竟这么不加掩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霍衍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表情,平白的,成了众人眼里被戴绿帽的人。 没人敢过去敲门让他们悠着点,布莱克都有些尴尬,挥挥手让大家都到那边玩去,众人互相挤眉弄眼,心照不宣地给他们腾出了空间。 然而屋内的真实情况,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热辣。 平板房简陋,日常用来给驯马员休息吃饭,只挂着一个灯泡,光线昏暗,暗得有些压抑。 鸢也窝着火,她不知道他又犯什么病:“你他妈……你是不是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你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别拉上我!放开!” 欧式复古风格的双排扣外套被蛮力地扔在地上,尉迟单手钳起她的下巴:“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准说脏话?” “我想怎么说话用不着你管!” 他又解她的衬衫,扣子太小一颗,他没了耐心,直接撕开,鸢也抓紧了衣襟,死活不肯让他得手,哧哧地嘲笑:“怎么?白小姐没能满足你吗?让你在青天白日发情。” “说起来还不是怪尉太太,这么不称职,一走就是一个多星期。”解不到衬衫他也就不解了,转向她修身的皮裤。 高腰设计的款式,将她的腰和臀的曲线展现得淋漓尽致……她都没发现那些男人用什么眼神看她的吗! 鸢也神色煞冷:“原来当你的尉太太就是为了帮你抒发欲望,尉总的要求真是实在,嗯……!” 话还没说完,鸢也身体猛地一颤,脸颊泛起红色,但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一手往外推他的胸膛,一手抓住他的手臂:“别碰我!” 尉迟纹丝不动,低头在她的耳畔说:“我对你说的话,你总是不放在心上,只能用实际行动叫你记住。” 他哪句话她没有放在心上?他根本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鸢也火上心头,又被他完全控制住身体,更让她憋屈得想爆炸。 “我警告过你,不要用愚蠢的方式挑衅我,我也警告过你,离霍衍远点,你那一句话听了?嗯?”尉迟指腹按住她的红唇,“你是他的谁?单独跟他参加私人宴会?” “这是工作!我是在工作!”鸢也恼怒地拂开他的手,八百年过去了他还在介意霍衍!她早就说过霍衍对她没有那个意思,他就是不相信! 鸢也气急了:“你以为我们跟你们一样吗?明知道自己是有夫之妇,明知道对方是有妇之夫,还不知廉耻地搅和在一起!” “你们?我们?”尉迟勾了下嘴角,却无半点笑意,“划分得真好,所以你在希尔顿酒店的房间也是他帮你开的?那天晚上你离开尉公馆后,去找了他?知道自己是有夫之妇,还深夜联系别的男人开房,你们倒是很知道廉耻。” 鸢也猛地一滞,希尔顿酒店的房间?他还去查谁帮她开的房? 第73章大胆并且不要命 第73章大胆并且不要命 鸢也双手猛地用力将他推开:“你就是在胡搅蛮缠!” 这一把推得尉迟推开两步,鸢也拢起衬衫就走,尉迟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回来,鸢也气得理智全无,挥手打向他的脸,结果沦落到两只手都被他擒住。 他就像抓犯人一样,把她的双手抓在背后,一把捋下她的衬衫,用衬衫捆住她的双手,鸢也心中警铃大作,腿往后一踢,尉迟更是将她上半身按趴在桌子上! 肌肤直接接触玻璃桌面,凉意顿时让她全身起一层鸡皮疙瘩,鸢也奋力挣扎,可落在轻而易举就控制住她的尉迟眼里,就像一只被扼住脖子的……猫。 小野猫。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能闹。”他话里带一点笑意,好像是在揶揄,鸢也更加恼怒:“放开我!” “不放。”尉迟俯身,“已经这样了,还要我放,你是有多不了解男人?” 怒火在这一拉一扯间变了味儿,火还是火,却烧成了另一种更为危险的信息素,鸢也怔了一怔,凶狠地说:“要我介绍吗?青城的会所我熟悉得很,要‘天上人间’还是‘百乐门’?” “听听你说的混账话,那么介意清卿,还要我去找别的女人,真找了你受得了吗?”他说着就去吻她的脸颊,鸢也扭头躲开,他又一口咬在她的后颈上。 “尉迟!” 尉迟说:“别叫了,在你身上呢。” 他还要不要脸了?! 鸢也越挣扎他越纠缠,可恨她完全被压制住,想躲都躲不了,这平板房连窗户都没有,大冬天的她竟生生地被他逼出汗来。 他的呼吸在加重,鸢也费了不少力气,也跟着他一起喘气,汗将长发黏在脸颊上,痒痒的很不舒服,她甩了甩头,刚刚放松一点警惕,就被他制住。 她蓦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势有多危险! 鸢也跟一条被钓上岸的鱼似的,不停地扑腾起来:“你要干什么?你闹够了没有?你是不是真的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他低声回应,然后又将唇落下来。 鸢也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这一个字的回答是什么意思,脸色陡然涨红,羞和怒都有。 “或许我是有所误会,但谁叫尉太太总是不肯好好说话,大概是精力太充沛了,没关系,我们做完还有的是时间解释。” 做? 鸢也憋了一口气,疯了一样挣扎想起身,可又被他按着肩膀压回去,趴在桌子上徒劳地扭动。 鸢也不知道该怎么反抗,这种时候就是单纯的力气比拼,谁力气大谁就赢,所以注定她不可能会赢,她想赢就得用别的办法,别的办法……她停顿了一下,心底忽然间豁然开朗,索性不再反抗。 既然尉总都能不要脸,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人又有什么可怕?反正今天的事情传出去,说的只会是尉氏总裁在马场野战,与她何干? 他要做是吗?行啊,她倒要看看最后谁先不行! 于是鸢也不再躲避,反而迎合上去,尉迟一顿,有些意外地抬了下眉,看见她挑衅一笑,然后反守为攻,一副要跟他论长短的样子。 向来桀骜的女人,就是在这种时候也不肯落下风。 鸢也声音低低,既娇且媚:“放开我好不好?我想抱抱你。” “别耍花招,我抓得住你一次,就抓得住你第二次。”尉迟微微一笑,如她所愿解了她束手的衬衫,鸢也就攀上他的脖子。 尉迟和一般的富家少爷不太一样,对花天酒地没什么兴趣,闲暇时爱好运动,除了马术水平堪比职业运动员外,网球射箭击剑甚至散打都很不错,因此练就一副极好的身材,肌肉不多不少,在一个精壮又不虬结的尺度里,所以穿衣服特别好看。 摸起来也特别舒服。 尉迟隐忍着,算是明白了,她是从字面意思的和他决一死战,改变成另一种方式的和他决一死战,他看着她,只觉得她要是生在古代,一定是两军交战时的前锋,大胆,而且不要命。 “鸢也。”他喊着她的名字,是警告,她的手在干什么? “别叫了,在你身上呢。”她学着他顶嘴回去。 彼此都不甘落于下风的你来我往里,鸢也抬起眼睫,看到他眸子里没有了平时的温和清雅,只有最原始的疯狂的情绪,她得意于他也被她逼得失控。 尉迟也不过是个男人。 是男人就逃不过女人。 混乱的纠缠里,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撞到了电灯泡的开关,四下陡然陷入黑暗,同时鸢也发出一声闷哼。 鸢也从没想过他们会做这种事情。 或者说没想到尉迟会做这种事情。 认知里的他,就好像是七八十年代的教书先生,端方规矩,是“最要脸”的人,怎么可能会在外面和她这样? 但他确实是这么做了。 思绪空了以后,听觉好像要比平时灵敏,鸢也听到了远处的马蹄声和欢声笑语,仿佛是有人在赛马,输了以后不认账,被其他人群起攻之,说什么今晚就在马厩里和马过夜吧…… “还敢走神?”尉迟声音喑哑。 鸢也眼角泛红,湿润地看着他:“谁让尉总这么菜,都没办法让我全神贯注地对付你。” 尉迟短促一笑:“再试试。” 第74章你是我私人所有 第74章你是我私人所有 “还是换我来吧。”鸢也说。 两人都是有些失去理智,鸢也觉得太热了,将头发扎起来,又被尉迟解开,他喜欢她长发披散的样子。 第三次鸢也还是不愿意让给他,但被尉迟抓住了手,闻着她的发间香:“帮你在酒店开房的人是谁?” 鸢也半阖着眼睛,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想回答。 尉迟便没有再问,继续和她分出这场“决斗”的胜负输赢。 “……” 平板房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沙发和一堆大木箱子,躺都没个能躺舒服的地方,鸢也就是不甘心输给尉迟,还想再来,尉迟掐住她的脸颊:“你还想不想走路了?” 鸢也咻咻地喘气:“那你就认输啊。” 尉迟没有理会她的挑衅,捡起跟酸梅菜似的衬衫,把她的手和桌角绑在一起。 开了灯,让人送进来一盆热水,干净的毛巾浸湿后拧干:“将就一点。” 鸢也看着屋顶的灯泡,其实已经没有力气,一动不动地平复心跳,混沌的脑子也开始清明,想起方才的一切,突然有点茫然,事情怎么会到这个地步?她都跟他都做了什么? 她猛地一下闭上眼睛,真想回到两个小时前给自己一巴掌,他疯了她竟然跟他一起疯! 尉迟抬起头,看到她眉毛都皱在起来,一副又气又懊恼的样子,一笑,伸手抚平她的眉心:“好了,这次算你赢了,可以了吗?” 谁要赢这种东西!鸢也抬起没被绑住的手,把他的手甩开,然后起身,要把被捆住的手解开,一时解不开,又是皱起眉头。 尉迟也没帮她的意思,拿起她的胳膊,用纯棉的毛巾擦过,他忽然说:“清卿母子是小杨送到尉公馆,事先我并不知情。” 鸢也动作一顿,尉迟将毛巾重新过了一遍水,兀自道:“小杨的祖母是血液科专家,我通过他才请动他祖母为阿庭看诊,因此他才知道清卿母子的存在。” 他刚才说做完再解释,现在就是在解释,这些天以来她拒绝听的解释,到头来还是要听,鸢也心下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那天傍晚他路过春阳路,看到阿庭被狗吓至昏迷,帮忙把阿庭送去医院,医生说要静养,他才把人送到尉公馆。”尉迟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个礼盒,打开,拿出干净的衣物帮她换上。 “你回来的时候,小杨还没有走,就在洗手间里,你如果不信,我可以让他当面跟你解释。”尉迟把她拉起来,将衬衫捡整齐,再一颗颗扣上纽扣,睫毛低垂,又是那副温雅的样子。 “你是尉公馆的少夫人,永远都是,我没有想过让任何人取代你,也没有想过让你难堪,当时说让他们暂住一晚,是我考虑不周,我道歉。” 鸢也听着,忽然笑了。 “所以呢?你解释了,我就应该原谅你?人不是你带回去的,你就没有错?你以为我介意的只是这件事?尉迟,你根本不知道我这些天在气什么!” 尉迟温温地望着她,因为方才的疯狂,头发凌乱,有几缕遮在他的眼前,衬得他的神态慵懒:“你说,我听。” 说就说! “你介意我和霍总走得近,就没想过我会介意你跟白清卿走得近?你不准我和霍总私下接触,又怎么会觉得我能心胸宽广到容忍你跟别的女人有个儿子?我是你的妻子,所以你认为我是你的私人所有,连正常的社交都不可以有,但你是我的丈夫,你就不是我的是私人所有了吗?你就可以享齐人之福了吗?” “学富五车的尉总,麻烦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在外面和别的男人有个儿子,我还总跟孩子他爹藕断丝连,你心里是什么感受?”说完她呵笑一下,“你大概没感觉,你又不爱我。” 尉迟的眼睛原本像一片无波无澜的江面,这一刻有如风拂过,荡起丝丝涟漪:“所以你爱我?” 鸢也一怔,才发现话说得太快,一不小心泄露出真心被他窥探到,她喉咙一滚,有些狼狈地转开头:“我没跟你说这个。” 尉迟的身体藏在灯泡的背面,几乎被黑暗吞没,只能看见他眼睛在望着她,鸢也撑在桌面上的手指蜷起来,一时也没了话。 道不明的微妙气氛在他们之间流淌。 说起来也好笑,他们是夫妻,却因为一句“我爱你”而陷入彼此尴尬……也是,都是成年人了,谁还谈爱?那是小孩子才玩的游戏。 事已至此,鸢也不想面对他了,快速解开手上的束缚,自己穿上衣服,才发现他给她换的也是骑马装,外套同样是红色的。 说实话,款式比她从dog工作室挑的那套更合她的眼光。 很久之前就说过,尉迟最熟悉她的喜好。 尉迟道:“本来就是送给你的,昨天早上我去酒店找过你。” 昨天早上?她没有碰到他,她当时应该已经跟霍衍走了,鸢也忽然有点明白他今天这么大气性的原因,嘴唇一抿,拿起外套穿上,从桌子上下去,结果腿间撕疼,险些摔倒。 尉迟及时接住了她,将她抱在怀里,在她想用力推开他之前,沉声说:“你就是我的私人所有。” 第75章若有星星就好了 第75章若有星星就好了 鸢也心口一沉,好像被压上了千斤重的秤砣,她侧头看他,尉迟的神情却是晦涩的。 几秒钟后,她挣开他的拥抱,离开了平板房。 尉迟仍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很快,黎雪送进来干净的衣物:“尉总。” 有条不紊地穿上,尉迟又是俊雅如斯的模样,他淡淡道:“向布莱克先生告辞,跟我去拜访一下,当年那位帮鸢也做阑尾切除术的医生。” 四年前,鸢也在青城做了阑尾切除术,但手术做完,留下了疤,那条阑尾却还在。 那么,他当年到底对鸢也的身体做了什么?尉迟必须知道。 黎雪低声应:“是。” …… 鸢也没有再往人群里去,直接回到酒店收拾行李,到了可以出发去机场的时间,霍衍给她打电话,两人在酒店大堂碰上面,一起去机场。 霍衍很绅士,没有提起下午马场的所有事情,只说普英控股的齐总已经签好合同,至此,万岁山项目的所有投资都已到位。 只用了小半个月,就把前部长直到被调去总部也没能完成的事情做成,鸢也都有点佩服自己……哦,不,是佩服尉总。 想起尉迟,又想起下午平板屋里疯狂的三次和他的解释。 解释是解释了,可是她的质问他一句都没有回答……鸢也闭上眼睛,不想了,不想了。 她偏头看向窗外,看见漆黑的一片,仿若一个巨大的深渊。 她定定地看着,被什么吸引了似的一眨不眨,越来越沉入,越来越无法自拔,连灵魂都要沦陷进去,直到她的腿突然神经反射地蹬了一下,像睡觉睡到一半踩空了一样,她才猛地回神,立即关闭遮光板。 虽然这样做了,但还是克制不住生理性的不适,自肺腔里吐出一口浊气,她跟空姐要一杯温水。 “怎么了?”霍衍坐在她的旁边,看出她的脸色有些不好。 “没事。”鸢也勉强笑笑,喝了水,拿出遮光眼罩戴上,准备一路睡回到晋城。 只是她本就心事重重,又受了惊吓,哪怕睡了,梦里也充满不安。 她又梦见那件事,同样是在飞机上,逼仄的空间,隔绝了声音,无论怎么呼喊都只有自己听见,身体也无法舒展,她拼命地抬起头,透过机窗,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一直在行走中的漆黑,不知道会衍生到哪里的一望无际的黑。 当时她就在想,要是有星星就好了。 “姜副部。”霍衍摇了摇她的肩膀,鸢也睁开眼,他看着她,“做噩梦了?你一直在喊‘放我出去’。” 确实是噩梦,十年前的噩梦,如果不是遇到苏先生,大概会变成一辈子的噩梦。 鸢也揉了揉眉骨,苦笑道:“让霍总见笑了。” 霍衍拧开矿泉水:“没什么,谁都做过噩梦。” “谢谢。”鸢也捧着水,机场内灯光柔和,很能触发人的脆弱感,尤其是刚做了噩梦的人,她沉默了一会儿,情不自禁说,“我很少坐晚上的航班,平时出差都是尽量避免。” 霍衍自然地问:“为什么?” 鸢也动了下唇,想说,又觉得不合适,最后随意地一笑:“就是觉得晚上的航班没有白天的航班安全。” 霍衍挑了挑眉,自然看得出来她没有说实话,但她既然不想说,他便不追问,只道:“飞机失事的概率是三百万分之一,哪怕你每天坐一次飞机,连着坐八千年,才可能遇到一次事故。” 鸢也哑然:“概率的事情,哪能这么比喻?” 霍衍认真地想:“嗯?我以为,我这段话的重点是说飞机很安全,你不用害怕会出事,你没发现吗?看来我的安慰很不成功。” 啊?鸢也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 霍衍又弯起唇:“看来还是成功的。” 被他这么一逗,鸢也心情没有那么低压了,飞机下降时,广播提醒打开遮阳板,鸢也顿了一顿,慢慢将板抬起来。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她到底是承受不住,将头扭向别处,意外看到右前方那一排座位竟坐着尉迟和黎雪,他们也是这架航班回晋城。 飞机到达晋城,已经是深夜十点钟,出于安全考虑,霍衍亲自送鸢也回了酒店。 “尉总,太太上去了。”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轿车里,黎雪从前座回头对尉迟说。 “回公馆吧。”尉迟淡淡道。 黎雪点点头,让司机转弯。 尉迟忽然看到路边有个小姑娘,手里挎着竹篮,放满了精美包装的苹果,他想了一想,才记起来今晚是平安夜。 “等一下。” 司机马上把车停住,尉迟兀自推开车门下车。 黎雪看到自家总裁朝卖苹果的小姑娘走去,说了几句话,然后买了一个苹果和一枝玫瑰,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尉总还有这份童心? 尉迟走进酒店,将苹果和玫瑰交给前台,麻烦送去1525号房。 前台欣然同意,马上就把东西送上楼,那会儿鸢也正准备去洗澡,听到门铃响,一脸疑惑地打开门。 “姜小姐,这是一位先生托我转交给您的。” 鸢也一手拿苹果,一手拿玫瑰,纳闷极了:“哪位先生?” 前台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忘记问名字了。” 鸢也琢磨:“那位先生是不是长得挺帅的?” 前台抿唇一笑,点头:“是。” “那我知道是谁了。”肯定是霍总。 他刚送她回酒店,大概是看到路边有人卖苹果,就顺便买了一个送她,毕竟是平安夜,吃苹果的寓意好,鸢也不得不再次感慨,霍总好绅士一男的。 “谢谢你,平安夜快乐。” “不客气。平安夜快乐。” …… 尉迟回到尉公馆,径直上楼,管家拦了出来,送上一个牛皮纸袋,道:“少爷,昨天下午,张老教授让人送来这份东西,说您看了有什么不明白,再致电给她。” 张老教授就是杨烔的祖母,那位血液科的专家,负责帮阿庭治疗白血病,尉迟看了一眼纸袋,伸手接过:“好。” 他回到卧室,纸袋搁在桌面上,先将外套脱下挂在衣架,然后进浴室洗手。 瞥见台面上鸢也的洗面奶和身体乳,已经很久没有人动过了,他抿了下唇,抽了张纸巾一边擦干手一边走出。 他知道纸袋里是阿庭的检查结果,倚着柜台,将报告抽出来。 看着看着,他的眉心折了起来,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半,到底是没打电话去打扰老人家的休息。 第二天上午,尉迟在办公室给张老教授打去了电话,简单问候后,便直入主题:“我看了检查报告,您的意思是,阿庭的情况还会不好?” 张老教授道:“是啊,从检查结果看,他的器官正在衰竭。” 尉迟心思沉重:“两年前移植的骨髓没有用吗?” “有用,只是人体就像一个比钟表还要精妙细巧的仪器,很多时候看起来是修好了,但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打翻全盘。” 尉迟蹙眉:“还有什么办法?” 张老教授沉吟:“那就剩下一个办法可以尝试了。” 第76章确实挺招人疼的 第76章确实挺招人疼的 周一是圣诞节,商务部一众年轻男女都按捺不住骚动的心,鸢也看眼下也没有什么工作,索性自掏腰包订了一顿下午茶,和大家一起庆祝。 正乐呵着,有个小小的身影推开商务部的门,一迈一迈地走进来,他黑黑的小眼珠看着闹哄哄的人,不害怕反而觉得有趣,就往人群里钻。 一个女同事先发现了这个入侵者,惊呼一声:“哪来的小孩?好可爱啊!” 这一叫众人纷纷低头一看,还真是个小孩,两三岁的样子,穿着浅蓝色的棉质衣服,还背着一个小书包,短小的四肢胖乎乎的,萌呆了! 另一个女同事顿时母爱泛滥,拿了根薯条诱惑他:“宝宝到姐姐这里来,姐姐给你糖吃。” “奶茶奶茶,姐姐这里有奶茶,甜的,特别好喝,快过来。” “喝什么奶茶?吃炸鸡,小孩过来,哥哥有炸鸡!” 好好的聚会就变成哄孩大会,一群人拿这孩子当新奇的宠物,各种逗弄,孩子也不哭不闹,只是给他吃的他都不要,就迈着小短腿走来走去。 小秘书忍住要把他抱起来揉的冲动,清了清嗓子说:“咳咳,虽然公司没有明文规定上班不能带家属,但这影响也太恶劣了,到底是谁的孩子?快点送回家,要不等姜副部来了,要你们好看!” “别冤枉我啊,我二五一枝花,未婚未育。” “也不是我的,我男朋友都莫得。” “母胎单身。” 刚才玩小孩玩得最凶的几个人纷纷撇清干系,大家争论不下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来他们办公室的,去跟霍衍汇报工作的鸢也回来了:“怎么了?” 小秘书报告:“姜副部,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孩。” “小孩?”他们商务部怎么可能有小孩,“别的部门的吧?” 鸢也打眼看去。 然后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傻乎乎地看着大家的阿庭。 鸢也顿时一愣:“阿庭?” 秘书眨眨眼:“姜副部,你认识这孩子?” 那孩子从沙发上爬下来,直接抱住鸢也的小腿:“麻麻!” 众人:“……” 鸢也:“……” 有人叹服:“姜副部就是姜副部,两天不见,孩子都这么大了。” 鸢也真是有嘴说不清,双手把阿庭抱起来站在桌子上,凶他:“你叫谁妈妈呢?谁是你妈妈?” 阿庭看着鸢也,小手指着自己的嘴巴:“麻麻,阿庭饿饿。” “我都说了,我不是你妈!”什么毛病啊这孩子,上赶着认妈。 但是这小孩喊得情真意切,大家觉得一定是确有其事,纷纷谴责:“姜副部,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都几点了,还没给孩子吃饭啊?” “小心把孩子饿坏了,这么可爱的孩子,你也忍心?” 韩漫淇更是来一句:“还不快抱回自己办公室喂奶。” 鸢也:“……” 她能怎么办? 这孩子缠着她一个人,要是丢下不管,谁知道他还会喊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她一世清名可不能被他毁了,只好顶着大家又八卦又怪异的眼神,把阿庭抱进自己的办公室。 鸢也把人放在沙发上,火冒三丈地给尉迟打电话。 他搞什么鬼呢?把他儿子往她公司放,几个意思? 然而接二连三的打电话,尉迟那边始终没有接听。 秘书拎着几个袋子进来:“姜副部,我也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吃什么,就随便买了点燕麦粥,萝卜瘦肉饺,鸡肉丸子什么的,你看着给他喂一点,老祖宗曰过,苦谁不能苦孩子。” 自从知道她和尉氏总裁的关系后,小秘书就觉得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姜副部其实是个三岁孩子的妈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鸢也已经不想再解释了,大手一挥:“出去!” 小秘书马上溜了。 鸢也盯着阿庭看了一会儿,很想心一横把他丢马路一了百了,可恨她不是没有人性的人,做不出这种事,最终是叹了口气,认命地打开那几个便利袋,把饭盒拿出来。 她从未喂养过孩子,想着喝粥应该是最没有风险的吧,可别吃坏了赖上她,她负不起责任的,就只给他喂了燕麦粥,阿庭还是和吃馄饨时一样,把勺子推向她:“麻麻,吃吃。” 鸢也便先尝了一口,再给他喂,他倒是挺乖的,并不像有些孩子吃顿饭各种折腾,一口一口吃了小半碗米粥,自己伸手去拿饺子,被烫了一下。 鸢也一吓:“你小心点。” 阿庭把小手放在嘴巴前呼呼,眨眨眼睛看着鸢也,好像是怕她不高兴。 哪怕这是她最讨厌的白清卿的儿子,鸢也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确实挺招人疼的。 “你怎么会来这儿?你爸呢?你妈呢?”鸢也就没想明白这一点,总不能是他自己走来的吧?这里离西园几十公里路程呢。 阿庭说不出什么,鸢也继续给尉迟打电话,这次终于通了,但接听的是黎雪。 “黎秘书,尉迟呢?” 黎雪说:“尉总正和巴基斯坦来的客户商谈业务,少夫人有什么事吗?” 鸢也道:“他儿子在我这里。” 短暂的安静后,黎雪回了个:“哦。” 鸢也气笑:“哦什么哦,快把人接走啊。” 这可是他的私生子,放在她面前,他就不怕她一个没忍住把人给怎么了吗? 黎雪为难道:“但是尉总正在忙,我和黎助理都抽不开身……您知道,阿庭的身份比较敏感,不好随便找人去接。” “so?” 黎雪硬着头皮道:“少夫人,您先看着阿庭吧,等尉总结束会议,我再请教尉总的意思。” “……” 鸢也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合适,私生子赖上原配老婆,她真想把这件事发到微博上分享,再@迷惑行为大赏。 好在距离下班就剩下一个多小时,再忍一下尉迟就来接人了,鸢也挂了电话,再看这孩子:“你吃饱了吗?” 阿庭点点头,鸢也收起食盒,随手拿了个布玩偶给他玩:“你就坐在这里,不要乱动,等你爸来接你。” 她还有工作要做,安顿完这孩子就回自己的办公桌,聚精会神地忙了一会儿,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她吓了一跳,一看,是阿庭踮着脚尖,伸长了手,企图去拿她放在柜子里的摆件。 那摆件是陶瓷的,砸在地上碎成无数片,她立即起身走过去:“不是让你坐在沙发上不要乱动吗?” 第77章求你不要送走我 第77章求你不要送走我 她的语气有点凶,阿庭睁着圆圆的眼睛,眼底马上蔓上一层水雾。 鸢也立即从柜子上拿了一个摆件:“别哭别哭,给你给你,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阿庭有了玩具,吸了吸鼻子,收起他的金豆子。鸢也松了口气,她最怕人哭,更别提小孩子哭。 鸢也把他抱起来,放在沙发上,拿了扫把将碎片扫成一堆,又用厚报纸将其包成人畜无害的一团,最后才丢进垃圾桶。 收拾完后,鸢也回去继续工作,没一会,小孩又把手里的摆件给摔了,鸢也捏了捏眉骨,这是她去日本出差时买的,好贵。 唉。 鸢也认命地起身,收拾了碎片,换了个铜制摆件给他,再回去工作,不到十分钟,阿庭走到她的脚边,拉了拉她的裙子:“麻麻,陪,阿庭玩。” 得了,她别想工作了,今晚加班算了。 鸢也现在就怀疑,尉迟是故意的,就是为了报复她不告诉他替她开房的人是谁,所以就把这小孩空投到她公司折腾她,他笃定她不会对一个小孩做什么,就肆意妄为,肆无忌惮,肆…… “麻麻,玩。”阿庭又扒拉她。 鸢也彻底没了脾气,保存好电脑的文件,转身正对着他:“玩什么?” 阿庭拿了一根细细的小绳子,也不知道是从哪得来的,递给鸢也,鸢也莫名:“这个要怎么玩?翻花绳?” 说着她就顺手翻了个五角星,阿庭立即“哇”了一声,目光崇拜。 鸢也被他这一哇,也产生了一种自己很厉害的错觉,挺起腰:“你会吗?” 阿庭摇摇头,然后说:“粑粑会。” “尉迟还会这个?”鸢也想象不出尉迟玩这种小东西的样子,将绳子缠在阿庭的手上,“我教你。” “手,这样,不对,不是这样。” “笨蛋,是绕过这个手指。” “还是错了。” “……” 钓鱼半个小时就能睡着的人,现在却有耐心一步一步教一个孩子翻出一个五角星,她自己都忽略了,竟然一直没有纠正阿庭喊她“麻麻”,也没有注意到,阿庭的小书包里藏着一个摄像头,从头到尾将她拍了下来。 他们相处的这些画面,出现在几公里外一间咖啡馆里的一台手机上,看了全程的男人,轻勾起了嘴角。 黎屹走到他身边,道:“尉总,白小姐来了。” 尉迟将手机锁屏,放在桌面上,抬起头,便见打扮素雅的白清卿提着保温桶走过来。 “迟,我给你炖了汤,不过黎助理来接我的时间比我想的早,火候可能还不够,你尝尝,下次我再给你做更好的。” 尉迟温声道:“辛苦了。” 白清卿羞涩一笑,温柔可人:“你喜欢吃我做的东西,我也喜欢给你做,不辛苦。” 服务员送上来两杯咖啡,浓香在座位间弥漫,尉迟问她:“西园还住得惯吗?” “西园很好,就是太安静了,那么大的庄园,只有我们几个人住。”白清卿轻声说,“迟,要不,我们还是回春阳路14号住吧,你来看我们也比较方便。” 尉迟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白清卿悄悄打量他的神色,试图窥探他的心意,奈何她虽然跟了他四年,可实际接触的时间并不多,他也很少在她面前有别的神色,永远都是淡淡漠漠的,就像现在这样,她看也看不出来。 但她一定要努力回春阳路,刚搬进西园的时候,那么大的庄园,应有尽有,是她曾经最梦寐以求的,她确实很满意很开心,可渐渐的她发现,尉迟不再来看她了,一次都没有,哪怕是打电话,也只询问阿庭的状况。 以前在春阳路14号,他下班要经过那条路,时常会进来看看阿庭,她也有见到他的机会,而现在,小半个月过去了,她只见到他这一次。 所谓见面三分情,她不能再住在哪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要不然尉迟迟早会把她忘记! 白清卿正要再度开口,尉迟却是问:“你没有发现,阿庭不在我身边吗?” 白清卿一愣,从一进来她的注意力就只在尉迟身上,才想起来阿庭这回事,连忙到处看看:“啊,是啊,阿庭呢?那孩子太黏我了,这么一会儿不见我,又哭鼻子了吧?” 尉迟拿起手机,指纹解锁了屏幕,递给她。 她目光一落,就看到鸢也和阿庭在一起玩游戏,齐齐坐在沙发上,一大一小,其乐融融,欢声笑语。 “……姜小姐怎么会和阿庭在一起?”白清卿桌下的手,揪紧了裙摆。 尉迟看着屏幕露出微笑:“他们合得很来。” 白清卿抿了下嘴唇:“是、是吗?我以为姜小姐很不喜欢阿庭,毕竟她总是叫他……私生子。” “她一向明事理,不会迁怒一个孩子。”尉迟身体后倾,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开,白清卿听着他这些话,忽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感。 “迟,你……” 尉迟说:“我知道你有钢琴天赋,我可以送你到伊斯曼音乐学院学习。” 伊斯曼是公认的世界顶级音乐学府,是每个音乐人心中最至高无上的殿堂,但是白清卿听了却没有半点高兴:“那……阿庭呢?” “你专心学习,分不了心照顾阿庭。” 白清卿嘴唇轻颤:“你要把阿庭给姜小姐抚养?” 尉迟默认了这个意思。 白清卿情绪瞬间崩溃,一下抓紧了他的手:“迟,你不能这么狠心,那是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他才三岁,你就要把他从我身边带走,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尉迟平和但不近人:“我会承担你的学费和生活费,直到你完成学业,将来你想往哪个领域发展,我都可以提供帮助。” 就好像是在进行一项商业谈判,他没有一点感情地阐述。 “我不要!” 白清卿泪眼朦胧:“这些我都不要!我不要什么学业不要什么前途,我只想跟我的阿庭在一起!迟,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做,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不能和他分开!” “你不知道,他从出生身体就不好,每天晚上都要哭闹无数次,到现在我都养成了习惯,往往他还没醒我就睁开了眼睛,他是我这么辛苦才照顾长大的,我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我,求你了迟,你不要送我走!” 第78章我不是三岁小孩 第78章我不是三岁小孩 黎屹侯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听了白清卿的话,只是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尉总做好的决定一向不会再更改,哪怕她这样哭求,也不一定有用。 尉迟看着她的眼泪,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帕子递给她:“妆都花了。” 白清卿见他的态度松软,以为他是答应了,刚刚要破涕为笑,尉迟就说:“过完年就走吧,你没有出过国,适应一段时间再开始学习,状态会好些。” 他一定要她走,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白清卿不敢相信,她可是给他生了孩子的人,他怎么能这么绝情? “迟,你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 尉迟转动着左手无名指的婚戒,淡声道:“清卿,你一向懂事。” 优雅风度如他,哪怕在分手的场合,也不会把话说得太叫人难堪。 “你一向懂事”,后半句就应该是……别让我把话说得太直白。 他没有明说,但是白清卿体会得出来,而且这个态度,已然就是往她脸上狠狠打一巴掌。 比当初鸢也打她的那巴掌还要火辣辣。 不爱她了?为什么不说,他从来没有爱过她呢?她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是因为她是阿庭的妈妈,他怎么可能坐在这里跟她说这些话? 是啊,她从他那里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阿庭的妈妈”这个身份,白清卿握紧了咖啡,想起了四年前,他对她说的那句……我会对阿庭和你负责。 只是负责而已。 “那我、我还能见到阿庭吗?” “孩子大了会有记忆,不必见了。” “……” 聊完了,尉迟便离开咖啡馆了,只留下黎屹送她回西园。 白清卿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一动不动的,那个保温桶也还在手边,从头到尾没有打开过。 日薄西山,黎屹终于忍不住提醒:“白小姐,该回去了。” “你走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白清卿木然地说。 黎屹也不多话,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他走后,白清卿终于有了动作,她拿起手机,缓慢地播出一个号码。 “我有个大料要爆给你们,你们想不想接?” 她抬起了头,本来算得上清秀的脸,竟是隐隐扭曲:“是关于,高桥商务部部长姜鸢也的丑闻!” …… “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起。 鸢也拿起来一看,来电是尉迟。 “阿庭在你那里?” “嗯。” 他道:“我在高桥楼下。” 鸢也看了眼趴在沙发上熟睡的小孩,走到窗前:“他睡着了,我把他叫醒?” 尉迟打开车门下车:“我上来抱他吧。” 虽说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商务部没有人在,但鸢也还是说:“你从后门进来。” “从后门?”尉迟挑眉。 鸢也直白地说:“别让人看到你。” 尉迟注意左右来车,穿过了马路,绕着高桥大厦走了一圈:“我见不得人?” 鸢也耸耸肩:“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成为别人非议的对象。” 他是高桥的新合作方,要是被人撞见他们“私会”,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会传出什么绯闻。 大家不一定会把他们往夫妻关系的方向猜测,只会觉得,她是做了他的情人,所以他才答应签约。 尉迟倒是没在这种事情上和她较劲,如她所愿走了后门,鸢也双手抱胸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他走过来。 天气还很冷,他整齐的西装外多穿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衬得身形愈加修长,眉若青山,唇色淡淡。 “路上买的。”他把拎在手里的东西给她。 鸢也打开一看,原来是鸡蛋饼,那次他们从姜家离开的路上,她就下车买了一袋。 她顿了一顿,掰下一个,慢慢嚼着,外脆里嫩,很好吃。 尉迟进了她的办公室,先往四下扫了一圈,装饰简洁,但很舒适,是她的风格,阿庭就趴在沙发上睡觉,怀里抱着布偶,身上盖着她的外套。 他弯了弯嘴角,轻轻地抱起阿庭。 “他为什么会在我公司?”鸢也靠着门看着他。 尉迟竟是回答:“我不知道。” “他是你儿子,你会不知道?总不能是有人拐了他,又把他落我这里吧?”这也太荒谬了。 结果尉迟还就这么点头了:“也许真是这样。” “我不是三岁小孩!” 尉迟只是笑,还是不跟她解释原因,反而问道:“下班了吗?一起走。” 鸢也态度冷漠:“不用了,我还要加班,你把孩子带走吧。” “我等你下班。”尉迟在沙发上坐下。 鸢也皱眉:“为什么?” “一起回家。” “我说了,我不想回尉……” 尉迟打断她的话:“爸妈让我们回老宅吃晚饭。” 鸢也一滞:“今天?” “嗯。” 鸢也马上看向时钟,已经六点四十分,她抓起包包和外套:“你怎么不早说?还不快走!让爸妈久等了!” 她哪好意思让两位老人家等她吃饭啊! 她急匆匆地下楼,尉迟抱着阿庭不疾不徐地走在后面,还打趣她:“不是要加班?” 鸢也愤愤地回头瞪了她一眼,再看到他怀里的阿庭,蹙眉:“你要把他带去老宅?” “司机在楼下,他会送阿庭回去。” 紧赶慢赶,两人还是迟了一个小时才到老宅。 鸢也进门便喊:“爸,妈,我们回来了。” 尉母在客厅坐着,笑着说:“加班了吗?还好,菜刚刚上桌,再迟点就凉了。” “工作耽误了点时间,让爸妈久等了,对不起。”鸢也满脸歉意。 尉父从里间走出来:“一家人说什么对不起?坐下吃饭吧。” 尉迟和鸢也洗了手,一起在餐桌前坐下,佣人先上了热汤,是虫草山药鸡汤,味道很是鲜甜。 尉母打量着说:“鸢鸢最近好像瘦了一点,等会多吃点。” 鸢也一愣,摸摸自己的脸:“有吗?还好吧,可能是今天穿的衣服显瘦。” 尉父说:“阿迟,你要把鸢鸢照顾好。” 他们在父母面前一向是恩爱的,尉迟自然而然地回了一句:“做得再多,还是觉得对她不够好。” 鸢也对他甜蜜地一笑,尉母看到他们感情如初就放心了:“知道就好,咱们鸢鸢嫁给你,可是你赚了。” 饭后,尉母拉着鸢也上楼,说有东西要给她。 因为陈清婉的缘故,尉母对她一向特别疼爱,平时跟贵妇们一起逛街购物,看到合适她的东西都会买下来给她,鸢也见怪不怪,跟着她去了房间,看到她从抽屉里拿出的,却是一个u盘。 第79章尉总像暴躁青年 第79章尉总像暴躁青年 “那天收拾旧物找到了这个,想起来是你妈妈给我的,我看了下,里面都是你们母女的照片,还是给你比较合适。”尉母说。 鸢也一怔,随即眼底爆发出狂喜:“都是照片?真的吗?” 尉母微笑点头:“大概有一百来张。” 一百多张!鸢也几乎要喜极而泣:“我都没有几张和我妈妈的合影!” 陈清婉走的时候她还小,留下的东西大多被姜宏达和宋妙云丢了毁了,她现在仅有的几张照片,都是她小表哥从外公的相册里找出来给她的。 鸢也握紧了u盘,像珍宝一样贴在心口,不由得问:“她什么时候给您的?” “大概是她怀孕八个月的时候,我去看她,谈起了你和阿迟的婚事,你妈妈就把u盘给我,说里面都是你的照片,拿回去让阿迟好好看看他未来媳妇儿长什么样。”尉母笑了笑。 “那会儿阿迟在法国他爷爷家度假,我想着等他回国再给他看,就收起来了,结果忘记了。”说到这里,她开了句玩笑,“要是早给阿迟看,也许你们还能早几年结婚。” 鸢也不知道这个u盘当初给了尉迟,他们可能会有什么改变,只知道这个u盘回到她手里,会成为她最珍贵的东西,忍不住又说一句:“谢谢妈。” 尉母说不用,心下则兜转着另一个心思,慢慢地开口:“对了,上次你说喜欢我种的仙客来,我移栽了一些在花盆里,等会你一起带回去。” “好啊。” “尉公馆多了你这个女主人就是好,以前阿迟都不养东西,花啊宠物啊都不养,整个公馆一点生气都没有。”尉母像是随口说说。 鸢也将u盘收起来,闻言,自然而然地接问:“为什么?” “他的责任心太强了呀。”尉母道,“他小时候养过一条狗,有一天佣人牵出去溜,不小心绳子松了让它跑了,他就到处贴寻狗启事,上电视广告,上车载广播,可以说是用了各种办法,下雨天还亲自打着伞出去找,把自己给冻感冒了。” 鸢也听着,倒不知道尉迟还有过这段往事。 “他觉得,自己既然是那狗的主人,就有义务照顾它一辈子,无论生老病死,他都要对它承担责任。” 话虽如此,但鸢也隐隐感觉,尉母和她说这些,是别有深意。 她迟疑地问:“那狗最后找回来了吗?” “没有,找到路上的监控,最后一次露面是在马路上,马路上车来车往的,哪知道它的结局是怎么样?” 鸢也便没有再问。 尉母悄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有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虽然尉公馆和老宅是两个地方,但她离家出走这么多天,事情还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不好直接劝她回尉公馆,只能是通过这个故事让她知道,尉迟对白清卿母子更多是责任,她不必太过介怀,反正那女人早晚都会送走。 两人一起下楼,客厅聚了很多人,尉母奇怪:“怎么了?” 鸢也走过去,发现尉迟脸上起了很多红疹,她先是一愣,再一看,他的脖子和手掌也有,她一把捋起他的袖子,果然胳膊上都是红疹。 “这是过敏了啊!”尉母一眼就认出来,转头大喊,“祥嫂,祥嫂!你是不是在饭菜里下花生了?” “没有啊。”祥嫂先是否认,然后想到,“呀!是花生油!” 尉母急怒:“阿迟对花生过敏,一点都不能碰,我不是叮嘱过你们很多次吗?怎么还这么大意!” 尉父皱眉:“别说了,快送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尉迟开始感觉呼吸不畅,喉咙不适,红疹很痒,他想去抓,被鸢也拦住:“抓破了会留疤的。” 尉迟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到底是收了手。 到了私人医院,医生马上安排他输液,一瓶下去,他才感觉舒服一点,但脸上和身上的红疹还是都没有消。 尉父和尉母担心尉迟的状况,也跟着来了医院,这会儿去缴费拿药,只剩鸢也陪在尉迟身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尉迟淡淡地说:“你看到我这样,应该很开心吧?” 鸢也眨了眨眼,虽然有点不太好,但……确实是很好笑啊! 谁能三生有幸看到尉总满脸疹子甚至还有点发肿的样子啊! “你现在的脸看起来好像是胖了十斤。”鸢也说完就噗哧一下笑起来。 尉迟没有表情地看着她,可是他越盯着她看,她越觉得好笑。 尉总平时的眼神是平和的,像春日里池塘的水,澄澈微凉又不刺骨,十分的君子儒雅,而现在的眼神就是很直白的冷冰冰,甚至还有点烦,像个暴躁青年。 刚才在路上听尉母说,尉迟只在几岁的时候花生过敏过,二十几年过去,居然又重温一次小时候的噩梦,尉总还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鸢也笑够了,把护士拿来的药片递给他:“吃药。” 尉迟没接,鸢也取笑:“怎么?尉总还要我哄着你吃药?” 尉迟薄唇吐出一个字:“水。” 哦,忘记倒水了,鸢也转头倒了杯水给他,看着他吃下去,才问:“怎么没听你说过,你对花生过敏?” “我自己都忘了。”尉迟皱着眉头,觉得脖子实在痒得难受,伸手去抓,半途被鸢也挡住:“别动,说了会留疤。” 尉迟说:“你都不在乎身上留疤,我反而要在乎?” 这哪能一样?鸢也找护士要了一根棉签,用棉签轻轻扫过他的发红的地方:“你这个抓破了会化脓,感染,更难痊愈。” 尉家父母带着药回来,就看到这对小夫妻,一个坐着输液,一个单腿跪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一手撑着他的肩膀,歪着头,耐心地用棉签帮他挠痒痒。 又亲密又温馨的画面,看得尉母会心一笑,出声说:“涂这个药膏吧,医生说能消肿止痒。” 鸢也看时间也不早了,怕老人家熬不住:“爸,妈,你们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 尉父颔首:“也好,那你们输液完早点回家休息。” 尉迟和鸢也都应了好。 二老走后,鸢也帮尉迟的脖子、脸手掌涂了药膏,身上涂不到只能作罢,然后就坐在他身边的椅子玩手机,等他输完液。 输液室只有他们两人,安安静静,鸢也点开了一部电影看,尉迟忽然说:“你可以顺便去妇科开点药。” 鸢也没懂:“我开什么药?” 第80章哄小女生的招数 第80章哄小女生的招数 尉迟轻声道:“不疼吗?我看你走路的姿势有点不自然。” 鸢也愣了一下,走路姿势?姿势?呃……脸上顿时爆开火热,她低喝一声:“闭嘴!” 尉迟就不说了,只是嘴角挂着可疑的笑。 鸢也愤愤地扭身背对他,咬住舌尖,今早起来是有些不舒服,她已经尽量掩饰了,别人都没有看出来,就他眼神好啊! 昨天在马场是有些失了分寸,但也没到需要看医生的地步,再说了,哪个女人会因为这种事情去看医生? 她不想理他,继续看电影,奈何这电影的剧情太催眠,她看着看着就有点抬不起眼皮,瞥了眼输液瓶,还有很多,应该要好一会才能完,索性关了手机,闭上眼睛。 鸢也只是想打个盹,没想到真的睡过去,身体无意识地倒向尉迟那边,尉迟的肩膀刚好接住她的脑袋。 尉迟低眸看她,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她鼻梁上浅浅的小痣,没有它的主人那么难以驯服,而是十分小巧可怜,他弯了弯唇,轻轻地调整姿势,让她能更舒服地靠着他。 大半个小时后,输液瓶空了,尉迟想关掉流速调节器,但输液架在鸢也那边,他现下只有叫醒鸢也或者吵醒鸢也两个选择。 想了想,他放下了手,没有再动。 鸢也感觉自己只是闭了下眼睛而已,睁开眼时,发现自己靠在尉迟的肩膀上,顿了一顿,故作淡定地直起腰,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输完了吗?”她一边问一边看向输液架,发现输液瓶早就空了,大半截输液软管都是被倒吸回去的血! 鸢也惊得站起来:“你怎么不叫我啊!”她连忙将流速调节器锁住,按呼叫铃把护士叫来。 尉迟倒是很淡然:“你睡得那么熟,都说梦话了,我怎么好意思叫醒你?” “我睡觉才不会说梦话!”鸢也反驳完,提起管子,想让血流回他体内,可惜不得其法,血还是囤在管子里,有些触目惊心。 尉迟道:“等护士来吧。” 不管怎么说,都是因为她的疏忽,鸢也有些愧疚:“疼吗?” 尉迟就看着她不说话,一直把她看到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不自在时,才慢悠悠道:“没有感觉。” “……” 输完液他们就能出院,鸢也看到尉公馆的司机在台阶下候着,便说:“你的车来了,再见。” 嗯?尉迟问:“你还要去哪里?” “当然是回酒店。” “你不是跟妈说了要照顾我?”尉迟一句话就叫她哑口无言。 “我……” 他眼底含着笑,漆黑的瞳眸溢出漂亮的流光:“说出口的话,是要负责的啊。” “……”她当时只是随便一说而已。 鸢也一时无言以对,可又不想跟他回去,他们之间的问题还没说明白呢,就这么回去算什么? 输完液,尉迟脸上的红疹褪了很多,但脖子和手背依旧没有消减,他更加理所当然:“你走了谁帮我擦药?” 偏偏这时候,尉母打来电话,关心询问:“阿迟输完液了吗?” 鸢也挠挠头:“输完了,准备回家了。” 尉母温和道:“那好,你们路上小心,阿迟吃了药胃里应该不太舒服,回去让张婶煮点东西给他。” “……”鸢也叹了口气,认命了,“好。” 尉迟在旁边听见了她答应,低下头,嘴角弧度扬起。 鸢也心想,就这一晚,只这一晚,明天就走。 回到尉公馆已经很晚,佣人们都睡了,鸢也不想吵醒张婶,自己下厨煮了一碗面,觉得有点太素,顺便又煎了两个蛋盖在上面。 尉迟洗完澡出来,鸢也面不改色道:“张婶煮了一碗面条。” 尉迟擦着头发,挑了下长眉:“帮我端上来。” 使唤得太挺自然,鸢也一边腹诽一边下楼,把那碗面端回房,尉迟坐在小沙发上吃,将药膏递给她:“帮我擦药。” 行。鸢也进浴室洗干净了手出来,他已经把浴袍脱下来,只穿着短裤,背对着着她。 他的后背除了红疹,还有一些抓痕,她就这么看着,都能记起来自己是以什么姿势去抓了他,而他当时呼吸的温度有多烫人…… 眼神闪了闪,鸢也缓慢地挪过去,拧开药膏,在他后背点了点,而后均匀抹开。 擦完后背,他的面也吃完了,随意地点评:“张婶的手艺变了,不说我都不知道是她做的。” “……”鸢也将药膏还给他,“前面你自己擦得到。” 尉迟没有接:“姜副部,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过敏让他的喉咙有些不舒服,声音比平时沙哑,加之他故意放慢了语速,入耳就好像是大提琴在静谧的音乐厅演奏,悠悠扬扬。 鸢也确定这个男人是在勾引她。 她屏起呼吸,朝他走近一步,挤了一点药膏在指腹上,尉迟转身面朝着她,手搁在膝盖上,胸膛坦露给她。 鸢也看着他,眼波幽幽,朝他伸出手,那手指细长而干净,尉迟想起这只手,昨天下午就曾那么的刁钻和要命。 “尉迟。”鸢也嘴唇轻启,喊出他的名字,尉迟再度抬起头望向她,四目相对最容易滋生出暧昧,何况成年男女,往往是一个眼神就能领悟到对方的邀请。 尉迟喉咙一滚,就要伸手去拥抱她时,鸢也突然一下把手指上的药膏抹到他脸上。 “擦完胸口,还要帮你擦双腿,擦着擦着擦枪走火,尉总,你的算盘打得够好的呀,以为我是小女生吗?还会上你的当?”鸢也直接将药膏放到他手心,眉毛一扬,得意地哼一声。 她才不会沦陷在这种小儿科的招数里。 “自己擦,你是过敏又不是摔断手。” 谁有哪个闲情逸致,大半夜陪他玩这种把戏。 鸢也转身打开衣柜,拿衣服去洗澡。 尉迟看着手里的药膏,舔了下牙齿,不管用么? 他再去看鸢也的背影,她今天穿了一条格子铅笔裙,身姿窈窕,腰细得只需一只手就能抓住。 他忽的一笑,一下站起来,从背后把她抱住,低声道:“你说的对,那是哄骗小女生的,我们是成年人,应该直接一点。” 鸢也马上就要反抗,但他下一句是:“我想要你帮我擦,擦了药,我们就睡觉,我说的是单纯的睡觉。” “可以吗?”尉迟商量的语气,但鸢也知道,如果她不帮他擦药,那就不会是单纯的睡觉了。 这个男人啊…… 第81章被白小姐蠢到了 第81章被白小姐蠢到了 擦了药,两人相安无事地睡在一张床上,但可能是身边的位置太久没有睡过人,这一夜鸢也有点失眠。 第二天起来她眼下多了一圈淡淡的青色,不得不上遮瑕修饰,并且在心里决定,今晚一定不要住尉公馆……酒店它不香吗? 吃了早饭,鸢也让司机送她去高桥,她昨晚把车停在公司,是坐尉迟的车去的老宅。 刚走到大厦门口,手机就突然响起。 来电显示,尉迟。 他们才在家里分开,这会儿找她有什么事?鸢也一脸莫名地接了:“喂?” “在公司?”尉迟语气听不出具体情绪。 鸢也说:“刚到,有事?” 他静默一下,而后道:“方便的话,到春阳路14号来一趟。” 他不是不准她踏进那座房子一步吗? 不对,白清卿母子现在不是住在西园吗?怎么又跑到春阳路?尉总大早上的去见小三,还叫上她一起……这唱的是哪出戏? 鸢也挑了挑眉,太好奇了,不方便也要方便啊,她欣然答应:“好啊。” 开车到春阳路,一进门,白清卿就扑上来抓着她的双臂说:“姜小姐,你到底把阿庭带去了哪儿?” 鸢也:“?” “我知道你喜欢阿庭,想和阿庭亲近,但你不知道阿庭每天都要吃药,否则身体会出问题,你让我喂他吃了药也不迟啊!”白清卿泪眼朦胧,情绪激昂,字字泣血。 鸢也跟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我今天没有见过你儿子。” 白清卿转头又对尉迟哭道:“迟,我都已经答应你了,姜小姐为什么还那么着急?连这点时间都不给我?怎么说我都是阿庭的亲妈,她连跟我说一声都没有就把阿庭带走,带走了又照顾不了阿庭,这不是害阿庭吗?她怎么能这样!” “呵,也是,不是她生的孩子,她当然没有放在心上!” 鸢也不觉生气,只觉有趣,她从没见过白清卿这么“不温柔”的一面,倒是将一个心疼孩子的母亲角色诠释得淋漓尽致,她看向尉迟,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尉迟折了下眉心:“阿庭早上不见了。” 哦。鸢也明白了:“所以她觉得是我把阿庭带走?” 她没有用“你们觉得”,是因为她相信尉迟不会和白清卿一个想法。 经过一晚上的恢复,尉迟脸上的红疹几乎看不见,也消了肿,又是一副俊彦,只是比平时有些疏淡。 “清卿说有看到你的身影出现在西园附近。” 鸢也笑了:“证据呢?” “这就是证据!”白清卿直接拿出一枚星星胸针,“这是掉在地上的,肯定是你抱走阿庭的时候,阿庭挣扎抓落的,是你的东西吧?姜小姐,你还有什么话说!” 鸢也看了一眼,确实是她掉的那个胸针,她再去看尉迟,见他的脸色比之刚才更淡去许多,她耸耸肩:“姜小姐没话说了,尉先生你说吧。” 这样的证据确凿,她怎么还能这么冷静?白清卿不明白,又是看向尉迟,要尉迟做主。 尉迟看了下手表:“这么早,阿庭还没有吃饭吧?把阿庭带出来吃点东西,小孩子耐不住饿。” “阿庭是被她……” “别闹了,清卿。” 这五个字算不上重话,但砸得白清卿说不下去,她张了张嘴,眼神和脸色都写满了不明白:“……带走阿庭的人是她啊,迟,你为什么要对我说?” 尉迟没有要回她的话意思,鸢也怀疑他是被白清卿给蠢到了。 摇了摇头,在一旁的沙发坐下,她顺手拿起魔方把玩,好心为她解释:“我这个胸针丢了好久了,尉迟知道这件事,现在却出现在你手上,你觉得是我会穿越,还是胸针会穿越?” 白清卿怔住,一下捏紧了胸针,钻石菱角硌得她手心生疼。 鸢也微笑:“而且,40分钟前,我们才一起吃了早餐,除去我去公司,再从公司到春阳路这段时间,可以说毫无空隙,所以我哪来的时间去把你儿子带走?” 最重要的是,她带走她儿子干什么? 尉迟对鸢也说:“你回公司吧。” “下次这么无聊的事情不要找我来了,你是公司老板,迟到早退无所谓,我可是会被扣全勤的。”鸢也放下魔方起身。 尉迟倒是微笑:“扣多少,我双倍补给你。” 鸢也哼声:“谁稀罕。” 她走到门口,听见白清卿哭求的声音:“迟,我知道错了,我只是舍不得阿庭,想留下阿庭才……你体谅我一个当妈妈的心吧,阿庭是我的命啊……” 返回公司的路上,鸢也琢磨,白清卿估计是不知道她昨晚睡在尉公馆,才想出这么傻帽的招儿。 不过她图什么呢?《甄嬛传》里,这种招数不都是亲儿子要被抱去给别的娘娘抚养时才用的吗?在皇帝面前显示出养娘不比亲娘好,照顾不了孩子之类的,让皇帝心软把孩子还回去。 车子停进车位里,鸢也开门下车。 等等…… 尉迟不会真动了把那孩子交给她抚养的念头吧? 鸢也皱起眉头,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走进公司,按下电梯,旁边走过来个人,按了另一架电梯,她偏头一看,是霍衍。 霍衍抬起手,露出手腕的表,对她示意。 十点。 “……”鸢也心虚,“有点私事才晚到,我保证没有下次。” “迟到被老板撞见时的正确解释是,”霍衍神情淡然,“外出见客户了。” 怪她太实诚喽?鸢也虚心接受:“学到了。” 霍衍轻笑一声,进了专属电梯,上楼。 过了一会,员工电梯才下来,鸢也叹了口气,进入,上楼。 下午鸢也约了客户,这个客户的爱好比较与众不同,他喜欢听戏,所以他们是在晋城最有名的戏园“梨苑”见面。 梨苑是仿古戏楼,一楼是大厅,二楼是雅座,每个雅座之间用屏风隔开,从他们的位置看去,可以将台上的人尽收眼里。 今天唱的是一出《春草闯堂》,客户随着伶人咿咿呀呀的戏腔摇头晃脑,偶尔还能跟着哼上一段,可见是真戏迷。 “姜副部听得懂戏吗?”客户笑着问她。 第82章你离婚了我娶你 第82章你离婚了我娶你 鸢也如实道:“我很少听京剧,不过小时候经常陪我外公和妈妈听潮剧,所以还算能听得懂。” 客户恍然:“潮剧,你妈妈是潮汕人?” “是。” 客户对这方面确实很了解:“潮剧也是一个很古老的戏种。” 鸢也顺势和他聊了几句戏,再不动神色地把话题带到合作上,客户应着,目光一直都在戏台上,忍不住跟她说:“台上唱‘春草’的花旦叫南音,是梨苑的当家花旦,来这里听戏的,多半都是冲着她来的。” 鸢也当然有注意到那个主角,她十分灵动,身段好,唱腔好,哪怕她不那么懂戏,也感觉得出她很不错。 “李总监也是冲着南音小姐来的吧?”鸢也揶揄。 客户笑了笑,没有否认。 中途鸢也上了个洗手间,返回雅间的路上,意外遇到了熟人。 两人四目相对,都眨了眨眼,鸢也先问:“你怎么在这儿?” 顾久笑眯眯:“听戏。”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个爱好?”鸢也盯着顾少爷那张风流多情的脸,恍然大悟,指着戏台上的花旦,“冲着南音来的?” 所以说是发小,一猜就准,顾久没有否认,随意地倚着栏杆:“你也认识南音?” “刚才听客户说的。” “在sirius慈善晚宴认识的,嗓子好,身段好。”他说到后面六个字,语气里夹着明晃晃的暧昧,可想而知不是夸南音在戏台上唱戏时嗓子好身段好,而是在别的地方。 鸢也真是看透他了,无语地摇摇头,转身就走。 顾久拉住她:“诶,等会儿,你那天晚上打电话给我是怎么了?” 难为顾少爷在泡妞的时候还想得起来小半个月前她那通电话,鸢也拨了拨头发:“没什么,转身心情不好想找你喝酒。” 能让她心情不好到深夜酗酒地步的人,顾久也猜得到:“尉迟欺负你?” 鸢也没说话就是默认,顾久睨着她:“要我说,你离了得了,日子过得那么不痛快,何苦呢?” 不等鸢也回答,他就笑着凑近她:“嗯?别是怕离婚了没人要你吧?大不了哥哥娶你呀,咱俩知根知底,凑合着过呗。” 鸢也扬了下眉毛,眼睛挪向戏台:“不要你的南音了?” 顾久摸摸下巴,眷恋地看了眼南音,到底是还没玩够,舍不得放手,于是大胆提议:“婚后我们可以各玩各的。” “各玩各的?”鸢也露出个‘你真是个小机灵鬼竟然想得出这种办法’的表情,顾久与有荣焉,整了整衣服,准备正式求婚,结果鸢也笑着笑着猛地一脚踩下,顾久登时叫起来:“啊!疼啊!” 鸢也慢条斯理地收了高跟鞋:“再跟我开这种玩笑,我就把你从二楼扔下去。”说完她直接走开,回了客户的雅间。 “……太狠了。”顾久弓着身,感觉自己脚板多半是淤青了,再看向戏台,发现南音也在看他,不过很快就进了幕后。 与此同时,尉氏集团总裁办,黎雪将一份文件交给尉迟签字,看他签完,才尽忠尽职地提醒:“尉总,您记得吃药。” 尉迟确实忘了,他顺手从抽屉里拿出医生开的过敏药,但想到昨晚鸢也帮他擦药的样子,温淡的眸子荡起丝丝涟漪。 顿了一顿,将药丢回抽屉,没有吃。 …… 一场戏结束,鸢也和客户的合作谈得也七七八八,两人一起出了梨苑,她刚送了客户上车,身后忽然传来一句:“嫂子。” 鸢也转身一看,竟是红毛小杨。 他笑容满面:“好巧啊在这里遇到你,你也来听戏吗?” “刚应酬完客户,你呢?”鸢也心忖晋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竟然在一个地方接连遇见熟人。 小杨指了下路边一辆车:“我和我妈来听戏,她在车上。” 鸢也点点头:“代我向伯母问好。我还要回公司,先走了。” “嫂子等等。”小杨拦住她,一脸愧色,“我一直想当面跟你道个歉,就是没有机会,今天在这里巧遇,你一定要给我个机会跟你说声‘对不起’,我之前真不知道你是迟哥的老婆。” 鸢也无所谓地一笑:“没关系,也是我没说。” “可我把白小姐母子送去尉公馆,听迟哥说你好像很不高兴,我当时真的没多想,医生说要静养,我就想春阳路那么复杂,不利于静养,就给送去尉公馆让迟哥重新安排,没想到……” 尉迟没有骗她,事情确实是这样,只是鸢也不想再提,打断他:“已经过去了。” 小杨眼睛一亮:“是吗?那你是原谅迟哥了?太好了,我终于可以不用相亲了。” 嗯?鸢也疑惑:“这和你相亲有什么关系?” “你不原谅迟哥,迟哥就不原谅我,还跟我爸告状,说我在外面花天酒地乱搞男女关系,我爸那叫一个气啊,上周接连给我安排十三次相亲,简直丧心病狂。” 是挺惨的,但鸢也听着想笑。 小杨忽然一脸羞涩:“人家早就心有所属啦。” 鸢也揉了揉手上的鸡皮疙瘩,抽着嘴角道:“你直接跟你爸说你有喜欢的人了不就行?” “没那么简单。”小杨收了嬉皮笑脸,看了一眼梨苑的招牌。 鸢也自认和他没熟到能聊私事的地步,也就没有追问怎么个不简单法,应对几句后,便上车离开。 她走后,小杨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迟哥,我在梨苑遇到嫂子,我跟她解释了,她原谅我了,你别再跟我爸说什么了哈。 收到短信时,尉迟正在希尔顿酒店的大堂,前台小姐难得看到这么英俊的男人,摆出了最好看的微笑,柔声细语:“你好先生,请问是开房还是退房?” 尉迟锁了屏,抬起头,神色清淡。 …… 下班前半小时,鸢也收到尉迟给她发的信息,约她一起吃饭。 她没有拒绝,有件事她忍了一天,不问不行。 所以下班后,她便开车去了尉迟发给她的地址,是一家素菜馆。 尉迟和她同个时间到,两人在门口遇见,便一起上楼。 “我以为你会拒绝。”尉迟温声道。 “有人请吃饭,我为什么要拒绝?”鸢也迈上一个台阶,未曾想脚底一滑,她穿着高跟鞋,根本稳不住。 好在尉迟及时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压,才没让她摔下楼。 前面带路的服务员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保洁刚拖了地,没有擦干,小姐您没事吧?” 尉迟后背贴在墙上,同样低头问她:“没事吧?” 第83章我们自己生一个 第83章我们自己生一个 鸢也心有余悸:“没事。” 她方才下意识抓紧尉迟胸前的衬衫,回完话才慢慢松开手,低声道:“还好你反应快。” “小心脚下。”尉迟叮嘱她,同时手往下一捋握住她的手掌,带着她上楼。 包间不大不小,摆设颇有质感,空气里有栀子花的香味,清清淡淡很好闻,白墙上挂着一幅莫奈的《日出·印象》,鸢也让尉迟点菜,自己背着手欣赏那副画。 “是临摹的。”尉迟道。 “当然,原作在澳大利亚国家美术馆。”鸢也走到他对面坐下,“不过这一幅仿得很神似。” 服务员先送上来一壶茶,为他们倒在白瓷杯里,鸢也道了谢。 “你懂画?”尉迟微敛起的眸子里有一线暖色。 鸢也就曾说过,他的眼睛很迷人,每次猝不及防的对视她都忍不住怦然心动,这次也是一样,她快速低头,掩饰性地喝了口茶:“不懂。” “那你还说很神似。” 她扬唇:“你不觉得加上这一句,显得我艺术造诣很高吗?” 就跟她用放了汽的可乐和雪碧假装成酒一样,都是她“心术不正”的小把戏,尉迟摇了摇头。 其实能脱口而出原作现存于哪个博物馆,就证明她也并非完全不懂艺术,但这个女人,总爱把自己说得很不正经,仿佛这样就能掩饰她的本性。 想到这里,尉迟一顿,确实能掩饰,两年夫妻,他以为他足够了解她,直到那日她脱口而出一句“你又不爱我”,才让他窥见,她伪装下的一点真面目。 服务员上菜后,鸢也便直入正题:“白清卿母子怎么样?” “已经送回西园了。”尉迟说。 “所以她今天到底什么意思?” “胡闹罢了。” 那种害人的招数确实跟胡闹似的,问题是白小姐怎么会突然这么做,总不能是心血来潮吧?鸢也盯着尉迟的脸,忽的问:“你不会是打算让我养她的儿子吧?” 尉迟神情不变,夹了一根虎皮青椒放在她碗里,语气清淡:“我们自己生一个。” 鸢也双手原本叠放在桌子上,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话,手蓦地滑落,整个身体都是一歪,错愕地道:“你在开玩笑吧?” 尉迟倒真是给了她一笑:“我们身体健康,夫妻生活和谐,有孩子是迟早的事情。” 鸢也硬生生气笑了:“我们现在这种关系,你跟我提要个孩子?” 是他疯了,还是她耳朵出问题听错了? “我们的关系没有变,依旧是夫妻。”尉迟温淡地道,“如果你是介意清卿,年后我就会送她离开,去纽约,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送他们离开? 所以,他终于是在她和白清卿母子之间选择了她? 手指在桌下微蜷起来,鸢也面上并无笑意:“你舍得?” 他不躲不闪地迎接着她的审判,壁灯光线柔和,渲染得他的脸也染上一点色泽:“本就是要让她走的,这段时间她会留下,只是因为阿庭要治病。” 知道尉迟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会做到,但鸢也的心情还是很复杂,抿下唇,道:“有句至理名言,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我和清卿是跟你结婚之前的事情,阿庭已经四岁,也是在你之前有的,而且从她生下阿庭气,我就再没有碰过她。此前他们一直居住在榕城,如果不是阿庭生病必须来晋城医治,她一辈子都不会出现。” 这是他第一次跟她解释与白清卿的瓜葛,很清楚,也很干净,不存在出轨,鸢也一时不该回什么话,无法马上给他答复,便选择了沉默。 食不知味地吃完饭,鸢也要开车回酒店,尉迟跟在她身后说:“回尉公馆,酒店我已经退房了。” 鸢也愣了一愣,有些生气:“你退了我的房?” 尉迟道:“尉太太,度假结束,该回家了。” “你!” 顺势握住她指着他的手指,尉迟微微一笑:“小杨说在梨苑遇到你,跟你解释,你说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既然已经过去,回尉公馆住,不是应该?” 还是这么霸道!披着羊皮的狼,一副商量的口吻,但什么时候给过她选择的余地?鸢也火大,本来还想再说,突然看到他胸前白衬衣上有一点血迹,蓦然想起她刚才差点摔下楼梯,急忙之间抓住他的衣服,一个没注意,好像就抠破了他的……疹子。 “……”鸢也的火就像遇到消防器一样,噗的一下灭了,她愤愤地抽回手,开车就走。 方向是去尉公馆。 尉迟勾起嘴角,也上车回家。 鸢也先他一步到尉公馆,径直上楼去了客卧,准备跟他分房睡,但转念一想,就算分房睡,也是他去睡客卧,凭什么她睡客卧,错的人又不是她! 于是管家和佣人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她气冲冲地从客卧出来,进了主卧,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刚关上,鸢也就又想起来,尉迟有整个公馆每个房间的钥匙,就算她锁了门,他也能进来。 进一步再想,不只是尉公馆,整个晋城,只要他愿意,无论她去哪里,他都有办法接近她,她的反抗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她双手捂脸,毫不怜惜地揉了一通,神情烦躁地进了浴室。 尉迟回来,听管家说了鸢也的表现,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倒是没有马上去找她不痛快,而是先去了书房。 洗漱完毕,鸢也出来,见尉迟不在,舒服了一点,趴在床上,拿起手机,发现十分钟前顾久给她发了一张照片,拍的是那个叫南音的花旦在卸去戏装行头。 虽然脸上彩妆未褪,但从五官看,确实是个美人。 便宜顾久了,鸢也回了个微笑的表情,十分冷漠。 她本是不想再理他,但想到尉迟在素菜馆跟她说的那些话,心烦意乱,决定和他分享一下。 顾久虽然看起来很纨绔,但在正经事上,还是靠谱的。 过了会儿,他回了她一句话……法律还规定夫妻离婚后,男方要给孩子抚养费呢,那孩子虽然是私生子,但尉迟照顾他也是理所当然。 鸢也的手指停在键盘上,还没想好怎么回他,顾久又说……四年没上过白小姐了,四舍五入就还是干净的,洗洗继续用吧…… “……”鸢也决定收回三分钟前那句话,顾久这混账,一点都不靠谱! 第84章很努力地在哄你 第84章很努力地在哄你 她不再回顾久的信息,点开视频app,想看个电影培养睡意。 但看着看着,还是想到了尉迟。 当初她给尉迟两个选择,要么留下那对母子跟她离婚,要么选择她把那对母子送走,现在他在她给出的选择里做出了选择,而且还是选择她,她应该满意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感觉胸口有些闷闷的。 这么一来,电影也看不下去,她丢开手机,准备关灯睡觉,房门却在这时候被打开。 进来的自然是尉迟,鸢也本来想装睡,结果这男人直接坐在她身边:“帮我擦药。” 鸢也不得不睁开眼,微笑,给出建议:“你可以让佣人帮你。” 尉迟便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温淡里带着一丝……无奈? 鸢也一时搞不懂他是什么意思,跟他四目相对,突然,他低下头拉近和她的距离,在她下意识要躲之前,低着声问:“你看不出来吗?我这几天在很努力地哄你。”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不是你说的,长得好看的男人有特殊的魔力加成,只要说话的时候故意放慢语速,放低声音,再在合适的场合,牵牵手,碰碰肩,制造暧昧的肢体接触,百分之九十九能追到女生。” “现在我都照做了,追到你了吗?” 鸢也第一反应是,她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啊?紧接着就记起来……啊,这些确实是她说的,但那都是去年的事情了! 那天他们下班后一起吃饭,餐厅刚好在广场附近,吃完下楼她觉得夜景不错,便跟他一起散步,走累了在花坛上坐下,结果目睹了一出早恋学生分手现场。 女孩气呼呼地走后,男孩垂头丧气,在尉迟身边坐下,拿出手机写写删删,实在组织不出语言,一脸懊恼。 鸢也忍着笑,拍拍尉迟的肩膀,示意他换个位。 尉迟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一猜就知道她又要去逗弄人家小男孩,但还是纵容她,起身与她换了位置。 鸢也凑到男孩身边,笑吟吟问:“被女朋友甩啦?” 男孩死要面子,拒不承认:“她就是爱耍小脾气,我才懒得理她,过两天就好了。” “女孩子生男朋友的气,才不会自己消气,只会越来越气。” 男孩一怔,然后就有点手足无措:“那、那怎么办?” 鸢也说:“你道歉啊,哄她啊。” 男孩想了想,有点小不甘心:“我没做错事情,为什么要道歉?” 还是太嫩了。鸢也直接给他一句:“没有理由,女朋友生气,就是男朋友的错。” 尉迟听着摇了摇头:“不讲理。” 男孩也觉得:“就是,不讲理。” 手肘往后撞了一下尉迟的腰,瞪了他一眼,尉迟低眸笑了笑,抬手表示自己不再多话,鸢也这才转回男孩,没好气问:“你还想不想追回女朋友了?” 男孩挠挠头,想啊…… 唉,算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跟小女生一般计较。在心里说服自己后,男孩便问:“道歉,然后呢?” “第一次谈恋爱吧?”鸢也笑着看他。 男孩脸上一红,含糊地点头。 这种青涩的初恋啊,鸢也很是感慨,于是更加卖力地支招:“你看你长得这么帅,我告诉你,长得好看的男生都有特殊的魔力加成,哄好女朋友很简单的。” “只要你说话的时候故意放慢语速,放低声音,再在合适的场合,做点小动作,比如碰碰她的手,碰碰她的肩膀,制造一点肢体接触,再假装不经意地说点好听的话撩她,等她心动了你就道歉,诚恳认错,这样百分之九十九能追回她!” 后来那个男孩有没有追回他的女孩鸢也不知道,过后她就忘了,她经常这么逗人玩儿,哪曾想,尉迟竟然一直记着,并且一字不差地复述,还照做! 照做就算了,现在这么直白地告诉她,鸢也真的有点傻了,她从没有想到,这些话会从尉迟口中说出来。 他可是尉迟啊,一直都像挂在天际的星星一样可望不可即,现在却对她说,他想要哄好她,不惜用了那些小男生的手段,忽然一下子,他竟也变得没那么遥远,好像到了伸手就可以触摸的距离。 鸢也僵坐在床上,感觉他的气息越来越浓烈,一下将他推开:“你要不要脸?还夸自己好看。” 尉迟直起腰,噙着笑道:“跟你学的。” 鸢也恼羞成怒:“学也学不像,而且哪有你这样哄人的?在大庭广众下强迫我、指使我给你煮面条、还威胁我给你擦药、不经过我允许就退了房,你这是欺负人吧?” 原来他做了这么多罄竹难书的事情么?尉迟眉眼温柔:“第一次哄人,没有经验,见谅。” 鸢也想让他好好说话,笑什么笑!他又一下凑过来:“不过我什么时候让你给我煮面?那碗面不是张婶煮的吗?” 他眼底压着笑意,鸢也看着,恍然大悟,他早就知道是她煮的面了吧?更加恼了,总觉得自己好像输给他了,在还没有和好之前就对他心软,难怪他敢这样肆无忌惮。 恨自己没出息,又恨他太懂得见缝插针,只能挤出一句:“得了便宜还卖乖!” 尉迟笑着,脱了浴袍:“帮我擦药吧,我今天特意没吃药。” “你这是什么逻辑?” 他便悠然道:“好得太快,就没有理由接近你了。” “……”鸢也一头撞死在枕头上,“你别再说这件事了!” 谁说他不会哄人?这不是一套一套的吗! “那我说别的。”尉迟噙着笑看他,“听说你是早产儿?看起来身体倒是很好。” “……”哪有这样生硬的转移话题的啊! “我不是早产,我妈妈正式给姜宏达之前,就怀了我了,是奉子成婚。” 哪怕是父母的那个年代,准未婚夫妻婚前发生关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尉迟只说:“是吗。” 鸢也太不甘心就这样被他得逞,拿了药膏,面无表情地帮他擦了药,然后被子一掀,躺倒了床沿。 尉迟睡在她身边,看她离得远远的身影,说:“转过来。” “不。”鸢也一动不动,尉迟索性伸手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从床沿拉到自己怀里。 鸢也挣不开,就不白费力气了,再扭下去发展成别的,她更得不偿失。 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好像还能感觉到他心跳的频率,鸢也闭着眼睛,怀疑自己今晚又会失眠,可意外的,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一夜无梦至天明。 翌日,鸢也上班,一进高桥大厦,她就发觉大家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等她走过之后,又小声地议论,对她的背影指指点点。 她一脸莫名,出什么事了? 第85章微博热搜第二条 第85章微博热搜第二条 难道是她裙子上沾到了什么?鸢也进了电梯,对着电梯壁转转身,全身上下很整齐,并无不妥。 奇奇怪怪的。鸢也摇了摇头,大步走进商务部,一眼看见攒头攒脑的秘书:“贞贞。” 秘书马上应:“到!” 鸢也吩咐:“让大家准备一下,十点半在小会议室开个会。” “好的。”秘书嘴上应着,神情却是犹豫,去茶水间泡了一杯绿茶送进鸢也办公室,又趁机偷看了她几眼。 鸢也坐在办公椅上,双腿相叠,双手端茶,打量着她,把她看得浑身紧张,战战兢兢地问:“姜副部,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啊?” “那你又是为什么偷看我?” “……我没偷看你。” “是吗?” 鸢也眯起眼睛,像狐狸一样,小秘书当场就觉得自己被看穿了:“……” 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长久,秘书心一横,走到她身边:“姜副部,可以借用一下你的电脑吗?” 鸢也脚下一蹬,带着办公椅一起往后退,给她腾出了空间。 秘书登上微博,点开热搜榜第二条……扬州瘦马。 只有四个字,但鸢也敏感地皱了下眉。 她靠过去看,果然印证了她的预感。 网页上,她生活照被放满了九宫格,滑动鼠标一溜下来,全都是她。 她停下来看标题……我要是长大成这样,也能躺着赚钱! 再往上滑动,看最热门的那条微博,是一个红v账号发出……26岁担任外企高管,全身名牌,今天从宾利下来,明天从兰博基尼下来,常用座驾是一辆价值40万的凯迪拉克,却是个“扬州瘦马”,十几岁就开始陪,这样换来的生活你羡慕吗? 还贴了图。 除去她生活照的几张,鸢也紧紧盯着其中三张图片,最关键的那三张照片。 是十五岁时的她。 久远的记忆陡然间被人强行撕开一个口子,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好像又回到十年前那个玻璃柜里,那种窒息的,逼仄的感觉,伴随着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喧嚣,飞踏而来。 ……原来当时还被拍下了照片。 眼见她的脸色越来越白,秘书觉得她快不好了,连忙关掉网页,手足无措地说:“姜副部,这些都是营销号,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目的就是吸人眼球赚kpi,没人会相信的!” 鸢也平时开朗又灿烂,现在的脸色素寡得吓人,什么都没有说,拿起手机,还是上了微博,点开底下的评论。 热评第一是:“姜鸢也,晋城人,16年入职高桥,18年升为副部长,年后还升为正部长,每两年一跃进,在世界五百强的外企这种升职速度,你品,你细品。” 热评第二是:“@高桥中国,进来查查。” 再看其他评论,还有各种真真假假的爆料。 “这女的前段时间就被扒了,还有人不知道吗?她在sirius慈善夜当众跟尉氏总裁和顾家三少调情,还被拍到跟高桥总经理在车库那什么,我都存图了,私生活本来就不干净,只是没想到竟然是只瘦马。” “现就职高桥商务部的小员工表示,前任正部长搞了一年都没成的投资,她接手半个月就解决了,凭的是什么能耐,咱也不敢问啊。” “圈内不知名人士偷偷跑个料,她的名字经常出现在高端局的陪客名单上。” “等等让我捋捋……所以这意思是,她是高桥养的瘦马?除了陪客户还要陪老板?现在的外企都这么玩吗?乡下人表示吓到了。” 鸢也面无表情地看下来,冷嘲热讽,污言秽语,还有各种人肉,她大学甚至初、高中的毕业院校都扒了出来,这些网友还真是……有能耐。 秘书忐忑地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那三张小时候的照片,加上一些所谓科普,现在网友们都认为她从小饱受“调教”,是专门饲养来陪高级客户玩乐的宠物,这种人,历史上,就称为扬州瘦马。 除了那些不好听的话,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在“同情”她的遭遇,觉得她是被人拐骗了才会小小年纪经历这么多可怕的事情,可伴随着这些唏嘘和感叹,是不断更进一步的人肉。 有些人就是这样,一边说着同情的话,一边好奇她的遭遇,不断地深扒,殊不知这也是一把钝刀子,不断往当事人身上狠扎。 没有哪个普通人能经手这么突如其来的风暴,小秘书真怕鸢也崩溃了。 鸢也点开了一条又一条的所谓爆料,其实都是看图说话,她在酒会上和客户交谈的照片成了“奉命接客”,和男性朋友比如顾久一起吃饭成了“联络关系”,尉迟偶尔顺路送她上班,或者和她一起走在街上,因为同框频率比较高,所以尉总就喜提了“她的固定金主之一”称号。 另一个“固定金主”是霍衍。 全都是无稽之谈,不过这么多她和不同男性走在一起的照片拼在一起,就凑出了她私生活混乱的“铁证”。 鸢也锁了屏淡淡地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是上班路上,在地铁刷微博的时候看到的。”秘书忙说,“姜副部,我绝对相信你,而且这明显就是有人害你!” 鸢也随手搁下手机,忽的一笑,和平时对比竟然没什么区别:“你怎么肯定?” 秘书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现在还笑得出来,咽了口水,比手画脚地说:“我刚看到的时候,这条热搜还在第十七位,没什么人注意,结果一下子就上到了第二位,明星绯闻都没有升这么快的,肯定是被人买上去的!” 鸢也继续浏览,照片还真不少,她不曾在公众平台发自拍,晒出来的几张都是她发在朋友圈的,不由得冷笑一声。 再往下看,还有她和霍衍在车库交换礼物的照片,她在服装店帮霍衍戴袖扣的照片……等等,这一张,怎么有点眼熟? 鸢也想了想,然后拉开抽屉翻找,找到一个快递信封,从里面拿出三张照片对比,果然是这个。 信封是大半个月前,有人匿名寄给她的,当时她觉得莫名其妙就没有理会,没想到现在又见着了。 “姜副部,现在怎么办啊?事情闹这么大了,上面会不会停你的职啊?”秘书忧心忡忡。 比起网友的议论和会不会被停职,鸢也更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搞她,她又不是明星,这么泼她脏水有什么用? 手机嗡嗡嗡地响起,鸢也拿起来看了一眼,是顾久,她挂了。 从这时候起,手机就没有安静过,各路朋友或打电话或发信息,都是在问她这件事,她索性开了飞行模式,清静。 内线电话响起,鸢也接听,是霍衍的秘书:“姜副部,请到总经理办公室来一趟。” 该来的还是会来。鸢也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出办公室。 门一开,同事们纷纷拿起手边的东西,假装是在工作,她神情自然,一路走过,经过一个同事工位,顺手将手搭在她椅背:“昨天发你邮箱的文件,打印十份出来,等会开会要用。” 她一派平淡地吩咐工作,一如既往,被叫到的同事反而愣了一下,才回道:“哦,哦哦。” 鸢也微微一笑,目不斜视走向电梯。 电梯门还没有完全合并,她听到韩漫淇说:“装得那么淡定,以为我们还不知道吗?扬州瘦马啊,就是从小培养专门给富商的玩宠,没想到姜副部的经历这么丰富,你们看到她被关在玻璃柜里那几张照片了吗?” “……” 鸢也眸子一敛,突然伸手,卡了一下电梯门,门受到感应又缓缓打开,她一步走出去,顺脚踢了一下电梯门边的铁质垃圾桶,哐当一声,办公室内众人纷纷回头,见她站在那儿,哑雀无声。 “那是我小时候拍的写真照。” 她轻轻提起又淡淡放下:“很逼真吗?把诸位商务部精英都骗到了,看来确实拍得很好,你们要是有兴趣,我可以把摄影师介绍给你们。” 没有一个人出声,都愣愣地看着她。 鸢也重新按了上楼的电梯,曼声说:“扬州瘦马?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不好意思,我穿名牌开豪车是因为我有钱……姜氏集团,我家的。” 话说完,电梯门也打开了,她转身进去。 按了23楼,鸢也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又闪过那几张照片,她记得那件事,只不过是第一次从旁观角度看到那时候的自己,原来比她想的,还要,恶心。 叮咚…… 楼层到了,她整了整思绪,走了出去。 这一层只有总经理办公室,外间是霍衍的秘书和助理的工位,他们都在工作并无议论八卦,只是她经过时,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鸢也目不斜视,敲门进入:“霍总。” 霍衍站在小吧台边,拿了个一次性纸杯接了温水,递给她。 “谢谢。”鸢也说。 霍衍并无迂回,直接问:“网上的事情看到了?” 鸢也点点头:“刚刚看到。”然后郑重声明,“合同我都是通过正规方式签下,不存在灰色勾当。” 霍衍一笑:“当然,要不然高桥成什么了?我已经让公关部去交涉,尽快让站方删帖。” 第86章他们居然是夫妻 第86章他们居然是夫妻 删帖避免事件进一步扩散,是现在能做的最好控制。鸢也磨蹭着水杯,喝了一口,白水入口竟带了点苦味。 “但互联网有记忆,哪怕把帖子都删了,屏蔽了关键词,也还会有截图以及各种风言风语,你要有心理准备。”霍衍提醒。 鸢也心态看起来还好:“我又不是明星,哪会有人一直盯着我?过两天就没人记得了。至于那些发帖的,这是造谣和诽谤,我会找律师起诉。” 霍衍仔细看了看她,脸色虽然不太好看,不过能保持冷静和理智,就证明事情对她的影响没那么大。 是他小瞧她的心理抗压能力。 微微一笑,他夸赞:“好样的,这才像我们高桥的高管。” “就是连累霍总跟我传了一次绯闻,”鸢也说笑着想到了尉迟,那个男人一直很介意她和霍衍扯上关系,不知道看到帖子后,会是什么表情? 唉,可怜尉总又要吃一次飞醋。 她叹了口气,主动提议:“要不,我先停职?” 霍衍沉吟:“也好,先休息几天,起诉的事,公司会出面。” 无论她怎么解释,恶劣的影响已经造成,现在的网络太发达,一件带有猎奇性质的桃色事件,很容易在顷刻之间发酵到无法控制的地步,更别提背后可能还有推手。 热搜第二就是最好证明。 她继续留在公司,从各个方面看都不合适,停职是必然的,与其别人提,还不如自己提,好歹体面一点。 鸢也将纸杯放下,忽然说了句:“谢谢。” 霍衍琥珀色的眼眸流淌着平和:“谢什么?” “没有问我那些照片是怎么回事。”鸢也耸了耸肩。 他只是一笑:“那是你的私事,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谁都没有资格要你给出解释。” 哇……鸢也笑了,双手竖起两个大拇指:“中国好上司。” “我除了是你上司,还是他的委托人,我答应替他照顾你。”霍衍说,“不过。公司的官博还是要做出回应,你那些照片,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就说是写真艺术照吧。”鸢也掰着手指,有点漫不经心。 “通过一个小女孩被关在玻璃柜里竭力挣扎的黑白画面,表达出了一个人虽然从幼年起就要面对各种各样的困境,但只要不屈不挠勇于拼搏,还是有挣脱束缚化茧成蝶的那么一天,揭示了人类至强无敌的深刻道理。” 霍衍愣了一下,真是被她张口就来的本事给惊到了,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通过什么什么,表达了什么什么的思想感情,揭示了什么什么的道理……你初中课文做阅读理解是满分吧?” 鸢也只是淡淡笑笑,转身离开,顺便拿出手机将飞行模式解除,顿时就出现了无数的未接电话和未读信息,她一条条看下来,竟然没有尉迟的。 他不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会毫无反应? 心里有一丝淡淡的失落,连顾久都来了16条信息呢。 “等等,姜副部。”霍衍忽然出声。 鸢也走到门口转身,他手里也拿着手机,抬头对她一笑:“你可能,不用停职了。” 鸢也一愣:“啊?为什么?” 霍衍晃了晃屏幕:“看微博。” 她马上退出微信界面,登上微博,还是扬州瘦马那个词条,却多了一条标注“当事人”的微博。 回应的是,尉氏集团。 官博晒出了两本翻开的结婚证。 配文八个字:子虚乌有,准备起诉。 …… 哪怕是鸢也都没想到,尉迟会这么回应。 这是最简单的方式,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 起初,网友们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结婚证上这个叫尉迟的男人是谁?就算他和姜鸢也结婚,也不能证明姜鸢也不是扬州瘦马吧? 一番搜索之后才恍然大悟,这就是尉氏集团的总裁啊!也是传闻里鸢也的“金主”之一! 大家不认识尉迟,是因为尉迟平时低调,从不接受媒体采访,但他们知道尉氏集团啊,就是那个总在世界五百强名单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大陆私企啊! 那么作为这么大个企业的总裁之妻,姜鸢也有什么必要去陪客?客户有钱,还能比尉氏总裁有钱?说实话,她上班就是去打发时间的吧?玩票兴致的工作还能赔上身子,她又不是傻子。 至此舆论风向开始扭转,到了中午,鸢也的家世背景也被网友扒出来了,姜氏集团独生女,妥妥的富二代,本来就不缺钱。 虽然现在的姜氏集团快要破产了,但放在十年前也是大企业,姜鸢也是妥妥的小公主啊,那就更不可能当什么扬州瘦马,综上所述,那帖子百分百就是造谣!支持维权! 事情就是这么理所当然,有了最实锤的证据,本应该在网络上炸开一朵“女高管上位记”的蘑菇云,便这么烟消云散,吃瓜群众散的散,改道去夸尉迟和鸢也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的,也都跑去尉氏集团官博下表白。 可以预想,再过几个小时,热度便彻底没有了。 “姜副部,你怎么从没有跟我们说过你是姜氏的大小姐呀?”食堂里,鸢也被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同事团团围住。 她们七嘴八舌:“我更好奇的是,姜副部和尉总居然是夫妻!” 秘书得意地道:“这个我早就知道啦。” 众人纷纷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前段时间,姜副部和尉总冷战,离家出走住酒店,尉总连着三天在我们公司门口等姜副部下班,想要道歉,我们姜副部愣是一个眼神都不甩给他!” 鸢也咬着筷子想了想,眼神好像甩过一个吧? 同事更加激动:“我看到网上的照片,尉总好帅啊,对着这么帅的男人,姜副部你居然还舍得生气?” 是不太舍得,所以昨晚就屈服在尉总的美色下了……鸢也喝了口汤,咽下:“我也有好奇的事情。” 几位同事纷纷抬起头,闪闪发亮的八卦眼神。 鸢也微笑:“那个跟着在网上爆料我的同事,是谁?” 齐刷刷的,几颗人头又低了下去:“这个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反正不是我。” 吃过午饭,鸢也回了办公室,拿出那几张不知名人士邮寄给她的照片看。 所以,这个寄照片给她的人是谁?当初是图什么? 所以,那个在网上爆料她的人是谁?现在是图什么? 所以,十年前的照片,他们是哪里来的? 所以……尉迟怎么到现在还不打电话给她啊…… 第87章护花使者还挺多 第87章护花使者还挺多 公关部部长亲自上了23楼,向霍衍汇报:“站方已经将站内关于姜副部的帖子都删除了,也屏蔽了关键词,虽然不是百分百消失,但过滤掉七八成还是可以的。” 霍衍挑了下眉:“做的不错啊。” “虽然很想领霍总这个夸奖,可惜无功不受禄,”公关部部长笑了笑,“其实不是我们做的。” “那是尉氏?” 公关部部长摇了摇头:“站方的工作人员说了一句,‘早在尉氏联系我们之前,老板就让我们删帖了’,可见那人的动作应该是比尉氏还要快,只是究竟是谁,工作人员也不清楚。” “还有比尉氏反应更快的?”霍衍笑了,眼底多了一丝兴味,“看来姜副部的护花使者不少啊。” 谁说不是呢?黎雪现在也有同样感受。 “尉总,站方始终不肯透露是谁让他们删帖,说他们有为客户保密的义务,我排除了高桥和姜氏,因为高桥是在我们之后,而姜氏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这里是尉氏集团的大会议室,刚刚结束了一场长达两小时的会议,当然,会议的重点不是boss老婆的八卦,而是一个价值百亿的大项目。 散会后,高管们纷纷起身离开,尉迟仍坐在长会议桌首座的位置,端起凉透的咖啡抿了一口。 黎雪站在尉迟的身侧,继续汇报:“不仅是微博,还有豆瓣、贴吧以及各种自媒体,对方都先我们一步要求删帖,平台方同样不肯透露对方的身份。” “动作很快。”尉迟放下杯子,语气温淡。 黎雪点点头,确实很快,事件是九点全网爆发,他们九点二十分钟就启动了全面公关,从公开尉迟和鸢也的婚姻关系,到搜集证据准备起诉,联络站方删除相关内容,一共用了不到两个小时,竟还晚了对方一步。 “黎屹还在查对方的身份,青城陈家,顾氏东瑜,还有此次事件里受牵连的几家公司,都在调查范围里,应该快有结果了。” 前两个帮鸢也是于情,后面的是于利……鸢也被指控靠色签约,也是在指控那些和鸢也签约的公司存在潜规则,他们当然也要压下事件,否则对他们公司也会有负面影响,所以可能出手的人太多了。 “不急,雁过留声人过留痕,出手了就一定有迹可循。” “是。” 尉迟拿起手机,点开保存在相册里的那三张照片,黎雪瞥见了,又是说:“高桥方面回应这几张照片只是写真照。” 写真?尉迟眸色幽幽,如果真的只是写真,那么十五岁的鸢也的表现力未免太强了,隔着屏幕,隔着十年的光阴,他竟也能感受到她那时的恐惧。 “最先发出帖子的账号隶属于娄氏文化,我们已经去联系了,对方起初不肯透露是谁向他们爆料,我用了点非常手段才撬开他们的口。”黎雪顿了一顿,说出那个名字。 尉迟抬起了头,缓慢地道:“哦?是吗。” …… 时间走到下午三点半,鸢也已经回复完一些朋友的消息,让他们不必为她担心,她并没有受到影响。 只是她久等的尉迟的电话,始终没有到来。 她不主动打过去,不是拿乔,而是她没想好该怎么说? 尉迟一定会问那三张照片,难道对他的回答也是写真照? 这也太对不起他公开他们的婚姻关系,强势反击这么帅气的举动了。 鸢也懒懒地趴在桌子上,摊开手指,对着一米阳光,无名指上的白金素戒光彩闪耀。 他们倒也不是刻意隐婚,只是都不喜欢把私事往外说而已,但如果有人问她的感情状况,她还是会直接坦白已婚;而那些只能带妻子同往的场合,尉迟也只会带上她,就像招待贾斯丁和他的妻子那次,尉迟便是带了她一同赴宴。 不过现在,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他们是夫妻了,其实想想……还是有点开心的。 鸢也弯弯唇,随手拿起手机,看到微博的图标,嘴角又放了下去。 她再度登上微博,搜索“扬州瘦马”,已经看不到早上那些带节奏的营销号了,不过再搜得仔细一点,还是可以找到一些痕迹。 就像霍总说的,互联网是有记忆的,没有谁可以彻底抹除痕迹。 她找了一圈,找到了那三张照片,保存在手机。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照片? 和当年那件事相关的人虽然不少,但有本事从苏先生的眼皮下留下照片的绝对不是一般人,也许ta手里还有更多东西,也许ta还知道更多的事情,比如,她是怎么上了那艘飞机? 鸢也将秘书叫了进来,对她说:“你去一趟百货大楼二层的versace专柜,请他们调取一份上个月22号中午12点的监控录像。” “要做什么?”秘书眨眨眼。 鸢也将她帮霍衍戴袖扣的照片拿出来:“这几张是在versace专柜偷拍我和霍总的,我想知道当时偷拍者是谁?从照片的角度看,人当时一定在店里。” 秘书眼睛一亮:“你要自己查案?太帅了吧!好!我马上去!” “……”倒也不必用查案这么高水准形容词,鸢也只是觉得有线索可以顺藤摸瓜,没准她能找到这个在背后捣鬼的人。 不过秘书根本不等她解释,兴冲冲地去了,连门都没帮她关,鸢也摇了摇头,拿了杯子起身,顺便去茶水间泡杯咖啡。 不料,听到了两个同事在小声议论她。 “姜副部那件事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不是已经澄清了吗?她一个千金小姐出身,又嫁给尉氏总裁做富太太的人,当然不可能是什么扬州瘦马。” “可是她跟很多男人走得近也是事实啊。” 前辈诚不欺我,茶水间果然是除了女厕所外最佳的八卦场所,鸢也靠着门,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吃着,听着。 “那些男人大部分都是我们公司的客户,照片也是截取了签约成功后的官方合影留念,再进行后期加工,别人看不出来,你看不出来吗?” 这个同事还挺正直的,鸢也笑了笑。 而那个从一开始就对鸢也怀有恶意的同事,则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下了笃定:“反正我就是觉得她朝秦暮楚不是好东西,你看她平时的样子,骚货一个!” 第88章锲而不舍地找死 第88章锲而不舍地找死 恰好这时,有人经过,见到鸢也,打了声招呼:“姜副部。” 茶水间里顿时安静了。 鸢也微笑颔首,然后进入茶水间,无视那两位同事的尴尬,从抽屉里拿了包速溶咖啡,撕开口子,倒入杯子,加了热水,搅拌搅拌,走了。 至于那两人,特别是各种贬低她的同事是什么脸色,她没有理会。 她早就有心理准备,哪怕及时做了澄清,大部分人选择相信,但也肯定还会有小部分人继续质疑攻击她。 她堵得住一个人的嘴,堵不住所有人的嘴,反正能解释的她都解释了,剩下的,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她不care。 快下班的时候,小秘书鬼鬼祟祟地进了她的办公室:“姜副部,我查到了!” 鸢也便问:“是谁?” 小秘书拿出手机,将截取的那段监控给她看:“这个女人。” 监控摄像头就在偷拍者的头顶,连正脸都拍到了,鸢也一下子就认出来:“宋鸯锦。” 小秘书眨眨眼:“你认识她啊?” 没有笑意地弯起嘴角,鸢也道:“是我表姐。” 看来她得去拜访一下这位姐姐了。 下班后,鸢也直接开车去了姜家,巧的是,宋鸯锦就在前院。 听说宋小姐被放出来后就失业了,本来还以为她会郁郁寡欢,原来是她多虑了,瞧她身上的红色格子裙,瞧她刚烫的羊毛卷,果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姜氏快破产了也碍不着她享受。 这可真是…… 太好了。 鸢也嘴角轻轻翘起,握着方向盘的手时松时紧,搁在油门上的脚将踩未踩,副驾驶座上放着偷拍她帮霍衍戴袖扣的照片,她眼底的色泽随着暗下来的天色越来越沉。 有些人不教训,她就不会知道自己随便一个举动,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困扰。 手指一动,她长按住喇叭,刺耳的响声像凄厉的惨叫,把整栋别墅都震了一震。 宋鸯锦下意识转头看去,这一看,直接被吓没了三魂七魄! 那辆黑色的轿车犹如诞生在黑夜里的巨兽,咆哮着朝她俯冲而来,速度直达一百八十迈,眼看就要撞上她了也没有任何减速的意思,她傻眼了,甚至没想起来要躲开! “啊……” 宋鸯锦本能尖叫,同时人也摔到了地上,紧闭上眼睛,以为这车会从她身上碾过去。 结果同一时刻,车子猛地刹住,就停在距离她不到十公分的地方。 稳稳当当的,平平安安的,停下来了。 别墅里的佣人都被惊动了,纷纷奔出来:“小姐,小姐!” 巨大的惊吓后,宋鸯锦浑身力气都没了,佣人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她站都站不稳,更别提保持什么优雅什么精美。 鸢也解了安全带下车:“哎呀,天太黑了我都没看到表姐你,差点就撞到了,真是抱歉。” 姜鸢也! 竟然是她! 宋鸯锦整个人都炸了:“你就是故意的!你想杀了我!” 鸢也一脸无辜:“怎么能这么说呢?谋杀可不是小罪名,你要有证据啊。” “这里所有人都看到了!你开车冲向我,就是想撞死我!”宋鸯锦指着在场所有佣人,这些都是证据!她一定要告她!也要让她尝尝坐牢的滋味! 鸢也笑着:“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 “你!” 鸢也慢条斯理地举起照片:“像这种拍下了确确实实照片的,都能是误会,何况别的呢。” 宋鸯锦原本怒火滔天的脸色,看到照片后,顿时变成了心虚和不自然。 鸢也仍维持微笑:“表姐,我来就是想问,这个是不是你拍的?” “不是!” “我找到了监控录像,要给你看看吗?” 宋鸯锦咬住了牙齿,鸢也便拿出手机,将那段录像放出来,录像里,完完整整拍下了她的偷拍的全过程,她再无可狡辩。 她索性就豁出去了:“是我拍的又怎么样?怎么?过了这么久,尉迟才发现你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吗?” 鸢也饶有兴致:“扬州瘦马,朝秦暮楚,水性杨花,很好,我今天集齐三个形容词了,别说,从字面看还都挺美的。” 美?这些可都是骂人的话!宋鸯锦啐了一口:“不要脸!” “你把照片发给了谁?回答我,不然你信不信我能让你更没脸?”鸢也用最平和的语气说出威胁人的话。 “……”宋鸯锦不怕她,但是怕尉迟。 她今天也在网上围观了全程,尉迟那么护着她,连结婚证都能公开,现在是要开始追究背后下手的人了,她要是不说,回头他们把罪名都栽在她身上,她下场一定更难看,只好不甘地交代:“我只发给了尉迟。” “只给了尉迟?”居然还发给了尉迟?鸢也没想到,又更加明白了尉迟对霍总那么大醋味的原因。 站在尉迟的角度看,她给霍衍戴过袖扣,她送霍衍去了酒吧,霍衍摸过她的头,霍衍给她买过鞋子……虽然都是情有可原,但不知道来龙去脉的话,确实很容易误会。 宋鸯锦恨声说:“对,不然呢,我还能发给谁?” 鸢也审度着她:“你就没有发给什么报社?” “我发给报社干什么?姜鸢也,你该不会是以为网上那些东西是我爆出去的吧?拜托,我又不是傻子!我会不知道你只要公开自己是姜氏大小姐,是尉氏少夫人,所有问题就都迎刃而解?我会用这么愚蠢的招数?” 确实,宋鸯锦还没愚蠢到这个地步,鸢也姑且信她。 所以照片除了宋鸯锦,就只有尉迟有,不是宋鸯锦这边出问题,就是尉迟那边出问题。 而尉迟身边,刚好就有一个蠢到极点的女人。 鸢也舔了舔小虎牙,又是她啊白小姐,这种锲而不舍的找死精神,真是无与伦比。 她转身上车,直接把车倒退出姜家别墅,然后一个潇洒的调头,车子开上大路。 路上,她终于是给尉迟打去电话,那边倒是很快接通,她问:“不想白跑一趟,问你一声,白小姐现在是在西园,还是在春阳路14号?” “她不在晋城了。”尉迟道。 鸢也一下皱眉:“你把她送走了?” 第89章这算不算是工伤 第89章这算不算是工伤 “我到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尉迟道。 “你的意思是,她跑了?” “嗯。” “……”鸢也真是没想到,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还能跑。 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楚,尉迟便是说:“等你回来。” 结束通话后,鸢也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才在下一个路口转弯,返回尉公馆。 尉迟随手将手机搁在桌面上,起身走到窗前,与此同时门被敲响,是黎雪来了:“尉总。” 书房的窗望出去便是公馆的大门,因为女主人还没有归来,门仍然开着,一盏路灯茕茕孑立,尉迟淡淡地看着:“查到她往哪里去了?” 黎雪颔首:“是,之前我们查到白小姐坐飞机去了青城,现在追踪到她在青城下机后,又转坐高铁去了香港,最后在尖沙咀消失了。” 香港人口密集,再加上各种原因,人去了香港,如果有意隐藏行踪,确实不好找出下落,白清卿这一步走得还算是聪明。 尉迟微收敛起眸:“她身上没有多少现金,在香港又没有亲朋好友,早晚要去刷卡取钱,盯着银行就好。” 黎雪应了声是,又不禁问:“尉总为什么不直接问少夫人那三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白清卿跑了原本是没什么值得他们费工夫追查下落,只是那三张拍着鸢也被关在玻璃柜里的照片,只有她知道前因后果,所以才必须找到她。 但其实,想知道怎么一回事,也可以去问鸢也,作为当事人,她肯定最清楚,这样不是更简单? “她不会愿意说的。”尉迟轻勾起嘴角,“她连她妈妈是被人害死的都不告诉我,又怎么会让我知道她十年前出了什么事?” 一个不愿意说,一个非要知道,这对夫妻还真是……黎雪面无表情,尽职领命。 半个小时后,鸢也到了尉公馆,一进主屋,就闻到炖肉的香味,她本来没那么饿,闻见味儿肚子就咕咕叫起来,不禁往厨房的方向探了探头。 从二楼下来的尉迟瞧见她的小动作,摇头一笑,对管家吩咐:“看什么做好了,盛点来给少夫人垫垫胃。” 管家应了:“好的少爷。” 黎雪跟在尉迟身后,恭敬地问候:“少夫人。” 鸢也看她脚步的方向是朝着门口,好像没有要再坐坐的意思,眨了眨眼:“黎秘书不留下一起吃饭吗?饭都做好了。” “多谢少夫人,但我已经和朋友约好,不好再留下,您和尉总慢用。”黎雪说完,又对尉迟微微点头,得了准许后,才转身离开。 鸢也目送她出门后,回头对资本家啧啧摇头:“哪有你这样的老板?都几点了还把员工扣下来给你工作,还不管饭。” “有加班费,而且作为有男朋友的员工,她心里大概比面上表现出的还要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吃饭。”尉迟边说边走到沙发上坐下。 鸢也嘴角一勾,将包丢到一边,脱了鞋躺到沙发上,将脑袋搁在他的大腿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虽然今天没忙什么工作,不过人也挺累的。 管家递了一个小碗和一双筷子给尉迟,就是她刚才闻见的炖肉,尉迟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送到她嘴边,鸢也张嘴吃下。 “你的过敏怎么样了?今天有吃药吧?” “嗯,好多了。” 鸢也看他脸上的红疹已经完全没有,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手腕的疹子也已经褪得差不多,应该再过两天就能好。 果然啊,老天对尉迟就是偏爱的,连过敏也不舍得他受太久罪,别人得一两周才能康复,他只要几天就能好。 被喂着吃了两三块肉,鸢也没那么饿了,就抓住尉迟的领带,开始质问:“你怎么把白清卿送走了?今天网上黑我事就是她爆料的,我还没找她算账呢。” “料确实是她曝的,不过人不是我送走的,她是自己跑的,那件事在网上会有那么高的热度,是被人故意推上去的。”尉迟把碗筷放下,又抽了一份文件给她,“这些公司都有出力。” 鸢也接过去翻看,不由哂笑:“都是高桥的对家,这个鼎泰前段时间恶意违约,高桥要跟他打官司了都,可真会见缝插针地落井下石。” 说到这里,她心思活络:“我这算不算工伤啊?” 毕竟这些人是冲着对付高桥来的,才会把她推到热搜第二的位置,能算的吧? 尉迟笑:“问你老板。” “说到我老板,”鸢也拿出手机,点开图库,“我才知道宋鸯锦发了这几张照片给你,你就是从这几张照片开始怀疑我和霍总有暧昧的吧?” 手机屏幕一翻,正面对着尉迟,尉迟垂眸看了一眼,就是她帮霍衍戴袖扣那张。 “我和霍总当时只是巧遇,我去买衬衫,他去买袖扣,他自己戴不上,我总不能干站在旁边看着,所以才帮他。”哪知道会被宋鸯锦拍下来,这女人,不愧是外科医生,角度找得真好。 尉迟却是明白了另一件事:“原来你是从这几张照片判断出是清卿在网上爆料你。” “是啊,宋鸯锦说她只把照片发给你,你又不可能发出去,那就只有你身边的人从你这里偷了照片一个解释。”说着,鸢也给了他一个不走心微笑,“我也才知道,白小姐居然知道你的锁屏密码。” 关系真是亲近啊。 她都不知道他的密码。 尉迟一掌盖住她张牙舞爪的眼睛,淡笑道:“密码是我的生日,她猜的,或者偷看到的,总之不是我说的。” 鸢也拿开他的手:“那你说她跑了是什么意思?” 尉迟轻拨着她的长发:“我到西园时,她已经不在了,屋子里乱糟糟的,也丢了不少东西。” “也就是说,她知道你会去找她算账,提前携款潜逃?”看不出来白小姐人那么蠢,警惕性竟然那么强。 尉迟拿起她一缕发丝,在指尖卷着:“看了监控,她是快十点的时候离开西园,那会儿我刚发了公告,她应该是意识到不妙才走的。” 鸢也皱了皱眉:“她带着孩子应该跑不远吧?” 尉迟温声说:“她把阿庭丢下了。” 第90章不能看着你挨骂 第90章不能看着你挨骂 鸢也愣了一阵,翻身坐起来:“丢下了?那可是她儿子,她也舍得?” 尉迟合理解释:“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太显眼了,不方便跑路,而且阿庭还生着病,她没有那个能力为他医治,只能丢下。” 可鸢也想想还是觉得不对:“就算我们都知道爆料人是她,你也不会要了她的命,我顶多就是给她一巴掌让她跟我道歉,她至于把孩子丢了跑路吗?” 事情没有严重到需要她抛弃一切跑路的地步吧? 尉迟沉吟:“那就只有等找到她,才能知道原因了。” 鸢也突然眯起眼睛,盯着他不放。 尉迟被她那怪异的眼神看得好笑:“怎么了?” “你该不会是为了让我养阿庭,所以一边把白清卿送走,一边编了个谎骗我吧?” 以尉总纵横商场无往不利的心机手段,想出这么一箭双雕的办法也不奇怪。 尉迟顿了一顿,不疾不徐道:“热搜是九点,监控显示她是四十五分离开西园,哪怕我在热搜出现的同一秒钟就知道是她爆的料,又马上去找她,从尉氏到西园最快也要一个半小时,你觉得我做得到带走她?” 在鸢也再度质疑之前,他又是道:“如果你想说是我派了刚好就在附近的人去把她带走,那我无话可说,悉听尊便。” 啧。鸢也撇嘴,尉总这语气挺委屈啊? 九点出现热搜,九点二十分尉氏官博晒出结婚照,九点四十五分白清卿逃走。 时间线上,他确实有不在场证明,姑且相信不是他吧,鸢也往四下看了看:“那孩子现在在哪儿?” 尉迟回答:“西园。” 鸢也怔了一下:“一个人?” “有保姆和佣人在。” 鸢也抿了下唇:“那以后呢?你预备怎么安排他?” 饭菜已经上桌,管家来请:“少爷,少夫人,可以用饭了。” 尉迟率先起身,边走边说:“白清卿我还是会让人继续找,但无论找没找到,她都不能再照顾阿庭,我准备把阿庭送到法国我爷爷家。” 鸢也跟在他身后,一起进了餐厅,听了他这些话,心里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会把他留下。” “你不愿意抚养他,我也不会强迫你。”尉迟拿起她的碗,先盛了一碗鱼汤,“阿庭我会送走,但要再过一段时间,最近他要做手术,等做完手术,康复得差不多再安排她离开,目前就让他在西园住着。” “哦。”鸢也垂眸喝汤,不再发表意见。 尉迟也没有再说,餐桌上安静了一阵。 鱼汤香浓可口没有一丝腥味,鸢也却有点食不知味,她有点意外,尉迟竟然没有问她被关在玻璃柜里的照片的事情。 她庆幸他没有问,要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老实说,她不太想让他知道那段经历,如果他问,她大概率还是会撒谎……每个人都有不能触碰的伤疤,十年前那件事,就是她一辈子不想说出口的经历。 可又有点失落他没有问,他是相信了高桥的回应,相信那只是写真照吗? 唉,女人的心里怎么这么矛盾?鸢也都有点烦自己。 抛开这件事,鸢也还记起另一件事,不由得抬眸,偷偷看了他一下。 结果不小心被他抓个正着,尉迟挑眉:“又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鸢也斟酌着问:“你怎么突然就把我们的婚姻关系公开了?” “那种形式下,除了公开,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尉迟说,“我总不能看着你挨骂。” 我总不能看着你挨骂。 这句话让鸢也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 上班之前,尉迟说晚上要去接她回老宅吃饭,因为网上的事情,二老也很担心她。 鸢也爽快答应:“好。” 换了高跟鞋,鸢也和尉迟一起出门,司机为尉迟打开车门,他忽然问了句:“有人比我早一步联系站方删除帖子,你知道是谁吗?” “高桥?” “不是。” “不可能是姜氏吧?他们我巴不得我倒霉呢。”鸢也想着说,“还是我小表哥那边?可我昨天下午回我大表哥消息,他没提这件事。” 她也是一副茫然的样子,尉迟看她好像也不知道是谁,淡淡的一笑:“看来是个见义勇为且不留姓名的活雷锋。” 而后便弯腰坐进后座,司机关上车门,先鸢也一步将车驶离尉公馆。 鸢也坐进驾驶座,将车钥匙插入孔,将要启动,回想起尉迟那几句话,她抿了下唇,拿起手机,找到昵称是星星的对话框。 “删帖的人是你吗?” 等了五分钟没有回复,鸢也便将手机收起来,先去上班。 到了办公室,小秘书依照惯例先送了杯绿茶给她,顺口说了一件事:“刘美申请辞职了,韩副部批准了,准备年后再招新。” 鸢也挑眉,昨天下午在茶水间八卦骂她的同事就是刘美,怎么就辞职了? 该不会是以为在背后嚼上司舌根被当场抓到,害怕自己继续留在公司,以后会被穿小鞋,所以辞职吧? 是不是的无所谓吧,鸢也没放在心上:“韩副部的人,她自己管着就行。” 接近年底,各部门都要开始做年终总结,比之平时更加忙碌,鸢也连轴转了一天,都没有时间去看信息,直到下班前半个小时,才得了喝杯水的空闲,顺手点开微信,发现苏先生给她回复了。 ……嗯。 一如既往的简言意骇,一如既往的冷淡无情。 不愧是苏先生。 鸢也随手回了个“么么哒”的表情包。 确实只可能是他做的,毕竟他是唯一的知情者。 不知道他是否知晓那三张照片是从哪里泄露出来? 鸢也本想问问,结果韩漫淇催着她要一份报表,她只好先工作,把这件事搁在脑后。 踩着下班的点完成工作,她本还想再检查检查,看有无纰漏,结果小秘书兴冲冲地跑进来:“姜副部姜副部,你老公来了!” 鸢也没有忘记尉迟早上说要来接她去老宅的事情,但怎么还被人看见……啊,差点忘了,他们已经官宣了,就算被看到也无所谓。 秘书兴奋地直跺脚:“你还不快下去!尉总都快成望妻石了,你于心何忍!” “……”行吧。 鸢也背负着小秘书又谴责又期待的眼神,收拾了东西下楼。 尉迟还是在公司对面的星巴克等她,而公司门口,围满了女同事,都是在瞻仰传说中的尉氏总裁。 鸢也走向尉迟时,甚至听到了她们整齐划一的吸气声……至于吗? 她匪夷所思回头,看尉迟西装整齐,大衣笔挺,衬衫上每一颗纽扣都系得紧紧,领带束得极其漂亮端正,浑身上下写满了优雅的样子……嗯,好吧,是挺至于的。 鸢也有点烦地看了他一眼,这男人怎么到处招人? 尉迟领悟了她的意思,浅浅弯着唇,打开车门,鸢也弯腰进入,他忽然在她耳边说:“吃醋吗?” “自恋。”鸢也反怼回去,坐进后座,尉迟笑了笑,也从另一边上了车。 他们短暂耳语的一幕,就被刚走出大厦的一个男人拍下,他放大照片看了一眼,然后分享给了另一个人,附带一句:“吃醋吗?” 第91章什么叫做忘了呢 第91章什么叫做忘了呢 小秘书目送自家副部长和她老公的车消失在视野里,才一脸感慨地转身,想跟同事继续八卦,冷不防看见身后站着大老板。 “……霍总!” 她这一喊,其他围观同事也猛的一下转头,看到霍衍站在那儿,都是一个激灵:“霍总。” 霍衍等不到那边的男人回复,遗憾地收起手机,淡定地:“嗯。”然后走了。 虽然没有犯错,但小员工对大老板有天然的畏惧,小秘书等人愣是憋着一口气,等着霍衍开车离去才敢松出来。 “太可怕了,气场强大的人真的好可怕,也不知道姜副部究竟是怎么跟尉总生活下去的,我吓都吓死了……” …… 姜副部没有被吓死,但是差点被撑死。 她明明没有怎么样,事情发生至今还是该吃吃该喝喝,可今晚在老宅,尉母非说她一定是担心得吃不下饭,餐桌上不停地给她夹菜,光是汤就喝了两碗,更别提堆积成山的肉啊菜啊的。 回尉公馆的路上,鸢也找出消食片吃了,尉迟瞧着好笑:“吃不下你就不要吃。” “妈也是关心我,不好拒绝。”当然了,关键是拒绝也没用,尉母一向是柔中带刚,决定要做的事情,就没那么容易反抗。 鸢也摸着肚子:“我觉得我现在特别像怀孕两三个月。” 尉迟挑眉,将手掌贴在她的腹部,他本是想替她揉一揉消消食,鸢也却以为他是想摸摸看像不像两三个月,忍不住阴阳怪气:“对比出来了吗?白小姐怀孕三个月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尉迟顿了一顿:“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鸢也还记得顾久查到的资料,“她怀孕后不就被你藏起来了吗?难道你不是带在身边,天天照顾?”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子随着车窗外的路灯忽暗忽明。 半响才回了句:“忘了。” 忘了?也才四年前的事情吧,尉总的记性这么不好? 鸢也狐疑地看着他,尉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回到尉公馆,鸢也拿了衣物进浴室洗澡。 而尉迟从酒柜里取出一瓶红酒打开,往高脚杯里注入半杯。 想起鸢也在车上说的那几句话,尉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而后,又看向了二楼主卧的方向。 鸢也平时都是淋浴,今晚有了兴致,往浴缸里注满了水,再加入几滴精油,嗅着弥漫满了烟雾的空气里淡淡的橙子香,心情也愉悦了。 脱了衣服,全身浸入热水里,鸢也舒服地呼出口气,下一秒,浴室门就被人打开,尉迟修长的身形出现在了烟雾里。 鸢也愣了一愣,虽然水面上有沐浴露的泡泡,不过她还是下意识缩起了身子:“你怎么进来?” “拧开门把进来的。”尉迟说得理所当然。 她问的是她进来干什么! “你不是去书房了吗?” 尉迟在浴缸边缘坐下,看着她干净的小脸:“是去了,然后想起那次我在书房,听你在浴室摔倒,一时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说着,他的目光在水面上游离几圈。 “我只有一根阑尾,切了就没了,尉总还想让我疼几次?” “说的也是。”他忽然伸手进水里,专往她开刀的地方抓去,鸢也怕痒,一下子像鱼一样蹦跶起来,哗啦啦的水泼在了尉迟身上。 “你干嘛!” 尉迟低头看了看,衬衣马甲和西裤都湿了一块,连眼睫毛上也挂了一颗水珠,他扬起眉毛,又去看罪魁祸首,像是要她给个说法。 鸢也才不会有愧疚感:“自作孽不可活!” “湿了就没办法再穿了。”尉迟站了起来,一副无奈的神情,然后就开始解开马甲的扣子,一颗两颗三颗…… 鸢也眼睁睁看着:“你做什么?” 尉迟低声说:“一起洗吧。” “……” 她就知道他进来是居心不良! 隔天上班,鸢也收到顾久的信息……晚上来“小金库”喝酒。 鸢也想着晚上没什么事就答应了,顺便给尉公馆打去电话,说了自己今晚不用回去吃,不用准备她的份。 这边刚结束,手机又恰好进来一通电话,她看着来电显示,有点意外,马上接了:“小表哥?” “在上班?”果然是陈莫迁的声音。 鸢也嘴角不自觉翘起:“是啊。” “忙吗?” “还行,有事吗?” 陈莫迁走在医院的小路上,周围都是绿化,几颗玉兰树随风送来淡淡的花香,他话语里也带了关心之情。 “这两天在研究程念想的病情,无暇分心,刚才知道你出了事……现在怎么样?” 指的当然是扬州瘦马那件事,鸢也笑了笑,语气轻松:“没事了啊,已经风平浪静了,你不用担心。” 陈莫迁有看到尉氏的回应,那是最好的反驳,想也知道她应该没事,不过还是想亲耳听她说才放心。 话说回来,鸢也道:“你已经收下程念想这个病人了啊?” “嗯,过段时间我会去一趟晋城为她面诊,”陈莫迁说着问,“你有什么想让我顺路带去的吗?” 鸢也想都没想:“给我带点潮汕特产,要吃的。” 陈莫迁就知道她会这么说,轻笑几声:“知道了。” 有病人从旁经过,看到他身上还穿着白褂,知道他是医生,特意跟他问好,陈莫迁淡淡地回了一句。 鸢也听着,微微弯起嘴角,陈家这么大,就只出了陈莫迁一个从医的,而他还真就在医学界闯出了明堂,真不知道该说陈家的基因太好无论在哪个行业都是翘楚,还是他特别天才? 不等她拿他小表哥打趣,她小表哥就先发制人:“那三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鸢也靠在椅背上,哎呀,没想到,第一个问她那三张照片的人是怎么回事的人,居然是他。 对他倒是不需要隐瞒,毕竟那件事他也是知道的,鸢也说:“就是十年前,我遇到绑架那次,我也没想到还留下了照片。” 陈莫迁沉默了一阵,再开口时声音愈沉:“谁拍的?” “不知道。”鸢也忽然有了想法,“小表哥,你帮我查个人吧。白清卿,也是青城人,我想要她详细的资料。” 是白清卿发出了照片,她一定知道什么,现在暂时找不到她人,就只好从她的过去下手,也许能寻到什么蛛丝马迹。 “使唤我上瘾?” 又是让他帮她的客户的女儿治病,又是让他帮她查人。 鸢也马上卖乖道:“谁让你是我小表哥呢……” 第92章我们是亲表兄妹 第92章我们是亲表兄妹 她声音夹着笑意,听得陈莫迁的嘴角也是轻轻提起。 不远处偷看他的小护士,觉得他现在的心情应该还不错,是最佳时机,鼓了鼓气,快速跑过去:“陈医生!” 陈莫迁握着手机转身:“嗯?” 小护士小脸红扑扑的:“我、我听说你经常熬夜看病例写论文,熬夜的人嗓子容易不好,刚好我买多了润喉糖,送你一盒。” 说着她就双手递上一盒润喉糖,期待的眼神扑闪扑闪。 陈莫迁看了一眼,漠漠拒了:“谢谢,不用了。” 小护士锲而不舍,又往前递了递:“收下吧,这个牌子的润喉糖很好的。” “心领了,但我不吃糖。” 小护士却直接把糖往他白褂的大口袋里一塞,而后转身就跑,边跑边喊:“我下次给你带别的口味!” 陈莫迁眉心掠过一丝不耐烦。 他电话还没挂,鸢也都听到了,乐不开支:“小姑娘挺活泼的啊,声音也好听,想必人也长得很可爱吧,小表哥不如从了?” 陈莫迁淡淡道:“因为别人喜欢自己,而去考虑喜欢对方,这是缺爱心理和讨好型人格。我不是。” ……真不愧是精神学硕士,鸢也说不过他,又听见有人敲门,便匆匆结束了通话:“总之人你记得帮我查,等你来晋城了,我请你吃饭,拜拜。” 陈莫迁将手机拿开,看着鸢也的通话头像“嘟……”的一声,自动返回桌面。 他收起手机,摸到口袋里的那盒润喉糖,拿出来看了一眼,继而丢进了垃圾桶,眉眼淡漠。 晚间下班,鸢也去了小金库,正逢小金库营业时间,已经有不少客人在座,她知道顾久喜欢坐在哪个位置,直接走了过去,果然看到他。 稀奇的是,他竟然只有一个人。 没带女人也没叫舞女坐陪,太不像顾三少的作风了,鸢也一边坐下一边说:“我还以为你打算带南音给我看看呢。” 顾久打起桃花眼笑着:“我们兄妹聚会,带什么女人?” 鸢也呵呵,说得好像以前没带过似的。 她跟调酒师打了个响指,她也是老客户了,调酒师知道她的口味,笑着点头,很快就制好一杯酒,让服务员送到她手里。 “这次是认真的吗?”跟南音。 “唉,像我这种有魅力的男人,有时候就很苦恼,谁都喜欢我,我又不好拒绝人家,只能都试试,合适再考虑认真。” 鸢也鄙视:“我小表哥说你这是缺爱心理。” “你小表哥?”顾久想起来了,就是陈家那个的小儿子,他也见过,“以前就想问了,表哥就表哥,为什么还要加个‘小’?” “我有两个表哥,都叫表哥容易叫混,所以就叫大表哥和小表哥。 顾久含了口酒在嘴里,品了一会儿再咽下:“唔,我还看过你们小时候在一个澡盆里洗澡的照片。” 鸢也哧声:“那时候我们才几岁啊,没有男女性别之分。” 顾久挑着眉想着,越想越觉得有趣:“你记得我们一起去青城爬山那次吗?你小表哥对我的态度怪怪的,回来后我就在想,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什么话!鸢也想打他:“我们是亲表兄妹!” 顾少爷双手张开搭在靠背上,洒脱不羁,开明得不像个人:“爱因斯坦和达尔文也是近亲结婚生下的孩子。” 鸢也懒得接他这些乱七八糟的话,目光转向舞台,看歌舞。 过了会儿,她没忍住,踢踢他的小腿:“你怎么不问问我,网上曝出的我被关在玻璃柜里的那些照片是怎么回事?” 她今天一空闲,就总在琢磨,尉迟到底为什么不问她照片的事?昨晚没问,早上也没问,难道他没看到吗? 不应该啊,大家就是因为那三张照片,才会以为她是“扬州瘦马”,他一定有看到,所以为什么不问呢?顾久到现在也没问,她就想参考一下,他们这些不问的,心里都是怎么想的? 顾久正欣赏美女热舞呢,随口回了句:“嗯?不是写真照吗?” “说是写真照你就相信了?”鸢也皱眉。 顾久回看她:“不是写真照是什么?难道你还真是扬州瘦马?又或是小时候被人贩子抓去黑市卖了?” 他一下子笑了起来,摇了摇酒杯:“别逗了,你这么没心没肺,哪像是经历过苦难的人?而且我从小认识你,你有什么我不知道。” 所以是她的谎撒得太成功,以至于尉迟也没识破?鸢也无话可说:“行吧。” 一直到深夜11点鸢也才离开小金库,叫了代驾送她回尉公馆。 顾久本来是在跟个美女谈天说地,无意间扫过桌子上的酒杯,想到鸢也好像喝了不少,也不知道醉了没? 不太放心,他追了出去,刚好看到她上车,他也挤进了后座。 “干嘛?” “送你回去。” 顾三少也就在这种时候有点绅士风度。 到了尉公馆,鸢也独自进门,顾久又让代驾把他送回小金库。 一下车,他便看见那个倚着门站着的女人。 晋城的十二月冷极了,她却只穿着一套女士西装,蕾丝内搭,深v领口,锁骨与雪白若隐若现,手指间夹着一根烟,没有点燃,只在鼻间轻嗅。 顾久眼底染上笑,直接走过去拥住她:“怎么在这边?” 戏子最重要的就是嗓子,平时烟和酒一点都不能沾,她这样的人,来小金库太格格不入了。 “刚才就在了,三少忙着搭讪新女友,自是没看见我。”南音用夹着香烟的手拍了拍他肩膀上不知从何处沾染的灰尘,复而,抓住他的衣襟,将他猛地拽向自己的身体。 “怎么还回来呢?我以为三少今晚又是睡在酒店的床上。” 顾久的手及时撑在她身后的墙上,才不至于整个人跌到她身上,低头看她的手,先看到了白衬衣衣襟上的口红印,应该是方才和美女聊天时不小心被蹭上的。 他再去看南音的眉目,梨苑的当家花旦有一双顾盼生辉的眼,又野又魅,他笑说:“那是我发小。” 南音挑眉,不说信不信,顾久忽然嗅了嗅:“你换香水了?” “嗯。” “这次是什么?” 他问她,她反问:“你觉得呢?” 他觉得?顾久一笑,搂着她的腰进了小金库,不是去座位,而是去他长期包下的一间房。 香水这么复杂的东西,当然需要用一个晚上好好辨认。 …… 尉公馆这边,鸢也回来时,尉迟还没睡。 他在书房工作,高挺的鼻梁上架一副眼镜,倒映出电脑屏幕的白光,鸢也靠着门框,伸手敲了敲。 尉迟抬起头,若说平时的他足够温和,那么现在多了一副黑框眼镜的他,活脱脱就是民国时期的教书先生,斯文儒雅极了。 鸢也眼睛像泡在月下的池塘里,幽幽水水地望着他。 “回来了。”尉迟在椅子上对她勾勾手,让她过去。 鸢也往前走了一步,忽然觉得他这个动作像在召唤宠物,皱了下眉,不高兴地后退一步,又靠回门框上。 书房明亮的灯光照着她有些懵懂的神色,眼睫低垂,看起来不太清醒。 “去喝酒了?” 鸢也一板一眼地点头,尉迟听管家说了她不回来是跟朋友在一起,能跟她喝酒的朋友不多,一猜就对:“跟顾久?” 她继续点头,尉迟看着她,拿起水杯,哄骗的意味:“渴吗?过来喝水。” 是有点渴,鸢也抿了下唇,终于还是朝他走去。 办公桌下铺了地毯,鸢也一边走一边把高跟鞋脱掉,她居然连鞋子都忘了换,可见至少醉了六七分。 第93章对他说了六个字 第93章对他说了六个字 一个女人,三更半夜,喝得这么醉,尉迟蹙起眉头:“你自己回来的?” “顾久送我回来的。”鸢也在他脚边的地毯坐下。 就算如此,尉迟也道:“以后除非应酬必要,否则不准喝太多。” “哦。”这个时候的鸢也最是听话,耷拉着脑袋,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又好像只是单纯的发呆。 尉迟抬起她的下巴,目光隔着一层玻璃镜片,游走在她的脸上。 比起她平时桀骜不驯,又虚情假意的面孔,现在的她略显稚气,好像是个很好骗的孩子,问什么都会答。 于是,他就问:“你为什么会被关在玻璃柜里?” 鸢也抬起眼皮,从他的镜片里看到自己的模糊的倒影:“嗯?你想知道了吗?” 尉迟似乎是笑了一声:“嗯。” 她勾勾手指:“过来,我偷偷告诉你。” 尉迟附耳过去,想听她的秘密,鸢也突然露出个狡猾的神情,直起腰往他近在咫尺的脸颊亲了一下。 棉花一样柔软的触感一触即分,尉迟蓦的一愣,偏头看向她。 鸢也得逞了,笑着倒在地毯上,当真是醉得不轻:“我一直在等你问,你终于问了,但是我不告诉你!” “……” 尉迟觉得自己跟一个醉鬼说话,真是傻的,摘下眼镜,弯腰将她横抱起来:“不告诉我,为什么还要等我问?” 鸢也靠在他的胸口,意识迷糊地喃喃:“是啊,我为什么那么想你问呢?” 从书房到卧室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她好像就在这段距离里想出了困扰自己两天的答案。 为什么那么想他来问她呢?鸢也笑了,一下勾住他脖子,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地说出六个字。 脚步突兀地停下来,尉迟低下头,漆黑的眸子完整地映出怀里的女人,还是那么恣意和娇媚,而且在说完那句话后,好像笑得更开心了,便是尉迟也分不清她是真情还是假意。 “你的心跳好像加快了……”她把耳朵贴在他胸膛上,眼皮一垂,竟就这么睡了过去。 像个不负责任的纵火犯,说完就不管听的人是什么反应。 尉迟定在原地许久,直到管家上楼,看到他抱着太太一动不动,奇怪地问:“少爷,需要帮忙吗?” 他才敛起眸色,摇摇头,将鸢也抱回了房。 安顿好她入睡后,他掖了掖被角,又想起她那几个字,荒唐一笑。 宿醉之后,第二天起来鸢也有点头疼,揉着脑袋下楼,尉迟已经在用早餐。 “早啊。”鸢也跟着坐下。 尉迟让佣人泡一杯蜂蜜水给她,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再度警告:“以后喝酒不准超过三杯。” 鸢也觉得委屈:“我没想到那款新出的鸡尾酒后劲这么强。” 她的酒量还不错,而且有意识控制,一般不会喝醉,这次纯粹是被调酒师骗了。 尉迟吃完了,抽了纸巾擦拭嘴角,又将袖口整理平整:“酒精伤身,多喝无益。” “哦,好,行,听你的。”鸢也采取敷衍态度,然后想起一事,笑眯眯的有几分讨好,“我的车还停在小金库,尉总顺路送我上班呗。” 尉迟挑眉:“现在不怕被人看到了?”他一颗一颗扣上衬衫袖子的纽扣,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微微曲起时是一段流畅的线条,斯文又矜贵。 “现在谁不知道我们是夫妻?”鸢也肆然说。 尉迟才有几分笑意:“嗯。” 看来,她是完全忘了,自己昨晚说过什么话。 …… 下午鸢也要去见客户,好巧不巧,又是约在那个高尔夫球场,小秘书路上紧抓着安全带,警惕地左看右看。 “放心吧,形总不敢再作妖了。”尉总最会教做人了,形森现在要是在路上遇到她,肯定跑得比兔子还快,哪敢再来招惹她? 结果话音刚落,鸢也就感觉这车好像越来越没乏力,在自动减速,不禁眨眨眼,加重了踩油门的脚,车子原地抽动两下,停了。 又坏了?鸢也和秘书面面相觑。 “不会……这么倒霉吧?” 鸢也还没去小金库开车,这车是公司的,看起来还很新,不像会随便出毛病的啊,鸢也解开安全带下车,喃喃道:“我现在真有点相信我们和这块地儿犯冲了。” 她揭开汽车前盖,拨弄了几下,问秘书;“启动看看。” 秘书爬到驾驶座,试着重新启动,起初没动静,又反复尝试几次后,车子终于突突地响起来。 鸢也松了口气,还以为又要叫4s店来拖车。 她拍拍手,关上车前盖,准备上车,眼角无意间瞥见路边的草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她一愣,弯腰拨开草堆,就看到尉迟买给她的那个胸针,静静躺在泥土里。 鸢也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忙拿起来看,确实是她丢的那个,居然在这里! ……啊,上次车子出故障的地方,也是在这个地方!当时4s店的维修师来了以后,她就站在这里给尉迟打电脑,可能没主意就把胸针掉这了,难怪后来把车子里外找了一遍没找到。 这个地方偏僻,路上又什么都没有,哪怕有人经过也不会特意停下来翻草堆,所以这钻石胸针才直到现在才被发现。 鸢也擦干净上面的泥,莫名的,想到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句话。 那时候因为白清卿和尉迟吵架又丢了胸针,现在胸针找回来了,白清卿也走了,她和尉迟的矛盾也告了一段落。 这算是圆满? 而且今天的天气也比那天好,鸢也抬起头望着骄阳,没忍住,一下就笑了起来。 见完客户回到公司,鸢也哼着小曲儿穿梭在商务部里,同事没忍住问:“姜副部,你心情很好啊?” 鸢也挑了挑眉:“当然好,马上要放假了。” 再过半个月就要放春假了,一提起这件事,大家都很兴奋:“是啊是啊,我准备带我爸妈去普吉岛过年,老期待了!” “羡慕你们这些有钱出国游的人,我就只配被爹妈押着去走亲戚,做个假笑女孩。” 小秘书问:“姜副部,你有什么安排吗?” 鸢也按下打印机,听着刷刷的机械声,曼声说:“哪都不去,在家睡觉。” 有人就说了:“姜副部就算在家也有尉总相陪,比我们快活多了。” 这话说得有点带颜色,立即就引起了大家一阵哄笑,鸢也心情好,不跟这群以下犯上的人一般计较,从打印机下拿了文件,把他们都扫走:“干活去吧你们!” 回到办公室,鸢也将文件装订,小秘书窍门进来说:“姜副部,楼下大堂有人找。” 这个时候谁会来找她?鸢也便起身下楼,走到大堂会客区,就见尉母单独坐在那儿,惊讶了:“妈,您怎么来了?” “我跟几个老姐妹约了去听戏,我就让司机绕了条路来高桥,把这个给你。”尉母将一个保温桶递给她,微微一笑,“年底了,你和阿迟干工作一定很忙,要多顾着身体。” 鸢也心下一暖:“谢谢妈。” 尉母送完汤就走了,鸢也拎着沉甸甸的一片心意,拿出手机给尉迟打电话,想问他今晚回不回家吃饭? “鸢也。”尉迟接了。 鸢也翘起嘴角,刚要问,便听见他的背景音,好像孩子的哭声,她顿了一顿:“是,那个孩子在哭吗?” 尉迟无奈:“嗯,在找妈妈,怎么哄都哄不好,哭得有点发热。” 所以他现在是在西园? 鸢也听那哭声都有点哑了,也不知道是哭了多久……她忽然想起上次,阿庭在她的办公室翻花绳,在她反复教学后,终于学会翻出个五角星,当时他把星星举高高,说:“麻麻,看,一闪一闪亮晶晶。” 又双手将星星送到她面前,吖吖地说:“送麻麻。” 送了颗“星星”给她,她居然被一个三岁小孩给感动了。 唉,这要命的心软病啊,鸢也叹气:“要我过去看看吗?” “你过来?”他反倒是有点惊讶。 “嗯,顺便把妈送来的汤给你带去。” 尉迟温笑:“好。” 挂了电话,鸢也返回办公室拿了些东西便打卡下班,叫车去西园。 也不知道是因为那孩子身体里有她的骨髓,还是被他莫名其妙地叫了几句妈妈,鸢也竟然不讨厌他。 不过也是,一个三岁小孩,挺乖挺可爱,确实不容易让人讨厌。 反正他妈妈已经跑了,他做完手术要被送出国了,她再容他几天也无妨。 到了西园,鸢也看到阿庭坐在沙发上,额头上贴着退烧贴,尉迟想喂他吃药,但他一直哭一直躲,医生护士保姆佣人都在旁边哄着,他就是不肯吃药,一向温文尔雅的尉先生也被折腾得有些无奈。 不过一瞧见她,阿庭红红的眼睛就亮了起来,爬起来朝她走去:“麻麻,麻麻。” 眼下还挂着要掉不掉的眼泪。 鸢也对尉迟伸手:“让我喂他吧?” 尉迟看着她,抿唇一笑:“好。” 鸢也示意佣人把鸡汤倒出来,指着问阿庭:“想吃这个吗?” 阿庭凑过去闻了一下,是香的,就吸吸鼻子,一抽一哒地点头。 第94章没吃饭的老公哒 第94章没吃饭的老公哒 “那我喂你。”鸢也用勺子舀了一口,先自己喝了,再对他说,“我尝了第一口,你也喝一口?” 阿庭睁着眼睛点头。 鸢也勾勾手,尉迟明白她的意思,嘴角带着笑,将那勺以温水化开药粉的药液悄悄递给她。 她就直接塞进阿庭的嘴里。 “唔!”不是甜的吗!怎么那么苦! 阿庭感觉受到了欺骗,嘴巴一扁,又要哭了。 鸢也又趁机喂给他一口鸡汤,美味冲淡药味,他没能反应过来,表情有点懵。 啊……这到底是苦的还是甜的呀? 阿庭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半天都没想明白。 吃了药,小孩被保姆哄着入睡,临睡前还抓着鸢也的衣服,鸢也只好等他睡熟了再掰开他的手,起身出了卧室。 尉迟站在门口,轻吐出烟雾,修长的手指间夹了一根香烟,瞥见她过来,声音温和:“还是你有办法。” 鸢也靠在门的另一边:“对付小孩不就是坑蒙拐骗?” 尉迟微微一笑,将还剩下小半根的香烟摁灭了丢进垃圾桶,鸢也看着他说:“今天过去了,明天怎么办?他找不到他妈妈还是会哭的吧?” 尉迟淡然道:“小孩子记忆短,哭三四天就好了。” 也就只能这样,现在又没办法把白清卿找回来,就算找回来,尉迟也不会让她继续照顾阿庭,他总要习惯没有妈妈的日子。 他们没有久留,看阿庭熟睡了便一起离开了西园。 然而车子开到尉公馆,还没等两人下车,尉迟的手机便响了起来,他接听,那边是保姆:“少爷,阿庭突然吐了起来!” 尉迟眉心一凝:“先送医院,我马上过来。” 鸢也莫名:“怎么了?” “阿庭吐了。”尉迟对她说,“你先休息,我去医院看看。” 又是发热又是呕吐,再加上他本身还没有康复的白血病,这个三岁的孩子,真是多灾多难。 鸢也收回要开门的手,抿唇道:“我跟你去医院吧,万一他又哭闹,我还能帮忙哄一下。” 尉迟眸色由淡转浓,深深看了她一眼,方才轻吐出一字:“好。” 司机送他们到私人医院时,阿庭刚做好检查,这小孩哭得厉害,看到鸢也,一边喊着“麻麻”一边朝她伸手要她抱,鸢也从保姆手里接过他,生疏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由于阿庭本身有白血病,用药更需谨慎,医生就按照检查结果,开了一点止吐的药让他吃了,其他的等明天张老教授来了再会诊定夺。 一番折腾,时间已是深夜十点,阿庭躺在小病床上睡着了。 私人医院特别烧钱,但同样,配备也很好,这间独立病房更是装修得像个家庭卧室,除了病床,还有一张给陪护的人睡的小床,以及沙发,茶几,洗手间。 鸢也看沙发上有点乱,收拾了一下,拎起一件衬衫抖了抖,忽然觉得有点眼熟,回头问尉迟:“这好像是你的衣服吧,怎么会在这儿?” 尉迟抬起头:“这间病房是阿庭的,先前他做手术住了三个月,我在这里陪床,那时候落下的。” 三个月?这个时间……鸢也眨了眨眼:“所以那三个月,你是住在这里?” 他夜不归宿的那三个月,是在医院陪床? 尉迟应了:“嗯。” 她还以为他是住在春阳路14号呢,鸢也勾了勾嘴角,将衬衣折起来,准备带回公馆洗干净。 尉迟同时起身:“我先送你回公馆。” 鸢也注意到他的措辞:“你今晚要留下?” “嗯,阿庭的状况还不稳定。” “那就让司机送我回去就可以。”何必他再跑一趟呢? 尉迟微微低下头,看进她的眼睛里,眉眼清俊:“不是怕你会吃醋吗?” 鸢也屏住呼吸,他眸子里压着趣味,分明就是故意挤兑她,她好歹也是商务部的,对付过形形色色的客户,论调情的手段,怎么会输给他? 她就微笑着回一句:“谁让他长得那么像小时候的你呢,我爱屋及乌,对他,我还是能宽容一点的。” 说完她拎包就走,尉迟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言下之意是,她喜欢他,看在阿庭长得像他的份上,也喜欢一下。 这个女人还真是…… 满嘴风花雪月,没一句正经,但尉迟的脸上还是浮现了笑意,转头叮嘱:“路上小心。” “知道了。”她的人已经出了病房,轻快的声音从走廊穿来。 又过了小半个小时,有人敲了敲病房的门,尉迟从电脑前抬起头,是送外卖的:“请问是尉先生吗?” “是。” “您的外卖。”外卖小哥将便利袋放下,尉迟捏起钉在便利袋外面的小票,上面有备注……给我没吃晚饭的老公哒! 还玩上瘾了?尉迟跟外卖小哥道了谢,复而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给鸢也。 收到。 鸢也点开信息,然后唏嘘地摇头,唉,这男人怎么那么无趣呢?怎么不回一句“收到了哒,老婆”。 不过她想了一下,要是他真这么回了,她可能今晚会被雷得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鸢也为了个项目跑了一趟银行,申请一笔年后复工马上就要用到的贷款。 她虽然有提前预约,不过到的时候还是被请在会客区稍等片刻,她随手拿起架子上的杂志翻看,刚好看到关于尉氏的财经报道,便津津有味地阅读。 眼角瞥见地上停下来一双黑色皮鞋,以为是来请她去见行长的工作人员,带着微笑抬起头,结果对上尉迟温淡的俊彦。 咦?鸢也合上杂志,尉迟先问:“来办事?” “嗯,你也是?”不待她回答,她便自己回答了这个废话,“你当然是,总不可能是来旅游的。” 尉迟淡笑一下,他身后带着黎屹,因为他们说话,特意退开几步。 鸢也便不辜负他的好意,问了句私事:“你儿子怎么样?” “还好,买了个新玩具给他,正和隔壁病房的小姑娘玩着。” 小孩子就是容易哄,鸢也想着,看到二楼走下来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望向他们的方向,脸上有一点喜色。 鸢也根本不用猜,肯定是来迎接尉总的……尉总来银行是来送钱,而她来银行是来要钱的,怎么可能是对她笑? 果不其然,男人快步而来:“尉总,李行长恭候多时了。” 尉迟颔首,带着助理跟他走了。 鸢也等他走后才反应过来,他也是来见李行长,那不是代表,她还要等他见完,李行长才能再见她? ……尉总居然插她的队! 第95章很容易产生感情 第95章很容易产生感情 尉迟一进行长办公室,沙发上的几人纷纷起身相迎,李行长伸出手与他相握:“麻烦尉总亲自跑一趟,实在是手续必要。” 温漠的目光从一旁满脸赔笑的姜宏胜身上扫过,尉迟才回道:“无妨。” 姜宏胜又急忙朝他伸手,也想握一握:“阿迟,辛苦你了。” 尉迟在他的手送过来之前,先在沙发上坐下,淡声说:“鸢也就在楼下大堂,爸等会儿可以跟她打个招呼。” 姜宏胜尴尬地收回手,听到这句,脸色更是不自然,悻悻地说:“我的车在偏门,不用从正门经过。” 说白了就是不想见鸢也。 桌子上放了几份文件,尉迟拿起来看,目光从抬头的那行黑色加粗字体扫过,最终只定在其中四个大字……担保贷款。 …… 从详谈合同细节,再到签字确认,一共用了一个小时,婉拒李行长相送后,尉迟带着黎屹下楼。 黎屹轻声说:“尉总为姜氏担保贷款的事情,应该很快就会在圈内传开。” 尉迟眸光低垂看着脚下的阶梯,语气无波:“没关系。” 黎屹想起那天姜宏达来尉氏,在办公室里对尉总又哭又求,虽然他没有在场,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说动尉总,但尉总终归是替他出面了。 他笑笑:“现在人人知道您是姜氏的女婿,出手帮姜氏渡过难关,应该的。” 走到最后一步台阶,尉迟打眼看去,鸢也还在会客区等待李行长的接见,等得太久,百无聊赖,开始折起星星……她将一张a4纸裁成一条条宽不过一厘米的纸条,自己跟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鸢也抬起头,看到尉迟的身影,对他笑了笑,尉迟朝她走去,看了眼桌面,已经有十几颗星星了。 鸢也说:“你们总算聊完了,再晚一会儿,我就得请李行长吃饭了。”已经快到中午,谈完事情不主动请吃饭,就是不懂规矩。 尉迟弯唇:“你们请客户吃饭,不报账吗?” “报,可还是觉得很亏。” “这么替公司省钱?” 鸢也一点都不谦虚:“那是,我可是我们商务部最会过日子的。” 尉迟只是笑,看到桌子上的文件,知道她是来申请贷款的,道:“去吧,李行长现在应该有空见你了。” 鸢也就去了。 以高桥的资本,申请一个项目贷款并不难,这家银行也经常给高桥放贷,彼此都很熟悉,鸢也和李行长聊了几句,提交相关文件后,就可以先离开。 因为审查和走流程需要几天时间,并不能当场给予答复,不过成功的可能性很大,所以鸢也离开的脚步很是轻快。 这个轻快的脚步,最终停在了楼梯口,她看到尉迟竟还坐在会客区,只有他一个人,黎屹已经不在,他还在折她的星星,惊讶地挑了挑眉,而后快步走过去:“你怎么还没走?” 尉迟温润非凡:“请你吃饭,补偿你被我插队。” 鸢也嘴角翘了起来:“这还差不多。” 吃了饭,他们便各自返回公司,一直忙到下班。 鸢也知道尉迟下班后会去医院看阿庭,想了想,也去了医院。 她到时,尉迟并不在病房里,保姆说是被张老教授叫去了。 阿庭认识了几个同样在住院的小孩,玩得很好,暂时忘记了他妈妈,鸢也给他买了棉花糖,让他分给他的小伙伴,他又开心地一直喊她妈妈,弄得隔壁病房的妈妈以为她真是阿庭的妈妈,拉着她问了一堆诸如你是怎么教的孩子,怎么能这么乖,陌生人给的东西他一口都不吃,教养真好…… 鸢也实在扛不住“你儿子”这三个字,借口要去找主治医生了解病情,赶紧溜了。 她向护士打听了张老教授的办公室,一路找了过去。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她走到门口,听见里面传出的声音。 “……中医认为,喜伤心、怒伤肝、思伤脾、忧伤肺不是没有道理,想要好的身体就需要有好的情绪,何况是阿庭这样的孩子,又得了这样的病,总是哭闹,今天是消化道出血,下次就不一定了,要注意啊。” 沉默了数秒后,尉迟低声道:“劳您操心了。” 清辞心情有些复杂,也就犹豫了这么一下,他们就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尉迟看到她,面上没有太多惊讶,嘴上倒是问:“怎么来了?” 鸢也实话实说:“怕阿庭和昨晚一样哭闹不停,所以来看看。” 尉迟侧身介绍:“这位是杨烔的祖母,也是阿庭的主治医生,张老教授。”又对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教授说,“我的妻子,姜家鸢也。” 鸢也一脸乖巧:“张老教授,您好。” 张老教授戴着老花眼镜,仔细看了看她,笑得慈蔼:“很标志的姑娘啊。阿迟,难怪你母亲每次见到你杨姨,总是夸奖这个儿媳妇,害得你杨姨一听完,回去就催促杨烔快点娶个老婆。” 鸢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张老教授又看了她几眼:“不过我觉得你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会吧?我以前没见过您。”鸢也确实是第一次认识她。 张老教授便想可能是自己记错了,道:“我先去看看阿庭。” 尉迟颔首:“辛苦您了。” 张老教授先走一步,他们随后也要回病房,不过脚步都心照不宣地放慢,鸢也斟酌了许久,才说:“爸妈知道阿庭的存在吗?” 尉迟顿了一顿,到底是应了:“嗯。” 鸢也自嘲地笑了笑:“难怪妈上次会跟我说,你要是对我不好,尽管告诉他们。” 二老虽然退了,但还是耳聪目明,白清卿母子来到晋城的事情,怎么会不知道?不说,不过是让大家面上都好看罢了。 既然已经知道,鸢也便提议:“要不,在把阿庭送去爷爷家之前,先让他跟着爸妈住吧。” 他们平时都要上班,陪伴孩子的时间不多,送到二老身边,他的情绪可能会稳定一些。 尉迟却拒绝了:“将来他去法国,爸妈不可能跟着去,到时候他又要哭闹一回。” 说话间已经走到病房门口,尉迟低头看了她一眼:“小孩子很容易对照顾他的人产生感情。” 然后便进了病房,鸢也想着他这句话,停顿了一下,也跟着进去。 第96章这算什么花心啊 第96章这算什么花心啊 接近年底,每天都很忙,时间好像比平时过得还要快,眨眼又一周过去。 周六中午,鸢也和朋友去了新开的日料餐厅,偶遇顾久带了个女人也在那儿吃饭,她仔细辨认了一下,这女人不是南音。 但在问她问他和南音是分了吗时,顾久却说没有。 至此,鸢也对他花心的程度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对女朋友和老婆才要一心一意,情人嘛,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算什么花心?”顾三少轻笑着。 身为发小,鸢也还是知道他的。 虽然确实是个风流公子哥,但从来不会没品地玩弄感情,他身边的女人,要么是图他的钱,要么是图他的权,要么就是单纯搀他身子,总之开始纠缠之前,就声明清楚了这是一段只走肾不走心的故事,不乐意大可以走,既然留下了,就代表接受。 所以不能说他渣,只能说他……太多情。 鸢也不打扰他和新情人约会了,转身将走。 顾久想起刚知道的一件事:“诶,尉氏为姜氏做担保,向两家银行贷到了一笔不小的资金,这件事你知道吗?” 鸢也一愣,还真不知道。 顾久意味深长道:“如果将来姜氏还不上钱,尉氏就要替姜氏偿还这笔贷款的本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尉氏的董事们同意他这个举措,连我爸都说,想不出他这步棋的用意,我猜,是因为你这个老婆。” 鸢也:“……” 那次在西园,尉迟问过她需不需要出手相助,她没有回答,她以为他会默认她不需要,没想到还是出手了。 “他没有跟我说这件事。”鸢也说。 顾久吹了声口哨:“帮了这么大个忙还不邀功,真爱哦……” “真爱”这两个字,之前总是被她拿去嘲讽白小姐,突然一下用在自己身上,她浑身不自在。 吃完日料,鸢也又和朋友逛了街,直到傍晚才分开。 路过一家味道不错的餐厅,她顺便打包了几道菜,带去医院,和尉迟一起吃。 阿庭消化道出血,要住几天医院,恰逢周末,尉迟索性把工作搬到医院,一边陪他一边忙,工作忙得怎么样鸢也不知道,但她觉得,他这一天下来,肯定加了不少小姐姐的微信。 因为周围几个病房,无论是病人还是病人家属,都赶着到他面前献殷勤,鸢也到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女人坐在他身边削苹果,一边削一边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削完了又问他吃吗? 尉迟温声道:“谢谢,不用。” 她又放下苹果,拿起一个橘子:“那吃这个?” 尉迟还是说不用,她在水果篮里翻了翻:“葡萄呢?” 阿庭坐在床上,呆头呆脑地看着他们,忽然说:“阿庭要吃。” 女人尴尬不已,因为她是打着陪阿庭玩的旗号留下,结果一直没注意阿庭,就光顾着对付这个相貌俊美的男人,太司马昭之心了,她连忙把葡萄递过去:“来,阿庭,给你吃。” 阿庭双手一下背到后面,大声道:“麻麻说,脏。” 鸢也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阿庭的意思应该是没洗的东西脏,但他这样缺句少字的表述方法,却好像是在说女人脏,这位小姐的脸色顿时好不精彩,又气又尬,跟一个小孩又不好计较,何况尉迟也没说什么。 鸢也那一声笑,引得尉迟看向门口。 鸢也举起手中的便利袋,笑着问:“我打包了晚餐,吃吗?” 尉迟自然是应:“吃。” …… 鸢也打包的饭菜里也有专门给小孩吃的,保姆抱着阿庭去旁边喂,尉迟将饭盒一个个打开,又递了一次性碗筷给鸢也。 鸢也没接,她倒在沙发上笑得肚子疼。 “笑够了没?”尉迟无奈。 “怪就怪尉总色相太好。”鸢也擦了眼泪起身,一想到方才那位小姐离开时的表情,还是有点忍不住。 尉迟是懒得跟她计较。 鸢也夹了一颗肉丸子放在保姆的碗里,让她喂给阿庭吃,这小孩才是这场笑话的功臣。 两人吃着饭,鸢也像随口问问:“你帮姜氏做担保啦?” 尉迟吃相很斯文,细细咀嚼咽下后,才开口:“嗯。” 鸢也蹭了下鼻子:“我觉得你要做好帮姜氏擦屁股的准备。” 就姜氏那样儿,就算投几个亿进去,也不一定能救得活,尉总这个担保做得,风险太高。 “几个亿丢进大海里还能听见咚的一声,我没那么想不开,白送去给人挥霍。”尉迟语气云淡风轻,“我介绍了一位来自华尔街的高级经理人进姜氏,年后会直接担任姜氏的执行总裁。” 原来早就安排好了啊。鸢也就说,他怎么会去给一把八成救不活的企业做担保人,慈善家都没他这么阔绰,白送几个亿给人玩儿。 一个好的决策者可以让一个濒临破产的企业起死回生,这样的案例在商界并不少见,尉迟是想从根本上救活姜氏,而不是光砸钱。 鸢也咬着筷子,凑近她:“我爸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样帮他?” 尉迟侧过头睨着她,长眉上挑,仿佛是在用眼神反问她,你觉得呢? 鸢也翘起嘴角,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结果就是尉总脸上留了一个带着油渍的唇印,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看她才好,终是无奈地摇摇头,抽了一张纸巾擦去。 “麻麻看,小星星。”阿庭喊,鸢也看过去,他用一根绳子翻出了五角星,还是她上次交他的。 鸢也就很纳闷:“他到底为什么一直叫我妈妈?” 尉迟答道:“有眼光吧。” “我一时竟然分不清你是在夸我还是在夸你自己?” 夸她这个妈妈好,还是夸自己找了个好老婆,所以他才有个好妈妈……不对,她什么时候答应做阿庭的妈妈?不等鸢也计较,尉迟便轻笑一声,顺带转开了话题:“明天晚上家里会来客人,你准备一下。” “什么客人?” “几位外宾,和尉氏有深度合作,一家几口来中国旅游,也游玩了晋城,顺便进来吃顿便饭。” 鸢也便记下了:“好。” 第97章不会很高兴的吧 第97章不会很高兴的吧 周末晚上,鸢也和尉迟到了时间在门口迎接客人,没一会儿,便有两辆轿车停在尉公馆门前。 第一辆车的后座下来一对中年夫妇,便是和尉迟有生意往来的约翰尼夫妇,夫人望着亮如白昼的尉公馆,不禁用英语赞叹:“真漂亮!” 约翰尼先生则快步朝尉迟走去,十分热情,跟他握手拥抱:“好久不见,我亲爱的朋友chris!” “好久不见,johnny。”尉迟又朝他的夫人微微一笑,“你好,加纳夫人。” 第二辆车同样下来一对男女,约翰尼进行介绍:“这是詹妮的兄长伯恩,以及兄长的女朋友玛丽。” 伯恩的年纪在四十上下,玛丽却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子,鸢也微微挑了下眉。 尉迟向他们打完招呼,又将手轻轻搭在鸢也的腰上:“这是我的妻子,鸢也。” 鸢也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与他们分别握手:“你们好。” 与伯恩握手时,他看她的眼神有点怪异,但也很快就笑起来,握手之后又吻了一下鸢也的手背:“你好,尉太太。” 简单聊过两句后,一行人便走进尉公馆。 尉迟和约翰尼走在前面,鸢也招呼着其他客人,像朋友般询问:“听尉迟说,你们来中国有一段时间了,都去了哪些地方游玩呢?” 玛丽年纪小,人也活泼:“去过北京,西安,杭州,晋城是我们最后一站。” “下次再来,可以考虑一下青城,三亚,成都这些地方,也很好玩。”鸢也笑了笑说。 加纳夫人一直都在夸:“中国很漂亮,我们都很喜欢中国,以后还会再来,下次就去你说的这些地方。” 晚饭还没有准备好,他们便在客厅继续聊天,尉迟和约翰尼聊着聊着又聊到了工作上,一起去了楼上的书房看什么东西,伯恩坐着无聊,说要逛逛尉公馆,鸢也吩咐了管家带路。 剩下两位女士,鸢也招待着,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不过社交是她的基本功,应对得游刃有余,没几句便和她们熟稔得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加纳夫人更是说:“我们都没想到,chris已经有妻子了,你们刚结婚吗?” “已经结婚两年了。” 加纳夫人眨了下眼睛:“以前从来没有听chris提起过,我有个小妹很喜欢chris,刚才在路上我还想要帮她问一下chris有没有喜欢的女孩,没有的话,考虑一下我痴心的妹妹。” 鸢也煞有其事地回道:“那可不行,在中国,重婚可是重罪,请劝说你妹妹移情别恋。” “哈哈哈好,我会和我妹妹说,chris和他的妻子很般配!” 三个女人的笑声引得刚刚下楼的尉迟开口询问:“聊什么这么开心?” 鸢也转身趴在沙发背上,笑吟吟道:“加纳太太说想把她妹妹介绍给你,我说可以帮忙撮合一下。” 加纳夫人没想到她这么好玩,又是大笑起来。 尉迟为人处世一向温柔,此刻也是带着浅笑看着鸢也,可那目光里带着三分警告两分压迫,愣是把鸢也看得犯怵,默默缩回了脖子。 他才道:“她一直都这么没正经,夫人不要跟她一般计较。” 加纳夫人摇了摇头:“她才没有要帮忙撮合,她还吓唬我们,说在中国重婚是重罪,把你护得紧紧的。” 尉迟又看了鸢也一眼,神情恢复温淡。 佣人这时候来说:“少爷,晚餐已经备好。” 尉迟颔首,对约翰尼道:“本想准备西餐,又觉得贵客远道而来,可能对地道的中餐更感兴趣,就都准备一些,试试看合不合口味。” 约翰尼马上应道:“中餐好,我们来中国这段时间都是吃中餐。” 饭桌上说起他们旅游的趣事,尉迟和鸢也都是听着,时不时问几句,表现出有点感兴趣的样子,鼓舞得他们越说越起劲。 席过一半,伯恩忽然朝鸢也问了一句:“尉太太以前去过地中海吗?” 鸢也笑意不改:“地中海?没有,伯恩先生有推荐的景点吗?快要放春假了,我和尉迟正好可以去玩。” 伯恩一直将目光游离在她身上,带着一股子别有意味,看得人不太舒服,只是鸢也脸色一直从容淡定,过一会儿他就觉得无趣,耸了耸肩:“地中海最有名的不就是爱琴海,上面很漂亮,可以去看看。” 鸢也说:“好的,有机会去看看。” 应完这几句话,她后半段的兴致明显不高,尉迟察觉出来,侧头看了她一眼,她唇边依旧有笑,低着头将鱼刺挑去,他以为她是招待客人累了,手在桌下握了她一下,却发现竟然凉透了。 晚餐之后,加纳夫人听伯恩说尉公馆多么漂亮,也有了兴致要逛一逛,权当做消食,鸢也便带他们四处走走。 中途她回屋内上洗手间,出门时,却遇到了伯恩。 伯恩靠着墙站着,明显是在等她,见她出来,脸上又带上了玩味的笑。 他是美国人,五官深刻,脸侧和下巴都蓄着胡子,定定地看着她,他突然一句:“don"tpretend。” 别装了。 鸢也一顿,没有说话。 他拿出手机:“我刚才在网上搜你的名字,看到了这个,我就更加确定一定见过你。” 他的手机屏幕上就是前段时间“扬州瘦马”事件,她被爆出来的被关在玻璃柜里的照片。 他压低了声音,慢慢说出几个关键词:“十年前,地中海,卡里忒斯号游轮,是你吧。” 鸢也脸上的笑意已然悉数褪尽。 早在他突然问起地中海时,她就隐隐有种预感,没想到竟然成真。 她神情冷寂,好似没有波澜的海面:“我以为,那艘船上的杂碎都被抓了,原来还有你这个漏网之鱼。” 他的中文不是很熟悉,一时没听明白她的意思:“你说我是什么?” 鸢也勾起嘴角:“scum。” 伯恩顿时大笑:“okok,我是scum,但是你不想那段过去被人知道吧?chris要是知道他的太太曾经有过一段那么……美妙的经历,不会很高兴的吧?” 第98章为所欲为的下场 第98章为所欲为的下场 虽然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但伯恩至今记忆深刻。 当初和他一起上船的人都去蹲了大牢,只有他侥幸逃过一劫,这种经历他当然是一辈子都不会忘。 而对这个引发整件事的女孩,他更是记忆犹新,现在的鸢也和小时候的长相没太大变化,他下车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怀疑了,方才饭桌上他一直偷偷打量她,越看越像。 意外的是,她竟然可以淡定地否认,but,他不信。 刚刚他随便上网搜了一下她的名字,找了一圈,看到“扬州瘦马”的照片,简直忍不住要笑出声,真的是她!果然是她! 世界这么小,他竟然在这里遇到她! 她就是十年前卡里忒斯号邮轮上,那个被拍卖的女孩! 当年她只有十五岁,那么稚嫩,那么干净,精致得像个芭比娃娃,放在玻璃柜里展示,灯光打在她的头上,她全身像发着光一样,他这些年来多少次在梦里成功得到她,醒来时回味无穷,总是在想,要是能知道她在哪里就好了……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鸢也面无表情:“你想威胁我?” 伯恩舔了下嘴唇,人都是这样的,越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惦记,一群人都得不到的东西就更加珍贵了。 当年那么多人因为她付出代价,她就好像是一朵罂粟花,危险却也吸引人,让人看了就很想把花瓣一片一片撕下来,征服,占有。 “十年了宝贝儿,我们居然在异国他乡见面,这就是缘分啊,我们怎么可以辜负上帝的安排?”伯恩碧蓝色的眼睛都快冒出绿光了。 鸢也一开始的紧绷后,就放松下来了,靠在墙上:“所以?” 伯恩一下凑近她的耳边,身上有浓郁得让人反胃的香水,说话的吐息更带上方才席上的酒味。 “你可能不知道,当年我也在你身上投了很多钱……” 鸢也站着没动,唇角罕见地带上一抹讥诮:“你现在还敢打我的主意?” “我记得中国有个词语,叫重温旧梦。”伯恩紧紧抓住她的手,“只要一次就好,总要对得起我投的钱吧?你放心,我很讲诚信的,一次后,我会替你保守秘密,保证不会妨碍你做豪门夫人!” 他狂乱的表情,和她当年从玻璃柜里看出去那些人的表情一样,鸢也眼里是冷的,唇边的弧度却在不断放大:“这里是尉公馆,不合适吧?” 伯恩听她这样说,就当她是同意:“当然!我们还会在晋城游玩几天,我们可以重新约个时间!” 鸢也笑了,凛然而冰凉:“好啊,我们重新,约个时间。” …… 晚上十点左右,鸢也和尉迟一起送了约翰尔等人上车离开。 走回主屋的路上,鸢也没怎么说话,看上去有些倦态,尉迟低头问:“很累?” 鸢也撇嘴:“我住尉公馆两年,第一次把整个公馆走了一遍,还是穿着高跟鞋,脚都要断了。” 她知道尉公馆的面积大,用脚丈量了才知道,那不是一般的大。 怪她太天真,以为就是几栋建筑而已,殊不知建筑与建筑之间那段路,以及建筑内部的楼上楼下,才是最要命的地方。 尉迟一笑,搂着她的腰,将她的重量带到在自己身上:“这样好点吗?” 这样哪会好点啊?还不是靠她的脚在走路。 鸢也想了想,索性抱住他的脖子,往他身上一跳,也就是尉迟反应快,及时接住她的双腿,将她横抱住,才没让她摔了。 “啊,舒服……”鸢也蹬了蹬双腿,理所当然地说,“就这样抱我上楼吧。” 尉迟被她使唤得好气又好笑,睨了她一下,刚才觉得她心事重重,现在再看,得了便宜就阴转晴,确实只是累了而已。 抱着她进了主屋,正在收拾的佣人们纷纷侧目,又非礼勿视地低下头,鸢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招招手说:“都去休息吧,明天再收拾也不迟。” 管家如蒙大赦:“好的少夫人。” 尉迟脚步稳当地走上楼,鸢也靠在他胸口,把玩着他的衬衣纽扣:“听说他们还会在晋城玩几天?” “嗯,两三天。”走到房门前,尉迟抱着她空不出多余的手开门,就拍拍她的臀,示意她来。 鸢也懒懒得伸出手,转了下门把,却没推开,就跟个机器人似的,下一个指令做一件事,洗碗就只洗几个碗,筷子和锅不在清洗范围。 累到这个地步?尉迟看了她一下,用脚把门踢开,进去后再勾着门关上。 鸢也轻笑:“尉先生好不斯文啊,居然踹门。” 卧室里有他们闻习惯了的橙花香味,很是清新怡人。 鸢也玩着他的纽扣,玩着玩着就解开了,尉迟将她放在沙发上,将要起身时,鸢也忽然抱紧他的脖子,将他头拉下来,一下吻住了他的唇。 尉迟眼底掠过一抹讶然,半敛着眼睛看她,却见她眉心紧蹙,压着十万大山似的沉闷,很用力地咬着他的唇,宣泄着什么。 唇上传来微微的刺疼,尉迟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开,不等他问出一个字,鸢也就从沙发跳到他身上,像树袋熊一样抱紧他,尉迟猝不及防,后退两步,跌在床上。 鸢也又低下头来,准确地寻倒目标。 看来他的感觉没有错,她确实有心事,他也不是推不开她,但略微一绷紧后,就放松了,随便她为所欲为。 任她为所欲为的结果就是,当晚他们是凌晨三点才睡。 尉迟将她从浴室抱出来时,她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一摸额头,有点发烫。 这就是胡闹的下场,方才在浴室竟还不知死活想继续撩拨他。 尉迟摇了摇头,将被子盖好,而后转身下楼,拿退烧贴。 鸢也还没睡,侧躺在床上,尉迟走后,她就慢慢蜷起了身体。 ……她只有十五岁,虽然是黄种人,但请特别注意,她的皮肤非常白,比日耳曼裔还要白,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没有一点瑕疵,相信我,你们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漂亮干净的身体! ……注意了,我说的干净,是从内到外的干净。 ……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为你们检查。 激昂的叫好声是波澜,一荡一荡地冲击鸢也,暖暖的创投等下,她的神色并无变化,冷淡极了,想了好一会儿才闭上眼睛。 尉迟回来时,她的呼吸声均匀,看来是睡熟了,他将退烧贴贴在她的额头上,拥着她入睡。 第99章给自己找不痛快 第99章给自己找不痛快 鸢也记得很清楚,那是个舒适的三月。 学校的玉兰花开了,风吹来清香阵阵。 以往每天放学,家里都会派车来接,今天却奇怪的没有。 因为天气很好,她的心情也不错,想着走到前面的公交车站,自己搭公车回家也可以,所以就没有打电话让司机来接。 她沿着人行道走着,本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在看到回家那路公交车已经停靠时,当即跑了起来,周围原本有很多同校的学生,因为她跑起来,渐渐都被抛在身后。 她虽然竭尽全力追上去,可惜天生没有运动细胞,还是晚了几步,眼睁睁看着公车关门,启动,开走了。 她一边喘气一边丧气,呼吸还没均匀,身边突然停下来一辆面包车,车门刷的一下打开,她甚至没看清楚车里是谁,车上的两个壮汉就一人抓住她一人捂住她的嘴巴,直接把她掠上车。 她拼命挣扎,还是敌不过两个成年男子的压制,被他们按住,打了麻醉针,没一会儿,她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到她醒来,她已经被关在玻璃柜里,那个玻璃柜只能容下她蜷缩起来的身体,她想转个身,换个姿势都不行。 她上面还压着另一个玻璃柜,柜里也是一个女孩,像她们这样的,她目光所及就有七八个,她们好像是货品,被装在柜子里,横七竖八地放着。 她们都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知道会被带去哪里,她极目望去,只能看到一扇小窗,窗外是移动的黑暗,她用了很久才判断出,她们是在一架飞机上。 行驶在夜晚的飞机。 不知道会飞往哪里的飞机。 不知道过去多久,降落时天已经亮了,她们这些“货物”又被盖上黑布,抬上货车,车子又行驶了许久。 长时间被困在逼仄的空间里,她闷热,缺氧,没办法思考,有点像以前和大表哥小表哥还有桑夏玩抓迷藏,她躲进衣柜里,好久好久都没有人来找她,她想要出去了,柜门却被锁住了的感觉。 车子颠簸,胃里翻江倒海,其他女孩在玻璃柜里哭,声音嘈杂刺耳,她耳膜嗡嗡地响,痛苦极了。 那会儿她以为这就是最可怕的事情。 殊不知,被送上那艘船之后,还有的等她。 …… 额头忽然被一只温暖的手盖住,鸢也一下睁开眼睛。 尉迟醒来,先试探了她的额头,已经退烧,还出了汗。 “还有哪里难受?”清晨他的声音有点沙哑。 鸢也感觉了一下,腰有点酸,其他还好,便摇了摇头。 尉迟道:“你可以再睡半小时。” “嗯。”鸢也应完,他便先起床。 鸢也听见浴室传来水声,懒懒地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继续睡。 于是等尉迟洗漱完出来,就看到她抱着被子滚到一边,脸埋在被子里,露出大半个后背,和露出的一截白嫩嫩的细腰。 他轻轻弯唇,一边解开身上的睡衣的扣子,一边打开衣柜,拿出熨烫齐整的西装换上,换好了才叫醒她,免得她睡过头。 洗漱,更衣,化妆,鸢也整理好自己下楼,径直朝餐厅走去。 尉迟目光落在早间新闻上,看见她来,下巴点了点桌上一杯水:“喝了。” 她拿起水杯,温度刚刚好下口,便一口气喝完,然后才坐下。 “昨晚怎么了?”他没有一点预兆就开始兴师问罪,连新闻都不看了,眼睛就落在她的脸上,带着审度。 鸢也手指蜷了一下,面色自然地抬起头:“什么怎么了?” 尉迟声音轻然:“说很累,却还来撩拨我,给自己找不痛快,图什么?” 鸢也马上就说:“错了。” “哪里错了?” 她严肃地道:“因果错,顺序错。” 尉迟一副我看你想怎么编的表情,眼底漾着水波:“嗯?” 鸢也突然一笑,桌子底下的脚不安分地抬起来,蹭了蹭他的大腿:“就是因为不痛快才要撩拨你,你没听过那句话吗?暴力是发泄情绪最好的途径,做完我才累的。” 尉迟面色不改,手一把抓住她的脚腕,挑眉说:“歪理。” 鸢也轻哼一声,要把脚收回来,他却是不放:“所以为什么不痛快?” 他没有被她糊弄,跑偏重点,仍是追问最开始的问题。 鸢也咬了一口三明治,嚼了嚼,咽下:“就是没想到,隔着一个白令海峡都有人在觊觎我老公,气死我了,加纳夫人一直在跟我说她小妹多漂亮多温柔,我吃醋了,不行?” 轻哧一声,尉迟松开手,淡道:“你就编着吧。” 反正她已经给了解释,是不是真话,他信不信,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她拿出手机,看到日历:“咦,今天是小年,我们今晚回老宅跟爸妈一起吃饭吧。” 尉迟没意见:“嗯,带上阿庭?” 她一顿,而后点头:“行,你去接,我下班后直接开车去老宅。” 吃完早餐,她就挥挥手走了,尉迟才喝下最后一口咖啡,起身,佣人立即送上西装外套帮他穿上,他眉目清俊,比朝阳还要艳几分。 “管家。” 管家上前一步:“少爷。” “最近几天,派个人,跟着她。”尉迟何等洞悉人心,哪怕她什么都不说,他也隐隐感觉得出她的意图。 管家自是明白他指的是谁,恭敬领命:“好的。” 修长的手指扣上西装纽扣,尉迟也出了门。 傍晚六点,下班时间,鸢也收到尉迟的信息,说他临时有个视频会议,要晚到四十分钟,她便回:“那我接阿庭去老宅吧。” 尉迟说好。 阿庭已经住了四天医院,鸢也带他离开白色大楼,他高兴得不行,走去停车上的路上,至少喊了她十句“麻麻”,鸢也现在已经懒得纠正他了。 私人医院不比公立医院,并没有什么人出入,停车场也是寥寥几辆车。 鸢也拿出车钥匙解锁车子,刚把阿庭放进副驾驶座,猝然间就有个人扑出来,直接抱住她,压在墙上,浓郁刺鼻的香水味混着体味窜入她的鼻腔,他狂乱地吻她的脖子。 第100章没事已经过去了 第100章没事已经过去了 鸢也猛地用力推开他,借着路灯一看,果然是伯恩! “你怎么会在这里?” 伯恩一看见她就控制不住亢奋:“昨晚你连我的手机号码都没有留,我怕你找不到我啊,只能一直跟着你,找机会和你叙情啊。” 他舔了下嘴唇:“我等了一天,终于等到机会了。” 伯恩又是扑上来,鸢也马上挥手朝他的脸打去,却被他擒住,按在墙上:“别拒绝我宝贝儿,你也不想你那些事情被chris知道吧?” 鸢也全身的反抗因子陡然一顿。 伯恩就知道她会在意这个,她当然会在意了,没有人会不在意那种丑陋的经历,他紧盯着她的脸,咧着嘴说:“他那样成功的商人,那样顶尖的人物,妻子却有过那样一段不堪入目的过往,要是传出去,他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你不是很爱他吗?说出去他可是会不要你的啊。” 鸢也紧紧盯着他,眼睛里倒过一串暗光,复而,微笑:“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但你要向我保证,只这一次,也不会把我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伯恩就笃定了她肯定会接受,一次就能封口,这么划算的买卖她怎么可能会拒绝? “我答应啊,我答应。”伯恩急不可耐去扯她的衣服,鸢也笑得很好看:“到车上去吧,别让人看见。” “okok。”伯恩拽着她就进了车后座,把她按在车座上,“我真的想了你好久,昨晚做梦又梦见你了!” 副驾驶座的阿庭睁着眼睛看着,一个满脸胡子的大叔,长得像吃掉小红帽外婆的大灰狼,扑在他麻麻身上,啃着咬着,好像要把她也吃下去,他吓了一跳:“放开麻麻!” 他从座位爬起来,抱住伯恩粗壮的手:“你,放开麻麻。” 伯恩急着办事,不耐烦地一甩手:“小兔崽子滚一边去!” 阿庭小小的身体砸向前挡风玻璃,鸢也惊喊:“阿庭!” 她忘了车上还有个孩子。 伯恩没有把一个小孩放在眼里,他眼里只有鸢也,当年那么多“货儿”,他就看上了她,不只他看上,还有很多人,所以最后竞出了天价,而现在他不花一分钱就可以得到,他太急了! 阿庭从摔在副驾驶座的地上,竟然没哭,又爬起来,抓住伯恩的手臂咬下去,小孩子还没有长齐牙齿,但使出吃奶的劲咬人也是疼的。 伯恩大叫一声,一手揪住阿庭的头发:“shit!” 阿庭哭了:“麻麻!” 伯恩直接把阿庭丢出车外,想回来继续,还没转过头,就有什么东西从眼前咻的一下划过,他起初有点茫然,三分之一秒后,才感受到疼痛,他惨叫一声:“啊……” 捂着眼睛滚出了车里,鸢也手里紧握着一把种花的小锄头,反手又是一下,伯恩想冲上来打她,但慢了半拍,鸢也用锄头背狠狠掼向他剑突以下肚脐以上……她小表哥教他的,这个位置有肝、脾、肾、胃,不禁打,且很疼。 伯恩被打翻在地,又是捂眼睛又是捂腹部,鸢也透过凌乱的发丝看着他:“我不会让你把这些事说出去。” 因为死人是说不出话的。 他以为她真想跟他上床吗? 她是为了上车拿这把锄头! 她眼前不断穿插过十年前的事情,那些面孔,那些狞笑,那些脏手还有惨叫……她握着锄头的手越来越紧,咬牙切齿地说:“你还敢跳出来?!当年你侥幸逃过一劫就该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你还敢洋洋得意地跟我说你也在那艘船上!” 地中海、卡里忒斯号邮轮、他让她陪他上一次床……鸢也恨得眼睛通红,听着他的惨叫声,她脑袋却是空白。 ……看,这里是干净的,这里也是干净的,多漂亮的颜色啊。 ……有没有对她感兴趣的客人?可以上来看看,只准用手哦。 鸢也从牙缝里挤出字:“你知道我这些年最后悔的什么吗?!就是当年为什么要听他的话把刀放下!我他妈就该亲手杀了你们这些杂碎!昨晚我就想跟你拼了,忍着你不过是不想脏了尉公馆,你今天还敢来!” 她穿着高跟鞋的脚像对待垃圾一样踢踹他的肾脏和裆下,本来已经消声觅迹的恨,就随着这一下又一下再次卷起海啸。 伯恩高声吼叫:“你敢!我把你的事情说出去!” “你以为我怕你吗!” 鸢也不想说是因为不想说,她不怕尉迟知道,尉迟知道了又怎么样,她就是不想说而已。 当年离开那艘游轮后,她用了好几年才把自己变回一个正常人,他现在跳出来想毁了她,做梦! “你到现在还想威胁我?!”他想毁了她,她就让他死……他本来就该死!十年前就该死!鸢也眼前一片血色,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溅到她的脸上。 她没有发现伯恩不知何时起已经没有了挣扎的能力。 她声音哽咽着颤抖着:“我活得好好的,她们也活得好好的,都只有十几岁……小舒才七岁!我们的人生还那么长,本来可以阳光灿烂地长大,就是因为你,因为你们这些社会败类,恶心的畜生……我当年为什么要把刀放下,我……” “好了!” 一声疾呼穿过耳膜钉在她的脑子里。 她的双手被人抓住,鸢也下意识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他的手很暖,像一簇火焰在她心底轰然烧开,逼得她已经走到悬崖边缘的脚又缩回来,身体更是随之一颤,鸢也愣愣地看着他。 尉迟紧握着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好了,够了,可以了。” 鸢也浑身都在颤抖,涣散的神智被他拉回来,他对她说:“十年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吗……过得去吗……鸢也咬紧下唇,没有出声,眼泪一大片一大片地涌出来。 尉迟慢慢地道:“放手,我会让他在你面前永远消失,不会再出现。” “鸢也,信我。” 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浮木,饥饿的人渴望三餐温饱,鸢也也想抓住那簇热火。 她终于松开了几乎要将木把捏断的力气,尉迟将锄头抽走丢开,哐当一声,鸢也丧失力气,整个人滑落,尉迟强有力的臂弯揽住她,将她紧紧抱住。 “过去了,别怕。”尉迟低声说。 第101章叫到她的心里去 第101章叫到她的心里去 伯恩就近送进医院,保姆带走阿庭,鸢也被尉迟半拉半拽拖回尉公馆。 他周身寒气凛冽,压着顷刻灭顶的狂风骤雨,一路过去佣人们纷纷低头,连招呼都不敢打。 鸢也跟在他身后,慢慢的,醒过神,才明白她刚才做了什么。 她差一点杀了伯恩……也许已经杀了伯恩,是她亲自动的手。 尉迟走到沙发区,方才转头看她。 他是要开始审她了,鸢也知道,她在沙发坐下,别开头,淡漠地说:“别问我,我不想说。” 管家机敏地送上来一盆热水,又拧了毛巾双手奉上,尉迟接过,冷冷说:“手伸出来。” 鸢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没有动,尉迟便抓起她的手,今天的鸢也格外叛逆,非要把手抽回去,尉迟一斥:“别动。” 他把温热毛巾按在她手心里,鸢也才发现自己的双手都是血,顿了一顿,没有再反抗。 尉迟的用毛巾将她的手心,手背,手指缝都仔细擦了一遍,边用素淡的语气问:“锄头哪里来的?” 没什么不好说的,鸢也直言:“昨晚逛尉公馆,在杂物房看到的。”是花匠的工具。 “所以放在车上?你早就准备要打死他?”尉迟抬眸掠了一下她的脸。 鸢也勾勾唇:“杂物房里还有镰刀,可惜生锈了,不够锋利,要不然我就拿那个了。” 尉迟拿起她另一只手擦拭,语气体会不出波澜:“桌子上有水果刀,厨房里有菜刀,你怎么不拿那些?” 怎么会听不出他的嘲讽,鸢也抿住嘴唇,没有说话。 尉迟突然一下将毛巾往地上一掷,管家立即将头低得更低,他直接骂道:“杀人犯法,你要拿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命,你的脑子在哪?” “……” 拿锄头只是备用,她没想到伯恩会那么快来找她,快到她还没想出更好的办法,他又上来就说那些话,她被激到了就控制不住自己。 她看了尉迟一眼,他很生气,她已经意识到这样做不对,可是刚才她真的想不到这么多,她满脑子都是十年前的画面。 想道歉,又开不了口,她没错。 尉迟许久,才说出一句话:“这世上多的是不碰法又可以要人生不如死的办法,硬碰硬是蠢货做的事。” 鸢也应着:“是,我是蠢货,英明伟大的尉总跟蠢货计较什么呢?岂不是显得你也很蠢?” “再说一遍。” “对不起。” 她突然道歉,让尉迟猝不及防,短暂一默:“跟谁道歉?” “你。我给你添麻烦了。” 她对付伯恩没有错,但她也记得,伯恩是他的合作伙伴约翰尔的妻兄,她把人打死了,会妨碍到他的利益,她是该就这件事道歉。 尉迟那双乌黑如墨的眼眸里,平平缓缓,浸着情绪,不对她这句道歉做出回应,只命令:“上楼,把自己清洗干净。” 鸢也听话,起身上楼。 管家才敢把毛巾捡起来,放入水盆里,将血水一起端去倒了。 尉迟呼吸由浓转淡,叹了口气,要不是他安排跟着她的人,发现伯恩也在偷偷跟踪她,还跟去了医院,把事情报告给他,他也不能出现得这么及时。 他没想到,会看到那样的鸢也,头发凌乱着,衣服散开了,手中握着锄头,紧紧的,像握住着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 以前总觉得她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老虎,方才那一幕,更像草原上的狼,有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劲。 一个女孩子,还是长在名门里的女孩子,不谈幸福和睦,也应是无风无雨,富足平安地长大才对,怎么会有那种狠劲? 尉迟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眉心折痕深深。 半个小时,鸢也从头到尾洗干净了,走出浴室,看到尉迟站在床边,望着晋城的夜晚。 鸢也走路无声,不过还没走到他身边,还是被他知道了:“伯恩抢救过来了。” 鸢也脚步一停,静静地“哦”。 尉迟回头:“失望?想去医院再杀他一次?” “不了,你都说了,杀人犯法。” 现在倒是知道遵纪守法了?她拿着锄头要跟人家同归于尽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不能杀人? 尉迟刷的一下拉上窗帘,逼近她:“到底为什么?” 鸢也知道他问的是她和伯恩的矛盾,其实也是问十年前那件事,喉咙一咽:“我不想说。” 尉迟再度开口:“和那三张照片有关?” 鸢也低着头,手指揪着浴袍的带子:“我不想说。” 尉迟的眼眸沉寂得像什刹海的水,描述不清具体是什么情绪,两人面对面站着,夹着橙花香味的空气在两人之间流淌,彼此静默无声,好一会儿,他转身关了灯:“睡吧。” 鸢也爬上床,拉开被子躺下,尉迟起初和她泾渭分明,她以为他是气得不想再理她了,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莫名觉得身上有点凉。 可还没五分钟,他手就一伸,将她强硬地拽进怀里。 鸢也忐忑的心,终于放下了,咬唇一笑,伸手回抱他精瘦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膛。 她撒着娇:“你怎么不安慰安慰我?” 尉迟低声:“你也会怕?” “会的。”会的。 尉迟捧起她的脸,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而后覆上她唇,很温柔的一个吻,如她所说,是在安慰。 两人都很享受这个吻,没有夹带情欲的吻。 “等阿庭出院,就接他回尉公馆吧。”分开时,鸢也声音沙哑地说。 尉迟似是有些意外,她说什么? “伯恩欺负我的时候,他被推倒了还又爬起来咬他,大概是真的把我当成他的妈妈……所以,留下吧。” 留下,她愿意抚养他。 他那一句句“麻麻”,到底是叫她心里去了,她辜负不了。 尉迟指腹按了按她的唇:“好。” 鸢也解开浴袍丢到床下,又吻住了他。 …… 停车场的事情,混沌支配了她的身体,她其实不太记得自己都做了什么,但他抱住她时说的四个字,她清晰地刻在了骨子里。 他说:“鸢也,信我。” 第102章谁来放过他太太 第102章谁来放过他太太 次日,鸢也用过早饭后去上班,管家低声询问:“还用不用继续派人跟着太太?” 尉迟淡淡一弯唇:“不用了。” 她现在是还没想起来他昨晚怎么会去得那么及时,等她记起,肯定会明白是他派人跟踪她,到时候要是发现他的人还在跟,回来肯定会跟他闹脾气。 他现在可不想惹这头小狼崽子。 尉迟伸手摸了下衬衫领子下的牙印,还有微微的刺疼。 “少爷,还有一件事。” “嗯?” “昨晚幼安小姐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回国了。”管家取来外套,低眉顺眼地帮他穿上。 幼安。尉迟薄唇微抿,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明显比方才沉寂,没说什么,扣上纽扣,走出尉公馆。 管家是尉公馆的老人,知道很多主人家的事情,提起幼安,不禁想起多年前的一些事情,有些担忧,少夫人和少爷刚和好没多久,幼安小姐突然归来,会不会又…… 尉迟到了公司,黎屹跟着他一起进了办公室:“尉总。” 他沉声道:“昨晚有人想从医院带走伯恩,已经被拦下了。” “什么人?”尉迟将大衣脱下挂在衣架上,似是没什么惊讶。 “想带走伯恩的人虽然被我们抓住了,但只交代他们是被人雇去,要把伯恩带到南滨路。”黎屹说,“我们派人去了南滨路,本想把人引出来,可是等了一晚上,都没有人出现。” 尉迟在办公桌后坐下,需要他处理的文件都已经放在桌头,他淡淡点评:“走漏消息,他们跑了。” 黎屹惭愧地低头:“是我们失职了。” “无妨,往后查一查,会知道是谁的。” 人过留声,雁过留痕,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 一直到午后,黎雪接到医院那边的消息,敲门进办公室:“尉总,伯恩醒了。” 尉迟方才抬起头,冬日里阳光清冷,与他的眸色相得映彰,他在文件最后签下了字,复而起身:“去医院。” 比他们快一步到医院的是约翰尔,不过伯恩病房外都是尉迟的人,他想进也进不去,只能在门口转来转去干着急。 看到尉迟缓步走来,他忙迎上去,神情愧疚极了:“chris,真的对不起,我们也没有想到伯恩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替他向你和你太太道歉。” 他不太清楚细节,只知道伯恩意图侵犯鸢也,还好尉迟及时赶到救下鸢也,又把伯恩打到住院,但看这架势,他还不打算作罢。 他心中又惊又怒,平时只知道这个妻兄品行不端,没想到竟然放肆到这个地步,明知道鸢也是尉迟的妻子,还敢见色起意! 他怎么不睁开狗眼看看,这里可是晋城,尉家的大本营,他不知道尉家的势力吗?是想找死吗? 他们虽然是合作伙伴,看似平等,但约翰尔有自知之明,尉氏没了他们这单合作没关系,但他们没了尉氏,却是要命的。 他接连道歉,尉迟只是说:“不是你做错事情,如何需要你道歉?” 约翰尔忙道:“我也会让伯恩当面向尉太太道歉。” “不必,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尉迟淡漠。 约翰尔叹了口气:“chris,我们是合作很多年的老伙伴了,伯恩是詹妮唯一的兄长,请你看到我的面子上,放过他一回吧,我保证他以后再也不敢了,该做什么补偿,请尽管提出来,我们尽量满足。” 放过?尉迟想起了昨晚自己赶到时,那个恨得眼睛通红的女人,连声音都在颤抖,说着她本来可以好好长大,她们都可以好好长大,是这群畸形的畜生毁了她…… 他微微仰起头,目光犹如实质性的冰锥,触骨生寒:“那么谁放过我无辜的太太呢?” 约翰尔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本就是,施暴者有什么脸面对受害者提出要求? 尉迟更不想再跟他多说,转身进了病房:“黎屹,送约翰尔先生离开。” 他走到伯恩的病床前,伯恩听到自己妹夫刚才恳求尉迟的话,他脸上和身上都包扎着纱布,因为他的走近而恐惧地后退。 “waitaminute!等一下!我、我可以告诉你她的秘密,我是有原因的,我什么都说,你不要杀我,no,no……” …… 鸢也昨晚没怎么睡好,饭后还有午休时间,便躺在沙发上补觉,茶几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嗡嗡的响声把她吵醒。 她以为是闹钟,结果是尉迟的来电,她一边接听一边打哈欠:“尉迟?” 结果那边传来的是一句脆生生的:“麻麻!” 鸢也一愣,直起腰来:“阿庭。” 昨晚她自己都浑浑噩噩,也无暇顾及阿庭怎么样,只在早上听尉迟说,手掌擦破了皮,其他没有大碍,她本想等下班再去看他,他反而先给她打来了电话。 尉迟温声道:“他很担心你,一直在找你,我只好让他听听你的声音。” 鸢也抿唇,放柔了语调:“我没事,你怎么样?手还疼吗?” 阿庭奶声道:“不疼,粑粑,呼呼。” 唉,这个小孩太可爱了,别人家小孩也这么可爱吗?鸢也嘴角弯起:“我下班去看你,也给你呼呼。” “好!麻麻,掰掰。” 还怪听话的,说了下班去看他,这会儿就不缠着她说话了,这么懂事,白小姐是怎么舍得把他丢下的? 鸢也重新躺回沙发上,手机还贴在耳边,听见尉迟将孩子交给保姆,然后孩子的声音渐渐远去,应该是尉迟走到了外边。 尉迟听着那边许久没有声音,不禁问:“怎么了?” 鸢也感叹:“需要一点时间适应,我突然有这么大个儿子。” 尉迟仿佛笑了一下,然后说:“孩子三岁之前的记忆,会随着长大渐渐忘却,现在他已经忘记白清卿,只记得你了。” “所以说小孩子就是很好洗脑。”鸢也道。 “是你对他够好。” 鸢也哼声。 尉迟忽然说:“走到窗边。” “怎么了?”鸢也一边应一边走窗前,蓦的看见纷纷扬扬的雪花,她眼睛睁大了。 同时话筒里传来他轻缓的声音:“下雪了。” 一个多月前晋城下过一场初雪,之后就没有降雪,今天这一场,来得毫无准备,也比想象中的美。 鸢也心情轻快:“毕竟要过年了。” 倒计时,五天。 第103章确实还是老味道 第103章确实还是老味道 临近年终,高桥要给每个合作伙伴送礼物,由商务部和行政部对接,鸢也在检查礼品的时候,看到其中一份挂着hd的牌子。 她回头跟同事确认:“这份是要送去hd的吗?” 同事走过来看了一眼:“对。” 鸢也便道:“我送去吧。” 她刚好有一些合作细节要和程董事长商议。 鸢也带着礼物到达hd大厦,向前台表明来意,前台请她稍等,打了个内线电话询问之后,才让她上楼。 鸢也乘坐电梯直达指定楼层,程董事长的秘书已经等候在旁:“你好,姜副部。” “你好。” 秘书带她去了董事长办公室,她一进门,先将礼品放下:“程董事长,我代表高桥给您拜个早年,这是高桥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程董事长态度淡淡,只有基本礼仪:“姜副部亲自送来,实在客气,请坐,喝杯茶吧。” 看来是还在记仇那次她为了接近他,利用了他女儿的事情,鸢也惭愧又无奈,可不好说什么,只能当做没察觉到。 “应该的,万岁山项目年后就要动工了,我也有一些细节想跟您再讨论。”鸢也不敢浪费他的时间,拿出文件,双手递上。 程董事长示意秘书泡茶,自己看起文件,时不时问鸢也几句,捋了大半个小时才把问题解决。 鸢也准备告辞了,临走前,不禁冒昧一问:“念想现在好些了吗?” “经过秦医生的治疗,现下已经恢复正常,陈医生说过几天会来一趟晋城,看过想想后再定治疗方案。”程董事长回答。 鸢也疑问:“秦医生是?” “尉总介绍的,也是精神科医生,虽然没有陈医生名气大,但也很厉害。” 尉迟还真介绍了一位医生给程董事长?人脉这么广的吗?连精神科医生都有熟识的。 鸢也在心中暗叹,只当他是交友广泛,微笑地回程董事长:“有两位厉害的医生在,念想一定会康复的。” 程董事长态度这才和睦一些,好歹念着她把陈莫迁介绍给她的这份情:“承你吉言。” “那我先告辞了。” “我送你。” 鸢也受宠若惊。“怎么敢劳动程董事长相送,我自己下楼就可以。” “无妨。”程董事长已经走动起来,鸢也只好跟着他走。 秘书快一步上前按了电梯门,巧的是,刚好也有人上来,一按,门就开了。 鸢也抬起头,便见电梯内站着一个年轻女子,两人目光相对。 人嘛,都是视觉动物,鸢也最先注意到的也是她的脸,她五官很精致,左边眼角还有一颗小痣,倒是为她添了几分风情,加之身形高挑和披肩的栗色卷发,确实是个美人。 女子率先展露微笑:“程董事长。” 程董事长露出了笑:“是李总监,已经到我们约好的时间了吗?我正要送客人下楼,你先到办公室等我吧。” 如此状况,鸢也就更不敢让他送了,忙道:“程董事长留步,我自己下楼就可以,您忙。” 这次程董事长没有再坚持,对秘书吩咐:“那好吧,小蔡,你帮我送姜副部下楼,姜副部,我们回见。” 鸢也微笑颔首,秘书手挡在门前:“姜副部,请。” 鸢也有些好奇那女子的身份,但毕竟是合作伙伴的合作伙伴,她不便打听,只好忍住好奇,秘书送她到门口,她告辞上车。 傍晚鸢也下班,直接去了医院,阿庭看到她很高兴,爬到她腿上坐下,黏糊糊地喊妈妈,鸢也随手拿起个玩具逗她,无意间看见沙发上有一盒还没拆封的积木,之前是没有的。 她顺口问了尉迟:“你刚给他买的吗?” 尉迟看了一下:“刚才有个朋友来探望,给阿庭买的礼物。” 知道尉迟有个儿子的朋友,应该就他那几个兄弟吧?难道是杨烔?鸢也随意地点点头,也没有问。 阿庭的玩具很多,角落里就堆了一筐了,鸢也由此感慨:“回头我得让管家收拾出一间婴儿房和一间玩具房。” 要不然这些都没有地方放东西。 尉迟笑了笑,听她的:“好。” …… 第二天上班,尉迟刚走出电梯,一抬眼,就看到那个年轻女子,双手端着一杯咖啡,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整齐的职业套装。 四目相对时,两人都是微微一笑,尉迟径直走过去,推开办公室门,女子也随着他一起进去,将咖啡放在他的桌前,然后转身,抱住了他。 “尉迟。”她轻声喊,“好久不见。” 尉迟拍了拍她的后背:“嗯,好久不见。” 女子闭上眼睛,收紧双手,仔细地嗅着他怀里的味道,还是那么熟悉,多年来都是这样。 尉迟任由她抱了一会儿,才轻轻将她推开,温温一笑:“还是这么爱撒娇。” 女子笑了笑,放开他。 “听说你昨天你就去见了程董事长?刚回国,等休息够了再工作也不迟。”尉迟说。 “那怎么可以?尉总开给我那么高的薪水,我总不能吃白饭。”女子笑得俏皮,“只是项目太大,程董事长又觉得我太年轻,都不那么信任我呢。” 尉迟微微挑眉:“你想如何?” 女子粲然道:“下次见面会谈,你来帮我压阵吧……” 尉迟颔首:“好。”应该的。 女子又问:“阿庭喜欢我送他的积木吗?” “喜欢。” 女子眉眼弯弯:“那我下班再去看他,我挺喜欢你这个儿子,要不是你已经娶妻,我都想嫁给你,当他的后妈呢。” 尉迟只道:“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就想当妈了?” 女子耸耸肩,没有再打扰他的工作,指了指桌子上的咖啡:“我特意给你泡的,尝尝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好。” “中午一起吃饭吧,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好。” 一一答应后,女子方才满意,退出他的办公室。 尉迟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确实还是老味道。 …… 傍晚七点半,鸢也赶到医院,她临时开了个会,加上路上堵车,有些匆匆。 尉迟早就到了,正陪着阿庭玩。 鸢也神色一松,一边放下包,一边问:“阿庭今天怎么样?” 尉迟正要回答,门外突然出现一个女人:“尉迟,我把车钥匙落下了,你有看到吗?” 第104章应该是他的夫人 第104章应该是他的夫人 鸢也转身,然后就是一愣,竟然是之前在hd遇到的年轻女子。 女子也是一顿,然后微笑:“又见面了。” 尉迟问道:“认识?” 女子解释:“那天我去hd见程董事长,刚好有一面之缘。” 鸢也看向尉迟,挑了下眉毛,不介绍一下吗? 尉迟才说:“她是幼安,李幼安,尉氏海外市场部的总监。” 鸢也恍然大悟,率先伸出手:“原来是李总监,你好,我是高桥商务部的姜鸢也,也是尉迟的妻子。” 她便握住了:“你好。” 鸢也面上微笑,心下则想,送阿庭积木的,该不会也是她吧? 李幼安眼尖,看到落在阿庭病床的枕头下的钥匙,快步上前:“在这里。” 她拿到了钥匙,便与他们道别:“我先走了。” 尉迟颔首:“开车小心。” 她回了一笑:“知道。” 鸢也敏锐地嗅出一点什么,李幼安一走,她马上开始兴师问罪:“尉总,交代交代。” “交代什么?”尉迟脸色十分坦然。 “敢直呼你名字的员工,不是一般员工吧?”鸢也眯起眼。 尉迟莞尔:“她家在法国,和爷爷是邻居,小时候就认识。” 这么说的话:“她是你的发小?” 尉迟看了她一眼:“比起你和顾久,自是不算。” 嗯?鸢也被带走了注意力,凑到尉迟面前:“晚上要吃饺子吗?尉总怎么这么酸?” 尉迟淡淡道:“有吗?” 就是有! 尉总乱吃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上次还吃霍总的醋呢。 “我和顾久要是能成早就成了。” 说到这里,鸢也就想起一件趣事,她和顾久其实交往过,不过“恋情”只持续了半个小时。 ……是的,他们用半个小时证明,有些人,真的确实只合适做朋友,且由于“恋情”过于短暂,他们互不承认对方是前任。 她自顾自乐起来,尉迟挑了挑眉:“笑什么?” 鸢也抓着阿庭两只手玩着:“想起我的早恋。” 尉迟薄唇轻舒,不过细瞧黑眸里的颜色比方才淡了许多,语气也没什么温度:“是吗?说来听听。” “高中那会儿,身边的同学都在谈恋爱,有一回顾久就问我,要不试试?”鸢也笑眯眯。 “你和顾久?” “是啊,我们是一个学校的,隔壁班,我看他长得还算顺眼,我们平时也关系挺好,试试就试试。” 尉迟淡问:“然后?” “刚好下节课是两个班一起上体育课,我们就顺便约了个会,一节课还没上完,我们就分手了。” 任谁来想都想不到,所谓早恋竟然是这个样子,尉总都顿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两个班一起打篮球,他嘲笑我不会三分球,我鄙视他不会扣篮,他说女朋友要给男朋友面子,我说男朋友要让着女朋友,没谈拢,我们就分了。” 尉迟一时竟不知该是何表情。 鸢也积极地问:“还有个后续,你听吗?” 这种闹剧一样的“恋情”还能有后续?尉总也想长见识:“嗯。” “后续是放学我们又切磋了篮球,不小心把篮球框打下来,被老师罚着写了一千字检讨,他找到了代写,顺便介绍给我。” 就这样,他们完成了从朋友到恋人,再到仇人最后又回归朋友的四部曲。 尉迟沉默了许久之后,选择换个话题:“帮阿庭洗个澡吧。”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鸢也笑倒在了沙发上。 尉迟摇了摇头,也就只有她能胡闹到这个地步,非但不觉得丢人,大摇大摆地拿出来说,说完自己还乐个没完。 看她这副模样,谁能想到,昨天晚上,同在这家医院,她差点就杀了个人呢? ……那艘船叫卡里忒斯号,每隔半年航行一次,绕着地中海行驶一圈,富人圈里都知道有这么一艘船,我那次是求了人带我上去长见识,结果那么倒霉,遇到了查处,整艘船的人都被带走了,我要不是躲在货箱里,我也逃不掉。 ……上了那艘船的货儿,谁会去管她从哪里来?反正就是拍卖,谁出的价钱高谁就得到,一般也就叫到三五千万,毕竟货儿都是“一次性”的,再高就不值了,她当时的叫价是一个亿,破纪录了!我记得,好像是被一个从苏黎世来的男人拍下的。 ……当然是一次性的!那么小,船会开五天四夜呢,大多中途就被折腾死了,哪有命活到下船?完事了丢海里干净,她倒是命大。 ……那个女人根本不是人!就是个恶魔!十年前就敢拿刀把人耳朵削下来,现在还想要我命!她是想杀人灭口!她也被人买下了,她进了那间房整整三天三夜,都不知道被玩了多少次!她怕我把这件事告诉你,所以想杀了我! 鸢也拉了拉尉迟的衣服:“尉总点评点评我的‘恋情’啊。” 病房的灯光明亮,将尉迟眼底未及藏匿的冷戾都照了出来,鸢也微微一愣,怎么了? 不过很快的,尉迟又重新聚拢了平和,道:“难得。” 鸢也以为他是意思是,一个不着调已经很难得,两个不着调的人遇到一起,更难得。 这个点评果然很有尉总风格。 鸢也抱着阿庭去洗澡时,黎雪送来从酒店打包来的晚餐,在桌子上摆开。 “伯恩怎么样了?”尉迟忽然一问。 黎雪低声道:“还算稳定。” 尉迟的语气里遍寻不见情绪:“找一家好一点的监狱,送他进去。” 黎雪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自然是知道“好一点”这三个字的意思,而北美也多的是满足这样要求的地方,她道:“是。” 伯恩这辈子都别想从监狱出来了。 护士敲了敲门:“尉先生,张老教授请您过去一趟。” 尉迟颔首,走出病房,没几步,背后突然快步跑上来一个人,直接捂住他的眼睛。 女声笑着说:“猜猜我是谁!” 尉迟脚步一顿,微微偏头,她马上贴紧手掌,把他捂得严严实实,尉迟便不动了:“怎么还没走?” 她还是说:“猜猜我是谁嘛。” 尉迟声音素淡了许多:“别闹了。” 他一向是温和的,所以每次冷下来,就很叫人害怕,李幼安悻悻放开了手:“你怎么还是这么无聊,她受得了你吗?” 尉迟只是扬唇,李幼安双手背在身后,歪了歪头:“不过,她长得挺漂亮的。” 他只是道:“回去吧,太晚,路上不安全。” 她便要求:“那你送我回去。” “让黎雪送你。” “算了算了,我自己走。”李幼安转头就走。 尉迟看她背影远去后,才淡声地喊:“黎雪。” 黎雪马上从病房出来,听他吩咐:“去买一件衬衫来。” 黎雪一愣,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有此要求,定睛一看,他衬衫衣襟处,竟然多了一个口红印,刚才还没有的,讶然不已。 “小孩子的把戏。”尉迟低声说。 黎雪了然,原是幼安小姐,要是让少夫人看见可不得了。 “好的。” …… 尉迟去完张老教授办公室回来,鸢也刚好抱着洗完澡的阿庭出来了,第一次帮小孩洗澡,没有经验,自己的衣服也湿了,尉迟递给她一条干毛巾。 鸢也本来是想问问伯恩的情况,只是在她开口前,尉迟先道:“刚才张老教授说,阿庭明天可以出院了。” “真的?”鸢也眨眨眼,“那得快点让管家把房间收拾出来。” 她的心思就在想怎么给阿庭布置房间,暂时将伯恩抛之脑后。 尉公馆的管家和佣人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能力无可挑剔,鸢也回去后把要添置房间的要求一说,他们就马上安排起来。 第二天早上鸢也路过那间房,就看到地毯已经铺上,小床已经摆好,连给孩子看的故事书和漫画书也放满了书柜。 她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一夜之间变出这些东西的? 管家见她站在门口,以为她是不放心,郑重强调:“少夫人放心,小少爷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安全级别,绝不存在诸如甲醛等状况。” “好的,你们挺厉害。”鸢也怀着这个叹服的心情去上班了。 午后,鸢也拿着杯子去茶水间泡茶,小秘书一脸荡漾地凑过来:“姜副部,很甜哦。” 鸢也看了她一眼:“什么很甜?” 小秘书‘一脸你别装了我都知道了’的表情,暧昧道:“午休才两个小时都要约会,要不要这么撒狗粮?” 鸢也挑了挑眉:“我在办公室睡了一觉,你们又给我按了什么剧情了?” 自从知道她和尉迟是夫妻后,这些小小年纪不学好的小姑娘就各种脑补他们的爱恨情仇,她都不知道自己和尉迟这么轰轰烈烈。 小秘书拿出手机给她看:“还否认,都被拍到了。” 鸢也看了一眼,原来是一个和这群小姑娘一样闲的网友,发了条微博,说自己路过尉氏集团,刚好看到尉迟从车上下来,身边还跟着一个腿长腰细的美女,从外貌判断,应该是他的夫人。 附图的照片,尉迟露出了侧脸,而身边的女子因为长发披散,连鼻子都没有拍到,但因为身材和发型和网上曝出的鸢也的照片相似,所以网友认定这就是鸢也。 这条微博没有恶意,纯粹是在“扬州瘦马”事件里变成尉迟和鸢也的cp粉的人,下面倒是有几十条回复,也都是在吃狗粮。 但,鸢也说:“这个人不是我。” 第105章你未免也太敢想 第105章你未免也太敢想 秘书不相信:“怎么会不是你?这个身材,还有这个头发……诶,姜副部你今天穿的是格子裙啊?” 照片里的女人,穿的是黑裙子,还真不是一个人啊…… 小秘书咽了咽口水,把手机收起来:“那这个女人是谁呀?” “尉氏的员工。”鸢也按住出水键,看着热水注入杯中,稀释出茶叶的清香。 秘书松了口气:“原来是员工啊。”还以为是尉总那什么了呢,她没敢再说,缩回自己工位。 鸢也泡好了茶,回到办公室,见手机屏幕提示有微信,点开一看,是尉迟。 “今晚回老宅吃饭,我把阿庭也带去。” 她顺手回了一个字:“好。” 冬日的天黑得特别快,鸢也收拾好东西走出办公室时,夕阳还挂在地平线上,余光暖暖,等她乘坐电梯下到的负一层车场,将车子开出高桥大厦时,暮色已然沉沉,云朵裹着灰色,路灯下的沥青路面树影绰绰,像一张来自七八十年代的老照片。 轻车熟路地开车到老宅,鸢也拎包进门,喊道:“爸,妈。” 都在客厅坐着,尉母仰起头:“鸢鸢到了吗?外面冷不冷啊?快进来喝杯热水暖暖身。” 鸢也换着鞋,笑着应:“还好。” 佣人上前接过她的包,又帮她脱去束手束脚的外套,她朝沙发走去,阿庭站在沙发上:“麻麻。” 鸢也刚要应他,打眼看去,发现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外人,正对她微微一笑。 李幼安。 她怎么在这里? 鸢也有点意外,不过神色如常:“李总监也在。” 说着就抱起阿庭,坐在尉迟身边,和李幼安隔了一张长长的茶几,面对面。 尉母说:“已经认识了吗?我还想为你们介绍呢。” “昨天认识的。”鸢也回道。 尉母便是道:“幼安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难得回国,我就把她叫来家里吃顿饭,赶巧你们也回来了,正好热闹。” “是啊,阿迟也没告诉我,会带李总监一起来吃饭。”鸢也面带微笑,看向尉迟,挑了挑眉,也不提前跟她说一声。 李幼安解释:“我下午不在公司,尉迟也不知道我会来。” 尉迟点下头,回她的眼神,就是这么回事。 鸢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阿庭在鸢也腿上乖乖巧巧,尉母看着也心生欢喜,没想到这孩子能和鸢也这么亲,原来她还担心以鸢也的性子,不可能接受他呢。 “麻麻,吃吃。”阿庭饿了。 尉迟侧头:“祥嫂,给阿庭做的饭好了吗?” 祥嫂忙应:“好了好了,我就盛上来。” 祥嫂马上端上来一个托盘,放着两个小碗,还都是很可爱的,一个猫头造型一个飞机造型的陶瓷碗。 老宅以前没有这种东西,应该是为了阿庭特意备下的,鸢也端起其中一碗,搅了一下,是鲜虾蒸水蛋,一口一口喂给阿庭。 大家的目光都放在阿庭身上,李幼安笑着说:“阿庭好乖啊。” 尉迟温声道:“每天要吃好几顿。” 李幼安拍拍手吸引阿庭的注意力:“小孩子都这样呀,少量多食才健康。” 尉母感叹:“这孩子长得真像阿迟小时候。” “将来一定也是和尉迟一样厉害的人。” 尉母非常赞同:“有阿迟和鸢鸢教导,肯定会有出息。” 听着他们的聊天,鸢也心思兜转,女人面对情敌时的雷达最是灵敏,虽然李幼安什么都没有做,但她隐隐感觉,她对尉迟可能有点意思。 喂了阿庭吃完小半碗,他就不想吃了,东张西望要爬到别处玩,鸢也控制不住他,这时,尉迟伸手过来,将阿庭抱到他的腿上,抓着他的双手,对鸢也抬了下眼。 鸢也心领神会:“阿庭看这里,张嘴。” 阿庭看到鸢也的脸就很听话,张嘴吃下。 尉父不禁笑道:“本来还担心他们小夫妻没养过孩子,照顾不好阿庭,现在看倒是多虑。”配合得很好嘛,而且很默契。 李幼安笑着,看着。 阿庭吃完饭,鸢也起身去厨房洗手,尉母走了进来,拿了几个水果在洗,鸢也顺手帮忙。 她低声说:“鸢鸢,我们接受阿庭,是因为他到底是阿迟的血脉,活生生的一个孩子,我们没办法视而不见,但我们也仅仅接受他进入尉家而已。” 鸢也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些。 尉母道:“尉家不会亏待他,会尽全力培养他,让他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但尉家将来的一切,只会留给你和阿迟的孩子。” 这……鸢也无奈笑说:“妈,我答应抚养阿庭,就会将阿庭视如己出,如果我将来和阿迟有孩子,他们的地位也是一样的。” 她知道尉母是怕她委屈,也怕她勉强,才说出这种话来安她的心,但她从没有想到由谁继承尉家的程度。 那也太远了,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 尉母看到她这样就放心了,拍拍她的手,端着洗好的水果出去。 鸢也跟在她身后,看到尉迟正与李幼安说话,说到好笑的地方,她更是直接抱住尉迟的胳膊,将半个身体倒在他身上。 鸢也眉心一跳,顿时就心忖,比起考虑谁继承家产,她现在是不是更应该关注别的重点? 但尉父尉母甚至是尉迟,对她这种亲近都仿佛是习以为常,没人觉得不妥。 尉母将果盘放下,顺口问:“幼安住在哪里呢?” “住在酒店。”李幼安回答,“这次回国至多只留一个月,就没有费心找房子。” 尉母皱眉:“酒店哪里比得上家里舒服?你住尉公馆吧,上班坐阿迟的车,也方便。” 鸢也一下抬起头。 李幼安看向尉迟,跃跃欲试:“可以吗?” 尉母道:“当然可以,你是阿迟的妹妹,又不是外人,暂住一段时间而已,你说呢阿迟?” 尉迟想说什么鸢也不知道,她在他开口之前就先应下了:“是啊,阿迟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我就直接叫你的名字吧。” 李幼安笑吟吟:“可以啊。” 鸢也就安排了:“幼安可以住在公馆的三楼。” “二楼除了主卧、衣帽间和大小书房外,我们还改造了给阿庭住的婴儿房,又增多了一间玩具房,要是再安排一个客卧就太拥挤了,想必幼安住着也不舒服,三楼比较空阔,妈,你觉得呢?” 她怎么一说,尉母才想起来:“我都忘了你们把阿庭接回尉公馆住了。” 她养育过孩子,知道照顾一个孩子多麻烦,当下便皱起了眉:“公馆的佣人说多不多,平时照顾你们两个就差不多了,再多一个孩子怕是忙不过来,幼安再住进去,确实不太方便。” 尉父想了想:“那就住老宅吧,这里离尉氏也不远。” 这倒是个折中的安排,尉母觉得不错:“幼安,你说呢?” 李幼安终于把目光放在了鸢也身上,鸢也没有错过她眼底压着的一丝冷意。 鸢也面不改色,从果盘里拿起一颗葡萄,慢慢吃下,对她微笑。 尉母又问了一句怎么样,李幼安笑笑答应:“好啊,谢谢尉伯伯、尉伯母。” 鸢也没有再看她,漫不经心地想着,当初白小姐三更半夜带着孩子下着雨都没能在尉公馆过夜,妹妹你未免也太敢想了。 唔,葡萄挺甜的。 …… 因为带着阿庭这个孩子,他们便没有在老宅久留,九点多就返回尉公馆,鸢也和尉迟同车,她一边漫不经心地摸着阿庭的小脑袋,一边问:“幼安回国忙什么项目?” 尉迟说:“那天不是在hd遇到她了?” 鸢也奇怪:“尉氏要和hd合作,为什么是由海外部出面?” “因为合作的是在海外进行的项目。”尉迟眸底倒映着车窗外的路灯,平和如温水,“若是由国内市场部先接洽,再转交给海外部,途中容易出纰漏。” 这倒也是。鸢也表示理解,虽然她就职于高桥大中华区分公司,但如果经手项目超过了这个区域,一般也是转交出去的。 阿庭趴在鸢也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睡得咕哝咕哝,尉迟看了一下,伸手将他轻轻抱过去,虽然阿庭的发育比一般的三岁小孩要慢,但重量还是有的。 鸢也揉了揉酸疼的手,噙着笑,尉先生很少会表达,少说多做派代表人物,她就当他此举是心疼自己。 尉迟低声问起:“快放春假了吧?” “嗯,再上三天班。” “之前说去看冰岛看极光,还想去吗?”尉迟有注意到,她又换了美甲,这次是星空蓝,看来是真的很喜欢星星。 她想去,她当然想去了,她都没跟尉迟出去玩过,刚一兴奋,就想到另一件事,顿时偃旗息鼓,她戳了一下阿庭的小屁股:“要带上他一起去吗?” 尉迟微微沉默。 孩子太小,又生着病,且不说出一趟远门有多麻烦,可能遇到什么意外,就说带着个孩子,时刻都要顾心着,又怎么能玩得开心? 若是留下孩子,他们自己去玩,也不放心,毕竟是一份责任。 鸢也自心里喟叹一声:“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大家总说趁着还没孩子,该玩玩该吃吃了。”有了孩子后,确实做什么都不方便。 尉迟抿唇:“把阿庭放在爸妈那儿,也没有问题。” 鸢也看他:“哭了怎么办?” 尉总淡漠:“就哭吧。” 鸢也噗呲一声笑出来:“果然是亲爹。” 虽然只是几句玩笑话,不过鸢也的心情也随之疏朗起来,降下一线车窗,凉风习习,默默想着,还有距离过年,还有三天。 第106章去关爱空巢老人 第106章去关爱空巢老人 鸢也一家三口走后,李幼安也告辞了,尉父尉母吩咐佣人明天收拾出一间房,好让李幼安搬进来住后,便回房休息了。 尉母帮着尉父将外套脱下来,拍去褶皱,挂在衣架上,含笑道:“真没想到,鸢鸢和阿庭可以合得这么来,你今天看到了吗?阿庭只粘着鸢鸢,别人抱他,没一会儿他就又爬回鸢鸢怀里。” “最了解鸢也的人,就是阿迟,只要阿迟想,自然就有办法让她接受阿庭。”尉父说。 尉母诧异回眸:“是阿迟想的办法?” 尉父但笑不语。 “罢了,只要他们一家三口可以好好过下去,我就心满意足,将来鸢鸢和阿迟再有一个自己的孩子,那就更圆满了。”尉母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阿庭和鸢鸢是真有缘分,我今晚仔细打量了,发现那孩子长得也有点像鸢鸢,天生注定是要给鸢鸢做儿子的。” 像吗?尉父倒是没有去细看。 尉母嘴角的弧度忽然一收:“但是幼安回国了……你说她不会跟鸢鸢说什么吧?” 尉父就笑了:“你那么担心,还提议让幼安住尉公馆?” 提议只是顺口提议,当时也没有多想,现在回过味才觉得不妙,尉母抿唇:“应该不会吧?幼安这孩子一直都挺乖的,和阿迟,和我们家一直都比较亲近。” 可以说,幼安跟他们家,比跟她亲生父母都亲近。 尉父亦是心思沉重,在床沿坐下,半响才问了句:“‘她’走了有几年了?” 尉母算了算:“十年了吧。” 尉父叹气:“十年了啊。” …… 第二天,高桥集团大会议室里,霍衍主持召开了今年的最后一个高层会议,长达两个小时。 散会后,霍衍没有立即离开会议室,而是靠在椅背上看一份报告,一看就是半小时。 看完了,批复了,抬起头发现这会议室里不止他一个人没走,鸢也还在,她噼里啪啦敲键盘,是在写什么东西,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很是专注。 霍衍心思一动,拿出手机,悄悄拍了一张她的照片,勾嘴角,发给隔着一个洲的某人……能力过人的商场新贵霍总经理,有些时候就是这么崩人设。 那边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复,霍衍收起手机,敲敲桌面,鸢也抬起头,他微笑:“我请你吃饭。” 不想薅老板羊毛的员工不是好员工,鸢也当然答应:“多谢霍总。” 但她以为他只是想请她在公司附近几家餐厅对付一顿,没想到霍衍还去开了车过来,她站在车边眨了眨眼。 霍衍道:“朋友新开了一家餐厅,过去暖暖场。” 原来如此。鸢也便上车了。 午餐时间,商业区里多了很多出来吃饭的各企业员工,霍衍车速很慢地行驶,漫不经心地提起:“最近有联系他吗?” 说的自然是苏先生,鸢也摇头:“没有。” 上次联系,是扬州瘦马事件,她问他是不是他帮她删了词条,他回了一个“嗯”字,就没后续了。 她和苏先生其实不常常联系,这段时间工作忙又出了很多事,就更加没有联系了。 霍衍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打着方向盘转弯,开上马路,方才说:“反正快放假了,找个时间去苏黎世看看他吧,可怜一下空巢老人。” 鸢也笑了:“他怎么会是空巢老人?” “要是没有人去看他,他一年365天,每天从睁开眼到临睡前一刻,都只有工作、工作和工作,这么可怜,还不是空巢老人?”霍衍弯唇,“他哪天把自己猝死在办公桌上我都不意外。” 去看他吗?鸢也琢磨着,她的瑞士签证应该还没有过期吧? 下了车,鸢也左右看了看,发现这里离尉氏很近,不会很巧地遇到尉迟吧? 才这么想着,霍衍就停下脚步:“那是尉总和程董事长吧?” 鸢也一愣,立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餐厅的另一个门走出两个人,老者沉稳,青年俊美,正谈笑风生。 她就看定了那青年。 他穿的是深灰蓝色的西装,衬衫领子熨帖而棱角分明,领带是她早上为他系上,此刻仍然整齐地挂在他脖子上,唇边笑意温淡,不疏远不热络,一如既往的矜贵。 大约是有所感应,他也抬起头看过来,见她在,一顿之后就是一笑。 鸢也心思突然雀跃起来,她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几个小时前才见过的人,此刻却有种别来无恙的错觉,不禁快步朝他走去。 还没等她走到,他们身后就快步追上来一个女人,笑着抱怨:“车位真难找。” “尉总早就说走路过来就可以,是李总监你自己要开车,这里可是商业区,又是中午,餐厅门口哪那么容易找到车位。”程董事长含笑说道。 “是我的错,没听尉总的话。” 喜悦仿佛被迎面铲了一捧雪,顿时冷却,鸢也脚步也慢了下来,原来他们是一起来的。 大家都是认识的,打招呼是应该的,霍衍脚步随上:“尉总,程董事长,这么巧。” 程董事长抬头一看,很是意外:“霍总和姜副部也来这里吃饭?” 霍衍应了声是,程董事长笑道:“我们刚在尉氏谈完合作,过来吃饭,没想到巧遇两位,高桥离这里应该有一段路,能让霍总专程而来,看来尉总要请我的这一顿饭,确实值得期待。” 尉迟温笑:“刚开不久的餐厅,霍总竟然也知道。” “朋友开的店,过来捧捧场。” “原来如此。” 程董事长想了想:“姜副部和尉总是夫妻,高桥和hd又有合作,都算是一家人,只是吃顿饭,不如在一桌,尉总,霍总,你们觉得呢?” 尉迟点头:“可以。” 霍衍亦是道:“当然可以。” ……鸢也挺想说自己不可以的。 但两位大佬都点头了,她一个小喽罗哪里来的反对权利? 最终,五个人坐在了一桌,在座都是人精,哪怕各怀心事,也能聊到一起。 中途霍衍接到一个电话,致歉之后离席。 第107章算正式下战书吗 第107章算正式下战书吗 服务员送上几本菜单,他们各自点了几道,鸢也看到有几道辣菜卖相很吸引人,本来想点,但考虑到晋城人的口味比较清淡,应该不怎么吃得下,顾全大局,只好点了其他。 而那边,程董事长已经聊到了尉迟和李幼安的交情:“原来尉总和李总监是邻居,难怪这么年轻就独立掌管一个部门。” 不知程董事长是有意还是无意,但这话听着,就像是在说李幼安是凭尉迟才有现在这个位置。 鸢也挑了挑眉,何乐而不为地当起吃瓜群众。 李幼安不恼不怒,笑着说:“虽然是自小认识,但从进尉氏,到成为总监,尉总这个大老板,从来没有给我放过水。” 程董事长打趣:“这可就是尉总的不对了,法外还不外乎人情,这可是你的青梅竹马,竟然这般严厉。” “路要靠自己才能走得更远,旁人拉着推着,终究会摔倒,再者,尉氏从来不养没用的人,对谁都一样。”尉迟语气温淡。 是吗?那是谁在背后“推”了她两次,又是促成永裕和高桥的合作,又是促成hd和高桥的合作,尉总之前可不是这么磊落。鸢也百无聊赖,在心里开启弹幕吐槽。 尉迟感觉到她的视线,这女人眼睛一转就没有好心思,这会儿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多看了她几眼,她将手肘搁在桌子上,托着下巴,一副懒懒的姿态。今天不那么冷,她只穿了一条红色的毛衣裙,修身款式颇显身材,因她这姿势,有些聚拢,曲线看起来更加明显。 他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了敲。 鸢也眨眨眼,放下了双手,端正地坐着,尉迟这才收回视线。 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的李幼安,就着尉迟那句话道:“所以程董事长可以放一百个心,我们绝对会用最专业的态度来进行这次合作,何况当初程董事长会选择尉氏,不也是因为我们的计划书打动了您吗?” 她的话无懈可击,程董事长想来个下马威都不行,只好认输:“我当然相信李总监,只是很意外李总监和尉总还有这层关系,说笑而已。” 李幼安抿唇一笑:“公事上尉总和我是公私分明,但我们私情确实还不错。” “怎么个不错法?”程董事长好奇。 李幼安看向鸢也,含笑的眼睛里藏着一些别有深意:“姜副部在这里呢,这话怎么好说?” 好会挑事的一个人。 既然觉得不好说,打从一开始就不要说,开了头吊起了旁人的胃口,又说“不好说”,这算什么? 鸢也往自己空了的茶杯里加茶:“李总监也是说笑了,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李幼安勾着唇:“我要是说,当初尉迟差点就娶了我,姜副部不会吃醋吗?” 手不小心一抖,鸢也的茶水溢了出来。 李幼安好整以暇地看着,以为她会震惊或者错愕,不料鸢也抬起头,神色竟是淡然:“还有这种事?那我是不是应该跟李总监道个歉,竟然被我后来居上了。” 李幼安眉心快速一皱,还要再说什么,尉迟开口,淡淡的:“李总监说的只是玩笑话。” 李幼安飞快转向他,尉迟神情温漠,她不敢惹他不快,只好耸耸肩:“是啊,我开个玩笑。” 程董事长通透,察觉出微妙,带开了话题:“晋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今天咱们三家在这里遇到是缘分,以后有机会可以一起合作,三方共赢,也是一桩美谈。” 尉迟颔首:“尉氏也很希望可以在未来能与hd、高桥达成更多良性合作。” 鸢也抽了一张纸巾,擦去茶渍,只是玻璃桌面上,依旧被留下了痕迹,就像李幼安那句话,到底是被她记在了心里。 这时,霍衍回来了:“点菜了吗?” 鸢也道:“点了,霍总看还要再加点什么?” 霍衍拿起菜单,随手指了几样:“刚才听老板说,海鲜都是当天运过来的,很新鲜,可以尝尝。” 话题被逐渐带开,聊的都是闲事,刚才是鸢也比较沉默,尉迟揭过李幼安挑起的事后,就轮到李幼安比较沉默。 后来服务生依次上了菜,都是店里的招牌,奇的是,最后竟然还有两道辣菜,鸢也有些意外,她都没点,是谁点的呢? 这两道菜红彤彤的,肉眼可见全是辣椒,在一桌偏清淡的菜肴里,显得格外醒目。 程董事长敬谢不敏:“这么辣,可以吃吗?” 鸢也马上为心爱的菜系正名:“当然可以,川菜湘菜大多是这样,又麻又辣很够味的。” 李幼安道:“看来是姜副部点的。” “不是我。”鸢也否认。 李幼安转了转眼睛,笑了:“不是我点的,也不是程董事长点的,那就是霍总点了,霍总应该不吃辣吧,看来是是专门为姜副部点的,姜副部果然很受霍总器重。” 霍衍未及说什么,那边便传来一道漠然的男声:“我点的。” 众人纷纷看过去,尉迟看的是鸢也:“给你点的。” 鸢也嘴角,翘了起来。 …… 饭局尾声,鸢也去了一趟洗手间,洗手时,镜面上忽然出现另一个人的身影。 李幼安轻声说:“姜副部。” 鸢也回了一句:“李总监。”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妨说开了吧。”李幼安将手伸到自动感应头下,水立即涌出,湿了她白皙漂亮的手指。 鸢也看了一眼,才发现她也染了星空色的美甲,她不动声色地问:“什么话?” 李幼安直接一句:“我喜欢尉迟。” 鸢也一顿,然后笑了,果然,女人对情敌的直觉最准确,在老宅她就怀疑她对尉迟有意思了,并且一直利用尉迟拿她当妹妹的这份心思,肆无忌惮地跟着他亲近。 这就比白小姐还要过分了。 鸢也洗去手上泡沫,应对从容:“尉迟很优秀,很多人都喜欢他,作为他的妻子,我很荣幸。” 李幼安只是轻轻一笑:“听过一句话吗?” “嗯?” “身怀宝藏,总会遇见饿狼。”李幼安甩了甩手,抽出一张纸巾,“尉迟这座宝藏,我要定了。” 鸢也眉间一凛,这算是正式下战书吗? 第108章中文名叫苏星邑 第108章中文名叫苏星邑 午饭后,李幼安送程董事长回公司,鸢也和尉迟走在一起。 走到餐厅门口,尉迟问她:“要回公司了?” “当然。” “晚上见。” 鸢也看他的领带有点不正,伸手为他整理,顺便抚过他的笔挺的肩膀:“好。” 道别后,尉迟步行回尉氏,鸢也走出餐厅,霍衍已经把车开出来,但对她说:“姜副部,不好意思,要你自己打车回公司,我得要去机场接个人。” 鸢也不觉如何:“没关系,霍总去吧。” 霍衍大概是真的很急,没有多说什么就走了,直奔机场。 …… 尉迟回到尉氏,那会儿午休时间还没有结束,员工们都不在办公室,一层楼里只有黎屹在。 “尉总。” 黎屹见他回来,当即将刚刚收到的传真送上:“少夫人十年前在卡里忒斯号游轮发生的事情,已经有结果。” 虽然从伯恩口中,尉迟已经可以推测出鸢也十年前经历了什么,但他还想知道来龙去脉,所以就让黎屹沿着伯恩交代的线索查下去。 十年前的事情,被深埋了那么久不见天日,如今答案就在他手中这几页纸上。 轻如鸿毛一般。 尉迟看了一眼,伸手去接,中途却又把手收回,凝了一眼,旋而转头看向玻璃窗下渺小如粟米的人:“念吧。” “十年前的夏天,少夫人十五岁,就读于本市一所中学,一天放学后,走在路上遭遇了一伙人贩绑架,辗转被送到法国,再从法国的马赛港上了卡里忒斯号游轮。” “这艘游轮,在欧洲圈子里被称之为‘富人们的天堂’,每半年航行一次,每次船上都会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富豪在上面进行黑色交易,包括但不限于贝反毒,走禾厶,买卖人口,以及相貌姣好的幼童拍卖。” 说到这里他一顿,“少夫人就是其中之一。” 其中之一。尉迟眼波不动,只是细瞧其中蕴了冰凌般刺骨的寒意。 “由于这艘游轮背后的关系网错综复杂,加之是航行在公海上,所以逃过了很多次检查,唯独那一次,船上混上了线人,线人掌握到了实际证据,和警方联手,在马略卡岛将船上所有人擒获,受害者们都被救了出来……那次事件,还引发了金融圈一次不小的地震。” 十年前,尉迟十八岁,还没有正式毕业,但已经帮着尉父处理一些公司的事情,知道这件事。 当时他听过就忘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到,鸢也竟然在那次事件里,“出演”了这么重要的角色。 尉迟低头点了一根烟,声音微沉:“还有吗?” 黎屹继续念:“少夫人被救下船后,并没有立即被送回国,而是在苏黎世住了一个月。” “苏黎世?”尉迟侧头。 “对,但是还没能查出到底是谁收留了少夫人,关于这一部分,被人刻意地隐藏去了痕迹。” 很神秘。尉迟唇间轻吐出烟雾,朦胧了他的视线。 黎屹又说:“而且当时陈家对外宣称,那一个月,少夫人是在他们那边度假。” “陈家也替她隐瞒了那一个月的事情?” “是的。” 原来是有陈家配合,难怪他一点都不知道鸢也还有这样一段遭遇,尉迟弹去烟灰,道:“查下去,她在苏黎世那一个月的事情。” “是。” “还有,绑架她的人是谁?” 黎屹一怔,尉总的意思是,觉得少夫人被绑架到卡里忒斯号游轮上,不是因为相貌过于出众,被人贩子盯上发生的意外,而是有人蓄意加害? 尉迟于高楼之上俯览整个晋城,玻璃映出他的眸色深远,而路上车水马龙。 …… 这会儿不是路况高峰期,加之一路绿灯,最终霍衍比自己预估的时间早到机场十分钟。 即便如此,那个下了飞机才给他发信息的男人,还是等候了近一个小时,霍衍快步走到贵宾休息室,看到他和秘书都在。 “怎么突然来晋城了?” 一点预告都没有,要不是他等鸢也上洗手间的时候,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都不知道他来了。 “有事做。”他应完就咳嗽起来,本就是肤色白皙,一咳脸色就更白了,秘书马上倒了杯温水送上,他却摆摆手表示不用。 霍衍站在他面前:“怎么又病了?” 他淡淡道:“一直没有好。” “一直”是指从上次他给他打电话,听见他的咳嗽声至今?这都快一个月了。 霍衍看着他:“看过医生吗?” “风寒而已。” 他一向是这样冷淡,认识他快七年,霍衍也习惯了,从秘书小姐手里接过行李箱,秘书小姐觉得不妥,他自然地道:“怎么好让女士拎东西?” 秘书小姐便是微笑:“谢谢。” 他们说这两句话的功夫,男人已经走出贵宾室,霍衍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又比上次见到他时清瘦些。 霍衍跟上了他,三人一起出了机场,车子启动前,他问:“定好酒店了吗?” 秘书小姐回答了一个地址,霍然讶然:“那边是复式楼吧?”怎么还租起房子,“你打算长住?” “事情办好就走。” 霍衍想问他要办什么事?在晋城要办的事,让他做不就可以,何需他亲自来,苏黎世那边没有他盯着可以吗? 但转念一想,如果不是必须由他亲自来,他也不会来了,这个人最不喜欢走动了,看起来也不想多说,索性不费口舌多问。 他坐在后座,霍衍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时光对他总是格外优容,三十三岁的光阴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好像每次见到他,他都是这副模样。 只是,他除了工作以外,任何事情都分外冷漠,就很可惜了他这幅甚至可以用惊艳形容的相貌……他连笑一下都不会。 当然了,男人看男人,一般不会太重视相貌。 当年第一次认识,比起他的脸,他更记住他的名字。 daniel,丹尼尔,中文名是苏星邑。 可以在世界上最大的金融中心苏黎世,翻云覆雨的罗德里格斯家族的家主。 路上苏星邑咳了好几次,到了复式楼,他就上楼去休息了。 他不是临时起意来的晋城,复式楼里什么东西都是新的,霍衍的手从桌子上抚过,不染半点尘埃,可见早就让人来收拾过。 复式楼隔音不太好,霍衍还听到他的咳嗽声,直到他将房门关上,这声音才淡去,他回头问秘书安娜:“他这样多久了?” 安娜眼底也有些担忧:“先生一开始只是几句咳嗽,吃了药本来快好了,后来又不小心吃了伤身的东西,就一直这样了。” 霍衍和他认识的时间不短,但这些年他在晋城工作,他远在苏黎世,因而没接触过几次,不知道他身体底子怎么样,可三十几岁的人,怎么也不至于吃点东西就伤身吧?又不是服毒。 他奇怪地问:“吃了什么伤身的东西?” 安娜想了想:“辣菜。” 霍衍:“……” 难道是姜副部快递去的那些? 那他岂不是成了间接害他的人? 霍衍摸了摸鼻子:“他来晋城的事情有告诉姜副部吗?” 安娜道:“先生的意思是,暂时不要说。” 他有自己的打算,霍衍不便多话,只是心下算了算,距离过年只剩下几天,不用让姜副部特意去苏黎世看他,他们可以在晋城一起过年。 霍衍把人送到后就走了,安娜煮了水,和药一起送上楼。 门一推开,那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便藏不住,苏星邑坐在沙发上,咳得脸上浮现出一丝绯红。 “先生!”安娜连忙把药送上,吃了药,苏星邑才好些。 “再去一趟医院吧。”安娜皱眉。 苏星邑摇头。 不必。 …… 今晚尉迟有个饭局,没有回公馆吃饭,鸢也和阿庭自己吃的,吃完又陪着他玩了会儿积木,小孩子困得快,不到十点眼睛就睁不开了,鸢也哄着他睡觉。 睡下后,她轻轻关上门出去,恰好碰到尉迟从外面回来,她趴在二楼的栏杆处跟他挥挥手,尉迟笑了笑,一边松开领带一边上楼。 “阿庭睡了?” 喝了酒,他的声音微哑。 鸢也道:“刚刚睡。” 他点了点头,去了客卧洗澡,大概是怕自己身上酒味污染了主卧的空气。 鸢也先回主卧,躺在沙发上看电影。 过了会儿,尉迟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进来,鸢也便关了电脑,目光追随着他,很是别有深意。 尉迟轻笑一下,直接把毛巾盖在她的头上,不让她再看。 鸢也立即将毛巾扯下来,哼声:“尉总不敢解释吗?” 尉迟反问:“解释什么?” “差点娶了李总监是什么意思吗?”她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差点没接住李幼安的话。 尉迟并无太多在意:“她开玩笑的。” 鸢也怀疑:“只是玩笑,她还说得那么煞有其事?” 尉迟笑了笑:“所以才只是玩笑。” 鸢也盘起腿坐着,想了想,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所谓“差点娶了”根本不存在,是李幼安故意膈应她,但这也暴露出一个问题……尉迟和李幼安的关系非常亲近,所以她才敢当着尉迟的面说这种话。 鸢也想起李幼安在洗手间里对她下的战书,抿了下唇,再度问:“你和她真的没有在一起过?” “没有。” 尉迟不愿意回答的事情,会沉默或者转开话题,他肯定回答的话,都是真话。 从来没有在一起过的小青梅喜欢尉迟还想当尉太太……这个李幼安,到底是什么来头?她哪来的自信能觉得自己可以得逞? 第109章近水楼台先得月 第109章近水楼台先得月 鸢也心烦意乱,想问尉迟又不知该从何问起,索性不想了,埋头睡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最后一天上班,鸢也还有一个客户要见,她又顺路去了一趟尉氏送一份文件。 秘书跟着她一起来,在大堂等市场部的人来接她们时,她忽然拉了拉鸢也的衣服:“姜副部,那边那个,就是上次被网友误会成你的女人吗?” 鸢也看了一眼,确实是李幼安,她倒是没看见他们,带着人出了尉氏,应该也是去见客户。 “嗯。” 秘书来一句:“她跟你确实很像。” 鸢也无语:“哪里像了?”她们长得八竿子打不着好吧? 秘书肯定道:“身材,发型,衣着,都很像啊。” 鸢也顺着她的话回想,她和李幼安都比较高挑,又都染了栗色卷发,衣着也差不多,就像昨天,她穿的是红色毛衣裙,她则穿了红色毛呢套裙,款式虽然不一样,但也很类似。 而且她还染了星空色的指甲。 那晚在老宅见到,她明明没有染指甲。 小秘书合理怀疑:“难道是故意学你?” 无凭无据的事情,鸢也耸耸肩,不置与否。 送完文件,鸢也带着小秘书准备先去吃饭,巧的是,在餐厅门口遇到了顾久和他的男秘书,两人就把各自的秘书放在一桌,单独上楼。 鸢也一边点菜一边说:“难得有一次遇见你不是带着美女出来玩的。” “我也是有公司要继承的人好吧?”顾久轻笑一下,想着这里离尉氏近,“探尉迟的班?”。 “不是,顺路送一份文件。” 顾久正好有事要问她:“听说你把尉迟的私生子接尉公馆了?” 鸢也抬眉:“听谁说?” “……”顾久拿起一根筷子,轻敲了一下她的头,“懂不懂什么叫心照不宣?” 这晋城,知道尉迟有个私生子的人少之又少,他当然不可能是听谁八卦,而是自己查的啦,她明知道还要戳破,懂不懂默契? 顾久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笑得懒散且意味不明:“白小姐丢下儿子跑路,你总不会是看他没了妈,可怜他就抚养他吧?这可是私生子啊,当初咽不下的气,现在咽下了?” 鸢也闷声道:“他有名字,尉言庭,你可以叫阿庭。” 顾久扬起眉梢:“私生子不也是你先叫起来的吗?行吧,阿庭,怎么突然接受了他?” “你不是早就分析过,尉家会去母留子,现在的事情不是按照你的预测在发展?” 顾久怀疑地看着她:“但你接受得这么平静就很让我意外了,你该不会是被尉迟给洗脑成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吧?” 鸢也笑骂:“滚。” “说说吧,我好奇。”鸢也是什么性子的人,顾久和她一起长大,还能不知道?她从来都是宁折不弯,这次居然低头了。 鸢也收起了笑,沉默了一阵,才道:“那孩子挺可爱的,对我也挺真诚,挺贴心的,毕竟才三岁,越长大越会忘记小时候的事情,他现在就只记得我是他妈妈,我就当亲儿子养着吧。” “白捡的儿子挺好的,就算以后你不想生,老了也有人侍奉。”顾久嘴上是这么说,心里想的是,接受了也好,尉家不可能放任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比起将来被迫接受,现在这个结局,要体面得多。 鸢也捏了一根筷子在手指间转动,忽的问:“你认识李幼安吗?” “不认识,她是谁?” 鸢也哂笑一下:“尉迟的小青梅。” “还有这回事?”顾久来劲儿了,“怎么回事?” 鸢也含了一口茶在嘴里,慢慢咽下了,才将李幼安从出现到现在的事情都说出来。 顾久听完,吹了一声口哨:“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要小心了,听起来就是个难缠的对手。” 她当然知道难缠,要不然也不会向他打听。鸢也没吭声了。 难得见她这么苦恼,顾久笑着说:“别愁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哥哥去帮你打听打听。” 鸢也这才多云转晴,以茶代酒,跟他干杯。 吃完饭,鸢也带着小秘书去见客户,地方约在梨苑。 不过这个客户一看就知道是不懂戏的,约在这里大概只是图个有趣,对戏曲的了解比鸢也还要外行,好在合作谈得很顺利,鸢也就不计较他那些废话。 聊了将近两个小时,一行人方才从梨苑出来,却在门口遇到了一顿喧闹。 有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在那儿撒泼:“南音!南音你给老子出来!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就不走了!” 他又闹又哭:“你怎么可以骗我?我那么喜欢你,我所有的钱都送给你了,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南音……” 小秘书胆小地躲到鸢也身后:“这个人在闹什么啊?” 鸢也说:“南音是梨苑的当家花旦,大概是有什么纠葛。” 那肯定不是一般纠葛!小秘书笃定,多半是感情问题,不禁唏嘘:“大白天喝得这么醉,还在门口大喊大叫,看来是对那个叫南音的还余情未了啊。” 客户看戏的表情,冷嘲热讽:“表子无情戏子无义,喜欢谁不好喜欢上个戏子,不骗他骗谁?” 鸢也只是笑笑,送了客户上车,又回头说:“贞贞,打电话报警。” “啊?” 鸢也理所当然:“醉鬼闹事当然要报警处理,有困难找警察啊。” 秘书才应:“哦哦。” 鸢也看着那醉鬼,在梨苑门口闹这一出,南音必定知道,她知道还不出来,摆明了不想搭理他,但这醉鬼要是再叫下去,损害了梨园当家花旦的名声,可就没有那么容易善了。 让警察把人带走,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不等警察过来,鸢也就先和秘书回公司了。 今天是年前最后一天上班,大家都有些飘飘然,无心工作,霍衍索性大手一挥,提前一个小时下班。 商务部众人欢呼雀跃,鸢也给尉迟打去电话:“下班了吗?” “还没有。”尉先生的声音通过电流,传进她的耳里,丝丝磁性。 鸢也笑道:“我提前下班,过去找你吧。” “好。” 鸢也说了声么么哒,尉迟挑了下眉,拿开手机,通话已经结束,他唇边浅淡的笑意深了几分,将手机放下。 与此同时,黎雪敲门:“尉总,秦先生来了。” 尉迟颔首:“请进来。” 秦自白拎着他那口标配的箱子进门:“我问了黎秘书,你们明天起放假,所以提前来给你做个检查。”毕竟春节这段时间,他不可能让他上门治疗。 尉迟起身,走到躺椅上坐下:“有劳。” 秦自白拿出电子仪器,绑在他的手腕上,监听他的心跳频率,顺带打量他:“不是情场商场两得意吗?怎么看你还是淡淡的?” 尉迟说:“我一向如此。” 秦自白想想确实,没见过他特别生气的时候,也没见过他特别高兴的时候。 他一边记录数据,一边道:“我最近跟我几个精神科的朋友聊了聊,你这种情况,都比较建议你故地重游一下,有个词叫‘应激反应’,也许你接触到相关的东西,就会产生记忆。” “这几年我去青城不下十次。”尉迟阖上眼皮,容颜俊美而过分冷淡。 秦自白一愣:“都没有感觉吗?” “没有。” 秦自白叹气,已经消失了的东西怎么可能再找回来?随着消失的东西一起消失的记忆,当然也不可能找回来,否则他们也不会做了四年的治疗都没有效果。 尉迟说:“之前你提过,催眠?” 秦自白点点头:“还在帮你找更有资质的催眠师,毕竟深度催眠不是小事,需要万分谨慎。” 两人正说着话,门毫无征兆地被人推开:“尉迟。” 尉迟和秦自白都看向了门口,李幼安脚步蓦地一滞:“……你有客人啊。” 秦自白笑了:“第一次看见有人进尉总办公室敢不敲门的。” 李幼安手中拿着一份文件,歉意地说:“刚才没有多想,不好意思。” 不仅没敲门,还直呼其名,秦自白好奇:“这位小姐好像没见过?” “我叫李幼安,是尉氏海外市场部的总监。” 这回轮到秦自白愣了:“你就是李幼安?” 李幼安低头看了看自己:“是我,怎么了吗?” 秦自白脸色古怪地回头看了尉迟一眼。 尉迟薄唇抿着,瞳眸平淡,看不出来喜怒,但作为观察了他这么多年的医生,秦自白知道他已经是在不高兴了,及时打住话:“没什么,名字挺好听。我已经好了,先走了,你们聊吧。” 秦自白收拾了东西匆匆离开,尉迟将袖子放下来,一颗一颗别上纽扣。 李幼安担心地抓住他的手臂:“尉迟,你生病了吗?” “最近睡得不太好而已。”尉迟从藤椅上起身,李幼安顺势挽住他的手,和他一起走向办公桌:“我比较认床,以往出差也总睡不好,后来我朋友介绍给我一种助眠香薰,我用着还不错,明天拿给你试试。” “好。”尉迟应下。 李幼安弯唇,将手中的文件打开:“这里我有一点想法,我和你说说。” “好。” 鸢也路过一家面包店,就进去买了几个面包,拎着去尉氏,她现在是尉氏人人皆知的少夫人,来尉氏也没有人敢拦她,径直就去了总裁的楼层。 第110章因为幼安小姐的 第110章因为幼安小姐的 路过秘书室,鸢也把面包放在黎雪办公桌上,黎雪抬起头,旋即站起来:“少夫人。” “路上买的,分给大家吧。”鸢也笑眯眯。 黎雪弯出笑:“谢谢少夫人。” 鸢也转头敲了敲总裁办公室的门,起到提示作用后便推开门。总裁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很不错,门开一缝她才听见女人的笑声,她顿了一顿,抬头看去。 你有没有见过下午五点钟的太阳? 浓郁的橙色光线穿过一整面玻璃墙,将偌大的办公室切割成明暗两块,好像是一条泾渭分明的线,鸢也站在阴暗处,看见璀璨光线里的那一男一女。 尉迟无论何时都是一丝不苟,哪怕是几乎每天都穿的白衬衣,那种优雅又斯文的感觉也是百看不腻。而李幼安,她才二十三岁,职场女性的知性里又不乏小女生的娇俏,笑起来好似连眼角的小痣都跟着忽闪忽闪。 此刻,斯文的男人坐在办公椅上,娇俏的女生趴在他身边的办公桌上,歪着头看着他,两人对视着,神情放松带笑,像……音乐盒上的王子和公主,很好看。 鸢也唇际微笑依旧,只是想着自己此时此刻,是不是应该说一句,打扰了? 尉迟先开口:“来了。” 李幼安直起腰,同样微笑:“姜副部。” “幼安也在。”鸢也淡然,“你们在谈公事,那我先出去。” 毕竟她是别家公司的。 “不用,坐沙发等我。”尉迟温声。 鸢也关上办公室的门,朝他走去:“我到你的休息室躺着吧,你要下班了再叫我。” 尉迟颔首:“好。” 鸢也进了休息室,隔音不太好,她听见李幼安语气娇嗔:“这里到底可不可以这样实行?我想了一下午呢。” 鸢也把包放在小沙发上,进洗手间洗手,挤了一点洗手液,慢慢搓成泡沫,淡淡地想着,上午来尉氏送文件,看到李幼安,她似乎穿的不是现在身上这一件衣服? 当时穿的是茱萸粉色的方领连衣裙吧? 小秘书还问她,美女是不是不过冬天,这么冷,她恨不得把全身都包进棉服里,她怎么还能露出锁骨和天鹅颈? 可现在她却是一件藻绿色的毛衣,搭配麦芽色的短裙。 鸢也抬起眼,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也是一件浅绿色的毛衣搭配麦芽色的百褶裙。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缘分,三次四次,就不能说没有关系吧? 而且她还是一天里换了两套衣服,难道不是上午看见她的穿着后,下午就去换了一样的? 自肺腔里吐出一口气,她洗干净了手,眉眼略显冷淡,抽了一张纸巾擦干,纸团丢进垃圾桶,脱去毛衣,躺上床。 休息室里遮光窗帘紧闭,她没一会儿就感到了倦意。 不知是睡了多久,直到听见有人敲门:“少夫人。” 鸢也迷迷糊糊醒来:“嗯?” “尉总让我问您,要不要叫餐?”黎屹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 鸢也按亮手机,敛着眼睫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七点半,她赤着脚下床,随手拿了尉迟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披上,开门:“尉迟呢?” 黎屹自觉侧过身,目光不落在她身上:“尉总还在开会。” 开会啊……鸢也眼睛转了转,顿时有了主意,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打散头发,仿佛随口一问:“幼安呢?” 黎屹回答:“幼安小姐也去开会了。” “她是海外市场部的,你怎么是称呼‘幼安小姐’?”不应该是李总监吗? 黎屹道:“从前就是这样称呼,已经习惯了,不过公事上,还是会改为李总监。” “‘从前’?”鸢也抓住他话里的时间点,“我听黎秘书说过,你到尉迟身边才四年吧,那时候就认识幼安了吗?” 黎屹道:“是。” 鸢也在尉迟的办公椅上坐下,笑得眉眼弯弯:“看来她是经常联系尉迟,才会连你都跟她熟识,我是奇怪,她和尉迟也算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当初爸妈怎么没定下这个儿媳妇?” 黎屹提醒:“夫人和少夫人的母亲,在更早之前就定下婚约了。” 鸢也挑眉:“差点忘记这个,所以要是没有我,他们就会结婚?” “不会。” “你怎么这样肯定?” “因为幼安小姐的……”一句话临到嘴边,黎屹又抿住了唇。 鸢也眨眨眼:“的什么?” 黎屹却是再也不肯说下去了:“少夫人想知道,可以自己问尉总。” 唉,这对姐弟怎么那么像?上次套路黎雪就失败了,本来以为换个人套路一定能成功,结果还是差一点。 鸢也兴致缺缺了:“那就叫餐吧,你看着点。” “好的。”黎屹忙不迭出门,心忖姐姐的话真没错,和少夫人相处,一定要提防她设陷阱。 外卖送来后,鸢也没有打开,她从尉迟的书柜上拿了一本书,《白夜行》,越看越入迷,最后忘记时间,连门被人推开都没注意到。 忽然,书本上投下一道黑影,她正看到悬疑的地方,这一下,惊得抬起头,结果面前站着的是尉迟。 “你吓死我了!” 尉迟笑:“胆子小就不要看这种书,自己吓自己,还怪别人?” 鸢也无法反驳,只能哼了一声。 尉迟弯下腰,轻轻巧巧一抄,将她抱了起来,自己坐在椅子上:“怎么不先吃?” “不饿就等你一起。”鸢也坐在他腿上,问,“明天正式放假了吗?” “嗯。” 鸢也撇嘴:“尉大人的放假,不过是换个地方工作罢了。” 尉迟轻笑,学着她平时挤兑他的话说:“这就是资本家。” “资本家,你肯定想不到我刚才跟黎助理聊了什么。”鸢也又把玩着他胸前的纽扣,翘起嘴角。 “说来听听。” “黎秘书告诉我,你和幼安的关系了。”鸢也关注着他的脸,可他听了这话,表情没有半点变化:“哦?” 鸢也眯起眼,语气笃定:“他说要不是因为幼安的……”她故意停顿,换了一副‘我都难以启齿’的语气,“你的结婚对象就是她了!” 七分真三分假最能唬人,从黎屹嘴里套不出话,她就不信不能从尉总嘴里骗到真相! 第111章早晚只能靠自己 第111章早晚只能靠自己 尉迟眸子里的笑意加深:“的什么?” 鸢也冷笑:“你心知肚明,我不说穿,是给你留面子!” 尉迟睨着她,就看她还想怎么扯。 “没关系,我不要面子,尽管说。” ……怎么不按剧本来啊?她演得不逼真吗?不像已经知道他的秘密来兴师问罪的人吗? 鸢也咽了口水:“你别给脸不要脸,要说你自己说,我还是要脸的!” 尉迟低笑起来:“好,我说。” 结果他突然把她抱起来,鸢也猝不及防,惊叫一声:“哎……!” 他反身把她放在了办公桌上,双手撑在她身体两边,将她困住:“你是靠骗得来的部长之位吧?” 鸢也死鸭子嘴硬:“我才没有骗!” 他又笑,声音好听极了,鸢也近距离聆听,腰眼都酥了。 “……你放我下来!”坐办公桌什么的,太羞耻了! “小骗子。”尉迟一口咬在她的颈子上,她只穿着圆领保暖衣,他的大衣松松垮垮地搭在她肩膀上,什么都遮不住,所以很好下口。 “黎雪已经怕了你,还去诱导黎屹,想让他们以后都不敢和你说话吗?” 鸢也推开他:“但不可否认,你和幼安之间有秘密!” 秘密么?尉迟浅弯起唇,明亮的办公室灯光照出他眼里的碎光:“总之不是你想的那些。” 鸢也伸出一根手指,戳他的胸膛:“你没有心思,她就不一定了,她满脸都写着对你有非分之想。” 尉迟像是在思考,也没思考多久,就突然拨开大衣搂住她的细腰:“我对你也有非分之想。” “喂!你!这可是你每天办公的地方!”鸢也蹬腿抗议。 推推搡搡一会儿,鸢也到底不是对手,男人声音暗哑地笑:“那不是更好?” 鸢也错愕,愣怔的几秒钟里,城池失守,她抓紧了他的肩膀,骂道:“你怎么……这么变态!” 结婚两年,她都不知道他有这种癖好?办公桌?他以后在这里办公,脑子会想什么啊! 尉总现在想的就是她。 “……你门锁好了吗?”要是被人进来看到,她马上从窗户跳下去! 尉迟伸手拿起遥控,按了一下,门咔嚓一声,锁上了。 …… 回到尉公馆已经很晚,阿庭早在保姆的陪伴下睡去,鸢也先去婴儿房看了他一眼,见他睡得呼呼,才放心地退出房间。 翌日是除夕的前一天,鸢也正式开始春假,她优哉游哉地起床,洗漱,穿着睡衣就下楼,可是看了一圈,总觉得和平时没有两样,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所以吃早餐的时候,她就提议:“我们布置一下公馆吧。” 尉迟没有意见:“好。”她是女主人,她想怎么做都可以。 鸢也叫来管家,记下她的各种计划,说得眉飞色舞,准备吃完饭就去安排,尉公馆一年到头都是刻板的样子,难得有机会改变。 结果吃完饭,尉迟就去了书房,她皱了皱眉,追上去:“我说的是‘我们’。” 一起布置啊。 尉迟看了她一眼,拿起ipad,亮出一个又红又绿的界面给她看,斯文地表示,自己要忙。 鸢也多少有些扫兴:“行行行,资本家就是过年也不忘吸血。” 尉迟笑说:“资本家准备过年在港股做点钱给你发红包。” 其实采购东西,她一个人可以,只是想起,好像很久没有跟他逛过街,以为春节他会比较空闲,鸢也叹了下气:“有时候我真为你有我这样好哄的老婆感到羡慕。” 尉迟温柔地附和:“我也是。” 鸢也嗔了他一眼,回房换了衣服化了妆,下楼抱起在客厅玩拼图的阿庭:“走吧,妈妈带你出去买衣服。” 阿庭一听要出去玩,开心地拍手,鸢也叫了司机和保姆相随……现在是多了个孩子,她怕自己一个人顾不过来。 在她走后,黎雪便来了。 “时隔已久,加上人贩子本身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很惭愧,我们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不知道是谁将少夫人绑架上了那首游轮。 “不意外。”尉迟淡道。 “但是我们找到了清婉夫人出嫁之前,在她身边伺候的老佣人,从她口中得到了一个线索。”黎雪往前走了两步,低低地说出一个字,“yuan。” yuan?尉迟目光轻闪。 “当年和清婉夫人来往的男人,是姓yuan。” 这个姓氏不算罕见,但能和青城陈家唯一的女儿发生那样轰轰烈烈的纠葛的,尉迟只能想到一个yuan。 尉迟敛眸:“备车,去姜家。” 他们不知道详细内情,但有人一定知道。 …… 鸢也带着阿庭先去了儿童服装店,给他买衣服。 这是鸢也第一次给小孩子买衣服,觉得很有趣,接连挑选了好几套,还准备和他穿亲子装。 商店是一个大大的玻璃门,将里面的商品和人都清楚地透出来,因此店外靠停在马路边的一辆车,就看到鸢也踮起脚尖,指着墙上展示的一套样衣的身影。 安娜从副驾驶座回头,低声道:“鸢也小姐怀里抱着的孩子,就是尉言庭,三岁。” 苏星邑看见了,那孩子仿佛跟她很亲,抱着她的脖子不放。 他看了许久,浅色的瞳眸却如季风过境,不留沉淀,依旧那么透彻,好像能一眼看见底,但真的去深究了,就会发现,还是被蒙上了一层纱,什么都看不出来。 安娜试探着问:“先生,要下车吗?” 他摇头,同时收回了视线,更加淡漠地望着前方。 安娜不太明白:“先生来晋城,不正是因为鸢也小姐的事情,为什么不现在告诉她?” 寡言的男人,方才开口:“十五岁那年她长大了一次,二十五岁这年,也应该再长大一次。”他只说两句话就有要咳起来的迹象,“没有人可以一直护着她,她迟早只能靠自己。” 说完他便咳得愈来愈剧烈,用手帕捂住嘴,唇色肉眼可见淡下去,安娜马上吩咐司机:“开走。” 车子便如停下时一般,无声无息启动,并入川流不息的车群里消失了。 全然不知道有这么一辆车的鸢也,结账后抱着阿庭出了服装店,笑眯眯:“妈妈带你去剪头发。” 阿庭举起藕节似的双手,摸摸自己的大脑门,好像没摸到几根头发…… 哎呀,新年新气象嘛,还是要意思意思一下的。 鸢也直接抱他进了隔壁的购物商场,这里有一家她固定光顾的发型店,她也想换个发色。 她是svip客户,一进门,便有工作人员热情地迎上来,问候了她一通,得知她带着儿子来,就滔滔不绝地夸起阿庭,热情得阿庭都有点害怕,往鸢也怀里躲,工作人员这才有点尴尬,不再多话,马上安排她洗头。 洗完头,坐在椅子上,发型师将发色卡拿给她看,鸢也不用看,她早就想好了:“染黑色吧。” 她很多年不是黑发了。 与此同时,左边一个位置也传来一道女声:“我也染黑色。” 这声音,很熟悉。 鸢也侧头,那女人也看过来,微笑:“好巧啊,姜副部。” 第112章过分用心的男人 第112章过分用心的男人 是太巧了,最近几天,接连遇见她,无处不在的存在感。 鸢也的好心情堙去不少:“幼安,你也在。” “是啊,一直想改变发型,平时上班找不到空闲,今天放假就过来了。”李幼安身上围着理发布,长长披下,看不见她的穿着。 鸢也笑了笑:“挺好的,新年‘从头开始’。” 她手里有一本收纳了时下最流行的发型的杂志,指着说:“我刚才在考虑要不要剪成短发再烫卷,姜副部,你觉得呢?” “你喜欢就好。” “旁观者清嘛。” 她都这样说了,鸢也只好先看了看杂志上的图,再看了看她的脸,坦白讲,应该是好看的。 她脸小又皮肤白,这种短卷发很少女感,也附和她的气质。 “可以试试,女孩子年轻又漂亮,怎么打扮都好看。” 李幼安还是犹豫不决,拿出手机:“我问问尉迟吧,每次我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都是他帮我下决心。” 鸢也将目光收回,落在镜子里的自己身上,温温地说:“尉迟是哥哥,当然要多关照些妹妹。” 李幼安转头:“哥哥妹妹?”她笑了起来,“你到现在还觉得我们只是哥哥妹妹?我以为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鸢也道:“无论李总监对尉迟有什么想法,只要尉迟拿你当妹妹,你就永远只是妹妹。” “‘习惯对一个人好’和,‘喜欢一个人所以对她好’,这两种情况的界限是很模糊的,尉迟到底是不是只拿我当妹妹,你又如何能知道?”李幼安曼声说。 鸢也笑了:“怎么?你还想说他对你深情而不自知?” “这些年我确实依赖了他太多,有时候也觉得过意不去,但我又帮不了他什么,毕竟从小到大都是他保护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平时多叮嘱他以身体为重,工作是做不完的。” 李幼安说着,“这次回国看到他的还精神不错,想来是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也放心了。” 她用一个“放心上”,来佐证尉迟心里有她的位置,鸢也唇际笑意薄淡。 李幼安又笑说:“要不是我一直记着他小时候对花生过敏过,那天打电话的时候提醒了他注意,他自己都忘了,你说万一不小心误食了怎么办?过敏那么难受。” 鸢也蓦然一怔。 李幼安拍下图片发给尉迟的微信,尉迟收到信息时刚从车上下来,顺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并未回复,直接锁屏,抬眼看向面前这座别墅……姜家别墅。 姜宏达听闻他来,连忙出门迎接,脸上堆砌满了讨好的笑容:“阿迟啊,怎么突然就来了呢?没有提前说一声,家里什么准备都没有。” 尉迟温声说:“只是想找爸聊一点陈年往事而已。” 虽然不知道他指的陈年往事是什么,但他能来,姜宏达与有荣焉,点头哈腰地将他迎接进去:“鸢也没有一起来吗?哎呀我这女儿就是太不懂事了,大过年的不呆在家里好好陪你,又跑到哪里瞎玩去了?” 尉迟并未作答,在他的带路下,进到了客厅,宋妙云和宋鸯锦恰好不在,他们便在沙发上坐下。 姜宏达亲自从佣人的托盘里端起一杯茶,笑道:“不知道阿迟你喜欢喝什么茶?这是朋友送的西湖龙井,应该还不错,你试试。” 尉迟颔首:“好。” 姜宏达热络地攀谈着:“多亏了阿迟你出面替姜氏担保贷款,有了这笔钱,再有你介绍的人,姜氏就能渐渐走回正途了。” 尉迟不置与否:“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爸以后好好管着姜氏,要做什么决策,最好三思后行。” “是,是,我知道,以后我会小心的,毕竟阿迟你也只会帮我这一次。” 尉迟抿了一口茶。 姜宏达殷切地看着他:“对了,阿迟你刚才说想找我聊陈年往事,是什么事啊?” 龙井茶色翠形美,香郁味醇,于清水间浮沉释出名扬天下数百年的底蕴,是好茶,可惜姜家的佣人不会泡,浪费了,尉迟只喝了一口便放下,复而抬眸:“当年清婉阿姨怀有鸢也三个月后,才进姜家的门,我想知道这里面有什么故事。” 此言一出,姜宏达的笑就僵在了脸上,他怎么都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竟然还会被旧事重提,猝不及防下露出了最真实的反应,想藏也晚了。 “能、能有什么故事?我们就是奉子成婚,也不稀奇啊。” “要我问得更直白一点么?”尉迟缓声说,“鸢也的名字,是yuan,还是yuan?” 是yuan,还是yuan,这个字是名还是姓,背后代表着什么意义,二十五年来从未有人问起,他以为陈清婉死后这件事就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没想到尉迟今天竟然来问。 姜宏达哆嗦着手端起茶,手抖得太厉害,茶水都溢出来,烫到他的皮肤,他又匆忙地放下,好不狼狈。 尉迟看着他:“我想听的,是这个yuan的故事。” …… 李幼安发出消息半天,尉迟都没有回复,她眉心轻轻一抽,又若无其事地接上自己刚才的话:“我们的尉总啊,在商场上所向披靡,在这种小事上却这样疏忽,果然还是需要我时刻替他留意。” 她提起尉迟就像开启了话匣子,哪怕鸢也没有接话她也能滔滔不绝。 鸢也哪会听不出她这句话是暗示尉迟忘了的事情,她也帮他记着,连小时候发生的事情都知道,这种情分非旁人可以比较。 她就等于是旁人。 挑衅的意味太强,连发型师都感觉到了硝烟,默默退到一边。 但鸢也此刻更加关注的点不是这些:“你提醒过尉迟,他对花生过敏?” 李幼安以为她是说出了一件她知道而她不知道事情,语气不禁带上得色:“对啊,尉迟小时候发作过,你不知道也正常。” 不是,重点不是这个,鸢也凝眸:“尉迟前段时间就过敏了,他没有告诉你吗?” 李幼安一愣:“他过敏了?什么时候?平安夜我给伯母打祝福电话,她也没跟我说这件事呀。”她狐疑,“你骗我的吧?” 鸢也没那么闲,骗她这种事情。 从李幼安的话里可以判断出,她在平安夜之前就提醒过尉迟,他会对花生过敏的这件事。 但鸢也记得很清楚,尉迟过敏是发生在圣诞节当天,也就是平安夜之后。 那天她请部门同事吃下午茶庆祝圣诞节,阿庭突然到来,她没办法,只能让尉迟来接走孩子,尉迟接走了孩子,又把她带去老宅,他就是在老宅吃饭的时候过敏的。 其实吃饭的时候她就闻出了饭菜里有花生油,因为花生油的味道比较重,但她不知道尉迟对花生油过敏,所以就没在意。 尉父尉母姑且说是上了年纪味觉退化,没有发现那是花生油,那么尉迟呢?他也没发现吗? 明知道自己对花生过敏,还是吃了,他图什么? 鸢也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她和尉迟之所以能和好,就是在他过敏之后,她被迫照顾他,搬回尉公馆起才渐渐谈拢。 对…… 就是这样。 蓦然间,一切明了。 整件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尉迟想跟她和好,先是连续三天等在她酒店门口和高桥门口,等不到她态度软化,就开始第二招,出手帮她签下合同,见她还是不肯搬回尉公馆,便用出第三招,在青城赛马场强迫她听他解释,她听了解释,开始动摇,他再用第四招苦肉计,既是让她心软,也是给她台阶。 那个男人,算计了自己,也算计了她。 鸢也不是没有见识过尉迟在商场上步步为营的手段,没想到原来在感情里也可以应用。 如果不是李幼安炫耀的时候说漏嘴,她真是被卖了都不知道。 鸢也百感交集,一个男人为了跟自己和好,这么用心,可见是很把她放在心上,她应该暗喜吧,可她又实在不喜欢这种被算计的感觉。 李幼安等不到她说话,心思掂了掂,又是笑问:“姜副部,你剪不剪短发?” 鸢也心下不耐,又想起她这些天各种模仿她,听她问出这句话,忍不住嘲讽:“我剪你就剪?” 李幼安竟还承认:“毕竟剪短了,要很久才能留长,赶不上你怎么办?” 鸢也故作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在学我。” 李幼安故作惊讶:“我以为你早就看出来了。” 两人目光相对,笑靥里火花四溅。 鸢也此刻的心情就好比一壶煮开了的水,不断沸腾着,她就是在故意模仿她,而且不以为耻,还真是……坦荡得叫人反感。 鸢也收敛起多余的笑容,再去看她杂志上的那个发型,忽而一笑:“你选的这几个短发造型都很好看,只是同一种东西,在不同的人身上效果是不一样的,东施效颦都闹出了不少笑话。” 李幼安眯起眼睛。 鸢也曼声说:“好在这里的发型师都是专业的,让他们根据你的脸型稍作修改吧,其实模仿得一模一样,没了自己的个性也是得不偿失,就像批量生产的低档玩具,廉价。” 第113章这场荒诞的婚姻 第113章这场荒诞的婚姻 她竟敢说她廉价! 李幼安眸子迅速一冷,继而又一笑:“姜副部听过vo和coco的故事吗?” 鸢也淡道:“略有耳闻。” “coco原本是美国有名的服装品牌,vo做出了coco旗下几个最受欢迎的几个元素号称是‘致敬经典’,这种行为说好听点叫模仿,说难听点就是抄袭,但又如何?” “vo在宣发方面做得比coco好,加上物美价廉,极具优势,所以vo赚得盆满钵满,哪怕被coco告了,也只是赔几个无关痛痒的小钱,最后vo节节攀升,而coco因为连年的负增长,已经破产。” “我说这个故事,不是支持vo,只是想传达给姜副部一个道理……模仿不光彩,但只要我比你出彩我就赢了,赢了就好,我只是在取其精华去其,”李幼安故意停顿,达到着重强调的效果,“糟粕。” 她说她廉价,她说她糟粕,倒是不分上下。 鸢也示意发型师动手吧,发型师才敢战战兢兢地上前来,摆弄她的头发。 她望向镜子里的李幼安,璨然一笑:“原来你是出于这样心思,所以从发型到衣服都来模仿我。” 李幼安低头莞尔,长发从肩头滑下,露出小巧圆润的耳垂,连耳环都和鸢也的一样。 “我只是迎合尉迟的爱好。”她是这样说的。 “就像尉迟以前喜欢白清卿那样的,现在喜欢你这样的,都是一个口味的变化而已,但你也不是这个口味里的唯一选择,你可以被模仿,就代表你可以被取代。” 鸢也哧声:“你说得我都有点可怜你了。” “尉迟的口味怎么变都变不到你身上,你还要拼命模仿别人,美其名曰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说白了,不就是像马戏团里刻意表现,求取别人给你眼神的小丑?算了吧,做自己好吗妹妹?” 变成另一个她,尉迟就会喜欢她,这个想法真有够别致的。 李幼安还是那副笑脸迎人的样子:“现在坐在尉太太位置上的人是你,你当然可以得意,但尉迟要什么女人没有,他今天可以喜欢你,明天也可以喜欢别人,你不要以为你现在占了尉太太的位置,就能坐稳一辈子。” 鸢也淡声回道:“以后的事情,现在讨论没有意义,有个法律术语叫‘假想防卫’,大意是设想有人要害你,所以你先把人杀了,这种提前预设结果的做法本来就是错的。” 李幼安接话速度很快:“没有逻辑的预设才是错,有逻辑的预设叫‘推理’。” 鸢也勾起唇:“我洗耳恭听你如何在我和尉迟夫妻关系和睦幸福的前提下,推理到我们将来会离婚。” 不过在她开口之前,鸢也直接给她一句:“算了,你还是别费口舌了,毕竟你推理再多,也改变不了尉迟选了我做尉太太的事实,白清卿还给尉迟生了儿子呢,她都挤不走我,你只凭一个青梅竹马的身份,就自认胜券在握?” 任凭她说再多的话,到头来不过是自以为,真正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尉迟选择了她。 这一点,比什么都要掷地有声。 发型师咔嚓一刀剪去李幼安的长发,也仿佛是在她心上下了一刀,静默少顷,她方才接话。 “他在白清卿和你之间选择你,是因为你更合适做尉公馆的女主人,你不过是占了青城陈家外孙女这个身份的红利。” 她到现在脸色都没有崩,鸢也也是没想到。 看来这个李小姐,要比白小姐段位高一点。 鸢也轻笑:“你看,你又陷入了自己的驳论。” “你刚才说,尉迟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既然要什么都有,那他的选择就不只我和白清卿,远的不说,就说晋城本地,跟他门当户对的千金不少,愿意给阿庭当后妈的也不少,他为什么非要我?还不是因为爱我?” 尉迟爱她。 这句话鸢也说完了,心头也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李幼安嘴唇一抿:“他亲口对你说了他爱你吗?” “小孩子才会把爱放在嘴边,成年人都是用行动表达,”鸢也将身体转向她,倾身贴近,低低道,“你哥哥在我耳边说对我有非分之想的时候,妹妹你还在到处打听我明天会穿什么衣服呢。” 赤裸裸的嘲讽。李幼安一下抓紧椅子的扶手,回望的目光凝重而肃杀,像一根被拉得很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鸢也给了她一个微笑。 “姜副部自欺欺人的本事未免也太好了,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我和尉迟之间的感情!”李幼安冷斥。 “‘之间’?不好意思,我真没有看出来。”鸢也淡淡,“我只看到你在自导自演,又是穿得跟我差不多,又是想要住进尉公馆,又是当着程董事长的面提什么差点娶你,尉迟从来没有回应过你,哦,有,唯一的一句回应就是,‘李总监在开玩笑’。” 李幼安脸色已经开始崩盘。 鸢也再换一副长辈的语气:“幼安啊,虽然你已经二十三岁,但心智不成熟,本质也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对大人有占有欲,受不了大人把视线转向别人,所以撒泼打滚意图重新吸引大人的注意,我理解的。” 到头来,她做的事,说的话,都被她当做小孩子的行为。 小孩子就是幼稚可笑的代名词。 她竟然这么看不上她。 李幼安的眸子一直盯着她,须臾,又是卷土重来,一字一顿道:“当初尉迟会娶你,是因为你可以为阿庭捐献骨髓;当初你会嫁给尉迟,是因为你需要尉迟的庇护……看起来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但是,开始于互相利用的婚姻,你觉得能有什么好结局?” 这一句,才真正叫鸢也沉下脸色。 与此同时,姜家别墅。 姜宏达抵抗不住尉迟的高压,耷拉着脑袋,终于把那件陈年旧事说出。 佣人们都被屏退了,能听到这桩密辛的,只有客厅里的尉迟和黎雪。 龙井茶烟雾散去,余温在冷却,故事也到了结尾,末了,姜宏达说:“我知道就只有这些。” 尉迟问:“陈家知道鸢也的身世吗?” “不知道,当年陈清婉就是不想让家里知道,才会嫁给我。”姜宏达叹气。 “我听鸢也说,清婉阿姨和家里对峙半年后才得以嫁给你?” “假的,都是假的,我只是她的挡箭牌。”姜宏达忍着回忆起旧事的烦躁,“那个男人一起缠着她,还把她抓走关了一段时间,她摆脱不掉他,所以才找了我假装成她爱的人,想让那个男人放过她,但是那个男人……太狠了!有一次差点要了我的命!” “后来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那个男人突然消失了,陈清婉发现自己怀了孕,她想生下孩子,又不想败坏陈家的门风,只能将错就错嫁给我。” 这一切都在尉迟的推测之中,现在不过是从姜宏达口中得到确认,他最后一问:“这么多年,那边的人都没有来找过鸢也?” 姜宏达摇摇头:“没有,他们也不知道鸢也的存在。” “好。”尉迟起身将走。 姜宏达忙问:“你要把这件事告诉鸢也吗?” 尉迟侧眸:“这件事,不能有第四个人知道。” 他不会告诉鸢也,他不准告诉鸢也,姜宏达咬了一下牙:“我知道了。” 黎雪跟着尉迟出了姜家,打开后座的车门,同时低声说:“听姜家老佣人说,清婉夫人和姜宏达婚后夫妻关系十分冷漠,一直是分房睡,直到那天姜宏达应酬回来,有六七分醉意,闯入了清婉夫人的房间……之后,清婉夫人才有了身孕。” 外界传言陈清婉深爱姜宏达,不顾家族反对一意孤行下嫁,夫妻恩爱至极,原来都只是“传言”,陈清婉的心里,怕是一直都没放下那个男人。 “那边未必不知道鸢也的存在,”尉迟坐进车里,淡淡地道,“只是连姜宏达也不知道。” 黎雪本想问他怎么会这样认为,转念想到,他们之前查到的蛛丝马迹,背后确实有一股势力在干涉,或许就是yuan家人。 “yuan家最近要重新洗牌了,多盯着点。”尉迟最后看一眼姜家别墅,“回公馆。” …… 姜家别墅那边风起刚停,而发型店这边云正翻涌。 瞧着鸢也沉下来的脸色,李幼安也得意至极。 娶她不过是交易,选择她不过是她略胜一筹,她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尉迟爱她?也同样是她以为而已。 “小明拿钱买了东西,却告诉别人,是老板看他可爱免费送给他,你说小明是不是太虚荣了?” 这时候,旁边突兀地插入一句女人笑声,让战局里的鸢也和李幼安都是一顿。 她们都差点忘了,这里是发型店,这一排除了她们两人,还有一个座位,那边的人方才被烫发器罩着,又一直没出声,她们才没有注意到。 现在一笑,她们就都看了过去。 “我只见过被人当做替身的,还没见过想把自己整成替身的,谢谢你让我长了好大一个见识。”女人转过头,看的是李幼安,勾起嘴角,笑意嘲弄。 “只是你想你就能做到?村口锁匠配钥匙您配吗?十元三把,您配几把?” 就是鸢也都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她这是在骂人呢。 三个座位距离这么近,她毫无疑问是听到了她们所有对话。 李幼安慢了半拍才明白,脸色一青:“你是谁?” 鸢也觉得这女人有点眼熟,仔细辨认……哦,是南音。 南音曼声说:“一个热衷给自以为是的小妹妹上课的好心阿姨。” 不知道是被南音给气着,还是跟鸢也已经无话可说,李幼安竟连头发也不剪了,直接走到鸢也面前。 “你自以为了解尉迟,其实你看到的都只是他想让你看到的一面而已,真正的他,只有我知道,所以我已经看到你们这场荒诞的婚姻,惨淡收场的画面!” 第114章一定没有忘记吧 第114章一定没有忘记吧 李幼安走后,她那句笃定万分的话,还在鸢也耳边环绕。 南音收起了剑拔弩张,说:“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 鸢也知道,笑了笑:“是我们不分场合了。” “不过作为一个听众,我可以评价一下这位预备位小三。”南音又道。 预备位小三?好新奇的称呼,鸢也莞尔:“好啊。” “除了最后两句,她没有输出什有用的攻击,但底气挺足的,要么是对自己的认知不够准确,要么就是还有杀手锏没有使出来,我倾向后一种。” 英雄所见略同,鸢也也是这么想的。 白清卿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凭的是她给尉迟生了个孩子。 而李幼安,尉迟甚至没有跟她有过太亲密的接触,她凭的什么在她面前耍存在感?不要脸吗?她看她可不像单纯的不要脸。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她还有话没说出来,并且她笃信,只要她说了,就能赢。 南音被烫头机器固定在座位上不太能大幅度动作,对鸢也伸出手:“我叫南音。” 鸢也和她握了一下:“姜鸢也。我知道你是南音。” 南音不意外:“你去看过我唱戏。我见到过你两次,上一次你帮我报警,把闹事的醉鬼拖走了。” 这倒是叫鸢也讶然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南音眨了下眼:“我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你让人打电话。” 所以今天出口相助,就算是还了她帮她的人情。 烫头和染发都需要比较长的时间,两人干脆就聊了起来,虽然才刚认识,但意外的性情相投,聊得很是愉快。 做完头发,她们还一起去吃了饭。 一顿饭下来,就算是真正的朋友了,有件事鸢也不好瞒着她:“我跟顾久也认识,是一起长大的朋友。” 也算是暗示,她知道她和顾久的关系。 南音手指间夹了一根烟,烟雾后的眼睛媚视烟行:“我知道,他跟我说过,不过比起他,我觉得我们更合得来。” 确实,鸢也拿起酒杯,跟她干了一下。 女人的话题很多,什么都能聊,尤其是跟对胃口的人,更是可以聊得天马行空,两人都忘记了时间。 阿庭拽了拽鸢也的袖子:“麻麻,回家。” 南音目光下垂,看她身旁的小不点:“这就是那个阿庭?” “对。” “挺可爱的。” 阿庭闹着要走,鸢也只好跟南音分开,约了下次再见。 南音送他们上车后,还是返回餐厅,点了一碟甜品,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玻璃外的马路上。 大概是半小时后,一辆熟悉的轿车进了视野,很快,一个熟悉的男人也下了车,跟他一起下车的,还有一个年轻女人。 两人站在一起说了几句话,女人好像是在跟男人撒娇,小嘴嘟着,摇了摇他的手,男人的神情有些不耐。 南音兀自轻笑,饶有兴味地看着。 难得,她一个唱戏的,今天居然看了两场别人演的戏。 最后男人给了女人一张卡,女人就压着喜悦,故作不舍地走了。 男人转头,看到餐厅里的她,脸色如常,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径直朝她走来。 他走到她对面座位坐下,南音笑说:“顾三少,你说你这都第几次被我看见你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了?” “有什么关系?你又不在意。” 南音不小心下手重了,小勺子将小蛋糕一分为二。 她轻声说:“是啊,我不在意。” …… 回家路上,鸢也明显没什么活力,只是拿了根商场买的逗猫棒逗阿庭。 到了尉公馆,保姆先下车,将阿庭接了出去。 鸢也下来后,从保姆手里抱过阿庭,语气淡淡:“去管家那里结三个月工资就走吧。” 保姆毫无心理准备,愣了一下:“少夫人,这是为什么?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太好了。鸢也瞧了她一眼:“李幼安怎么每次都能知道我会穿戴什么出门,公馆里一定有为她通风报信的人,是你吧。” “我、我……不是我啊,公馆那么多人,谁都有可能啊。”保姆还在嘴硬,可惜神情的惊慌泄露了她。 “确实是谁都有可能,但我今天的行程随心所欲,只在车上提过要去换个发型,唯二知道我会去那家店的是你和司机,司机是公馆用了十几年的老人,我相信他。” 无视保姆苍白的脸色,鸢也抱着阿庭进了主屋,佣人立即上前接过孩子,尉迟也从沙发里抬起头。 他温声道:“回来了?” “嗯。”鸢也直接坐下。 尉迟看到佣人从拎进来大袋小袋的东西,一笑:“买了这么多?” “还少去了商场,但太累了,不想逛了,就列了个清单,让司机把我们送回来后再去买。”鸢也懒懒地回话,顺便拨了拨自己的头发,“我把头发染回黑色了。” 尉迟颔首:“也好看。” 鸢也勾着唇,忽的道:“我还遇到了幼安,她去剪短发。” “她发了信息给我,我刚才看到,原来已经剪好了。” 岂止剪好了,还剪得特别“别致”呢,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找重新找家店修她的头发?鸢也想起她顶着一头参差不齐的头发走人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她回头一定会跟你生气。” 尉迟只是弯弯嘴角,并不在意的样子。 鸢也向他展示了给阿庭买的衣服,特别是那套亲子装,他一一做了点评,到最后发现没有他的,才挑眉问:“我没有亲子装?” “这么有损尉总英明神武形象的东西,怎么好往你身上穿?”鸢也说得煞有其事,“所以虽然有卖,我也知道你的尺码,但是我还是没有给你卖。” “我看你是想气死我。”尉迟说。 鸢也哼哼两声,实际情况是没有尉迟的尺码了,但是她留了地址,让他们到货了直接送过来。 可惜她现在心情不怎么好,所以不想跟尉总说。 她坐了一会,就上楼更衣。 管家送上一杯茶,放在尉迟手边的小几上,轻声道:“少夫人把小少爷的保姆辞退了。” 无缘无故,怎么会辞退保姆?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尉迟眸色浅浅,放下报纸:“把人带过来,我问问。” “好的。” …… 鸢也换了衣服,又去婴儿房喂阿庭吃东西,免得等到吃晚饭时太饿了,阿庭吃了饭,补充完能量,又开始爬上爬下。 鸢也把人抓回来,按在床上,盖上被子:“我给你讲故事。” 阿庭想了想,觉得听故事也好:“嗯!” 鸢也拿了本童话书,随便翻开一页,是《灰姑娘》,她便讲起了起来:“从前,有一个美丽的女孩叫辛德瑞拉,她的父亲娶了一位新的妻子,后妈带来了两个女儿,她们不喜欢辛德瑞拉……” 小孩子的精神来得快去得也快,听完故事他就开始犯困了,鸢也轻轻拍他的后背,哄着他入睡,等他睡熟了,才离开房间。 她本是想下楼,经过大书房时,没有关紧的门里传出尉迟一贯温淡的声音:“幼安,我不是没有看到。” 李幼安又来了?鸢也嘲弄一笑,还真是执着,都追到家里来。 她懒得听他们说话,迈步要走,这时候李幼安却叫起来,像个摔了碗还闹脾气的小孩:“是!我是模仿了她,可我不是为了取代她,我说那些话都是故意气她的,我就是不想让她顺心顺意地当你的妻子!” 鸢也一顿,回头看向那扇门。 一线门缝里,可以看到尉迟坐在书桌后,依旧是淡漠从容,而李幼安站在书桌这边,双手紧握成拳,背脊也绷得紧紧的。 尉迟淡淡地看着她,等她闹完了,才温声说:“你不小了。” 鸢也说她是个孩子,不代表她就真的是个孩子……二十三岁的人了,怎么会是个孩子? 他没有生气,但那四个字堪称警告,要她不要再做这些无所谓的事情,小孩子闹脾气是可爱,大人屡教不听就是没有分寸。 李幼安现在的模样,确实委屈得像个孩子,颤抖着牙齿说:“她凭什么安安稳稳做你的妻子?生下阿庭的白清卿都不配,她怎么可以占着尉太太的位置?那样的话,离开了的人算什么?” 门外的鸢也听了她最后几个字,眸子倏地抬起。 离开的人? 谁? 不用她费心多想,李幼安下一句就给了这一切答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无论是谁都可以复制,穿衣风格,行事作风,都是可以学的,都没什么稀奇,只有我姐姐才是独一无二。” 原来她还有一个姐姐。 关键的是她这个姐姐。 鸢也微微侧过身,后背贴着墙,静静站着。 想起南音对她说的话……她的底气很足,还有杀手锏没有使出来。 书房里也有好一阵沉默,就像往河里丢下一块石头,需要时间来等涟漪散去……原来尉迟也有需要以沉默来应对的时候。 好一会儿之后,李幼安的声音轻了下来:“尉迟,我的名字还是你给我改的,姐姐叫柠惜,我叫檬惜,你说太像她了不好,改一个名字吧,叫幼安,平安长大最好,你都没有忘吧?” “你一定还没有忘记我姐姐,对吧?” 第115章有什么见不得人 第115章有什么见不得人 后面他们还说了什么,鸢也没有再听,转身回了主卧。 她在小沙发上坐下,脑子好像混沌又好像平静,总之什么都没想,心如止水地坐了一会儿,直到佣人敲门:“太太,您刚买来的这些衣服要放在这里,还是送去衣帽间?” 鸢也看了一眼,好几袋东西,道:“放下吧,我自己收拾。” “好的。”佣人将东西放下后便退出房间,鸢也起身走过去,打开袋子,拎出衣服,用衣架挂进衣柜里。 她一边整理自己的战利品,一边思绪清楚地慢慢想着…… 李柠惜,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和李幼安是亲姐妹的话,长的应该很像吧,那也很漂亮。 尉迟小时候在法国爷爷家住过一段时间,应该是那时候认识李家姐妹,李幼安小了他五岁,所以他真正的青梅是李柠惜吧,李幼安是跟着她姐姐认识的尉迟。 离开了是什么意思?去了远方?还是去了天堂?从李幼安的话推断,大概率是后者。 幼安,幼安,平安长大最好……李柠惜是在李幼安还小的时候走的?所以李柠溪是在白清卿之前的女人? 更久远的女人。鸢也随意的一笑,生下阿庭的白清卿都不算什么,更久远且还不存在了的女人,又能怎么样? 不能怎么样的。 她深呼出一口气,意图一举扫去心底的阴霾,可若有若无的,还是有什么牵扯着她的心脏,像手心里紧攥住一把石子,疼又不那么疼,只能称之为不舒服。 门忽然被人提醒性地敲了两下,鸢也回头看去,是倚着门站着的尉迟:“下楼吃饭了。” “哦。”鸢也将最后一件衣服放进柜子里,跟着他一起下楼。 她先朝客厅看去,又移向餐厅,只见佣人忙碌的身影,不见其他人,便问:“幼安没有留下来吃饭吗?” 就在一个屋檐下,家里来客人怎么会不知道,不问才奇怪。 尉迟神色如常:“老宅做好了她的饭,她留下反而不妥。” “她来找你哭诉我欺负了她吗?” 尉迟只是一笑:“没有,送了点东西过来而已。” 鸢也就没有多问。 餐桌上,两人面对面,今晚吃的是泰国菜,她刚才跟管家提的,冷捞面酸酸甜甜,很可口。 尉迟不怎么喜欢吃酸的食物,只吃了几口,便拿住高脚杯,在桌面上晃荡两下,抿了一口,看着她说:“虽然去不了远的地方,但总不能真的在家里待一个春节,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去……美术馆?老百汇?大戏院?博物馆?名人故居?”鸢也说完,自己都皱起鼻子,“算了吧,平时经常带客户去这些地方逛,看也看腻了,而且春节出游的人多,我才不想去人挤人。” 尉迟点点头:“那就再考虑考虑。” 吃完晚饭,鸢也着手布置尉公馆,司机买来了她想要的所有东西,她颇有仪式感,拒绝佣人代劳,亲手将福字贴上玻璃窗。 然后站在梯子上回看整座到尉公馆,花瓶里的红梅花,茶几上的果盘,还有门口的花灯和春联……突然之间,这个公式化的地方,也有了温度。 目光转到客厅,她看到尉迟站在那儿看着她,眼底光泽平和。 看着看着,鸢也忽然对他笑了笑,他一愣,很快也回了笑。 折腾完公馆后,鸢也回房准备洗漱,一打开门,她就闻到一阵陌生的香味,寻着香味找过去,是香薰机,她转头问:“怎么换了?” “这个就是幼安刚才送来的东西,说是助眠。”尉迟道。 鸢也抿了下唇,直接说:“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尉迟很好说话:“那就灭了吧。” 关掉香薰灯,打开窗户,香味很快淡去,鸢也仍站在窗边,望着夜景,静声问:“你和幼安一直有联系吗?” “嗯,她是海外市场部的,也有很多工作要交流。”尉迟打开衣柜,入眼都是她的衣服,原本属于他的空间也被占据,他找了找,才在她的衣服下找到自己的衣物,无奈摇头。 “她平时在法国办公吗?”鸢也又问了。 “嗯。” 鸢也笑笑:“那很好,可以住在家里,她家里还有别的亲人吗?” 尉迟话语明显停了一下,再开口时略沉了些:“父母和弟弟。” 鸢也转过头,翘起嘴角:“原来是家里的老大,难怪这么依赖你。” 尉迟反而是笑:“今晚怎么总是聊她?一坛醋还没有喝完?” 鸢也现在相信李幼安只是妹妹……一个致力于维护她姐姐在尉迟心目中分量的妹妹。 她耸了耸肩:“谁让你什么都不主动对我说,我只能自己问,或者你一次性回答完我所有问题,我以后就不提她了。” 尉迟扬起眉梢:“你还有问题?” “当然有,就比如,妈跟我说过,你是十二三岁那年的暑假去了法国,那时候幼安才七八岁吧?都说三岁一代沟,你们差这么多岁,玩得到一起吗?” 当然玩不到一起,所以你当时认识的不是李幼安,而是李柠惜。 “再比如,你后来没有再去爷爷家长住过,应该就没有再见过幼安,至多就是电话联系吧,她怎么还跟你那么亲?” 因为你差点就成了她的姐夫,哪怕她姐姐已经不在,她还是把你当做她的姐夫,把你当成自己人。 尉迟只觉得她咶噪,没完没了的,索性就朝她走过去。 “尉总怎么都不回答?我这些问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尉迟在她面前站定,看着她,鸢也顿了顿:“干什么?” 他直接将她横抱起来,鸢也马上叫:“喂!” “出门一天,全是汗味,先洗洗吧。”尉迟抱着她就进浴室。 “我自己会洗!”鸢也才没有兴趣跟他玩,挣扎要跳下来。 尉迟关上门,浴室变成狭窄的空间。 鸢也后退两步:“你回答我的问题。”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过去见不得人的事情?” “又胡说八道。”她每一天都在想些什么?尉迟拧开花洒。 “既然见得人,为什么遮遮掩掩……”话没说完,一柱水流迎面而来,鸢也条件反射闭上眼睛,“你别淋我水!” 第116章她可以为了他死 第116章她可以为了他死 鸢也马上低下头:“哎!我的眼睛淋到了!” 尉迟关掉花洒,扯了毛巾递给她,鸢也一边开门一边说:“我出去拿面巾纸。” 她看起来太像那么回事,尉迟没有阻拦,跟着她走到门口,结果她反手就把他推出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砰的一声把门重新关上:“拜拜吧您!” 尉迟浑身湿哒哒地站在门外,才明白上了她的当,转了转门把,已经从里面反锁了,他抿唇:“开门。” “我不。”鸢也后背贴在门上,“尉总,正式通知你,在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之前,我要跟你分房睡。” “什么问题?你又要跟我闹什么脾气?” “李柠惜是谁?” 她突然就问出了口。 问完里外都沉默了。 鸢也给自己做了一晚上的心里建设,想当做不知道,没这回事,大过年的为什么要为这种事情伤和气,岂不是掉入李幼安的圈套? 可她到底不是得过且过的性子,有些事情不问清楚,心里不舒服。 李柠惜,那个无论是还活着还是已经死去的女人,她总要知道她在她的丈夫心中,是什么样的存在。 鸢也吐出一口气,打开了浴室门。 尉迟眼底色温浅浅,没有反问她怎么知道李柠惜,只在短暂的沉默后,道:“是幼安的姐姐。” 还好说了实话,鸢也这一刻竟然有点庆幸他没骗她,要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 “为什么从来没有跟我提过?” 尉迟说:“很多年前就不在了的人,有什么必要提?” 鸢也追问:“她是你的什么人?”紧接着她又给出选项,“朋友?初恋?未婚妻?” 尉迟语气淡漠了许多:“逝者已矣,不必再说。” 鸢也周身蓦然一凛,顿了一顿:“是我冒犯了。” …… 第二天就是除夕,他们要去老宅吃年夜饭,因着没什么事,就早早带了阿庭过去,尉迟陪着尉父下棋,鸢也在花园向尉母学习种花。 种了一半,李幼安也来凑热闹,她没有天赋,怎么学都学不会,还铲坏了花根,尉母心疼道:“你还是在旁边看着吧。” 李幼安只好悻悻收手,在花园里的石椅坐下,旁观。 鸢也拎起洒水壶,往花盆根浇水,仿若随意地说:“幼安过年不回家吗?” 李幼安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这个“回家”,指的是她在法国的家,她不觉得是自己多心,鸢也这话说的,就是在暗示她,这里不是她的家,她不该赖在这里。 但是,她问这话就错了。 她看向尉母,果不其然看到尉母眼睛飞快闪烁两下,然后抿住了嘴唇,一贯温柔和善的脸,有些沉色。 李幼安勾起嘴角,应道:“我爸妈他们去芬兰旅游,我弟弟和朋友在一起,我回去了也是一个人,还不如在伯母家热闹。” 鸢也只是想回一句“原来如此”,尉母却就开口打断:“今天就学到这里,我们进去歇息吧。”然后放下花盆,径直走了。 鸢也向来敏感,感觉尉母有些异样,不禁反思,她没说错哪句话吧?她只是问李幼安为什么不回家而已啊。 李幼安经过她身边时,丢了一句:“自作聪明。” “……”鸢也满腔困惑,跟着一起进了主屋。 年夜饭的餐桌上,尉母神色又恢复如常,对鸢也依旧很关心,盛了一碗汤给她:“炖了一个下午的,补身子,多喝点,看你精神都不太好,趁着春节这几天好好把身体调养回来。” “谢谢妈。”鸢也接过,想着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尉迟将蟹钳撬开,挖出满满的蟹肉,然后放在她面前。 鸢也看了他一眼,将蟹肉喂了一点给阿庭,剩下的自己吃了。 李幼安看着他们,面色自若地继续用餐。 饭后,鸢也在前院溜达消食,顺便回复拜年的信息,大部分是群发,她也编辑了一条消息群发回复,而有些是特意祝福的,她也会认真回复。 一排排信息看下来,最终停在星星的对话框,他没有给她发信息,但苏先生向来是不会主动的人,还是应该她先拜年,正要写信息,身后便传来李幼安的声音:“你们居然没有吵架?” 鸢也锁了屏,回头对她说:“这是什么话?大过年的,吵架多不吉利?” 李幼安轻笑:“难道你昨天没有听到我和尉迟在书房说的话?我连门都没有关紧,特意给你留了机会呢。” 原来是特意。鸢也自然应道:“昨天我在婴儿房陪阿庭玩,只知道你来了,无暇抽身招待,真是不好意思。” 李幼安双手环胸,外面风大,她披了一条大围巾,显得身形越发娇小,曼声道:“你没听到不要紧,我可以告诉你,我们都说了什么。” 鸢也手里把玩着一个橘子,风牛马不相及地问:“吃水果吗?” 李幼安短发被风吹得微微凌乱,忽的道:“我本名不叫幼安,叫檬惜,我还有个姐姐叫柠惜。” 这是不管她听不听都要说的意思,鸢也笑意淡去些许:“都是很好听的名字。” 李幼安抬起了下巴:“我姐姐是这世上最爱尉迟的人,她可以为了他死。” 鸢也缓声回话:“命是自己的,退一步讲,是父母亲人的,我说这句话有些冒犯,但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觅活,她对不起任何人。” 听了这话,李幼安反而笑起来:“你还说你没听到,没听到你怎么知道我姐姐已经去世?你没问尉迟吗?不敢问?不想戳破自己的幻梦?” 鸢也实在没兴趣跟她聊这件事。 她虽然很想知道李柠惜的来龙去脉,但她也不傻,李幼安怎么可能说实话,多半是三分真再掺七分专门刺她的假,大过年的,她何必给自己找苦吃? 鸢也转身就走。 李幼安在她身后拔高音量:“我姐姐死在十年前,为了尉迟死的,他欠我姐姐一条命,他整个人都是我姐姐的,当初他和白清卿在一起,我不准他娶白清卿,因为尉太太的位置他必须永远为我姐姐空着,他亲口答应我,说‘好’。” “后来他娶了你,虽然我很生气,但是想想,娶你是因为阿庭,我又不气了,因为你……只是交易的物品而已!” 鸢也脚步不停,在她说完最后一个字之后,进了主屋。 第117章第一个说新年好 第117章第一个说新年好 当晚尉迟和鸢也留在老宅过夜。 老宅有尉迟的房间,鸢也洗了澡出来,尉迟已经将阿庭哄睡下,刚好进门,两人目光相对,鸢也先转开了,擦着头发要走。 尉迟将唇抿成一条直线,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沉声道:“柠惜已经去世十年,你一定要为了一个去世十年的人跟我吵架?” 从昨晚到现在,私下相处时,她总是淡淡的。 鸢也只说:“我没有跟你吵架,平时下班回家,我第一件事不就是卸妆洗澡?我只是想要轻轻松松干干净净躺在床上。” 他说这个,她回答那个,尉迟深深将她看定。 其实,鸢也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是什么心情合适? 理智告诉她,那是一个去世十年的人,对她构不成威胁,李幼安本就是存着分离她和尉迟的心思来的,说的话三分可信度都没有,因为她的话跟尉迟吵架,不应该。 可是理智之外还有情感。 情感上她膈应李幼安那句“互相利用的婚姻”,膈应李幼安那句“一定没有忘记我姐姐”,膈应李幼安那句“娶你是因为阿庭”,尉迟又不肯跟她说明白,一副讳莫如深的态度,仿佛那是他不能触碰的地方……叫她怎么能不膈应? 理智和情感在她心中拉扯,她堪堪维持住平衡,既无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也不会大吵大闹,就是这样淡淡。 片刻后,尉迟终于松开手,进了浴室。 鸢也拿了吹风筒,吹干头发。 吹风机的噪音沙沙,入耳反而让她的思绪更加清晰。 当初她和顾久讨论,说过虽然尉家和白家门不当户不对,但尉迟是什么人,只要他想娶,谁又能阻拦?他为什么既要白清卿生下孩子,又没有娶她进门?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终于从李幼安口中知道了真相。 原来是她不准。 她不准,他就不娶,他真的是想替李柠惜保留着尉太太的位置么? 头发干了,她关掉吹风机,站在落地灯前,神色不明。 …… “先生,夜里寒气重,早点休息吧。” 城市的另一边,男人坐在窗边的摇椅上已经一个晚上了,膝盖上盖着毯子,但看着还是很冷,安娜终于忍不住提醒。 苏星邑握着手机,按亮屏幕,时间是23:57。 又过了一会儿,是23:58。 点开微信,界面干净。 他不喜无意义的打扰,规矩人尽皆知,哪怕是除夕夜,也没有人敢给他发拜年信息,手机一晚上都是安静的。 时间终于还是跳到23:59。 除夕就要过了。 苏星邑垂下眸子,掀开毯子,上楼休息。 安娜沉默跟在他身后,送他上楼。 迈上一个楼梯时,忽然,叮咚一声,有新消息。 苏星邑顿了一顿。 安娜莫名觉得,他等这条消息很久了,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马上看,而是继续稳步上楼,轻咳几声。 到了卧室门口,安娜就没有再进了,道了声晚安,便关上门。 苏星邑将手机放在柜子上,脱去外套搭在沙发上,换了睡衣,洗了手,躺上床,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才空出一点时间,随便看看手机。 微信图标角有个红色的“1”。 来自鸢也。 ……新年快乐!正月初一,一年伊始,我是不是今年第一个给你发信息的?我是不是第一个跟你说新年好的人?! 发信息的时间,是00:00。 他神情好像比方才放松些许,瞥了眼时间,已经00:11。 ……嗯,新年快乐。 第二天早上,鸢也睡到了自然醒,一看时间八点半,顺便点进微信,看了苏先生的回信,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 刚入睡没一会儿,身上忽然压下来个什么东西,她几乎被砸得几乎吐血,一睁开眼,是阿庭。 他骑在她身上:“麻麻,麻麻起来,走了。” 鸢也莫名其妙:“去哪里?” “阿庭想去海底世界。”回答她的是站在她床头的男人。 尉迟穿上衬衫,修长的手指轻巧地扣上袖扣,斯文地说:“虽然过年哪里人都很多,但要的不就是这份难得的热闹?” 看着阿庭亮闪闪的眼睛,鸢也到底没忍心拒绝,还是起床了。 各大娱乐场所,当然是春节出游的首选地,他们不意外地经历了持久性排队,持续性人从众…… 鸢也猜尉迟大概也没想到所谓热闹会是这么热闹,脸色有点精彩,她把头扭向一边,忍着笑。 到了海底隧道,人才少些,他们走在蓝色的长廊里,各种鱼类从他们身边游过,他们仿佛融入了其中,超大条的鱼朝他们游来时,更有种即将要撞上他们的错觉。 阿庭哇哇叫:“麻麻看那个!” 鸢也判断:“鲸鱼?” 尉迟纠正:“是真鲨,鲨鱼。” “是吗?”鸢也再看两眼,没有印象中鲨鱼的凶神恶煞,反而有点呆萌。 尉迟笑说:“它和鲸鱼也差太多了。” 鸢也撇嘴:“我没文化啊。” 尉迟看了她一眼,顺着长廊走到尽头,他们又去逛了几个水族馆,存着逗她的心思,尉迟指着一只身上有斑点,身体呈流线型的动物:“那个你觉得是什么?” 额角青筋跳了跳,鸢也道:“我没有蠢到不认识海豹!” 尉迟靠在一边轻笑了起来。 鸢也瞪了他一眼,闲得慌吗这人? 从海豹馆出来,鸢也已经有些走不动,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低头揉着腿,面前忽然多了一瓶水,她抬头,是尉迟,他已经将瓶盖拧开。 鸢也顿了顿,接过了,喝了几口。 “我定了餐厅,先去吃饭。”尉迟垂眸看着她的头顶,有一个漂亮的发旋。 “好。” 他轻车熟路地带她去了餐厅,鸢也从电梯里出来,一脚原本踩出去了,蓦然发现,地板竟然是玻璃的,无数海洋生物在她脚底游来游去,她惊得把脚缩回来,像走空中隧道,有种再往前一步就会掉下去的错觉。 这家餐厅竟然就开在海底隧道的上方。 尉迟回头,见她神情紧张,有点害怕,便伸手握住她的手掌,温声道:“走吧。” 鸢也抬头看他,海洋的蓝色照在他脸上形成光斑,明明暗暗,既平和又疏淡,是他一贯的性格,也给了鸢也一种他什么都没变的感觉,于是她慢慢的,迈开了一步。 走出第一步后就没什么难的了,鸢也跟着他到座位上,服务员马上为她拉开椅子,这里环境特别,装修高档,服务周全,可想而知价格不菲。 之前没听他说要来海底世界,应该是临时起意,临时起意还能在春节时订到这样的餐厅,也就只有尉迟有这个本事。 点完菜,鸢也去了洗手间,回来时听到尉迟在接电话:“知道了,你到公馆等我。” 鸢也心思浮动几下,问:“怎么了?” 第118章是她自己错以为 第118章是她自己错以为 尉迟简言意骇:“班加西发生游行示威,按照以往的经验,局势应该又要不好,尉氏在那边有一个工程。” 班加西是利比亚第二大城市,在那个国家发生这种事情,见怪不怪,只是尉氏在那边有项目的话,他就有些责任要负担。 鸢也理解,点点头:“你回去处理吧。” “你和阿庭吃,司机我留下给你们。” “好。” 几句话之后,尉迟便走了。 鸢也想着,等吃完饭后就离开海底世界,去西园,阿庭这几天一直闹着要小摩托,问了佣人才知道,那辆小摩托还在西园。 从海底世界到西园要一个小时车程,路上鸢也回复拜年信息,又在部门的小群里跟大家玩了会儿红包接龙。 车子在西园门口停下,鸢也刷脸进门,牵着阿庭走路,这里放眼看去都是绿油油的草地,空气清新,微风拂过,体感舒服。 阿庭蹲下身,摘了一朵小野花,转头递给她:“麻麻!” 鸢也笑了笑,接了,西园也有挺多娱乐设施,她琢磨来都来了,等会带阿庭玩一下。 先去拿小摩托吧,可以让他骑着走。 推开门,客厅还是乱糟糟的,听尉迟说,白清卿离开时翻走了不少值钱的东西,估计是后来事忙,他也忘了叫人来收拾。 鸢也在楼梯下找到那辆小摩托,一回头,阿庭却跟企鹅走路似的,圆滚滚的身子一晃一晃地往里间走去。 “阿庭,小摩托在这里。”鸢也喊道。 阿庭还是往里面走,鸢也只好跟上去,他去了卧室,走到一个柜子前面,胖胖的小手指着一个抽屉:“麻麻,麻麻。” 鸢也以为他是喊她把抽屉打开,他还要拿什么玩具,随手拉开,看了一眼,就是一怔,里面只放着一叠照片,最上面的那张,就是她。 她马上将那叠照片都拿出来,一张张看下去,竟全都是她,不是偷拍,是她发在朋友圈的自拍,以及早年跟朋友一起拍的写真照,但都被洗出来,放在了这里。 这里以前是白清卿和阿庭的住处,为什么会有她的照片? 鸢也百思不得其解,再看她的照片上还被标了数字,从1到20,这又是什么意思? 阿庭踮起脚伸手要从她手里拿走照片:“麻麻,麻麻。” 鸢也将照片给他,他站不稳,一个屁股蹲坐在地上,双手捧着照片,耷拉着脑袋喊道:“麻麻。” 是对着照片喊的,对着照片里的她喊的,鸢也脑子里迅速冒出一个荒诞的想法。 阿庭对每张照片都很熟悉,照片方才被她打乱,他又重新排好,从1到20。 鸢也看着,那个荒诞的想法犹如藤蔓,在心间野蛮生长。 ……他到底为什么一直叫我妈妈? 她问过尉迟这句话,她被这个问题困扰很久了,怎么都想不明白,她和阿庭只见过几次,他怎么从第二次见面就喊她妈妈? 当时尉迟轻描淡写地回了她一句……有眼光吧。 ……不是有眼光,是有记忆。 小孩子最容易被引导,如果有人日复一日地拿着她的照片给他看,告诉他,这是妈妈,甚至为了加深他的记忆,在照片上标上了1234,寓教于乐的方式,让他记住每一张照片的顺序,也记住了每一张照片里的她,等他看到她本人时,当然会下意识喊出妈妈。 这就是调教,马戏团里的老虎经过调教都能跟随驯兽师的指引跳过火圈,何况是一个心智还没有形成的三岁孩子。 房间里很安静,静到鸢也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白清卿不可能教自己的儿子喊她妈妈,但负责照顾他们母子的保姆和佣人都是尉迟安排的,无论尉迟下指令给谁,他们一定会照做。 是他们背着白清卿教了阿庭这些。 所以尉迟早就想把阿庭给她抚养。 他可以不要白清卿,但一定要留下孩子……对啊,那次在素菜馆吃饭,尉迟说的是……如果你是介意清卿,年后我就会送她离开,去纽约,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他从来没有提孩子,是她下意识以为,所谓送走,是母子一起送走。 鸢也毫不怀疑,尉迟做下“留下阿庭”的决定时,就笃定了她迟早会接受,那个男人连想跟她和好都能一步两步三步地算计,更别说是想鱼和熊掌都兼得,当然会好好筹谋。 她闭上眼睛,心里突然间,很愤怒。 是那种被欺骗了的愤怒。 阿庭一直都很可爱,一直都跟她很亲,每天不知道喊了她几句妈妈,有时候她都有种这孩子是她生的错觉,呵,确实是错觉,错以为他跟她是天然亲近,其实是被人调教好的。 设想一下,如果阿庭没有这么可爱,没有总是黏黏糊糊地缠着她,没有送她星星,没有替她挡伯恩,她可能会抚养他吗? 根本不可能,这可是尉迟的……私生子啊。 她又不是不会生,为什么要养丈夫和情人的孩子? 尉迟布好局,一点点攻略,让她主动接受他。 手机突然响起,鸢也低头看,来电显示,尉迟。 她接听了,没有说话,尉迟语气自然地问:“你们在哪儿?” 鸢也只道:“有事吗?” “张老教授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拿阿庭的药,她要出国参加一个学术论坛。” 阿庭的药原本是每一周拿一次,张老教授大概是要出国很久,所以才再多给些药。 “去医院拿吗?” “对。” “好,我过去。” 鸢也呼出口气,抱起阿庭,将那些照片都收入自己的包里,拎起小摩托,离开西园。 医院门口,张老教授等候多时,鸢也整理出一个笑:“张老教授,新年好。” “新年好啊,阿庭也来了呀。”张老教授笑着摸摸阿庭的头,“这孩子跟你比跟阿迟还亲。” 唇边的弧度僵了一霎,鸢也抿唇:“过年还要出差,太辛苦您了。” 张老教授自然道:“习惯了,这次参加学术论坛的有不少血液科专家,我带着阿庭的病历去,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让您费心了,”鸢也心头忽然有个念头冒出来,“不过,尉迟不是说,阿庭可以做手术了吗?” “是啊,但现在不是还没到时候吗?趁这段时间,我再看看有什么别的治疗办法,总归多一个办法,多一份希望。” 鸢也慢慢问出口:“那么,原来定好的治疗办法,是什么?” 第119章再膈应也要继续 第119章再膈应也要继续 张老教授如实说:“造血干细胞移植。” “就是骨髓移植吗?”鸢也追问着。 “骨髓移植也叫造血干细胞移植,不过比起从骨髓里提取,脐带血里的干细胞会更好,这次是打算从脐带血里提取……” 张老教授的声音在耳中渐渐遥远,那一瞬间鸢也仿佛又回到了儿时,赤着脚走在冰面上,回头一看,漫天大雪,天地无声。 从西园过来的路上,她想了很多,冥冥之中有一条线将所有事情串联在一起,可感觉还是缺少重要的一环,现在终于明了。 是脐带血啊。 原来尉迟打的是这个主意。 “所以才说现在还不能做,要等你的好消息啊。”张老教授还在说,镜片后的眼睛慈蔼地看向她的腹部。 鸢也手心冰凉:“我不是阿庭的亲生母亲,也可以吗?” 张老教授道:“你的骨髓和阿庭匹配,脐带血和阿庭匹配的概率就很高,而且,尉迟还是阿庭的亲生父亲,你们生下的孩子,概率会翻倍,当然可以。” 说到这里,张老教授才发觉她的神色不对,也迟疑了:“你不知道吗?” 鸢也扯着嘴角,笑了笑:“知道。”她怎么会知道? 张老教授走后,鸢也在瓷砖砌成的花圃上坐下,阿庭骑着小摩托转来转去,玩得不亦乐乎,她淡淡看着,没有反应。 日薄西山时,她才带着阿庭回尉公馆,新招的保姆快步上前,从她怀里接过孩子,佣人送上热毛巾给她擦手,鸢也垂眸问:“尉迟呢?” “少爷一直在书房工作。”佣人低声回道。 鸢也点点头,将毛巾放回托盘里,迈步上楼。书房的门掩着,她敲了敲门,里间传出尉迟一贯清浅的声音:“进。” 尉迟坐在办公桌后,戴着金丝框眼睛,镜片映出两台电脑的荧光,他以为是佣人来送茶水,眼睛都没有抬一下,鸢也走到他的桌前站定,他才发现是她,温温淡淡的脸上才多一分润色。 “怎么才回来?” 鸢也说:“到处逛了逛。” “都去了哪里?”他询问。 “西园。” 尉迟顿了一顿,才道:“西园有很多娱乐设施,而且安静干净,你要是喜欢,我们可以再过去住几天。” “可不是,阿庭对西园都比较熟悉,他还带我去看了一些东西。”说着,鸢也从包里拿出那叠照片,放在桌子上。 尉迟目光在上面一落,然后抬起,定在她的脸上,他的眼睛像一潭深水,未见更多的涟漪。 他换掉了去海底世界时穿的衣服,现在是一件白色毛衣,领口和衣身有几片手工绣成的竹叶,恰到好处地展现他的清逸。 对视间,鸢也开口:“‘扬州瘦马’事件后,我就意识到社交平台上放照片有风险,把朋友圈里的照片都删了,没想到还是被人洗了出来。” 鸢也又把另一袋东西放下:“这些是阿庭的药,张老教授亲自在医院门口等我,我们还聊了聊,我特意问她,阿庭定好的治疗方案是什么?”她微笑,“尉总,你真是合格的好父亲。” 说完她转身即走,尉迟倏地起身,快步绕过办公桌,抓住她的手:“我们早晚会有自己的孩子,你现在也很喜欢阿庭,一举两得,不是吗?” 鸢也手臂一抬,挣开了他,眸子蕴了寒意:“如果从一开始就可以一举两得,你又何必设这么一个局来对付我?” 放到现在,张老教授告诉她,需要她和尉迟生个孩子来救阿庭,她会心甘情愿,阿庭如今也是她的儿子,她当然不可能放任不管。 尉迟应该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思,准备找个合适的时间告诉她这个治疗方案,偏偏阴差阳错,让她先知道了一切,知道了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你很清楚,我膈应白清卿母子,更因为他们跟你吵翻了离家出走,决计不可能跟你生个孩子来救……尉言庭。”私生子三个字太难听,她现在已经说不出口,只能生硬地喊着名字。 也因为如此,鸢也心中的火气愈旺:“所以你为了达到目的,先是含糊其辞说会送他们走来安我的心,再用苦肉计让自己过敏,或许还联合了爸妈,一起对我施压,让我不得不搬回尉公馆照顾你,听你的花言巧语!” “你多了解我,知道说什么会让我动容,尺度拿捏得刚刚好,果不其然,我们终于和好了,你的第一步成功了。” 尉迟敛着眼瞳,看着她脸上的怒色,没有说话。 “然后就是那个孩子的戏份,他被调教得以为我就是他妈妈,总是跑到我面前卖乖撒娇,渐渐消除我的膈应,又刚好病了,你那句‘孩子很容易对照顾他的人产生感情’也是说给我听的吧?孩子容易有感情,大人也是,何况是对着一个病得惨兮兮的三岁小孩,我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当然会软。” 多久之前了,鸢也就说过,尉迟像一头蛰伏在草丛里的猎豹,会寻找最合适的时机再扑出来,将猎物一击毙命,是她麻痹在他的温柔里,才忘了他本质是一头野兽。 尉迟没有一字反驳,显然,她说的都是对的。 书房内安静至极,只有墙上古董挂钟滴答滴答的秒针声。 越往深处挖掘,鸢也越觉得自己是个傻子,竟然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间,她当初到底是被什么蒙蔽了双眼,一点都没有察觉他的心计。 尉迟说:“我从来没有要求你接受阿庭,也是你自己说要抚养阿庭。” “是,你什么都没有说,但这些不是你的计谋吗?”刚才没有挣开他的手,鸢也再度用力,但仍被他抓得紧紧。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你有的是办法让我主动接受他,从准许他去老宅住,到开口把他接回尉公馆,事情一直在按你预想的发展,尉总,你好厉害啊。” 尉迟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所以呢?现在不要他了?让他去死?” 鸢也喉咙一下被梗住,她的火蹭的一下冲上天灵盖。 她恨的就是他这一点! 这个局已经把她牢牢套住,她根本没办法抽身,除非是看着阿庭去死,要不然再生气再膈应也要继续跟他上床,生孩子! 第120章连作一下都不配 第120章连作一下都不配 从小到大接受的良好教育,使得鸢也哪怕气得要炸也说不出特别难听的话,只能紧咬住了牙,用力扭转自己的胳膊挣脱他。 她紧紧盯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书房。 没一会儿,尉迟便听见主卧方向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她把门掼上了。 尉迟靠在桌沿,点了一根烟,缭绕的烟雾里,乌黑的眸子也渐渐瞧不清楚。 晚上吃饭,鸢也没有出来,佣人敲了门,里面也没有反应,尉迟路过,淡淡说:“锅里热着饭菜,等她要吃了再送上来。” 佣人从命。 尉迟独自下楼,餐桌上只有他和阿庭,阿庭由保姆喂着,东张西望找妈妈,尉迟夹了一块糖醋肉糜放进他的碗里:“妈妈累了,明天再陪你玩。” 阿庭歪了歪脑袋,保姆想喂他吃下肉糜,他却推开勺子:“给,麻麻。” 保姆不禁笑道:“小少爷真乖,对少夫人也很贴心呢。” 尉迟唇边弧度浅浅:“你吃,妈妈还有。” 阿庭睁着眼睛,看到盘子里确实还有很多,这才肯张嘴吃下。 饭后保姆带阿庭去洗了澡,又哄他睡下,尉迟走到主卧门前,拧了一下门把,发现门并没有锁。 其实就算锁了,尉迟也有钥匙可以开,只是以往鸢也每次闹脾气都会锁门,算情趣之一,唯独这次没有,可见是真的生气。 尉迟最终没有推开门,松开门把,唇边一贯温和的弧度,细瞧有几分嘲意,更像是在嘲他自己。 他去了阿庭的房间,阿庭的小床自然容不下他颀长的身形,他是在沙发上将就的。 第二天早上,尉迟揉着酸疼的脖子下楼,问管家:“昨晚少夫人用餐了吗?” “没有。”管家轻声回道,“一直没有下楼。” 尉迟薄唇微抿,吃过早餐,去敲主卧的门:“鸢也。”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他再敲:“你胃不好,吃点东西。” 仍是没有动静,尉迟最终道:“饭热在锅里,饿了记得吃。” 然而一直到中午,主卧的门也没有打开,尉迟看到餐桌上又只有阿庭一个人时,眸中色彩终于彻底归为寡淡,他大步上楼,直接进了主卧。 床上鼓起一个人形,背对着门躺着,黑色的长发散在枕头上,眼睛紧闭,像真的沉睡了一样,尉迟盯着看了一会,然后,解开衬衫两颗纽扣,伸手掐住鸢也的下巴,直接俯身吻上去。 带着淡淡烟味的吻来得突然又凶猛,鸢也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猛地睁开眼,近距离瞧见他薄冰一样的眼睛,合紧牙齿。 “走开!”鸢也扭开头躲避他的唇,又用力将他的胸膛推开,她装睡也装不下去了,靠在床头,呼吸紊乱,“你有病吗!” 尉迟唇上潋滟,却是面无表情:“绝食抗议?谁教的你用这么蠢的办法?小学生都知道这种招数不管用,对我,你觉得有用?” 鸢也抿了下唇,又记起他方才吻住她的感觉,心头那簇火再度死灰复燃,她哧笑:“我能抗议你什么?尉总的本事我又不是没有领教过,在你面前,我诚心诚意认输。” “下楼,吃饭。”他就这样要求。 鸢也将头扭向一边:“我不饿,不想吃。” 她怎么可能有胃口?她根本不想走出这个房门一步,不想看到尉迟,更不想看到阿庭。 尉迟看着她:“昨天中午就吃了那几样,晚上没吃,早上没吃,现在也不吃?” 鸢也直接一句:“对,不吃。” 尉迟看着她冷凝的侧脸,像难以融化的冰凌,很久没有见她这幅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忽的道:“确实,一直躺着,没有费太多体力,自然不饿。” 不给鸢也想清楚他这句话的时间,尉迟单膝跪在床上,直接将她按在床头,再次咬住她的嘴唇,他对鸢也的身体比鸢也自己还要熟悉,此时此刻也知道该攻击哪里能让她失去反抗之力。 鸢也被按在床头,又被按在床上,蹬腿挣扎,混乱间一脚踹在他的腹部,听见他闷哼一声,然后他就更发狠了,她身上穿的是开襟睡衣,从上到下一撕就开。 她一直在床上睡觉,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里面也没有穿,衣襟一开就什么都被他看到了,鸢也心脏像是一个气球,随着他一次次过分不断充气膨胀,现在就是在爆炸的边缘! “别碰我!” 鸢也不知道哪里找来的脾气,双手双脚地挣扎,终于脱离尉迟的控制,滚到床尾去,眼睛发红地盯着尉迟:“你除了用强你还会做什么?!” 尉迟又是问那句话:“吃不吃饭?” 鸢也直接呛上去:“不吃!” 尉迟一把抓住她的脚踝,扑得又快又准,直接压上她的身体,“这种办法不是很好吗?也是一举两得。” 灼热的触感从脖子到肩膀,锁骨更是传来疼痛,鸢也才明白他所谓一举两得指的是既满足了他的需求,也能让阿庭有治疗机会,那她呢?她算什么?他的工具还是阿庭的工具? 混账! 鸢也更是愤怒,倏地回头扬起一巴掌掴到他的脸上! “你简直无耻!” 尉迟其实可以躲,但还是接住了这一下,顺势抓住她的手,按在她的头顶,俯下头盯住她的眼睛:“无论我做了什么,阿庭喜欢你是真的,你喜欢阿庭也是真的,他现在已经是你的孩子,你明明不忍心让他失去这个唯一的治疗办法,这种事情我们还是要做,区别只在,你吃饱了做,还是饿着肚子做。” 鸢也狠狠地说:“我做试管,行了吧!” 尉迟嘴角勾动一下:“尉先生身体好的很,何须让尉太太受这种罪?” “滚开!”鸢也这一顿挣扎用了她太多力气,她甚至感觉头有点晕,眼前黑了一下,脸色突然苍白。 尉迟看着:“低血糖了?不是不饿吗?” 他放开了她,靠坐在床头:“作。” 鸢也难受地皱起眉头,听了他的讽刺,也会了一句讥诮:“对,我被人暗算了,我连作一下都不配,只配老老实实做个生育工具。” 第121章我们都没有选择 第121章我们都没有选择 对峙没有胜负之分,不长不短的安静后,尉迟先下了床,却不是要离开,而是将她直接横抱起来,鸢也当即就要反抗:“放……” “再闹,今天我们就一起在床上过。”尉迟淡淡地看着她。 鸢也身体一僵,气愤他的威胁,但也不得不投鼠忌器,如果他真想用强,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好紧紧攥住拳头忍了。 尉迟抱着她去浴室,放下,拿了牙刷,挤了牙膏,最后挑眉:“要我帮你?” 鸢也面无表情地夺过牙刷,尉迟就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她。 洗漱完,尉迟又不打招呼地将她横抱起来,骤然失重的感觉,惊得鸢也本能地去环住他的脖子。 他大约是很满意她这个举动,唇边的弧度又恢复平时的温从。 只是鸢也下一秒就把手撤回去了。 他抱着她下楼,佣人们纷纷非礼勿视地低下头,鸢也不舒服:“我自己有脚。” 尉迟嘴角噙着笑:“害羞?之前是谁自己跳到我身上,非要我抱上楼?” 鸢也咬紧后槽牙,落了太多把柄在他手里,以至于每次都没办法在口头上说赢他,这种感觉真的糟糕透了! 尉迟将她抱到餐桌前,放在椅子上,佣人马上送上来加热好的午餐,八道菜摆开,全都是她平日爱吃的。 鸢也拿起筷子,开始吃……她确实饿得很难受,再不吃就是自虐。 她夹了一块辣子鸡丁就要送进嘴里,尉迟却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温声说:“两顿没有吃,先软一下胃。” 鸢也放下筷子,自己拿了只碗,重新盛。 尉迟神色无虞,将那碗汤收回来,道:“阿庭找了你一个上午,刚刚被保姆带出去散步,等会回来,跟他说几句话。” 莲藕排骨汤熬得很够火候,食之却无味,鸢也勾起嘴角:“尉总那么会算计,想要达成什么目的,再动动心思不就好。” 明晃晃的嘲讽,是人都听得出来,管家目光扫向一旁伺候的佣人,佣人们纷纷退出餐厅,不敢多听主子的私事。 尉迟看着她,平缓地道:“你不是希望我对你坦诚相待?” “现在坦诚相待有什么用?” “夫妻一辈子都在互相磨合,你不喜欢,我改就是。” 鸢也忍了忍,到底是忍不住,咄声说:“我气的是你根本就没有给我过我选择的余地!” “你做的不是选择题,我做的也不是选择题。”尉迟的目光描绘过她怒气横生的眉眼,语气算得上温柔,“我是他的父亲,但凡有一点救他的办法,我都要去尝试。” 那是一条人命,非救不可,不救才是错! 他一下子就立在了道德的至高点,鸢也被刺得心口狼烟四起,脱口而出:“那你去跟白清卿生啊,她才是他妈妈,我欠他什么了吗?凭什么一定要是我生?” 话说出口,她的心脏就剧缩一下,是疼的。 尉迟同样冷了眉眼:“你让我跟白清卿再生一个孩子?” “……”鸢也的呼吸好像也停住了。 他丢下勺子,汤水溢出,在桌面上留下斑驳的痕迹,面容是冷的:“不管你怎么想,我的孩子,只能是你生。” 鸢也突然又吃不下饭了。 闭上眼睛,定了定情绪,她准备起身,手却被他按住了。 “再吃一点。” “吃不下。” 尉迟说:“这桌饭菜,佣人从早上七点就开始准备,鱼和虾都是刚从北美空运过来,你不吃,等会儿就全倒进垃圾桶。” 鸢也手指松开又捏紧,最后还是坐下了。 尉迟挖出一块鱼肉,仔细剔去小刺,连同碟子一起放到她面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话,以后不要说了。” 他还是看穿她了,知道她说出那句话,自己心里也难受……她怎么可能忍得了他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鸢也看着这碟子鱼肉,坦白讲,白白净净,很诱人。 但要她吃下去,就等于是让她接受尉迟所做的一切,太梗了。 谎言是这个世上最丑陋的东西,因为一旦被揭穿,再美好的东西也会变得面目全非。 鸢也甚至觉得,他为什么不能把这个谎编造得再完美一点,这样她就不会发现,不会落到现在这个死胡同的地步。 想到这里,她自嘲一笑,顾久说她被尉迟洗脑成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没准真是,她被他吃得死死的。 鸢也心中穿过一条走马灯,这几个月来的事情又重现一次。 她忽的说:“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 “你那么看重阿庭,连原本打算替李柠惜保留一辈子的尉太太之位都能拿来跟我做交易,就为了让我给阿庭捐献骨髓,现在同样是为了阿庭,往我身上套了一个圈,为什么对阿庭的生母白清卿,你反而很无所谓?” 尉迟皱了一下眉:“幼安跟你说了什么?” 鸢也没理他的问句,兀自道:“我之前攻击过白清卿一句话,说她不是阿庭的亲生母亲,难不成,她真的不是?” “她是。” “阿庭该不会是李柠惜的儿子吧?” 尉迟一斥:“荒唐。” 鸢也耸耸肩,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她随口说的,李柠惜十年前就死了,阿庭才四岁,确实不可能。 只是她莫名感觉,尉迟对阿庭过于看重了,和他对白清卿的态度截然不同……也可能是她想多,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他看重也是应该。 “尉迟。”门口传进来一道女声,鸢也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 李幼安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餐厅,讶然:“现在才吃饭呀?” 尉迟点头,李幼安就注意到他脸上浅浅的红印,伸手去摸:“你的脸怎么了?” 鸢也看了一下,是被她打的。 她都没注意到留下痕迹,幼安小姐还真是细心。 尉迟避开了她的手:“怎么来了?” 李幼安看了鸢也一眼,道:“尉迟,你忘了吗?今天是我姐姐的忌日,今年没办法到她的墓前祭拜,但不能不拜吧?我们去教堂吧。” 鸢也筷子停了那么十分之一秒,又恢复自然,继续吃。 一会儿之后,尉迟应了:“好。” 他们走后,鸢也没了胃口,起身上楼,手机响了,是顾久。 她兴致缺缺地接了:“有事?” 顾久一贯玩世不恭的声音:“这就是你求人办事的态度?也就哥哥脾气好,上次你不是让我帮你打听李幼安吗?” 鸢也眸光轻闪,走进房间,关上门,才说:“打听出来了?” “找了几个朋友问,才知道原来是那个李家。”顾久说。 “很有来头?” “不算,只是几年前闹出过丑闻,在他们的圈子里传开了。”顾久说的圈子,指的是法国那边。 鸢也皱眉:“别卖关子了。” “李幼安本名叫李檬惜,她有个姐姐叫李柠惜,大她五岁,十年前为情自杀,还是卧轨。” 第122章不要告诉任何人 第122章不要告诉任何人 尉迟亲自开车,穿过尉公馆前的一片竹林。 冬季万物沉眠,连树木都枯败,风萧索地穿过枝丫间,却也别有一番景色,李幼安趴在窗口,心情好得哼起了小曲儿。 “今天不是柠惜的忌日。”尉迟说。 李幼安收回身子,对他笑道:“我知道啊,我只是想让你陪我去迪士尼,但姜副部在,我要是不找个借口,她会吃醋的。” 她戳了戳他握方向盘的手臂:“你不是也配合我撒了谎嘛?” 前面就要上马路了,尉迟却调头,在竹林里兜转,目光一直落在前方:“你跟鸢也说了柠惜?” 李幼安目光轻闪:“没有啊,她好像是听到我们那天在书房的谈话。” 她刚才就感觉到他们之间气氛不对,姜鸢也终于忍不住去质问他了吗?他们因为她姐姐吵架了吗?李幼安心中暗笑,还以为她真的无所谓呢。 原来也不过如此。 尉迟忽说:“幼安,你姐姐已经去世十年,你应该放下了。” 李幼安唇边的笑意顿时僵住,倏地偏头看他:“放下?” 尉迟侧脸线条优越,从挺直的鼻梁到喉结,是一段人间绝色。 她瞳眸颤抖,不敢相信那种话竟然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尉迟,你放下了?你忘了姐姐是怎么死的吗?” 放下代表遗忘,他竟然想遗忘她姐姐! 李幼安愠怒:“这些年我爸妈一直恨着你,认为是你害死姐姐,不准我和你往来,可我觉得你和姐姐相爱,是他们不理解,我很支持你们……” 她说了很多话,从他们怎么认识,到怎么天人永隔,滔滔不绝的声音入耳,前方不断变换的景色入眼,尉迟却是想起十年之前,那个对他哭求的女孩。 ……尉迟,我求你,求你替我保守秘密好不好?永远不要说出来,不要告诉任何人!不要! 脚踩住刹车,李幼安猝不及防,身体惯性地往前倾,又被安全带拉回,她的话语戛然而止,错愕地看着尉迟。 “幼安。”尉迟淡淡抬眸,色泽微寒,“走了的人回不来,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可以铭记在心,但太过执念,只会伤己。” 李幼安忽然感觉喉咙疼痛,撕裂的疼,一口水都咽不下去。 尉迟从不轻易动怒,一直都是温和的,可哪怕是不怎么熟悉他的人,也能从他的话里感到施加的压力,这源于他常年居于上位的气场。 他一句没有一个字重音的话,落在她的心扉,激起千层浪。 好一会儿,李幼安才说:“我会试着放下的。” 可是她的手,却在袖子下捏得紧紧。 尉迟把车开回尉公馆:“我还有事,不能陪你去迪士尼,司机送你去吧。” 说完他便下车,没有等李幼安说什么,直接吩咐司机几句,司机领命,坐上车:“幼安小姐,我这就送您过去。” 李幼安一言不发,眼睛里只看得见尉迟离开的背影。 十年了,他从来没有说过放下这种话,她笃定他心里一直有她姐姐……否则四年前白清卿生下阿庭,本该理所当然嫁进尉家,他怎么会因为她一句“不准娶”就没有娶? 就算后来他娶了姜鸢也,也是因为要救阿庭,是不得已为之,牺牲尉太太的位置也只是暂时的,她同样笃定,他们早晚会离婚。 可现在,他却对她说,放下。 放下? 他想把心里属于她姐姐的位置空出来了吗?空出来给谁?姜鸢也吗? 李幼安的眼神,蓦地冷极。 凭她也配?! …… 尉迟没有在客厅看到鸢也,便径直上楼,轻轻推开主卧的门,走进去,果然看到她躺在床上。 又是背对着门的姿势,这次她很放松,应该是真的睡着了。 他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鸢也其实不是特别瘦,但背影总给人纤弱的感觉,就是这么娇小的一个身躯,脾气却桀骜,难以驯服得很。 尉迟在另一个位置坐下,没有惊扰她,安静坐着。 大概是冬日本身就比较催眠,鸢也这一觉睡到了傍晚才醒来。 一睁开眼,她就感觉到身边有人。 室内没有开灯,窗帘又遮了月色,唯有门缝倾泻进一缕亮光,但也照不到床边,所以他整个人都藏在黑暗里,容貌表情完全看不清楚,但多年的熟悉,鸢也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是他。 只是她感觉他看着她的目光很深邃,很幽远,不知在想什么? 顿了顿,她问:“有事?” “明天天气不错,去海边玩吧,初北他们也去了。”尉迟低下头,将她贴在脸颊上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鸢也马上拒了:“不想去。” 他兀自做好安排:“我让保姆带着阿庭去老宅,我们可以在外面住几天。” 鸢也强调:“我不想去。” “起来收拾东西吧。”尉迟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 “……”鸢也气笑,“你是不是不懂尊重两个字怎么写?” 尉迟笑着道:“人一直留在一个地方,情绪也会一直陷在那里,你不是想跟我聊聊阿庭的事?换个地方,整理好心情,然后我们再聊。” 鸢也抿了下唇,没有再拒绝。 第二天清晨,天才蒙蒙亮,他们便出发了。 晋城并不是一座临海城市,所谓海边,其实是去邻市,开车要整整三个小时。 鸢也在车上补眠,本来是拿着抱枕垫在玻璃上,靠着车窗睡觉,结果半路醒来,发现自己靠在了尉迟的肩膀。 她确定自己不可能睡着睡着从那边转移到这边,百分百是尉迟把她弄过来的。 她顿时没了睡意,拉开和他的距离,拿出手机玩,眼角瞥见窗户外雾气蒙蒙,倒是挺好看,便顺手拍了一张,发朋友圈。 等她刷完微博回到微信,发现有一条评论,竟是霍衍:“去哪里玩?” 出于礼貌,鸢也回复:“泽城。” 回了美国父母家的霍衍,看到她的回复,失笑出声,这么巧?某位先生也去了泽城拜访长辈吧? 他端起手边的咖啡,抿了一口,意味深长。 万幸的是,虽然正逢春节,但路上没有堵车,早上九点多,鸢也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车子停在一栋海边别墅前,陆初北出来迎接他们,原来这是陆家的产业。 第123章她始终不肯松口 第123章她始终不肯松口 虽然是邻市,但泽城比晋城的气候温暖一些,陆初北只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毛衣,容貌清逸,很是可亲:“房间已经准备好,你们要先去休息一会儿吗?小杨他们在玩水上摩托。” 尉迟低头对鸢也说:“路上不是很困?去睡会儿。” 鸢也回头看了看海面,阳光下波光粼粼,再看向那片沙滩,发现有躺椅和遮阳伞,有了兴趣:“我到那边看你们玩吧。” 尉迟看了一眼,倒也不错:“好。” 行李交给菲佣带上楼,三人一起朝海边走去。 鸢也的目光四处游览:“这里挺好的,怎么没有多少游客?” 尉迟道:“这个小沙滩是陆家的私人地方,不对外开放。” 鸢也了然,原来如此。 她在沙滩椅上坐下,尉迟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俯身对她说:“菲佣已经在准备吃食,你饿了可以先去吃。” 鸢也抿唇:“嗯。” 尉迟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的腹部,然后就跟陆初北一起骑上水上摩托,在海面上如履平地,飞驰而去,鸢也望着他的身影,一直到肉眼看不见了,才躺了下去。 尉迟说换个心情,再讨论阿庭的事情,其实又有什么好讨论?这已经成了定局,带她出来玩不过是疏散郁结,更好接受。 鸢也躺在椅子上,眼睛看着遮阳伞边沿低垂的帆布,在风里一晃一晃,无端的,又想起了昨天和顾久的那通电话。 “卧轨?” “就是撞火车自杀。出事前几天,她离家出走,李家和尉家几乎把法国翻过来了,她坐着动车四处辗转,跑到一个小镇里,凌晨时分,撞上了一辆开往斯特拉斯堡的火车。” “为什么?” “说复杂也简单,说简单也复杂。李家父母是一对怨偶,长年不顾家,也不管孩子,李家姐妹可以说是自小在尉迟的爷爷膝下长大。” “尉爷爷也把她们当成孙女看待,给了最好的教养,结果,李柠惜十七八岁时被发现怀了孕,尉爷爷气得要把她的腿打断,逼她说出和她私通的人是谁?但她怎么都不肯说。” “后来李家父母知道这件事赶回来,加入逼问行列,李柠惜始终不肯松口,李家父母怕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会有流言蜚语,强行把她的孩子打掉……” 身边忽然多了个人,鸢也仓促结束回忆,仰起头看,原来是菲佣送上来小吃拼盘和两杯口味不同的果汁。 鸢也低声道了谢,拿起芒果汁,鲜榨的果汁,入口却有些苦涩。 隔了两三米的另一个遮阳伞下,躺在一个女人,好奇地问:“你是尉迟的妻子?” 鸢也看了过去,又是一个容貌美丽的女子,不知道是谁,不过这里是私人海滩,想来应该也是陆初北的朋友,她便点头:“我是。” 她笑眯眯的:“我是初北的姐姐,姓傅,傅眠,睡眠的眠。”又把躺在她身边椅子的女子拉起来,“她是初北双胞胎妹妹,初西。” 陆初北还有个双胞胎妹妹?鸢也有点惊讶。 细看这个陆初西,五官确实跟陆初北很像,但比起陆初北的清逸,她好像要更清冷一点,面对傅眠的主动介绍,她对鸢也只是点头以示问候。 鸢也道:“你们好,我叫姜鸢也,纸鸢的鸢。” “我听初北提起过你,青城陈家的外孙女。”傅眠拿起一罐防晒霜,挤了一大坨,抹在细长白皙的腿上。她穿的是泳衣,身上披着一条大毛巾,此刻毛巾滑落,好身材尽显无疑,“陈桑夏是你的表姐妹吧?” “是我表姐。”鸢也说。 “那就很巧了,前年我跟我爸出海做生意,遇到了海盗,就是她带着人来营救我们的,帅惨了……” 陈桑夏是navy,在海上遇到海盗挟持过往货船,当然会去营救,只是没想到和傅眠还有这层缘分。 傅眠将防晒霜递给她:“四舍五入你也是我救命恩人,这几天我带你玩,这边有挺多能逛的地方的。” “……”还能这么四舍五入,真是个数学奇才。 鸢也接了她的防晒霜,并不拒绝好意:“好啊。” 然后她的目光落回海面,今天的海面并不平静,海浪一个接着一个,看起来很危险,但男人们好像更加兴奋,纷纷加速,轰鸣声几乎响彻整个沙滩,听着就有些心惊肉跳。 傅眠道:“他们男人就喜欢玩这种游戏。” 鸢也笑:“不是有句话,人类对星辰和大海都有征服欲?” “我看他们不要被海浪拍到海底去就好了。”傅眠半点不客气。 鸢也笑了笑,同时记起,那次在西园,好像听过尉迟提起,陆初北有个喜欢的女人,姓傅,不想跟陆初北在一起,经常逃走。 就是这个傅眠吧?但她刚才自称是陆初北的姐姐?说实话,单看脸的话,看不出她比陆初北年长。 几个女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鸢也才知道傅眠比陆初北要大四岁,她忍不住说:“真的没想到。” 傅眠摸摸自己的脸,眼角眉梢都带着得意,对鸢也抛了个媚眼:“是吧?我也觉得我还嫩着。” 一直没开口的陆初西,冷不防来了句:“是哦,快三十五岁的嫩女。” 傅眠微笑不改,回头:“亲,这边建议您可以继续保持沉默呢。” 陆初西面瘫地说:“等你什么时候成了我嫂子,再来对我发号施令吧。” “……”这一向是傅眠的弱点,她悻悻地回头,不说了。 嫁给陆初北?开什么玩笑?陆初北出生的时候,她还抱过他呢,从小到大他一直喊她“绵绵姐姐”,也不知道家长们是怎么想的,那么热衷撮合他们,这跟乱沦有什么区别? 鸢也看着她们斗嘴,慢慢吐出一口气,心情松快了一点。 海面上突然刮起一阵飓风,连沙滩鸢也远远看见,海中心掀起一个十几米高的海浪,像一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原本在玩水上摩托的几个男人都消失不见,她愣了一愣,心下不由得一紧。 第124章他说好了别怕了 第124章他说好了别怕了 下一秒,几道闪电般的身影从水幕里破空而出,小杨更是高喊:“哇呜……” 他们跟海浪比赛,急速地往前冲,大浪猛地拍下来,掀翻了几个人的摩托车,其他人还没稳住,就又来一个大浪,像大海发起的突袭,不断攻击挑衅它的人。 到最后,抵达终点的只有尉迟和陆初北。 鸢也这才重新躺回沙滩椅上。 一群男人都回到沙滩上,个个都是浑身湿漉漉,他们的女伴纷纷献上殷勤,大浴巾披身,小毛巾擦头发,再开一瓶冰啤酒助助兴,更有奔放者直接献上热吻……唯独两位“冠军”没人管。 鸢也和傅眠仍然躺在椅子上没动,秀气的鼻梁上各架着一副墨镜,看着这出群魔乱舞,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陆初西摇了摇头,把手里的书盖到脸上,不忍直视这迷之尴尬的场面。 好在菲佣有眼色,马上送上毛巾,尉迟淡淡扫了鸢也一下,有朋友搭着他的肩膀说话,他便转过头去,唇边带着浅弧回应。 “嫂子!”小杨突然走到鸢也面前,边用毛巾擦干耳朵边说,“这里风景怎么好,怎么在发呆啊?” 鸢也摘下墨镜:“没有发呆,一直在看你们玩。” 小杨的亢奋因子还在持续:“那你要玩吗?” 玩是想玩的,看起来挺刺激的,但鸢也摇头:“我不会。” “我教你啊!”小杨虽然有点少根筋,但还记得她是谁的人,回头问,“迟哥,我教嫂子骑车,可以吗?” 尉迟的目光在鸢也身上一落,颔首。 得到了尉迟的首肯,小杨就得劲了:“走走走,来海边不玩摩托,和去烧烤店不吃烧烤有什么区别?” 他热情到这个地步,虽然鸢也心下还在想,她学骑车为什么要经过尉迟同意,但到底是不好拂面子,起身跟着去了。 那边傅眠看见陆初北朝她走来,也溜了溜了:“我也去。” 她还拽上了陆初西:“一起去。” 她们风风火火地从陆初北身侧跑过,直奔海面,陆初北脚步一顿,然后神态自若地坐在傅眠刚才的位置上。 尉迟也坐在鸢也的位置,拿起她喝剩半杯的果汁,淡然道:“看来还没追到。” 陆初北以牙还牙:“弟妹好像也还没有跟你和好。” 尉迟望向海面,鸢也刚刚坐上摩托,只看个背影都感觉出她的紧绷,小杨大概是跟她说了油门在哪里,她就直接拧动,整辆车猛地震动一下,险些把她甩水里,还好小杨抓得及时。 他嘴角轻轻弯起:“迟早会好。” 陆初北并不示弱:“她早就是我的人,只差一个名分而已。” 两个男人碰了下杯子,各自有一番主意,尉迟复而问:“你对yuan家了解多少?” “哪个yuan家?”陆初北看向他,尉迟喝了一口啤酒,回视了他一眼,陆初北挑高眉毛,“那个yuan家啊?” “嗯。” 陆初北眯起眼睛,将外界对他们的吹捧一一念来:“‘世界奢侈品教父’、‘精品界拿破仑’、‘欧洲金融幕后推手’。” 尉迟道:“我说的是私下的他们。” “混乱,自私,肮脏。”陆初北轻嗤,“尤其是最近,老教父病危,他没有子女可以继承他的商业帝国,那些写被在《继承法》上的人都蠢蠢欲动,就等着老教父走后,占领高位。” 陈红头是外界对陈老爷子的尊称,老教父就是外界对yuan家的家主的尊称。 尉迟手里握着冰啤酒,短暂停顿后问:“如果老教父有子女呢?” “你是说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女?”陆初北摇摇头,“我劝ta藏起来。” 外面来的无权无势的亲生子女就像一只被丢进狼群里的小羔羊,下场是什么,三岁小孩都知道。 尉迟仿佛只是随便一说,始终云淡风轻,陆初北便没有去多想他突然提起yuan家的缘故,两人将话题转向别处,聊大盘,聊投资,聊市场前景。 忽然,尉迟的神情变得冷漠,放下啤酒,直接朝海面走去。 那边教学的两个人浑然不觉。 小杨一手扶着车头,一手扶着车尾,虽然没怎么碰到鸢也的身体,但从远处看,很像是把她拥在怀里,加之他刚才的衣服湿了,布料黏在皮肤上不舒服,他就直接脱掉上衣,只穿着沙滩裤,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很晃眼,看起来就更……那什么了。 “还学不会?”尉迟突然出声。 小杨回头:“诶,迟哥你来了。” “嗯。”尉迟跨上摩托,大掌连着鸢也抓着车把的手一起盖住,在她耳边问,“会骑自行车吗?” “会。”鸢也的耳朵是敏感带,下意识躲了一下。 “原理差不多,找到平衡点就好。” 哪里差不多了?“这是在水上!” 尉迟一笑:“又不会倒。” 他帮她调整了姿势,又教她一点技巧,不管她听得似懂非懂,就直接说:“我带你开一程。” “等一下!我还没准备好啊……” 鸢也话都没有说完,尉迟就转动油门,飞驰而去,带起一柱水流,直接泼了小杨一身。 小杨愣愣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感觉自己好像又得罪迟哥了…… 带着鸢也,尉迟没有去冲击海浪,只在海边转了几圈,但鸢也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刺激,又好几次都感觉自己会扑进水里,惊叫连连。 尉迟抓着她的手紧紧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别怕。” 她第一次玩这种东西,甚至都没有做好心理建设,怎么可能不怕?鸢也眼睁睁看着摩托飞离海面,越过一个浪花,再重重砸下,海水泼了她一脸,她叫得更大声了。 等回到海边,鸢也已经没了三魂七魄,下摩托的脚都是哆嗦的,尉迟从菲佣手里接过大浴巾包住她湿透的身体,笑着问:“好玩吗?” 好玩个鬼! 鸢也连嘴唇都是惨白的,发脾气地把他一把推开,还是不解气,又推了一把,尉迟反而是一直笑着,任由她推搡,往后数步。 在她推第三下时,尉迟伸手抓住她,声音温润:“吓到了?” 鸢也想夺回自己的手,反而被他一拽,直接跌进他的怀里。他们身上都是湿的,紧抱在一起,连肌肤的温度都感觉得到。 鸢也的心,突然比刚才还要翻涌。 …… 晚间,傅眠和陆初西找了鸢也一起出门,说去逛泽城的夜市。 那会儿尉迟不在,鸢也就跟着她们去了。 夜市很热闹,小吃也很多,她们一边买买买一边吃吃吃,浑然不觉得累,还准备去逛第二个当地有名的市集。 在人行道上等红路灯时,鸢也无意间抬起头,突然看到对面马路边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眼睛陡然睁大,错愕至极。 他! 一时间,她顾不得什么,连来往的车辆都没有管,直接丢下东西奔过去! 第125章我好像看到你了 第125章我好像看到你了 “鸢也!”傅眠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拉回她,却抓不住。 鸢也被什么吸引,眼睛紧盯着远处,然而现在正是车流密集时,她在马路上左躲右躲,忽然有一辆车快速飞驶而过,堪堪与她的身体相擦,就是陆初西也看得心惊肉跳。 也就是这么一下耽搁,等她过了马路,那个男人已经坐上车,车子没有多做停留,直接从她面前开走。 一时间,巨大的失落笼罩在鸢也的心间,她咬住嘴唇,想拿手机打电话,才发现手机在包里,包被她丢在了马路那边。 是他吗? 是吗? 第一眼她肯定是他,可是现在他走了,不留任何痕迹,她又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路灯迷离,光线交错,她产生了错觉? 这会儿,傅眠和陆初西才拎着东西穿过马路,来到她的身边:“你怎么了?那么多车,差点吓死我。” 鸢也回头,一边从她们手里接过自己的东西,一边低声说:“我看到一个熟人,着急打招呼。” “看到熟人也不能这样横穿马路,出事怎么办?”傅眠沉着脸色,大姐姐气场尽显无疑,不客气地斥道,“又不是这一次见不到就永远见不到,下次再约出来就是,刚才那辆车差点就把你撞飞了你知道吗?” “对不起。”鸢也意识到错误了,她刚才太惊讶了,没想到远在苏黎世的人会突然出现在眼前,算起来,她已经有三四年没有见过他。 虽然一直有联系,他偶尔也会送些礼物给她,帮她解决难题,但哪怕是她出差去到苏黎世,他也是拒而不见,上一次能见到,还是她直接跑到罗德里格斯庄园,他才终于露面。 这十年里,也就见过那一次。 傅眠继续训着她:“你是跟我们一起出来了,你出事我们也要负责人,我们怎么跟尉迟交代?再严重一点,你没了,尉迟和陆初北几十年的兄弟还做不做了?” “对不起,我下次不会这样了,我保证。”鸢也幽幽地认错,再幽幽地问,“但是为什么我没了,你跟尉迟交代不了,尉迟就会跟陆初北绝交?你和陆初北是一体的吗?” “……”傅眠梗住,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鸢也成功反将一军,戏谑地看着她。 陆初西拿出手机:“我得马上告诉我哥这个好消息,傅眠答应嫁给他了。” 傅眠夺走她的手机,瞪着眼睛:“我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他?你跟着裹什么乱?” “夫妻才是一体,你自认和我哥是一体,不就是答应嫁给他?” “我是陆初北的姐姐,是亲人,一家人,当然也要一起承担责任,你想什么呢?” “三十几岁的人了还这么别扭,你以为你十八吗?” “陆初西你最近胆子很大了啊?” 她们斗着嘴,鸢也看向那辆车子驶去的方向,发了条信息给星星,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复,她才叹了口气,回头当和事佬:“好了好了,不吵了,还逛不逛夜市了?” 傅眠说:“逛。” 三人一起走了一段路,傅眠才想起来:“不是,是你做错事,怎么反而叫我们不要吵?”她也太会甩锅,转移注意力了吧! 鸢也拍拍她的肩膀,学着那个表情包:“大哥算了算了。” …… 一直到十一点多她们才结束游玩,尉迟和陆初北都来过电话,嘱咐她们路上注意安全,还派了车来接她们。 意外的,来接她们的人竟是尉迟。 车窗降下,露出他俊逸的侧脸,鸢也一愣,他温声说:“上车吧。” 傅眠和陆初西已经坐进后座,鸢也只好上了副驾驶座。 “安全带。”尉迟低声提醒,然后把车从路边开出去。 鸢也系好安全带,随口一问:“怎么是你来?” “应该的。”他这么回答。 “毕竟深夜放着爱妻一个人在街上不放心。”傅眠玩着手机,漫不经心地调侃。 鸢也回头瞪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想尉迟竟还真应了这种无聊的话:“是啊。” 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索性当做没听见,鸢也闭目养神。 回到别墅,陆初北在门前等着他们,三人下车,鸢也打过招呼后便上楼,尉迟把车开去车库,所以只有傅眠和陆初西跟着他进屋。 陆初北接过她们手里的大袋小袋:“玩得开心吗?” “还不错。”傅眠活动活动手指,“虽然出了一点小意外,不过整体不影响愉快。” “什么意外?” “鸢也在路上看到了熟人,硬闯红灯,差点出事。”傅眠眯起眼睛,她其实也有看见那个人一眼,“好像,是个男人吧。” 陆初北眉头一抬,察觉到了什么,笑了笑:“早点休息吧。” 把她们都送回房间,陆初北才下楼,恰好遇到上楼的尉迟,他双手抄兜,不经意道:“弟妹好像有个朋友也在泽城,大概是很不错的关系,这几天有机会可以约出现见个面。” 尉迟脚步一顿,然后说:“是吗?他乡遇故友,确实很值得一起吃顿饭。” 话毕他继续走上楼,回到房间,鸢也已经进浴室,洗完出来,神态也是自然,收拾好一切,便躺下睡觉。 尉迟将人揽进怀里,鸢也没有反应……昨晚她倒是尝试挣扎了,没成功,反而差点把自己赔上。 第二天早上,鸢也听见沙滩上的嬉笑声醒来时,发现尉迟不在房间,她伸手拿起手机,星星的微信还是没有回复,她到底是忍不住,打去了电话。 按照时差,苏黎世现在应该是深夜,可男人接电话却很快,这就加深了鸢也的怀疑,开口既问:“你有来中国吗?” “你觉得呢?”他那边有敲键盘的声音,应该是带着蓝牙耳机在通电话,眼睛和手还在工作,一心两用。 鸢也很怀疑:“我昨晚好像在泽城的大街上看到你。” 有节奏的键盘声停了一下,苏星邑没想到她会看见,才说:“是吗?” “你真的没有来吗?”可她怎么越来越觉得,自己没有看错? “你希望我来?” 怎么苏先生今天说的都是反问句?鸢也抿唇:“希望啊,之前我去瑞士出差,想去看你,你总说忙。” 苏星邑道:“确实是忙。” 鸢也低头一笑:“你一年到头天天都忙,半点娱乐都没有,难怪霍总说你是老人家。” 那边就没有说什么,键盘声再度响起,鸢也静静地听着。 他们长时间不说话,也不会有尴尬,毕竟苏先生是出了名的寡言少语,安静对他来说,才是家常便饭。 第126章尉迟是宠妻狂魔 第126章尉迟是宠妻狂魔 那键盘声清脆,听久了有点催眠,鸢也本就还没睡醒,慢慢的耷下眼皮,倦声说:“要是不那么忙,就休息一段时间吧,现在是中国的春节,到处都很热闹,来感受一下氛围也不错。” 苏星邑回道:“会考虑的。” 鸢也吐槽:“等你考虑完春节都结束了。” 他的声音忽然有点闷:“有人敲门,先挂了。” 鸢也敏锐地捕捉到他压抑的低喘,在他结束通话之前快速问:“你是咳嗽了吗?” 他终于忍不住咳出声,鸢也立即从床上起来,他咳了好一阵,仿佛方才是一直忍着,她皱起眉头,马上问:“怎么回事?” 苏星邑喝了口水,嗓子还是有点哑:“不小心着了寒。” “从什么时候开始?” “前段时间。” “都已经是前段时间的事情,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好?”鸢也不是不知道罗德里格斯家族对这位家主有多在乎,怎么会放任他病这么久? 苏星邑淡淡道:“再好的药,也要有一个发挥的过程,不是马上吃,马上就能好。” 话是这么说,鸢也仍很担心:“你是不是旧疾犯了?” 当年他把她从卡里忒斯号救走后,她在他家里住过几天,那段时候他就经常咳嗽,她还见过他咳得眼睛通红,要靠打针才能缓解,所以回国后很长一段时间,她经常去电询问,确定他渐渐康复才放心。 现在是又复发了吗? 苏星邑却道:“我没有旧疾,只是风寒,快好了。” 他始终不肯多说,鸢也无可奈何:“好吧,你多注意身体。” “嗯。” 结束通话后,鸢也心思一转,打给他的秘书安娜。 安娜在他身边几十年,她自然也是认识的。 “鸢也小姐。”安娜温柔的声音。 鸢也笑眯眯:“安娜姐,听苏先生说你们来泽城了,有空吗现在?要不要一起吃顿饭?” 安娜顿了一顿,语气疑惑:“鸢也小姐,我们没有去泽城,现在还在苏黎世。” 鸢也眨了眨眼,真的没有来吗?昨晚真的是她看错了? 安娜又是说:“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发定位。” 鸢也摸了摸鼻子:“不用了,你就当我没有给你打过这个电话,你好好照顾苏先生,下次我去苏黎世请你吃饭,拜拜。” 放下手机,她下床洗漱,转头看见尉迟在门口,眸色平静地望着她的方向,不知道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鸢也嘴唇一抿。 像是知道她要质问什么,尉迟先解释了:“我敲门,你没有听见。” 被他夺了先机,鸢也想谴责都谴责不了,只好偃旗息鼓。 他走进房间:“和谁打电话?” “朋友。” “昨晚在路上遇到的朋友?” 鸢也目光一闪,抓了抓头发,含糊其辞:“嗯。” 尉迟温声说:“偶遇就算是缘分,不如中午约出来,一起吃顿饭?” 她倒是想,可惜是个误会:“他不在泽城,昨晚我看错了。” 说完她就进了浴室。 尉迟走到窗边,将帘子拉开,阳光照满整间房,鸢也那句“安娜姐,听苏先生说你们来泽城了”也从他脑海里一穿而过。 冬日稀薄的光线照出他眸底的幽凉,哪个苏先生? 鸢也洗漱完毕,穿衣打扮,尉迟一直在沙发上看着她,末了,才是说:“他们在沙滩上烧烤,你应该不想吃,我让厨房做了米粥,要下楼,还是让他们送上来?” 出来玩,总呆在房间也不成样子,鸢也说:“下楼。” 吃过早餐,两人一起走出别墅,看到沙滩上拉开一道网闸,小杨他们在打排球,身上滚得全是沙子,欢声笑语一片,鸢也不禁驻足,多看了会儿。 尉迟瞧着她的神色:“要玩吗?” “不玩。” “傅眠他们准备去玩滑翔机,你想去吗?”第二个建议。 “不想。” “水上摩托你应该也不愿再玩,这个天气游泳又太冷了,上次去海底世界,你不是很喜欢?这里也可以潜水,我带你去看真正的海底世界。”第三个建议。 “你会潜水?” 尉迟淡笑:“几年前考过潜水证,带你下去没有问题。” “算了。”第三次拒绝。 接连被拒绝,尉迟的脸色都没有变化一下:“来海边就是消磨时间,不想玩,坐着也可以。” “嗯。” 他们夫妻不觉得这对话有什么,旁听的小杨却惊得忘记接球,直接被砸中了脑袋。 他捂着额头上的红印,跑去那边沙滩椅,对优哉游哉晒日光浴的几个人咂舌道:“我的天!你们知道我刚才听到什么了吗?!” 陆初北挑眉:“什么?” “我听到迟哥在哄嫂子啊!低声下气……呃,也不能算低声下气,就很温柔,你们想象得到吧?无论被嫂子拒绝几次,他都不生气,继续提建议,嫂子什么都不想玩,他就陪她躺着!” 他真是太震惊了。 那可是尉迟啊,晋城尉家唯一的继承人,高高在上的大少爷,从来要什么不是招招手就得到,居然有要他低头的时候?! 小杨三观都快裂了:“我认识迟哥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嫂子太厉害了!” 确实很让人意外,陆初北点了点头。 傅眠说:“我昨天就感觉出他们之间不对劲,怎么回事?” 陆初北对上她询问的眼神,觉得好笑:“我哪知道?我只知道他们有过矛盾,但还没有那么八卦,去过问别人的家事。” 小杨挠挠头:“难道还是因为上次,我把白小姐母子送去尉公馆的事情?”他掰着手指算了算,“这都一个月了,嫂子脾气也太大了吧?” 他敬谢不敏地摇摇头,他看来,女人最好是顺从听话的,偶尔可以有点小脾气,但脾气大到这个地步,就没必要了吧? 又不是只能她,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他迟哥这是什么趣味?越惯着,越会让她不知分寸。 小杨撇撇嘴,但想到那次无意间在梨苑见到的女人,她做了《凤还巢》里程雪娥的扮相,端庄的闺门旦,一喜一嗔,都像开在他心野上的花,灿烂芬芳。 他情不自禁地嘿嘿笑起来,嗯……如果他的老婆是她,那他也愿意哄着,他现在就有点理解他迟哥了,对女人的态度,就是取决于那个女人在自己心中的分量。 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的傅眠,对陆初北说:“你去给你的好兄弟支个招。” “什么招?” 傅眠大胆极了:“夫妻嘛,小脾气,有什么是上一次床不能解决的?实在不行,就两次。” 陆初北似笑非笑:“是吗?” 傅眠后背莫名有点发凉,迅速起身喊:“排球换我来!” …… 他们在泽城一共待了三天,这三天尉迟每天对鸢也都很顺从,起初只有小杨看出来,后来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想笑又不敢,只敢在私下说,一向风云不变的尉大少现在是个宠妻狂魔。 鸢也听了一耳朵,有点气闷。 他只是笃定她不忍心看着阿庭死,该做还得做,所以现在就惯着她,哄着她,让她出了这口气,归根到底,目的还是要她生孩子。 清贵出身的尉迟,就是有这么多办法让彼此都体面。 但不明所以的其他人,都觉得是她在恃宠而骄,连傅眠对她说:“虽然女人要作一点才有情趣,但也要适当。” 鸢也无话可说,而正被陆初北调侃的尉迟,唇边的弧度却很好看,竟是默认了堂堂尉家大少很宠妻这个设定。 鸢也狠狠将牛排切开,这辈子第一次知道了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的感觉。 “那是宣婉吧?她们怎么跑婚纱店里去了?”傅眠忽的说。 鸢也抬起头,跟随她的目光看出去,餐厅对面就是一家很大型的婚纱店。 宣婉是这次一起来度假的人之一,好像是哪个少爷的女伴?鸢也没有太注意。 陆初北说:“我不是跟你提过,舒家老二要结婚了?” 想来这个舒家老二就是宣婉的男朋友,这样的大少爷,当然是有专门定制的婚纱,大概是婚前综合征,所以这个叫宣婉的,看到婚纱店就想进去逛逛。 傅眠跟宣婉的关系不错,拉了鸢也就走:“我们也去看看。” 奔进婚纱店,傅眠就喊:“宣婉!” 宣婉和几个姐妹正挑着婚纱,看见他们也是意外:“你们也来啦,我们正想试试婚纱呢。” “我们在附近吃饭,看到你就进来了。”傅眠笑说。 宣婉道:“这里的婚纱都挺漂亮,要不要一起试?” 傅眠和鸢也都是一激灵,异口同声:“不用。” 失策了!进哪里不好,竟然进婚纱店! 傅眠现在最忌讳人提起结婚,没想到自己还送上门,她当下就要跑了,陆初北一手抓住她,笑得十分温文尔雅:“试试吧,有几条我看也很合适你。” 尉迟也从架子上拿了一件白色婚纱:“当初我们结婚没有办婚礼,前几天妈跟我提了,我正想问你,要不要补办一个?” 他将婚纱贴在鸢也身上比划:“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婚姻,有个仪式比较好。” 鸢也额角青筋跳了跳:“挺着大肚子穿婚纱吗?” 听着她的阴阳怪气,尉迟眸中色泽也变得清寒:“所以才要把这件事,尽快提上议程,肚子大了确实不好穿。” 第127章你可以说我贪心 第127章你可以说我贪心 他又在独断专行,她答应他办婚礼了吗?她答应他生孩子了吗?鸢也眼底火花四溅。 而那边,傅眠也在强烈抗议:“我又不结婚,试什么婚纱?” 陆初北说:“弟妹已婚,她都要试,只是图个有趣,有什么关系?” “不买就不要去试人家的婚纱,不要给导购增加工作量,这是基本礼貌!”傅眠想跑,可手被他紧紧抓着,挣脱不得。 导购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俊男美女,激动得脸颊通红,忙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很乐意为几位小姐服务,尽管试!” 陆初北改了称呼:“绵绵姐,试试吧。” “停!”他这么一喊,傅眠就觉得浑身不对劲,直接把问题抛给另一个同样不想穿的人,“鸢也试,我就试。” 鸢也绝不可能试,她都跟尉迟吵嘴了! 傅眠自认为自己这一招很高超,不禁得意,姐姐多活你四年,不是没用滴…… 陆初北看向鸢也:“弟妹?” 鸢也本来正在生尉迟的气,忽然间一道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她愣了一下,再接触到陆初北略带请求的眼神,火气就噗的一下没了,变成进退两难。 如果是她一个人,她当然不穿,但多了一个傅眠…… 她看得出,虽然傅眠嘴上总说不肯嫁给陆初北,但两人之间的举止,明显是很亲密的人才会有,说白了,只差临门一脚,现在这一脚,好像推到了她的身上? 尉迟眸底寒色早已散去,神情比春日还要温煦,弯起唇道:“大家都在等你。” 鸢也内心天人交战,尉迟朝她走近一步,低头低声:“那对冤家能不能修成正果,也许就看你这一次。” 顿了一顿,他又道:“或者你想让我帮你选?” 更加不想!鸢也微恼地想,不就是一条婚纱,穿就穿,又不是穿了就会改变什么结果! “弟妹要穿了,轮到你了,绵绵姐。”陆初北微笑。 傅眠:“……”失策了! 于是,两个互相坑了对方的女人,最后还是拿着自己选的婚纱进了更衣室。 于是,两个互相促成对方目的达成的男人,各自在沙发上寻了个位置,从容坐下。 过了好一会儿,傅眠都出来了,鸢也还没有动静,尉迟轻蹙眉,合上杂志,起身走进更衣室。 导购看他们本就是夫妻,便没有阻拦,任由他进去。 鸢也不是故意不出去,而是这裙子太紧了,她穿上根本喘不过气,想脱下来换一件,结果不小心把拉链卡住。 她正想喊导购帮忙,蓦的就有一只手捏住拉链,轻轻松松拉下,鸢也一下抬起头,刚好对上尉迟的眼睛。 “太紧了?” 鸢也闷声:“嗯。” 尉迟拿着她那件婚纱出去,询问导购:“有没有大一个码?” 导购抱歉地道:“没有,这里每一款都只有一个码,先生不如再看看别的?” 尉迟又回头问鸢也:“喜欢这个款式,还是喜欢这个设计?” 都答应穿了,再拿乔就矫情了,鸢也顿了顿,道:“设计。” 尉迟亲自走到那一排排衣架前,重新选出另一件设计相似,又宽松一点的婚纱,带去给鸢也:“这件呢?” 鸢也看了一下,什么都没说,接过去穿,却不知是觉得可以,还是不想再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因为是抹胸款,她转身背对尉迟,连胸衣一起脱下,殊不知她背部的线条,从蝴蝶骨到腰窝都十分漂亮,尉迟一直看着。 等她穿上了,尉迟才上前帮她整理,将她的头发拢到一起,三两下就在后脑扎成一个小团,只留一两缕短发在耳边,露出了天鹅颈和小锁骨。 “很好看。”他说。 更衣室也有镜子,鸢也对着镜子转了转身,想起那句俗套的心灵鸡汤……没有哪个女孩可以拒绝白色婚纱。 确实是有道理的。 无论穿之前多不愿意,穿上后,心情还是不受控制地改变。 她虽然已经结婚两年,但一次婚纱都没有穿过,这种感觉,跟穿任何一件新衣服都不一样。 她拍了拍层层叠叠又十分蓬松的裙摆:“重。” 尉迟道:“这些不是真钻,当然重。” 鸢也走了几步,摇摇头:“这条裙子的设计根本不合理,穿着它,婚车都坐不进去吧,难道要让新娘走着去婚礼现场?” 尉迟笑:“所以我们不要它。” 鸢也更是觉得,谁买它都很傻,虽说婚纱本来就是华而不实,但这种像扛了40斤大米在身上的,就更加没有买的必要。 她从镜子看见尉迟走到她身后,以为他是想做什么,不曾想他竟是将她抱住,鸢也一怔,马上看住镜子里的他。 他今天只穿一件简单的灰色毛衣,但也掩不住他挺拔的身材,哪怕她穿了高跟鞋,也要比他矮近一个头,他站在她身后,肩膀宽厚而笔挺,就像……能帮她扛住全世界一样。 心中像泉水泡了新茶,释开涩涩的滋味,鸢也想要挣开他了,他忽然说:“你看,我们不是也可以好好说话?” 他指的是她这几天每次跟他说话都阴阳怪气,变着法刺他的事情。鸢也抿住了嘴唇。 “不要总把‘生孩子’挂在嘴边,贬低的是你自己。” 他没有把她当成生育工具,她又何必这样作践自己? 尉迟直视着镜子里的她:“那天我就说了,我没有选择。” “我要你,也要救阿庭,如果我跟白清卿生了第二个孩子,你一定会离开我,我不准;如果我不用想办法,你也不可能接受阿庭,更不可能救他,我同样不能眼睁睁看他死” “你可以说我贪心,想要鱼和熊掌,但我就是这样。” 鸢也又被他气得眼前一黑。 什么叫“我就是这样”,这个男人未免太无赖,一副“不满意也不能退货只有五星好评一个选项”的样子。 尉迟这样告诉她:“从我们拿了那本结婚证起,就注定会在一起一辈子,现在有了孩子是一举两得,就是最好选择。” 顺其自然的生是生,带了目的的生也是生,一样,又不一样。 好话坏话都让他说尽,鸢也能怎么接话?怎么接都不好。 尉迟身子突然一弯,一副要跪下的姿态:“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所以……” 鸢也当真是被吓到了:“你干什么?!” 第128章要听的只是这个 第128章要听的只是这个 “你的裙子勾到了。” 他拉了拉她蓬松的裙摆,确实被什么勾住。 如果她没发现,直接走动,薄纱材质的裙子一定会被撕裂。 只是想帮她处理裙子,鸢也却以为他是想对她下跪求原谅……她到底是想到哪里去?尉迟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偏偏尉迟还明知故问:“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鸢也:“……” 他神情满是揶揄:“跪你吗?” 鸢也:“……” 尉迟只是蹲下身,将她被地板翘起的一角勾住的裙摆解开,很快又直起身,动作行云流水。 “刚才是想过,要不然直接跪下求婚吧,场合正好合适,但你还没有消气,我再这样做,你怕又会以为我是为了让你生孩子才使出的花招。”尉迟轻声说着,“不想再让你生气了,所以就算了。” 不想再让你生气了。 鸢也复杂地看着他。 他温和道:“出去给大家看看吧。” 鸢也已然忘记自己想说什么,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你刚才要说‘所以’什么?” “所以,”尉迟本来要说的,现在又卖起关子,微微一笑,“将来再让你知道。” 然后先她一步上前,打开更衣室的门,外面的灯光比里面明亮,就像一条通往光明的大道。 鸢也终于走出去,大家纷纷看过来,傅眠当即赞叹:“鸢也,你太漂亮了!” 鸢也看了看她,诚心诚意地道:“你比我漂亮。” 她是一条米色鱼尾裙,托胸,收腰,贴臀,可以说是将她的身材,完美地呈现出来,性感且充满女人味。 傅眠却道:“我老了,比不了你们年轻貌美的。” 鸢也笑了:“现在认老了?之前谁说自己很嫩?” “看跟谁比,你比我小了差不多十岁。”说完,傅眠自己才反应过来,掐了掐手指,“你居然真的比我小了将近十岁!” 从来不把年龄当回事的傅大小姐,这一瞬间终于意识到什么叫岁月不饶人,心情复杂地看了陆初北一眼,走到一边叹气了。 尉迟一直凝望着鸢也,忽的说:“很好看。” 鸢也没有理,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婚纱店装修得很梦幻,在这样的背景下,穿着这么一条裙子,等于用美颜相机照相,有天然的滤镜加成效果,怎么会不好? “真的很好看。”尉迟又说了一句。 用得着重复那么多次吗?鸢也又不聋! “是人好看。” 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鸢也心脏砰的一下一跳,再次看向他,他在璀璨的水晶灯下对她温温一笑。 一霎间有千万般滋味萦绕在心头。 说高兴不是,说感动不是,像雪山在塌了一角又一角,心上也有什么类似的东西在融化,化成水,流成河,开始翻涌激荡。 鸢也没有反应地站在那里,倒是旁观者纷纷起哄起来。 傅眠吹了口哨:“哇哦……” 宣婉笑道:“喂!好像是我准备结婚,你们怎么都来抢我的风头?欺负我今天没有带男伴出来吗?” 陆初北挑眉:“老夫老妻还这么肉麻,我们跟他们可不是一伙。” 本来就很尴尬,他们再一起哄,鸢也更不自在:“你们够了!” 傅眠回怼:“是你们够了啊,换婚纱要两个人换,换好了婚纱又当众撒狗粮,谁有你们会玩啊?用不用我们给你们清场,让你们在这里洞房?” 平时舌灿莲花的女人,这时候连说话都不会,哑口无言了半天,鸢也扛不住他们的攻势,转身回更衣室。 她要把婚纱换掉,还没拉开拉链,突然有一道黑影紧随而至,在她受惊回头时,抓住她的双手,将她整个人按在墙上,然后低头吻住。 “唔!” 鸢也睁大眼睛,猝不及防间就被他攻城夺地,她连招架的余地都没有,唇齿相依时,尉迟低声说:“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她第一次穿婚纱,他何尝不是第一次看她穿婚纱? 婚纱所代表的意义他们都知道,那是婚姻,是两个人走在一起成为夫妻,一辈子相濡以沫。 他们的婚姻跳过了很多步,平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她穿了婚纱,那种像水中捞月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他的新娘”四个字,就足够他忍不住。 鸢也紧紧地盯着他,近距离的对视,他眼里竟然有一抹深情。 深情?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在此情此景下展露。 那些说不清的滋味,突然间爆炸开来,鸢也将他推开,匆匆换回自己的衣服,甚至不跟傅眠他们打一声招呼,直接跑出婚纱店。 她回了海边别墅,拿出自己的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尉迟来得很快,按住她的箱子:“要去哪里?” 鸢也硬着嗓音说:“回晋城。” “不是说好了明天再走?” “我走的我,你走你的。”鸢也想拎起行李箱,但他的手按在箱子上,她双手用力都敌不过他。 “为什么要现在走?”尉迟看着她。 鸢也想忍住,可到底没办法,从发现他的骗局到现在,情绪终于彻底崩盘……她受够了他的把戏! “你没有选择,但你可以跟我商量!” 她突然把话题挑起,来得太突然,尉迟都顿住。 “我以前是不喜欢阿庭,但也不至于狠心到可以看着他死,你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找解决的办法,你说我不可能接受‘生个孩子救阿庭’这件事,你可以哄我啊,说服我不就好,把你现在花在我身上的精力放在事发之前,早就把事情解决了!” 带她到海边,教她骑摩托,这些天以来他百依百顺,婚纱店里那句不想你生气和那个深情的眼神……他的套路层出不穷,她根本分不清真假! “把白清卿母子接到晋城治病这件事,你也没有提前告诉我,谁都有个前任,坦白就好,我又不是不能接受,可你同样什么都没有说,自作主张,把他们接来了还把他们藏起来!你知不知道‘被发现’三个字有多难听!知不知道毫无心理准备听到一个孩子喊你爸爸,我心里有多难受!” “现在你把我逼到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却变成做什么都是错!” “明明只是一个‘坦诚、难受、接受’的过程,你非要变成‘接受、发现、忍受、被迫接受’,你让我出了气又怎么样?我还不是被迫接受!我根本不是自愿!你跟那些卖个高仿包送女朋友骗她说是正品,结果害女朋友出门被人嘲笑的男人有什么区别?你一开始把钱拿去卖一个没那么有名,但是正品的包,好好跟女朋友解释,也比你欺骗强!” 尉迟的印象里只在姜家看到过她这样,像一只浑身竖起倒刺的刺猬,他说:“我已经到这个程度了?” “当然!”鸢也咄声道,“而且你凭的是什么?你就那么笃定我最后还是会接受安排?尉言庭又不是我生的,他跟我半点血缘都没有,他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像找到了另一把攻击的武器,也不管刀刃会不会割伤自己,她捡起来就用:“对!跟我没关系!他跟我没关系!你爱跟谁生孩子跟谁生孩子,你没有选择,我有啊,我们离婚就好!我凭什么忍受你的欺骗?凭什么原谅你的欺骗?我又不是离了你就活不下去,我不要你了!” 说完她连行李箱都不要,就这么准备一走了之,一如当初从尉公馆跑走一样,不再面对这个男人,可是在她转身之前,尉迟突然说:“对不起。” 鸢也的身体猛地一定。 脑海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委屈和酸意,在他这句话之后泡发到一个极致,鼻尖没出息地酸起来。 她好像知道自己这口气为什么一直堵在胸口咽不下了。 她要听的不是他解释自己没有选择,不是他鱼和熊掌都要兼得,更不是他那个分不清真假的眼神,她就是要一句道歉。 他这么欺负她,还那么理直气壮,做错了事情连一句对不起都不跟她说。 鸢也仰起头,把眼泪逼回眼眶里,但在听到尉迟又一句“是我做错了”之后,险些又夺眶而出。 “我不会就这样原谅你,我没有那么好说话。”她冷冷地说。 尉迟轻声说:“好。” 好什么?不原谅他的好?还是继续生气的好?她愠怒着,索性今天新账旧账一起掀开:“李柠惜是怎么回事?” 尉迟将乌黑的眼睛回望:“我和她,不是幼安说的那样。” “我要解释。”不是含糊其辞! 尉迟沉默一阵,方才低声道:“我答应过她,一辈子不说。” 好,他答应别人的事情想要做好,她不强迫他,鸢也用手指抵住他心脏的位置:“我尊重逝者,我不问,但是我要问你这里,有没有替李柠惜留过余地?有没有替其他人留过余地?” 他静默不语,呼吸由浓转淡,许久,才说:“有。” 鸢也的手,无力地垂下。 但又被他握住:“不是李柠惜,我自己都忘了她是谁,也可能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留一点余地,只是我想还自己一个真相。” 这又算什么话?鸢也声音有些低压:“不要再骗我了尉迟。” 他将她紧握的手指一点点掰开,再将自己的手指嵌进去,十指紧扣,情人间最缱绻的姿势。 “明天再一起回家吧。”他这样说。 第129章这次换他先坦白 第129章这次换他先坦白 这时候,门被人敲响两下,鸢也转头看去,是傅眠。 尉迟刚才没有关门,傅眠就站在门前,神情关心:“鸢也,刚才怎么了?突然跑掉。” 鸢也抽回自己的手,整理了情绪,朝她走去,笑笑说:“身体突然感觉不舒服,就先回来,让你们担心了。” 傅眠都感受他们刚才的气氛了,心知肚明,多半是吵架,没有拆穿:“那你们要走了吗?”行李箱都拉出来了。 “明天走。”尉迟跟着走过来,站在鸢也的身后,做好决定。 既然如此,傅眠兴致勃勃地提议:“刚才婚纱店的导购告诉我们,今晚中城区有花灯会,特别热闹,要一起去看看吗?” 这次尉迟没有说话,低眸看着鸢也。 而看出决定权在鸢也身上的傅眠,也只看鸢也,等她的回答。 鸢也被两人的目光注视着,心想反正要明天才回去,那就去吧:“我没有见过泽城的花灯会,当然要去。” 傅眠双手合十,心满意足地微笑:“就这么愉快决定了,你们休息一下,咱们七点半出门。” 她说完就走,又是留下鸢也和尉迟。 因为被第三个人插入,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散去,只是还有点微妙,鸢也转身回房,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 房门“咔嚓”一声关上,尉迟的脚步在走近,鸢也吨吨吨地喝水,没有回头。 本以为他们会这样将沉默进行到底,不想,尉迟这次竟主动开口。 “尉太太的位置,从来没有为柠惜保留过,幼安当年才十三岁,什么都不知道,她误会了很多事情。” 鸢也目光闪了一下,放下水。 “当年我没有娶白清卿,只是我不想,跟幼安没有关系。”尉迟拿了她的水,靠在柜子边,直接喝了。 都肯让白清卿生下他的孩子,难道不是很喜欢她?既然没有任何人阻拦,他不娶的原因是什么?鸢也想知道,也就这么问出口。 “忘记了。”尉迟声音不明。 鸢也满脸疑惑。 他眼里平漾开深邃,像夜晚的海面:“四年前我发生过意外,遗忘了将近一年的事情,模糊的记忆里,我好像有一个很爱的女人,可能是白清卿,但我什么都记不起来,所以没有娶。” 鸢也惊愕,根本不知道他还有一段这样的经历。 失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从来没有人告诉她。 她慢慢明白过来,那天他在车上对她说,忘了怀孕三四个月的肚子是怎么样,不是记性不好忘了,而是因为他失忆? 他忘了所有事情,包括白清卿怀孕的样子,自然就不知道她怀孕三四个月时是什么样。 他刚才说心里留有余地,就是这个他不确定是否存在的女人? 难怪他会认识秦自白,秦自白是精神科医生,他是在尝试找回当年的记忆。 鸢也心头紧着:“你现在有想起什么吗?” 尉迟摇了头。 鸢也在床尾坐下,这也是一个隐患……万一他将来想起那个很爱的女人不是白清卿,而是另有其人,那她又该怎么办? 她真的烦了应对跟他不清不楚的女人们。 头顶突然一重,是尉迟用一根手指按住她的发旋,轻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会有那一天,我说过很多次,尉太太只有你一个。” “无论现在,还是将来。” 只有你一个。 只有你。 鸢也在心里默默重复这三个字,微微悸动,缓缓沉淀,又听见他问:“不生气了,好吗?” …… 泽城是一个半岛城市,民风朴素且民俗传统,每年从正月初一到十五都会有花灯会。 长街上撑起一把把油纸伞,又挂满各式各样的纸灯笼,晚间七点半时间一到,数百盏灯笼齐齐亮起,足以照亮半边天。 长街两边是商户,商户门口又摆了小吃摊,人更是摩肩擦踵,喧嚣鼎沸,岂止用热闹二字可以概括? 今晚出行的五个人,平时都生活在整整齐齐的高楼大厦里,很少有机会见到这么有人间烟火气的场面,尤其是三个女人,完全被感染了情绪,哪里人多就往哪里扎。 尉迟和陆初北跟在她们身后,对视一眼,互相摇头,是无奈,不过也不觉得如何,还是很任劳任怨,充当付款机和提货机。 “三位小姐,已经逛了这么久,你们都不饿吗?”陆初北停下脚步,苦笑着说。 傅眠咬着糖葫芦回话:“不饿啊。” “只吃这些小东西怎么会饱?”尉迟抬头,看向路边这家餐厅,“休息一下,吃了饭再逛吧。” “那好吧。” 五人走进餐厅,鸢也跨过门槛之前,无意间一撇,看到餐厅门口的地摊,马上拉住傅眠:“看这个!” 傅眠一看,也是惊喜。 是一个卖各种稀奇古怪面具的摊贩,鸢也随手拿起一个面具,本以为是塑料,没想到竟然颇有重量:“是木头做的吗?” 摊贩老板马上说:“是啊,都是我们手工制作的,非遗文化,买一个留作纪念很有意义的,美女,看看要哪个款?” 面具多种多样,五彩缤纷,乍一看有点吓人,但看久了莫名觉得有点可爱,鸢也扫了一圈,看中那个长犄角的赤色面具:“给我看一下那个鬼脸。” 地摊老板拿了递给她,一边解释:“这个鬼脸其实叫般若,不是佛教里的般若,是日本一种鬼怪,我们卖得最好的款!” 鸢也把玩了一下,挺喜欢的:“那我就要这个吧。” “好!您微信还是支付宝?” 她们在挑面具时,尉迟和陆初北、陆初西一起上了餐厅二楼。 这家餐厅开在这里,为了贴合这条长街的整体建筑风格,装饰得十分复古,楼梯地板都是木质,他们选了靠窗的位置。 从窗户往下看,就能看到鸢也和傅眠的身影。 尉迟提起茶壶倒茶,问:“你们也是明天走?” “看傅眠的意思,感觉她还意犹未尽,我就再陪她玩几天。”陆初北回道。 尉迟颔首,突然,有人大喊一声:“陆初北!” 第130章你的比我的好看 第130章你的比我的好看 陆初北下意识抬头,就对上一张狰狞的鬼脸,鬼脸大叫:“哇!” 他猝不及防,当真是被吓了一跳。 傅眠放下面具,笑倒在他身上:“有被我吓到了吧哈哈哈!” 陆初北无奈地看着她:“几岁了还买小孩子的玩具?” 傅眠跟他争辩:“这才不是小孩子玩具,非遗知道吧?” 这时候又有人在尉迟身边面,幽幽说:“把那杯茶递给我。” 尉迟拿起那杯没人喝过的茶,侧头递给身边的人,他身边也是一张鬼脸,同样是突然出现,比傅眠那张还吓人,尉迟却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鬼脸一动不动盯着他,尉迟还提醒一句:“茶。” 鸢也无趣地放下面具,居然没吓到,难得心情好想开个玩笑。 尉迟笑说:“你这么大个人,往我身边杵,我会不知道?” 鸢也随手将面具放下,喝了口茶。 陆初北拿起她那个般若面具,看了看:“做工倒是不错,就是买给小孩不合适,要不然拿去给你们家阿庭玩,也是可以。” 傅眠眼睛闪烁一下,在一起玩了这么几天,她大概知道鸢也和尉迟的矛盾点是那个叫阿庭的孩子,见陆初北哪壶不开提哪壶,生怕好好的气氛毁了,就说:“人家孩子不缺这个玩具,你少咸吃萝卜淡操心了,给我。” 她伸手去抢,陆初北却将面具举高:“绵绵姐,你说我是什么?” 傅眠真听不得这个称呼,他一喊,她就想起那天晚上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稀里糊涂走错房间的事情……现在还算什么姐姐? “你够了啊!”她伸手去抢,“快给我。” 陆初北仗着自己手长,就不给她拿到,笑着:“不。” 两人争得不亦乐乎,陆初西抱着一杯茶,十分心如止水道:“这就是中年人的爱情啊。”幼稚死了! 鸢也忍着笑。 尉迟忽然问她:“三十岁,算中年人?” 鸢也看了他一眼,尉迟快三十了。 她没有回话,学着陆初西,与世无争地喝茶。 傅眠回怼陆初西:“你才中年人!你跟陆初北一个岁数,他是中年人你也是!” “好了好了,给你。”陆初北不逗她了,正要把手收回来,不想傅眠刚好来抢,两人的手一撞,那面具从窗户掉了下去,众人都是一惊! 坐在窗边的鸢也马上探头去看,面具躺在大街上,虽然周边人来人往,还好没有砸到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她马上说:“我下去捡。” 说着她就起身,快步跑下楼。 这面具她还挺喜欢的,怕晚了就被路人捡走了。 还好没有。 鸢也松了口气,弯腰去捡,与此同时,也有另一只手去捡那面具,他们一人拿住面具的下巴,一人拿住面具的犄角。 鸢也愣了一愣,抬起头,却见又是一个戴着木质面具的人。 男人。 他先她一步拿起面具,递给她,赤色的颜料衬着他素白的手指,有种妖异的美感,鸢也顿了顿,双手接过:“谢谢。” 男人的身形颀长,脸藏在面具之后,只有一双眼睛能看见。 那是一种清冷,像冬末春初时分池塘里化了冰的水,又像旷野上吹拂而过的风,有些凉意,但不刺骨。 奇的是,竟给鸢也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好像曾在哪里见过? 大概是因为鸢也盯着他看了太久,他忽然拿起她的般若面具,直接戴在了她的头上,把她的脸也给挡住了,像恶作剧一样,然后转身走。 鸢也一怔,下意识喊:“等等!” 他回头,眸光浅薄地看着她。 “你、你的面具比我好看,在哪里买的?” 她其实是想听一下他的声音,想辨认是不是熟人? 可是他只是伸出手,往长街一指,面具后的眼睛看她一下。 鸢也没有理由了,总不能直接说你把面具摘下来给我看,或者是说一句话给我听吧?太冒昧也太奇怪了。 最后男人还是走了,身影渐渐融入来往的人群里,淹没在十里长街,灯影绰绰,鸢也踮起脚尖,也寻不见他的背影了。 鸢也心头萦绕一种怪异的感觉,站了一会儿,才拿下面具,返回餐厅。 尉迟他们已经聊起别的话题,鸢也沉默地在尉迟旁边坐下。 他们都没有看到她方才在长街上的一幕。 尉迟往她的碟子里夹菜,鸢也低头吃了。 服务员又来上菜时,顺便将一样东西递给对鸢也:“你好女士,刚才有位先生,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鸢也抬头一看,竟然是刚才那个男人的面具! 她马上问:“他人呢?” “已经走了。”服务员说。 鸢也看着面具,伸手接过:“……谢谢。” 她怔怔地看着面具,那种异样感越来越浓,他到底是谁?真的是熟人?还是萍水相逢,觉得是个缘分,又刚好不是很喜欢这个面具,听她夸了好看,便顺手送给她? 可他不是走了吗?又特意折回来,送出这个面具? 鸢也乱七八糟地想着,没注意到大家都在看她,傅眠托着腮说:“捡一个还送一个,早知道我就下去捡了……这个面具画的是什么?” “昆仑奴。”尉迟认得。 陆初北问:“遇到朋友了吗?” “不是,是不认识的人。”鸢也放下面具。 “不认识为什么送你面具?”陆初西看着她。 鸢也很不要脸:“大概是看我长得漂亮吧。” 其他人都是:“……” 尉迟唇际弧度浅淡:“吃吧。” …… 长街尽头,喧嚣渐远,路边的车停了多久也没有人知道。 安娜从便利店里买来一瓶矿泉水,快步走回车里,连抽了几张纸巾擦拭湿漉漉的瓶身,懊恼道:“没有常温,都是冰的。” “没关系。”苏星邑接过,拧开喝了,平复了咳嗽。 今晚的风不小,长街里又什么气味都有,他一上车就咳嗽了。 安娜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忍不住多话:“先生,何必?” 拒之门外不见,又忍不住想要见,戴了面具,对面相逢,她却不知道是他,他何必,又……何苦? 第131章就知道你会去的 第131章就知道你会去的 苏星邑沉默地喝水,冰镇过的水从喉咙一路凉到心底。 “她这两天怎么样?” 安娜回答:“下午跟尉总裁有些争执,他们没有关门,菲佣怕靠太近会被发现,没有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应该又是因为那个孩子。” 苏星邑唇畔难得有一个小弧度的勾起,只是意味不明。 安娜从小在他身边伺候,多少猜得他心中所想,轻声说:“鸢也小姐很爱尉总裁。” 苏星邑蓦的咳起来,安娜连忙将手帕递上,他接过,挡在嘴边,一阵接一阵的咳嗽声,听得人揪心。 安娜皱着眉,想问他要不要再吃一次药,他的咳嗽就渐渐消弭,沙哑道:“开车。” 车子远离中城区,远离这一片喧嚣。 花灯会结束已经凌晨两点,出游的五人也才回到别墅。 鸢也坐在沙发上揉腿,面前茶几放着她今晚买来的所有东西,她伸手从中拿出那两个面具,摆在一起。 一个是狰狞的赤色般若,一个是憨厚的黑脸昆仑奴,鸢也看着昆仑奴空空的眼睛,想起那个男人那双浅浅的眼睛。 真的很熟悉。 可如果真的是熟人,她没有戴面具,他应该认得出她,怎么会不说呢? 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来,算了。 鸢也翻身一躺,倒在沙发上,放松了疲累的身体。 第二天,他们和傅眠陆初北一起吃了午饭才启程返回晋城。 和来时一样,仍是开车三小时,抵达时已经傍晚,刚好尉母来电询问,他们索性就去老宅吃饭,也能将阿庭接回家。 鸢也以为又要遇到李幼安,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不在。 尉母说:“她爸妈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她初四那天就匆匆回了法国,留话说初八会回来,不会耽误工作。” 阿庭好几天没有见到妈妈,见着鸢也就缠着不放,吃顿饭都要鸢也抱着,鸢也捏了捏他软软暖暖的脸颊,喂给他一口豆腐。 “这次去泽城玩得开心吗?”尉母询问。 鸢也点点头:“挺不错的。” 尉母笑说:“阿庭这几天一直找你,饭都不肯好好吃,前两天给阿迟打电话,本来想让你开个视频,还是阿迟想出了办法,让人打印了一张你的照片,戴在脸上让他看着,他才肯吃。” 她指向桌子上那张a4纸,纸上是她的脸,纸两边打了孔,穿了一条绳子,就是用来戴在脸上假扮成她的。 鸢也怔了一下,看向尉迟,他都没有跟她说过这件事。 尉迟将孩子抱到自己腿上,只道:“再喂他吃一点。” 鸢也想也明白,他没有告诉她,是因为那几天她还很生气,要是在那种关头,提出让她去哄阿庭吃饭,她估计当场就得炸。 尉总就是尉总,永远考虑周全。 用过饭,小坐片刻,一家三口便离开老宅,阿庭趴在窗口,看着四处彩灯连绵,鸢也留了一分心看顾他,眼前忽然多了一张卡。 鸢也顺着拿卡的手看过去,尉迟的容貌染了街边灯火,看起来更加温雅:“大年三十晚上忘记给你,还好现在也不算迟。” 鸢也没有接:“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什么压岁钱? “那天就说了会给你。” 她要出门买年货那天,他说他要在港股做点钱给她发红包,她以为是玩笑话,听过就忘,他却是当真了。 既然他都这么说,鸢也便没有再做推脱,随手收进包里,眼角突然被玻璃窗上倒映的光亮晃了一下,转头看出去,原来是途径一个广场,这里正在举行什么庆祝新年的活动,还放了烟花。 阿庭黑黑的小眼睛倒映出五彩的光芒,惊讶地“哇”了一声。 鸢也同样看着,半空中绽放开的花朵,将整个夜幕照亮,广场上的人们欢呼雀跃,又随着动感欢乐的音乐跳舞,大人小孩都参与其中,气氛活跃极了,感染得人也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 “想什么?”尉迟问。 鸢也顿了一顿,说:“小时候在外公家,从正月初一到初八,每天都能听见炮仗声。” 现在的烟花,大都是电子烟花,虽说是为了保护环境,但到底是有点失了原本的味道,看起来也不过瘾。 尉迟看着她被烟火照得明明灭灭的侧脸:“想看真的烟花?” 还好吧,反正都是烟花,这么看也一样。鸢也摇了摇头。 结果尉迟沉吟后,来一句:“去伦敦吧。” 鸢也没明白:“做什么?” “看烟花。” 国外现在还可以放真的烟花。 可谁会为了看一场烟花跑国外去? 鸢也不想回话,对司机吩咐:“开车。” 只是离开几日,尉公馆自然还是老样子,鸢也将阿庭交给保姆,保姆带着他去洗澡,然而阿庭太久没有见到妈妈,一点都不舍得跟鸢也分开,鸢也刚刚走开几步,他就哭起来。 尉迟居高临下地命令:“妈妈今天累了,自己去洗。” 阿庭虽然只有三岁,但颇有眼色,他爸爸一冷下脸,他就不敢造次,抽了抽鼻子,自己爬回澡盆里坐着。 只是不断拿他那双水溜溜,又可怜巴巴的眼睛望着鸢也。 要说鸢也心里已经完全消除芥蒂,那是不可能的,面对阿庭,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还是无视了他,转身离开。 尉迟看着她进了主卧,复而敛下眼睫。 他去了书房,将这几日需要他过目的文件都看一遍,处理完已是两个小时后,他起身回主卧,见鸢也同样坐在电脑前。 走近了才知道,她不是在工作,而是在看照片,此刻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她和陈清婉、姜宏达一家三口的合影。 那会儿她应该才五六岁,很小的一只,笑得特别灿烂。 尉迟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明天要回一趟姜家吗?” 过年理应回去看望,但鸢也和姜家的关系微妙,所以才要特别询问。 果不其然,鸢也考虑之后摇了摇头,同时鼠标也点了下一张。 姜宏达不想见她,她也不想见他,大过年的,干嘛找不痛快? 这个u盘是之前尉母给她的,她放在抽屉里,一直没有时间看,今晚偶然翻到,才插入电脑里打开,除了她和她妈妈的合影,还有她和她外公、表哥表姐们等人的。 陈清婉是个很细心,又很有仪式感的女人,她用相机记录了鸢也的成长,随着照片一张张翻看下来,鸢也很多因为太久远而忘记的事情,也都想起了起来。 尉迟看到一艘巨大的货轮停靠在岸边,精神矍铄的陈红头抱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和货轮合了影,背后就是龙飞凤舞的“青鸢号”三个字,戈字头更像一只展翅翱翔的鸟。 他想起,青鸢就是古代传说里,五凤之一。 “这是以你命名?”尉迟问。 鸢也停下鼠标,弯起嘴角:“嗯。” 她出生时,这条商船刚好下水试行,当时还没有名字,她的外公就用她的名字命名,船身的三个字,也是她外公用毛笔亲手写下,工匠再用技术印上去。 已经二十五六年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航行?改天问问小表哥。鸢也心中想着,一边按下一张照片。 尉迟看到她跟陈家那边的人合影,发生有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孩频繁出现,便问:“他是谁?” 鸢也说:“小表哥,陈莫迁。” 这个名字……尉迟微微眯起眼睛:“精神科医生?” 鸢也都是一字回应:“嗯” 秦自白跟他提起过,他知道是她的表哥,只是从没有见过,也没想到跟她这么亲,那么多张照片里都有他。 一百多张照片都看过后,鸢也一边想着回头去冲印出来,装进相册里,一边关了电脑,上床睡觉。 尉迟则去洗澡,等他出来,鸢也已经睡着,他动作轻轻地躺在她身旁。 又过了半个小时,卧室里彻底安静了,唯一的声响就是浅浅的呼吸声,鸢也却在黑暗里睁开了眼睛。 她一直没有睡着,不是不想睡,而是睡不着,心里有个念头,若有若无地缠绕她,让她怎么都安不下心。 她再次强逼自己睡,可就是不行,十五分钟后,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掀开被子,慢慢下床,没有发出一点动静,也没有开灯,只用手机屏幕的荧光照亮,走出主卧。 这会儿都是凌晨了,公馆里的佣人都休息了,走廊上只留了几盏昏暗的灯,她走去婴儿房,推开门。 阿庭床头的小夜灯还亮着,伴着他入眠,鸢也走到他身边,蹲下,看了一会儿,帮他将被子拉到肩膀处。 自从他住进尉公馆,都是她哄他入睡,她自己睡前也会再来看他一次,今晚她故意冷着他,对他淡淡的,结果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怎么都睡不着。 现在看过之后,心里才踏实,她关掉小夜灯,回了主卧。 主卧和她离开时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她小心翼翼地上床,以为尉迟早就睡熟,不知道她曾离开过,谁知刚刚躺下,他便翻身覆上她。 鸢也睁着眼睛看他:“你没睡?” “就知道你会去看阿庭。”他低头,在她耳边亲吻,否则他今晚怎么会没有去抱她?就是给她去的机会。 鸢也躲了两下,还是被他挟持住。 第132章女人生气怎么哄 第132章女人生气怎么哄 “……”鸢也将头扭向一边,可这么近的距离,鼻息间全是他的气息,根本避无可避,她双手抵着他,抗拒之意浓浓。 尉迟停住进一步的动作,黑暗里他凝定住她,听见她呼吸紊乱,表情则看不清楚。 她不想做。 气氛有些陷入僵持,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在鸢也准备出声时,尉迟终于放开了她,又帮将她的睡衣穿好。 手指碰触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鸢也不禁轻颤,想自己穿,但尉迟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动,垂着眸,将纽扣一颗颗扣整齐后,才放开她。 他从她的身上离开,拉上被子盖住彼此,鸢也刚刚放松下神经,下一刻,他又搂上她的腰,这次只是将她抱进怀里。 “睡吧。”尉迟低声说。 鸢也背对着他躺着,后背贴着他的心脏,隐隐还能感觉到他心脏跳动的频率,她盯着被黑暗抽象化了的窗帘,闭上了眼睛。 她听到他的那些解释了,但要她就这样原谅他,还是很难。 她今晚去看阿庭,只是觉得稚子无辜,不是接受他的暗算。 这个亏要她吃下去,一句“对不起”远远不够,所以她没办法跟他做那种事。 ……可,刚才被他吻过的地方,此刻却像发烧一样热了起来。 鸢也烦躁地皱眉。 这一晚注定是失眠了。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鸢也躺在花园的沙发秋千上,打了几个盹,阿庭也被保姆带过来玩儿,就在她秋千旁边叠方块。 尉迟在二楼书房,从窗户看下楼,就能瞧见他们两人。 黎雪在他身后汇报工作,他听着,眼睛没有从鸢也身上移开。 忽然,他低语一句:“女人生气要怎么哄?” 这和她汇报的工作风牛马不相及,黎雪一卡,怀疑自己可能听错了:“……尉总,您说什么?” “没什么,你继续。”尉迟从窗口离开,走回办公桌后坐下,神情看起来和以往没有区别。 但细心的黎雪,还是从这份平静里,寻到一丝丝的……苦恼。 尉总也有苦恼的事情、尉总也有苦恼的事情、尉总也有苦恼的事情……这个认知在黎雪脑子里旋转,一贯干练知性的秘书小姐,突然有点迷幻,忍不住抬头看看外面的天,太阳是在东边吧? 就晒着暖阳的鸢也,被压在腰下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掏出来,眯着眼睛看了下,是宋妙云。 百无聊赖,她就接了。 宋妙云故作的温柔声音:“鸢也啊,春节有去哪里玩吗?” “有事说事。”鸢也打了个哈欠,将书本盖在脸上。 她有点尴尬地笑笑:“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想着过年这么大个节日,还是要回一趟家吧,你爸爸也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姜家那三个人,每次找她都是有事,这次又怎么会例外?鸢也笑着道:“我怕我去了,他这个春节会过得更不好。” “怎么能这么说?都是一家人,就算之前有什么不愉快,也早就过去了。”宋妙云说,“就中午吧,来吃顿饭,也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果然是有事。鸢也拿下书,挑眉:“只叫我回去?” “阿迟管着那么大个公司,想必春节也很忙,就不耽误阿迟的时间了,你来就好。” 鸢也奇怪了,以往叫她回去,都是三令五申一定要带上尉迟,这次反而说不用。 她转着心思:“好,我这就过去。” 鸢也从秋千下来,阿庭对她伸出双手要抱抱:“麻麻,麻麻。” “你想跟我一起出门吗?” 阿庭马上从地上爬起来:“嗯!” 带上他也无不可,鸢也勾唇:“好,我带你去。” 她换了衣服准备出门时,刚好遇到同样要离开公馆的黎雪。 “新年好啊黎秘书。”鸢也打了声招呼。 黎雪看到她就想起尉迟那一丝丝苦恼,对这位少夫人肃然起敬:“少夫人,新年好!” 鸢也笑笑,弯腰坐进车里,先把阿庭固定在副驾驶座上,然后就先开出尉公馆。 他们出门没有告诉尉迟,反正管家佣人都有看到,尉迟问了,他们自然会回答。 鸢也把车开到姜家,将阿庭放在地上,牵着他进门。 姜家那三人都在客厅,见到这一大一小都愣了,宋妙云愕然:“怎么还有一个孩子?” 宋鸯锦马上说:“这个孩子我见过,就是尉迟的儿子!” 鸢也没搭理她们,在单人沙发上坐下,阿庭乖乖站在她腿边。 宋妙云指着阿庭:“真的是阿迟的儿子?怎么会跟你在一起?他该不会已经被接回尉家了吧?” 姜宏达怒道:“太过分了!怎么能让私生子进门?你怎么能答应?傻不傻!这是尉迟的长子,让他认祖归宗,将来尉家由谁继承?你们谈清楚了没有?家产怎么分?签合同了吗?” 鸢也双手捂着阿庭的耳朵,没让他听见这些话,唇边噙着笑:“是呀,我也觉得尉迟很过分,所以希望爸能帮我出面,去教训尉迟一顿。”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老男人,闻言脸色就不自然了:“这……尉迟哪会听我的?” 宋妙云也是悻悻:“是啊,这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还是要自己商量着办好。” 鸢也一哂,虚张声势。 她放开了阿庭,阿庭转身,想爬到她的腿上坐着:“麻麻,麻麻。” 宋鸯锦盯着她胸口那枚钻石胸针,好几百万吧,嫉恨道:“也是,好不容易才攀上尉家这个高枝,当然要抱紧了,一个儿子算什么,尉迟在外面女人扎堆,你也是不敢多说一个字吧?” 鸢也抬眸:“表姐留了案底不能进正规医院,我倒是认识几个精神病医院,要不介绍你去那边上班?” 宋鸯锦一怒,宋妙云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大过年的,不要说这些不开心的事,鸢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吃饭吧。” 鸢也直接说:“饭就不必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姜宏达的手掌在膝盖上摩擦两下,迟缓地开口:“我和你云姨,准备登记结婚。” 鸢也眉毛高高挑起,眼底则是冷却:“喔?” 第133章这是陈家的规矩 第133章这是陈家的规矩 姜宏达说:“你云姨怀了,我不能继续让她没名没分。” 一大把年纪了还能怀,真是难为宋妙云了,不要命也要挤进姜家,鸢也讽刺一笑:“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姜宏达眼睛一亮:“你没有意见吗?” “没有。” 他大喜:“爸爸就知道你还是懂事的,你云姨陪了我这么多年,早就该给她名分了,她……” 鸢也慢吞吞接下去说:“我没意见,但我外公那边有没有意见,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跟他们说吧。” 姜宏达蠢蠢欲动想打她,但一是忌惮尉家,二是有求于她,只能死死压住。 “我现在是在跟你商量,你去跟陈家说,你接受你云姨做你的后妈,只要你接受,他们就不会有二话。” 鸢也拿了个橘子剥开,塞了一瓣给阿庭。 阿庭被酸得整张脸皱成一个包子,也不愿意待在鸢也身边了,从鸢也腿上滑到地上,跑到门口去玩球。 鸢也留心他没有跑出去,便没有管他,心忖姜氏虽然不太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还有尉迟担保了贷款,又介绍了商界奇才帮助姜氏起死回生,翻盘也不是不可能,最重要的是,宋妙云如今上了年纪,也找不到更好的男人让她捞油水,她拼了命要挤进姜家,就是为了可以名正言顺染指姜家的家产……姜宏达虽然跟她苟且这么多年,但防她也防得很紧。 姜宏达暴跳如雷:“孩子生下来要上户口,将来要读书要工作,背景不干净会妨碍他一辈子,这也是你的弟弟啊!” 鸢也一瓣一瓣地吃着橘子:“弟弟这种东西嘛,我推一次是推,推两次也是推。” “你敢!” 鸢也抬起头,眼底的寒意刺得姜宏达不禁往后一步。 “你要娶她,可以,当年我外公往姜氏投了多少钱,给了你多少东西,还有我妈的嫁妆,你一分不少还给我,从此我妈妈跟你再无关系,你就想娶谁就娶谁。” 宋鸯锦咒骂:“姜鸢也!你才是无耻之徒!打着你妈的名义来挖姜家的钱,你吃人血馒头,你就不怕你妈半夜来找你吗!” 鸢也懒得理她,只看着姜宏达:“那些东西之所以会进你的腰包,是因为你娶了我妈妈,现在你要娶别的女人,东西还给我不是理所应当?” 宋妙云出声:“你难道不知道姜氏现在到什么地步?你还要来雪上加霜?你又不差钱,你要逼死谁啊!” 三人一条战线,齐齐对着鸢也炮轰。 阿庭的小球滚出门口,他一路追出去,球滚着滚着撞到一只皮鞋停下来,皮鞋的主人弯腰,将球捡起来,阿庭傻乎乎地仰起头。 不知阿庭已经跑出去的鸢也,叹了口气,故作无奈:“那我就退一步吧,不要钱,你给我姜氏的股份。” 股份也是钱,但比起真金白银,要容易接受一点,姜宏达忍着:“你要多少?” 鸢也毫不客气:“六十。” 宋妙云脱口而出:“你做梦!”她在姜宏达身边耗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姜家的钱,百分之六十啊,都给了她姜家还剩什么?她还能图什么?! 姜宏达已然被气昏了头,都忘记骂人了,咄声说:“姜氏还有其他股东,我手里都只有百分之七十!” 鸢也眨眨眼:“那也够了啊,给了我六十,你自个还剩十呢,给你儿子买奶粉尿布,足够。” “你!” “你们考虑吧,不照我说的做,等我外公家的人来跟你算账,你没准连百分之十都没有,陈家纵横海上数百年,就是这么霸道,哪怕是给出去的东西,要回来,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鸢也露出个和和美美的笑,“到时候,你就得带着你的老婆女儿,以及这个来路不明的儿子,滚回乡下种红薯。” 说完鸢也起身就走。 宋鸯锦倏地站起来。 她本来也能装出一副名门淑女的模样,但是这段时间,她入狱失业,鸢也又公开了自己是姜家大小姐,直接打了她的脸,让她彻底沦为笑柄,以前对她大献殷勤的公子哥们,得知她不是姜家大小姐后,都轻贱她,瞧不起她,不拿她当回事。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她姜鸢也! 她恨极了她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她凭什么嚣张?凭什么骑在她头上?现在还敢在她家里耀武扬威,她岂能饶她?! 宋鸯锦疯了一样抓起一根棒球棍:“姜鸢也,我忍你很久了!” 她挥棒朝鸢也打去,棒声嚯嚯,鸢也蓦地回头,什么都没有看清,一颗圆球就从她的头侧飞过去,砸在宋鸯锦的鼻梁上,宋鸯锦顿时惨叫一声,棍子掉落在地,她捂着鼻子眼泪迸出。 这球……鸢也又一下看向门外,就见那人衣着简约,缓步而入。 “她说的没有错,陈家就是这个规矩,给出去的东西,也可以要回来。” 宋妙云一下站起来:“你是谁?你怎么进来?!” 鸢也同样惊讶,他什么时候来晋城的?! “陈莫迁。”这句回的是宋妙云,他又看向姜宏达,“我电话联系过你,要来拿我姑姑的东西。” “已、已经准备好了,马上就拿给你。”姜宏达脸色僵硬。 陈莫迁目光微冷,先看向宋鸯锦,再扫向宋妙云,最后再落在姜宏达身上,姜宏达开始腿软。 要问姜宏达在谁面前最怂,陈家当属第一。 因为他有今天,完全是靠陈家扶持,他对陈家的畏惧根深蒂固,哪怕是比他小了一辈的陈莫迁,他也要点头哈腰。 陈莫迁道:“这么多年没有来过姜家,才知道姑父原来已经有续弦。” “没有!没有这回事!”姜宏达马上否认,“她只是我姐姐,没有娶,没有续弦!” 宋妙云听到他这样说,脸色更是难看,她知道姜宏达怕陈家人,但没想到他竟然畏惧到这个地步,那她还有出头之日吗? …… 直到走出姜家,鸢也仍是又惊又喜:“小表哥,你什么时候来晋城的?怎么都没有跟我说一声?” 陈莫迁散去在姜家人面前的寒色,弯唇道:“我年前就跟你说了。” 是说过,但当时没有给她具体日期。 算了,这些已经不重要,他人都在她面前了。 鸢也看着他:“你一点都没变。” “才多久没见,能变到那里去?”陈莫迁看着她的笑,心情也不错,指了指底下抱着她大腿的小萝卜头,“这孩子是谁的?” “说来话长,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聊吧?” 陈莫迁点头,打开车门,顺手拿出一袋东西给他:“给你带的。” 鸢也马上打开,果然是她想的潮汕特产,她拿出一块糕点,当场就尝了一口,还是老味道:“好吃!” 陈莫迁伸手擦去她嘴边的点心渣,仔细地将她看了几遍,唇际泛开弧度:“先陪我去一趟医院,我要拿程念想详细的检查报告。” “好啊。” 去的是顺康精神病中心,程念想之前一直在这里治疗。 陈莫迁表明身份和来意后,医生惊讶至极,同是一个专业,他当然听说过陈莫迁的大名,没想到今天竟然见到了偶像,他忍着激动,先联系程董事长,得到他的准许后,才敢将详细报告交给他。 “谢谢。”陈莫迁淡淡,收起报告就要走。 医生矜持不住:“等一下陈医生!我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有些专业的问题,可以请教你吗?” 有了一个医生开口,科室里的其他医生也纷纷包围上来:“陈医生,我也想加你的微信。” 鸢也旁观着,觉得特别像粉丝追星现场。 陈莫迁没有拒绝,打开微信二维码给他们扫,又对鸢也使了个眼色,一起离开,独留那群医生还在雀跃中。 鸢也恶趣味地调侃他:“别人家是被女生追着要联系方式,你是被男人要联系方式,还是一群男人。” 越说越好笑,她直接笑出声,这真的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笑得最开心的一次了。 她走路东倒西歪,陈莫迁自然地揽上她的腰,将她往自己的方向一带:“好好走路,别踩草地。” “好好好。”还是跟以前一样,什么都爱管着她。鸢也笑着,注意脚下。 陈莫迁低头看跟在鸢也身边那个迈着小短腿,努力跟上他们的小孩:“说说这个孩子。” 鸢也牵着阿庭的手,这种事情不好撒谎,只能如实道:“尉迟前女友生的。” 陈莫迁立即停下脚步,目光凝住她:“接回尉家了?” 鸢也默认,陈莫迁周身冷气一凛,什么都不说,脚步一转就朝门口走去,像是要去找尉迟算账。 鸢也连忙追上,拉住他的手臂:“是我要接回去的。” 陈莫迁本就不是温和的人,不过是在鸢也面前才有几分笑颜,此刻脸色沉下来,愈发显得生人勿近。 原本还有慕名而来,想要加微信签个名的医生护士,还没走到他身边三米,都被他的气场吓得调头就走。 他冷冷看着她:“自愿?” 第134章一点滋味都没有 第134章一点滋味都没有 鸢也一团乱麻,这件事太复杂,说不清楚,勉强点头:“嗯。” 陈莫迁呼吸微重:“为什么?” “他妈妈不要他了,我看他挺可爱的,我就收下了。”鸢也含糊其辞,不虞多说,转开话题,“小表哥,你会在晋城待多久?” “视情况而定。” “那你住哪里?” 陈莫迁眉间戾色散去几分:“程董事长有为我安排酒店。” 阿庭蹲在路边玩蚂蚁,忽然仰起头,眨巴眨巴眼睛:“麻麻,饿。” 这会儿已经午后,她都忘了吃饭这回事,鸢也对陈莫迁说:“我请你吃饭吧?” 陈莫迁看着她,到底是点头。 他们出了医院,就近找了一家餐厅,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了菜,聊了琐事,他们许久不见,有的是话题,提起扬州瘦马事件,陈莫迁抿了口茶,问:“当年救你的那个人怎么说?” 十年前的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陈莫迁会知道,是因为苏先生把她送回来时,是交到了大表哥手里,由大表哥对外解释,她失踪这么长时间,一直在陈家暂住。 她小时候经常去陈家住,这个说法合情合理……要不然她被绑架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连顾久都不知道? 鸢也倒是没有问过苏先生,她想他应该是也不知道的,以他以往的作风,如果知道什么,会主动告诉她。 “把十年前的照片保存到现在,要么是酝酿着阴谋,要么是画面本身给保存照片的人带来某种幻想所以舍不得丢,无论是哪种,都有必要把人找出来。”陈莫迁说。 某种幻想……鸢也从没往这方面想过,再记起伯恩对她说过的话,什么这些年每天晚上做梦都是她,顿时一阵恶心。 阿庭双手贴在玻璃上,突然兴高采烈地喊:“粑粑,粑粑。” 鸢也下意识看出去,果然瞧见那个男人从车后座下来,西裤和长风衣的打扮,抬起头,容貌俊逸,他同样一眼就看到他们。 尉迟走进餐厅,走向他们,唇边染着温和的笑:“原来是表哥来了。鸢也,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他出场得毫无预警,鸢也万万没想到:“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忘记了?阿庭的手表里有定位系统。”尉迟解释,“你带着阿庭出门,没有告诉我,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有接,怕你们有什么意外,就只好顺着定位找过来。” 打电话?有吗?鸢也想找出手机看,没找到,再一想,好像是落在车里了,难怪没有听到来电。 她带着他儿子一声不吭出门,还不接电话,他是应该找过来看看,只是给阿庭装定位,是怕他走失,现在却成了他确定他们位置的工具,尉总确实很善于物尽其用。 鸢也撇撇嘴,低头喝茶。 尉迟一向礼仪周全,何况是在外人面前,主动对陈莫迁伸出手:“表哥什么时候到晋城?应该提前说一声的,我和鸢也好为你接风。” 陈莫迁同样站起来与他握手,两个男人身高相差无几:“昨天刚到,没有来得及告诉鸢也,今天在姜家偶遇。” 尉迟微笑,自然而然地在鸢也身边坐下:“这顿就当是便饭,今晚再到尉公馆用餐。” 他不经意彰显的男主人口吻,主客立场即刻分明。 陈莫迁眉眼不惊:“不用客气,我和鸢也没有这么见外。” “应该的。”尉迟拿起茶壶给自斟一杯,抿了一口,认出是祁门红茶,他便唤来服务员,“再要一壶碧螺春。” “好的先生。”服务员应后,尉迟才低头对鸢也说:“你不是不爱喝红茶?” 鸢也只爱绿茶,点红茶是记得陈莫迁爱喝,她看了尉迟一下,她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自己喜欢什么茶,他竟有注意到。 服务员很快再送上来一壶茶,尉迟为她倒了杯碧螺春,鸢也看着清汤绿叶,默默喝了。 陈莫迁看着他们,手指轻轻转动茶杯,并无言语。 尉迟又问:“点菜了吗?” “点了。”鸢也回答完,想起一事问陈莫迁,“小表哥去姜家拿什么东西?” “姑姑的家徽。”陈莫迁道,“族中的长辈们要重制族谱,知道我要来晋城,就让我顺便把姑姑的家徽带回去。家徽虽然没有什么大作用,但流落在外也不好。” 所谓家徽,就是一块雕了陈家家纹的玉牌。 陈家一直都是枝繁叶茂,历史又可以追溯到清朝,那会儿没有手机这些高科技工具,族人确认身份只能凭借信物,所以陈家子弟手里都有玉牌。 但是到了现在,想要知道一个人的身份背景,只是打个电话问一句的事情,玉牌作用,象征意义已经大于实际意义,简而言之,留做纪念罢了。 尉迟倒是不知道这回事:“你也有家徽吗?” “我是外孙女。”只有直系子弟才有。 陈莫迁一弯唇:“你想要,我的可以给你。” 鸢也连连摆手:“算了吧,我可不想害你被未来嫂子误会。” “一块牌子而已。” 他们兄妹说着话,热络而亲近,从家徽说到族谱,再说到大表哥,又聊到了病人:“小表哥去看过程家千金了吗?” “昨晚去看过。” “感觉怎么样?” 陈莫迁掠了她一下:“治病这种事,怎么能‘感觉’形容?” 鸢也笑着说:“怎么不能?你这么专业,能不能治好,可以判断出来的吧?” “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病因,病态都不一样,没有完全掌握之前,不好下定论。”陈莫迁只道。 “你们当医生的,比当律师和警察还要严谨。” 尉迟旁观着,没有进入他们的话题,只想,很久没有见面的表兄妹,竟然还能这样亲近,可见本身关系就是很好。 鸢也眉飞色舞,嘴角的笑意持续着,这段时间以来,他只有在外人面前会勉强展露欢颜,多半都是为了礼貌,看得出来现在才是真情实感的高兴。 他抿了口茶,这里的碧螺春不纯,一点滋味都没有。 第135章看得出来很亲近 第135章看得出来很亲近 服务员上了菜,还有几瓶啤酒,鸢也嘴角一弯,正要去拿酒,就被尉迟按住了手:“我们都是开车来的,不能喝。” “啊……我忘了。”她只想着和她小表哥许久未见,必须喝几杯尽兴,没去想他们还要开车回去,“我昏头了。” “要喝,今晚请表哥到公馆吃饭再喝,我陪表哥不醉不归。”尉迟将酒拿远了。 陈莫迁不在意:“以茶代酒也是一样。” “不错。”尉迟拿起茶杯,和陈莫迁相碰,又对鸢也说,“你前几天和傅眠他们喝了不少,本来就不能再喝。” 鸢也否认:“没有喝很多。” 尉迟记得很清楚:“四顿。不是切了阑尾就不会再犯胃病,上次疼的还不够给你长教训?” “知道了,我不喝。”反正今天也喝不成。 说起这个,尉迟看向陈莫迁:“听鸢也说,她四年前在青城得了急性阑尾炎,就是表哥带她去的医院,当时就切了阑尾?” 陈莫迁点头:“是。” 尉迟往鸢也的碟子里夹菜:“表哥可能不知道,两个月前,鸢也胃疼,去了医院检查才知道是阑尾炎,也切了一次阑尾。” 陈莫迁皱眉:“她当初已经切了阑尾,怎么会又要切一次?” 鸢也道:“医生说,可能是上次手术没有切干净。” 陈莫迁神色不太好看:“主刀医生是我的老同学,医术一直很不错,竟然会出这种纰漏。” “没关系,反正现在切干净了。”鸢也没想去追究。 尉迟夹了一根青菜,慢慢吃着,眼睫遮住他眸底几种情绪。 鸢也完全没有把那件小事放在心上,继而又问起:“桑夏过年有回来吗?” 陈莫迁说:“没有。” “也是,她那个职业,全年无休。”鸢也想起上次见面,“我见过她一次,她剪了个寸头,你有看到吗?” 陈莫迁嘴唇勾起:“没有,但听大哥说过。” “哈哈哈她说大表哥要让她头发长出来之前不准回家!” “她就算没有长出来回家,大哥也不会把她赶出门。” 陈桑夏是谁?尉迟甚至不认识,他神色温淡,仿佛是不在意,喂了阿庭几口蛋羹,顺手将茶杯拿过来。 “是吧,我是这么跟她说,大表哥一向嘴硬心软。” 鸢也身体放松,往后一倾,手肘不小心撞到茶杯,她马上伸手去接,不过身边的尉迟动作更快,刚好扶住,没让杯子落地。 这个插曲,打断了他们的热聊,尉迟适时说:“先吃饭吧,凉了不好吃。” …… 饭后他们一起走出餐厅,陈莫迁婉拒了尉迟邀请他去公馆用晚餐的好意:“刚刚拿到病人的检查报告,要回去仔细看看。” “那就改天,表哥一定要赏脸。”尉迟风度翩翩。 “好。”陈莫迁应下。 他们三人开了三辆车,虽然陈莫迁和鸢也是一起来的,但因为刚才没有车位,所以分开停放,反倒是后来的尉迟和鸢也停在一个方向。 两人带着阿庭走了几步,陈莫迁突然在身后喊:“鸢也,过来一下。” “嗯?怎么了?”鸢也没有多想,放开阿庭的手,脚步一转朝他走去。 尉迟也停了来,在原地侧身,回眸看向他们。 鸢也走到陈莫迁面前,他便伸手,将她羽绒服的帽子整理好:“多大的人,连衣服都不会穿整齐?” 他双手伸到她的身后,将她的帽子拉成倒三角形,同时低语:“上次你让我帮你查白清卿,刚才不方便,我就没有说,改天再告诉你。” 原来是想和她说这件事。鸢也抿唇点头:“就明天吧。” 陈莫迁看到她脖子里压了几缕头发:“明天我要去看程念想。” 明天还不用上班,鸢也也没有别的安排:“我跟你一起去。” “好。”陈莫迁收回手,顺便把她压在外套里的长发拨出来。 尉迟眸子陡然一深,这种动作在男女之间已经算是很亲密,但那两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习以为常一般,最后鸢也还对他叮嘱:“路上小心。” 陈莫迁颔首,转身先走,鸢也目送他上车后,也走回自己的车边,阿庭坐了尉迟的车,他们前后脚到尉公馆。 保姆带走阿庭,鸢也和尉迟一起上楼,他在她身后,语气温温:“最后和表哥说了什么?” “没什么。”鸢也不知道陈莫迁查到什么程度,不好对他说,索性三字敷衍而过。 尉迟的眼眸像渲染开的油烟墨:“他来晋城,你很高兴?” 他第一次见她因为一个人的到来高兴成这样,那顿饭吃下来,笑容就没有从她嘴角消失过,他抿唇:“为什么高兴?” “许久不见的朋友,重逢都很高兴,何况他是我小表哥。” 尉迟不显情绪:“你们很亲?” 鸢也理所当然:“我们从小就很亲。” 陈莫迁的父亲是她的舅舅,和她妈妈是家里关系最好的兄妹,姜氏发展阶段,她妈妈要帮着姜宏胜打江山,忙得没时间照顾她,直接把她送去舅舅家住。 她妈妈去世后,她很难过,也是被舅舅接过去住了很久,可以说,她的童年是和陈莫迁一起度过,有这些情分在,他们本就比亲兄妹还亲。 安静了十几秒,尉迟才说:“和你一起长大的人,倒是不少。” 顾久是一个,陈莫迁是一个,都参与了他没有参与过的,属于她的那么长一段岁月。 鸢也上楼的步伐一顿,回头看慢了她几步的尉迟,才发觉他今晚的语气不对,话题也一直围绕一个人,隐约有点……酸? 她顿时气笑。 尉总上辈子是柠檬吗?尽是捕风捉影,先前吃她和霍总的醋,现在又吃她小表哥的醋,她郑重强调:“那是我小表哥,亲表哥。” 血缘关系注定他们不存在一丁点可能! 尉迟没有再提起陈莫迁,几步上前,到她面前,她的头发是有点乱,他便伸手,替她别到耳后:“你去姜家了?” “嗯。”鸢也避开他的手。 尉迟看着落了空的指尖,慢慢收回:“怎么没有告诉我?”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没什么好特意说的。”鸢也手上黏黏的,想要去洗手,说完便进了房间。 尉迟在走廊上驻足一会儿,眉心一拧,那一丝丝苦恼,好像又加深了。 第136章细想经不起推敲 第136章细想经不起推敲 隔天鸢也很早就出门,那会儿尉迟刚在吃早餐,见她在换鞋,便问:“要去哪里?” “和小表哥去程董事长家。” 尉迟眸底沉淀出意味不明的色泽:“早餐也不吃?” “和小表哥去吃广式早茶。”她应完便出门,陈莫迁的车已经在门口等着。 尉迟站在窗边,看见她神采飞扬地坐上副驾驶座,黑色的玻璃窗也藏不住她的笑靥。 “少爷。”管家走到他身后低唤,“老爷让您去一趟老宅。” 尉迟这才从窗边离开。 管家偷看到他转过来时脸色,薄唇紧抿,微微寒霜,不禁也朝窗外看了一眼,想知道有什么惹少爷不高兴,却只能看到一辆车远去。 陈莫迁一边开车,一边抽出一个牛皮信封递给鸢也:“只能查到这么多。” 鸢也马上打开看,失望的是,这份结果和当初顾久给他的那份差不多,只多出一条,写的是白清卿怀孕后人间蒸发那一年,其实是住在青城半山别墅,那栋别墅正是尉迟名下。 细心的陈莫迁,还查了尉迟那一年的行踪,起初几个月,他经常来往青城和晋城之间,应该就是为了探望白清卿,后来空了三四个月没有再去青城,等他再去青城,白清卿已经生下阿庭。 结合尉迟说自己出过意外,失去近一年的记忆,想来情况是这样的……他起先把白清卿安置再半山别墅,每个月都去看望,后来出了车祸,忘了白清卿,直到伤好之后,他再查自己失去的记忆,才发现这回事,才去认下白清卿母子。 鸢也将文件收回信封,突然冒出个想法……所以,尉迟其实没见过白清卿怀孕,也没有亲眼看着她生下孩子,甚至,包括有白清卿这个女人,都是后来查出来的。 阿庭该不会不是白清卿的亲生儿子吧?白清卿趁着尉迟失忆,冒名顶替? 鸢也心思转动,展开设想……尉迟心爱的女人是a,a才是阿庭的妈妈,由于某种原因,a生下孩子后离开,刚好尉迟又失忆了,于是白清卿假扮成a?所以尉迟才会说,觉得自己所爱另有其人? 这个逻辑听起来挺成立的,但仔细琢磨,其实经不起推敲。 因为她能想到的事情,尉迟肯定也能想到,他那么有本事,但凡有一点疑虑,必会寻根问底,更别说鉴定亲子关系只需要一根头发,他既然告诉她白清卿就是阿庭的妈妈,那她就一定是。 至于尉迟心中那个所谓另一个最爱的女人,多半是他自己捕风捉影。 鸢也叹了口气。 陈莫迁看了一眼她的侧脸:“怎么了?” 鸢也说:“那几张照片是她发出去的,我以为能查出她的照片是从哪里来,但连小表哥你都没办法,看来真的只有找到她才能知道真相。” 陈莫迁点头,鸢也手肘搁在出车窗边沿,撑着额头:“她去了香港,尉迟说她身上没有带什么现金,本以为她很快就会去银行取钱,到时候就能找到她的人,没想到她熬了这么久也没有动静。” “可能是投奔了朋友。”陈莫迁说。 鸢也赞同这个可能性。 香港人口密集,又鱼龙混杂,一个人若是存心想躲,哪怕是尉迟,也很难把人捞出来,现在只能再继续等待。 鸢也指路,陈莫迁开车去了晋城一家很有名的广式早茶餐厅,味道很正宗,吃完才去程家。 陈莫迁提前联系过程董事长,他们到时,发现程董事长亲自在门口迎接,鸢也先下了车:“程董事长,新年好。” 程董事长意外:“姜副部也来了。” “没什么事,就和我表哥一起来看看念想。”鸢也笑着回头,陈莫迁走过来。 程董事长说:“想想在花园玩,我带你们去。” 两人便跟在程董事长身后,走到了后花园,就看到那白衣少女坐在鸟巢形的秋千上,怀里抱着一只美短,微风徐徐,裙摆摇曳,很恬静的画面,让人很难去想,这个女孩有那样的疾病。 程董事长看到心爱的女儿,脸上也不自觉有了笑:“想想。” 程念想睁开眼,看了过去,发现爸爸身后还站着两个人。 程董事长介绍:“这位是陈莫迁陈医生,这位陈医生的表妹姜小姐。” 程念想笑起来脸颊上有个浅浅的酒窝:“你们好,我是程念想。” 鸢也上前一步:“我们见过一面,你记得我吗?” “记得呀,你给了我两颗糖。”程念想虽然时好时坏,但记忆是有的。 “当时我为了见到程董事长,骗了你,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总想着当面跟你道歉,今天终于有机会。”鸢也说着45度鞠躬,诚恳地道,“对不起念想小姐,对不起程董事长。” 被道歉的两个人都没想到她会这样,怔了怔,程念想放开猫,双手去扶她:“没关系啊,我不介意,你不用特意道歉。” 程董事长点点头:“姜副部,那件事过去了。” 鸢也这才直起腰,他道:“一开始,我确实很生气你利用想想接近我,你不知道,想想对我非常重要,我无法容忍任何人对她冒犯。” 鸢也再度说:“对不起。” “但你介绍了陈医生给想想,尉总又因为你的关系,再介绍一位秦医生给想想,让想想有了很大的可能性康复,最重要的是,过了这么久,你还记得要道歉,可见你为人真诚,所以我原谅你了,接下来,我们应该能合作愉快。” 鸢也粲然一笑:“会的。” …… 尉迟到达老宅时,尉父在书房摆了个棋盘,自己跟自己下棋。 “来一局?” “好。”尉迟在他对面坐下,拿了白子,扫了一眼他下了一半的棋局,选了个位置落了一子。 尉迟的棋艺不错,几手下完就已经占了上风,后半段他攻势转为温和,正是谈话的好时候。 尉父道:“听说‘他们’去找你了?” ‘他们’是谁,父子心知肚明。 “找过几次。”尉迟面上无澜。 尉父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不答应?” “十三岁时,爸对我说过一句话,”尉迟在棋盘角落里放下一子,“‘生意场上重要的不是谋略,而是利益平衡’。” 听出他言下之意并非不想合作,只是回报不够丰富,尉父就放心了:“那就再聊聊。” 尉迟像是对这个棋局很感兴趣,专心致志地下棋,白玉棋子与棋盘相碰发出清脆响声,他隽黑的眸子,逆着光,看不清喜怒。 尉父低头一看棋盘,哑然失笑,自己已经输了。 “人老了脑子转不动了,不是你的对手。”尉父摇了摇头,顺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经过水滋润过的喉咙,没有那么低沉:“你妈太感情用事,只要跟你清婉阿姨相关都不太理智,当初我同意你娶鸢也,不过是看在陈家的份上,现在陈家也不太平,不如尽快脱手,收回报酬。” 尉迟对父亲这番话不置与否:“爸跟‘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来往?” 窗外飞过一朵乌云遮住骄阳,他眸底温温。 “早年打过一两次交道而已,这次他们从你那里得不到答复,才会找我。”尉父沉下脸色,“但‘他们’说得对,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对我们尉氏百利无一害,不答应,亏太多了。” “我会考虑的。”尉迟起身,“黎屹要跟我汇报工作,我先回公馆了。” 话已经说完,尉父也没有再拘着他,只说:“跟你妈打声招呼再走吧。” 尉迟颔首,转身出门。 回到尉公馆,黎屹已经在客厅等着,尉迟径直上楼,黎屹自然跟上。 尉迟敛眸,底色清寒:“告诉y先生,我可以同意和他们合作,条件是南欧那块市场,归尉氏。” 黎屹一怔,因特殊的地理位置,南欧是欧洲联系外界的交通中心,等于是一块很大的流通市场,这些年一直在yuan家的把控制下,现在要他们交出来……他低声说:“怕是不会同意。” 尉迟漫不经心地一笑:“我手里有他们最想要的筹码,他们怎么会不同意?” …… 鸢也他们离开程家已经是下午。 陈莫迁送鸢也回了尉公馆,她心情好,语气也轻快:“我心里这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我以为这种事情,你已经轻车熟路。”陈莫迁将操纵杆挂了空挡,解开安全带,下车。 鸢也不否认,平时为了签下合同,她确实坑蒙拐骗都做过,但这次不一样。 程念想刚出生就没了妈妈,七岁起又得了这个病,时好时坏,不好的时候像个三五岁的小孩,太惨了,利用这么一个人,她心里有负罪感。 但是现在好了,道了歉,得到了原谅,她良心就安放下了。 陈莫迁凝着她:“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有自己的底线和分寸。” 鸢也翘着嘴角:“那是当然。” 两人正说着话,一道男声突然插入:“怎么不请表哥进来喝杯茶?站在门口说话,成何体统?” 第137章怎么受得了冷待 第137章怎么受得了冷待 是尉迟,他从主屋里走出来,大概是因为今天还没有出过门,身上只是一套舒适的家居服。 鸢也便是邀请:“小表哥,进去坐坐吧?” 陈莫迁看着她,再对尉迟颔首:“叨扰了。” 三人在沙发落座,佣人立即送上茶水和点心,鸢也仍是面对着陈莫迁:“程董事长说念想最大的心愿,就是去学校,和同学们一起读书。” “嗯,程家怕她突然病发,不敢让她去学校,从小都是请家教。” “她是独生女,又不能去学校,长这么大竟然一个朋友都没有,一定很孤单,难怪程董事长那么宠爱她。”鸢也感叹。 尉迟偶尔会接几句,大多是他们兄妹在聊,连座位都是他们同坐一条长沙发,而他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他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直到凉了都没有喝一口……从昨天到今天,他们的话那么多,这个女人还总是笑! 临近晚饭时间,陈莫迁又被鸢也留下来用餐,吃过饭才走,而他一走,鸢也就进入省电模式,对什么都是懒懒的,尉迟跟她说话,她摇头或者点头,至多就是嗯一下。 一来二去,公馆的佣人们就都知道,少爷被少夫人冷落了。 老管家在公馆伺候了几十年,也算是看着尉迟长大,第一次见有人敢这样对他甩脸子,这位少夫人真是……不同凡响。 尉迟看着鸢也哄了阿庭入睡,又看着她去洗澡,准备明天上班要带的东西,末了,她就准备睡觉了。 “不是说好不生气了吗?”尉迟抓住她要关灯的手,终于把这几日的冷战挑破。 鸢也挑眉:“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种话?” 尉迟抿唇:“我解释了,道歉了,你也答应留到第二天再跟我一起回晋城,那晚还和我们一起去花灯会,不是不生气的意思?” “我只是不想在外人面前,让彼此难看而已。” “所以还在生气。” “算不上生气。”鸢也微笑,却不是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比起在陈莫迁面前差远了,她说,“只是不太想理你。” 尉迟湛黑温凉的眸子凝住她:“不想理我,对陈莫迁倒是很理。” 鸢也坦然承认:“是啊。” 是啊?确实是。 对她而言,更亲近的是人是陈莫迁,能让她高兴的也是陈莫迁,她去姜家没必要告诉他,一大早要出门也不用告诉他,反正她身边有陈莫迁。 她的小表哥,血缘关系的表哥,他甚至不能有意见。 尉迟勾动嘴角,却无笑意:“那你就只去理他好了。” 说完他就放开她的手,连灯也帮她关了。 黑暗里,鸢也听见他的脚步离开了房间。 天之骄子如他,怎么受得了别人的冷待,几天而已,就没了耐心。 鸢也一晒,拉开被子睡进去,猜想他今晚应该不会回来睡。 她的眼睛还没有闭上,房门就砰的一声被人推开,鸢也惊得坐起身,借着门外走廊的余光,看见那个男人去而复返。 鸢也错愕,他怎么……一个念头没形成,就见他动作很大地上床,发泄脾气似的,直接把她抱在怀里。 做错事的人是他,他凭什么发火?她又凭什么受他的火气? 鸢也就要把他推开,他忽然的,在她耳边,很闷地说:“我会把你哄好的。” 鸢也全部动作都停住,怀疑自己幻听,他说……什么? “你可以继续生气,也可以不理我,我会把你哄好。” 他对她低头了。 原本以为会受不了冷待的他,一走了之后去而复返,不是对她置气,而是对她低头。 这一下子,就像高挂在天际的星化作流火坠落,像人站在高山之巅伸手揽月,原本觉得遥不可及的东西,这一刻就在手心。 鸢也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双手垂落,听着他一下又一下的心跳过了这一夜。 …… 第二天尉迟很早下楼,佣人的早餐还没有准备好,慌里慌张,他则是一如既往的温淡。 紧赶慢赶,早餐终于上桌,管家送上一杯手磨咖啡,尉迟抿了一口,拿起刀叉,将培根切断,慢条斯理吃完,再去上班。 再过半个小时,鸢也才醒来,身边的位置空空,她奇怪,还没到上班的点吧? “少夫人,早上好。”她走下楼,管家在楼梯口恭敬地问好。 鸢也看向客厅,再看向餐厅,都没有看到那个男人,管家主动说:“少爷一早就出门了,大概是公司有事。” “是吗?”鸢也想起昨晚尉迟那番很……让人意外的话,恶劣地勾起嘴角,嗯?尉总该不会是不好意思面对她,提前跑了吧? 不是没有可能呀,她打赌,尉迟这辈子没对哪个人说过那种话。 她心情忽然十分愉快,好好的吃了早餐,然后开车去高桥。 “姜副部,一别多日,你越来越漂亮啦!”一进办公室,小秘书立即送来一杯绿茶,很好的诠释谄媚这两个字。 鸢也接了杯子,品了一口,还是老味道,不错:“想我啦?” “当然想啦,整个商务部没有人不想你,这杯茶,它不只是一杯茶,它还凝聚了我们对你的思念,你品尝出来了吗!” “演技越来越浮夸!”鸢也笑骂一声,将带来的一大包东西给她,“我在泽城买了一些小玩具,拿去给大家分了吧。” 小秘书顿时欢呼:“谢谢姜副部!” 十点钟,霍衍在大会议室召开高管会议,临近散会,他才说:“还有一件事,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我想,应该郑重通知一遍。” “从今天起,姜副部升任商务部正部长。” 话音一落,会议室里掌声响起,鸢也微笑起身,对大家鞠躬:“谢谢霍总,谢谢大家。” 霍衍只道:“你实至名归。” 会议结束,鸢也因收拾东西而慢了大家一步,霍衍也还没走,慢悠悠地问:“姜部长过年去泽城玩了?” 鸢也笑了笑:“是啊。” “好玩吗?” “还不错,海边能玩的花样挺多,花灯会也很热闹。” 霍衍侧头:“和尉总两个人去的?”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么详细,但鸢也都如实回答了:“还有他的一些朋友。” 只是这样?霍衍挑了挑眉:“没有遇到什么人?” 鸢也一顿,抬头看着他:“我应该遇到谁吗?” 霍衍莫名叹了口气:“没什么,升职了晚上记得请大家吃饭。” 鸢也当然没意见:“就怕霍总不肯赏脸。” 第138章挑最好的送给你 第138章挑最好的送给你 刚回到商务部,鸢也就被同事们包围起来,以小秘书为首,个个都搓着手,嘿嘿地笑。 他们可都听说了哦,姜副部变成姜部长了哦,是不是应该意思意思呀? 鸢也举手投降:“知道了知道了,晚上去吃火锅,我请客。” 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谢谢姜部长!姜部长前途似锦!” 他们这边欢声笑语,尉氏则是截然不同的情况。 干净得连玻璃都看不见一丝污渍的大厦,从上到下都是有条不紊的工作,哪怕只是开工第一天,也无人敢松懈。 尉迟走出会议室,锃亮的皮鞋踩在五十二楼的地上,步伐不疾不徐。 黎屹跟在他身后汇报:“刚才幼安小姐来电,说要再请几天假,她的事情还没有办完,和hd的项目,她会线上沟通,不会耽误工作。” 尉迟淡声:“你跟她对接这个项目,在她回来之前,你全权负责,让她安心处理家事。” “是。”黎屹领命后,略一迟疑后,还是尽职地提醒,“幼安小姐这次的麻烦,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处理好。” 尉迟神情并无变化,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直接进入办公室,黎屹微微一愣。 黎雪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在他身后低声道:“幼安小姐的事情,尉总知道。” 知道……为什么一点动作都没有? 黎屹不明白,尉总以前对幼安小姐不是很照顾吗?这次怎么没有出手相助? “尉总自有安排。”黎雪只说这一句,便没有多话其他,将咖啡送进去。 尉迟正处理着堆积的文件,因此没有注意到,黎雪放下咖啡后并没有立刻离开。 一贯严肃干练的秘书小姐,此刻也没有崩一丝表情,将收集来的一叠传单,整齐地放在他面前。 那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送上几份价值不菲的合同。 尉迟眼角掠了一下,传单花花绿绿,毫无美感可言,不禁皱眉:“做什么?” “尉总可以试试用这个办法哄少夫人。”黎雪说完,微微鞠躬,退出办公室。 嗯,虽然尉总没有下达指令,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秘书,她理应为老板分忧。 尉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拿起一张传单,上面的图是一束玫瑰,他目光一顿。 午后时分,高桥商务部,一个花店员工捧着一束红玫瑰到来:“请问,姜鸢也姜小姐是哪位?” 一有八卦,小秘书的耳朵就是最灵的,马上举手:“是我们部长!” 居然有人给姜部长送玫瑰!是谁啊是谁啊是谁啊!秘书按捺着激动之情,带着花店员工进入鸢也的办公室:“姜部长。” 鸢也抬起头,还没搞清楚状况,那花店员工就将一张签收单递给了她:“你好姜小姐,麻烦您签收一下这束花。” “我没有订花。”鸢也说,“是不是搞错了?” 秘书笃定道:“肯定是尉总送你的!” 鸢也摇摇头,看到花束里还有一张卡片,一边拿出来看一边说:“他怎么可能送我花?他从来没有……呃?” 落款还真是尉迟! 鸢也神情一呆,秘书一拍手:“果然是尉总!我就知道是他,开工第一天就撒狗粮,不愧是你们!” 鸢也签了单,捧着那束玫瑰花,想起尉迟昨晚那句“我会哄好你”,心想,难道这就是他哄人的方式? 她低头嗅了一下,玫瑰娇嫩欲滴,香味幽幽,轻轻勾起嘴角,她将花放在桌角。 嗯……好看是好看,但她又不是小女生,一束花就能收买得了。 她手指间灵活地转动着钢笔,利索地签下一份文件。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只是一个开始。 不到十分钟,商务部又来一个送花的,这次捧的是一束香槟玫瑰,问的还是:“哪位是姜小姐?” “又是姜部长的花?”秘书挠挠头,带着他进去,“姜部长,你还有花。” 落款依旧是尉迟。 有一有二,就还有三,前后间隔几分钟,又来一束戴安娜粉玫瑰,秘书神情开始变得古怪。 这个送花的还没走,又来一个,送的是香水百合。 再之后,来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要排队等签收,蔷薇郁金香绣球花满天星等等应有尽有,小秘书索性用a4纸打印了鸢也的名字,贴在办公室的门口,让他们自己进去。 其他同事羡慕极了:“尉总就是尉总,送花都是十束起步。” 鸢也一整个下午都在签收花束,好不容易签完,她实在忍无可忍,把电话给尉迟打过去,直接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说一开始还有点惊喜,那么现在就是莫名奇妙。 他反过来问她:“什么干什么?” “花啊,不是你送的吗?”说话间,又有送花的,她拿起笔,随便画了几笔签收,接了花,再看沙发上,茶几上,甚至地毯上,全都是花。 尉迟温声道:“是我送给你的。” 鸢也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送那么多?” “不知道你喜欢哪种花,就挑了我觉得好的给你。”尉迟说。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选了最好的给你。 电流送来他低磁的声音,周围花香萦绕,鸢也抿了下唇,语气稍缓:“那也不用送那么多。” “你不喜欢花吗?”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 尉迟自顾自道:“我看到你签收了十五束,还有三束。” 还有?鸢也都没地方放了! 尉迟笑了一下:“他们说刚生气的时候就应该送花了,我迟到了这么多天才送,本就应该多一点。” 这是可以来换算的吗?鸢也气笑:“我跟你讲不通道理!总之你不要再送了!”然后直接挂了电话。 尉迟拿开手机,俊眉微拢:“她好像不喜欢花。” 黎雪站在他面前,想了想:“我有一个朋友在高桥商务部工作,听说他们今晚要去吃火锅。” 他们去的火锅店是商务部公认最好吃的,鸢也一句尽管吃,他们就都不客气了,敞开了撒欢,点了一大堆,从七点半吃到十点半,大家才准备散伙。 鸢也到柜台结账:“你好,18号桌买单。” 收银员输入了桌号,却是说:“已经买过了。” “谁买的?”鸢也边问边回头,以为是哪个同事偷偷把账结了,但同事们也都是一脸茫然。 收银员指了那边的小桌:“那位先生。” 小桌在较为偏僻的角落,只有一个人,面前的火锅还在沸腾,滚滚白烟冒出,他抬起头,俊雅的容貌和这间普通的火锅店格格不入,因而过分引人注目。 秘书第一个认出来:“是尉总!” 确实是尉迟。 他起身走来,到她面前问:“吃好了?” 鸢也很意外:“你来这儿做什么?” 尉迟一句温雅的回答,听得其他女孩都是脸红心跳,他道:“来帮你买单。” 同事们按耐着激动:“那尉总应该过来跟我们一起吃啊。” 尉迟微笑:“我在你们会不习惯,这样就好。” 他考虑得周全,不可谓不用心,同事们对鸢也调侃:“姜部长,爱情事业双得意啊……” “……”不知道是太多人围在这里空气不流通,还是方才吃了太多热食,鸢也的脸上有些发烫。 走出火锅店,小秘书磨蹭到鸢也身边,偷偷塞给鸢也一样东西:“小李说今晚这一顿不便宜,我们吃你的理直气壮,但尉总的嘛,毕竟是家属了,怪不好意思的,你今晚替我们好好报答尉总的结账之恩哈。” 啥玩意儿?鸢也摊开手,看她给了她什么,结果是一盒durex,她瞪大了眼睛:“你!” 小秘书转身就跑,鸢也特别想用这东西砸她。 但尉迟就在她身后,她把这东西亮出来就说不清了,只好攥紧手,把东西胡乱塞进包里,心忖明天再收拾她! 尉迟走到她身旁:“你是坐同事的车来的?” 莫名的有点不好意思看他,鸢也说:“嗯。” “那就坐我的车回家?” “好。” 回家路上,尉迟问着:“那些花呢?” 鸢也嘴硬着:“送同事们了。” 尉迟看了她一眼:“都不喜欢?” 鸢也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手指沿着纹路描过:“那么多,放都没地方放。” “好吧。”尉迟眼睛映着前方的车尾灯的光,像收纳了一簇烟花,“明天我送别的。” 鸢也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想知道,他明天会送什么? 察觉到自己这个心思后,她降下一点车窗,让冷风吹一下自己。 回到公馆,阿庭早就睡了,尉迟有些洁癖,身上沾了火锅的味道,他很不喜欢,先进浴室洗澡,鸢也收拾东西时,又看到那盒durex,直接丢进垃圾桶。 尉迟洗完出来,本是没有注意到的,但垃圾桶里连一张纸巾都没有,那盒东西躺在里面实在太显眼,他想不看见都难。 擦着头发走到她身后,一只手撑在桌边,直接将她纤细的身体困在怀里:“还没用过,怎么丢了?” 他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如此近的距离,身上沐浴露的清香都涌向了鸢也。 她丢的时候根本没有去注意到桶里什么都没有,现在反而是弄巧成拙,自投落网,简直想找地缝钻进去:“……商场满额送的。” 第139章不是说不来了吗 第139章不是说不来了吗 这个借口委实拙劣,哪个商场会送成人用品?他又看了一眼,笑:“丢了就丢了吧,尺寸本就小了。” “……”怎么说呢,鸢也已经想好怎么给江贞贞穿小鞋了。 大概就是因为这一盒东西,房间里的气氛逐渐暧昧,像只差一根火柴就能点燃,鸢也沐浴后,故作淡定地走到吧台边,倒了杯水喝,眼角的余光瞥向尉迟。 他在看手机,神情没有什么异样。 就在她以为是自己想多时,尉迟的呼吸突然放下手机走向她,鸢也一下子就捏紧了杯子。 他低头凑近她的唇,两三厘米的距离,眼睛凝视着她的眼睛,幽幽的,像一片沼泽,让人堕入:“亲一下,可以吗?” 哑哑的询问声,鸢也嘴唇一动,还没说出可以或是不可以,他已经吻上来了。 一开始只是一个很轻的吻,他贴在她的唇上厮磨,像对泡沫一样舍不得用力,鸢也只觉得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她的心扉,一时也忘了动作。 可也就是那么一瞬间而已,他就按住了她的后脑,将这个吻深入至缠绵,极有技巧地带动起她的情绪。 男人骨子里的掌控欲根深蒂固,全程压制着她,掠夺她的呼吸,到了这时候,哪怕是鸢也想挣扎也挣扎不了,只能攀附他。 她抓着他的手臂,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不禁推搡开他,好一会儿,他才肯稍稍分开,给她喘息的时间。 还没有完全匀过气,他又一次吻上来。 接二连三的,他们从来没有这样连续的吻过,细算下来,他们这段时间都没有这样亲近过,鸢也想到这儿,身上不知道哪里有点痒,这个吻突然变得更加微妙。 她是站着的,后来脚都有点发软,又感觉他搂着她的手游走到她的腰窝,那是她敏感点,难以抑制地一颤,还没有怎么做,他就突然放开了她。 分开得又快又突然,鸢也茫然地看着他,这种感觉……就像水杯里的水加满到边缘,像弓弦拉到极致几乎断裂,像多米诺骨牌倒到最后一块,都是只差一点点。 怎、怎么了…… 尉迟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胸口也是起伏着,眸子里暗沉沉,淀着欲色,都是成年人,有过那么多次夫妻生活,鸢也自然看得出他是动了情。 其实她刚才就感觉到了,她后背抵着桌沿,腰被硌得有些疼,腹部也被他硌着。 气氛,情绪,都很好,接下去的事情应该理所应当,可尉迟漂亮的眼睛里却泄露出了一丝笑意,鸢也被他笑得不明不白,接着,他亲一下她的鼻尖:“不早了,睡了吧。” 然后他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放开她以后就掀开被子上床。 “?”鸢也彻底傻眼了。 尉迟躺下,关掉身旁的床头灯,房间里又暗了一半。 他真打算睡了! 鸢也站在那里,突然间想起他们的上一次,也是突然停下,不同的是,上次是她不要,这次是他不要。 被迷惑住的脑袋开始恢复转动,她想明白了什么,不禁闭上眼睛,啊…… 这个男人,居然这样的睚眦必报! 她拒绝他一次,他就撩起她的情绪,也放她鸽子一次,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丢掉的场子过去多久也要找回来。 她总算明白,他为什么能那么笃定地说他能哄好她了。 确实,只要他愿意,有的是办法。 …… 第二天鸢也进公司之前,先到附近的商店买了一个洒水壶。 一进办公室,满屋子的花香味迎面袭来,那十八束花一束不少,摆满整间办公室,她挨个洒了水,然后才开始工作。 今天尉迟送的是酒店的午餐,色香味俱全,鸢也生怕他把人家的菜单全点一份,还好没有,分量只够两个人吃,她和秘书扫荡完毕。 尉迟发来信息,问她味道怎么样? 她回了两个字,还行。 秘书一边收拾饭盒,一边说:“姜部长,明天晚上的酒会,你要带尉总一起出席的吧?” 高桥每年都会在开工后几天办一个商业酒会,邀请所有合作伙伴参加,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鸢也放下手机,帮着她一起收拾:“他也是高桥的合作伙伴,本来就会出席,不用我带。” 话是这么说,但她本来就准备和尉迟一起出席……他们既是夫妻,又是合作伙伴,这种场合不一起出席才会让人觉得奇怪。 晚上回到家,餐桌上,尉迟也提及此事:“明天是高桥的酒会?” 鸢也抬起头:“嗯。” 他温声道:“我有事,不能去,让郭总监代劳了,本就是她负责和高桥的合作,身份也合适。” 他居然不去。鸢也咬了下筷子,无所谓的口吻:“哦。” 酒会并非要求必须男女同行,鸢也准备独自赴约,可巧的是,陈莫迁这时候发来了信息,约她明天晚上一起吃饭。 ……虽然不是必须男女同行,但有男伴还是比没男伴好一点。 鸢也微笑,快速回复:“小表哥,这顿饭我请你吧。” 酒会当晚,陈莫迁开车到公馆接鸢也,她穿了一条紫灰色的一字肩长裙,颈子上戴着一条钻石项链,与锁骨相衬美不胜收。 陈莫迁下车为她打开副座的车门:“怎么不让尉迟陪你去?” “他有事忙。”鸢也说。 他便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先披着吧。” 这里距离举办酒会的地方还很远,她确实有点冷,鸢也拢了拢衣服,微微一笑:“谢谢小表哥。” …… 与此同时,尉迟的车子在一家餐厅前停下。 他今晚在这里有客。 刚刚下车,就有一个等候在门口的人跑过来,她神情惶惶地喊他:“尉迟……” 尉迟脚步停下,她不应该会出现在这里,但看到她,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惊讶,只是温温问:“怎么回来了?” 李幼安抿紧了嘴唇,突然一下,当街跪在了他面前。 尉迟神色不动:“起来。” 黎雪马上去搀扶她:“幼安小姐。” 李幼安眼底有泪花:“我不想麻烦你,可是我、我自己真的处理不了,我努力了好多天……尉迟,你能不能跟我去一趟法国?” 尉迟淡淡地看着她,她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尉迟,这是姐姐的事情……哪怕你心里已经没有姐姐,也求求你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你再帮我一次,好不好?” 像掐算好了时间一样,尉迟的手机适时响起,他看着来电,再抬眸看李幼安:“你去见过爷爷了?” 李幼安低下了头,肩膀微微抽动。 他转身接听了:“爷爷。” …… 陈莫迁虽然是医生,但陈家却是大家族,这种宴会他从小到大不知道参加了多少,已然是游刃有余,当他和鸢也挽着手出现时,也吸引了不少人侧目。 男人冷峻,女人娇媚,绝佳的搭配,堪称一道风景线。 霍衍手里拿着一杯香槟,正与宾客交谈,眼角余光扫过他们,慢慢饮下一口酒,这时,秘书快步走到他身边,低语一句。 他眸中浮起一丝兴味,和宾客道了失陪,然后举步走向门口。 他是宴会的主人,他一走,不少人的目光都追随而去,鸢也同样看了过去,就见门外又走进来几个人,应该是贵客,随着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那个斯文儒雅的男人也现了身。 鸢也目光一定,竟然是尉迟。 紧接着,他的女伴也现了身,同样在鸢也意料之外……是从正月初四就去了法国的李幼安! 霍衍已经和尉迟交谈上,尉氏的总裁,尉家的太子爷,原本以为不来的人又突然出现,不只是霍衍,还有很多平时难以见到尉迟一面的宾客,都过去攀谈。 鸢也收回视线,随手从桌子上拿了一杯红酒,和陈莫迁一起走向别处。 “不是说不来?”陈莫迁淡声说。 “大概是又有时间了吧。”鸢也哪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又或者,他从一开始就是这个主意,连李幼安回来了都没跟她说过。 她抿了一下红唇,这几天被他的糖衣炮弹攻击得忘记很多事,险些忽略了这个总拿她姐姐的名义去接近尉迟的女人。 无意间看向陈莫迁,发现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鸢也愣了一下,忙问:“小表哥,你怎么了?” “没事。”他说着没事,眉心却是蹙了起来。 鸢也立即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又碰了碰他的脸颊,没有发烧。 陈莫迁抓住她的手,道:“只是有点头晕。” “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早说?”还跟她来参加酒会! “刚才会的,大概是这几天没有睡好,也没有大碍。” 这里没有椅子可以坐下,鸢也挽着他离开宴会厅,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 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尉迟的目光都没有移开,听着霍衍说:“郭总监已经到了,没想到尉总还会再莅临。” 他才微笑道:“霍总是在追究,我占了你一个名额?” 霍衍莞尔,从路过的侍应生里拿了两杯酒,递给他一杯:“尉总说笑了,你能来,是我的荣幸,但愿今晚不会让你失望。” 第140章知道自己的身份 第140章知道自己的身份 尉迟接了,与他碰杯,抿了一口。 霍衍还要招待别的宾客,他一走,其他想和尉迟说话的人就都靠了过来:“尉总,没想到您今晚也来了。” “难得见到尉总,这一杯我敬您。” 尉迟面上温和的微笑依旧,开口却是婉拒:“不好意思,我还有别的事,失陪。”然后放下李幼安的手,“李总监替我招呼几位贵客。” 李幼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眸子悄然凝起。 离开了宴会厅,欢声笑语渐远,鸢也扶着陈莫迁到花园里的椅子上坐下,打量他的脸色,神情关切:“要去看医生吗?” 她身上有玫瑰的香水味,靠近了愈加明显,陈莫迁抿了下唇,往后倾身,拉开一段距离,由风稀释她的气味:“不用,我坐一会儿就没事。” 鸢也道:“那我去给你倒杯水。” 陈莫迁觉得她小题大做,但很受用她的关心,缓了语气:“根本没有大碍。” “小时候我一个小小的感冒,你都要在我床边守一夜才放心,现在搁你自己身上反而这么不在意。”鸢也摇摇头,“我看你还是快点找个人看着你吧。” 陈莫迁一顿,复而一笑:“有你对我罗嗦,我就已经够够的了。” 鸢也弯唇,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回去找侍应生要一杯热水。 转过走廊时,冷不防看见那里站着一个男人,神情淡淡漠漠,她步伐一顿,他和李幼安相携出现的画面从她脑海里一穿而过。 她不知道他在那里做什么,想无视他直接走过去,然而擦身时,被他准确地抓住了手,尉迟低眸看着她:“你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你的小表哥。” 鸢也安静数秒后,明媚地一笑:“就像尉总出入必带李总监一样。” 尉迟极轻地蹙了下眉:“什么时候了,还误会我和幼安?” 同一句话送还给他:“什么时候了,小表哥是我的亲人这件事,还要我再重复几遍?” “你拿他当表哥,他可未必。” 鸢也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复而摸上他笔挺的肩膀,眉毛一挑对上他的眼睛,风情的眸中里带着轻嘲:“你拿她当妹妹,她可未必。” 李幼安亲口对她说过,要抢他这座宝藏,她毫不怀疑,她总拿李柠惜的死绑架他和刺激她,归根到底,就是为了独占他。 她不信这个男人会看不出来,他看出来了,还继续跟她单独出入,无非就是因为对那个已经离开了的人,让他没有办法对她的妹妹狠下心,这才是她不爽的点。 尉迟单手掐住她的脸颊,看她漂亮的脸蛋被迫变形,像小猪一样嘟起嘴,嘴角才是一勾:“当了商务部部长,就学会了学舌?” 把她的妆都蹭花了!鸢也拂开他的手,沉了下气道:“不是不来吗?原来是想和你妹妹一起来,直说不就好了,用得着骗人吗?” 这话不知触了他那条不悦的神经,尉迟收起唇边的弧度:“你本就是打算带你小表哥一起赴宴,我来不来,都不妨碍你,不是吗?” 什么叫“本就是打算”?她原来是和他一起出席!是他说不来,她才叫了小表哥,他现在又在这里扭曲什么事实!鸢也这一刻当真是说不清楚是恼还是怒。 尉迟的目光却从她的胸口滑过,一字肩的设计将她胸前大片白皙的肌肤展露无遗,从毫无细纹的颈子到凸起的锁骨,这一段蜿蜒的曲线,肩膀大约是特意扫了腮红,达到白里透红的效果,瞧起来更加诱人。 想起方才她弯腰靠近陈莫迁时,陈莫迁那个避让的眼神,他怎么会不懂是什么意思?表兄妹这个身份不假,但在这个身份之前,他们还是男人和女人。 尉迟直接脱下银灰色的西装外套递给她:“那么多礼服,偏偏选这一件。穿上。” “我还要回宴会,谁会在礼服外面穿男人的西装外套?”那像什么样? “也没有一条规定说,不能在礼服外穿西装外套,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穿上,要么现在就跟我离开这里。”他忽然用了命令式的语气。 鸢也断然拒绝:“我两个都不选。”她甚至觉得他莫名其妙,“这是高桥的商业酒会,我是高桥的高管,还要去应酬宾客,现在就走像什么样?” “你在应酬宾客吗?我只看到你一直陪着你表哥,在宴会厅聊得不够,还要到空无一人的地方继续聊,都几天了,还没有聊完,你们是有多少话要说?” 他将唇抿成一片薄薄的叶子,眉目间的冷然让鸢也明白了他说这些话不是故意挑刺,而是真的怀疑。 鸢也觉得匪夷所思荒唐至极:“他是我表哥,亲表哥,他身体不舒服,我扶他出来休息一下而已!” 尉迟神色清凛下来,漆黑的眼睛映出她毫无笑意的容颜:“身体不舒服还要陪你赴宴,果然兄妹情深。” 她本身窝着火,这会儿发现他竟然把她和陈莫迁想到天南地北去,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语气也冷硬了:“我不可能跟你走,你那么看不过眼就自己走。” 话说完她就离开,尉迟不可能让她如愿,抓着她的手就势一扯将她拉回,他今晚的心情算不上好,来这个宴会就是为了找她,谁知道会看到她和陈莫迁在一起的画面。 表兄妹,亲表兄妹,极好的借口,尉迟呼吸沉郁,转而将她压在墙上,钳住她的下巴,吻准确无误地落下在她的唇上,犹如疾风暴雨般席卷。 “唔……!” 这是一个极难形容的吻。 甚至不像是一个吻。 男女之事上一向不温柔的他,这会儿更是近乎蛮狠,舌尖肆意扫荡而过,寻到她贝齿打开的空隙侵入进去大举进犯,鸢也被逼得步步后退,偏偏下巴被他的手牢牢卡住,她连避都无法躲避。 鸢也还记得这事什么场合,随时可能有人来:“你……放开!” 零距离的接触已经让他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一下子就认出来:“柏林少女?”尉迟的眸子里覆上一层阴霾,“你还真重视和他的约会。” 她喷的是柏林少女但他在说些什么:“这是宴会!” 她竟然用了这个香水,无疑是往尉迟的火上浇油,他已然不想跟她再做解释,势必要给她一个教训,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混乱的纠缠从走廊到假山隧道,鸢也被压在嶙峋的怪石上,她咬紧牙关,他就一下厮缠一下啃咬。 彼此呼吸粗重,下一刻,他竟就动手来撕开她的礼服! 第141章她说尉迟我好怕 第141章她说尉迟我好怕 “尉迟!” 鸢也怒喝,双手抵他的胸膛前往外使劲推,可他就像一座山,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你放开我!” 尉迟根本没有管她在说什么,她所谓的反抗在他看来不过是野猫在撒野,他重新低下头贴近,鸢也早将唇抿得紧紧,不让他得逞。 他也不介意。 一字肩的裙看起来很碍眼,侵略起来却很方便。 从锁骨游离而过,再在她肩头狠狠一咬,留了痕迹,她就不敢再穿这样的衣服……这才叫绝对禁止。 耳后擦了香水,静脉随着她的抗拒而剧烈跳动,致使香味愈发浓郁,密密地将两人笼罩,尉迟闭上眼睛,意识随之挥发到一年多前的某一天。 窗外月色朦胧,墙上的古董挂钟滴滴答答走向零点。 书房的门忽然被人外面一把推开,他蹙眉抬起头,以为是哪个不懂规矩的佣人,没想到是她。 “怎么提前回来了?”她去国外出差了,明明说要明天才到。 鸢也好像是下了车就用跑的过来,此刻呼吸紊乱,眼睛却分外明亮,像天边的星子坠入其中,亮得惊人,一边匀气一边走向他:“……忙完工作就回来了。” 他在椅子上没有起身,只是对她伸出手,她握住后,顺势坐在他腿上,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久,他挑了挑眉,想问她怎么了,她就忽然一下,用双手抱住他的脖子,下巴埋在他的肩窝里。 这是十分眷恋的姿势。 胸膛相贴,他感觉到她的心跳一震一震。 当时他就觉得奇怪,她不是没有出国工作过,去更长时间都有过,怎么这次会怎么急着回来,又怎么会这样抱着他?仿佛是刚经历了什么事情。 又闻到她身上陌生的气味,他有意舒缓她的情绪,便作闲聊般问起:“换香水了?” “嗯,好闻吗?” 他辨认着:“玫瑰?” “嗯。”她从包里拿出那瓶香水,喷了一点在他的手腕上。 香水像有生命的精灵,丝丝脉脉渗入他的皮下,感官传来像自虐的人一把握住玫瑰,被刺破皮肤后,流出铁锈味的鲜血的感觉,那么辛辣而热烈。 很张扬的前调,他笑:“像你。” “它的文案也写得很好,我在免税店一眼看到就喜欢上了。”她慢慢稳住了情绪,把玩着他的手,轻声说,“‘我有枪的话,可以保护你,也能杀了你,可最后我还是会偷偷扔了它,踉踉跄跄地跑向你说我好怕’。” 他摇头一笑:“女人的浪漫。” 鸢也翻转他的手,低头吻在他的喷了香水的手腕上,温软的触感从脉搏传遍他的全身,竟是有些虔诚,他收起了笑,黑眸幽幽地看着她,她的唇没有离开,也抬起眼睛看他。 对视那一眼,她低声说:“我好怕。” 中调是微酸的果浆香,融着玫瑰草的气味,变成一种介于清纯和火辣之间的致命诱惑,一如她这个眼神,像破碎后的玻璃瓶,散了一地满天星。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扯入怀里,用力攫夺她的唇。 她出差四天,那一晚的书房每个能躺的地方都被她躺过,四天的量一次性补回来,不知疲倦的相依相偎,后果就是隔日,她在床上瘫了一天,连动都不想动。 而他看了新闻才知道,她去出差的城市发生了恐怖袭击,难怪她会那样急着回来,会把他抱得那样紧,那句“我好怕”,是真的怕。 “我就是在买这瓶香水的时候遇到的袭击,想着回来要让你闻闻,你应该会喜欢吧,袭击就发生在商场外面,虽然没有进来,但也挺吓人的,后来安全了,我才发现手里一直抓着这瓶香水,店长干脆就送我了,说庆祝我们都逃过一劫。” 当时抓紧的是香水,还是想回来见他的念想,她直到这一刻,都没有想清楚。 尾调是清苦的广藿香,永恒的橡木苔,和绵密的蜂蜜,主打的玫瑰味逐渐消散,像喧嚣之后归于混沌,意外的舒服和宁静。 “香水叫什么?” “柏林少女。” …… “这个香水不是为了我买的吗?‘带着我’跟别的男人约会,尉太太好兴致。”贴着耳廓的话,低低的,沉沉的,咬牙切齿似的。 “你带着李幼安来参加我公司的酒会,你也玩得很野啊。”完全被控的姿态,唤醒她沉睡的不逊和桀骜。 鸢也手上推、抓、打、掀、挠,脚上踢、顶、踹、踩、跑,为了挣脱他招数层出不穷,可尉迟始终优哉游哉见招拆招,他学过身手,两人根本不在一个段位里。 他看她张牙舞爪,就像看一只被捏住了后颈的小宠物,根本是玩趣的心态,然后拧、掐、揉、抚、顺……仅仅这样而已,鸢也就溃不成军。 鸢也现在才算知道,马场那次他是让着她的,现在她别说是和他较量,就是应付都应付不过来。 “……前两天才又送花又买单,今天就带着别的女人来踩我的脸,还当着我同事们的面,你还敢、敢恶人先告状……你别弄了!” “我是来找你,她是来找程董事长。” 骗谁啊!鸢也抵挡着他的手:“什么时候不能找,偏要现在?” 尉迟反问:“酒会也没有要求必须有男伴才能入场,你还不是特意带了陈莫迁?” 鸢也腿软腰软,已经到缺氧的地步,只剩一张嘴巴还硬着:“我乐意!” “等会我会让你更乐意。”尉迟勾起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 “你!” 鸢也呼吸一滞,手从推开他变成抓紧他的衬衫,喉咙压不住低音,换来他的低笑,得意自己的胜利一般。 “小声点,想让人听见么?”她肩膀线条很好看,他从左边一路吻到右边,唇间含了一点脂粉味。 鸢也双手被他单手抓住,身体也被他桎梏住,凸起的石头刺着她的肌肤,可让她更煎熬的是怕被发现的紧张。 “……尉迟你停下,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再闹,真要被人看到了……” 宴会厅里全都是圈内人,都认识他们,而且这里还没有一扇门可以抵挡视线,但凡有个人从假山经过,一定会发现他们。 她现在不想跟他纠缠这件事一开始是谁对谁错,什么李幼安陈莫迁,什么香水一字肩,都不重要了,只觉得再这样下去,她真的成为圈内的笑柄! “没关系。”他是这样说的。 第142章他对你是有企图 第142章他对你是有企图 没关系才有鬼!鸢也又开始新一轮反抗,意料之中地被压制住,一番较量她已经精疲力竭,好像是觉得没意思,渐渐放弃抵抗,屈服了一样任由他为所欲为。 尉迟察觉出她的乖顺,控制她的力道也稍微减轻,温存地吻过她的眉眼。 就是这时候,鸢也突然一下用力,猛地把他推开! 什么放弃抵抗已经屈服,分明是她迷惑他的招数! 她捡起地上的裙子转身就跑,还没跑出假山,男人便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沉声说:“就这样跑出去,找死吗?” 鸢也反身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特别用力,位置不偏不倚就是她当初亲吻过的地方,皮下的脉络跳动着,那一年的香水味好像也延续到了现在。 尉迟眉头只是皱一下,没有甩开她,任由她咬,虎牙刺着皮肤,虽然不至于流血,但也很疼。 他温温地看着她,顺着她的头发,再沿着她的背脊骨一颗颗数落下来,像是安抚她的情绪。 “鸢也。” 鸢也松开牙齿,看着他腕上深深的牙印,呼吸急促,是累的,是恼的,不可否认也有被他撩起的。 这一咬多少发泄出了她一些火气,心想他现在要是道歉,她可以原谅他的放肆。 听到他喊她的名字,她抬起眼睛。 “今晚我一定要你。” 后花园光源暗淡,照不见他眼底的情绪,唯独声音咄定! …… 鸢也终于被逼急了。 不是道歉,而是非要,就要,一定要! 她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双手被抓住了动不了,双腿便疯狂地乱踢乱蹬,腰也扭动着想从他的桎梏里逃走。 她骂道:“尉迟!你放开我!听到没有!尉……!” 话语戛然而止,是他以吻封缄。 最直接的让人闭嘴的方式,她的话全都化作呜咽。 他凶极了,在她的唇上辗转研磨,端的是要把她拆吃入腹的架势。她该知道的,他一旦用强她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正月里天气寒冷,假山隧道里更加阴凉,她手臂上汗毛竖起,像砂纸一样粗糙,她艰难地开口出声:“尉迟你……” 也就只有说三个字的机会,刚松开牙关,他便窜了进来,像两军对垒时我方城门失守,给了他直捣黄龙的机会。 一副相濡以沫的架势。 谁跟他相濡以沫!鸢也扭开头,可后脑被他扣住动不得,被迫仰起下颚,露出脆弱的脖颈,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下若隐若现。 越来越危险。 “唔……” 长久的接吻让她开始有窒息感,大脑感觉到缺氧本能地自救,将分布在全身的抗争细胞紧急召回,鸢也的四肢渐渐软下来,这次是真的软了,提不起一点力气,唯一能做的就是大力呼吸。 所幸尉迟不是想真的憋死她,开始有条不紊地撤兵,当他松开她时,她唇上火辣辣的,还有点疼,看来被咬破的是她。 好久好久过去,她的呼吸都稳住了,才发现在她脑子混沌时他已经开始下一步。 “你混蛋!” 她折起膝盖想顶开他,他甚至不用看就知道侧身避开,顺带往前一步把她重新压回怪石上,顺带扯了领带把她的双手捆起来。 鸢也:“!” 好死不死,就在此刻,手机突然响起,高度紧张下的鸢也险些惊叫出声。 她身体抖得十分厉害,尉迟环抱住她,在她的头发上一吻,终是放缓了嗓音安抚:“不会有人来的。” “你疯够了吗?”她本来是想用冷冷的语调,可出口的声音却是颤抖,一点气势都没有,尉迟没有回话,因为手机又响了,这次尉迟倒是接了。 因为离得近,鸢也也听见那边的人说:“尉总,该去机场了。” 是黎雪。 尉迟只“嗯”了一下,便挂了电话。 鸢也看着他,去机场?他要去哪里? 尉迟吻着她的嘴角:“十点的飞机去法国,等不到你结束酒会,只好来这里找你。” “……和,李幼安一起去?” 她才想起来,李幼安没有穿礼服,虽然是挽着他的手一起出现,但根本不像来赴宴,所以他刚才说,他是来找她的,是真话?他只是为了见她一面再走? 这个认知,好歹让鸢也心里没那么梗。 “她家里出了事,她处理不了,只能来找我。” 尉迟揉着她的耳朵:“当年柠惜的事情,爷爷一直觉得愧对李家,虽然李家单方面与尉家交恶,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爷爷还是想帮一帮李家。” 鸢也知道,因为李家姐妹小时候在尉迟爷爷膝下长大,尉迟爷爷把他们当做孙女,李柠惜十八岁与人私通怀孕,才会气得尉迟爷爷想打断她的腿。 爱之深,才会责之切,尉迟爷爷更气的应该是自己没有看好她,让她走上歧途。 更不要说,传闻里,让李柠惜怀孕的人,是尉迟。 难怪尉迟爷爷对李家有愧疚。 鸢也抿唇:“爷爷让你去的?” “嗯。” “那你还不快去?” “做完再去。” 他还没忘记这件事! 鸢也眼前一黑。 “……尉迟我们谈判好不好?”她慌声说,“我可以解释,我喷这瓶香水,只是觉得和我今晚的造型很搭,没有别的意思。” “是吗?”尉迟应着。 鸢也双手握起拳头又松开。 就算心里不情愿,身体却永远是诚实的。 尉迟低笑一声,很喜欢她这个反应。 鸢也心脏咚咚直跳,举起被捆在一起的双手捶在他的肩膀上,但没有多少力气,她再退一步,商量着:“等你回来我们再做好不好?尉迟,这里是哪里你不会忘了吧?” 他没回答。 “就算是爷爷让你去,可你也是为了李柠惜李幼安而去,你以为我心里舒服吗?是你对不起我,你还这样对我,你到底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 他在继续。 “尉迟,你能不能讲道理?你不是要哄我吗?这就是你哄人的态度吗?” 他换了地方。 “我再也不跟你和好了,我再也不了……” 他更加刁钻。 “……到房间里去吧,这里好危险,尉迟,你想上社会版吗?” 从抗拒,到商量,到撒泼,再到接受,这个男人逼得步步后退,割地赔款。 “现在也是在哄你。”尉迟低眸瞧着她,“你不是也很舒服吗?这么久了,我知道你也很想要我。” “……滚!” 第143章少夫人出车祸了 第143章少夫人出车祸了 相拥在一起好久,彼此都平复后,尉迟开始帮鸢也穿上礼服。 他到底是留了分寸,没有真的撕毁她的礼服,现在还能穿上。 “快的话,两三天就回来。我不在,你不准单独跟陈莫迁出门,他对你有企图。” 鸢也拂开他的手,自己拉上裙子拉链,裙子下的双腿还在打颤,刚走出一步就险些软倒,还好尉迟及时将她揽住。 尉迟看着她,伸手将她本就有些凌乱的发髻解开,长发披散下来,恰好能掩住她脖子和肩膀上的吻痕。 “我让司机送你回家。” 鸢也没有说话,扶着墙走出假山隧道,尉迟看着,三步上前,将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这次她没有拒绝……她现在这副样子,不遮一下才会被人看笑话。 她走后没多久,黎雪便来了,还带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为尉迟穿上,同时低声道:“我试探了陈先生,他好像并不认识白小姐,但是知道白小姐这个人,应该是少夫人托他调查过。” 尉迟唇边泛开一道浅弧:“倒是巧,秦自白之前跟我提过可以帮我做催眠的医生,就是他。” 已经九点半了,他道:“走吧。” 他们该去机场了。 …… 鸢也没有再回酒会,准备从后门离开,身后忽然有人喊她:“鸢也。” 她转头一看,是陈莫迁。 啊……她想起来了,她是要去给他倒水,结果却和尉迟在那里……鸢也脸上一热:“小表哥。” 陈莫迁看到她身上的男士西装外套,再看她脸上花了的妆,皱起眉头:“怎么了?” 鸢也能怎么说?被尉迟那个混蛋强迫了?强迫到最后,她竟也有点失控,跟他一起乱来?要她说实话还不如杀了她! 她躲避着这位心理专家的眼神,含糊其辞:“没事,我也有点不舒服,想先走。” 陈莫迁深深地凝着她,目光带着穿透力,仿佛已经将她洞悉,鸢也手指在宽大的西服外套里蜷缩起来,很尴尬很尴尬…… 还好,陈莫迁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淡道:“我跟你一起来的,当然也要跟你走。只是要走,你老板那边,不用说一声吗?” 鸢也抿唇:“我等会儿给他打个电话。” “那就走吧。”陈莫迁先她一步,走在前面,鸢也吐出口气,跟上了他。 坐上车后,鸢也便给霍衍打去电话。 霍衍很好说话,准许了她的离开,又叮嘱她记得去医院看看,她一一回答后,收起手机,靠在椅背上。 “衣服是尉迟的?”陈莫迁突然出声,但目光还是看着前方。 鸢也目光轻闪:“嗯。” 陈莫迁便没有再说话,玻璃上滴滴答答,竟下起了密集的雨,很快将视线模糊,他顺手开了雨刷。 雨刷有节奏地扫去积水,鸢也瞧着走了会儿神,想着李家到底出什么了事?李幼安去处理了那么多天还没处理完,竟然还要尉迟亲自去。 顺着李家这条线,再度忆起顾久那通电话。 顾久说,哪怕李家父母加入逼问,李柠惜也始终不肯松口说出她腹中孩子的父亲是谁,李家父母怕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会有流言蜚语,强行打掉她的孩子,她悲痛欲绝,才会卧轨自杀。 “她死后,这件事反而压不住,就传成了丑闻,也有人猜测,她那个孩子是尉迟的。” “为什么会有这种猜测?” “事发前那三个月,尉迟经常去法国看她。” 顾久收起平时的散漫,客观地阐述:“所谓空穴不会来风,会怀疑尉迟到尉迟身上,肯定是有原因。” 是啊,不怀疑张三,不怀疑李四,偏偏怀疑不在法国定居的尉迟,当然是有原因。 车子突然震动一下,鸢也回了神,才发现前面的路很暗,只有一盏路灯照着蓝底白字的“前方施工,车辆慢行”的牌子。 雨幕下,那片黑暗显得十分危险,鸢也不安地说:“我们绕道吧,从桥上开过去也可以。” “好。”陈莫迁减了速预备调头,却在这时候,对面突然出现一辆土方车,好像完全没有看到他们,车速极快,飞驰而来。 车大灯照在鸢也的脸上,她眸子蓦然睁大! …… 飞机即将关闭舱门,尉迟随手拿了一份报纸,脑海里却浮现那个女人后来情难自禁,缠着他的样子,唇边多了一丝笑意。 黎雪疾步来到他身边,手里还握着手机,素来稳重的人,此刻声音紧绷:“尉总,少夫人出车祸了!” 尉迟眸光一凝,几乎没有考虑,迅速解开安全带,奔下飞机。 …… 消息极快也传到了一座复式楼里,那会儿主人家已经睡下,安娜焦急地在房门前踱步,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 忽然,门内传来几句咳嗽声,是他醒了,安娜当下不再犹豫,马上推门进去。 苏星邑半坐在床头,露在被子外的身体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衣,显得他素寡又清瘦。 他伸长手想去倒杯水,安娜进去后,马上拿起水壶倒水。 喝了口温水润了喉,苏星邑感觉好些了,才问:“怎么了?” 安娜抿唇:“鸢也小姐,出了车祸。” 哗啦一声,水杯脱手,碎成一地狼藉。 苏星邑定了一刻,然后掀开被子下床。 更深露重又下了雨,他好不容易有所见好的身体本是不合适出门的,但安娜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不亲自去看一眼,是绝对不会放心的。 所以她没有阻拦,马上拿来他的大衣,为他穿上,又备好车,送他前往医院。 “怎么回事?”苏星邑在后座,眸子映着夜晚的黑,沉沉的。 安娜将掌握到的情况如实汇报:“今晚鸢也小姐去参加高桥的酒会,因为身体不舒服,提前离席,回家的路上和一辆土方车撞上。” “严重吗?” 安娜微微沉默:“还不知道。” 苏星邑阖上眼睛,声音愈发冷薄:“开快点。” 只用了二十分钟便到医院,路上他们已经得到鸢也的病房,下车后,目标明确疾步而去。 夜晚的医院走廊里没什么人,苏星邑在前,安娜要小跑才追得上他,她刚刚已经得到鸢也的具体情况,可是没有机会开口。 第144章我知道你的感受 第144章我知道你的感受 “还好对方刹车快,要不然我们现在都去见我妈妈了。” 病房里,女人的语气轻快,出了这种事,也说得像只是玩一场游戏输了而已。 苏星邑脚步蓦然一顿,再往前一步就是病房的门,门没有关,可以直接看到里面的人的状况。 “疼吗?”男人的询问声。 鸢也不经心道:“还好吧。” 安娜无声地平复因为奔跑而过快的呼吸,望着他没有再动的背影,说:“左腿骨折,其他都是皮外伤。” 不算严重,是这场意外中不幸中的万幸。 苏星邑绷了许久的神经直到此刻方才松开,旋即肺腔里涌上来一股冲动,他马上拿出手帕掩在唇边,快步走过房门。 病房内的鸢也,无意间听将门外有压抑的咳嗽声,心思一动,抬起头,恰好捕捉到一男一女飞快走过的身影。 他们走得太快,几乎是一掠而过,脸都看不清楚,鸢也便没有在意,以为是医院的病人,或者探望病人的亲属。 尉迟从机场而来,路途较远,方才到达,他虽然已经从黎雪口中得知鸢也的伤情,但脸色仍然不好看,一贯温和的人,身上染了雨水,透出比冬雨还冷的寒气。 医院有左右两条楼梯,他快步而来,迎面看到一个用手帕掩着口鼻,低声咳嗽的男人,他身形清隽,眉目低垂,后面追上来一个女人扶住他,尉迟就只看了这一眼,便与他擦肩而过。 苏星邑走出几步后,方才停下,转头看去,夜晚医院的光线并不强烈,他的眸光也显得有些晦涩。 安娜低声:“是尉总裁。” “嗯,以前见过。”苏星邑收回视线,将手帕放入口袋,寡淡的唇色也无什么温度。 …… 鸢也摸了摸自己打了石膏的左腿,心忖自己真是命大,那辆土方车朝着副驾驶座撞来,车门严重变形,她竟然只是伤了腿,连脸都没有破相。 “虽然不是重伤,但也要卧床休养一段时间,公司那边记得请假。”陈莫迁单手递给她一杯水。 鸢也接过,又看他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左手,忍不住一笑:“我伤了腿,你伤了手,老天真是公平,不过还好你不是外科医生,要不然就出大事了。” 外科医生最宝贝的就是一双手了。 陈莫迁唇边微弯,未及说话,便被门外一道坚冷的声音打断:“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变成残废?” 鸢也倏地看过去,十分意外,他不是已经去法国了吗? 心潮突然晕开涟漪,本来觉得没什么大碍,可看到他的人在那儿,劫后余生的感觉竟然空前强烈。 然而他的脸色沉沉,充斥着不悦,她那些激动就湮灭了许多,抿唇道:“医生说没有那么严重。” 她还敢辩驳!尉迟走进去:“车祸的结果是你可以控制的吗?你到底知不知道后怕两个字怎么写?” 鸢也恼道:“那也不是我们想要发生车祸的啊。”他怎么这样?她出了这种事情,他不关心她有没有大碍就算了,还来兴师问罪? 黎雪快步走到陈莫迁身旁:“陈先生,方便带我去见少夫人的医生吗?我想向他了解一些情况。” 陈莫迁看向鸢也,她和尉迟对峙着,一个眼神也没有分开,他敛下眸:“好。” 然后便走出了病房,黎雪顺带将门关上。 他们都走后,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人,但气氛毫无缓解,因为尉迟下一句又是质问:“陈莫迁不是身体不舒服?他不舒服你还让他开车,早就该有隐患意识。” “我……” “我明明给你安排了司机,你就是不用,现在还不是你自作自受?”尉迟冷道。 鸢也气笑:“行,我自作自受,你不是要去法国吗?你去啊,这里不用你管!” 她艰难地挪动身体,准备躺下去睡觉,一个字都不想跟这个男人说了,可才动一下,就被他抓住手腕,鸢也以为他又要吵架,抢了两下,还是没能夺回自己的手。 堪堪发火时,尉迟忽然一句:“我现在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鸢也想挣开他。 尉迟声音愈沉:“知道你的感受。” 她蓦然一怔,抬头看他,他薄唇轻动,补充了描述词,“膈应的感觉。” 鸢也另一只手还拿着水杯,因他这句话用了力,指腹在杯身上微微泛白,他周身的寒气也像一滴墨落入水中,开始稀散,最后只剩下几缕残色。 “我知道你对陈莫迁没有别的感情,可你的目光总是看向他,总是跟他走,我很不喜欢。” 这叫什么话?鸢也闷声说:“他是我小表哥,来到晋城,我招待不是应该的吗?” “你对他笑。”永远是立在云巅之上的男人,现在竟开始锱铢必较。 “笑不是很正常的吗?” “你没有对我笑。” 鸢也又是一愣,他看进她的眼睛里,一字一字地重复:“很久没有了。” 很久没有了……吗?鸢也都没有发现,可男人却连日期都铭记在心:“一整个春节。” 好像是吧,从知道李柠惜的存在,她就梗着了,更不说后面还出了阿庭那件事,她怎么对他笑得出来? 他其实只是平缓阐述,细品没什么情绪,可听进她的耳朵里,竟如同窗外那场纷纷扬扬的雨落在身上,水珠无孔不入,渗透进每一颗细胞里。 他好像有点委屈。 尉迟,委屈。 这个认知使得心湖里的涟漪化作波澜,开始兴风作浪,鸢也嘴角有点压不住的扬起,但又被她忍下了。 他说:“笑一下吧。” 鸢也扭开头:“不要。” “笑一下吧。”他抓着她的手还没有放。 鸢也就是不肯,拿起枕头砸他:“你烦不烦?我是伤患,我要休息,你别烦我了。” 尉迟忽然弯腰将她抱起来,动作很轻,往下挪了挪位置,使她可以躺下。 “这次从法国回来后,我会和幼安保持距离,公事由底下的人交接,私事,”他一顿,鸢也看着他的侧脸,想听他怎么说? 短暂的安静后,他续了一句漠漠的话,“我和她没有私事。” 他的意思是,李家的事情他再也不管了?李柠惜他也不管了? 第145章怕被扣下当女婿 第145章怕被扣下当女婿 就好像,一块放在悬崖边的石头,不断地被风吹着,终于在这一刻坠落,鸢也清晰地听见石头落地那‘咚’的一声,一瞬间连呼吸都变得松快。 尉迟将被子盖在她身上,发现她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索性将被子再往上一拉,连着她的眼睛一起遮住:“不早了,睡吧。” 鸢也钻出被子,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多了,你的飞机走了。” “让黎雪重新订票,明天再走。”尉迟脱去有些稀湿的风衣,“今晚陪你。” 这间只是普通病房,单人病床根本容纳不了两个成年人躺在一起,尉迟关了灯,坐在床边,准备这样过一夜。 窗外的雨还没有停,淅淅沥沥的,鸢也躺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动作,往旁边挪动。 尉迟见这个女人伤了腿还不安分,一下按住她:“别动。” 鸢也默不作声,继续费劲地移动,尉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就看她挪到了病床边缘,累得吐出一口气,然后拍拍空出来的位置:“上来睡吧。” 原来是给他挪位。尉迟眸光幽幽,嗓音低缓:“睡不下。” 鸢也道:“你抱着我不就睡得下?” 尉迟笑:“好。” 第二天鸢也吃了佣人带来的早餐,看到桌子有一支记号笔,顺手拿起来,在自己左腿上的石膏画画。 画了两个亲嘴的小人。 黎雪带来了尉迟的新衣服,鸢也抬起头,打声招呼:“黎秘书,早上好啊。” “早上好,少夫人。”黎雪一板一眼地问候。 鸢也笑了笑,继续去完成她的杰作。 黎雪走到尉迟身边,将刚刚拿到手的事故调查书交给他。 总结起来,交通局判定,这起车祸,只是一个意外。 因为那段路正在维修,连路灯都没有,本是设了路障,但附近的居民为了出入方便,自作主张移开路障,所以才导致不明状况的车辆误闯,造成悲剧。 这个分析合情合理,但,真的只是一个意外么……尉迟薄唇抿出冷峻的线条,眸子如同深渊望不见底,乌黑暗沉,覆盖着寒霜。 下一刻,黎雪就给回答:“不是意外。” “那辆土方车是司机偷来的,我们顺着司机这条线,又找到了几个同伙,是他们挪走路障,破坏路灯。”所以这就是一起针对少夫人的车祸。 还好当时陈医生反应快,及时躲避,否则现在少夫人就不只是受伤而已。 尉迟示意她住口,看了一眼鸢也,她没有听见他们的谈话。 尉迟随手将事故调查书放下,端了一盆热水到鸢也身边,黎雪带上门出去,他又将窗帘拉上。 鸢也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将病房遮得严严实实后,就走到鸢也面前,解开她的病服。 鸢也眉毛一跳,马上捏紧衣襟:“做什么?” 尉迟温声:“帮你擦身体。” 她昨晚出车祸后,只是换掉礼服,擦干净手脚的血迹而已,身上脏兮兮的。 鸢也马上抱住自己肩膀,躲开他的手:“你把我抱到洗手间,我自己来就好!” 大白天的,让他帮她擦身体,开什么玩笑呢?! “你自己来不了。”尉迟把她抓回来,解开她衣服扣子,她还想挡他的手,他直接道,“别动,你身上什么味道都有。” 除了血腥味,还有汗味,以及昨晚假山隧道里,他们做的那一次也没有清洗。 鸢也耳根一热,心说还不是怪你! 温热的毛巾擦过她的后背,尉迟发现她光洁无暇的背上有几块淤青,是被假山石的石头碾的。 “知道愧疚了吧?让你停下还不停。”鸢也察觉到他的停顿,一猜就知道他看到了什么,轻哼一声。 尉迟低头吻在淤青上面,是温柔的抚慰。 鸢也敏感地一躲,他道:“我帮你擦了这一次,下次等我回来再帮你。” “我可以让佣人帮我。” 他直接否定:“不准。” 女人也不准,尉总的占有欲未免也太强了吧!鸢也戳了戳他的胸膛:“原来霸道总裁就是你这样的。” 尉迟嘴角一弯,默认她这句评价,顺便拿起记号笔,在她画的那对小人旁边,加多一个爱心。 鸢也吐槽:“好俗。” 他直接用那笔往她的鼻梁上一点,将那颗浅浅小痣加深。 “喂!” 黎雪定了午后的机票飞法国,但还要算上去机场的时间,所以他没办法陪鸢也吃了午饭再走。 “三天能回来吗?”鸢也坐在床上,看着他换上黎雪带来的西装。 尉迟的穿着一向考究,细节之处无一不完美。 最正统的黑色西服搭配最规矩的白色衬衣,立场分明层次清晰,他的手指穿梭几下,打出一个漂亮的领结,袖口那枚宝蓝色的袖扣折射了晨间的阳光,质感也可见一斑。 鸢也终于有些明白大家那么敬畏这个男人了。 尉家人立足晋城百年,矜贵是长在骨子里的,一个举手投足的动作,就带了多少旁人比拟不上的气质和优雅,而这个男人更是将这份特别展现到尽致淋漓。 尉迟回望她,唇边含笑:“还没走,就开始想我了?” 鸢也拿起桌子上的领夹,道:“我是怕你被李家人扣在那里当女婿。” 他走到她面前,她将领夹夹在他衬衣第四、五个纽扣之间,纵览全身,雅致如斯。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知道了,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 黎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尉迟说:“我走了。” 鸢也点了点头:“嗯。” 他在她的眉心吻了一下,便没有再做逗留,大步走出病房。 鸢也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腿,无端的,心底有点空落落。 不过这种情绪没有持续多久,便被她摇头甩在脑后。 几天而已,他很快就回来的。 …… 接送的车子已经等候在医院门口,黎雪快一步上前打开后座的车门。 尉迟刚刚坐上车,黎雪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是一个请求视频通话的界面。 “尉总。”黎雪将屏幕亮给他看。 尉迟扫了一眼显示的名字,y先生,神情淡漠了许多,颔首。 黎雪滑动接通,然而主屏幕还是漆黑一片,要很仔细看,才能看到有一个人影,坐在椅子上。 黎雪蹙眉,用法语问:“y先生的摄像头又‘坏’了吗?” “很抱歉,停电了。”男人音色并不清亮,可以判断年纪在四十以上,说的也是法语。 黎雪冷着脸,将屏幕转向尉迟。 尉迟霜寒道:“我好像没有准许你现在动手。” “这次不是我。” 见尉迟神情不快,y先生又加以解释:“这个家族里那么多人,在这种关键时候,谁都有可能对她动手。” 尉迟眸底色泽微冷:“如果你连我的基本权益都保障不了,我们也没有必要合作。” y先生远在欧洲,由于时差的关系,他那边已经是黑夜,他独坐在书房里没有开灯,屏幕里依稀显示出他的身体以及一双浅蓝色的眼睛。 “请相信,派几个人去撞姜小姐的车这种做法太愚蠢了,我们要的是不留痕迹,而不是惹祸上身,我就是怕你误会,才打来这通电话。” 尉迟没有说信还是不信,只一句:“南欧市场是前几天的价码,现在不止了。” y先生愣了一下,当初他们合作,说好了事成之后,人归他,南欧市场归他,现在他要反口? 他语气顿沉一度:“坐地起价就是你们中国人的信用?” 黎雪在手机后面无表情说:“是你们先违背规则。” 无论开车意图撞死少夫人的人是谁,总之是他家族里的人,他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他听到了,还装作不知道,不就是打着万一成功了,他就什么报酬都不用给的算盘? 他们不讲道义,他们就不守规矩,彼此彼此。 y先生大感不快,冷着生意说:“你以为我只能跟你们合作一个选择?” 黎雪不为所动:“y先生不愿意的话,现在还来得及结束合作。” “……”y先生胸膛起伏,有些生气。 然后他起身离开椅子,不知道是去哪里? 尉迟并不着急,目光回望,落在鸢也那层楼。 大约过了五分钟,y先生方才回来,没有对刚才的离开做出解释,好像是跟什么人达成了共识,只问:“你还要什么?” “南边和北边的岛是连在一起的,就不牢y先生再费心管理了。”尉迟道。 “你!”饶是做好了被狮子大开口的准备,也没想到他敢要到这个程度! 一个岛的价值就不可估量了,何况是一片,他……! y先生紧紧盯着屏幕里的俊美温漠的男人,尉迟神情疏淡,态度没有松动半分。 y先生很不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但由于种种原因,他们确实只能跟他合作,否则当初也不会向他多次抛出橄榄枝,甚至找到尉父面前。 现在也只能答应要求。 虽然是答应,但还是心有不忿,y先生嘲讽:“久仰尉先生在商场得无往不利的大名,没想到您还这么舍得,那可是你的妻子。” 尉迟态度温漠:“商人逐利,兄弟之间都能自相残杀,何况其他?” y先生很赞同这句话,利益至上,牺牲一个女人,换来巨额财富,划算极了。 “那么请问,尉先生要什么时候动手?” 尉迟手指在膝盖上轻叩:“我已经有主意。” y先生憋了一口气:“好,接下来就看尉先生你的了。” 通话正式结束,黎雪收回手机。 尉迟闭上了眼睛,片刻沉默后,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藏是没有用的。” 黎雪一愣,他却不虞再说,挥了下手,示意开车。 …… 结束通话后,y先生犹自愤愤不平:“中国人真的一点信用都没有!” 门口传到一道女人的轻笑声:“不是中国人没有信用,而是商人没有道德。换做是我,手里握着这么大一个筹码,肯定也要从你身上撕下一大块肉。” 物以稀为贵,何况只有他有,他可不得好好盘算怎么赚取最高的报酬? 女人倚着门,一片黑暗里只能看见她身形窈窕,声音也是风情的:“他有说准备怎么做吗?” “还没有。” 女人不着急:“那就等等吧,尉先生运筹帷幄,一定会为我们创造绝佳的机会。” …… 鸢也住院这几天,公司那边虽然已经请了假,但可以在线上处理的工作,她还是做了起来。 陈莫迁的伤比她轻,不用住院,不过他还是留在医院照顾她,没什么事他们就各忙各的,互不干扰。 连续看了一下午的邮件后,鸢也眼花缭乱,伸了个懒腰,一歪头看到陈莫迁在那边写着什么东西,眉目英俊而专注,她心思一动,喊了他一声:“小表哥。” “嗯?”陈莫迁头也没抬,轻轻一应。 “失忆有什么办法治好吗?”鸢也问着。 “什么情况下的失忆?” “……”鸢也还真没问过尉迟这个。 陈莫迁抬起头:“导致失忆一般是三个原因,脑部受创,误服药物和心理因素,无论是哪种,现在都没有很好的治疗办法,一般是心理治疗为主。具体怎么治,要看病人的情况。” 鸢也若有所思地点头:“喔。” 他挑了下眉:“怎么?才几岁就开始健忘了?” 鸢也没有把尉迟说出,只耸了耸肩:“好奇,随便问问。” 陈莫迁点了下头,继续去写他的东西。他伤的是左手,不妨碍他右手做事。 傍晚小秘书来看鸢也,看到又一个帅哥,忍不住打听:“他是谁呀?” 昨晚的酒会小秘书身份不够,没有出席,所以不知道陈莫迁在昨晚就亮相过。 “我表哥。”鸢也正在看她带来的几份文件,签好了名让她带回去。 “你们家基因好好哦。”小秘书羡慕了,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都这么好看。 鸢也嘴角一弯,确实,是陈家的基因不错,她妈妈也很好看,当年在青城是出了名的美人。 所以有时候她就挺纳闷的,就姜宏达这个样子,当初到底是用了什么计谋,诓骗得她妈妈一意孤行,非要下嫁给他? 第146章你最好过来看看 第146章你最好过来看看 可能就是应了那句老话,没事不能念叨人,鸢也才这么想着,隔天午后,姜家就来人了。 是宋妙云。 她带了一个果篮和一束百合花,面上端出一副关切的表情:“鸢也啊,我听说你出了车祸,担心坏云姨了,这不就来看你了嘛,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鸢也觉得这个女人当真奇葩,她们都不知道撕破几次脸了,可每次她还是要装出一副“母慈女孝”样子,也不嫌累得慌。 不过她正好工作乏了,拿她放松放松精神也不错,鸢也便是微笑:“挺好的。” “那就好,本来昨天就应该来看你了,只是……”宋妙云说着,忧愁地叹了口气,摆明了是要等鸢也问她怎么了? 鸢也顺着她往下演:“倒是云姨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 “唉,你也看出来了吧?”宋妙云就等着她说这句话。 “我这个年纪怀孕,本来就是高风险,昨天去做产检,医生都给我下了通知,说我再不放宽心,孩子怕是要不好了。” 喔?鸢也靠在床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云姨在家里好吃好喝地养着,还有哪里不宽心?” “你这丫头,何必明知故问?就是你给我们留下的那个难题啊。” “有什么好为难的?不就是二选一。” 鸢也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想给你名分,就给我股份,不想给我股份,你就休想得到名分,多简单啊。” 宋妙云急道:“你一开口就要百分之六十,你爸怎么可能答应?你这不是摆明了为难人吗?” 鸢也直起腰,倾身靠近她:“我爸不答应,那你答应吗?” “我……”宋妙云话语一顿。 鸢也勾起了嘴角,她就知道,宋妙云是有别的打算,否则,怎么会单独来看她? 姜宏达害怕陈家真会收回给他的东西,绝不可能娶她进门,但宋妙云已经在他身边耗了这么多年,现在又怀了孩子,怎么会甘心继续做个无名无分的情人? 所以在这件事上,她和姜宏达,不是一条心。 鸢也放缓了声音:“云姨,答应我的条件,你就能进姜家,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分姜家一杯羹,否则,等我爸老了没了,姜氏一定会姜家其他人瓜分干净,你连一个去争取的身份都没有,你现在把东西攥得再紧,到头来,也是替别人做嫁衣。” 宋妙云眼神闪烁:“可是百分之六十这么多,你爸绝对不可能答应。” “唉,好吧,看在你怀的也是我弟弟的份上,我退一步,百分之四十。” 四十……如果说宋妙云之前只是隐隐有个念头,现在就是真的心动了:“就、就算只是百分之四十,也很难啊。” “不难,你别让我爸知道不就好了?”鸢也微笑,“云姨那么有手段,肯定知道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股权转让合同上,盖上印章啊。” 宋妙云蓦然抬起头,她的意思是…… 鸢也靠回床头,笑意温温,这招是跟尉总学的,先抑后扬。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要四十,宋妙云也不会答应,现在六十变成四十,一下子降低那么多,她就会有一种“赚了”的感觉,继而觉得这笔买卖很划算。 最重要的是,答应后,她还剩下百分之三十,不答应,她半点没有。 鸢也喝了口水,唇边弧度冷峭。 之前一直没想到要怎么向这对奸夫淫妇报仇,现在让他们狗咬狗,就很省她的功夫了。 …… 宋妙云走后,鸢也原本打算睡一觉,手机突然叮铃一声,收到一条短信。 这两天尉迟经常给她发信息,问她的伤,说一些日常,她以为这次又是尉迟,还没看到内容,嘴角已经情不自禁地扬起。 然而,来信的不是尉迟,而是李幼安。 她只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拍得相当有艺术感。 整体是黑白色调,周遭光线弱化,形成缄默,唯独突出了中间的那个人。 那个人有着堪称完美的身材比例,背对着镜头,面朝着一块牌位,无声地诉说着沉重和伤感。 表现力很是叫人震撼。 如果照片里的人不是鸢也熟悉的那个,如果牌位上的名字不是她知道那个,也许她还能真诚地夸一夸李幼安的摄影技术。 可偏偏,都是。 鸢也攥紧了手机,她知道尉迟此去法国是为了李家的事情,和李家有关,就必定会扯上李柠惜,她有心理准备,但这照片拍得太好了,那种若有若无的怀念,透过镜头,直面扑来。 盯着看了五分钟,鸢也放下手机,还是睡下了。 一直睡到晚间,被陈莫迁叫起来吃饭。 她一切如常,吃完又工作了一会儿。 陈莫迁晚上并不在医院过夜,临走前叮嘱她:“不要熬夜,早点休息。”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有分寸的。”鸢也对他笑了笑。 住院的第三天,保姆带了阿庭来看她,鸢也陪他玩翻花绳,正玩得兴起,手机又响了一下。 还是李幼安的信息。 同样是一张照片,拍的是尉迟坐在祠堂里,手撑着额头,仿佛是累了,同样入镜的,还有那个牌位。 世俗纷纷扰扰,人心疲乏不堪,他在她的牌位前,寻找一刻安宁。 好意境啊。 找个营销号发到微博上,随便就能过万转。 鸢也舔了下嘴唇,直接把电话打过去,李幼安倒是很快接听,她直接一句:“有意思吗?” 李幼安低笑着:“有没有意思,你来就知道。” 鸢也嗓音冷冷:“你知道你这种行为有多掉价吗?” “你不敢来看?”她又是问。 鸢也可笑道:“你拍再多张,一块冷冰冰的木头也不会变成一个人,同样,你发再多的照片给我,李幼安三个字也永远不会跟尉太太这个身份挂上钩!” “我把地址发给你,你最好来看看,要不然,等尉迟回去,我怕你会崩溃。” 她们各说各话,说完李幼安便先挂了电话,随后微信收到了一个定位,鸢也直接丢开手机。 “麻麻,看。”阿庭坐在病床上,递给她一条小金鱼,是她刚教他用绳子翻出来的。 鸢也弯唇:“阿庭真聪明,一教就会。” 阿庭受了夸奖,高兴极了,扑进鸢也的怀里,软糯糯地喊:“麻麻。” 鸢也鼻间都是他的奶香味,摸了摸他的脑袋,她眉间却有一抹凝思。 半响,她拿起手机,给尉迟发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尉迟没有回复。 她往上滑动信息,他们上一次联系,是尉迟拍了香根鸢尾花给她看,紫色的花蕊很漂亮,他说是法国的国花,回来给她带一束。 所以,尉迟你什么时候回来? 第147章是你对不起李家 第147章是你对不起李家 法国,里昂,这里也下了一场小雨。 这座城市的气温本就要比晋城低,雨后愈发料峭。 尉迟从台阶上走下来,风衣的袖子上淋了几滴雨,黎雪马上撑起一把雨伞迎上他:“尉总。” 她又回头看这座大宅子,眉间有一抹怒气:“李家人未免也太不识好歹!” 尉迟面色却是疏淡,伫立不动,轻轻转动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不知在想什么? 半响他道:“去爷爷那里。” 黎雪抿唇,将车门打开:“是。” 尉迟的爷爷,人称尉老太爷。 他在里昂已经住了二十五年,倒不是喜欢,而是尉迟的奶奶是在这里去世的,他就想在这里守着她。 古朴典雅的小院不大不小,住一个老人和几个侍候的佣人刚刚好,尉迟知道这个时间老太爷会在哪里,佣人帮他脱下风衣后,兀自上了二楼。 走到尽头一间房前,先敲了两下,听到一句“进来吧”,他才往右拉开门,走进去。 老太爷坐在茶桌前,虽然已经到了耄耋之年,但精神不错,手脚也松快,还能自己烹茶。 “爷爷。”尉迟问候后,便在木椅上坐下。 “刚刚煮的,试试看怎么样。”老太爷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 尉迟端起茶杯,凑近了便能闻到独属于峨眉雪芽的清香馥郁,口感也淡雅,他点点头:“很好。” 老太爷当他是在哄他,笑道:“你又不喜欢喝绿茶。” 尉迟跟着笑道:“现在喜欢了。” “喜欢喝茶好啊,修身养性,你肩上扛着那么大个家族,不能浮躁。”老太爷又为他斟了一杯。 尉迟看着茶色浅绿,一片茶叶在杯底打转,漾开一圈圈涟漪,像谁的笑靥,他的眉目更加温和。 祖孙两人在这茶室里,像话家常般闲聊着:“陈家那个外孙女,你和她还好吗?” “很好。” “有机会把她带来给我看看。”老太爷慢慢喝着一杯茶,“你和她的婚事,虽然是你母亲定下的,但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娶她。” 尉迟道:“会有机会见的。” 第二杯茶喝完,他便起身要走了,来这一趟好像也只是为了看望一下老人家。 当他走到门口,老人的声音陡然间苍老了许多:“到底是你对不起李家在先,他们这件事,你要好好安排啊。” 半掩着的竹窗外,栽种着几棵芭蕉树,雨点落在大叶上发出‘嗒嗒’的一声响,水珠飞溅在地上,晕开了几滴痕迹。 尉迟微微侧头:“是。” …… 刚出小院,雨势突然变大,整个里昂都被乌云笼罩。 “黎雪,”尉迟站在屋檐下,声音沉静而愠淡,“让颜夫人明天中午,到李家来一趟。” 颜夫人就是李幼安的母亲,黎雪领命:“好的。” 尉迟拿出手机,看到鸢也的信息,她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他看着她的头像,是她对着夜空比了一个ok的手势,拇指和无名指捏成一个圆圈,圈里,是一颗星星。 他随手拍了一下里昂的雨天给她,然后才回了一句话。 鸢也一直拿着手机,所以他发来信息的第一时间,她就点开看了,先是看到一张照片,原来他那边也下雨了,她嘴角一弯,刚要提醒他注意保暖,便又收到一条信息。 ……再过几天才能回来。 说好的三天,现在又要再过几天,鸢也撇撇嘴,有点赌气的删了自己打好的字。 李幼安没有再发来任何信息,但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很擅长玩心理战。 两张照片几句话,就成了一把悬在鸢也头上,不知何时会坠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去,或者不去,是一个很难的抉择。 她既不想被李幼安牵着鼻子走,又担心他们会对尉迟做什么……虽然他们大概率不敢,但她那句“我怕你会崩溃”,又让人觉得很古怪。 寝食难安了一天后,鸢也终于杵着拐杖,下地走了两圈,感觉还行,便给小秘书打去电话。 “贞贞,帮我订一张机票。” 她倒是想知道,她又想玩什么花招。 从晋城飞往法国里昂,要整整十六个小时,她落地时,天刚蒙蒙亮,机场工作人员看她杵着拐杖走得很艰难,好心找来一张轮椅,推着她上了门口预约好的轿车。 她将地址给司机看了,司机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用法语说了一句话,鸢也想了一下,他说的应该是“非常有名”。 李家在当地很有名?顾久不是说没什么来头吗? 鸢也琢磨着,又点开尉迟的对话框,她来之前给他发了信息,问他还好吗?后来在飞机上收到他的回复,他说没什么事。 她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把自己现在也在法国的事情告诉他。 屏幕突然显示来电,是陈莫迁,应该是发现她不在病房,找过来了,鸢也摸了摸鼻子,接听了。 “又去哪儿了?” “我和朋友出来吃下午茶。”鸢也淡定地道。 “腿不疼了吗?”没见过她这样的伤患,腿都骨折了还到处乱跑。 “还好,而且我坐着轮椅出去的。”鸢也说,“小表哥,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晚上我也和朋友在外面吃。” 陈莫迁并未起疑:“好吧,自己小心点。” “知道了。” 目的地很远,在一片郊区,抵达时,已经是当地时间的上午十点钟,鸢也结了车费下车,抬起头,看着面前这座纯中式建筑。 没想到里昂竟然有这样的地方,这就是一座四合院,难怪司机会说“非常有名”,原来不是李家人有名,而是这座宅子有名。 毕竟别说是里昂,放眼整个法国,也找不出几座这样的结构。 鸢也按了门铃,很快就有人来开门,见她是东方人的面孔,迟疑地用普通话询问:“请问找谁?” 鸢也微笑:“李幼安。” 他马上将门打开:“原来是小姐的朋友。请进。” 鸢也被他带到客厅,没等一会儿,李幼安便来了。 两个女人目光一对,李幼安先粲然一笑:“你还是来了。” 第148章要是松手会怎样 第148章要是松手会怎样 窗户由内推开,阳光争先恐后铺洒而入,苏星邑眯了一下眼睛,看见了远处横跨了高楼大厦的彩虹。 连绵几日的小雨,晋城终于放晴了。 “先生。”安娜在他身后出声,已经查出来了,“鸢也小姐的车祸,是‘他们’做的。” ‘他们’是谁,心知肚明,也意料之中,所以苏星邑眉间并无波澜。 安娜屏气。 就是因为‘他们’,这十年来先生才不敢和鸢也小姐有过多联系,没想到即使这样,他们还是不肯放过鸢也小姐,甚至又下杀手。 安娜很是担心,又将刚刚得到的另一个消息禀报:“鸢也小姐去了法国里昂。” 苏星邑的眼睛荡漾着水波,幽静而冷清。 天色忽然间暗下来,是一朵乌云遮蔽了骄阳,楼宇间那道彩虹也在渐渐消失。 他低声道:“雨还是没有结束。” …… 就在此时,法国里昂,李家大宅里,鸢也对上了似笑非笑的李幼安。 两个女人终于在一个大洲再次相遇。 “你故弄玄虚了这么久不就是想让我来,我要是不来你该有失望。”鸢也弯着唇,夹嘲带讽。 “你这么为我着想,我真的很感动,作为回报,我带你逛一逛这座宅子……好歹是里昂最有代表性的建筑,应该不会让你失望。”李幼安对佣人吩咐,“去找一张轮椅来。” 李幼安亲自推着她走,鸢也打量四处,随口赞了一句:“三进三出的四合院,大户人家啊。” “几个人敢在尉家和陈家面前自称大户人家?”李幼安笑着,又做了介绍,“这道是垂花门,也叫二门,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二门。” “我知道。” 李幼安推着她继续往前,过了二门,沿着抄手游廊逛一圈:“也是,这样的四合院陈家名下不知道有多少个,你从小就见多了吧。” 短时间内她提了两次陈家,鸢也感到有些奇怪:“你还认识我外祖家?” “青城陈家的大名,应该很少有人没听过。”她只是这么说。 中式园林风格,有花园有假山,佣人们的衣着上也有汉元素,由此可见,李家应该比较传统。 又过了一道门,越来越深入内院,李幼安闲聊似的道:“其实这座宅子我们很少住,我姐姐去世之前,我们是和尉爷爷做邻居。” 来了。鸢也嘴角一晒,并未接话。 李幼安继续说着:“我姐姐走后,我们就搬到了市中心的房子,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到这里拜祭祖先。” “是吗。”鸢也就知道她一定会提她姐姐。 她在她面前已经构不成威胁,她现在唯一能拿来攻击她的武器,就是她那个故去的姐姐。 “你想听听我姐姐的故事吗?” “不想。” 李幼安笑了笑:“也是,哪个女人会愿意听丈夫的旧情人呢?” 她千里迢迢过来,不是为了听她的阴阳怪气,鸢也按住轮椅,冷却了语气:“四合院都是大同小异,我没什么兴趣逛了。尉迟在哪里?” 李幼安忽然一句:“你说我要是突然松开手,你会怎么样?” 游廊呈下坡式,如果她放开手,轮椅必定是刹不住直接滑下去,行动不便的鸢也会被摔得很惨,鸢也眯起眼:“你敢?” 气氛悄然紧凝,两人对峙却没有对视,一个看着前方,一个看着她的后脑,过往的风都好似凝固了,片刻后,李幼安若无其事地笑起来:“我当然是开玩笑的。你看,尉迟在那边呢。” 鸢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廊下栽种了一些花草,树影婆娑里,他仍然是一身黑色的西装,刚从一扇门里走出来,跟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说着什么,侧脸温淡,透着疏离。 好几天没有见到的男人,鸢也的心头一悸。 李幼安幽幽道:“那就是我们家的祠堂,尉迟这几天经常进去。” 祠堂就是放置牌位的地方,尉迟进去看谁,李幼安没有明说,鸢也心知肚明。 可能是这座宅子太具有年代气息,很容易叫人感受到逝去的伤感,鸢也心下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酸酸的,涩涩的。 像察觉到什么似的,尉迟忽的朝她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然后就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和摇曳的树枝,对上了鸢也的目光。 他没想到她也会在这里,眉头快速一皱,沿着游廊快步走来。 “……”鸢也暗道糟糕,她只想着快点来见到他,都没去想被他看到自己瘸着腿跑到法国来,会怎么教训她。 她心下飞快转动,在他走到她面前时,先声夺人,伸手一把抱住他的腰,张口就是一句:“尉迟,我好想你啊!” 尉迟怎么会不明白这是她的花样,直接往她的额头一敲:“怪我走之前,没用铁链把你锁在病床上。” 鸢也看到他好好的就松了口气,又很奇怪,李幼安故意吓唬她,把她骗来法国到底图什么? 她看了李幼安一眼,李幼安却因他们旁若无人的亲昵,脸上虚伪的笑意已经消散了不少……这幅表情倒是让鸢也浑身舒服。 “什么时候来的?”尉迟将她的轮椅推到平坦的地方。 “刚下飞机。”鸢也撑着拐杖站起来,身体摇摇晃晃,尉迟扶住她,她顺势依偎他的怀里。 李幼安忽的道:“姜部长坐了这么久的飞机应该累了吧,我让人安排房间,你先休息一会儿,午餐准备好了再去请你来。” “尉迟住哪一间?我和他住一间就可以,不用再安排房间。”鸢也抬头看着尉迟,笑盈盈的眼睛里有些别有深意。 尉迟怎么会不懂她的意思,轻轻摇了摇头:“我住在酒店。” 这还差不多。鸢也满意了,他想方便可以住酒店,想省钱可以住尉爷爷家,怎么都不需要住在李家。 尉迟才对李幼安说:“安排一间房,让她先休息一下吧。” “那就住东厢房吧,原本想安排给你住的房间。”李幼安说。 尉迟点头,他知道在哪里,无需佣人带路,扶着鸢也重新坐回轮椅上,推着她就走。 李幼安忽然一下拉住他的手臂:“尉迟……” 她话里带着未尽之意,表情看起来还有点可怜,跟刚才在鸢也面前阴阳怪气全然不同。 而尉迟的神色则清淡,乌黑的瞳仁一点波动都没有,疏淡地望了她一会儿,才说:“送鸢也到房间后,我就过去。” 李幼安慢慢放开手。 他们在打什么哑谜?鸢也蹙了下眉。 尉迟推着鸢也去了东厢房,进了门,鸢也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房里的装饰,尉迟就一下吻了过来。 鸢也怔了怔,反应过来后,也抱住他的脖子回吻他。 这几天,她比以往都要想他。 唇舌纠缠了许久,彼此都气喘吁吁,尉迟在她的耳边问:“你来做什么?” 鸢也似真似假道:“你不是说只能你帮我擦身体,我都三天没沾过水了,全是汗味,只能来找你帮我洗澡。” “胡言乱语。”他轻笑。 “李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鸢也之前不问,是不想知道……尉迟和李家说到底没有关系,唯一的牵扯就是李柠惜,可想而知,由他出面处理的事情,必定和李柠惜有关,她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是现在她来都来了,不了解清楚也不行。 “幼安的父母要离婚。” “……这种事情也要你管?”鸢也嘴角抽了一下。 尉迟只是说:“还牵扯了一些别的。” 他分明是有所隐瞒,鸢也心绪浮动着:“不能告诉我?” 尉迟又啄了一下她的嘴角,柔声道:“处理完再告诉你。” 鸢也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抿了抿唇:“那你现在要去哪儿?” 尉迟将她横抱起来,放在床上:“就在这个宅子里,祠堂。你睡一会儿,不要再乱跑,小心摔了。” 鸢也点头。 尉迟离开后,她躺下休息,可怎么都不安心。 她总觉得,那边正在发生很重要的事情,那才是李幼安要她来看的戏。 到底按耐不住,她起身,杵着拐杖离开房间。 第149章把她的牌位带走 第149章把她的牌位带走 “不要脸!下贱!十八岁就跟男人有了野种,我早就忍够她了!” 才刚走到祠堂门口,鸢也就听见里面传出女人的怒骂声,恨恨的,要扒皮抽筋一般。 接着就是李幼安的哭声:“就算姐姐有错,她也已经去世十年,所有事情都过去了……” “过不去!”女人咄声打断,“我看到她的名字就觉得恶心!” “她害我当了那么多年的笑柄,我恨不得把她的坟都挖了!让她从我的世界里彻彻底底地消失!” 她竟然恨到这个地步,恶毒的咒骂让整个祠堂里有一瞬间的安静,正中梯形的供桌上放置着十几个黑木牌位,在忽闪忽闪的烛火里,将这片静缄推到极致。 鸢也悄悄地往祠堂里看了一眼,只有五个人,除了尉迟、黎雪和李幼安,还有一对中年男女。 这个女人骂的人应该是李柠惜,但她又是谁?敢在李家祠堂大喊大叫,还对李柠惜这么憎恶,是仇人吗? 还没想出来,就又听见尉迟温漠地道:“你敢这样做,才是把整个李家变成一个笑话。” 他话里并未夹带太多情绪,但就是带着旁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那叫骂的女人果然不敢跟他对线,转口喊了另一个人:“李罗生,你来说!我绝不可能跟这个贱人共存!” 被指名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将头侧到一边。 “窝囊废!你不敢得罪我,也不敢得罪姓尉的,但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这种好事,既然你要留下她的牌位,那就离婚!李家的财产我要一半,乔木我也要带走!” 李幼安跑上前去抓住她:“妈,我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竟然是李幼安的母亲? 鸢也微微惊讶,一个母亲,竟然对自己已经故去十年的女儿仇恨到这个地步。 “她还没死的时候我就说了我要跟她断绝母女关系,忍了她十年,是我菩萨心肠!”颜夫人一把将她甩开,李幼安身体不稳地被甩到一旁的桌子上,哗啦啦一下撞到了花瓶和茶杯。 黎雪立即去扶她,尉迟目光移动而过,面上是冷的:“颜夫人一定要这样?” 颜夫人霍然回头:“既然你这么维护她,为了她不远万里赶到里昂,那就把她的牌位带走,放到你们尉家的宗祠里去!” 鸢也整个人一定。 颜夫人豁出去了一般:“她本来就应该进你们尉家的宗祠!当年她肚子里的野种不就是你的吗?我把她抓上手术台,她嘴里喊的还是你的名字呢!” “尉迟救我,尉迟救我……” 她模仿着当年那个女孩的惨叫,声音尖锐,响彻祠堂,供桌前一盏蜡烛突然熄灭! 鸢也耳边全是这四个字,绕耳旋转,突然间很想知道尉迟这一刻在想什么? 她看定了那个男人的侧脸,他目光似浅又深,但更难分辨的是紧抿成直线的唇角所含的意思。 “我知道你们尉家厉害,但我颜雅也不是好惹的,逼急了我,我就把所有事情公开出去!让大家都看看,堂堂尉家家主是什么样的人!” 黎雪冷冷说:“我劝夫人慎言,免得祸从口出。” 尉家从来不会被任何人威胁,有些话说出来,她是要付出代价的。 颜夫人眼睛似锋利的毒箭,一下射过去:“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话!” “够了!”李罗生怒喝,“柠惜好歹也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你怎么能这样狠心?” “哈!”颜夫人拿起李柠惜的牌位,怼到李罗生面前,讥诮道,“就是因为我是她母亲,我才要替她讨回公道啊,她是为了他死的,是他的女人,本来就应该放到尉家,那才是她的归宿!” 她疯疯癫癫的,转头又扑到尉迟面前:“你早就该把她带去你家,十年前就该带去了,那样她也就不会被人嘲笑是个怀了野种的荡妇,你不是很爱她吗?你带她走啊!” 祠堂里全是她的回声,太刺耳了,鸢也又觉得后脚跟有一条筋在发麻,可能是因为单脚站太久。 她杵着拐杖往走了几步,到廊下的一根柱子边,将身体靠了上去。 李柠惜当年怀的孩子是尉迟的,是尉迟的…… 她早就听说了这件事,但多少存了一份这一切都是旁人捕风捉影的侥幸心理,现在事实分明,李柠惜确实怀过尉迟的孩子,还因为失去这个孩子自杀。 难怪李幼安总说尉迟欠她姐姐一条命,总说她姐姐是这世上最爱尉迟的人。 鸢也心情杂乱无章,牌位,牌位,原来他们这些天的僵持是因为李柠惜的牌位。 让尉迟把牌位带走? 太荒唐了,怎么会有这种要求?李柠惜是李家的人又不是尉家的人。 尉迟一定不会答应的。 祠堂里的争吵还在继续,大多是颜夫人的骂声。 “他今天不把李柠惜的牌位带走!我就一把火把它烧了!这火最好再大点,把我们所有人都烧死!大家一起死了干净!” 李罗生倏地站起来:“把柠惜的牌位从祠堂里送走,事情就能彻底抹去吗?传开了,只会让大家重新想起旧事,又对我们李家指指点点!檬惜还要婚配,乔木还那么小,你想让他们的一辈子也成为笑柄吗?” 提到小儿子,颜夫人的脸色终于有所变化,但仍对峙着所有人:“李罗生,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该怎么抉择,你自己看着办!” “要离婚可以,你净身出户!” 颜夫人冷笑:“做梦!” 李罗生大怒:“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有人!” “哪又怎么样?”颜夫人有恃无恐。 “你!”李罗生抖着手指着她,火冒三丈,“我不会同意离婚,你休想拿走我的钱!” 鸢也听了这么一阵,已经明白来龙去脉。 简而言之,颜夫人想要离婚跟她的情夫过日子,并分走李家一半家产和带走小儿子,李罗生不同意。 至于为什么会牵扯上李柠惜的牌位,很简单……不离婚,颜夫人就还是李家主母,有权处置李家所有事务……包括一个放在祠堂里的牌位。 尉迟不可能让她把李柠惜的牌位丢掉,那是一个死去的人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东西,颜夫人就能以此和尉迟谈判,让尉迟帮助她,和李罗生完成离婚。 哪怕是死去十年,这个人,还是在掣肘着尉迟。 掣肘着,从来不会被任何人掣肘的尉迟。 那块明明已经坠落深渊的石头,这一瞬间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鸢也心口沉沉。 颜夫人咄声:“好!我现在就把李柠惜的牌位烧了!让人把她的墓挖了!我是李家的女主人,有权利处置李家的事情!” 要挟!鸢也嘴唇一抿,她在要挟尉迟开口! 她忍无可忍,准备进去,就在这时,黎雪将一个信封送到颜夫人面前。 颜夫人没有接:“什么东西?” “夫人看了就知道。” 黎雪一举一动都是经过尉迟示意,颜夫人看着信封,再去看尉迟,他面上毫无波澜。 他很少开口,就好像他们根本不值得他多费口舌。 颜夫人到底是接过了信封,打开一看,竟然是她儿子的照片,她一下站起来:“你绑走了乔木?!” 尉迟漠声:“只是送他到我爷爷那里玩几天而已。” “你把他还给我!”颜夫人目眦欲裂。 尉迟头微微一侧头,黎雪会意,又拿出两份合同分别放在颜夫人和李罗生面前。 “city集团是两位共同的心血,相信你们都不愿意毁了它,所以我们请了律师,重新分配李家在city集团的占股,两位各得30%,同时,尉氏也会注资city集团。” 李罗生眼睛一亮,这对他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虽然要分一半股份给颜夫人,但有了尉氏注资,未来他到手的钱只会更多,他同意啊! 颜夫人咄声:“我不可能签这种合同!” 他不是白白送钱给他们,这样一来,尉氏就完全控股city,city就成了尉氏的附属,他们都要听他的。 尉迟淡道:“我也有一个小儿子,很喜欢交朋友,乔木只比他大几岁,他们应该玩得来,我准备邀请他到晋城做客。” 如果不答应,他就把她儿子带走! 颜夫人几乎要冲上去跟他拼命! 尉迟眼底色泽清浅:“颜夫人,不要得寸进尺。” 她和李罗生现在的关系也和离婚没有区别,她闹这一出最重要的目的是分钱,他已经分给她钱了,她再无理取闹就是不识好歹了。 颜夫人跌坐回椅子上,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鸢也松了一口气,这样很好。 调停了颜夫人和李罗生,尉氏也控制了city,只要控制住李家的命脉,他们以后就不敢再拿李柠惜来要挟尉迟,三方太平。 还是尉迟有办法,他果然不会被任何人威胁。 鸢也转身回房,心忖事情解决了,今晚应该就能回晋城吧? 没走两步,尉迟忽的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第150章要你向柠惜道歉 第150章要你向柠惜道歉 所有人都看向了尉迟,鸢也同样停住脚步,只是没有回头,定定地看着前方,他还想说什么? 祠堂里的蜡烛燃烧时带着特别的香味,本是能起到凝神静气的功效,鸢也闻着却有点惴惴不安。 她握紧了拐杖,背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柠惜的牌位,我要带走。” 鸢也瞳眸一缩,倏地转头。 其他人是怎么惊讶的她已经没有去看,这一幕在鸢也眼睛里变成第三张黑白照片。 还是这个祠堂,还是这个男人和这个牌位。 好像不管周围有多少人,过去多少年,谁都插入不了他们中间。 …… 祠堂里还有很多争执她没有再听,没出息地落荒而逃。 鸢也杵着拐杖,沿着游廊走着,脸上收敛了所有的表情。 前面突然出现一道人影,她抬起眼睛,是李幼安站在她面前。 她微微一笑:“好看吗?” 鸢也勾起嘴角:“好看,对得起我杵着拐杖,飞十六个小时过来。” “那真是太好了。” “和我说说你姐姐的故事吧。”鸢也现在感兴趣了。 李幼安说:“你可以去问尉迟呀。” 鸢也便是点头:“有道理。” 说完她从她身边经过。 李幼安在她身后,话语里是满满的得意,彻底赢了她一样。 “我早就说了,你现在是尉太太又怎么样?尉迟最爱的女人始终是我姐姐,他为了保护我姐姐的牌位,从晋城来到里昂,主动提出把她带走,你还敢说他心里没有我姐姐的位置?” 是啊,李家已经在尉迟的掌控之下,没有任何人要挟得了他了,但他还是要把李柠惜的牌位带走,是主动,是自愿。 鸢也看着前方,九曲回廊很长,看不见尽头似的,还没开始走,她已经累了。 “姜鸢也,看清楚了吗?活人是永远争不过死人的,何况是为了他死的女人,现在尉迟就要把她带回尉家去了,和你朝夕相处,你开心吗?你也有姐姐了。” 你也有姐姐了,意思是,虽然她身为尉迟的妻子,但她在李柠惜之后,要喊李柠惜一句姐姐? 鸢也眸子冷却成冰,转身看着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李幼安起初还能端着笑,但被她面无表情地看了很久,渐渐的也有点愠怒,她朝她走去:“你看我干什么?” 鸢也静若处子地站着,无情无绪,像个木偶,李幼安嘴角一挑,准备嘲讽她一句傻了吗,她就突然一下,往她的脸上甩手一巴掌! 李幼安的脸直接被打偏,她猛地转回来:“你……” 不等她把话说完,鸢也回手又是一巴掌,两巴掌来得迅疾且猛烈,李幼安眼睛赤红,抓住鸢也的手:“姜鸢也你竟然敢!” 鸢也冷眸道:“第一巴掌,是教你做为一个好女孩不该也不能总围着别人的丈夫转;第二巴掌,是替你那个去世十年还不得安生总被你拿来当借口的可怜姐姐给你。” 她用力挣回自己的手,却不是要就此罢休,她就势又打过去一耳光,连续三下全打在一个位置,李幼安耳朵嗡嗡甚至忘记了反应,与此同时一种难言的屈辱感腾上心头! “李檬惜,当年尉迟为你改名幼安,是希望你平安长大,而不是长成这副下作的样子,第三巴掌,是我替他送你的。” 李幼安脸上的巴掌印深深,嘴角甚至流下了一丝血,眼睛像淬了毒似的盯着鸢也,下一刻就要跟她同归于尽似的。 鸢也面不改色,她就是下作,口口声声她姐姐是尉迟最爱的女人,一副要维护她姐姐在尉迟心目中的位置的样子,然而她到底图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难听点说,她就是个觊觎“姐夫”的下贱胚子! 李幼安盯着她须臾,不怒,反而笑:“不愧是陈家唯一的外孙女,真把自己当公主了,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你是尉迟的妹妹,我就是你的嫂子,长嫂如母,教导你是应该的。” “你也配?” 鸢也赞同地点头:“确实是我不配,当年尉迟爷爷都教不好你们姐妹,让你们一个未婚先孕,一个觊觎别人的丈夫,可见你们骨子里本来就是坏的,我又怎么教得好你?” 李幼安凛眉:“我姐姐未婚先孕,孕的是尉迟的孩子!你否认不了!” 她也没打算否认。鸢也眉目讥诮:“无论她孕的是谁的孩子,十七爸岁的年纪就做出这种事情,她就是不知廉耻!所以她才会成为你们李家的丑闻!” “当年的事情你知道什么,谁准你这样评价柠惜?”背后突兀地插入一道男声,沉沉的宛若古寺里的响起的铜钟,砸在鸢也心上。 鸢也喉咙轻轻一滚,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我说错哪一个字?是十七八岁未婚先孕不要脸错了,还是成为一个李家的丑闻错了?这些话不是她母亲说的吗?她家里人都这样看待她,你一个外人何必吃力不讨好地去维护她?” 话音未落尉迟便擒住了她的手腕,严词命令:“鸢也,住口!” 鸢也平时不会这样的,然而她此刻的情绪就像一个拉开的手榴弹,炸得心肝脾肺隐隐作痛,她偏不住口! “既然做得出与人苟且这种事情,就要有胆子去承担被人发现的后果,一死了之是什么意思?让活着的人永远觉得亏欠她吗?她以为她是谁?这么多天了你们在祠堂闹着,她都看到了吧?有谁为她可怜了吗?” 尉迟分明动了怒,抓着她的手的力道再度加重,几乎把她的腕骨捏碎,鸢也咬牙忍着,一句疼都不喊。 看过她眉目间的不服,又是这幅桀骜的神情,她总是这么不懂得低头,尉迟脸色陡沉:“跟柠惜道歉。” 鸢也浑身一震,几乎以为自己幻听。 他说什么? 尉迟冷冷地说:“陈家的教养,就是让你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妄自揣测一个已经故去的人的人品又加以诋毁吗?” 鸢也笑:“我什么都不知道还不是你不说!” 她只说了他心里没有给李柠惜留位置,只说了这次从法国回去会和李家断绝联系,可是他现在又做了什么?他又骗她! 当初在泽城,她都说了,让他别再骗她了! 第151章给你选择的权利 第151章给你选择的权利 鸢也的眼底翻涌着怒和火,尉迟看得到,但仍然重复两个字:“道歉。” 鸢也嗤笑一下,跟李柠惜道歉?开什么玩笑?她一字一字说:“不可能!” 尉迟突然用力将她拽向自己,鸢也重心不稳拐杖落地跌到他身上,他的目光不知何时转换成幽冷:“我让你道歉。” 重复了三次,可见他真的很生气她说那些话,鸢也抿紧了唇,再也不肯开口。 目光相对,火花迸射,谁都不肯让步,像两只困兽抗衡着。 李幼安插入他们中间:“尉迟,姜部长应该不是故意的,算了吧,姐姐也不会怪她的。” 呵。鸢也好多年没听过婊成这样的话了,她是不屑的,只是睫毛控制不住地颤动,胸口浅浅起伏。 他们都没有去理李幼安,就这么互相看着。 这一场对峙最后还是结束了。 结束在有几个佣人从走廊那边走过来,尉迟松开鸢也的手,弯腰帮她捡起拐杖。 鸢也夺过拐杖就走。 她没有再回东厢房,直接出了李家大宅,走出足够远了,她终于撑不住,连忙伸手去扶墙,慢慢地坐在了雨水未干的路面。 ……单脚站了太久,她的腿都快断了。 她双手抬着受伤的那只脚,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这个石膏还是原来那个,上面还有她画的亲嘴小人和尉迟加上去的爱心。 她定定地看着,最后扯开嘴角,露出个自嘲的笑。 刚才和尉迟漫长的对视里,她没有在他眼里看到一点波澜,忽然明白过来,其实他们的关系和过去两年没有任何区别。 不,应该说是他没有变,他还是冷静自持的尉迟,只是在闲暇时哄了她几下,用心了几次,她就开始拎不清,竟然会觉得他就是她的。 他怎么会是她的呢?他是尉迟,是高挂在夜空里最亮的那颗星,是可望不可即的妄想,谁都摘取不到。 话说回来也是她倒霉,每次都是在受伤的时候,再被他伤一次心,上次是切了阑尾,这次是车祸骨折,也是她作,每次都自己跑来找难堪,上次是在白清卿面前,这次是在李幼安面前。 鸢也不想再留在这里了,可是里昂不比晋城方便,又是在郊区,一个人经过都没有,她想找一辆车送她去机场都找不到。 微信联系人里滑动几下,最后还是落在了星星的昵称上,她发去了信息……我在里昂,你有办法帮我找一辆车吗? 如果是平时,她的语气会更好一点,但是她现在的心情跌宕起伏,组织不出更合适的语言。 好在苏先生从来不在意这个,不多时,便回了她两个字……地址。 鸢也将自己的位置发送过去,然后就锁了屏,双手抱着膝盖,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没一会儿,就有一辆车停在她面前。 来得太快,鸢也还以为是尉迟,抬头看,车上下来一个陌生的法国男人,他用法语说:“您好女士,我是苏先生派来的。” 鸢也抿了下唇,抓起拐杖,撑着身体起来,男人扶了她一把,她道:“谢谢。” “不客气,您想去哪里?” “去机场。” 车子启动,鸢也就给星星发去消息,说自己已经上车了。 他们走后不久,又有一辆车停在了同一个位置,尉迟下车,往四处看了看,没有找到鸢也的身影,他眉头皱了起来,拿出手机拨出了电话。 鸢也没有耍脾气不接,一接通,他便是问:“你在哪里?” “去机场的路上。” 尉迟顿了一顿,语气略微缓了下来:“黎雪送你回去。” “不用了。” 她的拒绝没有引起他的不快,还是那么平和:“明天我就回国。” 要等他回来再说吗? 可她好像忍不住了。 鸢也看着车窗外,一片好像没有尽头的绿化,但人工栽种就是比不上自然生长的,修饰意味太重,美则美矣,毫无生机。 她没有笑意地勾了勾嘴角:“就在电话里说吧。” 那边陷入一片安静,于是话筒里只剩下他浅浅的呼吸声。 和她的呼吸刚好错开。 “想说什么?” 他终于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两人错开的一呼一吸间,无形中沉淀出一股微妙的沉重。 沉沉的压在她的心头。 缓了缓气,鸢也不再浪费时间,直接问:“你要把李柠惜的牌位放在那里?” 他回话:“尉家祠堂。” “以什么身份?在什么位置?” 鸢也说着觉得有点好笑:“我好像是在诅咒自己死,但人生说长不长的,意外随时可能发生,就像前几天出车祸,也许明天我的人就没了,生前是尉太太的我,死后又配在什么位置?” “自然是我身边。” “和李柠惜一左一右吗?” 尉迟的声音从电流传过来,已经品不出什么情绪,只能感觉语调略沉:“人已经不在……” “又是这句话。”鸢也打断了他。 ‘逝者已矣’、‘人已经不在’、‘走了十年’,总是这些话,她无意冒犯也一直尝试理解,但不代表,她可以一让再让。 鸢也低笑了两声:“你好欺负人啊,明明我是你唯一的妻子,可是现在看起来,我跟你好像是二婚。” 可不就是二婚。 尉家祠堂只有尉家人才可以进,现在李柠惜要进了,不就是代表承认她是尉家的人,承认她是尉迟的女人,于是,原配好像就成了她。 “你总说我们做的不是选择题,这次我就给你选择的权利。” “把她放到外面,还是把我放到外面?”鸢也的声音陡然间变得坚决,“哪怕是死,我也不可能跟另一个女人平分位置!” …… 一天之内,连续飞两次长途,下飞机时,鸢也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受伤的腿又麻又疼,好像有人拿小钻子在钻她的骨头,没走几步,她就撑不住地整个人往前摔去。 在和地面亲密接触之前,先有一只手扶住了她,鸢也愣愣地抬起头,看到是陈莫迁。 “小表哥。”她有点惊讶,她甚至没跟他说自己出国,他怎么会来机场接她? 陈莫迁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身上的衣服也这么狼狈,并未多话,只将她横抱起来,大步走出机场。 不用鸢也开口问,这位国内外有名的心理医生已经看出她在想什么,淡淡道:“问你的秘书知道的。” 她的机票都是秘书定的,问她确实能知道。 鸢也呼出口气,她很累,身体也很不舒服,不太想说话,上了车就靠着车窗闭上眼睛。 脑海里又闪过尉迟回答她的那几个字。 他是沉默了一阵才回答的,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回答了,给了她一个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答案。 第152章大不了再退回来 第152章大不了再退回来 “出了什么事?”陈莫迁手指一拨转向灯,同时转动方向盘换了车道,突然开口问。 鸢也收回搁在窗沿的手,眼睛闪了闪:“没出什么事……我的腿有点疼,小表哥送我去医院吧。” 陈莫迁没有被她敷衍过去:“你去里昂找尉迟?是他欺负你?” 鸢也却说:“我饿了,在飞机上只吃了一点水果,要不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被她避了两次话题,陈莫迁终于没有再问下去,沉默地开车。 鸢也低下头,手指轻轻碾去衣服上不知什么时候溅到的泥点子,叹了口气。 她早就过了一有事就回家找他哭鼻子的年纪,有些事情就应该她自己处理。 何况这件事她和尉迟还没说完,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 陈莫迁把车开到医院附近一家餐厅,抱着她下车。 本以为他看得出来她不想说,就不会再做追问,然而服务员上菜后,陈莫迁又对她伸出一只手。 鸢也一愣,他张开手指,露出掌心三枚硬币,漠漠地说:“和以前一样。” 硬币这个游戏,是外公去世后,大表哥为了管教他们这些在青春叛逆期的小孩制定的规矩……要是被发现有隐瞒的事情,就用三枚硬币,随便一扔,两枚花纹就一定要坦白。 已经好几年没有这样过,蓦然重现,鸢也心底微微一松,有种回到那些无怨无虑的日子的错觉。 她伸出手,接了那三枚硬币,双手合成一个骰盅摇了摇,然后往桌子上一扔,结果立即分明。 鸢也顿时一笑:“你看,我就说没有什么事。” 是两枚字,可以不说。 陈莫迁遵守游戏规则,不再多问,只往她的碗里夹菜:“吃饭吧。” 他点的都是她爱吃的,但鸢也心事重重,入口味同嚼蜡,吃不太下去,勉强填饱肚子后,陈莫迁又送她去医院做检查。 重新包扎了腿,没有什么大碍,她就想回家了。 陈莫迁开车送她到尉公馆,车子在门前停下,他没有立即解锁车门,目光仍望着前方,一动不动。 “小表哥?”鸢也奇怪地喊。 “当年你一意孤行要嫁给尉迟,加上是姑姑为你安排的亲事,我们都不好说什么,海上有没有危险,总要航行过了才知道,大不了,遇到风暴再退回来,反正陈家在任何港口都有停靠权。” 陈莫迁嗓音清冽而平缓,叙述着一件事情,但他是在说一艘船,还是在说别的事情,鸢也听得出来。 她嘴角勾出一个五味杂陈的弧度,细看里面却是没有什么笑意。 遇到风暴再退回来,是可以退回来,但出海一趟要付出多少代价,就这么退回来,甘心吗? 鸢也静默无言,他说:“把手伸出来。” 鸢也犹疑了一下,把手伸了出去。 陈莫迁手一翻,三枚硬币悉数落进她的手心里,他语气淡漠而笃定:“我让桑夏向你转达过一句话……陈家,永远是你的退路。” “这句话是有效的。” 这一次,三枚硬币都是花纹。 鸢也的眸子一颤。 …… 法国里昂,黎雪跟随着尉迟从李家大宅走出来。 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算了算时间,她应该到晋城了。 才这样想着,黎雪的手机便响起,她听了那边的人说了几句话后,对尉迟道:“陈医生送少夫人回尉公馆了。” 尉迟疏淡的神情比刚才松动一点,略一颔首,准备上车,去跟老太爷辞行后,回国。 “尉迟!”身后的宅子里传出一个呼喊声,尉迟停下脚步,微微侧身。 李幼安跑得很急,到他面前时还在喘气:“尉迟,你要走了吗?” “嗯。” 她马上道:“家里也没有什么事了,我跟你一起回国。” 尉迟温温地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李幼安心里打鼓,定了下神,展露笑靥:“怎么了吗?” “脸上的伤,去看一下医生。”尉迟说。 听他还关心她,李幼安心里炸开一朵烟花,摸了摸留有巴掌印的脸,抿唇一笑:“嗯。” “和hd的项目,黎屹全权负责,你不用回国了,在这边和他接应即可。”尉迟又说。 笑意就这么突然地僵硬在她的脸上,李幼安怔住了:“尉迟……” 尉迟的眼底淡寡:“我想你多年没有回国,是有些水土不服,才总是分神去做一些分外之事。” 他自眸底散出凉意,夹带着清晰可闻的警告,李幼安呼吸顿时一滞。 分外之事……?他是指,她在鸢也面前说的那些话?关于她姐姐的那些话? “可我说的是实话,实话也不能说吗?”李幼安咬着唇,“难道就因为说了会让姜鸢也难过,我就应该闭嘴?凭什么?” 她抓住他的手臂,控诉着说:“什么时候姐姐竟然成了不能说出口的存在?尉迟,你最爱的女人不是姐姐吗?” 她眼底漫上来一层水雾,泫然欲泣的模样,尉迟看着是说:“你在鸢也面前说这些事,只为了你姐姐?” 问句并没有太大的重量,但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削开一切云遮雾蔽,将她深藏的最卑劣的心思披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李幼安的脸色霎时一白。 雨已经停了,风里还带着寒意,风刃贴着她的脚踝打了个转,冷得她战栗。 是为了她姐姐,还是为了她自己,答案昭然若揭,可她没想到尉迟会揭穿。 他平时那么绅士,从来不会做让人难堪的事情,哪怕知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这样,就好像是忍无可忍,宁愿丢了风度,也不愿意再被她纠缠一样。 李幼安手指紧抠住掌心,鸢也打她的那三个耳光原本已经不能疼了,然而此刻,那种火辣辣的感觉,顺着她的神经传遍全身,每一颗细胞都在颤动,这才是真正的诛心。 尉迟淡淡道:“鸢也确实算是你的嫂子,她对你说的那三句话是对的,幼安,不要走错路。” 那三句话是对的? 哪三句话? 不该总围着别人的丈夫转?不该总拿一个死去的人出来说嘴?不该变得这样下作? 李幼安整个人都是一定,仿佛天际有一道天雷打在她的天灵盖上,砸得她失去知觉,连尉迟上车离开了她都没有反应。 她在他眼里已经变成这样?是个……下作的女人? 李幼安从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怎么会把事情变成这样,才迈开一步,双腿就是一软,跌坐在地上。 地上有一滩积水,模模糊糊地照出她的脸,还有她通红的眼睛。 第153章已经自顾不暇了 第153章已经自顾不暇了 黎雪从后视镜里看到:“尉总,幼安小姐摔倒了。” 尉迟深幽的眸子望着前方:“二十三岁,不小了,我若放任她一错再错下去,才是对不起她姐姐。” …… 尉迟告别了老太爷后,便直接去了机场,十六个小时的飞行从今天跨越到明天,他回到尉公馆时,已经是午后。 那会儿鸢也正躺在后院的千秋沙发上睡觉,半张脸被春初的阳光映成暖橙色。 他走到她面前,目光先是落在她的脸上,没有化妆的皮肤透出几分苍白,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层阴影,鼻梁上的小痣好像也比平时黑一些,整个人像一个脆弱的瓷娃娃。 再往下看,她只穿了一件套头毛衣,宽宽松松,圆领下的锁骨若隐若现,然后是细长的腿,以及缠着的绷带。 绷带上干干净净,没有那些幼稚的涂鸦,可见她已经换过药。 尉迟弯腰捡起落在草地上的薄毯,重新盖回她身上,尽管他的动作很轻,还是把鸢也惊醒了。 两人的目光再次相对,鸢也在逆光处,这次反倒是尉迟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顿了顿,他先开口,温声问:“医生说可以出院了?” 鸢也调整了坐姿,道:“我都能杵着拐杖出国了,医生还能说什么?” “骨折不是小问题,小心留下后遗症。”尉迟叮嘱。 鸢也点了头:“你说的对。” 是该好好养着,只是事情没有解决,怕是没办法静下心好好养。 她抬起头,仰望着他:“你准备什么时候把李柠惜的牌位送进祠堂?” 他们之间好像只剩下这个话题,分开前最后一句话是关于这件事,再见没多久,开始聊的也是这件事。 尉迟眼里浮动起暗涌,将毯子好好地盖在她身上,淡淡说:“最近几天。” “好。”鸢也意外的平静,端起小几上放着的一杯茶,直接淋在地上,“这杯茶,就当是我祝她‘入祠之喜’。” 然后放下茶杯,拿起拐杖,就要从他身边走过,尉迟快速皱眉,握住她的手腕:“要去哪里?” 鸢也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看着前方那棵长出新芽的桂花树,风牛马不相及地道:“我这两天总是在想,白清卿出现的时候我为什么没有跟你离婚?想到后来想明白了,因为我喜欢你。” 尉迟看住了她。 “我喜欢你”和“我爱你”这两句话,其实他们都没有正经地跟对方说过,没想到第一次坦诚,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我又想,李幼安和李柠惜无孔不入地恶心我的时候,我为什么没有跟你离婚?想到后来想明白了,因为我喜欢你。”鸢也重新梳理旧账一样,将已经过去,或者说,勉强被翻过页的事情,又从头论起。 “知道你为了让我生孩子救阿庭算计了我那么多,我为什么还没有跟你离婚?想到后来我也想明白了,因为我喜欢你。” “这次我又在想,你去法国之前,明明跟我说要和李家断绝来往,现在却要把李柠惜的牌位放进尉家祠堂,你怎么能这样不把我放在眼里?现在我也想明白了,”鸢也侧过头,轻轻扯动嘴角,“你凭的,也是我喜欢你。” 通透如尉迟,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心里有他,所以他笃定了她再生气也舍不得离开他,也就敢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跨过她的底线。 鸢也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然后在他面前慢慢地张开手,那把沙不断地流走,像什么东西也在消逝一样,纷纷扬扬落在他们中间。 尉迟看着,脸色骤深,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捏紧,阻止了沙子继续流走。 鸢也沉声:“我的手一直松开,这把沙早晚会从我的手里流干净,沙子是这样,别的东西也是这样。” 尉迟将她的拳头握得更紧,隽黑的眼睛一眨不眨,仿若深渊般寂静迫人。 手心里的砂砾硌着她的皮肤,也揉在她的心上,鸢也喉咙一滚,低声说:“我给你一周的时间,把李柠惜安排到别的地方。” 还是再给了他一次选择的机会。 可是尉迟看定她,低缓而清晰地道:“我说过,柠惜一定要进尉家祠堂。” 是啊,昨天那通电话,他当时说的就是……柠惜必须进祠堂! 鸢也呼出口气,从里到外,透出冰凉:“好,你是家主,你说了算。” 既然他心意已决,那她也无话可说,鸢也挣开他的手,同时手一松,将掌心剩余的那些沙子全部扬了。 “我约了律师,起草离婚协议,尉总要不要旁听?” 尉迟眼底陡然间浮现出酽冷:“你忘了我说过的话?” 尉家没有离婚这件事。 鸢也下巴绷得紧紧的:“我外公,是积劳成疾病逝的,小时候我每次去看他,他的身体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不好,有一回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拼?他说人要站稳了才挺得起腰,他要陈家的子孙,永远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 她对他低头的次数够多了,她可是青城陈家唯一的外孙女,为什么要在这场婚姻里如此卑微? “颜夫人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你既然选择李柠惜,那我们就分开。” “原来是依仗陈家。”尉迟声音清幽,“你以为陈家永远都是你的靠山?” 他话里别有深意,听得鸢也眉心一跳:“什么意思?” “陈家二房和三房联合起来篡你大表哥的位,陈家已经自顾不暇。” 鸢也的眼睛一缩:“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 “就快了。”尉迟温温道,“刚听到的消息,就是这几日,陈家上下乱作一团,你又怎么好再拿你的事情去麻烦他们?” 鸢也的心绪一下大乱。 她知道她大表哥这个位置坐不太稳,但是没想到会严重到这个地步,二房和三房怎么敢?两年前大表哥继位,他们再怎么不服也是在心里,这次怎么会…… 她突然看住了这个男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他怎么能知道,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一瞬间火从心起,鸢也抬手朝他脸上打去:“你卑鄙!” 第154章我一定会还给你 第154章我一定会还给你 尉迟抓住她挥过来的手:“陈家内乱由来已久,我担不起这两个字。” 鸢也隐忍片刻,稳着语气跟他说:“我没有拿陈家威胁你,我们又不是仇人,何至于走到那个地步?” “李幼安有一句话说得还不错,这是一场基于互相利用的婚姻,交易完成,我们早就互不相欠,看在这两年相处还算和谐的份上,不如好聚好散?” 明明话是她说出来的,音落却觉得有什么东西迅速穿过纵横交错的神经直达身体内部,变成一把利刃,割开她的皮肉。 有点疼。 互相利用的婚姻,就这么几个字,抹去了那六百多个日夜的感情,变成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四那样的纯粹且不含别的东西的关系。 “互不相欠?”他轻声重复,脸上的光影随着逐渐西移太阳光线变换,眸色深深地凝住她。 鸢也轻抬嘴角:“难道不是?” “你大概不知道,当年我给了你爸聘礼。”尉迟温漠地说。 鸢也一愣:“什么聘礼?” “三百亩地。” 鸢也快速在脑海里翻找一遍,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姜宏达听说过这件事,眉头一皱:“我不知道。” 尉迟道:“他是不敢告诉你。” 三百亩地不少,足足二十万平方米,相当于十个上海大剧院的占地面积,也不知道被姜宏达挥霍到哪里去……鸢也抿住唇,计算了一遍自己的存款,而后说:“我会按照市场价,把地皮的钱还给你。” 尉迟忽而一笑:“你觉得我缺钱?” 他的眼睛潋长,唇色淡薄,平常都是一副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清冷疏离的神态,极少有变化,是以往往他只要做出一点表情变化,无论欢喜抑或是愠怒,都要比一般人生动。 鸢也不知道别人看他是否也有同样感受,总之过去那两年里,她都很热衷于逗弄他露出更多的表情,有时候成功把他惹生气,还能让她得意一整天。 但是现在他这一个笑里夹带几分嘲弄,罕见极了,却是叫她心口一沉。 尉迟放开她的手腕:“既然要互不相欠,当年我给了什么,现在就还什么。”他已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侧开的脸上冷冷,“厨房在给你煎药,应该差不多了,去喝了吧。” 还了地皮他才肯离婚的意思是吗?鸢也屏气:“地皮我一定会还给你。” 尉迟不做应答,鸢也杵着拐杖上了台阶回屋,刚好遇到把药放凉了要端去给她的佣人:“少夫人……” 鸢也直接端起药碗,眼睛一眨不眨喝下。 形容不出的苦味弥漫满整个口腔,差点让她又吐出来,随便地擦了下嘴角,放下碗,她朝门口走去。 管家很快把鸢也的动态告知尉迟:“少爷,少夫人出门了。” 尉迟随手拎起水桶,舀了一勺浇在桂花树下:“让她去吧。” 春风吹过枝头,淡淡花香萦绕,他说:“会回来的。” 管家不敢多话,便要退下了,尉迟温声吩咐:“备车,我要去见个朋友。” “好的少爷。” …… 鸢也让司机送她一程,路上她给大表哥打去电话,想提醒他二房和三房的狼子野心。 虽然不知道尉迟是从什么渠道事先得知这件事,但他敢说出来的话,应当不会是假的,无论来不来得及阻止,提前跟他说一声,他好歹不至于措手不及。 但是大表哥没有接,她打第二次又被挂了,她只好打去给陈莫迁,他倒是接了,还没有说话,她先听到那边的背景音是广播在提醒什么什么航班即将起飞……所以他是在机场? 陈莫迁道:“正要打给你,我要回青城一趟,你不要再乱跑了,好好在家里养伤。” 鸢也紧声:“青城那边,怎么了吗?” 他略一停顿,却是说:“没什么,工作上的事。” 走得这么急,怎么会只是工作上的事?鸢也又不傻,再结合大表哥没有接电话,可想而知是陈家出事。 还是晚了一步,二房和三房已经开始作妖了。 他瞒着她,不让她知道,是不想她担心,鸢也只好说:“我知道了,我哪里都不去,你也多保重。” “嗯。” 结束通话,鸢也攥紧了手机。 她当做不知道,是不想让陈莫迁再分神应付她,她什么都帮不了,只能如尉迟所说,不再去麻烦他们。 她让司机送她去姜家,下车后,杵着拐杖直接进门,宋妙云看到她来,有点惊讶:“鸢也来了啊。” 鸢也左右看看,不见姜宏达:“我爸呢?” “在书房。”宋妙云凑近她小声说,“那天我们说的那件事……” “回头再跟你说。”鸢也越过她上楼。 她杵着拐杖上楼很艰难,宋妙云想着她们即将成为合作,不好太冷血,就让一个男佣人把她抱上去。 “谢谢。”到二楼后,鸢也抿了下嘴唇,一瘸一拐到书房门前,用拐杖将门顶开。 姜宏达在办公桌后看过来,皱了皱眉:“你怎么回来了?” 鸢也不作回答,把门关上,移到沙发坐下,小心地把伤腿放好后,再去看这个所谓的父亲。 “当年我和尉迟结婚,尉迟给了你什么?” 姜宏达眼神闪烁:“没给什么。” “三百亩地,是不是?” 姜宏达眼睛一睁,很意外她怎么知道了? 鸢也握紧了拐杖:“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你这是什么语气?你是我女儿,你嫁给他,我当然要收聘礼,合情合理!”姜宏达一下站了起来。 他当年是准备把她送进监狱,竟然还敢收她的聘礼,真是印证了那句话,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鸢也不想跟他多说废话,开门见山地说:“把地皮给我,我要还给他。” “凭什么?那是他娶你的聘礼,凭什么要还回去?!”姜宏达大声拒绝,旋即想到什么,警惕地问,“你们该不会是要离婚吧?” 鸢也默认的态度。 “我不准!你们不准离!”他大步走到鸢也面前,“你疯了吗?好不容易才嫁进尉家,好日子都没享受够,你就要离婚?你别不识好歹!” 鸢也牵起一边嘴角,现在倒成了她不识好歹。 第155章想要就去求他吧 第155章想要就去求他吧 姜宏达在原地踱步几圈,又觉得旁人想高攀尉家还高攀不上,他这个女儿虽然不讨喜,但也不蠢,不可能放着好好的尉家少夫人不做,去当个下堂弃妇,应该不是她想要离婚。 “如果是尉迟提离婚,那地皮就更加不用还他了,当初我们签合同写得清清楚楚,你提离婚才要归还地皮,他提的离婚,地皮非但不用还,我们还可以找一个好律师,帮你打官司,总之不能白白离!” 起码要把钱挖到手! 鸢也却听到了另一个重点:“你们还签了合同?” “是啊。” 鸢也马上说:“合同给我看。” 姜宏达就从保险柜里找出那份地皮转让合同递给她,鸢也快速浏览过上面的条例,然后,笑了。 对,上面是写着,尉迟要娶她为妻,所以将这三百亩地皮转让给姜宏达当做聘礼,如果有朝一日,她主动提出离婚,那么这三百亩地皮就要悉数奉还。 居然还存在这样一份合同,她嫁给尉迟两年,一无所知。 几张a4纸几乎可以算得上没有重量,但此刻拿在手里,却如一把枷锁,紧紧禁锢着她。 鸢也闭了一下眼睛,再说:“姜氏现在应该还没有脱离困境吧?你的名下那些十之八九都是劣质产业,无论你拿那块地做了什么,多半是血本无归,现在我以市场价跟你买,你还能套现一笔现金。” 让姜宏达白白把地皮交给她,根本不可能,她现在就急着跟尉迟离婚,懒得费时间和口舌跟他打拉锯战,反正给了他的东西,她最后还是会拿回来。 姜宏达眼睛转了转:“卖给你没问题,但是我还有一个条件。” “你还有条件?”他还敢有条件? “你和尉迟离婚,一定要分尉家的财产,起码要这个数!”姜宏达伸出几根手指,见鸢也不为所动,他厉声说,“你总不能白白陪他两年吧!” 离婚就是会涉及财产分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鸢也耳朵里,竟是这么刺耳。 在李幼安口中,他们的婚姻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在姜宏达嘴里,他们的婚姻是她牺牲色相陪他。 怎么都那么难听? 鸢也走神地想,是不是在旁人眼里,他们其实根本不是夫妻,从来只有她把这场婚姻,当成真的婚姻? 鸢也咽了一下,出门前那碗药的苦味还留在喉咙里,这一咽,又顺着肠胃侵蚀到心脏,好像整个胸腔都是苦了的。 ……算了。 都随便了。 姜家的佣人真没眼色,连一杯水都不知道送上来,鸢也忍着那些苦涩,重新去看姜宏达:“然后呢?再把从尉迟那里挖到的钱,分给你?” 姜宏达还是要点脸的,当然没敢这么直接地说,舔着脸在她身边坐下:“你不是想要姜氏的股份吗?我可以做主卖给你,现在姜氏渐渐转好了,你买了股份,就是坐着赚钱,总比你把钱放在银行里好吧?” “行,可以,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鸢也就这么应。 姜宏达喜上眉梢:“好好好,我马上问秘书那块地现在的价格。” 他拿起话筒,拔出个号码。 鸢也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一晒,杵着拐杖走到窗边,呼吸新鲜空气。 小半会儿,姜宏达挂了电话后,表情有点为难,鸢也皱眉:“怎么了?” “我前段时间卖掉了很多产业,那块地也被我卖掉了。”他都把这件事给忘了,问了秘书才知道。 鸢也心思一沉,没想到还有这个波折:“卖给了谁?” 姜宏达说:“盛世集团。” …… “我敬尉总一杯。” 晋城一家很有名的餐厅里,有人举起酒杯,笑着看对面的人。 尉迟风度极好,也端起高脚杯和他碰了一下,唇边弧度恰好。 “早就想跟尉总见一面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没想到尉总今天反而来请我吃饭。” 尉迟道:“盛世和尉氏虽然还没有合作过,但我也很欣赏乔总的本事,今天有机会结交你这位朋友,是我的荣幸。” 乔总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男子,性格爽快:“尉总抬举了!” 这顿是西餐,尉迟左手持叉,右手持刀,切下牛排的一角,瓷盘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听说盛世准备进军纺织业了?” 乔总没想他会提起这件事,一愣之后才笑道:“是啊,还在尝试阶段,能不能做起来还两说呢。” “万事开头难,当年尉氏进入影视业,也是摔了好几个跟头才站得起来,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从一开始就有一位引路人指导,应该会少走很多弯路。”尉迟说完,才将牛肉送进嘴里,细嚼慢咽。 乔总切牛排的手一顿,抬起头看着他,微微一笑:“有人带路,当然是比自己摸索前进强……在轻工业行业,恐怕只有尉氏能担得起老师这个身份,如果尉氏愿意指教盛世一二,学费我们也不会吝啬。” 聪明人说话就是省时省力,尉迟回望他的目光:“尉氏在纺织业已经有近十年的经验,老师担不起,但我和乔总这么投缘,这种举手之劳还是会帮的,只是,” 乔总等的就是他的“只是”。 盛世和尉氏从来没有交情,从他临时约他这顿饭起,他就知道他别有所图。 现在又主动暗示可以帮盛世在纺织业站稳脚跟,当然是要和他进行什么交易。 虽然他也不知道,盛世有什么是尉氏想要的? 尉迟放下刀叉,递给他一份文件。 乔总接过,打开一看,眉目间掠过一抹意外,没想到是为了这个,他再抬头去看尉迟。 这个男人衣着熨帖且华贵,端起红酒杯,慢慢将酒液送入口中,微敛的一线眸光有分辨不清的意味。 …… 半个小时后,这顿饭结束了,乔总送了尉迟上车离开,将那份文件卷了起来,敲敲手心,也回了公司。 刚进盛世大厦,会客区的方向就传来一声呼喊:“乔总。” 乔总奇怪地循声看去,就看到一个杵着拐杖的女人朝他走来。 这女人打扮简单,脸上不施粉黛,但容貌也是漂亮的,是足够让男人却步,看她想做什么的那种漂亮。 乔总便停下脚步,等着她走近,才问:“你是?” “突然拜访,十分冒昧,”鸢也在他面前站稳了,才郑重地对她伸出手,“你好乔总,我是高桥商务部的姜鸢也,请问可以占用您十五分钟的时间,聊一件私事吗?” 高桥商务部的人,来找他聊私事?乔总高高挑起眉毛,有点奇怪,又觉得她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不过他现在也没什么事,给她十五分钟,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也无不可。 “好。”乔总转身走向会客区,既然是私事,就没有必要去办公室说。 只有十五分钟,鸢也就不迂回了,直接拿出晋城的地图,指着其中一块区域说,凝声问:“四个月前,乔总从姜氏手里买下了这块地皮的使用权,是不是?” 又是这块地……乔总笑着点头:“所以?” “要是我的消息没有错误,这块地,盛世时至今日还闲置着吧?” “确实。” “我想,这和盛世集团本身的经营有关,盛世是制糖工业,但是这块地无论是位置还是面积,其实都不适用盛世。”鸢也抿了下唇,说出最终目的,“与其一直放着浪费资源,乔总不如卖给我,价格好商量。” 前台小姐送来两杯茶,乔总做了个手势,示意鸢也请用。 鸢也道了谢,然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干枯的嗓子终于舒服了一点。 她从尉公馆出来后,就一直在奔波,腿又不方便,每走一步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嘴唇都要起皮了。 乔总看着她:“你是代表高桥来的?” “不是,这块地是我私人要买。”鸢也坦白说。 这倒是有趣。乔总莞尔:“我刚才想起来,你是尉总的妻子,难怪我觉得你的名字耳熟。” 当初‘扬州瘦马’事件他听说了。 鸢也握着茶杯的手一紧:“乔总只说卖不卖?” 乔总摊了一下手:“你的分析是对的,当初我从姜氏买下这块地皮,只是觉得他抛售的价格还不错,当个投资买下来,也许有升值空间,其实盛世集团根本用不上。” 鸢也眼底浮现出一丝希望:“那……” “可惜很不巧,就在刚刚,我把这块地跟我一个朋友做了交换,换了一块合适盛世的地皮,合同都签好了。”乔总说着,还拿出那份合同晃了晃。 换掉了?! 鸢也一下站起来,甚至忘了脚伤,不小心点到地上,刹那间的疼痛布满四肢百骸,她又跌回沙发上,抱着腿,咻咻地喘气,红着眼睛看他:“……换给了谁?” “说来也是姜小姐的熟人。”乔总说,鸢也心中突然出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形,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下一句是:“给了尉总。” 鸢也整个人一定。 乔总看了下手表,刚好十五分钟,他便是起身,玩笑地说了一句:“你想要的话,去求他吧。” 第156章不用展现掌控力 第156章不用展现掌控力 盛世集团前有一条长长的台阶,鸢也低着头,一步一步地往下走,才走了五六步,视线范围内就出现一双黑色的手工皮鞋,她顿了顿,抬起头。 尉迟站在她面前,眸色清和地看着她,对视不过三五秒,他就弯腰将她横抱起来。 “我以为你只是去姜家,没想到你还跑来盛世……腿不想要了吗?” 最后一句他蓦地加重语气,是因为鸢也意图挣开他的怀抱,被他一喝动作才停下。 考虑到自己现在的腿走这么多台阶确实为难,要是不小心摔了,她真要变成终身残疾,终于没有再动。 尉迟抱着她走下台阶,鸢也看着他下颚的线条:“你刚好先我一步跟盛世做地皮交换,难道不是猜到我会来盛世?” 他没说话,稳稳地抱着她往下走。 鸢也笑:“我真的低估了你的运筹帷幄。” 时至今日还有什么想不明白? “地皮的事情,不是我爸不敢告诉我,是你不准他告诉我吧?你两年前就准备好了现在拿捏我的办法。” 难怪尉氏集团能在他的带领下不断垄断市场,这样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手段,几个人能有? “当初给地皮,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应该,签合同也只是应该而已。”尉迟说。 “那现在呢?给了我希望,又当着我面捏碎,就是为了让我知道,我无论如何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鸢也如鲠在喉,尤其是听乔总说地皮已经换给了他,她根本拿不到的时候,更觉得他是在耍着她玩。 说什么还了地皮就离婚,现在地皮回到他的手里,等于他拥有了一票否决权,她只能服从! 她这一天的奔波,在他眼里,就是鱼缸里的鱼在徒劳地扑腾。 憋不住的火,像火山口的岩浆,鸢也沉声质问:“尉迟,你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跟盛世交换地皮?” “商业需要。” “撒谎!”哪有那么巧的事,她刚说了离婚,刚提起这块地皮,他就‘商业需要’,三岁小孩都不相信! “你问,我回答,信不信是你的事。”尉迟垂了眸,眼睑上落下睫毛的阴影。 ……又来了! 又是这幅样子! 他总是能这么云淡风轻,鸢也深吸了一口气:“你要我把地皮还给你,现在又把地皮收回自己手里,你让我拿什么还?” “那是你的事了。” 他嘴上说着最让人恼火的话,动作却很仔细地为她调整伤腿的放置,没有让她有一点不适……鸢也真是想发怒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发起! 车子在沉默中开回了尉公馆,抵达时天已经黑了,院子里亮起橙色的灯光,照着四下,连带着被修剪得高低利落的花坛也有几分温馨感。 尉迟将要下车,车门突然被鸢也一把抓住,她沉淀一口气:“是不是不把地皮还给你,你就不会同意离婚?” 她从那边来抓他这边的车门,身体下倾,由下至上地看他,尉迟道:“‘互不相欠’四个字是你说的。” 所以还是要还地皮! “你手里那块地皮,无论如何都不会给我,是不是?” “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 可他不会给她是绝对的事情,否则他就不会收回这块地皮了,他现在是等着她求他吗? 她偏不! 鸢也直接下车。 “麻麻,麻麻。”阿庭竟然在门口等她,看到她一瘸一拐,就哒哒哒地朝她跑来,拉住她的手。 好像搀扶她走路一样。 鸢也捏着他柔软无骨的小手指,勉强对他笑了笑:“嗯。” 尉迟看着他们一高一低两个背影,直到他们进屋,方才跟上。 用了晚饭,鸢也被阿庭缠住:“麻麻,讲故事。” 正好鸢也不想留下面对尉迟,便跟他一起回房,从书架上找出童话书:“要听什么故事?” “水晶鞋!” “上次讲过这个故事。” 阿庭盘着两条小腿,坐在厚厚的地毯上,坚持道:“要听,水晶鞋。” 鸢也只好再讲一遍《灰姑娘》,讲完他才肯跟保姆去洗澡,鸢也一直陪他到睡着。 早在尉迟回国之前,鸢也就让佣人收拾好了客卧,现在就直接往客卧而去。 冬末春初的天气还很冷,但她在外面折腾了一天,身上也带了汗味,洁癖让她无法忍受自己就这样睡觉。 还是要洗个澡。 只是她的腿这样,既不合适淋浴,也不合适浴缸,该怎么办? 束手无策了一会儿,鸢也想到可以让佣人搬两张凳子,放在浴室里,她的人坐在凳子上,伤腿也架在凳子上,用花洒冲洗身体。 拿定主意,她打开房门,准备喊人。 结果门一开,面前就站着一个男人,等候已久似的。 鸢也一顿:“有事?” 尉迟反问:“你要做什么?” “洗澡。” 尉迟把房门推开,进入她的房间,鸢也甚至没来得及阻拦,皱着眉,杵着拐杖转身:“你干什么?” “帮你洗澡。” 开什么玩笑!“不需要,我自己有办法。” 尉迟猜得到她要怎么洗:“就算搬两张凳子坐着,也会淋湿纱布。” “我可以用保鲜膜包起来。” “不用那么麻烦。” 话刚说完,门外就进来两个佣人,搬了两张塑料凳子放进浴室里,又一言不发地退出房间,鸢也愣了愣,再去看尉迟,他已经折叠起袖子。 鸢也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她今天已经很累了,不想再跟他做口舌之争,赶不走他,她走还不行吗? 结果没迈开一步,拐杖被他抓住,他甚至没用什么力气,就轻易夺走她的拐杖,丢向长沙发。 鸢也这个半残,没了拐杖就等于没了腿,站都站不稳。 尉迟顺理成章搂住她的腰,稳住她的身形,一手抓住她的毛衣往上一掀。她穿的是套头的宽松毛衣,非常容易脱,鸢也的视线一黑,身上就已经少了一件衣服。 反应过来后,鸢也咬牙去推开他。 毛衣下是一件打底薄衫,紧贴着她身体的曲线,他的手紧贴着她的腰,掌心的温度直达她的肌肤,鸢也窝火极了:“放开我!” “不脱衣服怎么洗澡?”尉迟温淡地说,然后就跟摆弄一个玩偶似的,把她面壁压在墙上,从后撩起她的打底衫。 鸢也胸前挤压着冷硬的墙壁,神经都跟着一颤。 她攥紧拳头,手肘往后一顶,意图把他格开,不想尉迟的手竟然从打底衫下伸进去,从下至上抚摸了一把她的脊椎骨,又顺着她腰侧的肋骨摸到前面,若有若无地游离在她的胸衣下。 鸢也连忙抓住他的手,也就耽误这么一下功夫,他将她的打底衫也脱下来了。 接连吃了两次败仗,在尉迟把她横抱起来时,鸢也终于炸了:“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要离婚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今天一整天了,还没玩够她吗? “不是还没有离吗?”他兜头一句,不打商量,直接把她的直筒裤给捋下来。 就跟剥虾壳似的,从上到下把她拆除干净,变成白溜溜的一块享用品,鸢也险些要不顾伤腿跟他拼了。 “再动我们就去过真正的‘夫妻生活’。” 尉迟就这一句话,鸢也再大的火气,也只能憋屈地压住。 又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只要他想,无论什么事,都有办法达成,一次两次,比起无能为力,更让人恼火的是力不从心! 洗完澡,他用一条大浴巾将她包起来,抱到沙发上放下,还想帮她穿衣服。 鸢也冷嘲:“行了,我知道我逃不出你的五指山,不用再在我面前展现你的控制力,尉总,我今天很累了,您能大发慈悲给我一点休息的时间吗?” 尉迟将睡衣放在她的手边:“累了就好好在家里养伤,不要再到处乱走,太无聊的话,就帮阿庭物色老师,他也差不多到可以上早教的时候。” 鸢也收紧颌骨,一声不吭,也不看他,只盯着床前的一盏台灯,须臾才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 他终于出去了。 神经一松,她疲累地倒在沙发上,身上只包着一条浴巾,肌肤暴露在空气里,有入骨的寒意。 他让她不要出门,鸢也第二天还是出了,她约了顾久。 小金库里,鸢也先到,只要了一杯温水。 顾少爷独自赴约,本来想打趣她一句怎么大白天约他来浪,是有多欲求不满?走近了才看到她左腿的绷带和搁在一旁的拐杖,愣了一下:“你腿怎么了?” “出了个小车祸,骨折了。” “腿都骨折了还不在家里好好待着,来什么小金库?”顾久真觉得自己没说错她,这个小作精哪天把自己作死了都是活该。 鸢也拍拍身边的位置让他坐:“司机送我来的,我就走了进门这几步路而已。” 顾久对吧台打了个响指,调酒师明白,比了个ok,很快就调好两杯酒送上来,顾久再去看她:“尉迟怎么也没管着你?” 她现在最烦的就是听到尉迟的名字,鸢也直接说:“我有事想找你帮忙。” “嗯?” “你手里有没有三百亩地?” 顾久纳闷:“你要这么多地做什么?种韭菜?” “你要是有,或者你认识的人手里有,可以卖给我吗?” 她昨晚把尉迟和姜宏达签的那份合同看了几遍,发现上面只写着三百亩地,并没有标出那块地。 而尉迟也没说必须原物奉还,所以只要她能找到另一块同等大小地皮还给他,也是可以的。 第157章别跟我使小性子 第157章别跟我使小性子 “我没有,现在哪还有那么多空置的土地?”顾久想了想,“你们公司要用的话,可以去国土局申批。” 以高桥的资本,如果是项目用地,批一块应该不成问题。 鸢也摇头:“是我私人想要。” “你到底要干什么?” 鸢也将水杯放回桌面上,拿了拐杖起身:“你帮我打听打听,我需要这块地。” 顾久含了一口酒,品过之后才咽下:“行吧,有消息我再告诉你。” “谢了。”鸢也空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才一瘸一拐地离开小金库。 顾久在她走后,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喝酒,一边用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在线求地三百亩,价格好商量(抱拳)(抱拳)。 然后复制,群发给好友。 随后手机就叮叮咚咚地响起来,收到了很多问号,还有人哈哈哈地笑了一大串后,说:“你终于被你爸赶出家门,要下地种红薯了吗?兄弟当然要照顾你生意,先给我一卡车吧,麻烦帮我送养猪场。” 顾久‘啧’了一声,正准备回怼,通知栏提示南音也给他发了信息。 他这条消息只群发给富二代们,难道不小心把南音也给点进去了? 他的眉毛微微扬了起来。 其实,他们已经连续半个月没有联系过了。 春节前吵了一架,那女人就吭都不吭一声,他也没在意,三少最不喜欢太把自己当回事儿的女人,这段日子还是该玩什么玩什么,甚至没想起她来。 只是之前没有想起来就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突然看到她的信息,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期待她会说什么? 顾久勾起嘴角,放下酒杯,放下二郎腿,退出损友的界面,南音的信息框显示【图片】。 她给他发什么图片了? 顾久点开对话框。 然后那个笑就僵在了嘴角。 他确实把求三百亩地的消息也错手点给了南音。 南音给他发的图片百分百是自己画的,线条歪七扭八毫无美感可言,小学生画得都比她好。 画了个长方形,左上角写着“三百亩”,正中画了个土包,土包前还立着个‘碑’,上书,顾久之墓。 土包上还画了几棵凄凄惨惨的小草,草都比碑高了! 顾久顿时气笑,他只是当没她这个人,而她直接当他死了? 行,好,算她狠! 顾久仰起头将酒一饮而尽,却半点不痛快,心头却像烧着什么,他死了她想干什么?跟那个姓杨的双宿双飞吗?以为他一段时间没理她,她就自由了吗? 想起他们吵的那一架,顾久磨了磨牙,很想把那女人的脖子咬断。 既然想,那就去做。 也该叫她知道,她是谁的东西。 “啪”的一声,他将杯子放下,起身就走。 梨苑里咿咿呀呀又一曲,顾久扫了一眼就知道唱的是《铡美案》,陈世美科举得名后抛弃发妻秦香莲,还派杀手灭口,最后被包公用虎头铡处决的故事,流传千年,经久不衰。 他穿过大堂进入后台。 他是梨苑的常客,戏班子的人都认识他,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三少三少”地问好,顾久只是扬着嘴角,直到看到对面走来的女人时,他这个笑的意味方才真实几分。 南音唱的是秦香莲,这一场演的是她徒步万里入京寻夫,为了表现出人物一路风吹日晒的苦楚,她的戏服比较单薄,那一截腰被布带束着,细得像一折就断,满头的珠翠,浓墨重彩。 她正准备上台,迎面碰上他,脚步微微一顿,又若无其事地走起来,直接要越过他。 就在要擦肩而过时,顾久突然抓住她,也不只是抓住她,还把她一下按趴在了落地的大音箱上。 南音猝不及防,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长至脚踝的裙子被他一把掀起来,裙摆把她的头都盖住了。 她一愣,还没做出反应,后背就压上来他的胸膛:“戏服下还是不喜欢穿裤子。” “什么……啊!” 没有打一声招呼! 也没有给她说话的时间! 甚至没有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就在这人来人往的后台,他直接就……! 南音的手指一下抠了音箱,那一瞬间,感觉心脏都停下了。 ……他竟然! 南音刹那冷汗淋漓,身体像被人狂野地撕裂成两半。 没有一点准备和缓冲,他就这样……,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喉咙底发出疼痛的咕哝。 周围的人都傻住了,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更没有一个人知道该做什么反应,都呆呆地看着。 南音想爬起来,又被顾久按住后背直接压回去,头上的流苏簪子剧烈一晃,打在她的脸上,生疼生疼,她的脑袋一片空白。 顾久侧头看向旁观的人,上扬的眉眼:“滚……ok?” 他平时很好说话,也很爱跟大家玩笑,但大家都没忘记,他才是梨苑的大老板,哪里敢说一个不字,纷纷跑了。 南音咬住嘴唇,不甘地想再爬起来,顾久不留余地,撞得她又跌回去。 顾久按住她的后颈,让她只能趴在那里,一动不能动,他慢慢地吐出三个字:“惯得你。” “好……”台前一阵叫好声,近在耳边,南音都听见了。 当然都能听见,这里是后台,距离戏台也就一块幕布的距离,她甚至还能听清戏台上的脚步声。 “下一场是你出场?”顾久笑,“你就在这里‘出场’吧。” 话说完他就不再停顿,掐住她那细细的腰,肆意纵横。 南音头上的珠钗步摇,都随着她的身体晃动而剧烈颤动,她全程都是疼的,很疼。 特别疼。 台上有人唱了秦香莲,应该是戏班找了人替她,她听得清楚,这个人的声音不那么稳,有几个调甚至跟不上伴乐,一段苦情曲唱得毫无感情,比她差远了。 “比你差远了。”身后的男人也是这么评价。 南音眼睛通红,眼泪忍不住滚落,想爬爬不起来,上身趴在那儿,身后是他的凌虐。 顾久有一副好皮相,是个体贴温柔的公子哥,平时总是带笑,此刻也是笑着的,只是眼角眉梢的多情到近乎无情:“南音,别跟我使小性子,不然以后你就都别上台了。” 有什么顺着南音的腿滑下,湿的,热的,烫得她眼前晕眩。 顾久掐起她的下巴:“怎么样?” 第158章把权利都交给她 第158章把权利都交给她 鸢也走出小金库,司机立即上前来搀扶她,又把后座的车门打开。 她小心地坐进去,调整了腿的位置,司机才问:“少夫人,要回公馆了吗?” 尉迟一早就出门了,穿着一身纯黑色的西装,端正而肃穆,应该不是去公司。 她心思转动几下,不知想到什么,嘴角一勾,对司机说:“送我去老宅。” “好的少夫人。” 老宅并不老旧,按照建造日期算,比尉公馆还“年轻”几岁,只是因为历代尉家家主退下后,都是住在那里,久而久之,就被称做老宅。 司机扶着鸢也进屋,她看到尉母在客厅插花,出声喊:“妈。” 尉母抬起头,有些惊讶,连忙放下花枝朝她走去:“怎么伤了腿还过来?” “阿庭吃了就睡,一睡就是好几个小时,我一个人在家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妈。” “我在炖骨头汤呢,本来想下午带着一起去公馆看你,没想到你就来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扶着鸢也到沙发坐下后,尉母仔细看她的腿。 鸢也道:“没事,已经不疼了。” 尉母还是皱眉:“伤筋动骨一百天,得好好养着。” “我知道的。” “阿庭体弱,才会嗜睡,回头让药膳师安排一下食谱,补补身子。”尉母又叮嘱。 鸢也都说好,往楼上看了一眼:“爸不在吗?” 尉母目光一闪:“嗯,出去了。” “去宗祠了?” 尉母一愣,她知道? 鸢也笑容淡去许多:“阿迟今天要把李柠惜的牌位放进宗祠,爸肯定会在场。” 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是对不起鸢也,尉母又一向疼爱她,只觉得愧疚:“鸢鸢……” 鸢也声音轻轻,像风中的泡沫:“妈,我知道是阿迟拿定的主意,不关你和爸的事。” 尉母握住她的手:“鸢鸢,这件事确实让你受委屈了,只是……唉,现在李家不接受她的牌位,我们要是再不肯收留,她就真要成孤魂野鬼。” 尉迟就是这么跟二老解释的? 鸢也心中一晒,要不是她当时也在现场,都要信了这番话了。 颜夫人一开始是拿了李柠惜的牌位做文章,但后来都谈妥了,带走牌位明明是尉迟主动提出。 不过她现在不准备拆穿他,她有别的事情要做。 酝酿了一下情绪,她抬起头,漂亮的眼睛瞬间蒙上一层水雾。 尉母看得一怔。 “按说死者为大,我不该说什么的,但是,妈,我真的很难受。” 从来没有见过鸢也这样示弱,尉母顿时就心疼了:“妈知道,好孩子,一个牌位而已,她抢不走你任何东西的。” “可是阿迟这几天的心思都在那块牌位上,理都不理我。”高桥商务部的部长这些年为了拿下合作,学了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哽咽的语调,可怜的语气,也是信手拈来。 尉母关心则乱,只觉生气:“这个阿迟!” “其实前几天我也去了里昂,亲耳听到他说要把李柠惜的牌位放进尉家宗祠,当时我没忍住,转身就走,不小心摔了,他看到了,可他还是只顾着李柠惜的牌位,我在地上疼了好久。” 大概是演得太投入,鸢也说着说着,鼻尖竟然真的有些泛酸。 本来只当做道具的眼泪,此刻也有了几分真情实感。 尉母更是生气:“太不像话了!” 鸢也低着头,睫毛轻颤,端的是苦难言的姿态,唇边的苦笑更像是往尉母的心尖上扎针。 自从尉迟接管尉氏,二老就没有再管过他什么,但是这次尉母已经拿定主意要跟他好好聊聊。 就算是对李柠惜有亏,也不能辜负活着的人啊! “我懂先来后到的道理,李柠惜在我之前,她和阿迟的过去抹不去,我只能接受,就像让她的牌位进宗祠一样,我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但是我现在,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话一说完,鸢也的眼泪就落下来,更如同一针催化剂,打在尉母心上。 尉母狠狠皱了一下眉心,她知道这个儿媳妇的性子,能让她都落泪,可见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让阿庭认祖归宗那件事,本就让她对鸢也存了愧疚之心,现在又要把另一个女人的牌位送进宗祠,同为人妻,将心比心,她想想都受不了,何况是继承了陈清婉的脾气的鸢也。 是她的错,只想着他们尉家愧对李柠惜,应该弥补,所以在尉迟提出要把李柠惜的牌位放进宗祠时,她没有多说什么,结果忽略了鸢也的感受,真是太对不起清婉了。 尉母搂住鸢也的肩膀:“好孩子,不哭,你想怎么办?你说,妈要是做得到,一定帮你。” 鸢也泪眼朦胧地看着她:“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鸢也的泪珠在眼眶里摇曳,闪出几分得逞的碎光。 …… 尉家宗祠和李家祠堂不一样,是一个独立的建筑物,离老宅很近,门面十分气派,瓦片飞檐,朱漆大门,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尉氏宗祠”四个大字,两边的白玉石柱也都雕刻了诗句。 大宗祠一般只在族中有重要活动时才会开启,这次破例开门安置李柠惜的牌位,现场也来了不少尉氏族老。 他们在这里,不是代表支持尉迟这个举动,只是尉迟现在是家主,手腕又一向了得,他想做什么,只是告知他们一声,并不是征求他们的意见,所以他们再怎么反对,也只能忍在心里。 “时间差不多了。”族老叹了口气,“开门吧。” 尉父拿出钥匙,亲自上前,准备将这道门打开,还没插入锁眼,突然有人喊道:“等一下。” 一辆黑色的轿车突然出现,横停在宗祠门前,尉迟认出,这是鸢也平时开的车,眸子陡沉。 尉母先行下车,拿出尉家主母的气势,直接一句:“李柠惜的牌位,现在不能进宗祠。” 尉迟低声:“妈。” 只有一个字,也是重达千钧。 尉母看向他,并未松动态度:“入祠不是小事,起码要看个日子。” 鸢也下了车,杵着拐杖站在车边,没有表情,也不说话,旁观的态度,但尉迟怎么会想不出来是她请来了尉母,当下就看住了她。 鸢也无所畏惧地回视,他的眼眸深深,看似无波无澜,但那漆黑的色泽好像是一口深渊,涌动着黑气,充满危险。 两人对视数秒,他才一字一句地说:“柠惜的牌位,我一定要放进去。” 这句话听他说过几次,但每一次,都能让她心上塌方一块,鸢也转开了头,握着拐杖的手收紧。 尉母平时温柔的脸,现在变得严肃:“阿迟,宗祠里都是尉氏一族的列祖列宗,你突然放进去一个不算我们家的人进去,万一有什么冲撞……” 尉迟打断:“只是放一块牌位而已。” “怎么能说是‘而已’?宗祠里的事,就是一族的大事。”尉母态度已决,又去问那几位族老,“大伯父,你们觉得呢?” 族老们当然是不赞同尉迟这么行事。 之前不说,只是碍于他的身份,既然现在他的母亲都反对,他们当即站好队: “这件事阿迟早上才告知我们,立即就要安排入祠,确实是太仓促了。” “是啊,宗祠是尉氏一族最庄严不可冒犯的地方,近百年来,都是遇到族中大事才会打开,今天这么随便,真的不好啊。” “入祠等同移穴,好歹请个先生看看八字吧?” 尉迟愠声:“几位族老,是不是危言耸听了?” 尉母缓了声说:“阿迟,你是尉家家主,你做的决定确实算数,只是宗祠一向是族老们在打理,这件事还是听大家的吧。” 鸢也用拐杖碾着一块小石子,心里想着,尉迟会不会为了李柠惜,对抗几位长辈呢? 她请来尉母,本来是稳操胜算,可是现在也有点没底……尉迟对李柠惜,太重视了。 “不是不让柠惜进,只是改天更好。”这一句是尉父说的,他听到现在,终于开口。 尉迟也终于在一段沉默之后,做了妥协:“好,改天。” 鸢也抬头看向他,他刚好转身,她就只能看到他挺拔的背影,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尉母从尉父手里拿了开宗祠大门的钥匙,走到鸢也面前,拿起她的手,放下钥匙:“正好鸢鸢这段时间脚受伤,要在家里养着,也不忙,就让鸢鸢找能掐会算的人,重新选个合适的日子吧。” 这是把权利都交给了她。鸢也抿唇:“好,交给我。” 尉母微微一笑,转去跟族老们说话。 鸢也低头看着手里的钥匙,就这么一把,就决定了李柠惜的归宿。 感觉到尉迟在看她,鸢也就用两根手指捏起钥匙环,晃了晃:“你耍赖一次,我回击你一次。” 扯平了。 尉迟声音还是温和的,只是有些凉意:“我还是低估了你。” 鸢也随便他这么想,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地皮我会还给你,我不会欠你任何东西,但在我们正式离婚之前,我不会把宗祠的钥匙交给你。” 只要她一天没有离婚,还是尉太太,李柠惜就休想踏进尉家一步! 第159章两年的夫妻情分 第159章两年的夫妻情分 黎屹抱着一个长方形的黑色木盒,走到尉迟面前:“尉总。” 尉迟看向那木盒,清俊的眉心一拧。 里面装的是李柠溪的牌位,现在进不了宗祠,就不知道该怎么安置,总不能一直放在木盒里吧? 鸢也倚着车身,闲闲道:“城西有一座佛寺,可以寄放牌位,不如让李小姐去那边‘暂住’?” 尉迟看了她一眼,她嘴角一翘,刚刚扳回一局,还有点得意。 结果他一句“听你的”,鸢也就跟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似的,出不了气还讨了个不痛快。 她嗤了一声,转开头。 事已成定局,李柠惜入祠一事就这么搁浅。 送了族老们上车,又告别了尉父尉母,鸢也才和尉迟一起返回尉公馆。 “不是让你在家里待着?”车子平稳地行驶,尉迟目光垂落,看着她的伤腿。 鸢也答道:“我是在努力完成尉总的要求,争取早日离婚。” “你又有办法了?” 这次鸢也学聪明了,才不会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免得他又来阻拦她,假笑不语。 尉迟眼底情绪分辨不清:“为了和我离婚,你倒是用心良苦。”甚至还很不要命,连腿伤都不在乎。 听得出是他的讽刺,鸢也就没回话,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给陈莫迁发去信息,问他工作忙吗? 他不想让她知道陈家的变故,她也只能当做不知道,早上联系了陈家的一位老佣人,私下打听。 可惜老佣人不知道太多事情,只说这几天家里来来去去很多人,陈桑夏也回去了。 连在海上飘着的陈桑夏都召回去,可见这次的事情不小。 陈莫迁一直没有回复,鸢也就关闭了手机。 且不说大表哥是外公生前指定的继承人,就说陈家一向立长的规矩,大表哥都是名正言顺的家主,所以这两年二房和三房再怎么不服,也不太敢在明面上有什么冒犯。 这次他们竟敢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也不知道是凭了什么底气? 车子驶入隧道,黑暗突然笼罩住整个世界。 鸢也一愣,才发现这条路并不是回尉公馆,下意识问:“去哪里?” 没有人回答她。 她皱眉,看向身旁的尉迟,长得看不见出口的隧道一盏灯都没有,前后的车都亮起了车灯照明,饶是如此,也只能看见他侧眼球幽寒的光,和挺直的鼻梁。 明明什么表情都看不清,但鸢也莫名觉得他有点低气压。 在生气?因为她突然出现阻止了李柠惜进祠堂?还是因为她处心积虑想跟他离婚? 鸢也猜不透他,索性也不说话了,爱去哪儿去哪儿,他不爽,她更不爽呢,将手肘搁在窗沿,点开工作邮箱,看几封邮件。 车子最终在晋城一家颇为有名的中医馆门前停下。 鸢也猜到尉迟想做什么,但是想不明白他这算是什么意思? 关心她的伤势? 他要是真的关心,就不会在她受伤的时候做这么多事。 应该是尉母吩咐他带她来看医生的吧,刚才她看到尉母把他叫过去说了几句什么话。 尉迟先下车,从后备箱拿出一张折叠轮椅打开,再打开她这边的车门,将她抱下车。 鸢也看他近在咫尺的脸,疏淡素淡,没有表情,于是她就更加没有表情。 中医馆里病人不少,但是没等一会儿就轮到他们。 老中医把了鸢也的脉,又捏了捏她腿上几个穴位,询问她几句话,鸢也都一一答了。 尉迟站在她的身后,目光只落在她的发旋,直到看诊完,才问:“她怎么样?” “这两天没少走动吧?”老中医问。 严格来说,骨折之后,她就只在床上躺了四天,然后就去里昂,去姜家,去盛世,去小金库,去老宅,去宗祠…… 鸢也才发现自己这个病人真的很不听话。 老中医一边写药方一边道:“你这伤虽然不算很严重,但这半个月最好还是少走动,会影响骨头的恢复,一不小心还可能造成二次骨折和骨头移位,那时候就不好治了。” 他隔着老花镜扫了她一眼,“年纪轻轻的,不想变成跛子吧?” 当然不想!鸢也抿住下唇,终于有一点后怕。 老中医写完方子,交给手下的人抓药,又看向尉迟:“病人家属也要注意。” 尉迟只是一个“嗯”。 出了中医馆,尉迟再度抱起鸢也,把她放进车里,手还没放开,就沉沉地说:“接下来半个月,你再敢出门,我就有办法让你这辈子都离不开尉公馆。” 鸢也身子一凛。 就跟当初说她再敢不要命地开车就吊销她的驾照一样,都不是在开玩笑。 其实不用他说,鸢也本就打算养一段时间伤,毕竟身体是她自己的,万一真的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吃亏的是她自己。 但尉迟一警告,她就叛逆了,正想回怼什么,他已经把手撤回,顺便关闭车门,直接用动作让她闭嘴。 鸢也微微磨牙,眼角余光扫到中医馆门前贴着一张告示,“为了不浪费您的宝贵时间,请至少提前一天预约看诊”。 车子开到尉公馆已经是半个小时后,鸢也准备下车时,尉迟突然抓住她的车门。 就和昨天鸢也抓他的车门一样,只是这次反了过来。 车厢内静谧,逼仄,他身上熟悉的气味倾城而来,鸢也定了一定,听见他愠着声音说:“一个百年之后的位置,比我们两年的夫妻情分还要重要?” 鸢也一怔,方才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 他觉得她为了一块牌位跟他离婚,是无理取闹。 嘴角轻轻扯动,她看定他反问:“一块牌位,比我们两年的夫妻情分还要重要?” 乍一听大同小异的两句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是不同的意思。 鸢也喉咙一滚,又被他气到了…… 她给了他选择,要牌位还是要她,明明是他为了牌位放弃她,现在却反过来责怪她小题大做,为什么不能对一块牌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倒成了她无理取闹。 尉迟,你怎么能这样! 第160章只为了一个警告 第160章只为了一个警告 心头火起,鸢也跟他实在没有什么可说,转身下车,司机推来的轮椅都不坐,杵着拐杖就这么走了。 连背影都是带着火的。 她一进客厅,佣人便捧了一个东西到她面前:“少夫人,这是刚才服装店的人送来的。” 鸢也看了一眼,想起来了。 年前她带阿庭去买衣服,买了一套亲子装,当时店里没有尉迟的尺码,她就跟店员说,到货直接送来尉公馆。 买下这件衣服,是除夕的前一天,她本以为新的一年他们一家三口能在一起好好生活,结果,从除夕之夜起,她和尉迟的关系就跟被诅咒了似的,不断恶化。 现在这件衣服,看起来也那么讽刺。 她抓了起来,直接丢进垃圾桶:“现在不要了。” 佣人一愣,鸢也已经杵着拐杖上了二楼。 尉迟走进来,佣人连忙低头问候:“少爷。” 练了几天走楼梯,她已经能凭自己上去,尉迟的目光跟着她直到进入房间,方才看向她丢掉的东西。 他一眼就认出来,是那套亲子装,那时候她明明说没有他的份。 尉迟弯腰捡了起来,眼眸乌黑流转过光,有什么摇曳了一下。 …… 今天苏星邑回了一趟苏黎世,时差缘故,这里才只是早晨。 太阳自东方升起,天空是温柔的浅色,这一幕原本该是惬意安详的,却被几声惨叫撕破。 有人脸色铁青,匆匆穿上衣服,从楼上奔到客厅,还什么都还没看清,就被空气里呛开的浓郁血腥味,熏得后退两步。 再一看,地上有几个人在痛苦哀嚎打滚,其中就包括他的亲儿子! 他惊愕地抬起头,看着这群闯入者,看着那个坐在沙发上慢慢品茶的男人,他被他的人举着木仓包围,竟然还能一副淡然无谓的样子,见了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大怒,用德语说:“daniel!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星邑面上淡淡,语气更是几近清水:“想问你一件事,但我猜你不会对我说实话,只好抓几个人要挟你。” 只好抓几个人要挟你? 他说的这叫什么话! 他觉得他是疯了,跑到他的家里做这种事,大怒之下他夺过手下人的木仓,直指着他:“daniel!你是不是忘了这是谁的地方?” 苏星邑八方不动。 他身后的人,已经在第一时间拔木仓对峙。 剑拔弩张里他放下茶杯:“苏黎世,还有我不能到的地方?” “你!” 他眼睛瞪大,愤怒至极,偏偏又对他的嚣张反驳不了! 这里是他的家没错,但,苏黎世是罗德里格斯家族的地方更没错,他当然可以如入无人之境,谁拦得了他? 苏星邑说:“只一个问题……是谁对姜鸢也动手?” 他不甘地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话音未落安娜便移动木仓口对准他儿子的腿就是一木仓,惨叫声骤起:“啊……!” 他大吼:“daniel!” 苏星邑还是那句话:“车祸,是谁对姜鸢也动手?” “我不知道!这个家族那么多人,我哪里知道?” 安娜面无表情,手上利落地咔嚓一下上膛然后又开一木仓,他儿子这次连叫都叫不起来,在地上抽搐,血染满了地毯,一副濒死的状态。 眼看安娜又要再开一木仓,他终于被逼得崩溃,丢下自己手里的木仓:“我真的不知道!我算什么东西?小喽罗而已,他们要干什么轮得到我管吗?” 苏星邑看着他,目光带着审度。 此时,二楼传来一句嘶哑的声音:“罗德里格斯家的,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再为难我们了。” 苏星邑看向楼梯,转角处站着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面容苍老,眼睛浑浊。 “好。”苏星邑站起身,将西装外套第二颗扣子扣上,有礼地颔首,“晚辈不打扰恩施先生了,告辞。” 他杀伐决断而来,踩过一地的血走了,老人身形晃了晃,摔在了地上,于是这个家里又兵荒马乱做一团。 苏星邑带来的人收起木仓,转身跟上他,一起离开了这座小庄园。 “先生,真要这么走了吗?”安娜颦眉,还什么都没问出来。 “本就知道什么都问不出来。”苏星邑走下台阶,浅色的瞳眸映着阳光,不见波澜,“敲山震虎罢了。” 安娜一顿,才恍然大悟。 他不是想从这家人口中问出鸢也小姐车祸的幕后主使,因为他早就知道问不出什么,做出这么一出,只是发出一个警告……让真正蠢蠢欲动的人知道,多年不染血的他,是可以为了鸢也小姐再操刀相对。 让他们忌惮,让他们收敛。 安娜抿了下唇:“先生,可以去机场了。” 他们专门回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做这件事,并不准备久留,已经订好了当天返回晋城的机票。 苏星邑坐进车后座,手搁在窗沿,阳光悉数落在他的手指间。 他的手很白,像精雕细琢的玉石,他看了一眼,想起十年前,住在一起那一个月,她曾把自己的手,贴在他的掌心。 然后笑起来说:“你的手比我大很多啊。” 苏星邑摊开掌心,再翻过手背,最后握紧。 …… 他们的车子启动,别墅里就打出一通气势汹汹的电话,一接通,他就吼道:“daniel差点要了我儿子的命!” 电话是慵懒的女声:“不是‘差点’吗?还活着就好。” “别说风凉话!他也是在警告你们,不准再对晋城那个野种动手!”他气急败坏,他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却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这群该死的吸血鬼! 女人轻轻笑了起来:“别担心,下次他就不会知道是我们的了。” 他一顿,觉得她话里有话:“什么意思?你们还打算动手?” “当然要动手,老教父快不行了,可不能在最后功亏一篑,你就等着看吧。”女人说着,“我们这次可是有了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 接下来三四天,鸢也没有再出门,好好的在尉公馆里养伤,平时就在书房里线上办公。 浮士德项目的建造第一期已经完工,他们的瓷砖要准备发货了,她叮嘱韩漫淇一定要检查清楚,不能出一点纰漏。 退出对话框,发现顾久也给她发来了消息,点开看,他问:“你知道饶启成吗?” 鸢也想了想,打字回复:“听说过。” “我跟他不是一个圈的,不熟,托朋友问到的,他手里有一块三百亩的地皮,原本打算做游乐园,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就搁置了,你可以试试他的态度。” 鸢也双眉一松,敲几下键盘:“好,谢了……” 顾久回了个ok的符号,鸢也退出界面,去搜这个饶启成,算是明白顾久为什么说和他不是一个圈的。 简而言之,这个饶启成家里,就是俗称的暴发户。 顾三少交友也不是荤素不忌,还是分看得上和看不上两种的,饶启成就是他看不上的那种。 鸢也咬了咬手指,心里盘算怎么跟这个暴发户二代谈判? 想得太入神,一时没有注意到身后站了个人,猛一回头还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尉迟将碗放下:“喝药。” 鸢也看着黑漆漆的中药,屏了一口气,拿起来一口闷了。 尉迟的目光落在她的电脑屏幕上:“饶启成,查他做什么?” “没什么,”鸢也盖上电脑,“随便看看。” 她不说,尉迟也不问,道:“明天黎雪会送来一些早教老师的资料,你选一个合适的留下教阿庭。” 鸢也微笑:“你自己选吧,你才是阿庭的爸爸,我一个快离开的人,就不掺合你们家那么多事情了。” 第161章有种微妙的愧疚 第161章有种微妙的愧疚 尉迟拿起她的空碗,道:“早教老师对阿庭的启蒙很重要,好好选。”然后就离开了房间。 鸢也看着他带上房门消失,伸出两根手指,把提着的嘴角拉下来。 她对尉总我行我素的行事作风已经习惯,懒得再在这种小事上跟他较劲……较劲了也只能怄气,没意思。 尉迟走下楼梯,想到饶启成这个名字,眼皮一敛,将药碗交给佣人,开车出门。 第二天,黎雪果然送来一叠简历。 鸢也闲来无事,便拿到婴儿房看,阿庭在她脚边爬来爬去,跟只小蜜蜂似的,她索性把他抱起来,指着简历上的照片:“这个给你当老师好不好?” 阿庭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然后转身抱住鸢也的脖子:“要麻麻!” 奶香味扑了鸢也满怀,她愣了一下,心情有点复杂地拍了拍他圆滚滚的小屁股。 小家伙黏人得很,这几天她在家里养伤,他从早上起床就黏到她晚上睡觉,将来她走后,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跟白清卿刚离开时那样,又哭又闹? ……就算哭闹,也是三四天就好了吧。 张老教授应该有找到别的办法治他的白血病吧?现在的医术这么发达…… 鸢也发现,对着阿庭,她竟然有种微妙的愧疚。 甩了甩头,她拿起那些简历,决定要找出一个最好的老师……这是她能为阿庭做的最后一件事。 后来她就花了三天的时间,自查了一个好的早教老师应该具备什么特质,又听了已经生育的朋友的建议,最后在简历里挑挑拣拣,横纵对比,选出了两个最合适的,分两天约她们到家里面试。 两个都是女老师,温柔可亲,教导孩子的经验也很丰富,鸢也简单地问了几句,就让她们跟阿庭处处。 只是阿庭的性子本来就很好,哪怕是对着陌生人也没有闹腾,一天的相处,也看不出哪个跟阿庭更合得来。 傍晚,早教老师准备离开,鸢也杵着拐杖起身:“今天辛苦你了庄老师。” 庄老师一笑:“阿庭很乖,是我带过最听话的孩子,一点都不辛苦。” 鸢也点点头:“那我考虑后再回复你。” “好的。”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鸢也想到她是打车来的,便喊:“管家,安排司机送庄老师回去。” “不用了,我叫网约车就可以。”庄老师连忙婉拒,态度谦和,不过鸢也没有立即回她的话。 因为她看到尉迟回来了,停了一下,才说:“叫车太麻烦了,司机是现成的,庄老师不必客气。” 庄老师盛情难却,只好接受:“那就多谢尉太太了。” 说着她转身要走,没有发现背后有人,直接就撞了上去,撞上那人的胸膛,坚硬而温暖,庄老师连忙后退一步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尉迟并不在意:“没关系。” 庄老师只觉得这男声清冽而缓和,像山涧泉水,潺潺动人,不禁抬起头,她看到尉迟的容貌……只看到一眼,因为尉迟已经越过她走向鸢也,可这一眼,已经足够使她呆滞片刻。 她知道这家的主人就是晋城大名鼎鼎的尉氏集团总裁,只是她是来教孩子的,跟大人没什么关系,所以就没有提前过打听主人家,早上登门看到鸢也,已经有些惊讶尉太太竟然这样漂亮,没想到尉先生也…… 庄老师没有失态太久,很快调整回表情,轻声细语:“这位是,尉先生?” 鸢也漫不经心一点头:“嗯。” 尉迟在鸢也身边坐下,低声问:“今天喝药了吗?” “喝了。”鸢也答着。 管家走过来,说车已经准备好,庄老师抿了下唇,收回目光,跟着他离开。 鸢也顺手将两份简历递给尉迟:“我选了这两个,你看哪个好?” 尉迟没有看,只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在安排,你决定就好。” 鸢也左右为难,索性去问小家伙:“阿庭,你更喜欢张老师还是庄老师?” 阿庭趴在地毯上,小手握着水彩笔,在白纸上涂涂画画,鸢也奇怪:“你在画什么?” 阿庭举起画本:“小鸟!” “庄老师教你画的吗?” “嗯!” 昨天的张老师临走前,布置给他的作业是拼图,他玩了几下就不玩了,今天这幅画倒是画得很完整。 鸢也心中有了决定:“那就庄老师吧。” 尉迟没意见,看向她的伤腿,忽然问:“快要可以拆绷带了?” 说到这个,鸢也心情就很好。 她已经在尉公馆待了整整半个月,大门都没出一步,终于把这条腿养好,下周就可以拆绷带,开始复健。 这也意味着,她之前搁下的事情,可以继续做了。 她眉飞色舞,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丰富,尉迟知道她是为什么高兴,神色素淡许多,松了松领带,起身上楼。 一周时间过得很快,拆绷带那天尉迟也在,看着家庭医生帮她卸去夹板,又按了按她的骨头,询问了几句话,末了说:“恢复得很好,太太可以试着走几步。” 满打满算,鸢也已经有一个月没用两只脚走路,加上对疼痛的本能畏惧,她甚至不太敢站起来,下意识去抓拐杖。 结果没有抓到拐杖,抓到的是尉迟的手,鸢也愣了一下,他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握她的胳膊,半搂半搀地将她扶起来。 这一个月来,除了每隔两天被他强迫洗一次澡外,他们都没有过很亲近的接触,现在被他这样亲密地拥着,鸢也有点不自然。 尉迟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不适,目光只落在她的腿上,嗓音低低:“先迈左脚。” 鸢也下意识听令,左脚一动,迈开一步。 “右脚。”他又说。 迈开右脚,意味着重量都在受伤的左脚上,鸢也屏了一口气,把这一步走出去。 尉迟才抬头看她:“怎么样?” 冷不防对上他的眼睛,色泽比三月的春日还要轻缓,鸢也一滞,很快转开头:“还有点疼。” 家庭医生道:“正常,多走走就好了。” 鸢也推开尉迟,尝试自己走。 “刚刚开始,不要走太久,免得造成劳损。”尉迟在一旁看着。 鸢也只是点头。 下午和晚上,鸢也每隔一个小时起来走三圈,自我感觉已经恢复好了,只要不穿高跟鞋,再走慢一点,基本没有大碍。 磨了她一个月的伤终于康复,鸢也心情极好。 然而这种好心情只持续到睡觉。 她原本已经睡过去,突然感觉身边的位置下陷,被子也被人掀开,惊得她立即睁开眼,手先脑子一步抓起床头柜上的闹钟要砸,那人仿佛预料到了她的反应,眼疾手快将她的手腕抓住。 鸢也隔着无形的黑暗,对上尉迟的眼睛,什么都看不清,但她的心还是一悸。 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无声地互看三秒钟,尉迟放开她的手,然后,继续他之前没有做完的事情……掀开被子……躺在她身边。 “你干什么?”鸢也错愕。 “既然你不肯回主卧睡,就只好我来客卧陪你睡。”他说,又伸手搂她的腰。 这个动作还没完成,就感觉有风袭来,尉迟一下制住她撞向他胸膛的手肘,脚下也钳住她想踢过来的脚。 “刚拆绷带就又想受伤吗?”感觉到她使了力气,尉迟声音顿沉。 “你出去。”鸢也低斥。 “我们还是夫妻。”他提醒她一句事实,鸢也一咬后牙,将要说什么,尉迟又接一句,“现在还是。” 准备离婚了又怎么样?总之现在还没有离,就还是夫妻,睡在一起无可厚非。 鸢也被他环抱在怀里,后背贴着温暖的胸膛,盯着被黑暗扭曲成各式形状的窗帘,一口气吐不出来。 这一个月她好好的睡在客卧,和他泾渭分明,以为会一直这样相安无事,没想到他只是在等她的腿伤好,今天才拆绷带,今晚他就来了。 那之前放她一个人睡算什么意思?温柔?体贴?照顾伤患? 不是,是他骨子里的教养,高高在上的教养,不和她闹,不和她无理取闹! 鸢也硬是把自己给气笑了,很好哦,今天也是理智,克制,且矜贵的尉总呢…… 这一晚她也不知道是几点才睡着的,总之第二天被生物钟叫醒时,脑袋有点沉,还有点闹恶心,喝了两杯水才压住。 吃过早餐,尉迟就去上班,鸢也紧跟着也出了门。 其实最近一周,她一直在约饶启成见面,但始终没有成功,总是被他的秘书以“没时间”三个字堵回来,但经过昨天晚上,她忍不了了,决定直接去找他。 她打听过了,饶启成在f12射箭场……这个暴发户二代,他最喜欢的活动就是射箭。 f12射箭场是一个会员制的高级会所,鸢也借了顾久的名才能进来。 她问了会所的服务员,知道饶启成在哪个区,径直过去。 那块区域里有很多人,中间的就是饶启成,除此之外还有四个男人,每个男人身边又贴了两三个女人。 他们气氛正好,饶启成掐了一把身边美女的翘臀,惹得美女娇笑连连,他大声说:“今天你们谁能赢我,我就答应你们一个条件,要什么都可以!” 第162章玩不起这种游戏 第162章玩不起这种游戏 ……这简直是送上门的机会啊,鸢也慢慢折起袖子,勾起嘴角。 饶启成虽然喜欢射箭,但不得不说,他的技术十分业余,射了四五箭,才射中了一个八环。 只是其他人射出的箭连靶子都上不了,对比起来,确实是他比较厉害。 鸢也直接走进去,没有人注意到她,他们都围着饶启成夸,她从架子上挑了一把反曲弓,随便拿了一支箭,闭上一只眼,拉弓如满月,对准了靶心,倏地松开手…… “哆”的一声闷响,那边浮夸的赞美声小了一点。 鸢也再拿起一支箭,同样是在闷响之后,中了靶心。 饶启成等人终于都安静了,愣愣地看着靶子,再愣愣地转头,看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女人。 鸢也放下弓,对他们展露一个笑容,又让男人们失神了一刹那。 女人们一看自己的金主都被她吸引了,顿时不满:“你是谁啊?怎么跑到我们这边射箭?” “路过,看到你们在比试,一时技痒,没有打扰到你们吧?”鸢也知道饶启成是他们这一群里的老大,所以也只看着他说。 饶启成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游离了一圈,表情逐渐变化:“不会啊,你射得不错啊,要跟我们一起玩吗?” 鸢也欣然同意。 “饶少……”女人拉着饶启成的手臂撒娇,不满他把目光投向鸢也。 饶启成不耐烦地把她丢一边,女人气得直跺脚,怨毒地瞪着鸢也。 “你学过射箭吗?”饶启成边说边朝鸢也靠近,看她被铅笔裤包裹的细长双腿,看她弯弓时肩膀和手臂的线条,最后就看定了她的脸。 鸢也一边拉弓一边笑说:“真的吗?那比得上饶少你吗?” “当然了,你都中了靶心了。”饶启成真没见过她这样的,“我都想请你当我的老师了。” 鸢也眨了眨眼:“那饶少刚才说的,只要赢了你,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这句话还算不算数?” 饶启成哦哦哦明白了,她是想从他这里得到好处啊,他爽快答应:“算数,我饶启成从来不说大话!” 然后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鸢也放下了弓,微微一笑:“姜鸢也,其实我之前跟饶少的秘书预约过,但饶少你一直不得空见我。” 由此饶启成就笃定她是个想借他上位的女人,公司找不到他,就追到射箭场,送上门的美味他当然不会往外推,看她的目光更加的赤裸裸。 “我一件事想和饶少谈谈,就用刚才赢的那个承诺,换饶少半个小时。”鸢也说。 “行啊,不过我们还有个派对,姜小姐既然参与了我们的游戏,就跟我们一起玩吧?事情边玩边聊。” 鸢也考虑了一下:“好吧。” 射箭场就有包厢,鸢也因为腿伤刚好,走得比较慢,饶启成特意陪在她身边:“姜小姐在哪里高就?” 鸢也道:“高桥集团商务部。” “是个商务啊,”饶启成往她的胸口瞥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难怪了。” 鸢也听得懂他这句“难怪”,2020年了,还是有人觉得商务公关小姐,因为在他们看来,都是应酬客户,女人想签下合同,就只有陪喝陪玩陪睡一个方式。 到这里鸢也其实已经想离开了,只是想到那三百亩地,勉强再忍一下。 她进包厢之前,借口上洗手间,其实是去交代服务员,让他十分钟后到包厢找她,把她请走,就说尉总来了。 在晋城,还是尉总的名号比较管用,镇得住人。 鸢也回到包厢,他们在玩摸手游戏,就是让女人蒙上眼睛,挨个去摸男人的手,要是猜错就要热吻五分钟……他们都是一起玩的,根本不在乎这个女人本来是谁带来的。 “姜小姐,轮到你了。”饶启成就等着她回来呢。 鸢也笑了笑:“饶少这不是为难我吗?我今天才认识大家,怎么知道哪双手是谁?” “饶少,你的女人怎么这么没意思啊?” “就是,阿珠也是刚来的,她能玩她为什么不能玩?” 被两个朋友这样说,要面子的饶启成脸上就有点不好看了。 鸢也看向桌子上的伏特加:“我罚酒吧。” 说着就她伸手去拿,心忖喝一杯把这件事揭过了也行,但酒杯被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抢走,他喝高了,大着舌头说:“你说喝就喝,谁给你的脸?” 饶启成脸色阴森:“出来玩就是要放得开,畏畏缩缩有什么意思?你们这行的不是最了解规矩吗?” 鸢也压着愠气:“我认个错,不过我找饶少你是想谈事情,确实玩不起这种游戏。” 肥头大耳的男人推开怀里的女人:“上了这张桌子,就不是你说玩不起就不玩!想喝酒是吧?行!”他从地上抓起四五瓶酒,啪的一声放下,“你全喝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要不然你今天就别想出这道门!” 鸢也攥紧拳头:“饶少,刚才我们可不是这样说的。”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饶启成直接一句,“姜小姐,要么陪大家玩游戏,要么喝酒,你二选一!” 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好说了,鸢也转身就走:“不好意思,我有事先离开。” 肥头大耳的男人冲上去,一把抓住鸢也的手臂:“想跑?”他直接把她甩向沙发,“你以为在这里你可以说来就走说走就走?” 鸢也左腿撞到桌子角,骤然疼痛,一时起不来,肥头大耳的男人指着:“把她给老子抓住!” 女人们早就看鸢也不顺眼了,当下一左一右抓住鸢也,鸢也冷斥:“放开我!” 肥头大耳的男人抓起一瓶烈酒,掐住鸢也的下巴要灌她喝下去:“臭表子,装什么清高!” 鸢也扭着头挣扎避开,酒液灌入她的鼻腔,如同溺水一般的窒息感让她大脑一度空白。 “唔……” 男人反手把酒瓶砸在地上,双手狂野地要去撕鸢也的衣领,结果他的后衣领反被人揪住,他一边咒骂一边转头:“谁他妈……” 还没看清楚那人是谁,脸上就直接爆开了一个酒瓶,玻璃飞溅,血肉模糊! 女人们失声尖叫:“啊!” 肥头大耳的男人倒在地上,捂着脸不停地惨叫。 饶启成一下站了起来,错愕地看着这个人,其他人也都被吓到了,包厢里好一阵安静。 最后还是饶启成张了张嘴,说出这个人的身份:“……陆、陆少!” 第163章在商言商四个字 第163章在商言商四个字 鸢也抹去脸上的酒,余惊未定,也很意外陆初北竟然在这里。 陆初北跟饶启成打过交道因此认识,冷眼看去:“她是尉家的人,你有几个胆子敢动她?” “尉、尉家的人……” 饶启成真不知道,要不然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动手啊! 陆初北走向鸢也:“弟妹,没事吧?” 鸢也摇摇头,陆初北搀了她一把,将她扶起来。 万万没想到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突然暴起,抓起一个酒瓶往桌沿敲碎,然后就朝陆初北捅过去:m的打了老子就想走,没那么便宜的事!” 鸢也一惊,陆初北反应极快,长腿直接踹去,体重直逼二百五的男人跟垃圾一样被踹飞,撞上酒柜,酒柜里的酒瓶噼里啪啦全砸在他身上,他叫了一声后,就昏死在那儿动也不动了。 陆初北眸子一厉:“饶启成,别什么垃圾都往晋城带,尉迟眼里比我还容不下沙子!” 饶启成脸色惨白,跌坐回沙发上。 …… 离开射箭场,鸢也才平复下心跳:“今天真的谢谢陆少了。” “你是阿迟的妻子,我帮你是应该的。”陆初北双手插在口袋,“饶启成的风评不太好,就算是谈工作,下次最好多带几个人,保护好自己。” 鸢也苦笑:“不是谈工作。” 要是工作,她会提前查清楚对方的品行,再制定应对的办法,就因为这次是私事才疏忽大意,再加上刚才在射箭场,饶启成没什么出格表现,她才没想到会有后面这些事……否则她怎么可能跟他去包厢? 鸢也没有提要跟尉迟离婚的事,只道是需要饶启成手里那块地,想问他是否可以转让? 她刚才已经说了不是工作,可见这块地不是公司要用,而是她私人需要,加之她不太想详说自己需要地做什么,陆初北便没有再问,仅道:“饶启成应该不会再跟你谈这笔买卖。” “没关系,我重新找。”话是这样说,心下还是有些失落。 “现在的地可不好找,何况你要整整三百亩。”陆初北说着想到了什么,看了鸢也一眼,忽而笑说,“那边有个咖啡馆,弟妹进去等我一会儿,我先跟客户打声招呼在过去找你。” 他来晋城是出差,偶然看到鸢也独自进了包厢,才会跟过去看,现在客户还在射箭场里呢。 鸢也只当他绅士,看她刚遇到那种事情,心里肯定还后怕着,想送她回家。正好她是司机送来的,司机已经走了,便答应。 陆初北看着她进了咖啡馆,才转身回射箭场,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鸢也随便点了杯拿铁,没一会儿,陆初北便来了,要了杯美式,然后就对她一笑,说:“巧不巧?” 鸢也茫然,什么巧? “我手里正好有一块空置的地皮,三百多亩。” 这太好了!鸢也眼睛顿时亮起。 “不在晋城,在榕城,当初跟申请这块地,是要准备建造一个中档小区,但那个项目经过几轮考虑后,觉得不太可行就搁浅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地转让给你。”陆初北笑着道。 鸢也连连点头:“需要,我需要。” 这叫什么? 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不过要是让尉迟知道,她还给他的地是从陆初北手里拿到的,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 不管了,反正有地就行。 陆初北沉吟:“只是这块是项目用地,怕是不能转给私人。” 鸢也心思飞快转动,最后想到:“我以姜氏的名义跟你签。” 这样一来,地就是姜氏的,她再从姜氏把地转还给尉氏,也没有问题。 陆初北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用一种眼神看着她。 鸢也握紧咖啡杯,勉强笑问:“陆少又舍不得了吗?” 陆初北随意地摆了下手指,他不是这个意思:“弟妹听过,‘在商言商’四个字吗?” 鸢也愣了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懊恼地捶捶头:“差点忘了说,我当然不会白要陆少这块地,陆少尽管开价。” “我唤你一声弟妹,自然不可能跟你漫天要价,只是现在的土地稀缺,我仅以市场价给你的话……”陆初北顿了一顿,“这块地是风南集团的,我要是以市场价给你,有公私不分之嫌,跟董事交代不过去。” 鸢也听得明白,他不好开高价,但也不能给她市场价,简称,不想要钱。 “陆少想跟我做交换?”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功夫。 陆初北弯唇,他就是这个意思:“我听说,你外公留了一些东西给你妈妈,你妈妈去世后,那些东西应该是你的吧?” 鸢也怔了怔:“陆少说的,是那几个小岛?” 她妈妈带进姜家的东西,都被姜宏达霸占了,唯独那几个小岛,陈清婉在她出生后就转在了她的名下,姜宏达想抢也抢不走。 前几年他没少在这上面打主意,只是鸢也一直记着陈清婉的叮嘱,说那几个小岛留着就好,不是很有必要就别去动它,所以无论姜宏达怎么威逼利诱,她都没有松口。 没想到陆初北是想交换的是那个。 “中高档小区市场已经很饱和了,但岛屿别墅还没有几个人做,这是一块巨大的蛋糕。”陆初北端起咖啡,小抿了一口,他气质儒雅,但也有野心。 他想独吞下这块蛋糕。 “这样一来,你得到你想要的,我跟董事也好交代,弟妹,你看如何?” 一物换一物,很公平,但鸢也拒了:“抱歉,我不能跟你做这个交换。” 陆初北挑眉。 鸢也道:“那几个岛,我妈妈说了,没有必要就不要动,我想我现在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所以我不换。” “不着急,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我最近都在晋城,你有我的电话号码,我们随时联系。”陆初北笑了笑。 鸢也觉得不用考虑,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动那几个小岛,但是陈清婉的叮嘱她不会违背,说是不能动就是不能动。 只是当着陆初北的面,她没有把话说绝,点了下头,心下则是开始想,再让顾久帮她留意留意哪里有三百亩地吧。 陆初北想送她回尉公馆,鸢也婉拒了好意,自己打车走了。 她走后,陆初北还留在咖啡厅里,咖啡喝了三分之一,对面终于又坐下一个人。 陆初北侧着头看他,笑说:“她拒绝了我。” “不是说会考虑?” “你觉得她会答应?”陆初北摇摇头,他看得出来,鸢也态度已决,不会改变的。 但他更加奇怪的是:“你为什么要我演这出戏?你想做什么?” 那人端起鸢也只喝了一口的拿铁,垂眸抿了一口,静默不语。 …… 鸢也在尉公馆门口下车,无意间抬头,看到站在角落里,幽幽地看着她的李幼安。 第164章你猜她发现什么 第164章你猜她发现什么 “姜部长。”初春的白昼还是很短,才六点多天就已经黑了,她站在那儿,面容看不太清楚。 鸢也关上车门:“李总监怎么在门口站着,不进去坐坐?” 李幼安的目光却往下垂落,不答反问:“你的腿伤好了?” “在复健阶段。” 她便发出邀请:“那我们一起走走吧,尉公馆的夜色也很美。” 特意等在公馆门口,鸢也可不觉得她只是为了邀请她散步。 她不太想应付她,用阿庭的小脑瓜想都知道她又是来挑事的,嘴角提起个笑正要说自己走了一天累了要休息,李幼安便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从黑暗走到灯下。 鸢也看清她的脸,微微一愣,蹙起眉头,心思兜转,出口的话变成:“好吧。” 绕一圈尉公馆要多久,鸢也从来没有去计算过,好在四下都是明亮平坦,走起来也不费劲。 李幼安放慢了脚步配合她:“你这腿伤得也太久了,怎么都不方便。” 鸢也不在意道:“还好,之前只是不太能走动而已。” 走到尉公馆的侧面,李幼安弯腰拎起地上一扎啤酒:“喝吗?我特意带来的。” 刚才走近了,鸢也就发现她身上有不轻的酒味,没想到她还带了啤酒过来。 她拒绝:“不了。” 李幼安也不在意,自己开了一瓶,一边喝一边走,脚步散散。 后花园种着的桂花树探出了枝丫,李幼安随手折下一枝,接了她刚才的话:“不能走动,也不能和尉迟同房。” 鸢也眸子微眯:“李总监身在老宅,对公馆的事情倒是知道不少。” 上次已经开除了一个保姆,难道公馆里还有其他人是她的眼线? 她眉间显出不快,被别人窥探私生活的感觉实在糟糕,本就算不上热络的语气愈发冷淡:“要是让尉迟知道你在监视他,你猜他会怎么你?” “这些是尉迟告诉我的。”李幼安冷不防一句。 “他在你那里得不到满足,只好由我代劳。” 赤裸裸不加掩饰内涵的一句话,鸢也的脚步停了那么十分之一秒,复而曼声道:“说实话,刚认识你的时候,我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活在自己臆想里的人。” 成天自欺欺人,不累吗妹妹?都二十三了,中二期还没过? “你觉得我骗你?”李幼安呵笑,“你们不是冷战了吗?这一个月话都没说过几句话,尉迟是个正常的男人,你凭什么觉得他会为了你守身如玉那么久?” 她有理有据:“我乖巧又听话,最重要的是,我已经复制了你所有特征。” 鸢也笑了:“你大概是第一个最不介意被当做替身的女人。”甚至还很热衷于炫耀这一点。 “替身又怎么样?总之我还是得到了他,这就足够了,总有一天我会变成唯一。”李幼安说到这里,很古怪地一笑,“就像你一样。” 鸢也走到池塘边,示意她:“看看。” 李幼安下意识看向水面。 人工挖掘的池塘周围装就很多小灯泡,不明不暗地照着水波涟漪一圈又一圈,起初她还不明所以,她要她看什么?夏天还远着,荷花都没有开,直到发现自己的脸倒映在水面上,她的眸子才陡然一凝。 她就是要她看看自己的样子! 看到底配不配当别人的替身。 也看现在的尊容是怎么样的。 “他要是真的跟你发生了什么,你会是这副样子?” 看清她的第一眼,鸢也就发现了,才一个月,她竟然变得这么憔悴。 之前的李幼安无疑是漂亮的,结合了女孩的青涩与女人的娇媚,正处在一个魅力势不可挡的时候,然而现在的她,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哪怕是用浓妆去掩饰,也遮不住发灰的眼圈,眼角眉梢都是强撑起的精神。 李幼安紧紧盯着水里的自己。 鸢也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我猜,他是跟你决裂了吧?” 决、裂。 这两个字就像是什么杀伤力极强的武器,使得李幼安脸上的表情瞬间瓦解。 是,决裂,自从那天在里昂,他对她说了那些话后,就单方面和她断了联系,她给他打电话,发信息他都没有理会,她以工作的名义联系他的助理,黎屹也不肯多说什么,她就像被他完全剔除了一样。 就连这次,她都是偷跑回国,因为他说了,她不用再回来了。 这十年来他对她那么照顾,无论什么都是她有求他必应,现在却为了一个姜鸢也,跟她决裂! 这个认知让她崩溃了很久,她夜夜买醉,她不肯相信,姜鸢也才出现多久啊,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把他的心占得满满当当? 所以在某一天醉酒后,她翻箱倒柜,她要找出姐姐的照片,她倒是要看看,姜鸢也比她们姐妹好在哪里?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去看姐姐的照片了,自从她去世后,颜夫人就把她姐姐所有东西都丢掉,曾经的全家福也都烧了,而她出于对尉迟的企图,不敢去直视姐姐的照片,十年过去,其实她对她姐姐的记忆也模糊了。 她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一张照片。 然后,你猜,她发现了什么? 李幼安忽然笑了起来。 起初只是从喉咙间发出闷笑,渐渐的,她越笑越大声,像酒劲上头情绪解体一般仰起头,踮起脚尖,手里拿着啤酒瓶,像跳芭蕾舞一样在池塘边转圈,一边转一边笑。 鸢也淡淡地看着她,只是抬了一下眉毛,怀疑她是不是疯了? 李幼安转够了,身体摇摇晃晃地停下,目光却猛地一狠,盯紧了她,孤注一掷般,将所有真相披露。 “对!你说的没错!尉迟是跟我决裂了!这一个月我也没有在国内,我的工作都交给黎屹了,因为他不想再在国内见到我,他不要我了,不再对我好了,这一切,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你!” 鸢也一顿。 李幼安眼睛渐渐红了起来,像红色的颜料在宣纸上泼开,晕出了一片。 “他怪我跟你说了太多我姐姐的事情,他还说,你骂我的话是对的,呵呵,他也觉得我下作,呵呵……” 鸢也不知道这些事情。 李幼安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声音变得幽幽:“但是你别急着得意啊,虽然是因为你,他不是怕你心里不舒服,而是怕被你发现……” “发现什么,你知道吗?” 她扭头看着她,怪异地笑着:“你要不要看看我姐姐的照片?” “你们长得,真像啊。” 第165章这一个两全其美 第165章这一个两全其美 短短的一句话,她故意做了停顿,达到加重分量的目的。 鸢也听着,却是不以为然:“你又想编造什么故事?” 刚编完一个,又来一个。 “这次是真的,怪我这么多年都没有去看我姐姐的照片,否则我也不会现在才发现。”李幼安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薄薄的相片,一步三晃地到鸢也面前,将彩面朝向她。 “看,我姐姐鼻梁上也有一颗小痣,和你的,几乎一模一样。” 理智把持着鸢也不要上当,但她的照片拿得那么近,她想不看见都难。 照片里的女孩十几岁的年纪,面容稚嫩,眼睛干净,细看其中好像还有星星,这里的光线并不明亮,昏昏蒙蒙的像加了一层滤镜,让她的笑容更加生动。 也让她鼻梁上的小痣越发清晰。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娶你了,哪怕你和阿庭的骨髓配对成功,尉迟也不应该那么容易就答应娶你,原来如此……你说这是不是一个两全其美?” 早在她出现的一刻,鸢也就知道她又是来膈应她的,要不是奇怪她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憔悴,她也不会答应跟她散步。 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反正她和尉迟都要离婚了,无论她说什么她都是无所谓,只是她实在是一个恶心人的行家,每次都能说出让人生理不适,又无法无视的话。 甚至为了360度无死角地腐蚀她,故意在最后留了个反问,让她不得不顺着她的话想下去……这是不是一个两全其美?什么两全? 既可以救阿庭,又可以‘重新’拥有李柠惜的两全? 李幼安灌了自己一大口酒,跌坐在了草地上,肩膀犹自抽动,似哭似笑。 “我本来是很嫉妒你,你有哪里比我强?为什么尉迟会娶你,为什么尉迟会护着你……呵,现在我更嫉妒我姐姐,走了十年,还能让尉迟这么念念不忘。” 鸢也不动声色地屏住呼吸,不准自己再被她牵着鼻子走。 “一颗痣而已,难为你脑补出怎么多。”她转身,“李总监要是没有别的话说,我就不奉陪了。” “我就不信你没有起疑过。” 李幼安的话没有停,这里就只有她们两人,安静得连虫鸣鸟叫都没有,以至于她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进鸢也的耳朵里。 “尉迟想要什么东西,从来都是唾手可得,哪怕只有你的骨髓和阿庭匹配,可他真想拿到你的骨髓,多的是办法,根本不需要付出婚姻,你们之间的交易不对等,他让着你呢。” “而他让着你,就是因为你这张脸。” 鸢也定住身形,立于原地。 李幼安举起啤酒:“看吧,我没说错,尉迟最爱的,从来都是我姐姐。” “你才是那个替身。” …… 这句话她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她每次都是嗤之以鼻,唯独这一次,伴随着那句替身,终于落在鸢也心上。 鸢也嘴角一晒:“这个故事,确实比你之前说的那些都要高明,看来你在里昂闭关一个月不是没有用。” 她迈开步伐,头也不回,摆摆手:“不过时候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是偷跑回国的,我便不邀请你留下吃饭,早点回去,晋城的夜晚也不是那么安全。” 李幼安眯起眼睛,看她走远了,才将酒瓶掷向池塘。 姜鸢也,我不信你真能这么冷静! …… 鸢也回到尉公馆,管家说尉迟今晚有个饭局不用回来,她点了下头,让他们上菜,自己则上楼换了一套衣服。 下楼时,阿庭已经坐在餐桌前,保姆准备给他喂饭,鸢也直接将他抱到自己身边,自己吃一口,就喂给他一口,母子其乐融融,吃完还一起玩了会儿积木。 她根本没有去想李幼安说的那些话,该做什么做什么,哄完了阿庭睡觉,自己也洗漱上床。 又是在睡得迷迷糊糊时,尉迟回来了,他洗了澡,身上有沐浴露的香气,轻轻地从背后拥住她。 鸢也知道自己挣不过他,索性随他便,继续睡。 而那个在公馆里给李幼安通风报信的佣人,把这些事情都转达出去时,李幼安不可思议,她真的这样冷静?还肯和尉迟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她真的无动于衷? 第二天早上,鸢也和尉迟一起吃了早餐,尉迟看她的穿着打扮,温声问:“要上班了?” 鸢也点头,她已经休太久的假了。 复工第一天,鸢也毫不生疏,处理完堆积的工作,又开了两个会,跑了一次工厂,还和客户吃了一顿下午茶,敲定一份合同,行程满满当当又有条不紊。 小秘书发自内心竖起大拇指。 你鸢姐还是你鸢姐,太猛了! 下班后,鸢也坐上司机的车,揉了揉酸疼的脖颈和肩膀。 司机理所当然地要把车开回尉公馆,鸢也看了一眼,道:“去老宅吧。” “好的。” 正是晚高峰期,这一路一直在堵车,车辆停停走走,像个摇篮似的一晃一晃。 鸢也的手肘搁在窗沿,支着额角,渐渐的有了睡意,还做了个梦,梦到了七岁那年,在外公的葬礼上,那一方还带着体温的手帕。 “少夫人,到了。”司机呼唤,鸢也慢慢抬起眼皮,老宅在她眼中亮如夜明珠。 鸢也垂下眼皮,推开车门下车。 她来得突然,老宅的佣人们都是愣了一下才开始问候:“少夫人好。” “少夫人好。” 鸢也点点头,进了主屋,尉母已经听到佣人的问候声,在餐厅探出头:“鸢鸢来了吗?” 鸢也身影出现:“爸,妈。” 尉父正在吃饭,缓了严肃的神情:“怎么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快坐下吃饭吧。再拿一副碗筷过来。”尉母的后半句是吩咐佣人。 鸢也却道:“不了妈,我不吃饭。” 她有别的事情。 尉母询问的眼神,鸢也将唇慢慢抿住:“爸,妈,你们有没有李柠惜的照片?” 二老都是一愣,又对视了一眼,尉母走到她面前:“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鸢也没有解释,只道:“有没有?给我看一下。” 第166章像吞了苍蝇一样 第166章像吞了苍蝇一样 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如此来势汹汹,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尉母当然不可能给:“没有。” 鸢也并不强人所难,一边转身一边说:“好吧,那我去里昂找李家人要。” 尉母拉住她:“鸢鸢!” 鸢也喉咙滚动一下:“妈,到底有没有?” 尉母皱着眉头:“你要柠惜的照片做什么?” “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鸢也神情平静,语气尊敬,“给我看一眼,我什么都不会做。” 她恰到好处地带上一点难过的调子:“她是我最大的情敌,我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尉母为难地看向尉父,尉父觉得要是不给她,她真能马上去里昂找李家人,她一直都是这个脾气,叹了口气,点头。 尉母才说:“只有她十三岁和阿迟的合影。” 十三岁也可以,鸢也道:“好。” 尉母拿来相册,翻了一会儿,找到一张照片,递给鸢也。 十三岁的李柠惜,比她昨晚看到的那张十七八岁的李柠惜更加青涩,但五官变化不大,笑起来像倒挂的下弦月的眼睛,歪着头露出鼻梁上的小痣,一样的。 鸢也的眼睛乌蒙蒙,荡漾起了不为人知的波涛,她收起照片:“妈,你和爸继续吃饭,我回公馆了。” 尉母忙说:“无论如何,柠惜已经走了十年,现在你才是阿迟的妻子,鸢鸢,别钻牛角尖。” “我知道的。”鸢也对她露出一个笑,然后才离开。 在她走后,尉母担忧地看着尉父,尉父拿起筷子继续吃饭:“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从老宅返回尉公馆的一路,鸢也一直在看那两张照片,十三岁的李柠惜,十八岁的李柠惜,原来这就是那个叫李柠惜的女孩,她第一次认识。 真是久仰大名。 今晚的尉迟回来得早,鸢也进门时,他已经在客厅陪阿庭玩,听见动静看向门口:“加班?” 鸢也道:“去了一趟老宅。” 尉迟说:“你的腿伤还没有完全好,不要走太多路。” 温柔的叮嘱,温良的眼神,他一直都是这样。 “麻麻!”阿庭伸手要她抱。 鸢也将他抱过,转手却交给保姆:“先去洗澡,等会儿妈妈给你讲故事。” 孩子总是最好哄的,阿庭马上就同意了,保姆便他带上楼。 客厅就剩下他们两人,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也没有回头,侧影纤细而紧绷。 等阿庭的房门关上后,鸢也才转身,和尉迟四目相对。 他应该也刚才回来,还没有换下西装,坐在那里,水晶灯下,俊雅如斯。 “怎么了?”他倒是问了。 “我在想该怎么开口?”鸢也在沙发上坐下,“想来想去,我们之间都这样了,还是直接一点吧……你有没有李柠惜的照片?” 尉迟静了一刹那儿,而后道:“没有。” “我有。”鸢也将那两张照片,一张一张在茶几上摆开。 尉迟的目光在上面一落,再转回鸢也的脸上,一秒之间眼睛就深了。 鸢也弯唇:“我长得跟她像吗?” 这种突然间问出来的话,按理说尉迟应该要愣一下,可是他只是闪了一下眸光,温温说:“你想多了。” 是想多了吗?可这么明显的证据摆在这里,一句想多了就要揭过去,不能吧? 鸢也寡淡地笑一下:“你再看看,我们像吗?” “我说了,你想多了。”她重复问一句,他就重复回答一句。 鸢也吁出一口气。 胸口像堵了什么东西,窒闷又湮塞,虽然在路上做足了准备,可到开口时,还是很难。 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忘记该怎么发声,咽了一下,才说得出来话:“她就是你当年答应娶我的原因?” “不是。”他的声音轻了下来,有些哄她的意思,可是他显然也有心事,只说了这两个字就没有后话。 这样的否认,哪里来的说服力? 鸢也便是笑了笑:“原来这就是你当年答应娶我的原因。” 从问句到肯定句,只在几个眨眼之间。 尉迟将她看住,那黑眸如墨,稠得像化不开的深渊,容纳了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 鸢也看不明白他的眼神,但想明白了其他事情。 李幼安说的对,她疑惑过,尤其是见识过尉迟的手段后,那些疑虑就更深了。 虽然当年是她提出的交易,但如果尉迟不愿意娶,有的是办法让她老老实实交出骨髓,根本不需要赌上尉太太的位置。 那么他“愿意”的原因是什么? 不会是喜欢她,因为在那之前,他们的娃娃亲已经定了十几年,哪怕是尉母出面,尉迟也没有点头,他不愿意娶她就是不愿意,谁说都没有用。 可是那一晚,她上门求娶,他怎么就愿意了呢? 原来是因为“两全其美”。 只有骨髓,不足以让他点头。 只有相貌,不足以让他点头。 如果她既有骨髓,又有相貌,这样的兼得,最懂得计算利弊的尉总有什么理由拒绝? 没有! 所以他答应了,他们甚至在那一晚就有了第一次! 抽丝剥茧越来越明朗,鸢也终是无法忍受,起身要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空间,尉迟快速抓住她的手,力气很大不让她走可偏偏没有一句解释……这是被拆穿后的无话可说! 她没有掉入圈套,没有听信一面之词,她存了理智,有自己的判断,所以听了李幼安那些话她没有马上质问他,而是特意去了老宅,特意要了一张照片对比,她怕这又是李幼安一个诡计,弄一张ps的照片里间她和尉迟……可是不是! 老宅里李柠惜的照片,和李幼安给她的那张大同小异……她果然和李柠惜很神似,脸型,眼睛,小痣,一模一样! ……哪怕只有你的骨髓和阿庭匹配,但拿婚姻跟你做交换,对尉迟来说就是一场不公平的交易,能让他退步的是你这张脸。 李幼安的话从她脑海一穿而过,与此同时还有无数次调情时尉迟都很喜欢亲吻她鼻子上的小痣的记忆,曾经以为是情人间的缱绻,原来是对故人的思念。 对故人的思念! 鸢也的情绪就像李幼安丢入池塘的那个酒瓶,一下子溅开水花,抓紧了尉迟的西服衣襟,只是开口说出一句话,竟然就毫无征兆地呛出眼泪。 “你不是说你心里从来没有给李柠惜留过位置?骗我的?骗我消气了继续跟你生孩子救你跟白清卿的孩子?尉迟,尉迟!你把我当做什么?!” 替身,生育,算计,欺骗,太多了,她以为的婚姻是交易,她以为的交易是生育,她以为的生育是替身,到头来这两年六百多个日夜竟然全是欺骗全是荒唐! 她推开尉迟转身就走,脚下没注意踩到了阿庭的玩具汽车,整个人摔在地上,从左脚起一阵疼痛顺着神经爬满四肢百骸,她一口气吸入肺腔里撞上哪里哪里生疼。 尉迟立即去扶她,鸢也再次推开他,想要自己站起来,可是腿太疼了,好像又断了一样,她又一次摔回去,黑发凌乱地披在她脸上,青城陈家的外孙女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尉迟抿直了唇角,隐隐动怒,强行将她抱起来放在沙发上,鸢也没有任何挣扎,在他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泪时,她眼底通红覆盖上了恨,尉迟的手都是一颤。 她一字一顿:“你让我这两年,跟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第167章可以不去想那些 第167章可以不去想那些 他让她恨他了。 尉迟忽然抬手遮住她的眼睛,骤然降临的黑暗,让鸢也再看不见尉迟脸上的神情,只听得他一贯清朗的声音多了一丝暗哑:“你可以不去想那么多。” 鸢也一下错开头,从他的手掌下挣开,眼睫一泛是锋利的弧度:“没有这个可能。” 尉迟深深地看着她,最后不知是无话可说还是不想再说,起身又转身,背对着她吩咐管家:“让家庭医生过来一趟。” 鸢也撑着沙发站起来,挪着脚步往门口走。 没走两步手臂就被人从后面抓住,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刚才发作了一通,鸢也现在就像爆炸之后的灰烬,语气平平:“放开。” 尉迟的回应是更进一步搂住她的腰,准备将她横抱起来,鸢也压着一口气,不留余地地挣扎,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腿,那副不要命的样子看到尉迟也是隐隐动怒,低喝一声:“腿也不想要了?” 鸢也挡住他的手,短促地一笑:“对,所以你最好放我走,不然我就算翻窗户也要离开,到时候伤了哪里,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不是拿她当李柠惜的替身吗? 行啊,越不让她走她越要走,回头伤了胳膊断了腿,让他由此对李柠惜产生什么不好的联想,就怪不得她了。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鸢也不是第一次做,她这股狠劲儿,就跟当初她拿着小锄头要杀伯恩时一模一样。 尉迟抓着她的手用了力气,目光不知何时转换成幽冷,如果让秦自白来看,一定可以看得出,这才是他生气的样子。 就在他们僵持进入白热化时,二楼忽然传来一声啼哭:“哇!” 门口同时传来一句:“鸢也。” 阿庭不知道在楼梯口站了多久,看到了他们的吵架,双手揉着眼睛哭得厉害:“粑粑,麻麻……” 陈莫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长身玉立在壁灯下,神情清疏沉杂。 鸢也眼睛黑黑:“放开我。再让他哭下去会出什么事,你自己知道。” “上楼躺着,等医生来。”尉迟顺着她的手臂下滑握住她的手指,和他的性格不一样,他的掌心总是很暖,只是现在半点没有熨帖到鸢也。 鸢也面无表情道:“放心,我不会一走了之的,我一点都不想欠你的,地皮我马上就能还给你。” 她脸颊上泪痕未干,眼角还是红的,明明是那样惹人怜惜,偏偏配上了一副冷冷的神情,尉迟凝住她的脸,眉心蕴了一团黑气,正在加深变黑。 陈莫迁走上前,握住鸢也的另一条手臂,说:“我带她去医院拍片吧。” 尉迟只盯着鸢也,这个女人就是这样,愿意的时候想怎么软就怎么软,不愿意的时候,谁都别想让她低头。 三个人形成三角站立,鸢也其实有些撑不住,她的膝盖麻痹,小腿肚子也在打颤,轻轻咬住牙齿忍着,不想露出劣势,只是她脸上的苍白,是藏也藏不住,都被旁人看在眼里。 尉迟终于松开手,陈莫迁便搀扶着鸢也出了尉公馆。 尉迟眉间那团黑气已经被他压下,只是下颚仍然绷得紧紧,眼底如同铺了霜,不见一丝温度。 坐上陈莫迁的车,鸢也没有说话,他也没有问,直接把车开去医院。 挂了急诊号,等了一会儿就被安排去拍片,还好,没有二次骨折,只是软组织挫伤……真是多亏了客厅那层厚厚的地毯。 鸢也坐在椅子上,用冰袋敷着膝盖消肿化瘀,顺便发信息跟人事部请了假,人事部问她原因,她便拍了自己的脚发过去。 软组织挫伤比骨折看起来严重,骨折是伤在内里,而这是直接表现在皮上,原本白皙细嫩的皮肉从膝盖到小腿,一片淤青,青里带红,红里带紫,布着血丝,触目惊心。 人事部同事被吓到了:“你被家暴了吗?” 鸢也嘴角勾了一下,只是没有笑意:“批我三天假吧。” “好,你好好养伤,记得去医院看看。”人事部同事心情复杂,刚知道姜部长和尉总裁的关系时,她还好一阵羡慕,没想到背地里是这样的男人。 果然啊,有钱人没几个心理正常的。 陈莫迁取了药回来,顺便倒了杯水给鸢也,一次性纸杯壁很薄,水温烫着鸢也的指腹,反而让她从麻木中回了神。 她仰起头问陈莫迁:“你的工作都忙完了?” 她从老宅回尉公馆的路上,收到了他的消息,他说已经回到晋城,有空一起吃饭,鸢也预料到今晚会和尉迟吵一架,吵完了多半不会留下,所以就让他到尉公馆来接自己。 鸢也想起尉迟那句“你可以不去想那么多”,又被怄得心口隐隐作痛。 意思是,要她装傻充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柠惜要进宗祠就进宗祠,他想把她当成替身就当成替身,她乖一点听话一点温顺一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和他一起过日子,继续给他生孩子? 他怎么能理所当然到这个地步…… 胸腔里翻江倒海,她有些反胃,将这杯水喝下去后才好一些。 她重新去看陈莫迁,发现他也在看她,接触到她的目光后,他才说:“差不多。” 鸢也问的是工作,其实问的是陈家。 在尉公馆养伤那段时间,她有托朋友打听着,大概知道二房和三房拿住了大表哥当年一个错误的决策,大做文章,逼他引咎辞职交出公司的管理权,现在陈莫迁能回到晋城,想来陈家那边已经控制住。 鸢也神经松了一点。 陈莫迁将她带去自己住的酒店套房,他在小厨房里洗干净了手,一边打开冰箱,一边问:“想吃什么?” “都行。”时间都快十点了,过了饥饿,反而不太想吃。 陈莫迁再问:“咖喱鸡肉面?” “好。”鸢也跟着他进了厨房,帮他打下手。 他今天在尉公馆都看到她和尉迟的争执,就没必要瞒着了,鸢也垂下眸,看着薄薄的刀锋,生疏地将土豆切粒,低声说:“我要跟尉迟离婚了。” 陈莫迁卷起袖子,露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开始热油锅,只是“嗯”一下。 鸢也抬头:“你不问我为什么?” “你从里昂回来,我就猜到会有现在。”陈莫迁看了她一下,那眸色清浅,“因为他已经不在世的前女友?” 鸢也一愣:“你怎么知道?” 洞若观火的心理医生一语点出:“如果是还在世的人,你不会是这副有火发不出的样子。” 确实,如果是白清卿或李幼安,她们让她不舒服,她让她们更不舒服就好了,可李柠惜不一样。 她太不一样了。 李幼安那句,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是对的。 刀面映出鸢也的脸,鼻梁上的小痣浅浅动人,她吐出口气,将火索性发泄在土豆上,将其切得七零八碎。 “我们已经说好,只要我把当初他给我家的聘礼还回去就离婚,我也找到地皮了。” 第168章之后跟我回青城 第168章之后跟我回青城 在她离婚这件事情上,陈莫迁没有多说什么,大概是觉得这种人生大事,由她自己做决定比较好,毕竟再怎么客观的建议多少都会带有主观色彩,他不想干预她。 这也是鸢也一直以来跟他比较亲近的缘故,通透而不世故,他在一个刚刚好的度里。 陈莫迁将腌制好的鸡肉下油锅,又烧了一壶水,再开口时,声音仿佛被水浸润过,透着温润:“剩下的我来,你去洗个澡。” 鸢也点了点头,往外间的浴室走去。 “我行李箱里有几件全新的衬衫。”陈莫迁的声音从后传来。 “好。” 这种档次的酒店,都会在浴室里准备全套的一次性用品,鸢也冲洗完后,在洗漱台下的柜子里找到一次性内裤换上,又拆了陈莫迁一件黑色的衬衫穿上,简单地擦了下护肤,披上浴袍就出去。 那会儿陈莫迁已经做好咖喱鸡肉面,还切了一碟水果,回头看她走过来,便道:“吃饭了。” 鸢也闻到香味了,刚洗过澡比较舒缓的神经,再受到美食的抚慰,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小表哥的手艺一直都这么好。” 陈莫迁替她拉开椅子,鸢也坐下,先吃了一片水果润喉,再去开动。 陈莫迁则倒了一杯柠檬水,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慢慢喝了一口:“你很久没有回过青城,事情解决后,就跟我回去住一段时间吧。” 鸢也一顿,知道他是怕她离婚后心情窒闷,想让她换个环境放松心情,只是:“我还要上班呢。” 总不能真的上一天班休一个月吧? 陈莫迁放下水杯,用叉子卷起面条,淡淡说:“辞职吧。” “……啊?” 陈莫迁细嚼慢咽下嘴里的东西,说:“大哥只有我和桑夏两个亲手足,可惜我们都帮不上他,你大概也知道,二叔三叔一直盯着大哥,他守着公司不容易,又没有真正的心腹,你去帮帮他。” 他的话有理有据,也正中鸢也的七寸,她一直都很想为陈家做点什么,奈何一直使不上劲儿,这倒是个好提议。 只是这么一来,她就要住到青城去……也好,反正和尉迟离婚后,她和晋城也没有太多牵扯。 “好。”鸢也答应下来。 陈莫迁眸底释开柔缓的色泽:“青城大学的玉兰花也开了,我带你去看看。” 鸢也同样答应:“好。” 吃完已经快十二点了,鸢也打开电视机,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茶几上放着手机,刚刚她给陆初北发了信息,约他明天上午见个面,他答应了。 电视里播的是前几年很火的一部清宫剧,然而鸢也的注意力明显不在那上面,她想着什么事情,渐渐的,阖上了眼皮。 陈莫迁洗碗回来,她已经趴在沙发扶手,睡得呼吸均匀。 无奈地摇摇头,陈莫迁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然后一只手穿过她的膝下,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腋下,将她抱起来,他动作很轻,她睡得很熟,因而只是蹙了下眉,就将脑袋一歪,靠在他的胸膛。 陈莫迁低眸看了她一眼,将她抱进客房。 浴袍很厚,穿着睡觉不舒服,他顺手帮她脱了,不想她内里只穿着他的衬衫,宽宽松松,长至臀下,细长的双腿放在米色的床单上,颜色比之更白,他愣了一下,旋即快速扯过被子将她盖住。 床头亮着一盏暖色的灯,照着她不施粉黛的脸,比平时多几分稚气,陈莫迁本该离开,可看了一眼后,却就久久没动,维持着弯腰的动作,幽深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了许久许久。 …… 尉迟哄了阿庭睡觉后,重新回到客厅,那个玩具车还躺在地上,被鸢也一脚踩断了后视镜,他想起鸢也摔倒时,藏在发丝后那个通红的眼神,清俊的眉心皱了起来。 他弯腰捡起玩具车和后视镜,对比了断裂的齿痕,让佣人拿来热熔胶条。 管家接了外面的消息,来到尉迟面前:“少爷,陈医生带少夫人去医院拍了片,拿了药,然后就回下榻的酒店了。” “检查结果怎么样?”尉迟烧热了熔胶条,涂了一点在‘后视镜’上,再贴回原位,手按着没有放开。 管家道:“软组织挫伤,医生说不是很严重。” 尉迟抬头:“什么程度的‘不是很严重’?” 管家愣了一下,没想到他问得这么详细,迟疑道:“应该是休息两天就好。” 尉迟这才点点头,放开手,玩具车的后视镜已经重新黏上。 “以后阿庭的玩具,玩够了随时收起来。” 管家忙应:“是。” 尉迟放下小车,起身上楼。 听见房门关上,老管家才挥手让佣人快点把玩具都收起来……前段时间少夫人在家养伤,经常和阿庭坐在地毯上玩,玩具就这样散一天,第二天继续玩,他们习惯了才没有去收拾,那曾料到这次会绊倒少夫人。 还好没有重伤,要不然少爷…… 老管家松了口气,转去收拾茶几,无意间看到茶几上有两张照片,拿起来看,第一反应是,这是少夫人小时候? 但是细看,又不太像,他眯起眼,总觉得眼熟。 一个刚才偷听到尉迟和鸢也吵架的佣人小声说:“她好像是叫李柠惜。” 李柠惜?柠惜小姐?老管家怔住,他见过柠惜小姐一次,她不是这个模样啊。 …… 鸢也之前拒绝了陆初北交换的要求,但陆初北也说了让她重新考虑,现在她主动邀约,陆初北明白她的意思,所以这次来赴约,还带来了协议书。 他先一步到约见面的咖啡厅,坐在玻璃窗边,不多时便看到鸢也从一辆车上下来,身边还有一个瞧着有些冷清,但相当俊秀的男人,他不禁挑了挑眉。 鸢也看到陆初北,便走了过去:“陆少,让你久等了。” “我也是刚到。”陆初北看向陈莫迁,“这位是?” “我表哥。”鸢也简言意骇。 陈莫迁没有打扰他们:“你们聊,我到那边坐。” “好。”鸢也看着他走在距离他们一排座椅的地方坐下,再重新看回陆初北,开门见山道,“陆少,上次你说的交换,我同意。” 陆初北双手在桌面上叠成塔型,目光儒雅而锐利:“我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改变主意吗?” 鸢也不带笑意地弯弯唇:“我可以不回答吗?” 陆初北笑了:“当然。” 他将一份装订好的文件递给她:“这是协议书,正式合同等你把小岛转到我的名下后,我们再以为风南和姜氏的名义签署。” 协议书就是确定下来的意思,也有法律效益。 鸢也接过,快速阅读完所有条款,没有问题,可以签。 这次顺利得不像话,以至于她心里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怀疑:“陆少没有把我们之间的交易,告诉尉迟吗?” 其实就算告诉尉迟了也没什么,“还了地皮就离婚”这是他们达成的共识,他应该也猜得到她会从别处找来地皮还给他,只是……上次他从盛世手里买下地皮阻拦了她一次,这次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她就感觉,哪里不对? 陆初北微微一笑:“知不知道都是这样,总之协议书已经在你手里,签下就生效,你的是地皮,我要的是岛屿,各有所得,这个交易很完美。” 也是,没什么比一份有法律效益的文书重要。 既然如此,鸢也没有别的问题了,快速把名字签下。 “也”字的最后一笔写下,鸢也心头非但没有轻松的感觉,反而感觉无端的悸动一下。 她重新定住神,抬头说:“我马上动身去法国,把那个岛的转让手续办完,两天后还是这个时间,还在这个地方,我们正式把合同签下。” 陈清婉留给她的那几个岛,隶属于法国,现在要动,就要经过法国那边的程序。 陆初北端起咖啡,唇边挂着舒适的笑:“好。” 之后鸢也便和陈莫迁一起离开咖啡厅。 陆初北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另一只手将协议书翻开,看着上面的签名,微微勾起嘴角。 那边接通了,他道:“弟妹跟我签了协议书了,现在就要动身去法国了。” 尉迟站在总裁办公室的窗边,俯视着纵横交错的道路和来来去去的车,他的声音温温:“知道了。” 第169章竟然说断就断了 第169章竟然说断就断了 陆初北听着那边的男人的回话,挑了挑俊眉:“‘知道了’?就这三个字?没有别的想说?” 尉迟温声:“还能说什么?” 能说的多了,陆初北抿了一口咖啡:“我顺手查了一下那几个岛,才知道,距离弟妹手里那个岛不过几十海里外的另一个岛上,挖出过矿产资源……你这算什么意思?骗财?” 尉迟只一句:“不懂得利用价值,一直放着,就是浪费。” 陆初北笑了,还能这样解释?我觉得你的钱花不完,所以帮你花一下? “被你盯上,真不知道该说是弟妹的幸,还是不幸。但是阿迟,多年兄弟,我还是劝你,‘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陆初北这句唏嘘就是他们这通电话的结尾。 指尖的香烟已经燃烧到结尾,尉迟恍若未觉,直到烟蒂烫得皮肉一疼,他才一下松开手,烟头滚落地面。 他低下头,漠漠看着,眸色深幽。 身后传来两下敲门声,黎雪进来汇报:“尉总,少夫人已经离开晋城,前往法国巴黎。” 他若有若无地应:“嗯。” 黎雪琢磨不透这一字含义,只好再问:“要告诉y先生吗?” 尉迟却答非所问:“藏一下她出国的消息。” 黎雪愣了一愣,藏? 她想了一会儿,方才明白他的内涵,沉下声应:“是。” …… 晋城飞法国巴黎要十三个小时,鸢也索性将座椅放平了睡一觉。 可能是心里头压着事,她这一路睡得不太踏实,下飞机时,反而感觉比上了一天班还累。 好在早就定好了酒店,可以直接去休息。 因为她有伤在身不放心,所以跟她一起来了巴黎的陈莫迁,低头问她:“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没什么胃口,不吃了。”鸢也有点晕机,头昏脑胀,胃里也不太舒服,现在只想躺着。 陈莫迁不勉强,送她到房间。 鸢也撑着精神洗了个澡,洗去十几个小时的飞行疲累,无意间低头,看到洁白的地板上有几抹血丝。 来大姨妈了? 她算了一下日子,比上个月提前了几天,估计是这段时间心情不好,生理紊乱了。 她没有太在意,打电话让前台帮忙买了卫生巾,换上就睡了。 睡了一夜起来,鸢也恢复了一些精神,索性换了一条红色的连衣裙,又画了个淡妆,让脸色看起来好一些。 “早上好,小表哥。”鸢也走出房门,恰好遇到陈莫迁。 陈莫迁的目光落在她的腿上:“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擦药了吗?” “……忘了。”鸢也摸了摸鼻子。 陈莫迁对她无可奈何似的摇了摇头,重新打开房门:“进来吧。” 鸢也跟了进去,他从行李箱里找出药油,鸢也本想说自己来,但在她开口之前,他已经拧开瓶盖倒了一些药油在手心,她只好把话咽回去。 陈莫迁蹲在她面前,拿起她的腿,双手搓热了再贴上去,从膝盖一直捋到脚尖,到底是医生……虽然是精神科的,但手法也很熟稔。 鸢也轻轻蹙眉,有点疼,又莫名有点不自在,刚想说可以了,他便先一步收回手:“好了。” “谢谢小表哥。” 他点了下头,起身去洗手间洗干净了手,再和她一起前往地产资源局。 鸢也走在前面,红色的长裙衬得她像一朵热烈绽放的玫瑰。陈莫迁垂下了眸,素来淡漠的眸子,在那一刻涌过很强烈的情绪。 …… 鸢也事先准备好了所有材料,很快就走完流程,岛屿过到陆初北名下,在等工作人员出具证明时,她顺便调了在自己名下的另外两个岛屿的资料。 这三个岛在她名下二十几年,她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如果不是这次需要用到,她大概会让它们一直放着当古董。 陈莫迁在她旁边:“这几个岛,是姑姑留给你的?” 鸢也应:“嗯,外公给我妈妈,我妈妈再给我。” 陈莫迁移动鼠标,点了一下其中一个岛屿,便出现了一个小对话框,介绍着岛屿的基本信息,随意地浏览:“以前我问过大哥,他也不知道爷爷什么时候买了这些送给姑姑。” 他只是单纯疑惑,并不是觉得陈红头分给出嫁的女儿这么贵重的财产有什么不妥,鸢也也知道他问这话没别的意思,所以回答得很自然:“可能是外公私下买,没有跟大家说吧。” 陈莫迁不置与否:“也许吧。” 鸢也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什么‘也许’?肯定是外公送给她妈妈的,否则她妈妈哪来这些岛? 办完手续,离开地产资源局,鸢也看着手上薄薄的证书,只要把这个交给陆初北,就能签下那块三百亩的地,就能彻底和尉迟断干净,就能……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原本轻如羽毛的东西,无形间多了许多重量。 鸢也将本子塞进包里,仰面让巴黎街头的风吹一会儿,心头突然有了个念头:“小表哥,巴黎到苏黎世,是不是很近?” “坐火车四五个小时。”陈莫迁侧头,琥珀色的眼睛逆着光,“你想去苏黎世?” “我有一个朋友在那边,来都来了,事情也办完了,顺便去看看他。” 从国内飞苏黎世要十几个小时,这次只要短短几个小时,这样近的距离,有什么理由不去? 算起来她和苏先生又有好几年没见过,她要是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估计会把他吓到,鸢也勾起了嘴角,这几日蒙在心头的阴霾顺风散去一层。 陈莫迁难得见她露出笑容,有意见也是没意见了:“我先订票。” “好!” …… 就在他们离开地产资源局的同时,消息也通过渠道,被送到了巴黎西郊最大的庄园的主人手里。 “有一个好消息。”男人拧开一瓶红酒,注入两个高脚杯里,将其中一杯递给那个靠在餐桌边沿的女人。 女人挑眉:“什么?” “她来巴黎了。” 眸光一闪,女人声音骤低:“那个野种?” “对。” “一个人?” “身边跟着一个陈家的人,除此之外,别的没有。”男人说,“我们那位伙伴,特意隐藏了她的行程,所以罗格里德斯家的人到现在还不知道。” 女人摇着红酒杯,这个好消息来得太突然了,她转动眼睛,忽然一凝:“那你怎么知道?” 男人解释:“她去动了那三个岛其中一个。” 女人恍然大悟,想明白了其中关窍,这个局竟然是这样,弯起了红唇:“好聪明的男人,好算计的男人。” 男人道:“毕竟是你亲自选的合作伙伴。” “话虽如此……中国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的?无毒不丈夫,好歹是两年夫妻,竟然说断就断。” 女人已经三十七岁,脸上却很少见到岁月的痕迹,穿着真丝吊带,低胸及臀,很是性感,用风韵犹存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 男人将她的下巴捏起来:“那你怎么说?最毒妇人心?” 害了自己妻子的是无毒不丈夫,像她这种害了丈夫的,可不就是最毒妇人心? 女人不语,朝他笑得越发勾魂夺魄。 男人终是被引诱了,一把将她拽到自己身上,将半杯红酒倒在她的脖颈,然后低头疯狂地吻下去。 女人仰起头,配合地露出迷醉的神情,抱着他的脖子,低语:“找几个人,送她上路。” 第170章拉出深渊的星星 第170章拉出深渊的星星 当天下午,鸢也和陈莫迁就上了前往苏黎世的火车。 经过一片麦田时,鸢也托着下巴,看着窗外说:“其实坐火车也挺好的,沿途能看到很多风景。” 陈莫迁在她的对面:“这趟车还会经过斯特拉斯堡和巴塞尔。” “巴塞尔很漂亮,我之前一直想去看看。” 过了麦田就是一片看不见尽头的平原,与低空的蓝天白云共绘制成一副极为浪漫的田园画作。 商务车厢里很安静,只有键盘声,和偶尔咖啡杯与杯垫撞击的脆响,鸢也百无聊赖,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窗外的风景,恰好捕捉到一行飞鸟落在一棵枯萎的树干上的一幕。 她觉得拍得还不错,想着给照片调个色,屏幕就显示有一通来电,是宋妙云。 鸢也猜得到她打来这个电话的原因,先按接听,再按录音,然后主动开口:“云姨。” “哎,鸢也。”宋妙云刻意压低了声音,应该是不想被人听见她打这通电话。 这就更让鸢也肯定了猜测,她舔了一下虎牙,笑问:“之前我们说的事情,你考虑好了吗?” “考虑好了,我就想是跟你说,我答应你的要求。”宋妙云攥紧话筒,目光往二楼瞥了几眼,生怕姜宏达突然出现。 “好,等会儿我就把股份转让合同发给你,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宋妙云咽了口水:“这两天我会找机会偷到你爸的印章。” 鸢也弯起嘴角:“正好我这两天在巴黎,希望等回去后,就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宋妙云那边连声答应。 挂了电话,保存好录音,鸢也将早已准备好的转让合同发到宋妙云的邮箱。 做完这些,她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陈莫迁目光从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移到她的身上:“宋妙云?” 对他无需隐瞒,鸢也点头,道:“我让她背着我爸把姜氏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转让给我。” 陈莫迁眉毛泛了一下:“她肯?” “她想进姜家,需要我点头,我拿这件事跟她做交换,她就答应了。” 陈莫迁倒是问:“她不怕这件事被你爸知道了,她在姜家更混不下去?” 摇了摇手指,鸢也对宋女士非常有信心:“这个女人有手段得很,她敢答应,就一定是想好了后路。” 她将矿泉水拧紧了放回原位,“我猜她到时候会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 推到她身上也无所谓,到时候她只需把电话录音一放,姜宏达第一个对付的肯定是背叛他的宋妙云,她大可以看着他们狗咬狗。 再说她后面还有别的计划,总之一定会让那对狗男女失去所有,穷困潦倒,去过他们最害怕的那种生活,熬一辈子,这才算报了她妈妈的仇。 鸢也起身:“我去个洗手间。” “好。” 这趟列车运行年限比较长,商务车厢也没有独立洗手间,都要到最后一截车厢上,陈莫迁目送她出了车厢才收回目光,继续写学术论文。 鸢也本是想换卫生巾,却发现这次的量特别少,昨晚到现在换了几次都没有见多少血……难道不是大姨妈? 不是大姨妈问题反而大了,别是什么妇科病吧?鸢也蹙了蹙眉,想着等回国,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洗手间虽然也分出了男女,但洗手池是公用的,位于两个洗手间的中间,鸢也上完出来,挤了一点洗手液搓了搓手指,又在想,等会儿还是给苏先生打个电话吧,别正好碰上他出门,错过了就太可惜了。 这次她去苏黎世不能待太久,晚上十点半的航班回国,满打满算,相处只有几个小时,至多是在一起吃顿饭。 ……拉着她小表哥一起坐四个小时车,只为了跟他吃一顿饭。 鸢也轻叹口气,大概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心情太压抑,被巴黎街头的风一吹,就突然很想见一见那颗曾经将她拉出深渊的星星,想想真是有点冲动。 洗完了手,她也收拢起思绪,无意间抬起头,看到镜子里照出她身后两个法国男人的身影。 他们应该是一起来的,衣着打扮很相似,面无表情。 鸢也的第一想法是……是在等她洗完吗? 紧接着第二个想法冒出来……不对,一般两个认识的人在排队时,多少都会有些交流,他们为什么只盯着她?而且眼神也不对…… 发现她在看他们,他们突然往前一步。 鸢也来不及想他们想干什么,第六感告诉她来者不善,她马上将水泼向其中一人,拔腿就跑。 洗手间距离车厢只有一道门,就在她抓住门把时,另一个男人追上来,直接用手臂勒住她的脖子,非常用力,她顿时感到挤压的痛苦,更可怕的是,她发现他的目的不是控制住她,而是要这样掐死她! 男人的手臂粗壮有力,像钢筋一样要把她的脖子绞断,鸢也双手本能地抓着他的手臂,指甲深深抠进他的皮肉里,可这人仿佛感觉不到疼,纹丝不动。 男女之间力量本就悬殊,何况她还从一开始就被抓住。 鸢也拼命挣扎,蹬腿踹门,想引起门外的旅客注意,然而男人勒着她的脖子往后拖,窒息感,挤压感,疼痛感,都在极短时间内席卷她全身,她眼前重影,大脑更是空白。 不多时,鸢也就撑不住了,身体逐渐失去反应,双手无力地垂下。 她没有再挣扎后,男人才放开她,刚要去摸她的呼吸,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踹开。 来的也是两个男人,先是看地上的鸢也,再去看行凶的那两个男人,话不多说,直接打成一团。 后面来的这两个人身上带了刀,毫无疑问占上风,一番搏斗后,最开始那两个男人都被捅了一刀倒在地上。 他们丢下短刀回去看鸢也,摸了一下她的呼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 陈莫迁写完一段,随手拿了一瓶矿泉水要喝,对面空空,才记起来鸢也已经离开很久。 他皱了皱眉,给她打电话,结果她的手机在桌子上响起。 陈莫迁有种不好的预感,立即起身去洗手间找到她。 路上遇到了垃圾车,他侧身让路,无意间看了一下推垃圾的车的两个男人,金发碧眼,都是美国人。 洗手间的门紧闭,他刚刚推开,就看到了躺在地上两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目光一怔,跟在他身后也想上洗手间的一个女人见状,直接尖叫出声:“啊……!” 鸢也!陈莫迁冲进洗手间,大声喊:“鸢也?鸢也!” 没有任何回应,他又推开所有隔间的门,女厕没有鸢也,男厕也没有,她说了来上洗手间,现在却不在,怎么回事? 陈莫迁脸色沉如水,眼角掠见角落有一堆垃圾,这些垃圾原本应该装在垃圾车里,现在却都被倒了出来,所以…… 是刚才那辆车! 陈莫迁转身跑出洗手间,想要去追那辆垃圾车,车厢就这么大,他们藏不到哪里去。 然而就在此刻,车上广播说:“列车已到达巴塞尔站,请需要下车的旅客带好您的行李,前往二号门,有序排队下车。” 陈莫迁霍然看向广播! 第171章要不要跟着我走 第171章要不要跟着我走 与此同时,巴黎机场,尉迟刚下飞机,沿着路标的指引走着,目光朝玻璃窗外看了一眼,天空阴沉沉的,风也刮得厉害,好像在酝酿一场磅礴大雨。 他神思一晃,记起了两年多前,她上门来求娶时,也是在一个阴雨天。 黎雪提醒了一声:“尉总。” 尉迟回神,侧身躲开差点撞上的人,低声问:“几点了?” 黎雪看了眼当地时间:“下午四点半。” 脚步一迈上平行电梯,尉迟道了句:“差不多。” …… 陈莫迁去跟列车长沟通,不准放任何人下车,否则鸢也可能会被人浑水摸鱼带走。 下了车,范围就扩大到整个巴塞尔,他再想找到鸢也就等于没有可能。 然而列车长在知道洗手间里有两个死者后,反而把陈莫迁扣下来,因为他怀疑是鸢也杀了那两个人逃了,现在找不到鸢也,就要他负起责任。 陈莫迁本就不是好性子的人,忍着愠怒,再次要求:“哪怕你怀疑是我表妹杀了人,现在也应该暂停旅客下车,否则‘凶手’跑了,你交代不了!” 列车长觉得有点道理,但也没有不准旅客下车,而是设了一道检查关卡,用陈莫迁提供的照片作对比,长得不像的都能直接离开。 陈莫迁险些失了涵养当众发怒,一字一字地说:“对方非常狡猾,会把人乔装带走的!”禁止所有人下车再彻底搜查才是正确做法! 列车长非常自信:“不可能,我们的列车员不是瞎子,再说我们没有权利限制无辜的旅客们的自由。” 陈莫迁直接给大使馆打去电话。 可就算大使馆动作再快,命令经过层层传达还是晚了,在巴塞尔站下车了五十八位乘客,事后重新确认名单,发现应该下车的只有五十七位,也就是说,鸢也还是被带走。 陈莫迁反手一拳砸在桌子上,眼底赤红,像被一团血雾笼罩。 车外酝酿了几个小时的雨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将整个巴塞尔投入一片阴郁的灰白色里。 鸢也就是被雨淋醒的。 恢复意识的第一瞬间,她感觉就是冷。 她躺在冰凉的地面上,窗户大开,乘风而入的雨将她身上的衣服都浸湿。 脖子又传来一阵疼痛,她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去苏黎世的火车上遇到袭击。 天已经黑了,四下一盏灯都没有,什么都看不清,鸢也爬起来,慢慢走动,摸索一番,大致确定这是一间毛坯房。 空荡荡的毛坯房。 可袭击她的人不是想要勒死她吗?为什么把她丢在这里……这里是哪里? 鸢也心底不安,走出房间,外面同样没有灯。 她极目望着前方,黑暗的作用下,看不见尽头的走廊和一间间开着的房间都被渲染出了可怕的气氛,每走一步都好像会踩空,或者绊倒什么,被什么抓住。 她不是胆小的人,可这里带给她的不止有未知的危险,还有本能的恐惧。 突然,一道闷雷响起,鸢也冷不丁差点被吓到心脏当场停止。 无论如何,这里不能久留! 鸢也准备一鼓作气冲下楼,就看到楼梯口落下来一道柱形灯光,有人拿着手电筒上楼,她神经绷起来,马上躲回房间,匆匆间看到地上有一块砖头,立即捡起来。 她屏着呼吸,仔细听着,数着,一、二、三、四…… 脚步声近在耳侧,就是现在! 她冲出去,直接用板砖对那人的脑袋拍下去! “啊!” 鸢也愣了一下。 怎么是女人的声音? 挨打的人捂着头蹲到地上,电筒也掉落在地,滚了一圈,余光照出这是一个纤瘦的女孩。 虽然是女孩,但是鸢也也不敢掉以轻心,抓着板砖,后退几步:“你是谁?” 女孩没有回答,还捂着头蹲着。 刚才鸢也以为是袭击她的人来了,所以下手不留余力,她应该被砸得够呛。 鸢也犹豫着说:“你听得懂中文吗?doyouspeakchineseorenglish?” 女孩终于给了回应,摇摇头。 鸢也以为她是听不懂,又换了德语和法语,欧洲主要就是这两种语言,然而女孩都是摇头,就在鸢也束手无策时,她指了指自己的嘴。 “……你不会说话?” 她点头。 “那你听得懂我说话吗?”鸢也看她像中国人,所以说的是中文。 她点头。 “这里是你家?” 她摇头。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女孩没有回应,不知道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不想告诉她。 不管了,这些不重要,现在她只想离开,鸢也再问:“可以借我手机吗?” 女孩摇头。 没有手机?鸢也抿唇:“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女孩沉默。 鸢也看见她的表情微妙的变化,眯起眼睛:“你不愿意告诉我?” 女孩低下了头。 问不出什么,鸢也不再浪费时间,起身就走。 女孩连忙抓住她的手。 鸢也以为她是不肯放她走,回头一看她却是指了指楼梯,鸢也仔细一听,有人来了,脚步声沉重杂乱,应该是两人以上。 十有八九,这才是袭击她的那两个男人! 女孩拉着鸢也躲进房间,关上门,但房间也不是安全的。 鸢也强行冷静下来,走到窗边,往下看,这里是二楼,距离地面不是特别高,重要的是底下还有堆成小沙丘的沙土,应该是这座还没建完的毛坯房的。 “我们跳窗。”鸢也话音刚落,门就传来被人撞击的声音。 女孩如惊弓之鸟,吓得脸色苍白,鸢也当机立断,翻出窗户:“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但看她这幅样子,应该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没准跟她一样,也是被莫名抓来的。 女孩连连点头。 鸢也眼睛一闭跳了下去,刚好砸在沙丘上,缓了一下,还能正常走路。 女孩学着她,眼睛一闭,也跳了下来。 与此同时,那扇门被人破开,有两个男人跑到窗户边往下看,鸢也和他们隔着十几米的黑暗距离对了一眼,然后就跑。 大雨倾盆,闪电撕裂天空,鸢也不断往前奔,身后传来汽车的引擎声,像紧咬不放的野兽。 鸢也快速判断方向,前面有一片小树林,树林里开不进车,起码可以阻挡一阵子,她毫不犹豫钻进去。 第172章一直往这个方向 第172章一直往这个方向 那些是什么人? 为什么要抓她? 这两个问题鸢也跑了一路都没想出来,她抹去脸上的雨水,回头看了一眼,暂时没有人追上来。 她的脚本来就没好利索,跑了这么久,已经在隐隐作痛,不得不扶着树慢行。 她自认自己没有得罪过谁,何况这里是欧洲,谁会特意跨一个大洲来害她? 总不能是李幼安吧?她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个程度吧? 在洗手间抓她的那两个男人都是法国人,看起来还都是练家子,应该是受过专业训练,像……传说中的职业杀手。 还有一个问题,他当时明明是要勒死她的,为什么最后又不让她死,还把她丢在毛坯房? 疑问太多了,又没有线索可寻,鸢也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而且躲进树林也不代表就安全了,他们想追还是能追上来,环境和体力的限制下,她们早晚会被抓到,最好是尽快离开这里,到有人的地方,借手机打电话给尉……不,给她小表哥。 尉迟,这个名字只是从心头掠过,就让她泛出涩涩的感觉。 在这种时候,她第一个浮上心头的人,还是他。 只是他大概都不知道她出了国。 话说回来,她出国的目的是为了跟他离婚,现在却还在想着他,鸢也都想骂自己一句没出息。 仰起头吐出口气,鸢也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跟着她的女孩。 刚才想带她一起走,一是觉得她可能也是无辜的,二是怀疑她知道点什么。 借着从厚厚的云层里挣扎透出的月光,鸢也模糊地看清她的相貌,白皙清秀,一双乌黑的眼睛懵懵懂懂,好像不谙世事。 “雨太大了,我们找个地方躲一下吧。”鸢也说。 女孩听她的,点点头。 然而这一片树林里,哪有可以躲雨的地方,最后她们就站在一棵大树下,借着枝繁叶茂的遮挡,一边战战兢兢怕被抓到,一边战战兢兢怕遭雷劈。 “这里是巴塞尔?”鸢也猜测,抓她的人不会等到终点巴黎站再下车,那样被发现的风险太高,最有可能就是在下一站下车。 果然,女孩点了头。 鸢也苦笑,之前她是一直想来巴塞尔,觉得这里的风景不错,没想到竟然是以这种方式。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姜鸢也。”鸢也对她伸出手,女孩犹豫了一下,也伸出手和她握了握。 鸢也好笑:“你的名字,写在我的手上。” 虽然乌漆嘛黑看不清楚,不过鸢也感觉她应该脸红了,快速把手缩回去,倒是有点可爱,过了会儿,她才用手指在她手心里轻轻写下两个字。 “小圆?” 女孩点点头,鸢也又问:“几岁了?” 26,她写。 “和我一样。”鸢也逐渐深入地试探,“你是哪里人?晋城?青城?” 女孩没什么戒心,又在她手里写了字,鸢也辨认着:“榕城,巧了,我有一个朋友也是榕城人。你也是被抓来的吗?” 女孩下意识摇头,摇过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马上想躲回树后。 鸢也没有被她糊弄过去,议案抓住她的手腕,严肃下来的脸咄声问:“你跟那些人认识?” 不是被抓来的,为什么会在毛坯房?鸢也想起来了,她当时上楼时手里还有手电筒,确实不可能是被人抓,倒像是跟他们一伙的! 女孩被她突如其来的强势吓得眼睛睁圆,就在此刻,鸢也听见一句英语:“在那里!” 追过来了! 鸢也放开小圆,转身就跑! …… 巴黎庄园里,上次那个风情的女人在练舞房里,伴随着悠扬的音乐,踮起脚尖跳着芭蕾,她长手长脚,形体十分优美,快速旋转时,像极了一只即将起飞的天鹅。 一曲终了,她纵身一跳,落地时双腿劈开,双手也做了造型,墙镜照出她游刃有余的神情。 男人鼓掌。 菲佣马上送上毛巾,女人接过,擦拭汗水,道:“不是说她身边只有一个陈家人吗?怎么还会失败?” 男人道:“暂时不清楚状况,派去的两个人一个被抓,一个重伤,还在医院抢救。” “还在抢救那个,让他死了吧,别让人查出什么来。”嘴里随着残酷的话,女人的神态也是优雅的,“她往哪里跑了呢?” “应该是巴塞尔。” “把‘家养的’多派一些出去找,记住,别留下蛛丝马迹。” 女人丢下毛巾,走出练舞室,一边走一边脱下身上的练舞服,佣人纷纷转身面壁,谁都不敢多看一眼,走到庭院里的游泳池时,已经全身赤裸。 她淡淡道:“等了十几年才等到这么好的机会,我不想再等一个十几年了,这次不能再失手。” 然后就跳下泳池,池面上炸开水花,又很快归于平静。 …… 又是一场追逐。 树林里杂草丛生且大树纵横,加上黑夜雨天,虽然一定程度上替鸢也隐蔽了身形,但跑起来也不容易,鸢也一不小心绊倒凸起的树根,整个人向前踉跄。 在摔倒之前,有人抓住她的手臂拉住她。 鸢也心跳极速,一回头,对上小圆麋鹿一般的眼睛,她匆匆地指着另一条路。 刚才她还在怀疑她跟那些抓她的人是一伙的,现在她就要她跟她走…… “啊啊!”小圆说不出话,只能这样发声,鸢也一咬牙,赌一把! 她反抓住小圆的手,朝她指的方向跑。 这一边的树林比较平坦,她们跑得也快,不知道是跑太急太久,还是一直没有吃饭,鸢也隐隐感觉腹部作痛,抿了下唇,脚步逐渐慢下来。 小圆的体力反而比她好,拽着她继续跑。 好一段路之后,鸢也回头看,那些人好像又被她们甩开了。 她呼吸急促,断断续续地问:“一直往这个方向跑,我们会去哪里?” 小圆打了手语,但鸢也看不懂,她就拿起她的手心,一撇一捺,是个“人”字。 往这个方向跑,能到有人的地方。 有人的地方就安全多了,鸢也不再停顿:“那快走。” 然而才刚迈开一步,她就感觉腹部疼痛,痉挛地弓下身,小圆连忙挽住她的手:“啊啊?” 是问她怎么了? “可能是跑太急了。”鸢也从上火车起就没有吃东西,这会儿都半夜了,饥饿加体力透支,本来就脆弱的肠胃就举起了抗议大旗。 若是这里有光,一定能照出鸢也苍白的脸色,她吐纳了几口气,勉强缓过来:“没事,我们快离开这里。” 然而才走出几步,腹部的坠痛感更甚,她双腿发软,差点跪下去。 第173章真假掺半的梦境 第173章真假掺半的梦境 上次这么疼,还是犯阑尾炎的时候,总不会是手术又没切干净又发作了吧?鸢也喘了口气,真佩服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开得出玩笑。 树林里的气温本来就低,何况还下了大雨,她全身都湿透,每打一个战栗她就抽疼一下,以至于眼前都出现了短暂的发黑。 “啊啊。”小圆拽了拽鸢也,指着远处一块大石头,想让她躲到石头后休息一下。 鸢也现在也走不动了,点了点头,小圆扶着她过去。 那一片长了很多芭蕉树,小圆折了几片芭蕉叶遮在她的头顶,既能挡雨又能隐藏身形。 “谢谢。”鸢也别的话暂时说不出来,她将脸埋在自己的膝盖里。 又累又饿又冷又疼,跑了一晚上完全是强撑,这会儿稍稍放松下来休息,疲倦感便迅速将她包围,她本来只是想忍过这阵疼就走,结果一闭上眼睛,很快就昏睡过去。 过了一会儿,小圆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鸢也没有反应,她又“啊啊”地叫了两句,鸢也还是睡着,她只好坐在她身边,枕着自己的手臂,睁圆了眼睛留意周围。 雨声沙沙,很是催眠,小圆也有点犯困,刚闭上眼睛,就听到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她一下子直起腰看去,乌黑高大的树木前,出现两个人。 …… 陈莫迁大步走出大使馆,对大雨视若无睹,直接穿过马路,拦了一辆出租车,没有说目的地,只让司机随便兜圈。 大使馆调来了巴塞尔站所有的监控录像,然而找遍了也没找到鸢也的身影,可见把她带走的那伙人有非常强的反侦察意识。 而那个唯一的活口,两个小时前宣布抢救失败,已经死亡。 巴塞尔城市洲虽然是瑞士最小的城市,但这里是一个交通中枢,西接法国,北邻德国,还有一个河运港口,带走她的人可能不会留在巴塞尔州,要是他们把人带出巴塞尔…… 局面已经僵住了,靠他一己之力,根本做不了什么。 陈莫迁沉了口气,拿出手机打了个跨国电话,目光一直落在窗外,蜿蜒的雨水顺着玻璃滑落,模糊了视线,他还是定定地看着从街头路过的每一个人,企图寻找出最熟悉的那张脸。 电话接通后,陈莫迁没有迂回直接问:“大哥,你还记得当年把鸢也送回来的那个男人吗?” 远在青城的陈景衔听了弟弟的问话,奇怪地蹙眉:“记得。”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你要找他?” 路灯从陈莫迁脸上一闪而过,窥见他的脸色冷森,他说:“鸢也在巴塞尔被人带走,也许他有办法找人” “鸢也被人带走?”陈景衔当下站了起来,眉心拧成死结,但他也知道情况紧急,所以没有在此刻追问,“我发给你。” 然后退出通话界面,找到联系方式,发到陈莫迁的微信,做完了这一步,陈景衔才将手机贴回耳朵:“我让齐高去帮你。” “好。” “你联系完那个人,再打电话给我,把事情说清楚。” 陈莫迁又回了一句“好”,挂了电话,转而打了陈景衔发给他的那个号码。 晋城,复式楼,霍衍下班,顺路看望来了中国也是孤寡老人的苏先生,佣人送上来两杯红茶,氤氲的热气带着茶香,闻之让人心旷神怡。 话还没聊两句,安娜便匆匆从二楼下来:“先生。” 霍衍端着红茶还没喝,笑着说:“秘书小姐怎么慌慌张张的?” “抱歉,失礼了。”安娜抿了下唇,看向苏星邑,“先生,鸢也小姐在巴塞尔失踪,疑似遭人绑架。” 霍衍放下茶杯:“姜部长不是腿伤,请假在家养伤吗?” 安娜脸色有些发白,僵硬地摇了摇头:“是鸢也小姐的表哥,陈莫迁先生打来的电话,说他们是在巴黎前往苏黎世的火车上出事的,想请先生帮忙找人。” 苏星邑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这一刻更是凝起,问霍衍:“她什么时候请假?” 霍衍想了想:“前天晚上。” 前天晚上请假,最晚她昨天就出国了,苏星邑倏地看向安娜:“她出国这么久,你还不知道?” 安娜一下将腰弯成45度,抖着嘴唇说:“对不起先生,是我的疏忽,我已经吩咐我们在巴塞尔的人全力寻找,也从别地调派了人过去支援。” 一个女孩子在异国他乡失踪,有太多的可能性,苏星邑眸子暗下来,起身往门口走。 霍衍不用问也知道他是去巴塞尔,皱着眉头,打了个电话,让他在巴塞尔的合作伙伴也帮忙找一下人。 桌子上的两杯热红茶还热着,袅袅白烟飞舞上天,似在预示着某一场即将到来的命运。 …… 鸢也在这种精神紧绷的时候,竟还做了一个梦,那些断断续续的画面,像云笼月般模糊不清,似真似假。 她先是看到了七岁那年外公去世,灵堂外纷飞的纸片。 又看到了纸片化作白雪将大地银装素裹,她在一栋别墅前故意踩出一个又一个的脚印,然后回头对着谁笑了起来。 那个谁可能也回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像三月的春风,卷着她去了青城大学,看到盛放的玉兰花,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纳满了清幽的香气。 耳边是连绵不断的雨声,于是她又去到了两年多前,她站在尉公馆门口等着门打开,有人在屋檐下眼神晦涩地看着她。 最后的最后,是几天前是她和尉迟的那一番争吵,他竟然把她当成李柠惜的替身,她恨极了他,恨到连心脏都在疼,直接从梦境里抽身而出。 她茫然地抬起头,那个错乱的梦境,好像有很多是她没有经历过的,真假参半,却感染得她的心情也变得低落,她平复了好久,才清醒过来。 雨小了很多,天已经蒙蒙亮,冗长的一夜将要过去。 鸢也抬手按了按有些涨疼的额角,见小圆抱着膝盖坐在她旁边睡,她摇了摇她的手臂:“小圆,小圆。” 小圆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她醒了,指了指她的肚子。 “我不疼了。我们快走。”早点到有人的地方,才是真的安全。 鸢也拿掉身上的芭蕉叶起身,和小圆一起走出大石头,眼角无意间撇过地上,看到有两个脚印,深深的,已经积了雨水。 那一刻她并没有在意,满心都是到那个有人的地方。 当太阳出现在东边天空时,她们终于走出树林,果然看到有很多的帐篷,很多的人在走动,鸢也面上一喜,随后这抹喜色又一僵。 因为她发现,这些人不是一般的人,好像是……难民。 第174章不能晕她不能晕 第174章不能晕她不能晕 两指放大屏幕。 一份巴塞尔的地图上,有一个红点,他就看着那个红点在移动。 “chris!”有人快步朝他走来,隔着一段距离,就热情地打了招呼。 尉迟收起手机,抬起头时,眼底波澜已经悉数散去,回以微笑:“thomas。” thomas是尉氏新扩展的合作方,地道的法国人,尉迟这次来到巴黎,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和他签订合约。 thomas和他握了下手,顺势指引:“我先带你参观一下fr吧。” “好。”尉迟颔首答应。 thomas非但是个很成功的资本家,还是一个很不错的导游,浏览fr的过程中,他语言风趣地向尉迟介绍了fr的历史以及总部的建造初衷。 他说着,尉迟听着,时不时应几句,不失礼貌,又聊了产品设计,聊了未来合作,从从容容,仿佛心无旁骛,最后还在一起用了午餐。 直到签完合同,才宾主尽欢地分开,尉迟坐上商务车,黎雪将刚刚掌握到的消息回禀:“yuan家派出去寻找少夫人的人,都是‘家养的’。” 所谓“家养的”,就是大家族里豢养的奴隶,这些人要么是从出生起就没有登记过任何信息,要么是法律层面已经“死”去的人,总之没有实际身份,哪怕是验dna,也很难确认来历。 这种人的存在,通常是为了替主人家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因为底子非常干净,即使失败被抓,只要他们自己咬死不说,就连累不到主人家。 现在有“家养的”的家族已经很少了,但如果是yuan家,就没什么好惊讶。 毕竟传闻里,yuan家在欧洲是黑白两道通吃。 尉迟阖上眼睛,道:“力度还不够,再推一把。” 黎雪领悟这个意思:“我马上安排下去。” …… 难民,悲剧和危险的结合者。 一瞬间,各种恶劣性质的社会新闻从鸢也的脑子里穿过,她抓住还想往前走的小圆:“别过去。” 她们两个,一眼就看得出是外国来的女孩,一身狼狈地走进鱼龙混杂,基本无秩序可言的难民营里,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危险系数有多大。 “不安全。”鸢也低声说,拉着小圆,远离这里。 不是她小人之心,而是现在防人之心不可无。 走出一段距离,鸢也回头看了一眼,还好没有人跟上来,她松了口气,问:“你知道往哪里走能去市里吗?” 小圆摇头。 那就再走走吧,巴塞尔的面积不大,难民营在这里,那城区应该就在附近。 结果一个转弯,她们碰上了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鸢也不认识他们,但目光相对的一个瞬间里她立刻判断出,他们就是毛坯房里的人! 追了她们一夜要抓她们的人! 心跳陡然加速,她们慢慢后退,他们慢慢逼近。 鸢也捏了捏小圆的手指,做了个暗示,在退了十几步后,两人齐齐快速转身,夺路而逃! 本来不想进难民营,但这种时候,复杂的难民营反而成了她们逃生的办法。 鸢也拉着小圆专门往乱七八糟的地方跑,一边跑一边推到晾衣架、铁锅架、工具架甚至是小帐篷等等可以推倒的东西,一是为了阻拦他们追上来,二是引起难民的注意。 果不其然,难民从帐篷里钻出来,看到自己的东西都被毁了,哪里肯罢休,抓起一根木棍直接就往那男人的后脑勺抽下去,男人踉跄一下,另一个男人上去就是一拳,直接把难民撂倒在地。 这是在难民的地盘,他们还敢打人,其他难民不可能冷眼旁观,联合起来,群殴那两个男人。 虽然男人被难民拦住,但鸢也和小圆的脚步也没有停下。 难民营是依着山坡而建,她们刚才慌不择路跑上了山,只能沿着眼前的路继续跑。 突然之间鸢也听见一声木仓响,砰的一声像在她的脑子里炸开,她身体一僵猛地回头,山下的难民也被吓得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鸢也看到一开始追她们的两个男人外,又来了四个男人,都是一伙的! 到底是良好的社会环境下长大的人,平时至多遇到强行非礼的客户,近年来最穷凶极恶的一次,就是在宁城被人绑到废弃工厂拍视频,何曾见过开木仓这种只能在电视里看到的事情? 鸢也腿软,满脑子都在想自己这到底是遇到了什么? 小圆胆子更小,跌倒在地,鸢也还勉强能镇定下来,拉着她躲到山的侧面。 木仓声非但惊到难民营,还惊到在难民营周围的人,其中就包括巴黎庄园里那个女人派出的杀手。 他们一直在找鸢也的下落,这声木仓响让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朝难民营的方向奔跑。 鸢也觉得不能再这样跑下去,她们绝对跑不过他们,被抓到是迟早的事情,她快速地想着办法,看到前面有个妇女,她快速跑过去对她快速吐出一句英语:“你有电话吗?” 妇人愣了愣,鸢也大声重复:“电话!电话!” 妇人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按键手机,鸢也大喜,马上拨出陈莫迁的电话。 彼时陈莫迁刚刚和苏星邑在巴塞尔的人接上头,正在商议要怎么找人,手机响起,是个陌生的当地号码,他眉心一皱,就要挂断,但在按下之前,他又鬼使神差地滑动接听。 “小表哥!”鸢也的声音马上从听筒里传出来。 陈莫迁呼吸顿时一滞:“鸢也?你在哪里?!” “难民……啊!”话还没说完,电话已经断线。 “鸢也!”陈莫迁连喊几声,都没有回应,他匆匆再打过去,已经是关机。 他目光一定,难民?他迅速回头问接头的人:“巴塞尔哪里有难民?” “出了主城几十公里就是难民营。”接头的人说。 “她可能在难民营附近。”陈莫迁说完率先跑出门,接头的人反应了一会儿,连忙组织人手,一边跟上,一边把消息传给上面。 鸢也遭遇袭击,有人一脚踹向她的后背,她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往前扑去,手机也砸成了几片。 她翻身一看,这是一个法国男人,他的表情很可怕,像极了火车上差点掐死她的人! 法国男人亮出一把刀,小圆慌张之下想都没想,捡起一块砖头狠狠砸向男人的脑袋。 男人被砸得头破血流,转身去看小圆,小圆被他凶狠的眼神吓得脸色煞白,就这几秒钟,鸢也当机立断爬起来,直接冲向男人,利用自身把他撞下山坡。 “啊……” 把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撞倒,鸢也自己也摔了,肚子又疼了起来。 木仓声再度响起,这次是密集的,好像是双方在交战,鸢也管不了这些了,她拉起小圆,钻进山林。 比起难民营,山林更加让她有安全感。 而且她已经跟小表哥说了位置,他应该很快就会来找她,她不能离开难民营太远……事实上她们现在也离不开难民营附近,底下都是要抓她的人,所以躲在山上,是最好的选择。 她心里其实怕极了,心脏砰砰跳,不断加快脚步。 小圆突然“啊”了一声,鸢也茫然地转身,小圆捂着嘴巴,指着她的腿。 鸢也愣愣地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腿上有血。 她神色茫然,她没有受伤啊。 腹部适时地拧疼一下,像是在提醒她这种从腿根滑下来的湿濡感是怎么回事。 她眼前黑暗了一刹那,甩甩头,强行清醒,不能晕,不能晕…… 然而重新聚拢的精神还是没能撑多久,她走出两步,身子一软,摔在了地上。 …… 托着脑袋的手晃了一下,尉迟猛地睁开眼。 “尉总,怎么了?”黎雪正监视着那个红点的移动,见他的脸色有异,不禁问。 尉迟收了手,面色清淡地摇摇头。 “没事。” 刚才不知道怎么,心突然痛了一下。 第175章他喝过最正宗的 第175章他喝过最正宗的 “啊啊!”小圆摇了摇鸢也的身体,想把她唤醒,但是鸢也始终没有反应。 她看到她身下流了很多血,又害怕又着急,费劲地将鸢也拖到草丛里,借由半人高的野草挡住她的身体,然后拍拍她的脸颊,醒醒,快醒醒。 还是不行。小圆咬了咬唇,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人,她才从衣服里找到一个小手机,想发信息,可是这里没有信号,连发了几条都是红色感叹号,她只能举着手机到别处去找信号。 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怎么到处都没有呢? 她越找越下山,屏幕终于显示有信号了,她的面上一喜,正要发出信息,忽然她看到那边的大树下有两个皮肤黝黑,衣着肮脏的难民在盯着她。 那眼神,冒着绿光,就像饥饿许久的狼,看到了羊。 小圆唇色惨白,挪着脚步后退。 两个难民站了起来,小圆转身就跑。 然而没跑出多远,头发就被他们一把揪住,挣扎之间手机掉落山坡。 她尖叫:“啊!啊……” …… 商务车行驶许久,终于到达目的,巴塞尔城区。 巴塞尔是一个很有历史底蕴的城市,长达十三四个世纪的宗教文化,让这个城市在西方闻名遐迩,又因为糅杂了瑞法德三国的文化,哪怕是走在街头,也能感受到强烈的别于其他城市的气质。 莱茵河从这个城市横穿而过,将它分割成两个世界,左岸是经济商业和购物中心,右岸是花店画室和工艺坊,一座桥梁连接,尉迟徒步从纸醉金迷走向精神文明,这里有一家咖啡馆,他约了人在这里见面。 到的时候,对方还没来,尉迟也着急,站在玻璃窗边,连绵了一天一夜的雨停后,天空澄澈无垢,像油画家不小心撞翻的蔚蓝色颜料,寻不见一丝杂质。 “尉总。”身后响起一道男人的声音,正是来自一直跟他有联系的y先生。 尉迟转身,目光从他的脸上扫过,缓声道:“我们终于见上面了。” 他暗讽的是他们之前几次视频通话,他不是摄像头坏了就是停电了,总之没有一次露出过真面目,两人现在才算正式见面。 y先生仿佛听不懂,只是笑笑:“尉先生,请坐。” 服务员送上来一套茶具。 在咖啡馆里泡茶。 尉迟不动声色,眸光疏淡,没什么情绪。 y先生用一块帕子隔热,拎起水壶,注入茶盏,茶香伴随烟雾腾空而起,然后盖上瓷盖再进行下一步,手法颇为娴熟,像经常泡。 “尉先生试一试我泡的中国工夫茶。”y先生做了个请用的手势,微微一笑。 尉迟端起茶杯,在鼻间轻轻一嗅:“是潮汕的工夫茶。” 黎雪一凛,他们在合作什么彼此心知肚明,在这个关头,他请尉总喝潮汕工夫茶,是何用意?嘲讽?挑衅? 她微微捏住拳头,胆子不小。 尉迟却面不改色地喝了,还做出点评:“差点火候。” 他喝过正宗的潮汕功夫茶。 那是冬日里的一个假期,他和她在书房看书,他坐着她躺着,身上盖着毛茸茸的毯子,她读完老舍的《茶馆》,放下书,心思一动:“你要喝茶吗?” 他漫不经心地点头,鸢也马上起身,哒哒哒地跑下楼,他奇怪,想喝茶就让佣人送上来就是,她去哪里? 过了会儿,她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套茶具,坐在地毯上,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我给你泡工夫茶。”她手上有条不紊地动作,一边翘着嘴角颇为骄傲,“我们潮汕的工夫茶才是中国茶道,什么日本煎茶道台湾泡茶道,都是从工夫茶里学的。” “嗯。”他放下书,倚着沙发,透过袅袅的烟雾柔和地凝望她。 这个女人说是桀骜,低眉的时候却也温柔,说是跳脱,但也能静下心来学茶艺,而且学得还不错,温壶、高注、刮沫、点茶都做得有模有样。 窗外冬风呼啸,屋内暖意融融,她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他没有接,而是就着她的手低头去喝。 她一脸无语,大概想吐槽他大少爷连端茶都不肯,不过话还没出口就被他扣住后脑,侧头吻住。 那杯茶从他的嘴里,渡到了她的嘴里。 分开时彼此唇齿间都是茶香,他笑着说:“不错。” 想起她那时候的表情,尉迟乌黑的眼眸有如浓墨化开,荡漾着水波,幽静而温情。 “看来尉先生很懂工夫茶,那我要再练一练,回头再泡给尉先生才不算献丑。” y先生意味不明:“不过说到练一练,尉总的夫人,真不愧是陈家的血统,一个弱女子也能一次又一次地从我们的手里逃走,这样的身手,也是练过的吧?” 尉迟放下茶杯,眸中色彩随之散尽:“现在进展到什么地步?” “尉总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 y先生目光带着怀疑:“我们的人在难民营附近发现她,同时还发现有另一伙人在追她。” 尉迟只应:“是吗。” “那伙人见了我们的人,不由分说,直接开木仓。” “胆子不小,把警方引去了?” “是啊,很麻烦了。”y先生拿不准他这些态度,本是想试探,但他比他想的还要深不可测,只好直接问,“尉总真的不知道这些人是谁?” 尉迟忽而一笑:“是我的人。” y先生一愣。 尉迟唇边勾起一个弧度:“你想听我说这四个字,我说了,可满意?” 话毕他起身就走,y先生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惹他不快了,连忙道:“尉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尉迟手一挥,茶杯应声落地,碎成了无数片。 y先生猛地抬头。 “消息我给你们了,人也到了你们的地方,抓不抓得到是你们的本事,有时间在这里跟我喝茶,不如加快你们的行动,这里是瑞士。” 瑞士是谁的地方,他比他更清楚,再拖延下去,消息泄露出去,那才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y先生确实怀疑另一股势力是他的人,毕竟知道姜鸢也流落巴塞尔的人屈指可数,但从他现在这个反应看,不像。 他见好就收,不敢得罪他太过,客气地笑道:“尉先生,我为我刚才的冒犯向您道歉,我们再聊聊吧?” 尉迟不语,黎雪道:“请y先生让开,我们要走了。” y先生心思飞转,又赔上笑脸:“尉总既然不想跟我聊,那不如,跟我家夫人聊一聊?” 第176章到底谁能来救她 第176章到底谁能来救她 疼。 很疼。 鸢也刚一醒来,就感觉到来自腹部的密集疼痛。 她揪紧腹部的衣料,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 一个念头尚未形成,她就发现三五米外有人在接近她。 她一下爬起来,是两个黑衣男人,是那些要抓她的人,求生欲把控着她,她也不管跑不跑得掉,转身就开始狂奔。 毫无章法的山林地形,在这个时候帮了她的大忙,鸢也专门往树木密集的地方跑,借由高过她身高的草丛掩护身形,又专门抄小路躲藏,七绕八绕,终于把追兵甩开。 对了,小圆呢?鸢也才发现小圆没有跟在她身边,好像从她醒来就不见她了,她去哪里了? 来不及多想,她腹部就又是一阵绞痛,鸢也扶着树蹲到地上。 经过刚才一阵奔跑,身下的血流得愈快,她眼前也黑了几刹。 她猜得到自己这是怎么了,可是怎么会…… 她和尉迟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对了,是高桥酒会那天,他们在假山里那次。 他们以前也忘记过做措施,没有出过一次意外,怎么那么巧? 难怪她这段时间总觉得不舒服,换做以前,她会记得去医院做个检查,可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情太多了,她根本无暇去想其他,偏偏,偏偏就是这一次! 早知道她就…… 鸢也闭了一下眼睛,这世上从来没有“早知道”。 此刻她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从她身体里剥离,那痛感清晰至极,鸢也手指抠住树皮,深吸一口气,还没进入肺腔里,眼眶先涩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在这里!”几米外又有人发现了她,鸢也仓皇地看过去,两个高大的外国男人朝她逼近。 鸢也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火车上那种差点被掐死的恐惧又一次上了心头,她不想再经历一次,她不想死。 她拖着脚后退,血沿着她的腿滑落,在地上也蜿蜒出了痕迹,男人看了一眼,步步逼近。 鸢也跑不动了,嘴唇颤抖起来,问出了这一路她始终想不明白的问题:“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 男人没有回答,冷酷地朝她不断逼近。 “别过来……”鸢也退着退着,退到了一个陡坡,险些一脚踩空。 其中一个男人忽然喝道:“站住!” 鸢也连忙缩回脚,几块碎石滚落,坠入陡峭的斜坡,粉身碎骨,她心脏一缩,同时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她一下看回那两个外国男人:“你们不想让我死!” 男人们面无表情,但是鸢也抓住这一条线索迅速往下分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们在火车上想掐死她,但是她现在一定没有怀疑错,这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自从把她丢到毛坯房起,他们就不想让她死。 她和小圆只是两个女人,他们一群人高马大的男人,手里还有木仓,想杀死她太简单了,可他们没有,只是一直追逐。 一松一紧地追逐,甚至还给了她们休息时间……她在树林里睡着那一晚,早上起来看到了脚印,原本以为是她或小圆的,现在细想,她们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脚,也就是说,昨晚他们已经来到她们的身边,又什么都不做地离开。 鸢也断定,他们一定不想让她死。 这是一个好筹码。 鸢也咽了下喉咙,又往陡坡边走一步:“你们不要过来,否则我就跳下去。” 男人没有停住,仿佛是觉得她说的话都是废话,鸢也定定地道:“我现在的身体不好,这一跳会是什么下场我也不知道,你们要赌吗?但如果我死了,你们的任务就完成不了,你们的下场自己清楚吧?” 这一句,才终于叫男人停住了脚步。 鸢也拳头捏紧又松开,复而再捏紧,低斥:“后退!”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到底没敢赌,慢慢往后退一步。 鸢也还是没有离开陡坡边,双腿一直打颤,男人看了一眼地上的血,似是拿不定注意,又似觉得差不多这样就够,毫无动作地站了几分钟后,转身离开。 他们刚一走,鸢也就软倒在地。 她紧紧抓着腹部的裙子,手心都被血染红,她吸了口气,潸然泪下,她想去医院,想看医生,想……想把他留下来。 但她知道,他们不会放她离开的,他们一直追她,却不抓她,不会只是为了耍弄她,十有八九是在利用她做什么事。 她现在脑子嗡嗡响,已经不想去思考他们的目的。 缩起身子,她知道这样没用,什么都阻止不了,可她刚才知道他的存在,就要眼睁睁地失去,这可是她第一个……孩子啊。 鸢也仰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参天大树将日光层层叠叠地遮蔽,四周很安静,虫鸣鸟叫都没有,整个天地间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到底谁能来帮帮她,救救她? …… 飞机上信号不太好,安娜好不容易才收到地面发来的消息。 “先生,鸢也小姐可能在难民营。” 苏星邑眸色沉沉:“还要飞多久?” 安娜询看了下时间:“三个小时。” 还要三个小时才能落地。 三个小时,苏星邑抿紧了薄唇。 …… 陈莫迁带着人赶到难民营,因为那几声木仓响,已经引来了警察,他们躲在草丛里观察情况,交战的双方已经不在了,地上只剩下几具尸体,警察盘问难民,难民交代,那些人都上了山。 上了山,那么鸢也应该也在山上。 陈莫迁打了个手势,带着人绕过难民营,从山的背面上山。 这是巴塞尔最大的一座山,一个人流落在这里,想找出来也不容易,负责和陈莫迁接头的男人叫艾伦,让手下三三两两组成小队,分散开寻找。 陈莫迁他们这一队,找着找着,和那些黑衣人撞上了。 冤家路窄,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黑衣人不敢开木仓,因为他们知道警察也上山了,开木仓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鸢也失踪至今一天一夜,陈莫迁心里压着的火无处发泄,这种送上门的沙包当然不会留情。 他虽然是个医生,但陈家的子孙每个都是练过的,对付这种喽罗不在话下,他出手迅猛且不留情,直接掐住一个黑衣人的脖子,掼向大树,大树被撞得抖落几片树叶,黑衣人跌趴在地上,立即被艾伦的人制住。 艾伦赞道:“厉害啊!” 其他黑衣人看出对方不好对付,不想缠斗,转身就跑。 陈莫迁没有追,只指着这个活口:“问他知不知道鸢也在哪里?还有是谁派他们来的?” …… 咖啡馆里,y先生邀请尉迟去见他口中的夫人,尉迟漠漠:“不必,我们已经准备回国。” 第177章不会来他没有来 第177章不会来他没有来 y先生怔了一下,继而微笑:“尉先生这就要走了吗?不是才刚到?” 尉迟将西装第二颗纽扣扣上:“工作完成,自然就回去。” 是听说他刚跟巴黎的一个公司签下一份合同,并非专程为了姜鸢也的事情而来,原来是真的? y先生便作颔首:“这样,那我就不耽误尉先生的时间,下次有机会去晋城,再好好拜访尉先生。我再次为刚才的无心冒犯,向您道歉。” 出了咖啡馆,商务车从不远处开过来,在他们走到台阶的最后一步时,正好到达,黎雪拉开车门,尉迟坐上车。 关上车门前,黎雪看了一眼y先生,他就站在门口,跟他们挥手再见。 车门锁上,司机行驶起来,黎雪才道:“尉总为什么不答应去见一面?” 尉迟眸子蕴了冷光:“他是在试探我。” 黎雪一顿,然后明白过来,哪怕尉总答应去见,也绝对见不到这位夫人,y先生故意这么问,是想看他们是否对他背后的人感兴趣。 哪怕已经合作到这个地步,他们还是没有完全相信他们。 难怪派出去找少夫人的手下都是“家养的”。 黎雪打开电脑,调出yuan家的资料:“这位y先生,应该不是yuan家的实际高层,我掌握的资料里,没有这号人物。” 尉迟对这个结果不意外:“否则他怎么会轻易跟我们见面?” 那些人行事极为隐蔽,寻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在今天之前,他们和这个y先生更是连面都没有露过。 尉迟轻轻转动手上的婚戒:“你觉得他的做派,像什么身份的人?” 黎雪想了想:“管家。” 虽然他穿了高级的手工西装,刻意装出一副从从容容的样子,甚至还不知分寸地挑衅尉总,但有些东西,假的就是假的,演不出真的感觉,他的行为举止比起真正的yuan家人,还差远了,可见不会是个中心人物。 他口中的“夫人”,才是这次交易的幕后老板。 不过知道一个他,后面就容易了。 尉迟瞥向窗外,玻璃逆光,将他一双蕴着冰霜的眸子照得越发黑沉:“顺着他查下去。” “好的。”黎雪应完,又问,“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尉迟淡道:“说了要回国,自然就是‘回国’。” 于是商务车直接开往机场,半个小时后,尉迟和黎雪过了安检。 到登机口还有一段路,黎雪一边走一边吩咐下面的人去查y先生,忽听见尉迟一句问:“山上怎么样?” 从鸢也失踪到现在,这是尉迟第一次主动询问。 “还没有消息。”话音刚落,手机便收到一条新消息,黎雪马上说,“有了……他们遇到了一队人,好像是去救少夫人的,领头的是一个中国男人。” 尉迟敛起眸:“陈莫迁。” “应该是。” 尉迟只一句:“别让他的人先找到鸢也。” 黎雪知道,已经到了这一步,再功亏一篑就太可惜了:“我会安排的。” …… “他真的走了?”巴黎庄园里,午餐已经上桌,顶级菲力牛排色香味俱全,女人慢条斯理地切开,听着肉滋啦滋啦的声音,眉毛轻挑。 y先生确定:“已经上了回晋城的飞机。”他的人盯着他们过安检上飞机的。 女人弯唇:“看来是我们小人之心了。”还以为他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防他防得好严。 只是她仍然不明白:“不是他的人,那么那些跟我们的人动手的,是谁的人?” y先生猜测:“看做派,像是李希夫人家的。” 李希夫人家的?难怪了,在大家都想除掉那个野种的情况下,也就只有她还不想杀人,女人轻蔑一笑。 y先生又说:“罗德里格斯家的,好像已经开始行动,据悉,daniel已经快要抵达巴塞尔。” 女人放下刀叉,拿起帕子擦手,她神情沉吟,若有所思,仔仔细细地擦过每一根手指,最后凝声说:“这些‘家养的’都是废物,把家奴派出去,不准再失手。” 家奴是她手里最厉害的一批人,平时不会轻易出动,她是没有耐心再等下去,要速战速决了。 y先生领命:“是。” …… 鸢也坐在地上,靠着一棵树,半昏半醒,天上洋洋洒洒下水滴,带着瘆人的温度。 又下雨了。 日照稀薄的森林里本就湿寒,再加上下雨,鸢也差点以为回到了深冬。 再坚持一会儿。 快要挨过去了。 已经这么久过去,小表哥一定快找过来了,再坚持一阵,她就能得救了。 她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可还是抵挡不住腹部一阵一阵的绞痛,就在她即将再次昏迷时,有一双皮鞋停在她的面前。 她勉力抬起眼皮,入眼是一张法国男人的脸。 怎么又来了……鸢也动了动唇:“滚……” 然而这个法国男人没有走,他甚至掏出了一把刀。 刀刃的寒光摄得鸢也心底一颤,顿时醒来,她再去看这个男人的脸,阴冷森然,和那两个外国男人不太像,在那十分之一秒里她立即确定,这个人是来杀她的! 鸢也在地上爬着后退:“别过来……别过来……” 这个男人却没有听,他双握住刀柄,高高举起,分明是要将她开膛破肚! 鸢也都不知道自己哪找回的力气,竟然还能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可是她已经到了极限,跑也跑不快,眼看就要被男人一刀捅死,耳边骤然一声枪响。 鸢也下意识回头,那个法国男人身形僵住,然后直挺挺地倒下。 死了……谁杀的? 鸢也再扭回头,眼前模糊地出现重影,她看到一道奔向她的身影,颀长的,挺拔的,黑色风衣。 她对他伸出手,然后就整个人栽入他的怀里,揪着他的衣服,突然间泪崩,竭力地喊:“尉迟……” 安静了一会儿。 “他没有来。” 有谁回答了她,话音直直撞进她的耳朵里,犹如一张网,束住她的心脏。 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滚出来,从眼角到嘴角不停地流淌,很咸很涩很苦。 第178章我都不可能不来 第178章我都不可能不来 火光晃了一下眼睛,鸢也蹙了一下眉,睁开眼,视线起初无法聚焦,她模模糊糊地看到一片乌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大概一两分钟后,才迟钝地感觉到,后背贴着的不是冰冷潮湿的地面,好像是被褥。 被褥……! 鸢也猛地坐起来,心脏陡然慌张,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怎么会在这里他们想干什么不行她必须得跑! 跑已经成了她的应激反应,她立马翻身下床,脚还没着地,身体不知道哪个地方疼起来,她低吟一声,弓下身子,同时肩膀被人扶住了:“别动。” 谁在说话?鸢也抬起头,苍白的脸色衬得她眼珠子越发乌黑。 “……小表哥?”陈莫迁的脸出现在她面前,鸢也眸子一颤。 从被抓到现在,满打满算才三十个小时,两天都不到,但鸢也却有种自己已经被折磨了好几天的错觉,突然看到小表哥,还以为自己在梦里。 陈莫迁将她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她一双通红的眼睛露了出来,喉咙滚了一下,将她拥住:“哥在这。”他摸了摸她的后脑,想到她扑进自己怀里时那个爆发出巨大惊喜的眼神,心就疼,再度低语道,“哥在这。” 这两句话,敲在鸢也心上那一面鼓,回音不停,她吸了一下鼻子,眼眶又涩了起来:“我以为没有人会来救我。” “谁不来,哥都不可能不来。”陈莫迁低声说给她听。 鸢也将脸埋在他的胸口,抽了一口气,吸入肺腔都是他的气息,昏迷前她隐约闻到的也是这个气息,是她小表哥,不是尉迟,不是他。 陈莫迁将自己的风衣外套披在她身上,身体温暖了一点,她茫然地往四周看了看,这里好像是一个帐篷,很小,她躺着的也不是床,而是一面门板,搁在两张椅子上,很破很旧,被褥都还带着一股不知名的臭味。 陈莫迁知道她想问什么,说:“这是一个难民的家。” 他扶着她重新躺回去:“你流产了,不能再淋雨,但我们现在下不去山,只能借宿。” 那两个字,虽然她有心理准备,可还是被刺得千疮百孔,鸢也揪住他的衣服,眼底露出脆弱:“孩子真的……” 陈莫迁抿唇,几不可闻地点了下头。 鸢也咬住牙齿,抬起一条胳膊盖在自己的眼睛上,不知道是不想被他看到自己哭,还是不想面对这个事实,哑声说:“我根本不知道怀孕了,要是知道,我……我……” 说不下去,说了没有用。 鸢也声音逐渐消弭,帐篷里只剩下抽气和抽泣的细微声响,陈莫迁拿下她的手,紧紧握住:“不要哭了,小月子最忌受寒和流泪,你都占了,再这样下去,伤了身,就是一辈子的病根了。” 鸢也无意识地摇摇头,睁着眼睛望着帐顶,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没有掉落:“……那些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抓我?” 她没有得罪过人啊,这到底是为什么? “还不知道,来不及查。”陈莫迁擦去她的泪水,“这山上什么人都有,我带来的人都被他们冲散了,我们暂时躲在这里比较安全,等艾伦找到我们,我们就能离开。” 鸢也喉咙都是苦的:“他们是两拨人,有一波要杀我,有一波只是追着我,不知道要利用我做什么?” 已经够了,眼下的情况,分给她为那个无意间得来,又意外失去的孩子难过的时间只有这么多,到这里就足够。 她的手掐着自己的大腿,用另一种痛转开注意力,理清楚这件事:“在火车上,有两个法国男人要勒死我,特别用力,是真的想杀我,但是我醒来,却在一间毛坯房里,好像是被人故意丢在那里的。” 陈莫迁说:“那两个法国男人被两个美国男人杀了,带走你的是两个美国男人。” “对。”鸢也鼻音很重,“法国人和美国人长相特征差不多,所以一开始,我以为只有一拨人,小圆和那拨美国人应该有点关系……对了,小表哥,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不会说话的女孩?” “没有。”他只找到她。 “她叫小圆,我上一次昏倒后她就失踪了。”难道已经跑了?不应该啊,她出现得蹊跷,但是出现以后什么都没做,要是跑了,那她出现的意义是什么? 这时,收留他们的难民妇女端了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进来,她是叙利亚人,会说英语:“这是红糖水,喝了好一点。” 陈莫迁接了,鸢也勉强提起嘴角:“谢谢。” 妇女摇摇头,生疏地对她露出个微笑,然后就转身。 鸢也连忙说:“等一下。” 妇女回身,她撑着上身坐起来:“请问,你有没有见过其他的中国女孩?就是和我一样的人。” 妇女的脸上立即掠过一抹不自然,匆匆转开头,摆摆手。 但是这个反应,怎么可能是不知道?鸢也追问:“你见过,是不是?那是我的朋友,她在哪里,你能告诉我们吗?” 妇女也不知道有什么为难,这让鸢也更加焦心,陈莫迁摘下自己的手表递给她:“谢谢你收留我们,但我们还要找到我们的朋友,麻烦你带个路。” 妇女收留他们是好意,但对难民来说,金钱太重要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他的手表:“我、我可以带你去找她,但是你要做一点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鸢也皱眉。 陈莫迁说:“你躺着,我跟她去。” 鸢也现在也走不了路。 陈莫迁将自己的枪塞到她手里,柔声说:“以前我教过你开枪,还记得吧?有危险不要手软,对着胸口打,目标大,容易中,打死了也别怕。” “嗯。”鸢也握紧了。 陈莫迁就跟着妇女走了。 鸢也低头看着手里黑乎乎的枪,两天之前她真的没有想过,自己会有需要前来自卫的时候好。 她乏力地躺回被子里,手慢慢贴在平坦的腹部……尉迟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也不知道,本来是男孩还是女孩…… 第179章总之就是看运气 第179章总之就是看运气 刚刚流产,身子很虚,鸢也才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又感觉到了倦意,只是还没有彻底脱险,神经仍绷着,并没有完全睡过去,所以陈莫迁抱着小圆回来时,她一下子就醒了。 “小圆……?” 不太敢确认,那个原本白白净净的女孩,失踪这几个小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头发乱糟糟,鬓角好像还少了一块,像拼命挣扎时被撕下来的,鼻青脸肿,衣服也破破烂烂,人还昏迷不醒。 鸢也扫过她的双腿,喉咙梗住,去看陈莫迁。 陈莫迁轻轻点头,肯定她的猜测。 “是难民,四五个人,还把她带回帐篷。” 鸢也攥紧拳头,重重一下砸在床板上。 畜生! 她之前就是预想到会有这种危险,所以才不肯往难民营走,果然还是……! 鸢也气极反笑,这他妈都叫什么事! 陈莫迁将小圆放在椅子上,找了一件破旧衣服盖在她身上,女孩的遭遇固然值得同情,但他还是想问:“你怎么会遇到她?” 鸢也吐出口气:“我在毛坯房醒来就遇到她,后来就一直在一起。” 陈莫迁又问:“你们怎么会走到这里?” 鸢也一愣。 “这里是巴塞尔最混乱的难民营,误闯是一回事,要是故意,就是另一回事了。”陈莫迁沉声说。 “我们不是误闯。”小圆指了路,说这边有人,她才会跟她朝这个方向走,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她,只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故意把我带到难民营?” 陈莫迁是心理医生,最擅长从旁观视角看待一件事情,他说:“最乱的地方,也是传消息最快的地方。” 他这么一说,鸢也若有若无的,明白了什么:“一开始追着我的只有美国人,我们被美国人追着,被迫进了难民营后,才又多一队法国人。” 所以法国人,是被他们在难民营闹出的动静吸引来的。 枪战之后,警察也来了,各方势力都汇聚在这座山上。 “我赶来的路上,也听到消息说难民营发生枪战,所以,哪怕你没有打那个电话给我,我也会过来看看。”因为他会觉得她在这里,他是这样想的,其他人也会这样想。 鸢也喉咙干涩,咽一下都刺疼,她一直觉得美国人追她不是为了杀她,而是想利用她做什么事……现在看,就是想利用她,把什么人引来。 小圆和美国人是一伙的,小圆负责引导她往哪里走,美国人负责追……所以这些美国人,到底是谁的人? 鸢也的手搭在腹部的被子上,慢慢地捏紧,她蓦然发现,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间陷入一个巨大的迷局,从她在火车上……不,也许更早,从她踏上巴黎的土地起,就被层层包围。 她成了别人手里一颗棋。 可恨的是,她连下棋人是谁,下棋人动机和目的都不知道! 两三个小时后,小圆醒了,哭了很久,遭遇这种事情,任何安慰的话都是空的,鸢也只能抱了抱她,说:“过去了,都过去了。” 都会过去的。 小圆哭到乏力,就睡在了鸢也那张床上,鸢也再无睡衣,靠坐在墙角,一直在想整件事,她不愿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所以她拼命地回忆细节,她想找出那个下棋的人。 后来还是陈莫迁看不下去,逼她睡觉,她才肯躺下。 陈莫迁守在帐篷外,他虽然带了手机,但山上信号不好,时断时续,他一直在找办法联络艾伦。 很快道了夜里,又下了一场雨,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帐篷上,鸢也半梦半醒,一直到后半夜神经疲累不堪了才算真的睡过去。 好像也才过了一会儿,耳边就听到“砰”的声音,鸢也几乎是一瞬间就睁开眼……是枪声! 她马上坐起来,黑暗里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紧跟着,又听见好几声枪响,以此证明她刚才听到的不是假的似的,小圆也醒了,只是很茫然。 小表哥!鸢也想到孤身一人的陈莫迁,马上下床,握紧了手木仓冲出去。 帐篷外漆黑一片,今夜竟连星光都没有。 枪声从很多个方向响起,分不清敌我,鸢也从没见过真正的枪林弹雨,哪怕是当年出差的城市遭遇恐怖袭击,她也是全程躲在商店里,只听见枪响了几声,恐怖分子就被警察击毙,而这次,是近在咫尺,且没有能强势压住局面的人。 草丛里窜出来一个人,一把抓住鸢也的手腕:“躲起来!” 是陈莫迁,他把她藏到一棵大树后,匆匆说:“自己找机会跑。”然后就在地上连滚几圈到十几米外的另一棵树,从那棵树后开枪。 他没有留在她身边,是怕让敌人注意到她。 鸢也听着枪声,判断对方至少有四个人,都敢开枪了,可见是势在必得一定要她死,十有八九是法国男人那队。 她没有听陈莫迁的找机会跑,而是举起枪,努力镇定下来,对着不断有一闪一闪的火光的方向开枪:“砰……” 枪的后坐力震得她手臂发麻,她咬牙,再开一枪:“砰……” 才两枪,虎口那条筋就完全麻了,鸢也喉咙里还有像铁锈的血腥味,她咽了口水,暴雨如注,她眼睛一眨不眨。 陈莫迁低斥:“鸢也!”都让她跑了,她还开什么枪! 鸢也这是赌一把,美国男人那一队不想她死,他们也还在山上,听到枪响一定会过来,还有小表哥说的那个艾伦,他也在找他们,枪声是最好的指引。 只要他们熬,就能等到支援。 让陈莫迁一个对四个太危险了,所以她开枪帮他分散火力,反正在大家都有枪的情况下,他们也只敢隔着一段距离互相开枪,不敢靠近的,现在就赌对方枪法不准,一枪都打不中。 总之就是看运气了。 运气不好,死在这里,也没什么。 鸢也开枪之后,果然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她连忙躲到树后,利用树身做掩护,尽可能蜷起身体,她闭上眼睛,无视射在身边的子弹。 …… 与此同时,山脚下,密集的枪声伴随电闪雷鸣,从远方铺天盖地而来,黎雪马上说:“尉总,是枪响!” 尉迟撑着伞,仰起头看黑云压城城欲摧,沉声问:“她们在什么位置?” “在靠近山顶的地方。”黎雪说,“山上信号不好,暂时联系不到我们的人。” 尉迟丢掉雨伞:“上山。” …… “吱……!”急刹车后,司机回头说,“先生,是枪响。” 这里还没到难民营,已经能听到若有若无的枪声,苏星邑在后座,眸子堕入一片乌色。 第180章被当做弃子丢掉 第180章被当做弃子丢掉 巴黎庄园,《porunacabeza》的提琴曲悠扬深沉,男人和女人相拥在一起,从二楼旋转到一楼,跟随着节奏时动时静,左顾右盼,像情人间迂回进退的试探。 雨声,枪声,音乐声,混乱地交织在一起,像末日的前夜,每个人都在尽全力疯狂。 女人总觉得,探戈是一种很矛盾的舞蹈,明明舞步那么‘缠绵’,偏偏要求男舞者面色严肃,她最不喜欢按照规矩办事,所以她的神情愈发妩媚,搂着男人的腰的手,故意游离。 她存着勾引的心,只是男人没有被她影响,带着她踢腿、跳跃、旋转,好好地将这一舞跳完。 音乐逐渐消弭,最后一个动作本来应该是相拥,女人却一把推开了男人,决然不留情,仿佛刚才在他怀里千娇百媚的人不是她。 风情的女人为了跳这支舞,特意穿了一条红色长裙,兀自转了几个圈,想到那个野种也是穿着红色裙子,她嘴角翘起,眼底反则到达冰点:“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还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传出去真叫人笑话。” 男人看着她没有说话,激昂的舞蹈后他胸膛微微起伏。 “告诉家奴一句话,”女人双手撑在桌子上,眸子自下而上抬起,水晶灯铺开她眼底的霜寒,“都到这个地步,就不要再顾虑什么。” “要是失败,我只允许他们去见法医,谁敢活着到法官面前,他知道他的家人会是什么下场。” 男人点头应下:“嗯。” 女人伸出一截猩红的舌头,舔了一下唇:“这个野种,命怎么比她母亲还硬?” 她回头对男人差使:“你亲自去盯着,一定要亲眼看到她死。” 男人言听计从:“好。” 凌晨四点半,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候,男人坐上直升飞机,直接朝巴塞尔飞去。 雨没有半点停下的迹象,鸢也都觉得自己命大,到现在还没被打死,同时她也发觉,这枪声好像越来越密集,不禁喃喃一句:“赌错了?帮手没引来,反而把敌人引来了?” 陈莫迁弯着腰,借着草丛的掩护跑到她的身边:“他们正在分散包围我们,不能被他们包围。” 否则他们绝对会被射成筛子。 “走!” 鸢也回头看到小圆蹲在油桶后面,顺势一把将她拉起来:“一起走。” 鸢也刚刚小产,走了几步就走不动,陈莫迁索性将她背起来。 长腿跨过一棵倒在地上的大树,陈莫迁回头开了一枪,然后继续往前跑,鸢也趴在他的背上,一颠一簸,心脏不舒服,也被暴雨冲击得呼吸不过来。 她回了下头,黑暗和不知从何而起的风让所有晃动的树影都形如鬼魅。 陈莫迁跳下一个山坳,将鸢也藏在底下,自己起身朝追兵的方向“砰”“砰”“砰”地连开几枪,好像打中了,那边传出一声惨叫。 伙伴的中枪让其他人不敢再轻举妄动,纷纷找了地方隐藏自己的身形。 鸢也身上穿着陈莫迁的风衣,兜着帽子,但身上还是湿透了,冷得牙齿咯咯直打颤,水流从头顶流下,眼睛也有些睁不开,她抽了一下鼻子,那边的小圆更惨,哪怕四下没有一点灯光,她也看得到她惨白的脸色。 “小圆。”鸢也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句。 小圆不安地抬起头。 “我们今晚都要死在这里,你要不对我说一句实话,你跟毛坯房里那些男人有没有关系?” “……”小圆咬住下唇,本该摇头否认,可此情此景下,她根本违不了心。 “你们果然是一伙。”鸢也自嘲一笑,“亏我一直担心你。” 最后那三个字,让本来就说不出话的小圆,更加难以回应,心中弥漫满愧疚感。 鸢也半阖着眼睛:“算了,不管你是为谁做事,我们能同日死,也是一种缘分。” 她一副放弃求生的样子,小圆急得直摇头。 “你觉得我不会死?”鸢也笑,“你看,到现在也没有人来救我们,我之前也以为,他们只是想利用我,不会真的杀我,可是现在看,是把我也当做弃子丢了呢。” 她再深一步感慨:“也是,就算想救我,也不知道我在什么位置。” 小圆情急之下抓住鸢也的手臂:“啊啊!”不是,不是这样! 她想把自己身上的定位拿给她看,他们知道他们在哪里的,一定会来救他们,可是她又想到带上这个定位时,那个男人说的话……又生生忍回去,神情踟躇。 鸢也抬起一线眼皮,掠过她的脸上,从刚才的几句试探里,她已经能确定几点。 枪声越来越近,对方估计是看出他们这边会开枪的只有一个人,所以在步步逼近,陈莫迁带着鸢也爬出山坳,也是这个时候,有几人冲上来抓住鸢也,鸢也惊叫一声,陈莫迁快速转身开枪打在那个人的腹部,鸢也被甩在了地上。 “!” 鸢也脑袋撞上一棵树,整个大脑都黑暗一下,像老式唱片机遇到有磨痕的磁盘,闪过几个画面,她甩了下头,再抬起头看,陈莫迁被两个人围住。 她慌张地举起枪,虽然刚才已经开过几次,但都没有对着人打,她憋了一口气,一咬牙:“砰!” 距离近,目标大,正中对方后背。 鸢也第一次杀人,亲手杀人,开枪杀人,手都软了,脱力垂下,喃喃:“小表哥……” 与此同时,有一道男音喊:“陈!” 陈莫迁马上认出那是谁,回喊:“艾伦,我们在这里!” 草丛里窜出几个高大的男人,看看陈莫迁,再看看鸢也,大喜:“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艾伦还带着两个手下,有了他们加入战局,陈莫迁就没有那么吃力,他们还是躲在山坳里,山坳是最好的掩体,艾伦一边开枪一边说:“对方的人手又增多了,更加不遗余力,估计是想在天亮前速战速决。” 陈莫迁目光尖锐地盯着前方:“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不确定,但是这些人从巴黎来……”艾伦又开一枪,“这么开枪,等于不要命,只要完成任务,而且还不怕事后麻烦,十有八九是家养的奴隶,放眼整个法国,养得起这样的奴隶的屈指可数,没准是艾尔诺家。” “艾尔诺?” 艾伦想了想:“他们有个中文姓氏,沅。” 第181章就怕没有回头了 第181章就怕没有回头了 今晚的月色吝啬,直到此刻才犹抱琵琶半遮面地从云后露出一点光。 “山上都有什么人?”车子还在行驶,苏星邑面色冷峻,一边问,一边脱下西装外套解开领带。 安娜迅速打开一个箱子,箱子里是一套完整的作战工具,她再将已经掌握的情况资料如数报上:“巴塞尔警局去了一支分队,二十四个人。” 苏星邑拿起袖箍束在手臂上,淡薄地说:“给总署打电话,就说今晚是我在山上放鞭炮,无伤大雅,让他把人调回去。”然后又穿上黑色的战术背心,手指利落地将弹匣都装入背心口袋里。 这个解释可以说是十分牵强。 大晚上,还是大雨天,远在苏黎世的罗德里格斯家家主跑到巴塞尔城外一座山上放鞭炮,谁会相信?但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强者掌握话语权,只要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就算大家都知道不可能,也要承认这就是事实。 安娜再汇报:“艾伦带了三十个人上山,已经有八人没有生命特征。”每个人身上都带了监测手表,一旦没有了脉搏就会传回信息。 八人。苏星邑面色像入夜后的弯月,越来越清冷,目光望着前方,手上已经利落地将枪组装好:“追杀鸢也的主要人马是谁?” “起初是八个人,四个美国人四个法国人,原本以为他们是一伙的,后来他们在难民营打起来才知道不是,四个法国人是‘家养的’,暂时查不出幕后主使,四个美国人是,”安娜一顿,再谨慎地说出,“尉总裁的人。” 上膛的动作一顿,苏星邑侧目,重复:“尉迟?” “消息没有错。”安娜反复确认过。 咔嚓一声,枪已上膛,苏星邑眉目无声凛然:“让比伯带一队人,随我上山。” “是。”虽然知道先生的身体不好,但安娜也没有阻拦。 因为她太清楚,拦也是拦不住的。 这么多年来她在他身边看得明白,但凡涉及鸢也小姐,一贯不悲不喜的先生,每次都会做出和平常的他全然不一样的反应。 十年前亲自上那艘游轮救人是这样,十年后亲自上山解围也是这样。 何况现在他还知道了尉迟也参与其中,局势错综复杂到这个地步,他又怎么可能坐得住? 苏星邑最后戴上红光夜视镜,车子恰好在山前停下,他开门下车,再仰起头看这座山,脸上落了被树枝切割成碎片的月光,深一块浅一块的明暗不定。 尉迟,他想干什么?他不知道那是鸢也吗? 不……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神情更是覆上一层寒霜,薄唇一抿,抿出冷寂。 就怕,他不是不知道那是鸢也,而是正因为知道是鸢也,才做出这种事。 身后跟上来十二个身手不凡的手下,整齐划一,沉肃无声,堪比那些作战有序的特种兵部队。 苏星邑上山,安娜留在地面接应,正要返回车上继续调查那些法国人的身份,忽听见一阵螺旋桨的声音,她倏地扭头,是一家直升飞机在低空飞行。 这又是谁? …… 4:30。 天亮前最后一个小时。 …… 男人在智商飞机上,从高空俯览而下,可惜林子里太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收回目光时,他看到山脚下停着几辆车,眯起眼睛,车边有个人也在盯着他,两人隔着玻璃和数百米的高低距离四目相对,他认出来,这女人是daniel的秘书。 罗德里格斯家的来了。 男人肃冷着脸,既然已经暴露,那就更不能让那个野种活,否则才真的是功亏一篑。 他回头,对蓄势待发的四个黑衣人打了个手势,他们双指抵在太阳穴一挥,表示明白,然后打开舱门,身上只吊着一根绳子,纵身一跳,像一颗定时炸弹,滚进复杂的山林。 …… 浑然不知这山上又多了两拨人的陈莫迁,在听到艾伦说起沅家时,脸色明显有变。 饶是天色黑暗,他又掩饰得很快,但还是被鸢也捕捉到了,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yuan?” 元?缘?袁?还是,沅? 无论是哪个yuan,鸢也都毫无印象:“小表哥认识这个沅家?他们跟我有什么过节?” 陈莫迁对着前方开了一枪,然后停下来换弹匣,嗓音辨不清情绪:“回头再说。” 回头? 鸢也定定地看着前方黑暗的树林,树林里藏着多少人她不知道,有多少把枪对着他们她不知道,沾了雨水的树叶在月下泛出一道银光,像一双双苍白的眼睛,时不时响起的‘砰砰’枪响,更让人背脊生寒。 “就怕我们没有‘回头’了。” 陈莫迁举起枪,对着攒动的一个人头,扣下扳机,旋即那人就地倒下,他说:“我一定会让你,活着离开。” 鸢也帮着开了一枪,中不中的已经不重要了:“是我们都会活着离开。” “砰!” “砰!” 艾伦那两个手下被射死了,他自己也中了一枪,山坳已经不安全,他们继续往后撤退。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退到哪里才算安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仿佛只能寄希望于援兵来逆风翻盘。 可他们真的有援兵吗? 鸢也手中虚虚地一把枪,连续开了几枪后,她的手臂已经举不起来了,到底不是专业的枪手,根本承受不住子弹出膛那一瞬间的后座力,她感觉自己这条手筋,应该已经错位了。 她唇间全是雨水的酸味,想不明白,那些美国人为什么没有出现? 他们不可能没有听到枪响,他们不是不想让她死吗? 她是为了试探小圆才说自己被当做弃子丢了,难道她真的成了弃子了? …… 黎雪拿出ipad,看到红点停留的地方距离他们不过数百米,再听这枪声,确实近在咫尺。 黎雪马上收起平板,换了一把枪,随时准备出手:“少夫人被包围了,尉总,我们要过去吗?” 尉迟敛瞳,眼眸如大海深不可测。 “不。” 第182章你活着就不算输 第182章你活着就不算输 5:00。 天亮前最后半个小时。 …… 后退的路上,鸢也他们和艾伦其他手下遇到了,合并在一起,对法国人进行了短暂的反击。 双方暂时保持了一段时间的平衡,陈莫迁得以找到空隙按着鸢也的肩膀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手一指:“看到那条路了吗?” 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条羊肠小道,藏在纵横交错的树林里,不太起眼。 陈莫迁温柔地将她贴在脸上的头发别到耳后,低声说:“等会儿我们把人引开,你就从这条路跑,往山下跑,不要去找警察,不要相信任何人,找人借手机给大哥打电话,齐高来了巴塞尔,他会带你回国……不要回晋城了,就留在陈家,陈家会保护你。” 鸢也抓住他的手:“什么意思?” “我们都是来救你的,只要你活着,我们就不算输。”陈莫迁的言下之意很明显。 鸢也眼眶通红,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她从牙齿里吐出字:“不可能。” “不要意气用事!” “我没有意气用事。”鸢也梗着声音,“我跑不动,我也跑不掉,他们更不会让我跑,他们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我们这边就这么几个人,少了一个他们会没有发现?在枪林弹雨里耍小聪明没有用。” “有一线希望。” “没有这个希望。” “……” 陈莫迁何尝不知道没有这个希望,这是理智的判断,他不过是存着一丝侥幸。 鸢也拿下他的手,换了左手开枪……与其抱希望在对方集体眼瞎,还不如是希望她突然之间变成神枪手,一枪一个,逆风翻盘。 陈莫迁闭了一下眼睛,没有再劝说。 双方的优劣势原本不太明显,但那四个从直升飞机上跳下来的黑衣人加入后,局势便急转直下。 在黑夜里,在大雨里,在错综复杂的山林里,那四个黑衣人一枪一个准,像丛林里最深谙规则的狼犬,疯狂撕咬目标。 由于枪声太复杂,以至于鸢也这边都没有人发现,其实又有一队人马加入战局。 这队人马攻击了法国人的后方,分散了针对鸢也他们的火力。 饶是如此,鸢也茫然四顾,发现身边只剩下陈莫迁和艾伦,以及小圆。 …… 攻击法国人后方的是苏星邑的人,他知道鸢也就在前方数百米处,就将大部分火力引了过来。 他们的攻势很猛,那些家养的和家奴不得不转头去对付苏星邑的人。 而那四个从直升飞机上跳下来的黑衣人,自始至终只专注鸢也。 一枚子弹直接射入艾伦的心口,陈莫迁紧声喊:“艾伦!” 艾路直挺挺地倒下,抽搐两下,一句遗言都来不及说,手腕上的手表便嘀……的一声,归于零。 陈莫迁沉了一口气,拽着鸢也走。 他回头想再开枪,结果发现,没子弹了。 跑! 陈莫迁拉着鸢也开始竭尽全力地狂奔。 锋利的草叶割破鸢也的小腿皮肤,红色的裙摆被树枝勾到撕裂了,灰蒙蒙的树林里,她黑发散开,回头看了一眼,发丝蒙在她的眼前,若是有相机记录下这一幕,那必定是糅杂了强烈的求生和破碎的凄美的意境。 然而现在没有人有这种兴致。 “砰……”的一声,子弹破空而来,擦过鸢也的小腿,像剐去她一块肉一样,她顿时跪下。 痛……鸢也捂住伤口,摇了摇头,跑不动了,这次真的跑不动了。 陈莫迁横抱起鸢也,躲到几棵长在一起的大树后。 他们刚才绕着林子一通乱跑,加上苏星邑的人在背后开枪,法国人和黑衣人暂时被绊住脚步,没能立刻追上来。 陈莫迁解下领带缠住她的小腿,血很快渗透领带,他定定的看着,忽然说:“你不是姑姑和姜宏达的亲生女儿。” 肉体的疼痛之中冷不防听到这种话,鸢也都愣了。 “……你说什么?” 现在确实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但如果现在不说,怕就真的没有“回头”。 陈莫迁抬起头道:“我偶然知道,姑姑在嫁给姜宏达之前就怀了你,那时候她和沅家家主关系匪浅,我本来没有多想,但最近沅家家主病危,他膝下没有亲生子女可以继承家产,偏偏这时候,沅家人对你下手。” 下手,就意味着鸢也对他们有威胁。 有威胁,就意味着鸢也十有八九,就是陈清婉和老教主的女儿。 这个推断是成立的。 他们就是为了独占沅家,才要将鸢也这个流落在外的继承人杀死。 这种颠覆她二十六年来的认知的事情,鸢也浑身一震,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极不自然的弧度:“小表哥,我们都要死了,你还跟我开玩笑?” “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什么理由解释沅家人追杀你?”陈莫迁说完,眼角就掠见一颗子弹破风而来,他马上扑倒鸢也,与此同时鸢也耳边响起什么入肉的声音。 鸢也先是一呆,旋即脸上滴落了温热的液体,她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是陈莫迁中弹,心脏骤然一停:“小表哥!” 陈莫迁喉咙一滚,咽下那口血,低头深深地看着她:“我总以为我能保护好你……” 鸢也眼泪决堤,双手慌乱地去捂住他的伤口:“小表哥,小表哥!” …… 家养的和家奴都被解决了,那四个黑衣人终于不得不分出两个去跟苏星邑的人对打。 一个黑衣人被打死后,剩下三个黑衣人对视一眼,阴骘的目光里做下什么决定,然后迅速隐蔽身形,在草丛里打开一个随身携带的箱子,里面都是散碎的零件,但是可以组装成一把枪。 …… 看不见的地方,有人的嗓音跌入谷底,压着千山万水,极重极重的,说了一句:“差不多了。” …… “小表哥!哥!”鸢也脑袋一阵阵黑暗,不要这样开玩笑,他不能死,不能啊。 陈莫迁瞳孔逐渐涣散,轻轻吻了一下她的眉心,但是这个时候的鸢也根本没有意识到他这个近乎小心翼翼的动作,她根本……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第183章你敢陈莫迁你敢 第183章你敢陈莫迁你敢 七岁那年外公离开了她,她第一次明白原来这就叫死亡。 九岁那年妈妈离开了她,她更加清楚地懂得失去一个重要的人会痛得那么深。 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她晚上睡不着,躲在被子里哭,都是小表哥把她挖出来,陪着她,给她讲故事,指着夜空里最亮的那颗星说,那叫启明星,会一直亮着,一辈子不会消失,离开了的人都会到那儿去,还是陪在她身边。 此刻鸢也惶然地抬起头,什么都看不到,没有星星,一颗都没有。 小圆忽然将陈莫迁从鸢也身上推开……她一直跟在他们身边,虽然也很狼狈,但只受了轻伤,她突然这样做,鸢也都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又来扒她的衣服。 “……你要干什么!”鸢也想把她拂开,但她一只手脱臼的情况下,实在不是她的对手。 “你!”鸢也提起一口气,唯一能动的那只手被她抓住,小圆抿了一下嘴唇,快速比划着手。 鸢也知道她那是手语,但是她看不懂,陈莫迁被推到一边,不知道是撞到了头还是挤压到了伤口,疼痛为他争取了片刻的清醒。 他半阖着眼皮,只剩下一线眸光,哑声说:“她让你把衣服换给她。” 换衣服?这个时候换什么衣服……等等,她是想…… 鸢也倏地紧盯住小圆:“你是想扮成我引开他们?” 小圆点头。 “荒唐!”鸢也想都没想,根本不用考虑这个,她怎么可能让别人替她死? “我们差别这么大,换一件衣服又不是换一张皮,那些人怎么可能没有发现?!”这根本不是说替就能替得掉! 小圆听她把话说完,才露齿一笑,那一笑就像她给鸢也的第一印象一样,安静腼腆,她又比划了几下。 陈莫迁的眸子深了:“她说,不会被发现的,她和你的身形很像,只要穿上你的衣服就能以假乱真,而且……她本来就是为了做这件事出现。” 鸢也摇头,她不明白,什么叫‘为了做这件事出现’? 小圆指了她,再指了自己。 “我,就是为了,替你死的。” …… 陈莫迁解释出来的九个字,比鸢也这辈子听到的任何一句话都要震撼,她脑袋嗡嗡响了好久,如果这里有光,一定能照出她几近透明的脸色。 不就是死吗?眼睛一闭双腿一蹬的事情,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一个说她不是姜宏达的女儿,是什么沅家的继承人。 一个说自己就是来替她死的,这都是……什么啊…… 那三个黑衣人装好木仓,不,准确来说不是一把木仓,那把木仓的造型更像是重型狙击木仓,木仓口还要比一般的狙击木仓大,冷硬的线条而充满杀气,就架在草丛里,瞄准了那棵树后。 小圆眼尖看见了,再顾不得解释,扭头对陈莫迁打手语:“他们手里有火炮!不能再拖了!让我换她的衣服,只要我死,她就安全!” 陈莫迁抿了下唇,摇摇晃晃起身,鸢也下意识去扶他,不想反被他扑倒在地上。 小圆说得对,现在只有替死一个办法。 鸢也说的也对,小圆一个人,不足以让他们相信她就是姜鸢也,所以还要再押一个筹码……比起让她死,陈莫迁宁愿选择第二条路。 领口有弹性,裙子不难脱,陈莫迁往上一捋,就把那条红裙子脱下来丢给小圆,然后将鸢也的手按在头顶,再抓一把草藤捆了她的手一圈,他趴在她的身上,胸口的血都滴在鸢也的脸上,甚至有一些进了鸢也的唇。 是辣的。 “哥……”鸢也嗓子哑了,乏力极了,声音都出不了。 陈莫迁低语:“鸢也,躲在这里。” 鸢也几乎窒息:“你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他咽了一下喉咙:“闭上眼睛。” 她知道他要干嘛!鸢也知道!她挣扎得更加用力,从牙齿里挤出字:“……不要,你不要!” 陈莫迁站了起来,鸢也挣不开那些长在地下盘根错节的野草,手很疼,身体很疼,根本使不上力气,掉不出眼泪的眼睛一再变红,她嘶吼着:“你敢!陈莫迁你敢!” “嘘……” 陈莫迁最后对她说的一个字就是,嘘。 …… 直到此刻,鸢也终于知道,原来情绪到了极致就是张着嘴也说不出话的。 她将眼睛睁到了极致,用力地扭动身体,纤细的手腕被草藤勒出了血。 树叶终于不堪重负,轻轻一抖,一颗雨珠沿着叶络滚下,掉进鸢也的眼睛里,砸开了一场水花。 …… 陈莫迁抓住已经换了鸢也的裙子的小圆的手,从树后跑了出去。 黑衣人马上移动木仓口对准他们。 两人使出了自己最后的力气狂奔,左躲右闪,不顾一切,再加上地形掩护,纵然是神木仓手也无法瞄准。 黑衣人只好扛起那把大木仓,快速追上他们。 …… 耳边的木仓声没有一刻停下来过。 “啊……!”鸢也猛地使劲,将草藤连根拔起,她仓皇地爬起来,奔向陈莫迁他们跑走的方向。 她知道,她知道! 单一个小圆,没有办法骗过他们,但是加上一个陈莫迁就足够! 这一晚上,陈莫迁始终护在她的身边,姜鸢也在哪里陈莫迁就在哪里,已经成了她的一个标志,那么和陈莫迁死在一起的人,就一定是姜鸢也! 陈莫迁就是想和小圆一起死! 他们想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 鸢也不顾一切地冲过去,这一刻是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在看到小圆红色的裙摆时,她嘴巴一动,但是还没有发出一个字,就被后面冲上来的人扑倒。 也就在那一秒钟,黑衣人对着那两个身影开出一木仓。 “砰……” 像引爆了炸弹一样,陡然间燎起大火,将一切化为灰烬。 鸢也瞳孔骤然放大,火焰铺满她的眼底。 原地升起的烈焰舔过周围的树木,几个眨眼就烧出一面火墙,她距离这么远还能感到脸上火辣辣。 鸢也不知道扑倒她的人是谁,她疯了一样要爬起来,要冲向那片火海,那人又抓住了她:“别过去!” 哥…… 哥! 第184章被抽去一根肋骨 第184章被抽去一根肋骨 那场连绵了一整夜的大雨在此刻没有起到一点作用,整片山林刹那间被投入火海之中。 苏星邑离爆炸点非常近,立刻扭头避开飞溅的火花和树枝,又蓦然想到什么,再一下转过头,浅色的眸子也像被点燃一般。 鸢也……鸢也! 他身体刚一动,就被比伯抓住手臂:“不能过去了先生!” 火势太大,平时深埋在土地里那些有害的无害的东西都被点燃,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毫无防护的情况下,哪怕是久经训练的人也扛不了多久,何况是身体不好的他! 而且比伯还听到,远处响起消防车的警笛声,如果说木仓战只是引起周围小部分人的注意,那么这场山火就是将整个巴塞尔半洲,乃至整个法国的视线都聚焦起来。 罗德里格斯家的家主不能和一场山火有关,现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比伯恳切地说:“您先走,我留下确认,无论鸢也小姐是否……,我都会给您一个交代!” 苏星邑只一个眼神扫向他,在这滔天的火势里透出森冷的寒意。 比伯原本被烤得满头大汗,这一眼看得他后背都凉了,下意识松开手,苏星邑就越过他冲入火海。 无奈地一咬牙,比伯一边用对讲机联系山下的安娜安排好撤退,一边追上苏星邑。 火场里浓烟弥漫,哪怕苏星邑戴了夜视镜也没有用,什么都看不清楚,刺鼻的气体铺天盖地地袭来。 他眯着眼睛,没有看到一个人,正想再找一找,背后忽然有劲风靠近,苏星邑立即侧身躲避,一把军刺堪堪贴着他的身体捅过去……是那个开炮的黑衣人! 四个黑衣人已经陆续被杀死三个,这个是漏网之鱼。 他手里握着一把菱形军刺,盯住了苏星邑,深深的眼窝像一匹化了人形的野兽,抱着同归于尽的狠劲儿,大吼一声冲上来。 苏星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夜视镜后的目光毫无情绪地凝着他,直到黑衣人冲到他面前,他身体才动起来,紧接着两人就在浓雾里连过数招,拳脚猎猎,都用了十足十的力道。 黑衣人明显低估了这位传说中的家主,未曾想他的身手竟然这么好,就在一个错身时,苏星邑抓住他持军刺的手往后一扭,他本能地弓下腰,苏星邑膝盖猛地顶起,重重撞上他的下巴! 黑衣人闷哼一声,尚来不及做出第二个反应,苏星邑就势将他的军刺,从后背送入他自己体内。 “……”黑衣人呼吸一断,苏星邑松开手他就倒在了地上。 苏星邑没有再看他的尸体一眼,火场里的氧气稀缺,他压着肺腔里的不适,一意孤行地进了火场深处。 火势最大的地方就是那一炮打出去的地方,苏星邑模糊地看到地上倒着两个人形,心脏一缩,脚步不停,快步到了他们面前。 两个人都只剩下残躯,身体被火烧得几乎没有一块完好,脸也毁了,只能依稀认出是一男一女。 红色的裙子,纤细的身形……苏星邑扭过头,手扶住一棵暂时幸免于难的树,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方才强行压住的不适都在此刻翻涌出来,他的脸色一寸寸地白下去,咳到肋骨都在作痛。 肋骨,被人活生生地抽去了一根肋骨。 苏星邑眸底有一抹红。 “先生!”比伯找到他的身边,见到那两具焦尸,不再多说其他。 消防员已经开始灭火,山下要被包围起来了,比伯没有再耽误时间,半扶半拖地将苏星邑带走。 苏星邑回头去看那两具焦尸,那一角红色的裙摆。 夜视镜被熏得朦胧模糊,这么大一场火也看不清。 …… 地上有人动了动。 是那个被捅了一刀的黑衣人。 他濒死之前,用最后一口气,慢慢地抬起手,按住腰带上的一个按钮,至此他才彻底闭上眼睛。 直升飞机上的男人,俯览着漫山遍野的火,把玩着手机,突然收到了一句信息…plete。 任务完成。 男人很满意,只要那个野种死了,全军覆没也什么可惜。 他不再耽误时间,让司机返回巴黎。 …… 苏星邑一上车,罗德里格斯家的车便飞快驶离巴塞尔。 车厢里咳嗽声不绝于耳,虽然这是他的旧疾,但安娜从没见过他咳得这么厉害。 手忙脚乱地翻找,好不容易才找到药,她倒在瓶盖里送到他面前,苏星邑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一拂,撞翻了瓶盖,药片全部滚落地上。 安娜错愕地看向他,他放下了手,手指缝里有了血。 苍白的唇也像染了一抹胭脂,妖冶的红。 “先生……”安娜眼神惊慌。 苏星邑咽下喉咙里的血腥,恍惚间想起十年之前,有谁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苏邑”两个字,笑了笑,往中间加了个“星”。 “苏星邑,比苏邑好听吧?” 她觉得好,所以他就改了。 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 她到死都不知道,他不叫苏邑了。 苏星邑阖上眼睛,同一时刻,太阳在他们的前方,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 5:30。 天亮了。 …… 巴黎,那个风情的女人接到男人打来的电话,眸子闪了闪:“你确定,她真的已经死了?” “确定。”黑衣人的本事他很清楚,既然发回信息说任务完成,那必定是死了。 女人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晨间新闻正在报道巴塞尔的山火,记者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她没有听,只看那嘈杂的背景。 “有尸体吗?”她问。 男人还在直升飞机上,道:“我留了人在山下,等山火灭了,他们会想办法上去把尸体带走。” 这样女人就放心了,弯起红唇:“好,等你回来,我们再庆祝。” 结束通话后,女人关掉了电视机,走到里间……这里不是庄园,而是一家私人医院的套房。 她走向病床,目光柔柔地落在床上那个还睡着的男人身上,其实他也才四十几岁,只是这段时间的病痛,折磨得他不成人形,原本英俊的相貌也脱了相,看起来,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她纤细白皙的手,先摸上床头的呼吸机,再顺着那条管子,一路摸到他的呼吸罩上。 她没有做出什么威胁他生命的事情,手一转,帮他掖了掖被子。 她近乎温柔地低语:“阿晔,你现在又只属于我了呢。” 第185章终究还是要回答 第185章终究还是要回答 火。 好大的火。 像蛇一样,缠绕着她的身体。 鸢也嘴唇蠕动,像在呼救,又像在呼喊谁的名字,呓语出的字节含糊不明,凑近了也听不清。 她原本苍白的双颊,泛起了潮红,有人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摸到一手的冷汗和烫人的温度。 那人问:“司徒到了吗?” 有人回答了他:“我们去山林之前就让他过来了,算算时间,应该快抵达了。” “去买些退烧药来。” “好的。” 这些声音鸢也都听得到,只是不太清楚,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她被牢牢困在梦里,那种几近窒息的感觉,从现实延续到睡梦里,始终缠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有谁将她扶了起来,用什么顶开她的牙齿,旋即带着苦味的液体进了她的嘴里,难以下咽至极,又全都吐了出来。 那人反复试了几次,都是不行,他低声催促:“吞下去,鸢也,吞下去。” 可是她如鲠在喉,怎么咽得下去? 身上一会儿很冷一会儿很热,她很难受,却醒不过来,心口沉甸甸地压着一块巨石,本就不算好的脸色,现在又沉淀出虚白,乍然一看,几近透明。 最后他勉勉强强让她喝下了半碗药,又贴了退烧贴,守了她很久,但她一直没有醒。 鸢也亦是不知道自己用了多久才从梦境挣脱出来,当她抬起眼皮时,第一眼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 这一片白,和她梦中的红形成极致的反差,以至于她在这刹那间有种分裂的错觉。 不消一瞬,她就记起昏迷前的所有事情,那把木仓,那场火,还有谁抓住了她不让她过去,她眼前一黑昏死过去,然后……然后她小表哥呢? 对了! 她小表哥! 鸢也即刻翻身下床,不料双腿一软,直接跪下,膝盖撞击地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忍着疼,连滚带爬起来,扑向房门,猛一拉开,顷刻就被强烈的日光刺得眼睛一疼,倏然停下脚步。 浑浑噩噩的意识到了这一刻才算彻底清醒,她定在原地,茫然四顾,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山林。 这是一座复式楼。 她是……被救了? 鸢也竭力回忆昏迷前的事情,却只能想起一句“别过去”。 那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陈莫迁,连对方是谁都没有看清楚。 经历山林里的两天两夜后,她变得非常敏感,忍不住去想救她是好意还是别有所图?这是不是又一个阴谋?她该不该逃走?她能往哪里逃?有没有人能帮她?她可以求救吗?求救引来的人会不会也是要害她的? 一大串的问题,像一把玻璃珠从高处扔下,叮叮咚咚跳动不止,她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冷静,冷静一点姜鸢也…… 她不能慌,不能乱。 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了,她什么都只能靠自己……对,连她的小表哥也离开她了,接下来真的要靠她自己了。 鸢也忍着泪意,逼迫自己定下神来,想一想现在的处境,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被放在这里,身上很清爽,应该是被清洗过,换了棉质的睡衣,包扎了伤口,昏睡时隐约听到一男一女在说话,不知道是谁,但提到了司徒医生。 司徒医生是尉公馆的家庭医生,所以是……尉迟吗?是尉迟把她救走吗? 想到尉迟,鸢也终于没有那么恐慌。 无论如何,她应该是脱险了,不至于再面对枪林弹雨。 而且有他在,他一定能帮她,也能帮她的小表哥报仇。 可问题是,他们应该向谁报仇? 鸢也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就像是做了一场梦,莫名其妙地被抓,莫名其妙地被追,莫名其妙地遇险,莫名其妙地死人,又莫名其妙地被救,她只能从掌握到的信息,勉强去分析…… 已知小圆和美国人是一伙。 已知她可能是她妈妈和沅家家主的女儿。 已知沅家家主不久于世,她是唯一的继承人。 已知沅家人怕她回去跟他们争财产,所以派人杀她。 已知小圆和美国人背后的主使不想她死,但要她在沅家人面前是个“死人”。 所以串联起来,美国人追逐她,小圆引导她,把她送到山上那种错综复杂的地方,就是为了让小圆成功替死,好让沅家人的视线不再继续放在她身上。 ……结果,这竟然是一个保护她的局? 鸢也油然而生一种荒唐感。 她差点死在那片山林里,结果现在从头分析,竟得出一个是在保护她的结论,这简直是年度怪诞故事之首。 鸢也摇了摇头,不,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那个派出了小圆和美国人的人,他是这整个局里下棋的手,他策划这么大个局,牵扯进来这么多方势力,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只是想保她的命的话,有的是更方便简单的方式,所以是有别的目的。 她现在还想不出这个目的。 去找尉迟吧,也许尉迟知道什么。 鸢也这样想着,迈开脚步,准备下楼,不期然听见一个房间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沅家那边会以为这次插手他们追杀的人是李希夫人。” ……好熟悉的声音,鸢也迟钝地想了一会儿,好像是,黎雪? 她往前走了一步,听得更清楚,这次是男人的声音:“处理干净,不要留任何蛛丝马迹。” 一如既往的疏淡,清冽,像山涧泉水不被任何事物污染。 算起来他们也才四五天没有见,但现在再听到他的声音,鸢也竟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尉迟。 她在唇齿间喃喃这两个字,描述不出的情绪在膨胀,救她的人果然是尉迟。 她总难以释怀小表哥在她面前倒下的画面,心口闷得难受,听到他的声音,就想去见一见他。 刚要推开门,黎雪又说:“那些美国人,我已经结算清他们的报酬,要让他们现在就离开吗?” “我们离开巴塞尔之前,先留着。”尉迟坐在椅子上,手支着额头,半敛着眸有一丝慵懒,“虽然我们现在和沅家是一条线,但不代表他们会真把我们当做朋友,飞鸟尽良弓藏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道理。” 冷不防一句话,一股寒气窜上天灵盖,鸢也整个人都僵住。 什……什么? “明白。”黎雪还说,“刚才老爷还打来电话,让您在处理少夫人的‘丧事’之余,和沅家把合同签好,南欧的市场和南北两片岛屿,现在就落实清楚,免得之后还要再多来往,罗德里格斯家好像已经盯上我们。” 尉迟淡薄道:“放心,沅家比我们还想尽快让这件事结束,y先生联络过我,约了下午见面。” 黎雪:“等接管南欧市场,尉氏在欧洲的发展一定会更加顺利,还有岛屿,听说那一带矿产资源丰富,呵,没想到沅家人这么忌惮少夫人,当初尉总您提出涨价,加多南北两片岛屿时,我还以为他们不会同意。” 尉迟:“这是我跟沅家合作的第一次,希望下次,大家还能这么‘愉快’。” 毫无准备之下,骤然接收到这样内涵颇多的讯息,鸢也整个脑袋都是嗡嗡响,他们的声音进入她脑海已经扭曲,分辨不出是什么语气。 美国人……? 和沅家一条线……? 他跟沅家第一次合作……?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鸢也往后退一步,呼吸遽然间变得沉重。 美国人?从毛坯房追着她进树林再追着她去难民还追着她上山林的那些美国人? 和沅家一条线?他跟元家第一次合作?意思是这次沅家追杀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一直在找的那个下棋的手,就是尉迟? 不。 不可能。 怎么会是尉迟? 他没有理由帮着外人来害她! 鸢也想坚定下来这个念头,但就像是立在山巅的一面旗帜,随风摇曳根本抓不住。 真的没有可能吗?黎雪不都说了吗?他们从沅家手里得到了南欧市场以及两片岛屿,那是多大的利益,她也是圈内人怎么会不知道?岛屿上还有矿产资源,更是不可计量的财富,而且这岛屿还是后来涨价的…… 涨价……所以那些美国人一边追逐她,一边阻拦法国人抓到她,松松紧紧,就是因为尉迟在跟沅家讨价还价?拿她的命做筹码,坐地起价?价码谈成以后,小圆就替她死,满足沅家人要她死的要求?合作愉快? 鸢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连唇上也失了血色。 刚才她才在想,小圆和美国人的幕后主使一定还有别的目的,否则不需要用这么费劲的局……原来目的是从沅家人手里拿到更多的利益,她是博弈的筹码,是尉迟手里的筹码。 本来以为是一个怪诞故事,到头来竟然是现实文学,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可是现在真的笑不出来。 散了一盘的珠子,终于被一条线串联起来,让人恍然大悟,原来事情是这样。 她以前总说尉迟是个资本家,那时候是戏称,他现在所作所为才是一个资本家会做的事……利益高于一切。 “多给小圆家里一些丧葬费” “是。” “跟进警局的进度,不要让沅家先一步拿到陈莫迁和小圆的遗体。” “是。” 他们的对话还在继续,丝毫没有发现门外的她。 鸢也闭上眼睛,微仰起头,让日光照了自己一会儿。 他在利益之外留了她一命,是他“善心”,可她小表哥又算什么?死在资本博弈里的一个意外? 她喉咙很苦,咽了口水下去还有撕裂的辣痛感,就像陈莫迁落在她唇上的那滴血。 她的小表哥,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不顾一切的小表哥,最后只留给她一个“嘘”字的小表哥,他本来可以活得好好的…… 鸢也睁开眼,眼底和脸色如同上了一层漆,所有情绪都被藏在漆后,面上一派平静,继续走下楼。 一楼四周的窗帘都拉上了,唯恐被外人知道这家里住了什么人似的,模糊的光透过窗帘绰绰地照着四下,她的影子从楼梯挪到客厅,然后就在沙发上坐下。 目光落在了果盘里的水果刀上。 神情晦涩不清。 …… 尉迟回到房间,发现鸢也不在床上。 他没想到鸢也会刚好在他离开房间的时候醒来,脸色煞冷,立即转身下楼,准备召集人手出去找。 他快步到楼梯口,抬眼看去,见到鸢也好好的坐在沙发上,脚步一顿,一颗心慢慢放回原地。 “醒了?怎么下楼了?”他语气温柔,“感觉哪里不舒服?” 他走下楼梯的短暂时间,已经将态度调整回以前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这里的医生我不相信,司徒已经下飞机,就在过来的路上,你先回床上躺着。” 鸢也侧头看着他走近,迎视上他的眼睛,那双眼睛还是很漂亮,墨黑如同曜石,点点碎碎的余光像熠熠星辰,她曾经无数次被勾去魂魄,沉沦在他的温柔里。 她没有反应,就是麻木地看着他。 尉迟走到她面前,自然地摸了一下她的额头,退烧了。 “我小表哥呢?”她的声音沙哑,像破旧的手风琴。 尉迟恍若未闻,低语道:“你身上的伤,我只帮你做了简单处理,等司徒到了再帮你重新包扎。” “我小表哥在哪里?”鸢也再次问。 她的嘴唇很干,唇纹像干枯的土地,扯一下都疼,尉迟倒了杯水送到她唇边,再看到她赤裸的双脚:“怎么下楼也不穿鞋?” “我小表哥呢?” 她句句询问,他句句回避,不在一个频道的对话,各说各的。 鸢也黑着眼睛看着他,就是要一个答案。 尉迟静默,到底是说:“他的遗体在警局,我会把他接回来,好好送回陈家。” 遗体。鸢也喉咙一滚,好。 她没有再说话,像是经历过太多事情后身心俱疲,又像是一时无法接受陈莫迁的死讯在消化情绪。 尉迟看她穿得单薄,想将她抱回房,弯腰一手搂住她的脖子,一手伸到她的膝下,同时说:“之前不是想去冰岛?这几天我们可以过去,那边很安静,也合适养……” 话没说完,他的动作就僵住。 好一会儿,他才慢慢低头,再慢慢看向鸢也。 第186章旧账又添了一笔 第186章旧账又添了一笔 鸢也眼睛一眨不眨地和他对视,眼底盖满霜雪意。 两人的呼吸都停了下来,流通的空气在经过他们身边时,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跟着放慢了速度。 黎雪从二楼下来,只看到尉迟搂着鸢也,以为是少夫人得知陈医生的死讯后,靠在尉总怀里哭。 直到听到“滴答”一声。 木质的地板,有什么声音都清晰反馈,那是液体坠落在地板,砸开一朵花形的痕迹。 黎雪愣住。 有了第一滴之后,就是第二滴,第三滴……四下太安静了,以至于这个声音听起来如此清晰,乃至触耳惊心。 门外脚步匆匆进来两个人,黎屹说:“尉总,医生到了。” 沙发处的两人依旧没有动,黎屹定睛一看,瞳眸一缩:“尉总!” 他喊出这一声后,黎雪才回神,从楼梯奔跑而下:“尉总!” 那把刀! 那把水果刀! 谁都没想到鸢也会捅尉迟一刀,黎屹和黎雪扶住尉迟,看向鸢也的眼神都是震惊。 鸢也放开手,手上都是血,热的,粘的。 她见过很多血,就在这两天,从她身上流出来的,从小表哥身上流出来的,从小圆,从艾伦,从更多她不知道名字的人身上流出来。 本来以为已经看习惯了,可当尉迟腹部蔓开的血染红了白色的衬衣,撞进她的眼睛里还是一涩,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跌坐在地上,和脸上已经失去血色的尉迟遥遥相看。 客厅里的光线明暗不定落不到他的脸上,也瞧不清他是什么神情,唯独见着他一双眼睛黑着,像夜晚,像深渊,像驱不散的乌云,像化不开的浓墨,他定定地看着鸢也。 家庭医生赶忙看了一下伤口,这一刀不轻啊,喊道:“快送医院!” 临时租来的小楼里连地毯都没有,凉意毫无阻隔地攀上鸢也的身体,她紧咬住后牙克制着战栗。 门外进来一群人,一半兵荒马乱地将尉迟抬起来,一半怒气横冲地要对鸢也动手,尉迟低喝:“放肆。” 黎雪斥道:“那是少夫人!” 那一半的人才愣了愣,纷纷退后。 鸢也仰起头看去,都是美国人,都是,和山林里追着她的那些是同一批吧?看,又一个证据。 尉迟苍白的嘴唇一动:“为什么?” 他竟然还问了她一句‘为什么’,要怎么说呢?太多了,鸢也一时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家庭医生催促:“不要说话了,快送医院!失血过多就危险了!” 尉迟最后看鸢也的那一眼很复杂,鸢也回他的眼神更是冷透了骨。 闹哄哄的人都走后,鸢也的魂魄也像被抽走了一般,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黎雪被留下来看顾鸢也,她绷着声音:“少夫人,我扶您回房吧。” 鸢也没有反应,黎雪就半强迫地将她搀上楼。 她伤了她的主子,她现在应该很恨她,鸢也无所谓。 黎雪还是遵循尉迟之前的安排,让家庭医生去看鸢也身上的伤,自己也去拿来一条温热的毛巾,帮鸢也擦去手上的血。 这个行为很熟悉,鸢也记起来,当初她差点打死伯恩,尉迟把她带回尉公馆后也是这样,用毛巾擦去她手上的血迹。她将手抽回来,漠然着脸别开头。 家庭医生一来就见识到这种事情,当真是被吓到了,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平易近人的少夫人,下手竟然这么狠…… 他重新替她包扎小腿上的伤,又将一条药膏交给黎雪,让她帮鸢也涂抹在身上其他伤口:“没有大碍,都只是皮外伤,这几天注意不要碰水。” 家庭医生还想把一下鸢也的脉,但是鸢也将手夺了回去,他不敢强迫:“我去开点消炎药。” 开来了药,鸢也没有吃。 她从床上下地,黎雪马上站起来看着她,见她是去浴室才放心。 鸢也不傻,出了这座房子,她命就保不住了,所以她没想跑。 现在她的命,是陈莫迁和数不清的人换来的,她比谁都珍惜。 从浴室里出来,桌子上多了一碗面,黎雪面无表情地说:“少夫人吃点东西吧。” 鸢也就吃了,吃完她漠漠地问:“我的手机呢?” 黎雪不答,鸢也一晒:“我知道,我现在是个‘死人’,不合适联络外界,我只是想给我爸打个电话,他不会,也不敢出卖我,你大可放心。” 大概是觉得她的话有道理,黎雪将自己的手机奉上:“少夫人的手机不在我们这里,您可以先用我的手机。” 鸢也没有避着她,直接给姜家打去了电话,接听的人是宋妙云:“喂?哪位?” “我。让我爸听。” 宋妙云愣了一愣:“鸢也?” “嗯。” 昨天才发生的事情,现在还没有传回国,宋妙云不知道她已经‘死了’,还说:“鸢也啊,我这几天一直打电话给你,你都没有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鸢也没有出声,她又紧着说:“鸢也,我跟你说,那个股份转让出问题了,尉氏集团收购了姜氏,现在姜氏是尉氏的一部分,要转出股份,只靠你爸的印章不管用啊。” 她看向了黎雪,鸢也慢慢地重复:“尉氏,收购了姜氏?” 黎雪只是抿住唇。 “对啊,你不知道吗?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啊?我们之前说的那些还作数吗?”宋妙云关心的只有她的身份,和她能分到的好处。 姜氏被尉氏收购……鸢也又想明白了,可这次竟然没有那么生气,也是,不过是旧账又添一笔,不过是又知道一个真相,她阖上眼睛:“让我爸接电话。” 大概是听她不想多说,宋妙云悻悻地道:“哦。” “鸢也?”姜宏达同样还不知道她已经‘死了’。 鸢也吐出口气:“我有一件事要问你。”她直接开门见山,“我跟沅家有什么关系?” 黎雪没想到她是要问这个,也没想到她知道这个,错愕一下,旋即她劈手去夺鸢也的手机,鸢也躲了一下,在她还想来抢时,忽的抬起另一只手抵住自己的脖子……她手上有东西……刚才从浴室捡来的刮胡刀片! 第187章开始就设定了死 第187章开始就设定了死 这应该是上一个主人遗留下的东西,刀片已经生锈,但紧紧抵着,还是割破了皮肤渗出了血。 黎雪一下子不敢再动,瞳眸颤抖:“少夫人……” 鸢也手上做着这么极端的事情,神情却是平静,继续听着手机,姜宏达支吾否认:“没、没关系。” “如果没有关系,你的第一反应,应该是问我哪个沅家。” “……” 鸢也闭了一下眼睛,再开口的声音略微沙哑:“我既然问了,就是我已经都知道了,不过是想从你这里得一个确认,你再撒谎也没有意义。” 姜宏达怎么做的心里挣扎她不在乎,只是漠然地等着,片刻,他终于说:“沅家,也叫艾尔诺家,沅晔是你妈的……初恋。” 初恋,好隐晦的词,不过她听明白了,鸢也弯了弯唇,只是没有笑意:“难怪你从小那么讨厌我。” 她不止一次奇怪过,哪怕他的真爱是宋妙云,更疼爱宋鸯锦,但说到底她也是他的骨肉,他何至于对她那么绝情,甚至想让她死? 原来她根本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对姜宏达这种人来说,怎么容忍得了“绿帽”? 鸢也最后一个问题:“尉迟是不是也找你问过这件事?” 姜宏达含糊地应了一句:“嗯。” 好了,一切都水落石出。鸢也挂了电话,将手机丢还给黎雪,同时,刀片也丢进垃圾桶,然后躺回了床上。 黎雪连忙将垃圾桶里的刀片捡起来,又四处看看,收走了房间里所有会伤身的东西。 她现在就觉得,从山林里回来后的少夫人就像是一头狼,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窗外夕阳西斜,又一个夜晚降临。 ……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鸢也其实还没有睡着,只是没有睁开眼,那个人挪着脚步到了她的床边,坐在她的床头,须臾,微凉的指尖落在了她的脸上。 他以前的手总是很温暖,现在却凉了,大概是失血过多。 他先将她散在脸上的头发别到耳后,再去描绘她的五官,从眉毛到眼睛,从鼻梁到嘴唇,然后是下巴,再落到她被刮胡刀割开的一道浅浅伤痕上。 下一瞬,有热气洒在了她的脖颈间,鸢也还没想出来是什么,然后柔软的唇印在了上面。 鸢也想都没想,直接甩手一巴掌! 他明显知道她没有睡,看也不看就准确抓住了她的手腕。 鸢也一下起身,拉开和他的距离,于黑暗中冷冰冰地看着他。 “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生锈的刀片有细菌,割开皮肤很容易感染。”他拧开了床头灯,温温地叮嘱,一如从前。 他永远都是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能云淡风轻地揭过。 他要揭过,还要她配合他一起演无事发生,简直……做梦! “你不可能不知道,单凭一个小圆,那些人不会相信她是我,所以我小表哥能找到我,也在你的计划之内吧?”鸢也突兀又直接,将所有粉饰太平一把撕开。 他下午问了她一个“为什么”,他还敢问,是以为她真的是傻子吗?被他玩弄在鼓掌里到了此刻还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这个局究竟是从哪里开始的?鸢也靠在床头,想通沅家这个关节后,他之前的所有行为,她就都找到内因,冰凉地看着他:“是从李柠惜的牌位开始吧?” 床头的灯,将尉迟苍白而平静的神情照得清清楚楚。 “你算准了我不可能接受李柠惜进宗祠,算准了我会因此跟你离婚,所以你提了当年聘礼的三百亩地,让我抱着只要还了地你就能跟我离婚的想法,开始到处寻找地皮。” “你先我一步跟盛世集团做交换,将姜氏的地皮收回囊中,彼时我不是没有过疑虑,你明明是要我还地皮,为什么还要再为难我?” 但她以为他只是想让她去求他,向他低头,原来不是,这也是他的一环,目的就是把她推向陆初北。 “对,陆初北,他出现得那么突然,手里又刚好有三百亩地,简直是上天给我开的一扇窗。”鸢也呵笑,“我真蠢,真的,陆初北可是你的兄弟,我怎么能相信他的话?” “我拒绝陆初北的交换,应该也在你的料想之内吧?因为你知道我妈妈叮嘱过我岛屿不能动,所以你为了逼我动,下一个演员李幼安就登场了,她踩着点出现,带着那张照片来到了我的面前。” 替身,替身,那时候她气昏了头,都没有冷静下来想,如果她真的长得和李柠惜很像,李幼安怎么可能直到那天才发现?就算是十年没有看过李柠惜的照片,也不可能彻底忘了自己姐姐长什么样吧? 现在才明白,也许他是早就和李幼安串通好,也许他只是放了一张假照片在李家,无论是哪种,李幼安即使知道照片是假的,也一定会带着它到她面前,因为她就喜欢膈应她。 老宅的照片也是假的,下午黎雪口中的那个“老爷”,就是尉父,他配合尉迟演了这出戏,李柠惜十三岁的照片才会那么轻易到她手上,成了一个佐证,让她更加确认,自己这两年只是一个替身! “我连李柠惜的牌位都容忍不了,又怎么接受得了被你当做替身?在你的推波助澜下,我终于一刻也不能再继续容忍‘尉太太’这个身份,于是我答应了陆初北的交换,于是我来到了巴黎办理手续,于是我一脚掉进你布好的局!” 尉迟没有一字反驳,显然,她说的都是对的! 当然是对的!他这样布局,每个地方都留一点破绽,就是等为了所有事情结束后,再到她面前解释! 解释她不是替身,李柠惜不是照片上那个样子,这是李幼安的诡计,他当时就说了“你想多了”“不是”,是她自己没有相信。 然后再保证不会让李柠惜的牌位进宗祠,解开他们之间的死结后,放低姿态哄她几天,就像之前几次吵架,他有的是办法让她消气,到时候,他们又可以回到相安无事的状态。 ……如果她没有提前醒来,没有听到她和黎雪的对话,这一切就会是这样发展。 设局算什么?设局之后还能把关系恢复如初才是尉总的本事。 室内安静至极,只有远处时不时传来的几声狗吠。 想明白所有事情后,鸢也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傻子,竟然被他操控到这个地步! 第188章反正是休想离开 第188章反正是休想离开 “我小表哥带来的人都被你的人冲散,只有他找到我,”鸢也摇头,“或许他也不是自己找到我,而是你引导他找到我。” 为什么要这样引导? “因为你知道他会不顾一切保护我,因为你知道他听了小圆的话会明白只有她一个人不足以让沅家人相信小圆就是我,因为你知道他为了救我什么都会做,所以你一早就到了却没有出手,所以你一直在冷眼旁观,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准备要让我小表哥和小圆一起死!” 对! 她小表哥不是死于局中的意外,而是有人从一开始就设定好了让他去死!让他为他的利益大获全胜而死! “你为了利益把我当成筹码当成棋子,现在你目的达成,我也想明白一切,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就别再故作姿态地演什么相安无事,恶心至极!” 鸢也一直在抑制自己的情绪,她该像下午捅他那一刀的时候,摆出一副冷漠冰凉的表情才对。 可是将这一切抽丝剥茧后,还是控制不住心头翻滚的岩浆,没出息地因为他的算计动了怒。 他是最了解她的人,知道她的口味,知道她的喜好,也知道怎么让她难受,故意让李柠惜的牌位进宗祠,故意让她以为自己只是替身,他的每一刀都下得很准,所谓诛心也不过如此。 而他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让她坚定离婚,为了离婚而寻找地皮,进而掉入他一个接一个的圈套,从晋城到巴黎,从巴黎到巴塞尔,一路成为他博弈的筹码! 发了一通火,鸢也体力不支,靠在床头吐出一口气,手搭在腹部,想到那个来去匆匆的孩子,可悲又可笑地呵了一声,死在他的算计之下的岂止她的小表哥,还有他们的孩子呢。 尉迟目光平平地注视着她,她那么多控诉,他一句解释都没有,包括陈莫迁的死,他也没有说什么,只在长久的安静之后,低着嗓音说:“这是你以为。” 鸢也斜着眼睨着他,唇边挂着一抹讥嘲:“趁我赶赴巴黎办理转让手续的时候,趁我落难山林消息闭塞的时候,尉氏收购姜氏,也是‘我以为’?” 还记得她和陆初北做的交换合同吗? 陆初北的地皮是转到姜氏名下,现在姜氏也是尉氏的了,等于她从头到尾,都是在做无用功。 像个小丑一样,每次觉得自己这次是稳了赢了胜券在握了,结果到头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从来就没有走出过他的手掌心。 想着想着,鸢也反而哧笑起来,煞有其事地摇头:“瞧瞧我,我怎么能怪你呢?太不识好歹了。” “沅家恨不得将我除之后快,你布这么大个局,就是为了让我在他们面前‘死去’,这样我以后就安全了,你是为我好啊,我应该对你感激涕零才对。” 尉迟声音极沉:“沅家的势力超出你的想象,十年前你被绑架上那艘游轮,还有你上次的车祸,都跟他们脱不了干系,如果你不死,他们永远不会放过你,他们在暗处,我们根本防不住。” “是啊,所以我谢谢你啊,一句谢谢不够是吗?” 鸢也倏地倾身靠近他,四目相对的极近距离。 她一字一字地说:“那我再恭喜尉总大获全胜,现在地皮是你的岛屿是你市场是你的姜氏是你的,还有沅家这个合作伙伴,你算无遗策,没人会是你的对手,够了吗?滚出去。” 她现在看到他的脸就控制不住火! 她最恨欺骗和算计,尉迟一而再再而三! 尉迟不语,只看她的脸色很差,病态的憔悴,黎雪说她睡了一整个下午,可精神看起来还是那么差,像被掏空了气血,但司徒明明说她只是皮外伤。 他想去摸一摸她的额头,还烧着吗?手指尚未碰到她的脸颊,鸢也便立即躲开,同时眸光骤冷。 他没有执意继续,收回手改去拉被子盖到她的小腹上,鸢也一动不动,只是在他碰到她的身体的时候马上避开,将排斥表现得淋漓尽致。 做完了这些他方才起身,温声说:“不早了,睡吧。” 鸢也面无表情。 他转身往外走,手捂着腹部,每一步都走得非常缓慢。 刚走到门口,黎屹就扶住他,顺带关上房门。 房间里终于又只剩下鸢也一个人。 她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虚空的一点。 少顷,她吐纳了几口呼吸,隐约间嗅到血腥味。 她不知道被捅一刀会伤多重,但一定不是马上能出院下床走动,他特意赶回来做什么? 就为了说一句“生锈的刀片会感染细菌”? 太会了这个男人,信手拈来的温情。 鸢也讽刺地扯了扯嘴角。 到底是刚刚小产,身体还太虚,她又躺回了床上,兀自挣扎了大半个小时才真正进入睡眠。 …… 巴塞尔的后半夜气温偏低,房门被推开时,几缕寒意趁机而入,鸢也本能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脚步轻轻慢慢,走到她的床边,她侧躺着蜷缩着身子,一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睡姿。 深深地看了一会儿,方才将手贴到她的额头上,不敢逗留,碰过就撤,没有惊醒她。 然后再去看她的脸,她睡着了也是眉心紧蹙。 片刻,才又如来时一般,再悄无声息地离开。 合上门,庆幸她没有烧,又不明白,她的脸色为什么会那么憔悴? …… 翌日一早,家庭医生帮尉迟换了药,黎屹带着一份文件进来。 “尉总。” 尉迟淡淡地抬眸。 他说:“确定了。” 双手将文件送上,尉迟接过,打开,一张男人的一寸照片贴在右上角。 黎屹禀述:“罗德里格斯家的家主丹尼尔,十年前少夫人住在苏黎世那一个月,也是和他在一起。” 想在瑞士查罗德里格斯家太难,这次要不是他们自己露了破绽,也没有那么容易查出来。 尉迟慢慢翻过资料,罗德里格斯家史上最年轻的家主。 如果说艾尔诺家是欧洲金融的幕后推手,那么罗德里格斯家就是欧洲金融的引路人,这个大家族,或投资或控股或实际掌握的上市公司数不胜数,跨国大企业高桥集团也是其中之一。 高桥。尉迟眸子深幽。 “‘扬州瘦马’事件,全网删帖的人是他。” “这次他亲自带人上了山,是去救少夫人。” 十年前他亲自上了游轮。 十年后他亲自上了野山。 尉迟的手指一松,纸张哗啦啦回到第一页,他凝着照片里的男人的目光。 丹尼尔。 幸会。 第189章还是要继续忍着 第189章还是要继续忍着 接下来两天,鸢也都没有见到尉迟。 她没有走出房间,吃食都是黎雪送来。 黎雪本来以为她醒来后又是捅尉总一刀,又是往自己脖子上割一刀,是准备大闹特闹,都做好了提防,结果她竟是好好吃饭,吃完了就看书,看够了就睡觉,比当初在尉公馆养腿伤还要安分。 黎雪又以为尉总这么多天没有露面,她应该会问一问,却是始终没有开口,最后还是她自己忍不住说:“尉总从前天就开始发烧,现在还昏迷不醒。” 像没听见似的,鸢也拿起一本书,翻到上次看的地方。 黎雪见她无动于衷,只好闭嘴,把碗筷收走。 她离开后,鸢也面上仍是清冷,只是起身走到窗边,撩起一线窗帘看出去。 这座复式楼在一个普通的小区里,每天早上都能看到有人在路上遛狗,跑步,带着小孩玩耍,平平无奇,但鸢也观察了几次就注意到,他们经常有意无意的,看向这座房子。 唇边流露出丝丝讽刺,鸢也猜测这些人啊,要么是尉迟的,负责暗中保护,要么是沅家的,还在暗中窥探。无论哪种,她现在都是没办法,也不能就这么走出去,还是要继续忍着。 到了第三天,黎雪请她下楼用餐,她瞳眸淡淡地看着她,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黎雪解释:“尉总有话想跟少夫人说,所以请您下去。” 好大的架子,有话不能来她的房间说么? 不过她在床上躺了几天,也该起来活动活动,鸢也放下手里的书,穿上鞋子,跟着黎雪下楼。 餐厅的桌子上,摆了五六道菜,虽然都是清淡的,但也是她喜欢的,鸢也只扫一眼,便在椅子上坐下。 尉迟在她的对面,脸色比前两天好一些,只是眉间还有些病弱,看着她吃饭,轻声说:“那天说要去冰岛的事,你觉得怎么样?” 鸢也嚼了嚼,咽下,没什么情绪:“我要回国。” “也好,回晋城你才能做个全身检查。”尉迟还记挂这件事,司徒的医术虽然不错,但仪器更加精准。 他的伤都在好转了,她却还是老样子,每天睡很久,精神却靡靡不振,身上多半还有别的没有发现的伤,去一趟医院比较放心。 鸢也没有应他的话,继续吃饭。 尉迟看得穿她沉默之下的心思:“我知道,你想去青城。” 鸢也抬起眸,第一次正视他,男人身上穿着白色的衬衣,清秀俊秀,哪怕唇上没声血色,也一点没有影响到他由来的矜贵气质,温温地说:“但是现在不行,沅家人重点盯着陈家,你一旦出现就会被发现。” 鸢也讽笑:“你小瞧陈家。” 大范围不说,在青城的地盘上,陈家有绝对话语权,陈家不想让消息什么传出去,就什么不会传出去。 “是你小瞧艾尔诺家。”尉迟靠着椅背,手里端着一杯水,“你也不希望给你大表哥添麻烦吧?” 他从“沅家”变成“艾尔诺家”,就是在提醒她这个家族的实力。 鸢也一顿,她不知道沅家,但艾尔诺家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hmvl,从上世纪八十年代起,就逐步扩展的精品集团,旗下拥有遍布全球的五十多个大品牌,地位超然,乃至他们的当家人一直被外界称为老教父。 无论老少,总之继承hmvl集团的人,就称为老教父。 陈红头只指她外公一个人,老教父却指沅家的每一任家主,前者出名的是一个人,后者出名的是一个家族。 换句话说,外界都相信,无论是谁接管hmvl,都能凌驾在所有人之上,并不需要特定一个人,由此可见,沅家的势力庞大。 好吧。鸢也轻吐出口气,对他伸手:“给我一部能打电话的手机。” 尉迟竟是拒绝:“你‘意外身亡’的消息已经传回国,现在你跟任何人都不合适联系,再过段时间,风声平静些再打算吧。” 鸢也登时冷下脸色:“限制我的自由,还不允许我联系人,你想软禁我?” “我没有这个打算,但你应该想得明白,现在的你,消声觅迹才是最合适。”尉迟看着她道。 对啊,要不然被沅家人发现她还没死,就不会继续和他的合作了,他们的合同还没签吧?废了这么多心思,在这种关键时刻,怎么能满盘皆空?鸢也短促地冷笑两声,摔了筷子,直接起身上楼。 尉迟看向她的碗里,还剩大半碗米饭,刚才没有吃几口,他道:“送去房间,让她吃吧。” “是。”黎雪想分一半的菜,尉迟眉心压了压,直接挥手:“都送上去。” 黎雪将饭菜都收走后,黎屹走来说:“尉总,y先生来了。” 那天约了下午见面,他因伤爽约,说自己感染风寒,改日再见,现在他就亲自上门了。 尉迟敛下眼皮,一线眸光寒冽:“请进来。” …… 苏黎世,罗德里格斯庄园里,针头在手臂上寻到青筋,缓缓刺入,因动作熟练利落,所以连一滴血都没有带出来,贴上胶布固定,再调节流速,末了,家庭医生询问男人:“先生感觉怎么样?” 苏星邑颔首,眼角余光瞥见门外踟蹰的人,淡淡道:“进来。” 安娜神情愧疚,低声道:“先生,我没有见到鸢也小姐的遗体。” 浅色的眸光停止流动一般,苏星邑定定地看着她。 “尉总裁先我一步,带走了鸢也小姐和陈医生的遗体。” 苏星邑慢慢说:“尉迟。” “是。”安娜抿唇,“我本是想再确认一遍,那些美国人是否真的是尉总裁的人,但发现痕迹都已经被抹去,再往下查,反而是查到李希夫人身上。” 李希夫人是复杂的沅家其中一派,这是祸水东引,好高明的一招。苏星邑幽凉着神色。 “我还发现,沅家最近变更了一些资产所有权,南欧市场,还有地中海上南北两片岛屿,都转到尉总裁名下,我猜,应该是尉总裁和沅家做了交易,以……”安娜停一下,再继续说,“以鸢也小姐作为代价,交换了这些。” 苏星邑早在上山之前就想到这一层,野心勃勃的尉家家主,这些年一直想扩展欧洲市场,只是欧洲在他和艾尔诺家的把控下,他根本不可能再分一杯羹,这次他发现鸢也的真实身份,就以此作为筹码,打进欧洲。 一条命,换来无可计量的利益,真是划算的买卖。 家庭医生无意间看到他攥紧拳头,连忙说:“先生,放松。” 苏星邑慢慢张开手,但那个名字,已经被他记在心里。 尉迟。 久仰。 第190章你都直接丧偶了 第190章你都直接丧偶了 y先生来之前,还想过尉先生又不准备在巴塞尔久留,住酒店不就可以,为什么要特意租一栋复式楼?莫非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藏了个什么人,怕酒店人多眼杂会被发现? 但来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院子里有很多美国人,个个身材魁梧,面色严肃,应该是他的护卫,这样显眼一群人去住酒店,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确实是租住独栋小楼比较方便。 黎屹带着他进门,尉迟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喝茶,y先生笑着道:“尉先生,您好,又见面了。” “y先生,请坐。”尉迟放下茶杯,同时,黎雪也泡了一杯茶放在y先生面前。 “多谢。”y先生看向尉迟,笑了笑,“刚才我去了一趟警局,听说,尉总把姜小姐的遗体带走了?” 尉迟并未否认:“她名义上是我的妻子,我总不能不给她收尸。” “这是应该的,只是……”y先生面露迟疑,欲言又止。 他的意思其实很清楚,但尉迟没有要接话的意思,他踟蹰到最后,只好自己接自己的话,“我家夫人让我来检查姜小姐的遗体,我一眼都没有看到,回去不好交代。” 黎屹挑眉:“怎么?y先生你们亲自动手杀的人,反而不确定是不是本人?” y先生说:“那天山上的人太多了,我们全军覆没,都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 尉迟拿起手边一份文件:“这是遗体的dna鉴定书,警方开具的。” y先生马上接过去看,确认了几处关键,满意一笑:“太好了,有这个我回去就能交差了。”收起鉴定书,他又拿出另一份文件,双手送上,“这是我们之前说好的那些资产的转让合同,您看一下。” 尉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黎屹代为接过,检查了一下,确定没问题才颔首。 y先生看出尉迟没什么待客之情,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自讨没趣,起身说:“既然尉先生身体欠安,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您在离开巴塞尔之前,如果有时间,请给我一个荣幸请您吃顿饭,今天我就先告辞了。” 不愧是来自法国的大家族,优雅有教养,一番话说得客气极了。 尉迟没有起身相送,仅是吩咐:“黎屹,送y先生。” 黎屹手一引:“y先生请。” y先生往外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句温温的话:“待我向兰道夫人问好。” y先生倏地回头。 兰道夫人就是他的主子,从头到尾没有在他们的合作里出现过,他竟然已经知道她……不过也是,追杀姜鸢也那天,夫人把家奴都派出去,差不多就是暴露自己身份,他留心去查,确实能查到。 y先生心思转动,虽然他们合作了一次,但不代表就是朋友,所以他只是笑笑,不置与否,跟着黎屹走了。 尉迟拿起那份资产转让合同,慢步上楼,不期然看到站在楼梯转角处的鸢也。 鸢也看起来已经站了很久,把他们的对话尽收耳里,没什么气色的脸上,若有若无一抹讥诮,尤其是看到他手里拿着的东西后,更是直接抬起的眼睛,与他四目相对。 尉迟顿了一顿,还没有开口,鸢也就先说了:“签好合同了?” 尉迟沉默就算是默认,鸢也伸出手:“那现在可以把手机给我了吧?” 他问:“你想联系谁?” “我大表哥留了人在巴塞尔,我让他们来带我走。” 之前他不让她联系外界,是怕不小心走漏她还活着的消息,让沅家人知道了,他原本要到手的市场和岛屿就化为泡影,现在东西他都已经到手,沅家人抢不回去了,他就没什么好担心了,也不必再把她看得那么牢。 尉迟敛了神色,看了她一会儿,淡淡道:“我说过,你现在最好消声觅迹,否则也会给你大表哥平添困扰。” 鸢也无所谓地道:“我知道沅家很厉害,但陈家也不是吃素的,起码藏着我不被发现,还是做得到的。” 楼梯口只有一个小窗,稀薄地照进来,恰好在他们中间投下一道光影,像泾渭分明的那条线,生生将他们隔开,尉迟在线的那一边温声回话:“我在这里,不必再麻烦表哥。” 说来说去,就是不想给她手机,不肯让她联络外人。 真要她安安静静当个死人吗?呵。 鸢也呼吸由浅转浓,眸子开始冷却:“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那我说得更直白一点,我不想跟你呆在一起,我不想跟你这个害死我小表哥的凶手多相处一秒钟,我现在就要走!” 尉迟说:“陈莫迁的死在我的意料之外。” 鸢也嗤笑:“狡辩。” 他一步上前,跨过那条线,迫近她的面前:“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 于是鸢也就反问:“你那里值得我相信?” 她不是没有相信过她,她差点杀了伯恩的那个晚上,他就抱着她,说了一句……鸢也,信我。 那时候她真的以为他可以让他相信,结果呢?白清卿,尉言庭,李柠惜的牌位……他们之间的旧账太多了,细数起来他简直是劣迹斑斑。 “你说还了地皮就离婚,结果在背后算计了我一出又一出,还让我没了小表哥没了……”想起那个孩子,她心头又是一撞,顿了一下才又接下去,“没了那么多东西,你是我见过最大的骗子,我再也不会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 “你怎么想都好,回房去休息,再过两天我们就回国。”说完他就越过她要继续上路。 “回国你会放我吗?”鸢也冷笑,“你不会,所谓保护我安全只是你的借口,你就是把我困在你身边!” 做他的禁脔?情人?尉太太?没差的,总之他不可能放过她,这就是他找了小圆替死的原因,二选一算什么,鱼和熊掌才是他的目标! 鸢也压着火:“你凭什么觉得我还能继续跟你在一起?” 尉迟的面色像入夜后的弯月,越来越清冷:“你是我的妻子,留在我身边合情合理。” “你当我一直以来跟你提的离婚是在开玩笑?”鸢也想到什么,忽而勾唇,“其实现在我们也不用离婚了,尉总你都直接丧偶了。” 第191章趁早打消这念头 第191章趁早打消这念头 两人对视着,看似没有表情实际风起云涌。 尉迟嗓音沉入谷底:“我再说一遍,陈莫迁的死在我的意料之外。” 鸢也笑:“过失致人死亡罪就不是罪吗?” 说到底她小表哥就是死在他的局里,有意还是无意,有区别吗?死了就是死了,何况她也不相信他是无意。 黎雪从二楼下来,看到他们站在转角处对峙,愣了一下,感觉出他们中间气氛不对,又悄悄退回去。 腹部尚未愈合的刀口被什么牵扯动了隐隐作痛,尉迟愠怒道:“你不是很聪明?不是什么都想明白了?那你就该知道如果我不设那样一个局,怎么救得了你?” 鸢也这次是真的笑了:“以爱为名,这个理由太好了,只要你爱我,所以无论怎么伤害我,我都要原谅你?” 尉迟唇线抿得直直,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具体。 “可是你真的是在救我吗?巴黎是沅家的大本营,你把毫无提防之心的我引到那里,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能在他们的地盘上死里逃生?我告诉你,在火车上我就差点被他们勒死。” “难民营,你知道小圆被四五个难民拖进帐篷强暴吗?你不是不知道我有腿伤,你就没想过如果是我遇到那群难民我会怎么样?我连跑都跑不掉,谁能来救我?比我还要柔弱的小圆?还是那些美国人?如果那些美国人救得了我,他们怎么会没有去救小圆?” “木仓战,子弹不长眼,我小表哥都替我挡了一木仓,否则我现在已经死了,这些你想得到吗?如果你想到了还选择这样做,把我的安全置之度外,那么这份爱有多重?如果你连这些都没想到,那么你的爱就更加不值一提,你又怎好拿到我面前,像免死金牌一样要求我必须原谅你!” 话到最后鸢也的情绪再一次失控。 漏洞,全都是漏洞! 如果她再傻点,没准就信了他冠冕堂皇的话,信了他布局是为了她,现在把一切都摊开,真相就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明明就是利益第一她第二,他明明就是拿她做了博弈的筹码,现在合同到手财富近在咫尺他要的已经得到,就画上温柔的妆,扮上痴情的人,到她面前说什么是为了她他爱她,太可笑! 鸢也冷眼看他:“我们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你又何苦再捆着我相看两厌?放我离开,我舒服了你也轻松。” 尉迟素来温雅的面容此刻菱角毕现,根本不需要考虑一星半点,决然拒绝:“不可能。” 不可能放她走?不可能让她舒服?呵。 “你还想利用我什么?”鸢也想了想,想到了,“我是沅家的第一继承人,你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带我回到沅家认祖归宗?也是,一个南欧市场两片南北岛屿怎么满足得了尉总的野心,将沅家取而代之才配得上你。” 又来了!又是这种话!这几天每次对上,她都要把这番话搬出来嚼一遍又一遍! 尉迟浑身紧绷,紧紧盯着她的脸:“我早跟你说过,这些都是你以为,我根本没有这么想!” “你的身份改变不了,沅家不可能放过你,这是事实,与其提心吊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对你下手,赌一把你下次还能不能死里逃生,不如我亲自动手,一次将定时炸弹清除。” “沅家人不是傻子,如果我不把局做得逼真他们怎么会相信?我知道这很冒险,我已经最大程度规避风险,陈莫迁如何小圆如何,从来不在我的考虑范围,我要的只是你,现在你好好的站在这里,这个局就是成功!” 鸢也捏紧了手又松开,目光迎视着他:“所以你不可能放我离开?”话题又回到最初,回到最根本。 尉迟盯着她:“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呵,好。 鸢也听着他那些义正言辞又冠冕堂皇的话,一句问出:“你为什么不敢提岛屿?为什么不敢提南欧市场?” 尉迟唇角一下抿出酽冷。 她嘲讽地说:“你敢承认吗?在你心里,岛屿和市场也很重要,你之所以费心费力设下这么大的局,也是为了利益。” “这些是很重要。” 他承认了。 所以看吧,原来是什么模样,就算往上面点缀再多的繁花锦缎,也遮不住本质。 资本家就是资本家,利益第一就是利益第一,哪怕上面沾染鲜血也无所谓,至于利益之外的东西,都是附属。 她就是附属。 鸢也闭上眼睛,她太累了:“我跟你已经无话可说。” 她转身要上楼,也就在那一瞬间,日光移动,完全照落在她的身上,一片璀璨里她身影模糊不清,像即将化茧成蝶远远飞走。 尉迟瞳眸一缩,原本垂落在身侧的手,突然一下,猛地抓住她的小臂,将她强行拽了回来。 鸢也猝不及防跌进他的怀里,错愕地抬起头,撞进他如狂风骤雨来临的前夕的天空的眸子里。 尉迟一字一字地对她说:“当初是你走到尉公馆,是你要我娶你,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从你开始不代表能由你结束,你没有那么大的权利鸢也,我说你不能走你就不能走,哪怕是‘死’,你也要留在我身边。” “你!”鸢也大怒。 尉迟放开她,越过她先一步上楼。 鸢也气得心肝脾肺都要炸了! 她现在已经是个“死人”,只要沅家势力还在一天,她就不能做回姜鸢也,远离他才能换个身份重新来过,而留在他身边,就注定她以后都不能抛头露面,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苟且偷生! 他这样践踏她的尊严,这就是他的喜欢,他的爱! 她不屈服的,她一定走! …… 黎雪还在二楼走廊转来转去,等着楼下两位主子吵完,她好下楼去办自己的事。 一回头,看到尉迟上来,微微松了口气,紧接着,她就看到尉迟腹部红了一片,乍一看像是又被捅了一刀。 黎雪大惊失色。 尉迟脸色惨白,一言不发,扶着墙走到房间。 黎雪愣愣地看着,他到床边坐下,然后眼睛一闭,整个人往后一倒。 昏死过去。 “尉总!” 第192章生效才叫苦肉计 第192章生效才叫苦肉计 尉迟倒下后,小楼上下就乱做一团。 因为小楼的地板和楼梯都是木质,即使鸢也关了门在房间里,也听得到那些复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她定定地站了一会儿,面上看不出她在想什么,然后躺回床上,拿起那本没看完的书继续阅读,目光平稳地游走过上面的字,又翻了一页,就这么看到日头西斜,恰好看完。 她走到门边开灯,门恰好被人从外面推开,是神情有些慌张的黎雪。 鸢也挑了一下眉毛:“黎秘书是不是忘了做什么事了?” 黎雪屏了一口气:“对不起少夫人,我不是故意不敲门,但是……”她忽然后退一步对着鸢也45°鞠躬,“少夫人,您去劝一下尉总吧,他这个情况不去医院真的不行!” 一个佣人端着一个盆从尉迟房间匆匆走出来,鸢也扫见盆里都是带血的纱布,那血深得泛黑,她微一敛眸:“他不是三岁小孩,对自己的身体有判断,何须旁人操心?” 黎雪急道:“可是尉总不去医院,是因为您啊。” “是吗?不亲自留在小楼里盯着我,他不放心?”话里夹带了有嘲讽意味,鸢也的态度冷淡极了,转身回到床上,又拿起那本书,仿佛有多好看似的,又翻回第一页,从头看起来。 黎雪说:“如果尉总平白无故住院,沅家一旦起疑,追查下来,可能就会发现您还活着,他是因为这个才不去医院。” 鸢也故作恍然大悟:“那我就更不能去劝他,要是被沅家查到什么,我不就死定了吗?” 黎雪错愕,以前少夫人那么在乎尉总,怎么现在连他的命都不顾了……难道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 “少夫人……” 鸢也直接两个字:“出去。” “……”黎雪咬了下牙,转身离开,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忘了,她没有把门带上,外面那些声音就更加清晰地传进鸢也的耳朵里,她听到司徒医生喊:“血浆取来了吗?要输血了!” 须臾又喊:“药呢?我放在桌子上的药呢?你们不会连通纱布一起丢了吧?” “我的天!快去找啊!” 吵得不行,鸢也皱眉,丢开书籍下床,想把门关上。 黎屹从房间里出来,素来冷静的助理,脸上明显可见一抹着急之色,看到她站在门口,脚步一顿,欲言又止,最后大概是觉得连他姐来劝说都没有用,他就更不用说什么了,于是低下头,快步下楼。 鸢也的眼睛像阳光下的玻璃珠,看似明亮璀璨,其实逆着光连花纹都看不清,她就那么想了一会儿,然后迈开步伐,朝尉迟的房间走去。 房间里其实没有她听到的那么兵荒马乱,起码现在没有,尉迟好好的在床上,腹部重新缠了厚厚的纱布,虽然还是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血迹,但其他地方都是干干净净,他的人甚至是清醒着的,靠坐在床头输血。 窗户开了一条缝,将满屋的血腥味驱散了不少,司徒医生正询问着什么,尉迟语气轻轻地作答。 黎雪无意中回头,看到站在那儿的鸢也,愣了一下,然后大喜:“少夫人!” 她又转回去对尉迟说:“尉总,少夫人来了!” 尉迟慢慢转头,鸢也看到他的嘴唇完全苍白,只有靠近唇缝的地方还有一线血色,就像古代女子抿了口脂,头发略微凌乱,漆黑的眼眸从发丝后投过来,幽幽深深,瞧不清具体意味。 鸢也扯了扯嘴角:“这是什么招数?苦肉计?” 他声音沙哑:“生效了才叫苦肉计,要是没有用,就是我自虐而已。” 好一句自虐而已,赌的不还是她心软与否?这个男人最擅长拿捏的就是她,鸢也太想就此转身离开了,但隐忍片刻,她还是说:“那些美国人不是还没遣散?” 尉迟只是看着她,黎雪忙代为回答:“是。” 鸢也同样只看着尉迟,语气挑不出情绪地道:“让他们配合你演一出戏……因为不满意酬劳,所以想绑架你索取更高的赎金,然后黎雪黎屹就和他们起了冲突,混乱之间伤到你。”这样他就能理所当然地去医院。 尉迟眼底流光涌动,轻声应:“好。” 黎雪更是高兴,还是少夫人有办法,居然想到这么做:“我马上去安排!” 话说完,鸢也转身就走。 尉迟一直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方才收回目光。 司徒医生道:“少夫人心里还是有少爷的。” 尉迟不语,只是低垂下眼睫,在脸色苍白衬得眼睫越发乌黑。 鸢也回到房间,没一会儿,就听到楼下客厅一片闹哄哄,男人用英语叫嚣着什么,黎雪情绪饱满地怒斥几句,然后就是噼里啪啦打碎瓷器撞倒座椅的声音,她淡定拿起书。 楼下的闹剧像模像样地持续了大半小时,然后就传来一阵警笛声,看来是为了戏更加逼真,黎雪还叫了救护车,鸢也放下书,走出房间,刚好遇到他们要把尉迟扶下楼。 在他们经过她身边时,鸢也伸手扶了尉迟一把,他好像没有察觉到她,一直低垂着头,鸢也的手快速往下,往他的口袋一摸,什么都没有,她皱了下眉,没有久留泄露痕迹,快速把手收回,目送他们下楼。 尉迟从这一晚起就住院了,外界都以为他是被自己的雇佣兵造反才受伤,连y先生都带着水果篮去探望。 鸢也则继续待在小楼里,黎雪和几个下人看着她,她不在意,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少夫人,可以吃饭了。”黎雪将一碗乌冬面上桌,鸢也关了电视机,走到餐桌边坐下。 她用筷子搅了搅面条,没什么胃口似的,又放下筷子,淡淡吩咐:“麻烦帮我倒一杯温水。” “好的少夫人。”黎雪转身去倒水。 鸢也起身接水。 黎雪没想到她会站在她的身后,转回来时,吓了一跳,手上一个不稳,那杯水小半都泼在了自己衬衫上,还有一些淋在鸢也的手上。 第193章一定能找到机会 第193章一定能找到机会 黎雪立即放下水杯,抽了几张纸巾,顾不得去擦自己,全都按在鸢也的手上,忙声道歉:“抱歉少夫人,我没想到您在我身后……还好不是开水。” 鸢也收回手:“我没关系,倒是你,衣服湿了,把外套脱了,上楼去换一件吧。” 确实应该换一件,要不然太失礼了,黎雪点点头。 鸢也自然而然地伸手,去帮她脱下西装外套:“去吧。” 黎雪只记着门外还有人看着,鸢也是出不去的,便没有多想,快步上楼。 鸢也看着她身影消失后,手摸进西装口袋……没有?鸢也顿时皱眉。 她记得她一直都是在西装口袋里的,怎么会没有?是放在别处了,还是根本没有带在身上?鸢也嘴唇一抿,将外套搭在椅背上面,坐下吃面。 黎雪换了衬衫下楼,拿起外套穿上,鸢也咀嚼着嘴里的东西,咽下后,才问:“他怎么样?” 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很显然问的就是尉迟,黎雪见她还关心着,向来不苟言笑的人都露出了多一点表情:“重新缝合了伤口,医生说卧床几天就可以下地走动,再慢慢康复就好,少夫人不用担心。” 鸢也颔首。 后来几日,鸢也果然没有看到尉迟出现。 她用了不同的招数,不动声色地试探过留在小楼里看着她的所有人,可惜他们身上都没有她要找的东西,由此可见,都是被收走。 尉迟果然是要断绝她和外界所有联系,鸢也吐出口气,不急,她一定能找到机会。 这一天早上,鸢也起床,发现外面下了小雨,不知道是地域原因还是别的,她总觉得巴塞尔的雨比别处的雨要冰寒很多,她站在窗边看了许久,直到黎雪敲门,方才进浴室洗漱,然后下楼吃饭。 早餐是小米粥,她吃着,像是随口一说:“外面天气转凉,让人带几件外套去医院给他。” 黎雪马上点头:“好的少夫人。” 吃完早餐,鸢也在客厅看电视,黎雪收拾了两件衣服交给下人,特意道:“是少夫人让送去给尉总的。” 下人也懂事,把衣服送到医院后,把这段话复述了,尉迟正在签一份从国内发过来的合同,闻言,最后一笔明显加重。 黎屹收起他签好的文件,说:“少夫人应该只是一时接受不了陈医生离世,才会冲动伤害尉总您,现在出过气,尉总也解释了,她就慢慢解开心结了。” 解开心结。尉迟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日期,三秒无反应后自动熄灭,黑色的屏幕照出他晦暗的神色。 隔天早上,鸢也惺忪地醒来,忽然感觉后背热烘烘的,腰上也紧着,她愣了一下,旋即一股熟悉的味道从身后严丝合缝地包围她,她才想到是什么,便有人在她耳后说:“好久没有这样抱过你睡觉。” 鸢也彻底清醒,冷声说:“放开我。” 尉迟仍圈着她的腰没有松开:“再睡一会儿,你在飞机上总睡不熟。” 飞机?鸢也明白过来:“要回国了?” “嗯。”尉迟应着。 鸢也吁出一口气,声线平缓:“如果你不想伤口再裂一次,就请马上放开我。” 一小阵子后,尉迟终于将手收了回去。 同时他的人也起身,被子被撑了起来,凉意趁机涌入,鸢也的身体本能地一缩。 床的承重也减轻了,是尉迟下床,被子又好好的盖回鸢也身上,只是没了背后的热源,这被窝好像也不那么暖了,鸢也定定的,仍侧躺着不动。 尉迟说:“九点的飞机,差不多可以起来收拾了。” “你要怎么带我回国?” “你换上黎雪的衣服就可以。” 看来都已经打点好了。鸢也重新闭上眼睛。 尉迟先进浴室洗漱,就在门关上的瞬间,鸢也即刻睁开眼,一下坐起身,目光清锐地从床头柜扫到小茶几,都没有。 她回忆尉迟抱着她时感觉出的穿着,好像是毛衣和休闲裤,确实没有地方可以藏。 她也不气馁,马上就回国了,她有更多的机会。 简单收拾了一下,他们就踩着晨曦的光出发前往机场。 尉迟确实已经安排好一切,鸢也拿着黎雪的身份证过安检,检票员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直接让她过去。 鸢也将帽檐压低,她的前后左右都有人,虽然没有紧紧拥簇她,但她想跑是绝对跑不了的,不过她本也没打算在这里跑,只是问:“黎雪怎么回国?” “她有别的办法。”尉迟说。 鸢也勾起嘴角:“是啊,她想怎么走都可以,而我只能跟着你。” 尉迟没有接她的嘲讽,检票上飞机。 国际航班的头等舱是一人一个舱位,待飞机平稳行驶后,空姐过来询问是否需要饮料或者食物?鸢也道:“给我一杯温水就好。” “好的。”空姐微笑。 鸢也目光越过她的肩头看到那边的尉迟,他也在看她,目光平和,但就是给鸢也一种“你别想做什么小动作,我什么都看得到”的感觉,她收回目光。 喝了水,她去洗手间,特意留意身后有没有人跟着她,没有,就连尉迟也没注意她,机不可失,她抓紧时间马上对空姐说:“请问你可以借我……” 空姐抬起头,却是黎雪的脸:“少夫人?” 鸢也话语卡在了喉咙里,一颗心陡然间沉入谷底。 黎雪穿着空姐的制服,询问:“少夫人想要借什么?” 那两个字被她狠狠压回心底,鸢也攥紧了手,指甲抠得她手心生疼,她冷静地说:“卫生巾。” 黎雪身上没有,她去跟别的空姐借来给鸢也,鸢也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你们真是神通广大。” 可以让她用黎雪的身份证上飞机,也可以让黎雪假扮成空姐守在飞机上,难怪敢让她独处,原来都是他的人。 接了卫生巾,鸢也进入洗手间,直接丢进垃圾桶,然后拧开水龙头,碰了一瓢冷水泼了自己一脸。 冷静下了情绪,她才开门出去,回到自己的舱位。 飞机航行十二个小时后,稳稳降落在机场。 回到国内,尉迟再无顾忌,直接牵起她的手。 鸢也挣了几次都没挣开,索性不白费力气,抬起头一看,却发现这个机场有些陌生,她一怔:“这里不是晋城?” “青城。”尉迟说,“今天起陈莫迁头七。” 第194章我想要三枚硬币 第194章我想要三枚硬币 头七……鸢也闭上眼睛,瞧她,被软禁得连日子都忘了,原来已经过去七天。 细密的痛感从心脏释放开来,爬满了四肢百骸,她寂声道:“葬礼早上就结束了。”这会儿已经晚上快十点。 尉迟指腹在她手上摩了摩,温声道:“去陵园看看。” 鸢也讽刺:“算了,我可不想带凶手到他面前,扰他的安宁。” “让黎雪陪你进去。” “有什么区别?” 他抬起眸,眼底色泽清寒,凝了她一会儿,不再言语,拉着她出了机场。 车子早就停在门口,上了车,直接开到陈家陵园,尉迟直接吩咐黎雪:“送少夫人进去。” “是。”黎雪打开鸢也那边的车门,“少夫人,请。” 鸢也实在讨厌极了这种被强迫的感觉,愠怒道:“良心不安吗?非要我配合你走这个过场?” “头七是大日子,到底是你的表哥,还是应该去送一程。”尉迟语气清淡,甚至有点温柔劝说的意味,倒衬得她像不懂事的人,在大是大非面前拎不清。 鸢也憋了一口气。 他伸手折好她的领子,又顺了她的头发:“很多事情就只有一次机会,我不想你将来遗憾。” 黎雪再度道:“少夫人。” 现在的她有什么权利说不……鸢也到最后哧笑一下,转身下车,走进陵园。 陵园本就无需太多人看顾,就算是陈家的陵园,也只有两个守陵的。 黎雪自称是陈莫迁生前好友,特意从外省赶来送最后一程,守陵人看她们只是两个女人,加上是头七这样的日子,便没有阻拦,轻易放她们进去。 鸢也从碑林里走过,面色肃然。 无需特意询问陈莫迁的位置,一眼看去,那个墓前放满鲜花的就一定是他,鸢也走近了,脚步也慢了下来。 陵园周围有几盏灯,昏昏地照着,看到石碑上贴了陈莫迁的黑白照。 鸢也眸色一深,忽然一句:“滚远点。” 黎雪愣了一下。 尉迟下达的指令,都是由黎雪去执行,前者是凶手,后者就是帮凶! 她阻拦不了他们进陵园,总能让她离远点吧? 他们也知道是她小表哥的头七,还到他面前去,存心不让人在下面安息吗? 鸢也侧过头,冷冷地看着她,黎雪抿了一下唇,走远两米。 平复了一下情绪,鸢也重新迈开脚步,到陈莫迁的墓碑前。 连只见过他一两次的小秘书都说他有点高冷,鸢也一直没什么特别感觉,现在看了照片才知道所言不虚。 一张平面,也能感觉出他的生人勿近……不是说心理医生要跟患者共情,才能更好地治疗吗?他这样冷的人,和病人怎么沟通得了?鸢也扯了扯嘴角,却扬不起来。 她伸手,摸过碑上的每一个字:“小表哥。” “我活着呢,我好好的,来看你了。” 惊心动魄的山林之夜仿佛就在昨天,她晃了一下神,想起他离开前看她的那一眼,喉咙一滚,慢慢蹲下身。 她将额头抵在陈莫迁的照片上,只能感觉到石碑的冷意,她吸了一口气,声音一下就沙哑:“你不是说,青城大学的玉兰花开了,要带我去看吗?” 不会再有人回答她了。 不会再有人教她遇到坏人就冲着剑突以上肚脐以下的位置打下去,那里有肝脾肾胃可以会让人剧烈疼痛,短时间内失去作恶的能力,也不会再有人教她怎么射箭,怎么开枪,说对着胸口打,打死也不怕,陈家永远是你的退路。 那场火后,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鸢也维持着一个姿势很久,黎雪站在她身后看着,没有出声打扰。 “有硬币吗?”鸢也突然开口。 黎雪愣了一下,才说:“没有。” 鸢也离开石碑,额头上有一块红印,她没有回头地淡淡道:“我想要三枚硬币。” “这……”黎雪迟疑,尉总叮嘱过他们,少夫人的心思多,所以连花都不让他们准备,免得留下什么痕迹,更别说她现在主动要求,就算有硬币,他们也不敢给她啊。 鸢也忽而轻笑,语气里却有深深的悲凉:“小表哥啊,头七啊,我连一束花都没有给你带来,本来想留几枚硬币聊表心意,现在也不行了呢。” 黎雪致歉:“是我们准备不周。” 鸢也摸过篆刻的文字:“小表哥,你怪我吗?一定怪的吧,你拿命保护了我,我连来看你都这么敷衍。” 黎雪听着这些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又想到曾听人说过,潮汕有些地区入宅时,会往家里所有柜子里留几枚硬币,取个“压财”的意头,兴许丧葬也有类似的习俗吧,毕竟几枚硬币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她犹豫一下,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车上的尉迟。 “尉总,少夫人想要三枚硬币……可能是青城这边的丧葬仪式,她想留给陈医生……好的。” 挂了电话,黎雪低声说:“少夫人,节哀顺变,随行的其他人身上有硬币,尉总让他送过来了。” 鸢也仍低着头,黑发遮住了她的侧脸。 手下送来三枚一元钱的硬币,鸢也接过了就放在墓碑前的地上,然后就起身:“走吧。” 黎雪看了一眼,那硬币只是被随意洒在地上,连捡整齐都没有,两枚花色一枚字,平平无奇。 她收回目光,跟上鸢也。 上了车,鸢也直接问尉迟:“你打算什么时候再放我自由?” 尉迟答的是:“在青城住一晚,明天再回晋城。” 鸢也就扭过头,车窗玻璃映出她的侧脸,从秀气的鼻子到紧绷的下颚,冷硬极了。 车子开到酒店,鸢也进浴室洗澡,黎雪将鸢也在陈莫迁墓前的反应事无巨细地汇报,尉迟听到三枚硬币,眉心轻蹙,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对,但总觉得是个隐患:“你再去一趟陵园,把硬币带走。” “好的尉总。”黎雪马上去办。 鸢也洗完出来,对房内的人视若无睹,吹干头发,便直接上床,闭上眼睛。 尉迟还在用手机看一份刚收到的全英文的邮件,看完又写了一封回复,待邮件发送出去,已经是半小时后,他再去看鸢也,她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缓均匀。 她也就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会松开眉心,神情没有那么心事重重。 尉迟看了她的睡颜许久,然后低头,在她嘴角轻轻一吻,她没有醒了,他才起身进浴室。 关上门,水声响起,鸢也忽的一下睁开眼坐起来。 她目光快速一扫,锁住放在小茶几上的手机,毫不犹豫下床走过去抓起来。 第195章密码可能是什么 第195章密码可能是什么 手机有密码,四个数字。 鸢也眸子飞闪两下,想起当初白清卿从他手机里偷走照片,那时他解释,锁屏密码就是他的生日。 她马上输入。 不是。 居然改密码了。 她没有片刻停顿,又接连试了自己的生日和阿庭的生日,都是错误。 难道是李柠溪的生日? 鸢也皱眉,她不知道李柠惜的生日。 不过她查过白清卿,还记得她的生日,输入尝试。 错误。 她没有别的头绪,他们结婚两年,很少干涉对方,她都不知道他平时会用什么密码,所以索性输入0000,毫无意外的错误。 五次输入机会已经用完,要等一分钟才能再次尝试,鸢也目光下移,盯住了那个“紧急呼叫”,一滑动,就是110,120和119。 报警? 不报警? 报警? 不报警? 才迟疑了那么一下,浴室就传来水声停止的动静,她心脏一跳,马上将手机放回原位,三步做两步跑回床,掀开被子,躺下闭眼,一番动作行云流水,也就在一分钟甚至更短的时间里,尉迟开门出来。 热气烘得室内温度骤高一度,鸢也全身绷紧,唯恐他这个时候突然靠近她,察觉到她的异样。 这几天她从黎雪身上,从看守的下人身上,都没有找到手机,尉迟防她防得很严,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机会,要是被他发现自己的意图,以后她再想联系外界的难度就更高了。 好在,尉迟只是忘记带睡衣,鸢也七上八下的心才总算开始冷静。 就说他怎么会那么快出来,还以为他是洗到一半想起自己的手机没带走,特意出来拿。 鸢也将呼吸调整为平稳状态,耳朵听见他脚步轻轻地在房间里走动,悉悉率率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突然,手机震动声响,鸢也眉心飞快一蹙,又快速松开。 尉迟拉开小半边窗帘,倚着窗接了电话,那边不知道是谁说了什么,只听到尉迟一句:“好,回来吧。” 然后就挂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房间里都是安静的,鸢也猜想他可能是在工作。 她一面装着睡觉,一面在心里思忖,她不能报警,一旦报警,她就得交代自己的身份,解释自己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复活,一来二去很容易被沅家发现。 虽然现在是在国内,沅家想要下手没那么方便,有陈家护着她,沅家想下手也不容易,只是陈家刚没了小表哥,正是悲痛之际,二房三房很可能会趁虚而入,如果再引来沅家,大表哥腹背受敌,她不能这么自私。 所以这件事还是要在不惊动沅家的情况下,私下解决。 她还想着很多事情,比如密码是什么,比如解开密码后要打电话还是发信息,要联系大表哥还是联系苏先生,又想着如果求救失败尉迟什么时候才肯放过她,他总不能真的一辈子不让她见人吧,这也太荒谬了…… 思绪像一叶扁舟在江面上浮浮沉沉,后来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 那边,黎雪独自驱车来到陈家陵园。 正要下车,就看到一个全身漆黑的女人走向陵园,她眼睛一眯。 守陵人在值班室里看到她,连忙迎出来:“三小姐这么晚怎么还过来?” 陈桑夏说:“睡不着,来看看我二哥。” “三小姐节哀顺变,您这样,二少爷在天有灵也会不放心。”守陵人劝告道。 陈桑夏苦笑:“以前听老人说,人走后七天,魂魄还留在人间,过了头七才是真正离开,我想趁着他现在还没走,再跟他说几句话。” 她心里真的太难受了,怎么都没想到,二哥和鸢也会同时离开,一下子失去两位至亲,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能来陵园陪陪二哥。 守陵人叹气:“是啊,今天陆陆续续来了很多送二少爷的,刚才十一点多的时候,还来了两个年轻的女人。” 有女人来看陈莫迁不奇怪,奇怪的是,大半夜居然还有人来,陈桑夏问:“两个女人?叫什么?从哪里来的?” “啊,这个我没细问,她们只说是从外省来的。” “我是陈医生的病人。”黎雪忽然出声。 陈桑夏和守陵人一起转身。 黎雪必须在陈桑夏看到硬币之下拿走硬币,事到如今除了现身没有别的办法,她垂下眸子,轻声道:“没有陈医生,就没有现在的我,他与世长辞,我怎么都应该来送送他。” 守陵人认出来:“三小姐,就是她。” 陈桑夏目光移动将她打量一遍,并不认识:“你是我二哥治过的病人?” 黎雪点了点头:“嗯。” 陈桑夏并未起疑,她心绪被浓浓的伤感笼罩,一时也想不了太多,只道:“看到你现在好好的,我二哥应该也会很欣慰。” “只是陈医生太可惜了。”黎雪一边说,一边移动脚步,往陵园内走去。 陈桑夏自然而然地跟上,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眼睛又有些红润:“虽然他平时看起来淡淡漠漠,但我知道,他很醉心医术,他也做得很好,他是我们陈家唯一一位医生。” 陈莫迁的墓碑就在前面,那三枚硬币还在那里。 黎雪一眯眼睛,越过陈桑夏,先一步走近陈莫迁的墓。 陈桑夏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出声转移了她的关注:“陈医生人很好,也很耐心。” 她拂去碑顶的灰尘,手指再沿着碑体往下,轻轻地抚过碑上的每一个字:“他治疗我的时候,大多都是我在说,他在听,他是一个很合格的倾听者……” 抚摸墓碑的动作本身就带着强烈的思念意味,再加上他们是异性男女,这么做更多一分暧昧,陈桑夏都愣了一下。 怎么觉得,她和她二哥不只是病人和医生的关系? 黎雪一路摸到了墓碑底,手掌不动声色地盖住那三枚硬币,慢声说:“但是他又能从我的故事里,找到开导我的办法……” 陈桑夏虽然是看她,但由于她的动作和话语太让人浮想翩翩,以至她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小细节,反而是在想,难怪她会三更半夜来看她二哥……她是爱慕她二哥吗? 第196章早该料到这种事 第196章早该料到这种事 黎雪像扫去灰尘般一拂,其实是将硬币收入掌心,但不小心,其中一枚掉落在地,贴着碑座立着。 她一皱眉毛,侧目看了一下陈桑夏,虽然她的注意力被转移,但如果她特意去捡,还是太显眼了。 算了,得不偿失。 她抿唇,将这两枚硬币捏在手心里,最后说:“不是他的话,我不可能这么快就康复。” 陈桑夏从旁人口中听到她二哥的故事,更难过了,沙哑地问:“你不是已经离开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刚才忘记跟陈医生说一句很重要的话,如果今天不说出来,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这一句说得更叫人浮想联翩。 陈桑夏若有所思,礼貌地退后几步:“你说吧。” 黎雪看着那张黑白照片,这句是真心的:“陈医生……对不起。” 话毕,她站起身,对陈桑夏道:“我先走了。” 啊?怎么就走了?陈桑夏忙问:“你叫什么名字?” 自然不能说真话,黎雪道:“黎雨。” 黎雪走后,陈桑夏在陈莫迁墓前盘腿坐下,看着照片说:“我猜那个女孩一定是单恋你,咱们老陈家的人,都少了一根谈恋爱的筋,大哥,你,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是母胎solo。” “你和鸢也一起走,在那边你也可要保护她啊,我明天就去晋城看她。” “大哥说你们是被人害死的,我一定会找到凶手,替你们讨回公道。” “……”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一直到凌晨两三点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最后是守陵人看不下去,进来劝说,她才后知后觉感到寒意,揉揉鼻子,撑着地面起身。 守陵人手里拿着电筒,照着地上,陈桑夏无意间瞥见墓碑底座有什么东西一闪,她伸手拿起,是一枚一元的硬币。 守陵人看了一下,硬币啊,不稀奇:“今天来来往往的人多,可能是谁不小心掉的吧。” 陈桑夏有着敏锐的自觉,看着这枚硬币,又想到了刚才那个女人,莫名感觉有哪里不对? …… 一夜很快过去。 身体的记忆,其实有时候比大脑的记忆更加难以忘记。 鸢也睡得很沉,无意识地转身,面朝着里,进了男人的怀抱,那一直包围着她的气味,此刻更加浓郁地钻进她的鼻间,携着令人眷恋的温暖。 她呓语一声,在那人收紧手臂时,她没有拒绝,完全出于本能的,钻进了他的怀里。 她低着头,露出一截后颈,细小的绒毛在晨光里像散开的蒲公英,连同肌肤也若有若无地散发着香味。 别碰她! 尉迟非但没有放开她,更直视进她的眼睛:“捅了我一刀还不够,还要再砸我一下,我有一天不见血,你就咽不下这口气?” “从你要把我拘禁在你身边起你就该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她一直回避不去想那个来去匆匆的孩子,可是他刚才的亲近叫她毛骨悚然,她怎么忘得掉,除了她的小表哥,她的孩子也死在他的手里! 鸢也怒极气极,忘了自己原本的计划,噼里啪啦地把心里的话全都炸出来:“你要是不想哪天死于非命就离我远点!要不然像今天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离她远点?尉迟抓着她的手腕蓦地加重力道,鸢也吃疼闷哼,他冷涔涔地说:“还想着从我身边离开?我那天说的话你还没听明白吗?” 听明白什么? 死也别想从他身边离开?做梦也别想从她身边离开? 呵! “你拭目以待我能不能逃得掉!” 他还压着她,还抵着她,憎恶填满了全身的毛孔,鸢也咬牙切齿地说:“我让你从我身上下去!” 从他身边离开后她想去哪里?苏黎世那个男人身边?尉迟这两天才知道原来苏黎世那个能为她上游轮上山林的男人还有个中文名叫苏星邑,苏星邑,星星,她最喜欢的就是星星,饰品,衣服,甚至微信头像都是星星! 尉迟短促地冷笑两声:“想让我见血可以,用别的办法。” 他蓦地一把掐住她的下巴,落势凶狠地堵住她的唇舌! 鸢也松开手,台灯落地,双手拼了命推他掐他抓他捶他,都没有用! 尉迟桎梏着她,甩都甩不开,混着不知道谁被咬破了的血腥味疾风骤雨地纠缠她的唇舌! 第197章我已经不爱你了 第197章我已经不爱你了 鸢也在极怒之后反而笑起来:“原来你非要把我留在身边,是为了这个。” 此话一出,尉迟眸子里尚未成形的欲就开始分崩离析。 他缓慢地说:“你总是很知道该怎么用一句话让我生气。” 鸢也微笑:“就像尉总最懂得该怎么对付我一样,好歹这么多年夫妻,我自然不能差你太多。” 伶牙俐齿的商务部部长,几个人能在她嘴下讨到好? 看着她又冷又硬的侧脸片刻,尉迟抿了下唇开口:“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可以不去想那么多。” 他没有离开她身上,只是用一只手撑在床上,并未用全部重量压着她。 这句话听起来确实很耳熟。 鸢也目光盯着墙上雕刻的花纹,同样将那时的回答奉上:“我也跟你说过不可能。” 尉迟将她的脸板过来,指腹按住她还泌出血珠的唇瓣:“听过一句话吗?‘余情未了,必将庸人自扰’。” 鸢也睫毛扑了一下。 “你越是计较我在这个局里,到底是想保护你的意思多还是想得到利益的意思多,就越是证明你在乎我。因为太在乎,所以你容不得一丝瑕疵,哪怕你知道事实是什么也不愿意承认。” 前几天他们在巴塞尔小楼里没谈完的话,现在又被他拎出来继续。 “我知道我做了一些事情让你对我有怨,可是鸢也,你因此全盘否定我对你的感情,这样又对我公平吗?我留你在我身边究竟是因为什么你心知肚明,何必拿那样的话来作践自己刺伤我?” 鸢也静默须臾,开口却是反问:“你知道我刚发现阿庭亲近我,其实是你刻意调教出来的时候,我想过什么吗?” “我想,你为什么不能把局做得再精妙一些,既然骗了我就骗一辈子不要被我发现,这样我们就可以相安无事地过下去,当时我还自嘲自己被你洗脑成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尉迟眼看着她眼底蔓上一层水色,将剔透的眸子淹没。 “其实是因为那时候我太爱你,爱情会让人变得懦弱和盲目,哪怕阿庭是我喉咙里的一根刺,我也因为舍不得离开你而选择咽下,包括后来的李家姐妹,只要你对我服个软,我就能为了你将底线一退再退。” “我也知道你想说的意思,你想告诉我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成年人的感情本来就不存在纯粹,我一味要求你对我的爱不能掺任何杂质是我吹毛求疵甚至在钻牛角尖,芸芸众生山水一程谁不是在得过且过。” “你想要阿庭也想要我,你想要利益也想要我,你觉得要阿庭和要我不冲突,你觉得要利益和要我也不冲突,而要我接受你的论调的前提是我依然很爱你,还深陷在懦弱和盲目里,才能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那些所谓的‘瑕疵’视而不见。” 她的话越走越偏,越说越尖锐,哪怕她的语气至始至终都是无波无澜,也藏不住底下还是渐露锋芒的针。 尉迟预料到她后面要说的话是什么,双眉蹙起,隐忍地道:“够了鸢也。” 鸢也没有如他所愿,咽了一下喉咙,眼睛里水色不知何时起已经如同太阳下的一滩浅水,蒸发无形,只剩下一片干燥。 “我跟你说过,只要我一直松开手,沙子迟早会从我手里流干净,沙子是这样,别的东西也是这样,所以以前我能退步现在不能退,你知道是为什么了吗?” 尉迟按在她唇瓣上的手指突然掐住她的脸颊:“不要再说了。” 紧跟在他那句话之后,中间没有任何停顿的,鸢也道:“因为在你一环扣一环的算计里消磨得我已经不爱你。” 尉迟瞳仁骤然一缩。 春末夏初的青城气温更要比别处更高一些,可她整个人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气息却让人触之刺骨。 那句话里最后三个字,以及所代表的意思,更如极北之地千年不化的冰岩,猛地一下砸进他的心头。 鸢也眼见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话语也没有因此驻足:“你觉得我是因为太在乎你所以容不下一点瑕疵,其实我是因为不爱你了所以无法忍受你的全部。” “住口!”尉迟咄声而出终于是彻底怒了,伴随他的火气燃起的还有他加重在鸢也脸颊上的力道。 他为了让她住口,当真是用了力气,她的脸都被他掐变形了。 鸢也皱起眉:“姑且就当你强行留我在你身边是因为喜欢,可是我为什么要稀罕这一点点混在算计和利益里堪称微不足道的喜欢?我是乞丐吗?连这点施舍都看得上。” 她每说一句他的力道就加重一分,脸色已然不能用难看二字简单概括。 “作践自己?没错,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为什么还要作践自己继续忍受你?这世上确实没有绝对纯粹的感情,可找一个没有伤害过我的男人还是很容易的,我干吗要拿一辈子来对你委曲求全?我姜鸢也值得更好的。” 话音未落他竟将她整个上身提起来砰的一声按在床头,后背撞上床板疼得仿佛骨裂,鸢也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笑了。 他不是第一次生气,但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气得这样明显,失了平时的云淡风轻,没了优雅矜贵,她竟然有种报复成功的快感。 “‘余情未了,必将庸人自扰’这句话我听过,我还记得下一句是‘物是人非,何苦画地为牢’,尉迟,我不爱你了就是不爱你了,无论你怎么强留我在身边都没有用。” “我让你住口!”尉迟按着她肩膀的手骤然往下掐住她的脖子! 第198章被所有人遗忘了 第198章被所有人遗忘了 要害之处被暴怒的他挟持住,鸢也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抵抗,尉迟的眼底覆了蜘蛛丝一样的血丝,不到一秒就放开她摔门而去。 他走之后,鸢也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脑袋空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抬起手臂盖住眼睛,叹了口气。 ……还是要快点从他身边离开。 她在陈莫迁的墓碑前留了三枚硬币,那是只有他们兄妹才知道的游戏,但愿能被大表哥或者桑夏看到,这样他们就知道她还活着了。 尉迟这一招真的太绝了,让所有人都以为她不在了死了,这种被所有人都忘了的感觉,太糟了。 …… 陈家府邸,陈桑夏从二楼走下来,看到坐在餐厅里陈景衔。 陈家的家主多数时候也是白衬衣黑西装的标配,最近也是一样,只是在失去陈莫迁之后,这样的打扮无形中多了几分阴霾,陈桑夏眼神暗了暗,出声问候:“大哥,早。”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陈景衔抬起头,比起陈莫迁的冷俊,他从五官到气质都要柔和很多,“昨晚不是很晚才回来?” 陈桑夏闷不做声地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小笼包吃了两口,食不知味,索性将自己这几天做好的决定说出:“大哥,我想退役了。” 陈景衔好像不那么意外,只是问:“为什么?” 陈桑夏给了他一个头顶,闷声道:“我想回来帮你。” “你能帮我什么?给我当船夫吗?” 陈桑夏一梗,什么感动都瞬间灰飞烟灭了,想反驳,可想想自己好像确实不会别的,只好不情不愿地说:“……用船员称呼时尚点吧?” “当了那么多年的海军,回来给我当船员,出息。”陈景衔都没理她,继续用饭。 陈桑夏很认真:“我不想再让你一个人扛着这个家,二哥已经没了,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 “少来这一套,莫迁在的时候,你们也没有帮到我什么。” “……”怎么说呢,陈家家主真的很难打得起感情牌。 陈桑夏无语极了,能怪外界总说他是一条毒蛇,确实,笑眯眯地咬人,毒死了。 她说不下去了,低头吃饭,头顶突然一重,她愣了一下,陈景衔从对面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我守着这个家,就是为了让你们都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要你们为了我放弃自己的梦想,才是本末倒置。” 陈桑夏怔了怔,心头霎时间滚烫。 他确实一直都是这样,无论是她想当海军还是陈莫迁想当心理医生,他都是无条件支持。 相反,这些年家里有什么事,他却很少对他们说,上次二叔和三叔“造反”,还是管家偷偷告诉她和陈莫迁,否则他们都被蒙在鼓里,又要等他把平息事情后,再在一个无事发生的午后,当做闲聊般地对他们提起。 都说他是陈家的大家长,但其实也只比他们大两三岁而已。 梦想,大家族里谈梦想,很不切实际,可他就是做到了让他们都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毫无后顾之忧。 这样的性格,让她想到了一个人:“大哥,你和爷爷真像。” 总是选择一个人撑起所有。 陈景衔只是弯唇,收回手。 “不过大哥,你快点给我找个大嫂吧,实在遇不到你喜欢的,就找个喜欢你的也好啊。”昨晚她回来都三点半了他还知道,多半是操持完二哥的头七后又开始工作,要是有个人陪在他身边,起码会提醒他早点休息。 说到这里,陈桑夏就想起那个黎雨,有些低落:“昨晚我在陵园遇到一个喜欢二哥的女人,听守陵人说特意从外省来的,去了两次,那么痴心,二哥离开,除了我们自己家人,最难过的就是她吧,也不知道二哥知不知道她喜欢他。” 陈景衔只是听着。 “对了,还有这个。”陈桑夏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放在桌子上。 陈景衔看了一眼,顿住:“硬币?” “在二哥墓碑边捡到的,现在的人带现金出门都很少了,居然还有硬币,也不知道是谁落下的?” 陈景衔拿起那枚硬币,在手指间反复看了看,硬币本身倒是没什么异常,只是……他眸子一眯:“你刚才说,那个女人去了两次陵园?” “对。”陈桑夏想了想,“守陵人说,第一次是两个人一起去,第二次是她一个人,恰好遇到我,我们聊了几句,她自称是二哥治过的病人。” 手指一放,硬币落回手心里,张开手指,是花纹。 陈景衔侧头对管家吩咐:“去把陵园的监控调来。” …… 房门被敲响时,鸢也刚好从浴室出来,顿了顿,打开门。 “少夫人,”黎雪恭敬地道,“早餐已经准备好,您要到外面用,还是送到房间里?” “送进来吧。”鸢也估计尉迟现在也不想看到她。 “好的,我们午后就回晋城,也请少夫人早做准备。” 虽然知道跟她说这些没什么用,但鸢也还是忍不住讽刺一句:“做什么准备?趁着现在还没有被关进尉公馆,多呼吸几口外面的空气?” 黎雪接不上话,只好微微弯了下腰,转身离开去把她的早餐送来。 鸢也眉心紧拧……不行,回到晋城,就完全是尉迟说了算,到时候无论是她想逃,还是别人想救她,可能性都几乎为零。 她要拖延时间,起码拖过今天,哪怕她大表哥和桑夏没有去陵园没有看到硬币,守陵人每天打扫的时候总会看到,现在只能赌一把守陵人会把这个蹊跷上报。 但尉迟决定好的事情,她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改变注意? 她早上太冲动了,把话都说了出来,一定引起了他的警惕,他会把她看得更严,她现在要是再表现得太像故意拖延时间,他更会警觉。 该怎么办? 该怎么做? 鸢也一边想一边在房里踱步,走到窗边,看到远处一栋挂着一块巨大的红底白字的招牌的建筑,眸光一闪。 黎雪送来了早餐,敲了敲门,里面却没有人回答。 她奇怪,又敲了敲,还是没有回应。 这是一间套房,套房外有看守的人,鸢也不可能离开,一定在卧室里,可是在的话,为什么没有反应? 房门没有关紧,黎雪推门而入,目光快速往四下一扫,看到坐在床边地毯上的鸢也,她脸色惨白,捂着肚子,艰难地喘气。 “少夫人!”黎雪立即放下早餐,快步过去扶住她,“您怎么了?” “……疼。”鸢也咬着下唇,出口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第199章反正已经没有了 第199章反正已经没有了 鸢也动了动唇,像要说什么,最后却一个字都没能吐出来,眼睛一闭,倒在黎雪的怀里。 “少夫人!”黎雪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不敢大意,朝门口喊,“尉总,尉总!少夫人晕倒了!” 尉迟就在客厅,闻声快步进门,见状,将鸢也接了过去,低声唤:“鸢也,鸢也。” 早上还张牙舞爪的女人现在没有半点反应,尉迟抿唇,将她横抱起来:“备车,去医院。” 挂了急诊,医生询问了鸢也的病症,得知她是腹痛后昏过去,就安排她做b超。 尉迟全程守在鸢也身边,看着鸢也被放到床上,女医生一边用仪器的探头在鸢也腹部移动,一边看着电脑屏幕显示的子宫内影像,忽然,蹙起了眉头。 他一直注意着医生的脸色,因而她有一点表情变化,尉迟就第一时间发现了,沉声问:“她怎么了?” 女医生抬起头,莫名的问了句:“你是病人家属?” “我是她的丈夫。” 女医生看看鸢也,再看看尉迟,心想看起来都是体面人,怎么会…… 她再看了一遍影像,思量着。 也就是她这个踟躇的态度,让尉迟抿直了嘴角:“医生,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昏迷?” 女医生按下打印键,然后就是问:“她流过产,你知道吗?” …… 陈家府邸。 管家拿到陵园的监控录像,在电脑上播放,陈景衔双手交叠成塔型,搁在下巴处,目光沉静地看着。 陵园内有三个摄像头,可惜的是,当时天黑,加之离得远,都没能清晰地拍下那两个女人的相貌,只有入门处的摄像头,拍到了其中一个女人的小半边侧脸。 陈桑夏指认:“这个就是黎雨。” 陈景衔放大了画面,越大越模糊,他又挪动鼠标去看背对着摄像头的另一个女人:“这个是谁?” “不知道。”陈桑夏没有问,又不明白他此举何意,“大哥为什么要特意调看监控?” 陈景衔手里还捏着那枚硬币,不语,继续看下去。 一个离得比较远的摄像头,拍到了那个看不见脸的女人蹲在墓前的画面,虽然看不清她的动作,但对比那个自称叫黎雨的,从距离上看,分明是她和陈莫迁的关系比较亲。 可陈桑夏却说,是这个黎雨单恋陈莫迁。 陈景衔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手指间翻转着硬币,目光落在屏幕上,若有所思。 过了会儿,陵园里进去第三个人,先跟黎雨说了什么话……不对,是把什么东西交给了黎雨,陈景衔眯起眸子,再看黎雨把什么东西交给那个看不见脸的女人,不到两分钟后,三人便一起离开了陵园。 陈景衔倒退再看一遍,再快进到黎雨遇上陈桑夏时,这次换了黎雨在抚摸墓碑。 墓碑,两人都碰过墓碑,硬币就是在墓碑底座捡到的。 “桑夏,你一直看着黎雨,没有留意到她在做么?”陈景衔暂停住画面,目光投向陈桑夏。 陈桑夏不解:“什么做什么?我一直站在她身边,没有看到她怎么了啊。” 陈景衔摇了摇头,唇边习惯性挂起一道浅弧,不含笑意地道:“我猜,她去而复返,不是为了跟莫迁说对不起。” “那是为什么?” “是回来拿东西。” “啊?”拿什么东西? 陈景衔拇指和食指间捏着一枚硬币,朝她示意。 陈桑夏挠挠后脑勺,觉得自己智商有点不够用。 陈景衔起身绕过桌子,经过她身边时,顺便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亏你还是个军人,眼皮底下,一点小把戏就把你糊弄过去。”他对门外喊,“齐高。” 身材高大的保镖兼助理出现,陈景衔道:“昨晚11点15分,有一辆车去了陵园,追查这辆车的下落,和车上的人的去处。” 齐高领命:“是。” 陈桑夏到这时才有点反应过来:“大哥,你怀疑什么?” 陈景衔手里捏着硬币,捂不热的铝质物硌着掌心,另一只手随意地按在桌前的相框上。 那是陈家三兄妹的合影。 他眸子一敛,略有凉意。 …… 流产。 尉迟浑身一震,僵着脖子,看向那个还昏迷不醒的女人。 女医生见他好像是真的不知情,便多加解释:“她就是流产后没有清理干净,子宫腔里还有残留导致的腹痛。” 流产导致的腹痛。 流产。 这一段话又在尉迟脑海里过了一遍,聪明如他,根本不用问就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流的产,难怪在巴塞尔那段时间,她的脸色总那么差…… 他转开头看向窗外灿灿的日头,迎着光反而看不见眼底的情绪,好久他才重复:“流产。” 声音竟是哑沉了。 “嗯,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情,还有残血。”女医生将打印出的影像递给他。 影像报告不过就是一张a4纸,几乎算得上没有重量,尉迟接过,却太重了举不起来,一下垂下在了身侧,不看不语,思绪尚且停留在那两个字上,眸色由浅转浓,一颗心也从在半空中慢慢坠落。 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没有清理干净,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女医生摇头:“残留不多,可以不做清宫手术,用药排干净了,之后再好好调养身体就没有大碍。” 检查完毕就可以让他们走人了,只是他那脸色……女医生不禁安慰一句:“小月子做好,不会影响后面再要孩子的,你们都还年轻,还有机会。你们不是安排住院了吗?先带她去病房输液,把残血清干净了再说。” “谢谢。”尉迟弯腰抱起鸢也,离开科室。 他身形始终笔直,背脊呈直线,只是有层层衣服掩盖,叫人看不出他此刻身体很僵硬。 跟着护士去了病房,刚将鸢也放在床上,她便睁开了眼。 彼时尉迟的手还在鸢也的后颈和膝弯,所以在她醒来的一瞬间他就发现了,垂下眸,两人对上了视线。 鸢也眼底有些许茫然,好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尉迟谙着瞳眸:“你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情吗?” 鸢也一顿,然后垂下眼皮,轻声回答:“没了的时候知道的。” “在山上没的?” 否则呢?鸢也扯了下嘴角:“嗯。” 他面上泛起白色:“小圆没有告诉我。”喉咙一滚,他又说,“你也没有告诉我。” 鸢也一边脸还贴着他的胸膛,有一下没一下地听着他的心跳,神色惶惶,幽幽一笑。 “我想告诉你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后来都没了,就没有必要告诉你了,反正,已经没有了。” 第200章好动人又好残酷 第200章好动人又好残酷 后来都没了。 五个字,就是他们那个还没有降临的孩子的结局。 两人对视,直到护士出声打断:“病人输液,请让一下。” 尉迟敛下眼皮,将双手抽回,后退几步让开路。 护士拿起鸢也的手找静脉,她的皮肤白,一眼就能看到,擦过酒精消毒后,针头准确地刺入她的皮肤。 鸢也蹙了一下眉,尉迟忽然问:“疼吗?” 两个小护士悄眯地对视一眼,心想还有没有天理了,这个男人长得帅就算了居然还这么温柔体贴,又不是小孩子,扎个针还要问一句疼不疼,嘤嘤嘤。 鸢也像没听见似的没回话,小护士又嘤嘤嘤,怎么舍得晾着这么好看的男人? 尉迟抿直了嘴角,没有再问。 护士调好药液的流速,轻声细语地对尉迟说,输完了按铃,她们就过来拔除针头,尉迟说:“好。” 单间病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尉迟走近鸢也,将被子抖开盖在她身上,鸢也突然吐出一字:“疼。” 疼吗? 疼。 在他以为她不会回话时,她终于分开了那两片黏在一起的唇。 鸢也知道,他问的不是扎针疼不疼,而是孩子没了的时候疼不疼,她浅浅地看着他:“疼晕了两次……三次吧,最后一次是倒在我小表哥怀里。” 陈莫迁已然成为他们之间最敏感的点,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每次提起,都能使尉迟眉心一蹙,停了两秒,才又问:“现在还疼吗?” 鸢也笑:“习惯了,这几天都是这样,疼一阵就过去。” 原来已经疼了几天。 她是打定主意不告诉他孩子的事,所以疼了几天也一声不吭。 尉迟目光沉寂,情绪好像很平静,又好像早已经掀起漩涡,只是因为藏在海底,面上看不见。 不过开口说话时,语气还是温的:“医生说,用了药,还会再出一次血,把之前没有排干净的清理出来。” 鸢也低下头,几缕长发落在脸上。 尉迟身侧的手动了一下,像是要抬起来做点什么,然而最后还是垂了回去,微微呼吸:“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鸢也看到他离去的背影,下一秒,黎屹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向她颔首致意。 就是这样,尉迟和她在一个空间的时候,就只有尉迟,尉迟离开,哪怕只有一小会儿,黎屹或黎雪都会准时出现,监视她。 鸢也表情淡淡,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沿着针头周围滑动。 …… 黎雪刚办好住院,手里拿着几张单据,见尉迟迎面走来,一句“尉总”还没出口,尉迟就快步离去,只在擦身而过时留给她一个阴沉如水的脸。 黎雪愣了一下。 医院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浓郁得让人喘不过气,尉迟一路出了住院大楼,在走廊上被玩闹的小孩撞上。 小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哭起来,尉迟的脚步停下,垂眸看着他。 这个孩子比阿庭小一些,更小的孩子,孩子。 他的父母就在不远处,闻声连忙跑过来,将孩子抱起安抚,本来想骂尉迟一句“不长眼啊没看见小孩吗”,但看到尉迟的脸色,还有他通身的打扮,知道不好惹,就悻悻地走了。 尉迟其实没有将情绪表现得那么明显,他淡漠惯了,哪怕在这种时候也没有外露出太多在面上,只是常年居于上位的人,天生带有不怒自威的气场,平时就叫人不敢冒犯,一旦沉下脸色,便显得越发骇人。 清风徐徐,小树摇曳,极好的天气,他心头的那口气却始终吐不出来,索性拿出一根香烟点燃。 他以前很少抽烟,最近倒是经常,一口烟雾进入肺腔,牵扯得腹部尚未愈合的伤口又隐隐作痛。 说得出口的痛有可能愈合,那些说不出来的才是永恒的伤疤,她心里太恨他了,所以连孩子没了这样的大事都不肯告诉他。 他也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那么恨他,原来他们之间横隔的不只是陈莫迁一条命,还有他们的孩子。 他们第一个孩子。 …… 护士进进出出,黎雪密切关注着鸢也,唯恐她做出什么事。 鸢也没有,她根本没打算向护士求救,她心里有别的打算。 她抚摸着腹部,疼是疼了几天,但晕是装出来的。 如果不这样做,她没有更好的理由继续留在青城,现在就看大表哥能不能领悟得到她的暗示。 药里可能有安眠的成分,鸢也有些困倦,索性躺下睡一会儿。 再睁开眼已经到了午后,她的肩膀刚动了一下,安静的病房里便响起一道男声:“还疼吗?” 鸢也抬起手看了下,已经输完液,便撑着上身坐起来,尉迟扶了她一把,因为靠得近,鸢也闻到他身上的烟味,皱了下眉。 “吃饭吧。” 他亲自架起小桌板,将一直保温着的饭菜摆开,鸢也已经饿了两顿,没打算再自虐,拿起勺子。 吃着吃着,鸢也忽然转头看他。 尉迟一顿:“怎么?”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此情此景下问出的问题,可想而知不会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字眼,尉迟不作应答。 鸢也直接问出:“如果你早知道我怀孕,还会不会继续你那个局?”她顺便给他一个‘知道’的时间点,“进了山林以后,如果小圆有把我怀孕的事情告诉你,你会不会停下?” 从他那句“小圆没有告诉我”可以判断出,小圆是有联系上他的办法的,在看到她流产后,小圆可能有尝试联系他,但遭遇了什么意外,才导致联络中断。 这个意外,可能就是小圆被难民强暴。 这是阴差阳错,所以她想听一个“如果”,他会做出什么选择? 鸢也等了他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出声,她耸耸肩:“我好像给你出了一个难题。” “不算难题。”尉迟将鸡汤挪到她面前,语气稀薄,“我不会。” 鸢也唇边的弧度慢慢敛了起来。 他视若无睹:“我说过,旁人从一开始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孩子和你,我选你。” 孩子和你,我选你。 鸢也轻轻地道:“好动人。”又好残酷的一句话。 比起“局已经开始,中途停下,前面的一切安排就都功亏一篑”,这一句回答,显然要让人舒服得多。 可惜话说得再好听,也只是难看的真相的遮羞布而已,尤其是在他说过利益也很重要之后。 尉迟只当听不出她的嘲讽:“汤要凉了。” “不吃了。”鸢也放下勺子。 “不合胃口,还是不舒服?” 鸢也将桌板推开,下床,往洗手间而去。 尉迟看了黎雪一眼,黎雪上前去扶住她:“少夫人。” 黎屹特意等到洗手间的门关上后才进来:“尉总,我们下午还要回晋城吗?” 尉迟看向没动过几口的食物:“再留几天。”等她身体好些再走,“你留意陈家的动静。” 第201章成一个恼羞成怒 第201章成一个恼羞成怒 从洗手间出来后的鸢也,脸色不太好看,手捂着腹部,脚步有些虚。 尉迟倒了杯温水递给她,她看了一眼接过,喝了几口,然后爬上床,闭上眼睛,一睡又是好几个小时。 醒来时已经黄昏,鸢也肚子没那么疼了,只是光线柔和洒在脸上叫人犯了懒,她一动不动,可能就是因为如此,尉迟才以为她没有醒,黎屹来时,他们说话也只是压低声音。 “陈家的人找去了租车公司,查我们昨晚开去陵园的车。” 鸢也倏地睁开眼,背脊悄无声息地绷紧。 大表哥果然看得懂她的暗号! 细微的衣料摩擦声,是尉迟起身出门,鸢也随后快速起身,她激动得眼眶一热,真的有种与世隔绝久了终于被人发现的感觉,按捺不住,快速掀开被子下床,赤着脚走到门口。 尉迟在走廊里对黎屹说:“让租车公司的人闭紧嘴。” “已经封口了。”早在陈家调查之前,黎屹就警告过租车公司不要多话,所以陈家去租车公司打听的时候,租车公司才会第一时间把事情告知他。 黎屹还说:“尉总放心,医院这边登记的是黎秘书的身份证,就算青城是陈家的地方,没有线索可寻的话,一时半会,他们也很难找到我们。” 激动像被人迎面铲了雪,瞬间冷却,鸢也不动声色地转身,回到床上,心绪层层叠叠。 ……是啊,任何事情要查都需要一个线头,才能一路摸索到底,而她这个“死人”是没有信息的,她大表哥要怎么查才能查到她的身上? 光是拖延时间不够,还是再把她还活着,且就在青城的消息传出去。 医院虽然人来人往,但黎雪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连和护士多说一句话都不行,根本没办法借他们的口发出求救。 相比之下,还是拿到尉迟的手机最方便。 鸢也想着想着,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上面还有尉迟早上留下的吻痕,心思一转,有了一个主意。 …… 尉迟回到病房,看到鸢也靠坐在床头,温声问:“醒了?饿不饿?我让黎屹去买吃的了,再等一会儿。” 鸢也神情有些烦躁:“有没有干净的衣服,我想洗个澡。” 想到医生说用了药后,她还会出血,尉迟猜想,大概是弄脏了衣物让她感到不适。她是有些洁癖,以前每次下班回到家,多数时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 他早就让黎雪准备好了,从简易的床头架下拿出一个纸袋,她接过,趿上拖鞋,双腿刚撑在地上,身子就是一软。 尉迟眼疾手快搂住她的腰,低头看她:“怎么?” “左腿,抽筋。”鸢也踉跄地跌坐回床上,丝丝吸气。 左腿?尉迟皱了下眉,单膝跪地,拿起她的腿,那小腿肚绷得紧紧,像是一条筋扭成一团,确实是抽筋,大概是她保持一个姿势睡太久导致的。 她这条腿真是多灾多难,之前每次伤到的,都是这条腿。 尉迟双手握着她的小腿,从膝弯一路轻揉到后脚跟,以此放松她的肌肉,缓解痉挛的疼痛。 温暖的手掌不断摩擦她的小腿,鸢也撑在床上的手微微蜷缩,想把脚收走,第一下没能成功,第二下就换来他一句警告:“别作。” 鸢也抿了下唇,没有再动。 顺了一两分钟,小腿肌肉不再紧绷,尉迟才仰起头:“怎么样?” 鸢也感觉了一下,已经好了,便默不作声下床,继续刚才没做成的事……洗澡。 尉迟听见浴室门关上的声音,才将手指在鼻尖轻轻一嗅,若有若无的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他又想抽烟,可这里是病房,终是忍住。 鸢也将纸袋挂在衣钩上,然后脱去衣物,拧开花洒,将自己全身淋湿,再挤了沐浴露打成泡沫抹遍全身,末了,却不是要冲洗掉,而是挤出更多的泡沫,把瓷砖地板都抹上。 她脱掉鞋,用脚试了一下,很滑,很好。 于是两三分钟后,尉迟便听到了洗手间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他立即起身奔过去,拧了一下门把,没有上锁,一打开,满室烟雾缭绕,鸢也坐在地上,手扶着自己的左腿。 “鸢也!”尉迟快速蹲在她身边,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摔了,他一扫地上的泡沫,再看到被丢在一旁的拖鞋,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愠怒上了心头,“洗澡不穿鞋,你几岁了,这种事情也要人教?” 鸢也吸着气,因为疏忽被摔倒的懊恼,因为被他教训的烦躁,结合成一个恼羞成怒:“我洗澡就不爱穿鞋,你管得着吗?” 又是左腿,尉迟沉声:“你迟早把自己这条腿给废了。” “你教训够了没有?是我想摔的吗?还不是你那破按摩技术,一点用都没有才害我又抽筋,我不抽筋能摔吗?” 她一通埋怨毫无逻辑,纯粹就是宣泄情绪,尉迟被她说得,反倒是一怔。 鸢也撑着地上想站起来,当然是没能成功,尉迟叹了口气,要将她抱起来,鸢也不情愿:“别碰我!” 尉迟身上被她抹了一手泡沫,再看她身上也都是泡沫,眉心一压,捡起地上还流着温水的花洒,往她身上冲洗。 说了她一句“作”,这女人当做作了起来,不愿意被他碰到,推开他搀扶的手,又躲开他的花洒,也不知道在较什么劲,或是纯粹不让他顺心,尉迟隐忍到极限,索性抓住她的双手按在头顶,水流喷到她身上去。 鸢也的眼睛被水溅到,一下闭上眼睛,将头扭向一旁。 她脖颈修长,筋脉线条好看,像一层薄纸裹着,吹弹可破,那水流就沿着她脖颈的线条一路流淌她胸前。 清爽柠檬味的沐浴露在热气的氤氲里,多了一丝甜腻。 而被热水烫过后,白里透出红色的肌肤,更是为这甜腻锦上添花。 尉迟只草草洗去她的泡沫,就起身去找大浴巾,这时候鸢也竟然自己站了起来,她一手撑着墙,微弯着腰,原本束着的头发,散了一半黏在后背,像雪地里开了梅树枝,蜿蜒婀娜。 尉迟打开浴巾将她包起来,再横抱起来,鸢也瞪圆着眼睛,但也知道自己走不了,没有做无所谓的挣扎,被他抱着出去,放在床上。 鸢也刚刚坐下就急着推开他,浴巾又从她肩头滑落。 第202章贪恋她这幅样子 第202章贪恋她这幅样子 她的身体很漂亮。 从他们第一次时,尉迟就发现了。 该有肉的地方不会少,该纤细的地方也是恰到好处。 她有好几项喜欢的运动,周末闲来无事会叫上佣人,在尉公馆的网球场打网球,练出了一点薄薄的肌肉,线条感也极好。 无论看多少次,他都是爱不释手。 尉迟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只是情感和理智,有些时候是不受一个“部门”统一控制的。 索性拉起被子,将她兜头盖住。 “你有病吗!”鸢也一恼,从被子里挣扎着露出头,怒目而视,忽然发现他身上的衣服有几块地方淋到水,晕开了深色。 这本也没什么,可那里…… 本来西裤宽松看不出什么,现在就很明显,她愣了一下,旋即讥嘲:“承认吧,你就是因为舍不得我的身体,才强行把我留在你身边。” 类似的话,早上也听了一遍,但因为她刚才恼羞成怒的反应,衬得现在这句话没那么刺耳,反而有些好笑,尉迟深了眸色:“我确实搀你的身子。” 这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有种微妙感。 鸢也再想到这句话是那次去西园泡温泉,他泡着泡着突然压住她,她用来嗔怪他的。 那时候是调情成分居多,现在用在这里地方…… 鸢也吐出两字:“变态。” 尉迟笑意深两分,从被子里挖出她的左腿:“还疼吗?” 鸢也抽回腿,恶狠狠地说:“还没摸够吗?” 尉迟突然捏起她的下巴。 已经很久没有在她脸上见过这么生动的表情了,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这段时间却被层层蚕丝裹住,瞧不见一星半点,刚才那一摔,仿佛将她摔出了壳,又让她变回了从前。 尉迟发现自己竟然很贪恋她这幅样子,更加仔细地看着她,要将她这幅样子铭刻在心里似的。 鸢也眉毛一横要说什么,尉迟就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一触即分。 大概是早上的事情给了他阴影,他不敢再过分,只是发现鸢也没有排斥反应时,又不禁贴上去再度轻吮。 鸢也不知道是没想到他会这样来不及拒绝,还是别的什么,被吻了第二次也没有抗拒,这等于是助纣了尉迟,他径直将这个吻加深。 他很温柔细腻,勾得鸢也回应,而后将她抵在床头一再加深。 鸢也闭着眼睛,仿佛也失了清醒,被他拖着一起沉沦。 然而,手指,却是慢慢移动,到了他的口袋,就碰到金属的边缘。 她心跳极快,慢慢的,再慢慢的,将手机拿住,往外拖。 ……感谢他今天穿的毛衣比较宽松。 ……感谢他在进洗手间之前就在用手机,事发突然所以才随手放在口袋。 鸢也目光往他那越发明显的地方一掠,哧笑:“‘尉太太’建议你最好去找个女人,每次都这么憋着,对身体不好。” “是因为你太要命。” 鸢也不做应答,像刺猬收起了浑身铠甲,渐渐恢复如常。 尉迟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转回洗手间,将装干净衣服的纸袋拿出来给她:“我帮你换?” 鸢也回都不想回他的话,夺过纸袋,钻进被子里。 尉迟看她的腿伤应该也不是很严重,就没有叫医生,唇边弧度轻泛,转身进洗手间,洗一个澡。 冷水澡。 听见水声,原本动来动去的被子停下,借着,鸢也从被子里露出头,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的嬉笑怒骂。 她快速拿出手机,输入自己提前想好的密码。 尉母生日,不是。 尉父生日,不是。 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不是。 他接管尉氏集团的日子,不是。 普通人使用频率很高的8888,不是。 又要锁定一分钟。 鸢也很冷静,继续想,一分钟后解除锁定,她再次尝试。 大概是欲火难平,尉迟洗澡的时间足够鸢也尝试了六个五次。 她把稍微有点意义的数字都尝试了,可没一个对的,那边水声停止,她马上将手机关机,藏到枕头里,平复心跳,调整表情,拿起一份医院发的健康手册看了起来。 尉迟擦着头发走出来,敲门声刚好响起,鸢也看了过去,和尉迟的视线一对,彼此无虞。 他打开门,是黎屹买来晚餐。 尉迟接过,关门。 几秒钟的时间,鸢也瞟见门口站着两个高大的男人。 她就知道外面一定有人守着,所以刚才他去洗澡,她才没有不自量力尝试逃跑。 尉迟拿起小桌板,一边说一边打开餐盒:“你一整天都没有好好吃饭,这据说是青城最地道的潮汕砂锅粥,试试,不喜欢再买别的。” “嗯。”鸢也压着心虚,故作自然地给了回应。 这一碗砂锅粥,确实很正宗,和她小时候吃过的口感差不多。 其实她没有特别爱喝这种粥,上次吃还是十年前,苏先生买给她的。 想起十年前,鸢也就想起尉迟那天说她十年前被绑架上了游轮和几个月前出的车祸都是沅家人所为……所以他怎么知道她十年前被绑架到游轮上的事情? 她从来没有跟他说过。 这么想着,她也就这么问出口,不等尉迟回答,鸢也就自己猜出来了:“从伯恩口中撬出来的?” 尉迟算是默认。 鸢也一晒,就知道,他从她口中得不到事情经过,不代表不能从别处得到,难怪那之后她每次问起伯恩,他都转开话题,看来是了解清楚后,人也顺带被他“安排了”。 鸢也不知道伯恩口中的那件事是什么样,多半是比事实更加龌龊,她也不知道尉迟心里是怎么看待她那段过往,无论她怎么看,她都不想多做解释,她说了不想再提就是不想再提。 为了不让他想起手机,鸢也主动开启话题:“说说沅家吧。” “听说老教主是叫沅晔?”她说着一顿,皱眉,喃喃重复,“沅晔,沅晔……鸢也?” 他们的名字,竟然是一个读音。 第203章不要让我操心你 第203章不要让我操心你 鸢也身体后倾,背脊贴上床头,双眉蹙了起来。 是要有多放不下,才会给自己的孩子取一个相近读音的名字,既然那么爱,当年又为什么要分开? 这个问题,怕是只有两个当事人才回答得出来。 想起那个素未谋面的所谓亲生父亲,鸢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大概是因为无论是在姜家还是在尉家,她都没体验到什么父爱,现在换个爹也觉得没什么两样。 轻吐出一口气,她又问:“要杀我的,是沅家的什么人?” 尉迟动作一停,抬头看她。 鸢也笑:“我现在连离开你的视线范围都做不到,你不会还怕我会去向ta报仇吧?还是说,到了这个地步,尉总还想替合作伙伴保守秘密?真是讲信用。” 最后一句又带了刺。 他们好不容易才缓了气氛,没必要为了一件小事再闹僵,何况告诉她也无妨,尉迟道:“沅晔的妻子,兰道夫人。” 鸢也在心中记下这个人,眯起眸:“十年前也是她?” 尉迟点头,不虞再继续这个话题:“趁热吃。” 吃完晚饭,时间还早,鸢也打开病房里的电视机看新闻联播,眼珠子慢慢挪动,撇了一下在沙发处工作的尉迟。 他在用电脑,到现在还没想起手机丢了的事情。 但手机这种常用物品,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她不想浪费一分一秒,维持着姿势不动,手在被子下悄然拿出手机,开机。 她手指抵住出声口,再有电视声音的掩护,并没有被听见开机声,鸢也抿唇,再次尝试解开密码,她已经没有想法,索性从头开始尝试,0111,0112,0113…… 错,错,全都是错,鸢也皱紧眉头。 “不早了。”尉迟忽然出声,鸢也心头一跳,急急将手机塞进被子里,抬头看向他,他眸色幽深,温声道,“休息了吧。” “嗯。”鸢也屏息,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机,躺到了床上。 她被子下的手,长按关机,然后闭上眼睛,看起来像睡着了,其实脑子里转动的还是密码。 尉迟收回目光,敲键盘的手慢了下来,不想吵到她似的。 第二天,鸢也半梦半醒时,听到有人说到“手机”两个字,霎时清醒。 她僵着背脊,仔细一听,是尉迟和黎雪的对话。 “尉总,打过去是关机的状态。”黎雪说。 尉迟淡淡:“大概是被人捡走了。” 黎雪道:“我马上联系营业厅冻结手机号码和账户,再重新准备一个新的手机给您。” 鸢也心里咯哒一下,要是冻结了手机号码,她就算解开了密码也没有用了啊…… “不急。”尉迟竟是不以为意,“账户不是一直没有异常吗?兴许只是掉在哪里,没电了自动关机而已,再找找,找不到再说。” “可是……” “没了手机也好,偷得浮生半日闲。”尉迟淡笑,“这几天公司的事情,不是很要紧,都往后排。” 是尉迟的命令,黎雪就没有再多话:“是。” ……就这样? 鸢也都愣了。 他不着急他的手机丢了? 他的手机里应该有不少重要的东西,不怕被有心人拿了去? 鸢也手摸到枕头下,硬邦邦的东西还在,可又有点不真切。 她甚至怀疑,尉迟该不会知道手机是被她拿走的吧?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如果尉迟知道,没道理不拿回去,他不是不肯让她跟外界联系吗? 以前鸢也就捉摸不明白尉迟的心思,现在更是不懂,但无论如何,现在手机还在她手里,她就不会轻易放弃希望。 接下来一整天,鸢也都在跟密码较劲,光是尝试解开密码,电量就从80%被她折腾到30%,她眼花缭乱,都快不认识0到9这些数字了。 午后,鸢也到窗边透气,尉迟走到她身边,圈抱住她的腰:“在想什么?” 鸢也侧开头躲开他的气息,什么都没说。 尉迟指着远处一栋建筑:“那是青城大学?” 鸢也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确实是青城大学的教学楼。 “听说青城大学的玉兰花很有名?”尉迟说。 “嗯。”鸢也远望着,又想起旧事,“现在正好是花期,原来我小表哥说要带我去看。” 尉迟在她小腹的手,轻轻摩擦,少顷问:“现在还想去吗?” 鸢也一怔,立即转身:“我可以去?” 尉迟亲了一下她的嘴角:“你已经可以出院,我去办手续,然后就带你去。” 鸢也万万没想到他会允许她到外面去,按捺着激动,点头:“嗯。” 尉迟弯弯唇,转身出了病房。 鸢也在床沿坐下,飞快思索,从枕头里拿出手机,想着再尝试五次,实在不行就算了,把手机往哪个地方一塞,再假装找出来还给他,还能降低他的警惕性。 尝试到第四组密码时,身后毫无征兆的,响起了尉迟的声音:“是0416。” …… 与此同时青城机场,同样是一身黑色庄肃的陈景衔和陈桑夏走出,陈家派来接他们的车再已经等在门前。 齐高先一步上前打开后座的车门,陈桑夏坐了进去,同时吐出口气:“之前鸢也说尉迟很喜欢她,我还当她是哄我的呢。” 他们早上去了晋城吊唁鸢也,尉家的丧事操持得很好,只是主持的人是尉家二老,尉迟没有露面。 说是在巴塞尔受了伤,加上痛失爱妻,极致悲痛,昨晚就昏厥不醒,所以才无法出面向来宾致谢。 陈桑夏见过尉迟几次,只觉得那个男人清淡如水,还以为是泰山崩于前也会面不改色,没想到鸢也的离开,对他的打击这么大。 陈景衔不置与否:“你跟尉老夫人聊了什么?” “我问她知不知道鸢也和二哥是怎么出事?她跟我说,是几个通缉犯,本是想搭乘火车从巴黎逃往巴塞尔,中途遇到鸢也,可能是看鸢也打扮不俗,就起了歹念,绑架她想勒索赎金,后来二哥找到他们,双方起了冲突,在山林里发生枪战。” 这些说辞,陈景衔从巴塞尔警方哪里听说了……通缉犯绑架有钱人意图勒索赎金远走高飞,不慎被发现后鱼死网破,双方交战没轻没重引发山林大火,最后敌我双方全军覆没……挑不出漏洞的起因经过结果。 他将手肘搁在车窗边沿,若有所思着什么? 车子很快开到陈家府邸,下车前,陈景衔忽道:“事情已经结束,你收拾收拾,回部队去吧。” 陈桑夏回头看着大哥:“真的不需要我留下帮你吗?” “不用。”陈景衔眼睛深邃,“做好你的事情,陈家只剩下我们兄妹,你不用操心我,也不要让我操心你。” 你不要操心我……是要他不用担心他。 不要让我操心你……是要她保护好自己。 陈桑夏听得出他的言下之意,煞有其事地敬了个礼:“yes,sir!” 陈景衔一笑,她便先一步下车。 看她的背影进了主屋后,陈景衔也没有下车后,靠回座椅背上,神情淡漠:“尉迟在尉公馆吗?” 第204章所有解释说得通 第204章所有解释说得通 他们去尉家宗祠吊唁时,齐高则去尉公馆探查,他道:“在,一直卧床休息。” “亲眼看到?” “没有,能近他身的只是管家和两个老佣人,我们收买的那个佣人只在门口看到他躺在床上的身影,但应该是没有认错身形,确实是他。” 陈景衔脸上凝思更重。 齐高不明白:“少爷怎么会怀疑尉迟不在晋城?” 算不上怀疑,只是鸢也头七这样的大日子,尉迟连面都没有露,再加上昨晚陈家陵园里那两个女人,让他隐隐约约的,觉得哪里不对。 陈景衔手里把玩着那枚硬币,眉心微蹙,是不对,可又寻不见真正蹊跷的地方,就像是一团毛线,找不到一个头,无法顺藤摸瓜。 他又问:“那辆车查得怎么样?” 齐高确认过了:“租车的是两女一男,都是从榕城来的,女人一个叫黎雨,一个叫傅眠,男人是陆初北。” 陈景衔一怔:“陆初北?” “是,就是风南集团的陆少,我也打听过,最近几天陆初北确实不在榕城。” 所以那个出现在陵园里男人,应当是他没错。 齐高又道,“那位叫傅眠的小姐,也是哈佛毕业,算是莫迁少爷的学妹。” 学长学妹会有交集实属正常,特意来送一程也合情合理。 陈景衔手掌一收,将硬币纳入掌心,所有解释都说得通,难道真是他想多了? 他打开车门下车,迎着午后的阳光,略微眯起眼,道:“约一下苏先生晚上的时间,我想跟他通一次电话。” …… “是0416。” 尉迟陡然响起的声音,惊得鸢也手一抖,险些将手机摔了。 尉迟双手从背后伸过来,搂着她,带着她的手指在屏幕上输入这四个数字,屏幕一闪,进入桌面。 鸢也呼吸凝住,他情绪不明道:“你来尉公馆找我那一天。” 密码是她去尉公馆,要他娶她的那天。 鸢也绞尽脑汁,把所有有意义的日子都试了,甚至都想到结婚纪念日0417,偏偏就是没有想起来0416! 尉迟将手机从她手里抽走,鸢也紧抓着不肯放,好不容易才拿到,好不容易才解开密码…… “你问过我,为什么在你上门求娶的时候,我轻易会答应?”他话语温温,并未因为她的举动动怒,只是加大了力气,将手机抽走,随手放在床头柜上。 “因为在那之前,我见过你几次。” 鸢也根本没有去听他的话,她现在还在懊恼,为什么就是没有想起0416?! 尉迟沉磁的嗓音响在她的耳畔:“第一次是在晋城大学新生欢迎会上,你是冲着一位被邀请去做演讲的名人去的,鬼鬼祟祟……” 确实是鬼鬼祟祟。 他们几个人在树下说话,视线无意间一撇,他看到走廊有一道蓝色的身影。 起初以为是哪个学生并未放在心上,正要收回视线,她就悄悄从柱子后出来,然后弯下腰,借着矮墙的掩护,快速跑到另一根柱子后……要不是那根马尾晃了一下,还真算是藏得很好。 他忍不住一笑,本是要从这场无意义的寒暄里离开了,因为她多留了片刻。 在大家返回演讲室时,她突然从柱子后出来,撞上他们中的一人,当时那人手里还端着一杯水,这一撞全倒在她的身上。 那人连连道歉,她大方一笑表示没关系,借着这个不算高明的契机,两人自然地聊起来,第二天他就听说他们签订了一份合同。 彼时旁人都在猜他们是怎么搭上线,他则是想起她低头一笑时,眼底藏的狡黠。 他说的这件事,至少是两三年前,鸢也都快不记得,更没印象他当时在场。 “第二次是在老顾总的生日宴上,”尉迟把玩着她的手,开始第二段回忆,“顾久的前女友怀着孩子上门闹事,我在车里看你演了一出戏。” 她端着香槟,穿着长裙,精致的妆容将她原本美丽的容貌勾勒得越发不可方物,他一眼看去就注意到了。 她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被保安拉到僻静处仍在大喊大叫的女人,笑问:“真的是顾久的孩子?” “当然!已经三个月,不信可以抽羊水做鉴定!”女人挺起还不明显的肚子,又警惕地看着她,“你是谁?他新交的女朋友吗?我劝你尽快离开他,我肚子里这个,可是顾家的长孙,你争不过我!” 她单手抱臂,摇着酒杯,说:“很好。” 女人一怔:“好什么?” “你来得正好啊。”她笑眯眯地盯着她的肚子,“你这个孩子来得太及时了,正好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女人被她笑得毛骨悚然:“你到底什么意思?” “哦,忘了做自我介绍,我是顾久的妻子。”她就这么说,听得车后座的他也挑起眉毛。 女人呆了一下,然后情绪激动地否定:“不可能!他明明还没有结婚!” “傻瓜……我们隐婚而已,不然我能差使得动顾家的保安?我们在一起已经十……呃,五六年。”她险些说漏嘴,“顾家一直盼着我生个长孙,只是我这肚子不争气,愁死我了,但是现在好了,我有你了。” 她摸了摸她隆起的腹部,像在菜市场选到一块上品肉一样,啧啧赞叹。 “你、你想干什么?”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相反,我还会好好供着你,让你好好养胎,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她幽幽地说,“将来我会给他名分,让他做顾家的小少爷。” 她想抢走她的孩子!女人猛地将她推开:“我不会同意的!这是我的孩子!” 她摇了摇头:“现在可轮不到你拒绝了,还好才三个月,我装起来也方便,就连顾久也不会发现。” “不……不……”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我的小少爷送到……”她指挥保安,故作思考,好像真准备把她绑架。 “啊……!”女人大叫着逃走。 她看着女人远去,摇头:“这心理素质不行,怎么能进你们顾家的门?” 顾久从后面走过来,手里的酒杯和她碰了一下:“谢了。” “我是不想顾伯伯在寿宴上丢脸而已,下次再有这种事,我绝对不会帮你。”她嗤之以鼻,“渣男。” 转身就走,裙摆摇曳。 顾久梗了一下,追上去:“我每次都有做防护措施的好吧?是这女人算计我,戳破安全套这种事情你敢信?渣男过分了吧?喂,好歹‘结婚’五六年,听我解释一下嘛。” 司机轻唤他一声:“尉总。” 他才回神,再回想刚才看到的事情,哑然失笑。 现在提起,尉迟也不禁弯了嘴角:“记得这件事吗?” 第205章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205章什么时候发现的 鸢也记得,那个女人后来收了顾久一大笔钱把孩子打掉了。 “第三次,是在广夏的招商会上,”尉迟停顿一下,没有再回忆下去,复而道,“可能是因为我们早有婚约,所以在外偶遇你,我会对你有多几分关注。”但也只是几分而已。 “你原不在我考虑的配偶对象范围,直到那天,你到尉公馆,说了那些话。”他将她的手拿到唇边一吻,“如果真要说有什么两全其美,应该是这一份好感。” 不是替身和骨髓的两全其美,不是利益和骨髓的两全其美,是好感,是好感和骨髓,才让他点了头,这也算是他解释之前的替身论。 尉迟还有一句话:“隔天早上醒来,看到你睡在我身边,当时想,和你共度一生或许也不错。” 这些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现在主动抽丝剥茧徐徐道来,鸢也有一瞬间,差点就顺进他的话里再次中他的爱情陷阱。 她一定神,挣开他的怀抱,强行打碎那些梦幻泡影,回到赤裸的现实:“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拿走你的手机?” 目光交涉一秒,尉迟收起大半的温情,道:“你拿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她的美人计很成功,他当时真的被引诱了,只是手机那么重的东西从口袋里被拿走,他怎么可能毫无感觉? 鸢也笑了,她还以为他真的意乱情迷到那种地步,原来从一开始就发现。 也是,若不是被发现,他怎么会那么气定神闲,不让黎雪采取措施? “为什么给我?你不怕我真的解开了密码?或者直接报警求救?” 尉迟深深凝望着她:“是很冒险,但能换你变回以前的样子,也值得。” 以前的样子?对他嗔怪,和他亲近?鸢也冷清地说:“那是我装出来的。” “装出来的,也是好的。”他伸手抚摸她的脸颊,鸢也侧头躲开。 “乖一点鸢也,我不会让你一辈子做个‘死人’,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让你恢复身份,现在就好好待在我身边,好不好?” 比起之前每次提及这个问题时彼此的剑拔弩张,他现在的语气简直算得上是在商量。 鸢也闭上眼睛,再睁开,乏力一笑:“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尉迟满意她的回答,微微一笑:“走吧,去看玉兰花。” 鸢也还以为他不会再带她去,垂下眸,由他牵着出门。 四月花期,青城大学里的玉兰花开得正好,鸢也被尉迟牵着走在花间,鼻息间都是幽淡的花香。 她忽然驻足,尉迟跟着她一起停下。 她从枝头摘了开得最好的那一朵,拿起尉迟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尉迟看了一眼,再抬头对她询问意思,鸢也道:“让人放到我小表哥墓前吧,本来说好要来看的。” 尉迟收拢手指:“好。” 鸢也张开双手,在树下转了一圈:“玉兰花是市花,在青城,最常见的就是这种花,不过只有青城大学种齐了玉兰花的所有品种,往下走还能看到红色的,粉色的,黄色的玉兰花。” 尉迟抬起一枝开得很低的树枝,避免勾到她的头发,温声应:“嗯,很漂亮。” 说起花,鸢也想起一件事:“你之前去法国,不是说要带鸢尾花给我?” 尉迟一顿:“下次补给你。” “不是什么错过了都能补的。”鸢也淡淡一笑,转身继续往前走。 今天是周四,学生大多有课,游客也很少,鸢也虽然行动自由,但其实一直在尉迟的视线范围。 走到玉兰大道尽头,鸢也指着公用洗手间,尉迟颔首:“黎雪陪你去。” 鸢也耸耸肩,随便。 黎雪送到她门口,鸢也迈出一步,又停下来,转身似笑非笑地说:“黎秘书,你要不要检查一下有没有后门?” 她是故意这样说,有些挖苦的意思,但这也是黎雪的职责所在,她还是走进去扫视一番,确定这就是普通的洗手间结构,十几平方米的大小划分出一个个单间,没有后门。 她退至门口,语气恭敬:“少夫人小心地滑。” 鸢也轻嗤,走到最里的那个单间,进去关门。 门锁上的一刹那,她脸上所有表情都收敛了。 定定地站了三秒钟,她转身推开后面的“墙”。 ……对,这面墙是一个暗门。 门后是清洁阿姨放工具的地方。 外人根本不会想到这里会有一扇门,更别提第一次来的黎雪。 她没想到尉迟会主动提起青城大学,还带她来看玉兰花,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所以她在医院就想好,她要从这里跑。 鸢也进入清洁间,绕过拖把塑料桶等杂物走到另一扇门前,一打开,天光伴随恶臭味扑面而来,她捂住口鼻……这里是青城大学的垃圾集中处理场。 她没有丝毫迟疑,立即跑起来。 她小时候不知道来过这里多少次,比学生还要了解地形,左绕右绕,就到了学生活动的区域。 她没有跟学生借手机或者求救,因为她现在可以直接离开青城大学,可以去陈家找她大表哥! 她心跳飞快,快得有些难受,不得不暂停下奔跑的脚步,手指攥得紧紧。 她怎么可能留在尉迟身边? 她说了会走,就一定会走! 太激动以至于压不住嘴角提起,鸢也想到只要到大表哥身边,大表哥一定会护着她,兰道夫人是吧?这个仇她现在报不了,未必以后都报不了,她有的是时间! 她想了很多事情,脚步片刻未停,然而在一转弯,一抬头,看到尉迟立在三米之外。 他一双眸乌黑幽邃,像装尽了混沌又吞没了冰川,平静而笔直地看着她。 心脏停了一霎,鸢也浑身僵住,隔空对视三秒,无暇去想他怎么知道她会跑,后退两步,扭头狂奔。 她不敢回头,不知道他有没有追上来,拼尽全力奔跑,就像有什么夺命的东西在追逐她,一步都不敢停。 在错落有致的大楼之间穿梭,和很多学生擦肩而过,她没有时间停下来。 鸢也用出了自己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校门就在眼前,就这么一段距离。 她咬紧牙齿,加快速度往前跑。 然后! 她看到了陈景衔! 他在跟青城大学的校长握手! 鸢也眼底爆发出惊心动魄的惊喜,失声大喊:“大表哥!” 第206章一个月可以了吗 第206章一个月可以了吗 校门口人太多,这个距离太远,陈景衔没有听到,鸢也又一次喊:“大表哥……” “大……唔!” 这次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从后捂住嘴! 那人强行把她拖到树后,鸢也挣不开也喊不出来,眼睁睁看着陈景衔弯腰上车,她眼泪迸出,拼了命想冲出去。 她在这里啊! 尉迟搂着她的腰的力气很大,站定如松没有给她丝毫挣脱的可能。 鸢也“唔唔”地挣扎,拼命朝陈景衔的方向伸出手,没有用,司机关上车门,他没有看到她。 车子还是开走了,就从鸢也眼皮底下离去。 她睁大了眼睛,泪水如注。 尉迟垂眸,缓缓地问:“你不是答应留在我身边吗?” 陈景衔走了,他就放松了桎梏,鸢也挣开他,崩溃地捶打他:“你故意的!你是故意的!故意让我拿到手机!故意带我来青城大学!你早就知道我大表哥在这里,你带我来看,让我知道,哪怕近在咫尺也没有人救得了我,我逃不开你!” 尉迟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拽,她跌进他的怀里。 “所以你别再动什么心思,你想来青城我就带你来青城,你想要手机我就给你手机,你想要见陈景衔也我也让你见了,我都满足你了,现在可以跟我回晋城了吗?” 满足她?是满足她还是敲碎她的希望?她怀揣着什么盼望他就直接用现实告诉她别想了根本没可能,他是连一点做梦的可能都不给她,他要她从身到心都知道,她逃不掉! 鸢也切齿:“尉迟你混蛋!你就是个混蛋!” 他擦去她的眼泪:“我是爱你的。” 这句话她曾经多渴望从他口中听到。 现在真的听见了,她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之后,鸢也就在浑浑噩噩里,被尉迟带上了回晋城的飞机。 从放下硬币到装晕住院。 从拿到手机到趁机逃跑。 她甚至把原本不想主动让他知道的那个孩子也拿来利用,在他面前宽衣解带,用色相当做诱饵,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情,结果还是功亏一篑。 她就真的逃不掉了吗? 鸢也看着机窗外茫茫一片的白云,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被捆在玻璃盒里,同样的绝望,同样的窒息。 这次会有“星星”来救她吗? …… 两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尉公馆早已派车来接。 管家得了通知等候在门口,见他们从车上下来,立即带上微笑上前迎接:“少爷,少夫人,一路辛苦。” “麻麻!”阿庭扑了出来,抱住鸢也的小腿。 鸢也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走进公馆。 “麻麻……”阿庭傻乎乎地站着,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体,是不是自己变小了,所以麻麻没看见他呀? 他觉得一定是这样,要不然麻麻怎么会不理他呢?小家伙就这么肯定了,然后又追了上去。 尉迟晚了一不下车,只看到阿庭一晃一晃的小身影。 手机响起,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陆初北。 滑动接听,那边的男人问:“回来了吗?” “刚到。”尉迟边说边走进公馆。 陆初北摇头道:“玩这么大,又是假死,又是找人冒充你躺在尉公馆,还让我和绵绵帮你转移陈家的注意力,你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尉迟眸底素素,自然是做该做的事情。 …… 鸢也上二楼进客卧,目光一扫,她的电脑、ipad等可以联络外界的东西都没了。 她不意外,也很清楚,自现在起,她真的被软禁了。 “麻麻。”阿庭跟了上来,拉了拉她的裤子。 鸢也没有理会,阿庭又喊了一句:“麻麻。” 她才垂下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阿庭小手捏着一根彩绳,奶声奶气的:“麻麻陪阿庭玩。” 她现在要是还有心情陪他玩,心就真的很大了。 鸢也想回到床上躺着,拨开他的手,但因没控制住力气,阿庭被她推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阿庭不知道是摔疼了,还是没想到鸢也会推他,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她。 鸢也被他看得心头一悸,嘴唇动了一下,还没说什么,尉迟便走进来,将他抱起:“妈妈累了,改天再陪阿庭玩,爸爸给你买了礼物,去看看喜不喜欢。”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听到有礼物,也忘了被妈妈推倒的委屈,高高兴兴地被保姆带下楼。 尉迟站起来,目光温淡地看着鸢也:“他只是太久没有见你,想你了,你何必把气发在一个孩子身上?” “所以你最好不要让他接近我,免得那天我被你关疯了,抓了他威胁你,到时候下手没个轻重伤了他哪里,你该有多心疼?”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鸢也就意难平。 他那么疼惜他和白清卿的儿子,而对他们的孩子呢? 连骗她一下,说一句“我会停下”都不肯。 呵,别问,问就是“爱你”。 鸢也一扯嘴角,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情……上床睡觉。 尉迟因为她那句话,眉目顿沉:“我劝你身体和脑袋都安分点,在青城你逃不掉,何况是在晋城,不要再做无用功,增加暴露自己的风险。” 一顿,鸢也问:“你怎么知道我会从青城大学跑?” “那么好的机会,不跑才不是你。” 青城是她最想去的地方,她都到了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之前一直被他看着,好不容易能出个门,她肯定会趁机跑。 果不其然,没多久,黎雪就匆匆来报说她不见了,他也没有大费周章去哪里找,只要等在校门口,就一定能看到她。 鸢也没话说了,盖好被子,躺下。 “我已经说过,不会藏你一辈子,过段时间我就让你恢复身份,现在你就好好在公馆坐月子。” 鸢也闭上眼睛。 尉迟看着她露在被子外的小半边脸一会儿,抿住嘴角,转身下楼。 走到门口时,闷在被子里的女人,突然出声:“给我一个期限。” 尉迟脚步停住。 “一个月,可以吗?”鸢也让步了,只要一个月后他放她自由,她可以老老实实留在尉公馆里。 可是尉迟回的是:“说不准。” “什么叫说不准?”鸢也坐起来,紧声说,“意思是,你也不知道自己会关我多久?半年?一年?三年都有可能?” 第207章不是巧合是什么 第207章不是巧合是什么 “我会尽快。” 模棱两可的回话,侧面印证鸢也的猜测,确实有可能要这么久。 鸢也如鲠在喉:“尉迟,你……” 不知道该怎么说。 算了。 说再多有什么用? 至多就是再吵一回,这段时间吵太多次了,有什么结果,每次都是他说了算。 不再白费口舌,鸢也重新倒回床上,然后门传来合上的声音,尉迟出去了。 鸢也怔怔地看着天花板,一颗心浮浮沉沉,怎么都安定不住。 …… 结束和陈景衔的通话,苏星邑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今晚起了雾,罗德里格斯庄园门口的几盏灯都被拢得有些朦胧不清。 安娜送上一杯绿茶:“先生为什么不告诉陈总裁,鸢也小姐是被尉总裁联手沅家人害死?” 苏星邑淡淡:“她不会愿意让陈家知道的。” 安娜一顿,才明白这个“她”是指鸢也小姐,然后也明白为什么会不想让陈家知道。 陈家和尉家势均力敌,抗衡起来说不准谁赢谁输,只是,陈家内乱未平,而尉家已经在尉迟手里运用自如,相比之下会,尉迟比较占优势。 如果陈景衔在举倾巢之力对付尉迟时,陈家的二房和三房突然捣乱,陈景衔腹背受敌,后果便是难以想象。 鸢也小姐泉下有知,一定不想看到她的大表哥为她冒这个险。 安娜轻叹:“先生总是最懂鸢也小姐。” 每每提及鸢也,苏星邑都会沉默一段时间。 安娜微微懊恼,正想着要说点什么转开话题,他便清冽道:“他说的那两件事,确实蹊跷。” 陈景衔刚才提起,他先是在陈家陵园捡到了一枚硬币,因为他和鸢也玩过硬币的游戏,所以心生疑虑特意调取监控看到了两女一男,后前往晋城吊唁鸢也头七时,尉家称尉迟伤痛交加昏厥未醒,并未露面。 虽然前者查证是黎雨、傅眠和陆初北,后者查证尉迟确实在尉公馆卧床不起,但都凑在一起,就有种,微妙感。 安娜又道:“刚才我联系了我们埋在尉家的眼线,眼线说,昨天管家以物品失窃疑似内贼为由,除了几位老佣人外,其他的佣人都解雇了,换了一批从老宅调去的佣人,我们的眼线也被赶走了。” 接二连三,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可如果不是巧合,还能是因为什么? 总不会是鸢也没死,被尉迟藏在尉公馆吧? 苏星邑眉心轻蹙,突然又咳了起来。 安娜立即上前,将窗户关上。 还是要查清楚……苏星邑声音微哑:“我记得,尉家在利比亚有一个基建?” “是,在班加西,之前因为局势不稳停了一阵子,现在已经复工了。” 他抬起眼皮,一贯清浅的眸子,也如染上窗外的雾气,有些沉郁:“这么大的工程,总裁不亲自去看看怎么好?” 安娜自幼跟着他,一想就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抿唇道:“明白。” …… 翌日早晨,鸢也下楼,目光往四下一扫,发现公馆的佣人都被换了一批,除了管家以外,大多是生面孔。 她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尉迟是怕原来那些佣人,跟她相处久了对她有感情,会被她利用去做什么吧? 真是滴水不漏。 她已经可以对尉迟做的这些事毫无情绪起伏,淡淡地在餐桌前坐下。 阿庭笨拙地用筷子夹起一个小笼包,递给她:“麻麻,吃。” 鸢也只专注自己那碗粥。 阿庭夹不稳,小笼包从筷子里脱离掉下,被尉迟的碗接住,他拍拍小家伙的脑袋:“自己吃吧。” 阿庭咬着筷子,歪着头看鸢也,总觉得麻麻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 用过早餐,尉迟起身,管家拿来西装外套帮他穿上,他边说:“爸爸去公司了,中午回来陪你们吃饭。” “好!”阿庭应下。 尉迟微微一笑,再看一眼鸢也,转身出门。 在玄关处,遇到了阿庭的早教老师,她礼貌问候:“尉先生,早上好。” 尉迟知道,他和鸢也都不在家这段时间,多亏了这个早教老师,阿庭才没那么闹腾,他本就待人温和,有这个内因在,便特意停下来,和她多说两句。 “庄老师好早。” 庄老师微笑:“昨天答应阿庭陪他玩一会儿翻花绳,为了不占用上课的时间,就提前一小时过来。” 尉迟颔首:“阿庭任性,辛苦庄老师教导。” 阿庭听到了他们说话,冲门口喊:“阿庭乖乖。” 庄老师笑得眉眼弯弯:“对,阿庭很乖。” 鸢也吃饱了,抽了一张纸巾擦嘴,起身上楼。 尉迟的目光跟随她的背影,一直到她进了书房。 庄老师也在看楼上,先一步收回目光,轻声说:“尉先生放心,管家叮嘱过我哪些事情不能做,哪些话不能说,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指的自然是鸢也没死的事情。 尉迟只道:“多谢。” 下午,鸢也从书房拿了一本书,准备带回房间看,路过婴儿房时,无意间看到庄老师正在教阿庭乘法口诀。 “三七多少?”不愧是她经过重重筛选定下的人,庄老师确实很温柔可亲。 阿庭利索地道:“二十一!” “四六多少?” “二十四!” 庄老师笑着递给了他一颗糖,是那种镭射包装,一闪一闪的小糖果,阿庭拿在手里高兴得不得了。 庄老师又问:“七三多少?” 阿庭卡住了,睁着眼睛扑闪扑闪,抓了抓自己的脑袋:“不知道。” 庄老师莞尔:“七三和三七是一样的呀……” 阿庭马上应:“二十一!” 庄老师揉揉他的头发:“阿庭真聪明,来,给你一颗糖。” 鸢也才站了这么一小会儿,阿庭就得了两颗糖,再一看,桌子上已经有四五颗糖了,她皱了一下眉,没怎么想就说:“小孩不能吃那么多糖。” 她一出声,房内的两个人才发现她,阿庭马上从地上爬起来,扑过来抱住鸢也的大腿:“麻麻!” 庄老师也走了出来,轻声解释:“尉太太放心,这种糖果是专门给小孩子吃的,各种比例都调制得很好,对身体无害,而且阿庭也没有都吃了。” “阿庭,把你的小罐子拿来给妈妈看。” 阿庭很听她的话,马上放开鸢也,跑回房里,抱起床头柜上的玻璃瓶,献宝似的送到鸢也面前。 庄老师细语道:“这些糖果他都会存着,等存到一定数量,就可以拿来跟我交换一样东西。” 这确实是个激励孩子学习的好办法,鸢也对着外人还是客气的:“难为庄老师的心思。” 庄老师笑了笑,鸢也不打扰他们,准备回房。 阿庭拉着她的衣摆,恋恋不舍:“麻麻……” 第208章仿佛是上辈子了 第208章仿佛是上辈子了 鸢也握紧了手中的书。 她知道有气也不能发在一个孩子身上,可她现在实在没有心情陪一个小孩,或者说是尉迟的孩子玩,被他这样黏糊糊地缠着,不知该做什么回应,索性一动不动。 庄老师善解人意:“我正准备教阿庭写字,尉太太不如一起?有你在,阿庭应该会学得更快。” “不了。”鸢也避开眼神,绕过阿庭,还是走了。 阿庭嘴巴一扁:“麻麻……” 庄老师也在看鸢也离开的背影,短暂停留了两秒,就蹲下身:“妈妈心情不好,没关系,老师陪你。” 可他现在只想跟麻麻玩,阿庭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小彩绳,麻麻都很久没陪他玩了。 庄老师看着:“想玩翻花绳吗?好吧,不过只能玩五分钟喔。” 阿庭翻出鸢也教他的第一个花样,一颗星星,举高高:“一闪一闪,亮晶晶。” 但是下一刻就被庄老师扯掉,阿庭一呆,她笑说:“老师不是教过你怎么翻出一只乌龟吗?还记得吗?” 阿庭小鼻子一皱,不想要小乌龟:“麻麻教的。”要小星星。 庄老师面上微笑依旧,将彩绳放回他的口袋里:“好了阿庭,不要玩了,我们继续上课,你不是想攒够糖果和老师交换一样东西吗?差一点就完成了喔。” 提起这件事,阿庭就重新振作一般,重重点头:“嗯!” …… 今晚尉迟有饭局,没有回来吃饭,鸢也想着要是下楼,就得面对阿庭,索性让佣人把她那一份送到房里。 吃过饭,鸢也开了电视机看八点档,又拿起书,一心两用,十点多看完,她顺手拿回书房。 不巧,尉迟正好回来。 他一边上楼一边松了松领结,不期然间穿过一层层的台阶和璀璨灯光,对上了走廊里鸢也的目光。 鸢也只觉得他这一眼如同沾染了春末雨夜的丝缕凉意,疏冷至极。 尉总在内在外都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很少有这么陡峭的一面,这是什么惹他不快了? 冰寒只是稍纵即逝,很快他又展露温和:“还没睡?” 鸢也收回视线,不做应答,走进书房,将书放回原来的位置,顺便挑一本明天要看的书。 她现在只能靠这种办法打发时间,要不然一天天呆坐着,迟早人得傻。 未及转身,背后便贴上一个带着淡淡酒气的胸膛,尉迟的手撑在书柜上,虚虚地圈着她,声音微哑:“肚子还疼吗?” 鸢也想从另一边走,他另一只手抬起来,挡住她又一条去路。 她平平静静地说:“麻烦让开。” 他低下头,从高高在上的俯视到顺从让步的平视,方才楼上楼下对上那一眼看见的冷然,仿佛只是鸢也的错觉。 尉迟有几分醉意,几捋碎发散在眼前,虚虚地遮着他微散的眸光:“还疼吗?” “……”鸢也决定不和醉鬼较劲,“不疼。可以让开了吗?” 尉迟眉间一松,声音愈低:“我让黎雪找了一个月嫂,明天就过来,你用用看合不合意。” 他记得她被困在山上那几天,巴塞尔的雨延绵不停,她刚小产,不知道会不会受寒?想着便做了安排:“等出了月子,再到医院做一个详细的全身检查。” 鸢也抬起眉:“你是在跟我商量,还是在对我下命令?” 尉迟蹙眉:“为了你身体好的事情,也要跟我抬杠吗?” 真是对不住,被限制了十天自由,脾气就一天比一天差,是她的错。 鸢也漠漠地看了他一会儿,重复一句:“让开。” 尉迟忽然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汲取了一口她身上的气味,不等鸢也发作,他就连通双手一起收回去,先一步出了书房。 书房没有开窗,空气不流通,他走后好久,那股淡淡的酒味仍在空气里肆意。 鸢也面无表情地回了客房,将书随手搁在柜子上,上床睡觉。 不知是不是受了那几口酒气的影响,这一晚她睡得很沉。 第二天早上被生物钟叫醒时,她整个脑袋都混沌的,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机械地下床洗漱,然后一边化妆,一边安排今天要做的事情,先到公司打卡,再带小秘书去工厂看瓷砖样品,看完应该中午,可以约个客户吃…… 眉笔一顿,鸢也眼睛恢复清明,她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少顷,自嘲一笑。 上什么班?她现在都已经“死了”。 一口气憋在心口吐不出来,鸢也将眉笔丢下。 努力了一年,好不容易得了正部长之位,才坐了几天,说没就没了。 还有她的小秘书,她的办公室,都没了。 那些穿着套装,意气风发地走在高楼大厦里的日子,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 一动不动地坐了片刻,鸢也还是拿起眉笔,把这个妆画完,又换了一条裙子,下楼吃饭。 尉迟无意间抬头,看到她的穿着打扮,微微一顿。 鸢也视若无睹,吃了早餐,然后带着书去后花园。 到了时间,尉迟要去公司,在门口遇到庄老师,点头打招呼,便上车离去。 管家微笑:“小少爷还没醒。” 庄老师笑意绵绵:“我知道,只是今天早起,在家里呆着没什么事,索性就过来。” 管家请她到客厅落座,心忖那也不必一天比一天早吧? 后花园有一个秋千沙发,鸢也躺在上面看书,过了会儿,管家带着一个月嫂来见她,她只是问了名字,叫萍姨,就没有再管。 其实尉公馆的佣人都很细心,知道她流产后,饮食什么的都有顾忌,其实根本不需要再找一个月嫂,她是懒得跟尉迟讨论这种事情,就随便他想怎么做。 虽然鸢也态度冷淡,但月嫂依旧尽心,很快就煮了一碗红枣莲子汤来给她。 鸢也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她一向不喜欢太甜的东西,她应该是了解过她的喜好,斟酌过用量。 借着这碗汤,月嫂询问了她几个身体问题。到底是为了自己的健康,鸢也配合着都回答了,月嫂点头表示明白,不再打扰她看书。 临近中午,花园里响起脚步声,有人走近了她:“鸢鸢。” 鸢也一愣,放下书一看,竟然是尉母。 第209章再这样她会疯的 第209章再这样她会疯的 鸢也下意识要喊“妈”,出口之前想起在巴塞尔偷听到黎雪和尉迟的那番对话,又重新抿住唇。 尉母苦笑:“你现在连叫都不肯叫我?” “……”鸢也错开头,尉父既然知道甚至参与尉迟那个局,尉母就不会是无辜。 换句话说,尉家这三人都是导致她的小表哥和她孩子之死的凶手,她要如何假以辞色? 尉母也没有强求,她将保温杯打开,和蔼道:“我炖了鸡汤,喝一点吧,小产最伤身,要好好养着。” 鸢也顿了一顿,到底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没有让她下不来台,伸手接过。 尉母仔细看过她的全身,眼底的心疼是真切的:“瘦了很多。” 她这样一句,惹得鸢也险些红了眼眶。 她还没进尉家之前,尉母就对她很好,进了尉家后,她更是处处维护,她幼年丧母,有人将她视如己出,她又不是草木怎么能无情?现在她用这么疼惜的语气说话,她只觉得这段日子的委屈都涌上了鼻尖。 鸢也放下保温杯,抓住她的手:“妈,你劝尉迟放了我,好不好?” 尉母微微蹙眉:“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 “我为什么一定要被他软禁?” 不论他们之间的仇怨纠葛,就说他凭什么限制她的自由? 而且尉迟处处击碎她的希望,又连一个大概的日期都不给她,一副要把她关到底的样子,她怎么能忍? “阿迟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肯定不会一辈子这样对你的。” 鸢也恼道:“我已经被他控制十天了!” 尉母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摇头叹气。 鸢也靠回沙发上,算是明白了,除了尉迟,没有人可以放她。 算了。 从肺腔里吐出一口气,没有再为难尉母。 尉母坐了一会儿,彼此无话,才犹豫着从手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鸢也。 鸢也看了一下,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十二三岁的模样,她不认识,但感觉有点眼熟? “这才是柠惜的样子。”尉母一说,鸢也就知道为什么觉得眼熟了,这张照片和她之前从老宅拿到的那张照片,人物的衣着打扮和背景都是一样的,唯独不一样的是人的相貌。 这个李柠惜鼻子上没有痣,圆脸,五官和她更是天差地别。 上次那张是ps过的,这张才是本样。 “那天阿迟来老宅,说回头你如果来要柠惜的照片,就把那张给你。”尉母一看那照片那么像鸢也,就猜到尉迟想让鸢也误会什么,今天过来,就是想解开这件事。 但看鸢也的反应,好像不意外,大概是知道了。 鸢也确实知道,她早就想通那张照片假的,在巴塞尔质问尉迟时,尉迟没有否认,本就是证实她的猜测,现在从尉母口中得知,不过是再得一次肯定。 至于李幼安手里的照片是怎么有的,她已经不想去猜了,无非又是尉总另一个精心策划。 她有点想笑,尉迟对她真了解啊,知道只有李幼安手里的照片还不足以让她相信,她还会再去老宅找证据,所以连老宅也准备好了等她。 她的谨慎也被他利用了。 鸢也闭上眼睛,强行制住自己的思绪。 不能再想了,想明白越多,越会觉得尉迟面目全非,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沦落到和他相处的每一秒每一分,都要去想这是不是他另一个圈套,和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他另一场算计。 这样的生活,早晚会把她逼疯。 “妈,您知道沅家吗?”鸢也随便开启另一个话题,带走自己的思绪,不让自己再纠结在尉迟身上。 尉母一顿,点头。 “我妈妈跟沅晔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婉和沅晔在一起时,我已经进尉家,和她的来往减少了很多,只知道他们在一起是瞒着所有人,尤其是瞒着你外公,也是因为差点被你外公发现,清婉才想分手。” 鸢也不懂:“为什么害怕被知道?” 沅家,艾尔诺家,赫赫门庭,又不是见不得人,就算公开也没什么,何至于如此? “我不清楚,他们刚在一起时很恩爱幸福,清婉总是找我说那个男人哪里好哪里好,我第一次见她那么开心,可是没半年,清婉就很痛苦,他们俩分分合合纠缠了很久。” 后来陈清婉下嫁姜宏达,她还怀疑她是不是为了逼自己忘记沅晔,只是关于沅晔的一切,无论她怎么问,陈清婉都不肯说。 尉母回忆起一件事:“有一次她梦魇,我听到她喊着什么‘不该,不该’,醒来后又哭了很久。” 鸢也记忆里的陈清婉,端庄优雅,很难想象会有那么失态的时候,不该,什么不该?男未婚女未嫁,哪里不该? 她本来以为陈清婉和沅晔是和平分手,可从她收集到的零碎信息看,这里面竟然有很多疑窦。 还有那个兰道夫人,这个在几十年后不断策划要她命的女人,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鸢也想了很久,直到尉母提醒她喝汤才回神。 尉母看起来不知道更多的事情,鸢也就没有再问下去,转了另一个问题:“沅家什么时候找上尉迟的?” 尉母愣怔,然后迟疑。 鸢也推测:“一定是在他去里昂把李柠惜的牌位带回来之前。” 因为带走牌位是尉迟的一环,所以他肯定是在这之前,就想好了要怎么做。 尉母叹气:“现在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 鸢也涩然:“您不是不知道我,凡事就喜欢寻根问底,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答案,我就爱胡思乱想。” “反正事情都已经这样,告诉我和瞒着我有什么区别?您不说,我自己反而会胡思乱想到天南海北,想偏了想错了我会更难受,您还不如直接对我说实话。” 苦情计对尉母向来有用,尉母果然动摇:“你爸年轻时和沅家的一个人打过交道,本来也没什么交集,春节前那个人突然联系你爸,希望你爸出面说服阿迟……阿迟答应,应该是春节左右那段日子。” 春节左右那段日子?鸢也稍微一想就记起来。 春节之前他们因为阿庭的事情吵架,尉迟带她去了泽城,对她软硬兼施。 春节之后回到晋城,因为小表哥的出现,尉迟乱吃飞醋,对她加重攻势。 原来在她一心一意纠结原不原谅他的时候,尉迟已经和沅家人联络好,准备一个要她命的局。 第210章没那么算无遗策 第210章没那么算无遗策 尉迟最近几天,中午都会专程回来陪鸢也和阿庭吃饭。 刚一进公馆,便听说尉母来过,尉迟解开西装扣子,脱下外套递给佣人,而后便往花园走去。 鸢也正在给花浇水,一时没有发现尉迟到来。 从巴塞尔起,她的脸色就一直不太好,加上心情沉闷,整个人就像一只脱离了族群的小狼,伤痕累累又警惕万分,谁靠近她都要龇牙咧嘴……尤其是对着他这个把她骗离了族群的罪魁祸首,更是见一次咬一次。 而她今天化了个妆,粉底腮红掩盖了病态,玫瑰色的眼影深浅有致,搭着暖橙色的连衣裙恰恰好,一晃神好像又变回从前那个鸢也。 尉迟微微颦眉,她这几分生气来得突然,反让他觉得隐隐不安。 他站在那里太久,鸢也终于察觉到他,看了过去。 尉迟顺手拿起秋千沙发上的书:“《安娜·卡列尼娜》。” 世界十大名著之一,他自然也看过:“你很喜欢这本书?”在巴塞尔就见她看了好几遍。 “也不是喜欢,就是觉得女主人公挺惨的。”鸢也淡淡道,“多看看别人的悲惨,有助于平衡自己的心理,我小表哥教我的。” 尉迟不置与否,将书递给了跟在他身后的管家收起来,道:“书房里还有一本《百年孤独》,比较有意思,下次去看那本。” 很好,现在连她看什么书都要管了,鸢也一晒,继续给花浇着水。 春天百花齐放,这些都是她年前种下的,现在都开得很好了。 她漫不经心道:“刚才妈来过。” 她话语里的称呼让他眉目温缓下来:“听说给你送了汤来,好喝吗?” “挺好的,我还和妈聊了会儿,才知道原来从那么早之前你就跟沅家搭上线。”鸢也放下花洒,走向他。 尉迟一皱眉。 “所以‘我会把你哄好的’、‘挑最好的送给你’都是糖衣炮弹吧?‘我会和李家断干净’也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吧?”鸢也刚才琢磨了时间线,沅家正式和他合作,就在他送花和买单之前。 当初把她哄得一再心软的举措,现在回头看,动机就都很微妙。 “妈跟你说了什么?”她又把事情想到哪个地方去? “不重要,你只说是不是。” 尉迟沉声:“不是。” 鸢也微笑:“真的吗?我不信。” 在用言语刺人这件事上,鸢也从来没他失望过,短短六个字,就很好地让尉迟周身气息萧然下来。 鸢也确实是不信,她想,这是一招先抑后扬,先把她宠得迷了心窍,再突然狠狠来一刀,她必然接受不了,所以后面的离婚、还地皮、去巴黎办转让手续,就都是顺理成章。 两人对视三五秒,尉迟话语温温:“小明考试作弊了一次,由此可见他之前每次考试取得的成绩全都是作弊来的,这个定论,你觉得怎么样?” 问的是小明作弊,实际上说的是什么,彼此心知肚明。 “是有点草率,”鸢也耸耸肩,“但有了前科的人,就很值得怀疑了。” 尉迟敛了神色:“你不必把我想得那么算无遗策,更无须觉得我是步步筹谋。” 一语双关,既是解释自己不是什么都料想得到,陈莫迁的死在他的预判之外,也是在解释自己不是从一开始就想好了怎么欺骗她,那些付出了的感情,都是真的。 鸢也抿唇,尉迟不想跟她再起争执,选择让过这个话题,握住她的手:“可以吃饭了,一起进屋。” “刚喝了汤已经饱了,尉总自己慢用。”说着,鸢也就想拂开他的手,但没能得逞。 他重复上句话的最后四个字:“一起进屋。” 目光交涉一秒后,鸢也抿唇,稍一用力把手扭回来,兀自迈步往外走。 没走两步,身后的男人跟上来再一次握住她的手。 从花园到餐厅,不长不短一两分钟的路程,两人重复甩开抓住甩开抓住的动作不下五次,暗暗较着劲儿,跟在他们身后的管家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看见两位主子这幼稚的一幕。 庄老师中午都是在公馆吃,原来只有她和阿庭,最近多了尉迟和鸢也。 餐桌上,大家都是食不言,唯一的动静就是在阿庭不肯好好吃饭时,尉迟说他一两句。 “唔,不要。”阿庭吃饱了,推开保姆的碗,从椅子上爬下来,一蹦一跳上楼。 庄老师匆匆吃完,跟尉迟和鸢也示意后,也跟着上楼。 小孩子藏不住心思,他明显是有事,尉迟回头问管家:“阿庭在做什么?” 管家看了鸢也一眼:“小少爷好像要送给少夫人一个礼物。” 鸢也一顿,然后就当做没听见,继续吃饭,吃完也上楼了。 看似无波无澜,实则叫人浑身紧绷的一顿饭就此结束,佣人看着尉迟离开餐厅后,互相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越发觉得,这个家里只要少夫人一低气压,所有人就都不好过。 尉迟转到客厅里坐下,管家送上一杯清茶:“您料想的没错,原来公馆那些佣人,确实有被人收买的。” 收买佣人,获取消息,这是最普通的手段,也是最有用的手段。 尉迟借着这些被收买的佣人的嘴,把自己在青城那几日说成重伤卧床不起,很好的掩人耳目,但消息既然已经散布完,自然就不能再留下,否则鸢也还活着的消息就走漏。 所以他遣散了佣人,从老宅调佣人来伺候,老宅的佣人都是“家生子”,对尉家绝无二心,但也是因为调动了老宅的佣人,才会被二老知道鸢也还没死的事情。 想起鸢也在花园质问他的那些话,尉迟面色清透得有些冷然。 放下茶杯,尉迟起身出门,黎屹恰好开车抵达,接他去公司,车上,他将几张照片递给他:“尉总。” 尉迟只是看几眼,便随手搁在一旁,不见情绪地道:“来得比我想的快一点。” 黎屹看着后视镜里男人的面容,沉声问:“要‘招待’吗?” “来者是客,当然都不能冷落。”尉迟嘴角轻舒,只是并无笑意。 第211章连她也不能见她 第211章连她也不能见她 四点左右,黎雪泡了一杯茶送进办公室,尉迟端起来抿了一口,一顿,拿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去老宅。 接听的是尉母,尉迟唤道:“妈。” “阿迟,怎么了?” 尉迟道:“朋友刚送了一盒安吉白茶,我尝着味道还不错,等会儿让黎雪送去老宅,您试试。” 尉母很爱茶,还特意在老宅里选了间窗户对着花园的房间做茶室,除了招待亲友,平时来了兴致,也喜欢在里面独饮。 只是他特意打来电话,怎么会只是送一盒茶?尉母猜不出他的用意,手指捏着抱枕的流苏,主动说:“上午我去公馆看鸢鸢了。” 尉迟温声:“听说妈还炖了汤,辛苦了。” 尉母叹气:“现在只要她好就行,没什么辛苦,只是她心里有芥蒂,一开始连一声‘妈’都不肯叫我。” “鸢也刚没了孩子,心情不太好,如果有冲撞到妈的地方,您不要太往心里去。”尉迟话语不紧不慢。 “只是因为没了孩子心情不好吗?”尉母蹙眉,“阿迟,你有你的主意,妈不会干涉你,但鸢鸢是什么性子,你比我更清楚,你不要把她逼得太紧,物极必反啊。” 一只翱翔在辽阔海面之上的鸥鸟,现在被捆了翅膀关在笼子里,她怎么能够忍受?她今天看鸢也的精神已经不太好了,往常那么爱笑的人,现在满眼都是忧郁,看得人揪心。 “我有分寸。”语气一如既往的平。 尉母想起鸢也请求她的话,犹豫了一下,说:“要不,让她到老宅住吧?” “这是她的要求?” “不是,是我自己觉得,她现在对你有芥蒂,你们暂时分开比较好。” 尉迟淡淡一笑,不说信与不信,只道:“妈,你不了解鸢也,她是觉得从我身边逃走太难,所以才想搬到老宅,好一走了之。” “不会的,我会替你看好她的。” “不用了。” 他丝毫不留余地的拒绝,尉母亦是眉心拧紧:“阿迟。” 尉迟瞳眸乌黑,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深究进去,还是能看到淡淡的清冷从里面氲出来,夹带着一家之主得天独厚的权威:“她最近变得比较敏感,一句普通的话也会去想东想西,妈对她又总是太心软,问什么就答什么,这段时间您还是不要去公馆见她比较好。” 尉母一怔。 “也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毕竟还没出月子,不好思虑太多。”尉迟已然做好决定,“过阵子,我再带鸢也到老宅看您,您有偏头疼,我们的事情您不要想太多。还要忙,先挂了。” 话毕,他手指一点屏幕,而后将手机搁下。 而老宅里的尉母,看着嘟嘟响的话筒,错愕至极。 这是这么多年来,尉迟第一次这样对她说话。 哪怕话语再委婉,也遮不住他话语里命令的意味,他不准她去见鸢也。 现在连她也不能去看鸢也了。 尉父从二楼下来,看到她坐在客厅,神情忧郁,便问:“怎么了?” “阿迟不准我去看鸢鸢了。”尉母忧心道。 “鸢也现在是‘死’人,你总去看她,也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尉父不以为然,“现在盯着尉公馆和阿迟的,可不止一波人马。” 事实上,他还对尉迟留下鸢也这个做法不予苟同,只是看在鸢也这两年在尉家也算乖巧听话的份上,才不去计较。 尉母真的看不懂了:“阿迟到底想做什么?” 尉父沉吟,也觉得该聊一聊,便吩咐管家:“今晚让少爷回来一趟。” …… 尉迟收走她的书后,鸢也就没再看书,干坐在窗边看云,月嫂绞尽脑汁,想一些话来跟她聊,好让她不那么闷,但是鸢也的态度并不那么热络,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唯独主动询问:“我妈怎么不来看我了?” 月嫂回避着这个问题:“太太,听说澳大利亚的森林大火都烧了半年了还没灭……” “尉迟不准她来看我了吗?”鸢也幽幽地看着她,月嫂张了张嘴,算是默认。 果然。 鸢也轻轻一笑,因为尉母告诉了她实话,所以尉迟不肯她再来了。 罢了。 鸢也漫无目的地在杂物室里翻找,找到一副十字绣,就做了起来。 这幅十字绣,忘了具体是什么时候买的,只记得是有一段时间,办公室的小姑娘流行起这种古早手工活,一有空就聚在一起讨论,有人做了个小时钟,有人做了个手机吊坠,她听了几次,后来有一次逛街看到,就顺手买了一副。 可惜她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兴致勃勃地绣了大半个小时,被针扎了几下,就把它丢到一边,看都没再看一眼。 以前没做是没那么空,现在的她就需要这种磨人的东西打发时间。 月嫂会做这个,教了鸢也几下,鸢也掌握了技巧后,就把一天的时间都用在这上面。 原本是在花园里做,天黑了就转到客厅,鸢也剪断线,将布摊开看,这是一副“小王子”,已经完成大半。 月嫂夸她:“太太很有天赋啊,才一天就绣成了这么多,而且平平整整,很好看呢。” 鸢也嘴角微弯,虽然初衷是为了打发时间,但毕竟自己付出了精力完成的作品,被夸了心情还是不错的。 月嫂又说:“绣完可以找个相框裱起来,当一幅画。” 她没有答话,不过在心里想象了一下,挂在阿庭的房间,和他那些漫画书和玩具互相映衬,也不违和。 才想到阿庭,小家伙就从楼上跑下来:“麻麻,麻麻。” 鸢也放下十字绣,转头看他,阿庭手里捧着个东西,兴高采烈地递给他:“麻麻!” 这是一个乐高,形象是一男一女和一个小孩,站在一栋小房子前,很是温馨美满。 这应该是象征她和他,还有尉迟的一家三口。 玩偶的脸上都笑得很开心,无忧无虑一般,鸢也垂眸看着,方才难得兴起的好心情就如烟雾般渐渐散去,她的手不自觉抚上自己的腹部,低声问:“你做的?” “嗯!”阿庭最近几天就是在拼这个,他眨巴眨巴眼睛,“给,麻麻。” 庄老师跟在阿庭之后下楼,笑着说:“那天教阿庭词语‘生日’,他就问管家你是什么时候生日,虽然已经过去了,但阿庭还是想送你礼物,我是就想着,可以利用这件事来激励阿庭,让他背下乘法口诀和一些诗词,每答对两题就给他一颗糖果,攒齐了一百颗糖果,就可以跟我换这个东西。” 原来糖果的用处是这个,寓教于乐,确实很好。鸢也抿唇:“辛苦庄老师教导。” 庄老师说应该的。 阿庭又把那个乐高往她面前送。 鸢也却始终没有接:“去送你爸爸吧。” 然后就想起身上楼,阿庭拉住她的衣服,满心的欢喜都熄灭了,扁扁嘴:“麻麻,不喜欢吗?” 说不上喜不喜欢,就是看着眼睛疼,别的地方也疼,尤其是心上,腹下,鸢也按捺着又要想起巴塞尔的雨天的思绪,只道:“给他更合适。” 阿庭不懂她的心情,只觉得麻麻最近对他好冷淡,不陪他玩,也不喂他吃饭,老师明明说送了礼物她就会高兴,为什么现在连礼物都不要……老师还教过他另一个词,叫讨厌,意思就是不喜欢,不想要……麻麻讨厌他了吗? 他红了眼眶,要追上鸢也:“麻麻!” 地毯不知怎的翘起一角,他一个没注意被绊倒,整个人扑在地上,砰的一声,惊得鸢也都转身回看。 第212章别真是关傻了吧 第212章别真是关傻了吧 阿庭第一时间不是觉得疼,而是着急去看乐高,塑料玩具摔在地上当然是都断了,他愣愣的,然后嘴巴一瘪,“哇……”的一下大哭。 庄老师连忙蹲下身抱起他:“阿庭!” 她着急地检查他的手脚,膝盖和掌心都摔红了,皱眉转头对听到动静奔出来的管家和佣人说:“麻烦叫一下家庭医生,阿庭摔了。” 阿庭哭得小脸通红,手里拿着乐高,已经拼不回去了:“呜呜……” 鸢也想迈开脚,又挪不动,手里的十字绣不自觉捏紧,好像是扎到针,指腹作痛。 尉迟也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目光扫到地上的狼藉,再看表情冷漠的鸢也,薄唇一抿,将阿庭抱了起来。 “粑粑……”他哭得哽咽,好不可怜,举起手里的乐高给他看。 尉迟看向鸢也,语气辨不清情绪地道:“这个玩具,阿庭做了好几天。” 鸢也眼睫颤了一下,但对上尉迟的目光,她又是面无表情:“所以?” “他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只是喜欢你,把你当做妈妈,想讨你的欢心而已。” “你是在怪我对你的儿子不够好?”鸢也弯唇,在‘你的儿子’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尉迟定定地看着她。 鸢也的目光看过阿庭,他的眼睫毛很长,挂着一颗要掉不掉的泪珠,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却没有再喊她。 她继续保持漠然的神情:“我说过,不想让我再伤害他,就让他离我远点。” 话毕,她转身上楼,连背影都透着疏远。 月嫂紧跟上去,但是晚了一步,被她锁在门外。 房间的隔音不错,门一关上阿庭那哭声就听不到,鸢也后背靠着门站了很久,然后才抬起手,好好的一副十字绣被她抓皱成一团,针扎入指腹,一拔,血珠就泌了出来。 ……她只是不想要那个玩具,不想收下那样的一家三口,她本来也可以有个自己的孩子,现在没了,她知道和阿庭无关,不该迁怒阿庭,她也没有迁怒,就只是不想接受而已,她没想到阿庭会摔倒,玩具会摔碎…… 鸢也垂下眼皮,将十字绣丢在柜子上,抬手捂住自己的脸。 她真的感觉自己一天比一天失常,从敏感到多疑,从多疑到易怒,从易怒到麻木,到现在连最简单的孩子问题都处理不好,明明当初那么信手拈来。 她别是真的被尉迟关傻了吧? 她跟尉母说,自己再这样下去会疯的……现在是在疯的边缘? 鸢也顿了一下,然后抬手,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细密的疼痛让她有了一点人的知觉,才拖着脚步往沙发走去。 那一巴掌明明不重,可走了几步,她脑袋毫无征兆的,有种震荡的晕眩感。 她脚步蓦地一顿,然后就感觉鼻子一热,什么液体滑了下来,到她的嘴唇边,唇齿尝到铁锈般的味道。 她愣愣地摸了一下鼻子,摸到一手血。 她连忙进入浴室,明透的镜子映出她鼻间流血,鸢也皱紧眉头,拧开水龙头,捧了水冲掉血,又仰起头,连抽了几张纸巾捂住鼻子,这才把血止住。 流鼻血,上火了?还是被她自己打出血? 鸢也从肺腔里吐出一口浊气,将纸巾丢进马桶里冲掉,再洗一把脸,倒上床。 客厅里,阿庭还在哭,尉迟哄了也没用,庄老师跟管家要了热熔胶,仔细地将摔断的乐高粘回去,虽然还是看得出痕迹,但也算是恢复原样,她笑着说:“阿庭看,好好的,没有坏。” 阿庭双手抱住,嘟着嘴,摸了摸,又抽抽鼻子。 “都是这地毯的错,把阿庭绊倒了,”庄老师伸手在地上拍了拍,“看,老师替你打它了,阿庭不哭了好不好?哭成小花猫,晚上就睡不着了。” 阿庭抽咽:“为什么,小、小花猫晚上睡不着啊?” “因为猫晚上要去抓老鼠啊。” 阿庭睁大眼睛:“不要,不要老鼠。” 他手忙脚乱把眼泪抹掉,总算不哭了。 尉迟用纸巾擦干净他脸,对庄老师投去致谢的眼神。 庄老师将阿庭抱到腿上,低下头对他说:“妈妈最近生病了,阿庭知道生病吗?就是每天都要吃很苦的药,妈妈最怕吃苦,所以才会不高兴,等妈妈把药吃完了,就会和以前一样开心地跟阿庭玩了。” 麻麻也生病了吗?也和阿庭一样,每天都要吃苦苦的药吗?阿庭想起那药味,皱皱鼻子。 庄老师温柔地问:“阿庭不相信老师吗?” 阿庭点点头:“相信。” “那就不要怪妈妈了,妈妈今天不是故意的,下次我们做别的礼物送给妈妈,妈妈一定会高兴。” “嗯!” 家庭医生来到,保姆带着阿庭去让医生检查,尉迟和庄老师在一旁说话:“今天多谢庄老师了。” 庄老师摇摇头:“我是阿庭的早教老师,引导他懂事,本来就是我的职责,只是……” 她迟疑:“我一个外人本不该多话,但事关阿庭,我还是想冒昧问一下,尉太太她……” 尉迟知道她想问什么,温淡道:“庄老师对阿庭的解释很对,她只是失去孩子心情不好,过段时间就会好。” 庄老师展露笑颜:“那就好,阿庭对尉太太的感情很深,要是尉太太真的讨厌了阿庭,阿庭会很难过的。” 尉迟回头看了二楼一眼,不知在对谁说:“她不会的。” …… 这天之后,鸢也就很少离开二楼。 除去一日三餐,其他时候都是房间和书房两点一线,那副十字绣做完了,她就开始学毛笔字,她小时候跟她外公学过几天,可惜那时候毫无天赋,现在连着练一周,写出的字就很端正了。 尉迟站在书房门口,看鸢也低着头,描着字帖写小楷。 她最近很安静,不吵不闹,话也很少说,无论是对他还是对阿庭,又或是公馆的其他人,都是淡淡的。 他让月嫂问过她为什么不说话?她反问有什么好说的? 有话题才聊得起来,她每天的生活都是这样一成不变,能有什么话说? 尉迟只好让月嫂没事多找些话跟她说,鸢也听到感兴趣的,才会多问一两句。 可饶是如此,她的精神还是肉眼可见地消极下去,甚至不再问他什么时候放她离开。 尉迟清俊的眉心,也拧起了一个结。 第213章会相思便害相思 第213章会相思便害相思 “尉先生。”庄老师从阿庭房里出来,站在走廊上轻声一唤。 尉迟收回目光,朝她走去。 鸢也听到声音抬起头,看见尉迟离去的身影,她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写字。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这是元代诗人徐再思的曲。 她停下笔,盯着字帖上这句话,顿得有些久,笔尖滴下一滴墨,在白纸上晕开一朵雪花的痕迹。 可能是一眨不眨看得久了,眼前渐渐有些朦胧。 …… 月嫂觉得鸢也最近睡得不是很好,就热了一杯牛奶加上蜂蜜送上楼,恰好看到尉迟和庄老师在栏杆边说话。 “我明天想带阿庭去写生。”庄老师说话细声细语,端的是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 阿庭对画画很感兴趣,之前也外出写生过,尉迟没有意见:“让管家和保姆随行。” 庄老师唇边一抿,还想说什么,但在这时,尉迟的手机响起,他对庄老师颔首示意,便迈步进了书房。 站了一会儿,庄老师才回阿庭的房间。 月嫂推开小书房的门,对站在书桌边的鸢也道:“太太,喝杯牛奶,休息一会儿。” “拿过来吧。”鸢也应着,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睛有些红。 月嫂犹疑她是不是刚哭过,又不好直接问,免得再触及她的伤心事,只得在牛奶递给她的时候,委婉劝慰:“太太,就当是为了自己的身体,您也要放松心情,心里有什么事不要憋着,说出来会好点。” “我没什么事。”她的事说出来也解决不了。 牛奶温度恰好入口,她几口喝完,随手将杯子放下,走向沙发塌:“我睡一会儿,别让人打扰我。” 月嫂应了声“好”,看着她躺下闭上眼睛,再动作轻轻地将桌子上的东西收好,末了,带上门出去。 “她睡了?”身后冷不防响起一道男音,月嫂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尉迟。 “是,太太昨晚睡得不太好,早上起来有点头疼,刚才喝了热牛奶,可能就有点犯困。” 昨晚睡不好。尉迟抿唇,蹙眉:“还有别的事吗?” 他是雇主,月嫂不敢隐瞒什么,事无巨细地汇报:“太太刚才好像哭过。” 尉迟手指无意识地搓了搓。 以前鸢也是很少哭,最近却次数频繁,上次是在青城大学,眼泪烫在他的手心的温度他到现在还记得。 “太太这个状况……”月嫂有个不太好的猜测,不敢直说。 尉迟无端想起那天早上,鸢也打扮整齐地下楼,猜想到了什么,一时也是静默。 鸢也其实还没睡过去,门没关紧,她听到了尉迟和月嫂低低的说话声,下床,赤着脚,走到门边。 尉迟沉沉开口:“说。” “太太流产,结结实实伤了一回身子,精气神还没有恢复过来,却就这么闷闷不乐,长此以往,可能会得……抑郁症。” 再具体一点说,是产后抑郁症……虽然鸢也是失去孩子,但也大同小异,都属于产褥期的情绪变化。 月嫂护理过的月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她有经验,鸢也这个精神状态,分明就是在往那个方向发展。 走廊上明明没有窗,可这一刻还是有如凉风吹过,刺得尉迟周身温度降下来。 他的脸在壁灯下如玉雕琢,有丝丝的凉意:“抑郁症?” 三个字从他口中念出来,更是陡峭。 月嫂把头低下:“是。” 尉迟冷冷:“你是月嫂,我请你来,就是为了护理她的身体,让她恢复健康,不是听你分析她是不是抑郁症,她有哪里不舒服,你就帮她调整过来。” 月嫂心脏剧烈一跳,连声应道:“是是是,我会尽力开导太太的。” 鸢也垂下眸,走回沙发上躺着。 尉迟敛了气息,推开房门进去。 月嫂咽了口水,没敢再久留,连忙下去准备等会儿鸢也醒了后要吃的东西。 春末白昼长,已经六点多了天还蒙蒙亮着,尉迟将窗帘拉上,遮住光让沙发塌上的女人能睡得安稳一点。 然后才走到沙发塌下的地毯,坐下,温温地看着她的睡颜。 鸢也以前很喜欢蜷着身体侧着睡,后来渐渐养成窝在他怀里睡的习惯,才没多久,就又恢复原样。 尉迟将薄绒毯子往上拉一点,盖到她的下巴。 鸢也醒来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一睁开眼,看到尉迟近在咫尺的脸,她立即坐起来,往后躲。 起得太猛,脑袋嗡的一下,鸢也难受得皱起眉,一只手撑在榻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下次不要起这么急。”尉迟想帮她揉一揉太阳穴,鸢也第一时间避开,他一顿,之后自觉地后退两步。 隔开的这段距离,让鸢也觉得舒服了些,微微抿唇,并未主动开口询问他的来意。 尉迟目光描绘过她的眉眼:“那么一直待在房里?楼下也不去。” “反正出不去,留在房间和下楼,没什么区别。”鸢也漠然。 是他问的问题,但在鸢也露出尖锐后,尉迟就主动绕开不再与她起正面冲突,改口嘱咐:“今晚十点后不要喝水和吃东西,我让家庭医生明天过来,抽血做几项检查,周一再带你去医院做个b超。” 检查?鸢也迟钝的脑子才转过来,是了,前前后后加起来,她小产已经二十天,确实该做个检查了。 “不知道小产多久才能做全身检查,回头问问医生,要是可以一起做,就一起在医院做了,免得折腾太多次麻烦。”他说着,“司徒先前建议我给你找个中医调理身子,你觉得呢?” 鸢也一言不发。 三五秒后,他接了自己的话:“不急,等体检结果出来,再安排别的。” “晚餐应该快准备好了,下楼吧。”尉迟起身。 鸢也这才有所反应,双脚落地,趿上室内鞋,突兀地一问:“阿庭的身体怎么样?” 没有给尉迟考虑她这么问是关心阿庭还是其他的时间,鸢也就续下后半句:“你突然对我这么上心,我有点受宠若惊,总觉得你确认我的身体健康,是想让我快点再怀个孩子,好用脐带血救他。” …… 那边,庄老师刚教完阿庭二十六个英语字母,阿庭小手握着铅笔,一笔一划地默写。 庄老师有点走神地看着他,只觉得这孩子不愧是他的儿子,长得太像了,性格也很像,特别是做正事的时候,那个专注的眼神……她忽然想起那天傍晚下课,出门时,恰好碰上他回家。 第214章鸢也才走多久啊 第214章鸢也才走多久啊 司机快步为她打开后座车门,他大步下车,身后跟着助理,耳朵上带着蓝牙耳机,双手拿着一份文件翻看,听着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沉磁地回了一句话,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掠过的风带着淡淡的,辨不出且很好闻的香气。 她不禁回头,看他肩膀笔挺而宽厚,西装上一点褶皱都没有。 “老师,老师。”阿庭喊了两句。 庄老师回神,柔声问:“怎么了?” 阿庭将默出来的字母给她看,庄老师检查了一下,只错了三个,她心思悄然转动,对阿庭展露笑颜:“阿庭,想不想和爸爸妈妈一起出门呀?” 一起出门?和去海底世界一样吗?阿庭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连连点头:“想!” 庄老师摸摸他的头:“那你去跟爸爸说,明天和妈妈一起陪你去画画,你默写出这么多字母,他们一定会奖励你的。” “嗯!”阿庭抱起本子,哒哒哒地跑出房间。 遇到管家,他仰起头奶声奶气问:“管家爷爷,粑粑呢?” 管家指了指小书房:“在里面呢,和妈妈在一起。” 和麻麻在一起啊…… 阿庭想起之前里几次鸢也的反应,有点害怕……可是他真的很想和粑粑麻麻一起出去玩呀。 鼓足了勇气,阿庭才去敲门。 这个打断来得刚刚好。 尉迟最后看了鸢也一眼,惯来疏淡的眸,在她说出那句话之后就覆上了一层冰,漠然不语,径直出门。 在他离开后,鸢也嘴角一泛,也觉得这么做挺没意思的,但谁叫她现在干不了别的呢? 刺刺他,也刺刺自己,无论是什么感觉,好点有反应,她只能靠这种办法,不让自己彻底陷入麻木不仁。 鸢也又躺了回去,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二十天了。 从巴塞尔到青城再到尉公馆,她居然被控制了二十天自由。 太匪夷所思了,明明她以前连周六日都要找点事情做的。 …… 尉迟将门打开,以为是哪个佣人,目光往下一落,才看到是阿庭。 “粑粑。”他双手背在身后,眨巴眨巴眼睛看他。 尉迟虽然有意没去眼底的寒峭,只是冰凌融化后还有水,比之平时还是冷了一些,阿庭是个敏感的孩子,感觉出粑粑不太高兴,没敢像以前一样缠着他要抱抱。 “怎么了?”尉迟蹲下身,平视着孩子,“找妈妈?妈妈还在睡,等她醒了再进去吧。” 阿庭看了一眼房门,神情明明是很想去看一下鸢也,可又缩了回来,看着尉迟,将手里的本子双手递上,神情期待。 尉迟忙,但每天都有抽空了解阿庭都学了什么,这二十六个字母,应该是今天刚学的:“默出来的?” “嗯!老师夸阿庭了!” 尉迟微微一笑:“阿庭很聪明,今晚爸爸给你讲故事。” 阿庭嘟着嘴:“不要故事,要粑粑……和麻麻,明天陪阿庭,画画。” 说到鸢也时,他的声音明显比较小,还是不太敢。 尉迟回头看了眼房门。 见他没有应答,阿庭又拉了拉他的衣服:“粑粑,粑粑。” 尉迟将本子还给他:“妈妈身体不好,就不去了。爸爸陪你。” 没有麻麻,但是有粑粑也可以啊,阿庭重重点头:“嗯!” 第二天,黎屹开车,载着尉迟、阿庭和庄老师去了远郊,那里有一片湿地,风景极好,写生最好不过。 因为是周末,游客比较多,路边划出的车位都已经停满,黎屹只好将车先停靠在一边,让尉迟他们先行下车,自己再去寻找位置。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路边,有一辆车跟随在他们之后,缓缓停下,车上的人正凝视着他们。 “他们好像是来画画的。”驾驶座的男人注意到尉迟手里拿着的是画架。 后座的男人注意到跟在尉迟身边的年轻女人:“她是谁?” “是那个孩子的早教老师。”驾驶座的男人对后座的男人的态度十分恭敬,可见身份应该比他低一等。 后座的男人眯眸:“早教老师?” “要从她身上下手试试吗?”驾驶的的男人明白他语气里的别有深意。 后座的男人考虑着,再看过去,见那个早教老师像是因为穿着高跟鞋走在草地上不稳,踉踉跄跄,尉迟主动伸手,让她扶着自己手臂走路,早教老师抓住他的手臂,对他羞涩一笑。 后座的男人挑起眉毛,恍然大悟,原来和尉迟是这种关系。 姜鸢也才去世多久,尉迟这么快就有新欢,可见对姜鸢也的感情,果然没有那么深。 难怪做得出拿她交换利益这种事。 后座的男人讽刺一笑,收回目光,没有再看下去:“开车吧,找个时间请这位早教老师来聊聊。” 于是这辆车,就如来时一般,再悄无声息消失了。 庄老师走到水泥地面上,松了口气,放开尉迟的手:“谢谢尉先生。” 尉迟道了声不用,然后帮阿庭将画架架起来,黎屹蹲下身搭了把手,同时低语:“已经走了。” “嗯。”尉迟将折叠凳打开,将阿庭抱起来放在椅子上,“今天想画什么?” …… 尉公馆这边,司徒医生刚抽了鸢也几管血,顺便又诊了一下她的脉,询问她最近的饮食作息。 月嫂说:“太太最近总是头晕,偶尔还会干呕,可是太太和先生没有同房,又不可能是怀孕,这是怎么回事呢?” 司徒想了想:“量一下体温吧。” 他从医药箱里拿出个电子测温器,在鸢也的眉心“嘀”了一下,再看数字:“有点低热。” 果然是病了,鸢也想,难怪她最近总是懒洋洋的,做什么都有些使不上劲。 司徒将电子测温器交给月嫂:“这两天早中晚都帮少夫人测一次,记下数据,周一我会再过来一趟。” “好的。” 司徒走后,月嫂想倒杯水给鸢也喝,发现水壶里没水,只好下楼装,等她再回到房间,鸢也又睡了。 快到中午时,鸢也才醒来,月嫂拿了一件衣服披在她身上,劝说道:“太太,到花园里走走吧,好歹透透气,您现在还在月子里,要是落下什么后遗症,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鸢也觉得有道理,勉强打起精神。 她们一起出了房间,走下楼梯,恰好,外面来人。 首先是庄老师的声音:“阿庭今天开不开心啊?” 阿庭清脆道:“开心!” 鸢也抬起眸,就看到尉迟和庄老师,一人一边牵着阿庭的手,都带着笑进门。 第215章小心大意失荆州 第215章小心大意失荆州 “阿庭的小山画得很好呀,下次带你去画鱼。” “粑粑一起!” “好。” 三人一人一句,鸢也听着没什么反应,倒是月嫂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咳咳!” 其乐融融的三人方才发现楼梯上的人,庄老师自然一笑,打招呼:“尉太太。” 鸢也目光扫过那个男人,再看过和那男人相貌相似的小孩,眸子像琉璃一样浅淡,继续下楼,走向花园。 尉迟松开阿庭的手,本想跟上去,眼角瞥见跟随他们进门的黎屹,想到什么,又止住了脚步。 “庄老师带着小少爷去写生,先生也一起去了。”月嫂在鸢也身后小声地说。 画画? 大年二十九都没空跟她出去采办装点家里物品的男人,现在居然有空陪孩子去画画了,亏她之前真的以为资本家是没有休息日。 果然很多事情,只是取决于他愿不愿意而已。 鸢也嘴角一晒,随手拿起园林剪,修去已经枯萎的枝叶,也许它们还能踩着春天的尾巴,再发一次新芽。 月嫂看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情绪寡清,反而替她着急:“太太,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话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份不够资格教训她,连忙住口:“对不起太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鸢也剪掉一片已经被虫子啃咬得七零八碎的叶子,淡淡道:“想说什么就直说。” 月嫂照顾她的时间不长,不知道那些恩恩怨怨,只是觉得她一个挺漂亮姑娘,又是被死亡又是被软禁,没了自己的孩子还要养别人的孩子,真挺可怜的,心生同情才忍不住多嘴几句。 “先生那样身份的人,每次来看您,您都没有给他好脸色,冷板凳坐久了,换做谁都受不了……唉,本身女人坐月子的时间长,男人血气方刚就很容易在这时候犯错误,您要是再这样,小心大意失荆州啊。” 鸢也一顿。 月嫂看她停下动作,以为她是有听进去,又道:“您没有发现吗?先生最近来看您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加上她很少下楼,两人几乎没有碰上面的机会,最近几天唯一一次碰上就是昨天,结果还是不欢而散。 月嫂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同一个屋檐下的夫妻生疏成这样,外人看见了,可不就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鸢也其实是在想刚才那一幕,欢声笑语,别提多和谐,确实比对着她这头喜怒无常的刺猬要好得多。 先生那样的人……也是,尉总又不是抖m,矜贵且矜傲的尉家大少,从来没有对谁低过头,耐着性子服了几回软,她不领情他当然也不会继续给自己找不痛快。 想到这里,鸢也才觉得有点可惜,他怎么不来找她了呢?她多刺他几回,兴许他厌烦了她,就会放她走了。 月嫂将声音压得低低,唯恐被谁听见那般:“我看到过好几次,那个庄老师对先生……” 话说一半,鸢也已不想再听:“与我无关。” 月嫂一怔,怎么会无关呢?那是她的丈夫啊,她忧心喊:“太太……” 鸢也转回头,继续修剪花枝,仿佛在她看来,将这些花草树木料理好更加重要。 月嫂有些恨铁不成钢,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在心里叹气。 鸢也忽然有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往四下看了看,没有,继而想到什么,抬起头。 不偏不倚撞上二楼窗边那个男人晦暗的目光。 停顿三五秒,鸢也走到另一棵桂花树前,那里是尉迟的视线死角,他没办法再看到她。 尉迟垂下眸,身后的黎屹并未察觉到他有什么情绪变化,继续回禀:“刚得到的消息,老教父已经上了ecmo,抢救室还没消息出来,现在以兰道夫人和李希夫人为首的沅家各派,都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尉迟随手捡起桌角的硬币,在手指间把玩,凝思道:“兰道夫人是妻子,李希夫人是妹妹,其他派系大多是依附她们。” 黎屹点头:“是,所以这些年她们斗得不可开交。”上次他们甩锅李希夫人,兰道夫人才没有起疑,因为那太像是李希夫人会做的事情了,这次要是老教父挺不过去,主战场也在她们两人之间。 “李希夫人么……”尉迟倚坐在桌沿,微敛眉目。黎屹知道他这是在思考事情,不敢出声打扰,可偏偏就是有人不知分寸地来打扰。 来自门外,一道轻柔的女声:“尉先生。” 尉迟皱了下眉,侧头看去,书房的门没有关,庄老师站在门口,容貌秀丽而气质娴静。 黎屹看了老板一眼,然后代为走上前询问:“庄老师,有什么事吗?” 因为黎屹走出来,而尉迟没有出声,庄老师就不好走进去,只能站在门口。 她从手包里拿出一块手表:“这个应该是尉先生的,原物奉还。” 尉迟看向自己的手腕,才发现少了一块手表,抬眸问:“怎么会在庄老师那里?” 庄老师并没有因为怕被误会而仓皇解释,保持着一贯的温声细语:“我看它被放在草地上,怕被人不小心踩到就收了起来,本想着要等会儿就还给您,结果忘了,还好刚才打开手包看见。” 尉迟想起来了,阿庭画画的时候,不小心把水彩溅在他手上,他要到河边洗手才把手表解下来。 “多谢。”尉迟颔首。 黎屹接过手表,拿去还给尉迟,尉迟接过却没有戴上,只是随手搁在桌子上。 “我先走了。”庄老师小幅度地鞠了个躬,刚一转身,走廊上就传来阿庭的喊声:“老师,老师!” 小家伙兴高采烈地跑过来,仰起头对她说:“阿庭会背了!” “才背了这么一会儿就会背了?”庄老师神情配合地做出惊讶的样子,“阿庭真聪明!” 受了夸奖,阿庭更加高兴,拉上庄老师的手。 他们就在书房门口,尉迟自然看得见。 阿庭一直都很乖巧听话,哪怕在外人面前也不会闹腾,仿佛跟谁都能相处得下来,但其实心里把亲疏分得很明白,一般不会主动去亲近谁,哪怕只是拉个手,除去鸢也,庄老师是第一个。 第216章我已经有人选了 第216章我已经有人选了 “阿庭。”尉迟出声,“老师已经下课,不能再耽误老师的时间了。” 阿庭眨巴眼睛,想说什么,庄老师就转头对尉迟一笑:“没关系的尉先生,我刚才教了阿庭《悯农》,本想着明天再教他背诵,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儿,他就自己背下来了,他是想背给我听,耽误不了时间的。” 说着又转向阿庭:“阿庭背一遍给老师听,好不好?” 阿庭忘了原本要说的话,张嘴将那首诗背出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盘中餐……” 他忘了最后一句,“盘中餐”三个字重复了三次,就是记不起来,小手抓了抓头。 庄老师嘴唇微动,做出个口型,给他提醒,阿庭意会,利索地念出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全对!”庄老师高兴极了,回头对书房里的男人说,“尉先生,您看,您看,阿庭好聪明啊,乘法口诀表教了两天就会背,这首《锄禾》也只学了一个小时!” 她那个样子,比自己得了什么荣誉还要激动。 尉迟温声:“是老师教得好。” 受了夸奖,庄老师脸上一红,轻轻地说了一句:“能教好阿庭,让尉先生觉得没有选错人,我也很高兴。” 然后不胜羞赧地低下头,拉着阿庭走了。 目睹了全程的黎屹,从旁观者的角度夸奖:“庄老师把阿庭教得很好,阿庭现在说话也比以前清楚了很多。” 尉迟目光垂落在桌上的手表,面色却是疏淡。 那边,阿庭被庄老师拉走,他停下脚步,眼巴巴地说:“老师,阿庭背出来了呀。” 庄老师心情很好,摸了摸他的脑袋:“放心,老师说到做到,明天就把带小蛋糕给阿庭。” 阿庭马上点头:“嗯!” 老师说了,只要他能在她离开之前,把《悯农》背下来,她明天就会让人一吃就高兴的魔法小蛋糕给他。 麻麻最近总是不高兴,吃了魔法小蛋糕,就会开心的吧? 庄老师看着阿庭心满意足的模样,嘴角也翘了起来。 …… 庄老师只是一个小插曲,黎屹将书房的门关上后,继续汇报正事:“湿地那辆车是新车,没有挂车牌查不出车主,但是路上有一个监控摄像头拍下到了司机的脸。” 他拿出一张监控视频截图后洗出来的黑白照片,递给尉迟,尉迟接过去看了一眼,很轻易就认出来。 “原来是他。” 他们刚进晋城时,关于他们的详细资料就送到他手里,他还吩咐了人好好“招待”,只是他们之后丝毫没有动静,他都险些把他们给忘了。 蛰伏了那么多天,今天突然露面,再结合老教父进抢救室的事,尉迟心思沉淀,猜测着他们的真正来意。 无论他们的来意,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既然好不容易有所动作,他就不会再放过……他也等得够久了。 他放下照片,心思一转便想到一事:“后天hd要办一个宴会?” 黎屹一愣,不知道他的话题怎么跳到这儿,想了一下才说:“是的。” 宴会男女同行比较好,只是现在少夫人不可能露面,尉总要赴宴的话,黎屹想着:“需要为您安排一位女伴吗?” 尉迟收回的手随意地拿起了手表,淡淡一敛眸:“我有人选了。” 黎屹就没有多话,将工作都汇报完了就离开。 尉迟之后也出了书房,好巧不巧,遇到鸢也从花园回来。 她不知道是没有看到他,还是看到了选择漠视,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径直进了房间。 月嫂落后几步,恭敬地停下来问候,尉迟问:“司徒来抽血了吗?” “抽了。”月嫂回话。 “有说什么吗?” “说太太有点低烧,让我这两天早中晚都帮太太测一下体温,周一他还会再过来一趟。” 一直待在房间,没有出去吹风,怎么会有着凉的症状?尉迟轻蹙了一下眉,挥手让她离开。 月嫂微微弯了下腰,进了鸢也的房间,顺便把门关上,鸢也突然在她身后出声:“他跟你打听我?” 月嫂连忙转头:“啊,是,是。” “每天都打听?” 月嫂以为她是在乎,连忙帮着尉迟说好话:“经常有问的,太太,先生还是很关心您的,只要您服个软,他一定会回头的。” 回头……出去了才要回头,在旁人眼里,尉迟已经是个“出去”的人了么? 又是一个天黑到天亮,鸢也在床上从睁开眼,然后就重复前一天做过的所有事情,洗漱,吃饭,练字。 十点左右,月嫂送来一杯杏仁茶,还有一块小蛋糕,鸢也不那么爱高甜的食物,看了一眼,没有碰。 那一块慕斯蛋糕从早上放到下午,最后在月嫂收拾东西时,连同几张废纸一起,倒入了垃圾桶。 躲在门后的阿庭看到了,眼眶一红,转身跑回自己房间。 庄老师下了一趟楼回来,才发现阿庭把门锁上了,她敲了敲门:“阿庭,是老师。” 屋内没有任何动静,她再次呼喊:“阿庭,开门。” 阿庭就像铁了心要把自己关起来似的,庄老师喊了很久他都没有理,后来保姆和管家也来了,都在门口说尽好话,哄他开门,他都没有开。 鸢也在房里听到动静,走出来看,听了一会儿就知道是出什么事,有些意外,阿庭一向乖巧懂事,从来没有任性过,怎么突然就闹了起来? 庄老师先发现鸢也:“太太,您帮忙劝一下阿庭吧,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了。” 鸢也双手虚握成拳,面上故作淡漠:“小孩子耍小脾气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好端端的阿庭怎么会耍脾气呢?他平时不会这样的呀。”庄老师秀眉拧起。 问她?鸢也好笑:“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庄老师咬了下一唇:“那、那您能帮忙劝一下吗?阿庭最喜欢你,最听你的话,你说一定管用的。” 鸢也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刚走出一步,便瞥见楼下快步走上来一个男人,迈开的脚又立即收了回来。 第217章是你说要负责的 第217章是你说要负责的 管家喜道:“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庄老师立即转头,果然看到尉迟上楼:“尉先生!” 尉迟目光从鸢也身上掠过,很快又去问管家:“怎么回事?” 管家说:“小少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了,怎么叫都不肯开门。” 尉迟皱眉:“你们没钥匙吗?” 众人如梦初醒,管家一拍脑袋:“对对对,把钥匙给忘了!” 管家马上找来钥匙,插入钥匙孔里一转,门一下就开了。 既然门开了,那就没什么事了,何况尉迟也回来了,阿庭是闹别扭还是生气都有他去哄,鸢也垂下眼睫,准备回房间。 但就在这时候,庄老师惊呼一声:“阿庭!” 鸢也脚步立即顿住,紧接着又听到管家和其他佣人同样惊讶的喊声:“小少爷!” 到底是克制不住自己,鸢也走了过去,只是门口围着一群佣人,她看不到里面的状况,只能听见庄老师带着哭腔的声音:“阿庭,阿庭,怎么会这样?尉先生,这……” 尉迟语气极沉:“备车。” 管家不敢耽误,马上吩咐下去。 鸢也一直被挤在外围,只看到尉迟横抱着阿庭从房里出来,快步下楼,庄老师也紧跟了上去。 鸢也只能问管家:“阿庭怎么了?” “小少爷昏倒在地上,还流了鼻血……”管家神情焦虑,“这、这好像是病发了,小少爷很久没有这样了。” 鸢也整个人一定。 病发了……是,阿庭有白血病,她没有忘,只是他这几个月看起来健健康康的,她也就没意识到这个病有什么实际伤害,怎么突然就……张老教授回国了没有?她年前去参加血液病的学术讨论,找到办法治阿庭了吗? 鸢也恍惚地走回房间,跌坐在沙发上,心绪始终平复不下来。 她这一坐就到了晚上十点多,月嫂不禁说:“太太,要不我去让管家打个电话,问问小少爷的状况?” 鸢也慢慢地摇了一下头……要是没事,尉迟会带着阿庭回来,既然没有回来,那就是不太好,问了也没用。 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感到夜里的寒意,她才起身,只是刚一站起来,脑袋就是一震,眼前随之一黑,鸢也连忙扶住柜子,缓了好一会儿,眼前才恢复清明。 最近好几次这样,昨天问了司徒,司徒说有贫血和低血糖的缘故,她晚上没怎么吃饭,又是低血糖了吧? 她自己找出体温计量了一下,还是低烧。 她看了一会儿,随手放下,躺上了床。 这一晚鸢也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过去,感觉自己一直处在半醒半睡间,心惶惶的,很不安的样子。 翌日,她比往常还要早起一小时,走出房间,遇到管家,管家停下脚步,欲言又止。 鸢也有些茫然,她有表现得很讨厌阿庭吗?他都病发住院了,管家有话不直说,还要犹豫她想不想知道? 她叹了口气:“阿庭怎么样?” 管家这才说:“情况暂时稳定了。” “他为什么会病发?” “这……”管家不敢说,低下头,“等少爷回来对您说吧。” 尉迟是在下午回来的,那会儿她照旧在书房里练字。 明明已经会写毛笔字了,可因为心烦意乱,怎么写都是歪歪扭扭,她烦躁地皱眉,抬起头就看到尉迟门也不敲直接进来。 她第一反应不是生气,反而是心弦一松,正要询问阿庭的状况,他就先声夺人:“你对阿庭做了什么?” 鸢也一顿,情绪如潮水褪去:“什么叫我对阿庭做什么?” “阿庭醒来就说,讨厌你了。” 鸢也一下握紧了手里的毛笔,讨厌她了…… 半响,她轻扯了一下嘴角:“是吗?” 浑不在意那般:“这不是正常的吗?我又不是他真的妈妈,不喜欢我是迟早的事情。”正好她也被他缠腻了。 最后一句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她轻轻呼吸了一口气,心上像被揉了一把沙子,算不上疼但绝对不舒服。 她放下毛笔要走,尉迟原本一动不动,却在擦身而过时突然抓住她的手臂,突兀地说:“鸢也,出尔反尔的事情,一两次就够了。” 她想都没想直接反怼回去:“论出尔反尔,我哪里比得上你?”说好了送白清卿母子离开,结果只送走白清卿,说好了还了地皮就离婚,现在却把她关在尉公馆,他就不是出尔反尔?而且她什么时候出尔反尔? 尉迟偏头看了过去,眼底藏着她一时看不明白的情绪,他缓慢且钝钝地说:“把阿庭接回尉家,要照顾阿庭,愿意对阿庭负责,这些话都是你说的。” “那是你算计我!” 尉迟断章取义:“所以你承认是你说的?” 鸢也梗了一口气吐都吐不出来,她承认她对阿庭有好感,但这和他算计她接受阿庭是两回事! 尉迟抓着他的手加重了力道:“你原来还是商务部部长,该知道言出必行四个字怎么写。” 所以呢?他说没头没尾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鸢也好久没有波澜的情绪在他这几句话里轻易燃烧:“承认怎么样,不承认又怎么样?你想让我到阿庭面前道歉?认错?哄他?安慰他?你敢让我出门吗?放开!” 尉迟一只手就桎梏住她全身的挣扎,扣着她的手臂是放也不放,鸢也用力掰开他:“我让你放开我!” 尉迟神情眼色乍一看起来一如既往,但深究下去就能发现里头藏了山雨欲来风满楼:“既然你说了要对他负责,你就必须负责……张老教授说了他的手术已经不能再拖。” 鸢也总算明白过来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错愕至极地看着他:“你要我现在就生个孩子救他?” 他在短暂停顿之后回的话是:“阿庭还能再撑一年,来得及。” 鸢也只觉一股血气直往自己的天灵盖冲去! 一年,一年时间,除去怀胎十月,他的意思就是要她现在就怀孕!现在!在她流产堪堪满一个月的现在!在他们之间恩怨情仇还没解开的现在!在他尚未对她小表哥一条人命做出任何回复的现在! 她眼底急剧覆上血丝,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胸臆之中那种横冲直撞又无处宣泄的愤怒,直接甩开他的手:“滚!” 尉迟非但没放,更是将她欲走的脚步一把拽回,鸢也身体撞上书桌,下一刻上身就被他按在桌子上! 第218章然后我就放你走 第218章然后我就放你走 鸢也不可置信尉迟竟然会这样做,后背硌到砚台,疼痛加剧愤怒咄骂出声:“你有病吗放开我!” 然而这种话放在这种场合根本没有用,男人是听都不会去听,尉迟捏住她的下巴吻下来。鸢也第一瞬间就尝到烟草浓郁的气味,她厌恶地扭开头,又被他板了回来。 他紧压着她,胸膛承受的重量从身体传到心上,鸢也感觉都要炸了,拼了命手脚并用地挣扎要把他推开。 你来我往互相推搡间,撞翻了桌角的花瓶,啪的一声落地碎成无数片,又撞翻桌面的摆件,所有东西被扫落在地,她的字帖也被泼上了墨水,晕开大片痕迹。 冰凉的触感叫鸢也浑身一颤,咬着牙齿:“你敢碰我一下试试!” 尉迟垂下头,几缕发丝遮住他的眼睛,竟是拿捏了她话里的歧义反问:“在这里试,还是回房试?” “你他妈……”鸢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怒极了恨极了也怕极了,她感觉尉迟看她的眼神带着从没见过的狠绝,不顾一切的疯魔,她一手抓紧衣服一手徒劳地推搡他。 “告诉过你多少次,不准说脏话。”尉迟利落地抓住她踢过来的一只脚,顺势把她的睡裤捋下来丢掉。 “你还想从我身边离开?上次还说服妈,让妈把你带去老宅?”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总之你想都不要想。” 鸢也如鲠在喉,挥手就朝他脸上扇去,尉迟并未躲开,于是书房里响起清脆一声,换来彼此动作短暂停住,鸢也躺在桌上,头发凌乱,继续急促,眼睛全是憎恨! 这个停顿也就那么几秒钟,然后他转过头看了鸢也一眼,那一眼消失得太快鸢也根本没有看清楚具体情绪,紧接着他就一下低头在她脖颈间吸允啃咬,留下一个个痕迹。 她在家一直都穿着家居服,纽扣式的上衣一扯就开,他顺沿下来,鸢也难以描述那种感觉,思绪猛地一下回到当初在宁城被混混绑架时,试问现在和当时有什么区别?她的眼睛急剧变红,双手捶打他的后背。 尉迟将她彻底剥干净了抬起头一句:“你想看着阿庭死吗?那也是你的儿子,狠得下心?你不是答应救他?” “他是你跟小三生的私生子!”他的手无所不用其极,她阻挡不住,想都没想抓起手边一样东西砸过去。 砸过去的是墨锭,砸在他的额角,血沿着他的脸颊滑下来,鸢也眼睛也映着这个血变成红色,仰面地躺在桌子上剧烈喘气,她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激怒他,可是恼怒之下她根本控制不住。 他怎么能一副不救阿庭她就是在害人,就是在杀人,就是凶手的样子,她是接受过阿庭,是答应过要做他的妈妈,但本质上,他是他和白清卿的儿子!不是她的! 不是! “我现在不想救他!我不想就是不想!你放开我!” 尉迟的脸色顿沉下来,抓住她的双手按在桌上:“我早就说过,你没有选择。” 又变了!之前明明是说他自己没有选择,现在成了她没有选择!他竟然还想用这个孩子绑架她! 鸢也不顾一切,像一条被放在刀俎上的鱼一样扑腾,盛怒之下也失去了理智,不管话出口会不会伤到自己,总之就是要让他不舒服:“他死就死谁在乎!你以为我愿意看到他吗!他早点去死好了!放开……” 撕裂般的疼痛从一个部位蔓延至四肢百骸的每一条神经,鸢也脖颈的青筋一下子绷紧,仰起头足足有十秒钟大脑空白一片。 “这种话别让我听到你说第二次。” 尉迟暂时停下,看着她惨白的脸色,眸底仿佛晦暗,不瞬又恢复平常,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尖嘴角和脸颊,“他是你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你记住这句话。” “……他不是!” “他是。” “不是!” “你亲口承认过。” “……” 鸢也咬紧牙齿,书桌因为幅度而咿呀作响,鸢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别的,眼泪从眼角滑进头发里,手攥得紧紧,指甲抠得掌心生疼,她呼吸断在喉咙里,来自身和心的疼痛。 她死死地说:“说什么爱我……你爱的,从头到尾都是你心里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女人。” 尉迟因为她这句话顿住,他是站着的,眸子居高临下地凝着她,额角还在流血,却好像没有感觉。 “你觉得她才是阿庭的妈妈,你这么疼惜阿庭,是因为她,为了让阿庭认祖归宗你可以不要白清卿,为了让我接受阿庭你可以层层算计,现在阿庭急着要脐带血救命你就来强奸我!” 最后三个字简直是一颗拉开保险的炸弹,丢哪里炸哪里,尉迟大约是从来没被人冠以这种称呼,脸色尤为难看,一字一字地告诉她:“我们是夫妻。” 夫妻,夫妻,夫妻!鸢也咬牙切齿:“婚内强奸也是强奸!何况我现在和你也没有夫妻关系,我已经‘死’了!姜鸢也的牌位早进了尉家宗祠,那才是你的妻子,她已经死在巴塞尔!我跟你没关系!” “你再说一遍。” 鸢也噗哧一声冷笑:“我说错了,我跟你有关系,你是我的仇人!” 尉迟不再言语,将她从桌子上抱起来,转在沙发榻上,脱去自己身上的衣服,鸢也双腿打颤爬起来,膝行要逃,没爬开几步又被他抓住脚踝拉回来,鸢也崩溃地喊:“你混蛋!王八蛋!” 她双手胡乱抓着,好像抓到了他的脸,好像抓到了他的胸膛,眼睛被眼泪模糊看不清,他也不在意,今天她打他砸他抓他,他躲得掉但都没有制止,再次压上她,那染了血的眼角比之平时更多几分妖冶。 鸢也被他抱到身上,被迫抱着他的脖子,一口咬住他的肩膀,一直到咬出血,过去无数画面在她脑海里浮光掠影,她嘶哑地说:“从头到尾,从头到尾,你都是想让我生个能救尉言庭的孩子,从头到尾都是……” “从你娶我开始,就是因为我的骨髓可以配给尉言庭,这是你自己承认的,我就是你,给尉言庭选的工具而已……” 他没有言语,只是把她放平。 午后的光线很柔和,在鸢也眼里是破碎。 被他抱回房间清洗时,鸢也闭着眼睛,好像已经昏过去。 耳边轻轻的,低低的,是他的声音:“生下孩子就好了。” “你不是可以为了从我身边离开,装出关心我的样子吗?出主意送我去医院,天冷了让下人送衣服给我,还有假装在浴室摔倒,你既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那就再装一下,把孩子生下来,我就放你走。” 第219章说什么就做什么 第219章说什么就做什么 尉迟将鸢也放到床上,她已经沉沉睡去,只是眉心微蹙,像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他用指腹轻轻揉开,鸢也被干扰了,不适地蹙眉,无意识地将身体侧向一边,尉迟收回手,没有再做什么,拉上被子盖住她的身体,起身出门。 下午书房里的动静那么大,佣人自然都知道了,只是没敢去打扰,等他们走后,才进去收拾那满地狼藉。 管家弯腰捡起尉迟扔在地上的衣服,口袋里折叠的一张纸掉了出来,他没想要窥探主人的秘密,但还是不小心看到了微张开的纸上写着的几个字,血常规检查…… 还没看完一行字,纸就被人抽走。 管家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尉迟,连忙道:“少爷。” 再一看,发现他额角有一块血迹已经凝固,愣了一愣,忙道:“我马上让家庭医生过来。” “不用。”尉迟面色疏淡,“收拾好了就出去吧。” 管家本想再劝一下,因为那伤口看起来不小,要是不处理,不知道会有什么,然而尉迟已经转身走到窗边,点了一根烟,袅袅烟雾飘起,背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寂。 想到少夫人,再想到小少爷,在尉公馆伺候了几十年的老管家都不禁在心里喟叹一声,轻轻摇了摇头,带着佣人一起退下。 关上房门时,目光无意间往地上一掠,竟看到一块血迹,管家微微一愣,再仔细看,是好几个血印子,从书房一路蔓延到主卧,深一个浅一个。 ……好像是脚印? 翌日清晨,月嫂在门口转来转去。 往常这个时间鸢也应该起床了,可她等了半个小时,里面还是安安静静。 昨晚的事情她也知道了,越想越担心鸢也的状况,等到最后忍不住了,敲了两下门。 里面安安静静,月嫂握住门把拧了一下,门没有上锁,轻易推开,她看到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就尽量放轻脚步,生怕吵到她。 结果走近了才发现,鸢也的眼睛是睁开的,月嫂愣了一下,连忙喊了一声:“太太。” 鸢也慢慢转动眼珠看向她,那双眼睛是平淡的,缄默的,犹如一把撒到空中的灰尘,轻飘飘又雾蒙蒙,抓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东西。 月嫂看着就觉得揪心,张了张嘴,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只能问出一句:“要……要喝点粥吗?” 鸢也移动眼珠,又看回天花板。 她不想理人,月嫂无可奈何,不知所措地站了一会儿,低头退下,一边走出门一边忍不住在心里责怪先生,明知道太太的精神状况不太好,还这样对她,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么? 她都说了,太太有抑郁症的倾向,他怎么还…… “吃。” 月嫂脚步顿住,还以为是自己腹诽太多出现了幻觉。 但那边鸢也从床上坐起来,漠漠地重复:“我下楼吃。” 不仅肯吃饭! 还肯下楼吃! 月嫂脸上一下子露出笑,忙不迭道:“是,是,我马上去安排!少夫人您洗漱后就下楼,仔细着点。” 她加快脚步出去,生怕布置晚了,鸢也又改变主意。 鸢也揉了揉自己的腰,可能是太久没有做过那种事,他只要了一次,但过了一夜还是觉得全身肌肉酸疼。 等好一些了,她就下了床,走进浴室,将身上的睡衣脱了,拧开花洒淋遍全身。 尉迟昨晚帮她洗过,不仅洗过身子,还想给她洗脑,生下孩子就放她走……鸢也不见情绪,手抚过胸口的吻痕。 她搓了一下,没搓掉,像不相信,又加重力道搓了两下,这次非但没能抹去痕迹,反而把周围的皮肤也搓红了。 鸢也冷淡地看着,改用指甲抠住,大概是因为这个位置下去恰好是心脏,疼痛感异常明显。 算了。 她放开手,关掉花洒。 月嫂吩咐佣人准备好了早餐,等了半天都没等到鸢也下楼,还以为鸢也又不来了,正准备上去看看,一道纤细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楼梯口。 “太太。”月嫂先出声。 其他佣人也都问了一声好:“少夫人。” 鸢也目光从她们脸上掠过,大概是都知道昨天的事情了吧,若有若无的,在他们脸上看到了同情。 同情……也是,流产才堪堪一个月,还没去医院检查身体好不好,就被尉迟那样了,书房里的东西都摔坏了,可见他是来强的,面对一个被强了的女人,可不就该同情一下。 鸢也微微敛着眸子,脚步很慢,但踩得很实。 ……是她想错了。 错得离谱。 从一开始,她就不该由着自己的性子表现得那么尖锐,明知道自己处于劣势还那么桀骜不低头,不行的。 她总是自比刺猬,可刺猬也知道要先装出一副柔软无害,放松敌人的警惕后,再竖起刺狠狠扎对方一手。 巴塞尔定下的计划就很好,假意对尉迟释怀,等他放松警惕,可去了青城又按耐不住脾气发作是她的错。 现在这个办法行不通了,要重想。 走到最后一步台阶,鸢也抬起眸,底色清锐。 她知道,尉迟想要的就是一个不吵不闹,不逃不跑,又任他摆弄的姜鸢也…… 她就当本来的姜鸢也已经死在巴塞尔了又如何…… 她现在是没有身份的人,做谁都可以,既然都可以,为什么不能是听话的姜鸢也…… “太太要是觉得早餐不合胃口,就让佣人重做。”月嫂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唤回。 鸢也看向她,她这几天对她是越来越小心谨慎,昨天,还是前天,她还听到她跟尉迟说,她有抑郁症。 噢,抑郁症啊…… 鸢也手指轻轻搓了搓,无声地在餐桌前坐下,拿起勺子,舀着米粥一口一口喂入口中。 月嫂看她只吃白米粥,面前的小菜都不碰,但她肯吃饭就很好了,她也就不敢再说什么。 吃了早餐,月嫂以为她要去书房练字,结果鸢也是走到沙发坐下,还打开了电视机。 月嫂局促地站在一边,看她随便选了个频道,一看就一上午,中间佣人送上水果或者茶水,她都吃了。 中午她还是独自一人用餐,又只吃自己面前那碗白米饭,月嫂终于忍不住说:“太太,这条鲈鱼看起来挺新鲜的,您尝一下吧。” 鸢也有些机械地将头扭过去,看了那条鱼一眼,用筷子夹了一块,吃了。 之后她就一直吃那条鱼,仿佛有多好吃似,月嫂却隐隐感觉那里不对? 午后她漫无目的地在公馆里游荡,走了很久,也是月嫂提醒她要休息,她才随便坐下,一坐就坐到晚上。 管家来说可以用饭了,她就站起来往回走。 直到这里,月嫂终于知道哪里不对,现在的鸢也,简直是个木偶,别人说什么她才做什么! 第220章就都省省力气吧 第220章就都省省力气吧 月嫂意识到这点后,就很慌,想马上把这件事告诉尉迟,但尉迟今晚有一个宴会,还没有回来。 她眼睁睁看着鸢也机械地一口一口吃饭,双目无神,眼底无光,眉心不禁直抽,这是真的……傻了啊? 不行不行,还是要告诉先生,不然回头出了什么事,先生还会追究到她的头上! 月嫂连忙到外面去,用手机给尉迟打了电话,尉迟没有接,她又打到黎雪的手机上,黎雪倒是接了。 听完月嫂的汇报,黎雪也觉得不妙,立即穿过宴会上的西装革履和衣香鬓影,走向正与程董事长交谈的尉迟。 “尉总。”她低声轻唤。 尉迟嘴角含着从容的笑意,微微侧头,黎雪说:“刚才公馆来电,小少爷好像不太好。” 阿庭现在在医院住着,这里说的“小少爷”,尉迟知道是暗示鸢也。 他执杯的手轻轻一晃,酒液摇曳出他似有浓雾层层叠嶂的眼底,扫过宴会上的人,若有若无地落在远处一道身影上。 “尉先生要不要回去看看?”尉迟身边的女人一出声,程董事长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身上,刚才就想问了:“这位小姐看起来很眼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尉迟敛回眼眸,手虚虚地落在她的腰上,清浅地介绍:“庄舒。” 庄老师今晚穿了一条香槟色的一字肩长裙,平时藏在规规矩矩的套装下的好身材终于得以展示,那腰肢纤细,那脖颈修长,璀璨的水晶灯下,出水芙蓉般的容貌,也是这个宴会的一个亮点。 “您好,程董事长。”她细声细语地说话。 程董事长是知道的,名满商界的尉总以前出席任何宴会,如果不是必须要有女伴,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独来独往,如果要求一定要有女伴,他要么是由秘书暂代职责,要么就是携了尉太太,很少会带别的女人,今天晚上却特意带上了这位…… 程董事长明白了什么,神情有些复杂,尉太太才故去多久,他怎么就…… 当初他为了姜部长,特意请他喝了一杯茶,连消带打地要求他再给姜部长一次机会,他还以为他很爱姜部长呢。 因为爱妻早逝,一辈子陷在想念里的程董事长很难理解他的变心,只是尉迟的身份摆在那里,哪怕他是今晚的东道主,也不好对他的私事置喙什么,只能是感叹:“怎么都没想到姜部长和陈医生会发生那种事,总之尉总能节哀顺变就好。” “人总不能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尉迟温温,“庄舒也是我给孩子安排的早教老师,孩子很喜欢她。” 连孩子都接触过了,看来是真的有意让这位庄小姐继承“尉太太”的位置。 程董事长是这样想,周围听到他们谈话的其他人也是这么想。 借着这个闲聊的宴会一顿发酵,几乎人尽皆知尉氏的尉总裁,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那些想着把家里的姐姐妹妹或者女儿侄女塞过去的人,都省省力气吧。 “不知道这个庄小姐是什么人呢?以前好像都没听过,居然不声不响就搭上尉总。” “听说是个早教老师,多半是通过孩子攀上尉总的。” “从孩子下手?聪明啊!那个孩子虽然是私生子,但也是尉家现在唯一的孙子,搞定他就等于搞定了尉家,这女人还真是不简单。” 听着这些议论,霍衍目光微微一眯,盯住了庄老师脸上那抹不胜娇羞的笑,再看到尉迟也低头对她一笑,还真是好一副“郎情妾意”。 他嘴角一晒,倒也没说什么,只将手里的红酒送到唇边饮下。 倒是他的女伴愤愤不平:“不是发妻离世,悲痛欲绝,连头七都没办法出席吗?这才多久就走出来了?” 霍衍纳罕地看着她:“你在为姜部长抱不平?” 韩漫淇就是看不惯,那个女人哪比得上姜鸢也那个狐狸精?脸比不上身材也比不上,真不知道吃惯了大鱼大肉的尉总,怎能还下得去嘴吃这种青菜豆腐。 霍衍笑:“我还以为你们很不对盘。”没想到最后替鸢也说话的,还是这个‘对手’。 韩漫淇嘟囔:“她现在都走了,我还有什么好计较?” 想着想着,忍不住再说一句:“居然还有个私生子,我本来还以为尉总干干净净,原来底子就是怀的,难怪能在姜鸢也走后没一个月就找了新欢。” 如果现在鸢也还在,私生子这件事她肯定会拿来讽刺鸢也,但现在鸢也不再了,她就只觉得尉迟两面三刀。 霍衍拿出手机,一边发微信,一边淡声说:“他是不是真的‘悲痛欲绝’,只有他自己不知道,尉氏的股价涨了125%,是实打实的。” 因为“扬州瘦马”事件,尉迟和鸢也就在网络上有了些名气,鸢也突然病逝的消息传开后,也引起了不小的议论,而尉迟对亡妻的态度,更是让不少网友直呼深情,自然的,做这种正面新闻也带动了尉氏的市场。 韩漫淇唾骂:“吃人血馒头的资本家!” 他们这边在议论,那边也有人在观察,是两个法国男人。 他们对视了一眼,终于迈开脚步,朝尉迟的方向走去。 程董事长想起一件事:“听说尉氏在利比亚的工程出了问题?” “是遇到一点小事,不过还解决得了,有劳程董事长挂心。”尉迟应完,又问,“令爱的病情怎么样?” “经过陈医生和秦医生的治疗,已经好很多了。” “那就好。” 尉迟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也没有做出什么吩咐,黎雪等不到他的态度,只好默默退开,侯在一旁。 尉公馆里,得不到黎雪的回复的月嫂,无可奈何,只能是时刻关注鸢也的举动,免得她突然做出什么事。 这会儿她在看电视,前几天一直在房里,不乐意出来的人,今天却在楼下呆了一整天。 鸢也抱着自己的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落在电视机上,很久才眨一下眼,但就是让人感觉,她并没有在看,只是在寻一个视线着落的地方。 第221章原来要问的是她 第221章原来要问的是她 月嫂想找话跟她聊,看了眼电视,正在播娱乐新闻,说的是今晚hd集团主办的宴会邀请了明星去走红毯,现场争奇斗艳百花齐放。 她就说:“哎呀,当明星真好,天天穿漂亮的衣服走红毯……” 话说一半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太太现在出都出不去,对比到处飞的明星不是扎心吗? 她连忙转了口风:“hd是挺大一公司吧?好像还请了不少大佬,怎么不拍拍大佬们?” 才这么说着,镜头的一角就有一个男人入了镜。 他没有跟明星一样特意走红毯去让各路媒体拍照,只是从旁边经过,摄像头也只是一扫而过,但这男人对他们来说都太熟悉了,哪怕只有一两秒钟,她们也都认出来了是谁。 同时认出来的,还有跟在他身后的女人。 月嫂张了张嘴,先生参加的宴会就是hd集团的宴会啊……怎么还带了庄老师呢…… 虽然参加宴会带个女伴没什么,可为什么偏偏是庄老师?这个女人对先生是有企图,难道先生对她也…… 她于心不忍地看向鸢也,她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然后慢慢低下头,黑发散了几缕在脸颊上,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 月嫂觉得她一定又被伤害到了,抓起遥控器关掉电视,磕磕巴巴地说:“太太,不早了,我送您上楼休息吧。” 鸢也还是那么听话,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放下双腿,跟着月嫂一起上楼。 月嫂在心里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看个电视也能看到这种事情,而鸢也则是在看脚下的台阶,数着一、二、三……第四个台阶,不高不低,她一脚踩空,整个人失重地往后摔下。 月嫂猛地回头,惊呼:“太太!” “医生!快叫家庭医生!” …… 黎雪挂了电话,再度来到尉迟身边,神情急切,但是尉迟那会儿还在跟程董事长说话,她一时插不上嘴,庄老师看了她一眼,走了两步去拿桌子上的红酒,但也借此挡住了黎雪。 尉迟温声:“陈医生现在不在,会不会耽误到程小姐的治疗?” 程董事长还没回答,就有一道男声插入:“我认识一位精神科专家,如果程董事长有需要,我可以介绍。” 尉迟目光往那人身上一落,如果看过黎屹曾交给尉迟的照片,便认得出眼前这个,就是照片里的那个人。 一个三十来岁的法国男人。 尉迟面上无澜:“这位是?” 程董事长介绍:“这位是西里先生,法国vm香槟的总裁。” 尉迟挑起清俊的长眉:“vm香槟,艾尔诺集团旗下的品牌。” “正是。”西里先生对尉迟伸出手,“久仰尉总大名,一直想跟您聊聊,希望今晚能有这个机会。” 尉迟看了眼那只手,没有去握,淡道:“尉氏旗下不涉酒业,应该没什么好和西里先生聊。” 西里并不尴尬,收回手:“但是vm香槟需要通过南欧市场销往全球,这一点,就有的和尉总裁聊的。” 南欧市场。 尉迟放下手里的高脚杯,黑眸随着宴会厅外的夜色由浅转深,语气依旧平稳:“我们在程董事长的宴会上谈生意,怕是不好。” 程董事长倒是不在意:“没什么不好,今晚大家都随意。”又对西里说,“多谢好意,但是介绍医生就不用了,有秦医生在,想想的病情稳得住,回头真的需要,再跟西里先生说。” 西里面带微笑,颔首:“好的。” 程董事长就去招待别的宾客,把地方让给他们。 没了外人在场,彼此又是心知肚明,西里便不拐弯抹角,摆出一个诚心诚意的样子:“上次我姐姐和尉总合作一快,希望我们还有这个荣幸,能和尉总裁再合作一次。” 西里的姐姐就是兰道夫人。 尉迟眼底有光一闪:“合作,是你的意思,还是兰道夫人的意思?” “有区别吗?” 尉迟神情淡漠,难以窥见情绪,再加上说出来的话,冰凉得好像只知道利益二字怎么写的冷血动物:“兰道夫人可以做主,把南欧的市场和两片岛屿划给我,旁人能么?” 利益至上的尉总,果然名不虚传! 西里大笑:“是我姐姐的意思!她和你合作一次很愉快,所以才让我再来找你一次,尉总裁放心,这次开的条件,不会比上次差!” 尉迟轻弯嘴角:“在这里说这些,怕是不方便。” 西里当即表示:“我最近都在晋城,尉总裁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再次一顿饭。” “好。” 口头许下见面的约定后,西里便带着微笑颔首,转去别处,如同一个普通的宾客,喝着美酒,与人闲聊。 尉迟凝了他一眼,却就转身往外走。 庄老师险些没跟上:“尉先生,要走了吗?” 尉迟走到门口,回头,一贯的清雅有礼:“今晚辛苦庄老师了,黎雪送你回去。” 庄老师愣了一下,黎屹已经把车开到门口,黎雪打开后座车门,尉迟弯腰坐上,连给她说一声再见的时间都没有,车子便径直驶远。 ……刚才不是不着急走吗?还和程董事长聊了他女儿的身体,那么漫不经心,怎么现在就…… 庄老师攥紧裙摆,又慢慢松开,回头扬起一抹微笑:“有劳黎秘书送我回去。” …… 车子朝尉公馆的方向开去,尉迟沉声问:“怎么样?” 黎屹马上将刚得到的消息禀报:“老教父醒了。” 老教父命硬,非但被抢救过来,现在还醒了,原本蠢蠢欲动的兰道夫人和李希夫人,只好又蛰伏回去。 毕竟老教父就算是已经到了需要靠ecmo维持生命的地步,也没有人敢真拿他当个死人,她们这会儿就只能选择维持表面的和平,寻到有力的外援,加大自己的筹码再行事。 尉迟眉心一蹙:“我问的是鸢也。” 黎屹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少夫人啊,司徒医生去看过了,没有崴到脚,只是摔得有点淤青。” 尉迟不再言语,侧头看向窗外,眸子映着明灭的路灯,内含的情绪,是连清水都释不开的浓稠。 黎屹在心里捏了把汗,还以为尉总问的是沅家的状况,原来……不是啊。 尉迟到家时,鸢也已经睡下。 他在床沿坐下,房内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床头灯,光晕照到鸢也的脸上,尉迟看了她一会儿,从被子里拿出她的脚。 雪白的脚踝,多了一抹淤青,分外刺眼,他轻轻地揉了揉。 鸢也蹙了蹙眉,被他弄醒了,迷糊地抬起眼皮,就见他低头,在她那块淤青亲吻一下。 第222章让她好起来很难 第222章让她好起来很难 鸢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尉迟的目光顺着脚踝走到她的脸上,对上她雾蒙蒙的眼睛,可能是灯光昏暗,他一时瞧不出她眼底的情绪,顿了顿,才说:“又是左脚。” 第四次了,总是伤这一只脚。 鸢也毫无反应,甚至没想把自己的脚抽回去……这显然很不对,从巴塞尔起,她就对他万分排斥,哪怕是在青城用色相引诱他时,第一瞬间也会有条件反射的抗拒,唯独这次没有,从醒来到现在,都只是看着他。 是看着他,又不是看着他,好像只是笔直着视线,而他刚好在她的视线范围里而已。 尉迟抿了一下唇,把她的脚放下,伸手到她的衣襟,轻声问:“身上还有别的伤吗?” 他解开她两颗扣子,露出吻痕未消的锁骨,她都没有拂开他的手,任由他动作。 尉迟的手停住,就像一条弦拉到紧绷,三五秒后他回手打开大灯,明亮得有些扎眼的光线霎时铺满整间房,而她竟然连本能的眨眼都没有,就像是一具木偶,对外物的刺激全然无感。 而至此时,尉迟才看清楚,她的眼睛里没有一点色泽,乌黑乌黑的,空洞而无神。 ……先生,您可算回来了,太太今天真的很不对劲!” ……别人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吃饭也是,没人教她怎么上楼,她就从楼梯上摔下来! 进门前月嫂急匆匆对他说的两句话从他脑海里掠过,尉迟眉心狠狠一皱,喊出她的名字:“鸢也。” 她如死水,不起波澜。 尉迟定定地道:“这是你的新招数?” 一定是的。 她可是姜鸢也,桀骜得像一根钢筋,折也折不断的姜鸢也,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挣扎抗衡,始终不服软的姜鸢也,怎么可能会是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变成这样? 尉迟不相信,这又是她为了逃走装出来的吧。 “鸢也,不要闹了。”他警告她见好就收。 而她只是眨了一下眼睛,没什么意思,眼睛睁着太久了涩了,本能的动作而已。 尉迟呼吸消失,突然倾身吻住她的唇。 他存着要她装不下去的心思,吻得很用力,在她的唇上辗转反侧,半敛的眸子近距离地看着她。 她是完全放松的姿态,唇齿也是虚虚合着,他感受不到一点抗拒和排斥。 好一会儿,尉迟终于慢慢停下来,脸色微微泛白。 这段时间以来她的种种反常,从给自己化了妆换了衣服,到把自己拘禁在房间里,话越来越少,他不是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只是不认为她会那么轻易崩盘,当她是不想理他而已。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大概是暴露在空气里太久了,竟然连肌肤都是凉的。 更加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了。 “鸢也。”尉迟第二次喊她的名字,比之第一次,包含了太多辨不清的情绪。 月光隐去,夜尽天明。 尉迟叫来了秦自白,让他看看鸢也的状况,他旁观了一会儿,又走出门,在走廊里点了一根烟。 大半个小时后,秦自白才出来,他问:“她怎么样?”开口的嗓音竟然有些沙哑。 秦自白肯定:“是抑郁症,什么程度的抑郁症还要再分析,但她麻木到这个地步,除了抑郁症,应该还有精神障碍的问题在里面。” 抑郁症,精神障碍,这两个专业名词在尉迟脑海里转了一圈,旋即,神经紧绷:“治得好吗?” 秦自白为难:“你知道的吧,精神治疗主要还是要看患者配合不配合,如果一个人打心眼里排斥,那再厉害的精神医生也没有用。” 尉迟看进房里,鸢也坐在床上,脸色漠漠。 他收回目光,只一句:“让她好起来。”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要命,之前是尉迟拒绝承认有他这个朋友,现在是秦自白后悔认识尉大少爷了,给他的难题一次比一次升级! 但是看尉迟的脸色,要是不给个保证,他今天怕是走不出这座尉公馆,秦自白只好道:“我尽力吧。” 房内,隐隐约约听到他们的对话的鸢也,缓慢地躺下了下去,那让人看一眼都觉得揪心的眼眸,在某一瞬间,极快速地掠过一丝什么? 之后两日,秦自白都会来公馆为鸢也做治疗,尝试引导鸢也走出禁闭。 然而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鸢也给的反应都是平平,甚至连开一个口都没有。 秦自白专业能力不输陈莫迁,不出名纯粹是因为他一直以来只接收自己感兴趣的病患,越古怪他越喜欢,可饶是如此,他也从来没有见过鸢也这样的。 眼看着鸢也治了几天都没有好转的迹象,公馆上下的人都跟着着急,年纪小的佣人还忍不住猜测,少夫人是不是傻了啊?正常人哪会连续几天都不说话,一直保持一个表情? 秦自白也对尉迟说了一句话:“让她好起来,很难。” 尉迟看向几米之外坐在飘窗上的女人,她神情淡得像一张白纸,没有任何色彩,险些让人认不出来,她是曾经那个肆意飞扬的姜家鸢也。 尉迟眉心是抚不平的褶皱,交织的情绪化做波涛,在他眼底深处无声荡漾。 这时候,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是黎屹。 他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没有在这里接听,只对秦自白重复第二遍:“把她治好。”然后就转身下楼。 之后两天,他没有再出现在尉公馆。 第三天早晨,月嫂敲了两下门,意料之中的没有应答,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推开门进去,想叫醒鸢也……是的,现在的鸢也,要靠别人叫醒,要靠别人叫她下床,洗漱,吃饭……全然没有了自主意识。 意外的是,今天的她自己醒了,站在窗边。 春日金灿,照在她的脸上,隐隐泛起光晕,嘴角若有若无的,露出了笑。 月嫂愣了愣,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笑! 她大喜过望,以为她是好转了,连忙走过去,走近了才听到她嘴里念念有词,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唱。 很特别的调子。 像歌,又不是歌。 委婉动人,吴侬软语。 “泉州才子陈伯卿,送嫂离乡千里行,元宵潮州赏灯景,邂逅五娘即钟情……” 第223章他这个做哥哥的 第223章他这个做哥哥的 时间退回鸢也摔下楼梯的第二天,青城陈家。 陈景衔从二楼快步走下,经过管家身边时,他脚步也没有停顿,只从管家手里接过西装外套,兀自穿上。 陈家的家主由来都是随和易近,哪怕对待家里的老佣人也十分客气,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脸色这样冷峻。 他快步走出主屋,齐高紧随其后,他愠声吐出六个字:“订机票,去晋城。” 齐高一愣:“少爷,出什么事了?” “尉公馆昨晚叫了家庭医生。” 虽然他们没办法再收买尉公馆的佣人,但不代表对那座房子的动态一无所知,出入了什么人这样的事情,还是能窥探得到的。 只是齐高不懂,叫了家庭医生又如何? 陈景衔沉声:“那个孩子住院了,尉迟又去了hd的宴会,这个医生是叫给谁的?” 齐高一怔,才明白过来,是啊!家庭医生只能主人差使,既然两个主人都不在家,那家庭医生是去给谁看病? 陈景衔笃定至极:“尉公馆里还有一个人。” 一个主人。 他弯腰坐上车后座,目光停留在“陈府”的黑底金字匾额上。 ……从在陈莫迁墓前捡到那枚硬币起,他心下就有一个怀疑。 硬币,三枚硬币,是他用来管教年幼的弟弟妹妹的办法,也只有他们四个人知道硬币的玩法。 捡了一枚硬币原本也没什么,但那个叫黎雨的女人,偏偏去了两次陵园。 第一次是两个人,第二次是一个人。 第一次和她同行的那个女人去抚摸了莫迁的墓碑,那样亲昵的举止证明关系匪浅。 第二次黎雨单独去陵园,也去抚摸了墓碑,也表现出一副好像很喜欢莫迁的模样。 这就不对,很不对了。 有两个女人喜欢莫迁不奇怪。 奇怪的是,两个喜欢莫迁的女人,一起去看莫迁。 单凭这份奇怪,就能让他想到很多可能,再有那枚硬币,他能想出的最合理的解释就是……第一次有人放下三枚硬币,第二次的黎雨是去拿走硬币,不巧遇到了桑夏,所以才演了那一出戏,借机拿走了两枚硬币,又不小心遗落了一枚。 所以他才会让人去查车牌,查两女一男的身份,去晋城吊唁鸢也的头七时,还让齐高去尉公馆探查。 他就是怀疑,鸢也没有死! 只是,后来先后证实尉迟在晋城,和黎雨在一起的女人是傅眠,傅眠和莫迁同是哈佛毕业,是学姐学弟,去送最后一程合情合理。 到了这里,他的猜测本该推翻了。 但大概就如齐高所说,他接受不了莫迁和鸢也同时离世,所以有些多疑,他的念头始终没有湮灭,那天收拾莫迁的遗物,找到了他的备用手机,通讯录里有他大学同学的电话,他就挨个打过去,问了傅眠。 他们都说,没见过莫迁和傅眠来往过,甚至没听说过傅眠这个人。 这样生疏的关系,傅眠又怎么可能为了送莫迁,千里迢迢,深更半夜,从榕城到晋城? 由此可见,那个女人,不可能是傅眠。 不是傅眠,却伪装成傅眠,这样费尽心思地隐藏,那晚和黎雨一起去陵园的女人的身份,一定很特别。 种种迹象下来,尉迟就显得十分可疑。 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让人留意着尉公馆,就是想再找到一点动静,来证明自己猜测没错。 终于,昨晚,严丝合缝的尉公馆露出了破绽。 家庭医生多半是为鸢也叫的。 鸢也,他最小的妹妹,还活着。 陈景衔收回目光,眼底深沉。 “陈府”的匾额,一直都是由每一代家主亲自书写,但现在挂在门上的这块,还是他爷爷写的。 他没去动,不是觉得自己不配做这个家主,而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当年爷爷病逝对他说的话。 那时候行将就木的老人,勉力从病榻上坐起来,看着他亲自挑选的继承人,才十五岁,一个少年。 他颤抖地伸出手,慢慢抚过他的左肩:“……这是,荣耀,” 又慢慢抚过他的右肩:“这是……家人。” 陈家的家主,肩膀上要扛着一族的荣耀,也要扛着被冠以“青城陈家”的称呼的人。 鸢也,是他们陈家的人,是生是死,都不可能被含糊了事,他这个做哥哥的,得替她出头。 …… 车子停在距离尉公馆十几米外,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低,露出陈景衔清冽的一双眼睛。 尉公馆建于民国时期,建筑风格也偏向那时候的特色,外面砌了高高的围墙,叫人窥不见里面半点景象。 现在这栋建筑,安静地沐浴着春末夏初的日光,看起来既静谧又安好。 但他不用试探也知道,肯定是外松内紧。 毕竟是尉家家主的住的地方,本就不可能没有一点防备,如果鸢也真的在里面,把守就更加严密了。 “少爷,我们要怎么确认鸢也小姐在不在?” 晋城是尉家的地方,尉公馆更不是他们想闯就能闯得进去,何况还不能打草惊蛇……免得他们提高警惕,加强防备,甚至把鸢也小姐转移,到时候他们就更加救不出人。 说到救人,齐高还有一个猜测:“如果鸢也小姐真的还在世,而且她也不是被尉总裁软禁,而是自愿配合尉总裁,我们贸然将她带走,会不会反而坏了他们的事情?” 这倒也是。 为什么要让鸢也假死,陈景衔至今想不明白,不知道尉迟这么所谓何意,也不知道鸢也到底是自愿,还是被迫。 他手指在膝盖上敲了两下,道:“先确认鸢也是不是真的在尉公馆里。” 齐高道:“现在尉公馆里的佣人都是尉家的‘家生子’,对尉家忠心耿耿,我们收买不了。” 不是只有收买佣人一条路……陈景衔他指着和尉公馆隔着一片小树林相望的一个红砖屋顶,询问:“那边是什么地方?” 齐高想了想:“是兰心大剧院。” 陈景衔目光一闪:“剧院?” “是。” “剧院。”陈景衔又重复一遍,眸子眯起,“开过去。” 齐高便启动车子,从尉公馆前驶离,转到兰心大剧院。 陈景衔亲自跟剧院负责人沟通,最后以包场一天的价格,换得他们在剧院的广播上,播出一首闽南曲子。 他们走出剧院时,剧院已经开始播放。 那个广播是朝外的,音量不小,方圆几里都能听见。 那曲调轻快,唱腔更是婉转悦耳:“泉州才子陈伯卿,送嫂离乡千里行,元宵潮州赏灯景,邂逅五娘即钟情,即钟情……” 第224章我给你唱一个啊 第224章我给你唱一个啊 陈景衔双手落在口袋里,伴着曲调,跟着哼唱出下一段:“古代铜镜如月轮,磨得光亮照乾坤,才子为获好缘分,不惜将镜击陷痕,击陷痕……” 齐高忍不住接了最后几句:“无情荒地有情天,执帚为奴苦三年,历尽沧桑情不变,千古流传荔镜缘?” 陈景衔笑:“对。” 齐高人高马大,但想事情真不行:“这是状元调歌仔戏,《陈三五娘》,少爷为什么要他们放这个?” 陈景衔眉眼俊朗:“小时候,爷爷教我们唱过。” 教过,鸢也一定记得。 鸢也确实记得,所以她在床上听到从远处传来的曲调,马上从床上起来,快步走到窗边。 隔得远,歌曲传到她耳朵里,已经不那么清晰了,但她还是能轻易认出,这就是闽南歌仔《陈三五娘》! 在尉公馆住了几年,对周边的情况她还是很了解的,知道音乐是从兰心大剧院的广播传来,但兰心大剧院以往只会放纯音乐,从来没放过这种民俗曲子。 她目光闪烁,难道…… 难道……! 她撑着窗台的手指不禁捏紧,心思突然间激荡得厉害。 这时,房门被敲响,电光火石间她已经想好大致计策,马上收敛所有表情,靠到窗沿,随之轻声哼唱。 月嫂手足无措,这么多天,太太第一次开口说话,第一次露出笑容,可唱的却是她听不懂的东西,根本不知道是哪里的话。 难道……太太疯得更厉害了? 月嫂急坏了,偏偏尉迟这几天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她都不知道怎么禀报。 晚些时候,在秦自白来为鸢也治疗,照例询问她的状况,月嫂不敢隐瞒,连忙把早上的事情说了。 “奇怪的歌?”秦自白皱眉,“什么样的?” 月嫂庆幸自己机灵,当时录了下来了,她马上拿出手机,放给他听。 秦自白职业是精神医生,其实真正的身份也是个“爱好”广泛的公子哥儿,什么都有涉猎,倒是听得出来:“这是闽南那边的方言曲子。” 顿了顿,他掀起来了:“闽南和潮汕连接,尉太太的外祖家就是潮汕人,应该接触过这种方言曲子。” 是这样的,她还以为她念念有词什么呢,月嫂松了口气。 秦自白却是因此有了想法,既然鸢也对她外祖家那边的方言曲子有反应的话,那么可以多让她听听,对她的病情也许有用。 秦自白拿来一台电脑,搜了一些方言曲子,放给她听。 鸢也确实有反应,会跟着唱,也会跟着笑,精神也有所好转,月嫂问她吃不吃水果的时候,她还能回一句:“苹果。” 月嫂高兴极了:“秦医生,有用啊,你快多放些,再多听几首太太没准就好了!” 心理问题,精神问题,从某些方面来讲,其实就等于情感问题。 情感是很复杂又很简单的东西,有时候不经意间触碰到了那个点,人就会产生很强烈的反应。 秦自白将鸢也对方言曲子的触动,权当做情感被触碰到了那个点,所以也没那么惊讶她会好转,只是这种方言曲子,网上找不到太多,来来回回就那几首,而听过的曲子,鸢也就没有感觉了。 月嫂又着急了:“怎么办?好不容易有所好转,不能再功亏一篑啊!” 秦自白沉吟片刻,先去给尉迟打了个电话,把这件事说了一下。 尉迟这几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有些神出鬼没,电话刚打出去,铃声就从楼下传来。 秦自白探头一看,还真是尉迟回来了。 尉迟一边上楼,一边挂断电话。 几日不见,尉迟没有一点变化,依旧是俊雅又疏淡的模样,唯一称得上异样的,就是他身上的西装竟然有了几道折痕。 秦自白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尉家大少什么时候不是一丝不苟,熨帖又矜贵,不由得道:“尉总忙什么忙得连衣服都没时间换?” 尉迟不作回答,第一时间将目光看向房内。 鸢也正在吃苹果,低垂着头,只能看见小巧的鼻尖,他抿唇:“她怎么样?” 秦自白说:“她对她外祖家那边的东西很敏感,刚才听了几首闽南曲子,有反应了。” “她对陈家的感情,确实很深。” “那么问题来了,我们找不到更多的闽南曲子。”秦自白双手一摊,“刚才我试着放了一下潮剧,她都没什么反应。” 闽南曲子?尉迟记起来了,过去那两年多的夫妻时光里,是曾在几个早晨见过鸢也坐在梳妆台前,一边化妆一边哼着小曲儿,头一次听的时候,他还觉得新奇,问了她是什么歌? “是闽南歌谣,”难得有他不知道的东西,她当时的神情可得意了,“就跟我外公小时候是在泉州长大的,会说他们那边的方言,也会唱他们那边的歌仔,教我们唱过。” 眼前慢慢勾勒出一张恣意飞扬的笑脸,还有一双含笑灵动的眼眸。 笑声也似还在耳畔:“尉总没提过吧?我给你唱一个啊……” 当时的笑颜像烟雾渐渐散去,尉迟眸光一晃,看定了现在的鸢也。 脸还是那张脸,却又好像不是了,一时间,他竟然没办法从眼前这个人身上,找到那时候的鸢也的影子。 他轻抬起她的下巴:“鸢也,还记得我是谁吗?” 鸢也目光淡淡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就别开了头。 比起前几天,她现在会避开他了,确实又在好转……起码知道排斥他这个“仇人”了。 这也是好兆头。 尉迟嘴角释开自嘲,转身说:“网上没有,就找人现唱。” “去哪里找?”秦自白一时半会想不出谁会唱这种小众的方言歌。 尉迟也不知道,但他知道谁会知道……论吃喝玩乐,行家当然是小杨总。 他走到走廊,一个电话打过去,表明意思,那边的纨绔子弟当即道:“迟哥你这就真的问对人了!闽南曲子就是南音嘛,我有个朋友的名字就叫南音,她是闽南人,特别会唱南音!” 听起来特别像绕口令的一段话,尉迟一顿,然后就说:“这两天带她来尉公馆一趟。” 红毛小杨利索应下:“好嘞!正好我现在就在梨苑,可以直接帮你邀请!” “嗯。”尉迟应完便挂了电话。 杨烔放下手机,刚好幕布落下,一曲结束了,南音也退到了后台,他马上起身追过去。 “南音!” 第225章不值得你费心思 第225章不值得你费心思 南音转过身,看着满脸兴高采烈朝自己跑来的男人,顿了顿,回声:“杨先生。” 她今天唱的是《四郎探母》里的铁镜公主,铁镜公主也是番邦的女将军,打扮比较英气,发冠上有两条长长的雉翎,后台比较复杂,她一手抓着一条,免得勾到什么东西。 她知道他来了,只是没想到他还会追上来,好巧不巧,那个男人今天也来了,就在化妆间等她……南音被浓墨重彩描画而过的眼睛轻轻闪了一下,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一步。 “你叫我小杨就好,大家都是这么叫我的。”杨烔一看到她就难掩心中喜欢,“对了,我昨天没来,让人帮忙转送的花篮,你收到了吗?” 南音从善如流地换了称呼:“收到了,感谢小杨先生的好意,只是小杨先生每次都送那么贵重的花篮,南音受之有愧。” 杨烔眉心抽了抽:“你别这么跟我说话。” 南音叹了口气:“好的杨少。” 既然他想好好说话,那她就把他们上次说过的话再搬出来,认真重复一遍:“杨少,你没必要这样,真的,出了这个门,外面多的是好姑娘,我不值得你浪费心思。” 又是这种话,上次她这么说,就是在春节前,他第一次认真向她表白。 杨烔微微抿唇:“我以前是比较随心所欲,但我对你是认真的,我们试一下,实在不行再分开也来得及。” 我对你是认真的。 南音轻笑摇头,说不上是不相信,还是别的什么。 外面又响起锣鼓声,还有唱杨四郎的生角嘹亮地开嗓:“行起……” 观众一片叫好声。 南音不想和他多做纠缠,疏离地道:“下一幕戏就要开始了,杨少快回观众席吧。” 然后就转身快步离开,杨烔下意识追上去:“南音!” 结果正好遇到一群要上台的配角,后台的通道就这么大,被他们挡住了他就过不去,杨烔左避右让,手忙脚乱,眼看已经瞧不见南音那两条雉翎,心下着急。 好不容易等到配角都过去,他才忙追上去。 他来过后台两三次,知道南音在最里间有自己的化妆间兼休息室,此刻那扇门虚掩着,他想都没想,直接推开:“南音,我还有一件事想跟你……” 话未说完生生断在喉咙里。 这确实是南音的化妆间,南音也确实回到了这里。 只是刚才还一派英姿飒爽的人,此刻被人抱坐在妆台上,衣襟散开,戏服从肩膀上滑下去,要掉不掉地挂在臂弯上,她侧着头半眯着眼睛,端的是一派动情的模样,而那条雉翎被人拿在手里,从她的脖颈一路挑逗到锁骨,最后在胸前打着圈。 大概是听到声音,她才睁开眼,潋滟的眸子里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妩媚,被他撞见,她也没有紧张或慌乱,只是推了一下正亲着她的男人。 男人转过头,唇上沾染了一点口红,相衬得他那张俊美的脸愈发邪肆。 他刚好挡在南音面前,所以从杨烔的角度,能看到的不多,然而就算没有看到,他们那个动作是要做什么,瞎子都看得出来! 更何况,男人也没掩饰目的,一边帮南音拉上衣服,一边语气遗憾地道:“本来想着下一幕没你的戏,我们可以来一次。” 南音哼笑:“三少那么急,可以去找别人。” “没良心。”顾久嘴角勾着弧度,“亏我从穗城回来就马上来找你。” 南音唇边同样带着浅笑,上挑的眼尾自然而然地带上一点妖娆之色,曼声反问:“你找我就为了做这个事?” “这难道不是表达思念最好的方式?” 他们旁若无人的调情,听得杨烔额角青筋跳了跳,将要开口,顾久就转了过来:“之前就听南音说过,有一个很捧她的场的戏迷,原来是杨少啊,我代她道谢了。” 一个‘听说’一个‘代谢’,没有任何宣告,但亲疏立显。 其实南音和顾久的关系,杨烔不是不知道,他还知道梨苑是顾久投资的,所以他一直都觉得,是顾久拿着梨苑威胁南音就范,他对南音是侵占,南音根本不是自愿……否则南音也不会在春节前,跟他喝酒时,流露出那种神色。 现在亲眼看到他这样对南音,杨烔忍无可忍:“顾三少要什么红颜知己没有,为什么非要绑着南音?” 像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顾久轻笑出声,拿着雉翎搔了搔南音的下巴:“是我强迫你吗?” 南音避开这根东西,嗔了他一眼,却也没推开他,反而将手搂在他精瘦的腰上……这就算是回答。 “周五有‘点戏’,杨少想听什么?我记册子上,回头才不会忘。” 点戏是梨苑回馈给平时消费高的客户的福利,她只是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戏迷。 杨烔双手虚握成拳,定定地看了南音一会儿,才说:“你会唱‘南音’吗?” 南音一怔。 他低声道:“我有个朋友想听闽南曲子,我记得你是泉州人,应该会唱吧?要是方便,能跟我到他家里去表演吗?按你们办堂会的价格结算报酬。” 南音顿了顿,倒是没拒:“当然可以,杨少直接跟我们园长定好时间就可以。” 跟园长定时间,走正规的流程,这就是一个商业买卖,杨烔眼神又暗了一度:“好。” 之后杨烔就走了。 他一走,南音就要把顾久推开,但男人双手还撑在她身侧的妆台上,将她虚虚地圈在自己怀里,睨着她问:“他对你还没有死心?嗯?” 什么‘从穗城回来马上就来找你’,说得好像他们有多如胶似漆似的,自从上次他在后台强了她一次后,这两个月他压根就没再来找过她。 南音淡淡地抬眸,顾家三少有一双多情的眼,认真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真会给人一种一往情深的错觉。 “三少对我都没腻味,何况是他这个碰都没碰过我的,怎么会那么快死心?”南音双手抵在他的胸膛,稍微用了点力,广顾久挑了挑眉,倒是让开了。 南音从妆台上下来,她知道顾久是故意让杨烔看到那一幕,她也是想让杨烔看到,所以才没阻止他继续。 顾久倚在一边,看她给自己补妆:“所以说这些坏男人就是觊觎你的身体,话说得再好听,都是为了骗你上床。” 南音看向镜子里的他:“你不是?” 三少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回的却是:“我好像没说过自己是好男人?” “……”这倒也是。 第226章快好起来吧鸢也 第226章快好起来吧鸢也 鸢也又看了一天的云。 尉迟从果盘里拿起一个橘子,修长的手指将其掰成一朵盛开的花,再拿出其中一瓣,仔细去掉上面的橘络,送到她的嘴边:“我让小杨找了一个会唱闽南曲子的人,明天就会过来。” 鸢也侧头避开,尉迟举着手,温温地看着她:“尝一下吧,酸酸甜甜,你应该会喜欢。” 她没再动,尉迟稍微往前一递,唇齿被叩开,橘子进了她的嘴里。 看着她腮帮子嚼动起来,尉迟才笑说:“你外公明明是潮汕人,你怎么反而喜欢听南音?” 都是他自说自话,鸢也很少会给他反应,尉迟仿佛是习惯了,没有应答也不觉尴尬,看她的指甲长了,又去拿来一套指甲剪,修去超出美甲的部分。 他早上从医院回来后,就一直陪着她,此刻日薄西山,光线逐渐稀薄,深橙色的光线本该是温暖的,可落在她的身上,却有种说不出的沉寂气息。 尉迟用湿纸巾擦去指甲上棱角的部分,又将她的手翻过来,拇指的指腹轻轻蹭过她的掌纹。 最后一抹光线彻底从地平线消失时,房间里也暗了下来,混沌间听见谁声音如同砂砾:“……快点好起来吧,鸢也。” 管家有事敲门,将尉迟叫走了出去,鸢也过了会儿也从飘窗上下去,走到床边,按下开关,咔嚓一声响,室内顿时铺满明亮,她的神情在灯下素素的,漠漠的。 快点好起来? 会的,她会好的。 …… 南音事先没问是要到谁家唱堂会,只当是哪个和杨烔一样的富二代,坐着杨烔的车到达,一看门上招牌,才发现是尉公馆。 南音一顿:“尉家?” “对。”杨烔解开安全带下车,先管家一步绕到她那边去,为她打开车门。 南音和鸢也只有过一面之交,但聊得很投缘,后来她突然离世,她还难过了几天,也因此对这个尉家也有几分关注,这会儿就觉得奇怪……尉家里,谁想听她唱闽南曲子? 尉家二老?他们不是不住在尉公馆吗?还是尉家的小少爷?总不会是尉总这个大忙人想听吧? 她琢磨着想去问一下杨烔,就看到屋内走出来一个女人,面容清秀温柔,穿着打扮也猜不出是什么身份,她们先对上眼,她却转去跟杨烔打招呼:“小杨总。” 杨烔刚指挥完戏班子的车停到车位里,走过来说:“庄小姐,我迟哥在吗?” 庄舒颔首:“尉先生还在书房忙,让我先下来招待大家。” “那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杨烔手一引,“这位是梨苑的花旦,南音。这位是庄小姐,今天的闽南曲子就是唱给她听。” 南音微微眯眸,原来是来唱给她听啊。 庄舒大方地伸手:“你好,南音小姐。” 南音自然也回握了,庄舒很好奇地问:“南音小姐的本名就叫‘南音’吗?” “是,我本姓南,又刚好是泉州人,所以我父母就给我取了南音这个名字。” 庄舒莞尔:“那真是很巧了,现在南音小姐又如了戏曲行当,唱‘南音’。” 南音笑了笑,顺便问:“庄小姐是闽南人吗?除了闽南人,现在很少会有外地人会特意点泉州南音听,小杨先生邀请我的时候,我还很意外呢。” “不是,我是晋城本地人,但我从小就很喜欢闽南文化,”庄舒若有若无地暗示着什么,“那天和尉先生聊这个,还说有机会一定要去泉州,听一次正宗的南音,只是我现在是阿庭的早教老师,不太能抽得出身,尉先生才说直接戏曲班子到公馆里表演,也算圆了我一个梦。” 这个语气…… 南音舔了一下牙齿,正牌老婆去世才几天啊,就往尉公馆里带女人,还为了这女人请戏曲班子上门,闹闹哄哄地表演,真是……狗日的男人。 之前还在网上草深情人设,连她这个当场撞见过小三挑衅鸢也的人都差点信了,果然狗改不了吃屎,没了一个李幼安,又来一个庄小姐。 一般来说她应该撂挑子走人,但南音反而不想走了,哪怕为着到那个狗男人面前唱一出《秦香莲》,她也要留下。 她淡淡回:“是吗?我们梨苑每个月都会唱一次泉州南音,好像从来没见过庄小姐去看。” 庄小姐回得也自然:“我刚知道原来梨苑有唱南音,以前都以为只有京剧,还是跟尉先生提了,尉先生问了杨先生才知道,这次麻烦南音小姐和大家亲自来这一趟,以后我一定经常去捧场。” 南音笑:“哪里,尉先生请我们来,又不是没给钱,算得上什么麻烦?” “管家已经把场地收拾好了,我带你们过去吧。”庄舒就在前面带路,对尉公馆的熟悉程度,俨然就是个女主人的样子。 南音回头跟班子里打杂的小孩说:“小宝,跟师傅们说换首曲子,今天唱《铡美案》。” “啊?为什么?”不是说好了唱《出汉关》吗? 南音看着庄舒的背影,轻嗤一声:“他们不配。” 尉公馆除了常住的主屋外,左右还有两栋副楼,管家收拾出的表演场地就在副楼里。 南音一进去就注意到有一个屏风,屏风前摆着一套桌椅,庄舒自然而然地坐下,佣人随即送上来热茶和瓜果,她收回目光,当那块屏风只是装饰而已。 和师傅们最后确认一遍流程后,南音便上了临时搭建的台子。 泉州南音和京剧最大的区别就是,京剧上台的只有演员,而泉州南音上台的还有配乐团队,包括唱者在内,台上摆了五张椅子,坐着吹箫的,拉曲胡的,弹琵琶的,拍板的。 随着一句“华堂上夫君豪饮妻卖唱”为开场,紧接着配乐纷纷接上,催着一个故事就在眼前粉墨登场。 南音的功底没得说,一首外人听不懂的方言曲子也唱得委婉动人,连庄老师也像沉迷在曲子里似的跟着摇头晃脑,就更别提杨烔了,完全是沉浸在其中,一眨不眨地看着台上。 到最后有一段配乐消失,只有清唱,南音本是要到下一个拍子才出声,但就在全场安静里,她听见有人幽幽地接唱:“他眼前只见新人笑,旧人啼哭不动他的心……” 南音愣了愣,一下看向那块屏风。 第227章屏风后的人是谁 第227章屏风后的人是谁 台上开唱之后,尉迟才牵着鸢也到屏风后坐下,他不在乎唱的是什么,只关注着鸢也的神情变化。 就像秦自白说的,她对闽南曲子十分触动,南音开嗓唱出第一句,她就蓦地转头看向戏台的方向,一如死水般的眸子,竟荡起了波澜。 尉迟凝着她的脸,低声喊:“鸢也。” 事实上,鸢也心下的反应,比她面上表现的还要激动,她听得出来……是南音! 被请来唱戏的,是南音! 她去听过她几场戏,认得出她的嗓音。 这是被尉迟软禁一个月后,她第一次离她以前的朋友这么近,离她以前的世界这么近。 鸢也手指蜷去起来,有那么一瞬间十分冲动,想直接跑出去让南音看到自己,但是……不行,不可以。 这里是尉公馆,周围都是尉迟的人,如果她真那么做了,尉迟为了继续隐藏她还活着的事实,一定会把南音这一班人遣出晋城,或者同样软禁起来……她毫不怀疑,尉迟就是觉得,哪怕她突然暴露被南音他们看到,他也有办法善后,才会允许南音他们进入尉公馆表演。 其实尉公馆请戏班子这个动静一出,旁人会怎么想她不知道,但她大表哥一定能意识到她没死,他在兰心剧院放《陈三五娘》,就是在试探她,现在请戏班子就是她回应他的试探,他懂得的……但这是她认为。 她失败太多次,希望破碎太多次,害怕这又是自己想太多,其实《陈三五娘》和大表哥没有一点关系,哪怕戏班子来了尉公馆,大家也都以为是尉迟为了博新欢一笑,没有人知道她。 所以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她一定要在不引起尉迟怀疑和警惕的情况下,让南音知道她在这里,也许这样以来,她就会把这件事告诉顾久,顾久就会告诉她大表哥,她就有逃出去的希望…… 可是要怎么做才能既不惊动尉迟,又能让南音发现自己? 鸢也没怎么控制自己脸上的神情变化,正好让尉迟以为闽南曲子对她真的有影响。 她目光扫到桌子上的本子,这是戏本,上面会写着今日表演的曲目和曲目的唱词,唱词……有了! 鸢也将自己手,从尉迟那里抽回来,指尖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她慢慢地拿起了戏本,在他的注视下,翻开了一页。 秦自白也在旁边留意她,凑到尉迟耳边低语:“不错了,还知道自己拿本子。” 确实,之前几天她做什么都是要别人告诉她,她才像机器人一样去执行,第一次主动去做一件事。 尉迟抿了下唇。 鸢也翻开后,照着戏本上的唱词,小声地跟着轻哼。 她听到闽南曲子,都是这样反应,反正她的声音低低,在配乐的掩盖下也不明显,尉迟就没阻拦她。 没想到的是,这出戏的最后几句竟然是清唱,配乐突然间全都停下,四下安静无杂声,唯独鸢也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恍若未闻。 “……旧人啼哭不动他的心田,他不认我母子还变了脸,我们母子背井离乡有谁可怜!” 声音不高不低,但在这安静里就显得十分突兀,台上的南音都是一愣,看向了屏风。 她不是没有发现尉迟竟然没有来陪他的新欢一起听戏,屏风前只坐着庄舒和杨烔,但也没太多想,只当尉迟是有事忙,没空来而已。 这一声后,她才发现那屏风后面,好像还有……人? 是什么人?这里是尉公馆,应该就是尉公馆的人吧? 为什么要躲在屏风后面?在自家地盘还要藏藏匿匿? 她有好几个疑问,但职业素养让她没有耽误太多时间,接着就吊着嗓子将最后三句唱完。 完美落幕。 杨烔最先鼓掌:“好!” 南音微微一笑,和配乐的几个师傅一起站起来,操作台下鞠躬。 抬起头时,若有若无的,看到屏风后闪过几个人影……屏风后果然有人。 一般来说,唱完堂会,东家都会留戏班吃过晚饭再走,尉家的规矩一向周全,自然也这么做了,所以等南音他们离开尉公馆时,已经入夜。 她还是坐着杨烔的车离开,路上她回想起今晚这顿饭,也是庄小姐出面招待,尉迟只露一个面就上楼,说是要开一个视频会议,不便招待。 这么看起来,这个庄小姐在尉公馆确实已经是女主人的身份,但比起这个,她现在更觉得屏风后那几个人更加古怪。 是谁呢…… 那个声音,怎么好像有点耳熟? 南音想着就问:“下午听戏,屏风后,是不是有人?” “没有啊。” “是吗?” 杨烔不好意思地说:“我都只顾着看你了,别人我都没有在意。” ……好吧,他的注意力确实完全在她身上,没注意到别的也正常,南音没有再问,只想着那声音到底是谁的? 抵达梨苑,已经是深夜,南音下车,婉拒了杨烔送她进门的好意,兀自跨过门槛。 也就是这一瞬间,她突然想起来在哪里听过那个声音! 她倏然转头,看向门口一侧。 杨烔还没走,不知她在看什么:“怎么了?” “没什么。”南音背脊突然有些僵硬,抿了一下唇才说:“杨少开车小心。” 她关心他!杨烔受宠若惊:“知道知道,你快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了!” 南音颔首,没有再回头。 杨烔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了,才重新上车,刚扣好安全带,手机就响了,一看是尉迟就接了:“迟哥。” 尉迟询问:“把人都送回去了?” 杨烔启动油门,只当他是关心,老实回答:“是啊。” “有没有谁问你什么话?” “问话?没有啊,”杨烔傻笑,“就是让我路上开车小心。” 尉迟也没有表露出什么态度,只道:“嗯,开车小心。” …… 南音越走后背越凉,心里盘旋一个大胆的猜想,因为太大胆了,以至于她胆战心惊。 晚上的梨苑后台空无一人,她自己的脚步回声都异常明显,她莫名有种危机感,就好像,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会被人灭口。 她不禁加快脚步,想回到休息间。 休息间的门光着,她一边一开门,一边开灯。 猝不及防的,就看到一道挺拔男人身影站在窗前,起初她以为是顾久,结果定睛一看,不是! 第228章 曾以为也能那样 第228章 曾以为也能那样 灯一开,那人也转了过来。 虽然是一张儒雅随和,好像没什么恶意的俊脸,但南音从来没见过他,他就这么出现在她的房里,很难叫人不警惕,她脚步后退的同时,手里已经握紧了手机。 男人礼貌道:“不好意思,事急从权,吓到南小姐了。” “你是谁?”南音眯眸。 “我姓陈,耳东陈,是鸢也的表哥。” 陈……南音听顾久提过:“青城陈家?” 陈景衔微笑:“是。” 饶是如此,南音也没有完全放下警惕,仍站在门外:“陈先生光临,鄙苑蓬荜生辉,不知道有什么指教?” 大概是知道她的紧张,陈景衔也没有动,依旧站在窗边,与她保持三五米的安全距离:“听说南小姐今天去了尉公馆表演?” 南音眸子轻闪,感觉自己可能猜到他的来意了:“是,唱堂会。” “泉州南音?” 南音顿了一顿,终于走了进去,微微笑道:“陈先生果然是尉家的亲戚,知道的这么详细,只是陈先生‘不请自来’问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也想请我去唱堂会?可是潮汕那边听的不是潮剧吗?我不会唱呀。” 她在小沙发上坐下,沙发后是一些唱戏用的刀枪棍棒,邀请道:“陈先生也请坐,喝茶可以吗?”闽南和岭南离得近,生活习惯也大同小异,坐下聊天就是要有茶搭配。 “随意。” 南音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铁观音,拨了一些茶叶在茶盏里。 陈景衔温温地看着她,突兀又直接地道:“梨苑虽然是晋城最有名的戏班子,但在整个行业都不景气的年代,没有新观众捧场,单靠卖情怀也是入不敷出,所以几个月前,班主将整个班子都打包卖给了顾家三少。” 南音一顿,然后低垂下眸,往茶盏里注入沸水,依次醒茶、过滤、倒茶。 “和班子里其他人不一样,他们去留随意,而你因为某个原因必须留下,所以哪怕顾三少要你做不愿意的事情,你也只能忍受。”陈景衔边说,边走过去,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 南音一笑,奉上一杯芬芳四溢的香茗到他面前,对他那些话不置与否,只问:“陈先生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如果南小姐愿意帮我一个忙,我可以从顾三少手里,把梨苑拿回来送给你,从今以后,你就是自由身。” 热茶氤氲下,室内的气氛也缓了不少。 “陈先生这个价码,开得很叫人心动。”南音端着杯子,袅袅白烟升起,笼着她尚未卸去戏妆的眉眼,“我能冒昧问一下,您想让我帮什么忙吗?” 谈判就是一边给出价码,一边提出的交易内容,前者已经说完,陈景衔也不拐弯抹角,直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对南小姐来说是举手之劳——尉公馆还会再请你上门表演,下次可否带我们几个人一起进去? 果然。 南音猜到了。 在她猜到屏风后那个声音可能是谁,陈景衔再自报家门时,她就猜到他的来意了。 是想要她帮他进尉公馆……救人。 对的,救人。 传闻中已经死去的人,原来还好好的待在那座华丽的公馆里,只是从此成了见不得人的存在,不仅他们这些外人不能知道她还活着,连陈景衔这样的亲人也不知道,此情此景,她只能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囚禁。 囚禁…… 南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掉了一些口红的嘴唇有些发白,抿唇说:“尉公馆并没有再邀请我们表演第二次。” 陈景衔很笃定:“会请的。” 南音就抬起头:“我拒绝。” …… 放下手机,尉迟走向靠坐在床上的女人,她刚洗完澡,湿了发根,正低着头,用毛巾轻轻擦拭。 她神情没有那么木讷了,唇齿微动,咬字不清地哼着下午那出《秦香莲》,眼睫低垂,在眼下形成一个扇形的阴影,柔和且脆弱。 尉迟从她手里抽走了毛巾,她顺势抬起头看着他,眼神还是有些空空。 他手里拿着电吹风,开了最小一档的热风,拿起她的发尾,轻声说:“唱了一晚上了,休息了吧。” 鸢也没有再唱,放松地坐在那里,沙沙的噪音在他们之间蔓延,却是很难得的有几分温情。 “我外公,以前很喜欢听南音,”鸢也忽然开口,语调轻得像空中的柳絮,“也很会唱南音,下雨天坐在屋檐下,拉着二胡,教我们唱,泉州才子陈伯卿,送嫂离乡千里行……外婆会跟着哼唱,元宵潮州赏灯景,邂逅五娘即钟情……” 一周了。 整整一周。 她第一次主动开口,第一次说起闲话。 尉迟深深地看着她,她唇边勾起一道柔软又眷恋的弧度,仿佛已经深陷进那段岁月里。 “外婆是泉州人,外公去泉州跑生意时认识了她,小了他十岁,可是他们很相爱,生了三子一女,生我妈妈的时候难产,虽然最后是有惊无险,但也因此伤了身,后来几十年里身体一直不太好。” “……最后终于熬不住,先外公几年离世,那之后,外公就再也不教我们唱南音。” “那时候我才……五岁吧,但一直忘不掉,外公和外婆,很幸福。”她仰着头,眸光柔和,笑吟吟地看着他,“曾经我以为,我们也能那样。” 屋内安静极了,只有没关掉的吹风筒‘沙沙’的声响。 好半天之后,尉迟低下了头,和她鼻尖相碰地对视。 碎发下,他的眸色如浓墨化不开,幽幽地注视她,拇指在她的嘴角来回轻刮。 然后,他将唇贴了上来。 鸢也面无表情地侧开。 那个好似缱绻的吻就落在了她的耳畔。 同时还有他低低叹息的话:“喜欢听,就让戏班子以后多来。” …… 鸢也睡下后,尉迟方才离开房间,去了书房。 他没有开灯,在沙发上坐下,眸子几乎融入黑暗里。 一会儿之后,有人推开门进来,看到他深陷在沙发里,便走过去:“尉先生,您累了吧?喝杯茶吧……” 刚递过去,尉迟的手便是一拂,女人惊叫一声,杯子落地碎成片,那热茶也淋了一地。 第229章 不想让她好起来 第229章 不想让她好起来 庄舒一愣:“尉先生……” 尉迟看了过去,那黑眸萧索,像极北之地的寒川,庄舒心口一跳,忙道歉:“对不起尉先生,我不是故意打扰您的,我……” “是我应该道歉。”尉迟一开口,周身气息便归于平静,仿佛方才那一眼只是庄舒的错觉。 他伸手开灯,灯下容貌清俊神情温和:“我没有注意你,还打翻了你的茶。” “没关系的,我是看您昨晚在医院陪了阿庭一宿,今天又陪着尉太太,应该很累,才想着泡杯茶给您。” 尉迟颔首:“多谢。” 庄舒神情一松,笑了笑:“应该的,尉先生对我那么好,这只是一点小事,不足挂齿。” 她蹲下-身,那茶杯摔成三五片,小心地捡起来,慢声细语道:“今晚我去陪着阿庭吧,正好阿庭想让我给他讲故事。” 尉迟坐在沙发里没有动:“辛苦。” “没什么,我也喜欢跟阿庭一起玩。”庄舒目光盈盈地望着他,又关切地叮嘱,“尉先生早点休息。” 得到男人应声后,她小幅度地弯了一下腰告辞,转身走出书房,顺便将门带上,没让其他人打扰他。 视线隔绝,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碎片,又看了眼客房,微微收紧手心。 碎片菱角刺着她手心微微作痛,在刺破皮肤之前,她松开力道,脚步轻轻地下楼。 之后尉公馆又请了一次梨苑的戏班来唱泉州南音。 这个古老的戏曲种类成了现在的鸢也的精神支撑,有泉州南音听她就会好转,没有了就会恢复失落,但每听一次都有在一定幅度的转好,连秦自白都肯定,照这个程度进行下去,不用一个月她就能恢复如常。 于是戏班就来得更加勤快了,还曾有过一次连续请了三天,乃至外界都对那位“爱听泉州南音”的庄小姐佩服不已——居然能把尉总的心抓得这么牢,要知道哪怕是当初尉太太在世,都没听说过尉总为了她大动什么干戈。 迈入五月的晋城也到了雨季,几乎是从早下到晚,雨声像催阵鼓敲落在心上,鸢也从梦境中醒来,一睁开眼看到尉迟坐在她的床边,像已经守了很久,低垂的目光柔柔:“被吵醒了?” 鸢也还困着,雨声虽然很吵,但气温很舒服,就想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尉迟觉得她睡太久了,再睡下去,今晚多半会睡不着,便将她从被窝里挖出来:“厨房煮了面,想吃了吗?” 询问的语句,但大概是猜到她不会回答,他便兀自做好决定:“吃吧,坨了就不好吃了。” 鸢也看了他一眼,这些天她偶尔会跟月嫂、秦自白或其他有人说话,唯独对他,多数时候还是漠视的态度,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下床,没走两步被尉迟横抱起来:“每次都不穿鞋。” 本来以为他只是想把他放在沙发上,没想到他是自己坐下,把她放在他的腿上。 鸢也皱眉,不适地抗拒,尉迟低头说:“我要出差几天,陪你吃完就走。” 鸢也一顿,还是把他推开,爬到另一个沙发上坐着。 佣人送上来两碗清淡的面条,她默不作声地吃起来。 尉迟看着她的发旋,仿佛是想对她说什么话,但一直到她吃完,都没听见他出声,鸢也自然不会主动询问,放下筷子,又爬回床上,嘴里哼着泉州南音,像在给自己唱催眠曲。 尉迟端着两个空碗下楼,管家立即上前接过,他温温嘱咐:“这两天黎雪暂住在尉公馆,有什么状况都可以告诉她。” 管家领命:“是。” 他将袖子纽扣扣上,再回头看了眼二楼,而后径直出门。 鸢也站在窗边,目送他的车子远去。 出差。 去好几天。 她眸光一闪,转身下楼。 客厅里,黎雪正对管家和月嫂说着什么——鸢也已经出月子,按说月嫂可以走了,但因为鸢也现在比较认人,月嫂跟着她久了,她没那么排斥,所以尉迟就留下了她继续伺候。 见她走过来,三人都恭敬地问候了一句,鸢也对管家木木地说:“我想听戏。” 管家习以为常:“我这就去安排,让戏班明天过来一趟。” 黎雪本能蹙眉:“尉总不在,这时候请戏班子来公馆表演,可以吗?” 鸢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黎雪。 管家愣了一下:“少爷没有说不能请戏班子。”反而是说过,少夫人喜欢听就再请来听听。 这段时间尉公馆请了不下十次,少爷都是同意的。 月嫂也是道:“要想治好太太,只有听戏一个办法,连秦医生都说可以让太太多听,现在太太想听了,当然要让她听,黎秘书,你不想让太太好起来吗?”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黎雪哪里接得住:“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月嫂就说:“那就请呗,少夫人也不是第一次听戏了。” 黎雪无法反驳,只好发了一条信息给尉迟,告知这件事,尉迟一时没有回复,大概是已经上飞机。 翌日,戏班还是到了尉公馆。 只是今天的雨势不小,戏台在院子里,没有遮雨的工具,南音他们也登不了台。 黎雪想出一个办法:“少夫人,让他们在客厅里唱,您在二楼走廊上听,可以吗?” “嗯。”鸢也应。 虽然有楼上楼下这段距离,但黎雪还是吩咐人往栏杆边摆了一个屏风,隔绝视线,又立在一旁注视着鸢也的一举一动,鸢也仿佛无感,就在屏风后的桌子坐下。 庄老师还没来,南音没有开始唱,和配乐的师傅们一起等在客厅里。 佣人奉上茶,她道了声谢,端在手里喝着,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二楼屏风。 小半个小时后,庄老师才匆匆进门,没有看南音他们一眼,直接上楼,南音也不是第一次被她轻视了,无所谓地喝了口茶,只是心下兜转着一个心思。 庄老师到鸢也面前,满脸歉意:“不好意思尉太太,我去医院看阿庭,雨太大,堵车了,让您久等了。” 第230章 明天最晚是后天 第230章 明天最晚是后天 鸢也拿起一块小饼干,咬了一口,没搭理她。 月嫂也不待见这个庄老师——哪怕她对鸢也一直都很客气——现在的态度也挑不出错,但就是不喜欢她对尉先生的做派,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尉先生是有太太的,她老一副眉目含情的样子做什么? 没好气说:“庄老师是大忙人嘛,我们都理解。” 黎雪不想让她们太多交流,免得被楼下南音等人发觉出什么,遂出声打断:“庄小姐,请下楼坐吧。” “好。”庄老师就要下楼,鸢也忽的问:“阿庭怎么样?” 庄老师回头一笑:“好很多了,医生说病情暂时控制住了,等尉先生出差回来,就可以出院。” 鸢也便不再言语。 庄老师在沙发上坐下,对南音道:“又辛苦南音小姐跑一趟,可以开始了。” 配乐很快响起,南音婉转的唱腔也在公馆里回荡。 很快鸢也就发现,黎雪比尉迟还要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假装不小心打翻一个茶杯,杯子还没落地,就被她眼疾手快接住。 “少夫人,小心。”她低声说了一句,似是警告。 “……”鸢也心里说不急是假的。 虽然南音来了尉公馆很多次,但她一次都没能跟她接上头,又因为她和她其实不那么熟,不确定她能否明白她那些若有若无的暗示? 好不容易等到尉迟不在尉公馆,偏偏又来一个黎雪,她太敏锐了,她想做什么小动作都不行。 鸢也心下正无计可施,南音突然唱了一句:“三仟两金费去尽空,今旦流落只苏州……伊系米莫哆?” 鸢也一怔,最后那句……? 泉州南音唱的就是泉州方言,但后面那一句怎么好像是……潮汕话? 对,是潮汕话。 伊系米莫哆? 他是不是不在? 鸢也的呼吸一下凝住。 若不是还尚存理智控制着,她在猜出这句话的意思后就要忍不住站起来。 她是在跟她说话,她是在问她情况,她知道她在,知道她被困,知道她行动不便! 南音不愧是梨苑的当家花旦,两种方言混在一起也唱得毫无违和感,仿佛原本就是这样的唱词,哪怕是鸢也都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更不要说其他完全不懂方言的人。 南音问完也没有停顿,继续唱下去,全程行云流水,挑不出破绽。 鸢也思绪犹如海啸,波-涛汹涌,她该怎么回应她? 她拿起戏本,看着唱词,睫毛飞闪两下,忽然站了起来。 黎雪马上问:“少夫人,您想做什么?” 鸢也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了她一眼,突然踹翻凳子,哐当一声。 地板是木质的,两两相撞发出巨响,客厅里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抬头,只是被屏风挡着,什么都看不见。 鸢也突然不高兴了,戏也不听了,直接回房。 月嫂忙跟着进去:“太太。” 黎雪皱了皱眉,觉得少夫人这个举动古怪,但又想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弯腰捡起那张凳子,再走到楼梯口看着底下的人。 包括南音在内,都是茫然的样子。 是她想多了? 好像是曾听人说过,患了抑郁症的人,都比较这么喜怒无常,少夫人这是被触发了哪个店? 黎雪看了一眼庄老师,庄老师心领神会,回头笑说:“今天就到这里吧,辛苦南音小姐和几位师傅了,我让管家安排车送你们回去,免得等会儿天黑又下大雨,路更不好走。今天还是会按整出堂会的报酬结算给几位。” 不用干活还有钱拿,这种好事谁有意见? 南音笑眯眯:“庄小姐越来越有尉太太的派头了,以后还是要多多关照才是。” “南音小姐说笑了。” 南音这个笑一直维持到坐上车,车子从尉公馆驶离才收起来。 那“哐当”的声响,刚好打断她要唱下一句。 而下一句的开头一个字——是。 他是不是不在? 是。 南音看向窗外的雨帘,忽说:“麻烦前面的路口停车,我有个朋友住在那儿,我直接走过去就行。” 司机不疑有他:“好的。” 南音一手撑伞,一手提着戏服长长的裙裾,走到一家咖啡馆。 里面已经有一个男人在等她。 …… 比起晋城那几乎要将整座城市淹没的雨势,利比亚干燥得好像十年都没有落过一滴水。 这个国家的国土有将近九成都是沙漠,哪怕班加西这个第二大城市这几年一直在努力城市建设,可放眼看去,还是一派滞后且荒芜的模样。 尉氏在海外的基建颇有盛名,去年和班加西政-府签署了修建铁路的合同,约定开工便支付30%的费用,完成一半再支付50%,最后完工验收没有问题,便结清尾款。 原本工程已经完成一半,然而几个月前利比亚发生内乱,反政-府军烧杀抢掠,连铁路也被毁去。 内乱之后,政-府经济紧张,竟耍起了老赖,以没有完成约定工程为理由,拒绝支付说好的50%。 几番交涉无果,尉迟才不得不亲自来这一趟。 和驻利比亚大使馆的官-员一起走出班加西政-府大楼,交谈几句,两人握手,尉迟看着官-员上车离去。 黎屹打开车门,尉迟上车,待车子开出政-府大楼,才问:“尉总,他们怎么说?” “同意支付尾款,前提是我们重新把铁路修好。”尉迟寡淡道。 黎屹皱眉,这个意思是出一次的钱,要他们做两次工作? 尉迟看着窗外,战争让这座城市满目疮痍,他不带情绪地道:“哪怕我们答应,这笔尾款也未必拿得到手。” 黎屹深以为然:“利比亚的局势不稳,看街头巷尾都是持枪的警察。”此情此景下,谁当局都不一定,其他的就更说不准。 收回视线,尉迟沉吟道:“先让尉氏在班加西的工人撤回国内,其他的,以后再说。” “好的。” 话音刚落,不知道哪里爆出“砰”的一声闷响,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车子瞬间失控,一个打滑撞了出去! 惊险之中黎屹大喊:“尉总小心!” …… 天际闪电霍嚓一声,犹如撕碎宇宙洪荒。 鸢也手里的魔方突然坠地,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了红色那一面。 她定定看着,没有去捡。 …… 与此同时,咖啡馆里,南音手里握着咖啡杯,手心被烫得有些红。 “尉迟不在尉公馆。”她紧声说。 陈景衔点头:“我刚接到消息,他去了班加西。” “鸢也已经跟我对上线,她知道我知道她没死,应该懂得我们会去救她。” 陈景衔弯唇,有几分骄傲,从请戏班子起,他就知道这个妹妹领悟得到他的意思。 他倾身靠在椅背上,手指轻敲桌面:“现在是我们动手的好机会。” “明天,最晚后天,鸢也一定还会再叫一次戏班,到时候我们就带她走。” 第231章 心情确实很不错 第231章 心情确实很不错 南音走出咖啡厅,撑着伞站在公交亭里,等着那班能送她回梨苑的车。陈景衔的行踪在晋城是完全保密,要尽量避免露面,免得被人看到,所以才没有送她回去。 可能是因为下雨,平时十几分钟就能等到的公交车,她等了小半个小时还没到,她看着延绵不断的雨幕,想起了陈景衔去梨苑找她那天。 她当时给了三个字:“我拒绝。” 陈景衔蹙了一下眉,以为她嫌弃报酬不够丰富:“如果南小姐有别的想法,我们可以再聊聊。” 她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烟和打火机,朝他示意——可否? 陈景衔没有意见,她就在手指间点燃,女士香烟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闻着有些沁凉:“虽然我和鸢也只有一面之交,但她这个朋友,我是认的。” “现在她有困难,我又刚好帮得上忙,怎么可能会坐视不管?所以我不用你给我什么报酬,这件事我是自愿帮你的。” 不是拒绝帮忙,而是拒绝报酬。 陈景衔来找她之前,查过她的底细,仅知道她和顾久的关系,甚至没发现她和鸢也有交集,更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话。 陈景衔认真道:“我代鸢也,向你道谢。” 南音示意不用,只是也有忧虑:“哪怕我能带着你们进入尉公馆,但你们有办法在尉总眼皮底下把鸢也救走吗?今天我观察过了,尉总对鸢也几乎是寸步不离,尉公馆的守备也非常森严。” 光是院子里就有十几个保镖,硬闯是拒绝不行的,回头尉家一个报警电话,说有人私闯民宅,就够把他们都抓了去。 而智取,办法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都存在不同风险,唯独相同的是,只要尉迟不离开鸢也身边,他们就没办法得逞。 陈景衔也很清楚这些,所以他说:“再等等,一定会有机会。” 他当时说的机会,现在就已经来到。 尉迟出差,不在鸢也身边,这就是漏洞。 南音想着陈景衔那个计划,再一看那班公交车终于来了,她便抬手招了一下。 司机本来是要停了,结果定睛一看到她的那戏服戏妆,天又黑还是下雨天,他真以为见鬼了,连忙把要靠边的车开走开走。 南音额角青筋跳了跳,忍不住从唇齿间挤出一种植物。 …… 月嫂关上窗户,将风雨一起挡在外面,然后才去给鸢也铺床,顺便问起:“太太今天为什么生气啊?” 鸢也手里还转着魔方,转好了一次又打乱,再继续转动。 月嫂小心翼翼地觑着她问:“是他们唱的不好听吗?” 南音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他们唱的是《三千两金》。” “《三千两金》?” “说的是一个书生要上京赶考,结果在苏州遇到了一个青-楼女子,家里准备给他考试用的三千两黄金都花在她的身上,导致他去不了京城也回不了家乡,他埋怨那个青-楼女子祸害了他。” 鸢也嗤笑:“他不对人家动色心,谁害得了他?” 月嫂明白了,原来是讲渣男的故事,太太大概是由彼及此,所以才会大感不快,她忙宽慰道:“这个书生也忒不是东西了,太太别生气,咱们下次不听这种故事了。” 鸢也懒懒道:“明天让他们来唱《白兔记》吧,上次唱这个挺好听的。” “好,我这就去跟管家说。”月嫂的床也铺好了,“太太您再坐一会儿就睡吧。” “嗯。” 虽然下午发了一通火,但月嫂就是感觉,今晚的太太心情好像比平时好……果然还是要听泉州南音,越听太太的人越正常,这就跟对症下-药一样,下对了,再重的病也会一天比一天好。 月嫂愈发笃定泉州南音就是鸢也的药引,带上房门,这就下楼去跟管家说,明天再让戏班来一趟。 听见门关上的细微咔嚓声,鸢也终于抬起了眸。 她的心情确实很不错,嘴角甚至微微弯了起来。 嗯~ 南音是泉州人,泉州和潮汕虽然相连,但方言并不互通,她那句“他是不是不在”说的却是潮汕话,那她跟谁学的潮汕话呢? 兰心大剧院的《陈三五娘》,鸢也只能想到她大表哥这一个可能性。 所以,她大表哥果然已经和南音接上线,并且一直在寻找机会将她带走。 有她大表哥在,鸢也的心就定下了,第三次将魔方转到同色,随意地在手里抛了抛,就丢在一旁,上-床,睡觉。 醒了就是明天。 这是她最近一个多月来睡得最放松的一次,还做了一个很混沌的梦。 梦里的她好像去到了黄沙漫天的沙漠,放眼四下空无一人,她正茫然着,就听见有人喊了她一声:“鸢也。” 她转过身,尚未看清叫她的人是谁,就先听见“砰——”的一声,尖锐且刺耳,犹如枪响,随即眼前就蒙上了一层红色,什么都看不到。 鸢也猛地睁开眼,这个梦竟然做了那么久,天已经亮了。 月嫂敲门进来:“太太,早上好。” 鸢也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已经九点多了,她比平时还醒得晚。 月嫂将她的拖鞋摆整齐:“太太,管家说庄老师刚才请了假,这两天不能到公馆来,所以戏班子,可能要等到后天才能请。” 鸢也眉心跳了跳,又想起昨晚那个梦,这种波折不知怎的让她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为什么请假?” “说是要去参加一个培训。” 偏偏在这时候……鸢也又不能表现得太急切,只能应:“嗯。” 月嫂看出她的失落,想了想道:“要不我去找南音小姐,录下来给您听?” 鸢也动作一顿,看向了她:“被问起来怎么办?” 庄小姐“想听”泉州南音都是直接叫到公馆里来唱,突然说录音,这么反常,南音肯定会追问,到时候要怎么解释? “这……”月嫂也不知道了。 “实话实说也没什么,庄老师那么爱听南音,出差几天听不到抓心挠肝,所以希望可以录下来带在身边,有空了就能享受音乐洗礼,也合情合理。”鸢也下了床,往洗手间走去。 月嫂一喜:“说的是啊。” 但鸢也又一哂:“算了吧,黎雪肯定不会让你去的,她防我们防得那么严,生怕你走漏我还活着的消息。” 月嫂一听这话就不服了:“我虽然比不上黎秘书,但我哪有那么容易被套话?这段时间好多人来跟我打听情况,我都是一个字没说。” 鸢也挑了挑眉。 月嫂道:“太太洗漱后下楼用早餐,我这就去一趟梨苑。” 鸢也嘴角一勾:“嗯。” 月嫂出门的时候,刚好被黎雪遇到。 第232章 这是对我的侮辱 第232章 这是对我的侮辱 “萍姨要去哪里?” 月嫂自认录音这件事没什么,但不想被黎雪喋喋不休追问,索性撒谎了事:“哦,没什么,我家里有事,太太放我半天假,下午就回来。” 月嫂的家人都拿捏在尉迟手里,黎雪相信她不敢背叛,对她的说辞也就没有怀疑,点头说:“早点回来,少夫人这边离不你。” 月嫂含糊地应完,就往梨苑而去。 南音听了她的话,听出另一个信息——庄舒这两天不在尉公馆,他们的计划要推迟到大后天才能进行了。 “南音小姐,可以吗?”月嫂还在等她的回复。 “当然。”南音爽快应下,“不过这里声音有点嘈乱,我到里面去录,你坐下稍等。” “好的,谢谢。” 南音拿着录音笔去了里间,关上门,却是把电话打给了陈景衔。 月嫂拿着录音笔返回尉公馆,到底是留了个心眼,特意放出来听了一遍,确定都是戏曲,才敢交给鸢也。 她不知道是,南音有着能把白话唱成曲子的本事,鸢也打开一听,就听出了南音用潮汕话告诉她,她和她大表哥已经想好救她的办法,计划就是……,到时候她配合就好。 饶是早已经猜到他们联络上,可现在亲耳听到南音承认,鸢也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尉迟宣布她死亡的时候,姜鸢也这个人就被从这世上彻底抹去,那种“全世界都当你死了没人会来救你”的感觉,比真的杀了她还要让她痛苦。 还好,还好。 这世上起码还有她大表哥,始终没有放弃她。 想起大表哥,难免想起小表哥……鸢也仰起头,没让眼泪真的落下来……她会报仇的,她一定会报仇的。 又是两天平常日子,鸢也没有表现出半点异常,只旁敲侧击地问了月嫂尉迟什么时候回来? 月嫂跟管家打听过:“先生应该还要再过几天,好像是在班加西出了什么事,暂时回不来。” 鸢也将热狗切片,用银叉子叉起来送进嘴里,嚼着嚼着咽下:“是吗。” 还怕他突然回来呢。 第三天,庄老师终于出现了,她先是对鸢也道歉,说培训来得突然,没能提前告知她,耽误了她的功夫,很抱歉。 鸢也淡淡地看着她:“庄老师好像很喜欢道歉?”感觉每次和她说话,她都是要道歉。 庄舒轻抿了下唇:“是我不好,道歉是应该的。” “庄老师受聘尉家,只是担任阿庭的早教老师,其他的事情本就不在你的职责范围,反而是我给庄老师添了麻烦。”鸢也道。 庄老师的话应得十分得体:“这没什么,我本来还不太懂泉州南音,这段时间跟着太太听了这么多,由衷对这种世界级的文化遗产有了浓厚的兴趣。” 鸢也嘴角一泛:“叫戏班来吧。” 有庄老师在,戏班当然可以叫的。 今天难得没有下雨,只是聚在天那边的乌云还没有散,整个城市的色调灰蒙蒙的,像加了滤镜的画面,管家就还是安排在客厅里唱,免得突然下雨,手忙脚乱。 二楼栏杆边依旧竖起了屏风,鸢也坐在那儿,捏起一颗葡萄,仔细去皮,楼下配乐忽起,她手上的葡萄突然从指尖跳走,她眉心就是一皱。 月嫂忙说:“我帮太太剥。” 鸢也将果盘往前一推,不痛快道:“我不想听泉州南音了。” 黎雪一愣,不是一直喊着让戏班来唱泉州南音吗?怎么又突然就不想听了?不想听了她想干什么? “少夫人……” 鸢也道:“让他们唱京剧。” 黎雪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换个种类,京剧才是南音的看家本领,这个要求不难办,她就应下:“好的。” 下楼之前,她看了月嫂一眼,月嫂明白黎雪的意思,是要她把鸢也看紧。 月嫂点了点头。 鸢也不是没看见她们的小动作,没理会,又拿起一颗葡萄,仔细地去皮。 楼下却就没那么和睦。 黎雪将鸢也的话耳语给了庄老师,庄老师抬手打断正唱得入戏的南音:“不好意思,请等一下。” 南音从来没有唱戏唱一半被人打断,当下皱眉:“怎么?” 庄老师柔声:“听说南音小姐最擅长的是京剧,这么多天了我都没见识到,不如今天改唱京剧吧。” “不听泉州南音?”南音神情明显不快,“怎么不早说?” 黎雪本来以为这就是换个曲子的事情,没想到她竟然有点发脾气的意思,不禁问:“现在唱不了吗?” 南音冷笑:“我虽然只是个唱戏的,但我也有我的规矩,唱泉州南音就是唱泉州南音的行头,唱京剧就是唱京剧的行头,让我扮着泉州南音的相去唱京剧的台子,这是对我的侮辱!” 在场的黎雪和庄舒以前都没怎么听过戏曲,但知道每个行当都有每个行当的规矩,就像商人要讲信用,老师要对学生负责,现在看南音这么发作,大概是真触犯到了她的底线。 庄舒周全道:“实在对不住,我让南音小姐为难了,我绝对没有不尊重南音小姐和戏曲艺术的意思。” “我不唱了,庄小姐另请高明吧,这晋城会唱京剧的人不少,我就不奉陪了,小宝,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走。”南音一声令下,说走就走,竟是半点不能商量。 二楼久久听不到想听的鸢也,脸色已经沉下来,月嫂连忙走到栏杆边,喊道:“黎秘书。” 黎雪抬首,月嫂摇了摇头,用眼睛努了努鸢也的方向,鸢也不高兴了——秦医生说过,要尽量让她心情明朗,才有助于她的病情康复啊。 黎雪挡在南音面前:“要怎么样,南音小姐才能答应留下唱京剧?” 南音端着一派士可杀不可辱:“怎么都不可能!” 黎雪好声好气:“看在这么多场堂会,梨苑和我们尉公馆都是宾主尽欢的份上,希望南音小姐能再考虑考虑。” 顿了顿,她再加一句,“我可以给您双倍报酬。” 嗯嗯嗯?南音眼睛明显一亮:“双倍?” “是。” 南音勾起嘴角,对这个数字很满意,不再端着:“好吧,你们也是我的老客户了,我不至于那么不近人情啦,唱就唱,没有戏服和假发,起码让我化个妆吧?” 第233章 我们出去再说吧 第233章 我们出去再说吧 这当然没有问题。黎雪应下:“自然可以。” 南音拿起化妆箱:“你们的洗手间在哪里?我借一下你们洗手间的镜子。” “就在那边。”黎雪指了一下方向。 南音顺势看去:“噢。” 她带着化妆箱去洗手间时,梨苑其他人就在原地休息。 庄老师看他们干坐着也不好意思,便吩咐了佣人上茶点和水果。 这样一来,管家和佣人都恰好被支开,也就没有人注意到,梨苑团队里不知何时,少了一个拉二胡的人。 她们在楼下的交谈,一字不落地进了鸢也的耳朵,鸢也神色淡淡,将葡萄送到嘴边吃下,起身回房。 …… 黎雪才走到二楼,就听到月嫂急促地喊:“黎秘书,黎秘书!” 黎雪眉心一跳,快步跑进房间,就看到鸢也倒在地上,已然不省人事。 她忙上前轻轻摇晃她身体:“少夫人,少夫人!”她抬起头问月嫂,“少夫人怎么会这样?” “我、我也不知道啊,少夫人回房间,我以为她是想上厕所,结果没走两步就晕倒……” 黎雪摸了一下鸢也的额头。 她前段时间一直低烧,吃了家庭医生带来的药虽然有所好转,但体温还是偏低,现在摸也摸不出什么,她拿出手机,想叫家庭医生过来,也就这一个分神,没注意到地上的鸢也突然暴起,抓起一个摆件就猛砸向她的后脑勺! 黎雪当即捂住头倒在地上! 鸢也没有半点犹豫,快速翻身起来骑在她的身上,黎雪被砸那一下真的不轻,脑海里空白了片刻,等回过神已经被鸢也堵住嘴巴捆住手,她马上挣扎起来:“呜呜!” 她双腿用力想把鸢也甩下去,鸢也使出全身力气制住她,她倒也真不愧是尉迟说过的能打四个成年男人的女人,她就是占了先下手为强的上风,要不然还真抓不住她。 鸢也将她的双腿和床脚捆在一起——这是她昨晚就准备好的绳子,让她再想动都不能,更无法出声喊人。 她微微一笑:“对不起了黎秘书。” 这番变故全程不到两分钟,月嫂根本没反应过来,等她把黎雪绑住了才惊叫:“太太,你……!” 黎雪在地上扭着:“唔唔!!”快喊人啊!喊管家来啊! 月嫂下意识就要往外跑,鸢也快一步上前挡住门,月嫂惊恐地后退,唯恐鸢也对她做什么。 鸢也只是挡着门,抿了一下唇对她说:“萍姨,你照顾我一个月,比谁都清楚我在尉公馆过的是什么日子。” 月嫂:“……” “我的孩子,我的哥哥,都死在尉迟的手里,他还要无止境地囚禁我,如果我没有装疯卖傻,他都不知道还要对我做什么事情,我再不逃,一辈子都要被他毁了。” 原来她这段时间都是装的! 装得那么像,把他们全都骗过去了! 月嫂愈发惊心动魄:“太太,你……你想逃?” “是。”鸢也毫不犹豫,她太想了,这一个多月来,无时无刻不在想! 月嫂下意识摇头,不可能的,她不能走,也走不掉,这里是尉公馆,不是控制住一个黎雪就能逃出去,院子里十几个人看守,她根本走不出那扇大门! 而且如果她真的跑了,包括她在内,他们都要受尉先生的惩处! 月嫂手忙脚乱拿出手机,只要一按下去,管家就会知道这上面的情况! “太太,你不要为难我们,放了黎秘书,打消这个念头,今天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我也会帮你说服黎秘书不要对先生说出这件事,你安分一点,不要让我们难做!” 鸢也没有做出上前抢夺手机,或者控制月嫂这种事情,只说一句话:“萍姨,你也有孩子的人,将心比心,我妈妈那么辛苦生下我,我好好地长到二十六岁,结果要毁在一个男人手里,你怎么想?” “我今天一定要走,请你不要拦我。” ……孩子,是,她也有孩子,她的孩子和鸢也一样的年纪,她一个人背井离乡,在大城市做人家的月嫂,一年到头见不到她几次,这段时间看着鸢也那么可怜,多少会想到自己的女儿,害怕她有朝一日也遭遇类似的事情,所以她对鸢也很关爱,要不然也不会为了她,特意去梨苑找南音录曲子…… 月嫂神情复杂地看着鸢也,同情她的遭遇,可是她不能放她走啊,她对她实话实说:“太太,我的家人都被先生控制着,如果你走了,我的家人怎么办?” “尉迟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你只需说是受我威胁无可奈何,他至多就是把你赶出晋城……我逃出去后,要去青城,那是我大表哥的地方,你到青城来,我大表哥一定会让你和你家人过上好日子,不用再分开。” 前面动之以情,后面晓之以理,鸢也的口才一直都怎么好,并没有因为被软禁一个月就丧失。 月嫂确实没那么坚定了:“……可、可就算你就算绑了黎秘书,就算我不喊人,凭你我的本事,也出不去啊。” 鸢也说:“只要你不拦着我,我就能走。” “……” 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那个拉二胡的师傅,从洗手间里悄然出来,这个洗手间就在楼梯底下,他的身手极为敏捷,像受过专业训练那般,翻过栏杆,猫着身子,直接上去二楼。 月嫂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还在良心不安地考虑着,地上的黎雪一直没有放弃挣扎:“呜呜!唔唔!!” “萍姨。”鸢也再次呼喊。 “萍姨!” 月嫂眼睛一闭,终是一咬牙:“好!” “我答应,我帮您!” 她早就看不下去了! “太太,我帮您逃出去!” 到底是对妻子还是对仇人?又是软禁又是强-暴,人都抑郁了,还把那个疑似小三的女人留在尉公馆碍眼,先生这样未免也太没心肝,太太那么漂亮,又那么聪明,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未来,何苦来哉要困在这座公馆当一个见不得人的宠物? 黎雪更加拼命的扭动身体挣扎:“唔唔!” 她想把嘴里的布吐出来,几番努力终于得逞,张嘴就要喊:“来……” 话还没出口,门外就掠进来一道影子,反手一下劈在她的颈侧! 黎雪眼睛一翻,晕死过去。 房间里突然多了个人,月嫂委实是吓得不轻! 鸢也同样猝不及防,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梨苑的当家花旦经常给自己化妆,有一手堪称“易容术”的好本事,好好的一个青年,被她化成年过半百的老人,要不是鸢也太熟悉他,都认不出来。 是……他。 是他! 认清楚他之后,泪水迅速没过鸢也的眼眶,带着种种难以言说,或是无法诉说的情绪喊出那一句:“哥……” 是她的大表哥啊…… 她眼眶红得不像话,看起来那么可怜,陈景衔难免触动,疼惜地将她揽进怀里:“别怕,哥哥来了。” 哥哥会保护你的。 鸢也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上齿咬着下唇,终是忍不住的眼泪迸出,这一个月来所受的委屈,都在这一瞬间崩盘。 一个月…… 一个月了,她好多次想跑,好多次期望他能发现她,但每一次都失败,一直到被关进尉公馆,她甚至开始变得绝望,开始放弃挣扎,多少个夜深人静,她都有了想要任命的冲动。 可每当这时会,她就会想起她小表哥让她好好活下去的话,她才又清醒过来,她不能妥协,否则小表哥的死算什么? 现在就好了,她终于撑到他来了。 陈景衔摸摸她的头发,让她哭了会儿,可发现她这一哭起来好像就停不下,不得不轻叹口气打断:“好了,不哭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先离开再说。” ?都不知道她这段日子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哭成这样。 鸢也用力点头,她不要再留在这里,一刻都不要! …… 月嫂强作镇定,走下楼,对管家说:“太太没兴趣听了。” 管家愣了一下,这都还没开始唱呢…… 月嫂说:“你也不是不知道,太太自从得了这个抑郁症,就是这么喜怒无常,前一秒喜欢这个,后一秒喜欢那个,咱们能怎么办?只能是她要什么就做什么。” 是啊,很不讲道理了,真希望少夫人快点好起来,明明以前那么善解人意。 管家无可奈何,转头对梨苑众人说:“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很感谢诸位今日到尉公馆表演,下次有需要,我们还会再请你们来。” 南音刚化好妆,和助手一起走出洗手间,一听到这种话,当下怒了:“说唱泉州南音就唱泉州南音,说改京剧就改京剧,现在还说不听就不听了?” 管家诚恳道:“实在抱歉,说好的报酬我们还是会结算的。” 接二连三变卦,再好脾气的人都忍不了,何况是南音这颗泉州小辣椒,当下就炸了:“有钱有势了不起啊!没见过像你们这样不尊重戏台的人,我们以后不会再来了!大家走!” 庄老师想说话:“南音小姐,我们……” 南音一句都不想听,把化妆箱子丢给身后的助理,哼了一声,大步走出尉公馆。 其他人也纷纷跟上。 庄舒和管家对视一样,这事儿办得啊……都是无奈苦笑。 驻守在尉公馆的保镖们,看到他们闹哄哄堆做一团,敏锐地眯眸,想数一下人数,可他们互相拥簇推推搡搡,想数都数不了。 眼看着他们坐上车,其中一个保镖跟上去,要上车校对。 第234章 现在就带你回家 第234章 现在就带你回家 南音嘲讽:“怎么?还要上来搜查?怀疑我们偷东西?” “让南音小姐他们走吧。” 管家一出声,保镖就停下脚步。 今天这件事儿,到底是他们办得不好,已经惹了南音不快,要是再起什么摩擦,彻底翻脸了,以后少夫人还想听泉州南音怎么办?现在还是要以少夫人的病情为重。 保镖听从命令,重新退后,示意门卫开大门放行。 南音冷哼一声,在座椅上坐下,24座的中型巴士缓缓开出尉公馆。 管家看着车尾,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之前他们都是开两辆7座汽车,怎么今天换成一辆巴士?想是这么想,但也只当是一辆车方便,待巴士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才回头问月嫂:“少夫人怎么又突然不想听了?” 第一次干这种事情,虽然在鸢也面前信誓旦旦,但月嫂心里还是很怵的,磕磕巴巴道:“可能是磨蹭太久,没兴致了吧……” 庄老师倒是发现:“萍姨,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哪里不舒服吗?” 说着她伸手要去摸她的额头,月嫂本能一吓,后退一步,左脚拌右脚直接摔坐在地上,惶恐地看着他们。 就在此刻,黎雪捂着脖子从二楼跌跌撞撞地跑下来,大喊:“快追!少夫人跑了!!” …… 车子开出尉公馆范围后,南音便催促开车的齐高:“开快点!去码头!” “好!” 南音回头看,虽然没见到车追上来,但心里还是七上八下,连忙将身后“助手”的头发拨开,仔细看了她好几眼,才说:“我们逃出来了。” “我们逃出来了鸢也。” “……”浓墨重彩的戏妆遮掩下,是鸢也通红的眼睛。 尉公馆一楼的洗手间就在楼梯下,南音借口去洗手间化妆,其实是在洗手间等鸢也下楼。 多亏了梨苑其他人的配合,把管家佣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鸢也才能顺利从二楼下到一楼,接上南音的头,乔装改扮成她的助理。 京剧的妆容本来就很浓,换了衣服戴了假发套,基本就没有人能认出来她是谁。 之前南音每次来尉公馆,身边都会带一个助理小宝,是助理也是搭档,经常配合她唱戏,也会扮上戏装。 今天她其实没有带,只是因为接二连三被打断了表演,管家和庄老师都被转得一团乱才没有注意到,看到鸢也扮了戏装出来,还以为她就是小宝。 鸢也以前是最理智最清醒的人,现在现实就摆在眼前,反而害怕是梦。 害怕时间一到就会醒过来,醒来还是在那座公馆里,她嘴唇轻颤:“我真的……逃出来了吗?” 南音笑:“当然了,现在就在去码头的路上,上了陈家的船,你就彻底安全了。” 陈景衔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鸢也转过头,他顺势摸了摸她的头发,目光那么温柔:“你自由了,时见。” “时见”这个名字一出,过去好多时光接二连三从脑海窜过,鸢也彻底忍不住情绪,扑进他的怀里,声音抽泣:“哥,大哥……我差点就挺不过来了……” 差点就真的,抑郁了。 “你做得很好,撑到哥来接你。”陈景衔轻声说,“哥现在就带你回家。” 鸢也埋在他的胸膛里连连点头。 陈景衔顺着她的背脊安抚她的情绪,目光则投向车窗外,眸子沉郁下来,尉迟…… 巴士准备拐上高速公路,用最快的速度到达码头——虽然飞机是最快的交通工具,但去机场要整整一个小时,难保尉公馆的人不会反应过来,再在机场守株待兔,这里毕竟是尉家的晋城,是不能掉以轻心的。 而去码头只有半个小时,路程上已经占了优势,且陈景衔一早就把陈家的船调过来等着,上了船就等于到了陈家的地方,哪怕尉公馆的人追上来,但在海上,陈家才是龙王。 前面一个收费站好是有交警在查岗,齐高不得不放慢车速,然而渐渐近了才发现根本不是交警,那几个人都是穿着黑色西装,且没有拦截其他车,只对着他们做了靠边停下的动作。 齐高预感不妙:“少爷,快看那里!” 陈景衔放开鸢也,快步到车头一看,眸子一凝,当下做出判断:“开下小路!” 收费站旁边就有一条小路,他们提前勘测过地形,也能到港口。 齐高二话不说猛一打方向盘转弯,巴士45度角切入小路,车上的人都被甩得一个踉跄。 鸢也没有坐在位置上,也没有系安全带,险些摔倒,还好陈景衔及时抓住她的手臂,她慌忙间回头去看,那六个黑西装男人见他们想跑,骑上四辆摩托车追上来。 浓妆也盖不住鸢也的脸色在发白:“是尉家的人!”一定是尉家的人!他们的反应竟然那么快! 南音安抚她:“别怕,我们已经带你出来,就不会再让你被抓回去。” 小路坑坑洼洼,巴士根本开不快,也不敢开太快,免得一个不小心翻车,相比之下骑摩托的人就很方便了,他们加大油门,故意发出轰鸣声,像示威,像警告,其中两辆更是直接越过他们巴士,横在他们面前。 齐高下意识想要刹车,陈景衔一句话:“开过去。” 齐高一咬牙齿直接加速,不顾一切要碾过他们,挡路的摩托见状,马上高抬起车头,车轮还在飞速转动,往旁边一避才没有被撞飞,另外两辆摩托车紧追而上,后座载着的人抽出两根棒球棍,猛地砸向车窗—— “哗啦”一声巨响,玻璃碎开,一半进了车厢惊得车内的人纷纷躲避,一边落在车外,摩托车轮压过去又是一地满天星。 鸢也蓦然转头,摩托车后座的人明显是练过的,竟然敢扶着同伴的肩膀站起来,在高速行驶且跌宕崎岖的小路上,找准了时机扑向巴士,抓住窗沿要爬进来! 这种只能在电影大片里看到的画面,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出现在眼前! 经过巴塞尔山林那次洗礼后,鸢也的心理承受能力提升了不少,她毫不犹豫,抓起南音那个木质化妆箱,直接朝要爬进来的人的脑袋砸过去! 那人冷不防挨了一下,手一松直接摔下车,滚进一旁的草丛里。 但与此同时,另一个车窗的人已经顺利爬进去,他抓住鸢也的手臂,鸢也一惊,尚未做出任何反应,下一刻枪声一响,那人捂住手臂痛呼:“啊——” 鸢也毫不犹豫将他推开,奔向陈景衔,陈景衔一手举枪一手将她护在身后。 就在此刻,巴士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下,齐高喊:“少爷!” 陈景衔转头一看,前方小路出口,挡了乌泱泱好几辆黑色轿车! 第235章 这最后一点情分 第235章 这最后一点情分 鸢也紧盯着为首的那辆车,心下突然有了很强烈的悸动。 下午那团聚在天的那边的乌云终于开始扩散,覆满整片苍穹,整个天地间的色调是阴郁而沉重的灰色。 车窗慢慢降下来,鸢也眼睛一眨不眨,随着那个侧脸逐渐显露,她的脸色终于彻底苍白。 追逐的摩托车挡在他们后面,让他们进退不得,形成一个包围的圈子。 车上的人一如既往的温淡:“表哥来到晋城,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好歹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巴士内的人听到,鸢也此刻听到这个声音,比听到恶魔的呢喃还要让她胆战心惊,她紧抓着陈景衔的手臂,连身子都在颤抖。 他……! 如果说尉家的反应只是比他们想得快一点,那么这个人的出现就真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陈景衔扶着鸢也在座椅上坐下,手撑在椅背弯下腰,平视着她:“在车里等我。” 鸢也惶然地看着他,其实很害怕,上次这么害怕是小表哥要让她躲在树后,但是陈景衔比小表哥还要利落,说完就下车不留给她半点犹豫的时间,鸢也下意识要追上去,被南音拉住:“交给你大表哥吧。” 陈景衔一下车,齐高马上跟随,他身边确实只有齐高一个人,毕竟是去尉公馆,太多人了一下子就露馅。 淡淡地回了车上那人方才的问句:“只是听说了一些事情,很匪夷所思又很有趣,所以才亲自过来验证一下真假,不想惊动阿迟你,是怕要是假的,就贻笑大方了。” 是的,就是尉迟。 远在班加西的尉迟。 说了不会那么快回来的尉迟。 这么突兀又直接地降临在他们面前,挡住他们离开的路。 他没有从车上下来,只是慢慢将头偏了过来,第一眼看的不是陈景衔,而是车里的鸢也。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和车窗玻璃,目光对上的一刹那,鸢也感觉自己有种喉咙被掐住,呼吸消失的窒息感。 “看来表哥是验证出来了。” 尉迟再将目光落回陈景衔:“一直都想和表哥聊聊,难得现在有机会,不如我们回尉公馆坐下来说?” “我也很想和阿迟聊聊,只是我们的船在码头停靠的时间有限,怕是不好再耽误。”两人说话都那么云淡风轻,乍一听好像是在某个商业宴会上偶遇,彼此客气的寒暄。 ——而不是这种剑拔弩张,各自亮出真刀实枪的场合。 天际响起了闷雷声,四下灰得有些发亮。 尉迟略感遗憾:“表哥这就要走了?那好吧,先将鸢也还给我,我这就安排人送表哥去码头。” “还给你?”陈景衔挑起嘴角,“她是我陈家的人。” 尉迟声音陡然一沉:“确实,只是鸢也已经嫁给我,是我的妻子,就算是表哥,也不能随便把她带走。” 妻子? 陈景衔笑:“但凡你做的事情,有一点把她当做你的妻子看待,我也不会用这种方式带她走。” “看来表哥是不想接受我的提议。” 陈景衔漠声:“这天看起来又要下雨,我们还要回青城,不多话了。” 尉迟顿了一顿,轻声说:“那真是太可惜了。” 车窗慢慢往上升,逐渐将他如玉一般的侧脸藏匿,只余下他声音冷寂:“请少夫人回家。” …… 汽车里马上下来十几个黑衣人,手里都拿着棍棒,逼近了陈景衔和齐高。 人数差距仿佛已经注定了胜负,鸢也终于忍不住跑下车:“尉迟!” 车窗停下,但也没有降落,只剩下声音缓慢地飘出:“鸢也,我自认从来没有小瞧你,但现在我发现,还是低估了你,演技那么好,把我们都骗了过去,真厉害。” “我说过我会走,我就一定会走!”鸢也攥紧了手,“现在我大表哥已经知道我还活着,你再把我带回去关起来也没有用,他们还是会来救我。”她喉咙一滚,声音沙哑,“还是说,你要再杀我一个哥哥?” 车里的人沉默了片刻,随后车窗彻底关上,他最后一句话是:“我们回去再说。” 回去,他还想要她跟他回去。 理所当然地觉得她应该跟着他走,且笃定了他一定能把她带回去,甚至连车都不下,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 鸢也真的恨极了他无论什么时候都自以为能掌控全局的模样! 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这样! 她抓起陈景衔的手,他手里握着枪,对着尉迟那扇玻璃就一下扣动扳机:“砰——” 酝酿了一个下午的雨终于倾盆而下,子弹破风而过打在玻璃上,车是防弹的玻璃没有碎,但也留下一个蜘蛛网的的裂痕,再不可能修复回原样。 她不知道那车是防弹的,那一枪是真的想要尉迟为他的目中无人付出代价,是撕毁,更是报复,积攒了一个月的仇和怨,不留情地斩断他们之间最后一点情分。 她这一枪彻底把战面引爆,黑衣人蜂拥而上,电闪雷鸣声伴随着喊打喊杀,那么喧闹的场面她的四个字也清晰地落进车内的人耳朵里。 “除非我死。” 回去再说。 除非我死。 尉迟整张脸都笼罩在黑暗里,丝毫看不出情绪。 黑衣人高高举起手中的棍子要打掉鸢也手里的枪,还没下手,草丛里就飞出一个人,直接将他踹飞。 这是一条野草丛生的小路,一侧是草地,一侧是两人高的陡坡,天然的地形优势很合适做埋伏,此刻坡上就埋了十几个人——陈景衔的人。 从尉家抢人,陈景衔自然不会没有半点准备,他是没想尉迟会来,但也早在大陆小路都安排好了接应的人手。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陈景衔这边的人个个都是练家子,凶猛异常,将人按住了是一顿暴揍,但是尉迟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挥舞棍棒下手狠绝,根本就没留半点余地。 这里虽然远离居民区,但也不是能随便开枪,刚才那两枪已经是极限,哪怕只是肉搏,也打得鲜血淋漓。 又是血,又是血,在雨水的稀释下,这片红不断地扩张,浸入鸢也的眼睛里。 黎屹和齐高对上,两人不分胜负,就如双方势均力敌,南音在车上眼看这一幕,手里紧握着手机想要打给谁,还没拨出号码,又一阵由远至近的引擎声,轰鸣着逼近。 她一下看过去,矮陂之上是马路,此刻多了一个车队,不属于这两边哪个阵营,像两虎相争时掺入的第三只兽,他们转动着油门,轰鸣声里在大雨里入耳惊心。 下一刻他们放纵摩托从两米多高的陡坡冲下来,像扑食的猛兽,无差别将人撞翻,甚至狠碾过去! 第236章 曾经有过这么冷 第236章 曾经有过这么冷 连绵几日的雨,数今天这一场最大。 血流到地上又被冲刷进泥里,痕迹被抹得干干净净,就好像从来不存在过。 尉迟和陈景衔的交手,狠归狠,到底是遵循伤人不杀人的基本原则,这第三波人犹如狂徒,若说尉陈两家的交手只是狠绝,那么他们就堪称残暴。 陈景衔将手-枪在掌心里转了一圈,握住用枪后座重重一砸想来抢鸢也的尉家人的太阳穴,那人痛呼后退,还没缓过来就被开摩托砰的一声撞飞,远远摔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再动弹。 局面因为这个车队的加入而变得更加混乱,尉陈两家都没想到这个变故,一时被打得措手不及,短暂被动。 开摩托的在草地上流畅地转了个弯,朝陈景衔直冲过来,像一头张开了嘴的野兽,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南音在车上看到都惊得呼吸屏住,下意识喊:“小心——” 陈景衔站着一动不动,还是那副随和平静的神情,百忙中只是将鸢也推开几步,他这幅样子更激怒了开摩托的人,他加大油门非要让他血溅当场! 眼看就要撞上陈景衔了他却侧身一躲,他刚才那么无所畏惧,还以为他真的不怕死,结果说躲就躲,饶是开摩托的人都愣了一下,也就是那么十分之一秒的时间,两人擦肩瞬间,陈景衔伸手抓住他的肩膀直接把人从车上拖下来—— 摩托失去控制冲向矮陂,撞翻了在地上猛打着转,顺带扫倒一个尉家人,而开车的人被陈景衔砸在地上,全包的头盔掉出,露出一张法国人的脸。 鸢也一下认出:“是沅家人!” 当初在巴塞尔森林她看到太多次了,他们就是怎么凶残,就是这么豁出性命,一样的作风必然是沅家人! 同时黎屹也退至尉迟的车边:“尉总,是沅家人!” 沅家非但发现鸢也没死,还派出人要再将她置于死地,更选了一个尉陈两家混战的时候,若说不是蓄谋已久,未免也太会掐点,那么鸢也还活着的消息是谁走漏?陈家救人出逃并且被逼停在这里的事他们怎么知道? 种种事端都太可疑,然而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尉迟沉声一句:“把鸢也带回来。” “是!” 黎屹从长靴里抽出一把军刺,吹了一声哨子,尉家人纷纷聚齐掩护他朝鸢也的方向逼近。 ——他是助理,也负责保护尉迟安全,身手自然不用说,一路过去撂倒陈家人和沅家人。 惨叫声伴着闷雷声不断,三方各有目的,哪怕是尉家和陈家也无法达成一致对外的目的,往往都是a和b打c,反过来c和b又一起打a,而a也能联合c打b……齐高爬上巴士,大吼一声,一踩油门直接冲过去,将尉家和沅家人撞倒,黎屹纵身往旁边的草丛一扑躲开。 车上都是梨苑的人,被吓得惊叫连连,他们只是以为只要帮忙把人带出来就好,没想到还会出这种事啊! 斜坡上的马路又停下来几辆摩托车,是陈景衔安排在大路接应的人手,他们等了很久没等到陈景衔来,就猜到他们是走了小路,看到这场乱炖,本想加入战斗,但陈景衔在听到沅家后,脸色就变得异常凝重,将鸢也推给领头的那个人:“齐远带小姐走,直接去码头!” “是!”齐远接住鸢也,拎到自己后座上,把其他人留下支援陈景衔,一转油门直接飞驰而去。 鸢也全程被动,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那边是尉家人陈家人沅家人梨苑的人,有想保护她的想带走她的想软禁她的想杀她的,像峦嶂一样叠叠相加,她动了动唇,雨水趁机扑进她的口中,很咸很涩,还有若有若无的血的铁锈味。 尉迟看到鸢也被带走,素来如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人刹那间风起云涌,身体猛地一动,腹部骤然传来疼痛,手立即捂住腹部包了厚厚一层绷带的地方。 齐远带着鸢也一路风掣电驰,眼看就要到码头,前面这一段路却异常的陡,他不得不减速以防翻车,也就在这突然之间,后轮胎不知道被谁开了一枪,摩托瞬间失去平衡,彻底翻车。 鸢也和齐远都被甩下车,鸢也摔在路边的草地,因为这重击眼前一黑。 眼皮彻底抬不起来之前,看到齐远勉力爬起来想过来看她,但那里又开出一枪直接打中他的脑袋,他整个人定了一下,最后轰然倒地。 “砰——” 鸢也彻底昏死过去。 雨水不断落在她的脸上,浸湿了她的全身,哪怕是五月初夏也叫她感到伐骨的寒意,仿佛是去到了哪一年的大雪…… 对,雪。 曾有一年,她深切地体会过雪的寒冷。 那是很厚的雪,一脚踩下去没到了脚踝,透彻的冰冷从脚踝入侵,顺着神经一路进了她的身体,仿佛连心都冻僵了,以至于动一下就疼。 天地白茫一片,四下只有她一人。 她想要去那栋位于半山的别墅,从山脚一路走上去,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也不知道在执着什么,哪怕大雪封路这样恶劣的天气,也要从小路上去。 可是后来这雪就变成了血。 从她身下流出来的,沿着她的双腿流下,灼热盖过了冷峭。 她看着别墅窗户上倒映出的影子,转身跑走,跑得太快,摔倒了滚下斜坡,血流得更多,肚子也更疼。 已经有八个多月,这一摔是破了羊水,一阵阵的宫缩让她生不如死,她哭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可是想到他就在那栋别墅里,这疼就又加剧一千倍…… 她怎么会这么狼狈? 她怎么会这么痛苦? 不知道,不明白。 她身在其中却又像个局外人。 她在雪地上匍匐前行,身后爬出一条血路。 面前突然停下来一双皮鞋,她知道是他,抓住他的裤脚,救救她,救救他们的孩子…… 他冷眼看着她奄奄一息,慢条斯理地商量:“时见,我送你去医院,孩子生下来,你就走吧,好不好?” 为什么…… 她没有问出口,但他知道她想说什么,所以轻描淡写地回了她三个字。 话语入耳,她心脏几乎被揉碎了踩烂了,撕心裂肺的极致痛感,犹如一把利刀剐开她皮肉抽出她肋骨。 鸢也终于不堪承受猛地睁开眼,以为逃出了那个可怕的梦,然而同一时刻,大段大段的记忆从脑海里窜过,那些失落的,遗忘的,淡却的,这一霎间无比清晰,在眼前重现。 原来不是梦。 原来都是真。 第237章 她就死在他面前 第237章 她就死在他面前 雨滴砸进鸢也的眼睛里,她本能地闭上眼睛,再睁开,就像笼了一层薄纱,云遮雾蔽的朦胧。 她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什么都没看,沿着这条路飘了下去。 ……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才过去四年,在青城那一年的记忆就那么模糊,想到最后,她想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大概是因为“爸爸杀了妈妈”这样的打击太大,加之她一直借酒消愁,大脑就自动封锁了那段记忆。 ……也不是没想过,明明那一年在青城就做过阑尾切除术,还是小表哥带她去的,腹部也留了疤痕,为什么会再发作一次,可是医生给出的解释又那么合情合理,大概是上次手术没切干净留了一截发炎了才复发。 ……更不是没想过,阿庭是白清卿和尉迟的亲生儿子,怎么他和父母的缘分那么浅,两人的骨髓都匹配不了他,按说这种配对亲生父母成功的概率更高,只是转念想医学的事情从来不存在百分百,也许真是缘分。 都能找到解释,再加上从来没有往那方面去怀疑过,要不是自己想起来那段往事,任谁来对她说“阿庭是你的儿子”,她都不可能相信。 原来,原来。 鸢也仰起头,任由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脸。 总以为心口这把刀是这几个月才捅进去的,现在才知道刀捅下去的位置,就是四年前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疤。 同一个位置同一把刀。 “鸢也!”身后突然有人喊她,鸢也晃荡地转身,看到一辆黑色轿车,车子还没停稳后座就有人跑下来。 刚才就在她的记忆里出现过的男人,现在就由远至近地跑向她,他的面容在她眼睛里越来越清晰,也逐渐重叠上她记忆里的脸……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她怎么会忘得那么彻底?怎么会才过去两年就不记得他了? 想不明白啊。 鸢也没有跑,也没有躲,就站在原地。 “沅家人也在,你先跟我走。”尉迟抓住她的手,才发现她全身抖得厉害,不知是冷的还是别的什么,再看她的脸,戏妆被雨冲掉了很多,露出惨白的脸色,他眉心一下拧得紧紧。 这是紧张? 这样就紧张了? 当年他看着她在雪地爬行不是冷漠吗? 不是还能云淡风轻地跟她商量生下孩子就离开才肯救她吗? 既然如此现在还装什么一往情深! 迟到四年的怒和恨冲上心头,鸢也反应强烈:“放开我!” 尉迟冷不防之下,手已经被她用力甩开。 鸢也一看到他,那些刚回到她脑海的记忆就争先恐后地跑出来刷存在感,动一下就想起来,动一下就想起来,痴缠的,缱绻的,难过的,痛苦的,宛如江水奔涌,满得几乎要溢出,想阻止都阻止不了。 到最后她只能捂住自己的耳朵,可他在雪地里说的那三个字,已经清晰地刻在她的骨子里。 她的反常尉迟不是没有看到,但现在的情况太复杂,突生的变故快要跳出他控制的范围,他无暇去多想其他,眉峰清凛折起:“鸢也,先跟我走,其他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谈。” 以后?他们没有以后了! 他再次握住她的手,意图将她拉上车,鸢也憎恶至极:“你放开我!” 尉迟紧抓着她的手,鸢也甩不开了也就不挣扎了,慢慢抬起头,看着他。 她一双眼睛通红,眼白更布满了血丝。 他仍是一身黑色西装,内里的白衬衫不知道沾了谁的血,腹部红了一片,脸色被雨水冲刷得有些白,眉宇间依稀写着肃厉,灰蒙的天际下,瞳眸比以往更加漆黑。 “你说过,你很爱四年前在青城和你生下阿庭的女人,对么?”鸢也的嗓音清冽,每一个字都咬着。 “你先跟我走。” “回答我!”鸢也蓦然疾声。 尉迟眼底浮动暗色,定住脚步,同时望入她的眼睛,对视良久,才道:“嗯。” 尾音还没有完全落下,鸢也挥臂快速而猛烈,甩手就是一巴掌。 撒谎! 水珠飞溅开来,脆响与闪电同调。 司机在车里睁大眼睛,而尉迟一动不动,眼睛聚在她苍白而愤怒的脸上。 鸢也微微抬起下巴:“巴塞尔设局,是为了让我在沅家人面前死去,好把我从他们的虎视眈眈里摘出去,只是为了保护我,而我流产、我小表哥死去,这些变故都在你意料之外,对么?” 这些事情早就翻过篇,或者说已经讨论过解释过,而她现在再拿出来问,比之前更多几分说不出微妙。 鸢也等不到他的回答就不说话也不动,大雨从她的头顶落下,她已经浑身狼狈。 尉迟的目光很深,像喀喇昆仑山脉的深谷看不见底,沉默之后才沉声应:“嗯。” 同样的鸢也不留力道,反手一下打在他的另一边脸上——虚伪! 事到如今他还想骗她,还在骗她! “够了吗?” 她问一句他答一句,她打一巴掌他躲也不躲,最后就问了她一句“够了吗”? 尉总就是尉总,永远都是这样,纵容的,高高在上的,施舍的态度。 鸢也冷眼看着他。 “够了就跟我走。” 尉迟拽着她走两步,扯动了腹部的伤口,又有血渗出来,他闭了一下眼睛。 鸢也被他拉得脚下踉跄,一边走一边说:“强留我在你身边是因为你爱我,囚禁我在尉公馆是因为你爱我,强-暴我想让我生孩子是为了救阿庭也是因为你爱我,你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我,爱我,是因为爱我。” 这次不是问句,而是阐述,说完她就低低地笑起来,有嘲有讽,刺耳至极。 是孽缘,也是她蠢,四年前四年后竟然接连中他同一个招,把小表哥害死了,把孩子害死了,还把自己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鸢也抬起手捂住眼睛,可还是有什么东西从指缝里溢出来,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无法释怀的悲呛和疮痍层层叠叠,她哽咽地呢喃:“……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尉迟,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尉迟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不知怎的,有种说不上原因的恐慌,沉声地喊:“鸢也。” “鸢也?” 鸢也神思错乱又仿佛回到了那一年灯红酒绿的酒吧,谁眯眸带笑问出一句你叫什么? 她痴痴地看着他,脸还是这张脸,眼还是这双眼,当年隔着攒动人头四目相对,当年青城织女河五百米莲花灯,当年半山别墅日夜相伴耳鬓厮磨……现在回头去看一幕幕还那么清晰,只是像玻璃一样多了裂痕。 一碰就碎裂一地。 鸢也声音空空的,有些恍惚了:“你以前,不是喊我时见的吗?” 尉迟顿时定在原地。 ……时见…… 这个名字…… 她…… 她! 尉迟一下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扯到自己面前:“你!” 完全没有给他把话说出来的机会,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一推开他,然后转身就跑。 尉迟本就不算好看的脸色,在她说出那个名字后,变得愈发惨白。 他有那么一会儿神思恍惚,待回过神,鸢也已经跑出很远。 …… 雨太大了,好像要把全世界都淹没一样。 鸢也拼尽全力地向前奔跑,其实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也不知道要跑去哪里? 她的大脑是恍惚的,是突然之间承受太多太多,记起太多太多,超过了负荷于是变得混乱的那种恍惚。 她只是想跑,想离他远点,仿佛这样就能离他给的伤害远一点。 到底也有跑不动的时候。 渐渐的,鸢也的脚步慢了下来。 现在已经是在码头附近,涛涛的江水从她脚下奔流而过,鸢也回头,看到尉迟追上来,十米,八米,五米…… 要被追上了。 应该要跑的。 可她不行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卷遍她的全身,她真的太累了。 大表哥不知道怎么样了,南音不知道怎么样了,月嫂不知道怎么样了…… 该怎么处理四年前的事情,该怎么处理四年后的事情…… 那个孩子,这个孩子,还有孩子…… 好多的事情,好多的问题,都要她理出个一二三四,每一件事都让她那么痛苦,她真的不想面对了,不想再回那座公馆了,不想再看到尉迟了,一辈子都不想了。 鸢也凝视着江水,一个念头随着水浪翻涌着,压抑的心突然松开。 也许,也挺好。 …… 今天的暴雨让上流的小河水位升高,管辖部门紧急下令开闸放水,免得冲毁庄稼田地。 尉迟听见了涛涛的水声。 尉迟看到了鸢也停在桥上。 那种彻底失去她的预感空前强烈。 “鸢也!” 回来! 回来!! 鸢也没有听。 尉迟想到她身边去,然而眼前闪过一阵一阵的黑色,让他的脚步越来越慢。 …… 雨水完全朦胧了视线。 尉迟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就看到了足够他每每午夜梦回都惊醒的一幕—— 鸢也站在桥墩上。 毫不迟疑。 纵身跳落! …… 跟我回去。 除非我死。 …… 所以她就死在他的面前。 …… 尉迟腹部中弹的伤口仿佛被人活生生撕裂开来,痛感铺天盖地。 他捂着那块地方,手指间全是血,脸色更是白得几乎没有了颜色。 踉跄地往前走了两步,他嘴唇蠕动,一个名字都没喊出来。 下一瞬,倒地。 “尉总!” 第238章 就问你后悔了吗 第238章 就问你后悔了吗 “尉总!” “尉总!” 谁的呼喊声响在耳边,尉迟听到了但是睁不开眼睛。 他躺在病床上,身上接着好几条管子,意识说是清醒却也混沌,脑海里重复出现的全是鸢也跳江的画面,宛如凌迟一般,每一幅都叫他心脏骤缩。 他在码头昏倒后,短暂醒来过,听到黎雪禀报:“因为连日大雨,上游水位上升,相关部门怕会淹没庄稼,开闸放水,任何东西落进河里,都会被冲向下游。” “下游,就是大海。” “我们,找不到少夫人了。” 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 那个女人就是这么绝情,伤了她她会毫不眷恋说离婚,害了她她会不顾一切逃离他身边,现在恨极了他就连一具尸体都不留给他。 ——除非我死。 她死了。 三个字犹如钢针迸进心头,尉迟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心跳频率波动极大,心电监视器发出警告的“嘀——”声。 与此同时医生疾呼:“病人病危!快送抢救室!” …… 这一夜抢救室的灯长明不灭,尉父和尉母早已经得到消息赶过来。 尉母在抢救室前急得团团转,嘴里絮絮念着:“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一死一伤,伤的这个还在抢救,还没脱离危险,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尉母看向黎雪:“鸢鸢真的……” 黎雪抿唇点头:“当时只有司机在场,司机作证,少夫人确实跳下了江,被江水冲走了。” 尉母眼前一黑身形一晃,黎雪连忙扶住她:“老夫人您保重。” 尉母在长椅上坐下,好半响才缓过来,艰涩地道:“打捞,去打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把她捞上来。” “明白。”黎雪马上应。 尉母眼神复杂地看着手术室的门,想起那日尉迟在老宅说的话,长长地喟叹一声:“我总以为,他们还来得及。” …… 尉迟伤得很重。 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才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之后又送进重症监护室,观察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才算脱离危险。 他昏昏醒醒的状态持续了三天,在睡梦中听到一阵哭声,哀恸而悲痛,伴着听不清楚的控诉,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他一直听到这个哭声结束才睁开眼,醒来后,恍惚觉得,好像是她在哭。 她…… 尉迟平素如墨一般乌黑的眸,这一刻在白炽灯下,竟好似覆上一层薄纱,模糊的,透着白,寻不见光泽。 思绪飘在半空中想着什么,想了很久,之后他动作极为缓慢的,像行将就木的老人,从床上起来,扯到刀口,疼痛在那一瞬间沿着每一根神经,遍布至全身。 黎雪恰好进门,见状一惊:“尉总!” 他腹部的纱布又染上了一层血色,黎雪紧声说:“尉总,您还不能下床!” 尉迟不管不顾,又往外走了一步,黎雪拼命拦着他:“尉总,尉总,您想做什么吩咐一声,我们马上去帮您做,您现在真的不能下床!” 尉迟深深吸入一口气,肺腔里灼烧着痛感,他嗓音低沉沙哑:“找到了吗?” 黎雪愣了一下,然后才明白他问的是谁,低下了头:“……没有。” 尉迟闭了一下眼睛,睫毛落在眼皮下,黑得有些浓郁。 黎雪忙不迭说:“我们调来了几队人手,陈家也派了不少人,尉总放心,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少夫人!一定可以!真的!” 伤口作祟,他眼前发黑,好一会儿才挨过这晕眩的感觉,尉迟终于没有再走。 黎雪慌忙将他扶回床上,匆匆叫来医生和护士,又通知了尉父和尉母,他们守了几天,刚才回去休息。 医生重新为尉迟包扎伤口,护士也拿起他的手扎针输液,尉迟神色一直漠漠,谁都不敢惊扰。 直到他再次开口:“打捞队还在工作?” “是,我们除了打捞队,还有潜水队,也请求了相关部门配合,第一时间关闭闸门,现在晋海上都是我们和陈家的人,很快就可以找到少夫人。”黎雪信誓旦旦。 尉迟只是看着自己手背上的输液针头,脸上寻不见什么情绪。 黎雪心下十分愧疚,说到底是她失责,如果她多留一份警惕,没有让少夫人逃出尉公馆,那么后面所有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她后退一步,弯下腰:“对不起尉总,都是我的错,您罚我吧。” 尉迟对她的道歉也不置一词,视线虚虚地落在半空中,黎雪不敢起来,一直保持弯腰的姿势。 好久他才说:“算了。” 算……了? 黎雪怔忡。 是算了不追究她的责任,还是……她不敢妄自揣测,小声确认:“尉总的意思是?” “打捞队不用再捞了。” 黎雪倏地一愣:“不找少夫人的遗体了吗?” 尉迟疏冷抬眸:“我的话说得不够清楚?” 很清楚,可是……为什么? 少夫人的遗体,是她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东西,不捞了?让她长眠海底? 饶是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的心腹,黎雪都不明白他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 尉迟低低幽幽,话里透着苍白:“晋海那么大,水流那么急,一个人掉进去,注定找不到,何必再浪费人力物力?” 他说的是现实,也很理智,可是、可是这种事情,是能靠理智衡量的吗?他刚才不是还不顾一切要去找她吗?怎么突然就…… 黎雪怔怔的,动了动嘴唇:“陈家还在捞……” “那是陈家的事。” “……” 他命令已下,黎雪不敢违抗,只好遵命去遣散打捞队,而提起了陈家,她也想起另一件事:“陈家跟我们要了萍姨。” 萍姨就是鸢也的月嫂。 黎雪已经把那天公馆的事情都告诉了他,月嫂也早就被控制起来,等着他亲自发落。 尉迟细微地眯了一下眸子:“带她来见我。” “是。” 黎雪退出病房,回头将门带上。 门缝一点点缩小,尉迟的神情都始终如初,很冷,很淡,至今没有波澜。 日头一寸寸西移,窗外的光线呈暗橙色,如同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月嫂被带来了,战战兢兢地到尉迟床前:“尉、尉先生。” 尉迟漠漠地问:“她策划了多久?” 月嫂连忙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的不知道,我没有参与策划,我也是直到那天才知道太太想跑,太太求我,我不忍心,所以才……” 尉迟眼神无甚温度:“你倒是仗义,为了帮她,连自己家人的命都不要。” 为了以防她泄密鸢也还活着的事情,她那个女儿在他们的控制里,她不是不知道,知道还敢做,当真是勇气可嘉。 月嫂一听这话就慌了,直接给他跪下:“先生,先生,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女儿她什么都不知道,您饶了她吧,太太说您不是滥杀无辜的人,您要杀要剐就冲我来,放了我女儿吧!” 太太说您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太太说。 她说。 她原来还会说这种话。 还以为她恨毒了他,早就把他当毫无人性的恶魔。 尉迟唇线抿直。 月嫂不断地哭求,尉迟阖上眼睛,眉心微微一蹙,终是说:“你走吧。” 月嫂愣住:“那我的女儿……” “我不想再在晋城看到你们。” ……所以他放过她,也放过她女儿? 月嫂感激涕零:“是是是,我马上走,马上就走。” 她真的没想到他会这么容易放过她,忙不迭爬起来往外走,快到门口时,身后忽的传来男人的声音:“她还有没有说别的话?” 月嫂迟疑,“她”是指太太吧? “太太说……她妈妈那么辛苦生下她,她好好长到二十六岁,不能毁在一个男人手里,所以她必须走。” 月嫂记得最深的就是这句话,也就是这句话让她想起了她的女儿,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她没办法不心软。 她的重点在前半句,尉迟却因后半句而露出一丝讽笑,只是不知道在讽刺谁。 大概是尉迟病中的脸色过于苍白,暮色里神色有些寂寥,又或是他放过了她,还问了她那句听起来情绪复杂的话,月嫂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竟然敢问他: “先生,您后悔那样对太太了吗?” 第239章 重来一遍还是会 第239章 重来一遍还是会 他哪样对她? 巴塞尔的设局? 尉公馆的囚禁? 不顾意愿强占? 尉迟身体后倾靠在床头,眼底似有浓雾的层层叠嶂。 月嫂以为他不会回答,噤若寒蝉,开门要走,他突然动了下唇:“没有。” 月嫂一怔,回头。 那个哪怕在病中也遮不住容貌滟滟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重新凝起了眼底的焦距,语调不重不轻却笃定决然,仿佛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选择。 “没有后悔,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没有。” 连续五个“没有”,那样果断,那样坚定,听得月嫂错愕不已! 太太都因为他做的那些事自杀了,他怎么还不知道错?! 尉迟将头侧向窗外,侧脸的弧度冷峭。 月嫂愤愤不平,只觉得他死不悔改当真可恶,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索性开门离去。 当初他找她来给鸢也坐月子,说“我妻子任性又随意,劳你多照顾”。 那时候的语气多疼惜,她还以为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原来只是她以为。 这个男人,就是没有心! …… 鸢也在外界眼里本就是一个已经故去的人,这次跳江,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至多就是陈家陵园里多了一个衣冠冢,尉家宗祠里多了一块牌位,其余的,就如阳光从指尖穿过,那样不着痕迹。 原来一个人的死,是可以无声无息到这个地步。 …… 一个月后,尉迟出院。 那天他独自一人登上飞往青城的飞机,没有去陈家,也没有去陈家陵园,去的是半山别墅。 这座房子是四年前他从一个朋友手里买下来的,虽然闲置至今,但有家政在固定时间上门打扫,手指从家具上滑过,指腹并未沾染多少灰尘。 尉迟从一楼走到二楼,推开阳台的落地窗,入眼是一片被白雾缭绕的青色,隐约还听到了林间鸟的叫声。 他又上了三楼,这里是卧室,床单被褥都还是当年那一套,他看着,难以揣测是什么情绪。 他一个人在别墅里呆到下午四点方才离开,没有人知道他在都做了什么,想了什么,只是梳妆台抽屉里多了一个小小的锦盒,随着大门关闭,一起被封进别墅里。 至此无人问津。 …… 尉迟走出晋城机场已经六点钟,黎屹来接他,路上将一件公事告知他:“今晚盛世集团办十周年宴会,邀请了您出席,我已经替您婉拒。” 尉迟没有应答,目光清冷地落在窗外,黎屹便没有再说什么,稳稳地开车,把他送回尉公馆。 黑夜降临,尉公馆的电闸由管家亲自拉起。 从前院开始,途径三进院落,依次亮起灯光。从上空俯视,整个公馆如同一颗遗落在近郊树林内的明珠,里里外外熠熠闪耀。 管家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正要转身回屋,就看到黎屹的车开进来,忙迎上前去,打开后座的车门,恭敬道:“少爷,您回来了,您先稍作休整,我马上让佣人准备晚餐。” “不用了。”尉迟淡淡,管家一愣,想说刚出院还是要顾着一点身子,不吃饭怎么能行? 但尉迟已经进了屋,直接上了二楼,管家不知所措地看向黎屹:“黎助理,这……” 黎屹抿唇:“尉总刚从青城回来。” 青城是谁有关系,他们都知道,管家一时也没有话语,目光复杂地看向二楼。 要说少爷不在意“她”,那么亲自去这一趟青城是为什么?可要说少爷在意“她”,又为何连她的遗体都不打捞? 非但自己不捞,还不肯尉老夫人捞,这段时间尉老夫人多次想要派遣人手去晋海,都被他挡回去了,说什么动静太大,会引起外界不必要的猜测,惹来诸多非议,对尉氏集团不利。 这真是……唉。 黎屹也是叹气,又把尉迟出院时,医生叮嘱的一些忌口跟管家复述一遍,管家点了点头表示已经记下,黎屹准备离开了,却在这时看到尉迟从二楼走下来。 他换了一套西装,暗蓝色调低调矜贵,衬得他容貌越发优越:“黎屹,去盛世集团的宴会。” 黎屹一愣,尉总要去? 尉氏和盛世没有合作,盛世发请帖给尉迟,只是出于礼貌,并没有想尉迟真的会出席——尉迟住院一月,并没有对外公开,大家都只道尉氏总裁神秘,也不敢不识趣地去打扰他。 而今晚,神秘的尉总裁,就出现在了宴会上。 盛世集团的乔总受宠若惊,亲自招待,两人推杯换盏,其乐融融,三言两语间就定下一个项目,又是一场资本和利益。 尉迟嘴角始终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对商界的前辈尊敬客气,对请教的后辈提携照顾,敬酒的来者不拒,问候的答谢好意,迎刃有余至极。 他又是那个既温润易近人又显贵不可攀的尉家大少了。 …… 宴会结束时已经过了零点,尉迟有五六分醉意,上车后就支着额头阖着眼睛假寐,留有的一线余光映着窗外明明灭灭的路灯。 无端的,他想起了在半山别墅里看到的东西。 是一叠被胡乱涂鸦的宣纸。 已经没有用了,早就该扔掉了,也不知道被谁,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好好的收存起来。 那一段没有尘垢的岁月,随着那一笔一划写下的毛笔字,一起跃然眼前。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这一句话写满了几十张纸,从扭扭歪歪到逐渐端正,从勉强入眼到颇有美感,是谁握着谁的手,不厌其烦地教写一遍又一遍,终于写出了一副好的。 谁又缠着谁一定要把它装裱起来,挂在客厅里,骄矜地说要让每一个来家里的客人都看看,这是谁的大作。 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去做,别墅便已经人去楼空,那副写得最好的字,也不知道被丢在哪里? 他又想起来,她被软禁在尉公馆时,有一段时间每天都在练毛笔字,练得很好的时候,也写过这句诗,月嫂还告诉了他,刚才她好像哭了。 哭了。 写到那副字,哭了。 尉迟眸底转开潋滟的波光,许多种情感交织在其中描述不清,最终闭上了眼睛。 …… 转弯时,黎屹习惯性看了眼后视镜留意着后方来车,视线无意间一错,看到后车窗玻璃倒影出尉迟的侧脸,在月光下,眼角有什么,如同珍珠,泛过水光。 …… 那一天的夏天,尉迟遇到了鸢也。 这一年的夏天,尉迟失去了鸢也。 第240章 梦里都那么难过 第240章 梦里都那么难过 时间像一个可以随意调节的转轮,手指轻轻一拨,又退回到一个多月。 晋海水急,哗啦啦的水声只是听着都胆战心惊。 桥墩之下,苏星邑怀抱着方才毅然跳河的女人,将她脸上的头发湿透拨开,探了探呼吸。 一句话含了种种复杂的情绪,那么低沉:“他哪里配你把命豁出去?” 鸢也睁开一条缝,男人的容貌入了眼。 好几年没见,他好像一点都没变。 唇齿一动:“苏……” 说不出来了。 太累了。 让她睡吧。 她眼睛一阖,靠在他胸口,再无知觉。 …… 鸢也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盛夏六月。 别墅里空调开得适当,体感正好,她只穿着一条白色睡裙就下楼,瞧见落地窗边的男人,眼珠子一转,恶作剧上了心头,马上就放轻了呼吸,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她以为掩饰得很好,却忘了玻璃是会把她的影子倒影出来的,男人挑了下眉,知道她又要胡闹,没有回头。 她沾沾自喜,忽然伸手捂住男人的眼睛,压低声音问:“猜猜我是谁。” “linda?” “?”什么玩意儿? “alice?” “??”额角青筋跳了跳。 “都不是?那是diana?” 气死了!她当下撤回手,抓着他的领带质问:“你你你你!这些女人是谁?!” 男人眉眼清俊,唇际带笑,欣赏了一会儿她吃醋的小表情,才说:“你啊。” 她什么时候改名叫琳达爱丽丝黛安娜了? 他凑到她的耳边说:“‘好好躺着,今天我是琳达警官,你已经被我逮捕了,你要是敢反抗就是袭警’,嗯?” “……”耳根霎时一热,她马上把他推开,义正言辞地斥道,“大早上的你想什么呢?正经一点好吗总裁!” 他只笑不语,将她拉到自己腿上抱着,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喂到她嘴里,喝了一口润过喉,她才去问:“你刚在想什么?” “想尽快好带你回家,我们把婚礼办了,不然等肚子大了穿婚纱不好看,你又要跟我闹了。”他的手在她的腹部轻轻抚摸,才两个月,隆起还不太明显。 她心里是甜的,就是嘴硬:“我有这么任性吗? “开了一个西瓜,因为籽多就一整天不理我的人是谁?”他轻掐了一下她的脸颊,“我又不会透视眼,怎么能知道它的籽多?” 小作精听了控诉,非但不觉得有错,反而还十分理直气壮:“你不是总裁吗?总裁怎么能这点本事都没有,说好的一个不痛快就天凉王破呢?” 总裁大人没明白:“什么天凉王破?” “天凉了,让王氏破产吧——这不是你们总裁的口头禅吗?” 他哑然失笑:“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愈发唏嘘:“这是老段子了,你都不知道的吗?果然啊,三岁一代沟,你老了。” “我老?” 男人一下子就想起第一次见面那些不痛快的事情,眯起凤眸,有点牙痒痒,忽将她抱起来放在桌子上,一口就咬住她的脖子:“再说一遍我老试试。” 她明知道他最听不得这个,还非要来激他,分明就是找教训,那他就成全她。 她耳后那块皮肤最敏感,哪里受得了他这样弄,一边推一边躲:“哎呀你!禽兽!我怀着你儿子呢!” 他才不出她这一套,这个女人就是这样,一天不教训就闹腾,他捏住她的下巴,直接吻了上去。 她躲了几下都被他追上来,彼此的唇齿间是同款牙膏的清香味,他掐她后颈的肉,抓着一只猫一样,她忍不住笑,然后这笑就被他完全纳入,化作一个纠缠不休的吻。 …… 那天窗外阳光正好。 那天彼此情意正浓。 那天她还很爱着他。 …… 只是画面渐渐变得模糊,像山林里起了晨雾,视野变得模糊不清。 而在这片朦胧里,有一头野兽凶横地冲出来,终将这一切撕毁毁殆,只留下那一年冬雪蜿蜒了几米的血。 苏星邑听到加重的呼吸声,抬起头,看到紧闭着眼睛的鸢也,眼角滑下了泪水。 伸手擦去,眸子幽深。 他让你在梦中都那么难过。 …… 骤雨过后,天气清爽,病房里的白色窗帘被风吹得呼呼作响,苏星邑关上窗,又将窗帘拢好。 一回头,就看到病床上已经昏睡两天的女人,终于抬起了眼皮。 医生预估过她醒来的时间,差不多就是这时候,不过真看到她睁开眼,苏星邑还是要在一顿之后才走过去,低头喊:“鸢也,醒了?” 鸢也眼睛有些朦胧,慢慢移动眼珠看向他,认得出他,她昏迷前看到的人就是他,还以为是错觉呢,她嘴唇动了动:“苏……” “嗯,我在。现在感觉怎么样?”苏星邑摸了摸她的额头,顺手按下床头铃,让医生来看看。 她说:“疼……” 苏星邑说:“做了一个小手术。” “晕……” “有轻微脑震荡,休息两天就好。” 这样啊……她眼皮又垂了下去。 苏星邑看着,抬手盖住她的眼睛:“再睡一会儿。” 得了特赦令一般,她强撑的精神终于灰飞烟灭,又一次陷入了漫长的昏睡。 这一睡,就又是两天。 安娜提议过把她强行叫醒,苏星邑没有答应,她在尉公馆那一个多月身心俱疲,现在就让她自己修复。 安娜不再多话,在一旁看着他用棉签沾了润唇膏,涂抹在鸢也的唇上,大概是怕她太久没有喝水,将来醒了会觉得干裂不舒服。 等他做完这件事,安娜才说:“陈先生还没有回青城,和尉家的人在一起在下游打捞鸢也小姐,要把鸢也小姐在我们这儿的事情告诉他吗?” “暂时不要。”苏星邑淡淡说,“有他在那里,尉家和沅家会更相信鸢也已经不在。” 安娜一愣:“先生也想让鸢也小姐假死?” 苏星邑停下动作,目光凝在鸢也的脸上,大约是脸色过于苍白,又是躺在纯白的被褥里,偶然一看,总会有她在逐渐消失的错觉。 “她这伤要养很久,先清静一段日子。” 说完他忽然眉心一皱,撤回手捂住自己的左肩,安娜连忙问:“先生,是不是在班加西受的伤发作了?” 她懊恼不已,怎么忘了先生肩膀上还有伤,她说:“我去叫医生来给您看看。” “不用了。” 没有真正中弹,只是擦伤而已,用不着兴师动众。 这家医院是霍衍的,虽然他已经将医院都上下封口了,但这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如果不小心走漏出什么,未必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苏星邑放下手,只是吩咐安娜:“去准备一套深色的床单来。” “啊?” 他目光落回去鸢也身上,低声说:“白色,不好。” …… 到了第三天,鸢也终于醒了。 她第一眼看到了苏星邑,唇蠕动两下,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苏先生。” 第241章 尉迟伤她有多深 第241章 尉迟伤她有多深 之后医生为鸢也做了一个详细检查,最后说,只要养好脑袋的伤,人就没事。 鸢也这次就好像真的“没事”,跟护士要了个小镜子,照了照自己,见苏星邑在看她,还笑问:“我这就是小伤,怎么还惊动了你亲自来到晋城?” 开口第一句话就叫苏星邑敏锐地蹙眉。 鸢也看他脸色有变则是马上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自恋,你肯定不是为了我,又是因为工作是吧?” 然后似是埋怨似是嗔怪地说了句:“就知道,以前我好说歹说你都不肯来,只有在你自己需要的时候才来。” “鸢也。”苏星邑不禁开口打断她。 鸢也眨了眨眼:“啊?怎么了?” “……” 她这个反应,很不对。 苏星邑不觉得两天的昏睡,能让她对过去几个月的事情释怀,要是真那么容易放得下,她也不会跳河自尽。 那么现在这个说说笑笑的她,是怎么回事? 鸢也等不到他说话,就当他是随便叫叫,兀自开启另一个话题:“你这次来晋城会待多久?这是你第一次来晋城吧?有没有空余的时间?我带你去……咝~” 后脑一疼,她马上伸手捂住,苦着脸说:“本来想说带你去玩,晋城有很多有趣的地方,但是我这个伤起码要养十天半个月,你不能待这么久吧?” “唉,我们是不是没缘分啊?每次不是你不巧就是我不巧,总碰不到一块。” 苏星邑眸子变得晦暗,隐隐有一种猜测:“你,知道你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摔的啊。” 鸢也说得理所当然:“视察瓷砖工厂,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哦,对了,这件事别跟我家里说,我可不想看宋妙云在我爸面前演母女情深的戏。” 说着她又照了照镜子,摸了两下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因为做手术,她的头发都被剃掉了,鸢也非但不觉得难过,反而觉得挺新奇。 “比桑夏还短,都不知道大表哥看到会是什么表情。” ……果然。 苏星邑慢慢地从肺腔里吐出一口气,她的反应印证了他的猜测,她果然…… 鸢也丝毫没有察觉出他表情有异,只专心致志地欣赏自己的光头造型,半天都是乐此不疲。 苏星邑拿走她的镜子,鸢也一脸疑惑,他说:“我会留很久,直到你好。” “真的吗?”鸢也一下笑开,“太好了!” 接着她就又开始喋喋不休:“我跟你说,晋城好玩的地方也很多,你肯定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吧,我带你去大觉寺,那里有一颗四百年的老树,现在刚好开花,特别漂亮,人也不多,你肯定会喜欢。” 她介绍着这晋城有哪里好玩哪里有趣,说完了一个地方又说另一个地方,还想找手机上网找出图片给他看:“诶,我手机呢?算了,回头带你去看了就知道,还有一个地方……” 苏星邑听着,始终一言不发。 很快,安娜也发现了鸢也的不对劲,忍不住单独问苏星邑:“鸢也小姐失忆了吗?” “是记忆错乱。” 苏星邑眸色转沉:“她摔下楼梯是两年前的事,那时候她已经嫁给尉迟,她的事情跟姜家本就无关,陈桑夏剪短头发是去年的事情,但她都混在了一起。” “她摘除了关于尉迟的一切,重新给自己拼凑了一段人生。” 摘除了记忆。 拼凑了人生。 尉迟到底伤她多深,她才会错乱到这个地步? 安娜看着病房内,和护士说笑而笑容满面的鸢也,眼眶不禁红了起来。 …… “霍总你怎么又回来啦!” “霍衍没有回来安娜没有摔倒也没有人绑架医院更不存在外星人,无论你说什么,这个药都必须吃。” “……” 意图转移注意力失败的女人,两条眉毛都耷拉了下去,苦哈哈地看着苏先生。 安娜在一边忍俊不禁,很好,三天里第五场“较量”,还是先生获胜,鸢也小姐一日三次的企图丢掉药片的计划又失败了。 鸢也长叹一口气,老老实实接过苏星邑手里的药片和玻璃杯,酝酿了一下情绪……还是没勇气吃下去。 她不是小孩子,知道良药苦口的道理,但是这个药片,它完全是反人类的存在,小指指甲盖那么大的一颗,还不是糖衣的,入口即化,吃一颗立地飞升,吃三颗死得安详,她连续吃了三天,非但无法习惯它的味道,甚至越吃越害怕,只想把它丢出窗外。 鸢也嘟囔着说:“我宁愿你把它融成一勺药水,我一口喝下去。” 苏星邑看了她一眼,从她手里拿走那颗药,鸢也躲开:“算了算了,变成液体更恶心。” 她闭上眼睛,将药片丢进嘴里,灌了一大杯水,还是挡不住那苦味在口腔里蔓延,小脸顿时扭曲成一团。 苏星邑将什么东西抵在她的唇边,鸢也下意识张嘴,旋即一种酸甜的感觉蔓延开来,盖过了那恶心的药味,她品尝出是腌制的酸梅,眉毛当下松开,卖乖道:“苏先生好贴心啊。” 苏先生用纸巾擦了擦她的嘴角,淡声说:“安娜买的。” 鸢也马上抛过去一个飞吻:“还是安娜姐对我好,跟直男苏某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安娜笑眯眯,心下却是感叹,她想过鸢也小姐醒来后会继续寻死,也想过她会悲呛或愤恨,唯独没想到,她会把关于尉迟的事情都忘了。 但看到她现在恢复以前的笑颜,那翘起的嘴角,飞扬的眉梢,还有为了不吃药和先生斗智斗勇,又觉得,也许忘了才是最好的。 先生说顺其自然,那就顺其自然吧,对鸢也小姐来说,也许想不起来才是最好的。 安娜退出病房,准备去找医生问问鸢也小姐的病情,也问问能不能把那个药片换成别的,鸢也小姐吃得是挺痛苦的~ 吃了药,药里有安眠成分,鸢也人就有些焉焉的,开始犯困了。 苏星邑看了看外面:“躺了几天,要下床走走吗?” 鸢也这才打起点精神:“行。” “我去推一个轮椅过来。”苏星邑先出了病房。 鸢也坐了一会儿,穿上鞋下床,走到沙发边,拿起自己的外套穿上,目光无意间撇过桌面上一份报纸。 头版头条一个黑底加粗的标题写着,“尉氏集团连续多日打捞西提河,称遗失价值连城的宝物”? 第242章 跟我回苏黎世吧 第242章 跟我回苏黎世吧 鸢也淡淡看着,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停留三五秒后就若无其事地穿上外套。 一转身,看到苏星邑站在门口。 她眨了眨眼:“找不到轮椅吗?” 苏星邑不答,反而喊了她的名字:“鸢也。” 依旧是他清冷的嗓音,又若有若无的含了一点别的什么意味。 鸢也垂在身侧的双手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又笑了笑:“嗯?” 苏星邑看着她,她站在窗边,全身沐浴满了阳光,影子落在地上被拉得很长,然而细看,她周身却像筑起了一层堡垒,严丝合缝,什么都透不进去。 四目相对,她的眼底更寻不到一丝杂质,明亮澄澈得仿佛一颗上好的玻璃球,然而在他说出一句:“你都还记得,对吗?” 之后,她脸上的笑容便如一滴墨入了水,逐渐消失无形。 …… 都还记得。 她什么都还记得。 从醒来的一刻起,她就一副把关于尉迟的记忆都摒除了,又恢复成以前那个恣意随性的鸢也的样子,哪怕是他,也信了她是因为受了太大的打击,记忆错乱。 这三天她表现自然,会说会笑,连吃药这样的小事,都有兴致跟他耍小把戏。 ——如果她没有每个晚上都久久无法入眠,一个人躲在被子里辗转反侧,过分刻意地回避和尉迟相关的一切的话,当真是没有破绽。 若是装下去真的能让她放下那些事情,他可以当做不知道,配合她演戏。 但她不能。 何必如此? 苏星邑朝她走近,才发现她的脸上已经失去所有颜色,他就停了下来。 …… 窗外明媚的阳光刺着鸢也,逼得她不得不眯起眼。 她确实是什么还记得。 无须怎么去回忆,这两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就伴随着血液的流淌冲上心头。 一幕幕都那么清晰。 ——把孩子生下来,我就放你走。 他呢喃在耳边的话,每一个字都如烫得火红的铁,重重地烙在胸口。 ——你该知道我不设这样一个局怎么救得了你! 以爱为名那么动听,巴塞尔的山林大火还在眼前,他就敢这样理直气壮。 ——我说过你可以不去想那么多。 替身也好,谋取利益的工具也罢,只要一句“我是爱你的”,他就要她接受和原谅。 ——我劝你趁早打消离开我的念头。 他要她做个“死人”,要她留在尉公馆,不能离开,不能反抗,要她像玩偶一样服从。 ——其他人怎么样根本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这个“其他人”里,包含了她和他的孩子…… 一桩桩一件件都篆刻在灵魂里,每一个细节都不曾忘却,鸢也深深呼吸再轻轻叹出:“那两天,我是醒着的。” 说的是她第一次醒来后,又昏睡过去的那两天。 “但是我不想醒,因为一睁开眼,我又得去面对那些事情,要是能一直睡下去就好了,就能什么都不想了。” 曾经无所畏惧,随性纵容,为了追回货款敢开车当街拦人的姜副部,为了把自己男人抢回来开了刀断了腿也要杵着拐杖追上去的姜鸢也,现在却要靠逃避来解决问题。 这样的鸢也,又比被伤害到记忆错乱的鸢也好在哪里? 两年的婚姻,两个月的软禁,终于是把张扬恣意的凤凰,变成了落败的鸟。 鸢也累极了,慢慢蹲到地上,本就纤细的人,因为这段时间来身与心的折磨,将她消耗得好像只剩下皮与骨。 “我知道我不能这么自私,小表哥的仇还没有报,还有我的孩子一条命,发生那么多事情,都还没有个结果,我要是逃了,对得起谁呢?可是要我去面对,我这个地方……”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想继续用那种淡淡的语气叙述,可那两个字一出口,泪水便霎间决堤。 “疼啊。” 早就疼了的。 在听到他要把李柠惜的牌位带回晋城放进尉家宗祠里就开始疼。 在听到李幼安说她长得像她的姐姐所以他会娶她是为了两全其美就开始疼。 在被法国人和美国人追逐至流产才知道自己已经怀了孕就开始疼。 在眼睁睁看着小表哥和小圆为了保护她活下去一起葬身火海就开始疼。 在听到他和黎雪的对话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是他的设局就开始疼。 在被断了一切希望关进尉公馆开始漫长看不见尽头的软禁就开始疼。 在他说要她生个孩子救阿庭就开始疼。 如果疼一下就等于往心上扎一下针,那么现在还在胸腔里跳动的这个东西,早就是千疮百孔。 她一直忍着,一直一直忍着,想着逃出去就好了,离开他就好了,只要她自由,是报仇还是要修复伤口,她都还有能力,还有机会。 直到那天,大雨倾盆里她毫无征兆地记起四年前的事,一颗心终于被彻底揉碎成麤粉。 她不行了。 她撑不住。 让她变成这样的人是他,每次都是他,要是从来没有遇到过他就好了。 所以她醒来了,她“摘除”掉和尉迟相关的所有记忆,把过去打乱拼凑,重新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没有尉迟的人生,她想如果是这样,她会不会就不那么难受? 可装得再像,假的就是假的,就像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倒带不了更消灭不掉。 鸢也想擦掉自己的眼泪,但止不住的越擦越多,苏星邑递给了她一条手帕,她哧声说:“你看,我一想起他就哭……想不起来了就好了。” 苏星邑帮她擦去眼泪,湿透的帕子还带着眼泪的温度烫着他的手指,连带着他心上某根神经都是一颤,他低声问:“你真的想忘了他?” “我想杀了他。” 鸢也声音陡然一冷,一句话突兀又直接,周遭的空气一下凝滞住,便是苏星邑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她放下捂着眼睛的双手,脸上泪痕未干,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每一个字:“我要报仇,尉家,沅家,我要他们付出代价,我要他们偿命!” 他凭什么接二连三玩弄她的真心,他们凭什么居高临下随便操控她,没有这个道理的,她既然没有死在巴塞尔,没有死在尉公馆,没有死在那条河里,那就换他们去死。 横冲直撞的恨,终于在鸢也眸底深处点燃,烧成一团足够毁天灭地的烈焰。 苏星邑看到了她的决然,哪怕十年前他把她从玻璃盒里救出来,她都没有露出这样的神情,仿佛宁愿同归于尽,也要把那些伤害她的人一起拉下地狱一般。 半响他声音低低,辨不出什么情绪:“好。” 鸢也眼睫一颤看着他,他一字一字说得清晰:“你要报仇,我帮你。” 像过去十年一样,她想做什么,他都帮她。 只要她想要。 只要他能给。 …… 鸢也磕到那一下虽然缝了几针,但万幸没有真的伤到中枢神经,在医院住了一个月便好得七七八八。 这天傍晚,太阳落下后又起了风,吹散白日的闷热,苏星邑推着鸢也在医院草坪上透气,小球突然滚到了她的轮椅边,鸢也弯腰捡了起来。 “阿姨这个是我的。”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男孩跑了过来,大概是因为撞到她了不好意思,没什么底气地说,“可以还给我吗?” 鸢也看着他:“你叫我什么?” 小男孩大概七八岁的年纪,像黑珍珠似的眼睛转了转,清脆地喊:“姐姐!” 鸢也唇角弯了一下,从轮椅上起来,掂量了两下球,苏星邑道:“医生让你最近三个月不要做剧烈运动。” “这算什么剧烈运动?”她不以为意,把球抛起来,然后双手握拳,像打沙滩排球一样打出去,小男孩马上追着球跑了。 那边是一群差不多年纪的孩子,聚在一起玩儿,欢声笑语,鸢也有些走神地看着。 直到苏星邑将披肩披回她的肩膀,她才垂下眸。 “跟我回苏黎世。” “好。” …… 医院的草坪是病人的活动场所,本就不合适踢球,这不,又撞到了人。 小男孩连忙跑过来,这次是个大哥哥,看起来比那个姐姐还要不好说话,他打心里有点怵,不敢开口要他把球还给他,只敢偷偷打量他。 大哥哥好像没有生气,但感觉好像不太开心,小男孩想医院这种地方到处都是白茫茫,他本来也不开心,但是踢了球就开心了呀,他呐呐地问:“哥哥要跟我们一起玩吗?” 大哥哥没有说话,只是把球还给了他,低声说:“回去吧。” 他身后另一个大哥哥就推着他的轮椅转了方向,走了。 小男孩抱着球,不知怎的看向另一个方向,和大哥哥相对的方向,刚才那个姐姐也被一个大哥哥推走了。 一左一右,刚好不会遇到。 …… 出院那天,天气很好。 鸢也坐在候机厅里,看着一行飞鸟上了青天,被鸭舌帽和墨镜遮住的大半边脸瞧不见表情。 “先生,小姐,可以登机。”安娜走过来说。 鸢也和苏星邑一齐起身,验过票,进了登机桥,登机桥是透明的,阳光充足铺了一路。 她走着走着,忽然回头看。 “怎么?”苏星邑停下脚步。 鸢也摇了摇头,迈步往前。 …… 她还会回来的。 第243章 先生小姐回家了 第243章 先生小姐回家了 晋城直飞苏黎世要十四个小时,鸢也看了会儿窗外的云卷云舒,想起离开晋城前两天,和南音吃的一顿饭。 严格说起来,这才是她们见的第二面,可却能熟稔得像十几年的朋友。 她说了一句:“谢谢你。” 她回了一句:“不用谢。” 都不是矫情的女人,不兴说太多华丽的辞藻,她谢她仗义相助,她回她路见不平,这就够了。 吃的是广式早点,一盅两件,热茶氤氲里,南音毫不避讳地打量鸢也,点了点头,离开尉家和尉迟,她终于是有几分生气,虽然和以前还是不一样,但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能恢复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容易。 想来,是有刚才送她来的那个男人陪伴在侧的缘故。 鸢也吃下一只虾饺,想起来问:“顾久知道这件事吗?” 南音唇边弧度依旧,只是细瞧没什么笑意:“本来想说,还没有来得及,上次看到他,是微博热搜上。” 和某小花一起上镜。 鸢也静默,她那个发小什么都好,就是在男女之事上有着她也无法苟同,可又偏偏说不出哪里不对的态度。 感情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何况南音这样的女人,从来不需要别人教她该怎么做,所以鸢也没有多话,只道:“那就不要告诉他了,他们当姜鸢也死在巴塞尔,你们就当姜鸢也死在了码头。” “好。”南音以茶代酒,为她践行,“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一定会的。”鸢也和她碰杯,相视一笑。 分开前鸢也还问了南音一件事:“尉迟知道是你帮我逃走,有没有对付你?” 南音一甩头发,梨园行的红玫瑰梅才不怵这个,扬眉道:“你大表哥已经答应罩着我,大不了我就不在晋城混,此处不留姐自有留姐处。” “你不用担心我,下次见,我再唱《白兔记》给你听。” …… “麻烦给我一杯温水。”身旁的苏星邑开口,是跟空姐说话,空姐轻声应了一句好的。 鸢也收回思绪,看向他。 她知道巴塞尔借给她小表哥人手的人是他,直到前两天才从安娜那里知道,原来他也去了那座山。 苏星邑伸手,那边的安娜将药包递给他,他拉开小桌板,手指咔嚓咔嚓按出药片:“看我做什么?” 鸢也托着腮:“想这些年我麻烦了你好多。” 公事,私事,她解决不了的,总是向他求助。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苏星邑接过空姐送来的水,道了声谢,连同一瓶盖药片放到她面前。 鸢也看到这药就恶心,企图蒙混过关:“下飞机再吃吧。” 苏先生淡淡一抬眸,和窗外白云同色的霜雪。 鸢也双手并用接过水和药:“我马上吃。” 吃下-药,鸢也将杯子在手心里转动,收起了玩笑之意:“我大表哥怎么样了?” 苏星邑没有瞒着她:“不太好。” 鸢也眉心叠起。 “我们没有一起行动,他不知道我知道你还活着,我也不知道他知道你活着。” 苏星邑和陈景衔并不算朋友,虽然有对方的联系方式,但这十年来都是泾渭分明,最近这几次来往也是因为鸢也的事,算不上什么交情,所以他们各自想做什么,都没有,也不需要通知对方。 换句话说,在营救鸢也的行动中,两人没有合作,各做各的,只是阴差阳错下达成了彼此配合——一人拦下尉家和沅家的人,一人救走鸢也。 之前陈景衔跟南音说的“等机会”,等的不是苏星邑把尉迟引去班加西,也不是等尉迟自己有事离开晋城,而是等他自己安排的事情生效。 ——年前由尉氏持股70%的宁城外滩8号地皮已经开始动工,他在这块地上做了些手脚,想把尉迟引去宁城,原本也是那两天发作,没想到尉迟先被苏星邑引去了班加西。 虽然地皮这件事没有达到引开尉迟的目的,但也埋下了根,后来因为鸢也跳河自杀,陈景衔极怒之下,又从8号地皮上下手,重击了尉氏。 陈景衔此举固然是出了一口气,只是也给了陈家二房三房讨伐他的理由,说了诸如“私人恩怨不顾大局”、“将陈家当做自己的私兵”、“得罪尉氏会妨碍尔东集团未来发展”之类的话,甚至鼓动董事们召开大会,罢免他这个不称职的总裁。 陈景衔也没有坐以待毙,他甚至一改这些年来对二房三房一贯的温吞态度,直接把人“请”出尔东,又雷厉风行地剔除了他们在尔东所有职务和实权。 ——虽然他拿出了二房三房藏污纳垢的证据让董事们闭嘴,然而接二连三大动干戈,到底是伤到了他自己的根基。 这就好比一个向来用怀柔政策治下的帝王,一夜之间性情大变操刀向下,哪怕他有充足的理由,可这么大的反差,臣下难免会有由此及彼物伤其类的不安。 尤其是在潮汕这个比别处更加注重血脉亲缘的地方,旁人不会去想是他二叔三叔为老不尊,只会觉得,他对自己的亲二叔亲三叔这么无情,着实令人侧目。 鸢也听完他的话,轻叹了口气:“刮骨疗伤。” 大表哥继承陈家是外公临终前的意思,二房三房却连续十几年以下犯上,大表哥之前一直没有下狠手,就是看在这点血缘的份上,但这两年来他们愈发变本加厉,也是时候收拾了。 “嗯。”苏星邑只应一个字,算是赞同她的看法。 鸢也想,等她在苏黎世安顿下来,再找机会联系大表哥。 他打击尉氏,收拾二房三房,这样雷霆万钧的动作,完全不像大表哥平日的作风,大概也有她的缘故,他觉得自己的温从护不了弟弟妹妹,于是选择剑走偏锋,不再隐忍。 只是这样锋利,难免损到自己。 由于心里揣着事儿,这十四个小时倒也不那么难度过,昼夜一番交替,飞机降落时,天刚好亮起。 鸢也走出机场,远望初升的日头,有种,重生的感觉。 而台阶下,罗德里格斯家来接送的车,已经等候多时。 安娜先一步上前打开了车门:“先生,小姐,回家了。” 第244章 怎么什么都说好 第244章 怎么什么都说好 苏黎世的气温比晋城低了一半,这会儿接近中午,拂过花枝的风却还带着凉意。 安娜手臂上搭着一条亚麻色的羊毛大围巾,走到花园,看到要找的人趴在石桌上,好像已经睡过去了。 她刚将围巾披到她的身上,她就睁开了眼,安娜放柔了声音说:“小姐回房睡吧。” 可能是伤还没有好全,她总没什么精气神,入住罗德里格斯庄园已经三天,她很想逛一下,结果每次都是走没几步就累了困了。 鸢也伸了一个懒腰,笑了笑说:“我刚才梦见第一次来罗德里格斯庄园的事情,好像是三四年前,那会儿也是安娜姐你来给我开门,把我带进来,要不然苏先生可能还会继续把我拒之门外。” “我能去开门,是得了先生的默许,先生也是很想见您的。”顿了顿,安娜又说,“先生这些年不见您,不是绝情,而是他如果和您过多接触,会引起沅家对您的关注,他也是为了保护您。” 围巾从家肩膀上滑落,鸢也及时收回怀里,若有若无的香味侵入鼻间,不用辨认也知道就是那个男人的。 她以前不明白,但现在知道了。 确实是为了保护她。 罗德里格斯家和艾尔诺家,还有一层不那么为人所知的亲属关系——苏星邑的祖母,是艾尔诺家的女儿。 虽然连隔三代,但两家有很多历史遗留的涉及资产的交融,沅家一直很提防苏星邑,怕他会以此作为突破口进攻艾尔诺家——毕竟这位家主即位后,或投资、或控股、或吞并、或扩张,将自己的商业王国遍布欧洲,种种举措都彰显出了想一人独大的野心。 如果他再和她走得近,知道她真实身份的沅家人一定会更想把她除之后快,免得他们一个有权一个有名,更加顺理成章地吞并沅家。 而不知道她身份的沅家人,也可能会因此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以为她是苏先生什么至关重要的人,抓了她威胁苏先生。 出于这些,苏先生才不怎么跟她联系,简而言之,是不想破坏她原本的生活,让她卷入斗争。 可惜阴差阳错,她到底还是要面对。 微风送来花香,安娜轻声说:“小姐可能不知道,先生年前就去了晋城,在晋城住了整整两个月。” 鸢也微愣:“你们去过晋城?” “去过,霍总也知道的。” 鸢也完全不知道,此刻一提,蓦然想起另一件事:“也就是说,那次在宁城,我看到的人确实是你们?” 安娜抿唇一笑:“是我们,但那时候先生不想让您知道我们在中国,我才对小姐撒了谎,抱歉。” 所以那个给了她昆仑奴面具的男人,确实是苏先生? ……难怪他那时的眼神让她那么熟悉。 鸢也轻抿了一下嘴唇:“你们去晋城做什么?” 时至今日,安娜才将那时的事情说出:“年前老教父第一次下病危通知书,兰道夫人和李希夫人开始展露锋芒,先生发现,沅家派了人去晋城,怕他们对您动手。” 因此他这么一个不爱出门,不爱走动的人,就特意从苏黎世跑到晋城,守着她?护着她?还不让她知道? 鸢也揪紧了手中的围巾,有什么东西如海啸一般阻挡不住地压下来,好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安娜说这些只是想让她知道,苏星邑并非无情的人,但一看她的脸色这样,又怕自己唐突,忙换了轻松的语气:“我还跟先生去看过小姐几次,每次都是偷偷的,我都怕被人以为我们是坏人。” 鸢也只是扯了扯嘴角。 “这次先生都已经安排好了,没有人会发现您还活着的。” “发现也没关系,我本就没打算藏一辈子。”鸢也淡淡道。 安娜一怔,鸢也没有多做解释,拿着围巾起身:“我去还给他。” …… 鸢也知道苏星邑在四楼的书房,走过去,抬手敲门。 里面没有人应答,她又敲了敲,依旧是安安静静,但门没有关紧,她慢慢推开。 站在门口看进去,空无一人。 不在吗?鸢也心想着,正要把门重新关上,门后的把手就被人抓住,那人直接将半掩的门打开。 鸢也一愣,抬起头,眼睛就这么直接地撞上了一个赤-裸的男人胸膛。 …… 大概是血统的缘故,他的皮肤要比亚洲人更白一些,但却一点都不苍白孱弱。 那肌肉的线条十分利落,简洁,只是看着都能感觉到其中蕴藏的力量,鸢也更注意到,他胸口有一道伤疤,虽是陈年旧伤,早已经愈合,但可能因为伤口太深,痕迹至今很清晰,大约有一根手指那么长,像被一把匕首捅了进去。 能伤在这里,必定是近了他的身的,可他这样的身份,平时出入都有人保护,至少也会有安娜在侧,安娜看起来温温柔柔,但其实身手很好,有她在,应该没人能伤到他,他这个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她一边想一边伸手,想感知这道疤背后的故事,但在她碰到他皮肤之前,苏星邑就一下抓住她的手。 鸢也方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过于冒犯,连忙道歉:“对不起。” 苏星邑没有放开她的手,而是眸色深幽地看着她。 鸢也莫名觉得有点尴尬,抿了一下唇,加以解释:“我是来还围巾的,敲了门,你没有应。” 苏星邑看了眼她手上的东西,终于放开她的手:“在洗澡,没有听到。” 他身上还带着水汽,只穿着一条宽松的裤子,鸢也摸摸鼻子,莫名有些尴尬,想着把围巾还给他了就走,苏星邑却已经转身:“进来吧。” 鸢也只好跟着他进去,目光不可避免落到他的肩膀,那里也有一道疤,已经愈合脱痂,肉是浅粉色的。 也就是这两道伤,破坏了这具原本可以称得上完美的男性躯体。 “你肩膀上的伤,就是在班加西受的?” 苏星邑穿上衣服:“安娜告诉你的?” 鸢也默认。 安娜说尉迟在班加西遇到他们的伏击,腹部中了一枪,难怪那天他坐在车上不下来,后来衬衣上又染了一大片血迹,原来是有伤在身,苏星邑也被尉迟开出的一枪擦伤了肩膀,不算严重,但也留下了难以消除的疤痕。 安娜还说……苏先生本来可以不用亲自去班加西,去,是因为无论她是死是活,她在巴塞尔山林受的伤,他都想替她向罪魁祸首讨回来。 这是她知道的第二件,他为了她特意去做的事情。 苏星邑一句话揭过:“已经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伤愈合了,疤会一直在,就像她小腿上那道在巴塞尔三林里受的伤,到现在还痕迹清晰,触摸时,甚至能忆起当时的疼痛。 鸢也在心中轻叹口气。 尉迟欠她的,他还不清。 她欠苏星邑的,又何尝还得清? 苏星邑突然转开头咳了几下,鸢也一愣,连忙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我早就想问了,你这咳嗽是怎么回事?怎么时不时就发作?” 他咳得厉害,鸢也转去倒了杯水给他,苏星邑喝了一口,才说:“习惯了。” 鸢也眉心直拧:“什么叫习惯了?这个医生治不好就换一个医生,现在的医疗技术那么发达,有什么病是治不好的?你又不缺钱,还省这点医药费不成?” 也不知道她这句话笑点在哪里,苏先生竟然难得弯了一下唇:“好。” 想到他身上那两道伤,鸢也忍不住又说:“你以后不要再去做危险的事情了。” “好。”他也是应下。 鸢也接过他空了的水杯,转身再倒一杯,嘟囔:“你怎么什么都说好?” 苏星邑靠在沙发上,追随着她纤细的背影,目光像月下的昙花悠悠盛开。 纯粹的,珍贵的,还有藏得太深,少见的温柔。 …… 可是自从这天起,苏星邑就咳得越来越频繁,哪怕是吃了药也没什么作用。 鸢也和他同住在四楼,晚上睡觉,隔着两扇门也能若有若无的,听见他的咳嗽声。 起初一周,安娜对她说,一个小感冒都要一段时间才能好,又不是特效药,哪能一吃马上就见效? 鸢也想确实是这个理,就没有太耿耿于怀,自己该做什么还是去做什么,然而过了半个月,苏先生的咳嗽还是那样,甚至有加重的趋势,她才终于觉出不对。 她之前就怀疑过他这个咳嗽是旧疾,因为她十年前就见过他咳到输液的地步,但苏星邑和安娜都矢口否认,她这次不再相信他们的话,非要他去医院做个检查。 后来有一天晚上,鸢也没有听见咳嗽声,还以为他是好了,结果第二天才知道,他去搬去了五楼睡。 看她又生气又担心的样子,苏星邑目光平和,抬起手隔着毛线帽摸了摸她的头:“不用担心我。” 第245章 他说最怕你哭了 第245章 他说最怕你哭了 鸢也怎么可能不担心? 医院的检查报告他不肯给她看,佣人们又守口如瓶,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病,走投无路下,只好自己上网查“长期咳嗽是什么原因”,查出了很多个病症,她一一看下来,没有特别符合他的症状的。 这一天,鸢也做了一道冰糖炖雪梨给他润肺,苏星邑将文件推到一边,低头喝了一口,略显苍白的唇被烫出几分血色。 她微微颦眉:“输液也不管用了吗?” 苏星邑一顿,然后说:“有用,下午就让tracy过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安娜就在旁边,神色看起来是想说什么,苏星邑目光淡淡掠过,她才低下了头,没有出声。 tracy是苏星邑的私人医生,下午两点他准时来到庄园,帮苏星邑扎针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先生以前都是撑到撑不住才让我过来输液,这次怎么例外了?” 鸢也问:“输了液就会好吗?” “会缓解,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直咳嗽,但治标不治本,根治的话,还是得……” 苏星邑忽然开口:“鸢也,倒杯水给我。” 鸢也下意识应“好”,那边安娜也道:“tracy医生,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我送您出门。” tracy愣了愣,看向苏星邑,先生虽然一向没什么表情,但这会儿好像更冷峻了,他没敢再多话,收拾了医药箱跟安娜离开。 鸢也怀疑:“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苏星邑道:“你想和李希夫人见面,下周有一个好机会,我帮你可以安排。” 鸢也的注意力马上被带走:“什么机会?” “她看上一个19世纪的古董钻石戒指,这个戒指下周要在英国伦敦进行拍卖,她要亲自过去。” 沅家人很低调,无论是兰道夫人还是李希夫人,包括那位缠绵病榻的老教父,都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鸢也从决定要见这位李希夫人起,到现在足足等了一个月才等到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鸢也直接应下:“我要去” “安娜和你一起去,其他资料在桌子上,你拿回房间看。”苏星邑说。 鸢也变去拿书桌上的牛黄色纸袋,打开看起来,顺拐着就走出了他的书房。 兰道夫人和李希夫人在沅家针锋相对且势均力敌,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她和李希夫人有一样的目标,就可以试探一下她的意思,也许还能达成合作。 她的底牌很清楚,就是让兰道夫人,甚至沅家所有派系都忌惮的——沅家第一继承人。 这个身份对沅家人来说是一把双刃剑,拿在敌人手里就是致命,而拿在自己手里就是得利,她不觉得李希夫人会舍得拒绝她这么好的一把武器。 虽然拿这个身份去和李希夫人做交易,有点与虎谋皮,但这确实是她最有用的筹码,她可以见机行事。 一边想,鸢也一边走到了自己的房间,刚在沙发上坐下,她就蓦然想起,自己竟然被苏先生给忽悠走了,明明是在说他的病,扯什么李希夫人! 鸢也丢下牛皮纸袋,返回书房,今天说什么都要弄清楚他这个病是怎么回事! 书房的门没有关,她直接进去:“苏……” 一个称呼还没喊出来,她就看到苏星邑倒在沙发上,输液架更被扯倒在地上,玻璃瓶打碎一地。 鸢也眼睛一睁,马上奔到他的面前:“苏邑!” …… 苏星邑很快被送到六楼的一间房里,刚被离开的tracy医生又被请回来,几个佣人也被叫进去帮忙。 佣人想把门关上,鸢也一下挡住,又急又怒:“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不送医院?” “小姐放心,我们有经验,处理得好的。”佣人匆匆说完,强行把门关上,内里的动静再没有传出来。 有经验?这种事情也能有经验?他到底是第几次这样了?鸢也握着门把转动两下,但被反锁了打不开,安娜拦住她:“小姐,别担心,先生一定会没事的。” 鸢也冷着脸倏地转身:“他的检查报告是不是在你那里?给我看。” “小姐……” 鸢也的态度强硬:“给我看,或者你直接跟我说实话,他到底是怎么了?!” 安娜左右犹豫,按说没有先生的允许,她不该告诉她的,但……先生现在的情况已经到了很不好的地步,偏偏他又不肯接受治疗,谁劝说都没用,也许告诉了小姐,小姐开口,先生会听呢? 安娜咬了咬唇,心下一横,终于说了实话:“先生少年时受过一次伤,伤重感染肺部,后来就留下了咳嗽的病症,稍有不注意就会发作。” “原本吃药就可以控制住,但前段时间先生进入巴塞尔森林,在火场里寻找-小姐您的‘遗体’,呼吸了大量有害气体,再加上以为您真的去世了,悲痛过度下症状加剧,前几天去医院拍了ct,肺部感染的部位已经扩散……” 鸢也晃了一下身子,半响才找回声音:“就是他胸口那个刀伤?” 安娜一愣:“小姐有看到?确实是那个伤。” “……输液是不是也有什么意思?”她今天看他们三个人在打哑谜就想问了。 “那是一种特效药,虽然可以很快抑制住病症,但您知道的,越霸道的药效,就意味着对身体的伤害越大,以前先生只有在快撑不住的时候才会用。” 他是看她那么担心,想尽快好起来,所以才选择输液? 这次是因为身体扛不住猛烈的药效,才会骤然昏倒吗? 鸢也喉咙一滚,声音变得沙哑:“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吗?” “同一种药吃太多次,身体产生了抗体就不管用了,先生最近两次输液的效果都不如从前。” 不如从前,那么下一步就是彻底无效。鸢也攥紧手指:“根治不了吗?” “可以做手术。”安娜说,“四年前医生建议先生切除一半的肺,但术后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疗养,先生觉得不方便就拒绝了。” 鸢也登时气恼:“有什么不方便?罗德里格斯家族不是很太平吗?他手里不是有很多厉害的人吗?就是空出一年半载调理身体又有什么大碍?” 何况这些身外之物哪有自己的身体更重要? 安娜这次没有说话,只是幽幽地回看着着她,那眼神别具深意,像是把她的问句又抛了回去——你觉得为什么不方便? 鸢也并非不聪明的人,被她那样看着,一顿而住,想到了时间点,四年前…… 是她和尉迟纠缠那一年,是她从晋城落荒而逃到青城,又从青城伤痕累累、狼狈不堪回到晋城的那一年。 ……她明白了。 他应该也知道这件事的,担心自己去做了手术,一躺数月,她那边再出什么事他鞭长莫及,索性就不做了。 鸢也心上像揉着一把沙子有粗粝的痛感,一件事,两件事,三件事,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为她做了这么多事情,还不让她知道,什么都瞒着她。 也许是认识得早,已经有整整十年,也许是有一层救命之恩,在她心里的那个“度”范围之内的事情,她没有跟他见外过,但此刻蓦然之间,她感觉,他们这份关系,变得沉重了许多。 安娜今天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叫鸢也承担不住,这会儿又是一句:“我刚才听到小姐喊‘苏邑’,小姐还不知道吗?先生十年前就改了名字了,现在是‘苏星邑’。” 苏邑,苏星邑,他在自己名字中间加了一个星。 是她说的,他的名字加个‘星’字更好听。 当时他明明没什么反应,竟也默默改了。 鸢也回头,定定地看着这扇紧闭的门。 心潮犹如月下的多瑙河,风吹过,泛起涟漪一圈又一圈。 …… 苏星邑是在第二天早上醒来的。 感觉到手臂压着重量,他偏过头去看,发现是鸢也趴在他的床沿睡着了。 在巴塞尔伤了身,在尉公馆伤了心,这一个多月来好好养着,却也没能让她的气色和精神恢复,削瘦的肩膀凸起一块骨头,看起来单薄极了。 苏星邑动了一下手,鸢也马上惊醒过来,看到他睁开眼,面上一喜,连忙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碰了碰她的脸颊,冰凉凉,微蹙眉问:“守了我一夜?” 鸢也扶着他坐起来,他再看她身上衣裳单薄,苏黎世夜里多寒冷,她怎么这么不知轻重,又不禁轻斥一声:“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没好全吗?” “回去休息,让安娜过来,我已经醒了,没事了,不用你在这里。” 不说还好,一说,鸢也眼底就滚上来一层润色:“怎么会没事?你昏倒的时候,我摸了你的呼吸,差点还以为你跟我小表哥一样,说走就走。” 苏星邑一顿,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放缓了语调:“我不会。” 鸢也已经失去太多,现在最怕的,就是身边的人再一走了之。 他刚醒来,声音比之平时更沉磁一些:“你知道我不会哄人,不要哭了,不然我又要晕了。” 这种话居然是从一向最正经的苏先生口中说出来的。 鸢也破涕为笑,别开头,不让他看自己这幅样子:“这算什么威胁人的招数?” 苏星邑嘴角弧度很浅,声音很轻:“最怕你哭了。” 第246章 有一双浅色的眼 第246章 有一双浅色的眼 最怕你哭了。 这句话啊…… 十年前他从游轮上救下她时,也对她说过。 苏黎世夏季的天气很好,日均二十度体感舒适,鸢也起身打开窗户,徐徐微风拂面吹来,像温柔的轻抚。 她回头去看床上那个从外在的眉眼到内在的气质,都淡薄得好像晨间山林里的雾霭一般的男人。 如果有人说,没有谁可以十年如一日不变,她一定会反驳——苏先生就没有变。 和当年初遇,别无二致。 鸢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完整地回忆起那件事,此刻擦去覆在记忆上的尘埃,只觉得往事留下那些浓墨重彩的痕迹,从没有因为岁月推移而有一丝淡化,连细节都是如此清晰。 同样是一个六月天。 那艘名为“卡里忒斯号”的游轮,顺风行驶在海上,载着十几个女孩,借着夜色的掩护,开向一望无际的地中海。 被关在逼仄的玻璃盒里十几个小时,再经过货车的颠簸,以及这些人把她们抬到一间暗房里就不管,没有人告诉她们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们要做什么事?为什么还不肯放她们出来?越是未知越是害怕,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有几个女孩已经哭到失声,几乎昏厥。 鸢也脸色苍白,也开始撑不住了。 但她想,不能再这样下去,左右都是死,她宁愿搏一把。 她想逃。 她的玻璃盒靠着墙边立着,心一横,身体往玻璃壁使劲儿一撞,打着把玻璃盒摔碎她就能从里面出来的主意,结果盒子摔在地上,只是出现蜘蛛网一样的裂痕,没有碎。 而她反而摔得眼前发黑,身上每一块骨头都在疼,这也就算了,她现在倒在地上起不来,已经失去唯一撞碎玻璃盒出来的机会,她恼怒不已,而那边同样靠着墙放着的女孩,学着她,身体猛地撞向玻璃壁—— 她人小,盒子也小,可能是材质比较薄,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玻璃应声碎裂,女孩双手护住自己的脑袋,碎片噼里啪啦往四下飞溅。 太好了……鸢也费劲地扭头问:“你、你怎么样?” 女孩爬起来,暗房里没有光,只能看到她大概的身形轮廓,才一米出头,拍掉身上的玻璃渣,然后跑向她——玻璃盒是从外面上栓,她打开栓子,鸢也终于被放出来。 长时间被禁锢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鸢也四肢麻痹,半天才缓过来,低声说:“……谢谢。” 女孩抽泣着:“姐姐我好怕,我想回家……奶奶在家里等我,她的眼睛不好,天黑了看不清……” 这里透不进一丝天光,像地狱的十九层,鸢也往四下看了一圈,她也怕的,强行克制着身体的战栗,想让她冷静,也想让自己冷静,她咽了一下喉咙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舒。” “我叫小也。”鸢也擦掉她的眼泪,“我们一定可以回去的。” 小舒连连点头。 鸢也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门边去看,这些人大概是觉得她们被关在玻璃盒里出不来,门连上锁都没有,她打开一条门缝往外看了一眼,走廊上静悄悄空无一人,正是她们逃走的好机会。 她回来把所有玻璃盒都打开,放出其他女孩,都是和她差不多年纪,还有一些比她更小,她镇定地说:“外面没有人,我们一起跑。” 女孩们连连点头,她们不想留在这里,她们也想回家。 都是半大不大的孩子,遇到这种事情,哪谈得上有什么想法,鸢也的冷静成了她们的主心骨,都本能地听从她的安排。 鸢也开门先出去,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对她们挥手:“走!” 十来个女孩跟在她身后,出了暗房她们就开始跑,虽然不知道出口在什么地方,但都是拼尽全力地往前奔,像只要跑起来就能安全一样。 然而没跑多远,她们就被发现了,有人喊叫:“they-escaped!”她们跑了! 鸢也匆匆回头看了一眼,是一个美国男人,一边追一边吹响哨子,哨声尖锐,刺穿耳膜,小舒脚下踉跄摔在地上,鸢也将她拽了起来:“快跑!” 巨大的动静引起船上其他人的注意,走廊两边的门纷纷打开,出来的人衣着华贵,却都没有帮忙的意思,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都倚着门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仿佛是在看一场猫和老鼠的表演,有个女孩慌不择路地去跟一个男人求救,喊着“叔叔救救我”!男人哈哈大笑,直接把她拎进房里,砰的一声关上门。 鸢也双手发凉,双腿麻痹,她们这是被抓到什么地方……真的是地狱吧……这些是恶鬼吧…… 她跑着跑着左脚拌右脚扑倒在地上,刚好扑在一双男士皮鞋旁边,那双鞋没有躲没有避,动也不动地停在那里,鸢也怔怔地抬起头,首先就对上了一双眸色很浅的眼睛。 他站在门边,壁灯在他身旁,将他照得一清二楚,是那种,看过就忘不掉的容貌。 但此情此景下,鸢也根本没有功夫和心情去欣赏,她双手撑着地上爬起来,顾不上骨头的疼痛,继续跑。 追她们的人太多。 走廊四通八达,女孩们在惊和惧里失散开来,有一些慌不择路地撞进死胡同,被追上来的追兵堵住,有一些跑不动了摔在地上哭喊着救命,被追上来的追兵抓住…… 鸢也拉着小舒跑出了她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她看到走廊尽头有光,也许那就是出口,出口…… “close-the-door!”把门关上! 随着男人的叫声,旋即一扇铁门从走廊上砰的一下落下来,直接将那光挡在三米之外。 鸢也一把抓住铁栏杆,撼之不动,她红了眼睛,那是一种生路就在眼前被阻断的绝望,跟着她的头发被人一把揪住,几乎要将整个头皮撕扯下来的力道,那人怒骂:“跑!跑啊!我看你们还往哪里跑?!” “全都抓起来丢到暗房,给她们一个教训!” 她们注定要为这场逃跑付出代价。 其实她们成功逃生的可能性本就几乎为零,这是在船上,除非她们跳海,否则根本不可能离开。 她们都是他们的“货儿”,他们还想靠她们卖个好价钱,不能在她们身上留下明显的痕迹,所以对她们的教训,就是用细细长长的银针,刺入她们的指甲缝里,登时间,惨叫声充斥整间暗房。 鸢也看过《还珠格格》,还曾被容嬷嬷狰狞的面容吓得晚上做噩梦,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有一天,也要亲身经历这种疼痛。 十指连心,那一瞬,她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一张网兜住,不断地收紧,逼得她呼吸断却,缺氧而头晕,如有千万个人在她的脑子里擂鼓,生不如死也不过如此。 大概是被扎了三针,也可能是四针,她叫都叫不出来了,之后又来了一个男人,好像是这群人的老大,左边脸上有一大片青色的纹身,加上他那满脸横肉,看起来狰狞又可怕,凶神恶煞说:“谁第一个跑出去?” 女孩们都在哭,没有人说话。 他怒吼:“不说话就继续扎!” 鸢也摊在地上,脸上已经看不到一丝血色,她全身都在痉挛,恐惧加持下,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吧嗒吧嗒豆大的眼泪一直往下掉。 小舒早就受不住昏厥过去,其他女孩不想再受苦,有的指着小舒,有的指着她。 小舒太小了,才那么大一丁点……反正他们不会打死她,顶多就是,再挨一针…… 大概是有点英雄病吧,她忽然没有那么怕,动了动嘴唇:“……是我。” 她的声音虽然很低,但在一片哭叫里,也尤为明显。 面纹男一只手就把她从地上提起来,像拎着一只小鸡,在半空中左看右看,可怕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怪异:“漂亮啊。” 他像撕掉焉了的白菜叶子一样直接把鸢也的上衣撕开,舔了一下嘴唇:“白得跟块豆腐似的,日耳曼人吗?” 小弟说:“不是,这一批都是中国人,她就是那个……” 后面的话鸢也听不清楚,倒是面纹男听完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掐起鸢也的下巴:“长得不错,胆子也大,可以压轴做今年的‘卡里忒斯’,一定能比去年的价格更高。” 小弟笑笑:“史蒂夫也是这么认为。” 面纹男越看越垂涎:“但是她犯了错,不能不罚啊。” 小弟狗腿:“您说怎么罚?” 面纹男直接就把鸢也丢在地上。 鸢也原本奄奄一息,然而男人的气息就像毒药一样逼近,她从脚趾到头皮一下炸开,当即疯狂地挣扎起来:“别碰我!别碰我!” 小弟也没想到他会这样,愣了愣,想阻拦又不敢:“这会不会不好?她毕竟是压轴,您……” 男人压在鸢也身上喘着粗气:“我又不会真的进去,反正她也是要死,先让我爽一把又怎么样?” 鸢也手脚并用,然而她怎么敌得过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量? 她尖叫着,哭喊着,没有人来救她,恶心的感觉从每一个毛孔传来。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暗房里还装了摄像头在直播,她们刚才的受刑,还有她现在被侵犯,都通过摄像头传到船上每一个房间,方才那些冷眼旁观的客人个个都在叫好,他们就是以此为乐。 鸢也扭头躲避面纹男烟味浓重的口腔,恶心得想吐,手在地上抓着,指甲与粗粝的地面摩擦,接连断了几根指甲,抓到了一块东西,她看也不看,直接从男人的脸上划过—— “啊——!” 第247章 已经有客人叫停 第247章 已经有客人叫停 鸢也抓住的是玻璃碎片,是小舒摔碎的玻璃盒的碎片。 她那一下连自己都不知道用出了多大的力气,竟然把男人的半个耳朵都削下来。 面纹男捂着右耳满手是血,倒在地上一边惨叫一边翻白眼,他的小弟们都围在他的身边喊着老大老大。 鸢也从地上爬起来蜷缩到墙角,全身剧烈颤抖,她披头散发衣衫破碎眼神却狠极了,没有放开那块玻璃,在手心里握得很紧,像抓住唯一能自卫的东西,哪怕割破了皮肉血流一地,也如同没有感觉一般不肯松手。 面纹男暴怒爬起来冲向鸢也,鸢也本能地挥舞手里的碎片阻止他靠近,然而刚才她能伤到他是因为他没有防备,事实上她那么小的个子对他根本不构成威胁力,面纹男直接拽着她的头发提起来重重砸向墙壁—— 鸢也犹如一个沙包,身体飞撞上墙再滚到地上,从上到下的骨头都叫嚣着疼,喉咙里甚至已经泛起血腥味……她动不了了,感觉全身的骨头在这接二连三的重创里已经碎了…… 面纹男还觉得不解气,一脚踹过来把她再踹向墙角,看起来还要再打她一顿,鸢也闭上涣散的眼睛,想着要不再狠一点吧直接把她打死,她也算解脱…… “有客人叫停了!”一个小弟跑进来拦住面纹男,“老大,不能再打了!打坏了她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而且客人已经叫停,再打下史蒂文那边我们交代不了啊!” ……客人叫停?鸢也嘴角扯开一个讽刺的弧度,那些衣冠禽兽竟然饶了她一命。 再后面的事情鸢也就不知道了,她已经晕过去。 只是晕也晕得不踏实,身体的疼痛顺着她的神经攀爬进她的梦境,让她在梦里也备受煎熬,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一转身又觉得自己要被冻死了,她就在这热和冷里煎熬,整个脑子都是混混沌沌。 光怪陆离了,然后她就看到妈妈。 她刚刚失去妈妈没几年,最想念,最想见的人就是妈妈,偏偏平时是连梦都梦不到,唯独这一晚。 青城陈家的大小姐一如既往的端庄美丽,一身深紫色的长裙,裙摆点缀着钻石,像夜空里的星星,温柔带笑,喊着她的名字:“鸢鸢,鸢鸢。” 鸢也哭着朝她跑去,她要妈妈,妈妈…… 妈妈明明没有动,可她却怎么都接近不了她。 是妈妈在倒退,还是她在原地踏步? 鸢也不知道,总之她跑到精疲力竭,也拉不住妈妈的衣角。 再到后来,妈妈的身影渐渐化作烟雾消失,她彻底失去了她。 “妈妈……”她嘴里呢喃着,不知是梦还是真,仿佛有人将温暖的掌心贴在她的额头,然后下滑,擦去她眼角的眼泪。 再度拥有意识,是鸢也感觉到了溺水一般的窒息感,双手双脚本能地扑腾。 陈家在海上经商,她从小跟着小表哥他们学游泳,还算熟悉水性,狼狈地挣脱这场来自四面八方的水,哗啦一下冒出水面,茫然四顾,才发现她们十几个女孩都被扔进一个大池子里,四个黑皮妇人在帮她们洗澡。 洗干净,又剃去她们身上的毛发,让她们看起来更加细嫩光滑,摆在那里,就是一道可口的美食。 鸢也手掌的伤口被水泡得发白,还顾不上疼,就听见有个声音小小的,可可怜怜地喊她:“姐姐,姐姐……” 是哭得眼睛通红的小舒。 “……别哭,别哭。”鸢也有气无力地安抚,也只能叫她别哭,那句“我们一定能回家”她也说不出来了。 她们又被关进了玻璃盒。 这个玻璃盒比最初关她们上船的那个大,可以坐下来,鸢也双手贴在玻璃壁上,四周都是这样的盒子,一个一个放着,遍布整间房,关着和她一样的女孩。 她们仿佛是橱窗里待售的娃娃,等着客人来把她们带走。 带走…… 对,带走。 后来两天鸢也都在盒子里,看着身边的盒子被接连抬走,女孩的哭喊声不绝于耳,隔着玻璃震入她的耳螺。 轮到小舒,她徒劳地拍打玻璃壁叫着:“姐姐,姐姐,姐姐救我!姐姐救我!” 鸢也拍打玻璃壁:“放开她!放开她!你们放开她——” 谁会听她的话呢? 她带着女孩们逃过一次,现在还是要眼睁睁看着她们一个个被带走。 房间渐渐安静了,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四下好黑,没有一扇窗,鸢也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一颗可以照明的星星,她抱紧了自己的双腿,浑浑噩噩地想,小舒的奶奶怎么办?她的眼睛不好,天黑了看不清啊…… 不知道是累到昏厥,还是哭到昏厥,她有小段失去意识的时间,半梦半醒间,鸢也感觉自己被人抓了出来,折腾了一顿,又丢回盒子里。 过了一会儿耳边听到一阵怪腔怪调的英语,男人的声音:“……接下来就轮到我们的压轴了,大家都知道,每年我们都会出现一位‘卡里忒斯’,今年这一位,绝对是人间尤物!” 卡里忒斯,希腊传说里,宙斯和海洋女神的三个女儿的统称,她们欲望,是宴欢,是消费的人性化。 这艘船名为卡里忒斯,每一年压轴拍卖的女孩,也叫卡里忒斯。 鸢也惶恐地转动脑袋,眼睛被蒙上一层黑布什么都看不见,双手也被锁在壁上动也动不了,她感觉自己被带出了房间,去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不小心碰到“墙壁”,冷不防就被触了一下电,惊得她低叫一声。 耳边骤然响起一阵笑声。 ——她不知道,她是被放在了台上,台下都是客人,欣赏着她无助又恐惧的反应。 刚才那个古怪的英语又说:“她是亚洲人,但是看起来就像是有日耳曼裔的血统,最重要的是,她的皮肤非常白,身上没有一点瑕疵,请相信我,你们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漂亮干净的身体。” “注意了,我说的干净,是从内到外的干净。” “不信,我现在就可以为你们展示。” “或者,有谁想上来体验?” …… 鸢也在暗房里伤人的画面,早就通过直播到了所有人的面前,她那么小,那么脆弱,像一只误闯人类世界的麋鹿,却有着那么大的野性,这比一般的女该要特别得多。 何况压轴的“卡里忒斯”只有一个,谁能抢到,就是今晚最有面的人。 客人们蠢蠢欲动,对她是势在必得。 下了船,他们都是风度翩翩的上流社会,但在这里,没有法律,没有规则,可以释放天性,他们丝毫不用担心暴露真面目,主持人说可以“体验”,他们就像野兽一样兴奋地冲上台。 鸢也看不到……也庆幸她看不到,否则她就会见到她的玻璃盒外围满了男人,贴满了手,一张张狰狞的脸,一双双罪恶的手,如果不是有一个玻璃盒,她早就被人瓜分地一块肉都不剩。 可就算看不到,她也能听得到,笑声,叫声,魔音一般,响在她的耳边,她蜷缩在玻璃盒里,左支右拙。 说到底她也才那么大而已,怎么承受得住接二连三的精神折磨,她哭得眼睛上的黑布湿透,主持人打开玻璃盒把她拿出来,就有很多人用手来抓她,抓她的脚,她的手,像八爪鱼一样缠着她,她躲不开挣不掉,心理防线崩溃,犹如倒下的多米诺骨牌,失控尖叫。 “啊——” …… 后来苏先生告诉她,她当时叫得特别大声,在拍卖厅外的走廊都听得到,还说她叫了很久,他把她带回房间的一路她都在叫,一边叫一边像跳上岸的鱼一样蹦跶,他险些控制不住她,混乱间,她还打了他一巴掌。 那叫声一直到她被放在床上,眼睛上的黑布扯掉,猝不及防下的灯光刺得鸢也眼睛睁不开,有人用手帕擦去她的眼泪,帕子上带着淡淡的香味,比她待的暗房香,比她待的玻璃盒香,比所有靠近她的人香。 她受到了莫名的安抚,逐渐安静下来,才听到一道男人的声音说:“已经没人会伤害你。” 鸢也哭到抽咽,一边吸气一边睁开眼。 面前这个人,他有一双浅色的眼眸,有一副看过就忘不掉的容貌,她见过他一面。 她见过他。 其实只是匆匆一眼,甚至不算认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他跟其他人不一样,现在看到是他,绷得紧紧的神经突然松懈,她直接扑进他怀里,大哭出声。 他没有推开她,手从她的脑袋轻抚下去,顺到她的背脊,安抚她崩溃的情绪,只是有些无奈:“不要哭了,最怕你哭了。” …… 是苏先生啊。 …… “想什么?” 记忆里的苏先生此刻在身边开口,嗓音清冽,像山间泉水从指间流淌而过。 “没什么。” 苏星邑挑了挑眉,鸢也低头一笑,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她一直不想回忆十年前,偶尔在梦中遇见,都能将她惊出一身冷汗醒来,那是她一生中最黑暗的三天两夜。 可是今天想起这么多,却一点害怕都没有,反而有种跟过去握手言和的释怀,大概,是有他在身边的缘故。 他拉她出深渊的星星。 一颗星星。 第248章 不是第一次见面 第248章 不是第一次见面 之后苏星邑又卧床休养了两天,鸢也都在他床边照顾,看着他吃饭吃药,监督他每天工作时间,让他过了继承罗德里格斯家族之位以来,作息最规律的一段时间。 只是她每晚都要睡在沙发上,怎么都不肯回房睡,让苏星邑看着直蹙眉:“四楼到六楼,两分钟的路程而已,就算我有什么事,你也来得及上来。” 何况他已经没事,倒是她自己,头上的伤还没好全,再着凉怎么办? “你不喜欢安娜或者佣人给你陪床,万一你半夜有什么事,谁能发现得了?我还是守着你比较放心。” 苏先生瞥了眼床头的呼叫铃:“就算有事,我也不至于连个铃都按不下去。” 鸢也翻起旧账:“你上次不还说晕就晕了?” 苏星邑蹙眉:“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顿了顿,苏星邑退一步:“今晚让佣人守在门外,你回房睡。” 鸢也两个字:“我不。” 苏星邑:“……” 鸢也弯起嘴角,倒了杯水给他,慢悠悠道:“除非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心情好,就听你的话回房睡。” 原来陷阱是在这里。苏星邑身体后倾,靠在了床头,挑了一下眉:“说吧。” “十年前应该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鸢也一句问出。 苏星邑神色一顿,微微收敛。 鸢也再问:“我们是不是在更早之前就认识了?” 她这两天想的最多的,就是这两个问题。 这些年她有意无意忘却那段过去,所以都没有去多想,那天回忆才发现处处奇怪。 首先,他为什么会上游轮?其次,那么多被拐卖的女孩,他为什么只救她? 虽说有点自恋,她很难不去怀疑,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她去的?所以他在游轮之前,就认识她的吧? 鸢也紧紧盯着他的脸,没有错过他一点神色变化。 但苏星邑在短暂沉默后,否认了:“你想多了。” 鸢也不禁追问:“那你上那艘游轮做什么?” “卡里忒斯号游轮不止是贩卖幼童,也可以做别的交易,我上去,自是有事要做。” 鸢也一顿,倒也知道,那艘船就是整个欧洲阴暗面的缩影,“业务”众多。 她在陈家长大,又嫁入尉家,没有天真无邪到觉得罗德里格斯家族,是毫无污垢地屹立在瑞士数百年不倒,家业越大,背后就越复杂,非常手段也用得越多。 所以十年前,苏先生上那艘船,是为了“非常手段”? 这个解释确实比他是为了她上游轮要合情合理得多。 苏星邑微微眯起眼睛,记忆跨过时间,又去到那一年惊鸿一瞥:“那天偶然路过拍卖厅,看到他们互相竞价,好奇是怎么样的女孩能引起争夺,才进去看看。” 鸢也眨眼:“然后就看上了我?” “别的小女孩都在哭,只有你恶狠狠地盯着所有人,像我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狼崽子。”苏星邑唇际带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鸢也一梗:“所以你就把我当成宠物救了?” “这么想,也不是不可以。”苏星邑伸手轻拍了一下她的额头,“这个答案满意了吗?可以回房睡了吗?” “满意个头啊,我气都气死了。”早知道就不问了,感情她这些年拿苏先生当朋友,苏先生拿她当宠物? 越想越不甘,鸢也抬起杠:“不是,你们瑞士人这么嚣张的吗?养狼当宠物?” 苏星邑这下真是笑了:“在山上捡来的,起初以为是小狗,大了才知道是狼。” “那只狼呢?” “放回山林了。” “为什么?” 话题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讨论他小时候那只狼,两人竟也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苏先生瞳眸溢出漂亮的光,学着她那句话:“因为瑞士人还没有嚣张到能在养一只狼在家里。” 鸢也啧声,她从来没见过真正的狼,还以为真能开开眼呢。 苏先生看她一脸遗憾的表情,情难自禁地笑出声,天生冷清的人笑起来别样好看,鸢也看着也不禁跟着笑了。 今天天气极好,晴空万里无云,日头藏在苍穹之后,微风习习,撩着窗帘摇曳。 室内有了一段沉默但不尴尬的安静,鸢也拿起他的手,包在自己手心,轻声说:“你去做手术吧。” 苏星邑看着她。 “我问过医生,四年前做,有90%的成功率,现在只剩下70%,但是再不做的话……现在已经没有对你很有用的药了,下次再这样,该怎么救你?” 鸢也回视他的目光,定好了决心:“你去做,我留你身边,照顾你。” 苏星邑听出她话里的话:“不去见李希夫人了?” 鸢也说:“等你好了再去。” 见了李希夫人,斗争就开始了,她又要回到旋涡之中。 四年前的苏星邑尚且不敢放她独自面对,何况是现在,所以只有她不去见,暂时当个“死人”,离开沅家的视线,留在他的身边,他才能安心去做这个手术。 想到这里,鸢也心下也不禁流露了几分可笑。 尉迟各种手段就是要她乖乖做个死人,不露面不出声安安静静,那会儿她拼了命反抗,现在却是自愿。 所以说,让她无法接受的,从来不是假死这件事,而是尉迟这个人。 苏星邑道:“去年一整年,李希夫人都没有离开过法国,错过这次机会,你可能要再等一年半载。” 法国是艾尔诺家的地方,在情况不明朗的时候,在他们的地方露面,到底还是不安全,所以他们是在等李希夫人离开法国,偏偏李希夫人也是个很少外出的人,要在别处见她一面,确实很难,错过这个机会,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这些鸢也都知道,也权衡过了:“那就等吧,我又不是没有时间。” “不着急报仇?” 鸢也摇摇头,急的。 她无时无刻不在想报仇,可他已经为了她错过一次手术,她不想他再错过第二次。 苏星邑将手从她掌心里抽出,反而握住了她的双手,鸢也抬起头,他在这进退两难里找到了一个让彼此周全的办法:“去吧,等你回来,我再做手术。” 鸢也怔了怔:“你放心?” “当年不放心是因为你远在晋城,现在你在苏黎世,在这里,就算是沅家也动不了你。”苏星邑嗓音轻缓,“我护得住你。” 看他半响,鸢也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他的手上。 “好。” …… 两日后,鸢也和安娜一起出发英国伦敦。 登机前,鸢也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看到安娜在打电话,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她走近了都没发现。 “安娜。” 安娜马上收起手机:“小姐。” “你在跟谁打电话?”鸢也看向她垂下的手。 “跟庄园里的佣人,嘱咐他们明天早上要记得准备好先生所需用的东西,免得先生起来吃个早餐都要等。”安娜掩饰性地笑笑。 “庄园的早餐,不一直都是佣人们准备的吗?还要你再特意叮嘱一遍?” 安娜抿唇:“嗯,以防万一。” 可她怎么不相信呢?鸢也眯了一下眼睛,快速从她手里抢过手机。 安娜猝不及防被她得逞,下意识去抢回来,但鸢也已经看到最近通话,明明是tracy医生。 “为什么给医生打电话要骗我?”她脑子转得飞快,“苏先生出事了?” 安娜欲言又止,鸢也心下一沉,马上转身往回走。 第249章 是巧合还是遗传 第249章 是巧合还是遗传 安娜快步追上来挡在她的面前:“小姐。” 鸢也停下脚步,淡淡地看着她,语气一变:“安娜,我记得苏先生已经把你指给了我,难道你以前在苏先生身边,也是这么阳奉阴违?” 安娜急急否认:“不是!” 鸢也故作恍然大悟:“所以你只是看不起我,觉得我比苏先生好糊弄?不欺瞒苏先生,只欺瞒我。” 安娜都不知道她是怎么上升到这个地步:“安娜、安娜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那我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鸢也摇头苦笑,“我现在还有什么承受不了?” “……”无可奈何之下,安娜只好实话实说,“先生安排了这周日做手术。” 鸢也脸色骤然一变:“他不是说等我回来再做吗?”她要下周一才回去啊。 “先生是想给小姐一个惊喜吧。”安娜硬着头皮道。 惊喜? 惊吓还差不多! 鸢也愠着火,他是怕她看着他去做手术,会担惊受怕寝食难安,索性趁她不在把事情做了吧! 这个男人……! 鸢也拉着行李箱就走:“我们现在就回去。” 安娜却没有动,问出一句:“小姐回去除了守在病房外还能做什么?” 鸢也回头。 安娜说:“手术有医生护士负责,术后有专业看护负责,小姐至多就是照顾先生,可也未必有佣人做得好。” 鸢也嘴唇一抿。 “安娜说这些,不是贬低小姐,只是先生不告诉您手术的时间,就是不想他的事情耽误小姐你的事情,小姐您不要辜负先生的心意才是。” 不想他的事情,耽误她的事情。 鸢也握紧了行李箱拉杆。 她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定定地站着,神色来回变换,那边广播在提醒航班即将起飞。 最终她脚步一转:“走吧。” 说得对,她现在回去,也只能守在他的病床边,其他的都做不了,还不如他去做他的事情,她去做她的事情,做完了,再安安安心守在他身边,陪他康复。 苏黎世直飞伦敦只要两个小时,鸢也没有闲着,打开ipad浏览李希夫人这次在伦敦的行程,寻找碰面机会。 安娜在她旁边的座位,道:“李希夫人是老教父的亲妹妹,也是hmvl的董事之一,她身份正统,能力不俗,老教父卧病在床这两年,集团里重大的决策,大多是由她拍案做决定,我们这次见她,要安排好万全事宜。” “都说姑嫂关系和婆媳关系一样难搞,原来这个定律在欧洲也说得通。”鸢也的话听起来像是调侃,语气却没多少玩笑的成分。 这位李希夫人,也是知道她的存在的,虽然没有证据表示她派人追杀过她,但她对她确实没有多少善意——从她明知道兰道夫人要杀她,却袖手旁观这一点就能看出。 当然,比起三番四次派人追杀她的兰道夫人,她还是好一些的,所以才有可能和她达成合作。 “李希夫人未婚?” 安娜颔首:“是。” 所以她是以沅家人的身份参与夺权,鸢也思忖着:“老教父卧病在床两年,从来没有清醒过?没说过财产怎么分配?” 说到这里,她还不知道:“老教父得的是什么病?” “白血病。” 鸢也一怔,然后低低地重复:“白血病。” “主要是白血病,还有一些并发症,做过化疗和放疗,年前也移植过造血干细胞,但效果甚微,已经到了口不能言的地步,大概一月前还进了抢救室,上了ecmo。”安娜说。 鸢也放下手,将头转向窗外,外面是云端,白茫茫的一片,她心绪乘风不知飞向了哪里。 白血病,又是白血病。 巧合,还是,遗传? 她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那个孩子的笑容,身上不知哪条神经在扯动,有了细微的疼痛。 “回头,你帮我找一个血液科专家过来,我有些事情想了解。” “好的小姐。” 两个小时后,她们在伦敦落地,住进了罗德里格斯家在伦敦的房子,这里有充足的人手保护鸢也,供她调派。 拍卖会开始前一天,李希夫人一行人终于抵达伦敦,然而负责盯着李希夫人动静的比伯却告诉她们一件事:“李希夫人根本没有来伦敦。” 安娜倏地站起来:“她没有来?你确定?” 比伯沉声:“确定,我们从机场一路跟到酒店,李希夫人的团队里确实没有李希夫人本人,只有她的贴身侍从穿着她的衣服,假扮成她。” 相比安娜得知所有安排功亏一篑后的懊恼,鸢也倒是淡定,倚着柜子,手里是一杯柠檬水,慢慢喝着:“能查到她去哪里吗?” 比伯点头:“需要一点时间。” “去查吧。” “是。” 鸢也含了一口柠檬水,再慢慢咽下,有趣地笑了:“她跟大家玩了一个障眼法。” 所有人都以为,她离开法国巴黎是为了英国伦敦这个拍卖会,谁知她却是让亲信乔装改扮,代替她前来,而本人消失无形。 李希夫人,兰道夫人最大的对手,她想要的合作伙伴,也有那么多不为人知。 她喝完了杯里的鲜柠檬水,又加了小半杯泡着,最近喜欢上这个口味,然后拿起手机,给苏先生打去了电话——他的手术安排在后天早上。 刚结束通话,比伯就查完回来了:“李希夫人在巴黎机场和团队分开,独自一人去了不丹。” 不丹,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整个不丹就只有一个国际机场,天黑后还不开放升降,出身高贵声名赫赫的李希夫人,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安娜亦是问:“她去不丹做什么?” “暂时不知道,她中间转了几次机,应该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鸢也没有考虑多久:“我们也去不丹。” 安娜却迟疑:“小姐,这怕是不好吧。” “哪里不好?李希夫人太蹊跷了,没准我们拿下她的关键就在这里。” “可是……” 鸢也纳闷,怎么英国来得,不丹去不得? 转念一想,她明白了:“不丹和中国接壤,你怕我被尉家发现?” 安娜确实怕这个,尉家的势力庞大,不能小觑。 鸢也走到玻璃窗边,伦敦有一个好天气,日光折射进她眼底,却化不开那层冰霜。 “他已经相信我死了,连我的‘尸体’都不捞了,又怎么会发现我去了不丹?” 她在晋城养伤那一个月,不用去刻意打听,关于他的动态就会自己飞到她面前。 他是亲眼看着她跳河的,也是第一个放弃打捞的。 也是,她活着的时候对他有用,可以是阿庭的“药引子”,她死了就一点作用都没有,利弊算得最清楚的尉总,又怎么会浪费精力在一具没有用的尸体身上? 捞个三天已经是看在两年夫妻情分了,还不知足? 鸢也唇边难以抑制地扬起一抹讥笑,到底才过去两个月,还没能修炼出一副对尉迟的事情泰然处之的本事,此刻一想起来,那些恨意又在胸腔中冲荡,叫-嚣着要出来以牙还牙。 转身从窗边离开,鸢也拿起柠檬水一饮而尽,啪的一声将杯子放回桌上。 “订票,我们去不丹。” 她一定要见到这个李希夫人。 …… 与此同时,晋城尉公馆。 尉迟从二楼走下来,客厅里是黎屹:“尉总。” 尉迟颔首,接过他双手递给他的票夹,里面是机票和一些必要手续,机票露出一角,上面印着目的地——不丹。 黎屹再次说:“还是让我跟着您一起去吧。”他的伤才刚刚痊愈,就要只身远赴国外,到底是不安全。 尉迟温漠:“不用。” 然后便迈步往外走,佣人推着他的行李箱跟随出去,司机送他到去机场。 管家担忧又不解:“少爷是要去做什么啊?” 自从少夫人去世后,少爷原本内敛的性子,就变得比以前更沉静,行事越来越叫人看不懂,这次又突然说要去不丹,好好的,去那个国内连直达的航班都没有的国家做什么? 黎屹倒是知道尉迟想去做什么事,但是不好说,只能是轻叹一口气。 …… 不丹的首都是廷布,李希夫人就是来到这里。 因为交通不方便,鸢也他们几经辗转,降落在了印度边境一个机场,再搭乘吉普车进了廷布。 这个城市与西藏接壤,宗教文化互相影响,鸢也从窗外看出去,入眼所有景物,都充满了藏教文化的色彩。 她按亮手机屏幕,上面有两个时钟,一个是苏黎世的时间,一个是廷布的时间,后者比前者快四个小时,如果她现在就能见到李希夫人,顺利达成共识,再搭乘今晚的飞机回苏黎世,那就还赶得上他的手术……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因为是长途跋涉,鸢也的身体又不算好全,下了车,她整张脸都是白的,脑袋也晕乎乎,不得不先到旅馆休息。 鸢也在旅馆睡了两个小时,醒来时感觉胸口闷得喘不过气,连忙爬起来,奔进洗手间:“呕——” 第250章 全都是留给她的 第250章 全都是留给她的 安娜听到动静,连忙推门进来:“小姐!” “小姐您怎么了?” 鸢也按下冲水键,又接了杯水漱口,撑着盥洗台缓了一会儿,才对她安抚地笑了笑:“没事。” 她连嘴唇都白了怎么会没事?安娜担忧:“我去找个医生给您看看吧?” “不用,只是晕车而已。” 廷布是一个号称没有一条笔直公路的城市,搭乘吉普车过来这一路,七转八转,把她都转晕了,再者,虽然不太可能被人发现,但凡事还是多留一个心眼比较好,他们一群外国人兴师动众找医生,太显眼了。 鸢也身上有些发冷,穿上外套,顺便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就算现在马上动身回苏黎世,也赶不上苏先生的手术……算了,原本就是异想天开。 锁了屏,鸢也回头问:“你们找到李希夫人了吗?” “比伯还在找。”安娜抿唇,“小姐,您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在飞机上就没吃什么,刚才又吐了,再不吃点什么下去垫垫,胃里要不舒服了。 不说还好,一说,鸢也的肚子也开始抗议了,她没有强撑,点头答应:“好。” 旅馆楼下就是餐厅,但食物种类不多,安娜让他们随便上一点,结果送上来的,全都是红红彤彤的麻辣,比川菜还有过之无不及。 “小姐刚刚吐了,怎么能吃这么重口的东西?”安娜眉头直皱,想跟店家说换一些菜来。 鸢也喜欢吃辣,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拿起筷子:“刚才一路过来你没发现吗?好多居民都把辣椒晒在屋顶,可见他们的饮食文化就是这样,多半也只有这些菜,将就着吃吧。” 她尝了一口,然后笑笑:“还不错,他们的辣椒很特别,跟我以前吃过的那些不太一样,回头我们离开,跟他们买一些让苏先生也尝尝。” 安娜说:“先生不吃辣。” 鸢也一愣:“他不吃吗?” “以前就不吃,生病后医生叮嘱他的饮食要清淡,他就更没有吃了,上次吃了一点就咳嗽了。” 上次…… 苏先生的自制力没得说,不能吃的东西坚决不会馋,所以上次让他碰了的辣菜……是她快递去给他的那两道? 鸢也看着面前这些菜,叹了口气,她怎么又给苏先生添麻烦? 苏先生怎么又……这么包容她呢? 她拿出手机,顺手给苏先生发去一条信息——吃饭了吗? 苏星邑收到消息时,刚做完术前最后一项检查,主刀医生按照规定,拿来了一份手术同意书给他签字。 他翻开看,目光从每一行字上游走而过,老佣人在旁伺候,也跟着看了看,阅读到其中一条时,不禁皱眉:“手术成功率只有30%?不是70%吗?” 主刀医生说:“70是最好的情况,30是最坏的情况。”手术同意书就是要尽可能把会出现的危险罗列出来,告知病患和病患家属,他们不敢有任何隐瞒。 老佣人忙追问:“那是70的可能性大,还是……30的可能性大?” 主刀医生知道眼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罗德里格斯家的家主,他身上的关系错综复杂,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性命至关重要,越是如此,他越是不敢给出肯定答复:“手术过程可能发生的状况多不胜数,我们只能保证一定竭尽全力,其他的……不好说。” 如果说70%是需要经过深思熟虑才能做下的决定,那30%就是要慎之再慎,老佣人不安地劝道:“先生,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事实上,苏星邑决定做手术,并没有告知罗德里格斯家任何人,正系又只有他一位继承人,如果他出事,这么大的家业要怎么办? 苏星邑目光淡淡地停留在那个“30”片刻,复而抬眸,没有回答他的话,说的是:“让人把四楼书房,办公桌大抽屉里,密封袋里的文件送过来。” 老佣人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也领了命,打电话让庄园里的佣人把东西送来。 这份文件,老佣人在苏星邑身边伺候久,并不陌生,忘了是从多少年前就存在,只是从没有看过里面是什么内容,这次苏星邑终于当众把它打开,老佣人眼尖,一下就看到上面的字,顿时一惊:“先生,这……!” 苏星邑拿起钢笔,翻到最后一页,语气比清晨绿叶上的露珠还要清透:“如果我醒不过来,等她回来,就把这份东西给她。” 老佣人眸子剧烈颤抖,过于震惊乃至都忘记了阻拦,他已经走笔流畅地签下名字,笔尖停在最后一笔:“我醒得过来,这份东西,将来也是她的。” 末了,他顺手把手术同意书也潦草签完:“收走吧。” 老佣人颤着手去将文件拿起来,脸上的表情是惊,是讶,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这是……财产转让合同! 他把自己名下所有动产和不动产,全都转给了鸢也! 等同于,把整个罗德里格斯家都交给了鸢也! 而且这不是他刚刚做下的决定,而是从几年前,从他的身体还好的时候,他就已经准备好一生无妻无子,把自己的所有,留给鸢也。 先签了财产转让书,才去签手术同意书。 先她,后自己。 老佣人张了张嘴,无法组织出语言来描述此刻的心情。 他在庄园几十年,也算是看着他长大,他现在这样,他也忍不住眼眶湿润,到最后只问出一句:“她……值得吗?” 苏星邑看不见底的眸子激流暗涌,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事情藏在其中,他说:“你不懂。” …… 鸢也收到苏先生的回复,说他吃了。 唉,苏先生人设不倒,问一就答一,绝对不会聊二。 她嘴角弯了一下,正想把她吃的东西拍个照发给她,恰好这时,比伯回来了。 “小姐,找到李希夫人了。” 她马上收起手机,起身就走。 三人赶到李希夫人的旅馆门口,刚好看到李希夫人从旅馆里走出来,她身穿黑色长裙,十分低调,很快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他们也立即跟上。 鸢也紧盯着前面那辆轿车,凝声问:“她以前来过廷布吗?” 安娜摇头:“没有,但也可能是我们之前没有发现。” 廷布是鸢也见过宗教色彩最浓郁的城市,路上随处可见穿着红色袈裟的喇嘛教信徒,寺庙也多不胜数,李希夫人去的,便是一座寺庙。 鸢也微微眯起眸子,不相信这个在沅家叱咤风云的女人,千里迢迢来到不丹,只是为了拜拜佛,看她全身漆黑的装束,倒像是来祭奠什么人。 她没有轻举妄动:“等她走了,我们再进去看看。” 李希夫人没有在寺庙里逗留太久,半小时后,一个身穿红色袈裟的喇嘛便将她送了出来,李希夫人双手合十微微鞠躬,看起来十分虔诚,刚才送她来的那辆轿车也开了过来。 鸢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李希夫人,所以发现,她打开后座车门要上车时,不知道看见什么,神情骤变,似是惊愕。 鸢也奇怪,这不是她的车吗?车里有什么把她吓成这样? 只是从她的方向看不到她的车内,只见她停顿五六秒钟后,还是弯腰上车了。 李希夫人的车子开走后,鸢也马上下车,进了那座寺庙。 送李希夫人离开的那个喇嘛还没走远,鸢也本想直接过去拦他,但想到藏教仿佛有很多禁忌是关于女人的,她不想冒犯,就让比伯去了。 比伯借助翻译器沟通,喇嘛没有防人之心,几句话便问了出来。 道了谢,比伯快步回到鸢也身边说:“李希夫人在这里供了一盏长明灯。” 安娜是瑞士人,信仰不同,听不懂这种专业名词:“什么是长明灯?” “长明灯一般是为故去的人供的,引导他们早登极乐。”鸢也刚才看到李希夫人一身黑衣出现在寺庙里时,就觉得她是来祭奠什么人,还真的被她猜中了。 安娜蹙眉:“沅家有自己的宗祠,也有自己的陵园,再不济法国境内也有不少寺庙,她真想供奉什么,何必舍近求远来到廷布?” 鸢也强调:“是用拍卖会做了障眼法,千里迢迢来到廷布,供奉一盏长明灯。” 这么偷偷摸摸,可见她供奉的这个人,是见不得人的。 也可见,他们没有白来了这一趟,真叫他们发现了李希夫人的秘密。 比伯说:“我去问问喇嘛她供的人是谁?” 鸢也道:“喇嘛不会说的,这是香客的隐私。” 安娜问:“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鸢也看了一眼这座挂满了经幡的寺庙:“就说,我们也要供一盏长明灯。” 他们这个说辞摆出来,喇嘛倒是没有怀疑,只是看他们都不是本地人,怕他们是游客图个有趣,随便放了个灯就走,特意告诉他们,放了这个灯,每年都给香油钱,没有给,灯就不能再放下去,会被撤走。 鸢也表示知道,喇嘛就带着他们去了寺庙的偏殿。 甫一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满殿的莲花灯。 三面墙砌了梯形的台阶,阶上放满了最常见的那种小油灯,整座大殿只靠那些火光照明,也十分明亮。 鸢也粗略扫了一眼,这里起码有两三百盏。 廷布最常见的就是寺庙,但是人口不多,这座寺庙能被供奉这么多长明灯,在当地应该颇有地位。 喇嘛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登记的册子,说了一句话,比伯用翻译器翻译出来:“他说在纸上写下要供奉的人的名字和年龄。” 鸢也一顿。 他们混进来是为了打听李希夫人供奉的对象,没想过自己要供奉的人,一下就被问住。 她目光落在喇嘛身后一盏用藏语写了名字的长明灯上,摇曳的烛火晃得她走了下神。 长明灯,超度往生…… 第251章 就是对尉迟的恨 第251章 就是对尉迟的恨 安娜正想随便编造一个名字糊弄了事,鸢也就突然说出两个字:“扎西。” 就叫扎西。 鸢也抿唇,拿起毛笔,在红纸条上,一笔一划写下这两个字。 “我记得听人说过,扎西在藏语里吉祥的意思,如果他还有来生,我希望他下辈子能吉祥。” 写完了,喇嘛便将红纸条贴在长明灯的灯座,爬上人字梯,将长明灯放到高处的空位里。 安娜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她说的这个‘他’,是那个死在巴塞尔山林的孩子。 鸢也趁着喇嘛不在,拿起那本登记的册子快速翻看,寻找李希夫人的记录,脸上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但安娜发现,在伦敦提起尉迟也好,在这里提起那个孩子也罢,每次提起过去那些事,她都像更加坚定了什么,做起事来更加果决。 仿佛,驱使着她不断前进的动力,就是对尉迟的恨。 册子上的文字是藏族文字,比伯拍下来后用软件翻译图片,很快找到“李希·艾尔诺”这个名字,她的灯对应的序号是125,名字是“bright”,已经供奉了二十年。 也就是说,李希夫人长达二十年都来到廷布这座寺庙里,供奉一盏长明灯。 这么大的动作,竟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连苏先生交给她的资料里也没有,要不是他们这次误打误撞跟踪到李希夫人,也都不知道这件事。 这个bright,是李希夫人的什么人? 鸢也看过殿内所有长明灯,拿了翻译器问喇嘛:“师父,为什么有的灯是红色的,有的灯是粉色的?” 喇嘛放好了灯,回头道:“粉色代表被供奉的是不足三岁便夭折的孩子。” 鸢也那盏灯就是粉色的,而比伯找到的125号灯也是粉色的,也就是说,李希夫人供奉的,也是一个夭折的孩子。 bright,孩子的名字是bright,明亮的意思。 鸢也眯了眯眼睛,想起曾看过李希夫人的资料里一些很……微妙的地方,隐隐明白了什么。 离开寺庙,重回旅馆,天已经黑了,鸢也先去洗了个澡。 刚从浴室出来,刚好看到手机在床上响铃。 知道她这个手机号码的只有一个人,她嘴角轻轻弯起,刚才还在想要给他打个电话,他就先打过来了。 她拿起手机,顺便钻进被窝,廷布入夜后的气温直达零度,她呼出口气,然后才滑动屏幕。 那边果然传来她想的那个人的声音:“去洗澡了?” “……安娜不会连这种事情都要跟你汇报吧?” “猜的。”苏先生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入耳更多几分磁性,“见到她了吗?” 鸢也说:“见到了,但是没有说上话,不过她明天早上还会再去寺庙,到时候再见一个面。”说着她也问,“先生有什么想叮嘱我的吗?” 安娜、私人医生、比伯还有罗德里格斯庄园的佣人们,对他的称呼都是一本正经的“先生”,她的语调也没有刻意变化,只是天生嗓音微微上翘,于是这两个字每每从她口中说出,总让他一顿。 不过这停顿不明显,鸢也都没有察觉到,苏星邑自然地续下话:“我和李希夫人见过几次,她的言行举止没什么攻击性,以你的本事,能三两句话里找到和她相处的办法。” 鸢也弯弯唇,收下他这个夸奖。 “但也不要掉以轻心,这两年她在hmvl里颇有话语权,手段也不错,初次交锋,没有把握说服她,就不要说太多。” “我知道。”毕竟是老教父的亲妹妹,又怎么会是小人物? 想起老教父,她也想起下午在寺庙里那个猜测,眸中转了转:“老教父和李希夫人的关系怎么样?” “一母同胞,血脉情深。” 简单概括的八个字,就能证明他们的关系确实很不错,鸢也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关于李希夫人的话题到此结束,苏星邑转口问:“听安娜说你水土不服?” 鸢也在被子下伸了个懒腰,声音散漫了一些:“晕车而已,现在没事了。” “廷布接近西藏,可能有高反,不舒服就让安娜去买点药。” “嗯。” 鸢也困了,闭上眼睛,有一阵子没有说话,苏星邑那边也安静了下来,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交错。 就在苏星邑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忽听见她说:“你答应我吧。” 苏星邑不解她指什么:“嗯?” 鸢也的声音闷闷的,像是钻进被子里发出,乍一听多了几分恳求的意味。 苏星邑站在窗边,一贯清浅的眸子映着了夜色,也黑了许多。 她很少示弱,人尽皆知的桀骜脾气,这样的恳求,他也只在十年前听过。 那是她刚刚被接到苏黎世时,游轮上的恐惧还没有平复,谁都不相信,只肯吃他给的东西,只肯用他给的东西,晚上让安娜陪着她睡,结果半夜抱着枕头,坐在了他的房门前。 他从书房忙完公事回房,就看到门缝下泄露出的微光,在地上铺开一个四五十公分大小的半圆,她就蜷缩在那个圈里。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一过去她便惊醒了,以为他是来赶她走的,拉着他的西装裤脚,用现在这种恳求的语气说:“我在这里,我不吵你,别赶我走。” …… 苏星邑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嗯?” 鸢也说:“明天手术,一定要顺顺利利。” 苏星邑垂下眸子:“嗯。” “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嗯。” 心满意足,鸢也的眼皮彻底盖下去,喃喃道:“那你等我回来。” 尾音渐渐消失,苏星邑听着她的呼吸变得均匀,大概是睡着了。 他才说:“等你回来。” …… 翌日早晨,鸢也醒来摸到手机,发现已经没电关机,找了快充连接,而后便去洗漱。 待收拾好了一个可以出门的样子后,她才开机,电量已经百分百,她随手点开通话记录,发现她昨晚和苏先生的电话竟然持续了四个小时。 难怪会没电关机。 苏先生怎么都不挂电话啊? 鸢也挠挠没有头发的脑袋,顺便给他发去了一条信息——顺顺利利。 第252章 苏星邑是个骗子 第252章 苏星邑是个骗子 寺庙一般都是早晨人多,李希夫人不想让太多人看到自己,便选了一个午后的时间,再次来到寺庙。 二十年来,她每年都是这个时候亲自到廷布,为bright请德高望重的喇嘛诵经超度,昨天她来寺庙,就是为了跟喇嘛确认今日诵经仪式。 她还是一身黑衣,小喇嘛把她带到长生殿,双手合十说:“夫人请稍等,师父马上就过来。” 李希夫人颔首,喇嘛便下去做事,独留她一人在殿内。 殿内几百盏灯烧的都是佛油,空气里有淡淡的香味,李希夫人走到bright的长明灯前,看黄豆大的火焰跳跃在灯芯上,几近透明的浅橙色,又隐隐泛着蓝。 她思绪有些飘远,想起了很多往事,直到有人进入长生殿发出动静方才回神。 李希夫人以为是诵经的师父来了,平复了一下情绪,转身正要问候,却见来者是一个女人。 她拿了香在油灯前点燃,背对着她,看穿着年龄应该不大。 难怪连香都拿错。 李希夫人提醒:“就算在这里供有多盏灯,也只需点三根香就足够。” 她拿了六根香。 女人声音里有娓娓的笑意:“我知道,另外三根是替夫人点的。” 李希夫人微微一愣,女人已经点好了香,手掌一扇,将火焰灭去,只剩下淡淡的烟雾升空,然后回头对她微笑:“李希夫人。” 她丝毫没有遮掩容貌,李希夫人一下子就认出来,脸色骤变:“你……!” “看来夫人认得我。”对比她的惊愕,鸢也淡定极了,将多出的三根香递给她。 她……她居然还没死! 李希夫人脸色飞快变换,非但没死,还出现在这里!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李希夫人二话不说就要走,门外安娜和比伯同时露面,挡住她的去路。 她认出了安娜这个总跟在苏星邑身边的秘书,顿时明白:“罗德里格斯家。” 是罗德里格斯家救了她! 鸢也在她身后悠悠提醒:“夫人,上香吧,再烧下去,香就要过半了。” 到底是看多了大场面的人,李希夫人只在突然看到已经死去的人,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的第一时间,有些许惊讶和慌乱,这会儿已经恢复冷静,回过头仔仔细细看着这个传闻中的私生女。 “你倒是命大,三番四次死里逃生。” 鸢也仿佛没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客气:“论起来,我应该唤夫人一声姑姑。” 李希夫人冷笑:“艾尔诺家什么时候有你这个女儿?” “姑姑知道有我这个女儿就好。”鸢也笑得愈发和善。 李希夫人看她这般故作姿态,再看向门外的安娜和比伯,不耐烦跟她玩什么迂回:“你能找到我在这里,还不避讳地露面,看来是有话要跟我说?” 她看起来有点急躁,和传闻中那个可以执掌hmvl的女强人不太一样,鸢也猜,是因为她担心自己的秘密已经被她发现的缘故。 鸢也柔声:“是有一件事想和姑姑商量。” “商量什么?要我配合你与罗德里格斯家,谋夺我们艾尔诺家的财产?”她短促地笑了两声,“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一个人来的不丹?你信不信,我能让你这条一而再,再而三苟存下来的命,今天就葬在廷布!” 安娜眉心一怒,就要进门,鸢也却是微微蹙眉,故作苦恼:“姑姑,在弟弟面前,我们就不要唇枪舌战了吧?” 紧接着安娜就看到,李希夫人的脸色在听完鸢也说出这句话后,掠过一丝很明显的慌乱,想了想,收回了脚步。 鸢也也看到了,虽然她很快就隐藏起来,但那一瞬间的反应,已经足够证实她的猜测是对的。 那个叫bright的孩子,果然是她的亲生子,她和……的亲生子。 传说中终身未嫁,全心全意辅佐老教父打造hmvl商业帝国的李希夫人啊,果然是兄妹情深。 情深两个字在心里被她品出了讽刺的意味,鸢也面上笑容不改,再次将那三根香送到李希夫人的面前:“姑姑真的不上香吗?” 香已经燃烧过半,落了烟灰在鸢也白皙的手指上,李希夫人定定地看着,终是抿了一下唇,从她手里接过香,走到蒲团上跪下。 鸢也跪在她身边,没有祷告,只是看着香慢慢化为烟雾,语气轻曼:“怕被人知道他的存在,不惜把他的长明灯放在这偏僻到荒芜的廷布,觉得他生来罪孽,二十年来每年都要在他的忌日办一场诵经仪式超度,姑姑如此诚意,一定能打动佛祖和菩萨,让弟弟早日投胎转世。” 李希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还知道什么?” 鸢也笑了笑:“我还知道什么,取决于姑姑能给我多少说话的时间。” 李希夫人加重力道加重,险些控制不住将香烟折断:“你的人守在外面,我想走也走不了,还不是你想说什么就说!” 鸢也想了想,笑了:“说的也是。” …… 长生殿的门关闭,除了里面两个女人,哪怕是安娜和比伯都不知道她们聊了什么? 大约四十分钟后,门从里面敲响,比伯马上把门打开。 先出来的是鸢也,脸色如常,落后一步的李希夫人也没流露出什么特别的神情,只是临走前,语气有些微妙的复杂问了鸢也一句:“你的身体,没有事?” 鸢也挑眉,这是关心她?她们刚才的对话可没有那么愉快。 不过表面功夫她最擅长做,微笑回道:“伤好得差不多了,多谢姑姑关心。” 李希夫人又看了鸢也一眼,不发一言,越过她,先一步离开寺庙。 直到她的背影远去后,安娜才问:“小姐,李希夫人答应跟您合作了吗?” “还没有点头,给她考虑的时间吧,不过她不会把我还活着的事情说出去。”因为她手里也有她的把柄。 鸢也看着脚下的台阶,想起那件事,忍不住哂笑一下。 难怪外界提起私下的艾尔诺家,会用到“肮脏”这个词。 李希夫人和老教父是亲兄妹,却有一个叫bright的孩子,这种“玩法”,确实别出心裁。 bright,明亮的意思。 晔,也是明亮的意思。 鸢也是从自己的名字想到这一点。 艾尔诺家很喜欢用相近的字眼来表达两者之间的关系,她想到bright的意思,就联想起老教父的“晔”,继而想到,苏先生曾给她一份艾尔诺家的资料,里面写着老教父和李希夫人感情十分深厚,从小到大形影不离,最后想到李希夫人鬼鬼祟祟来到廷布祭拜bright…… 三者联系在一起,她得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就试探了一下李希夫人,还真就被她猜中了。 她有李希夫人这个把柄在手,胜算就更大了。 得告诉苏先生这个好消息。 啊! 苏先生! 鸢也连忙拿出手机看时间。 不丹比瑞士快四个小时,他们这会儿是下午两点,瑞士大概是十一点,苏先生的手术是十二点,还好还好,来得及在他进手术室前再通一个电话。 鸢也马上要把电话打过去,不想安娜的手机先一步响起,一看正是罗德里格斯庄园的来电。 鸢也眉心一跳,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直接从安娜受伤夺过手机。 一句“喂”都没来得及说出,那边的人便急急说:“安娜!快带小姐回来!先生术中大出血,医生说情况危急,让家属做好准备,万一……可以见最后一面!!” …… 苏星邑是个骗子。 骗她说手术是在下周一。 骗她说手术是十二点。 骗她说会顺顺利利。 结果全都是假的。 第253章 第一最好不相见 第253章 第一最好不相见 “喂?安娜?你还在听吗?” 那边的人呼喊着,鸢也像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唯独脸色急遽地苍白下去。 安娜见状不妙,连忙从她的手里拿过手机,一问之下才知道苏先生那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术中大出血,病危通知书,见最后一面,怎么……怎么会这么突然!!! “小姐,我马上订票,我们马上回去!”安娜着急忙慌地打电话,联系人脉,找一架能马上把他们送回苏黎世的飞机。 鸢也突然感觉肚子有点疼,心肝脾肺都揪成了一团,慢慢地蹲到地上,脑子里好像想了很多事,又好像是一片空白,周围的声音都仿佛远在天边,不太清晰。 她仰起头,天的那一边是喜马拉雅山的山脉,堆着终年不化的雪。 安娜挂了电话,蹲到她面前,神情急切地对她说什么,嘴唇一张一合,鸢也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她是说他们来时那个印度机场,因为临时管制关闭了,没办法从那个机场离开。 屋漏偏逢连夜雨,比伯急道:“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整个不丹就没有一个机场?” “不丹有一个帕罗机场,但是我刚才问过了,今天没有飞苏黎世的航班了,后天才有,”安娜抿唇,“其他转机方案时长也要两天。” 鸢也可笑了一下,两天。 她撑着膝盖站起来,褪去惶然,镇定地说:“从西藏走,可以吗?” 对,廷布和西藏毗邻,还有西藏这条出路!安娜马上道:“我去问问!” 不丹是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想进来,或是想离开,都很难。 鸢也按亮手机屏幕,她和苏先生最后一条信息是她早上发去的那句“顺顺利利”,他没有回复。 安娜打了几个电话后告诉他们:“西藏可以走,先从西藏飞往四川,再从四川飞往苏黎世。” 比伯咋舌:“这……这要多久啊?” 鸢也点头:“就这么走。”他们也没有别的路了。 可是老天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今天一定要把他们留下,好不容易过了边界到了西藏,最近一个飞四川的航班也在零点后。 鸢也给罗德里格斯家打去电话,得到回复是苏星邑还在抢救,已经下第二次病危通知书。 那一瞬间,鸢也仿佛又回到了巴塞尔山林里,接连失去两位至亲的痛楚,像烧得通红的铁烙印在身体上,疼入骨髓。 她茫然地环顾,半天才发现,廷布的荒凉不同,这里人来人往,很热闹。 噢…… 是八角街。 西藏是传说中的圣地,素有“净化心灵”的美称,大学毕业那年,鸢也和几个同学结伴来朝圣过。 那年沐浴着阳光从八角街走到大昭寺是什么心情她已经不记得,现在阳光落满全身,她丝毫不觉得温暖。 闭上眼睛,光线透过薄薄的眼皮落在眼球前,迷离的光晕,像一个圈把她套得很紧,可能是长生殿里那一盏灯,也可能是苏先生突然的命在旦夕,此刻站在转经道上,听着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钟声,记忆像老胶片,从脑海里穿过。 无端的,她想起了仓央嘉措那首诗。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 她慢慢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将鞋子脱掉。 安娜和比伯都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就见她把身上所有东西都拿出来放到他们手上,像卸去所有累赘一样。 “小姐?” 她这是……要做什么? 第254章 第二最好不相知 第254章 第二最好不相知 鸢也不言不语,抬起双手,高举过头顶,然后分开,跪下,掌心贴在地面,磕头,进而将全身都扑在地面。 安娜一惊:“小姐!” 鸢也沉默不言,站起来,走三步,再跪,再磕,再扑…… 安娜哪里能看着她这样,想要强行把她搀起来,比伯却已经明白了她在做什么,拦住安娜的手。 “这是等身长头。”比伯见多识广,“西藏佛教有一种拜佛仪式,以三步一扣的形式表达对佛祖的无上崇敬,很多心有所求的人,从自己的家乡出发,向着大昭寺朝拜,以求实现愿望。” 安娜怔怔,所以小姐现在,心中是有所求? ……是啊,他们现在回不去,什么都做不了,除了把希望寄托给神佛,别无他法。 她没有再拦着鸢也,跟在她身边,陪着她三步一扣走完八角街。 大约每天都会有人这样跪过八角街,藏民已经见怪不怪,阳光从路两边的转经筒缝隙穿过,在地上形成栅栏一样的影子,鸢也不知道磕了几个头了,站起来,一看,大昭寺已经在眼前。 寺前香火缭绕,梵音从云端传来,有种超脱世俗的空灵,鸢也最后一个头磕下去,久久没有起身。 就在这时,安娜的手机响起,她看了一眼,连忙说:“小姐,小姐,是庄园的来电!” 鸢也肩膀轻轻一颤,没有起来。 安娜接通,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眼泪瞬间迸出,蹲到鸢也面前:“小姐,小姐,先生……” 她急急说完后面的话,鸢也听着,眼底没有焦距,撑着地面站起来,额头有一个深深的红印。 她看着大昭寺的金顶,眼前浮光掠影,双腿一软,接着,昏厥过去。 …… 终于回到苏黎世,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所有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 鸢也没有回庄园整顿,下了飞机就直接去医院。 全世界医院都是一个样子,白茫茫的叫人感觉不到任何生气。 她走在空荡荡的走廊,影子折在地上,缩成很小的一团,随着她推开门,又转进病房。 病床上的男人依旧那么俊朗,只是过分苍白的脸色将他双眉和睫毛衬得很黑,像宣笔沾了徽墨描摹而出。 她站在床边很久,路上酝酿了很多质问的话,真到了他面前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她伸出手,手指走过他五官,现在才明白一个道理,就算长成一副不会骗人的样子,也还是会骗人的。 指腹下的皮肤透着丝丝凉意,鸢也喉咙滚了一下,撤回手,转去洗手间端了一盆温水出来。 毛巾浸湿,拧干,仔细地擦了擦他的脸,末了又拿出他手,从手背擦到手心,每一根手指都没有漏掉。 如果他是醒着的,这种事情绝对不肯假手于人,先前卧床那几天,也都是撑着身子亲力亲为,只有现在,这种时候,才会“任人摆弄”。 擦完了手,鸢也又倒了一杯水,用棉签润过他干燥的唇,想着病房里空气窒闷,顺手又把窗户打开。 做完了这些,没有别的可以做了,她只好坐下,怔怔地看着他,他却好像是再也不会动。 第255章 第三最好不相恋 第255章 第三最好不相恋 苏星邑醒来是在两天之后。 第一感觉是热,本以为是空调的温度太高,不曾想低头一看,身边躺了一个人。 这人背对着他,一时看不见脸,但敢这样放肆,也就只有那个女人。 安娜刚好进门,看到他醒了,下意识要喊他,苏星嘘了一下,她心领神会,同时放轻了脚步。 “先生。” 苏星邑开了刀没办法动,只能转动眼睛觑向鸢也,她大概是怕压到他的伤口,并没有完全睡到他的病床上,一只脚支在地上,半个背部都是凌空的。 安娜小声说:“小姐这几天都守在医院,大概是坐累了,才上-床躺一下。” 病房里只有一个小沙发,弓着身体也躺不下去。 苏星邑看着鸢也的脸:“她的额头怎么了?”怎么淤青了一块? 安娜汇报着:“我们在廷布接到您的消息,偏偏遇到印度机场临时管制,帕罗机场又没有航班,只能从西藏拉萨走,但拉萨飞四川的航班最快也在凌晨,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 越是着急越是赶不回来,这边病危通知书却下了一道又一道,像催命鼓一样。 苏星邑想鸢也那时候心里一定在骂他吧,是个大骗子,骗了她一次又一次。 他挪动手,在被子下虚虚地握住了她的手指。 “途经八角街,比伯说,这条路是藏族人心中的圣道,诚心诚意可以求得佛祖实现愿望,小姐就三步一叩,等身长头,跪倒了大昭寺。” 等身长头,藏教最高礼仪的叩拜,她跪了一路。 苏星邑轻轻吸了一口气:“求了什么?” “先生,长命百岁。” ……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尉迟回到晋城,稍作休整后便去了公司,黎雪马上送上堆积了几日的文件给他签字,又捡着重要的事情汇报。 说着说着,她突然发现尉迟脸上有点不对,愣了愣问:“尉总,您的额头怎么了?” 他额前的碎发没有像以前那样一丝不苟地梳起来,散了一些遮在眼前,以至于她这么久才发现,他的额头有些红。 尉迟一顿,眸子一垂,淡淡道:“没事。” 他不说,黎雪也不好追问,在心里过了一遍他这次的行程,去程是从晋城飞往曼谷,再从曼谷飞往不丹,回程是从不丹飞往加德满都,再从加德满都飞往晋城,这一路应该没有什么能伤到他的吧? 再说了,要怎么伤才能伤在额头? 看起来好像是摔的?不对,好像是磕的? 磕的??安娜更想不出,索性不想了,把最后一件要紧事告知:“沅家来电,想约您见一面。” 尉迟在办公桌后抬起头,湛黑的眸底,沉淀出更深的墨色。 “您要见吗?” …… 安娜汇报完所有事情离开总裁办公室,回到自己的秘书室,心血来潮,打开机票app查看,发现尉迟回程的机票并没有登机,所以说,他不是走不丹→加德满都→晋城这条路线。 那他是走了哪条路? 第256章 要的不是牛和马 第256章 要的不是牛和马 六月快要结束时,苏星邑终于能下床走动,鸢也扶着他到花园散步。 傍晚的落日光线很柔和,丝丝缕缕透过枝丫,形成斑驳的光影落在青石板上,波光粼粼,乍一看,像一条落地的银河。 鸢也心情仿佛很好,嘴角一直带着浅弧,苏星邑不禁看了她一眼:“笑什么?” 鸢也搀着他的手臂,慢悠悠地调侃:“我感觉我扶了一个七老八十,腿脚不便的苏先生。” 就这点事情,也值得她自娱自乐这么久?苏星邑轻轻摇了摇头,看见前面的石椅,过去坐下。 鸢也将他披在身上的外套掠好,她确实只是为这件事高兴。 她跪倒大昭寺时,安娜刚好接到庄园的电话,说他的血已经止住,迈过了第一道也是最紧要的险关,那时候她真的觉得是佛祖显灵,现在他都能下地走动,她怎么会不高兴? 他坐着,她站在他面前,苏星邑微微抬起头,想起安娜说她在大昭寺前昏迷,他们后来找了医生的事情,目光顿在她的身上:“你……” 鸢也知道他想说什么,在他说出更多的话之前,先行打断:“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 她不想聊,苏星邑便没有再继续,转而提及另一件:“刚接到消息,尉迟和兰道夫人见了面,应该已经达成共识站在一条线上,很快就会有动作。” 鸢也蹙了下眉:“他们?” “嗯。” 嘴角释开一道嘲弄的笑,鸢也道:“我以为沅家看到我没死,就算没有跟尉迟反目成仇,也应该没办法再合作,原来是我低估尉总的本事了。” 兰道夫人多疑又谨慎,被尉迟骗过一次,还会跟他合作第二次,便是苏星邑也觉得意外。 但细想也说得通,兰道夫人和李希夫人已经到了斗无可斗的地步,只剩下靠引入外部力量来帮助自己一个办法,尉迟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助力伙伴,他有能力,有谋略,还有首屈一指的尉氏集团,所以兰道夫人之前才竭力争取他。 鸢也不慌不忙:“也好,这样一来,李希夫人跟我合作的可能性就有八成。” 她不信她看到兰道夫人如虎添翼后会不着急,而有什么比她这个第一继承人出现更加绝杀?先前她在长生殿没有直接拒绝她,就是最好的佐证。 “可以是十成。”苏星邑话语清淡,“我说过,你要报仇,我帮你。” 罗德里格斯家站在她的身后,李希夫人和她合作,就等于是和罗德里格斯家合作,这样一来,她一下就多了两个大筹码,名也有,权也有,怎么会不答应? 事已至此,再说别的话就做作了,鸢也蹲在他面前,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说:“那我只能当牛做马,报答先生的恩情。” 苏星邑却是没有说笑的意思,眸子清浅地望进她的眼睛里:“我要的不是牛和马。” 鸢也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呼吸又是一滞。 这下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第257章 自愿放弃继承权 第257章 自愿放弃继承权 苏星邑说兰道夫人很快会有动作,而这个“很快”,就在迈入七月的第一天。 hmvl集团一直是高端奢侈品行业的领头羊,而他们的奢侈品帝国,是通过不断的收购,控股,投资等方式,将市场上所有大品牌并入自己的疆域,简而言之,就是行业垄断。 有人曾戏称:“无论你买哪个品牌的香水,钱最后都是流入艾尔诺家。” 是有些夸大其词,但也八九不离十,由此便足见hmvl的在奢侈品界的势力。 最近hmvl在啃的一块硬骨头,是一个有着六十年历史的法国香水品牌jiao。 jiao的管理层有一半同意收购,有一半因为各种原因反对收购,双方拉锯,长达半年都没有结果,以至于收购价格一路攀升,到现在,合同上的数字已经是最初的六倍。 再高就不值得了,hmvl集团内部其实都在考虑放弃这个计划。 就在这时候,兰道夫人带了一份合同叩开了大会议室的门,姿态雍容而话语清淡:“jiao明天起可以改姓了。” 至此,引起轩然大-波。 艾尔诺家虽说是兵分两派,但也不是没有中立党,中立党就是那些手里握有重要投票权的董事们,他们不是艾尔诺家的亲属,兰道夫人和李希夫人能力相当,他们就不在乎谁做艾尔诺家的主,只在乎谁掌管hmvl后,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利益。 收购jiao成功,能让他们的腰包鼓上一圈,他们心里的天平当然就朝兰道夫人倾斜,李希夫人终于按耐不住,打出了那个在廷布录入手机通讯录里的号码。 “上次你说要来巴黎请我吃饭,我现在有空了。” …… 巴黎有名的水上餐厅,鸢也开了一瓶红酒,注入高脚杯里,红色摇曳着水色,她声音也轻慢:“听说jiao是先遭到恶意攻击,导致股价跌破水平线,被人抄底,整个集团岌岌可危,没办法才点头同意收购?” 李希夫人沉下眉目。 的确是这个流程。 她不是不知道,兰道夫人拉拢了尉氏集团,但没想到他们的动作会这么快,这么直接,开门就送出这么一份大礼,是她失策。 不过她现在也意识到了,有了很尉氏相助的兰道夫人,会比以前更加难缠。 她不能落后太多,这种权力争夺战,一旦被拉开距离,之后就很难再追上。 此刻她的目光,盯着鸢也的眉眼:“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 鸢也微微一弯唇,将其中一杯红酒放在她面前。 “此地你不宜久留,我也不宜久留,我们开门见山直说吧。”李希夫人道,“你上次的话,我考虑过了,其他话我可以相信,但是我不相信你对艾尔诺家的财产没有想法。” “姑姑想让我怎么证明?” 她拿出一份文件,放在了桌子上:“你签了这个。” 鸢也目光往上面的字一落,眉毛挑起:“自愿放弃继承权?” 李希夫人不愧是代理过hmvl的女人,果决,利落,条条分明:“只要你签字,我可以马上安排你和老教父见面,让你认祖归宗,之后我们就是合作伙伴,你帮我,我帮你,事成之后,我会把这份文件公之于众。” “你分文不得,离开艾尔诺家。” 第258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第258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鸢也仔细阅读过文件上的条例,啧啧摇头称赞:“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能把飞鸟尽良弓藏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苏星邑坐在办公桌后,行云流水地签下一个名字,抬头看躺在长沙发上的女人:“你答应吗?” “当然答应,为什么不答应?” 鸢也将文件丢在桌子上:“我原本还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在最短时间内让她相信我,现在看,有什么比我放弃继承权,更能使得她对我放松戒备?” 李希夫人和兰道夫人争个你死我活,为的就是艾尔诺家的财产,他们当初都容不下她,也是怕她这个继承人的身份会妨碍到他们分财产,现在要合作,她当然也要出一份有法律效用的合同,保障她最核心的权益。 所以鸢也对她这个行为一点意见都没有,只是觉得一个平时杀人眼睛不眨一下的女人,现在却想靠法律武器来维护自己,两件事放在一起看,有些荒诞的可笑罢了。 苏星邑说:“老教父一直是兰道夫人在照顾,她要安排你见老教父,不容易。” 鸢也将胳膊盖在眼睛上,懒懒道:“那是她的事情了。” 一天之内来回巴黎和苏黎世,她有点累,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苏星邑起身将自己的外套盖在她的腹部。 看了一会儿她的睡颜,苏星邑方才垂眸,转身出了书房。 安娜一直候在门外,跟随他下楼,有句话在心里反复想了几次不知道该不该问,看着他清冷淡漠的侧脸,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先生真的要让小姐回归艾尔诺家吗?” 脚步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苏星邑不做任何应答。 安娜低声:“可是当年……” “开弓没有回头箭。”苏星邑迈下最后一个台阶,这七个字像对安娜说,也像对鸢也说,更像是对他自己说。 然后他就径直出了门。 …… 李希夫人安排的见面,是七月十六,也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天正是陈清婉的生日。 她在车里将一袋东西交给她:“换上护士服,戴上口罩和帽子,等会儿跟着其他护士一起进去,找机会单独留下,我会把兰道夫人引出去,你和老教父抓紧见一面。” 鸢也挑眉:“见了面,他就能认得我?” 李希夫人深深地看着她,眸光里含着微妙的复杂:“你的眉眼很像陈清婉,其他地方又很像他,他一定能认得你。” 她不知道被触动了什么,喉咙一滚别开头,看着窗外,声音沉沉:“你只要让他看到你,他现在已经能说话,我今天还请来了其他沅家人,他们都会来见证这一幕,到时候就算兰道夫人还想对你做什么,也再不能了。” 既然如此,鸢也就没有别的话,换上护士服,打开车门下车,混入其他上班的护士,一起走进医院。 “vs1号房可以输液了。” vs1号房就是老教父住的地方。 鸢也混入推着输液车前去的护士团队里,跟着她们一起前往vs1号房。 越接近那扇房门,鸢也的心情反而越平静,丝毫没有所谓近乡情更怯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位所谓的父亲,对他全然没有感情的缘故。 到了病房门前,所有护士手里都拿着东西,只有鸢也空着手,护士们都看向了她。 鸢也只好上前,握住了病房的门把,这会儿才意识到门一开就会看到什么人,后知后觉的,有了一丝迟疑。 “快开门啊。”其他护士催促。 她呼吸微微屏住,然后,慢慢推开。 第259章 这一年圣诞初雪 第259章 这一年圣诞初雪 夏去秋来,秋去冬来,今年的初雪在平安夜降临。 因为雪天路滑,开回尉公馆的车行驶得很慢,后座的男人倒不在意,总归今晚加班回家晚了,再晚一些也无妨。 车顶灯照着膝盖上的几份文件,他一行行看过,十分专注,看久了眼睛有些模糊,便抬头望向窗外。 这会儿是红灯,车子停原地。 路边的广场装点上了五颜六色的气球庆祝节日,风一吹来,气球就在漫天小雪里摇摇曳曳,他走了下神,听见谁在他耳边幽幽地说:“尉总,你看那个小孩儿手里的气球,像不像你欠我的冰岛游?” 她喜欢星星,一直想去冰岛看极光,只是平时要么是工作忙,要么是不到极光出现的时候,去年春节好不容易两者兼得,却又因为多了阿庭,远游不方便,计划再一次搁置。 她没有埋怨阿庭什么,只是一得空就变着法提醒他,想看他愧疚似的。 他原本是计划,年后给阿庭找了早教老师,再有尉父尉母在一旁看着,他们也就能走开几天,带她去她心心念念的冰岛,如果不觉得累,还可以去看蓝湖,看斯奈费儿冰川,看珍珠楼,还有传说中的黄金圈…… 唇边弯起一个浅弧,不瞬又消失了。 都只是“计划”而已。 尉迟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回文件上,面上比刚才还要寡淡。 回到尉公馆,已经深夜十一点钟,佣人们大多已经休息,尉迟没有在客厅逗留,径直上了二楼。 他身上的外套沾了雪,透着寒意,想着洗了澡再去看阿庭,结果走进了房间,就发现小家伙躺在他的床上。 小小的身体,睡在中间,枕着一个枕头,抱着一个枕头,睡得小嘴嘟嘟。 尉迟脸上才多了几分温度,脱下大衣搭在沙发上,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小脸,很软很暖,大概是他指尖的冷意把他惊醒了,他睁开眼,糯糯地喊:“爸爸。” 四岁了,再有庄老师的教导,他说话已经很清楚了,尉迟垂着眸看着他,轻声问:“怎么没有回房睡?” 他扑哧扑哧爬出被窝,从枕头下拿出一幅画:“送给爸爸!” 尉迟接过去一看,原来是画了他在书房工作的样子。 为了送这幅画,他特意等到现在? 尉迟眉心一拧,阿庭很会察言观色,在他责怪之前先声夺人:“很早就画好了,想给爸爸,但是每天都看不到爸爸。” 尉迟顿了顿,临近年底,公司事情多,他早出晚归,虽然每天晚上都会去看他一眼,早上用餐时也会询问管家他这一天的事情,但确实是没说上话。 到底是他疏忽了孩子。 尉迟在床沿坐下,将阿庭连同被子一起抱到自己腿上:“阿庭画得很好,爸爸很喜欢,周末爸爸陪阿庭画画。” “好!”阿庭马上喜笑颜开。 尉迟目光往枕头下一扫,看到下面还压着一张纸:“画了两幅?” 哎呀!阿庭马上抓过枕头盖住,然后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爸爸你说什么鸭? 尉迟嘴角微弯:“可以给爸爸看看吗?” 阿庭第一次是摇头,但是尉迟用温温的眼神看着他,他就犹豫了,过了会儿,点点头:“嗯。” 另一幅全然不一样,是一个长发女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绣着什么东西。 尉迟微微一怔,想起鸢也被软禁那段时间,做过一副十字绣,现在还挂在阿庭的房间。 都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竟然记得,还画了下来。 小孩子的画谈不上多像,但尉迟还是仔细地看了画上的女人很久,才低声说:“画的是妈妈。” 第260章 连延缓都没有用 第260章 连延缓都没有用 阿庭没吭声,只是揪着被角,扁了扁嘴巴。 尉迟问:“要送给妈妈吗?” 阿庭想点头,可是又重重摇头:“不要。” “为什么?” “妈妈不要阿庭。” 尉迟脑海里飞快掠过鸢也决然跳下码头的一幕,眉心一抽,沉声说:“妈妈没有不要阿庭。” “阿庭很久没有看到妈妈了,老师说,妈妈是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妈妈为什么要离开?阿庭不好吗?”他低下头,小声地自问自答,“阿庭很好啊,奶奶都说阿庭是最乖的孩子,阿庭还给妈妈蛋糕,可是妈妈不喜欢,妈妈丢掉了。” 那是三岁的阿庭,第一次知道难过是什么滋味,他喃喃地重复:“妈妈丢掉了……” 这件事,尉迟后来从管家口中了解过:“妈妈不知道那是你送的蛋糕。” 阿庭却固执地说:“妈妈知道的。” 尉迟还想说什么,阿庭发起了脾气:“她不喜欢阿庭,她不要阿庭,阿庭也不要她!” 然后就从尉迟身上跳下去,抓起那幅画,赤着脚跑出房间。 “阿庭。” 尉迟只好起身跟出去。 阿庭还没有跑回房间,停在走廊,听到爸爸的喊声,愣愣地转头,手捂着鼻子,白嫩的手指上有了血。 他不知所措地喊:“爸爸……” 尉迟脚步蓦然一定,整颗心一下子,提到了半空。 …… “给阿庭试的那几种新药,本就是延缓病情发作而已,现在看,连延缓都没有用了。” 医院办公室,张老教授看着阿庭刚出的检查报告,摇头:“现代医学对白血病最有用的治疗,就是骨髓移植,想要治好阿庭,还是需要匹配的造血干细胞。” 然而非血缘匹配全相合的概率,最大只有十万分之一,茫茫人海,去哪里找这个“一”? 尉迟眉目沉峻:“上周美国骨髓库检索到一位匹配的志愿者,黎雪已经联系上,志愿者这两天会到中国,到时候麻烦张老教授再做个检查,看是否真的合适阿庭。” 这个当然没有问题。 虽然有了匹配的志愿者,但尉迟并未就此放心——在鸢也给阿庭捐献骨髓之前,他们也找到过相符合的骨髓,结果阿庭排斥反应严重,手术最后以失败告终,所以找到匹配的骨髓,是手术的第一步而已。 尉迟自肺腔里轻吐出一口浊气:“我去看看阿庭。”而后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张老教授难免会想到鸢也,如果鸢也在…… 唉,算了,人死灯灭,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有用。 她摇了摇头,拿起阿庭的病历,想再看看。 这时候,桌子上的手机响起,是陌生的号码,她接听:“喂?” “张老教授。”是男人的声音,声线微低而清冽。 张老教授觉得有些耳熟:“你是……” 那边的人说了什么,这位年过古稀的老人,眼睛微微睁大。 而后,脸上交替出现惊讶,不解,难以置信,以及不太赞同的深沉。 但那边的人口才实在是好,最后的最后,她叹了口气,应了一个“好”字。 第261章 转眼就又是岁末 第261章 转眼就又是岁末 那位志愿者来到晋城后,张老教授马上抽取血液做检测,确定和阿庭的符合,可以抽取造血干细胞做手术,手术宜早不宜迟,就定在春节前一周。 那天尉迟没有让尉父尉母过来,独自一人等在手术室外。 阿庭刚满四岁,大小做过三次手术,这次是最后的通牒,他小小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再一次手术的折磨。 尉迟手里是阿庭那两幅画,目光垂落,眸底如水,在自己那副画上流连了一会儿,便换了下一张看。 那时候大概是真的生气,阿庭把鸢也那幅画揉成了一团,这些折痕就像什么东西破碎后的裂纹,纵横交错地分布在画中人的身上,他抚平,却抚不平。 黎雪走了过来,尉迟手上仔细地将那两幅画卷起来,递给黎雪:“装裱。” “好的。” 还有一件事,虽然在这里不太合适说,但黎雪还是要尽责地提醒:“尉总,下午一年一次的大会议……” 尉迟嗓音素素:“让市场部的关总监代我主持。” “是。” 黎雪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得到答案后,再说一句“阿庭吉人天相,手术一定会成功”,便离开了医院。 医院门口,她恰好遇到熟人,出于礼貌,她点头致意,那人微微一笑,回了一点头,然后就进了医院。 送她来的那辆车是老宅的,黎雪瞧见了,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心忖,才多久啊…… 尉迟还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那人将一杯热水送到他面前,声音轻且柔。 “尉先生,阿庭一定会好的,他那么小又那么可爱,老天爷也不舍得带走他的,您不要太担心,我陪您一起等。” 尉迟抬起头看她,庄舒在白炽灯下的面容真诚,虽然双眉微蹙代表她也在担心,但眼底却是笃定阿庭能挨过这一关,半响,他点了下头。 庄舒刚要坐下,手术室的门倏地打开,尉迟当即迎上前去,张老教授摘掉口罩,松了口气露出个笑。 “好了。” 两个字,就代表了一切,饶是淡定如尉迟,心到了此刻也才从半空落回实处,更遑论是其他人,庄舒当场失态,激动得转身投入尉迟怀中,热烈盈眶:“太好了!太好了!尉先生,阿庭手术成功了!他好起来了!” 尉迟没有推开她,仿佛是接受,又或是,习惯了她这种亲密。 反倒是张老教授微微一怔,脸上多了一抹复杂之色,欲言又止,终还是选择缄口。 …… 这一年春节,尉家上下因为阿庭逐渐康复的喜悦,冲淡了鸢也自杀留下的阴霾,开始恢复往日的生机。 过了年,由尉氏主导的宁城外滩8号地皮宣布竣工,拔地而起的“浮士德别墅区”价值不可估量,为风光无限的尉氏集团锦上添花,由此开始,尉氏像装了发条一样,和国内外各大企业接连达成合作,市值不断攀登,引得业界人人侧目。 尉氏原本就是行业老大,居高临下是常事,但所谓站得越高,再想进步就越难,因为已经到顶,几乎没有上升空间,而尉氏现在就是在用行动证明,他们可以把“顶”给掀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第三季度的财报一出来,对比去年一整年增长32%——换句话说,今年的尉氏,只用九个月就比去年一整年赚到更多的钱。 这个数字十分惹眼,有懂行的没忍住写了一篇知乎分析尉氏的前世今生,说尉氏在尉迟手里的规模比在尉父手里时扩大两倍,对比刚成立时更是扩大了两百倍,已经成为一个“不可能攻破”的商业帝国。 这篇文被好事儿的营销号搬运到微博上,还一度上了热搜。 尉氏的公关也很鬼才,趁机带了话题,宣布第四季度的重头戏——和青城尔东集团达成合作,要造一艘载客可达五千人的豪华游轮,创造亚洲版的“海上城市”,大家敬请期待。 网友们一边吃瓜玩段子,一边跟着大v领略资本家怎么赚大钱,倒是把尉氏的知名度又扩大了一圈。 也有些网友因此想起来,青城尔东集团,不就是尉氏集团总裁尉迟的亡妻的外祖家,当年“扬州瘦马”事件,鸢也的底细扒得干干净净,这层关系早就不是秘密,没想到陈家和尉家在失去唯一的牵连后,竟然还能有新的合作,想来是当初做亲戚的时候,彼此都真心实意吧? 唉,今天也是为“迟也cp”落泪的一天。 滑动屏幕的手,在这条评论上一顿,陈景衔唇边罕见地带起一抹讽刺,亦没兴趣再看下去,随手锁屏。 将手机搁在桌子上,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淡道:“果然没人比尉迟更加懂得怎么把表面功夫做漂亮。” 齐高站在他的办公桌前,怎么都想不明白:“少爷为什么和尉氏合作?他、他是害死莫迁少爷和鸢也小姐的元凶啊。” 为什么答应合作? 陈景衔微微眯眸,忆起几个月前去瑞士出差,工作结束后,他随意地在城区散步,转弯时不期而遇到一个人…… 思绪化作淡淡一笑:“公是公,私是私,合作不止对尉氏有利,对尔东也有利。” 他放下咖啡杯,拿起游轮的图纸:“这个项目,两年才做得完,不着急。” 最后三个字落下时很轻,像是在重复谁的语气。 末了,陈景衔说:“把我今年春节的时间空出来,我有别的安排。” …… 这一年过得很快,快到几乎没有实质感,转眼就又是岁末。 “咚——” 球杆利落地撞向白球,使其受力向前撞散了被圈成三角形的十五个红球,红球在桌台上四散开来,连续撞了三颗彩球滚入球袋。 尉迟俯着身目光凝着球杆,这个开球打得十分漂亮,杨烔马上鼓掌叫好。 “到我了到我了。”杨烔摆足架势,结果一杆打出,白球只撞了红球入袋。 他咂咂嘴:“迟哥,你来吧。” 尉迟换了一个位置,同样是一杆,这次又是连续中三个球。 陆初北坐在在一旁的沙发,看着直摇头:“斯诺克是绅士台球,你能不能优雅一点?” 杨烔也觉得他迟哥心情不太好,他今年这么成功,大过年的应该高兴才对啊。 尉迟向来都喜怒不显于色,能让他这样明显低气压的,陆初北认识他这么多年,只能想到和一个人有关。 他有一个很好的脑子,略微算了算,知道了:“她故去,满五百天了。” 第262章 他有本事就来吧 第262章 他有本事就来吧 此言一出,尉迟眉心陡然一凛,球杆自两指之间打出,白球横扫而去,借力打力接连撞球,直接将桌面上剩余的球全部落入球袋,陆初北看得高高挑起眉毛。 杨烔目瞪口呆,由衷地“哇”了一声。 尉总就是尉总,一个兴趣爱好都能练到专业水平,一杆清场,职业水准啊。 尉迟玩够了似的,将球杆随手丢给服务生,走到沙发上坐下,倒了一杯威士忌。 打量他比死海还要平静的脸色,陆初北摇了摇头,劝道:“老话说,人死不能复生,已经过去这么久,该放下了。” “我没有放不下。”尉迟说。 “那你为什么跟艾尔诺家走那么近?”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陆初北和他这么多年兄弟,他有什么资产他大概还是清楚的,那些公司表面看起来跟他没有关系,但幕后boss就是他,这一年半来,他没少用这些公司和艾尔诺往来,已经纠缠得很深了。 尉迟只说:“自然为了欧洲的市场。” 陆初北挑眉,是吗? 尉迟轻摇酒杯,听冰块在杯中碰撞发出响声,不发一言。 他的性子一直都是这么疏离,只是以前好歹有一层温文尔雅的表象,乍一看还会觉得很平易近人,而这一年多来,他……要说变了,也没变,尉氏集团发展迅速,但没有对哪个同行动刀动枪,大家都是良性竞争,他还是那个口口称赞的“儒商”,可要说没变,也变了,就比方说现在,明明大家坐在一起玩,他周身却有一层真空的屏障,谁都进不去似的。 陆初北见他不太想多聊这个,便转了话题:“尉氏和尔东的合作,是你主动,还是陈家主动?” 尉迟抬眸:“怎么?” “陈景衔护短,在他看来,你是害死他弟弟妹妹的罪魁祸首,他不针对你就算了,怎么还会跟你合作?”陆初北存着提防的心,“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尉迟跟他碰了一下杯:“是我提出。” 陆初北很意外。 “南欧市场,单凭尉氏没办法彻底开发它的价值,需要对海上贸易有丰富经验的合作伙伴,放眼国内,陈家无出其右,游轮的合作是试水,之后看情况再加深合作。”尉迟一口饮完,冰镇过的酒液入口,一路冻到心底。 话虽如此,陆初北还是皱眉:“你不怕陈景衔趁机公报私仇?” 尉迟不以为意:“陈景衔大刀阔斧砍掉二房和三房,是清静痛快了,但二房三房临走前也给他添了不少麻烦,还带走了一个核心团队,他现在也需要尉氏来扶他一把,不会自取灭亡的。” 见他心里有打算,陆初北就不多话了。 喝了几杯,时候不早了,尉迟还要去老宅,便放下酒杯起身,服务员马上取来他的风衣,为他穿上。 他微微侧头,光影勾勒出他鼻梁到下颚的弧线,清冷而优越:“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我需要陈家,陈家需要我,这就够了,至于其他,他有本事,那就来吧。” 他走后,陆初北才去跟杨烔他们玩台球,随手抓了一把防滑粉擦了擦,然后俯身瞄准白球。 咚—— 一杆打出,也是个漂亮的开局。 第263章 谁的胆子这么大 第263章 谁的胆子这么大 尉氏和尔东合作建造的游轮第一次下水那天,恰好是圣诞节。 两年前,两家国内龙头企业宣布要造这么一个巨轮时,就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因为它非常庞大,重达二十万吨,可以载客五千人,船上有客房有餐厅有游乐场,有免税店有溜冰场有露天广场,当它在海上航行时,就是一座移动的城市。 放眼全球,能与之匹敌的,只有皇家加勒比游轮绿洲号,而一座,是完全由自己的企业全资建造而成,意义不一样,可以说是中国航运史上一个重要的里程碑。 时至今日终于完工,尉氏和尔东也不吝分享,广发请帖,邀请各行各界人士登船,开启一段三天两夜的全方面体验。 请帖里还透露,届时会再宣布一个重磅消息。 别说这座游轮得到了政-府的赞赏,就说冲着尉氏和尔东的面子,收到请帖的企业,就几乎都应邀前来了。 是以这天,青城港口热闹非凡。 离港口越近,黎屹的车速越慢,因为前面的车流开始密集了,他笑了笑说:“在这里就能看到我们的游轮。” 尉迟从后座的车窗看出去,隔着公路和港口附近的仓库区,那座游轮挡不住地在房屋后露出半个形状,午后的阳光倾照,一晃神间还以为是传说中的海市蜃楼。 黎屹说:“还没有名字,媒体报道都用‘巨轮’代称。” 尉迟道:“是陈家的规矩,陈家的船,都是要在下水那天才公布名字。” 到底是一大喜事,黎屹都比平时话多:“尉总能提前跟我透露,您和陈总裁,给这艘船起了什么名吗?” 尉迟淡淡一弯唇,正要说,无意间从后视镜里瞥见,后方极速开上来一辆车,马达声轰鸣震耳,几乎要将天际掀开,隔着几百米就把港口边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这里车多,大家都是放慢速度,唯独它快冲过来丝毫不减油门,更甚至,还直接朝尉迟那辆车撞过去。 黎屹预感不妙,当下就要避开,然而立交桥就这么宽的路面,对方的车速又这么快,根本没有时间和余地,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眼见两车就要相撞,桥下看见这一幕的众人,胆子小的已经被吓得惊叫出声:“啊——” 还有人愤而咒骂:“疯了吗?!” 就在两车距离缩短至两米,惨祸即将在眼前发生时,那车突然左转十公分——也就是这十公分,堪堪避开相撞,紧贴着车身擦过。 尉迟的脸色骤沉。 旋即,那车一个直转,横停在了他们车前。 黎屹猛的一下踩住刹车,一贯冷静的总裁助理第一次这么生气,这算什么?挑衅?示威?耍弄?逗乐? 谁的胆子这么大! 不止他想知道,在场所有人都想知道。 哪怕不知道那是尉迟的车,也该知道今天的宴会是谁办的吧?这么目中无人,未免太嚣张! 那车横停在那里两分钟,一动不动,黎屹解开安全带下车,与此同时,那车的驾驶座的车门终于打开。 首先走下来的,却是一双女士小皮鞋。 脚踝细细的,白皙的皮肤,透着青色的筋。 第264章 她红裙摇曳似火 第264章 她红裙摇曳似火 没等黎屹走近,那辆车突然启动,一个后退,一个右转,直接开走,只留给目瞪口呆的众人一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尾烟。 所有人都呆住了,这算什么?当众挑衅尉总,一句交代都没有就走了,是怕了跑了?还是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当事人走了一个,他们只能把目光放在另一个主角身上,尉迟没有下车,隔着车窗玻璃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纵观尉总接任尉氏总裁以来,到哪里不是金尊玉贵,谁对他不是毕恭毕敬,堂堂晋城尉家的大少爷,生来高高在上,什么时候被人甩过这么大的脸子? 大家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这是谁啊?” “不知道啊,都没有下车,哪知道是谁?” “就算不知道是尉总的车,也该知道今天是谁的宴会吧?这样放肆,有没有把尉家和陈家放在眼里?” “好像也是来赴宴的宾客,不会是哪家没教育好的公子哥吧?这么不懂规矩,竟然连尉总都敢冒犯,有好戏看喽……” 黎屹压着火回到车上,沉声说:“尉总,我马上去查对方的身份。” 后座的男人却是没有大家想的那么生气,他淡漠的眸子从那辆车开走的方向移回,语调无波:“不用。” 方才两辆车擦身而过时,他透过黑色车窗玻璃隐约看到一个人影,不知男女,但如果只是纨绔玩闹,他停车一定会露面——不知轻重的二世祖,闹出大动静,追求的就是刺激和被人注目的感觉,做完了事,别人都不知道是他是谁,就没了这个意义。 所以这个人,不会只是简单的挑衅。 倒像是,跟他打招呼。 尉迟神情似浅又暗:“既然也是来赴宴的宾客,今晚就会再见,到时候自然知道他是谁。” …… 登船之前的剪彩仪式由尉迟和陈景衔一起完成,长长的红绸被剪断的同时,红布从巨轮身上揭开,已经镶嵌上去的三个金字倒映在蓝色海面上。 驰骋号。 伴随着热烈的掌声,尉迟和陈景衔双手相握,对特约来的媒体微笑,留下一张注定会席卷网络的照片。 之后众位宾客登船,傍晚六点钟整,船缓缓从港口驶离,开始它诞生以来第一段真正航行。 而宴会,也随之拉开帷幕。 这艘游轮一共十二层,第八层就是宴会厅。 将近六百平方米里,水晶灯明亮,装饰品高档,悠扬的钢琴声飘过海面,宾客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宴会还没正式开始,他们闲聊最多的话题,还是下午那辆嚣张至极的轿车。 有人说是纨绔子弟太岁头上动土,有人说是尉总的朋友所以才没有计较,更有人说是大人物驾到的下马威……可惜关于那辆车的信息太少了,说到最后,他们甚至不知道车主登没登船? 陆初北这次也应邀前来,听着他们的议论声,排除对方是尉迟的朋友这个选项,忖了忖,倒是偏向最后一个猜测,看向面前的男人问:“陈家那边的?” 尉迟漆黑的眼眸映着大厅中央的水晶灯,点点亮光容纳在其中,语调温温:“陈家没必要这么做。” 那他就想不出来还能是谁了。陆初北摇了摇头:“居然有连你这个东道主都不知道的‘惊喜环节’。” “应该是两位东道主都不知道。”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尉迟和陆初北转身,就见霍衍和陈景衔一人黑西装一人蓝西装,同样的身形颀长落拓,一起走过来。 霍衍一只手落在口袋里,一手端着红酒杯,嘴角微弯:“刚才我问了陈总,陈总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们本来还想来问问尉总。” “连陈总也不知道?”陆初北挑起眉毛。 陈景衔神情不似作伪:“我以为是尉总的朋友。” “尉某也以为是陈总的朋友。”尉迟同样说道。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半空撞上,心思各异,随后各自别开头饮酒。 好神秘的一位客人。陆初北真的好奇了,环顾宴会厅,想找出那个还没露面就引起了整艘船宾客瞩目的人物。 这时,齐高走过来说:“陈总,尉总,该准备上台讲话了。” 尉迟做了一个谦让的手势,陈景衔颔首,先行上台,与此同时全场灯光转暗,只留了一束最明亮的光落在高台上,将这位百年大族的家主照得尤为风度翩翩。 “各位来宾晚上好,首先我代表尔东集团,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共赴这一场三天两夜的盛会。驰骋号历时两年,终于在大家的见证下开始第一次远航……” 霍衍听着这些官方的客套话,笑说:“尉总和陈总不愧是旧亲家,有什么好事都是互相扶持,根本没有旁人的份,驰骋号这么好的项目,谁都没有办法从中分一杯羹,真叫人眼红。” 当年驰骋号立项,商圈里多少人看准了这块大蛋糕,都争着抢着要投钱,可尉氏和尔东就是不点头,从头到尾没有第三方掺入,这种操作大家以前从来没见过,也是议论了好一阵。 ——除去把送上门的钱生生往外推这件事,还因为两家都是行业翘楚,两位总裁一个看起来平易近人一个看起来温和有礼,但其实作风都很强势,无论是什么项目都是要占主导地位,否则多半不会成,而这次为了合作,竟然愿意各得百分之五十平起平坐,太罕见了。 现在霍衍这么说,乍一听是调侃,细品却有些意味不明。 尉迟唇边弧度不变,从容应道:“霍总说笑了,高桥集团背后是罗德里格斯家族,才是真正的前途无量。” 霍衍笑了笑,并未接上他这个话题:“听说尉总和陈总今晚还有重大的事情要宣布,难道又要联手再造一艘巨轮?” 台上的陈景衔已经结束最后一句话,在众宾客的掌声里说:“接下来有请尉总上台。” 尉迟放下酒杯,与霍衍擦身而过时,说:“同样的船有一艘就够。失陪。” 霍衍抬眸,他已经走上高台。 客套的话陈景衔都已经说完,尉迟没有再重复一遍,简单的自我介绍和问候后,便将今晚的重点抛出: “驰骋号的合作,尉氏和尔东都非常愉快且圆满,也让我们看到两家公司更多的合作可能和更远的前景,为了把这个‘共赢’做到最极致,我和陈总决定,共同投资成立‘驰骋控股有限公司’,全面开发南欧四大港口通往包括中国在内的东亚国家的海上‘丝绸之路’。” 话音未落满堂震惊。 这才是大合作! 南欧四大港口是欧洲的海上交通中心,每天产生的价值不可估量,尉氏什么时候把港口的控制权拿下?之前居然半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 而东亚和东南亚地区的海上贸易一向以陈家为首,这就是强强联手啊! 国内的公司在欧洲市场一向表现平平,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欧洲市场被那几个大家族把控在手里,外人根本渗透不进去,这次尉氏和尔东从中撕开一道口子,也就意味着从此欧洲市场再也不是那几个人的一言堂,可以预见,消息一旦公开,亚欧经济格局又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礼仪小姐端着托盘上台,尉迟和陈景衔各自拿了一杯红酒,对着台下众宾客:“很荣幸可以和大家一起见证‘驰骋控股有限公司’的诞生,祝愿我们都能如驰骋号航行海上一般,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这种世纪合作甚至没有他们眼红的份,他们能做的就是鼓掌,然而在掌声响起前,门口却传来一道淡淡声音打断:“慢着。” 声音不高不低,在这么多宾客的宴会厅,原本是不明显的,然而刚才大家都震惊于尉氏和的尔东这个合作,一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以至于她这两个字来得十分突兀且清晰。 众人愣了愣,一边心说谁胆子这么大敢打断这么重大的场面,一边转身去看。 瓷砖的地面光滑如镜,与高跟鞋细长的跟相撞,传出咚、咚、咚一下又一下节奏均匀的响声。 竟然还是一个女人。 这个念头方才浮上心头,那人的影子也落了在地上,朦胧可见一袭红裙如火。 宴会厅的灯光刚才调暗了,但并没有完全关掉,像日落西山只剩一点余光,倾倾洒洒落满她全身,裙摆随着步伐摇曳,在瓷砖上倒影出的影子,犹如红莲步步绽放。 随着她的走近,台下,台上,所有人都看清了她。 那身形纤细,那长发及腰,那鼻梁小痣清晰,那嘴角一笑慵懒。 所有人都怔住,一片安静里,陈景衔眼底神色不明,声音很低:“看来我们要找的贵客出现了。” 玻璃酒杯太脆,在尉迟手中,咔嚓一声,碎裂成片。 第265章 她的身份是什么 第265章 她的身份是什么 此刻在场所有人心里都只有一个想法——她是谁? 或者说,他们是谁? 她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一个秘书模样的女人和四个保镖模样的男人,均是白皮肤蓝眼睛的法国人,再加上个个面无表情,他们走到大厅中央,立在那里,直叫人想到“来者不善”四个字。 来者不善?对谁不善?尉总?太荒缪了,这可是在尉家的船上,到处都是尉家的人,尉总一个不痛快就能把他们都丢下海,他们算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在尉家面前这么傲气? 宾客的注意力都被在这几个突然出现的人吸引,时不时交头接耳,反而没有去看到台上的主角在看到这个红裙女人的反应。 红色的液体顺着修长的指尖滴落在红毯上,浸成更加深色的一点,尉迟看住了那个红裙女人,长久以来无动于衷的眼眸,在这一刹那犹如海上风暴来临前夕的乌云压顶。 她…… 她。 她! 手指一下攥紧,掌心被玻璃割开了口子他也不觉得疼,神情又如海底漩涡将起时翻涌不止的滚滚浊浪,当下脚步迈开,看起来像是要到她面前,把她抓住,看清。 到底是他的错觉,还是她真的还活着? 红裙女人坦然地接受所有人打量的目光,哪怕是对上台上的人也能从容不迫:“南欧四大港口一直以来都是hmvl的,尉总裁一句话就占为己有,未免也太霸道,太不把人放在眼里。” 尉迟脚步蓦然停住,宾客们则因为红裙女人这句话有了更多的疑虑。 “……hmvl?法国那个hmvl吗?她是hmvl的人?” “没听说有邀请有hmvl啊。” “尉总和陈总好像也不知道她,难道是不请自来?那他们是怎么上的船?” “等等,刚才那辆轿车该不会就是她吧?” “我听说过南欧四大港口在hmvl手里,刚才尉总说要用四大港口和尔东合作,我还以为尉总是从hmvl那里拿到港口使用权,原来还没有吗?” …… 他们不认识这个红裙女人,揣度的是她的身份,而这边的几个人对她再熟悉不过,也就是因为太熟悉,此刻的震惊比他们更多。 杨烔眼睛睁大,话都说不清楚:“北北北北哥,我的眼睛没花吧?她是……是……” 是谁他不敢说下去,一脸魔幻地看着陆初北,想让陆初北给他一个回答,是她吗?是吗?可是她不是早已经那什么了吗? 饶是一贯老成稳重的陆初北,也是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他不相信这世上有长得那么像的两个人,所以这是死而复生?还是她根本没死,只是这些年藏起来没有露面? 居然藏得这么深,他们从头到尾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寻到。 他去看台上的尉迟,他们都如此难以平复,那他呢? 尉迟此刻情绪不明,那些已经变化和来不及变化的情绪都被他藏匿起来,只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一个位置一个人一言不发。 议论声里,她不疾不徐地往前走了几步。 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跟随在她身上,就见她走到了高台前,虽是站在下方,但完全不显劣势,一路走来,原本围在高台边的宾客都不由自主让开路。 “尉总没有话说,看来是承认侵权,那我就代表hmvl,向尉总送出这份见面礼,权当是祝贺驰骋号试水成功。” 她身后的秘书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双手送上,尉迟看着她的脸好一会儿,才垂下眸去看文件,一旁也有眼尖的人注意到文件抬头的几个大字,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尉迟半响才说:“四大港口三年前就已经转在我的名下,有合同为证,你,”他喉咙一滚,再次开口的声音,仿佛更加低沉,“你以什么身份,代表hmvl向尉氏发律师函?” 宾客们面面相觑,开始就嚣张地逼停尉总的车,出场就直接打断尉氏和尔东的庆功宴,现在一开口就发律师函告侵权……他们的感觉没有错,这个女人就是来者不善,所以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女人唇际弧度不变,没有说话,也无须示意,秘书便代她发出询问:“尉总裁是指和兰道·伊万诺夫签下的合同?” 尉迟抿唇,秘书说:“兰道·伊万诺夫虽然现在是hmvl的董事之一,但你们的合同签于三年前,那时候兰道·伊万诺夫和hmvl并无关系,根本没有权利做主将hmvl的资产转让给任何人,所以合同不具备法律效益。” “至于沅也小姐的身份,”秘书一顿,“她是hmvl董事之一,也是hmvl本家艾尔诺家族新任,家主。” “所以有资格代表hmvl向尉氏发出律师函。” 艾尔诺的家主。 hmvl的董事。 沅也小姐。 ——这就是她的身份。 尉迟眼皮阖上,再睁开时,已经变成浓郁化不开的墨色。 沅也?他和她两年夫妻,从二十年前就开始的羁绊,更遑论还有那么多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他比谁都熟悉她,她明明是鸢也,那个三年前跳河自杀的姜鸢也! 就是她,她没死,她换了一个新身份,名字都只相差一字,读音更是相似,她本来就没打算隐藏身份。 她回来了! 仿佛是再无可忍,尉迟就要下台,但先他一步的是陈景衔:“尉总称自己手里有合同,沅也小姐却道合同无效,现在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看来我们这个喜讯只能延期再发布。” 他走到鸢也面前,手里还端着那杯庆功用的红酒:“沅也小姐上了驰骋号,就是陈某的贵客,不如先让陈某好好招待,一尽地主之谊?” 鸢也目光回落,同样是客气:“应该是我先向程总道贺,虽然有绿洲号在前,但我个人认为,驰骋号才是全球第一的巨轮,我很期待它的成长,带来更多的惊喜。” 边说,她边从旁边的长桌拿起一杯酒,声音提高,对着是在场所有人:“我上船,主要就是为了祝贺,四大港口的事我本是想和尉总私下商议,只是没想到尉总会当众宣布和尔东合作,我才不得不出声打断,免得一错再错,总之今夜是我唐突,有打扰诸位雅兴的地方,先自罚一杯。” 话毕她举起酒杯一敬,然后仰起头将一饮而尽。 她一袭红裙,长发微卷,看起来是风情又妩媚,但周身气质却是有些冷清,外表和内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极致在她身上揉成一种只可远观的矜贵,再加上她从出现到现在的做派都那么张扬,大家都以为她不好相与,不想她竟然这么干脆,都是一怔。 “刚才我一路过来,看到月亮从云层里透出光,漫天繁星忽暗忽明,良辰美景辜负可惜,不如今晚我们就不谈其他,先尽情享受游轮?我来得最晚,理应敬大家一杯。”鸢也换了一杯酒,嘴角一笑。 众宾客回过神来,忙回以好意:“沅也小姐客气了,既然是享受今晚,那这杯酒我们应该一起喝。” “月色美,但要说起来,沅也小姐才是给了我们一个大惊喜,没想到艾尔诺家的家主是这么年轻。” “是啊,久仰hmvl大名,久仰艾尔诺家大名……” “没想到沅也小姐也在……” 东道主是尉迟和陈景衔,向全场宾客敬酒这种事情应该由他们来做,而她自然而然地接过话,从客变主,也没有人觉得不对劲,因为她太落落大方,或者说,太有上位者的风范,让人不由自主信服。 用两杯酒,一罚一敬,三言两语,扭转局面。 这就是她的手腕。 艾尔诺家女家主的手腕。 听着宾客们客气又有些敬畏的奉承,鸢也将酒杯送到唇边,回头看,尉迟已经不在场,她神情不改,从容地抿一口酒。 在陈景衔有意的调节气氛下,宴会又恢复最初的热闹,钢琴乐继续,西装革领的男人带着衣香鬓影的女人,一起进了舞池,四下又是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但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能消灭,现在大家私下议论最多的,一是那位沅家的女家主,二就是尉氏集团的迷惑行为。 那份四大港口的转让合同到底有没有法律效力,虽然现在还说不准,但如果真的有,尉总为什么不反驳?倒是沅家这边掷地有声,这会儿连他人都看不到,是回避尴尬去了?所以合同十有八九,是真的没有用的吧? 唉,何必呢?尉氏集团又不缺这个项目,也不是为了骗钱,谎称这种事情是图什么呢?当众被hmvl揭穿,把基本的体面都丢了。 同时也在想,堂堂艾尔诺家的女家主来到中国,上了这艘船,只是为了维护权益,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无论是什么,在尉家的地方,给尉总下马威,只有她一个人。 他们怀揣着心思,大着胆子去跟着鸢也攀谈,若有若无地试探,然而这位女家主可谓是八面玲珑,怎么都套不出话。 鸢也始终保持笑容,端着红酒杯行走在宴会里。 不经意一转身,忽被人抓住手腕,紧接着一股大力将她拽到柱子后。 第266章 请你把她还给我 第266章 请你把她还给我 鸢也冷不防遭遇袭击,神经本能一紧,在做出反应之前便闻到一股说是熟悉却也陌生的味道,一个名字刚上心头,就听到一句从喉咙底部滚出的:“沅也小姐?” 沉沉的,低低的,隐忍着许许多多分辨不清的情绪。 她一顿之后就放松了身体,将背脊完全贴在雕花柱子上,抬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人。宴会厅整体是欧式宫廷风,撑着天花板的四根大柱子上雕刻着希腊神话里的神,居高临下地俯视众生。 过去多久了呢? 三年半?三年七个月?三年八个月? 记不太清了,离开时炎炎夏日,回来时初雪将至。 她和他啊,有这么久没见了。 不过也还好,终归是再见了。 嘴角轻微地勾起,鸢也没有想把手抽回来的意思,靠在那里神情自然地询问:“尉总有什么指教?” 尉迟目光分毫不差地落在她的脸上,从她微抬的下巴走到她小巧的鼻梁,那颗小痣还跟当年一样楚楚动人,再往上就停留在她的眼里,他抓着她的手握得太紧,以至于贴着她皮肤的指腹甚至还能感觉到脉搏在跳动。 他眸子看不见底:“你终于,回来了。” 短短六个字他要断成两句话来说,每个字都像挤出来的那般沉重,只是脸色幽沉,便难以品出这句话到底是庆幸还是惊讶,又或是别的什么。 “当然要回来,中国这么好,有我的亲人,朋友,二十六年的人生,怎么能不回来?”鸢也笑。 手上的力道加重三分,尉迟抿唇:“所以你承认你是姜鸢也?” 鸢也不做应答只是弯着唇,给出一种这个问题完全没有回答的必要的意思,她这过分闲散的姿态反倒是将一贯从容平静的尉迟衬出几分罕见的急躁。 “你这三年是在国外?hmvl?你回艾尔诺家了?你怎么敢……” “怎么不敢?”鸢也一言打断,同时眉毛上扬,似笑非笑地道,“就许尉总和兰道夫人合作无间,不准我认祖归宗?我这个身份这么金贵,要是不好好用起来,岂不是浪费?” 尉迟重重一闭眼睛,盖住眼底如有万马奔腾的滚滚尘烟,一字一字地告诉她:“艾尔诺家不是你能玩弄得起。” 鸢也点了点头:“艾尔诺家不是你能玩弄得起。”她慢条斯理地重复,顺带轻薄一笑,“原话奉还。” 他在警告她不要玩火,而她告诉他,现在她就是艾尔诺家的家主,艾尔诺家由她做主,谁不好惹他该知道。 尉迟抓着她的手一再收紧,这几年来鲜少起波澜的情绪,在极短的时间内有了千万种变化。 她好像没有变,和当年一样嘴角总是带着笑,上扬的眼角仍然有骄矜的媚色,但细看可以发现,如今的她,比之当年少了几分无所畏惧不知收敛的张扬,多的是像风一样捉摸不定,透着沁骨凉意的微妙。 她变了的,在他看不到的那三年里,她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怎么驯服都压不住的桀骜,现在也能是进退得宜的从容。 鸢也低头看了一眼他攥着她的手:“请放开我,尉总。” 几乎是和她的话同时响起,尉迟沉声:“当初是谁把你带出国?” “尉总想和我叙旧?”鸢也淡道,“那还是下次吧,这里的人多了,不是聊天的好地方。” 既然这里不能说,那么就到别处去说,尉迟的目光凝住,转身就要带她离开:“跟我走。” 鸢也只是挑眉,甚至没有挣扎,但尉迟刚一转身,就被她刚才带来的秘书和保镖挡住去路,秘书面无表情道:“尉总裁,请放开我们家主。” 尉迟才注意到,满宴会厅的人都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纷纷看过来,个个的眼神都是蠢蠢欲动的八卦。 鸢也似笑非笑,比旁观者还要趣味地看着他,尉迟目光一沉,今晚至此他已经克制够了,偏头往一旁一扫,贴着墙站着负责维护宴会厅安定的尉家保镖们纷纷上前一步,直接和鸢也的人形成对峙。 轻歌曼舞的宴会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宾客们原本只是看戏的心态,这下是真有点被吓到了。 众所周知尉家大少以斯文有礼扬名人称儒商,他骨子里有着旁人学也学不来的教养和优雅,平素行事作风都是那么温和有礼,别说是直接动手,就是以权欺人都没有过,今晚这是……怎么了啊? 总不能是因为hmvl的董事当众揭穿了他,他就恼羞成怒,要跟人家动手吧? 他们又去找宴会的另一个主人——陈总呢? 还没找到,这边双方已经有了肢体冲突——尉迟带着鸢也径直要走,鸢也的秘书往前走了一步阻拦,一手摸向后腰,同时语气饱含威胁的敬告:“尉总裁,请放开我们家主。” 西装外套下隐隐露出一个黑色冷硬的物体,将危险直接提上一个档次,尉迟脸色如寒冬腊月里挂在屋檐下的冰锥。 就在尉家这边也要做出反应,让这行对峙变得无法收场时,由远至近传来一道男声,四个字:“安莎,退下。” 被唤了名字的秘书将手从腰上放开,刚才还怎么都不肯让步的人,这会儿让马上低头后退一步,同样的,另外四个保镖也是听从了这句清淡如水的命令,分左右退开。 场面突然之间又翻天覆地变化,宾客们愣愣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今晚第二波不速之客。 类似的登场,不同的是,走来的男人身后只跟着一个女人,轻车简从,乍一看好似完全不起眼,但看他从门口走过来,脚步不快不慢,可越走就让人越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感觉就像有强劲的海风随着他一起潜入,迎面扑来,抵挡不住的气场和压力。 尉迟对着门的方向,一抬眸,便和男人的眼睛对上,并且随着他不断走近,距离缩短,从而明白过来——原来,原来是他。 又是他。 “今天是驰骋号第一次下水,也是尉氏和尔东的大喜之日,我们是客人,怎么能如此冒犯?”他声音清冽,如月下清泉。 一路走到他们面前停下,自然地抬起手:“沅也,过来。” 掌心向上,白皙干净,节骨分明,鸢也莞尔,抬起左手放上,他就收起修长的手指握住,鸢也朝他走去。 然而尉迟的手还没放,她另一只手还被抓着,脚步被迫停住。 “尉总裁,”苏星邑语调无波,“把她还给我。” 第267章 将这温度留存住 第267章 将这温度留存住 还给我。 这三个字说得清冽,轻缓,像海面随风逐波的浪花,不冷不暖,既有点到为止的客气和疏离,又有恰到好处的强硬和不容置喙。 在场绝大多数人都不认识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对他的出现议论纷纷,尉迟也没有见过他,不同的是,他知道他是谁。 第一次得到他的名字,是三年前,查出鸢也十五岁遭人绑架上游轮,救她的人是他,下船后她在苏黎世住了一个月也是跟他在一起,乃至后来巴塞尔山林他也亲自去了。 现在又加了一条,当初带鸢也出国的人,是他。 这个十年来没有在鸢也面前出现,却跟她紧紧牵扯在一起的男人——苏星邑。 久仰大名。 直到此时此刻,他们终于有了第一次对视。 尉迟眼眸沉寂如沼泽,苏星邑回视的目光清冷如深渊,皆是不动声色,但这平静之下,又有什么东西在无形地涌动。 “这位是……”人群里,终于有人发出了一句疑问。 男人身形颀长,容貌俊美,一身如雪般的白色西装整齐熨帖,襟口簪着欧洲绅士都很喜欢的襟花,由银叶菊和绣球花制成,浅淡的色调和他的气质十分般配。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看也知道不是一般人。 原本普通的商业宴会,因为这两波不速之客,变得跌宕起伏。 鸢也被两个男人拉在中间,戏剧一样的场面,本应该是最尴尬的一个,但她听到有人问,反倒是主动介绍:“丹尼尔,罗德里格斯家的家主。” 众人都是一愣:“罗德里格斯家?那是……” 驰骋号第一次下水,邀请来见证的是各行各界的知名人士,身份不低,见识不少,对赫赫有名的欧洲四大家族之一也有所耳闻,下意识看向一旁的霍衍——就是高桥背后那个财阀? 霍衍读懂大家的眼神,抿了一口红酒,微笑颔首。 还真是! 有人实在忍不住激动,拿出手里拍下了这历史性的时刻,欧洲四大家族今天就来了两个,还是都是家主,现在和尉总起了冲突,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但看起来是都不肯先罢休的意思,这这这要怎么收尾啊? 旁观者都是唯恐天下不乱,别说是劝架,就是一个开口的都没有。 陆初北皱起眉头,无论是阿尔诺家还是罗德里格斯家,他们上船尉迟都不知道,能做手脚的必然是陈家。 才想到陈家,刚才一直不见踪迹的陈景衔,适时出现:“何其有幸,驰骋号能得到这么多贵客的祝贺。丹尼尔先生,幸会。” 有人向他打招呼,无论如何都应该回礼,苏星邑目光偏移一分:“在下不请自来,陈总,尉总,见谅。” 尉迟同样周全:“丹尼尔先生莅临,是我们的荣幸。” 绷得像拉紧的琴弦的气氛,有了陈景衔开第一句口后,开始悄然解冻。 鸢也挑着由眉笔勾画出漂亮弧形的眉,先看了一眼手腕,再去看尉迟:“尉总,你可是宴会的主人,就算想和我聊聊侵权的事情,也要等招待完客人再说吧?现在这样,”她声音轻了些许,“失态了吧?” “沅也小姐远道而来,尉某理应亲自招待,只是沅也小姐长得实在是很像我一位故人,一时情急,忘了把话说清楚,我也是想邀请沅也小姐一起跳舞,而已。”尉迟同样将视线转移,落在鸢也身上。 鸢也笑:“原来是这样。但我晕船,跳不了舞,怕是要辜负尉总的盛情了。” 苏星邑道:“知道自己晕船,还穿这么高的鞋,刚才就站不稳了,多亏尉总扶了你,我看失礼的人是你,还不向尉总道谢?” “多谢尉总扶我一把,我以后一定会站得稳稳。”鸢也转了转被尉迟抓着的那只手,“尉总,可以放开我了。” 都是八面玲珑的人精,三言两语就把这个看似不可收拾的画面圆回来,让那些兴致勃勃等着看三家对上的好戏的宾客都落了空。 ——当然要圆回来,他们是谁?尉家的,艾尔诺家的,罗德里格斯家的,真在大庭广众下起冲突,平白丢了身份,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陈景衔来得及时,开口得也合适,三人各说一句话,给了对方的台阶下。 只是……苏星邑前面一句“沅也过来”,后来一句“向尉总道谢”,口吻自然,鸢也还都照做了,这种所有权分明的做派,叫尉迟脸上的寒霜多加几分。 短暂沉默后,他缓慢地说:“不用客气。”然后松开手,却没有利落地放开,而是顺着她的手腕一路滑动到她的指尖,直到流连不住,方才收回去。 鸢也眼底陡然闪过一丝冷意,嘴角的弧度越深,垂下手,朝苏星邑的方向走去两步。 同一时刻,外面忽然亮如白昼,紧接着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光线轮番出现,引得所有人都看向窗外。 陈景衔看了下时间,了然一笑:“到点了。这是灯光秀,请的是知名艺术家设计的,还值得一观,大家不妨欣赏欣赏。” 这边已经的好戏已经落了幕,宾客们只好三三两两朝甲板上走去,苏星邑的手自然地落在鸢也的腰上,鸢也抬头对他一笑,两人都走出宴会厅,看两岸灯火萦绕。 尉迟垂在身侧的手指搓了搓,指腹隐约还有她肌肤的温度,然后有收紧成全,将这温度留存在掌心。 陆初北走到他身边,道:“陈家未必不知道他们上船。” 当然。尉迟面无表情。 “我已经让人去查弟妹的事情,现在知道她现在的身份,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陆初北看定那边两个人的背影,“不过加上这个丹尼尔,事情应该会麻烦很多。” …… 灯光秀结束,宴会便散了场,众宾客各自回房休息,巨轮继续航行在无波无澜的海面。 鸢也和苏星邑住在一间套房,两人一起进门,鸢也还没说话,苏先生就拉着她的手去洗手间。 “?”鸢也眨了眨眼,他打开水龙头,将尉迟抓过她的那只手,直接放到了水流下。 第268章 给别人一个机会 第268章 给别人一个机会 冬日里的自来水带着刺骨的凉意,鸢也下意识缩了一下,苏星邑很快关掉阀门,握着她的手,抽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擦干,睫毛低垂,瞧不见眼睛里的情绪。 鸢也心下有些好笑,任由他动作,只是看到他微抿着透出几分苍白的唇,不禁说:“其实你可以不用跟我一起回国。” “你也可以不上船。”苏星邑抬起头,在旁人看来不可亲近的罗德里格斯家家主,在她面前方才会露出几分温柔,“不是不喜欢游轮吗?” 十四年前走下卡里忒斯号时她就说,最讨厌的交通工具就是游轮,后来十几年也都没再上过任何游轮,他也没想到,她会选择在游轮上露面。 “驰骋号下水邀请了各界名流,我给尉迟的第一份礼物,当然要送得人尽皆知才好。”鸢也收回手,顺便将窗户打开,随着海风一起潜入的,还有哗啦啦的海浪声。 “我也很久没有坐过游轮,体验体验,也不错。” …… 驰骋号不愧是全球第二大豪华巨轮,各种配套都是最顶级的,十六层的套房相当于一间公寓,三室两厅,应有尽有,早晨鸢也从主卧走出来,被客厅里明亮的光线刺得微微眯起眼,今天也是一个好天气。 “小姐,早上好。”安莎站在客厅,恭敬问候。 “早。”鸢也走过去,安莎是安娜的姐妹,苏先生安排给她的秘书,既负责她的工作,也负责照顾她的生活和安全,跟在她身边三年,熟悉她的生物钟,提前五分钟泡好绿茶,她洗漱完就能喝。 安莎将茶杯送上:“已经吩咐服务生将早餐送到房里,您请稍等片刻。” 上好的绿茶入口唇齿留香,鸢也眸子轻轻一转,道:“留给苏先生吧,我出去吃。” 安莎不解,鸢也将茶杯放下,听杯底与原木桌相碰发出清脆的一声,微笑说:“今天想找我聊天的人应该很多,我得给别人一个找到我的机会。你不用跟着我。” “是。” 鸢也只带了手机出门,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客卧,叮嘱:“苏先生要倒时差,别去吵醒他。” 安莎微笑:“好的。” 鸢也乘坐电梯,直接降到自助餐厅所在的楼层。 时间还早,餐厅里只有零散几桌人,都是昨晚在宴会上那些宾客,自然认识鸢也,看到她一个人过来,都有些意外,但也没错过刷脸熟的机会,纷纷出声打招呼。 鸢也唇边弧度不变,一一颔首回了,拿了白瓷餐盘沿着餐桌走过去,随便拿了几样,四下看了看,选择甲板上撑了遮阳伞的座位。 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葡萄色的长裙,裙摆绣了绽放的紫荆花,但就如她昨晚那身红裙装扮,无论是看起来优雅温婉,还是看起来风情热烈,都只是“看起来”,掩不住她骨子里的清冷,再有她那显赫的身份加持,是以大家都只敢远远打招呼,没有一个人敢坐到她对面。 有个人盯着鸢也漂亮精致的侧脸看了半天,突然想起哪里不对了:“老教父不是没有亲生儿女吗?” 另一个人也恍然回神:“是啊,没听说艾尔诺家换了新任家主,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难道是私生女……” 议论声终止在陈景衔经过,十分温和地问候:“诸位,早上好,早餐还合口味吗?” “啊,陈总,早上好。”虽然他脸上带着笑,但他们就是感觉他好像有点不快,干笑着应,“合的,合的。” 然后就溜了溜了。 陈景衔站在原地看向鸢也的方向,这个时间朝阳当空,一束落在她肩上,能看见碎发轻飘,能看清她裙子提花面料的浅色纹路,片刻,他才走过去,示意她对面的空位:“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鸢也就知道第一个来找她的肯定会是他,粲然一笑,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当然可以。” 陈景衔目光往她的餐盘一扫:“什么时候喜欢吃西式早餐?” 以前都只喝粥的。 鸢也用餐刀将三明治切成整齐的一小块一小块,弯着唇道:“这几年吃多了就习惯了。” 然后送出口中慢慢咀嚼,游轮上的厨师都是三星米其林的档次,味道还算不错。 服务员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咖啡?鸢也便要了两杯美式。 之后她吃完两小块三明治,陈景衔都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她,目光深究,鸢也好笑:“怎么了大表哥?” 一个称呼就将记忆拨回了从前,陈景衔抿着的嘴角一松,张开双手说:“抱一下。” 鸢也并不忸怩,起身走到他面前,弯下腰抱住他的,胸膛烘出的体温足够叫人想起这世上一切柔软的东西。 至亲的兄妹,骨子里流淌着一样的血,一个拥抱就顶替得了千言万语。 陈景衔收紧了手,担忧,庆幸,愠怒,无奈,种种情绪翻涌到最后,化作一句叹息:“真想罚你去跪宗祠……一走三年,只言片语都没有捎给我,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 他知道她活着,也是他安排他们上船,但她这三年的事情,她没有发来消息,他也联系不上她,一无所知,昨晚同样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鸢也莞尔:“好,等下船我就跟你回去跪宗祠。” 说是这么说,陈景衔哪里真舍得罚她?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开了:“这三年一直在苏黎世?还是巴黎?” 昨晚就想问了,只是大庭广众不好开口,才忍到现在。 “没有固定在一个地方。我还去在英国伦敦,德国柏林,还有俄罗斯的莫斯科,hmvl在欧洲的几个子公司,我都历练过一段日子。”鸢也并未隐瞒。 陈景衔皱起眉头,这话的意思是:“你那三年都是在hmvl旗下的子公司历练?” 服务生将现磨好的咖啡送来,鸢也道了谢,用小银勺子抵着杯底搅拌,淡淡一笑:“是啊,要不然我怎么会是hmvl的董事?” 老教父虽然是hmvl的董事长,但hmvl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他可以把他的股份转给她,让她成为hmvl的股东,但是没办法一句话把她调入管理层,参与公司决策,其他董事不会同意的。 她认祖归宗不是为了拿着股份的分红做游手好闲的大小姐,所以她接受了考核,过去三年都在hmvl的子公司进进出出,直到被那些老董事认可能力,才被接纳,进入hmvl的中心。 这个过程有多辛苦,鸢也没有说,陈景衔却想得出来,难怪这次重逢,他总感觉,她和以前不一样。 第269章 我骗你什么了呢 第269章 我骗你什么了呢 提起hmvl,难免想起她如今的身份,陈景衔沉眉:“当初在巴黎遇到,你没有告诉我,你要回沅家。” 大概是她“跳江自杀”的半年后,他去瑞士出差,结束工作后在街头散步,不曾想一转角就遇到了她,那时候他才知道,她没有死。(261) “我要是说了,大表哥你肯定不会同意,我只能先斩后奏。”鸢也笑着垂下眸,三明治被切开后,番茄酱涂满了白色的瓷盘,像火一样的颜色,她轻声说,“害死小表哥的人是兰道夫人和尉迟,我应该回去。” 尉家和兰道夫人强强联手,凭借她一己之力,就是以卵击石,她只能走了最危险,也是回报最丰富的一步——回到艾尔诺家。 她有第一继承人的身份,可以名正言顺接过艾尔诺家大部分权势,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所以那时候你才对我说,如果尉迟找尔东合作,我可以斟酌答应,就是想到他之后会拿出四大港口?”这番话也是在瑞士遇见时,她对他说的。 鸢也抬起头:“尉迟野心勃勃,一直想要进军欧洲市场,当年他拿我跟兰道夫人做交易,主要就是为了四大港口,只是尉氏对海上贸易并不熟悉,需要一个老道的帮手,尔东是他最好的选择,他一定会来找你。” 至于他为什么明知道陈家对他有仇,还不怕陈家会在合作里对他下黑手……鸢也嘴角一泛,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他一直都是这么自信。” 自信可以掌控全局,自信没有人撼动得了他,在他看来,陈家或许危险,但相比于丰厚回报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控制得住,所以他还是找上了陈家。 陈景衔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美式黑咖啡不加任何佐料,最纯粹的口感,香甘醇酸苦——刚才说她变了,就是这里变了。 曾经温室里好好养大的小公主,骄傲,张扬,桀骜而不甘于示弱,最终被磋磨得,费尽心思,从好几年前开始着手布下今天,乃至以后的局。 这咖啡豆也不知道是哪里产的,到最后喉咙里只余下苦涩,一点意思都没有,陈景衔放下杯子,顿了顿,问:“你用尔东引尉氏上钩,目的已经达到,为什么又要当众揭穿尉迟手里四大港口的合同无效?” 他的问题直达重点,鸢也一时没有说话。 她虽然用尔东把尉迟引来,但并没有打算要拿尔东跟尉迟斗,本心里,不想让他牵扯太深。 陈景衔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直视着她:“回归沅家的事情,你先斩后奏,我无可奈何,但现在起,你要告诉我,你的完整计划。” 鸢也知道,他是担心她的安全,要是不说,他怕是会一直忐忑不安,最终她松了口。 随着时间行走到九点钟,餐厅里的人渐渐多起来,身后的空桌也坐下了人时,鸢也刚好结束了自己的话。 陈景衔神情凝重,看着她的目光说不上赞同还是不赞同。 鸢也告诉他,只是让他心里有数,并不需要他做出什么评价,转而换了一种语气,问起另一件事:“大表哥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其实不是姜家的女儿?” 那个雨天逃出尉公馆,她虽然有些浑浑噩噩,但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是知道的。 她清楚记得,陈景衔在听说是第三波人手是沅家人后,就当机立断让齐远把她带走,那个神色,分明也是知道沅家。(236) “小表哥告诉你的?”鸢也想来想去,只有这个解释。 陈景衔走着神:“嗯。” 一顿早餐吃完,两人也聊得差不多,陈景衔作为东道主,还要去安排别的事情,没有再跟鸢也坐下去。 离开之前,他忽问:“那两个孩子怎么样?” 鸢也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明媚而柔软:“很好,已经会走路了,下次视频通话再让大表哥你看看。” “好。” …… 鸢也在陈景衔走后,没有立即离开餐厅,独自一人坐在位置上,品了半杯咖啡,目光垂落在桌面上,想着什么,想完了,放下杯子起身,走到栏杆边,眺望海面。 大海辽阔,一望无际,白色的海鸥从海平面上飞掠而过,溅起微不足道的水花。 鸢也注意到一旁放着钓鱼竿,拿起来,随手往鱼钩上挂了一块三明治,再将鱼线抛回海里,然后就不管了,转身要回到座位,结果发现,原来陈景衔坐着的位置,已经被另一个男人占领。 不愧是这艘船的另一个主人,真的很不见外。 “以前不是不爱吃西式早餐吗?”尉迟温声。 鸢也笑,又是这个问题,她走过去坐下:“人都会有变的时候,就像我也没想到,尉总你也会诈骗。” 尉迟深水似的黑眸对上了她,低低地问:“我骗你什么了?” 鸢也唇边笑意不改,只是目光泛了冷。 太多不快的画面从脑海里一掠而过,很快又被她压回去,化作一句似是而非的答非所问:“骗hmvl和尔东——这些年尉总你利用四大港口非法牟利高达数亿,这场官司打下来,要赔多少钱就不说了,还会让尉氏名誉扫地,真是得不偿失。” 尉迟又看了她片刻,才轻吐出两个字:“确实。” 确实什么?确实会赔钱?确实会名誉扫地?鸢也挑起眉,尉迟却风牛马不相及地问:“以前不是不喜欢钓鱼?怎么又玩起来?” 短短三五句对话,他提了两次“以前”,鸢也在心间忖出了一丝玩味,以前怎么不知道尉总是这么个希望追忆往昔的人? 她道:“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看着有趣就玩一会儿。” 尉迟看向海面:“船在走,鱼钩也会一直动,这么钓上一天一夜也不会有鱼上钩的。” 鸢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古话说得好,愿者上钩。” “你用了什么鱼饵?” “一块三明治。” 尉迟竟然真的跟她聊起了钓鱼:“这种鱼饵怎么会有鱼愿意上钩?想钓鱼也要有好诱饵,否则就算是姜太公,也钓不到姬昌。” 鸢也十分受教:“是我自大了,忘了在钓鱼这方面,尉总才是行家。” 她话里隐隐噙着一丝别有深意,尉迟回头看她,鸢也一只手支在下巴,唇边的笑好看极了:“经典案例,就是拿我,去钓兰道夫人。” 他不是喜欢追忆往昔吗? 聊聊呗。 就怕他,不敢聊了。 第270章 真的有够恶心的 第270章 真的有够恶心的 一言既出,笼罩在他们周围那颗故作相安无事的泡沫终于被戳破,刻意营造的热络气氛也瞬间降至冰点。 尉迟终于没有再提钓鱼,目光静默地和鸢也对视,鸢也从从容容,等着他的接话。 十秒左右,他素淡开口:“离开沅家。” 话题又被带回了昨晚,接在那句“艾尔诺家不是你玩弄得起”之后,也是他昨晚要把她带走想说的话。 鸢也颇感兴趣:“为什么?” “你没有能力掌控沅家,你现在的行为和玩火自焚没有区别。”尉迟语气平,情绪淡,阐述事实一般。 鸢也微微颦眉,很是为难的样子:“可是沅家已经知道我的存在,我要是辞去家主和hmvl董事的身份,就等于没有了护身符,哪怕公开承诺对沅家的财产毫无争夺之心,某些人也不会相信,还是觉得我得个死人他们才会放心,那时候,我岂不是更加危险?” 语气是煞有其事,眼底蔓开的讥诮却是一层叠着一层,尉迟看见了,当做没看见,道:“我能护着你。” 鸢也装不下去了,噗哧一声低头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为尉总的精彩发言送上掌声——想来她三年前真的是一个很好骗又很好哄,脑子还有点问题的女人,所以时至今日,尉总还敢在她面前说这种话。 她重新看回尉迟,以前只觉得他那好像没有任何东西能打破的平静脸色,是源于他的城府深,心思重,今天才知道非也,他的脸皮厚度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 我能护着你……真的有够,恶心的。 比桃花眼少几分妩媚,比丹凤眼多几分风情的眼睛没了笑意,像极北之地厚达数厘米的冰层:“把我软禁在尉公馆的那种护?” 他竟然没有反驳:“尉公馆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是真想把她继续软禁在尉公馆。 把三年后回来的她,继续软禁在尉公馆里。 冰层之下是地心的岩浆在蠢蠢欲动,险些将她这三年来修炼而成的面具烧毁殆尽,鸢也慢慢道:“尉总这话说的,好像当初泄露我出逃,引来沅家追兵的,不是尉公馆的人似的。” 当年她被大表哥和南音救出尉公馆,事发突然,沅家却能第一时间追上来,足见尉公馆里有沅家的眼线在通风报信,所以要不是她跑得快,哪天被毒死也不一定,这就是他所谓的“最安全”? 好拙劣的谎言,尉总就凭这个就要让她放弃沅家家主,给他的合作伙伴兰道夫人腾位置,也太不走心了。 尉迟还有话说,鸢也已然没兴趣再跟他坐下去,今天之内也不想再看到他这张脸,拿起桌上手机起身。 蓦的,想起一件事,鸢也脸上恢复笑颜:“尉总与其关心我的位置做不做得住,还不如想想你自己的位置做不做得住。” 尉迟深水似的黑眸对上了她。 “放眼国内的各大家族,哪家不是枝繁叶茂,唯独尉家,从尉老爷子那一代起就是三代单传,我这个外人年少时还替尉家担心过香火,现在才知道,是我杞人忧天了。” 鸢也这句说得意味不明,便是尉迟也没能立即想明白她的意思。 鸢也非但没有解释,还加了一句更奇怪的:“晚辈问尉老爷子一声好,有劳尉总转达。” 话毕她迈开步伐就走,和尉迟擦身而过时,他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 她以前很爱基调张扬的香水,比如柏林少女那种热辣到仿佛会刺穿皮肤渗透进血液里的玫瑰香,才三年过去她就变了这么多,当年爱极了的味道也能被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香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 下一瞬,尉迟突然抬手一把抓住鸢也的手腕。 鸢也条件反射甩开,然而尉迟想紧扣着不放,她挑起眉:“尉总,有些事情接二连三地做就没意思了。” 他眼眸森森,涌动着丝丝黑气,没有要放开,甚至顺着她的手腕滑下来摸到她的无名指,女人的手指纤细顺滑柔软无骨,他喉咙紧跟着一滚,手指一错和她十指紧扣。 他的手和他的性子相似,一年四季都是温的,此刻相贴,那热度便沿着每一条细小的掌纹攀爬进鸢也的神经里,鸢也的表情沉寂下来:“放开。” 尉迟抬起头看她,那是她看不明白,也不屑去深究的深意,鸢也挣了两下没能甩开,恰好这时一个端着咖啡的服务生路过,她直接抬起另一只手的胳膊撞了一下服务生,服务生猝不及防手一翻,整杯咖啡从尉迟的肩膀浇下去—— 冒着热气的现磨咖啡让尉迟本能地松开手站起来,服务生吓了一跳连连致歉,扯出衣襟口袋里的手帕要帮他擦去咖啡渍:“对不起尉总,对不起对不起,我……” 鸢也随意地从桌子上抽出一张纸巾,她其实没有被淋到,但还是仔仔细细地擦过那只手的手心手背,指缝也没有放过,勾着笑说:“是我撞翻的,你道什么歉?” 尉迟抬起眸,乌黑的眼睛比咖啡的颜色更浓,鸢也道:“尉总,男士握女士的手,应该只握手指部分,一到三秒就要放开,这才是一个绅士的表现,不然很容易让人误会是性-骚扰的。” 纸巾丢进垃圾桶,她大步离去。 服务生还惶恐不安:“尉总……” 尉迟目送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转角处,才说:“与你无关。” 这边的动静被不少用餐的宾客尽收眼底,他们怎么想的尉迟没有费心思去猜,离开了餐厅回了房间。 他刚换掉染了咖啡渍的的西装,陆初北便闻讯来了。 “你们在餐厅聊了什么?怎么又动起手?我看不用到下船,你尉家大少的一世英名就要扫地了。” 尉迟淡淡:“没什么。” 陆初北坐在沙发上,好心提醒:“她没有掩饰身份,也没有掩饰敌意,这次回来明显是要跟你算三年前的旧账,她今非昔比,你不要掉以轻心。” 才这样说,黎雪就匆匆进门汇报:“尉总,hmvl控告尉氏侵权四大港口的事情已经在网上传开,还有一些莫须有的猜测,直指你和兰道夫人有见不得人的交易!” 陆初北一副“看吧果然如此”的表情:“船上没有一个媒体,其他宾客也不敢乱说话,一定是她。” 舆论的力量不能小觑,那些年在这条阴沟里翻了不少船,都是血淋淋的例子。 尉迟眸底情绪未明,只做吩咐:“让公关部处理。” “是。”黎雪马上去办。 陆初北来找他,其实还有一件事,他拿出手机点了几下递给他:“网上还发生一件事。” 第271章 她一直都这么好 第271章 她一直都这么好 尉迟单手接过,也是一个热搜,#hmvl家主#,指腹拖动屏幕下滑,看过每一条帖子。 内容联动了尉氏侵权四大港口的话题,大意是说,hmvl女家主在驰骋号上,当众揭发尉氏总裁的侵权行为,出其不意,一招制胜。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信息。 网友们的讨论一波集中在尉氏侵权上——毕竟前脚刚喜提亚洲第一巨轮,后脚就被人在巨轮上发律师函,反转太快,过于打脸,正是网友们最喜闻乐见的吃瓜环节。 一波则是在热议老教父什么时候有这个女儿? 豪门八卦也是最吸引网友关注的点,只是挖来挖去,都没能挖出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儿的有用料,可越挖不出来,大家就越好奇,以此展开的猜测也是各种各样,总之今天的网络,都绕不开hmvl这四个字母。 “她很会给自己造势。”陆初北一句话做了简介。 热搜一定是买的,船上的人虽然不少,但都是聪明人,掂量得清身份,他们未经允许,哪敢去爆艾尔诺家家主的料?所以这个话题,和尉迟那个话题,毫无疑问都是鸢也安排上去的。 而且严格说起来,鸢也是艾尔诺家的家主,在hmvl只是董事之一,话题却把两者混淆,不明真相的人乍一看,还以为鸢也成了hmvl的新任教父。 至于为什么要混淆?很简单,hmvl在年轻群体里拥有很高的知名度,尤其是旗下的化妆品和香水,80后90后乃至00后的女生包里,至少都有一支他们家的口红,带上hmvl,很容易给她博得更高的关注度。 她现在如愿以偿了。 热搜第二就是证据。 尉迟的眸子映着屏幕的荧光,看似将内容都收入眼里,其实他那一瞬间的注意力并不在手机上,而是想,又是第二。 当年“扬州瘦马”事件,也是被人买上去的,也是热搜第二。 只不过那时候的她略显无措,铺天盖地的喧嚣是要靠他那八个字挡住,年轮转了三圈,现在还是这片网络,还是这个位置,不过已经变成她为自己铺陈的道路,简言意骇的一句话,就能为她引导舆论,达到目的。 他低沉地问:“有照片吗?” “暂时没有。”陆初北说。 尉迟把手机还给他,又拿出自己的手机,点了几下。 到底是几十年的兄弟,陆初北多少猜得出他的心思:“做什么?让人盯着,不想让她的照片出现在网络上?怕被网友认出hmvl的家主就是当年‘扬州瘦马’里的姜鸢也?” 尉迟没有应他是不是,发完信息就走到酒柜边,随手开了一瓶伏特加。 陆初北看着他:“你不想知道她买自己的热搜是要做什么?”买他的热搜是为了抹黑尉氏,买她自己的热搜,又是为了什么? “既然已经做了第一步,就一定会有第二步,看下去就知道她想做什么。”尉迟只这样应。 好漫不经心的态度。陆初北挑眉,坐等事态发展可不像他的性格,他从来信奉的都是先下手为强,现在这样,到底是有了应对之策,还是不觉得鸢也能翻出什么超出他控制范围的风浪? 陆初北也不对他的事情多话,从沙发上起身,走到他面前,将牛皮纸袋递给他,顺便也倒了一杯酒,道:“她现在已经不是‘扬州瘦马’时期的姜鸢也,她如果不想自己的照片出现在网络上,有的是办法隐藏。” 已经不是。 烈性酒入喉像有火一路烧到肺里,尉迟面不改色,只是薄唇倏尔抿得紧紧,周身散开来一股子萧索。 陆初北觉得自己说的没错,那是她自己安排的热搜,不该出现的东西,她自然不会让它被人看到,哪需要他费心思?不过他看了看尉迟的脸色,到底是没说下去。 黎屹敲门进来,大概是有事情要汇报,但看他们在谈话,就没有开口打断。 尉迟打开牛皮纸袋,是昨晚陆初北让人去查的,关于鸢也那三年的事情。 “三年前她由李希夫人带回沅家,据说老教父非常喜欢她,还当众宣布过要把艾尔诺家和hmvl都交给她,虽然兰道夫人一派强烈质疑和反对,但在老教父的一意孤行和李希夫人的扶持下,一个月后,她还是进了沅家,成为老教父唯一的女儿,沅家的第一继承人。”陆初北一边说。 “这些事情原本是封锁不露半点风声,可能是因为她公开露面了,就没有再隐藏,总之关于她身份的说法有很多版本,这是我觉得最可靠的一种。” 文件的中间夹了一张鸢也的照片,应该是偷拍来的,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小西服,身后跟着秘书,正往公司的大门走,发梢被路过的风掠起,不带笑意的侧脸,略显清冷。 尉迟拿着那张照片,这次重逢,鸢也身上变化最明显的,就是她的气质。 如果说以前的鸢也是让人欲罢不能的玫瑰,那么现在的鸢也就是一株开得灿烂的罂粟,既让人想占为己有,又让人望而却步。 她是能让人感觉到危险的。 哪怕她多数时候都是笑着。 也藏不住她骨子里的冷意。 黎屹听到这里,不禁问:“老教父卧病在床以来,都在兰道夫人的控制里,李希夫人怎么越过她,安排少夫人和老教父相认?” “少夫人”三个字说得太自然,尉迟和陆初北都是一顿。 他们这些对话里,对鸢也的代称都是“她”,倒也不是刻意回避,只是过去三年他们都心照不宣地一字带过鸢也的名字和称呼,现在也习惯了,忽一听到这三个字,两人都是沉默,连带着途径的空气也慢了下来。 黎屹说完就意识到不妥了,忙看向尉迟,就见他本就清淡的脸色沉下去,太过平静,叫人没由来得紧张,情急之下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补救,正进退两难,陆初北就接过他的话解围:“查不到这么小的细节。” “只知道,她这三年是在hmvl旗下的子公司历练,那些董事给她出不少难题,比如进入a项目组帮忙完成对某公司的收购案,进入b项目组完成公司的借壳上市,跟进c项目的工程,解决d项目的公关危机等等,她都做得很好,原本说好要五年时间考察,她只用了三年就得到了老董事们的认可,正式进入管理层。” “但话说回来,你和兰道夫人是合作伙伴,她怎么会连她认祖归宗这种事情都没有告诉你?” 尉迟将文件都收回文件袋里,回的却是陆初北上一句话:“她一直这么好。” 第272章 物是人非四个字 第272章 物是人非四个字 陆初北走出尉迟的房间,想起他刚才那句话,再想到当年西园初遇,一个嗔怪埋怨说没提前告诉她要来见朋友打扮得不够漂亮,一个无奈其实语气宠溺说女人麻烦得很,那时候看向对方的眼神,是真的带着情。 十里寒塘路,烟花一半醒。 “物是人非”当真算得上这世上最难听的四个字。 他摇了摇头,轻叹口气。 …… “什么事?”尉迟看向黎屹。 黎屹才将自己来找他的缘由汇报:“船长说明晚海上可能会起风浪,根据经验判断,不会对巨轮造成安全威胁,只是没那么稳,会持续摇晃一段时间。” 海上行船,容不得半点疏忽,尉迟沉吟后道:“请陈总一起到去船长室商议。” 黎屹应了是,先行去找陈景衔。 这艘船说大也大,足足十八层,说小也小,笼统就这么大的地方,尉迟转过走廊往船长室而去,无意间抬起头,就看到了那边站着一男一女。 女人还是自助餐厅里遇到时的一袭浅葡萄紫色的连衣裙,紫荆花在裙摆飘飘扬扬,她站在甲板上吹海风,神情舒适惬意,说着什么话,嘴角的笑意轻慢。 男人大概是觉得她穿得单薄,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她反应过来,先是一笑,然后又把外套重新披回他身上,哼声说:“我又不冷,这个天气多舒服啊,你要是不穿就让安莎拿回房去,别想‘栽赃’给我。” 女人哪怕穿了高跟鞋,身高只到男人的肩膀,想把衣服给他穿回去,要踮起脚才可以,可高跟鞋本来就不那么稳,何况还是在船上踮起脚,男人看着皱眉,生怕她摔了,双手扶在她纤细的腰上。 …… 尉迟看着,抬手摸向自己的左肩。 早上那杯咖啡是真的烫,隔了几层衣服,隔了这么长时间,还疼着。 …… 关于游轮遇到风浪是要继续航行还是靠岸,尉迟和陈景衔与船长商议后,决定以船上人员生命安全最首要,加速提前返航。 于是当天晚上,游轮停靠在了青城港口,众宾客在尉家人安排下,有序下船。 鸢也原本已经和苏星邑一起走下船,无意间摸了一把口袋,才发现落下了东西,顿时皱了皱眉,对苏星邑说:“你先上车,我回去拿东西。” 安莎主动说:“小姐落了什么?我去帮您拿。” “不用,你可能不知道在哪里。”鸢也着急去找,没有多说,匆匆转身重新上船。 此刻的游轮已经没什么人,海风从没有关紧走廊窗户吹进来,高跟鞋踩在瓷砖地面上,还有轻微的回声。 鸢也一边回想最后一次见到那东西是在什么时候,一边加快脚步,怕清洁员把她的东西顺手收拾掉。 心里揣着事,一时没有注意到周围哪里不对,在转过走廊时,旁边的一扇门突然打开,一只手伸出来抓住她,直接把她带了进去。 猝不及防,鸢也心下一惊,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唇上就是一痛! 第273章 突如其来的道歉 第273章 突如其来的道歉 独属于那个男人的气息铺天盖笼罩下来,鸢也脑海闪过许多原本以为已经覆上尘埃,其实每一幕都清晰恍若昨日的记忆。 她眸底陡峭,身体反应更快,猛一甩头也不顾会不会伤到自己,直接将自己的唇从他齿间挣开,又在他想要将她按在墙上时反守为攻,就着被他抓住的那只手猛地用力一拽,看似是把他拉到自己身上,其实是借力打力,在他的身体压下来时迅速翻身,颠倒位置,反将他按在墙上。 虽然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快,但被按住的人也没有就此作罢,大开的窗户传进来海浪声一波接着一波,像极了谁的心情谁的思绪,他单手搂住她的腰,手臂一收她就撞上他的胸膛,他即刻低头再次寻上她的唇。 鸢也马上将头别向一边,同时膝盖一下曲起意图撞开彼此的距离,只是别忘记禁锢和强迫是他的内行,他看都不用看便抬起腿挡住她这反抗的一击,鼻尖从她脖颈流畅的曲线划过,又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 他喉结滚动,低垂着的眼皮还可以窥见一线眸光,里头是深深幽幽的暗色,另一只手直接扣住她的后脑,让她再没有躲避的余地,于是两人的呼吸就混乱地交融在一起,只差那一厘米的距离便会紧贴变成一个吻。 鸢也嘴唇抿紧,手肘迅疾地撞向他的胸口! 这一记落势凶狠含着满满的报复,就在胸腔中部偏左下方,横膈之上两肺之间,他猝不及防受这一下,痛感直窜进五脏六腑,他连闷哼一声都没有,平时称得上温文尔雅的人这会儿狠极了,非要不可地攫夺她的唇。 然而下一瞬,一种冰凉冷硬的触感就抵住了他的下颚。 他的动作顿住。 …… 他们这一番你来我往只在几个眨眼之间,这一会儿停下,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住了。 鸢也手里是一把小巧的枪,稍一用力他就被迫抬起下巴,枪已经上膛,危险迅速冲散方才纠缠的旖旎。 她面色如雪如霜:“第三次,尉总裁。” 他招呼不打就强行抓住她,这已经是第三次。 尉迟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变动,更别说是惧色,只是这样看着她,从她细长的双眉到她上扬的眼尾,着重在她鼻梁上的小痣流连许久,声音从喉咙深处滚出一般:“鸢也。” 这是重逢以来,他第二次喊她的名字。 第一次是“所以你承认你是姜鸢也”,比起呼喊,质问意味更多。 这句“鸢也”,将三年前和三年后串联起来,鸢也戴着的面具悉数褪去,连嘴角一贯的浅弧都消失无踪。 不止是她,尉迟也从这两个字里想起了很多,低下头仿佛是要与她额头相抵:“很久没有唤过你的名字,上一次是在码头,我追着你喊了很多声,你还是一直跑,没有停下,像是没有听见。”然后纵身跳下。 ……鸢也、鸢鸢、姜小姐、尉太太、少夫人、嫂子、弟妹这些独属于她的称呼,随着她那一跳,一起淹没在滚滚江水里。 他语调低低的:“当年,他是打捞到了你,还是在桥下接住了你?” 鸢也厌恶地避开碰触,复而转回来看他,没兴趣跟他抒情什么追啊跑啊,但由此延伸出的另一件事倒是可以说说:“既然提到三年前,我就顺便跟尉总借一个人——庄舒,庄老师。” “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查清楚,原来我出逃尉公馆,是她跟兰道夫人通风报信,沅家的车队才会来得这么及时,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这么大个人情,我一直很想当面道谢。” “只是考虑到她现在和尉总的特殊关系,想着还是跟尉总打个招呼比较好。”鸢也唇边噙着笑,细看有讥有诮,“当然,要是尉总不舍得借,那就算了,反正我已经回来,晋城就这么大,我们早晚会有‘偶遇’的时候,到时候再聊也不迟。” 尉迟顿住。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说话,鸢也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尉总好歹没给她来一句“不是庄舒”,或者,“我不知道是庄舒”,还不算太丢他的身份。 ——以尉迟的头脑和心思,在沅家车队出现的一刻,就该意识到是有人走漏她还活着,而且出逃的消息给沅家,那么事后又怎么会不去调查泄密的人是谁?去查了又怎么会查不出来是庄舒? 他现在听了她的话,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否认的话,就相当于是默认了他知道就是庄舒。 但根据她的调查,庄舒这三年来,依旧是尉公馆和老宅的座上宾,依旧是阿庭的老师,依旧陪在他身边,是他参加各种宴会的固定女伴。 依旧是。 …… 尉迟果然避而不谈庄舒,反问:“你要回晋城?” 鸢也枪口下移按住他的咽喉,人的身体最脆弱的部位对上了最危险的物品,慢声说:“晋城有我那么多回忆,我哪里舍得抛下。” 舍得二字,被她咬出了别的意味。 尉迟听得出言下之意,眼眸变得幽深,如圣哥达基线隧道望不见尽头,同时收紧了在她腰上的手。 鸢也眉心一峭,将枪往上一顶,用冰凉的表情对上他突然间变换多端的脸色,这大约是尉总有生以来情绪外露最明显的一次,她看到了类似无奈,沉重,甚至是懊恼的痕迹……这是,换一个套路了? 自助餐厅里敷衍的谎话哄不了她,终于开始走心,先立上一个深情人设,让她觉得当年他的所作所为都是有苦衷,继而重新相信他的花言巧语,放弃沅家家主身份? 呵。 尉总为了让他的合作伙伴得利,还真是煞费苦心。 也是,他还要靠兰道夫人帮他开辟欧洲市场,若是沅家和hmvl落入她的手里,他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否则他也不会前一句警告艾尔诺家不是她玩弄得了,后一句贬低她没有能力掌控艾尔诺家,只是尉总啊,未免太着急了吧,这才第二天,他就这么按耐不住。 看穿了他的把戏,鸢也忍不住冷笑,再无法忍受下他的气息:“尉总,你的行为对我已经构成猥亵,请放开,不然你还能收到第三份律师函。” 遽然听见一句。 “对不起。” 枪口下的喉咙震动,是他突如其来的道歉。 第274章 你都想起什么了 第274章 你都想起什么了 只是除了这三个字,他再也没有说别的话。 鸢也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为现在的冒犯向她道歉,还是为过去伤害她道歉。 瞧,尉总就是尉总,每个字都这么金贵,道歉也不会好好说,这样含糊不清。 宾客都已经从游轮上离开,只剩下工作人员还在善后,走廊里经过一个清洁工,没有发现这里还有人,拖着垃圾车轱辘轱辘地走了。 随着声音远去,鸢也亦没了在这里跟他耗下去的耐心,再次挣扎要把他甩开。 她那三年学过一些散打,只是在从小接受过专业训练的尉迟面前还是有明显的弱势,所以她没有硬碰硬,取了巧,一时没有被他制住,两人在狭窄的杂物间里,一人反抗,一人压制,连续过了几招。 鸢也眼底掠过暗光,取不了胜的不甘催化着血液里的叫嚣,想直接扣动扳机,一了百了…… 念头还没有完全消灭,尉迟就找到她的空隙,突破防御抓住她两只手,叠成x按在胸前,同时把她压在墙上,鸢也戾气横生,当真是有了开枪的冲动,冷不防听见他问:“你什么时候想起‘时见’?” 鸢也抬起了头。 刚才一番你来我往,他们已经退到杂物间的深处,光线昏暗,连他的神情都照不清楚。 尉迟一句话问了两次:“你什么时候想起‘时见’?” 鸢也面无表情,只拿一双褪去虚假笑意,像被雪水洗过一般的眼睛看着他,由内至外散发刺骨的冰凉是态度,也是警告。 她要他放开她。 四目相对,少顷,尉迟终于松开了手。 鸢也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从“鸢也”的称呼联系到庄舒的出卖,再从庄舒牵连到“时见”的记忆,重逢第二天,他们就把分开那日发生的事情一件件拎出来,向对方要个解释。 鸢也将身上的衣服整理整齐,一晒:“巧得很,就是那一天,刚想起来。” ……难怪她当时的情绪会失控那么地步。尉迟喉咙一滚:“全都想起来?” 鸢也笑了:“尉总这话问的,是你也都想起来了?” 他说他失忆过,刚好忘记四年前……哦,不对,算起来得是七年前,在青城经历的事情,一直接受精神治疗,就是想要找回记忆,所以现在是找到了?(129) 尉迟抿唇不做应答,杂物间狭窄,唯一的出路被他颀长的身体挡住,鸢也不怕他,也不觉得他能对她做什么,她不想回答的话同样可以走。 只是他刚才的语气夹带着叹息,倒是让她感兴趣,在这件事上他想怎么洗,才立得住他那有苦衷的人设。 突然间,就不着急走了,鸢也身体倚着铁架子,扬起的嘴角要笑不笑:“该想起来的,我都想起来了。” 尉迟沉声:“说清楚,你都想起什么了?” 还要问这么清楚?怎么?试探她?看她是不是都想起来,要是没有完全想起来,他就能重新寻到漏洞强行解释?鸢也舔了一下小虎牙,看着站在杂物间里唯一一扇窗户下的男人。 此刻天色已暗,码头开了几十个强光灯才勉强将四下照亮,最靠近杂物间的那个灯大概是快坏了,忽暗忽明,落在他脸上影影绰绰,神情愈发晦涩难懂。 四下太封闭,两人距离又太近,呼出吸进的空气都带着他的气息,鸢也待不下去,要走出杂物间到空阔的地方,擦肩而过时,尉迟抬手挡住她的路,薄唇抿着。 想起什么是吧? 行,说就说。 鸢也眼底清冽如泉:“想起我怀孕四个月你让我等你回来,我乡下一等三个月。” “想起隆冬十二月终于等到你的消息,却是你另有新欢半山别墅也换了女主人。” “想起大雪封山我徒步走到别墅刚好看到你和白清卿在拥吻缠绵,想起我跌倒在雪地里腹痛难忍爬了一路,想起你就站在我面前说孩子生下来后我就离开因为你已经厌恶我,还有很多,再往前追溯还有我们怎么认识,你怎么追求我,我们怎么在一起,织女河的莲花灯,青城大学的玉兰花,还有儿戏一样的拜天地,怎么样?我想起来的这些足够了吗?嗯?” 尾音上翘,同时她毫不留情一把推开他挡路的身体。 刚才怎么甩都甩不开的男人,被她一推竟是往后退了两步,那张长年累月都是云淡风轻的脸,在那一瞬间掠过一抹极为复杂的情绪,他似是想要说什么,终还是抿紧了唇,只将下颚绷得紧紧,不透光的杂物间,晃眼一看他脸色略显苍白。 鸢也缓慢地往肺腔输送一口没有他味道的空气,险些不稳的情绪此刻已平复下来,忽然感觉没意思——说这些话,原本是想看他能唱什么戏,现在倒觉得,她为什么要浪费时间看他作秀?苏先生还在船下等着她呢。 没了兴趣,不想再说,鸢也收起手枪,然后越过他。 这次尉迟没有在拦她。 走了三五步,鸢也想起一件事,回头说:“我这个人非常厌恶脏东西,希望尉总下次不要再随便碰我,万一我受了惊,走了火,伤了你,要怎么办?” 尉迟只是阖上眼睛,半边脸都隐藏在黑暗里。 鸢也直接出门。 后脚跟也迈出杂物间时,身后跟出来一句话:“你和苏星邑是什么关系?” 鸢也似是没听见,步伐不停不顿。 尉迟一直看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才抬起手,捂住了胸口方才被她手肘撞上的位置。 这是心脏,她下了重手,痛感从外至内,久久不散。 …… 鸢也直接走到她住的那间套房,面上无波无澜,没有被尉迟打乱半点情绪,先拿起枕头,再掀开被子,都没她要找的那样东西,忖了忖,她转身走进浴室,目光一扫洗漱台,空无一物。 都没有,那还能在哪里? 她走出房间,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进了客卧,一眼就在小茶几上看到了它——一个钻石发夹。 鸢也走过去拿起来,这个钻石发夹是苏先生送给她的,和当年他托霍衍送给她的那个,一模一样。 只是原来那个落在了尉公馆,这个是后来重新定做的。 尉公馆……记忆触及了敏感点,鸢也脸色陡然冷下来。 第275章 演技拙劣的演员 第275章 演技拙劣的演员 尉迟是个很好的资本家,也是个很好的野心家,却不是个很好的演员。 想扮言不由衷的深情人设,好歹把行头先收拾起来——庄舒把她出卖给兰道夫人,如果不是苏先生救了她,她三年前就死在那条江里,庄舒是凶手之一,这些他都知道,却还是把庄舒留在身边。 再加上他只打捞她三天就撤走打捞队,这两点加持下,他如今在她面前表现出什么“复杂”、“沉重”、“无奈”、“懊悔”都假得可笑! 鸢也哧声,真是一个演技拙劣的演员,叫人一点看下去的兴趣都没有。 不过也不能怪他出这么大的bug,毕竟他没想到她会回来,更没想到她竟然没死,她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哪来得及去收拾马脚? 他错就错在这儿,马脚都没收拾干净,就急着到她面前装模作样,对不起?怎么?还想她回一句“没关系”? 鸢也将钻石发夹别在鬓侧,一双眼眸凛冽。 下船后,她回头看了一眼这艘巨轮,脸上飞快闪过什么,收回目光时,无意中看到二层甲板上的尉迟,他也在看她的方向,天色暗,隔得远,也看不清他的表情,鸢也漠然,弯腰上车。 “走吧。” 车子启动起来,鸢也手肘搁在窗沿上,侧头看着路边飞逝而过的景物。 苏星邑回复完工作邮件,回头看她的神色霜寒,轻声问:“怎么了?” 转向他时,鸢也脸上才有了些温度:“在想尉迟和兰道会不会内讧。” 苏星邑甚至不用考虑:“不会。” 鸢也嘴角一晒,确实不会,本来就是各取所需才建立起来的联盟,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情闹翻,才是得不偿失。 “我是没想到,兰道竟然真的没有向尉迟透露我还活着的事情。”鸢也按下一线车窗,冬夜的风趁虚而入,竟比她去年年底在莫斯科经历的大雪还要冷一些。 当年她回归沅家,原本是会在欧洲炸开一颗深水鱼雷,因为所有人都以为老教父没有亲生儿女可以继承商业帝国,就等着他两腿一蹬,兰道和李希全面开战,争夺财产,他们再趁乱渔利瓜分hmvl的市场,结果杀出了她这个程咬金,可想而知会有多震撼。 但因为她表示接受历练,所以老教父和董事们商议后决定,暂时不公开她的身份,以防有人暗助她或者暗害她,同时对已经知道她的人封口,严禁他们走漏她任何消息。 兰道夫人就在被勒令闭嘴的人里面,而她还真的守了规矩,连尉迟都没有说。 苏星邑伸手到她那边,将窗户关上,淡淡道:“老教父未必不知道她做的那些事,不过是留了余地没有揭穿,她知道分寸,自然不敢再去违抗他的命令。” 老教父是老了病了,但余威仍在,哪怕是兰道夫人也不敢公然顶撞。 道理她都懂,但他关她的窗做什么?鸢也挑眉看向他,他面不改色:“我冷。” 鸢也笑,明明是怕她着凉,苏先生永远这么口不对心。 车子最后在陈家府邸前停下。 虽说是海上天气不可抗力,但尉氏和尔东还是很负责任地为所有宾客都安排了酒店——今天已经很晚了,宾客又大多是从外地来的,最快都得明天才能离开青城,不好让他们下了船后还要自己去找住处。 鸢也则没有去住酒店,她很多年没有回过陈家,这次准备在陈家多住两天。 反正好戏要在两天后才会到达巅峰,不急。 陈景衔安顿宾客尚未回来,派了齐高等在门口迎接,他看车子停稳就快步上前,打开后座的车门让鸢也下车,同时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小姐,到家了。” 鸢也弯唇应了,再去看陈家的匾额,依然是外公写的那一块,她抿唇,低头走上台阶。 齐高说:“您还是以前的房间,大少爷一直为您保留着,丹尼尔先生的房间在二楼。” “好。” 陈家府邸也很有历史,三进四合院的结构,可以追溯到明末清初时期,但对鸢也来说,这里是她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那段时间的记忆,弥足珍贵。 沿着抄手走廊往厢房走去,鸢也一边跟苏星邑说着自己小时候在这里做过什么,在那里做过什么,苏星邑听着,偶尔会给出几句回应,他天生少话,很少会对无所谓的事情开口,但是她说的,他都愿意去附和。 齐高在前面带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的相处很自然,这份自然里又透着旁人渗不进去的亲昵,不可能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倒像是…… 他连忙住脑,抬起手打了一下自己嘴巴,不能妄自揣测小姐的私事。 他们先到鸢也的房间,陈家安排了两个佣人侯在里面等着伺候,苏星邑脚步停在门口没有进去,只是看了看,再对鸢也说:“早点休息。” 鸢也点头:“你也是。” 苏星邑颔首,带着安娜跟着齐高上楼。 安莎知道鸢也不喜欢外人,就让佣人们都先离开,自己倒了一杯温水给她:“小姐,您饿了吗?要吃点什么吗?” 鸢也在房里走了一圈,完全是她以前住的时候的样子,连在夜市买的摆件也还在,可见陈景衔是一直在等她回来,她心里一暖,想起齐高那句“到家了”,这股暖流里又生出些许沉重,摇了摇头:“我睡一会儿。” “好的。”安莎便没有再打扰她,带上门出去。 鸢也躺在床上,昨晚在游轮上她没怎么睡好,确实很累,然而一躺半个小时,却是一点睡着都没有。 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心头的沉重始终挥之不去,最终还是起身,穿上外套,独自出门。 她跟门房要了一辆车,自己开着去了陈家的陵园。 她向守陵人表示自己是陈家的客人,守陵人见她开的车确实是陈家的,就没有阻拦,放她进去。 已经过去三年多,鸢也还记得很清楚那个位置,直接走了过去,果然找到那块嵌着男人黑白照片的墓碑。 她和照片里的男人对视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蹲下-身,用手抚过上面的字。 轻轻道:“小表哥,你还好吗?” 照片里的陈莫迁始终不变,依旧是俊朗又疏离的样子。 嘴角微微弯起:“我很好。” “就是想你了。” 第276章 想要什么烟火气 第276章 想要什么烟火气 零点后的气温直降至个位数,看起来不算冷,只是青城位于南方,冷是那种能从每一个毛孔渗透进皮肤的湿冷,比起北方的零下有过之无不及,鸢也的唇色已经透出雪白,却一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只是坐在陈莫迁的墓前,没怎么说话,陪着长眠的人。 直到肩膀一重,她蓦然转头,看到身形挺拔的苏星邑,才轻轻扯动桌角:“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猜得出。”安莎说她不在房间,不知道去哪里时,苏星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陵园——她来都来了,怎么可能不来看陈莫迁? 苏星邑蹲在她的身边,将大衣披在她身上,手指碰到她的脸颊,已经冷得像冰,他皱了一下眉。 鸢也重新看回墓碑,她刚才在这里,想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情不自禁,也想跟他说说:“小时候,我在陈家住的时间,比在姜家住的时间还要长,我的射箭,游泳,还有防身术,都是小表哥教我的,他是我最亲的哥哥。” “从小到大无论我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我,我以为我七八十岁还能继续跟他撒娇,让他给我做翻沙芋头,我不爱吃甜的,但是他的翻沙芋头我最爱,只有他做得出那个味道。” 那个年轻又卓越的精神科医生啊,有洁癖,性子孤傲,她还曾和陈桑夏一起戏称过他是一朵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 他当时就站在灶台前,挑了挑眉,睨了一眼锅里正在爆炒的辣子鸡,问:“你们还想要什么烟火气?” 她和陈桑夏愣了三秒钟,才被这个冷笑话击倒,滚在地毯上笑得肚子疼。 是啊,不食人间烟火的陈医生,很爱自己做饭,而且手艺非常好,连大表哥都爱吃他做的东西。 苏星邑看着她嘴角弯出浅浅的弧度,像陷入回忆无法自拔,但很快又垂了下去,眸子变得雾蒙蒙的,连声音也哑了:“可是他留给我最后一个字,是‘嘘’……” 鸢也肩膀颤了一下,像因此触及最深处的痛,难以支撑,背脊慢慢佝偻下去,连披在肩上的衣服都有滑落的趋势,苏星邑伸手要揽住她的肩膀,还没有碰到,她倏地反抓住他的手,抬起头,脸上没有了刚才的惶然。 她疼的,和当年看到小表哥葬身火海一样的疼,眼底的温度比此刻的气温还要刺骨,一字一字地说:“但是没关系,他在天上看着,看我怎么替他讨回公道。” …… 走出陵园,已经是凌晨一点钟。 鸢也没有让自己陷入思念的情绪里,让迎面拂来的风一吹就清醒过来,同时也收拾好了思绪,后知后觉,听到了身体的抗议。 她回头对苏星邑说:“我饿了。” 苏星邑一顿:“这个时间,没有餐厅还在营业,回去让佣人给你煮点东西。” 他口中的餐厅,必然是装潢高档,价格昂贵,连主厨都是在业内叫得上名号的那种,鸢也摇了摇头,用“这就是你不懂了吧”的眼神,看着不染尘埃的苏先生:“凌晨的潮汕,才是最热闹的。” “苏先生有兴趣跟我去夜市里,尝尝最正宗潮汕砂锅粥吗?” 她对他的称呼一直都是苏先生,这三个字从她口中喊出来,不同于比一般人的敬和畏,反而有种轻佻又狎昵之意,苏星邑也喜欢听她这样叫,唇边微弯:“嗯。” 第277章 第二份会是什么 第277章 第二份会是什么 他们两人开了两辆车过来,鸢也把其中一辆交给守陵人,亲自开车载着苏星邑去她记忆中的老店。 大隐隐于市,不同于苏黎世的纸醉金迷,和巴黎的夜夜笙歌,这里是最纯粹的热闹,市井的热闹。 虽然已经将近两点,但这家夜宵店火气不减,摆在门口的八头煤气灶烧得正旺,店内有几桌客人,门口也有等着打包的人,挂在墙上的蓝牙音箱,还时不时传出一句“您有新的饿了么订单,快点击确认吧”。 苏星邑抬头看着在风中摇摇晃晃的灯箱招牌,沉默了一下。 鸢也笑着揽住他的胳膊,带着他走进去,跟忙里忙外的老板打声招呼:“老板,两碗砂锅粥。” 老板抬头看了一眼,先是被他们两人过于出色的相貌晃了一下,然后才利索应下:“好嘞!两位里边请坐,稍等!” 鸢也找到一张空桌子,店里的生意太好,上一桌客人吃完离开还没有来得及收拾,桌面有油污和残渣,她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才和苏先生一起坐下。 这里热火朝天,驱散冬夜不少寒意。 鸢也继而想起一件事,笑说:“苏先生还记得,你把我带下游轮的那天,给了我买了一碗潮汕砂锅粥的事情吗?”(064) 苏星邑颔首:“嗯。” 鸢也从筷子筒里拿出两双筷子和两只勺子,跟老板娘要了一杯开水烫一遍,弯着唇道:“我还失手打了你一巴掌。” 苏星邑掠了她一眼:“你岂止只打我一巴掌。” 鸢也哑然失笑,怎么没看出来苏先生也这么记仇? 好吧,是两巴掌。 第一巴掌是他把她从拍卖台上抱回房间,他以为他和那群衣冠禽-兽是一伙的,挣扎间打了他一巴掌。(247) 至于第二巴掌…… 鸢也低垂着眼眸,仔细地将餐具消毒,杯子里的水被她翻来覆去地搅拌,像一个漩涡,记忆也短暂抽离。 那是离开游轮后的事情。 经过游轮上三天的相处,她已经完全对他放下戒心,相信他不会伤害她,fbi查处游轮后,他带她去了苏黎世的小别墅,让去她洗个澡,结果等她洗完出来,他已经不在房间里,只有安娜和佣人。 她只相信他一个人,他把她单独留在陌生的地方,面对一群陌生的人,哪怕那些人看起来都和和善善,她也还是会想起逼仄的玻璃盒,刺耳的笑声,以及一只只粘腻的手,无法消除的恐惧像勒住脖子的窒息,她当场就崩溃了。 极度抗拒任何人接近她,躲到房间的角落里,谁敢接近她,就抓起手边的所有东西都砸向谁,安娜他们到最后没办法了,只好放她一个人在那儿,她又开始哭,哭苏星邑怎么一声不吭把她丢下,是个骗子,坏人,说好的要送她回家,结果把她卖给了别人。 哭得聚精会神,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近她,冷不防被一只手碰了脸,她顿时跟受惊的刺猬似的,一下竖起全身的刺,想都没想,回手就是一巴掌。 ……苏先生活了二十二年,只挨过她一个人的耳光,而且是短短三天内挨了两下。 两人面面相觑,她嘴巴一瘪,又要哭了。 他拿她完全没有办法,认了,举起手里的塑料便当盒:“饿了吗?要吃点吗?” 原来他刚才离开,是去给她买吃的了。 抽了两下鼻子,她说:“吃。” 当时他买的就是潮汕砂锅粥。 鸢也将洗干净的筷子和勺子递给他,笑说:“那时候的情绪比较不稳定嘛。” 其实挨她两巴掌,还不是当年他们之间最尴尬的事情,让他不忍回忆的,还要数后来去24小时便利店买那种东西……苏星邑叹了一口气,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来了!”老板娘喊了一声提醒他们避让,连着砂锅一起先给他们上了一碗。 苏星邑抽了一张纸巾折叠几下隔热,将砂锅推向了鸢也。 鸢也没有推脱,先吃起来:“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苏黎世怎么会有卖潮汕砂锅粥的地方?” 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苏星邑却是莫名一顿,安静了三五秒钟才道:“中餐厅里就有。” 鸢也并未注意到他的停顿,只想那他应该是特意去找的,用她家乡的味道,平复她惶恐不安的心。 老板娘很快又端上来第二碗,苏星邑颔首,“多谢。” 他的相貌实在好看,老板娘是个中年妇女,都忍不住多瞅了他几眼,只是出于某种不知名但很强烈的压力,没敢问他是不是明星,能不能签个名…… 两人正吃着,鸢也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拿出来一看,是陈景衔,便滑动了接听:“大表哥。” “我到你的房间没有看到你,问了门房才知道,你开车出去了?” 鸢也的眼睫毛被砂锅粥烘起的热气熏得有些湿潮,嗯了一声:“我去陵园看了小表哥,现在在跟苏先生吃的夜宵,要给你打包一份吗?” 陈景衔听到她身边有苏星邑便放心了:“不用,你们吃完早点起来,今晚可能会下雪。” 鸢也应了好,然后结束了通话,将手机放下,神情却有些不一样了:“我大表哥忙完回来了,尉迟应该也回到酒店了。” 苏星邑抬眸,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提起尉迟,鸢也架起一只基围虾,吃了:“那应该看到我送他的礼物了。” …… 与此同时,青城一家五星酒店的房间里。 尉迟面上有几分疲惫,将西装外套脱下,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又将领带松了松,掠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凌晨两点半。 他也是忙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饭,黎雪叫了酒店外卖,送过来给他,顺便将一个牛皮纸袋递上。 “尉总,这是刚才前台交给我的,说是一个女人留下的,指名给1254号房的客人。” 尉迟就是1254号房的客人,只是他的房间傍晚才开的,谁这么快就知道,还送了东西过来? 他漠然地打开,拿出里面两份文件,一看,眸子眯了起来。 黎雪也低头看了一下,民事起诉状,hmvl集团…… 她沉声:“刚发了律师函,现在就送来起诉状,hmvl也太着急了。” 这份是起诉状,那么下一份是什么?尉迟忽然想起在杂物间,鸢也说的一句话——尉总,你的行为对我已经构成猥亵,请放开,不然你还能收到第三份律师函。 第三份。 侵权起诉状是第一份,猥亵是第三份的话,那么第二份是什么? 他抿唇,将下一份拿了出来,抬头加粗加黑的几个大字,便是叫他的脸色顿时堕入谷底。 黎雪更是震惊:“这是……” 第278章 刚才撒了一个谎 第278章 刚才撒了一个谎 “第二份是什么?”苏星邑听她说了送尉迟什么“礼物”后,一时也没有想明白第二份文件是什么? 鸢也弯唇:“你猜一下。” 苏星邑低头喝了一口粥,他吃相斯文,细嚼慢咽下嘴里的东西后才道:“争取阿庭的抚养权?” 鸢也笑了,夹了一只虾放进他的砂锅里:“猜对一半的奖励。” 是,离婚协议书。 五个大字直挺挺地撞入黎雪眼里,她整个人都是一愣,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此时此刻看到这样一份文件。 离婚协议?谁和谁的离婚协议? 其实送到尉总手里的东西,是谁要和谁离婚已经昭然若揭,但……太意想不到了,黎雪不禁再仔细地看了看上面甲方和乙方的名字,果然还写着尉迟、姜鸢也。 她面上出现了一丝茫然,倒不是因为鸢也要和尉迟离婚的这个举动,而是,姜鸢也已经“亡故”三年多,她和尉总的婚姻早就自动解除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协议离婚? 但无论如何,这样一份协议送到尉迟面前,对于当年怎么都不肯答应离婚的他来说,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黎雪突然有点不敢去看尉迟的脸色。 然而,尉迟只是起初顿了一下,之后就很正常地翻页,逐条看过协议里的内容,从狭长的凤眸到绯色的薄唇,一如既往的温淡,完全找不到半点异样。 黎雪突然就忘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 尉迟翻完了,随手将两份文件放在桌上:“既然法院已经受理案件,就让法务部跟法院要他们提交的材料,正常应对,合同我们走的是正规流程,就算真的存在侵权,也是兰道先欺诈了我们,让公关部配合,注意舆论引导。” 黎雪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他说的是四大港口的侵权事件:“……好的。” 尉迟将领带解开,在沙发上坐下,拿出塑料袋里的便当盒,一一打开,黎雪就站在他面前愣愣地看着,直到他抬起清疏的眸示意,黎雪才意识到他没打算再说别的事情,她应该离开了。 “……尉总,那我先去交代工作了。” “嗯。”淡淡的。 他真的没有别的话要说。 黎雪慢慢地转身,不禁皱起眉头,这样的他,让她想起三年前他下令不再打捞鸢也遗体时的样子。 对,像极了。 仿佛是事不关己,又仿佛是无动于衷,从内到外的平静,很轻易就和“不在意”挂上钩。 当初不在意遗体,现在不在意离婚协议书……吗? 她心情复杂,目光无意间掠过桌子上那两份文件,蓦然一怔。 两份文件,一共七八张a4纸,不算厚也不算薄,原本平平整整,现在的边缘却是呈波浪形翘了起来。 这分明是手指攥得太紧才能留下的痕迹。 原来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不在意。 …… 带上房门出去,黎雪想,难道少夫人送来那份已经没有必要的离婚协议书,就是为了膈应尉总? …… 换做其他人来看,多半也会这样想,但鸢也还不至于去耍这种没有太大意思的把戏。 “尉总贵人事忙,我‘死了’三年都没有去注销我的户口,要不是那天我让人去查了一下,都不知道原来姜鸢也在法律意义上,还是一个活人。”鸢也唇边弧度逐渐收起,冷淡道,“和他,还存在婚姻关系。” 公民事实死亡后,亲属要向相关部门申请注销户口,没了户口才是一个人的完整死亡,然而人尽皆知“死于”三年前的姜鸢也,却什么手续都没有去办,包括身份证在内的所有证件还能正常使用,自然的,也就包括和尉迟的婚姻关系。 这一点是连苏星邑也没有想到,清俊的眉心一下子蹙了起来。 鸢也没了胃口,放下筷子,冷笑一声:“不过这样也好,我就有名正言顺的身份争取阿庭的抚养权。” 否则以一个和阿庭八竿子打不着的沅也,根本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去做这件事。 苏星邑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目光凝在她的眉心,说:“他不会轻易答应的。” “当然,我对他的敌意这么明显,他不可能没有感觉到,现在的我他拿捏不了,而我落在他手里的把柄,只有婚姻和阿庭,他当然会物尽其用。”鸢也无所谓,“答不答应是他的事,有没有本事做到,是我的事。” 她有准备n-b,如果尉迟不同意协议离婚,那就走法律程序,她手里有充足的证据,根本不可能会输。 苏星邑便一派随意地道:“我认识一个还不错的律师,可以帮你打这场官司。” 鸢也这才一笑:“苏先生在哪里都有人脉,不过这次不用你替我-操心,我已经有律师人选了。” “嗯。” 吃也吃完了,两人结了账离开夜宵店,鸢也落后苏星邑一步,看着他修长的身形,心思到现在才转过来。 回程换了苏星邑开车,他解锁了车门坐进驾驶座,鸢也却没有随着上车,反而是挡住了他要关车门的手。 她将手肘搁在车顶,弯下腰看着里面的苏先生,语气有点斟酌:“我争取阿庭的抚养权,没有跟你商量,你有没有生气?” 苏星邑一顿,看向她。 夜宵店开在江边,对岸的霓虹灯亮得刺眼,从他的角度看出去,那光就在鸢也的身后,将她周身的线条都变朦胧,他学着她刚才让她猜第二份文件是什么时的语气,反道:“你说呢。” 鸢也抿唇:“庄舒心思不正,让她教导阿庭,阿庭非被她教坏不可,我不能看着阿庭那么好的孩子,因为尉迟的不负责任毁了一辈子,”越说语气越低,“所以我得他接回来。” 都说三岁看到老,阿庭是真的不错,可是在六七岁这个心智开始定型的时候,身边有庄舒那样的人,再好的苗子也会毁掉,鸢也毕竟是他的妈妈,哪能眼睁睁地看着? 只是,毕竟是要把一个孩子带回身边,他……会怎么想? 苏星邑流连过她的脸,忽然说:“我刚才,撒了一个谎。” 鸢也一愣:“什么?” 第279章 我怎么不好收场 第279章 我怎么不好收场 “我在中国没有认识的律师,刚才要介绍给你的律师,前几天才让安娜找的,就是想到你会有需要。” 就是想到她会有需要。 想要她会去争抚养权。 她没有事先告诉他,但他知道她会这么做,并且在她开口之前为她准备好一切,无条件支持的态度。 鸢也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呢?是一杯泉水泡了新茶,说是甘倒也甜,细想这些年来他都是这样,很多时候不用她明说他就知道她想做什么,她直起身玩笑地说:“苏先生,你是住在我肚子里了吗?” 是她的蛔虫吗? 苏星邑只是弯唇:“上车吧。” 鸢也马上做了个“yes,sir”的动作,帮他关上车门,不过没上副驾驶座,而是进了后座,直接横躺在长座上,呼出口气说:“腰酸死了,还是这样舒服。苏先生认识路吧?” “嗯。”苏星邑启动车子,深夜的青城路况很好,连红灯都很少遇到,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鸢也蜷在座椅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他松了一点油门,放慢速度,让车子行驶得更加平稳。 到了陈家府邸,苏星邑停好了车,没有叫醒鸢也,弯腰将她从车里抱出来。 他的动作很轻,加上鸢也困得很,虽然有睁开眼看了他一下,不过意识不太清楚,看完了又睡了,苏星邑浅色的眸子漾开一片温柔的水波,抱着她往房间走去。 陈景衔披着衣服站在二楼栏杆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思掂了掂。 …… 第二天鸢也去了祠堂,给她的外公外婆上了一炷香,又让佣人拿来干净过的水和毛巾,把每个牌位和供桌都擦了一遍,忙完已快到中午,她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拿出手机,给那个男人拨去了电话。 她的记性好,哪怕没有刻意去记住,过去这么多年也还是没能把他的号码从脑海里剔除。 响了三五声后,那边就接通了,尉迟一贯磁性的声音在电流的加持下愈显低沉:“喂?” 鸢也没有应答,垂眸跨出祠堂的门槛,不想扰了列祖列宗的清静。 不过是两三秒钟的沉默,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猜到了是她:“鸢也。” 语气听得出不是问句,而是确定,鸢也抬起眼,看到院子里稀疏栽种着几棵玉兰花树,早已经过了花期,只剩下干树枝在风中独立,那边的假山石乌黑潮湿,互相衬托下,画面颇有电影镜头的萧索感。 “是我。”应了。 尉迟像是笑了一下:“我知道。” 手机的收音很好,连他那边的呼吸频率都清晰地传过来,仿佛近在耳侧,鸢也有些厌烦,多余跟他迂回,直接问:“考虑得怎么样?” “离婚的事?” “不然呢?” 尉迟此刻身在机场大厅,准备返回青城,周围人来人往,他淡淡问:“我如果不答应呢?”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鸢也眼底还是浮现了陡峭:“我就只能走法律途径,只是尉总,你要想清楚,真到开庭的地步,你就不好收场了。” 黎雪推开贵宾室的玻璃门,尉迟走了进去:“说说看,我怎么不好收场?” 第280章 权衡利弊的选择 第280章 权衡利弊的选择 鸢也嘴角一泛:“在大众眼里,尉氏总裁的妻子姜鸢也已经亡故多年,我要是没记错,尉总在我头七的时候,还因为深情在全网刷了一次屏,连带尉氏股票也上涨了125%,现在被拆穿了,你觉得好收场?嗯?” 她“头七”的时候,尉迟和她正在青城,所以没能出席葬礼,为了把戏演全套,让外人都相信她已经死了,于是他对外宣称“痛失爱妻,一病不起”,起初是营销号搬运,之后尉氏的公关部看有了热度,便趁机加了把火,使得这件事很快就传遍全网。 这种良性热度,自然就带动了尉氏股票,名也有,利也有,尉迟吃着她的人血馒头,得了一次双赢。(220)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才三年过去,当年那批网友还在,尉总你说,他们会不会有被欺骗的愤怒?” 就他会买营销号,就他有公关引导舆论么?四大港口侵权事件的热搜,她已经让他见识过她的本事,他要是体会得不够深刻,她也不介意再让他感受感受。 她根本不怕被人知道她其实没有死,反倒是他,不好交代。 尉迟坐在沙发里,候机室有一面墙是玻璃,大片的阳光倾照而入,却让人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温暖,静默少顷,他低沉问:“你还要带走阿庭。” “他是我的孩子,我有权争取他的抚养权。” “他不会答应跟你走的。”尉迟说得笃定。 鸢也一抿唇,想起当年最后一次见到阿庭,是他突然病发昏倒在房间里,她隔着围观的一层层佣人,从缝隙里看到尉迟抱着他去了医院,隔天尉迟回来,就对她说,阿庭醒来的第一句话是——讨厌你了。 她无声地吸入一口气,再慢慢地吐出,脸色看起来还算平静,只是语气冷极:“我已经给了尉总选择,既然你不答应协议离婚,那我们就法庭上见。” 她说完就要挂电话,尉迟突然问:“你既然不打算做回姜鸢也,又何必介意我们的婚姻存在与否?” “膈应。” 鸢也的话回得很快,尉迟那边没了声音,连呼吸声也听不见。 她一字一句地说:“我膈应我名字,和你放在一起,哪怕只是在一本毫无意义的结婚证里。” “也请尉总尽快把我的牌位从你们尉家的宗祠撤走。” …… 通话已经结束,尉迟走到墙面前,看着停机坪上四五架庞然大物,擦得光亮的玻璃影影绰绰地映出他的俊脸,那双乌黑的眼睛尤为清晰,只不过要很仔细地看,才能看到里面流淌过多瑙河的水,幽幽的,像含了千万种不可言说的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飘飘洒洒下状如柳絮轻如羽毛的东西,落在飞机上,落在草地上,落在地勤人员身上,他才低低说:“下雪了。” …… “初雪。”鸢也还站在廊下,看着这场从昨晚就酝酿好的初雪降临,轻声地道。 刚才提起自己的牌位,她难免想起李柠惜的牌位。 李柠惜的牌位后来有没有进宗祠她不知道,也不感兴趣知道,只是回忆了一遍她当年那么竭尽全力阻拦她的牌位进尉家宗祠,自以为是在维护自己身为尉太太的尊严,现在看,真是可笑极了。 李柠惜的牌位可以是他用来设局她的工具,而她牌位也可以是他对外界作秀的工具,尉迟这个人,是没有心的,对李柠惜是这样,对她也这样,她们对他来说,只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而已。 而她竟然用了整整两年,不,七岁就认识他,一直到二十六岁,是用了整整十九年才看清楚他。 想到这里,鸢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祠堂,当年他就是在这里,给了她一方手帕擦眼泪,她回了一句“谢谢哥哥”,被她妈妈和尉母看到了,两人就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定下了他们的亲事。 也许没有那一次初见,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 “可以许愿。”陈景衔的声音突然响起,鸢也怔了一下,偏头看了过去。 他双手落在长风衣的口袋里,身姿落拓颀长,长腿迈上台阶:“对着初雪许愿,很灵的。” 鸢也莞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会信这种童话。 陈景衔只是笑了笑,和她并肩站在廊下,直到雪落满了玉兰树的枝头,他才再次开口:“没有谈妥?” “意料之中。”鸢也早上吃饭的时候,跟他说过要和尉迟离婚的事情,“他多半会拿离婚来跟我谈条件。” 陈景衔道:“你们分居已经三年,只要你能证明你们感情不和,有了这个前提条件在,法院也会倾向裁决你们离婚。” 鸢也颔首:“除了这个,我还有别的证据,离婚这件事上我的胜算很大。” “但是那个孩子,就不一定会判给你了。”陈景衔偏头看她,“有什么主意?” 对他不需要有什么隐瞒,鸢也坦白道:“没有必胜的办法。”都只能试试而已。 “但我会用尽一切办法,从怀他三个月起,一直到生下来,都是我一个人,尉迟根本不配得到他。”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语气决然至极。 陈景衔沉默片刻,说:“七年前你和尉迟在青城发生的事情,莫迁替你们瞒着,我丝毫不知情。” 如果不是她早上告诉他,他甚至不知道那个叫尉言庭的孩子,竟然是她和尉迟亲生的。 他有印象七年前她曾在青城住了一段时间,但她经常到青城来,已经不稀奇了,而且每次来,多半都是和陈莫迁住在一起,他习惯了,也就没有多去问,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遇到了尉迟,还和尉迟有了一段纠葛。 鸢也转向他,颦眉道:“那年的记忆我其实还没有完全恢复,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连你都瞒着。” 她想起了大部分事情,但不知道是时隔久远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很多细节都不记得了,偏偏还都是比较关键的点,她想了三年都没想起来,中间也尝试过精神医生的治疗,只是效果甚微。 所以说七年前她和尉迟的事情,唯一的知情者,就只有她的小表哥……然而他已经不在。 “在青城发生的事情,我一定会查清楚,还有那个叫白清卿的女人,我也会找到。”陈景衔给了她一句肯定。 鸢也心下稍稍一松,勉强弯了弯唇。 这时,佣人过来说午饭已经准备好,鸢也便和陈景衔一起走向花厅,她心里想着事情,一路都没有说话,转角时,冷不防间听见陈景衔问:“和尉迟离婚后,要和丹尼尔结婚吗?” 第281章 没到殉情这地步 第281章 没到殉情这地步 这……鸢也停下脚步,无可奈何地看着他,陈景衔挑眉:“怎么?” “我正在准备离婚,大表哥就考虑起了我二婚的事?”鸢也好笑,果然无论到了几岁,也摆脱不了被大家长催婚的下场,她反将他一军,“大表哥还是想想自己吧,桑夏都有男朋友了,就你还单着。” 她只是调侃,陈景衔却像是记起什么,一贯温润的脸庞淡去许多,伸手往她的额头上一弹:“多话。” 然后先她一步进了花厅。 用过午饭,苏星邑有个视频会议要开,借用了陈景衔的书房,鸢也则开车出门,去了一家靠近海边的的咖啡厅。 这会儿才一点钟,还不到下午茶的时间,咖啡厅里只有两三桌客人。 鸢也看了下手表,又拿出ipad,点开邮箱里的工作邮件,看了起来。 一开始工作,她就是完全投入的状态,没有在意周围的其他人,目光随着一行行文字移动,偶尔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一口,有需要记住的重点,便在手机的备忘录里写下,一眨眼,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咖啡厅的老板养了几只很漂亮的猫,一点都不怕生人,其中一只虎斑猫在鸢也脚边转来转去,她刚回完一封邮件,得了空把它抱了起来,它也没有挣扎,乖乖窝在她的腿上,打起了盹。 门上挂着风铃,一有人出入就会响起,原本已经安静了好久,这时候,一阵略显急促的铃铃声传来,鸢也若有所感地转头,刚好对上了来者的眼睛。 这人一路过来心里就觉得不可思议,真的看到鸢也坐在那儿,几乎就是把震惊两个大字贴在了脸上,他定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敢往前,还是忘记往前,鸢也不禁莞尔,先出声说:“不认识我了吗?” 怎么可能不认识,他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啊……顾久终于迈开步伐,语气还是犹疑:“姜,鸢也?” 鸢也放开了猫,站了起来,摊手说:“我一没整容,二没蒙面,才三年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可是你不是已经……” 顾久忍不住掐了一下她的脸,鸢也没有避开,实质感和体温让他确定眼前这个确实是活生生的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无法描述清楚心情,只好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一把抱住她:“姜鸢也,你竟然没有死!” “……你这话说的,到底是希望我死,还是希望我活?” “废话!当然活着!当年突然听到你死了,我差点跟你一起去了。” “别吧,我们的关系,没到殉情这个地步吧?” 到底是十几年的发小,两三句插科打诨就又恢复以前的熟络,顾久心下一松,把她放开了,又仔细看了看她,少见的叹息一声:“活着就好,回来就好。” 天知道他早上接到她的电话时的心情有多跌宕起伏,理智觉得是恶作剧,情感上又希望是真的,从晋城飞过来的几个小时里,他始终没有消化完这件事。 传说中死在三年前的人,现在又好好的站在他面前,他怎么能不激动? 鸢也点头,确实,活着就好,回来就好。 顾久跟服务生要了一杯水,一口气喝完,好歹是把心情平复下去了,难免追问起来:“这几年去哪里了?一直在青城吗?为什么没有跟我联系?” 鸢也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不着急,你慢慢说。”顾久就在她对面坐下。 鸢也抿了一口咖啡,已经凉透的拿铁变了味儿,入口直叫人皱眉,她并不介意,就着这剩下的半杯苦咖啡,将三年前的事情简言意骇地说了一遍。 顾久听完,好不容易冷静了的心情又掀起了大浪,坐不住地站起来:“尉迟他有病吗?” 什么叫拿她跟沅家换取利益?什么叫让她假死?什么叫软禁两个月?什么叫跳江自杀?? 顾三少好多年没这么生气了:“我找他算账去!” 鸢也拦住他:“我回来就是来算账的,不着急。” 顾久看着她冷清的眉眼,沅家,艾尔诺家……这才明白过来:“前几天热搜上那个hmvl女家主是你?” 鸢也点头承认,顾久将整件事在脑子里过了一下,重新坐下,道:“挺好的,有沅家这个护身符,他伤害不了你了。” 沅家是她的护身符?鸢也只是一笑,不置与否,转了话题:“我有一件事想找你帮忙。” 顾久直接答应:“你说。” “我要跟尉迟离婚。” 啊?顾久纳闷:“姜鸢也不是‘死’了吗?你现在不是沅也吗?” 鸢也扶了一下额,每个人一听她要离婚都是这个反应,不过也是,谁能想到尉迟竟然没帮她注销户口。 她好好地解释:“他没有帮我办死亡证明,姜鸢也法律意义上还是一个活人,所以我要跟他离婚,还要争取阿庭的抚养权。” 鸢也把他从晋城找来,不只是为了相认,还因为这件事。 “你是北大法律系毕业,也有律师资格证,帮我打这个官司,不算为难你吧?” 昨晚和苏先生说的律师,就是顾久。 顾久一向随心所欲,加上上面还有两个兄长可以撑着顾家,不用他操心什么,平时都是喜欢什么干什么,大学时就“剑走偏锋”地去学了法律,还一本正经地考了证——只是考完就丢一边,继续做他的花花大少。 顾久想了想,给了她一句实话:“如果你的诉求只是想离婚,so-easy,但是你还要孩子的抚养权,难。” 鸢也蹙眉。 “法院判决抚养权的归属时,主要会从夫妻双方的学历、工作、收入、年龄以及家庭环境考虑,谁能给到孩子最好的条件就会倾向谁,这几个方面你和尉迟不相上下,所以他们其次还会考虑孩子情感的倾向。” 顾久很多年没碰法律相关了,不过当年北大也是他真材实料考进去的,这种一目了然的案子他信手拈来。 “阿庭从小在尉迟身边长大,对尉迟的依赖会比对你多,再有尉迟一家都是晋城本地人,而你将来要回苏黎世或者巴黎,离开熟悉的国度,孩子可能适应不过来,法官由此也会倾向尉迟。” 鸢也抿唇:“我还能有什么取胜的办法?” “尉迟有赌博吸毒家暴之类的陋习,或者是他还有别的孩子,而你已经结扎无法再生育,这些情况下。”顾久端起咖啡杯,“因为有一条原则是,一方无子女,而一方有其他子女,会倾向无子女。” 鸢也明白了:“换句话说,我还有别的孩子,胜算就更低了?” 顾久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口咖啡都差点呛了出来:“你还有别的孩子?” 第282章 约她到尉公馆去 第282章 约她到尉公馆去 鸢也盘算着他说的那个可能取胜的点,对他的问话只是回了一个眼神,反倒是想起另一件事:“你和南音怎么样?” 自从她去了苏黎世后,就和南音没了联系,也不知道她的近况。 顾久原本还想追问孩子的事情,一听这个名字,便是轻嗤一声:“她?” “你跟她分了?”鸢也不那么意外,认识顾少爷二十年,确实没见过哪个女人能在他身边超过一年。 顾久脸色冷淡,把咖啡当成酒,一口闷了大半杯,一贯多情的眼睛这会儿含了少见的嘲弄:“岂敢,我现在见着她都要‘毕恭毕敬’。” 这是个什么故事?鸢也皱眉。 但就像她也有不太愿意跟他说事情一样,顾久亦是一笔带过:“别说我们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南小姐说了,断人前途等于伤天害理,咱们做人还是要善良点。” 鸢也奇奇怪怪,不过他不想提,她便也不再追问,心忖等回晋城再约南音见个面。 “你什么时候回晋城?”顾久问。 鸢也嘴角提起:“当年我走的时候无声无息,这次回去,怎么也得热闹热闹吧?” 顾久:“?” 整个下午,鸢也的笑容都是淡淡没有太深的感情,直到这会儿才让他看到以前的鸢也的影子,她弯着眼睛笑眯眯,端的是焉坏的狐狸相:“借一下你的身体用用呗哥哥~” 顾久:“??” 这场初雪从午后一直下到晚上,像是没有尽头的一般,逐渐将世界变成单一的颜色,因为是全国多地下雪,相关的话题很快就挂上了热搜,然而比#初雪#更加吸引网友注意的,是#顾久新女友#这个话题。 顾久不是明星,但比二三线明星的流量还要大。 因为他经常和娱乐圈的小花旦小模特暧-昧不清,加上他家世显赫相貌英俊,最重要的是出手大方,任何一个和他有关系的女明星,在一段时间里资源都会非常不错,有些原本是四五六线开外的和他交往了一段时间,都一跃进了二三线。 大家一半是讽刺一半是揶揄,戏称他是圈里的太子爷,发展到现在,大家看到哪个新人突然被捧起来,都要调侃一句背后是不是有太子? 所以网友们一看三少又有新女友,本着好奇又是哪个女明星得了“圣眷”是想法,点了进去。 照片应该偷拍的,但是十分清晰。 画面里三少和一个女人在咖啡厅里面对面坐着聊天,气氛看起来很轻松,三少抓了一直猫递给女人,女人回了他一个笑,戴上有色眼镜看,就是郎情妾意。 只是这个女人是谁啊?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难道是新人?啧啧啧,有一说一,长得是真漂亮,再有太子爷在背后捧着,十有八九能火,坐等霸屏。 顾久花名在外,网友们见怪不怪,吃了一口瓜也就散了。 然而晚间,从来不回应这些花边新闻的顾久,却罕见地上了微博,亲自澄清,不是女友,是朋友,最令人咂舌的是,后面还带了#hmvl 女家主#这个原本已经石沉大海的tag。 这等同于告诉大家,这个朋友就是hmvl的女家主。 最初的半小时,大家只感慨果然有钱人只和有钱人一起玩,逐渐的,另一股声音占领了高地,有人发现,这个女家主看起来有点像……像……像尉氏总裁那个亡故的妻子! 这个认知叫人细思恐极,但拦不住大家的好奇,又刚好是晚上七八点这个大家都很有空的时间,大家开始深挖细掘,找出了当年尉氏总裁妻子的照片,和这个hmvl女家主对比……根本就是一个人吧?! 可是尉氏总裁的妻子不是已经死了吗?? 万万没想到,吃太子爷的瓜,竟然吃成了“起死回生”的大戏,就着这条线索,大家越找信息越多,前两天关于女家主的信息还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现在已经能找出她在巴黎,在苏黎世,在伦敦的工作照。 吃瓜群众纷纷化身福尔摩斯,从时间线上对比,从各个角度的照片对比,推敲分析后,可以说除了当事人一句承认,沅也=鸢也,这件事基本已经铁锤。 于是随之而来的就是另一个问题——究竟发生了什么,把鸢也变成了沅也? 虽说很多事情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起死回生也太扯了,大家更觉得这是一出豪门的恩怨情仇。 理由很简单,hmvl女家主露面的第一件事,就是告尉氏——也就是她的丈夫尉迟,侵权。 一日夫妻百日恩,如果不是真的恨,何至于对簿公堂? 再说了,要不是出了大事儿,怎么会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宣布死亡?而谁又能接受自己“被死亡”?所以三年前晋城第一豪门尉家,肯定是发生了耸人听闻的事吧? 这件事猎奇的地方太多了,每个点都叫人万分好奇,事情疯狂发酵,哪怕尉氏在事发后马上就做了公关,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等尉迟从老宅离开,坐上返回尉公馆的车时,舆论已经进展到尉迟谋财害命的地步。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回尉公馆的路上,尉迟在后座,路灯照着他素漠的侧脸,吐出三字:“说清楚。” “他们说……少夫人出事前几天,尉氏收购姜氏,少夫人是姜氏唯一的继承人,您是为了得到姜氏,所以戕害了少夫人……” 尉氏收购姜氏,确实是在鸢也离开晋城前往巴黎的时候,时间线对得上,在外人眼里,就是佐证尉迟谋财害命。(186) 黎雪道:“尉总,现在舆论一边倒地针对您,一定是少夫人在推波助澜。” 但是她不明白,少夫人这么做到底为什么? 如果说hmvl女家主的热搜,是她在向他们展现她的能力,那现在公开身份又是图什么? 她不禁问出口,尉迟轻轻转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白金素戒折不出光,淡道:“她要离婚,要阿庭。” 车窗没有关紧,风大吹得他眯起眼睛:“我这么一个谋财害命,丧心病狂的父亲,怎么教得好孩子?” 原来是为了诉讼离婚铺平道路,黎雪暗自心惊,看来对阿庭的抚养权,少夫人是势在必得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低下头看手机,一边联系公关,一边回复各方消息,突然看到一条:“尉总,少夫人明天就会回晋城。” 尉迟阖上眼皮:“替我邀请沅也小姐,明天晚上到尉公馆用晚餐。” 黎雪一愣,他平静地道:“想要离婚和抚养权,总要当面谈才谈得清楚,让她单独来。” 第283章 平时不需要人哄 第283章 平时不需要人哄 车子来到尉公馆已经深夜十点钟,尉迟走下车,管家撑着伞来为他遮雪,他口袋里的手机同时响起来。 拿出来看了一眼来电,尉迟接了:“初北。” 陆初北已经回了榕城,刚忙完工作,摘下眼镜,走到窗边吹风:“我看到网上的事了。” 自然是指鸢也那件事。尉迟道:“已经压下了。” “你不是有让人盯着网上的风向吗?怎么还会让事情发酵到这个地步?” 上次侵权事件和女家主上热搜的时候,他亲眼看到他吩咐底下人盯着,不准鸢也一张照片出现在网络上,这次可是劈天盖地的照片,哪怕没有从一开始察觉到,也不该是到事情全面发酵开才知道吧?(271) 尉迟一边走,一边应,轻描淡写:“今晚去了老宅,消息不灵。” 也因为鸢也来得太快。陆初北道:“现在压下已经没有用了,已经传开了,我爸妈都从洛杉矶给我打来电话,问我怎么回事。” 尉迟得体道:“让伯父伯母挂怀了,替我道声歉。” 这倒是小事,陆初北重点是在:“我问了黎屹,她跟你提了离婚和阿庭的抚养权?” “嗯。” “你觉得她在这么大费周章,就是为了离婚和抚养权?” “自然。” “会不会有别的目的?”这话他已经是第二次对他说了,“阿迟,今时不同往日,她身边还有一个罗德里格斯家的家主,你不能小觑她。” 主屋门口亮着一盏灯,尉迟低头换鞋,脸刚好浸润在这柔和的光影里,掩住了情绪:“我有分寸。”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女人从屋里迎了出来,语气雀跃:“尉先生,您回来了。” 那边的陆初北也听到了这声儿,微微一愣,这是,女人? 尉迟平静地对上女人满是喜悦的眉眼,对陆初北说:“先挂了。” 然后就收起了手机。 庄舒动作一派自然地伸手,要帮把他的大衣脱下:“一路辛苦了。” 然而尉迟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似的,侧身转向了管家,由管家帮他宽衣,她笑容微微一僵,不着痕迹地收起手,轻声说:“尉先生这几天肯定累了吧?我已经把阿庭哄睡下了,您可以早点休息。” 尉迟抬眸:“阿庭已经六岁,平时不需要人哄,自己也能睡。” 庄舒脸上一白:“我、我看阿庭一直在玩,以为他是要哄的,所以才……对不起,尉先生,是我不好。” 只是多此一举做了一件无伤大雅的事情,哪里需要郑重其事地道歉?管家将尉迟的大衣对折起来,搭在臂弯里,没说话。 她的道歉尉迟也没有接,淡淡地看着她,不过没有再责怪,只道:“已经很晚了,司机送你回去。” 庄舒垂在身侧的双手轻轻地蜷了一下:“好,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 最后四个字,说得有些试探的意味。 之后她等了三五秒钟,尉迟没有说话,算是默许,心下顿时一松,柔柔一笑:“晚安,尉先生。” 尉迟上了二楼,先去看了一眼阿庭,他睡得很熟,呼吸绵长,他轻轻将房门关上,继而回了主卧。 管家跟在他身后,又帮他脱下西装外套,抚平了挂在衣架上。 尉迟低眸解开袖扣,蓝宝石的光泽衬得他手指白皙,浅声问:“今晚照顾阿庭的佣人是谁?” “是小芳。” 尉迟温声说:“我记得她茶泡得不错,老宅缺一个这样的,明天就让她过去吧。” 老管家的眼角细微地抽动两下:“是。” …… 同一片夜空下,青城陈家。 鸢也洗完澡走出浴室,手里拿着毛巾擦着湿透的发尾,看到苏星邑在她的房里,翻看她小时候的相册。 相册今晚在大表哥的书房找到的,里面多是他们小时候的照片,她自己都还没看呢,被苏先生抢了先。 鸢也心情不错,事情都在按照她的预想发展,随手将毛巾搭在肩上,走到他面前伸出两只手:“你猜尉迟明天会跟我提什么条件?撤销四大港口的侵权控告?还是放弃沅家家主的身份?” 左手代表前者,右手代表后者。 苏星邑合上相册,先去看她的手,再去看她的脸,她唇边笑意盈盈,眼底有细碎的光一闪一闪。 他抓住她的左手手腕,却不是做这个选项,而是将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拽—— 鸢也猝不及防,撞向他的胸膛,听见他平稳的心跳声,以及他响在她头顶的低语:“明天不准去。” 第284章 我能自己拿回来 第284章 我能自己拿回来 鸢也猜得到他为什么不想让她去尉公馆:“你担心尉迟会对我怎么样?” 苏星邑原本只是想回视她的目光,蓦然发现,两人此刻距离极近,这一偏头,连呼吸都若有若无地缠绕在一起,他一顿,原本想说的话也如笙箫的尾音逐渐消默。 她刚洗完澡,暖暖的体温里带着沐浴露的清香,不算浓郁,奇妙地和她平素身上带有的淡淡栀子花味交织在一起,融成了一种像月下幽幽绽放的花朵那般,婀娜又旖旎。 夜晚这个词本身就带有说不清的暧-昧之意,尤其是成年男女独处一室时。 尤其,是她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个距离拉开。 薄唇微微一抿,他抬起另一只手要搂上鸢也的腰,情愫悄然释放开来,然而还没有碰到她的衣摆,就被鸢也抓住手腕。 苏星邑一怔,紧接着就感觉她手上附加了力道,竟是要把他的手反扭到身后——就像警察制服犯人那样。 他身份特殊,从小到大遇到的刺杀多不胜数,为了自保练就出的身手早已经刻在骨子里,此刻突然遭遇攻击,完全是本能反应的反抗,马上将手扭回来,没来得及去看鸢也什么意思,她竟就伸出两根手指,直接刺向他的眼睛—— 她动作极快,来势汹汹,他当即侧开,同时用手掌收住她的双指握在掌心。 鸢也挑了下眉,不依不饶,双手同时一甩挣脱他的控制,然后再次攻上,电光火石间,两人就着这个亲近的距离过了三五招,苏星邑吃了没想到她会出手的亏,应对不暇,落了下风,被她按着肩膀推倒在床上。 苏星邑当即要起身,但没鸢也动作快,她一下翻身骑在他腰腹上,让他再也没办法挣扎,然后笑眯眯地说:“怎么样?” 苏星邑定定地看着她。 “我的防身术可是我小表哥、比伯还有安娜三位老师亲自教导的,就算是男人,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鸢也居高临下,得意地道,“你就不是我的对手。” 所以就算是去尉公馆,尉迟真的想跟她动手,也指不定谁输谁赢。 苏星邑眸子敛了一下,原来是想向他展现她的本事。 活了三十几年,他还真是第一次被人控制住,瞧着身上眉眼飞扬的女人,苏星邑喉结滚了一下,忽然握住她的细腰,一个用力,把她掀翻。 鸢也一惊,反应很快,马上推开他的胸膛爬起来,还没站稳,就挨了他一记扫腿。 床垫太软,站立本来就不容易,何况还被他绊了一下,鸢也整个人重心不稳扑倒在床上,与此同时,后颈被他按住。 鸢也不服输地甩手向后打去,被他抓住。 还是不甘心地踢腿太踹他,也被他压住。 她跟跳上岸的鱼一样扑腾,但都被苏先生见招拆招地控制住,哪怕中途有短暂成功地挣脱开,要跑下床,可还是被他抓回来重新按住,几番折腾,鸢也精疲力竭,老实了。 苏星邑的手虚虚地掐在她的脖子上,嘴角带起弧度:“不是你的对手?” “你这是偷袭!”她又没打算真的跟他打,本来以为一个回合结束就够了,谁知他还会反击啊? 说得好像她刚才就不是偷袭一样,苏星邑笑:“真想害你的人,会跟你说‘我要抓你了,你做好准备’,然后再动手?” 鸢也索性泄了气,躺在那儿:“我是不想伤到你,没尽全力,免得你姨母又要拎着我的耳朵说我不照顾你的身体。” 这是实话,否则她就像在游轮上对尉迟那样下狠手了,而且他是不是太睚眦必报了?她就按了他一次,他就五倍地还回来,过分了吧? 苏星邑心情仿佛很好,脸上的笑比珍珠还要晃眼,鸢也心想有那么得意吗? 闹了一通,该说的还是要说,鸢也认真道:“我要去尉公馆。” “尉迟这个人,一旦做好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更改自己的想法,他说了要我去跟他谈就一定要我去。” 如果只是诉讼离婚一件事,她可以直接走法律途径,懒得跟他斡旋什么。 但多了一个阿庭的抚养权,她胜算不大,开庭不一定能赢,最好是谈判。 指腹下的喉咙小幅度地震动,苏星邑看着她,把手收了回去。 鸢也便从床上起身,盘腿坐着,道:“而且他现在不敢对我做什么的,你不用担心。” 苏星邑搓了搓手指,退了一步:“我跟你一起去。” “他要我单独去。” 苏先生明显不赞同,眸子清浅地看着她,持反对意见:“那是尉公馆。” 完完全全是尉迟的地盘,他不放心。 鸢也想了想:“我再带上顾久?他现在是我的律师,带上他尉迟也挑不出话。” 苏星邑还是没说话,她再退一步:“再带上安莎和比伯?”秘书和保镖总没问题吧? 苏星邑当真是被气笑了,这讨价还价的姿势,哄小孩吗? 看了她一眼,他转身走开,鸢也以为他是生气了要走了,拍了拍床垫:“大不了我再把安娜,和藏在暗处保护你的那群暗卫也带上?成吗?苏先生,你说句话啊,咱们商量商量嘛。” 苏星邑从抽屉里拿了吹风筒,接了插座,扫了一眼沙发:“过来坐下。” 原来不是要走啊。鸢也马上趿上鞋下地,快步过去坐下,对他乖巧一笑。 她的发尾还湿着,苏星邑拿起来,开了最小的热风仔细吹干。 鸢也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一下,她拿起来看了眼,是信息,刚点开,便听见苏先生一语点破她找那么多推脱借口的原因:“为什么不肯让我陪你去?不想我和尉迟碰上?” 鸢也静默了一下,承认了:“嗯,不想。” 苏星邑看着她的发旋,她语气平静,却也坚决:“他从我身上剥夺走的东西,我能自己拿回来。” 离婚的权利,阿庭的归宿,还有姜鸢也的尊严,青城陈家外孙女的骄傲,以及被他作践得千疮百孔的真心,她都要亲自讨回来。 也一定要讨回来。 第285章 和我同归于尽吗 第285章 和我同归于尽吗 十二点整,陈家府邸走廊上的灯开始从内到外熄灭,这是陈红头定下的规矩,用个通俗易懂的形容词说,就叫“宵禁”。 苏星邑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想起刚才离开时,鸢也对他说的话。 ——你帮我真的已经够多了。 ——你给了我站上棋盘的机会,但是接下来该怎么摆盘,该怎么走棋,让我自己来吧。 最后大概是怕自己的语气太硬,伤了他的心,她又笑了笑说:“苏老师该放手让姜学生自己上考场了。” 眸子一敛,苏星邑没有开灯,独行在黑暗里。 翌日,鸢也跟陈景衔一起吃过早饭,然后就带着安莎和比伯前往去机场,苏星邑虽然是和她一起走,但他的目的地不是晋城,而是苏黎世。 他说罗德里格斯家临时出了一件需要他亲自处理的事情,所以要回去几天。 他的飞机先走,鸢也送他到登机口,正想叮嘱他不用太着急赶回来,反正她这边不着急,他就忽然说:“苏老师给过自己,同时也给了你三次机会。” 鸢也一怔。 苏星邑的目光凝在她的脸上,很深,但是没有给鸢也深究清楚的时间,他就低下头,在她细密柔软的头发上落下一吻,同时在她耳边说:“第一次你用在了十三年前卡里忒斯号游轮,第二次你用在了七年前的青城,第三次你用了在三年前的晋城。” “原本是没有机会了,这次额外,是因为你求我,但没有下一次了。” 话毕他直起身,没有再看鸢也一眼,带着安娜和几个手下径直登机。 鸢也皱起眉头,想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她脚步一转,走回自己的登机口,在心里琢磨,十三年前,七年前,三年前,都是她最绝望的时候,所以苏先生说的机会,是什么机会? 这个问题伴随着她从青城到晋城。 飞机落地打开舱门,鸢也没有第一时间起身,先解了手机的飞行模式,给苏先生发微信,说自己到了。 安莎走到她身边,弯下腰说:“外面都是蹲守的媒体,要开vip通道走吗?” “那就没意思了。”鸢也起身,双手落在风衣口袋里,淡淡地勾唇,“走吧。” 她今天回晋城的消息,是她自己放出去的,她说了,她离开时无声无息,现在回来,就要热闹热闹。 hmvl女家主的排场和她的身份相得映彰,甫一走出来,前后就各有四个黑衣保镖开路,将来蹲拍她的十几家媒体都挡在两米开外,机场里不明真相的旅客,还以为她是哪个大明星,下意识跟着打开手机摄像头。 而她不疾不徐,慢条斯理走在中间,白衬衫,小脚裤,风衣轻慢,脚下套着一双不多不少刚好四公分的高跟鞋,脚踝拉得直直的,青筋若隐若现。 她脸上没有一点遮掩,就这么把自己展现在镜头下,仿佛是在告诉所有人,她就是和死在三年前的姜鸢也一模一样。 她这样有恃无恐,注定会把本就沸沸扬扬的话题,再往上挑高一个度,可以预见,今天网上的“福尔摩斯”们,又要根据她这次露面的神态,表现,甚至走出的每一步,分析出一出出大戏。 鸢也只是露个面,没打算接受采访,一路出了机场,保镖将媒体们挡在旋转门里,早就安排好来接她的车及时停在门口,安莎上前打开后座车门。 刚要上车,鸢也就敏锐地察觉不对,一下看向驾驶座,开车的人竟然是尉迟! “上车。”他说。 鸢也没动:“我和尉总约的,好像是晚餐。” 尉迟温声:“确实是,但这和我再请沅也小姐用午餐,并没有冲突,不是吗?” 他是一个人来的,亲自开车,但能这么刚好地接到她,可见原本来接她的司机,是被他“送”走了。 是他一贯的作风。 鸢也嘴角提了起来,隐约可见锋芒:“说的也是。” 安莎看她真的有要上车的意思,立即阻拦:“沅也小姐,您不能跟他走!” 鸢也笑:“安莎,失礼了,尉总特意开车来接我,这么有心怎么能辜负?你先回酒店吧。” 没有给安莎“可是”的机会,鸢也弯腰坐进车里,车门一关,尉迟油门一踩,飞驰离去。 车子下了高架桥,没有丝毫犹豫,转头就就上了高速,随后车速一路提高,一直到窗外的景物模糊。 鸢也眼皮都没有动一下:“怎么?尉总想和我同归于尽?” 第286章 编不出来换我说 第286章 编不出来换我说 听她这么说,尉迟车速也没有丝毫降下来的趋势,声音一如既往平稳:“不快点,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鸢也懒得问,反正他现在就是要带她去,到了自然知道,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下了高速后,尉迟的车速降下来,但还是比马路上的其他车快,堪堪踩着限速线,而且越开下去,他越往郊区,鸢也认出,这里是晋城的边缘,附近有一座很高的山,经常吸引周遭几个城市的驴友过来攀爬。 她皱起眉头,看向后视镜,只能看到尉迟全神贯注的目光。 尉迟还真的是朝那座高山而去,这座山这些年已经被开发得淋漓尽致,有一条盘山公路可以直达山顶,这会儿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不过在这里,他的车速反而低下来,稳稳地开到山顶停下。 他回头要把一个墨镜戴在她的脸上,鸢也身体本能地后仰避开,冷淡地看着他,他也就没有再往前,只说:“戴上,下车。” 鸢也与他对视三秒钟,本着看他玩什么把戏的念头,接了他的墨镜,尉迟唇边弯起一个浅弧,自己也戴上墨镜,先一步下车。 鸢也将墨镜翻来覆去看了一下,没看出什么异样才戴上,跟着打开车门。 就在她打开车门的一刻,天地忽然间暗下来,仿佛是有一块黑布将当空的太阳罩住,把上午变成了晚上。 鸢也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天空,这个墨镜不是一般的墨镜,可以清楚地看到太阳被一个黑色圆圈慢慢覆盖而过,四下也逐渐昏暗,到最后是堪比昼夜的黑暗, “刚好赶上。”尉迟低声,“今天上午十点三十四分,能看到日全食。” 原来是想带她来看全日食,鸢也扶着车门,微微仰起头,想起昨晚刷微博有看到相关的报道,只是不感兴趣就没有点开看,也没有记住,更没想到他竟会有这个兴致。 山顶毫无遮挡物,视野辽阔,虽然这里不是最佳观测点,但也可以看到这个天文奇景的全貌,倒是比鸢也想象中的要震撼许多。 日食全程不过持续三分钟,很快天空又亮了起来,世间万物复苏,山风掠过树枝,草长莺飞。 尉迟摘下专用眼镜,转过身看她,温温和和地说:“日全食最近一百年里只发生过七次,还不是所有地方都能看得到,这么难得一见,错过了岂不是可惜?也许等到下次再发生,我们都已经不在了。” 鸢也倚着车门,似笑非笑:“尉总现在还有这个闲情逸致呢?” “一个时间里该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难道我要为了不知道多久以后的死亡,从现在开始不吃饭不睡觉不处理公务?”尉迟回道。 鸢也虚情假意地说:“尉总的心态真的很令人佩服。” 听不懂她的明嘲暗讽一般,就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尉迟问:“你知道日食是怎么来的吗?” 他有心情聊这些无关痛痒的话,鸢也可没兴致奉陪,只是隔着镜片看着他,倒不觉得他特意把她带到山顶来,只是为了看一次日食,便默不作声地恭候他的主题。 她没有接话,尉迟亦不在意,兀自道:“因为月球、地球和太阳在同一直线上,月球挡住了太阳射向地球的光,所以有了日食,于是有些人就以为,能把太阳挡住,是因为月球和太阳一样大。” “其实恰恰相反,月球比太阳小得多,只是因为离得远,利用了对称原理,才挡住它了的光。”语调慢慢降下来,他见着鸢也,眸底比过往的山风还要轻缓,“所以眼见不一定为实,但人总是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鸢也摘下眼镜,看清他身后的重峦叠嶂,神情不变:“比如?” “当年很多事情,不是你看到,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果然。鸢也心下一晒,果然是别有目的。 从日食的眼见不一定为实,带到当年事情有另一面,三年过去,尉总的谈话艺术越发登峰造极了,她曼声:“比如?” 尉迟双眸像深深的潭水:“巴塞尔的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起码不全是。” 巴塞尔三个字一从他口中说出来,直接就让鸢也的记忆退到那场倾盆大雨,以及大雨也浇不灭的山林大火,脸上所有色彩瞬间化整为零,遍寻不到半点情绪。 “哦?” “我不否认,我的确有派人追赶你,并且让小圆都把你引进难民营,我这么做,是因为难民营鱼龙混杂,最容易起矛盾,最容易把事情闹大,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把你在那里的消息,传给每一个要找你的人。”尉迟语调缓缓,每个字都清楚地传递进鸢也的耳朵里。 旧事翻开,明明已经过去那么久,然而一幕幕还是那么清晰,连细节都没有淡化。 确实,她会往难民营的方向跑,是因为后面有追兵加上小圆指了路,她情急之下,别无选择,所以照做。 她也记得,一开始追着她的只有美国人,就是进了难民营后,美国人和难民起了争执开了枪,才引来了法国人。 所以呢?他现在承认故意利用环境引来追杀她的人,是什么意思?要她夸他一句运筹帷幄一切如愿以偿? 鸢也高估了自己的冷静。 小表哥是她最深处的痛,尤其是她刚刚从青城离开,她路过小表哥的房间,看到他的房门上着锁,连她这个离开三年多的人房间都没有上锁,只有永远都回不来的人房间才会上锁,对,如果没有他这番运筹帷幄,小表哥何至于会成为永远回不来的人? 前面他说巴塞尔的事情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呵,两条人命确确实实死在他的算计之下,只要这个事实在,他所谓的误会就都不是误会! 霎时间,鸢也的情绪收拾不住,冷笑连连:“然后呢?继续说,不会又是当年那个论调吧?引来沅家人是为了让沅家人亲手杀了‘我’,我‘死’后就能脱离沅家人的关注,从此以后不用再受性命威胁?整个局都是为了保护我?” 尉迟无声看着她。 “如果是,看在刚才日食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三分钟的时间重新编造一个理由,因为过去三年我闲着没事,又查了一遍当年这件事,才知道,尉总你啊,真的很精彩。” 鸢也朝他的方向走去,将彼此的距离拉近到十公分,眸底一片冰冽:“你要是编不出来,那就换我说。” 第287章 就把旧账翻到底 第287章 就把旧账翻到底 入冬后的万物像被加上滤镜,自带一种萧条感,尤其是历经昨日一场初雪洗礼后,哪怕还能看到青翠的树木,也生不出春日那种欣欣向荣之意。 尉迟呼吸进肺腔里的空气带有她身上的栀子香,微凉微涩,他眼神清沉:“我还做了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事?你说。” “你不知道?不会吧?”鸢也提起嘴角,满是讽刺之意,“我离开晋城,前往巴黎办理地皮转让手续,难道不是你封锁的消息?” 尉迟脸色明显一滞,鸢也笑意愈发凉薄:“想起来了?” 所以刚才是坏事做太多有些都忘了?还是觉得她说‘查出来’是诈他的? 鸢也近距离地看进他的眼睛里:“老教父病倒后,苏先生怕到沅家人不顾一切会对我下手,所以在晋城留了人,关注我的一举一动,但是我那次出国,他完全不知情,因为消息被你封锁了,你这么做就是想让我孤立无援,流落巴塞尔,任由你摆弄——没冤枉你吧?” 尉迟沉默数秒,淡淡吐字:“这是我做的。” 认了。 很好。 鸢也因为小表哥而沸腾起来的情绪,在他承认之后反而恢复平静——也是,有什么好激动的?又不是刚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今儿不过是把当年的事情摊开来说得更加清楚。 既然要翻巴塞尔那件旧账,那就翻到底。 她微微眯起眼睛:“是大年初六吧,我们从泽城回到晋城的第二天,姜宏达把我叫回姜家,想让我点头同意怀孕的宋妙云和他结婚,我在姜家遇到了我小表哥,之后我们一起去茶楼喝茶,你从阿庭的定位手表得知我们的位置,找了过来。” 她三言两语描述出的事情很有记忆点,让人很轻易锁定住时间,尉迟的记忆一下子回溯,记起了当时。 “因为我和我小表哥亲密,你还吃醋了,隔天我又跟我小表哥一起去了程董事长家看望程念想,而在我们看望程念想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呢?” 尉迟眉心顿时一跳,倏然定住她,可见是想起来了。 鸢也笑了笑,继续说:“你去了老宅,见了你父亲,你们聊了什么?” 她每句话的最后都是一个问句,然后又自己解了答:“聊了兰道找上你,想跟你‘卖’我的命。” 最后一个字尾音还没有完全落下,他就蓦地一把抓住她的手,咄声问出:“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当时只有他和尉父在场,老宅不可能有眼线,她从哪里知道这些?她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就急了?”鸢也这次倒是不着急抽回自己的手了,只是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满嘴谎言,被揭穿后恼羞成怒的跳梁小丑,“冷静一点尉总,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你父亲对你说‘现在陈家也不太平,不如尽快脱手,收回报酬’,还说‘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对我们尉氏百利无一害,不答应,亏太多了’,你觉得很有道理,所以从老宅离开后,还没进尉公馆呢,就答应了兰道的合作。” 说着鸢也自己都笑了起来:“然后三番四次跟我说,巴塞尔设局主要是为了保我的命,尉总,你要不要脸?” 尉迟眼里一片沼气涌动,抓着她的手又一次加注力气,鸢也讽刺的笑意也收了起来:“为了利益就是为了利益,大大方方承认我还敬你敢作敢当,每次都拿我‘爱我为了我’来诡辩,当年的我尚且不相信,何况现在!” 第288章 反而相信你的话 第288章 反而相信你的话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挥手就将他挣开。 尉迟在她有甩开意图时便松开了力道,胸腔里沉淀下一股浊气,没有隐瞒和辩解地说:“我承认这些对话存在。” 鸢也从内到外冷了下来:“那你还要跟我说什么?” 不待他回应,她又哧声讽笑:“难不成你还想说耳听为虚?我不应该相信自己看到听到的东西,反而要相信你说的话?”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 尉迟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重逢以来他第一次提起巴塞尔的事,她还是跟三年前一样对此敏感不已,他知道,她是始终没有淡化两条人命的恨,以及被他利用算计的怨,所以一点就燃,次次如是。 此刻甚至卸下伪装,用最直白的厌恶对着他——这才是她现在对他的真情实感,那些所谓微笑,所谓客气,不过是一层面具。 尉迟闭上眼睛,原本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话兜转一圈后,化作的唇边一抹若有若无的自嘲,再睁开眼时,方才繁复眸底又变回平平缓缓的色调。 “你怎么知道我和爸说过那些话?” 老宅的佣人都是家生子,对尉家忠诚不二,不可能会被收买,而她非但知道他们聊了什么,甚至连对话都能一字不漏的复述,这绝对不可能是猜出来,或者分析出来。 尉迟凝视着她的脸,满是深究。 他竟然就这么一派自然地把巴塞尔那个话题转开了。 鸢也笑了,今天之后,她对自己有了一个新的认知,那就是不要太高估自己的情绪控制力,同时也对他有了一个新的认知,那就是不要低估他的脸皮厚度。 不过也是,清贵出身的尉家大少,一直都是最懂得周全和体面的那个人,她那么不留余地地拆穿他所有理由,他编不下去,接不下话,不转开话题还能做什么?强行辩解下去就真的太小丑了。 鸢也眼皮一垂,将墨镜放入他西装口袋里,淡声说:“本来以为跟尉总走能吃到一顿地道的晋城菜,我好多年没吃了还怪怀念的,现在看,是中了尉总的幌子,既然尉总是没准备请我吃午饭,那我们还是晚上再见吧,我会带上律师,到时候我们聊点正事。” 说着她抬起眸子,视线从他的胸前一路移到他的脸上:“顺便希望以后尉总要开始一个话题之前,先在打好草稿,尽量有头有尾,要不然聊了一半就换了话题,也挺没意思的。” 话毕,她双手落入风衣口袋里,转身就走。 没走出两步,眼角便瞥见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她眸子陡然一寒,在他碰到她的身体之前,直接一甩衣摆挥开,动作比语言更加直接地表达出“不要碰我”四个字。 尉迟的手停在半空,顿了一顿,慢慢收回了,低声道:“这里打不到车。” 所以想让她再上他的车? 他迈开脚步走向她,一边说:“地势也很复杂,就算你想叫人来接你,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上山的路。” 两人短暂擦身时,尉迟也将一样东西放入了她的口袋,那东西就落在鸢也的手背上,冰冰凉凉的金属物,她眉心一陡,立即拿出来看,是车钥匙。 她皱眉,再抬头,尉迟已经徒步下山。 …… 尉迟打电话让黎屹来接他,十五分钟后,黑色的轿车赶来了。 他坐进后座,车子一转,重新绕着盘山公路下山。 黎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问,想了半路没有想好,尉迟忽说:“她没有听。” 黎屹一愣,之后明白过来意思,不禁从后视镜去看男人的脸。 这座山很高,南面常年烟雾环绕,一如他的眼眸。 第289章 没想到这个展开 第289章 没想到这个展开 鸢也车速很慢,半个小时的盘山公路她绕了将近一个小时,目光始终清冷地直视前方。 她不知道尉迟又是从机场带走她,又是用日食做隐喻,一大串铺垫后提起巴塞尔的事,却又匆匆收尾是什么意思,也不耐烦去深究,无非就是想编造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说辞去洗白自己,她对他的套路了如指掌,但他最开始那句“我不否认”,到底是毁了她的冷静。 尉母其实早在三年前就告诉过她,沅家人和尉迟的接触在春节后,只是那时候她不知道他们谈话的细节,虽然生气但也没有那么生气,冷嘲热讽几句就过去了,后来知道了,原来是这么纯粹的把她当成货品卖掉,才让这层恨意一翻再翻,乃至于刚才的情绪堪堪失控。 什么“陈莫迁如何小圆如何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里,我只要你活着”,什么“孩子和你,我选你”,全都是假的,他但凡真的有一丝在乎她这个人,就说不出那么冰冷无情的话。 之所以救她,只是为了让她生下孩子救阿庭的命,而已。 不否认是吧? 那就最好了。 以后就能直接算账。 而不用再废话这些。 …… 车子开到繁华的市中心,熟悉的喧嚣入耳,鸢也从山上带下来的寒气才渐渐消散,她定了定神,打开车门下车。 晋城没有太大变化,还是国内的一线城市,有着独属于这个城市,别的地方复制不了,也看不到的气息。 鸢也在原地转了一圈,平静地滑过一个念头,她终于是,回来了。 …… 她和顾久约了午餐,进入餐厅之前,她看到隔壁百货大楼走出来几个人。 为首的年轻女人身段极好,非常吸引人注意,鸢也微微一愣,然后喊出:“南音?” 身穿旗袍的女人转过头来,果然是那个梨苑红玫瑰,她看到是她,喜悦一下冲上眉梢:“鸢也!” 鸢也亦是一笑,和她拥抱,南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看到新闻了,知道你回晋城,就想着约你见一面。” “我也一直想约你见面。” 三年不见,她们甚至不需要适应的过程,就极其自然地亲近起来,仿佛从来没有分开过的好姐妹。 然而事实上,哪怕是三年前,她们满打满算,也没见过几次面。 所以当年正式认识,南音说她们有缘,是确实有缘。 南音放开了她,毫不避讳地打量她的全身,点头:“不错,没什么变化。” 鸢也倒是说:“你的变化就挺大的,这几个人是?” 她刚才就注意到了,她身后跟了四个服装统一的中年夫人,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像是她刚才“血洗”百货大楼的战利品。 南音自然道:“佣人。” 鸢也挑起了眉毛,怎么会有佣人? 她又用很平常的语气说:“我嫁人了。” “……”这个鸢也是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展开,“你嫁给谁了?” “说出来你可能也认识。”南音微微一笑,“顾衡。” 好半天,鸢也都没反应过来:“顾久的……小叔?” 第290章 直接进入主题吧 第290章 直接进入主题吧 顾家是晋城本地的望族,大家族崇尚枝繁叶茂,顾家一共有五房,顾久的父亲是老二,顾衡是老五,鸢也和顾久一起长大,自然是见过这位五叔的,他只比顾久大几岁,戴着一个金丝框眼镜,气质温文尔雅。 南音将披肩往上提了提,抬起下巴,眼底竟有报复成功的快意:“对,所以他现在看到我,得喊我一声婶婶。” 这个“他”,自然是指顾久。 鸢也倒不是说南音必须跟顾久在一起,只是消息来得突然,对象还是顾久的小叔,多少是觉得意外,不禁问:“你为什么会嫁给顾衡?” 南音吐出一口烟雾,是答非答:“可能是我命中注定摆脱不了顾家人。” “你喜欢顾衡吗?顾衡对你好吗?” 南音状若故作思考:“嗯~嫁给他后,我得出了一个真理。” 嗯?鸢也神情认真,结果她深沉地来了一句:“四十岁的男人如狼似虎。” 鸢也:“……” 南音故意逗她的,说完就噗哧一声笑个不停,笑出的眼泪将上翘的眼线浸润得愈发动人。 她指间的香烟已经快要燃尽,差一点就要烫到她的手,她还没有察觉到,仍自顾自笑着,鸢也顺势抽走,摁灭了丢进垃圾桶。 再回头看时,南音已经收住了笑,只余下唇边一个浅弧:“还不错吧,顾衡是大学教授,满腹诗书,和风细雨,是良配。” 那就好。 鸢也虽然还想再跟她聊聊,但为了不发生修罗场,她还是说:“我约了顾久在这里见面,他估计快到了,你要不先?我们改天再约。” “他应该是来不了,”南音耸耸肩,“他昨晚喝了不少酒,我出门的时候他还没醒呢。你找他干什么?” 顾久昨天和她在咖啡馆聊完就回晋城,飞机落地也是傍晚了,怎么还跟人去喝酒?鸢也蹙了一下眉,说:“我要跟尉迟谈离婚和争取阿庭抚养权的事情,他现在是我的律师,我让他陪我一起去尉公馆。” 去尉公馆?南音不放心她,索性一挥手让佣人们先带着东西回去,直接说:“不用他,我跟你一起去。” 鸢也想想也没什么不可以:“行。” 南音便挽上她的手:“我也还没吃饭,这顿饭你改成请我吧。” 鸢也笑了:“好。” 两人一起进了餐厅,点了几样地道的晋城菜,又开了一瓶餐厅老板自己酿造的清酒,边吃边聊起这几年彼此的经历,鸢也顺手发了一条信息给顾久,说不用他陪她去尉公馆了。 顾久其实有记着鸢也这件事儿,凭借意志力爬起了起来,头晕脑胀地拿出手机,看到鸢也的信息,只以为她改变主意不去尉公馆了,回了个“好”,然后又倒回床上。 鸢也和南音一直聊到了傍晚六点钟,黎雪打来电话,询问是否需要来接她? 鸢也回了不用,又小坐了一会儿,才和南音一起走出餐厅,上了比伯开来的轿车,踩着八点整的时间到达那座百年公馆。 重新回到这里,鸢也的心情都比任何人想都要平静,目光隔着车窗玻璃地从门牌上三个字淡淡掠过,公馆佣人打开车门,她弯腰走下车。 然后就和等候在门口的男人目光对上。 白天他大概是从公司出来,风衣里是西装衬衫,如今换成了舒适的家居服,白色的高领毛衣将他下颚的线条衬得极为漂亮,屋檐下亮着一盏灯,照出他脸上那抹温雅的笑。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他轻声说。 “尉总盛情邀请的晚餐我怎么能不来?再说了,我还得把车还回来。”鸢也一示意,安莎便送上车钥匙。 尉迟身后的黎雪接过了,南音也从车上下来,笑着说:“尉总,有一段时间不见了,我今天跟着沅也来蹭顿饭吃,不会不欢迎吧?” 嫁了顾衡后的南音,偶尔也会出席圈子里的宴会,和尉迟在公开场合见过几次面,尉迟有礼道:“五夫人说笑了,当然是欢迎至极。” 维持着这份客气,一行人走进主屋,鸢也一眼就看完了整个客厅的全貌,记忆自动匹配画面,自动对比,只觉得毫无变化,还是她当年走时的模样。 尉迟看着她的侧脸,语调略低:“原本只准备了中餐,但记起在游轮上吃的早餐都是西式的,想着你可能变了口味,就也准备了一些法国菜,你看喜欢什么。” 鸢也回过头,颔首道:“尉总有心了。” 她们来得算晚,菜都已经上桌,红木色的椭圆形餐桌上摆满了中西菜式,每一道都是色香味俱全的珍馐,中间是一瓶从色泽就看得出来的顶级的赤霞珠。 但比起这些,南音更注意到:“好多川菜,沅也,你喜欢吃辣?” 这顿饭是招待鸢也的,一般来说,主人都会按照客人的口味准备菜式,所以南音才会自然而然地问了鸢也。 然而问完,她才回过神这么问会不会不好?毕竟尉迟能知道鸢也喜欢吃辣菜,是因为他们有过两年婚姻,然而那场婚姻最后用了那样惨烈的方式收场,连她们今天来尉公馆,都是为了谈离婚的事。 尉迟从对面抬起头,也看了鸢也,鸢也拿起温湿的毛巾擦手,没什么好回避地应了话:“以前喜欢。”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不那么喜欢了。 尉迟垂了眸,抿唇道:“我再让他们做些别的口味。” 鸢也拒了:“一顿饭而已,不用这么麻烦,不是还有别的菜?我对吃的没有讲究,能入口能饱腹就可以。” “民以食为天,吃当然也很重要,何况是我邀请沅也小姐来尉公馆用晚餐,岂能招待不周?去做。”最后两个字,尉迟吩咐的是佣人,佣人赶忙就退下了。 鸢也只是一笑,转而看向二楼,问了从刚才进门起就在找,但是一直没有找到的人:“阿庭呢?” 尉迟将餐巾在膝上铺开:“爸妈说想阿庭了,我就把阿庭送去了老宅住一晚,明天再去接他。” 白天在山上提起尉父,他的称呼是“爸”,而不是“我爸”,现在也是一句“爸妈”,没有加上主语和前缀,无形中就将她和他的关系捆绑在了一起。 鸢也不是没有注意到,只不过是不想和他费口舌在这种没有实际意义的事情上,点了点头:“也好,毕竟我们今晚要聊的事情,也不合适让他听到。” “尉总,多余的话我们白天算是聊完了,我来的目的你也清楚,不必再兜来转去了,直接进入正题吧。” 第291章 她是片刻不能等 第291章 她是片刻不能等 尉迟示意黎雪倒酒,赤霞珠在高脚杯中释开醇厚的酒香,与之相反的是他淡得出奇的语气:“我给过你答复,阿庭不会跟你走的。” “现在不是阿庭愿意不愿意的问题,说到底,六七岁的孩子很多事情都不懂,等我把他带回自己身边教几天就好,关键是尉总点不点头让我带走他?”鸢也款款而笑,看起来真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一旁伺候的管家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她落座时脱掉了风衣,内里是蔚蓝色的毛衣,那是接近晴天的天空的颜色,很浅很淡,和她的妆容相得映彰,但可能就是因为太清澈了,以至于连橙色的灯光照在她身上,都感觉不出什么温暖。 尉迟陈述出一个事实:“阿庭也是我的孩子。” “所以他之前六年是在你身边,两千多个日夜,足够抵偿你的探视权。” 尉迟倏地眯眸:“你的意思是,我以后不准见他?” “没有这个必要了。”鸢也嘴角笑意不减。 要带走孩子,还不准他探视。 尉迟注视她嘴角的笑三秒钟,慢声说:“沅也小姐处处要占尽便宜的谈判本事,是跟丹尼尔先生学的?” 在这里提起苏先生?鸢也示意安莎将一份牛排换到她面前,拿起银质的餐刀,随意道:“他是教了我很多。” 语气染上清冽,尉迟沉声:“那他有没有教你,想要这么得利的前提是你有赢面——我不会同意离婚,也不会拱手相让阿庭的抚养权。”他目光洞悉,看穿她所有底牌那般,“哪怕走法律途径,你不会如愿以偿。” 虽然早就料到他不会轻易点头,但鸢也的目光还是泛起了冷:“你觉得我没有赢面?” 尉迟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笃定至极:“我看不到你的赢面。” 气氛就此凝固。 他们一个在餐桌的这头,一个在餐桌的那头,天然的对峙姿态,谁都没有移开目光,更没有先示弱,以至于过往的空气都染了霜,一旁的佣人的呼吸,都情不自禁地屏住,心如擂鼓。 …… 安静沉默了三分钟,也可能是五分钟,漫长到老管家额头都有了一滴汗水,才有人打破这片僵持:“我都看到了,尉总怎么会看不到?是装作看不到吧?” 是从落座后就没有开口的南音。 满桌的美味佳肴没有人品尝,只有她端起红酒抿了一口,姿态略显随意:“现在网络上议论纷纷,都在揣测尉总你当年对发妻谋财害命——暂时用‘揣测’这个形容词,但如果沅也出面承认自己就是鸢也,那么这个揣测就会变成肯定,到时候尉总你会不好收场吧?” “没准还会连累尉氏。” 此言一出,凝固的气氛瞬间分崩离析,变得像打破的玻璃一样,每一块碎片都带着尖锐的角。 尉迟眼眸霎时间堕入比上午去的那座高山还要深不见底的黑暗。 鸢也笑了,雪白的餐刀被她当成了玩具,灵巧地在手指间来回转动。 可不是,她的赢面就在这儿,要不然,他以为她为什么要在网络上宣传造势? 现在所有人都在猜测她是不是就是姜鸢也,也在猜测尉迟当年宣布她死亡的真正原因,已经对尉迟和尉氏造成压力,如果这个时候,她公开承认自己就是姜鸢也,那么尉迟谋财害命就被坐实了,哪怕没有真凭实据司法制裁不了他,舆论的刀子也足够让他大出血。 这是原因一。 原因二,就是公开承认身份后,尉迟的社会名声就不好了,到时候再上法庭,也能影响到法官的裁判。 一举两得。 长久的沉默后,尉迟终于是开口:“我确实不该低估你。” 鸢也微微颔首,领了他这个夸奖。 也就在这时候,厨房里走出一个人,大概是没发现他们此刻的气氛不对,还以为他们真的在认真吃饭,直接就说:“我知道沅也小姐小时候是在青城长大,青城那边好像很喜欢煲汤,就给沅也小姐做一道虫草乌鸡汤。” 这个声音…… 鸢也眉毛高高挑了起来。 老朋友,庄老师啊…… 别说,她都差点忘了这号人物了。 庄舒刚才在厨房忙,终于忙完出来了,身后跟着的佣人手里端着托盘,先对尉迟点头,再看向鸢也,那神情,竟然十分自然。 “下午就炖上了,沅也小姐可以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鸢也的目光才从尉迟身上移到她脸上,仔仔细细地看过她的眉眼,再瞧她的笑容温存客气。 客气里,带着主人家的优越。 汤是用炖盅装着的,庄舒亲自从佣人的托盘里端起来,双手送到鸢也面前。 没有接,鸢也唇边携着笑看着她,目光朝桌面挪了一下示意她放下。 庄舒便将汤盅放到她的面前,鸢也指间又转了一圈餐刀,水晶灯映着刀尖寒光一闪,那光掠过尉迟的眉目,他蓦然抬起头,与此同时鸢也一下握住刀柄,在庄舒的手还没有撤离之时,倏然直接朝她的手背扎下——! 庄舒顿时惨叫:“啊——” 谁都没想到鸢也会突然来这一手,鲜血飞溅佣人大惊托盘落地,管家面容失色就要上前阻拦:“太太!” 南音脚下当即一转,裙摆飞扬,直接挡住意图上前的管家,将酒杯摇了摇嫣然笑说:“叫错了,她是沅也,沅家的家主,不是你们的太太。” 庄舒疼得整个人跪在了地上,鸢也俯身靠近她,却是笑容依旧,声音更是堪称温柔:“自从知道庄老师和我的继母兰道夫人也是朋友后,我就一直想和庄老师‘聊一聊’,可惜尉总藏娇,不肯给我这个机会,好在,我今天终于见到你了。” 最后四个字,从唇齿间滚出,带了比外面呼啸的北风还要陡峭的寒意。 “沅、沅也小姐……” 庄舒恨不得瘫倒下去,偏偏手被定在桌面上动弹不得,肢体扭曲,只能不住地吸气不住地呻-吟,脸色煞白。 尉迟眉心一皱,沉声命令:“鸢也,松开。” 鸢也侧头:“尉总又不舍得我跟庄老师‘聊’了吗?可是我这才刚开始‘谢’她,就这么松开,是不是不够诚意?” 刀尖自手背入,自手心出,更甚至还入桌面一分,可见她用了多少力道,尉迟面上霜寒地看着她,身后黎雪立即走过来,握住鸢也的手腕,低声说:“少……沅也小姐,请松开。” 鸢也挑眉,看着桌面上的血愈来愈多,大约可以和她当年从摩托车上摔下来流出的血做比较了,五指才从刀柄离开,黎雪马上扶住庄舒,和佣人一起将快要昏厥的庄舒抬下去。 鸢也拿起湿毛巾擦拭自己手上沾到的血,噙着笑说:“止血就行,别医好了,不然下次我还这么跟她‘聊’。” 当年庄舒把她出卖给兰道夫人,这笔账尉迟放过了是他的事,她可没有算了,要她这只手,就是回敬她。 对付尉迟得慢慢来,但这么个小角色,她当然是,片刻都不能等。 第292章 没想到是这一招 第292章 没想到是这一招 尉迟用黑漆的眸子凝视着鸢也,下颚绷得紧紧,情绪好像很平静,又好像已经因为她的举动掀起滔天巨浪。 鸢也没有特意去跟他对视,专注地擦拭自己的手指,嘴角自然上扬,始终挂着一个小小的括号。 餐桌上的血不多不少,但已经开始扩散出气味,和牛排的烤焦味,鸡汤的香甜味,季花鱼的淡腥味混在一起,变成更加难以言喻的味道,若有若无地缠绕在每一个人鼻间,胆子小的佣人已经快忍不住要干呕。 南音倒是淡定,将手里半杯红酒喝完,示意让佣人给她倒,那个佣人白着脸色上前,拿起酒瓶,脚尖不小心踩到顺着桌沿流到地上的血,手滑了一下,酒瓶倒了,酒液从瓶口流出来,同样是红色……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佣人转身跑出餐厅,找个地方吐去了。 一片狼藉的现场,终结在尉迟淡淡十二个字吩咐里:“菜全撤下,桌子擦净,重换一份。” “没有这个必要了。”鸢也将毛巾放下,站起了来,“一顿饭换三次菜也没什么意思,现在你吃不下去,我也吃不下了——尉迟,还给我个答案吧。” 尉迟。 这是重逢以来,鸢也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 之前或嘲弄,或玩味,或冷漠,或平常,都是以“尉总”的称呼了,直到这一句。 他薄唇抿了起来,坐着没有动:“撤销对尉氏的侵权控告,对外澄清‘姜鸢也’只是一个误会。” 鸢也挑起秀眉:“之后你就答应离婚,把阿庭的抚养权转给我?” 结果他说的是:“我就允许你探望阿庭。” 从进门起就一直没有放下的弧度,直至此刻终于收起半分,鸢也说:“怎么?你还准备不让我见阿庭?” 尉迟眉眼不动:“阿庭在老宅住得很开心,多住一段时间也没关系。” 威胁! 鸢也当了他们尉家两年的儿媳妇,怎么会不清楚,老宅虽然只住着两位老人,看起来岁月静好,其实比尉公馆还要严丝合缝,连佣人都是最忠诚的家生子,尉迟现在说要把阿庭留在老宅,就是威胁不让她见阿庭! 她今晚没有要求见阿庭,是因为要谈的事、要做的事,都不合适孩子在场,但不代表,她不想念阿庭。 三年了,从知道阿庭是她的亲生孩子到现在已经三年,她只能从一些照片里看到他的成长,没有摸过他一下,抱过他一下,好不容易回到和他同一片天空下,近在咫尺的距离,尉迟竟然不让她见他,简直……可恶。 鸢也冷笑:“你根本没有权利阻拦我探视亲生孩子,拿这个当谈判的筹码,尉总你才是不自量力地想占尽便宜。” 尉迟眉眼精致,只是淡淡一笑都分外生动:“你现在是法国国籍,又有那么强烈的意愿想要接走阿庭,我怕你会剑走偏锋,直接拐走我的儿子——相信法官,也能体谅我这个做父亲的顾虑,会支持我这个做法的。” 言下之意,不怕她去告。 很好。 鸢也勾动一下嘴角:“那我们就直接法庭见吧。” 话已至此,今晚的谈话已经可以宣布破裂,鸢也亦是没兴趣再留下去,转身要走。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南音放下酒杯,梨园最火辣的红玫瑰,这会儿倒是做了和事老,“我觉得两位现在都有点意气用事了,咱们是来解决问题的,控制一点私人情绪吧。” 她拦着鸢也,又看向那边八风不动的男人:“尉总,虽然我家沅也伤了你的小情人,但那也是因为她先对我家沅也不住,我们只是以牙还牙,你不能把对小情人的心疼之情,带到谈判里来吧?” 尉迟一敛眸,面色不变:“五夫人想多了,我只是就事论事。” 南音正正经经地说:“总之,我以旁观者的角度看,你们各有胜券,打官司指不定谁输谁赢,但无论谁输谁赢,阿庭的境遇都会很尴尬。” 尉迟一顿,却是看向鸢也的背影。 “现在网络那么发达,一件小事都能传得人尽皆知,何况两位现在这种热度,真闹起来,阿庭一定会被推上风口浪尖。大家会觉得他好可怜啊,有一个谋财害命的父亲,有一个归来复仇的母亲,他才六岁,承受不住这些的。” 餐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南音这一番话后,终于开始有所缓解。 “南音说得对,所以我非常倾向我们私了,你好,我好,阿庭也好。”鸢也转身,伸手,安莎领会意思,从文件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双手递给她。 接过,一边说,一边朝尉迟走去:“怪尉总请的这顿饭太丰盛,我‘感动’得差点忘记这件事了。” 尉迟眼睛里的她,随着距离不断拉近而逐渐放大,鸢也将文件放在他面前:“尉总刚才提起侵权的事,好巧,下午律师传给我一份文件,大意是说,如果我们维权遇到困难,可以上诉到欧盟,请求欧盟介入。” 她面带微笑,语气平缓,但话里话外的警告意味浓得让人无法忽视。 “到时候尉总你的压力,会很更大吧?” 四大港口在南欧,hmvl是法国企业,当然可以请求欧盟帮忙,只是这样一来,就是把战场进一步扩大,对尉氏绝对是负面影响。 旁人只是听着都胆战心惊,当事人的神情却是没有太大变化,眼底色泽乌黑,像一层屏障,影影绰绰,叫人看不明白他到底是在沉默地权衡利弊,还是单纯地看着她而已。 鸢也在他这种目光里,浑身不舒服,这下是真的不耐烦再留下了。 “我给尉总三天时间考虑,只要尉总如我所愿,我可以撤销控告,也可以对外宣称姜鸢也是个误会,否则。” 话语未尽,但分量到了,鸢也带着南音等人,直接离开了尉公馆。 尉迟在他们走后,还坐在餐厅里许久,像一块礁石动也不动。 直到黎雪走过来:“尉总。” “她怎么样?” 问的是庄舒。 “已经止血,没有请家庭医生过来,庄小姐一直在哭,说想见您。” 鸢也说了不要医治好她,黎雪犹豫了半天还是听令了。 尉迟垂眸,起身,拿起那份文件,转去偏房,看庄舒。 门一开,庄舒看到是他,就哭着扑上来:“尉先生,尉先生,沅也小姐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的手……” 黎雪立即扶住她,说是扶住,但她没有办法再往前一步,尉迟立在门口,淡淡地说:“她不是沅也,她是鸢也。” 庄舒本就苍白的脸愈发没有血色:“尉先生……” 尉迟看过她的手,再捏紧自己手里的文件,一句话也不知道是谁对说:“欠下的,总是要还的。” 庄舒愣怔之际,尉迟已经转身离开:“送庄小姐回家,这伤口不浅,黎雪,你今晚留下照顾她。” 说是照顾,其实是监视不让她去医院把伤治好。 庄舒多聪明的人,怎么会听不出言下之意,不可思议,错愕惊恐,种种情绪涌上,崩溃大哭,扑向他:“尉先生我求求你让我去医院!我不想变成残废!尉先生!尉先生——” 尉迟已经走了。 …… 回程路上,鸢也和南音坐在一辆车上,时间刚才走到九点半,城市夜生活的开始,大街上十分热闹。 南音见她一路都没有说话,安慰道:“别担心,你的赢面很大,现在只是大众对尉迟和尉氏施压,但闹到欧盟,就会连尉氏董事和股东们都会向尉迟施压,哪怕尉氏是尉家的,尉迟这个总裁,也不会很容易交代。” “我不是担心。”鸢也目光落在窗外,映着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我是生气。” “阿庭是我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他从我身边抢走他,现在还敢这么理直气壮。” 不让她见阿庭? 这个招数,出乎她意料。 南音拍拍她的肩:“渣男嘛,就是这样的。我现在反倒是有点意外,你对庄舒动手,尉迟竟然没有跟你算账,看来是也腻了庄舒了。” 鸢也只是一晒,不再说这个,她们今晚在尉公馆都没吃什么,索性让安莎就近把她们放在哪家餐厅门口。 安莎看来看去,只看到一家馄饨店比较体面,便停下了。 鸢也想起当年,尉迟曾带她和阿庭去过一家汤粉店,那时候他们也是点了馄饨,阿庭还把第一个馄饨给了她,喊了她第一句“麻麻”。 鸢也喉咙一滚,低下头,默不作声地进去。 点了两碗馄饨,一边吃,南音一边问:“你今晚住哪里?酒店吗?” 鸢也细嚼慢咽下嘴里的东西,才说:“我回家住。” “哪个家?”南音记得她在晋城没有买房子啊,嫁给尉迟之前她是租房住,嫁给尉迟后是住尉公馆,当初连离家出走都只能住酒店,还能有哪个家? 这家的馄饨不如那家老店的,但比尉公馆的中西大餐合胃口,鸢也吃完了,抽了一张纸巾擦拭嘴角,微微一笑,然而底下暗涛汹涌。 “姜家。” 第293章 最喜欢唱戏的吗 第293章 最喜欢唱戏的吗 吃完馄饨,已经十点钟,鸢也本是想先送南音回去,但南音觉得来回跑太麻烦了,直接叫了网约车,匹配到了一位女司机,鸢也送她上车后,这才前往姜家。 她们两辆车,一南一北穿梭在这座城市。 而此时顾家,顾久终于从醉酒状态里醒过来。 顾家是一座大别墅,是由顾老太爷逝世前几年要求建造而成的,足够容纳五房几十口人住在一起。 老人时日无多,总希望让子孙常在身边陪伴,这也是大别墅建造的初衷,老太爷在的时候,大家确实住在一起,只是他走后,五房就各自找了理由搬了出去,只在老太爷忌日前后几天,才会回来住一起,以表缅怀。 这半个月,就是五房住在一起的日子。 毕竟不是自己常住的地方,多多少少不周全,就比如现在,顾久饿了,找不到佣人,只好自己走出房间。 他的房间在别墅三楼,恰好和南音与顾衡的房间同在一层,想下楼就必须经过他们的房间,偶然间,他听到了里面两个佣人的对话。 “这些都是五夫人买回来的?” 五夫人三个字就让他顿住了脚步,原本有些惺忪的眼睛,也抬了起来。 两个佣人正在收拾南音那些大小购物袋,闲聊着:“是啊,下午带了四个人去百货大楼,从二楼走到四楼,看上什么就刷卡,这——么大的钻石戒指,她一下买了两个呢!” 顾久一笑,这算什么?那个女人当初刷他的卡才叫不客气,实在没地花钱,就直接给孤儿院捐五百万,弄得人家孤儿院院长战战兢兢地跑到他面前问他,这钱能不能收? “要不然说她命好,下九流出身的戏子,居然也能嫁到顾家这种豪门大户。” “哪是她命好啊,她是手段好!” 顾久的笑渐渐收了起来。 那佣人越说越起劲,语气笃定,仿佛当时就在现场:“她给五爷下药!趁机爬上五爷的床!和五爷有了关系后,又找了一群媒体拍照,非说是五爷强迫了她,五爷要是不娶她,她就要公开这件事,咱们五爷可是名牌大学的教授,哪能有这种污名?只能认了!” “果然是唱戏的,比戏台上还能演,这种货色……” “你们又是什么货色能议论她?”顾久突然出声。 两个佣人猛地转过身,就看到他倚着门站着,脸色煞白:“三、三少爷!” 顾久算是顾家最平易近人的主儿,平时温柔幽默,总是带着笑,但现在说出的话,直叫她们想给他跪下。 “她是顾家的夫人,也是你们的夫人,你们几个胆子编排她的事?” “我、我们……”佣人懊悔不已,怎么那么不小心,竟然被听到了! 顾久冷冷地道:“今天是被我撞见你们在背后议论她,在没被我看到的地方,是不是连我们也敢议论?你们也配拿顾家当谈资?” 这个佣人真的不敢,他们只是看不起南音,只是说一说南音而已:“没有啊三少爷,我们没有……” 顾久本来就因宿醉不舒服的脑袋,这会儿被吵得嗡嗡直叫,少见的露出了烦躁和戾气:“马上滚。” 滚。 滚出顾家。 收拾完嘴碎的佣人,顾久也没了想在家里吃东西的欲望,拿了车钥匙要出门,不想,刚好遇到南音回来。 这女人没有上台唱戏好几年,但戏台上有些习惯已经刻在了她的骨子里变不掉,比如走路的姿势,还是那么摇曳风情。 顾久看着她走过来,脸上说不上是有表情还是没表情,屋檐下的灯是白色的,有些清冷,把最多情的人也照出了无情,南音不是没有注意到他,只是不想打招呼,想直接擦身而过。 结果他抓住了她的手腕:“又去哪了?” 南音挺不喜欢他这种语气,不过还能端住,回了一个假兮兮又很标准的长辈关心小辈的笑:“三儿,刚才睡醒吗?” 顾久眯起眼:“你叫谁?” “这不是你的小名吗?昨晚你小叔跟我说的。”南音的眼神还真像在看她的大侄子。 顾久勾唇:“他跟你倒是什么都说。” 南音回笑:“那是自然,毕竟我们是夫妻。” “夫妻?”顾久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从眼角眉梢到脸颊嘴角,挑不出瑕疵的容貌每一分挂上了嘲讽,就问了一句,“南音,有意思吗?” 南音不动声色:“什么有意思?” 她知道他说什么,还装作不知道,顾久就偏看不惯她装傻充愣的样子,话语锋利戳破那层窗户纸:“每天打着顾家五夫人的名头招摇过市有意思吗?整个顾家,有几个人真心把你当成夫人?” 南音睫毛轻轻一颤,然后抬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我已经成为顾家五夫人,别人怎么看我,关我什么事?我不在乎。” 一口气吸进肺腔里燎原了火,顾久就笑了:“已经是?所以当初还不是的时候就计划着怎么成为‘是’了?呵,果然是下九流出身的戏子,为达目的,连下药爬床这种不要脸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刚才那些佣人就是这样说她,他听着刺耳收拾了佣人,转头还是拿了这样的话同样来刺她的耳。 看着她白下去的脸色,他反而觉得痛快,又逼近一步。 “当年你是先去找了杨烔吧?杨烔没敢要你,你才选了我五叔,杨烔要是要你,你是不是也能躺下?” “南音,你贱不贱啊?” 尾音还未完全留下南音抬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响在走廊。 顾久的脸偏了过去,白皙的脸上一个清清楚楚的红印。 南音死死盯着他,愤怒让胸膛剧烈起伏,咬着牙齿说:“顾久,我当年真是瞎了眼跟你在一起!” 顿时失笑,顾久反手一把将她推在墙上,低下头凑近她:“瞎了眼?什么词儿啊?别把我们那一段说得好像是真情实感的交往似的,难道不是你走投无路,求我收下你吗?嗯?” “我顾久有过不少女人,但主动脱光的,就你一个,现在想想我都觉得自己跌份儿,居然要了你这个对谁都能敞开腿的戏、子。” 南音抬起了头,不知道是气急了还是恨急了,又或是心尖上被一把钝钝的锯子来回拉扯疼极了,眼眶一片红润。 少顷也跟着笑了:“下药怎么样?爬床怎么样?我再说一遍,我现在就是顾家五夫人,顾衡名正言顺的妻子,你的婶婶,你认不认都是,有这个事实就足够。” 顾久的脸色很少会难看到这个地步,正想说什么,不了南音就突然一下推开他,手起手落撕开自己的衣襟—— 顾久一愣,喉咙一紧,难以抑制地想起很多过去。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了一个新鲜的红色吻痕,登时犹如被人迎头泼了冷水,脸上所有表情瞬间褪去。 南音已经喊了起来:“来人啊!来人啊——” 管家和四五个佣人闻声赶了过来,一看南音这个样子,都是一怔,连忙低下头:“五夫人,您怎么了?” 南音一指顾久,直接一句:“他非礼我!” “三、三少爷……”管家磕巴了。 南音横眉冷对:“我知道三侄子你平时在外面比较随情所欲,但我是你的亲婶婶,你怎么能这样不知廉耻,罔顾人伦?” 都说她是戏子了,当然是最会演戏的,这一番义愤填膺的控告演得入木三分,别说是旁人,就是顾久自己看着都要信了。 他看着她一言不发,这做派在旁人眼里,就等于是默认了非礼。 侄子非礼婶婶……这算什么事儿啊?佣人们面面相觑,知道三少爷不着调,真没想到荒唐到这个地步…… 管家在这十二月的天气里出了一头的汗:“五夫人您消消气,三少爷昨天晚上喝多了酒,可能还没醒过神,把您认成情……玩伴了,不是故意冒犯您。” “我就当三侄子你是无意冒犯,只是三侄子你平时作风太‘不羁’,这件事我还是要告诉你五叔和二伯,免得将来有什么谣言,平白连累了我。” 话毕南音扣上盘扣,转身就走。 管家对顾久欲言又止,顾久又一直没表情没说话,他只好回头驱散围观的佣人:“散了都散了。” 顾久凝视着南音远去的背影,舌尖抵了一下挨了一巴掌的脸颊,还挺疼。 这下连出门的心思都没有了,顾久转头上楼。 之后损友来了电话:“顾三少,来小金库呗” 顾久正烦躁着:“没兴趣。” 损友很是热情:“我们帮你找了个唱戏的妹妹,还是处儿,你不是最喜欢唱戏的吗?快来啊” 喜欢唱戏的?顾久哧声,一字一字地吐给他:“我喜欢你大爷!” 第294章 你知道该怎么说 第294章 你知道该怎么说 庄舒被黎雪半搀扶半强迫地带出尉公馆时,还在喊着尉迟:“尉先生!尉先生!” 黎雪只是淡淡一句提醒:“夜深了,庄小姐请不要再喧闹,尉总不喜欢这样的。” 这句比什么呵斥都有用,庄舒捧着她那受伤的手低低呜咽,因为失血过多,她的嘴唇都变得苍白,哪怕脸上还化着妆,也遮不住虚弱,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尉先生,尉先生,我真的不想变成残废……” 刚才是声嘶力竭的大喊,现在是楚楚动人的低呼。 可惜黎雪是女人,不吃这一套,打开后座车门:“尉总已经说过,庄小姐当年欠什么,现在就还什么,哭是没有用的,改变不了尉总的决定,你还是听话一点吧。” 欠什么,还什么。 庄舒掉着眼泪,回头看了一眼尉公馆,眼底浓重的不甘,但确实清楚,尉迟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 她看着自己的右手,喃喃道:“……那我以后怎么教阿庭画画啊?” 黎雪皱了一下眉,她又神经质地笑了一下,终于没有再闹,弯腰上车。 到了庄舒的公寓,黎雪遵从尉迟的吩咐,亲自跟到了她的家里:“不早了,庄小姐早点休息吧,明天下午我再送你去医院包扎。” 到了明天,她的手早就废了,她现在甚至已经感觉不到那只手的知觉了……庄舒惨淡一笑:“尉先生,怎么能这样对我……把欠她的还给她,那我呢……” 黎雪只是奉命监视她,没有打算陪聊,正想在沙发上坐一晚,庄舒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已经深夜,这个时间谁会给她打电话? 黎雪敏锐地一眯眸,快一步上前夺过了她的手机,就看到来电备注是,兰道夫人。 庄舒目光也是一闪,两人互相安静了一会儿,手机却不间断地响着,像是一定要等到人来接听。 黎雪看着她,一字一字地说:“庄小姐,知道该怎么说吧?” 庄舒慢慢地抿住唇,点了头。 黎雪没有马上让她接,抽了几张面巾纸递给她,让她把眼泪擦掉,把心情平复了。 第一通电话自动挂断,很快又来了第二桶,黎雪接了,同时开了免提,递给庄舒。 庄舒轻轻吸了一口气,用平常的语气:“喂?” …… 姜家在郊区,鸢也到达时已经将近快12点。 姜家的门卫注意到他们的车,打开值班室的窗对他们喊话:“你们是谁?” 鸢也懒懒地打了哈欠。 门卫又喊了几声,他们都没有回应,也没有走,门卫没办法,只好走出值班室,把门打开,出来询问。 鸢也慢条斯理地拉过安全带系上,一挥手,开车的比伯领意,直接一脚踩下油门,呼的一下冲上去! 门卫“啊——”了一声吓得马上避开,半开的铁门被轿车直接撞开,片刻不停,直冲进庄园。 门卫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按响警报,有人擅闯民宅啊——! 响彻方圆五里的警报声直接把姜宏达和宋妙云从床上掀了起来,两人连外套都没有来得及穿就跑下楼,仓皇地问:“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 管家佣人都不知道,姜宏达顺手拿起棒球棍,快步出门去看。 黑色的轿车停在院子里,像一只蛰伏的野兽,姜家的几个保镖把车子团团围住,姜宏达站在屋檐下,傻愣愣地看着。 少顷,比伯先从车上下来,一米九的法国男人,身材魁梧,才一露面就把保镖给吓得后退一步,比伯看都没看他们,把后座的车门打开。 鸢也走了下来。 姜宏达的眼睛一下睁大:“鸢、鸢也!” 宋妙云更是尖声喊出:“姜鸢也?!” 鸢也微微一笑,何其自然地打了招呼:“爸,云姨,好多年不见了。” “……”姜宏达和宋妙云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她来了! 鸢也自然地走过去:“刚回到晋城,没有地方落脚,想来想去,还是回自己家住比较方便。” 当年尉迟宣布鸢也死讯,姜家人就知道她没死,因为她从巴塞尔给他们打过电话,问了沅家的事情,只是因为惧怕尉迟,他们一个字都不敢说,甚至不敢去问,之后三年,他们甚至一直以为鸢也被囚禁在尉公馆里。 直到这两天传得沸沸扬扬的hmvl女家主,他们才回过神,原来鸢也早就不在尉家,而是跑去了沅家,还成了家主! 早上他们也看到了她下飞机的新闻,知道她来了晋城,但是没想到她会回来,而且还是这么晚。 回自己家住? 她都有多少年没有在家里住过了,再说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像只是回来住一晚的样子啊…… 可是鸢也现在就是说:“爸,我的房间还在吧?现在可以睡吧?” “在、还在,我马上让佣人收拾。”姜宏达勉强挤出一个笑,“你要回家住,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鸢也走上台阶,逼近他们,姜宏达和宋妙云都下意识地让开路。 她径直走进主屋:“没关系,把床收拾出来就行,睡过今晚再说。” 姜宏达连忙吩咐佣人去收拾,安莎也跟上去帮忙。 鸢也走到客厅,环顾四周,比起尉公馆的原模原样,姜家这三年里倒是变了不少,装潢摆设都更高档了。 她知道,这几年尉氏发展迅速,连带着被收购的姜氏也分了一杯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差点破产的姜氏。 仰仗尉迟的姜宏达,这几年混得不错。 鸢也随意地在沙发上坐下,手肘搁在沙发背上,手掌撑着脑袋,眼睛阖上。 她还真挺困的。 相反姜宏达和宋妙云是彻底没了睡意,两人挤在一个单座沙发上忐忑不安。 他们不清楚鸢也的来意,她越是什么都没说,他们越是没底,又不敢问——他们都觉得她的脸还是以前的脸,但是别的地方完全变了,有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二十分钟后,安莎下楼:“沅也小姐,可以休息了。” 鸢也睁开眼,眸底清澈,站起身。 她一起,姜宏达和宋妙云也下意识跟着站起来,她一笑道:“那我先去睡了,晚安,爸,云姨。” “……” 不管他们怎么想,鸢也径直上楼,安莎跟着她一起进入房间,帮她脱下外套,低声说:“房间没什么杂物,也没有人住过的痕迹,这几年应该是一直空置着。” “看在这个份上,让他们再好好睡一晚吧。”鸢也寡淡一笑,掀开被子躺进去,睡了。 她是高估姜宏达和宋妙云了,这一晚他们别说是睡了,整个人都是坐立不安,生生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第295章 送给你一份礼物 第295章 送给你一份礼物 翌日早上,鸢也起床,洗漱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顺便给一个号码打去了电话。 那边接听得很快,她伸了个懒腰,顺便喊:“苏先生。” “睡醒了,还是没有睡?”苏星邑算了算,这个时间不是她平时起床的点。 鸢也拉开窗帘,太阳刚刚升起,柔和的光倾照落满她的脸,她勾着唇说:“特意早起。” 苏星邑没有懂:“嗯?” 鸢也慢悠悠道:“知道你差不多这个时间醒,第一时间来跟你说,我已经从尉公馆离开,在姜家了。” 从青城飞往苏黎世要十几个小时,到了以后他要倒时差,差不多这个时间醒,她特意比平时早起两小时,给他打来电话,告诉她,她昨晚没在尉迟手里吃亏,好好的离开了。 他不用担心。 那边的男人懂得她的言下之意,呼吸轻缓了一些,语气明显比刚才温柔:“再去睡会儿吧。” 顿了一顿,他又低声补充:“醒了再打电话也不迟。” 鸢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苏先生怎么还是这么……傲娇呢。 她知道,他是生着气回苏黎世的,因为前一晚她说的话有点重,所以她发给他的信息他不回,落地也不告诉她,她要是再不去哄哄他,他没准能一直不理她。 毕竟他是有过把她拉黑的历史的。 她故意问他:“嗯?你不想听我和尉迟聊了什么吗?” 苏星邑不受她的揶揄,坦然地说:“我问过安莎了。” 啧,说好的生气不理她呢?鸢也伸了个懒腰,眸子半眯:“我不睡了,我要去跟我爸,我姨,聊聊天。聊完了再给你打电话。” 苏星邑喝了一口咖啡:“别玩得太过火。” “知道~” 临挂电话之前,鸢也放轻了语气轻轻,怕惊扰到谁似的问:“小十和小十二睡了吗?” 苏星邑轻笑:“早就睡了。” 鸢也有点失望:“好的吧。” 挂了电话,她准备换衣服。 手机屏幕忽然一亮,来自昵称是星星的微信,她心忖苏先生刚才忘记说什么了吗?然后点开信息。 他发来了一张照片。 画面光线柔和,是落在眼皮上也不刺眼的小夜灯,照着小床上两个小不点安静的睡颜,鸢也嘴角的笑瞬间变得柔软,手指点了点他们嘟嘟的小嘴巴,昨晚在尉公馆受下的那口气,直到此刻才松开。 她把照片转给陈景衔,又看了好一会儿,才保存照片,锁上屏。 换了衣服,她优哉游哉地下楼,见着餐厅里的人,还先打了招呼:“早上好。” 经过一晚上的心理建设,姜宏达已经镇定了,赔着笑脸说:“早上好,鸢也,昨晚睡得还好吗?” “还不错。”鸢也朝餐厅走去。 宋妙云也是殷勤:“不知道你现在喜欢吃什么,随便做了点,你要是不满意,我再让佣人去做。” 但是鸢也注意到的是,餐桌上还有一个人。 是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她脸上的兴味一下子加浓:“这就是当年我离开的时候,云姨怀的那个孩子?” 她直接把这孩子抱起来看了看,点头称赞:“不错,叫什么名字?”说着顺势坐下,把孩子放在自己腿上,将自己手腕上的珠串捋到他的小手腕上,“姐姐给你的见面礼。” 以鸢也现在的身份,身上戴的饰品怎么会是一般东西,姜宏达和宋妙云眼睛都是一亮,因为她这个举动,心态更加放松,宋妙云说:“宗耀,姜宗耀。” 鸢也眉毛高高抬起:“你们给小孩起这个名,经过他同意了吗?” 姜宏达笑得见牙不见眼:“哎,这名字多好,光宗耀祖,将来和你这个姐姐一样,有不得了的出息!” 也是,姜宏达一直想要个儿子,好不容易如愿以偿,但是是要光宗耀祖,鸢也意味不明地笑着,拿了一碗粥,喂给这孩子吃。 宋妙云看着她全身名牌,心思转来转去:“鸢也啊,你现在是沅家的家主,沅家的财产都是你的了吧?有很多钱吧?” 姜宏达马上说:“那肯定有啊,艾尔诺可是欧洲四大家族之一!” 笑了笑,鸢也道:“要是没有爸告诉我的真实身世,我也不会回到沅家,说到底还是爸成全了我。” 姜宏达还真以为她是在谢他,更是道:“你虽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但是这些年我对你也是视如己出,你到现在也叫我一声爸,咱们不用说这些。” 鸢也赞同地点头:“所以我就想送爸一份礼物。” 姜宏达忙不迭问:“什么礼物?” 安莎将一个大礼盒放在了他面前,姜宏达和宋妙云对视一眼,都觉得那么大一个,肯定装着好东西,就先拿起来晃了晃,却是很轻,好像没东西似的,但鸢也不可能送一个空礼盒给他啊,姜宏达纳闷得要打开。 恰在这时候,门外传进来一道声音:“爸,妈,一大早把我叫回来有什么事吗?” 宋妙云看了出去:“鸯锦?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叫我回来的吗?”宋鸯锦前两年嫁了人,已经不住在姜家,她走到餐厅,看到鸢也,第一反应也是愣住。 鸢也迎着她的目光,弯弯唇:“是我把表姐叫回来的。” 以她的名义,把宋鸯锦叫来,宋妙云能混到今天也不是真的蠢货,到这里也意识到不对了,警惕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把鸯锦叫回来?” 鸢也莞尔:“云姨你这话说的,父女相认这种事,女儿怎么能不在场?儿子都在了。” 说着,她握着姜宗耀的手,挥了挥。 宋妙云眼神飞快变化,父女……?相认……?她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倏地一下站起来,但是又觉得不可能,她怎么会知道?她明明都料理干净了,这世上不可能有人知道……对,不可能,她一定不是说那件事! 姜宏达一头雾水:“鸢也,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鸢也目光点了点那礼盒:“你要不先看看我给你的礼物?” 姜宏达就打开了礼盒,里面只有薄薄的三页纸,他一怔,拿出来看。 看了第一张,他的脸色青了。 看了第二张,他的脸色白了。 看了第三张,他的脸色…… 姜宏达突然大叫一声,直接把餐桌掀翻! 鸢也早有预料,抱着姜宗耀起身让到一边,宋妙云猝不及防,加上瘸了一条腿来不及躲,被掀倒在地上。 桌子上的包子豆浆米粥油条全淋在她身上。 姜宏达还不解气,冲进厨房里拿出一把菜刀,对着宋妙云:“贱人!!” 第296章 你唯一可以有的 第296章 你唯一可以有的 宋鸯锦马上扑上去拦住暴怒的姜宏达:“爸!你干什么!这是我妈啊!” “贱人!贱人!你竟然敢做出这种事,老子现在就杀了你!”姜宏达完全失去理智,大力甩开宋鸯锦,宋鸯锦身体重重撞上柜子,她顾不上疼痛又冲上去抱住他,大声喊:“爸——!” “滚开!”姜宏达反手也给了她一刀,直接在她的手臂上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鸢也挑眉,宋鸯锦惨叫:“啊!” 宋妙云站不起来,拼命往后爬,脸色苍白:“你、你……宏达,你疯了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姜宏达眼睛血红,指着宋鸯锦,又要去指姜宗耀,不过那孩子早在他们起冲突时,鸢也就让安莎带上楼了,他找不到他,只好把宋鸯锦扯过来丢在她身边,狠狠地问:“老子问你!他们都是谁种!” 宋妙云浑身一僵,浑身冷汗都下来了,宋鸯锦听不明白:“爸……你说什么啊?”他们当然是他的孩子,不然呢? 姜宏达咄声:“说!” 宋妙云一个字都说出来,脸上都是恐惧,慌乱,想要辩解,然而能让姜宏达这样暴怒的,可见是证据确凿,她该这么辩解? 宋鸯锦终于意识到,一切根源是鸢也那份所谓的礼物,倏地看向她:“姜鸢也,你到底做了什么?!” 鸢也手里端着一杯豆浆——是姜宏达掀桌之前,她顺手拿的,此刻倚在一旁,不疾不徐地点评一句:“嗯,这豆浆不错。” 宋鸯锦声嘶力竭:“姜鸢也!” “别急啊。”鸢也笑,“带进来。” 保镖将一个男人拎了起来,一起丢在了宋妙云身边,看到他,宋妙云整个人都软倒了。 鸢也噙着笑,对宋鸯锦指着这个男人:“别对着姜宏达一口一个‘爸’了,你喊这个人爸,都比较靠谱呢。” 第一个疯的人是姜宏达,他大叫一声要去砍那个男人,然而被比伯直接撂倒,刀也被踢开了。 “……你说什么……”宋鸯锦完全傻了,看到地上的几张纸,她爬过去捡起来,两份是dna检查,样本是她和姜宗耀,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和姜宏达没有血缘关系。 她的手抖个不停,最后一份是姜宏达的精-子质量检查,活性低下,属于劣质,很难受孕,换句话说,姜宏达等同没有生育能力…… “……不可能,不可能,这是假的!姜鸢也,这是你捏造的!你是来报复我们的!”宋鸯锦尖叫。 鸢也耸肩:“表姐自己就是医生,嫁的人也是医生,不信大可以自己去检查,就知道我是不是捏造。” 她这样自信,这样笃定,已经可以代表她说的都是真的,宋鸯锦手一抖,纸张落地,手臂的伤好像把她全身的血都抽干净一样,她连嘴唇都看不到血色。 鸢也摇了摇头说:“不过表姐你真的应该和云姨好好学学,如果你有云姨一半的本事和魄力,一定比现在混得更加风生水起,毕竟一般人真的想不出来这种招数。” 她迈开步伐,嘴角挂着弧度:“姜宏达的精-子质量差,很难与卵子结合受孕,云姨一早就知道,她既想让自己怀孕,又不想留下蛛丝马迹,竟然到酒吧当小姐,这样一来,既能赚到被嫖的钱,还能趁机怀孕,且不会留下把柄,一举三得,我当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由衷为她鼓掌。” “只是因为时隔久远,云姨的客人又那么多,我还真的找不到表姐你的亲生父亲是谁。” 姜宏达最要命的就是他的自尊心,听了这些话,拼命要从比伯的控制下挣脱,要把宋妙云碎尸万段,可是被比伯一脚踩住后背,连起来都不行,只能无能犬吠:“啊!贱人!贱人!” 宋鸯锦何等骄傲,从小到大处处跟鸢也攀比,怎么可能接受这种事情:“你撒谎!你骗人!你闭嘴!” 她爬起来要冲向鸢也,好好一张妍丽的脸,这会儿狰狞扭曲,安莎错开一步,直接亮出手-枪对准她,奥你眼睛瞳孔放大,脚步生生定住。 到现在她才意识到,现在的鸢也,和以前的鸢也,完完全全不一样,完完全全…… “唉,云姨下手太利落了,事成之后还把人家小酒吧给弄倒闭了。”鸢也不疾不徐走动起来,“云姨,你说你,有这等本事什么金龟婿钓不上来,为什么要吊死在姜宏达这棵树上?难道是真爱?” 宋妙云嘶吼:“你到底想干什么?干什么!!” 尾音还没有完全落下,脸上就挨了鸢也一巴掌,她刚把头扭回来,鸢也反手又是一巴掌! 她下手不轻,宋妙云耳朵都是嗡嗡直叫。 鸢也脸上清淡平缓:“你们是真爱,就好好在一起,祸害别人就是你们的不对了吧?” 宋妙云知道了,她知道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了,她知道她回来的目的了,流出血的嘴唇挤出三个字:“陈清婉……” 鸢也第三个耳光直接把她打得扑在地上,她直起了腰,居高临下地说:“青城陈家唯一的大小姐,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叫她的名字?” 姜宏达被比伯踩着,肋骨几乎要断了,很艰难地挤出字:“……她的孩子……” “是你的。”鸢也侧头看向他,“那是你这辈子,唯一可以有的孩子。” 他的精-子质量差,受孕成功的可能是百分之一,而他呢?纵容,甚至是和宋妙云一起,把那个孩子扼杀在他见到这个世界的前一秒。 姜宏达一直想要个儿子,陈清婉当年那个孩子,就是一个男孩。 他啊,断子绝孙了。 这个卑劣有狠毒的男人到这一刻终于疯了,在地上扑腾又大叫:“啊!!啊!!!” 鸢也拿出一份文件,翻到最后一页需要签名的地方,一边说,一边拿起他的手,直接用地上的瓷碗碎片,划破他的大拇指指腹,等血晕开了,将其按下,留下了一个斑驳的指印。 “姜宏达,你见过我那个弟弟吗?有七斤重呢,和你长得,很像。” 她提起陈清婉,宋妙云死死地咬住牙齿:“你、你是来替陈清婉报仇的?你想把我们都杀死吗?!” 第297章 夫人压不住她吗 第297章 夫人压不住她吗 “那还用说吗?我好多年前就想把你们这对狗男女弄死了。” 宋妙云整个人都是一抖,鸢也又说:“不过,我现在还不想让你们死了,我突然觉得,让你们余生在监狱度过,会更好。” 这对狗男女一辈子梦想做人上人,所以姜宏达才会明知道陈清婉和老教父的过去,且已经怀有她的情况下答应娶她,帮她把那一切都掩盖过去,就是冲着陈家的钱财去的。 现在非但让他们失去所有,还要坐牢做苦力,这才是让他们生不如死。 像掐准了时间似的,警察来了,安莎收起枪,鸢也收起文件,淡淡道:“带走吧。” 比伯把脚移开,警察拿出手铐就要拷住他,结果他不知道哪里找回来的力气和速度,突然暴起,扑向宋妙云,直接把她的耳朵咬了下来,宋妙云尖叫:“啊——” 鸢也拿起文件挡了下眼睛,唏嘘地摇了摇头:“阿弥陀佛,我原本都不想见血的。” 姜宏达和宋妙云到底是被带走了,鸢也早已经把他们联手害死陈清婉的证据交给了警察,也打过招呼,他们下半辈子,是别想从监狱里出来了。 宋鸯锦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在眼前发生,无能为力,她只能对着鸢也嘶吼:“姜鸢也——!” 鸢也没兴趣再跟她纠缠了,让她知道自己不堪的身世,以及看到这一幕,对她来说,就足够打击了。 她淡淡道:“表姐,我这个人是最是明算账,你我之间没什么太大过节,今天之后我们就是两情,但你要是不识好歹,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毕竟我看你,其实也不是很顺眼。” “送我表姐出去吧。” 宋鸯锦被赶出姜家后是什么样的,已经不在鸢也的在意范围。 鸢也走出一片狼藉的餐厅,比伯命令躲在一旁,什么都不敢说不敢做,瑟瑟发抖的佣人们把地打扫干净,佣人们亲眼见证男女主人一夕之间沦为阶下囚,知道鸢也的本事,生怕下一个会轮到自己,连忙照做。 安莎跟在她身后:“沅也小姐,那个孩子要怎么办?” 鸢也一顿,看向角落里一直尽量缩小自己存在感的男人,他是宋妙云包-养的小白脸,也是姜宗耀的亲生父亲,她挑眉道:“宋妙云这些年应该挪了不少姜家的钱给你吧?” 男人直接给她磕头了:“我、我马上还,马上还!求求你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啊!” “那个孩子你要吗?” 他哪敢要啊:“不、不要!” 鸢也轻嗤一声:“滚。” 小白脸连滚带爬跑了,鸢也拍了拍手里的文件,沉吟道:“我记得宋妙云的爸妈还在,送过去给他们吧。”她没那么好心,还帮宋妙云养孩子,不牵连,就是她最大的大度了。 安莎点头:“好的。” 再看到她手里的文件,这是姜氏股份转让合同,她颦眉说:“虽然您从姜宏达手里拿到了股份,但姜氏现在是尉氏的子公司,按照《民商法》,您还是要经过尉氏同意,才能继承这个公司,要我安排律师吗?” 这个鸢也早就有主意了:“不用。” 她在原地转了一圈,看着这个房子,有二十年了,她终于替妈妈拿回来了。 “我给你看过我妈妈小时候给我拍的照片,有拍到这个别墅的布置,你去找一些人,按照片里样子,把这里恢复原样。” 安莎领命:“是。” 鸢也最后看一眼这个房子,之后头也不回地出门。 等下次再进来,这里就会是陈清婉还在时的样子。 …… 尉迟走出尉氏集团时,才傍晚七点钟,只是冬日里白昼短,天已经灰蒙蒙,将脚下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身后的黎雪手机响起,拿出来看了一眼,走到尉迟身边说:“尉总,y先生来电。” y先生,兰道夫人的助理。 尉迟接过手机,滑动接听:“喂。” 然而那边是一道婉转的女声:“尉总裁?” 脚下不疾不徐地跨下一个台阶,尉迟敛了眸子:“原来是夫人。” “尉总裁是大忙人,我打了三个电话你都没有接,只好打给你的秘书,没想到反而找到了你。” 这几天兰道夫人确实来了几通电话,都被尉迟挂了,他默然不语,兰道夫人也知道他为什么不快,声音和缓:“尉总裁还在怪我瞒着你姜鸢也还活着的事情?” 她无奈地叹气:“我也没办法呀,老教父下了令,任何人不准对外透露她的事……因为当年那几件事,老教父对我已经生了芥蒂,我要是再违背他的命令,他就真的不会放过我了,我要是没了,还怎么跟你合作?” 这怕只是原因一而已。尉迟停住脚步,淡淡问:“夫人想跟我说什么?” “尉总裁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开门见山。”大洋彼岸的女人站在窗边,笑容风情,然后又渐渐严肃下来,“四大港口的侵权案不能上法庭,更不能上诉到欧盟,我们的赢面不大,最好是私下调解,尉总裁,你觉得呢?” “我们?”这个词换来尉迟难得的讽刺,“夫人觉得我们还能合作下去?” 追本溯源,尉氏会牵扯进这么大一出侵权案里,就是因为她给他们的转让合同没有法律效力,可以说,她从一开始就在诓骗他,现在还跟他谈“我们”? 兰道夫人低头莞尔:“诶~当然能,你们中国好像是管这个叫做……各打五十大板。” “当初你骗了我,现在我给你添麻烦,就算是扯平了,过去三年我们不是合作得很愉快吗?等解决了这件事,我们还是能和以前一样做最好伙伴。” 他答应她杀了鸢也,结果却让鸢也假死。 她答应给他四大港口,结果合同是无效的。 他们这对合作伙伴啊,从一开始就在互相试探,互相下套,对彼此都不真诚,确实半斤八两。 司机已经把车开到台阶下,尉迟对她说的那些话不置与否,只将脚步停住:“夫人压不住她?” 第298章 您知道是谁泄密 第298章 您知道是谁泄密 兰道夫人坦然道:“虽然我和她同是hmvl的董事,但是她比我多一层艾尔诺家家主的身份,其他董事会多给她几分面子,而且她背后还有一个李希处处帮助她,四大港口的事情,董事会已经一致决定交给她处理,明面上,我帮不上太多。” “夫人甩烂摊子,倒是甩得得心应手。”尉迟好似笑一声,意味不明。 “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尽快把这件事压下来的。”兰道夫人顿了一顿,终于抛出底牌,“等这件事情解决,尉总裁来一趟巴黎吧,我有一个新项目,想和你聊聊。” 尉迟黑漆的眸底有什么迅速一闪,复而又垂眸盖住,声音淡得出奇:“巴黎现在应该是中午,夫人午餐用得愉快,不打扰了。” 兰道夫人以礼相回:“尉总裁那边是晚餐时间,我也祝尉总裁晚餐愉快。” 结束通话,尉迟将手机还给黎雪,弯腰上车:“去老宅。” 巴黎这边,兰道夫人将手机随意丢在柜子上,走向餐桌。 桌上已经摆好她最爱的三分熟牛排,她一笑,踮起脚亲吻了一下正在倒红酒的男人的脸颊:“还是你最知道我喜欢什么。” 男人顺势搂住她,两人交换了一个尺度极大的吻。 一如三年前,男人和兰道夫人的关系还是那么暧昧又火辣。 他是她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当年巴塞尔山林追杀鸢也,也是由他亲自坐镇指挥。 好一会儿两人分开,男人将倒好的红酒递给她一杯,声音沙哑地说:“hmvl告尉氏侵权,说到底是他的事,你怎么看起来比他还着急?” “我当然着急。”兰道夫人舔了一下嘴唇,笑容多了几分阴森,“那个野种要是真把尉氏告成功,尉迟怎么可能继续跟我合作?我现在可离不开他。” 她坐下用餐,锋利的餐刀切开鲜嫩的牛排,血水流了出来,她眯起眸子:“李希得意太久了,我得给她找点事情做了。” “免得她处处护着那个野种,跟我作对。” 没了李希,看那个野种还怎么耀武扬威。 …… 到达尉公馆已经七点半,尉迟入门换鞋,脱下外套,开口唤人:“爸,妈。” 尉父在客厅看新闻,尉母在餐厅包饺子,闻声都看了过去:“阿迟到了啊。” 尉迟颔首,紧接着一个半大不大的身影,就从尉母身边窜了出来,直接扑向尉迟:“爸爸!” 是阿庭。 来老宅,主要就是接他回去,尉迟弯唇:“嗯。” 弯腰将他抱了起来,六岁的孩子已经颇有重量,不过尉迟单手就能把他的身体稳稳托在臂弯里,阿庭抱着他的脖子,亲昵地蹭蹭:“爸爸有没有想阿庭呀?” “有,所以一下班就来接你。”尉迟擦掉他鼻子上的面粉,“有没有好好吃饭?乖乖听爷爷奶奶的话?” 阿庭越长大,眉眼和尉迟越像,清脆地应:“有!” 尉父最疼爱这个小孙子,从果盘里捏了个葡萄去皮:“阿庭这么听话,当然是最乖的,来,吃颗葡萄。” 尉迟将阿庭放了下来,他跑过去吃了葡萄,认真地说:“阿庭去帮奶奶包饺子啦。” 六岁的孩子,哪里会包什么饺子,在旁边凑个热闹而已,不过还是哄得尉家二老眉开眼笑:“好孩子。” 阿庭蹬蹬蹬地跑回餐厅,尉迟目光追随过去,在对尉母说:“妈,您腰椎容易酸疼,让佣人包吧。” “没关系,就一点。”尉母笑笑,她是挺喜欢给他们做东西吃的。 尉迟在沙发上坐下,佣人送上来一杯热茶,他抿了一口,是绿茶,南京的雨花茶。 这茶尉公馆也有,是……鸢也,有一次去南京出差,尝过一次就喜欢上了,买了很多回来,往老宅也送了一些,后来她“见异思迁”喜欢上别的绿茶,反倒是让他们都喜欢上了雨花茶,每次喝完,都会记得补上。 思绪一时走得有些远,直到尉父问:“她回来了?” 没有主语,不过都心知肚明问的是谁,尉迟放下茶杯:“是。” 尉父眯眸:“你突然把阿庭送过来,也和她有关?” 尉迟颔首:“她想要阿庭的抚养权。” “绝对不行!”尉父音量突然拔高,尉母和阿庭都看了过来,他才又低下声,“阿庭是我们尉家的孩子,怎么可能给她?!” 尉迟一时不语,尉父皱起眉头,联想起这几天的事情:“她拿四大港口侵权的事情威胁你?” 尉迟点头,尉父脸色难看:“兰道夫人怎么说?” “hmvl董事会已经把这件事,全权交给她处置。” 也就是说,兰道夫人帮不上什么大忙。 尉父握拳在膝盖上砸了一下,眉心拧成了川字型:“阿庭怎么会是她的亲生孩子?阿庭不是那个姓白的女人生的吗?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我会处理,您不用操心。”尉迟不虞多说这件事,直接将话题带开,他来老宅,还有另一件事,“爸,我有话想问您。” 茶杯里的茶叶泡久了慢慢舒开,恢复原本的叶形,在水中浮沉旋转。 “什么?” 尉迟声音温漠:“当初您劝说我答应和兰道夫人合作的事情,有告诉别人么?” 尉父一愣:“怎么了?” “她可以一字不差地复述我们对话的内容,当时在场只有我们两个人。”尉迟看着他,“黎屹来查过,老宅没有窃听器。” 所以这件事一定是口口相传出去,不是他那边出了纰漏,就只可能是他这边有问题。 尉父脸上旋即闪过一丝异样,稍纵即逝,还是被尉迟捕捉到了,所以在他说:“我没有告诉别人。” 尉迟很快接:“但您知道是谁泄露?” 尉父起身,避开他的目光:“可能是佣人在门外偷听到了,我明天把佣人清查一遍……虽然都是家生子,但人心复杂,指不定哪个就变了。” 尉迟身体后倾,靠在沙发背上,转了一下戒指。 “好,我等爸给我一个答复。” 第299章 她动作确实很快 第299章 她动作确实很快 晚餐桌上,尉母神情犹豫地看向尉迟。 这几天网上的事情闹得那么沸沸扬扬,她当然也是知道的,她想问问鸢也,只是阿庭在这里,不好开口,只得暂且忍下,一直等到吃完饭,才找到机会把尉迟单独叫到院子里。 尉母马上问:“鸢也她回来了,是吗?” 今晚的风大,带着寒夜刺骨的冷,尉迟换了一个位置,挡在风吹来的方向,低声应:“嗯。” 尉母心中百感交集,时至今日,鸢也还是她最喜欢的儿媳,再加上陈清婉那层关系,她还活着她真的高兴,可是她一回来就做了这么多事……最后化作一句叹息:“她现在一定恨死我们家了。” 说着她又很担心:“她怎么能回沅家呢?那个地方,当年她妈妈都差点被剥去一层皮,太危险了,她单枪匹马哪是那些人的对手?还坐到了家主的位置,成了众矢之的,她……” “她不会有事。”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尉迟打断。 尉母颦起眉,尉迟眸中纳了宇宙星辰那般,瞬息万变,只一句始终笃定:“不会。” …… 从老宅离开已经是深夜十点钟,阿庭躺在尉迟的腿上睡着了,尉迟动作很轻地抚着他的头发,借着路灯的光看着他。 孩子的眉眼像他,但鼻子、嘴唇,更像鸢也,尤其是这两年逐渐长开,越来越有鸢也的影子。 尉迟看了许久方才收回目光,想起尉父的反应,薄唇一抿,对前座的黎雪说:“留意老宅的动静。” 黎雪应:“是。” 车子经过减速带,震动了几下,阿庭揉着眼睛醒了,尉迟握住他的手,用湿纸巾擦了擦他的眼缝,忽然说:“阿庭。” “妈妈回来了。” 小家伙明显一愣,然后就拿回自己的手,坐了起来,盘着两根胖萝卜一样的小腿,低着头玩自己衣服上的绳子,一声不吭。 尉迟轻声:“你想见妈妈吗?” 阿庭闷闷:“阿庭没有妈妈。” 尉迟皱眉:“不能这么说。” 加重的话反而让阿庭生了气,将绳子丢开:“就是没有!没有!没有妈妈!” 黎雪惊得回头,阿庭的性格和尉迟如出一辙,很少有哭闹撒野的时候,怎么对少夫人就…… “阿庭。”尉迟沉声警告。 阿庭一踢腿:“她那么久没有回来,现在也不要回来,阿庭不要她了!” 试探性的对话最后无疾而终,到了尉公馆,阿庭自己打开车门下车,一路跑上二楼,保姆都差点追不上他。 尉迟跟在后面,看着他房门砰的一声关上,无可奈何地捏了捏眉骨,示意管家也上去看看。 而就仿佛是惦记什么来什么,翌日上午,尉氏集团就来一位稀客。 鸢也走到前台,微微一笑说:“麻烦帮我转达一声,我想见尉总。” …… 前台小姐已经认出鸢也,愣了好一会儿才拿起电话,给总裁秘书室打去电话,磕磕绊绊地把话说完。 黎雪也很意外,那会儿尉迟在开会,她考虑之后还是进入会议室,到坐在首座听高管汇报的尉迟耳边低语。 尉迟垂眸,面上看起来无波无澜,黎雪以为他不想见,然而没一分钟他便起身,对众高管说:“剩下的,黎秘书听完,回头打一份报告给我。”然后就走出会议室。 高管们:“?” 黎雪稳住全场:“尉总临时有事,大家继续说。” 鸢也在会客区等着,拿出手机看了会儿,身旁忽然有人询问:“一个人来?” 男人的声音低缓磁性,鸢也抬起头,看到他打得漂亮的领结,自然颔首:“是。” 尉迟神情平缓,做了个上楼的手势,鸢也起身,跟着他一起进入专属电梯,微笑说:“让尉总亲自下来接我,真是受宠若惊。” 尉迟温声回:“你会来尉氏,我也受宠若惊。” 电梯墙面映出她始终如一的笑容,没有多一分也没有少一分,尉迟的眸子乌黑,到了办公室,他回头问:“咖啡,还是茶” “都可以。”鸢也在沙发上坐下。 尉迟便让黎屹泡了茶进来,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三天时间还没有到,沅也小姐这么着急?” “尉总误会了,我今天不是来跟你说那件事,我是有一笔新买卖想跟和你谈。”说着她也挑了下眉,“当然,如果尉总已经考虑好那件事,提前给我答复,我也会非常高兴。” 尉迟只是弯唇:“什么买卖?” 鸢也道:“我想买回尉氏手里,姜氏的所有股份。” 尉迟好像不是很意外:“姜氏是尉氏的子公司,这几年发展得很好。” 鸢也便当他这句话是在暗示姜氏的市值不低,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子上再推给他:“这是我草拟的合同,如果尉总有别的想法,我们可以再聊聊。” 她说话开门见山,合同也是简洁明了,第一页就写了报价,尉迟甚至不用拿起来看,低声评价:“这个价估高了。” 鸢也微微倾身,眸子清亮,比之当年的姜副部,现在的她气场更强,底气更足,亦是自信:“这么说,尉总是答应了?” 目光重新转回她的脸上,尉迟问:“为什么要买回姜氏?” 鸢也一笑:“姜氏由我外公投资,我妈妈也付出了心血,它是外公和我妈妈留给我的东西,前些年我没本事,眼睁睁地看着它被姜宏达糟蹋,后来又被尉总收购,现在我有能力了,当然要买回来。” 黎屹敲门进来,将两杯茶放在桌子上,默不作声退下,她端起茶杯,手指轻点了一下玻璃壁,曼声说:“我可不想做不孝女。” 尉迟目光尚且停留在她的笑靥上,无论她是鸢也还是沅也,她都没有合理的身份来谈这笔交易,唯一的解释就是:“姜宏达把法人身份转给你了?” 鸢也笑容淡然且当然:“他手里的所有股份都是我的。” 尉迟想得出,姜宏达不可能老老实实将股份转给她,而她能这么快接收所有股份,可见是用了手段。 五天前公开露面,两天前谈了离婚和抚养权,现在就拿到姜氏所有股份,还要从他手里买回姜氏的“自由”。 她的动作,确实很快。 第300章 已经是第三次了 第300章 已经是第三次了 鸢也见他许久没有说话,心忖他该不会要拿这件事,作为他们离婚和抚养权的筹码吧? “尉总有什么想法尽管提,我尽可能满足,但希望你不要将公事私事混为一谈。” 尉迟端起茶杯,没有喝,淡声说:“先把公事和私事混在一起的,难道不是你?” 拿四大港口侵权案,来威胁他点头离婚和抚养权。 鸢也轻笑:“尉总连我的探视权都剥夺了,我如此弱势,不多抓住一点能派上用场的东西,怎么会是尉总的对手?” 这话说的,毫无诚意,更像嘲讽。 尉迟拿起她那份合同,从头到尾都没有翻开看,直接丢进垃圾桶。 鸢也笑意转凉,不过他下一句是说:“你都说了不能做个不孝女,我又怎么会让你做个不孝女?” “姜氏我可以还给你,合同我会让黎雪重新拟——沅也小姐想送钱给我,我倒是还不却这一点。” 既然尉总这么高风亮节,鸢也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以茶代酒敬了一下:“那我多谢尉总成全。” 尉迟看了眼手表:“快中午了,一起吃顿饭?” “尉总对请我吃饭这件事有很深的执念?”这都是第几次了? 尉迟一笑:“确实是。” 于是鸢也顺势提出:“让我见阿庭一面,就这两天。” 一起吃顿饭? 让我见阿庭。 吃饭,换,探视。 又是以一换一,没有退让半点,尉迟敛了眸:“阿庭不想见你。” “话都是你说的,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假的?”没准这是他为了不让她见孩子,恶意编造的,她没有道理因为他的话放弃自己的权利。 尉迟没有多做辩解,拿起桌上的车钥匙,率先往外走:“去吃饭吧。” 鸢也今天一定要他给个准确的时间,到底什么时候让她见阿庭,沉了口气,跟了上去。 两人开了两辆车,尉迟在前带路,鸢也跟随在后,越开,她越觉得这条路有些熟悉,直到看到那个破旧的“李记汤面”的灯箱,才知道他是选了那家店。 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方向盘,鸢也觉得“故地重游”四个字,也能列入她最讨厌的成语里。 尉迟下了车,回头对她说:“记得这家店吗?我带你和阿庭来过。” 鸢也寡淡道:“我没有失忆。”何况前两天才刚记起来这件事。 他仿佛是想起了往事,唇边弧度浅浅,特意等她走到自己身边,才一起进店。 可能是他们来得早,店内只有两桌人,尉迟要了两碗馄饨,他心情仿佛很好,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上次来吃你刚做完阑尾炎手术,辛辣油炸都不合适吃,所以没有让你尝他们家另一道招牌菜,炸馄饨。” 比起什么炸馄饨煮混沌,鸢也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什么时候让我见阿庭?我希望尽快,最好就是明天。” 尉迟没听见她的话似的:“他们家的辣椒是自己做的,上次你想吃没吃到,现在可以试试。” 说着他打开那个小陶瓷罐,内里装着的就是红油油的辣椒酱。 鸢也看了一眼:“我已经不吃辣了。” 尉迟目光回落:“不吃了?”前天晚上她在尉公馆说不怎么喜欢吃辣,他以为只是没那么喜欢了而已。 “苏先生不能吃辣,我不能总让他迁就我,所以就没吃了,现在就不吃了。” 不能让苏星邑迁就她,她就选择迁就苏星邑? 连嗜好都改了。 尉迟墨黑深湛的眼睛涌动着深山老林里的瘴气,浓郁而繁复,且透着凉。 老板娘先送上来一碟炸馄饨,刚才积极介绍的男人这会儿反而不动筷,鸢也兀自夹起一个,咬了一口,外皮酥脆,肉馅鲜嫩,是不错。 只是对面男人那一错不错的目光,叫她咽不下去,索性将剩下半个炸馄饨丢回碗里,回视了他。 “你到底什么时候让我见阿庭?” 第几次重复了,直接把她现在为什么会跟他坐在这里的原因摆在明面上,完全不加掩饰。 好半响,尉迟才终于给了她一个时间:“明天。” 不等鸢也说什么,他跟着又补充:“我要在场。” 那晚他说了,怕她把孩子拐出国,要是不让他在,她怕是见不到阿庭,鸢也只好忍了:“可以。” 尉迟拿出一双一次性筷子,拆开,互相摩擦去掉竹屑:“之后你要怎么安排姜氏?” “不牢尉总操心。” “你想把阿庭接回去,丹尼尔没有意见?” “不牢尉总操心。” 尉迟抬起了眼皮:“你再重复一遍试试。” 鸢也微笑,将散到脸颊上的头发别到耳后,倒是没再重复了,甚至主动打开话题:“庄老师的手怎么样了?” 这句询问,轻易让人想起桌面上那滩浓稠的血,男人本就不算和睦的脸色,这会儿眸色更是漆黑。 鸢也继续说:“后来我回去想了想,觉得让她还我一只手还是轻了些,所以安排了几个人在她的家门口,尉总最好提醒她最近不要出门,要不然,我还想再找她‘聊聊’。” 看着尉迟沉下去的脸色,鸢也心满意足,连眉眼都舒缓了许多。 总之,在她没有接回阿庭之前,庄老师就好好待在家里养伤吧。 老板娘端上来两碗热腾腾的馄饨,笑容可掬道:“两位慢用啊。” 鸢也礼貌一笑,拿起勺子舀了一个馄饨,吹凉了要送进口中,这时,手机震动一下,她拿出来看了眼,是安莎发来的信息,她皱了下眉,重新将混沌放回碗里。 然后拿包起身:“馄饨很好吃,多谢尉总招待,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先走了……对了,姜氏的合同?” “我会让黎雪送到姜家给你。” 也算是没白走一趟。鸢也点了下头,绕过桌子走人。 尉迟仍坐在椅子上,看着那颗只咬了一口就丢在碗里的炸馄饨。 馄饨汤的热气氤氲他的眉眼,他拿起筷子去夹起来,上面是月牙形的咬痕,然后送入口中,吃了。 第三次了。 第三次和她吃饭,没有吃完。 第301章 入了眼也磨了心 第301章 入了眼也磨了心 鸢也驱车前往天桥,远远就看到路边停了不少车,围了不少人,都对赤着脚走在护栏外的女人指指点点。 安莎发给她的信息说,宋鸯锦喝了不少酒,爬上了天桥,一直在骂她,已经有不少围观群众,不处理的话事态可能闹大。 汤面店离天桥不是很远,十分钟后鸢也就到了,安莎先她一步来到现场,见到她的车停下便快步上前。 “沅也小姐。” 鸢也按下车窗,听到宋鸯锦声嘶力竭地咒骂声:“姜鸢也你这个贱人!你去死!你给我去死!” “你这个野种!杂种!你妈是贱人!你也是贱人!大婊-子生的小婊-子!” “啊——” 鸢也心想大小姐这是受不了巨变,疯了? 她开门下车,站在车边,看着随时可能从几十米的桥上摔下,再被底下大马路路过的车碾成肉泥的宋鸯锦,淡淡问:“报警了吗?” 安莎点头:“已经报了。” 正说着,警车就来了,鸢也虽然不怕宋鸯锦说什么,但人还是在自己手里比较妥当,便道:“你去演一下患者家属。” 患者家属……安莎明白了,然后就小跑过去,一边喊道:“鸯锦,鸯锦啊,我只是走开一会儿,你怎么就跑出来了?快跟姐姐回家啊。” 宋鸯锦记得她:“你不要过来!你是那个贱人的人,你们都是坏人!” 安莎神色担忧:“鸯锦,姐姐不是告诉过你吗?不能喝酒,要吃药,吃药身体才会好,你怎么不听话?” 哦,是精神病。 围观群众心里有数了,难怪说话颠三倒四。 宋鸯锦喝酒喝得脑子不好使,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也忘了反驳,看到她在不断逼近,再次尖叫起来:“不准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安莎眸子一眯,犹如猎豹一般一步上前,踩上护栏,她动作极快,干脆利落,宋鸯锦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她抓住手腕直接丢回路面上,还没起来就被警察抓住,宋鸯锦在地上扑腾:“放开我!放开我!” 安莎稳稳落地,还是一派温声细语:“鸯锦乖,姐姐这就带你回家。” 结局就是警察把宋鸯锦和安莎一起带走,又驱散了围观群众。 这点事情,原本是不需要鸢也亲自过来,直接吩咐安莎怎么做就行,之所以离开汤面店,归根到底是不想和尉迟吃饭。 她转身要上车,但有人经过她的身边,犹疑地出声:“……姜小姐?” 鸢也转头一看,还真是熟人。 “念想小姐。” 程念想,hd集团程董事长的独生女,那个有精神分裂症,被她小表哥医治过的病人。 听她喊了她的名字,程念想万分惊喜:“真的是你!我看到你回晋城的新闻,没想到这么巧就遇到了!” 晋城也就这么大,鸢也以前又很活跃,会遇到熟人一点不意外,只是她的话……鸢也左右看了看:“念想小姐是一个人出来的?” 程念笑容甜蜜:“和我男朋友,他在车上等我,我们路过这里,看到很多人围观,我就跟着下车看看。” 原来是这样。鸢也颔首,再看她的精神状态不错,想来这几年也把病治好了。 程念想果然提起了旧事:“多亏了姜小姐给我介绍陈医生,不然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鸢也礼数周全地回道:“我小表哥在天上听到这种话,会很高兴的。” 程念想笑了笑,指着一辆朝她们开过来的白色轿车说:“我还有事,先走了,改天再请姜小姐吃饭。” “好。” 白色轿车在距离她们三四米的地方停下,程念想小跑过去,坐进副驾驶座,那个男朋友一直没有露面。 车子很快启动,从鸢也面前开过去,短暂的擦肩,她隔着防偷窥的车窗玻璃,看到驾驶座一个模糊的侧脸。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鸢也收回视线,拿起来接听。 那边是比伯:“沅也小姐,尉总裁的秘书在姜家别墅门口等您。” “我马上过去。”鸢也挂了电话,又看了一眼程念想他们离开的方向,然后才上车。 姜家别墅门口,黎雪已经久侯,鸢也一下车便挂上微笑:“黎秘书。” “沅也小姐,这是尉总让我转交的合同。”黎雪双手将文件奉上。 尉迟说会让黎雪把合同送来,没想到这么快。鸢也挑了挑眉接过,快速翻看,一眼发现尉迟把金额改回了正常市场价,其他的条款没有问题,合同的最后也已经签上了名字,她弯唇:“辛苦黎秘书专门走这一趟。” 黎雪道:“应该的。” 鸢也顺便从包里拿出钢笔和便签,快速写下一个地址,然后将纸条撕下来递给她:“麻烦黎秘书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尉总,让他明天傍晚把阿庭带到这里来。” 就当是提醒他见面的事,免得他刚好“忘”了。 黎雪接过:“好的。” 安莎的动作很快,已经安排两班装修队伍,日夜赶工将姜家别墅恢复原样,所以鸢也暂住在希尔顿酒店。 第二天她起得早,忙手头上的工作——她虽然来了晋城,但hmvl里本就是由她负责的工作,还是要做的。 她紧赶慢赶做完,已经是午后,从办公桌后起身,在房间里走了几圈,然后就打开衣柜开始选衣服,并把安莎叫过来给她当参考。 “你帮我看看,我是穿这个好,还是穿这个好?” 安莎认真看了看,白裙子优雅,蓝裙子大方,实在难分高下,只好说:“沅也小姐穿什么都好看。” 鸢也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再拿起一套黑色的西装:“这个呢?” 安莎还是点头:“好看。” 好看个头啊!是去见儿子又不是去谈判,穿什么西装……鸢也都丢回床上,皱了皱眉,怪她,这几年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衣服饰品都是适用于职场,难免少了几分人情味。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有些好笑,三年前每天和阿庭住在一个屋檐下,从来没有刻意打扮过……但这次毕竟是他们母子分开三年后重逢,她想给阿庭留下一个最好的印象。 鸢也琢磨着,眼睛忽一亮,旋即拿起手包和车钥匙,匆匆说:“我出去一趟,安莎,麻烦你收拾一下。” 安莎都没来得及说话,她已经快步出了套房。 …… 傍晚下班后,尉迟先回了尉公馆,带上阿庭,再前往鸢也写给他的那个地址。 路上阿庭问:“爸爸要去哪里呀?” 尉迟卖关子:“到了就知道了。” 鸢也写的地址是一片小沙滩,天气冷,不比夏天那会儿有人游泳,现在这里十分冷清,再加上日薄西山,光线昏暗,四下有没有灯,阿庭被尉迟牵着手,踩着深一个浅一个的脚印往前,心里有些害怕:“爸爸,我们回去吧,阿庭不喜欢这里。” 尉迟不知道鸢也玩什么把戏,正想给她打个电话,阿庭忽然很惊讶地“哇”了一声! 尉迟抬头看去,发现沙滩上亮起了一个灯箱,灯箱里后,有一个小人的剪影慢慢出现,小人走着走着,又牵起了一个更小的剪影小人,看得出来是母子,随后就是很动感的音乐,两个小人都在幕布后蹦蹦跳跳。 阿庭看着有趣,咯咯直笑,拉着尉迟问:“爸爸,爸爸,这个是什么呀?” “皮影戏。”尉迟温声说,“非物质文化遗产,很宝贵的传统艺术。” “阿庭喜欢这个!”阿庭兴奋地跑近灯箱,像看一个新奇的玩具,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大的小人,小人就对他伸出手,和他击掌似的,阿庭更加高兴了,回头直喊,“爸爸,快看,它在跟阿庭玩!” 尉迟立在原地,没有上前,只是嘴角挂着浅浅的弧度。 两个小人跳了一会儿就不见了,阿庭眨巴眨巴眼睛,很快,幕布后出现两只手,倒映在幕布上,只是一个黑影也能看出是女人纤细的手,她手里有一根绳线,在十指间绕了绕,一扯,就变成了一个五角星。 阿庭愣住:“星星……” 那颗星星慢慢地往上移,像朝着天空飞去,阿庭目光情不自禁地跟随移动,到最后,星星离开了灯箱,阿庭叫了一下:“星星不见了!” “星星在这里。”灯箱后,鸢也站了起来,手里就是那颗翻花绳翻出来星星,也是当年她教他翻的星星,她递给了阿庭,小心翼翼地说,“星星没有不见,一直都在这里。” 阿庭怔怔地看着鸢也,灯箱的盈盈幽光照着鸢也的脸,她的表情温柔,双眸流水一般潺潺。 鸢也抿住唇,再朝他走去一步,轻声说:“阿庭喜欢皮影吗?妈妈教你怎么玩,好不好?” 然而阿庭看着她,却倒退了两步,然后转身就跑。 “阿庭!” 阿庭不是跑向尉迟,而是直接在沙滩上跑起来,鸢也马上追了上去:“阿庭!” 到底只是六岁的小孩,跑得不快,眼看鸢也就要抓住他,他突然停下来,抓起一把沙子,直接丢向鸢也。 鸢也猝不及防,眼睛眯到沙子,一下停住脚步,本能地侧头避开。 紧跟着,她听到阿庭大喊:“走开!” 那颗沙子入了眼,好像也磨到了心,鸢也揉眼睛的手指,烫到了泪水。 第302章 我们说了都不算 第302章 我们说了都不算 “阿庭!” 尉迟已经追上来,看了鸢也一眼,顿时沉下脸色:“跟妈妈道歉。” 阿庭将小嘴抿得紧紧,双手背在身后,倔强地抬起头与父亲对视,仿佛这样就能坚持自己没有做错。 尉迟已经很久没有见他这么不听话了,再去看鸢也:“没事吧?” 鸢也避开他,放下手,一只眼睛都是红的,她往前走了几步,低低地喊:“阿庭,你不记得妈妈了吗?” 阿庭马上往后跑出好几米,又喊:“走开!” 他直接把抗拒和排斥写在脸上,只要鸢也往前,哪怕一步,他都要往后跑很远,鸢也喉咙一滚,却还是感觉有什么堵在哪里,喘不过气。 分开三年,她没有奢望阿庭还能和从前一样跟她亲近,设想过他会对她哭闹抱怨生气,但真的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么……讨厌她。 鸢也难以忍受,刚想说话,尉迟就直接吩咐:“黎屹,把阿庭带回车上。” 黎屹开车送他们过来,听到命令应了声好的,要去牵阿庭的手,阿庭也躲开了他,转身朝车的方向跑去。 鸢也一怔,下意识追上去:“阿庭……” “阿庭现在不想见你。”尉迟抓住她的手臂,“你追上去也没有用,只会更加激怒他。” 他还敢说!鸢也一把将他甩开:“你卑鄙!” 尉迟一顿,鸢也两只眼睛都红了:“你跟阿庭说了什么?他为什么会讨厌我?” 尉迟看着她:“你觉得是我教他讨厌你?” “你为了不让我得不到抚养权,连孩子都不放过,在阿庭身上用心机,简直恶毒至极!”鸢也咄声而出,神情更是憎恶。 尉迟慢慢收起手指,说:“阿庭讨厌你,是因为当年他用十五分钟背下古诗才换来的吃了会让人开心的‘魔法蛋糕’,被你看都不看,直接丢进垃圾桶,他伤心了。”() “后来三年,音讯全无,他以为你不要他了,所以他也不要你了。” 鸢也听着更加可笑:“你现在是在怪我三年没有回来?” 且不论她为什么没有回来,也不论他们之间的事情,只一点:“我那三年是‘死’了,你大可以告诉他,我死了,而不是跟他说,我不要他!” 这对孩子何其残忍? 何况阿庭从小就比较敏感,又十分懂事,让他这样以为,他得是多么恨她啊? 尉迟反问:“你觉得有区别吗?先告诉他,你‘死’了,又告诉他,你没死,而且回来了,他就不会有你抛下他,不要他的感觉?” 强词夺理!鸢也闭上眼睛,试图平复愤怒的情绪,可却是一点都不能再等,她必须把阿庭带回来,再让他存着她不要他的想法,他们的母子关系就一辈子都修复不回来了。 她再睁开眼,清锐逼退红润,直直地说:“距离明天的三日至期也就只剩下几个小时,尉总现在就告诉我,你考虑结果。” “——离婚,把阿庭的抚养权交给我,我就撤销对尉氏的侵权控告,对外否认‘沅也不是鸢也’,并说所有事情都是误会。” 尉迟回道:“撤销控告,否认身份,还有把四大港口的使用权交给尉氏,我可以答应离婚。” 鸢也哧笑:“尉总还是那么喜欢避重就轻——我的重点是阿庭的抚养权。” 只提离婚,不提抚养权,想骗她误以为?他以为她还会跟三年前一样中他的语言陷阱? 尉迟敛眸,低低道:“那就不要离婚。” “好啊。”鸢也倒是应了,“你把阿庭的抚养权给我,不离婚就不离婚,除了四大港口的使用权外,其他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如何?” 乍一听没有问题的一句话,稍微一想就知道矛盾在哪里,尉迟看着她:“耍我?” 其他要求,就包括否认自己是姜鸢也。 既然否认了,那么姜鸢也就是盖章定论的死人,死人离不离婚根本无所谓,说他避重就轻,她又何尝不是在偷换概念? 鸢也眼底收纳着夜里的潮汐和他的脸:“一旦开庭,尉氏必定败诉无疑,到时候起码高达九位数的赔偿,再加上我承认身份,那么尉氏和尉总你,就不单是名誉扫地这么简单,尉家在晋城数百年的荣耀还能不能继续,也是未知数。” 所以他最好想清楚,到底要怎么答复她。 尉迟风云不动:“就算你这样做了,也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干预法官的判决,阿庭从出生起就在我身边,他只喜欢我,只相信我,只跟我在一起,只凭这个,法官就不会把阿庭判给你,你没有胜诉的可能,最终也得不到阿庭。” 鸢也神情转冷:“你想跟我鱼死网破?” 尉迟清晰地说完后面的话:“既然我们各有优势,也各有劣势,不如各退一步。” 鸢也挑起眉毛:“怎么退?” 起初她以为,所谓的“各退一步”,是她不要起诉尉氏,而他放弃四大港口,同样的,他答应离婚,她放弃抚养权,这样的方式,结果他说的是:“hmvl、尉氏、尔东,三家合作开发四大港口。” 鸢也眯起眸子:“联合开发?” “hmvl没有办法和本事开发四大港口,所以过去那么多年才一直闲置着,现在尉氏有主意,尔东有能力,我们三家合作,把它的利益最大化。”尉迟一直在注视着她。 鸢也笑了,只是眼底寒风四起:“好一个利益最大化。” 所以说人设这种东西根本靠不住,看吧?这才装几天就崩塌了,利益,最大的利益。 也是,四大港口可是连通欧洲和亚洲,甚至还能捎带上东南亚的丝绸之路,而且还是独一无二的,等于是垄断,这是多少财富啊,尉迟怎么可能轻易放弃?等了这么多天,终于开口了。 语气里压不住嘲讽,鸢也看着他道:“尉总不愧是商人,为了利益,儿子的抚养权都能放弃。” “不是放弃,而是公平竞争。”尉迟道,“阿庭的抚养权到底应该归属谁,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让阿庭自己决定。” 第303章 哪怕地上是荆棘 第303章 哪怕地上是荆棘 又是一个陷阱。鸢也真是烦了跟他这样来来回回的拉扯:“他现在这么讨厌我,根本就不可能选我。” “不是现在。四大港口真正运营起来,至少要两个月,我们就以两个月为期,期间你想来看望阿庭,随时可以,想跟阿庭说什么,我也不会阻拦,三个月后再问他,想跟你,还是跟我。” 尉迟不疾不徐地道,“三个月的时间,你都没有信心可以让阿庭接受你?” 鸢也直接无视了他的激将法,提了一下嘴角:“我现在越来越肯定尉总是在耍我——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我吃亏。” 到最后她只得到一个公平竞争阿庭的机会,却要撤销侵权控告,否认身份,还要拿出港口和他合作,好一招空手套白狼。 尉迟双手落在裤兜里,回视她的目光:“你不是还想争hmvl的继承权?” 鸢也抬起了头。 “四大港口做起来,hmvl的董事们会更加认可你,对你争继承权有极大的助力,现在是你需要这个港口,我也需要这个港口,你没了我不行,我没了你也不行,所以不算是你亏,在这方面,我们是互利共赢。” 鸢也敛起眉目,在心里掂量他的话,最后是说:“hmvl占股六成。” 尉迟蹙眉,对这个比例不满意. “四大港口那么大一块蛋糕,哪怕是兰道夫人都要你拿‘姜鸢也’的命来换,你想要我白白送给你?” 尉迟再次说:“hmvl占四成。” 鸢也别开脸:“51%是我底线。” 好一阵之后,尉迟才道:“好。” 话题至此,就算是谈判完毕,鸢也看向尉迟那辆车的方向,后座开了车顶灯,模糊地照出阿庭的轮廓。 鸢也生生克制住了自己走过去的念头,只说一句:“明天下午我会去尉氏签合同。” 然后就先一步离开。 她的车子开走时,阿庭仿佛有察觉到,抬起了头,但只看到亮起的车尾灯。 …… 鸢也回酒店的路上,戴上蓝牙耳机,给她大表哥打去电话,说了这件事。 陈景衔表示明天上午就会到晋城。 因为她在开车,两人就没有多聊,挂了电话,鸢也长长地呼出口气,只是一想起阿庭今晚的反应,眼睛还是有些涩然。 到了酒店地下停车场,挂了空挡,她双手叠在方向盘上,将脸埋下,将乱糟糟的脑袋理了理,顺了顺,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下车,上楼,回房。 “安莎,帮我叫酒店送点吃的上来。”鸢也从中午到现在都没有吃饭,疲累极了,换了鞋子,边走边说。 但是安莎没有回应,反倒是让她听到小厨房传来动静,奇怪地问:“你在做饭吗?” 绕过玄关,她终于看清厨房里的人,不是安莎,也不是比伯,而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会在的人,顿时愣住。 “苏先生?” 苏星邑卷起白衬衫的袖子,站在开火的灶台边,手里还拿着与他的气质完全不符的锅铲,正翻动着锅里的动作,应道:“嗯。” 鸢也都看呆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他骨节分明的手腕上还带着定制手表,在灯下反着光,明明是端着一派矜贵,却热火朝天地染着红尘烟火,不以为意地应道:“刚刚。” 鸢也眨眨眼,看向他的锅:“你是在做……翻砂芋头?” 苏星邑关掉了火:“上次不是说喜欢吃这个?” 鸢也微怔,是,是她说的,在青城,陈莫迁的陵园里,她讲起小表哥的故事时说的。(276) 他记住了,还做了。 可是她明明记得,他不会做饭,而且这才是几天前的事情,他不是还忙着处理罗德里格斯家的事情吗?怎么挤出时间学做这个? 苏星邑一眼看穿了她的疑问,轻描淡写地解释:“我问了你大表哥,你小表哥的翻砂芋头是跟家里的厨师学的,所以我请那个厨师录了一遍教学视频发给我,在飞机上看了几遍。” 他将芋头装盘,顺便递给她一双筷子:“第一个成品,你试试看。” 鸢也一时没有接,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浅色的眸子。 他还是那样,清淡,从容,哪怕是站在厨房里,也没有被最普通的油盐酱醋熏染,她忽然想起给小十和小十二讲过的一个神话故事,里面有一句是——人们都想把神拉下莲台,看他遍染尘埃,殊不知,只要神愿意,是会自己走下来的,哪怕地上都是荆棘。 喉咙有些凝咽,本来已经恢复的眼睛又泛起了红,鸢也勉强笑道:“苏先生好聪明啊,看几遍视频就能做到这个程度。” 苏星邑不是没有看到她眼角的湿润,只以为是她又想起了陈莫迁,说:“也许是好看不好吃。” 鸢也马上道:“怎么说话的?罗德里格斯家的家主亲手做的东西,一定是好看又好吃,不存在疑问句!” 苏星邑好笑,示意她试试吧,鸢也便夹起一块,呼着热气送进嘴里,紧跟着就夸奖:“好吃!” “你好歹嚼两下再表演,可信度更高一点。”苏先生给了她一个无奈的眼神,擦干了手走出小厨房。 说实话,哪怕苏先生在经商方面是个天才,但下厨的手艺确实不怎么样,放太多糖了,齁鼻子,只是……这一盘翻砂芋头,却是让她原本沉重紊乱的心,慢慢归于宁静。 “每次都是你。”鸢也忽然低喃。 苏星邑刚发了信息给安娜,让她送吃的上来,没有听清她这句话,回头:“嗯?” 鸢也默不作声地摇摇头,低头吃芋头,吃了好几块。 最后还是苏星邑拦了她的筷子:“别吃太多,只是垫垫胃而已。” 她今晚的情绪明显不高,刚才的说笑也是强打着精神,苏星邑知道她去见了阿庭,再结合她这个状态,猜得出结果:“他不喜欢你?” “他都讨厌我了。”鸢也转身倒了一杯水,送入口中,凉水很好地浇灭了情绪。 苏星邑放缓了声音:“分开多年,刚刚重逢,多接触几次会好的。” “所以我和尉迟达成了一个交易。”鸢也半敛起眸子,一线暗光掠过,“hmvl、尉氏和尔东,三家联合开发四大港口,同时以三月为期,我可以随时去见阿庭,只要三个月后阿庭答应跟我走,他就不能再阻拦。” 苏星邑抬了下眉:“都是他提出的?” 鸢也握着水杯的手,时松时紧,笑意不明:“如果是我说出的,他怎么会轻易答应?当然是要他提出。” …… 吃了安娜送来的晚餐,鸢也将笔记本电脑拿到客厅,处理一些手头上的工作,顺便联系律师制定合同,然后转了个身,躺在沙发上,电脑放在腹部,手肘搁在眼睛上,将自己陷入黑暗中思考。 她想得有些久,加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 过了会儿,有人走到她身边,带着刚洗完澡的水雾热气,小心翼翼地将她的电脑拿走。 鸢也知道是谁,正要放下手说自己没睡,就感觉这热气逼近了些,她一顿。 下一刻,唇上就轻轻地压上了柔软。 第304章 和你的是有出入 第304章 和你的是有出入 这个吻稍纵即逝,很快他便分开了,然后抱起她走回主卧。 他们用的是一个香味的沐浴露,无形中将这亲近拉得更近。 只是他没有停留太久,将她放在床上盖上被子,便离开了。 一直到听见门关上的声音,鸢也才睁开眼睛,用手摸了一下嘴角,仿佛还残留着那轻如羽毛的触感。 …… 与此同时,尉公馆。 阿庭下了车,又想直接跑回房间,尉迟这次没有再纵着他,沉声道:“站住。” 尉迟平时很疼他,一旦严肃下来,阿庭还是怕的,马上就停住脚步,低着头站在客厅里。 “为什么那样对妈妈?”尉迟问。 阿庭一声不吭,紧抿着嘴唇,尉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说过,妈妈没有不要你,她一直都很惦记你。” 仿佛是不信,阿庭将头扭向了一边。 尉迟就将他抱了起来,大步上楼,阿庭吓得抱住他的脖子,但还能忍住没有喊,只是睁着大眼睛。 他把他抱回房间,放在床上,打开衣柜找了找,在底层找到他三岁时候的一件衣服,直接递给他看:“她今晚身上穿的衣服,你看到了吗?和你这件是亲子装,爸爸妈妈原本都有,是她带你去买的。” 阿庭看到了…… 尉迟一字一字地说:“她那件还留在爸爸的房间里,现在身上又穿了一件,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阿庭很聪明的:“又买了一件。” “对,她特意去找了一件一模一样的。”尉迟说,“这是几年前的衣服,早就下架了,她要再找一件出来有多难,比你画山水还难,她是为了见你,不让你觉得她很陌生,才这样做,你叫她走开,她得有多伤心?” 尉迟想起了那个女人红着眼睛的样子,吸入肺腔的空气像带了银针,细密地刺着,他再去看阿庭,小家伙大概已经理解了他的话,手里攥着那件衣服,低着头看着,手摸了摸,小脸嘟嘟的。 尉迟将声音放柔些许,蹲在他面前:“下次见到妈妈,跟妈妈道歉,好不好?” 小孩子藏不住心思,他的表情明显是被说动了,可是再说到道歉的时候,他还是倔强地说:“不。” 尉迟眉心一皱:“阿庭。” “她喜欢阿庭,为什么不回家?” 阿庭眼睛乌黑明亮:“好多好多天了,所有手指加起来都数不出有几天,阿庭没有见到她,阿庭有时候也会等爸爸回家,爸爸都会在天黑的时候回来,可是阿庭等她,等到天亮都没有等到,阿庭已经不想等了。” 这句话不知道撞到了尉迟哪一根神经,他整个人都是一滞。 阿庭慢慢地说:“阿庭很困了,要睡觉了,不想等了,不喜欢她了。” 然后就放开了衣服,转身爬到床头,自己拉开被子钻了进去,闭上眼睛。 好半响,尉迟嘴角才化开一个弧度,似讽实嘲。 是啊,等太久就不想等了,再多的喜欢也会变成不喜欢,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大人又怎么会不明白? …… 陈景衔的航班延迟,原本早上就能到,一直延到了中午,鸢也原本想在签约前和他见一面,现在来不及了,只好重新约定,在尉氏碰面就行。 到了差不多的时间,鸢也带着安莎和比伯下楼,结果在她的车边看到了尉迟。 他将自己的车停在她的车边,人站在车门边,见她出现,便做了个上车的手势。 鸢也经过一晚上的沉淀,面对他又能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我自己有车,不劳尉总接送。” 尉迟仔细看过她的眼睛,只是妆画得太好,看不出黑眼圈或者别的什么,无法判断她昨晚休息得怎么样,他说:“我有阿庭的东西要给你。” 马上就要见面了,还特意跑来给她送东西?鸢也笑了一下,伸手:“现在给。” 尉迟温声道:“我还有话要说,相信沅也小姐不想耽误签约的时间,所以私事,我们还是尽快节约时间,私下解决。” 从酒店到尉氏,二十分钟车程,鸢也不怕他玩什么把戏,朝安莎看了一眼,安莎点点头,之后便朝他走去。 坐上了车,鸢也看到开车的人是黎屹,他踩下油门,先一步将车子开出车库,比伯和安莎随后也驱车跟上。 尉迟倒是没有再卖关子,将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她,鸢也拿住后先捏了捏,硬邦邦的,好像是相框?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打开一看,确实是一个相框。 装裱的却是一副儿童画作,画里是一个女人,手里在做着什么。 鸢也眼睫毛颤了一下:“是阿庭画的?” 车厢密闭,尉迟的声音在这里更显低磁:“在你离开那一年的圣诞节画的,还画了一幅我的。” 鸢也心软得一塌糊涂,认出来了,画里的她是在做十字绣,当年被软禁在尉公馆,她为了打发漫长的日子,做过一副小王子的十字绣,也就是成品完成的那天,阿庭送了她一个亲手做的乐高,但是摔坏了…… 想起那时候阿庭受伤的眼神,鸢也突然有些明白他为什么现在这么排斥她了,在她离开晋城,最后和他相处的那段时间,对他真的很不好。 鸢也抚摸着相框:“为什么皱巴巴的?” 哪怕被尽可能熨平了,也看得出画本身是被揉成一团过,还留有折痕。 “因为我提起了你,他生气了。”尉迟轻声,“当时他很生气,摔门离开,但要还是记得抓走这副画,可见他不是真的讨厌你。” “这点不用尉总特意跟我说,我自然知道。”鸢也将相框装回牛皮纸袋里,“他第二次见面就会喊我妈妈,那个时候应该还没有经过尉总的调教,他对我的亲近是自然和由衷的,因为他从在我的腹中,五感开始发育起,就只有我在陪着他,他骨子里就记住了我。” 只有她陪着他。 尉迟双眸像深深的潭水,紧紧地凝定了她。 鸢也无意深究他在想什么,看了眼窗外,还剩下大半的路程,但他们已经没有什么私事可以聊。 “多谢尉总分享给我这个午后小故事,麻烦黎助理路边停车,我还是坐我自己的车去尉氏吧。” 黎屹犹豫地从后视镜看了尉迟一眼,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才打了转向灯,开了临时停靠的指示灯,在路边停下。 鸢也带着相框要下车,手臂突然被人大力抓住,一回头,就撞进了尉迟波涛激荡的眼睛里,声音也那么压抑:“七年前的青城,我不知道你想起了多少,但我想起来的事情,和你想起来的,有出入。” 出入?怎么?看到的东西是假的,听到的东西是假的,现在还想说她的记忆是假的? 鸢也勾起唇:“当然,人都是很擅长给自己做错的事情,找借口找理由,美化行为,换个心安理得。” 但她亲身经历的伤和痛,不是他一句话就能抹平。 她一下挣开他的手,下车。 第305章 原来这是你的局 第305章 原来这是你的局 比伯的车就跟在他们后面,见鸢也下车马上靠边停下,载上她再开走。 尉迟目光晦暗,看到他们车子汇入车流,才转开目光,说:“开车吧。” 黎屹默不作声启动车子,叠上鸢也他们的车轮印继续往前,尉迟手肘搁在窗沿,黑眸映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物,忽道:“明天让秦自白过来一趟。” …… 鸢也先一步到达尉氏,因为尉迟还没到,黎雪在门口代为迎接,微笑道:“欢迎沅也小姐。” “你好,黎秘书”鸢也回以一笑。 “尉总临时有事,要晚到一会儿,陈总裁也还在路上,沅也小姐请到大会议室稍候片刻。” “好。” 没有等多久,大会议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鸢也抬头一看,笑了:“那么巧?一起到的?” 尉迟和陈景衔一起进门,前者一如既往温从优雅:“是啊,这就是缘分。” “连续两次合作,当然是有缘的。”陈景衔微笑,“让沅也小姐久等了。” 鸢也道:“我也只早到一步而已,所以是我们三家有缘,时间都踩得这么准。” 尉迟说:“那之后的合作一定会很愉快。”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来时路上的事,权当今天是第一次见,几句客气后,安莎就拿出一式三份的合同,分别放在他们面前。 鸢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尉总裁,陈总裁,要是没有问题,我们就这样签吧。” 尉氏和尔东都有律师在场,要由他们过目后才能确定有没有问题,尉氏的律师伸手去拿,才刚碰到一角,合同就被尉迟一下按住,律师一愣。 尉迟扫过一眼就发现了问题,眸子抬起,念出合同上的字:“甲方代表,姜氏?” 鸢也含笑:“是。” 姜氏?和姜氏有什么关系?黎雪站在尉迟身后,微微蹙眉,这次合作的是hmvl、尉氏和尔东三家公司啊。 她往前走了一步,看到桌面的合同,上面甲方一栏,hmvl变成了姜氏集团,她一怔,怎么会……她完全没有听到,四大港口以任何方式转给姜氏集团的消息,这…… 尉迟已经想通其中关节,凝住鸢也的脸:“姜氏什么时候并入hmvl?” 只有姜氏成为hmvl的子公司,才能代表hmvl来签署合同。 鸢也果然没有否认,微微一笑:“当然是尉总把姜氏卖给我之后,要不然就是违约了。” 尔东的律师也道:“合同最后一页有hmvl的授权书和公章,合同是有效的,没有问题。” 不,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姜氏归还给她就是三天前的事情,达成四大港口的合作也只是昨晚的事情,她不可能靠一个晚上一个上午,就把姜氏并入hmvl,还取得hmvk董事们同意,由姜氏代表hmvl和尉氏、尔东签署四大港口合作。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早就有合作开发港口的心思,更是提前做足了准备,就等着契机出现,顺势而上。 尉迟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眼眸黑沉,与鸢也静默地对视数秒,才一字一句地说:“原来这是你的局。” 鸢也满脸无辜:“什么局?我不明白尉总在说什么?姜氏是hmvl的子公司,尉氏和姜氏合作就等于和hmvl合作,这不就是尉总你提出的吗?” …… 装。 事到如今,就是黎雪都明白过来了,何况是尉迟。 她从一露面起就要拿回四大港口,要告尉氏侵权,更在网络上造势,不仅造尉氏侵权的势,还造她自己的势,一个“谋财害命”按头尉迟,逐渐引发全民关注,热度正好的时候,就开始拿这个当筹码,要尉迟答应离婚,交还抚养权……都是假的,或者说,不全是真的。 她根本没有那么强的意愿要告尉氏,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是要他们分-身乏术;为了离婚和抚养权一再咄咄相逼,是想让尉迟无瑕深思她的所作所为。 因为尉迟不可能交出抚养权,为了解开死结,他只能选择退一步,主动提出合作开发,来解决眼下难题,而合作开发,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而且她笃定会是这个结果,所以提前要回了姜氏,提前说服了董事,现在才这么顺畅。 所以不用装了。 就是她布的局。 她算计了他们。 黎雪一时无话。 重逢以来,她都觉得少夫人没什么变化,直到此刻才惊觉她确实不一样了,她现在也会算计了,也会布局了,也能言笑晏晏里杀人无形,把他们都玩弄在鼓掌。 而这份她费尽心思要他们签的合同,必然都是陷阱,黎雪低声喊:“尉总。”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鸢也不勉强,伸手按在他那份合同上,慢慢往回撤:“反悔也没关系,合同还没有签,还来得及。” 合同往后撤退半米,尉迟突然伸手按住。 …… 尉家老宅。 尉母每天都要午睡,尉父一般都会在书房下棋跟自己下棋,但今天佣人把棋盘摆好了,他却还是坐在沙发上。 老爷子一向严肃,不苟言笑时鼻翼到嘴角有两道深深的八字,哪怕是老管家,也不敢贸然打扰。 他在想着事情,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终于拿起手机,播出个号码,沉声道:“你过来一趟。” …… 尉迟缓而慢地说:“只要权益不变,和姜氏签,或和hmvl签,都是一样。” 话落他抽回合同,在文件最后签下自己的名字,鸢也挑了挑眉,也在合同上签了字。 三份合同都签署完毕后,鸢也先起身和陈景衔握了手,说了句:“合作愉快。” 然后又去跟尉迟握手,同样的:“合作愉快。” 双手松开时,鸢也想起一件事:“那么就请尉总尽快组织好人手与我对接,我们才好尽快展开工作,我一直都很欣赏李幼安李总监的才能,如果这次能和她一起工作,相信会非常愉快。” 尉迟的脸色一贯不变:“她是海外部的部长,这次合作在欧洲,自然少不了她。” 鸢也笑意不改:“那就好。” 第306章 我想要一个身份 第306章 我想要一个身份 尉氏集团暗涛汹涌,老宅这边也不平静。 尉父把那个人叫来,在书房里见了他,毫不迂回地问:“是你把我和阿迟的对话传出去?” 那人坐在沙发上,随意地抓了一把白子,然后松开,听着棋子落入棋盅里哗啦啦的碰撞声,漫不经心地说:“您和阿迟有过那么多对话,具体是指哪一句?” 尉父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在装傻充愣?他劝说尉迟和兰道夫人合作那天,他刚好就在老宅,现在对话传出去,不是他偷听,还能有谁?难不成真能是佣人?他们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尉父怒不可遏:“为什么要告诉姜鸢也?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还有,你怎么会认识她?” 接连的问句,那人先回答了最后一个:“您不是让我跟沅家人打好交道吗?她是沅家的家主,我认识她,和她有来往,不正常?” “至于为什么告诉她那些话……”他抬起头对他笑,“您说呢?” 尉父胸膛起伏,指着他:“你,你要帮着外人来害自家?” “自家我当然不会害,问题是,现在尉家是我的吗?” 他还想要尉家?! 尉父咄声斥道:“你做梦。” 那人不怒不恼,舔了一下嘴唇,笑了,是,尉迟才是尉家最名正言顺,最无可争议的继承人,尉家只有在他手里才是合情合理,别人都是春秋大梦。 他不疾不徐地纠正自己的话:“我的意思是,我连尉家的人都不算,就算想帮着尉家也没有站得住脚的立场,就好比您想让我跟兰道夫人打好交道,但兰道夫人看不上我这样的,她只想跟在尉家、尉氏有权有势有名有份的人聊,所以我才只能去跟沅也聊。” “跟人聊天,总要先让对方信任我吧?我只好说点她想知道,而我刚好知道的事情,拉近一下关系,再说了,我说的那点事儿,损伤不到尉氏和尉家吧?” 尉父慢慢平息下火气,皱着眉头:“你想进尉氏?”话里除了不赞同,还有几分鄙夷。 那人仿佛没听出来,有条有理道:“阿迟和兰道夫人的关系不冷不热,他总是说有自己的打算,但三年了,才从沅家得到这么一点蝇头小利,如果我能进尉氏,我就有名正言顺的身份,帮助尉家和沅家构建更加亲密的关系,到时候能得到更多。” 他说得很有自信,尉父想起他曾做过的一些事情,倒是相信他有这个本事。 只是也注意到他话里的措辞:“尉家和沅家?” 不是尉家和兰道夫人? 那人轻笑:“兰道夫人未必是最佳选择,沅也和李希夫人是一条线,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妹妹,都和老教父有血缘关系,她们获胜的概率远大于兰道夫人,与其把筹码都押在兰道夫人一个人身上,还不如分出一些押在沅也身上,她现在已经是家主,多个选择,对我们有利无一害。” 意思就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尉父懂得,事实上他也想过要接触李希夫人,只是现在…… “姜鸢也跟我们尉家有仇。” 那人摊手:“她不是很想要她的儿子吗?” 尉父马上道:“阿庭是我们尉家的孩子,绝对不可能交给她!” “用来牵制她的筹码而已,只要有阿庭在手,她就得顾忌我们。”他说,“我可以办好这件事,但前提,是我有身份。” 他还是要身份,只是他的身份……怎么说得出口? 尉父眉心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型:“我考虑一下。” “行,你慢慢考虑。”那人将手里剩下的白棋,丢进了黑棋的棋盅里。 …… 签约完毕后,陈景衔看了一下手表,道:“沅也小姐上次说要请我吃饭,这顿饭我可还记得,刚好中午,应该还了吧?” “陈总裁都开口了,我还能拒绝不成?”鸢也笑了笑,出于礼貌,对另一个男人发出邀请,“尉总,要一起吗?” 尉迟淡淡道:“不了,我约了客户,两位自便,下次我再做东请陈总裁和沅也小姐。” 鸢也欣然同意:“好。” 然后就和陈景衔一起离开尉氏。 她就近选了一家餐厅,便是霍衍的朋友开的那家,当年开业霍衍特意带她来暖过场,还在这里遇到尉迟和李幼安,几年过去,已经在晋城打出了名号,除了vip客户,一般人要吃饭,得提前三天预约才有位置。 鸢也不是他们的vip,但是有霍衍的交情在,要一个位置还是很容易的。 在包厢里落座后,服务生送上菜单,同时为他们倒茶,鸢也根据陈景衔的口味点了几道菜,就让服务生退下。 陈景衔还想刚才的事情,鸢也这个计划,早在游轮上就告诉他了,所以他并不意外。 拿起茶杯喝口茶,上好的铁观音润过喉咙,留下甘甜,令人唇齿舒服,他考她似的问:“你觉得,他为什么会答应签约?” 既然已经知道她如此处心积虑地要和他合作,必然也想得出来后面是有陷阱在等着他,为什么还要跳进来? 鸢也嘴角带起讽刺:“他舍不得把那么大一块到嘴的肥肉再丢出去。” 四大港口有多少利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算里头真的有危险,那也值得冒险一搏,就好比当初明知道陈家已经把他当成仇人,但他还是去找了陈景衔合作制造驰骋号一样,都是围了钱之一字。 《资本论》里有一句话,大意是——只要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他就敢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他就能践踏人间一切法律。 尉迟是丛林里的狼,只要让他闻到猎物的香味,他什么险都能冒,哪怕是有性命之忧。 贪婪的资本家啊,这些年为了扩展欧洲市场他做了多少事,她就是利用他这一点,让他明知道是个局,也不得不跳进来。 “他还大概还觉得,就算这是一个局,他也能掌控得住,所以入局就入局,且看我还能玩什么花招。”鸢也眼底闪现过一丝冰凉,“他一向这么自负,根本没把我当个威胁放在眼里。” 餐厅的上菜速度很快,才说了几句话门就被敲响,鸢也停住话,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陈景衔回了一句:“进。” “打扰了。”服务生十分客气,将几样菜都摆好了,又说了一句,“请慢用。” 鸢也看着半开的窗页,隆冬时节,外面的梅花都开了,几株缀满花苞的枝丫清雅地探进室内,明明是诗情画意,她眸色却渐渐冷寂。 “他想看我能耍什么花招,那就看吧,我都准备好了,他们一个都别想置身事外。” 第307章 把他们带过来吧 第307章 把他们带过来吧 看得出她不快,陈景衔便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多久,拿出手机,点开她前几天转发给他的那张双胞胎的照片,说:“已经这么大了,还没有起大名吗?” 提起孩子,鸢也神情这才如春回大地,变得柔软:“叫小十,小十二不好吗?” “哪有人的名字这么随便的?沅小十?沅十?他们长大会打你的。”陈景衔摇了摇头,可舍不得他的小外甥被她这么“随意”对待。 鸢也稍微认真地想了想,挑起眉:“那就叫,ten和twelve。” 又是十和十二!陈景衔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不就是零点十分生下一个,零点十二分又生下一个,至于就对这两个数字这么执念吗? 他对她没指望了:“我回去翻翻族谱,给他们起一个吧。” “时见”这个名字,就是鸢也的外公根据陈家的族谱起的,陈家历史底蕴深厚,起的名字都很有意义,她完全放心:“交给大表哥了。” 陈景衔又问:“这次你和丹尼尔都回国,把他们单独留在苏黎世,他们不会哭闹着想你们?” “他们身体不好,”鸢也笑意收敛了一些,“总不能把他们一起带过来吧?路上就不方便了。” 陈景衔却不觉得是个问题:“家里有私人飞机,可以申请一条航线,把他们接过来。” 私人飞机确实要比民航舒服很多,鸢也之前没想到,这会儿若有若思,决定回去和苏先生商量一下。 把孩子留在那边,其实她也不太放心。 提起这两个孩子,陈景衔难免想起她第一个孩子。 利用抚养权对尉迟咄咄相逼,让他无暇多想是真的,但想争取抚养权也是真的,他顺便问了阿庭的状况,鸢也脸上彻底没了笑,简言意骇地把事情概括,末了,自嘲一句:“我可能天生就不配有孩子。” 陈景衔放下筷子,握住她放在桌面的手,轻声说:“我的人在香港发现了白清卿的踪迹,如果顺利,应该能把她带回来。” 鸢也倏地抬起头:“找到她了?” “嗯。” 鸢也意料之外:“尉迟找了几年都没有找到,我还以为她真的人间蒸发了,没想到还在香港。” 陈景衔道:“确实不容易找,这次能发现她的踪迹,也是机缘巧合,尉迟应该也得到消息了,我尽量先一步把人截下来。” 鸢也沉思:“苏先生在香港应该也有人,我让他也帮个忙,一定要比尉迟先抓到她。” 经过尉迟的手后,白清卿说的话她也要存几分怀疑了,毕竟尉迟今天就说了一句,“记忆有出入”,难保他不会为了洗白自己,逼迫白清卿改口,所以她一定要第一个,听到白清卿说清楚七年前青城的事情。 这时,手机响起,鸢也拿起来看,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她抬眉:“李希。” …… 傍晚下班,黎雪将最后一份需要尉迟过目的文件送进总裁办公室,等着他签字完毕,才说:“尉总,老爷让您回老宅一趟。” 咔嚓一声,合上钢笔笔盖,尉迟抬起眸:“老宅有动静吗?” “有。”黎雪一直派人盯着,“下午老爷有了一位客人,是……” 后面的声音将降低下来,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尉迟还听得到话,他眉眼不动,犹如死海不起波浪,拿起西装外套,离开办公室。 到达老宅,已经华灯初上,尉迟进门,跟尉母到了招呼,再上了二楼去了书房。 尉父又在跟自己对弈,只是这一盘棋说是围棋不算,说是五子棋也不算,杂乱无章,黑白混淆,尉迟扫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喊:“爸。” “阿迟来了,坐。”尉父好像才回神,丢下棋子,捏了捏眉骨问,“你和hmvl、尔东达成港口合作了?” 尉迟伸手,捡起棋盘上的黑棋,应:“是。” 尉父蹙眉:“姜鸢也怎么突然就肯把港口-交出来?会不会有陷阱?” “爸很久没有过问公司的事情了。”他话语温温,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自然也说不上是警告,只是近十年来掌管尉氏,在名利场大开大合,终究是一份不怒自威和分量在,哪怕是尉父也听得一怔。 半响,他再开口,就是缓和的语调:“总之,你心里有数就可以。” 尉迟微笑。 尉父起身,走到书桌前,拿了一份文件递给他:“我这里有个人想介绍给你,你看看能不能用,放在手下做个助理秘书也可以,公司多了这么大一个项目,你难免分-身乏术,身边只黎雪和黎屹怕是不够。” 尉迟接过,打开看,是简历,他目光淡淡地在一寸照片上停留片刻,再去看名字:“尉深?本家的?” 直系或旁系,带有血源关系的都是本家人,尉父轻咳了一下,略有些含糊其辞:“算是。” 尉迟唇边自然弯着,一页页看下去,最后四两拨千斤地带过:“履历很漂亮,只做助理秘书委屈了,但一进公司就让他负责大项目,难免会被人诟病裙带关系,人我收下,至于放在哪里,我再想想。” “港口的项目,我已经决定调幼安回来,不牢爸操心了。” 他声音不疾不徐,却说一不二,尉父叹了口气:“好,你决定。” “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阿庭还在家里等我。”尉迟起身。 尉父应完,又觉得叫他回来只说这件事有些生硬,就问了句:“最近庄舒怎么没有过来了?” “忙。” 尉迟松开手,将黑棋都丢进入黑棋的棋盅,拨乱反正,棋盘上只剩下白子,颗颗分明。 …… 尉迟下楼,又和尉母道了别,这才离开老宅。 走到院子里,尉迟停下脚步,又打开那份简历看了一眼,然后直接丢进垃圾桶。 松了松袖扣,尉迟眸子映着月光,清冷疏淡:“明天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给他。” 黎雪明白:“是。” …… 尉深最后被放在了公关部副总监的位置,不高不低,尉氏的员工只以为是最近尉氏出的负面消息比较多,上面又从别处挖了一个金牌公关过来,倒是没有太在意。 然而尉深这个人,没有人关注他,他也会给自己制造关注。 黎雪一直盯着他,发现他联系了尉氏很多合作伙伴,美其名曰要巩固合作关系,这也确实是在公关部的职能范围,挑不出错,又因为打着尉氏的名号,很多合作伙伴都没有拒绝他,多少是跟他一起吃了顿饭。 这一天,他又出去应酬,只是这次黎雪没有办法再看下去,马上禀告尉迟:“尉总,沅也小姐和约了几位老总去射箭场,尉深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跟着去了。” 第308章 我总得成全你啊 第308章 我总得成全你啊 完成三方合作签约的当天,尉氏、尔东便联合召开记者会,同时在微博上发布声明,大致是说,之前和hmvl有合同上的误会,才有了侵权的传言,现在已经协商解决好了,由尉氏与尔东合作成立的驰骋有限公司,又加入了姜氏集团这位伙伴,“驰骋”未来还有无限精彩,诚邀大家和我们一起见证。 消息传出,吃瓜群众什么想法暂且不说,圈内人大多都觉得不意外。 毕竟这件事本来就两个解决办法,一是撕破脸皮上法庭,二是庭外和解——尉氏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百年老字号的招牌变成一地鸡毛,所以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寻求和解,现在的结果在意料之内。 但问题是,姜氏又是怎么回事? 姜氏不是尉氏旗下的子公司吗? 怎么会代表hmvl和尉氏签约? 这个问题,尉氏在另一个声明里也给出了答复—— 网传尉氏总裁发妻姜鸢也“死而复生”,纯属子虚乌有,沅也小姐确实和故人相貌有几分相似,这是巧合,也是缘分,她们并不是同一个人,沅也小姐自幼在法国长大,此前并不认识尉总和尉太太。 不过因为这个缘分,沅也小姐与尉氏总裁商议后决定,购入尉氏手里所有姜氏股份,将姜氏收入hmvl,由姜氏代表hmvl与尉氏、尔东合作开发四大港口,若姜鸢也女士在天有灵,也一定会感到十分欣慰,可以见证欧亚繁荣…… 简而言之,不是一个人,但确实长得很像,为此,沅也决定买下鸢也的娘家,用来和鸢也的夫家与外祖家合作,亲上加亲,利上加利……这个操作也是闪瞎了不少人的眼睛。 晚些时候,鸢也通过权威媒体,也肯定了尉氏和尔东的声明。 于是笼罩在网友头上将近一周的“诈尸”迷案,官方层面上就宣布已经破解,剩下的质疑也好,揣测也好,都不再重要了,说到底鸢也不是明星,哪怕现在有热度,也不会持续很久,早晚会沉没在网络海洋里。 哪怕是离鸢也他们最近的圈内人,现在更加关心的也并非她是不是“死而复生”的鸢也,而是港口的合作。 早在游轮上,尉迟宣布要和尔东一起投资成立驰骋有限公司来运营四大港口时,就引起了哗然,因为那真是不可计量的利益,之前尉氏态度坚定,只和尔东合作,他们想加入分一杯羹都没有办法,现在合作的主导者是hmvl,他们就想从鸢也身上下手,让鸢也松口他们入股。 所以在鸢也邀请他们来射箭的时候,他们非但都赶着来了,甚至有些没有被邀请的,也求着认识的人带他一起,可以说,鸢也现在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大金主。 鸢也抬起一把复合弓,瞄准靶心,几秒钟后松开手,羽箭立即飞出,上了靶,但没有中靶心,她有些遗憾,大概是太久没有练了,生疏了。 但一起来玩的老总们,却一个劲儿地奉承:“没想到沅总商务谈判是一把好手,射箭也堪比职业水准。” “早就听说老教父无所不能,沅总的射箭肯定也是老教父手把手教的!” 鸢也淡淡一笑:“为数不多的爱好而已。” 马上又是一片夸奖声,其中有个人说:“沅总日理万机,还能把爱好做到这么极致,很让人佩服。” 鸢也闻声看了过去,是尉深,再去看他的靶子,也中了好几支箭,这在这些只会喝酒玩牌的老总里,算是很出类拔萃了,她道:“魏总监也不遑多让。” 尉深笑说:“还是沅总厉害。” 他三十五岁出头,相貌英俊,加上天生一副笑相,虽然是在奉承,但尺度恰好,不会让人感觉谄媚,也不会觉得虚假,鸢也勾唇:“魏总监,我们来比一场。” “好啊。”尉深欣然应允。 尉迟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今天是腊月里难得的好天气,非常合适室外运动,射箭场在一片望不见尽头的草地上,被一群男男女女围在中间的女人,弯弓搭箭,姿势标准,将手臂和肩膀拉在一条直线上,目光清锐地盯住了50米外的靶子。 尉迟三年前看过她射箭,在西园,她为了不让他和霍衍再争论下去,故意装作不会射箭,骗他们两个男人上当,然后就秀了一手能碾压他们的射箭技术。 那时候想起的是英姿飒爽这个词,现在想起的是进退从容。 鸢也手指一松,羽箭离弦,哆的一声中了靶心,老总们又要夸了,不过在这之前,尉迟先出声打断:“我说这边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沅也小姐在这里。” 鸢也眸子轻轻一转:“尉总也来射箭?” “周末运动。”尉迟温声,“不过还好来了,不然也不能巧遇沅也小姐。” 他并没有端着架子,对其他老总也颔首致意,老总们纷纷回礼:“尉总。” “尉总,下午好。” 有个和尉迟打过交道的老总,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尉总,沅总都和你们尉氏合作了,你想见沅总还不容易?今天就暂时把她‘让’给我们吧,我们也有很多事情想和沅总聊。” 尉迟穿了一身白色的皮质射箭服,略为修身,将他比例优越的身形完美呈现,阳光下俊朗而优雅,声音轻轻:“那可不行,我舍不得。” 舍不得三个字从他唇齿间咬出,平白就多几分意味。 鸢也从箭筒里又抽出一支箭,在手上掂了掂,嘴角噙了笑。 她到晋城后,每天都能收到各位老总的拜帖,都想跟她吃饭、见面,这次三方合作的消息传出,打到安莎手机上的电话更是多不胜数,她嫌烦,今天闲着没事,索性把人都约出来,一次性见完了事。 没想到尉迟也来了。 她眸底流转过一抹暗光,随后那笑就加深了许多,将箭直接插入草地里。 另一位老总说:“哎,尉总真小气,都把手下派来跟着了,还要亲自来,真担心我们会把沅总给挖走不成?” 尉迟清淡的目光这才转向另一个人:“魏副总监也在。” 尉深在尉氏对自己的姓氏,都称是“魏”,他说:“之前尉氏和沅也小姐有些误会,虽然已经澄清了,但还是有很多网友不相信,所以我想着再进一步维护尉氏的形象,和沅也小姐商量商量该怎么做。” 尉迟拿了一把和鸢也一样的复合弓,垂着眸调整箭弦,黎雪道:“任何事情一旦有了争议,哪怕辟谣了,也还是会有一部分人不相信,所以无须在意,尉氏已经发出了声明,该回应的都已经回应,再继续穷追猛打,反而显得我们心虚。” 鸢也弯唇:“不愧是尉总的秘书,处事头头是道。” 尉深领教:“确实还是黎秘书厉害,以后还请黎秘书不吝赐教。” “既然是来玩的,就不要聊工作了。”尉迟站到了鸢也身边,低头问她,“你说呢?沅也小姐。” “我们都是劳碌命,哪有真的能完全休息的时候?一边玩一边工作,就等于是放假了。”鸢也拉弓如满弦,眯起一只眼睛,“说起聊玩和工作结为一体,我见过最有趣的方式还是在罗马。” 其他老总问:“是吗?他们是怎么做的?” “很简单,大家凑在一起,在斗兽场开一个台子,野兽和野兽角斗,或者人和人角斗,最刺激的是人和兽角斗,谁赢了听谁的,简单又直接,我在罗马工作时间不长,不过有幸参与过一次。” 手指一松,箭如破空的闪电,咄的一声中了靶心,靶子颤动不止,她勾起嘴角,曼声说:“真叫人回味无穷。” 罗马早已禁止斗兽,但不过有明面上的规矩,就有暗地里的勾当,在光明照不到的地方,血腥的资本家们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只是通过这种方式决定出的胜负,绝对不会是简单的几个生意买卖,那么鸢也又是怎么知道这种“游戏”? 尉迟暗了双眸:“你跟他们玩角斗?” 鸢也低声一笑:“尉总说笑了,就我这个肩不能挑都不能提的样子,怎么跟他们角斗?我只是旁观而已,不过确实长了很大一个见识。” 能旁观,就代表她很得那些人信任。 尉迟冷肃下了一张俊脸,下颚绷得很紧,线条利落,隐隐愠怒,她那三年到底在做什么?跟什么人来往? 其他老总揣摩着他们的对话,有些没明白内涵,有些回过味儿来,对鸢也更多了敬畏,不愧是艾尔诺家的家主,真的是黑白两道都有涉猎…… 尉深自然笑道:“罗马人斗兽的爱好延续了数千年,早就生长在他们血液里,我有时候也觉得这样简单直接的方式很不错,少了弯弯绕绕,只靠本事说话。” 尉迟冷冷:“靠蛮力解决问题,那是公元前的人。” “偶尔返璞归真也不错,”仿佛是来了兴趣,鸢也转身对大家说,“刚好我们今天人多,要不就用这种原始方式玩玩?图个乐。” 有位女老总紧张了:“角斗?” “来射箭场当然是玩射箭。”鸢也随手从箭筒里抓了几支箭,利落地去掉箭头,只剩下一根还带着箭头,然后抬起眉,“大家觉得怎么样?见血即止。” 这个意思是,每人几支没有箭头的箭,一支带有箭头的箭,互相射,被射中,就算输,游戏一直持续到有人中了真箭为止。 ……这,没箭头的来玩玩就算了,要是被有箭头的射中怎么办?见血,见血,这可不是能闹着玩的啊…… 尉深赞同:“我觉得不错。” 其他老总可不这么觉得,他们就是来抱大腿的,没打算把命搭上,干笑两声,纷纷找了借口告辞。 鸢也如愿以偿清静了,不过她也不全是为了吓走他们,到最后射箭场上就剩下他们三个人时,她问了尉迟:“尉总要不要玩?” 尉迟垂眸看着她手里的箭,三支没有箭头,拥簇着中间那支闪着锐光的羽箭,眼皮一敛,道:“好。” …… 游戏就这么开始,加上黎雪和安莎一共五个人,每人三支没有箭头的箭,一支带着箭头的箭,收在箭筒里背在身上,随机抽取。 射箭场很大,但没有掩体,只能通过快速的奔跑和滚草地来躲开别人射来的箭,然后再找机会回击,尉深开局就被尉迟用一支没有箭头的箭射“死”,同时鸢也亦送了黎雪一箭,让她和尉深一起出局。 鸢也看到了树后一片衣角,知道那是安莎,这个游戏没有分派别,每个人都是独立玩家,她随手从箭筒了抽出一支箭,瞄准了,忽然喊:“安莎!” 安莎下意识探出半个身,结果肩膀就被羽箭射中,箭掉落在地上,她只好认输,刚要离开射箭场,就发现鸢也被人瞄准了,下意识喊:“沅也小姐小心!” 场上还剩下谁,鸢也知道,猛一转身,就看到了二十米外的尉迟,他瞄准了她,用没有箭头的箭。 “所以说这个游戏还是人多来玩比较有趣,才一会儿就要结束了,”鸢也笑着,她的箭筒里还剩下两支箭,她拿了一支,又松开手,转而拿了另一支。 “现在要怎么办?看谁射箭速度快吗?” 说着她也对他拉开了箭,她的箭,却是带着箭头。 尉迟眸色深暗。 她挑起眉:“我随手抽的,竟然抽到了这支,真不巧。” …… 李幼安的飞机刚落地,时隔几年,她再回到晋城,还是尉迟亲自把她调回来。 她心里克制不住喜悦,得知尉迟去了射箭场,以为他是去玩儿,就连酒店都没有去,直接让司机把她也送过去。 她拉着行李箱走在石板路上,远远看到尉迟的身影,刚想喊人,就看到对面的鸢也后,她笑容一僵,再看到鸢也手上的东西后,更是睁大了眼睛,失声大喊:“尉迟!” “姜鸢也你干什么!” …… 鸢也唇边笑意淡淡,与男人对视着,莫名的,想起了三年前那个雨天,她也曾持枪瞄准过他,可惜,他当时在车上,车还是防弹的。 …… 黎雪被尉深挡住,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他们那边的状况,现在才看到鸢也瞄准尉迟的箭是有箭头的。 虽然游戏规则如此,但以鸢也现在对尉迟的仇恨,她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她当下就转头冲过来:“尉总——” …… “尉总,我不接受认输的。”鸢也轻声。 尉迟举着的箭也没有放下:“看是谁快。” 鸢也的眼睛盯着自己的箭头,再从箭头落在尉迟脸上,无形间有许多记忆纷飞掠过,凝定了太久的眸子开始变得冰凉,李幼安和黎雪冲过来阻拦,尉迟就有要射箭的动作,而先他一瞬的是鸢也倏地松开的手指—— “尉总!” “尉迟!” 伴随着两声女人的惊叫,那一箭撕开层层阻隔,在尉迟的眼睛里飞速逼近,不知道是不想躲还是觉得躲不了,他原本摆好要射箭的双手也垂落身侧,像一个靶子一样立在原地不动一下。 二十米的距离根本不算什么,甚至不够这支箭发挥,极近的距离它蕴含有更大的力量,在一个眨眼里就以势不可挡的姿态直接破开肉体入骨七分,尉迟整个人猛地退后一步。 血滴在草地上毫无回声,但足够让其他人声嘶力竭,黎雪扑上来扶住尉迟:“尉总!” 李幼安怔怔地看着那支箭入了尉迟的腹部,血如打开的阀门飞快溢出,在白色的衣服上分外显眼,她整个脑袋嗡嗡地响,突然就转头扑向姜鸢也:“你疯了吗?!这是尉迟啊!!” 安莎先行一步挡在鸢也面前拦住了疯狂的李幼安,相比于她的张牙舞爪,冷静的是鸢也,她慢慢放下弓。 手刚才拉了太久的弦,指腹上留有深深的凹痕,还在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她又将手指收紧成拳。 尉迟捂着腹部,低头看了一下,再去看鸢也,轻轻扯了一下嘴角好似在笑:“同一个位置。” 和当年在巴塞尔,她突然给他的那一刀,是同一个位置。 “尉总就是尉总,这么遵守游戏规则,不过说到底只是一个游戏而已,那么较真做什么?你大可以躲。” 此情此景下鸢也再说出这种无关痛痒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李幼安怎么能忍得住,她拼了命要睁开安莎控制:“姜鸢也!” “怎么能躲?”尉迟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明明是深冬季节,他的额头上却出了一排细细密密的冷汗。 他双唇也渐渐失去颜色,唯独一双眼睛黑着:“这一箭,你想给我那么久了,我总得成全你。” 他也还记得三年前她对着他开出的那一枪的。 鸢也脸上的笑不知何时彻底消失,迎上他的目光对视,淡得认不出是什么的情绪,更接近无动于衷的冷漠,黎雪的脸色看起来比尉迟还要白,扬声喊道:“来人!快来人!备车!去医院!!” 射箭场的工作人员早就傻眼了,被她一喊才回神,马上抬来担架。 尉迟被抬起来,经过鸢也身边的时候,想要去牵她的手,然而没了力气,碰到之后还是滑落了。 唇间推出几个字。 “消消气吧。” 第309章 她和尉迟那段事 第309章 她和尉迟那段事 鸢也换了衣服走出射箭场,她是比伯送来的,不过比伯又被她派去做别的事,车子也开走了。 这里是郊区,没有出租车,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脸上的神情寡淡,看不出是在思考什么,还是单纯地放空,少顷,她拿出手机,打算叫网约车,这时面前就刚好停下了一辆白色敞篷。 天生风情的女人摘下鼻梁上的墨镜,给了她一个挑眉:“亲,要车吗?” 鸢也的反应罕见地迟钝了一下,才笑说:“你怎么也知道我在这里?” 南音趴在车门上,歪了歪头道:“你今天广邀晋城各大公司老总来射箭的消息,在圈子里传遍了,我本来是想跟着来凑热闹。”说着抬起一只手,让她看自己身上的射箭服,“我衣服都换好了。” 鸢也绕到副驾驶座上车:“那你来晚了,我们已经结束了。” “刚才被抬上车的是尉总吧?”南音刚才就到了,刚好看到一群人抬着担架急急地上了救护车,从人群缝隙里,她看到了尉迟的侧脸,随口调侃,“你把箭射他身上了?” 结果鸢也还真的点头:“是啊。” 南音睁大了眼睛:“……真的?” 鸢也拿出手机,编辑着信息不知道发给谁,下垂的眼睫毛遮住眸子的光泽,看不出情绪:“嗯,真的。” “……”南音咽了口水,虽然她亲眼见过鸢也把一刀插入庄舒的手掌,但她真没想到她对着尉迟,也能,也敢,也会下这种狠手。 几秒钟后,她忽然挂挡,一踩油门把车开起来,鸢也抬起头:“你要把我带去哪儿?” 南音直接道:“你把我的好奇心吊起来了,我要找个喝下午茶的地方,让你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 鸢也把信息发了出去,而后便锁了屏,看向窗外,侧出半张脸被下山之前的太阳映成暖橙色,只是冬日里的阳光往往没什么温度,是以有风吹来,还是让她感觉寒冷。 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指腹上的淤血还没有散开。 复合弓很重,拉开很费力,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准头。 确实很准,她就是想射尉迟那个位置,刚刚好,不偏不倚。 鸢也收紧手指,想到尉迟衣服上的血,眼底隐隐闪过一丝红。 南音把车开到了一家位于江边的咖啡馆,两人下车时,天空恰好飘下小雪。自从几天前初雪后,晋城就没有再下雪,没想到会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她们都不喜欢室内,选了离露天撑开一把大雨伞的位置,要了两杯摩卡,刚一坐下,南音就迫不及待问:“为什么要射伤他?” 鸢也敛了一下眸:“其中一个原因是,想让他的血流得跟我一样多。” 南音怔了怔,想了一会儿就明白她的意思,尉迟让她流多少血,她就要让尉迟也流多少血,但她蹙眉:“不是讨过了吗?” 她不是捅过尉迟一刀了吗? “那是讨巴塞尔山林的,这次讨的是七年前青城,我在雪地里爬的那一路。”鸢也唇边有一个弧度,细看却没有笑意,“报仇嘛,当然是要一报还一报。” 他让她流了两次血,他就得还她两次。 一比一公平了,再说其他的。 服务员将咖啡送了上来,南音端起来喝了一口,听她提起七年前,心中的疑惑也升了起来:“我一直想找到机会问你,阿庭是你的孩子,为什么会变成了白清卿的孩子?你原来不知道阿庭是你的孩子吗?尉迟也不知道阿庭是你的孩子?你们都失忆了?为什么会失忆?” 鸢也哑然:“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南音捧起一杯咖啡,摇着头唏嘘:“你可怜一下豪门夫人枯燥而乏味的生活吧,我现在真的很需要这种跌宕起伏的故事来滋润一下枯萎的心灵~” 鸢也失笑。 “快跟我说说。”南音催促。 鸢也不爱摩卡,看着咖啡杯里升起的白色雾气,思绪随之散开,不过她和尉迟那段事啊…… 她起身走到栏杆,苍穹暗了一半,江水在霓虹灯下推开一层一层的涟漪。 那段记忆在恢复后,被她翻来覆去地想过很多次,她本是想从中找到被自己遗忘的细节,却不想太多次的回溯,就像用笔不断在拓本上反复描摹一个字,不断加深痕迹,到现在,已经变成刻在骨子里的存在,甚至不用怎么去细想,一幕幕就如胶卷在眼前播放。 鸢也看着小雪簌簌飞落,伸手去接,掌心的温度立即将它化为冰水,一瞬间的酽冷让她战栗了一下。 但是那一年的青城却是一个四月,很热,热到彼此的呼吸只是凑得近一点,就都像被火炉烘烤一样。 “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躲在这里……” 记忆斗转星移,回到那个初遇,男人的话语响在头顶。 大约是经过烟酒的洗礼,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厮磨着她的耳螺,她不禁屏住气,稍稍地往后退一点,然而玄关处的空间就是这么狭窄,容纳了两个成年人后,就没有一点多余的空间了。 没有冷气流通,一呼一吸间的热气逼得汗珠沿着细长的脖颈滑下,鸢也心想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躲啊…… 她悄悄地探出半个脑袋,这里是酒吧,寻-欢作乐的地方,这会儿却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在大厅里找什么人? 为首的那个眉头紧皱,鹰鸷似的眼睛扫过全场,吓得她马上缩回来,支起耳朵听见他问手下:“怎么样?” “没找到。” 他却是很笃定要找的人就在这家酒吧,再次说:“再找找,找仔细了,洗手间也别放过。” ……至于吗?鸢也无语至极,小表哥居然还跟大表哥借了齐远,让齐远亲自带人来找她,这是非要把她带回去不可? 她不就是昨晚喝个烂醉,被他勒令不准再喝酒后没听话,今天又偷跑出来喝吗?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她又不是不回去了,用得着一副气势汹汹要把她抓起来的样子吗…… 原本就不那么痛快的心情,这会儿又被激发出了叛逆因子,鸢也跟陈莫迁抬上杠了,他越是要她回去,她就越不回去,但这时,和她一起躲在这里的男人,则是已经没有耐心再陪她,身体一动就要出去。 他们这里是光线死角,一片黑暗毫不起眼,可他要是动作,就一定会吸引外面的人的注意,她也会暴露。 鸢也马上拽住他,低声说:“别出去。” 男人再傻也看得出来她是在躲外面那波人,好笑地问:“我跟你素不相识,你一把拉了我一起躲在这里,你觉得合适?” “不合适也没办法,你现在出去我也会被发现的,你就当日行一善帮帮我吧。” 男人往外瞥了一眼:“那些是什么人?” 鸢也信口胡诌:“便衣警察吧。” 男人又问:“你为什么要躲?” 鸢也嘴快直接回了句:“我卖-淫。” 第310章 单纯想要贿赂你 第310章 单纯想要贿赂你 这句话说完鸢也自己都安静了三五秒。 男人更是默默地往后退一步,想拉开和她的距离,又忘了这里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一退,脚后跟就撞上墙壁,反倒是惯性向前扑,他反应倒是快,马上抬起手,撑住鸢也身后的墙壁,好歹是没有完全压到她身上。 独属于男性的气息与胸膛的温度混在一起扑向鸢也,活了二十一年,她第一次跟除了顾久和家人以外的男人这么亲密,不自在地侧头避开,她刚才会拉着他一起躲,是因为她从洗手间回来,发现齐远在找她,本来想跑,结果一转身就撞上他,她怕引起齐远注意,想都没想就拉了他一起躲进这里…… 黑暗里看不清楚男人的容貌,只感觉他的眼睛漆黑幽深,低头看她,小声说:“小小年纪不学好,我看你确实应该被带走教育几天。” 鸢也马上哭给他看:“别别别,我一定改,被带走要拘留还要罚款,可怜一下赚钱辛苦的小姑娘吧。” 完了,这个身份是解释不清楚了…… 她把手腕上的珠串捋到被她抓着的他的手上:“红宝石,忘了多少钱买的,应该挺贵,你别揭穿我。” 珠子上还带着她的体温,暖暖的贴着动脉,男人一顿,说:“想把我打成你的共犯?” “……倒也没有想那么深远,单纯想贿赂你而已。” 男人往外看了一眼,已经有人朝他们的方向走来,慢慢地道:“就算我不出去,他们也很快会发现你。” 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这女孩听了他的话,呐呐地说“啊,这么惨吗”,虽然看不清表情,莫名让他想到一只备受打击耷拉着耳朵的小狼狗,唇边弧度轻缓,他今天心情还算不错,何况还收了有生以来第一笔贿赂,其实吧,帮她一次也无伤大雅。 他反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扯了出来,鸢也刚想骂人,哪有受了贿赂还把她卖了,他紧接着就推开一个包厢门,带着她一起闪进去。 包厢里的人站起来喊:“尉少。”看到他身后拉着的女人,都是一愣,“她……” “嘘。”他随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四下看了看,锁定住沙发,将鸢也一把丢过去,她摔在上面,还没来得及起身,迎头就盖下一件西装外套,将她的脑袋罩住,随后她旁边的座位往下一陷,有人坐了下来,把她的头,按在了自己腿上。 鸢也心思转得快,明白过来,他是想用这种办法帮她摆脱找她的人,立即就安分了,乖乖枕在他的腿上。 然后就后悔了。 男人的腿坚硬有力,隔着一层薄薄的西装裤透出温度,贴着鸢也的脸,她莫名感觉耳根有点发烫,后知后觉有了一种尴尬,觉得自己是不是太那什么了啊……跟着小表哥回去,最多就是挨一顿骂,被关在家里吃几天草,又不是会缺胳膊少腿,至于这么躲着吗…… 可是躲都躲了,现在不躲了又很奇怪,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包厢门就被人敲响,鸢也吓了一跳,本能地缩了一下脖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结果反而更加靠近男人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她咬住牙齿,闭上眼睛,再慢慢往后挪,离远点……可她哪里知道,她的脑袋在人家的腿上蹭来蹭去,更加危险。 男人皱了一下眉,按住她的肩膀,低沉地警告一句:“别动。” 鸢也感觉到他施加在她肩膀上的力道了,顿时欲哭无泪。 刚才喊了一声“尉少”的手下对敲门的人问:“你找谁?” 陈莫迁的人到底不是真的警察,不可能闯进来搜查,扫了一圈,只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男人腿上躺着一个女人,女人头上盖着一件衣服,正趴在男人那个地方……这里是声色犬马的酒吧,有这种事情也不奇怪,匆匆收回目光。 “不好意思,走错包厢了。” 门一关上,鸢也马上起身,一个不注意又撞上男人的下巴,她“啊”了一下,紧跟着就听到他的闷哼声,又本能反应的去摸他的下巴:“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男人避开她的手,蹭了一下嘴唇,磕破了一个小口子,血迹将他原本偏淡的唇色晕开一抹罕见的艳色,他微微恼怒地去看她,刚才说她像条小狼狗,确实没想错她,这会儿跪坐在沙发上,一副心虚又歉意的样子。 更像了。 他没了脾气,反倒是开了她一句玩笑:“你那条手串,最好是真的值钱。” 鸢也连连点头,值的值的。 刚才一直没能看清他的相貌,现在才发现,他有一双收纳了银河迢迢的眼睛,温温从容,自然上弯的弧度多一分太浓少一分太淡,在一个刚好的度里,别样动人。而且她觉得他有些眼熟,只是没想起来曾在哪里见过他? “他们还没走,先待在这里吧。”他起身换到另一个座位。 “……哦。”鸢也应下。 包厢里一共只有他们三个人,另一个看起来像是他的手下,古怪地看了鸢也一眼,男人拿起桌上的威士忌,抿了一口,才问:“人呢?” 手下回答:“去洗手间了。” 男人看了眼手表:“差不多了,等他回来就把摊子‘掀’了吧。” 手下点了点头,又说:“卢老板背后是青帮,要不是不想招惹一块牛皮糖,我们也不用跟他周旋这么久。” “尉氏不和这种人合作。”男人语气很淡,但薄唇上那点血迹,却像一颗胭脂痣,吸引得鸢也情不自禁的,时不时的,看过去。 尉氏,尉少,原来是……尉迟啊。 难怪觉得他眼熟。 鸢也和他有从小定下的娃娃亲,虽然无论是她还是尉迟,都没拿母亲的戏言当真,但也不至于当对方不存在,她还是知道他的,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听着他们的对话,她大概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大概就是不想跟这个卢老板合作,碍于他背后的势力,不好拒绝,所以准备要闹件事儿,把合作搅黄了。 她插了句嘴:“你们主动掀场子,这笔账不还是记在你们身上?之前不就白跟他们周旋那么久了吗?” 尉迟的手下反驳:“我们当然不是……” “你有办法?”尉迟截断了他的话。 “有啊。”鸢也挑起嘴角,“你刚才帮了我,我也帮你一次,这件事我帮你处理,绝对不会让毁约的责任落在你身上,但你得护着我。” 她得把人情还了,免得将来正式退婚,气势低他一截。 而听着她这话,尉迟黑色透亮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夹杂了点轻薄的笑意:“不是已经在护着你了吗?” 第311章 女孩要珍重自己 第311章 女孩要珍重自己 卢老板回来了。 这是一个年过四十,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一看尉迟坐在那儿就说:“哎,居然让尉少等我,真是不好意思,刚才还接了个电话,我姐夫打来的,他问了我们的合作,我说一切顺利!” 他的姐夫,就是青帮老大,他这会儿提起也有威胁的意味,笑呵呵地说:“你说是吧尉少?咱们都聊了这么久合同了,可以签了吧?” 尉迟尚未应话,一旁便传来了一道呼喊:“卢老板~” 这声音听的人半边身子都酥了,卢老板下意识看了过去,就见到鸢也端着一杯酒,笑吟吟地看着他。 卢老板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论美色,鸢也从小就是好坯子,什么都不做的时候摆在那里就很赏心悦目,何况是现在还故意勾-引,媚眼如丝,便是尉迟看着,都眯起了眸。 鸢也端着两杯酒递到卢老板面前,先按着他坐下,顺便也坐在了沙发扶手上:“尉少就在这里,还能跑了不成?这里是酒吧,开心的地方,完了再谈正事儿也不迟啊。” 卢老板看向尉迟:“尉少出去一趟回来还带了个小妹妹回来啊?” 尉迟并未接话,也是故意没有接话,鸢也笑着说:“我叫小芳,卢老板,来,我敬您一杯。” “好好好。”卢老板一看这女人这么主动,自然就以为她是个小姐,是尉迟找来暖场玩儿的。 “卢老板好酒量,再来一杯。” “你说喝就喝!” 尉迟看着她很熟练地做着这些事,面上说不上什么表情,只是温漠了眸子,手里一杯威士忌,没有再喝下。 鸢也接连灌了卢老板喝了好几杯酒,红黄白交替,喝得他快不知道天南地北,到现在气氛,时间,都差不多了,鸢也使了一个眼神,尉迟和手下借口有事离开,卢老板当他是特意腾个地方给他办事儿,连忙说好。 他们一走,卢老板就再忍不住:“美人儿……” 鸢也噙着笑看着他,卢老板被她一笑立了起来,急不可耐地把她往沙发上一压,然后就解开自己裤子。 就在他伸手要去碰鸢也时,鸢也脸色突然一变,不再是那个娇媚可人的样子,抓住他的手,扯开嗓子叫了起来:“哎!卢老板!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我!尉少救我!尉少!” 卢老板被她一喊完全傻眼,都还没反应过来,鸢也就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肩膀,乍一看好像是他推她似的,直接撞向满桌子的酒杯,哗啦啦的巨响,哪怕是在音乐震天的酒吧也分外清楚。 包厢门一下被人撞开,尉迟和手下齐齐出现,身后还跟着三五个酒吧的工作人员。 鸢也马上爬起来,如狂风暴雨中找到归巢的鸟儿,直接扑向尉迟,双手抱住他的腰,在他的怀里演出了一个交织了恐惧愤怒委屈的瑟瑟发抖,哭着控诉:“尉少,他……他!” 尉迟回抱了她,目光冷峻:“卢老板,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卢老板能解释什么,他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这……她……” “我以为卢老板懂得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原来不是。”尉迟声音里全是不快,“卢老板,你未免太过。” 卢老板这才明白过来,尉迟以为他非礼了这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他的女人,不是找来伺候他的小姐,这个认知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张了张嘴说:“……是她先来勾-引我!” 鸢也从尉迟怀里抬起头:“你血口喷人!明明就是你趁尉少不在,就想欺负我,尉少,你要为我做主啊!” 卢老板被鸢也气得血冲上脑,然而他的裤链都没拉起来,被这么多人看到,就是他欺辱合作伙伴们的女人! “我还没到要跟别人共享我的女朋友的地步,卢老板既然没有诚意要合作,那我们之前商议的就到此为止。” 话毕尉迟搂着鸢也就走,卢老板想追上来,被手下拦住,他慢慢的回过味儿来,狠狠地一跺脚! 这个女人! 最好别落在他手里! …… 出了包厢,鸢也就离开尉迟的怀抱,神情得意:“怎么样?我这招仙人跳玩得好吧?”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推掉合作,而且任谁来评判这件事,都会站在他这边,毕竟谁能和欺负了自己女人的人合作得下去?哪怕那个什么青帮老大,也无话可说。 尉迟看着她:“有没有被他欺负?” “当然没有。” 鸢也说着,后知后觉感觉到脸上有些疼,她一个激灵,马上甩开尉迟跑到酒吧大厅,随手拿起一只玻璃酒杯照着自己的脸,果然看到左脸颊上有一道一两厘米长的伤口,应该是摔在桌子上时,被玻璃酒杯割的。 她顿时喊叫:“我的脸!” “不要碰。”尉迟马上抓住她的手。 鸢也欲哭无泪:“我不会毁容吧?” 尉迟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扳过来仔细看了看,伤口不算特别深,他的家庭医生很擅长治这种伤口,便对手下示意了一下,手下表示明白,先一步出门。 尉迟松开手,道:“怕毁容,你还敢往酒桌上撞?” “那不是为了把动静闹大一点,好让更多人知道他那边理亏吗?我也是为了还你的人情啊。”哪知道会伤到自己的脸啊,鸢也又看了一下,扁扁嘴算了,“回头做个整容吧,这可是我全身上下最值钱的部位了。” 尉迟以为她的意思是,她还要靠卖脸生活,蹙了一下眉说:“女孩子要珍重自己。”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女人端着酒杯撞到了尉迟身上,半杯鸡尾酒都泼在了他的白衬衫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样吧,我赔你一件衬衫吧?门口就有一家店,我们一起出去……” 好老套的搭讪方式。鸢也刚才还在悲春伤秋自己的脸,这会儿就饶有兴致地看起他的桃花,尉迟轻微地蹙了一下眉,倒是还维持着涵养说:“不用了。” 女人就是看他长得帅,太帅了,所以才不顾他身边已经有个女伴,大着胆子上来搭讪,被拒了还不甘心:“可是……” “我说,不用。”尉迟看着她,加重的语气,拒绝得干脆,女人莫名被他威慑到,终于没敢再纠缠,悻悻地走了。 鸢也吹了声口哨,揶揄了一句:“男孩子也要保护好自己~” 第312章 时见我叫时见 第312章 时见我叫时见 尉迟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她身后是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将她的容貌照得分外璀璨,他弯起了唇,看着,就问:“你叫什么名字?小芳?” “那是我信口胡诌的。” “所以你的名字是?” 鸢也转了一圈眸子,不知道基于什么心理,忽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就是他传说中的未婚妻,嘴角一弯说:“时见。” “陈时见。” 尉迟记住了,礼尚往来,回了自己的名字:“尉迟。” 鸢也装傻装得恰到好处:“委鬼魏?” 尉迟一笑,拿起她的手,一笔一划,在她的掌心上写下一个字:“这个尉。” 指甲摩过手心,有点痒,鸢也缩回来:“哦。” 手下走过来说:“尉少,车子备好了。” “走吧,先去帮你处理伤口。” 鸢也跟着他上了车,车子朝着半山别墅开去,家庭医生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一进门,马上就为她的脸看伤。 尉迟接了个电话,走到落地窗前,不温不火地应了几句,邵谦——就是他那个手下,倒了一杯水递给他,等他结束通话,才问:“申老板说了什么?” “替他不争气的小舅子跟着我道歉。”尉迟眸子映着漆黑一片的窗外,夜晚作用下,长在山壁上那些大树,都被扭曲成了地狱的模样。 那边家庭医生已经给她的伤口上了药,鸢也拿着镜子在照她的脸。 邵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虽然有点毁容,但漂亮也是真的漂亮,他低声道:“卢老板可能会找她算账。” 尉迟敛眸,放下水杯走了过去,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是青城本地人吗?” “算是。” “为什么不找一份正经的工作?” 鸢也放下镜子,煞有其事地说:“我没学历,没人脉,也不懂得变通,跟不会奉承上司,哪有好工作?” 尉迟颦了一下眉:“哪怕是做销售员,也比你现在好。” “销售员最低也要高中学历,我初中都还没有毕业呢。” 尉迟鲜少流露出一点无奈的神情,忽然说:“那就留下吧。” “……啊?”鸢也的脑洞从他这五个字跑到了天涯海角,默默捂住了衣襟,用一种“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尉少”的眼神谴责着他。 尉迟都懒得搭理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只道:“这栋别墅缺一个家政,我给你工资,你以后负责打扫。” 鸢也表情看起来更傻了,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还能在尉迟手下混一份工作? 脸上的伤被药刺激得疼了一下,她想到,要是顶着这个伤回小表哥那儿,估计不用三十分钟,大表哥也会知道,她可不想被大家长教训,与其躲在外面随时可能被找到,确实还不如躲在这里。 眼珠子转了一圈,她扭头问医生:“我这个伤要多久才能痊愈?” “半个月就可以。” 她对着尉迟就答应了:“行。” 她就留半个月,伤一好就走。 尉迟还有事处理,告诉她三楼是他的住处,她可以在二楼随便挑一间住,然后就上楼了。 邵谦跟在他身后:“尉少,要我去查查她的底细吗?” “不用,一个小姑娘而已。”尉迟走到转角处,看了楼下的鸢也一眼,没有太放心上,“去盯着申老板吧。” …… 夜深了,鸢也躺在床上,又转了个身侧着,然后慢慢蜷了起来。 夜晚是最佳的情绪放大剂,叫她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从晋城来青城,又为什么天天去酒吧酗酒,连她小表哥都看不下去,要派人把她抓回去的所有事情。 ——她的爸爸,和他所谓的姐姐一起,杀了她的妈妈。 她的妈妈在她九岁的时候,带着她已经生下来的弟弟一起离开,她一直以为那只是意外,直到宋鸯锦说漏嘴,自称是姜宏达的女儿,她起了疑心,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才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 爸爸杀了妈妈,这么荒诞的现实,竟然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告诉谁,大表哥和二房三房争家主之位,小表哥在准备出国深造,桑夏要考她梦寐以求的海军……她知道,如果说了,他们一定不会放过姜宏达,但那样一来,他们也要分出精力去对付他,如今他们每个人都在重要关口,行差踏错一步,都可能是万劫不复。 她不敢那么任性,只能借酒消愁,酒精真的是很好的麻醉剂,而且很让人上瘾。 鸢也睡不着了,起身下楼,打开冰箱看了看,没有啤酒,只好去开红酒柜,她认得这些牌子,不是珍藏也不算贵,先跟尉迟借来喝,回头再还给他吧。 她就开了两瓶红酒,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才刚喝了两口,身后就传来了动静。 尉迟穿着睡衣站在楼梯口,亮度不高的灯地照着他清俊的脸,敲了敲柜子,鸢也回头,他指了墙上的时钟。 凌晨,两点。 鸢也没懂:“怎么了?” 尉迟淡道:“这是睡觉的时间。” 鸢也撇嘴,没好气地说:“这才几点啊,睡什么觉?你几岁了?朋克青年不需要睡眠。” “你可以现在就出去,到大马路上朋克。”尉迟温淡,语气明明没有很压迫,鸢也听着却就不敢造次了。 “那我还是睡觉吧。”鸢也爬起来上楼,经过他身边的时嘟囔着道,“说好了包吃包住,我就喝你两口酒,你就要轰我出门,果然啊,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尉迟这下真的气笑了。 …… 翌日早晨,邵谦等到七点半也没等到家政起床做早餐时,终于妥协了,自己卷起袖子进厨房,为尉迟做了一杯手磨咖啡,恰好在尉迟下楼时备好,端着放在他的面前。 “尉少,刘老板刚才让人送来了这个。”邵谦将一份烫金请帖放下,尉迟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一边打开看,大意是说,要尽地主之谊,邀请他今晚一起吃饭,这本也没什么,突兀的是,他还强调了要鸢也一起去。 尉迟淡道:“来者不善。” 邵谦思忖:“那我们还要去吗?” 蓝山咖啡到底是世界最顶级的咖啡之一,口感极好,浓郁香醇,独特的酸在喉咙里流连,带出他温淡的话:“我们这次来青城,就是要斩断尉家和青帮的枝节,这次是个好机会。” 邵谦明白了,便转回厨房为他一份早餐,顺便把今晚的部署安排下去。 第313章 会护你安然无恙 第313章 会护你安然无恙 民国时期的晋城各方势力云集,尉家的祖先为了立足,必不可免地跟黑帮打起了交道,也借着黑帮的势力,不断壮大尉家和尉氏,渐渐的,从合作的人变成自己掌握,等于晋城的黑白两道都在尉家手里。 多数时候,他们都只在地下行动,偶尔也会被安排去解决生意上的竞争对手,类似于家生子的存在。 到了尉迟这一代,他意识到有这条“尾巴”的存在,反而会是尉氏和尉家的定时炸弹,毕竟时代不一样,行为处事已经不能和民国时期用同种手段,所以开始动手清除,先斩断了和其他黑帮的来往,独善其身,再慢慢善后。 简而言之,就是让尉家洗白,不再沾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青帮和尉家也有过交集,没有那么深,然而这个青帮老大申老板,却一直想和尉家加深合作,抛了不下三次橄榄枝,都没有得到尉迟的回应后,就派出了卢老板跟他们谈生意。 说是谈生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也是尉迟不想和卢老板合作的原因。 他本就在清除尾巴,怎么可能再跟青帮纠缠不清? 只是现在看,申老板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还是要去会一会。 邵谦将早餐放在尉迟面前,鸢也刚好也从楼上下来了,道了声早,然后就拿了个水杯,倒了杯温水喝。 尉迟慢条斯理地用餐:“今晚跟我去赴个宴。” 啊?鸢也下意识问:“你们家保洁还要陪主人赴宴?” “……”她接受自己角色倒是挺快。 尉迟将请帖递给她:“卢老板的姐夫是青帮的老大,在道上有个外号叫三刘子,他做东请我们吃饭,点名了要你去。” ???鸢也马上将帖子塞还给他:“这哪是吃饭,这是吃我吧!” 尉迟还是说:“一起去吧。” 鸢也马上就走:“我还要拖地,窗户也没擦,您给我一个月一万块,我得对得起这份酬劳。”至于参加什么宴会,找别人! 尉迟不疾不徐道:“跟我去这一次,把事情解决,你以后就不用担惊受怕,要不然,指不定他们什么时候就找上门跟你算账。” 怕什么?陈时见又不是真实的存在的人,她留在这里就是养个伤,好了就走,到时候谁知道陈时见是谁?哪怕他们真的查到陈时见就是她姜鸢也,她也不信,他们敢在青城的地方动她,所以鸢也不受他这个威胁。 尉迟也没有费太多的口舌,只是对视着她的眼睛,让她看到如月下潭水那般,袅袅动人的涟漪,一句话。 “我一定让你,安然无恙。” …… 当晚八点,鸢也和尉迟一起从车上下来。 青城的海港文化深入人心,因此应运而生许多游轮餐厅,申老板这次请他们吃饭的地方,就在一艘游轮上。 他们甫一上船,申老板就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尉少!” 尉迟微笑着伸出手,与他相握:“申老板。” 申老板五十岁上下,穿着一套棉麻质地的唐装,两鬓斑白,要不是眉尾到太阳穴有一道四五公分长的刀疤,倒当真看不出来是纵横珠三角黑道的头号人物。 握了手,申老板就看向了鸢也,笑容依旧,只是莫名有些瘆人:“这位就是尉少的女朋友吧,果然漂亮啊,难怪尉少为了她,不惜掀翻和小卢的合作。” 尉迟手揽在鸢也的腰上,维护意味明显:“如果我连自己的女人不维护,也对不起申老板这句‘尉少’了。” 申老板嘴角一压:“是是是,这件事主要是小卢做得不对。菜都上桌了,就等着尉少来,我们这就入座吧。” 尉迟颔首,揽着鸢也一起进去。 餐桌上,申老板没再提起卢老板的事情,转而聊了晋城最近十年的蓬勃发展,又聊到它特殊的地理位置,最后又夸上了尉家祖先慧眼识珠,从清末明初就选中了晋城发展,到现在尉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豪门。 尉迟听着,对歌颂发展的附和一二,对赞扬位置的衍生一二,对夸奖祖先的谦逊一二,他的态度不算冷漠也算不上热情,温和着一张脸,不能说他是敷衍,只是应得太滴水不漏,申老板半天都没找到机会插入主要话题,最后没办法了,索性单刀直入。 “尉少,如果我们两家能联手,我在珠三角发力,你在晋城发力,我们每年至少收入这个数!之后我们再好好规划,继续扩张势力,成为亚洲的艾尔诺世家,根本不成问题!” 尉迟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小碟子里,垂着眸仔细地剃去上面的鱼刺,温声说:“申老板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尉家风雨飘摇近百年,到了现在,终于可以安身立命,实在不想再站在风口浪尖,申老板就当尉某胸无大志,吃不下这块肥肉,您的宏伟蓝图还是另寻伙伴吧。” 然后将小碟子,放在鸢也面前。 鸢也眨了眨眼,低头吃了。 之后申老板就集中在劝说尉迟上,奈何尉迟八方不动,无论他说什么都能婉拒回去,端的是一派铜墙铁壁。 终于,被再三推辞的申老板沉了脸色,后背一靠,双手张开搭在左右两边扶手上,大喇喇地看着尉迟。 到底是混黑的,自然有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煞气,鸢也没有抬起头也感觉得到他的压力,开始食不知味,他突然说:“尉少宠着自己的女人当然没有问题,我就怕尉少被有心人欺骗了。” 鸢也一愣,话题怎么突然转到她身上? 尉迟神情不动:“申老板此言何意?” “我记得尉少来青城的时候,身边没有带女人,突然就多了个女朋友,也不知道是哪家小姐,我好奇啊,就在那家酒吧找了几个酒保问了一下,才知道……” 申老板眯起眼睛,盯住了鸢也,“她每天晚上都在酒吧喝酒,连续一个星期了,每天都被不同男人带走,我看她十有八九是在玩仙人跳,而且是老惯犯了,尉少,你怕是被她骗了吧!” 第314章 我没有这个规矩 第314章 我没有这个规矩 鸢也心里咯哒一下,他们昨天演得那么好,怎么还是穿帮了? 事实上,尉迟从不觉得她那一招真的能骗过申老板,听着这话,低下头问身旁的鸢也:“有这回事吗?” ……确实是喝了一个星期酒,来接她的确实是不同男人,有时候是她小表哥,有时候是管家或者佣人,鸢也对了一下尉迟的目光,顿了顿说:“没有。” 尉迟笑意单薄,重看向申老板:“她说没有。” 申老板一挥手:“她怎么可能承认!我这里有人证,尉少不信,我可以把人叫上来当面对质!” 然而尉迟一言蔽之:“我相信她的话。” 申老板眼睛一下子变得阴骘:“那你是不相信我说的?” 包厢里的气氛悄然凝固,开始有剑拔弩张的趋势,邵谦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捏紧了,申老板那边的人也开始目露凶光。 鸢也夹起一小块鱼肉,吧嗒一下,掉回碗里。 尉迟端坐不动:“这是一个误会。” 刚才谈深度合作,被尉迟四两拨千斤绕开,申老板已经不快,就想拿鸢也来杀杀尉迟的威风,没想到他连一个女人都这么护着,甚至直接地驳他的面子,这口气他要是还继续咽下去,以后也就不用在珠三角混了! “没有什么误会!”申老板直接定罪,“她就是仙人跳,跳完尉少还去跳小卢,搅黄了好好的一桩买卖,我是东道主,理应出面主持公道,尉少,你把这个女人留下,和小卢的合作继续,咱们还跟以前一样,和气生财!” 鸢也心弦一紧,她坐在这里听了这么会儿话,大概知道他们之间的纠葛,简而言之,尉迟想把尉家几十年的沉疴顽疾除掉,然而青帮死缠着他不放,直接合作不成,就想来迂回的,继续撮合尉迟和卢老板,非但如此,还尉迟把她交出来,让他这出口气。 她暗暗咬住了自己的舌尖,心想自己怎么那么缺心眼,听他说会保护她居然就真的相信他会保护,说到底他们才认识第二天而已,他连她的真名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为了她彻底开罪珠三角的老大,他…… “我没有这个规矩。”尉迟不疾不徐地出声,同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黑桃木筷与骨瓷架托相碰,细微地“哒”了一声,清脆犹如落子,一句定局。 鸢也愣住,一下子看向他,那侧脸优越,眸子星辉,亮堂而魄力,叫她心头平白地悸了一下。 申老板称霸珠三角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接二连三下过面子,何况这个人还是小辈,一只手按在桌沿,要不是顾忌尉迟背后的尉家,他早就掀翻了,此刻脸色极为难看:“尉少,你要想清楚,女人多的是,合作可就只有这一次。” “卢老板冒犯我的人在先,尉某没那么大的气量。” 也就是,免谈。 聪明人说话都不在明面上,看起来是拒绝和卢老板合作,实际上就是拒绝和他的合作,而且拒绝得彻底,态度明白,不想就是不想,一点都不想。 申老板咬住了牙齿,颧骨绷得紧紧,可见是气得不轻,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样:“那就送,尉少下船。” 尉迟颔首:“多谢申老板今晚的招待,下次有机会到晋城来,我再做东。” 话毕他不久留,拉了鸢也便走。 他们前脚下船,后脚申老板就掀翻了桌子。 尉迟面色不改,脚步均匀而快速,直接上车。 “走。” 司机知道轻重,一脚踩住油门,飞驰出去。 鸢也看向窗外,和他们一起来的另外两辆车也跟上来,一左一右护着他们,离港口越来越远,她的心反而预感到什么不安,更加七上八下。尉迟目光收纳着前方的夜色,说:“从兴起路走,通知凌璋接应。” “是。”司机马上拿起手机。 鸢也心想,申老板给了尉迟最后一次机会,尉迟还是不吃敬酒,他哪怕是为了自己珠三角老大的面子,今晚也要再请他吃一顿罚酒,他们这一路回半山别墅,怕是不容易……她想着才发现尉迟还握着他的手,不知道是忘了松开还是其他,衬衫袖子微微上卷,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以及一串红宝石手串。 红白相衬,硬生生让这个疏淡俊雅的男人,也有了几分妖色。 她把手撤回来,轻咳了一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会被申老板拆穿啊?” 尉迟淡道:“你那个小把戏,糊弄一下喝醉的卢老板可以,申老板不行。” 鸢也一梗:“那你还采纳我的建议?” “无论如何是需要一个借口,既然无论什么借口都会是一样结局,那就哪个都无所谓。” 鸢也算是明白了,感情他说的把摊子“掀”了,就是字面意思,他本来就是要和卢老板申老板翻脸的。 也就在这时,车外一声枪响,鸢也猝不及防,叫了一声:“啊——!” 尉迟倏地转头,原本完整的后窗玻璃上,此刻有一个子弹打出的浅坑。 尉迟既然早就料到最后会是撕破脸皮,就有做好准备,车子是防弹的,毫无准备的鸢也则是惊愕万分:“他们疯了吗竟然开枪?” 青城是陈家的地方,从她外公那一代起就有规矩——陈家地界,不见枪火。 这个三刘子,改名叫二流子还差不多! 尉迟从车座下面拿出一个小箱子,打开,里面都是枪支配件,他眼睛在看窗外,手上在组装枪支,嘴里还回了她的话:“确实疯得厉害……趴下!” 鸢也完全是本能地听从,护住自己的脑袋趴在座椅上,紧接着就感觉车子一阵左摇右摆,横冲直撞,同时伴随着接二连三的枪响,都是近在耳边。 她胆子再大,也只在电影里看过这种场面,从未亲身经历,嘴唇在紧张里变得苍白。 噼里啪啦持续一会儿后她抬起头,发现司机被打死了,他那边车窗打开,应该是在开窗还击的时候中枪的,但是脚还踩在油门上,车子还在不断往前。 鸢也心头一慌连忙去看尉迟,他的窗户也开着,微眯着眼睛,如一只猎豹在黑暗中寻找对手,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被风吹得散了几缕在眼睛上,少了端方,多了野性。 他突然转头问:“会开车吗?” 哪怕是在凶险的情况下,鸢也的脑子也转得快,知道他想让她去做什么,立即点头:“会。” 尉迟看她一副故作镇定的样子,笑了笑:“窗户关上。” …… 这是鸢也活了二十一年,最惊心动魄的一晚。 ——十五岁的游轮是恐惧,而在这种一个不小心就能和死神擦肩而过的枪林弹雨里,根本没有时间去恐惧。 她脚下踩着油门,双手紧得几乎要将方向盘捏碎,只看着前面的路,尉迟和他的手下怎么配合怎么开枪,她都没有管,耳边都是砰砰声,已经分不清远近,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车开到兴起路,那样就安全了,安全了,安…… 突然!一颗子弹打在她的车窗上,砰的一声,玻璃立即传来裂开的细微声响,鸢也本能地一惊,手一滑,车轮就地飘移撞上一棵树,她同时踩住刹车! 车子整个停下,尉迟打出一枪后迅速升起玻璃,回头看她吓得双手双脚都离开了操纵,像一只受惊的仓鼠,又笑了一下……真的不知道他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说:“别停,继续。” 后来这四个字,在某些场合,他也会说的。 鸢也呼吸急促,她到底只是普通人,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扭去看车窗上的裂缝,是被子弹打出来的,忍不住地去摸了一下,指腹下的粗粝,是她在生死线上走了一回的反馈,她突然,有种,释然的感觉。 ……姜宏达和宋妙云杀了她的妈妈,她要做的是报仇,让那对狗男女去给她妈妈谢罪,而不是天天用酒精麻痹自己,折磨自己。 对,她要活着回去,跟他们算这笔账。 鸢也定了定神,重新启动车子,一个利落的转弯直接开离了山林,上了兴起路,尉迟的人果然已经在接应。 有了援军,他们逐渐占了上风,申老板派出的七八辆车都依次撞毁在路上,最后跟上来的只有一辆,眼看着任务失败回去也是个死,司机索性豁出去了,直接一踩油门,不顾一切撞开挡路的车,冲向尉迟和鸢也! 兴起路的一边是水池,这一撞他们必定都要掉下去,车子落水轻则淹死,重则爆炸,尉迟当机立断:“跳!” 鸢也不假思索迅速推开车门,在车子撞上来的三分之一秒里,和尉迟前后跳车—— 水泥铺就的马路硬如铁块,毫无缓冲作用,鸢也接连滚了几圈,起初疼痛还没有传到感官里,她还能靠自己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只是眼前一片灰蒙蒙,什么都看不清,就见两车相撞“砰——”的一声,爆炸开来。 巨大的火光腾空而起,鸢也被气流推到,再次摔倒地上,才终于感觉到来自四肢百骸密集的痛。 她爬不起来了,一阵阵耳鸣,模糊地听见邵谦他们呼喊:“尉少!尉少——” 尉迟…… 他好像比她晚跳一步,是死了,还是被炸成缺胳膊少腿啊? 鸢也艰难地扭头,好像看到一个人走向她,但是没等她看清楚,意识就陷入了昏迷。 第315章 啊人生重来算了 第315章 啊人生重来算了 鸢也醒来时感觉全身都是疼的,好像动一下手指都不行,怀疑自己全身206块骨头,是不是坏了200块? “醒了?”尉迟声音近在耳边,鸢也转动眼珠撇过去,哀怨地看着他:“你不是说会保证我安然无恙吗?” 她想多了,尉少没有被炸成灰烬,也没有缺胳膊少腿,看起来甚至没有受伤,好好的坐在那儿,说:“只是软组织挫伤,躺几天就没事,这还不算安然无恙?” 但她原本是不用经历这些的。鸢也后知后觉感到害怕,那可是实打实的子弹和爆炸,她居然亲身经历了……而且就差一点,她就会跟那个司机一样,死在那里…… 她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尉迟顿了一顿,放缓了声音道:“已经过去了,这里很安全。” 鸢也现在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不该拉他一起躲起来,不该跟他去包厢,不该自告奋勇帮他搅黄和卢老板的合作,更不该答应跟他去赴申老板的宴……她好端端的,干嘛给自己找那么多麻烦? 而且那么大一件事儿,一定惊动了她大表哥,要是被她大表哥知道她也掺合其中,就不止教训她一顿那么简单了,越想越没好气,鸢也说:“手机拿给我。” 这种指使的语气,从来没有人敢对尉迟用,他听着挑了下眉,倒是没说什么,拿了床头柜上的手机给她,鸢也接过,又说:“谢谢。我饿了,想吃螺蛳粉。” 还使唤上瘾了。尉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邵谦也在房里,实在看不下去:“你是不是忘了,谁才是家政?” 鸢也指着自己身上的伤:“尉少,我是因为你才这样的,你连螺蛳粉这么简单的要求,都不能满足我吗?” 行,满足。尉迟对邵谦示意了一下。 邵谦:“……” 最后,上得了职场下得了战场的邵谦邵大助理,憋憋屈屈地下楼,去给保洁小妹做螺蛳粉。 保洁小妹点开新闻,果然有报道写了兴起路两车相撞引发爆炸,但只说是意外车祸,关于枪战,只字未提。 鸢也放下手机,越想越不对,扭头看向男人:“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是故意激怒申老板呢?” 他的目的是毁掉和申老板的合作,但是同一句话,可以有很多种说法,他偏偏用了最不客气的一种,尉迟已经接管尉氏,在商场上八面玲珑的名声她也听过,情商不可能这么低,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是故意的。 尉迟没想到她还能想得通这个点,嘴角浅弧一勾:“算是。” “所以你昨晚是故意找打?” “算是。” 鸢也:“……” 挤了半天,她才终于挤出一句:“您的爱好,真特别。” “那条道也是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规矩的。”尉迟噙着笑说,“我亲自从晋城过来跟他们谈合作,如此诚心诚意,却先是被卢老板调戏了女朋友,后申老板又为了他的妹夫,要求我把女朋友交出去,如此过分,遭我拒绝,恼羞成怒,不顾规矩,杀人泄愤。” 鸢也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呢?” 尉迟暗光流转:“多亏我命大,死里逃生,现在我要是什么都不回敬,岂不是很窝囊?” 哦……他是在给自己创造名正言顺对青帮开火的理由,而且这个“开火”,可能是全灭。 鸢也又不明白了:“你不想合作,毁了合作就是,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为了接收青帮的势力和地盘? 可是她昨晚听他们的对话,感觉他态度好像是不想再涉-黑,那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尉迟看过她的全身,她身上的擦伤都被家庭医生处理过,缠着纱布,乍一看是有点严重,他突然捏了一下她小腿的伤,鸢也立即抽了口冷气:“喂!” “不要再问了,知道越多越危险的道理,不懂吗?”尉迟起身,“这些事情不是你应该知道的。” 鸢也撇嘴。 这个时候,有一股奇特的味道飘了进来,她原本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一闻到这个味道,马上起来,眼睛亮闪闪地看着门口, 尉迟则是皱眉:“什么东西?” 随后邵谦的身影出现,手里端着一碗螺蛳粉,放到鸢也面前,鸢也连忙道:“谢谢谢谢。” 尉迟默默地后退三五步:“你爱吃这个?” 鸢也不吝分享:“很好吃的,试试?” “不了。”尉少敬谢不敏,顺便把窗户打开,“你吃完好好休息,这次算工伤,我给你三倍工资补偿。” 看他好像是要出门,鸢也喊道:“麻烦回来路上帮我买两打啤酒,从工资里扣,我可以给你算辛苦费!” 尉迟当做没听见。 都下不来床了还喝酒,说她一句不知死活都是轻的。 邵谦随着他下楼:“尉少,约好了。” “嗯。”尉迟看了他一眼,感觉他身上还有那碗螺蛳粉若有若无的味道,“你去换身衣服。” 邵谦:“……” 不知道连给她做螺蛳粉的邵谦都被尉迟嫌弃了的鸢也,一边吃一边给她大表哥发去消息。 事情发生在青城,陈家一定会介入,让她大表哥掌握的情况越多越好,她就说了昨晚的兴起路那一带不是车祸,而是发生了枪战,交战双方是青帮和尉家。 信息刚发出去没一会儿,陈景衔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这些?又跑去哪里闹了?” 鸢也眨眨眼:“我听朋友说的,朋友的朋友是尉迟身边的人,参与了昨晚那件事……我没闹,我跟朋友去爬‘莲花山’了。” 陈景衔倒是没有怀疑:“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要再参与,问都不要问,知道了吗?” “知道了。”鸢也听话。 陈景衔此刻正坐在一家茶楼里,抬起头,看到两个男人朝他走来,便道:“我约了人见面,先挂了。” 之后便放下手机,对来者做了个请坐的动作:“尉少。” …… 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鸢也感觉身体已经不那么疼了,便起身下床,走近浴室,放了一盆温水,脱去衣服,避开受伤的部位,用毛巾擦了擦身体。 擦完清爽了许多,想着还要再睡一会儿,便随意穿上一条真丝材质的吊带裙便走出去,不曾想,房门在这个时候推开,尉迟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猝不及防下,两人都是愣住。 对视三五秒钟后,鸢也闪身躲回浴室,尉迟退出房间关上门,两道关门声齐齐响起。 浴室镜照出鸢也现在的样子,吊带裙,真丝的,里面什么都没穿,那形状,那弧度,甚至颜色,一目了然。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脸,这跟没穿有什么区别? ……人生重来算了。 第316章 挖掘到了新爱好 第316章 挖掘到了新爱好 鸢也恼羞成怒:“你进别人房间都不用敲门的吗?!” 声音传出浴室门,再传出房门,进入尉迟耳里已经有些模糊,像带了哭音似的,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骨,道:“我敲了,你没有回答,我以为你睡着了才直接开门进去。” 鸢也更生气了:“浑身脏兮兮又黏糊糊的,不洗干净,换你你睡得着吗?!” 尉迟说:“我怎么知道你浑身脏兮兮又黏糊糊?” “昨晚发生那么激烈的事情,你连衣服都没帮我换,我身上当然脏兮兮又黏糊糊,否则你以为我是仙女,自带净化系统,不洗澡身上就会自动干净?!” “……”尉迟好无奈,“你能不能不要强词夺理?” 他帮她换衣服?她自己品品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鸢也双手抱胸蹲下-身,咬紧了嘴唇,这辈子就没这么丢脸过!王八蛋尉迟!! 可是气完了又莫名其妙地有点庆幸进来的是尉迟不是邵谦…… 庆幸完了又开始生气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庆幸,尉迟和邵谦都是男人,被谁看了本质有什么区别,还是被人占便宜了…… 可如果是尉迟的话,确实比邵谦好点,起码他们现在还有个未婚夫妻的名头……哎呀神经病想哪里去了! 她抓狂地甩头,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耳根却像是贴在火炉上,开始发烫。 尉迟没有等到她出声,抿了一下唇,到底是说:“对不起。” 鸢也把脸埋在膝盖里,不吭声。 门里门外又安静了一会儿,尉迟觉得自己再留下去也不合适,便道:“你的啤酒,放在门口。” 然后就离开了。 鸢也站了起来,走到浴室镜前,看自己从耳根到脖子都是一片通红,她低下头,泼了自己一捧冷水,昨晚就蕴有的那种悸动,随着这次意外的“坦诚相见”,再次发酵起来,并且愈演愈烈。 压都压不住。 她穿好了衣服,慢慢打开门,尉迟已经不在,地上放着一个碗,她纳闷地端起来,闻了一下,是中药! 她气懵了:“骗子!你家啤酒长这样啊?!” 尉迟在一楼听了她的叫声,嘴角弯了起来。 身上七零八碎的伤口,还想喝酒?他要不是不知道螺蛳粉是什么,连那个都不会让她吃,也不知道忌口,怎么那么作呢? 后来鸢也就用实力证明,她还能更作。 诸如,她每顿饭都要吃辣的,考虑到她身上有伤尉迟不肯让她吃,她就控诉,自己是因为他才受伤只是想吃点自己喜欢的都不肯尉少怎么这么小气…… 她还是个小酒鬼,天天想着怎么溜出去买酒喝,每次被他当场抓住,就撒泼打滚说没有酒活不下去他要是不成全她就是蓄意杀人十年起步最高死刑…… 尉迟由衷觉得,不是什么失足少女都值得救,这个小作精就多余对她好,打包丢进韩江里淹死最合适。 被她烦得不行,他抽了一根筷子,探入红酒瓶里浸湿了递给她:“拿去。” “……”闹了半天,就得了一筷子酒的鸢也都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好,拿着那根筷子嗅了嗅,想起那天那次意外后,有两天他都故意避着她,也不知道是自己尴尬,还是怕她尴尬,唔,多半是前者。 她忽然就有了一个对付他的办法。 她将筷子在手指间转了一下,一滴酒液飞溅到尉迟的脸上,他随意抬起头,就对上了她蓄谋已久的眼睛。 她在看着他。 专注的,认真的,如七星伴月那般胶着缠绵,仿佛是在诉说“天地之大我只看得见你一个人”,一错不错,清澈见底,没有一个男人能在这种的眼神下无动于衷,哪怕是尉迟都顿了一下。 她容貌生得极好,也不知道祖上是不是有混血血统,五官看起来要比一般人精致,岭南和江南离得近,她要比江南女子的婉约,多出一分不落俗套的娇媚,一个目光的流传,就是风月无边,连鼻梁上的小痣都生动。 尉迟又想起那天意外看到的一幕,本就没有彻底抹去的画面,随之她这个眼神,又记了起来。 呼吸在无形间沉了一下,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然后就见到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筷子。 键盘漏电一般,尉迟几乎收手立刻站起来:“你。” 鸢也眨了眨眼,满脸无辜:“怎么了?” 是他给了她一筷子酒,她只能这么品尝,要不他教教她别的,能吃到这一筷子酒的办法? 到底是血气方刚的男人,不可能对这种蓄意勾-引毫无感觉,尉迟克制地将目光从她水光潋滟的嘴唇上移开,脑海里却挥之不去那一幕,索性丢下电脑,直接上楼。 鸢也看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她觉得是落荒而逃,终于忍不住,噗一声笑起来,越想越好笑,到最后是完全不控制自己的笑声。 尉迟直接关上门,但这别墅不隔音,楼下的动静还是清清楚楚传来,他蹙眉闭了一下眼睛,进了浴室。 鸢也身体后倾靠在椅上,手指间灵活地转着筷子,唇边的笑意久久不散,唉,尉少亏就亏在太要脸了。 可算是让她找到他的弱点了。 不给她吃的不给喝的,那就别怪她拿他当消遣。 反正名门出身的尉少,规规矩矩,体体面面,不可能拿她怎么样。 于是从这一天起,鸢也就挖掘到了新爱好——捉弄尉迟。 她越来越喜欢看他云淡风轻的脸上露出第二种表情。 这天闲着没事,又开始作妖,知道他在书房工作,她就打了一盆水,美其名曰擦书架,然后擦着擦着,就擦到他的办公桌前。 “尉少,看了一天的电脑累不累呀?我帮你按按肩膀怎么样?” 尉迟抬起头,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平素温淡俊逸,现在则是斯文儒雅,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又要胡闹什么?” “你怎么随便冤枉人呢?我一大早起来,把地板拖了,把楼梯扶手也擦了,累得腰都要断了还想着给你按摩,能招到我这么尽忠尽责的家政,你晚上睡觉就偷着乐吧。”她说着手就摸上了他的肩膀,“你忙你的。” 第317章 这点程度算什么 第317章 这点程度算什么 他看起来清瘦,肩膀却很宽,笔直呈一条直线,所以无论是穿正式的西装,还是休闲的t恤,都特别好看。 现在他就穿着一件白衬衣,长袖卷起,露出紧致的线条和一层薄薄的肌肉,细瞧其下还有青筋若隐若现。 鸢也勾起唇,按着按着,手慢慢往下,碰到了他的衣襟纽扣,一挑就解开。 尉迟停下了敲键盘的手。 再往下,再解开一颗,然后两根手指慢慢走进他的衣襟里,就快过线时,尉迟突然扣住她的手腕。 鸢也忍笑,以为他又会像上次那样,在她的捉弄下落荒而逃,结果手腕传来一股大力,直接将她拽过去按在桌子上,同时倾身压了下来。 鸢也一愣,倏地抬起头,撞进男人幽深的眼睛,里头涌动着丝丝黑气:“再闹?” 他声音低沉,仿佛是忍耐许久终于忍无可忍那般。 不、不是,怎么是这个发展?鸢也睁着眼睛看着他,有种被自己欺负久了的小媳妇居然反抗了的惊讶。 尉迟双手撑在他的身侧,回视着她的目光,问:“你想干什么?” 鸢也咽了口水:“我只是想求证一件事。” “说。” “你们男人穿不穿内-衣……怎么做到穿衬衫不凸起的?”鸢也这会儿还不知死活,说完自己又要笑了。 尉迟挑了下眉,一只手离开桌面,又解开自己一颗扣子,慢慢将衣服拉开。 里面当然是没有穿内-衣,只有男人结实的胸膛,每一分都带着雄性独有的气息,铺天盖地压下来,犹如一张网将她罩住,鸢也笑容开始僵硬,并且察觉到他的神情和之前被她戏弄的每一次都不一样,真的有点危险。 在他还要继续解下去的时候,鸢也终于知道怕了,一下将头侧开,呼吸急促带动着脖颈的青筋一起一伏。 尉迟停下了手,凝着她问:“还要看吗?” 鸢也紧闭上眼睛:“不了不了,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尉迟就是要让她知道,不是什么玩笑都可以开:“几岁了?还这么不知轻重。” 鸢也不敢吭声,尉迟没有真的吓坏她,很快松开手,重新坐回椅子上,边将衬衫的纽扣扣上边说:“有些玩笑不能开,尤其是对着男人,知道了吗?” 鸢也闷声:“我又不是好女孩,我说过,我做皮肉生意的,这点程度算什么?” 尉迟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说这句话,心下陡升起了不快,语气也冷下:“无论你以前是做什么,总之现在已经不是,就要改掉你以前那些坏习惯。” “哦……”鸢也应完又故意问,“改不掉怎么办?” 尉迟看着她没有没有说话,周围的空气突然间变得稀薄,鸢也彻底求饶:“一定改!马上改!立刻改!” 之后她倒是真的没有再这样不知分寸地胡闹,当然,其中有个主要的原因是尉迟开始忙起来,早出晚归,有时候连续两三天没有回半山别墅,鸢也想闹都不知道上哪儿闹。 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别墅是很无聊的,她找到一个游戏机,接在电视机上,一玩就是一整天,最后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电视屏幕显示她的觉得已经被机器人打死。 凌晨时分,离开数日的尉迟终于又回到别墅,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摇了摇头,走过去将她抱起来,稳步上楼,她的手机放在口袋里,滑落在地上,尉迟捡起来,想放回桌面,恰好这时,屏幕收到一条信息。 来自顾久。 “寂寞吗亲?” 尉迟一皱眉,很快又来第二条信息。 “哥哥我好寂寞啊,你到底去哪儿了?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人了?快回来陪我玩啊,我都准备好一百零八种游戏,保管叫你欲仙-欲死!” 尉迟脸色不大好看,拿起鸢也的手,指纹解锁屏幕,删了对话框,没让她看到这条信息。 再看回她的脸上,想起她那句“我以前是做皮肉生意的”,手扯了扯领带,有种微妙的,不爽。 走出房间,尉迟不带情绪地问:“她这几天有没有去见什么男人?” 邵谦起初没有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谁,直到他的眼神往里撇,才明白他问的是鸢也:“……不知道。” 这个答案尉迟好像不太满意,直接上了三楼,邵谦莫名其妙,一个保洁小妹,值得他特意关注吗? 第二天鸢也醒来发现自己在床上,有点茫然,不记得自己昨晚是怎么回的房? 她洗漱完后下楼,意外看到尉迟坐在餐桌前,邵谦为他送上一份早餐。 鸢也的眼睛一下子亮起,跑了过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凌晨。”尉迟淡道。 “是你抱我回房的?” “嗯。” 鸢也心中有些暗喜,坐在他的身边:“你这次回来留几天?” 尉迟回看她:“暂时不走。” 鸢也离地的双腿晃了晃,翘起嘴角对邵谦喊:“麻烦帮给我做一份,谢谢。” 又被保洁小妹差使的邵大助理:“……” 第二天鸢也接到陈莫迁的电话,约她见一面,她看自己脸上身上的伤都好得七七八八,就算去见他也不会被看出什么,就答应了,换了衣服拎包出门。 在客厅里遇到尉迟,他问:“去哪?” “买菜~”鸢也换了鞋就走。 邵谦看着门关上了才说:“看起来倒像是去约会。” 尉迟眉心一拧,将手里的书搁下。 鸢也开着尉迟的车下山,到了约见的地方,看到陈莫迁坐在靠窗的位置,笑着挥手:“小表哥。” 陈莫迁一贯淡漠,只有对着她才有几分柔色,目光一路迎接着她走过来:“这段时间躲去哪儿了?” “没有躲啊,”鸢也拿起他的咖啡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再喊服务生要菜单,“我跟朋友一起去爬山了,莲花山。” 菜单上还有鸡尾酒,不过鸢也半点心思都没动——她平时跟尉迟要酒都是闹着玩的,并不是真有那么喜欢喝酒,前段时间酗酒也只是为了麻痹自己,现在已经想开了,自然不会再自虐,所以最后是点了一杯美式。 陈莫迁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山上的道观进去看了吗?有一尊刚镀金好的神像。” “有吗?我没有看到镀金神像,跟我们上次去看到的一模一样。”鸢也抬起头,神情语气都十分自然。 陈莫迁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没有说话,鸢也小小地松了口气,心想心理学的高材生真的好狡猾啊,还好她提前有准备,查了莲花山最近的变化,要不然真的被他套路。 放下咖啡杯,陈莫迁起身:“走吧,跟我回家。” 第318章 我送你的手串呢 第318章 我送你的手串呢 鸢也一怔:“回家?” “你还不想回家?”陈莫迁蹙眉,“你已经出来大半个月了,还没玩够?” “……”鸢也没想到他喊她出来是要把她带回去,太突然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服务生及时送来咖啡,她忙低下头去喝。 美式不加糖,苦味一下子充斥整个喉咙。 原本她会留在半山别墅,是想着养好脸上的伤,后来身上又受了伤,就只能继续养着,但其实好几天前她的伤就全好了,她始终没有要离开的念头,每天都乐于在尉迟身上花时间,看他永远都是风轻云淡的脸露出更多的表情,仿佛那是多有趣的事情。 现在突然说要把她带走,她…… 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不想结束和尉迟这样的相处。 鸢也看着杯子里的液体,又是想起别墅里那个男人,他的眼睛比这还要黑,她出门的时候,只说是去买菜,都没好好告别…… “你不是忙着准备出国的事情吗?我住家里挺打扰你的,我、我还是继续住我朋友家吧。”她都不敢抬起头看陈莫迁。 陈莫迁道:“不存在打扰。” 鸢也硬着头皮又说:“可是我想有人陪我玩啊,你又不能陪我玩,你知道的,我最近很不开心,就想放松心情。” 陈莫迁早就想问她了:“到底发生了什么?突然从晋城跑过来,然后就一直喝酒,问了你那么多次都不说,真要我去查你不成?” 鸢也暂时还不想让他知道她妈妈的死因,抿了下唇,信口一句:“我失恋了。” 陈莫迁的眸子一下子眯起来:“你跟谁恋爱?” “单方面失恋,我喜欢的男生和我的闺蜜在一起了,我受到了双重打击。”谎话张口就来,再配上连心理学高材生都看不出破绽的表情,鸢也从小到大对付陈莫迁,已经是轻车熟路。 陈莫迁盯着她看了片刻,果然没有看出什么,也没有对她这件事做什么评价,垂眸想着什么,忽的注意到她手腕上多了一道疤,立即拿起她的手:“什么时候伤的?” 是跳车的时候。 伤口已经愈合脱痂,只是还没有长好,还是嫩粉色,鸢也将手抽回来:“爬山的时候,不小心摔的。” “我送你的手串呢?” “……收起来了。” 鸢也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她真的才想起来,那条红宝石手串是陈莫迁送她的,那天晚上为了躲齐远,想都没想给了尉迟……回去得跟他要回来才行。 陈莫迁还没放弃要把她带回去,鸢也换了个座位,坐到他身边,将自己的手递给他:“小表哥,你不是会号脉吗?你号一下我的脉象,我最近真的没有喝酒了,我过两天还要跟朋友去泽城玩儿。” 陈莫迁看了她一眼,号了她的脉,确实没有酗酒的症状,鸢也趁热打铁,继续卖乖,好说歹说,总算打消了他要把她带回去的念头,两兄妹在咖啡馆坐了一下午,落日时分鸢也方才开车返回半山别墅。 别墅立在半山腰,灯火通明,从上方看,就像一颗遗落在山林里的夜明珠。 五月的青城燥热,不过看着那片明亮,鸢也的心情则是说不出的舒畅。 像突然有了归处。 她手指甩着车钥匙进门,看到尉迟在客厅,刚想打招呼,尉迟就先看向她空空的双手:“不是去买菜?” 鸢也一顿,哦,忘了。 尉迟语气温淡:“和你见面的男人是谁?” 鸢也一愣:“你跟踪我?” 尉迟将头转回:“路过,看到。” 这么巧?鸢也摸了摸鼻子:“朋友。” “和朋友聊了一整个下午,看来是很久没有见面的好朋友,有那么多话,让你连本职工作都忘记了。” 别说,鸢也就从来没记住过。她难得有点心虚,走了过去:“邵谦没有给你做晚饭吗?” 尉迟又反问:“你是家政还是他是家政?” “我是我是,我这就给你做。”是她的错觉吗?尉少今天的火气好像特别大,谁惹他不痛快了啊?鸢也一边纳闷一边进厨房,打开冰箱,“面条可以吗?” 尉少连理她都没有。 鸢也只好就着几样现有的食材,做了两碗肉丝面,顺手丢了两把辣椒,闻起来就特别带劲儿。 她自己是很满意的,尉迟看着却沉默了。 “哎!”鸢也挠挠头,“我忘了问你吃不吃辣,根据我自己的口味做的……你要是不吃辣,我重新给你做一碗?不过没有面条了,给你煮碗粥可以吗?” 尉迟拉开椅子坐下:“不用了。” 鸢也就当他吃了,喜滋滋地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了一口就迫不及待问:“怎么样?” 尉迟原本偏淡的唇色,不知道是烫的还是辣的,变成像晕开的胭脂似的红,“嗯”了一声当做回应,然后倒了杯水,喝了一大口。 鸢也心满意足,开始吃着自己的,顺口问:“你刚才是吃炸药了吗?” 三句话两句都是在怼她,哪有这样的,不就是出了个门和她小表哥见了个面吗?她多乖啊都没有偷喝酒……呃,等等,他看到她和她小表哥在一起,然后就,生气了? 鸢也眨眨眼,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放下筷子,嘴角可疑地勾了起来:“还是吃醋了?” 尉迟夹起面条,在清水里刷了一遍,然后送入口中。 一秒,两秒,三秒…… 快十秒钟,他都没有否定她那句话。 鸢也问那句话,逗他的心思大于认真,但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默认的态度?? 她太震惊了:“你,真的吃醋了吗?” 尉迟抬起眼看着她,乌黑的眸子映出她完整的脸,只是看着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鸢也心下说不出什么感觉,但是仔细品尝,这些复杂情绪里,是有一种名为喜悦的成分。 他吃醋。 所以是,喜欢她。 她直起腰,慢声细语地说:“尉少,你放着千金小姐不喜欢,喜欢我一个保洁小妹,是不是有点叛逆?” 尉迟忽然问:“昨晚没睡?” “睡了啊。”问这个干嘛? “还以为你没睡好,现在就开始做梦。” 鸢也:“……” 尉迟看她一副吃不下了的表情,反而露出了笑意,继续慢悠悠地吃,涮面条都被他涮出了火锅的感觉。 鸢也觉得自己是被他耍了,气死了,卷起不存在的袖子准备跟他打了一架,在这时,二楼传来了动静。 第319章 只好同生共死了 第319章 只好同生共死了 这栋别墅平时只有尉迟和她、还有邵谦住,他们一人一层互不干涉,邵谦不在的话,那这动静是从哪来的? 鸢也看向尉迟,尉迟也听到了,收敛起了笑意,眸底略过清锐的光。 鸢也下意识地压低声音:“是什么?” 尉迟应该知道是谁,放下了筷子:“来得比我想象中快,早知道今晚让你别回来了。” 听着他这句话的意思,鸢也亦是反应过来:“申老板的人?” “嗯。” 她神经一下子就绷了起来,该料到的,申老板既然对尉迟下过一次杀手,就不会善罢甘休,这是摸上门了! 尉迟当机立断拽起鸢也,把她塞进厨房下的柜子:“躲起来,别出声。” 鸢也抓住他的手:“那你呢?” 尉迟深深看了她一眼,将她的头按了进去:“躲好。” 眼前一黑,他把橱柜的门关上,鸢也再看不到尉迟,因为空间密闭也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她心里七上八下,怎么都安不了心,尉迟,尉迟…… 她手指捏得紧紧,惶然不已,想打电话求救,然而手机不在身上,她闭上眼睛,想着就这么躲下去,尉迟那么厉害,一定会没事,她等他来找她就可以。 ……就算他真的出事了,那些人的目标是他,只要他没了,她就安全了,她等下去,等他们离开了就安全了。 想是这样想,做却做不到,她突然发现,短短半个月的相处,他对她来说,不再只是一个随时准备取消娃娃亲的对象,她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他发生任何事。 鸢也一咬牙,豁出去了,直接推开橱柜的门出去,随手从刀架上抓了几把刀。 客厅里,尉迟和几个黑衣人相搏。 他身手不错,以一敌三也没有落下风,只是黑衣人手里有工具,而且人多,哪怕车轮战也能耗死他,何况他们明显是想要速战速决,几乎是蜂拥而至。 鸢也看到有个黑衣人要拿着木棍要朝尉迟后背打下去,想都没想,直接将刀飞过去——她没有学过飞镖,当然是不可能射中人,只是想用纯钢刀的重量砸晕他而已。 黑衣人的动作慢了一拍,转头看向鸢也,目露凶光,就要冲过来对付她时,就被尉迟一脚踹飞了。 尉迟百忙中将鸢也拉到自己身边:“不是让你躲起来吗?” 鸢也把刀给他:“你要是被他们抓了,他们还会再搜我,还不如跟你一起把人打跑了比较安全。” 尉迟喉咙一滚:“他们是来找我的,抓到我就会走。” “是吗?反正现在再躲起来也来不及了,同生共死吧。”鸢也掀翻了桌子,场面再次陷入一片混乱。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黑衣人还是有备而来,尉迟和鸢也最后还是被他们俘虏了。 为首的黑衣人狞笑说:“尉少,跟我们走一趟吧。” 另一个黑衣人将鸢也拎起来,尉迟沉声:“别碰她。” 黑衣人道:“我们不碰,但是也要请她跟我们一起走。” 就这样,尉迟和鸢也被带上了一辆面包车,车子趁着夜色的掩护,飞快驶离了半山别墅。 他们对尉迟还算客气,甚至没有用绳子绑着他,好好的让他和鸢也坐在后座,只是前座有两把枪对着他们,若是他们敢有任何小动作,保证活不到下一秒。 鸢也就想不明白:“你的人呢?” 半山别墅外明明有很多手下,夜日也不离,怎么今天一个都没有看到?还有枪,他的枪怎么也没有用? 尉迟看了一样窗外,神色平静:“都被邵谦带走了。” 怎么偏偏刚好是今天。 鸢也只能说他们倒霉。 车子不知道行驶了多久,左绕右绕,在天将明时,终于到了一座小院门前。 尉迟和鸢也都被带了进去,申老板和卢老板恭候多时。 卢老板没想到鸢也也被抓来了,眼睛一下子冒了绿光,鸢也往后退了一步。 申老板说:“又见面了尉少,请你上门做一回客人可真不容易,我可是等了很久才等到机会。” 尉迟立在厅堂里,和那日游轮上一样从容,漠声道:“申老板请客的方式,出乎我的意料。” 申老板手里转着两颗核桃,笑得见牙不见眼:“没办法啊,谁让尉少你那么大难不死呢。” 尉迟笑:“这倒是我的错了。” 申老板呵呵道:“尉少放心,这次我请你来就只是小住几日而已,要和尉家谈的事,我已经派人去了晋城,想来尉老爷是知道轻重的,不日就会亲自来接尉少回去,到时候我一定客客气气送你们离开。” 鸢也眉心一跳,原来抓了尉迟,是要威胁尉父同意之前说的合作。 尉迟语调微冷:“申老板还是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 卢老板在一边盯着鸢也看了很久了,突然伸手要去抓她,鸢也反应快迅速躲到尉迟身边,尉迟冷眼看去。 “他可以不动,但是这个女人我绝对不会放过!”卢老板狰狞道,“臭婊-子竟然敢耍我,这笔账我一定要跟她算!” 鸢也脸色苍白,她是真的怕,他们现在都是阶下囚,要杀要剐都是他们说了算,她要是真的被卢老板带走,下场是什么想都不用想……饶是知道尉迟自身都难保,但她还是本能地抓紧他的衣角。 尉迟直接握住她的手,原本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陡然冷了神情:“申老板可以试试看,碰了她,我有没有办法让这件原本很简单的事情,变成泡影。” 卢老板怒道:“姐夫!他现在都在我们手上里,还怕什么?!” 申老板手上的核桃一顿,突然反手给了卢老板一巴掌:“混账!那是尉少的女朋友,也是咱们请来的客人!我警告你,你要是敢乱动心思,就给我滚回老家!” 卢老板错愕。 申老板当面教训完了自己人,再回看尉迟,又是笑容满面:“尉少放心,我们之后还要一起合作,我当然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 “来人,请尉少和这位陈小姐,到房间里休息,不可怠慢。” …… 尉迟和鸢也被带走后,卢老板捂着脸愤愤地说:“姐夫,他都落在我们手里,就算打他一顿又能怎么样?怕他不成?!” 申老板眼神不知何时变得阴骘:“当然不怕他,等老尉来了,我一起送他们父子上西天!” 卢老板这才明白,原来他姐夫打的是这个主意! 也是,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双方等于是撕破脸,就算尉家同意合作,他们也不敢再相信尉家,所以,斩草除根,彻底取代尉家在晋城的地位,才是上上策! 申老板再次警告:“现在老尉还没来,以防万一,你不准去动他们,要是敢坏了我的事,我要你好看!” 卢老板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耳朵,眼里露出张牙舞爪的兴奋:“到时候那个女人就是我的了!” 第320章 你为什么要出来 第320章 你为什么要出来 申老板虽然没有为难他们,但也没有好好伺候他们,直接把他们关在一间房里。 房间里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椅子,除此之外就是一个照入夏日炙热阳光的窗户。 环境的简陋不是鸢也现在关注的重点,她注意到把守在门口的两个壮汉,身上都带着枪,换句话说,如果他们想跑,不出五步就会被当场射死。 鸢也心里焦虑,想问尉迟有没有什么办法? 转身一看,尉迟坐在床沿,微垂着头,白炽灯照着他浓黑的眼睫,投落在皮肤上形成阴影,衬得脸色愈发苍白虚弱,鸢也愣了愣,这才发现,他左手竟然全是血! “你什么时候受伤的?”她马上跑过去,卷起他的袖子,看到一道四五公分长的刀口,很深,皮肉都已经外翻了,她指尖顿时一颤。 他今天不偏不倚穿了一件黑色衬衫,血将布料浸成深色,并不明显,所以她这一路都没有察觉。 尉迟道:“皮外伤。” 嘴唇都白了还皮外伤! 这么深的伤口要是不处理,回头感染了怎么办? 鸢也想都没想,直接去拍门,壮汉不耐烦地把门打开:“干什么?老实点!” “给我医用双氧水、止血药和纱布。”鸢也提出要求。 壮汉脸上露出不屑又讥诮的笑。 鸢也直接说:“申老板对我们什么态度,你们应该有看到,之后我们两家还要合作,相信他也不想看到我们有任何闪失。” 壮汉这才收起了脸上的讽刺,他们是有看到申老板为了他们打了卢老板一巴掌,知道他们的分量,往里面看了一眼,看到尉迟的伤,到最后觉得给他们这些东西也没关系,就去拿来了。 鸢也蹲在尉迟面前,用双氧水为他的伤口清洗,明明伤在他的身上,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她却连呼吸都屏住了,怎么看怎么紧张,尉迟敛着眼皮,近距离地看着她鼻梁上的小痣。 清洗完,她撒上止血药,尉迟的手动了一下,她马上抬起头:“疼吗?” 结果撞进他的眼睛里,可能是因为脸色白,瞳眸看起来比平时更黑,像永远不会亮的极夜,莫名叫人心头一悸,他低声问:“为什么要出来?” 明明都躲好了,为什么还要出来? 鸢也错开视线,拿起纱布,小心翼翼地包扎他的伤口:“我以为他们除了要抓你还要抓我,想着与其等着被抓,还不如搏一把呢。”像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话,又补充,“早知道他们对我没意思,我就继续躲着了。” 尉迟不信她的说辞:“担心我?” 鸢也抿了下唇,平时那么轻浮不正经的女人,这时候反而顾左右而言他:“你、你现在有什么办法跳出去吗?我总觉得申老板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我们。” “这是自然。”尉迟意味不明地道,“尉家和青帮已经结仇,怎么可能合作得下去?三刘子是想把我爸引过来,一网打尽。” 鸢也紧声问:“那怎么办?” 尉迟将问题抛给了她:“你说呢?” “我们想办法跑吧?”鸢也站起来。 “我们现在可跑不掉。” “试一试总比坐以待毙强。”鸢也目光往四下一扫,锁定在房间里唯一的窗户,她搬了一张椅子垫脚,站起来往外看,难怪这个窗户没有护栏,原来外面是悬崖峭壁。 而门被锁着,门外是持枪守卫,他们还真是一点跑的可能性都没有。 鸢也泄了气,再回头看尉迟,他失血过多,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但神情却还是那么从容,丝毫没有因为被抓而不安……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鸢也眯起眼睛:“尉少,你是不是还有后招?” 尉迟但笑不语。 鸢也越想越可疑:“你故意毁掉和卢老板的合作,故意激怒申老板,存着要灭了青帮的心思,那你不应该毫无准备吧?” 刚刚好邵谦和其他手下刚好不在,给了申老板可乘之机,太巧了,他该不会是故意被抓吧? 尉迟弯弯唇,没有应答她的话,只说:“昨晚一夜没睡,躺下休息会儿吧。” 鸢也没有过去:“你睡吧,你是伤患。” 尉迟对此的回答是直接将她拽过来一起睡。 单人床容纳两个成年人有些难度,避免不了的肌肤相贴,鸢也往外挪一点,再挪一点…… 尉迟眸底像飞过一束流星,带着熠熠发光的笑意:“平时不是没羞没臊吗?现在反而矫情了?” 这哪能一样?平时是开玩笑。 鸢也勉强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但还是太近了,夏日体温升高,他胸膛烘出的热气,全都烤在她的皮肤上,她心思有点乱,突然听到他说:“邵谦和陈家的人跟在后面,很快会找到我们。” 鸢也顿时一怔:“陈家的人?” “青城陈家,”尉迟看着她,“你是青城人,不知道他们?” “……” 鸢也干笑,“好像知道吧,和我一个姓,五百年前就是一家人。” 不过他这句话的意思是:“所以你真的是故意被抓?” 尉迟阖上眼睛:“嗯。” “为什么?” “青帮很狡猾,没有人找得到他们的老巢,我要是不假装被抓,怎么知道他们的老窝在哪里?” 鸢也明白了,就说嘛,发生在青城地界上的事,陈家怎么可能一直没有动静,原来是跟他联合好了,要由他以身为饵,摸进青帮的老窝,邵谦和陈家人确定位置后,就可以一举斩草除根。 虽然冒险,但很有用,只不过……她这次真的要被她大表哥当场抓住了,估计接下来大半年都别想出远门了…… 翌日早上,鸢也刚帮尉迟换好药,门就打开,一个青帮小弟说:“尉少,我们申老板请你一起用早餐。” 只请尉迟一个人。 鸢也不安地看向尉迟,尉迟摸了摸她的头发,给了她一个别怕的眼神,然后就跟着小弟离开。 青帮的老窝藏在森林深处,四周都是参天大树,十分隐蔽,如果不是被抓,单凭搜索,确实很难找到这里,尉迟眸子一敛。 “尉少,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申老板一见他过来就主动打招呼。 尉迟语气淡薄:“不错。” “那就好。”申老板笑着说,“尉少是晋城人,所以特意准备了晋城的有名小吃,尉少看着吃点吧。” 目光往桌子上一扫,非但都是晋城菜,而且很丰富,海陆空三味俱全,这种待遇对阶下囚可以说是好得过分,尉迟嘴角一挑:“申老板有心了。” “哎呀,咱们这次的合作虽然有很多波折,但总之以后就是要一起发展的伙伴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就翻页吧!”申老板亲自端了一杯茶到他面前,态度比昨天还要客气。 尉迟一动不动:“我现在人都还在申老板手里,现在就谈翻页,会不会太早?” 申老板话语铿锵:“只要尉老爷一到,我马上就放了尉少和陈小姐,亲自送你们下山,将来也会去晋城赔礼道歉!” 上次在游轮,他的态度还那么强硬,这次他们落在他的手上,他反而客气起来,尉迟看着他,微笑应了:“申老板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这杯茶我怎么都要喝了。” 他拿起茶杯,跟他碰了一下,申老板满面笑容:“好!爽快!” 之后申老板又跟他聊了很多无关痛痒的话,尉迟态度淡淡,他也不介意,自顾自说着,看着时机差不多就问:“听说,尉少和榕城陆家的少爷关系不错?” 第321章 我们要开始逃亡 第321章 我们要开始逃亡 榕城,陆家。 原来他是打这个主意。尉迟眸底聚起霜寒,转瞬又逝,抬起头:“申老板还想把主意打到榕城?” 申老板摆手:“不敢不敢,谁不知道榕城是陆家和傅家的地方?我只是想,大家若都是朋友,以后活动起来就方便了嘛,有钱一起赚,这才开心嘛!” 尉迟放下筷子:“我和陆家不熟,点头之交而已。” “这样啊……”申老板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呵呵笑说,“尉少,吃菜,吃菜。” 尉迟吃完了,站起身,居高临下地道:“虽然申老板的‘请人’方式,很让我不快,但我昨晚也想了想,申老板提出的合作,确实很不错,所以现在,我也很愿意和申老板合作,只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差错。” 申老板跟着起来:“不会,绝对不会。” 尉迟伸出手,申老板心中暗嗤小商人就是爱整这些虚的,面上则堆砌出了笑容,和他握手。 “合作愉快。”尉迟身体前倾,和他肩膀相碰,然后就放开了,转身回房。 申老板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变成阴森。 事实上,尉迟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脚步很快,两个押着他回去的壮汉都要小跑才能跟得上他。 鸢也一直在房间里焦急地渡步,怕尉迟那个不低头的脾气惹怒申老板,被申老板打一顿,看到他回来,连忙问:“你没事吧?” “关你什么事?”尉迟冷冷地回了一句。 鸢也一怔:“我……” 尉迟下一句更加锥心:“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沦落至此,早知道你会给我惹这么大的麻烦,当初就该把你送给卢老板,一了百了。” 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一股血冲上脑门,鸢也冷笑说:“你现在送也不迟啊。” 尉迟倏地抬手捏住她的脸颊:“敢跟我顶嘴?” 鸢也扭头挣扎:“放开!” 结果他直接将她推到墙上压住,低着声音,话语羞辱:“平时求着我上你的时候,怎么不说放开?” “你!” 一个字的尾音还没有完全落下,尉迟便一口咬住了她的唇,同时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胸前。 鸢也眼睛瞬间睁大,拼命捶打他:“!!” 他不复平时的温文尔雅,吻得极为凶狠,手上的力道更是野蛮,鸢也怎么可能任他为所欲为,她也气疯了,手上脚下都在挣扎,尉迟蛮横地控制住她,一把扯开她的领口。 押送尉迟回来的两个男人眼睛都直了,没想到居然能看到现场版! 尉迟一幅要把鸢也就地正法的架势,鸢也又委屈又害怕,还夹着一种所托非人的悲凉,然而她挣扎得越厉害,他们就越激动,把外面看守的两个壮汉也叫进来一起看。 申老板不准他们碰这个美人一根汗毛,但是看她被别人弄,他们也能兴奋,连连催促:“快上!快上!” 尉迟的动作快得惊人,前一秒还压在鸢也身上,下一瞬身体便如鬼魅一般迅速侧移,一脚踢上了离得最近的一个男人的太阳穴—— 男人整个飞了出去,当场昏死在地。 最先反应过来的男人迅速掏枪,尉迟左脚落回地上,飞起的右脚踢掉他的枪。 男人手上一空,紧接着胸口就已经挨了他重重一拳,这一拳是真的狠,隔着一两米的距离鸢也都听到了闷响,男人张大了嘴巴但出不了声,尉迟敏捷地出手抓住他的头发往下压,同时膝盖迎上他的鼻梁。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 鸢也眼睛睁得很大,她看过齐远和齐高练过这种打法,以色列格斗术,最有效的攻击,每一招都凶残暴力,一出手,非死即伤! 看门的壮汉反应最慢,但是最聪明,知道去抓鸢也,不过还没碰到,就被尉迟抓住,反手一扭,壮汉龇牙咧嘴,挥起另一只手打向尉迟的脸,尉迟侧身一避,同时用力,直接把他的手卸下。 他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解决三个人,第四个男人惊骇不已,终于想起来要喊人,拿出口哨就要吹响,鸢也想都没想冲上去对着他的胯下一脚,男人惨叫一声,抡起巴掌就要扇下来,尉迟喊一声:“躲开!” 鸢也马上躲到一边,尉迟就跟丢垃圾似的,将那个卸了手的壮汉扔过去,直接砸在第四个壮汉身上,两人一起摔出门,不等他们爬起来,尉迟就夺了手枪抵住他们后心,一人一枪。 因为是紧贴着肉开枪,声音不大,没有引起别人注意,尉迟迅速解决了四个人后,就拉上鸢也,大步跑。 鸢也这会儿已经明白过来,他刚才故意羞辱她是为了把四个人都吸引过来,降低他们的警惕性,以便他突然出手解决,但是她不明白,昨晚他明明还很从容说邵谦和陈家的人会来,怎么现在就这么着急跑? 此情此景来不及问,只能先跑再说。 这里是青帮的老巢,到处都青帮的人,跑没两步,他们就看到有一队人巡逻经过,两人就近避入杂物房,屏住呼吸,等他们经过。 “我们逃不出去的,而且很快就会被发现逃了。”鸢也低声说。 尉迟拧眉,这个时候,他闻到了一股味儿,有点熟悉,鸢也也闻到了,而且认出来了:“是汽油。” 汽油……尉迟和鸢也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同一个想法。 老巢藏在深山老林的好处是隐蔽。 老巢藏在深山老林的坏处是易燃。 “着火了!着火了!” “快救火啊——” 一把从二楼杂物房烧起来的火,转眼间就将整个楼层都投入火海,并且还有继续蔓延的趋势。 第一个发现火灾的人惊慌失措地叫喊起来,引来了大批青帮手下救火,尉迟和鸢也混在其中,拿了干粉灭火器射向火海,好像是情急之下操纵不当,把干粉都往对方身上喷,喷成了两个白人,面目全非。 两人抱着灭火器行色匆匆地下楼,要去楼下救火一样,没有引起任何一个擦肩而过的人的怀疑。 他们逃得突然,谁都没有想到,等他们跑出小楼,再回头看,火已经沿着他们浇满的楼层烧起来,甚至还牵连了周遭的树木,将半个天空都映照成红色。 鸢也呼吸急促,惊魂未定。 尉迟眼底映着火,沉声说:“陈时见。” “啊?” 他一字一字地道:“我们要开始逃亡了。” 第322章 不知道哪种力道 第322章 不知道哪种力道 跑。 两人投身遮天蔽日的山林,开始朝着山下的方向奔跑,尉迟拉着鸢也一直往前,仿佛身后已经有了追兵。 鸢也喜欢很多运动,体力在女性里算是不错,但也禁不住这样不要命似的狂奔,双腿发软,一个踉跄往前扑去,尉迟立即转身接住她,然而山林中地势复杂,他脚下绊倒树根,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鸢也压在他的胸口,气喘吁吁,一下起不来。 尉迟也没有推开她,眯起眼睛看着树枝交叉里透出斑驳的一线天光,两人胸膛紧贴,心跳仿佛在一个频率。 好半响,鸢也缓过来了,抬起头,喘息着问:“不是、不是说等邵谦和陈家的人会来接应我们吗?” 尉迟扶着她的腰,语气辨别不出具体情绪:“邵谦不会来。” “为什么?” “他出卖我们。” 短短五个字听得鸢也错愕了好一会儿。 “我和陆初北的交情没有几个人知道,陆初北和傅家的关系更加鲜为人知,申老板知道,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告诉他。”尉迟叙述。 “……”鸢也难以接受,“不一定就是邵谦吧?也可能是别人,或者是申老板自己查出来?” 尉迟却笃定:“是他。” 他应该是还发现了其他蹊跷才会这样言辞凿凿,鸢也张了张嘴:“那我们……不是白白被抓了吗?” “我在申老板身上留了追踪器,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发现。”就是他和申老板握手撞肩的那一瞬间。 追踪器,无论申老板狡兔几窟,他们都能找到他。 只要知道他在哪里,解决他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要不是近身接触,也做不到这个。 这里还是不安全,两人稍作休息后就继续下山,这次没再跑,鸢也落后几步,一边走一边捂着自己胸口。 尉迟发现她的异样,以为她是受伤了,回头问:“怎么了?” 鸢也看了他一眼,眉心一皱,嘟囔着说:“你揉得我好疼啊。” 尉迟一怔,再看她捂着的地方……原本顾不得想起那个,此刻莫名其妙的,记起了那种比棉花有实质感,比果冻有弹性力的触感,她的领口被他扯开后还没有来得及拉好,一眼看去就是一个红指印和深深的山缝。 他不动声色地道:“情况紧急,如果和你说完再做,就错过最好的时机。” 鸢也知道,但还是很疼。 看她撇着嘴,一脸闷闷,尉迟抿了下唇:“真的很疼?” “你以前对你的女人也是这种力道?她们没喊疼?”鸢也吐槽,“那一定不是抖m,就是怕你不敢说。” 尉迟一顿,忽然淡了声音:“没有。” 鸢也睁着眼睛,没有……? “所以不知道哪种力道。” 完完全全弄明白他这句话后,鸢也突然就不疼了,非但不疼了,脚也不酸了,还能跑他面前蹦跶几下,这两天的胆战心惊完全平复,差点忘了他们现在是在逃亡,都要哼出小曲儿了。 “你非礼了我,都不用跟我道歉的吗?” 尉迟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说:“不用。” 鸢也以为他的意思是,为了他们共同安全的权宜之计,所以不用道歉,就撇嘴:“你也太理直气壮了。” 尉迟看到她,手指轻轻地搓了搓,复而低下头,交错的树枝将艳阳分成明暗几块,落到他身上的是光。 他们途径一条小溪,洗了把脸,把干粉洗掉,鸢也看到他卷起了袖子,手臂的纱布已经被血浸红,不禁问:“你的伤怎么办?” “没关系。”尉迟满不在乎,眺望山下,“下山后,再走两个小时就会看到几户人家,可以跟他们借电话,我还有人手在青城,让他们来接应我们。” 听他好像很熟悉地形,鸢也问:“你来过这里吗?” 尉迟摇头:“来的时候记住了路。” 没等他们走到山下,青帮的人就追上来了,两人立即躲入灌木丛中,看到他们开着摩托冲下小路,每个人都是气势汹汹的样子,但这其中没有看到申老板。 等他们都过去了,两人也加快了脚程,赶到尉迟说的那几户人家。 鸢也觉得尉迟身上有伤,可能会吓到普通百姓,便让他告诉她电话号码,他躲在外面,由她去接触。 那会儿正逢中午,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正在门口淘米,鸢也自称是迷路的人,想要借个电话打给家里人。 汉子打量了她几眼,带着口音问:“这里也不是旅游的地方,你一个外地人怎么会到这儿?一个人来的吗?” “和朋友一起来的,本来想要探亲,不小心走错了路,还遇到了抢劫的,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没了。” 这时候,邻居家的男人也走了出来,两个人一起看着她,目光都有些怪异,不太像看路人的眼神,汉子问:“那你朋友呢?” 鸢也抿唇:“大哥,可以借我手机吗?我叫亲戚来接我们。” “可以啊,不过都快中午了,就算叫了亲戚,也没能那么快过来吧?要不把你朋友叫进来一起吃顿饭,再慢慢等?”汉子笑说。 鸢也马上露出笑容:“那真是太谢谢了,我这就去叫他。” 转身的瞬间,她的心跳陡然加快。 不对,这几户人家不对…… 她闭了一下眼睛,继续往外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慌乱,她垂着眸看着地上,中午的阳光很列,照出的影子清晰,她看到那两个男人走近她,毫不犹豫的,她就近端起水缸上的一盆水,直接泼向他们。 汉子猝不及防,后退了半步,慢了一拍,鸢也已经撒腿就跑! “抓住她!”汉子大喊一声,几户人家的男人都冲了出来。 鸢也脸色煞白,拼命狂奔,没有往尉迟藏匿的方向,而是带着他们上山,这条路她走过一次,记得地形,想利用错综复杂的野草树木甩开他们,然而她太想当然了,这些人住在这里,有谁比他们更加熟悉地形? 鸢也被围住了。 …… 尉迟等了好半天,没有等到鸢也出来,隐隐感觉不对劲,立即走向那几户人家,才发现已经空无一人,鸢也同样不见。 他定在原地,蓦然想到,这里是深山老林,怎么会有几户人家住在这里?申老板那么谨慎地藏匿自己的老巢,又怎么会允许山脚下有普通百姓居住,这样的话,他平时进进出出不就都被人看在眼里吗? 糟了! 第323章 不想被他丢下的 第323章 不想被他丢下的 一个巴掌打过来,鸢也整个人都撞到了树上,这力道不轻,让她一阵耳鸣。 还没有缓过来,就又被人揪着头发仰起头,汉子嘲讽地说:“怎么?还想把我们代沟里去?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你能有我们熟悉地形?” “说!和你在一起的男人在哪里?” 果然,这些人也是青帮的。 她刚才看到他们院子里停的摩托车,和他们在半路上遇到青帮的人骑的摩托车一模一样,就知道不妙了。 鸢也抿紧了嘴,汉子更加用力地扯住她的头发,几乎要将她整片头皮撕下来那般:“哑巴了?!” 她还是一言不发,汉子接连扇了她两个耳光,她当真跟哑巴了似的连一句痛呼都没有。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越不让他如意,他就越要虐到你开口,汉子就不信一个女人嘴巴能硬到什么程度,揪着她的头发直接撞向大树:“说话!” 哐的一声,鸢也眼前天旋地转。 鸢也硬吗?也不一定,在尉迟面前就很能屈能伸,但那是在她乐意的情况下,她不乐意的时候,弄死她,她也不会服个软,这个脾气也不知道遗传了谁,连她小表哥都骂过她臭脾气。 肚子又挨了狠狠的一脚,鸢也扑到地上,下巴磕到了石头,嘴唇咬破出了血,妈的…… 这群人是暴力狂吗? “她该不会真的哑巴吧?”其他男人都有些怀疑了。 “放屁!她刚才还跟我借电话呢!”汉子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掰开鸢也的嘴巴就塞进去,“臭娘们说话!再不说话剁了你!” “老实交代,尉迟在哪里?!” 泥土有着难以言喻的味道,根本咽不下去,鸢也干呕出来。 听她终于发出声音,汉子仿佛很有成就感,又抓了一把土往她嘴里塞,捂住她的嘴巴就是不让她吐出来。 她被迫咽下去,整个胃部都是恶心的感觉,俯在地上拼命呕吐,汉子哈哈大笑。 控制不住生理反应,鸢也的眼泪不断滚出,混了额头流下来的血,刺得眼睛睁不开。 汉子还要在弄,被另一个男人拦了。 他们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杀人的。 他蹲在鸢也面前,摆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小姑娘,我们也不为难不相干的人,我们只找尉迟,你把他的下落告诉我们,我们就放了你,怎么样?” 骗小孩呢…… 她要是说了,马上就死了。 这群人到现在还没对她下死手,就是因为她是唯一知道尉迟下落的人。 鸢也斜着眼睛看着他,嘴唇动了一下:“……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们失散了。” 汉子拎小鸡似的把她从地上拖起来:“你骗谁啊?你刚才还说你有个朋友!” 鸢也竟然勾起嘴角:“我说错了。” 那个想哄骗鸢也开口的男人点了根烟,抽了一口:“嘴真硬。” 鸢也的领口就被尉迟撕开后,本就有些坦露,现在被他这样提起来,领口从肩膀滑落,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肤,以及胸脯上的红色指痕,冲击着汉子的视觉。 他砸了砸嘴:“城里的姑娘就是不一样,白得跟磕了壳的鸡蛋似的,跟咱们家里的婆娘完全不一样啊。” 其他男人眼睛也绿了:“可不是,咱们好久没有看到新鲜女人了。” 汉子直接把她的衣服撕开,鸢也咬紧牙齿没有出声,只是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她内里是黑色的,衬得皮肤愈发白嫩,汉子们更加控制不住了。 这时候,一个烟头伸过来按在鸢也的肩膀上,灼烧感险些让她断了气,是刚才那个假和善的男人:“别玩了,找到尉迟要紧,要不然我们都别想活命。” 汉子不甘心:“可是她不肯说出尉迟的下落啊。” 假和善的男人说:“尉迟一定在这附近,这女人这么护着尉迟,想来她对尉迟应该挺重要的,把她吊起来,他一定会来救她。” 这个男人在他们之中颇有地位,虽然汉子们都馋鸢也的身子,但不敢不从,把她带回小村里,捆住双手,吊在最高的树上。 三四点钟的太阳是最烈的,鸢也除了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在逆流外,还觉得自己快要被活活晒死了。 这群人又出去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尉迟,之后一整个下午,尉迟都没有出现。 就像,已经离开了那样。 “就是一个女人而已,尉迟什么身份?怎么可能会为了她来自投罗网?” “再等等吧,今晚没来,她就归你们了。” “嘿嘿,好!” 鸢也把他们的话听进了耳朵里,眼睛阖上,开始想,咬舌自尽的成功率有多大?她可不要被这群畜生碰…… 太阳落山后,气温没有那么要人命,只是这时候的鸢也已经奄奄一息。 她身上的血已经凝固,上衣被撕开后就那样敞着,夜风吹来打在她胸口的皮肤上,鸢也突然一个战栗,睁开眼,发现有一道影子在靠近,起初她以为是那群男人,借着朦胧的月光照亮,她看到的却是熟悉的身形。 被打了一顿,被吊了一下午,鸢也其实已经有些麻木,对死都没有什么感觉,可在看到他出现后,眼眶骤然一热,呼吸一下就梗住了。 尉迟松开捆在树上的绳子,张开手接住了她坠落的身体,鸢也直接埋进他的怀里大哭出声,才发现自己其实是希望他来的,她不想被他丢下…… 可是他来了以后她又问:“你怎么真的来了?这是个陷阱,你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了。”尉迟解开她手上的绳子,声音冷静且紧绷,抱住她不断颤抖的身体,“不来,难道要看着你被吊死?” 他其实看了她很久了,看到她遍体鳞伤,看到她衣不蔽体,看到她的身体像一根柳叶随风飘荡,看到她脸上绝望而又空洞的神情……但是他不能出现,他要等天黑。 “哈!果然来了!”那群男人等候多时,蜂拥而至将他们包围。 鸢也有气无力地说:“怎么办……” 这次是跑不掉了吧,他们那么多人。 第324章 陈时见我喜欢你 第324章 陈时见我喜欢你 尉迟扶着鸢也起身,什么动作都没做,看起来就像是要束手就擒,汉子得意洋洋地走近,准备把他拿下。 鸢也感觉自己的小手指被尉迟捏了一下,她眸子一闪,莫名其妙地读懂了他的意思,反捏了一下他的手指。 “你就是尉迟?嘿,等了你一下午还以为你不会……” 砰—— 突然间一声枪响! 汉子胸口爆开一下血窟窿倒地! 男人们齐齐后退一步,都没想到尉迟手里有枪,而且还敢开枪,惊愕之间什么都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瞬鸢也亦是举起双手,手里竟然也多了一把枪,对着那个假和善的男人迅速扣动扳机。 砰—— 接连两声枪响,接连两个人倒地,大大地威慑住了这些人,他们以为尉迟和鸢也手里都有枪,一时都不敢上前。 但尉迟没打算跟他们耗下去——该怎么跑? 当然是横冲直撞! 这棵树的位置在小村中心,往前往后往左往右都是一样的距离和危险,尉迟利落出手接连掀翻了两个人,然后就拽了鸢也跑起来。 他们其实只有一把枪,只有三颗子弹,刚才虚晃一招只是为了打他们个猝不及防,才好方便他们突围。 但这些人也不是傻子,看他们光跑不开枪就知道是有诈,被戏耍一顿的愤怒让他们更加残暴地要把他们抓住。 “这边!”鸢也百忙中拽住尉迟往另一个方向,快速说“我下午看到有一辆电瓶车,钥匙还插在孔里!” 尉迟不知怎的,在这逃生的间隙里,反而被她逗笑了:“你被吊在上面还顾得上这个?” 鸢也转身把竹竿架子推翻,形成路障绊住了追上来的人的速度:“本来想着自己跑的。” 前面是一座小矮墙,高度只到肩膀,尉迟的眼睛在黑暗里也极为敏锐,说了一句:“对我未免太没有,”脚下利落地踩上一块靠墙放着的石墩,一跃而起上了墙头,反身把手递给她,“——信心了。” 他怎么会不来救她? 鸢也抓住他的手,本来想借力跳上墙头,然而她被吊了一个下午,刚才又豁出去开了一枪,震到了肩膀和虎口,现在双手都是麻痹的,根本使不上力气,才一跳起来就又摔下去,苍白着脸摇了摇头,真的不行了。 眼看男人们就要追上来,尉迟重新跳下墙头,抱住她的双腿往上托:“上去!” 鸢也费劲地抱住墙头往上蹬,尉迟托着她的臀将她送了过去,鸢也回头想要拉他,尉迟却把枪塞给了她:“开车走,一直沿着这条路开下去,到你觉得安全的地方等我。” 鸢也眸子一缩:“你让我先走?” 尉迟冷静道:“分开走更安全。” 不,是刚才耽误了一点时间,男人们已经追上来,如果尉迟不留下来把他们挡住,就谁都跑不了。 鸢也咬紧了嘴唇抓住他的手,尉迟直接把她推下墙头:“到你觉得安全的地方等我。” 这种时候依依不舍和婆婆妈妈都相当于自杀,鸢也深吸了一口气,说走就走:“你一定要来。” “我一定会来。” 得他一句承诺后,鸢也转身就跑,同时耳朵捕捉听到拳拳到肉的声音,是他们打起来了。 鸢也奔到那辆电瓶车边,万幸还在,她一拧油门就开动。 山路崎岖,车速极快,鸢也双手发软,一个颠簸就连车带人一起摔了,她抹了一把脸爬起来,扶起电瓶车,继续开,她要到安全的地方等他,等他来! 电瓶车的车灯刚才摔坏了,她摸黑前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今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唯一充当她的照明,只有心下剩下的那个念头。 夏天的山里有知了声,鸟叫声,以及分辨不出是什么的怪叫声,但鸢也听得最清楚的还是自己的呼吸声。 她不知道自己开了多久的路,也不知道自己开到了哪里,在第三次摔下电瓶车时,她倒在草丛里没有起来。 这里就是她觉得安全的地方——尉迟,你要来。 很久很久过去,天空翻出鱼肚白。 鸢也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接近,她像鲤鱼一样从地上弹起来,双手举枪狠狠对上来者的眉心,那人动作很快,扣住她的手腕,将枪口向天,同时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肢,将她按在自己怀里。 熟悉的气息在她鼻间爆炸开来,她提了一晚上的心连带着情绪一起崩塌,在他说出一句:“陈时见,是我。” 之后,她就松开了手丢开了枪,抱住他的脖子重重吻上去,很着急很冲动很莽撞,不顾一切地要索取他存在的证据,尉迟一秒愣怔之后,就反守为攻。 生死线上走了一圈后,都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谁都是不遗余力,哪怕都没有什么经验可谈,也让这个吻演变得何其激烈。 草丛里接连滚了几圈,两人才喘息着分开,鸢也捧着他的脸,哑着声问:“你没事吧?” “没事。”尉迟又喉咙一滚,在她被烟头烫伤的肩膀上吻了一下,鸢也剧烈一颤,此刻的她身体敏感至极,他哑声问,“知道我为什么不跟你道歉吗?” 鸢也脑子有点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怔怔看着他,他说:“我碰我自己的女人,为什么要道歉?” 这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在青帮老巢他做戏,被她控诉说不用道歉吗?他当时回,不用。 不用,因为她是他的女人。 鸢也怎么都不知道这回事:“我答应了吗?” “没有答应你当着我的面舔筷子?没有答应你主动来脱我的衣服,没有答应你愿意陪我同生共死?没有答应你打死都不说出我的下落?没有答应你扑上来亲我?” 尉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是不放手的偏执,“陈时见,都是你主动。” 太阳从地平线上爬起来,亮光刺得人眯起眼睛,一线眸光里,她只收纳了他一个人。 鸢也躺在草地里,嗅到了青草香,忽然笑了,学着他的语气:“知道我为什么不肯承认躲好了出来救你,是因为担心你吗?” 他问了她两次,她都没有回答。 尉迟看着她,她道:“我是初恋,当然要等男人跟我告白,我自己承认算怎么回事?” 尉迟低笑起来,如她所愿:“陈时见,我喜欢你。” 第325章 五百米的莲花灯 第325章 五百米的莲花灯 还是要继续跑。 那辆电瓶车很是耐用,被鸢也接二连三地摔居然都没有坏,尉迟载着她,终于开出这座大山。 鸢也累了一晚上,此刻有尉迟在身边,神经放松,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时,尉迟已经把她带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她茫然四顾:“这是哪儿?” 尉迟扶着她下车:“村口的石碑上写着,枫溪村。” 两人往村庄里走,这会儿正是早市时间,各式食物新鲜出炉,鸢也本来没那么饿,被引-诱得肚子也叫了起来,很快,尉迟的肚子也应和了。 两人默默对视,再默默转向一旁新鲜出炉的包子。 “……”鸢也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沦落到馋包子,扭头问她男朋友,“你身上有钱吗?” 尉迟没有,他们被抓得匆忙,什么都没有带。 得想办法弄到钱啊……鸢也摸遍自己全身,想找点能换钱的东西,没找到,她转而注意到尉迟手腕上的红宝石手串,动了邪念。 尉迟直接把她的头转开:“不准。” 那就没有办法了。鸢也叹气:“辟谷吧。” 尉迟却是说:“把车卖了。” “那怎么行?”这是他们唯一的代步工具。 “车子快没电了,我们没有地方充电,这辆车就等于破铜烂铁,还不如卖了还钱。” 鸢也想想也是:“我们可以在这里联络你的人,让他们来接我们。” 尉迟也是这个打算。 这个村庄很大,相当于一个小镇,他们在村里找了一家看起来就很随便的修车店,尉迟与老板一番沟通后,最终以一百块钱的价格把车卖出。 鸢也拿着这张来之不易的红票子,不觉得亏本,只觉得稀罕:“老板居然没怀疑我们和车子的来历?” “哪怕心知肚明我们是偷来的车,他也会收下的。”那辆车虽然被他们摔了几次,但是硬件还是好的,老板可以拆了卖,怎么都能回本——毕竟才一百块。 尉迟买了六个包子和两瓶矿泉水,这一顿就花了十块钱。 鸢也从小到大都没有缺过钱,第一次这么拮据,吃着包子,隐隐心疼。 他们现在的样子很狼狈,走在路上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尉迟便想在宾馆投宿,可以清洗一下-身上,但鸢也看到单人间一晚上也要三十块钱时,马上就把尉迟拉走:“这笔住宿费也可以省下,反正我们只是将就两天,可以去睡……寺庙?” 尉迟好笑:“我们已经穷到这个地步?” 不然呢?鸢也一本正经地说:“万一你的人没能来得那么快,我们还要多撑几天,就全靠这九十块钱了。” 尉迟揉了一把她的头发:“住一晚吧,住了才能借电话。” 他们是生面孔,又这么奇奇怪怪,找村民借电话,多半是没人肯借的。 鸢也想想也是,只好从这九十块钱里,分了三十给他,订好了房间,借到了电话,尉迟播出凌璋的号码。 鸢也注意到宾馆对面就是药店,想了想,走了过去。 尉迟一边讲着电话,一边注意着鸢也,看她从药店买了都东西,挑了挑眉,不是连住宿费都能省吗?现在还去买什么呢? “怎么样?”鸢也买完回来问他。 尉迟道:“最晚后天他们就能到。” 鸢也大大松了口气:“太好了。” 两人拿了钥匙上楼,三十块钱的宾馆自然是最简陋的,连桌椅都没有,只能将就坐在床沿,鸢也从洗手间里接了一盘水,端到尉迟面前。 尉迟看着她,鸢也仔细地卷起他的袖子,露出了被血浸红,又被汗褪色的纱布。 她始终惦记着他这个伤:“大夏天的,又这么折腾,你这个伤口都发炎腐烂了。” 尉迟嘴角微微一弯。 鸢也从药店买来了医用双氧水,帮他清洗伤口,已经化脓了,她皱着眉头,重新上了止血药,捆了纱布,末了问:“疼吗?” 尉迟眉眼带笑:“你让我亲一下就不疼。” 鸢也还真就低头去含他的嘴唇,又咬他的下巴和喉结,尉迟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哑声说:“别起腻。” “不是你要我亲你的吗?”鸢也近距离地看着他。 “只是亲一下,没让你撩我。”尉迟说着这种话,却反过来吻她的嘴角和鼻尖。 刚刚表露心思的情人,往往都是干柴烈火,经不起任何摩擦,鸢也坐在了他的腿上,到最后两人都烧出了一身火,险些失控。 尉迟隐忍道:“这里不合适。” 鸢也想起他那句“没有”,忍着笑说:“嗯,尉少的第一次,当然要庄重一点。” 尉迟眯了一下眼睛,这女人还真是…… 鸢也脱掉自己的衣服:“我去冲个凉。” 她后背两片蝴蝶骨精致漂亮,这么明晃晃地从他面前经过,尉迟抿了一下唇,直接把人拽上-床。 鸢也失手碰翻了医用双氧水,顿时叫起来:“诶!3块钱呢!” 尉少没理,只想收拾她。 房间没有空调,只有一个小风扇,带着噪音旋转着,用了大半个小时,才勉强熄灭彼此的身体里的火。 鸢也浑身汗淋淋地躺在尉迟怀里,平复着除了最后一步外,其他都做了的激烈,望着天花板,忽然问:“除了知道你说的那两点以外,你还从哪里肯定,是邵谦出卖你?” 尉迟将她黏在脸颊上的头发拨开:“如果邵谦和陈家的人跟在我们身后,主要是为了确定老巢的位置,在我们被抓后的当晚,就该行动了,拖到第二天还没有动静,他若是没有出卖我,就是计划有变,无论哪种,总之那个地方,我们都不能久留。” 两人都累了,本来想躺一下就起来洗澡,结果互相依偎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到了天黑才醒来收拾。 鸢也身上也有不少伤口,不过现在没有条件收拾,就只能先洗干净了,等会去再医治。 本以为在村里,晚上应该是安静,没想到窗户竟传进来外面喧闹的动静,两人都有了兴趣,下楼去看。 街上比白天还要热闹,鸢也和尉迟随着人群走动,发现这个村庄被一条小江切割成了东西两面,此刻江里飘满了莲花灯,两岸欢声笑语,远处还有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鸢也不禁道:“怎么这么热闹啊?” 旁边一个小摊老板接了句话:“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今天是我们这里的大节日啊。” “什么节?” “端午啊!” 鸢也和尉迟对视一眼,他们都忘了。 老板其实是想借机推销自己的东西:“我们这儿,端午节要放河灯,对应的是以前的人往河里丢粽子,要买一盏灯吗?放了心想事成,圆圆满满!” 鸢也看了一眼他的招牌,十二块钱一盏灯,她马上就拉着尉迟走,这等于他们一顿饭呢。 他们一共就一百块钱,包子花了十块,住宿花了三十,买药花了二十,还要再熬一天呢。 老板不死心地吆喝:“两位是情侣吧?这条河叫织女河,放一盏灯,保佑你们白头到老,恩恩爱爱!” ……端午节放灯祈求一下-身体安康也就算了,怎么还能求恩恩爱爱呢?这老板为了卖货也是拼了。 不过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回头问:“这条织女河,和青城的织女河是同一条吗?” “是啊,上游下游嘛。” 鸢也点点头,难怪刚才听到很多路人说潮汕话,原来这里离青城那么近。 最后他们也没买莲花灯,顺着人潮前行,上了石桥,从桥上往下看,江面上灯火点点,照着江水悠悠。 她转身准备下桥了,却发现原本一直在她身后的尉迟不知何时不见了。 鸢也的心脏顿时咯哒一下,想到了最不好的事情,慌忙地在人群里找他,这时,她听见一句:“时见。” 周遭人很多,声音很杂,但她还是第一瞬间捕捉到了这一句呼喊。 鸢也下意识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桥下,在满江花灯前失了颜色的路灯,恰好照出男人俊雅的脸,他唇边一抹微笑,比迎面拂来的风还要轻慢,一双眼睛隔了无数攒动的人头对上了她,盛满了繁星。 很好看。 直到他走近,鸢也都没有平复他那个眼神带给她的强烈触动,低下头,结果发现他手里拿着一盏莲花灯,顿时间什么旖旎都没了:“你怎么真的去买灯了?我们都没钱了。” “凌璋明天就到,没关系。”尉迟将灯递给她,“你不是很想要?” 也没有很想要……只是第一次恋爱的女人嘛,总有些矫情的想法,那个老板恰好踩中了她的点,所以才……多看了那么几眼。 鸢也接过灯,原本还有点怪他乱花钱,但他点亮了灯芯后,烛火映在眼中,她嘴角就压不住地翘起来,将莲花灯里的小纸条取出来,垫着桥墩上写了一行字,尉迟没有凑过去看,只在她写完后问:“写了什么?”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尉迟知道,这是元朝诗人徐再思的曲,同时也想到了这句诗的含义,眸底的色泽愈发清透,明知故问那般:“为什么写这一句?” 本以为她会说,因为这首诗刚好表达了她此刻的心境,结果这女人该浪漫的时候偏偏拆台,干巴巴回了句:“我读书少,只会这一句诗。” 尉迟气笑。 鸢也将莲花灯放入水中,看着它随波逐流,融入大片的灯河里,然后回头,对尉迟一笑。 那也是尉迟看到过的,最好看的笑容。 这一晚,他们看了织女河的五百米莲花灯,听了老戏台唱一出潮剧经典曲目《十仙庆寿》,和人群摩肩擦踵而过,在无人的角落里肆意接吻,她爱他放下端方优雅后的疯狂,他爱她毫无保留的回应和热烈,在彼此眼里看到了难耐,和想要再进一步的渴望。 鸢也低声说:“回去吧。” 尉迟抿了下唇,拉着她的手转身就快步回宾馆。 第326章 百年一日如今宵 第326章 百年一日如今宵 “你看一轮皓月挂天心,照遍庭外寂寂园林,明月呀,若是晓人意,定羡你我恩爱深~” “恩爱深,恩爱深,踏穿铁鞋无处寻~” “好似形影相随伴~” “好似鸳鸯并头枕……” …… 盛夏的夜晚也是热浪翻滚,小风扇再也熄不灭的火,只能放任它燎原。 尉迟觉得她非但有点不要命,而且还很要人命,低头再次吻上她,一手将她抱起来,……,她一下就抓紧了他的手臂,声音突兀地拔高:“尉迟!” 尉迟不得不暂时停下,看着身下女人的脸色,红里透白。 早就看出来她一定是第一次,之前在酒吧自称自己是“小姐”,起初他信了她,后来相处,她举止虽然轻浮但细品又很拘谨,上次连他的脱衣服都不敢看,就知道她不过是一只纸老虎。 他再度去吻她…… …… 第二天早上鸢也在身体不适中醒来。 放眼看去,房间里一片狼藉,她没有喝酒,自然没有对昨晚的事情断片,情之所至发生这种事情理所当然,她唯一的感想就是,男人在这方面真的天赋异禀。 都是第一次,怎么他就那么会呢? 尉迟还在睡,她凑近了看他的睡颜,想到他昨晚的不讲道理,撇撇嘴,报复性地揪下他一根眉毛,过了会儿,又忍不住低头,吻了一下他的眼角。 她是他的。 他也是她的。 这个微妙的认知,足够她心生欢喜。 鸢也动作轻轻地下床,把衣物都捡起来,因为没有可换洗的,只能将就着再次穿上,这时,房门被敲响。 她从猫眼里看到,来者是前台大妈,便将门打开了:“怎么了?” 大妈说:“你们只租一天,现在已经超时了。” 鸢也这才想起来,连忙掏钱:“我再续一天吧。” 结果翻遍了全身,都凑不齐房费,无比尴尬:“我身上只剩下二十八块钱,老板你看……” 大妈看着钱,再看着她,昨天就想问他们了:“你们怎么会来到我们村?” 鸢也苦笑:“我们迷路了,还遇到了抢劫,身上的钱都被人抢走了,现在在等朋友来接我们,等我们朋友来了,一定把欠下的房费结清。” 大妈拿走了她手里的钱,摆摆手:“算了算了,我看你们也不容易,昨天来的时候身上还有血,好好休息吧,不再收你们的钱了。” 鸢也感激不尽:“谢谢老板。” 大妈道:“你们还没吃饭吧?我自己做了粽子,拿几个去吃。” “真的太谢谢你了。”她原本还在想今天该怎么熬过去呢。 大妈说了不用,鸢也关上房门跟着她一起下楼,她的不舒服,落后了几步,大妈下到一楼,看到有几个人在店里,高声问:“住宿吗?” 那几人说:“找人。” 鸢也要下楼梯的脚步,顿时一滞。 第327章 原来是被要挟了 第327章 原来是被要挟了 鸢也以前没什么感觉,现在才深刻意识到,人要是有钱,走路都会带风。 ——她兜里有了两百块钱巨款,这会儿恨不得变成螃蟹,肆无忌惮地横。 她在早市上逛了一圈,还是对包子比较有好感,就跟老板要了一屉肉包子,拎着走回宾馆时,好巧不巧,迎面撞上了一队人马。 双方面面相觑了三秒钟,鸢也转身就跑! “抓住她!”卢老板大喊! 他的手下蜂拥而上,很快追上来把鸢也包围,鸢也马上蹲下身捏住自己的耳朵喊道:“别打我!我投降!” 卢老板揪住她的头发,大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婊子在这里,尉迟一定也在这里!” 鸢也吃疼地仰起头,看到卢老板身后还有邵谦,正在冷冷地看着她,尉迟说的没错,他果然是叛徒…… 她抓着自己的头发,惊慌失措地说:“我、我带你们去找尉少,你们饶了我吧,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真的!” 卢老板一把将她拽起来:“带路!” “小心有诈——山脚下的人不是说她打死都不肯交代尉迟在哪里吗?怎么现在这么轻易就说了?”邵谦到底是尉迟身边的人,要比卢老板谨慎。 鸢也睁大了眼睛:“冤枉啊,我说了,我当时就说了,是他们自己抓不到人,还说我骗他们……我怎么可能不说?我跟尉少也认识几天而已,要不是他,我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我巴不得快点甩掉他。” 邵谦眯起眼睛:“尉少为了你,不惜以身犯险,你就这么出卖他?” “我知道不对,但是我真的不想死啊,再说了,你不是尉少的助理吗?你都能出卖他,凭什么要求我忠贞不二?”鸢也怼得邵谦无话可说,又可怜巴巴地转向卢老板,“卢老板,我以后就跟着您,我保证听话,乖乖听话,您绕我一命,好不好?” 卢老板原本听山脚下村民的话就半信半疑,怎么可能有女人那么嘴硬?被暴打一顿,被吊起来一下午,还不松口,现在听了鸢也的话,越发觉得是那群王八蛋为了掩盖办事不利编的瞎话。 “你想多了!婊子无情戏子无义,那是老祖宗的至理名言,她这样的,能是什么贞洁烈女?”卢老板对邵谦不屑一嗤,捏起鸢也的下巴,“你要是带我抓到尉迟,卢爷我就饶你一命!” 鸢也从善如流:“谢谢卢爷。” 卢老板听得身心舒畅,再看她漂亮的脸蛋,舔了舔嘴唇:“尉迟在哪儿?” 他现在只想快点抓到尉迟交差,就可以尽情享受美人! 鸢也说:“他受伤了,在宾馆里躺着,我带你们去。” 邵谦还是觉得不妥,试图阻止:“卢老板……” 卢老板不耐烦极了:“他们就两个人,就算这婊子骗我们,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拿不下他们两个人?” 他本来就看不惯邵谦,不想和他一起行动,是他姐夫非要让他们一起,他现在还敢蹬鼻子上脸,他更加不耐烦,用枪屁股直接往他脸上猛甩了一下:“我姐夫相信你,我可不相信你!” “你再敢哔哔,我就有理由怀疑你是为了拖延时间,帮尉迟逃跑!” 鸢也冷眼看着,看来邵谦投靠申老板后,地位也不怎么样,打出血了还一声不吭。 卢老板耍了一通威风,精神抖擞地对鸢也斥道:“带路!” 鸢也转身,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很快又被她压回去,带着他们去了宾馆。 前台大妈看着他们一群人进门,忙说:“诶,你怎么又带这么多人过来?” 卢老板的手下粗暴地推了大妈一把:“闭嘴!安静点!再敢说话弄死你!” 大妈被吓得不轻,睁大对了眼睛看着他们上楼——这、这是要干什么啊? 鸢也上了二楼,邵谦这个时候回过味儿,蓦地停下脚步:“不对!她刚才说‘又’,她……” 话还没说完,鸢也突然转身将怀里一大袋包子全砸向他们,在下意识后退时,快速闪躲进房间,同时大喊:“鱼来了!” 当下,走廊前后左右就冒出一群人,个个手里拿枪,全都瞄准卢老板一群人! 卢老板惊慌失措,终于意识到他们是被鸢也耍了,他气得要炸:“臭婊子!” 再叫嚣也没有用。 一边是蓄意埋伏,一边是猝不及防,谁能赢一目了然,短兵相接不到十分钟,卢老板一群人就都被抓了。 鸢也靠在尉迟怀里,看完了这场堪比电影大片的动作戏,头头是道地评价:“嗯,凌璋的身手比邵谦好。” ——对,凌璋。 刚才鸢也跟着大妈下楼拿粽子,刚好遇到了来找尉迟的凌璋一行人,他们比预计时间来得快。 鸢也把他们带上楼见尉迟,看他们来得早,估计都没有吃饭,就要了两百块钱,下楼买包子。 在和卢老板对视的三秒钟里,她就想好了要来一招请君入瓮——她知道尉迟会在窗口看她,一定能看到卢老板跟在她后面,理解她的用意,提前做好准备——果不其然。 鸢也被追了一路,终于轮到她虐别人,也不客气,拿了凌璋的枪,用枪屁股直接甩了卢老板一嘴巴:“婊子骂谁呢?” 这种打人的方式,还是跟他学的。 “你说你,没脑子就别当老大,听邵谦的话多好啊。” 尉迟淡淡地看向邵谦,他也被凌璋制服了,被迫单膝下跪。 “尉少。”这称呼还是邵谦喊出来的,和平时一样的恭敬。 尉迟没有生气,平静地问:“为什么?” 邵谦苦笑:“我的父母都被申老板‘请’去做客了,我别无选择。” 鸢也眉心一抽,原来是被要挟了…… 相处了小半个月,还吃过几次他做的饭,鸢也对邵谦多少有几分感情,看到这样的邵谦心里都有些不舒服,何况是尉迟。 尉迟沉声:“你可以告诉我。” “我跟在尉少身边这么多年,知道您有多决心要斩断尉家的‘尾巴’,试问您怎么可能会为了我,放弃这么久以来的筹谋和规划?”邵谦摇摇头,“但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父母死,所以我没有选择。尉少,对不起。” 这个时候说对不起已经没有用了,背叛就是背叛。 尉迟转身不再看他,凌璋便吩咐:“全部带走!” 然而这个时候,邵谦突然暴起,挣开束缚冲向鸢也—— 第328章 是你以为不知道 第328章 是你以为不知道 鸢也眼睛一睁,本能后退,尚未做出反应,便听见一声枪响:“砰——!” 邵谦的身形停在了一米之外。 胸口中枪。 “……” 鸢也竟然在他脸上,竟然露出了释怀的笑。 尉迟揽住她的腰,将她往后一带,不让她看这血腥的画面,邵谦踉跄一下,跪在了地上。 然后便是尉迟分辨不清的情绪:“我没想到,这颗子弹最后会是给你的。” 这把枪一共只有三颗子弹,在山脚下开了两枪,便只剩下一颗。 “应该的……”从泄露他和陈家的计划起,邵谦就准备好了这个下场,他嘴唇一动,“我父母……” 尉迟没有回答,邵谦咬着牙爬到他的脚边,抓着他的裤腿:“尉少……” 在他快要撑不住断气时,尉迟终于是说:“罪不及父母,祸不延妻儿,本就是规矩。” 意思就是放过了。 邵谦手一松,终于能闭上了眼睛:“对不起……” 最后一句,不是谢谢,是对不起。 他对背叛尉迟,心里也是内疚的。 …… 凌璋威逼利诱,封口了前台大妈,将宾馆里外善后完,便去跟尉迟汇报。 尉迟和鸢也先行上车,凌璋带来的医生,正在帮他重新包扎伤口,尉迟目光直视前方,漠然地道:“青帮老巢那场大火,还差一个罪魁祸首,这些人都送去,打好招呼。” 指的是卢老板这些人,送去警局,坐实罪名。 凌璋明白:“是。” 处理好伤口,尉迟拿起ipad,打开定位系统,申老板还没有发现他身上有追踪器,这会儿还在移动,正朝着佛山的方向前去。 这件事必须速战速决,要是等申老板重新召集起散在各地的青帮手下,就不好对付了,所以尉迟当机立断,对鸢也说:“他们先送你回青城,你去医院看伤,然后就在别墅等我。” 鸢也知道自己帮不了他,自然也不会给他拖后腿,没有婆婆妈妈,直接点头:“好,我等你回来。” 尉迟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最后再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利落地下车。 他带着凌璋等人上了另一辆车去追申老板,鸢也则由他四个手下护送返回青城。 路上鸢也给陈景衔打了电话,陈景衔接了,声音还是那么温从:“鸢鸢。” 鸢也仔细听,他那边有很烈的风声,像是在路上高速行驶,猜想他可能去跟尉迟汇合,一起追申老板。 “大表哥在外面吗?” 陈景衔果然是道:“嗯,要出差,过几天就回去。” “好,那你路上小心,一切小心。”鸢也叮嘱。 陈景衔虽然有点奇怪她的话,但也没有多想,只当是普通的关心,微微一笑:“嗯,回去给你带礼物。” 结束了通话,鸢也靠在椅背上,可能是彻底放松下来的缘故,原本没有太多感觉,这会儿就觉得四肢百骸都在疼,回想她这两天的经历,被抓,被关,被拳打脚踢,被吊起来一下午,还连摔了三次车…… 现在还活着,昨晚还能跟尉迟那什么,真的是她命大。 她苦中作乐,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的,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在医院。 尉迟的手下说,医生已经帮她处理好了伤口,但为了稳妥,最好住几天医院。 这一住就是三天。 期间鸢也联系不上尉迟,也联系不上大表哥,手下也不知道尉迟的状况,心下担心,没办法在床上躺下去,索性走出病房,到走廊里透气。 结果就遇到了陈莫迁。 鸢也转身就想跑,被陈莫迁一把抓住后领子。 ……她怎么忘了,这里是市中心医院,陈莫迁经常来这里走动。 她挤出个讨好的笑:“小表哥。” 陈莫迁目光扫过她的全身,着重在她额头上的纱布一顿,语气不太好:“如果不是被我撞见,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当然是一直瞒下去啊。鸢也咬了咬唇,弱弱地说:“我能解释。” 陈莫迁拎着她进病房,丢在床上,拉了一张椅子坐下:“解释。” 之前已经骗过他一次,鸢也还挺良心不安的,这次被他抓到,索性就坦白了。 她老老实实将从遇到尉迟起的所有事情都交代了,陈莫迁越听表情越来越冷,最后重复了那个名字:“尉迟?” 鸢也连连点头:“就是我妈妈给我定的那个娃娃亲,晋城尉家。” 陈莫迁自然知道:“记得。” 鸢也抱着枕头,往后倒在床上,嘴角压不住地的扬起:“真没想到,一个月前我还想着怎么退婚,我现在就只想告诉他,其实我就是姜鸢也,我们本来就可以是夫妻。” 缘分这种东西,真的妙不可言。 陈莫迁语气稀薄:“我也没想到。” 鸢也将他这句话理解成,没想到她和尉迟会这么奇妙地相遇,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坐了起来,认真道:“但是我真的喜欢他。” 今天是个阴天,阳光藏在乌云后看不见,陈莫迁靠在椅背上,有一半的脸藏在阴影处,看了她半响,道:“我在家里见过尉迟一次,听大哥说,他们要合作剿灭青帮,原来这件事和你也有关系。” “不过尉迟现在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鸢也这几天就在想,等他回来得跟他坦白了。 陈莫迁仿佛笑了一下:“是你以为不知道吧?” 鸢也眨了眨眼:“啊?” 心理学的高材生何等洞悉人心,哪怕没有正式打过交道,也说得准:“尉迟那种身份人,如果不清楚你是谁,会让你住在他的家里?会这么草率和你在一起?” “……”鸢也仔细回想,除了初次见面,尉迟的确没有问过她家里的情况,说是雇她当家政,但她没干活,他也没说什么,甚至还让邵谦给她做饭,这确实不是对她一无所知的态度。 所以,尉迟,早就知道她是姜鸢也? 在她走神时,陈莫迁已经起身:“这件事,你自己去跟大哥说,我不会帮你兜着。” 话毕他转身就走。 鸢也莫名感觉他好像有点生气,心忖多半是因为她之前骗了他的事情,忙喊:“小表哥,小表哥!” 陈莫迁没有回头,径直离开。 鸢也本想追出去,但下一刻,门口就出现了另一个人。 “喊谁?” 尉迟! 他回来了! 鸢也一愣之后眼底便爆开巨大的惊喜,本来想扑上去抱住他,倾诉这几天的担惊受怕和思念,但想起刚才陈莫迁的话,就又硬生生控制住了自己,复而眯起眼睛,盯着他。 尉迟挑眉:“怎么这么看着我?” 第329章 就回晋城结婚吧 第329章 就回晋城结婚吧 嘴上还问着话,手已经伸过去将她纳入怀中,尉迟低头埋在她的肩窝,嗅了嗅她身上融了淡淡药味的气息。 “时见。” 这个名字是她外公起给她的,虽然是按照族谱排的,但只是私下叫叫,没有写进曾用名,也没有记在任何书面,知道的人不多,哪怕是大表哥和小表哥,也很少喊她这个名字。 算起来,除了外公外婆,尉迟就是喊她这个名字最多次的人。 鸢也本来还想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被他这一抱一喊,彻底软了。 之前不是没有分开过更长时间,这次才三天,她却已经懂得什么叫度日如年。 她真的很想他。 尉迟胸膛有风尘仆仆的气息,应该是刚刚回来就赶来医院见她,鸢也听到他胸膛里的心跳声,低声喊他:“尉迟……” 话语尚且没有完全落下,他就侧过头吻到她的唇,仿佛是正负两极的磁铁互相吸引,纠缠上了就分不开。 鸢也一边回应一边动手,先摸索一遍他身上确定没有新增的伤口,然后就开始胡作非为,两人的唇还贴着,尉迟就忍不住溢出一声笑,抓住她的手,哑声说:“有那么急吗?” 到底谁更急一点?鸢也都感觉到他的变化了。 她抬起眼睛看了他一下,端的是一派轻薄桃花逐流水,尉迟难耐地喘了一下,遮住她的眼睛,不肯再受她的引-诱。 这里是医院,她身上还缠着纱布,到底有没有点分寸? 真要命。 怕再这样下去,真的要控制不住,尉迟定了定,问回刚才的话:“为什么要那样看我?” 鸢也马上摆出冷漠:“我刚才知道了你一个秘密,现在很生气。” 随手倒了半杯凉水,尉迟喝了一口:“什么秘密?” “原来你早就有未婚妻!”鸢也强烈谴责,“你有未婚妻你还来招惹我,骗我的身体,骗我的感情,混蛋!” 于是那点笑意就如银河铺开,遍布眼底,尉迟反问:“那你呢?有未婚夫还来勾-引我,你这算不算出轨?” 两人对视了一分钟,最后是鸢也恼羞成怒,有种自己一直被他看笑话的感觉,一下就从床上跳到他的身上,尉迟连忙放下水杯,接住她的双腿,她一口咬在了他的耳垂:“你到底什么时候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游轮之后。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小姐’像你这么不怕死,枪林弹雨里还能把车开得那么稳。” 别说是‘小姐’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人是她这样的,怎么可能不好奇她的来历? 尉迟捏住她的下巴:“卖的?初中没有毕业?读书不多只会一句诗?” 张口就来的瞎话。 鸢也在想他说的这个时间点,所以她那天说他吃醋是说对了——谁家雇主会去查一个家政和什么男人来往? 明明就对她动了心思。 居然还敢说她是做梦。 不过……他既然一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为什么没有拆穿?不可能是为了看她还能怎么演戏吧?尉少来青城是来铲除青帮的,哪有那么多多余的时间,所以他是为什么? 鸢也心中已经知道答案,心头像打翻了一罐子蜂蜜,她噙着笑说:“我确实是卖的,这不就卖给你了嘛~” 尉迟眼底幽且深:“只给我。” 鸢也认真和严肃:“当然了,我要了尉少的第一次,我得负责!” 这件事是过不去了。 他看她就是欠教训。 尉迟反身将她压在墙上,再度吻上去。 热恋中的情人每次肌肤相亲都是一次考验——自制力的考验,这一次两人都了失控,后来病房的门落了锁,洁白的床上晕开了旖旎。 情至深处,他与她十指紧扣,一字一句地说:“三刘子跑了,要抓住他,否则后患无穷,等事情结束后,我们就回晋城结婚。” “嗯……”鸢也双臂缠上他的脖子。 窗外乌云散开,骄阳倾洒大地。 …… 出院后,鸢也又住回半山别墅,心里打算着,等尉迟和大表哥抓到申老板,她就把和尉迟的事情告诉大表哥,现在还是不要让他分心比较好。 屹立在珠三角数十年的青帮都能被一朝覆灭,地盘尽数归入陈家,何况是失去势力,丧家之犬一样的申老板,能逃得了一次是他运气好,但没有下一次的。 三天,七天,最多十天,这件事就能彻底结束。 然而,她天真了,除了“丧家之犬”这个成语外,中国还有另一句古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这天,她要出门买东西,恰好遇到凌璋从外面办事回来,因为尉迟不在别墅,他暂时无法汇报,就顺手送了鸢也去超市,也就在鸢也下车那一刻,有一辆轿车以一种同归于尽的架势,从数百米外冲向鸢也! 凌璋反应极快,脚下一踩油门,手上一打方向盘,连人带车横过去挡在鸢也前面,那辆发疯的轿车狠狠撞在凌璋的车上,两辆车都是一震,凌璋的车身甚至被撞凹陷了一大块。 鸢也惊愕至极,蓦然抬头,看到了驾驶座申老板狰狞而疯狂的脸。 一击不中,申老板没有久留,马上倒退了车子,一转头跑了。 凌璋立即打电话让附近的兄弟追上去,他不敢离开鸢也身边,免得她再出意外,也不敢让她再去逛超市,沉声说:“姜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 鸢也被吓得有点狠,胃里一阵痉挛,甚至有了恶心的感觉,白着脸色点点头。 尉迟得到消息赶回来,鸢也已经冷静下来,端了一杯柠檬水,坐在沙发上喝。 他快步进门,直接将她纳入怀中,好半响才平复那种心有余悸:“没事吧?” 鸢也摇摇头:“凌璋护着我,没事。” 凌璋在一旁道:“是申老板,已经让手下去追。” 尉迟寒了眸子。 深山老林里的那栋小楼,不是申老板真正的老窝,后来他戴着追踪器去了佛山真正的据点,尉迟和陈景衔齐齐出手,一举把青帮这个盘踞在珠三角数十年的帮派剿灭,将他的地盘和势力尽数收入囊中。 行动很顺利,只是申老板老奸巨猾还是被他跑了,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找他,没想到他非但自己出现,还敢对鸢也下杀手。 尉迟紧握着鸢也的手,二十四年来,第一次知道后怕是什么滋味。 鸢也靠在他的怀里:“大不了在你们抓到他之前,我就不出门了,这么热的天,我还不想出去呢。” 然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并不是不出门就能安全。 数日后,凌璋发现,鸢也的早餐里被人下了东西。 第330章 我在明而敌在暗 第330章 我在明而敌在暗 半山别墅是尉迟为了对付青帮,特意从一个朋友手里买来的临时住处,没有保姆佣人,当初收留鸢也当家政,确实是想让她打扫做饭,她“玩忽职守”后,尉迟也没有再特意招人,平时的一日三餐由凌璋和几个会做饭的手下负责。 都是信得过的人,所以谁都没想到会被投毒,若非凌璋盛完粥后发现,锅底有些奇怪的豆腐渣模样的白块,及时拦住鸢也吃下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投毒。 骇人听闻的两个字。 尉迟马上把家庭医生叫了过来。 豆腐渣的白块具体是什么东西,还要取样回去检验才能知道,尉迟主要让他看鸢也的身体,怕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中毒,万幸的是没有。 之后排查毒源,确定是桶装水,做饭用了桶装水,所以毒才会出现在粥里。也就是说,投毒的目标不只是鸢也,而是他们别墅里所有人。 桶装水是送水工人每日送来,来时都是密封好的,凌璋查来查去,没能查出到底是在哪个环节被投了毒,最后只能取消桶装水,改用自来水。 这种费尽周章又丧心病狂的投毒,必然是仇人所为,他们只能想到在逃的申老板。 夜里,鸢也睡到一半被渴醒,皱着眉头起身,发现床头柜上的水杯也空了,又回头摸了摸身旁的位置,是冷的。 她拿着水杯走出房间,看到书房的灯是亮着的,门没有关紧,走近了就能听到尉迟和凌璋的说话声。 “申老板背后一定有人在帮他,今天我们原本要抓到他了,突然来了三辆无牌轿车把他抢走,这几辆车直接开上高速,配合默契,甩开了我们。”凌璋道。 又被跑了。鸢也抿了下唇,申老板确实很狡猾,在青城的地盘上,三番四次逃过了尉家和陈家的追捕。 尉迟坐在书桌后,阖上眼睛道:“问问陈家,查出来是谁了么?” 凌璋点头,还有一件事,他犹豫片刻才说:“申老板被逃走之前放下话,一定要让您也尝尝……妻离子散的滋味。” 尉迟倏地睁开眼,眸底陡峭,犹如腊月寒冬里树梢挂满的冰凌,这时门外忽传来一声动静,他转头看去,见到鸢也站在那儿,很快收敛了戾气,起身走过去:“怎么起来了?” 鸢也举起手里的杯子说:“喝水。” 尉迟便将杯子递给凌璋,凌璋下楼倒水,尉迟低头看着她的脚,轻蹙了一下眉:“多大人了还不穿鞋?” 鸢也就抱着他的腰,踩上他的脚背,整个人都站到他的身上:“你穿就等于我穿了~” 还能这样算?尉迟失笑,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回抱了她,带着她一步一步挪进书房,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鸢也靠在他的怀里,很轻易就找到他心脏的位置,贴了上去。 尉家和陈家袭击青帮在佛山的老巢,遭到强烈的反抗,双方交上了火,混乱中,申老板的老母亲和小儿子都死在当场,申老板是怀了这个仇恨,所以哪怕成功脱身,也没想要苟活下去,而是要竭尽所能让他们也死。 妻离子散,子散……鸢也拿起尉迟的手,放在了自己腹部。 今天家庭医生检查她的身体的时候,发现她有怀孕的脉象,抽了血去做检查,确定已经有两周。 他们没有做防护措施,又是准备要结婚的,有孩子不算意料之外,如果不是申老板的存在,他们会很高兴,而现在,这份喜悦已经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尉迟搂住她的腰,轻声说:“我会保护好你和孩子。” 这之后,半山别墅把守得更加严密,吃喝用度都要经过专人的检查,尉迟也尽量减少外出,在别墅陪着鸢也,同时又从晋城调来更多的人手,将整个青城翻了个遍。 然而这时候的申老板,却如人间蒸发那般,再也没有露面。 尉迟和陈景衔讨论过,申老板一定还在青城——因为他们控制住了所有能离开青城的办法,申老板哪怕苍蝇也飞不出去,而且他对尉迟和鸢也有那么深的仇恨,也不会轻易离开的。 他能藏得这么隐秘,必是有人收留了他——申老板毕竟曾是珠三角的老大,关系盘根错节,其中指不定就有不怕死和尉家陈家作对。 敌在暗我在明。 这就很麻烦了。 等到鸢也睡熟后,尉迟带上房门下楼,从酒柜里拿了一瓶罗曼尼打开,带着甘草味的红酒在鼻间蔓开香气,他神情却如凉水一般,深究不出温度。 “孙家明晚的宴会,替我答应下来。”他轻轻摇着高脚杯。 凌璋一愣:“您要参加?”这段时间以来,他都是尽量减少外出。 尉迟没有喝,又将酒杯放下:“给他们一个,对我出手的机会。” 既然掘地三尺也挖不出来,那就换个办法,让他们主动走出来。 …… 孙家办这个宴会,是孙老爷子长孙的满月宴,举办地在一座城堡里。 他们给尉迟发请帖,只是得知尉迟也在青城,纯粹是出于礼貌,没想到他真的会来,十分受宠若惊,孙老爷子更是亲自招待。 一整晚下来,宾主尽欢,直到凌晨时分方才结束,孙老爷子特意将睡着了长孙抱出来,一起送大家离开。 尉迟掖了掖孩子的襁褓,温声道:“夜里风大,您老也早点回去休息。” 孙老爷子今晚乐得合不拢嘴:“好好好,尉少路上小心。” 嘀嘀嘀—— 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一阵机器声,尉迟倏地转头,就看到一块草皮高高凸起,底下被人藏了东西! “快跑!”尉迟反手抓住孙老爷子,此刻正是门口最热闹的时候,他这一喊大部分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原地便“砰——”的一声巨响,爆炸了。 是定时炸弹。 “小心!!” 尉迟在爆炸的一瞬间扑倒孙老爷子,及时护住他怀里的小孙子,与此同时也有个女人扑过来,她大概也是想要保护孙老爷子,不过因为动作没有尉迟快,最后反而是替尉迟挡了炸药的冲击,当场昏迷。 尉迟迅速摸了一把她的呼吸,还活着,再抬头看现场,已经是一片狼藉。 痛呼声,哭嚎声,与炸药独特的气味弥漫在一起,一瞬间让人感觉是去到了战场。 好好的满月宴,以血腥和恐怖收尾。 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瞒得过警察,警车和救护车几乎是同时到达现场,一边送走伤者,一边排查附近还有没有危险,专家现场检查了爆炸的炸弹,奇怪地说:“炸药居然被减了一半的量。” 尉迟眯眸:“什么意思?” 专家道:“这个型号的炸弹我接触过不少,这个明显被减少了一半的量,加入了别的东西,听起来动静大,其实杀伤力一般。” 所以这么近的距离,虽然有伤者,但无一死亡。 “比起想杀人,警告,示威,甚至恶作剧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专家随口一说,尉迟却想到一个可能性,面对炸弹都没有变的脸色,猝然间变得苍白,什么都顾不得说就飞身上车,一踩油门,疾驰出去。 他猜到申老板不会放过他这次难得的外出,做足了准备等着,唯独没想到他竟然用定时炸弹这样不顾一切的杀招。 可是他费尽周章埋下炸弹,却又不是致死量,他不觉得申老板到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怜悯无辜的心,也不觉得他有兴趣逗逗他,他这么做,他能想到的解释,就是调虎离山。 他的目标不是他! ——也要让你尝尝妻离子散的滋味。 这句话从尉迟脑海里一掠而过,他握紧了方向盘,将油门踩得更低。 原本一个小时的路程,最后尉迟用了半个小时就到了半山别墅。 别墅看起来安安静静,门口的守卫还在,恭敬地问好,他没有答应,快步上楼,推开房门,动静有些大,原本睡着了的女人被惊醒了,从床上坐了起来,床头灯柔和的灯光照着她有些茫然的小脸。 “尉迟?” 她还在。 她还好。 尉迟全身的血液直到这时候才恢复流动,心脏也重新跳动起来。 他不想吓到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冷静,走了过去,冰凉的指尖碰上她温软的脸颊:“你没事吧?” “没事。” 尉迟呼吸渐渐稳住,在床头跪了下来,高度与她平行,将她紧紧圈在自己怀里。 鸢也闻到了他身上奇怪的气味,想问,但又感觉他此刻的心情不太稳定,只好忍着,乖乖顺顺地让他抱着,第二天问凌璋才知道昨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 尉迟把玩着她的手指,淡淡道:“我们抓到了一个人,不是三刘子,也不是青帮的,应该就是那个帮助三刘子逃跑和藏匿的人,现在我们在顺藤摸瓜,看能不能找到背后的人。” 结果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为这个人没有来历——想调查一个人,最起码需要一个名字,他没有名字,也没有人见过他,查了指纹,查了dna,都没有对得上的,他自己又咬死不肯交代,凌璋用了各种办法,都撬不开他的嘴。 他身上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顺藤摸瓜的打算就落空了,而且这般忠心耿耿,也不会是一般人家的手下。 尉迟想到了“家养的”。 若是这一点成立,那么这个包庇申老板人,就会是个非常难缠的对手。 因为放眼国内外,有“家养的”,都不是普通的豪门。 第331章 剧本是好个剧本 第331章 剧本是好个剧本 鸢也对他们道上的事情一知半解,但也听得出来,申老板不是她之前以为的十天半个月就能抓到。 又觉得尉迟好像一直没有用尽全力——他不敢离她太远,一旦出事,第一反应都是回到她身边,而不是乘胜追击,如果他能心无旁骛,一定不会这样被申老板这样牵着鼻子走。 “在想什么?”尉迟将切好的西瓜放在她面前。 盛夏吃西瓜最为解渴,鸢也这个不爱吃甜的人都无法抵抗诱-惑,拿了一小块,从三角形的尖端开始啃,像仓鼠一样,尉迟看着都是一笑。 “我在,是不是成了你的累赘?”鸢也忽的道。 尉迟笑意微收:“又胡思乱想什么?” 她没有胡思乱想,她是仔细思考的:“要不,我先躲起来,你就不用因为我绊手绊脚,可以专心做你的事,这样是不是能更快解决申老板?” “这个时候你越躲,越显得你对我重要,他们会更加不遗余力地挖掘你,岂不是更加危险?”尉迟伸手擦去她嘴角一滴西瓜汁。 鸢也沉默地低头,继续啃西瓜,确实…… 她刚才想的是躲回晋城,或者躲在陈家,但现在这个情况,如若被申老板发现她和陈家的关系,等于加大了自己的价值——“陈时见”只能威胁尉迟,“姜鸢也”非但能威胁尉迟,还能威胁她大表哥,她一本万利,申老板和他背后的人会愈加想要抓住她,她确实会更加危险。 如果只是她也就罢了,偏偏她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鸢也叹了口气,反倒是有些庆幸,一开始就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啃完了西瓜,想再吃一块,不过已经被尉迟拿走了。 西瓜性寒,多糖,孕早期不能多吃。 瓷盘和桌面相碰,清脆的一声,像敲开了思路,尉迟抬起眸道:“除非你对我不再重要,然后再把你送走,你才是安全,才真正不会成为我的后顾之忧。” 鸢也一怔,明白过来的意思:“你是说,我们假装分手?” 尉迟嘴角一弯:“嗯。” “这样怎么演?”鸢也眨眨眼,“你在外面移情别恋了?” “好主意。” “……” 馊主意还差不多。 鸢也撇嘴:“这种时候,你突然从外面找来一个女人,说你移情别恋,他们也不会信吧?太刻意了。” 尉迟端起茶杯,腾起的热气带着馥郁的茶香,他在烟雾后说:“倒也不算是突然。” 鸢也一下挺起腰,睁着眼睛看着他:“你原来就有女人?” 尉迟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想哪去了:“我指的是白清卿。” “那个被误伤的女大学生?”鸢也记得她。 孙家宴会爆炸事件,尉迟护住了孙老爷子和小孙子,当时还扑上来一个女人,就是叫白清卿。 她是一个普通大学生,恰逢周末,孙家需要几个形象好的服务生招待宾客,她便去兼职了,爆炸发生时,原本是想保护她的雇主,阴差阳错替尉迟挡了爆炸的碎片,被刮伤了后背,在医院住了几天才好。 “嗯。”尉迟眼睛里全是漂亮的笑意,“救命之恩,暗生情愫,喜新厌旧。你觉得怎么样?” 剧本是好个剧本,问题是演员,鸢也不确定:“那她肯配合我们吗?” 毕竟这个计划会原本在她身上的危险,就会转移到白清卿的身上,她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生,未必愿意吧? 但是尉迟说:“她家里出了一些事,急需一笔钱,我已经和她说好,我给她这笔钱,她会配合我演这出戏。” 鸢也还在考虑,尉迟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他的手很宽厚,也很温暖,恰好能将她完全包裹,轻声说:“我不敢拿你和孩子,冒一点险。” 鸢也终将自己的手,也放在了他的手背上,答应了:“那你也要尽可能照顾好她,不要让人家受伤,毕竟她是被我们牵连的。” 尉迟一笑:“我会的。” ……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鸢也都在回想今天的事情,反思自己当时做这个决定是不是错了?是不是不该说这句“照顾好她”的话? 不说,也许尉迟就不会真的那么“照顾”。 不说,也许她和尉迟就至于收尾得那么潦草。 …… 鸢也怀孕满两个月的时候,白清卿被尉迟带了回来。 手下们开始扩散闲言碎语,有人说是因为陈时见怀孕了不能满足尉少的需求,所以才要在外面找一个来当“工具”的;也有人说听到了尉少和陈时见的争吵,尉少翻起了陈时见以前当小姐的旧账,嫌弃她不干不净,所以才找了个清纯的女大学生来弥补。 无论是什么版本,总之白清卿就住在了半山别墅,和鸢也平起平坐。 鸢也这一胎怀得还算轻松,没有孕吐、厌食或者脾气暴躁的状况,只是有些嗜睡。 她以前的生物钟和尉迟差不多,都是七点半醒,所以总是一起吃早餐,吃完他去书房工作,她便在旁边看书,但现在睡醒已经是九点多,那会儿尉迟已经用完了早餐。 她趿着拖鞋走出房间,途径书房,看到尉迟戴着金丝框眼镜,敲打着键盘,偶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像极了一个斯文的大学教授,忍不住进去索-要了一个早安吻。 双唇分开后,尉迟柔声问:“要在这里吃早餐,还是我陪你下楼吃?” 倒也不至于吃个早餐也要人陪。鸢也准备自己下楼,走到门口回头才发现,白清卿也在。 她在书架后,视线死角,鸢也才没看到,她手里拿着抹布,在擦柜子,对她青涩地一笑。 鸢也回了一笑,说:“这种事情不用你做。” “没关系,让我干巴巴坐着,我也坐不住。”白清卿轻声细语。 鸢也就随她的便了。 早餐一般是米粥,存在保温桶里,只是那盖子拧得太紧,她费了半天都打不开,正想去外面喊个保镖帮她,凌璋恰好要上楼找尉迟,看到了她,就顺手帮她开了。 今天不是白粥,而是蛋花粥,盖子一打开,香味扑鼻,鸢也笑说:“凌璋,你会的是不是太多了啊?” 凌璋可不敢居功:“这几天的早餐都是白小姐做的。” 笑意收敛三分,鸢也搅拌了一下:“是吗。” 晚上睡觉时,鸢也翻身进了尉迟的怀抱:“我决定明天要早起陪你吃早餐。” 尉迟回抱了她,道:“想跟我一起吃早餐,我晚点吃等你一起就是,怎么还要你早起?” 鸢也想了想:“也行。” 不过她还是定了几个闹钟,想在七点半起来。 然而等她再睁开眼,又是九点半,她一看手机,闹钟都被关了,也不知道是她睡得迷糊无意识关的,还是尉迟顺手关了,她懊恼地揉着头发走出房门,听到了一阵舒缓的钢琴声。 一楼的楼梯下有一架钢琴,是这栋别墅原来的主人的,因为不占地方,尉迟就没有清理掉,平时只当是个摆设,鸢也走下楼梯,原来是白清卿在弹。 哦,想起来了,白清卿是学音乐的。 一曲结束,白清卿没有发现站在楼梯转角处的鸢也,转去看坐在落地窗边看文件的尉迟。 这个时间的阳光还不是很烈,透过玻璃折落在尉迟的指尖,描摹出的轮廓何其精致,比钻石还要耀眼。 比起她,尉迟的手,更像一个钢琴家的手。 白清卿看了很久,才轻声问:“尉先生,好听吗?” 尉迟的目光还落在文件上,语调温淡:“《伊斯拉美》,学了多久?这首曲子很难弹,刚才漏了几个节拍,不过你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能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 尉迟这样的出身,从小就接受最高雅的艺术熏陶,什么曲子都是他听过的,不会弹奏,但品鉴绝对是一等一,只是连漏了街拍都能发现,可见他也是有在听的。 白清卿似是也没想到他会点出来,脸颊微红,看起来羞涩大于尴尬:“学了半年。” “很有天赋。”尉迟随意地抬起头,看到了鸢也走下楼梯,唇边才泛开了笑,“醒了。” 鸢也问:“你关了我的闹钟吗?” 尉迟道:“没有必要那么早起。” 他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带着她一起走向餐桌,白清卿自觉去端来早餐,今天是皮蛋粥,又是她的手笔。 鸢也搭了把手,洗了碗筷:“每天都让白小姐做早餐,真是过意不去。” 白清卿温存一笑:“我自己本也要吃的,多加一把米的功夫而已,尉先生和陈小姐不嫌弃就好。” 好会说话的人啊。鸢也笑看了她一眼,接了她盛来的粥,道了声谢。 “坐下一起吃吧。”尉迟温声,“中午有个饭局,你跟我一起去,既然你会弹钢琴,到时候可以表演。” 白清卿顺从地答应:“好。” 找来白清卿,就是转移申老板他们在鸢也身上的注意力,尉迟自然要经常带她出去走动,越招摇越好。 吃完早餐,时间差不多,他们将要出门。 鸢也忽然喊道:“尉迟。” “嗯?”尉迟回头。 鸢也走上前去帮他整理领带,又沿着他的肩膀抚平他的领子,低声说:“路上小心。” 尉迟在她眉心一吻:“在家里等我。” 鸢也点头:“好。” 一出门,白清卿便挽上了尉迟的手臂,亲密犹如情人,两人相伴着上了车。 第332章 他也是我的男人 第332章 他也是我的男人 鸢也目送他们的车子远去,走回客厅,目光往四下扫了一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砸东西。 …… 于是当天,嘴碎的手下就笑话起了尉少带新欢出门赴宴,陈时见气急败坏,在别墅里砸东西泄愤的事情。 他们评价,就像泼妇一样。 后来这样的事情越来越频繁,每次尉迟带白清卿出门,别墅里总会有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手下们就等着一个小时后,她发完了脾气,进去收拾那些被砸坏的东西,再重新添置上好的。 几次之后,他们都觉得鸢也不知分寸。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尉少肯留她在身边做个情人,甚至允许她怀孕,已经是看在同生共死的份上,她要是聪明,就应该利用这点优势,装装可怜,念念旧情,尉少哪怕有再多女人,对她始终会另眼相待,但她要是再这么折腾下去,把尉少心里那点情分给作没了,怕是只有扫地出门一个下场。 鸢也听得到这些闲言碎语,没往心里去——这本就是他们想要的效果,通过嘴碎手下的口,把别墅里的情况传出去,让那些有心人知道。 不过只是这样还不够,得再出一件事,让尉迟顺理成章地“厌恶”她,“赶走”她。 鸢也正琢磨着该怎么做,门外便传来了动静,她转头看出去,尉迟抱着白清卿大步进门,她一愣,站起来:“怎么了?” “不小心崴伤脚了。”尉迟将白清卿放在沙发上,家庭医生紧随而至,马上为白清卿检查。 末了,说:“还好,没有骨折,也没有错位,只是扭伤,不过这几天最好不要穿高跟鞋,不要太走路,多休息就行。” 白清卿愧疚地说:“对不起尉先生,给你添麻烦了。” 尉迟不以为意:“和谢家的合作谈得差不多,暂时不需要你外出,安心养伤吧。” “我会好好养伤的,争取早日康复。”白清卿仰起头看着尉迟,微微一笑,明媚动人。 当天晚上,鸢也睡得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习惯性钻进枕边人的怀里,却意外落了空。 她醒了过来,摸了摸身边的位置,尉迟不在。 她以为他又是趁她睡着后去书房工作,想去劝他早点休息,明天再做也不迟。 刚从三楼下到二楼,却就看到尉迟从白清卿房里出来,轻轻带上了门。 那一瞬间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确实愣了几秒钟。 尉迟敏锐,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她,顿了顿,神情自然地走向她,轻声问:“渴了?还是饿了?” “是丢了东西。”鸢也比划了一下,“丢了我这么大个老公,你有看到吗?” 尉迟失笑。 鸢也认认真真地说:“尉少,男人是不能随便进女人房间的,尤其是晚上。” “想哪里去了?”尉迟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她脚疼了,我帮她把落在楼下的止疼药拿给她而已。” 鸢也抿了下唇:“家里又没有申老板他们的眼线,这种事情让手下做就好了,哪需要你亲自走动?” “好,下次让别人送。”说完,他就越过她上楼,“睡了吧。” 鸢也站了一会儿,直到脚底那根筋传来麻痹的感觉,才跟着转身上楼。 可能是楼梯的壁灯昏暗,他没有看到,她没有穿鞋。 …… 白清卿的脚伤不算严重,两三天后就能下楼走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弹那架钢琴。 鸢也听她说过,她已经被柯蒂斯音乐学院以全额奖学金录取,那是世界顶级音乐学院,可见她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 大概是为了精益求精,一遇到不懂的地方,就喜欢去问尉迟。 就比如现在。 白清卿拿着琴谱,走到尉迟面前,微弯下腰,直长的黑发从肩膀滑落,又被她别回耳后,一个随意的动作也做得别有一番韵味:“尉先生,这个双音要怎么弹呢?” 尉迟虽然只学过几年钢琴,但由名师教导,加上他领悟力强,也不逊色于专业的音乐生,看了一眼,说了。 白清卿听完恍然大悟,眉开眼笑:“原来是这样,还是尉先生厉害,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通。” 鸢也起在她刚才的眼神里,捕捉到了爱慕,女人对男人的那种爱慕。 她忽然插嘴:“尉迟,我想吃西瓜。” 尉迟目光移向她:“不准,昨天刚吃。” 鸢也撇撇嘴,白清卿将桌子上一盘樱桃送到她面前,微笑说:“陈小姐吃樱桃吧,怀孕可以吃樱桃的。” 鸢也看着她,她的目光没有躲避,与她在半空中对视,始终是带着温柔的笑意,很是磊落坦荡。 少顷,鸢也才说:“谢谢。” 伸手去接她手里的樱桃时,鸢也才注意到,她手上戴着一串珠子,原本藏在雪纺衫下不那么显眼,这会儿因为动作卷起来才被人看到,是红色的,比樱桃还要艳丽。 鸢也笑意不改:“你的手串很好看。” 白清卿大方地卷起袖子给她看:“刚买的。” 鸢也将樱桃送入口中,慢慢地嚼着,唔,红手串。 尉迟的手机响起,他走到落地窗边接听,白清卿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了过去。 鸢也靠在沙发背上,将她的举止尽收眼里,心平气和地吃了三颗樱桃后,才曼声开口:“白小姐。” 白清卿才舍得把目光转回来。 鸢也唇边弧度恰好:“别看了,再怎么看,他也是我的男人。” 白清卿神色一僵,那抹温良贤淑的笑隐隐支撑不住:“我……” 鸢也抬着眼睛,语气无波:“他给你钱,你帮我们做戏,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关系,仅此而已,懂?” 白清卿抿了下唇:“陈小姐,你误会了,我……” “不用跟我解释,我有眼睛,我看得到。” 鸢也一晒:“说实话,要是可以,我现在就想让你走,可惜戏已经唱到这个地步,半途而废太可惜,所以我只能继续忍你,但你也最好摆清楚自己的位置,还从来没有人能从我的手里抢东西。” 白清卿眼睫飞快眨了眨,低声说:“我知道。” “知道就好。”鸢也收起了那一瞬间露出的爪牙,弯着月牙形的眼睛笑说,“红色不衬你,以后不要戴了,我有一条白玉髓的珠子,等会儿拿给你。” “……谢谢陈小姐。” 第333章 就当他一直在吧 第333章 就当他一直在吧 尉迟相貌好,家世好,而且待人温和有礼,这样的男人本就处处吸引女人,何况他现在还扮演着她的情人,白清卿会对尉迟动心思,鸢也不那么意外。 只是她太明显了,当着她的面就戴起和尉迟一样的手串,她要是不说点什么,她就真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白清卿被鸢也敲打后,脸色就不太好看,坐立不安了一会儿,借口要上洗手间,匆匆上楼。鸢也随意瞥了一眼,看到她经过楼梯转角时在抹眼泪,又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尉迟接完电话回来,鸢也对他伸出双手,他嘴角一弯,走过去弯下腰,让她圈上自己的脖子,像树袋熊一样攀缠在自己身上,他托着她的臀,就着这个姿势,抱着她上楼。 把她放在床上时,尉迟道:“有工作,我要出一趟国,五天回来。” 鸢也抬头:“一个人吗?” “带白清卿一起。”尉迟说。 “哦。”鸢也拽了拽他的纽扣,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说是五天,但他这一走再回来,是一周后。 鸢也在三楼书房的飘窗上看书,听到车轮碾过沙子的声音,立即看向窗外,一见是熟悉的车牌号,心下登时一喜,马上丢下书下楼。 和走的时候一样,尉迟身边是凌璋和白清卿。 不一样的是,他的右手臂上打了石膏吊在脖子上,鸢也一愣,小跑上前捧住他的手:“怎么了?” 尉迟温声道:“没事,再过几天就能拆掉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鸢也每天都给他打电话,他完全没有提这件事。 白清卿咬着唇:“我们去机场的路上。有人用消音手枪对我们的轮胎开枪,车子失控,撞向大树,尉先生才……” 鸢也眉头一皱:“所以你这几天一直在青城?”没有出国,而是一直在别处养伤,“你怎么不告诉我?” “怕你担心。”尉迟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现在已经没事了。” 尉迟转头交代凌璋去办事,凌璋领命,他手里拿着尉迟的药,要走了自然得交出去。 白清卿自然地伸手去接,凌璋却递给了鸢也:“每隔四个小时吃一次药,差不多可以吃下一次了。” “好。”鸢也接过,顺势挽上尉迟的手,扶着他上楼。 白清卿手指一缩,依旧微笑:“那我去煮水,等会儿送上去给尉先生。” 鸢也知道,尉迟是怕她知道车祸的事情后会让她担惊受怕,她还不到三个月,情绪不稳的话很容易有意外,所以选择了隐瞒,等好得差不多才回来。 但她还是有点钻牛角尖,他伤的是右手,吃饭都不方便,这段时间谁贴身照顾他呢?凌璋,还是白清卿? 她垂下眼皮:“除了手,身上还有没有伤?” 尉迟噙着笑:“要不要脱给你看?” “好啊。”鸢也说着就上手解他的衬衫扣子,他靠在床头,唇畔带有一抹闲适的弧度,任由她将他的衣服拉开。 身上倒是没有伤,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养好了,她趁机摸了摸他的腹肌,故意问:“好清爽啊,这几天谁帮尉少洗澡呢?” “自己。”尉迟握住她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鸢也毫无阻隔地听到了他心跳的频率,绷着的神经微微松开,手也环上了他的腰,听他说话时胸膛微微振幅,“还是申老板。” 鸢也马上仰起头问:“这次抓到了吗?” “抓到了开枪的人,没有抓到申老板。”尉迟道,“不过他们也有些针对准白清卿。” 申老板的目的是让尉迟妻离子散,哪个女人对尉迟重要他就针对哪个女人,之前是鸢也,现在是白清卿。 这也是他们想要看到的,他们的计划算是成功了。 鸢也慢慢吁出一口气:“嗯,一个月了,也差不多了。” 尉迟抚摸着她的头发:“我找到了一个很隐蔽的村庄,你住在哪里,绝对不会有人发现。” 火候已经到了,她是该脱身了,鸢也却有些心事重重,没有说话地从他怀里离开,走到茶几边帮他拿药。 一共四种,每一盒都写了药量,她照着拿,这时房门被敲响,传来白清卿的声音:“尉先生,水来了。” 鸢也起身开门,接了她的水杯:“谢谢。” 白清卿眼尖注意到她手里的药,指出来说:“这个青色的药片,吃一半就可以。” “药盒上写着一次一粒。”鸢也说。 白清卿微微一笑:“尉先生对这个药有点敏感,医生说可以减量。” 她照顾了尉迟这么多天,自然是最清楚这个的,鸢也抿唇:“嗯。” 几日后,尉迟去医院拆石膏,还是由白清卿陪着他去,鸢也则打电话给陈莫迁,让他到半山别墅来一趟。 她已经怀孕三个月,哪怕穿着比较宽松的衣服,腹部也很明显,逃不过一向观察入微的陈莫迁的法眼。 好好的一朵高岭之花,硬是被她气得骂人:“我说不管你,你就真的撒起野?未婚怀孕,你脑子里装的是水吗?” 鸢也摸了摸鼻子:“我们本来就有婚约,也想着回到晋城就结婚,怎么能算未婚先孕……” 陈莫迁冷笑:“这套说辞,你拿到跟大哥面前,看他会不会打断你的腿。” “所以我只敢找你,小表哥,你从小就是最疼我的,你再帮我一次好不好?”鸢也双手合十,可怜巴巴。 陈莫迁吐出字:“不好。” “小表哥,表哥,哥~” “……” 陈莫迁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原本是带着火气,终还是折腰在了她可怜巴巴的眼神里,闭了下眼睛:“我刚才进门,看到他和一个女人出去,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在演戏。”鸢也三两句话将那件事概括。 陈莫迁直皱眉:“所以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这是答应帮忙的意思?鸢也马上直起腰,对他勾勾手指:“很简单的,你过来,我告诉你。” 陈莫迁无可奈何地摇头,走过去。 其实很简单,就是想让他演一下她的“奸夫”,给尉迟一个顺理成章甩掉她的契机,陈莫迁听完计划,眼底如泉水一般清冽:“就像你说的,从小我就最疼你,你开口,我一定会帮你,只要你自己觉得值得就好。” 心头突然摇曳过一道阴影,鸢也怔了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终是将念头压了回去,认真说:“值得。” 于是等尉迟拆完石膏回来,便“撞见”鸢也和陈莫迁举止亲密的一幕,怀疑陈莫迁是她的以前的男人,他们至今藕断丝连,几次争吵后,于当晚彻底引爆矛盾。 鸢也打了劝和的白清卿一巴掌,骂她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尉迟维护白清卿,失控中,鸢也被尉迟推下楼梯,流产。 尉迟站在楼梯上漠然地看着她,薄唇吐出一句:“不知所谓。” 然后喊来凌璋,将她轰出别墅。 …… 鸢也被拉出别墅时,一边哭一边破口大骂,将一个弃妇该有的样子表现得入木三分,也被门口的手下看足了笑话,他们眼神轻蔑,都觉得她有今日纯粹是自己作出来的。 本来尉少就不耐烦她了,还那么不知死活触犯尉少的底线,把男人找到别墅里来了,尉少没弄死她,就是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 结果她还去打白小姐,那位现在可是尉少的心头肉,这下好了,孩子摔没了,唯一的护身符灰飞烟灭,当然只有扫地出门一个下场。 该! …… 凌璋亲自开车送鸢也离开,从后视镜看了鸢也一眼:“陈小姐,你没事吧?” 鸢也卷起直筒裤,将护膝脱掉,丢到一边,顺便抽了几张纸,将身上的猪血擦掉,弯起唇:“没事儿。” “要去医院看一下吗?” “不用,我又不是真的摔,直接去乡下吧,免得再避免节外生枝。”鸢也回头看了一眼别墅,总觉得尉迟这会应该也在窗边看着她离开。 她在心里说,还会回来的。 …… 尉迟安排的村庄很隐蔽,连交通都不太方便。 村子不大不小,他找了一对老夫妇,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对村里人自称鸢也是他们在外工作的儿子的媳妇,因为怀孕,回来养胎,合理化了鸢也这个外来者的身份,之后也由这对老夫妇负责照顾鸢也。 尉迟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下,不方便走开,凌璋便代表他,起初每周会来看她一次,带来一些吃的和用的,顺便告诉鸢也外面的情况,后来看她没什么事,就改成了半个月来一次。 村里的生活很惬意,没有那么多电子产品,也听不到汽车货车的声音,鸢也每天早上听着鸡鸣声醒来,洗漱后,帮着老婆婆择菜,做饭,吃完了饭,就坐在门口看云卷云舒,已经快八月份了,天没有那么热,室外正舒服。 鸢也觉得,将来退休了,就和尉迟一起,找个小村子度过余生也很不错~ 陈莫迁知道她在这里,偶尔也会来,只是每次都拿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她,被她撒几次娇,他就软了态度,还把一个psp给她。 鸢也眼睛一亮:“好东西啊!” 陈莫迁说:“这种游戏机辐射不是很大,无聊的时候可以玩。” 鸢也一边拆开包装一边说:“那你下次来记得给我带游戏卡。” “我不会来了。”陈莫迁不接茬。 鸢也轻哼,嘴硬心软,话是这么做,但下次还是会来的,来得比凌璋还要频繁。 再新鲜的东西,玩了一段时间后,还是会兴致缺缺。 鸢也放下psp,仰起头,发现院子那棵桂花树发了新芽。 这一晚,鸢也睡得不那么踏实,准确说,她最近都睡得不踏实,因为月份越大的缘故,她有了腰疼的毛病,双腿也很容易抽筋,有时候一个翻身的动作不对,整条筋脉就绷在了一起。 她不想吵醒老婆婆,就自己爬起来,慢慢放松肌肉,保持坐着的姿势太久,腰又疼了起来,她突然感觉很乏力,身体后仰靠在了床头,怔怔地看着黑暗中的一点,莫名其妙就红了眼眶。 她拿起手机,她和尉迟每天都有联系,聊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她往上翻了会儿聊天记录,然后点开表情包,发了个小猫坐在地上哭的表情给他。 已经凌晨三点,那边自然没有回复。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情绪平复,准备躺下睡,门外忽然传来撞到桌椅的动静,她以为是老婆婆起夜,结果自己的房门被推开了。 她心口一跳,抓住了床头的木棍,紧跟着灯被打开,尉迟颀长的身影立在那里:“是我,时见。” 本来已经忍下去的眼泪,一下子决堤,她跑下床,扑进他的怀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哭了够。 尉迟也抱紧了她,什么都没说,让她将情绪都倾泻出来,后来看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去吻她的眼泪,鸢也抽抽搭搭地说:“你、你怎么来了?” “早该来的。”尉迟横抱起她,走向床铺坐下,将她放在了自己腿上,擦去她的眼泪,“不哭了。” 鸢也有很多话想说,但到最后出口只剩下一句:“你还好吗?” “我没事。你呢?”尉迟摸了摸她的肚子,脸上渲开温柔的笑,“快五个月了,有闹你吗?” “还好。”鸢也靠在他的怀里,呼吸着他久违的气息,她真的很想他,“申老板出现了吗?” 尉迟说:“有蛛丝马迹了。” 那就是快了吧?鸢也心里有了一点盼头。 尉迟握住她的手:“时见,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你都要相信我,我是爱你的。” 鸢也抬起头看着他,他下颚的线条优越,眸子如油烟墨一般,正温柔地注视着她,她轻轻应声:“嗯。” 尉迟陪着她一起躺下睡觉,他要在天亮前离开,满打满算,也就只能留两个小时。 鸢也没舍得真的睡,一直跟他说话,他仿佛也很累,用鼻音应着,后来撑不住了,眼皮一耷,睡了过去。 再醒来,天已经亮了,尉迟不在了。 若非身边的位置还有人躺过的痕迹,鸢也都要以为昨晚是自己的梦境。 她下床,在行李箱里找了找,找到一件黑色的衬衫。 这件衣服是尉迟的,当初他们逃亡时,他穿在身上,后来他们在宾馆有了第一次,这件衣服垫在下面还被她弄脏了,本该扔掉的,但她又觉得很有意义,就洗干净了留下来,这次离开别墅,她也顺便带走了。 她将衣服放在自己枕头边,上面若有若无的留着尉迟的气息,鸢也想,就当他一直在吧。 第334章 你不要被他骗了 第334章 你不要被他骗了 村里有一个小学,说是小学,其实就是在宗祠里摆上几张桌子几条板凳,挂上黑板,由支教的大学生讲课。 宗祠和老婆婆的家就隔着一条巷子,九月份开学后,鸢也每天早上都能听到孩子的读书声,脆生生的,她走到巷子口听了一会儿,不禁一笑,转身看到那棵桂花开了,花香浓郁,便扶着树枝,伸长手去摘。 在她碰到那嫩黄色小花之前,有一只手越过她,折下了一枝,鸢也一愣,那只手穿着白衬衫,她脑海里即刻浮现出那个人影,惊喜地转身。 来者是陈莫迁。 眼里的喜色收了一分,不过嘴角的弧度还在,鸢也喊:“小表哥。” 陈莫迁将桂花递给她,再看过她的全身,怀孕的女人身材都会有些变化,鸢也亦不例外,双腿有些浮肿,她的皮肤白且薄,衬得血丝十分明显,像一张拉开的蜘蛛网。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 很让人心疼。 “值得吗?” “你怎么每次来都要问我这句话?”鸢也笑了笑,转身走回躺椅,低头的瞬间闪过一丝落寞,但再面对他时,又扬起了笑,“这次又给我带什么好玩的东西?” “不是说晚上睡不着吗?”陈莫迁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我请教了妇产科的朋友,他们说孕妇最好不要用药,吃点能助眠的食物就好,我带来了菊花茶,牛奶,蜂蜜,燕麦片,杏仁和亚麻籽,这些对妊娠失眠有益处,你轮流着吃,不要过量。” 鸢也收下:“好。” “尉迟有来看你吗?”陈莫迁问。 鸢也算了算:“小半个月前有来一次。” “你在这里已经快三个月,他只来看过你一次?”陈莫迁的眼底即刻铺开了霜寒,声音沉下,“这样你也觉得值得?” 鸢也淡淡笑了笑,避开了他的视线,拿起他带来的蜂蜜,舀了一勺在杯子里,用温水化开:“他不能常来,要是被人发现,不就功亏一篑了?” “我问了大哥。”陈莫迁开口,鸢也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他无甚感情地说,“申老板抓到了。” 鸢也手一抖,壶嘴对不上杯口,水都冲在了桌面上的手机,陈莫迁眼疾手快,拿走手机甩干水,鸢也这才回神,抽了几张纸递给他,看着他擦干手机,心情还未平复:“抓到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陈莫迁重新启动手机,还能正常使用,这才道:“一周前。他没跟你说吗?” 没有。鸢也拿回手机,点开微信,垂着眼睫说:“他最近没怎么回我的信息,我们还没聊到这个。” 他好像很忙,每天都要到深夜才回复她的消息,那时候她已经睡下了,次日她再回复,他又要深夜才回……如此反复,仿佛他们是生活在南北两个地球,隔着12个小时的时差。 陈莫迁看着因为怀孕略显圆润的侧脸,眉心拧起:“鸢也,你不要被他骗了。” 鸢也静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帮尉迟找了解释:“可能是忙着善后申老板的事情,今晚我问问他吧。” 晚上,她发了微信给尉迟,撑着眼皮没有睡,想等他的回复,但是这一晚,她等到凌晨三点,不知不觉睡过去,也没有等到他的消息。 一直没有回复。 但是第二天,凌璋来了,他也有将近一个月没有来,这次带来几件秋衣和几条薄毯,说是天气转凉,尉少让她注意保暖。 鸢也直接问他:“申老板抓到了是吗?” 凌璋好像不是很意外她这么问:“是。” “尉迟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他为什么还不来接我回去?” 凌璋道:“尉少没有受伤,白小姐受伤了,她替尉少挡了一颗子弹,好在没有中要害,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鸢也一怔,这…… 又是救命之恩? “至于什么时候接您回去,要看尉少的意思,陈小姐您再稍等几日。” 鸢也能说什么呢?三个月都等过来了,何况“几日”。 本以为“几日”会是十天半个月,没想到这次只是三天,尉迟依旧是晚上来的,鸢也那会儿还没睡,从后窗里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便马上起身,很快就看到他的身影。 天气转凉了,夜里风也大,他在衬衫外加了一件薄款长风衣,衬得身形愈发挺拔,立在那里,十平方的空间就被占满了。 这次又是快一个月没见,鸢也心头悸动着,但没有像上次那样扑上去,坐在床沿,望着他:“你是来接我的吗?” 尉迟身上带着雾气,靠近了有微微的寒意,他走到她的床边蹲下,拿起她浮肿的双腿,放在自己膝盖上,然后从上至下反复按摩:“过段时间我来接你。” 又要过几天……鸢也不懂:“申老板不是已经抓到了吗?” “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尉迟的目光低垂,从鸢也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乌黑的眉毛和眼睫。 就算没有处理完,也可以把她接回去吧? “还有危险吗?”鸢也握住他的手,碰到那串红宝石手串,这么女性化的东西,他一直戴着,她情绪一下子如涨潮的海绵激荡起来,脱口而出,“还是,你不想让我回去了?” 未曾发现,自己的声音带了哭腔。 尉迟按摩她的双腿的动作一顿,复而继续,声音轻轻道:“说什么傻话?” 听起来像是否认,可又好像没什么力道,他按摩的手法很好,她双腿的血液流通了,现在是心口堵住了。 鸢也喉咙一滚:“我听凌璋说,白小姐因为你受伤了?” “已经没有大碍。”尉迟说。 “你一直在医院照顾她吗?” “主要是护工在。” 鸢也另一只手揪住了床单:“你还要我等多久?” 到了此刻,尉迟方才抬起头正视了她,目光依旧那么温从平和:“一个月。时见,一个月后我来接你。” 鸢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他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将手贴在自己的肚子上,最终,还是答应了:“好。” …… 手机还是坏了。 应该是那次进水,时不时就自动关机,好在村里有一家手机店,鸢也拿去修理,换了个什么部件就能用了,只是之前的聊天记录都没了,她原本每天晚上睡前都要翻看一遍和尉迟的对话,现在也看不到了。 她看着怎么往上刷都是一片空白的页面,突然间有种,尉迟从她的世界里离开的感觉,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忽然有些慌张,连忙走回房间,拿起枕头边那件黑衬衫,将脸埋在了上面,想吸取上面尉迟的气味,但……放了那么久,哪怕原本真的带了什么味道,也早就没了。 她侧躺在了床上,手里还紧抓着那件衣服,头发散在脸颊上,看不见表情。 晚间,老婆婆来喊鸢也吃饭,看到她没盖被子就睡着,摇了摇头,走过去轻声喊她:“囡囡。” 这是当地对小辈女孩的称呼。 “囡囡。” 喊了两声,鸢也都没有起来,老婆婆以为她哪里不舒服,便拨开她的头发,想试探她额头的温度,却看到了她脸上干枯后留下的泪痕。 …… 尉迟说一个月,鸢也足足等了两个月,他没有来。 夏末秋初时她被他送进这个村庄。 现在已经入了冬,她一共见过他两次,之后就是毫无消息。 她每天都会给他消息,说着自己遇到的趣事,分享自己的吃食,也会问他的状况,他好几天会回一次,每次都很简短的话,打去的电话也没有接,挂了以后,回她一个字。 忙。 在他这个字之上的消息,是她发给他的一段小视频,录了她将手贴在肚子上,肚皮有很小很小幅度的颤动,是孩子在踢她。 她打给凌璋,凌璋也没有接,也没有来,从一周一次,变成半月一次,一月一次,现在两个月都没有来。 鸢也放下手机,怕自己又要哭,小表哥叮嘱过她,孕妇不能总哭,她忍住,起身去给自己温一杯牛奶。 老婆婆家里没有电磁炉,只有一个电热锅,她将纸盒装的牛奶泡在水里一起煮开,看着玻璃盖渐渐被雾气弥漫,有些走神。 ——救命之恩,暗生情愫,喜新厌旧。你觉得怎么样? ——那她肯配合我们吗? ——她家里出了一些事,急需一笔钱,我已经和她说好,我给她这笔钱,她会配合我们演这出戏。 几个月前,他们为了转移申老板在她身上的注意力,一起决定好这个策略,那时候她什么都没有多想,直到最近,从头梳理白清卿来到别墅后的所有事情,才回味过来这段话。 的确是她说要暂时躲起来不妨碍他的手脚,而尉迟顺着她的话,提出了用白清卿。 不是商量,他早就接触了白清卿,还和白清卿谈好了条件。 换句话说,他原本就决定要把白清卿带回别墅。 只是接在她的话后面,乍一看起来就好像是和她商量出的结果,更甚至,是她提出的建议。 也因此,她虽然注意到了白清卿对尉迟的心思,但从没有怀疑尉迟对白清卿的心思。 他曾经半夜去了白清卿的房间,说她脚疼他去送药,可他没有先去了她的房间,又怎么知道她脚疼?难不成是白清卿半夜发信息给他,说自己脚疼,让他帮忙拿药?她说,他就去,这又算什么? 还有那次车祸,尉迟的手臂打石膏,他对她说过一句话——他们有些针对准白清卿。 既然针对了白清卿,为什么白清卿没有受伤?只有他受伤?是他保护了白清卿吗? 救命之恩,暗生情愫,喜新厌旧。 当初写好的剧本,现在隐隐约约的,好像在成真。 第335章 我的故事讲完了 第335章 我的故事讲完了 电热锅溢出了水,鸢也蓦地回神,下意识去揭开玻璃盖,猝不及防下被烫了手,她猛地放开,盖子落地。 老婆婆听见动静走过来:“哎呀!囡囡,你小心点!” 她马上拔掉了电,用夹子将纸盒牛奶拿出来,一边帮她剪开包装盒,一边说:“囡囡,有什么事情你叫婆婆,婆婆帮你弄,你月份大了,要更加小心了!” 鸢也看着地上有了裂痕的玻璃盖,隐隐约约的,好像在昭示着什么,她低语道:“我想回家了。” 老婆婆转头:“囡囡,你说什么?” 鸢也攥紧了手,那一刻心上像被人填满了棉花,不重也不轻,她咽了口水,到底是硬不下心,又退了:“……算了,再等等他吧。” 也许忙完了,就会来了。 …… 元旦那天下了雪,陈莫迁又来了村庄,看到鸢也还是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身下铺了软垫,大红的颜色,衬得她的脸色愈发虚白。 他看了很久,她都没有发现,眼神一直落在虚空中,没什么生气的样子。 陈莫迁走了过去,蹲在她的面前,握着她冰凉的手:“鸢鸢,跟小表哥回家吧。” 他的语气多心疼,这是他们陈家唯一的孙女,怎么就为了一个男人变成了这样? “这个孩子你想生下就生下,我和大哥都会帮你,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出身,不会让他被任何人看不起,他会是陈家的孩子,你也轻松。” 鸢也低声说:“大哥会生气的。” 陈莫迁抿唇:“我们再生你的气,难道舍得真的打你?” 他们都是嘴硬心软,鸢也知道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知不觉,她在村里住了五个月,这个孩子已经八个月大了。 尉迟没有来,只言片语的信息维系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像风筝的那根线,既牵扯着,又岌岌可危。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又为什么坚持?想了很久,想出来了。 大概是灯红酒绿里,他笑着问了她的名字。 大概是生死逃亡里,他扑在草地里,眉峰沾着露珠说“陈时见,我喜欢你”。 大概是五百莲花灯里,他在桥下看她的眼神,还有那晚伴着《春香传》里的唱词,“百年一日如今宵”,他在她身体深处烙印下的痕迹。 鸢也声音很小:“我再,等等吧。” …… 好傻的囡囡。 …… 今年的雪下得很大,还没有到大寒,雪厚就没过了脚踝。 鸢也坐在一辆电动三轮车里,一只手紧抓着铁护栏,催促着师傅:“可以再快点吗大叔?” “已经很快啦!再快车就要翻嘞!”大叔腹诽,要不是收了她两千块钱,他才不会在这种鬼天气里拉她去城里呢! 鸢也手里握紧了手机,还没有熄灭的屏幕上,是白清卿发来的一条消息。 “我和迟现在就在别墅,你要过来吗?” 她要去,她有种很强烈的预感,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她应该去。 三轮车开了两个小时,终于把她送到了山脚下,但因为雪太大,盘山公路已经封了,想上也上不去,大叔是村里人,好心地说:“上不去,要不我拉你回去吧?” 鸢也紧紧盯着前面这条仿佛看不见尽头的路,摇头:“我不回去。” 等了五个月,她总得……总得要个答案吧?他是不是真的不要她了? 鸢也不顾大叔的劝阻,执意越过警戒线,徒步朝着半山别墅走上去。 走了多久呢?她也没有去计算,身后是深一个浅一个的脚印,脚上穿着雪地靴,脚踝也被冻红了,她气息逐渐微弱,甚至有了一阵喘不过气的感觉。 等走到别墅前,她已经摇摇欲坠。 别墅里开着灯,是有人在的,她迈着快要举不起来的双腿走进去。 这栋房子乍一看和她走时一样,细看才发现不同,地毯换了,窗帘换了,连那架钢琴也换了更好的牌子。 她恍惚了一下,游魂一样上了二楼,听到了笑声。 男人和女人的笑声。 她眼睛有点疼,好像是在雪地里待久了,被光线刺疼了,她闭了闭眼睛,再朝着笑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是白清卿的房间。 推开。 浴室的玻璃门倒映出了男女纠缠的影子,那么激烈,那么缠绵。 她眼睛疼得更加厉害,止不住的眼泪汹涌而出,她一下捂住自己的心口,揪住衣服,皮肉下的脏器疼得厉害,仿佛有人将手钻进她的身体里捏紧了她。 鸢也没有勇气推开门质问,更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于是她转身就跑。 她仓皇地逃出别墅,好像远离了这里就能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跑出院子时,她感觉到背后的视线,转身,看到二楼的落地窗边站着一个人。 是他。 他在看着她。 鸢也不敢留下,继续朝着山下跑,她想回村庄……不,她想回陈家,她想回家。 她错了,她早就应该跟小表哥回家的,她为什么要在村里等他五个月?她怎么这么傻?! 他骗了她。 他负了她。 跑得太快,鸢也绊倒了一块凸起的石头,直接摔在地上,又沿着斜坡滚了三五米。 她现在已经有八个多月的身孕,经不起这种折腾,当下就感觉到腹部剧痛,那是最要人命的宫缩。 ……不行,她得去医院,她要生了…… 鸢也大口地呼吸,想站起来,但是不行,只能匍匐着前行,她身后已经拉开了一条血路。 面前忽然多了一双皮鞋,是意大利手工定制款,是他偏爱的那个牌子,她很熟悉,她知道是他…… 鸢也死死地咬住嘴唇,爬过去,抓住他的裤脚:“尉迟,尉迟……我肚子疼,你快送我去医院……” 是啊,是尉迟啊。 在别墅里和白清卿纠缠的尉迟。 在二楼落地窗前看着她的尉迟。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一贯温雅:“时见,你刚才都看到了,是吗?” 鸢也眼泪涌出:“为什么……” 他蹲了下来,将她脸上的头发拨开,她得以更加看清楚他的容貌,还是她最爱的眉眼,可说出的话却如挖心一般:“我送你去医院,把孩子生下,然后你就走吧。” 鸢也牙齿打颤:“……为什么?” 尉迟轻轻地道:“厌恶了。”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救命之恩,暗生情愫,喜新厌旧。 厌旧,厌恶。 就是厌恶了。 他早就告诉过她。 …… 尉迟最终送了她去医院,八个多月是早产,她又在雪地里那番折腾,现在要剖腹才可以安全生下孩子。 鸢也被送进产房时,看到尉迟跟在移动病床后面,脚步不疾不徐,很是优雅,没有被任何人与事乱了章程,好体面的尉家大少。 剖腹产是要麻醉的,但是鸢也冥冥之中感觉到了很强烈的危险,竟硬生生地醒了过来,她倏地一下抓住要为她输液的护士的手:“我孩子呢?” 护士愣住了,一是没想到她能醒,二是她此刻的表情很吓人,惨白的脸色,通红的眼睛,像失了魂魄的女鬼。 鸢也咬着牙,嘶声问:“我的孩子呢?!” 护士才愣愣地道:“被送你来的那位先生抱走了。” 鸢也的眼睛一缩,她的孩子,她的骨肉,她不顾刀口刚刚缝合,直接下床,扶着墙追了出去。 “孩子,孩子……” 她追到医院门口看到要上车的尉迟,他手里就提着一个保育箱,她瞳眸一缩,大声喊:“尉迟!” 尉迟顿了顿,停下来,回头,淡淡地看着她。 鸢也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紧抓着他的衣服,一瞬间说不出话,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腹部的伤口横纵裂开,痛感遍布了全身,一开口泪水决堤:“你把孩子还给我,孩子是我的……” “你和白清卿还会有别的孩子,我只有他,你把他还给我!” 尉迟道:“他是尉家的孩子。” 不,不是,是她的孩子,是她怀了八个月多月的孩子,是陪着她在乡下守着一个不会兑现的承诺的孩子,是她的。 鸢也摇着头,紧抓着他的手腕,发现他的手串没有戴了,果然是物是人非,她哽咽地说:“尉迟,求你了,还给我吧,我不能没有他……” 尉迟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开她:“时见。” “我留着你到现在,就是为了等这个孩子降生,你不要不懂事了。” 就是为了等这个孩子降生。 原来如此。 他哄她,骗她,让她心甘情愿地离开,心甘情愿地留在乡下养胎,都是为了等让她生下这个孩子再踹开。 尉迟甩开了她的手,鸢也跌倒在了雪地里,身上是雪也是血,红白交错,狼狈不堪,他看都没有看一眼,弯腰上车。 鸢也爬起来,拼了命追在车后面:“尉迟——” 路上的人都在看她,看一个疯子一样的女人在追车:“尉迟——!” 她忍着刀口的疼整整追了一百米,还是眼睁睁看着他汇入车流里消失不见:“尉迟——!!” 鸢也扑倒在雪地里,心跳,呼吸,都停止过,她看着雪落进她眼睛里,冻得她失明。 世界一片黑暗。 …… 四月酒吧相遇。 五月心意相通。 六月意外怀孕。 七月裂痕初生。 八月避入村庄。 九月等他来接。 十月答应再等。 十一月失去联系。 十二月垂死挣扎。 一月歇斯底里,撕心裂肺喊出的名字,是她磨灭不去的,入了骨髓的痛和恨。 …… 接着雪的手掌攥紧了又松开,冷还是那么冷,不过那年雪地里狼狈不堪的女人,一转身间,就成了如今红唇绝艳的沅家家主。 鸢也看着那边听入神了的南音,一笑无温度:“我的故事讲完了。” 南音嘴唇蠕动:“那你后来又是怎么失忆的?” 第336章 在七年前就毁了 第336章 在七年前就毁了 为什么会失忆?鸢也垂下眼皮,走回椅子上坐下,淡淡的四个字作答:“我自找的。” 南音一怔。 “我小表哥当年虽然不算正式的精神科医生,不过他在这方面一直很有天赋,会催眠,我求他帮我摘除那段记忆。” 也就是说,她失去记忆,是自愿的?南音心里跟着一疼,一个人要被伤得多深,多绝望,才会选择用遗忘的方式才疗伤?她抿住了唇,又有些庆幸当年陈莫迁帮了她,否则,她恐怕在七年前就毁了。 难怪,难怪她当年在码头恢复记忆,会选择跳江自杀。 因为太疼了。 二十一岁情窦初开遇到的人,爱得那么不遗余力,换来的却是欺骗和背叛,一句“厌恶了”和被抢走的孩子,让她在那个男人身上付出的一切,都成了一个残酷的笑话。 南音觉得此刻任何语言都是匮乏的,索性握住她的手,将自己手心的温暖传递给她,鸢也懂得她的安抚,微微一笑,只是细看进她的眼睛,却是寻不见多少真实的笑意。 “我能想起来的就是这些,应该还有没想起来的,这些年我找了很多精神科医生,想让他们帮我解开这个催眠。” “做不到?”南音蹙眉。 鸢也颔首:“他们说,我当初是自愿配合我小表哥,身心完全接受他的催眠,这种深层次的催眠,想解开需要一把‘钥匙’,这把‘钥匙’是什么,只有我小表哥知道,现在他不在,我可能这辈子都想不起来。” 说到这里,鸢也心里也有一份愧疚的:“我对不起阿庭,当初只想让自己忘记尉迟,结果把他也忘了。” 南音摇摇头,怎么能怪她呢?她已经痛不欲生,选择忘记尉迟是在“自救”,这就好比要求已经溺水的人,在自己性命垂危时去救别人,也太强人所难了。 她端起已经凉透的拿铁,想平复自己听完她那个故事的心情,这时候手机响起,她看了一眼,是顾家打来的,便接听了。 那边只说了两三句话,南音就应了句:“我知道了。” 她的语气有些沉,鸢也听着有点不对:“怎么了?” “前几天我那个大侄子罔顾人伦,调戏我这个婶婶,被罚跪了几天祠堂,可能是对我怀恨在心吧,也不知道又要怎么报复我,我回去看看。”南音一边说一边拿包起身。 鸢也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口中这个“大侄子”指的是顾久,无奈地道:“顾久其实不坏。” 南音伸出一根手指立在唇边噤声,不准她替顾久说任何好话,婉约的眉毛一挑:“但是很渣。本来想送你,现在只能让你自己打车了,我改天再约你吧。” “好。”鸢也应下。 等她走后,鸢也才发信息给安莎,让她来接自己。 等了小半个小时,那辆车才开过来,鸢也拉开后座的车门,随口问:“怎么才来?” “晚高峰,堵车了。”回应她的却是一道清冽的男声,鸢也看向驾驶座,来的人竟然是苏星邑。 “怎么是你?” 鸢也关上车门,绕到副驾驶座,苏先生很少亲自开车,她觉得新鲜,不禁打趣:“你居然会开车?” 苏先生看了她一眼,都懒得接她这句话,他又不是没开过,只回了她前一句:“刚好在这附近。” “骗谁呢,你在晋城又没有事可以做,怎么可能刚好在这附近?没事开车出来溜达?”明明就是特意来接她。 苏先生的心思,这么多年相处,她不用想就知道。 苏星邑果然被她拆穿得没话说,沉默地将车子开上马路,鸢也侧头:“是不是听说我在射箭场伤了尉迟的事?” “下次不要这么做了,把握不好分寸,就是一条人命。”他不心疼别人的命,担心的是她在大庭广众下杀人,难以善后。 “机会难得,不想错过。”鸢也嘴角弯出意味不明的弧度,细瞧却是有些陡峭。 开始讲故事之前,她就对南音说了,为了让尉迟流的血和她当年一样多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李希几日前打电话给她,让她想办法绊住尉迟几天,她要跟兰道过过招,不想让尉迟支援兰道。 有什么比让尉迟受伤,脱不开身更好的办法? 何况还能顺便报个仇,一举两得。 鸢也看向窗外,距离新年还有大半个月,不过街头巷尾已经开始装点,哪怕是下雪也不影响这份热闹。 前方是一个红灯,苏星邑放慢了车速,鸢也将视线收回,复而落在他的侧脸上:“刚才,我跟南音说了我和尉迟在青城的事情,倒是记起了一个点。” 苏星邑看向她,鸢也沉吟:“当年尉迟跟我说过,申老板背后还有人,还抓到了几个‘家养的’,你当年有没有留意到我这边的状况?这些‘家养的’,是不是兰道的人?” 苏星邑顿了一顿,才说:“当年我在澳洲主持一个收购案,只知道你去了青城,不知道你发生那么多事,当我得知你的情况时,你已经失去了记忆,我去查过,查出的东西不多,不过没有发现沅家参与的痕迹。” 当年她改名陈时见,不是躲在半山别墅就是躲在乡下,行踪隐蔽,苏星邑就是想查她发生了什么也查不出来,只能大致知道她是被尉迟伤害了,具体的事情,还是后来她告诉他的。 鸢也若有所思,“家养的”并不是只有沅家才有,国内外的大豪门大世家多少都有,很隐秘,轻易不叫人知道,苏星邑能帮她排除沅家已经很不容易。 绿灯亮起,苏星邑重新看向前方,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说:“那时候老教父不知道你的存在,你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对兰道的威胁没有那么大,加上有我和陈家在,她贸然对你下手,反而会引火烧身,所以她早年对你的杀意并没有那么强烈。” 这个鸢也知道:“老教父病危后,她才非要除掉我不可。” 她将手搁在窗沿上,既然不是沅家人,那还会是谁?尉迟的仇人?看到他被申老板攻击,就进来加一把火? 这个问题一直想到酒店,她都没有寻出答案,索性不再想。 无论是谁,都只是旁枝末节,那些人兴许早在七年前就被尉迟铲除,总之她没太大关系,根本不会影响当年的整体大局,她特意问苏星邑这件事,只是想知道兰道参与没有而已。 鸢也下车,忽而想起另一件事,挑眉看向苏先生:“不过……你当年既然知道我和尉迟的事,四年后我再嫁给尉迟,你为什么没有阻拦呢?” 第337章 是他的心理阴影 第337章 是他的心理阴影 苏星邑将车钥匙交给酒店的泊车小弟,一转头,恰好被路过的夜风撩起额前的碎发,不加遮掩的浅色眸子收纳了完整的她:“你给我反对的机会吗?” 鸢也一想也是,她当天知道宋妙云怀孕,当天就把她推下楼,姜宏达当场就要把她抓去警察局,她匆匆逃出来,只用了两个小时就决定好自己的下一步该怎么走,直接就去了尉公馆,第二天就和尉迟领了结婚证。 别说是远在瑞士的苏先生,就是青城陈家,都是等两三天后,她打电话回去说了才知道这件事。 她的闪婚,打了苏先生和小表哥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根本没有机会阻止,而后若想劝她离婚,就得给她一个合理的理由,他们不想把青城的事情告诉她,让她再疼一次,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和尉迟有了两年婚姻。 两人并肩走上台阶,进入大堂前的自动旋转门,苏星邑仿佛是有感而发:“若是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情,早在十三年前,我就该把你留在身边。” 十三年前,就是他把她救下游轮的时候。 鸢也莞尔,伸手按了电梯:“那时候你可没有身份和立场留下我。” 电梯门很快打开,他伸手挡了一下,鸢也先走进去,他停在外面道:“我用了七千万买下你,还没有身份和立场。” 嗯,当年他给出了全场最高价才能把她带走,创了卡里忒斯号航行以来,最高的幼童拍卖价。 电梯外是明亮的白色灯光,电梯内是护眼的暖色灯光,两人各立于一处,既泾渭分明又互相交融,像极了他们那十年来分隔两地却又从未断过的联系,鸢也带笑看着他:“这是罗德里格斯家族的家主应该说的话?” 苏星邑只是一弯唇,走进了电梯,刷房卡按了他们所在的楼层。 安娜和安莎已经准备好了晚餐,他们洗了手便落座,鸢也又记起一件事:“那天我大表哥提议,可以用私人飞机把小十和小十二接过来,你觉得呢?” 苏星邑抬起眸:“你要在晋城留很久?” “应该要一段时间吧。”尉迟没有那么好对付。 苏星邑将牛排切开,餐刀与瓷盘相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眉目沉静,似在考虑,少顷道:“好,他们还小,确实不合适离开我们身边太久。” “那就等姜家别墅装修好,再把他们接过来。”鸢也端起红酒,和他碰了一下,心情很好地说,“我还让我大表哥帮他们起个大名。” 苏星邑挑眉:“不再坚持叫小十、小十二了?” 鸢也轻哼一声,不理会他的故意取笑。 “姓什么?” “看名字和哪个姓连起来比较好听吧,”鸢也有理有据,“你听,叫沅小十就比叫姜小十、陈小十、苏小十好听吧?可见姓名这种东西是要搭配的。” 苏星邑忍俊不禁。 吃完晚饭已经八点钟,鸢也算着苏黎世那边的时间是下午两点钟,两个孩子应该午睡醒了,便打了个电话过去,果然,庄园的佣人说他们在客厅玩积木,她便切成了视频通话。 “maman!” 两个孩子挤在小小的电脑屏幕前,奶声奶气地喊。 鸢也一下就笑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屏幕上,小十是哥哥,眨了眨眼,将整个手掌都贴在了屏幕上,小十二有样学样,胖乎乎的小手和哥哥叠在一起,仿佛这样就和万里之外的妈妈触碰到了,咯咯傻乐起来。 “maman再过几天就去把你们接过来,好不好?” 小十才两岁出头,说话还不那么利索,对她的话也是一知半解,不过还是莫名兴奋,拍着手喊:“papa!papa!” papa在法语里是爸爸的意思,鸢也知道他们是在找苏先生,弯了弯唇:“papa也在。” 然后妹妹就从旁边扑倒了哥哥,两个小屁孩就在地毯上玩起了摔跤,鸢也笑意温柔。 他们出生时身体很弱,七八个月大还不会自己翻身,好在慢慢养起来,要不然……她也会很愧疚。 鸢也想到那时候的事情,笑意渐渐收敛了起来。 她好像,一直都很对不起自己的孩子。 聊了一个多小时,保姆要带他们去吃东西了,鸢也依依不舍地结束了通话。 “沅也小姐。”安莎敲门进来,要帮她整理东西,鸢也点了点头,拿了换洗衣物进浴室洗澡。 她不喜欢泡澡,直接拧开了花洒冲洗身子,洗完时无意间低头,发现地板上有些许血迹,最近是她的生理期,不过她忘记带棉条进来,想着安莎在房间里,便隔着浴室门喊:“安莎。” “安莎。” 套房就这么大,苏星邑在客厅听到她的喊声,起身走了过去,房门没有关,他问:“怎么了?” 鸢也一顿:“安莎不在吗?” “刚出去了。”苏星邑猜着她这时候喊安莎的原因,“落了衣服?” “……”鸢也只能回,“不是。没什么。你去忙你的。” 外面短暂的安静后,落在玻璃门上的影子才终于离开。 鸢也等他走后才出来,匆匆从柜子里拿了棉条,再进浴室换上。 眼下这件事,再加上刚才在电梯口苏先生说的话,鸢也倒是想起十三年前一件很让人哭笑不得的糗事。 苏先生帮她买过卫生巾。 那是晚上,安娜不知道出去办什么事,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家里,她突然发现自己生理期到了,坐立不安,想出去买卫生巾又没有钱,也不知道哪里有卖,更重要的是她还不敢出去,生生把自己给逼哭了。 苏先生以为她跟之前一样,想起游轮上的事,习惯地抱起她哄:“没事了,坏人都被抓了。” 他把她放在自己腿上,当时他穿的是灰色的家居服……面面相觑后,他头疼地扭开头,而她哭得更凄惨。 最后他只能换衣服出门,去帮她买必用品,买了两包,日用和夜用。 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跟店员沟通的…… 现在回想起来,鸢也都觉得哭笑不得,她简直是苏先生二十二岁的心理阴影。 …… 翌日,鸢也开车,去了一趟尉公馆。 那会儿门卫不在,她先去按了门铃,门铃旁边是指纹锁的识别器,她想都没想,顺手把手指按了上去。 然后门就打开了。 第338章 为什么不肯多想想 第338章 为什么不肯多想想 大门缓缓打开,鸢也收回手指。 指纹应该是她三年前留下的,竟然还保留着,就和尉公馆的摆设一样,多年不变,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旧情。 虚伪的旧情。 鸢也嘴角一晒,没兴趣去深思尉迟这又是玩哪一出,没有走进去,就在门口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老管家从监控里看到她,惊讶极了,连忙小跑迎出来:“沅小姐,您怎么来了?少爷在医院,不在家。” “我来接阿庭。”鸢也淡道,“我和尉迟商量过,我想见阿庭,随时可以,现在他住院没办法照顾阿庭,我要把他带回去住几天。” 不是商量,而是要求。 “这……”老管家为难,“沅小姐,十分抱歉,没有少爷亲口下令,我也不敢就这样让您带走下少爷。” “你可以现在就打电话去问他。” 老管家说:“少爷住院不接电话,要不,沅也小姐您辛苦一趟,亲自去医院问问他?只要少爷同意,我们绝不会阻拦。” 鸢也直接拿出手机,给尉迟打去电话,确实一直都没有接,眉心不耐地一拧,又看了一眼公馆,转身离开。 老管家目送她的车子离去后,转身回了主屋。 然后就看到躲在门后偷看的阿庭,微微一愣:“小少爷?” 阿庭眼睛还望着门口的方向,尽管那里已经没有一个人,小声地问:“她是来找我的吗?” 老管家不敢随便回答,又但忍不住问:“小少爷愿意跟她走吗?” 阿庭抿住了嘴唇,没有回答,转身走回了二楼。 鸢也直接去了医院。 尉迟的病房门口有保镖把守,她报了名字,保镖进去请示完,才肯开门。 一走进去,鸢也就发现病房的暖气开得很高,烘得皮肤本能地一颤,她再一看,那个男人靠坐在病床上,身上盖着白色的棉被,其上搭着一份文件,见她来了,脸上旋开温和的笑:“你来看我?” 鸢也微微笑:“毕竟尉总是被我‘误伤’的,我理应来探望的。” 探望病人,却连一个果篮都没有买,但她爱演,他也没有拆穿,回道:“没有大碍,比中枪要轻很多。” “那就好。”鸢也话锋旋即一转,“不过不管再怎么样,你都要养一段时间才能好,所以我想接阿庭到我那儿住几天,管家说要你首肯才可以。” 尉迟嘴角弧度仍在,只是笑意淡去许多:“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来的。” “当初我们说好,这两个月我想见阿庭,随时可以,尉总应该不会出尔反尔吧?”鸢也凝视着他。 尉迟说:“当然不会。” 鸢也便拿出手机:“那么尉总方便现在回电给管家吗?” 哪怕面上没有表露出来,但言行举止都在诠释她不耐烦多跟他相处一分钟,有什么话都是单刀直入,不加迂回和修饰。 尉迟无声回望。 以前的她不是这样。 夫妻关系尚好时,无论什么是多无聊的事情,她都有兴趣跟他说很久,比如教他怎么泡工夫茶,还有她和顾久只交往一天的恋情,她都是言语带笑娓娓道来,更遑论七年前在青城,她总能想出花招来捉弄他,就为了看他变脸,幼稚又好笑。 彼时太习惯了从未觉得有什么,现在对比才知什么是“不一样”,今天如果不是为了阿庭,她也不会来。 阿庭…… 尉迟乌黑的眸子加剧幽深:“你现在这么恨我,也有我当年在青城也负你的缘故?既然你这么耿耿于怀,为什么不肯多想想,多查查?” 第339章 你是要冤死我吗 第339章 你是要冤死我吗 鸢也抬起眼睛,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眸子,他的情绪并没有很大起伏,只是低沉的语调与苍白的脸色相衬托,平白的让气氛凝固下来。 尉迟的手在被子下捂住了伤口,慢慢地往前倾身:“我很早以前就跟你说过,那年我出过一场车祸,遗忘了将近一年的事情,等到我养好伤,再回到青城,白清卿已经‘生下’阿庭。” 啧。 上次在车里说了句“记忆有出入”,现在找到机会就又要故技重施,鸢也眉间隐隐有些不耐烦:“尉总,已经十一点了,我定了十二点的餐厅,现在要接阿庭一起吃饭,实在没有时间跟你聊这些。” “但是我想说。”尉迟眸光暗沉沉,“这件事我从上次就想跟你说。” 他想说她就必须听着?鸢也眸底由浅转冷,未及说话,尉迟就蓦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刚才为了把手机递给他,她走到了病床边,和他只有半米距离。 他手心很热,紧贴着她的脉搏,鸢也脸上陡然闪过一丝厌恶,那是她来不及掩饰的真实情绪,刚要甩开,尉迟紧接着就说:“记忆出现偏差,必定是人为,你连是谁篡改了你的记忆这种事情都不想知道?” 篡改记忆四个字入耳,荒唐得鸢也险些笑出声:“尉总,现在说这些陈年旧事没有意义,既然你非要说,能麻烦找个更加靠谱一点的借口吗?” 他以为是演电视剧吗? 尉迟无视她的讥嘲,一字一字地问:“当年我对你说,‘再等我一个月就来接你’,那时候是十月,对不对?” 和南音提起青城旧事,鸢也毫无感觉,因为那都是她回忆过无数次的事情,但同一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却就如烈日下的一把柴火,轻易点燃。 鸢也脸上的表情渐渐收敛,最后归于死海一般的沉静,没有说话。 尉迟抓着她手腕的力道很克制,黑漆的瞳孔染了些难以明喻的沉重:“不久后我就出了车祸,重伤卧床三个月,你说看到我和白清卿在别墅里缠绵,我冷眼旁观你在雪地里爬行,还对你说生下孩子就离开……这些事根本不可能是我做的。” “你可以去查我当年的住院记录,一定还有很多蛛丝马迹,只要你查仔细,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他言辞凿凿,更直接看进她的眼睛里,很好地诠释什么叫问心无愧,鸢也接着他的目光,轻轻地一挑眉:“尉总耽误我的时间,想说的就是这些?” 尉迟将薄唇抿成一片脉络分明的柳叶,她却将手机往前一递:“说完了,可以打电话了吗?我再不接阿庭过去,菜就都凉了。” “鸢也。”他在跟她说当年的事! 非要说是吧?也行,鸢也将手收回,笑了:“你觉得一个正常人,是更应该相信自己的亲身经历,还是相信可以伪造的住院记录和所谓的人证物证?” 尉迟微微恼怒:“眼见不一定为实,疑点就摆在你的面前,你为什么宁愿一意孤行,也不愿意去探究真相?在我的记忆里,陈时见就是我失去记忆也记得很爱的人。” “很爱?” 那把柴到底被火舌舔上,带起了燎原的火,鸢也原本不想接他这些话,这会儿也忍不住连讥带讽:“你所谓的很爱,就是在‘陈时见’刚刚怀孕时,三更半夜去白清卿的房间?” 尉迟猝然一怔:“我什么时候半夜去白清卿的房间?” “怎么?又是眼见不一定为实?又是记忆被人篡改?尉迟,你把我当成傻子吗?”鸢也手腕一扭直接脱离他的掌心,全都是她清清楚楚看到,真真切切经历,现在他就想用一句‘假的’全盘抹去,该怎么说他呢? 以为全世界除了他自己,别人都是不带脑子的? 查?她查过啊,早在一切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她就拜托过她小表哥查白清卿,当时她小表哥顺便把尉迟那年的行程也找了出来。 起初几个月他一直往返青城和晋城,后来发生车祸就空了三个月没有去青城——这些她都知道。 但他伤好后,就又去了青城,认下了白清卿和阿庭,那是一月份,而她被他抢走孩子,就是一月份。 很吻合的时间线,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出入。 所以:“事实就是,你抢走我的孩子,把他交给白清卿,我不是你所谓的‘青城深爱的女人’,白清卿也不是,我们两人结合,才是你的‘陈时见’。” 尉迟本就病态的脸色,在她这句话之后又褪了血色,嘴唇一动:“不是。” 可是‘不是’之后他又说不下去了,他甚至连半夜去白清卿房间做什么都解释不出来,鸢也只觉得可笑,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真的有点缺心眼,当年明明都看到了,竟然没有当场撕了这对渣男贱女。 归根到底,那时候太相信他。 不仅那时候,还有三年前,所以才会被他骗一次又一次。 鸢也眉宇间清楚掠过一丝烦躁:“你到底打不打电话?” 尉迟靠回了床头,刚刚缝合好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看着她说:“你也可以去问秦自白,他知道我从什么时候起失忆,就是那场车祸重伤后,一直到四年后才想起来,我又怎么可能在一月份去抢走你的孩子?” 鸢也淡淡:“秦自白是你的人。” 尉迟忽而笑了起来,幽邃的眸子漾开了一层层涟漪:“让你查物证,你说物证是我伪造,让你问人证,你说人证是我朋友,鸢也,你是想冤死我。” 鸢也点头:“你在我这里,一点信用也没有。” 尉迟呼吸进肺腔里一口气,撞得哪里生疼,许久,才说:“你尽管去接,只要阿庭愿意跟你走。” 耗到现在,终于得了结果,鸢也不再逗留,转身就走。 房门关着,她拉开,室外直逼零下的气温扑面而来,冻得她脑子更加清醒,她再睁开眼,眸子一片清冽。 “鸢也。”身后尉迟的低声呼唤,声音沙哑。 鸢也脚步停了三分之一秒,然后就大步离开。 尉迟终于将捂着伤口的手拿出来,皙白的手指间全是染上的血。 护士刚好来查房,一看,顿时惊叫:“尉先生!我马上帮你重新包扎!” 尉迟看着,又慢慢地收紧成拳,继而笑了起来:“没关系。” “再让它,疼一下吧。” …… 出了医院,鸢也坐上驾驶座,看了眼住院部的大楼,手指敲了敲方向盘,拿出手机,把电话打了出去。 “大表哥,白清卿抓到了吗?” “我刚想和你说这件事。”陈景衔道,“抓到了,在回来的路上,但是有人想杀她,已经遇到两波伏击了。” 鸢也眼睛一下眯了起来。 不,不是杀,应该是灭口。 有人不想她从白清卿口中,知道当年青城的事情。 只是白清卿藏了这么多年安然无恙,刚刚被她大表哥找出来,就有人紧跟着下黑手,谁的动作能这么快? 或者说,谁最容不得白清卿出现? 她脑海里闪过那日大表哥对她说的话——这次能发现她的踪迹,也是机缘巧合,尉迟应该也得到消息了。 再想到所谓的记忆出入…… 如果白清卿死了,真相是什么就再无从查证,届时就是随便他一个人颠倒黑白,鸢也轻嗤一声:“尉迟。” 一边跟她“解释”,一边派人灭口,真是杀伐决断。 鸢也道:“我跟苏先生说一声,让他也安排人去接应吧,我一定要见到活着的白清卿。” 白清卿不能死,除了青城的事情,她还想知道,三年前她爆料到网上,引起“扬州瘦马”事件的那三张照片是从哪里得来? “不用,我已经加派了人手,放心,我说了会把她带到你面前,就一定会。”陈景衔道。 鸢也弯唇:“好。” 挂了电话,她便启动车子,前往尉公馆。 这段路要开三十分钟,等红绿灯时,鸢也想起尉迟说的那些话。 她被人篡改了记忆? 难不成她徒步上山,雪地爬行,还有追车,都是不曾发生过的? 嘴角不可抑制地露出冷笑,简直荒唐! 她身体和心里都疼得那么真,切肤之痛,怎么可能是假?明明就是他! …… 车子开到尉公馆门前,这次门卫显然提前收到消息,远远看到她,就把大门打开。 鸢也径直将车子开进去,因为马上要走,她便只将车停在主屋门前,然后下车。 阿庭在客厅里画画,鸢也收拾好了情绪,脚步轻轻地走过去,他没有发现她,她便先看去了他的画。 以前他画的是简笔画,现在画的是水彩画,色彩搭配十分协调,已经超出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水平。 鸢也小声开口:“这是玉兰花吗?” 阿庭吓了一跳,没想到她竟然来了,当下就起身要跑,不过这次没鸢也快,鸢也直接将他抱了起来。 “我又不是老虎,你怎么每次见了我都跑?”别说,六岁的孩子真重,鸢也马上就撑不住了,索性在沙发上坐下,把他放在了自己腿上。 阿庭双手抗拒地推开她,直接把水彩都抹在鸢也脸上,鸢也一下闭上眼睛:“哎呀!你弄到我眼睛里了!” 阿庭一惊,连忙去捧她脸,凑近了看她的眼睛,小嘴抿得紧紧的,虽然没说话,但看得出来,是急了。 鸢也当然是装的,慢慢就笑了:“担心妈妈?” 第340章 什么时候改画的 第340章 什么时候改画的 听出她话里的揶揄,阿庭感觉自己被她耍了,气呼呼地从她的腿上下来,鸢也连忙又演上:“妈妈的眼睛是真的很疼。” 阿庭停下脚步,扭头看她,到底才六岁,没办法看穿鸢也煞有其事的演技,闷了一会儿,从柜子里拿出湿纸巾,走到鸢也面前,仔仔细细地擦拭她的眼睑。 好多年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过他,鸢也舍不得眨一下眼睛,轻声问:“你以前不是画铅笔画吗?什么时候改画水彩画了?” 阿庭没有吭声,鸢也用上委屈的语气:“你把我的眼睛弄成这样,跟我说两句话都不可以吗?妈妈很疼,想要转移一下注意力。” “……”阿庭不情不愿地开口,“水彩画好看。” “学了多久?” “三年多吧。” 鸢也‘哇’了一声:“才学三年就能画得这么好,阿庭将来一定是个很厉害的画家!” 小孩子都喜欢夸奖,阿庭也不例外,嘴角压不住地扬起:“一般般吧!” 鸢也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真的很厉害啊,妈妈就一点都不会画,怎么画的呢?” 阿庭想了想,拿起水彩笔,继续给他的画上色,表现给她看,鸢也轻声问:“如果画错了怎么办?全部重新画吗?” “可以用深一点的颜料盖住,或者用清水稀释。”说着,他就换了一支干净的画笔,沾了一点点水,点在将刚才铺上去的颜色上化开,又抽了一张纸巾吸去水分,然后扭头看鸢也,那意思就是,看清楚了吗? 鸢也忍俊不禁,受教地点头:“妈妈也想画,你教教妈妈。” 阿庭将画笔递给她,指导着她该画在哪里,鸢也接连几次都故意下错笔,把这小家伙急得握着她的手,放到正确的位置,那表情,仿佛是在嫌弃她是个笨蛋。 鸢也弯着唇,很享受这样的相处。 这幅画完成已经十二点多,阿庭肚子咕咕叫了一下,鸢也就是在等现在:“饿了?妈妈带你出去吃饭。” 刚才他们相处还算融洽,鸢也以为他会答应,结果他想都不想:“不去。” “为什么?” 阿庭道:“我要去看爸爸。” 老管家忙说:“小少爷,刚才少爷打来电话,说他身体不太舒服,要睡觉,让你明天再去看他。” 阿庭立即站了起来,小脸上是明显的担忧:“爸爸没事吧?” “没事,小小的感冒而已,很快就能好。”老管家笑了笑。 鸢也无意去想尉迟是真的不舒服,还是为了撮合她和阿庭的相处,继续劝说:“现在可以跟妈妈去吃饭了吗?你不是最喜欢小王子吗?妈妈定的餐厅有送小王子喔。” 她查出来的,阿庭最喜欢的玩具就是小王子。 果不其然,他的脸上有了一丝松动,鸢也再接再厉:“本来妈妈想直接拿来给你,但是餐厅规定,必须带孩子一起去才可以,因为是限量版的,只有几个,晚了就没有了。” 阿庭抿了一下嘴唇:“好吧。” 这是一家主题餐厅,从外到内,大到墙壁,小到餐盘,都印有小王子的图样,阿庭一进门眼睛就亮了起来,又不想表现出喜悦,矜持地左看右看,不过鸢也一说要给他拍照,他就马上站到一个公仔旁边。 拍完,阿庭凑过来看,小声说:“可以把照片给我吗?” 鸢也笑着说:“我洗出来给你好不好?” “嗯。” 拍了照,阿庭心满意足,乖乖走到餐桌前坐下,低着头看桌子上的小王子。 鸢也松了口气,喜欢就好,没白费她安排了三天,终于把这个餐厅给装饰好……也多亏了顾三少,产业那么多,才能借她一家餐厅倒腾。 服务生上了菜,鸢也洗干净手,帮他剥虾,阿庭坐在对面,看着她星空色的指甲,想起她以前喂她吃饭的手,也是这样的。 她好像没有变。 鸢也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阿庭马上避开,用小勺子喝奶油汤,鸢也无奈,把虾放在他的碗里。 剥了几个后,他忽然捂住了自己的碗,不让她放了,鸢也一愣:“怎么了?” 阿庭没有说话,也没有把手拿开,表情有点别扭,鸢也眨了眨眼,猜测道:“因为我没有吃?” 阿庭没有否认,就是这个意思。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吃什么东西都大人吃一口才肯吃。 鸢也在孩子面前,心总是很软,又很庆幸他还是这么乖巧懂事,没被尉迟的不负责任带坏,把虾送到自己口中,他看到了才放开手,拿起小叉子吃自己的。 “好吃吗?” 他点头。 “那妈妈明天再来带你来吃好不好?”鸢也看他有拒绝的意思,又加一句,“然后就送你去看爸爸。” 他这才点头。 “阿庭现在是一年级的学生了吧?” 点头。 “有交新朋友吗?放假有联系吗?” 点头 他还是不怎么愿意跟她说话。鸢也难免有点失落,但转念想到他没有跟上次那样,对她拒之千里之外,就又舒了口气,慢慢来吧。 吃完了饭,鸢也又陪他在餐厅里玩了一会儿,到三点才把他送回尉公馆。 意外的是,主屋门前,竟站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贵妇人,看到他们的车子开过来,便露出了微笑。 是尉母。 鸢也将车子平稳地停下。 阿庭也看到了尉母,自己打开车门跑下车:“奶奶!” 尉母笑着弯下腰,接住他扑上来的身体,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鸢也随后下车,看到阿庭抱着尉母的大腿,仰起头笑容灿烂,就知道他一定很喜欢尉母,心下有种说不出来的,涩涩的感觉,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 尉母牵着阿庭的手,走到鸢也面前,目光深深地看着她,轻声道:“好久不见。” 鸢也礼貌颔首:“尉老夫人。” 尉母嘴唇一抿。 当初她被软禁在尉公馆,只是不愿意喊她“妈”,现在一句“尉老夫人”,才是彻底断去她们的情分。 她想到她和尉迟之间的那些事,自知没有资格再要求她怎么称呼自己,轻叹口气说:“阿迟最近不在家,我原本是想接阿庭到老宅住两天,来了才听管家说,你带阿庭出去了。” 鸢也道:“最近我都会来,等我的房子装修好,我还想接阿庭过去住几天。” 尉母点点头:“你是阿庭的妈妈,合情合理。” 没什么好聊,鸢也亦不浪费时间,看向阿庭:“妈妈明天再来接你。” 阿庭眨了眨眼睛,虽然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拒绝,鸢也微微一笑,对尉母示意一下,转身打开车门。 她那么生疏和客气,尉母心情复杂至极,在她要上车之前,到底是没忍住喊出来:“鸢鸢。” 第341章 对付男人的武器 第341章 对付男人的武器 一句旧时的称呼,让鸢也身影一顿。 尉母目光有些晦涩,难以启齿,又忍不住挽留:“不着急走的话,坐下来一起喝杯茶吧?” 鸢也转过头,却还是拒了:“不了,忙。” 然后便上车,将车子倒退出尉公馆,一个转头,直接离去。 尉母握紧了阿庭的手,想起她纤细的背影,清冷的面容,对比当年,到底是变了。 鸢也将车子开上马路,面上没什么变化。 尉母对她一直很不错,她嫁给尉迟之前就很照顾她,确实是真情实意,只是千帆过尽,要她再像以前那样,心无芥蒂地对待她,也是不可能了。 吁出一口气,鸢也直接把车开去了姜氏集团。 公司重回她手中后,她便快刀斩乱麻地将中高层全换成了自己的人——这些年她在hmvl旗下的子公司历练,收了不少精英人才,这次回国,本就有打算走这一步棋,所以早就挑好了人一起带来,直接就能上手。 鸢也大步走进大堂,前台小姐一眼就认出她,连忙问候:“沅总。” 之后一路上楼,都有络绎不绝的声音喊她“沅总”,鸢也点头应了。 这是她第一次来公司,不过她之前在网上的阵仗那么大,员工们自然都知道自家老板就是大名鼎鼎的艾尔诺家家主,绝对不会错认。 到了顶楼,鸢也直接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这里重新装修过,两面玻璃墙,将整个办公室都照得明亮且宽敞,简单的黑白灰色调,标准的性冷淡风,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利落极了。 鸢也走了进去,站在窗前眺望,轻易就看到了尉氏集团的大厦,眸子渐深。 门被敲响,安莎道:“沅总。” 在公司她也是这样称呼她,鸢也回了一下头:“嗯。” 安莎先将一杯绿茶送上,再将文件打开,递到她面前:“这是尉氏那边安排和我们对接的团队名单。” 鸢也端着茶,瞥了一眼,第一页就是李幼安的简历。 安莎道:“李总监想预约您明天上午十点钟见面。” 鸢也微微眯起眸,想起那天射箭场上的情形,淡道:“明天我有事,让她等着吧,我空了会见她。” “好的。”安莎合上文件,又说起了其他公事——如今的姜氏集团背靠hmvl,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多的是主动找上门的合作,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商业宴会邀请,都是想让鸢也赏脸。 鸢也听着,一直没表现出太大兴趣,直到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才挑眉:“hd?” “是。”安莎说,“程董事长的六十岁大寿,在周六晚上,邀请您赴宴。” 鸢也敛了一下眸子,五十八楼的高度,能俯览到大半个晋城,底下的车流川流不息,人却渺小如沧海一粟,冬日里下午四点钟的光线渐渐暗去,将整个世界都成了一张老照片。 碧螺春有很浓郁的清香,不多时就将整个办公室都氤氲出很好闻的气息。 鸢也轻摇了摇茶杯,应了:“好,届时我一定准时赴约。” 在公司留到六点钟,鸢也方才返回酒店,心思沉着,像在想着什么,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思绪。 她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眸子闪一下,手指在方向盘上轻点了点,等到音乐快响完了,才戴上蓝牙耳机,接听。 一开口,她就像换好了面具,言语带笑:“姑姑~” 此刻的巴黎是中午十二点,李希夫人靠坐在飘窗上,背后就是结合了浪漫与糜烂的巴黎市,也回了一笑:“在忙吗?” 鸢也道:“刚从公司出来,要回酒店了。” 李希夫人低着头,膝盖上放着一本相册,她的手指在照片里的老教父的脸上轻轻抚摸,道:“你把尉迟伤了?” 鸢也不觉得她是现在才接到消息,特意打来这通电话,也一定不是只为了问这件事,不过还是应着:“是。” “怎么伤的?” “弓箭伤的。” 李希夫人轻笑:“看来我听到的消息是真的,尉迟是站着不反抗让你射的,哎,我真的没想到,尉迟对你竟然还有这么深的感情。” 鸢也不置与否。 她又说:“小也,你知道对付一个男人最有用的武器是什么吗?” 鸢也目视着前方:“有劳姑姑赐教。” 李希夫人语气倏地一沉:“是让他爱上你,然后利用着他的爱,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再把他扒皮抽筋!” 鸢也顿时嗤笑,刚好到了酒店,她一边下车,一边说:“姑姑好歹也是hmvl的董事,商场上杀伐决断的女强人,就不要教给小也这么low的手段了,掉价。” 李希夫人不以为然:“只要有用,管他是个什么招数,做人太讲究是很难成事的,你母亲在这方面,就比你看得开多了。” 她最后那句话,带着些讽刺之意,“母亲”指的自然是兰道夫人。 鸢也按下电梯,垂下的眼睫自然上翘,犹如钩子那般掠过一丝寒光:“我的母亲大人又做了什么?” “她现在还用做什么吗?以前做的就够多了,有个好弟弟,好手下,好管家,不像我,孤家寡人。” 果然…… 鸢也听到这里,已经知道她的来意,轻轻一笑:“姑姑还有我啊,说起来,我也得回去跟董事们汇报一下四大港口的事情,正好到可以找我母亲聊一聊。” 聪明人说话,提点两分就好,李希夫人满意了,随手拿起美工刀:“好。” 挂了电话,她推出刀片,眼神骤然一狠,直接将老教父旁边的兰道夫人的脸,划花。 …… 电梯刚好到达楼层,鸢也带着一身霜雪意进门,苏星邑坐在岛台边办公,看一眼就察觉到她的情绪,目光往下一落,看到她手里拿着手机。 “谁的电话?” 鸢也放下包和手机,走到他身边,懒懒地说:“苏先生那么聪明,猜猜?”顺手把他放在电脑边的酒杯没收,“tracy说了,你不能喝太多酒。” “哪位夫人?”苏星邑只能猜到这个程度,复而又道,“怎么说得我像酒鬼?我只倒了小半杯,还没有喝完。” 那也不行,他做完手术后,饮食起居要比以前更加注意,烟酒这种东西本就不能碰。鸢也收走酒瓶和酒杯,换了一杯温水给他:“李希。” 苏星邑清浅地看着她,鸢也嘴角一晒:“自从我做了家主,她就越来越怕我不受她的控制,隔三差五都要提醒一下,我曾答应她的事情。” 和她一起把兰道扳倒。 她说过,报仇的事情要自己来,所以苏星邑对此没有多话。 鸢也亦是一笔带过,没有多提,转口说起:“我今天跟阿庭吃了饭,还聊了天,他其实没有那么讨厌我,而且我发现他真的很有绘画天分,才六岁,已经会画水彩画,而且画得很好呢。” 苏星邑将那杯水拿起来,却是送到她的唇边:“等把他接回来,可以帮他请个好老师,也许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画家。” 鸢也一笑:“我觉得也是。” 第二天,鸢也很早就去了尉公馆接阿庭,多陪他玩了一会儿,他比昨天的话多了一些,好歹是愿意回她个“嗯”字。 到了中午,鸢也还是带他去那家主题餐厅吃饭,末了才把他送去医院。 她没有进病房,只在门口将写有自己手机号码纸条上放在他的口袋里,温柔地说:“以后你想找妈妈的话,随时打我的电话,妈妈马上就来见你。” 阿庭看着她:“什么时候都可以?” 鸢也摸了摸他的头发,认真承诺:“嗯,什么时候都可以,随叫随到,妈妈再也不会离开阿庭了。” 阿庭默不作声,往前走了几步,又忽然回头看了鸢也一眼,鸢也对他笑了笑,他这才进了尉迟的病房。 鸢也心情很好,觉得阿庭已经快要接受她,只是一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就想起一件事,拧了一下眉,转身下楼。 她不是离开医院,而是去了血液科。 这家医院就是当初阿庭做骨髓移植的医院,鸢也轻车熟路找到那间办公室,里面有四五个人,她敲了一下门:“张老教授。” 张老教授正在为一个患者面诊,抬头看到她,愣了一下,鸢也兀自走进去,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示意她先忙。 张老教授点点头,收回目光,继续为患者和家属讲解病情,结束已经是二十分钟后。 她起身送走患者,顺便把门关上,鸢也真心实意地说:“张老教授已经八十五岁高领,还坚持每天坐班,为患者面诊,真是医者仁心。” “只要我眼睛还没瞎,脑子还转得动,当然是能帮一个是一个。”张老教授神情慈蔼,隔着老花眼镜看着她,“那天我看到新闻,知道你回来,就料到你肯定会来找我。” 鸢也歉意地道:“我送阿庭来医院,顺路就转了进来,没有打扰到您工作吧?” 张老教授自然知道尉迟住院的神情,对他们的恩怨也略知一二,便没有不识趣地多提起尉迟,摇了摇头:“没关系。” “我来,是想问阿庭现在的情况。”鸢也抿了下唇,“之前在电话里和您聊过,但还是想再当面确认一遍。” 张老教授如实相告:“三年前阿庭做了造血干细胞移植后,一直在恢复期,阿迟有定期带他过来做检查,没有问题,只要过了前五年没有发现异样,他就是痊愈了。” 现在已经过去三年,再有两年就安全了。鸢也松了口气,她是真的再也不想看到阿庭突然晕倒的画面了。 张老教授却是看着她:“那你自己呢?” 第342章 婚姻失败的女人 第342章 婚姻失败的女人 鸢也抿了一下唇,然后一笑:“我一直都很好。” 张老教授仔细看着她的脸,奈何她画了淡妆,瞧不清真实的脸色,但她既然能走到沅家家主的位置,一回国还做出这么大的动静,想来确实是没有事,便又问起:“丹尼尔呢?” 张老教授和苏星邑的家庭医生tracy有一段渊源,也曾为苏星邑看诊过,当年她第一次见到鸢也,觉得鸢也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其实就是在苏星邑那儿。 苏星邑的办公桌上有一张他和鸢也的合影,她看到过,当时没敢确定,是因为想不通他们能有什么关联,直到后来那通电话…… “他也很好,”鸢也笑意真切了一些,“三年前做了手术后就没有再复发过,tracy说已经痊愈了。” “那就好。”张老教授颇感欣慰,“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早些年我们劝他去做手术,他不肯,我们还怕他有什么想不开。” 就是因为她,所以不肯接受手术,这算不算是另一层面的想不开……鸢也摸了一下鼻子。 张老教授又跟她聊了几句阿庭的病情,鸢也听得认真,事无巨细地记下,还问了下次复查的时间,直到又有病患来敲门,她才起身告辞:“不打扰您忙了。” “慢走。”张老教授送她出门。 鸢也站在电动扶梯上,随手拿出手机看信息,没有注意到,一旁往上的扶梯里有个人,一看到她就喊出:“姜鸢也。” 鸢也仿佛是没听到,电梯到底后,便迈开脚步朝门口走去。 那人没办法退回去,只能等电梯走到头,又换了个电梯重新下楼追上她:“姜鸢也!” 她喊得别人都回头看她了,鸢也不可能没有听到,分明是故意无视,她快步追上去,直接去抓她的手:“姜鸢也你……” 鸢也在她碰到她手腕的一刹那,反应极快,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扭到身后,她吃疼地叫了一声:“啊!” 她被迫弯下腰,憋屈地喊:“姜鸢也你放开我!” 非但不放,反而还加重了力道,鸢也温声细语地说:“这位小姐,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不可以随便抓陌生人的手吗?” 李幼安完全被她控制住,连回头都不行:“我叫你,你没有答应!” 鸢也挑了挑眉:“你刚才是喊……姜鸢也?认错人了吧?” 认错?她就是化成灰她也认得她!李幼安想到她现在的身份,咬牙冷笑:“是我忘了,你现在是艾尔诺家的家主,沅也。” 鸢也侧着头,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三年不见,李二小姐好像没什么太大改变,话说回来,当年她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她拿着一张ps过的李柠惜的照片到她面前,说她是她姐姐的替身。 这件事虽然是尉迟故意设计,但她当时得意洋洋的笑声,现在回想都觉得刺耳极了。 本来想过几天再会会她,既然今天在这里遇到了,那就适当地回敬一下。 鸢也瞥见她手指上戴着一颗钻石戒指,已经有了主意。 李幼安挣扎不开,一时引来了很多路过的病人的侧目,她既难堪又恼怒:“你放开我!” “你还没说你是哪位呢?” 李幼安费劲地把头扭过去:“我不信你不记得我是谁!” 鸢也跟逗猫似的:“我真的不知道,你说说看,也许我就想起来了。” “李幼安!尉氏海外部总监!” 鸢也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李总监,失礼了。” 说着她就松开她的手,招呼都不打一声,李幼安重心不稳,险些在大庭广众下摔倒。 心高气傲的千金小姐,只觉得受到了羞辱,偏偏鸢也还是一副无辜的样子,愈发激起她的火气:“你来医院干什么?看尉迟吗?你把他伤成那样,还有脸看来看他?他不需要你这种假惺惺的关心!” 鸢也轻笑:“李总监说哪里的话?我和尉总是在玩游戏,游戏有规则也有输赢,输了就人身攻击,这不合适吧?” “你那是玩游戏吗?你根本就是在要他的命!要不是尉迟阻拦,我早就报警抓你了!” 李幼安想到尉迟进抢救室的那三个小时,就恨不得把同样的一箭射到她身上! “李总监这样误会我,我真的很难过,但你非要这样认为,我也无可奈何。我还有事要忙,不奉陪了。”鸢也越过她走出医院大门。 李幼安愣了一下,莫名觉得自己的愤怒,在她云淡风轻的态度衬托下,显得幼稚又可笑,越想越不甘心,一跺脚,又追了上去。 鸢也听到她追上来的脚步声,嘴角轻微一勾,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她的车停在露天停车场,车钥匙一按,解锁开了车门。 “姜鸢也你站住,我的话还没说完,你……”李幼安伸手去抓鸢也的手,不曾想鸢也这时候打开车门,她的手从车门上擦过,食指的钻石戒指菱角锋利,直接刮出了一道划痕。 鸢也眉头当即一皱:“李总监,想说话就好好说话,你对我车撒什么气?” 李幼安满不在乎:“不就是修复费吗?我赔给你就是。”但到这里,话锋陡然一沉,“姜鸢也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你现在是沅家人就能一手遮天,你再敢做出伤害尉迟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鸢也倚着车门,颇感兴趣地问:“哦?你以什么身份不放过我?” “我……”李幼安话一出口,才发现接不下去,顿时一滞。 鸢也笑意加深,只是细瞧满是讽刺:“当初你想方设法膈应我,要逼走我,说什么只要我不在,尉迟早晚是你的,我这都走了三年,你的‘早晚’还没到啊?” 岂止没到,这次要不是她开口,她连国都回不来。 “庄舒都比你有出息。” 她每个字都恰好踩中李幼安的痛点,她一下攥紧了双手,胸膛剧烈起伏:“你闭嘴!” “不是你追上来非要跟我说话的吗?现在又要我闭嘴?”鸢也唏嘘地摇头,“没了白清卿是我,没了我是庄舒,怎么都轮不到你,妹妹,你说你现在强出什么头呢?” 她转了一下眸子,玩味地笑:“不会又是代表你姐姐吧?” 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一根稻草,李幼安接过去就用:“我就是代表我姐姐,尉迟是我的姐夫,我替他说话怎么了?” 鸢也一时都不知道该先去同情那个故去十三年还被当做工具的李小姐,还是叹服李二小姐被拆穿无数次但还是敢打出同一个旗号的脸皮,由衷道:“没怎么,可以,很可以。” 李幼安扬眉吐气——无论她说什么,只要有她姐姐在,她就永远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她姐姐就是尉迟的初恋,就是尉迟最爱的女人,谁都取代不了,哪怕鸢也现在仇恨尉迟,她姐姐也会是她心里一块放不下的疙瘩。 ——毕竟她现在再怎么风光,也改变不了她的婚姻里,丈夫心里一直装有另一个女人的事实! 一个婚姻失败的女人,傲什么傲? 李幼安抬起下巴就要说话,鸢也忽的一下靠近她:“你刚才说什么?一手遮天?如果地点是在法国的话,我确实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比方说,让city集团,变成下一个coco。” coco……李幼安猛地一震。 这是她当初拿来举例说明,她早晚会取代鸢也,因为coco最后的结局是被vo吞没,她现在说要把李家的公司变成下一个coco…… 李幼安疾声:“你敢!” 当然敢,city是法国公司,而在法国,还有比hmvl更一手遮天的吗? 鸢也一笑轻慢,故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吊着她的畏惧,转而说:“你想赔我的修复费,我还不想收,这辆车是我的心肝宝贝,我无法忍受它被任何人伤害,所以,我不接受赔偿。” 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她直接打了110:“警察吗?有人故意划花我的车。” 派出所一听是迈巴赫这种豪车,迅速就派人来到了现场,因为鸢也拒不接受赔偿,调解无效,只好把两人一起带去派出所。 同时鸢也还把自己的律师找了过去,要控告李幼安怀恨报复,划花她的车。 民警一个头两个大,这本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赔偿修车费也就过去了,怎、怎么还要控告呢? 民警试图再做一次思想工作,小事化了,但鸢也坐在椅子上,双手环胸,神情冷寂,端的是不可近人的态度:“我说了,不接受。” 鸢也的律师,也就是顾三少爷,一本正经地道:“是的,我们不接受,那位女士的行为不仅是划花车这么简单,她还重创了我的当事人脆弱的心灵,我的当事人刚才一度想要寻短见。” 鸢也看了他一眼,倒也不至于说到这个程度。 民警了解过他们的身份,都是惹不起的主儿,挠挠脑袋道:“那您、您想怎么办?” 鸢也拿起包:“我的爱车伤成这样,我受了很大的打击,现在还没有缓过来,所以我要先回去休息,等我想出来要如何,会让我的律师告诉你们,现在麻烦你们以‘故意损坏他人财物罪’,把那位女士暂时拘留。” 如果能调解,就赔偿即可,但调解不了,这个罪名也是成立的,民警也只好依法办事。 顾久跟着鸢也离开派出所,搭上她的肩膀:“你这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他记得这位李小姐,尉迟的青梅竹马,当年可没少给鸢也气受。 鸢也上了车,而后降下车窗:“让她在里面住几天,不准任何人把她弄出去。” 顾三少这点本事还是有的:“交给我。” 第343章 不能见光的身份 第343章 不能见光的身份 黎雪得到李幼安被拘留的消息,马上赶到医院,不过那会儿尉迟在跟阿庭说话,她寻不到空隙插嘴,只好先等在一边。 阿庭一个下午都在玩刚到手的玩具,乐此不疲,尉迟问:“妈妈今天带你去哪里吃饭?” 他立即把手里的小玩具举起来给爸爸看,眼睛亮闪闪的:“小王子餐厅!” 尉迟一笑:“好吃吗?” “好吃!”而且还会送小王子! 阿庭拿着玩具到尉迟床边给他看:“这些都是阿庭以前没有的,那里什么都有,好厉害啊!” 这些玩具的价格都不便宜,怎么可能是吃饭送的?尉迟不用想也知道,是鸢也哄骗阿庭的套路,弯弯唇:“妈妈也觉得好吃吗?” ……啊?阿庭从来没想过这个,一下被问住,眨了眨眼睛看着爸爸。 “你没有问妈妈好不好吃?” 阿庭歪了歪头:“她有吃。” 尉迟道:“有吃,不一定是觉得好吃,也许只是因为你喜欢,所以她才陪着你吃。” 阿庭回想鸢也吃东西时的样子,可是他没有注意,怎么都想不起来,就有些无措。 尉迟摸了摸他的头发:“下次妈妈再接你去吃饭,你要问妈妈喜欢吃什么,去吃妈妈喜欢的东西,妈妈陪了你两次,礼尚往来,你也要陪妈妈两次。” 阿庭不懂:“礼尚往来是什么意思啊?” 尉迟从随手从果盘里拿了两个水果,放在他的手心里:“就是我给你一个苹果,你要给我一个梨子。” 阿庭看着手里的苹果和梨子,似懂非懂地“哦”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看着上面的数字。 “这是什么?”尉迟问。 阿庭翻过来给他看一眼:“电话号码。” 会给阿庭电话号码的人,只有鸢也,但这串号码,跟他知道的那串号码不太一样,尉迟不得不确认一遍:“妈妈给你的?” 阿庭点点头。 尉迟抿了下唇,心忖他知道的那个大概是工作号码,想要找她多数时候得通过她的秘书,阿庭手上这个,才是她的私人号码。 他手指动了一下,克制住了某种不太成熟的举动:“你,现在要打吗?” 阿庭摇头,把纸条塞回口袋,又跑到旁边玩。 尉迟的视线来回瞥了他口袋好几次,不过直到阿庭被接回公馆,他都没有机会做什么。 他回想惊鸿一瞥到的号码,只记得开头两位和末尾两位,要猜另外七个数字,难度太大,只得放弃。 看向久侯的黎雪:“怎么了?” 黎雪说:“幼安小姐不知怎的,划花了沅也小姐的车,沅也小姐拒绝赔偿,让民警把幼安小姐拘留了。” 尉迟身体后倾靠在了床头,渐渐敛去的神情,眼睛是漆黑如夜空的浓郁,透出古井无波的沉寂,道:“是吗。” 黎雪摸不准他的态度,不得不细问:“尉总,要请律师把幼安小姐保释出来吗?” 尉迟却把ipad递给她。 黎雪不明所以,接过去看,是全英文的新闻报道,写的是hmvl旗下一个护肤品牌,被曝光销往中日韩三大市场的产品主要成分不一样。简而言之,就是打着a成分的旗号吸引人,却用b替代了a,已经构成消费欺诈。 黎雪更注意到,这个品牌归属于兰道。 “这是沅也小姐做的?” 这种事情曝出来,可想而知会引起消费者多大的不满,对品牌的口碑影响会有多大,一个处理不好就是全民抵制,最重要的是,因为四大港口事件,hmvl内部对兰道夫人已经有所不满,现在又这种出事…… “应该是她和李希。”尉迟手轻轻按着腹部,这一箭,既出了她的气,又绊住他的手脚,还得到和阿庭单独相处的机会,也许还有他不知道的第四步棋,她是想趁着他行动不便,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黎雪抿唇:“我们要做点什么吗?” “事情已经曝光出来,接下来能做的补救办法,也只是公关而已,力所能及范围里,帮忙压下去。” 黎雪注意到了他的用词,力所能及,眸子闪了闪,点头:“明白。” 尉迟手指磨了磨纱布,眸底沉淀出几分不明的色彩:“昨天不小心扯开了伤口,医生说我还要再卧床一段时间,把庄舒接过来照顾我吧。” 黎雪一愣:“可是沅也小姐的人还在庄小姐的楼下……” 尉迟笑了:“怎么?我做事,还要看别人的脸色?” 黎雪一下挺直了背脊:“我马上去办。” 她说完就要走,到门口才记起自己来找他的主要目的:“那幼安小姐?” “安排律师去交涉吧。”尉迟随手拿起一份文件,态度云淡风轻。 傍晚时分,杨烔抱着一束鲜花来看尉迟,这几年他也变成熟了很多,具体表现在他那头标志性的红毛,染回了黑色,穿上西装后看起来也人模人样,只是一开口就泄露了吊儿郎当的本质:“迟哥,你怎么样了?” 尉迟还是靠坐在病床上,打开的小桌板上放着几份文件,温声回道:“没什么事。” 杨烔把花放在茶几上,回头先看到坐在椅子上削苹果的庄舒。 这几年尉迟经常带她出席各种场合,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她,更别说杨烔了,只是他有点意外,本来以为鸢也回来了,这位应该光荣下岗了,没想到他迟哥还留着她。 长得也不是特别漂亮,怎么就独得他迟哥喜欢呢? 难道有什么特别的魅力? 杨烔摸了一下鼻子,走过去说:“要不是听我奶奶说,我都不知道你住院的事情,怎么伤得这么重?” “没大碍,躺几天就好。”尉迟不以为意,明显也不想多说,一笔带过后,转向另一个人,“倒杯水给小杨总。” 庄舒很是听话,放下苹果,起身倒水,不过水壶刚好空了,她轻声道:“我去茶水间接一下。” 尉迟颔首。 杨烔目送人出去后,才笑嘻嘻地揶揄:“迟哥还是喜欢这一款,温温柔柔,安安静静,和当初的白小姐一样,她还给你削苹果,就是手艺不怎么样。” 好好的苹果,被削得坑坑洼洼,跟不会用水果刀似的。 尉迟淡淡扫了一眼:“将就吃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真有点口渴。”杨烔拿到洗手间洗了一下就直接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跟尉迟说些有的没的,他一向话唠,什么话题都能聊。 尉迟听着,也回应,手上利落地签完了剩下几份文件,刚好黎屹到来,分别问候:“尉总,小杨总。” 他手里拿着水壶,顺口解释:“刚才遇到庄小姐,她让我把水壶带过来,她要找医生了解一些情况。” “庄小姐还真关心迟哥,不过我说黎屹,我迟哥都这样了,你就少拿些工作给他吧,尉氏那么多人,我就不信我迟哥几天不在公司,公司能倒了。”杨烔看到他手里沉甸甸的公文包,不用想就知道又是一大叠文件。 黎屹笑了笑:“能推的都推掉了,剩下都是需要尉总签字的重要合同,不能耽误了。” 尉迟翻看着他新带来的合同,语气淡淡:“尉深怎么样?” 黎屹回答:“按部就班地工作,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过今天下班后,他去了一趟老宅,现在还没有离开。” 杨烔一时没反应过来:“尉深是谁?” 尉迟似乎笑了一下:“一个多余的人。” “尉总还是怀疑,泄露您和老爷对话的人,是尉深?”黎屹问。 尉迟答的是:“没有第二个可疑之人。” 这时候,杨烔突然叫起来:“我想起来了!尉深就是那个……”他没说完这句话,是因为接到尉迟投过来的眼神,不轻不重,他立即捂住自己的嘴,手动封口,不能再说下去。 尉深…… 是那个尉深啊! 那个人的身份绝对是尉家一等一的大秘密,这世上知道的人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他能知道,还是无意间听到尉迟和陆初北的讨论,当时得知后,还替尉迟做了几天噩梦,生怕他疯魔了,突然蹦出来,大喊一声“要死大家一起死”,然后底牌一掀,自曝身份。 他胆战心惊地看向黎屹:“你刚才说……工作下班,他现在在晋城?” 黎屹眼观鼻鼻观心:“是,尉深现在是尉氏公关部的副总监。” 杨烔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在病房里转了两圈,百思不得其解:“你们疯了吗?让他留在晋城?进尉氏?” 相比他,尉迟平淡许多:“我爸亲自开口,我怎么好拒绝?” “尉伯伯也疯了吗?他那个身份……要是被人知道,尉家怎么办?”杨烔越想越不明白,都说他不聪明,可这件事的轻重连他都知道,何况是尉父。 再说了,难道尉父不是那个最希望尉深消失的人吗?怎么反而还帮助他进入尉氏? 杨烔不得不问:“尉伯父到底怎么想的?不把人撵出国就算了,怎么还引火上身?” 尉迟轻轻出声:“大概是觉得好玩吧。” 杨烔张了张嘴,看着他迟哥描述不清楚的脸色,半天挤出一句:“……尉伯伯真的很会玩。” 与此同时,尉深走出老宅。 他没有开车,也没有让老宅的司机送他,而是像饭后散步那样,优哉游哉地走路,穿过小树林,上了大马路,走了40分钟,两公里。 今晚夜色漂亮,他仰起头看,心情很好似的一笑。 一辆车停在他的身边,朦胧的光影勾勒出后座女人精致的侧脸。 第344章 都不是省油的灯 第344章 都不是省油的灯 车窗降下,路灯趁机倾洒而入,将那张模糊的侧脸渲染清楚。 女人长得漂亮,认识她的人都知道,此刻微笑回头,唇边弧度也轻巧:“在这里遇到魏总监。” 尉深脸上旋即也挂上了笑容,弯下腰看进车里:“是啊,好巧,沅总是刚忙完工作要回家吗?” “在公司加班,听到天气预报说今晚会下雪,怕再晚点会路不好走,索性就把工作带回家做。”鸢也说着扬了扬手里的文件。 尉深从善如流恭维了一句:“沅总事必躬亲,真是辛苦。” 鸢也看他没有开车,便问:“魏总监家住在这儿附近吗?” “不是,正准备打车。” 他们就在这路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寒暄起来,仿佛真的只是因为尉氏和hmvl合作,才有了交集的普通商业伙伴,彼此客气,只是车内车外对视上的一眼,彼此都有点别具深意的似笑非笑。 迈巴赫的后座宽敞,鸢也双腿自然相叠,手搭在膝盖上,邀请道:“马路边哪那么容易打到车,我送魏总监一程吧?” 尉深恭敬不如从命:“那就麻烦沅总了,到前面的地铁站把我放下就可以。” 他上了后座,司机很快启动车辆,汇入车流里平稳向前。 车厢内开着舒缓神经的纯音乐,音量很低,伴随着暖气的咻咻声,若有若无地萦绕在耳边,鸢也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出节拍:“魏总监还是这么喜欢演戏。” 刚才那个弯腰靠近车窗的动作,做得好生谦卑,很符合一个需要看人脸色的公关的姿态,要不是她见过他手起刀落的样子,还真以为他就是这么“窝囊”的人。 “不好意思,刚从老宅出来,还没调整回来,膈应到沅总了。”尉深微微一笑,他是很斯文的长相,说话也和风细雨的,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的感觉。 鸢也睨了他一眼,那次在射箭场,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讲了斗兽场的故事,其实她跟他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斗兽场——他是和野兽搏斗的人。 他不是谁的奴隶,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觉得有趣而已,所以就亲自下场,以肩膀差点被老虎撕下一块肉为代价,把老虎开膛破肚。 末了,还拖着老虎的尾巴来问她,吃不吃老虎肉?他可以亲自帮她料理。 现在穿上西装是端端正正的都市白领,但是鸢也见过他浑身是血,眼睛里藏着滔滔不灭的野心的样子。 尉家的人,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鸢也今晚倒真的是路过,这条路是她从姜氏回酒店的必经之路,司机眼神好,看到他在路上走,跟她说了她才会叫停车,本也没什么好跟他说,就在沉默中到了那个地铁站。 下车前,尉深文质彬彬地道了别:“今晚多谢沅总。” “不客气。” “路上小心。” 鸢也点了点头,尉深便下车,站在路边目送他们的车子远去,这才转进地铁站。 这个地铁站的客流量不是很大,电动扶梯坏了也没有人修,不过旁边还有楼梯,尉深漫步走下去,看到一个小姑娘拎着个大大的行李箱,艰难地往下走,便自然而然地上前,直接拎起她的箱子,帮她拿了下去。 小姑娘没想到会遇到好心人,连忙道谢,尉深轻描淡写一笑:“举手之劳。” 这一笑就让小姑娘一愣,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还穿着西装,还这么绅士,莫名其妙的耳根红起来,低下头去弄行李箱,不太敢看他。 她穿着宽松的针织衫,一弯腰,领口大开,从尉深的角度看进去,雪白的起伏晃眼极了,他眯了一下眼睛,自然问:“你是放假的大学生吗?” “是、是的。” “父母怎么没有来接你?这么大个行李箱,还这么重,你怎么搬得动?” 小姑娘没有戒心:“他们都要上班。” 哦,大晚上还要上班,多半是在小作坊工作,进城务工的农民,省吃俭用供女儿读大学么?尉深笑意加深,声音很轻:“很晚了,你一个小姑娘不方便也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吧。” 小姑娘怔怔地看着他,他是真的好好看,而且很温柔…… 鬼使神差的,她说:“好。” …… 司机把鸢也送到酒店,确认明天的行程:“沅总,明天还要接小少爷去吃饭吗?我提前吩咐餐厅做准备。” 阿庭跟鸢也接触了两次,在她的“坑蒙拐骗”下,总算没有那么抗拒她,但也仅限于此而已,她试探过要把他接过来住几天,他直接拒绝,什么理由都没有,说是不要就是不要。 鸢也拿出手机,点开通话记录,再点开短信箱,她留给阿庭电话号码,他什么都没做。 “不了。”锁了屏,鸢也露出一点焉坏的心思,准备钓一钓儿子,看他会不会想起她,主动给她打电话。 翌日周六,鸢也没有工作,难得赖了会儿床,走出房门时已经是十点钟,苏先生不在客厅,她脚步顿了顿,转向旁边的房间,耳朵贴在门上,果不其然听到了很流利的德语,应该是在开视频会议。 她便伸了个懒腰,露出一截细细的腰身,安莎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早上好,沅也小姐。” “早。”鸢也回了一句,然后倒了杯温水,走到落地窗边,一边喝一边眺望远处,今天不是个好天气,太阳躲在后后的云层里,吝啬地倾洒出一点光,从高处往下看,这座城市有些灰蒙蒙。 鸢也在心中算了算时间,然后拿出手机,给齐高打去了电话。 护送白清卿来晋城的人是齐高,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系,随时确认位置和以防万一。 那边响了一会儿才接听,齐高喊了一声“鸢也小姐”,鸢也沉声问:“你们到哪儿了?” 齐高回答:“还有两百公里就进入晋城。” 因为路上遇到追杀,加上要避开危险区,白天不能出动,他们其实走了很多冤枉路,要不然香港到晋城,怎么都不用走上这么多天。 鸢也走到客厅里,打开自己的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打开一张晋城的地图,她放大上面的路线,忽道:“你们从松桥路进。” “松桥……噢噢,好!”齐高反应得快,知道她指那条路了,“从松桥路走的话,我们晚上十点应该就能到。” 十点她应该还在程董事长的宴会上,鸢也想了想:“把人带到希尔顿酒店,苏先生在,他会接应你们。” 齐高应下:“好的小姐。” 挂了电话,鸢也琢磨一阵,又发出了一条信息,让她的人今晚在松桥路接应,以防万一。 第345章 叮嘱过把你看紧 第345章 叮嘱过把你看紧 苏先生向来不喜欢闹哄哄的场合,罗德里格斯家的宴会都是能推就推,不能推也是露个面意思到了就走,何况是素不相识的程董事长寿宴,鸢也想他应该是没兴趣,所以晚上七点钟,她就只带安莎前往温莎城堡。 赴程董事长的寿宴。 她在签名墙上留下自己名字后,笔尖略微停顿了一下。 说起来,这座城堡,她来过一次。 三年前,sirius慈善晚宴就是在这里举办,尉迟带着白清卿出席,她气不过,喊了顾久一起高调登场。 还记得那天是她刚做完阑尾切除术没几日,疼是疼的,不过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抢回自己的男人…… 眼角压下一抹讽刺的笑,鸢也合上笔盖,将笔交还给礼仪小姐,然后就走上红毯,径直进了大厅。 晋城新贵,hmvl的女家主也会来赴宴的消息,早就传开了,所以她一入场,就引起了无数人的注意力,比之当年有过之无不及,又是全场最受关注的人。 只是她那超然的身份,和身上过于清冷的气质,让想上来搭话的人都再三却步,他们都摸不准鸢也到底是什么脾气,都在观望。 鸢也亦是无意表现出平易近人的样子,随手从路过的侍应生托盘里端了一杯红酒,走到个不太惹眼的地方,半倚着高脚桌站着。 安莎面无表情地错了一下步伐,挡在鸢也面前。 鸢也莫名:“怎么?” “先生叮嘱过我,要把您看紧。”安莎说。 鸢也哑然失笑,她是什么易碎物品吗?还要看紧? 大概是她这一笑,让她没那么拒人千里,一道明显带着喜悦的声音传来:“沅也小姐。” 鸢也转声一看,亦是微笑:“念想小姐。” “你叫我念想就好。”程念想今晚穿了一条米白色的纱裙,长发松松地挽成一个发髻,只留了两缕微卷的长发在鬓角,与钻石耳线一起随着走过来的脚步摇曳,十分明媚动人。 “我知道你会来,高兴了很久,上次我们在立交桥上见过面后,我就想再约你,只是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其实她想知道,大可以通过程董事长,只是那样一来,就有了利用父辈的关系打听、打探她的“嫌疑”,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被她知道联系方式,她真心想跟她交朋友,不想让她感觉不舒服,所以才忍到了现在。 鸢也懂得她的心思,大概是从小生病的缘故,程念想要比一般人细腻敏感很多,她自然地从包里拿出手机:“我们可以加微信。” 程念想眼睛亮起:“好啊。” 鸢也点开了二维码,将屏幕亮给他,目光环顾过了全场,随口一问:“你的男朋友呢?” 第346章 想什么都是想多 第346章 想什么都是想多 程念想低着头在屏幕上打字,声音略低:“他去外地出差了,他是hd的顾问,我爸爸手下最得力之人,总是很忙。” 叮咚一声,收到了好友申请,鸢也看了一下,她把自己名字也备注过来了,她直接填入。程念想的头像是她本人,鸢也点开看,她应该是在自家院子里,低着头闻着白玫瑰,侧脸笑容浅浅,眼睛弯弯。 鸢也再看向她,发现她头发上就簪着一朵白玫瑰,想来是真的很喜欢这种花。 “那你呢?你是一个人来的吗?”程念想只在她身边看到了安莎。 “是。”鸢也重新收起了手机。 程念想本就想跟她多聊聊,既然她也是一个人,又没有要去跟别人寒暄的样子,便站到她身边跟她说话。 “我爸爸和几位叔叔伯伯在楼上聊天,很快就会下来的。” 鸢也感觉她好像对自己有几分莫名的亲近,想想可能是因为她当年还病着的时候,她们有过两面之缘,不过没来得及聊更多,她们就听见旁边的人惊呼一句:“尉总也来了。” 鸢也跟着挑起眉。 旁人大惊小怪是因为尉迟那样身份的人,平时见一面都不容易,值得特意表达一下情绪,鸢也奇的是,他那个伤怎么都不像是能下床走路的样子。 旁边的人紧跟着又说了一句:“又是带着那个女人。” 鸢也所站的位置恰好对着大门,都不用转身,一侧头就能看到那一男一女在签名墙上留下名字,相视一笑后手挽手走上红毯,在众宾客的目光迎接下,一步步走来的完整画面。 男人是一如既往是稳重内敛的黑色西装,女人则是很抢眼的枫叶红色的抹胸长裙,看得出来是特意搭配过的,走在一起很是和谐,谁看了都要夸一句郎才女貌。 鸢也漫不经心地摇着酒杯,昨天她安排蹲在庄舒楼下的人手,跟人短暂交手后被打晕丢出了晋城,她就猜到一定是尉迟,果不其然。 那次在车上南音说他腻了庄舒,现在看,不尽然。 “又是她。”程念想也跟着嘀咕一声。 见鸢也看向她,她立即愤愤不平起来:“我陪我爸爸参加过几次宴会,每次都能看到尉总带着这个女人,叫庄舒,以前是早教老师。利用孩子上位的女人最无耻了,小三!” 鸢也猜她估计只知道她和尉迟的婚姻关系,不知道他们后来还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儿是在替她打抱不平呢。 虽然是好心,不过她们到底还不是能聊这种事的关系,鸢也就当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只是笑笑。 倒是身后的两个女客,在小声地议论:“尉总和她交往三年了吧?” “差不多,听说尉家二老也很满意她,两年前我就觉得好事将近,可是一直等到现在都没等到尉家的请帖,上次驰骋号游轮下水,尉总没有带她,我还猜过他们是不是分了,现在看,也还很恩爱啊。” “嘘!他看过来了!” 尉迟早就看到鸢也,刚刚站定,目光便毫不避讳地落在她身上,着重停留在她呈平直的一字型肩膀,眸子幽深,鸢也落落大方,将合作伙伴的友好派头做足,举起手中的高脚杯,微笑地示意了一下。 尉迟没什么,反倒是他身边的庄舒,有些畏惧地往尉迟身边靠了靠,她原本就挽着尉迟的手,这一靠,几乎就是贴在了男人身上。 鸢也想的是,庄老师被她上次那一刀吓着了?再看她的右手,戴着蕾-丝手套,连伤疤都看不到。 不过她没能贴上一秒,尉迟就迈开步伐朝鸢也走去,庄舒一愣,在手快要脱离他臂弯的时候,连忙跟上。 他既走过来,众目睽睽下,鸢也只好迎上去,直线距离在双方的脚步下缩短至一米,尉迟漆黑的眼眸被头顶的水晶灯折射,波光粼粼的:“沅也小姐。” “没想到尉总今晚也会来。”鸢也目光扫过他的脸色,没有前两天在医院看到时那么苍白,但也瞧得出病态,事实上,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躺三五天就好?他怕是连刀口都没完全长合。 只是都这样还来,为什么?总不会是亲自来盯着她,防她搞什么动作吧? 尉迟应道:“hd和尉氏有深度合作,我与程董事长也是忘年之交,他的大寿,我怎么都应该来。” 鸢也万年假笑:“都说尉总重情重义,果然如此。” 尉迟看出来了,在公共场合,她都是这样一幅客气有礼的模样,仿佛他们真的只有一层合作伙伴的关系,不显山不露水,而私下见面,哪怕还维持着假面具,则是清冷居多,偶尔被逼急了,还会露出不耐或厌恶。 总之没有一点好颜色。 他敛了一下眸子:“我来不奇怪,你来才意外。” 稀疏平常的一句话,但直白的“你”,“我”,听得鸢也眉心轻蹙了一下,看了他一眼,他神情却是不变的温雅,她淡淡道:“程董事长送了请帖给我,我不来才不像话。” 尉迟轻声:“我是以为你很忙,你今天都没有去接阿庭,所以才没想到你也会来赴宴,你不用多想。” “白天确实很忙。”鸢也应着话,末了又皱起眉头,若说刚才那句只是给她一种说不清的感觉,那这句就直接叫她感到微妙了。 尉迟又问:“那明天忙吗?” 程念想旁观者清,听得出这种微妙具体是什么微妙,看看尉迟,再看看鸢也,缩回脖子,继续保持安静,只是眼睛眨了眨。 鸢也反应过来后,心口顿时愠起一团无处可泄的火,而男人轻描淡写三句话后,就在那儿站成一株人间富贵竹,眉眼清淡疏雅,让人觉得自己想了什么都是想多。 这时候,尉迟旁边的女人小声地唤了一句:“沅也小姐。” 鸢也看了过去,本来没想搭理她,没想到她还主动开口,提了提嘴角:“庄小姐。” 明明是她先来招她,她也没有说什么,结果她就又抓紧了尉迟的手臂,将怯生生三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第347章 怎会怀疑你的话 第347章 怎会怀疑你的话 鸢也今晚会来赴宴,是为了见程董事长。 自从她回到晋城,无论是冲着她的身份,还是冲着四大港口的合作,约见她的人多不胜数,唯独没有hd。 hd一直是国内名企,这几年发展也很迅速,一年前和尉氏以交叉持股的形式,成了尉氏第四大股东,各方面都是举足轻重。 她专程来找他自是有目的,未曾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尉迟和庄舒。 尉迟带伤前来的原因她不清楚,更没想到庄舒会在她面前这样。 庄舒本就是小家碧玉的长相,露出这种表情,更加我见犹怜。 宴会主人出现之前,鸢也和尉迟就是全场最引人注目的,他们在一起说话,宾客们的目光时不时瞥向他们,看到了庄舒的样子,心下奇怪,沅总做了什么,让尉总的女伴这么畏惧她? 以前看她陪尉总赴宴,都很自然大方啊。 人都是八卦的,何况还是尉总和沅总的八卦,好几个人悄悄靠近了他们,假装闲聊或品酒,其实耳朵都是朝他们的方向伸。 鸢也眯了一下眼睛,和尉迟有关的女人里,相较于白清卿和李幼安,她最不熟的就是这位庄老师。 虽然她们有过一段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相处,但那时候她想的都是怎么逃出尉公馆,对旁的事情不那么上心,更不在意这个早教老师,只记得她很喜欢道歉,阿庭信任她,尉迟也看重她,月嫂还因此提醒了她一句“小心大意失荆州”。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印象。 要不是后来查出是她把她出逃的消息出卖给兰道,她甚至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不过就凭她出卖了她,尉公馆再次重逢,她还能若无其事笑意盈盈地招待她吃饭这一点看,她就不觉得她是个胆小的人,会被她那一刀给吓成这样。 而且要是真被吓到了,也不会再来主动来跟她打招呼。 鸢也看了尉迟一眼,他一贯不显山不露水,看不出什么态度,灯光过亮连他眼睛里的具体色泽都瞧不清。 想起昨天的李幼安,再看现在的庄舒,鸢也眉心浮起了一抹不耐烦,原本打算直接转身离开,忽而想到,尉迟今晚在自己眼皮底下的话,齐高那边反而少一份威胁。 ——哪怕他是派了手下,在白清卿进入晋城的最后关头,如若有意外,必定会来请示他,她只要留意他,就能知道情况,更可以及时做出反应。 于是,鸢也再去看尉迟和庄舒,心情都比刚才宽容了。 左右程董事长还没来,闲着也是闲着,就看她玩什么把戏。她弯了唇,往前走了一步,揭开这层窗户纸:“庄小姐好像很怕我?” 庄舒如惊弓之鸟,躲到了尉迟身后,尉迟眸底飞快掠过一丝什么,她抖得厉害,双手紧抓着他的西装外套,小声地喊:“尉先生……”寻求庇护那般。 鸢也笑说冤枉:“尉总,我没对你的女朋友怎么样吧?她怎么看到我跟看到洪水猛兽似的?” 尉迟脸色顿沉,似是对她话里某个字眼不快,余光掠过周围的看客,终究没说什么,也没有把身后的人拉开,挺拔的身形立在那里像一座高墙,无须表现就看得出他的维护之意。 他平着语调说:“不是针对你,她前几天在路上遇到抢劫,受惊了,不熟的人靠近就会害怕。” “还有这种事?” 八卦的宾客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鸢也心里则是哂笑,骗谁呢?庄舒昨天才走出公寓,哪来的‘前几天遇到抢劫’? 不过尉迟帮她圆场,就代表他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鸢也眸光流动一下:“那就是尉总的不对了,庄小姐都这么害怕了,应该在家里好好休养,怎么还带到闹哄哄的宴会来?” “想让她尽快走出来,才带她出来散散心。”尉迟侧头,“庄舒,沅也小姐不是坏人,没有恶意。” 大概是有男人的话鼓励,庄舒终于敢从他背后探出半个头:“对不起沅也小姐……” 又道歉。鸢也手中的酒杯轻轻晃了晃。 庄舒挽着尉迟的手臂,终于没有那么惶恐,又像是觉得不好意思,仰起头,柔柔地望着他:“尉先生,你能帮我敬沅也小姐一杯酒吗?刚才是我不冷静,冒犯到沅也小姐了。” 程念想忍不住说:“敬酒这种事情,不是自己来比较有诚意吗?” 庄舒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怎么会喝酒,以前也都是尉先生代我的。” 她话里话外的亲密,谁都听得出来,然而尉迟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应话,庄舒的笑容凝滞,抿了下唇,用绵羊似的轻柔语调喊:“尉先生。” 酒杯停住,鸢也忽然懂了庄舒装模作样的原因——就是想在她面前展示她和尉迟的关系——上次在尉公馆她就是一派女主人的作风,只是她下手太快,没给她表现的机会,今天可不就要在她面前好好炫耀。 那尉迟呢?刚才帮她圆场,是想配合她? 三年不见,尉总竟然喜欢玩这么幼稚的把戏? 可惜了,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在身上找快-感。 鸢也嘴角弧度始终不变,又看过庄舒戴着蕾-丝手套的右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杯香槟。 “哪需要特意道歉?一件小事而已。不过在场都是朋友,庄小姐确实不用这么杯弓蛇影,香槟的度数低,这种庄小姐一定喝得了,喝一杯定定神吧。” 庄舒的表情瞬间僵硬,飞快看了鸢也一眼,她脸上完全挑不出错处,端着那杯酒,一动不动。 “我真的不会喝酒。” “12度而已。” 庄舒攥紧左手。 双方僵持了半分钟,原本看八卦的宾客渐渐露出了不赞同之色——沅总堂堂一个家主都亲自给她端酒了,哪怕不喝也要接,把人晾着,也太不懂事吧? 庄舒也知道,自己应该接酒,但是她的右手……她用左手去接又不合礼仪,这么做了也会被人议论…… 她紧紧地看着鸢也,控诉她的故意为难,她的手就是她伤的,她明知道还这样,根本就是想让她难堪,她眼眶泛红,凄凄地看向尉迟。 男人平和的语调说的是:“沅也小姐敬酒,还不快接?” 话已至此,庄舒咬住嘴唇,终于抬起右手去接,鸢也似笑非笑:“拿好。” 说完她就松开手,没了另一只手的支撑,那杯香槟在庄舒手里晃起来,不是那种摇酒杯醒酒的晃,而是手颤抖拿不稳的晃。 香槟不比红酒只倒半杯,然后很快的,那杯酒就完全脱离她的手,掉在了地上,啪的一声,碎裂成片。 动静不大不小,刚好能把周围人的目光吸引过来,鸢也看着地上的酒杯,摇头:“庄小姐不是不会喝酒,是不会拿酒杯吧?” 庄舒的神情微慌,四下很快就响起了声音: “她刚才的手好像抖得很厉害,一杯酒而已,又不是什么重物。” “现在还在抖呢,她的手……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大家一边嘀咕一边去看庄舒的右手,一个人看,两个人看,最后就是一群人看,都议论着她的那只手是怎么了,残了还是废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 这些话语如铺天盖地的针雨落在庄舒的身上,她脸上纵然有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脸色苍白。 鸢也听着笑着,她没有当众给人难堪的爱好,但前提是,人不犯我。 不过尉迟竟然毫无反应,只是看了一眼碎了的酒杯,连拿出手帕给庄舒擦手的意思都没有,这倒是叫鸢也奇了,刚才不是还帮忙撒谎圆场吗?现在又不管不顾了? 程念想本来就看庄舒有点不顺眼,现在更加恼了:“今天是我爸爸的生日,你怎么这样啊?” 庄舒低着头,声音细听有些颤抖:“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程小姐……” 碍着尉迟在,程念想生气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是把侍应生叫过来清理干净。 偏偏到现在尉迟都没有要为她开口的意思,这样寡情的态度,就显得她之前说什么代为敬酒,尤为自作多情,庄舒甚至不敢去看鸢也等人的目光,呼吸紊乱起来。 好在这时候,程董事长从二楼下来,一边高声说话一边走向尉迟和鸢:“失礼了失礼了,人一老就不中用,站了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腿酸,这才上楼休息一会儿,没想到贵客们都来了,有失远迎。” 尉迟和他握手,顺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程董事长精神矍铄,怎么能算老?” 鸢也莞尔:“沅也初来乍到,也知道商界少不了程董事长这样的泰山北斗。” 他们两人,前者驳了他那句“人老”,后者驳了他那句“不中用”,没人不喜欢听好话,的程董事长心情大好:“尉总,沅总,肯赏脸莅临,已经是给足了程某面子,今晚要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多担待!” 尉迟和鸢也笑意浅浅,都说了一句“程董事长客气”。 庄舒右手的酒液还没干,湿漉漉地垂在身侧,无意识地痉挛着,这是自从她被鸢也扎了一刀后留下的后遗症,每次抽搐就使不上一点力气,现在却死死攥紧,以至于整条手臂都在颤抖,程念想都不禁看了她一眼。 等他们那边都打完招呼,程董事长才注意到庄舒,看到她手上的酒渍,顿时一愣:“庄小姐这是?” 尉迟温声解释:“不小心打碎杯子。” 程董事长没有在意:“手没伤到就好。” 几句寒暄后,程董事长就要到台上发言,临走前对他们说了稍后再聊,鸢也笑着颔首,然后脚步也随之移动,到别处去了。 尉迟目光跟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被其他宾客挡住方才收回,片刻后,再去看庄舒。 明明是毫无重量的一眼,却叫庄舒整个人都为之一颤。 尉迟不动声色地将手臂从她的手里抽开:“裙子脏了,让黎雪先送你回去。” 庄舒倏地抬起头:“尉先生!” “已经够了。” 四个字轻如羽毛,落进庄舒心湖激荡开波涛,她连呼吸停滞了好一阵。 够了。 今晚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庄舒一副刚才回神,没意识到自己多做了那么多事的样子,仓皇地去看尉迟:“尉先生,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尉迟神色依旧而眼底冰峭,对她的解释不置一言,黎雪适时出现:“庄小姐,往这边走。” 庄舒知道不能再说了,抿紧了唇,跟着黎雪离开,途径宾客身边,有人纳闷:“怎么走了?” “裙子脏了啊。”女客艳羡不已,“尉总对她真是上心啊,怕她被人取笑,就让秘书先把她送回去,我要是有个这么照顾我的男人就好了。” 庄舒一路过去都是低着头,敛着眼,长发滑落了几缕遮住她的侧脸,听着这些话——上心?照顾? 她一下想起昨天在医院,杨烔走后,她温声细语地说了医嘱,结果就换来他一句,以后不用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多余的事情。 确实,她留在他身边的职责不是这些,超出范围的事情,就是多余。 她用力控制着不受控制的手,往玻璃杯里倒水,低着声音说出不多余的话:“尉先生,黎秘书跟你说了吗?沅也小姐去尉公馆吃饭那天晚上,兰道夫人打过电话给我。” 尉迟从文件里抬起头,乌黑的眸子平和却不近人。 她双手将水杯递给他:“自从那次之后,夫人联系我的次数越来越多,总是问你和沅也小姐的事,我每次都说没什么动静,次数多了,我怕夫人会不相信。” “她还会怀疑你的话?”尉迟看着她,这一句听起来普通的一句话,细想却内涵满满。 庄舒抿了一下嘴唇:“夫人不会怀疑我的话,但可能会怀疑你和沅也小姐避开了我联系,我怕这样一来,以后我说的话,她也是将信将疑。” “就像是这次,尉先生自愿让沅也小姐射伤,夫人可能会觉得你们要……藕断丝连。” 尉迟凝着她只看了三五秒,明明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情绪,但无形中就是有压迫感倾山覆海而来,叫人心口沉重,庄舒端着水杯的手开始不稳。 在水洒出来之前,他终于接了她的杯子。 “我确实冷落了你太久。” 语气疏淡而素冷。 “明天晚上程董事长的寿宴,你跟我一起去。” 第348章 就问他图什么呢 第348章 就问他图什么呢 程董事长发言完毕后,下个环节便是舞会,随着钢琴曲响起,男女成双成对进入舞池。 彼时鸢也站在台边,身边又没有男伴,程董事长便走上前,邀请她共舞,鸢也欣然同意。 这种宴会跳的都是交谊舞,礼貌又优雅,进退间鸢也送上一句:“程董事长,生日快乐。” 程董事长心情极好,哈哈大笑道:“同乐同乐,今晚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沅总还请见谅。” 鸢也笑意满满:“我和程董事长都是老朋友了,不用说这么客气的话。” 虽然尉氏和她都对外澄清沅也不是姜鸢也,但作为三年前和她有过来往的程董事长,自然知道是假的,现在听到这话,也不惊讶:“我以为沅总不想承认自己以前的身份。” “做给外人看而已。”鸢也莞尔,看到程念想从眼前走过,又是感慨,“这几年hd发展迅速,我猜得到是因为念想病情好转,没想到她可以恢复到这个地步。” 程念想的病能好,确实是程董事长最高兴的事情:“还要多谢沅总当初把陈医生介绍给她。” 鸢也挑眉:“我小表哥应该只看过念想的病历而已吧?真正治好她的人,难道不是秦医生?” 程董事长神情凝滞一下,复而又笑起来:“陈医生留下了很多资料,秦医生都说多亏那些资料,他才能更精确地下-药,所以还是要谢谢沅总。” “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可我始终觉得,以人为本才能真的合作愉快,当年我介绍我小表哥给念想,虽然有冲着hd的投资的缘故,但也是真心实意想要念想好,现在她能康复,我也很高兴,程董事长不用再谢。” 程董事长一顿。 商人重利轻别离,出自白居易的《琵琶行》,意思是,商人更加看重利益,把夫妻的离别看得很轻。 结合她整句话,这句诗用在这里其实不太妥当,她大可以只用“商人逐利”四个字……等等,夫妻? 程董事长眯起眼睛:“沅总好像在暗示我什么?” 鸢也随着音乐转了一个圈,低着声音道:“念想还有很长的人生,程董事长要多为她的以后考虑,与虎谋皮怎么看都不是最好的保护伞。” 几个舞步下来,程董事长已经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告诉他,尉迟为了利益连她这个妻子都能除之后快,何况只是合作伙伴的hd,尉迟现在就这么野心勃勃,连欧洲的市场都要,又怎么会放过嘴边的肥羊? 他已经年迈,程念想还有将来,如果hd没了,她要怎么办? “沅总希望hd和尉氏解除合作?”程董事长紧盯着她,“如果真如沅总所说,这怕不是解除合作,就能独善其身的事情吧?” 鸢也不答反问:“程董事长觉得尉总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吗?” 程董事长谨慎地道:“尉氏是hd需要的合作方。” “但尉氏,不一定只能在尉总手里。”鸢也微笑,“用尉总当年劝您的话来说,‘给别人一个机会’,也许这样一来就两全其美了。” 刚好一曲结束,程董事长停下来:“我人老了,没办法跟你们年轻人一样,就不跳了,扫沅总的兴了。” 鸢也不介意:“没关系,程董事长去休息一会儿吧,今晚的宴会您还有得忙的。” 程董事长含笑点头,秘书搀扶着他到安静的地方坐下,他其实不是真的累,而是觉得鸢也的话太有深意,需要好好像一想。 不一定只能在尉迟手里?给别人一个机会?尉迟是尉家的独生子,尉氏独一无二的继承人,怎么还有“别人”?难不成,尉家还有沧海遗珠? 程董事长转头问秘书:“最近尉氏有谁想见我吗?” “是有一个人,是尉氏公关部的副总监,魏深。” 程董事长一愣:“哪个wei?” 秘书描述:“委鬼,魏。” 魏?尉?程董事长沉气:“下次他再想见约见我,替我答应。” …… 琴师刚结束一曲,转手就弹了下一曲,依旧是交谊舞,舞池里的男女又跳了起来,鸢也不凑热闹了,准备到宴会厅四周设置的沙发上休息,未曾想面前挡上一个人。 尉迟。 他对她伸出一只手,邀舞。 鸢也视若无睹,绕过他就走。 结果腰上骤然一紧,整个人被拽了回去,鸢也面无表情,抬起眼睛看着这个男人。尉迟看似温和实则强硬,揽着她腰身的手不放开:“不想跟我跳?” “可惜我一定要。”下一刻,他就带着她回到宴会中心,随着音乐进退、旋转。 豪门世家出身的大小姐,这种社交舞蹈都是轻车熟路,鸢也很快跟上他的舞步,让自己没那么被动,脸上要笑不笑:“尉总这话说的,纵观全场,哪位女客不想跟尉家大少共舞?我荣幸。” 钢琴乐轻缓悠扬,与之相配的舞蹈亦是亲密,鸢也没有选择地将手扶在他的肩膀上,尉迟的神色微缓,他们其实很少拥舞,哪怕是三年前也没有过几次,太过珍贵,以至于他前半曲竟舍不得出声打破这气氛。 只是他还有话要说,终是在一个音乐高-潮后,低声道:“庄舒不是我的女朋友。” 鸢也心里数着节拍,计算这一曲还有多久结束:“哦。” 尉迟沉声:“你不信?” 鸢也笑了:“我信啊。” 应得太随便,分明是不在意。 不在意他和庄舒到底是什么关系。 尉迟收紧在她腰上的手,下垂的眼帘遮住一半瞳眸:“你大表哥把白清卿带回来了?” 他果然知道这件事。鸢也抬眼,无不讽刺道:“尉总的消息还是这么灵通。” “不是只相信自己的亲身经历?为什么还要找她?”尉迟低头,和她对视。 “这好像是我的私事。”言下之意,他管不着她的事。 “我们还没有的离婚。”言下之意,他能管她的私事。 鸢也不恼不怒,甚至连嘴角弧度都不变,只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转到他整齐的衣襟前。 她手指细长白皙,指甲上染了人鱼姬色,灯下熠熠闪闪,抵着他的胸口往下滑动,一瞬间犹如一簇电流从尉迟背脊窜过,他下意识往后退半步,但那种细细密密的酥麻感觉却在心尖儿上挥之不去。 思绪一晃,他想起了当年,却在此时腹部一疼,听见她轻而缓地说:“尉总觉得现在说这些有意思?” 刹那间,所有风花雪月尽数散去,昏暗的灯光也没能遮住尉迟泛白的脸色,低头一看,鸢也的指甲刺在他伤口的位置。 疼痛由此而来。 鸢也就喜欢看他疼:“尉总还真是身残志坚,都这样了还强撑着来赴宴,图什么呢?” 尉迟握住她的手,声音略微沙哑:“当年你刚做完阑尾切除术,不是也强撑着来了吗?那时候你图什么,现在我就图什么。” 当年她图……他。 现在他图……她。 第349章 会是谁非要不可 第349章 会是谁非要不可 上次是,“陈时见是我失去记忆也爱的人。” 这次是,“我图你”。 鸢也细长的眼睛静静凝在他身上,慢声说:“尉总可以继续保持这个表白的频率,也许说着说着,我就真的信了你的感情牌。” 尉迟嘴唇一抿,就在这时,一曲结束,鸢也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离,利落得连同温度一起带走,他走了下神,再一看,她已经长裙摇曳地走远,后背两片蝴蝶骨精致又漂亮。 直到被人挡住视线,尉迟才将目光收回,搓了搓手指,隐约还带着她身上的栀子花香,眼神晦片刻,之后才走向程董事长。 鸢也在供人休息的沙发上看到程念想,她一个人坐在那儿,身上是与宴会格格不入的安静,想了想,坐在她身旁:“怎么不去跳舞?” 程念想兴致不高:“我不喜欢跳舞。” 她知道不该恶意揣度别人,但就是觉得,这些人一定笑话过她是个傻子,现在对她曲意逢迎,只是因为她爸爸,所以她不想跟这些人交往。 “我也不喜欢,”鸢也耸耸肩,“我们一起喝一杯吧。” 程念想笑了起来:“好啊。” 鸢也从桌子上端起一杯香槟,还没来得及跟她碰杯,就被一个服务生撞到肩膀,满满的香槟全都泼在她的手上和裙摆上。 “……” 鸢也穿的是丝绒长裙,这种料子最吸水,那杯香槟一下子在上面留了痕迹,服务生吓得脸色苍白,连连道歉。鸢也抽了几张纸擦拭,只觉得好笑,她让白清卿裙子上泼到酒,现在就轮到她自己,这叫天道好轮回? 不过她倒是无所谓,反正今晚来赴宴的目的已经达到,正好借这个意外提前退场。 “没关系,我自己处理就可以。”鸢也转向程念想,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本来想跟你再聊聊,现在看要改天了,我得先走了,麻烦你帮我跟程董事长说一声。” 让女客穿着一条有污渍的裙子在宴会上走来走去,确实很失礼,程念想连忙点头:“我们改天再约。” 鸢也让安莎去开车,自己去了一趟洗手间——她的手刚才也被泼到香槟,有点黏黏的。 洗干净了手,鸢也随手抽了一张纸,一边擦干一边走出来,无意间看见走廊那头有一个很熟悉的男人背影,挺拔而颀长,直接与她记忆深处某个人分毫不差地重叠在一起,她顿时一愣。 是…… 怎么可能?! 一瞬间她想都没想,直接追上去:“这位先生,请等一下!” 那个背影好像是没听见,脚步没有停顿片刻,维持着原来的速度走着,鸢也越看越像,心脏突然跳得很快,然而她今晚穿着六公分高的鞋,根本跑不动,眼看着他转过走廊。 鸢也一抿唇,加快脚步,却在转角和一辆清洁车撞上,清洁大妈哎呀一声:“没事吧?怎么跑那么快啊?” 鸢也抬头再看,那个男人还在视线里,而且脚步慢了下来,她快速绕过清洁大妈,一把抓住他的手:“你!” 男人终于转过头,却是一张她完全陌生且平平无奇的脸,疑惑地问:“小姐,你认识我?” “……”鸢也蓦地定住神,眼里流露出了一丝茫然。 她再去看男人的身形,是有点像,但也只有六七分而已,刚才怎么会觉得他就是…… 鸢也摇了摇头,越想越觉得自己刚才的念头荒唐,大概是喝太多酒了吧。 她吁出一口气,放开男人的手,道了声歉:“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没关系。”男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多看了她两眼,然后才走了。 鸢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才转身往回走,包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拿出来看,是齐高。 现在是晚上十点半,他应该把白清卿送到酒店了。 ……不对,按照他们之前说好的,他把白清卿送到酒店交给苏先生就算完成任务,不需要再打电话给她。 思绪从鸢也脑海里划过只用三分之一秒,她立即接了电话。 “小姐,我们在松桥路遇到伏击!” 鸢也呼吸一滞,转身就往外走,沉声问:“我安排去接应你们的人,碰上面了吗?” “碰到了,他们替我们引开了人我们才跑得掉,但我觉得他们这次是下死手了,可能不止一波人……该死,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从这条路走?”齐高语速很快,又急又怒,鸢也脚步也很快,直接出了温莎城堡。 安莎远远看到她的脸色不对,连忙打开车门,鸢也弯腰坐进去:“你身边的人多不多?不要硬碰硬,能躲就躲,把位置共享打开,我会再派人去接你们。” 齐高忙应:“好!” 鸢也挂了齐高的电话,打给自己安置在晋城周边的手下:“我发一个位置给你们,带上人和枪过去接应。”高跟鞋踩到裙摆,她眉心掠过一丝不耐,看了一眼车窗外,对司机说,“路边随便一家服装店停车。” 司机遵命:“好的沅总。” 安莎被她风风火火的态度弄得也跟着紧张起来:“沅总,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她到手的鸭子要飞了!鸢也神情冷淡,找了白清卿三年,她绝不能在这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繁华的市中心最不缺的就是服装店,司机在一家品牌店门口停下,鸢也对安莎说:“你去帮我买一双37码的运动鞋。” 然后开门下车,快步走进服装店。 她身上的盛装让店员一愣,一时反应过来去招待,鸢也的手搭在衣架上,从前往后捋过去,三两下就选出一件毛衣和一条牛仔裤,看了下码数,刚好合适,便径直进了更衣室。 三分钟后,晚宴上最吸睛的女神,就以最轻便的姿态走出来,鸢也拿出手机,看了眼齐高的位置,一直在移动,意味着他们藏不住,她抿紧了唇,对店员说:“结账。” 这大概是店员做过最快的一桩生意。 鸢也连换下的裙子也没拿走,付款完就离开,牛仔裤的吊牌是一条橡皮筋,她扯掉纸牌,用皮筋将长发扎起来,同时安莎也带着鞋回来。 鸢也一边换上一边说:“去松桥路。” 安莎已然明白是齐高那边出事,听她还要亲自过去,下意识阻止:“沅总,那里现在很危险,您亲自去未免太冒险了,还是……” 鸢也漠漠地看着她。 青城陈家的外孙女,艾尔诺家的女家主,只有一股魄力。 安莎张了张嘴,不敢再阻拦:“……那要不要跟先生说一声?” 鸢也转开头:“随便你。” 安莎连忙把电话打给苏星邑。 司机在导航上设置路线,奇怪了:“沅总,地图上找不到松桥路。” “松桥路十年前就废弃,地图上没有,你往前开,我指路。”鸢也声音冷峭,眼睛收纳着前方的黑暗。 就是因为这条路早已经废弃,一般人不会知道,她才让齐高走这条路,本以为是最安全,没想到还是! 到底是谁,非要白清卿的命不可? 第350章 来一场大乱斗吧 第350章 来一场大乱斗吧 尉迟和程董事长在水晶灯下交谈甚欢,黎屹握紧了手机快步走过去,低声唤:“尉总。” 尉迟看了他一眼,今晚他只带了黎雪赴宴,黎屹是从别处来的,行色匆匆,他对程董事长颔首:“失陪。” “尉总随意。”程董事长不计较这个,尉迟微笑,和黎屹走到宴会厅边缘。 黎屹低声说:“刚才汪伦传来消息,他们在松桥路遇到了伏击。” 尉迟脸上的神情霎时间如潮水一般飞快褪去,迅速环顾一圈宴会,没有看到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后,周身又迅速覆上一层寒霜:“鸢也呢?” 黎屹愣了愣,他刚来,没有关注,目光往四下一扫,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犹疑道:“可能是去洗手间了?” 尉迟沉沉一句:“她去松桥路了。” 然后就将一直端在手里做装饰,碰都没有碰过一口的酒杯随手搁在窗台上,步伐如飞,快速出了温莎城堡。 …… “前面路口左转。”鸢也抓着车门,哪怕是迈巴赫,行驶在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上,也是摇来晃去。 司机越开越艰难,按照鸢也的指挥转弯,远光灯一照,发现是一片长满野草的田野,连忙踩下刹车:“沅总,没有路了。”再往前开,得陷进泥里吧? 鸢也却笃定:“有的,这里原来就有一条水泥路,没人会无聊到把路铲掉,你靠右边开,车速慢点。” 司机只好战战兢兢地把车开下去,车轮果然接触到硬物,他才松了口气,看来这条路只是太久没有人走,被野草覆盖了而已。 只是这周围既没有居民楼,也没有工厂,哪怕是没有废弃之前,亦是个偏僻的地方,安莎想不明白她怎么能知道这里,不禁问:“沅总以前来过吗?” 鸢也按下车窗,指着黑暗中亮着微弱光芒的一栋建筑:“那边就是晋城有名的吉祥寺,当年我妈妈刚怀孕的时候,我陪她在寺庙里住过几天,那会儿我贪玩,和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和尚跑到这边来……” 话说到这里,脑海里忽然闪过几个本已经遗忘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她眉心快速皱了一下。 安莎观察着她的脸色:“沅总?” 鸢也收拢了思绪,继续说:“这里原来有一个水库,水库废弃后,就再也没有人涉足。”所以她才会以为这条路是最安全的。 她再给齐高打去电话,齐高接听得很快,应该是在奔跑,说话有些喘气:“小姐。” “你们怎么样?”鸢也简短地问。 “之前和大少爷的人兵分几路,现在汇合了,暂时安全。”齐高低声说,“白清卿也还活着。” 鸢也稍稍放心:“我在南边水库的位置,你们想办法过来。” 齐高应了好,鸢也便也没有多说,挂了电话,又打开位置共享,看到齐高在朝她的方向移动,略微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她大表哥派了多少人,但她前后两拨接应的加起来就有二十人,齐高还是逃得这么狼狈,可想而知对方的人手也不少,这样大费周章杀白清卿,更让她觉得白清卿身上一定有大秘密,除了青城旧事和三张照片,她是不是还知道别的什么……砰! 远处蓦然响起枪声,鸢也整条神经都是一颤,立即看向窗外。这一片荒凉至极,只有凄惨的月光照明,黑暗像一头张开口的巨兽,危险又未知。 这一声之后有长达三分钟的安静,她隐隐感到不安,打开手机看定位,齐高停在原地没有动,她嘴唇一抿,再次把电话打过去。 这次过了很久才接通,接通后是一阵很杂乱的声音,好像是肉搏声,又伴随着闷哼声,鸢也猜测他可能和对方交上手,沉声喊:“齐高?” “小姐……”齐高只来得及喊出这两个字,通话就倏地中断。 鸢也毫不犹豫,直接开门下车,一边朝齐高最后停留的位置跑去,一边联系自己安排去接应齐高的人,丽莎追上来挡在她前面:“沅总,那边太危险了,你不能过去!” 鸢也眼睛一缩,立即将她拽开,同时一脚踹出去,正中一个想从背后偷袭安莎的男人的腹部。男人接连后退了几步,抬起头,眼神凶狠,犹如森林里的豺狼,手里握着一把军刺,低吼一声再次冲上来! 他应该就是追杀白清卿那群人之一,鸢也刚才从车座下拿了匕首和枪,用两秒钟做出判断,选择用刀,她在欧洲那几年除了完成hmvl董事的考验外,还学了格斗术,和安莎联手解决这么一个人绰绰有余。 刚把男人撂倒,就听到一声重物撞击车门的响声,鸢也转头一看,是司机,大概是想过来帮她们,结果被埋伏在草丛里的人扑倒。 对方有两个人,司机双拳难敌四手,鸢也眯起眼睛举起枪,砰砰两声枪响,一个腿部中枪,一个后背中枪,倒在地上抽搐,司机捡起他们的刀跑过来。 还没跑出几步,暗处陡然枪响,鸢也和安莎几乎是同时反应地往地上一滚,身边尘土飞扬,年久失修的水泥路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弹孔,她们飞快滚到灌木丛里,毫不犹豫对开枪的方向反击。 枪声来来往往一阵,黑暗里谁都看不清楚谁,完全是看谁运气不好被打中。 忽然间鸢也听到惨叫声,跟安莎对视一眼,两人都暂时停下,四周陷入安静三分钟,对方应该是被打中了,两人这才从草丛里爬出来。 刚起身,鸢也的眉心就被一个滚烫的硬物抵住。 …… 苏星邑接到安莎的汇报,没有试图去阻拦鸢也,因为他知道拦也没有用,便是一边把比伯派过去,一边带着安娜亲自前往。 “先生您别担心,小姐调了很多人去接应,再加上陈总裁的人手,他们都会保护小姐安全的。”安娜说。 苏星邑面上看不出所谓的担心,一如既往的清冷,语调也是稳的:“她也不会让自己涉险。” 他的说没错,鸢也原本没打算下车,只准备在原地等待由她的人和陈景衔的人护送过来的白清卿,但事发突然,万万没想到,几十个人会突然失联,她这才坐不住。 不过他表现得再怎么冷静,安娜从小跟着他,还是懂得他的心思的,深夜路段没什么车,她想着再开快一点,脚下便将油门踩低,就在此刻,眼睛不知道被从哪里来的光影闪了一下。 她瞳眸刺疼,本能地闭上眼睛。 是激光笔! 安娜心下一跳,快速睁开眼,冷不防看到一个环岛,下意识向右打方向盘,紧接着一阵刺耳的喇叭声,他们的车直接和后方开上来的另一辆撞在一起! …… 是枪。 被子弹灼烧得发烫的手-枪。 鸢也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被人用枪指着脑袋,竟然一点都不怕。 她的眼睛定定地看住了持枪的人,是一个相貌狰狞的男人,她还能分神想,相由心生确实有几分道理,这些年来她遇到的杀手,都是这幅凶狠的样子。 奇的是,杀手在看到她之后,竟然怔忡了一下。 鸢也无暇去想他走神什么,千载难逢的逃生机会,她眼睛一眯,泛出冷光,手起刀落,对着他的手腕就是一下! 血从动脉飞射而出,喷了鸢也一脸,在杀手捂着手惨叫后退时,她呈猎犬扑食状一跃而起,重重一拳砸在他的太阳穴—— 这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之一,一米八高的壮汉踉跄地摔在地上,安莎大喊一声:“小姐让开!” 鸢也旋身一避,安莎手里抱着一块大石头,直接朝杀手的头砸下去,石头瞬间碎片成块,杀手全身一抽,再也不动,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死了。 到底是刚和死神擦肩而过,鸢也呼吸紊乱,环顾四周,她们刚到,就有四个杀手冲出来,由此可见,松桥路是被包围了,那些想灭口白清卿的人已经疯了,准备把所有来救白清卿的人全部杀死。 她以为没有人知道松桥路,这里会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们以为没有人知道松桥路,这里会是最好的乱葬岗。 鸢也跑去看地上的司机,已经死了,同时又听见远处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靠近。 现在想撤离是不可能了,她捡起杀手的枪,安莎搜走杀手身上所有子弹,两人跑向了野草丛生的小路。 就在她们逃离现场后两分钟,草丛里窜出了两个男人,他们去看杀手,杀手还没断气,嘴唇蠕动,男人俯低耳朵,听到了几个字,然后和同伴对视一眼,互相点头,发出信息后,追上了鸢也。 野草锋利,割疼着脚踝,鸢也恍惚间想起当年在巴塞尔山林,她也是这么跑的,那时候无论是开枪还是杀人,她都是那么怕,现在却能亲自下手……她擦去自己脸上的血,腥味入鼻,有些作呕。 她们朝着齐高最后消失的方向而去,忽然感知到后背一阵劲风袭来,鸢也一下弯腰! 第351章 再来一场大乱斗 第351章 再来一场大乱斗 棍子带着猎猎的劲风从头顶挥过,安莎躲得没有鸢也快,手臂挨了这一下。 又是一个杀手。 他挥舞着棍子……不对,不是棍子,是一把狙击枪,枪管足足有一个手臂那么长,纯铁的材料,加上他每一下都用了力,在半空中带起的气流比刀还要锋利。 鸢也一边躲一边分神想,她们这一路过来,遇到了四个已经被她们弄死的,背后还追着不知道几个,现在又来一个,未免也太密集了,难怪齐高这一路过来这么难,难怪他现在生死未卜…… 可谁会这么大手笔?谁又能这么大手笔? 尉迟吗? 侧身避开一击后,鸢也摸上自己后腰的枪,转念想到,开枪可能会暴露自己位置,刚才从草丛里追过来的人,多半就是被枪声引来,她们现在势单力薄,在没有和齐高他们碰上面之前,最好还是隐藏行踪。 于是她又收回了手,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以防守为主,寻找出手的机会……她怀疑尉迟不是没有道理,白清卿目前看就只和青城旧事与三张照片有关,后者她不知道里面还有什么秘密,但前者就直指尉迟。 尉迟。 鸢也咬住牙齿,纠缠太久会引来更多的人,她想要速战速决,然而这个杀手很厉害,不是只有蛮力,她转了半天都没找到漏洞,那边安莎手臂负伤,一时半会儿使不上劲,帮不了她。 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刚才不想开枪是怕暴露,但是现在缠斗下去也会暴露,还不如开枪,反正打完就跑也不是完全来不及,才这么一下走神,杀手的枪就怼到了她眼前—— 鸢也心下一惊,尚未反应,腰部突然一紧,被人揽住,往后一带,她霍然抬头,撞上尉迟被清冷的月光同化了的眼睛,她蓦然一怔:“你……” 尉迟只来得及回她一个眼神,然后就抓起她的手腕,匕首薄薄的刀身恰好卡进狙击枪的枪管里,限制了杀手的动作。 这种近在咫尺的过招,十分之一秒就是千变万化,鸢也甚至没有看清楚尉迟是什么手法,手被带动着一上一下一错一拉,转眼那把狙击枪就被他从杀手手里夺了过来。 下一刻他换手、转向、举枪——所有动作几乎是在一个眨眼间完成——枪口对上杀手的眉心! 杀手身体一定,没想到他能这样做,但他确实是团队里的一号人物,此情此景非但不怯,手往后一掏,竟然又拿出一把手枪! 鸢也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在看到他亮出短枪的一瞬间,出手成拳,指节撞击他手背,正中他一条筋脉,杀手吃疼,撒开手,枪被打飞 ,鸢也动作流畅无卡顿,继而抬起一脚踹向他的裆部—— 杀手惨叫弯腰,鸢也抓着他的手往腋窝一扭,就势把人按地上。 杀手还要挣扎,尉迟将手枪一转,用枪柄猛一甩他的脑袋,暴力地把人打晕。 解决了。 鸢也喘着气站起来,脚踩到杀手的手臂,身体摇晃了一下,尉迟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腰。 说是陌生却也熟悉的男性气息扑鼻而来,鸢也立即去推他,尉迟非但不放,反而还更加收紧了手臂,声音低压:“不要命了?明知道这里危险还敢来。” “跟尉总无关。”鸢也倾注了力气,这次倒是把人推开了。 尉迟放下手,看着她:“你的以色列格斗术,学得不错。” “多谢夸奖。”毫无诚意。 夜风拂过草尖带来辛苦的气味,尉迟蹭掉她脸上的血迹,指腹下的肌肤柔软而温暖,他也缓了语调:“为什么要学这种格斗术?” 这种格斗术对女人来说太难了,她能学到这个程度不容易。 不待鸢也回答,他又问:“因为当年在青城,看我用过?” …… 今晚的松桥路,就好像被划分去了另一个世界,晋城的百姓怎么都想不到,在这个年代,在这个地方,竟然还有暴力,血腥,枪支,谋杀这些事情在明目张胆地上演。 并且离他们一点不远。 午夜十二点钟声响起,这座都市又进入了纸醉金迷,大街小巷,灯红酒绿,莺歌燕舞,糜烂得好像永远不需要天明。 市中心一栋公寓里,粘稠的气味充斥了整间房,女人抽泣着:“求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呜呜……” 她双手被锁在床头,双腿亦是吊了起来,身上青青紫紫,红红白白,奄奄一息地求饶,男人却半点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甚至觉得她的哭声太吵,拿起床头柜上催情用的香薰蜡烛,将融化的蜡倒在她腹部。 “啊——”女人大叫起来,拼命地摇着头,头发从脸上拂开,露出一张略显青涩,又有些熟悉的脸。 就是那日地铁站,扛着一个大行李箱的女大学生。 她哭喊着救命,然而这里是顶楼,隔音又那么好,谁都听不到的绝望。 “安静点宝贝儿。”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尉深的眼神像在看自己的爱人,然而手上却没有停下,“我不喜欢你这样吵闹。” 女大学生死死地咬住嘴唇,再疼也不敢再出声,她知道,要是不听他的话,她接下来会更惨,但是她又控制不住悲呛,喉咙里还是发出了小兽的呜咽声,她到底为什么要跟他回家…… 这时候,床头柜上手机响起,尉深伸手拿起来,看了一眼,是手下的来电。 他接了电话:“什么事?” “尉迟匆匆离开了温莎城堡,甚至没有跟程董事长打声招呼,带着黎屹就走了。”手下回禀。 尉深一顿:“做什么?” “他去了一个很偏僻的地方,下车后就和黎屹分开,我怕被他发现就没有跟上去,但是我好像听到了枪声。” 枪声?尉深眯起眼睛:“居然还有我不知道的热闹。” 手下补充:“他现在身边应该没有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是一个好机会。 尉深不理会那女大学生如同一个破碎的娃娃般,半死不活地挂在那里,整理好了衣服,走出房间:“把位置发给我。” 他扭了一下脖子,玻璃门上映出他嘴角和风细雨般的微笑:“除了七年前那次,他很少有松懈的时候。” “我机会,又来了吗?” …… 因为他所以去学以色列格斗术? 鸢也甚至连接话的欲望都没有。 只是他出现得这么突然,使得她刚才的怀疑又浮上心头:“是你?” 尉迟直接否认:“不是。” 鸢也挑起嘴角:“我还没说是什么。” “你现在能想我什么好事?”尉迟语气淡得很,“总之你想的都‘不是’。” 鸢也便问:“那你知不知道白清卿在这儿?” 尉迟并未犹豫:“知道。” 鸢也审度着他,他不躲不闪,接着她的目光,月亮当空照落,他的眼睛收纳着光,像一条星河迢迢。 最后鸢也没有说什么,收回视线,转头去看安莎的手臂。 尉迟则蹲下身,在杀手口袋里摸索,不是要捡走他的武器,而是在找他身上能代表身份的东西,可惜一无所获。 他凝眸想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鸢也拒绝:“没有见到白清卿之前,我不会走。” 何况还有齐高,她二十个手下,以及她大表哥的人,松桥路说大不大,几十个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她得找到他们。 再者说,他们现在能不能离开,都是个问号。 尉迟大概也是想到这点,所以没有太强求,打量了周围一圈:“这里的信号都被屏蔽了。” “不可能,刚才我还能打电话。”鸢也说着拿出手机,一看,屏幕显示无运营商。 她一愣,然后恍然大悟,所以,齐高的电话突然挂断,定位一直停留在原地,她联系不上她安排接应的人,是因为信号被屏蔽? 她就说,怎么可能短短几分钟里,所有人都死了,原来是信号没了。 可是屏蔽信号…… 鸢也心头掠过一个念头,还没有完全形成,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再次撕破夜的安静,她和尉迟齐齐转头。 …… 车轮压过已经被压过一次的车轮印,黑夜里又有一辆车在靠近松桥路。 蓦然间,一声响声,惊得树梢一晃,车子急刹住,司机回头:“是枪声。” 后座的男人,是典型的法国人长相,他盯住了前方:“就是那边传来的。” 司机点点头,他若有所思:“消息说,那个野种今晚就在那里?” “是,她带了不少人,好像是要接什么人,现在看应该是没接到的,还跟人开了火。”司机说。 男人转了转蓝色的眼睛,然后眯起来:“那正好,方便我们进去浑水摸鱼,要是能趁机把这个野种做掉,以后我姐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兰道夫人一定会很高兴。”司机应和。 ——没错,男人就是兰道夫人的亲弟弟,西里,三年前就曾来过晋城。 西里今晚才下飞机,就赶上这么一出大戏,他抚摸着手枪,神情阴冷——在这里杀了沅也,有现成的替罪羊,他们还不用背负“弑杀家主”的罪名,百利无一害。 到时候,无论是老教父还是李希,又或是罗德里格斯家的,都无话可说! 第352章 大乱斗要结束了 第352章 大乱斗要结束了 松桥路的地理环境很特殊。 一面朝着废弃的小型水库,生长了很多参差不齐的树木。 一面是坎坷不平的土坡和野草丛生的道路,还有灌木丛。 在如今这个寸土寸金的晋城,方圆十里,除了吉祥寺外,竟然没有一栋民居或者厂房,彻彻底底的荒郊野岭,真是匪夷所思。 但不得不说,确实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鸢也一边朝枪声响起的地方跑,一边心想,明天就去国土局申请这块地,盖个度假村得了。 尉迟将她按下:“躲好。” 鸢也费解看了他一眼,他为什么跟着她们?他们什么时候成一路人? “你不用怕我会下黑手,我比你更希望白清卿活。”尉迟没有看她,却知道她什么意思,嗓音低沉地道,“她死了,我还拿什么让你相信,七年前的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鸢也内心毫无触动,目光收回,将面前的野草拨开一条缝。 半人高的土坡刚好将他们三人的身形掩住,鸢也探出一双眼睛,他们在高处,看到底下的平原一群人在械斗,粗略一算有二十几人,很明显,衣服是黑或灰的暗色系一伙,衣服是五颜六色的一伙,混战成了一团。 鸢也眼尖,认出黑衣里有她安排去齐高接应的人——宋义。 宋义一只手持着铁棍,一只手抓着一个女人,就是白清卿! 太好了,还活着。 鸢也稍稍松口气。 地上丢了几个电筒,明明暗暗地照出白清卿现在的样子。 她那三年应该过得不怎么样,原本清丽动人的脸变得蜡黄,颧骨高高凸起,眼眶深深下陷,不知道是被眼前的状况吓到还是其他,人有些呆滞,被宋义抓在手里,像牵线木偶一般踉踉跄跄。 尉迟拿出手机,播了一个号码,鸢也皱眉:“不是没有信号?” 他反而笑起来:“傻了吗?对讲机哪需要信号?” “……”天黑,鸢也根本没清楚他手里是什么东西,不过连对讲机都带着,他是提前知道这里会没信号?鸢也眯起了眼睛,“尉总准备还真是充足。” 她到现在还是没有完全相信,追杀白清卿的人不是他。尉迟深沉的眼眸像染了一抹今夜的浓黑,道:“对讲机一直放在车上,以备像今天这样的不时之需。” 并非蓄谋已久。 对讲机接通,那边是黎屹的声音,说已经和汪伦碰上面,就在他们附近。 他很快拿下主意,对鸢也说:“我们把人引开,你和你的人带着白清卿先走。” 鸢也考虑了几秒钟,点头——只要白清卿在她手上,怎么都可以。收回目光时,顺便看了一眼他的腹部,只是四下黯淡无光,什么都看不见。 周围很快冒出很多暗色系衣服的人,就是黎屹等人,加入了那场混战,宋义等人渐渐被排挤出了包围圈。 鸢也对安莎说:“走。” 刚要起身,尉迟就抓住了她的手,轻声说了句:“小心点。” 话说完便松开,不拖拉也不迟疑,更先她一步离开土坡后。 鸢也停滞了三秒钟,今晚月光与星光皆吝啬,连她的脸色都照不出来,她弯下腰,和安莎一起借着草丛掩护在黑暗中潜行。 宋义拉着白清卿朝她们的方向跑来,她们突然冒出来,他们还以为又是杀手,下意识举起手中武器,鸢也快速说:“宋义,是我。” 宋义定睛:“小姐!” 鸢也往他身后一扫,有八九个人,但是没有她最熟悉的那个,不由得问:“齐高呢?” 宋义重重一咬牙:“齐高死了。” 骤然之间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心头,鸢也脸色一白:“你说什么?” “他中了一枪。” ……原来刚才的枪响是打中了齐高。 鸢也一下想起三年前在码头,齐远开摩托带她逃走,被人爆头,当场身亡……齐高和齐远,是亲兄弟。 眼眶涩然,但现在怎么都不是落泪的时候,鸢也喉咙一硬,直接说:“先走。” 可是身后追兵还有很多。 哪怕被尉迟引开了一些,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也不绝于耳,鸢也奔跑中想起来一件事:“我记得那边有两个桥洞很隐秘,我们先躲起来。” “好!” 鸢也的记忆没有错,确实有一个被野草覆盖满了的桥洞,可以藏身五六个人。 宋义留了两个手下保护她:“小姐,你们躲在这里,我们去清理出一条能离开的路。” 这里并非百分百安全,早晚还是会被发现,都躲着是坐以待毙,所以鸢也没有阻拦,只是郑重地说:“小心。” 宋义点头:“是。”然后把野草重新盖回去,带着剩下的兄弟走了。 桥洞里渐渐弥漫开血腥味,鸢也起初以为是四个手下中的谁受伤了,仔细一看才发现伤的是白清卿——她应该是在刚才的混战中被捅了一刀,腹部血流如注。 今晚的状况瞬息万变,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何况她现在还被捅了一刀,能不能活都成问题,鸢也等不及到安全的地方再说,一把扯住白清卿的手腕质问:“当初你发到网上那三张照片是哪里来的?” 白清卿躺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哀嚎着:“好疼,好疼啊,救命啊,救救我……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我躲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鸢也没耐心跟她磨:“回答我的话!照片是哪来的?!” “姜……鸢也!”白清卿现在才看清楚她,尖声叫起来,“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是鬼!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她手舞足蹈,想要挣脱鸢也,但被手下按住了四肢,她就惊恐地大喊大叫起来。 再让她这么叫下去,杀手都要被她招来,鸢也将枪抵在她的额头:“闭嘴!回答我的话,否则我现在就送你下地狱!” 白清卿睁大了眼睛,转变成了呜咽:“呜呜呜……” “照片是从哪来的?”鸢也再问一遍。 “偷、偷来的,我看到它放在桌子上,我看一遍就认出来是你,所以我就拍下来……”白清卿的表情很古怪,说是怕,又有点兴奋,她皮肤松弛得像个快要四十岁的妇人,嘴角轻微抽搐着。 起初鸢也还以为是太黑了看错了,结果她说到这里,突然激动,拼命要扑到鸢也面前,龇牙说:“我看到照片了!你早就不干净了,你配不上尉迟,我可以用照片让他不要你,哈哈哈哈……我就知道照片一定有用,姜鸢也,你是一个肮脏的女人!” 她这个样子怎么看都不正常,鸢也眉心直跳,看向手下:“她一直这样?” 手下说:“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就有点神经兮兮,问她什么话她都不说,总是自言自语,但是没这么严重,可能是刚才被吓破了胆。” 白清卿撕开了伤口,又在地上打滚:“好疼啊,好疼……姜鸢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不会放过你们!” “哈哈哈哈,就算我死了,你也不可能和尉迟在一起,他不会让你们在一起,不然当年我也不会到尉迟身边……” 鸢也倏地一眯眼睛,ta? 哪个‘ta’? 她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是,她是蓄意接近尉迟? 她突然说出这么古怪的话,又事关了她,鸢也很难无视,揪起她的领子,沉声问:“‘ta’是谁?” 白清卿突然笑了起来,歪着脑袋,然后抱住了鸢也的脖子,凑到她的耳边,像跟情人耳语一样:“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冒充阿庭的妈妈吗?” 鸢也没有动,没有问,疯癫状态下的白清卿,想到什么说什么:“尉迟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轻易相信我的身份,但是我有办法,哦,不,是他有办法。” “咯咯咯……验证血缘关系的办法是什么?做亲子鉴定啊,他可以做假的,他做得到,所以尉迟才会相信我,他好厉害的,所以他不想让你们在一起,就一定能做得到。” 说完白清卿就松开手,身体跌回山坳里,却抱住了鸢也的手臂,像跟大人撒娇的小孩:“他让我躲在香港,说等过段时间,风声小了就把我送出国。” “可是一直有人在找我,我只能一直躲在城中村里,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那是又脏又臭的烂水沟!” “睡觉吃饭都在一个地方,十几个人住在一起,每个人就棺材大的地方……呕!呕!呕!”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有的没的,一会儿激动,一会儿低落,又哭又笑。 鸢也闭上眼睛,双手攥紧了——是气的。 她找了白清卿这么多年,连齐高都……好不容易把人拎到眼前,结果,她疯了?? “……我就出去买个蚵仔煎,我就买个蚵仔煎而已……你知道什么是蚵仔煎吗?就是海蛎啊,离开青城后我就再也没有吃过了……结果我遇到了他们!”她指着手下,“他们把我到这里!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鸢也额角青筋突突地跳,把手抽回来,反手甩了她一个耳光,脆响落下,白清卿捂着脸错愕地看着她,鸢也一字一顿:“给我一个名字,‘ta’是谁?” “呜呜呜……”白清卿又哭起来了。 鸢也心浮气躁,很想把她按在地上揍一顿。 白清卿双手抱胸,自艾自怜:“他为什么不来救我?他明明说只要我听话,他非但保证我的安全,还会给我想要的生活,我很听话啊。” 鸢也冷笑:“救你?现在要杀你的人,十有八九就是‘ta’。” “不可能!”白清卿尖声否认。 鸢也顿了顿,她人虽然疯了,但不是完全不能沟通,于是她试着问:“你怎么认识‘ta’?” 白清卿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喃喃自语:“他不可能杀我,我帮他做了那么多事,他不会的……” 鸢也放缓了声音:“你帮‘ta’做过什么?你说,我帮你分析分析,你对‘ta’的价值是不是真那么大,要不然我就不相信‘ta’会救你。” 她反而回答了她上一个问题:“青城大学的学习交流会上,他主动找上我,说我长得合适,他还知道我爸爸做生意赔钱,要五百万,他说,只要我帮他做成这件事,就帮我家还债,我问他,什么事?” “‘拿回,本就该是我自己的东西’。” 白清卿最后一句,是复述那个人的话,明明只是平平无奇的一段,鸢也后背却突然起了一层战栗。 这个‘ta’到底是谁?男人还是女人?是她属于ta,还是尉迟属于ta? “我做到了啊,你们不是分开了吗?他还要我继续留在尉迟身边,留下,就会帮我进尉家,做少夫人。” 白清卿傻笑:“尉迟好看,好有钱,我愿意留在他身边一辈子,哪怕是扮演另一个人,我也愿意。” 这时,宋义在洞口喊道:“小姐,那边通了,我们从那边走!” 鸢也点了点头,将白清卿拎起来,最后问一遍:“‘ta’是谁?” “我不告诉你……我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我有许多小秘密,就不告诉你……”白清卿唱起了儿歌。 鸢也把人丢给手下,不再问了——先离开这里,再找医生给她治疗,她不是天生疯子,一定治得好的。 她一定要把她的话都抠出来。 鸢也出了山洞,没有再停留,匆匆朝着宋义他们开出那条路疾步。 宋义百忙之中说:“小姐,我们刚才和西里交了手。” 西里?兰道的弟弟?鸢也和这个人打过几次交道,没想到他竟在这里,难道灭口白清卿的幕后主使是他? 此情此景来不及细想,天空飘下了毛毛细雨,落在眼睫上模糊视线,鸢也用胳膊蹭掉,忽的想到了尉迟。 才想到,不远不近处就又传来一声枪响,鸢也和宋义迅速蹲下,白清卿却惊得跳了起来,也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力气,竟然推开了手下,拔腿就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他们一边撤离一边躲藏,以防黑暗里有人放冷枪,而疯了的白清卿完全不知道掩饰,直接跑了出去。 鸢也眼睛一缩:“白清卿!” 蠢货! 她立即追出去。 就在她快要抓住白清卿的最后三五米的距离,鸢也莫名有种被瞄准的感觉,迅速抱住脑袋蹲下身。 同一时刻,什么东西无声地破风而过—— “我要回家,我要回……呃!”白清卿话语戛然而止,身形定在了原地。 鸢也霍然抬起头,惨白的月光下,白清卿的胸口插着一支箭,她眼睛睁得很大。 鸢也当下看向射箭的方向,那是百米外的树丛里,可以模糊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在那里,手中的铁弓泛起了寒光,她毫不犹豫举枪:“砰——” “砰——” “砰——” 连开三枪,那个人迅疾地往树丛里一躲——跑了! 鸢也胸口剧烈起伏,跑去看直挺挺倒在地上的白清卿,宋义先她一步去触摸呼吸和脉搏,摇头:“小姐,她已经死了。” 鸢也终于再忍不住,吐出一个字…… 第353章 我今晚是为了你 第353章 我今晚是为了你 鸢也从地上站了起来,不知道是太气了,还是起得太急了,眼前卒然黑了一霎,她自己反应快,及时稳住身形,缓了一会儿才好。 她是应该气的,倾尽人手,费尽周折,最后抢回来一个疯子就很离谱,现在这个疯子还死了,等于她这一晚上……不对,是这三年,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是她还不能暴躁,今晚的事情并没有结束,白清卿已经死了,那她得知道凶手是谁。 如果白清卿那些疯言疯语有可信度,那么这个想灭口她的人,绝对就是她口中的“ta”。 “ta”还在她背后做这么多的事,她得判断,得分析,得去查,她要知道来龙去脉,要是知道“ta”是谁? 鸢也转身面对安莎等人,想说我们先撤吧,话未出口,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又射来两支箭,正中两个手下! “小心!” 所有人快速蹲下,贴地滚出一圈躲进草丛里,而就在他们刚才站着的地方,咻咻咻飞来无数支箭。 鸢也百忙中将因手臂受伤,反应比大家慢半拍的安莎扑到一旁,错愕地抬起头——怎么可能?! 就像古装大片里演的那样,荒郊野岭遇到伏击,箭雨倾盆而来,宋义等人找好掩体后便开枪反击,鸢也和安莎没有跟他们在一个地方,可能是因为他们开枪吸引了弓箭手的注意,反而没人朝她们的方向射箭。 鸢也眉心直皱,不可能,也不应该,他们灭口白清卿的原因,不就是不想暴露自己吗?白清卿已经死了,他们不赶快跑还来这一出,岂不是徒增暴露的风险? 想不通。 鸢也刚才就是以为他们已经跑了才放松警惕,想着先撤离,总归这里已经恢复平静,她还没找到的人手如果没死也安全了,他们会知道离开这里和她联系的,万万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还杀个猝不及防的回马枪。 对方占据高处,他们处于劣势,转眼又被射中两个人,宋义喊道:“小姐,我们撤回桥洞吧!” 鸢也答应,他们一边开枪一边后退,这个过程中对方却是没有再射箭,但是鸢也听到渐近的枪声,最后他们在桥洞附近碰到同样且战且退的尉迟等人。 两人对视一眼,尉迟直接抓了鸢也躲入桥洞,快速问:“你没事吧?” 鸢也挣回自己的手,刚才借余光一瞥看到他腹部血红一片,多半是伤口裂开:“你看起来事比较大。” 尉迟低声咳一声,抬手擦去嘴角一抹血丝,哑声说:“我那边有一支枪队。” “我那边有一支箭队。” 说完两人互相沉默,前有狼后有虎,他们被夹在中间岌岌可危。 事实上,尉迟是故意朝她的方向来的,刚才他听到这边有密集的枪声,就知道她也遇到麻烦,她身边有多少人他清楚,抵抗不了多久。 苍白的薄唇一抿,他说:“对方有备而来,不知道还藏了多少人,我们在这里太被动。” 确实,而且以对方这个命中率,不可能是摸黑随便打,多半还戴了夜视镜,他们就是想借黑夜藏身也是不成的,鸢也问:“你有什么办法?” 事急从权,她和他的仇怨要清算也得先活命,现在只能合作。 尉迟看向不远处那栋在枪林箭雨里静静矗立的建筑:“我们往吉祥寺的方向撤。” 鸢也很快明白他的用意,皱眉:“佛门清净地。” 尉迟只问:“做不做?” 三秒安静后,鸢也道:“我佛慈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做。 尉迟弯了下唇。 打定主意,就不再迟疑,马上行动。 吉祥寺在水库上面,水库有一条直直的铁梯可以攀爬,是以前水库的工人用,尉迟先一步跨上铁梯,动作过大,扯到伤口,他闭了一下眼睛,隐约可见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回头将手递给鸢也。 鸢也没有握,直接去抓铁梯,一脚蹬上去,安莎等人紧随其后,宋义与黎屹则带人开枪掩护。 铁梯风吹日晒,年久失修,很不牢固,尉迟每爬一步都要试探后才踩上去,时而低声叮嘱鸢也小心脚下。 鸢也踩上一阶,整条铁梯突然晃动起来,她抓紧梯子,下意识往下看,他们已经爬了二十几米,黑暗作用下,底下的万物被扭曲成了可怖的形状,所谓深渊恐惧症,她整条神经都炸开了。 “不要往下看!”尉迟呵斥,“看上面,看我!” 鸢也呼吸紊乱地抬起头,自下而上的角度,看到他和月亮近在咫尺,从眉骨到鼻梁的线条泛着银光……放在昨天,她怎么都没想到他们还会有合作的时候,简直……荒唐。 她的眉心突然落了一滴液体,不知道是雨还是水,无暇去管,重新屏住呼吸,继续往上爬, 有黎屹和宋义的掩护,枪队和箭队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他们在攀爬水库,等到发现,再想要射击时,他们已经超出了他们的射程。 最后一阶尉迟跳上去,抓着鸢也的手将她拽上来,安莎等其他人也纷纷跟上,没时间墨迹其他,他们无声且迅速地跑到寺庙门前,寺庙这会儿已经关了,他们大力拍门,很快就守夜的和尚来开门。 和尚奇怪:“你们这是……” 鸢也问:“庙里人多不多?” 和尚一愣:“……不多。” 尉迟接着问:“住在哪里?” “西边。”和尚答完才觉得不对劲,“你们是什么人?问这个做什么?” 哪还来得及解释那么多,安莎上去一下把人敲晕了事,他们转头往东边跑,三两下布局完毕。 枪队和箭队追得很快,黎屹和宋义得了安莎示意,把人都往东边引。 东边是闲置的僧舍和藏经阁、杂物间,错落无序,就像一个小迷宫,用来埋伏绰绰有余,他们就将人引进迷宫,趁人晕头转向猝不及防时,突然从屋顶扑下来,用鲨鱼刀或阿拉斯加捕鲸刀直接割喉。 今晚的吉祥寺,有血腥味。 鸢也没有参与反杀,她的右手臂在刚才爬铁梯的时候中了一枪,血流如注,麻痹无感,暂时是个半残,就躲进藏经阁里,反正她和人加上尉迟的人,在有地形优势的情况下,取胜不难。 只是没想到,尉迟也跟了进来,他像是精疲力竭了,靠坐在她的对面,一动不动。 鸢也想到他腹部的伤,难为他能保持这么久的清醒,不过……他就一个人进了只有她的地方,不怕她趁虚而入,要他的命么? 有些念头一动起来,就如藤蔓疯狂生长,鸢也眯起眼睛,只留一线眸光。 她眼角天生上翘,平时看起来风情万种,此刻却犹如镰刀一般锋利,脑海中快速闪过很多画面,带血的,带泪的,痛苦的,崩溃的,等等什么都有,全都是他带给她的痛苦和伤害。 一直以来,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向他复仇,只是他身份和本事摆在那儿,没那么容易对付,她才不得不精心布局,为他编织一个专属牢笼,但是现在,他就这样孤零零在她面前,她有一把匕首就能送他下地狱…… 鸢也捏紧了手指,结果忘了手臂有枪伤,骤然一疼。 “怎么?”一直没有动静的男人听到她的低吟,声音沙哑地询问。 鸢也吸着凉气,怎么?意图杀人未遂呗…… 算了,她也有伤,真拼起来,还说不准谁输谁赢。 悄无声息地将杀意蛰伏回去,鸢也面无表情地坐着,尉迟调整了一下姿势,一条长腿在地上伸开,与鸢也的足尖只有三五厘米距离。 鸢也看着,把脚移开。 尉迟不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眼睫垂下,忽的问:“白清卿呢?” “死了。” 意料之中。尉迟说一句话要停一下,缓一缓才能继续:“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鸢也道:“没说什么有用的。” “所以还是有说什么?”尉迟失血过多,其实快晕了,只能靠不断说话来保持清醒,“都说了什么?” 鸢也不觉得自己有义务告诉他那么多事情,加上手臂枪伤疼得厉害,忍疼都要费好大劲儿,更加没心思多说话,但是这个男人却不依不饶:“我刚才救了你。” “我道过谢了。”鸢也当即反驳。 原本靠在那里一副伤重无法动弹的人,突然倾身抓住她的左手,往自己的方向一拽。 鸢也整个人朝他扑去,所幸反应快,用另一只手及时撑住地面,才没有真的撞进他怀里,但也因此扯动了枪伤,疼得冷汗淋漓,气疯了要骂他有病吗? 左手的指尖却就碰到温热的濡湿。 尉迟带着她的手贴在自己伤口处,两人此刻距离近,低头刚好能在她耳边说话:“我的伤口又裂了,这次不知道又要在床上躺多久,只说一句谢谢是不是太敷衍了?我今晚来,是为了救你。” 所以要她负责?鸢也气极反笑,她让他来了吗? 再说,是不是为了她都不一定,又想打感情牌? 在她开口嘲讽之前,他用了一句冠冕堂皇的:“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知道,我们可以交换信息。” 就让她原本要说的话停在了喉咙里。 蛇打七寸,过去这么多年,尉迟还是能准确拿捏住她的弱点。 白清卿那些疯言疯语,带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局和“ta”。 如果她的话属实,那就推翻了她一直以来认定的,“尉迟喜新厌旧,无情无义,去母留子”,就变成了他们的分开是遭人的算计,与此同时,紧随而至的问题就是,“ta”是谁?“ta”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目前毫无头绪,所以尉迟这句“交换信息”对她有致命的诱惑,权衡之后,鸢也把白清卿那些疯话简言意骇复述了一遍。 第354章 她再也不需要他 第354章 她再也不需要他 尉迟听完,安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鸢也抽回自己的手,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也没有再出声。 他再次开口,说的却是风牛马不相及的话:“如果你是ta,你想要灭口白清卿,会只针对白清卿,还是把所有来救白清卿的人都杀了?” “前者。” “齐高从香港到晋城,遇到几次伏击,但对方目标一直是白清卿,直到进入松桥路后,才从灭口白清卿,变成灭口所有人,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尉迟两句话都在反问,鸢也不得不警惕他是不是在诱导她的想法。 “你怎么知道齐高他们这一路的状况?” “我派了人随行护送。”汪伦就是他派去的人。 只是护送?没想把人抢走? 鸢也想到刚才他没有犹豫就让她带白清卿先走,勉强相信他的“好心”,回了他那个问题:“松桥路偏僻隐蔽,方便下手?” “这一路多的是比松桥路更好下手的地方。”尉迟提醒她忘了的一件事,“信号屏蔽器。” 信号……鸢也反应过来了,屏蔽信号有什么用?除了阻拦求救外,还可以阻拦信息互通! 换句话说,屏蔽信号不是为了使齐高没办法求援,而是为了使齐高没办法告诉她事情——比如,ta是谁。 这个可能性是说得通的,因为一开始她和齐高的通信很顺利,信号是突然断掉的,ta既然能在松桥路提前埋伏,真想屏蔽信号的话,一早就屏蔽了,中途屏蔽,倒就像是事发突然,临时决定这么做。 ta,不小心在齐高面前暴露,又怕齐高已经把ta是谁的事情告诉同行的伙伴,索性就把在场所有人杀死? 难怪他们杀了白清卿不跑,还要再杀他们所有人。 尉迟突然把话题从白清卿身上带走,不是岔开话题,而是要通过这些合乎逻辑的分析告诉她:“‘ta’是你认识的人。” “……” 鸢也的想法跟他一样——白清卿最开始说的时候,她不知道ta是图的是她还是尉迟,不过后来她紧跟着那句“要我继续留在尉迟身边,留下,就会帮我进尉家,做少夫人”,就证明ta对尉迟没意思,图的是她。 是她认识的人。 鸢也认识的人太多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谁更可疑,细想之后,又发现了疑点:“ta为什么不在三年前就把白清卿灭口?” 扬州瘦马事件发生之前,留着白清卿是为了迷惑尉迟,冒充阿庭的妈妈。 扬州瘦马事件发生之后,白清卿丢下阿庭逃离晋城,ta应该在这个时候就把她灭口,这才是永绝后患,何苦费尽周折,又是帮她逃走,又是帮她藏身? 逻辑说不通,总不能是那会儿对白清卿还有仁慈之心吧? 鸢也看向外面,打杀声至今没有停止,她可不觉得一个能下命灭口所有人的人,会有这么人性的一面。 尉迟半阖着眼睛,没什么力气了:“可能是白清卿手里,有可以要挟ta的东西,让ta想下手又不能。” 此言一出,鸢也立即想到,如果真的有这个东西存在,他们要是能拿到,也许“ta”的身份就迎刃而解。 尉迟大约也想到这点:“白清卿说自己住在哪里?” “住在城中村,十几个人一间房,每个人只有棺材大的地方。”鸢也记得清楚。 “香港深水涉,那里到处都是棺材房,外来人口群居,鱼龙混杂,最合适藏身。”尉迟了解。 “那就查深水涉,查不到就拿她的照片问周边的居民,她在那里住了三年,一定有人见过她。” 哪怕没有他们想的这个东西存在,或者东西先一步被ta拿走了,但这么问下去,没准会有别的蛛丝马迹,对他们解开白清卿身上的疑点也有用。 反正不缺做事的人,多管齐下,没有坏处。 高高在上的尉家大少,此刻倒是通情达理得很:“不能空着手问,买个茶叶或者糕点。” 香港那种高压力又快节奏的地方,每个人都忙着活下去,谁有闲没工夫回忆一个陌生女人,但收了东西就不一样,毕竟拿人手短。 鸢也采纳他的提议:“我大表哥在香港有人脉,交给他去做。” 尉迟就说:“我提供糕点和茶叶。” 鸢也一顿,神情浅了不少,靠回墙上:“我不缺这点钱,尉总好意我心领。” 刚才他们一问一答,互相接上对方的思路,本以为她忘了他们的矛盾,结果,她的界限还是那么分明。 撑了这么久,也快撑不住了,尉迟呼吸渐渐微弱,半垂着的眼皮盖住和黑夜同色的眼眸:“就算你不相信自己的记忆有出入,也该相信到七年前的青城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简单了吧?在这件事上,我们都是受害者。” “我也知道,就算没有七年前的事情,我们之间也有很多别的恩怨,你还是恨我的,但既然有没有这件事不会改变你对我的看法,那么,我们就算合作调查这件事,也没关系,对吧?” 因为受伤,中气不足才放低放缓的声音,结合这种商量的话语,乍一听竟然有几分示弱的意味。 示弱,永远都是说一不二,一意孤行的尉氏总裁,居然也会和这两个字挂上钩。 现在不知道几点,应该是接近黎明前最黑的那段时间,夜空暗得发亮,映出他此刻苍白如蝉翼的脸。 两分钟后,鸢也平淡反问:“无论要怎么查,我单凭自己就可以做到,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跟你合作?” 尉迟当即咳起来,肺部收缩扩张,腹部起伏运动,捂着伤处的手被血浸红。 是啊…… 她能自己做。 尉迟疼得厉害,从伤口到心口,都在疼,吸入的空气不够呼出,以至大脑缺氧,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脑子混沌地想起当年,她带着柏林少女的香水味扑进他怀里,闷声闷气地说“我好怕”。 忽然间一笑。 真好…… 她现在什么不怕了。 她再也不需要他了。 第355章 他说鸢也啊我疼 第355章 他说鸢也啊我疼 藏经阁门窗紧闭,空气里原本只有旧书页淡淡的霉味,现在渐渐被另一种味道占满。 尉迟索性放开了手,血更如同没有关紧的水阀门,涓涓流出,落在地上滴答滴答。 他缓慢地呼吸,忽然怪异一笑。 她当然不再需要他。 她去了他自始至终都不希望她去的艾尔诺家,成了所谓的家主,曾经害怕做的,做不到的,离她原本的世界很远的,本想她一辈子不去沾染的东西,在他不知道的那三年里,都学会了,都接触了。 事与愿违,不过如此。 鸢也没有管他在想什么,白清卿的话题到此为止,她起身,想去看看外面的情况,然而在经过他身边时,手腕突然被他抓住。 “我总是以为得及,只要把你留在我身边,我可以等到你冷静,也可以等我做完所有事情以后再好好跟你说……”尉迟眸子漆黑如点墨,眼眶周围却慢慢生出血丝。 但都是他以为。 她那样桀骜不驯的性子,把她关起来,她怎么会不想跑?而她一跑,他们就没有“以后”了。 当年月嫂问他后悔了吗?他说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没有……确实没有,重新选择一次,那些事情他还是会做。 但会换一个方式。 他确实用错了方式……尉迟失血过多,连保持清醒都很难,忽然将头垂下,抵在鸢也的手背上。 鸢也一下就感觉到他额头滚烫的温度和粘稠的冷汗,还没想出该做的反应,就听到他低低闷闷地说:“鸢也啊。” 似一声叹息。 “我疼。” 今晚有雨,落在叶子上,在黑夜里泛着一缕淡光,映入鸢也的眼睛里,也像一线水光。 忽然一阵东风来,吹得枝头摇曳,水砸落在地上,碎了一片。 再无法拾起。 安静不过三五秒,尉迟便将额头移开了,同时神情恢复如常,除了脸色苍白外,几乎和平时的他没有两样,险些叫人以为,他刚才的失态,只是错觉而已。 尉迟慢慢地说:“外面还很乱,不要出去,我还有话没有说完。” 鸢也收回自己的手,手背上还残留他的温度,她眉头皱了皱,浮躁了一晚上的心情,此刻愈演愈烈,语气亦是冰冷:“什么事?” “上次你说,看到我半夜进入白清卿的房间,后来我想了很久,想起来了,是有这件事。”尉迟靠在背后的墙上,幽幽地看着她,“但是你误会了。” 鸢也面上毫无松动。 “那天晚上,我接到电话,凌璋说有申老板的下落,我不想吵醒你,所以才起床下楼,到楼梯口接听,刚接完电话,就看到白清卿扶着墙走出房间,我问她要做什么?她说脚疼,想拿止疼药,药在楼下客厅。” 那时候的白清卿,只是一个被他们找来当挡箭牌的女大学生,一无仇怨二无过节,他既然看到,总不能真让她拖着一条瘸腿下楼拿药,所以他就让她回房,他下楼帮她把药拿上来,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他把药送进白清卿房间后就出来,前后没有停留十秒钟。 这就是一件很微不足道,甚至不值得他记住的小事,那天在医院鸢也提起,他根本没有想起来。 “我当时跟你说了,送药而已,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相信我?从那个时候就怀疑我和白清卿有什么?” 他当时想着申老板的事情,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也觉得自己解释得够清楚,哪曾想到她会这样介意。 “我以为你还是会说,我的记忆被人篡改。”鸢也安静了一会儿,才不咸不淡地说了这句话,对他的解释没说信不信。 尉迟就当她信了,喘了一下,哑声道:“白清卿都是被人安排到我们身边,故意分开我们的,你还不怀疑自己的记忆有问题?” 单凭尉迟的一面之词,鸢也当然不会相信,至于现在,真相是什么,她会去查出来。 外面枪声持续不断,战斗还没结束。 鸢也重新坐回地上,她的手臂已经麻木,垂在地上,手背摩擦着粗粝的水泥面,有些冰凉。 她想起尉迟刚才将额头贴上来的温度,只停留几秒钟,但那感觉却挥之不去,再想到那五个字,忍了忍,终是忍不住噗哧一声冷笑。 “我也疼过,身上,心上,疼了很多次,支撑着我一直坚持今天的原因,就是为了看你疼,你现在这样,我很满意。” 尉迟苍白一笑:“那就好。” …… “小姐,小姐。” 淅淅沥沥的雨声入耳,让意识尚未完全清醒过来的鸢也,恍惚间回到外公出殡的那一天。 三月的青城多雨,她哭累了,坐在灵堂的门槛上,雨水在瓦片上汇聚成流,沿着屋檐淌下,风吹来,水飞溅到她的脸上,她用手帕擦去。 “小姐。” 安莎轻声呼唤,鸢也睁开眼,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大概是因为手臂失血过多,精神不济了。 她身上盖着一件外套,借着此刻已经呈灰白色的天空一看,是尉迟的西装,鸢也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他闭着眼睛,黑色的眼睫落在苍白的脸上分外显眼,透出一种极致的虚弱。 要不是胸膛还在浅浅起伏,都要以为他已经没有生命迹象。 鸢也将外套扯下来,落在地上沾了灰,看向安莎:“怎么?” 安莎道:“小姐,我们抓到西里了。” 西里。鸢也眯起眼,她刚刚已经想清楚,西里不会是那个“ta”。 因为白清卿那句“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很难让人不往男女之情方面想,她和西里几次交集都是非生即死,说西里喜欢她,还不如说李希喜欢她,而且苏先生给过她肯定的答复,七年前的青城没有沅家人插手的痕迹。 同样,西里背后的兰道也不会是这个“ta”,兰道出手,一定是要她死的,安排女人挑拨离间她和尉迟这种招数,不是她的作风。 所以西里今晚多半是来浑水摸鱼,暗杀她的。 杀她么……鸢也舔了一下牙齿,起身。 “你要怎么处置他?”尉迟忽然出声。 鸢也回头,晨曦的光芒在他发上晕出一圈泛橙的暖色,碎发之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眸。 刚才还以为他已经昏过去。鸢也瞥了一眼他的腹部:“尉总伤得不轻,合作伙伴再重要,也不及你自己。” 乍一听好像是在关心他,事实上,她的言下之意是,先管好你自己。 鸢也带着安莎前脚出了藏经阁,汪伦后脚进来,一晚上的浴血厮杀,让他身上有了浓重的血腥味,喘着粗气说:“尉总,已经处理干净了。” 尉迟从地上起来,顺便捡起了地上的外套穿上,刚好可以遮住白衬衫上刺眼的血迹。 “先去见方丈。” 他们在吉祥寺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总得有人去善后。 …… 西里被捆住了双手,丢在了鸢也面前。 鸢也看着这位名义上的舅舅,刚才说几次交集非生即死,不是夸张的。 一年前,她从意大利回巴黎汇报工作,飞机刚刚起飞,发动机就突然熄火,还好那会儿离地才二三十米,机上乘客和工作人员大多只是轻伤,要是飞到百来米的地方再坠落,结局将是不堪设想。 后来调查结果出来,是有乘客往飞机发动机里扔了几枚硬币,硬币卡住了某个点动力装置,才会发生意外。 那位乘客解释,自己只是想祈福。 此举虽然十分愚昧无知,但鸢也起初也没多想,还是苏先生留了个心眼查了才知道,这个乘客是个模特,也是西里众多情人之一。 再查她的账户,一周前收到了一笔五百万的巨额转账,对方账户的户主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工薪阶层,根本不可能有这笔钱。 所以到底是真的祈福,还是想制造一起“意外”空难要她的命,大家心知肚明。 在要她命这件事上,兰道姐弟就是这么不遗余力。 西里从地上爬起来,甩了一下头发,无视眼下的状况,若无其事地打招呼:“沅也,好久不见啊。” “不久,小半个月而已。”鸢也嘴角带起弧度,虽然觉得他不是,不过还是象征性地问一句,“你为什么杀白清卿?” 西里愣了一下:“白什么?你说的这个人,我不认识啊。”不像是作伪,是真的不认识。 “那你大晚上的,来这里做什么?” “我听说这里有穿山甲,我来打猎。”西里笑了笑,转身将被捆在身后的手递给她,“可以帮我解开吗?唉,对不住,我也是刚知道,穿山甲在中国是保护动物,我明天一大早就去警局自首,承认错误,好吧?” 鸢也笑:“舅舅打猎怎么不多带几个人,猎物没抓到,反而被我抓了。” 西里心下飞快掠过一抹阴霾,他是失策了,怎么都没想到她身边竟然有那么多人,今晚出手是临时起意,确实准备得不够充分,但是没关系,他还有下次…… 面上则做出意外之色:“沅也,你怎么能这样说舅舅呢?舅舅为什么要害你?这种话可是不能乱说的啊,在艾尔诺家,弑杀家主可是死罪。” 鸢也眼睛里沉淀出暗色:“所以我就在想,不知道我那位母亲大人要是知道你死了,会是什么反应?” “你敢杀我?”西里嘲笑,他不信。 他的姐姐是兰道夫人,同时他还是伊万诺夫家族的人,她至多就是到老教父那里告状,反正她又没有死,老教父不会重罚他,至多就是训诫几句。 ——这也是他一直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原因。 伊万诺夫家族虽然比不上欧洲四大家族那么显赫,但也是举足轻重,老教父都要掂量着办,就她?呵。 西里嘴角勾出一抹讥讽:“沅也,我知道你和李希是一伙的,罗德里格斯家那个也护着你,但要动我,你得想清楚喔。” “还要怎么想清楚?你今晚是来杀我的,要不是我命大现在也没法儿站在这里说话,我一报还一报。”鸢也握着匕首,用刀身拍了拍他的脸,“你也说了,弑杀家主是死罪,这是艾尔诺家的规矩。” 西里笑意渐渐消失,看到她的眼睛,像母狼那般冷血,终于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他当即就要冲起来,然而才一动,就被马丁和宋义一人一边按住,他大吼:“野种!你敢!” 鸢也慢声细语地说:“你就看我,敢不敢。” 西里蓝色的瞳眸剧颤! …… 尉母是在家居士,经常到吉祥寺礼拜,尉迟送她来过几次,和方丈相识,在战斗打响之前,他就让黎屹先去见方丈,让方丈约束寺里的和尚不要到东边去,等事情结束后再跟他解释。 “砰——” 又是一声枪响,禅房内听得清清楚楚,方丈一下看向窗外,面上露出惶恐之色,连忙转动手上的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尉迟起身,温淡道:“总之,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今晚我们借宝地玩了一个无伤大雅的游戏仅此而已,有吓到大家的地方,尉某再次道歉,也有劳方丈向寺里其他人‘解释清楚’。” 方丈闭上眼睛,苍老的手微微发抖,佛珠越转越快。 “我听说出家人从不多话,这是个很好的美德,毕竟话多,有时候是会给自己平添麻烦。”尉迟说完,便颔首,“不打扰方丈修行。家母一直想捐款修葺吉祥寺东边那几座藏经阁,明天我就让人和方丈交接事宜。” 刚柔并济的一番敲打,方丈就不会再多话了,毕竟他自己不要命,也要保他寺里几十个小和尚的性命。 尉迟走出禅房,低声对汪伦说:“吉祥寺九点开门就有香客,在这之前,善后干净。” 汪伦点头:“是。” 尉迟去了现场,尸体都被清理成一堆,他一一看过,很明显,这里至少有两拨人。 西方人面孔的是西里的人,剩下的都是东方面孔,有的人用箭,有的人用枪,用箭的必然是一直追杀白清卿的“ta”,用枪的和用箭的是否一伙,暂时还不能确定。 汪伦让人搜所有尸体的身,看看有什么线索? 尉迟捂着腹部伤口,本想去看鸢也怎么处置西里,眼角无意间一扫,看到其中一具尸体。 他用鞋尖将那人的脸板正,果然是熟人。 他话里不带什么情绪:“这是尉深身边的人。” 也就是说,昨晚的事情,尉深也掺了一脚。 那么现在他在哪里?尉迟手指搓了搓,看了汪伦一眼,汪伦明白,带上一队人手走了。 这时,黎屹快步过来说:“尉总,丹尼尔先生到了。” 尉迟一顿,转身。 刚好和苏星邑的眼睛对上。 第356章 下次别再叫错了 第356章 下次别再叫错了 苏星邑目光扫过地上堆积的尸体,不用想也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毫不迂回:“沅也在哪里?” 鸢也一晚上下落不明,又是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他没有那么多耐心再做无谓的客气,开门见山直接问。 尉迟踩着地上尚未清洗干净的血迹往前一步,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唯目光蕴着山雨:“丹尼尔先生在跟我讨要她?” 跟我。 讨要。 四个字下来,主权分明。 苏星邑脸色始终清冷,只是有过一个瞬间,他眼底闪过冷鸷的暗光。 他们都是早就知道对方的存在,甚至很了解对方都做了什么,但其实满打满算,这只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是在游轮晚宴,也是短短几句话的交锋。 当时他对他说,把鸢也还给他。 现在他就对他说,跟他讨要她。 两人对视着,一个温漠清贵,一个淡漠清冷,都在彼此眼中看到浓浓的敌意。 “先生!”比伯出现在三米之外,一边喊一边跑过来。 “小姐手臂受伤,其他没有大碍,在后面。”他快速汇报完状况,苏星邑点了下头,迈步就走。 和尉迟擦肩而过时,他略一顿,声音如霜如雪:“姜鸢也是姜鸢也,沅也是沅也,沅也是我的女朋友,将来还会是罗德里格斯家的女主人,希望尉总下次不要再用错词。” 尉迟倏地偏头,苏星邑已经离去。 他身上有一丝很淡的味道,混在风尘仆仆里并不明显,却有几分熟悉,且萦绕在他鼻尖许久挥之不去。 尉迟站定在原地,神情好似没有变化,周身的温度却要比这场冬雨还要陡峭,眼底漆黑一片。 一会儿,他抬起手,轻轻嗅了一下。 嗅的是西装外套,在鸢也身上盖了一晚上,有了她的栀子花香。 这缕香味,和苏星邑的很像。 苏星邑身上的更淡一些,仿佛是平时过于亲近,不小心从鸢也身上沾过去。 过于亲近…… 尉迟嘴角轻微地一扯。 忽然想起驰骋号游轮上,他看到他们在甲板上相视一笑的模样,又后知后觉记起来,他们当初就住在一间房里。 尉迟阖上眼皮,再睁开,眼前突然黑暗一片,所有近在咫尺的声音,眨眼间都去了千里之外,他听到有人在喊他,不太清楚,很快,他就什么感觉都没有。 黎屹离得最近,及时接住尉迟轰然倒下的身体,清晰看到他苍白的脸上,眉心有一道红痕闪过,他连忙去摸他的额头,滚烫得像烈日倾照下的地表。 这次的伤口非但裂了,还感染了!他重重一咬牙:“快来人!来人啊!送尉总去医院!” …… 鸢也听说苏星邑来了,便从后面走过来,在转角处遇到了苏先生,一下就看到他身上的血迹和脏污,不禁一愣:“你也遇到袭击?” “我没事。”苏星邑不敢动她,怕碰到她的伤,“哪只手受伤?伤得怎么样?” 她就示意了一下右手:“没有中弹,是擦伤,还好吧,这种伤一回生两回熟。” 她总是把很严重的事情说得轻描淡写,苏星邑从来不信她,避开她受伤的那只手,直接将她横抱起来,鸢也没想到他会这样,本能地抓住他胸前的衣服,顿了一顿,才说:“我真的没事。” 有没有,医生说了算。苏星邑脚步稳稳,折返下山,低沉问:“你杀了西里?” “嗯。” 鸢也早就想杀了。 除了因为西里多次想害她,本身和她有仇外,还因为他是兰道的左膀右臂,兰道之所以能这样呼风唤雨,和她的娘家——伊万诺夫家族有很大的关系,而构建起她和伊万诺夫家的桥梁,就是西里。 今晚的危险在意料之外,但是收获也在意料之外,最起码,兰道这次是大出血。 鸢也嘴角弯起来,有几分焉坏:“我准备亲自给我的母亲大人打一通视频电话报丧。” 她是迫不及待想看到兰道知道这件事后的表情。 经过昨晚伏击的“迷宫”时,鸢也看了一眼,没有看到尉迟,现场唯一眼熟的就是汪伦,她收回视线:“比伯,你留下善后。” 不知道尉迟怎么安排,但她还是要自己的人做事才放心。 比伯遵命:“是。” 苏星邑抱着她上车,车子开下山。 天已经亮了,鸢也看到窗外的一景一物,吉祥寺位于水库之上,下山也要经过水库,昨晚来时从脑海里掠过的几个画面再次出现,但她仔细回忆,却是记不起来那些具体是什么? 索性不再想下去,转而去理今晚的事情。 一晚上精神高度紧张,现下彻底脱离危险,神经松开,倦意便如潮水翻涌上来,鸢也不为难自己,垂下眼皮:“苏先生,我睡了,到家再叫我。” “嗯。”苏星邑她的脑袋扳过来,靠着自己的手臂上。 鸢也实在不想动,就这样靠着,喃喃地问:“安娜怎么没跟在你身边?” 但凡苏星邑在的地方,安娜永远都是在的,她原本是想让安娜善后,她比较细心,没看到她才选了比伯,毕竟安莎也受伤了,不能再留下。 苏星邑只说:“睡吧。” 这两个字像是带有魔咒,鸢也很快被卷进昏睡之中,司机懂事地把车开得又快又稳,尽量不惊醒她。 苏星邑低眸,看到她扇形双眼皮的弧度不宽不窄,好似一柄桃花扇徐徐展开,无端的想起三年多前,他也曾以这个角度,自上而下看她。 不过那会儿她是醒着的,乖巧地蹲在他面前,仰起头笑吟吟地看他。 罗德里格斯庄园的小花园种很多小雏菊,五颜六色,随风摇曳。 那天是他做完手术后,第一次下床走动,她很开心,可能就是太开心,才没怎么想就脱口而出说了那句“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他看着她的笑靥,心弦一动:“我要的不是牛和马。” 她一向很聪明,几乎是瞬间就理解他的内涵。 事实上,这句话很直接,一个不太聪明的女人,都能明白过来意思。 第357章 眼泪在她的掌心 第357章 眼泪在她的掌心 要说鸢也完全不知道苏星邑对她的心意,那是不可能的,但并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 准确点说,是最近才明白过来。 过去十年,两人只见过一次面,偶尔有信息和电话往来,聊的也是无伤大雅的近况,他又大她七岁,老成稳重,和她的大表哥一样,在她成长过程中,充当了引路人的角色,会告诉她应该怎么做,不能怎么做,实在做不了就帮她做,一直如此。 陈清婉早逝,姜宏达厌恶她,她在这种从小没有父母教导的情况下没有长歪,多亏了这两位大家长。 感情就是一种很顺其自然的东西,不用特意去确定和强调,他就已经从恩人走到她亲人的位置。 她知道有句话叫“男女之间没有单纯的友谊”,她一直不以为然,她和顾久就是纯粹的好朋友。 她可以帮顾久挡住纠缠不休的前女友,也可以为了哄苏星邑消消气不远千里送上亲手做的两道菜,他们都是她的亲朋好友,他们对她好,她也对他们好,仅此而已。 换句话说,相识于微时,他又一直是“长辈”的角色,使得她自然而然地把他放在亲人的位置,从来没想过逾矩。 所以在知道他在背后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之前,她根本没有往男女之情的方向想,现在她刚刚颠覆十年来的认知,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理,他就说了这样的话,鸢也心下更是乱做了一团。 这段沉默至少持续十分钟,鸢也才低声说:“我现在不想这些。”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温消逝于天际,风里有青草甘苦的气息。 苏星邑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说起来鸢也也是一个混血儿,只是老教父本身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和陈清婉生下的她,容貌几乎看不出西方血统,那双眼睛漂亮又通透,像浸在岭南烟雨里的一弯浅月。 他伸手将她飞到脸颊上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不小心碰到她微凉的脸颊,她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他像没察觉到似的,淡淡道:“起风了,回去吧。” 这个话题无疾而终。 虽然没有结果,但鸢也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做不存在。 她开始回避和苏星邑的接触,曾经她把他当做亲人时可以做的事情,都不再做了,又因为回归艾尔诺家,要接受hmvl董事会的考验,她离开了罗德里格斯家,开始满欧洲跑。 有大半年的时间,她没有跟苏星邑联系过,是忙,也是有意拉开关系。 苏星邑也没有联系她,他知道她原来把他放在什么位置,这层窗户纸捅破后,需要一个过程让她接受。 从亲人到情人。 冷却处理比紧追不舍要好。 …… 再次见面是在那一年圣诞节,苏星邑刚忙完一个融资项目,十分疲累,刚想睡一会儿,就接到安莎的电话,听她匆匆说了几句话后,他当即就登上飞往巴黎的飞机。 他以为把安莎和比伯留在她身边,足够保障她的安全,怎么都没想到,最大的危险竟然是自己带给自己。 苏星邑下飞机后就匆匆赶完医院。 当时鸢也穿着条纹病号服靠坐在床头,眉头微皱,明明吃不下,但还是努力进食,黑发遮住她小半边脸,露出的鼻梁小巧又可怜,连那颗小痣的颜色都比以往淡去几分。 苏星邑很少动怒,看她这个样子,脸色实在是没办法好看。 鸢也后知后觉抬起头,看到他浑身冷肃站在门口,就有点心虚,摸了摸鼻子:“安莎都告诉你了?” 苏星邑走了进去,扫过输液架,薄唇一抿,沉声问:“你不要命了?” 鸢也反倒觉得他夸张,不以为然地说:“我请了全法国最好的医生,他们有九成九的把握。” “剩下的零点一呢?”苏星邑紧追不舍,就想问她做出这种决定,到底有没有想过自己? “只是相差几天而已,这个概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鸢也语气轻松是哄着他,态度坚决是非要做,谁都改变不了她的决定。 苏星邑没有表情,转身离开病房,去找她的医生,将她的情况了解清楚,得到了不会有性命之忧的答复后,方才将心落下几分。 他知道她的性子,何况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想反悔也来不及,终是道:“我陪着你。” 毕竟不是一个小手术,鸢也虽然坚定,但也不是不怕,他是她在异国他乡唯一信得过的人,她也是需要信念支撑的。 “那你,在门口等我。” 还好最后是有惊无险。 之后鸢也和苏星邑回到了苏黎世,跟着他们回来的,还有一对双胞胎,小十和小十二。 有两个孩子在,鸢也和苏星邑的关系开始回暖,没再像过去大半年那样别扭和故意回避。 在苏黎世留了三个月后,鸢也又要离开了——她还得继续完成hmvl董事会的考验。 孩子才几个月大,没办法把他们带在身边,鸢也只能托付给苏星邑,平时忙里抽空打视频电话,一挤出时间就回去看孩子,她竭尽全力做好一个母亲,但孩子一岁多会说话时,第一句话,是papa。 法语里,爸爸的意思。 苏星邑说不是他教的,但从第一句话之后,两个孩子对他的称呼就一直是papa。 “等他们再长大些,一定会问爸爸在哪里,反正你都是要编谎话,倒不如就用这个现成的。”苏星邑抱起小十二,嘴角一个轻缓的弧度,“他们就是罗德里格斯家的小少爷,和小小姐。” 确实,不可能告诉他们真相,与其编造谎话说“爸爸死了”,“爸爸出远门了”,不如让他们认为苏星邑就是他们的爸爸,何况干爸也是papa,不算谎言,孩子还能有一个健康的童年,两全其美。 鸢也采纳提议。 后来孩子长大了一些,苏星邑就经常带着他们到鸢也工作的地方,那么不爱出门的人,那两年里最频繁,连安娜都说,加起来的次数绝对大于苏星邑过去三十几年。 是有些夸张的成分,不过多亏了他,鸢也才能经常见到孩子,孩子对她才没有那么陌生。 …… 这两年来,鸢也一颗心除了装着孩子外,就只剩下一个执念,要到更高的地方去。 只有到更高的地方,她才能回去帮过去的自己讨一个公道。 她遇到了很多困难,苏星邑没有再像那十年一样帮助她,放任她自己去学,自己去做,就像他当初说过的一句话,她也要长大的,没有人能庇护她一辈子。 当然,他也不是完全无情,偶尔也会提点她,她是个聪明的学生,一点即通,开心得不行,装模作样地作揖:“多谢老师指点,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苏星邑一笑,将一个小礼盒放在她面前:“奖励你的。” “你教我怎么处理问题,还送我礼物,我岂不是赚大发了?”鸢也笑着打开,看到了一个镶嵌满钻石的发夹,很漂亮,还很眼熟。 她愣了愣:“这个……” 苏星邑拿出来,夹在她的鬓侧:“我总觉得你会喜欢这个,但一直没有看你戴,想想可能是之前那个丢了,就又定制了一个。” 是的,这个和他当初送她生日礼物的那个,一模一样。 鸢也抿唇,还是摘下来:“上次那个我就不好意思收,本就想托霍总还给你,怎么还能再收你一个?你还是拿回去吧。” “小东西而已。”苏星邑第二次帮她戴上,轻描淡写,“何况追女朋友,哪有不送礼物的?” 鸢也立即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得眼睛泛起水光,追女朋友…… 她万万没想到,这四个字会从苏先生口中说出来,真的……太违和了。 而反观苏先生,淡然自若地很,眼底反而还浮现出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都是如上品翡翠那般玲珑又通透的人,很多事情不用说得太明白,一个暗示,一个举动,彼此心知肚明,就知道什么意思,太直白的话地说出来,伤的只有这十年的感情,何至于此? 鸢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有一段新恋情,但现在的她确实没有那个心情,苏星邑明白,所以他没有穷追猛打,没有步步紧逼,也没有把喜欢挂在嘴边,只是在一个最合适的时候,用最合适的语气,将自己的心意抛出来,提醒她,我还在觊觎你。 犹如谪仙一般,不染尘埃的苏先生,也是有狡猾和腹黑的一面的。 和过去十年里他,截然不同。 鸢也又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鸵鸟似的把自己重新躲回工作堆里。 第三年,鸢也为了手里一个项目,带队前往挪威,去的时候就遇到了风雪,但听当地合作伙伴说,大雪在挪威并不罕见,也就没有太当回事儿。 为了让他们感受到原汁原味的当地风俗,合作伙伴没有安排他们住酒店,而是住在雪山脚下的山庄里,也就在当晚,雪崩了。 那是鸢也活了二十多年来见到最大的自然灾害。 铺天盖地的雪块从山峰滚落下来,夹带着势不可挡的风暴吞噬万物,如广袖飘飘的上神在天际抖动衣摆,白雪蔽日,整片天地,看不到除了白色以外的任何色彩。 大家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风雪这只怪兽就已经近在咫尺。 几个山庄的居民一边惊叫一边逃命,然而再怎么跑,也跑不过来势汹汹的雪暴,那就像海上突然间起了海啸,人类的力量太过渺小,根本没有办法与之抗衡。 鸢也自己开车,油门踩到最低,可致命威胁的感觉还是如影随形,她匆匆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下一秒就感觉整辆车都是一震。 她被撞得眼前一黑,短暂失去意识,等她再次醒来,四周一片黑暗。 她尝试启动车子,车子还能点火,但开不动。 四周安静得可怕,鸢也想打开车门下车,却发现车门怎么都打不开,后知后觉的,她明白了,她是连人带车,被雪埋住了。 万幸的是车子还能点火,虽然开不了,但可以运转暖气,她不至于被冻死或者闷死——只希望在汽油烧完之前,她能等到救援。 她等了一天一夜,没有人来救她,中间她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没办法离开车厢,也没办法联系外界,这里根本没有信号,这时候,汽油已经被烧到了红色警告区域。 再一天,没有人来,她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鸢也躺在后座,脑子混乱,根本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儿,就感觉车内温度在上升,空气越来越稀薄。 汽油终于还是烧完了。 半个小时过去。 一个小时过去。 三个小时…… 五个小时…… 鸢也失去了意识。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努力地抬起眼皮,涣散的眼睛看到黑夜里有一颗星。 她动了动唇,视线慢慢聚焦,有人在清理她车门外厚厚的积雪,是有人来救她了吗…… 她撑着身体起来,看着车门被从外面暴力拆卸,第一个出现在她面前的人,是苏星邑。 又是他啊。 苏星邑把她抱了出来,救护车还没到,他用毛毯抱住她,放在腿上,喂她喝热水。 鸢也终于找回了一点活着的知觉。 紧接着,她看到了苏星邑的眼泪。 在眼角,只有一颗。 她浑身颤了一下,不知道是冷的还是什么,慢慢地伸手去碰,如果上面不是带着能让人整颗心都烧起来的热度,她就以为是雪融化后的水珠。 鸢也心绪跌宕起伏得十分厉害,她刚才看到的星星,究竟是夜空里的星,还是他这一颗泪珠? 苏星邑抓住她的手,眼神很复杂,像容纳了宇宙万物,有很多情绪,有很多心情,有很多话要说那般,可他最终喉咙一滚,却只一句:“沅也,我们试试吧。” 他握着她的手很紧很紧,那滴眼泪在她的掌心里,过往种种从她眼前浮光掠影而过,她脱口而出一个字。 “……好。” 鸢也潸然泪下。 “好。” …… 苏星邑轻轻抚摸着鸢也的脸颊,眼底浮了一层潋滟光华。 昏睡中的鸢也似有所感,慢慢睁开眼,发现她在医院里。 她第一时间注意到床边坐着一个人,房间里光线昏暗,看不清楚容貌,不过从轮廓上她分辨得出他是谁,低声喊:“苏先生?” 苏星邑“嗯”了一声:“感觉怎么样?” “还好。”鸢也撑着床板想起来,身上没什么力气,手臂一软,险些跌回床上,苏星邑及时揽住她的腰。 他顺势将她按进自己的怀里,成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沅也。” 鸢也听到他唤她的名字:“怎么?” 第358章 有病吗那个男人 第358章 有病吗那个男人 苏星邑性子特别淡薄,对什么都不热衷,比出家人还要四大皆空,以前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没有爱好,仿佛是一生的时间无处挥霍,索性用来完成自己身为罗德里格斯家的家主应该完成的使命。 鸢也曾经对他的人生经历很感兴趣,总觉得一个人不可能天生这么冷漠,还特意去问了安娜,他是不是遭遇过什么打击? 安娜却说,他一直都是这样,十几岁少年时会比现在活泼一点——只是一点。 至此鸢也彻底相信,一尘不染四个字,真的能用来形容一个人。 所以偶尔看到他有比较大的情绪变化的时候,她都会惊讶,就比方说现在, 苏星邑突然将她按进怀里,喊她的名字,低沉沉的,有些隐忍的意味,心下不禁奇怪,苏先生是怎么了? 不等她深究,苏星邑那些短暂外露的情绪,就又被他悉数收了回去,不留一星半点。 “齐高没有死。”再开口已经是寻常的语调。 鸢也眼睛一睁,顿时忘记继续多想他反常的原因,从他怀里离开:“真的?” 苏星邑颔首:“头部中弹,刚刚抢救过来,医生说如果12个小时内能醒,就脱离危险期。” 鸢也刚刚雀跃起来的心情又是一沉:“要是醒不过来呢?” “看具体情况。” 无论如何,有一线生的希望,总比确定死亡要好,鸢也穿鞋下床:“我去看看他。” 昨晚那场雨下到现在还没有停,乌云笼罩着晋城,这会儿才刚到中午,天色却黑得像提前进了落日时分。 重症监护室在四楼,这一层还有抢救室,苏星邑扶着鸢也从客梯出来,旁边的手术梯同一时间打开。 鸢也让路,结果看到跟随在移动病床边的黎屹,她微微一愣,再一看,病床上躺着的人竟然是尉迟! 护士没有停留,推着病床快速送进抢救室,尉迟带着氧气面罩从她眼前一掠而过,鸢也无端的想起他那句“我疼”,思绪随之一晃。 “沅也。”苏星邑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鸢也一顿,方才回神,垂下眸轻声说:“走吧。” 抢救室的门一关,黎屹的脚步停在门前,紧紧看着“手术中”三个红色大字。 他们比鸢也早下山,本应该比他们早到医院,晚了这几个小时是因为路上还出了别的事情。 当时他在路上接到汪伦的电话,说他们找到几辆车,从松桥路开走的,车上可能就是尉深。 “直接拦下。”黎屹下令。 “怎么?”原本昏迷的男人不知何时醒来了,声音嘶哑地问。 黎屹忙说:“尉总,我们在去医院的路上了,您再撑一下。” “找到尉深了?”尉迟咳了两声。 “找到一辆车,不确定是不是他,汪伦在拦截了。” 尉迟抬起眼,瞳眸一片雪凛:“调头,过去看看。” 黎屹一怔,下意识阻拦:“可是尉总,您的伤……” 疼痛过去后,就是一种犹如回光返照般的清醒,尉迟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色,神情死海一般:“收拾他,还撑得住。” 黎屹见劝不动他,只好听命,让司机把车开过去。 他们在山坡上,居高临下看底下的汪伦带人开着两辆车,一左一右,意图逼停一辆陆地巡洋舰,巡洋舰当然不会就这么停下,直接开枪反抗。 巡洋舰后面还有几辆轿车护驾,一时间平原上,几辆车你超我赶,子弹来来往往,不分胜负。 尉迟面无表情地举起手枪,目光和枪口在一条直线上,砰的一声—— 子弹以每秒400米的速度射中巡洋舰的后轮,巡洋舰当即一个打滑,紧跟着他又开一枪,这次中的是前轮,整辆车瞬间失去控制,右转撞上土包,停住不动。 另外几辆轿车马上上前将巡洋舰围在中间,和汪伦他们对打。 黎屹便想要联络汪伦,让他们去把尉深抓过来,尉迟却说:“让汪伦回来吧。” “不抓尉深吗?”黎屹一愣,哪怕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尉深参与松桥路的乱斗,但单凭他出现在这里,他们就能让他滚出国,哪怕尉父想要保他也不能,怎么反而要把到嘴边的鸭子放飞? “暂时留着他。” 六四手枪的后坐力不弱,尉迟的脸色又白了一度,转身上车:“走吧。” 这一撞,尉深少说要断一根肋骨,给他一个教训就是,不抓,是有别的用处。 黎屹只好让汪伦撤离,跟着他一起上车,又禀报:“昨晚那些人已经在挨个调查身份。” “不用查,昨晚那些人,西里一队,尉深一队,‘ta’一队。”何况他们敢做,必然是把底子都被洗干净了,查也不会查出什么。 尉迟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其实尉深也好,西里也好,他们敢下手,就不怕被他和鸢也知道是他们,因为彼此是心照不宣的势不两立,洗干净底子,只是为了事后不被第三个人查出来而已。 遮掩又坦荡。 避讳又肆无忌惮。 黎屹知道这个“ta”是追杀白清卿的那一队:“‘ta’要查吗?” 尉迟敛起眸子,想起七年前,他得到一个消息,从晋城赶往青城乡下找鸢也的路上,在山脚下和一辆突然冲出来的轿车迎面撞上,他的车直接被撞出道路,倒翻在河边,凌璋当场身亡,而他极力从车窗看出去,看到路边站着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点了一根烟,明明灭灭的光线里,吐出一个缥缈的烟圈。 尉迟听不出情绪地道:“我已经猜到‘ta’是谁。” 车子开上马路,汇入车流,在一个十字路口,一辆车超过尉迟这一辆,向左转弯,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中途车貂窗降下,一双修长漂亮的手搭在那里,点了点指尖一根香烟,烟灰消散在风中。 …… 鸢也的伤不算特别严重,本不需要住院,但她想要等齐高度过12个小时,索性就留一天。 她给她大表哥打去电话,简单说了昨晚松桥路的事情。 陈景衔听完沉默许久,自从知道她回归沅家,他就料到她会有危险,但又想着她身边有苏星邑应该没事,没想到她会四面楚歌到这个地步。 “鸢鸢,回陈家吧,剩下的事情哥帮你做。” “哥,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叫我退回去,那我过去三年不就白费了吗?”鸢也低眸一笑。 陈景衔沉声:“我们当初把你救出尉公馆,不是想让你继续冒险。” “但是我当初拼了命要逃离尉公馆,就是为了做现在这些事情。” 鸢也这三年变了很多,曾经恣意肆然的小公主,变得稳重隐忍,毕竟经历了那么多,就好比用砒霜浇灌出的花,怎么可能如从前那般阳光明媚?唯独这骨子里的倔劲儿,一直没变,说是要做,就一意孤行做到底。 拿她没办法。陈景衔捏了捏眉骨:“下个月桑夏退役,让她到你身边帮你吧。” 陈桑夏有脑子有身手,还是自己人,信得过,有她在她身边,他也比较放心。 鸢也想了想,也好,就答应了。 “齐高的事……” “我会亲自为他报仇。”陈景衔的声音陡然冷下。 要报仇,就得找到“ta”,鸢也刚才已经告诉他白清卿那些事,陈景衔说:“香港深水埗区,我会让人去查,有消息再告诉你。” 鸢也说好,她对那个“ta”,也是耿耿于怀。 也不得不承认,因为白清卿那些疯疯癫癫的话,她对尉迟先前那句“记忆有出入”,有几分动摇……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鸢也握紧了手机,水眸微暗。 晚些时候,护士来为鸢也换药,拆开纱布时有些疼,她将头转开看向别处,忽然问:“刚才送进四楼抢救室的那个男人,怎么样了?” 护士想了想:“手术成功了,还要再观察,具体我就不清楚了。” 鸢也仿佛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才有此一问,听完连回应都没有,神情亦是如初。 事实证明,人的运气只能好一次,齐高头部中弹,能抢救过来已经是命大,12个小时后,他没有醒过来。 医生说他现在就是俗称的植物人状态,具体什么时候能醒,只能看天意。 鸢也安排了两个手下在医院守着他,准备等他情况稳定一些,再送回青城疗养。 当天下午,苏星邑就接鸢也就出院了。 他们没有再回酒店,而是去了姜家别墅。 拿回姜家后,鸢也让安莎找人将别墅恢复成她妈妈还在时的样子,现在已经完成,因为只是软装,并不存在甲醛之类有害气体,可以直接入住。 之前说,等姜家别墅装修完毕,便把小十和小十二接过来,苏先生又恰好要回苏黎世处理一些公事,他便回去了,忙完再带着两个孩子,乘坐私人飞机回来。 在双胞胎来之前,鸢也想把阿庭接过来住几天,才这样打算着,安莎就来禀报,黎雪带着阿庭来了。 鸢也立即从二楼书房下来,果然看到被黎雪牵在手里的阿庭,阿庭手里还拉着一个只比他矮一点的行李箱。 不禁喜上眉梢:“黎秘书。” 黎雪恭敬道:“沅总,尉总让我把阿庭送过来,说这几天先让阿庭跟您住。” 那个男人会这么好心,鸢也是没想到的,喜悦盖过了其他,她蹲在小家伙面前,笑着问:“阿庭,你愿意跟妈妈一起住?” 阿庭将头扭开:“爸爸说,我在这里住满三天,就送我全套的小王子,我是为了小王子才住的!” 小时候那么坦诚可爱,怎么越长大越傲娇?鸢也配合他:“嗯,你住七天,妈妈也送你一套小王子。” 阿庭就哼了一下。 礼貌性地送黎雪出门时,不苟言笑的黎秘书一本正经道:“尉总的伤比较严重,住在137号房,医生说这次至少要卧床半个月。” 鸢也莫名其妙,告诉她这个干什么,难不成还指望她去探病?扯了扯嘴角,她虚情假意地道:“这样啊,希望尉总早日康复。” “……”暗示无用,黎雪只好走了。 阿庭对鸢也的芥蒂,是鸢也抛下他一走三年,又有点鸢也的臭脾气,谁开解都没有用,但现在鸢也回来了,小孩子容易记仇,同样也容易哄,何况是本就喜欢的人哄,现在他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排斥鸢也。 鸢也想借这个机会好好陪他,晚上也是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原本还想帮他洗澡,遭到他小自尊心的强烈拒绝,说五岁开始就是自己洗澡了,只好遗憾作罢。 阿庭洗澡的时候,鸢也开了电脑工作,顺手把视频打开。 苏黎世那边是中午,小十和小十二午睡还没起,摄像头安在他们的房间里,可以看到两个小家伙并排躺在床上,睡得小嘴微张。 鸢也弯弯唇,缩小视频,继续工作。 一会儿后,阿庭就走出来了,呐呐地喊:“我洗好了。” 鸢也转头,看到他赤着脚站在地板上,头发湿漉漉地耷在大脑门上,怪可爱的,笑了笑走过去,把他抱到小沙发上:“头发要吹干,才不会感冒。” “我不会吹。”阿庭闷声说。 鸢也就帮他吹。 小孩子的发丝很柔软,像握在手指间的蒲公英,鸢也心尖也像棉花似的,吹干了顺手轻拍了拍,哪知道阿庭立即就躲开了,虎着脸说:“不能摸!” “为什么啊?”鸢也以为他会说“男人的头摸不得”之类的话,都准备好了怎么调侃。 结果他道:“爸爸说的,妈妈每次摸他的头,都像是在摸小狗的头,阿庭不是小狗。” 鸢也一怔。 记忆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平时根本没有刻意去记,却因一语就带起那些远久的画面,她是帮尉迟吹过头发,当时觉得他的头发很硬,像小狗一样……她又没说出来,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而且怎么还跟阿庭说? ……有病吗那个男人? 鸢也心情突然躁起来,又因为帮阿庭吹头发,衣服上沾湿了水,索性说:“你自己玩会儿,妈妈去洗澡。” 阿庭点点头,鸢也丢下吹风筒,拿着换洗衣物直接进了浴室。 在还没有完全散去热气的浴室里,鸢也无声站了一会儿,然后一晒。 尉迟,他是打着把阿庭送来时不时唤醒她,他们还是夫妻时的记忆的主意吧? 自己打感情牌不管用,就利用起儿子。 一如既往的能算会计。 她面无表情地脱掉衣服,将水温调低一度,拧开花洒,用冷水冲散雾气。 第359章 还要给弟弟妹妹 第359章 还要给弟弟妹妹 阿庭坐在铺着厚厚的地毯上玩小汽车,忽然听到旁边的电脑传出一声奶声奶气的喊:“maman!” 他奇怪地转头,就看到电脑右下角的小屏幕里,出现一张贴到镜头前的脸,阿庭惊讶住了。 小十和小十二经常从电脑屏幕里看到鸢也,一醒来看到屏幕开着,就凑过来喊妈妈,然而却没有看到妈妈,而是看到一个大哥哥,他们也惊讶了。 三个小孩,六只眼睛,互相看来看去,最后还是阿庭先问:“你们是谁呀?” 双胞胎在苏黎世有学中文,听得懂阿庭在说什么,小十指着自己:“小十。” 又指着妹妹:“小十二。” 阿庭盘腿坐在电脑前:“我叫阿庭!” 双胞胎听得懂中文,但还不怎么会说,他们想找鸢也,只是喊:“maman,maman!” 阿庭摇摇头:“这里只有我妈妈,我没有看到你们妈妈,你们妈妈是谁啊?” 小十和小十二又傻了,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他们也有妈妈? 阿庭注意到摄像头右下角的乐高,眼睛亮了起来:“那个,是你们拼的吗?我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我的做好了!” 他们的还是半成品。 阿庭觉得自己赢了。 于是等鸢也洗完澡出来,就看到阿庭在指导小十和小十二怎么拼那个乐高,她心咯哒跳了一下。 还没想好要怎么做,小十二就发现视频里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即喊:“maman!” 阿庭转头,看到鸢也,忽然就安静了。 “……”鸢也很多年没有这么忐忑了。 她有准备要告诉阿庭,小十和小十二存在的事情,但没想到在她说之前,他们就先见了面,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庭好半天,才问:“你是他们的妈妈?”是他们的,不是我的吗? 鸢也抿唇,点头。 “你就是因为有了他们,才不要我的吗?”阿庭突然一下站了起来。 鸢也马上蹲到他的面前,握住他的双臂:“不是,当然不是,阿庭,妈妈从来没有不要你。” “当年妈妈离开是有不得已的原因,这些年妈妈每天都想回来找你,真的。” 阿庭抿着小嘴巴,眼里又竖起排斥,就像刚重逢时那个样子。 鸢也:“……” 一向能言善辩的人,在这个问题上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突然间明白过来,上次尉迟那句“你要我怎么向一个孩子解释死亡和离开的区别”的意思,确实很难,说实话说假话都不对……混账!今晚怎么总想起他?! 要不是他,她和阿庭何至于此? 阿庭看了鸢也一会儿,又扭头去看小十和小十二,他们还在搭积木,把小城堡的屋顶放错了,他连忙喊:“错了!不是那样放的,反过来!” 小十歪了歪脑袋,把屋顶反过来,果然和凹槽对上了。 小十二在旁边拍手:“哥哥好厉害!” 这是她唯一能完整说出来的中文,平时用来夸小十的。 阿庭嘴角压不住抬起来,看着那个圆乎乎的小女孩,这是他的妹妹吗……他抿抿嘴唇,又说;“把那边那个屋顶,放到左边。” 小十也照做了。 三个小孩子又玩到了一起。 “……”鸢也居然成了局外人。 还好苏星邑来看孩子,看到此情此景,还有鸢也生无可恋的表情,淡淡一笑,给她打了电话。 “他们能玩到一起,很好。” 鸢也叹气:“我不好,好不容易阿庭开始接受我了,现在又一朝回到解放前。” “母子连心,他怎么都不可能真的讨厌你,慢慢来。”苏星邑声音轻缓,倒像是哄着她。 鸢也只能是这样想:“嗯。” 两人又聊了几句别的话,因为时间不早了,鸢也要带阿庭睡了,便挂了电话。 苏星邑让保姆带着孩子去吃点东西,自己又回到书房,安娜手里拿着个托盘过来:“先生,该吃药了。” “嗯。”苏星邑拿起托盘里的水杯和胶囊,扫了眼她被绷带缠着挂在脖子上的手,“这几天手不方便,就不要做事了。” 安娜看了眼自己的左手,粉碎性骨折,是那天去松桥路出的那场车祸导致的。 当时受伤后,她的手完全动不了,苏星邑就让人送她去医院,所以她才没跟着去吉祥寺接鸢也。 “先生您身上也有伤,下午让tracy过来,再帮您看一看吧?”安娜担忧地看着他,他在后座也受伤,他匆匆回苏黎世,根本不是为了公务,而是身上有伤,不想让鸢也知道担心。 “无妨。”苏星邑吃了药,被水润过的嗓子,多几分清冽,“调查得怎么样?” 问的是车祸。安娜道:“查了几遍,应该只是一个意外,至于激光笔,就查不出是从哪里射来的。” 毕竟光学那么复杂,可能是从别处被折射来,他们运气不好,刚好撞上。 苏星邑面上无波无澜,将玻璃杯放在栏杆上,看它摇摇欲坠,眸子敛起。 是么。 …… 接下来几天,阿庭对鸢也不冷不热,却和小十,小十二玩得很来,每天晚上都要跟他们视频,从乐高玩到积木,小十和小十二甚至为了跟他一起玩,特意早起了半个小时。 鸢也这个当妈妈的,都没有过这种待遇。 不过看到三个孩子和平共处,鸢也多少松了口气,她看过很多不接受弟弟妹妹的新闻,还怕阿庭会排斥他们。 第四天,阿庭想去看尉迟,鸢也没理由阻拦,亲自送他去医院,那天黎雪告诉了她病房号,她便把人送到了门口。 阿庭跑进病房,直接扑到尉迟的病床上:“爸爸!” 鸢也没准备进去,不过在门口遇到买水果回来的黎雪,黎雪问候:“沅总。” 尉迟坐在病床上,抬头看向门口,只看到她落在地上的影子,眸色如墨乌黑。 鸢也颔首:“黎秘书。” 黎雪问:“沅总不进去坐坐吗?” “还有公事着急处理,我傍晚七点钟再来接阿庭。” 说完,鸢也便走了,影子也从地上消失,尉迟这才收回目光,垂落在小桌板上的文件。 黎雪买来车厘子,洗干净后拿给阿庭吃,阿庭喂了一个尉迟,尉迟淡淡一笑:“自己吃吧。” 阿庭没有吃,而是将车厘子又一个个装回盒子里,尉迟看着:“不喜欢吗?” 阿庭忙着装车厘子,没有立即接话,黎雪说:“可能是想带回去给沅总。” 他一向这么懂事。尉迟想说这些他就吃着吧,想带给妈妈,再买就是,阿庭就眨了眨眼道:“还有给小十小十二。” 小十和小十二?黎雪从来没听过这两个人:“新交的朋友吗?” 尉迟打开一份文件,签字。 “是弟弟妹妹!” 阿庭弯着眼睛笑,他做出这个表情的时候最像鸢也:“妈妈说,过两天弟弟妹妹就会从苏黎世过来,以后就可以陪我一起玩了!” 钢笔尖锋利,尉迟最后一笔,硬生生将a4纸划破。 弟弟? 妹妹? 第360章 你就只有两条路 第360章 你就只有两条路 傍晚七点钟,鸢也准时来医院接阿庭,那会儿医院的停车场没有车位,她只好打电话,麻烦黎雪把阿庭带下楼,她暂停在马路边。 黎雪看向尉迟,见他没有反对,才敢牵起阿庭的手,阿庭乖巧地跟爸爸道别,说明天再来看他。 一直到门关上,尉迟的脸色都是那么平静,从下午知道“弟弟妹妹”起就是这样,他捂着伤处下床,走到床边,手指将窗帘挑开一条线,目光翻过医院的高墙,隐约看到霓虹灯下的轿车,以及车边窈窕的身影。 眸色如天色,逐渐黑沉。 鸢也打开后座的车门,让阿庭上车,系好安全带,转头对黎雪道谢:“有劳黎秘书。” 黎雪欲言又止:“沅总客气了……” 马路边不能停太久,鸢也就没有跟黎雪多说什么,上车走了,黎雪看着车尾远去,复杂地叹了口气。 身后冷不防响起一道男声:“黎秘书在等人?” 黎雪一愣,转头,竟然是陆初北:“陆少,您是从榕城来的吗?” “嗯,刚下飞机,来看阿迟。”陆初北身形颀长,穿着深蓝色的长风衣,路灯下眉眼温润。 “尉总在137号房。”黎雪抿唇,回答他前一个问题,“不是,我刚送阿庭上沅总的车。” 陆初北挑起眉:“弟妹?她来看阿迟?” 黎雪苦笑摇头:“不是。” 哦,接了孩子就走。陆初北难免同情自家兄弟,摇了摇头,进了医院。 137号病房的门没关,他敲了一下,走进去:“怎么又进医院?你为了让弟妹消气,命都不要了?过来人提醒你一句,有些计谋用一次不管用,就快换一招。” 尉迟从窗边走回病床,对他那些话不置与否:“小杨找你来的?” 陆初北伸手扶了他一把:“他说尉深回国了,我想你现在应该是腹背受敌,有帮得上你的地方吗?” 越临近新年,冬天的感觉就越发明显,哪怕没有下雪,入夜后的温度也降至冰点。 尉迟抬起眸,里头的暗光却足以与现在的气温匹敌:“有一件事,你帮我查。” …… 陆初北的未婚妻的傅眠,傅家在黑道上颇有地位,关系网强大,有些东西明面上查起来很费劲,但从背后下手就很容易,两天的时间,一份资料就从国外传回来。 陆初北自己先看了一遍,不知要做何感想,索性将资料送过去给尉迟。 依旧是137号病房,尉迟翻看着,许久一言不发。 陆初北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他床边,点了根烟,想起这里是医院,不能抽烟,才又灭了,顺手丢进垃圾桶。 那天他让他去查这件事,他就很惊讶了,现在结果出来,则是唏嘘。 “那对双胞胎,是两年前夏天,弟妹在巴黎医院生的,生于零点十分和零点十二分,他们的名字应该是由此而来。” 他边说,边看着尉迟的脸色:“两年前六月份,孩子现在应该是两岁半。” 但鸢也离开尉迟,是三年前的夏天,五月份,如果孩子是他的,应该生于那一年的冬天,一月或者二月,而不是六月。 晚了半年,就证明孩子不可能是他的。 不可能。 尉迟周身如有黑气涌动,将资料丢进了垃圾桶,舔到了那个还未完全熄灭的烟头,咻的一下,燃起了火。 …… 西里死了的事情,鸢也还真是亲自打视频电话给兰道夫人报丧,她当时气得牙齿都在打颤,还要装出伤心悲痛的样子,鸢也想起一次就笑一次。 兰道夫人虽然是伊万诺夫家的女儿,但是她的父亲有六个老婆十几个女儿,根本没把外嫁的女儿当回事,她平时只能靠西里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才能从伊万诺夫家获得帮助。 现在西里死了,她等于彻底失去伊万诺夫家这个桥梁。 沉静了几天后,兰道决定,亲自来晋城,帮西里收尸。 兰道抵达晋城那天是个灰蒙蒙的天气,压抑得人喘不过气,鸢也反而心情很好,决定亲自去机场接她的母亲大人,路上也可以跟她好好说说西里是怎么死的。 走出姜氏集团,正等着司机开车过来,一辆黑色的卡宴就停在了她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尉迟菱角分明的侧脸。 鸢也顿了一顿:“尉总什么时候出院的?” 她这段时间和阿庭相处愉快,都快把他忘了。 尉迟转过头,眸色清冽地看着她:“不是要去机场?上车。” 他也要去接兰道?鸢也嘴角一晒:“认识尉总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尉总亲自开车去机场接人,果然只有我母亲大人有这个面子。” 不愧是最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 而且说起来,兰道敢离开巴黎大本营来到晋城,也是相信这个合作伙伴的缘故吧?毕竟晋城是尉家的地盘,等于是他们的地盘。 鸢也摸了摸自己眉毛,她心情一好,就有点恶趣味,要是兰道看到她从她的合作伙伴车上下来,不知道会想什么呢?以她对兰道的了解,那女人生性多疑,难道就不会怀疑尉迟和她私下和好了之类的? 她对分化他们的利益集团这件事很有兴趣,上车就上车。 鸢也拉开后座的车门,却是上锁,还没有开口问,副驾驶座的车门就吧嗒一声解锁,意思很明确。 鸢也看了那男人一眼,绕到副驾驶座上车。 刚系好安全带,尉迟就一踩油门直接开出去。 鸢也拿出手机给司机发去信息,让他不用送她,发完抬起头,发现车子上了高速,走告诉去机场确实会快十分钟,她便没有多说什么,而尉迟也沉默异常。 一段路后,尉迟突然改变路线,从高速出口转进去,鸢也一下竖起警惕:“这条路不能去机场吧?你要去哪儿?” 尉迟还是一言不发,车速与在高速路上一样快,鸢也脸色冷了下来:“停车。” 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这种情况下,无论想干什么她都没兴趣奉陪,她加重了声音:“尉迟,停车!” 道路一边是池塘,一边是灌溉满了水的农田,不知道种着什么,一眼看去泥泞不堪,更兼荒无人烟,鸢也眼皮跳了跳,立即拿起手机,要给她的人打电话。 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直接夺走她的手机,车窗同时降下,尉迟往外一掷,手机落入池塘溅起几波水花。 鸢也睁大了眼睛,旋即怒火中烧:“你!” 尉迟踩住刹车,鸢也惯性地往前扑去,双手连忙撑住前面,但还是被撞得胸口疼,愈发火大,刚想骂人,耳边便快速砸过来一句:“双胞胎是谁的?” …… 男人的声音是低的,沉的,比自左窗进,右窗出的风还要冰冷,鸢也一僵之后一顿,明白了,原来把她骗走是想说这个。 她敛了呼吸,将后背重新贴回椅座上:“阿庭告诉你的?” 尉迟凝视着她,眼睛漆黑不见底,犹如此刻上空的乌云那般暗藏风雨,他一贯内敛,极少会有将真情实感外露,但现在,鸢也清楚地看到了——火。 重复问:“那对双胞胎是谁的?” 对,火。 他生气了。 知道她还有孩子,就火冒三丈地来质问她。 可是他以什么身份这样理直气壮? 鸢也不禁冷笑一声,回视着他的眼睛:“我的。” 尉迟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愈发的乌云压城城欲摧,鸢也完全无视他的情绪,话里挑衅:“至于是我和谁的,尉总这么神通广大,难道没查出来吗?” 查了,那对双胞胎自出生起就一直养在罗德里格斯庄园,庄园上下的人都称呼他们为小少爷和小小姐,而他们对苏星邑的称呼是,papa。 “你查出什么,就是什么。” 尉迟倏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可能。” 他的语气非常笃定,比她本人还要说一不二,就好像是算准了她,吃定了她,鸢也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就问了:“不可能什么?不可能有孩子?不可能和别的男人有孩子?” 她都要笑了:“就因为我以前又傻又蠢,被你骗了两次,你就真觉得我摆脱不了你,这辈子就只能有你一个男人?” 尉迟喉咙一滚,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声音沉沉入耳:“你可以摆脱我,也可以不是我的,想复仇就复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想要的自由我都给你,唯独不能有别的男人。” 鸢也的脸冷成了面无表情。 尉迟用食指和拇指掐住她的下巴,眼睛如山雨欲来风满楼:“听着,鸢也,你这辈子只有两条路,要么跟我复合,要么孤独终老,你不能有别的男人,这是我放任你胡作非为的前提。” 轰隆一声,鸢也的脑袋一下炸开! 她胸膛剧烈地起伏,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生气过,气急之下反笑,啪的一下打飞他的手,然后整个人一下朝他倾过去,两人的距离一下缩小至气息交融的地步。 她抓住他的衣领,一字一顿地告诉他:“双胞胎是苏星邑的孩子,就是我跟他的孩子,孩子今年两岁半,不是他的,难道还能是你的?嗯?我愿意给他生孩子,你管得着吗?” 她跟谁在一起还要他允许?还觉得她是三年前的姜鸢也,被他控制在手里连尉公馆的大门都出不了? 鸢也舔了一下虎牙,眉毛高高地扬起来,许久不见的桀骜之色:“还不相信?要我跟你描述我们怎么生的吗?他很温柔,很体贴,跟他在一起我很舒服,他根本就不会像你一样,你算什么?你就是一个强—奸犯!” 话毕她就把他的领子丢开,快速解锁他那边控制车门的按钮,扯开安全带,踢开车门,所有动作只在三秒钟之内 ,鸢也头也不回下车离开。 再跟他待在一个空间她会控制不住杀人! 要求她?命令她?控制她? 凭他也配! 这条路荒无人烟,寂静非常,很快鸢也就听到尉迟也传出开门下车的声音,她转头,就看到他一步步走来,脸色且阴且沉,透出一种非常危险的气息。 鸢也只恨自己今天身上没带刀也没带枪,论身手,她有自知之明,不是他的对手,后退几步,转身就跑。 她一跑,身后的脚步就追上来,五六十米距离尉迟就抓住她的手腕。 鸢也憋了一口气,迅速踢腿,甩手,勾拳,曲起膝盖顶撞,他亲口夸过她练得不错的以色列格斗术最合适近身攻击,而尉迟侧身,格挡,挟持,抱住她一起跳入池塘—— 鸢也整个人都懵了,极其快速的,大口大口腥涩的水从眼耳口鼻涌入,她瞬间失去一切行为能力,就看到无数的水泡在升空,以及纵横交错缠绕生长的水草。 尉迟的手臂不知从哪里伸过来,将她的腰抱住,鸢也气疯了,双手胡乱挥舞双腿一直蹬,想要离他远点。 可猝不及防落水,她根本没有做好准备,明明很小就学会游泳,这会儿甚至忘了水下不能呼吸,一口水呛进鼻腔里,她眼泪随之迸出,身体不受控地下沉,尉迟再次游过来,碎发在水中舞动遮住他的眼眸。 他把她抱得很紧,鸢也捶打他的后背,尉迟根本不管她的挣扎和痛苦,隔着水帘重重吻住她! 鸢也极为难受,四面八方的水,胡乱纠缠的草,还有他的力量,通通往她胸腔里灌,她推开他一点,又被他加大力道撞上来,后背是嶙峋的巨石,她被他压在上面,是疼的。 有那么一瞬间,鸢也看到他眸子里不顾一切的疯狂,就好像,就好像,拉着她一起淹死在这里也无所谓! 畏惧死亡是人之本能,鸢也愈发想要逃离,双手扑腾着,抓住了一簇水草砸向他,尉迟如鱼得水般翻了个身避开,鸢也短暂双唇得救,往上游几下,又被他拽回,他双手捧着她的脸,侧着头又咬上来。 鸢也一直呛水,眼泪和池水混在一起,大脑空白了好久好久,直至他终于舍不得,才带着她游出水面。 一出水,呼吸还没顺过来,鸢也抬起手就往他的脸上甩去一巴掌! 第361章 主卧里有你衣服 第361章 主卧里有你衣服 一巴掌不够,鸢也反手还要再打一巴掌,这次没有得逞,尉迟接住她挥过来的手,黑沉沉的眼睛盯住她:“我不信你忘得掉我。” 鸢也的情绪像爆发开的火山,回归以来,那些修炼好的冷静淡定通通被烧成灰化作烟,濒死的恐惧加剧愤怒,不顾一切地嘶吼:“我为什么要忘掉你?我让你去死就可以!你以为我是回来干什么?陪你玩游戏吗?我就是要你死!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死!你给我等着!” 她重重一把推开他,游到岸边想爬上去,然而腰又被男人揽住,重新拽入水中,尉迟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绷着下颌线说:“七年前,三年前,无论是初遇还是失忆,你都是爱上我……” 鸢也根本就不想听他说一个字! 她转身拼命挣扎,挣不开就上手抓,尉迟身体后仰,避开她专门往他脸上招呼的手,不合时宜地想她现在这个样子就像一只被踩住尾巴的野猫,一边避一边说:“因为我最合适你,爱也好,恨也好——” 鸢也的手当面袭过来,尉迟眼疾手快扣住她的手腕,又扭到背后控制住,同时他另一只手直戳她的心口:“——你这里都只有我,怎么可能和别的男人有孩子?!” 冬日池塘里的水夹带丝丝缕缕的寒气见缝插针地往骨缝里钻,鸢也既控制不住战栗,也压不住急促呼吸,眼睛更是爬上一层血丝。 尉迟薄唇紧抿,和她在水中对视:“那对双胞胎,是丹尼尔跟别的女人生的,还是你领养的?” “就是我生的。”鸢也每个字都是从牙齿间里咬出来,“你没查到我在医院生孩子的记录吗?” 尉迟胸腔中像压了一口气,连带着声音都是沉的:“用你的话说,人证物证都是可以伪造,你都不相信,我更不相信。” 鸢也冷涔涔地笑:“所以你承认伪造人证物证了?” 尉迟说:“我没有。” 他说没有就没有,别人说没有就是有。 鸢也短短十几分钟里,被接二连三拱出怒火,就快要燎原时,尉迟忽然敛起眸子,说:“如果是你亲生,孩子的出生日期就不对,他们是一月或者二月生。” 鸢也身子一僵,烈火迎上冷水,霎时间熄灭。 “总之,他们的生日和血缘,一定有一个地方作假。” 就像他说的,她这辈子要么和他复合,要么孤独终老。 她的孩子,要么就是他的,要么就跟她没有血缘关系。 他这种态度,就是自始至终都把她当成他的,也觉得她不会背叛他。 哪怕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生仇和死仇,他都是这样一幅吃定她的样子。 ……鸢也怄得心口发疼,紧紧咬着牙齿盯着他,无法用语言描述清楚自己憋屈的心情,她有那么一瞬间,有了一股冲动,生出了某个念头,但只是一闪而过。 她没有必要为了他去作践自己。 鸢也喘了两下,所谓负负得正,太过生气,这一刻非但不气,甚至变得冷漠,只觉得今天他有病她也有病,跟他在这里说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她的孩子是谁的,关他什么事? 太可笑了,她居然在这种事情上跟他耗那么久。 她为什么要说服他相信?他信不信有什么所谓? 鸢也把人推开,重新爬出池塘,头也不回地走。 可恨尉迟把她的手机扔了,她连叫人来接她都没办法,一阵冬风扑来,鸢也冻得脸色发白,她浑身都在淌水,寒意是十倍的。 走了两三百米,身边跟过来一辆卡宴,尉迟低声道:“上车。” 鸢也理都没理。 发完疯后的尉迟又恢复平时的疏淡:“这里是高速路,你打不到车,离市区至少有八公里,你要走到什么时候?恐怕没等你走到家,就病倒了。” 是谁让她浑身湿透?现在装什么好人?鸢也眉眼冷极,不为所动。 尉迟停下来:“我查到白清卿的线索,已经确定‘ta’是谁,你不想知道?” 鸢也脚步一顿,回头,隔着前挡风玻璃,冰寒地看他。 她和她大表哥的人还在香港查,到现在还没有线索,他的动作这么快,已经知道? 尉迟同样是浑身湿透,头发被他捋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睛愈发清晰,直击人心。 鸢也从车门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修身的毛衣浸了水后愈发贴紧身体曲线,这幅模样走到大马路上,都不知道会被人怎么看怎么议论,她平复一下心情,别无选择地上了他的车。 “把我送去酒店。”鸢也说完就把头扭向窗外。 她不能这幅样子回别墅,她的人和苏先生的人大多是共通的,她不想今天的事传到苏先生耳朵里,没必要,反而平添他的烦恼。 “回尉公馆。”尉迟启动车子,“相关资料在家里。” 鸢也一路表情都没有松动一下,尉迟也没有说话,车厢内就只有暖气咻咻的声音。 到了尉公馆,鸢也要下车,尉迟低声说:“等会儿。” 鸢也顿住,转头看他先下了车,大步走进主屋,三五分钟后再出来,手里多了一条大毛巾。 尉迟打开她那边的车门,鸢也弯腰下车,还没有完全直起身,就被他用毛巾当头罩住,声音温温:“让你第二次全身湿透进尉公馆。” 第一次就是她主动上门求娶的时候,当时也是他亲自为她披上干毛巾。 鸢也面无表情地抬头,毛巾遮在她的头顶,挡住了天空和光,就好像一个密闭的空间,两人对视三秒,他将毛巾夺过去,披在自己肩上。 都已经到这里,自然没有必要再扭捏矫情,她径直进了主屋。 管家和佣人们都低下头不敢看,尉迟声音从后面穿来:“主卧里有你的衣服。” 鸢也脚步没有停顿,上了二楼。 到底是生活过两年的地方,什么东西在什么位置,她轻车熟路,但打开衣柜看到自己的衣服还跟当年一样放在那里,好像过去三年多以来都没有去移动过一样,动作还是凝滞了片刻。 随后,嘴角讽刺一笑,随手拿了一套衣服出来,转进浴室。 池塘水淤泥很多,鸢也身上黏黏糊糊的,不得不冲洗一下。 尉迟在客卧洗了澡,换了衣服,走到主卧,听见水声淅淅沥沥,眸光忽而变得悠远,他慢慢走过去,靠在浴室门边的墙上,听着水声直到消失。 鸢也将自己的脏衣服裹成一个球,准备丢进垃圾桶,打开门,就看到尉迟。 他手里端着一碗姜汤,递给她。 鸢也没接,今天事发突然,她情绪失控,太不应该,这会儿已经冷静了:“白清卿什么线索?” 尉迟的面容在雾气后模糊不清:“你刚才骂我是强奸犯,是因为当年你刚出月子,我就强迫你那件事?” 第362章 不想你太过恨我 第362章 不想你太过恨我 是因为当年我强迫你那件事吗? 一刹那间,混乱的书房和破碎的哭泣,从鸢也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倏地抬起头,眸子比那年大雪封山还要凛冽。 尉迟将汤碗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嗓音凝重:“我没有别的选择,阿庭必须在一年内做手术,当时当刻,唯一和他造血干细胞匹配的人,只有你。” 鸢也嘴角冷生生扯开弧度:“只有我,所以我就应该被你强迫?” 尉迟声线很低:“那时候我已经记起在青城的事情,不救他,看着他死,将来知道真相后的你,又该情何以堪?” 他是确定了阿庭是她和他的孩子,所以才会逼她再生一个,他当时亦是说了,“阿庭是你的孩子,记住这句话”。 尉迟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好丈夫,会为了让她接受阿庭而算计她,但他又何至于卑劣到为了别人的孩子去强迫她? 算计她自愿,和强迫她生子,虽都是恶劣行径,可也是不一样。 姜汤有辛辣的气味,在房间里愈来愈浓郁,鸢也呼吸进肺腔里,有如饮下一口烈酒,一阵阵灼烧感翻涌。 “哦?这么说,你还是为我好?” 她在冷嘲热讽,尉迟却忽然伸手,摁住她的嘴唇,稍微一用力,分开她无意识咬住的下唇:“每次生气就咬嘴唇,多少年了,这个习惯到现在还没有改掉?” 他的指腹带着刚才端姜汤的温度,鸢也蓦然一怔,一时忘记立即避开,她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小习惯,三五秒后,反应过来他的动作,脸色瞬间一冷,大力打掉他的手。 “别碰我!” 但刚冒出来的那簇火气,被他这一打断,熄灭了不少,索性偏开头看向别处。 入眼又都是熟悉的摆设,连那瓶柏林少女也是原样依旧。 主卧不是谈话的好地方,鸢也转身走出去,到走廊里。 尉迟跟着她一起出去,站在她背后三步的地方,继续那个未完的话题:“我想过跟你好好商量,可是鸢也,扪心自问,那会儿你听得下我说的话吗?” 鸢也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客厅的吊顶挂着繁复的水晶灯,亮起来时,像天际清冷的月。 尉迟从喉咙底滚出声音:“一开始我让你做血检,只是关心你的恢复状况,你便觉得我是为了想你再生一个孩子,你一直曲解我的意图,对我锋芒毕露,我们连好好说话都做不到,根本谈不拢。” 鸢也将他这几句话在脑海里再过一遍,理解着话中话,转过身:“所以错在我?” 因为她曲解他,因为她锋芒毕露,因为她不想跟他说话,使得原本想好好说话的他别无选择,只能强迫她——到最后,竟成了她逼得他不得不用强? 尉迟抿唇:“在我。你会对我有敌意,是因为我处事不当,先伤到了你。” 巴塞尔之后他们就越走越远,她越来越不信任他,越来越憎恨他,他都知道。 鸢也又想了一遍他的话:“谈不拢,索性就用强,反正无论我接不接受,你都是要我生,又认为阿庭是我的亲生孩子,我救他是理所应当,不救他会良心不安,你还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决定,是吗?” 尉迟眉心一耸:“我说了,我有错。” 鸢也唇边弧度依旧却无笑意,目光一如那水晶灯:“你只要说一句‘阿庭是我的亲生孩子’,我就不能怪你,否则我就是一个狠心的妈妈,你是为了救孩子,我怎么能‘连这点小事’都跟你计较,我应该被你强。”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尉迟沉气,“鸢也,我说过多少次,你可以不去想那么多,你的脾气就是不顺心的时候,总爱把事情往最难看的方面想。” 鸢也嘲弄:“不这样想才不是你吧?你最擅长的不就是布局之后,再将一切恢复原样?” “《刑法》第两百三十六条,违背妇女意志强行发生性关系,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属强—奸——我不是法盲。”尉迟总难以在她的嘴下讨到好处,不禁有些恼怒。 鸢也恍然大悟:“原来你懂法,当初你强我的时候怎么说来着?‘我们是夫妻’?不是很理直气壮吗?” 尉迟还要再说话,鸢也脸色一下冷寂,截了他的话头反问:“你记得当年在泽城,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我说,出任何事情,你都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找解决问题的办法;我说,你觉得我不能接受,你可以哄着我,哄到我接受,你那么会算计人心,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你最后也能如愿以偿。” 尉迟身形如玉雕一般定在原地。 外面下起了雨,尉公馆里地暖充足,没有丝毫寒意,鸢也的身体却一点没暖。 声音像被化开的冰水洗过一般冽冽:“可是你偏不,你每次都用了最伤害我的方式,为什么?因为我受伤与否,你根本不关心,你吃准我逃不出你手掌心,所以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达到目的。” 归根到底,他从来就没有尊重过她这个妻子。 更不在乎她的感受。 尉迟隐忍道:“我不是。” “你是。”鸢也冷冷泠泠,“没错,那会儿我听不下你任何话,但你可以直接把亲子鉴定报告给我,证据确凿,我不就信了吗?如你所说,如果我知道阿庭是我的亲生孩子,我不会见死不救,可是你没有坦白,为什么?” 他不提起这件事,鸢也都还连不上呢。 “因为你不敢说,你在青城那样对我,你怕让我知道当年的事情,会更加仇恨你。” 侧面证实她的记忆没有错,他确实在青城伤了她,否则他为何不敢说实话? 连续两个“为什么”,自问自答,都是一把锋利的刀,刺向尉迟。 鸢也又放松身体,重新靠回栏杆上:“强迫我是为了生孩子,生孩子是为了救阿庭,这个逻辑关系我三年前就明白,看在阿庭是我亲生的份上,我本没打算跟你算这笔账,你又何必提起?” “怎么?你强—奸我不是事实?我骂你一句‘强—奸犯’,你就要长篇大论跟我辩白,尉家大少的名声就这么矜贵,一点污点都不能有?” 鸢也这些年已经很少这么直白地连嘲带讽地说话,这会儿是真的忍不住。 尉迟嗓音微哑:“我只是不想你那么恨我而已。” “当年我没说,是因为那时我没有恢复所有记忆,还有疑问,其中更涉及了一些不能随便对你说的事情,我想先弄清楚再告诉你。” 这就是他说,他总以为来得及,总以为他们有时间,总以为她可以再等等他,等他做完了一切,再回去跟她解释。 却忘记,这世上有个词,叫过时不候。 尉迟心尖悸疼着:“你记得你装抑郁症的时候,我离开过尉公馆几日,当时我就是去青城找寻真相。” 鸢也一顿,想起来了,是有那么几天。 当时她听到她大表哥安排的《陈三五娘》,计上心头,开始装出一副只对闽南曲子有反应的样子,就是打着让他们把南音找来唱戏,她好借机把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传递出去的主意。 但因为他不在家,导致这个计划往后推迟了几天,几天后他再出现,一贯整齐熨帖的衣服上有了褶皱,神情也是疲惫,像忙什么事情没有好好休息一样。 当时她满脑子都是逃出去,根本没有去深究他的反常,原来是去找寻真相? 静默了一会儿,鸢也问:“找到了?有结果了?什么不能随便对我说?” 尉迟往前一步,两人落在地板上的影子重叠:“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说不说是你的事,信不信是我的事,你又有多了解我?”鸢也嗤笑。 尉迟抿住了唇,深邃的眼眸仿佛一泓黑潭,望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鸢也不觉得到了现在,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说,他越遮遮掩掩,她越不信他:“编不出来了?” 尉迟闭上眼睛,匀着呼吸,黑色眼睫投落在下眼皮上,形成一片灰色的阴影,轻轻颤动着,又像蝶翼。 他的伤刚好,今天又在泡了池水,脸色其实很苍白,慢慢道:“我要是告诉你,七年前的青城,你小表哥也参与其中,你信吗?” 鸢也的心头陡然一冽:“你说什么?” 尉迟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自嘲一笑:“你不信,且不说他在你心中一直都是完美无瑕,就说他现在已经死了,中国的老话,死者为大,哪怕他有错也会变成没错,你那么恨我,更会觉得我是为了洗白自己而诬陷他,那么我说了又有什么用?” 鸢也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尉迟将视线移开:“就像现在,我说完了,你非但不信我,反而更憎恶我了,呵,真是好亏本的买卖。” 当年她因为陈莫迁的死那么憎恨他,几乎是一提起来就炸,如果在那个时候他告诉她,“阿庭是她的亲生孩子,她曾和他在青城交往过,最终分开可能是因为你小表哥”,她会是什么反应,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 再加上当时他的记忆没有完整恢复,说了也没办法跟她说清楚,就还不如不说。 可阿庭的病不能等,一年的时间就摆在那里,他只好一边在全球寻找合适的造血干细胞,一边做两手准备,就是让她再生一个。 这才是他强迫她的真正原因。 第363章 跪下求我就答应 第363章 跪下求我就答应 “荒唐!” 鸢也咄声而出,她根本就不相信,她小表哥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害他?理由呢? “证据呢?”又是空口白话?又是单凭一句话就要她相信? 鸢也咬着牙,“你把话说清楚。” 尉迟道:“我最真切的证据,就是我记忆,我想起来,我从晋城赶去青城见你的路上发生的车祸,昏迷前我从车窗里看出去,就看到他站在路边抽烟。” 至于其他的东西,都在车祸里没有了,他后来也没查出太有用的。 “所以我要问你,你住在乡下那段时间,陈莫迁有没有去找过你?他都做了些什么?” 尉迟现在已经恢复记忆,但恢复的是他自己的记忆,他不是上帝,没办法开挂知道她那边发生的事情,而且这世上的事情,也不是什么都能靠查就能查出来。 想要还原当年青城的完整真相,要他们一起合作。 鸢也根本根本不接受他这个论调:“把事情都推到一个死人身上,你还能再卑鄙一点吗?” 尉迟缓声说:“鸢也,你再仔细想想,忘了他是你小表哥这层滤镜,你一定能想到一些疑点。” “……”鸢也不该听他的话,他就是在推卸责任,就是在污名化她小表哥,可记忆却像是有自己的想法,兀自顺进了的他的话里去回溯,刹那间斗转星移,又到了那年九月秋季。 尉迟关注着她的表情变化:“你想起什么?” 这时候,管家匆匆上来禀报:“少爷,兰道夫人到门口了,想见您。” 鸢也被惊醒过来,瞬间从回忆里抽身离开,垂在身侧的双手同时握紧。 尉迟看向管家,不满他这个时候来打断,管家惭愧地低下头,可是兰道夫人来了,总不能晾着吧? 鸢也调整心绪,不忘嘲讽一句:“不用你去接,我母亲大人就自己来了,尉总真不愧是她最得力的合作伙伴,果然很受看重。” 她觉得自己今天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太多次,再这么下去,非被他洗脑不可,兰道夫人来得正是时候。 鸢也松开双手,又恢复平时那轻描淡写:“我也好久没有见过她了。” 尉迟也没想到兰道回来,抓住鸢也的手腕,沉声道:“你到房间去。” 鸢也挑眉:“怕我被她看到在尉公馆,怀疑你我关系,以后她不再相信你?” “是。”尉迟竟然承认了。 鸢也笑了:“那正合我意。” 尉迟将她拽回:“不要闹,先躲起来,等她走了我们再继续说。” 鸢也没道理对他言听计从,上下打量他:“要我躲起来也可以,你跪下求我,我就答应。” 管家睁大了眼睛。 尉迟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会儿,鸢也微微笑,她就是故意刁难,结果尉迟还真的弯下腰。 鸢也以为他真的要跪,结果下一秒,他直接把她扛到肩上,鸢也骤然失去重心,脑袋充血,怒道:“尉迟!” 尉迟把她扛进书房,她一阵头晕目眩,没看清楚他怎么操作的,贴着墙站着的书架突然左右打开,露出了一间小屋,就像古装影视剧里的暗室。 尉迟将鸢也放在暗室里,手撑在墙上,将她禁锢在狭小的空间里,低头道:“在外面三年多,学过一句话吗?没有永远的敌人,利益共同就能是朋友。” 他看了一眼门外:“你躲在这里,还能听到她找我谈的话,也许会有什么机密,到时候你想来对付我们,岂不是更加容易?我还可以附加一个条件给你,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鸢也眯起眼睛:“什么都可以?” 尉迟承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什么都可以,包括她把阿庭要回去?鸢也权衡了一下,还算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便双手环胸,后退一步,当是接受这个条件。 尉迟退出密室,手往书架某-处一按,书架再次合并。 鸢也左右看了看,她在尉公馆住了两年,都不知道书房有这个地方。 好一会儿,外面都是安安静静,鸢也突然间反应过来,自己不会是被尉迟骗了吧?他根本没打算带兰道夫人到书房里来,只是想把她关在这里不能出去?! 鸢也顿时气结,到处摸索,想找到机关出去,就在这时候,书房的门从外打开,她立即停止动作。 她从一条极小的缝隙里看出去,看到身形窈窕的兰道和尉迟一起进来,尉迟在沙发上坐下,兰道却坐不住,沉声说:“西里死了,你知道吗?” 佣人送上来一套茶具,尉迟亲自从茶罐里拨了些茶叶在茶壶里,语气淡淡:“听说是去猎穿山甲,不小心踩到农民抓捕野猪的陷阱,被电死的?” 兰道冷笑:“这种话你也相信?” “不信这个,要信什么?”尉迟似笑非笑,“信他去伏击沅家家主,结果被反杀?弑杀家主这种罪名,夫人担得起?” 兰道背对着鸢也,鸢也看不见她的表情,而对面的尉迟,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如常那般疏淡温雅。 随后兰道就在沙发上坐下,语气比刚才稀松了许多:“我是没想到那个野种竟然连西里都敢杀,西里那个蠢货,擅作主张,打乱了我后面所有的计划。” “事已成定局,夫人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尉迟目光状似无意地往对面书架掠了一眼,竟和鸢也的视线对上,鸢也的呼吸下意识放轻。 “我已经想好了。”兰道伸出一只手,在半空做出抓取的动作,眸底有一闪而过的锋利,“我要把四大港口的控制权拿回来!” 鸢也听着,饶有兴致地勾起嘴角。 “我绝对不能让这么大一个项目在那个野种手里落成,否则将来hmvl就真的成她的,那么我这么多年来的经营就都白费了。” 尉迟没有接话,只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 兰道美眸流转,忽而看住了尉迟,在他把手抽回去之际,抓住他的手腕,下一刻,她就将自己的身子朝他倾过去,吐气如兰:“尉总,你可要帮我啊。” 鸢也眉毛,越挑越高。 第364章 为了把我骗过来 第364章 为了把我骗过来 兰道已经四十岁,但是保养得极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再年轻几岁,堪称风韵犹存,不过鸢也还真没想到,她现在这是在跟尉迟……调情? 尉迟目光往手上一落,再抬起,语气温温:“我当然会帮夫人。” 然而哪怕是隔着好几米的距离,鸢也都看见他眼底骤降的温度,明显是为她轻浮的动作感到不快。 兰道也不尴尬,微微一笑,将手移开,端起了那杯茶抿了一口。 鸢也无声地嗤了一下。 早就听说兰道的私生活混乱,尤其是老教父病倒后,愈发肆无忌惮,只是她收拾得干净,没留下什么把柄,否则早就被李希捅出去了。 不过鸢也转念又想到,李希和老教父那个夭折后,供奉在廷布的孩子,心下又是一晒。 这一家子,真是半斤八两。 兰道放下茶杯,开始游说:“尉总,当年我们对沅也做了那些事,她要是死了就相安无事,可偏偏她没死,先是回沅家,现在又来了晋城,用你们中国的话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明显是要来报复我们,可是她到现在都没什么动作,就很奇怪。” 尉迟端起茶杯,白底蓝花的瓷器将他的修长的手指衬得愈发雅致:“夫人觉得如何?” “尉总和她两年夫妻,对她应该有些了解,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看得出来吗?”兰道问。 尉迟垂眸:“她这几年,变了很多。” 明明只是在敷衍兰道的话,但这八个字听到鸢也的耳朵里,莫名感觉他的语气里,有种难以描述的情绪,像……怅惘,又像……无奈。 暗室的空间不大,鸢也后退一步靠在墙上,光线透不进来,照不出她脸上的神色,她又想起尉迟在走廊上说的那些话。 如果,如果在青城的事情上,尉迟没有撒谎,他是在去乡下接她的路上出车祸,那时候是十月,因为车祸重伤失忆,完全把她忘了的话,那么十月之后,还和她保持信息往来的“尉迟”又是谁? 对,她记得很清楚,十月后,尉迟还和她有联系。 只是那之后,她打去的电话他没有接,信息好几天才回一次,态度十分冷淡,像故意晾着她。 她也是在那一天天里,对尉迟越来越失望,越来越怨怼,亦是越来越难过,越来越痛苦,以至于收到白清卿的信息时,她毫不犹豫,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从乡下赶往别墅。 如果,如果是有人偷了尉迟的手机,或是对她的手机做了什么,让她以为尉迟一直好好的,只是不想要她,消磨她对尉迟的期盼,为后面雪地里的事情做铺垫,那么……这个人最有可能是谁? ……小表哥,尉迟说,她小表哥参与其中…… 那段时间去乡下看她的人,的确只有她小表哥。 鸢也更加仔细地想,想起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细节,有一次她小表哥去看她,不小心打翻了一杯水,水淋在了她的手机上,因为那杯水,她的手机坏了,拿去手机店修理,又因为修理,没了和尉迟的聊天记录。 没了聊天记录,一切清零的状况下,随便把一个人的备注改成“尉迟”,她就会一直以为,对方是尉迟。 鸢也之前从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现在一想,便拉不住自己的千头万绪。 暗室里空气不怎么流通,她有些热,不禁将领口扯开一点,抿了一下唇。 “目前看,她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将姜氏并入hmvl。”兰道的声音,将鸢也的思绪拉回现在,她重新走到那条缝隙边,往外窥探。 “然后和尉氏、尔东一起开发四大港口,我总觉得她会在这个项目上做手脚,真是那样的话,尉氏将会是第一个中套,我拿回四大港口的控制权,实际也是在帮尉总你啊。” 比起兰道句句拉拢,尉迟的态度要淡许多:“上次夫人不是说,hmvl董事会将四大港口交给她全权处置,你无可奈何?” 兰道轻叹口气:“所以我才一下飞机就来找尉总你啊,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这个时候更要一起想办法。” 尉迟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不置与否。 鸢也却觉得,他是因为知道她在这里,才什么都不多说。 这个男人,说什么让她躲在这里,可以偷听他们的计划,结果他压根就不接兰道的话,她听个寂寞? 又被他骗了。 鸢也沉了一下呼吸,冷淡地看着对面那个从容不迫的男人,尉迟放下茶杯,看向门外,忽地问:“y先生怎么不进来?” 书房的门没有关,一个穿着笔挺的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恭恭敬敬的:“尉总裁有什么吩咐?” “当年在巴塞尔,你不是说回去要钻研工夫茶,下次再请我喝,一别数年,不知道y先生学得怎么样?”尉迟往后靠在沙发背上,态度随意地摆了一下手。 中年男人愣了愣,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看向兰道,兰道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过只是泡茶而已,也没什么,就点点头。 中年男人才说:“那我就献丑了。” 他走进来,坐在另一个沙发上,拿起那套茶具开始泡茶。 鸢也看着他的手法,竟然还是潮汕工夫茶的泡法,眸子微微一眯,她认识这个男人,是兰道的管家兼心腹,叫约瑟夫,不过,尉迟怎么叫他y先生? 约瑟夫泡好了茶,端了一杯放在尉迟面前:“尉总裁,请。” 尉迟端起来,手腕轻轻转动,看着茶色:“比当年好多了。”叫人家来泡茶,泡完了却一口没喝,又重新将茶杯放下,“夫人舟车劳顿,先回酒店休息吧,别的事情我们改天再说也不迟。” 兰道早就发现他今天的谈话兴致不高,再看他的脸色苍白,想着他可能是刚出院,精神还不太好,才不想多聊这些。 反正她已经来了,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便顺从地起身:“好吧。我是第一次来晋城,等处置好西里的身后事,还想再逛一逛,到时候还要麻烦尉总裁来做我的导游。” “应该的。” 尉迟亲自送他们下楼,鸢也看着书房的们关上,神情放松下来,扯了扯嘴角,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听到。 五六分钟后,尉迟才回来将暗室打开,看鸢也一脸不善,就知道她是在因为被他耍了的事情生气,嘴角弯了一下:“出来吧。” 鸢也讽刺道:“这就走了?看来是我在这里,坏了尉总和我母亲的好事。” “其实尉总只要暗示一下,我就自觉回避了。我这个母亲虽然年过四十,但美貌身材还是没得说的,这些年拜倒在她裙下的男人不少,尉总今晚原本能很有艳福的。” 尉迟淡然道:“这些年对我投怀送抱的女人不少,可惜我除了你,谁都看不上。” 鸢也要笑不笑:“我就不一样了,我只看不上你。而且尉总这种话,下次还是不要说了,让庄老师听到,她应该会难过的。” 尉迟脸一黑:“我跟你说过,我和庄舒没什么。” 谁在乎?鸢也不再接话,躲了半天,现在回头看才知道,这个暗室其实是个往内凹陷的保险柜。 一个人高的保险柜,鸢也嘴角抽了抽,藏尸么? “要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吗?”尉迟忽问。 鸢也没什么兴趣,转回目光,直接问:“你到底有白清卿什么线索?” 尉迟却道:“刚才我们还没聊完,一起吃饭吧,一边吃一边继续说。” “我看没有这个必要。”鸢也皱起眉,其实有点烦现在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状态,她只想从他口中知道线索,回去自己捋清楚,何况兰道已经到了,她也要布置一些东西。 尉迟直接握住她的手,带着她下楼:“我看有这个必要。” “……” 肢体接触很大程度上,加剧鸢也的躁意,她更烦了,一把甩开他的手:“我好像从很早以前就警告过你,不要随便对我动手动脚。” 尉迟低她一个台阶,视线刚好和她平行:“我今天对你动手动脚的次数也不少,还差这一次?” 鸢也一下冷了眸子。 他回来后也洗了澡换了衣服,因为只在室内,身上便只是有一件白衬衫,领口刺绣,修饰他的下颚线,清隽而素雅。 鸢也突然间明白过来:“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白清卿什么线索,只是为了把我骗过来,听你那些解释?” 原来如此! 难怪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鸢也今天动怒的次数超过她过去三年加起来,这会儿又忍不住要冒火,就在这时,管家在楼梯下说:“少爷,晚餐都准备好了。” 尉迟看着鸢也,脚步往旁边一让,没了他挺拔的身体阻挡,鸢也的目光一下就看到了餐厅。 餐厅是开放式的,餐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蜡烛红酒俱全,但最显眼的,是放在中间那个蛋糕。 鸢也蓦地一怔。 尉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今天是你生日,忘了?” 第365章 问鸢也你信我吗 第365章 问鸢也你信我吗 鸢也这段时间工作上有得忙,私事上又急着和阿庭培养感情,完全把这件事忘记了。 更没想到,他会给她过生日,静默片刻,才道:“你今天的花招,是不是太多了?” 尉迟就问:“有用吗?” 鸢也反问:“你说呢?” 一个蛋糕,就想把过去所有一笔勾销,她倒是想问他自己觉得有用吗? 当年他们因为李柠惜的事情冷战,他为了哄她,一下送了她十八束花。 她承认当年的自己很容易为他妥协和让步,只要他放低姿态,她就控制不住心软,可到现在,他怎么还会觉得她能一哄就好? 尉迟走下楼,往餐厅而去,拿起桌上的火柴盒,划出一束火光将蛋糕上的小蜡烛点亮,烛光映入眼睛里分外温暖:“我知道没用,所以不是花招,真的只是想给你过个生日而已。” 这一桌子都是鸢也爱吃的菜,其中有好几道做起来很费功夫,没有一个下午的时间是做不出来,再看那个蛋糕,并无很复杂的装饰,就画了一片星空,月亮分外耀眼。 “要把灯关了,点蜡烛让你许愿吗?”尉迟侧头。 鸢也没有说话,拿起叉子,从蛋糕上挖了一点奶油下来尝,不那么甜,也是考虑到了她的口味。 “先骗我上车,再把我推下池塘,害我湿身,不得不跟你回尉公馆,然后听你解释,继而怀疑上我小表哥——这一招是转移仇恨,最后来一个生日蛋糕温情收尾,你管这个叫‘而已’?” 分明是又算计了她一次。 鸢也将叉子丢回桌子上:“尉总有这么好的兴致就自己玩吧,我不奉陪了。” 她迈步就走,尉迟手一动,牵住了她的指尖。 以往他都是直接拽住她的手腕,而这次他松松地牵着她手指,本身就带有缱绻和软化的意味。 鸢也为他这个举动而凝滞片刻。 尉迟低声叹息。 尉公馆的一楼很大,几不可闻的声音原本不明显,此刻还是清晰入了她的耳,她呼吸不动声色变缓,又听见他说:“当年很多事情是我做得不对,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但我总觉得,我们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换了衣服,鸢也身上的栀子花香淡了许多,因为分开三年拉开的距离,又好像回到了原点。 她的手指染着星空色,尉迟看着说:“我在池塘边说的话,你觉得没有道理?你真的忘得掉我?” 鸢也神思一晃,一刹间想起了许多—— 青城,晋城,泽城,里昂,巴塞尔……半山别墅,尉公馆,海边小屋,李家府邸,复式小楼……初遇,失忆,重逢,争吵,缓和,矛盾,决绝,分开……爱过,笑过,恨过,恩爱过,分开过,挽留过,生死相向过…… 他们做过所有情人都做过的事情,也做过别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事情,他们之间,早就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 也不是解决一件事情,就能恢复如初。 吸了一口带着奶油香味的空气,鸢也转身:“你觉得不至于,是因为你认为青城的事情我冤枉了你——姑且就当是我冤枉了你,你没有背叛我,也没有伤害我,那么巴塞尔呢?” “我没了两位至亲——哪怕我小表哥在青城的事情里插过手,可你懂得什么叫一码归一码吗?他是因保护我而死,也是因你的算计而死,这一点是事实,何况还有我的孩子。” “当然,你还是可以用那句‘任何人都不在你的考虑范围,你只是想要我’,听起来好动人,可是细品,你的言下之意是不是,他们都是因我而死,我才是应该负责任的人?” 尉迟嘴唇一动,还没出声,就被鸢也截断:“你可以不是这个意思,但我过不去心里这个坎,你利用我,换了南北岛屿和四大港口,用你的话说,当时当刻,于你而言,是利益更重要,我在第二位。” “爱是平等,尊重,保护,互相信任,以及不妨碍别人——你对我,哪一点都没有做到。” 她目光往后一落,在桌子上的蛋糕上:“看,被挖掉了一角的蛋糕,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缺口,也圆不了了。” 尉迟看她分外冷静的表情和眼睛,嘴角一扯,淡淡道:“每次你想掩饰内心的真实想法,就会这样长篇大论。” 鸢也不想和他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死循环地绕圈,直接把话题拉回最开始:“与其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倒不如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知道白清卿什么线索?‘ta’是谁?” 尉迟眸子黑了一个度:“如果你小表哥没有死,我们能不能……” “不能。”知道他后面要说什么话,鸢也想都没想直接拒绝,又觉得他荒唐,她小表哥是她亲眼看到,被小炮轰到,还烧了半片森林,没死? 怎可能。 尉迟闭上眼睛,再将目光回望,落在那个缺了一角的蛋糕上。 “你到底告不告诉我?”鸢也再次问。 尉迟将身边的椅子拉开:“事不过三,你已经有三次饭没有吃完就走,就当是心疼一下厨房为了凑齐这些食材,就用了好几天的时间,坐下吃吧,吃完我再告诉你。” 这个男人就是这样,手里握有一样有利的把柄就会物尽其用,趁机要求她这儿要求她那儿,就这样,外界还称他为“儒商”,呵。 鸢也今天被他耍的次数太多,已然麻木,不火,只说:“阿庭还在家里等我。” 尉迟道:“我刚才让管家给阿庭打了电话,他说家里有人照顾他,不会饿着。” 她还是想知道他查到了什么,这对她整理青城的事情有帮助,考虑两分钟后,鸢也转了脚步,在他拉开的椅子上坐下,冷淡道:“孩子需要的是陪伴,就这么当他的爸爸?” 平时他对孩子的态度就是“不会饿到就好”?果然,阿庭没长歪,是他本身品行端正。 尉迟拿起餐巾抖开,披在她的膝盖上,弯腰的时候两人距离一下拉得很近:“我当得不好,所以需要你这个妈妈一起。” 鸢也倏地拿起餐刀,刀锋对向他,直接用动作警告他离远点,道:“你承认就好,让阿庭跟着你这样不负责任的人我不放心,两个月时间一到,我就会把他接走。” 尉迟不置与否,拿起醒过的红酒,倒入两只高脚杯里,猩红的液体与透明的玻璃杯是一向绝配。 他递给她一杯,葡萄酒的香味从他的方向飘来,鸢也顿了顿,接过。 “生日快乐。”尉迟杯口朝她倾斜。 鸢也没应,也没跟他碰杯,兀自抿了一口放下,她像是要快点把这顿饭吃完,好拿到想要的答案走人,放下酒杯,拿起刀叉将一块鹅肝切开。 尉迟也不在意,将酒杯贴到唇边,喝了小半杯:“你刚才是不是想起什么?” 比起回答问题,鸢也更喜欢提问:“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 一顿,尉迟道:“青城,知道你流产之后。” 鸢也回想那段时间的事情,她为了拖延时间,让她大表哥能发现她来救她,不惜用上了美人计,自以为成功,结果都是他欲擒故纵。 想到这里,她不善地看了对面的人一眼。 以前被他耍得可真惨。 尉迟却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了她,挑了挑眉。 鸢也收回目光,将一块鹅肝送进口中,她那段时间满脑子都是怎么逃走,没有太注意周围人的感情变化,现在回想,似乎就是从回到晋城后,尉迟在她和阿庭的关系上,就有些含糊其辞……原来是因为想起青城的事情。 “完全想起来,是在码头。” 听到她问“你以前不是叫我时见的吗”的时候。 当时他既惊愕她竟然恢复记忆,又在刹那间将自己原本残缺的记忆修复完毕,就是因为太突然间想起来,导致短暂的失神,才会没有抓住她,让她从他眼前逃走,跳进了那条汹涌的江。 那件事无论想起来几次,身上和心上总有一个地方在疼,尉迟又喝了一口酒。 鸢也将他说过的话整合了一遍:“所以你恢复的记忆就是,你确实在十月份去乡下接我,路上遭遇我小表哥策划的车祸,重伤失忆,被送回晋城救治疗养,你在找寻自己失去的一年记忆时,发现了白清卿和阿庭,以为他们就是你的妻儿?” 尉迟的长眉抬了一下:“你承认陈时见是我的的妻?” “……” 鸢也放下刀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尉迟低头弯了一下唇,没有招惹她太过,转回正题:“嗯,dna鉴定报告是医院做的,时隔久远,已经查不出当时的具体情况,我想应该是‘ta’把你和白清卿的毛发掉包,才会鉴定出白清卿和阿庭是亲生母子。” 事实上,他不止做过一次dna,但是每次结果都是一样,他不认为“ta”能手眼通天到这个地步,控制所有的医院,应该有别的缘故,这几天,他也在查。 鸢也若有若无地点头。 尉迟看着她的眉眼,忽问:“你信我吗?” 第366章 恢复如常的蛋糕 第366章 恢复如常的蛋糕 鸢也沉默一阵,回避了他的目光:“我要自己想一想。” 今天一下子接收到的信息太多,她要回去自己筛选一遍。 但比起最开始反感他任何一句话,现在愿意想想,已经是她态度的改变。 尉迟将酒杯放在桌子上,贴着桌面轻轻摇了摇:“一直都是我在说,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告诉我一点什么?你住在乡下那段时间,陈莫迁有没有去看你?” 罗曼尼一直是鸢也最喜欢的葡萄酒,鸢也喜欢它先甜后苦,细品又是回甘,她饮入口后在嘴里兜转一圈,才说:“有。” 但仅此而已,其他的事情她要先自己弄清楚,免得他见缝插针借题发挥,她虽然对当年的事情有疑心,但不代表就是完全相信他,又反问:“你把我送去的村庄叫什么?我查了很多年都没有查到。” 她找遍青城所有村庄,让人拍了照片给她辨认,但都没有她记忆里的那个地方,要不是确定自己当时从村庄到半山别墅没有走很久,就要怀疑那个村庄是不是不在青城了。 尉迟道:“那个村庄在一条江的下游,每年汛期都会发大水淹没村庄,几年前整个村庄都搬迁到了镇上,村庄荒废了,你自然找不到,回头我把地址发给你。” 他知道她要去查,也不怕她去查。 鸢也多看了他两眼,喝了一口汤,最后用餐巾拭了一下嘴角:“我已经吃完了,你的话可以说了吗?” 尉迟拿起醒酒瓶,往自己的高脚杯倒,鸢也看他不疾不徐的动作,以为他还要继续吊着她,眉头一皱。 “答案不用我给你,你自己想得到。”尉迟淡淡地说,乌黑的瞳眸映着红色的酒液,泛起水漾的光泽。 这算什么回答?鸢也眉心拧得更紧,他果然是在耍她吧? 客厅挂着的仿古式时钟突然敲响,鸢也看了一眼,居然已经九点,她马上起身离席,再留下去,阿庭一个人在家要着急了。 这次尉迟没有留她,送她到门口,看她弯腰上车时凸出的脊椎骨,忽而道:“你看,其实我们也是可以好好说话的。” 鸢也一顿,转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没说,坐进了后座。 看着汽车远去,尉迟方才收回目光,走回主屋。 管家已经带人在收拾餐桌,尉迟扫了一眼鸢也的餐盘,她吃得不多,比三年前少,不知道是食量小了,还是不想跟他待太久,随便吃几口了事。 想着,目光又一转,落在那个蛋糕上。 管家见他一直在看蛋糕,原本想直接丢掉的手都停了,迟疑地问:“少爷,这个蛋糕……” 尉迟道:“拿到我书房。” 啊?管家一愣,他在尉迟身边伺候了几十年,不记得他爱吃这个啊,怎么还要拿到书房去?一边工作一边吃?吃一整个蛋糕? 管家咽了一下:“是。” …… 被霓虹灯笼罩的晋城,要比白天多一分风情,鸢也坐在后座,看着外面稍纵即逝的景物。 他说她这辈子忘记不了他。 他说他们之间不至于如此。 一字字一句句,那么笃定。 这种“笃定”,不是笃定她爱他,而是笃定他爱她。 他觉得他们之间有误会,有被人算计的阴谋,更觉得他从头到尾都是为她好,哪怕用错了方式,也是为了她好,始终都是爱她的,所以他们还可以有未来。 鸢也笑了一下,似自嘲,似讽刺,可是什么时候,只要爱了,所有的伤害就能冠以爱之名,就能堂而皇之地将血淋淋的伤口视而不见,就能理所当然地把魂飞魄散的人命忽略不计,谁制定的规则? 她闭上眼睛,本就不该为他那三言两语动摇,可此刻,却压不住内心的云起风涌。 …… 到达姜家别墅已经是十点钟,鸢也一进门,就碰上要出门的安莎,安莎一愣:“小姐您回来了啊!” 不等鸢也回话,她转身就朝里喊:“先生!小姐回来了!” 先生?苏先生?鸢也惊讶地看进去,果然对上迎出来的苏星邑,委实意料之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通话,不是说还要一段时间吗? 苏星邑此刻的脸色却不那么好看:“你去哪儿?打你的电话关机,派人出去找你也找不到。” 手机被尉迟丢进池塘里了,当然联系不到。鸢也刚想解释,就听到一句脆脆的:“maman!” 鸢也顿时一愣,眨了眨眼,这个声音是…… 她一歪身子,从苏先生挺拔的身形探出头一看,客厅的地毯上果然多了两个白萝卜,她眼睛里迸出惊喜,马上看向苏先生:“你把他们带来了啊?” 苏星邑说:“今天是你生日,本想给你一个惊喜。” “现在也很惊喜!”鸢也快步走进去,她有大半个月没有真正接触到两个孩子,心情自不用多说有多激动,忙把小十二抱起来亲了一下,小十二也黏黏糊糊地亲她,喊着:“maman!” 鸢也虽然激动,但没有忘形,客厅里除了双胞胎还有阿庭,阿庭闷闷地低着头,像一只失宠了的小脑,她忍俊不禁,沉闷了一整晚的心情至此松开,指着地上完成大半的拼图问:“阿庭,这个是你们搭的吗?” “嗯。”阿庭强调,“我教他们的!” 鸢也竖起大拇指:“阿庭不愧是大哥哥,这些拼图要我看都是一模一样,让我拼,我肯定什么都拼不出来。” 阿庭将图纸拿出来:“看着这个拼就可以。” “真的吗?等会儿让妈妈跟你们一起玩好不好?妈妈也想学这个。”鸢也摸了摸他的头。 “好吧。”听起来语气勉强,其实嘴角都弯了起来,阿庭指着一个地方,“放在这里。” 小十嘟着嘴巴,将拼块拍下去,果然契合上了,他眼睛亮晶晶的,对阿庭竖起了大拇指——这是鸢也教他的,夸别人的办法。 阿庭这下彻底忍不住得意了,比起大人的夸奖,同是孩子的赞赏,更让他受用:“我继续教你!” 苏星邑将手放在鸢也的肩膀上:“吃饭了吗?” 鸢也看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一桌子菜,还有一个蛋糕,眸子轻轻一闪,到底是说:“陪你们再吃点吧。” …… 陆初北最近住在尉公馆,知道尉迟今晚要把鸢也带回家,识趣地在外面留到十点多才回来。 回来后,看客厅空荡荡,问管家尉迟在哪儿,管家说一直在书房,便直接上楼。 他敲了一下半掩着的门。 尉迟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进。” 陆初北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尉迟在摆弄一个蛋糕,讶异得脚步都停住了。 再一看,尉迟一手拿着一根奶油,一手拿着一支抹刀,仔仔细细地将蛋糕圆回来。 陆初北认识他几十年,都不知道他有这种爱好:“怎么做起蛋糕?” 尉迟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一眨不眨地看着被自己补好的地方,随口“嗯”了一下。 陆初北无法理解地摇摇头,不过想到他每次反常都和鸢也有关,这次多半也是,他不是小杨,不爱好八卦,也就没多问,只是说:“兰道住在希尔顿。” “我让黎雪安排人盯着了。”尉迟收了最后一刀,看着恢复如初的蛋糕,弯起了一边嘴角,配上那副眼镜,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意思。 不过很快,他就收了弧度:“我这两天要去一趟法国,晋城的事情,你帮我盯着。” 陆初北蹙眉:“兰道来了,你反而要走?” “我亲自要去查一些事情。”尉迟放下工具,又看了一会儿,对门外喊,“管家。” “少爷。”管家出现。 尉迟用下巴点了点蛋糕:“把它放到冰箱里,不准碰坏。” “……”管家真的不知道少爷什么心思,更贵是食材都是吃不完就丢,一个奶油蛋糕怎么就……但是他这样特意吩咐,他也不敢懈怠一星半点,郑重地将它捧起来。 “是。” 第367章 我可以顺手帮你 第367章 我可以顺手帮你 深夜不合适吃太多,好在孩子们原本就有吃一些垫胃,各自又多喝了一碗汤就跑去玩拼图,十一点一到,都困得抬不起眼皮,迷迷糊糊地睡在了一张床上。 鸢也看着他们都熟睡后,才离开房间,安莎等在门口,将一杯水递给她润润喉——连着讲了好几个故事呢。 “我没想到阿庭居然能那么轻易就接受小十和小十二。”鸢也心里柔软,“我以前看新闻,很多独生子女特别反对父母要二胎,我原本准备了很多方案,要做阿庭的思想工作呢。” 安莎笑了笑说:“可能是因为阿庭还小,把小十和小十二当成玩伴了。” 鸢也想也是,如果是十六岁对三岁,多半会觉得弟弟妹妹是来分走他的宠爱,六岁对三岁,刚刚好。 书房的门没有关,她经过,看进去,见苏星邑在阳台讲电话,想着今晚让他担心了那么久,她理应跟他解释一下,便倒了一杯水,走了进去。 走近了,鸢也听到他声音沉稳,用法语吩咐一些公事。 罗德里格斯家和尉氏的规模相当,每天都有很多公务要处理,以前他都是亲力亲为,三年前做了手术后,医生嘱咐他不能劳累,尤其不能再通宵工作,他才雇了几个经理人,将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下面的人去做。 不然,他现在也不会有这个多余时间,来到晋城。 所以能让惊动他亲自回复的,应该是不小的事情。 鸢也没有出声打扰,静静站到他挂了电话,才用杯子碰了一下玻璃门提醒。 苏星邑转头,看到是她,伸手将玻璃门拉开,换回中文问她:“都睡了?”问的是孩子。 “嗯。”鸢也将温水递给他,在委婉和直白之间考虑一秒钟,选了后者,“我下午去尉公馆了。” 苏星邑顿了顿,接过她的水杯,淡声道:“难怪找不到你。” 鸢也抿唇:“尉迟跟我解释了一些事情,耽误了一些时间。” “什么事情?”苏星邑望着她。 鸢也一愣:“你对我和尉迟的事情不是一向都不感兴趣吗?” 过去三年多都很少主动询问,她知道,这是他尊重她的方式。 “现在不一样了。”苏星邑瞳孔像一面镜子,照出完整的她,清晰而深沉。 他没有明说哪里不一样,鸢也微妙地意会到了,脑子里突然又闪过尉迟那句“要么复合,要么孤独终老”,端着水杯的手不由得一紧,下意识转开视线,看到前院花圃里的花,在风中轻轻地摇晃。 “说的是七年前青城的事情……我可能被人算计了。” 苏星邑蹙眉:“你不是已经恢复了记忆?” 鸢也荒唐一笑:“说出来我自己都不相信,我的记忆可能是被人篡改过,我记起的那些,可能不是真的。” 篡改记忆这种事特别匪夷所思,当初第一次听尉迟说,鸢也根本就不相信,但是现在有了那么多疑点,她也不得不正视这个乍一听起来很荒缪,但可能就是事实的结论。 苏星邑双眉拢在一起:“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现在我自己还可以,有需要的话,我会开口的。”鸢也还有她大表哥帮忙,暂时还不用惊动到他。 苏星邑敛下了眼睫,将水杯送到唇边。 虽然苏先生一直都是淡淡漠漠的样子,不过鸢也还是感觉出,他今晚兴致不高,只是她心情也有些杂乱,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彼此都安静了三五分钟后,她说:“我去洗澡了。” “嗯。” 鸢也双手握着水杯走出阳台,苏星邑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忽的喊:“沅也。” 她转身,他的眼眸被暖橙色的灯火加深:“以后不要再让我联系不到你。” …… 走出书房,鸢也感觉自己的心绪愈发杂乱,就像一团纠缠在一起的棉线,一时之间找不到线头,不知道该从哪里理起来,她独自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然后才回了卧室。 安莎在帮她铺床,她过去帮了一把,想着又问:“你们是怎么找我的?” “您只跟小六说,不用送您去机场,没有说要去哪里,我们只好去查姜氏集团门口的监控摄像头。”安莎叹气。 “因为离得远,只能看到您上了一辆卡宴,看不清楚车牌,我们找了交通部门配合,在各大道路找卡宴,没想到一找,竟然有六辆卡宴,往不同的方向而去,我们只好一边追着这六辆车,一边想别的办法。” 鸢也一听就知道有问题,晋城虽然是一线城市,但同一时间出现六辆卡宴也太刻意了,肯定是尉迟,他早就打好把她带回尉公馆的打算,所以提前安排了车混淆视线,让想找她的人,都没办法第一时间找到。 还有,他留她吃饭的时候说,给阿庭打过电话,阿庭说“家里有人照顾他”,她下意识以为是安莎,其实是指苏先生吧?阿庭肯定有告诉他小十和小十二来了,他怎么可能会想不到苏先生也来了? 安莎继续说:“而且兰道夫人今天刚到晋城,您就失踪了,先生还担心您是被兰道夫人挟持了,您回来前五分钟,他其实已经打算去找兰道夫人了。” 鸢也咬住后牙,杂乱的思绪里,由此生出了一抹愧疚。 就因着这份愧疚,鸢也第二天比平时早起了一个小时,亲自下厨做早餐,特意按照苏先生和三个孩子的口味,做了几份不一样的,整齐地摆在桌子上。 刚摆好,穿着纯白家居服的苏先生便从楼上走了下来。 鸢也道了声:“早。” 苏星邑目光扫过桌子上的菜品,再看向满面笑容的鸢也,一下就明白她的心思,好笑又无奈:“每次都用同一招,什么时候才能换?” 每次惹他生气,或者让他不高兴,就亲自下厨,这一招从用了三四年都没有变。 “招数不用多,有用就可以。”鸢也不以为耻,将他喜欢的咖啡送上,“我亲手磨的。” 苏星邑看了她一眼,拿起叉子,将培根送入口中。 “好吃吗?” 苏星邑细嚼慢咽,语气稀松,学着上次她那句话:“艾尔诺家家主亲手做的东西,怎么会不好吃?” 鸢也笑了起来,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点了点头,嗯,她单方面将昨晚的事情一笔勾销了。 之后孩子也醒了,鸢也陪他们吃了早餐,才出门去公司。 一上车,安莎就将一个文件夹递给她:“沅总。” 她在家里没有把这个给她,就证明不是能在家里说的事,鸢也收敛了神色,将文件夹打开,翻看了几页,顿时冷笑:“原来还有他。” 尉深。 鸢也合上文件,面无表情道:“约他出来。” 安莎领命:“好的。” 约在姜氏集团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尉深来得很快,依旧是斯文客气的微笑:“沅总怎么怎么早约我喝咖啡?” 鸢也双腿交叠,坐在沙发里,微抬起头打量着他:“魏总监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尉深解开西服一颗扣子,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笑了笑道:“之前一直在国外,刚刚回到晋城,有点水土不服。” 是么?难道不是因为受伤?鸢也看着他没有说话。 安莎将那份文件夹打开,放在尉深面前,刚好这时,服务生来送咖啡,无意间瞥见文件夹里是一些血肉模糊的尸体照片,吓得手一抖,险些将咖啡打翻了。 “他是法医,这是一些伤情报告,吓到你了不好意思。”鸢也微笑解释,服务生忙说没有的事,然后就点头退下,安莎顺手将雅座的屏风拉上,形成一个比较隐蔽的隔断空间。 鸢也端起咖啡,轻轻搅拌:“照片里的人,你认识吗?” 尉深脸色不变:“不认识。” 鸢也手指却点着其中一个人:“我当初在罗马斗兽场见过他,跟在你身边。” 尉深无可辩驳,鸢也眸子顿时一冷:“松桥路的事情,你也参与进去了吧?” 她一直在查松桥路杀手的真实身份,想借此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使,没想到“ta”没找到,反而找到了他。 她猜得出他的目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和西里一样想要浑水摸鱼,西里想杀她,而他想杀了尉迟,她对他又这个想法没意见,但他不该连告知她一声都没有。 事已至此,尉深只能认了:“我觉得尉迟落单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忍不住下去搅搅浑水,没想到情报有误,他根本不是一个人,非但没讨到好,还断了一根肋骨,真是得不偿失。” 鸢也盯着他:“你不是这么草率的人,突然出手,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尉深的眸子一闪,却是说:“那天喝了点酒,有点上头,确实是冲动了。” 鸢也看了他好一会儿,没能从他修炼得炉火纯青的假面具上看出什么,漠声说:“那晚我也在松桥路,你遇到的那些不全是尉迟的人,也有我的。” 尉深马上做出惊讶的表情:“我不知道沅总你在,我要是知道,我一定不会出手,您没有伤到吧?” 鸢也放下咖啡,开门见山地说:“虽然我们不是上下属的关系,但,是你找上我,要和我合作,若是用商场上的规矩来论,我是你的甲方,所以我希望你下次不要再给我制造‘惊喜’,我不喜欢这样。” “好,下次不会了。”尉深面色不改,甚至连嘴角弧度的笑都没有变化一分,恭敬地承诺着。 鸢也起身离席,擦身而过时,留下一句不重不轻的警告:“下不为例。” 她走后,尉深还没有走,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脸上的神情慢慢转变成阴冷。 但也只有那么一霎,很快,又恢复了儒雅的微笑,再拿起文件翻看着,黑色的眼珠照着那些血腥的画面,非但不觉得恶心,还舔了一下嘴唇,竟有几分饶有兴致。 不过看着看着,他脸上又浮现出了阴骘。 没错,他那晚虽然有心思去伏击尉迟,但也没有那么愚蠢,贸然出手,他查了,知道尉迟带了人手后,就知道讨不到好要撤了,结果接到了一个电话。 对方明显用了变声器:“你到哪儿?” 他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当即问:“你是谁?” “在松桥路?” “你想干什么?” “你想杀尉迟,应该带了不少人吧?具体有多少?” 他怎么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尉深沉声:“你到底是谁?!” “来了就别走了,进来,把尉迟杀了,我可以顺手帮你。” 对方全程没有理会他的问题,甚至还用了命令的语气,尉深握着手机的手背上绷出了青筋,语气愈发不善:“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对方轻笑了一声,但经过机器的加工,听起来仍尤为诡异。 “因为我手里有你七年前在青城,蓄意制造车祸谋杀尉迟的证据,你要是不来,我明天就把东西寄给尉老先生,你觉得他会容得下你这个想杀他亲儿子的……杂种吗?” …… 尉深唇齿间咀嚼那两个字:“杂种。” 呵。 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他能知道得这么多事情,那时候他就不得不暂时听他的命令,否则他要是真把东西给那个老东西,他就完了。 那个老东西不过是看中他和沅也这条线,才肯点头让他进尉氏,但凡他有一点要威胁到尉迟位置的心思,他都会毫不留情扼杀他。 毕竟比起他和他的关系,他和尉迟的关系,更亲。 喝完一杯咖啡,尉深才离开咖啡厅,回到尉氏上班。 整理文件的时候,看到有一份要送到总裁办公室签字的,便想拿上去,一个路过的女员工瞄到了,顺口说:“送到秘书室就可以了,我刚才听黎秘书说,尉总今天没有来公司。” “好的。”尉深微笑答应,转身则是想,尉迟没来公司,去哪里了呢? …… 晋城飞法国要十四个小时,尉迟走出机场时,恰好踩中了初升朝阳的第一缕光。 黎屹跟他的身后,低声说:“我们和恩施先生约的是十点钟,还有时间,要先回酒店吗?”(160) “恩施先生特意从苏黎世过来,如此诚意,我们也不能慢待。”尉迟黑眸收纳着光,却不见温暖,“我们去准备一份见面礼送给他吧。” 第368章 一瞬间怦然心动 第368章 一瞬间怦然心动 今天是工作日,塞纳河畔没有那么多闲逛的年轻人,尉迟坐在供游客休息的长椅上,看着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河流,忽而,想起了好几年前。 他来巴黎出差,跟合作伙伴在附近的餐厅吃完饭,沿着赛尔河畔一边散步一边闲聊,不期然间抬起头,就看到了站在河畔边,对他笑眯眯的鸢也。 该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呢?在异国他乡,最猝不及防的时候,遇到了最亲密的枕边人,她站在那儿,眉眼弯弯,不止是塞纳河,整个烟火璀璨的巴黎都成了她的背景,也不及她半分美。 那一瞬间,他明白了,何为怦然心动。 她说她不是故意的,出差是临时决定,因为还没到和客户见面的时间,酒店又在这附近,索性就出来逛逛,毕竟这里也是巴黎有名的景点,遇到他,真的是巧合。 巧合二字,就让这场邂逅变得更加契合这座城市的基调。 浪漫。 当晚她没能回到自己的酒店,而是贴在他房间的落地窗前,混乱的呼吸悉数洒在玻璃上,模糊了底下绚烂的灯光,连塞纳河也看不清。 而他,在她身后为所欲为,情到深处低下头吻她那两片漂亮的蝴蝶骨。 喊了一声:“鸢也。” …… 游客朝河里丢了一枚许愿的硬币,咚的一声响,激荡开了一层层涟漪。 尉迟收起眸底浮动的水泽,低下头看了眼手表,十点整。 刚过五分钟,他身旁便有一个年近八十的老人坐下,尉迟目光从他杵着的拐杖看过,温和询问:“恩施先生是坐飞机来的,还是做火车?” “一把老骨头,折腾不起飞机了。”恩施先生脸色冷硬,但盖不住声音浑浊,明显中气不足。 “初次见面,尉某准备了一份小小的见面礼,希望恩施先生能喜欢。”尉迟说完,黎屹便拿出一个戒指盒大小的锦盒,在恩施先生面前打开,竟是一截断指! 恩施先生倏地站起来,身形不稳,还要他随行的手下扶住他,眼睛睁得很大,想到那会是谁的手指,愈发惊怒:“我人已经来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尉迟声音轻缓:“因为我觉得这样一来,恩施先生才会有问必答。” 恩施先生握紧了拐杖:“你、你到底,到底想要问什么?沅家的事我一概不知!” “我知道恩施先生只是沅家的旁系,对沅家的事情知道不多,说不上话,更做不了主,所以我也不是来问您沅家的事情。”尉迟眉眼不动,“我知道,你的妹妹曾是丹尼尔的保姆,所以我想问一些他的事情。” 恩施先生道:“我妹妹只照顾丹尼尔几年,后来艾尔诺家和罗德里格斯家交恶,她就被辞退了,我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尉迟不疾不徐:“没关系,我问,你好好想。” “……” 巴黎的冬天要比晋城冷上一些,哪怕已经接近中午,骄阳当空,也丝毫没有回温。 北风吹过河面,连呼吸进肺腔里的空气都带着结冰的寒意,年近八十的老人杵着拐杖步履蹒跚,下台阶的事情一个踉跄,尉迟及时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才没让他摔倒,他回头含糊地道了声谢。 尉迟温声:“不客气。” “我的孙子……” “明天就会送回您家中。” 恩施先生没有再说别的,坐上了车,半透明的玻璃照出他苍老的神情。 尉迟淡淡道:“把人送回去吧。” “是。”黎屹有些唏嘘,“可怜恩施先生一把年纪,还要帮没出息的儿孙收拾残局。” “听说他那个孙子,当年被丹尼尔先生废了一条腿后,性情就越变越残暴,经常虐待家里的佣人,恩施先生还赔了不少医药费。” 当年沅家策划了一场车祸想谋杀鸢也,鸢也命大逃过一劫,但也伤了左腿,为此苏星邑亲自回了一趟苏黎世,因为不知道是沅家的谁主使,就近选了恩施先生家动手,敲山震虎。(160) “在家里发发脾气就罢了,还跑去参加什么组织,专干反政-府的事,这次就算没有我们下套抓他要挟恩施先生,他早晚也会出事,倒不如我们先给他长个教训。” 尉迟想到刚才和恩施先生谈的话,漆黑的眸底掠过诡暗:“一条命换一个老故事,也划算。” 确实是老故事,算起来都是十六七年前的事情了,黎屹忖着:“恩施先生的话,您相信吗?” “可以相信,他说的和我猜的八九不离十,我亲自走这一趟,不过是为了确认而已。”尉迟淡淡道。 黎屹点了点头:“那我们要回国了吗?” 尉迟抿了一口,再将高脚杯放回桌面上,叮的一声,不重不轻:“鸢也生双胞胎的医院,是哪家?” …… 晋城这边,安莎打开车门,鸢也刚刚下车,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安莎忙说:“今天好像又冷了,沅总,您快先进公司吧。” 鸢也蹭了一下鼻子,想着没准是昨天被尉迟那个混蛋推下池塘,着凉了。 她正要进入大厦,手机接了个来电,是程董事长。 鸢也挑眉,意外地接了。 “有点唐突,想问问,沅总的午餐有安排了吗?如果没有,我们可以在希尔顿的餐厅一起用一顿饭吗?” 突然约见面?鸢也心思转了一圈,答应了:“程董事长邀请,我当然是要来。” 挂了电话,鸢也重新坐上车:“去希尔顿。” 与此同时,希尔顿酒店高级套房里,兰道夫人刚刚倒完时差醒来,她习惯裸睡,赤着脚从床上下来,y先生……也就是约瑟夫,将睡袍打开,她懒懒地伸手穿上。 “那个野种,有来找我吗?” 约瑟夫低声:“暂时没有。” 兰道冷笑:“翅膀硬了,会拿乔了。” 以前好歹会做做表面工作,现在连表面工作都不做,难怪敢杀西里。 她眸子微狭:“替我约她的晚饭,该见一见了。” 约瑟夫应下,又问:“要请尉总裁也同行吗?” “不了。” 约瑟夫一愣,揣摩她的神情:“夫人不相信尉总裁吗?” 第369章 都在等着她开口 第369章 都在等着她开口 兰道语调慵懒:“他和那个野种毕竟做过夫妻,就是条狗,养那么多年都有感情,何况还是一起睡过的交情,当初他为了救她,不惜在我们面前演一出假死,要我怎么完全相信他?” 否则她这三年也不会明知鸢也没死,都不告诉他,就是怕他知道后有别的心思。 约瑟夫倒觉得她多虑:“假死不是为了那个叫尉言庭的孩子吗?” “后来沅也自杀,尉总裁连尸体都没有打捞,可见不是真心想要她这个人,现在沅也那么恨他,又已经和罗德里格斯家的那位在一起,他应该知道怎么权衡,何况庄舒不是一直有给我们传来消息吗?他们至今都还水火不容。” 兰道神色稍缓:“说得不错。”别人她不信,庄舒她是信的,“那就问问尉总今晚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 “是。”约瑟夫微微鞠躬,顺便帮她将浴室门关上。 兰道洗漱完出来,四个菲佣拉来两条衣架,供她挑选今日要穿的衣服,她一边选,约瑟夫跟在她身边说:“夫人,尉总裁病倒,昨晚就出国去治了。” 兰道一下转身:“什么病?”竟还要出国治? “应该还是腹部那个伤口,据说一直反复发作。”约瑟夫说。 “难怪昨晚看他的脸色就不好,和他聊正事也一直兴致缺缺。” 原来是身体不舒服。 不过他现在不在晋城,她反而更加能放开手脚做事……兰道眯起眼睛:“那个野种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别的倒是没有,”约瑟夫早已调查清楚,“唯一特别的,是她和一个叫李幼安的起过争执,把人送警察局了,尉总想把人保出来都被她的律师的阻拦。” 还和尉迟也有关系?兰道有了兴趣:“那是个什么人?” 约瑟夫道:“是尉总裁的青梅竹马,爱慕尉总裁多年,当初就容不下沅也,这次是因为沅也伤了尉总裁,和沅也起矛盾,被沅也借机报复了。” “情敌啊,”兰道夫人选出一套衣服,对着全身比了比,笑了,“我最喜欢感情纠纷,女人一旦为爱失去理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把这个人的情况和我仔细说说,等会儿我们就去警察局见一见她。” “是,夫人。” 约瑟夫马上安排下去,巧的是,他们出电梯时,就在酒店大堂,遇到了带着安莎进门的鸢也。 两个女人都是第一时间看到对方,脚步连停一下都没有,便极其自然地带上微笑,迎上对方,直接来了一个拥抱,鸢也笑着喊:“母亲。” “沅也。”兰道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久不见。” 鸢也一番漂亮的话信手拈来:“是啊,一直惦记着您,昨天下午本来想去机场接您,没想到车子在路上抛锚,修完时间已经来不及,这不,我来给母亲赔不是了。” “咱们都是一家人,客气这个做什么?”兰道亲昵地握着她的手,“我刚才还跟约瑟夫说,约你今晚一起吃个饭呢。” “随时都可以。”鸢也看她身后还带着保镖,笑意不变,“母亲要出门?” 兰道神情转为伤感,叹了口气说:“我要去处理西里的身后事。” 鸢也理解地点点头:“那我就不耽误母亲的时间了,您去吧。” 兰道颔首,带着约瑟夫等人出了酒店大门,头微微一侧,眼角压着憎恨,吐出两字:“野种。” 鸢也从包里抽出一张湿巾,将被兰道握过的手仔仔细细擦了一遍,连指缝都没有漏掉,想着兰道原来是住在希尔顿,她都还没来得及了解,不过穿得花里花哨,去殡仪馆收尸? 嘴角嘲弄地一泛,将湿纸巾随手丢进垃圾桶,对安莎说:“让人盯着她,看她去哪里。” 然后进了餐厅。 正值中午,餐厅里用餐的人不少,鸢也报了名字,服务生带着她去了包厢,程董事长早已等候在里面。 餐厅是日式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她换了鞋走进去,注意到包厢里还有一扇门,想着可能是洗手间,便又收回了目光:“程董事长。” 程董事长跪坐在桌前,点头示意:“沅总,请坐。” 鸢也便坐下了,他将手边的ipad递给她:“沅总想吃点什么?” 鸢也一向是落落大方,微笑着说:“我知道这家酒店的龙虾刺身还不错,程董事长可以尝一尝。” “沅总说好,那就是真的好,尝尝吧。” 点完了菜,才上菜之前,程董事长就先开了扣:“用沅总的话说,咱们都是老朋友了,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和魏总监,昨晚见过了。” 鸢也心头一动,她刚和尉深见过面,他对此只字未提……面上则是不动声色:“尉氏公关部的副总监?” “当然是他,还有第二个魏总监吗?”程董事长说,“我也才知道,原来他的‘尉(wei)’是尉家的尉,姓尉的人很少,又是在晋城,我真的很难不往尉总身上想,沅总,他们是亲戚吗?” 这个问题,就是要她交代尉深的身份。 是尉迟的兄弟,又或是别的什么? 鸢也对着程董事长的眼睛,心头竟然有一丝说不清为什么的迟疑,手指动了一下,并没有立即开口。 这时,服务生先送上来一壶清酒,鸢也转开视线,表示不用伺候,服务生便鞠了一个躬退下。 她拿起酒壶倒酒,不同于红酒装在高脚杯,威士忌装在玻璃杯,清酒搭配的是古朴的陶瓷杯,她看着酒液注满杯子,不动声色道:“程董事长好奇这个,怎么不当面问魏总监?” “难道不是沅总你想介绍魏总监给我认识吗?” 生日宴那天,她说“给别人一个机会”,难道不是指尉深?人他已经见了,于情于理,就该轮到她把人介绍得更清楚一些,程董事长看着她。 鸢也将酒杯放在他面前:“可是程董事长和尉总裁合作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因为我的三言两语就动摇了立场?”她笑,“我好像到现在都没有给程董事长什么利益上的信任,您就这么信任我,我真的很受宠若惊。” “这几年和尉氏合作,hd得到了很迅速的发展,但我心里始终踏实不下,站得越高,意味着危险越大——我要为想想留一条后路,沅总是送上门的后路,我认为值得考虑,只是我要先知道尉深的身份,到底足不足够匹敌尉总才能做决定。” 程董事长说着,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当然,最后合作不成,我也不会把我们之间的对话外泄,程某在商场上走了这么多年,信用二字还是知道怎么写的。” 鸢也说:“我自然是相信程董事长的。” 程董事长定定地看着她:“所以,尉深,是尉家的什么人?” 他的身份若是说出来,绝对足够匹敌尉迟,也就意味着,鸢也和尉深、程董事长从此绑在一条线。 一起站在尉迟的对立面。 其实鸢也来之前,就猜到程董事长会说什么,她以为自己能很直接的公开尉深的身份,毕竟这是她准备了那么久的计划,但临到头,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迟疑了。 而她不知道,就在那扇被她略过的门后,有人也端起清酒杯,抿了一口,等着她的开口。 第370章 他能做的都做了 第370章 他能做的都做了 走出希尔顿酒店,鸢也直接坐上车回姜氏,同时将车窗降了下来,冷风在某种程度上,很好地达到了冷却情绪的效果,她一双眼眸分外平静。 “沅总,您为什么不告诉程董事长,尉深的真实身份?”安莎忍不住问,刚才程董事长都追问到那个份上,她还是四两拨千斤地将话题带走,她在门外听着,很不明白她的意思。 “以我对程董事长的了解,他不是那么容易被说动的人,尉迟跟他合作那么多年,他没道理因为我的三言两语就转投向我。” 鸢也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手指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虽然可以解释说,他只是想要多准备一条路,但是我们也要谨慎一点。” 安莎没有再说话,神情还是有些迟疑,鸢也看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我们……只是告诉他尉深的真实身份,哪怕他是别有用心来套我们的话,套到的也只有尉深一个身份而已,他就算将尉深的身份公开出去,对我们也有利无害。”所以为什么要忌讳将尉深的身份说出去? 鸢也一下凝滞,很快将视线转开:“太早公开出去的话,对我们自己也没有那么好,多一个筹码在手,更加能要挟到尉家人。” 对,为了威胁尉家人。 知道尉深身份的人少之又少,她怎么能随便把他的身份公开出去?别人家知道秘密都知道敲诈一笔封口费,她当然更要在最合适的时候,再放出这个大招。 就是这样。 鸢也被风吹得有些冷,将车窗升了起来,可密封的空间,又让人胸口窒闷。 …… 程董事长还没有立即离开餐厅,仍坐在餐桌前,看着餐盘里慢慢融化成水的冰块。 原本摆盘精致,色香味俱全的龙虾刺身,此刻非但毫无美感,甚至有点令人作呕。 隔间的门打开,身形颀长,黑衣落拓的男人走了出来,他只穿着简单的休闲服,随手戴起口罩,露出的一双眼睛清清冷冷,像不把任何事物放在眼里那般漠然。 “我早就说了,现在就问她尉深的身份,太操之过急,她不会告诉我的,你还要我来问。”程董事长说。 男人声线压得很低,听不出像谁:“我只是为了试探。” 程董事长皱眉:“试探什么?” 试探,松桥路之后,鸢也对尉迟的态度是否一如既往的憎恨。男人狭长的眼睛一敛,将卫衣的兜帽拉上。 他转身就要走了,程董事长忍不住站起来:“你今晚回去一趟吧,想想学会跳华尔兹,一直想跳给你看。” 男人的脚步甚至没有停顿,很快门便传来打开和关上的声音,程董事长一个人站在原地,背脊微微佝偻。 …… 鸢也回到姜氏后,便开始投入工作。 她除了负责四大港口这个合作外,同时还担任着hmvl旗下几家子公司的职位,每天都有文件传过来。 她处理这些早已经是轻车熟路,但今天不知怎的,密密麻麻的英文邮件,她一个字都看不下去,哪怕强迫了自己集中精神,可还是没有原来那种工作效率。 到最后,她将鼠标一撇,双手撑住脑袋,闭上了眼睛。 安莎敲了两下门:“沅总,尉氏那边派了人过来,想和您聊聊港口运输的问题……沅总,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她快步走进来,神情担忧,“要叫医生来看看吗?” “不用。”鸢也放下手,将眉心的躁意压了回去,抿唇说,“请到会议室,稍等我五分钟。” 安莎又多看了她几眼:“好的。” 鸢也从包里拿出口红补了一下,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方才起身走去会议室,没想到的是,来的三个人里,竟然有一个陆初北,她一愣:“陆少?” 然后就笑了起来:“陆少什么时候成了尉氏的员工?真是怠慢了,不好意思。” 陆初北起身,与她握了一下手:“阿迟出国治病了,临走前将公司暂时交给我盯着,刚好有了问题,所以我就带着他们来了,等聊完工作,我可以再邀请弟妹一起吃个下午茶。” 弟妹……鸢也唇边的弧度不变:“陆少,我是沅也。” 陆初北眉毛一挑:“抱歉,我口误。” 鸢也笑笑表示不在意,然后就在椅子上坐下。 尉氏的员工借用了投影仪,开始讲述问题,鸢也这边也有人做出回答,双方都是专业的,很快就达成了共识,都不怎么需要两边主位上的鸢也和陆初北开口。 散会后,陆初北就让尉氏的员工先回去,又邀请了鸢也一次:“沅总有时间吗?” 鸢也自然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站起来说:“姜氏楼下有一家广式茶点还不错,上次陈总裁来在那里吃过,夸味道挺正宗的,不如我请陆少去试试?” “好。” 两人便一起下楼,出了姜氏集团走几步便到了那家店,开在商业区的店铺最不缺的就是客人,这个点又刚好是下午茶时间,店内放眼看去,几乎没有位置。 不过鸢也一进门,服务生便认出了她,忙带着她前晚二楼靠窗的雅间,那是全店最好的位置,视野开阔,可以将整条街道尽收眼里,一般人预约也预约不到这个位置。 陆初北也是豪门出身的贵公子,对特权这种事情是见多不怪。 广式茶点的标配就是一壶好茶,服务生也记得她的口味,不用吩咐,便送上来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小心地冲泡了两杯,分别放在两人面前。 陆初北端起茶杯在鼻尖嗅了嗅,茶香浓郁甘甜,还有一股山泉水的清新:“我还以为弟妹……沅总,会把我也记恨上,没想到还能请我喝这么好的茶。” 鸢也心知肚明他指的是什么,眉眼不动:“陆少说笑了,能入你的眼,是这壶茶高攀了。” “其实我这次来晋城,绵绵也想跟着一起来,她知道你回来后总想跟你再见一面,只是不凑巧,临时出了一点意外,只好过段时间了再来。”陆初北说。 鸢也倏地直起腰:“什么意外?” 陆初北嘴角挑了起来,温润的眉眼愈发无害:“她怀孕了。” ……她还以为怎么了。 鸢也重新放松下来,她挺喜欢傅眠这个人的,希望她能一直好好的,不过说到怀孕……她试探着问:“她和陆少的关系是?” “我们已经订婚了。” “恭喜。”鸢也真心高兴,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其实是相爱的,能走到一起不容易,“她这个年纪怀孕确实要小心,陆少怎么不在榕城陪着她?” “她不肯见我。”陆初北慢悠悠地说,“连夜收拾衣服跑去洛杉矶她父母家了,我只好先让她冷静一段时间。” 傅眠大他四岁,从小就以姐姐自居,他追了三十年才把人追到,结果刚订婚完就查出了怀孕,对她来说,简直是另一个心理挑战,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索性就跑了。 陆初北深知她的性格,所以没有追,让她“眼不见为净”几天,这才转来晋城帮尉迟。 鸢也对傅眠也有那么一点了解,对她会做这种事一点都不惊讶,只是没想到,都过了这么多年了,陆少还没把人搞定,居然还只是未婚夫妻。 她看了陆初北一眼,眼神里有那么一点,鄙视。 陆初北在傅眠这件事上,经常受嘲笑,已经可以做到不动如山,随便大家怎么想,反正他现在老婆孩子都有着落了。 有了傅眠这个话题,两人这顿下午茶吃得很是融洽,陆初北还邀请了鸢也将来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鸢也自然是答应,她本还想问一问陆初西,陆初北就拿起茶壶,往她的茶杯里倒茶,忽而说:“我和傅眠,不只是把你当成‘弟妹’,也把你当成了朋友,所以当初的岛屿换地皮的事情,我应该向你道歉。” 他承认,当初他是和尉迟合谋,骗了她。 鸢也笑意收敛起三分:“已经过去的事情,陆少就不要再提了。” 陆初北看着她:“事情过去,可是你自己心里没有放下。” 那股原本已经被压下的躁意,突然间又沿着她筋脉,爬上了她的神经,鸢也手里握着茶杯,茶温烫得她的指腹有些痛感:“陆少想要我怎么放下?” “我不清楚阿迟为什么要那样做,但你‘去世’三年,他有多难过,我看在眼里,要说他不爱你,我不信。”陆初北道,“那天我还想起一件事,你们去泽城过年的时候,你和小杨在玩水上摩托,我和他在海滩喝酒,他问我,如果老教父有一个私生子女流落在外,要怎么做?我当时回答他,‘我劝ta藏起来’。”(124) “后来我听黎雪说,他曾自言自语过一句话,‘藏是没有用的’。”(145) 这两天听了太多过去的事情,此刻又听他开口,将时间拨回三年前,鸢也心里腾起了一抹抵触:“陆少今天是来帮尉迟当说客?” “阿迟昨晚就出国了,他不知道我来找你,这些话是我想对你说的。”陆初北气质本就是温文尔雅,耐下心说话,愈发人畜无害。 鸢也一愣,她不知道尉迟出国的事情,还没来得及所细想,陆初北下半句循循善诱的话便抛出来:“大禹治水都知道堵为下策,疏为上策,弟妹你这么聪明,更应该明白,很多事情既然已经存在,直面对它,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所以藏是没有用的。 等着危机到来再解决也没有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像她那起车祸,谁又能提前想到会发生?而如果不是她命大,她早就丧生在车祸里了,又哪来的今天? 唯一能让鸢也下半辈子平平安安的办法,就是解决幕后主使。 鸢也垂着眸,看着面前那道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白里透红十分诱人,突然,那颗饺子被一双筷子夹起。 她下意识抬头,陆初北用公筷将它放在了她的碗里:“如果你没有跑,兰道夫人就会以为你真的已经死了,不会继续关注你,阿迟就可以专心地对付她,这个策略难道不对吗?” 鸢也拿起筷子,夹起虾饺想送入口中,但没控制好力道,将饺子皮戳破了,馅料又都掉回了碗里。 就像是有人拿了一根针将气球扎破,砰的一声,那些原本收得住和收不住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开。 鸢也从中午,不,是从昨晚起,就开始杂乱无章的心情,直至此刻终于控制不住,她今天为什么会这么烦躁?就是因为尉迟。 他那些解释,到程董事长的逼问,再到陆初北那句似无意似有意的“弟妹”,都是一根根针,或者说是一支支羽箭,将她原本完整、结实的城墙,扎满了洞。 鸢也将筷子放下,眸子一抬,底色清冽,一开口便是带有攻击性的话语:“把我还活着的事情出卖给兰道的人是庄舒,这个人虽然是我招进来的,但尉迟也没看出她有问题不是吗?” “他不谨慎,没有识人之明,就算我没有跑,庄舒还是会把我还活着的事情告诉兰道,尉迟的策略同样不会成功,等于他之前做的那些,除了折腾我以外,完全是无用功。” 让她假死的原因,是为了避开兰道的关注。 可是她最后还是暴露在兰道的眼皮下,那么假死计划,可不就是无用功? 陆初北沉声:“他再怎么厉害,总归只是一个人,不可能面面俱到至毫无错漏,我想他已经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而且任何事情,本就不可能一蹴而就,没有人真的能做到走一步想一百步,在第九十九步的时候出错,有办法补救回来就可以,可弟妹你跑了,就让前面的九十九步都功亏一篑了。” 鸢也笑了一下:“我听明白了,陆少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当年我不该跑。”她点了点头,又反问,“假死转移兰道注意力,好让他毫无顾忌地对付兰道,这个策略‘对’的前提是,他可以在短时间内解决兰道。” “三年过去,兰道还是好好的,如果当初我不跑,是不是要当三年的无名氏?是不是要被他软禁三年?” 第371章 不用再三心二意 第371章 不用再三心二意 陆初北一时无言以对。 鸢也一口气把话都说出来,然后就盯着陆初北的眼睛一眨不眨,气势咄咄逼人,就问他,是不是这个意思? 为了保住她?好,就当尉迟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保住她,而不是利益第一她第二,也当做他除了假死以外没有更好的办法能保住她,可是软禁三年这种事情谁能接受?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她都要留在尉公馆里不能出去,不能联系外界,没有亲朋好友,甚至连上个网都不行,当年她只被软禁两个月都快要抑郁了,三年还不把她彻底变成个疯子? 她是人,不是阿猫阿狗,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安排?而尉迟做这样的安排时,又有没有把她当做人? 更不要说,追溯巴塞尔整个局,她都是危险重重,根本看不出一点保护她的样子,所以她才会没了小表哥没了孩子。 鸢也有点想笑,尉迟这个男人真的很狡猾,因为巴赛尔的事情他无可辩驳,所以他这几天的解释都是围绕七年前的青城,趋利避害,不愧是资本家。 而她竟然被他带偏了,一直陷在青城那件事里。 还要多亏陆初北提起三年前的事情,要不然,她都不知道还要再烦多久……呵,她有什么好烦的?尉迟就是她的仇人,伤她害她的仇人,毋庸置疑。 鸢也已然没了想继续聊下去的兴趣,站起身告辞:“不好意思,我还有个会,先走了。” “……” 陆初北捏了一下眉骨,他那个兄弟,是个没嘴的葫芦,什么都不会说,他本是想帮他疏通一下,没想到还有这么大个雷在这儿…… 他不得不承认,她的反问是有道理的,又不是犯人,平白无故限制人家自由三年,怎么看怎么不对……尉迟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 陆初北想着等尉迟回来也要问一问,如果他原本就打着把人家软禁三年的主意,那他也帮不了他了,这罪孽实在是太重了。 他叹了口气,起身跟上鸢也,在餐厅门口喊住她:“弟妹。” 鸢也脚步一顿:“陆少如果还想再聊尉迟,就请免开尊口。” 陆初北苦笑:“我是想说,专门负责四大港口合作的人李总监,前段时间被你关进了警察局,她不在,导致整个工程进度耽误了许多,沅总就看在这个项目也关乎姜氏的份上,高抬贵手,放了她吧。” 李幼安?鸢也转身,面上有一丝惊讶:“李总监还在警察局?”她都把这件事忘了,这得十天了吧,“我回去就让人把她放了。” 陆初北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别的,两人就此分开。 鸢也走回姜氏的路上,顺便给顾久打去电话:“你还拘着李幼安?” 顾久一贯吊儿郎当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是啊,这段时间尉氏来了不少律师和我谈判,都被我打发回去了,哥哥我很久没这么酣畅淋漓地拿法律条款跟人吵过架了,舒服!” 鸢也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感想:“算了,把人放了吧。” “不玩儿了?” “再玩下去,李二小姐得疯了。” “那好吧。”顾久其实也玩够了,“今晚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鸢也望着天际的光,淡淡道:“我今天接的客够多了,让我休息吧,改天再约你。” “行吧。”顾久也不强求,挂了电话,就去处理把李幼安放出来的事情。 鸢也回到姜氏,安莎跟她在身后一起进了办公室,送上一杯绿茶,禀报道:“沅总,我们跟踪兰道的人,看着她进了殡仪馆。” 鸢也点头表示知道,端起茶抿了一口,她今天确实累了,没心思再跟兰道周旋:“你帮我打电话给约瑟夫,就说我身体不舒服,晚上不能赴约了,改天再请母亲大人一起用餐。” 安莎领命。 晚上下班,鸢也回到姜家别墅,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习惯到家先洗个澡,洗去一身疲劳,再陪孩子们玩。 有了小十和小十二,阿庭就成了家里的老大,干什么都是他带头,鸢也坐在地毯上,看他们玩小汽车,阿庭一直后退没注意看路,绊到鸢也的脚,跌坐在了鸢也腿上。 “没事吧?”鸢也扶着他的身子,柔声问。 阿庭看了她一眼,摇摇头,爬起来继续玩。 鸢也低头怅惘一笑,阿庭现在,虽然没有排斥她,也愿意留在姜家和她一起吃喝玩乐,但并没有完全接纳她,因为他至今,都没有喊过她一声“妈妈”。 吃了晚饭,哄了孩子睡觉,鸢也回到书房继续工作。 她今天状态不好,堆积了很多文件,一直处理到凌晨两点钟方才结束,她伸了个懒腰,房门这时被人敲响,鸢也抬头一看,是苏星邑。 “苏先生也还没睡?”鸢也微微一笑。 苏星邑走进去,声音轻缓:“饿了吗?” 鸢也摇摇头,仰起头看着他俊美极了的容貌,一个念头浮浮沉沉了一晚上,随着两点的钟声响起,她终于说出了口:“苏先生,我要出一趟门。” 苏星邑便问:“去哪里?” “青城,潮美村。” 七年前,她养胎的那个村庄。 她没有被尉迟带偏,这次是她自己的打算,她这段时间一直被这件事困扰,还耽误了很多别的事情,索性就去把这件事一次解决,这样她就不用再三心二意。 苏星邑一听是青城,还是个村,便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抿了抿唇,道:“我和你一起去。” 鸢也讶异:“你和我?” “还有阿庭和小十、小十二。” 鸢也哭笑不得:“我是去查证,你当是旅游吗?” 苏星邑挑起眉:“小十和小十二是为了你来晋城,你才陪他们一天,就要留下他们走了,这和过去三年,你因为要出差来去匆匆有什么区别?他们会哭闹的,还有阿庭,不是你把他接到身边的吗?” 她这一走,应该要两三天才能回来,把孩子都丢给苏先生,的确不太好……鸢也考虑了一会儿:“好吧,一起去,就当是带着孩子们出去玩两天。” 带上孩子,就没办法说走就走了,尤其是小十和小十二体弱,更要准备周全,是以他们耽误了两日,方才搭乘私人飞机,从晋城飞往了青城。 第372章 捋走了宝石手串 第372章 捋走了宝石手串 私人飞机的空间大,而且舒服,像一座移动的房子,孩子们在飞机上没有感觉任何不适,因为太早出发,都困了,躺在真皮沙发上睡了过去。 小十枕在鸢也的大腿上,鸢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再去看和阿庭头对头睡着的小十二,虽然是双胞胎,但兄妹俩长得并不像,当然了,三岁的孩子,本也看不出具体像谁。 “为什么要那么执着当年的真相?”苏先生坐在沙发里,膝盖上放着电脑,接着wifi办公。 “不应该执着吗?”鸢也回望他,“有人设了一个局,包括但不限于,安排白清卿接近我、篡改我的记忆、让白清卿顶替我当了阿庭三年的妈妈。” “ta做这些,动机是什么?目的是什么?从他这次派去追杀白清卿的人手可见,他不是一般人,很有势力,而且心狠手辣,我如果不把ta找出来,ta会一直是我的隐患。” “我现在不是一个人,”鸢也点了点小十软得像布丁的脸蛋,“万一我出事,孩子们怎么办?” 她提起孩子时,眼睛里有光,比窗外的云层还要明亮,苏星邑忽然伸手,点住她的发旋,鸢也一愣,他浅声说:“你确实不是一个人,还有我。” 鸢也愣得更久,然后微笑:“谢谢你,苏先生。” …… 此刻同样在飞机上的人还有尉迟。 今天的巴黎是个阴天,乌云一团一团地滚动,张牙舞爪得像将要爆发水底地震的海面,翻涌着看不见的危险。 头等舱空间独立,尉迟的桌子上摆着几份摊开的文件,鼻梁上也架着一副眼镜,指间松松地夹着一支笔,然而人已经睡过去了。 他很少做梦,可能是飞机航行得不那么平稳,连带着他也堕入梦境的深渊。 还是梦到七年前。 已经是深夜十点,凌璋开车载着他前往潮美村,他想见鸢也,迫切地想,手指搭在车窗边沿,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一笑说:“她这次可能会更生我的气。” 上次分开,她的情绪就不那么好,他有注意到,只是他还有事情没有查清楚,不想说太多让她担心,便只是安抚她,再等等他,他会来接她的。 “您就是怕时见小姐生气,才连夜从晋城赶回来吧?您这么把时见小姐放在心上,时见小姐一定会体谅您的,您再哄哄她就好了。”凌璋也是笑。 尉迟弯弯唇,不过想到查出来的那件事,又收起了弧度:“还是要把她留在我身边比较放心,她那个小表哥……” 一束车灯突然打下来,直直刺进他的眼睛里,尉迟下意识闭上眼,旋即就预感不妙:“凌璋!” 然而那辆车是从半山坡冲下来,先前没有开灯,根本没有人能发现它在哪儿,就像一直蛰伏捕猎的野兽,让人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它就抱着同归于尽的架势,直接撞翻他们的车—— 道路一边是山,另一边是河滩,砰的一声他们被撞出道路,倒翻在河滩上,安全气囊和自动报警器同时作用,尉迟几乎是瞬间失去意识。 他的身体被车窗玻璃刺穿,没有昏迷多久,又被剧痛唤醒,求生本能驱使着他爬出车厢,黑暗里,他看到了路边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点了根烟,缓缓吸了一口,再吐出烟圈,星火照亮了他的脸。 有点眼熟…… 那人走下河滩,走到了他的面前,得以让他更加清楚地看到他的面容。 的确是他…… 尉迟的眼皮半阖着,说不出话,也动不了,生命流逝的感觉特别真切。 然后他蹲下身。 尉迟预感到他想干什么,然而他伤重,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眼睁睁看着他从他手上捋走了那串红宝石手串。 紧接着“咚”的一声,被丢进了河里。 …… “sir,sir。”空姐甜美的声音入耳,尉迟缓缓睁开了眼。 空姐见他醒了,温柔一笑,继续用英语说:“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降落了,请您收好电脑,免得在下降途中发生意外而损坏。” 尉迟疏淡地颔首,将笔记本电脑合上,看向窗外,已经到苏黎世了。 …… 飞机落地后,鸢也和苏星邑带着孩子们先去吃饭,手下人便去安排车辆,等他们吃完就能直接去潮美村。 潮美村偏僻,开车要三个小时才能到,阿庭趴在窗口,新奇地看着外面的农田,农田上有好几个孩子在放风筝,他觉得有趣:“我要玩那个!” 小十爬过来看,他只玩过陈景衔送他的遥控飞机,没玩过这种牵着绳子就能飞的,跟着拍手说:“玩!要玩!” 小十还不怎么会说中文,习惯用最少的话直接表达意思,这点和当年的阿庭很像。 鸢也笑:“好,等会儿到了,就让安娜姐姐和安莎姐姐带你们去玩。” 潮美村虽然已经废弃,但并没有铲平,还是原样在那里,他们联系了原来的村长,村长早早就等在路边。 鸢也和村长握手,村长带着他们往村里走去,鸢也环顾着四周,会心一笑:“对,就是这里,我当年就是在这个村里住了五个月,我还记得村里孩子们上学的地方是宗祠。” “是啊,我们村子小,没办法专门盖个学校给孩子们读书,只能在宗祠里开班,由支教的大学生教导。”村长笑说,“不过现在好了,去了镇子上,小学到初中都可以一起学习,孩子们要是有出息,还能考高中。” 苏星邑看着野草丛生的道路:“这个村就这么荒废了吗?” 村长道:“当然不会,现在的土地多珍贵啊,但是具体怎么规划,还没个准信儿,我也就不好多说。” 鸢也走着走着,看到一户人家的院门口种着一颗桂花树,眼睛一睁,立即跑过去。 她记得很清楚,当初照顾她的婆婆家门口,就有一颗桂花树,陈莫迁来看她时,还帮她摘了一支桂花。 “这家人……” 村长说:“这是王婆婆家。” 鸢也抿唇:“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可以啊。”村长特意将全村人家的钥匙带在身上,就是为了方便他们想看谁家,走上前去把门打开。 门一开,屋内一切景象就都和鸢也的记忆重叠上了。 鸢也止步不前,怔怔地望着,她虽然想起青城的记忆,但一直有些虚虚实实,原来她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记忆不完整,后来得知记忆可能被篡改后,她就觉得自己记起来的可能不全是真的,所谓虚虚实实是这个缘故。 现在,她亲眼看到和记忆里一样的场景,终于有了真切感,她屏了口气,走了进去。 屋内长期没有通风,有一股霉味,苏星邑便没有带双胞胎进去,转头看向那棵多年无人照料,也生机勃勃的桂花树。 鸢也在屋内走了一圈,推开一扇房门,阿庭好奇地钻进去看,爬上了矮床玩耍,鸢也笑着说:“妈妈怀你的时候,就躺在这张床上。” 阿庭睁大了眼睛:“好小啊。” 自然是不能跟尉公馆或姜家别墅里的床比较,这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沙发床,鸢也道:“睡妈妈一个人足够了。” “那我呢?” “你睡在妈妈的肚子里。” 阿庭第一次听这种事,从床上爬下来,跑到鸢也的面前,用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这么小,怎么装得下这么大的自己啊……阿庭想起自己喝两碗汤都撑得好难受,当初自己在妈妈的肚子里,她岂不是更难受? 阿庭眨了眨眼,抬起头看着鸢也,表情有些微妙,鸢也却被村长的话吸引了过去。 “王婆婆也搬到镇子上住了,这些年都没有回来过。” 鸢也意外:“她还在世?” 村长说:“在啊,她今年八十岁,身体还算硬朗,你们想去见她,我也可以带路。” 鸢也马上答应:“要,我要见她。” 于是他们一行人又从村子转到镇上,来的时候鸢也坐在靠山的那边位置,去时则坐在靠河滩的那边位置,她无意间往外看,看到路边有一个栏杆的缺口,好像是被什么暴力撞开了。 村长和他们同车,见她在看,便解释:“这里发生过一起车祸,死了两个人,因为这条路没什么车开,就一直没有来修补缺口。” 鸢也心头悸了一下,收回了视线。 潮美村的村民都搬到镇上同一个小区里,村长带着他们去了其中一栋楼的一层,按了门铃。 很快,一个中年女人来开门,出于警惕,她没有完全把门打开,只露一条十公分长的门缝:“你们是?” 村长问:“这是王婆婆家吗?我是潮美村的村长。” 女人这才将门打开:“原来是村长,这里是王婆婆家,有什么事吗?” “你是长顺媳妇吧?我带了几个客人,想见一下王婆婆。”村长指了指鸢也等人。 女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鸢也和善一笑,她却是叹了口气:“我妈前两天从摔了一跤,人没了。” 第373章 像旅游的一家人 第373章 像旅游的一家人 “什么?!”村长大惊,别说是他,就是鸢也和苏星邑都没想到,两人对视了一眼,均是皱起双眉。 “明天就出殡了。”女人侧身让他们进屋,鸢也一走进去,就闻到很浓的香烟和纸钱的味道。 按照青城的习俗,人去世后要放在冰柜里停灵三天再火化下葬,他们将王婆婆的遗体安置在一间房里,摆了香案和遗像,遗像上的老人面相慈蔼。 鸢也转身问女人:“怎么会这样?” “老人起夜,一个没留神摔了,脑袋撞到水表上,我们又不知道,等到第二天起床看到,人已经没了。”女人说着就忍不住落泪。 村长只能劝慰:“唉,哪能想到有这种意外?节哀顺变吧。” 鸢也从包里拿出面巾纸,抽了一张递给她,心情亦是复杂:“我们可以去给婆婆上柱香吗?” “当然可以。”女人擦了眼泪,“跟我来。” 鸢也回头看了苏星邑一眼。 苏星邑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抱着小十和小十二在灵堂外等她,鸢也则牵起阿庭的手进去。 女人拿了六根香递给鸢也,鸢也借了蜡烛的火点燃,分了三根给阿庭,然后就在蒲团上跪下。 阿庭眨眨眼睛,看着妈妈,有样学样,跟着拜了三下,将烟插进香炉。 女人是王婆婆的儿媳妇,叫苗芳,招待他们到另一间房里坐下喝杯茶:“你们怎么会认识我妈?” 她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看得出他们打扮不俗,肯定非富即贵,何况苏先生还有很明显的外国血统,她想不出她妈一个乡下老人,怎么认识这种人物?他们竟然还千里迢迢找上门。 普通人家的茶叶自然算不上好,入口微微苦涩,鸢也抿唇:“七年前,我在王婆婆家住过几个月。” 苗芳倏地站了起来:“原来是你啊!你就是那个住在我家,跟别人说,你是我妈的儿媳妇的人?” “是我。”说起来,鸢也当初用的就是她的身份,“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这都没什么。”苗芳感叹万分,“我是没想到有机会见到你,我妈还在的时候,经常提起你,说你在一个大雪天一走了之,也没有回来过,她托人去城里打听你,想知道你后来怎么样了,但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鸢也把青城的事情都忘了,自然也不记得王婆婆,不曾想老人家竟然这样找过她:“我后来去了晋城。” “原来不在青城了,难怪找不到你……哦,对了,你当初走得匆忙,把行李都落下了,我妈都收拾在一个箱子里,你要带走吗?” 鸢也点点头:“好。” 苗芳就去抱了个不大不小的纸箱子过来,放在鸢也面前,一边拆开胶纸封条一边道:“我妈还说,当初还有一些麦片啊牛奶什么的,放着怕过期,就给村里的孩子了。” “没关系。” 鸢也将箱子打开,首先看到一个psp游戏机,这是陈莫迁带给她的,但放太久了已经开不了机,还有一些别的玩具,比如画板,书籍,魔方,都是她孕期用来打发时间的,其他的都是旧衣服。 苗芳在旁边说:“当年你走后一个多月吧,你哥来收拾过东西,把大多数东西都带走了,剩下的应该是不要的,但是我妈觉得还是留着比较好,也许哪天你就又想要了呢?” 是她小表哥吧,鸢也想,应该是她主动接受催眠后,他回来帮她收拾东西,没有仔细看,才会顺手把尉迟那件黑衬衫塞进行李箱,再被她带回晋城,起初她还以为衣服是陈莫迁的。 鸢也翻到一样东西,连忙拿出来,竟然是手机! 手机明显被摔过,屏幕碎裂,她拿出充电宝充电,长按开机,毫无反应。 苗芳看她这样,连忙解释:“手机不是我们摔坏的,我妈说这个手机也被你哥带走了,可能是路上掉了,被村里一个小孩捡到了,捡到就是坏了,我们村里没人用这么好的手机,肯定是你的,我妈就又收回来了。” 苏星邑将手放在鸢也的肩膀上,低声说:“拿回去修理,看看有没有用。” “嗯。”鸢也没想到能找到手机,修好了,也许就能确定当年十月后,和她联系的人是不是尉迟。 有这个手机,他们这一趟就不算白走。 他们没有留太久,将东西都搬上车后便告辞,鸢也将阿庭抱上车后,再回头对苗芳说:“今天打扰了。” 苗芳摇摇头:“你能来送我妈最后一程,我妈也会很欣慰的。” 鸢也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拿起她的手放在掌心:“卡里的钱不多,你收着,以后逢年过节,帮我给婆婆多烧一份纸钱。” 苗芳一怔,连忙推迟:“这怎么好呢?” 鸢也按住她的手,态度真诚:“收下吧,婆婆当年照顾我很用心,我也想为她做点什么。” 苗芳看她是认真的,也就没有再推迟:“那好吧。” “我们先走了。” “诶,一路平安。” 苏星邑启动车子,离开小镇,无意间往后视镜看了一眼,发现抱着小十二坐在后座的鸢也脸色极白,淡妆都掩饰不住她的苍白,他一皱眉,将车在路边停下:“沅也,怎么了?” 鸢也闭了一下眼睛,才说:“我来,其实没有抱太大希望能找到什么线索,只是碰碰运气而已……但是我没想到王婆婆会死,而且就死在在我们来之前两天,我、我可能有点多疑,但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巧合。” 可能是谋杀。 王婆婆或许知道什么,所以被“ta”杀了。 这也证明了“ta”的可怕,草菅人命,而且了解她的动态,她细思恐极,这是她过去三年从没有过的。 苏星邑握住她的手,一片冰凉,将暖气调高了一些,再问:“要验尸吗?” 鸢也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摇头:“验了能怎么样?就算是谋杀,也只能得到谋杀这个结论而已,对方做事这么狠辣,不可能留下什么线索给我们查,只会让家属平添痛苦……算了。” 阿庭忽然伸出小手,在鸢也的眼下抹了抹:“不哭。” “妈妈不哭。” 鸢也蓦然定住,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阿庭,他叫她…… “爸爸说,离开了的人,总有一天会回来,这个叫做轮回,”阿庭怕她不明白,还跟她认真地解释,“轮回的意思就是,全世界旅游一圈再回来,王婆婆也会回来的。” 阿庭以为她这样是在难过王婆婆的离世,所以对她说,人是有轮回的,王婆婆还会再回来的,别哭。 但鸢也在意的点不是这个,她喉咙滚动一下:“你喊我什么?” 阿庭有点不好意思,将头低下去,但是他想到刚才她那么难过,也想哄哄她,又抬起头:“妈妈!” 喊出第一句后,后面就没有那么难了,他抱住鸢也的脖子:“妈妈为了生下阿庭,住在那么小的房子,阿庭以后一定会让妈妈一直住大房子的!” 他刚才就想,妈妈怀着他那么辛苦,还住在那么小那么臭的地方,这样的妈妈怎么会不爱他呢? 他只要她爱他就好,只要她不再丢下他就好。 鸢也回国以来,听他喊的第一句“妈妈”。 鸢也其实没哭,但被他喊了以后,还真有点想哭,她抱着阿庭,又将小十和小十二也一起圈在怀里,看向苏先生,眼眶里泛过水花。 苏星邑一直看着他们母子四人,见她目光回望,便很淡地一笑。 他们没有立即返回晋城,接下来两天是周末,工作也不妨碍,毕竟来都来了,就去了陈家住了两天,也带着三个孩子尽情地玩了一圈。 那两天里,鸢也把手机交给陈景衔去修理,万幸的是,手机还修得好,甚至找得到之前的聊天记录。 她点开昵称是“尉迟”的微信,这个号码和尉迟现在的号码不一样,她锁了屏,将手机握紧在手里。 “有什么发现?”陈景衔将一杯水递给她。 鸢也接了水,犹豫再三,到底是没把心中隐隐约约的怀疑说出来。 “我再查查看吧。” 第三天,鸢也和苏星邑带着玩累了的三个孩子,返回了晋城。 巧的是,在机场遇到了从国外回来的尉迟。 阿庭第一个发现那个身穿蓝色大衣的男人,眼睛一下亮起,脆生生地喊:“爸爸!” 尉迟抬头,就看到阿庭被鸢也牵在手里,鸢也的另一只手还牵着一个两三岁大小的男孩,身旁则站着苏星邑,苏星邑怀里抱着一个同样两三岁大小的小女孩,两个秘书跟在他们身后,手里是行李箱。 这个架势,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家五口出去度假。 尉迟神色不变,唯有双眸漆黑,暗沉沉的,宛如万丈深渊。 他站在十米外,没有情绪地喊:“阿庭,过来。” 阿庭迈开脚步,又停下,纠结地说:“可是阿庭想跟妈妈一起去小王子餐厅,爸爸,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跟“我们”。 这个“我们”,是鸢也,苏星邑,和一对双胞胎,一个整体,一个家庭。 尉迟眸子愈发浓郁,两个字,又冷又硬:“过来。” 阿庭最怕爸爸生气,松开鸢也的手,走到了他面前。 尉迟将他抱起来:“爸爸带你回家。” 阿庭不敢吭声,只是眼巴巴望着鸢也,鸢也直接开口:“尉迟,把阿庭还给我。” 第374章 对不起两个孩子 第374章 对不起两个孩子 他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身上还带着风雪的寒气,哪怕隔着一段距离,鸢也都感觉到了严冬的凛然。 鸢也将小十交给苏先生,独自朝他走去:“尉迟,把阿庭放下。” 尉迟素素道:“阿庭也是我的儿子,前段时间我住院,没办法照顾他,才把他送到你那儿,现在我康复,他本就应该回到我身边。” 这话说得鸢也无法反驳。 她抿了下唇:“你不是说尊重阿庭的意思吗?阿庭现在想跟我去吃饭。” 阿庭噘着小嘴,悄悄地点头,尉迟淡道:“六岁的孩子,能做什么主?” 鸢也一愣,旋即眉心一皱:“你……” 话出口前,被她自己及时收住,不能在孩子面前争论离婚和抚养权的事情,鸢也还没想出怎么说合适,尉迟就看了她一眼,又去看了双胞胎一眼,不再多话,抱着阿庭径直离开了机场。 鸢也想追上去,可追上去又能说什么? 有孩子在场,别说是吵架,就是有一点动怒的迹象都不合适。 她生生停住脚步,定定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一口气堵在心口。 阿庭被尉迟抱上车,趴在后车窗,依依不舍地看着鸢也他们几人上了另一辆车,眼里难掩失落。 “爸爸,我想跟妈妈去吃饭。” 尉迟摸了摸他的头:“奶奶想你了,爸爸带你去老宅吃饭。” “可阿庭想和小十、小十二一起玩,阿庭说会帮他们抽小王子的扭蛋,阿庭不想说话不算数。”小家伙黑碌碌的眼珠里满是恳求。 尉迟接着他的目光,以往他这样,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他都会满足他,但是这次,他收了手:“阿庭,玩这么多天,也该够了,听话。” 不是教训,也不是生气,语调甚至不那么重,听进六岁的阿庭的耳朵里,他咬住了下唇,不敢吭声了。 尉迟看他安分了,便转向窗外,距离新年只剩下一周,街上越来越热闹,有一家三口在采买年货,妻子拎着东西,丈夫抱着孩子,三人相视而笑,和谐又温暖。 他漠然地移开视线。 …… 鸢也和苏星邑按照原计划,带着双胞胎去了小王子餐厅,只是没了阿庭在场,双胞胎的兴致不那么高,吃完回家路上,他们还在问鸢也,庭哥哥什么时候会回来? 鸢也哄着他们:“过两天就回来啦。” “嗯!”小十玩着手里两个相同造型的小王子,“一个给庭哥哥的!” 回到姜家别墅,孩子被带去洗漱睡觉,鸢也忍了大半天的火,终于能倾泻出来:“尉迟的话是什么意思?‘六岁的孩子能做什么主’,难道将来阿庭选择了我,他也不肯把阿庭还给我?” 当初说好,两个月后看阿庭的意思,如果阿庭愿意跟她走,他就放弃抚养权,他现在又要反悔了? 苏星邑沉吟:“他现在知道你有一对双胞胎,更不会轻易把阿庭的抚养权让给你。” 鸢也这段时间和阿庭朝夕相处,感情深厚,已经没办法再和他分开,现在告诉她,她得不到阿庭,她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难受极了。 她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索性说:“我去跟顾久聊聊。” 否则她今晚肯定睡不着了。 顾久正好不忙,一口答应,两人约在小金库见面。 “大忙人,终于有时间接见我了?”顾久坐在老位置,看着鸢也走过来,便调侃道,“我现在跟你约见面都要预约好几次,我高攀不起你了吗?” “我这几天去了一趟青城,刚落地就约你见面,专门配合你昼伏夜出的生活习惯,这还不够诚恳?”鸢也是开车来的,只跟酒保要了一杯柠檬水。 顾久手里摇着一杯颜色艳丽的鸡尾酒:“开玩笑的,知道你忙,现在商界到处都是你的传说。” 鸢也将柠檬水一口闷了,顾久看着她的举动,挑起了风流多情的眼梢:“怎么了?” “我还是想问一问阿庭抚养权的事情。” “这个情况,我之前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打官司的话,我们没什么胜算。”顾久摊手。 鸢也目光沉沉,还顾虑着另一点:“你之前还说过,如果其中一方有子女,另一方没有子女的话,法官裁决时,会倾向没有子女的一方?” 顾久随意地点下头。 鸢也身体往后靠在了沙发上,吐出口气:“我有一对双胞胎。” “??”顾久呆住。 鸢也补充:“而且尉迟知道这件事。” 啊,这……顾久放下杯子,身体倾向她:“你亲生的?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次出门,鸢也把双胞胎的户口本也带上了,就在包里,顺手拿出来给他看。 顾久第一眼就去看出生年月日,自己倒推一下时间,愕然地问:“你和丹尼尔的?” “孩子的出生年月做了假,”鸢也抿唇,“是和尉迟的,今年圣诞节刚满了三岁。” 还是尉迟的。 就是那次他强迫她的时候有的。 每每想起,鸢也自己都感慨他们的顽强,在她肚子里,跟着她一起经历了大半个月的软禁,摔了一次楼梯,摔了一次摩托,跳了一次江……竟然都结结实实的,连流产的兆头都没有。 要不是在西藏求佛的时候晕倒,安娜帮她找了藏医,她都不知道自己怀孕。 顾久又算了一遍时间:“上次你跟我说,你在巴塞尔没了一个孩子?” “嗯。” “那个时候4月份?” 鸢也顿了顿,点头。 顾久倏地站起来,12月份生孩子,胎儿发育至少要9个月,等于说,她4月就怀孕了?刚没了一胎,就又怀一胎?? 他一下火大了,上次听鸢也说了巴塞尔和软禁尉公馆那些事,他就想找尉迟算账了,没想到还有这种事,顾久卷起袖子,气势汹汹,准备直接去尉公馆找人了。 鸢也既好笑又感动,轻声说:“孩子是5月有的。” 也做过检查,很健康,生下的话,对她身体没有太大不可逆的伤害。 顾久一顿,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5月有的,到圣诞节的12月,一共才八个月,孩子是早产吗? 鸢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用他问,自己解释:“阿庭当时需要脐带血救命,但距离我预产期还有一周多,所以我打了催产针,让孩子提前出生。” “……”顾久的表情复杂至极。 鸢也低下头,玩着自己的手指,指甲划过指腹,隐隐作痛:“刚出生的时候,双胞胎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还好现在渐渐康复了,要不然,我又要对不起两个孩子了。” 顾久突然比划了一下:“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六岁的时候,你就这么大一点,穿着粉红色的小裙子,像个洋娃娃……我从来没想过,那么小的女孩,后来要承受这么多。” 就她告诉他的那些,他都不可思议她是怎么挺过来的,何况还有她没有告诉他的部分。 他还记得,当初扬州瘦马事件,他们也坐在这个卡座里,她问他,为什么不问她照片的事情? 他当时还笑话了她,难道你真的经历过绑架?别逗了,你这么没心没肺。 顾久想起来都叹气,绑架竟然成了她人生中最轻的一件事。 “stop!” 鸢也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一脸受不了:“别煽情,你不是走这一挂的,我鸡皮疙瘩都浮起来了。” 顾久本来还想去摸摸她的头表示安慰,一听这话,彻底垮掉了:“啧,扫兴。” 鸢也笑了笑,低头喝了口水,将眼底的情绪藏住。 “言归正传,你想要通过打官司拿到孩子的抚养权,难上加难了,我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想到,迟犯事儿,进了监狱之类,否则你很难取胜。”顾久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样子,翘起二郎腿。 鸢也没说话,双手搓着玻璃杯,神情在昏暗的酒吧灯下,看不清楚。 顾久寻思着:“你应该是从回国之前,就准备好要讨回阿庭的抚养权吧?你就没做什么计划吗?” 这么被动不像她啊。 鸢也手上动作一顿,她当然不是没有计划,她其实都准备好了,但是…… “我再想想吧。” 她本不想喝酒,现在也想要点酒精来麻痹自己,便起身走到吧台,跟酒保要了杯鸡尾酒,顾久跟了过来,鸢也睨着他问:“南音怎么样?” “我怎么知道?” 每次提起南音,一向好脾气的顾久,总是格外带刺。 “你不是一向好聚好散的吗?她现在已经嫁做人妇,你又何必再为难她呢?这可不是你一贯的风格。” 顾久挑起了一边嘴角:“她要是嫁给别人,也许我就真放过她了,偏偏他嫁的是我五叔,成天在我眼皮底下晃,我还就要为难她了。” 鸢也皱了下眉:“你别这样。” 顾久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我自己有分寸,你别管。” “……”无论是动作还是话语,都和南音如出一辙。 鸢也管不了他们,只能奉劝一句:“你最好是真的有分寸,别玩脱了。” 顾久只是哼笑。 酒保送上调好的鸡尾酒,鸢也抿了一口,记起一事:“李幼安你放出来了吗?” 顾久随意地答:“我让人放了,应该放了吧。” 然而此刻的监狱里,女人惨烈的叫声,却响彻了黑夜。 “放开我!放开我!啊——” 叫声里,混着很多男人的淫笑声。 “别碰我!救命啊,救命啊——” 第375章 我们算什么交情 第375章 我们算什么交情 后窗停着一辆黑色轿车,隐藏于黑夜里丝毫不起眼,兰道点了根烟,红唇含住抽了一口,听到里面的惨叫,淡淡地道:“等结束后,安排个人进去,跟她说几句话,让她知道,她有今天都是拜谁所赐。” 约瑟夫在副驾驶座回头:“明白。” 兰道优雅地吐出一个烟圈,她说了,她最喜欢有感情纠纷的女人,用起来最顺手,而让一个女人在最短时间里彻底仇恨另一个女人的办法是什么? 当然就是这个。 “她还是四大港口项目的尉氏负责人,将来一定有能帮得上我大忙的地方。” “啊!放开我!啊——”李幼安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兰道弯了一下唇,将抽了一半的香烟丢到地上,升起车窗:“走吧。” 车轮压过未熄灭的烟头,从监狱驶离。 …… 后半夜,铁门“哐当”一声打开,两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满脸舒适地走出去。 第三个男人刚弄完,站起来穿上裤子,拍拍地上一动不动的女人的脸,将衣服甩在肩上,赤裸着上身走了,三个男人勾肩搭背,不知道说了什么,哄堂大笑,笑声在空阔的监狱里还有回音。 地上的女人蜷起了身体,头顶有一扇铁栏杆的窗,光线透进来,在她浑身青紫的肌肤上落下了条状的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女狱警在门外喊:“李幼安!” 李幼安像死了一样,连胸膛的起伏都没有,女狱警又喊了两声,都没有得到回应才走进去。 目光扫过她全身,又看到地上那些红的白的液体,叹了口气,帮她被撕烂了的衣服捡起来,披到了她身上:“你是李幼安吧?” 李幼安的侧脸被凌乱脏污的黑发遮挡,犹如藏在云翳之后的残月,她眼睛其实是睁着的,甚至没有眨动。 女狱警说:“快起来吧,你可以出去了。” 李幼安终于转动眼珠子,透过头发的缝隙看向她:“我可以……出去了?” 她刚才声嘶力竭地喊叫了太久,嗓子都是沙哑的。 “对,现在就能走。”女狱警蹲在她面前,怜悯地看着她,“唉,你得罪什么人了啊?这次出去后,别再招惹不该招惹的人了。” “尤其是这次把你送进来这个,本事大着呢,刚才那些人……”话说一半,她才反应过来不能说似的,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但李幼安听到了,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陡然冲撞出了什么东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是把我送进来的人,让那些畜生来侮辱我?” “你不要问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快走吧!”女狱警讳莫如深,催促她几声就跑了,根本不敢多说。 很惧怕那个人似的。 ……当然应该惧怕,那可是,艾尔诺家的家主。 李幼安双手在地上慢慢收紧,粗糙的地面咔嚓一声折断指甲……这里是监狱,没有人暗中操作,那些人怎么进得来,又怎么敢对她这样? “姜、鸢、也。” 像地狱来的回音。 她绝对不会放过她! …… 翌日,鸢也刚到公司,安莎就告诉鸢也,兰道夫人邀请她晚上一起用餐,同时赴宴的还有尉氏总裁尉迟。 这顿饭左右都推不掉的,鸢也只能应下。 傍晚六点整,鸢也处理完一天的工作,伸了个懒腰,看到对面玻璃倒映自己现在的样子,一身严谨整齐的职业套装,她想了一想,拿起手机,给hmvl旗下的专卖店打了个电话:“带几条合适赴私宴的裙子过来。” hmvl旗下的奢侈品牌,在全球各地都有专卖店,沅家家主想要衣服,自然是随叫随到。 店长带来了五条当季新款裙子,一一在鸢也面前展示,都是既精美又不隆重的款式,很合适私人场合穿着,鸢也坐在办公椅上,手里转着钢笔,指了指一件改良款的旗袍上:“就它吧。” 旗袍的布料很有立体感,摒弃了传统的盘扣,而是用一条一字领将锁骨修饰出来,但不是落肩,保留了端方感,裙身绣着一只拖着尾屏的孔雀,比凤凰飞龙低调,比花草树木矜贵,很符合鸢也大家小姐的身份。 鸢也改了一下妆容,与米色的旗袍相得映彰,便带着比伯赴约了。 ——原本是要带安莎,但想着这顿饭不会太早结束,两个孩子在家里,苏先生和安娜可能应付不过来,就让安莎先回去帮忙了。 路上她拿出手机,随手刷了一下本地新闻,看到报道说江边发现一具女尸,滑动屏幕的手指停顿了一下,警方通报,已经确定死者是前段时间失踪的女大学生王某,死因还在调查。 她又看了下评论,网友们脑洞大开,根据现有的线索推理,说女大学生被发现时全身赤裸,临死前可能遭遇性侵。 虽然事不关己,但看到这种事情,心情还是有了一抹阴霾,鸢也锁了屏,将手机放回包里。 车子开到餐厅门口,巧的是,尉迟的车子也刚好停下,两人同时下车。 他应该也是从公司过来的,身上是蓝色暗纹的西装三件套,看到她,原本疏淡的目光,陡然间深了一度。 她的身材本来就好,旗袍又是最能将女性曲线凸显出来的款式,只是站在那里,微风拂过便有万种风情。 被他看得久了,鸢也有些不自在,率先出声打破沉默:“尉总。” 尉迟敛了下眸子,默不作声地上前,进餐厅前要经过一条台阶,他手心向上,递给了她。 鸢也顿了顿,突然觉得自己选这身旗袍是选错了,它是低开叉,很限制双腿活动,加上高跟鞋,走台阶确实不太方便。 尉迟这个举动,是绅士行为,她拒了他,改去扶比伯或者门童的手,反而矫情。 别无选择,她只好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他收起五指握住,带着她一起走上台阶:“周末去了潮美村?” 尉迟声音低缓,辩不太出情绪,鸢也看了他一眼,算是默认。 “查到了什么?” 就像他之前说的,在七年前那件事上,他们都是受害者,都被人算计了,要互通有无才能找到真相,鸢也倒也没有瞒着他:“王婆婆死了。” “就在我去潮美村的前两天,我怀疑可能是‘ta’谋杀的,怕王婆婆告诉我什么事情。” 走完了几个台阶,鸢也就把手抽了回来,尉迟握紧了没放:“瓷砖光滑,你小心摔倒。”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走个路还能摔倒?鸢也使了下劲,如愿以偿把手抽回来,但磨到了他手指上什么东西,她下意识去看,才发现他无名指上戴着戒指。 是他们的婚戒。 “你的呢?丢了?”尉迟知道她在看,淡淡地反问。 早就丢了,当初跳江后醒来,她就把戒指摘了丢了。鸢也不作回答地转开头,对服务生报了兰道的名字,服务生为他们带路,去了预定好的包厢。 兰道还没到,他们先在椅子上坐下。餐厅是纯中式设计,圆桌搭配太师椅,服务生送上来一瓶红酒,询问是否要先开了? 尉迟颔首,服务生便开了,往他们的高脚杯里倒入,然后就先退下,去准备菜肴了。 服务生一走,包厢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尉迟放松地倚着椅子,抿了口酒,目光则是往鸢也身上放。 他对她今晚的造型好像很感兴趣,哪怕那双眼睛一如既往乌黑沉着,也给了鸢也一种侵占性的不适。 尉迟性格温雅,哪怕对着陌生人也很少露出锋芒,他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她,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鸢也皱了皱眉,从包里拿出那个修理好的手机,打开微信,递给他:“这些就是你十月后发给我的。” 尉迟看着她,再去接手机,随意地滑动了屏幕,再点开右上角看微信主页:“这些不是我发给你,微信也不是我的。我的号,从有微信起到现在,一直没变。” 所以果然,她的手机在那次进水坏了,拿去修理后,就被人做了手脚。 对方的手段也不那么高明,只是改了她的微信备注而已,但她当时怎么都没想到有人这样做,就被骗了,把这个号码当成尉迟在聊天。 他们之间的裂缝,也就从这里开始了。 鸢也抿紧了下唇,拿起红酒喝了一口。 尉迟放下手机:“你想到‘ta’是谁了么?” “ta”是谁?她住在乡下那段时间,有谁去看她?谁知道她的手机坏了?谁有催眠和篡改记忆的本事?谁又怕被齐高认出来?答案昭然若揭。 但是鸢也摇头:“他现在是最大嫌疑人,但是我亲眼看到他死在我面前,非要说是他,我要看到证据。” 如果真的是他,那他岂不是没有死?可是她亲眼看到,那一炮轰出去,烧了大半个山林,后来她大表哥还带回了他的残肢,这些是事实啊,怎么可能还活着? 而且没有死,为什么要藏起来?为什么不回家? 以及,她想了几天都想不明白,如果他就是幕后之人,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分开她和尉迟?他可是她的……表哥,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就算分开了她和尉迟,他又能如何? 别的她都想明白了,唯独这个地方逻辑不通,鸢也低声道:“警察办案也是要讲究证据的,推理只能仅供参考。” 尉迟看着她,水波纹的水晶灯映入眼底,像一条河在其中缓缓流动:“我们这种交情,还要证据确凿?” 他语调低低,拉出磁性的尾音,鸢也思绪还停留在分析里,一时没有察觉他的变化:“我们什么交情?” 尉迟端起高脚杯抿了一口,没有应她的话,鸢也以为这个话题过去了,想看一眼手表几点了,兰道好大的架子,让他们在这里等她,面前就突然笼罩下来一道阴影,她下意识抬起头,带着葡萄酒味的唇压了下来。 第376章 你要软禁阿庭吗 第376章 你要软禁阿庭吗 双唇贴上之前,鸢也反应极快,立即将头侧开,同时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往外推,饶是如此,两人的唇峰还是如蜻蜓点水一擦而过。 “下车看到你,我就想说,你穿旗袍很好看。”尉迟在她耳边低语,气息灼热而狎昵。 鸢也愣了一愣,旋即怒不可遏:“你!” 她穿旗袍好看,就是他可以随意轻薄她的理由?这和穿短裙走在路上,色狼看见了,强行猥亵还反咬一口故意勾引有什么区别? 她跟他是有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前情,但他们现在已经分开了,就没有任何关系,他还是这样对她……不止这一次,上次抱着她一起跳下池塘,上上次在游轮上,他哪一次尊重过她的意愿,简直,混账! 鸢也一把将他推开,直接抓起桌子上的高脚杯泼向他的脸,尉迟预料到她会这样做,眼疾手快推开她的手臂,杯子飞向墙角,啪的一声碎裂一地。 兰道刚好进门,哎呀了一声:“这是怎么了呢?” 尉迟看着鸢也冷凝的脸,轻描淡写一笑,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手滑,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 兰道美目流转过两人身上,没说信不信,转头对外面吩咐:“再拿一个杯子。”然后才走了进去,笑着说,“我选这家餐厅,还特意做了攻略,都说是地道的晋城菜,希望没有出错吧。” 她非但没有追问他们之前再聊什么,还主动将话题带开。 鸢也虽然怄火尉迟的轻浮,不过情绪也收敛得很快,这是她和尉迟之间的事情,没必要让兰道看戏。 她将那个摔碎的手机放回包里,淡淡道:“没有错,这里确实是地道的晋城菜,我以前吃过几次。” “那就好,这顿饭我想请很久了,终于有机会了,”兰道率先端起酒杯,“我们一起来喝一杯吧。” 尉迟很给兰道面子,已经端起酒杯,两人就等鸢也,鸢也便也只好举杯。 三只酒杯碰在一起,一声脆响,气氛好像就此打开,服务生紧随其后上菜,菜肴的香气弥漫满了整个包厢。 鸢也只沾了一口红酒就放下,拿起餐巾摊开,披在大腿上:“母亲怎么想到把我们请到一起吃饭?” 兰道这个人,十分言善道,尤其擅长百转千回地挖语言陷阱,鸢也原本是有心情跟她慢慢来,但被尉迟来那么一下后,现在就只想结束这顿饭。 小十和小十二还在家里等她呢。 “小也每次都是这么犀利。”兰道嗔了她一眼,再看向尉迟,“那我就开门见山说了,我确实是有目的,我是想借这顿饭,向你,和尉总裁解释一件事,毕竟我们现在一起合作,有些误会不说开也不好。” 他们能有什么误会?无非就是把黑说成白,强行圆满罢了。鸢也没说话,就看她想演哪出戏? 兰道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唱作俱佳地扮上,做出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还是难以开口,索性端起酒杯:“我先自罚一杯吧。” 话毕她仰起头,将半杯红酒一口饮下,包厢里有一个服务生侍候,马上又为她添上了半杯红酒。 她才说:“四大港口是我代表hmvl签给尉总裁,当时我虽然还没正式成为董事,但已经八九不离十,只差手续没有办完,尉总裁想要买使用权,我想着与其荒废,还不如流通起来,就签给了尉总裁。” “所以这事儿要怪我不严谨,险些出大误会。”兰道又拿起酒杯,“我再自罚一杯,给小也,和尉总裁赔罪。” 接连自罚两杯,很有诚意了。 尉迟说:“这件事已经过去,夫人不用再自责。” 鸢也瞧着,悠悠道:“听说母亲一开始是父亲的秘书,就是在大小宴会里这样护着父亲,才让父亲对母亲青睐另眼相待,今日一见,我才知道是何等风范。” 这是讽刺她,来来去去也就这一招。 灌自己酒,现在稍微上点档次的饭局,都不玩这一套了,兰道夫人的手段怎么还不知道与时俱进呢? 鸢也夹了一根青菜:“这件事早就翻篇,母亲不提,我们早就忘了,哪里值得母亲专门请这顿饭?” 兰道笑了笑:“好,那以后就都不提了。” 话题好像就此结束,鸢也一根菜还没吃完,她峰回路转又来一句:“不过四大港口这么大的项目,我们都怕你会做不过来,董事们商议后决定,让我留下来帮你,相关的通知这两天就会到位,所以今天这顿饭,除了道歉以外,也是想提前说一下这件事。尉总,我们以后就要在一起合作了。” “很荣幸。”尉迟简言意骇。 兰道含笑看向鸢也:“小也,你没意见吧?” 哦~原来是空降过来,掺合四大港口的项目。 鸢也看了尉迟一眼,他不知道事先知不知情,总之现在的反应很平静,抬起眼睛,也在看她,眸子乌黑。 想起那次在尉公馆偷听到兰道说要夺回四大港口项目的话语,鸢也玩味一笑:“当然没有意见,有母亲做我的后盾,我更安心。” 她还就怕她不来呢。 …… 饭局结束已经是深夜十点半,他们走到楼下才发现下了雨。 兰道的车最先开过来,她回头对他们摆了摆手:“尉总裁,我先走了。小也,我们公司见了。” 站在屋檐下的两人点点头,目送她的车子开走,下一辆开过来的是尉迟的车。 “路上小心。”尉迟对鸢也点了下头以表示意后,便也要上车了。 鸢也却忽的道:“上次在机场,你说‘六岁的孩子,做不了主’什么意思?” 尉迟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就算没有兰道这顿饭,鸢也也会找时间约他说这件事的,既然现在已经见面,索性就一起说清楚。 尉迟温淡:“字面意思。” 风吹着雨点飞溅,落在脸上微凉,鸢也眯了下眼:“你要出尔反尔?当初说两个月后看阿庭的意愿,他若是愿意跟我走,你就不会再跟我争抚养权,现在又不作数了?” 尉迟挥手,让黎屹先把车开走,自己再往上走了一个台阶:“当初为什么会有这个提议?是因为在你的引导下,网上对尉氏不利的传闻很多,我为了周全尉氏才和你各退一步,我固然是缓兵之计,但你也不全是‘受害者’。” “你本来就想请君入瓮,阿庭的抚养权对你来说,只是可利用的工具而已。” 她先在网上造势,又是四大港口侵权,又是姜鸢也死而复生,用这两把刀逼着他,要他放弃阿庭抚养权,但事实上,她早就料到他不会放弃抚养权,她做这些真正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他主动开口提出三方合作。 所以她也不是光明磊落,不用这样控诉他。 尉迟单手落在西裤口袋里:“我们彼此彼此。” 他站在高她一坎的台阶上,微垂着眼睛看着她,黑发上洒了些许水雾,在灯下熠熠闪闪,像是一捧碎钻。 没有刻意凹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他就是这样超然一等,仿佛一切都在把握之中,谁也挣脱不了他的样子。 这样的他,鸢也并不陌生,当年他说休想离婚,和做梦都别想离开他,都是这幅模样。 这才是原本的他,真正的他,没有伪装的他。 南风嘴角一扯:“苦情牌不管用,你就露出真面目了?” 自从她回国以来,他哪一次面对她不是情深几许的模样?又是解释青城,又是解释强迫,要她相信他的言不由衷,甚至不惜故意挨她一箭,就为了说一句“消消气”,好一个痴情隐忍,现在呢?装不下去了? “初北告诉我,没有用的招数,就趁早换一招,既然你到现在还这么恨我,也不肯答应我复合,可见那两招是没有用,我自然不会再用。”尉迟话语温温。 “所以你就破罐子破摔,要跟我撕破脸?”甚至连阿庭的面都不让她见? 尉迟沉默像是默认,鸢也将手提包攥紧,还是难忍心火沸腾,根本没有一个母亲能接受这种事情,不让她见儿子?他居然还敢这样……! 鸢也往上走了一个台阶,与他站在一起,眼神冰冷:“尉迟,你以为我真的必须得到你的同意,才能带走阿庭?” 一直以来,她想和平跟他解决抚养权这件事,主要是顾虑孩子的感受,才陪他在这里讲道理,他就以为她没有别的途径? 尉迟看过看她的眉目:“你想偷走阿庭,直接出国,去苏黎世?” 他一语说穿了她的企图,嘴角一泛:“我知道,你是沅家家主,伪造一个小孩的身份证明很简单,哪怕你做不到,丹尼尔也会帮你,所以从现在起,我不会再让阿庭离开尉公馆。” 鸢也的脸色一变:“你要软禁阿庭?” 尉迟的理由冠冕堂皇:“最近社会不安定,早上江边还发现了女尸,让阿庭留在家里,是为了保护他。” 鸢也听着止不住冷笑:“又是保护?”当初软禁她,也说是护着她,现在故技重施,对象换成她儿子? 他真是…… 好样的! 鸢也此刻比当初自己被软禁还要生气,一字一字道:“尉迟,我奉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 尉迟无所谓她怎么理解怎么认为,将她被吹乱的头发别回耳后,动作轻柔得像热恋中的情人。 “我不会剥夺你的探视权,你随时可以来尉公馆看阿庭,唯一的条件就是,我要在场。”他低头补充,“免得你教阿庭什么逃跑的招数——家贼难防的道理,我懂。” 第377章 是资本家的本质 第377章 是资本家的本质 尉迟淡淡一笑,不顾大雨,径直走下台阶,朝着停靠在路边的车子而去。 回到尉公馆将近十一点钟,尉迟脱下半湿不干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里,走上二楼,卧室的门半掩着,他握着门把手推开。 走廊上的灯光潜入,洒在原木地板上,照出年轮一圈又一圈,尉迟抬起头,就看到大床上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爸爸。” 尉迟开了灯,将衣服搭在沙发上,走了过去:“在等爸爸吗?” 阿庭嘟着嘴:“爸爸,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妈妈?” 尉迟眸子一敛,站在床边碰了碰他微凉的脸颊:“不喜欢爸爸了吗?” 阿庭立即站起来,抱住了他的脖子,撒娇着说:“不是~阿庭最喜欢爸爸,阿庭只是想小十、小十二一起玩呐。爸爸,你让阿庭见见妈妈嘛。” 尉迟下巴搁在他单薄又瘦弱的肩上,轻抚着他的后背。 阿庭好久没有等到爸爸回答,本想再问,尉迟便开口:“上次不是说想要一套新画具吗?爸爸买了,明天你就可以用新画具画画了,开心吗?” 小孩子的注意力最容易被转移走,阿庭立即说:“开心!” 尉迟就势将他横抱起来,塞进被子里:“那就快点睡觉,睡醒了就能画画了。爸爸去洗个澡。” 阿庭下意识点头,尉迟顺手拧开小夜灯,关了大灯。 小夜灯光线柔和很是催眠,阿庭看着眼皮渐渐抬不起来,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什么事,但是又想不起来……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尉迟并未进浴室洗澡,而是走出房间,在走廊上把管家叫了过来:“把公馆的安防,拿给我看。” “是。”管家拿来了一个ipad,双手递给他。 尉迟打开尉公馆的立体图,图上有一些小人,他看了一会儿,想在考虑,然后挪动了几个小人的位置,再递还给管家。 “明天起改成这样的安排。” 管家看了看,就是换了几个保镖的位置而已,没有什么特别,想着少爷可能是想完善安防,没有太在意:“好的。” 尉迟一边解开袖扣一边说:“少夫人如果打电话来找阿庭,就说阿庭在画画,不想接电话。” 管家一愣:“那如果是阿庭打电话找少夫人呢?” 尉迟脑海里闪过医院里一个小片段,回头看了一眼房门,温声说:“阿庭不知道她的号码。” “……是。” 吩咐完,尉迟便回了房间。 管家手里捧着ipad,站在原地想了好久都不明白,这又是怎么了? 出国之前还把一个生日蛋糕好好保存在冰箱里,他还以为少爷和少夫人很快就能复合了,怎么现在又…… 唉。 鸢也是在第二天早上,九点出头时打来电话的,那会儿她在去公司的路上,听到老人的声音,顿了顿问:“是管家吗?” “诶,是,您是……沅也小姐吧?”管家也认出来了。 “是我。阿庭起床了吗?麻烦让阿庭来接一下电话。” 这…… 管家回头,看了一眼在客厅看书的阿庭,侧了一下-身,挡住电话机,声音也低了一点:“阿庭还没有起床。” “他几点起?” 管家含糊不清:“可能要再过一两个小时吧。” 阿庭住在姜家别墅时,每天都在八点前起床,鸢也看着窗外流动的景物:“那我等会儿再打电话过来。” 到了公司,鸢也先安排了兰道入职姜氏的事情——姜氏代表hmvl与尉氏、尔东开展四大港口的合作,兰道现在要加入四大港口项目,自然是得在姜氏有个名正言顺的职位。 她昨晚已经想好了,把她放在副总的位置上,仅次于她。 忙到快中午的时候,鸢也又给尉公馆打去电话,接听的依旧是管家。 “阿庭现在起来了吧?可以让他接电话了吗?” 管家说:“阿庭在画画,您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帮您转达。” “让他接电话吧。”鸢也想听阿庭的声音,她已经有三天没有见到阿庭,想他了。 管家干笑着说:“您不知道小少爷的脾气,他一旦专心画画,就不准任何人打扰,要不会生气的。” “你去问一下他问吧,如果他现在不想接我的电话,我就改天再打。” 管家实在没办法接下去,匆匆说了一句:“您还是下次改天再打来吧!”就直接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忙音,鸢也倏地一愣。 接下来两天,鸢也都给尉公馆打去电话,一天三次,然而每次都被管家挡回来,最后一次甚至直接断线。 鸢也握着手机站在花园里,夜风吹得她散在身后的头发飞舞。 苏星邑带了一条大围巾披在她的身上,低头问:“还是不肯接你的电话?” “每次都说是画画,骗谁呢?他们分明是不想让阿庭接我的电话。”鸢也咬住了后牙,恼恨地道,“一定是尉迟,他不准我跟阿庭接触!” 连电话都不准! “让顾先生去跟他交涉?”苏星邑提议。 “尉迟没有不准我见阿庭,他只是让我去尉公馆见,理由也很冠冕堂皇,是为了阿庭不安全,就算律师去了也没有用。”鸢也站太久,后脚跟有一根筋开始麻痹,就蹲到了地上,双手抱着膝盖。 她不知道尉迟突然间怎么了,为什么不肯让她和阿庭接触?还是说他本来就不准的,之前主动撮合,只是为了打感情牌,从他们共同的儿子身上下手,现在见她态度始终冷硬,觉得这招不好使,索性就不使了? 鸢也冷笑了一下,难怪那天晚上质问他,他没有否认。 资本家的本质,除了趋利避害,还有及时止损。 她越想越气,面前突然多了一个ipad,鸢也一愣抬起头,苏星邑说:“我让比伯观察了几天,做了一个尉公馆的安防示意图,虽然严密,但可以找到几个比较薄弱的地方,我们的人想进去不难。” 鸢也哑然:“你已经想到强取这一步了?” 苏先生本就不是一个温文儒雅的人,他的出尘也带着菱角:“他不客气,我们又何必再跟他讲道理?” 鸢也接了ipad,看着安防图,想了好一会儿,摇摇头:“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潜入尉公馆偷走阿庭,是否能成功暂且不说,就说阿庭这里就瞒不住了,到时候要跟他怎么解释?爸爸妈妈已经决裂,为了争夺你的归属,你死我活? 不行,他已经六岁,童年的记忆会伴随他一辈子,她不想让她和尉迟的事情,影响他的将来,他应该在最好的环境里健康长大。 论强取豪夺,鸢也还有很多办法,只是她始终都把阿庭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她站了起来,面朝着苏星邑:“再想想吧。” 第378章 未若柳絮因风起 第378章 未若柳絮因风起 时间走到年二十七,年前最后两个工作日,尉迟比平时更忙了,经常要凌晨才回到家,便请了尉母暂住在尉公馆陪伴阿庭。 一早,尉母便来了:“阿庭。” 阿庭在客厅画画,转头一看,马上爬起来扑过去抱住尉母的腿:“奶奶!” 尉母笑着应:“爸爸说阿庭想吃奶奶做的煲仔饭,奶奶就亲自去超市选了材料,中午给阿庭做煲仔饭。” 阿庭高兴极了:“谢谢奶奶!” 尉母牵起他的手,走回客厅,陪他继续把画画完,这时,电话铃声响起,她抬头看去,却见管家匆匆过去,将电话线拔掉了。 管家见她疑惑,尴尬地笑笑说:“推销电话,这几天一直打来,已经跟电信部门反应了,还没处理好,不拔掉等会儿会连续响。” 尉母点了点头。 临近午饭时间,尉母洗了手给阿庭做煲仔饭,阿庭一向懂事,不会让奶奶一个人忙碌,跑进厨房说:“阿庭帮奶奶洗菜!” 尉母欣慰地看着他,也没有阻拦,将一把青菜交给他洗。 阿庭一边洗,一边说:“妈妈带阿庭去舅舅家玩,舅舅也给阿庭买了煲仔饭,但是阿庭觉得没有奶奶做的好吃。” “舅舅?”尉母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陈景衔,笑了笑,“是吗?其实煲仔饭还是青城的最正宗,奶奶的煲仔饭也是妈妈教的呢。” 提起鸢也,阿庭重重点头:“嗯!妈妈做饭也好吃!” 尉母莞尔:“看来阿庭这段时间和妈妈住在一起,很开心啊。” “妈妈和以前一样,下班就陪阿庭玩,还有小十、小十二,我还教他们搭积木、拼图和画画!”阿庭兴高采烈,但说到最后,嘴角便往下撇了撇,“最近妈妈没有阿庭打电话,阿庭见不到妈妈,也听不到妈妈的声音。” 尉母没有多想:“因为工作忙呀,快过年了,爸爸也很忙,忙完了就会给阿庭打电话了。” 阿庭勉勉强强接受这个解释,只是后来吃煲仔饭的时候,还是想起了在青城的事情,有妈妈,有小十,还有小十二,他们抢一锅煲仔饭,妈妈偷偷把最大的一块腊肉给了他,冲他眨了眨眼……他还是好想妈妈啊。 饭后,尉母带着阿庭一起看纪录片,每周看一部纪录片,是尉迟给阿庭下的课程,当然,看的也是合适孩子看的内容,今天看的是《企鹅群里有特务》,讲了企鹅的生活状态。 看到它们长途跋涉,经历重重困难,就为了到繁殖地交配,生下小企鹅时,阿庭眉毛都皱在了一起,扭头问:“奶奶,妈妈生阿庭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尉母失笑:“当然不是这样,人和企鹅怎么会是一样?但是也很辛苦,大自然里每个妈妈从怀上小宝宝,到生下小宝宝,都要经历很多辛苦。” 记录片里的企鹅妈妈为了孵化企鹅蛋,要长达数月都忍受风雪和饥饿,阿庭看着,就想起了青城那间小房子,喃喃问:“妈妈生阿庭是怎么样的呢?” “奶奶不知道妈妈怀阿庭的时候是怎么样,不过奶奶怀爸爸的时候,什么都吃不下,但为了爸爸能健康,就强迫自己什么都吃一点,结果吃完就吐,吃完就吐,每天最害怕的就是吃饭,换了三四个厨师都没有用。” 尉母只当他是因为纪录片才产生的好奇,这也是尉迟坚持要他每周看纪录片的原因,能让他对世界感知,也能启发他的兴趣和好奇心,现在他都问了,她自然也回答了。 “还好,过了头三个月就比较吃得下了,但又开始脚抽筋,腰酸背痛,真的好辛苦,不过啊看到爸爸一天天长大,现在还长成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奶奶就觉得,怎么辛苦都是值得的。” 阿庭怔怔地听着,电视机里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他忙回头去看,原来是企鹅妈妈不小心让企鹅蛋落在了冰面上,冰面是零下几十度的温度,企鹅蛋脆弱,一落地,小企鹅还没有孵化出来,就已经冻死了。 企鹅妈妈很痛苦,仰起头叫得撕心裂肺。 阿庭眼睛也红了:“奶奶,我想见妈妈。” 尉母点了点他的脖子:“爸爸说最近外面不安全,不能让你出去玩。” 阿庭咬住嘴唇:“可是阿庭现在就想见妈妈。” 尉母不知道这孩子怎么这么执拗:“阿庭,不能不听爸爸的话。” 阿庭看着奶奶,他明白了,奶奶和爸爸一样,都不让他见妈妈。 …… 鸢也那边,她在打不通尉公馆的电话后,转手就拨给了尉迟。 尉迟倒是很快接听。 “你到底什么意思?”这是第四天,鸢也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什么什么意思?”尉迟的话语轻柔,甚至夹了一丝笑意,“鸢也,你到窗边看,下雪了,晋城每年过年都会下雪,今年也没有迟到。” 鸢也冷冷问:“你不让阿庭出尉公馆就算了,为什么连电话都不让他接?” 尉迟的声音清朗:“看到雪了吗?我记得你说过,你很喜欢这种不大不小的雪,以前我没有太注意,今天静下来看,未若柳絮因风起,确实很美。” 雪,雪,他现在跟她聊下雪,鸢也舔了一下虎牙,笑了,从办公桌后站起来,一手拎起包就往外走:“是很美,所以我现在特别想和尉总当面赏雪——你在哪里?” 尉迟终于没有再自言自语,回了她的话:“在我们长大后,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鸢也脚步停滞,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我和你说过这里,不记得了就好好想,你一定想得起的。”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鸢也抿住了双唇,拉开办公室的门往外走,安莎正要来送文件:“沅总?” “我出去一趟。”鸢也脚步不停,直接搭乘电梯到负一层,开了车就走。 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他们之间什么时候有这种特定场所?鸢也没有头绪,同时也有种被当猴耍的恼怒,不过她这个人越生气,反而越冷静,将车开出姜氏集团,无目的地行驶在大马路上。 距离过年,只有三天,街上的车都比平时多。 鸢也顺着绿灯左转弯,忽然记起一个片段,那是三年前,她为了逃走,处心积虑从尉迟身上偷到了手机,猜了一天一夜的密码都没有猜到,反而被他抓住,他当时抱着她,跟她说了两个小故事。(204) 故事的内容,是他在婚前就见过她,婚前就对她动了心思,第一次见面是…… 鸢也手指敲了敲方向盘,看了眼后视镜,后方没有车,立即调头往另一个方向。 这个时间学生都已经放假回家,晋城大学空旷旷的,校门本也应该上锁了,现在却是大开着,鸢也直接将车开进校园也没有人阻拦,她一直往前开,最后在一家奶茶店门口摆着的桌椅,找到了尉迟。 尉迟今天没有穿西装,只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没有任何图案,在白雪纷纷里,如琢如磨,诠释出一种蓝田日暖玉生烟的绝艳气质。 他对她微笑:“你看,我就说你忘不掉我。” 那么微末的记忆她都记得,果然找到他了。 第379章 好一个尉家大少 第379章 好一个尉家大少 鸢也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上,老板马上就送上来一杯卖相很好的奶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已经停业回家的奶茶店老板找回来。 “给你点了一杯晋城大学的‘网红’奶茶,试试看。”尉迟说。 做成这样一杯奶茶,需要一点时间,他应该是提前吩咐了,他也是真的笃定她能找到这个地方。 他总是这样,时不时的,表现出比她还要了解自己的样子。 鸢也拿起小勺子,尝了盖在奶茶上的奶油,点了点头:“不错。青城大学也有‘网红’产品,玉兰花饼,学生们放假回家首选的伴手礼,游客游玩,也都会带一些回去给亲朋好友。” 尉迟记下了:“下次去青城,我一定去买来尝尝。” 鸢也却笑了:“你吃过,当年我们在一起时,我带你去看过青城的玉兰花,买给你吃过,你忘了?” 尉迟神情一敛,鸢也放下了勺子:“所以说尉总,追忆旧事没什么意思,会让最后一点体面也变得不体面,我们还是聊聊现在吧。” 尉迟敛眸:“好。” 鸢也盯着他:“你不让我见阿庭就算了,为什么连通电话都不允许?” “我说了,你和阿庭任何形式的接触,都要我在场。”尉迟这样说。 鸢也隐忍地道:“软禁,监视,下一步是什么?尉迟,在阿庭的事情上,我不想跟你闹得太难看。”所以他最好知道适可而止四个字怎么写! 尉迟手里端着的是一杯绿茶,有一片没有被过滤掉的茶叶,在杯底打着圈旋转。 他答非所问:“当年在青城医院,我告诉你,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晋城大学,第二次是在顾老爷子生日宴,第三次是在广夏招商会上,但是我没有说下去,你想知道那次是什么事吗?” 刚才说了不要再追忆旧事,他还是提起了旧事,鸢也沉气:“我不想。” 尉迟亦无所谓,放下茶杯,放下叠着的双腿:“那我走了。” 鸢也一把抓住他的手,他手里有阿庭,有她的软肋,她又忍了忍:“说完你的故事就和我聊阿庭?” 尉迟低头看她抓着他毛衣的手,她最近应该很忙,美甲都褪色也没有去重做,不过在她皙白的手上,有种残缺不全的美感。 他弯唇:“嗯。” “好,你说。”鸢也收回手。 她只想让他快点把话说完,好聊她的正事,尉迟却仔细地去回忆了。 “我忘了那次招商会聊的是什么,应该是很无聊的事情,我去可能也只是走个过场,散会后,我走出门,看到有个五六岁的女孩蹲在路边哭,不知道是在家里受了委屈跑出来,还是出来玩忘了回家的路,又或是和父母走散了。 我没有走近,不清楚,只看到你给了她糖果,还变魔术给她看,把她逗笑了,你问了她几句话,然后就带着她离开,可能是去警察局……” 尉迟没有说完,鸢也已经记起那件事:“我送她回家了。” 他们头顶有一把大雨伞遮挡,不过还是有雪随风潜入,落在尉迟的眉梢上,点缀了他五官的生动:“你哄那个女孩的样子,和你平时张扬恣意的模样完全不同,和我粗浅认识的你也不同,我那时候想,将来如果你有自己的孩子,应该会是个好妈妈。” 这个故事当年没有说,是因为她刚没了孩子,不想提出来平白惹她伤心。 鸢也静默,她不知道别人的父母是怎么对孩子,她现在对待阿庭和双胞胎的,都是她妈妈当年对待她的,她在很多事情上都没有耐心,唯独在和孩子相处上,总是能十分心平气和。 这些多说无益,她接着他的言语,将话题带回:“我当然会,所以我可以为了我的孩子做出很多事——阿庭,你到底想怎么样?” 尉迟幽幽地望着她:“你既然可以为了孩子做任何事,那么为了孩子回到我身边,怎么样?” 他就这么问了。 鸢也目光凝住。 他说:“你可以不放弃沅家家主的身份,你想继承hmvl我也可以帮你,你要让兰道死,我也可以让你很快就如愿以偿,我只有这一个条件,回来吧,鸢也。” 之前他提出复合,有点请求、示弱的意味。 而这次不是。 鸢也品着他话中意:“你拿阿庭要挟我?” 尉迟端起了那杯茶:“嗯,你一天不答应,就一天别想见到阿庭。” 就是要挟! 他承认了! 鸢也克制了一路,不,是克制了四天的火,在他毫不掩饰的卑鄙里拍桌而起:“你凭什么?” “凭我现在是阿庭的监护人。”尉迟声线平静,只是凉薄的不带一丝暖意。 鸢也看着他,他始终面不改色,一如当年布下巴塞尔之局那般从容疏淡,倨傲冷然,好一个,尉家大少。 谈话至此已经宣告失败,鸢也转身就走。 手包甩过桌上那杯奶茶,啪的一声落地,再美好的造型,再可口的美味,都化作一堆不值一提的垃圾。 尉迟低头喝了一口茶水,冬天无论什么都冷却很快,现在入口已经有寒意。 …… 看完了纪录片,尉母去午睡了。 她每天都要午睡,不然就会偏头疼,她放着阿庭一个人玩,总归他出不去尉公馆,家里有管家佣人看着,没大碍。 阿庭在客厅画画,可是满脑子都是妈妈,越来越像,越想越想,他要怎么才能见到妈妈呢? 他托着小脸想了很久,忽然记起了什么,连忙爬起来跑回房间,在房间的柜子里翻找,找到一张纸条,这是当初妈妈写给他的电话号码! 他要给妈妈打电话! 他拿着纸条下楼,踮起脚想去拿座机,太矮了拿不到,只好去找管家:“管家伯伯,你帮我打一个电话,可以吗?” “可以啊,你要打给谁呢?”管家问。 阿庭眼睛圆碌碌地转了一圈:“给小云!小云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要叫她来家里玩!” 管家接了他的纸条,看着上面的号码是完全陌生,便信了他:“管家伯伯这就帮你打。” 阿庭抢过话筒贴在耳边,管家笑了笑,帮他按了号码,然后就去忙别的事。 电话响了几声,那边很快接通,他说:“喂!你好!我找妈妈!” 鸢也愣了愣,看了一下号码,还真的是尉公馆的! “阿庭,是你吗?” 阿庭嘴巴一扁,明明才几天没有见,却好像又过去一个三年,他一开口就哭了:“妈妈!” 鸢也只觉得一颗心都被碾碎了:“阿庭,不哭,不哭,怎么了?爸爸打你了吗?” 阿庭摇头:“没有,阿庭想妈妈,可是爸爸不让阿庭见妈妈,妈妈,阿庭什么时候才能见你啊?你是不是又不要阿庭了?” 鸢也捏紧了手指,忍着情绪决堤,强笑说:“没有,没有不要阿庭,快过年了啊,妈妈想在过年的时候给阿庭一个惊喜,最近是在准备惊喜呢。” 阿庭抽泣着跟她商量:“阿庭可不可以不要惊喜?”他只想要妈妈。 鸢也往后靠在椅背上,眼角滑下一颗泪珠,不知道该怎么应他的话,又对这种无可奈何的状况憎恨不已,听着阿庭的哭泣声,她没办法再忍下去。 她要把阿庭带走。 现在! 马上! 恰在这时,话筒里收进一道声音:“阿庭,要午睡了哦。” 鸢也分辨出来了:“是奶奶吗?” “嗯。”阿庭抱紧了话筒,怕被谁抢走了似的。 鸢也眼睛转动,一个想法快速形成,她收回身子,低声说:“阿庭,把电话给奶奶,妈妈跟奶奶说几句话,让奶奶带阿庭来见妈妈。” 原本阿庭是不肯放下话筒的,但一听能见她,他马上就答应:“好!” 阿庭将电话给了尉母,尉母莫名,直到鸢也喊出一句:“尉老夫人。” 尉母一怔,才知道是她:“鸢鸢啊,你最近还好吗?” “除了见不到阿庭,都还好。”鸢也说。 尉母叹气:“阿迟现在有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让阿庭出门,但是鸢鸢,无论如何,你都是阿庭的妈妈,阿迟都是阿庭的爸爸,你们在阿庭的事情上能沟通就尽量沟通,别让孩子看到你们吵架。” 从她这段话里,鸢也判断出尉迟并没有把他们的事情告诉她,她也不知道阿庭现在是被软禁,她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慢声说:“我们没什么事,只是临近新年,人口流动大,为了阿庭的安全才不让他出门。” “是这样啊。”尉母这就放心了。 鸢也顺势提出:“尉老夫人下午有时间吗?我想和您见一面。” “这恐怕不行,我要在家里看着阿庭,改天吧。” “那就把阿庭也带出来吧,虽然外面不安全,但是有您带着,就没什么问题。”鸢也游说着,尉母没有回话,还是想听尉迟的话,不带阿庭出门。 鸢也道:“尉迟说我可以去尉公馆见阿庭,可是我实在不想再进到那里,每次进去,我都会想起当年被软禁的样子。” 她知道尉母对她有愧,就专往尉母的心窝子戳,提起了软禁的事情,直叫她想起当年她抑郁彷徨的样子。 尉母果然就动摇了:“好吧,那你想约在哪里见面?” 鸢也嘴角轻轻弯起:“在小王子餐厅吧,上次想带阿庭去那儿吃饭没去成,我把地址发到您的微信上。” “好。”尉母应下。 鸢也放下手机,唤了安莎进来:“让比伯带几个人,跟我出个门。” 第380章 新仇旧恨一起算 第380章 新仇旧恨一起算 小王子餐厅并不在繁华的市中心,平时几乎没有客人,当初会开这个餐厅,只是为了哄阿庭喜欢而已。 鸢也先到,每隔一会儿就要看一眼手表,终于在四点时,看到那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门口。 她连等阿庭从门外走进来的时间都不及,快速起身迎出去,轿车后座车门打开,阿庭跳下车,第一眼就看到了鸢也,几乎是同一时刻,另一条路飞驰而来三辆卡宴,不给谁反应的时间就一左一右夹住黑色轿车。 鸢也脚步蓦地一滞,第三辆车横在路中,黎雪黎屹均是出现,她一晃神想起三年前那个逃出尉公馆的雨天,也是这样突如其来几辆车挡住他们的去路。 车上下来一个人就是尉迟,他还是在晋城大学看到的那副打扮,只是外加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那种温润如玉的气质荡然无存,淡淡地唤:“阿庭。” 阿庭也没想到会就看到他,凭白生出的心虚让他停在了原地:“爸爸……” 尉迟伸手给他:“阿庭,过来。” 阿庭看着他却是没有动,双手捏着衣角犹豫不决的目光转向鸢也,尉迟丝毫不给他考虑的余地:“阿庭,你不是说最喜欢爸爸?爸爸的话也不听了?” 以往他这样喊阿庭肯定会过去,因为爸爸在他心中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他从来不会忤逆他的意思,可是今天他看到了妈妈…… 鸢也好不容易才见到儿子,哪肯就这样让尉迟把人带回去,直接上前要去抱阿庭,然而黎雪黎屹同时往前一步,没有直接地挡住她,只是让她感受到忌惮,鸢也手指一动想动手,到底是顾虑到阿庭的心理阴影又忍耐住了。 “阿庭,到妈妈这里来。”她蹲下身与阿庭平行。 阿庭抿住了嘴唇,三岁到六岁这段开始懂事时间都是尉迟在教导他,他对尉迟有爱有敬也有畏,小声地商量:“爸爸,我想跟妈妈说说话。” “爸爸和妈妈也有话要说,你先到车上去等爸爸。”尉迟道。 “那阿庭什么时候可以和妈妈说话?”他眼巴巴地问。 尉迟像是觉得多余再跟他说下去,直接一句:“黎雪,把阿庭带上车。” 黎雪上前牵住阿庭的手,鸢也站起来愠怒地道:“尉迟,按照你之前说的条件,有你在场我就可以和阿庭见面,现在你不是已经在了吗?” “这个条件的前提是你通过我见到阿庭,而不是骗妈把阿庭带出来,鸢也,是你错在先。”尉迟竟是将所有不对都扣在了她的身上。 尉母站在车的另一边,根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愣愣的,不明所以。 鸢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那是因为你欺人太甚,我别无选择。” 尉迟反而很轻地一笑:“现在我哪儿还欺负得了你?鸢也,我跟你商量过,也给过你选择,是你不要。” 给过你选择。 鸢也脑海里穿过他那两句话。 ——回来吧,鸢也。 ——你一天不答应,就一天别想见到阿庭。 这是选择吗?这分明就是威胁! 鸢也紧紧地看着他,男人并未回视她的目光,只看着那个不足一米高的孩子,眼皮低垂折出浅浅一道褶,一线眸光仿佛一泓深潭,探不到底。 关键是在孩子身上。 鸢也呼喊:“阿庭,你不想妈妈吗?不想抱抱妈妈吗?” 阿庭的神情有了很大的波动,他想的,很想的。 他身体往后使劲儿,不肯被带上车,黎雪怕强拉硬拽会伤到他也不敢太用力,两厢争取出的短暂时间就足够鸢也说完一句话:“妈妈带你回家,和小十小十二一起玩,小十抽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王子,要给你一个呢。” 柔声细语的鸢也,让阿庭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她对他的好,以及更远的记忆,她教他翻花绳,喂他吃药,帮他洗澡,带他去剪头发,给他讲睡前故事,还有那副一针一线绣出来还挂在他房里的十字绣…… 他以为她离开三年,其实她一直在他的世界里,他也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她。 尉迟冷声:“黎雪,你还愣着做什么?” “阿庭。” 鸢也最后一句喊了他的名字,终于让他不再迟疑,甩开黎雪的手朝她跑去:“妈妈!” 鸢也动容一笑,蹲下身准备迎接他扑过来的小身体。 不曾想尉迟咄声下令:“抓住他!” 黎雪黎屹同时出手,如同架在弓弦上的羽箭,迅疾而针对,鸢也没想到尉迟会直接动手,当下不再犹豫,喊出一声:“比伯!” 不知道躲在哪里的比伯立刻带人出现,混乱的场合几乎是瞬间形成,有人追着阿庭要抓他,六岁的孩子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被吓得哭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喊:“妈妈!” 鸢也立即迎上去,但先她一步的人是黎雪,她直接将阿庭横抱起来,阿庭在她怀里挣扎踢腿:“放开我!我要妈妈!妈妈——” 尉母万万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往后退了一步,这,这…… 鸢也劈手直袭黎雪的门面,黎雪到底不敢跟太太动手,身体往后一仰躲开,也就偏差了这么一下,阿庭就被鸢也抢了过去。 阿庭抱紧了鸢也的脖子:“妈妈!” 黎雪还要再抢,不过手还没碰到鸢也的肩膀,就被比伯抓住,比伯可不会讲什么绅士风度不跟女人动手,将她的手反向一折,黎雪反应也快,抬脚踹向他的腹部,两人就此打起来。 鸢也抱着阿庭到路边,捧着他的小脸,感动得像失而复得的宝贝:“阿庭,妈妈很想你,妈妈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你都没有接。” 阿庭哭得眼睛通红:“妈妈你能不能不要再丢下阿庭?阿庭很乖的,你别丢下阿庭了呜呜呜……” 鸢也有太多的话想说说不出来,化作一个落在他额头的吻:“妈妈带你回家。”然后就抱起他上了自己的车,扣上安全带,关上车门,坐上驾驶座。 鸢也一踩油门将车子开出去,她看到后视镜里有卡宴追上来,握紧了方向盘,将油门踩低,阿庭坐在后座,感受得到车速:“妈妈,我害怕。” 鸢也柔声说:“没事,你抓紧安全带系,闭上眼睛,很快就到家。” “嗯!”阿庭相信妈妈,闭上了眼睛! 鸢也极速地往前开,雪好像下得更大了。 卡宴紧追不舍,跟着她上了马路,再转向道路,鸢也看着前面空无一车,是一条笔直的道路,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冷静地说:“苏先生,我把位置发给你,你让人来接我。” 苏星邑一字回答:“好。” 鸢也挂了电话,把定位发了过去,不曾想再抬起头,就看到卡宴超车到她前面,然后一打方向盘转弯,横挡在她面前! 鸢也蓦然一惊,立即踩紧刹车:“吱——” 刹车带绷得紧紧,堪堪在卡宴前面五米停住,如果她反应再慢一点,就要撞上了! 鸢也吓出一手冷汗,怔怔地看着尉迟从那辆车上下来,打开她的车门,将她拽下了车,她终于回神,然后就是盛怒的火,嘶吼道:“你疯了吗!你不知道车上是阿庭吗?!” 撞上了会是什么下场他不知道吗?! 尉迟很平静:“熟悉吗?当年你在宁城拦程总的车就是这样,这一招我是跟你学的。”他回头对开车的人说,“黎屹,把阿庭带上车。” 黎屹从卡宴下来,大步走向鸢也的车,鸢也眼睛一缩,扭着推着要挣开尉迟,阿庭……! 尉迟就用一只手抓着她,让她没办法行动,阿庭被黎屹抱走了,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妈妈!” “妈妈——” “阿庭!”鸢也用尽办法要甩开尉迟,却始终没有得逞,“阿庭!” 黎屹将阿庭放进后座,锁上车门,阿庭趴在车窗边拍打着玻璃,小小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一声声听进鸢也耳朵里犹如刀割,她被逼急了,回头捶打尉迟:“你放开我!” 尉迟将她两只手抓到了身后,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低下头看她红了的眼睛:“你带了那么多人,是早就准备好要抢走阿庭吧?鸢也,单凭这一条,我就不会再让你见阿庭。” “我就是想抢走阿庭又怎么样?!你不让我见阿庭,不准阿庭接我的电话,是你先不仁我才不义!”鸢也很久没有这样情绪崩塌过,“阿庭是我生下的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凭什么限制我和阿庭见面?!” 她身上其实带着枪,但要当着阿庭的面开枪吗?不,不行。 鸢也用出了自己会的所有招式,可都被尉迟一一化解,他话语不温不火:“就凭这里是晋城,尉家的晋城。” 突然一下,鸢也整个人定住了。 这句话当年在西园射箭场他对霍衍说过,当年是这样,现在依旧是这样,唯一不同的是,当时她没有太往心里去,而现在,他直接向她展现了他的能力。 尉迟微微一笑,霞姿月韵,那样好看:“只要我不准,谁都别想在晋城的地盘上撒野。” 鸢也抬起头,眼里翻腾潮汐浪涌,声线绷紧到了极致,牙齿咬住:“你别太嚣张,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尉迟将一朵落在她鼻尖上的雪花抹掉,清淡说:“那天看到你和丹尼尔在机场,还有两个孩子,加上阿庭,看起来像一家五口,好圆满,那我呢?我已经没有妻子,我不能连孩子都没有。” 鸢也还被他抓着,鼻息间都是他的沉木香水味,胸膛剧烈起伏:“你就只配孤家寡人。” “我不会孤家寡人,我还有阿庭。”尉迟温声,“鸢也,你想打官司也好,想拐走也罢,都别做梦了,这里是晋城,不是巴黎,更不是苏黎世,你不可能会得逞的。” 鸢也被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恨恨地看着他,他想了想一笑:“你想见阿庭也很容易,住到尉公馆,我们像以前那样好好过,这样阿庭也不会总问我,为什么妈妈不和爸爸住在一起,两全其美。” “至于那个苏先生,”尉迟一晒,“让他回苏黎世去,你刚才说忍我很久,好巧,我也忍他很久了,当第三者当到我的面前,他也是真有种。” “你住口!” 他那些天马行空的话鸢也暂且能忍住,唯独最后这一句是点炸了她:“我和他在一起是在我‘自杀’三年后,我们堂堂正正,你凭什么这样侮辱他?” 尉迟就问:“你死了吗?” 鸢也连呼吸都静止住,他道:“你没死,所以你还是姜鸢也,就是我尉迟的法定妻子,我们没有离婚,夫妻关系依旧成立,我说他是第三者,哪里错?” “你……”鸢也才说一个字就被他截断。 尉迟薄唇微弯:“陈时见,沅也,随便你改成什么名字,你本质上都是姜鸢也,七岁那年就许配给我的妻子。” “当年我对你说,尉家没有离婚这件事,这句话现在再送你一次,我不会同意离婚,百年之后,你也要带着‘尉太太’的身份入土,葬在我的身边。” 尉迟说完就放开她。 鸢也当真是被震撼住了,脚下踉跄了一步,再回头,不可思议地凝着他,大雪模糊了视线,也更难以平复她激荡的愤怒和喧嚣的仇恨,情绪到了临界点,反而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尉迟将双手落在风衣口袋里,又看了她一眼,便转身打开车门,阿庭马上要扑出起来:“妈妈!” 但被尉迟禁锢在怀里,他只能拍打着车窗:“妈妈!” 鸢也这才回神,他们的车子已经开动起来,她一时间什么都顾不得,甚至忘记了自己也有车,直接拔腿追了上去:“阿庭——” “妈妈!”阿庭的喊声随着车子越开越远,越来越模糊,鸢也追在车尾后,这个场景就和她记忆里,七年前她刚生下阿庭,尉迟就掳走孩子一模一样! 人不可能追得上车,哪怕她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子一个转弯消失在视线里,鸢也身体弓了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 不知道是突然间剧烈运动还是其他,她心脏一阵收紧的疼,整张脸都白了。 汗水从额角滑到眼角,一颗颗滴落在手背上,尉迟那些话像复读机一样一遍遍在她脑海里重复,轻蔑的,狂妄的,每个字都很清晰,鸢也捏紧了手,眼睛凝聚成一道锋利的光。 她突然从后腰拔出手枪,对准前面那棵大树:“砰!砰!砰!” 子弹打穿一棵树身,打入后面另一棵树上,接连三个孔也无法叫她平息,像是要打在那个谁身上才能叫她解气。 她将手枪握得紧紧,那些原本犹豫的,不想做的,都在这一刻定了下来。 鸢也冷然转身回到车里,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冷冷问:“你在哪里?” 尉深说:“在公司。” “我给你发一个地址,你现在就过来。”鸢也凝住了眸。 尉迟! 新仇旧恨,我们一起算! 第381章 懂得什么是讨厌 第381章 懂得什么是讨厌 回尉公馆的路上,阿庭一直在哭,一边哭一边抹眼睛,把眼睛都揉红了。 尉迟抓住他的双手,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去他的眼泪:“阿庭,不哭了。” “为、为什么不让阿庭见妈妈,呜呜,爸爸你为什么不让阿庭见妈妈?” 阿庭一抽一抽,六岁孩子的想法就是那么简单,他想妈妈,想见妈妈,和妈妈说话,这样都不可以吗?明明已经见到妈妈,为什么还要把他带走? 妈妈说她也很想他,还给他打过电话,这些他都不知道,他在公馆里等了好多天都没有等到妈妈,他以为妈妈和以前一样,一走了之,不要他了。 尉迟将他抱到自己的腿上,低头问:“你要妈妈,不要爸爸?” “……要妈妈就不能要爸爸了吗?”阿庭睫毛上挂着水珠,怔怔地看着他。 尉迟看着他没有说话,好像是在等他做出选择题……可这为什么会是个选择题呢?又不是糖果,柠檬味的和草莓味的一天只能选择吃一颗,那是吃多了会蛀牙,他喜欢爸爸,也喜欢妈妈,这样会蛀牙吗? 阿庭神情懵懂:“阿庭只是想跟妈妈说说话,说说话而已……” “爸爸不准。”尉迟四个字便断了他的话语。 阿庭咬住了下唇,眼眶里又蓄满了泪水:“为什么啊……” 尉迟道:“没有为什么,阿庭一直都很乖,这次也乖乖听爸爸的话。” 阿庭呆呆的,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爸爸,不准就是不准,没有任何理由,滞了一会儿,他就挣扎着从他腿上爬开:“爸爸跟阿庭说做人要讲道理,爸爸自己却不讲道理!爸爸你太过分了!” 车子一到尉公馆,阿庭马上打开车门跑下车,跑进主屋,跳到沙发上大喊:“我要妈妈!” 管家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见到阿庭这幅样子,忙上前去哄:“阿庭,怎么了啊?别站在沙发上,小心摔了,你听管家伯伯说……” “不听!” 阿庭抓起靠枕砸到管家的脚边:“你们都不让我见妈妈!妈妈都哭了!” 尉母先他们一步回到尉公馆,看到客厅里发脾气的孩子,想到在餐厅门口发生的事情,知道他受惊不小,不怪他会这样,她想安抚他:“阿庭……” 小孩子总会发脾气,但是阿庭从小就很乖很听话,生气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而且也只是生闷气,从来没有这样又哭又闹,就好像要把之前六年的任性都发作出来。 谁的话都不听,就是叫着:“我要妈妈!” 尉母和管家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阿庭,束手无策,尉迟晚了三分钟进屋,一眼看到了地上的枕头,再去看沙发上的人,淡淡问:“你摔的?” 在尉迟面前,阿庭不敢太撒泼,就是虎着个脸,梗着脖子看着他。 不服输,也不认错。 像极了当年桀骜的鸢也。 尉迟抿了下唇:“捡起来。” 阿庭不肯动,两父子对峙着,管家连忙说:“我来收拾吧。” 尉迟一斥:“让他自己来。” 阿庭双手捏成了小拳头,眼睛又红了起来,尉迟沉声:“我教你这么多年,就教出你目无尊长对奶奶大吼大叫,肆意妄为对管家伯伯摔东西?你是野孩子吗?你的教养在哪里?” 阿庭委屈到了极点,终于忍不住冲着他吼:“我就是野孩子!我是没有妈妈的孩子!学校里的人都是这么说我!我没有妈妈!你把妈妈还给我!” 尉母震愕,他从来没有听阿庭说过这些事情…… 尉迟往前走出一步,阿庭浑身炸毛,像一头刺猬,吼完眼泪却掉得更凶。 “小朋友说你?还是老师说你?”尉迟问。 阿庭倔强地不肯开口,尉迟沉沉道:“这种话都说得出来,看来那个学校也不怎么样,过完年学校开学,你也不用再去上了,我请家教老师教你。” 不准他见妈妈!不准他去上学!什么都不准!不准就是不准!阿庭一把抓起他的手臂,狠狠一口咬下去,他真的生气了,这一口半点没有留情,尉迟眉头都皱了一下。 阿庭大喊:“我讨厌你!” 讨厌,懂得什么是喜欢,就会懂得什么是讨厌,他早就懂得,没想到第一次用,就是放在他曾经最喜欢的爸爸身上。 阿庭跳下沙发要跑上楼,尉迟将手垂下,就喊:“站住。” 阿庭脚步一顿,尉迟瞥了一眼地上:“东西捡起来。” 阿庭咬牙,回头把枕头丢回沙发上,然后才跑上楼。 管家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不知所措,反应过来后觉得现在不能让阿庭一个人呆着,就赶忙跟上了楼。 尉母亦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逼得一个六岁的孩子说出了讨厌:“阿迟,你……” 尉迟低头看着手腕上清晰的牙印,淡声说:“妈,这几天你住在公馆,照顾阿庭。” 尉母神情复杂至极,她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儿子,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她说:“阿庭只是想见鸢鸢,他们是母子,你切割不断他们这份情义的。” 尉迟道:“我没有想要切断。” 尉母深深颦眉:“那你是想用阿庭来挽留鸢鸢?” 她更是摇头:“不该用这样的方式啊!你看现在,鸢鸢和阿庭都讨厌你了,你又是何苦呢?” 何苦? 尉迟抬起头看这种百年公馆,承载一姓一族的荣耀,它古朴而辉煌,他亦是如此矜傲:“我要的是得偿所愿,而不是谁的谅解。” 尉母无话可说了,本以为尉父已经够独裁霸道了,没想到一向温润近人的尉迟,一旦下定了决心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了,当年软禁鸢也,他也是这样说一不二,油盐不进。 她终只能说一句:“阿迟,做人不能太一意孤行。” 尉迟没有说话,她叹了口气,也上楼去看阿庭了。 尉迟风衣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竟然是鸢也。 他敛了眸,接听了:“还有事?” 鸢也的声音冷寂:“开个条件吧,怎样才肯把阿庭给我?” 她还是打来了电话:“都到这个地步了,实际一点,说点我可以做到的。” 复合,住进尉公馆,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不必再提。 尉迟手腕还有点疼,忽然想起来,当年鸢也也咬过他的手,都说儿子像妈妈,果真如此……他嘴角弯起一个很淡的弧度,不过稍纵即逝。 他在沙发上坐下,声音缓缓:“请辞沅家家主之位,让出四大港口主控权,之后我们再谈。” 兜来转去,还是这个。 重逢以来,他要的就是这两样,前者给兰道让位,后者为他的野心铺路。 鸢也听完就哧笑一下,直接挂了电话。 雪还没有停,鸢也坐在车盖上,她没有离开和尉迟争抢阿庭的那条道路,一直在看那三个打出来的弹孔。 苏星邑来时就看到她这样,蹙起清俊的眉:“沅也,怎么了?阿庭呢?” “被尉迟带回去了。” 鸢也眼皮许久没有眨动,景物在她眼前渐渐重影:“我一直想用最平和的方式,解决阿庭的抚养权,我以为尉迟无论如何,最起码会顾虑到阿庭,我们的想法会是一样。” 结果今天,第一个下令动手抢人的是他,强行逼停她的车的人是他,在阿庭面前呈现暴力,把不和摆上台面,全都是他。 他这些举动,何曾有顾虑到阿庭? 鸢也噗嗤一声:“又是我想太多,他根本就不在乎,他的眼里,自始至终都只有利益而已。” 当初可以拿她当筹码跟兰道换四大港口和南北岛屿,现在就可以拿阿庭当筹码跟她换沅家家主之位和四大港口。 他一直都没有变,而她竟然因为他先前那些解释,有过动摇。 “我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鸢也咬住了后牙,像陷入了什么思绪里,周身的温度比冬雪更低。 苏星邑低声唤她:“沅也。” 鸢也这才收起眼中的锋利,侧头对他说:“我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所以这次她不会再迟疑,“小十和小十二,又要麻烦你照顾一阵子了。” 苏星邑看了她一会儿,没有等到她下一句,才收回目光,道:“你对我,不用总是这么客气。” 鸢也淡淡一笑:“好,我不客气了。我约了尉深见面,你先回吧,我今晚应该不回去吃饭了。” 苏星邑将她肩上的雪拂去:“好。” 他转身便走,鸢也目送他的背影,明明那么高大挺拔,可加了雪这层“滤镜”后,竟然有些萧索,她忽喊:“苏先生。” 苏星邑回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抿了抿唇:“对不起。” 却不知是对不起什么? 她没有说清楚,苏星邑也没有问明白,没有任何回应,继续离开。 鸢也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再握紧手指,融化成水后是刺骨的冰寒。 又过了一会儿,才又有一辆车开过来,尉深从驾驶座下来,撑起了一把伞,走到鸢也面前:“沅总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衣服都被雪淋湿了。” 鸢也身体一蹬落地,面色清冷地说:“跟我去见程董事长。” 第382章 拿孩子做个交换 第382章 拿孩子做个交换 尉深心下闪过一抹疑虑,之前她对把他介绍给程董事长很是勉强,怎么今天这么主动? 难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镜片后的眼睛微微一眯,他决定回去就让人查一下,那边鸢也已经把车开走,他收起雨伞上车,跟上她。 他们去了程董事长家,鸢也事先打过电话了,程董事长知道他们会来。 不过按了门铃来开门的人,却是程念想,她高兴地喊:“沅也小姐。” 鸢也弯出一个微笑:“我来拜个早年。” “欢迎欢迎。”程念想让佣人拿出室内鞋给他们换上,还想跟鸢也说话。 这时,程董事长从二楼走下来,站在楼梯口说:“想想,不是说要跟朋友逛街吗?快去吧。” 程念想应了一声,又对鸢也说:“早知道你要来,我就不约朋友出门了。” 其实她们不熟,她对鸢也却很亲近,鸢也笑笑:“没关系,下次我们再约。” “好!”程念想马上答应,换了鞋,拎包出门,走了几步若有所思地回头,刚好和尉深对上眼,尉深对他斯文地点头一笑,她觉得怪怪的,没有理会。 程董事长抬起手一引,示意客厅里坐下:“我已经吩咐厨房准备晚餐了,沅总和魏总监今晚一定要留下用一顿便饭。” 鸢也走向沙发:“那就我们恭敬不如从命,就叨扰了程董事长这一顿了。” 程董事长指着摆在茶几上下了一半的棋局:“现在还早,我们来下一局?” “我上次下围棋得是四五年前了,和尉老先生一起下的,我的棋艺太差了,他直呼跟我下没意思呢。”鸢也这么提起尉父,倒是大大方方。 程董事长不在意:“没关系,我们随便下下,只是打发时间。” 尉深则道:“那我来煮茶吧。” 程家别墅的客厅设计得很巧妙,沙发正对着一面玻璃门,门外是一个小院子,有假山有花草树木,此刻他们在这里对弈,外面的雪景都成了背景。 茶香缭绕,沁人心脾,不到半个小时,两人已经过了十几手,程董事长赞道:“沅总刚才真是过谦了,你这棋艺,在同龄人里算是很不错了。” 鸢也捏起一颗棋子,看过整个棋盘:“都说黑白对弈,浓缩的是格局观,能得程董事长夸奖,想来这几年我是有些进步。”说完她就将棋子放下。 程董事长抬头笑了笑:“刚说沅总过谦,沅总就又谦虚上了?能在三年里成为hmvl的董事,沅总的格局当然是比一般人大得多。” 尉深将茶杯分别放在两人的手边,鸢也看了过去,是红茶,颜色很浓:“以前有个人说我的性子太桀骜,不懂得服软,早晚会吃亏,那时候我不以为意,只觉得我背后有青城陈家撑腰,身边有交心的朋友扶持,我能吃什么亏?” 程董事长颇有兴趣:“后来呢?” “后来也是这个人,给我上了最现实的一课,让我知道人活一世,其实唯一能靠的只有自己。”鸢也收回了目光,“所以在国外三年,我什么都学了,性子也收敛了,我能有今天,还真是多亏了他教给我道理。” 程董事长思忖着她的话:“沅总的语气,听起来好像不是感激?” “是感激,所以我也想给他上一课,权当做投桃报李。”鸢也眸底清冽,“程董事长看到我和魏总监一起来,好像没有那么意外,看来是猜到我们的来意了?” 程董事长抿了口茶,润了喉,才说:“沅总的意思我清楚,但我还是那句话,想让我把筹码转压在别人身上,得先让我知道,赌注够不够分量?” 他还是在问,尉深的身份。 鸢也眼里收纳着整个黑白棋局。 上次她没有说,是因为被尉迟那些解释给左右了心绪,而这几天发生的事,重新让她知道,有些人如果不跌落到尘埃里,不一无所有,是不知道错的。 鸢也手背碰到了茶杯,烫得皮肤生疼,但是她没有收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魏总监,做个自我介绍吧。” 他们合作的时候,鸢也提出过条件,没有她的允许,他不能公开自己身份。 现在她让他说了。 尉深用帕子垫在红陶壶的把手上,拎起来,往茶盏里注入沸水,茶香四溢。 “论辈分,阿迟得唤我一声——小叔。” 尉迟的小叔?程董事长蓦然一愣:“你是尉老爷子的……” 尉深微笑:“对,我是尉老爷子的私生子。” 程董事长万分意外,他猜测过,以为他是尉老先生的私生子,尉迟的兄弟,没想到是小叔! 难怪尉家会藏得那么深,私生子本就是豪门丑闻了,何况私生子还和孙子差不多的年纪,尉老爷子在里昂,就是这样修身养性的? 程董事长在商场上浸淫这么多年,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他们是想要做什么,心里翻动着。 “程董事长,你输了。”鸢也忽然道。 程董事长一低头,才发现他的活路不知什么时候都被鸢也的白子堵死,他叹道:“我大意了。” 鸢也将白子一颗颗捡起来:“那就再来一局,我们一边聊一边下,程董事长这次可不要再大意了。” 程董事长深深地看着她:“好。” 鸢也忽然间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倏地抬头看向二楼,那里空无一人。 下完了棋,又一起吃了饭,鸢也和尉深直到晚上九点钟才从程家离开。 程董事长送他们到门口,望着他们车尾灯离去,再转身回屋,然后就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在看他们那盘因为要去吃饭,就只下了一半的棋。 程董事长一怔:“你不是陪想想去逛街了吗?” “没有。”男人淡漠地回。 程董事长看女儿那么高兴,还以为他终于肯陪她出门。 他纵横商场那么多年,也不是善男信女,不能上台面的事情也不是没干过,唯独面对这个男人,他始终没有办法,不是他有多厉害,而是他的女儿太喜欢他。 哪怕他对程念想一直冷冷淡淡,也架不住程念想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甚至不惜为了他自杀,程董事长就这么一个女儿,哪能真的看着女儿去死,所以只要他能留在程念想身边,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你刚才是在家里?都听到了吧?”程董事长说,“我以为尉深是尉老先生的私生子,没想到竟然是尉老爷子的,这个身份,确实是见不得光。” 但不得不说,小叔要比兄弟够分量。 “这是一方面。”沙发上的男人道,“你可以去查一下尉深的母亲,你就会知道什么更加见不得光。” 程董事长不明白什么意思? 男人捏起一颗黑子,考虑着要落在哪里:“尉深的母亲,明年才过五十大寿。” 五十大寿?程董事长皱起了眉,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问题。 直到他准备上楼休息时,脑中一道白光闪过,不对!尉深怎么看都有三十四五岁了,他的母亲怎么会才过五十大寿? 他一下回头:“你的意思是,他母亲生他的时候才……” 男人将黑子下在了一个位置,刚好堵住了白子一条生路。 “十四。” 这才是,尉深的身份不能见光的真正原因! …… 年二十九,各大公司开始放年假了,尉迟也不用去上班,在书房处理着公务,中途休息时,他下楼去了客厅,看到阿庭在看动画片。 阿庭不怎么爱看动画片,他的兴趣爱好都是在可以碰触到的东西上,比如画画、积木、拼图或者乐高,这两天却以一反常态,只看动画片。 尉迟坐在他的身边:“为什么不画画了?” 阿庭没有说话,板着个小脸,尉迟顺了一下他柔软的头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性格这么像妈妈,当年她生我的气的时候,也是不跟我说话。” 很多次都是这样,至多就是点个头,或者“嗯”一下。 阿庭扭头:“你让我见妈妈,我就跟你说话。” 尉迟淡声道:“不可能。”他摆开画具,“来画画,之前不是缠着爸爸陪你画画吗?” 阿庭气坏了,抓起画笔,刷刷刷在白纸上写下几个字,塞到他怀里,然后起身就跑上楼。 尉迟将纸张打开,上面就写着他那天对他吼的几个字。 管家走过来,发现他盯着一张画纸好半响没有动,脸上好像没有表情,只是薄唇抿成了一片叶子,他低声说:“少爷,少夫人来了。” 鸢也。 尉迟眸子一敛,将那张画纸对折,起身走出主屋,走向大门,远远就看到站在铁门外的女人,她一人来的,车子停在她身后。 自从尉迟不准阿庭离开尉公馆后,门卫没有他的吩咐,就不敢随便开门,现在尉迟走过来了,也没有要他开门的意思,就这么隔着一道栏杆说话。 鸢也最先出声:“我要见阿庭,你可以在场。” 尉迟摇头。 她再说:“十分钟。” 尉迟还是摇头。 鸢也往前走了一步:“五分钟。” 尉迟一笑:“一分钟都不可以。” 鸢也抓住铁栏杆,紧盯着他:“你一定要四大港口和沅家家主的位置?” 他那天亲口提的条件,未曾想现在起改了口风:“我可以不要。” 鸢也一怔,很快又竖起警惕,他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连港口都不要,那他要的东西必然是更加难得的。 尉迟也走到了铁门边,将那张画纸递给她:“这是阿庭写给我的。” 鸢也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他挑了下眉,她才去接那张纸,打开看,只有两个字——讨厌。 笔迹潦草,不是小孩子写字歪歪扭扭的潦草,更像是气愤急了匆匆画下的那种潦草。 鸢也眉心狠狠一跳,虽然不是写给她的,但是能让阿庭那样的孩子都写出这样的话,可见他把阿庭带回家后,还和阿庭有了争吵。 他居然跟一个孩子吵架。 鸢也还来不及生气,尉迟就说:“那天闹了那一出,让阿庭讨厌我了,我刚才突然间觉得,就算把他强留在我身边,他也不会和我亲了。” 鸢也捏紧了画纸:“你想要怎么样?” “我们做个交换,阿庭给你,小十给我。” !? 鸢也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去了一趟巴黎,找到你生双胞胎的那家医院,出生年月果然被修改过,双胞胎其实是圣诞节出生的,今年三岁,是我的孩子。”尉迟弯起唇,“我有点意外,当年你那样走了,竟然还肯生下我的孩子。” “……”鸢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会要你两个,我只要小十,当然,小十二也可以,孩子现在才三岁,我和你说过,孩子四岁以前的记忆都不会记得,我可以重新养育一个喜欢我的孩子。”尉迟的口吻,就像在谈论一笔生意,轻描淡写地规划好了利弊。 阿庭不和他亲了,所以他不要了。 小十还小可以培养,所以他想交换。 他在说什么? 他疯了吗? 他把孩子当成宠物猫?宠物狗?这个不喜欢了就换一个? 鸢也来之前就做好了会从尉迟口中听到动怒的话的准备,但怎么都没想到,他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她用命生下来的孩子,她朝思暮想的孩子,在他看来,到底算什么?让她不得圆满的报复?还是陪伴他,让他不至于孤家寡人的工具? 他混账到了极点! 鸢也直接将画纸丢到他的脸上:“你一个都不会有!” 尉迟闭了一下眼睛,画纸的菱角戳得他眼皮生疼,然后伸手接住了画纸,温声道:“那就没什么好说了,请回吧。” 他转身回屋,鸢也紧盯着他的背影,将唇抿住,上车离开。 她不是开回酒店,而是开去了机场,她定了机票要去青城。 想临走前再来找他一次,本来以为能有商量出什么……呵。 候机的时候,鸢也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又看到了日期。 距离过年,只剩一天。 第383章 尉氏该要负全责 第383章 尉氏该要负全责 鸢也在青城落地后,没有去陈家,而是去了港口。 陈景衔坐在港口的集装箱上,指间夹着一根香烟,望着海面,也望着停靠在岸边的巨轮,鸢也走了过来,他看了她一眼:“决定好了?” 鸢也没有表情地说:“早就应该做了。” 陈景衔侧着头,夕阳下的巨轮多好看,像一座华丽的城堡。 “那就做吧。” …… 次日就是大年三十,传统节日里最重要的一个,菜市场、大卖场,摩肩擦踵熙熙攘攘,家家户户从一大早就开始张罗晚上的团圆饭,无形的喜气互相感染,熟人见面都要道一声新年好。 青城港口停靠的巨轮驰骋号也要开始远航,载着新年度假的旅客环绕太平洋,圣诞节那天的下水是试航,这次才是驰骋号的处-女航。 驰骋号虽然主打高端游,价格不菲,但也吸引了不少游客,以至于不得不开启抽选模式来决定名额,自午后起,旅客陆陆续续地登船,傍晚六点便朝着大洋驶去。 因为晚上就是除夕,船长特意策划了晚宴,让旅客们聚在一起跨年,旅客们兴致很高,伴着悠扬的乐曲在大厅里拥舞,尽情宣泄好心情,直到船长登台高喊:dies-and-gentlemen!” 众旅客纷纷停下动作看向高台。 船长道:“现在让我们倒数十个数,一起迎接新的一年!我先在这里祝大家新年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全场欢呼着一起抬起了手,一边比数一边高喊:“10!” “9!” “8!” …… 夜晚的大海乌沉沉的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见游轮航行而过时浪声哗哗作响,绘有国际标准符号“w”的载重线,不知什么时候起被没在了水面之下。 …… “7!” “6!” “5!” …… 探照灯扫过船尾,船尾出现了一道裂痕,像遭受重物撞击的玻璃,在极短的时间里四分五裂,海水如同有意识的精灵,自己寻找入侵的地方,然后不断涌入,将裂缝撕扯得越来越大。 …… “4!” “3!” “2!” 最后一个数字说出来之前,船身突然就一震! 层层叠起来的酒塔瞬间失去平衡,轰然倒地! 巨响伴随着女性的尖叫声,意外就是来得这么突然,游轮响起了警报声,旅客们开始惊慌失措,嘴里不断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船长身体也是左摇右摆,站都站不稳,船员通过对讲机告诉他船尾发生的事情,他凭着专业迅速判断得出:“遭了!船要沉了!” 众旅客听到了,瞬间面无人色,不同于陆地,这里是海上,他们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跑,踌躇间,游轮45度倾斜,所有人滑到了船尾:“啊——” “咚,咚,咚。”原本设定好的新年钟声响起,然而此刻没有人再去关注,兵荒马乱里,第一次正式航行的游轮急速下沉! 所有的金碧辉煌都在这一刻付诸一炬,危急关头,有船员打出了求救电话。 海陆空三方救援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同时赶来的还有媒体,前后不过三十分钟,#驰骋号沉没#便引爆了全网。 尉迟在老宅,刚和二老、阿庭一起守完岁,送他们回房休息,手机便响起,那边的人匆匆说:“尉总!驰骋号沉了!” 尉迟黑发下的眼睛陡然间变化,如深渊如漩涡,与此同时,管家跑了进来,来不及上楼,就在楼梯口惊呼:“少爷!外面有警察来了!” 驰骋号是由尉氏集团与尔东集团联合开发,两家公司各占股比50%,出事后第一时间控制住公司法人代表是基本措施。 步入新年的第一个小时,尉迟、陈景衔都被带往警局接受调查。 这一晚,尉氏和尔东的律师团赶赴警局。 这一晚,相关部门出动将近五百人搜救。 这一晚,全网点起蜡烛祈祷受难者平安。 第一道天光划开天际时,驰骋号上所有旅客和船员均被找到,官方公开最终数据,全船共计240人,死6人,重伤25,轻伤102,剩余107人还在观察中。 正月初一,上午九点整,相关部门成立专案组,调查驰骋号沉没真相。 本该在欢天喜地里度过的新年,因为这一场意外,整个商界为之地动,视线均是落在晋城尉家和青城陈家,门户之间互相打听消息,都想知道事件的进展,以及最终该是谁来承担责任? 尉氏?尔东?尉总?陈总?还是都要负责? 要负责,又该是怎样的负责?赔偿?判刑?纵观过往发生的类似事故,负责人的下场十有八九都是万劫不复,可这次涉案的两人都不是一般人啊…… 一片喧嚣里,尉家和陈家都是关起大门,增加保镖,足不出户,哪怕是亲朋好友的询问也均是一律回复“暂不知情”。 官方的口风也极紧,无论网友们怎么热议都不做回答,大家只好根据现有的线索自己推测,是意外触礁?还是游轮本身有问题? 身在希尔顿酒店的兰道也在看网上的消息,事发时她就得到了消息,但那会儿已经联系不上尉迟和他身边的人,所以她知道的也没有网友们多。 被她安排去打听的约瑟夫终于带着消息回来,她起身问:“怎么样?” “事故原因,初步调查是因扩大载重量而改装船体,破坏船体的稳定性导致。”简而言之,就是将原本设定只能装载500吨,扩大到800吨,却没有换成出可以承重800吨的结构和材料,导致游轮在航行中分崩离析。 兰道眉头紧蹙:“竟然会有这种事?” 约瑟夫摇摇头:“夫人,这件事可能不是意外。” “怎么说?” 约瑟夫不愧是她的心腹,面面俱到,从事故原因一路查到船上所有人员身份,敏锐地发现了端倪:“死的那六个人的身份做得很干净,不像是一般旅客,反倒是像‘家养的’。” 做得干净,意思就是不会被查出来有问题,但是他们自己就有“家养的”,对里面的门道清楚得很,所以才能看出破绽。 兰道眼睛一眯,约瑟夫提醒:“夫人别忘了,最近沅也和尉总闹得很不愉快,她昨天还去了一趟青城。” 原来如此。兰道森然了脸色:“那个野种还有这种手段。” 巨轮的手脚不是临时能做的,她一定是从巨轮开始建造时就下了黑手,就等着今天引爆! 兰道坐回沙发上,眉心一抽,开始觉得自己低估鸢也了,沉声问:“尉迟现在怎么样?” 约瑟夫说:“接到消息,和陈总一样被保释出来,得到司法机关允许后,刚去了青城。” “我们也去。”兰道说走就走,马上飞往青城,落地后听说他们都在尔东集团开会,便也赶了过去,她坐在车里,想等尉迟出来。 没等到尉迟,却等到另一个人来敲响她的车窗,兰道看了出去,是微微一笑的鸢也。 她降下了车窗,鸢也撑着雨伞遮雪:“这么巧,母亲。” 兰道扯动嘴角:“小也,不值得吧?” “母亲说什么?”鸢也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驰骋号游轮,你表哥也有50%的股份,现在出事你觉得他跑得掉?为了对付尉迟,牺牲亲表哥,你比李希还要心狠手辣。” 兰道在飞机上看了驰骋号出事时的监控录像,那么快速的沉没,死亡人数能那么低,是因为救生设备齐全,旅客看似慌乱,但细看逃生步骤是有条不紊。 由此,她怀疑,不只是死了六个人是她安排的,其实整艘船的旅客,都是她安排的。 这不无可能,现在网上热议得厉害,生还的人那么多,却至今没有一个幸存者爆料,哪怕是被相关部门勒令不能随便说话,可连一句都没有,就很不合理。 唯一的解释,就是旅客不是真的旅客,而是她的人,都听她的话。 外人不会知道这些的,他们知道的是,驰骋号有质量问题才导致船只沉没,六人丧生,这六条命,必须有人负责。 鸢也想让谁负责,昭然若揭。 鸢也颦眉:“母亲的话我真的听不懂。母亲是为了尉总来的吧?关心则乱了?” 她看了眼尔东大厦:“既然母亲这么关心尉总,不如我带母亲进去,旁听一下尉氏和尔东的会议?” “好啊。”兰道开门下车,连约瑟夫都没有带,单独跟着她进去了。 她们没有去会议室,而是去陈景衔的办公室,这里有个机器连接会议室,将那边的对话都传过来。 鸢也在陈景衔的办公椅上坐下,没有管兰道。 会议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她们听到的第一句话,是尔东那边的人说:“众所周知,驰骋号的合作,尔东负责设计部分,尉氏负责制造部分,我们给你们的设计图是完全合理,经得起调查的,你们为了谋取更多的利益,私自改变船体结构。” “所以尉氏,要负全责。” 第384章 做什么春秋大梦 第384章 做什么春秋大梦 大会议室里,长二十米的会议桌上,尉氏团队和尔东团队分坐一边。 尔东那边的人将关系撇得干干净净,尉氏这边的人当然不肯认下这口锅:“我们完全是根据设计图去制造,没有私自更改过一丝一毫。” “空口白牙说这些没有用,事实是,我们交给你们的设计图没有问题,事实是,你们制造的游轮载重量超出了核定标准。” 事故原因就是载重量,尔东咬住这一点,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我们已经启动内部调查,是哪个环节出问题要查了才知道。”尉氏的商务经理企图扳回一城,“但是当初游轮试航,你们也没发现有问题啊。” “给驰骋号做质检的人是你们尉氏找来的,为什么没有查出问题,不是也要问你们?” 话里话外,都是在说他们收买了质检人员,将有问题变成没问题。 尉氏的商户经理哪能受这种污蔑,当即拍桌而起。 还没开口,就被尔东的人再将一军:“我们是参与了验收,可我们哪能凭肉眼就判断出载重量对不对?我们也是听质检的话,说到底,我们尔东也是受害者。” 尉氏这边的人接不住招,咬咬牙换了口风:“现在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与其互相推卸责任,还不如一起想想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们没有推卸责任,责任本就在你们,之后我们也会拿起法律武器维护合法权益。” 大过年出了这种晦气事儿,假期泡汤被叫回来加班本就是一肚子火,何况他们明明没做还要被泼脏水,哪怕是精英白领也忍不住,尉氏当下就吵起来。 尔东奉陪到底,无论是就事论事地吵,还是阴阳怪气地吵,双方都是互不相让。 嘈乱里,首座的两个男人好像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到另一个空间,丝毫没有融入这场刀来剑往,神情均是淡淡。 尉迟看向桌上一个小音箱,机器底座的红灯亮着,他敛着一双眸子:“司法机关已经介入,真相究竟是什么,早晚一定会有定论。依尉某看,现在是安顿伤者更为重要,陈总,你说呢?” 直到现在才听到尉迟的声音,鸢也把玩着钢笔,目光落向机器,明明只是一个传递声音的工具,没有影像功能,她脑海却浮现出了男人墨黑色的眼睛。 像他也在看她。 鸢也拿起遥控器,关掉了机器,听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 兰道也明白了,一边鼓掌一边转身对她:“难怪你敢用这一招,原来是早就想好了怎么帮尔东脱罪。” 设计图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制造,那么追究责任只会追究制造商尉氏,到时候尔东还能因为被合作伙伴坑了,赚一把同情分,毫发无损地退场。 这才是以身做饵,然后全身而退的完美操作。 兰道将羊绒披肩往上提了提,掀起眼皮:“所以呢?你带我进来听这些是什么用意?让我知道你的本事多大?” 鸢也微微笑:“母亲与尉总私交甚笃,我是想母亲去劝一劝尉总,把我要的东西给我,兴许我还能高抬贵手,放过他。” “否则这么大的事故,再加上六条人命,哪怕是尉总少不了一顿牢狱之灾,到时候母亲不就没帮手了?” 夕阳西落,外头的光线渐暗,兰道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阴。 鸢也身体闲闲地往后,靠在椅背上:“不早了,我就不留母亲用饭了。” 兰道认认真真地看了她一眼,像是三年来第一次认识她,要把她给记到心里似的,然后才踩着高跟鞋大步离开。 大年初一就在兵荒马乱里进入了夜晚,鸢也和陈景衔吃了饭,准备搭乘九点钟的飞机回晋城,不曾想一走出尔东,就看到那个站在马路对面的男人。 他原本低着头,路灯在他后方一两米处,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动不动像一副静态的画,与周遭的车水马龙格格不入。 下一刻他就抬起了头,没有找寻的过程,直接落在鸢也的身上,橙色的光洒入眼中,朦胧不清晰。 鸢也顿了顿,倒也没有无视,迈开脚步,穿过马路,大大方方到他面前。 尉迟看着她走近,温声说:“有话要转达给我,怎么不亲自对我说?” 兰道已经和他见过面? 鸢也双手落在风衣的口袋:“尉总想好给我什么回复了么?” 尉迟不答反问:“那六个人是什么身份?家养的?在逃犯?死刑犯?” 鸢也颦了一下眉,倒是没想到事发后见面第一句话,他竟是问这个。 尉迟知道她不会伤及无辜,那六人一定是本就该死的,见她不语,他泛开唇边弧度:“这里没有第三个人,我身上也没有录音器,你不用担心我是在套话。” 鸢也信他人品不至于低劣到这地步,嘴角一弯:“哪有那么多在逃犯死刑犯?何况用这那种人,不是很容易就被警察查出来?” 在逃犯和死刑犯,警方那里都存有dna,一验就能确认身份。 “那是家养的?”两人脸上都带淡淡的笑,像在路上偶然遇到,停下来闲聊近况的朋友,任旁人来看怎么都想不到,他们轻描淡写的话语间,是那起轰动全网的游轮沉没事件的秘因。 “难怪要抽选登船名额,抽中的都是你的人吧?我看了录像,演得很不错,能蒙混过关。” 鸢也笑:“要是演得真不错,也不会被你们看出来了。” “但你这一招,确实打了我一个猝不及防。” 这么说鸢也倒是好奇了:“当年你主动和尔东合作,就没想到今天?” “想过,是没想到你没死,成了沅家家主,还回来了。”尉迟不经意地道,“一个陈景衔,我没有放在眼里,多了你才意料之外。” 他语气里对陈景衔的轻视,使得鸢也的眸子冷了下来。 “不过是一场游轮沉没,我有的是办法脱身,再不济,我还能找人顶罪,鸢也,你还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这样就想让我把阿庭给你,做什么春秋大梦?” 他根本就没慌,甚至没把这件事放在眼里,哪怕语气平和也盖不住里面的目空一切,他当真是嚣张惯了。 鸢也忽然间伸手向他的脖子。 这种不打招呼就直接冲着对方要害而去的举动,一般人都会本能地后退避开,尉迟竟丝毫没动,看着她的手落在他的肩膀上,人也往前走近了一步。 帮他整理领子。 这样温情的动作。 尉迟低垂下眸子,色泽幽暗,鸢也曼声说:“那六个人也不是家养的。” 她挑起嘴角,看进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他们,根本就不存在。” 尉迟一下抓住她的手腕,眯起眼睛,不存在? 意思是,根本没有人死亡?丧生六人只是一个数字?连尸体都没有? “你不是说,只要你不准,谁都别想在晋城的地盘上撒野吗?”鸢也侧着头微笑,笑出了柔情和蜜意,“这次你可以看看,晋城还是不是你的晋城。” 从三年前就酿好今天这场灾祸,连尸体都没有她就能让他背上六条人命,她跟他拖拉了太久,让他都忘了,她是回来干什么的。 她如果不是准备充足,又怎么敢踏上晋城那片土地,而她踏上了,晋城就不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鸢也握着他大衣的领子,沿着衣襟滑下来到胸口的位置才放开手:“尉迟,我先回晋城,等你来。” …… 这个年注定不会安生。 当晚,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的消息,披露驰骋号沉没,是因为尉氏想要装载更多货物,谋取更高的收益,私自改变船体结构导致。 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间,各界谴责、抵制的声音将尉氏推上了风口浪尖,因为群众反映强烈,官方不得不发布公告,承认船体的结构确实被改变了,但具体还在调查中。 群众大多不会理会后半句话,他们笃定了就是尉氏害死了那么多人,蜂拥而至,因为留言辱骂的人太多,尉氏的官网一度崩溃,到后来连打开都不行。 大年初二的太阳,就在针对尉氏的风潮中徐徐升起。 这一天,老宅的电话声没有停止过一刻,全是来自尉氏的合作伙伴,含蓄表示想要解除合约,个别平时交情好的,说的也是等风波过去再看看。 尉父毫不怀疑,除了这些打来电话,那些没打来的,十个有八个里,要么是准备打来了,要么是准备直接毁约。 因为他已经接到消息,包括高桥国际,顾氏东瑜,甚至hd在内的好几家公司,都在暗中联络尉氏的客户,这次尉氏出事,他们全部虎视眈眈,找着机会就要从尉氏身上啃下一块肉。 商场就是这样,相安无事的时候把酒言欢,一旦出事就是持刀相向。 尉父铁青着脸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话铃声不断,秘书助理在面前晃来晃去,他头痛欲裂,管家忽然说:“老爷。” 他沉沉地看过去,年近六十的老人气场一点不弱,吓得管家一个哆嗦:“是沅总,她说今天天气不错,想邀请您去太溪喂、喂鱼。” 尉父握紧了手中的拐杖。 姜鸢也! 第385章 妈妈来带你走了 第385章 妈妈来带你走了 太溪是晋城最大的养殖鱼塘,最近几年还办起了农家乐,平时周末或者节假日,人们结伴来到这里体验生活,喂喂鱼,钓钓鱼,用自己钓上来的鱼做一顿饭,短暂的返璞归真也很新鲜。 春节这里游客更多,鸢也身边都是成群结伴,她一个人站在鱼塘边,手里捧着一个鱼饲料罐子,往鱼塘里撒,看鱼儿争先恐后冒出来。 身边突然安静下来,鸢也回头,是尉父来了,他的秘书将周围的人驱逐离开,她微微一笑:“新年好,尉董事长。” 尉父没有兴致客套,开门见山:“游轮的事情是你做的吧?你从三年前就设下这个陷阱要害尉氏,尉氏里到底有多少是你的人?” 尉氏一定有内奸,而且职位还不低,要不然怎么操作得了改变船体这种事? 鸢也看回鱼塘,没了人喂食,鱼群渐渐散去,她风牛马不相及地问:“尉董事长纵横商场数十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吧?” 尉父严肃着一张脸,定定地看着这个曾经也很乖巧地喊过他“爸”的女人。 “以前的网络没有现在发达,哪怕出什么事,也不至于人尽皆知,现在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是传遍全世界。”鸢也又撒了一把鱼饲料,鱼儿又跃了出来。 尉父抿着嘴角微微松动,软了语气:“鸢鸢,你还是尉家的儿媳妇时,我们对你也算不薄,纵然有对你不住的地方,看在阿庭和阿迟母亲的份上,我们好好谈不行吗?何至于到这个地步?” 鸢也笑了笑:“我今天约尉董事长来,就是想给您出一个可以缓解眼下困境的办法。” “什么?” 鸢也不疾不徐道:“我们都很清楚,一个游轮事故不会让尉氏崩盘,舆论也拖不跨尉氏,但影响是一定会有的,至于影响到什么地步,大家都还在观望,尤其是尉氏的合作伙伴,一旦苗头不对,他们将会是跑得最快的人。” 听着她这段话,尉父想起早上那些电话,突然间回过神来,哪怕是要解约,也不该那么不约而同,都在同一时间打来电话,还不是打给尉迟,而是打到老宅给他,这里面一定有人教唆。 能让那么多公司听从的,放眼现在,也就只有hmvl。 只有她。 沅家的家主。 她想要找他谈话,就先施展了手腕,威慑住他。 尉父已经很多很多年,没被人这样落过威风了。 她是始作俑者,现在反而侃侃而谈尉氏的将来:“尉董事长应该明白,除非是垄断企业,否则没有谁是不可替代,他们弃了尉氏还可以转向别家,而去了别家,再想把他们拉回来就很难了,尉氏拼搏了这么多年才有今天,再退到二线,甘心?” 尉父冷笑:“所以?” “尉迟若是负了全责,什么下场您清楚,没了尉迟的尉氏群龙无首,前路迷茫,尉董事长为了公司,为了尉家,要再早做打算。”鸢也轻声。 “你想让我放弃阿迟?”荒唐! 尉父想都不用想:“绝不可能!” 鸢也神情始终平静:“放不放弃是尉董事长自己的决定,我只是觉得,让他们知道,尉氏还有别的继承者,哪怕没了尉迟,也不至于周转不过来,是很有必要的事。” 尉父浑浊的眼睛像蛇一样森森地盯着鸢也,别的继承者? 鸢也风云不动,他反应过来什么,蓦地转头,就看到尉深站在两米外,斯文从容,点头致意。 ……原来如此。 尉深,姜鸢也是一条线上的,姜鸢也知道尉深的真实身份,她现在是帮着尉深,来抢夺尉氏! 尉深松弛的嘴角微微抽动:“你不是在给我提建议,是在威胁我!” 她没有明说,甚至没有暗示,但是尉深出现在这里就抵得过千言万语,她是在让他知道,如果他不答应,她就会把尉深的身份公开出去,完好时的尉氏尚且难以承受秘密被戳穿的后果,何况是现在的尉氏。 一旦说出去,尉氏和尉家就真的全毁了! 鸢也将手里最后一把鱼饵撒了,正视着他:“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尉董事长您清楚。” 尉父看着她,再去看尉深,涔涔地笑了起来:“我真的老了,竟然上了你们的当。”竟然点头让尉深进尉氏,给了他上台面的身份,请神容易送神难,再想把他藏回去,已经不可能。 尉深语气听起来恭敬,话语内容却是尖锐:“您不是老了,是太贪心了。” 他说他能从鸢也这里谋取到利益,他就心动了,连多考虑一下后果都没有。 尉父重重闭上眼睛,将手里的拐杖握得很紧很紧,他是太自信了,以为控制得住尉深,一步错,步步错。 隐忍看好半响,他才开口:“空降高层,哪怕他是尉家人,董事会也不会轻易答应。” 尉深微笑:“你只要负责举荐就可以,其他的,不劳操心。” 尉父睁开眼:“尉深是尉迟的兄长,这个是我唯一的条件。” 是他的私生子,比是老爷子的私生子要体面一点,鸢也没意见,点了头。 尉父说完就走,尉深又拿来一罐鱼饲料给鸢也,鸢也没接,他便自己撒。 鸢也本也是要走了,突然间想起一件事,有点儿好奇:“晋城的事情,尉老爷子知道吗?” “知道。”尉深脸上总是带着笑,只是细瞧里面没多少真情实意,“他还警告我,不准威胁尉氏和尉迟。” “你怎么说?” 尉深笑意更浓:“我说,您把我生下来,不就是想让我威胁尉氏和尉迟?然后他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鸢也嗤笑:“难得。” 难得畜生也知道反省。 那个老人留在里昂不回国的理由是什么来着? 因为发妻在里昂去世,他便想在这里陪伴她的魂灵? 呵,怎么不敢说,是为了可以肆无忌惮地糟蹋更多豆蔻年华的女孩,不被人发现? 那些在里昂照顾他的佣人,到他身边时都才那么几岁,他美其名曰,是喜欢孩子喜欢热闹,事实上,哪个逃得过他的毒手? 她们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跟着他去了异国他乡,哪怕遭遇侵害也不敢反抗,反抗了也无处可去,何况才那么几岁,根本什么都不懂,以为这也是“照顾”主子的工作之一。 尉深的母亲,就是其中一个。 鱼塘有腥味,结合尉老爷子那些事,鸢也犯恶心:“下午尉氏就会召开董事会,你想要的,都会得到。” 尉深眉眼一弯:“多谢沅总抬举。” 鸢也原本没想回话,不过在擦肩而过时,还是停下来说:“我们合作愉快,你的母亲,我也会照顾好。” 尉深的笑意一敛,鸢也知道点到为止的道理,大步离开。 …… 事态一刻比一刻严峻,当天下午,原本要年初八才复工的尉氏大厦也开了大门,董事会将在三点召开。 会议开始之前,尉迟的办公室被人敲响,来者是尉父:“阿迟。” 公司的董事会,董事长应该出席,尉迟颔首:“爸。” 尉父站到他的办公桌前:“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尉迟温淡地看着他,等着他下一句话。 “宣布尉深是你的兄长,同事提拔他担任副总。”尉父沉声,“公司现在的状况,你一定比谁都清楚,走这一步,也是为了稳固大局。” 这些话尉父说着都有些难以启齿,尉迟神情却始终平静,眼底甚至没有波澜,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 而且答应得也很容易:“爸说的,我明白,您是董事长,自然可以插手公司的事情,至于提拔高管,按照公司的规章,只要半数以上董事没有意见,我也没意见。” 尉父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办公室,走在大厦里,刚好遇到程董事长。 尉氏和hd交叉持股,程董事长已经是尉氏第四大股东,今天董事会,他自然也出席,两人对面相逢,程董事长率先打招呼:“尉董事长。” 尉父整出个笑,迎了上去。 就在尉氏董事会召开时,尉公馆外的小树林里,几辆黑色的轿车藏在其中。 鸢也将ipad递给前座的人:“这个是尉公馆的安防,你比我专业,看要怎么突破?” 比伯接过,仔细看了一会儿,点点头:“把守虽然严密,但是也有几个薄弱的地方,今晚可以试试的。” 鸢也没时间等到今晚,他就是要趁尉迟开会,自顾不暇的时候动手:“现在就试试。” 比伯想想也没大问题:“好。” 而此刻尉公馆里,尉母正陪着阿庭画画,无论外面怎么风雨飘摇,都影响不到这一处安宁。 只是,自从和尉迟吵架后,阿庭变得十分寡言,哪怕是对着尉母,也很少说话,平日里不是埋头画画,就是一个人看动画片,和以前活泼又懂事的样子大相庭径。 尉母心里着急,想多交流,故意问他:“阿庭在画什么啊?” 阿庭抿了下嘴唇:“莲子。” “为什么画莲子?”尉母又问。 “今天看动画片,里面的人说,莲子也有怜子的意思,我问管家伯伯,怜子是什么意思?” 三天来,阿庭第一次说这么长一段话,尉母惊喜不已:“管家伯伯怎么说?” 阿庭垂下画笔,摸着那颗莲子说:“管家伯伯说,就是妈妈疼爱孩子的意思。” ……怎么又提起妈妈?尉母这几天一直在回避这两个字:“阿庭还是想妈妈?” 阿庭点点头:“嗯。” 人就是越得不到什么越惦记什么,何况那还是还是他的妈妈。 尉母看他的神情又有些低落,连忙转移话题:“那这个大莲子是谁呢?” 阿庭画了两颗莲子,刚才指着小的那颗说是妈妈,那么这颗大的莲子呢? 尉母心里有了个猜测:“是爸爸吗?” 妈妈怜子,爸爸也怜子,阿庭那么聪明,其实是懂得的吧? 但是没等阿庭回答,尉母就听到外面有动静,以为是佣人:“怎么了?” 结果下一秒,出现在门口的人竟然是她怎么都没想到的人,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倏地站起来:“你……” 阿庭也看到了,眼睛一下亮起,马上扑了出去:“妈妈!” 鸢也蹲下—身紧紧抱住儿子,鼻尖一下就酸了:“阿庭,妈妈来带你走了,跟妈妈走,好不好?” 阿庭想都没想:“嗯!” 鸢也立即抱起他就走,尉母才回过神追出来:“鸢鸢!” 鸢也脚步一顿,转头看她,深深地问:“您阻拦我吗?” 第386章 眼看着他楼塌了 第386章 眼看着他楼塌了 尉母走出去,看到鸢也不是一个人来的,她带了好几个人,把管家和佣人都打晕了,放倒在地上。 就这个情况,她想阻拦,怕是也拦不住。 再看抱紧了鸢也脖子的阿庭,又叹了一口气。 她这几天照顾阿庭,看得出他有多想妈妈,毕竟已经六岁,没有三四岁的时候那么好哄和忘性大,想就是想,难过就是难过,所以不爱说话了,短短两三天,精气神看起来就大不一样。 她又怎么忍心看着小孙子一直这么下去? 罢了。 “我可以让你带走阿庭,但你不能就带他出国,只能留在晋城,你能答应我吗?” 鸢也说:“我现在不会离开晋城,自然也不会把阿庭送出晋城。” 尉母深深看了她一眼:“天气冷了,多带几件衣服走吧。” 鸢也等人就如来时那般,从安防的漏洞离开。 尉母从窗口目送他们的车子远去,心里想的是,阿庭能缓解鸢也心中的怨和恨,让她把人带走,她和尉迟,也许还有个“以后”。 …… 与此同时,尉氏集团董事会上,众位董事就驰骋号沉没事故进行了讨论,下午警方带走了尉氏一支工程队配合调查,到现在还没放出来。 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局势对尉氏会越来越不妙。 董事们着急上火,对首座的尉迟也极为不满,当初是他一力主张要和尔东一起建造这艘游轮,现在游轮出事,还可能就是尔东做手脚,追本溯源,是他给尉氏带来危机。 而且因为前几次事情,尉迟在网上颇有知名度,又是尉氏决策人,这次出事,网友们指名道姓辱骂的也是他。 可以说,尉迟现在等于尉氏的负面形象代言人。 但尉氏终归是尉家占股最多,只要尉董事长没有开口,他们就没有办法拿尉迟怎么样,只好问:“董事长,你有什么想法?” 尉父坐在右侧第一个座位,神情严峻:“其实今天,我还想介绍一个人给大家认识。” 董事们纷纷看向他。 尉父又沉默了一小会儿,再说下去:“他原来在公关部担任副总监,做得还不错,这次事故,多亏他应对及时,否则事态可能会比现在更加糟糕。” 说着会议室外就敲门走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戴着眼镜,气度不凡,像是尉家的人。 尉深对诸位董事点头致意。 尉父说:“他叫尉深,是尉迟的大哥,我想破例提拔他为副总裁,协助尉迟处理这次的事故,诸位董事,你们觉得呢?” 尉迟的大哥?这么说,是尉家的……私生子? 众位董事面面相觑,比起惊讶私生子的存在,他们此刻更在想,这时候将私生子提拔到仅次于尉迟的位置,难道尉董事长也要放弃尉迟了? 他们不禁看向尉迟,那个男人端坐在首座,一只手肘搁在扶手上抵着下唇,神情疏淡。 大家都有点拿不准,放在平时他们不会轻易同意这种高层变动,但今时不同往日,如果弃车能保帅…… “程董事长都举荐的人,必定不错,我同意。”第一个开口的人是程董事长,尉迟的目光投了过去。 坐在程董事长旁边的董事,也道:“我也同意。” 有两人先表态后,其他几位董事也纷纷举手表示赞同,到最后,除了两位平时和尉迟关系好的董事外,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都举了手。 尉父本来还指望董事会上有人反对,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拒绝,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难怪尉深和鸢也说,他只要负责举荐就可以,原来董事会也被他们的势力渗透了。 他握紧了拐杖,看向尉迟:“阿迟,你的意思呢?” 尉迟乌黑的眸子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慢声道:“大家都同意,我当然不会反对。” 尉深眼睛飞快略过一抹色彩。 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而且比他预料的,还要顺利。 尉父正式宣布:“那么即日起,尉深便担任尉氏集团副总裁一职。” 散会后,尉迟走出会议室,黎雪快步跟上他:“尉总,公馆传来消息,少夫人刚把阿庭带走了。” 尉迟脚步停了三分之一秒,随后周身被寒凛包裹,迈开大步下楼:“带上人,跟我追。” 尉公馆在东边的郊区,姜家别墅在西边的郊区,尉迟从尉氏出发,刚好在半路堵到鸢也,鸢也这次是有备而来,路上一下出现四辆同款轿车,双方就在大马路上演了一场追逐和围堵。 一个十字路口,轿车各往一个方向而去,尉迟等人的车生生停住,他们刚才一边开一边变换前后顺序和车道,他们已经不知道那辆车上有鸢也和阿庭? 黎雪眉头紧皱:“尉总,现在怎么办?” 尉迟眼神冷冷:“她拐带我的儿子,这是在犯罪,发律师函,让律师告她。” 黎雪愕然。 尉迟一个眼神扫过去,她连忙答应:“……是。” 律师函送达姜家别墅的同时,消息也传进了尉深的耳朵,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发律师函?他居然狗急跳墙到这个地步?” 这就跟小学生打架打不过,告到老师那里一样,未免太幼稚了。 不过想想他又理解了:“事发以来,董事和客户都向他一个人问责,董事会又通过了我担任尉氏副总的决议,他压力本来就大,现在连儿子也被抢走,等于人财两空,不怪他气急败坏。” 尉家大少怕是第一次这么狼狈。 他说了半天,那边的男人就专注打桌球,一句都没有接话,他有些扫兴:“你没什么想法?” 男人俯下身,视线与球杆在一条直线上:“兰道呢?” “回巴黎了,沅总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人引走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说着,尉深弯起了嘴角,“尉迟现在是孤立无援。” 球杆一打而出,白球将黑球撞入袋,咚的一声。 男人双眸寂静:“不是还有陆初北和杨烔?” …… 转眼就到了大年初五。 连着下了一个春节的雪,今天终于停了,曦光从云层后透出来,天气也有回暖的迹象。 市政部门下达指令,要求个各单位负责人落实清除积雪积冰计划,确保市民出行安全。 宁城,浮士德高档小区的物业部,接到指令后,便以三倍工资让室外清洁工提前返岗,处理窗沿下和大树下的冰锥,免得融化后砸伤路人。 室外清洁工做好安全措施后,便从顶楼开始,一路往下,清理每家每户的窗沿,清着清着,他们突然发现,外墙竟然有裂缝。 裂缝很深,水甚至能渗透进室内,这种情况他们不是没见过,但那是在几十年的老房子上,浮士德小区三年前才完工,还是国内最有名的尉氏集团承建,怎么都不应该有这种质量问题。 起初以为是偶然,然而他们清理每一栋楼,都发现类似的问题,感觉这已经不是他们能处理的,便连忙汇报给了物业。 物业也担不起这种责任,上报公司,消息就这么一层层传上去,终于到了尉氏耳朵里,尉氏还没来得及派人去现场查看,事情就被业主爆了出去。 尉氏集团,又是尉氏集团,又是质量问题,驰骋号沉没六条人命还没有说法,就又出事了。 老话有一句一而再再而三,但事实上,接连出两次重大事故后,就没有人会再给尉氏第三次机会,尤其是尉氏的合作伙伴们,更是着急要摆脱尉氏,免得惹上一身腥。 如果说大年初二的电话是打个招呼,那么大年初六就是真的付诸了行动。 他们解约还要尉氏赔偿,因为合同里清楚写出,因为甲或乙方口碑受损无法继续合作下去的,除了终止合作外,还要付出巨额违约金。 解约的,追货款的,银行那边也暂停放贷,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讯号,代表尉氏已经不再值得信任了。 起高楼,宴宾客,一夜之间楼塌了,尉氏集团从底层员工到高层董事,都忧心年初八复工后,事态会再扩散到什么地步? 公司运转要靠资金链,现在资金已经链断了,弦拉到极致,距离崩盘仿佛只差一点点。 两辆轿车同时抵达尉公馆,陆初北和杨烔下车进屋,管家说尉迟在地下酒库,便大步过去。 外面风云变幻,尉迟却像事不关己那般,摆弄着他那些藏酒,他将一瓶罗曼尼对着灯光,红中透紫的色泽映入他眼中,愈发清冷寡淡。 杨烔都替他慌:“怎么办啊迟哥?你想出解决的办法了吗?” 陆初北亦是问:“阿迟,我们能帮你做什么?” 在家尉迟没有穿西装,仅一件宽松的毛衣,随意地在高脚椅上坐下,问的是:“有钱吗?” 陆初北一顿,然后说:“风南集团的资金我不能动,不过我名下还有几个全资小公司,再加上我私人财产,可以先给你这么多。” 他比了一个数字,尉迟看了一眼,点点头:“好,都给我。” 杨烔挠挠头,也伸出几根手指:“迟哥,我没有北哥那么多,就这点。” 尉迟笑了一下:“我不用你的钱,你爸跟四大行的关系不错,麻烦他去帮我打声招呼。” 杨烔愣了愣:“哦,哦好,我回去就跟我爸说。” 尉迟开了一瓶红酒,分别倒入三个高脚杯,自己拿了一个,碰了一下杯口,算是道谢。 第387章 尉总已经被抓了 第387章 尉总已经被抓了 杨烔端着酒杯,却喝不下去,忍不住埋怨:“嫂子怎么这么狠?哪怕看在阿庭的份上,也该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我说句公道话。”陆初北看着尉迟,“你当初做得确实太过,别的不说,单是一点,你安排她假死,剥夺她的身份和自由,还想将她软禁数年之久,这就是你不对了。” 尉迟喝着酒,薄唇沾了酒液,有些潋滟。 杨烔磕巴了一下:“那、那还不是因为爱她,要不然谁会去关她啊。” 陆初北摇头:“爱不能成为所有伤害的理由。” 杨烔张了张嘴,说不出反驳的话,索性将酒一口闷了。 手机铃声响起,尉迟垂眸看向桌上的手机,是黎雪的电话。 他滑动接听,那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的面色始终平淡,少顷说:“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尉迟将酒杯放在桌上:“我有事,要出门一趟,你们自便。” 陆初北颔首:“一切小心。” 尉迟经过他身边,按了一下他的肩膀,陆初北转头看他的背影,依旧那么清隽。 杨烔等他出了酒窖,才凑到陆初北身边小声说:“北哥,已经这么严重了吗?这是迟哥第一次跟我们开口吧?” 要说家底,陆初北都未必有尉迟深厚,要说人脉,他爸都比不过尉迟广泛,可现在他都要让他们帮忙了,这岂不是意味着,他已经走投无路了? 陆初北含了一口酒在口中,慢慢咽下,神情沉着:“我听到的风声是不太好……相信他吧,他没那么容易垮,我先回榕城筹备,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噢。” 杨烔喝完了红酒才离开酒窖。 在黑暗的地方待太久,一出来就被日头刺得眯起眼睛,他看着骄阳似火,却觉得,风雨漂摇也不过如此。 …… 有了陆初北的资金,和四大行的宽限后,年初八复工,尉氏勉强能运转过来,但这并不意味着情况好转。 因为质疑尉氏的声音太大,惊动了上面,上面直接下达命令,成立调查组,彻查尉氏旗下所有工程,在检查结果出来之前,暂停生产。 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因为不能生产,就意味着没办法从那些还没有解约的客户处回款,资金再度紧缺,而且纵观整个商界,哪怕倒推二十年,也没有哪家上市公司被这样制裁过。 尉氏的前景已经很渺茫。 一时间,各界都在观望,都想知道这个从民国时期就屹立在晋城,辉煌百年的尉氏、尉家,会不会在这场激流中消亡?大名鼎鼎的尉氏总裁,尉家大少,会是什么结局? 而处于事件中心的尉迟,此刻避开了司法部门监控,用假身份前往青城。 他接到暗线传来的消息,打捞肢解的驰骋号的部门,刚刚打捞到了很重要的部件,明天一早,调查组的人来看了,沉船事故尉氏多半就要负全责。 今晚月明星稀,尉迟坐在车里,看着在港口作业的打捞团队,黑眸与夜同色。 暗线匆匆上了副驾驶座,将偷拍到的照片递给他看:“就是捞到这个。” 尉迟一眼就认出来:“是黑匣子。” 游轮的船用黑匣子和飞机的黑匣子功能差不多,经过处理,可以还原事故发生时的细节,确定责任归属。 暗线低声问:“那要怎么办?” 尉迟按下车窗,看着那个临时搭建,用来存放驰骋号残骸的仓库,眼底浓郁,忽然说:“炸了吧。” 暗线怔住,什、什么? 别说是他,就是司机都错愕地回头了,炸仓库?现在全国人民……不,全世界人民都盯着驰骋号的进展,他要把仓库炸了? 尉迟声音素素:“打捞上来的船体残骸都堆积在一起,其中有本身就易燃易爆的零件,天干物燥,加上工作人员通宵作业,疲劳下不小心下丢了个烟头什么的,所以意外爆炸,不可以?” 这怎么看怎么不可以啊!暗线搓了搓手:“会不会太明显了?” “现代社会办案是讲证据的,只要我们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哪怕大家心知肚明是我们,也没办法拿我们怎么样。” 尉迟将车窗重新升起,闭上眼睛:“做干净点。” 他已经下好了决定,暗线咬咬牙,领命:“好。” 说着暗线便下车,双手踹兜,低着头,走向仓库,走着走着,他脑袋小幅度地往后侧了一下,确定尉迟没有注意他,便一闪到树后,拿出手机,打出电话。 那边很快接听,他捂着话筒说:“他让我炸仓库,毁尸灭迹。” 还是和尉深打桌球的男人,他坐在竹制的摇椅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半响问:“尉迟现在在青城?” “在,就在码头。” 男人望着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突兀地笑了一下:“好,我知道了,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去做。” 暗线挂了电话,继续找机会接近仓库。 车上,司机有点紧张,极目看着仓库的方向,奈何那边灯光太亮,反而什么都看不清楚,他们已经等了小半个小时了,他实在等不下去,回头说:“尉总,我下去看看。” 尉迟应:“嗯。” 司机便打开车门,然而还一直脚还没落地,突然,一束强光照住他,有人厉声喝道:“不许动!” 尉迟睁开眼,看向窗外,那是持枪特警,将他们的包围了起来。 “车上的人!都下来!” …… 凌晨三点钟,鸢也无端从睡梦中醒来,心下不知为什么不安,皱了皱眉,拧开床头灯。 阿庭和她睡在一起,侧躺着,小嘴嘟嘟的,好像呢喃着什么,她凑过去听,听到一句。 “爸爸。” …… 翌日,鸢也起床,可能是昨晚没睡好,脑袋有些疼,下楼时还险些踩空脚,还好安莎及时抓住她。 安莎将她的早餐送上,顺便将手机新闻递给她看:“沅总,尉总昨晚在青城码头,被抓了。” 鸢也原本在喝水,冷不防呛了一下,连忙放下杯子,抽了几张面巾纸,捂住口鼻连连咳嗽。 安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边说:“据说涉嫌伪造身份,非法离市,毁灭证据等多项罪名,应该会被暂时拘留,没办法保释了。” 可能是咳得太狠了,鸢也眼眶有些湿润,眼白覆上了几条血丝。 第388章 他是个怎样的人 第388章 他是个怎样的人 鸢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到这一步。 从游轮沉没到现在,短短十天而已。 被抓了,还是当场抓住……不准保释,那岂不是意味着坐牢? 尉迟,坐牢。 尉迟坐牢了。 鸢也脸上化了妆看不出真实脸色,但因为要吃早餐,所以还没涂上口红的嘴唇则现出了苍白。 她将捂着口鼻的纸巾攥紧在手里,突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做? 心绪像一团找不到线头的毛球,既不知道下一步要往哪个地方走,又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尉迟这次是不是败得太轻易了?鸢也蹙眉,将这十天以来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觉得顺理成章。 游轮沉没、舆论攻势、客户解约、董事施压、尉深上位、阿庭被抢、资金困难、劣质工程、上峰调查,走投无路之下铤而走险,每一步都很合乎逻辑。 鸢也放下水杯走到落地窗前,没有开窗,呼出的热气化作烟雾贴在玻璃上。 合乎一般逻辑,但尉迟不是一般人,太理所当然,反而蹊跷。 鸢也起了疑,可找不出来具体问题在哪儿,她的大脑好像被“尉迟坐牢”四个字束缚住,一时间转不过来,无路可走下又想起阿庭睡梦中呢喃出的那句“爸爸”,忽然间想见见尉迟。 她这么想就这么做,转身就往外走。 “我刚才听到咳嗽声,怎么了吗?”苏星邑刚好下楼,在楼梯口出声询问。 鸢也脚步蓦然一顿,回神自己从得知尉迟被抓的消息后,就有点心浮气躁,她现在见什么尉迟?管尉迟是怎么了,她目的不就是把他送进去吗? 她如愿以偿了,不是吗? 鸢也抿唇,将所有情绪压下,走回餐桌:“没事,喝水呛到了。” 苏星邑坐下吃早餐,瞥了眼她的手机:“尉迟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鸢也眼睫飞快颤了一下,低低地“嗯”了一声,看着培根三明治,干巴巴的,没了胃口,索性不吃了:“他居然做得出炸仓库这种事。” 简直是疯了。 “这一招是险招,但不是昏招。如果冒险一次能彻底铲除威胁,也算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苏星邑拿起刀叉,将煎荷包蛋切开,送入口中。 鸢也听他这语气:“你还很欣赏他?” 他嘴角淡淡一弯,不置与否,又让安娜换了米粥给她:“多少吃点,去了公司又要喝茶喝咖啡,没有食物垫垫胃,不难受吗?” 鸢也只好用勺子搅弄米粥,一手拿起手机看新闻,铺天盖地都是关于尉氏的消息,她点开一篇报道浮士德小区墙体出现裂缝,看着看着,问起了这几天一直想问,但没找到机会的事:“浮士德,是你做的吗?” 苏星邑微低着头用餐,从她的角度看去是弧形自然的眼睫,以及很有西方血统的鼻梁,他自下而上抬起眸,却是反问:“不是你做的?” “不是我。”当然不是她,要制造墙体裂缝,得是从浇筑水泥起就做手脚,也就是项目开工之初,那时候她和尉迟还好,怎么会去这种事? 苏星邑也否认了:“你说你要自己报仇,我尊重你的意思,没有插过手。” 他清浅的眸子,像一面镜子可以看到底,不含任何污垢,鸢也想想也是,他要做,也得从四年前就做了,那时候他哪有理由做这种事情? 所以这是别人做的事,还是真的有质量问题? 如果是别人的做手脚,尉迟的仇敌未免太多。 如果真的是质量问题,尉迟的运气未免太差。 这碗粥到底是吃不下去,鸢也放下勺子起身:“我去公司了。” “这么早?”才八点出头。 “今天有几个会,提前去做准备。”鸢也拎起包,换了鞋,“我中午回来接孩子们去吃饭。” 苏星邑颔首,鸢也出了门,心想下午好像没什么工作,和孩子们吃完饭,索性把他们也带去公司。 不好总是麻烦苏先生看顾。 然而她低估了工作强度,一整个上午,她都在这个会和那个会之间转动,连中午都没时间去接孩子,一直到下午四点才忙完,收拾了几份文件,准备回家一边陪孩子一边做。 意外的是,在大堂碰见正跟前台说想见她的尉母。 鸢也脚步一顿:“尉老夫人。” 尉母转头看到她,笑了笑,将手里的东西拿起来:“那天你们走得急,阿庭落下了很多东西,别的就算了,都能重新买,但是这块画板是他爸爸送给他的,他爱不释手,我怕他回头要找,所以就送来给你了。” 阿庭昨晚就提起了画板,她本是想今天带他去买新的,鸢也接过:“好,我会转交给阿庭的。” 东西送到就该走了,尉母却没有动,鸢也不禁问:“还有什么事?” 尉母笑着叹气,坦白了:“其实啊,送画板只是借口,我真想送,也不会挑你在上班的时候送,更不会送到公司。” “那您是?” 尉母出身名门,就是老派称呼里的大家闺秀,哪怕家中遭遇那么大的变故,衣着和谈吐也依旧很得体,绝不会让旁人看去笑话。 只是细瞧眉眼,有很深的忧愁,怕是昨晚就没睡好。 “尉深去了老宅,应该是想说阿迟被抓的事,我不想听,所以就出门了,只是尉家现在这个状况,我就是想约老姐妹们出来喝茶都不合适,索性就去了公馆。” 尉母轻声道:“那座公馆,最开始是你不在,后来是阿庭不在,现在连阿迟都不在,越来越冷清,我也不想留下,就带着画板来找你了。” 这……鸢也到底是记着她那天没有为难就让她带走阿庭的好,往前走了一步:“我记得尉老夫人喜欢安吉白茶,刚好客户送了我一盒,尉老夫人赏脸试试?” 尉母看着她,点点头:“好。” 鸢也带着她重新上楼,亲自准备茶具,一番摆弄,泡出两杯清茶,请她品尝,尉母一闻味道就知道:“这是明前茶,安吉白茶里最高级别,看来那个客户是有求于你。” 鸢也莞尔:“我虽然喜欢绿茶,但不太能分辨得出明前茶还是明后茶。” “你已经很难得了,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喜欢喝茶的。” “可能是因为我外祖家是潮汕人的缘故。”潮汕人就是无论何时何地何事,都离不开一杯茶。 尉母唇边含着很淡的笑,手指在杯底轻轻摩擦,安静了小一会儿,突兀地开口:“他们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存在,其实我早就知道,只是当做不知道而已。” 鸢也知道她指谁,没什么好隐瞒的:“尉深不是尉董事长的私生子。” “这个我也知道,他是阿迟爷爷的私生子。”尉母像是回忆起了往事,嘴角弧度收了不少,“他的母亲,我也认识,那几个女孩儿是我亲自挑选送去法国的。” 她话里有愧疚之意,鸢也说:“不是您的错,畜生不会在自己脸上写‘我是畜生’四个字。” 她又怎么会知道,她一向德高望重的公公,会做出这种事? 尉母听她这些话:“你都知道了?” “认识尉深后查出来的。” 尉母深深看着她:“你连三十几年前的事情都查得出来,十四年前的事情,怎么会查不出来?” 十四年,这个时间鸢也已经很久没有提及了,乍然一听,原本平静得像无波无澜的江面的神情,这一刻却如同风拂过,泛起丝丝涟漪。 尉母捕捉到了这道涟漪,知道她并非完全无动于衷,放下茶杯说下去:“你和阿迟之间,我不知道有几笔账,但一定有一笔是关于柠惜。当初所有人都以为柠惜怀的孩子是阿迟的,在知道尉深的事情之前,我也这样想,但现在,孩子是谁的……” 鸢也打断:“那是过去的事情了。” 尉母目光洞悉:“你也猜到是谁的,只是不想直视,也不想查证,对吗?不止这件事,还有很多,你其实都有所怀疑,不肯查,因为怕查出来的东西和你以为的不一样,怕自己动摇,怕自己心软,对吗?” 泡茶的水热气腾腾,在鸢也心上拢上了一层烟雾,却是冷的,她不喜欢被别人用自以为了解她的口吻说话,哪怕这个人是尉母。 鸢也出口的语气也有些锋利:“尉老夫人来找我,还跟我喝茶,其实就是想替尉迟求情吧?如果您是这个目的,不妨直言,何必东拉西扯,说那些已经没有意义的陈年旧事?” 被直接揭穿来意,尉母脸色也不变,柔声道:“我是想替阿迟说话,但我干巴巴地说,你大概不会信,也不会理解,所以我还是想说这件往事,听完你也许就会知道,阿迟是个怎么样的人?” 尉迟的性子有一部分就是遗传自尉母,绵里藏针,温和里带着强势。 她看向杯中的茶叶:“安吉白茶要泡开了味道更好,等茶开的时间,鸢鸢再陪嫚阿姨聊一会儿。” 尉母本名叫谢嫚,鸢也嫁入尉家之前,对她的称呼就是嫚阿姨。 鸢也唇微微抿紧,终究是想起她当年对她的照顾,没有再打断。 “阿迟12岁那年暑假,去了里昂爷爷家度假,在那里认识了柠惜,他们同龄,又是邻居,很快就成了好朋友,但也只是那个暑假而已,后来阿迟没再去里昂长住,和柠惜也就没了来往,他们连青梅竹马都不算。” “柠惜出事时,也是一个夏天,阿迟去法国参加一个夏令营,路过里昂,顺路进去看他爷爷,在路边发现了昏迷的柠惜。”尉母停顿一下,沉重地闭上眼睛,“她被他爷爷诱骗到家里……侵犯。” 第389章 莫待无花空折枝 第389章 莫待无花空折枝 “她是跳窗跑出来,阿迟想送她去医院,她不肯,苦苦哀求阿迟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永远都不要,她的情绪很不稳定,阿迟只能答应她。” 鸢也垂着眸,想起当年她杵着拐杖追去里昂,听到尉迟要将李柠惜的牌位带回尉家,怒极之下,对李柠惜出言侮辱,说她未婚先孕不要脸,说她是丑闻……尉迟格外生气,呵斥了她三次,要她道歉。 那会儿她震惊于他维护李柠惜竟然到了这个份上,一时间被所托非人的悲凉,和锥心刺骨的疼痛弥漫,当即订机票回国,原来…… 鸢也扯了扯嘴角,无话可说。 尉母的声音还在继续:“后来阿迟去找过他爷爷,打了他一拳。” 鸢也倏地抬起头。 尉母对上她愕然的眼神,点了点头:“他打得对,但最多,也就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他不能把他送去监狱,他要是因为那种罪名进去,尉氏和尉家要怎么立足?尉氏在全球有八万员工,尉家直系旁系加起来有三百多人,这个担子要家主来挑,所以有些事,他知道有错,也只能包庇。” “他后来他还把爷爷圈禁在里昂的房子里,不准他外出,到现在也有十四年。” “但没想到,事情至此还没有结束,柠惜怀孕了,被李家父母发现,闹得人尽皆知,旁人都说她是因为孩子没了才自杀,其实不是,她从被侵犯后,就患上了抑郁症,一直有轻生的念头,怀孕的事情被公开,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才会去卧轨。” 她被绑进手术室打胎,呼喊尉迟的名字,确实是想让尉迟来救她,但不是想救她的孩子,而是疯狂之下,死亡边缘,最后一点自救的本能。 鸢也放在桌子上的手,食指一动。 尉母有一双很温和的眼睛,尉迟就是遗传了她的,平缓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轻易叫人动容。 “你刚才说,这些都过去了,我是过来人,我懂得,很多事情看起来是过去了,其实那个结没解开就会一直梗阻在心里,无论过去多少年,偶然间回想起来还是会难受,所以该说开的,还是要说开。” “你还爱阿迟也好,不爱了也罢,起码在这件事上,你不要怪他,当年他没有对你坦白,是因为他答应了柠惜,柠惜又因为这件事自杀,他怎能去揭已经死去的人的伤疤?更何况,是他为了保全这个尉家,没有给她公道,他对她不住。” 鸢也无法回应什么,只是抬头:“他没有对任何人说,您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柠惜的牌位,你还记得吗?”尉母问。 鸢也一顿:“嗯。” 尉母道:“当初被你安排放在吉祥寺,就一直在那儿,阿迟说,吉祥寺清静,留在那里也挺好的,那天我去礼佛,顺便去看她,擦拭牌位的时候,发现底座可以打开,里面放着一封信,是柠惜写的遗书,柠惜可能是怕自杀后会连累阿迟,所以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写清楚了。” 她就是看到了信才知道,一直尊敬的公公竟然这样禽兽,再派人去里昂调查,发现了尉深这个人。 尉母随口补了一句:“就是不知道那份遗书是谁放的,我试探过幼安,她都不知道有遗书,可能是李家父母吧,我也没有问了。” 鸢也喉咙很干,火灼了一样,喝了一口茶,不禁皱了眉,低低道:“泡开的安吉白茶,很苦,您喜欢喝这样的?” 尉母微笑:“喝着喝着就习惯了,忍着忍着就习惯了。” 鸢也听出了她的意有所指,扬了一下嘴角,并无笑意:“我记得,当初您跟我解释,尉迟对白清卿母子只是责任没有爱时,也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是尉迟小时候养的狗走失了。” 而她听完故事之后,就消气了很多。 所以说,不愧是尉家曾经的主母,不尖锐,不示弱,不急躁,不慌乱,她徐徐道来,再在这些话里,暗藏了想传递给她的观点,比起直白的解释,她这种语言技巧,才是高超。 瞧,她不就听进去了吗? 鸢也觉得这安吉白茶好苦,像苦丁一样,但还是一口一口喝下去了。 尉母却按住她的手,将她的杯子拿开:“阿迟是家主,他做的所有事情,都要对一姓一族负责,十八岁他就懂得这个道理了,但是二十八岁的时候,反而‘不懂事’。” 鸢也抬起眼睛,岭南烟雨这一刻在她眼中得到最好的诠释,朦胧而缥缈。 “那天我去尉公馆看你,还记得吗?我给了你柠惜真实的照片,你求我说服阿迟放你走,你不知道,当天晚上他去了老宅,他爸觉得留着你是个隐患,想让他把你处理干净了,免得将来牵连尉氏和尉家,他那么多年来,第一次对他爸不敬,他说了一句话。” 尉母没有刻意模仿尉迟的神情和语气,但可能是太熟悉了,鸢也听着她复述出的话,好像亲眼看到那个男人站在尉家老宅的客厅里,低头一笑的样子。 他向来雅致清疏,端的是举止从容,言语温淡的君子风度,无论是青城相遇的25岁,晋城成婚的28岁,抑或是再见重逢的32岁,他都是如一盏人间富贵竹,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而那天的他,长眉染上了少年意气的不羁:“外人看百年尉家风光无限,我却不是那么稀罕这个家主的身份,谁要?拿去。” 鸢也攥紧了手指,留长的指甲抠进肉里,身体的疼痛确实连从早上起就萦绕在心头,若有若无,时隐时现的疼痛都无法压制住。 “他为了保你可以顶撞他爸,也可以连尉氏都弃之不顾,又怎么会为了所谓的利益伤害你?鸢鸢,现在很多事情都还来得及,莫待无花,再空折枝。” 鸢也倏地站起来,神情在灯下晦涩难辩,没有说一句话,疾步出了办公室。 尉母端起那杯茶喝了一口,苦是苦了一些,但,回甘。 鸢也下楼,上车,操纵杆往后一拽,同时油门一踩,车子退出车位,方向盘一个转,直接开出了车库。 从姜氏到警局,二十分钟而已。 她下了车,脚步不停地走进去,但在跨过门槛时,却顿住了。 第390章 下次不能这样了 第390章 下次不能这样了 像是到了此刻才回过神,发现自己都做了什么似的,鸢也收回脚,往旁边侧了一下身,靠在了墙上。 四周太安静,她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有外出的警察回来,看到她这样,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没有说话,仰起了头。 警局门口栽种着一颗不知名的大树,哪怕是冬季也拦不住它绿意盈然,阳光从枝叶交错的缝隙里透出来,落在地上形成静谧的光斑。 天冷,鸢也口鼻里呼出白雾,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她走下警局的台阶,到最后一个台阶时又是一顿,眼睛里的交织着什么,终还是呼出口气,又转身进了警局,询问值班警察:“我现在可以见尉迟吗?” 警察公事公办道:“尉先生依法被刑事拘留,不能探视,只有他本人或近亲属委托的律师可以见他。” ……她居然连这个都忘了,刑拘本就是不能探视。 鸢也垂下眸,就觉得自己来这一趟,从内到外都没有必要,低低地道了声“打扰了”,就要走了,警察忽然喊:“诶,那位就是尉先生的律师。” 鸢也转身一看,从后面走出来的是黎屹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黎屹看到她来这儿,也是意外:“沅总,您来看尉总吗?” 鸢也只是问:“尉迟要被拘留几天?” “现在是三天。”黎屹说,“沅总有什么话想转达给尉总,律师可以代劳。” 三天。 但据她所知,三天是最短的,警方还可以视情况将这个时间延长,最长是三十天。 鸢也竟想象不出来,尉迟被拘留三十天的样子。 “沅总?” 鸢也喉咙一滚,摆出面无表情的样子:“我找他,是为了谈四大港口解约的事情。” 黎屹还以为她是来关心尉总的…… “尉氏现在这个情况,hmvl也不想合作下去,这是hmvl董事会上午刚下达到我这里的决议,所以我来支会他一声,毕竟他还是尉氏的总裁。” 黎屹不知道怎么接话,鸢也更不想他接话,马不停蹄地又续了一句:“既然现在见不到尉迟,那解约的事情就麻烦黎助理转呈尉氏现在的负责人,明天姜氏和尔东的项目团队会去尉氏开会商议这件事。” 话毕她点了下头,直接走出了警局,黎屹本想喊住她,但她的脚步太快,一眨眼就看不见,不禁沉下气。 鸢也几乎是落荒而逃到自己的车边,生怕再晚一点就被看出什么,她胡乱摸遍口袋,没找到车钥匙,神情茫然了一会儿,伸手拉门,门开了。 ……她刚才竟然连连车钥匙都没有拔下来。 还好挂了空挡。 鸢也坐进驾驶座,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 有两只麻雀从树上飞下来,圆滚滚的身体在地上走动着,偶尔低头用嘴巴点点地上,吃一些饼干碎屑。 都说酒精会让人冲动,没想到浓茶也会。 她承认,哪怕这么多年过去,李柠惜在她心上依旧留有阴影。 尉迟想让李柠惜的牌位进尉家宗祠是假的,但对她的维护是真的。 不管恩怨情仇,那都是她唯一的一段婚姻,她在她的婚姻里占了那么重的分量,她还因为她受了李幼安那么多挑衅和尉迟那么多伤害,她不可能无感。 尉母今天那些话让她如释重负,最后那句“他连尉氏都不要,怎么可能会为了所谓的利益伤害你”,更是往她心湖里砸下一块巨石,激荡出水花。 所以才让她突然之间有了要见尉迟的冲动。 可见了能怎么样?难不成要问他,你是不是曾为了我顶撞你父亲? 想到这儿鸢也都扯开嘴角笑了。 且不说特意跑来问这件事很莫名其妙,就说追本溯源,不还是因为他先让她假死了,把她软禁了,她才要会差点被尉父以“祸患”为由处理掉? 看啊,他们之间,就是这样的剪不断理还乱,在一个地方死循环地绕圈。 她今天冲动了,浮躁了,下次不能这样了。 不能了。 鸢也启动车子,还没开走,就黎屹和律师从警局出来,随后也上了车,她看着他们,忽然浮现出一个想法——尉迟无论去哪里做什么事,身边不是带着黎雪就是带着黎屹,这次去青城干这么大的事,怎么谁都没有带? ……对啊,为什么谁都没带? 报道上说,尉迟是被当场抓住,当场?他为什么要留在原地?正常做法难道不是应该交给手下人去办,他在酒店或者别的安全的地方等消息吗? 留在原地,是想亲眼看仓库怎么炸?有这个必要吗? 地上的麻雀展翅飞起来,落在枝头,唧唧叫了两声。 鸢也想了很久,想了很多,但就是差一根“线”将一切串联起来,所有事情在她看来都是模模糊糊的。 最后无头绪,她才踩下油门,朝着姜家别墅的开去。 回到家,阿庭在客厅里,看到她进门就扑过来抱住她的大腿:“妈妈。” 鸢也进门前已将繁复的心情收起来,笑着将手里的东西举高:“看!” 阿庭眼睛一下亮起来:“是爸爸送给我的画板!” 鸢也将画板给了他,阿庭爱不释手地抱着,又仰起头问:“妈妈,你见到爸爸了吗?爸爸还生我的气吗?” 被她接回来第一天,他兴致很高,第二天就开始有点心不在焉,第三天终于忍不住问她,尉迟有没有来找他?知道他跟她走了有没有生气? 从他记事起,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尉迟,是他最亲近的人,一开始会赌气,分开了又想念。 毕竟是父子。 鸢也摸了摸他的脑袋,哄着他:“爸爸怎么会生阿庭的气?画板就是爸爸让我交给你的,他最近出差了,不在家里,让我嘱咐你要好好画画,等他回来会检查你的画技有没有退步。” 阿庭这才高兴了:“我一定好好画!” 说画就画,他带着画板跑回客厅架起来,上面还有一副没画完的,他将画笔沾了水彩,继续上色。 鸢也坐在他身边:“这个是什么?” “莲子呀。”阿庭一本正经地说,“小的是妈妈,大的是爸爸。” 鸢也顿住。 小家伙兴致勃勃地比划,“我还要在这里画莲蓬,一支大的,一支小的,就是妈妈和爸爸,阿庭是鱼儿,在爸爸妈妈身边,游啊游啊~” 鸢也莫名的,想起了当年被软禁时,他用乐高做了一家三口送给她。 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再记起尉母说的那些话,胸腔有些窒闷,她起身倒了杯水喝,勉强笑道:“妈妈明天就去找莲蓬和鱼儿给你,让你照着画。” 阿庭抱住她的脖子,亲亲她的脸:“谢谢妈妈!” 第391章 两个月也没关系 第391章 两个月也没关系 夜已深,鸢也穿着单薄的睡衣,在暖气充足的书房里,将下午提前回家,没处理好的工作做完,结尾签字时,她走笔游龙,直接写出“尉迟”两个字。 完全是想都没想。 落完最后一笔,她才一下停住,盯着纸上的名字,桌边的台灯是柔和的橙色,倾照在她的侧脸上,她的皮肤很好,只是没有上妆,就显得有些苍白。 半响,她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我想知道尉迟在青城被抓的来龙去脉,你能查清楚吗?” 那边是一个比较粗沉的男声:“挺难的,警方守口如瓶,挖不出什么消息,我尽量帮您打听吧。” “好。” 简短的两三句后鸢也便挂了电话,将那张签错名的纸抽出来,想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但又看到那个名字,顿了一顿,还是将其对折,夹在一本书里。 隔天,尔东派来和尉氏谈解约四大港口项目的人到了晋城,会议定在尉氏,鸢也在带队过去之前,先在姜氏大厦的会客室见了一个人。 男人皮肤黝黑,剪着寸头,看起来很像那种收保护费的,穿着皮衣,揣着兜进姜氏时,前台小姐还以为是闹事的,差点要叫保安,还好男人报了名字,正是鸢也早上叮嘱过的,说这个人要是来了就告诉她。 “老班。” 被鸢也唤作老班的男人站起身,伸手和她握了一下:“姜小姐。” 老班是晋城的地头蛇,靠贩卖消息为生,人脉广泛,神通广大,有时候警方都会从他这里买线索,鸢也之所以认识他,得追忆到还在高桥商务部那会儿了,这里暂不做赘述。 总之后来她回了沅家,就把他收为己用,让他帮她留意晋城这边的动静。 昨晚她那通电话,也是打给他。 鸢也示意他坐下:“怎么样?” 老班说:“我打听到的是,尉先生在打捞队里安插了自己人,行话就叫暗线,随时向他汇报打捞的进度,昨天暗线告诉他,捞到一个很重要的部件,明儿调查组看了就能确定事故责任在谁。” “黑匣子?” “对,是黑匣子,然后尉先生就让暗线把仓库给炸了,想毁尸灭迹,还跟暗线说只要做得干净,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做的,也治不了他的罪。” “……”这么狂妄的语气,确实很像出自最近的尉迟之口。 前台小姐送进来两杯温水,放下便出去,老班端起来喝了一口,再继续说:“但是暗线在点火的时候被抓了,当场把尉先生供出来,特警出动,在码头抓到尉先生和他的司机。” “那晚在青城警局,警察审过尉先生一次,只是尉先生表示没有律师在场,他什么都不会回答,他那样的身份,警察也不敢太为难他,昨天早上才从青城警局移交到晋城警局。” 鸢也凝声问:“他有交代什么吗?” “他只承认自己未经允许离开晋城,伪造身份证和毁灭证据这两项都不认,还说自己不认识那个暗线,只是路过港口,除此之外都拒绝回答,应该是想和警方打拖延战,拖到第三天就能释放。” 水泡在杯底聚了一圈,鸢也看着,只想那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狡猾,取保候审期间,未经允许离开本市,就是个没收保证金的处罚,而伪造身份证和毁灭证据,则是要入刑。 他是在规避对自己不利的状况。 只是暗线都指认他了,人赃俱获,不是他咬死不认就能脱罪,鸢也拇指和食指无意识地互相摩擦:“那个暗线是什么人?” “我正要跟您说这个。”老班道,“他叫卢运,本地人,原来是尉氏基建的工人,据他自己交代,尉先生看他人机灵又胆子大,就收了他做暗线,平时会把他安插到底下的工厂,查访有没有猫腻之类。” “我手里刚好有个兄弟认识他,前段时间他们在一起喝酒,卢运喝醉了天南地北胡言乱语,提到一嘴,说自己最近要发横财了,还说什么左右逢源。” 发横财比较好理解,可能是尉迟让他潜伏进打捞队,事成之后会给他报酬,左右逢源是指什么?鸢也皱着眉,这个词的意思是,两边都能讨到好处,他除了尉迟这边,还有哪里能给他好处? 等等…… 刚才老班说,暗线被抓住当场就供出了尉迟,当场? 尉迟身边的人都对他忠心耿耿,哪怕是当年青城的邵谦,也是因为父母被抓才出卖尉迟,这人轻易就出卖尉迟,是早就被收买了吧? 鸢也心思转得很快,走到窗边,看大马路上车水马龙,眉心一直没有解开,所以尉迟是被暗线骗去青城的?被人算计了? 最擅长算计的人,栽在别人的算计里,该说他是马失前蹄,还是阴沟翻船?鸢也扯了下嘴角,想露出个讽刺的笑,然而却做不到,索性回头问:“警方查到什么地步了?” “现在应该在查卢运和尉先生是否存在雇佣关系。”老班说。 鸢也直接说:“我的人随你调动,有需要联系比伯……”话至此一顿,她改了口,“不,联系宋义,让他配合你,在警方查到更多之前,把他的底子擦干净。” 尉迟做事一向谨慎,既然敢对警察说不认识卢运,应该是自信之前和卢运的来往没有留下蛛丝马迹,但他不知道卢运被收买,现在怕是已经凭空出现很多能证明他们“有关系”的证据。 要是让警察找到,他就洗不白了。 老班懂她的意思是想要让“尉迟指使卢运炸仓库”这个罪名不成立,但是他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 尉迟不是她的仇人吗?她设计游轮沉没,不就是想把尉迟送去坐牢吗?现在已经如愿以偿,为什么反过来要去帮他? 鸢也一滞,很快将脸别向窗外,从老班的角度望去,只能瞧见她耳边有一缕头发被风吹得飞舞,神色看不清楚,但声音听起来要比刚才硬一些。 “我、我不喜欢超出预期的事情,也不喜欢别人借我的刀杀人,尉迟如果坐牢,一定是我送进去,而不是谁‘代劳’。” 听起来铿锵,如果她看着老班说,会更有说服力。 老班耸耸肩:“好吧。” 老班把水喝完就离开了姜氏,琢磨着还是去打听一下警局的进度,看警方从哪个方向查,他们再从哪个方向“毁灭证据”,这样比较省功夫。 所以他就去了警局,蹲在警局对面街道里一个不显眼的地方,给经常和他来往的小兄弟打电话,在等小兄弟出来的时间,他看到了尉迟的律师进去了。 律师每天要来好几次警局,随时跟尉迟汇报外面的变化:“姜氏和尔东,约了十点钟在尉氏谈四大港口解约的事情。” 尉迟只是被暂时拘留,自然没有穿囚服,也没有戴手铐,坐在铁质的椅子上,衬衫连褶皱都没有,更遑论狼狈,闻言也只是淡淡的一句:“是吗。” 律师又说:“昨天我们离开时,就在警局遇到了沅总,她说她是来告诉您这件事的。” 尉迟疏淡的神情,在听到鸢也来过时,有过一次涨潮,转眼又恢复如常:“是吗。” 他就是这幅模样,这两天来,无论对他说什么,他都是这两个字回答。 可要说他自暴自弃又不像,警方审问的时候,他答得都很条理分明,绕开了所有对自己不利的内容,分明是有求生欲的,可私下对自己的处境,则是一点都不上心,甚至不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 律师是尉家的人,都替他着急,忍不住换了称呼:“少爷,老爷让我问您,有没有什么办法?现在的情况对您真的很不好,陆少和小杨总也很担心您啊。” 尉迟身体后倾,靠在了冰冷坚硬的靠背上,仰起头看周遭一切,嘴角轻扬,终于说了一句不一样的话:“让初北去洛杉矶照顾傅眠吧,刚怀孕多注意些。我这边不用他操心了。” “其实这里也挺好,住两个月也没关系。” “您……您说什么?” 就在律师震惊尉迟的发言时,尉氏集团大会议室里,已经召开了三方会议。 上次这么多人来这间会议室,是为了签订合约,那会儿尉迟和陈景衔都在,而现在,尔东那边是派来的是商务经理,尉氏这边是副总裁尉深。 尔东上次已经和尉氏闹得很不愉快,这次也懒得迂回,开门见山,要解约。 尉深其实巴不得解约,尉氏现在的情况越不好,尉迟的责任就越大,耗到尉氏和尉家都放弃他了,他就稳赢了,但这会议室里还有尉氏的董事,他不得不做做样子,说和。 “案件还在调查阶段,现在就做出解除合作的决定,是不是太草率呀?” “你是谁?”尔东的商务经理经常和尉氏这边的人对接,但没见过他。 尉深表情僵了一下,复而又斯文地微笑:“我是尉氏的副总,也是阿迟的兄长,阿迟这几天无法处理公司事务,董事会授权我全权处理。” 商务经理冷笑:“那你应该也了解你们公司现在的状况吧?倒是给我们一个不解约的理由啊。” 第392章 竭尽全力想保住 第392章 竭尽全力想保住 尉深便说:“无论是尉氏、尔东或是代表hmvl的姜氏,在国内都有非常高的知名度,又是开发连接欧洲和亚洲海上之路的大合作,各界对这个项目都非常看好,我们前期为了达成合作也做了很多努力,怎么忍心看着它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一番话说得很漂亮,尉氏的董事赞赏地点头。 商务经理看向对面一直没说话的鸢也:“沅总,您的意思呢?” 鸢也第一眼看向的不是商务经理,而是空出来的首座——哪怕尉深是副总,暂代处理尉氏所有事务,但也没有资格坐下那把椅子。 那是尉迟的专属,尉氏总裁的专属。 抿了抿唇,她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尉副总口才真好,我都要被你说服了。” 尉深听着她这段话,微微眯起眼睛。 她的话是老油条们惯用的模凌两可,既没有说解约,也没有说不解约。 乍一听是没有问题,但其实很不对。 她不会不知道,现在要怎么做才能将尉迟踩实了,这时候就应该跟尔东的商务经理一样,朝尉氏咄咄逼人地发难,直到解约成功才对。 尉深盯着南风,心里兜转了很多心思,眼睛也忽暗忽明,诡谲危险。 商务经理来之前,陈景衔交代他一切按鸢也的意思行事,鸢也这么“圆滑”地答话,好像没想要把尉氏逼上死路,他也只好缓了语气:“就算不解约,你们尉氏也拿不出资金继续参与开发吧?” 尉深顾忌在场的董事,只能继续争取合作:“李总说笑了,我们尉氏还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这几天出了这么多事,可有传出我们拖欠钱款这种事?” 鸢也面色素素:“好吧,我们再给尉氏一次机会——十天后,第二期工程款就要付了,如果尉氏如期付款,解约这件事就当没提起过。” 她代表hmvl坐在这儿,全场就数她的身份最高,她都发话了,其他人自然只能跟票,于是这个本应该让摇摇欲坠的尉氏再进一步崩盘的会议,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地结束。 大家收拾东西散会时,尉深走到鸢也身边,面上还维持着笑:“多谢沅总,再给我们尉氏一次机会,这对我们真的很重要,等我们尉总出来,一定好好报答你。” 鸢也怎么会听不出他的阴阳怪气,淡淡睨着他,笑了:“我明明是看在副总你的面子上才给机会,要报答也是副总报答我,和尉总有什么关系?” 她的表情太“真”了,尉深都不知道他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顿了顿,心忖难道是因为他说服继续合作太卖力,连她也误解他的意思了? 鸢也懒得跟他废话,起身就走。 尔东的商务经理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陈总明明说是要解约,怎么沅总又不解约了? 他想找鸢也聊聊,回去也好跟陈总交代,结果一转头,鸢也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尉氏大厦是晋城标志性建筑之一,也是商业区里最值钱的地段,鸢也踩着高跟鞋缓步走在瓷砖地上,能听见咚咚的回声。 “沅总。”身后有人喊她。 鸢也侧身转头,是从会议室里追出来的黎屹,她点头:“黎助理。” 黎屹旁观了整场会议,只是没有资格开口:“您要回姜氏了?” “嗯。” 黎屹便道:“我刚才看到您是司机用来的,司机已经先回去了,要不我开车送带您回去吧?” 鸢也挑眉:“怎么好麻烦黎助理?” 黎屹做了个请的手势:“午休时间到了,我也想出去吃个午饭,姜氏附近有几家餐厅的味道还不错,顺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鸢也再拒绝反而不合适,便只好和他一起下楼。 黎屹将车开到门口,鸢也做进后座,一进去,她就闻到尉迟身上那种香味,刚才竟然没注意,这辆车就是尉迟常开的卡宴。 男人大多喜欢车,尉迟也不免俗,他有很多辆豪车,尉公馆的地下车库里都是有市无价的宝贝,但他平时,除非特殊场合或特殊需要,否则就都是一辆不算特别高档,也不跌身份的卡宴。 四面车窗都封闭着,开了暖气,那种香味弥漫不散,鸢也突然就有点后悔答应上车了。 这时候,耳朵忽然进来一句:“少夫人。” 鸢也一下看向左前方的驾驶座,和黎屹的目光在后视镜里有短暂接触,很快他又看回了前方,但却没有就此沉默。 他突然间换了称呼,鸢也就预感,他接下来想说的话,一定和尉迟有关。 果不其然,他道:“我是外人,您和尉总之间的事情,我本不该多话,但今天您在会上让步,很大程度上帮到尉总,我还是想替他说声,谢谢。” 鸢也还是将车窗按了下来,车内很暖,室外很冷,两个极端的温差,让她身体情难自禁地一颤:“不必,我只是有别的考虑。” 又是硬邦邦的语气,就跟老班说话时一样。 “尉总也有别的考虑。”前方是红灯,黎屹慢慢踩下油门,车子毫无颠簸,稳稳停下。 他有别的考虑?鸢也眯起眼睛,她就说尉迟这次被抓得很蹊跷,果然…… “尉总从来没想要将您长久地软禁。” 鸢也以为的“别有考虑”是尉迟被抓是另有蹊跷。 而利益要告诉他的“别有考虑”,是要追溯到三年前那场撕心裂肺的抵抗。 红灯倒数十五秒钟。 黎屹将一个尉迟都不知道他知道的事情叙述出来。 三年前,鸢也跳江自杀,尉迟重伤发作,抢救了三天三夜才捡回一条命,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下床去她,是被他和他姐姐拦住,而他出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独自一人去了青城。 他在青城半山别墅里待了几个小时,当晚又回到晋城,还去赴了盛世的宴会,灯红酒绿里,仿佛又是那个优雅的尉家大少。 没有人知道他去青城做了什么,他也不知道,但他想知道,因为送尉迟回公馆的路上,他看到了他眼角的泪。 他跟在尉迟身边的时间不长不短,也有四年了,在他看来,这个男人惊才绝艳,矜傲且超然,好像什么都能做到,要什么都可以得到,所以他,为什么落泪? 他送他到公馆后,就直接去了机场,买了凌晨的航班飞往青城。 半山别墅是密码锁,他按了0416,对了。 他从一楼走到二楼,别墅里看起来没有一点变化,险些叫他也以为,尉迟来了只是坐了坐就走,直到三楼,终于到在主卧的梳妆台里,找到了那个多出来的锦盒。 他打开看了,忽然间明白,尉迟当年在抢救,为什么会一度停了心跳? “尉总从来没想要将您长久地软禁,他知道您最喜欢青城,一直想回去,如果能够离开他,第一个要去的地方也一定是青城,但您去了不能住在陈家,也不能住在半山别墅,因为这两个地方都是兰道监视的重点。” “所以他给您另买好了房子……不对,应该用小庄园这个词更合适,我觉得那不像是他喜欢的风格,可能是您喜欢吧,他按照您的喜好选择的。” “小庄园大门的钥匙,就在梳妆台柜子的盒子里,您可以去看,现在还在。” 为什么会停了心跳?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考虑好了无数后路,竭尽全力想要保住的人,最后还是死在他面前。 哀莫大于心死。 倒也不过如此。 第393章 那我陪你好不好 第393章 那我陪你好不好 十五秒的红灯结束,黎屹继续朝姜氏开去,话也继续说下去。 “那个小庄园,您不愿意去住也不勉强,尉总最开始将您软禁,是因为那段时间各派势力,尤其是兰道夫人都不太相信您已经死了,都在找您,您随便跑出去,一定会被发现,重新置于危险之中,那么尉总之前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但是鸢也当年说什么都要离开,尉迟只能彻底断了她的念头,让她安分。 这会儿是中午,路边的餐饮店很热闹,一家炒面店将锅炉放在门口,老练的摊主颠勺带起一团火,烧出了市井最纯粹的烟火气。 鸢也问:“所以他原来想把我软禁到什么时候?” “等您出了月子,身子好了,兰道夫人也不再关注您,再送您去青城……” 话还没有完全说完,鸢也就打断:“我要见尉迟。” 黎屹一愣,鸢也将车窗升起来,阻隔了外面的喧嚣:“我知道你有办法。” 黎屹猜不出她为什么想见尉迟,从后视镜看她的脸,只是车厢内光线黯淡,看也看不清。 按规定,刑拘期间,除了律师外不准探视,但真的想见,他确实也有办法,只是尉迟说过不见任何人……今天跟少夫人说了这么多,也许她是动容了呢?让她见尉总,也许这次两人就可以把话说开了呢? 手握紧了一下方向盘,黎屹第一次违背尉迟的命令:“请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安排一下。” 鸢也闭上眼睛,将眼底翻涌的情绪悉数掩盖,面上乍一看如死海般平静。 黎屹安排得很快,下午三点就来接她过去。 隔着一道铁栅栏,鸢也见到了阔别数日的男人,第一想法是,果然啊,无论何时何地,尉家大少的仪表都挑不出错,在这里也能用上“霞明玉映”这个形容伺的怕是只有他了。 尉迟看到她来很意外:“怎么来这里?” 鸢也刚才已经把这里打量过一遍,见着他一笑:“挺干净的,不过在这里住两个月,对尉总来说,应该还是不舒服吧?” 突如其来的话语,尉迟微微愣怔。 黎屹也告诉她了,尉迟跟律师说自己想在这里待两个月……两个月,这个时间,鸢也不用想都明白他的用意。 “因为你软禁了我两个月,所以现在也让自己失去自由两个月,这算是恕罪还是弥补?你觉得这样做,就能和我的两个月互相抵消?” 尉迟一顿:“我没有觉得可以抵消,但一报还一报,欠你的,理应要还给你。” “沉船事故,六条人命,换做一般人起码是三年以上的刑期,在尉总你这里就是两个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又是在展示你的本领呢。”鸢也又是一笑。 尉迟眉心蹙了起来:“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话说到这里鸢也其实还稳得住,她自己都没想到,下一句话出口,就是将从昨天起就积攒在胸腔里,吐不出来又沉不下去的那口气悉数发泄出来。 话语像机关枪砰砰个不停,她一把抓住栏杆:“兄弟,母亲,甚至连助理都比我知道得多,我们才是夫妻,夫妻一体这句话你没听过吗?” “你什么都不和我说,什么都不和我商量,自作主张地安排了所有事情,不管我愿不愿意,反正你觉得是为我好,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到最后我在你的一意孤行里受尽伤害,反倒成了我的错?” 是啊,她的错。 陆初北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她当年不该跑,跑了就是毁了他的策略、尉母传递给她的内涵是尉迟只是在遵守对故人的承诺,而为了保她连父亲都顶撞,是用情至深、黎屹还要她自己去青城看那把钥匙…… 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不怪他们会这样想,还很理解,他们从头到尾都知道尉迟为她做了多少事,开了个“上帝视角”纵观全局,自然是觉得她处事冲动性子偏激。 可那是因为他们知道,而她从来就不知道! 尉迟告诉过她这些事吗?没有,但凡他当年有对她解释过一星半点,让她看到一点他的情,她又何至于此?! 她眼睛里跳跃着火,将不太明亮的房间都照亮,尉迟心上一热,嗓音低低:“你没有错。” 鸢也抬起了嘴角:“我当然有错,你让我假死是为了保护我,把我带回尉公馆是因为那里最安全,也没打算将我软禁一辈子,还买了个小庄园给我,等着我出了月子外面风平浪静就还我自由,你处处为我着想,我还联合尉深对付你,把你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我简直是不识好歹。” 她一生气就会用最尖锐的话语,又嘲又讽,哪怕杀敌一千自伤八百也无所谓,尉迟喉咙滚动,眸子深郁了许多,事实道出:“尉公馆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也解释:“庄舒是我百密一疏,我控制住了她的家人,我以为她不敢造次,没料到她所谓的家人,其实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六亲不认的人,只要有一点良心或者人性,控制家人往往就是让一个人妥协的最好办法。 比如当年的月嫂,被他控制了女儿,无论陈景衔或其他人怎么威逼利诱,她都没有泄露过鸢也还活着的事情,她最后会放鸢也走,是鸢也给了她肯定的承诺,尉迟不会要她女儿的命,也不会为难她们母女,她才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世上也没有那么多伪造身份伪造来历的人,绝大部分都是普通的群众,庄舒的履历透明可查,专业也在线,完全看不出异样。 所以尉迟是真的认为,庄舒只是一个普通的早教老师,而且他也需要有人来分散阿庭的注意力,那时候庄舒和阿庭已经相处过一阵子,阿庭很喜欢她,有她在,阿庭就不会过于敏感突然间对他态度冷漠的鸢也。 这才是他当初留下庄舒的原因。 但没想到,庄舒的身份是真的,家人却是雇人冒充,真正的家人早就被转移,七分真三分假最难以分辨,她从一开始进入尉家当早教老师,就是别有图谋。 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鸢也点了点头,好吧,她都知道了,也都理解了,她想清楚这些事情了,归根到底就是一句意外太多,人算不如天算。 他以为假死计划万无一失,没想到庄舒有备而来,出卖了她。 他想的是等她出了月子就送她走,不料阿庭病发急需脐带血。 鸢也从他身后的天窗看出去,看到了白昼短,天已经灰蒙蒙。 “尉迟,我现在信你爱我,信你当初真的想要保住我,也信你很多最终伤害到我的事情出发点都是为我好,所以你也承认吧,你就是傲慢。” 尉迟本想走到栏杆边,身形一顿,立在两三米外看着她,神色淀出明显的郁痛。 “我有没有问过你和李柠惜是什么关系?我有没有问过你她腹中的孩子是谁的?我都问了,你说了吗?你没有,好,就当你想遵守对李柠惜的承诺,所以不肯向第三个人透露她的遭遇,情有可原,但你连一句‘我和她只是朋友,孩子不是我的’都不能说出口?” 鸢也笑着摇摇头:“能说的,你只是不想说,你说过很多次我是唯一的尉太太,尉家没有离婚这件事所以从前到现在我永远是你的妻子,但你何曾尊重过我这个妻子?” 从来就没有! 说他是没嘴的葫芦,呵,他有嘴,只要他想,再漂亮的话也说得出来,他是习惯了主宰,不会对下属解释,不会对合作伙伴解释,也不会对她这个妻子解释! “李柠惜的事情你不想说,眼睁睁看着我被李幼安膈应;没有想要软禁我一辈子也不想说,冷眼旁观我一天天浑浑噩噩地过下去;阿庭是我的亲生孩子你还是不想说,宁愿用锥心的话语和强?暴的方式对待我…… 到最后把我逼死了,你跑去半山别墅放一个存有钥匙的盒子,现在我回来了,又让那么多人到我面前解释你的深情,有意思吗?” 给她一巴掌后又递给她一个甜枣,他凭什么认为她会接受?她没那么下贱! 尉迟背脊坚硬,蠕动了一下嘴唇:“对不起” 如被踩了尾巴的猫,鸢也的情绪瞬间膨胀开来。 新账旧账,真心违心,一次性都宣泄出来。 她从包里拿出一把匕首,却不是要伤谁,而是对着自己的小臂狠狠划了一刀,尉迟眼睛一缩,扑到铁栏边:“鸢也!” 血不断涌出来,鸢也将手举起来给他看:“你做的这些事情,就像这道伤口,愈合了疤痕也会在,疤痕消了这一刻的痛感也不可能从我记忆里抹去,一报还一报?”她咬紧了牙齿,“尉迟,你还不了!” 她才不会就这样算了! 才不会就这么原谅他! 他爱坐牢坐牢,爱怎么样怎么样,她不会心软,他欠她的她还会讨! 鸢也丢下匕首,眼睛通红,像负伤仍倔强站着的困兽,后退了两步,转身奔出拘留室。 尉迟整张脸都白了一霎,突然间很怕她这样走了,抓紧了栏杆然后大喊:“鸢也!鸢也——” 鸢也没有回来,他喊得太用力,扯得嗓子生疼,偏头接连咳嗽起来,咳出了眼角一抹像染了胭脂似的红,再转回头盯着地上那把带血的刀,好半响,他嘴角怪异地勾了起来。 他是傲慢,是自大,以为能掌控全局,以为能在所有伤害加注到她身上之前,把事情处理完,让她片叶不沾身,不曾想到最后给了她最深伤害的人竟成了他。 当年如是,现在还是如是。 她刚才红了眼睛是要哭了吗? 这么多年,让她哭了都是他。 尉迟蹲下?身,伸手捡起那把刀,刀刃上的血很宽,她真的很生气,下手那么重,一定很疼的。 警察来将他带回去拘留,看到他手里拿着刀,立即喝道:“放下!” 尉迟眸子遽然一利,对着自己手臂一刀下去,血唰的一下飞溅到地上,警察登时错愕! 无论什么时候都挺直了像能撑起一片天的男人,此刻终于低下了头。 “消不了,那我陪你好不好?” …… 鸢也要远离有那个男人的地方。 她一路跑出拘留室,跑出警局,跑下台阶,跑过马路,看都没看横冲直撞,一辆车开过来,险些撞上她,有路人拽了她一把,鸢也一下摔在了地上。 司机吓得急刹车,从车窗里探出头破口大骂:“想死找个没人的地方!” 骂骂咧咧了很久,鸢也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盯着地上虚无的一点,眼睛越来越红,最后司机骂完走了,周围围观的群众也散了,她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走。 不知道哪里传来孩子的哭声,她深吸了一口气,呼出的同时也呛出了眼泪。 她靠在巷子的墙上,仰起头泪水如注。 第394章 尉迟他为什么呢 第394章 尉迟他为什么呢 ——鸢也,消消气吧。 ——鸢也,你是想冤死我。 ——鸢也,我疼。 ——鸢也,你信我吗? 鸢也,鸢也…… 她说了多少次她叫沅也不叫鸢也,可他每次对她的呼喊都是鸢也,低低的嗓音,缓缓的语调,唇齿间念出了缱绻的味道,就好像她不在的三年里他一个人喃喃过多少次。 她以为自己是无动于衷……明明当时听那些话的时候就是无动于衷,可现在突兀地回忆起来,每个字却都如一把刀在她心上研磨。 疼啊。 鸢也咬住了自己手臂的衣服,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又为尉迟哭了一次。 “……鸢也?”忽然有人喊了她一声。 鸢也泪眼模糊地抬过头,竟然是南音,南音惊讶地看着她,又看到她身上斑驳的血:“你这是……” 鸢也马上转身背对着她,不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匆忙从包里拿出纸巾擦去眼泪,瓮声瓮气地说:“……不小心摔了一跤,挺疼的,没忍住就……可能是快到生理期,情绪比较脆弱。” “……”南音叹服,“你是不是经常撒谎啊?都不打草稿的,张口就来。” 鸢也很少在外人面前掉眼泪,只觉得怪丢人的,才下意识找了借口,但其实在南音面前,她没必要这样。 她那条手臂已经被血浸红了,南音不跟她废话别的事:“先去医院。” 鸢也没再为难自己,点头答应,南音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扶着她上车。 南音是开车路过这里,无意间看到一个挺眼熟的身影走进巷子,那条巷子她熟,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挺奇怪她进去做什么,所以才会停车跟过去,没想到会看到她哭的样子。 她的印象里,鸢也是遭人软禁,还能装疯卖傻传递消息逃出升天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在外面哭成这样? 虽然好奇,但南音没有问,只把她送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院,挂了急诊。 医生很快就来帮鸢也处理伤口,南音看着:“这是拿刀割的吧?多大人了,还自残呐?” 鸢也瞧了眼手臂上的伤,也觉得挺可笑的:“心里疼的时候,就想让自己的身体也疼,我这臭毛病这么多年都改不了。” 当年尉迟带白清卿出席sirius慈善晚宴,她带着伤追过去,把自己刀口折腾裂了还不离开,就是在自虐,想用身体的疼,把心里的疼压下去。 淡妆也盖不住她的脸色苍白,南音一猜就中:“那里离晋城警局很近,你去见尉总了?”这伤和他有关? 鸢也眼睛还有没褪去的红:“嗯,单方面跟他吵了一架。” 单方面。南音默默记住这个关键词。 医生处理这种伤已经很熟练,一边包扎一边说:“再深一点就要缝合了,缝合一定会留疤,女孩留疤多难看啊,将来夏天都不好穿短袖。” “嗯,下次不会了。”鸢也低低地应,医生包扎好了便去开药,护士取药。 鸢也走到一旁的椅子上休息,因为失血过多,指尖冰冷,她用另一只手包住自己的拳头,却是捂不热。 南音用一次性纸杯倒了热水给她:“喝点水吧。” “谢谢。”鸢也接过,将杯底贴在手臂上,借着热水的温度,终于让手找回了一点知觉,南音坐在她的身边,又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包住她那只手。 围巾还带着她的体温,暖融融的,鸢也心里熨帖了许多,就将这几天的事,对她说了一遍。 南音起初听完没有说什么,只是轻叹了口气,好像是无话可说,之后护士取来了药,她就扶着鸢也离开医院,上车,启动,开去哪里鸢也没有问,她靠在椅背上,像在想什么,又像只是在单纯放空。 最后南音把车开到江边,笑着道:“这里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可能是风景太简单,所以没什么人来,但是很安静,很舒服。” 鸢也跟着下车,江风扑面吹来,空气很干净,吸入肺腔里兜转一圈,仿佛能洗涤所有阴霾。 她原本沉甸甸的心情,也稍稍减轻了重量。 太阳已经落山,但天还没有完全黑,灰蒙蒙的一片里,月亮悄然探了出来。 鸢也站在江边的护栏处,远望着水天一线,忽然听到南音说:“一切源头,是尉总在巴塞尔算计了你,后面所有事情都是因这场算计而起,而你心里过不去的坎,也是这场算计。” 她旁观者清,一下就点出鸢也最纠结的点。 “这场算计,尉迟和陆……什么来着?”南音听过就给忘了。 鸢也笑了一下:“陆初北。” “他们的解释都是一句‘为了保你的命’,但其实没太大的说服力。”南音很通透,“如果只是想通过假死来保你的命,有的是更加简单方便的办法,制造一起车祸,或者绑架撕票,尉总那么聪明的人,一定有更完美计谋让你‘死’得很真,何必大费周章,动用那么多人力物力,做那么大一个局?” “因为没有太大说服力,所以你觉得,保你是第二,利益才是第一。” 鸢也弯腰从地上捡起几颗小石子,往江里丢,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嗯。” 就是这样。 只是为了把她从兰道眼皮底下摘出去,尉迟一定能想出更尽善尽美的办法,而不是把她丢到巴塞尔经历九死一生。 她至今都很清楚地记得,那时候追着她的人有两波,后来证实兰道那波是法国人,尉迟那波是美国人,美国人最开始追着她就是紧一阵松一阵,再在小圆的配合下,把她引到了难民营,以及难民营之上山林里。 这样的做法,她很难不怀疑,追追放放是在拉锯什么?比如尉迟在和兰道谈判,一开始许诺四大港口,拉锯之后多加了南北岛屿…… 她心里太梗这个点,这是一切事情的地基,地基摇摇欲坠,那么其他解释都是如空中楼阁那般,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鸢也又拿了一颗石子,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掷了出去,水面“咚”的一声。 南音徐徐地解析着:“但尉总为了你,连顾氏都可以不要,利益第一又不成立了,使得你原本坚定要恨尉总这个薄情郎的念头动摇了?” 梨苑曾经的当家花旦,哪怕平时说话,尾音也习惯性上扬,偶尔也会带上几个戏文里才会有的词,很有一番风韵。 鸢也静默了一小会儿,轻轻地“嗯”了一声。 刚好六点整,她们身后路边的灯,由远至近依次亮起来,照出江水悠悠。 南音点了一根烟,红唇含着烟蒂道:“恨了多年,以为是罪魁祸首的人,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最爱你的人,完全颠覆你的‘以为’,换我,我也冷静不了,不过我这一刀不会割在自己身上,我会割在他的身上~” 鸢也淡淡弯唇:“铁栏杆隔着呢,我想割他也割不到。” 南音扬起眉:“按照他宁愿挨你一箭也要你‘消消气’这一举动来看,你要是提‘让我割你一刀’,他应该会主动把手伸给你。” 这对准前夫前妻都没太拿自己身体当回事儿。 说着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眯了一下:“不过这些狗男人,混账男人,王八蛋男人啊,都一个德行,好好说句话能要他的命似的,非要搞得神秘兮兮,不知道是还以为他是联邦特工,要隐藏什么惊天大秘密呢。” 鸢也知道她是故意说玩笑话逗她开心,消化了这么久的情绪,她也冷静下来了,不想辜负她一番好心,插科打诨接一句“没准他们真的有机密任务”,不过这个时候脑子里掠过一个念头。 一个她以前从来没有浮现过的念头。 那就是,一切事情发生之前,尉迟为什么不肯告诉她,她的真实身份? 陆初北说,当年在泽城,尉迟就问过了他一句“如果老教父有私生子女流落在外,怎么办”? 由此可见,尉迟很早就知道她不是姜家的亲生女儿,而是沅家私生女。 为什么不告诉她?仅仅只是因为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 这是最合理且理所当然的解释,鸢也之前一直这么认为,所以从来没有多想,但是现在,她沿着观江长廊走着,思绪一片落在江面的枯叶,浮浮沉沉。 ——我妈妈和沅晔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很恩爱幸福,清婉总是对我说那个男人哪里好哪里好,我第一次见她那么开心,可是没半年,清婉就变得很痛苦,他们分分合合,纠缠了很久,直到下嫁给姜宏达。 ——有一次她梦魇,我听到她喊什么‘不该,不该’,醒来后又哭了很久。 这段对话是当年她被软禁在尉公馆,尉母唯一一次去看她,在她的追问下,对她说的事情。(209) 当时她就有过疑虑,她妈妈和沅晔在一起为什么要隐瞒她外公?甚至因为怀了她,不想被发现,选择下嫁姜宏达,艾尔诺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门庭,为什么要这样遮遮掩掩? 她妈妈那么端庄的人,会是什么事情会把她逼到梦魇,不该又是什么不该? 当了沅晔和兰道的第三者?鸢也蹙眉,不对,她今年29岁,兰道嫁给沅晔只是27年前的事情,那时候沅晔未婚,和她妈妈在一起,大可以光明正大的。 他们这样遮掩关系,和尉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有关吗? 尉迟放弃那么多简单又安全让她“死”的办法,非要选择最复杂莫测的巴塞尔山林之局,又和她的身份有关系吗? 这个想法来得突然,但如同一颗种子落入沃土,控制不住地野蛮生长,她觉得自己这个联想和怀疑并非没有道理。 只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又事关艾尔诺家,查大概是查不出什么,那么现在能回答她这些问题的,只有一个人。 鸢也脚步顿住。 南音一直跟着她散步吹风,见她停下,侧了侧头:“怎么了?” 鸢也一时没说话,直接拿出手机,点开app,南音凑近了看一眼,发现她在定机票,讶然:“你要飞巴黎?” 鸢也沉声:“我要去弄清楚一件事。”验证她这个大胆的猜测。 在小巷子里捡到鸢也时,她泪流满面身上血迹斑斑看起来好不可怜,从医院出来她亦是茫然空洞不知道该做什么,而现在,她的眼睛已经恢复清锐,明亮如此刻夜空的皎月。 南音就知道她好了,弯弯唇:“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鸢也笑:“不,我自己可以。” 她说可以,南音就没有再强求,也没有问她要去弄清楚什么事,刚才一样,不问,等她自己想说的时候,她再聆听。 鸢也定了最近的航班,起飞时间是一个半小时后,她说走就走,不过走了几步,又跑回来抱了一下南音,低低一句:“谢谢。” 谢谢把她从小巷子里拉起来,谢谢她送她去医院包扎伤口,谢谢她带到到江边,解析整件事,还提了那句“联邦特工”。 更谢她,无形中的关心和心疼。 南音不兴这一套,拍拍她的肩膀:“腻腻歪歪的,去吧。” “嗯。”鸢也放开,直接从路边拦了出租车,“去机场。” 车上,她先打出一个电话:“安莎。” “沅总。” “你带阿庭和小十、小十二去青城,我大表哥家。”鸢也说。 “好的。”安莎下意识答应,应完了才觉得不对,“怎么了?” 鸢也抿唇:“最近晋城太乱,我不想让阿庭看到关于尉迟的所有消息,青城安静一点,他们去那边我比较放心。” 安莎明白:“好,我这就安排私人飞机。” 挂了电话,她又给苏星邑发信息:“苏先生,我有事要离开晋城几天。” “去哪里?做什么?”苏星邑是几分钟后回复的。 “宁城,我去看看浮士德小区是意外还是人为,人为的话可能是谁做的?”鸢也没有说实话,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对苏星邑撒谎。 “我不弄清楚,心里总七上八下,怕有另一股势力暗藏在背后,他害完了尉迟,就会来害我。” 又过了两三分钟,男人一如既往简洁:“小心点。” 鸢也回了个ok的表情,然后锁了屏,机场也到了,她快速办理手续,过了安检,就登上飞往巴黎的飞机。 十二个小时后,飞机在戴高乐机场降落,鸢也走出大门时是凌晨一点钟,巴黎的夜空比晋城黑,衬得月亮分外明亮,她眼睛映着光,看不见浑浊。 她先找了个酒店休息,换了身衣服,待到早上八点钟,才去艾尔诺庄园。 管家看到她来,万分意外,鸢也没有多做解释,只问:“我父亲呢?” 第395章 难道她又想错了 第395章 难道她又想错了 管家毕恭毕敬地回答:“老教父要再过十五分钟才下楼。” 鸢也飞往巴黎的时候很急,就想马上验证自己的猜测,但经过二十个小时的缓冲,心绪已经平复下来,可以面色如常地颔首:“那我等一会儿。” 不着急,就十五分钟,她怀疑的事情,会有个答案的。 缓缓吐出口气,她随意地扫了一圈客厅,这个庄园不是艾尔诺的本家,而是老教父生病后搬过来养身体的,位于巴黎17区,十分安静,但加上这次,她只来过两次——上次是要去晋城时,来告个别。 庄园不大不小,纯欧式复古设计,深红的主色调,端的是一派奢华贵气,收回视线时,鸢也眼角余光无意间瞥见那面墙上挂着的几个相框。 是老教父和李希的合影。 但上次来她看,不是这样的。 一边走过去看,一边随口问:“我记得之前挂的是父亲和母亲的照片吧?” 管家解释:“是,但前几天打扫,菲佣不小心把照片弄脏了,送去维护,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好,让这面墙一直空荡荡的也不好看,就找了老教父和李希夫人以前的照片挂上,兄妹嘛,也是一家人,挂着也无妨。” 兄妹嘛……鸢也想起那盏放在廷布寺庙里的长明灯,心下泛起了一丝淡嘲。(252) 这些照片有些年头了,里面的老教父和李希都才二十几岁,亲密地依偎在一起,脸上满是笑容。 忽然,鸢也停住脚步,看住了其中一张照片,是李希侧着脸微笑的样子,看着看着,忽然和她脑海里另一张照片重叠,她蓦然一怔。 这张照片里的李希,怎么那么像…… 不对,不只这一张。 鸢也去看其他的照片,都能找到一个角度神似,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端庄,含蓄,明眸皓齿。 沅家本来就是混血,李希年轻时的五官,颇有亚洲人的血统,所以神似。 神似…… 鸢也犹如当头一棒,脑海空白了一霎。 难道她想错了?她妈妈口中的“不该”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而是这个意思的“不该”? 可如果是这个意思的“不该”,那又和尉迟有什么关系? 鸢也眉心蹙了起来,她以为自己已经捋清楚事情,就等着从老教父口中问出个答案,但现在看了这些照片……她又想错了吗? “家主?” 管家刚才说了好长一段话,鸢也都没有反应,盯着照片不知在想什么,他不得不重复呼唤:“家主。” 鸢也方才回神,转头,不料就看到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边的约瑟夫,他穿着黑色西装,微微弯了下腰:“家主,早上好。” 管家就是想告诉她,约瑟夫在问候她。 鸢也松开不自觉攥紧的手指,将心绪从照片里强行收回,面上不动声色:“在这里遇到约瑟夫先生,是我母亲也在庄园里吗?” 约瑟夫挑不出错地回答:“夫人昨晚在公司处理公务完已经很晚,怕回来会打扰老教父休息,就近住在7区。我是来替夫人转交一些文件给老教父过目的。” 也就是不在。 其实兰道和老教父早就从三年,不,现在要说四年前,她回归沅家起就分居了,当然,没分居之前两人的感情也很淡薄,鸢也甚至还听过一个传闻,说老教父从来没碰过兰道,所以兰道才一直没孩子。 约瑟夫试问:“家主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突然想我父亲了,就来看看。”鸢也不管他信不信,就这么回答。 “家主有心了。”约瑟夫微微一笑,颔首示意,然后就抱着文件上楼,鸢也看着他的背影,又想起上次在尉公馆,偷听他们和尉迟的谈话,当时尉迟喊他……y先生。(364) 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为什么是叫y先生? 鸢也问管家:“约瑟夫还有别的名字吗?” 管家想了想,摇头:“没有听说过。” “‘y先生’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管家还是摇头,是真的不知道,鸢也没有再追问,转口说:“你刚才跟我说什么?” “后花园的玉兰花已经开了,很漂亮,您要去看看吗?” 玉兰花是青城的市花,也是陈清婉最喜欢的花,老教父种这个是什么意思,不用细品都能明白。 鸢也又偏头去看那些照片,忽而笑了一下,有些突兀也有些冷:“好,去看看。” 不想一走到后花园,鸢也就听见一声惨叫,停住脚步,看向声源处,好像是地下? 管家看了菲佣一眼,让菲佣去叫人小声点,主动解答鸢也的疑惑:“是昨晚抓回来的人,背叛了老教父,您知道的,老教父最讨厌背叛,吩咐了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让他交代。” 鸢也看了他一眼:“就在家里弄?” “以前是在专门的地方,这几年老教父的身体不好,不能出远门,只能就近在后花园地牢里。” 管家话音刚落,老教父清朗的声音便由远至近地传来:“小也。” 鸢也转头,一个男人快步走了出来,鸢也能长这么好看,不全是遗传了陈清婉,也有沅晔的功劳,他已经年过半百,不过前几年做了骨髓移植,这几年好好养着,身体恢复得不错,身形瘦高,皮肤紧致,依稀可窥见年轻时的俊美。 “爸。”鸢也抿唇。 “下次来,直接让管家叫我下楼就行。”沅晔仔细地将她打量了一圈,“怎么好像又瘦了?工作很忙?” 鸢也搓了搓手指,回了最后一个问题:“还好。” 沅晔摇了摇头:“跟爸爸不用撒谎,我知道兰道插手四大港口,一定会给你添麻烦。” 又轻叹气:“爸爸不是不想把hmvl交给你,你是我唯一的孩子,如果可以,我想把星星摘下来送给你当床头灯,你不是最喜欢星星吗?但是做不到,兰道在hmvl的势力根深蒂固,阿爸想把她赶走,一朝一夕也不行,再等等吧。” 他话语里满是疼惜,是父亲对孩子的那种关心,鸢也看着他,竟都不知道该要做何感想? 地牢里的惨叫声还持续着,沅晔也不避讳她:“要不要进去看看?这是个少见的硬骨头呢。” “不了。”鸢也没有兴趣。 “那就不看,里面都是血,别脏了你的鞋底。”沅晔笑着,自然地拉起她的手,“来看花,前两天刚开的,我让花匠好好护理,能开到两三月。” 玉兰花香味清幽,沁人心脾,沅晔提起水桶,亲自给花树浇水,顺便跟她闲聊地牢那个人:“他是hmvl的财务长。” “戴恩?”这个人鸢也接触过几次。 “嗯,他在hmvl工作二十年,二十年来都不知道贪污了公司多少钱,算都算不清了,只好让他自己说。”沅晔话语闲散,但也藏不住锋芒的杀气,不愧是这个奢侈品帝国的掌权人。 “抽了一根肋骨都还不肯说,大概是觉得那笔钱能让他的家人们下半辈子过好日子,自己扛着值得,呵,再问他一个上午吧,还不肯说,我就让人把他小儿子带过来。” 鸢也站在他的身后:“财务部归姑姑管,姑姑有说什么吗?” 沅晔自然地道:“我这几年身体不好,她替我管着那么大的公司,难免有纰漏,这种小事应该不知道,也不用告诉她让她烦心,钱找回来就算了。” 真是关心。 鸢也扯动嘴角,突然理解兰道为什么那么不满李希,这对兄妹,亲厚过头了。 沅晔回头:“对了,你突然回来有什么事?遇到麻烦了吗?说吧,爸爸帮你解决。” 鸢也望着他:“我是想问,爸,我妈妈当初要和你分开?” 沅晔一顿,没想到她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很快将头转走:“之前不是问过了吗?没有什么原因,就是不爱了,她嫁给姜宏达,无论我怎么挽留她都不回头,后来我也娶了兰道,就没有再互相惦记。” “所以我之前完全不知道有你的存在,要不然早就把你接回来了。” 当年刚刚认祖归宗,鸢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差不多就是这么回答,那时候她心思在别的地方,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也没有太过追问,现在重新看待这个解释,才发现漏洞多得跟渔网似的。 “按照你说的,是我妈妈不爱你了,可我知道的事情是,我妈妈当初会嫁给姜宏达,是为了顺理成章生下我,他们婚后数年没有同过房,甚至给我取了和你的名字读音相近的名字,好像不是不爱你的样子?” “是吗?”沅晔深深一叹,很怅惘的样子,“答案可能只有你妈妈知道了。” 鸢也扬扬嘴角,回答不上来就装作不知道,把一切都推到她妈妈身上,她再问:“她曾经有一段时间很痛苦,做梦的时候呓语过‘不该’,不该什么?你们一起的事情,我外公一点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隐瞒他?” 小一会儿安静后,沅晔继续给花树浇水:“你看咱们艾尔诺家,被誉为欧洲四大家族之一,好像很风光,但内里有多复杂你也知道,你妈妈是你外公唯一的女儿,他心疼她,不想让她下半辈子过得不安稳,要是让他知道我和你妈妈在一起,一定会让你妈妈离开我,所以我和你妈妈商量,过段时间再告诉他也不迟。” 这句话有多少真多少假的成分,鸢也无从得知,但是她妈妈一定要和他分开的原因,一定不是他说的那样,她原来不知道为什么,但在刚刚,想明白了。 第396章 原来当初不知道 第396章 原来当初不知道 鸢也没什么预告,直接揭开了真相:“你和我妈妈在一起,是因为我妈妈跟李希长得像吧。” 沅晔倏地转身,脸上有明显的错愕。 鸢也用那双遗传自陈清婉的眼睛看着他,缓缓道:“我来之前做了很多猜测,甚至连我妈妈该不会不是陈家的女儿,而是和你亲兄妹,所以我妈妈才说不该和你在一起这种想法都有了。” 她真的这样怀疑过,想着尉迟会不会就是知道她是乱沦生下的孩子,觉得这个身世太难堪,伤她自尊,所以才不告诉她? 结果事实的荒唐程度,和她的脑洞不相上下。 “我在客厅看到李希年轻时的照片,原来所谓‘不该’,不是我妈妈不该和你在一起,而是你和李希不该在一起。” 沅晔沉声警告:“小也,不要胡乱猜测。” 胡乱猜测?鸢也笑:“你和李希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你们还有了一个夭折的孩子,长明灯放在廷布,不是吗?” 她早在四年前就知道了,否则她怎么威胁李希和她合作,帮她回沅家? 沅晔瞬间语塞,脸色涨红,被戳穿的难堪,匆匆走到别处,背对着她。 “我想了一下时间线,30年前你和我妈妈有了我,28年前娶了兰道,24年和李希有个孩子但夭折了。”鸢也慢慢地说。 有些事情没说开之前就好像是个大秘密,其实想通一个点,剩下的就都迎刃而解,就好比骨诺米牌,推倒一块,后面就会依次倒下去。 鸢也还原他当时的心理历程:“按照这个顺序,你爱上李希,但你觉得这是不伦之恋,生生克制住了自己,不知怎么的遇到了我妈妈,觉得我妈妈和李希神似,就骗了我妈妈的感情,实际是把她当成李希的替身,后来我妈妈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和你分了手,但你不肯放过她,甚至不惜打伤姜宏达,掳走她一个月。 我妈妈看起来温婉,其实宁折不弯,看清楚事实后,不肯原谅你,你最后没办法才放了她,再娶了兰道,是想转移自己的念头?做了这么多,发现还是控制不了对自己亲妹妹的感情,终于放弃自我束缚,和李希光明正大在一起。” 今天巴黎的天气没有那么冷,沅晔只穿着一件薄毛衣,他的背脊绷得很紧,虽然看不见他此刻脸上的神情,但猜也知道不会是冷静的。 藏了那么多年的秘密,最后被亲女儿揭穿,够难堪的。 鸢也想起了尉老爷子,不由得冷笑两声,之前听别人说有钱人都是变-态,她还觉得是以偏概全了,现在看,其实这个比例也很大。 外面的人是怎么评价艾尔诺家来着? 龌龊,黑暗,肮脏。 确实肮脏。 鸢也当年知道李希和他那个夭折的孩子都没现在这么恶心,居然骗了她妈妈,她妈妈那样刚烈的女人,当年该有多痛苦。 她简直不想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沅晔的声音急急传来:“我后来是真的喜欢你妈妈,我想要娶她,是真心的。” 真心?鸢也弯了弯嘴角:“把她伤到极致后再说一句‘我其实已经爱上你’,你以为她会稀罕?” 沅晔声音从清朗变得浑浊:“……无论如何,我真的很为有你这个女儿感到开心,爸爸很爱你的,沅家是你的,将来hmvl也是你的,你前几天生日,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就在书房……小也,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不要再提了好吗?我和你姑姑,现在已经没有……” 鸢也闭上眼睛,再睁开,眸底如冰面一般平淡,一言不发直接走了。 她庆幸自己对沅晔一直以来都没有太深的感情,现在也谈不上伤心,只是为她妈妈抱不平,愤怒而已。 但是由此就可以肯定,尉迟当初放弃简单选择最复杂的巴塞尔设局,不是因为她的身世还有什么秘密。 她想多了,也想岔了,他应该是有别的原因。 鸢也一路从后花园走到客厅,忽然停住脚步。 ……等等,她从什么时候起,竟在找到真相之前,就先命定尉迟做的所有伤害她的事情,都是另外原因? 求证是从过程到结果,而她,是先定好了结果再去找过程。 鸢也微微抬起头,看着吊顶的天花板,对自己嗤笑了一下。 当年她说自己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没准还真没说错自己。 “家主。”约瑟夫要离开庄园,又遇到她,便打了声招呼,再继续往门外走去。 鸢也看着他渐行渐远,陡然出声喊:“y先生。” 约瑟夫停住脚步,顿了顿,转身,脸上有些疑惑,惊讶她怎么知道他这个称呼,又不敢去轻易答应。 鸢也唇边挂着浅笑走上前:“约瑟夫先生不愧是我母亲的心腹,有什么事情都是交给你去做,y先生,听起来就很神秘的身份,她又让你用这个身份做过什么呢?” 约瑟夫不动声色地道:“家主的话是什么意思?鄙人听不明白。” “要我说得再清楚一点?”鸢也看着他,“y先生明明地道的法国人,没想到会泡中国的功夫茶,还是十分小众的潮汕功夫茶,让人意外。” 约瑟夫飞快皱了一下眉,越发惊疑,她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约瑟夫的身份虽然只是管家,但不是管家的那种管家,他是兰道的心腹,西里都比不上他的地位,这样的人当然不会随便去伺候谁,见过他泡茶的,只有兰道和尉迟这么两个人而已。 包括y先生这个称呼,也只用过几次,都很隐秘,所以他想不出,她怎么会知道? 尉迟告诉她的?尉迟为什么要告诉她这种小事?而且她现在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他想不出来,鸢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说话模凌两可,他又想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好回去和兰道禀报,便走一步看一步:“爱好而已,没想到家主日理万机,连这种小事都知道。” 这就算是承认,y先生就是他。 鸢也微笑:“我这个人好奇心强,有什么想知道就会去找答案,不巧能力也有一点,所以多半都能找出来,只是要费一点时间,反正我早晚都能知道,y先生不如提前告诉我答案,我承你这个情,可以送你一份礼物答谢。” 她是在诈他! 她突然喊出y先生,让约瑟夫惊异,紧接着又抛出泡潮汕功夫茶这个细节,约瑟夫想不出来她怎么能知道,又知道到什么程度,问这些想做什么,于是他也会想试探她,这样一来,就会透露出线索或者真相给她。 这招叫,狼人杀。 鸢也唇边弧度不变,就这么看着他,约瑟夫斟酌着说:“家主真的多想了,y先生是有一点故事,不过没有那么大秘密,不值得家主费工夫去查的,家主想知道,我告诉您就是。” “y先生是当初,我用来联系尉总裁的。” 约瑟夫心里想的是,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说了,反而还能加深鸢也和尉迟的仇恨。 鸢也眸子飞快地一闪:“你们当初这么神秘吗?不能直接用名字联系,还要用代号?” 约瑟夫笑了笑:“当然不能直接用名字,用名字,不就让尉总裁知道我们是谁了吗?” 一霎间,鸢也唇边的弧度彻底消失:“你意思是,尉迟一开始并不知道你们的身份?” “是的,不知道,合作结束才知道。” 巴塞尔之后,尉迟才知道,沅家里想要她的命的人,是兰道。 第397章 这个局就是成功 第397章 这个局就是成功 鸢也低低地说:“是吗。” 原来是这样。 她把两件事混在一起了。 她以为她妈妈和沅晔分手的原因,也是尉迟选择复杂莫测的巴塞尔做局的原因。 所以才怀疑自己的身世,是还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跑到巴黎找沅晔问清楚。 原来这根本就是两件事,她妈妈要分手是因为知道沅晔把她当成李希的替身,尉迟选择复杂莫测的巴塞尔是因为之前根本不知道沅家里想要她的命的人是兰道。 是她想错了,不过也幸亏她想错了,否则还不会来到巴黎,也遇不到约瑟夫,解不开“y先生”这个隐情,也不知道尉迟还有这件事。 那个男人,到底该说是聪明还是笨呢?解释了青城,解释了强奸,解释了李柠惜,解释了软禁,唯独忘了解释这个,这才是最重要的那个啊…… 鸢也像喝了一杯柠檬水,从喉咙到肺腔,再到肠胃,五脏六腑,都是酸的,涩的。 约瑟夫微笑:“尉总裁是个非常出色又非常爽快的商人,即使不知道我们是谁,不过只要谈好条件,也能合作愉快,夫人就是欣赏他的性格和作风,这几年才和他陆续有这么多合作,我们已经是很好的伙伴。” 不太含蓄的话中话,是在告诉鸢也,尉迟唯利是图,只要给够利益,卖她没商量。 鸢也早就料到他肯定会趁机拱火,给他个面子,做出愠怒之色,真因为他的话生气了似的讽刺:“可惜了,你们很好的伙伴,现在已经在拘留所里,y先生也是时候奉劝我母亲,重新选择合作伙伴了。” “中国有句古话叫,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尉总裁是冤枉的,一定能恢复自由。”约瑟夫说。 鸢也笑:“伸手。” 约瑟夫抬起手,鸢也将刚才随手摘的玉兰花丢在他掌心:“这个就是我给y先生的谢礼。” 刚才说了,他直接告诉她“y先生”这个称呼的含义,她给他一份谢礼。 谢礼就是一朵焉了吧唧的花。 约瑟夫嘴角抽了抽:“多谢家主。” “客气。” 鸢也越过他,先一步离开庄园。 她来时是叫出租车,离开只能让司机送,司机问:“家主,去哪里?” “随便开吧。” 司机一愣,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莫名的不敢多问,就启动车子,随便开。 17区有很多成片的树林,东一片西一片,不是一个品种,生长习性也不一样,车辆穿行在其中,就看着这边的雪松是绿的,紧挨着的水曲柳枯得只剩下树干,又见对面的柏树长势喜人,相邻的白桦却像已经活不到春天。 放眼看去,宛如贵公子随手抓了一把五彩宝石丢进玉盘里混淆,但说到底就是常青树和落叶树的区别,只是这错落无序的种植方式,像极了一盘黑子白子互相掺合的棋局。 棋局,树是局中树,人是局中人,鸢也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局中人,只是没想到这个局是这样的。 什么白清卿,什么李柠惜,她其实都不那么在乎,真正让她恨了这么多年的,是尉迟在巴塞尔的设局,以及巴塞尔之后的所作所为。 南音一语点破,她就是不相信,尉迟把她绑架到巴塞尔,不断追着她跑,还引她进难民营,让她险象环生,最终目的,只是为了让她假死,避开兰道的关注而已。 她当年质问过尉迟。 巴黎是沅家的大本营,把毫无提防之心的她引到那里,哪来的自信觉得她能死里逃生?而且她有腿伤,如果遇到轮奸小圆的那群难民怎么样?逃都逃不掉,子弹也不长眼,要不是陈莫迁替她挡了一枪,她早就死了。 他几乎是将她置于死地,而对此,他的解释只有一句——你好好的站在这里,这个局就是成功。 “……” 就这,就这,要怎么说服她相信他是为了她好?加之他自己也承认,利益很重要,等于佐证了她那个“利益第一她第二”的猜想。 所以后来他说什么她都没有相信,在她眼里,尉迟就是个无情残酷的资本家。 何况,她还听到黎雪的话,说——等接管南欧市场,尉氏在欧洲的发展一定会更加顺利,还有岛屿,听说那一带矿产资源丰富,呵,没想到沅家人这么忌惮少夫人,当初尉总您提出涨价,加多南北两片岛屿时,我还以为他们不会同意呢。 涨价,这种话就很容易让她认为,她是他向兰道索取报酬的筹码,他安排美国人一边追着她满山跑,一边挡住兰道夫人的法国人抓到她,拉锯的,就是价码高低。 她一直这样认为。 原来不是。 原来在巴塞尔事件结束之前,尉迟根本不知道,幕后之人是兰道。 所以拉锯不是为了涨价,而是为了钓鱼,拿她钓鱼,逼兰道现出真面目。 当年具体是这么回事?鸢也只能猜个大概,她想知道详细的来龙去脉,迫切的想要知道,可是能找谁?还有谁能告诉她? ……是了,可以找黎雪,当年她就跟在尉迟身边,她能知道的,鸢也从包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响铃一会儿,那边才接听:“沅总?” “……”鸢也听到黎雪惺忪的声音,才想起时差这回事,晋城现在应该是凌晨四点,“我打扰你休息了,对不起,你睡吧,我等你那边天亮再打给你。” “沅总现在不在国内?没关系,我已经醒了,您有什么事?”黎雪不想吵醒熟睡的丈夫,掀开被子下床,拿了一条大围巾披上,开门走出卧室。 “是有一件事情想问你。”鸢也抿唇,“y先生是约瑟夫,但是一开始你们并不知道y先生是约瑟夫,更不知道约瑟夫背后是兰道,对吗?” 黎雪一愣,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不过还是芝华士说:“是的。” “沅家派系错综复杂,兰道和李希是最有可能继承沅家和hmvl的人,对我下手的可能最大,但除了她们,还有一些较小的势力,都将我视若眼中钉,都有可能害我,你们猜不出,想不出,查不出真正动手的人是谁,对吗?” “是的,y先生和我们联系是通过视频,但是每次都找借口,说摄像头坏了或是停电了,总之就是不让我们看到他的真面目,还用变声器,用技术隐藏ip地址,我们用了很多办法,都查不出来他是谁?” 生怕她不相信他们当时是真的查不出来,黎雪又列举:“当年您出车祸,丹尼尔先生为了您去警告沅家,是去找了恩施先生,恩施先生是沅家一支旁系,因为他也不知道是兰道夫人动手,只能用敲山震虎的方式做警告,连他这个从一开始就知道沅家会对您动手的人,都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何况是我们。” 苏星邑找过恩施先生的事情,鸢也都不知道,但她信黎雪说的,第三问:“不知道是谁,你们就决定设下巴塞尔之局,拿我钓鱼,引出y先生和他幕后主使是谁,对吗?” “是的,最开始,兰道夫人派到火车上勒死您的人是‘家养的’,您也知道,‘家养的’就是没有身份的人,哪怕死了被抓了,只要他们自己不松口,没有人能查到他们是谁的狗。”想让家养的松口,比登天还难。 鸢也三个“对吗”,黎雪三个“是的”,一问一答,当年的事情逐渐浮出水面。 黎雪说:“尉总让小圆把你引去难民营,因为难民营是最混乱的地方,也是最鱼龙混杂的地方,在难民营发生的事情,可以在一瞬间扩散到全巴塞尔,把您引去难民营,主要是为了让兰道夫人知道您在哪里,那样一来,她也会派人去那里。” 尉迟是鱼竿,鸢也是鱼饵,兰道是鱼,自然要让鱼知道鱼饵在哪里,鱼竿才能把鱼钓出来。 “尉总用美国人一边追着您跑,一边拦住兰道夫人的人,让兰道夫人始终无法得手,她不甘心放过这么好除掉您的机会,一直增派人手,被尉总逼得派出了家奴。” 家养的等于没有身份,而家奴是有身份,家奴出手,很容易就能查出主人是谁? 鸢也听着,想着,看着司机继续绕着树林转圈,外面下了雪,雪点缀了枯树的枝头,掩藏了常青树的绿叶,渐渐的,原来的两色分明,变成融为一体。 像这个棋局,渐渐归一,渐渐明了。 说了这么多话,黎雪喉咙干渴,倒了杯水润了润:“家奴出动后,尉总就很快锁定住了兰道夫人的身份,就决定实施下一步,让您在巴塞尔山林死去……尉总真的没有想到陈医生会死,他下过令,不让陈医生找到您的,我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突破层层阻拦找到您?” 鸢也想起来,当时有个法国人追着她要杀她,她因为流产跑不动,昏迷前看到陈莫迁奔向她,当时她还以为,是尉迟来了。 第398章 是去西藏的机票 第398章 是去西藏的机票 “就算没有陈医生,您也一定不会有生命危险,那些美国人会保护您的。” 说到这里,黎雪想起小圆,连忙补充:“他们是雇佣兵,说保护谁就只保护谁,不会做多余的事,小圆不在他们的职责范围,而且她当时出事,是离开了您的身边。” 如果小圆在鸢也身边,雇佣兵会顺手保护,但她离开了,他们就不可能分出人去保护她,尉迟给他们的钱只是保护鸢也,他们这种亡命之徒,不讲情义,只讲金钱,一个人是一个人的价,两个人就是两个人的价。 “小圆……”鸢也蠕动嘴唇,“小圆是什么身份?” 黎雪说:“她本名不叫小圆,是一个被判了死刑的犯人。” 原来不叫小圆,鸢也就说,怎么都找不到她的家人,她是为她死的,她想弥补她,起码帮忙照顾一下她的家人,可一直都找不到。 黎雪指尖推着水杯:“您可能有听过一个案子,当年很轰动,还上了《今日说法》——一个孕妇,为了满足丈夫的兽欲,利用自己弱势群体的外表,骗少女送她回家,供丈夫奸淫,先奸后杀。” 鸢也一愣:“小圆是这个孕妇?” “不是,她不可能怀孕,她是石女,天生残缺,不能和她丈夫……也没有子宫不能生育。”黎雪抿唇。 “她和她丈夫看了这个案子,受了启发,依样学样,前后拐了三个女孩,把她们关在地窖里,要她们生孩子,看到警方立案调查失踪女孩,慌了想跑,但在跑之前,还把女孩们都砍死了。” 鸢也眉心狠狠一皱:“看不出来。” 小圆和她差不多年纪,怯生生的,还有点害羞,怎么会做这种事? “小圆父母一聋一哑,家里贫困,却有五个孩子,她从小自卑,她父母隐瞒她石女的身份,把她嫁给了她的丈夫,过门后,她丈夫才知道她是石女,经常家暴她,有一次她丈夫喝醉了,用刀把她……那里,割开了一道口子,差点没命了。” 可恨,又可怜的人。 鸢也垂眸,没有出声打断。 “可能是因为懦弱,也可能是因为害怕,她对她的丈夫言听计从,做了那些事情,穷凶极恶的共犯也是该死的。”黎雪道,“尉总想找人替您死的时候,就在晋城,青城,榕城,泽城,宁城,五个城市寻找身形像您的死刑犯,最后找到了小圆。” 本来就是要死的人,尉迟答应给她家里残疾的父母一笔钱,她就答应替死。 也至此,当年巴塞尔的来龙去脉,都清楚了。 通话已经半个小时,手机微微发烫,鸢也贴着耳朵,半响,“哦”了一声。 “沅总,您怎么知道y先生是约瑟夫,怎么知道这些事?”黎雪不禁询问。 鸢也没有回答,她看着窗外景色,银装素裹,一片白茫茫,几片雪花飞进车厢,在她身上融化,雪水渗进衣服里,冷入骨髓。 原来如此。 竟然如此。 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需要引出来,拿她当鱼饵,她是要承担一些危险,不把兰道引出来,让她继续躲在暗处,她会更危险,两害相权,取其轻。 取其轻,鸢也模糊地记起来,当年尉迟好像也说过一句—— “你的身份改变不了,沅家不可能放过你,这是事实,与其提心吊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对你下手,赌一把你下次还能不能死里逃生,不如我亲自动手,一次将定时炸弹清除。” 他那时候说得不清不楚,她又沉浸在丧子丧兄之痛里,对他万分抵触,没有太细想他的话……哪怕想了,怕是也想不出,这个局是这样复杂。 黎雪说他是想把兰道引出来; 黎屹说他假死后送她去青城; 陆初北说他有办法对付兰道; 尉母说他在老宅对他父亲说这个家主谁要拿去; 尉迟说他对不起,很想她,我们还能不能复合…… 鸢也一下将电话挂断,心脏突然间疼得厉害,她难以忍受地弓下身,用力地挤压胸口,想克制这种疼,可是不行就是不行,像是一把刀插进入再旋转,搅出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他把他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我只是不想你太过恨我’…… 原本以为没有上心的话,原来都刻在了脑海里,现在牵一发动全身,都记起来了,连那个男人靠在她的手背上说我疼的额头温度都那么清晰。 鸢也深深吸了口气,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像怎么办都不好了…… 司机就只看到她弯下腰,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只是不得不问:“家主,您想好要去哪里了吗?再转下去,要没油了。” 鸢也直起腰,看外面天地一片白茫茫,像她的前路,空白极了,想了好久,她才起来:“……去机场吧。” 司机终于有了目的地,松了口气,马上开去机场,鸢也进了机场大厅,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把护照给了司机:“去帮我买一张回晋城的机票吧。” 司机去窗口办理,一会儿又回来说:“家主,最近一班飞晋城的飞机是晚上九点,您看,要不我先送您回去休息,晚上再送您来?” 刚才不知道去哪里,想了好久好久,好不容易有个目的地,结果飞机也不飞了。 老天是不是就喜欢这样捉弄人?有目的,往往不能如愿以偿,总有那么多波折。 鸢也嘴角提了提:“那就不飞晋城了,最近一班起飞是去哪里,就买哪里的票吧。” 随机总可以了吧? 偌大的巴黎,总不能又和当年廷布一样,没有一架飞机吧? 她看这次,老天还怎么从中作梗。 司机又回到窗口,询问工作人员:“最近一班去中国飞机是哪个航班?” 工作人员说:“是去西藏。” 司机不知道西藏是什么地方,以为就是中国一个普通城市,便说:“那就买一张去西藏的吧。” 买完,他带着票和证件回到鸢也身边,双手递给她:“家主。” 鸢也看着机票上的字,刚才只是开玩笑说老天喜欢捉弄人,现在是真觉得老天是喜欢捉弄人:“我去过这里……” 巧不巧? 她就在西藏隔壁的廷布留了一盏长明灯,供给她那个在巴塞尔山林没了的孩子。 还在西藏发现了怀孕,后来知道是双胞胎,她还想过,是不是巴塞尔那个孩子,那个她起名叫扎西的孩子,又回来了呢? 随机买的票,又是和巴塞尔的事情有关,她刚刚还就想起了廷布。 那就,去吧。 鸢也伸手,接过了票。 第399章 鸢也我们和好吧 第399章 鸢也我们和好吧 今晚罕见的看不见一颗星星,皎月将周遭乌云照得莹莹发亮,像染上了霜。 尉迟算了算日子,今天是正月十六了,都说十五月亮十六圆,难怪那么亮。 而他,也已经被拘留六天了。 原本说是三天释放,但在第三天时,毫不意外地被延长了,说是调查尉氏旗下所有工程的调查组有了新进展,他有非法离市的前科,所以现在不能放,要拘留到调查结束。 拘留到调查结束……尉迟随意地将书翻了一页,唇际的弧度浅淡得很,没有给出具体的时间,那么这个时间就是可长可短,如果他们调查个一年半载,他也要被拘留一年半载。 警方是不敢对他采用拖字诀的,必是有人背后操作,不想他出去。 外面现在,应该很热闹了。 铁门突然哐当一声响,有人从外面大力推开拘留室,尉迟抬起头,以为是来送饭的,不曾想光线明暗交错的地方,站了一道纤细且熟悉的身影。 尉迟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来,立即放下书起身,书页哗啦啦地合上,封面是俄文原版的《安娜·卡列尼娜》。 “你怎么来了?”他问,但她没有回答。 尉迟走向她,想起她那天眼眶通红的模样,又不敢走太近,离着一段距离,闻到了她身上的气味:“好重的香火味,你从哪里过来的?” “西藏啊。”声音沙哑,鸢也抿了下绯色的唇,眼睛里有从几个小时前就弥漫不散的雾气在涌动。 “怎么去西藏了?” 紧接在他这句话后面,几乎是没有间隙,鸢也说:“我看到你写的东西了。” 尉迟顿住。 他住的是单间,室内室外都很安静,还能听见远处不知道哪里的狗叫声,走廊的壁灯昏暗。 鸢也往内走了一步,拘留室内的白炽灯很亮,她脸上很干净,干净得透出一丝虚白:“你怎么连那个都相信啊?” 怎么去了西藏,怎么会被看到,都不重要了,尉迟淡淡一笑:“行到水穷处,就会什么都信一点。” 鸢也下了飞机就直奔过来,喉咙里呼吸不畅,和眼睛里的雾气一起作用着,让声音越来越低哑:“你真的三步一叩地求了?” “是,求了,额头都磕红了,差点被黎雪笑话。”尉迟轻缓地说,“求了好久,满天神佛都看见了,所以当初在游轮看到你,我想的就是,看来是我跪得很诚心,他们提前把你还给我了。” 听着这些话,再想起在大昭寺里看到的东西,鸢也紧咬住了自己的后牙,鼻尖不受控制地泛起了酸。 巴黎飞西藏要十五个小时,她用十五个小时都没想清楚去西藏要做什么? 与其说是去做什么,倒不如说是去短暂的逃避,逃避那些不知如何才好。 她走了上次的路,去了拉萨八角街,见到青石地板上一个个虔诚跪拜的信徒,拨动转经筒,再进了大昭寺里看一座座神态各异的佛像。 入眼没入心,等走出大昭寺,什么都没有记住,不小心和两个一看就知道是来旅游的小姑娘撞上,小姑娘是要去挂许愿牌,她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就跟着她们去了挂许愿牌的地方。 众生的愿望各式各样,求健康的,求平安的,求工作的,求发财的,留了日期和名字,期盼着能被神佛看见,大发慈悲眷顾一下。 她一块块揭开看下去,不期然间,见到了再熟悉不过的笔迹和名字。 上面写一句。 求一个轮回。 拉萨有轮回的传说,可是有几个人来拉萨是真的来求一个轮回?又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来求一个轮回?得是多不甘心这辈子这么短,又得是多刻骨铭心难以忘记,所以才想要下辈子再纠缠一百年? 明明没有主语,她还是在一瞬间懂得了他的意思,又在恍惚间记起那日青城从王婆婆家出来,阿庭摸着她的脸稚言稚语:“爸爸说,离开了的人,总有一天会回来,这个叫做轮回。” 总有一天会回来……轮回……他啊,尉迟啊,像这世上所有无能为力只能将所求所愿寄托给虚无缥缈的神佛的普通人一样,弯腰,下跪,三步一扣求着他们还能有来生。 鸢也一偏头,大片的眼泪滚落下来。 尉迟再顾不得什么,上前抱住她:“别哭,鸢也。” 眼泪顺进口中,那么咸那么苦,鸢也用力推开他,但是没有得逞,索性就攥紧了拳头砸他的后背,哭腔哽咽:“你又算计我!你又算计我!” 她后来才想明白:“你故意提起y先生,那天你说我自己能想到答案,你是在暗示这个……你又算计了我!你混蛋!” 他早就知道y先生的本名叫约瑟夫,那天偏偏改口称呼y先生,把人叫进来泡一杯潮汕功夫茶,为什么? 就是因为她在书柜后,他知道她在听他们的谈话,故意留个疑点给她自己去追究,只要她去查了y先生这个称呼,就会知道巴塞尔的来龙去脉,就会知道他的用心良苦他的无辜! 他不解释不澄清,就是要她自己去想去查,然后在这里等着她来找他! 尉迟承认:“你总是不信我的话,与其我说,还不如让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鸢也咬住下唇还想推开他。 但他怎么都不放,又去吻她的眼泪。 鸢也低下头抵在他的胸膛上,额前细密的神经脉络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膛的结实、韧性和滚烫,模糊的还听到了心跳声。 这段时间以来,关于他这样那样的事情,陆初北说,尉母说,黎屹说,黎雪说,每个人都告诉她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像一块块巨石堵在她的心里,又像一壶壶煮开的水持续沸腾。 她克制着,警告了自己很多次不要动摇,不能就这么作罢,否则她痛了这么多年算什么?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没办法再无动于衷,看到那块许愿牌,情绪和情感终于冲破临界点,再也收不住。 鸢也又气又恨又苦又疼,推也推不开他,挣也挣不开他,他怀抱的气息密密麻麻地渗进她的鼻间,将她整个人包裹,乌木沉香的味道,这么多年一直没变,她无所适从无能为力索性一口咬住他的脖子。 尉迟疼得笑了:“属狗的吗?”他抚摸着她的后背,数着一块块骨头,又紧紧将她抱住,像捧着失而复得的宝贝,“鸢也,当年你说,你会一直爱我,你得兑现你的许诺。”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 算计她,还骗她,鸢也真想再咬他一口! “说过的。” 那天她喝醉了,他抱她回房休息,走廊上,灯光明亮,照着她鼻梁上小痣动人心魄,她抓着他的领口爬到他的耳边,吐气如兰,就说了。 我会一直爱你。 “鸢也,我们和好吧。” 第400章 时隔四年的相拥 第400章 时隔四年的相拥 “算了。” 哭过后的声音沙哑又无力,像大提琴四弦拉出的泛音。 鸢也将尉迟推开,低着头说:“我们就这样吧……我会帮你澄清,放你出去,让沉船事件落下帷幕,然后我们就去办离婚。” “阿庭还是更喜欢你一些,这几天一直在找你,他大概也不太能习惯国外的生活,还是留在你的身边吧,我会常回来看他……我们,就这样吧。” 重复了两遍的话,是她不断坚定的决心,尉迟凝着她:“什么叫就这样?” “就是字面意思。” 他做的那些事情是为了她好,所以她原谅他了,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但和他在一起她真的很累,何况他们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又怎么可能复合? 她找那些真相,找那些答案,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和当年决定向他复仇一样,都是为了还自己公道,现在一切明了,误会解开了,苦衷解开了,血他还了,痛他还了,失去的自由姑且也算他还了,那么就到这里结束吧。 她带小十和小十二回巴黎,和李希一起把兰道扳倒,等做完了最后这件事就回青城,帮她大表哥把尔东和陈家撑起来,青城离晋城比较近,看望阿庭也方便些。 就是这样的“就这样”。 她规划好了以后,这个以后里面没有他。 尉迟薄唇抿成一片柳叶:“你不爱我了?” 他们之间居然还有谈爱的时候?鸢也扯了扯嘴角,想回一句‘早就不爱了’,可对上他那比窗外夜色还要深郁的眼睛,不知道哪条神经颤了一下。 她无端的想起当年青城。 露水,青草,骄阳初升,他伏在她身上,清晰地说——陈时见,我喜欢你。 本已经到了喉咙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 最后只能换了一句:“有句老话说得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我们互相放过吧。” 尉迟硬生生气笑,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哪学来的? 她简直是在做梦!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直逼到她面前:“你不爱我了,那三番四次对我心软做什么?姜鸢也,你才是钓鱼的高手,拉拉松松,拿我当什么?” “我什么时候对你三番四次心软?”鸢也扭动手腕,“松开。” 尉迟一步步往前将她逼得一步步后退:“你真想杀我,吉祥寺不是机会?你动手了吗?扶着我走的人不是你?帮我包扎伤口的人不是你?给我煎药的人不是你?” 鸢也何曾想过有一天他会这样对她翻旧账:“你少给自己加戏,我只是不想欠你,免得你回头再拿救命之恩跟我废话……” 尉迟直接打断:“带尉深去见程董事长之前不是还给我打了电话?是不是只要我当时回你的话是‘我把阿庭给你’,你就不去找程董事长了?” 鸢也一愣:“你怎么知道……” 尉迟再往前进一步:“阿庭的事情上我挑衅你那么多次,你明明那么生气,为什么去青城之前,还来尉公馆找我?不就是想看我们之间还有没有余地?我要是没有说出拿阿庭换小十这种话,你是不是就收手了?策划了这么多年的局也不做了?” 后脚跟撞上墙根,鸢也已经被他逼到无路可退,眼睫飞快地眨了两下,一下抬起头看他。 她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明明没有那样想过,可现在被他拎出来一一解读出另一种含义,她想辩解自己不是,可最后她自己也茫然了,她真的,不是吗? 尉迟看进她的眼底:“当年我要把柠惜的牌位送进宗祠,你也给了我两次选择的机会,这次事情,你的反应和那时一模一样。” 当年她希望他能“迷途知返”放弃李柠惜的牌位,和她好好过下去。 这次她希望他能“回头是岸”不要再利用阿庭,她就对他手下留情。 如果真的那么坚决,又为什么要给他两次机会? 在他解释了青城,解释了强迫,一起经历松桥路的枪林弹雨后,她就没那么硬了,所以程董事长第一次问她尉深身份的时候她没有说,她就是动摇了。 是他一直在逼她,一直在激怒她,还伤害了阿庭,触碰到她的底线,她才终于下定决心,在大年三十夜,让驰骋号沉没,用六条人命拉他下水。 六条虚构的人命……她为什么不用真人?不想伤害无辜?想对他展现她的本事?还是怕做绝了真没了挽回的余地? 她还是给他留了后路,这还不是心软那什么才是? 她的真实感情是什么,尉迟比她自己看得还清楚。 尉迟用拇指和食指捏起她的下巴,指腹轻刮她微凉细嫩的脸颊:“不是还让人帮我把卢运的底子擦干净?这么怕我被人坐实有罪?” 他一句句解析她的内心,鸢也被他说得方寸大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冷不防听到这一句,倏地定住:“你怎么知道我让人去把卢运的底子擦干净?” 他被关在这里,对外面的事情也了如指掌? ……不对,等等。 从他提起程董事长起她就觉得不对劲,后面再说‘去青城之前’,他连她什么时候去青城安排游轮沉没都知道?知道,但是不阻止,眼睁睁看着发生? 鸢也看着他,电光火石间她终于找到了一直以来缺失的那根线,将所有事情都串了起来。 “你早就知道卢运有问题?你是故意的?故意去炸仓库?故意被抓?” 连续四个问号尉迟都没有否认,他果然早就知道卢运有问题,所以炸仓库是故意的,被抓也是故意的,整件事都是故意的,鸢也感觉自己又被他耍了。 “你是不是又在算计什么?”鸢也紧盯着尉迟的脸,没有错过他一点变化。 窗外的夜空飘过一朵乌云将皎月遮蔽,天地彻底黑暗下来,衬得拘留室内的灯越发明亮,他站在灯旁,周身覆盖着一层光晕,一如既往的矜贵,优雅。 从容平静。 ……她就说他这次怎么会败得那么容易,从游轮沉没起,他就没有还过手,看着她把所有事情推到尉氏头上,看着她引导舆论攻击他,看着她要挟尉父让尉深担任尉氏副总分他的权,看着她断了他的资金链……她以为他是被她逼到无计可施,沦落到求助陆初北和杨烔的地步,原来他都是装的。 她还奇怪他平时出入必带黎雪或黎屹,去毁尸灭迹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两个人都不带,反而相信一个小混混,明明他身边的人都是对他忠心耿耿,连当年的邵谦都是因为父母被抓才背叛他,他那么谨慎,又怎么会用那种人? 事到如今,鸢也全都想明白了:“你假装落败,故意坐牢,又让尉老夫人,让黎屹黎雪去跟我说那些话,然后就在这里等着我主动送上门??” 尉迟没有否认,就算是默认。 他算好了每一步,给她设了一个又一个圈,鸢也这一刻是无与伦比的愤怒,狠狠推开他:“尉总好厉害啊,什么都料事如神,什么都如愿以偿,你那么厉害你怎么不去死?!” 她吼完了转身就走,没走几步背后就拥上来一具身体,尉迟抱紧了她说:“是算计了一些东西,我说过,你这辈子要么孤独终老,要么和我在一起,我就是算,也要把你算回我身边。” 鸢也气血翻涌,手肘狠狠往后一顶:“滚!” 又是算计!又是算计!他就是死性不改! 复合?见鬼去吧! 尉迟灵敏地避开,鸢也又扭又甩都挣不开他,憋屈得要炸,抬起脚就要去踩他,尉迟立即往后退了一步,撞到床脚,眉毛一挑,索性带着她往后一仰,一起倒下。 鸢也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尉迟就快速翻身压在她的身上:“你要是心里没我,我的算计也成不了。” 鸢也后背贴在床板上,弱势位置加剧了她的怒火中烧,当即使出了浑身解数要把他踢下去,然而男人就跟八爪鱼似的总能找到一个方式把她缠住压住。 两人就在这张不到一米五的床上拳脚相向地翻了一圈又一圈,鸢也气疯了,抓,挠,掐,推,捶,拧,跟被提着耳朵吊起来的猫似的,脚下也是不客气的踢,踹,踩,踏,跺,跷,看起来很凶很狠,其实毫无章法。 尉迟轻松地挡住她劈过来的手,温笑着说:“你的以色列格斗术不是学得不错?怎么不用?怕伤到我?心疼上你的亲夫了?” “……”鸢也失去理智给忘了,经他提醒才想起自己会格斗术这种事,马上收起五指成拳,砸向他的心口。 尉迟侧身避开,再顺势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袖子自上捋了下去,她穿的是有弹性的毛衣,露出光洁的小臂,上次她自残的伤口还缠着纱布,不过能打人想来是好得差不多,他就亲了一下。 温软的嘴唇贴过动脉,鸢也浑身一个激灵,恨声骂:“混账!” 尉迟很快就让她知道他能更混账,顺着手腕一路吻到手肘,带着湿气的触感一路蔓延,鸢也背脊麻了一片,想把手抢回来,但是他不放,情急之下她一脚踹向他的肩头,抬起腿的动作反而方便了他把自己的人嵌入她两腿之间。 鸢也浑身汗毛都炸开了,就想不顾一切拼命把人踹开,这时候,铁门又哐当一声响,另一个人出现在了门口。 这一动静不小,鸢也和尉迟都齐齐看过去,黎雪睁大了眼睛看他们男上女下四肢交缠紧密相贴的姿势,马上转过身:“对不起打扰了!” 鸢也眼前一黑,咬紧了牙齿:“起来!” 尉迟也没想到黎雪会来,但看到鸢也这个样子,忍不住低下头埋在她的肩窝笑出声,他真的好久没有看过她如此恼羞成怒。 ……黎雪也好久没有听到尉总笑成这样了。 她现在就是后悔,很后悔,进来干什么…… 尉迟笑够了还是继续压着鸢也,丝毫不顾在下属面前的形象:“怎么了?” 黎雪忙说:“hmvl起诉少夫人,利用职务之便转移公司财产高达三千万欧元,巴黎那边请求晋城警方配合,暂时将少夫人拘留,他们会在48小时内过来引渡。” 鸢也第一时间看向尉迟,尉迟也是第一时间看向她,两人目光对撞了一眼。 她侧过头问:“hmvl里的谁起诉我?” “是以hmvl集团的名义起诉,不知道谁提出,巴黎那边已经和晋城这边协调好,晋城警方同意将您暂时拘留,就在外面。” 鸢也一下想起那天在沅晔的庄园后花园听到的那些惨叫声,沅晔当时就告诉他,这个人是戴恩,hmvl的财务长,涉嫌贪污公司资金。 万万没想到,这盆脏水最后泼到她身上来。 尉迟拿了她一缕头发扫了扫她的脸,闲闲的一笑:“怎么?这几天满心都是我,让人钻了这么大个空子都不知道?” 鸢也挡开他手,有点烦地看了他一眼,她这几天连手机都没有开,怎么变天的确实不知道,又问黎雪:“hmvl那边还有什么动静吗?” “官方说法是会积极配合警方调查。”黎雪依旧背对着他们,“至于私下打算怎么处理,暂时没办法知道,少夫人不如直接联系您的秘书询问。” 尉迟淡声说:“财务部是李希的,她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就算要卸磨杀驴也不会选现在,应该又是兰道。” 鸢也避开他洒在她耳边的呼吸,一边转动脑子想事情一边低斥这个混账男人:“起开!” 他的下属就在那里,他还要不要脸? 尉迟终于从她身上下去,但没有放开她,而是拉过一旁的被子盖住两人:“没听到黎雪刚才说的吗?你也要刑拘,大晚上的,就别辛苦警察给你找地方了,就在这里住一晚吧。” 鸢也:“???” 尉迟抱着她,手指刮了刮她的脸颊:“看你眼下的黑眼圈,这几天一直没有好好休息吧?睡会儿吧,等回了巴黎,又有得忙了。” 鸢也真听他的话才是有病:“放开我。” 尉迟控制着她挣扎的身体:“我保证,今晚不会对你怎么样。” “不要。”鸢也火还没消。 尉迟看了她一眼,直接一句:“黎雪,把门锁了,别让这个涉及三千万欧元,将近2.5亿人民币的经济罪犯跑了。” “是!”黎雪从来没有这么快领命,身形一闪退出拘留室,砰的一声把门关上,鸢也真的听到钥匙反锁门的声音! “你!” 尉迟一脚将她仰起来的身体压回去:“睡不着?要我给你读睡前故事吗?” ??鸢也气急败坏:“尉迟你正常点好吗?!” 尉迟慢悠悠地说:“初北说这招不行就快换一招,这才是我换的招数,终于有机会让你试试。” 换的招数不是强取豪夺,而是胡搅蛮缠。 他用一只手就抓住她的双手让她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捡起那本《安娜·卡列尼娜》,随意地翻开一页,不管她听不听,就给她读起来。 他读的是法语,法语是公认的世界上最好听语言之一,生动悦耳,加上他声线独特的温柔低缓,越发优美。 只是…… 一个中国人,看着一本俄文书,读出一口标准的法语。 这种操作看得鸢也一愣一愣的,一时间忘记挣扎,匪夷所思地盯着他的脸,他眼睫地垂着,眸光像一滩清水映出书页上的字,嘴唇一张一合,偶尔扬起嘴角,笑出的弧度也很动人。 鸢也确实很累,从晋城飞巴黎,从巴黎飞西藏,从西藏飞晋城,三天里几乎是脚不沾地,情绪还在极短的时间里爆发了一次又一次,刚才和尉迟打那一架,耗费了她最后的一丝力气。 被窝很暖,周围的乌木沉香味很熟悉,她神经一松,一脚踩空,就掉入了无边的黑暗。 尉迟读完一个章节,发现她睡着了,便放下书,将她的双手放进被子里,侧躺着,撑着头,专注地看着这个时隔四年,重新躺回他身边的女人,目光很轻,生怕再重一丝一毫会惊醒她似的。 …… 那一年拉萨阳光很烈,质朴的藏民倒了一碗清水给他喝,告诉他:“惹萨是我们西藏最高的神,庇佑着我们所有人,我们有什么心愿就去求他,他都会帮我们实现。” 他看着那些三步一扣,虔诚伏地的身影,轻声问:“求什么都可以?” 藏民好奇地看着这个相貌俊美,周身贵气的男人:“你有什么心愿吗?” 有的。 “我想再见一次我去世的妻子,下辈子不可以,下下辈子我也能等。” …… 尉迟将手伸到鸢也的脖子下,让她枕在自己的臂弯,手轻轻搭在她的腹部,形成一个相拥而眠的姿势。 时隔四年的相拥而眠,他嗅到了她发丝的香味。 风尘仆仆几天,又在香火旺盛的西藏待了那么久,身上的栀子花香已经消散了,他闭上眼,心思在浮沉间,带着他一起睡去。 …… 鸢也很久没有跟人一起睡过,到底是不习惯,天刚刚亮起就醒了。 是那种无意识醒来,本质还没睡够,她抬起惺忪的眼皮,首先看到一个胸膛,最初的一刻有些茫然,伸手摸了一下。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再睡会儿。” 鸢也就更茫然了,脑子完全转不过来,又推了一下。 “别闹。”男人抓住她的手,手指一错,和她十指紧扣,顺便将她抱得更紧。 第401章 不是来跟你斗嘴 第401章 不是来跟你斗嘴 那种触感鸢也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起初两秒还没反应过来,意识到后想都没想,直接就想把人踹下床。 男人明明是闭着眼睛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不知道哪儿长的第三只眼,一抬手,准确无误地抓住她的脚踝。 “看来昨晚睡得不错,一大早就这么精力充沛。” “放开。”鸢也把脚挣了回来,但目光还是难以避免地从他身上掠过,怎么都没想到他们还有这样的时候,有点烦。 尉迟撑着床板坐起来,懒懒地瞧着她:“你那是什么眼神?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不是我能控制的。”说着倾身向她,他刚醒声音沙沙的,别样性感,“再说我也没让你帮我纾解,你至于吗?” “……”鸢也皮笑肉不笑地说,“都说监狱是出了墓地外最邪的地方,尉总住了几天,真的中邪了啊?” 尉迟一向优雅端方,什么时候这样不正经过? 被她嘲了一句中邪,他竟还真的接着她的话:“是啊,特别是昨晚,有个人一边说要跟我一别两宽,一边睡着了往我的怀里钻,口是心非的谎话精最邪了,把我的精气都吸走了。” 谁往他怀里……鸢也一顿,想起自己醒来时好像是枕着他的手,本来想怼出口的话顿时滞住。 四年前,她确实有段时间特别依赖他,这么久过去,这个习惯还没改掉?她也没跟别人睡过,没法求证。 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只会越来越怪异,鸢也避开了他的眼神,心头攒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无处纾解,索性爬到床尾下地。 她尝试开门,然而门还反锁着,没办法了,只能回头问他:“有洗漱用品吗?” 尉迟一条腿支起来,手闲闲地搭在膝盖上,将自己散在额前的碎发往后撩:“七点黎雪会送来,你现在急着用,就只能用我的。” 鸢也:“……” “所以我才让你再睡会儿,这里放饭要七点半,不睡只能干坐着等。” 鸢也扯了扯嘴角:“尉总就是尉总,坐了几天牢还坐出了经验之谈。” 尉迟从善如流:“毕竟是准备要长住的,当然是要提前适应比较好。” 那股郁气终于还是到了极致,鸢也忍无可忍:“我不是来跟你斗嘴!” 他从昨晚到现在都特别无赖,不给他再次曲解她意思的余地:“也不是来跟你复合!” 尉迟看着她,黑眸里流淌着淡淡的曦光,半响说:“好,我知道了,所以你睡不睡?” 他有些漫不经心的态度,像是压根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只是过耳云烟而已。 鸢也莫名觉得,经过昨晚那一夜后,他好像拿捏住了她的什么点,那种感觉就好像她在他眼里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猫,他不觉得有杀伤力,反而觉得……很有趣? 要命的是,她真有种被他拿捏住了的感觉。 鸢也皱着眉在椅子上坐下,背对着他,开始反思,昨晚不该那么冲动,下了飞机就来找他,把自己暴露得那么彻底……算了,等黎雪来把门打开,她就走了,随便他自己想什么,她不理会就是…… “鸢也。” 耳边突然传来一句呼唤,她转过头,不想尉迟已经来到了她身边,就等着她转头,直接含住她的唇。 鸢也眼睛一睁,本能地往后躲,尉迟早有料到她的反应,提前按住她的后脑勺,果断将这个吻加深…… 第402章 至少是有三波人 第402章 至少是有三波人 这个吻没有持续特别久,在鸢也回过神要把人推开之前,尉迟就放开了。 只是按着她后脑勺的手没有放,也没有退后,尉迟隔着一厘米的距离说着话:“你来找我,不代表跟我复合,同理,我亲你,也不代表我们复合。” 离得太近,好像每说出一个字,双唇都会再碰触上。 他的话简直是谬论,但鸢也不想争辩,就像不想深究昨晚怎么睡到一张床一样,起身远离他,直接带过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转而说:“我们昨晚的话还没有说完。” 他又在算计什么?又算计了她什么?这些都没有说清楚。 尉迟知道她在回避,素寡一笑,直起身:“先洗漱,洗漱完再说吧。” 不是要等黎雪给她送洗漱用品吗?鸢也看了眼手表,这会儿才六点钟。 尉迟却走向铁门,从口袋里拿出钥匙解锁,鸢也错愕:“你有钥匙?” 尉迟把门打开了,回头反问:“我什么时候说我没钥匙?” 这叫什么话?鸢也道:“你不是被拘留吗?” “我没有离开拘留所。”没有离开,还是被困在拘留所里,只是活动范围比较大而已。 鸢也没睡好的脑袋竟然觉得这个逻辑没有问题,愣愣地跟着他走出去,他走到值班人员那里:“请给我一套新的洗漱用品。” 值班人员从桌子下的纸箱里拿出一包东西,里面是牙刷毛巾漱口杯,然后点了点桌子上的二维码,尉迟回头对鸢也说:“你带手机了吗?扫码付款。” “……”鸢也被差使着拿出手机,开机,忽略十几条未读短信和未接电话,扫码,转了一百块。 尉迟拿了东西,拉着鸢也走向洗手间:“被暂时拘留的人,经常忘记准备生活用具,可以跟这里的值班警察买。” “……”早上说他适应拘留所的环境是在讽刺他,他真的已经适应了?连这个都知道?真想把自己关在这里两个月?鸢也落后他一步,看着他的背影,心绪有些复杂,这男人…… 洗漱完,尉迟又带着鸢也去操场,这会儿四处都很安静,天空也是很淡的蓝色,鸢也看了几眼,呼吸着最新鲜的空气,拿出手机,想看看关机这几天都有谁联系她,脚边就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低头一看,是篮球。 尉迟走了过来:“我记得你说过会打篮球,来活动活动筋骨。” 鸢也正好有一股气无处发泄,对这个提议没意见,放下手机,摘了手表,卷起袖子,拿着篮球在地上拍了几下,再举高了手,一投,篮球飞出一条抛物线,撞到了球框边缘,掉回了地上。 没中。 凡事只差一点点,人大多不会甘心,鸢也又跑去把球捡起来,这回用了更大的力气投出去,结果球飞过了球框,还是没中。 那颗球滚到尉迟的脚边,尉迟捡起来,好像只是随意地一丢,球不偏不倚就从球框里落下去。 尉迟对她挑挑眉,有挑衅的意思,鸢也舔了下虎牙,冲上去抢球,尉迟马上转身用后背挡着她,一边拍球一边防守,两人就争着这一颗球,互不相让。 运动可以让大脑暂时放空,鸢也都忘了原来想和尉迟说什么,就专心抢球,几个回合下来累得气喘吁吁,心脏在胸膛里跳的很快,她也没有停下,盯紧了想要投篮的尉迟。 尉迟一边拍球一边笑说:“鸢也,让让我。” 鸢也才不,她找到尉迟一个漏洞,马上扑上去,直接把球抢走,再带着球一路跑向自己的球框,跳起来,投出去,中了! 鸢也顿时笑起来,发自内心的成就感,雀跃地转身,想跟他炫耀,尉迟也笑着看她,只是右手捂着左手手臂,动作有些不自然,她收了笑问:“你的手怎么了?” 尉迟放开手,那天自己割的那刀太重了,三四天了还没好,漫不经心说:“被你枕了一晚上,麻了。” 鸢也马上就不接话了。 她坐到地上休息,刚才跑了一通出了一点薄汗,风吹来很凉爽的,尉迟用右手将她拉起来:“初中老师没有教你吗?运动完不能坐在地上,起来。” 鸢也很久没有这样运动过,有些用力过猛,加上还没吃早饭,犯了低血糖,被他一拽起来,眼前发黑,脚下一软撞向他的胸膛。 尉迟顺势拦住她的腰,他的心脏也从胸膛里传出强有力的砰砰声。 他的呼吸也有些紊乱,低下头,滚烫的喘气声悉数传进鸢也的耳朵里,鸢也刚想躲,就听见他说:“我不知道妈跟你说了什么,也不知道黎屹和黎雪对你说了什么,他们不是我指使的。” 微风习习从他们身边经过,尉迟稍稍放开她一点:“我算计你‘y先生’这件事,因为我直接告诉你来龙去脉,你大概不会信我,最好是让你自己去找答案。” 鸢也嘟囔:“你倒是挺会一箭双雕。” 她以为他那句话的意思是,她想得到“ta”是谁,就一直追溯着七年前的来龙去脉,还亲自去了一趟青城,谁知道他还暗藏另一层意思,指她想得到“y先生”这个称呼的内涵。 用一句话,两次把她带沟里。 从前到现在,她一直被他玩得死死的。 鸢也昨晚睡前还模模糊糊想到,他虽然不知道她没死,不知道驰骋号从制造起就有问题,但她回来的目的是司马昭之心,他一定想得到她会报复他,而和他们两人都息息相关的项目只有两个,驰骋号和四大港口。 四大港口还没有完工,有问题也不会是大问题,那么就剩下驰骋号。 换句话说,他其实一直都知道驰骋号有问题,没有揭穿,也没有阻拦,反而还一再推着她去启动计划。 她连报复他,都是他一手操控。 “你每次露出这种表情,都是在想怎么离我远远的。”尉迟一直在看着她,没有错过她脸上的变化。 他也知道她在介意什么,轻声承诺:“这是最后一次,我以后不会算计你,怎么都不会,我什么都跟你商量。” 鸢也觉得这话怎么接都不太妥当,答应,不就等于和他有‘以后’,不答应,那不是说他可以继续算计她? 尉迟也不介意她的沉默,牵着她的手到操场边缘的长椅上坐下,再将话题带回原来:“所以你也想到陈莫迁有问题?” 他的掌心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摩擦着她的皮肤,像电流一样一直往她的神经里窜,鸢也本能地想把手抽回来,非但没成功,反而被他拽着坐到他腿上去。 鸢也立即就想站起来,然而腰先一步被他扣住,尉迟轻笑道:“坐着说话。” 鸢也试了两三次,都没能从他身上起来,最后就不白费功夫了——比起和他较劲,现下是弄清楚来龙去脉更重要。 “我在乡下那段时间,来看我的人只有我小表哥,我手机淋到水那天他也在场,是他改我微信备注的可能性很大,而且他会催眠,能帮我摘除记忆,那么篡改我记忆的人,十有八九还是他。” 这些是她想清楚的,但是:“要说他就是白清卿背后的人,我还是那句话,我要看到证据。” 如果陈莫迁就是白清卿背后的人,也就是“ta”,岂不是代表,松桥路的伏击也是陈莫迁安排?他没死? 别的事情可以相信推测,唯独这一件不行,鸢也抿唇:“我亲眼看着他死的,他要怎么从那场大火里逃生?如果还活着,这些年又为什么不回家?” 更重要是,她想了很久都想不出来,陈莫迁做这些事情的动机。 按照之前的分析,这个“ta”对她有男女之情,如果ta=陈莫迁,那岂不是说,陈莫迁对她有男女之情? 鸢也想到这个就浑身不自在,尉迟还一直将胸膛的热气烘在她的后背,她想拉开一点距离,然而她就坐在他的腿上,一挪身体等于是在他的腿上扭动,尉迟呼吸重了一下:“说正事,别撩拨我。” 谁撩拨他了?! 但是被他这么一说,鸢也当真不太敢动:“你放开我,我们好好说话。” 尉迟像是没听见,兀自将话说下去:“暂时不说他是不是白清卿背后的人,也不说他到底死没死,总之,他当年一定对你做了一些事,我的车祸也和他有关——我昏迷前清楚看到他和尉深在一起,他还抢走了你送我的宝石手串。” 她送给尉迟的那条红宝石手串,其实是陈莫迁送她的。 鸢也被转开注意力,忘了从他腿上起来,转身问:“尉深也有参与当年的事情?” “他想杀我。”尉迟看过她的眉眼,“记得吗?我跟你说过,申老板能在我和你大表哥的围剿下,三番四次逃走,是因为背后有人在帮他,帮他的人给了他人力财力的支持,我抓到几个手下,都是‘家养的’。” “嗯。”这件事他当年是对她说过。 尉迟放开她的腰,改去把玩她的手指,美甲已经掉光了,能看见一圈月牙形的白色,他温声道:“你小表哥完全依赖陈家,没有自己的势力,那些‘家养的’不是陈家的人,帮申老板的不是你小表哥。” “自从知道尉深的存在,我就一直让人盯着他,当年他羽翼未丰,可能在我眼皮底下做小动作,但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养那么多‘私兵’,所以帮申老板的人,也不是他。” 鸢也理解着他的话:“你的意思是,当年有三波人?” 尉迟眼角压着一抹别有深意:“至少有三波人。” 冬日里太阳出现得晚,时间走到七点半,方才看到它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 与此同时,姜家别墅,苏星邑在前院等消息,他昨晚同样没有睡好,本就白皙的肤色,晨光里,几乎没有透出一点血色。 一辆车开进院子里,安娜下车,小跑到他面前说:“先生,找到小姐了!” “在哪里?” 安娜道:“昨晚就被晋城警方刑拘了。” 苏星邑眉心一皱,当即转身往外走,不用问也知道他是想去警局保鸢也,安娜连忙追上去说:“先生,现在怕是保不出来,晋城警方是配合巴黎警方工作,要放小姐,得巴黎那边说了算。” 苏星邑脚步慢下来,浅色的眸子掠过思索:“hmvl报警只是走个流程,好向其他董事和股东交代,老教父和李希不会真的让沅也被抓,你现在就回一趟巴黎,和李希见个面,巴黎的拘留所不干净,她就不进去了。” 安娜就要领命,铁栏杆外突然传来一道男声:“丹尼尔先生对沅总真是一片痴情,这样为她付出,如果最后沅总还是离开了您,该有多遗憾?” 苏星邑和安娜一起转头看去,就见一身西装的尉深站在院子外,斯文微笑。 安娜认识他,上前一步:“尉副总是来找我家小姐?” 尉深还是戴着一副眼镜:“我知道沅总不在家,我是来找丹尼尔先生的。” 苏星邑面色疏淡,他知道鸢也和尉深有合作,但他们并没有来往,找他? “丹尼尔先生,我可以进来吗?我有一件事,想和您聊聊。”尉深询问。 苏星邑通身均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安娜代为回答:“尉副总找我家先生有何贵干?不妨直说。” 言下之意,不可以。 尉深也不尴尬,笑了笑说:“这几天尉迟身边的人和沅总接触很频繁,上至尉老夫人,下至助理黎屹,他们可能跟沅总了说什么,以至于沅总前几天还在尉氏会议上,保了尉迟一次……丹尼尔先生,您要小心了,别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苏星邑本就是不爱说话,何况是对无关紧要的人,刚才留下是好奇尉深想说什么,听到这儿,已然没了兴致,垂眸扣上袖扣,转身就走。 安娜维持着客气,客气里也下了逐客令:“尉副总现在是尉氏集团的掌权人,想来是日理万机,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尉深看着男人矜傲的身影渐行渐远,眯起眼睛,忽然说:“丹尼尔先生,当年我们也算合作过一次,这次目标一致,真的不能再聊聊吗?” 苏星邑一顿,转身,第一次拿正眼看他。 第403章 自家白菜被拱了 第403章 自家白菜被拱了 见苏星邑有反应,尉深便往前走了一步,站在栏杆外的绿化带边。 “七年前,青城,我们没有事先约定就做了同样的事情,一起促成了那样一个结果,也算是合作,您说对吗?” 七年前的青城。 这个时间点,苏星邑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晨曦的光芒浅淡,落入眼中晕不开任何色泽。 一晃神,想起在医院门口追着车跑,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腹部开过刀的地方又隐隐作痛。 苏星邑脸上有过稍纵即逝的变化,尉深一向观察人入微,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忖着说: “我们只知道沅总昨晚被拘留了,但是不知道她是怎么被拘留,到底是被带进拘留所,还是她自己去了拘留所?如果是她自己去了拘留所,那么她去那儿做什么?见尉迟吗?他们若有见面又聊了什么?这些我们都不知道,不知道才叫人不放心。” 自顾自用了“我们”,仿佛苏星邑已经和他在一条线上。 “沅总和尉迟毕竟还有一个孩子,哪怕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们也有和好的可能,未雨绸缪的道理,丹尼尔先生一定比我更懂。”尉深说,“我想要尉迟的命,你想要沅总这个人,我们各取所需,怎么样?” 姜家别墅前院种了大片花卉,在晨风里轻轻摇曳,苏星邑静静地看着他,他一直没有说话,起初尉深以为是被他说动了,在考虑合作。 但渐渐的,他心底就升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像被投入冰库里逐渐失温,又像孤身一人走在丛林里中被野兽窥视,脸上的从容不迫就快要端不住了。 尉深抿了下唇,再说:“丹尼尔先生可能不知道,尉迟前些年一直在接受精神医生治疗,想要找回他在青城失去的记忆,这几年却没有再接受治疗,我怀疑他可能已经恢复记忆,已经注意到您,万一他把那件事告诉沅总……” 苏星邑很淡的笑了一声:“你在要挟我?” 说是怕尉迟把事情告诉鸢也,实际是在暗示,他会把事情告诉鸢也。 安娜平时温温柔柔的眼神在悄然间冷凝下来。 尉深没有否认,也很自信:“丹尼尔先生,尉家现在基本被我掌握,尉迟已经大不如从前,如果这时候您能再来加一把火,一定可以让他灰飞烟灭,这才是真正的斩草除根,否则等他找到翻身机会,我们就都徒劳无功了,尤其是丹尼尔先生您,连沅总都失去,更是……” 话还没说完,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两个壮汉,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尉深压根没反应过来,脸上就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眼镜都打歪了,人也踉跄两步,下一刻就被抓住双手按在地上。 他的侧脸贴着砂砾的地面,这一出来得突然,他都懵了,然后才大喊:“丹尼尔!” 衬衫袖子的纽扣小,苏星邑现在才扣上,走到栏杆边看着他:“凭你也敢威胁我?” 尉深没想到他会动手,想挣开壮汉,没能成功,反而被按得更紧,脸碾着地上的小石子。 “以前是尉家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沅也扶持你到今天这个位置,没想到你做了别人的狗,真有出息。” 苏星邑话语淡薄不染情绪,但这样的话,本就无须情绪加持,每个字都是嘲讽。 尉深咬紧了后牙,使出全身力气要起来。 “回去告诉你背后的人,你们想怎么对付尉迟是你们的事情,但你们要是敢对沅也动心思,或是对她再做一次类似松桥路那样的事,我也可以替尉迟把你们斩草除根。” 以为单凭这三言两语,就能拿捏住他,真是痴人说梦。 苏星邑无意再多看他一眼,转身回屋。 安娜对比伯示意一下,比伯松开了手。 尉深狼狈地从地上起来,狠狠抹了一把脸,冷笑连连:“罗德里格斯家的家主就是不一样,不和我们同流合污,尉某真诚祝愿,沅总永远不知道你在青城做的事,一辈子被你蒙在鼓里!” 苏星邑脚步没有停顿,跨入了门槛。 安娜跟着进屋,眉心紧拧着,沉声问:“先生,要我去把他解决掉吗?” 苏星邑脸色不变,只是语气更为清冽:“虽然是条狗,但现在所有人都在看他,杀他,太招摇了。” 安娜拧眉:“那小姐那边……” 苏星邑喝了口水,水里有柠檬的酸味,他顿了顿放下杯子,才发现自己拿的是鸢也的杯子。 她除了喜欢喝茶外,就喜欢泡柠檬水,上次喝完,佣人忘记拿去洗,放在这里才被他误拿。 杯口有一个很浅的口红印,他凝视了很久,思绪在某一瞬间踩空了脚,堕回了七年之前。 不,应该说是八年前了。 上次鸢也问他,她在青城出事的时候他在哪里?他说自己在澳洲主持收购案,不全是假。 他确实是因为远在澳洲,一时忽略了国内的情况,才会等到鸢也和尉迟修成正果,才知道他们的事。 后来他不是没想过,如果一早知道鸢也遇到尉迟,并且在鸢也喜欢上尉迟之前就带走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可在事发之前,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竟然会喜欢上比自己小七岁,曾奶声奶气地喊他“漂亮哥哥”的女孩。 没有意识到,又怎么能提前知道,他,苏星邑,会因为鸢也投入别的男人怀抱,而生出了一种名为不甘的情感。 是的,不甘。 他以为自己所有天性都被扼杀在二十二岁,继承罗德里格斯家那年,原来只是藏得太深。 他看着青城那边的人发回来的照片,背景是半山别墅,鸢也像树袋熊一样挂在男人的身上,不知道在缠着他什么,一脸卖乖——她从来没有这样对他撒娇过——无论的几岁的她,都没有。 下一张照片,大概是男人答应了他,她高兴极了,抱着男人的脖子,亲了一下他的脸,笑得眉眼弯弯,男人托着她怕她摔了,看她的眼神也极为温柔。 甚至给了他一种,他们会白头到老的错觉。 安娜将ipad送到他面前:“先生,已经查清楚小姐和尉少在一起的来龙去脉了。” 苏星邑接过ipad,上面有文字有图片,下面的人用尽办法查得一清二楚,精细到连他们什么时候、在哪里有肌肤之亲都有了答案。 胸腔里突然涌起了一种无可克制的冲动,他马上将ipad丢到一边,侧开头咳嗽起来。 安娜连忙倒来一杯温水,等他缓过来了才递上,又问:“先生,我们需要做点什么吗?” 苏星邑挡开了水杯,靠在椅背上,眉眼清冷:“他们本来就有亲事,用得着我们做什么?” 安娜‘啊’了一下:“完全不管了吗?” “她跟我非亲非故,青城还有她外祖家,哪轮得到我管她?”二十七八岁的苏星邑,还有一股意气,这话说得明显是赌气成分居多。 安娜忍俊不禁,想着他可能是生气小姐偷偷交男朋友,自家的白菜被拱了。 “先生,别说气话了,您都管了小姐十二年了,小姐没有把和尉少交往的事情告诉两位表哥,您就是唯一知情的兄长,要是连您都不管小姐,小姐被尉少欺负哭了,怎么办?” 兄长。 连安娜都觉得,他只是兄长。 苏星邑攥紧了手帕,低低道:“安排下去,我们去青城。” 他们到青城后,就想和鸢也见个面,恰好那天鸢也也出门购物,他们便直接去了商场,不料,没等他们停车打招呼,就看到一辆车如失控的野兽那般,直冲向刚从车上下来的鸢也! 苏星邑反应极快,抽出一把消音手枪,瞄准了那辆车的前车轮,“砰”的一声射击—— 那辆车马上打了个滑,与此同时,凌璋也一打方向盘,把车挡在鸢也面前,两相作用下,这场谋杀没有成功,对方也没有久留,倒车逃走。 苏星邑目光冷极,直接对安娜命令:“把人抓回来。” 他倒要看看,谁想要鸢也的命?! 人很快就被抓回来,是原来青帮的老大,申老板,他的帮派和家人都死在尉迟的手上,他想报仇,让尉迟妻离子散。 而尉迟的妻,就是鸢也。 苏星邑看着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申老板,浅色的眸子覆上了一层薄冰。 “先生,要怎么处置他?”安娜问话的时候,已经准备拿刀了。 但苏星邑说的是:“先留着。” 安娜不解,留这么一个差点害死小姐的人做什么? 但他这么吩咐,她身为下属也不好多问,只得把人关起来。 然而关了申老板,鸢也那边也没有安生,没过几日,就传出消息,有人在桶装水里投毒。 “申老板应该没有同伙了,难道是尉少别的仇家?”安娜皱眉,“尉少的得罪这么多人,小姐跟着他,也太不安全了。” 和投毒的消息一起传进苏星邑耳朵里的,还有鸢也怀孕的事情。 青城的茶杯是专门为工夫茶制作,杯口薄又脆,稍微一用力,就在手里碎了几片。 第404章 那头丛林的野兽 第404章 那头丛林的野兽 薄胎瓷再薄,碎了也锋利如刀刃,将苏星邑的手指和掌心割破,他皮肤几近苍白,衬得那鲜血愈发刺眼。 安娜吓了一跳:“先生!” 她连抽了好几张纸捂住他的伤口,回头喊手下:“把医药箱拿来!” 这就怀孕了?苏星邑看着那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比起这点疼,好像心上的感觉要更清晰一些。 要怎么形容呢?像是在沙滩上抓了一把沙子握紧,掌心那种粗粝感,不疼,就是硌。 原来这就是被人抢走心爱之物的感觉。 他寡情寡欲了二十八年,第一次体会。 要说他完全没有生过邪念,那是不可能的,他不是圣人,罗德里格斯家的家主是欧洲的资本家,掠夺是藏在骨子里的天性,并不会因为他相貌俊美仿佛不染尘埃的谪仙而有什么区别。 他想把鸢也抢回来。 她该是他的。 他认识她的时候,她才九岁,到现在已经十二年,他帮着她,护着她,教导着她,看着她长成这个样子,以前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了,她怎么就不是他的? 不过这个念头稍纵即逝。 抢过来了能怎么样?把她带回苏黎世吗?如果可以把她留在身边,他又怎么会从她十五岁到现在都不和她光明正大见面?沅家在盯着她,他不能,也不敢。 不敢拿她冒险。 再说他了解她的性格,无缘无故把她带走,她一定会反抗,这里是她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地方,有她的家人、朋友、和全部的人生,她过得好好的,又不是在走投无路,怎可能跟他去异国他乡,她又……不喜欢他。 他想要她,是想要她阳光明媚,而不是把她软禁在庄园里,郁郁寡欢地做他的宠物。 念头像丛林里的野兽,冲出来,又被他按回去。 苏星邑放开了紧握的手。 安娜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捏碎杯子,想问,可见他眉眼清冷,比平素还要冷凝,她在他身边长大,熟悉他的特性,知道他这样就是不想多话,只好住口。 “尉迟查出是谁投毒了吗?”苏星邑低垂下眼皮,看着安娜用小镊子将碎片挑出来。 “我们收买了一个看门的手下,据他打听出来的情况,尉少还不知道谁投毒,猜测是申老板。”安娜边说边撒上药粉,“但是申老板在我们手里,我们查过,他没有帮手,投毒的人不应该和他有关。” 苏星邑不见情绪:“有人假借他的名义,对付尉迟。” 安娜点头,尉迟想要洗白尉氏,这两年不遗余力地清除尉氏的‘尾巴’,肯定动了一些人的蛋糕,平时他们不敢对他下手,但现在有申老板这个现成的替罪羊,他们做了什么事尽管往他身上推,会肆无忌惮一些。 如果只是尉迟一个人的事情,和他们无关,但现在鸢也牵扯其中,安娜不免担忧:“小姐跟尉少在一起,实在说不上稳妥。”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把投毒的人找出来,敌在暗,太危险。 苏星邑收回手,自己缠上绷带,光线昏暗处他的目光微冷:“他们想用申老板当替罪羊,就一定也会关注他的动态,把他放出去,钓钓鱼。” “是。” 过了两天,安娜就把申老板放出去,申老板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为什么又抓他又放他,总之他逃出生天了就跑,从青城的东边跑到西边,安娜一直带人暗中跟随,等着谁去跟他碰头。 然而对方并没有出现,反而是把另一拨人引来了,安娜见势不妙,连忙派出手下把申老板劫回来。 饶是动作够快,双方还是交了手,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苏星邑在一辆车上,手里转动着一个四阶魔方,已经拼好了三面,安娜打开车门坐上车:“投毒的人没来,但把尉少的人引来了,我们折了两个人,还好这次派出去的都是‘家养的’,查不到我们。” “投毒这种手法说不上聪明,也算不上本事,那个人应该没什么势力,可能是上次投毒失败吓到了,怕被抓出来,暂时不敢再露面。”苏星邑淡淡道。 “那还要继续拿申老板钓鱼吗?” 苏星邑摇了摇头,没必要了,投毒的人不敢出来,鱼是钓不到了,而且‘家养的’虽然查不到他们身上,但必定已经引起尉迟的警惕,青城还有陈家,再把申老板放出去,火会烧到他们身上。 他们什么都没做,可不能去背这个锅。 魔方在他手指间转动,六面恢复了原样,苏星邑拼完就随意地丢进置物槽里:“她怎么样?” 安娜知道他问的是鸢也,笑了笑:“挺好的,就是嗜睡了一点,怀孕的女人大多是这样。” 车子转了个弯,日照换了个方向,苏星邑的脸部轮廓渐渐隐入阴暗中,道:“去半山别墅。” 半山别墅就是位于半山腰,周围树木环绕,很方便隐藏身形,苏星邑知道鸢也每天午后都会在院子里练习毛笔字,果不其然,他站在一棵大树后,越过栏杆看进去,就见到她坐在院子里,微风徐徐,她发丝飞舞。 他发了条信息给她:“在做什么?” 她的手机放在桌子上,但是没有看,认真写完一幅字,半个小时后才看到信息,回复:“在家里。怎么了?” “随便问问。” 鸢也笑了笑,侧靠在椅子上,噼里啪啦地打字:“你居然会跟我闲聊?今天苏黎世的太阳打西边升起来吗?” 苏星邑只问:“在晋城?” “青城。” “陈家?”明知故问,苏星邑也不知道自己想从她口中得到一个什么答案? 鸢也很快回复:“不是。” 不等他再问,她又来了一条信息,大大方方告诉他:“我男朋友家。你是第一个知道我有男朋友的人,我小表哥都不知道,我们准备回晋城就结婚,到时候你要来呀~” 原来还想到了结婚。苏星邑凝视着那边的人,一句话发了出去:“有那么喜欢吗?” 鸢也没有回复了,因为尉迟回来了,把她从椅子上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她放下手机,拿起毛笔。 尉迟握着她的手,教她写毛笔字,大概是笑话了她写的不好看,鸢也耍脾气要走,又被拦腰抱回来,尉迟笑着亲亲她的脸,她才哼哼唧唧,继续写字。 …… 先前被压回去的那头野兽,在山林门口徘徊,吸食着一种名为嫉妒的养料生长,开始有要挣脱桎梏的趋势。 …… 之后一段时间,半山别墅都没有动静,投毒的人没有再出现,也没有任何对尉迟和鸢也不利的事情发生。 但是苏星邑知道,申老板一天没有抓到,尉迟就一天不放心,他和陈家一直在青城找人,几乎掘地三尺。 他没有把申老板交出去,不是故意让尉迟提心吊胆,而是申老板一旦交给尉迟,投毒的人就不会再出现。 只有申老板还没有被抓到,那个人存有侥幸心理,才可能再出来作妖。 他要抓到他,他不允许鸢也身边有一丁点危险因素存在。 “先生。”安娜收到最新消息,“尉少今晚要去赴孙家的满月宴。” 这段时间,尉迟很少离开半山别墅,一直守在鸢也身边,突然主动赴宴,苏星邑猜得到他的意图:“他按耐不住了,想去把人引出来。” 他倒也想知道,那个投毒的人会不会被尉迟引出来? 苏星邑让安娜盯着那个满月宴,就在宴会散后,埋在宴会门口的炸弹砰的一声炸开,现场伤者无数,同一时间,尉迟埋在暗处的和安娜埋在暗处的人齐齐出动,去抓那个埋炸弹的,安娜侥幸快了一步,抓到了人。 那人不是硬骨头,没受几下皮肉之苦就什么都招了,把他的幕后主使抖露出来,安娜马上把电话打给苏星邑,语气还有尚未平复的惊讶:“先生,是……” 后面那个名字她是压低声音说的,苏星邑闻言也蹙了一下眉:“他?” “是,上次投毒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他?抓到的这个说不知道。”安娜沉声。 苏星邑租住的房子在山脚下,白日里推开窗远望出去,能看到别墅矗立在远处,这会儿是晚上,只能依稀看到灯火幽幽,像一颗散落在林间的夜明珠,鸢也就在里面。 他静默了一会儿,摇头:“投毒的人不是他,他不会害鸢也。” 车祸,爆炸,可以选定人实施,是可控的,而投毒是灭门式袭击,他没办法确保鸢也不会喝到有毒的水,所以他不会做这种事。 投毒的,和埋炸弹的,是两个人。 安娜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负责关注鸢也在国内的生活,知道鸢也和他有多亲,那是打小的情分,他没有道理做出这种事情,哪怕是不同意鸢也和尉迟在一起,出来反对一声即可,又何至于要策划杀人? 苏星邑一边听电话,一边滑动另一个手机屏幕,看到鸢也刚发的朋友圈,拍了一朵玫瑰花,配字是——等你回来~ 等去赴宴的尉迟回来。 清浅的眸底有暗光掠过,苏星邑忽说:“你能查到他,尉迟也能查到他,你放两个‘家养的’出去,转开尉迟的视线,让他以为还是申老板做的。” 安娜怔住,好半响没有回话,苏星邑淡声:“怎么?” “先生……为什么要替他掩护?”留下申老板情有可原,帮他,又是为什么?他对尉迟做这种事,更应该让小姐知道,不是吗? 苏星邑这次没有回话,直接结束通话。 安娜看着忙音的手机,一边困惑,一边按照他的命令安排下去,误导尉迟认为,这又是申老板做的。 他们两次帮申老板揽锅,已经让尉迟认为,他们就是申老板背后的人,在帮申老板对付他,安娜觉得有点冤,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怎么就……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其实他们也不那么冤。 比起投毒的人,安排炸药的人动作要频繁许多,他安排了一个叫白清卿的女大学生接近尉迟,竟然还成功了,在鸢也怀孕两个月时,白清卿住进了半山别墅,在外人看来,她是尉迟另一个女人。 苏星邑在暗中看了许久,终于看明白他的计划,他是想分开鸢也和尉迟,而且很聪明,用了将计就计。 从申老板主动开车撞鸢也,到查不出身份的投毒人,最后是被抓到的‘家养的’,尉迟不知道这是不同的人做的,以为全是申老板,这样的申老板的本事太大,让他忌惮,而申老板那句‘妻离子散’,更让他不安。 所以他寸步不离守着鸢也,他就是利用了尉迟这个心理,安排了一出爆炸。 爆炸让尉迟的不安到了顶点,他想要送走鸢也,让鸢也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等他,而要顺理成章送走鸢也,尉迟就得“移情别恋”,所以他安排了白清卿接近尉迟,让她来当尉迟移情别恋的这个“恋”。 情人一直黏在一起,寻不到破绽就是无懈可击。 分开就不一定了,单单是距离产生的信息差距,就足够能消磨掉两个人的感情。 这也是都市男女里,异地恋往往不牢靠的原因。 不愧是学心理的,确实很会把握人性,苏星邑难得一笑,有些欣赏他,所以决定帮他一把。 尉迟带着白清卿准备出国谈合作时,他安排了一场车祸,车祸主要针对白清卿,让尉迟觉得自己“移情别恋”的计划成功了,于是准备送走鸢也。 安娜越来越看不懂他:“先生,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星邑亲自冲了一杯潮汕功夫茶,抿了一口,回味甘甜,唇齿留香:“他是鸢也的亲表哥,他都不允许鸢也和尉迟在一起,我们推波助澜,而已。” 安娜迟疑地问:“先生是不是不想小姐和尉少在一起?您是不是……喜欢小姐?” …… 那头野兽吃饱了嫉妒,终于冲破桎梏,撕毁最优雅和最绅士的皮囊,开始张牙舞爪,叫嚣着要破坏和占有。 …… 苏星邑到底是不甘心。 他捧在手里的花突然被人摘去,偏生他才刚刚意识到自己喜欢这朵花,哪怕是为了自己精心呵护的十二年,他也要把花抢回来。 他温漠地道:“鸢也去了乡下,这段时间多给尉迟找些绊子,别让他再见到鸢也。” 第405章 她有那么爱尉迟 第405章 她有那么爱尉迟 “先生,查到了。” 安娜将ipad递给苏星邑,上面有刚收到的资料。 查到那个投毒的人是谁了。 苏星邑打开,上面有照片,也有资料,简介那一栏写了名字:“尉深?” “尉老爷子的私生子,尉家把他藏得很紧,因为他的母亲……”安娜放低声音说了几句。 那是一件道德败坏的事情,无论是放在国内还是国外,被揭穿了都要受尽世人唾骂,还会连累整个企业和家族,所以尉家把他藏得很深。 苏星邑将资料浏览一遍,之前他分析过,投毒的人不会有太大的本事,果不其然,这个尉深,一直在尉迟的监视里,这次下手是浑水摸鱼,之后怕被尉迟发现就又缩回去了,难怪上次拿申老板钓鱼,没人出来接招。 安娜又道:“尉少也查到尉深了。” 苏星邑将平板丢在一旁:“有做什么吗?” 安娜摇头:“尉深提前跑了,跑到国外躲起来了,尉少没怎么追,可能是意识到尉深不那么重要,护着申老板的另有其人,还在追查申老板这条线,先生,我担心他是会查到我们。” 尉迟不是一个可以小觑的人物,之前是顾忌鸢也才不敢随心所欲,现在他把鸢也安顿在乡下,没有了忌惮,就像放开手脚的猛虎,开始撕咬对手。 苏星邑眸子一敛:“再过一段时间,就把申老板丢出去给他。” 安娜明白,申老板是个炸弹,不能一直留在手里。 苏星邑一只手支着额头,目光淡淡地投落在窗外:“我更好奇那个埋炸药的。” 投毒的人是尉深,埋炸药的人是……陈莫迁。 鸢也的亲表哥。 起初知道这个,安娜着实有被震惊到。 陈家大房和陈清婉一直是最亲近的,鸢也小时候还是在大舅舅家长大,和两位表哥非常亲近,尤其是陈莫迁,只比鸢也大两岁,从小到大最宠鸢也,谁能想到,对鸢也动手的人也是他。 “暂时还查不出来,他和尉少之前没有过交集,对小姐也是从小亲厚,真想不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什么?” 苏星邑道:“他才是关键。” 他按下车窗,刚好听到那边的屋子传出一句:“囡囡,吃饭啦!” 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的女孩,应:“来了婆婆!” 这会儿鸢也已经怀孕四个月,穿着宽松的裙子,不那么显怀,不过她动作还是很小心,伸出一条腿稳住轮椅,再扶着把手慢慢站起来,有些笨拙的可爱,站稳了,才优哉游哉地进屋去。 苏星邑嘴角带起一道浅弧。 安娜道:“陈先生偶尔会来看小姐,送一些东西,我趁小姐和王婆婆出门时,潜进去检查过,东西都没问题。先生,我们还要做些什么吗?” 苏星邑眸底却是有些温情:“她生的孩子,应该会和她一样有趣。” 安娜想到尉迟的相貌也很出众,他和鸢也的孩子:“也会很好看。” 苏星邑示意司机开车,离开小村,这才收敛情绪,回了安娜之前的问题:“我们不用做什么,陈莫迁还会动手,看着他就行。” 频繁出手,会暴露自己,既然有一个陈莫迁,他们就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鸢也住进村庄第三个月,苏星邑把申老板丢出去给尉迟,他清理干净了蛛丝马迹,尉迟查不到他的身上,但因为先前他护了申老板太多次,还接连两次被尉迟抓到“家养的”,已经引起尉迟的警惕。 这倒是合苏星邑的意。 尉迟一天觉得危险,就一天不会把鸢也接回身边,他们分开越久,感情就越岌岌可危——因为陈莫迁告诉鸢也,尉迟抓到申老板了,但是还没来接她,话里话外,是暗示鸢也,尉迟移情别恋上白清卿。 怀孕的人本就敏感,何况尉迟长期没有来看她,而她从陈莫迁和凌璋口中得到的消息又都是不太好的,鸢也很难不胡思乱想。 苏星邑看着他们的感情越来越薄弱,像走在钢丝线上,一阵稍大点的风就能把他们吹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鸢也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妊娠反应比较大,夜里睡不好,腰酸腿抽筋,她又不想去麻烦已经睡去的王婆婆,就自己应付着,苏星邑偶尔会在后窗,听到她涰泣的哭声,后半夜才睡过去。 苏星邑动作很轻地推开门,走到她的床边,看到她蜷在小床上,眼睫毛因为眼泪黏在一起,好不可怜的模样,心尖上某个地方,抽痛一下。 他看她很久,刚想走,衣摆就被她抓住,他以为她发现他了,结果听到她呓语:“尉迟……” 她梦里都是尉迟。 她有那么爱尉迟。 苏星邑将衣摆抽走,离开了她的房间。 之后很多个晚上,苏星邑都会来看她,鸢也有时候会抱着一件黑色衬衫入眠,有时候会握着手机,手机屏幕的聊天界面也是和尉迟的。 那天又听到她在哭,苏星邑心头摇曳过一个念头,他是不是……做错了? 他怎么让她这么难过? …… 那只气焰嚣张的野兽,不小心伤到了花,茫然地往后退了两步,收起了锋利的爪,在原地徘徊着,它想知道,有没有既不伤害到花,又能得到花的办法? …… 苏星邑并非一直留在青城,他那几个月也是时常往返苏黎世,十月里这天,他刚在罗德里格斯庄园里开完一个跨国会议,安娜送上来一杯茶醒神,又告诉他:“尉少查到陈先生了。” 苏星邑挑眉,这个男人果然不容小觑,在被他抹去蛛丝马迹的情况下,还能查到陈莫迁。 “可能是考虑到他是小姐的小表哥,尉少暂时没做什么。”安娜问,“先生,要帮陈先生吗?” 按照以往苏星邑在这件事上的作风,应该是要的,他们和陈莫迁、尉深虽然没有合作,但某种程度上算是目标一致,之前他也帮过他们。 然而苏星邑这次只是喝茶,安娜等了半天,没等到答案,只好退下,放任事情发展下去。 万万没想到,陈莫迁竟然和尉深联手,剑走偏锋地策划一起车祸,直接把尉迟撞成重伤。 “如果不是尉家的人跟在后面,尉深还会下去再补一刀,那时候尉少就不是重伤失忆,而是没命了。” “鸢也那边呢?”苏星邑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 安娜说:“小姐还不知情,陈先生冒用尉少的身份,和小姐保持着联系,不知道他下一步想做什么?” 苏星邑眸底流转过思索的光,当天又回了青城。 这时候的鸢也情绪已经不太好,因为尉迟爽约了,说好了十月份去接她,她等到十一月份他都没有来,但她还在等,一日复一日,到了十二月,还在等…… 他不会来了,你再等下去也没有用。苏星邑站在后窗,看着又一夜难眠的鸢也,心下说不上什么滋味。 苏星邑没有在这个时候带走鸢也,因为他知道,现在带不走她,她满心都是尉迟,带走她,她还是爱着尉迟,要有一个契机,让她也忘了尉迟。 这个机会,苏星邑还没想出来,陈莫迁已经实施。 隆冬一月,大雪将青城投入看不见尽头的严寒里,仿佛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鸢也从村庄里离开,赶去半山别墅,苏星邑不放心跟上山,就看到鸢也在雪地里爬行,站在她面前的人明明是陈莫迁,她对着他却喊:“尉迟……” …… 后来苏星邑查出,陈莫迁送给鸢也的食物里,都下了精神类药物。 虽然剂量有控制,不会太伤身体,但鸢也服用了几个月,精神还是受影响了。 他们之所以没有发现陈莫迁下—药,是因为起初,安娜检查陈莫迁送给鸢也的东西,一直没查出问题,后来就放心了,东西也没有再查,怎么都没想到,陈莫迁会对鸢也用药。 难怪鸢也的情绪越来越不对,那么多疑,那么脆弱,她会对着陈莫迁喊“尉迟”,应该也是那些药物让她产生了幻觉。 苏星邑总算知道,陈莫迁想做什么。 他不只是要分开鸢也和尉迟,还要鸢也仇恨尉迟,他假扮尉迟让鸢也看到和白清卿缠绵的一幕,再对她冷言冷语地说“厌恶了”,最后抢走她的孩子,断了她所有念想。 陈莫迁够狠,杀人诛心。 …… 雪下得太大了,模糊了视野,鸢也追着车,她想要回自己的孩子,一声声“尉迟”含了血和泪。 他在暗处看着她,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上都是血,她跑不动还非要跑,扑在雪地里哭得撕心裂肺。 他第一次看到她哭成这个样子,哪怕是当年游轮上也不曾有过,她又爬起来,继续追,苏星邑都不知道她是哪来的力气? 后来彻底追不上了,冰天雪地里,风声夹了她的哭声,喧嚣不止。 苏星邑的脸色比雪还要白,转身剧烈咳了起来,咳得肺腔也作痛。 他突然意识到,她会哭成这样,也是因为他,他在背后推波助澜。 陈莫迁够狠,他苏星邑,也不遑多让。 第406章 鸢也别走留下来 第406章 鸢也别走留下来 换了一身衣服的陈莫迁又成了鸢也的小表哥,抱着昏死在雪地里的鸢也进医院抢救。 苏星邑没有跟上去,他咳得难以抑制,安娜匆匆找出药,他吃完也陷入短暂的昏迷。 意识不清时,听到的还是鸢也的哭声。 伴着这哭声,他还梦见鸢也九岁那年,用一根狗尾巴草挠挠他的脸,笑得明媚阳光。 苏星邑醒来后去了医院,在鸢也的病房外,听到里面的人哭着求着:“……小表哥,你能不能让我忘了他啊……” 陈莫迁明显也愣了:“你,想忘了尉迟?” “我想忘了他,我不想记得他了,他骗我,他不要我了……哥,你帮帮我,我想忘了他,好不好呜……” 陈莫迁抱着她瘦弱的身体,低声说:“忘记了就一辈子想不起来了。” 鸢也哭得声音都哑了:“我不要想起来……记得这些,我还不如死。” 苏星邑转身就走,疾步到走廊尽头才停下来,按着胸口咳得愈发厉害。 “先生!”安娜紧声。 苏星邑咳得眼角泛起了红,他怎么都没想到,鸢也对尉迟的感情有那么深,他们不是才认识几个月吗?她竟然会因为他,说了……想死? 15岁那年她都是竭尽全力地往前跑,在寻一条生路,现在为了尉迟,想死? 苏星邑一边咳一边笑:“我怎么会……把她逼到这个地步?” 他明明不是这样想的。 安娜犹疑地说:“先生,小姐忘了尉迟未必不是好事,我们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带走她吧。” 苏星邑侧过头,安娜抿了抿唇:“带她走,你们有那么多年的情分在,慢慢来,她一定会喜欢上您的。” 当初要分开她和尉迟,不就是想要得到她吗? 现在她连尉迟都忘了,带她走不是正好的吗? 很多事情,一步错了,大概只能继续错下去。 苏星邑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喉咙一滚:“好。” 以他们的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医院带走一个人很容易,太阳下山的时候,私人飞机就从青城机场起飞,朝着苏黎世的方向飞去。 苏星邑坐在床沿,看着双眼紧闭的鸢也,大概是被深度催眠的缘故,到现在她已经昏睡两天一夜。 他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她的侧脸,机舱里的暖气足够,但她的皮肤还是冷的,皱了皱眉,刚想让人把温度再调高一点,鸢也的眼睫便抬了起来。 起初三五分钟,她眼睛里一片空洞,像一个初生的婴儿般对世界完全陌生,之后才慢慢记起自己的名字,年龄,身份以及过往的经历,一转头,就对上了苏星邑的眼睛。 ?? “……苏先生?” 鸢也惊讶又茫然,撑着身子坐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 苏星邑将一杯温水递给她,声音缓缓:“去苏黎世的飞机上。” 鸢也愣了:“去苏黎世?” 她、她为什么要去苏黎世?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决定要去苏黎世?她为什么要去苏黎世?她马上转身看向玻璃窗,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是在天上……她真的在飞机上?! 苏星邑道:“不是一直想去我那儿吗?现在就带你去。” 鸢也摔回床上,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很乱,甩了甩脑袋,又捶捶自己的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累,身体也疼,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似的,我、我到底怎么了?” 苏星邑抓住她的手:“你这段时间喝太多酒,把自己的精神都喝废了,酒精不是忘记伤痛最好的办法,我带你回苏黎世,换个地方换个心情就好了。” ……哦,是了,她意外得知姜宏达杀了她妈妈,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就从晋城跑到晋城,投奔她小表哥,每天都在酒吧里酗酒,把自己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苏先生远在苏黎世,竟然也听说了她的事情,还亲自过来接她。 鸢也兀自把事情捋顺了,顿时心生愧疚,自己还真是一直给苏先生添麻烦。 挠挠头,她嘟囔:“我怎么上的飞机?你直接把我从家里带走?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我什么东西都没收拾。” 苏星邑避开她的目光,按下铃,让人送来一些吃食:“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让你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躺在罗德里格斯庄园,你醒得太早了。” “从青城飞到苏黎世要十几个小时,我怎么可能睡十几个小时?”鸢也笑,“苏先生,下次不要再不打招呼就带我走了,我刚才以为自己穿越了呢。” 苏星邑垂眸,长睫敛了全部光华:“嗯。” 苏先生不爱出门鸢也是知道的,所以怎么都没想到她会为了自己的事情,飞了十几个小时,跨州跨国来见她,这份情意珍重,她也不想辜负,所以到了苏黎世,她没有再酗酒,当是度假,好好的生活。 苏先生也突然不忙了,每天都陪着她,带她去了班霍夫大街,那是除了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纽约的第五道以外最享誉盛名的街道,有各式各样的奢侈品商店,更有来自世界各地的200家银行,是世界上最大的‘金市’,鸢也在这里看到苏先生一掷千金的样子,忍不住取笑原来这就是欧洲的资本家。 然后沿着利马特河漂游,到了西岸老城区,漫步在城市里,仿佛还能听到风里传来达达主义的呼喊,鸢也抬起头,就看到阳光从结冰的树梢落在地上,形成趣味的光斑,仿佛艺术家笔下又一副精彩绝伦的画作,苏先生撑了一把伞走到她身边,问她想不想去圣莫里茨? 冬季是去圣莫里茨游玩的好时节,能见到一望无际的冰川,鸢也站在阿尔卑斯山峰脚下,看滑雪的人们以征服自然的姿态肆意疾驰,不禁跃跃欲试,但这些天以来都特别好说话的苏先生却怎么都不答应,掖了掖她的羽绒服领子说:“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不能剧烈运动。” 鸢也是觉得自己身体有点虚,特别是腹部那道伤疤,说是开刀切除了阑尾,现在还隐隐作痛,便没有再坚持。 苏先生牵起她的手,鸢也愣了愣,但是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说点什么,他便和偶遇到的朋友交谈起来,她只好在旁边扮演一个装饰品一样的女伴,听着苏先生流利的德语,越过他的肩头,看到了莱茵河像撒了钻石般发光。 这样的亲近不止一次,他们离开圣莫里茨搭乘的是著名的雷蒂亚铁路火车,两边都是悬崖峭壁,鸢也从窗外看出去,她算是胆子大的了,但也忍不住跟着其他乘客一起兴奋惊呼,列车转弯的时候,那种要翻车摔下悬崖的感觉愈发明显,她害怕地往后躲,就撞进了苏先生的怀抱。 他揽着她的腰低语:“不会掉下去的。” 鸢也不太自然地避开,想着苏先生是不是还把她当成15岁的小孩啊?小时候他确实没少抱着她玩,他们相识于幼时,又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很容易忘了男女之别,她一本正经地说:“我刚过了22岁生日,不是小孩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困惑了:“咦?我生日是怎么过来着?我怎么忘了呢?” 苏星邑淡淡一笑:“我知道你不是小孩。你的生日没有过,那天你在酒吧喝酒,阑尾炎发作,你小表哥就送你去医院做手术了,你想过生日,我帮你补办一个。” ……她真的喝太多酒了,把自己喝傻了。鸢也摸了摸鼻子:“不了吧,又不是五十大寿,哪有补办的必要?” 出游一圈,再回到罗德里格斯庄园刚好一个月,鸢也寻思自己应该回国了。 准备走的那天,苏黎世下了一场小雪,鸢也看着心情很好,把窗户打开,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拉出行李箱,苏星邑端了一份甜品来给她,看到她在叠衣服,原本和缓的神情微敛:“在做什么?” “收拾行李~” “你要走?”苏星邑看着她,“这里不好吗?” “很好啊,但是我还有学业呢。”鸢也笑了笑,“这一年是我的实习期,结果我一直在玩,要不是自家有公司,我的实习证都开不出来呢,现在得回学校报到啦~” “报到完,还会回来吗?” 鸢也觉得他这话问得奇怪:“不了吧?我要开始找工作了,哪能一直玩啊?但是有时间我会常来看你的~” 她只是把这一个月当成散心的度假游,从来没想过要长久的停留,苏星邑浅色的眸映着外面的雪,淡得没什么温度,看了她一会儿,忽的说:“鸢也,别走了。” 啊?鸢也抬起头。 “学校的事情,安娜替你去做,你想要工作,罗德里格斯家旗下有的是公司,不想要自家公司,苏黎世也有很多企业,你喜欢哪家就选哪家,以后在这里生活。”苏星邑说。 鸢也本能反应就是拒绝,她没想要在国外生活,她的亲朋好友都在国内呢,但苏先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提议?不禁问:“为、为什么?” “留在我身边。” 第407章 苏星邑的劣根性 第407章 苏星邑的劣根性 看着鸢也完全傻了的表情,苏星邑朝她的方向走去,没什么迂回地表白:“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么?” 鸢也马上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个月,她是有些时候感觉他的态度过于亲近,但只以为是过去那么多年没见,他还把她当成小孩子,没有太多想,谁知道他竟然…… “苏先生,我……”鸢也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苏星邑望着她,慢声问:“我对你不够好吗?” “你、你对我很好,但是我一直都把你当成哥哥,就像我大表哥那样,我从来没想过你……” “就从现在开始想。” “……” 鸢也转身走到窗边,扑面而来的冬风某种程度上也达到了冷却情绪的效果。 她再回头看那边的男人,他有一副俊美至极的容貌,也有一双浅色的眼睛,像无处惹尘埃的明镜,很素淡又很脱俗,从他们第一次在游轮上见面就是这个样子,她有时候都挺纳罕,世上居然有他这么给人无情无欲的错觉的人。 错觉到底是错觉,而人终究是人,鸢也已然无所适从:“我回晋城想好不好?” 她就想马上离开这儿。 苏星邑没有再往前,同样,也不肯放她走,淡淡道:“晋城最近连着下暴雨,国际航班大多取消了,再住几天,等雨停了再走。” 话毕他就要离开,鸢也咬了一下唇,脱口而出:“苏先生,我对你真的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他身形一顿,鸢也觉得这种事情不能拖,越拖越说不好说,沉了口气道:“六年前你救了我,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贵人,我很珍惜这段缘分,但是这六年里我们除了信息和电话来往,连面都没有见过,你突然说喜欢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苏星邑像是笑了一下,没有转身:“我不是小孩子,知道什么是喜欢。” …… 鸢也第一次想走,就这样被留下。 …… 罗德里格斯庄园是苏黎世最大的私人庄园,应有尽有,哪怕不出门,认真逛完也要好几天,所以苏星邑就不让鸢也出门了,在屋子里待闷了,就让安娜陪着她到园子里走走。 苏先生每天还是会在处理完工作后陪着鸢也,像以前那样对她无微不至,甚至更加亲密,但自从知道他对自己有男女之情后,鸢也就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和他相处,甚至……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15岁到22岁,他和她大表哥一起培养她,教导她,让她知道如何为人处世,在她心里,他是兄长啊…… 过了一周,鸢也实在撑不住,第二次提出要回国,苏先生避而不谈。 鸢也莫名其妙的生出个念头,她这样算不算……被苏先生软禁了呢? 傍晚,苏星邑敲了敲鸢也房门,要一起下楼吃饭。 鸢也原本在看书,看到他,马上起身后退到墙角,睁着眼睛地看着他。 苏星邑一顿,想起了她小时候,那会儿她刚从游轮上下来,害怕所有人,谁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里,她就会这样躲到角落里,一眨不眨地看着来人,警惕又戒备,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会再看到她这样。 而让她这样的人,是他自己。 苏星邑面上如有风掠过的湖面,掀开了一层层涟漪,声音低了几度:“你怕我?” 鸢也认真道:“苏先生,我真的要回晋城了,你难道要把我留在这里一辈子吗?” 最后一句,有试探的意思。 苏星邑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一下,又想起她在雪地里的哭声,闭了一下眼睛再说:“我不会逼你,你想回去,我就让安娜送你回去。” 鸢也松了口气,还好,苏先生没有那么丧心病狂。 次日,安娜就送了鸢也回晋城。 之后苏星邑每天都会给鸢也发信息,但鸢也没有回复,电话也极少有接听。 苏星邑知道,她在逃避他。 他其实有安排人手在晋城看着鸢也,知道她每天的动态,她正常地工作生活,虽然和尉迟在一个城市,但完全忘了这个人,也没有遇到这个人,唯一的烦恼,就是他。 苏星邑放下手机,安娜送来一杯茶:“小姐还是没有接您的电话吗?” 他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明前茶还太嫩了,入口有些涩。 安娜道:“送去晋城的东西,小姐也没有签收,都退回来了。” 不是特别贵重的东西,以前她还会收下,不跟他见外,而现在,连东西都要分清楚彼此了,苏星邑是看着她长大的,自然知道她这种拒绝是有多坚决。 安娜不禁问:“先生,您为什么要放小姐走?”好不容易把人带走了,怎么还要放回去? “不放她走,难道要一直把她限制在庄园里?”苏星邑淡淡一扬嘴角,细瞧并无笑意——不是没有试过,才一周,她不就怕他了吗? 青鸢是古代传说里的一种凤凰,注定要翱翔在天际,折了她的翅膀,把她关在牢笼里,她绝对会受不了的,也会挣扎,会反抗,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而如果她屈服了,她就不是鸢也了,不是他喜欢的鸢也了。 苏星邑的劣根性大概就是这个,既要她一如既往,又要她属于自己。 “我们去晋城。” 不要能把她留在苏黎世,那他就去晋城,追着她。 这天下班,鸢也走出公司,她正低头看信息,身边的同事突然惊呼一声:“天啊!好帅啊!鸢也,鸢也,看那边那个男人,是外国人吧?简直是男性长相天花板啊!” 夸张。鸢也一边抬头一边想,苏先生才叫男性长相天花……呃? 傍晚七点钟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只留一米阳光为人间存一线光,男人就站在光的地方,穿了一件亚麻色的大衣,衬得身形愈发颀长,温温地望着她的方向,白皙俊逸的脸上有浅薄的笑。 比起自己突然出现在去苏黎世的飞机上,鸢也觉得苏先生突然出现在晋城更叫她震惊,她匆匆和同事分开,朝他走去:“苏先生,你怎么来了?” 苏星邑双手落在大衣的口袋里:“不接我电话,不回我信息,也不收我的东西,我只能来找你。” “我给安娜姐发过信息。”她说了,她仔细考虑过,还是觉得他们不合适。 这些话她不敢直接对苏星邑说,就让安娜帮忙转达。 苏星邑将她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顺直了:“无论你以前把我当成什么,现在都归零,我重新追你,可以吗?” ……鸢也觉得自己不可以。 她承受不住苏先生这么密集的攻势,趁着周末,收拾东西溜去青城了。 其实,如果是一般男性这样追求她,鸢也可能会把话说得很绝,但这个人是苏先生,苏先生是不一样的,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是她于15岁的绝望时抓住的一颗星星,她很珍惜这份感情,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而让这份情变得满目疮痍。 人这一辈子遇到的人很多,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和她有六七年的情分。 人本身,也没有那么多个六七年。 鸢也跑青城去了的事情,苏星邑也是知道的,他任由她去了,没把她逼得太紧,他最好了长期追求的准备,不急于一时。 然而,意外就是来得怎么快,哪怕他事先做足了准备,也没料到会百密一疏,天还没亮时安娜仓皇地敲开他的房门,低呼道:“先生!不好了!” 苏星邑倏地拉开房门:“怎么了?” “小姐被失踪了!”安娜咬紧了牙齿,“她去青城,我们本来以为她会去陈家,但是她一下飞机就失踪了,我刚联系了陈家,陈家的人也没见到她!” 那么大个人,去的也不是荒郊野岭,鸢也本身还那么机灵,这样都失踪了就意味着不会是一般事情,苏星邑刚刚惊醒的脸色不大好看,这会儿更是苍白,他抓起一件外套大步下楼:“派人去找。” “已经在找了!” 找到九点还没有消息,苏星邑心里已经有一个猜测,会不会是——沅家? 鸢也是老教父的私生女,这件事沅家里有不少人知道,他们都十分忌惮她,当年绑架鸢也到卡里忒斯号上的幕后主使就是沅家人,但具体是谁,他查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结果。 过去六年,他没有和鸢也见面,尽量避开和她的接触,也是因为沅家——罗德里格斯家和艾尔诺家有历史遗留的资产交融,沅家对他一直很警惕,如果被他们知道他和鸢也往来甚密,他们会更加容不下鸢也。 这段时间和他鸢也在接触,他有注意隐藏,没让外人知道,但现在鸢也失踪了,是他又忽略什么了吗? 中午十二点,安娜终于说:“先生!找到小姐的下落了!” 苏星邑猛地看向她,发现她全身都在发抖,他眉心狠狠一抽,直奔出门。 鸢也在青城码头一个废弃仓库里找到的,地上散落着几个沙包,围了一圈的人,苏星邑还没有看到鸢也,但已经透过让人群缝隙,看到了地上的血迹。 空气里,仿佛也有铁锈的味道。 苏星邑越走近脚步越缓慢,像拖了千斤的重量,步履维艰,人群让开了一条路,他终于看到了鸢也。 素来风云不变的男人一霎间像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一下单膝跪在了地上。 安娜别开脸去,眼眶里全是眼泪在打转,哑声说:“是艾尔诺家……” 苏星邑脸色几近透明,很缓慢地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鸢也,鸢也。” 他轻声呼唤。 但是被沙包压在地上的人的人一声不吭,她七窍流血,不用诊断也知道是重力挤压导致五脏六腑破裂,过了这么久,不可能还活着。 仓库里空气不流通,血腥味很浓,一晃神仿佛还能听到她临死前的喊声,苏星邑生平第一次感到胸臆中,那种四处撞击无处宣泄却又足以毁天灭地的情感。 “鸢也啊……” 声音那么轻,在仓库里回荡,是谁在哭? 第408章 她不能是他的花 第408章 她不能是他的花 那痛感太浓烈,活生生将人叫醒,苏星邑倏地睁开眼,看到白色的天花板,紧接着就感觉肺部涌起一阵剧烈的咳嗽,他马上从床上起来,用手帕捂住嘴。 咳得太用力,帕子上晕开了一点点血迹。 安娜进门就看到他这样,连忙放下水杯,惊呼一声:“先生!” 苏星邑五脏六腑像被火灼烧过那样,扭开头一咳,直接吐出一口血,安娜眼睛一缩,马上伸手去按护士铃,苏星邑却扣住她的手:“……鸢也呢?鸢也呢!” 他眼睛是血红色的,平素那么波澜不惊的人,现在像失去了理智,安娜磕巴:“……小姐、小姐在病房。” 苏星邑不顾一切冲出去,像受了重伤的人那样脚步踉跄,安娜连忙追上去,他昨天咳晕了,才睡了几个小时,这又怎么了?怎么刚醒来就急着去找小姐? 苏星邑一路跌跌坐撞到鸢也病房,推门进去,就看到病床上的人眼睛紧闭。 他整个人一定,七魂六魄还漂浮在半空,梦境和现实如两只手,一起拉扯着他,他此刻完全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慢慢走过去,指尖颤抖。 他碰了碰鸢也的鼻下,呼吸均匀,神经瞬间绷紧,又慢慢放松。 他再扭头去看床头监测心跳和脉搏的仪器,显示着波浪线。 真的还活着。 这才是现实。 七窍流血而死的鸢也,是梦境,是假的。 苏星邑到现在才找回真实感,想起来了,这里是青城医院,鸢也刚被陈莫迁催眠抽走了记忆,进入了深度睡眠还没醒来,所以刚才那些事情都是他的……梦。 只是梦。 她还在。 没有死。 苏星邑从来不信神佛,这一刻真的想跪下感激上苍,万幸只是一个梦,他握着鸢也的手,弓着身慢慢地蹲在了地上,将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许久没有起来。 安娜从未看过他这幅模样,像困兽那般无助,于心不忍:“先生您不如……把小姐带走吧。” “她现在忘了和尉少有关的一切,带她走,你们有那么多年的情分在,慢慢来,她一定会喜欢上您的。” 梦中听过的话再一次入耳,苏星邑又想起鸢也最后惨死在沙包下的画面,喉咙一滚,那个梦太清晰太真实了,仿佛是在告诉他,如果他把鸢也带走,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一定会这样发展。 到那时候,就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胸口的痛感还没有消失,一遍遍提醒着他,有些事情他不能做。 鸢也是沅家私生女的事实改变不了,她是沅家人的眼中钉的事实改变不了,罗德里格斯家和艾尔诺家针锋相对的事实更加改变不了,他过分接近她,会让沅家忌惮,以为他们一个有名一个有权,要独霸沅家,那会给她带来危险。 鸢也不能在他身边,这个道理苏星邑从很多年前就懂的,所以鸢也15岁到22岁这七年,他没有跟她见过一面,他想疏远她,这样她的危险就少一分。 可这几个月他是怎么了?怎么会那么冲动?怎么会那么不顾一切?就差一点,他就要将她置于死地了。 他在把她伤得千疮百孔后,还要将他置于死地,他这算什么喜欢,算什么爱? 嘴角泛开一个弧度,苏星邑笑了,深深的悲凉:“……算了。” 两个字,是一把落下来的镰刀,生生切断了他和她所有可能。 她……不能是他手里的花。 “本来就是我亏欠她,当年说要用一辈子弥补她,现在却推波助澜把害她变成这样,又对不起她一次。” 苏星邑抚摸过鸢也的眼角,好像碰到了她那天在雪地里痛哭的眼泪温度。 她不是她的。 也不合适是他。 既然不能是他的,那么她是谁的,好像已经没有差别。 …… 从想要,到放弃,好容易,又好艰难。 多疼,只有他苏星邑自己知道。 …… 那头野兽出现了,长大了,挣脱了桎梏,撕毁了底线,为了一己之私把别人伤得痛不欲生后又后退了,到现在,终于恍然大悟,灰飞烟灭了。 他跟自己和解了。 …… “先生,不想要小姐了吗?” 安娜问。 “不要了。” 他说。 …… 苏星邑回了苏黎世,什么都没有带回去,来青城一趟只为断去自己的念想。 后来他还是会关注鸢也的动静,听她被陈莫迁带回了家,在陈家得到了很好的照顾,身体康复后回了晋城。 他让人在鸢也做体检的时候,偷了一管她的血做检查,怕那些精神类药物会损伤她的身体,还好,没有,已经养回来了,陈莫迁到底是没对她下狠手。 回到晋城的鸢也,完全想不起尉迟,那一年的事情没有在她心里留下半点痕迹,她入职高桥,一步步往上走,积极向上,也不曾像那年那样哭得撕心裂肺。 她偶尔会给他发信息,他回复着,态度比以前还要疏远,没有再逾矩一步,他们依旧只是亲朋好友的关系。 他盯着陈莫迁和尉深,他们没再对鸢也做什么——尉深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尉迟,毕竟和尉迟分开后的鸢也,于他就没什么意义了。 陈莫迁也没有,他查了很久,才知道他当年为什么一定要分开尉迟和鸢也? 原来是这种原因。 是因为这种原因,他才仇恨尉迟,才看不下去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小表妹和他在一起,现在他们分开了,他满意了就收手了,又回到小表哥的位置,一切如常。 沅家也没有动静,老教父身体康健,各派系不敢轻举妄动,也没有关注鸢也。 两年的风平浪静。 渐渐的,苏星邑就放下了,甚至想过,等鸢也将来结婚了,他还能送一份贺礼,祝她和她的丈夫白头到老。 才这样想着,安娜就着急忙慌地跑来:“先生。” 苏星邑签了一份合同,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奇怪:“怎么?” 安娜都不知道要怎么对他说这件事,咽了口水:“小、小姐结婚了,嫁给了……尉迟。” 苏星邑倏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小姐把宋妙云推下楼,宋妙云流产,摔断腿,姜宏达要把她送去警察局,她可能是走投无路,就去了尉公馆找尉迟……”安娜看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忙再补充,“他们本来就有婚约,小姐去找他,也算是理所应当。” 苏星邑很多年没有动过这么大的气性:“她怎么会走投无路?她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去找陈家?这么草率就决定自己的婚姻,她以为这是过家家吗?” “陈家内乱,陈景衔和二房三房在争家主之位,分身乏术,她不想给她大表哥增添负担,而您,”安娜声音低了一点,“您毕竟是外人,她可能是不想麻烦您。” 苏星邑又咳嗽起来,扶着桌子跌坐回椅子上。 安娜倒了杯水送上,苏星邑直接挡开了,呼吸粗重地喘了几下,才缓过来。 其实,也没有那么意外,他们在一个城市,又在一个圈子,他早有心理准备他们会遇到,也有心理准备鸢也会想起以前的事,想起来,要么是爱,要么是恨,总归会继续纠缠。 只是突然就嫁了,毫无征兆,才让他惊愕。 半响,苏星邑才问:“她,想起来了吗?” “应该没有。” 没有也好,当年的事情太乱了,也太痛苦了,她想起来,又会再哭一次。 苏星邑拿起桌子上的相框,是他和鸢也的合影,浅色的眸子逐渐深郁:“她还是嫁给了尉迟。” 兜兜转转,还是嫁给了尉迟。 有一件事,安娜想了两年都没想明白,现在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先生,您当年为什么放弃得那么容易?” 容易? 苏星邑寡淡地弯唇,剔骨剐肉的那种容易吗?那确实很容易,不过是疼了两年而已。 他放下相框,声音沙哑:“人不是猫狗,不是养一养驯一驯就会认你做主人。” “我是可以用算计,但算计来的感情,未免太廉价,又有什么意思?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早晚有一天会意识到她所谓的“喜欢我”,是我谋划来的,那时候又该怎么收场?” 还有那个梦。 人对梦的记忆,一般只有刚醒来那段时间,之后便是如烟雾般消失得干干净净,但他到现在都对当年做的那个梦记忆犹新,甚至还记得摸到鸢也的血的温度。 太真了,真到让他以为,那不是梦,而是另一个平行世界。 她不喜欢他就是不喜欢,强求没有用,强求还会让她危险。 罢了。 当年说算了,现在说罢了。 嫁就嫁了吧。 还是那句话,她不能是他的,那么她是谁的,又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 …… 鸢也和尉迟的两年婚姻,苏星邑没有介入一星半点,他只守着她安全,替她盯着陈莫迁和尉深、沅家,以防他们卷土重来。 还好,他们也安安静静。 原以为他和鸢也这辈子就这样了,未曾料到,后来还会出那么多的事情。 那天狂风暴雨,他从河里把她捞起来,时隔多年再将她抱住,一刹那,日月颠倒,时光错乱,山一程水一程,仿若又回到十七年前,她随手抓起一把野草充当草药,稚言稚语地说:“漂亮哥哥,我帮你包扎吧,我看过电视,我会的。” 当年吉祥寺山脚下的意外相遇,成了一段剪不断的缘,纠纠缠缠,已经十七年。 …… 苏星邑放下过鸢也,但没有放弃过喜欢鸢也。 他想,她已经暴露在沅家人面前,他也知道一直以来对她下手的人是兰道,更重要的是,她和尉迟彻底决裂了,当年他觉得是隐患的事情,现在都不算了。 那么这次,他可以将她拥入怀了吧? …… 重新睁开眼睛,苏星邑浅色的眸子荡漾过波澜。 回忆起那么多事情,其实只是眨眼之间,杯子里的水还没有凉透。 苏星邑起身:“我们去拘留所。” 找鸢也。 第409章 你要对我负责了 第409章 你要对我负责了 “第三波人是谁?” 拘留所里,鸢也转头看着尉迟,他的神情看起来分明对这个第三人心中有数,却将目光停在她的脸上不言不语。 鸢也强调:“是你自己说的,不会再算计我,这个意思就包括隐瞒和欺骗。” 尉迟看进她的眼睛里,终于是说出那个名字:“丹尼尔。” 鸢也滞住,一时间,难以置信和匪夷所思夹着荒谬绝伦一起涌上她的心头,当即从他腿上起来:“你说什么?” 尉迟仍坐在椅子上不动,只是微抬起头对着她的眼睛,平平缓缓地说:“第三波人是丹尼尔。” 想都不用想,鸢也直接否定:“不可能,他没有理由做那些事。” “你不就是他的理由?” “……” 他是意思是,苏星邑为了得到她,插手青城的事情,分开他们? 鸢也还是想说不可能,可思绪如一叶扁舟,因为他的话,不受控制地浮浮沉沉。 真的不可能吗? 这话要是放在几年前对她说,她打死都不会相信,因为那时候苏星邑于她而言是恩人,是兄长,确实没有理由,但是现在…… 她不知道苏先生是从什么时候起喜欢她,在国外这几年,她见识了他处理事务的手段,绝对称不上和风细雨,毕竟能坐上罗德里格斯家家主之位的人,又怎么会是善男信女?那么,喜欢着她,又发现她和尉迟在一起的他,又会是什么反应? 鸢也记得自己问过苏先生,他说他当时在澳洲主持收购案无暇分-身,等到知道她的事,她已经抽走了记忆……可安娜又告诉过她,苏先生时刻关注着她,就算他真的有跨州的收购案要忙,会忙了整整一年都没半点空隙知道她的情况吗? 以前鸢也最相信的人是他,他的话她从来没有多疑,如今沿着这条线想下去,不得不承认,是有些蹊跷的地方。 空阔的操场来往一阵北风,吹动她的发丝飞扬在半空中,尉迟伸出手想将鸢也的发丝别到耳后,鸢也眼角瞥见他的动作,下意识抬手挡开他。 不料反而被他抓住自己的手腕,往自己面前一扯。 气息交融,尉迟低声说:“他身上多的是事情……你就没想过,他一开始为什么要对你那么好?被我骗了那么多次,怎么还学不聪明?不是认识的时间久,就是好人。” 他的话明显意有所指,鸢也眉头直皱起来:“还有什么事?” 尉迟眼神幽暗地望着她,什么秘密呼吁而出,可当鸢也深究进去,他却又很快隐去,像是不想她看出来。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铃声,尉迟顺势敛了眼睫,轻描淡写地说:“先去吃饭。在这里,晚十分钟去食堂,就只能喝米粥,一碟榨菜都没剩。” 他手指一错,与她十指紧扣,就这么牵着她走过去。 鸢也心绪还困在苏星邑是否参与七年前青城事件里,等到重新回神,她已经被他带着在人群里排队:“……” 说实话,这种感觉很怪异。 她上次排队打饭是在大学,时隔多年重温,竟然是在监狱……拘留所四舍五入也算是监狱的概念了。 前后左右都是犯人,个个手里拿着碗筷张头探脑,鸢也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更没想到晋城尉家的大少爷也会有这一天。 等打完饭,鸢也实在忍不住拽住尉迟的衣摆:“我不用你坐两个月的牢。” 尉迟嘴角挑着一抹笑:“心疼我?” 鸢也端着餐盘的手紧了一下,然后转身朝着一张空位走去,声音平淡:“阿庭一直想要见你,我把他送去我大表哥家,能转移他一段时间注意力,但新鲜感过后他还是会找你,你也不想你儿子知道你坐牢的事吧?” 尉迟要是听不出来这话掩饰成分多过事实,那他就不是尉迟了。 他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而去,看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这会儿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晨曦光芒笼罩在她身上,照出她脸上的绒毛,像镀了一层光晕。 她的五官长得很好,一双眼睛更是无可挑剔的漂亮,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丝丝媚,丝丝娇,丝丝坏,狡黠得像一只狐狸。 而她人也像狐狸,嘴里没一句真话。 以前她是用风花雪月来掩饰真情实感,而现在是用平淡冷漠来伪装本来面目。 三年前,三年后,她变了很多,唯独这点一如既往,尉迟都不知该不该为此欣慰? 他把自己给气笑了,在过去,坐在她对面,鸢也不管他怎么想,总之一句:“吃完早饭就跟我走。” “沅家家主就是了不起,在警察局都能想把谁带走就把谁带走,我没有你那么厉害,只能任你捏圆搓扁。” 最后四个字尉迟的说得很慢,拉出一种微妙的暧-昧,本就很好听的男音又增多了一层蛊惑,鸢也无端又想起早上抵在小腹处的感觉,背脊一麻,无所适从地吃饭,夹起青菜还没送进嘴里,就闻到很重的气味。 她皱了皱眉,马上伸筷子到尉迟那边,把他的菜都夹到自己的餐盘里,尉迟挑眉,她又把自己的馒头给了他。 “怎么?” 鸢也没说话,闷头吃自己的,尉迟盯着她的发旋看了会儿,低头嗅了嗅,残留的菜汁有一股花生油的味道,顿时明了,她是因为闻出炒菜用的是花生油,才不让他吃。 他对花生过敏,她还记得。 尉迟眼里染上了笑,像夜空亮了皎月,有些幽幽发亮。 配菜里还有炒花生,他没吃,但很闲地用筷子将花生外皮一点点挑开,最后露出内里嫩黄色的果仁。 鸢也眼角瞥见,莫名被他这举动弄得心浮气躁,感觉他剥的不是花生,而是她的心思,沉了沉气,索性把话题带回正途:“你说第三波人是苏先生,是猜测,还是有证据?” “是猜测,但也有理有据。”尉迟淡声,“除了陈莫迁和尉深,沅家也没有出手,如果还有其他人,这些年为什么没有出现?所以只剩下丹尼尔,他有这个势力,也有这个动机,最可疑。” 他的话让鸢也陷入了思索,一直到早饭吃完,她都没有再出声。 这里都是要自己洗碗的,鸢也端着餐盘到水槽清洗,洗完放回指定位置,那里已经叠了一人高的餐盘,她抬高手堪堪可以放下,紧接着,就有另一个餐盘压着她一起放下,同时后背也靠过来一具温热的身体。 熟悉到骨子里的气息缕缕入鼻,鸢也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他没有抱她,就是贴着她,若有若无的热度纠缠。 她不想跟他复合是认真的,话说出口的时候很坚定,但这个男人一直都是她的克星,仅凭体温,就烧得她摇摇欲坠。 鸢也低斥:“放开我。” 尉迟笑:“我也没抓住你。” …… 鸢也屏住呼吸,从他身侧钻了出去。 她吃早饭的时候,就发信息给手底下的人,让他们调动一下资源,把他们从拘留所里放出去,这会儿刚好办完。 有人悄悄打开了拘留所的后门,门口停着车,鸢也和尉迟出了拘留所就直接坐上车,车子马上驶离。 鸢也想自己得先去把三千万欧元的事情解决了,一边随口问男人:“把你送去哪里?” 不曾想男人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 什么叫她去哪里他就去哪里?他还赖上她了? 鸢也刚想要理论,尉迟就转过脸,迎着从她那边的窗户照进来的阳光,笑得很漂亮:“是你要把我带出来,你要对我负责了。” 第410章 我们一百万字啦 第410章 我们一百万字啦 鸢也的车从右车道走。 苏星邑的车从左车道来。 两车隔着绿化带擦肩而过,谁都没有注意到谁。 车子在警局门口停下,安娜先行下车,进去询问情况,苏星邑下车,站在车边,双手落在大衣的口袋里,微垂着头看地上的影子。 “先生,小姐已经离开了。”安娜快步出了警局。 苏星邑抬起头:“昨晚走的?” 安娜目光往四下张望:“刚刚走的,五分钟前。” 才五分钟,就这么错过了。苏星邑拿出手机想给鸢也打电话问她去哪儿了,不知想到什么一顿,又问:“尉迟还在吗?” 这件事,安娜也问过警察了,他抿了下唇,声音低了些:“刚刚被保释了。 都是“刚刚”。 他们一起在拘留所里过了一夜,又一起离开,就如尉深说的,谁都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做了什么,鸢也是否还像原来那样恨着尉迟? “尉先生有前科,原本不能再保释,但警方拘留了他六天,也没有查出特别能定罪他的证据,加上他的律师厉害,警方无可奈何,只能答应再次保释。但警方也不知道,小姐和尉先生是不是一起走的?”安娜说。 他的手指已经停留在“沅也”的号码上,苏星邑看着,眸底如沼泽探不见底,少顷,握着手机的另一根手指按住锁屏,屏幕归于黑暗。 …… 来接鸢也的人是宋义,他和老班一样都是她自己收的人,只会听她的命令。 鸢也坐在后座,向前倾身,询问驾驶座的宋义:“那三千万欧元怎么落在我身上的?” 宋义看了眼后视镜:“沅总您知道,您名下有四家空壳公司吗?” “不知道。” “这些公司持有国内多家上市公司的股份,还投资了几座位于一线城市,很有商业前景的大厦,而买入股份和投资的钱,流通账户就是戴恩贪污hmvl财产的账户,所以他们认为戴恩是把钱给了您。”宋义说。 鸢也皱起双眉,昨晚听到这件事时她还纳闷,是个什么办法能把她咬得这么死,居然就地把她拘留了,巴黎还要来引渡。 但因为比起这件事,尉迟和尉迟说的那些话更叫她心烦意乱,所以她就没怎么去深思,没想到是这么完整的证据链。 连洗钱的地方都选在中国,完全是为她量身定制的栽赃,而她居然事到临头才发现。 昨晚尉迟那句话虽然是调戏她,但也确实,这段时间她满心都是这个男人,去了青城,去了巴黎,去了西藏,脚不离地地追寻真相,别的事没怎么管,才被人钻了这么大个空子。 “那你们怎么把我救出来?” 鸢也原本以为是没有证据的拘留,那么他们只要带上律师去打一圈嘴炮,让警方招架不住,宣布放人就行了,但这种情况,他们应该没办法做什么吧? 尉迟手肘搁在窗沿,想明白缘由:“应该是拿你艾尔诺家家主的身份,说通了巴黎警方,让你自己前往巴黎接受调查,巴黎警方松口,晋城警方才没再为难你。” 宋义点点头:“是的。” 鸢也靠回椅座,原来是这样。 “要求她什么时候到巴黎?”尉迟看宋义。 宋义回答:“后天中午十二点前。” “直接去机场吧。这种事情你不能缺席也不能迟到,否则会更加被动。”前半句对宋义说,后半句对鸢也说,尉迟又伸手,“手机给我。” 他太过自然而然,鸢也和宋义都下意识地听了他的吩咐,回话的回话,开车的开车,给手机的给手机,都没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尉迟直接拿起鸢也的手,用指纹解锁屏幕,鸢也才回神,倏地把手收回来:“你干什么?” “订机票。”尉迟淡淡一弯唇。 他怎么就做了她的主?鸢也要把手机抢回来,尉迟却举高了手,挑眉看她。 “……”车厢就这么大,她要拿回手机,必定会和他有肢体接触,且不说前座还有一个人在看着,就说她压根没想好要这么处置和他的关系,总跟他离得太近,她很不自然。 鸢也收回手,绷着声音说:“我的事不用尉总操心。” “我现在无所事事,只能操心你。” 鸢也不动声色地拉开和他的距离,靠到另一边车门去:“尉总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状况?你已经有办法应对尉氏的危机了?” “没什么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尉迟温温一笑。 “你是会坐以待毙的人?”鸢也怎么不信呢? 尉迟已经订好了票,把手机还给她,似真似假地说:“我能用的办法都已经用了,不走一步看一步,我还能怎么办?” 鸢也看到他递过来的手,白皙修长,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确实,在外人看来,他能做的都做了,游轮沉没时,对内和尔东互相推卸责任,对外压下流言蜚语,浮士德小区出现质量问题后,尉氏资金紧缺,他跟陆初北借钱,跟杨烔借人脉,得知黑匣子出现,亲自去炸仓库,毁尸灭迹。 他一系列反应都很“真”,所以包括鸢也在内,都相信了他已经山穷水尽。 可他昨晚说的那几句话,分明是还在算计什么。 鸢也在追问和不追问之间考虑了几分钟,最终选择后者--她现在是没打算再对付他,但和他也不是一个阵营,不合适听到他太多秘密。 现在的战局,早就不止她和他,还有尉深,还有别人,不是说停就能停……鸢也多看了尉迟两眼,再说他好像也不是想停的样子。 因为鸢也的打算,本就是先去巴黎把三千万欧元的事情处理了,所以车开去机场她是没意见的,然而到了机场,尉迟没接宋义的钥匙离开,而是下车。 鸢也满脸写着“你干什么啊”,尉迟将额前的碎发随意地往后捋,淡声说:“跟你去巴黎。” “……”鸢也简直无法理解,“你不能离开晋城吧?” 他是被取保候审,不是洗清嫌疑,行动还是受限的,出城都不行何况出国,他还没从上次的事情里吸取教训? 尉迟从容得很:“所以你要把我藏好。” “……”鸢也看着他,再看手机,才发现他刚就定了两张飞机票,另一张票是个陌生的名字,他又用假身份! 鸢也实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只能送他四个字:“目无王法。” 尉迟为了让自己不那么目无王法,进了航站楼,就指使鸢也去商店给他买帽子和口罩,而他自己拿了鸢也的手机去打电话,疏通关系过安检。 鸢也本来不乐意,但瞥见商店里一顶帽子的样式,就生出了恶趣味,舔了舔小虎牙,笑眯眯地去了。 她买完回来,尉迟也打完电话,鸢也用一根手指勾着纸袋:“尉总,您的越狱装备来了。” 尉迟觉得这女人表情不大对劲,接过袋子一看,入眼就是十分冲击视觉的嫩黄色,他拿出来,渔夫帽款式,上面是皮卡丘……帽子后还有尾巴的那种皮卡丘。 尉迟的脸都黑了。 鸢也这些天以来,第一次心情这么好:“热销款哦亲。” 尉迟:“……” 她根本就是为了看尉迟笑话,见尉迟一脸无语,再想象他戴上帽子的样子,实在太滑稽了,鸢也越想越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样子,倒是让尉迟看到了以前的鸢也,也弯了弯唇。 但让他戴,简直做梦。 他直接抬手把帽子扣在她的头上:“这帽子我戴太招摇了,还是你戴吧。”然后就进了商店,买了一顶黑色鸭舌帽。 鸢也本也没指望他真的戴,过把瘾就够了,她笑够了就把帽子拿下来,扣在宋义的头上:“给你吧。” 宋义:“……”谢谢你。 尉迟看见了,又把皮卡丘帽子收回去:“还是给我吧。” 宋义:“……”也谢谢你。 顺利过了安检,鸢也回头看了一眼,想着在晋城,尉迟还是想做什么都可以。 上了飞机,鸢也和尉迟是相邻的座位,她一直没时间处理自己失联几天收到的信息和电话,刚点开微信,身边的男人忽而伸手去碰她的脸颊:“你的脸色怎么总是那么白?” 他的手指微凉,碰上她的皮肤像触电一样,鸢也马上避开他的手,顺便拉开一点距离,冷静地说:“我天生皮肤白。” “皮肤白,不会连嘴唇都白。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尉迟没有被她敷衍过去,他又不是没见过她素颜的样子,这种程度的苍白,并不正常。 鸢也收回视线,滑动手机屏幕:“没有。” “从巴黎回来,到医院做个详细的身体检查。”尉迟道,“阿庭遗传了老教父的白血病,当年我很担心你也会,抽了你的血做检查,还好没有。” 鸢也只说:“我身体没事。” 尉迟目光深深看着她,她不说,他也大致猜得出来:“生双胞胎的时候伤到身了?”他已经确定双胞胎是他的,也知道双胞胎准确的出生日期,稍一推算,就知道双胞胎是早产,“阿庭的造血干细胞是你给的?” 当年阿庭是圣诞节后一天做的手术。 而双胞胎的出生日期则是圣诞节当天。 他不信是巧合,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个。 能这么准确地出生,双胞胎的早产怕不是意外,而是人为,所以她伤了身。 尉迟一下握住鸢也的手,黑眸如墨但看得见心疼,鸢也不想多提这件事,索性就着这个话题问出先前的疑惑:“你怎么知道双胞胎准确的出生日期?” “你藏得很严,连初北和傅家都查不出来。”尉迟大拇指的指腹摩擦着她的手背,轻轻道,“我也不是查的,有人告诉我的。” “谁?”鸢也颦眉。 刚才是她转移话题,现在是尉迟转移话题:“你现在还是想想到了巴黎怎么洗清嫌疑吧,你不想刚体验完晋城的监狱,就去体验巴黎的监狱吧?” 他们虽然说开了很多事情,但也各有还不想让对方知道的事情,他们约定不说谎,但是没约定必须有问必答,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心照不宣地转开头。 鸢也也抽回了自己的手:“戴恩原来是李希的人,我先去问问李希,你昨晚不是也说,李希现在对我卸磨杀驴还太早吗?” 这件事是谁做的,没有丝毫疑问,必然是兰道,她是看她先是把西里杀了,后又把尉迟弄监狱里,再不收拾她,她气焰越来越嚣张,所以才来这一出。 鸢也想不明白的是,她怎么做到的? 要把那四家空头公司栽在她身上,最起码要拿到她亲笔签名的合同确定建立过那样的资产,兰道哪来她的签名? 尉迟跟空姐要了两杯温水,给了她一杯:“李希一对上兰道的事情,就有些疯疯癫癫,小心点。” 鸢也抬头:“你跟李希打过交道?对她这么熟?” 不待尉迟回答,鸢也自己恍然大悟了:“我差点忘了,你和兰道从四年前起就是合作伙伴,自然是对她的老对手熟悉。” 合作伙伴几个字的发音有她自己都没发现的重,尉迟侧着头,从鸭舌帽下泛出一缕幽光:“介意我当年没有打捞你的‘遗体’?” 鸢也一顿,侧开头:“我知道,你没有打捞,是为了取得兰道的信任。”以前不知道,现在明白了一件事,那么连带着的很多事情就都想得通了。 因为庄舒的出卖,尉迟在兰道面前败露了“阳奉阴违”的事实,尉迟又还想继续接近兰道,铲除兰道替她报仇,所以只能从已经发生的事情里,找弥补的办法。 而有什么比连她的遗体都不要,更能证明他的狠心绝情,纯粹拿她当生育工具?所以他就不打捞了,连尉母劝说都不理会。 鸢也滑动屏幕的动作加快,根本什么都看不见:“我从来没介意过这个。” ……才怪。 当初她非要去鸟不生蛋的廷布找李希,就是想起他连她的遗体都不要,更恨了,才更能豁出去。 话题好像到此结束,尉迟去了一趟洗手间,鸢也莫名的心浮气躁,没了心思回信息,索性退出微信,点开微博。 现在网上最热的话题,还是尉氏事件。 鸢也几天没有关注,但事态并没有平息,甚至愈演愈烈,已经到了官方每一步进展,都会被放大研究的地步,连带着尉氏的一举一动也被时刻关注着,尉深前脚刚上任尉氏副总,后脚就被挖出私生子身份——尉父的私生子。 豪门秘闻也很受网友们喜爱,他们开始捕风捉影,胡乱臆测,甚至脑补了一出正统子弟和私生子为了争夺继承权,不惜拿人命博弈的大戏……这个猜测算是八九不离十,所以很多网友信了,自发对尉氏抵制,尉氏大厦甚至被破了狗血。 从年初八股市开盘起,尉氏的股票就一直跌一直跌,很多所谓专家纷纷站出来表示,尉氏这次是要撑不住了。 鸢也锁屏,将手机握在手中,心思沉沉,尉氏的情况的确很不好,不仅被大众攻击,甚至还挨了不少同行的暗箭,毕竟蛋糕谁不爱,能抢一点是一点。 但是尉迟呢? 外面已经风起云涌,他还闲情逸致地逗弄她,甚至要跟她去巴黎,这个男人到底是要怎么应对? 第411章 不知该怎么处理 第411章 不知该怎么处理 退出微博,鸢也再次点开微信,从上至下逐一查看信息,看到苏先生的对话框。 他没有给她发信息,上次对话是在她要去西藏的时候,他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她第一次对他说谎,称自己要去宁城,查看浮士德小区事故是人为还是意外,他没有多问,只让她小心。 此后至今都没有再联系过。 苏先生的头像是一片星空,十几年一直没变,鸢也看着,脑海掠过尉迟说的话,第三波人很可能是他。 是他…… 鸢也斟酌着打出一行字——苏先生,八年前我在青城,你有没有……话至此她手指一顿,忽而抬起眸子,她另一侧是机窗,外面天光大亮,侧照着她琥珀色的眸子如琉璃一般。 她记起一件事,青城王婆婆的死。 那时候尉迟总说她的记忆有出入,她想,青城那段时间她住在王婆婆家,除了她自己,王婆婆应该是知道最多的人,问她就知道自己记错了什么,可偏偏,王婆婆就在前两天死于意外。 她起过疑心,觉得是“ta”灭口了王婆婆,但要是把苏先生放在“可以怀疑的人”的位置上,重新再想,她原本当天就能去青城,是因为苏先生提议要带上孩子一起去,她才延后了两天。 刚好就是这两天…… 如果是苏先生……如果是苏先生做的,他灭口王婆婆的原因是什么?因为王婆婆看到过他去青城找她,他怕王婆婆说出这件事,戳穿他“一直在澳洲不知道她在青城发生什么”的谎言? 鸢也咬住自己下唇内侧,靠在座椅上,又想了一遍,摇摇头,不,就算苏先生有欺骗她的事情,但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她自认对他是有些了解的,他没那么残暴。 他想让王婆婆闭嘴,多的是办法,威逼利诱就行,何至于杀人?这个社会到底是法治社会,他们虽然游走在灰色边缘,对律法却也是忌惮,不会随便杀普通人。 而且她还是觉得,王婆婆如果是被害,“ta”的可能性更大,就凭“ta”在松桥路,丧心病狂地要把他们全部灭口的举动来看,他更像是一言不合就灭口的人。 可“ta”又是怎么清楚她的动态? ……苏先生告诉“ta”的? 又是苏先生。 鸢也长按住“x”,把字挨个删除,心烦意乱极了,因为这个“ta”很可能就是她小表哥。 这不是意味着,苏先生和她小表哥有来往?这不是侧面印证,八年前苏先生确实有参与? 苏先生,小表哥…… 小表哥,尉迟…… 尉迟,苏先生…… 八年前,四年前…… 青城,晋城,苏黎世…… 崎岖复杂又扑朔迷离的人物和事件,像一片自由生长的叶子脉络,纵横交错,找不到来处和归途。 鸢也现在人在飞机上,心却像是去了外太空,失重不受控,又窒息难喘气。 “不睡会儿?”尉迟回来了,“早起不困吗?” 鸢也顺势仰起头看着他,这架飞机是从晋城起飞,飞机上肯定有人认识他,所以他全程戴着口罩,遮住大半边脸,可能就是因为被遮住了大半,才显得那双眼睛愈发清晰,很浓,很黑。 她盯着他看了太久,尉迟挑眉:“怎么?” 鸢也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压住扩散的情绪,闭上了眼睛,之后一整段航程,除了吃东西外,没有再睁开,也没有和尉迟说话。 尉迟不知道她是睡着了还是在养神,窗外的光都落在她的脸上,将她每一根睫毛都照得很清晰,他倾身伸手,将隔板关上。 虽然他很快收回手,没有碰到她的身体,但鸢也又嗅到了他身上的气息,只觉得早上的郁气没有消散,和她现在的心烦意乱一起化作了实质性的东西,压在心口,沉甸甸的。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和他的关系。 十几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巴黎机场。 鸢也弯腰找自己的高跟鞋——国际航班的商务舱配备了拖鞋,她上飞机后就换了,换完明明把高跟鞋好好的放在一边,不知怎的,其中一只去到了尉迟座椅下。 她刚想弯腰去拿,尉迟就先一步单膝跪下,把鞋拿出来,不是放在她的脚边,而是拿起她的脚,帮她套上。 鸢也微微睁大眼睛,没想到他会屈尊降贵到这个程度,犹豫着要说“谢谢”,他就淡淡道:“当初不全是为了获得兰道信任才不打捞你的‘遗体’。” 他们刚上飞机谈的话,彼时他没有回答,如今跨了一个大洋,他再旧事重提:“你‘死’之前那么恨我,那么想逃离我,我想,如果你在天有灵,一定不会愿意进尉家的墓园,与其把你禁锢在一亩三分地里,还不如让你去大海,自由自在。” 鸢也呼吸一滞,很快收回了脚,穿上另一只鞋:“我‘死’了才这么通情达理,太晚了。” “不晚,以后我都会尊重你的意思。”尉迟自下而上抬起头看着她,鼻梁挺直,薄唇绯红。 鸢也避开他的目光,低低地说了句:“没什么以后” “没有以后你昨晚还跟我睡?” “一晚上而已,能改变什么?” “一晚上不够,就多睡几晚。” 鸢也接完了话,才发现他的话有歧义,恼羞成怒,懒得理他,径直从他身侧经过,先一步下飞机。 尉迟还半跪在地上没有动,直到后面的宋义来叫他,他才站起来,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三人一起走出机场,宋义莫名感觉,并肩走在一起的鸢也和尉迟好像都不太痛快,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沅总,去公寓还是酒店?” “去巴黎警署,不是急着要审我吗?”鸢也面无表情,随手地将散开的头发扎起来。 “去警署。事情在那儿,早晚都要处理,处理完了再休息。”尉迟语调亦无波无澜。 “……”宋义觉得他们不是去接受警察调查,而是去找警察撒撒气。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没有错,这两位到了巴黎警署,一点都不客气,直接表明身份,警察马上就把他们带到审讯室。 负责他们的两个警察,一个年纪轻点,一个年级大点,就看着宋义拉开椅子,鸢也坐下,叠起一条腿,气场很强。 再看着尉迟也坐下了,他面上倒是带着微笑,可那微笑怎么看怎么瘆得慌。 年轻点的警察不禁指着尉迟问:“这位是?” 尉迟平静:“avocat。”法语里律师的意思。 鸢也漠然:“ami。”法语里朋友的意思。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声音叠在一起,说出两个不同的身份,警察愣愣地看着他们,宋义站在他们身后淡定道:“ami-avocat。” 综合一下,律师朋友。 第412章 办公室安摄像头 第412章 办公室安摄像头 警察打开笔录本,准备开始。 但与其说鸢也是来接受审讯,不如说她是来了解情况,在警察开口前,先声夺人:“贵蜀已经对我做出引渡和拘留的决定,想来是有充足的证据证明那笔钱是我贪污的,我想看一下你们掌握到的证据。” 比起自己去查兰道怎么栽赃她,还不如直接找警方要答案,省时省功夫。 年长的警察答非所问:“我们想请沅也小姐回答几个问题。” 鸢也眉毛扬了起来:“我要看证据。” “没有这个规定,无论是哪国的法律,证据都没有给嫌疑人看的道理。”年轻的警察说,“麻烦沅也小姐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鸢也笑了笑:“我要是不配合呢?” 两个警察脸色都有些凝固,尉迟转了转手指上的婚戒,发音标准的法语嗓音有几分清冷:“如果贵署的证据充足到可以把我的当事人称做‘嫌疑人’,那么这个询问的流程大可以免,我们直接法庭上见。” “既然你们还要来问我的当事人,说明你们的证据并不充足,我的当事人还不是嫌疑人,请你们注意措辞,我们只是来配合调查,不高兴随时可以离开,而且保留追诉你们滥用职权的权利。” 年轻的警察马上看向他师父,有钱人都是这么嚣张的吗? 年长的警察见多了大风大浪,比他要稳得住些,从笔录本下拿出一份复印件,递给了鸢也:“这一份,是涉案的四家公司成立时,留在工商局的资料,上面的印章是您的,没错吧?” 鸢也接过来看,确实是她的,她之前就疑惑,兰道怎么拿到她的签名,原来不是签名,而是印章。这枚印章是她成为hmvl董事后,董事会特制给她,工艺复杂,很难仿制。 她记得,这枚印章是放在姜氏集团的办公室里,谁能进她的办公室拿东西? 暂且按下这个疑虑,鸢也道:“印章是我的,但不是我盖上去的。” 年轻的警察追问:“您的意思是,有人偷了您的印章盖了这些东西?” 鸢也把复印件给尉迟看:“嗯。” “沅也小姐这样主张的话,我们就要请您提供证据,证明您的话是真的。”年轻的警察严肃道。 鸢也啧了声:“查清真相不是你们警方要做的事吗?怎么反倒是要我一个普通市民来提供证据?下一步是不是还要我帮你们抓贩毒的卖淫的走私的?” “……沅也小姐,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年轻的警察咽了口水,有钱人真的好嚣张。 鸢也不是平白把火撒在他们身上,要怪就怪他们太听兰道的话,铁证都没有,就要拘留她,她总得出一下平白无故被关一晚上监狱的气。 ……要是不关那一晚上,她现在也不会和尉迟越来越剪不断理还乱。 鸢也靠在椅背上:“警官,你看我像个蠢货吗?” 两位警察面面相觑,这要怎么回答?怎么回答都怪怪的吧? 尉迟放下那张复印纸,知道鸢也问这个问题的意思,淡淡接下话:“如果我的当事人真的贪污了那些钱,会光明正大放在自己名下等着你们来查?不会,最起码,她会把钱转移到信得过的人手里,以便撇清干系。” 所以很明显就是栽赃嫁祸。 鸢也放下长腿,单手搁在桌面上,打量着这两位人民公仆:“你们警察每天都要面对那么多穷凶极恶的罪犯,连这个最基本的道理都想不清楚?” 年轻的警察对这个案子了解不多,被鸢也和尉迟一唱一和说动,也对他师父投去质疑的目光,他师父干笑着起身去倒水,他当然知道证据不够充足,但这是上面要他做的,他只能照做啊…… “两位一路过来很冷吧?先喝杯水暖暖身。” 鸢也没领情:“连铁证都没有,就急匆匆把我从晋城传唤过来,耽误我的工作,破坏我的名誉,我造成的损失谁来赔偿?我要见你们警长,他是怎么管教手下的?证据这么单薄就想拘留我,有没有王法?” “消消气,沅也小姐,消消气。”年长的警察忙说,“我们警署和艾尔诺家一直很友好,我们当然不可能故意为难沅也小姐,只是hmvl到警署报案,强烈要求我们必须把您抓回来,我们也是按照规定办事。” 警署里有烟味,开了暖气空气又不太流通,鸢也气没撒出来反而更堵了,不想再待下去,直接一句:“hmvl要求你们就去办?我现在也要求,你们彻查清楚这件事,还我清白。” “应该的。”年长的警察斟酌着语气说,“我们一定会还沅也小姐清白,还请沅也小姐最近不要离开巴黎,以便随时沟通进度,早日结案。” 不拘留她,但她不能离开巴黎。 鸢也听着,心头划过一丝微妙,但又暂时弄不清楚这点微妙是什么?想了想,点头,算是同意。 年长的警察松了口气,继续赔礼道歉,鸢也应付着,眼角余光瞥见尉迟出了警察局。 留了联系方式给警察后,鸢也也离开了警局,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冷不防被零下温度的巴黎冻得浑身一颤,尉迟走了过来:“冷?” 鸢也转头看他,他把一件深蓝色的毛呢大衣给她穿上,她没见过他有这件衣服:“哪来的?” “刚买的。”尉迟先离开就是去买衣服了。 “你有钱?”他买帽子口罩都是刷她的卡。 尉迟扣上中间两颗纽扣:“宋义有。” 鸢也说了句“谢谢”,尉迟站在风吹来的方向:“那枚印章,怎么回事?” “应该是有人潜入我的办公室,把它偷走了,但我的办公室有指纹密码,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潜入进去的?”鸢也沉声。 尉迟便问:“办公室里没有监控?” 鸢也觉得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谁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安摄像头?” 结果这男人扬眉说:“我。” 鸢也一愣,陡然间想起什么,整个人都不好了:“你在自己办公室里安摄像头?”她有些爆炸,“你没事在办公室里按摄像头干什么?看自己吗?” “当然是为了防范像你现在这样的事情于未然。”尉迟瞧着她变了的脸色,“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鸢也岂止反应大,口袋里的手都攥紧了:“那摄像头谁看得到?” 尉迟目光流转过她的眉眼,又急又怒,而且这急怒里好像还有一点难堪,很少见她有这么复杂的表情。 心下思索了一会儿,也想到了什么,下飞机时被她那句“没有以后”气出的火,怼了警察一顿没能灭,这会儿倒是开始阴转晴了,尉迟笑着说:“我自己。” 这个答案让鸢也恢复了呼吸,再确认一遍:“员工看不到?” “你傻了?”尉迟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要是他们看得到,不就知道我的保险柜密码和机密文件内容?” 鸢也这才放心,把头转开,匆匆收拾起刚才的失态,却不知道自己没有被头发遮住的耳根,已经通红了。 她为什么激动?因为她突然间想起来,当年她和尉迟在他的办公室办公桌上那样过,如果他的办公室里有摄像头,不是全拍下来了吗?(110) 她可没有当女主角的兴趣! 现在正好是下班高峰期,出租车不好打,宋义拦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拦到,鸢也想过去跟他说,这里离公寓也不是很远,走回去就行……她也好借着风,冷却一下自己的情绪。 就听到尉迟问:“你怎么突然那么在意,我的办公室里有没有摄像头?” 鸢也一顿,面不改色道:“我只是崇拜尉总的高瞻远瞩而已。” 尉迟眼神里带着些轻佻的笑意,看着她的侧脸,别有深意,一直看到她快要崩不住了,他才慢悠悠地说:“那段录像我第二天就删了” ……他为什么总是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鸢也闭上眼睛,特别想去做个手术,把肚子剖开看看里面有没有他的监听器。 尉迟轻笑了两声,笑到鸢也脚趾抓地险些抠出一套三室二厅,生硬地转移话题:“等会儿我就让人查一下我公司走廊的摄像头,看有没有可疑的人……你还学过法律?” 尉迟看到宋义拦到车了,这次他先走一步,嗓音说不出的愉悦:“不是和我没有以后吗?这是你的事,不用跟我说那么清楚。” 鸢也:“……” 尉迟逗她的,知道分寸,又笑说:“没学过法律,那些话只是随便说说,巴黎警方是靠你们这些资本家养着,不敢得罪你。” 管他说什么,鸢也暂时不想面对他,直接拉开副驾驶座进去,尉迟弯弯嘴角,也不介意,和宋义一起坐在后座。 车子驶到一处小区,鸢也在这里有一套房子,是她之前再巴黎时住的,她按了密码开了门,一边走进去一边说:“这套房子我很少住,不过每周两次家政上门,应该都不脏,左边两间都是客卧,你们自己选。” 尉迟跟在她后面,看着她红晕未退的耳根,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往回一拽,砰的一声连带着门一起关上,把鸢也压在门板上。 还没有进门就被关在外面的宋义:“?” 尉迟比鸢也高一个头,垂下脑袋刚好能在她耳边说话:“不是说好一起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起办公室那件事的缘故,鸢也脑海里闪现出他们过去缠绵的画面,心跳漏了一拍,马上去推他的胸膛:“……谁跟你说好了?走开。” “不和我睡,那就把衣服还给我。”尉迟话音未落就上手,抓住大衣的衣领,扒下来。 第413章 遗落的男人衣服 第413章 遗落的男人衣服 此刻,晋城。 一个随处可见,普通得不能再普通,10块钱能包一小时的桌球室里。 男人手里握着已经脱漆的球杆,附身瞄准目标球,一双眼睛在没有开灯的球室里,冷清极了。 他“咚”的一杆子打出,白球撞击彩球,彩球一路滚进桌角的球袋。 尉深看他现在还能气定神闲地打球,就觉得无名火起:“尉迟已经被保释出来了,你知道吗?” “听说了。”男人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 尉深拽了一下领带,镜片后的眼睛现出一抹阴骘,发泄似的问:“他为什么还能保释?他都被当场抓住要炸仓库,有前科的嫌犯,为什么还能保释?” “炸仓库的人是卢运,虽然卢运指认是尉迟主使,但警方刑拘了尉迟六天,也没有找到他指使卢运的证据,尉迟就只有‘取保候审期间,未经允许,擅自离市’一个罪名,以你们尉家的势力,想保释自然就能保释。” 男人换了个位置,继续瞄准,专注得好像这绿色桌面上的16个球,才是他最需要攻克的目标。 尉深倏地站起来,问题就在卢运! “我们明明把证据都安排好了,只要警方查卢运,一定能查到是尉迟主使,怎么会查不到?” 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已经准备好了“尉迟无法无天丧心病狂企图引爆仓库销毁证据”的通稿,就等着警方确定卢运和尉迟的关系,就把事情捅到网上,进一步扩大事态,让尉迟更加身败名裂,让尉家和尉氏更加岌岌可危。 结果,警方说,没找到?? 尉深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美梦落空的感觉! 比起他,一直处在暗处的男人,虽然就看不见脸色,但语气听得出很淡漠:“大概是尉迟反应过来卢运有问题,提前把他的底子擦干净,所以警方才没有查到。” “就算卢运咬不上尉迟,我也不能让尉迟这么容易逃出生天,就差一点点,我就能把他踩下去了!”尉深心里已经有了第二个计划。 男人忽然停住,没有继续打球,也没有说话,好一会儿一动不动,尉深皱眉:“你在想什么?” 男人才直起身,抓了一把防滑粉,擦了擦手,若有所思:“陆初北和杨烔怎么没有动静了?” 从尉迟被拘留到现在,他们都没有动静了,这不应该。 尉深嗤笑,只觉得他每次都关注这两个人很不知所谓。 “陆初北在国外,他未婚妻怀孕了。杨烔本质是靠他爸,他爸那人,说好听点是独善其身,说白了就是自私自利,以前尉迟好的时候,一个劲儿鼓励杨烔和尉迟打好关系,现在看着尉迟情况不对,就不让杨烔和尉迟来往,听说杨烔要去找尉迟,还把他关在了家里。” 这样。可是男人还是觉得哪里不对,重新拿起球杆:“尉迟现在在哪里?” 尉深说:“尉公馆吧。” “你看到他在尉公馆?” “他没有去公司,不在尉公馆还能去哪里?” 男人俯身,没有关紧的门缝偷跑进来一缕走廊里的光,刚好落在他的半边脸上,白皙光洁,线条也很流畅,很是俊逸,而且熟悉。 “鸢也和尉迟离开警局的时间很接近,他们在一起一夜,说什么做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现在鸢也不在国内,而尉迟还在不在,你最好去确定清楚。” 尉深都没想到这一点,经他一提醒,马上说:“我现在就去尉公馆。” 他抓起桌子上的车钥匙,大步出门:“姜鸢也现在可不能倒向尉迟。” 倒向尉迟…… 此刻远在的巴黎的鸢也,确实很不想倒向尉迟,然而招架不住男人与生俱来的力量上的优势—— 尉迟抓住她大衣的衣领,像剥虾似的,把衣服从后往下一扯落,鸢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一脚踹开他,尉迟好像就等着她这一下,快速侧身避开,然后就绊向她仅做支撑的另一只脚。 鸢也重心不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扑倒向他。 尉迟眼里掠过笑意,接住了她的投怀送抱,两人一起倒在地毯上,他顺势一翻身,压在了她的身上,直接堵住她的唇。 鸢也马上侧头避开:“尉迟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的唇就又追索过来。 尉迟此刻的吻就像他这两天的攻势,紧追不舍甩不掉,又温柔入骨挣不开,鸢也摆脱不了他的人,也摆脱不了他的吻,心下就冒了火,可这火要说清楚到底是怒火还是别的什么火,也很难。 他抓着她推拒的双手按在头顶,沿着她的嘴角吻到她的耳后,低笑了一声:“你不是也想要?” 这一句话,炸开了鸢也,“你胡说”的斥骂还没出口,尉迟就哑声道:“你不是容易耳根红的人,以前每次红都是在床上……想起我们以前怎么做?” 别忘了,他们有过两年的夫妻关系,在那个血气方刚的年纪,数不清多少个夜晚都在抵死缠绵里度过,他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的身体,什么时候会是什么反应,他看一眼就知道。 “……” 鸢也确实是想起他们的以前,思绪有自己的想法,完全拉不住,从那个办公室的摄像头可能拍下什么,扩散到了很多地方,她记起了轻喘声,低吟声,尾椎一酥,生出一个感觉,熟悉得叫她排斥,咬牙继续挣开他。 反抗和压制。 抗拒和侵略。 两人分分合合纠纠缠缠滚到茶几下,狭窄逼仄的空间困住两具成年的身体,更方便彼此贴得很近。 鸢也抓住他的手臂,呼吸急促,是恼是怒,更恨自己的不争气:“……只是因为我太久没有才……我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就许男人禁欲太久有控制不住的时候,不许女人也有吗?! 尉迟眼睛浓郁着:“要不要?” “……不要!”鸢也疯了才要! 尉迟知道她会拒绝,所以就是问个意思,沙哑地说:“没有这个选项。” “你有病吗?你!”不给她多话的机会,尉迟的唇又铺天盖地地落下。 谁的纽扣被扯开,露出雪白如玉的肌肤。 谁的牙齿太锋利,难以抑制地咬上脖颈。 谁的意志在摇摆,抗拒的动作越来越弱。 鸢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理智和情感不是一个阵营,后者就要压过前者了,却在这时候,门外传来宋义陡然拔高的声音:“李希夫人!” 在茶几下纠缠不清的鸢也和尉迟同时一顿。 房子的隔音并不太好,李希的声音模糊地传来:“你怎么站在外面?小也在家吧?” “我……我准备出门买东西,沅总在里面,夫人稍等,我先跟沅总说一声,您再进去。”宋义明显是想提醒他们,每句话的音量都很高。 屋内原本干柴烈火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鸢也一下把身上的男人推开,快速起身整理衣服。 “我和她不用这么讲究。”伴随着李希声音传来的,还有按密码的嘀嘀声。 尉迟坐在地毯上,一贯温文尔雅的男人,此刻眉心拧出一抹明显的烦躁:“她怎么有你家里的密码?” “这套房子是她给我的,我没换过密码,她当然知道密码,你快躲起来,别让她看到你!”鸢也话语飞速,一把拽起他推进客卧里,要把门关上。 尉迟那股邪火还没消,看着这女人耳根通红的样子,愈发不爽——没有哪个男人在这个时候被打断能舒服,他忽然抬手一把挡住门板,鸢也错愕抬起头,他就直接低下头攫取她的唇。 这一下不同于刚才,又凶又横,舌尖扫过她上颚的每一寸。 鸢也刚想躲,他便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加重。 “……!” 鸢也心跳极快,身后密码门传来“嘀——”的一声长音,解锁了要开门了,尉迟却还不放开她,她捶打他的后背,这个……混蛋! 尉迟重重咬了一口她的嘴唇,低哑地笑:“等她走了我们再继续。” 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又欲又野,一瞬间让鸢也想起青城初遇时的他,心脏愈发不受控地窜动着。 尉迟把房门关上,几乎是同一秒钟,李希进门:“小也。” 鸢也倏地转身:“姑姑!” 李希就看到她平白无故地站在客房门前,而门紧闭,心思一下转动起来:“你怎么站在那里?” 鸢也狠狠镇压住心跳,抿了下唇,却要命地尝到那个男人留下的余温,她匆匆松开,咽了口水,让声音听起来自然:“没什么。姑姑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从警局离开就过来看看你,没事吧?”李希仔细看着她的脸,好像看到了一点红晕,可细看又没有了,她敏感地觉得哪里不对劲? 鸢也道:“只是回答警方几个问题而已,他们证据不足,本就没有资格对我做什么。” 李希瞥见沙发扶手上搭着一件大衣:“这里怎么会有男人的衣服?” 鸢也眼睛微一睁,怎么把这件该死的衣服给忘了! 李希拿起来看:“不会是宋义的吧?” 当然不可能是宋义的,宋义一个手下,怎可能在主子面前宽衣解带! 第414章 用结婚换取股份 第414章 用结婚换取股份 鸢也冷静解释:“丹尼尔的。我出了晋城警局就直接去机场,没带行李,他怕我冷,就把衣服给我了。” 李希也不是好糊弄的,她翻到标签,笑说:“这个牌子我都没听过,丹尼尔居然会穿这么小众的品牌?” “……” 不能让李希知道尉迟在这里,一是尉迟表面还是兰道的合作伙伴,这层身份很有用;二是鸢也并没有完全相信李希,自然不会什么都让她知道。 鸢也不接这个话题,转而道:“我也正想找姑姑问一件事,戴恩以前是姑姑的人,姑姑知不知道他贪污的事情?” 可李希已经起疑,看向了她身后的客卧,一边走过去一边说:“这个房子虽然是我买给你的,但我也就进来过一次,都没仔细看过,这是客卧吧?我可以看一下吗?” 鸢也侧身挡住:“没什么好看。” 李希美目流转:“就随便看看。” “没有这个必要。”鸢也不让。 “还是看一下吧。”李希坚持。 两个女人眼睛对了一下,客气顿时转变成冷意,李希直接伸手去抓门把,鸢也劈手去阻拦,却被她的秘书挡住,两人在电光火石间交手三四下,而这个时间已经足够李希一把打开门—— 鸢也眼睛一睁! 客卧里空荡荡,一览无余,窗户大开,一阵风吹进来,东西贯通的凉意。 什么都没有。 鸢也怒火中烧,直接一巴掌甩在秘书的脸上:“放肆!” 李希反应也快,反手一下甩在他另一边脸上:“混账东西,怎么敢跟家主动手?!” 秘书挨了两巴掌,面不改色,弯腰道歉:“是我的错,家主对不起。” 鸢也不快地看着李希,李希一巴掌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轻咳了一声,重新走回客厅,将话题带回:“戴恩,他以前是我的人,但我不知道他背着我做这样的事。” 她优雅地在沙发上坐下:“hmvl要求巴黎警方拘留你,是兰道的意思,我和老教父阻止过,但她的理由冠冕堂皇,我们也没办法,只能暂时同意。” “当然,我们也都知道你不会真的被刑拘,只是过来配合调查,我也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律师,没想到你自己准备周全带了律师,对了,你的律师呢?” 鸢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姑姑来找我,只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李希一顿,又笑了笑:“当然不是,我还想说,既然尉迟已经到那个地步,对我们不构成威胁了,他那边就暂且先告一段落,我们可以先对付兰道。” 对付兰道,鸢也这才有点兴趣:“姑姑有什么想法?” 李希道:“她之所以可以在董事会有那么高的话语权,是因为她手里有25%的股份,而你我加起来也只有25%,如果我们的股份能超越他,以后在hmvl我们更有利。” 鸢也在hmvl的股份只有5%,这一份是她身为艾尔诺家家主自动获取的,她便是问:“怎么超越?” 李希说:“hmvl有一个规定,每位股东持股不得超过20%,这是为了保证艾尔诺家在hmvl永远占主导地位。” “这个我知道。” “那你知道兰道为什么有25%吗?”李希再问。 鸢也思忖:“因为她嫁给老教父,5%是聘礼。” 李希抚掌:“对,艾尔诺家一直都有这个规矩,家主嫁娶都会给出5%的hmvl股份,兰道嫁给老教父得了这5%,而这5%,是不计入‘每位股东所持股份不超过20%’的规定,所以她有25%,仅次于老教父。” 说着她握住鸢也的手腕,语气轻柔:“但是小也,你现在才是家主。” 鸢也不蠢,话至此就猜到她的内涵了,挑起眉明知故问:“姑姑的意思是?” 李希语气愈发亲昵:“你和丹尼尔在一起那么多年,是时候结婚了。” 哦,是想让她通过结婚,拿到这5%的嫁妆,到时候她们加起来就有30%,压过兰道一头,成为仅次于老教父的第二大股东。 鸢也猜到她是这个想法,就是没想到她敢这样说出来,瞧着她精致妆容也盖不住的眼角细纹,笑了:“办法是个好办法,但是姑姑,你把我当成傻子吗?” 李希端庄地微笑:“姑姑怎么会这样想呢?” “当初我和你合作,说的是你帮我进入艾尔诺家,我和你一起对付兰道,可至今为止,只有我一个人在出力,兰道的左膀右臂,西里和尉迟,都是我解决的,你做了什么?现在还要我拿婚姻换5%给你?算盘打得挺好啊?” 李希眸子一闪:“怎么是给我?这5%是在你名下……” 鸢也站了起来,眉眼讥诮:“我才29,记忆好得很,没忘记自己签过什么东西,这5%最后也不是我的。” 她签过放弃hmvl集团和艾尔诺家一切权益的文件,她现在手里的东西,将来都是要还给她的,包括这5%,李希这是在空手套白狼。 鸢也舔了一下虎牙,忽然抓起桌子上的水果刀,动作快得连那个秘书都没有反应过来,一下抵在了李希纤细的脖子上。 水果刀还收在刀鞘里,饶是如此,也让李希的眼睛一睁! 宋义第一时间拔枪对准她那个秘书,原本“姑姑小也”的和蔼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危险陡峭。 鸢也慢声说:“李希,你真当我是受制于你么?谁给你的资格算计我的婚姻?别忘了,我知道你和老教父的秘密,我想要5%的股份,大可以拿着这个秘密去跟老教父交换,相信他也会很愿意拿这5%来封我的口。” 叫她几声“姑姑”,还真当自己是她的长辈,当了她二十几年爸的姜宏达,都不敢算计她的婚姻。 李希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虽然震惊她突然动手,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小也,你这话说重了。” “我只是想着,你和丹尼尔在一起那么多年,又有了孩子,应该是要结婚的,而你的婚姻可以为我们带来更大的胜算,堪称一举两得,才这样提议的。你要是不想结婚,我当然也不会逼你,我们再商量别的办法。” 鸢也嘴角一晒:“我现在越想越觉得,我和姑姑的合作,一直是我在吃亏,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了,姑姑有诚意继续合作的话,就帮我把三千万欧元的事情解决,否则,我当个闲云野鹤的家主也无不可。” 李希沉下脸,看鸢也的眼睛如雪水洗涤过那般冷冷,没一点商量的余地。 半响,李希才又提起笑:“小也的事情就是姑姑的事情,这件事,我一定会帮你处理干净。” 鸢也这才收了刀,随意地丢在桌子上:“这个房子虽然是姑姑送给我的,但送了我就是我的,下次姑姑再未经我允许进来,就别怪我把你当成图谋不轨的人,到时候伤了你就不好了。” “好的,我下次会按门铃的。” 李希从沙发上起身,抚平自己的衣领,又恢复最初的贵妇人气质,兀自找了台阶下:“小也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过来,没休息就去了警局,现在应该累了,姑姑不打扰你了,改天再请你吃饭。” 鸢也没搭理,她也不尴尬,笑了笑,带着她的秘书走了。 她是个什么心情,鸢也现在没空搭理,她让宋义关上门,然后就跑向客卧:“尉迟。” “尉迟?” 鸢也刚才就奇怪了,尉迟躲哪儿去了? 客卧简洁什么都没有,床底下也不能藏人,总不能是躲在柜子里吧?可那柜子是分格的,容不下他那么大个身体。 鸢也刚要喊第三句,窗口才传来一句:“我在这里。” 鸢也连忙跑过去看,原来尉迟是躲到窗外的防护栏上,加上有窗帘的遮挡,才没有被发现,他从窗台上跳下来,身上蹭了一些灰。 鸢也一边帮他拍灰,一边魔幻地想,尉迟这个样子还挺像西门庆……和秦香莲幽会到一半,武大郎来了,手忙脚乱穿上裤子,翻墙逃走的西门庆。 ……一旦代入了这个设定,好像也没什么违和感。 鸢也目光瞟过他的西裤,怎么说呢……本来挺旖旎的事情,现在就很啼笑皆非。 她越想越忍不住,靠着柜子笑得不可抑制。 尉迟的手臂还不小心蹭破皮了,没好气道:“你们哪来那么多话聊?” 鸢也一边笑一边说:“这个,就是不好好做人,非要做禽兽的下场。” 尉迟被她看够了笑话,眼睛一眯,想把她抓起来继续被打断的事情,但鸢也怎么会让他得逞,转头就跑。 尉迟一步追上去,宋义刚好出现在门口,举着手机说:“沅总,有一个叫杨烔的打电话给你。” 鸢也把他往尉迟的方向推去:“找你的。”然后就进了主卧,砰的一声关上门。 尉迟被挡在门外,盯着她的房门看了一会儿,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才接了手机。 一接通,杨烔就连声喊:“迟哥迟哥!” 尉迟走进浴室,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架子上,拧开水龙头冲洗伤口,一边问:“怎么?” “你猜得没错,尉深果然去尉公馆找你!”杨烔说。 尉迟脸上的神情渐渐收起来:“你没有被发现吧?” 第415章 答案就是这个啊 第415章 答案就是这个啊 “当然没有,我和伯母演得可好了!” 杨烔得意洋洋地跟他描述:“他来的时候,伯母从二楼下去,跟他说你在拘留所感冒了,有点发烧,要休息,不见客,然后我就穿着你的衣服,从书房走去主卧,从他眼前一晃而过,他就信了!” 他和尉迟身高差不多,要瘦一点,不过现在是冬天,披着宽松的大衣,远看就很相似。 杨烔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多亏他早把头发染回黑色,增加可信度:“其实主要是伯母在,挡住了尉深,尉深再怎么样也不敢越过伯母,强行验证我的身份。” 虽然只是轻微擦伤,但碰到水还是有些刺疼,尉迟神情不动,看着血丝被冲走,温声道:“做得好。之后还会有人去尉公馆找我,你继续演着。” “没问题!反正外面的人都以为我被我爸关在家里,不会想到是我假扮你!”杨烔说到这儿,嘿嘿一笑,“迟哥,说好了,等这事儿过去了,那辆车你得帮我搞到手!” 那辆车是全球限量款,就那么三辆,还没做好就被人定走了,杨烔的身份不够,连抢一下的资格都没有,可又实在很馋,只能求他迟哥帮忙。 尉迟关了水龙头,抽了纸巾擦干水渍:“在安排了。” 杨烔心花怒放:“迟哥你就是我亲哥!” 尉迟眉目依旧俊美,只是没了在鸢也面前的生动,很淡,从下至上解开衬衫的纽扣,准备洗澡。 杨烔已经开始畅想自己开着那辆车奔驰的样子,乐呵完了,又把话说回来:“但是迟哥,你就这么放任尉深这样下去吗?” “先随他去,我这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啊?” 扣子解到最后一颗,脖颈露了出来,白皙的皮肤上,一个红色的牙印明显可见,尉迟摩擦着,这是他把手指探入鸢也的时候,她失控咬他留下的。 刚好,他探入的手指,就是摩擦牙印的这一根,那会儿的热感和痛感还烙在他的记忆里,十分清晰。 尉迟黑眸愈深,慢条斯理地吐出两个字:“追妻。” …… 鸢也关上主卧的门,顺便上了锁,听着外面安静了,才打开衣柜,找出自己以前的衣服,准备洗澡。 一边找,一边想李希说的那件事。 她不考虑李希那个通过结婚获得5%股份的建议,但是她另一句话很对,兰道持有的25%hmvl的股份,是她的护身符,也是她的本钱,她能在hmvl集团和艾尔诺家呼风唤雨,依仗的是这25%。 连老教父都说,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把她怎么样。 这件事,鸢也并非刚才意识到,她早从两三年前起就通过很多方式,暗中稀释兰道的股份,只是hmvl这么大个集团,历经数百年,对自己的保护一直很好,没那么好下手,兰道背靠大树,她一个人想撼动,很难。 所以她才计划第二条路,用四大港口做局,把兰道和尉迟都引过来,现在不打算对付尉迟,这个计划得变动一下,尉迟…… 想到尉迟,鸢也不由得停下翻找衣服的动作。 从她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到现在,也就两三天,尉迟没有给她一点理清楚思绪和感情的时间,就又动口又动手,她完全招架不住。 鸢也想起当年,他们因为阿庭的事情大吵了一架,她冷了他一个春节,他就说,“你可以生我的气,但我会把你哄好的”,后来他只用了两三招,就让她缴械投降。 这么多年过去,她居然一点长进都没有。 鸢也低骂了一声,开始认真反思,她会对他一再退步,除了他太无赖,也有一部分是因为知道他那样一个天之骄子,曾经三步一扣,求神佛给他们一个来生。 她很震撼,哪怕到了现在,也想象不出尉迟下跪的样子,是因为这个,她才稀里糊涂就把他带到了巴黎,给了他越来越得寸进尺的机会。 今天要不是李希打断,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得把他甩开。 ……他现在连买衣服的钱都是跟宋义要的,把他一个人丢在巴黎,他怎么活? 哎呀——! 鸢也烦躁地一拧眉,自己把自己气着了,抓了衣服进浴室,砰的一声关上门。 关她什么事?他爱怎么活怎么活! 说甩就甩,第二天早上尉迟起床,就发现鸢也放在玄关处的鞋不见了。 他转头去敲她的房门,里面没有应声,拧开门把进去,已经空无一人。 尉迟皱了皱眉,走出房间,看到宋义,便问:“她去哪儿?” 宋义一板一眼道:“沅总说,她去哪里不用告诉你。” “?” 宋义继续复述:“沅总还说,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也不用告诉她,她跟你其实也没那么熟。” 不熟,不熟。一向很少有情绪波澜的尉迟,一大早就被人气笑了。 而做下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去了罗德里格斯家位于巴黎的小庄园。 她要求证一件事。 罗德里格斯家在欧洲各大城市都有自己的庄园,巴黎离苏黎世最近,苏星邑经常有工作要过来处理,因此这座庄园的等级,仅次于苏黎世本家。 鸢也刚下车,管家就带着佣人们出现在门口,齐齐躬身:“小姐。” 小庄园方圆五里的树梢和路灯里,都藏有无线摄像头,任何靠近小庄园的人都会被拍下,第一时间传回小庄园的安保室,管家就是看到她来,才会带着人来迎接她。 鸢也问候:“伯克先生,好久不见。” 管家伯克是标准的法国绅士,西装穿着整齐,带着白手套,做出请进的姿势:“小姐是回来处理三千万欧元的事情吧?” 鸢也莞尔:“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了吗?” “圈子就这么大,有点风吹草动都会传遍。”管家跟在她身后,“家主很久以前就吩咐过,这里归小姐调派,小姐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尽管吩咐。” 鸢也低眸看着脚下,迈过门槛,才说:“我想借几个‘家养的’,帮我办一件事。” 管家应下:“我马上去安排。” 一进到客厅,佣人便送上一杯绿茶,鸢也道:“我自己挑吧,我对身形有要求。我知道,‘家养的’没有姓名,但是有代号,也有录入生平资料,把资料给我,我从里面挑几个差不多的。” 这个要求有些突然,不过那些资料算不上机密,管家也没有多想:“好的,那小姐稍等一会儿,我去把资料拿来。” 鸢也颔首:“麻烦了。” 管家上楼去拿,鸢也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叶大概是和水蜜桃一起晒的,除了茶叶的清香外,还有一股桃子的香甜。 苏先生不会喜欢这种茶叶的,应该是专门为她备下,鸢也看着杯底一片茶叶浮沉,心思也随之起伏。 她昨晚睡下后想了很久,比起李希兰道三千万欧元,这件事她更要弄清楚。 管家很快就带着一个ipad过来,双手递上:“小姐,里面存的就是现有的‘家养的’。” 鸢也放下杯子,接过ipad,打开一看,眉梢就很细微地扬了一下,这些资料竟然还是按照年份归了档,18年的是一个目录,19年的是一个目录,从目录就能知道那一年有多少个“家养的”。 很方便。 她一边看,一边不动声色地问:“这些‘家养的’,一辈子都是罗德里格斯家的人吗?还是说干到一定年龄,就准许他们退休?” “那是,五六十岁腿脚都不利索了,当然就退了。”管家语气轻微了一些,“不过‘家养的’这种东西,几个能活到退休?我为罗德里格斯家服务这么多年,从未见过。” 家养的,是工具,不是人,连管家都称其为“东西”。 什么东西都用不了一辈子,家养的也一样。 鸢也问:“所以不在名单上的,都是死了吗?” 管家只当她是闲聊:“是。” 鸢也停下翻看的手,看着上面的数据,想求证的事情已经得到了答案,她眸子像一片平静的湖泊,突然往里面丢了一颗石子,激出水花,又很快平息。 半晌,她垂下眼皮盖住波澜,没有让谁看出她的情绪变化,又调回了24年的目录,从里面选了几个人,再将平板还给管家:“就他们吧。” 管家看了看:“这四个都在巴黎,我这就去把人调过来,小姐用过午饭,就能把他们一起带走了。” “好,我先上楼休息。”鸢也说。 管家吩咐佣人送鸢也上楼,鸢也无需佣人伺候,进了房间,便把门关上,然后转身,将后背贴在门上。 ……还真是他。 她来求证,答案就是这个。 目录每年都有更新,人数每年都有统计,她从10年看到20年,这十年里,“家养的”人数增减都很均匀,出入不超过10人。 因为罗德里格斯家自从苏星邑接手后,也在逐渐洗白,他不怎么碰黑,不怎么沾血,“家养的”用处不是很大。 唯独16年,那一年“家养的”一下减少了数十人。 2016年,也就是,八年前,她在青城出事那一年。 护着申老板的幕后主使有“家养的”,尉迟在交手的过程中抓了对方几个“家养的”,“家养的”查不到来历,没办法确认是谁的人,然而现在,罗德里格斯家的“家养的”,突然起伏的数据,不就是佐证? 果然是他,苏先生,他插手了当年的事情。 他,是推波助澜的那只手。 第416章 算了是什么算了 第416章 算了是什么算了 悬在心头两天的问题,终于得到答案。 鸢也以为自己有心理准备,不会有太大的反应,看到几步之外的小沙发,挪着脚步走过去,然而一坐下,就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光了,再也站不起来。 休息了一晚上,今天还是坐车过来的,一共走了不到两百步,竟觉得累极。 索性,她就放松自己彻底瘫在沙发上。 这间房不朝阳,此刻还不到中午,光线就灰蒙蒙的,鸢也抬起手去抓仅剩的一缕光,结果光从她手心里消失了。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很久没有看星星了。 以前高兴的时候,难过的时候,都要仰起头看星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没有再去注意,对星星的喜欢也没有那么浓烈,唯一剩下的习惯就是染星空色的美甲,这段时间太忙,美甲也掉得七七八八。 原来一切都变了。 在她知道,和不知道的时候。 …… 鸢也在房间里待了很久才下楼,管家毕恭毕敬地说:“小姐,午餐快准备好了,那四个‘家养的’也快到了,您先稍坐一会儿。” “不麻烦了,人我也不需要了。” 管家一愣,鸢也面上神情如常,语气也像是开玩笑:“麻烦你跟苏先生说一声,我看过‘家养的’档案,排版做得很好,简洁明了,年份、人数什么都一目了然,整理这些的人该加奖金了。” 管家记下了,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忍不住再追问:“就说这一句吗?” “再说一句,”鸢也看着客厅里的水晶灯,那是鸢尾花的形状,亮起来很漂亮。她语调很轻,“‘算了’。” 算了? 什么算了? 管家不知道,但看小姐的侧脸疏淡,莫名不敢再说什么,低头应:“是。” 鸢也话毕便离开小庄园,管家从监视器里看着她的身影直到消失,才一头雾水地给苏星邑打去电话。 苏星邑在车上,窗外景物飞逝而过,接了电话只问怎么了?管家说:“先生,刚刚小姐来过。” 苏星邑一顿。 管家如实禀报:“小姐查阅了‘家养的’档案,还夸排版做得不错,日期、人数都记得很清楚,让您给整理那些的人加奖金。” 专门去小庄园,只为查阅‘家养的’档案?苏星邑清俊的眉心蹙了一下,并未在第一时间明白过来缘由:“还有吗?” “还说,‘算了’。” 明明还没有明白鸢也的意思,可在管家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苏星邑感觉自己心口疼了一下,再之后,才注意那段话的关键词,日期,人数……人数…… 眸底有什么摇曳了一下,他何等聪明,已然恍然大悟,原来她查档案是为了这个。 ……她都知道了。 她都知道了…… 苏星邑蓦地咳了起来,一咳就是三四声,自从手术后他就再没有咳嗽过,突然又这样,吓到了前面开车的安娜,她连忙要把车靠边停下:“先生!” “继续开。”苏星邑低斥。 安娜想也是,快点回家才能让他好好休息,连忙将油门踩低加速,窗外的景色几乎成了一串马赛克。 苏星邑胸膛因为咳嗽而起伏的厉害,双手搭在膝盖上,头微微垂下,碎发遮住了冷清的眸。 这两天她没有跟他联系,连出了三千万欧元的事情也不对他说,他就有所预感,她可能是知道了什么? 果然,今天她去小庄园就是为了求证。 而且已经得到答案。 所以她的“算了”,是什么“算了”? 推波助澜的事情就此算了?半年前说好的试试就此算了?还是他们之间的情分就此算了? 苏星邑脸色白,眼睫黑,忽然笑了一声,是那种忍不住的笑。 一个月前,鸢也在驰骋号上问他,为什么要跟她一起回晋城? 那会儿他直接带开话题,因为他不敢让她知道,答案就是他怕,怕好容易才得到的她,又要失去。 结果一语成箴。 安娜忽然说:“先生,那个人好像是小姐。” 苏星邑一下抬起头,他刚从巴黎机场出来要去小庄园,现在就在巴黎的大马路上,前面那个从斑马线上走过的女人,不是鸢也是谁? 他忽然有种重新抓住风筝线的感觉:“停车。” 这里怎么好停车?前后左右都是车,他们夹在中间,突然停下,后面的车多半会反应不及撞上他们。 安娜手忙脚乱,一边打转向灯,一边把车靠边,然而这条路车流量很大,一磨一蹭就用了好几分钟。 苏星邑一直盯着鸢也的身影,车一停下,他便快速下车追过去。 巴黎街道纵横交错,他隔着一两百米的距离看到鸢也转弯进一条街,然而等他追上去,那条街放眼看去已经没有她的身影。 苏星邑抿唇,继续追进去,这条街又衍生出了好几个岔口,他无从得知鸢也是进了哪个岔口? 想攥在手里的风筝线,还是断了,风筝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苏星邑立在原地,风从四面八方穿堂而过,他浅色的眸渐渐浓郁,刚才说什么?怕好不容易得到的她又失去?呵,他又什么时候得到过她? 最开始的六年她早把他忘了,后来的十年她把他当成兄长,最近的三年如果不是因为双胞胎留在罗德里格斯家,她怕是会把他疏离到点头之交的位置。 而在“试试”之后,他们表面看起来亲近,可如果真的亲近,她就不会连一个律师都要跟他计较,不会宁愿惹他生气也不愿让他陪她去尉公馆,更不会自己培养手下…… 她有意无意地跟他拉开距离,动辄“谢谢”、“对不起”、“麻烦你了”,他说过很多次,不用那么客气,她笑着说好,一转身自己去见了程董事长,自己操作了游轮沉没案,从头到尾没有让他插手。 她从来没有依赖过他,她把‘你我’分得很清。 她身心都不曾为他靠近,又怎么算得上是他的? 苏星邑收紧了手,俊美出尘的脸上有自嘲的弧度,说到底,本来就是他乘她之危。 当初她被埋在雪里两天,濒临死亡的恐惧剥夺走她所有理智,只剩下冲动的情感,他偏偏在那时候提“试试”,可不就是乘人之危,她是被他暗算了。 到头来,八年前,半年前,都是他在强求。 可他已经放弃过一次,还要再放弃一次吗? 多不甘心啊。 …… 鸢也从小庄园离开,就让司机把她送到购物街,她这次来巴黎匆忙,很多日用品都没有准备。 走过斑马线的时候,她还在想小庄园里的事情,她在房间里待了快一个小时,在想该怎么做? 她其实没有太多的心情,可能是经过两天的沉淀,再多的震惊也都变得不那么震惊;也有可能是这两天接连知道太多颠覆她以为的事情,有点麻木,多上这一件也不那么难以消化。 她从没想要去问苏星邑,答案她已经心知肚明,问了有什么用?哭诉谴责他对她的伤害? 这就要来计较一下他到底是伤她多还是帮她多? 那十四年,她到底是承蒙他关照。 所以想到最后,她就只能想到一个“算了”,那就算了。 巴黎说小不小,面积在欧洲城市里也名列前茅,但说大也不大,只有四分之一朝阳区的面积,但鸢也真没想到,一转弯,会看到尉迟站在卖甜甜圈的摊贩前。 男人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那件大衣,米白色调,在冬日阳光里,平白叫人想到温暖两个字,他原本是低着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察觉到她的,忽然转过来,隔着五六楼的距离望着她,唇畔带有一抹闲适的微笑。 因为他这一笑,鸢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很疲累的心,突然就轻松了许多。 尉迟长得好,是那种法国人都能欣赏的好,有一群七八岁穿迪士尼公主裙的法国小女孩在围着他,他像是在跟她们玩什么游戏,看到她来,才把她们哄走。 鸢也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朝她走来,最后两米的距离,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随便走走。”这里离鸢也的公寓很近,他一大早就被她甩了,只能自己出来透透气,免得妻没追到,先被人气死。尉迟看着她,“你从哪里来?” 鸢也没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罗德里格斯家的小庄园。” 尉迟一猜就八九不离十:“找丹尼尔问八年前的事情?” 鸢也抿唇:“没有问,我心里有数。” 尉迟睨着她,也没有多问,伸出一只手,掌心翻了翻:“看这个。” 鸢也莫名其妙,接着就看他打了个响指,一朵小玫瑰花出现在了手指间,她顿时就:“……” “不好看吗?”刚才那群小女孩都惊叹了。 鸢也一副前辈的口吻:“四年前我就会这个了。”她还传授给小秘书,两人拿这个骗了程念想呢。 尉迟也不尴尬:“刚跟摊贩老板学的,本想回去表演给你看,从你那里赚一点表演费,去吃顿饭。” 他将花簪在她的耳朵上,手指的指侧顺着她下颚线勾勒到她的下巴,冬日里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凉意,他爱不释手。 “沅总,看了表演,可以请我吃饭吗?” 鸢也以前就知道尉总会演戏,没想到他的戏瘾这么重,从在拘留所起就扮上,到现在还没玩够。 她用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心口:“你别跟我装,那么大个尉家,那么大个尉氏,你没钱?” 尉迟抓住她的手指,顺势牵着她进了一家餐厅:“我现在确实身无分文,银行卡,钱包,手机,都没有,只能依靠你,你把我带从监狱带出来,又带我出国,我说了,你得对我负责到底。” 他又无赖上了。 鸢也闷声闷气地想,他这次还真用对招数了,她最没办法应对的就是无赖。 她中午也没吃饭,由着他带上餐厅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这家是西式餐厅,尉迟看她有点心不在焉,便做主点了几样她爱吃的。 鸢也手肘搁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看着底下人来人往,她大概是忘了耳边那朵玫瑰花,它藏在黑发里,衬着白皙皮肤,一抹艳丽的红。 尉迟靠在椅背上看着,忽说:“兰道不是真要把你刑拘起来,我找人问清楚了,她跟警署打的招呼是,无论如何都要把你留在巴黎。” 鸢也一愣,马上看向他:“怎么说?” “警方证据单薄,但他们还是冒着得罪你的风险,向晋城警方提出刑拘你,又要你48小时内到巴黎接受调查,制造紧张的局势,最后却很容易就放了你,只要求你留在巴黎。”尉迟温声道来,“可见本来目的,就是把你引到巴黎。” 第417章 那个老套的戏码 第417章 那个老套的戏码 经尉迟这么一说,鸢也才明白自己昨天在警局心头一闪而过的微妙是为什么——就是警察放她放得太容易。 要抓她的时候,不惜动用了“引渡法”,哪怕证据不足,也应该跟他们胡搅蛮缠一阵子,结果说放就放,原来目的是把她引来。 “兰道想做什么?” 尉迟摇摇头,拿起餐前酒抿了一口,味美思的苦味突出,刺激着味蕾,他嗓音清冽了些:“特意把你引到巴黎,事情应该是只能在巴黎发生。” “最近巴黎没听说有什么动静。”鸢也一直思忖到服务生上茶,也没想出来兰道的意图。 不过转念想到,兰道一定清楚警察留不了她多久,她想做什么,这几天一定会真相大白,她警惕着,然后静观其变即可。 “慢用。”服务生礼仪周全地鞠了一躬,尉迟轻轻颔首,鸢也也将目光落回食物。 这家餐厅专做法式大餐,尉迟点的几样也是招牌菜,先上的马赛鱼羹香味浓郁,鸢也遵循传统吃法,用勺子将鱼捞出来放在盘子里,拿切片面包蘸着汤汁吃:“你找谁问的?” 问只是随口问问,他人脉广,说了她也不认识,结果尉迟回的名字是:“庄舒。” 鸢也顿时神色淡去两分。 噢,庄小姐啊。 又差点把这号人物给忘了。 仔细地咽下嘴里的东西,鸢也才道:“我说呢,这么机密的事情,尉总怎么知道的,原来是靠美男计。” 尉迟漆黑的双眸里生出一点笑意:“吃醋?” 鸢也面不改色,淡定回怼:“你知道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三吗?”不用他答,她自己说,“因为你想得太多。” 尉迟笑意不减,甚至从眼里蔓延到唇畔,不反驳她,切了一块鹅肝排送入口中,姿态很是优雅。 鸢也则很不礼貌地在手指间转起那把小巧的银制餐刀,那次在拘留所,尉迟跟她解释,庄舒是兰道的人,从一开始到他们身边就目的不纯,而且隐藏得很好,把他也瞒过去了。(393) 彼时她情绪波动极大,自己都缓不过来,更遑论去多想别的什么,听归听,没怎么放心上,现在复盘,庄舒这个人物就很奇怪。 她不是兰道的人吗?怎么好像更护着尉迟? 难不成是电视剧里的老套戏码,杀手爱上了目标人物,不惜背叛主子? 手指停住,鸢也握住刀柄,将形状均匀的牛排切成两半:“庄小姐对尉总一片痴情,哦,不对,我扎她刀的时候尉总呵斥我,我敬她酒的时候尉总挡着我,你们是双箭头,难怪她不惜为了你背叛兰道。” “我还真有点好奇,尉总是怎么收服庄小姐的?她那样的应该是兰道的心腹吧?应该没容易策反的吧?” “阴阳怪气。”尉迟慢条斯理地将龙虾肉从壳里挑出来,用叉子叉起来送到她嘴边,“不过我是你的人,我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你阴阳怪气也没有错。” 鸢也用餐刀将他的叉子移开,不搭理这种调情意味太浓的话,直接一句:“尉总不想说,就当我没问。” 之后一整顿饭,两人都没再说话。 吃完,鸢也结了账就走,尉迟瞧着她的背影,忍俊不禁,快两步上前牵住她的手,她想甩开,他当然没叫她得逞。 午后的巴黎很是静谧安逸,路上没有太多的行人,放眼看去就是成排的纯欧式的建筑,和落了一地没来得及打扫的黄色树叶,好像提前到了秋天。 鸢也还想把手抽回去,这女人就是这样,不痛快的时候,就跟刺猬似的,不准任何人碰到她,尉迟莞尔:“我说。” 庄舒的事情,他本就想对她说清楚,他们之间没必要存在这种莫名其妙的误会,温声道:“我留着庄舒,不全是因为她是兰道的人的缘故。” 鸢也看向他。 “一开始,我确实没想要放过她。” 单凭她出卖鸢也这一点,他就不会手下留情,哪怕不要了她的命,他也绝对不会让她全须全尾地离开。 至于兰道那边,就是坦白告诉她,他不爽庄舒的出卖教训她一顿,也不会影响他在她心里建立的形象。 ——他是尉迟,晋城尉家的大少爷,能容忍有人在他的地盘他的家里搞小动作,那才叫笑话,所以他根本不是因为畏惧兰道,才留下庄舒。 “她有另一个身份。” 鸢也便问:“什么?” 尉迟停下脚步,侧身看着她:“她以前就跟你见过,不过你好像完全不记得她了。” 他这么说,鸢也愈发困惑。 尉迟没有卖关子,紧接着就给了她答案:“庄舒,小舒。” 小舒…… 鸢也脑海里马上蹿过那段将近十五年前的记忆,当真是惊愕:“她是当年卡里忒斯号上那个女孩?” 那个第一个逃出玻璃盒,又把她救出玻璃盒,一直喊她姐姐,被抬走拍卖时还求她救她的的女孩?? 尉迟下颚一点:“嗯。” 鸢也眼神纷乱了一下,那艘船上的小女孩很多,小舒留给她的印象最深,她甚至还记得她的长相,只是那会儿她才七八岁,和二十几岁的庄舒相貌差距很大,所以她压根就没把两个人联想在一起过。 居然是一个人。 鸢也抿唇:“我被救下游轮后,拜托苏先生帮我找过她,但是一无所获,我以为她已经葬身大海。” 和其他小女孩一样,死无全尸。 尉迟眸子幽深了许多,第一次听她亲口提起当年游轮的事情,不禁将语调放轻:“买走她的人是冰恋,把她买回去后,就想把她勒死,她为了保命装死,忍了三天的菱辱。” 这……鸢也咬住了后牙。 “后来卡里忒斯号被抄,兰道的人上船查看,意外发现了她,欣赏她的隐忍,就把她带了回去,为了让她听话,给她注射了药品,她不得不服从,此后她就成了兰道一颗暗棋。” 兰道知道庄舒和鸢也当年都在卡里忒斯号上,但刚才就说了,船上的女孩很多,又都一直被关在玻璃盒,人人自顾不暇,她没想到她们有过一场交集,起初把庄舒派到尉公馆做早教老师,只是为了监视鸢也的动静。 卧底的这段时间,庄舒就出了两个意外。 第418章 将来还能有自由 第418章 将来还能有自由 一是对尉迟一见钟情。 二是得知鸢也就是当年卡里忒斯号上的小也。 发生前者的时候,庄舒还不知道后者,后者是鸢也在巴塞尔死亡后,兰道对她下达继续监视尉公馆,尤其注意鸢也到底死没死的命令时才知情。 最初她没把鸢也没死的事情告诉兰道,而是等到鸢也出逃尉公馆,她才告知同样在晋城的西里。 树梢一片叶子飞落,落在斑马线上,被心情复杂的鸢也一脚踩过:“她,为什么没有立即说?” “按她自己的解释,她很感恩你当年对她的帮助,知道你是小也后,没想要伤害你,只是她的药瘾发作,没办法才说出去。”尉迟淡淡地道,至于真假,见仁见智。 他没兴趣探究庄舒的心理变化,也不会因为她这样辩解就把她出卖鸢也的事情翻篇,她被关在地下室,每天都叫喊着要见他,尉迟那天在医院见完月嫂,就让黎雪顺便把她也带过来处置。 庄舒来了以后,就哭求着他帮她摆脱兰道,说她在兰道的控制下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做了很多违背自己初心的事情,她不想再这样下去,她怕自己伤害到人会越来越多。 她是个聪明人,没有直接辩解出卖鸢也的事情,但也侧面告诉尉迟,她的出卖,是被兰道控制,不得已为之。 尉迟靠坐在床头,冷眼看着她,他以为她只是心思不纯,正好他需要营造自己薄情的假象,以证实鸢也确实已经“死”了,就让她跟着他外出了两次,倒是让她产生他会对她怜香惜玉网开一面的错觉。 竟然还敢来求他帮她。 鸢也跳江的画面一直残留在尉迟脑海里,看着间接造成一切的凶手,声音如雪:“不知道庄小姐从兰道那里得到的报酬,够不够你治疗断手。” 尉迟话音一落,手下就立即将庄舒按在地上,黎雪举起了大马士革刀。 庄舒终于醒过神来,之前只把她关在地下室,给吃给喝没有虐待,不是尉迟对她心存怜惜,而是他之前伤重起不来没空搭理她,现在要断她的手也不是恐吓而已,她当下拼命挣扎起来:“尉先生!尉先生!” 黎雪挥刀要下,庄舒瞳孔睁大,她不要当残疾人,她不要当残疾人……千钧一发之际她大喊:“等一下!我可以帮到你!兰道夫人非常信任我,你想知道什么我去帮你探听!” 刀刃距离她的手只有最后二十来公分,黎雪堪堪停住,看向尉迟,尉迟乌黑的双眸透不出半分情绪。 庄舒冷汗淋漓,大力呼吸,生怕晚一步就来不及说话,不停歇地说下去:“真的!兰道夫人非常信任我,她养了很多像我这样的女孩,把我们送到各个地方当棋子,但是她最信任的是我!因为她说我像以前的她,这些年她培养我最上心……” 她咬紧牙齿,从牙缝里挤出字:“但是我恨她!要不是她把我拘在巴黎,我不会连我奶奶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这些年她让我做了很多我厌恶的事情,我早就想报复她了……尉先生,我们联手,联手杀了她!” 听到这里,尉迟心里才有起一丝波澜,不是因为庄舒联手复仇的提议,而是那句“杀了她”。 兰道确实该死,她前前后后害了鸢也那么多次,鸢也活着一天她就想鸢也死一天,现在鸢也没了,不送她到鸢也面前恕罪,他也是不甘心。 他不甘心,所以他昏迷醒来后不久,就决定不再打捞鸢也的遗体,重新在兰道心里建立“他根本不在乎鸢也,只是想要她生个孩子救阿庭,又舍不得巨额财富,意图鱼和熊掌兼得,所以才策划了假死”的因果关系。 庄舒看尉迟始终没有太大反应,她又睁不开按着她的手下,没有人接她的话,她就愈发害怕:“对了,对了,我知道她有一个秘密情人,藏得很好,但是我拍到他了,我把照片给你!你顺藤摸瓜查下去,一定能找到她的破绽!” 尉迟漠声问:“你的药瘾多久发作一次?” 庄舒磕巴一下:“五天……” 从她被抓到现在,已经过去四天。尉迟靠回床头,淡淡地一挥手,黎雪就让人把庄舒带回去,庄舒被拖走时还在大喊,医院走廊里都是她的声音。 尉迟捂着腹部的伤,重新躺下,只留一句:“别让她受不住自杀。” 别让她挨不过药瘾发作自杀。 兰道给她下的药,发作起来一定会让她生不如死,但也不会要她的命,倒不如就让这药折磨她一顿,也省得他动手,血溅开脏了地板。 尉迟关了庄舒十天,她确实很有求生意志,不愧是当年能装三天尸体的人,她没有想要自杀,只是药瘾发作时那种像有什么虫子在血管里爬行的感觉,让她痛不欲生,她惨叫着,哭嚎着,把自己皮肤都抓烂了。 第十天,黎雪把一根针筒给她,里面装着的就是兰道每次给她缓解药瘾的东西,庄舒也顾不得许多,抢过来就往自己血管里打,她浑身没了力气,倒在地上。 黎雪只说一句话:“先生已经找到你身上这个毒的解药,但暂时不会给你,什么时候兰道没了,先生自然会还你自由。庄小姐,你知道,兰道到死都不会把你的解药给你,我们好好合作,达成一样的目标,你才有自由的一天。” 庄舒没得选,哪怕她能从尉迟这里逃走,回到兰道那边,兰道还是会排遣给她源源不断的任务,直到她死,留在尉迟这里,她只需要扮演好一个双面间谍,无风无波,能活着,将来还能自由。 所以,从此之后,庄舒就成了兰道和尉迟的双面间谍,时不时把兰道的消息传给尉迟,再时不时把尉迟的消息传给兰道,当然,每次传给兰道的消息,都是尉迟授意的。 这出戏,一唱就是四年。 不知不觉走到公寓门口,鸢也按了密码,又想起来要重置密码,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要起什么合适? 尉迟便伸手,按了0416。 “我没有让庄舒继续教导阿庭,这些年她和阿庭接触的次数不多,只在公开的场合,或者必要的时候。” 鸢也想起来,之前问过阿庭,他以前是画铅笔画的,什么时候改画水彩画?阿庭告诉她,三年多前。(340) 就是她“死”后吧? 尉迟不让庄舒接触阿庭,但也要转移阿庭对庄舒的依赖,所以就让阿庭喜欢上水彩画,顺理成章的,重新找了老师教导。 第419章 占她上风的道具 第419章 占她上风的道具 走进公寓,鸢也单脚站着,想把短靴脱掉换室内鞋,靴子有点难脱,她身体摇晃了一下,本能地伸手要去扶墙,还没碰到,先被一只手抓住手肘。 尉迟扶着她,接着她半个身体的重量,目光就势落在她的脚上,唇边勾着一个弧度随口说:“她那只手没被我废了,几年后倒是被你废了。” 被他这一扶,鸢也的注意力就不在庄舒上了。 他这几天逮着机会就动口动手,多少是有些故意,这种自然而然的动作,反而忘了占便宜,鸢也想起当年,他们上班时间接近,一般是一起出门,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她就是不肯好好坐在凳子上,非要扶着他换。 久而久之他习惯了,每次都是一手抓着她的手肘帮她稳住身体,一手用鞋拔子换上自己的皮鞋,她穿好了鞋就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笑吟吟说:“老公,路上小心。”然后就溜了溜了。 因为她故意把口红印在他脸上,晚一步就要被他抓住了。 看他温和俊雅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她能高兴一早上。 鸢也半晌没出声,尉迟抬头看她,却见她也在看自己,便挑了挑眉。 鸢也忙转开视线,咳了咳,再接话:“打电话传递消息用的就是手,废手理所应该。” 虽然现在知道庄舒就是小舒,还是被兰道用药控制,但是鸢也不为当初给她的这一刀后悔或者愧疚。 她不欠庄舒的,她受苦受难说到底跟她没有关系,而她为了自己,出卖她,就是欠她的,就该她还。 更别说,当年她明知道尉迟是她的丈夫,还总去往他身边蹭,月嫂没少偷偷告诉她,什么在家里做了甜点带来给阿庭,“顺便”分一点给先生,什么要带阿庭去写生,让阿庭去对先生撒娇一起去…… 无论她和尉迟什么情况,婚姻是事实存在,她在她的眼皮下三得理直气壮,这就是她感恩她的方式?她还真消受不起。 鸢也脱掉了一只鞋,要脱另一只的时候,突然停下,啧了一声。 “怎么?”尉迟问。 “我去购物街是要去买日用品。”结果遇到他,跟他吃了顿饭就回来,什么都没买呢。 鸢也只好重新穿上鞋:“我再出去一趟。你有什么需要?看在这个故事的份上,我可以再负责你一次。” “有。”尉迟冷不防来了句,“衣服,睡衣,和内库。” 鸢也突然梗住。 尉迟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反而衬得鸢也的反应很‘下流’,他坦然地说:“你这里没有男人衣物,我缺衣服不是正常的吗?你还记得我穿什么尺码吗?” “不、记、得!”鸢也从牙缝里挤出字,四年过去了还指望她记着他穿什么尺码的内……衣服,他以为她很闲吗?好好的脑子不记正事,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告诉你?”尉迟黑眸蕴着流光,分明是在笑的。笑她的口是心非。 鸢也咬了一下嘴唇内侧,烦死这男人了,那两年婚姻到底给他们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痕迹,比如习惯,比如记忆,抹都抹不去,一触及就想起来,成了他口头上占她上风的天然道具。 她直接转身出门,丢下一句:“这里是巴黎,兰道一定会盯着我,你不想让她知道你在这儿,没事就别出去乱晃。” 她回手勾住门把带上门,走得头也不回,尉迟忽然说:“那你就不要再丢下我。” 语调很轻很慢,说不上来具体什么意味,像一个装满了五彩亮片的气球,飘在半空中,鸢也一愣转头,不过门已经惯性关上,她看不到尉迟的身形了。 她顿了顿,把散落到脸颊上的头发别到耳后,手指碰到什么东西,拿下来一看,是尉迟那朵小玫瑰花。 鸢也看着花,过了这么久,花瓣已经有些焉了,没什么用了,应该丢掉的,但看到最后,她还是把它放进口袋。 她小心地收着这一朵小花,不知道别人那儿的花瓣都铺满了温泉池的水面,而且还都是品种名贵的花,鲜嫩欲滴,馥郁芬芳,不可谓不奢侈。 当然,奢侈是对一般人来说,放在兰道身上,这完全不算什么。 她泡在温泉池里,享受着天然硫磺水的滋润,双手随意搭在池边,两个技师手法娴熟地帮她按摩,四周烟雾环绕,空气里有花的香味,叫人心情愉悦。 兰道眼睛没有睁开,声音妩媚上翘:“偷印章的事情你做得很好,我们的鱼已经来到池塘里了。” 两位技师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毫无反应,同样跪坐在池边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她声音浸在热气里却还是那么冷峭:“但是姜鸢也现在还好好的,根本没有因为这件事受什么影响!” “你太着急了。”兰道说,“我跟她斗了四年都不急,耐得住才长得久。” “我就想让她生不如死!”女人身上每个细胞都充满了仇恨。 兰道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会儿,就对她勾勾手指,让她过去。 女人抿住唇,听话地起身走到她身后,替代一个技师,帮她按揉肩膀。 兰道悠然说:“我知道你不甘心,我可以再帮你安排一个机会,让她也尝尝你受过的苦。” 女人马上问:“真的?” 兰道拍了拍她的手,语调轻柔极了:“只要你听我的话,帮我做事,我一定会让你如愿以偿。” 温泉池水倒映出女人那双不惜撕毁一切也要把仇人拉下地狱的疯狂的眼睛,兰道唇边的笑意越扩越大,随意地弹了一下水面,涟漪像裂痕,将女人姣好的容颜四分五裂。 女人走后,兰道就从池子里起来,也不管全裸不全裸,直接走出温泉室,走回房间,一路过去,佣人都低着头神情木然,已然习惯主子这样放荡随意。 约瑟夫在房间里候着,将睡袍穿到她身上,同时禀报:“李希夫人在处理家主三千万欧元的事情。” 兰道美眸转动,挡住约瑟夫要帮她系上衣带的手:“跟我去一趟去17区。” 约瑟夫领命,重新到衣帽间取了一套衣服,伺候她穿上。 他们到17区时,已经是傍晚,老教父的管家很意外她的到来,连忙问候:“夫人。” 兰道柔声问:“老教父呢?” “老教父在后花园。”管家回道。 兰道便往后花园走去,途径那面挂着照片的墙时,她看到了,不过眉梢连动一下都没有,到了花园,就看到沅晔坐在轮椅上,弯腰给玉兰树浇水。 只是一个浇水的动作,对他来说却好像一项大工程,时不时停下来喘口气。 兰道面上闪过一丝讽刺,一边朝他走去,一边拿下自己的围巾,披在他的身上:“天黑了,气温下降,你在外面坐着,要是再着了凉,身体不就更不好了吗?” 沅晔倏地回头:“你来做什么?” “我听说你这两天又病了,你的女儿,你的妹妹,都不来看你,我要是再不来,你不是很可怜?”兰道蹲在他的身边,看他的眼神充满爱意,“我们是夫妻,我还能不管你?” 沅晔冷笑:“虚情假意。你要是真为我好,就别再对小也做那些事情。” 兰道曼声说:“我知道,你对陈清婉有愧,所以连带着对她的女儿也爱屋及乌。可惜了,你做再多,沅也都不会原谅你,她现在就在巴黎,知道你又生病,也没想过来看看你,比我这个虚情假意还不如。” 沅晔就是从鸢也揭穿替身的事情起病倒的,他的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哪怕做了骨髓移植,也只是看起来好而已,内里其实都是空的,情绪一激动,心情一起伏,就又倒下了。 他的心思就是这样,但是他受不了兰道说出来,嘴角抽动着要说什么,兰道突然冷下脸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把他拽向自己:“你最对不起的人是我!” 老教父没有去挣开她的手,只是胸膛急剧起伏,过了会儿才说:“所以我才对你一再容忍,不然就凭你在公司做的那些事情,我还会留你到现在?” 兰道比川剧变脸还要快,复而又露出那温柔似水的表情,重新将他的领子抚平:“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最喜欢你了,所以阿晔啊,我决定,要让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寸步不离。” 这话听着,莫名叫人毛骨悚然,沅晔不知道她又发什么疯,也不想理会,丢掉围巾,转动轮椅就走。 兰道弯腰将围巾捡起来,漫不经心地拍走沾到的脏东西,道:“我看你的身体也没有管家说的那么糟,过两天是洛维夫人的生日宴,我们一起去吧。” “这种事一直都是你自己在做,这次也不用带上我。”沅晔没兴趣。 “那怎么行?洛维夫人是公爵之妻,这次特意到巴黎过生日,我们怎么好不给面子?”兰道笑得古怪,“我还准备邀请小也一起,她刚好就在巴黎,洛维夫人也一直想要认识她。” 第420章 我们一起看下去 第420章 我们一起看下去 沅晔停下轮椅,转身质问:“你又想搞什么花样?”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要害小也似的。”兰道莞尔,“我只是觉得小也回到艾尔诺家已经四年,却从来没有以艾尔诺家小姐的身份在重要场合露过面,怪不合适的。” “外界对她各种臆测,一会儿说她不受我们待见,一会儿说她生病了,还有的人说她奇丑无比不敢见人,太好笑了,咱们小也明明是最美名媛,我身为她的母亲,怎么能看着她被人污蔑?这次带她一起出席,正好一举破获流言。” 沅晔是病了,又不是傻了,会信她这种话:“三千万欧元的事情是我最后一次容忍你,你要是再敢对小也做什么,我会亲自把你赶出hmvl!” “你那么不放心,就跟我一起去赴宴,亲自为你的宝贝女儿保驾护航,就不用担心我搞鬼了。”兰道摊了一下手,很坦荡无所谓的样子。 沅晔盯着她,她站在那儿从容微笑,玉兰花树下容貌艳丽,完全看不出来已经四十出头,他沉声:“你自己去邀请她,她要是愿意赴宴,我就去。” “好,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兰道将围巾重新裹回脖子上,婀娜多姿地迈开步伐走到他面前,弯腰,亲吻了一下他的脸颊,走了。 她走后,沅晔乏力地靠在轮椅上。 天际传来闷雷声滚滚,管家连忙跑出来:“老教父,要下雨,我推您回屋吧。” 沅晔远望天空,只是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喃喃道:“突然就变天了。” 闷雷预告了几个小时,到了凌晨才真正下雨。 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玻璃上噼里啪啦,鸢也隐约听见了,翻了个身继续睡,却感觉自己好像被禁锢住了,动不了。 起初以为是自己没睡醒的错觉,细细感受,真有什么贴在她的后背,一直散发着热度,隔着两层睡衣的布料都挡不住,分明就是有人在抱着她。 她瞬间就清醒了。 她动了两下,身后的人闷哼一声,好像是在抱怨她不安分,鸢也一下听不出来是谁,事实上,除了他也没别人敢这样了:“尉迟?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我房间的暖气坏了。”尉迟收紧在她腰上的手,两人的身体在鹅绒被下,几乎是贴在一起。 “你骗谁呢?这套公寓是地暖!” 真有哪个地方坏了,整套公寓的暖气就都是坏的,哪可能只坏他那边,她这边好好的?鸢也真的没想到,他这叫什么?爪巴床? 尉迟低下头,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应得一点都不走心:“是吗?可能客卧和主卧配置有些差别,那边没有你这边温暖,我怕冷。” 鸢也气笑,真想立刻给陆初北打电话,问他到底教了尉迟什么东西,越来越不要脸,她才不惯着他:“你给我出去!” “嘘。” “这套房子隔音不好,宋义就在隔壁,让他听到你这儿半夜各种动静,你猜他会怎么想你这个主子?嗯?” 尉迟的声音本就磁性,这会儿加多了没睡醒的那种慵懒的调子,贴着耳朵说出来,哪怕不是声控,尾椎骨也酥了一半。 鸢也马上偏头躲开,可还是有一缕热气钻进她耳朵里,她蜷了一下脚趾头,感觉自己耳朵又红了,就更想把他推开:“你少来这一套,你……呃?” 一动她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被什么铐住了? 她眨眨眼,连忙把手拿出被子,借着小夜灯一看,那东西光滑又光泽,松松地箍着她的手腕,不难受,但完全捋不出来,她都给整傻了:“尉迟你有病吗拿手铐铐我?不对,你哪来的手铐?” “这要问你,”尉迟抬起一线眸子,黑暗里如水那般幽凉,“在客卧的抽屉里找到的,是你的东西,你怎么有的?” “这套房子我总共就住了两个月,客厅主卧两点一线,从来没去过客卧,我哪知道怎么有这东西?” 那抹凉意消散在空气里,尉迟重新闭上眼睛,又把她抱住:“我以为你跟那个野男人玩那种游戏。” 突然不高兴又突然被哄好,鸢也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且她发现这男人又耍心机了,他把她的左手和他的右手铐在一起,这就意味着,要么是他的手横过她的腰抱着她,要么是她的手横过他的腰抱着他,总之必须抱着睡,否则谁都睡不舒服,她气笑了:“你打开!” “我不知道钥匙在哪里,明早再找。” 鸢也才不信,直接动手去搜他的口袋,他的睡衣是她买给他的,什么构造她一清二楚。 尉迟任由她在自己身上乱摸,无声地弯了一下唇,突然用铐在一起的那只手挡了她一下,“不经意”地将袖子捋高,露出一截手肘。 鸢也只觉得他的手碍事,刚想拿开,没想到碰到一块纱布。 她顿了一顿,又摸了两下,真的是纱布,他手上怎么会有纱布?鸢也奇怪地拿出他的手一看,就见那儿缠着一圈绷带,愣了:“你的手什么时候伤的?” 尉迟没有回话,只是反握住她的手,鸢也想到了,这个伤口的位置,和她自残的那块差不多,他又是新伤,不会那么凑巧,所以他这也是……自残的? 这也是他的一报还一报? 鸢也抗拒的心顷刻就软了。 尉迟闷声一笑,这伤他原本是不想她知道的,但不得不说,在这种时候拿出来用,效果立竿见影。 他如愿以偿地抱住她,缱绻地说:“很久没有抱着你睡了。” ……前几天在拘留所过的那个夜,不就抱着她睡的吗?鸢也在心里反驳,终究下不去手把他推开,自暴自弃地想,睡一晚是睡,睡两晚是睡,那就睡吧…… 鸢也以为自己会很难入眠,结果靠在他的胸膛没多久,眼皮便渐渐垂下。 再次恢复意识已经是早晨。 “唔……”鸢也觉得脸上很痒,像有在谁细细密密地啄吻,她不禁躲了一下。 睁开眼,发现尉迟正凌驾在她身上,一双乌黑的眸闪烁着光。见她醒来,非但没有起开,反而变本加厉,埋在她的脖颈。 炙热的呼吸悉数洒落在皮肤上,鸢也本能地一颤,尉迟对她的反应很满意,捏住她的下巴,覆上她的唇。 “我没刷牙!”鸢也躲避。 “我也没有。”互不嫌弃。 尉迟并未感受到鸢也太多抗拒,便更加贪婪地索取,于晨曦的光芒里,赋予了一个深吻。 人都是习惯性得寸进尺,何况是在床上,她让了一步,他就要更多的,同时动手去解开她睡衣的纽扣。 鸢也就觉得这男人太霸道,只要发现她的心防有一丝裂缝,他就会不遗余力地渗透,竭尽全力地扩大,侵占,加剧,变本加厉,如一尾游鱼在她的心湖翻起浪花,让她逃避不下去。 这个早上终于还是乱了。 …… 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打开手铐的。 之前说不想复合是真的,现在动摇了也是真的。 平复了一阵呼吸,鸢也放下手,说:“我承认确实没有忘记你,但是现在要我跟你复合到以前的状态,绝对不可能。” 尉迟声音暗哑:“为什么?” “因为你骗了我太多次,我不知道你这次是不是又在玩把戏,我怎么敢全心全意?”鸢也身上黏糊糊的,有汗水也有别的,将他推开了一点。 她从学会走路起,就是在一次次摔倒中不断长大,在他这儿摔了那么多次,总该学会一点自我保护的手段。 鸢也以为自己说到这个份上,尉迟会不高兴直接离开,毕竟他不是真的无赖,骄傲如他,这段时间够屈尊降贵了,她还这么冷硬,结果他看了她好一会儿,是低下头吻她的鼻尖。 “我可以用三年,五年,十年,一辈子来修复你的信任,鸢也,我们一起来看,我还会不会再骗你?” 鸢也放在身侧的双手一下握紧成拳,一刹间好像有烟花在她心头绽放,原本乌沉沉的夜空一下亮如白昼。 尉迟先去洗手间漱了口,回来想抱鸢也去冲洗,鸢也坚决拒绝,自己走进浴室。 清洗完自己,她出来,换尉迟进去,他身上只套了一件睡袍,鸢也有意无意地看过他潋滟的嘴唇,双腿有点发软,索性窝在沙发里。 她还有点混乱…… 她很受刺激地闭上眼睛,把脸埋进沙发里。 这时候,手机响起。 第421章 又被尉迟给骗了 第421章 又被尉迟给骗了 来电显示是陈家的座机,鸢也猜是阿庭,滑动接听,未语先笑:“阿庭?” “妈妈!”果然是阿庭的声音,脆生生的,鸢也瞬间被治愈了,肯定是他,如果是她大表哥,就直接打手机了。 下了一晚上的雨,今天晨光明媚却不刺眼,鸢也身心舒服,趴在沙发上,推算了一下时差,然后就觉得不太对,晋城这会儿是凌晨吧? “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睡不着吗?” “我们和小菊姐姐去看电影,刚刚到家!” 大半夜去看电影?鸢也都没有这么疯过:“小菊姐姐是谁?” 阿庭想了想:“就是照顾我们的人呀。” 保姆?佣人?喊姐姐的话年纪应该不是很大,但能被她大表哥安排照顾孩子们,应该很受信任,鸢也寻思回头再问问她大表哥:“那你快点去睡吧。” 阿庭双手抱着话筒,软软地撒起娇:“阿庭不困,阿庭想听妈妈的声音,阿庭好久没听到妈妈的声音了~” 从把孩子们送去青城,鸢也就开始忙这个忙那个,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打电话,听他这么说,心生愧疚,就当是哄他睡觉:“好吧,妈妈陪阿庭说话,阿庭有没有乖乖听舅舅的话?” 阿庭盘腿坐在沙发上,小身子像个不倒翁一样摇来摇去:“有啊,舅舅在温泉池教阿庭和小十、小十二游泳,阿庭已经学会啦,舅舅说当年妈妈七岁才学会游泳,阿庭比妈妈还厉害!” 鸢也最会捧场了:“那阿庭可真是太厉害了!” “嗯!舅舅还说要教我们射箭,阿庭也一定是最先学会的人!” 鸢也忍俊不禁,不用看也想象得出来,那边的小家伙肯定骄傲地抬起下巴,身后无形的尾巴摇啊摇,像只小神兽。 她大表哥还真是操心的大家长,小时候教她和小表哥、桑夏游泳射箭,现在教她的孩子们游泳射箭。 阿庭的声音突然弱了下来:“妈妈,你去哪里了呀?什么时候来接阿庭和小十、小十二?还有爸爸,阿庭给奶奶打电话,奶奶说对爸爸出差了,可是爸爸以前出差,也会给阿庭打电话。” 越说越小声:“爸爸不要阿庭了吗?” 鸢也一愣,是啊,比起她,尉迟更长时间没有联系阿庭,从阿庭被她从尉公馆带走起,到现在得小半个月了。 她忙说:“爸爸这么会不要阿庭?爸爸前段时间太忙才没有给阿庭打电话,妈妈现在就把爸爸叫过来接电话。” 说着鸢也朝浴室的方向喊:“尉迟。” “嗯?”尉迟正好洗完澡,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 阿庭在电话那边眨眨眼,啊……爸爸和妈妈在一起呀…… “阿庭想跟你说话。”鸢也遮住话筒,小声抱怨,“你怎么都不给阿庭打电话?” 尉迟不是故意的,之前在拘留所没有手机,昨天他们才到巴黎,没来得及。 他一手将毛巾递给鸢也,一手接了手机,随意地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靠着沙发,那架势,就是想让鸢也给他擦头发。 鸢也觉得这男人又开始得寸进尺了,只是他喊了一句“阿庭”,阿庭兴高采烈的声音就从扬声器里传出来,隔着几米的距离都被她听到。 “爸爸!爸爸!” 鸢也弯了弯唇,好吧,这次看在阿庭的份上,她拿起毛巾,擦拭尉迟那头短发。 他们身上是一样的沐浴露味道,靠近了不分你我,女人轻轻搓着毛巾吸去男人头发上的水分,男人和孩子讲着电话,处于最浮华的巴黎市中心公寓里,也写出了岁月静好。 阿庭人小鬼大,悄声问:“爸爸,你和妈妈在一起呀?” “嗯,”尉迟温声应着,“爸爸妈妈现在有工作要做,你在舅舅家要乖,等爸爸妈妈把事情做完,就去接你们回家。” 刚才还说想妈妈想爸爸的小家伙,一下就改了口风:“没关系的,爸爸你多带妈妈出去玩,阿庭会带好小十和小十二的,你们不用担心我们!” 嘻嘻嘻……阿庭开心极了,爸爸和妈终于和好了,以后他们就住在一起了,他不用选择跟爸爸还是妈妈在一起,不用怕爸爸或者妈妈没有阿庭会难过,太好了! 阿庭也是有爸爸妈妈的人了! 尉迟领悟出这孩子的想法,回头睨了鸢也一眼,鸢也不明所以:“?” 他唇边弧度加深,复而问:“小十和小十二呢?” “小菊姐姐带他们去洗澡了,阿庭是自己洗的。”阿庭说。 然后尉迟就听到一句不太清晰,奶声奶气的:“阿庭哥哥!” 那分明是更小的孩子的声音,尉迟漆黑的眼睛掠过一道光,阿庭回头应了一声,然后说:“小十二在喊我,爸爸再见!” “等一下……” 声音没有阿庭的动作快,他已经挂了电话。 尉迟好气又好笑:“我也想跟小十,小十二说说话。”他从来没跟那两个孩子说过话。 鸢也将半湿的毛巾搭在沙发扶手上,无情无义地道:“那是我的双胞胎,干你什么事?不用跟你说话。” 尉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直接把她从沙发拽下来,跌到自己身上:“穿上衣服就不认人,早上你的反应可不像是不‘干’我事的样子。” 他一手扶着她的脖子,一手抄着她白皙细长的双腿,让她横躺在自己腿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尤其是好像要把我的头推开,其实把手插入我头发里按住我的时候……” 鸢也鲤鱼打滚式从他身上离开:“我不记得我有什么反应。” 她想跑,没走几步就被尉迟抓住手拉回来,顺势就压在了床上:“忘了?没关系,我帮你回忆。” “喂!你!”无从反抗,尉迟又把她的手铐起来,这次是铐在床头,鸢也张嘴要骂人,没来得及,出口的调子就变成低喘。 暖气充足的房间,最容易叫人生出眷恋,冬日也有春意。 …… 青城这边,阿庭挂了电话,跑去找小十二,原来是她洗澡的小鸭子不见了,阿庭在沙发下找到小鸭子给她,关上浴室的门,转头,发现舅舅站在门口。 陈景衔刚才看到他在打电话,猜得到:“妈妈的电话?” “嗯嗯,妈妈和爸爸在一起,他们在……”阿庭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想到那个词了,“度蜜月!” 妈妈和爸爸? 鸢也和……尉迟? 陈景衔手捏紧了一下,心头燃起一簇火,不过在孩子面前没说什么,带着阿庭回房睡觉,帮他盖好被子,看着他闭上眼睛才离开。 他知道鸢也去巴黎处理三千万欧元的事情,但没想到她和尉迟在一起。 听阿庭的口吻,他们还相处得很好。 他站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打去电话。 铃声响起时,鸢也像遇到了救星,连忙挡住尉迟:“我手机……手机……” 尉迟发泄似的在她锁骨上咬了一口,然后才离开她的身上,但是没有打开她的手铐。 鸢也心想等打开了,她一定要把这破玩意儿丢垃圾桶,伸长手去捡掉在地上的手机。 不看还好,一看鸢也全身汗毛就竖起来了。 无他,她现在衣衫不整,来电的是她大表哥,莫名其妙的有了一种偷偷开房被家长抓包的羞耻感,她回头警告:“是我大表哥,你不准胡来!” 尉迟睡衣的纽扣在刚才解了好几颗,露出大片的胸膛,坐在那儿,逆着光,朦朦胧胧,和他平时矜贵端方的模样大相庭径,很好地诠释出“蓝颜祸水”这四个字。 鸢也强行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抿了下唇,滑动接听:“……大表哥。” 陈景衔没有开场白,直接问:“你现在跟尉迟在一起?” 腰上忽然有点痒,是尉迟在抚摸她露出来腰线,鸢也羞恼地抓住他的手,警告地瞪了他一眼——都说别乱来了! 这一眼搭配她绯红的眼角没什么杀伤力,反而有点娇嗔的意思,尉迟就爱她这双含情眼,反抓着她那只手把玩,鸢也分出心神回应她大表哥:“嗯。” “为什么?” 陈景衔从来不对她动怒,这会儿的声音明显沉了:“你忘了你当年吃过的苦头?忘了莫迁怎么死的?” 这一句,让从昨晚起就晕染在主卧里的暧眛气氛荡然无存。 鸢也指尖的血液好像凝固住,冷得像冰,尉迟抬眸看着她,她抽回了手,将滑落肩头的衣服拉起来,声音也低了些:“大表哥,这件事有点复杂。” 陈景衔不是不讲道理:“你说,我听。” 这要怎么说呢? 鸢也本是想弄清楚来龙去脉再跟他解释,所以上次在青城修好那部手机,她才没有对陈景衔说什么,现在骑虎难下,只能把最根本的猜测说出来:“小表哥可能没有死。” 稳重如陈景衔,乍一听这种话,也很难控制住自己的错愕:“你说什么?” 鸢也如实道:“我没有见过活着的小表哥,但是我找到很多线索都指向他,包括追杀白清卿的幕后主使也可能是他,他这些年可能藏在暗处看着我们。” 凌晨时分的陈家老宅,一个走动的人都没有,安静得能听见秒针的声音,陈景衔索性到游廊下,室外气温低,能让他更加冷静。 “亲眼看着莫迁被炸死的人是你,现在说莫迁没有死的人也是你,鸢也,你别又被尉迟给骗了。” 第422章 理直气壮吃软饭 第422章 理直气壮吃软饭 尉迟太“劣迹斑斑”,连陈景衔这样知书识礼的人,都无法不用恶意去揣测他。 鸢也一时语塞,老话有一句眼见为实,她原本也很坚定这一点,毕竟要是连眼睛都欺骗自己,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相信? 然而她也亲身经历,眼见不一定为实,她看到尉迟和白清卿亲密,看到尉迟冷眼旁观她在雪地里爬行说“厌恶了”,看到尉迟抢走她的孩子,可结果,一切都是假的。 所以她现在也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她是亲眼看到陈莫迁死在她面前,可陈莫迁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不一定。 “咔嚓”一声响,手铐打开了。 鸢也没有回头去看尉迟的神情,趿上拖鞋下床,拿着手机,走出主卧。 尉迟坐在凌乱的床上,想起当年下雨天,陈景衔要带鸢也走,他们在小路上交上手的事情,捏了捏眉骨,他连大舅子都打,怕真是留下了很差的印象。 鸢也到客厅的小阳台外,经过一晚上暴雨的洗涤,巴黎空气很是清新,她呼吸着,将这段时间的事情向陈景衔简述了一遍。 陈景衔听着,始终一言不发,无法分辨他是什么情绪,到最后只说一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鸢也静默一下:“我知道。” 就这样结束了通话。 手机微微发烫,温暖着她像被冰块冻住的指尖,鸢也轻叹口气,从小到大,最疼她的人是小表哥,虽然小表哥冷面冷情,但她从来不怕他,她最敬畏的人是大表哥,虽然大表哥大多数时候温文尔雅,但他是大家长,她受他的管教长大,他一不说话,她就虚。 哪怕她现在已经是艾尔诺家的家主,也怕他生气。 尉迟将一条大围巾披在她的肩上,连带着她的人一起抱入怀中,鸢也的身体很快就又暖和了起来。 “尉氏会在这么短时间里沦落到这个地步,除了尉深,陈莫迁也功不可没,他藏得深,但别急,就快了,我会把他弄清楚,不会让你当陈家的罪人,将来我陪你回去,跟你大表哥解释。” 鸢也就知道,他是故意撒手不管尉氏和尉家,果然是在算计什么? “你想怎么做?” “连根拔起。”尉迟只给她四个字,就随意地靠在栏杆边,“去换衣服,换完带我出去吃饭。” 尉总这软饭,是越吃越熟稔了…… 收拾完出门,已经十一点,这一顿算是午餐,他们选了一家中餐厅,服务员刚刚上完菜,鸢也的手机就又响了起来。 鸢也平时的电话也很多,不过大多是公事,而今天这三个,明显都是私事。 她将手机屏幕亮给尉迟看,尉迟扫了一眼,没什么反应,将剥好的白灼虾送到她嘴里。 鸢也细嚼慢咽,心忖,可算把她等来了,她还真挺好奇的,她把她引到巴黎想做什么? 她换了一个座位,到尉迟的对面——兰道打的是视频电话,这个角度她才看不到尉迟。 鸢也滑动接通,兰道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就出现在了屏幕里,她微微一笑:“小也,在吃饭啊,就吃这些吗?你还是住到家里来吧,这次看你又瘦了,让家里的营养师帮你制定食谱,这段时间好好养养身体。” 鸢也瞧着她,可能豪门后妈都定制了同款假面具,当年宋妙云也很喜欢跟她装出一副母慈女孝的模样,明明都不知道撕破脸几次了,可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她都要装。 不过鸢也没有太多兴趣陪她演,夹起一根油麦菜,慢慢吃着:“还是不了吧,就凭母亲这次又给我使了这么大个绊子,我怕住在一起,哪天晚上我会控制不住去捅母亲一刀,到时候就太难看了。” 兰道面不改色:“你这孩子就是喜欢说笑。我知道,你们年轻人都是不喜欢住在家里被管着,母亲不逼你,你记得要照顾好自己。” 鸢也没接她的场面话,等着她的正事,尉迟盛了一碗汤给他,她伸手接过。 兰道以为是服务生,没有深究,堆砌着笑脸说:“小也,这周日你有时间吧?洛维夫人的生日宴,我和你爸爸想带你一起出席。” 鸢也挑眉:“洛维夫人是谁?” “英国德文郡公爵的妻子啊,这次是她六十岁生日,选在法国马赛港的游轮上举办,我和洛维夫人一起吃过下午茶,跟她提起过你,她对你三年就坐到hmvl董事的位置很是欣赏,一直想认识一下你。” 鸢也捏着勺子,慢慢地搅拌着这碗乌鸡汤:“母亲替我跟洛维夫人说声生日快乐,我就不用去了。” 兰道说:“那怎么行呢?你从回到艾尔诺家到现在,都没有在公开场合露过面,这次宴会是个好机会,选在这里登场,最合适不过。” 鸢也抬头去看尉迟,尉迟摇了摇头,鸢也便笑了:“那是人家的生日宴,我怎么好去抢风头?” “洛维夫人还想介绍她的小儿子给你认识,没有见面就这样看重你,等见了面她一定会更加喜欢你,抢风头什么的,她不会介意的。” 鸢也不为所动:“母亲没别的事,我挂了。” 她伸手要挂断通话,兰道终于收起了脸上的笑,声音也褪去虚情假意:“既然你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那我也就不再拐弯抹角——我知道,你和李希最近在打5%股份嫁妆的主意,如果你这次能来,我可以给你1%。” 手指停住,鸢也眯起眸子,1%hmvl的股份可不是小数目,她这么大手笔? “听起来好像是又划算又轻松的买卖,母亲不如说得再清楚一些?” 兰道坐在花园的鸟巢秋千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我跟洛维夫人借了一笔钱,暂时还不上,得和她商量着延期,她现在想见你,如果我不把你带去,她怕是不会答应再宽限我一段时间,没办法,我只能来跟你打这个商量。” 她端起小桌上的锡兰红茶,挑着风情的眼角:“反正你最近在巴黎也没事做,就当是赚个外快,如何?” 这个意思是,她想方设法,把她引到巴黎来,就是想让她去相个亲?鸢也怎么觉得这话的水分很大呢? 尉迟神情像是想到了什么,对她示意了一下,鸢也心领神会,拿起餐巾拭了一下嘴角,说:“这样啊,母亲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吧。” 兰道不催她:“好,你考虑,周六给我答复。” 挂了电话,鸢也便去问尉迟:“她的话可信?” “可以信,我刚才想起来了,兰道确实跟洛维夫人借了一大笔钱。”尉迟在剃鱼骨,“而且这笔钱花得很有意思。” “怎么说?”兰道的身家不菲,竟然还有去借钱的时候,而且还还不上,鸢也实在是太好奇了。 尉迟将小碟子放在鸢也面前,里面是干干净净的鱼肉,他抬起头,墙上的水墨山水画衬出他的容貌愈加俊雅:“这件事有点复杂,你叫我一声老……” 他故意把尾音拉长,鸢也只能想到“老公”这个词,神情一下子变得无欲无求:“我不想知道了。” 尉迟安静地看着他,忽而勾起唇角笑得流光溢彩:“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我要给你上一堂课,让你叫我一声老师都不愿意?白嫖也没你这么理直气壮的。” “……” 半晌,鸢也回了一个假得不行的微笑:“老师你好,老师吃菜,老师快说,老师说得不好我就不结账,留你在这里洗碗还餐费,老师你觉得怎么样?” 尉迟一语惊人:“兰道手里不止25%的股份,她实际上,持有38%。” 第423章 尉总老资本家了 第423章 尉总老资本家了 38%? 鸢也双眉一下颦了起来。 之前说过,hmvl有规定,每位股东持股不得超过20%,这是为了确保艾尔诺家永远在hmvl占领主导地位。 兰道持股25%位列第二,仅次老教父的35%,现在尉迟说她有38%,一下多出13%,已经超过老教父,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露出来。 鸢也本来想问“她哪来这么多股份”,但在出口之前,脑子就先转过来了:“她跟洛维夫人借的钱,就是用去买入hmvl的股票?” 尉迟唇边笑意不变,夸她一句:“聪明。” 不是她聪明,这个因果关系不难才出来,鸢也暂时没有说话,低头吃鱼,一边想—— 没谁会平白无故借这么多钱给另一个人,尤其是资本世界,从来不讲人情,只看利益,兰道肯定付给了洛维夫人不低的利息。 兰道身家是不少,但这里面是包括了股份和不动产的,流动资金并不多,一般的开销足够,要买hmvl13%的股份就还差得远,她跟洛维夫人借的这笔钱,怕是要往九位数算。 连本带利,天文数字,难怪兰道会说还不上钱。 …… 冬鲫夏鲤,这个时节的鲤鱼味道最是鲜美,辅以中餐厅自制的豆瓣和辣椒,口感无与伦比,鸢也挺喜欢这个味儿,一碟子都吃干净了,才抬头问:“那些股票她记在谁的名下?” 尉迟餐桌礼仪很优雅,咽下口中的东西后,才说:“两个和她关系密切的股东。” 他说出那两个人的名字,鸢也都认识,又记起来,这两人原本各持5%股份,两年前突然增持到7%,多出的2%,应该就是兰道记到他们名下。 2%,不算起眼,不止鸢也,老教父可能都没有去多想,更不会想到那是兰道藏下的坑。 不对,13%减去4%,还有9%,这么多的股份兰道又藏在哪里? 鸢也看向对面的男人,尉迟对上她的眼睛,不用她开口,便知道她想问什么,唇边蔓开温漠的笑:“买股票只是她那笔钱开销的一小部分,大部分她是拿去向投行支付期权的权利金。” 鸢也眼睛微微睁大。 期权? 难怪他刚才说要给她上一课,三言两语,她已经嗅到兰道走钢丝,虎口夺食的危险气息。 所谓期权的权利金,打个比方,hmvl的股价是每股300元,兰道跟投行签订合约,三年后,无论股价是涨到什么地步,或者跌到什么地步,都以每股400的价格买入十万股,共计是四千万元。 她无需当场支付四千万,只要付全款的四分之一确定下来即可,这份合约就叫期权,这一千万就是权利金。 这一步不确定的因素在,如果三年后股价没有涨到400,只到350,兰道却还是要花400买入,等于赔了;若是涨到450,投行也要以400卖给她,等于她赚了。是赔是赚,就看兰道和投行谁的运气更好。 当然,没到400,兰道也可以选择赖账不给余款,只是那样一来,她之前付的一千万权利金就要打水漂。 “违约不退定金”的道理。 这是坏的情况,好的情况,就是涨到450,她赚个盆满钵满。 兰道不只是为了赚钱,她主要目的是为了最大程度持有hmvl的股票。 占股多,她就能控制hmvl。 …… 巴黎的冬季多雨,太阳出来没几个小时,淅淅沥沥的雨点就又不请自来,路上的行人被这场猝不及防的雨打乱节奏,纷纷用手遮在头顶,小跑着到别人家的屋檐下避雨。 虽然下了雨,但是太阳还在,只是阳光因为这几点雨水,覆上了一层阴霾。 鸢也心思沉甸甸,她一直都知道兰道有野心,是个狠人,但她能这么豁出去,多少有点超出她的预料。 毕竟只要股价没涨到400,她两条路怎么选都是赔定了,还要连本带利还洛维夫人的钱,堪称倾家荡产。 她其实可以选择安全一点的办法,就像她的第一步——买入股票寄存在别人名下,那样就只需要承担借钱的利息,不存在赔个干净的可能。 只是4%不会被发现,13%一定会被察觉,她想要的就是不被察觉,才好在翻出底牌的时候,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期权的特殊性,刚好满足她的需求——期权可以选择不对外公开。 兰道不想给他们应对的准备,她要的是一击必杀,这种魄力,哪怕是一直有女强人之称的李希都比不上她。 鸢也放下筷子,语调微沉:“她肯把借钱的事情告诉我,应该是料到我哪怕去查她钱的去向,也只能查到那两个股份多出的4%身上。” 如果不是尉迟对她说,她怕是真要到兰道翻牌的时候,才知道hmvl已经被她完全掌控。 ……等等,这么一个必杀技,尉迟怎么知道的? 兰道告诉他的? 鸢也讶异:“兰道对你的信任已经到这个程度?” “不然你以为我那三年是在做什么?”尉迟弯着嘴角。 信任就是一座桥,他前面做了很多事情,帮兰道完成收购等等,让她越来越相信他是她的人,桥梁的地基是稳的,才能骗得她上桥,殊不知,桥中间是空的,她一步踏上来,就会坠入暗流,死无全尸。 “这个购买期权的主意,也是我出给她。” 鸢也眼睛一眨不眨地凝定他俊美的眉目,放在桌面上的手,微微蜷起,他这是利用兰道的信任,把兰道带到一个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的绝境。 对,兰道不能后退了。 “哪怕股价只有350,兰道也不会赖账,她无论如何都得认下400的价格,向投行付清余款,得到9%股份,否则她就控制不了hmvl,那时就是彻底的竹篮打水一场空。” 尉迟就是这个意图,又赔钱又得不到股份,和赔大钱但能得到股份,兰道一定会选后者,他也要她选择后者。 那么关键问题来了,鸢也问:“她的期权到期了吗?赔了还是赚了?” 服务生送来饭后水果,尉迟示意放在鸢也那边,道:“下个月到期,目前看,是赚了点。” 下个月。鸢也用叉起一块苹果,刚想送到嘴里,尉迟的手指就点了点桌面,让她“尊师重道”一点,鸢也只好把苹果递给他,唇畔提起个弧度完美的微笑:“老师,请。” 尉迟伸手,不是接水果,而是握住她的手,把位置从她对面,换到她的身边——他刚才就想换了,他不喜欢离她太远——哪怕直径只有半米。 他低头,叼走那块苹果。 鸢也心思不在这块上,叉了一颗小番茄自己吃,若有所思道:“下个月,兰道得去付清投行的余款了,她手里一定没有这么多钱,她现在最着急的就是弄到钱。” 尉迟嘴角一泛:“所以她邀请你去洛维夫人的生日宴,可能是为了让洛维夫人延期要债,缓解接二连三的资金压力,也可能是有别的目的,说不准。” 鸢也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偏头看向也:“当年在巴塞尔小楼,你和黎雪的对话,说到‘下次也能这么合作愉快’的意思是这个?”(185) 尉迟一顿:“嗯。” “……” 鸢也又往自己嘴里丢了颗小番茄,他们的话说得那么有歧义,她还以为他和兰道是真的合作伙伴,原来他所谓的合作愉快,是指下次还能坑兰道,他愉快。 确实很坑,现在期权看起来是赚了,但他能给兰道出这种注意,就肯定有办法让成交时,期权是赔的。 到那时候,兰道就要面对必须还清的本息,赔钱也不得不买下的余款,高达九位数的缺口,她顶不住。 尉迟倒是问她:“你呢?原本打算怎么对付兰道?” “总之不是你这样的,”鸢也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尉总老资本家了,资本的游戏还是你玩得溜。” 这个年代,靠打打杀杀决出胜负,不是上策,拿资本博弈,才是该他们这类人玩的格调。 尉迟早就布好了局,兰道也已经入瓮,他是在等时间到,把她一击绝杀。 鸢也忽然拿起尉迟的手,看了看,手指修长,手背漂亮,像钢琴家的手,可就是这只手,翻覆间,搅动了风云。 他这段时间是无赖了点,但本质,还是个“霸道总裁”。 “给我个小番茄。”尉迟使唤。 鸢也眸子一转,微微一笑,就给了,顺便问:“说这么多,这个宴会,我是去还是不去?兰道有没有告诉你,她想在宴会上做什么?” 尉迟在想她话,直接咬开番茄,眉心就紧紧一皱,太酸了,他不喜欢吃酸,再去看鸢也,她明显是故意的,这会儿在忍笑呢。 他的手搭在鸢也椅子的靠背上,顺势捏住她的耳垂:“我现在在‘坐牢’,她怎么告诉我?嗯?” 鸢也缩着脖子躲开,笑着说:“也没有告诉庄舒吗……你别捏。”她怕痒。 “她没有必要事事都告诉庄舒。”尉迟最后塞给她一个小番茄,就起身了,“去,我跟你去。” 鸢也也想知道兰道玩什么把戏:“好。” …… 周六上午,鸢也便回复给兰道,答应赴宴。 与此同时,晋城那边,那个总是看不见脸,不知道是谁的男人来到尉深的住处。 尉深觉得稀客,他们平时见面都是在偏僻的地方,诸如路边的桌球室,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市中心见面。 “出什么事?”尉深问。 男人尚未开口,门铃又响了。 尉深从可视门铃看了眼,来者竟然是尉老太爷,他和男人对视了一眼,男人冷清的眸子掠过一抹阴戾,复而垂眸,转身进了房间,避开见面。 尉深推了推眼镜,摆出一贯的微笑:“来了。” 门刚刚打开,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尉老太爷就举起拐杖,直击尉深的腹部:“混账东西!” 第424章 问你自己配不配 第424章 问你自己配不配 八十岁的老人原本是使不出多大的力气,但这一拐杖打得尉深这个一米八几的男人都往后退了几步,可见他是有多愤怒。 这一拐杖打完,尉老太爷就开始费劲儿地喘气,但仍指着尉深大骂:“我以为你只是想要进入尉氏,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你搞出来!” “你想要干什么?取代阿迟?你也不问问自己配不配!你算个什么东西!” 尉深捂着腹部,疼的,却一点都不气,反而笑了起来:“我这个东西还不是你造孽生出来的,没有你不辞辛苦地传播龌蹉的种子,又怎么会有我?” 几缕头发散在额前,他的眼神投过镜片抬起来,有一种介于斯文和邪佞之间的气质:“你还不如打自己几巴掌,毕竟追本溯源,是要怪您。” 尉老太爷气得不轻,维持不住平时道骨仙风的表象,重重地跺了一下拐杖:“你马上、马上给我滚出尉氏,马上把你搞得那些事情收拾干净,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威胁我?” 尉深笑了,忽然抓住他的拐杖,一声招呼都不打,猛地一拽—— 尉老太爷根本没想到他会这样,上年纪的人腿脚僵硬他反应不及,整个人砰的一声,直接摔在地上! 这一摔,把这个耄耋之年的老人给摔废了,他脸上一阵黑一阵青,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冲,天灵盖一阵阵胀痛,他哆嗦着起不来也说不出话。 尉深一脚踩在他的后背。 当年也掌管过尉氏这么大个企业,和尉家这个大家族的人,现在趴在地上挣扎,像搁浅在岸边的老乌龟,尉深眼睛里交织着兴奋:“你哪有资格威胁我啊?你现在得求我,求我手下留情。” “你想,我要是把自己的身世公开,尉氏的境地会不会‘更上一层楼’?大家会怎么说呢?尉氏,尉家,包庇练瞳癖,生出的儿子,和继承人争夺家产,结果导致六条人命死在海里,哇喔,太刺激了吧。” 尉老太爷口齿含糊:“你、你敢!” “我现在还有什么不敢?”尉深弯下腰,一把揪起他的头发,看着这张脸。 尉家人有天生的好基因,他长得也更像尉老太爷,同样的斯文同样的儒雅,哪怕是老了也是一副慈蔼的样子,谁能看出来呢?这是一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小时候他不懂,为什么新春伯伯总喊他野种,后来知道了原因,自己都觉得叫野种是轻了,他流着这个畜生的血,应该叫杂种才对——哦,新春伯伯是尉老太爷在里昂的管家。 说起来,他能活到现在,还是多亏了蒋新春。 要不是他,尉老太爷,尉家上下,怎么可能让他这个定时炸弹降生? 因为他妈妈是尉母挑去里昂陪伴他的六个女孩里,长得最不好看的,老畜生强了她两三次就将她弃如敝履,女孩才那么几岁,懵懵懂懂的年纪,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自己怀孕都没有发现,又恰好是冬天,她穿着厚衣服,没人看出来,一直到天气回暖换了薄裳,才被蒋新春发现。 那会儿他妈妈已经怀孕四个月。 蒋新春当然知道她怀的是谁的种,马上就动了心思,他偷偷把他妈妈带走,带到自己的住处养胎,他要他妈妈把孩子生下来,他好拿孩子向尉家要钱。 要说蒋新春胆子大,也不是,他很怕被尉家人发现,所以在他妈妈没生下他之前,他就用铁链把她锁在地窖里,不准她跑出去,连他妈妈分娩,都是找了个半生不熟的妇人来接生。 他妈妈年纪太小了,又是在那种潦草的环境,生下他几乎要了她的命,而蒋新春看到是个男孩,欣喜若狂,原本只是想拿孩子换一大笔钱的想法,一下就升级成分尉家三分之一,甚至一半的家产! 蒋新春没有放了他妈妈和他,而是把他们继续囚禁在地窖里,他要等他再长大一点,那样才不容易死,不怕把他送回尉家后被尉家弄死,他才好长期吸血尉家。 尉深至今都记得自己五岁之前的生活,是脏污的,是恶臭的,是饥饿的,还有妈妈哭叫声——蒋新春也糟蹋他妈妈,就在地窖里,当着他的面。 他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些画面。 大概是他六岁的时候,蒋新春把他和她妈妈带去晋城尉家,找到当时的家主尉父,尉父才知道他父亲竟然在里昂做了这种事。 尉父的手段也厉害,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蒋新春不敢造次,拿了一大笔钱就跑了,消声觅迹,没有再出现,尉深一度以为他被尉父灭口了,后来他有本事了自己查,才知道没有,只是躲到小城镇去过好日子。 啊,尉深眯起眼睛,想起十六岁的自己,用一根鱼线,勒死蒋新春的事情了。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听到蒋新春的呜咽,感受到蒋新春的挣扎,他没有停下,后来他断气了他还是没有停下,继续收紧鱼线,直到他的头和身体分离了,他才放开手。 因为太使劲儿了,他手心的皮肤也被鱼线豁开一个深深的口子,特别疼,但是他好爽,原来杀人是这种感觉,他一次就迷恋上了,尤其死的还是他这辈子最想弄死的人之二。 ……另一个,就是这个老畜生。 尉深眼神怪异地看着尉老太爷的脖子,这条脖子要比蒋新春的细,蒋新春当年拿着尉家的钱吃得肥头大耳,身上全是肥肉,光是割断脂肪层就费了不少功夫,这条只剩下皮包骨,没勒一会儿就断,这就无趣了。 尉老太爷血压冲上来,眼睛浑浊发黑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嘴角抽动着:“你……你……” 尉深继续说:“你以为尉迟为什么会两次进警局?那都是我的功劳,他现在是被保释出来,但只要我动动手指,他就会再次被关进去。” “哦,差点忘了告诉你,我跟艾尔诺家的家主沅也关系不错,尉氏沦落到这个地步,也有她的功劳,她就是姜鸢也,尉迟的前妻,你们尉家人就是这么丧尽天良人神共愤人人得而诛之,有艾尔诺家做后盾,整死一个尉迟,你觉得很难?” 尉深眼睛睁得很大,“呃呃”地叫着,因为他说不出话了,尉深却不肯就这样放过他,他在他耳边,一字一顿,清晰地说:“没了尉迟,尉家就是剩你们三个老的,能撑到几时?” “要怪,就怪你造孽太多,不只是我,还有……” 尉深在他耳边轻吐出三个字,尉老太爷听完,气血攻心,反应激烈,猛烈挣扎想要爬起来做什么:“你……你们……” 尉深加重脚下,他就动不了了,徒劳地扑腾着,尉深慢声说:“所以你一定要活着,你要亲眼看到尉迟,尉家,因为你,在我们手下灰、飞、烟、灭。” 尉老太爷抽搐得越来越厉害,他没想到、没想到他们竟然是有备而来,而且这样信誓旦旦,再想到如今尉氏的境遇,终于眼前混乱颠倒,终于支撑不住,“呃”的一声,晕死过去。 尉深啧了声,像踹开垃圾一样,把尉老太爷踹翻了个面,随口对刚才躲到房间的男人喊道:“出来吧。” 那个男人才走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块手帕,遮掩着口鼻,眉心微蹙,好像房间里有什么恶臭的东西让他难以忍受。 他看了眼地上的老人,面上清冷,如山谷里的寒潭,没有起一丝丝涟漪:“不把他送医院?” “送医院干什么?反正又死不了。”尉深从抽屉里找到速效救心丸,往尉老太爷嘴里倒了一把,灌了半杯水进去,不管他咽不咽得下,反正这样就算救治完毕。 “我早就想抓这个老畜生来玩玩,今天他自己送上门,我当然是笑纳。” 尉深勾起嘴角,尉迟从十几年前就不准尉老太爷离开里昂那栋小楼,更不许他回国,他突然出现在晋城,而且一个人都没带,必然是瞒着所有人。 换句话说,他就是把他关在自己家里虐待死了,也没有人知道。 想到这里,尉深的笑就越扩越大,迫不及待要开始倒腾他的新玩具,他回头问男人:“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男人现在对尉老太爷已经没什么兴趣,一只脚踏入棺材的老东西,杀了他,也没办法让他满足,他想要的是更多。 “兰道邀请鸢也参加一个宴会,我怀疑她想做什么,我要亲自去看看。” 他不是特意来找他,只是要去机场的路上,顺路拐进来吩咐他几件事。 “这段时间,你继续在舆论上大力抨击尉氏,别让这件事从网友视野里消失,我预计再过不了几天,尉氏的股票就要被停牌,到时候尉氏内部更加方便你发挥。” 停牌,就是证券市场停止顾氏的股票继续交易,要是真到这个地步,尉迟就真成尉氏和尉家的百年罪人,那个画面,尉深光是想想都觉得愉悦。 “行,交给我。” 男人第二个吩咐:“你再去一趟尉公馆,尉迟一直没有露面,我还是觉得不对劲。” 尉深心情好,他说什么都点头:“所以你要去巴黎?你在兰道身边不是有人吗?有没有事儿,他没有告诉你?” 男人不做应答,尉深耸耸肩:“好吧,那你去,我先拿这个老畜生玩玩,等你回来也一起啊?他不也是你的仇人吗?” 没接他的话,男人大步出门,握住门把手时才说:“你总是去诱拐大学生,事情做多了,迟早会引起警方的注意。” 卧室里又有一个被吊起来的女大学生,他刚才躲在里面看到了,所以才用手帕捂住口鼻,恶心那个味道。 尉深微笑,一如既往斯文儒雅:“我这是帮她们知道人间险恶,下辈子才知道小心点。” 男人最后看了他一眼,开门离开。 尉深现在最感兴趣的还是尉老太爷,他认真地想,把他和狗关在一起可能会把他吓死,还是把他和猪关在一起。 都是畜生,看谁更臭。 …… 晋城风云变化,巴黎潮起潮落。 洛维夫人的生日宴定在游轮上举办,游轮从马赛港起航,开进地中海,两天一夜后才靠岸。 周日上午,宾客们陆续登船。 鸢也坐车在港口,下车后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走神,站在原地没动,挡了别人的路,宋义低声提醒了她一句,她才垂下眸,跟上前面的人上船。 前面一位女士走到船舱口,马上就有服务生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女士礼貌微笑,用法语说:“谢谢。” 服务生都是英俊的法国人:“不用客气,女士,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鸢也随意地抬头看去,结果目光被那个服务生旁边,同样穿着白色燕尾款式西装的男人,吸引了过来。 她一下眉毛扬了起来,这男人还不能公开露面,他说自己有办法混上船,所谓办法,就是这个? 鸢也还是第一次见他穿这种燕尾服,饶有兴致地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他身材均匀,肩宽腿长,站在一众有种族优势的白种人身边,仍是最夺目的那个,鸢也低头一笑,主动把手里的包递给他:“麻烦你了。” 尉迟戴了蓝色的美瞳,非但遮不住他那双深邃浓郁的眼眸,反而增添了别样的魅力,他深深地看了鸢也一眼,接过鸢也的包,带着她前往专属房间。 宋义也认出他了,识趣地先走一步,没跟他们走在一起。 客房的通道里,鸢也看左右没人,就拽住他西装外套后面两条燕尾,笑说:“欸,你怎么不说‘为我服务是你的荣幸’?难道为我服务不是你的荣幸?你的经理是谁?我要投诉你。” 尉迟脸上用了深色号的粉底液,又贴了络腮胡,模糊了自己大半张脸,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标准的法国男人,不疾不徐地说:“提行李算什么服务?” “女士,今晚让我去你的房间,一定让你体验到更充分更极致的‘服务’,到时候你反而会跟我说谢谢。” 他意有所指,含着一股子狎昵,鸢也今天涂了大红色的口红,妆容气场都很女王,更不会在这里输给他。 “有些人吧,嘴上说得厉害,其实这么多天,都是‘蹭蹭进不去’,这么多年没开过荤,早忘了该怎么做吧?” 第425章 回去再说也不迟 第425章 回去再说也不迟 尉迟停下脚步。 鸢也快步就走。 越过他进了房间,房间里有宋义,鸢也笃定尉迟追上来也不能做什么,有恃无恐,拿起水壶倒了杯水,优哉游哉地趴在吧台上。 “放下东西就出去吧服务生。” 结果这男人跟进来后,将她的包放在茶几上,说:“宋义,你去看看我们的人都埋伏在哪儿?” 宋义也觉得自己该走了,连忙应是,鸢也马上喊:“你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干嘛听他的话?” 这个时候再留下就是没眼色了,宋义直接带上门。 鸢也眼睛一睁,像狐假虎威的那只狐,转身就想跑进房间,被尉迟三步做两步追上来直接捞住:“女士不是要换衣服参加今晚的宴会么?我这就为您‘服务’。” 服务? 帮她换衣服? 鸢也可没忘刚才挑衅他的话,蜷起身体躲避:“不需要你……”当然是没躲成功,被他抵在全身镜前,镜面冰凉贴着皮肤,炸出一身鸡皮疙瘩。 尉迟这几天脱她的衣服越来越熟练,她今天穿的还是很方便的开襟毛衣裙。 他的手从上至下抚摸她的脊柱,对她那身细嫩的肌肤爱不释手,低头就咬住她的耳尖:“兰道要介绍那个洛维夫人的儿子给你,不准上心,逢场作戏就可以。” 鸢也是不知死活这四个字的代言人,都被压着了嘴上还不知道说点他爱听的:“我待人一向真诚,再说了多个朋友多条路,何况还是英国的勋爵,当然要好好认识一下……嗯……” 话还没说完,腰就被握住,鸢也咬住自己的嘴唇忍住脱口的声音,手忙脚乱地推开他,怂了认错了:“不认识了不认识了,我一定不给他好脸色。” 尉迟倒也不是真要拿她怎么样,只是这女人觉得她那些话说的没那么真心。 不是说话说的内容,而是话里的情绪。 她是这样的,满口风花雪月,无遮拦起来比男人还要出格,从来不知道害臊是什么东西。 但她现在的笑意分明未达眼底,根本不是真心和他开玩笑,倒像是…… 撩他一把宣泄情绪。 别人不开心的时候,是疯狂购物或者享受美食,她不高兴了,就是变本加厉地作妖。 手在她腹部疤痕的位置摩擦了两下,尉迟看着镜子里的她问:“上船前,在看什么?” 鸢也一愣,侧头:“你看得到我?” 他当时不是在船舱口吗?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中间还有那么多人,他还注意到了她? 尉迟站在她的身后,比穿高跟鞋的她还要高出一个头,刚好能将她的身体纳在胸膛里:“我一直在看你。” 鸢也先把他推开,发现推不开后,就带着他一起到往旁边挪了几步。 ——她衣衫不整地站在全身镜前,身后还有一个满脸胡子,乍一看好像是陌生男人,画面太过怪异,她接受不了。 尉迟虽然乔装改扮,但身上的气味还是熟悉的他。 安静地嗅了一会儿,鸢也才说:“当年我被绑架到卡里忒斯号,就是从这个港口登船,也是朝地中海驶去。” 航线一模一样。 那件事啊,过去这么多年,她早就放下了,只是记忆抹不去,偶尔还是会触景生情记起那时候的事情。 每次想起来,都难免心情窒闷。 那真是算得上她一辈子的阴影。 尉迟圈抱着她:“已经过去了。” “我知道啊。” 鸢也轻松一笑:“只是吧,我和沅家的孽缘也算是从这里开始的,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和造成这段孽缘的老教父,以及亲手开启孽缘序章的兰道一起,在同个地方上船。” 还挺值得唏嘘。 尉迟指腹刮了刮她的脸颊,没有说太多的话:“今晚我会在宴会厅里,在你的视线范围内。” 在她也看得到他的地方。 鸢也这下的心情算是彻底好转起来:“嗯。” 入夜后,七点钟,鸢也独自一人来到宴会大厅,目光随意地扫过四处。 全世界的宴会好像都大同小异,装饰金碧辉煌,美酒佳肴精致,男人西装革履,女人衣香鬓影,并无什么新鲜。 她正要收回目光,未曾想到,会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那人遥遥地跟她对视了一眼,那一眼看不出什么意味,然后就转身往人多的方向而去,纤细的身影很快被人群挡住。 鸢也奇怪了,李幼安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洛维夫人的私宴,她也是被邀请的? 她本想追上去,兰道的声音就由远至近传来:“小也,原来你在这儿,我们找了你好久呢。” 鸢也脚步一顿,只得先将注意力放在兰道身上。 兰道身边是杵着拐杖的沅晔,两人穿了细节处互相呼应的礼服,手挽着手,像恩爱的夫妻。 就是沅晔的脸色,看起来没有上次那么好,听说是又病了? 鸢也上次和他不欢而散,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索性就不说。 兰道最会做表功夫,亲近地牵起她的手:“跟我们去见见洛维夫人。” 鸢也看着她,点点头,和他们一起朝那边的贵妇人走去。 …… 尉迟还是服务生的打扮,为显逼真,他跟着其他服务生一起进了后厨,准备端上甜点和红酒再去宴会厅。 排队取物时,他看到一个穿着厨师衣服,带着口罩的男人从后门离开,并不那么起眼,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他,尉迟心头却掠过另一道身影,惊觉和这道非常相似。 尉迟一下眯起眼睛,当即离开队伍,穿过厨房跟上去。 …… 贵妇人看到沅晔和兰道,马上跟他们拥抱了一下,说了几句,大意就是很荣幸他们能来参加她的生日宴。 兰道顺势说:“这就是我们家小也。小也,这位是洛维夫人。” 鸢也礼仪周全:“洛维夫人,生日快乐。” 洛维夫人看向鸢也,眼睛微微一睁,碧蓝色的眸子倒映着水晶灯的灯光,恰到好处的惊叹,用法语说:“à-cette-soirée,-on-ne-voyait-que-toi.” 今晚我们只看到你。 是夸奖鸢也的美貌。 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热情,鸢也眨眨眼,才用法语回了一句谢谢:“merci.” 洛维夫人用欣赏的目光,仔细地看了看鸢也,才对沅晔和兰道风趣地笑说:“刚知道艾尔诺家有继承人的时候,我们都在想,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流落在外那么多年,没有接受过继承人的培养,真的有能力掌管艾尔诺家吗?” “后来看到小也在hmvl交出的答卷,给了我们所有人一个惊喜,我们就觉得,‘啊,不愧是艾尔诺家的血脉’。” 这种屡见不鲜的客套,兰道应对得心应手,正要接话,沅晔却就在她之前说:“是她母家教得好。” 她的表情顿时一滞。 不只是她,鸢也亦是有些意外沅晔会说这种话,唯独洛维夫人不明所以:“哦,小也的母家是?” “中国,青城陈家,她的母亲陈清婉是一个,”老教父一顿,然后说,“an-iparable-woman.” 无与伦比的女人。 他们平常交流是用法语和英语,哪种顺口用哪种,偶尔还穿插,并没有特定要用什么。 艾尔诺家是法国人,所以刚才洛维夫人夸鸢也的时候,用的是法语,表示看重和尊重。 洛维夫人是英国人,老教父在夸陈清婉的时候,特意用了一句英语,也是同样的意思。 然而,兰道还在场。 当着正牌妻子的面夸私生女的生母,未免太不顾及兰道的感受。 气氛有些凝固,哪怕是一贯长袖善舞的洛维夫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鸢也复杂地看了沅晔一眼,人人都知道她是私生女,也有不少人知道她妈妈是青城陈家的人,但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承认。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什么可耻,只是私生子女在大家族里,确实不太上得了台面,哪怕是没有正统继承人的艾尔诺家,对她这唯一的女儿的出身也是隐晦模糊。 洛维夫人可能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才顺着沅晔的话问下去,没想到沅晔竟然会就说出了陈清婉的名字,还那样夸她,一点都不给兰道留面子。 这不该是的老教父会失的礼。 四人都沉默下来,钢琴曲飘荡在他们中间,无声的尴尬。 还好这时,洛维夫人的助理来找她,洛维夫人松了口气,说:“失陪一下,我去处理一点事情,马上回来。” 她走后,兰道拨弄了一下裙摆,带着笑转身看沅晔,只是眼里冰寒一片:“你好难得跟我一起参加宴会,就专门来给我难堪?” 鸢也同样看过去,沅晔将蔚蓝深幽的目光回望:“我说的是实话。清婉就是小也的母亲,小也本就是受陈家的教养长大,我已经很对不起清婉和小也,难道还要我当着小也的面,说出辜负清婉的话?” 要说鸢也听到这种话毫无波澜,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她在沅晔的眼睛里,看到了……愧疚。 对她妈妈的愧疚,对她的愧疚。 兰道短促地冷笑两声:“所以?” “董事会有董事会的规矩,但是我也有权处置自己手里的股份。”沅晔对鸢也说,“回巴黎后,我就把我手里hmvl的股份都转给你,小也,这不是弥补,而是本就属于你。” 他借这个机会把话说开,又侧头对兰道淡淡道:“你得到的东西,够多了。” 所以他不会再给她什么东西,她也别再觊觎他手里的东西,收起那些歪心思。 兰道眼底飞快掠过憎恨、不甘和怨怼——当年鸢也刚认祖归宗的时候,他就动过转让股份的念头,遭到董事会和族中长辈阻拦才作罢,而这次,他明显是要一意孤行。 鸢也做了兰道办鸿门宴的准备,但没准备沅晔这个态度,还说这些话。 论起来,这竟然是她活了快三十年,第一次感受到被父亲……维护的感觉,措手不及,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得避开目光揭过话:“这些事情,等回去再说吧。” “是啊,在人家的生日宴上,说什么股份不股份的。”兰道重新带上温柔的笑,随手从桌子上端起一杯红酒,递给沅晔,慢慢地道,“家事,我们就回家再说,也不迟。” 沅晔到底没让场面太难看,接了她的红酒。 鸢也转开头,看向四下,想找尉迟,但扫了一圈没有找到,想着他可能是怕被兰道看到,藏得比较隐秘。 他们这边看起来气氛好转了,洛维夫人就回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孩:“这就是我家安德斯,虽然比小也小几岁,但是没关系,都是年轻人。” 哦~鸢也眉毛高高挑起,这就是那个还没见面,就让尉总吃了一缸醋,要跟她“相亲”的人?这么年轻? 小年轻一头自然卷的金色短发,穿着白色的西装,一一问候过艾尔诺家三人,到鸢也身上时,多看了两眼。他长得不错,皮肤白,鼻梁高,眼窝很深,酿着一潭比海还蓝的水。 兰道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言笑晏晏:“是啊,都是年轻人,有共同话题,我家小也在伦敦呆过一段时间,上次她还说很喜欢伦敦,下次还要去。” “下次来一定要让安德斯给你当导游。”洛维夫人这话是对鸢也说,鸢也只能给个笑了。 沅晔道:“让他们年轻人自己聊聊吧。” 洛维夫对小年轻示意:“安德斯,你带着小也到那边坐坐,要照顾好小也啊。” 安德斯弯着嘴角点头,对鸢也做请的手势,一举一动十分英国绅士。 然而鸢也跟着他朝角落的沙发走去,听到一句吊儿郎当的:“spinster.” 鸢也转头,一下收了表情。 …… 为了不冲撞到来赴宴的贵客,游轮有专门提供给工作人员的通道。 那个穿着穿着厨师服的男人,全程低着头,和工作人员擦肩而过。 今晚的宴会十分隆重繁琐,所有人来来去去脚不沾地,都在忙自己手里的事,没有人特别去注意他。 他也没有坐电梯,而是走安全通道下楼。 这样谨慎,基本肯定了尉迟的怀疑,确实是他,找了他那么久,他竟然也在船上。 尉迟没有跟下楼,因为安全通道空无一人,走路会有回声,地上也会有影子,以男人的敏锐,一定会察觉他。 他打电话给宋义:“你想办法去监控室看一下,哪一层楼出现一个穿着厨师衣服戴着口罩的男人?” 他突然提出这种要求,宋义知道一定是有事情发生,没有多问,应了一句“好”就挂了电话去办。 五六分在后,宋义给尉迟回拨了电话:“在第六层看到他了。” 六层,那是宾客的住处。 他去见哪位赴宴的客人? 第426章 你给我喝了什么 第426章 你给我喝了什么 “再找一份住在六层的客人名单给我。”尉迟吩咐。 宋义领命,尉迟便挂了电话,同时按了六层的电梯。 出了电梯没走几步,就看到那个穿着厨师服的男人,站在走廊的转角处跟谁说话,尉迟迅速躲起来。 现在是晚宴时间,宾客们都去赴宴了,这一层空无一人,但那两人说话的声音还是压得很低,尉迟听不太清楚他们的对话,只能确定他们说的是中文,还提到鸢也的名字。 尉迟贴在别人的房门前,十公分左右的深度,勉强能藏住他的身体。 他没有试图去窥视那边的两人,因为都是极其敏锐的人,哪怕只是无实质的目光,也会被察觉到。 他低垂下眼皮,长睫遮住伪装成蓝色的眸,只在心下飞快思索—— 这艘船上会说中文的人不多,拿到名单挨个排除应该不难确定对方的身份,但在这时,假扮厨师的人突然咄声:“谁在哪里?!” …… spinster. 鸢也不是没被人骂过,但她一没招他,二没惹他,这个刚认识十分钟的少年凭什么骂她? 她直接问:“你什么意思?” 安德斯嬉皮笑脸,耸耸肩道:“我说你是未婚妇女。难道我说错了?” 是了,spinster,除了能翻译成老夂卜,还能翻译成大龄单身女人,但鸢也不认为他刚才那句是这么“温和”的意思。 因为他还说:“叫你spinster有什么不对?你起码25了吧?一大把年纪,还想来泡我?” 鸢也心情瞬间转晴:“谢谢夸奖,我快30了。” 安德斯睁大了眼睛:“30了你还好意思出来相亲?我的天啊,你怎么这么厚脸皮!” 前一句老夂卜,后一句厚脸皮,鸢也舔了舔小虎牙,是该教小年轻懂点儿礼貌了。 她刚才就注意到他手里的东西:“你拿着什么?” “法郎硬币。”安德斯随意地说,“刚才在桌子上随手拿的。” 鸢也道:“我也会玩硬币。” “硬币有什么好玩?” “当然有,法郎币有两面,一面是面值,一面是图案,我可以像摇骰子一样,连续几次都摇到面值。” “像电视里的赌王那样?”安德斯眨了眨眼,西方的中二的少年,看过周润发的《赌神》,很崇拜能摇出三个六的人,听鸢也这么说,不禁直起腰。 但他又觉得鸢也不像那么厉害的:“我不信。” 鸢也随手拦了一个服务生,低声说了两句话,服务生表示明白。 很快,服务生就拿来三枚硬币,鸢也将硬币在掌心摊开给他看,安德斯匆匆看了一眼觉得没问题:“然后呢?” 鸢也双手合在一起,手心鼓起,像一个骰盅,摇了摇,最后打开手心,掌心三枚硬币都是花色。 安德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鸢也又给他表演了几次,都是花色,安德斯心服口服:“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教教我这个吧。” 鸢也弯着唇:“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考虑教你。” 安德斯毫不犹豫:“你问。” “你母亲跟我母亲很熟吗?” “一般吧。” 鸢也玩着硬币:“我听说,我母亲跟你母亲借了一笔钱,最近要还的,还上了吗?” 安德斯皱皱眉:“是有借钱这回事,但应该还没还吧,也不着急,她们都那么熟了,你母亲又不会跑,晚一段时间也没关系。”他不耐烦了,“你快教我,到底怎么玩这个?” 不着急。 鸢也则在想,之前尉迟做出过两个猜测,一个是兰道确实想求洛维夫人延迟还款,洛维夫人想见她,所以她才下血本把她请来;二是别有目的。 现在看,可以排除一,洛维夫人根本不着急兰道还钱,她没必要拿出1%这样的筹码,来骗她见这个没有意义的面。 她的目的是二。 鸢也套到了个话,随手将硬币丢在桌子上,找回一开始被他骂的场子:“连游戏币和法郎币都分不清楚,就你这样的想来泡我,我还看不上你呢弟弟。” ??安德斯马上捡起硬币一看,还真是游戏币,两面都是花,难怪她刚才要跟服务生耳语! “你是个骗子!女骗子!” “谢谢夸奖。”鸢也噙着笑,“这是你的智商税。” 安德斯气得说不出话,拿着那几枚硬币,要不是吃不了,他还真想嚼碎了。 气过之后,又不得不认栽,是他自己眼神劈叉,没看清楚,才会被她耍了。 怪他自己。 安德斯端起一杯酒,一口喝完,继续生闷气,太丢人了,被一个大姐给耍了。 鸢也一边找着尉迟,一边闲聊:“弟弟,你才几岁,你母亲就给你安排相亲,你们贵族都是这么早婚早育的吗?” “别叫我弟弟。” 安德斯没好声道:“你以为我家怎么那么有钱?我大哥、二哥,都是娶了很会做生意的妻子,强强联手,你名声在外,又是艾尔诺家的家主,我母亲看上了你,怕晚了你就是别人的了,所以想先定下来。” 这是走钱生钱的路子。 “你不喜欢可以拒绝,反正你家已经够有钱,你母亲也不至于强迫你一定要娶个会赚钱的妻子吧?” “哪有那么简单?”安德斯叹了口气,又喝了杯酒。 鸢也觉得他是自哀自怜:“不试试怎么知道?我看你是连试都没试过吧?” 看他刚才在洛维夫人面前装得那么绅士优雅,就知道他平时在父母面前,肯定也是乖乖儿子的模样,一句“不”都不敢说,就这样还要个什么自由? 安德斯没再说话,也没从她身边离开,不知道再想什么,鸢也也没空搭理他,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琢磨。 两人靠着一张小桌子站着,安德斯忽然说:“那边那个女人为什么一直看你?跟你有仇?” 鸢也看了过去,又是李幼安,刚才第一眼看不清楚,这次她在她眼里,确切地看到了仇恨,恨不得千刀万剐的那种仇恨的眼神。 鸢也纳闷了,她们之间最大的矛盾,就是尉迟吧?可她明面上和尉迟没和好,她何至于这样对待她?四年前她们真正交手的时候,她也没这样过。 难道是恨她上次把她关进警察局? 不就是蹲几天大牢,又没虐待她。 鸢也觉得莫名其妙:“我哪知道?” 不过她本来就因为想不出兰道想做什么而惴惴,加之找不到尉迟,现在再多一个突然出现的李幼安,她眼皮跳了两下,有些不安。 安德斯随手丢了一颗坚果进嘴里:“她没你顺眼,我去把她赶走。” “这不好吧?”太虎了。 安德斯是个嚣张的少年:“这是我家的宴会,我想让谁走,谁就得走。” 说着他就朝李幼安走去。 不过李幼安在他靠近之前,就先自己走了,安德斯摸了摸后脑勺,大概是不想白走一趟,就随手端了两杯酒走回来:“我帮你把她赶走了,不用谢。” 鸢也是懒得拆穿他,接了他的酒,抿了一口。 安德斯一口喝完了酒,邀请道:“跳个舞吧。” 鸢也见鬼的表情:“你别是真喜欢上我了吧?” 安德斯一梗:“姐姐,你很自信啊。” “但是不好意思,我可以接受姐弟恋,唯一的条件是要胸大屁股大,你们东方人都是豆芽菜,我真没兴趣。邀请你跳舞,只是干站着无聊而已。” 鸢也放下酒杯,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尉迟,不是说在她看得到他的地方吗? “走吧走吧。”等不到她答应,安德斯不耐烦了,直接拉着她进了舞池。 乐曲是最常见的华尔兹,舞步也很简易,就是进进退退,安德斯又吐槽:“老年交际舞。” 鸢也深以为然,正要接话,心脏突然间跳得特别厉害。 她脸色一变,动作停下来,捂住胸口,安德斯看着她:“你怎么了?” 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跳快得超出了正常水平,头也有些晕了。 安德斯指着她:“脸也好红啊,你该不会是被我的舞姿倾倒,对我一见钟情了吧?我真不喜欢你这种。” 鸢也没心情跟他贫,她这个情况不可能是自身问题,可是她从进到宴会至今,什么都没有吃……不对,刚才,她刚才喝了他给她的一杯酒! 鸢也拽住他的手腕:“你,你给我喝了什么?” “郎姆酒。”安德斯说,“你没喝过郎姆酒吗?” 鸢也看着他,无从判断他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现在的少年都太叛逆了,她耍了她一顿,他指不定就在她背后下黑手报复,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哪处有些不适,觉得不妙,甩开安德斯的手。 她转身离开舞池,安德斯被她弄得奇奇怪怪,追上来抓住她:“还没跳完呢你去哪儿?” 鸢也咬唇,呼吸已经变得炙热,男性的靠近让她后背的汗毛竖起来,她一把将他推开:“走开!” 她跌跌撞撞往外跑,人有预感危险的本能,满堂宾客此刻在她眼里都是豺狼,她想远离所有人。 躲到楼梯间,鸢也从包里拿出手机,颤抖着想给尉迟打电话,却有一只手伸过来,抢走了她的手机。 第427章 他得回到她身边 第427章 他得回到她身边 鸢也想夺回手机,脚下却一个踉跄扑倒,被抢她手机的人扶住了。 那是一个女服务员,她用法语问:“女士,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鸢也眼前发黑了一霎,服务生说:“您要回房吗?那我扶您回去。” 鸢也仅存的一点意识,告诉她现在谁都不能相信,她推开服务生,低喘了口气:“我自己走……” 这要命的药效,如浪潮一般,顷刻将她吞没待竭,才这么几分钟,她就提不起半点力气,胸口还烧起了一团火,更别提推开服务生。 “您走错了,是这边。” 服务生将她带进电梯,不知道按了第几层,鸢也知道这个服务生不对劲,但她推不开,她无意识地扯开自己的衣领,想要水,想要冰,想要……舒服。 电梯里有别的宾客,鸢也想求救,但是服务生紧紧抓着她,温声细语地说:“女士,您喝醉了,我送您回房休息。” 如果带着鸢也的人是个男服务生,宾客可能会多看他们两眼,但这是一个女服务生,天然的性别优势,宾客全然没有在意,鸢也就被带到了一间房。 “您先在这儿休息,我去帮您倒杯水。”服务生把鸢也放在床上,然后就离开了。 床垫很软,平时睡起来是舒服的,然而现在,就如同从四面八方压来的水,掩埋了鸢也的身体,她本就提不起力气,在这片柔软里更无处着力。 她挣扎了许久,最后从床上摔到了地上,地板虽然铺了地毯,但还是很硬。 也幸亏它很硬,疼痛反而让鸢也找回了一些清醒。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女孩,更不是不识人间险恶的温室花朵,当年担任商务部副部长,她在饭局里也见多了这种龌龊手段,她身体这些变化显而易见,分明就是——催清药! 鸢也才意识到这个,就有三双六只脚,停在她面前! …… 一个一米八几的壮汉被人一脚踹飞,摔在假厨师的脚边。 假厨师带着帽子和口罩,把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如霜似雪的眼睛,凝着走廊里那个偷听被发现,和手下交上手的假服务员。 假服务员的身手很好,一打四竟然也不落下风。 他是想开枪,但在这里开枪,杀敌一千也要自损八百,毕竟船上不比陆地,杀了人能跑,闹大了,全船排查,他很容易就会暴露。 假厨师按捺着:“活捉他,抓不到就杀了。” 不知道他听到多少看到多少,又是谁的人有什么目的,总之,不能留活口! “是!”壮汉爬起来,冲向假服务生。 尉迟不知道自己怎么暴露的,来不及撤离就被四个壮汉包围起来,可惜动静一出,那个和假厨师说话的人就跑了,他连他的身形都没看清楚。 他不能再在这里纠缠,船上多了这么多出乎他们意料的人,他们的对话里还提到了鸢也,他得马上回到鸢也的身边。 尉迟瞥了一眼走廊尽头,那里是一扇玻璃窗,海上皎月模糊地投在玻璃上,如一束引路的光。 他收回目光的同时,弯腰躲过壮汉猎猎的拳风,尉迟擒住他的手,咔嚓一声直接把他胳膊卸了。 “啊——” 壮汉惨叫一声,尉迟没有停顿,双手张开撑住走廊两边的墙壁,双腿飞起,将他踹了出去。 壮汉砸中他自己的伙伴,四人的动作都被绊住,尉迟转身就朝走廊尽头跑。 玻璃窗没有加装栏杆,尉迟一把推开,就从窗户跳出去,落在低一层的甲板上,壮汉们看了一眼,纷纷跳了出去。 假厨师眉心一压:“出来。” 刚才那个和他说话的人其实还没走,只是躲在了转角处,他脸上并没有什么伪装,所以一露面,只要认识他的人,一定叫得出他的名字——约瑟夫。 是的,假厨师对话的人,就是约瑟夫。 约瑟夫急切地说:“怎么办?让他跑了,知道他是谁吗?” “一个英国人。”假厨师将口罩往上提了提,眸光不见温度,迈步下楼,约瑟夫想想不放心,跟上了假厨师。 为了节省时间,他们下楼搭乘的是电梯,假厨师沉声:“回头把六层五层的监控录像洗掉。” 不用他说,约瑟夫也会这么做的。 电梯门一开,假厨师立即走出来,这一层也是客房,按说现在应该没有人,结果前面就有一个女人走了过来。 假厨师马上侧身低头,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脸,女人也没有注意到他,她不只知是喝醉了还是怎么,走路摇摇晃晃,一边走一边笑。 假厨师觉得她有些眼熟,细想之下记起来了,是李幼安。 她怎么会也在船上? 假厨师回头,看到她把什么东西丢进垃圾桶,古怪地笑了两声,踢了一脚垃圾桶,疯疯癫癫地走了。 “她怎么会这里?” 约瑟夫含糊不清地道:“可能也是受洛维夫人邀请来的吧,李家不是无名小卒,有这个资格赴宴。” 假厨师目光洞悉,盯了他片刻,转身走去那个垃圾桶,明明是有洁癖的人,这会儿却直接伸手进垃圾桶里,垃圾桶里没有太多东西,很容易就找到被李幼安丢弃的东西。 是一个玻璃瓶。 他打开嗅了一下,很重的药味,刹那间,他周身冷气更甚,转头问约瑟夫:“这是什么?” 约瑟夫抿唇:“我怎么会知道?” 假厨师不是好脾气的人,没耐心跟他慢慢来,直接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掼在墙上:“不知道,你就吃下去。” 约瑟夫睁大眼睛:“你……” “这里面有灵猫酮,说!”假厨师加重力道,锋芒毕露,“到底是什么东西?用它做什么?” 灵猫酮,一般是用来配制高级香水,因为它稀释时有强烈的麝香气味,可以带动人的神经兴奋,所以偶尔也会用在精神科治疗里,他再熟悉不过。 约瑟夫咬住牙齿,不肯交代。 但由此就可见,他知道李幼安拿这瓶含了灵猫酮的药去做什么,和李幼安是一伙的,李幼安把这药用在一个他,或者说,是兰道也想对付的人身上。 这艘船上,毫无疑问,只有鸢也。 是了,灵猫酮能使人神经亢奋,产生愉悦,所以也用在一些清趣药品里。 假厨师的声音瞬间绷成了一根弦:“鸢也在哪里?” 约瑟夫就是因为他总是太在乎姜鸢也才不肯告诉他,他们这次要做什么:“只是让她吃一点苦头而已,你……” 假厨师直接一拳砸在他的侧脸上:“混账!” 约瑟夫踉跄了一下,不可思议地捂着自己的脸颊,他怎么敢打他?! 假厨师多余跟他废话,他不肯说,他就自己找。 李幼安出现在五层,鸢也应该也在五层,他一个一个房间找。 …… 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三个兴奋的男人,鸢也在地上往后爬:“滚,滚开!” 第428章 你要看着我死吗 第428章 你要看着我死吗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像有人拿了一根细长柔软的羽毛扫着她的皮肤,微妙的感觉,从一个位置沿着神经扩散到四肢百骸。 他在她那两道疤前流连了好一会儿,好像要仔细感受凹凸不平背后的疼痛。 那会儿她就已经有些受不住,因为太多年没有过这种亲密,承受不住这种撩拨,战栗不止地去推开他的头,未曾想他抬起眼,眸底深郁地看着她,她一下就陷入了那片沼泽,忘了要做什么反应…… 第一次,鸢也第一次真切地知道什么叫做魂飞魄散,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犹如擂鼓。 想到他的人,想到他的手,想到他“屈尊降贵”为她做那种事的心理满足,此刻中了药的鸢也愈发煎熬,她疯狂地想要他,要不止这些隔靴搔痒饮鸩止渴的他,她无意识地喃喃:“尉迟……” “抱我,你抱紧我……” 谷欠望是从地狱十九层烧起来的火,能焚毁所有东西包括她的理智,她甚至弄混了过去式和现在时,以为自己还在那个早上,以为在她身上的人是尉迟。 海上生明月,天上的月色和甲板上的灯光,朦脓交织仿佛已经溶在一起。 宴会大厅在三层,离得有些远,钢琴曲和宴会上的欢声笑语,入耳模糊不清,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和眼前拳脚相向全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尉迟被那三个人追上。 “kill-him!”为首一个直接下令,杀了他! 假厨师的人都是以色列雇佣兵,要钱不要命的货色,招招式式都下死手。 所以尉迟也没留情。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间。 尉迟抓住一号挥过来犹如带了千钧狠劲儿的拳头,“喀嚓”一声直接将他整条手臂都扭成非人的形状,骨头当场断裂,他失声惨叫,惨叫声里,二号手持着匕首挥过来—— 尉迟就势把一号拽过来挡在身前,那把匕首直插入他的后心,二号眼睛一睁,瞬间拔出匕首,而手臂和后背均重伤的一号倒在甲板上,嘶嚎不止。 三号手里也有刀,他绕到尉迟身后,以为没有注意到他,刚刚冲过来,尉迟湛蓝色的眸光一闪,锋利迫人,飞快回身一脚踢在他腹部,将他踹翻。 尉迟一打三还能分神,想出自己是怎么暴露? 应该是对面那扇门的门把上的反光。 门把是铝制,模糊地映出他的身形。 他嘴角带起讽刺,厨师身份是假的,但他很对得起自己真正的职业,谨慎细心,观察入微。 不过他们就匆匆打了个照面,他脸上有伪装,假厨师应该没有认出来他……这时!二号挺刀刺来,尉迟察觉风速变化,迅速收神侧身避开,二号那一刀落了空,但二号也没收手又来。 三号爬起来,再次冲过来,尉迟被左右夹击,伸手一把反勒住二号的咽喉,令他动弹不得,老调重弹用二号当挡箭牌,三号反应快,迅速收手没伤同伴,但其实尉迟早料到他会收手—— “哧!”一声刀刃入肉的闷响,三号愣愣地低头,看到自己胸口插着一把刀,都不知道尉迟是什么时候出手的——就是他收手的时候,尉迟抓起二号的手,将刀送入他的身体里。 尉迟抡起拳头,砸向他的太阳穴,把人砸晕。 这时,尉迟听到了脚步声,像是有人从楼上或者楼下追过来,多半是和这些雇佣兵是一伙。 他毫不犹豫,一脚踩上栏杆,从五层的甲板跃了出去,落在四层,快速隐藏起来。 …… 陌生男人的气息像毒药侵袭进每个毛孔。 不,不是尉迟。 鸢也指甲抠住大腿的肉,痛感让她找到一点神智,她眼前清明了一霎那,看清了此刻压在她身上的,分明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 她狠狠一爪挥向他的脸:“滚开!!” 男人以为她已经无力反抗没有防备,这一爪在他脸上留下了四个指甲痕,他痛呼一声,用英语骂了一句表子,鸢也动作没停,迅速抬腿踹向他裆部。 “fuck!抓住她!” 房间里有三个男人,鸢也用身体撞开一个,踉跄地朝着门口奔去,然而双腿是软的,哪跑得快,她慌不择路下抓起花瓶、摆件、纸巾等等能拿得动的东西砸过去,药效冲上来,眼前黑了一下,就被人揪住头发,摔回床上。 因为动作,鸢也身上长及脚踝的裙子往上蜷了一点,露出纤细嫩白的小腿,漂亮到能让男人看一眼就想象出,被它缠着腰会是多么销魂的感觉,他们急不可耐地扑上来,一人抓住她一只手。 “放开我!放开!” “放开——” 鸢也拼命挣扎,叫喊,但是没用,失去人性的男人反而因为她的反抗更想把她按住扒光狠狠侵犯,她到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这是针对她。 最开始,最开始她还以为是误饮了酒,或者安德斯的恶作剧,她是真没想到会有人在这种档次的宴会,对她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但从女服务生,到酒店房间,再到这三个男人,一步步都证明,这就是在针对她。 到底是谁? 兰道? 鸢也扭头躲避,又奋力往外推这具犹如大山的身体,用牙齿去咬按着她的那只手,男人疼得反手给了她一巴掌,她耳鸣目眩,于混沌中抓住一缕清明,想起了一件事,迅速摸向自己后腰。 感觉到她抗拒的力道减少,男人以为她认清现实,舔了一下嘴唇,咧嘴夸了一句good-girl就去掀她的裙子,结果有一道银光从他的眼前划过,血瞬间喷涌而出,他惨叫一声从床上摔到地上。 另外两个男人看到同伴捂着脖子,血流如注也傻了一下,鸢也手里握着小刀,挥舞了两下,一刀划到男人的手臂,一刀被男人避了过去,但他们都因为这把凶器放开鸢也躲到一边。 鸢也紧紧握着折叠刀,通红的眼睛像发狠的狼,她才不认! 她就是为了拿这把刀! 这是藏在她的腰封里,这些年她养成无论在哪里,身上都带防身武器的习惯,今晚换礼服,没怎么犹豫就把刀藏在腰封里,折叠刀很薄,但很锋利,割喉放血很容易。 只是她握着刀的手都在抖,一出声就是低喘:“……滚出去!” 显然没什么威慑力。 剩下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先上一个去夺鸢也的小刀,鸢也胡乱挥舞着手,阻挡男人靠近,却没发现另一个男人绕到她的身后,找准机会扑上来抱住她! 前面的男人见缝插针,揪住她的领口直接撕下来! …… 这艘游轮是中小型号,一共只有七层,五层六层是身份较高的宾客的套房,每层只有六个房间。 负责整理房间的服务员手里万能房卡,假厨师偷到,挨个打开房门找鸢也,却都不见她的下落。 约瑟夫追在他身后:“norman,我们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找到那个英国人!他不知道听到了我们多少话,也不知道是谁的人,不能让他跑了!” 假厨师周身是生人勿进的寒冽:“所以你更应该马上告诉我,鸢也在哪里?” 他的话说得不清楚吗?他到现在还想着找姜鸢也?约瑟夫气极反笑,忍不住嘲讽:“你那么关心她?连我们的事情都不顾?” “比这更过分更下狠手的事情,你做得还少吗?那时候也没有见你对她手下留情,现在装什么好哥哥?” 他还特意换了中文说,口音不那么标准,更加显得讥诮,假厨师眸子一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袖珍枪抵上约瑟夫的心脏把他按住墙上:“这个时候挑衅我,是你最愚蠢的行为。” 约瑟夫呼吸滞了一下,语气缓了下来:“norman,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就差一点了,如果让那个英国人跑掉,你的事情会败露,我的事情也会败露,我们共同的事情都会败露!” “夫人至今不知道我背着她和你来往,让她知道了我会死的,你要看着我死吗?” 他越说越是在打感情牌,只是不知道是拿捏住假厨师什么感情? 假厨师盯着他的眼睛半晌,约瑟夫以为已经说动他了,去抓他的手腕,结果假厨师沉沉道:“五层六层,一间房对应一位客人,没有空余,李幼安的身份够不着五层六层,是四层。” 刚才是他太想当然了,在五层看到李幼安,就以为鸢也在五层。 不是,她在四层。 约瑟夫几乎被他气晕,他竟然还在分析姜鸢也在哪里?! 假厨师丢开他,直接从安全通道下四层,约瑟夫疾声喊:“norman!” 假厨师没有停顿,到了四层,这层是普通宾客的房间,从头到尾有十几个房间,他一个个开过去,终于有一间打开,卧室方向传来哭喊声。 第429章 他像从星河里来 第429章 他像从星河里来 假厨师大步进去,首先闻到空气里的血腥味,再看地上已经躺了一个男人,捂着脖子的手满是鲜血,生死不知。 床上,两个男人一头一尾抓住鸢也,假厨师一把掀开压在鸢也身上的男人,另一个男人随手抓起床头柜的台灯砸向他,假厨师利落地避开,那个被踹开的男人拎了一根棒球棍,大吼着冲过来。 外面突然“砰”的一声响动,随后夜空亮了一刹那,整片海域都被映照得荧光灿灿,是烟花。 假厨师随身带枪,举起来对着这个冲过来的男人的心口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刚好和外面的烟花响重叠,男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最后一个男人见状不妙,拔腿就跑,假厨师随手拎起一张椅子砸过去,男人的后脑勺被砸中,扑倒在地上。 假厨师脚步不疾不徐地走过去,又捡起那张椅子,对着想要爬起来的男人脑袋狠狠一甩,又一甩,再一甩,三下都是用了狠劲儿,木质的椅子都被打散架了,男人抽搐了两下,摔回地上,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 假厨师捡起一根断掉的木头,断口狰狞锋利,他双手握住对着男人的后心一下捅进去—— 血猛喷出来,洒在假厨师的脸上,虽然他戴了口罩和帽子,但还是有一两滴沾在他的眉毛上。 清冷里,多了戾气。 他慢慢站起来,睥睨着地上的死得不能再透的尸体,好像是在说,凭你也配碰她一根手指? 假厨师走回房间,鸢也爬到了地上,她身上的衣服被撕了,头发散乱,无力地俯在地上,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透,低喘里还有哭泣声。 假厨师抓起一张毯子披在她的身上,感觉到她颤抖得很厉害,不知道是药效还是害怕,刚才杀人都没有动一下的眉目,此刻死死拧在一起。 他喉结滚了一下,把声线压得很低,低到分辨不出是谁。 “don""t-be-afraid.”他重复着这句话,“don""t-be-afraid.” 鸢也怎么可能不害怕? 剧烈的挣扎让血液沸腾加速了药效的发挥,她不知道假厨师做了什么,或者说根本看不清他,以为他就是那三个男人,在他想把她抱起来的时候,她握紧手里的小刀划了过去—— “滚开!” 假厨师没注意到她手里还有刀,冷不防又躲不及,刀从他脸上一划而过,直接把他口罩的绳子割断,同时还在他白皙清俊的脸上豁开一道口子流出血。 假厨师瞳眸一缩,马上把头扭开,捂住自己的脸,他不敢让鸢也看到他是谁。 鸢也根本没看他,抓着窗帘,借力从地上爬起来,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跑,她要逃,她不能在这里任人宰割…… 她推开窗户,甩了甩头,模糊的视野像没有对焦的摄像头,清楚地看到外面的甲板,很快又看不清,鸢也心里有数后,就翻过窗户。 她的动作其实很快,假厨师一回头就看到她坐在窗沿上,毫不犹豫跳出去! 假厨师大惊,扑到窗口,一句呼喊脱口而出:“鸢也!” 鸢也摔在甲板上,窗户和甲板只有一米多的高度,她摔这一下虽然感觉肋骨和盆骨都摔疼了,但还不至于受伤,反而让她清醒了很多。 她看到有个人从她逃出来的那扇窗翻出来,离得远天又黑,本能以为是那些要强她的人,她咬牙爬起来。 药效还在发挥作用,鸢也脚步虚浮,但这是她唯一逃生的机会,她使出了全身力气,连假厨师都一时没追上来,她赤着脚,甲板上有水,很滑,一不小心,整个人跌了出去。 假厨师加快脚步上前,正要蹲下来抱她,忽感背后有一阵拳风疾劲袭来,他马上回身格挡,第一眼就认出来,是那个偷听的假服务生! 假服务生,也就是尉迟,扫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的鸢也,湛蓝色的眼睛疑是经冬雪未销。 他以为是他,把鸢也弄成这样。 紧接着,两人就在漫天烟花里连过十几招,拳脚都是不留余地,因为假厨师一只手要捂脸,一个反应不及,就被尉迟一脚踹得后退了几步撞在船身上。 他还没站稳,尉迟就冷着脸,对准他的腹部“嘭嘭嘭”连续三拳,打得他瞬间弯下了腰,好一会儿失去动作。 假厨师咬牙,又看到那边有很多人匆匆而来,不知道是谁的人,他不能再留下,他举起袖珍手木仓对着尉迟,尉迟马上翻身躲开,子弹打在了甲板上,没中,他也没有纠缠不休,捂着口罩钻进船舱,匆匆隐身离去。 来的是宋义等人,刚才尉迟叫他来的,他和追着尉迟的三个壮汉打起来。 尉迟跑去看鸢也,将她从地上扶起来,鸢也看到个满脸大胡子的英国人,抗拒地推开:“别碰我,别碰我……” 她觉得身心俱疲,挣扎了一晚上,本来就没有力气,接二连三有人要抓她,她已经没办法了,呛出了眼泪:“……你别碰我,你放开我……” 她一哭,尉迟就慌了。 尉迟撕下脸上的假胡子,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抱起来:“鸢也,是我。” 声音被点燃烟花的咻咻声覆盖,听不见,但鸢也闻到了很熟悉的气味,她抬起头,就见漫天烟火如繁花盛开,似星火坠落,华美璀璨,无与伦比,三层的宾客都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齐聚甲板上欢声笑语,喧嚣也成了背景。 尉迟逆着光的身形挺拔,半跪在她面前,像从星河里来。 第430章 尉总最近是忠犬 第430章 尉总最近是忠犬 遭遇侵犯的时候鸢也会反抗,哪怕药效吞没了她所有力气和意识,哪怕面对的是三个体格差距巨大的男人,会因为无能为力而愤怒落泪,但她都没有示弱。 她可以拿刀,也可以割喉,像一头负伤累累仍奋起撕咬对手的狼。 可在看到尉迟后,无须任何过渡,她就成了委屈的猫,一下投入他的怀里,呜咽地喊他的名字:“尉迟,尉迟……” “嗯。” 尉迟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将鸢也包裹住,她身上有血,然而甲板上光线不那么清晰,看不出是她的还是别人的,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脸色难看至极。 手顺着她的脊柱顺下来,安抚她的惊慌失措:“没事了。” 鸢也将他的腰抱得紧紧,尉迟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突然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把那个假厨师废了——鲜少有偏激时刻的男人,现在就想用最暴戾的手段,让害她的人付出代价。 再低头看回鸢也时,尉迟收了那些幽寒,把外套掖好,将她横抱起来。 假厨师跑了以后,那些雇佣兵也做鸟兽散了,宋义吩咐手下去追,自己跑到尉迟身边看情况:“……沅总?” 他错愕至极,沅总怎么成这样? 虽然光线不好,但也能看到她手臂和小腿上的血,更不要说被包在外套下,分明已经没了长裙的身体,这……哪怕是当初松桥路,沅总也没狼狈成这样啊。 尉迟头也没回,沉声命令:“五层有两具尸体去处理,那个活的随便找个角落丢了,他醒了自己会走。” 宋义一愣:“放了?不审审吗?” “不用。”尉迟蓝眸比海水还刺骨,他知道对方是谁,抓个雇佣兵没用处。这笔账,他会一起找他算清。 宋义没有再问:“好。” 尉迟抱着鸢也走安全通道上五层,怀里的女人没哭了,靠在他的怀里,嘴唇苍白,乏力似的半阖着眼。 他借着楼道里的白炽灯大致检查了一下,确定她身上没有能造成那么多血的伤口,才低声道:“我才一会儿没看着你。” 鸢也哑声:“你不是说,你会在我看得到你的地方吗?我找了你好久。” 尉迟将她抱得更紧:“临时出了一点意外……你这边发生什么事?” “不知道是谁对我下了药。催清药。”鸢也蜷了一下手指,她的无名指,指甲盖和肉的缝隙里,扎进了一根倒刺,是刚才扑倒在甲板上时不小心刺进去的,和当年被银针扎一样的疼。 刚好是在游轮上,刚好是在去地中海的路上,刚好是一起性侵,这一根倒刺,直接把她送回了15岁那年的卡里忒斯号。 鸢也一直以为自己放下了,至多就是触景生情,原来没有,阴影就是阴影,驱之不散,但就在刚才,她看到万千星火当空坠落,尉迟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她感觉自己,这次是真的解脱了。 阴影驱之不散,但是有光可以覆盖。 这次拉她离开深渊的星星,是尉迟。 可能是身体和心理的剧痛,也可能是药效就到这里,鸢也已经清醒了。 尉迟长眉拧在一起,加快上楼的脚步:“我先带你回房,再去找医生。” 鸢也忽而一笑:“你不是最喜欢占我便宜吗?怎么不说你帮我‘解药’?” 她还能开玩笑,神智也算清楚,让尉迟蓦然听到她中药而提起来的心,又稍稍放下,不过声线还是绷着:“只有低等动物才会不顾场合和情景,随时随地想着交配。” 看了她一眼:“作为一个正常,并且很爱你的男人,现在更该在意那个药会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 鸢也因为他后一句话而笑:“应该不会。我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你把我放在浴缸里,我洗掉身上血,顺便泡一泡就没事了。” 尉迟没说话,神情冷峻,他心情算不上好,那句‘才一会儿没看着你’是怪自己大意,只顾着追假厨师,忽略了她在宴会上也可能发生各种事情。 好在,她没事。 走出安全通道的门,走廊是温柔的橙色的灯光,尉迟半边身体在白炽灯里,半身体在暖色光里,低头深深地看了鸢也一眼。 鸢也觉得这一眼,让她透过蓝色的美瞳,看到他原本的眼眸,暮色如暗纱,好像是在后怕? 应该是,尉迟这个人,也只为她怕过。 他们的房间在五层,走廊上空无一人,一路走过去,尉迟发现房门都开着,包括他们那间。 他警惕着,慢慢走进屋内,检查四下,确定没有人,才把鸢也放在浴室的洗漱台上。 鸢也靠在镜子上,看着那边的男人一边往浴缸里放水,一边打电话给宋义:“去一趟四层的房间,清理干净现场,再找找看有没有蛛丝马迹。” 浴缸出水很快,电话打完,水也满了,尉迟转头想把鸢也抱进去,就见她坐在那儿脱衣服。 她先是把他的外套丢在地上,然后撕下孚乚贴,抬起双腿褪下底库,大大方方,完全没有回避他的意思。 浴室空阔干净且明亮,她靠的地方还有镜灯,四面八方的光线将她的身体照得分外清楚,包括每一分起伏和每一条曲线。 尉迟微微一顿,走过去看她的膝盖,摔得有些破皮和淤青,不过还好,都是皮外伤,他又别过她的脸,脸颊上有一个模糊的巴掌印,眸色又冷了一分。 “不疼。”鸢也还感谢了这一巴掌呢,让她清醒,想起了身上带了刀的事。 尉迟用指腹轻轻摸了两下,拧了毛巾,将她身上的血迹大致擦去,才把她放进浴缸里。 身体完全没入温水时,破皮的地方有些许刺疼,不过很快适应过来,鸢也的药效过了以后,就剩下浑身疲累,靠在那儿一动不动,尉迟坐在浴缸边沿,用浴球继续清洗她身上凝固的血。 鸢也瞥了眼地上的外套,外套上有血,不过衬衫没血,他应该也没有受伤,血是别人的,稍稍放心,再去问:“你遇到什么突发意外?” 尉迟却反问:“知道是谁对你用药吗?” “我怀疑是兰道,这艘船上,只有她跟我有仇。”鸢也说,“但我想不通,她为什么对我做这种事?又不是糟蹋我能得到钱,或者能以我私生活混乱为理由,把我赶出董事会或者沅家。” 兰道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很少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糟蹋她并不能让她得到实际好处,单纯为了羞辱她,特意做出这种事,不像她的作风。 她更不觉得,这会是她费尽心思,把她从晋城引到巴黎,再从巴黎引到船上的目的。 尉迟眉间凝思,拿起她的胳膊,浴球有沐浴露的泡沫,柠檬味的香气散在浴室里,泡沫碰到她指甲盖里那根倒刺,鸢也眉头皱了一下,很快又松开,什么都没说。 “那个带口罩的男人为什么追着你?”尉迟没有注意到她稍纵即逝的变化。 鸢也讶然抬起头:“什么戴口罩的男人?追着我的,不是大胡子的美国人吗?” 她那时候药效发作,迷迷瞪瞪,没有看清追着她的人是谁。 尉迟看着她干净的小脸,一个念头在心底下转了几圈,最终还是说出来:“你小表哥,应该就在船上。” 鸢也倏地一下直起腰:“真的?” “那个带口罩的男人大概就是他,我遇到的意外也是他。”尉迟拿起她另一只手擦洗,“我还以为是他欺负了你,现在想想,他应该没有时间去做这件事,相反,可能还是他救了你。” 那时候他应该急着抓他才对,哪有空去侵犯鸢也? 五层每间房门都开着,应该是他挨个房间找鸢也。 浴缸里的水轻轻荡漾,映着尉迟那双修长清亮的眼睛:“他原本是在追我,突然转去救你,可能是临时知道你被用药,会这么突然地知道,也许是看到对你用药的人,或者是偶遇你被用药的证据。” 鸢也还在惊愕她小表哥也在船上的事情,她想起来了,她跳窗的时候,好像是听到了一句“鸢也”…… 就是他在喊她吗? 她揣测了他那么久可能活着,现在就和她在一艘船上,这么近? 鸢也心情复杂到难以言喻,索性一头扎进水里。 但没一秒就被尉迟捏着脖子起来:“也不嫌脏。” 鸢也眼睫毛上挂着水珠,一双眼睛也好像被洗涤过了,湿漉漉像只麋鹿:“我以为这种事情,你应该不会告诉我。” 尉迟顿住。 ……看到她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脱衣服,他没有生出什么邪念,因为那会儿的注意力都在她的伤势上。 现在帮她洗澡,从双手,到脖颈,还拿起了她均匀修长的腿,滑溜溜的肌肤就躺在他的手心里,要说他完全没有心思,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们在聊正事,念头被压着。 结果她还用这种眼神看着他,配上刚好到她的胸口的水位,着实冲击,尉迟一下转开头,静了一会儿:“怎么这么说?” “之前提到苏先生,你也有事情不告诉我,我以为这些都属于你的秘密。” 尉迟重新擦洗她小腿,肤如凝脂,爱不释手:“我不会瞒着你任何事,没说,只是因为我还没有完全查清,不想平添你的烦恼而已,等我都弄清楚了,我会告诉你的。” 鸢也忽然抬起脚,踩在他的胸口:“是啊,最近的尉总,是忠犬。” 她的脚指甲修剪得很漂亮,圆润又无害,没有涂指甲油,是最娇嫩的粉色。 尉迟不信她不知道,在一个男人面前故意抬起腿是什么信号,他握住她的脚踝,眸色深了许多:“喜欢吗?” “喜欢啊。”鸢也竟然应得很利落。 尉迟手上力道微微加重,鸢也眼中流光般浅浅的笑意:“喜欢到,中药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你。” 尉迟声音愈低:“是我什么?” 他都问,她都答,时隔四年,她终于卸下曾经因为他,层层上锁的心防,像终于和15岁那年的事情握手言和一样,对他真正接纳。 “你在床上的样子。” 尉迟坐在浴缸沿,她靠坐在浴缸里,小小起伏着波澜,像谁愉悦得仿佛要奏响的钢琴曲,鸢也顺势用脚趾抬起他的下巴,动作并非侮辱,更像性感的女王。 “忠犬,我现在可以要你吗?” 尉迟忽而笑了,隽秀而雅致:“什么时候都可以。” 我是你的。 予取予求。 ……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 尉迟将她从水里捞出来,鸢也还没站稳就急于扑向他,撞得尉迟惯性地后退了几步靠在浴室门上。 鸢也踮起脚尖抱着他的脖子,身上的水全都蹭在他的衬衫上,身高的差距让她吻得不是特别顺利,中途短暂分开,又换了个角度重新吻上。 这是要命的。 尉迟喉结上下滚动,紧锢着她的腰,拧开身后的浴室门,一把将她横抱起,大步走向床。 鸢也药效已经过得七七八八,但还是很渴望,是从内心生出的渴望。她开始解他的衬衣,只是扣子太紧,她手又有些抖,半天都解不开一颗,反倒是尉迟,已经很轻车熟路,游走不停。 “尉迟,你把衣服脱了……” “你帮我脱。” 尉迟声音低哑,她有一个漂亮的直角肩,和锁骨一起构成最诱人的弧度,他肖想已久,不太温柔,留下深一个浅一个的红痕,这几天注定不能穿吊带裙。 鸢也觉得不公平,她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他可以为所欲为,她却碰不到他,她咬唇继续解他的扣子,可他的手……她的呼吸都接不上来,何况动作:“我解不开……” 看她急的,他笑说:“解不开就用牙齿咬,小狼。” 鸢也有点没反应过来,听着他的话,当真低头去咬他的扣子。 尉迟闷声笑了起来,终于没再戏弄她,单手把纽扣解开,将带有一层薄薄肌肉的胸膛展露给她。 那两年婚姻,她就很喜欢他的身体,精瘦有力。 ……鸢也抬起一只手遮在眼睛上,又被尉迟拿开。 他想要看清她这是她回到他身边的样子。 第431章 夫妻所见略同啊 第431章 夫妻所见略同啊 鸢也侧躺在床上呼吸乱作一团,肩膀上落满炙热又怜惜的吻,是尉迟虚压在她的身上。 她没有动,看着没有拉紧的窗帘外的夜空,烟花表演已经结束,又恢复了静谧,但星光依旧。 三层的生日宴还没有到尾声,宾客们各自在沙发坐下品酒闲聊,台上换了小提琴演奏,大家轻松而随意,全然不知一场寒流正在悄无声息地逼近游轮。 沅晔四处看了看:“小也呢?” “可能是跟安德斯到别的地方玩了吧。”兰道微微一笑,“你累了吗?要回房休息吗?” “这怎么好?洛维夫人都还在。”沅晔看向那边还在与人寒暄的东道主。 兰道搀住他的手臂:“你的身体不好,大家不是不知道,不会跟你计较的,何况洛维夫人也不是在乎这个的人。” 这会儿确实很晚了,沅晔熬不住,想了想点头:“好吧。” 兰道又微笑,扶着他回房,不经意间垂下眼皮,上扬的眼线犹如一把镰刀。 …… 时间倒退40分钟。 假厨师从尉迟手里脱身后,并没有躲起来,而是带人重新回到四层的房间。 他也是来清理现场的,雇佣兵动作迅速,将三具尸体都丢进海里毁灭痕迹,又将地上的血迹和被鸢也砸得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清理干净,连床单都铺好。 假厨师微微抬起下颚,他已经换了一个口罩,那道伤口没有处理,可以看到一道血痂贴在他白皙的脸上,将他原本无情无欲的气质修饰得阴晦和恣睢。 他目光扫过房间里的每一处,忽地一顿,盯住了正对着大床的衣柜。 慢慢走过去,伸手,将藏在雕花柜门里的针孔摄像头一把揪了出来。 他重新回到这间房,主要就是为了找这个。 ——李幼安对鸢也用药是为了报复,她就一定要亲眼看着鸢也被陵辱这才能让她痛快,但她离开了,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这里有摄像头,她不用在场,也看得到。 虽然鸢也没有被怎么样,但他还是不想那段视频流落到任何人手里。 假厨师将摄像头捏在掌心,又扫视了一圈房间,没有找到第二个摄像头,脸颊的伤口冷不防疼了一下,他皱了下眉,用英语问:“找到小刀了吗?” 雇佣兵正要和他汇报这件事:“这里没有任何刀具。” 没有?假厨师走到窗户边,回忆当时的情况,鸢也划伤他之后,就拽着窗帘站起来,她那时候没有力气,应该是双手拽着窗帘,折叠刀会被丢下才是。 怎么会没有? 门外一个负责望风的雇佣兵低声喊道:“有人来了!” 假厨师一挥手,雇佣兵迅速从窗户跳出去,离开房间。 临走前,假厨师瞥见鸢也那条被撕毁的长裙,顿了顿,也一起带走了。 来的人是宋义,他接到尉迟的吩咐就带人到了四层。 一进门,他就愣了。 房间很干净,到处都整整齐齐,别说是尸体,就连血迹都没有。 宋义蹲下,手指从地板上滑过,指腹有些湿润,可见是刚拖过地,所以有人先他们一步把现场清理干净了?是那群雇佣兵? 宋义皱起眉头,带人再把房间检查了一遍,确定什么都没有了,这才离开。 …… 假厨师单独走在船员活动的二层走廊里,微低着头,和工作人员擦肩而过。 走廊尽头的转角处站着一个男人,假厨师和他对了一眼,前者转身进了无人的杂物间,假厨师随后跟了上去。 怕引起旁人注意,杂物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一扇窗户,将甲板上的光线引进来,男人的脸被分成明暗两块,蓝色的眼睛像夜明珠,毫无疑问是约瑟夫。 “被那个服务生跑了?” 假厨师没有说话,相当于默认,约瑟夫捶了一下货架,骂了句英国俚语,又问:“知道他是谁的人吗?” “鸢也。”假厨师举起手里的针孔摄像头,语调不温不火,“你们为什么对她做这种事?” 约瑟夫一愣,他两句话接在一起,他有点没明白意思是那个服务生是姜鸢也的人,还是质问他们为什么对姜鸢也用药? 顿了顿说:“因为她也曾那样对待过李幼安,李幼安就想以牙还牙。” 假厨师根本不用思考:“鸢也不会做那种事。”这也让他想明白,李幼安是怎么跟兰道搭上伙,“你们做了嫁祸给鸢也?” 约瑟夫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好像有点着急时间,眉心一道深深的刻痕:“是夫人的意思……那个服务生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兰道想做什么我管不着,但你别真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你跟我才是一边的,隐瞒我对鸢也下手,忘了我当初对你说过什么?” 假厨师早就给过他警告,但凡涉及鸢也的事情,无论大小,都要告诉他。 约瑟夫阴沉地道:“我只是想让跟他有关系的人,都付出代价。” 这位贴着“兰道夫人心腹管家”标签的中年男人,好像做什么都是由兰道授意他,然而这一句话,却带了很强烈的私人情感。 “他”,指的是尉迟。 假厨师只一句话:“他身边那么多人随便你想对付谁,她不行。” 约瑟夫没有吭声,甲板上有人从照明灯下经过,拉出长长的影子,从他脸上掠过,刚好模糊他一瞬间晦涩的脸色。 “兰道还想对鸢也做什么?” “没有了。”约瑟夫又看了眼手表,咽了下喉咙说,“这是洛维夫人的生日宴,她是公爵之妻,夫人也不敢太放肆,对姜鸢也做那种事,只是想帮李幼安‘报仇’,使她对夫人更加死心塌地而已。” 假厨师手里玩着那个摄像头,不置与否:“把两份视频给我。” 约瑟夫没有明白:“什么两份视频?” “这个针孔摄像头会自动上传到云端,发给我,然后把原件销毁,不准留备份。”假厨师仅露在外的眼睛,不带半分情绪,“你们设计李幼安,一定留有能威胁她的把柄,也是视频吧?发给我,我有用。” “至于那个英国人,我可能知道他是谁了。” …… 回到此刻,鸢也只躺了五六分钟,平复了高朝的余浪后,就撑着床起身。 “去哪儿?”腰上环上来一条手臂,男人声音里是餍足的慵懒,顺势掐了一下她的细腰。 鸢也怕痒,轻笑着倒回他怀里,抓住他作怪的手,想说别闹她,结果反而被尉迟看到她的手指,一下攥住,语气沉了:“你的手怎么了?” 鸢也被木刺插进指甲缝的那根手指,轻微红肿起来了,但她还是轻描淡写地说:“没事。” “都肿成这样了还没事?”尉迟恼她这种态度,拿起床头柜上的座机就要拨打,“我叫医生过来。” 鸢也按住电话:“房间里有医药箱,你用镊子,帮我把木刺挑出来就好。” 她不是讳疾忌医,而是觉得没必要:“找医生,医生也是帮我把刺挑出来,再涂点药膏,又不能帮我做手术,何必去麻烦呢?” 尉迟眉峰清凛地蹙起,想起她以前几次‘丰功伟绩’,切阑尾一天下床,摔骨折三天出国,生生气笑:“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心疼自己的身体。” 这题她会!鸢也从善如流:“有你心疼我就够了。” 很好,又开始调戏他了。尉迟捏住她的下巴,攫取她的唇,厮磨了好一会儿,几乎又要擦枪走火才分开,下床去拿医药箱。 那根刺在食指缝里,鸢也原本疼到麻木,没有感觉,现在要抽出来,神经重新复苏了一样,疼得她冷汗直流:“等一下……” 她几次企图缩回手,都被尉迟抓紧,低斥一声:“别动,断在里面就真得做手术了。” 鸢也不敢动了,强行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记起当年去尉公馆求娶,她翻了的指甲盖……又记起当当年他们在破旅馆,落在床单上的红色印记……包括这次,他们各种意义上的第一次,都是带血。 ……这么想好像更疼了。 尉迟在台灯下眼睛锐利,镊子的尖端夹住木刺的头,快速抽出。 万幸,没断。 鸢也倒在沙发上直抽气:“要我的命……难怪我会从药效里清醒过来。”刺进去的时候,肯定也这么疼。 尉迟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回来继续处理,白嫩的手指尖渗出了血,他用碘伏擦了擦,药水有些刺激,鸢也又想缩手,他只好说话分散她的注力:“你跟洛维夫人又不熟,都要散场了,有必要特意去她面前露个脸?” “我不是为了去洛维夫人,我是为了你。” 鸢也抿唇:“你跟我小表哥打过照面,虽然当时甲板上光线很暗,他可能没把你看清楚,但他是个特别聪明的人,哪怕你用亚洲邪术化妆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他也一定能通过各种分析,猜出是你。” 擦了碘伏,又上药膏,鸢也忍着疼说:“所以我得找一个跟你身形差不多的人,俄罗斯套娃,伪装成你伪装的那个服务生的样子,到宴会厅晃一圈。” 尉迟贴上创可贴,处理完毕,就势低头在她指尖一吻:“夫妻所见略同。” 鸢也弯弯唇,戳了下他挺直的鼻梁,尉总这个商人好精明,这就是夫妻了? 第432章 对他是见色起意 第432章 对他是见色起意 为了挑刺,尉迟开了落地灯,就在他身侧,光线明亮到有些刺眼,他周身也像发光体,让她挪不开目光。 鸢也想,太要命了,在青城的时候,那两年婚姻的时候,她就很对他“见色起意”,现在又被他惑住了。 “你也想到啦?” “我是做好了。”尉迟把她拽回自己腿上,“刚才宋义打电话给我,说四层房间里的尸体和血迹已经被处理干净,怀疑是你小表哥后来又返回去清理,我就让他叫巴里打扮起来。” 鸢也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回头问:“巴里是谁?” “上船之前我给自己找的替身,就是为防万一,可以掩护。我化妆后的样子,就是模仿巴里的相貌,虽然身型不是完全相似,我想,但就算是你聪明的小表哥,也不一定能目测得很准确,足以蒙混过关。” 鸢也身上只穿着睡袍,尉迟很容易就能吃到豆腐,还是比真正的豆腐更加细滑的“豆腐”。 鸢也抓住他的手,微微一笑:“嗯,尉总思虑周全,唯一算漏的就是,没想到自己会跟别人跑了,还没有安排人手在宴会上保护我,让我被带走得那么容易。” 她故意踩他痛脚,尉迟淡然回答:“我确实没想到,上船之前,你就对我这么信任,完全把安危交到我手里。” 他是在说她,早就身心信赖他,心里一直装着他,爱就爱,还装出一副划清界限的样子。 鸢也吃瘪,面不改色:“我拒绝接话。” 然后就从他腿上离开,还‘卸磨杀驴’地踢了他这张免费椅子一脚,十分幼稚,尉迟笑。 她找了一套不露肩膀和脖子的裙子换上,简单地化了一个妆,就带着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宋义和巴里去宴会大厅。 尉迟不能再去了,再去很容易被盯上,只能在房间等她回来。 他走到窗边,将帘子拉上,再想去浴室洗漱时,手机突然响起。 尉迟拿起一看,是杨烔。 一接通,杨烔就嚷嚷起来:“迟哥!迟哥不好了!你快回来!” 尉迟皱了下眉:“怎么了?” 杨烔大声说:“你爷爷,尉老太爷死了!” 尉迟倏地一定,眼睛一霎间浓郁如夜色。 杨烔急死了:“还把他吊在尉公馆大门口那棵大树上!穿着白衣服,身上写着‘练瞳癖’三个字!晋城都炸锅了!” …… “姐姐!” 鸢也下到三层的时候,就听到安德斯在喊她,转身一看,他从另一个电梯跑出来说:“你没事吧?我找了你好久。” “你找我做什么?”鸢也莫名。 “我不放心你啊。”安德斯看了眼她身后的两个男人,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是不是我给你那杯酒里被下了‘那种’东西?” 鸢也没说话就睨着他,看他什么意思? 安德斯挠挠后脑勺,他的头发很浓密,小金卷,抓乱了看起来更加纠结:“那杯酒我是随手拿的,不知道里面有东西……对不起。” 这根本怪不到他身上,那个人既然计划好了要让她喝那杯酒,就算没有他阴差阳错拿来,也肯定会通过别的方式入她的口,今晚这场灾难,她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毕竟敌在暗我在明。 鸢也只是稀奇:“你居然会说对不起?你不是很傲慢吗?” “胡说八道,我是最优雅的英国绅士。”安德斯装模作样地将手心贴在心口,对她鞠了个躬。 太做作了。鸢也摇摇头,继续迈步走。 安德斯追上来:“你后来怎么解决的?”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那可不行,怎么说你都是我的相亲对象,那杯酒又是我给你的,我应该对你负责到底。” 鸢也看了他一眼:“你不要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就行。” 安德斯猜想她应该是找男人解决了,这对女人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她不想被人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所以他郑重承诺:“我一定保守秘密。” 鸢也觉得这中二少年其实也没那么坏,想到她在遇险的时候,他也在找她,有那么一点感动,拍了拍他的肩膀:“弟弟,你不错。” 安德斯:“……” 谁是她弟弟? 他叫她姐姐,不代表她能叫她弟弟,安德斯正要抗议,就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其中一道女声最尖锐:“不要看!不要看!” “关了!给我关了!” 鸢也立即快步走进宴会厅,安德斯跟上,第一眼就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屏幕上—— 两块36寸的屏幕挂在演奏台的左右上方,原本是用来播放钢琴家或小提琴家表演的特写,结果现在屏幕里是一女三男淫乱的画面! 鸢也都是一愣。 …… 假厨师端着一盘甜点,放在餐桌上,他抬头看了一眼屏幕,又看了一眼鸢也,更快敛眸,没有任何情绪,如来时那般无声无息离开。 他得让不知死活的人,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这是他替鸢也报仇的方式。 …… 画面没有声音,但这种画面本就不需要声音。 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每人两只眼睛都在看,错愕,猎奇,不怀好意,暗自嗤笑,因为安静,这些情绪被放得很大。 摄像头从上往下拍,将躺在地上的李幼安拍得清清楚楚。 现场的李幼安一直在尖叫:“关了!关了!” 没人理她,倒不是觉得好看,而是都被吓到了,一时忘记该什么反应。 李幼安抓起一个酒杯砸向屏幕,然而屏幕没有被砸坏,画面还在继续。 鸢也看到底下的的插头,直接过去拔掉,画面一闪,屏幕终于停止了。 李幼安倏地一下看向她! 她明明化了妆,脸色却是肉眼可见的惨白,神情更是疯狂,眼球全是血丝:“是你!一定是你!!” 她冲向鸢也,鸢也本能地后退一步,宋义迅速挡上来把她推开。 这一把没收力气,李幼安摔在了地上,摔在宴会中央,就好像大家把她围在中间,议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她的神情越来越惶然。 “她是谁啊?” “不知道啊。” 洛维夫人也不认识,还在询问助理。 这个圈子说大不大,宾客里还是有法国本地的人认识她:“是里昂李家的人。” 这一说,另一个人也想起来了:“原来是里昂那个李家。” 这话挺意味深长,惹人好奇:“那个李家怎么了?” 这人看着李幼安,表情其实没有特别多的意思,就是单纯想起她家的事情:“他家有个大女儿,十几年前卧轨自杀了,这是小女儿吧?叫……” 李幼安匆忙捂住自己的脸:“不,不是,不是我!” 鸢也觉得她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有点神志不清。 ——李幼安当然是受刺激的,监狱里那件事,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每个夜晚的噩梦,她每想起一次就疯狂一次,每疯狂一次就仇恨鸢也一次,昔日干练的白领精英,骄纵的二小姐,已经被毁掉,留下的只有满心满眼都想要复仇的李幼安。 所以在兰道找上她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答应,只要能帮她报复姜鸢也,她什么都愿意做! 她要让鸢也尝一尝她曾经的痛苦! ……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视频会在宴会厅公开播放? 播放的不该是姜鸢也的视频吗?李幼安想不明白,她明明是把姜鸢也的视频放上去了啊,为什么是她的? 不对,为什么她还有视频?谁拍的?! 李幼安急喘着气,惊惧地看着所有人。 刚才那个人还在猜她的名字:“她们姐妹的名字很有趣,和柠檬有关系……” 李幼安嘶吼不承认:“不是,不是!” 那人一抚掌:“檬,檬惜,我想起来了,是叫李檬惜。” 就像被揭穿了最后一层面纱,李幼安觉得自己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被展露在所有人面前,她失声尖叫:“啊——” 她崩溃地捂住自己耳朵,在原地转圈,看谁都是在嘲笑她,看谁都是在异淫她,看谁都是在辱骂她……她转得越来越快,视线一片模糊。 骄傲至极的女人,哪里受得住这么多异样的目光,她后退了几步,然后! 奔出宴会厅,冲向甲板—— 鸢也只觉不妙:“拦住她!” 不是所有人的反应都跟她一样快,都愣了一下,而这一下,李幼安已经翻过栏杆跳进海里! 第433章 你也自身难保了 第433章 你也自身难保了 全场安静了一秒钟,安德斯大喊:“救人啊!” 草! 在他母亲的生日宴上自杀,开什么玩笑啊!? 他这一喊大家才回神,纷纷呼喊:“快救人!” 冷眼旁观全程,全然不为所动的兰道,嗤声:“废物。” 这么点事情就受不了,枉费她调教了她那么久,果然这世上只有庄舒最符合她的期待。 游轮虽然开得不快,但一小时也能达到36千米每小时,这事发突然,一要调度游轮停下,二要安排救生员跳下水,三还要将船上的探照灯射向大海,一顿功夫,就过去了五六分钟,李幼安早就不知道沉到哪里去? 众宾客都聚在了甲板上,纷纷看着海面,紧张地寻找李幼安,鸢也也在。 鸢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她和李幼安是有过节,但这过节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再者说,她好歹是尉迟看顾了十几年的妹妹,她也是希望她能被救起来。 “有橡皮船吗?有会潜水的人吗?”鸢也问安德斯,安德斯点头,下去安排。 “小也。”兰道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鸢也转头看她,她脸上还是温柔的笑。 说出的话,却很奇怪:“别救她了。” 鸢也皱起眉,不懂她的意思? 兰道看着已经下了十几个救生员,还有好几首橡皮艇的海面,曼声道:“要不是你运气好,大屏幕上的人就是你了,她这样害你,你还救她干什么?” 大屏幕的人是她?鸢也看着这个风韵犹存的女人,风吹来带着海水的咸腥味,她脑子里有一道白光一划而过,她明白了! 对她用药的人是李幼安,兰道是李幼安背后的人! 难怪李幼安能上这艘船……是了,安德斯那杯酒,就是从李幼安身边端来。 鸢也又看向黑屏,李幼安被侮辱的场景看起来好像是监狱,是晋城的监狱? 是她那次把她送进监狱,导致她被人侮辱,所以她才把这笔账记在她身上? 以牙还牙? 鸢也双眉拧了起来,竟是这样的缘故,兰道又是一笑,轻飘飘说:“何况,你自己,也自身难保了。” “母亲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鸢也沉声。 “很快你就会知道。”兰道扬了一下眉毛,转身走到那边去,做作地喊,“哎呀,再开一个大灯照明,多下去几个人,可怜的孩子,海水这么冷,怎么受得住?” 左思右想都思考不出兰道还能做什么,鸢也只低声对宋义说:“留心点。” 宋义点头表示明白,按住耳螺里的耳机,对其他藏身的手下说:“小心。” 手下有的假扮成服务生,有的假扮成船员,都慢慢朝鸢也的方向靠拢过来。 幸亏人手多,十几分钟后,李幼安被捞上来了,医生早就待命,迅速跪地,一边按压她的胸腔把海水吐出来,一边给她做人工呼吸。 反复几下后,李幼安咳了一声吐出了水,抬起眼皮,但视线涣散,很快又晕死过去。 “她腹腔里有太多的海水,最好马上送去医院。”医生说。 洛维夫人立即吩咐助理:“马上安排直升飞机。” 助理点头:“好的夫人。” 鸢也在旁边看着面无人色,狼狈不堪的李幼安,想起的是当年第一次见面,在hd大厦,电梯门打开,那个短裙长发,一笑连眼角泪痣都生动至极的女孩。(103) 又是一个,物是人非。 医生觉得要先把李幼安挪到温暖的地方,甲板上太冷了,可能会让她的情况变得更糟,便对身边的船员说:“去把担架拿来,转角的杂物间里就有。” 游轮每一层都有杂物间,杂物间里配备了基本的救援措施,以防万一。 船员就去了。 宾客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算结束,放下了心,入夜后海风陡峭,如冰一般,他们也受不住,纷纷往回走。 结果走廊的方向就传来一声尖叫:“啊——” 原本已经放下心的宾客们,又被吓得纷纷转身回宴会厅。 船员跑了出来,手指着杂物间,哆嗦着大喊:“dead-man!dead-man!” 安德斯嘴里含着糖,觉得今晚一惊一乍的事情太多了,烦了,有些不屑:“什么死人了?” 船员脸色惨白,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安德斯走了过去,以为是船员眼瘸看错了,怎么可能有死人?顶多就是塑料模特。 宴会大厅光芒万丈,哪怕杂物间没有开灯,也被照得清清楚楚,何况那个人本也没有藏得很深,就正对着门,心口插着一把小刀。 安德斯看一眼愣住,第二眼直接吼出了中文:“我靠!” 他一步冲进去,同时大喊,整个宴会厅都是他的回声:“医生快过来!” “是老教父!” 老教父死了! 第434章 血脉相连的父亲 第434章 血脉相连的父亲 鸢也有将近三十秒的时间脑袋一片空白,连带着眼前的画面也静止住。 “阿晔——” 兰道悲痛欲绝的喊声,将她不知道飘到哪里的神魂唤了回来,而在鸢也空白的三十秒里,宾客们都聚到了宴会厅里。 鸢也这才走进去,宴会厅的大理石地板光滑剔透,在水晶灯下照耀下,有种一脚踩下去,就会掉落无尽深渊的错觉。 兰道扑进杂物间,四下回荡着她听起来情真意切的哭喊声,医生做了简单的检查,确认老教父已经死亡。 已经死亡。 鸢也心里重复这四个字,紧接着就记起几个小时前沅晔那愧疚的眼神,说我已经很对不起小也和清婉……她深深吸了口气,挤进围观的人群,想看一眼他的样子。 但是有一个高大的法国男人,从她身边挤了过去,先是看了一眼里面,然后面朝大家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女士们先生们,我是警察,我建议现在任何人都不要碰老教父的身体。” 他是级别很高的警察,也是洛维夫人邀请来的客人,神情权威且严肃:“有没有人可以解释老教父为什么会这样?没有人的话,那么这很可能是一起谋杀,我们所有人都有嫌疑,最好不要破坏第一现场。” “马上报警,让警察来调查,hmvl集团的老教父死于一场谋杀,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岂止不是一件小事,这简直是一件足够轰动整个欧洲金融圈的大事件。 众所周知,“老教父”这个称呼不是特指谁,而是指当时当刻,掌握这hmvl集团这个庞大的奢侈品帝国的艾尔诺家人。 数百年来,每一任老教父都是hmvl的精神领袖和灵魂支柱,沅晔突然死于谋杀,hmvl集团毫无疑问将要进入一轮血雨腥风的洗牌。 “阿晔,阿晔……怎么会这样?阿晔啊……” 兰道还在杂物间里哭喊,鸢也从那个警察身边绕了过去,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份,不好拦她,她终于看到沅晔——他坐在一个木箱上,拐杖掉落在地,头偏向一侧,心口扎着一把刀,血流下浸红他的白衬衫。 应该是一刀毙命,除了心口,身上没有看到别的伤痕。 沅晔低垂着头,看不到神情,只见发心头发苍白。 鸢也伸出手,还没碰到他的身体就被兰道抓住手,她哀哀着说:“小也,我知道你也很难过,但是我们还是听警察的话,先不要碰你爸爸的遗体,万一损坏什么证据,让害死你爸爸的凶手逃出生天,可怎么办呀?” 鸢也看向她,兰道哭得通红的眼睛,极快速地掠过一抹只有她看得见的笑。 之后那个警察征得洛维夫人和大多数宾客同意后,将大家暂时留在宴会厅,他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一起,挨个询问在场所有人,做简单的排查。 还没问到鸢也,她坐在沙发上,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她原本只是想来露个面就走,妆容很简单,眼线腮红都没有画,更使得这片空白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的脆弱,倒是很符合她现在该有的反应。 她和兰道一动一静,各自用一种办法诠释自己骤然之间失去至亲的悲痛,在外人看来十分真心。 但是不是真的悲痛,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餐桌上点着一根装饰用的蜡烛,鸢也盯着那摇曳的火花,承认自己没有达不到悲痛的程度,只是有一种误吃了柠檬籽的感觉,涩得很。 那到底是她血脉相连的父亲……想到这一点,鸢也又觉得荒唐。 就是这条航线,第一次把她和艾尔诺家牵连在一起,现在也是这条航线,断掉她和艾尔诺家本就单薄的关系。她都不知道这算是因果,还是算宿命? 宋义取来一条毯子,双手递给她,鸢也认出这条毯子是她房间里的,应该是尉迟让他拿来的。 鸢也心里一暖,接过毯子,披在腿上,宋义道:“沅总,船已经在往回开了,预计明天中午之前能到马赛港。” 这时,那个警察也问到鸢也面前,他先是肃穆地说:“沅小姐,请节哀。” 鸢也点了点头,他才顺势蹲下来:“我叫麦金利,是巴黎警署的警长,可否询问您几个问题?” “可以。” 麦金利打开笔记本,架在自己的腿上:“您今晚大致的行动轨迹是?” “七点宴会开始,我准时到场,然后一个人到处在宴会厅里走来走去,之后我父亲和我母亲来了,带我去向洛维夫人祝寿,我们聊了很久,再之后,我就和安德斯去跳舞……” 话至此她一顿,眉心飞快地蹙了一下,这点停顿没有逃过敏锐的麦金利,他迅速抬起眼:“跳舞,之后呢?” 鸢也靠回沙发上,眸子轻微一转:“然后,我喝酒喝多了,有点头晕,回房休息了。” 麦金利直视着她,深邃的眼睛比鹰还要锋利:“有谁看到您回房间休息吗?”他掠了眼宋义和巴里,“除了您的人。” 鸢也静默一会儿:“没有。” 麦金利越问越敏感:“您最后一次见到老教父是什么时候?之前有没有发现他什么异常情况?” “就是他带我去认识洛维夫人的时候。”鸢也看向那边的兰道,洛维夫人在安慰她,他漠然地说,“我和我父亲平时的接触不多,我觉得警官你跟应该多问问我的母亲。” “谢谢您的建议,我会问的。”麦金利记下了这些信息,站起身,“非常感谢您的配合,我最后再问一句,您对老教父的遇害,有什么想法吗?” 鸢也一口气在肺腔里沉淀了许久,直到此刻才吐出来:“震惊,和难以接受。” …… 询问结束,鸢也就可以离开宴会厅,她没有逗留,直径起身离去。 兰道刚好走过来,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秒钟里,鸢也说:“母亲下了一手好棋。” “特意为你安排的,女儿。”兰道飞快接话,彼此互看了一眼,再各自别开头,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鸢也走得干脆,麦金利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上电梯。 …… 回到五层的房间,鸢也看到尉迟坐在沙发上,低头走了过去躺下,枕在他的腿上:“老教父死了。” 尉迟把她束着的头发解开,手指顺着柔软的发丝,声音不见情绪:“我爷爷死了。” 第435章 我无条件相信她 第435章 我无条件相信她 鸢也一下睁开眼睛:“怎么死的?” 问话的同时她身体一动,想从沙发上起身,但被尉迟按了肩膀,他微垂下的目光像一勺蜂蜜被温水化开,不粘不腻,一眼就能让鸢也的精神放松下来。 “先说说老教父。” 鸢也顿了顿,重新躺好。 老教父啊……她把玩着他衬衫上的扣子,声音很轻:“他胸口,插着一把小刀,那把小刀是我今晚用来自卫的,好像是掉落在房间里,现在成了杀死老教父的凶器,我要是没猜错,警察应该会在小刀上找到我的指纹。” 她嘴角轻微地一扯,“这才是兰道把我引到巴黎的真正原因。” 从头梳理整件事情。 她会来到巴黎,是因为三千万欧元的贪污案,贪污案本身证据不足,根本无法将她拘留,兰道只是利用警察把她骗过来——如果她在晋城,让她千里迢迢特意过来参加一个不认识的夫人的生日宴,那是绝不可能的。 她在巴黎,有“顺便”的缘故,所以她才会上这艘游轮。 兰道让她来生日宴,不是为了所谓的延迟还款,安德斯已经说洛维夫人根本不着急让兰道还钱,也不是为了帮李幼安对她用药,她帮助李幼安是一举两得——既能让李幼安对她更加死心塌地,又可以让她没有不在场证明。 一步一步,最终目的,就是想让她来当杀死老教父的凶手。 “没有监控?”尉迟点了点她的脸颊。 “三层的监控在宴会开始之前就关了。”鸢也回忆着,“电梯里可能有我被女服务生带上楼的监控,但兰道要嫁祸我,监控这种最容易想到的东西,肯定早就被处理过了。” 尉迟身上是黑色睡衣,衬得他的脸愈发清俊白皙,那双眼眸更是乌黑冷冽。 没有了鸢也从三层上四层的电梯监控,鸢也离开四层是他抱着她走安全通道,也没有监控,唯一的监控,就是他抱着她从安全通道出来,走在五层走廊回房的那一段,但…… 假厨师为了不留下自己的蛛丝马迹,一定会洗去有关于他的监控,他的活动轨迹是六层、五层、四层……换句话说,今晚整艘游轮,在几方势力的干预下,是处于没有监控的状态。 “你是没看到兰道今晚唱作俱佳的样子……她怎么不当场控诉我是凶手呢?”鸢也想到什么有趣的画面,翻身起来,一头微卷的长发披在肩上。 “就在看到老教父的时候,情绪失控,大哭大闹地扑向我,一边捶打我一边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那可是你亲生父亲!你怎么下得去手?你简直是个畜生’!”她捏着嗓子装出兰道那做作的语调,然后耸耸肩,“这样打我与个措手不及,效果不是更佳?” “反正我是私生女,她是后妈,大家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不可能融洽,她骤然丧夫,悲痛欲绝之下,冲着我这个平日里看不顺眼的人要死要活也正常吧,还能增加我的嫌疑。” 她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尉迟眼底浮现一丝无奈:“她不会的,她想继承整个hmvl,必须留给所有人理智干练的印象,怎么能像泼妇一样毫无证据地控诉你?” 鸢也想想:“也是。” 她重新躺回他腿上,盯着电视的背景灯好一会儿,雕花灯罩在墙上勾勒出了阴影,她眼皮垂了垂:“你爷爷怎么回事?” 尉迟低头看她:“困了?” “有点。”她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岂止是有点。 尉迟盖住她的眼皮:“睡会儿吧。” 眼睫毛在他掌心颤了两下,鸢也就应了:“嗯。” 鸢也今晚经历了强女干,经历了逃生,经历了骤然失去亲生父亲,身心俱疲,加上是躺在尉迟的腿上,神经一松,一脚踩空,进入了梦境。 这一梦,就回到了四年前,沅晔带她回到艾尔诺家,向各位叔伯正式介绍她的时候。 他刚刚从兰道手里逃脱,坐在轮椅上,人很瘦弱,但那天的精神却很好,在艾尔诺家庄园的客厅,笑容满面:“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的女儿,沅也,也是下一任艾尔诺家的家主,我很喜欢她。” 鸢也都没想到他会直接宣布她当家主,李希也没有,更别提其他叔伯。 叔伯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当即就有人出来反对:“太突然了老教父,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你还有一个女儿,就这样让她继承整个家族,我们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沅晔笑道:“因为小也一直流落在外,以前我也不知道她的存在,但是现在好了,她回来了。” “也就是说,她是突然回来的?老教父,你了解她的过去吗?”另一位叔伯白胡子白头发,看起来斯文儒雅,“我不想恶意揣测一个女孩,但是她出现的时间太微妙了,我很难不去怀疑,她是否有什么图谋?” 有了两位叔伯在前,其他人本就不满的情绪,被带动得越来越强烈,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坐在兰道身边的婶婶也发言:“我同意福克纳的怀疑,老教父,我想知道你是在哪里找到她的?” “是李希把小也带回来的。”沅晔这会儿的脸色就不太好了。 大家的目光就纷纷看向李希,李希面不改色,微微一笑点头。 那位婶婶是兰道那边的人,愈发针对:“原来是李希夫人,请问李希夫人,你是从哪里把她带回来的?” 李希坐姿优雅,微微挺直腰,正要说话,另一位叔伯便高声道:“不用问了,我知道。我看到过这个女孩,和罗德里格斯家的家主从一辆车上下来,是罗德里格斯家的把她带回来的吧?” 李希从容:“是,罗德里格斯的家主偶遇了小也,就把小也送回来,那又怎么样?” 婶婶倏地站起来:“那又怎么样?你是在说笑话吗?罗德里格斯家和我们艾尔诺家是什么关系你不知道?他一直在觊觎我们的市场,现在让他送回来的女孩担任家主,我可以预见,下一步,就是整个hmvl都被他吞并!” 沅晔越听,嘴角抿得更紧,握紧了拐杖。 李希扬起眉:“这些都是你的猜想,事实是,小也就是我们艾尔诺家的血脉,让她认祖归宗本就是理所应当,何况她还是老教父唯一的女儿,由她继承艾尔,合情合理。” 那位儒雅的叔伯说话比较委婉:“还是再考察一段时间吧。” 但再委婉,还是反对的意思。 沅晔看在场这么多人,除了李希没有一个人支持他的决定,猛一跺拐杖站起来,身形颤颤巍巍,身边的助理想扶他,都被他拂开手。 “没有这个必要。”沅晔喘着气,“该问的我已经问过了,她是我的女儿,我无条件相信她!” 第436章 他怎么活下来的 第436章 他怎么活下来的 大家望向他的眼神都带着惊愕。 沅晔直直地看着客厅里的所有人,一字一顿说:“凯思琳有一句话说得对,我就是想让小也,入主hmvl。” 倘若说,让一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继承家族已经引起大部分人的不满,那么让她实际掌握公司财权,就是在所有艾尔诺家人的敏感点上反复横跳。 叔伯婶婶齐齐站了起来:“你还想把她往下一任老教父的位置上培养?” “当然。” “我看你是住院住太长时间,疯了吧!” 一位叔伯言辞激动:“我甚至怀疑你被精神控制了!你说的那些话,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理智的人会说的!你就像是被支配了!” 鸢也站在沅晔身边,神情素淡,进入这座庄园之前她就猜到不会容易过关,何况沅晔还要把家主之位传给她,这些人怎么可能…… 思绪还没转完,就被沅晔的冷笑声打断:“是啊,我病了太久,整整一年都没有处理家里的事情,所以你们都忘了,我才是这个家的家主。” 最后两个字并未加重却掷地有声,四下蓦地一静! 兰道原本笃定有叔叔伯伯们在,沅晔的提议不可能会通过,所以一直没说话,但此刻她的眉心也是一跳。 鸢也侧头。 “我想做什么,需要你们同意才可以实行?”沅晔往前一步,“我的位置,我的股份,律师,告诉我,我有没有权利独立处理?是不是我想给谁,就可以给谁?” 沅晔身后就有一个律师:“是的。” 叔伯们瞳孔颤动,也是到了此刻才记起来,这个人曾经多么说一不二,多么令人畏惧,只是病隐一年,他们竟然就忘了他二十六岁接任家主的位置后,手腕利落地处理沉疴顽疾,以及不自量力挑衅他的权威的族人的事情。 他再病弱,也是老教父。 所有人都张着嘴,说不出话。 “你们没有资格对我说一个‘不’字,想反对我的决定,等你们不需要依仗艾尔诺家的时候,再开口吧。” 最后这个家族会议就在沅晔的一言堂里结束,鸢也第一次见识,原来这就是沅晔,这就是老教父,不用动到一兵一卒,往日的余威,就足够震慑众人。 但是到了书房,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沅晔又慈蔼得像最无害的老人:“小也,爸爸会一直站在你这边,该是你的东西,我都会给你。爸爸缺失了你生命的那26年,我也会弥补你。” “我作为你的妻子,我想我有资格反对你把夫妻共同财产全部交给别人!”兰道直接闯了进来。 沅晔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吗?” 兰道原本是要来跟他吵架的,乍一听他这话,微微一愣。 沅晔放下水杯,同时拿起桌子一份文件,一把甩向她,漫天的纸张飞舞里,他冷冷道:“你软禁我,追杀小也,这些我可以暂时忍你,如果你再不知收敛,你要相信,哪怕我已经长达一年没有管过家里和公司的事情,但——” “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悄无声息地从巴黎消失。” “哪怕是伊万诺夫家族,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兰道低头看地上的纸,上面还有照片,是她这些年做的事情,她眸子闪了闪,剑拔弩张的气势一减,换了温和的语气:“阿晔,我只是希望你冷静一点,你刚刚认回女儿太激动了,冲动之下做出决定,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沅晔讽刺一笑:“这些不劳你操心,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对待我的小也。” 兰道悻悻地走后,沅晔望着门口的方向,幽幽地说:“小也,别怕,再有下次,爸爸会亲自动手,把她处理干净。” …… 那时候鸢也更关注兰道的反应,看她吃瘪的样子就很舒畅,没有怎么去感受沅晔话里话外的维护。 因为他们26年来从未见面,因为她是有目的的接近,更因为她早就知道他和李希乱沦的事情,她对他,实在没有所谓父女之情。 她还一直觉得,他扶持她,只为了削弱兰道和李希的影响。 那些年她在hmvl旗下公司历练,没有人知道她在哪家公司,但是她每次回巴黎,沅晔总能第一时间得知消息,亲自来见她,或者派人来接她,一起吃顿饭,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那是被她忽略的,这辈子唯一体验过的父爱。 梦境到了尾声,如烟雾那般什么都没有留下。 鸢也还没有醒,眼角却有什么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脸颊淌下。 …… 因为游轮上发生了凶杀案,所有宾客余惊未平,都在房间不敢出来,原本静谧的午夜,越发无声无息,连脚步声都很清晰。 巴里一个人走在走廊里,转弯的时候,地上突然出现了一道阴影。 他快速转身,然而对方动作更快,一把勒住他的脖子,直接将针管扎进他的脉搏! 巴里使出浑身解数挣扎,然而勒着他的人力气也很大,丝毫没有被他挣脱,他艰难地喊:“who-are-you?” 玻璃窗模糊地映出动手的人的模样,就是那个假厨师! 假厨师对约瑟夫说,可能知道他是谁,现在他就是来验证猜测。 ——他怀疑他,是尉迟。 他原本就觉得,尉迟连续好几天都称病留在尉公馆没有露面非常可疑——他当年就用过这一招,让人假扮成他在尉公馆装病,实际上他的人是在青城。 加上他和鸢也前后脚离开警局,他甚至怀疑他们已经和好,尉迟就乔装改伴在鸢也的身边。 所以他必须验证这个猜测。 巴里挣扎了一会儿,到底是抵抗不住麻醉剂,昏迷过去。 假厨师把他放在地上,确定他就是那个偷听的假服务生,然后动手去撕他的胡子—— 撕不下来。 他皱了皱眉,再扯了扯,还是没有撕下来。 假厨师重新看他的五官,轮廓是有一点像尉迟,但仔细看,不是他。 他误会了?他想错了? …… 鸢也睁开眼时,感觉眼睫毛好像被黏在了下眼皮,伸手揉了揉,回想梦境里的事情,半晌,自嘲地一笑。 人还活着的时候,她压根发现想起沅晔的好,现在人走了,怎么突然间感情好像深厚起来了? 真是好笑。 不过,记起这段过去,让鸢也感到一丝说不出来的违和。 沅晔这几年虽然不怎么管事,渐渐淡出大家视野,但本质还是一个很强势的人,哪怕是当年病重刚醒来,都能三言两语震慑住艾尔诺家的叔伯婶婶,现在竟然死得这么突然和容易。 因为对兰道太没防备了吗?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早上,鸢也昨晚睡着后,被尉迟抱到了床上,窗帘大开,阳光铺天盖地照进来落在地板上,光里有柳絮在浮动,像跳跃的精灵,她拥着被子,坐在床上想了许久。 最后,她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摇摇头,是老教父,又不是老神父,肉体凡胎而已,一刀下去,当然死了。 “醒了?”尉迟忽然出声,鸢也抬头,见他靠在门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早。”鸢也暂时将梦里的事情抛到脑后,望着他,“外面有发生什么吗?” 尉迟将家居服的袖子卷到小臂处,没有佩戴手表的手腕,骨节清晰分明:“有两件事,你想先听哪一件?” 鸢也嘴角向下撇了撇:“和兰道无关的那一件。我昨晚梦了一晚上她,暂时不想接触和她有关的任何事情。” 尉迟一笑:“昨晚巴里遇到袭击,被人全身麻醉放倒,应该是你小表哥去验证他的身份。” 说起这个,鸢也眉心蹙起:“宋义回到四层房间的时候,现场已经清理完毕,你说可能是我小表哥返回去清理的,那,”她有点说不下去,喉咙一滚,才再说,“那把刀,也是他拿走的?” 现在那把刀插在沅晔的胸口,是兰道动的手,所以他把刀……给了兰道? 鸢也咬了一下嘴唇,有些烦躁地靠在了床头,越来越觉得,所有事情都是一个怪圈,怪圈里每个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之前是她小表哥和苏先生,现在是她小表哥和兰道。 看似不可能有关系的人,却又微妙地关联着。 尉迟抿了一口咖啡,说:“我查了六层所有宾客的资料,兰道就住在六层,而且只有她和她的人会说中文,我昨晚看到的那个陈莫迁见面的人,应该就是约瑟夫。” 真的是她小表哥拿了她的小刀给兰道?鸢也一颗心往下沉:“我小表哥和兰道……” 尉迟俊脸映着窗外的天光,眸色深沉隽黑:“我们不是一直想不明白,陈莫迁在巴塞尔山林为什么能从炮火下逃生?” 鸢也睫毛飞快地翩动两下,有种事件渐渐明朗,真相浮出水面的感觉。 尉迟轻缓地说:“如果他和约瑟夫当年就有来往,那么,他一定能提前知道所有事情,比如伏击的计划,追杀的路线,甚至可以和开炮的人通气,那么他能活下来,就是合情合理。” 第437章 但他是陈莫迁啊 第437章 但他是陈莫迁啊 鸢也想起那次黎雪对她说,他们已经派人阻拦陈莫迁找到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陈莫迁还是突破重围到她的身边。 用尉迟这个猜测,重新审视这个疑问,答案便是呼之欲出。 “我没记错的话,你所谓看到陈莫迁和小圆一起葬身火海,只是看到他们背影而已,对吗?”尉迟记得,他当时找到鸢也的时候,她是在追陈莫迁,落后陈莫迁几十米。(183) “……对。”因为陈莫迁把她捆在地上,拉着小圆跑,她挣扎了很久才挣开草绳追上去,就只看到小圆红色的裙摆,下一秒钟,炮火就发生了。 鸢也心乱如麻,巴塞尔,巴塞尔…… 她流落巴塞尔山林是尉迟设计,尉迟没有告诉外人这个计划,她小表哥肯定没办法提前在山林做准备,所以他是在进入山林之后……不,应该是小圆说出她是来替她死之后,他才临时决定假死脱身。 那才多长时间?前后加起来,才……十分钟吧? 十分钟,他就完成了“决定假死、和开炮的杀手打好招呼、找一个人代替他拉着小圆继续跑、自己躲起来”的连环步骤? ……如果这个人不是她小表哥,她很难相信有人能做到这个程度。 但她小表哥从小就比一般人要聪明和心思多,连她大表哥有一次都半开玩笑地说:“他们都叫我毒蛇,我看毒蛇这个称呼给莫迁更合适。” 一霎间,脑海里掠过阴冷的毒蛇缠在树梢吐出红色蛇信子的画面,鸢也不禁缩了缩双腿,将被子抱得更紧,颦眉抬起头问:“你刚才说的是‘他和约瑟夫’,不是‘他和兰道’?” 兰道是主,约瑟夫是仆,按说,尉迟的表述应该是后者才对。 尉迟眼底浮现出笑意,一个措辞细节而已,都被她注意到了。 他随手将咖啡杯放在柜子上,反问:“陈莫迁为什么要假死?” 鸢也抿唇:“因为他知道我没死,假死是演给我看,的好让我以为他真的因你而死,更加恨你。” “是,他知道你没死。他想要完成这出假死,最起码得和开炮的杀手互相配合。”尉迟走到她的面前,使得她仰起头就能看到清晰的自己,“兰道一定要你死的,她的人,怎么可能配合陈莫迁在你面前演假死?” 也就是说,开炮的杀手不是兰道的人,或者说,算是兰道的人,只是比起听兰道的话,更听别人的话。 鸢也醍醐灌顶:“兰道的事情一般都是交给约瑟夫去办,和那些杀手有直接接触的人是约瑟夫,加上昨晚我小表哥去六层见的人也是约瑟夫,所以你觉得,和我小表哥来往的人是约瑟夫,而不是兰道?” “兰道可能都不知道他们有这层关系。”尉迟嘴角一泛,“这四年来,我,庄舒,都没有听兰道提起过陈莫迁这个名字。” 鸢也原本挺直的腰,慢慢松了下来:“约瑟夫……” 所以清理现场的人可能不是她小表哥,可能是约瑟夫,哪怕清理现场的人是她小表哥,带走小刀的人也不一定是她小表哥,可能是约瑟夫。 约瑟夫虽然她和小表哥有某种关系,但他和兰道的关系更深,兰道想要她去背“杀死老教父”这口锅,约瑟夫自然领命行事。 小刀不是她小表哥给兰道的。 鸢也竟然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就好像对分析到现在明显是“恶行昭著”的陈莫迁,还有某种期待似的。 她素颜时,脸色总是很苍白,尉迟一边想等风平浪静要带她去做个详细的全身检查,一边说:“已经派人去查约瑟夫的过去,看看有什么和陈莫迁重叠的地方,也许就能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 也许就能知道陈莫迁做这么多事的真正原因。 鸢也点点头,又将事情在心里过了一遍加深记忆,准备回头再仔细琢磨,然后问:“第二件事是什么?” 他进门的时候就说,在她睡觉的时间里,发生了两件事。 尉迟却不打算继续说了,将她的被子掀开:“起来吧,我们去吃早餐。现在的阳光很好,到甲板上吃。” 鸢也不满:“我们说正事呢,吃什么早餐?” “一边吃一边说。” 也行吧。 鸢也下床洗漱,换好衣服后,走到五层的甲板上,尉迟又打扮成巴里的样子,将她的早餐放在桌子上。 阳光确实很好,鸢也原本有些寒意的身体,看到光线落满他每一根发梢,由内而外散发出温暖的感觉,自己也恢复了温度,尉迟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平和温软。 尉迟也在看她,她将头发扎成了鱼骨辫,穿一条莫兰迪色的灯芯绒连衣裙,外套则是灰紫色的毛衣,整个人看起来很淡,直到她走到阳光底下才有些真实感。 尉迟拉开椅子,鸢也坐下,同事问:“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爷爷怎么回事?” “没怎么,死了而已。”尉迟一笔带过,鸢也皱眉,正要追问,就听见一句由远至近的喊声:“姐姐。” 会这样叫她的,只有只有安德斯。 安德斯跑过来,一屁股就坐在她对面的位置上,那原本是尉迟的位置,于是尉总的长眉挑了起来。 鸢也喝了一口果汁:“有事?” 安德斯道:“我怕你伤心过度,特意来安慰你。” “谢谢,我不需要,你还是多陪陪你母亲吧。”毕竟是在她的生日宴上发生的事情,多少会不舒服吧? “我母亲昨晚一直陪着你母亲。”安德斯看着她面前的菜品,“你在吃早餐吗?蘑菇酱看起来还不错,服务生,也给我来一份。” …… 不用怀疑,这句服务生,叫的就是尉总。 鸢也被鲜榨果汁的天然糖浆给呛到,连忙抽了一张纸巾捂住嘴巴:“他不是服务生,他是我的助理。” “哦哦,巴里,我喜欢吃可颂,你帮我多拿两个,谢谢。”安德斯压根就没听她的话,指使完,就直接去抓鸢也的手,深情……旁观角度看起来是深情,神情地对着鸢也喊,“姐姐。” 尉迟瞧着这小孩,心里在想,揍哪个地方最疼来着? 第438章 分开是各自为王 第438章 分开是各自为王 鸢也拍掉安德斯的手,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和他拉开一个让尉总比较满意的距离:“有事说事。” 安德斯压低声音:“再过两个小时就靠岸了,警察已经在港口等着,我们要不要提前串一下口供?” “串什么口供?” “警察肯定会问你要不在场证明,老教父被杀的时候你不是正跟男人那什么吗?你不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吗?”安德斯挤眉弄眼。 鸢也听懂他的意思了,挑挑眉,还是问:“所以?” “你可以说,你跟我在一起。” 鸢也眉毛挑得更高。 这小孩是不是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被她骗了一次后,对她的态度就从“spinster”变成“good-friend”,还想替她做伪证。 “你相信我没有杀人?” “你当时都那样了,怎么杀人?我信你。”安德斯心中充满了正道的光,“总之这样就说你跟我在一起,我们互为对方的不在场证明。” 说完他伸手要端饮料,才发现自己面前什么都没有,抬起头,尉迟面无表情,蔚蓝色这种最柔和的眼眸都透出了冷漠感,他突然觉得海风有点凉,后背阴飕飕的。 摸了摸鼻子,他悻悻地说:“算了算了,我去别的地方找吃的。” 人走后,尉迟从另一套桌子那儿拉来一张椅子,坐在鸢也旁边,淡淡道:“开口闭口喊姐姐,你们关系很好?” 鸢也一本正经地道:“尉总,你比橙汁还酸。” 尉总不以为然:“以前没资格吃你的醋,现在能吃了,也没什么好藏着。” 怎么还听出了点委屈呢?鸢也好笑:“安德斯小了我十岁,就是个小孩。” 安德斯多半是还为亲手端来那杯加了料的酒给她而愧疚,为了弥补过错,才想着在周全她名声的情况下,又帮她洗清嫌疑。 鸢也手指摩擦了一下嘴唇,突然觉得有点意思,无论是在陈家那边,还是在朋友堆里,她一直都是年纪最小的,对着顾久都得喊哥哥,很少有人会喊她姐姐。 尉迟硬邦邦:“回味什么?” 鸢也忍笑,将安德斯揭过:“第二件事是什么?” 她一直惦记这件事呢。 尉迟拿起ipad,点了几下屏幕递给她:“早上刚收到的东西。” “什么?”鸢也一边问一边接过,是一封邮件,黎屹发来的。 她黑眸倒映屏幕里的字,点点碎光,尉迟想着她还要看一会儿,便起身去拿自己的早餐。 他回来时,鸢也刚好看完这封长达四页的邮件,脸上早就没了笑,蹙着眉觉得意外,但想起前几天尉迟给她上的那一课,又确实顺理成章:“我说兰道怎么会疯成这样……” 连沅晔都杀,原来她的资金比她想的还要周转困难。 兰道虽然持有hmvl38%的股份,但只要沅晔在,38%股份就只能让她成为hmvl最大的股东,而不是hmvl真正的主人,因为hmvl和艾尔诺家,还是更认可沅晔。 如果不急着用钱,她或许会继续慢慢经营,但现在她来不及了,就只想要速战速决,马上掌握hmvl,好去拯救她岌岌可危的资金链,于是,她就除掉老教父,再让她来背锅。 两个艾尔诺家的直系继承人都没了,她再凭38%的股份力压李希,马上就能得到hmvl。 甲板上只有他们这一桌,空气里有些丝丝潮意,这里已经靠近马赛港,可能是昨晚的马赛港刚下过雨。 鸢也想起那句俗语,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恒古不变的道理,但还是无名火起,直接将平板丢在桌子上。 气着气着,她忽然间有了一个主意,美目流转,看向尉迟:“我有一个想法。” “我也有一个想法。”尉迟抿了一口咖啡,蓝眸如海水悠悠。 鸢也和他对视,然后一笑:“我写在你的手上,看和你想的是不是一样。” 尉迟唇角微弯:“好。”就把手伸给她,鸢也在他掌心,一划一划写下四个字,最后一笔刚刚落下就被他抓住手,朝自己的方向一拽。 鸢也猝不及防,整个人倒向他,被他在嘴角衔走一个吻。 他喉咙里滚出笑:“一样。” 鸢也尝到香浓的咖啡,心里稍稍轻松了一些,拿起平板,一边吃早餐一边看。 尉迟忽然说:“等游轮靠岸,我要回国一趟。” 其实鸢也知道,他是回去处理他爷爷的事情,但他不想对她细说,她就没有追问,在风雨到来之前,最后开了一个玩笑:“尉总是看我要坐牢了,怕被我连累,先跑为快吗?” 尉迟轻笑:“老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鸢也唏嘘:“男人呐,都是睡过就不装了。” …… 下了游轮,两人各上了一辆来接他们的车。 一辆朝东开,一辆朝北开,朝着他们各自的战场驶去。 第439章 永远不要告诉说 第439章 永远不要告诉说 昨夜雨疏风骤,罗德里格斯庄园前院的花卉落了一地,佣人正在紧赶慢赶地清扫,一条消息像插上翅膀从低空飞过,携着海腥味,传进二楼书房。 安娜放下电话,双眉拧紧,站了一会儿,转身出了书房,下楼到客厅。 那位先生一如往日,坐在白色的餐桌前用早餐,举止自然而优雅,安娜走到他身边说:“先生,老教父死了。” 苏星邑喝茶的动作一顿,看向她,安娜沉声补充:“昨晚,死在洛维夫人的游轮上。” 洛维夫人的生日宴自然也有邀请罗德里格斯的家主,但苏星邑从来不参加这种宴会,送去一份礼物祝贺生日,同时也推去邀请,万万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怎么回事?”苏星邑问。 “听说是谋杀,一刀毙命。凶手还不知道是谁,警方现在聚在马赛港,就等着游轮靠岸开始调查。”安娜道。 苏星邑沉吟不语,安娜觉得还有一件事也需要特别让他知道:“小姐也在那艘游轮上。” 杯中的锡兰红茶突然泛起涟漪,是他的手在听到鸢也时动了一下,安娜在心里叹气,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要是扯上鸢也的事情,都会有额外的反应。 像是本能了那样。 苏星邑放下茶杯站了起来,走到大窗边,目光透过描绘着古典花纹的玻璃,看着了院子里打扫的佣人。 “盯着点。”半晌他说。 安娜点点:“好的先生。” 他果然不会坐视不管啊。 …… 麦金利昨晚在游轮上,就对所有宾客进行了询问,他认为可疑的,或是时间线模糊,值得再问的,下了游轮后,就都被请到警署,配合调查。 鸢也既是他觉得可疑的人,又是死者的近亲属,自然也被请走了。 和上次来警局一样,鸢也坐在单独的询问室里,警察倒了杯温水放在她面前,鸢也道了声谢,顺势抬起头,发现这个警察有点眼熟,想了想,记起来了。 就是上次询问她的那两个警察中年轻的那个。 “沅小姐认识李大龙?”麦金利怀里抱着文件夹进门,见鸢也在看小警察,随口问了一句。 鸢也有点惊讶:“他叫李大龙?” 小警察点点头,麦金利在鸢也对面坐下,笑了笑说:“听起来是不是很像中国人的名字?这是他给自己起的,他从小在福利院长大,那时候福利院在播一部香港电影,《精武门》,他很喜欢演陈真的李小龙。” 所以就给自己起名李大龙? 鸢也想起中二少年安德斯,觉得他们可能有共同话题。 麦金利随口说那几句话,只是为了让她放松下来,看鸢也端起水杯,就开始询问:“沅小姐,昨天晚上21点到23点30分这段时间,您在哪里?” 温水没有味道,润过喉咙没有那么干渴,鸢也仍是说:“我在房间休息。” “休息了三个多小时?很累?”麦金利看着她。 “有点晕船,加上喝了酒,一躺下就睡过去了。”鸢也答。 麦金利摊了下手掌:“这么累,还换了裙子,重新打扮,又去了宴会厅?” 他昨晚就在宴会上,有注意到这位年轻的艾尔诺家家主,她登场时分明是一袭红色长裙,明艳夺目,但事发时,她身上是蓝色裙子。 李大龙负责记录,闻言抬头看了鸢也一眼。 鸢也面不改色:“因为我觉得,我应该跟宴会主人道个晚安,比较礼貌。” “可以给我们看一下您那条红色的裙子?” 鸢也心忖,他是怀疑她特意换了裙子,是因为原来的裙子在杀沅晔的时候,沾了血吧?她微微一笑:“我丢了。” 不是撒谎,确实丢了。 但这话当即就让麦金利眯起眼睛:“丢在哪里?” 鸢也耸耸肩,态度轻慢:“忘了,可能是丢海里了吧?这也不可以吗?” 李大龙在旁边幽幽地说:“当然不可以,维护海洋环境是全人类需要共同承担的责任。” 鸢也冷不防噗哧一声笑出来,然后举手:“好的好的,我道歉,sorry。” 想了想她觉得应该再解释一下,“我不是嘲笑你的话,我完全赞同你的话,我只是没想到李大龙警官这么真诚。” 李大龙低下头继续做笔录。 麦金利也在用笔写了什么,再问:“您在房间休息,有谁和您在一起吗?” “你之前在船上问过我这个问题,我说了,”鸢也曼声,“没有。” 麦金利眯起眼:“但安德斯先生说,昨晚他跟你在一起。” 那小子还真在警察面前做伪证啊?鸢也摸了摸鼻子:“他喝多了,记错了,我们昨晚是有在一起跳舞,但在九点前就分开了。” 麦金利沉默下来,审度着鸢也,鸢也面不改色,随便他看。 李大龙见搭档没有开口,就问:“据调查,您四年前才被接回艾尔诺家,在此之前您跟沅先生从未见过面,亲吻您对他有什么看法吗?” 鸢也又笑了起来:“以前没见过面,我对他能有什么看法?” “……”李大龙不是这个意思,问的是她回到艾尔诺家后对沅晔什么看法,是鸢也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但他还是一下涨红了脸,之后都不敢再开口了。 鸢也整了整裙摆,起身:“警官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想离开了。” 恰在这时,一位警察敲门进来,将一份刚刚拿到的检验报告交给麦金利。 麦金利一看,声音骤沉:“可能不行。”他将报告转向鸢也,“我们在致死沅先生的凶器上找到了您的指纹,而且只有您一个人的指纹,沅小姐,您可以解释一下吗?” 鸢也眸子微闪,低头打开包包,李大龙马上站起来,一副要提防鸢也掏枪杀人越狱潜逃的样子,但其实鸢也只是拿出了一支钢笔,然后递给麦金利:“警官,给你。” 麦金利顿了顿,然后警惕地接过:“沅小姐,什么意思?” 鸢也笑:“现在拿这支笔去检验,上面也只有你的指纹。” 麦金利一愣,才发现她手上戴了雷丝手套,钢笔上不会有她的指纹,当然就只有他的指纹,他明白了:“您的意思是,有人用类似的办法陷害了您?所以凶器上才会有您的指纹?” “没有这个可能吗?” “有这个可能,但是我们局里有平时非常喜欢研究冷兵器的同事,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把小刀是特指的,而且很高档,想要找到它的制作人,以及出售给了谁应该不难,沅小姐,你确定要以这个理由回答我吗?”麦金利沉声。 鸢也好像语塞了,重新坐回椅子上,却只有一句漠然的:“我没有杀人,他是我亲生父亲,我没有理由杀他。” 麦金利也没有什么要问了:“这句话我们会记住的,但鉴于凶器上有您的指纹,您现在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我们可能要请沅小姐您在这里几天了。” “我要求见我的律师。” 麦金利颔首:“当然可以,这是您的权利。” 麦金利和李大龙离开询问室,鸢也仍坐在椅子上,拿着手机发信息,来带她去拘留的警察,知道她的身份……毕竟还没有定罪,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就站在一旁,等她发完消息。 鸢也自然是发给尉迟,表示自己真的要去体验巴黎的监狱。 尉迟在飞机上,手肘搁在座椅扶手上支着脑袋,很淡地一笑,回了四个字:“好好改造。” 大概是把那女人给梗到了,她没再回复,尉迟便退出微信,点开新闻,这段时间尉家还真是热搜的常客。 游轮沉没案、豆腐工程案、炸毁仓库案,一件接着一件,从大年三十开始,水逆就好像贴上了尉氏,没有一天太平,好在新闻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再惊世骇俗,过段时间,网友们就会淡忘,投入别的新鲜事物里。 结果在这个时候,尉老太爷吊死在尉公馆门前,身上还写了那么敏感的三个字,再次掀起巨潮,重新将尉氏和尉家推回大众视野。 连带着之前三件事,也一起复苏。 如今的尉氏和尉家,是罪大恶极。 尉迟滑动屏幕,看晚上各种消息,眼底一片温漠,直到看到一张图片,手指一顿,点开,照片里的人脸打了马赛克,但也挡不住照片的给人的震撼。 毕竟他身上就写了“练瞳癖”。 练瞳癖……尉迟眸底温度骤降,比14年前昏死在草丛里一夜的李柠惜更冷。 他记得,那天有小雨,他到法国参加夏令营,顺路去里昂看爷爷,才会在路边捡到她,他们很多年没有联系,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儿时的朋友。 她当时衣衫不整,很明显就是遭遇过那种事情,他马上把她送去医院,并且让医生留下证据,但没有马上报警,想等她醒来,尊重她自己的意愿。 李柠惜打完一瓶药液才醒来,尉迟在她的床边,第一个发现她:“柠惜。” 李柠惜创伤后应激障碍,第一反应是躲和尖叫,女护士安抚了她好一会儿,她才冷静下来,慢慢地看清尉迟:“……尉迟?” 尉迟点头:“是我,你怎么会这样?” 一句话就把李柠惜重新拽回那个噩梦里,她瞳孔放大,尖叫哭喊,护士都安抚不住她,没办法,只能打镇定剂让她睡下。 尉迟想联系她的父母,但她父母的电话都打不通,家里只有十三岁的妹妹,没有办法,他只得延迟去夏令营,在医院照顾了她两天。 第三天,李柠惜的情绪才算恢复过来,但是尉迟一提起报警,她就很激动。 次数多了尉迟开始怀疑:“你认识那个人?” 李柠惜咬住自己的胳膊,咬出了深深的牙印,抱着自己的双腿,身体还在颤抖,掉着眼泪,摇着头。 “是谁?” 当时尉迟以为她只是受惊过度,或者耻于开口:“柠惜,不是你的错,你是受害者,别怕,你已经安全了,告诉我他的名字。” 李柠惜把脸埋在双腿:“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不想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吗?你不想让那个混蛋付出代价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了!”李柠惜情绪很不稳定。 尉迟叹了口气,没再逼她:“如果你真的不想说,我就不再问。” 他转身要走,想去找医生。 李柠惜骤然崩溃,大喊出来:“是爷爷,是爷爷!” …… 那年尉迟才十八岁,犹如当头一棒。 李柠惜抓紧他的手,哭得撕心裂肺:“尉迟,不要报警,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求你了,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永远都不要——!” 第440章 现在谁会来看她 第440章 现在谁会来看她 女孩眼泪落在手背上,像火舌舔上了皮肤,烫得尉迟经年难忘。 握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将远在十四年前的思绪拉回来,尉迟垂下眸,长睫敛住所有情绪,解锁屏幕。 是黎雪发来的信息。 “尉总,您猜得对,我们从机场监控开始一路追查,确定老太爷下飞机后就去了尉深位于市中心的住处,之后就再没有露过面,应该是被尉深囚禁。” 刚刚看完一条信息,下一条紧随而至。 “前天凌晨,一个街边摄像头拍到尉深的车离开公寓,可能就是去处理老太爷的遗体,老太爷应该就是他杀的。” 尉迟神情并无变化,单手打了几个字:“不是尉深杀的。” “不是他,那还能是谁?” 他却转而问:“遗体处理得怎么样?” ‘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一会儿后,就来了一段话:“按照您的吩咐,拒绝警方尸检,遗体保存在殡仪馆,等您到之后火化下葬。” 尉迟锁了屏,随手拿起一份报纸,消息传得那么快,hmvl集团老教父死于谋杀的事情,已经上了法国《世界报》的头版头条。 与此同时,谋杀案的调查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麦金利和李大龙询问完鸢也后,就去见了和老教父死者密切相关的另一位——兰道夫人。 一推开询问室的门,就听到她的抽噎声,麦金利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放在她的面前:“夫人,请节哀。” “谢谢。”兰道拿起帕子,声音沙哑道,“不好意思,失礼了。” “理解。”案发后,麦金利问过她两次,她两次都是哭得这么伤心,昨晚发现尸体,她也是第一个扑过去看,和沅先生的夫妻情分应该很深。 为了不加重她的悲伤,麦金利没有马上询问和沅先生有关的事情,而是从别处开始:“冒昧问一下,您对您的女儿沅也小姐,有什么看法吗?” 兰道擦拭着眼下,轻轻柔柔地说:“警官您应该知道,我们不是亲生母女,这层关系也仅从四年前开始,这四年里她总是很忙,不常在巴黎,我们的接触也很少,互不干涉,我对她没有什么看法。” 麦金利再问:“那您觉得,她和沅先生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阿晔一直都很喜欢小也,亲自带着她进艾尔诺家,又扶持她继任家主,他这几年不怎么管事,有什么需要去办的,都是交给她。”兰道说着说着,神情露出了一点迟疑,“不过,他们最近是有点不愉快。” 李大龙马上追问:“发生了什么事?” “这倒也不是秘密,这件事还是你们在调查的。”兰道说,“小也可能是听信了小人的话,偷偷转移了hmvl的财产,阿晔很生气,还把她叫回17区,教训了一顿。” 麦金利看向李大龙,李大龙点点头,是有这件事。 兰道垂下眸,眼底划过一抹暗光,声音依旧轻柔:“当然,父女哪有隔夜仇,我相信小也不会因此对她爸爸有什么不满,至多就是闹点小脾气,这次是我力邀小也一同赴宴,也是想缓和他们父女的关系……” 询问结束后,麦金利亲自送兰道离开警局,没想到的是,刚走出大门,就被一群媒体包围住。 奢侈品集团的教父死于谋杀,这种轰动欧洲金融圈的事情,任何一家媒体都想拿到最新情况。 长枪短炮,蜂拥而至。 “请问警方现在锁定凶手了吗?” “可以透露案子的一些细节吗?” “兰道夫人,老教父遇害身亡,和hmvl集团内部的争斗有关系吗?” “老教父生前可否有立下遗嘱?财产要如何划分?hmvl由谁掌管?” 兰道戴上墨镜,神情冷艳,一言不发,她的保镖冲上来挡开媒体,麦金利也急忙呼唤了警察帮忙,好不容易才把人护送上车。 媒体们采访不到兰道,转去围堵麦金利,麦金利早就躲回警局了。 李大龙倒了杯水给他:“师父,刚才局长说,这件事已经引起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影响不好,勒令我们尽快破案,但是在确定凶手之前,任何细节不得对外公布。” 麦金利双手叉腰,若有所思了一阵,偏头问徒弟:“你有什么想法?” 李大龙毫不犹豫:“沅小姐转移公司财产被发现,沅先生狠狠教训了她一顿,勒令她把钱还回去,可能还处罚了她,比如废去她艾尔诺家家主的位置,逐出hmvl集团,沅小姐一夜之间人财两空,心生恨意,所以蓄谋杀人!” 凶器上的指纹就是铁证! 更不要说她的时间线还含糊不清,换下的裙子也拿不出来,实在太可疑了! 麦金利从皮夹克里掏出一盒烟,他知道李大龙不抽烟,就自己含了一根在嘴里,点燃,深抽了一口,烟从鼻孔里喷出来。 作案动机是有了,但有点牵强。 麦金利说:“你不知道,沅小姐还没有认祖归宗的时候,艾尔诺家的继承人之争十分激烈,以兰道夫人和李希夫人为首,斗得很厉害,直到沅小姐出现,纷争才渐渐平复。” “沅小姐是沅先生唯一的女儿,沅先生不太可能因为她犯了一个不是那么不可挽回的错误,就废去她的身份……简单说,你是独生子,你爸会因为你偷了家里三千块钱,就把你赶出家门吗?” 李大龙愣愣摇头,麦金利将只抽了两口的烟按灭:“所以动机还不充分。” 但是他还想起一件事:“昨天晚上游轮那个叫李幼安,好像认识沅小姐。” 他眯起眼睛,想起当时李幼安冲向鸢也想同归于尽的架势,她们有仇吗? …… 鸢也正式拘留后,手机就被没收了,她本想拍照给尉迟看看巴黎的监狱,现在也不行了,只得一个人在单间里走来走去。 她思忖着,兰道可能会在警察面前说什么?肯定少不了哭哭啼啼,也一定会在“不经意”间透露出她和沅晔的关系恶劣,或是暗中抛出什么线索让警察去查,查到最后,必然是不利于她的。 铁门哐当一响,被从外面打开,鸢也看了出去,一个警察说:“沅小姐,有人来看你。” 谁? 第441章 一直都是我欠你 第441章 一直都是我欠你 鸢也在女警的带领下前往会见室。 短短两百米的路,她猜测了很多可能在这个时候来见她的人。 兰道,李希,甚至连来找她算“出尔反尔”的账的安德斯都想了。 唯独把一个人给漏算了。 苏先生。 她在门口看到他,脚步就停顿了两三秒。 苏先生是混血儿,五官虽然更偏向东方人一点,但皮肤要比亚洲人白很多,今天还穿了白色的西装,一头浅金色的头发,垂眸坐在那儿,又是叫她想起“一尘不染”四个字。 她以为,她让管家转达给他“算了”这两个字,他听得懂了,不会再来找她了,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鸢也无奈一笑,迈步跨过门槛,语气故作轻松:“造孽啊,怎么能让苏先生来这种地方?安娜,你也不拦着点?” 安娜只能是苦笑,这哪是她拦得住的? 苏星邑坐在椅子上,浅色的眸子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他们上次见面要追溯到在晋城的时候,其实也才过去小半个月,竟就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了。 他一直看到鸢也走到自己面前坐下,便单刀直入:“案件进展到什么地步?” 上来就是重点,免去了寒暄,倒是让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尴尬,鸢也莞尔:“凶器上找到我的指纹,我应该是本案最大且唯一的嫌疑人。” 苏星邑眉心轻蹙了一下:“我先把你保释出来。” 鸢也摇头:“可能不行。” “可行。”苏星邑怎么可能让她留在这种地方,嗓音煞冷,“孤证不能定案是规矩,他们就算拘留你,也不能超过四十八小时,现在把你保释出来很容易。” 所谓孤证,就是只有一样物证,不能形成闭合的证据链,但兰道既然铁了心要让她背锅,又怎么会是孤证? 鸢也隔着铁栏杆回望他:“现在外面应该闹开了,警局的压力也很大,不会轻易松口同意保释。” “我想让你出来,我就有办法让你出来。” 他嗓音淡淡,不是在彰显能力,从他口中说出来就是很平常的一句话,但这话说得没有人会质疑,确实是他想就可以。 “苏先生,这里是警局,你看,后面还有警察在盯着我们呢,我们不要太嚣张了……而且我也不想你来蹚这趟浑水。” 前面一大段玩笑的话好像都是为了衬托最后一句不那么生硬。 ……不过好像没那么成功,因为苏先生看着她没有说话了。 鸢也默默垂眼,数着自己的掌纹,想着探视的时间好像是十分钟,再熬一下就结束了…… 苏星邑忽问:“你是有别的主意,还是不想欠我的人情?” 鸢也抬起头,他的目光清透而洞悉,哪怕他不太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想得出来,以她的性格绝不会坐困围城,最有可能的就是另有原因。 鸢也合上自己的手,不过刚才摩擦着掌纹的触觉,还是留在了手心里,不得不说,苏先生还是了解她的。 确实是,另有目的。 她在尉迟手心里写下的四个字就是“将计就计”。 兰道想让她来当凶手,她就如她所愿进这个监狱。 就让她以为所有事情,都在按照她的设定发展中。 中国有个成语叫得意忘形,还有一句话叫一朝得志语无伦次,就让她膨胀着,气球胀到极限,一定会炸。 兰道现在非常缺钱,缺到不惜杀死老教父踢走她,加速掌控hmvl的地步,她急了,这个“炸”就不远了。 鸢也现在做的就是推进她“炸”。 但她说不想苏先生蹚浑水,也是真心的,所以她只是笑笑:“我相信警察会还我一个清白。” 苏星邑站了起来,他很高,挡住了电灯的光,以至于容貌有些模糊不清:“我知道你怕欠我,但是你不知道,鸢也,一直都是我欠你。” 鸢也一愣,他已经转身离开。 从四年前她认祖归宗起,他就一直喊她“沅也”,这次又叫回“鸢也”,让鸢也心头闪过了一丝微妙。 “小姐,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安娜说完,就跟上苏星邑的脚步。 鸢也被女警带回拘留室,心思还是乱七八糟,什么叫都是他欠她? 是指当年青城他在暗中推波助澜的事情吗? 可她不是说了“算了”吗? 这些年他对她的好,就和当年的伤害互相抵消,干干净净,哪还有“一直欠”这回事? …… 苏星邑离开警局,坐进车后座,忽然伸手按住腹部,那是他那道很深的刀疤的位置。(244) 眼前闪过七岁的鸢也,笑着喊他漂亮哥哥,但这画面又被她一边跑一边哭的模样取代…… 安娜坐进驾驶座,无意间从后视镜看到他这个动作,连忙转头问:“先生,怎么了?” “没事。”苏星邑放开手,伤口早就不疼了,他淡漠地看着窗外,“约路易先生出来吃顿饭。” 路易先生是hmvl的董事。 安娜犹豫:“他之前一直拒绝和我们见面,这次会答应吗?” “跟他说,hmvl要乱了,他要是聪明,现在就该套现离场,否则等到将来,他什么都落不着。” 苏星邑不知道鸢也具体想怎么做,但她既然没有让他做什么,那他就做自己本应该做的事情。 罗德里格斯家,觊觎hmvl的市场,很多年了。 安娜启动车子,麦金利刚好出来,看到他们——警局大门有媒体围堵,他不得已才走了后门,没想到也有人和他一样走后门。 车子从他面前开过去,他看到苏星邑的侧脸,低声喃喃:“丹尼尔·罗德里格斯。” 李大龙追了出来:“师父,你要去医院看李幼安吗?” “嗯。”麦金利收回视线,“我让托马斯去查李幼安了,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从警局到医院只需二十分钟,托马斯的效率很高,麦金利刚把车停好,手机就收到信息。 他挂了空挡,点开信息:“李幼安,本名李檬惜,法籍华裔……原来她家和尉家是世交。” 他最后一句好像是在感叹,李大龙不明白:“和尉家是世交又怎么样?” 麦金利看了他一眼:“你没看沅小姐的详细资料?” “看过。”但沅小姐和尉家没有关系啊。 “怎么那么笨?沅小姐的亲生母亲是青城陈家的女儿,青城陈家只有一个女儿叫陈清婉,而陈清婉,只生了一个女儿叫姜鸢也。” 李大龙自己在脑子里绕了一圈才反应过来:“沅小姐就是姜鸢也?” “没错,姜鸢也六年前嫁给了晋城尉家唯一的儿子,”麦金利点了点李幼安的资料上的尉家,“就是这个尉迟。” 沅也和尉家没关系,但是她另一个身份姜鸢也和尉家有关。 李大龙恍然大悟:“所以沅小姐和李幼安还有这层关系!” 麦金利拔下车钥匙:“我们上去会会这位可怜的李小姐。” 李小姐确实可怜,昨晚被直升飞机送到医院,连夜做了手术,把肺里的海水清理干净才捡回一条命,到早上方醒来。 麦金利刚对她提起鸢也的名字,她整个人就炸了,狠毒地咒骂:“姜鸢也是一个贱人!她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贱人!” 昔日明艳干练的职场女精英,沦为最俗气的怨女,她脸色苍白,眼睛却很黑,像一个骷髅头上两个黑乎乎的窟窿。 “她嫉妒我姐姐跟尉迟的关系,所以她就害我!以前她不能拿我怎么样,现在她有艾尔诺家做靠山,就肆无忌惮,我只不过说了她两句,她就害我,把我害成现在这个样子!贱人,贱人!” 李幼安情绪很不稳定,麦金利问不出什么,反而听她骂了半个小时的鸢也,最后实在受不了,连忙告辞。 走出医院,他掏了掏自己的耳朵:“这位沅小姐啊……” 李大龙愤愤:“人品不好!” “非法敛财,报复心强,跟沅先生起过争执,凶器上也只有她的指纹——动机、凶器、作案时间都有了,凶手就是她!” 麦金利知道他这个徒弟,刚进警局,还没学会把私人感情排除在案件外,说话还太意气用事,就拍拍他的肩膀,顺便抬头看了眼天色,还不晚,能再跑一个地方:“走。” 他们不知道的是,和他们相距不到十米的另一个车位,法拉利的车窗缓缓降下。 一身黑衣,不施粉黛的兰道将手肘搁在车窗边沿,看着麦金利的车开远,嘴角翘起来,全然不见在警局被询问时的凄凄楚楚。 “你猜他们接下去去哪里?” 约瑟夫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答兰道的话:“不知道。” 兰道心情好,手指翻飞像弹琴一样点了点自己的脸颊:“他们会去17区。” “为什么?” “因为我告诉他,老教父曾经把那个野种叫回17区教训了一顿,他得去求证这件事。”兰道想到自己在17区准备的东西,嘴角的弧度加深,“他们一定会满载而归的。” “夫人聪明。”约瑟夫有点敷衍,他其实有心事,握着方向盘的手忽松忽紧。 老教父身亡的事情传开后,假厨师一下就想到,这才是他们把姜鸢也引上游轮的原因,一言不发直接离开了,他联系不上他,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尉迟怎么样了?”兰道忽然问。 约瑟夫一直没有回话,兰道颦眉,抬起高跟鞋踢了驾驶座椅背一脚:“你今天怎么了?我问你话都不回答。” “抱歉夫人,刚从船上下来,有点没缓过来。”约瑟夫抿了抿唇,“您刚才问我什么事?” 兰道没跟他计较这点失礼,随口说:“你啊,真是老了,有六十了吧?你一辈子没有娶妻,也没有儿女,将来七老八十怎么办?” 约瑟夫听到儿女两个字,喉咙滚了一下,才笑说:“真到那时候,夫人也不会亏待我。” “那是自然。”兰道轻哼,“我是问你,尉迟怎么样了?” “尉老太爷今天火化遗体。”约瑟夫道,“尉总裁肯定会出面主持。” “唔。”兰道思忖,“准备一份吊唁的礼品送过去。” “是。” “让庄舒好好陪在他身边,这个时候他正需要她呢。” 约瑟夫还是应:“是。” 兰道升起车窗:“让他去拘留所看一下那个野种,试探一下她有没有把戏?” …… 鸢也刚想躺下睡会儿,铁门就又被人从外面打开,女警说:“有人来看你。” ? 她这才被拘留几个小时,来“探监”的人就这么多? 这次又是谁? 第442章 看一眼就忘不掉 第442章 看一眼就忘不掉 鸢也又被带到会见室,随口问了警察一句:“在巴黎,谁都能看我的吗?” 警察有点怨念地看了她一眼,当然不能,按照规定,犯罪嫌疑人被刑拘后,除了律师都不能探视,但是你们有钱人就是了不起。 鸢也走进去,看到铁栏杆那边一头金毛的安德斯,之前猜过他会来,现在也没那么意外。 “怎么来了弟弟?” 安德斯气愤:“你还敢问!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就说昨晚我们在一起,你怎么翻供呢?!” 真就为了这件事,特意追到警局? 真是小孩。 鸢也好笑,因为苏先生突然到来,惹得她有些复杂和纠结的心情,都稍微轻松了一点,睁眼说瞎话道:“我胆子小啊,一看到警察就怵,他一吓唬我,我就实话实说了。” “虽然我们不熟,但我不认为你是胆子小的人,你别哄我。”安德斯左右看了看,凑近铁栏杆,声音压得更低,像间谍在接头,很有见不得人的自觉。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警方在刀上找到我的指纹,我要是说昨晚我们在一起,不是连累你了?”鸢也态度似真似假,“反正我没杀人,再做假证,会让这件事变得更加复杂,我更难洗清冤屈。” 安德斯皱眉,收回鬼鬼祟祟的身体:“那,那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鸢也根正苗红,一本正经:“我相信警方会还我一个清白。” 安德斯:“……” 麦金利的车驶入17区,停在沅晔生前居住的庄园门口,刚准备要按门铃,就看到一个佣人抱着一个纸箱出来,好像是要去丢掉。 麦金利礼貌询问:“请问管家在吗?我们和他有约。” 佣人了然,把纸箱放下,一边将铁门打开一边说:“是麦金利警官吧?管家吩咐过,您来了就就带您到客厅稍候。” “谢谢。”麦金利和李大龙走了进去,佣人重新抱起纸箱,结果不小心纸箱翻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全撒了出来。 麦金利马上蹲下去帮她捡,佣人连连道谢。 其中有一叠照片,麦金利拿起来看:“这些照片有些年头了吧?” “是老教父之前吩咐我们收拾掉的东西。”佣人说。 麦金利一张张看下去,大多是女人的照片,但不是兰道,他就起了疑,沅晔难道还有其他女人?倒是李大龙眼尖一点,低声说:“是李希夫人。” 他看过老教父的资料,里面有李希夫人现在的照片,和照片里的女人很像。 麦金利这才放下疑惑,家里有妹妹的照片也正常。 但看到最后一张,他又停住了:“这是两个人吧?长的真像,是姐妹吗?” 佣人看了一眼,脸色突然一变,迅速将照片抢回来,含糊地说:“不是。” 李大龙说:“沅先生只有李希夫人一个妹妹,没有其他的姐妹。” 麦金利面露怀疑,佣人神情慌里慌张,将东西胡乱塞进箱子里,竟也不管麦金利他们了,抱着箱子就跑。 麦金利刚想追,管家就来了:“麦金利先生,您好。” 麦金利怀揣着疑惑转身,对管家伸出手:“您好。” 管家带着他们进入客厅,都在在沙发坐下,麦金利也不耽误功夫,开门见山说:“我们来,是想问问,沅小姐最近有没有来过17区?” “来过的。”管家颔首。 “什么时候?”李大龙打开了笔记本。 管家默默算了一日期:“十天前吧。” 麦金利问:“她是来沅先生的吧?他们当时有起什么争执吗?” “这……老教父最疼爱家主,怎么会跟她起争执?呵呵。”管家从表情到语气都极为不自然,麦金利要是看不出来,就枉做警察了。 他盯着管家的眼睛,脑海里闪过那些老照片,一个念头浮出,忽然说:“沅先生疼爱沅小姐,沅小姐未必吧?” 管家倏地抬起头,麦金利沉声说:“我们刚才看到一个佣人抱着一些旧物要去处理,大多是李希夫人的照片,但其中有一张是别的女人的,我觉得那个女人长得有点像沅小姐……是沅小姐的亲生母亲吧?” 管家一下站了起来:“你……” “我知道您是沅先生的老管家,和沅先生感情深厚,您应该也很希望找到杀害他的凶手吧?”麦金利一字一顿道,“所以请告诉我,您知道的事情。” 管家神情为难,好一会儿,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像是觉得终于瞒不下去了,只能实话实说,他扶着沙发扶手重新坐下:“他们那天确实起了争执……” 半个小时后,麦金利和李大龙神情凝重地离开了小庄园。 上车前,麦金利点了一根烟,深深抽了一口,想到刚才管家说的事情,又有点毛燥。 “替身啊……” 很少有女人可以忍受这种事情吧? 也很少有女儿可以忍受自己的母亲被这样对待吧? 麦金利从警二十年,训出了敏锐的自觉,虽然这起案子看起来不复杂,物证动机什么都很齐全,沅也就是最大嫌疑人,但是他还是感觉有哪里不对,所以他才不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连李幼安都亲自去问了,生怕冤枉了谁。 可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所有线索,全都是指向沅也。 所以真的是她吗? 真的是这个认祖归宗的私生女吗? 她先是偷偷转移公司的财产被发现,紧接着又得知自己的母亲竟然是父亲的替身,双重动机之下,就在游轮上,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她迅速处理掉了沾上血迹的裙子,却忘了留有自己指纹的小刀? 李大龙的手机响起,是警局来的电话,他连忙接听,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的眼睛蓦地睁大,转头对麦金利说:“师父,找到那把刀的制作人了!” “他说刀是沅小姐在他那里定制,图纸也是她给的,这世上没有第二把!” 孤证不能定罪,但刀是为沅也特制的,刀上也只有沅也的指纹,再加上两个动机,和失踪的裙子、含糊的时间线,就算不是证据确凿,也不是孤证了。 麦金利将烟头丢在脚下,踩灭了星火。 “我们是时候对这个丧心病狂的弑父凶手,提出正式逮捕了。” …… 教堂里,沅晔的遗体已经收殓完毕,特意请人整理过遗容,化了最自然的妆,他的脸色看起来甚至有些红润,仿佛只是睡过去,而不是长眠不醒。 兰道深情地注视他,细心地将他的鬓角梳理整齐,她嘴角还噙着一抹在空荡荡的教堂里,让人瘆得慌的温柔的笑意。 她俯身贴在他的耳边,轻轻告诉他:“她被抓了。” “就在刚刚,被正式逮捕了,阿晔,我已经联系好各大媒体报道这件事,明天整个巴黎,整个法国,甚至全欧洲,都会知道她是凶手,弑父的凶手,她完了,hmvl和艾尔诺家都是我的了。”边说,她边笑。 “她就是凶手啊,她的母亲将你从我身边抢走的时候,她们母女就是杀人凶手,迟了这么多年才让她付出代价,是我宽厚仁慈。” 无论她说什么话,再怎么挑衅,躺着的人都不会再给她任何答复。 兰道看着,眼睛渐渐红起来,脸颊贴在沅晔的胸口上,没有温度,也没有心脏跳动,她轻声说:“阿晔,你再在这里等等我,等这个案子结束,我就接你回家,我们永远都不分开,就像那天我对你说的,一直在一起。” 教堂虽然空荡荡,但不是只有她一个活人,角落里,阴暗处,还站着另一个身影,就是她一直以来的那个情人,他静静地看着她,什么都没有说。 兰道的手指摸过沅晔的眼睛,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然后一下,失声痛哭:“阿晔,你为什么就不能爱我呢?我哪里不好?你明明夸过我是巴黎最明亮的明珠,你夸过我的啊……呜呜呜……” 男人走到她的身后,将她的身体抱住,兰道猛地推开他,扑在沅晔的身上:“你都忘了是不是?是不是!” “那年我18岁,在宴会上遇到你,你说我会是巴黎最明亮的明珠,你是第一个这样夸我的人,我有很多姐妹,她们都长得比我好看,一直以来我都活在她们的阴影下,只有你夸我好看。” “因为你夸了我,我父亲才会对我另眼相待,花心思培养我,是你给了我走到你面前的机会,你本来就应该对我负责啊!” 年轻而英俊的艾尔诺家家主,一身黑色西装从她的面前走过,又回头对她微微一笑,举起手中酒杯致意。 她至今都记得那个笑的弧度有多惊心动魄,看一眼就忘不掉。 “当我得知可以嫁给你的时候,我真的好高兴,我觉得我的梦想已经实现,一辈子没有遗憾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你就是不肯正眼看我一下,你既然那么不喜欢我,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娶我?” “你说啊?为什么?!” 或妩媚风情,或工于心计的女人,此刻趴在一个已经死去多时的尸体身上,哭得肝肠寸断,比她在警察,在外人面前演的哪一次都要真情实感。 第443章 是死在他的手里 第443章 是死在他的手里 哭了好半天,兰道才抬起头,眼泪不断,可水润的眼睛却慢慢凝聚出了冰凌。 “是我杀了你,但你不能恨我,阿晔,是你把我变成这个样子,你毁了我一辈子,我就要你的命来还。” 很公平,是不是? 于是兰道就笑了,在沅晔的唇上一吻,然后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 巴黎深冬,天亮得很晚,已经七点太阳还没有从地平线上升起来,云朵乌蒙蒙的,像末日前的画面。 但想赶在早高峰到来之前开车上班的白领们,还是在这个时候起床了,随手打开电视机收音机,或者是头版新闻,都在同一时间,刷出了同一条信息。 “hmvl集团老教父遭遇谋杀身亡,凶手直指他唯一的女儿沅也,现已经被警方拘留,更多案件细节为您揭晓……” 凶杀案本就是很容易引起人的猎奇心理,何况这起案件还包含“有钱人”和“女儿杀父亲”这种关键词,大多数人都会有兴趣点进去看一眼。 这一看,就看到一个大八卦。 报道里有两张照片,一张是李希的,一张是陈清婉的,记者通过最直接的照片将沅晔和李希这段不伦之恋公开了出来,字里行间更是在暗示沅也杀父,是为了替自己母亲报仇。 无论这个说法是真是假,李希和陈清婉长得很像是事实,所以乱沦一定是确有其事,奢侈品集团的老教父和自己的亲妹妹存在那种关系,哪怕是在相对开放的欧洲国家,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得了。 甚至可以说是丑闻。 报道一出,hmvl股价暴跌10%。 第二天再跌25%。 有人预测,第三天就该跌破40%了。 警局会见室里,顾久看着鸢也放下筷子,啧了声,略感失望:“你这饭量也太小了,不是已经被关了几天了吗?怎么没有那种像饿死鬼投胎的感觉?” 亏他还想着她被拘留了这么多天,每天粗茶淡饭,肯定饿坏了,来之前特意在五星级酒店打包了一桌美食给她补补,结果就吃了不到三分之一。 “谢谢,我这辈子就没被饿过……”鸢也想起八年前和尉迟逃难,为了一百块钱卖掉了电车的事情,改口说,“虽然饿过,但都没到狼吞虎咽的地步……不对,你怎么来了?” 顾三少闲适地靠在椅背上,一张普普通通的椅子,都被他坐出了小金库vip卡座的即视感,翘着二郎腿,抬抬下巴:“我现在是你大表哥为你请来的律师。” 鸢也:“……” 因为要拿她妈妈作文章,所以鸢也事先跟她大表哥商量过,她大表哥支持她所有的决定,只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就请了顾久过来帮她。 顾久在国外很吃得开,而且还是律师,有他在,确实能帮鸢也减少很多麻烦,他微笑:“委托人,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鸢也回了一个比他还好看的微笑:“等戏上台。” 事实证明,那个预测股价的人太乐观了。 第三天开盘,hmvl的股价直接跌至50%。 hmvl的董事们终于坐不住,在集团大会议室里召开了董事大会。 除了兰道和李希,以及到不了场的鸢也外,hmvl还有六位董事。 兰道自然而然地坐在了首座,那原来是沅晔的位置,李希只能屈居在第二。 “今天这个会议,大家都随意一点,只要有解决眼下困境的办法,都可以随便讨论。我先说说我的看法,我认为,现在应该从根本问题出发寻找突破口。” 着急上火的董事说:“根本问题不就是沅也杀了老教父吗?沅也已经被警察抓走了,我们还能做什么?” 另一位董事凉凉道:“根本问题是,沅也为什么杀老教父?” 还有一位董事迟疑:“因为她的母亲……遭到不公平对待?” 于是大家纷纷看向李希,现在还有谁不知道,沅也杀父的原因是她发现自己妈妈当了李希的替身…… 李希脸色很不好看,嘴唇抿得紧紧,她身边的董事看向那个挑起话题的人:“路易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路易先生也不客气:“我的意思就是,李希夫人应该对这件事负责。” 那位董事拍桌而起:“那些都是无稽之谈!” 路易先生笑了笑:“可是报道里的照片是真的啊,李希夫人和陈夫人就是长得很像,这个可否认不了。” 李希看了过去:“所以呢?你想要我怎么负责?把我逐出hmvl董事会?把我赶出去,问题就能解决了?” 其他人一时沉默,兰道端起茶杯,曼声说:“我能。只要姑姑肯‘回避’,我有办法将hmvl拉回正轨。” 董事们立即看向她:“兰道夫人,你真的有办法?” “我骗你们做什么?我和洛维夫人是很好的朋友,诸位也知道洛维夫人是什么身份吧?哪怕只是让她出钱来投一下hmvl,也能帮我们熬过这一阵,何况她的人脉那么广,我去跟她开口,她一定会帮我们。” 兰道黑衣黑裤,肃穆且干练:“只是,我们这边也要做干净了,才不给别人留下话柄比较好。” 所谓“做干净”,自然是指李希。 那位董事一直都是李希那边的人,为李希身先士卒:“荒唐!李希夫人是艾尔诺本家的人,也是第三大股东,你们凭什么将她逐出去?” 兰道耸耸肩:“按规矩来吧。” 所谓规矩,就是董事内部遇到不决的事情,通过举手表决,如果有三分之二的董事赞同,那么这个方案就可以直接通过。 hmvl的董事局,兰道和李希一直都是势均力敌,有沅晔和鸢也在的时候,李希甚至还压过兰道一头,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兰道竟然占尽赢面。 这一次举手表决,六位董事,竟有五位举起了手——包括两位一直没有出声的两位老董事,也站在了兰道那边——可是当初鸢也要进入董事会,他们是第一个赞同,分明就是倾向李希的。 他们举完手都不敢跟李希对视,低头叹气,他们也没有办法,hmvl是他们所有身家,这场巨变,都要把他们家底掏空了,如果再不改变这个局面,他们怕是要倾家荡产了。 兰道能给他们活路,他们当然是选择她。 “兰道,你别得意!”李希丢下一句话,摔门而去。那位一直支持她的董事,也跟着一起走了。 其他董事纷纷围在兰道身边:“兰道夫人,hmvl也是艾尔诺家的全部,现在艾尔诺家就靠您一个人了,您可一定要想办法啊。” 兰道嘴角翘起,她呀,就喜欢所有人都捧着她的感觉。 当天下午,兰道就在召开了记者会。 她黑发披在肩上,衬得不施粉黛的脸色越发苍白,在秘书的搀扶下,走到了镜头前,她先对着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说很抱歉,这几天占用了公共资源,又感谢大家的关心和关注。 兰道是一个绝对弱者的形象,因为首先她是一个女人,其次死的人是她的丈夫,她的丈夫还出轨他的亲妹妹,她是妻子也是受害者,所以没有谁比她更合适站在镜头前说这一些话。 她还表达了自己对沅晔骤然离世,以及凶手可能是沅也的悲痛,长达两个小时的记者会,她哭了一个半小时,一边哭一边说,很是动情,哪怕是老油条的记者也被说动了,更别提观众。 最后兰道还说,沅晔留下的遗产,在经过合法合理的分配后,她会以配偶的身份,将其全部都捐给公益组织,话毕就赢得了全场的掌声。 次日hmvl的股价开始回升,三天回到原来的水平,洛维夫人更在此时宣布,将投资hmvl一亿美金,震惊圈内,hmvl的股价直接涨幅25%。 这一派操作堪称漂亮,毫不夸张地说,当场让hmvl起死回生,在往后很多相关的场合,也被拿出来当教科书示范,毕竟不是谁都能在三天大跌之后又用三天大涨。 ——就比如大洋彼岸的晋城尉氏,同样是三天,但是在三天前,尉氏被交易所宣布停牌。 停牌,这可以说是尉氏成立至今,百余年来最大的耻辱,整个尉家都笼罩在阴霾里,加上尉老太爷的事,简直乱作了一团。 但无论如何,死者为大,尉家还是要抽空把尉老太爷的葬礼办好,灵堂设在老宅,老宅本就古朴的色调,在挂上尉老太爷的白幔和黑布后,看起来愈发萧索。 因为尉家现在这个境地,往日的亲朋好友都没几个人来上门吊唁,尉父在灵堂守了一天,实在撑不住,就先回房休息,尉母对尉迟说:“阿迟,你也去休息一会儿吧。” 他刚从巴黎回来,还没调整时差就守了两天,她担心儿子的身体。 “妈,我没事,您去休息吧。”尉迟白衬衣黑西裤,面上没有太多情绪。 “我不累。”尉母走到他身边,有一件事忍不住想问,“阿迟,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拒绝做尸检吗?” 尉老太爷明明是在里昂,怎么突然出现在晋城,还死得那样怪异,他杀的可能性最大,为什么不查? 为什么?尉迟的目光移向灵堂中间的遗像,面带微笑的老人怎么看怎么慈蔼,他心头却泛过了冷笑。 因为追究起来,尉老太爷是死在他的手里。 这件事,也要从十四年前,他刚知道尉老太爷的所作所为说起了…… 第444章 都不值得你这样 第444章 都不值得你这样 巴黎警署。 午间休息,有人随手打开电视机,一边看新闻一边吃饭,最近几天各大电视台都被hmvl霸占,现在播的还是hmvl股价大涨的事情。 麦金利扫了一眼收回目光,手里的笔点了点桌上文件:“我找到洛维夫人生日宴的宾客名单,李幼安根本不在邀请行列。” 那么她是怎么上的游轮?她又为什么上游轮? 左思右想不出来,又觉得蹊跷,麦金利索性对徒弟吩咐:“李大龙,你再去一趟医院问问她。” “您不一起去吗?” “我要给所有宾客打电话,再问一遍他们最后看到沅先生是什么时候?有没有留意到他当时跟谁在一起?”麦金利说。 李大龙皱眉:“您觉得这个案子还有问题?” “就算没有问题,也需要更加完整的证据,就目前这些还不足够上法庭。” 麦金利直叹气:“李希夫人和丹尼尔先生,一天三次派人来问我进展,沅小姐的律师更是直接住在了警局里,我们得快点破案……你去医院吧,李幼安不可能无缘无故上游轮的,她要是说不出来就也有嫌疑,我们也可以怀疑她是去杀沅先生的。” 李大龙揉揉鼻子,正好,他今天原本就想去找李幼安。 住了几天医院,李幼安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只是病号服不太合身,宽宽松松地套在身上,使得她的人看起来越发瘦弱。 李大龙怕她和上次一样,一个劲儿骂人,先小心翼翼地问:“李小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警察,上次我和我师父来找你问过话。” 李幼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幽幽问:“抓到她了吗?” 看来是记得。李大龙松了口气:“你是说沅小姐吗?她已经被刑拘了。” “什么时候判刑?”李幼安就问。 “……判刑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李大龙刚进警局不久,这是他第一次单独询问案件相关人等,一板一眼的,“我今天来,是想再向你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你能配合。” 李幼安靠坐在床头,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你问吧。” 李大龙打开录音笔,放在床头柜上,这才开始:“据我们了解,你并不在洛维夫人生日宴的邀请行列,你怎么上那艘船的?” “朋友带我上去的。” “哪位朋友?”李大龙记着笔录。 李幼安不想说出兰道,不想转移警方的关注,她要的是咬死鸢也,停顿了几秒后,她冷笑反问:“我是犯罪嫌疑人吗?” 李大龙头一愣:“不是。” “所以我有权拒绝回答我不想回答的问题。” “……”其实配合警方调查,是每位公民应尽的责任。 但李大龙怕刺激到她,不方便询问后面的事情,只好先跳过这个话题,开启下一个:“那我们可以聊聊那段视频吗?你认为是沅小姐放出的视频?” 视频,就是在宴会厅公开播出的视频,李幼安的身体颤抖起来,咬牙切齿地说:“当然是她!不是她还能是谁?!” 李大龙再问:“那你觉得,她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给我难堪啊!她就是想让我成为所有人的笑柄!让我身败名裂!”李幼安突然提高音量。 李大龙皱眉:“可那是洛维夫人的宴会,她这样也会得罪洛维夫人,不是很得不偿失吗?” 这也是他们没有想明白的事情。 鸢也公开视频能得到什么好处? 麦金利当时在现场,他说鸢也是第一个喊救命的人,如果是她公开视频,她会想救她吗? 李幼安听着他这些话,眼睛发红生恨:“你的意思是,我污蔑她?” “我的意思是……”李大龙的话还没说完,李幼安就抓起枕头砸向他:“滚!” “你们不去对付真正的罪犯,为什么要一直问我?滚出去!” “李小姐,你冷静一点。”李大龙一边躲一边说,“就目前看,沅小姐缺少做这件事的理由,你们之间是不是还发生过别的事?你说出来我才能帮你。” 李幼安体力不济,用力挥舞了几下枕头就开始急喘着气,牙齿咬得紧紧的,她就是认定鸢也! 她觉得鸢也从那三个男人手里逃出来后,想到是她对她用药,所以就把视频公开出去报复她! 本来只可能是她,她找人侮辱她,视频当然只有她有!不是她还能是谁?! 李幼安最后一下将枕头扔出去:“你不要再问我了!我是受害者,你们要审去审她!滚出去!” 李大龙没有躲开,枕头砸在了他的身上,又掉在了他脚边,他回头去看李幼安,那个女孩才二十七岁,头发凌乱,表情狰狞,一双眼睛充满了仇恨。 就好像一辈子都不能从黑暗里走出来。 过了会儿,李大龙弯腰将枕头捡起来,放回她的床上,顺便把录音笔关了,忽的说:“其实我今天本就想来找你……我有一个好朋友在中国当警察,人脉很广,我麻烦他去查了你那件事,他说今天就能给我结果。” 李幼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事? 刚说完,手机就响起来,李大龙拿出来一看,低声说:“来了。” 他接了电话,开了扬声器,打了声招呼,那边的男人也不废话,麻利地说:“你给我的视频截图不是很清楚,不过还能辨认,我确定那三个男人不是警察,更像是混混,我就找晋城的地头蛇老班打听,他找到那三个男人了,我都抓了送警局了。” 李幼安才明白,他说的是她被人沦奸的事,他去查了这件事…… 撑在被子上的手指慢慢捏紧成拳,李幼安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那三个男人交代,雇他们的是一个外国老男人,五十多岁,会说中文,其余的他们不知道,他们只是收钱办事。我还找到那个女狱警,她说,那些话都是别人教她说的,教她的也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外国老男人。” “兄弟,我只能帮你查到这里,更多的,最好是当事人能来报案,我才能走正规程序,立案侦查。” 李大龙把手机贴回耳朵,走到窗边回了几句话,然后就挂了,回头看李幼安,她已经滑下了眼泪。 她在晋城没有根基,以前都是依靠尉迟,但发生那种事情,她根本没办法对尉迟开口,何况,她也不觉得对尉迟开口有什么用,他那么喜欢姜鸢也,为了姜鸢也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又怎么可能为了他去教训姜鸢也? 所以她直接跟兰道走了,只想着报复姜鸢也,反而忘了那三个直接给她伤害的男人。 ……抓了…… 这两个字…… 李幼安闭上眼睛,脑海里又掠过那天的画面,可是这次她没有再像之前情绪失控,大哭大闹大动干戈。 李大龙小声问:“你见过这样的老男人吗?沅小姐身边有这种人吗?” 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她说话,李大龙又不敢追问,而且时间也不早了,他得回局里了:“你好好休息,想到什么随时联系我。” 往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他又想起一件事,回头说:“对了,我听护士说,你吃不下东西,我想你可能是不太习惯这边的饮食。” 李幼安抬起了头。 他一笑:“虽然是同一个法国,但各地区的口味还是不太一样的,我知道有一家餐厅的口味很像里昂那边的,刚才给你点了一些,等会儿就送来,你吃吃看,这家店的地址我留给你的护工了,你要是喜欢,再叫她再去给你买。” 李幼安觉得可笑,这才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他又是帮她查沦奸,又买吃的给她,他图什么?她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还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你以为我是千金小姐,有钱有势,想傍着我?呵,别做梦了,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你别在我这里白费心思。” 李大龙愣了一下,连忙摆手:“我没有想要什么,我只是想帮你而已。” 李幼安才不信:“无缘无故,你会帮我?” 这……李大龙脸色涨红,觉得要是不把话说清楚,误会更大:“你知道我为什么当警察吗?” 李幼安冷眼看着他。 他抿了抿唇说:“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十四年前,院里的女孩接二连三失踪,院长报了案,但一直没有找回来,后来震惊欧洲的卡里忒斯号游轮侦破,我们才知道,女孩可能都是被卖到那艘船上,都死了,回不来了。” “那年我十岁,但就立志,长大以后一定要当警察,保护弱者,打击恶势力……哈哈哈,很老套对吧?但我是真心想帮你,你不要再自杀了,谁都不值得你付出生命。” 说完李大龙自己也觉得怪怪的,脸好像更红了,没法儿再待下去,匆匆说了一句:“总之你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 然后就开门跑了,李幼安等到门关上才回神,想着他那句“保护弱者”,可笑地摇头。 真的弱者,等到他来保护,早就死了。 她靠回床头,平复了情绪,才重新去想那件事。 五十多岁的外国老男人,会说中文……姜鸢也身边有这样的人吗? 李幼安眼神忽然纷乱起来,这个描述怎么那么像……那么像…… 第445章 要被畏罪自杀了 第445章 要被畏罪自杀了 约瑟夫敲了两下门,然后推开,德国作曲家舒曼的《梦幻曲》传入耳朵。 兰道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随乐起舞,黑色的长裙有白色的雷丝边,在半空中旋转出流光的弧度,她穿着高跟鞋,举步轻巧,像最灵动的仙子。 约瑟夫面带微笑地欣赏,直到曲子结束,他抬起手鼓掌:“夫人不是喜欢钢琴版本的《梦幻曲》吗?怎么今天听了小提琴版本的?” “都好,我都喜欢~” 她心情不错,约瑟夫也乐得为她喜上加喜:“夫人,交易已经完成。” 兰道换了一张黑胶唱片:“没有被人发现吧?” “没有,我很小心。” “那就好。”唱片转动,流淌出古典音乐的乐章,兰道又随之旋转起来,“这次操作,我至少,净赚了十个点。” 约瑟夫笑:“是啊,现在市场上很看好hmvl的股票,都争相买入呢。” 兰道轻嗤:“傻子,后面有他们赔的。” 约瑟夫但笑不语,股民嘛,都是很容易上头的,看着hmvl股价大涨,纷纷抢购,只有理智的人才看得出来,现在hmvl是虚高,等过了这阵子,股价就会回落,那么股民现在高价买入的股票就等于赔了。 而兰道是从中怎么赚钱的呢? 很简单,她有hmvl25%的股份,把其中的10%,趁着现在价高卖了,等将来股价回落到正常水平,她再把那10%买回来,一进一出,赚取中间差价。 这叫做空。 这一手下来,能让兰道获利八位数。 兰道越想越舒服,现在她手里就有一大笔钱了,转了个圈到约瑟夫面前,拉着他一起起舞:“去把期权赎回来吧,我们还能再赚一笔。” 用当初鸢也的那个比喻,兰道在股价350的时候,和投行签订合约以400的价格买入,现在的股价已经到450,她再以400买入,可不就是又赚了吗? 约瑟夫领命:“是。” 他陪她转了几个圈,就要出去了,兰道眼角瞥见桌子上的日历:“等等。” 约瑟夫不明所以回头,兰道停了下来,神情若有所思:“hmvl的股价还会再涨的,先不着急赎回,这笔钱我们去做点别的事。” “什么事呢?” 兰道在沙发上坐下:“帮我约洛维夫人明天下午一起吃下午茶,然后,你现在去让在牢里蹲着的那个野种,‘畏罪自杀’吧。” 与此同时,罗德里格斯庄园。 书房,苏星邑在办公桌前看文件,旁边的手机响起,他随手滑动接听,是路易先生:“丹尼尔先生,我有个售后服务提供给您。” 苏星邑眉目不动:“说来听听。” “有人告诉我,兰道夫人在市场上抛售hmvl的股票。” 苏星邑嘴角一哂,并不意外,没有谁比兰道更清楚现在hmvl的股价是虚高,这会儿不套现,什么时候套现? “你那个朋友是在交易所工作吧?”兰道做这种事必然是非常隐秘,除了交易所的工作人员,旁人哪能知道? 路易先生哈哈大笑:“嗨,不要问,不要问,我是看在我们交易愉快的份上,才向您免费提供消息,您可不要说出去,砸了我那朋友的饭碗啊。” 毕竟泄密客户的交易信息,甚至还触及犯罪。 苏星邑挂了电话,转播给安娜:“把兰道抛售出的股票,全部买入。” 吩咐完,他继续看文件,神色无波无澜,大约半个小时后,安娜回复信息,他们用了5个账户,将兰道抛出的股票全数买下,没有被发现。 苏星邑拿起手机,播出了今日第三通电话,那边响了一会儿才接通,他疏淡道:“你们知道兰道在抛售股票的事情吗?” “知道啊,我们还发现有人买了她的股票,是你吧?”顾久声音清越。 苏星邑看着对面茶几上放的花瓶,百合花娇嫩欲滴:“你们想怎么样?” 顾久瞥了眼鸢也,回道:“我的委托人想跟你买hmvl的股票,按现在的市场价,高一点也没关系,我们有的是钱。” 话刚说完他就被鸢也瞪了一眼,跟谁装大佬呢? 苏星邑只回了两个字:“不用。”不用高价。 顾久心满意足:“既然苏先生这么高风亮节,我也不客气,找时间我过去跟你签合同。” 看他挂了电话,鸢也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过‘高一点也没关系,我们有的是钱’?” “相思告诉我,拍戏的时候,适当的即兴发挥能为演员加分。”顾久笑眯眯。 鸢也纳闷:“相思是谁?” “现在很红的一个小花。”顾久扬起唇,将衣冠擒兽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鸢也瞬间就懂了他和这小花是什么关系,然后决定不再讨论这个问题。 顾久想着整件事,啧啧称赞:“我觉得你后妈是个人才。” “杀了你爸,嫁祸给你,再公开你爸和你姑的关系,连消带打,把你爸,你姑还有你都踢出局,艾尔诺家的人都没了,偏偏还没人觉得不对劲,因为她是受害者,清清白白,大家还求着她掌管hmvl。” 一箭四雕,不愧是兰道夫人。 鸢也懒懒道:“我觉得还是你比较人才。” 律师有会见权,所以他就表示,24小时都需要见委托人,直接住在警局里,和鸢也隔着一道栏杆,一起吃饭,随时说话,简直就跟在外面没事约了一起喝下午茶一样。 可怜那两个负责盯着他们的警察,必须在旁边看着他们说些有的没的。 对此,顾少爷的理由也很正经:“我怕你那个后妈让你‘畏罪自杀’。” 鸢也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对了,”顾久还想起一件事,“刚才老班给我打了电话,有警察找他打听那三个男人,他把他知道的都跟对方说了。” 鸢也还没下游轮之前,就让老班去查了沦奸李幼安的三个男人,她虽然不在乎李幼安怎么看待她,但她身上的锅够多了,没兴趣再背一个,想着弄清楚后告诉李幼安,让她去恨真正该狠的人。 倒是真没想到,会有警察去查这件事……大概是巴黎警署这边吧,查沅晔的时候,顺便查了李幼安。 鸢也没那么在意:“李幼安以前不蠢,有了老班给出的线索,应该想得出来真正害她的人是谁。” 已经快到晚饭时间,顾久一边在app上点外卖,一边说:“你这边我算是看明白要做什么,尉迟那边,我就真看不懂,尉氏都已经被停牌了,他还在等什么?再拖下去,尉氏可就毁了。” 鸢也摇摇头,她这几天也没跟尉迟联系。 顾久抬头看了她一眼:“我其实吧,一直在想,当年我要是不告诉你尉迟在找骨髓就好了,你没去做那个配型,也许后面这些事儿都不会有。” 看她现在的生活,比美剧还要惊心动魄,他啊,生怕她哪天不小心就挂了。 鸢也一顿,要是没有那份配型成功的报告,她可能真不会去尉公馆找尉迟。 不过人生没有从来的可能,多想这些无益,她道:“别回顾过去了,我们做人要展望未来。” “行,展望未来。”顾久放下手机,“你觉得兰道会拿那笔钱干什么?” 鸢也想都不用想:“肯定不是赎回期权。这就好比一个赌徒,突然赚了一大笔钱,他不会想着去还赌债,他会想再赌一把,赢更多的钱。” “那她会再买入股票?”炒股赚钱?顾久突然觉得兰道夫人接地气了很多。 但鸢也摇摇头,嘴角带起一个弧度,细瞧却什么笑意,风马牛不相及地问:“现在是二月了吧?” “嗯,怎么?” 鸢也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会见室里唯一的一扇窗下,仰望外面的晚霞:“那艘游轮,每年会航行两次,冬末春初一次,夏末秋初中一次,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 外卖送来的时候,顾久出去拿,鸢也上了个洗手间。 虽说不在乎李幼安的事情,但水流从指缝间淌过的时候,鸢也还是想到了她。 她原本恨死那个对她用药的人,还在心里想过,等找那个人,一定要他好看,但李幼安的视频被人公开出去,她因此跳海,在鬼门关走了一回,也算是得到了报应,她没心思再追究了,算了。 好像她最近最常说的两个字,就是“算了”。 关掉了水龙头,鸢也抽了纸擦手,原本干燥柔软的纸巾吸了水分变得湿濡。 擦着擦着,鸢也脑海里忽然闪过什么东西,一下蹙起了眉。 不对…… 兰道对她说,要不是她命大逃过一劫,在宴会厅里播放的视频主角就是她。 这个意思是,李幼安原本想把她的视频公开出去,但不知道是被谁掉包,换成她自己的视频……就是这里地方不对啊。 如果把她的视频公开出去,不就成了她的不在场证明吗?因为她那个时候正被人“沦奸”,哪有时间去杀老教父?所以其实兰道根本不会让视频出现。 这个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再退一步——她如果真被沦奸了,兰道凭什么笃定她不会报警?或是面对警察审问的时候不会把事情说出来?只要警察在她的体内提取到精掖,就能证明她的话是真的,她有不在场证明,没有杀人。 兰道会留这么大的破绽吗? 不会,所以只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她在警局里有人,那个人能帮她把不利于她的证词改掉。 甚至还能帮她,毁灭证物,杀人灭口。 洗手间的门突然传来细微的“咔嚓”一声响,是有人拧开了门把。 鸢也不合时宜地笑了,顾三少这张乌鸦嘴啊。 她真要被“畏罪自杀”了呢。 第446章 不是出海好时候 第446章 不是出海好时候 鸢也看到门后有扫把和簸箕,还是铁质的簸箕,脚步放轻地走过去,拿起来,躲在门后。 下一秒,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这里是女厕所。 那人手里提着一捆麻绳,走进来后,四处张望,大概是感觉到什么,他突然一下转身! 鸢也对着他的脑袋就砍下去! 男人猝不及防被砸中,踉跄地后退了几步,一摸脖子,满手是血,他的表情立即变得狰狞,倏地看向鸢也。 “我记得你,我第一次来警局,就是你和李大龙一起录我的口供。”鸢也冷笑,“原来是你,我早该想到是你,本来就是你帮着兰道把我引到巴黎。” 就是那个年长的警察! 他一点都不废话,直接就上手去抓鸢也,鸢也扭头跑出洗手间。 现在是晚上七点,警察们要么已经下班,要么是去吃饭,整条走廊空荡荡。 鸢也很快被追上,她灵敏弯腰躲开一个擒拿手,同时一拳砸在他肺部位置。 男人吃疼闷哼。 鸢也很清楚自己身为女人的劣势,在被男性攻击的时候偶尔会力不从心,所以她练的格斗术都比较取巧,对上一个警察也能周旋一会儿。 男人四五十岁,挺着一个啤酒肚,哪怕年轻的时候算是个身手矫健的刑警,但这些年下来也废了,鸢也还能抽空跟他说话:“你拿着绳子是想勒死我吧?再伪造出我上吊的假象,让外界的人认为我是畏罪自杀?” 眼角瞥见那边有人跑过来,鸢也挑挑眉又说:“她给了你多少钱,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风险在警局做这种事?我给你双倍,你放了我怎么样?” 男人本来以为制服一个女人是很简单的事情,哪料到反而被她耍得团团转。 鸢也站定不动,微微一笑,这一笑在他看来就是挑衅,他怒吼一声,一发狠,双手抓着绳子两端,就想套住鸢也脖子把他勒死! 鸢也迅速弯腰躲开,但是绳子还是套住了什么东西,男人一愣,抬头一看,麦金利站在他面前! 他眼睛一睁,当下丢下绳子就跑,麦金利三步做两步飞出去,直接踹向他的后背,男人扑倒在地上,还没爬起来就被麦金利按住。 麦金利膝盖重重压住他的后背,怒吼:“托马斯!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原来他叫托马斯。 托马斯挣扎着,但完全起不来:“麦金利!我没有别的选择!” 麦金利看他到现在还冥顽不灵,简直无可救药:“你当然还有选择,那就是去坐牢!scum!” 他单手控制住他,拿出对讲机,把同事叫过来,同事们都很懵逼,麦金利直接一句:“铐走!让他跑了,你们都得玩完!” 同事们看他是来真的,不敢马虎,连忙拿出手铐把托马斯锁住押走,麦金利又骂了一句scum,可见是很痛心朝夕相处的同事做了别人的爪牙。 平复了怒火,才回头问鸢也:“沅小姐,您没事吧?” 鸢也摇头:“我没事,多谢警官。” 麦金利皱眉:“他为什么要杀你?” “可能是看警官没日没夜办我父亲的案子太辛苦了,想帮你分担一点工作,让我‘畏罪自杀’,好尽早结案。”鸢也面带微笑,乍一看很纯良无害,但是话太冷嘲热讽了。 麦金利静默了一会儿,忽然对她鞠了一躬:“我们警务系统出了问题,差点伤到您,我感到非常抱歉。” 鸢也最受不了别人正儿八经跟她道歉,马上就收了神通:“算了算了。”怎么又是这两个字?她好笑,“其实我刚才还怀疑你才是被收买的警察,我们就算扯平了。” “为什么怀疑我?” “因为我推测,这个被收买的警察能接触到证词证物,我父亲的案子不就是你和李大龙负责吗?李大龙看起来憨憨傻傻,不太像,所以就只有你了。” 麦金利一顿:“沅先生的案子主要是我和李大龙在查,托马斯辅助我们,他也能接触证词证物。” “哦。”那她的推测也没错,确实是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 “沅小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们?”麦金利眼神锐利,他本就怀疑她隐瞒了什么,现在托马斯被人收买要灭她的口,更证明这里面有蹊跷。 鸢也面不改色:“没有。” 麦金利其实会经过这条走廊,就是为了来找她:“我问了游轮上所有宾客,有人看到你在九点左右,一个人跌跌撞撞离开宴会厅,当时你怎么了?” 当时她发现自己中药,急着离开人群啊……鸢也说:“这是我第三次回答这个问题——我喝醉了,要回房休息。” “你在撒谎。”麦金利想不明白,“沅小姐,你为什么总是故意模糊自己的时间线?你不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利吗?难道你想替真正的凶手顶罪?” 因为她得让自己看起来无力回天,无法翻案,兰道才会得意忘形,露出马脚啊……鸢也道:“我只能告诉你,我对警察说的都是实话,我没有杀人。” “警官没什么事,我就去吃饭了。”鸢也与他擦肩而过。 走出几步,两人的后背间隔两米,鸢也又停下来说:“警官,最近不是出海的好时节,就怕有些船铤而走险,你多盯着点,别出意外了。” 这句话听得麦金利云里雾里,他奇怪地转头,鸢也已经走到转角处,下一秒身影就消失了。 他用舌尖抵了一下腮帮子,既然她不肯说,那他就去审托马斯。 托马斯被关在审问室,看着他的都是同事,他们不知道托马斯做了什么要被警长抓起来?围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托马斯赔着笑说:“兄弟,能把手机借我用一下吗?我想跟我老婆说一下,我今晚可能回不去了,别让她担心。” 同事们哪能想到他身为警察,竟会在警局杀人,加上他平时人缘不错,也就没防备他,把手机给了他:“警长抓你干什么?” “一点小误会。”托马斯双手拿着手机,快速编辑出一条信息,他记得那个号码,没有停顿打出数字,刚刚按下发送,手机就被人抢过去! 麦金利一看信息就一句话,“mission-failure”,他想把消息删除,然而界面已经显示‘已发送’,他倏地看向托马斯,托马斯对他咧嘴一笑。 任务失败。 约瑟夫收到消息,就把sim卡拆出来丢了,这张卡专门用来和托马斯联络,没有实名登记过,丢了就没人找得到他了。 他走到兰道身边,低语两句,兰道的好心情瞬间一扫而空:“真是废物!” 但她现在更上心别的事,懒得追究:“算了,就让那个野种多活几天,回头我再收拾她。洛维夫人答应跟我见面了吗?” “答应了。” 兰道稍稍满意,她手指芊芊捏起白瓷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口。 约瑟夫的神情却有些犹豫,兰道淡淡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夫人,之前卖出10%的股份,是为了赎回马上就要到期的期权,但您现在要把钱拿去……会不会太冒险?” 约瑟夫感觉自从老教父死了,家主入狱,夫人就有些冒进,董事会上成功驱逐李希后,她就更肆无忌惮,竟然还想…… “有什么冒险?期权月底才到期,这笔钱投出去只要几天就能有收益。”兰道不以为然,“你只要盯住李希,别让她有任何动作,我就万无一失。” 连那个野种都在监狱里。 没有人会成为她的对手。 …… 第二天,兰道比约定时间提早了半小时到了花园会所。 这个会所在巴黎数一数二,不是有钱就能进来,还要身份够高,有人介绍,选在这里招待洛维夫人,兰道才不觉得丢面子。 洛维夫人自从生日宴后,就留在了巴黎,对外宣称是为了配合警方查案,但其实谁敢扣留公爵之妻?她留下,是因为有别的事情。 准确点说,她今年会把生日宴选在巴黎,选在马赛港,选在地中海,其实都是有原因。 她准点到来,兰道起身迎接对她微笑,洛维提了提皮草披肩,走了过去。 “兰道夫人最近不是大忙人吗?上这个新闻上那个节目,还有空约我?” 兰道嗔笑:“你说这话不是挖苦我吗?我还要多谢你呢,帮了我大忙。”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还我的钱?”洛维也不复在游轮上那八面玲珑平易近人的模样了。 “现在hmvl和艾尔诺家都在我的掌握里,你还怕我还不了你的钱?”兰道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洛维瞥了一眼,然后端起茶杯,只喝茶没有说话。 兰道倾身向她,微微一笑:“好姐姐,这次出船,也让我参与吧。” “现在警察都盯着你,这种关头你还想参与,你想拉我一起死啊?”洛维把茶杯丢回桌子上,起身就走。 兰道马上抓住她的手臂:“警察的注意力不在我这里,沅也是最大的嫌疑人,他们都去查她了。” 洛维面色不动。 兰道又放软了声音说:“我手里有一批‘货’,从上次压到现在,再压下去就废了。好姐姐,我这批‘货’都是上上品,我可以再让一成利给你,而且卖出去,我就有钱可以还你了,这是双赢啊。” 洛维看着她,两个女人都有同一双攻于算计的眼睛,互相对视。 半晌,洛维重新坐下:“好。” …… 谈成了买卖,回到住处的兰道心情极好,还把情人叫过来一起庆祝。 她一边哼着曲儿转圈,一边脱了衣服,想去游个泳。 她有两个爱好,就是跳舞和游泳,能让她保持年轻。 佣人早就习惯她的做派,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道:“夫人,李二小姐想见您。” 第447章 哪怕是以命换命 第447章 哪怕是以命换命 佣人走出来说:“夫人让你进去。” 李幼安站在台阶下仰起头,巴掌大的脸素净却无生气,仅剩下眼角的泪痣会随着她眨眼的动作细微地动了动,才不至于让人觉得她是行尸走肉的躯壳。 她背着一个小包,手紧抓带子,刚要迈上台阶,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她竟就因此被吓得后退了一步,佣人奇怪地看着她。 李幼安咽了口水,转身从包里拿出手机,来电显示“尉迟”,她下意识要挂断,但不知想到什么,手指在红色键上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挪到旁边的绿色键,滑动接听。 “尉迟。”她小声地喊。 “幼安。”尉迟一贯平缓的声音,寄托着电流传进她的耳朵,李幼安握着手机的手不禁紧了紧,又喊了一句:“尉迟。” 尉迟道:“我还以为你又会挂断我的电话。” 李幼安低下头,她根本不敢接他的电话,以前他不怎么会主动给她打电话,从游轮下来后他每天都给她打,她觉得他是听到了风声,知道她视频的事情,所以才打给她……她不想面对知道她那些遭遇的尉迟,她不想…… 此刻的晋城的深夜十点钟,尉迟倚着窗户站着,听外面一场雨声。那天鸢也从宴会厅回来,就告诉他视频的事情,他才知道李幼安发生过那种事情,这几天联系她,是想说这件事,但她几次挂他的电话,他也就知道她不想提。 所以他现在只是温声问:“回里昂家里了吗?” “明天就回。”李幼安踟蹰,“爷爷……我本来想回晋城送爷爷最后一程,但我算了一下时间,爷爷明天早上出殡,我已经来不及赶回去,所以就想,我先回里昂把爷爷家里打扫一下,爷爷在里昂住了那么多年,上天之前肯定会回来‘看看’吧,看到家里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应该走得舒心一点吧。” 其实她是不敢回那个留给她炼狱一样记忆的晋城。 也不敢再见他。 尉迟却道:“不用麻烦了,那栋房子过段时间我就会卖掉。” 李幼安一愣:“不、不留着吗?” “没什么好留的。” 李幼安咬住嘴唇:“是不是人一走,留在这世上的所有痕迹都会被抹去?” 尉迟知道她又是想到李柠惜,又是认为李柠惜去世他就忘了她,他轻叹了一口气:“幼安,我和你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们是怎么样?” 雨声如催战鼓越下越急,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尉迟皱了皱眉,离开窗边,无端有种不太安的感觉:“你回里昂吧,过段时间我就去看你。” 停顿了一下,尉迟声音放柔了一些,哄这个照顾了十几年的妹妹:“幼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幼安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毫无征兆的,大片的眼泪倏地掉下来,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一手紧抓着包的带子,克制着发出声音被他听到。 忍了一阵,她才哽咽地出声:“……真的能好吗?” “能。” 她再问:“真的能好吗?” “能。” 她问了两次,尉迟都给了她肯定的答复,可……能吗?她还能好吗?一个月了,每天晚上她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三个畜生,她还能好吗?她不能了。 不能了。 尉迟这通电话,是穿破黑暗的一缕天光,也是一根能让她爬上去的绳,可惜来得晚了一点,她抓不住也不想抓住了。 她只想替自己报仇,是谁害了她,她就要谁死。 哪怕以命换命。 李幼安慢慢说:“好,明天我就回里昂,尉迟,我等你来了,我们一起去看姐姐。” 尉迟应:“嗯。” “你早点休息。”李幼安最后说了一句,便挂了电话,擦掉眼泪,她回头看门大开的别墅,没有任何犹豫,大步走了进去。 …… 李大龙来到医院,属于李幼安的那张病床却空无一人,他奇怪地问护士:“这张床的病人呢?” 护士也不知道:“可能到楼下散步了吧。” 李大龙挠挠头,转身下楼寻找。 …… 李幼安被佣人带到泳池,佣人退下,这里就只剩下她和在水里裸泳的兰道。 兰道像一尾人鱼,流畅地游了几圈,才冒出水面,似笑非笑地问:“你身体好了吗?” 李幼安看着她:“我有事情想问你。” “说吧。”兰道拨弄着水,态度漫不经心,不过李幼安下一句话,就让她收起了这轻慢的姿态。 “是你让约瑟夫找混混侮辱我的,对不对?” 兰道一顿,然后就笑:“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做这种事?侮辱你的人是姜鸢也呀。” “姜鸢也身边没有五十多岁的外国老男人,是你。”不是问句了,是肯定。李幼安肯定是她! 她怎么到现在才想明白是她?早就该想明白的,如果不是她,她怎么会出现在她面前,说他们共同的仇人是姜鸢也?明明一切都是她的设计! 兰道也懒得装,就是奇怪她怎么突然开窍了:“谁告诉你这些的?” 李幼安匪夷所思地摇头,她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从来就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害我?!你为什么这样做?!” 她字字质问,朝她嘶吼,她以为是姜鸢也,姜鸢也情有可原,她们的矛盾由来已久,可是这个女人,她在此之前连她的面都没有见过!她到底为什么? 兰道游到岸边,淡淡说:“你过来,我告诉你为什么。” 李幼安走过去,蹲在池子边,兰道挑起一边嘴角,一只带着水的手掌忽然从水里抬起来,往她脸上一甩就是清脆一耳光:“给你脸了这么跟我说话?” 李幼安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耳后的头发散在脸颊上,兰道轻蔑地道:“你别忘了是谁给你报复姜鸢也的机会,要是没有我,就凭你,都别想碰到姜鸢也一根毫毛。” 李幼安的头没有转过来,还是重复那一句话:“……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兰道笑了:“为什么?这世上不是每件事都有为什么,有时候只能怪你自己倒霉,倒霉懂吗蠢货?” “真是个蠢货,本来还想着你能帮我对付姜鸢也,结果,呵呵。” 原来她的遭遇只能归结于倒霉两个字……李幼安低下头也笑了,在兰道最得意忘形的时候,她突然一下从包里拿出水果刀:“我杀了你!” ! 兰道未曾料到她敢这样,但反应也快,马上抓住她持刀的手,生生将刀锋逼停在距离她胸口不到十五公分的位置,李幼安眼睛通红像浸了血,使出全身力气要把刀压下去,她要她死,要她死! 她的力气是真的大,兰道又是在水里,差一点就要撑不住,咬牙怒喊:“你们都死了吗!” 一道身影利落地从门内跃出来,一脚就将李幼安踹到到一边去,李幼安不顾一切又爬起来冲过来:“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男人根本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单手夺过她手里的刀,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后颈把她的头按进泳池,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水将李幼安的眼耳口鼻完全淹没,李幼安溺水地挣扎。 “唔唔……!” 兰道对怒火未平,游过来,揪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往池壁重重撞了几下,撞出了血和水稀释在一起,她才把她拎出来:“就你这样,还想跟姜鸢也比?” “换做姜鸢也,她哪怕猜出来是我,也不会毫无准备单枪匹马来找我,这是送死行为,能做出这么蠢的事情也就只有你。” 李幼安脸色惨白:“兰道!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 男人就是兰道那个情人,他把李幼安丢到角落,一个眼神,佣人蜂拥而上,对她拳打脚踢,让她再也骂不出来,只能是痛呼惨叫。 兰道厌恶地把染血的池水拨开,游到别处去:“讨厌死了,原本还以为能是一颗有用的棋子,不能再留她了,省得回头坏我的好事。” 男人就捡起那把水果刀,准备去把人了结了。 兰道美目一转,有了更好的处置办法:“等等,正好那艘船要开了,把她和‘货’一起丢上船吧。” 让她死远点,死到地中海去。 男人停下脚步,看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没反对她的决定:“好。” 出了这档子事儿,兰道也没了由游泳的兴趣,从池子里起来,披上浴袍,随手捡起李幼安掉在地上的包,坐在沙滩椅上,随意地翻了翻。 没带什么东西,只有一个手机,点开通话记录,她发现二十分钟前李幼安和尉迟通过话,兰道挑了挑眉,差点忘了,这蠢货颇受尉迟照顾呢。 兰道不确定,李幼安有没有把她来找她的事情告诉尉迟,要是说了,人在她这里失踪,回头尉迟肯定会找她…… 正好,她有另一件事要找尉迟,顺便试探一下。 兰道弯弯唇,拿出自己的手机,给他打了过去。 尉迟结束和李幼安的通话,总觉得李幼安不太对劲,便又给她的护工打去。 可偏偏,李幼安是装睡骗过护工,护工看她睡了就偷跑出医院,回家给她儿子做饭。 尉迟打来的时候,护工怕被他发现自己没有二十四小时在李幼安身边照顾,会被扣钱,就撒谎说李幼安在睡觉,自己就在床边守着,一点事都没有。 话已至此,尉迟才放下心,没有再追问。 兰道的来电,刚好在他结束和护工的通话之后,他乌黑的眸子如夜深幽,接听了。 第448章 哪有主人找忠犬 第448章 哪有主人找忠犬 兰道喟叹:“尉总裁,真是抱歉,这段时间太忙了,都没能亲自去送老太爷最后一程。” 尉迟往后倾身靠在椅背上:“夫人派人送来的礼品已经收到,多谢。” “到不了场,只能送一点礼物聊表心意,唉,我真的太忙了,刚刚到家,一口水都没有喝上,等会儿还要见个客人。” 兰道后半句就是在试探,如果尉迟知道李幼安来找她,就会以为这个客人是她,多少会说点什么吧,如果他不知道…… 尉迟语气淡淡:“夫人去忙吧。” 兰道嘴角弯了起来,看来是不知道。 尉迟那边已经要挂电话,她忙说:“等一下。” 尉迟停住,她道:“其实我今天打这通电话,除了慰问以外,还有一件事情想请尉总帮忙。” “什么事?” 男人倒了两杯红酒,递了一杯给兰道,在她脚边坐下,兰道微笑着说:“尉总裁能把四大港口收拾得那么成样子,应该是有自己的人脉吧?最近,我想出海,尉总裁能不能帮我疏通一二?” 尉迟瞳仁漆黑深邃,温温道:“巴黎应该没有下达禁止出海的命令吧?” “是没有下达这种禁令,但海军会检查船上的东西,不瞒尉总裁,我船上的东西不太能见人,所以想通过尉总裁免了这道程序。” 兰道是坦诚,也是不得不坦诚。 在欧洲这个僧多肉少的地方,有时候不是说东西是你的,你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得有权有势有人有脉,尉迟是一个外来者,如果没点东西,哪怕拿到四大港口,也运作不起来,他能顺顺利利成为四大港口的新主人,必定是疏通了关系。 兰道猜这股关系可能还是来自……government。 尉迟听得懂她的暗示,神情却是没有太大的变化:“走私?拐卖?” 兰道嗔道:“尉总裁,有些话我们心知肚明就好嘛,不要说出来呀。” 尉迟嘲意更浓:“夫人不是最善解人意么?你看我现在是有心情帮别人做嫁衣的样子吗?” “我们之间怎么会是‘别人’呢?”兰道眸子转动着算计,“我知道,尉总裁最近遇到一些麻烦,等我这边稳住了,一定会帮尉总裁度过这一关。” 尉迟没兴趣听她画大饼:“我这个人只做现成的买卖,夫人想让我帮你这个忙,那就付等同的报酬。” 兰道其实也习惯了他这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做派,还很喜欢,毕竟这样的关系最利落,她也问:“尉总裁想要什么?” “尉氏到如今这个地步,我不得不做两手准备,hmvl旗下有两家子公司,我看还不错,就用那两家来换吧。”尉迟说出了那两家公司的名字,在hmvl旗下都属于很赚钱的品牌。 兰道一下站了起来:“尉总裁未免也太狮子大开口了!” “我自然不是白要,我会按市场价,跟夫人买下它们。” 这是钱的问题吗? 这东西有市无价! 兰道只觉得尉迟越来越贪婪了,本来想一口拒绝,可她又想到什么,话到嘴边又停下,抿了抿唇,沉声道:“可以给我一点考虑的时间吗?” 尉迟淡淡漠漠:“好。” 结束通话,兰道不禁咒骂一声。 吸血鬼! 男人微仰起头问:“他想要什么?” “他想让我把两家公司转卖给他。”兰道将红酒一饮而尽,手攥紧了杯子。 尉迟是个精明的商人,从不做亏本买卖,和他合作三年,她从没占到便宜,她从他那儿得到什么,他都会从她这里拿走什么,这种钱货两讫的平衡她挺喜欢也挺放心,这次,尉迟被逼到了绝境,所以逮到她这头羊就使劲薅。 他所谓的两手准备,就是尉氏将来救不起来,就弃了,另立山头——这个山头,就是他从她这里得到的两家公司。 男人听完也觉得尉迟这次的要价太过分了,更奇怪她为什么没有当场拒绝,这种事情还有考虑的必要吗? “一趟船而已,值得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这可不是只是一趟船。”兰道语气冷冷,野心勃勃,“我早就受够了洛维,这次我想找个机会,把她踢走,之后海上这一片也是我的天下。” 但是她一个人做不到,需要尉迟帮忙。 男人将头别开,浅浅地抿了一口红酒,兰道勾起嘴角,用脚踢了他一下肩:“怎么?我对付她,你还不高兴?” “我只是觉得你太贪心了,艾尔诺家和hmvl都还没有收拾好,你就又想打起海上的注意。”男人说。 “出其不意,趁热打铁,都是好词儿。”兰道眼底映着泳池的水,像她脑海中铺开的宏伟蓝图,“如果我真能把洛维拿下,连欠她的钱都不用还了。” 男人皱着眉:“你真要把公司卖给他?” “两家公司虽然不少,但对hmvl来说也不多,我给得起,何况这次交易达成,我和尉迟的关系会更加牢固,我将来用得到他的地方还很多。” 兰道施施然地坐下:“再说了,那是我给他的公司,想安插什么人还不是随便我?没准将来连他,我都能控制住。” 男人忽然舀起一捧水,唰的泼向兰道,兰道马上侧开头:“你干什么!” “让你清醒一点,不要太膨胀了。”男人起身走了。 兰道突然跳起来扑倒他身上,男人猝不及防,惯性后退摔进了水里。 兰道双手双脚缠着他,抱着他的脖子疯狂地亲吻他,像一个毒瘾发作的人,男人从来都抵抗不住她,马上回拥她,将她压在池壁上,撕开她的浴袍。 兰道动情地仰起脖子,笑着说:“我真的好爱你啊,这么英俊,这么性感。” 还这么年轻。 …… 尉迟将手机在手指间翻转几下,想给鸢也打电话,结果手机提示电量不足20%,他只得拉过充电线插入,先进浴室洗个澡。 洗完澡出来,电量已经有80%,他才把电话拨出去。 鸢也拘留后,手机被没收,不过无论是苏先生还是尉总,都知道把电话打给顾久。 那时顾久在玩游戏,因为这通来电光荣送人头了,无语极了,直接把手机塞给栏杆那边的女人。 一看来电显示,鸢也表情立即鲜活起来,不过接听之前,她对顾三少做了个请出去的手势,她可不想被人听私房话。 顾久梗了一下,合着他就是个工具人。 行吧,他还不想留下呢。 顾久双手落在风衣口袋里,离开会见室,想着到警局周围溜达一圈,他知道鸢也差点被‘畏罪自杀’后,也不敢离她太远。 只是没想到,口袋里另一个手机震动起来,这个手机号码只有一个人知道,他一顿,拿出来看,果然是显示‘小婶婶’三个字。 他嗤笑了一声,接听了:“怎么?我小叔叔又没满足你,大半夜寂寞了?” …… “尉总总算给我打电话了。”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对面的人是他,声音就不自觉软下来,像在撒娇。 尉迟果然听笑了:“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会给我打电话吗?” “你不是我的忠犬吗?哪有主人自己去找忠犬的?太没面子了。” “是啊,所以为了让你有面子一点,我不就来找你了吗?”尉迟刚从热气氤氲的浴室出来,声音好像也被浸得湿润且磁性,每个调子都像故意在撩人,“主人。” 这两个字…… 鸢也不知道自己是尴尬的还是羞耻的,脚趾一下蜷缩起来,趴在桌子上,但哪怕是被手臂藏住大半边脸,也遮不住一双眼睛闪闪熠熠。 是笑出来的。 尉迟只听见她的呼吸声,都能想象出她现在的反应,轻笑了一下,不逗她了:“巴黎监狱怎么样?” “还行吧。”鸢也礼尚往来,也问候他,“你怎么?尉氏都停牌了,你不会真的要破产了吧?” 尉迟将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捋,沾了一滴水珠的眉梢微微挑高:“你听起来好像很期待我破产?” 鸢也诚诚恳恳:“实不相瞒,当年我有过一个梦想,就是等你破产了,我砸五百万让你离我远一点,那会儿我觉得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现在看,没准能行。” 离她远点?尉迟似是冷笑了一声:“真是不好意思,你的梦想又要落空了——刚才有人送了我两家公司,没了尉氏,我还能东山再起。” “哪个富婆啊?” “你母亲。” “哦。”鸢也道,“我就说,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原来是我母亲找你联络感情了,呵,果然,你找我就只有我母亲这一件事。” 尉迟好气又好笑:“你还演上瘾了?” 鸢也是因为事情都按她的预想发展,心情好才开玩笑,闹够了,才正经地问:“什么两家公司?” 尉迟简单说了因果,鸢也站了起来,虽然知道兰道很信任尉迟,但还是很惊讶这个信任的程度。 “尉总,你对我母亲下了什么迷魂药?”居然连公司都卖给他。 鸢也舔了舔小虎牙,这不是往她手里递刀子吗?她要是不捅下去,还对不住她这么“客气”呢。 第449章 就像是一个怪圈 第449章 就像是一个怪圈 会见室的门咿呀一声打开,鸢也原本以为是顾久,一看进来的是麦金利。 她回头对尉迟道:“国内现在是凌晨了吧?先不说了,你早点休息吧。” 她突然要结束通话,尉迟猜想她那边应该是来朋友了,便应了声“好”。 麦金利看了眼她放下的手机,在椅子上坐下:“沅小姐是第一个在警局里,想见朋友就见朋友,想打电话就打电话,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嫌疑人。” 鸢也微笑:“可能是因为我纳的税比较多,警官们才给我行这个方便。” 麦金利掏出烟盒,含了一根在嘴里,没有点燃,话锋突然一转:“我审了托马斯,但是他什么都不肯说,我搜了他的住处,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物品,我又查了他的银行账户,没有任何蹊跷的入账,对方给他的应该是现金,电话号码也没有实名认证,我完全找不到他的上家。” 鸢也对此结果并不意外:“她不会找被抓了就出卖她的人为她做事,你从托马斯身上一定问不出什么。” 她?麦金利抬起头:“你知道雇托马斯的人是谁?” 鸢也垂下眼皮,表示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手里翻转着手机,这是顾久的手机,她没有想要窥探他的隐私,只是不小心按到锁屏键,屏幕亮了起来,她发现锁屏拍的是戏台上一个窈窕的背影。 她微微一愣,还来得及生出什么念头,麦金利声音就沉了下来:“我感觉,你好像是设一个局,把我、我们、所有人都当成你的棋子,耍得团团转。” “我是在设局,但我没有耍你们,我需要你们的帮助。”鸢也想了想,“其实你们也需要我的线索,我们算是警民互助。” 麦金利身体稍稍往前倾:“那么沅先生的死,在不在你的设局里?” “我说‘不在’,你就会相信我?” “……”麦金利还是把烟点燃了,深深吸了一口,再吐出烟雾,“sorry,我忍不住。” “没关系。”鸢也不介意。 麦金利指间夹着一根香烟,眉心紧拧,突兀地说:“我觉得会有一些人对游轮、马赛港、地中海这些词比较敏感……你昨天一说,我就去了港口,没有发现船活动的迹象,只看到洛维夫人生日宴那艘船还停靠在那儿。” “我顺便上去看了看,别的地方没有异常,唯独底层不对外开放,我偷溜进去,里面别的没有,只有一些空的玻璃箱,每个大概一米高,堆放在一起,像洋娃娃的展示盒。” “这个画面,给了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麦金利微微眯起眼睛,忆起往事:“14年前,我参与过一个重案,在那个案子里,被拐的孩子就是被困在那样的玻璃盒里……所以我觉得,你昨天说的话,不是故弄玄虚或者装神弄鬼,你是在暗示我什么?” 鸢也听了半天故事都能保持眉眼不动,直到他说起那个时间,腰一下直了起来:“14年前的卡里忒斯号,你办案的警察?” “不只我,李大龙长大的福利院那年被拐走了四个小女孩,他当警察也是受那件事影响。”麦金利会收李大龙为徒,也有这件事的缘故,“我们都向上帝发过誓,绝不会让卡里忒斯号的事情再重现。” 鸢也怔了一会儿,然后笑了,这算,缘分? 麦金利笑不出来,那件事对他来说很沉重:“很多人都说,那个案子我们办得漂亮,我们抓住了幕后老板,也抓住了那些‘客人’,把他们都送上了法庭,但我觉得,很失败,因为我们晚到了一步,女孩们都已经遇害了。” 说着他眼睛逐渐深幽:“不,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幸存。” “前辈说,那女孩的来头不小,她的监护人拒绝我们接触她,我们连口供都没办法对她录,可能是巧合吧,十四年前,沅小姐你也是十四五岁。” “……” 鸢也刚才那一笑,不是真觉得好笑,而是……感叹。 她上次说的没错,整件事就像一个怪圈,他们这些人在圈子里兜兜转转,庄舒转到她的面前,连当年办案的警察也转到她的面前。 她也明白了,麦金利从她暗示他的船有问题,和十四五岁的幸存者两点里,怀疑上她,所以今天才会跟她说这些话。 好吧。鸢也承认了:“警官不用试探我,我就是那个幸存的女孩。” 麦金利倏地站起来:“那这次的事情……” “我们中国有一句古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鸢也说,“14年前,警方破获了卡里忒斯号,他们就躲了起来,但过去这么多年,他们觉得风头过去了,安全了,就又要复苏起来了。” 尉迟问过她一个问题,她原本想怎么对付兰道? 她没有尉总那么精明,她的办法要“笨”一点。 她查兰道底细的时候,意外发现,兰道竟也是卡里忒斯号的幕后老板,只是因为当年打击力度太大,她怕了,所以这些年没敢再做那些事,但她觉得,没有狗能改得了吃屎,兰道不会那么轻易放弃那条生财之道。 果不其然,年前,鸢也发现,兰道又在四处狩猎女孩,毫无疑问,她又想造一艘卡里忒斯号。 她一直在等她有所行动,毕竟捉贼要拿赃,没有铁证扳不倒兰道。 终于让她等到了。 这次洛维夫人的生日宴选在地中海举办,兰道应该就是去踩点的,因为那天鸢也还在船上看到一个人——吉米。 这个人是兰道的手下,她盯了兰道几年,对他很眼熟,他专门为兰道处理非法勾当,他在船上,就意味着船上有蹊跷,所以她才会把原本保护自己的手下派出去跟踪吉米,虽然阴差阳错导致自己陷入危险,但也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东西。 她有信心这次能送兰道去见鬼。 唯一的意外就是兰道杀了沅晔,不过利用这件事将计就计,这个局能更好。 麦金利还困在鸢也的措辞里:“他们?他们是谁?” “兰道是其中之一。”事到如今,鸢也坦诚相待,“你们当年抓住的幕后老板要么是团伙之一,要么只是替死鬼,这次我钓出来的鱼,才是真正的幕后老板,警官要是相信我,我们就合作,把真正该蹲大牢的scum送进来。” 麦金利指间的烟已经烧了大半,他还在一动不动怔怔地看着鸢也,又烧去二分之一,他才终于坐回椅子上。 紧抿的嘴唇分开,说的却是最开始的那个问题:“沅先生的死在不在你的设局里?你回一句‘不在’我就相信你。” 鸢也失笑:“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麦金利也笑:“不得不承认,我们现在掌握到的证据,只能证明你有重大作案嫌疑,并不能定你的罪,以你的本事,想直接脱罪不算难,但是你没有,所以我一直觉得,这里面可能另有原因,或许你是被冤枉的。” “当然,如果后面我找到你犯罪的证据,我也会亲自把你送上法庭。” 这个意思是,可以合作?鸢也挑眉弯唇伸出手:“很高兴我们达成一致。” 麦金利在桌面摁灭了烟头,和她握手:“现在我可以知道你的计划了吗?” “of-ourse.” 鸢也三言两语把自己的想法说完,麦金利还没来得及发表观后感,会见室的门又被人大力推开,李大龙神色慌张:“师父,不好了,李幼安不见了!” 他一路跑过来,一边说话一边喘气:“她没有办理出院手续,我打她的电话也打不通,我查了医院监控,也没有看到她离开,可就是不知道去哪里?” “兴许只是随便走走散散心?”麦金利皱眉。 李大龙否定:“她昨天给我发消息,约我四点见面,说有事情要告诉我,她不会食言的!” 鸢也看他这么关心李幼安,恍然大悟:“是你去查侮辱李幼安的人吧?” 李大龙点头,鸢也沉吟一下:“监控也有死角,她可能是去找兰道了。” 没想到李幼安这么雷厉风行,刚知道是兰道,就找上门了,鸢也皱眉:“如果真是去找兰道,她现在可能不太安全。” 李大龙喃喃:“兰道夫人,兰道夫人……那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是约瑟夫?” 原来如此!他咬牙切齿:“我现在去找兰道夫人要人!” “你没有证据,他们不会承认的。”鸢也道。 李大龙头也没回:“我去找证据!” 麦金利也没在会见室多留,因为刚才鸢也告诉他,开船的时间就在明天晚上,他得马上要去请示局长,增加警力。 鸢也用顾久的手机,给在外面的宋义发了条信息,让他们帮忙找找李幼安。 …… 半个小时后,麦金利从局长办公室出来,一边走一边下达命令:“我跟局长申请到警力支持了,我们现在就去港口蹲点,等明天晚上船开动起来的时候,我们再动手……” 有个警察喊:“警长,接到群众举报,说在港口看到很多孩子被送上船,怀疑有拐卖。” 麦金利顿时一愣:“看到?” 港口是有拐卖,但怎么会那么容易被看到? …… 冬天的夜晚来得很快,巴黎市褪去白日里的浪漫,进入纸醉金迷的糜烂。 李大龙不愧是警察,根据蛛丝马迹,一路追踪,就摸到了港口。 他躲在草丛里,看到几个男人搬动几大箱子货物上船,其中一个男人就是他一直盯着的接触过李幼安的人,所以李幼安可能就在这些大箱子里。 第450章 我们都被她骗了 第450章 我们都被她骗了 今晚的海面很平静,风吹过,涟漪浅浅。 麦金利来电的时候,李大龙刚换好衣服,重新躲回草丛后:“师父。” “李大龙,你去哪儿了?”麦金利部署完作战计划都没看到他回来。 李大龙低声:“我在港口。” “你在港口?那你原地待命,我们也快到了。” 李大龙将挡在面前的野草拨开,盯着那艘藏在夜幕里,红白相间的游轮:“师父,我想上船看看。” 麦金利想都没想直接否决:“不行,太危险了!” “我上去,可以给你们做内应。”李大龙执意。 麦金利犹豫了一下,他这个徒弟虽然平时有点憨憨傻傻,但在正事儿上还没出过错,而且他们不清楚船上的情况,要是有自己人在,确实会比较有底。 “好吧,你一定要小心,不要轻举妄动,我们保持联系。” “好。”李大龙将帽子压低——他刚花钱,从一个工人那儿买下这套旧衣服,用于伪装。 他揣着手,佝偻着腰走过去,自然而然地给两个在搬箱子的男人搭了把手,三人一起抬着箱子上船。 麦金利的车开到距离港口两三百米的地方停下,利用建筑物隐藏车辆,他用望远镜看向岸边那艘蓝白相间的游轮,安安静静,什么都没有。 他奇怪了,李大龙不是说有一群人在搬箱子吗? 他们来晚一步,箱子都搬上船了? 麦金利拿起对讲机:“全体隐蔽。” 他们一直蹲守到翌日下午,游轮才开始有人走动,好像是船员,并无异常,麦金利又打电话给李大龙。 李大龙不知道是躲在哪儿接的电话,信号不好,声音断断续续:“师父,我们在收拾宴会厅,我打听到,客人要入夜后才登船。” 麦金利勉强听清他在说什么:“好,你小心点。” 李大龙探头看了眼窗外,游轮下有几条小船来来回回:“师父,那几条小船是怎么回事?” “哪有小船?”麦金利只看到一艘游轮。 李大龙没听清楚:“师父,你说什么?这里好像有信号干扰仪……” 麦金利又说了什么,但李大龙都听不清,到后面更是完全听不到,他也不敢在这里躲太久,索性说:“师父,有情况我再跟你汇报。” 麦金利说了半天,没听到那边的人回一句,拿开手机一看,通话已经结束。 旁边的人问:“老大,怎么了?” 麦金利皱眉:“我怎么觉得李大龙看到的,和我看到的不太一样呢?” 昨晚说有很多人在搬箱子,现在又说有很多小船,可他都没看到啊。 游轮上,李大龙藏起手机,继续擦桌椅,直到有人来喊:“吃饭了!” 其他人都停下手里的工作,过去领盒饭,李大龙也去拿了一个,然后坐在一个跟他说过两句话的人身边,像随口一问:“不用给那些女的送去吗?” 那人摆摆手:“她们不归我们管。” 李大龙说:“可她们也得吃饭吧?” “她们有饭,那个谁已经去送了。” “哦。”李大龙低头扒了几口饭,眼角余光瞥了瞥四下,见没人注意他,他便悄悄起身,溜出大厅,追上刚才那个喊他们吃饭的人。 ——李大龙判断过了,这些人相互间并不认识,都是被招来打杂的,所以只要他表现得自然,就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 那人手里提着两大袋,李大龙快步上前,抢过他手里的东西:“我帮你。” “谢谢。”那人笑笑。 李大龙装作好奇,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些蔬菜沙拉:“她们就吃这个啊?吃得饱吗?” 那人意味深长道:“就是不能让她们吃太饱,吃饱了有力气就哭哭闹闹,烦死个人。” 李大龙跟着他去了底层,他打开一间房门,里面马上传来恐惧的惊叫声,借着走廊的灯光一看,都是七八岁的小女孩。 李大龙咬住了后牙,当年福利院被拐走的就是这么大的孩子…… 他忍着火,将蔬菜沙拉发给这些孩子,趁机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李幼安。 他眼珠子转了转,说:“难怪你说吃饱了会哭哭闹闹,原来都是一群小孩,小的有什么意思?都没发育起来,玩起来一点都不爽!” 那人听他这话,猥琐地笑了两下:“又不是给你玩儿的,你也玩儿不起啊,有钱人就是好这一口,要不是他们好这一口,也没我们这艘船。” 李大龙撇嘴:“我们船上就没有大点的女人吗?” “有是有,但你小子可别肖想啊,她们都不是我们可以碰的。” “我就是随便问问。” 那人没有防备,指了一下:“好像是在那边吧,我也不清楚。” 李大龙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那是走廊的尽头,甚至没有一盏灯。 昏昏暗暗,如同野兽大张的口,预兆着什么即将到来的命运。 …… 入夜后,八点钟,蓝白相间的游轮在麦金利等人的眼皮底下,缓缓启动,驶离了岸边,开始朝着地中海的方向开去。 麦金利如鹰鸷般的眼睛一眨不眨,拿起对讲机:“各单位注意——行动!” …… 李大龙贴着墙移动,脚步轻轻,注意着周遭,到走廊尽头那间房。 他把门栓打开,推开一条门缝,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捆着几个女人。 他溜了进去,低声喊:“李幼安,李幼安。” 女人们都被捆住了手脚,堵住了嘴巴,看到有人来,害怕地“唔唔”叫着,往角落里躲去,只有一个人抬起了头。 李大龙马上过去,一看果然是李幼安。 “是我,李大龙。”李大龙把她嘴上的胶布撕了下来,李幼安起初很惊慌,一直叫一直躲,李大龙强行把她抓住,“你看看我!” 李幼安睁大了眼睛,终于把他看清,眼神满是错愕:“你……” 李大龙快速说:“我是来救你的!你别怕,警察已经盯住这艘船,我们的人就在外面,我会带你离开!” “……”李幼安瞳孔颤动着,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会有人来救她,还是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小警察。 游轮突然震动了一下,李大龙猜想可能是船开动了:“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出去看看情况。” 他来得突然,像传说中会驾着五彩祥云降临的盖世英雄,这会儿又要走,李幼安想都没想直接抓住他的手:“不!你不要走!” 李大龙重新蹲下来:“我不走,我出去看看情况。” “你别走!”李幼安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李大龙抿了一下唇,他知道她的情况,创伤后应激障碍,发作起来根本劝不住,要是不顺着她,她可能会大喊大叫。 把人招来就麻烦了。 “那你跟我一起去?”李大龙只能想出这个办法。 李幼安连连点头,紧抱着他的手臂不放,两人出了房间,从小窗户往外一看,的确是游轮启动了。 捉贼要拿赃,麦金利就是要等游轮启动后再攻上来,才一个都跑不掉,现在游轮动了,李大龙想他们也应该快来了,就想先去看着那些孩子。 结果没走几步,背后就有人呵斥:“你们在干什么?” 李大龙和李幼安身体猛地一定。 那人觉得他带着个女人很奇怪,掏出枪:“转过来!否则我马上开枪!” 李大龙闭了一下眼睛,慢慢转过去,那人眯起眼睛:“你不是船上的人,你是谁?” 下一秒,李大龙拽了李幼安拔腿就跑:“跑!” “站住!” 李大龙带着李幼安横冲直撞,然而游轮是他们的地盘,一旦惊动了人,他们哪还跑得掉? 走廊上脚步声此起彼伏,李大龙急切地拨出号码想要跟麦金利取得联系,偏偏没有信号,怎么都拨不出去,这时!前面突然跳出来一个人! 男人举着一把枪对着他们,黑黝黝的枪口是致命的危险,李大龙将李幼安挡在了身后。 李幼安脸色急剧苍白下来。 “砰——” 鸢也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里是警局,安全,安静。 她眉心紧拧,在原地踱步,觉得哪个地方不太对劲? 今晚是关键时刻,麦金利暂时放了鸢也出来,顾久见她神色异常,问:“怎么了?” 鸢也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多,麦金利的行动应该已经开始,只要把船扣下,人赃俱获,任务就完成了。 是啊,扣下船就好了,没有什么不对……不对!鸢也倏地停下脚步,抬起眼睛,就是船,船不对! 恰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顾久看了一眼:“尉迟?” 鸢也直接抢过手机接听:“尉迟,我觉得事情不对!” 尉迟声音沉着:“你说,哪里不对?” 鸢也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因为意识到问题,一瞬间混乱的思绪稳住。 冷静,她必须冷静…… “兰道,兰道想要再造一艘卡里忒斯号已经准备了很久,但是找你疏通关系是临时的,她不可能安排好了一切,却把最重要的一环赌在你这里!万一你不帮她呢?万一你帮不了她呢?那她前面做的所有事情不就功亏一篑?” 鸢也一番话语速飞快毫不停顿:“所以她原来一定有办法躲开检查成功开船,但是她还花大价钱找你疏通关系,这个举动就很不对!” 尉迟只是问:“你的结论是什么?” “我觉得兰道有一个同伙是洛维,因为生日宴那艘船是洛维的,没有洛维同意,兰道没有办法往船上放那些玻璃盒,兰道找你疏通关系疏通的是这艘船,群众举报看到疑似拐卖也是这艘船,所有问题都引向这艘船,但我觉得,”鸢也喉咙很干,一扯就有撕裂的疼,“我觉得还存在另一艘船。” “那艘船才是兰道的,兰道想要黑吃黑,想用警方的力量把洛维踢出局。” “我们也都被她骗了!” 第0451章 兰道下线倒计时 第0451章 兰道下线倒计时 事实上,尉迟打来这通电话就是因为这件事,他也是刚刚想到:“今晚港口开走的,不止一艘船。” “我们一直以来都只盯着生日宴那艘船,没想到还有一艘,可能已经开走了……我先挂了,有事再联系你。” “好。” 挂了尉迟的电话,鸢也拨给麦金利,然而麦金利没有接听——那会儿他刚夺下游轮的控制权,没有功夫搭理电话。 鸢也打了两次都没接,彻底坐不住,拉了顾久就走:“去港口!” 顾久把车开过来,载了鸢也飞快朝目的地驶去,就是没明白:“什么两艘船?什么黑吃黑?” 鸢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飞逝而过的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忽暗忽明。 她吁出口气,用最简单的代称解释:“兰道和洛维是同伙,她们一起策划了a船,a船原本就有办法躲开检查,兰道又在背地里准备了b船,找尉迟疏通关系,让b船也能躲开检查,这样一来,a船和b船看起来就没有区别。” “洛维也会以为,b船就是a船,傻傻地上了b船,殊不知兰道早就把b船举报给警方,警方去抓捕b船,最终结果就是——洛维人赃俱获,兰道的a船继续航行。” 就说为什么会被群众看到拐卖,兰道不是这么不小心的人……呵,原来是兰道想利用警察除掉洛维。 顾久真的服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难怪兰道肯给尉迟两家公司,这一手借刀杀人要是能把洛维解决掉,她的收获可比两家公司要多得多。” 鸢也将手肘搁在车窗边沿,牙齿咬着手指,咬出了牙印:“我这位母亲大人,真是狡猾。” 哪怕他们在暗处设计,也差点被她逃脱了。 …… 鸢也和顾久来到港口,夜幕下的海面是连绵不断的乌黑一片,要很努力看,才能看到远处几个黑点在浮沉,应该是麦金利他们把b船拦下来了。 鸢也继续给麦金利打电话,还是没有接。 “上船!”顾久忽然喊,鸢也看了过去,他的人站在一艘游艇里。 “你哪来的船?”鸢也快步跑过去,顾久伸手拉了她一把,扬眉一笑:“有钱能使鬼推磨。” 鸢也站稳扶好,游艇哗啦一下带起一条水流,飞快朝着黑点靠近。 游轮上的警察第一时间注意到他们,呵斥道:“什么人?停下来!” 鸢也喊道:“我找麦金利!” 警察看到他们只有一女一男,又能喊出警长的名字,就准许他们靠近。 麦金利听说有人来找他,快步走到甲板,见到鸢也,也无暇问她怎么会来这里,皱着眉头把现在的情况说明:“我们把船翻遍了,船上只有毒品和枪支,没有找到妇女儿童。” 鸢也问:“洛维是不是被你抓了?” “对。” 果然。鸢也舔了下嘴唇:“我们上了兰道的当了。” 麦金利把帽子摘了抓了一把头发,脸色不大好看:“什么意思?” 鸢也简言意骇:“还有一艘船,那一艘船上才是真正的卡里忒斯号,这艘是兰道给洛维布的局。” 这件事说起来可笑,他们给兰道设局,兰道给洛维设局。 兰道不知道他们给她设局,洛维也不知道兰道给她设局。 结果就是这么阴差阳错,他们也中了兰道给洛维设的局。 兰道,运气好,命也大。 麦金利反应过来了:“对,对,还有一艘船,李大龙就在那艘船上!难怪他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他马上给李大龙打电话,但系统女音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 “李大龙说船上有信号干扰器,现在联系不上他。” 他们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李大龙不在场,李大龙只知道他们要在游轮抓人,不知道哪艘游轮,他是跟着李幼安上船的,所以只有他准确地找到那艘船。 这也是一个阴差阳错。 鸢也紧声问:“附近还有没有别的港口?” “有,还有一个港口也能去地中海!我们现在就过去,一定要在他们进入公海之前把船拦下!” 进了公海,手续就麻烦了,等把手续办下来,他们早就逃之夭夭。 麦金利马上部署下去,游轮原地转头,火力全开追上去,鸢也和顾久都去了中控室,中控室的仪器能探索到一定范围内别的游轮的信号,航行了二十分钟,船员喊:“找到了!” 鸢也和麦金利快步走到仪器台,看到一个红点和几个蓝点,红点是大游轮,蓝点是小游艇,麦金利咬牙:“这才是兰道真正的船!全体准备,攻船!” 攻下洛维那艘船很容易,因为兰道就是想让洛维被警察抓住,船上根本没有配备什么战力,而这艘船连船员都有配枪,直接和警方干了起来。 鸢也没有跟去凑热闹,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去做,她就在中控室里看着,警方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枪林弹雨来来往往几十分钟后,警方顺利登上船。 顾久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种堪比电影场面:“拿下了,除非兰道有第三艘船,否则今晚还是我们赢。” 可能是出了一些波折,哪怕现在胜利在望,鸢也的心也没能安定下来。 又过了十几分钟,麦金利打来电话,声音没有那种大获全胜的激动和喜悦,只是说:“沅小姐,你过来看一下。” 鸢也和顾久在特警的护送下,从这艘游轮到那艘游轮,麦金利在大厅,鸢也一进去,就看到李大龙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李幼安抱着他的头,放声痛哭。 鸢也脚步顿住,看向麦金利。 麦金利神情悲痛,摇了摇头。 “……” 鸢也喉咙一滚,想说什么,又觉得此时此刻什么都不好说,最终沉默了,走到麦金利面前:“怎么样?” 麦金利道:“还在搜,但找到女人和孩子了……还好,没让当年卡里忒斯号再重演,就是可恨兰道没有在这里。”没能当场抓住她。 “人不在,有证据,一定能定她的罪。”鸢也说。 麦金利不忍去看李大龙那边,只是李幼安的哀嚎声声入耳,他的眼角也不禁湿润,只是这里还要他来总领大局,他现在不合适悲伤,镇定地说:“我已经派人把兰道的住处监视起来,她要是敢跑,马上逮捕。” 鸢也颔首。 “这里很麻烦,处理起来要很久,等船靠岸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有情况我再通知你。” “好。” 鸢也应下,扫了一圈宴会厅,角落里很多西装革履的男人被警察控制起来,这些就是客人,和当年一样的客人,她看着,心下面上都没有反应。 再去看舞台,完全是仿照卡里忒斯号制造的,一模一样,鸢也脑海里闪过自己当年被放在上面向全场展示的样子…… 当年她无能为力,看着身边的女孩一个个被带走,自己也只能奢望有星星能来救她,而现在,她能自救,也能救别人了。 鸢也还是走到李幼安的身边,将一块手帕递给她,她没有接,将头埋在李大龙的肩膀上,哭得撕心裂肺。 鸢也弯腰,把帕子放在她身边的地上,转身离开大厅。 深冬的海风比雪还冷,鸢也出门匆忙,身上只是一件羊毛衫,站在甲板上,被风吹得好像摇摇欲坠,顾久把外套脱了披在她肩上:“总会有伤亡的。” 到底是发小,哪怕这几年没有以前那么无话不谈和来往密切,也能一眼看穿她是为李大龙的死难过。 无论能找到多少定罪兰道的证据,今晚就是大获全胜,缴获了毒品和枪支,解救了女人和孩子,抓住了擒兽和畜生,付出一条人命的代价,好像很轻。 鸢也只是扯扯嘴角。 下了船,顾久没有送她去警局,而是到酒店开了两间房,鸢也挺累的,把外套还给他,就进房间休息,坐在沙发上发呆,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手机是顾久的,在警局接了尉迟的电话后,鸢也就忘了还给他,拿出来看,还是尉迟。 “结束了?”房间里很安静,尉迟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像他就在她身边。 鸢也低下了头,压制了半天的情绪,一听到尉迟的声音,就彻底决堤:“我……我一直说兰道太得意忘形,我又何尝不是得意忘形?如果我能想得再仔细一点,早一点发生不对劲,也许李大龙就不会死了。” 她和李大龙虽然只接触过几次,但也记得那是个一逗耳朵就红的小警察,刚进警局,一腔热血,对她的误会还颇深,她都没来得及解释。 尉迟闷声咳了两下,再开口嗓音略哑:“不怪你,这是意外。” “我对自己太自信了。”鸢也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他的咳嗽。 尉迟一笑道:“非要这么说,那是我的错,我也没有想到兰道找我疏通人脉的真正原因。” 鸢也转了个身,在沙发上躺下:“怎么能怪你?你在处理你爷爷的丧事,还有尉氏的问题,本来就是一心多用,疏忽一两点很正常。” “你一定要把所有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准备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自责,也不管兰道怎么样了?”尉迟皱了皱眉,起身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压下喉咙里的不适。 “当然不是,麦金利今晚就会把兰道的证据整理出来,明天我亲自把她送进监狱。” 兰道,也该轮到她付出代价了。 次日一早,房门被敲响,鸢也还在睡梦中,马上翻身起来。 她披上睡袍,跑到门前,从猫眼里看到麦金利,立刻把门打开:“怎么样?找到兰道的证据了吗?” 麦金利也冷静不了了,攥起拳头,往墙上一砸:“没有!” ……没有? 鸢也脸上所有表情瞬间消失无形:“你说什么?” 第0452章 兰道下线倒数三 第0452章 兰道下线倒数三 “我们连夜搜查了整艘船,审问了所有客人,得到的证物证词要么是指向洛维,要么是指向沅先生,没有和兰道相关的。”麦金利隐忍地道。 他们做警察的,最恨的就是明知道对方有罪,却没办法绳之以法。 他唯一的徒弟就死在那艘船上,可他却没办法替他报仇,他更恨。 鸢也拢了一下眉头:“指向老教父?” “那艘船在沅先生名下,账户也是沅先生的,沅先生已故,船却还在继续运营,肯定是有人以他的名义,但是我们不能指认这个人就是兰道。” 因为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 鸢也嘴角一泛:“兰道没准还会推到李希的身上,毕竟众所周知,李希才是老教父的挚爱,老教父有什么勾当李希肯定知道,李希被停职了,有大把时间搞这种事。” 这样一来,兰道反而又能借机除掉一个对手。 鸢也靠在门框上,眉眼冷淡下来——兰道处处谨慎,先是把洛维抛出来,让警方只去注意洛维的船而忽略了她的船,万一她的船也被拦下了,就想办法推到李希的身上,如此一来,无论如何她都是安全。 两人都陷入无计可施的沉默,少顷,鸢也站直了说:“警官还没吃早饭吧?这家酒店有广式早点,我请警官试试中国广府的特色美食。” 麦金利心不在焉地点头:“好,那我到楼下等你。” “嗯。” 鸢也关上房门,后背贴着门板,深深吸入了一口气,有种精疲力竭的感觉。 “咚咚”。 门又被敲响,鸢也以为是麦金利还想跟她说什么,回头把门打开,万万没想到,门前站着的人竟然是……黎屹。 “黎助理,你怎么来了?” 黎屹的打扮和他平时很不一样,鸢也差点没有认出来,就是很……潮,背了个白色单肩包,戴了个黑色口罩,左耳还有一只红宝石耳钉,像个韩系明星。 黎屹对上她有点惊讶的眼神,轻咳了一下:“尉总让我过来帮沅总。” 哦…… 是怕被认人出来,和尉迟留在她身边时一样,乔装改扮。 鸢也看着,不禁一笑,这一笑心情竟也轻松了许多。 倒不是笑话黎屹,而是她想得出来,尉迟是放心不下她,自己又抽不开身,才把他信得过的心腹派到她身边。 他其实知道她身边不缺人,就是想以另一种形式和她共同面对。 唔,老夫老妻了至于这样黏黏糊糊吗? 鸢也低头腹诽,不过嘴角压都压不下去,明明就是很受用尉总这些举动。 像,一场及时雨当头淋下,让她原本枯竭的身心重新发芽,开出花。 鸢也将那口气吐出来。 她才不会就这样服输。 游轮行动只是na,能就此把兰道扳倒最好,不行她还有nb,她不信兰道每次都能这么命大。 “你随便坐,我还没有洗漱。”鸢也把麦金利支走就是想先收拾一下自己。 黎屹从背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沅总,这是尉总让我转交给您的,他说这是他能收集到的所有,但应该够您发挥。” 嗯?鸢也不知道是什么,接过来一看,那白纸黑字清晰至极,她微微一愣,然后才笑了。 “够,太够了。” 刚才的形容没有错,尉迟就是她的及时雨! 时间还很早,餐厅里只有几桌客人,鸢也一眼看到麦金利,走了过去。 麦金利起身,帮她拉开椅子:“我没吃过广式早点,让服务生把招牌菜送上来,沅小姐等会儿看看,不喜欢的话再重新点。” “都可以。” 鸢也的状态明显比刚才要好得多,像拨开云雾看到了晨曦的光,眼睛里不见阴霾,很快又聊回正事儿。 “兰道虽然准备充足,但我们也有优势,她不知道我们已经盯上她,多少会有大意的地方,警官再仔细找找,也许有我们忽略的细节?” 麦金利正想和她说这件事:“刚才同事给我打电话,他们又找到一个账户,这个账户由很复杂的密匙保护,经过询问银行工作人员,这种级别的账户起存金额是1亿美金。” 鸢也问:“账户主人是谁?” 麦金利摇摇头:“除非确定账户主人有罪,警方出具正规文书,否则银行方面拒绝透露关于账户主人信息。” 这简直是个悖论,他们都不知道账户主人是谁,怎么证明账户主人有罪? 服务生过来上菜,鸢也没有说话,靠在椅背上思忖,但也就是说,账户里至少有1亿美金,这么大一笔钱,听着就叫人眼热,何况是缺钱的人…… “如果兰道去动了账户里的钱,你们能不能以此作为突破口,指控兰道可能参与犯罪,将她立案调查?”鸢也在服务生走后,问出了口。 麦金利肯定:“能。” 鸢也心思流转,这简直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递来枕头,她低声说:“可以不可以暂时不要对外公开警方已经找到这个账户?我有办法逼兰道去动里面的钱。” “可以暂时不公开账户,但兰道的船也被扣下了,这种关头,她应该不会冒险去碰账户里的钱吧?”麦金利觉得她太想当然了。 鸢也端起茶杯,产于斯里兰卡的锡兰红茶有最纯正的口感,热气弥漫,晕开她笃定的眸光:“她会的,就这两天,相信我。” 麦金利看着她,终是点头:“好,我可以为你争取到三天的保释期。” 鸢也现在还是杀害沅晔的重大嫌疑人,按理说还要被刑拘,但三天的自由对鸢也来说也够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李幼安不见了。” 麦金利才想起来:“昨晚下船后,我本来安排了警员送她去医院检查身体,没想到她趁着大家不注意跑……我已经派出人手去找她了。” 李幼安……鸢也还没告诉尉迟,李幼安也被绑架到船上的事……算了,先把人找到再说。 和麦金利吃完早饭,鸢也去敲隔壁顾久的门。 顾少爷一脸起床气,幽幽地盯着鸢也,鸢也视若无睹,理所当然地道:“顾律师,有个舞台给你表演。” “?”啥玩意儿? …… 兰道同样是一大早就起床。 昨晚接到白玉号也被警方拦截后,她就睡不着了,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马上把约瑟夫叫过来问:“警局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自从托马斯被抓了,他们在警局里就没有嫡亲的人,消息不那么灵通,约瑟夫费了好大功夫才打听出:“警方现在主要的调查对象是洛维夫人。” 是洛维,是洛维……兰道稍稍放下心,喃喃道:“还好我留了个心眼,没有在白玉号上留下什么东西,警察一定找不到我这儿。” 房间里开了暖气,但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裙也很冷,肩膀一直在颤抖,约瑟夫衣架上拿下毛呢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是的,夫人不必担心。” 兰道坐在床沿,没有穿鞋袜的脚贴在地板上,寒意沿着脚趾爬上每根神经:“那个账户呢?” “应该还没有被发现,如果被发现了,警方不会这么平静。”约瑟夫说。 兰道咬住了牙齿,从昨晚得知事情到现在,她心情始终平复不下来:“我明明把警察都引去洛维那边了,他们怎么还会去查白玉号?!” 约瑟夫想:“可能就是因为洛维夫人的船被查,警方才会彻查所有的船。” 兰道将脸埋在掌心:“我以为他们只会关注洛维那艘船,不会在意别的。” “夫人,这就是一个赌注,好比两头羊在草原上奔跑,老虎捕猎,可能只抓住一只羊放过另一只羊,也可能抓住一只后还要再抓另一只,概率的事情,说不准的。现在已成定局,夫人别太介怀,免得让警方怀疑。” 约瑟夫宽慰着她,兰道摇摇头:“我没办法这么风轻云淡,我所有的钱都投在那艘船上,现在出了这种事情……约瑟夫,我后悔了,我早知道应该听你的,不做这么冒险的事。” 约瑟夫蹲在地上,将棉鞋套到她的脚上,仰起头望着她:“夫人,我们还有机会——下午就是董事会,只要夫人能拿下董事长之位,成为新一任老教父,就能随意支配艾尔诺家的财产。” 这一句,让兰道眼底烧起了势在必得的暗光。 “没错,我一定要成为新一任老教父。” …… 当天下午,hmvl集团大厦,六位董事再次齐聚会议室。 兰道还是坐在首位,左手边是她在董事局里关系最亲近的阿道夫,这个会议就是以他的名义召开。 阿道夫打开主题:“今天我冒昧请大家前来,是觉得,老教父离开我们已经一周了,也是时候选出新一任董事长,毕竟一个集团,还是需要有一位领袖来引领风向标,大家说是吧?” 另一个亲近兰道的人马上接话:“那当然是由兰道夫人担任新一任董事长,这次要是没有兰道夫人,hmvl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呢!” 阿道夫一唱一和:“是啊,兰道夫人是持股最多的董事,本就应该接任董事长,何况她还是董事局里唯一的艾尔诺家人,无出其右,我选兰道夫人!” 所谓推选其实就是走个过场,大家都心知肚明新任董事长必定是兰道,兰道也这样认为,微笑着站起身:“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我就……” 会议室的门突然就被人从外一把推开。 “怎么能说艾尔诺家没有人了呢?把我放在哪里了?”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鸢也迈步而入:“比起来母亲,我才是真正的艾尔诺家的嫡系吧?” 兰道的脸色骤变:“你怎么出来了?” “母亲这话说的,当然是警察放我出来,我可没有越狱,否则现在楼下就全是警车了。” 鸢也身边除了顾久,还带了宋义巴里几个手下,一行人浩浩荡荡挤满会议室,她直接拉过兰道那张椅子,坐下。 在所有董事怔然的目光里,鸢也微笑道:“诸位也太见外了,这么重要的会议怎么不通知我?还好我消息灵通,自己来了。” 第453章 兰道下线倒数二 第453章 兰道下线倒数二 兰道眼皮跳了跳。 昨晚白玉号出事,今天本应该在监狱里的沅也被放出来,先前一段时间她心想事成春风得意,突然间来了两件叫她措手不及的事,就像牵着一只风筝,开始有了把握不住它方向的危机感,她握紧了手,想将风筝重新控制住。 “沅也,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出来的,但警方没有公开澄清你清白一天,你身上的嫌疑就没有洗清,你还是谋害老教父最大的嫌疑人,今天的董事会,你没资格参与!” 鸢也一身黑色套装,双腿相叠,微微笑道:“哪怕我是被判刑了,只要我没有被没收家产,我的东西就还是我的东西,我持有hmvl的股份,是hmvl的董事,怎么不能参与竞选?” “说得对,何况小也只是暂时有嫌疑,配合警方调查而已,如何不能参与竞选?”另一道女声紧接在鸢也的声音后,门外又进来一行人。 这个声音兰道再熟悉不过,回头一看,果然是她! “李希,你也来?”她看着李希,再去看鸢也,旋即冷笑一声:“怎么?你们是要联合起来抵抗董事会吗?” 李希走进来,将手放在鸢也的肩膀上:“小也是董事,我也是董事,我们都有资格参与董事会,一起出现就叫联合?那你和阿道夫又叫什么?狼狈为奸?” 沅晔刚刚去世不久,艾尔诺家的人穿着打扮都比较素净,李希是白色套裙,和鸢也一站一坐,两种最极致的颜色形成无形的压迫,倒真像是约好了一起来的。 兰道更看不惯她们站成一条线,直接针对李希:“姑且就当沅也可以参与,但你,上次已经被停职,你甚至不配出现在hmvl!” “我对上次的结果不服,我要求,重新投票。”李希就说。 兰道哈笑一声:“你简直是在自取其辱!” 现在的董事局,没人敢不服她,都是她的人,无论投多少次,她都会被驱逐,竟还敢要求再投一次? 李希处变不惊:“是不是自欺欺辱,试了才知道。” 兰道由来就看不惯这个野种和这个贱人,现在她们都赶一起破坏她的好事,本就不畅快的心情,加上权威被挑战的愤怒,她急于把她们压过一头,一拍桌子:“好!你既然那么想丢人,我成全你!” 她转头面朝着其他董事:“你们同意李希回归董事局吗?” 董事们低下头互相看看。 上次那个站在李希那边的董事第一个举手,他举手不稀奇,然而接下来,两位老董事竟也都抬高了手,现在看起来是三比三,但鸢也那一票必然是给李希,也就是,四比三。 结果高下立判! 阿道夫猛地站起来:“你们干什么?兰道夫人刚帮助hmvl渡过危机,你们就要倒戈相向?太过分了!” 兰道脸色也极不好看,垂在身侧的手捏紧成拳,风筝的线从她手心逐渐抽离,和长长的指甲一起抠得她手心作痛:“你们,赞同,李希,回归董事局?” 她说一个词停顿一下,有多生气可见一斑,老董事说:“李希夫人毕竟是老教父的亲妹妹,艾尔诺家的嫡系,她的身份其实要比你高……” 她的身份比她高?兰道倏地一道目光射过去,她画了眼线,眼尾上翘比镰刀还要锋利! 老董事被她刺得心头一颤,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忙低下头。 李希已经走到阿道夫面前:“看来,我又能坐回在这里,劳驾,让一让。” 阿道夫还没想好这个位置是让还是不让,鸢也套着细跟短靴的脚就轻点了点地上:“宋义,请阿道夫先生让位。” 宋义所谓的‘请’,就是直接把人提起来直接丢到一边——没错,就是提,和,丢,阿道夫脚下踉跄了几步差点当众摔倒。 阿道夫好歹也是董事,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脸色一阵涨红:“你!你们!” 鸢也微笑。 没什么好怕的!阿道夫指着鸢也就骂:“沅也,最没有资格竞选董事长的人就是你!你凭什么在这里耀武扬威?啊?” “凭你艾尔诺家家主的身份?凭你身上还没有洗干净的杀父嫌疑?还是凭你那5%的股份?你以为现在还是老教父在那会儿?这里没人会惯着你!” “诶,阿道夫先生最后一句就不对了。”鸢也一起身,比他还要高出五公分,“我岂止5%的股份,我有20%,比你,比我母亲大人都要多,你们都有资格来竞选,我为什么没有?” 阿道夫咄声:“你哪来20%的股份?!” “从我母亲那儿来的呀~” 鸢也一言既出,众人愣怔,兰道惊愕,她施施然道:“各位董事还不知道吧?其实我母亲自己都不相信hmvl能度过这一关,她早早就把自己手里的股票抛售出去,随时随地准备跑路呢。” “什么?!” 所有董事看向兰道,兰道的眼底闪过纷乱:“你胡说八道!” 这个时候就轮到顾律师登场了。 他为了这场戏还特意戴了平光眼镜,装得斯斯文文,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哎,我们也很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但事实如此,要是没有兰道夫人抛售自己手里的股份,沅小姐又怎么有20%的股份?” “董事们,你们看,这是沅小姐持有的股份,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们想好了,真要选一个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把hmvl当做累赘甩掉的人当董事长吗?” 老董事马上拿起来文件,是有关部门出具的文书,证明鸢也手里有20%的股份……她原来只有5%,不可能凭空多出15%……这15%真是从兰道那里来…… 老董事抬起头:“你的意思是,兰道夫人现在手里只剩下10%的股份?” 鸢也叹气:“那时候我在监狱里,听说有人在市场上大规模抛售hmvl的股票,我怕会造成恐慌,影响hmvl的前程,就急忙拿出全部身家,将股票尽数买入。” 顾久声情并茂:“要是没有沅小姐这种为顾全大局,不惜牺牲个人利益的大公无畏精神,hmvl也不能稳成现在这样。掌声送给沅小姐!” 董事们被他们唬得一愣一愣,下意识跟着拍手,会议室里响起断断续续的掌声,鸢也差点忍不住要笑场,兰道又怎么能容忍他们这样造谣:“沅也,你再信口雌黄就别怪我不顾母女情分对你不客气!” 她三言两语就把hmvl平安度过一劫的功劳全部归功到自己头上,这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谁知道你的文书是真是假,我从来就没有卖过15%的股份,如果我卖了,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透出来?你当董事们都是聋子瞎子吗?!” 兰道完全冷静不下来。 整间会议室,整张会议桌,怎么都成了鸢也和李希的人?明明前几天她还在这里被众星捧月,转眼将竟然连坐的位置都没有了,她蔚蓝色的眼睛里有火有怒还有隐隐失控的理智。 而对比她的不淡定,鸢也的言笑晏晏就很刺眼。 “老教父去世,我入狱,姑姑免职,hmvl成了你的一言堂,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私下卖掉一些股份啊子公司啊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母亲,你别太小看自己了,你可以的,你行的,自信点。” “你!” 鸢也收了唇边的弧度:“我也不想和母亲逞口舌之快,我的律师已经拿出了我的股份证明,你非要说文书是伪造的,我们可以就把法务部叫上来鉴定,hmvl的电梯是高速的,用不了多久人就能到,方便得很。” 那份文书已经传到李希的手里:“没有这个必要,这份文书是真的。” 财务部,法务部,hmvl里这两大部门一直都划分给李希掌管,除了沅晔对她偏信外,还因为她本就是金融和法学双学位的硕士,文件是真是假,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鸢也摇头,痛心疾首:“母亲,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一次性抛售15%的股份,你是想毁了hmvl吗?” “岂止啊,集团大股东刻意隐瞒监管部门和其他股东,恶意抛售大量股票,造成市场不稳定的行为,还触犯了法律。”顾久唏嘘,“兰道夫人,沅小姐是不是犯人现在还不一定,但你的事情报警,警察当场就能把你拷走了。” 内部怎么斗是内部的事,但如果有人要毁了公司,两位老董事就是第一个不同意:“兰道夫人,你能解释一下吗?” 兰道简直抓狂:“她在撒谎,扭曲事实,编造故事,我根本没有卖出15%过的股份!”她就卖了10%! 顾久紧追着问:“那你卖了多少?” “……”兰道还没失去理智到把这种事说出来,“我从来没有卖过hmvl的股份!一点没有!” 鸢也倚着桌子,双手环胸:“那就请母亲也出具相关证明,只要你手里那25%一分不少,只要你拿得出,我马上就为我今日的行为向你道歉,并且退出这次竞选董事长。” 老董事赞同:“口说无凭,兰道夫人,你也像小也一样,出具相关证明吧。” 兰道看着整个会议室的人,连阿道夫都不敢为她说话了,她的手握紧之后再握紧,可是风筝拉不住的感觉还是那么清楚,她咬住了牙齿。 顾久不断地施加兰道的心理压力:“大家就别为难兰道夫人了,她都卖了,怎么可能拿得出来?” “我当然拿得出来!”兰道在克制自己,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我只是,没想到今天会有这个环节,没有准备而已。” 鸢也很好说话:“那么一天的时间,足够母亲准备吗?” 兰道说:“当然。” 鸢也直起身:“那么我们就等着明天母亲你拿出25%的股份,来证明你从没有卖过一丁点hmvl的股份。” …… 兰道回到自己的别墅,整张脸阴沉得不能看,倏然转身拎住约瑟夫的领子低吼:“她为什么能出来?她为什么还能出来!” “还有她手里的股份,都是从哪里来的?!” 第454章 兰道下线倒数一 第454章 兰道下线倒数一 约瑟夫开会时没有在场,去办别的事了,会议结束才知道鸢也和李希出现了,以及会上都发生了什么事,他很少看到兰道被逼到这个地步,怔了一会儿,才说:“……夫人释放出的10%,应该是被她买走了。” “就算10%是被她买走,还有5%呢?她哪来的?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吗?” 兰道声声质问,约瑟夫冤枉至极,他怎么可能知道那是尉迟暗中收集,托黎屹带来给鸢也的呢? 兰道一把甩开约瑟夫,转身双手撑在桌面上,抬起了头,眼底有万般情绪强烈地涌动着。 “夫人,现在怎么办?”约瑟夫低声问。 “去把期权赎回来。” 为今之计,只有把期权赎回来,填不上被她卖掉的那10%,才能过了董事会那一关。 这个办法约瑟夫也想得出来,但问题是:“我们没有钱啊。” 卖10%股份的钱投在了游轮上,兰道原本是打着游轮出海一趟,五天四夜,回来后她就有大笔收益,可以去把期权赎回来,但是游轮被截了,投出去的钱就等于打了水漂,他们账上已经空了。 兰道又何尝不知道,她崩溃地低吼一声,反手将桌子上的花瓶扫落在地,花瓶砸在地上,哗啦一声巨响,把佣人们都引来了:“夫人!” 约瑟夫马上失忆他们下去,否则一定会被兰道当成出气筒,佣人忙不迭退下。 “尉迟……”兰道绝境中抓到一更救命稻草,“对,尉迟,把电话打给尉迟!” 约瑟夫马上拿出手机拨出号码,那边倒是很快接听,清雅的男音,和眼前的兵荒马乱截然相反:“喂?” 兰道咽了口水,将情绪和语气稳下来:“尉总裁,咱们是老朋友了,我就不跟你迂回了——你现在手里有没有钱?” “期权到期了,我得把它们赎回来了,但是我现在手里的流动资金不够,你可否先借我一些?” 尉迟温声问:“夫人想要多少?” 兰道说了一个数字,那边一阵沉默,她马上说:“我保证,一周之内还清。” 尉迟微笑:“我是在守孝,不是断网了,不会不知道,上一个借钱给夫人的人,现在已经进监狱了。” 兰道愣了愣,急忙辩解:“洛维夫人的事情是一个意外,与我无关!不是我把她举报出去!我也损失惨重,我也是受害者啊!尉总裁,看在我们合作过这么多次的份上,你先借我这笔钱度过难关好不好?” “不是我不肯,而是我没有。”尉迟不疾不徐地道,“我的资产已经被冻结,一百万都拿不出,何况是五千万,夫人找别人吧。” “尉总裁,尉……” 尉迟已经挂了电话。 兰道抓狂,举起手机就要砸向墙壁,但是突然,她脑海里有白光一闪,又想到了一个办法。 “可以跟银行贷款。” 她转身看向约瑟夫:“我们不是和好几家银行的关系都不错吗?找他们贷款,我可以抵押资产!” “好的,夫人,您冷静一些,问题一定会有解决的。”约瑟夫照顾她长大,知道她的性格,平时还好,一旦情绪开始崩盘,就会越来越急躁越来越偏执,再之后就是做出极端的事情,他想稳住她的情绪。 约瑟夫扶着她到客厅:“您先坐下,喝杯水,我马上去联系银行。” 冷静,冷静……兰道慢慢地在沙发上坐下,闭上眼睛。约瑟夫看她稳住了,才到花园里给银行打电话。 “夫人!”一个佣人跑了进来。 兰道刚刚平复的心情,随着这一声急促的呼喊,就像是往油锅里丢一颗水珠,瞬间炸开:“又怎么了?!” 佣人脸色一白背脊一僵,磕磕巴巴地说:“有、有警察上门,说是想要了解一些和洛维夫人有关的事情……” 来了。 兰道就知道,警察一定会来。 洛维不可能帮她隐藏,她为了脱罪,反而会把所有事情推到她身上,警察自然会找上她,兰道没有被口红涂满的嘴唇,露出了一丝苍白。 “带进来吧。” 不能不见,不见警察会更加怀疑她。 来的警察就是麦金利,他带着一个陌生的小警察,不再是那个憨憨呆呆的李大龙,微笑着和兰道握手:“你好,夫人,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兰道维持着大方得体的笑容,“麦金利先生,法国最有名的糖果公司是你父亲一手创办,像你这样出身的人,居然去做了警察,实在让我意外。” “我父亲的公司有我大哥操心就够了,我没有经商的头脑,就不给家里添乱了。”麦金利的出身确实不俗,所以他才会被邀请赴洛维夫人的生日宴。 来回一两句寒暄后,麦金利就进入正题:“您应该也听说了吧?我们昨晚在马赛港拦住了两艘涉嫌走私拐卖的游轮,经过调查确定,洛维夫人为主要嫌疑人。” “听说了,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兰道不胜感慨的模样。 麦金利就看着她演,面上亦是不动声色:“洛维夫人指认,您是她的同伙。” “太荒缪了!” 兰道皱眉:“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事实上,我们只见过几次,根本就没有那么熟,她说这些话纯粹就是胡乱攀咬,警官,你要还我一个清白!” 清白……麦金利想到了躺在血泊中的李大龙,握着钢笔的手,力气大得几乎要折断,一字一顿道:“我一定,会还你,清白的。” 旁边的小警察接过话:“我们想问您一些问题,希望您可以配合。” 兰道微笑:“自然可以,配合警察工作,是我们市民应尽的义务。” 麦金利已经把那团火咽下了,点点头:“您能理解,真是太好了。” 然后他们就轮流问了兰道很多问题,紧要的,不紧要的,事无巨细都问了,兰道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不得不有问必答,但其实她的心里焦急得不得了,时不时看向墙上的古典挂钟。 已经五点,再过一个小时银行就要下班了…… 约瑟夫走到客厅,低声喊了一句:“夫人。” 兰道抿唇:“不好意思,我的管家好像有什么事情要找我,我先失陪一下。” 麦金利表示随意。 兰道起身走过去:“怎么样?” 约瑟夫压低声音:“银行方说可以贷,但hmvl目前的情况比较特殊,他们希望您亲自到场。” 兰道直皱眉:“警察在我这里,我怎么过去?” 约瑟夫没办法:“只能请他们先离开了。” 兰道否决:“不行,麦金利太敏锐了,我们不能表现出紧张,如果引起他的怀疑,他一定会一直追查下来。” 他刚才问的那些问题,很多都是废话,但也有些击中了敏感点,她感觉麦金利已经怀疑上她,现在是在试探她,所以她更不能露出马脚。 兰道想来想去:“你让银行方再等我一下,我处理完这边马上就过去,最多耽误他们一小时,你现在就过去,他们吃饭喝酒怎么都可以,总之要拖住他们。” “好。” 约瑟夫离开后,兰道又面带微笑回到客厅:“警官,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麦金利似笑非笑:“夫人有别的事要忙吗?看你好像有点紧张,如果不方便,我们可以先离开,改天再登门。” 兰道故作轻松:“我没事啊,你继续问。” 既然“没事”,麦金利就继续了,越问越废话,完完全全是在耽误她的时间,兰道做贼心虚,不敢说什么,一直忍着,度秒如年,眼睁睁看着时间走到六点钟。 终于,麦金利起身告辞了:“今天非常感谢夫人的配合。” 兰道几乎把掌心抠出血:“警官慢走,有什么需要问的,可以随时和我联系。” 麦金利再次和她握手:“如果每个市民都能像夫人这样通情达理,我们的工作一定顺利一百倍。” 兰道的笑容已经很僵硬了。 警察走后,兰道立刻让司机送她去银行,这会儿已经六点半,她下了车,快步进入银行,因为太紧张,加上穿高跟鞋小跑的缘故,她的呼吸有些紊乱,平素完全挑不出瑕疵的仪表这时也有了一丝狼狈。 约瑟夫从会客室里出来:“夫人,这里。” “怎么样?”兰道快步过去。 “经理去见别的客户了,马上过来。”约瑟夫说。 兰道点点头,还没走就好,还来得及就好。 经理来了,客气地和兰道握手:“实在不好意思,让夫人亲自走这一趟,实在是手续必要。” 兰道将散在鬓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没关系,那笔贷款可以给我了吗?” “当然可以。”经理答应得很爽快,兰道露出了笑容,和约瑟夫对视一眼。 有了这笔钱就能把期权赎回来,这一关就过去了,明天那个野种就得退出董事长竞选,等她成功继任董事长,看她怎么收拾…… 经理说:“不是已经给了吗?” 兰道立即转向约瑟夫,约瑟夫也是茫然:“没有啊。” “有啊。”经理肯定,“我给了。” 约瑟夫连续几个小时都在忙这件事,一口水都没有喝上,嘴唇都起皮了,喉咙干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一直在这里等着,您没有给我任何东西。” 经理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啊,不好意思,我没说清楚,不是给你,是给了沅也沅小姐。” “给了沅也?!” 兰道声音陡然拔高:“是我向你申请的贷款,你为什么给沅也?!” 经理反而觉得她过于激动了:“这笔贷款是艾尔诺家申请的,沅小姐是艾尔诺家家主,她亲自来拿,我就给她了,这个流程是对的呀。” 兰道的眼前黑了一下,要不是约瑟夫及时扶住她,她可能就跌坐在了沙发上。 她脸上有淡妆,但修饰不住她极差的脸色,那是希望到了眼前,又生生破灭的感觉,约瑟夫连忙问:“现在可以再给我们批一笔贷款吗?我家夫人也在这里。” “这恐怕不行。” 经理道:“按照规定,这种数额巨大的贷款,需要有家族做担保,一个家族也只能担保一笔钱,那笔钱已经被沅小姐拿走,我没办法再批一笔给您,这不合规矩。” …… 这不合规矩。 鸢也和顾久在车里,从经理没有挂断的手机里,听到他这句话,两人都笑倒在了座椅上。 他们不用亲眼看,就能想象出兰道现在的表情。 顾久一边笑一边说:“你太过分了啊,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还这么耍她,我看她得被气没半条命了。” “我就喜欢折腾她。”鸢也挂了电话,“这还要多谢苏先生,要是他出面,银行怎么可能把这笔钱给我这个犯罪嫌疑人?” “怎么都好,只要不让她拿到钱就行。”顾久感觉又回到他们小时候,一起捣乱的日子,意犹未尽问,“下一步是什么?” 鸢也看了下手表,七点,她弯唇:“距离明天下午还有这么长的时间,不能让我的母亲大人闲着无聊。” 她对开车的宋义说,“去艾尔诺家的老宅,我好久没有看望我的叔伯婶婶了。” …… 兰道回到别墅已经得精疲力竭,但她没有放弃,又打电话给她的朋友们,多少借到了一些,只是这些钱在赎回期权的那笔钱面前,杯水车薪。 她的情人已经知道她的事情,主动来电,说正在帮她筹钱,会尽全力的。 兰道想了很多办法,变卖房产地产之类,可这些都无法马上实现,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距离明天下午四点钟的期限越来越近,她的情绪也越来越稳不住,开始在别墅里砸东西,连约瑟夫都劝不住。 偏偏,这个时候,还来了一通电话。 “是老宅,叔伯们让您现在回去。” “不去!没空!滚!”兰道怒骂。 约瑟夫如果能推,早就替她推了:“老宅那边说,家主和李希夫人也在,有要紧的事情。” 也就是,不得不去。 第455章 兰道终于永别了 第455章 兰道终于永别了 兰道到底是兰道,哪怕被逼到这个程度,哪怕已经崩溃过一次,她还是能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跨过满地的狼藉,上楼更衣,画了一个精致的妆,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这才出门。 艾尔诺的老宅自从沅晔搬到17区疗养身体后就空置了,但这里依旧是艾尔诺家地位最崇高的地方,每次打开,都是有大事。 上次打开,就是要让鸢也认祖归宗,让她继位家主。 兰道迈过门槛,客厅暖气充足,和外面的温度差距极大,她打了个战栗,再一看,族里所有叫得上名字的长辈,都来了。 艾尔诺家有一套微妙的互相制衡——只有嫡系可以继位家主和hmvl的老教父,但嫡系要受由旁系叔伯组成的族老们的监督。 就像中世纪时期,国王和教皇的关系。 此刻,叔伯们就以审问的姿态面对兰道,沉声说:“自从老教父去世,小也入狱,家里的事情我们都交给你处理,从来没有过问,但是你太辜负我们信任了,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兰道一动不动:“我做了什么?” 另一位叔伯说:“你怎么能自作主张把子公司卖掉?还是hmvl旗下最有价值的两家子公司!” 兰道定住,万万没想到他们是来兴师问罪这件事,更不明白他们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了…… 鸢也坐在末尾,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 婶婶也无法苟同她的做法:“兰道,哪怕是老教父做出这种决定,都要跟我们商量,何况你还不是老教父,你没有这个权利,hmvl不是你的个人财产!” 这次约瑟夫跟在兰道身边,及时为她接过话:“叔伯们一定是误会了,夫人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 李希打断:“族老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约瑟夫只得低头后退一步,兰道镇定道:“叔伯们说的话,我没有听懂。” “听不懂,总看得懂吧?”叔伯点着桌上的文件,“那这份合同是怎么回事?” 兰道走过去看,眼皮跳了跳,竟就是她把两家子公司转让给尉迟的合同! 她眼睫飞快颤动:“这是从哪里来的?”她只给了尉迟,怎么会在这里? 鸢也慢条斯理:“哪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已经找过笔迹鉴定专家,上面的签名的确是母亲的,母亲还有什么可说?” 叔伯失望透顶:“兰道,上次你把四大港口卖掉,老教父已经警告过您,不准再有下一次,老教父这才走多久,你就开始变卖他的财产,你还有良心吗?!” 其他叔伯也都发出了质问和谴责的声音,鸢也嘴角带着自然的弧度,不深不浅,刚好能容下手里这杯红茶释出的甘甜气息。 她想起小时候玩过的一个单机游戏,叫《植物大战僵尸》,里面有一种植物,土豆地雷,事先埋下,等僵尸走过来,踩到了,就会爆炸,而且一炸就是一群。 兰道现在就是那只踩地雷的僵尸,她埋了这么久的地雷,当然要她挨个体验。 股份,子公司……他们一步一局为她设下的圈套,现在就是收网的好时候。 …… 薄薄几张纸,轻如鸿毛,兰道拿在手里,指尖却微微泛起了白,像是使出了全身力气,只是不知道在克制什么情绪? “是,是我卖了子公司。” 短暂的沉默后,兰道承认了。 鸢也挑起眉。 紧跟着,兰道下一句是:“但我卖子公司,是为了艾尔诺家和hmvl。” “叔伯们不是不知道,前段时间有多难,就靠我一个人撑着,我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我也有需要打点关系的时候,这两家公司我是卖了,但得到的钱我没有私吞,我是用去疏通关系。” 鸢也险些把手里的茶撒出来。 这女人反应还真快,才一会儿就给自己编好了理由,还是一个乍一听起来没什么问题,甚至很让人想起她前段时间的劳苦功高的理由。 这不,叔伯们的神色都放缓了。 “你倒是很会给自己找借口。”李希冷笑。 “我没有姑姑的命好,可以待在家里坐享其成,无论什么都要我自己去做,这里面有多辛苦,怕是只有老教父才看得到。” 李希之所以闲在家里,是因为她被董事局停职,而她之所以被停职,是因为她和老教父乱沦被捅出去,说起来还就是因为她那档子事,才让hmvl陷入危机。 兰道一句话,没有指着李希的鼻子骂她什么,却是当着叔伯们的面,把她的面子里子都扒了,甚至还祸水东引——李希的事情,族老们还没有来得及处理。 李希面上动怒,要说什么,鸢也侧了侧头,给了她个眼神示意,她才忍下。 灯上一段光从鸢也鼻梁上流淌而过,小痣将她的表情衬得愈发真诚:“是吗?给谁疏通关系了?给了多少?我可以帮母亲参考参考,这笔钱给的合不合市场,对方有没有趁火打劫? 兰道想引李希跟她吵架,把话题从合同上转开,鸢也偏要追究到底。 兰道一双眼睛如严寒冬雪,静静地看着她,鸢也笑得无害。她隐忍道:“钱,还没有给出去。我看局势已经控制住,没必要再疏通就留下了。” 她不能随便编造一个收钱的对象,因为鸢也一定会去查,到时候没查到,她更将自己置于不利之地。 叔伯们交头接耳,商议处置的办法,片刻后才由最年长的那位叔伯出来说:“兰道,公司已经被你卖了,我们再追究也没有用,姑且看在你是为这个家的份上,我们再原谅你一次,但你要把钱交出来。” 钱,钱,又是钱,又是一笔钱。兰道的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有一直站在她身后的约瑟夫才得到她的肩膀在小幅度地颤抖。 “这是自然,回头我就把钱都交出来。” 鸢也最喜欢拆台了:“别回头了,就明晚吧?母亲,钱是在你账户里,又不是在印钞机里,交出来就是一张卡的事儿,又不用等它印出来,我们速战速决。” 叔伯们也觉得夜长梦多不太好:“家主都这么说,那就定在明晚吧。” 兰道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好,明晚,明晚我就把钱拿过来,一分都不会少。” …… 一出老宅,刚上车,等不及回别墅,约瑟夫就忍不住说:“夫人,你怎么能答应呢?尉总裁根本没把钱打过来,我们帐上没有钱了啊。” 是,子公司是卖给了尉迟,但是尉迟还没把钱打过来! “如果不这么说,他们会让我们离开吗?你是没看到,院子里全是保镖!”持枪的保镖! 兰道不敢硬碰硬,也不能硬碰硬,只能先稳住局面,离开老宅再想办法。 她拿出手机,给尉迟打电话——之前他们约定好,三天内把款项打来,因为之前的合作都没有问题,这次兰道才没有多想就先把合同传真给了他。 结果现在,合同在姜鸢也手里,钱却没有到她的账户。 电话打不通,没有接,兰道连续打了三个都是忙音,她终于把手机摔了,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她是不是被尉迟骗了? 然而她现在脑袋一片混乱,完全分析不出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她现在只想要钱,要钱! 兰道想到账户,现在只有那个账户里有钱了,她舔了下嘴唇:“警方那边有什么动静?” 约瑟夫摇头:“暂时没听到。” 没听到就是最好的情况,兰道湛蓝色的眼睛逐渐浓郁,几乎与窗外的夜色融为一体:“他们肯定还没有发现那个账户,否则今天麦金利来找我,就一定会问,我们从里面拿走一些,应该也不会被发现。” “夫人,不行,太冒险了!”约瑟夫觉得她现在已经开始朝偏执的方向进化。 “我们现在绝对不能去动那个账户,您想想,白玉号上有那么多明显的证据指向老教父,可是麦金利来询问您的时候,却只字未提,他……” 兰道打断他的话:“两艘船呢,洛维当场被抓,他当然是先审洛维,还没空搭理白玉号,所以才没有发现老教父的蛛丝马迹,也没有发现那个账户。” 约瑟夫深深拧眉:“您说的都是假设。” “你说的也是假设!” 兰道已然不想再听他阻拦:“我们现在除了冒险没有别的办法,如果明天拿不出股份,如果明天晚上交不出钱,我这么多年在hmvl和艾尔诺家的经营就都毁于一旦!李希和那个野种就赢了!” 兰道喃喃着:“我不能让她们赢,艾尔诺嘉家是我的,老教父的位置是我的,她们谁别想跟我抢!” …… 鸢也和叔伯们告辞,走出老宅,刚好看到兰道的车子消失在夜幕里。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鸢也转身,是顾久,她问:“你去哪儿了?” 顾少爷最烦的就是族中长辈,所以哪怕能看兰道的好戏,他也不想在场,去找了别的乐子:“兰道现在就等于是站在悬崖边上,我又去推了她一把。” “怎么推的?” “她不是还欠着洛维夫人的钱吗?我让洛维夫人的大儿子去跟她要钱了。”顾久有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就让人觉得这深冬离春初一点儿都不远。 鸢也纳罕:“你居然还认识洛维夫人的大儿子?” “哥哥我认识的人遍布全世界,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不认识。”顾久道,“所以你别什么事都瞒着我,告诉我,我还能帮你。” 鸢也莞尔:“之前什么都不告诉你,是因为我的事情太复杂,不想连累你。” 顾久呵笑:“是啊,南音知道的都比我多,不知道是还以为她才是你发小。” 鸢也啧了声:“顾三少这是跟我秋后算账呢?” 两人就这么一路斗嘴回到酒店,顺带一起吃了个宵夜,宵夜的钱顾久垫付——对,垫付。 他们打了个赌,赌兰道什么时候会去动账户里的钱? 顾久押了明天早上九点前,鸢也押了明天中午十二点前,就看最后谁猜得更准,准的那个请客。 两人刚回到房间,麦金利的电话就打过来,他声音难掩激动:“兰道去动那个账户了!” …… 兰道刚才睡下,混混沌沌进入梦境,就被人一把拽了起来,太过突如其来,她瞳孔惊愕地睁大。 借着床头灯昏暗的光,模糊地看清了来人。 是她那个情人。 “你是不是去动那个账户了?” 兰道皱眉,把手抢回来:“你们都没有钱给我,我只能从那个账户拿,不然我还能怎么办?” 男人低声骂了句fuck,将腮帮子咬得死紧:“你上当了!” “你上了警方的当!他们就是在等你去碰那个账户,他们现在已经在来抓你的路上!” “……”兰道还没回过神,男人就拉着她跑下楼,将她甩向大门:“你快走!” 兰道脚崴了一下,摔在了地毯上,客厅明晃晃的水晶灯照着她毫无血色的脸:“……走?” 她笑了:“我现在还能走去哪里?” 男人把她拉起来:“你不是刚拿到一笔钱吗?这笔钱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总之你现在先走,去哪里都行,躲开这次再说!” 兰道踉跄几步后反抓住他的手:“你的意思是,要我放弃现在的一切?” 她怎么甘心? 她苦苦经营了二十多年,就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能成功! 男人恨她到现在还没有熄灭的野心,但也就是这样的她,才是最吸引他,让他着迷,他快速说:“逃过这一次别的以后再说,否则你只能去坐牢!” 不管她同不同意,男人把她推开出门:“走!我帮你把警察拖住!” 别墅在郊外,兰道看到远处有车灯接近,真的是警察来了,她后退了几步,不敢再逗留,转身就跑。 别墅后是一片树林,她一头扎进树林里,头也不回地狂奔,她不能被抓住,她不想坐牢…… 兰道一路跑,什么都不管不顾,直到脚下传来剧痛,她一个不小心扑在地上,才发现自己没有穿鞋,脚丫已经被锋利的石头和草叶割破出血。 深夜的树林安静到诡异,树木遮天蔽日连月光都透不进来,兰道感觉自己像被困在混沌里,或是四面八方都被黑布围起来,她什么都看不见。 她心中的恐惧不断放大,她闭上眼睛,继续往前狂奔,跑出这个树林就好了,要跑、跑、跑——! 突然! 草丛里扑出什么东西,猛地把她按在地上,兰道失声尖叫:“啊!” 下一瞬就有什么东西缠住她的脖子,她毛骨悚然又惊惧非常,一边叫一边挣扎,然而压在她身上的东西力气很大,她根本撼动不了。 她双腿在地上一直蹬,蹬到树身,树身带着树叶摇晃,几缕月光趁机洒下,刚好落在她身上的东西身上。 不…… 不是东西,是个人! 是李幼安! “你!”兰道睁大了眼。 “就是我……没想到吧?我一直在你家周围蹲守,我在等你落单,终于让我等到了……”李幼安浑身狼狈,哪还有昔日李家二小姐骄纵的模样,此刻的她,更像是一个从地狱爬起来,索命的恶鬼。 兰道疯狂地甩开她:“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放开!” 李幼安怎么可能会放?她笑着,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我要送你,去见李大龙。” 缠在兰道脖子上的是草绳,草绳的两端在她的手里,她死死勒住她,不断,不断,不断地加大力气—— 第456章 是我应该做的事 第456章 是我应该做的事 李幼安比兰道要矮和瘦一点,加上她这些天蹲守在别墅外,吃不饱穿不暖,其实已经到了很狼狈的地步,但就凭着对兰道的恨,她硬是地将疯狂求生的兰道压制得毫无反抗之力。 她看着兰道的脸色从白到红到青到紫,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攥紧的草绳也没有放松一点,哪怕自己的手心都被勒出血也不肯放。 三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忘了多久,这里没有时间,只有越来越沉郁的夜色,好似黎明前最黑暗那段时间……兰道终于没有再挣扎,李幼安还是没有放开手,几乎把她的脖子绞断。 深冬的树林万物蛰伏,连虫鸣鸟叫都听不见,半人高的灌木丛发出簌簌的声音,知道有什么从中爬过? 李幼安放开了手,手心的血沿着指尖滴落在地上,借着皎月的残光,她看清了兰道最后死不瞑目的样子,突兀地笑了起来。 是那种笑到跌坐在地上的大笑。 只是让人感觉不出她一点高兴。 她揪住兰道的衣领,将她上半身拽起来:“我是蠢货……但你没想过会死在我这个蠢货的手里吧?” “我说了我会杀你,我就一定会杀了你。” 她终于替自己报了仇。 精疲力竭,李幼安瘫倒在地上,望着被树叶遮蔽的天空,眼角滑下泪水。 可是,报仇了又怎么样?她回不去,李大龙也活不过来。 李大龙啊…… 她又想起那天在游轮上的事情。 这都不知道是她两天以来,第几次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五分钟。 她生平第一次被枪指着,以为这次一定要死了,瞳孔地震,完全没有看清李大龙的动作,就见他赤手去夺男人的枪! 男人迅速扣动扳机,李大龙抓住他的手臂朝天,那颗子弹打进天花板。 “砰——” 她吓得尖叫一声:“啊!” 李大龙警校毕业,正儿八经的特警,三下五除将男人按在地上,夺过他的枪,用枪屁股往他的脑袋一甩,直接将人打晕。 但是这边的枪声一响,追兵都会过来,李大龙没有迟疑,拉了李幼安就跑。 游轮的地板是空心的,跑起来有咚咚的脚步声,四面八方犹如擂鼓,李幼安那时候整个脑子都是乱的,耳朵只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李大龙忽然停下,随手打开一间房将她塞了进去。 “我去把他们引开,你不要乱跑,就躲在这里,警察就快来了,他们来了你就安全了。” 他快速把话说完,就要将门关上,李幼安一把挡住门。 她颤抖着嘴唇看着他,很想要说什么,可是那一瞬间,他好像失去了自己的声带,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紧盯着他,盯着他…… 李大龙以为她还想跟着他,咽了口水,一字一字地说:“我们不能在一起,目标太大,太显眼了。” 李幼安终于撕开自己的喉咙吐出一句话:“……你、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李大龙皱眉,只觉得她的问题奇怪:“我是警察,保护群众是我应该做的事。” 他是为了找李幼安才上这艘船,但如果失踪的是王幼安刘幼安,他也会竭尽全力不顾一切哪怕是冒险。 没有为什么,非要说理由,他的身份就是理由。 “……” 李幼安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看多了众生百态,却第一次见到这样,这样……她甚至想不出形容词形容他。 “活着吧,很多人想要活下来都活不下来,能活着,就活着吧。” 李大龙把门关上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她活着吧,李幼安想起来,他们第二次见面,在医院,他离开前也对她说了一句好好活着。 暗房里,李幼安蜷缩成一团,咬着自己的手臂,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她想,等离开这里,她就好好活着,把过去一切都放下,重新开始生活。 她听到好几声枪响,害怕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将头埋在膝盖里。 再之后,门被打开,身穿制服的警察告诉她已经安全了,她被人扶着出来,越过警察的肩头,看到走廊尽头倒在血泊里的李大龙。 他再也不能活着了。 她这根刚刚重燃的蜡烛,又熄灭了。 李幼安从地上起来,幽魂似的飘走,在树林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她想去警局自首,承认自己杀了兰道。 要坐牢,还是要怎么样,都随便了。 她双眼毫无焦距,天际渐渐亮起天光,一夜过去了。 李幼安停下来,想晒一下阳光暖一暖,突然,脚步声由远至近,紧跟着一道黑影跳过灌木丛,蓦地出现! 男人的神情可怖至极:“是你把她杀了?” 李幼安脸色一白,往后退,男人逼近,她退一步,男人进一步,直到她的后背撞上大树,再无可退。 像有一台摄像机对准李幼安的脸直拍,镜头不断地推近,近到能看清她脸上的惊恐,近到能看清她瞳孔里男人的身影,以及男人手里那把刀—— “汪汪!”两声狗叫,警犬闻到了什么? 鸢也和麦金利对视了一眼,跟着警犬跑起来——鸢也原本是来“送”她母亲大人入狱的,她俩斗了这么久,这种时刻不亲眼看看不合适。 兰道会跑,在他们的意料之外,好在他们带了不少人,兵分几路,马上追起来,他们从兰道床上的余温判断她没跑多久,最有可能是跑进小树林,于是就放出警犬了搜寻。 警犬撒开蹄子狂奔,到兰道的尸体面前才停下来转圈,鸢也委实惊讶,怎么都没想到她会死在这里。 麦金利捡起地上稻草绳:“应该是逃跑路上被人勒死,是谁勒死了她?” 鸢也皱眉摇头,她也想不出来,但是看到地上有凌乱的脚印,还有被踩扁的野草,跟着脚印走下去。 走着走着,她看到一个倒在地上抽搐的人,先是一愣,旋即快步跑过去:“李幼安!” 怎么会是李幼安?! 李幼安双手捂着脖子,十指都被血染红,她张着嘴巴“啊啊”地叫,眼神涣散,但好像认出了鸢也,空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李幼安,李幼安!”鸢也捂住她的脖子,温热的血很快将她的手也染红,回头大喊,“叫医生过来!” 然而割喉,就是一刀毙命,李幼安没能撑多久,最后抽搐两下,手从鸢也的手腕上松开,落在地上…… 第457章 有什么对不起我 第457章 有什么对不起我 尉迟看完最后一封邮件,戴着眼镜的眼睛瞥向旁边的时钟,已经晚上十点,正好是巴黎的下午五点,他想着给鸢也打个电话,她现在应该正好忙完。 喉咙不太舒服,忍不住咳了两声,尉迟微微蹙眉,拿起手边的水杯,杯里却是空的,只好喊:“管家。” 平时一喊就会出现的管家,今天不知为何没有反应?尉迟又喊了一句:“管家。” 还是没有回复。 尉迟只得起身下楼倒水,刚走出房间,就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公馆的佣人不敢这样冒犯他,他的眼眸压下一线,倏地转身—— 他单手掐住来人的脖子,另一只手接住对方伸过来的手,把人按在墙上,正要喝问,结果这人冲他无辜地眨眼。 尉迟微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被按住的人自然是鸢也,她歪着头笑道:“你工作的时候。” “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尉迟意料之外,但看着她笑,也和缓了神色。 “给你一个惊喜啊。尉总,能放开我了吗?”鸢也还被他按在墙上呢,不得不说,尉总是真的敏锐,她脚步都这么轻了还是被发现了。 尉迟将手收回,鸢也顺势抬起自己的手,摇摇手里的东西:“还好我是装在保温杯里,要不然就撒了。” 尉迟看着:“什么?” “你的药,我亲手熬的,里面有我期盼你早日康复的赤诚之心,尉总可要好好品尝。” 这话说的是那次他们躲进吉祥寺,她帮受伤的他煎药,冷言冷语地说是不想麻烦人家师父才会做这种事。 他后来拿这件事当佐证,非要她承认她从那时候就对他心软了……上次到底是不是心软她自己也说不准,但这次是真心实意。 尉迟嘴角舒开,看她应该是嫌头发披着不方便,就将头发随意挽在一起扎了一根辫子,松松垮垮地搭着胸前,很有人妻的温柔:“谁跟你说我病了?” “不用得着谁跟我说。你那天不是在电话里咳嗽了吗?当时我没有注意到,过后就反应过来了。”鸢也道,“这两天我就着急,想快点把事情解决了,回来看你这个病患。” “守灵的时候吹了风感冒的,吃几天药就好了,没有大碍。”大概就是因为生病,尉迟的声音也比平时沙哑一些。 “这就是你一直诅咒自己生病的报应。”每次不在晋城,都对外说自己重病在床。鸢也嘴上是不饶人,手却已经摸上他的额头,“还烧着吗?都病了还工作,你快到床上躺着。” 尉迟低头看她,他每次戴眼镜都特别斯文败类,鸢也坚决不受这种蛊惑,推着他的身体回房,尉迟转身握住她的手:“那边的事情都解决了?” “嗯哼,”鸢也一本正经道,“而且尉总,我净身出户了,你可要争气一点,我是没钱养你了,你要是也破产了,我们就只能去天桥底下贴膜了。” 尉迟挑眉:“净身出户?” 这话从何说起? 鸢也将他的肩膀往下一按,让他坐在床上,顺便将他的被子拉过来抖开,纯鹅绒的被子保暖性质极好,而且很轻,像枝头一片树叶,轻易被风摇曳。 兰道和李幼安的死,法医很快给出检查结果—— 从现场的稻草绳、绳上的血迹、以及李幼安手心的勒痕,可以判定兰道是死于李幼安之手。而李幼安是被人一刀割喉,凶手残忍且熟练,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暂时无法锁定嫌疑人。 麦金利第一个怀疑对象是约瑟夫,因为约瑟夫逃了,他觉得约瑟夫去找兰道的时候,看到兰道被李幼安勒死,所以杀了李幼安为兰道报仇,之后潜逃。 这是最有可能的怀疑。 哪怕凶手不是约瑟夫,作为兰道的心腹,约瑟夫也必须捉拿归案,所以天一亮,麦金利就发布了通缉令,并且嘱咐鸢也尽量不要单独外出,以防被寻仇。 鸢也很惜命,对此毫无异议,连去艾尔诺家的陵园,也带上了黎屹和宋义。 沅晔去世至今,她都没有去看过他,毕竟父女一场,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她也该带上一束花,到他的墓前聊表心意。 就是没想到,会遇到李希。 李希也带了花,弯腰放下,白色的玉兰花是从17区庄园后院摘来的,已经过了花期,花朵呈颓败之相,与萧索的陵园,灰白色的天空一起,构成一幅沉闷的画。 李希直起身,目光依旧落在墓碑上沅晔的照片,话则是对鸢也说:“刚才我去了一趟警局,代表hmvl撤销你贪污三千万欧元的指控,警察还告诉我,你拿出了证据,证明你那天晚上没有作案的时间,老教父不可能是你杀的,警方已经正式释放你,现在你是无事一身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陵园空阔又空荡,周围栽种了常青树,不受深冬的影响依旧翠绿,只是在这种地方,生长得再好也没有什么生机,黎屹和宋义站在距离她们两三米的地方,既不妨碍她们谈话,也可以及时保护也。 鸢也对着沅晔的墓碑鞠了三下——她拿出来的证据有两个,一是那个被下了药的酒杯——沅晔出事后,她就让人把杯子留起来,就等着事情结束后交给警方。 警方检验出残留的酒液里的药以及杯口的唾液,确定她的确喝了酒中了药。 那么烈的药效,没有两个小时解不了,而那两个小时就是沅晔遇害的时间。 二是那个扶着鸢也去四层房间的女服务生,也早被宋义控制起来,一起抓了交给警察,有了这些,哪怕无法锁定真正杀害沅晔的凶手,洗清鸢也的嫌疑也足够了。 不过,鸢也也不觉得李希问这些,是真的关心她,她淡淡回道:“姑姑不必拐弯抹角提醒我,记得那份合同。” 那份,自愿放弃艾尔诺家所有财产和权利的合同。 当年她亲手签的。 “艾尔诺家也好,hmvl也罢,家主的身份也好,老教父的身份也罢,我都没有那么稀罕。”鸢也没什么情绪地说,“背着这些东西,我觉得累,姑姑愿意挑起这个担子就交给你,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李希一顿,侧身看着她:“我知道,你嘴上叫我姑姑,心里其实从没把我当成姑姑,我也有自知之明,我确实不配做你的姑姑,但我可以当着老教父的面,对你说一句话——我从来没有害过你。” “我是在你15岁,被兰道抓到卡里忒斯号游轮时才知道你的存在,但我从没有对你做过什么。我是忌惮你会来抢继承权,但我不是兰道,我没有那么丧心病狂,你还没有做什么就对你赶尽杀绝。” 这话鸢也是信的:“我妈妈是你的代替品,我的存在就是证明你对老教父的魅力,某种意义上,我是你的功勋章。”她当然不会介意她。 今天在这里遇到她也好,一次性把话说完:“我们合作结束,两清了。” 鸢也双手落在米白色的风衣口袋,转身就走。 李希忽然说:“你把这个带走吧,这是他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鸢也脚步一顿,转头去看,她手里是一个首饰盒,她想起来,那天在17区,沅晔确实对她说,给她准备了生日礼物,等着她那天回巴黎亲手交给她。 只是那天他们不欢而散,这份礼物,她自然也没有拿。 迟到了这么多天,辗转走了一趟,还是到了她的面前。 鸢也接过,打开,是一枚由两色钻石做成的星月胸针。 ——如果可以,爸爸还想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你做床头灯,你不是最喜欢星星吗? 沅晔那天还说了这句话。 鸢也抿了下唇,将胸针收起来,抬起头看到天空,阴雨绵绵的天气明明是伦敦的特色,巴黎不知什么时候也变得一样,才下午四点,就已经看不见光。 她道:“姑姑,天黑了,路不好走,你好自为之。” …… 主卧是暖色系的灯,浅薄的光穿过尉迟金丝边的眼镜照入他的眸里,明亮如初,如璀璨的宝石。 “不觉得可惜?”他问。 “可惜什么?我本来就不图他们家的钱,跟李希合作是为了对付兰道和你,兰道已经死了,我又不打算跟你打擂台,要一个老教父的身份做什么?累赘。”鸢也帮他铺好了床。 她和李希之间,没什么太大的过节,以后更没有关系,艾尔诺家也好,hmvl也罢,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懒得理会,她好自为之。 “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家,李希想要就给她呗~” 尉迟好笑,艾尔诺家的家主,hmvl的老教父,说是财富地位权势的集中体现都不为过,多少人可望不可即,在她嘴里,倒成了麻烦东西。 当然,他也不觉得可惜,他早就想让她离开艾尔诺家了。 那个地方,不是没有了兰道,就可以一劳永逸。 她不要正好。 尉迟温声道:“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累了吧?去洗个澡吧,我让人准备点吃的,吃了休息。” “你陪我吃?”管家说他生病后胃口就不大好,鸢也想让他多吃点。 尉迟没有拒绝她:“好。” 鸢也弯弯唇,转身进浴室。 尉迟听见水声,方才起身,拿着手机到走廊里打电话。 这个电话号码虽然存在他的手机里,但他没怎么打过。 铃声响了一阵,那边接听了,是一个女声:“尉总?” 尉迟的声音还是沙哑的,不过比在鸢也面前,语调要冷许多:“鸢也已经将艾尔诺家和hmvl原样给你,以后她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你得偿所愿,以后不准再打她任何主意。” 鸢也……那边的人听着这个,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你们早就和好了?” 女人声音没有丝毫伪装,但凡一个熟人来辨认,都能准确说出她身份——就是李希。 李希荒谬地笑了:“兰道可真可怜,被你们耍得团团转,难怪她这次会接连马失前蹄,败得这样惨。” 里应外合,暗中捅刀,叫人防不胜防,兰道能不死在他们手里吗? 尉迟无意与她多说,只这一句:“李希,记住我的话。我能将兰道拉下来,也能将你拉下来。”她最好聪明一点。 李希何曾被人这样警告过,呼吸当下就沉下来,然而,这个是尉迟,她再生气,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这个本事。 深吸了一口气,她道:“你不用特意警告来我,我原本就没有打算对她做什么。” “最好如此。”尉迟说完就挂了电话,眉目将的陡峭消散,推了推眼镜,恢复如常的温雅。 结果一转身,就见鸢也倚着门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噢,原来你跟李希也有来往啊~” “……”尉迟真没想到会被她听见。 鸢也要不是出来拿衣服,还撞不见这个秘密,唏嘘极了:“尉妃,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尉妃…… 什么鬼称呼? 尉迟好气又无奈,笑道:“不熟。当年李希知道兰道找上我,所以也跟我联系了,希望我能倒戈向她。” 鸢也完全不知道这一出:“你答应了吗?” “没有。”没有这个必要,纵观尉迟为兰道设下的这个局,根本不需要再借助谁的力量,他靠自己就能让兰道万劫不复,无须跟谁联合。 再者,当年他以为鸢也死了,对艾尔诺家怨恨颇深,厌恶跟他们家人做过多无谓的接触。 “不过偶尔会交换一些情报。” 鸢也听得一愣一愣,一个萦绕在心头许久的疑惑,终于解开了:“双胞胎的出生年月是她告诉你的吧?” 肯定是她! “我就说你怎么查得出来,我明明藏得很隐秘。” 尉迟一笑点头,那天去巴黎找恩施先生,顺便和李希见了一面,问出来的。 “……”虽说他们已经和好了,不存在什么矛盾,但鸢也还是生出一种怎么都斗不过他的感觉,不大舒畅,磨了磨牙,“你还瞒着我什么?一次性坦白了吧。” “没什么了,和她只见过几次,一次在巴黎,一次在廷布,廷布也是顺便去见的。” “廷布?”鸢也一下就想到,“那天在她车上的人是你啊?” 她去廷布找李希的时候,看到李希车上有人,那时候还好奇过是谁,原来是他啊…… 呃,等等,这么巧的吗? 鸢也原本像一头狮子,兴师问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间就变成了猫,揉了揉鼻子,干笑两声,转身就想跑回浴室。 这等反应,分明是做贼心虚,尉迟哪肯放她走? 他一步上前,圈住她的腰,将她揽回自己怀里:“想起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嗯?” 第458章 都不先疼一疼她 第458章 都不先疼一疼她 鸢也刚正准备要洗澡,外衣都脱了,只剩下一件背心。尉迟的手臂圈上来,因为生病而烧高的体温,立即穿过这层布料熨上她的肌肤,同时,他怀里的沉木香味,也将她由外至内笼罩住。 鸢也咬着嘴唇:“嗯……没什么,就是突然间想起来,你在求我们有下辈子的时候,我在求苏先生能挺过手术……我去洗澡了!” 虽然那时候他们之间堪称深仇大恨,苏先生对她是恩深义重,当时当刻他们的做法都没有问题,不过现在和好了,那些事儿就有点微妙,她才心虚的。 溜了溜了。 没跑两步,尉迟就追上来,抓住鸢也的手将她按在浴室门上,浴室门砰的一声撞上墙,他就是酸了:“从现在起,你嘴里不准再出现苏星邑三个字。” 洗手间的灯是暖白色,照得鸢也每一分笑靥都生动明艳:“啊?我没喊过苏星邑呀,我一直都是喊苏先生。” 听听她的话,真是教科书版本的,一会儿不挑衅他就浑身难受。 尉迟气笑,就想治治她,将她往自己身上一拽,鸢也从门上跌进他的怀里,他一手搂住她的腰,另一手将洗手间的门关上。 “想洗澡?我帮你。” “啊?喂!你……” 很快,浴室里就传来噼里啪啦的水声和鸢也求饶的笑声,两人加起来都六十多岁了,这样没分寸地嬉闹,要是阿庭在,让他看见了,肯定会捂着脸说他们羞羞。 但他们刚刚和好就又分开,这段时间各自发生了许多事,好不容易解决了,见上面了,抱在一起了,再矜持,就太端着了。鸢也双手攀着尉迟的脖子,看他近在咫尺的唇,眼睛亮闪闪,传递着成年人都懂的暗示。 尉迟闹归闹,可没打算和她进一步,笑着侧开头:“小心把病传给你了。” 鸢也觉得有道理,所以决定换一种方式:“那我亲你。” 这有什么区别?还是他们之间的水乳交融。 尉迟一开始还想着不把感冒传给她,不肯让她亲,但躲了两下就受不住了,他在她面前,由来都是没有自制力可言的。 …… …… 两人都洗干净了,离开浴室,墙上时钟已经走到十二点。 鸢也趴在床上,双臂枕着枕头,闭着眼睛。尉迟用吹风机将她的头发吹干,柔软的发丝从指间流过,犹如上好的绸缎。 他的动作很轻,抚慰得鸢也有些昏昏欲睡,忽然听见他说:“我们去青城接阿庭和双胞胎吧。” 鸢也抬起眼睛,斜睨向他:“你真的不打算先处理尉氏的事?” 尉氏被攻击,被调查,被停牌,每天都在亏七位数的钱,他竟还一点不急,只想见孩子? 这心未免也太大了吧? 尉迟答非所问,嘴角舒开最柔和的弧度:“媒体天天蹲守在尉公馆外,太烦人,我们去青城清静几天。” 鸢也可没有被他在蒙混过去,她翻身起来,盘着腿坐在床上:“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着急处理尉氏的事。” 尉迟伸手在她的脖颈蹭了蹭,刚才情动,没轻没重,在她皮肤上留下了一个很红的吻痕,揉着揉着,又转去揉弄她的耳垂,越揉越起腻。 刚才说“不要”的男人,食髓知味,又想要了。 鸢也躲开,再说:“那次在监狱,你说的那些话,我听着就觉得不对,你连我带尉深去找程董事长这种事都知道,就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程董事长一直就是你的人,我们和他的交易,他转头便告诉了你;二是你早就怀疑程董事长会背叛你,所以暗中盯着他,从而知道我们找他。” “无论哪种,都代表你对程董事长倒戈向我,帮我对付你,并非毫无准备。你有准备,尉氏还是沦落到这个地步,就证明,你是故意放任事态发展。”鸢也挑眉,“所以,尉总,到底是一还是二?” 尉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们还是聊聊双胞胎吧。” “我不,我就想聊这件事。”这都第几次被他蒙混过去了? 尉迟将吹风筒关掉,温文尔雅地道:“刚才忘了让人准备吃的,饿不饿?太晚了不好吃太油腻的东西,我去下碗清汤面条给你。” 行。鸢也转身就拿起手机:“我现在就给双胞胎打电话,让他们以后见着你,都不要理你。” 尉总没有办法了,将身上的浴袍拉开,单膝跪在床上,将在拨出号码的女人捞回来,手灵活得像蛇,钻进她的衣服里,鸢也马上弓成了一只虾米,一边挡他的手一边说:“你别摸,我怕痒……” 尉迟低头咬住她的耳尖,呼出的每一缕热气,进了她的耳朵,都有不可言说的企图。 鸢也被他拿捏住,不禁低喘,欲拒还迎地推了两下,最后还是被他带着又赴了一次巫山,历经一场云雨。 这次结束已经是凌晨,鸢也之前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再加上这两次“体力活”,彻底累瘫了,连尉迟后来怎么帮她清洗和穿衣都不知道。 但尉迟说想去接阿庭和双胞胎,不是心血来潮,而是真心的,第二天上午,鸢也还没醒,他就在旁边骚扰她:“鸢也,起床了,我们去青城。” 鸢也闭着眼睛,翻了个身,继续睡,嘟囔道:“你别太期待了,双胞胎不一定会接受你。” 尉迟颦眉:“为什么?” “我大表哥每天都有给我发短信,他说双胞胎喊着要找papa。”这个papa,当然不是他,是苏先生。 尉迟脸一黑:“你就是专门回来气我的吧?” 鸢也弯了下嘴角,又翻回来,钻进他的怀里。尉迟生了会儿闷气,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错过了双胞胎三年的时间,他们不熟悉他,排斥他,都是正常的。 存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心思,尉迟开始问:“为什么让他们喊苏星邑papa?” 一开始鸢也还愿意回答他:“他们在罗德里格斯家长大,刚开始会说话时候,第一声就喊了papa,可能是从电视上学来的或者不懂事的菲佣教的吧,久而久之就习惯这么叫了。”干爸也是papa,这么叫也没大问题。 “呵。”尉迟直接冷笑了。 这种鬼话骗骗女人还可以,都是男人,他哪会看不出苏星邑那点小心思,十有八九就是他教双胞胎喊他papa,以此拉近和鸢也的关系。 他还没吃早饭,但已经被气饱了。 鸢也还困着,说着说着又要睡过去了,在快踏进梦乡时,又被尉迟唤醒:“他们会喜欢我吗?” “他们都不认识你。”鸢也声音是还没睡醒的含糊不明。 “他们喜欢苏星邑什么?” 鸢也皱眉,这个男人好烦啊,她不想睡在他怀里了,将被子一扯,滚到一边:“三岁的小孩儿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只有熟悉和不熟悉。” 这倒也是。尉迟再问:“他们的性格怎么样?” “……小十的性子比较静,小十二比较闹腾,但是很听小十的话,小十走到那儿她跟到那儿,大家开玩笑说他们不是双胞胎,是连体婴。” 尉迟都记下了:“还有呢?” 鸢也没说话了,尉迟继续纠缠她:“鸢也,多跟我说说他们的事。” 鸢也一把将他推开:“不说,我要睡觉。” 然而一贯矜贵端方的尉总,现在已经进入了双胞胎的循环:“他们喜欢阿庭,也会喜欢我吧?阿庭应该会跟他们提起我吧?阿庭那么聪明,一定有告诉他们我才是爸爸。” “他们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没有提起我吗?” “鸢也,给我看看双胞胎的照片。” 是可忍,孰不可忍,鸢也不想再忍了! 她抓住尉迟的手一口咬下去,恶狠狠道:“不要打扰我睡觉!不要逼我在跟你和好的第22天跟你分手!” 尉迟终于安静了。 下午三点多,鸢也终于睡饱了,一扫疲累,精神抖擞地起床,尉迟不在房间,她伸了个懒腰,趿了拖鞋,进浴室洗漱打扮,换了衣服才下楼。 尉迟在餐厅看文件,见到她过来,温声问:“醒了?” “我好饿。”鸢也拿了他的水喝了,在椅子上坐下。 才一坐下,佣人就送上来一只热腾腾的碗,她眨眨眼,尉迟道:“刚才听到你起床的动静,就让佣人给你下了一碗馄饨,刚刚好。” “我正想吃馄饨呢。”鸢也拿起勺子,正想夸尉总的体贴,结果尉总下一句就是:“吃完我们出个门。” “去哪儿?” 尉迟眉目隽秀:“给双胞胎买点礼物。” 呵,男人。 “当年我让你陪我去买装饰尉公馆的东西你都不肯,现在对孩子倒是挺上心的。” 从昨晚到现在就一直说这事儿,果然追到手就不喜欢,她才刚回来,都不疼疼她,就一直惦记着孩子。 鸢也撇嘴,但拒绝承认自己是在跟孩子吃醋:“不去,我腰酸背痛,不想走路。” 第459章 他应该光芒万丈 第459章 他应该光芒万丈 尉迟无奈:“当年没跟你去,是因为我想去姜家了解你的身世,怎么耿耿于怀这么久?” “是的。”鸢也承认了,“我还会时不时翻旧账,尉总,你以前有多狗你最好有点数。” “怎么都好,先陪我去买东西,之后你想怎么教训我都可以。”尉迟今天的病好了很多,声音没那么哑,若说平时的他足够温和,那么现在放轻了说话,就堪称是诱哄,“乖。” 于是鸢也就成功被他诱哄了。 一起出门的时候,鸢也在想,自己这脾气真是四年都不带变一下的,只要他哄,她就心软。 他们去了市中心最大的商场。 两人现在的身份还比较敏感,这趟出门也是特意换了装——尉迟没有穿他一贯的西装衬衫,而是一件卡其色的高领毛衣搭配休闲外套,黑色的碎发下是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不像已经三十出头,倒像毕业不久的大学生。 鸢也穿着和他差不多,两人走在一起,活脱脱就是一对年轻的情侣。 今天虽然是工作日,但商场的人依旧很多,他们和推着购物车的路人擦肩而过,再看到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鸢也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逛过街。 尉迟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大衣的口袋里,暖暖的,一边看一边问:“小十和小十二喜欢什么?” “其实我吧,也没怎么给他们买过东西,不太知道他们喜欢什么……”鸢也说着心里便有些愧疚。 无论是在苏黎世,还是在晋城,她身边都是要佣人有佣人,要保姆有保姆,需要什么,下面的人自然会去安排,无须她事事操心,这么一来,对孩子们的关心就没那么足够。 “我大表哥送过他们一架遥控飞机,他们很喜欢,你参考参考?” 尉迟叹气:“你大表哥送过了,我再送,他们也不会有多喜欢。” 这倒也是。鸢也绞尽脑汁:“那……送遥控汽车?” 尉迟看着她,虽然一言不发,不过鸢也意会到了,干笑了两下:“是挺没诚意的。”但她实在没什么更好的注意,反问他,“阿庭喜欢什么?” 孩子的喜好应该差不多吧?可以当做参考。 尉迟顿了一顿:“画画,偶尔会玩玩积木和拼图。” 这些鸢也都知道:“还有呢?” 尉迟沉默。 鸢也很不给面子的冷笑了一下:“刚才还拿那种眼神看我,你这个爸爸当得也没有那么称职。” 他们是半斤八两。 尉迟握紧了她的手,沉声道:“改,从现在就改。” 上了扶手电梯,到了商场二楼,这一层服装居多,两人走了一圈,尉迟忽然停下脚步:“鸢也,看那个。” 鸢也转头看去,是一套亲子装。 设计感很强的卫衣款式,爸爸是黑色的,妈妈是亮黄色的,孩子是米白色的,虽然是三种不同的颜色,但各自身上又都拼接了一块对方的颜色,可以轻易认出是一家人,胸前也都是卡通长颈鹿图案,十分趣味。 尉迟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我记得当年你买过一套亲子装给我和阿庭,但从来没有穿过。” 这件事鸢也记得,回来后第一次见阿庭,她还跑遍了整个晋城,找同款亲子装穿上,就是想让阿庭觉得她还是以前的妈妈,没有变。 她轻哼:“给你的那套我丢了。” “我又捡回来了。”尉迟坦然。 这个鸢也倒是不知道。 尉迟仿佛真的很喜欢那套亲子装,拉着她进店里去看,还问了一下导购有没有三个小孩版本的?导购说没有,但建议他买两套,这样就可以了。 鸢也差点梗住,真是个生意鬼才。 尉总不介意买一套还是两套,拿到鸢也身上比划:“喜欢吗?” 男人哪怕是戴了眼镜,也遮不住眸底的轻盈的笑意,看得出来他心情是真的好,鸢也继续酿醋:“小十小十二喜欢就行了,你不是买给他们的吗?管我喜不喜欢。” 尉迟轻声道:“我错过你和双胞胎太多时间,哪怕是以后竭尽全力去弥补,那四年的缺口还是在的,但如果我不快点让他们接受我,我们一家团聚,这个缺失的时间,就会更长,我舍不得这样浪费我们的时间。” 鸢也愣住。 她虽然不是真的有那么吃醋他对孩子们上心,但确实没想到他心里是这样想的,也就是说……他急着见双胞胎,是想要快点过上一家五口团圆和满的日子? 一家团圆,这四个字,放在别人那儿可能很容易做到,在他这里,是四年的生离死别,四年的恩怨情仇。 最起码在一个月前,他们之间就还有一个宛如不可跨越的鸿沟,如果不是他执拗地不肯放手,他们也不会有现在这样,在商场里买衣服。 心情无形中沉重了一些,鸢也吐出口气,指了指同一个款式,不同图案的另一件衣服:“还是这套吧,阿庭好像喜欢企鹅,那天还缠着我问了好多企鹅生小宝宝的事情。” 尉迟瞧着她:“不醋了?” “……” 鸢也这才知道,这个男人早就看出她的心思,险些忍不住在大庭广众下踹他,“知道我醋你还不哄我!” 尉迟轻笑起来,忽然将高领往下拉低,快速弯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难得看到你醋,想多看一会儿。” “?!”哪怕是四年前,他们也没在大庭广众下有过亲吻这样亲近的动作,这男人……这男人今天打扮得年轻了一点,就真的把自己当成毛头小子了吗?! 导购在他们旁边,看到他们这样,尤其是鸢也窘迫地马上和他拉开距离的反应,忍不住抬手掩嘴偷笑。 鸢也感觉自己耳朵又要红了,咬了咬牙,绕开尉迟,大步走出商店。尉迟又笑了一下,将衣服递给导购,报了尺码:“麻烦拿两套。” “好的。”导购去拿了,尉迟的手机响起,他拿出来看了一眼,随后笑意淡去了些许,看了眼在商店外的鸢也,走到另一条货柜接听。 鸢也出了商店,就觉得自己这个反应更加幼稚,太像是被小男友调戏的小女生,她都是三个孩子的妈了…… “……本台记者了解到,未来六个月内,尉氏集团还将计划关闭其在大陆地区的200家门店。”女播音腔响起,鸢也一愣,转头一看,是隔壁商店正在播放新闻,财经频道的主持人面色严肃,背景屏幕放了一张尉氏大厦的照片。 这栋大厦是晋城的地标性建筑,如今还是矗立在最繁华的商业区中心,却是已经有一种英雄迟暮的悲壮。 尉迟付款完,拎着东西出来,见鸢也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看什么?” 鸢也低声:“刚才财经新闻说,尉氏要在半年内关闭旗下两百家门店。” 扬了扬眉,尉迟随手一指在繁华商场里门户紧闭的一家店,说得很淡然:“那儿原来就是尉氏旗下珠宝品牌的专柜,一周前刚关了。” 鸢也知道尉氏现在有多难,回头看着他:“我会答应跟尉深合作,是因为我拿捏住了他的命门,我有办法让他退下,我可以帮你解决他。至于游轮的事情,当初我本就没有做绝,我也有办法翻案。” 尉迟嘴角勾动:“现在都知道心疼我了。” “说正经事儿呢。”鸢也抿了下唇,“尉氏是尉家百余年的基业,如果折在你的手里,你就是尉家百年罪人……” 她有点别扭说这种话:“我不想看到你那样。” 这个男人生来光芒万丈,当初恨他的时候,就是想灭了他身上的光,现在是完全舍不得了。 “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止是游轮的事情了,还有浮士德别墅区,以及爷爷那件事。”尉迟手指刮着她的脸颊,她的心情他懂得,同样舍不得她再忧心,更不愿意坏他们难得一起出来逛街的好心情。 他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鸢也怔了怔,倏地看向他,尉迟嘴角一弯,重新牵起她的手:“再看看,看还有什么可以送给孩子的东西?” 因为他那句话,鸢也走神了,又慢慢回过味儿,她早就想到他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果然是有别的计划。 很久之前,鸢也就形容过尉迟,是一只善于蛰伏的猛兽,就等着敌人放松警惕,再扑出来捡起一击毙命。 在对付她,和对付兰道上,他已经展现过他的手段,鸢也彻底不担心了,这个男人从来不会让自己被动。 心情重新浮回云端,鸢也回神就看到一家陶艺diy的店,心思一动,有了主意,拉住尉迟:“我们给三个孩子做个吃饭用的碗吧。” 什么东西都能买到,父母亲手做的东西才叫难得,尉迟想了想,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好。” 他们一起进了陶艺店铺,询问了交易流程,然后就穿上防护服,免得弄脏身上的衣服,店员带他们到位置上,给了他们泥土和材料,简单介绍了该怎么做一件陶瓷物品,然后就放他们自己去玩儿。 两人都是顶顶聪明的,学什么都很快,过了最初的生疏后,就都上了手,没一会儿,碗的雏形就出来了。 转盘飞速转动,鸢也手指抚着边沿,将碗口圆润。 做着做着,她忽然笑了一下,尉迟抬起头:“怎么了?” “想起我小时候一件事儿。”鸢也言语带笑,跟他说了起来。 “我六七岁的时候,我大表哥带着我们三个小孩在屋子后面的草地,用废弃的砖头搭了一个灶台,又捡了别人丢弃的不锈钢盆当锅,架在灶台上煮水,我小表哥从小就心细,就用泥土捏了四个碗和四双筷子。” 这几兄妹小时候在一起干的事儿是真的多,今天上山玩过家家,明天下河捞鱼吃,都是尉迟这个尉家三代单传的独生子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尉迟停下转盘,一边端详自己的作品,一边慢悠悠调侃道:“然后你们就把火点起来了?烧了草地?殃及别人的房子?” 鸢也马上反驳:“才没有!” 尉迟的左眼下不知何时溅到一颗泥土,乍一看像生在那儿的泪痣,将狭长带笑的眸衬得愈发动人:“这不是熊孩子故事的正常发展吗?” 虽然不是这个发展,但也确实很熊孩子,鸢也弯唇:“桑夏以为盆里水煮草真的能吃,趁大表哥和小表哥没主意,喝了一口,还想喂给我喝,还好小表哥看到了。” 其实尉迟有注意到,她提起小时候的事,最常登场的人物就是陈莫迁,那个人确实是她最亲近的小表哥。 但从猜测莫迁可能没有死至今,她都没有发表过对陈莫迁的看法,只让他给出证据证明陈莫迁确实做了那些事,尉迟也不知道她是以什么心情再回顾小时候的事情? 他们面对面坐在一张桌子,从他的角度看去,她低垂的眼睫纤长而微卷,刚好遮住眸光看不见情绪。 尉迟收回视线,继续圆他的碗,复而问:“很少听你提起陈桑夏。” 鸢也应了声:“她是海军战士,一年到头都很少回家,我们很少见面也很少联系,没什么好特意提起。” 说到这儿,鸢也就想起来:“她好像快要退伍了,上次我大表哥说,再过一个月她就退伍,到时候到我身边来,算起来差不多是最近,回去我打电话……” 话还没说完,她就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店门口走过,当场愣住,然后一下站起来。 第460章 她想要变成真的 第460章 她想要变成真的 “桑夏!” 鸢也直接喊出声。 从店门前走过的女人转头,一见到她,脸上瞬间露出笑容:“鸢也。” 鸢也怎么都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陈桑夏,直接扑过去,中途不小心绊倒一只小凳子,不过还没抱到她的亲表姐呢,就被她亲表姐呵斥一声:“站住!” 鸢也手上都是泥巴,陈桑夏穿着白色羽绒服,可不想被弄一身泥。 “我刚在说你,一抬起头就看到你出现在我眼前,我还以为产生幻觉了呢。你怎么会在这儿?”,鸢也停下脚步,难掩喜悦。 陈桑夏朝她走了几步,解释道:“大哥说你去尉公馆,我就去尉公馆找你,公馆的管家告诉我,你们来这个商场了,我就想来看看能不能遇到你。” 结果真遇到了。 鸢也上次见陈桑夏,得追溯到她因为白清卿带着阿庭出现在她生活里,困扰不已的时候了。 那会儿她剪了个短寸头,十分英气,一晃眼四五年过去,她头发长出来了,不过还是帅气的短发,人也更黑了。不过陈家人有的基因优势,男的女的生得都好看,黑也是个黑皮的美人儿。 尉迟也走了过来,他把手洗干净了,气度温和言行礼貌地唤:“表姐。” 陈桑夏看了他一眼,更好奇鸢也那一手的泥巴:“你在干什么?” “我们想做三个陶碗,给孩子们吃饭。”鸢也带她过去看,陈桑夏常年在海上飘着,断网,看这些东西觉得新鲜:“现在居然有这种店铺。” 鸢也笑眯眯:“要玩吗?” 陈桑夏很感兴趣:“我试试。” 鸢也帮她穿上防护服,让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搬了个椅子坐在她旁边,一边教她怎么做一边问:“你从青城过来的吗?” “嗯~我还见到了阿庭和双胞胎,长得真可爱,像你小时候。”陈桑夏道,“大哥给小十、小十二起好名字了,按族谱起的,还请先生算了生辰八字,都是好名字。” 给孩子起名?尉迟抬头看的是鸢也,他只知道双胞胎叫小十、小十二,就一直怎么叫着,也忘了他们还没大名,更不知道这女人把起名权给了陈景衔。 这次轮到尉总酿醋了,孩子在陈景衔那儿,孩子的名字是陈景衔起的,他这个亲爹,什么都没有。 鸢也读懂他的眼神,不予理会——当初她想nèng死他呢,得有多精神分裂才会想把孩子的名字留给他起?不过这段时间事情多,她也险些忘了,她之前请她大表哥给孩子起名的事。 “叫什么?”她忙问。 陈桑夏卖起关子:“等大哥亲自告诉你吧。” “其实我们想过两天就去青城接三个孩子。”鸢也说。 陈桑夏颦眉:“晋城太平了吗?我听大哥说你最近出了很多事,如果不太安全,就还是把孩子留在陈家吧,有大哥在,不用担心。” 陈桑夏说的在理,鸢也原本也没那么着急去把孩子接回来,孩子是他们的软肋,把孩子带在身边,万一遇到什么事,难免会分心。 她眨眨眼,看向一心想见双胞胎的尉总,尉迟没有言语,他将已经做好的陶碗拿去给店员,和店员沟通下一步烧制,鸢也寻思着,等回家再商量吧。 最后尉迟一个人做了两个碗,鸢也和陈桑夏共同完成一个,都交给店员,约定好来取的时间,三人便离开陶艺,鸢也说:“希望成形以后不要太丑。” 尉迟淡道:“不会。” 鸢也就欣赏尉总无论干什么都很自信的样子。 他们出门的时候就不早了,这会儿已经傍晚六点钟,尉迟低下头提议:“和表姐一起吃个晚饭再回公馆吧。” 鸢也犹豫:“在外面吃饭?会不会太招摇?” 尉迟的眼眸像上品徽墨遇水化开,纯正乌黑,温和几许:“我定了四楼一家餐厅的包厢,很安静,没人打扰。” 他都已经安排好了,那就没什么好顾虑了,三人一起去了餐厅。 餐厅装潢古朴,墙上挂的都是梅兰竹菊这样的水墨画,服务生为他们引路,三人一路往里走,越走,周遭越来越安静,开在繁华的商场里,倒是有些闹中取静的意思。 到了包厢,服务生拉开一张椅子请陈桑夏坐下,尉迟也为鸢也拉开椅子,动作既自然又绅士,同时问了陈桑夏:“表姐难得来一趟,想逛逛晋城吗?” 陈桑夏的话是对鸢也说的:“明天你陪我逛逛。” 鸢也自然没意见:“好啊。” 尉迟点完餐,去了一趟洗手间,鸢也趁机一把勾住陈桑夏的脖子,将她拉到自己这边,开始审问:“你为什么不搭理尉迟?” 尉迟跟她说了两次话,她两次都没有接,也不怎么看他,鸢也要是看不出来她对尉迟有意见,那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陈桑夏敢做敢认,直言不讳:“虽然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但我就是看不惯他之前那样欺负你。不只是我,大哥对你跟他复合的意见也很大,你这次回青城,做好大哥对你黑脸的准备。” 鸢也觉得好笑:“我现在在你们眼里,是不是就成了记吃不记打,冥顽不灵,撞了南墙还不回头,一心往火坑里跳的恋爱脑?” 陈桑夏拿起茶壶,往她们两人的杯子倒水,连一杯水都不给尉迟倒,就是这么斤斤计较:“差不多。” 鸢也看尉迟回来了,便没有继续说,只小声道:“明天我带你逛逛晋城,再和你说说这件事。” 陈桑夏觑了她一眼,点头。 席上他们什么都聊了,主要是鸢也和陈桑夏这对许久未见的姐妹在说话,一会儿聊表姐这些年的从军生活,一会儿聊表妹那些年在欧洲的所见所闻,热络得很。 尉迟淡然自若,取了一只碗,盛了半碗汤放在鸢也桌前,识趣地打搅她们。 聊着聊着,不可避免地提到了陈莫迁,陈桑夏低头,将一根青菜吃进嘴里,咀嚼,咽下,再开口:“大哥说,你觉得二哥没有死?” “嗯。” “你见过他了?” 陈桑夏其实,很难接受这种可能性。 她亲自送了陈莫迁入土,每年清明忌日都烧一把纸钱给他,这些年她在海上飘着,闲暇没事时,就会拿出他们几兄妹的照片看,起初一段时间觉得特别难受,好不容易接受陈莫迁已经离世的事实,却又来告诉她,可能没有死。 完全颠覆她的认知。 就和当初告诉她,陈莫迁和鸢也都死在了巴塞尔一样,她完全缓不过来。 鸢也摇头,但是说:“如果不是有八分的确定,我不会对大哥说这种话。” 陈桑夏心里五味杂陈,终是低声道:“如果二哥真的还活着,那是最好。” …… 吃完晚饭,他们便打道回府,尉迟的车停在地下车库,他自己去开过来,让鸢也和陈桑夏走到商场门口等他。 九点钟,城市已被华灯覆盖,放眼看去,皆是美得醉人的夜景。 陈桑夏忽然转身,鸢也问:“怎么了?” “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你有感觉到吗?”陈桑夏沉声,同时进入侦查状态,眼神锋锐,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海军,冷下脸时,自有一股威慑。 鸢也没有感觉出来,皱着眉往四下看了看,周围擦肩而过的人都普普通通,也没有谁在看她们。 陈桑夏挽紧了鸢也的手:“你们在晋城的仇家不少,小心为上。” 鸢也也是一个小心的人,点头赞同,尉迟把车开过来了,两人弯腰上车。 这次,连陈桑夏都没有注意到,在隐秘的角落里,有一个长镜头伸了出来,咔嚓一声,定格住鸢也上车的画面,又咔嚓一声,定格住陈桑夏的背影。 之后,镜头又慢慢缩回去,并未惊动任何人。 车上,鸢也把陈桑夏的怀疑跟尉迟说了,尉迟表示知道了,到了公馆,他吩咐管家:“加派一些人手在周围巡逻。” “好的少爷。”管家马上下去安排。 …… 鸢也洗完澡,去了客房。 这么多年没见的姐妹,哪怕已经聊了一晚上,还是觉得不够。 女人嘛,凑在一起,难免会聊到恋爱的问题,鸢也趴在床上,两条腿又细又白的腿从睡裙里伸出来,在半空中晃了晃,笑眯眯地问她有没有交男朋友? 海军啊,听起来就像是有很多帅气的兵哥哥的样子,陈桑夏漂亮爽朗,追她的人肯定不少。 陈桑夏也承认,她说得洒脱,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没什么特殊情感,就是好聚好散:“去年和我搭档日久生情,好了一段时间,不过还是觉得不合适,就分了。” 她坐在床沿,甩了甩短发,懒懒道:“再谈的话,我要找一个比我小的,现在不是流行什么小狼狗吗?省得你整天说我是2g少女。” 鸢也笑倒。 聊了一阵,鸢也回主卧,尉迟回来后还去处理了公务,这会儿还没洗完澡,她单膝跪在沙发上,将那两套亲子装拿出来看,想着明天让佣人拿去过一边水。 身后忽然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身体,鸢也低头看他圈在她小腹处的手,调侃的语气:“尉总一定是第一次这么不招人待见。” 尉迟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然后就对她口手并用,鸢也敏感地缩了一下,尉迟索性将她推倒在床上。 这种求安慰——鸢也觉得是求安慰,的方式啊……她呀只能以身饲虎了。 翌日早上,鸢也和陈桑夏出门。尉迟吃过早饭,要到书房办公,管家接了一个电话,走到楼梯口说:“少爷,庄小姐想见您一面。” 尉迟停住脚步,他气度温从,但从某些角度看,亦能窥见眸底的冰川,比这乍暖还寒的天气还要凉:“让她来吧。” 庄舒被佣人带进公馆,看到尉迟在客厅里喝茶,无论外面把尉氏说得多么岌岌可危,他还是一如既往,就如同他手里那杯茶,西湖龙井中的极品,御前十八棵,是寻常人企及不到的,位于云端之上的从容高贵。 管家轻声:“庄小姐。” 庄舒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看尉迟又看愣了,她连忙回神,轻声细语地说:“尉先生,他们说兰道夫人已经死了,那我的解药……” 尉迟只是抬了抬下巴,点向桌子上的一瓶药:“医生说,这个药连续吃半年,你体内的余毒就能清除干净。” 庄舒连忙拿起来,像捧着宝贝一样将药瓶紧握在手心:“谢谢,谢谢你尉先生。” 她动容地说:“这不单是我的解药,更是我的钥匙,打开我脖子上这个无形项圈的钥匙,我终于能摆脱兰道,恢复自由身,尉先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 “不用谢我。”尉迟打断她的话,“这本就是我和你谈好的交易。” 说好的,她帮他刺探兰道的消息,扮演他的新欢,事成之后,他帮她拿到解药,放她自由。 尉迟不喜庄舒的品性,但也不会毁约。 庄舒眼珠子转了一圈,她来之前就打好腹稿,神情语气都是预备着的,哪怕尉迟直白冷漠,她也有话可以接——现在不接,以后就没机会了——兰道已经死了,她没了继续留在她身边的理由,她现在只能靠自己。 她双眉一耷,往前走了一步,还未启唇,尉迟就一句:“明天之前,离开晋城。” 庄舒整个人都石化了,反应过来后就一步到尉迟面前,“尉先生……” 她伸出手要抓尉迟,结果被管家挡回去了,管家笑得和蔼可亲:“庄小姐,以后您也不需要再演戏了。” 不用再扮演尉迟的女伴,所以不能再碰到尉迟一根手指。管家是在警告她,注意分寸。 庄舒咬住嘴唇,她不是不知道尉迟并不喜欢自己,可她喜欢他啊,她扮演了这么久的“尉总的女朋友”,她想要变成真的啊。 他和姜鸢也又没有和好,他还是一个人,那她怎么就不能为自己争取一把? 庄舒忽然屈膝,跪在了尉迟的面前。 第461章 让她自己来收拾 第461章 让她自己来收拾 鸢也把南音也叫了出来,三个女人约在海底捞见面。 南音喜欢穿旗袍,丝绒材质,及膝款式,好身材尽显无疑,哪怕是陈桑夏这个直女看了都眼前一亮,更别提她一路摇曳生姿地走过来,男人的回头率。 漂亮小姐姐谁不喜欢啊,鸢也很流氓地吹了个口哨:“美女今儿跟我走,我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南音挽上她的臂弯,整个人都倚到她身上,端就一副柔弱无骨的媚态:“行啊,但我不吃辣,番茄锅底加浓还凑合。” 鸢也笑了起来,先做了介绍:“这位就是南音。南音,我表姐陈桑夏。” 陈桑夏伸出手:“你好,我听我大哥说起过你,感谢你当年仗义相助。” “我也听鸢也说起过你,海军,巾帼不让须眉,真厉害。”南音笑眯眯。 陈桑夏故作苦恼地皱眉:“三个人我最黑的那种厉害吗?” 南音失笑。 都是性格好的姑娘,三两句话就消除了陌生,火锅咕噜咕噜沸腾起来的时候,她们已经聊到一块儿,陈桑夏对南音已婚,还是嫁给顾久的五叔这件事有点惊讶。 她不知道南音和顾久那一段,但她认识顾久,鸢也的发小,他们也见过几次,只觉得圈子真小,还能这样亲上加亲。 南音笑意不改,对鸢也使了个眼色——她是鸢也找来帮腔的——这个在陈家人眼里已经成了恋爱脑的傻女人,想要说服家人重新接受尉迟,需要有个人跟她一唱一和。 鸢也往番茄锅里拨了半份肥牛,斟酌着把那些事儿说了。 南音这个捧眼当得好,适时地叹气、唏嘘、说阴差阳错、误会大了、没想到会这样云云,情绪饱满惟妙惟肖,不愧是曾经再戏台上赢过满堂喝彩的,只可惜在明察秋毫的退伍军人陈某夏面前,这种把戏完全不管用。 陈桑夏淡然道:“你不用在这儿哄我,你只要能把大哥说服就行。” 大表哥啊……鸢也耷拉着眉毛,确实没底说服大家长,所以才想先拉拢陈桑夏,回头她大表哥想打断她腿的时候,能帮忙拦着点,而不是递棍子,咬着筷子说:“那……就明天回青城吧。” 无论是把孩子接回来,或是解释这件事,都不能再拖。 …… 因为还想回去收拾行李,三人吃完火锅就分开了,鸢也和陈桑夏也没有再去逛别处。 在店门口等网约车的时候,陈桑夏又有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她迅速看向那个方向,如果说昨晚还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错觉,那么在这青天白日下这种感觉就是真真切切。 她想都没想,拔腿就追过去,然而追了几米远,都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 “怎么了?”鸢也和南音都奇怪地看着她。 陈桑夏见她们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便没有说实话,免得破坏她们的好心情,又平添她们的担心,耸耸肩:“没什么。” 她们午饭吃得早,现在刚过十二点,大概是碰上午休时间,路上的车多,网约车最后两公里怎么都开不过来,她们已经等了二十分钟。 鸢也和陈桑夏开车来的,主要是陪南音等车,等得太久,南音自己也有点不耐烦,刚好瞥见路边停靠着一辆出租车,显示空车,索性取消了网约车的订单,扣了补偿给司机的钱了事。 “我打车走吧。” 鸢也道:“路上小心,到了打电话。” 南音点点头,朝着那辆出租车走去,她敲了敲玻璃窗,玻璃窗降下来,她问:“师傅,走吗?” 出租车司机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点了点头,把后座的车门解锁。 南音坐进去,车子开动起来,从鸢也和陈桑夏面前开过。 鸢也记住车牌号码,和陈桑夏一起回了尉公馆:“反正你退伍了,以后不忙了,下次再带你逛逛晋城。” “行。”陈桑夏还在想到底是谁盯着她们,回鸢也的话比较敷衍,到了尉公馆,她才说,“你先进去吧,我在这周围散散步,消消食。” 她主要是想看看尉公馆周围的布防。 “好。”鸢也应完独自进门。 然后就叫她见到了这出好戏。 庄小姐跪在尉迟面前,抽抽搭搭,不说鸢也还以为尉迟把她这么了。 “……我爸妈从小就不管我,他们只喜欢我弟弟,唯一疼爱我的奶奶早已经去世,您让我离开晋城,我能去哪里?我已经在晋城生活这么多年……尉先生,您就当是可怜我,让我留在这里吧,我保证,我不会给你添麻烦。” 佣人发现鸢也,刚要喊人,鸢也就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然后倚着门,饶有兴致地旁听。 大概是看尉迟不为所动,庄舒声音柔柔,又说:“虽然兰道不在,但……但尉氏现在的状况也不太好,您后续肯定需要在很多地方周旋吧?有位女伴在您身边,也会比较方便。” “这些年,我在您的身边,很认识了很多夫人小姐,您跟他们家男主人聊的时候,我可以在旁边帮忙,我不敢说自己对尉先生有多大的帮助,但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我们一定度过这个难关。” 啧啧啧…… 以鸢也这个前商务部部长的眼光来看,庄小姐真是个潜力股,好好培训一下,肯定能成为每个月部门业绩的第一名——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有情商,说话也好听,很多客户吃这一套,十有八九会被她说动。 可惜,尉总不是客户,鸢也也不是,她想起她干过的那些事儿,都觉得让尉总跟她说话,是给她脸了。 既然是她的老熟人,那还是让她自己来收拾吧。 “小舒。” 庄舒听着这个声音愣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倏然转头。 鸢也就站在那对她微笑。 她睁大眼睛,活像是见了鬼。 鸢也弯腰,将短靴脱下,换了室内鞋,慢吞吞地走过去。 她走到沙发处,佣人迅速送上热毛巾给她擦手,到这会儿,庄舒才反应过来,失声尖叫:“姜鸢也!?” 不怪她反应大,而是鸢也的做派,佣人们的反应,以及尉迟一见到她就和缓下来的神情,都是在表明他们的关系,已经不是她以为的势如水火。 庄舒刚才是装出来的可怜,现在是真情实感的震惊:“你、你怎么在这儿?” 鸢也笑了笑:“我怎么在这儿?我难道不是最应该在这里的人?”她将毛巾还给佣人,想想也是,“你当年各种骚操作想把我置于死地,确实很难想到有朝一日,我还会成为这座公馆的女主人。” “你……你们……”庄舒指着他们哆嗦着。 鸢也好心,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是,我们复合了。看来尉总对你还是有几分感情的,居然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儿。” 说着,她用眼角瞥了一下某人,尉迟好笑又冤枉,他只是觉得没必要跟一个马上就要被他送到天南海北的人多话而已,怎么成他对人家有感情? 鸢也眼尖,看见庄舒手里的东西,直接抢过来。 庄舒猝不及防手里一空,反应过来后马上扑上去,但被佣人挡住。 药瓶上没有贴标签,鸢也想起尉迟跟她说过,兰道用药控制庄舒以及他们合作的事情,猜得到这是解药。 挑眉说:“他遵守约定我没意见,但跟你做约定的人不是我,所以这东西落在我手里,我就不会给你。” 庄舒一下就疯了:“你凭什么?!” 鸢也理直气壮:“凭我从你手里把它抢过来了,就随便我想怎么样。” 庄舒眼睛一红,只是不知道,这是愤怒的还是委屈的,又或是仇恨的,她看向尉迟,好像是想让尉迟给她主持公道。 但开什么玩笑,尉迟理都不理会她,低头喝茶。 庄舒咬着嘴唇问:“你想怎么样?” 鸢也不想怎么样,她的事情多得很,没功夫故意羞辱她,或是跟她废话。 “约瑟夫还没有抓到,保不齐他会再去找你,我怎么敢信你这样一个连三岁小孩都诓骗的女人,有了狼狈为奸的人以后不会再继续搞事情?我不想再腾出手收拾你,以防万一,我先控制住你。” “所以,等我们抓到约瑟夫以后我再给你解药,这段时间里,你想留在晋城也好,想去哪里都随便,只要别出现在我们面前,也别在我们背后作妖,我就不搭理你,等我们抓到约瑟夫,自然会把解药还你。” 鸢也进门喊了一句小舒,但她心里,从没有把庄舒和她记忆那个小舒画上等号。 因为她早就从阿庭那里知道庄舒当年做过的事情,太多了,简直列举不过来,比如她明知道她刚刚流产,就哄骗阿庭做一个一家三口的乐高送给她当生日礼物,要说她不是故意刺激她,逼她对阿庭发脾气,从而达到和尉迟越走越远的结果,鸢也不信。 还有那块导致她和阿庭决裂的蛋糕,也是她出的主意。 鸢也要是早知道她还在做过这么多,就不会只废了她一只手。 ——而是把她整个手掌剁下来! 她没把她当成当年的小舒,自然就别指望她会对她容情。 第462章 说她会很需要的 第462章 说她会很需要的 庄舒一个字都说不出,站在那里,拳头紧握,身体颤抖,应该是气得不轻。 鸢也施施然坐下:“这就是教你做人,赖在别人家里是没有好结果的,你说你,刚才拿了解药直接走,遇不到我,就没有现在这事。” 实在不想再看到这个绿茶婊,鸢也皱眉说:“你到底走不走?再不走,我可不保证下一秒不会为了保险起见,让人把你关起来彻底干净。” 庄舒还是没有动,像长在那儿似的,几秒钟后,忽然说:“是,出卖你是我不对,但我不后悔那样做。” 尉迟原本一直淡淡的,如果是他来处理庄舒,他不会说那么多话,直接把人撵走了事,但鸢也要自己来,他也信她收拾这种角色不费功夫,由着她去,懒得插嘴,但庄舒这一句……他面上的神色彻底冷下来。 庄舒不管不顾,说下去:“因为老天太不公平,你是从那艘船上下来的,我也是从那艘船上下来的,凭什么你十年来可以过得那么安稳幸福,凭什么可以嫁给这么好的男人,而我却只能受兰道的摆布?” 她的眼泪像溪流那样涓涓淌下:“你知道我在兰道那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我从十五岁起,就被她安排去陪这个富豪喝酒,陪那个贵族玩乐,我就是她手里一件工具,她可以随便拿我交换达到目的,而我只要有一次不听话,她就让人打我!” “你看看我身上这些疤,我做了四五次去疤手术才能淡到这个地步,原来有多深,你想象得出来吗?” 她将袖子卷起来,露出手臂上的鞭痕,那是很浅的黑色,像眉粉描摹的那般,确实是陈年旧伤。 庄舒一句一句,皆是控诉,仿佛鸢也就是那个打了她的人,到最后竟是自己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一开始我没打算出卖你,因为尉先生让我保密,我愿意听他的话,但我知道你就是卡里忒斯号的小也后,我就容不下你,你就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拔除你我心里不舒服。” “姜鸢也,你是赢了,但你没有经历过我那些事,你就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耀武扬威!” 鸢也淡淡地望着她,听完她说这么多话没有打断一下,半晌,嗤笑一声:“你倒是挺会给自己煽情加戏,要不今年金鹰女神内定你怎么样?” 她以为声泪俱下说这么多话,她会对她表露同情,甚至内疚和惭愧?鸢也只觉得她可笑。 “你惨,你惨关我什么事?你的悲剧是我造成的?” “没有我那艘船就不会开?没有我包括你在内的女孩就不会被拐卖?当然不是,事情不会有任何改变,我不是始作俑者,也不是悲剧的起因,真正的罪魁祸首由始至终都是兰道,我没有必要为你的悲惨买单。” 卡里忒斯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存在,每年航行两次,鸢也是被兰道顺手丢上那艘船,而不是因为她,那艘船才存在,若是因为她,连累了她,那多少是她对不住她,但不是,她根本就不该承受她的怨念和报复。 庄舒仰起头看着她,瞳孔在颤抖,鸢也直接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两人距离很近,她一字一句地说:“我是幸运了的一点,但这是我的命中注定,你看不惯,你去向老天爷讨说法,冲我撒什么气?” “用你的逻辑来说,如果今天是我死了,你活下来了,我是不是能变作厉鬼索你的命?因为我都死了,你又怎么配活着?这个道理你觉得对吗?” “庄舒,别用悲惨来包装你的卑劣的品性,真恶心。” …… 庄舒最后是哭着跑的,刚好撞上要进门陈桑夏,陈桑夏莫名其妙,去看鸢也,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鸢也耸耸肩,不想废话说那种无谓的事,转身上楼。 尉迟放下茶杯,对陈桑夏说:“表姐自便。”然后就跟了上去。 鸢也回了主卧,坐在梳妆台前,眼神没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 主卧的窗户没有关紧,风吹进来夹了后院里不知什么花的香味,和尉迟一起靠近了她。 “不开心?”他看着她。 “才没有,你都不都看到了吗?我都把她骂哭了,出了好大一口气。” “真的没有。”尉迟轻描淡写地反问。 鸢也顿了顿,幽幽道:“尉总,你其实可以继续保持以前那种高冷话少的性格。”别总是明知故问。 唔,也不对,尉总以前也不高冷不话少,他正常状态下都平易近人的,只有不做人的时候,才像个没醉的葫芦,撬都撬不出一句话。 鸢也转身,抱住他的腰,尉迟抚摸着她的头发,忽然说:“我发现你这两天很亲近我,不当女王了?” “……那是因为我被净身出户了啊,现在只能扒着你,要不然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鸢也欲盖弥彰。 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被他横插这几句话,鸢也原本不大痛快的心情,开始多云转晴。 房间里的加湿器飘出白烟,烟里全是熟悉的精油香气,这个味道的香薰是四年前她选回来的,尉迟一直都在用,就像摆在柜子上那瓶柏林少女,哪怕里面的香水已经挥发干净,瓶子也始终在那个位置。 四年前,四年后,很多东西物是人非,也很多东西朝夕不变,她一转身还能抱住他,其实这就够了。 非要说还有不圆满的地方,那就是…… “尉总,你做下准备,明天我们去青城,你可能要开始吃闭门羹了。” 尉迟:“……” 他们这边一场大戏都已经落下帷幕,南音才刚到西园。 当年结婚,顾衡就在西园买了一套房子当他们的婚房,婚后两人就住在这儿,虽然原来市中心,出入不太方便,但胜在安静。 出租车停下,南音接到一个电话,是贵妇人约她一起喝下午茶的,她一边接听,一边打开车门下车,光顾着婉拒对方好意,都忘记给车费。 奇的是,出租车司机竟也忘了收车费,直接就开走了。 南音回过神,连忙喊:“等一下,我还没给你钱……” 然而对方已经去了百米外,喊都喊不住,南音无语地叹了口气,穿着高跟鞋在风口站了半个小时,想等对方回来要车费,结果还是没等到,她只得把钱留在门卫那儿,跟门卫说,要是对方回来,就把车费还给人家。 走进小区,青石板上有水,有些光滑,南音走得小心翼翼,忽然,她脚步一顿,狐疑地转身看向大门。 她好像……没跟出租车司机说地址,他怎么知道她住在西园? ……还是她说了地址,但忘了呢? 南音一直回忆到别墅,也没想起来自己当时上车,到底跟没跟师傅说自己的地址? 她的记性不差,总觉得是没说,可要是没说,师傅怎么知道的?一定还是说了吧? 别墅里有几个佣人,见她进门,纷纷问候:“夫人。” 南音点点头,上楼,进房,想着先洗个澡再做别的事儿,便扶着墙,弯腰将丝袜脱下,视线落在地上,冷不防看到原木色的地板,模糊照出一个黑影。 她心下一惊,马上起身,黑影动作比她更快,直接从后将她推向墙壁,紧压着她的后背! 南音张嘴要喊,那人就出声:“去哪儿?到现在才回来。” 这声音是…… 顾久。 南音还以为是…… 她猛一提起的心放回原位,可一想到这是哪里,手肘马上往后一顶:“放开我。” 非但不放,顾久的舌,还沿着她耳朵的形状,舔到她戴着宝石耳坠的耳垂,用着气音问:“我送你的东西,有用吗?” “……没有!” 顾久埋在她的脖颈,闷笑起来,他去巴黎之前,和这女人缠绵一宿,临走前她还在睡觉,他就往她床头放了一个小盒子,说是送她的礼物,还说她会很需要,因为他要离开好几天,免得她空虚寂寞。 那是什么礼物呢? 仿真的,电动的,还会伸缩。 南音记起那件事就想把那玩意儿丢他脸上,耳根发热,心跳失了稳重,狠狠地咒骂:“王八蛋!” 第463章 冤家一报还一报 第463章 冤家一报还一报 顾久加重身体,南音被他压得整个身体都贴在墙上…… 下午一点,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照着院子里两层楼高的梧桐树,稀疏的树影落在地上,像不小心打翻了的一瓶墨水,晕开一副写意的水墨画。 南音十指痉挛地抓紧身下的床单,天花板上玫瑰花型的灯,在她视线里一摇一摇,这样剧烈的颤动,拽着她的思绪去了一个多月前。 那天也和今天一样,她和鸢也见完面回家,在门口遇到顾久,这男人不知道吃错什么药,又或者说他一直都看不惯她,逮着机会就羞辱她,什么下九流的戏子,什么上过她跌份,还问她贱不贱…… 她南音从来就不是会忍让的性子,当场撕开扣子,大喊他调戏婶婶! 大宅里的管家佣人闻声而来,都被吓得够呛,她还觉得不够,等顾衡和顾久他爸回来,又把这件事一说。 顾家有五房,早就分了家,因为祖父的忌日快到了才暂时搬回来住在一起,哪曾想到顾久会荒唐到这个地步,竟然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对亲婶婶做这种事! 他爸当场拿出家法,一指宽的竹片连抽五十下,没有停顿也没有留情,打得顾久后背渗出了血,染在白衬衫上,像乌云密布的夜空点缀几颗星星,刺得人眼睛生疼,南音不知道自己那一刻在想什么? 打完了,他爸就让他去跪祠堂,没叫他不准起来,没吩咐不准送饭送水,顾久被打的时候没吭声,被罚跪的时候也没吭声,完全认下调戏婶婶这种罔顾人伦的罪名,只是出门前,特意停下来,看了南音一眼。 那一眼有他一贯的漫不经心,狭着的桃花眼却好像在告诉她—— 南音,我们没完。 南音那一刻是惊心动魄。 顾久一跪就是一天一夜,最后还是她母亲拉下脸皮,登五房的门,道歉,说情,南音和顾衡松口揭过这茬儿,他才能从祠堂里出来。 之后两天,南音没再见过顾久,她有些松了口气。 祭祖当天,南音穿着素净的长裙,走在廊下,刚要跨进祠堂的门槛,旁边的小屋突然开门伸出一只手,抓了她就拽进去,她完全没看清楚是谁,就被按趴在桌子上。 “南音,你落我手里了。” 吊儿郎当的声音,南音倏地回头,顾久勾着嘴角,风.流俊美的容貌里,夹了一丝狠意。 隔壁是顾家的五房在叩拜祖先,香烛点燃的气味飘进隔壁间,顾久就在这里,像那次在梨苑后台,南音失声要叫,顾久一手捂住她的嘴。 “别出声南音,把人引来了,我就把我们那一段往事说出去,我至多就是再挨一顿打再跪几天,而你,处心积虑嫁进顾家,怕是要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顾久出身好,皮相好,好脾气,会哄人,绅士大方,非要说缺点也就花心这一样,但凡跟过他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欢欢喜喜,分开的时候大多也是体体面面。 他是风流子,也是多情人,唯独对南音,每次都是过分。 而且一次比一次变本加厉。 南音屈辱,咬住自己的手臂忍住声音,祭祀结束,隔间的颠鸾倒凤也到尾声,她松开牙齿,手臂上的牙印渗出了血,和那天顾久衬衫上的血像极了。 他们是冤家啊,这样也要一报还一报。 祠堂渐渐安静了,顾久也放开了南音,把她拉起来,但没想到,南音手里抓着一个花瓶,反手就砸在他的脑袋上—— 砰的一声! 瓷片在他们眼前炸开,犹如天女散花,南音隐忍的脸对上顾久晦暗的眼神,他额角流下了血。 南音擦掉眼泪,推开他要走,顾久抓住她的手臂,她瞬间就炸了,上也上了他还想干什么?! 她反手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觉得不够,换了一只手又往他脸上甩一巴掌,顾三少挑不出死角的脸上,巴掌印和血迹都是明晃晃的,怎么看怎么狼狈。 顾久伸手蹭掉滑到眼睛的血,看似随意,然而下一秒,他就动作迅疾地将南音抱住。 男人又狠又绝,女人难以抵抗。 南音拼命挣扎,扭着头避开他,顾久招招式式皆是蛮横:“是你说我调戏你,我不能白背这个锅,所以我得落实,不然我多冤啊?” “唔……滚开!放开我!”南音气疯了想打他第三巴掌,这次没有得逞,被顾久抓住了手,他声音也是少见的凶横:“你不想我对你这样,就别在我面前晃,我他妈看见你两条腿,就想起你当初是怎么架在我肩膀上让我干的!” 南音逼急了哭喊:“我是你的婶婶!” “屁个婶婶,”顾久嗤笑,“顾衡都没碰过你吧?” 南音推不开他,血腥味充斥了她的鼻间,她咒骂:“你是不是有病?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你说没碰过?” “西园负责打扫卫生的佣人从来没有在垃圾桶看到过套。”他这样说。 南音不可思议,他竟然连这种事情都去查,挣扎得更加厉害:“你有病!你神经病!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顾久抓住她两只手,扭到身后控制住:“顾衡现在不想要孩子,他那样的老学究想要孩子,肯定会做足准备,我观察过了,他根本没有那方面的倾向,连烟都照抽,所以他没碰过你。” “他不喜欢你,他喜欢的女人在外面。” 南音整个人一定。 顾久觉得是被她说中了,她才无言以对,他看着她白下去的脸色,觉得痛快,可这痛快里又生出埋怨,这个女人有多喜欢唱戏他比谁都清楚,就因为顾家不需要一个下九流的儿媳妇,所以她从戏台上走下来。 就为了一个顾五夫人的身份,就为了这一个身份,她就舍弃了那么多,她怎么这么虚荣,怎么这么犯贱? “南音,你当年用药爪巴床强行上位当这个五夫人,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南音短暂安静,然后又冷笑:“所以呢?他在外面有女人,我就也得在外面有个男人?你到底凭什么这么糟践我?顾久,你就是王八蛋!” 顾久眉梢染了血,桃花眼开出最炽灼的烟火,开口还是带笑:“是,我是个王八蛋,谁叫当年sirius慈善晚宴,你要回头对我笑那一笑,我半条命都折在你身上了,在你面前我就当定这个王八蛋。” ……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到最后还是南音带着顾久去医院包扎伤口。 从那天之后,顾久就成了一个甩不掉的瘟神,南音到底是被他纠缠得无可奈何,还是当真犯贱,总之又跟他有了两次。 这是第三次。 “那天打电话给我,是不是想我了?” “不小心按到的……”南音笑,“你该不会就以为我想你,所以着急忙慌地从赶回来找我吧?” 顾久觉得,这个女人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按住她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 他们颠鸾倒凤了一次,南音躺着一会儿,缓过来了就起身。 “你走吧。”南音想去洗个澡。 顾久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后,看这个薄情的女人:“完了就让我走,南音,你拿我当鸭?” 这点南音是承认的:“你拿我当鸡,我拿你当鸭,咱们彼此彼此。快走快走,好走不送。” 谁拿她当鸡了……顾久无名火起。 “你去找男人了?” 鸢也莫名其妙地转身,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顾久却像是被点了炮仗:“你就那么急不可耐?” 南音愣了一下,他说的那叫什么话?!她的火也蹭蹭地冒上来:“你发什么疯?” 还不承认?顾久一步上前,抓了她直接按到全身镜面前,让她看自己身上的痕迹:“南音,你看你自己,不觉得自己下贱吗?” 他比鸢也晚了两天回国,一下飞机就直接跑来见她,一场欢爱,哪怕她说话刺耳他也舒服,可是想到她沉浸另一个男人时,他就只想……只想…… 只想什么?顾久都想不出来,于是火气就更旺了。 南音低头一看,原来是她腰上有一道掐痕,青紫色,以顾久万花丛中过的经验,怎么会辨认不出这是过了几天的痕迹,不是他刚弄出来的。他觉得她在他不在的时候去找了男人,跟别人做过,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但南音脑海里闪过那天那件事,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顾九的言语更像是锋利的刀,割开她的伤口后还不断加盐,她也不想好好说话,猛一把甩开他:“我本来就贱,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要是不贱,能跟你做那种事?” “嫌我脏,你别碰我啊,是我让你来我房间的吗?” 顾久气蒙了:“顾家娶你这种女人进门,家门不幸!” “顾家有你这种跟婶婶偷清的子孙,也是家门不幸。”南音不遑多让,短时间内也不想再看到他这张脸,手一指大门,“滚!” 顾久还不想呆了呢! 摔门而去。 到了走廊里,顾久还是气,手往口袋里一插,无意间摸到一个戒指盒。 看着戒指盒,他活生生气笑,为什么会晚鸢也两天回国?就是因为定制了这个东西要送给她,在等工期! 他左看看右看看,想找个垃圾桶丢了……丢垃圾桶?行,顾久又把房门打开,直接把盒子丢到南音面前:“别让我找到那个野男人,要不然我当你的面把他废了!” 南音就是这个垃圾桶! 狠话撂完,他又砰的一声甩上门。 南音原本身体僵硬,因为他最后这句话,反倒软了一点,慢慢蹲下,捡起盒子,打开,是一枚珍珠戒指。 比起宝石钻石金饰玉饰,南音更喜欢珍珠,她戴到中指,尺寸合适。 其实,那天,她给他打电话,不是不小心按到的。 她是哭着打出那通电话的,那种时候她委屈极了害怕极了,第一念头就是找他,结果他接听,却是说了一句:“怎么?大半夜寂寞了?” 不屑又羞辱的一句话,听进她的耳朵里,像又当头浇了她一盆冰水,所以她一言不发挂了电话,后来他再打过来她都没有接。 南音精致的眉眼染上可笑的色彩,将珍珠戒指摘下来,直接砸到墙角,珍珠和指环瞬间分离。 珍珠象征着纯洁,安定,圆满和幸福,她哪样都没有,不配戴配珍珠。 第464章 无情的青城男子 第464章 无情的青城男子 南音洗了个澡,平复了心情,又把床收拾干净,想下楼喝杯水,不料房门一开,就听见楼下客厅的说话声,是顾衡回来了。 她走到楼梯口,顾久那个王八蛋居然还没有离开,就站在那儿跟顾衡说话。 顾衡今年40岁,已过天命之年,但一点都不“中年男人”,浓密的短发做三七分,穿着黑色大衣的身形修长而挺拔,再加上一副黑框眼镜,很像民国时期留洋回来的知识分子,连眼角的淡淡细纹都为他增添了魅力。 再具体形容感觉,就是一个逢人无须特别介绍,自然而然让人联想到大学教授这种身份的人。 温和,儒雅,文质彬彬,是他给人的第一印象。 和顾久那种纨绔子弟完全不像一家人。 他拍了拍顾久的肩膀笑道:“你们兄弟是故意的吧?前两天你二哥来,今天你来,都知道我刚收了好酒要来尝尝啊?” 顾久看着顾衡笑,那笑和他平时不大一样,倚在楼梯口的南音看一眼就知道他心里肯定没想什么好事儿,多半是在嘲笑顾衡被他戴了绿帽子……啧。 “我也不是空手来的,我带了礼物。”顾久嘴角微勾,眼神往桌上一瞥。 顾衡看到楼梯口的南音,南音直接转身回房,他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笑:“你比你二哥客气点,今晚留下一起吃饭。” 他又示意佣人上茶点:“我先上楼换身衣服,顺便看看阿音,她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才没有下楼。” 顾久怎么说都是客人,南音在家却不下楼,于情于理都不合,南音平时也没这么不礼貌,顾衡猜她是不想见顾久,所以才找了身体不舒服的说辞替她解释,算是圆了这个场。 顾久舔了下被咬破的嘴唇,笑了一下:“好。” 西园别墅面积不大,一共只有两个佣人,刚才都被顾久这个混蛋给支开了,所以他才能混到南音的房间去。 顾久看着顾衡上楼,嘴角一晒,坐下,喝茶,吃点心,很不拿自己当外人。 顾衡进了房间,看到南音坐在沙发上吹头发,便先去了衣帽间,换了套舒适的家居服,再回来时,南音已吹完头发,在看手机。 他一走近,南音就抬起头,眼睛里凝着戒备,顾衡停下脚步,温和道:“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不是已经翻篇了吗?来者是客,还是下去见见吧。” 上次那事,指的是顾久在大宅调戏她,顾衡以为她是因为那才不待见顾久。 南音侧开头,只道:“不想去。” 不去就不去,顾衡不勉强她,他转身去拿刚带回来的纸包,打开递给她看:“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的店,卖的是闽南特产小吃,我想着你可能会喜欢,就进去买了点茯苓糕,试试?” 油皮纸包着的糕点,一打开就有香味袭来,南音只看一眼就低下头,手指滑动屏幕淡淡道:“你见过几个本地人爱吃自己家乡的特产?不过外地人尝着应该会觉得新鲜,你带去给他试试吧。” 顾衡看着她的发心,少顷说:“好吧。” 放下东西,顾衡就下楼了,南音坐了会儿,伸手去摸自己腰上的淤青,抿了抿唇,又想起来还没有跟鸢也说自己到家了,打开微信,发了一句话过去。 鸢也收到信息的时候也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被庄舒搅合的,她有点精神不振,听见信息声迷迷瞪瞪地醒来,回了个表情包后,又迷迷瞪瞪地睡去。 到了晚餐时间,尉迟把她挖出来吃了饭,鸢也再强撑着精神,收拾了行李。 尉迟疑心她不会真被自己传染了感冒吧?找出体温计测量一下,倒是没事。 然而第二天鸢也醒来,感觉头更晕了,额头还有点低烧,只是他们的飞机在九点钟,也没时间耽搁,她吃早餐的时候,顺便吞了几颗药,就去了机场。 鸢也的睡眠浅,在飞机上一般睡不着,这次却是半梦半醒了一路。 这样马虎的结果就是,鸢也到了陈家,脸都烧红了。 陈景衔直皱眉,又听见尉迟也咳嗽了两声,瞬间就知道他们这病是怎么回事,无论是谁传给谁,总之肯定是凑在一起得的,他本来就看尉迟不顺眼,现在更糟心了。 直接吩咐:“带小姐回房休息,叫医生过来。都发烧了还飞过来,多大人了不知道照顾自己吗?桑夏,病人就在你面前,也不知道看着她吗?” 前半句是对管家,后半句是对陈桑夏。 陈桑夏直呼冤枉,她又不能肉眼看病,看鸢也精神不好也只以为是起太早,哪知道她是病了?她睁大眼睛要抗议,转念一想,大哥这话好像是指桑骂槐,就又闭嘴了。 确实是指桑骂槐,槐树精尉迟就没有反驳,看着鸢也道:“去睡会儿吧。” 其实这完全不能怪尉迟,鸢也感觉不舒服的时候没有告诉他,兀自撑着,上了飞机尉迟才发现她不对劲,那会儿想下飞机也不行了,只能到青城解决。 鸢也本来想替她男人解释,但她大表哥一个眼神看过来,她便不敢吭声了,给了尉总一个多保重的眼神,就乖乖跟着佣人走,到自己以前的房间休息。 阿庭和双胞胎知道妈妈来了,都跑去找她,鸢也许久没有看到孩子们,欢喜至极,母子四人抱在一起,直到医生家庭医生来了,开了药给她吃下,药里有安眠的成分,她又睡了。 再次醒来,窗外的天已经黑了,鸢也想,应该是傍晚了,陈景衔坐在她的床边,逆着光,周身轮廓模糊不清,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在批阅。 她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才撑着手起来:“大表哥,尉迟呢?” “被我赶走了。”陈景衔淡得很。 鸢也哽了一下:“不能吧?”不待见到这个地步啊? “你说呢?”陈景衔放下文件,手贴到她的额头上。她大表哥不用香水,袖口只有体温的热气,盖在她的额头上试探了一阵,确定温度正常才收回去。 “一声不吭就把人带回来,想玩先斩后奏那一招?” 鸢也昨天刚见过一个活的白莲花,掌握了其精髓,学得惟妙惟肖,无辜道:“不是呀,你不是知道我跟他又好上嘛?而且我以为桑夏会告诉你,所以才……啊湫!” 话说到一半,她打了个喷嚏,陈景衔气笑:“再演,小心遭天谴。” 鸢也抽了几张纸巾捂住鼻子。 陈景衔从保温瓶里倒出温水,将一包药给她:“每四个小时吃一次。你这几天不准跟孩子们呆在一起,别把病传给他们。” 鸢也觉得自己再也不是大表哥最疼的妹妹了,骂她,还限制她,唏嘘不已:“好一个无情的青城男子。” 陈景衔就担了这个无情的名头,重新翻开文件,在末尾走笔游龙签了名字。 鸢也吃了药,还是没忍住问:“你真的把他赶走了?” 钢笔停在最后一划,一向温和待人的陈家家主,难得冷哼一声。 第465章 把双胞胎带过来 第465章 把双胞胎带过来 非要说他陈景衔是个无情的青城男子,那尉迟就是个会蛊惑人心的晋城男子——要不然怎么能哄得他妹妹接二连三栽在他的身上?算起来这都是第三次了。 一想到这个点,他就痛快不了,所以在鸢也回房休息后,他们在客厅有了一次短暂的对话。 “你们的事情,鸢也跟我说了,我信她没有傻到再被你骗一次,但你当年的做法,我还是无法苟同。” 陈家人明白事理,但更护短。 哪怕四年前和八年前的事情,更多是阴差阳错和遭人算计,但他也忘不了把鸢也从尉公馆救出来时,她那受惊惶惶不安的样子,这都是因为尉迟将近两个月的软禁。 他更忘不了自己骤然得知鸢也和陈莫迁命丧巴塞尔时的打击,那也是因为尉迟布下的局。 爷爷临终前,将陈家交给他,摸着他的肩膀对他说,右肩是家人,左肩才是家族荣耀。家人比什么都重要。 他既是陈家的家主,护着弟弟妹妹就是他应该做的事,对这个伤害过他妹妹好几次的男人,要他给好脸色? 呵。 尉迟坦荡回应:“是我不对,当年也不该跟大哥动手。”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和低声下气完全够不着边儿,但是能让人感觉到诚恳,以至于陈景衔原本想要发作,这下都不知道该怎么发。 这人有备而来,算准了他做不出伸手打笑脸人的举动。 索性换了话语:“我们陈家不大,鸢也、桑夏还有三个孩子回来以后,就没有空房了,好在这里离市中心不远,酒店不难找,尉总想留在青城,就请自行安排住处。时间不早,陈某不耽误尉总安顿了。” 逐客令。 尉迟没有强留,礼貌告辞,管家送他出门。 陈家府邸是岭南园林风格,细节处精致,展示处华美,哪怕是建于清末时期,放在现在也不落俗套,尉迟不疾不徐,一路欣赏过来,绕过影壁就是大门,他对管家说:“送到这里就可以。” 只剩下两三步路,管家点头道:“尉先生,慢走。”然后就转身回到客厅伺候。 尉迟进门时便注意到,大门后有一间窄房,应该是值夜的门房的住处,他走过去,敲了敲大开的门。 门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正在喝茶看潮剧,闻声转头,门外的尉迟气度不凡:“请问有纸巾吗?” 大叔刚才看到他是和鸢也小姐一起到的陈家,连忙应:“有的,有的。”拿起纸巾盒就送到他面前。 尉迟抽了一张,擦了擦手背上不知什么时候蹭到的灰尘,同时温声询问:“陈家只有你一个门房吗?” “原来还有一个,我们两人轮班,一个星期前他妻子剖腹产,他得在医院照顾,跟管家请了几天假,我就一个人顶两个人用,反正这里可以住,也不麻烦。”大叔笑容憨厚。 “已经一周了?”尉迟瞥向角落里那张只有一米二宽的小床,“你不想回家看看妻子儿女吗?” “想是,”大叔不好意思地说,“但这几天有三倍工资,没事,再坚持几天。” 尉迟等的就是他这一句,微微一笑:“这几天晚上我替你守,你回家住,也可以看看家人。” 大叔人都傻了:“……啊?” …… 第二天早上,鸢也恢复精神,心思便开始不安分。 她没想到她大表哥真把尉迟赶走了,弄得她也有点心虚,在家都不敢给尉迟打电话,想着溜出去,路上再问他在哪个酒店? 刚走到前院,冷不防身后就传来一句:“站住。” 鸢也脚步一顿,嘴角一抽,她大表哥从房间出来,一边扣着衬衫的袖扣,一边问:“病还没好,要去哪里?” 鸢也马上申明:“我没去找孩子们!” “是,你为了一个男人,把孩子都抛下了。”青城要比晋城暖和,早晨的阳光也很明烈,将陈景衔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城郊野外那座无法翻越的山。 鸢也哭笑不得:“我冤啊,不是你不让我去接触孩子的吗?” 陈景衔抬眉:“所以你就要跑出去见尉迟?”他直接给三个字,“不准见。” 鸢也梗了一下:“我现在连见他都不行了?大表哥,你这样也太像为难织女和牛郎的王母娘娘了。” 陈景衔怼人也是厉害的:“牛郎一介凡夫俗子,如果不是手段卑劣偷走织女的衣服,如何能骗得织女下嫁?我看王母娘娘分开他们也没有错。” “……”鸢也无言以为,老老实实往回走。 没走几步,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鸢也,大哥,早上好。” 鸢也眼睛一下亮起,倏地转身,尉迟也只穿着白衬衫,袖口有一圈和天空同色的滚边修饰了单调,更衬着他的手腕白皙,手里提着一个洒水壶,往影壁后的几盆花浇水。 陈景衔额角青筋跳了跳,看向鸢也,用眼神质问她这男人怎么会在这儿? 鸢也满脸无辜,这不是应该她问他吗?她昏昏沉沉睡了一天,哪知道啊? 这时候,门卫大叔回来了。 他昨晚回家了,但不太放心,一大早就又赶回来,没想到门口这么热闹,连陈景衔也在。 他以为是要追究责任,磕磕巴巴地解释:“对不住啊大少爷,我已经一个多星期没见我小女儿了,实在想得紧,就麻烦尉先生替我看了一晚上的门……” “大少爷不会介意的。”鸢也抢先接过话。 尉迟一笑:“在那个请假的门卫回来之前,我都可以替你守夜。” 陈景衔到没想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胳膊肘往外拐得这么彻底,她都替他回答不会介意了,他哪还能再追究?只能换一句:“劳动尉总,哪里过意得去?” “没关系。”尉迟目光投过去,落在陈景衔身后的女人身上“应该的。” 这座府邸里有他的女人,还有他的孩子,他守着,应该的。 陈景衔错开眼神,看向那间窄房,没记错的话,好像不到十平方,放一张小床和一张桌子,差不多就满了,很简陋至极,甚至称得上寒酸。 那只是门房的临时住处,尉迟这样的人居然住得下去,就为了留在陈家?陈景衔又看向鸢也,病还没好就想跑出去见他……还真有点像苦命鸳鸯的意思。 他昨晚看文件看得晚,没休息好的脑袋有点作痛,索性眼不见为净,走了。 鸢也想到尉迟至今还没看见孩子们,对他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转身跑了。 三个孩子住在一起,鸢也到他们的小院子里,看到阿庭在走廊下玩跳格子。 他不知道尉迟在陈家——陈景衔没有告诉他,鸢也昨天一直在睡觉,小家伙估计是很想问她,只是看她不舒服不好意思问吧。 她喊:“阿庭。” “妈妈。”阿庭朝她跑去,“妈妈病好了吗?” 还没好,鸢也怕会传染给抵抗力弱的孩子:“还没有,阿庭不要离妈妈太近。”保持了一米的安全距离,她才说,“爸爸来了,在门口。” 阿庭的眼型像鸢也,瞳眸则是和尉迟如出一辙的乌黑,不含一丝杂质,犹如徽墨,写满了惊喜,他二话不说,拔腿就朝着门口奔去。 鸢也笑了笑,走到窗户边往里面看,双胞胎还没有醒,面对面睡得嘴巴微张。 她本想喊他们起床,转念想到,就这么把他们送到尉迟面前,告诉他们,尉迟才是爸爸,他们会不会不接受? 故意气尉迟的时候,鸢也总说“我的双胞胎”,实际心里并非不想他们相认,她还很苦恼怎么才让双胞胎自然而然地接受尉迟? 这件事真的很有难度,双胞胎在罗德里格斯家长大,从会说话起就喊苏星邑papa,她大表哥还告诉她,他们最近总喊着要回苏黎世……突然间颠覆他们认知,会不会伤到他们? 孩子的心最敏感。 鸢也在窗口徘徊了一会儿,最后想出,现在跟他们最亲的是阿庭,阿庭也是孩子,孩子和孩子之间比较容易沟通,不如让阿庭来当中间人。 唔,那得找阿庭好好说说了。 拿好主意,鸢也又转去门口。 门前,尉迟浇完了花,门房大叔来的路上给他买了早餐,一个花卷和一杯豆浆,他道了谢,拎着袋子到廊下的台阶坐下,将花卷撕成一条一条送进嘴里,细嚼慢咽。 他长手长脚,临风而坐,没了西装革领坐在办公室里的高不可攀,也没有锦衣夜行穿梭在枪林弹雨里的诡谲危险,只有一种好像放下一切,漫不经心的洒脱。 刚吃完花卷,就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哒哒哒地跑过来,尉迟看了过去,是阿庭。 阿庭很久没有见到爸爸了,直接扑进他的怀里,撞得尉迟险些摔坐在地上。 “爸爸!” 尉迟搂住他的小身子,未语先笑:“阿庭好像长高了一点。” “阿庭真的长高了!”阿庭两只手拉出一段距离,“比来的时候长高了两厘米!” “是吗?”他比划出的宽度岂止两厘米,尉迟笑着,觉得他现在活泼了很多,大概是有同伴的缘故。 阿庭自从听说鸢也他们要来了,每天都随身带着一幅画,就等着见到爸爸妈妈能给他们看,昨天和早上都忘了给鸢也看,现在想起来了,马上从口袋里拿出那张被他折成四四方方的纸。 “爸爸,我把画画好了!” 就是那副他从尉公馆带到姜家别墅,又从姜家别墅带到陈家府邸的画,他已经完成了。 阿庭仔细地打开,尉迟手掌托着画,画的是:“莲子?” “嗯!这颗是爸爸,这颗是妈妈,这是阿庭,这两个是小十和小十二……”哦,对了,爸爸还没有见过小十和小二! 他得去把他们带过来给爸爸看看啊! 阿庭挠挠脑袋瓜,想什么就做什么,把画留给尉迟,又风风火火地跑了。 “阿庭。”尉迟喊都喊不住他,摇了摇头,以前没这么咋呼,跟谁学的? 鸢也跨过门槛,阿庭就从她身边跑过去,鸢也愣了一下,也喊:“阿庭!” 阿庭小卫衣的帽子上是兔耳朵,随着他的奔跑,跟着一晃一晃。 “你把阿庭怎么了?”鸢也奇怪,刚来就走,他不是很想尉迟吗? 尉迟哪里知道,他手里还捧着那张画:“过来看。” 鸢也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这副画她见过,上次看才画了一半,现在已经上好了颜料,栩栩如生,她嘴角不禁弯起,得意道:“不愧是我儿子。” 尉迟很顺着她:“是,阿庭是你的,双胞胎也是你的。” “‘但你是我的’?”鸢也皱眉,“不要这句吧,好肉麻。” ……这女人真是破坏气氛的一把好手。 尉迟气笑,把热豆浆递给她,堵住她的嘴,又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没再烧了。 鸢也道:“我大表哥嘴硬心软,不会真的让你住在门房的,你到我房间住吧。” “不了,我就住在这里。”尉迟淡然,“没有主人点头同意,我就登门入室,不合规矩。” 说得他好像就很规矩一样。 来到青城,见到阿庭,鸢也难免想起他们八年前的事,那会儿才认识两个月,他们就有了阿庭……现在想想,他们当时真是血气方刚,胆子都挺大…… 记忆是成串的珍珠项链,想起一个点,后续就会自动连接起来,鸢也顺着回忆下去,却不知触碰到了什么地方,脑袋突然疼了一下。 眼前闪过一个很激烈的画面,好像就是她一直找不回来,缺失的那一部分记忆,鸢也还没来得及深想,咋呼的小萝卜头就回来了。 “爸爸!我把小十和小十二带过来了!” 尉迟一愣,一下看过去,就看到阿庭手里牵着个小的,而那个小的手里牵着个更小的,像排序一样,从高到低跑过来…… 他查双胞胎的时候,看过双胞胎的照片,但因为鸢也把他们保护得很好,被拍到照片时的双胞胎还不会走路,抱在怀里,完全看不清,所以这是他第一次知道他们长什么样。 鸢也心道坏了,但已经来不及阻拦。 小十刚睡醒,身上穿着恐龙睡衣,被拉着跑,小身体歪歪扭扭:“阿庭哥哥,舅舅不让我们出去。” “不出去,就在这里。”阿庭是个小坏蛋,连哄带骗把双胞胎带来,“你们看,谁来啦?” 双胞胎第一眼看到的自然是鸢也:“麻麻。” 阿庭再问:“还有呢!” 小十看到尉迟,眨眨眼睛:“……蜀黍。” 尉迟忍着澎湃的心潮,想着给孩子做一个自我介绍,阿庭却比他还急不可耐:“不是叔叔,是爸爸!” 小十原本毫无防备有点傻乎乎,很好骗的样子,但听了阿庭这毫无预告的一句话,先是一呆,然后小嘴就嘟了起来:“他不是,不是papa。” 阿庭道:“是爸爸!” “不是!小十和小十二的papa是金色的头发。”小十握紧了妹妹的手,“不是他。” 第466章 妈妈要被抢走了 第466章 妈妈要被抢走了 小十在罗德里格斯家长大,一直喊苏星邑papa,突然告诉他,爸爸另有其人,哪怕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也会下意识反驳。 尉迟理解,不过一瞬间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鸢也默默扶额,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她是想让通过阿庭牵线搭桥,但这桥搭得也要讲究技巧,哪能直接把双胞胎带过来说这是你的爸爸? 但把话说回来,当初他们喊苏星邑papa,她默许,除了苏星邑那句“我是他们的义父,喊我papa也没有错”以外,还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纠正? 她怕自己纠正之后,他们会问,那我爸爸在哪里?到时候她该怎么回答? 和别人家骗孩子一样,说去月球了?去拯救世界了?这种谎言随时都有可能被拆穿,被拆穿后她又该怎么面对失望又伤心的孩子? 她也不是没想过,直接跟他们说爸爸已经死了一了百了,可她当时就很肯定自己会把阿庭抢回来,回头三个孩子凑在一起,也会发现她说了谎。 她不想当个谎话精妈妈,又不能坦白告诉他们,爸爸害惨了妈妈,妈妈和他不共戴天所以分开了。进退都是不行,只能先让他们以为,苏星邑就是爸爸,她想着等孩子长大了,懂事了,自己会慢慢明白过来。 这就和尉迟没办法告诉阿庭,她那三年是“死”了,而不是不要他了一样。在孩子面前,有很多话很难说清楚。 ……只是现在这场景,委实是猝不及防又难以收尾。 小十二小跑到鸢也面前,仰起脑袋:“妈妈,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去找papa呀?小十二想papa了。” 这段时间她的中文进步了许多,能组织出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鸢也不忍直视受伤的尉总,蹲下身,看着她问:“舅舅家不好吗?” “舅舅好啊,但是我们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papa啦~” 阿庭原本是满心欢喜介绍弟弟妹妹给爸爸,哪曾想会听到这种话,愣了愣,他们竟然想把他的妈妈抢走?!一向好脾气的大哥哥马上变了脸:“妈妈不能走!” 鸢也眨眨眼转过头,阿庭拉住她的衣服,紧紧的不肯放:“妈妈是阿庭的妈妈,不能跟你们走!” 论性格,小十二要比小十活泼好动爱说话,但妹妹有事,小十都会站出来——哪怕这个人是他平时最喜欢阿庭哥哥。 “你不要欺负小十二,妈妈就是小十和小十二的妈妈!” 阿庭哪有欺负小十二……被冤枉的小家伙委屈又生气,不想跟弟弟吵架,只问鸢也:“妈妈不是答应阿庭,再也不会离开了吗?” 尉迟低声喊:“阿庭。” 阿庭另一只手去抓尉迟的衣服:“爸爸,你不是说妈妈再也不会走了吗?”又红着眼睛去看鸢也,“妈妈,你说过不会走了,你又骗阿庭吗?” 啊,这……鸢也没想到孩子间会闹起来,她看阿庭要哭了,连忙蹲到他面前:“阿庭……” 小十耍横,拉着鸢也的手,小小的身子要将她拖走:“妈妈,妈妈,我们走!” 小十二也和哥哥一起拉鸢也:“妈妈,你带我们去找papa,小十二要papa!” 阿庭急了:“爸爸!妈妈要被抢走了!你把妈妈留下啊!” “妈妈!” “爸爸!” 尉迟:“……” 鸢也:“……” 三个小孩一台大戏,熙熙攘攘把晨起静谧的陈家府邸掀翻天,忙着洒扫的佣人纷纷纳闷地探头,三位小主子平时都很乖啊怎么突然叫起来了? 不知道是被围观害臊了,还是被父母的“不作为”给气到,阿庭一把丢开两人的手,重重地“哼”一声,转身跑走。 鸢也下意识要追,不过被双胞胎缠住,尉迟低声说:“我去。” 他追上阿庭。 鸢也皱起眉。 小十放开鸢也的手,低下头,小嘴扁着,委委屈屈。 三岁的孩子很多事情都不懂,眼里只有喜欢和不喜欢,他喜欢妈妈,喜欢papa,喜欢妈妈和papa在一起,和以前一样,他不知道这么想哪里不对?为什么平时很好的阿庭哥哥要生气?为什么妈妈也不高兴了? 他错了吗? 他没有错。 小十双手垂在身侧,有一下没一下地拽着裤子上的大口袋,一声不吭。 鸢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孩子,抚平眉心,坐在回廊栏杆上,抱起小十二放在自己腿上,又将小十揽过来。 “小十,小十二。” 双胞胎低声应:“嗯。” 鸢也刚才皱眉,是没想到阿庭也会生气,阿庭已经七岁,开始有自己的想法和脾气,她怕他又会对她介怀,不过有尉迟追上去应该没事,眼下她得先把双胞胎哄好。 阿庭那个大的她没办法,对付两个小的,鸢也绰绰有余,毕竟她当年就靠坑蒙拐骗哄住了刚被白清卿抛下的阿庭,现在故技重施,她道:“前几天和阿庭哥哥一起看企鹅的纪录片,还记得讲了什么吗?” 小十眨眨眼:“记得。” 鸢也整理他歪了的领口,面不改色道:“妈妈和papa,就像企鹅爸爸和企鹅妈妈——企鹅妈妈生下企鹅蛋就交给企鹅爸爸,自己去大海觅食,等企鹅蛋孵出小企鹅,企鹅妈妈就会回来,换企鹅爸爸出去觅食。” “企鹅爸爸和企鹅妈妈一定要有一个离开觅食,不然就没办法养企鹅宝宝。妈妈和papa,也是这样的。” 小十和小十二听得一愣一愣的。 ……也就是说,以前妈妈总是出差,很久才回来一次,就是和企鹅妈妈一样去觅食了?现在妈妈可以一直陪在他们身边,但是papa离开了,就是换了papa去觅食了? ……是这样吗? 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不约而同抬起右手挠挠头:“哦……” 所以现在见不到papa?小十二呐呐地问:“那papa什么时候觅食回来呀?”她拍拍自己的小肚皮,“小十二吃得不多,papa可不可以早点回来?” “papa和妈妈什么时候才能一直跟小十小十二在一起啊?”小十也问。 鸢也想了想说:“妈妈第一个去,爸爸第二去,接下来就轮到企鹅宝宝了,要等企鹅宝宝长大了,能自己觅食了,就可以去把找爸爸找回来了。” 小十和小十二明白了,小拳头握起来:“小十要快点长大,去找papa!” 好的好的。鸢也微笑点头,已经管不到他们长大后的事情了,现在把他们哄住,不闹着去找苏星邑就行了。 用尉总当年的话说,小孩子忘性大,没几天就会不记得这茬。 喔,尉总当年还有一句至理名言,小孩子会喜欢上对他好的人。只要尉总多努力,搞定两个三岁小孩,一定没有问题。 鸢也看他们穿得单薄,怕他们着凉,喊来用佣人把他们带回房换衣服,回头一看,她大表哥站在那儿看着她,没好气道:“出息了,孩子都骗。” “跟你学的。”鸢也理直气壮,当年他也是这么哄骗他们几个小的,她这是家学渊源。 而且既然说她骗小孩了,那她索性就再坐实一点。 双胞胎换好衣服,被带到偏厅吃早餐——阿庭已经被尉迟哄好,还递了一双筷子给鸢也,鸢也和大儿子交流完,就去套路小女儿:“小十二,你讨厌刚才那个叔叔吗?” 小十二眨眨眼睛,摇头。无缘无故,她为什么要讨厌人家? “那你觉得他可怜吗?” 可怜?小十二睁大眼睛。 鸢也夹了一个烧麦,用筷子一分为二,挖出里面的小米饭喂给她:“妈妈觉得他好可怜啊,外面这么冷,小十二有毛衣穿了,叔叔还穿着薄薄的衬衫,小十二有牛奶,叔叔却只能吃馒头,他现在应该是又冷又饿。” 她慢慢道:“就像……小十二那只小白猫一样。” 小十二开始坐立不安,小白猫是流浪猫,流浪到罗德里格斯庄园,她喂养了好长一段时间,可后来有一天它没有再来了,她以为它是有新主人了,结果几天后佣人打扫,在花丛里找到它已经坚硬的尸体。 是冻死的。 小十二指着自己没喝完的半杯牛奶:“妈妈,我可以去把它给叔叔吗?” “当然可以。” 小十二拿起牛奶杯,跑出餐厅。鸢也心满意足,回头见她表哥表姐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她淡定地把烧卖送进嘴里。 小十二被佣人带到门口,看到尉迟还坐在走廊下,腿上放着个电脑,她悄悄地走过去,把牛奶放在他的身边,然后就跑了,跑到转角处,躲在墙后面,偷看。 尉迟没明白半杯牛奶的意思,看向她,他的眼眸乌黑干净,是三岁孩子都能感觉到无害的温善,小十二奶声奶气地说:“给你喝!” 小闺女的头发半长不短,扎着两根小辫子,尉迟听她说一句话,心就软得一塌糊涂:“为什么给我?” 小十二眼睛圆碌碌的,问:“你冷不冷啊?” “冷。” “我去找衣服给你。”小十二转身要跑,尉迟早上没来得及看清楚她,现在更不舍得放她走? “你走近一点,帮我挡挡风,我就不冷。” 第467章 天雷滚滚的一晚 第467章 天雷滚滚的一晚 尉迟将一叠文件放在地上,给她当垫子,小十二乖巧坐下。小十二性子活泼,早上的事情她转头就不记得了,探头看尉迟的电脑:“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你喜欢看什么?” “企鹅!” 都喜欢企鹅?尉迟眸底渲开笑意:“嗯,我也在看企鹅,我们一起看?” “好!” 尉迟打开一部企鹅的纪录片,父女两人就一起在走廊下,度过了一个上午。 中午小十二还把自己的午饭也分给了尉迟一半,真像是把尉迟当成她的小猫在养,哦,不对,尉迟这个体型,得是大猫了。 鸢也本来想把小十也骗去找尉迟,但还没有开始作案,就被她大表哥抓住,让她去打扫祠堂。 陈家的祠堂都是他们几兄妹打扫的,鸢也刚回来的时候也打扫过一次,这种事情推脱不得,她只能老老实实去了。 祠堂说大不大,但打扫下来也要一下午的功夫,鸢也直到入夜才能去找尉迟。 她到的时候,看门的大叔已经走了,但尉迟竟也不在,鸢也便在窄房里等他。 顺便打量了尉总这个“住处”。 难怪她大表哥在看到尉迟住进门房后,就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下逐客令,因为这里真的太简陋了,比他们当年那间三十块钱一晚的旅馆还要简陋。 尉总为爱住破屋,真的很能屈能伸……鸢也在小床上坐下,床也有些年头了,坐下就咿呀一声响。 不多时,尉迟回来了,他借了客房洗澡,身上带着湿润的热气,看到鸢也坐在小床上,身上穿的不多,便顺手将门关上。 怕夜风寒冷,又把她吹感冒。 鸢也盘着腿:“和小十二相处得好吧?” 提起这个,尉迟唇畔就不禁弯起:“她好可爱。” 鸢也忘了在哪里看到过,说夸奖一个人最高的境界,就是说她可爱,由此可见小闺女在尉总心目中的分量。她调侃:“看不出来尉总还是个女儿奴?” “三个孩子我都很喜欢。”尉迟想起一事,“你大表哥给他们起的大名是什么?” 鸢也说:“小十叫苏栾,小十二叫新露。” 尉迟清俊的眉心一下拢起:“苏?星?” “……” 尉总不说,鸢也都想不到那个地方去。 她无奈:“新旧的新,不是星星的星。都是按族谱起的,没有膈应你的意思。” “换一个。”尉迟淡淡,“栾是落叶乔木,露在晨间消逝,都不算好名字。” 无论是名字的意义不好,还是名字里含的字让尉总不舒服,总之这两个名字在他这里不过关,鸢也不勉强,顺着他:“那你重新起吧,这个权利交给你。” 说着她将双腿放下,套上拖鞋,起身。 尉迟看她要往门外走,一伸手就抓住她的手腕:“去哪里?” 鸢也耸耸肩:“尉总有自己的坚持,不肯跟我回房睡,我再去拿床被子给你。” 这人不是跟小十二说自己冷吗?她也怕冻坏他。 尉迟看着她,早上双胞胎说只认苏星邑那个papa,晚上鸢也又带来这两个名字,现在她还要走…… 尉总虽然忠犬了,但骨子里还是个醋缸,对属于自己的东西的占有欲只增不减,哪怕知道称呼和名字都是另有原因,但他还是有些不快。 这点不快原本不明显,好比一根小木刺,是可以忽略的,然而好几根刺在一个位置,就很难当做不存在。 他忽然将鸢也拽回来,三招两式将她逼得步步后退,鸢也小腿绊倒床脚,跌坐在小床上,尉迟把她压在床上,呼吸间皆是烫人的气:“你帮我暖暖。” 鸢也也是洗完澡过来的,羽绒服内就是一件宽松的睡裙,她后背贴上床板时,身体和心一起摇晃了一下,躲着注定躲不掉的吻:“……别、别在这里。” 这里可是门房,随时都有可能有人经过,甚至有人敲门,鸢也羞耻又紧张,反而给出了最销魂的反应。 尉迟低声说:“没有人,我轻点。” 哪怕是陈家这样的大门大户,门房这种地方也只是临时住处,配置都很勉强,从天花板吊下来一盏灯泡,从窗缝和门缝里吹进来的风,带动它轻轻摇晃。 那一抹亮光在鸢也的眼睛里,晃得越来越厉害,她无暇深想,只以为是风大了,后来才感觉好像是身下的床板晃动…… 不会塌了吧? 才这样想着,就听见床脚发出吱呀一声,尉迟停下来,紧跟着又咔嚓一声,鸢也看向尉迟,两人魔幻地对视,下一瞬,简陋的小床收拾不住地天崩地裂。 真塌了。 …… 这一晚的事情鸢也这辈子都不想去回顾。 …… 然而,哪怕她不想回顾,哪怕尉迟在天亮前弄来了一张新的床替换,“门房的床塌了”这件事还是莫名其妙地传到了陈景衔的耳朵里。 青城陈家的家主是名扬中外的儒雅随和,唯独被自己一手教导长大的亲妹妹气得险些失了风度,索性将他们一家五口都扫地出门,换个眼不见为净。 咳,夸张了,不能说是扫地出门。 三个孩子不知从哪里听说,远郊一座山上的寺庙里有一只千年神龟,闹了好几天想去看,陈景衔原本想亲自带他们去,但既然鸢也和尉迟来了,这个事自然就交给他们。 这算是他们一家五口,第一次出门游玩。 路上孩子们很兴奋,鸢也也短暂忘记“床塌”事件的各种天雷滚滚。 后来鸢也想,如果不是在寺庙门口看到那个分外熟悉的人的话,这趟出门,应该会成是他们一家五口难能可贵的美好回忆。 小十第一个看到那个人,松开了鸢也的手直接朝他跑去:“papa!” 苏星邑蹲下,接住了他扑过来的身体,小十抱着他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小十二原本是被尉迟牵在手里,也松开了小手。 苏星邑目光自下而上抬起来,眸子比寺庙门口野蛮生长的独占春还要淡:“鸢也。” 第468章 可以直接带走的 第468章 可以直接带走的 自从和苏先生“算了”,鸢也就在巴黎警局见过他一面,后来连买入兰道抛售的10%股份都是顾久和安娜对接,他们再没有交集。原本以为缘尽于此,万万没想到还会再见。 还是在青城见。 鸢也怔了一下才应:“苏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小十和小十二不是想回苏黎世?我来接他们。”苏星邑将小十抱起来,可能是身上穿着白色的风衣,本就偏白的皮肤一衬之下,好像都看不见血色。 接他们? 尉迟神情如覆上一层寒霜,薄唇深深一抿,抿出冷寂:“我和鸢也都在,怎么好麻烦丹尼尔先生帮我们照顾孩子?” 只一句话,便是主权分明。 他口中的小十和小十二,是他和鸢也的骨肉,他只有一个义父的身份,亲生父母都在,哪轮得到他? 苏星邑的平和里也不见温度:“尉总裁最近事务缠身,应该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伴小十和小十二,让小十和小十二跟我回苏黎世,尉总裁也能更全心全意地处理自己的麻烦。” 他则提醒他尉氏和尉家还一塌糊涂,他该去操心那些。 由来都是互相看不顺眼的人,三言两语便有了硝烟味。 苏星邑低下眼眸:“小十二,要不要跟papa回家?” 小十二要的,她没有第一时间跑过去,是因为回头看了鸢也,在争取妈妈的同意。双胞胎昨天才跟尉迟见面,这么短暂的时间,哪怕对尉迟有好感,也比不过朝夕相处过三年之久,这段时间还总心心念念想见的苏星邑的感情。 他们都想跟苏星邑走,尉迟知道,下颚紧绷住,倒是问:“丹尼尔先生想接他们回去小住几天,还是想把他们一直留在苏黎世?” 苏星邑道:“看他们的意思。将来他们想回来,我不会阻拦,他们想留下,就冲他们喊我一句papa,我也会把他们当成亲生孩子抚养。” 小十二转身抱住鸢也的双腿:“妈妈,我想跟papa回家,我好想小床~” 小十也从苏星邑身上跳下来,拉鸢也的手:“妈妈,你跟我们一起回去。” 孩子奶声奶气的祈求里,两个男人对面相视,同样的长身玉立,同样的温漠清冷,谁都没有落下风。 鸢也忽然打断:“我们一群人在这里,有点挡其他香客的路了。” 她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事,将双胞胎和阿庭一起交给尉迟:“你带孩子们去看千年神龟吧,我和苏先生单独聊聊。” 尉迟蹙眉看向她,他更想让她带着孩子走,他和苏星邑聊一聊。 鸢也对他微微一笑,笑里有坚持的意味,尉迟才握住孩子的手:“嗯。” 他们一家五口出来游玩,预估三四个小时便能往返,所以也没有带太多人,只有一个开车的司机。司机是陈家的人,信得过。 原本他们夫妻两人看着三个孩子是可以的,但鸢也要跟苏星邑到别处聊,尉迟只好让司机过来一起带孩子,免得他一个人顾不过来,这座寺庙人挺多。 古寺建在半山腰,四周都是花草树木,鸢也和苏星邑朝着栽种了大片白玉兰的树林走去。周围有很多来礼佛或者游玩的香客,比较嘈杂,以至于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有人拿起相机,拍下了他们的背影。 也是这台相机,又拍了尉迟和孩子们的身影,最后悄无声息地藏匿进了人来人往的香客里。 比起昨天春日明媚,今天算不上一个好天气,骄阳藏在厚厚的云层里窥不见光,远处还有一朵灰色的云在逼近,看寺庙的金顶,也被雾茫茫的笼罩着。 鸢也双手背在身后,淡淡笑道:“出门忘记看天气预报,偏偏选了个不太好的天气出来玩。” 苏星邑说:“这个天气下的古寺,看起来意境更佳。” 聊起天气,只是为了让气氛不那么僵硬而已,鸢也心里并未真正在意。 她想的是,小十和小十二没有手机,也不知道苏星邑的号码,陈家更没有人会帮他们打电话给苏星邑,苏星邑能知道小十和小十二这几天闹着要找他,是应该是通过别人的口中。 这个人,她刚刚才想出来是谁:“我都忘了,照顾小十和小十二的保姆是瑞士人,把她留在异国他乡这么长时间,真是不好意思,苏先生这次回去,顺路把她也带回去吧。” 鸢也很多人手都和苏星邑共用,但自从她开始对尉迟有另一份心思后,就疏远了他的人,启用老班宋义这些她自己收入麾下的,把双胞胎送到青城后,她就已经他的人都还回去了。 只是忘了,从小照顾双胞胎的保姆,也是他的人。 是保姆,把双胞胎的动态,转达给他,还告诉他,他们今天会到这里来。 玉兰树长得不高,枝头低垂,苏星邑抬手扶高树枝,免得勾到她的头发,一缕花香从他鼻尖飘散而过:“安莎你用得顺手,就留着用。她虽然是我选给你的,但只要你对她命令一句,不准转达你的事情给我,她也会听命的。” 他低下头看走在身边的女人:“我在你心里,应该不至于卑劣到会往你身边安插眼线,伺机谋害的地步吧?” 是没有,但鸢也笑了笑,婉拒了:“我现在只剩下一个的姜氏,忙不到哪里去,倒是苏先生你,这次hmvl大乱,接收了不少hmvl的市场,安娜一个人可能没办法事事周全,安莎还是留在你身边更有用处。” 苏星邑淡色的唇细微地动了动,吐字的声音也很低:“最近是很忙。” 于是鸢也就着这个话语,打开了这次谈话的主题:“很忙的苏先生,专门来青城,就为了接小十和小十二?” 苏星邑颔首:“他们在罗德里格斯家长到三岁,对罗德里格斯家有感情,罗德里格斯家对他们也有感情,既然他们每天都念着要回去,就让他们跟我走吧。” 鸢也停下脚步:“以前是没有办法,才麻烦苏先生帮我照顾小十和小十二,但以后我自己就可以,还是让他们留在国内吧。” 短短几句对话,她第二次婉拒,“你现在把他们带走,将来他们回来又要重新适应国内的生活,不是更麻烦?” 苏星邑也驻足看着她,远处传来古钟敲响,他听尽了钟声,才轻轻道:“鸢也,你忘了?小十和小十二的监护权在我那里,我是可以直接带走他们的。” 第469章 低了头细嗅蔷薇 第469章 低了头细嗅蔷薇 今天寺庙人多,是因为恰逢农历十五。 潮汕地区,每逢初一十五,香客都喜欢到寺庙里朝拜,已经成了传统。阿庭喜欢热闹,放开尉迟的手跑到前面去,小十紧随而去,司机不得不追上去。 尉迟目光追着他们,牵着小十二的手,但没走几步,小闺女就停下来。 “怎么了?”尉迟低头问她。 她不高不兴地说:“脚酸了。” 才走了这么几步……平时她和阿庭、小十满陈家乱窜的时候,怎么都不知道酸?尉迟眸底带笑:“那我抱你走?” 小十二扯了扯卫衣,他们现在身上穿的,就是尉迟和鸢也在晋城商场买的亲子装,又踢了一脚:“妈妈说不能随便让男人抱!” “那我背你?”尉迟换了个建议。 小十二想了想,觉得行:“嗯。” 尉迟便蹲下来,小闺女趴到他的背上。养着神龟的池子要走上一段不长不短的台阶,他就背着她一步步往上。 小十二趴在尉迟的背上,眨眨眼,觉得很暖很稳,和在papa的背上不一样。 “你真的是我爸爸吗?” 哪怕只有三岁,但是经过昨天和今天,妈妈、舅舅还有其他人的反应,双胞胎也懵懵懂懂地明白过来,这个和papa一样高大的男人,也是他们的爸爸。 所以她就问了。 他也是爸爸吗? 尉迟的脚步停了一下,继而继续往上走,温声反问:“你觉得我是吗?” 小十二是妹妹,但她也聪明:“妈妈是不是因为跟你在一起,所以才不带我们回苏黎世?” 他反问了她一句,她就要反问他两句:“papa来接我们,你和妈妈是不是不高兴?你们不想我们跟papa走吗?” 那只千年神龟栖息的山洞就在眼前,里面应该很潮湿,站在门口也感受到了寒气,尉迟挺直了腰,将那风挡住。他回了最后一个问题:“嗯,不想。” 小十二扁扁嘴:“papa很疼我们。” “以后我会更疼你们。”尉迟侧过头,俊朗的男人鼻梁到下巴是一段流畅优越的弧线,也是最柔和的角度,“我会给你买更好的小床,会陪着你长大,从小闺女变成大闺女。” 小十二说:“大闺女你就背不动我了。” 尉迟一笑:“背得动的。” “100岁也背得动吗?”三岁小孩能想到最远最大的数字就是一百,她想问他会背她多久?很久很久,都会背吗? 尉迟答应:“背得动的。” 小十二的手原本搭在他的肩膀上,过了会儿,忽然抱住了他的脖子。 孩子们来之前,对这只传说中活了一千年的大乌龟很感兴趣,现在真正亲眼看到它,不知道是太其貌不扬,还是都有心事,总之三个人均是兴致缺缺。 阿庭踟蹰了一会儿,还是凑到小十旁边问:“你们真的要跟苏叔叔走吗?” 三个孩子昨天早上小吵了一架后,到现在还没有和好,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阿庭肯跟他们说话了,双胞胎都睁着眼睛看着他。 阿庭自从当了哥哥,就成熟了很多,自觉不应该跟弟弟妹妹计较,主动说了第一句话后,就没有心理包袱了,又道:“苏叔叔不是你们的爸爸,这个爸爸才是你们的爸爸,你们不要走了,你们走了,爸爸妈妈会很难过的!” 阿庭把尉迟拉了过来。 双胞胎仰起头看尉迟。 他们没有和昨天一样激烈反对,只是很疑惑:“可是我们以前没有见过他,爸爸去哪里了呢?” 孩子稚气的反问,如树叶落在湖面,涟漪浅浅,却在尉迟心上掀开了风浪。 风吹花落,鸢也听了苏星邑的话好一阵没反应过来:“苏先生要跟我……”她匪夷所思地说出后面三个字,“跟我抢孩子?” 鸢也确实把监护权的事情忘了。 当年小十和小十二出生,她刚回艾尔诺家,是艾尔诺家各方势力,尤其是兰道一派的眼中钉肉中刺,她怕会伤到孩子,所以才把孩子记在苏先生名下。 也不得不记,毕竟孩子出生后,需要打各种疫苗,没有户口不行。 她忘了监护权的事,也没想到苏星邑会来跟她抢孩子,愣怔过后,就有些恼火,他不是不知道她有多在乎孩子,当初为了要回阿庭有多辛苦,他看在眼里,现在她好不容易一家团圆,他横插一杠,算什么? 鸢也明明已经哄好双胞胎不再闹着去找他了,三岁的孩子的记忆短,有她和尉迟在他们身边细心照顾,他们早晚会忘了他,偏偏他又出现了…… 鸢也脸色冷下来,这是她第一次对苏星邑没好脸色:“苏先生,你不能这样做。” 苏星邑眼睛清透,看得见她的情绪,忽而一笑,笑里没有多少真情实感,只生出淡淡的叹息——原来他们也到了这种地步。 “我欠你的还不清,又怎么会跟你抢东西?”他一笔带过,不给鸢也深究他的话的机会,便转开了头说,“小十和小十二一直闹着要找我,你不是也很为难?先让他们跟我走吧,他们在我那里,不会受任何委屈。” 他真心的:“过段时间我就把他们还给你。” 哪怕相信他不会把孩子抢走,只是想孩子了,想把孩子接回去住一段时间,现在的鸢也,也是不愿意的。 他们既然已经“算了”,就没有必要再牵扯,其实从此不再见面,才是给他们那十几年的恩恩怨怨,一个最体面的结局。 “还是不给苏先生添麻烦了。”鸢也说,“而且小十和小十二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尉迟是他们的爸爸,他不同意。” 苏星邑忽然反问:“你还没有告诉小十和小十二,尉迟的真实身份?” “……”是这样没错。 还没说,还没解释,所以尉迟现在就被双胞胎问住了。 为什么以前没有见过他?爸爸以前去哪儿了? 双胞胎目光炯炯,尉迟短暂沉默,终还是说了:“当年我和妈妈,因为一些事情吵架了,所以分开了,妈妈在苏黎世生下你们,我并不知情。” 双胞胎的眼睛一下睁大了。 尉迟和鸢也的行事风格一向不同,鸢也喜欢走慢条斯理的怀柔路线,想通过阿庭牵线搭桥,让双胞胎自然而然地接受他,这是个好主意,完全照顾到了双胞胎的心情。 但此时此刻,双胞胎问了,比起再编造一个谎言,尉迟更崇尚快刀斩乱麻。 “以后不会有这种事情了,爸爸为迟到这么多年,向你们道歉。”尉迟乌黑的眸子倒映出孩子们的小身影,就好像天地万物就只有他们能入眼,“原谅爸爸好不好?留在爸爸身边,让爸爸弥补你们,好不好?” 两个“好不好”,是低了头的狮子,是嗅了蔷薇的老虎,尉迟这辈子就只在鸢也和孩子面前这样柔软过。 相传之所以会有这座寺庙,是因为这只千年神龟在这里,神龟到底有没有千年,谁都说不准,但这个山洞确实走过历史长河,石壁上的雕刻,每一幅都带了岁月的痕迹,连在一起是画。 双胞胎没有说话,但……如果不肯,他们会直接拒绝,动摇了才说不出话。 尉迟微笑:“现在决定不了,可以慢慢想,不急。” 他站起来,牵了小十二的手:“不看乌龟了吗?” 小孩子的情绪最是捉摸不定,虽然选哪个爸爸在他们看来是个难题,但是眼前有了更好玩的东西,烦恼就暂时被他们抛到九霄云外。 神龟趴在山洞的角落,游客围在栏杆前观赏,栏杆前有一个小池塘,很多香客往池塘丢硬币许愿。 小十二身上没有带硬币,但是带了糖,有样学样,将糖捧在手心里闭上眼睛,许了一个愿,然后就丢进池塘里。 刚刚丢下,就被赶来的管理员呵斥一声:“不准往池塘里丢东西!神龟不小心误食是会伤到身体的!” 他喊得太大声,在山洞里形成回音,吓得小十二脚下一滑,阿庭在他旁边,眼疾手快伸手拉住她,但没借好力,结果就是两个人都一起摔进了池塘。 池塘不深,司机马上把他们捞起来,然而动作再快,两人的衣服还是湿了。 尉迟一个转头的功夫,他们就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好气又好笑。 阿庭马上控诉:“爸爸你看小十二!” 小十二恶人先告状:“阿庭哥哥弄湿了我的衣服,我要告诉妈妈!” 阿庭没想到妹妹这么卑鄙:“你你你!” 尉迟把外套脱下来裹住小十二:“小十二,以后不能这样了,这么冷的天把衣服弄湿,会感冒的。”还好他们车上带了更换的衣物,“我带你们到车上换衣服。” 阿庭乖乖拉住尉迟的衣角,对妹妹吐舌头,小十二甩甩脚,把水溅给他,阿庭岂能容忍,两兄妹就又闹到一起了。 尉迟看向一直很安静的孩子:“小十,一起去?” 小十摇摇头:“不想爬楼梯。” 车子就停在寺庙门口,换个衣服,用不了十几分钟,他们还要回来,小十确实没必要一起去。 尉迟对司机吩咐:“你看着小十,寸步不离。” 司机领命:“是。” 鸢也之前就对尉迟说过双胞胎的性格,小十二活泼,小十安静。 小十的安静,更像是早熟,唔,对,三岁的孩子也会早熟的,相比直来直往的小十二,小十有自己的小心情了。 小十二明显是快要接受尉迟了,他还是没有办法,可想到阿庭那句“妈妈会很难过的”就又迟疑了,所以闷闷不乐,也没有了看神龟的兴趣,走出山洞,找了一个花坛坐下。 司机守在他身边,小十随手揪了一片叶子,对折,再对折。 “万物有灵,不能随便折下花花草草。”头顶突然响起一道很苍老的声音,小十愣了愣,抬起头,是一个身穿僧袍的和尚。 小十虽然不太理解他的话,但大概知道他是在批评他损坏花草,连忙道歉:“对不起!” “下不为例。”老和尚笑得很慈蔼,还摸了摸他的头,然后从宽袖里拿出一个小机器,是一个吊坠式的念佛机,“这个送给你。” 小十马上将手背到身后:“妈妈说,不能要陌生人的东西。” 司机也觉得不妥,刚想要阻止,老和尚便说:“我不是陌生人,我是庙里的师父。”他还蹲下,教小十怎么用,“你看,按下这里。” 一按下,念佛机便播放出了佛歌,老和尚说:“佛歌能使人心情平静,也可以为众生指点迷津。” 小十挠挠头:“我听不懂。” 老和尚一派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将小机器戴到他的脖子上,又贴到他的耳朵:“你就这样听着,里面的音乐能让你心情愉快,也可以解开你的烦恼,给你选择的答案。” 选择的答案……小十拿着小机器,眨眨眼,听着歌就能解开烦恼?能帮他决定选择哪个爸爸?做出的选择能让妈妈不难过? 蛇打七寸,小十第一次接受陌生人的东西:“谢谢师父。” 司机看他都收下礼物了,也不好再还回去,而且他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寺庙一般都会赠送香客手串项链,都是开过光的物品,能保平安,也许老和尚就是看小十有缘才送了念佛机,回头告诉小姐,让小姐去添点香油钱就是。 他双手合十,也鞠了个躬:“谢谢师父。” 老和尚微笑:“阿弥陀佛。” 老和尚走后,司机留了个心眼,凑近小十身边去听,的确只是佛歌,一直重复又有节奏地念着一句“阿弥陀佛”,他就没再管了。 念佛机的音量不大,司机走开两三米就听不到,小十一个人听着,他一开始还听不懂念的是什么,他中文没有那么好,好不容易要学会“阿弥陀佛”了,念佛机里却传来一道男声。 “你知道,你为什么有两个爸爸吗?” 小十冷不防被吓了一跳,马上就将机器拿开,抬头要喊司机,里面又传来一句:“我知道,我告诉你。” 鬼使神差的,小十就停手了,也没有把念佛机拿开了。 司机有点口渴,看到那边有饮水机,犹豫地看向小十,小十呆呆地听着念佛机,一动不动的,便觉得自己离开那么两分钟没事的,所以就对小十说了句:“小十,你不要动,叔叔马上回来。”然后就跑向饮水机。 小十没听到他的话,因为念佛机里的男人问他:“你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生的吗?” 小十想起了企鹅:“从蛋里出来的!” 男人低低地笑了:“不是,你是为了救阿庭哥哥出生的。” 啊?小十没有明白这句话。 那个男人也知道他理解不了这种话,所以说得更加简单:“阿庭哥哥生病了,只有生下你才能救活阿庭哥哥,要不是为了救阿庭哥哥,妈妈根本不会把你生下来的。” “不可能!”妈妈怎么不会把他生下来?小十反驳,“妈妈很喜欢我的!” “妈妈最喜欢的是阿庭哥哥,如果你跟papa走了,妈妈就不要你了,她只想跟阿庭哥哥在一起。” 妈妈是孩子心上最脆弱的防线,小十咬着嘴唇,眼睛红了起来。 难怪妈妈不肯带他去找papa,不肯跟他回苏黎世。 如果他选择papa,跟着papa回苏黎世,妈妈会一起回去吗? 应该不会吧,他在寺庙门口拉着妈妈走,妈妈都不走,妈妈就是想留下。 小十又想起来,当初他们还在苏黎世,妈妈就在阿庭哥哥身边,她离开苏黎世,就是为了找阿庭哥哥。 是了,刚才那个爸爸说,他和妈妈吵架了所以分开了,他和小十二吵架,小十二都会丢掉他送他的东西,妈妈和那个爸爸吵架,会带着他吗?不会吧,也会丢掉吧?是为了阿庭哥哥才留下吧? 小十生气了,生气里带着委屈,对着念佛机大声道:“不可能,妈妈也很喜欢我!” 男人的话没有很多:“你可以去找妈妈问,问妈妈,是不是只要阿庭哥哥不要你?” 是,问妈妈就知道了!小十从花坛里跳下来,喃喃:“妈妈在哪里……” 他看向了一个方向,念佛机的男人马上说:“对,在那里,你一直跑下去,就能看到妈妈了。” 小十此刻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找妈妈!找妈妈问清楚!她是不是只要阿庭哥哥?! 他想都没想,直接就跑了起来。 才两分钟,司机走开才两分钟,喝完水,转头就发现花坛的位置没有小十了,他仓皇地往四下看,就看到小十跑向一个方向,他疾声大喊:“小十!” 他要追上去,可不知怎么,突然多了很多游客,都往山洞的方向挤,就挡住了司机的路:“这就是千年神龟啊?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司机追不上去,活生生地看着小十消失在拐角处,他手脚冰凉,觉得自己死定了,他拼了命要追上去,然而被挤在人潮里,完全动不了,他失声大喊:“小十你去哪里?” “小十——” 第470章 叔叔好好疼疼你 第470章 叔叔好好疼疼你 神龟池的喧闹没有传到百米外的小树林,天边那朵乌云却已经临近,顷刻间天地就暗了一度,鸢也的眼皮无端地跳了跳。 “那就现在跟他们说清楚。” 苏星邑轻声道:“三岁了,他们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让他们自己决定留下还是跟我走。” 鸢也皱了皱眉,觉得他这话听起来有点耳熟? 当初她跟尉迟争阿庭的抚养权,尉迟就说了类似的话,什么让阿庭自己决定跟谁走,结果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苏星邑看她脸色古怪,想起了同一件事,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我没有在诓骗你。” 天气真的能影响人的心情,鸢也被乌云压着,有点定不下神,她原本能把话说得很圆滑不失彼此体面,但现在没什么心思,索性摊开了:“苏先生,无论孩子们怎么选,我都不可能让你把他们带走。” 苏星邑收起了神色,静默地看着她。二月是玉兰花的花期,枝繁叶茂开得正好交相掩映,将他半张脸印上墨绿色的光影,有些沉寂。 鸢也抿唇:“我和尉迟都在,就算我们不在,也有我大表哥和桑夏在,由你带走孩子,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到底还是用了最直白的话告诉这位曾经的恩人,他们早就不是以前的关系了,现在连朋友都不算。 她和他之间,是恩多,还是怨多,很难用加减乘除算清楚,但让他带走孩子,等于他们还要藕断丝连,真的不合适。 快刀斩乱麻或许无情无义,但总比拖泥带水来得正确。 强硬完了,鸢也又往回拉一点,笑笑说:“等把这些麻烦事都解决了,我有了闲情逸致,没准也会时不时地在朋友圈晒晒娃,我又没有把你拉黑,你想看也看得到。” 朋友圈晒照片?连单独发给他都不会,断得真彻底……苏星邑嘴角一泛:“你对尉迟就那么没有信心?那么怕小十和小十二一旦和我这个义父接触,就会疏远他这个生父?” 不给鸢也回话的机会,他脚步一转往回走:“我今晚的飞机回苏黎世,既然你做不了主,那就去找尉迟。我们三个人,面对面说。” “鸢也,我不会跟你抢东西,这次就算是我逼你。” “……” 鸢也真的想不出来,他这次为什么突然,非要把双胞胎带走不可? 总不能是存心膈应尉迟吧?他不是这样的人啊,所以到底为什么? 他们走出小树林,天空刚好落下来豆大的雨点,鸢也仰起头,脸上被一颗雨珠砸了一下,生疼生疼的。 眨眼间,雨势密集,安娜原来不知道站在哪里,及时出现撑起雨伞遮在苏星邑头上,苏星邑想把鸢也拉过来,鸢也却因看到尉迟而走开:“你怎么在这里?” 他不是带着孩子去看神龟吗? 尉迟一手撑伞,一手将她揽到自己面前,道:“阿庭和小十二玩水弄湿了衣服,我带他们到车上更换。” 换完下车就发现下雨,眼尖看到鸢也在几米之外,所以就撑了雨伞过来。尉迟看了苏星邑一眼,低声道:“你上车看着孩子,我去接小十,我们回家了。” 雨点落在伞面滴滴答答,入耳有点嘈杂,鸢也的心,毫无征兆慌得厉害:“小十在哪里?” “在神龟池,司机在他身边。” 鸢也的不安烧到了沸点,转身就朝神龟池跑去。 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司机是陈家的司机,寺庙是普通的寺庙,香客是寻常的香客,怎么看都不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可她就是定不下来。 神龟池人满为患,鸢也看到被香客团团围住的司机,她冲着司机喊:“小十呢?” 司机扯着嗓子:“小十、小十朝那边跑了!我怎么喊他都不回头!我追不上去!” 鸢也脑袋空白了一瞬,旋即就要朝那个方向追去,但在她之前先有一道人影掠过,是苏星邑。同时她的手臂被人拽住,回头一看,是尉迟,尉迟把车钥匙一起塞给她:“你回车上照顾阿庭和小十二,我去找小十。” 话毕,不等鸢也答应他箭步追上去。 …… 小十冲动地跑,跑出三五百米就觉得周围不太对劲。 这里好像是修建了一半的佛殿,四面墙只砌好三面,露出的那一面看进去有暴露在外的钢筋,还有堆积的砖头,几个皮肤黝黑身上脏兮兮的工人,随意地站着坐着,眼白炯炯地盯着他。 地面也没有铺平,坑坑洼洼,小十停下脚步,踩到一个积水坑,早上妈妈亲自帮他穿上的小白鞋脏了。 他抿了抿嘴唇,她想起妈妈对他说过的话,不能去很乱的地方,不能去很复杂的地方,不能去一眼看去找不到路的地方……他不能再跑了。 小十转身先回去,未曾想撞到了一个人,他愣愣地仰起头,男人拿出了一根棒棒糖给他,声音温柔:“你在找妈妈吗?我带你去找妈妈吧?” 这个声音好熟悉,好像就是……念佛机里的声音,小十没有接过糖果,呐呐地问:“你是谁啊?” 男人含笑:“我是你妈妈的朋友。来,跟我走,我带你去找妈妈,我还能送你……”天黑下来,影子在脚下缩成一团,“……去见你的外婆。” 小十眼睛睁得很大,手里的念佛机掉落在地。 七八分钟后,念佛机被一只白皙的手捡起来,苏星邑扫视四周,眉心凝住:“这边是建造一半的庙宇,鸢也教过小十不能去看起来危险的地方,他来到这里看是这样的情况,不会继续往下走的。” 但他们一路追过来没有看到小十,小十去哪儿了? 尉迟蹲下身,泥土地里有一大一小两个脚印,他的眸色比此刻的天还要暗沉:“他可能是被人带走了。” 脚印很杂乱,尉迟抬起头,好像能透过眼前空无一人的景物,看到不久之前挣扎的孩子和叵测的坏人。 …… 从小到大,妈妈和papa都教小十不能跟陌生人走,小十抓住男人的手腕,狠狠一口咬下去,挣开了他,拔腿就跑。回去的路被挡住,小十只能从另一个方向跑,那些黝黑的工人看到他在跑,纷纷动身朝他走来。 妈妈说,遇到危险朝人多的方向跑,可是这些人看起来好像也很危险啊,小十不敢过去,但来路去路都被挡住,小十慌不择路,跑向了修建一半的佛殿。 跑进去,躲在巨大的佛像后面,他好害怕,小声地哭:“妈妈,妈妈……” 脚踩在沙石上声音清晰,男人哼着小调子:“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小十,你在哪里呀?快出来,叔叔好好疼疼你。” 第471章 不能再让鸢也哭 第471章 不能再让鸢也哭 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十抱紧自己的双腿,被大灰狼抓住的小红帽是会被吃掉的,他不能被抓到,不能被抓到…… “找到你了!”男人突然从佛像后面探出头! “啊——”小十吓得惊叫,跳下佛坛拔腿就跑!男人一把抓住他的小胳膊,他的力气很大,一只手就能把小十整个人抱起来。 小十踢着双腿挣扎,叫喊着:“放开我!你放开我!” “我放开你,你也跑不了啊,小兔子。”男人直接把他甩出去,小十撞到一座放在地上还没归位的罗汉神像,又摔在地上。 很疼,但是小十没有哭,他爬起来要往外面跑,然而男人就像是在跟他玩老鹰捉小鸡,他往左边跑他就挡在左边,他往右边跑他就挡在右边,存心让小十只能看着门在那儿,却跑不出去。 “这就跑不动了?那你比你妈妈差了不是一丁半点,她当年被丢在巴塞尔山林都能跑呢。” 小十在地上滚了一圈,衣服脏兮兮的,黑得纯粹的眼睛里克制着恐惧,他听着男人的话,妈妈当年也遇到过大灰狼吗?妈妈能从大灰狼手里逃走,那他也能! 趁着男人得意洋洋,小十突然弯腰从他的腋下窜出去! 男人措手不及,险些就被他逃走,他三步做两步追上去,伸手就要去抓小十的领子,小十缩起身体,躲开他的魔爪。 一抓一躲之间,小十被逼到后殿,佛殿没有后门,他只看到一扇窗,窗户很矮,窗下堆着砖头,小十想都没想爬上窗台。 他以为这和罗德里格斯庄园一样,矮矮的窗户下是平地,他可以跳窗逃走,然而爬上去才知道,下面是野草丛生的斜坡。 天空下了雨,四下暗下来,小十倏地回头,金发碧眼的男人近在眼前,狠毒地一把将他推下窗—— “砰!” 鸢也愣愣地看着地上碎屏的手机。 她刚给陈家打电话,让她大表哥派人来,挂了电话想把手机放会口袋里,怎么失手掉了呢? 屏幕四分五裂像蜘蛛网,也像某种不好的征兆,鸢也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要追过去,但阿庭和小十二都在车里,她得留下看着这两个孩子。 鸢也撑着伞,看着人越来越少的寺庙,声音很低很低:“小十……尉迟会把小十找回来吧?” 能的,一定能的。 “小姐!找到老和尚了!”司机手里提着个人过来,鸢也思绪一定,回头对阿庭说:“阿庭,和小十二在车上等妈妈。” 阿庭虽然不知道出什么事了,但看妈妈很严肃,也不敢调皮,乖乖点头。 鸢也把车门关上,按了下车钥匙锁住——车里有开暖气对流,孩子单独留在车上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 鸢也让司机把老和尚提到路边,司机把人按在地上,她声音很冷静:“孩子在哪里?” “我不知道施主在做什么……啊——” 话还没说完,鸢也就抓住他的手指狠狠一压! 咔嚓一声,骨头错位,她的眼睛在黑色的雨伞毫无温度:“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别给我装腔作势,废话一句我就掰断你一根手指——孩子在哪里?” 老和尚只是个普通人,哪受得住这种拷问,马上就把什么都交代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就是有个人给了我一笔钱,跟我说他是孩子的家长,让我把念佛机给孩子,是为了哄骗孩子开心……我真的不知道孩子去哪里啊!” 鸢也再问:“那个人长什么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老和尚绞尽脑汁,“就是一个外国人,三十岁上下,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我真的觉得外国人好像长得都一样……” 小十一看就是中国血统,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跟他说他是孩子家长他就信了,鸢也咬紧了牙齿,难以宽宥,孩子就是她的死穴,她不喜欢杀人,但这一刻真的想把老和尚打死出气。 鸢也实在如鲠在喉,抬起一脚踹向老和尚胸口。 老和尚失声惨叫:“啊——” 尉迟立在佛殿,倏地转身看向殿内唯一的一扇窗,好像听到了什么回声? 那条路一直追下去,尽头是被堵死的,可小十又没有往回跑,他们追过来也没有看到任何人,可以排除小十被人藏起来再带走这个可能性,那小十就只有可能在这座佛殿里。 他和苏星邑之间有再多成见,现在暂时放下,对视一眼,分开寻找,苏星邑上阁楼,他则在佛殿找。 从小十跑走,到他们追上来,中间只相差七八分钟,所以尉迟一直有一种……小十就在他前面的感觉。 下了雨起了风,佛殿虽然还没有完全施工完毕,但已经运来十八罗汉的金身,工人们不懂事,毫无规律地四处乱放在地上,至少有两米的佛像外套着透明袋,在风里呼啦啦作响。 尉迟走到后殿唯一的窗户边,地上有凌乱的脚印,只是这里原来就有施工的工人,也分不出是工人留下的,还是小十来过留下的脚印? 他往窗户外看去,寺庙依山而建,窗外是斜坡上,野草丛生,尉迟本心里不接受小十在外面的可能,匆匆扫了一圈就收回视线,然而最后一线眸光,却叫他瞥见野草丛中,好像躺着什么…… 还不知道是什么,尉迟的心脏就已经像被什么捏紧,他极目看去,那好像是个……人。 衣服是米黄色的…… 小十的衣服就是米黄色的,那是他亲自挑选的亲子装,印了一只和他身上这件衣服一样的卡通企鹅。 尉迟脸色苍白一度,遍体生寒,快速翻过窗,他找着能下脚的地方,尽可能快地奔过去。 大雨天里,泥土松动,尉迟心急如焚,冷不防一脚踩空—— 他反应极快,抓住一把野草稳住身体,手心被锋利的树叶割破,他没有理会,眼里只有那个小身影。 越靠近,他越觉得那就是小十 尉迟抿紧嘴唇,加快脚步,脑海里闪过鸢也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他闭了一下眼睛,不能再让鸢也哭……他眼睫上挂着雨珠,最后两三步,他踉跄了一下,加上泥土松动,以至于他跌跪在了泥地里。 他伸手将孩子抱起来,是小十没错,小十闭着眼睛昏迷不醒,额头上磕出了个很大的包,雨水冲刷掉他脸上的脏污,小脸苍白如纸,尉迟伸出一根手指去摸他的鼻下。 还有呼吸。 但不知道是尉迟的手在外面冻久了僵硬了,还是小十伤得实在太重,那呼吸很微弱,有一下没一下,像是随时可能消失。 尉迟低声说:“爸爸带你去医院……小十,爸爸在这儿。” 他一边说话一边抱起孩子,这里没有别的路可以离开,他只能原路返回,尉迟单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抓着野草树藤往上走。 路太滑了,尉迟一路走上去险象环生,中间有几次差点踩空。 最后一步,尉迟抓住了窗台,可这时,窗口却出现了一个人。 是男人,络腮胡,蓝眼睛,很熟悉。 他对着尉迟咧开了嘴。 尉迟眼睛如霜雪凝冻。 男人举起手里的砖头。 尉迟一眨不眨盯着他。 男人直接就朝他的脑袋砸下去! 尉迟将小十往自己怀里按紧了,砖头砸中他的脑袋碎成两片,他眼前也黑一下。 …… 如果是他一个人,哪怕窗口站在个想要他命的人,他也能利落地翻进去,然而现在他还抱着一个小十,底下是陡峭莫测的山坡,他不能松手不能冒险更不能摔下去。 尉迟额角滑下血,沿着脸颊的轮廓来到嘴角,和着雨水,他尝到了铁锈味。 男人料定他不敢松手,所以他一点都不着急对付他,他又拿起了一块木板,木板上有一根尖尖的钉子,他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对着尉迟抓着窗台的手打下去—— 钉子入肉,是男人切齿的恨意。 男人下手狠绝,连续砸了两三下,那最后一项他明显是要朝尉迟的脑袋甩,尉迟在这电光火石间掠过几个念头,还没有完全成型便见半空飞来一脚,将男人直接踹飞。 随后苏星邑身影出现在窗口。 他应该是在二楼听到动静跑下来,他看了尉迟一眼,就转去对付男人。 尉迟快速翻过窗户,双脚落地后,他的脑袋眩晕了一下,跪在了地上。 熬过这阵眩晕,尉迟低头想看小十,才发现小十睁开了眼睛,他白净的小脸上有几滴血,应该是他手掌的血滴到他脸上的。 尉迟低声说:“没事。” 小十的清醒很短暂,很快又闭上眼睛。 那个人被踹飞之后就像是隐形了,消失在了佛殿里,但苏星邑清楚他并没有离开,而是躲在这些乱放的佛像后,他垂下眸,慢慢走过去,随手抓了一根木棍。 走着走着,地上忽然出现一个会动的影子,苏星邑马上甩棍过去,砰的一声,打中的却是佛像。 佛殿里只有几个电灯泡,不甚明亮,佛像套着透明袋被风吹动倒影在地上,像张牙舞爪的恶鬼。 苏星邑继续走下去,每一步都是莫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现一个人偷袭……背后倏地有人靠近!他马上转身抬起棍子去挡,哪怕动作够快还是慢了一步,对方手里有匕首,直接从他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 那人偷袭完又躲到佛像后,苏星邑眉心紧皱,更加小心,然而透明袋哗哗作响,本身就干扰他的判断。 苏星邑贴着一座佛像绕过去,眼眸毫无温度,抬头看到一座手持琵琶,面相可畏的金刚。 一缕很淡的血腥味从鼻尖飘过,苏星邑迅速侧身躲开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匕首,匕首上带着他的血。 因着他能躲开,金发碧眼的男人竟然还呵呵笑了,旋即两人就在佛像迷宫里连过十几招,砰的一声,灯泡被打破,四下又暗一度。 狡猾的男人又躲起来了。 尉迟想站起来,但后脑一阵阵的疼痛,限制了他所有动作,他闭上眼睛也抵挡不住那晕眩,那个男人的脸则一直在他脑海里徘徊。 不是熟人,是眼熟的人。 尉迟和鸢也来到青城,行动看起来很随意,其实行踪也都经过遮掩,尉深就不可能知道他们的下落,加上青城是陈家的地方,有什么风吹草动也逃不过陈景衔的眼睛,所以他们才没有像在晋城那样草木皆兵,出个门都要乔装改扮。 多少是有点放松警惕,但也是没有想到这个眼熟的人能找到青城来。 尉迟睁开眼睛,抬头看去,突然看到苏星邑背后出现一个人,那人高高举起匕首,就要朝他的后心捅下去,周围风声冽冽,透明袋喧嚣不止,尉迟涣散的眸子一下聚焦,他捡起地上的石头扔过去! 刚好砸中持刀的人,苏星邑更因此收到提醒,迅速转身,手握棍子就往男人的脑袋一甩—— 男人挨了一重击整个人扑在地上。 男人还想爬起来,但苏星邑被他耍了两次,又岂会再给他机会?他极少亲自动手,但他的身手在当初巴塞尔山林就可见一斑,也是不弱,又快又准又狠,三下五除二将人按住。 被按住的男人无意义地嚎叫:“啊——啊——” 他用尽全力挣扎,苏星邑随手抓了地上的绳子将他捆住,觉得他乱吼乱叫吵闹,顺手捡起一块转头,直接砸他头上,把人砸晕。 苏星邑解决完,才看向尉迟,尉迟的手撑在地上,尉迟咽下喉咙里的血腥,道:“扯平了。” 他刚才帮他一把,现在他也帮他一把,一报还一报,公平。 苏星邑没有说话,走过去看小十,本想把他抱起来,这时,佛殿外跑进来一群人,都是陈家的。 尉迟在这些人里看到鸢也,鸢也几乎是扑过来的,跪在了他面前,尉迟低声道:“鸢也,小十在这里。” 我把孩子找回来了,鸢也你别哭。 “尉迟,尉迟……”鸢也看到了他头上的血,看到了他血肉模糊的手,眼眶急剧红起来,怎么会这样…… 尉迟看到她手忙脚乱,又是来看他又是去看小十,蠕动嘴唇,好像说了什么,但是他一个字都听不到。 眼皮眼皮越来越重,重得抬不起来,于是就晕了过去。 第472章 骗她整整二十年 第472章 骗她整整二十年 鸢也将病房门带上,却没有松开门把。 尉迟已经做完手术,医生对她说的话,让她的心上像压着秤砣,很沉很重。 她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脚跟麻了,才从肺腔里吐一口气,转身,看到陈景衔走过来。 尉迟和小十都被送到这家医院,因为突发的事故,来不及打点,没能安排在一个病房,小十在下层,她大表哥就是刚从小十那边过来的。 “小十醒了吗?” 陈景衔倒反问她:“尉迟醒了吗?” “刚才醒了一下,现在又昏睡了,医生说脑震荡要休息两天才能缓过来。”她说完又连忙追问,“小十呢?他的伤怎么样了?” 陈景衔道:“万幸他摔下去有草丛做缓冲,身上都是皮外伤,养养就能好,最难的是左手骨折。” 骨折…… 鸢也鼻尖酸涩,一下呛出眼泪,她慢慢蹲下,抱住双腿咬住自己的袖子,恨极了骂:“王八蛋。” 不管她在外面什么身份什么作风,在孩子面前她只是妈妈,小十才三岁,三岁而已,得有多疼? 她就恨自己在佛殿里没有捡起那把匕首,没往那个王八蛋胸口上扎两刀! “桑夏带阿庭和小十二回家了,她会陪在两个孩子身边,不用担心。”陈景衔从口袋里拿出手帕,蹲下,擦去她的眼泪,“那个人我也审了,他说他是……” “兰道的情人。”鸢也接了他的帕子自己擦,声音被眼泪浸过也没有软化,反添冷峭。 陈景衔一顿:“你认识他?” “尉迟说的。”庄舒给过尉迟那个情人的照片,尉迟一眼认出来的。 陈景衔却不知在想什么,眉心拢起一抹深思:“你以前见过他吗?” “没有。”鸢也说,“我只知道兰道有一个老情人,一直在查,只是他藏得太深,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话至此,她眼眶又泛起红润:“我有提防他和约瑟夫来寻仇,但我以为没人知道我们在青城。” 陈景衔不知在想着什么,一时也没有接她的话,鸢也很快按下情绪:“大表哥想怎么处置他?” “杀人未遂这一个罪名,就够他坐牢了,我会打点,让他一辈子在牢里出不来。但是鸢也,我觉得这件事……” 鸢也看到走廊的那边走过来一个人,站了起来:“苏先生。” 苏星邑刚才在楼下病房陪小十,走过来先对陈景衔点头致意,然后对鸢也轻声说:“小十醒了,在找你。” 鸢也去看小十的时候,他还没有醒,医生正为他做检查,病房里有陈景衔和苏星邑在,她才又回到尉迟这边,现在一听小十醒了,她连电梯也来不及等,直接跑楼梯下去。 苏星邑要跟上,陈景衔忽然伸手拦了他一下,沉声问:“丹尼尔先生以前见过,或者听过那号人物吗?” 指的自然是那个想害小十的人。 苏星邑垂眸思索,半晌摇头。 陈景衔低低道:“真奇怪。” 楼下病房,小十躺在病床上,手臂打了石膏固定在胸前,一看到鸢也跑进来,就想起身喊:“妈妈。” 鸢也按住他的小身体,目光扫过他全身,看他除了手,额头也贴了纱布,喉咙又有些哽咽,都不知道是在哄他还是在哄自己:“不疼,不疼。” “妈妈,小十不疼。”小十用另一只手去擦鸢也的眼下,她没有掉眼泪,只是眼眶红,让孩子看出来了。 鸢也握住他的手,把他抱进自己怀里,她真的想不出如果今天小十没了她会怎么样? 沅晔被害身亡她都很震惊,用了很久才接受,更别提是她的小十,她很久没有这种后怕的滋味,不禁将他抱得更紧。 小十在她胸口眨眨眼,小声问:“妈妈,爸爸还好吗?” 爸爸。 这是双胞胎第一次喊爸爸,尉总居然没有听到。鸢也苦中作乐,亲了亲他的额头:“爸爸也没事。” 小十嘟着嘴说:“那个叔叔,好吓人,他是大灰狼,想吃了小十,他还把小十推下楼。” 鸢也身体颤了一下,咬牙:“坏人已经被爸爸和papa抓住了,没办法再伤害小十了。” “小十不是故意乱走,小十是要去找妈妈。”孩子还怕妈妈生气,认真地解释着,自己不是调皮,不是故意要遇到大灰狼,不是故意要害爸爸受伤的。 “妈妈知道,小十很乖。” 鸢也早就想明白整件事。 因为是在寺庙那种地方,和尚的身份天然地降低人的警惕性,老和尚接触小十的时间有很短暂,只说了三言两语,所以司机才就没有对他起疑,更没有想到念佛机有问题,那个人就是这样算计走了小十。 他想杀了她的小十,让她痛不欲生。 这是他替兰道报仇的办法。 兰道,这个从小就在害她的女人,死了也阴魂不散。 小十仰起头:“大灰狼说,妈妈是为了救阿庭哥哥,才把小十生下来,小十想找妈妈问,这是真的吗?” 鸢也怔住。 原来那个人是用这种话把小十引走…… 同时这句话也如同一个漩涡,卷着她回四年前的西藏,刚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心情顿时翻江倒海。 鸢也动了动唇,平时最能言善辩的人,对着小十认真询问的眼神,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苏星邑摸了摸小十的脸:“坏人的话怎么能相信?” 所以坏人说的是假话?小十马上露出笑容:“小十就知道是假的!妈妈明明很喜欢小十!” 鸢也喉咙滚动:“小十……你还小,很多事情,妈妈现在跟你说了,你也无法理解。” “但无论大灰狼跟你说了什么,你只要记住,妈妈真的很爱你们,有了你们妈妈很开心。” 小十懵懵懂懂,只能听出妈妈也很爱他,就高兴地笑起来:“嗯!” 鸢也思绪繁复,她也不想骗孩子,但这件事,不是简单的“是”和“不是”能当做回答。 这里面有错综复杂的前情,还有阴差阳错的过去,万事有因才有果,没有那些事她不会有小十,也就不存在“到底是不是为了救阿庭才生下小十”这种问题。 但那些事她自己都没有完全搞清楚,又怎么对一个三岁孩子解释? 鸢也心情正复杂着,冷不防听到小十说:“妈妈,我想跟papa回家。” 迎头又一记闷雷,鸢也愣了好一阵。 他口中的“家”,不会是陈家或者姜家,更不可能是从未去过的尉家,他是指罗德里格斯庄园。 他要跟苏星邑走? 鸢也以为他看到尉迟救了他以后,他会接受尉迟这个爸爸,刚才不是还喊了尉迟爸爸吗? 她飞快看了苏星邑一眼,苏先生站在床边,神色清淡。她皱着眉说:“小十,妈妈其实不会再回苏黎世……” “我知道。” 小十回看她的眼神澄澈:“我还知道,小十二不想回去了,但是小十想回去,papa说只是住一段时间,小十还会回来的。” 鸢也抿唇:“你的手都受伤了……” 苏星邑道:“我定好私人飞机,私人医生随行,小十路上不会难受,罗德里格斯家里也有最好的医生。” 小十摸摸自己的手:“小十已经不痛了。” 拒绝苏先生的要求鸢也可以理直气壮,但对着孩子,她强硬不起来:“……爸爸还没有醒。” “小十等爸爸醒了,和爸爸说了再见,再和papa走。”小十竟然什么都想好了。 “……” 最后鸢也无法回答,含糊带过话题,喂了小十吃半碗米粥,看着他睡着了才松口气。 苏先生说他已经取消今晚回苏黎世的行程,留下给小十陪床,鸢也无可奈何点头,又回到尉迟的病房。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走到凌晨一点钟,外面乌天黑地,雨没有停,尉迟也还没有醒,鸢也走到他病床边,握着他受伤的那只手,趴在他的床沿。 喃喃他的名字:“尉迟……” 可能是身心俱疲,她很快陷入梦境。 又可能是睡姿不好,这一梦竟就梦回那座修建一半的佛殿。 风和雨从还没有砌好的那面墙呼啸而来,四大金刚十八罗汉还在地上,透明袋狂舞着,鸢也走在中间,不知名的不安像阴影笼罩着她,她屏息,想要跑离这座“迷宫”,未曾想到,佛像竟然也跟着她一动起来! 鸢也跑得太快,猛地转身,不小心撞上一座佛像,疼痛的感觉竟很清晰,仿佛是真身肉体撞上的。 可这不是梦吗…… 她一下抬起头,对上金刚的怒容,回头看到罗汉的闲笑,脑海里突然掠过一句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 菩萨低眉不见众生,金刚怒目……只杀不渡。 佛像突然围着她飞快转动,风声雨声里还夹了有那个男人的笑声,鸢也被逼得头疼欲炸,捂住自己的耳朵蹲下,失声惊叫:“啊——” “妈妈!”有孩子在喊她。 “妈妈!” 这声音是,小十和小十二! 鸢也惊慌地往四处张望,看到那扇窗,窗口站着小十和小十二,她目眦欲裂,拼命扑过去,孩子,她的孩子…… 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一只手,将两个孩子一把推下去,下面不是陡坡,是万丈深渊! “不——” 鸢也从梦境中生生痛醒,一醒来就听到有人在喊她:“鸢也,鸢也。” 她脸色苍白地抬起头,尉迟身子半起,柔声说:“醒了?” 鸢也马上扑进他的怀里,身体冰冷,且在颤抖。 那个梦太真切了,像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或者即将发生的事情……不,不,是假的,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不可能是真的。 尉迟没想到这女人就趴在他床边睡,哪怕是青城的春天,入了夜也很冷,她连衣服都没有多加一件。他摇了摇头,把她拉上.床,将被子盖在她身上,然后才问:“做噩梦了?” “我梦见小十和小小二被人推下深渊……对了,你的手怎么样?还疼不疼?”鸢也想起现实,就把那个诡异的梦抛到九霄云外,跪坐在床上,着急忙慌地去开灯,还想喊护士来看他。 尉迟单手就把她按住:“医生怎么说?废了吗?” 鸢也闷声说:“没有伤到骨头,没有废,但伤到了筋,具体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要看你自己的情况。” 因为医生这几句话,鸢也的心情沉重了一晚上,虽然是左手,但他这样的人,一根手指不灵活都不行,何况是一只手。 结果当事人安静一小会儿后,就很轻描淡写地说:“就算完全废了,还有你当我的手,无妨。” 鸢也忍不住捶了一下他的胸口,打完了自己又心疼,捧着他的手:“一定会好的。”会恢复如初的。 尉迟微微笑,不太明亮的台灯下,她每根发丝都镀着光,他将被子往上拉一点,又问了小十的情况。 鸢也都说了,末了仰起头说:“小十还是想跟苏先生走。” 尉迟没有说什么,只道夜深了先睡觉,明天再说。 第二天早上,他又说想吃点东西,鸢也看护工也来了,便亲自出门去买点吃的。 尉迟在护工的帮助下洗漱完毕,热毛巾放下时,还带着腾腾的雾气,他眸底也像覆上一层纱,看不清情绪:“麻烦帮我到405病房,看陈先生来了没有,来了,就请丹尼尔先生过来。” 护工应下:“好的。” 不多时,苏星邑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他换了衣服,衬衫的颜色与被大雨洗涤了一天一夜的天空相似,更显出他不染尘埃的气质。 “尉总裁感觉如何?要请医生过来看看吗?” “没事了,多谢丹尼尔先生关心。”尉迟一顿,然后温温一笑,“应该谢两次——多谢丹尼尔先生。” 苏星邑以为他另一次道谢,是指昨天佛殿里他救他的事,淡道:“就如尉总裁所说,我们是扯平。” 尉迟靠在床头,乌黑的眸子一错不错:“小十的事情是扯平,我这句谢,是谢丹尼尔先生四年前救助鸢也,还有这些年照顾小十和小十二的恩情。” “这句谢,我其实早就该送了,只是先前一直没能见到丹尼尔先生才拖到现在,也是尉某怠慢了先生。” 眉目敛去温度,苏星邑声音在不动声色间沉下来:“替鸢也和双胞胎谢我更加不必,我做这些事的时候都是应该,何况小十和小十二还喊我一声papa。” 尉迟温和表象下也俱是漠然:“丹尼尔先生待鸢也确实是比亲妹妹还亲,现在看她那么不舍得跟孩子分开,又何必强人所难平添她的难过?” 现在成了他让鸢也难过?苏星邑拂去衣服上不存在的褶皱,往里走一步:“老人说过一句话,太贪心的人,会损福报——尉总裁已经抢了我的女人,连孩子都要跟我抢,怕是说不过去吧?” 彻底撕破斯文假面的一句话,使得病房里的气氛在顷刻间变得陡峭。 两人都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谁都没有动一下,窗外有风吹入,扬起窗帘的一角。 “你的女人?”尉迟唇边纵出轻讽,“鸢也什么时候成是你的?” 在苏星邑开口之前,他先一句反问:“总不能是九岁的时候吧?” 这个岁数,轻易勾起很多往事,苏星邑的神情冷下来,终于知道尉迟一大早请他过来的真正原因。 难怪鸢也不在场。 苏星邑看进他的眼睛里,无声凛然。 尉迟不躲不闪,和他对视。 “老人还说过一句话,柿子挑软的捏。” “当年丹尼尔先生对艾尔诺家敲山震虎,挑了恩施先生这个软柿子,我想打听一些事情,也找了恩施先生,恩施先生确实是软柿子,一问,就都说了,恩施先生的妹妹曾经照顾过丹尼尔先生,从她口中我才知道丹尼尔先生为什么对鸢也那么好。” 他一番话说得平平淡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在下句突然直起身,一把揪住苏星邑的衣领,眼神似发狠的狼:“你欺她什么都不知道,骗了她整整二十年!” 第473章 十六岁的苏星邑 第473章 十六岁的苏星邑 二十年前,苏星邑还叫苏邑,才十六岁,也不是罗德里格斯家的家主,但已经在他父亲手把手的牵引下,走上了资本的舞台。 他父亲诺曼原本是一个可以和沅晔并驾齐驱的人物,要说沅晔是软奢界的老教父,那么诺曼就是硬奢界的老佛爷。 所谓软奢就是时装皮具和配件,而硬奢则是珠宝钻石和腕表。 虽然做了细化的区分,但到底本是同根生,合二为一也不难,是以,同样野心勃勃的诺曼和沅晔,明里暗里多次交手,都存着要对方元气大伤,最好一炬成灰的心思。 这一次,他们又同时看中一个品牌——janus,雅努斯,罗马神话里的保护神,在诺曼和沅晔眼里,这个保护神也是财神爷,它是意大利最有名的香水品牌,有极高的商业价值,把它吃下,年报一定会很漂亮。 比起沅晔看上就立刻行动的作风,诺曼反而没有任何措施。 诺曼爱花,庄园里的花都由他亲自照顾,为了留住一抹春景,他建造了好几个玻璃房,温养着那些花。 苏邑在书房没有看到父亲,便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一路走到花园尽头,就看到父亲坐在花房里的秋千上,怀里抱着一盆仙客来,人却已经睡着。 苏邑走进温室,离他还有两米,诺曼就已经被醒过来,看到是他,微微一笑:“有事吗?” 上帝一向偏爱苏家人,给了他们过分出众的容貌,还给了他们不易被岁月消磨的皮囊,诺曼也是好看的。 “hmvl发布公告,说他们已经持有janus百分之四十五的股票。”苏邑白衬衫黑西裤,淡金色的头发有及肩的长度,用一根发带随意地束在一起。 “这么快?”这句话听起来是问句,却没有一点惊讶的成分,诺曼弯腰,将花盆放回原位。 “他们应该是一边在二级市场锁定的janus股票,一边暗中接洽janus的股东,两边都胜券在握后,才公开底牌,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少年苏邑没有后来那么沉着,只不过他天生骨子就是清冷的,汇报正事时比诺曼的秘书还要一板一眼,诺曼捡起地上的水管浇花,突然转身,把水对准苏邑滋过去! 苏邑猝不及防,连连后退,皱着眉喊:“父亲!” 诺曼哈哈大笑,四十岁的男人不显老就算了,偶尔还很幼稚,爱捉弄这个性格更像他早逝的妻子的儿子,笑够了,才问:“janus什么反应?” 苏邑眉心没有松开:“没有,他们应付不了hmvl。” 这是自然,两者根本不是一个级别,janus的反应太慢,已经错失先机,hmvl要吞下他们,是轻而易举。 诺曼慢条斯理地问:“那你看怎么要做,才能救janus?” 苏邑眸光流动:“hmvl仗着股份,那就让他手里的股份变得不值钱。” 诺曼笑意不改,看着他,苏邑道:“如果hmvl的行为被判定为恶意收购,那么janus,是可以施行‘毒丸计划’的。” 毒丸计划是俗称,学名是股权摊薄反收购措施,简而言之,就是当一个公司遭遇恶意收购时,可以合法地低价增发自己的股票,从而达到稀释恶意收购者手里的股票的目的,使得恶意收购者持股比例降低。 hmvl现在是持有janus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janus启动毒丸计划后,可以在极短时间里,将他的35%变成20%,甚至更低,只要janus一直实行这个计划,那么理论上,hmvl永远无法得到janus。 诺曼很爱笑,弯着唇颔首:“嗯,你去教教janus这么做。” 苏邑点头,转身离开,走出一步,两步,三步……他停在了第四步,少年尚且单薄的身形一动不动,双眉又折了起来。 “怎么了?还觉得哪里不好吗?”诺曼问。 苏邑倏地转身,肩膀上装饰用的纽扣勾到本就松松垮垮的发带,半长的头发一下子散开。少年是清风霁月的少年,不过这还没有历经风霜的容貌,俊美得有些雌雄难辨。 但一开口,这份俊美就带上了锋利:“不好。毒丸计划虽然能拖住hmvl的收购,但hmvl对janus势在必得,这一步也会让janus陷入漫长的反收购战和法律诉讼,这对janus来说非常不利。” 因为相比hmvl,janus经不起消耗,长此以往,janus最终还是会向hmvl妥协。 诺曼分明早就想到这一步,偏偏不说,就是想看他什么时候才能反应过来,很不错,才走四步,他还是笑着反问:“那你觉得下一步又该怎么做?” 苏邑皱着眉,暂时没有想出来。 诺曼从口袋里拿出帕子擦手,一边擦一边走向他:“janus水深火热,正是我们出手的时候。” 他的意思是,趁着hmvl和janus的目光都在对方身上,他们背后横插一脚?苏邑看着父亲,半晌,摇摇头,不,不是这个出手。 janus抵死不从mhvl的收购,又怎么会轻易答应他们的收购? 反倒是他们加入进去,和hmvl一起争夺janus,必定会把janus撕碎,他们是要得到janus,不是要毁了janus,不能这么做。 所以…… “父亲想让罗德里格斯家,去当janus的白衣骑士?” 是了,被恶意收购的公司,除了能通过毒丸计划保护自己以外,还可以寻找一家实力雄厚的公司做靠山,也就是白衣骑士,让这家公司先收购了自己,从根本上粉碎恶意收购者的计划。 苏邑想到这一步,就彻底明白父亲之前明明看中janus,却迟迟不出手的原因。 ——他知道,janus不肯被收购,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收购,他让hmvl先出手,等hmvl把janus逼到绝路,他再以白衣骑士的身份出现,和janus谈判,届时janus只能答应跟他合作。 因为如果不答应,janus就要被hmvl完全吞并,janus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们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hmvl只能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诺曼城府固然深沉,但十六岁的苏邑经过简单提点,就能纵观全局,想明白整件事情,何尝不是聪明? 诺曼弯腰,捡起发带,递给他,同时弯唇说:“其实沅晔已经输给我,他没有自己的孩子,他的hmvl迟早会四分五裂,而罗德里格斯家有你,苏邑。” 有你。 这两个字,是苏邑与生俱来的重担,他注定要扛着这个家族前行,要为这个家族厮杀拼搏到最后一刻。 苏邑接了发带,将头发束起,沉声说:“是。” 第474章 漂亮哥哥我救你 第474章 漂亮哥哥我救你 离开花房前,苏邑想起一件事,神色微缓:“父亲有偏头疼,以后还不要在花房睡着,尤其是冬天。” 里外温差太大,他一出花房就开始吹风,更加容易犯头疼。 诺曼莞尔:“他们又去跟你说?我这都是老毛病了,没关系。” 苏邑知道他是头疼是前些年没日没夜工作导致的,现在时不时就会犯,治不好,也成了家常便饭,但他还是心疼父亲,又劝说:“父亲身体不舒服,下个月去大学演讲的事情,就推了吧。” “疼个两三天就很要命了,你还想我疼到下个月?”诺曼不以为意,“过两天就好。” 再说,那是他的母校,老校长亲自给他打电话,请他过去,他又怎么好推脱呢? 诺曼出发前往英国的前一天,就是janus正式宣布花落谁家的日子。 janus举办了一个并购大会,邀请许多业内人士和主流媒体出场,hmvl也在列,不过,不是以嘉宾的身份出席。 诺曼使了个坏,明明已经和janus谈妥收购,但还对外隐瞒,让包括hmvl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是hmvl拿到收购。 到了现场才知道,是罗德里格斯家对janus收购,hmvl的人脸色都极为精彩,但是又不能发作,一发作,就更丢脸了,只能青着脸,强颜欢笑,末了还要去恭喜诺曼,把自己当成来观礼的嘉宾,强行挽尊。 诺曼和沅晔握手,往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笑说:“不是谁都能让老教父丢这么大的面子,我难得有这个机会,不物尽其用,实在很可惜。” 当年的沅晔还没有生病,正值壮年,第一次栽这么大的跟头,可想而知心情是怎么样,侧头看他:“诺曼先生觉得有趣就可以,毕竟是‘难得有这个机会’,下次就没有了。” 诺曼耸耸肩:“这种机会以后应该不会少,老教父可能不知道,这次成功收购janus,是我十六岁的儿子想出来的计划,罗德里格斯家有这样的继承人,以后和老教父打交道的地方一定很多。” “我是没有自己的孩子,但诺曼先生觉得,比起我这个从一开始就没有的,明明有一个很优秀的儿子,却没办法亲眼看着他继承家族,是不是更值得唏嘘?” 沅晔留下这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就带着hmvl的人走了,诺曼想着他的话去了机场,路上吩咐秘书,打电话让苏邑出入小心一点。 商场上成成败败很常见,他和沅晔斗了这么多年,倒不觉得他会因为一时激愤就对他儿子做什么,这也太不体面了,又不是土匪,叮嘱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这次对战hmvl大获全胜,诺曼心情很好,对那个大学演讲也是很上心,然而就是这一去,出了大事。 可任谁都没有想到,能有人躲过层层安检,将一桶硫酸带进大会堂,学生上台献花的环节,那个人突然暴起冲上台—— 这是一个为大学学生演讲的讲座,哪怕是政府要员,也不会有保镖贴身保护,更不要说诺曼只是受邀的嘉宾,又是在法制社会,加之学生入场都是有安检的,本来就应该是安全至极,所以当下所有人都蒙了。 那个学生就像一匹发疯的野马,拎着那桶东西嗷嗷叫着从第五排往台上冲,诺曼只看到他健步如飞,守在四个角落的保镖只来得及朝诺曼冲去,但已经来不及了阻挡不了,那桶硫酸直接朝诺曼的面泼过去! “啊——” 全场尖叫! 高浓度的硫酸只消两分钟就能让人皮肤溃烂,苏邑接到消息,从苏黎世赶到伦敦医院的时候,诺曼已经第三次下病危通知,他站在手术室外一天一夜,终于等到父亲抢救成功的消息。 人虽然抢救过来,但并未脱离危险,他全身,尤其是头部的皮肤已经被硫酸腐蚀,连耳朵都没有了,苏邑看着病床上的男人,他脸上被纱布层层叠叠包着,已经看不见脸,那个在花房里对他微微一笑父亲,已经消失不见了。 “查,查他背后的人,查是谁指使了他?”苏邑没有慌,也压得住愤怒,一字一字地命令。 安娜低声说:“已经在查了,很快就会有消息,但是那个人的精神好像有点不对……”可能只是一个意外。 苏邑嘴角罕见地露出一抹讥诮:“精神病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一桶硫酸进大会堂。” 诺曼的秘书说:“也有可能……是老教父。” 苏邑眼眸寂冷地看向他,他说:“昨天janus并购大会上,老教父对先生说了一句话,说先生没办法亲眼看着少爷继承的罗德里格斯家,先生以为他是想对少爷不利,现在想,也可能是要针对先生。” 罗德里格斯家和艾尔诺家的竞争由来已久,也许对艾尔诺家来说,janus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无法再等待下去,索性雇凶杀人,一干二净。 这是极有可能的。 否则也太巧合了,昨天沅晔才警告诺曼,今天诺曼就出事。 苏邑一言不发,目光只落在诺曼的身上。 安娜道:“如果真的是老教父,那可能……查不出什么。”他敢做出雇凶杀人这种事,就一定把蛛丝马迹都擦干净了,动手的学生疯疯癫癫,可能就是为了事后方便把整件事推在一个疯子的身上。 他们没有证据,也没办法去告他,到最后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哑巴亏…… 呵。 身份,能力,甚至相貌都出类拔萃的罗德里格斯家家主,毁在一个疯子手里,简直荒缪。 苏邑性子再清冷,也灭不了这团火,少年血气方刚,只想为父亲报仇。 “他说我父亲看不到儿子继承家业,那不知道,他这个刚知道自己有儿女,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心情又会是怎么样的?” 安娜倏地看向他,前段时间,他们偶然得知一个消息,原来当年沅晔在中国历练的时候交往的女人,和他分手后还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少爷的意思是,要对那对母女动手? “棋局对弈,有输有赢,每个人都规规矩矩地走着每一步,他输了就掀翻棋盘,还想全身而退,没有哪有那么好事?”他先不讲道理害了他的父亲,他苏邑又凭什么对他的亲人手下留情? “去把她们带来苏黎世。”苏邑话说完,就改变主意,“我亲自去。” 安娜一愣:“少爷,还是我去吧,先生现在这样,罗德里格斯家需要您亲自坐镇。” “有秘书和我父亲的心腹在,罗德里格斯家不会乱。”苏邑说走就走,脚步绕过转角,“安排几个信得过的人跟我走,不用太多。” 也是凑巧,那段时间陈清婉没有住在姜家,而是到城郊的吉祥寺礼佛,并且一住就要三七二十一天。 夜深,人静,苏邑进入佛殿时,陈清婉正往香炉里插上香烟,他看到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微微一顿,他只知道她为沅晔生下一个女儿,不知道她又怀了一个。 就算如此,他也没有改变自己来的目的,淡漠开口:“夫人当年为了名正言顺生下孩子,匆匆下嫁,委屈夫人了,艾尔诺家欠夫人良多。” 冷不防被这道声音吓了一跳,陈清婉转身,就看到那个金发白衣的少年站在烛火下,全身上下都很淡,像随时可能消失的一缕烟。 “……你是谁?” 他年纪小,又长得实在好看,要不是他提起那三个字,陈清婉大概会用欣赏的目光多看他几眼,但是他提起了“艾尔诺”,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几个字,难免警惕。 “虽然血统隔得有点远,但是算起来,夫人的女儿也应该唤我一声表哥。” 陈清婉颦眉:“你是艾尔诺家的人?” 苏邑不置与否,他也没那么时间在这里消耗:“夫人的女儿呢?叫过来吧,我是来接你们去艾尔诺家的。” 陈清婉一只手扶住案桌,凝声道:“我跟沅晔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兴趣跟你去艾尔诺家。” 苏邑说:“我特意来接夫人,就不会空手回去。” 陈清婉笑了,她到底是叱咤海上的陈红头唯一的女儿,又怎么会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的三言两语吓唬:“你可以试试看,有没有办法把我从吉祥寺里带走。”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动手了。 对付一个怀孕的女人想起来是轻而易举的,然而万万没想到,陈红头那样疼惜这个女儿,哪怕自己已经离世多年,也还是留了人手在陈清婉的身边。 苏邑也带了人,但他到底只有十六岁,加上父亲骤然出事,多少有些失去冷静,没有周祥的计划,是以,从一开始就落下风。 混乱中,苏邑腹部被捅了一刀。 在手下的掩护下,苏邑孤身一人从吉祥寺逃走,伤重难行,躲进山脚下的桥洞里,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迷糊间,听到了一个很幼齿的声音。 “你还活着吗?” 苏邑慢慢抬起眼皮。 他去找陈清婉的时候是晚上,现在天已经亮了,晨光从洞外照进来,一个小女孩蹲在他的面前,逆着光,容貌看不太清楚,唯独她歪头一笑时,鼻梁上那颗小痣,格外吸睛。 “漂亮哥哥。”她喊,“你受伤了呀?不怕不怕,我去采草药,我救你!” 第475章 凭着善念救他的 第475章 凭着善念救他的 是9岁的鸢也。 是陈清婉还在,把女儿保护得很好,天真烂漫的鸢也。 哪怕已经过去整整二十年,苏星邑也都清楚地记得,她那时候的模样——比15岁的她要明媚,比25岁的她要肆意,比29岁的她要容易相信人。 是太容易相信人。 她扎着两根小辫子,穿着一件僧袍,也不知道是为了偷跑下山玩特意换的,还是调皮脱了哪个小和尚的,灰蓝色的粗布,穿在她的身上,却分外可爱。 他在看她,鸢也也在看他,鸢也只觉得这个哥哥是好好看,金色的长头发,像动画片里的王子,爱美之心人皆有嘛,她喜欢这个哥哥。 她看到他腹部的伤口,要帮他呼呼,但苏邑冷得像一块冰,是失血过多后体温骤降的冷,也是不相信陌生人的冷,直接把她推开。 鸢也不在意,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沙土,妈妈说了,生病的人心情都不好,哥哥流这么多的血,心情肯定更不好。 她跑出桥洞,苏邑以为她走了,结果她抓了一把野草回来,说是草药能救他。 所谓草药,当然不是真的草药,她是看古装电视剧里的女主救受伤的男主,都是随便采一把草药,她有样学样,抓了一把草就往他嘴里塞,苏邑虚弱地躲开:“这个不能吃。” 她据理力争:“能吃,电视里的人都是这么做的,哥哥,你别怕,我看过很多电视剧,我有经验!” 有经验个……头啊。苏邑体力不支,根本不想搭理她,闭上了眼。 “哥哥是不是觉得我是小孩,所以不相信我?”鸢也理解,“那我去找大人来救你。” 苏邑倏地睁开眼,倾身抓住她的手,鸢也转头,一双眼眸像玻璃珠晶莹剔透,倒映出他的模样,他顿了顿说:“不用去找大人,我相信你。” 鸢也把手上的草往前递了递:“那这个,你还要吃吗?” “……”他能不吃吗?苏邑也不懂植物,不知道她采的这把野草是什么,但应该比她把人叫过来,让他死得慢一点。 苏邑抬起手,接过去,塞进嘴里,干咽下去,忍着说:“这个药很厉害,我吃一次就好。” 鸢也对自己的能力也是迷之自信:“我也觉得。” 苏邑抿了下唇:“你不能告诉别人,我在这里。” “这个我懂的。”落难的人当然不能被发现,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鸢也都说自己很懂。 外面有小和尚在喊她,她要回去了,鸢也跑出桥洞,又跑回来:“哥哥,我明天再来看你,你明天还在这里吗?” “……”山野长大的小孩是不是没有一点防人之心?看到血不害怕,看到陌生人不害怕,草药救命就算了,居然还想再来找他? 这就是古人说的,不知者无畏? 苏邑半阖着眼睛:“你家在山上吗?” “嗯!” 苏邑撑着身体,后背贴着墙往上挪了一点:“回去的路上小心,看到有人打架,就躲起来。” “妈妈教过我这个,我知道的。” 鸢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却惦记了一晚上桥洞里的漂亮哥哥。 这种感觉,很像她六岁的时候捡到一只受伤的小鸟,因为妈妈对羽毛过敏,她不敢带回家,偷偷养在外面,回家后又很惦记它,怕它遇到猫啊狗啊,也怕它伤好了自己飞走了。 小孩子的心理大多是这样的,善良,又小气,想他好,又想他只是自己的。 半夜下了雨,鸢也一骨碌爬起来,抱着自己的被子跑出门,跑了几步想起什么,又跑回来,用剪刀把自己的衣服剪成一条一条,这也是电视剧里教的,然后她才撑着伞跑下山。 陈景衔从小就教她游泳射箭,陈红头在的时候还带她出过海,小姑娘年纪小胆子却很大,还因为觉得自己是在做对的事情有一腔孤勇,天黑路暗也不怕,跑到了桥洞里,把被子盖在苏邑的身上。 她原本还想用布条帮他抱住腹部的伤,但又怕吵醒他,犹豫了一下,就只是放在他身边。 苏邑昏昏沉沉,感觉到有人接近他,抬起一线眸光,只看到一道小身影来了又走。 他知道,是她。 第二天早上,鸢也找到机会,又跑下山,还是去了那个桥洞,看到里面的人还在,高兴不得了:“漂亮哥哥,你看我给你带吃的来了!” 她从妈妈用毛线钩织而成的小挎包里,拿出油纸包着的东西,是一个馒头:“这是我的早饭,我分一半给你。” 苏邑没想到她还会再来,这样惦记着他,愣了愣,看向她的手,孩子的小手指很白,比馒头还要白上一个度,足够让人联想起这世上一切柔软的东西。 他抿了下唇,态度没有昨天那么冷漠:“你有没有告诉别人,我在这里?” “没有,我是偷偷跑下山的,没有人知道。” 前天晚上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陈清婉早就禁止她下山,但是鸢也一直都是这么调皮的,昨天穿着小和尚的衣服偷跑下山,昨晚和今天是爬狗洞偷跑下山。 她觉得妈妈不让她下山,只是不想她调皮捣蛋,她只要不惹事就没事了呀。 “哥哥,你的伤好了吗?” 苏邑怕她又抓一把草给他吃:“好多了。” 鸢也骄傲:“肯定是我的草药有用!我再给你采一点!” ……怎么还是要吃草?苏邑连忙抓住她的手:“不用,我已经好了。草丛有虫子和蛇,你不怕吗?” 鸢也飞快点头:“我怕啊,我怕,我还怕蟑螂,有一次蟑螂趁我睡觉,爬到我的胳膊上,我一晚上都睡不着。” 她悻悻地蹲回去,终于没想再去采所谓的草药,就着蟑螂的话题,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苏邑提不起精神应付她,她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说着。 挺聒噪的,一向喜欢安静的苏邑,却不觉得她烦。 “昨天回去,师父跟我说有坏人,让我不要下山。” 苏邑低声:“你应该听他们的话。” 鸢也道:“可我如果听他们的话,就不能来给哥哥送东西吃了。” “你也不应该管我。”说完苏邑就咳嗽起来,他本来脸色苍白,现在越咳越红,鸢也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摸到烫人的温度,啊了一下:“哥哥,你发烧了!” 苏邑动了动嘴唇,说不出一个字,昏迷了过去。 鸢也吓了一跳,想跑回去找妈妈,但想到苏邑不愿意让人知道他在,脚步又停下来,摘了一片树叶,给他扇风,降降温就不会发烧了……吧?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漂亮哥哥的长发,又摸摸自己的头发,最后得出了自己的头发比哥哥软,回去就跟顾久说,她摸过王子的头发啦。 他一定很羡慕! …… 苏邑在昏迷中梦见父亲。 母亲在他6岁的时候去世,父亲事无巨细照顾他长大,教导他该怎么管理一个家族,怎么做一个家族的家主,传授他经商之道,处世之道,他总是很温柔,很耐心,很爱笑,偶尔不像一个父亲,捉弄他,就为了看他恼羞成怒。 但是现在他不能动了,甚至性命垂危,他被人毁了。 他要为他报仇。 他要报仇。 …… “汪汪!汪汪!” 苏邑恢复意识时,听到一阵狗叫,费力地抬起眼皮。 前面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他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棍,明明很害怕,声音都在颤抖,还色厉内茬地呵斥:“走开!快走开!” 那是一条流浪狗,应该是闻到血腥味过来的,垂涎三尺,虎视眈眈,瞅准时机扑上来,鸢也吓得大叫:“妈妈救我——” 苏邑一把将她扯到自己怀里,抢过她的木棍砸过去,打得野狗后退几步,他又迅速捡起身边的碎石块砸过去,每一块都砸中了,流浪狗也是吃软怕硬,看苏邑不好惹就悻悻地跑了。 只不过苏邑腹部的伤口,因为动作过大而撕裂开,血流如注,他捂着伤口,咳得十分厉害。 鸢也慌张地拍着他的后背:“哥哥,哥哥……” 苏邑拂开她的手,有点恼火:“你干什么去招惹它?” “是它不肯走,我才打它的。”鸢也没心没肺,被人凶了也不生气,把一袋子东西倒在他面前,“哥哥,你快看这里,有什么药是你能吃的吗?” 她趁着他昏迷,跑回吉祥寺,偷了一些药出来。 药都是家常便药,对苏邑的伤势一点好处都没有,却是能让苏邑的脑子恢复转动,他慢慢抬起头,看着鸢也,鸢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看她,还傻乎乎的。 苏邑靠回了壁上,他从昨天到现在,伤重虚弱,没有仔细去想过她的身份,现在要想,其实也很容易就能想出来。 她说,她住在山上的吉祥寺,吉祥寺里有她的妈妈,她又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身份到这里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苏邑忽然想笑,只是嘴角提起不起来,他真的不知道该感慨一句造化弄人,还是嘲讽一句踏破铁鞋无觅处? 她是陈清婉的女儿,也是沅晔的女儿,他来晋城,就是来抓她的,那晚没有得手,没想到她三番四次,自己跑到他面前。 鸢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看,眨了眨眼睛,往前凑近了一步:“哥哥,你饿了吗?我忘记带吃的了,我现在回去拿。” 昨天他吃了她一把草药,晚上她带来了被子和布条,早上他吃了她一个馒头,她来来回回跑那么多次,九岁的孩子心思太单纯,凭着一个善念救他,她甚至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受伤?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就是,想要救他而已。 那一刻,苏邑动摇过吗? 动摇过的。 可是他很快想起血肉模糊的诺曼,他躺再重症监护室里的父亲,又要找谁要说法?他的父亲没有了,罗德里格斯家的未来不知道会到什么地步,而这一切都是她的父亲害的。 他慢慢问:“你妈妈叫什么?陈清婉?” 鸢也惊讶:“你认识我妈妈?” “认识。”苏邑微低着头,半长的头发散下来遮住一半的脸颊,“我跟你妈妈早就认识,我们是朋友,我听说她怀了宝宝,特意来看她,受了伤,才爬不上山。” 哦。鸢也歪着脑袋:“那很简单呀,我帮你把妈妈叫下来吧!” 苏邑浅色的眼睛里酝酿着什么,片刻后,才说:“好。” 第476章 你才是罪魁祸首 第476章 你才是罪魁祸首 吉祥寺里,青灯古佛。 陈清婉将三炷香插进香炉,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身旁站着的女人,是她从陈家带去姜家的佣人,叫云姑,小心地扶着她从蒲团上扶起来,见陈清婉还是愁眉不展,不由得宽慰:“小姐别担心,那些人应该已经离开晋城。” “就算没有离开,也不会再来了,小六捅他的那一刀,中了肺部,他伤得不轻,肯定动不了。” 何况陈红头留在她身边保护的人,一直藏身在暗处,就算来了也不怕,再打跑就是。 陈清婉苦笑:“我们赶得走一个人,赶不走整个艾尔诺家,他们真的想要鸢也,还是会再回来的。” 只要被艾尔诺家的人知道鸢也的存在,鸢也以后的日子就不会太平。 当初她会急匆匆嫁给姜宏达,就是想给鸢也一个名正言顺的出生,让艾尔诺家的人就算知道她也不会怀疑她的身份,没想到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云姑也没办法:“那小姐想要怎么做?” 陈清婉考虑了一夜:“我想把鸢也送到青城,有大哥庇护她,艾尔诺家的人没那么容易得逞。” 云姑连忙说:“小姐你也一起回去吧,反正你也不想留在姜家,不是吗?” 陈清婉的眼神黯淡下来,是,她来吉祥寺,不是为了礼佛,是为了避开姜宏达。 自从几个月前,他喝醉跑进她房里强迫了她以后,他们维持了几年的相敬如宾就不复存在,三天两头吵架,她这次是受不了了才出来。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声音沙哑:“虽然当初是形势所迫,但我到底是嫁给他了,还有了这个孩子,我还能怎么回去?” 云姑急得跺脚:“离婚啊!离婚了我们回家去啊!大少爷从小就疼小姐,少夫人也是个好人,他们容得下小姐你的!” 陈清婉还是一言不发,云姑恨铁不成钢:“小姐你以前不是这样软弱的!” 她是海上发家的陈红头唯一的女儿,陈家唯一的小姐,从小全家都宠着她,她怎么可能一直是这副谨小慎微连婚都不敢离的样子? 她这几年才变成这样的,以前的朋友谁不知道她天生肆意桀骜不驯? 云姑想过,就是从被艾尔诺家那个男人绑走一个月开始,她就变了。 莲花灯座里烛火摇曳,映进陈清婉一潭死水般的眼睛里,也没有光:“我早就没有脾气了。” 她第一次爱上一个男人,爱得那么认真,却被骗得这样惨,她不会委屈求全做那个男人的替身,她果断地离开了他,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可是离开以后,她的心也死了。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也没有什么指望,唯一的心愿就是抚养鸢也长大,还有肚子里这个孩子,既然存在了,她就生下来,也算对得起这场母子情分。 陈清婉不想再说这个:“小也呢?你去把小也叫过来,我们去吃饭了吧。” 云姑叹气:“好的。” 云姑走出佛殿,往厢房而去,拐角处,有个人突然出现,从背后捂住她的嘴巴控制住她,将一根针打进她的脉搏里,云姑挣扎没两下,就失去了意识。 那人将她拖进一间平时不会有人去的房间,用绳子捆起来,就在她的旁边,有同样被捆起来的四个人——就是保护陈清婉的四个手下。 陈清婉等了好一会儿,云姑都没有带鸢也回来,她正想出去找,鸢也就来了:“妈妈,妈妈,你跟我下山。” 陈清婉皱眉:“你又偷跑下山了?” 鸢也吐吐舌头:“没有偷跑,我是光明正大出去的。”不等陈清婉教训她,她就拽着她往外走,“妈妈,你快跟我下山呀。” “怎么了?”陈清婉看她这么火急火燎,反而忘了教训她偷跑下山的事情。 “我有事情要跟妈妈说。”鸢也神秘道。 陈清婉被拽到了殿门口,看到远处被雨水洗涤过的天空澄澈,山中的空气也极其清新,郁结了一天一夜的心情,忽然有些好转,觉得出去走走也不错。 她想着那个少年受伤了,想着保护她的人就在暗处,应该不会有事的,略略犹豫,就跟着鸢也走了。 “妈妈走这里。” 昨晚下过雨,台阶有点滑,鸢也走得很小心,也帮妈妈注意脚下的路。 陈清婉扶着肚子:“你是不是闯祸了?要让我去给人家赔礼道歉啊?” 鸢也回头辩解:“才没有,我是做了好事!” 陈清婉微微一笑,她说那话只是逗小女儿,鸢也虽然调皮,但很少会惹出祸事:“是吗?那小也做了什么好事?” 鸢也骄傲:“妈妈看了就知道!” 她们走到桥洞,鸢也先放开陈清婉的手,跑进去喊:“哥哥,我把妈妈带来了!”然后又跑出来对妈妈邀功,“我救了一个哥哥,他说是你的朋友,要来看弟弟呢。” 哥哥?朋友?陈清婉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苏邑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扶着墙慢慢走出来:“夫人。” 陈清婉脸色大变:“是你?!” 她马上将鸢也拉到身后,转头就要喊人,苏邑慢声细语道:“夫人别紧张,你可以让她先走,我们单独聊聊。” “小也,你先回上山。”无论如何,先让鸢也走了,要动手还是做别的什么,陈清婉都比较放心。 鸢也不明白:“为什么?” 陈清婉抿唇:“要下雨了,你回去帮妈妈拿把雨伞。” 鸢也这才肯:“妈妈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陈清婉忍着点头,等看着鸢也走远了,才怒声道:“我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和那家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用在我身上白费心思,也别打我女儿的主意,听她说,是她救了你?她知道你这么骗她吗?” “原来她叫小也?”苏星邑低低道,“她太善良了,夫人以后要教她,不要在路边随便救人。” 陈清婉不想多话转身要走,面前却挡上来两个高大的外国男人,她攥紧了拳头喊:“来人!” “来人!” 平时一喊就会出来的手下,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陈清婉眼神闪动,倏地看向苏邑:“你把我的人怎么了?” “暂时抓起来而已。”苏邑昨晚就联系上他的人了,没走,就是为了钓鱼,“周围都是我的人,你夫人今天是回不去山上了。” 陈清婉胸口剧烈起伏,又急又怒,又惊又怕,腹部开始隐隐作痛,她咬着牙说:“就算你能把我从山上骗下来也没用,那天晚上你来过之后,我已经把事情跟我大哥说了,你没办法把我带出中国。” 苏邑就知道她会告诉陈家,这也是他没有直接闯入寺庙把人带走,而是让鸢也把她骗下来的远远,他在一块巨石上坐下:“所以,我需要夫人配合。” 陈清婉冷笑一声,她配合他? “带走夫人这么大一个人是不容易,但带走一个九岁孩子,却很简单。”苏邑话语轻轻,“藏在行李箱就可以。飞机查得严,船未必,我可以坐船去香港、泰国、老挝等等,离开大陆以后,哪怕是陈家,也抓不到我。” 顿了顿,他又说:“陈家是海上的龙王,我偏要从海上走,毕竟你们中国有句老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陈家想不到,我还敢走海路。” 陈清婉听他款款而谈怎么绑架鸢也,再看到他腹部藏着的布条分明是鸢也的衣服剪出来的,更加愠怒:“是她救了你!” 苏邑脸上明显有过波澜,但很快有转开了头,冷着一张脸说:“所以我没有直接把她掳走,而是给了夫人选择的机会——你要自己跟我走,还是让我带走她。” 这算什么选择?她怎么都不可能让鸢也陷入危险。 陈清婉后退了几步,扶着一棵树,腹部一阵坠疼,但在这疼痛里,她也想出来了,这个少年不是艾尔诺家的人,艾尔诺家的人要抓就抓鸢也,抓她没有用,但是他可以接受放了鸢也只抓她,这就代表,他不是冲着鸢也来的。 除了鸢也,她和艾尔诺家就没有别的瓜葛,她看着这个长发披肩的少年,百思不得其解:“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苏邑声音陡然跌入深渊:“沅晔害了我父亲,我要他付出代价。” “沅晔……”陈清婉愣怔。 “我没想对夫人做什么,只是想借夫人这个筹码,和沅晔算账。” 许久之后,陈清婉站直了:“好,我可以跟你走。” “但是我就这么走了,小也会找我,我要回吉祥寺,让寺里的师父帮我把她送回姜家,她安全了,我才能放心。”陈清婉扯了扯嘴角,“你不用怕我会骗你,我也不想你一直纠缠我和我的孩子,你可以派人暗中盯着我。” 他说是给了她选择,其实哪有选择,她不可能让鸢也陷入危险,而她已经孤立无援,哪怕是向陈家求救,从青城到晋城最快也要四个小时,四个小时,他早就抢走鸢也躲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了。 既然他的目标是沅晔,那她就跟他去一趟,把这件事解决。 苏邑没有拒绝她的要求:“我相信夫人。” 他也没有派人暗中跟着她,就这么让她走了,陈清婉走回吉祥寺,在半路上遇到了鸢也,鸢也举起手里的雨伞:“妈妈!我带雨伞来接你了!” 她的笑容那么纯粹,那么干净,是没有经历过任何风雨,无忧无虑的样子。 确实,九岁的鸢也,经历过最大的波澜就是外公去世,她在灵堂上大哭了一场,还有个小哥哥给了她一方手帕,使得这段悲伤的记忆也带了一点彩色,她又怎么知道人间险恶? 陈清婉希望她一辈子都这样天真,又怕她这样天真以后会被人害了,她心情复杂地摸了摸她的脸,鸢也不明所以:“妈妈?” 陈清婉忍下眼中的泪意:“小也,你先回家吧。” 鸢也问:“妈妈不跟我一起回家吗?” “妈妈……妈妈好像要生小.弟弟了,妈妈要去医院了。” 鸢也马上说:“我跟妈妈一起去医院!” 陈清婉连哄带骗:“你要回家,如果妈妈真的要生弟弟了,马上打电话给你,你就能带东西来找妈妈了,要是你跟着妈妈去医院,你还要从医院跑回家里,再从家里跑到医院,不是耽误了妈妈很多时间吗?” 鸢也觉得这个逻辑没有问题:“我在家里等妈妈的电话!” 孩子总是好骗的,何况她是那么相信她的妈妈,以至于二十年过去,鸢也都以为她妈妈当时真的是去医院待产。 造化弄人的是,陈清婉那天还真去了医院。 那天,陈清婉和苏邑原本是赶往机场,路上,陈清婉感觉肚子很疼,毕竟是生过一胎的人,她知道这种疼是什么意思,抓着身边人的手说,她要生了。 陈清婉的预产期是在下个月,可能是动了胎气,所以才会早产。 一开始苏邑的手下还以为她是在装的,结果一看,都有血从她的大腿里滑了下来,苏邑马上命令,调头去医院。 到了医院,医生检查说是要生了,但是还要再等等,就把她安排在了病房,让病人家属签一些东西。 苏邑想,等陈清婉生完孩子,再带她走也不迟,所以就让人去联系了姜家人 姜家第一个来的人是宋妙云,宋妙云对陈清婉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苏邑其实不知道,他的伤熬了一天一夜,已经到了极限,一到医院他就晕了,被医生紧急抬进了另一个抢救室。 等到他手术结束醒过来,就听说陈清婉难产,死在产房。 苏邑一下子就想到了小鸢也,咬住牙齿,捂着伤口,强行从病床上爬下来,正好,看到了鸢也在走廊里,一边哭,一边跑,不小心撞到一个护士,护士把她扶起来,问她怎么了? 她哭着说:“我没有妈妈了!我没妈妈了!” 苏邑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画面。 手下拿着手机过来,说是苏黎世的来电,苏邑看了一眼,是安娜,接听了。 “少爷,查出来了,是janus的创始人。” 苏邑怀疑自己幻听了:“你、你说什么?什么janus的创始人?” “不是沅晔指使学生对先生泼硫酸,是janus的创始人达尔文,他被警察抓走了还在咒骂,说罗德里格斯家是强盗,抢走了他的janus,毁了他的janus,那是他心血,罗德里格斯家算计了他,所以他要报复先生……” 贴在耳边的手机里安娜的声音还在继续传来,苏邑却已经什么听不到了,他就看着鸢也坐在地上哭,哭着喊:“我没有妈妈了……我没有妈妈了……” 眼前骤然一黑,苏邑整个身体往后倒下。 手下急忙接住他:“少爷!” …… 回到苏黎世,诺曼醒了,脸上包着层层纱布,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苏邑,好像又在笑。 苏邑坐在他的床边,把晋城的事情都对他说,诺曼听完闭上了眼睛,少顷,从被子下伸出手,在他的手心里,很迟缓地写出几个字。 苏邑啊,你要欠那个女孩,一辈子了。 …… “丹尼尔先生中文说得这么好,想来对中国文化也很了解,那么你听说过《农夫和蛇》,《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吗?” 二十年后,同样是在医院,尉迟揪着改名为苏星邑的男人的领子还没有放。 “鸢也也算是救了你,你又是怎么报答她的?” 苏星邑被刺中了心尖的一点,下颚紧绷住,侧脸的线条又冷又硬,抓住他的手要甩开。 不用他甩,尉迟自己放开了。 他靠回床头,冷冷地看着他。 原来他也以为,他和鸢也的渊源是来自卡里忒斯号游轮的救命之恩,直到两个月前,他在调查别的事情的时候,又查到了卡里忒斯号,才知道当年卡里忒斯号并不是航行中途遭人举报被查出的,而是从还没有起航就被人举报。 这两者是有很大差别的。 因为已知,举报人是苏星邑,如果是前者,那就可以分析出,他上卡里忒斯号是去做买卖的,只是意外救下鸢也,才临时倒戈。 如果是后者,那就很奇怪了,他是罗德里格斯家的家主,当一回热心市民举报违法活动已经很出乎意料,举报完了还亲自上船去卧底,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这个行为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船上有什么值得他亲自去,他当时只从船上带走鸢也,所以他是为了鸢也去的,也就是说,他在游轮之前就认识鸢也。 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尉迟查到一些二十年前的蛛丝马迹,所以他去了巴黎找恩施先生,从恩施先生口中知道来龙去脉。 也是知道了这件事后,他回到晋城,才会突然翻脸,逼鸢也报复他,他是不想再浪费时间,他想快点解决这一切,不让她再被苏星邑蒙在鼓里。 苏星邑只在尉迟质问他的时候,眼睛里起过一丝反应,过后又像无所谓似的平静下来。 尉迟一字一顿:“你骗她去把陈清婉带下山,以至陈清婉动了胎气早产,若不是你抓了陈红头留在陈清婉身边的人,陈清婉身边有自己的人又怎么会孤苦伶仃被宋妙云害死在产房?” “陈清婉的死,宋妙云和姜宏达只是帮凶,你才是罪魁祸首!” 苏星邑攥紧了手,充斥了消毒水味道的医院走廊里,女孩坐在地上哭喊妈妈的画面又一次从他脑海里穿梭而过,他唇上失去了一抹血色。 救了一个人这种事情看,原本很有记忆点,何况那时候的鸢也已经九岁了,按说鸢也应该记得他的,然而因为紧随其后是陈清婉的死,更深刻的记忆更深切的悲痛顶替了那一段记忆,反而让她忘了让他。 几年后,他们在游轮上重逢,她摔在他的脚边,也没有认出她。 他对她说,“我最怕你哭了”。 是因为在她九岁那年听到的哭声,后来多少年午夜梦回,他都听到了。 尉迟最清楚鸢也对她妈妈有多爱,看这个万恶的凶手更加愠怒:“你仗着鸢也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让她始终对你心怀愧疚,觉得自己欠了你许多,连知道你八年前在青城推波助澜导致我和她分开,她都没有跟你追究。” “丹尼尔,你应该见好就收,而不是得寸进尺,还想来抢走她的孩子!” 窗外升起骄阳驱散昨天的乌云,病房内的低气压却久久不散。 苏星邑声音很平静:“尉总裁知道的确实不少,既然你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不告诉鸢也?让她恨我,对你不是更有利么?” 他抬起眸,看着他:“你不敢告诉鸢也,你怕鸢也知道了会痛苦,因为是她救了我这个杀母仇人,也是她帮我把她妈妈骗下山,她知道了,会自责。” 尉迟冷眼看他,若非如此,他早就告诉鸢也了。 苏星邑忽而一笑,笑容比阳光下的泡沫还要浅薄,一戳就破,毫无真情实感:“我知道,所以你说出这件事也要挟不到我,小十,我还是要带走。” 第477章 他以为能撑得住 第477章 他以为能撑得住 医院门口有很多家餐馆,各类食物应有尽有,方便住院的病人和家属三餐。 鸢也想着,尉迟好像没吃过他们青城的砂锅粥,便走向一家招牌砂锅粥,点餐的时候想到,有伤口的人好像不能吃海鲜?保险起见,她拿出手机百度。 这时,肩膀忽然被人轻拍了一下:“鸢也。” 回头一看,是陈景衔。 鸢也笑:“大表哥,你来给小十买吃的吗?我本来想一起买了。” 陈景衔道:“我从家里带了早餐给尉迟和小十,不用买他们的。” 鸢也点点头,那更好,家里的厨师肯定知道伤患吃什么最合适。 “我没带我们吃的,你想吃砂锅粥?”陈景衔说着便对老板道,“三碗砂锅粥。” 老板爽快地回了句:“好嘞!你们里面坐着等,马上就好了。” 店内已经有不少客人,陈景衔和鸢也就没进去占别人的位置,还是站在门口等,砂锅粥要现煮,老板熟练地淘米点火,鸢也问:“小十今天怎么样?” “其他还好,只是想跟苏星邑回苏黎世。”早上看到他又提了一次。 鸢也抿唇:“我和尉迟还在商量。” 陈景衔道:“小十毕竟跟他有三年的父子情,你越不让他去越想去,倒不如就让他去,你是他的妈妈,他最惦记的人还是你,跟苏先生离开几天就会想回来找你,这次回来后,就不会再想走了,这才是一劳永逸。” 话是这样说,但鸢也还是觉得不妥:“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陈景衔侧眸睨了她一眼,“就因为你们曾经试着交往过,不合适分了就要彻底断干净?这也太小家子气了。” “大表哥,你一个大龄单身男青年在这种事情上没有发言权,网上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合格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永远不诈尸。我把孩子送到他那儿藕断丝连,像什么样呢?”鸢也才不听他的。 陈景衔微微一愣,好像是她这句话里哪个字拨动了他的神经,他一时缄口,然后转开头,带过了这个话题:“我还想跟你说说兰道那个情人的事情。” “他怎么了?” “你们不觉得这件事有蹊跷吗?”陈景衔昨天就想跟她说这件事,只是被接二连三打断才作罢。 鸢也不明白:“哪里还有蹊跷?” “很多地方都蹊跷。别的不说,最让人想不通的一点就是,他手里明明是有匕首,想杀小十,为什么不直接给小十一刀?”陈景衔侧身看着她,“小十跟我说,他还在佛殿里跟他玩老鹰抓小鸡,他不是不知道你们就在寺庙里,很快就会找上来,他不快点把小十杀死,还要逗弄他干什么?” …… 是啊。 陈景衔说的这些,鸢也都没有想到。 昨天到现在,她只在想尉迟和小十的伤势,以及小十还是想跟苏先生回苏黎世,完全将这个被抓住的凶手忽略,陈景衔这么一说,她也觉得不对劲了。 鸢也眉心颦住:“他可以直接杀了小十,只要他动作够快,马上逃之夭夭,我们也很难抓到他。” “可他非但没有跑,还在尉迟和苏先生面前露面,尉迟和苏先生的身手他或许不知道,但他总该知道这里是青城,是我们陈家的地方,他晚一步都逃不掉。” 陈景衔颔首,就是这个道理,没有杀也没有跑,所以他说那个情人很奇怪。 “他骗走小十的计划很周祥,后面却做得一塌糊涂,我怀疑他有别的目的,所以暂时没有把他送去警局,我想再查查。” 鸢也回了一句麻烦大表哥了,神经也从这一刻开始绷紧住。 老板已经做好砂锅粥,打包好了交给他们,陈景衔付了钱,和鸢也一起往医院的方向走。 这个季节的晨间体感非常舒服,迎面微风徐徐,鸢也脸上却一点放松,心事重重地走进住院部,她终于开口:“大表哥,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 鸢也抿唇:“小十这次的事情,我不敢再经历一次,我想,只有把那些隐藏的祸患都清除干净我才能安心。” 到底血脉相连的兄妹,又是从小一起长大,不用她说得特别清楚,陈景衔就知道她的意思,停住脚步,看向她问:“你口中的祸患,指的是莫迁?” 鸢也一顿,然后点头,他们已经把兰道这个最大的外患解决,该轮到尉深和……陈莫迁了。 医生查房的时间快到了,安静了一晚上的走廊开始热闹起来,病人出来活动筋骨,家属撤走陪床用的折叠床,陈景衔将眼前的景象收入眼底,淡淡问:“你想怎么做?” 鸢也低声:“齐高不是还在医院治疗吗?” 齐高在松桥路中了一枪,虽然抢救过来,但变成了植物人,被陈景衔接回青城后,在医院接受长期治疗,她现在提起齐高,陈景衔眸光微动:“你是想……” “齐高肯定见过小表哥,所以小表哥当时才不惜代价要杀了他,我们对外放出消息,说起齐高有苏醒的征兆,小表哥不知道我们早就怀疑他还活着,他为了继续隐藏,可能会来灭齐高的口。”鸢也说。 这是个办法,哪怕来的不是陈莫迁本人,是他的手下,他们也能顺藤摸瓜。陈景衔考虑后,答应了:“我去安排。” 鸢也吸入一口充满消毒水的空气,再缓缓吐出:“我不知道小表哥为什么要做这么多的事情,先引他出来吧,我们再聊聊,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不一定要你死我活。” 她也真的想问问他,他是要跟她和大表哥你死我活吗?他不要他们这些兄弟姐妹了吗? 说着话,他们到了小十病房所在的那一层,鸢也想去看看小十,便跟陈景衔一起朝病房走去,还没走到,护工就急匆匆地跑出来,一看到他们,大惊失色:“不好了!不好了!小十不见了!” 鸢也手里拎着砂锅粥,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冲上去问:“怎么会不见?” “我、我不不知道,护士叫我出去说话,我出去的时候小十还在床上,我跟他说我马上回来,让他不要乱跑,他答应我了啊,可是、可是等我回来,他就不见了!”护工手都在哆嗦。 鸢也冲进病房,床上果然空无一人,她整个人都慌了,他们刚才还在说那个情人有蹊跷,现在小十就不见了,她很难不把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护工磕磕巴巴地说:“我真的没有离开病房,我就在门口、在门口跟护士说话而已,有人进去带走小十,我不可能没有看到啊……” 陈景衔已经在打电话让人查监控录像,眉心紧皱,昨天来不及安排,小十住的是普通的四人间病房,床位靠窗,但这里是六楼,不可能有人能翻窗进来带走小十,如果护工没有撒谎,她确实在门口,那小十是怎么被人带走的? 鸢也嘴上已经失去血色,她早上还没有吃东西本就容易低血糖,情绪还突然间激动,眼前都黑了一瞬,她伸手扶住床沿,意外看到床头柜上有一张纸。 她拿起来一看,眼前有些重影,她闭了下眼睛,再看,才认出是小十留下的信,写给尉迟的,她看着喃喃:“大表哥……小十说,他跟苏先生走了。” 陈景衔走过来,接了信,三个孩子住在陈家的时候,他教过他们写字,也认得小十的字,确实是他写的。 护工暗自庆幸,还好,还好不是被她弄丢了。 她就说她守在门口,小十不可能被人抱走,原来是他自己趁她不注意跑了,她连忙说:“苏先生去了尉先生的病房。” 鸢也缓过不适,就跑上楼,到尉迟的病房。 “尉迟,苏先生呢?” 尉迟一眼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太好:“刚走,怎么了?” 鸢也把信给他看:“小十可能跟他走了。” 同时她拿出手机登录app,查到今天青城飞苏黎世的所有航班:“最近一班起飞是四十分钟后,还来得及,大表哥,你派人到机场,别让他们离开。” 陈景衔听她的,打了电话让人去机场找,但也告诉她:“苏星邑不傻,肯定想得到我们会去机场拦他们,大概率不会选这个航班。” “他们可能会先躲起来,找别的时间离开。”尉迟也没想到苏星邑会来这一手,沉声说,“也可能根本不会在青城坐飞机,他们大可以先开车到邻市,从邻市起飞回苏黎世,开车不行,还有地铁,高铁,巴士。” 他们离开青城的办法多得是,他们是可以派人去到所有渠道拦截,但这么大的动作调动起来也需要时间,这个时间就足够他们离开了。 何况,青城的邻市就有三四个,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会去哪个邻市。 鸢也咬唇,给苏星邑打去电话,那边很快接了,她没有一点迂回客气直接质问:“是你带走小十吗?” “是我。”苏星邑还是那么平静。 “你怎么……” 鸢也还没有来得及把下一句话说出来,苏星邑就挂了电话,再打,他都没有接,仿佛他接电话,回那两个字,只是为了让她放心,但不想听她说别的。 陈景衔松口气:“带走小十的是苏星邑,不是坏人,还好。” 比起被坏人掳走,被苏先生带走确实比较好,至少没有生命危险,鸢也刚才电光火石间想到了最坏的情况,现在峰回路转,她本应该很愤怒苏先生私自带走她的孩子,现在反而没有那么生气了。 只是不禁咕哝:“苏先生怎么这样。” 说服不了她和尉迟,索性先斩后奏,太过分了。 想着想着,鸢也忽然眯起眼睛,转去盯住病床上的男人。 尉迟被她那怪异的眼神看得好笑:“怎么了?” “你把苏先生叫过来做什么?你们聊了什么?为什么要趁我不在的时候?” 尉迟顿了顿,不疾不徐地解释:“没有专门趁你不在的时候,只是你刚好出去买吃的而已。也没有聊什么,我说不准他带走小十,他说他一定要带走小十,我们谈不来,他就走了。” 这样啊。 鸢也在床尾坐下,烦恼:“苏先生把小十带走,小十二怎么办?他们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分开过。” …… 放下手机后的苏星邑,按下车窗,外面新鲜的空气涌入,他深深呼吸,不小心呛到了,轻微咳了两下,苍白的脸色透出一丝不正常的绯红,却是比路边不知名的粉色花朵要艳几分。 安娜看着担心,想问他和尉总裁到底聊了什么,从尉总裁病房里出来他就这样了,但又怕问了他的反应会更大,只能忍住,从保温瓶里倒了杯水给他。 苏星邑喝了口水,嘴唇沾了热水才有一点血色,哑声问:“小十在哪儿?” “已经按照先生的吩咐,先送到泽城,我们从泽城飞往苏黎世。”安娜说。 苏星邑就没有再说话,端着水杯的手搭在膝盖上,阖上了眼睛。 像一滴颜料滴进水缸,起初有颜色,但转瞬就被稀释得消失无踪,苏星邑的脸色和嘴唇又恢复了苍白,整个人透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沉重感。 轻易叫人想起“行将就木”,“毫无生气”这两个词。 安娜看着心惊肉跳:“先生,你是不是……” 但苏星邑说:“没事,走吧,和小十汇合。” 车子开上高速,朝泽城而去,安娜想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不坦白告诉小姐,接走小十是为了什么呢?” 苏星邑忽而一笑:“她早就跟我说‘算了’,我又何必告诉她那些事情,像是要她同情我一样。” 安娜皱眉:“可是先生您这样带走小十,小姐会生气的。” “她现在是会生我的气,在吉祥寺的时候,听说我要跟她抢孩子,她看我的眼神都冷了。”苏星邑唇边弧度依旧,他何尝不知道,现在他和她的关系,早就不是以前那样,他没有资格再来带走她的孩子。 但他是欠她的,他一定要尽全力还她。 不还她,他走了,不安心。 青城到泽城要三个小时车程,不长,但苏星邑的精神好像被消磨了很多,安娜提议:“先生,不然,我们先到酒店休息一晚,明天再走吧?” “不用了。”苏星邑转程去了机场。 小十在机场等着,他被比伯抱着,看到苏星邑等人走过来,高兴地探出身子挥手,但挥着挥着,手就收回去,嘴巴嘟起来了。 “papa,妈妈呢?你不是说,妈妈和小十二会跟我们一起走吗?” 他以为妈妈和小十二会一起走,所以那封信是写给尉迟的。 苏星邑抱过他的小身子:“妈妈和小十二不跟我们走了。” 小十愣愣的,也就是说,只有他一个人去苏黎世:“要跟他们分开呀……” 苏星邑哄着:“只去几天,然后papa就把你送回来妈妈和小十二身边,papa想你了,想接你回去陪papa几天,好不还?” 如果是这样的,那小十愿意:“那我跟papa走!” 苏星邑微微笑,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抱着他走向安检。 小十圈着他的脖子,近距离看着他:“papa,你是不是用了妈妈的海绵?你的脸好白哦。” 安娜跟在他们身后,既心酸又好笑,什么海绵?那是美妆蛋,小十以为先生化妆了脸才会变白。 苏星邑轻声道:“papa没事。” 过了安检,走向登机口,两三百米的距离,小十感觉papa的脚步越来越慢,呼吸却越来越重,他以为是自己太胖了,papa抱着他累了,刚想说放他下来自己走吧,苏星邑就在瓷砖地面上踉跄一下。 “先生!”安娜快速上前扶住他。 苏星邑摇头表示没事,抿紧了白纸一样的唇,将小十稳稳地放下,双手抓着小十的手臂,小十懵懂地喊:“papa?” 苏星邑也觉得,小十和小十二的眼睛像鸢也,尤其像九岁的鸢也,一样的干净,一样的澄澈,一样的……太容易相信人。 他说,他就信了。 ——你才是罪魁祸首。 病房里,尉迟定论一样的一句话,钉在了他的脑海里,此刻又想起。 ——我没有妈妈了。 二十年前的小鸢也坐在医院走廊里,哭得那么伤心,他忍不住想,要是陈清婉那天没有死,陪着她长大,她应该会少走很多弯路。 苏星邑闭上眼睛,垂下头,耳边忽然很嘈杂,不是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的那种嘈杂,喧嚣好像是来自远方。 ……你才是罪魁祸首…… ……我没有妈妈了…… ……你才是罪魁祸首…… ……我没有妈妈了,我以后都没有妈妈了…… 这两句话像被装进了cd里按下重播键,不断在苏星邑脑海里盘旋,他慢慢站起来,仰起头,机场的灯很明亮,像烈日一样,在他眼睛里天旋地转。 小十在喊他,安娜在喊他,其他手下也在喊他,好像都感觉出他不对。 苏星邑动了一下嘴唇,突然剧烈地咳了一下,这一咳就吐出了一口血。 旁边经过的旅客都被吓了一跳。 “先生!” 安娜扑上来,刚好接住苏星邑往后倒下的身体。 苏星邑阖上眼睛,他以为能撑到上飞机。 还是不行啊…… 第478章 是最亮的启明星 第478章 是最亮的启明星 鸢也还是很了解她的孩子的,小十跟苏先生走了,小十二知道以后,果然要闹着找哥哥,陈桑夏招架不住,向鸢也求救,尉迟索性就定了出院,一起回了陈家。 深夜十点半,鸢也刚哄着小十二睡下,又帮阿庭掖了掖被角,最后动作轻轻地关上房门。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鸢也见来电显示归属地是瑞士,猜想是小十。 她走开几步,到安静的回廊下,接通电话。 那边果然传来小十的喊声:“妈妈,我已经到家了!” “你不是不要妈妈了吗?还打电话给我干什么?”鸢也硬着语气,不给好脸色,要让他知道自己生气了,她生下的孩子,居然跟人跑了,太不像话了。 可如果她是真生气,也不会接他的电话,小十年纪小,但也很机灵,卖乖道:“小十要妈妈,小十只是跟papa回来收拾东西,小十很快就回去。” “……”鸢也没绷住两秒就泄气,下一句又是关心的话,“苏黎世冷不冷?你记得要多穿几件衣服。” “安娜姐姐给小十穿了厚厚的衣服,小十不冷,妈妈你也要多穿衣服哦,你的声音听起来还没有好。” 鸢也现在说话还带着鼻音,小家伙也听得出来。 他这么贴心,鸢也本来就没真的生气,这下彻底没了脾气。 入夜后的陈家府邸很安静,只有挂在廊下的灯笼在随夜风摇晃,鸢也说:“小十二在找你呢。” 小十道:“妈妈,你跟小十二说,我很快就回去。” “嗯,苏先生在你身边吗?让苏先生接一下电话。” “papa……”小十的声音有一点迟疑,“papa去开会了。” 鸢也推算了下时间,他们应该刚落地不久,苏先生就去开会了,真忙。 她也没什么事,听到小十安全到家,没有被强迫的样子就放心了,他想留就让他留几天吧,就如她大表哥所说,越不让他去他越要去,三岁的孩子也有逆反心理的,去过之后他没了那份心思再把他带回来,反而比较容易。 “你不要太调皮,过两天妈妈去接你回来。” 小十不敢让她来:“安娜姐姐会送我回来,妈妈你不用来接我的。” 鸢也没听出他的紧张,随口应了一下,又叮嘱了他按时吃饭,走路要穿鞋不能光着脚,听小十都答应了,便挂了电话。 小十将手机还给安娜,小跑到重症监护室门前,趴在窗户上,看着身上插了很多根管子,还戴着氧气面罩的papa,眼睛慢慢生出了雾气。 …… 鸢也走到自己房间,屋内灯光明亮,推开房门,抬眸一看。 巧得很,房间里的尉迟也刚挂电话。 唔,尉总很作,回了陈家还想住门房,鸢也一看到门房那张床就心理阴影,直接把他拽到自己房间锁上门,不让他出去了。 尉迟第一次进她在陈家的房间,又像在巴黎时那样,无赖又不正经:“陈家书香门第,就教出你这种光天化日强行将男人拉到自己房间的女儿?” 鸢也面不改色:“是啊,怎么?嫌弃了啊?现在退货也还来得及。” 尉迟眼里漫上笑,低下头在她鼻梁上亲了一下,他受用还来不及。 …… 尉迟回头见鸢也在看他的手机,随口说:“黎雪的电话。” 鸢也马上收起多余的心思:“是晋城出什么事了吗?” “现在一有风吹草动,你就往坏的方面想?”尉迟给手机充电,顺便倚着柜子,笑看着她。 “你跟我去苏黎世,又跟我来青城,黎雪和黎屹都没有联系过你,大晚上给你打电话,我能往什么好的方面想?”鸢也有理有据。 尉迟唇边弧度不变,她说对了,确实是有事:“明天下午两点,尉氏要召开股东大会,黎雪问我要不要出席?” 鸢也皱眉:“这时候召开股东大会做什么?” “当然是想为了说服我去为所有事情负责。” 足足愣了十秒钟,鸢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负责’,是要弃车保帅牺牲他一个人救下整个尉氏。 她一下子站起来,不可思议,携了一股怒意说:“尉氏是尉家的,你是尉家的独生子,他们凭什么?你爸怎么肯他们这样做?” 尉迟淡薄的笑意结上深夜的冰:“爷爷那件事还悬而未决,爸要是不按照尉深的要求去做,他随时会把自己的身世公开出去,届时尉家坐实了恋铜癖,尉氏就完了,现在爸纵然想护着我,也力不从心。” 所以他们就商量好了,让尉迟去为游轮沉没案,为浮士德别墅区豆腐渣工程负责?把他踢出局后天下太平了,他们继续坐享尉氏?鸢也心火未消,冷笑两声,他们想得倒挺美。 她走到尉迟面前:“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有办法对付尉深?” 尉迟挑眉。 “尉深的母亲在我手里,尉深很在乎他的母亲,我可以拿他母亲要挟他,让他从尉氏离开。” 鸢也亲眼见识过尉深在斗兽场和猛兽搏斗,知道他是个不要命的人,如果没拿捏住他的要害,和他合作就是与虎谋皮,她没傻到那个地步,她早就把他母亲扣在手里。 那次在农家乐,鸢也特意问候了尉深母亲,其实不是真的问候,而是在警告他,她可以扶持他进入尉氏高层,但他别在她眼皮底下耍心眼,除非他不要他的母亲了。(385) 鸢也有信心,尉深会被她要挟,说着就要打电话安排下去,尉迟却握住她的手,就势把她拉到自己身前圈抱住。 “现在不是尉深离不离开尉氏的问题。”他慢声,“游轮沉没,还有浮士德工程事故,这两件事澄清不了了,一定要有一个合情合理的人去负责。” 他手背还缠着纱布,鸢也不敢转动身体唯恐伤到他,只侧过头,想说什么,不过在她开口前,尉迟就笑道:“直接推到尉深的身上也是不行的。” 鸢也一顿,他竟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她就是想推到尉深身上。 不是需要负责人吗?尉深不就是最好的选择对象? 尉迟的下巴搁在鸢也的肩膀上,唇边满开温漠的笑:“外人不知道我和尉深的真实关系,只知道尉深是尉家的私生子,是尉家的‘自己人’,直接把他推出去,他们会认为我们是为了保尉氏推出一个人当替罪羊,大众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还是会继续抵制尉氏。” 鸢也听着他的话,注视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型是非常漂亮的凤眸,但可能是因为灯光的渲染,也可能是他的肤色偏白,瞳仁明明是漆黑如墨,却总让人觉得他的眼神疏淡无比。 尤其是这种时候,他三言两语间就设下了一个牢,将猎物困在他的陷阱里:“解决尉深不难,撇干净事情也不难,难的要撇得让外人也挑不出问题,并且相信,尉氏一直是清清白白。” 鸢也不合时宜地想,人确实是双标的动物,不好的时候这样处心积虑的尉迟会让她觉得畏惧,处处算计相处起来很累;好的时候她就觉得这样的尉迟特别有……魄力。 有野心有城府的他,才是晋城尉家的尉迟,才是那颗永远高挂在天际,无论清晨还是黄昏,永远是最亮的启明星。 咳,鸢也拉回莫名其妙跑远的思绪,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他不止要对付尉深,还要将名声已经一地鸡毛的尉氏恢复如初。 这太难了。 现在谁提起尉氏,不会想到“豆腐渣工程”五个字?尉氏基建曾经扬名海外,现在已经没有人相信了。 口碑这种东西,要做起来需要经年累月,毁掉却只需要短短一瞬间。 她抿唇问:“那天在百货大楼你说尉深已经进了你的局,什么局?” 第479章 击鼓传花的游戏 第479章 击鼓传花的游戏 他的局是什么? 尉迟眼睛里全是漂亮的笑意:“住院的时候,隔壁病床的老大爷很乐观,喊了几个病床的人一起玩游戏,玩的是‘击鼓传花’,我觉得很有意思。” 击鼓传花? 那个鼓声响起时,众人依次传花,直到鼓声停止时花在谁手里,谁就得承担游戏后果的游戏? 鸢也看着他的笑,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他的意图了。 …… 翌日早上,鸢也和尉迟便带着两个孩子返回晋城。 原本陈景衔想让陈桑夏跟他们一起走,但陈桑夏起不来床——小十住院的时候,她每天接送阿庭和小十二到医院,也就那么两天的功夫,竟然开了桃花运。 她认识了一个小伙,两人越聊越有意思,昨天晚上约着一起出去玩,凌晨才回家。 这件事她只告诉鸢也,因为那小伙比她小了好几岁,还是个外国人,她暂时还不敢让陈景衔知道,借口小时候的朋友要过生日,在青城多留几天,再到晋城帮鸢也。 三个小时后,飞机落在晋城的机场,鸢也牵着阿庭,尉迟抱着小十二,一家四口到行李转盘等行李箱出来。 尉迟拿着手机,小十二伸出手指帮他关掉飞行模式,尉迟轻笑:“乖。” 小十二抿着小嘴,也有点开心。 但就像掐点似的,手机进来了一个电话,是老宅的,尉迟单手滑动屏幕接听,那边说了什么,他听着,只应了个“好”便挂了。 “怎么了?”鸢也随口问。 拇指按下锁了屏,尉迟温声道:“爸让我到老宅一趟。”他弯腰将小十二放下,牵着手交给鸢也,“你带着孩子先回公馆。” 鸢也哦了一声:“那你要回家吃午饭吗?” 现在已经十一点,他还要去老宅,随便聊几句就到饭点,于情于理都是留在老宅吃饭,尉迟奇怪她怎么这么问,不过还是回答:“应该不。你带着孩子在外面吃,或者回公馆吃,都可以。” 鸢也心想那可未必,嘴上没说什么,让尉总自己去发现‘惊喜’。 她牵着两个孩子,尉迟拿了行李箱,送他们出了机场,上了公馆来接的车,之后他自己才打车去了老宅。 春天的脚步临近,老宅院子里尉母亲自照料的花已经含苞待放,尉迟看了一眼,迈步进了主屋。 二老在客厅,他换了鞋,喊道:“爸,妈。” 但闻声回头的,却不止二老,还有第三个人坐在沙发上,对他斯文地微笑。 尉迟一顿,面色不改:“小叔也在。” 小叔。 当然是指尉深。 尉父和尉母冷不防听他这么称呼,脸色各异。 尉深则很自然:“最近我每天都来老宅陪大哥大嫂吃饭,阿迟不知道吗?看来是出去旅游了,消息才会这么不灵通。” 客厅里弥漫着茶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宾主尽欢地待客。 每天都来陪?是每天都来做戏吧,让外面的人,尤其是尉氏的股东们以为,尉深和尉父尉母的关系很好,也是个可以信任的尉家人。 尉迟像是没看见二老的强颜欢笑,从容落座,就坐在尉深对面:“我现在这个状况,哪有心情旅游?只是前段时间生病没有好,自顾不暇,不然中午这顿团圆饭,早就该吃了。” 团圆饭? 尉深笑:“阿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下午三点就要召开股东大会了,你一点都不着急吗?”现在吃哪门子的团圆饭? “会要开,饭也要吃。”尉迟平静而淡然,转向尉母温声道,“妈,我想吃您亲手做的糖醋藕饼。” 尉母知道,他是看出她坐在这里心情不好,给她个理由离开,抿了下唇,站起来:“正好早上厨房买了莲藕,原本想拿来炖汤,你想吃,我就去做。” 尉迟颔首:“谢谢妈。” 尉深嘴角依旧是温温和和的笑,抿了口茶,茶的热气氤氲了他眼镜的镜片,恰好遮住他眸底的冷意——他最厌烦看这种母慈子孝。 他的母亲是明媒正娶进尉家的,当然可以住在老宅里在太阳底下生活,而他的母亲,现在还在姜鸢也手里。 不耐烦再话家常,尉深茶杯放下,话语响起:“阿迟,我不是想教训你,只是驰骋号沉没事件,和浮士德别墅区工程事故这两件事,影响太恶劣,尉氏从国内标杆企业,沦落到连资金周转都很困难的地步,你是要负全责的。” “下午的股东大会要说的也是这件事,你爸把你叫回来,是想着我们一家人先聊一聊,心里有底,才能一起面对,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尉父没有说话,他看起来明显比年前要苍老了许多,冲出一杯茶,轻轻放在尉迟面前。 茶香伴随着白雾腾空而起,尉迟不动如山:“我不是已经跟榕城的风南集团借了一笔资金投进去了吗?怎么?小叔,你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吗?” 尉深笑了:“阿迟,你这话问得,怎么好像这人在我?” “我从看守所出来后,就没有沾手过公司的事情,全权交给小叔你这个副总处理,不问你,问谁?”尉迟抬起了眸。 两人目光对撞一下。 室内开着暖气,但这乍暖还寒的天气里,无形间还是有一道冷冽的风吹过。 尉深推了下眼镜,慢声说:“阿迟,你太想当然了。风南集团是投了一笔资金,但是尉氏旗下那么多产业,每天的开销有多大,阿迟你比谁都清楚,那笔资金投进来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何况还有四大港口第二期的工程款。” 四大港口。 四大港口的合作,是年前谈定由尉氏、尔东和姜氏联合开发,算起来只过去两个月,刚刚才完成第一期工程,现在提起,却遥远得好像是数年前的事。 尉迟眸子垂下,看着一片绿叶在清汤里浮沉。 尉深见他有反应,愈发道:“当初沅总看在和我的交情上,没有和尉氏结束合作,我们也信誓旦旦地跟他们保证一定不会拖欠工程款,如果这次失信了他们,传出去,尉氏就更加难以在商界立足。”(392) 尉父在心中无声点头,确实如此,尉氏虽然已经一地鸡毛,但好歹还没有传出过拖欠货款的事情,但这次要是付不出工程款,那么尉氏仅剩的那些合作伙伴必定不会再留下。 一个企业最重要的就是信用。 没了信用,尉氏将会更加雪上加霜。 尉父神情焦虑,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尉深满意地将左腿叠上右腿,嘴角勾了起来,他用这个理由在股东里无往不胜——因为这就是个死局,尉氏账面没有资金,银行不肯再贷款给尉氏,他不信尉迟能有办法凭空变出几个亿。 他等着尉迟也露出紧张无措的表情。 结果尉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不是很好,小叔可以去跟沅总商量,宽限一段时间再付款。” 尉深嘴角弧度一僵。 谁能想到他会这么接话,再看到他闲适的样子,尉深有种感觉被他戏弄的感觉,他放下腿,沉声说:“就尉氏现在这个情况,哪怕再宽限一个月,也还不上工程款。” “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找一家实力雄厚并且愿意为尉氏注资的公司来帮尉氏度过危机,但沉船事故和工程事故一天没有结案,就一天没有公司敢多看尉氏一眼,下午的股东大会,就是要解决这件事。” 他也别再顾左右而言他! 尉迟知道他从一开始说话就兜来转去,是等着他自己问股东大会要说什么,如他所愿问了:“怎么解决?” 尉深盯着他:“阿迟,你是主要负责人,为了大局着想,你引咎辞职吧。” 尉迟仿佛到现在才知道他们的目的,身体后倾,转向始终沉默的老人:“爸也是这么想的?” 尉父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字,回避了他的目光。 尉深反过来劝和:“阿迟,你也别怪你爸,你爸是为了大局考虑,总不能真让整个尉氏都折进去吧?现在速战速决,亡羊补牢,年底还有望重新挂牌,再这么拖下去,尉氏几万员工的生计该怎么办?” 尉迟听着,笑着,茶杯端在他手里,茶汤清澈见底,倒影出他微敛的眼型。 自始至终,尉深都不是要毁了尉氏,他将尉氏置之死地,只是为了逼所有股东放弃他这个之前毫无错处,甚至战绩卓然,而且血统纯正的尉家继承人。 现在达到目的,下一步自然就是踢他出局,他才能成为尉氏的主人,整顿尉氏,重新起航。 而他这个弃子,没了尉氏这个保护伞,就得去为所有事情负责,任人宰割。 算得倒是挺好。 手腕轻轻一晃,茶面立即泛开涟漪,尉迟漠声:“如果我不辞职呢?” 尉深冷了语气:“阿迟,等到警察把你从尉氏铐走,就太难看了吧?” “轮船事故和工程事故是尉氏的事故,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我做的那些事,警察没有权利铐我,小叔不要吓唬人了。”尉迟放下茶杯,“尉氏也毁不了。” 尉深眯眸:“你有办法救尉氏?” “不是只要还上第二期工程款就可以?”尉迟话语里没有过多情绪,起身,“下午的股东大会我不出席了,有劳小叔替我转告各位股东一声,现在开会没什么意义,等第二期工程款落实之后,再开也不迟。” 话毕,他不看尉深是什么脸色,只对尉父颔首示意,就绕过茶几走出客厅,到厨房去:“妈,糖醋藕饼做好了吗?” 尉母刚才站在玄关处,听到他们的对话了,神色担心地看着他:“……刚刚做好。”她欲言又止,“阿迟,你……” 尉迟温温一笑:“我打包回去吃吧。” 尉母一愣:“不留下一起吃午饭吗?” 尉迟摇摇头:“不了,您保重身体。” …… 尉迟一走,尉深也没了兴趣继续做戏,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离开。 他坐上车,摔上车门,想到尉迟那副风雨不动的样子,镜片后的眼睛里是冰火两重:“他是想找人给尉氏注资?现在怎么可能有人愿意给尉氏注资?痴人说梦!” 开车的是他的秘书,也是他的心腹,犹豫道:“他在商场混了这么多年,应该有一些朋友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尉氏还风风光光的时候,不是朋友也会送钱来给他,现在?”尉深嗤声,“谁会拿九位数去投一个看起来只剩一口气破公司?” 他笃定至极:“尉迟借钱的地方只有风南集团,风南已经给出一大笔钱,短时间内不可能再筹出第二笔给他。” 心腹又猜测:“他会不会只是在拖延时间呢?” “没有这个意义。”尉深总觉得尉迟有后招,“你让人把他盯紧,我看他还想怎么垂死挣扎!” “是。” 尉深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些不快,挥手示意开车,又问:“‘他’还没有消息吗?” 心腹摇头:“没有。” 尉深奇怪了,那天他说怀疑兰道要做什么事,所以要亲自去了一趟巴黎,可去了之后就联系不上了。(424) 尉深倒不是关心他的生死,而是有他在,他事半功倍。 想了想,尉深说:“去程董事长的家。” …… 尉迟离开老宅后,开车回了尉公馆。 “爸爸!”阿庭听到有车停在院子里,马上就跑了出来,扑在尉迟的腿上,仰起头说,“妈妈就说你一定会回来吃饭,果然说对了!” 尉迟看了过去,鸢也站在餐厅笑眯眯的,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桌子上是还没有动过的热腾腾的饭食。 他哑然失笑:“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回来吃饭?” 鸢也嘴角翘起:“对着尉深你哪可能吃得下饭?” “你知道尉深在老宅?”尉迟牵着阿庭走过去。 鸢也当然知道,她离开晋城后,就让人盯着尉深,对他的行程了如指掌,怎么会不知道他最近每天中午都去老宅,所以她才会在机场想‘那可未必’。 尉迟将糖醋藕饼打开,放在桌子上加菜,小十二没吃过这个,眼睛亮得好像装了三四颗小星星:“妈妈妈妈,我要吃这个!” 尉迟夹了一块,喂到她嘴边,眼神柔和,小十二犹豫地看了他一眼,才张嘴吃下。 鸢也看着他们笑。 …… 尉深来到程董事长家里,探听“他”的消息。 然而程董事长也在找他。 程念想这段时间见不到他,每天都是郁郁寡欢,程董事长怕女儿这样下去,病情又会复发,反而是拜托尉深一旦有他的消息,马上告诉他。 尉深敷衍地答应,他现在对付尉迟还来不及,哪有空管他的事? 而且很快的,就在第二天,尉深的心腹就探查出来,尉迟在和阿斯特赖俄斯基金的人接洽。 “阿斯特赖俄斯基金?”尉深皱眉,他听过这个公司,仅成立于三年前,虽然年轻,但实力不容小觑,短短几年就在欧洲那种地方杀出了一番天地。 尉迟怎么接洽上他们? 难怪昨天敢在老宅那样说话,原来是有底气。 尉深站了起来,将西装纽扣扣上,然后推了一下眼镜——无论他是怎么接洽上,总之他不能让他把资金引入尉氏——否则他还怎么让股东放弃他? 要注资尉氏,也得是他的功劳! 第480章 生不如死才有趣 第480章 生不如死才有趣 “他们现在在哪儿?”尉深边问边走出尉氏大厦。 “约在希尔顿大酒店吃饭。”心腹很得力,查到这条消息的同时,把那个和尉迟接洽的经理也查出来了,他把照片递给尉深,“经理是华裔,姓傅,原来是华尔街的高管,被高薪聘进阿斯特赖俄斯基金。” 华裔,姓傅。尉深看着照片,记下这两点,弯腰上车,随口说:“这个基金的名字怎么那么拗口?” 心腹笑笑:“我查了一下,‘阿斯特赖俄斯’其实是古希腊的群星之神,在占星学中,是一位和恒星和行星相关的神祗。” 巧的是,他们到希尔顿酒店时,就遇到阿斯特赖俄斯基金的一行人走出来。 尉深面带微笑,迎了上去:“您是阿斯特赖俄斯基金的傅先生吧?” 为首的男人三十岁上下,被喊了名字,奇怪地停下:“你认识我?” “久仰大名。我是尉氏集团的副总裁,尉深。”尉深主动伸出手。 傅先生出于礼貌跟他握了手:“哦,我们刚跟你们尉总吃了午饭。” 尉深笑着点头,又指着不远处一个装潢高档的门面说:“那家茶楼还不错,可否让我请傅先生喝杯茶,解解腻?” 和尉总吃完饭,副总就来拦他们的路,傅先生和身边的人对视了一眼,品出了一点兄弟阋墙的意味,态度疏淡道:“我虽然是中国人,但我从小在国外长大,不爱喝茶,你要说请我喝咖啡我可能会感兴趣一点。” 尉深从善如流:“咖啡也可以……” 他想说附近也有一家不错的咖啡厅,但傅先生没有给他介绍的机会,转了转手腕:“我和你们尉总该谈的都谈了,副总有什么问题就去问尉总,恕不奉陪了。” 话毕,他就带着人直接与他擦肩而过。 尉深没想到他会这么不客气,又不好上手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尉迟走出酒店,便看到尉深目送傅先生的身影,嘴角泛开轻讽,迈步离开。 除了碰这个壁,之后几天尉深数次邀请傅先生一起用餐或者打高尔夫球,都被他拒绝了,到后来连电话也不接,对方完全是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换成一般人被这样对待,定会觉得难堪,也不会再死乞白赖找上门,毕竟都是商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传出去太跌身份了。 但尉深不一样,他从小到大受的侮辱数不胜数,就这还不算什么。 他只着急对方不肯见他,却和尉迟来往,要是被尉迟谈下注资,让尉迟重新在股东里立足,他之前做的不就功亏一篑? 午后的阳光正好,从大玻璃窗撒进褐色的地板,映出年轮的痕迹,尉深坐在办公桌后,斯文俊秀的脸上却满是阴骘。 心腹提议:“那个傅先生的来头好像不小,不是一般的经理,如果有能跟他说得上话的人牵桥搭线,可能会事半功倍。” 尉深扯了扯领带,更烦了,他都不认识这个人,怎么知道谁跟他说得上话? 他吐出口气,起身走到酒柜,拿出一瓶威士忌,倒入透亮的酒杯。 淡黄色的酒液注了五分之一后,他忽然停住:“姜鸢也在hmvl旗下公司历练那三年,欧洲各国跑了个遍,兴许和这个阿斯特赖俄斯基金有过交集……把电话打给沅总。” 心腹马上打出电话,铃声响了一阵,那边传来一道淡淡的女声:“喂?” 尉深刚才还风雨欲来,转瞬就如沐春风:“沅总,下午好。” 那会儿鸢也在书房陪阿庭和小十二玩拼图,坐在厚厚的地毯上,漫不经心道:“尉副总现在是尉氏实际掌权人,日理万机,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一句‘实际掌权人’,书桌后办公的男人听着神态淡然,尉深却身心舒服。 他手指在桌面上推动着酒杯:“我能有今天,多亏沅总扶持,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当面向沅总道谢,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今晚让我请沅总吃个饭?” 小十二和阿庭在比赛拼图,她找不到那块正确的拼图,虎着脸,企图将一块不属于那个地方的拼图强行按下去,鸢也弯唇,找到那块正确的,偷偷塞给她。 “尉副总客气了,不过我现在要带孩子,怕是没时间。” 尉深不知道鸢也还有一对双胞胎,以为她是指那个从尉迟身边抢走的孩子:“把阿庭也带来,只是一顿便饭,有孩子在比较热闹。” 鸢也往后倚在沙发上,想了想,笑了笑:“行。” 尉深放下电话,将酒一饮而尽,心情舒服了很多。心腹犹豫地说:“不是说沅总已经从艾尔诺家离开了吗?找她有用吗?” “现在艾尔诺家的老教父是李希夫人,姜鸢也原来就是李希那一派,她退出艾尔诺家,应该是自知斗不过李希,为了保全自身才和李希好聚好散。”尉深语气轻蔑,“李希看她这么识趣,没有为难她,否则四大港口的项目就不会还在姜氏。” 他本来还以为姜鸢也是个人物,短短几年就进入hmvl的董事会,结果也不过如此,连跟李希斗一下都不敢,直接交出股份,退出家族,龟缩回晋城。 女人就是女人,本质还是懦弱如小羊。 尉深走到玻璃窗前,整理自己的领带:“她们只要没反目,姜鸢也就还有分量。”说着他眯起眼睛,“其实……我挺希望她们反目,这样姜鸢也就是一个人了,我很喜欢她的长相的。” 心腹低低一笑:“等您彻底掌握尉氏和尉家,沅总也不算什么了。” 尉深嘴角勾起。 心腹道:“您和沅总吃完饭也不早了,要安排一个女大学生伺候您吗?” 尉迟的弧度瞬间消失:“算了,最近警察查得严,过了这一阵再说吧。” …… 鸢也手里转动着手里,若有所思,阿庭忽然喊:“妈妈!你看小十二!” 鸢也看过去,原来是小十二自己拼不出来,就去捣乱,爬到阿庭的背上捂住他的眼睛,兄妹俩又闹起来。 刚拼好的拼图,又全散开了。 “小十二,去找你爸爸。”鸢也笑。 小十二马上从阿庭的身上下来,爬着厚厚的地毯到书桌边,萝卜一样的手抱住男人的腿,像考拉爬树那样,顺着男人修长的腿往上爬。 尉迟低头看着她。 她动作很快,三两下就爬上他的腿,一屁股坐在他的大腿上,跟他大眼瞪小眼。 鸢也牵起阿庭的手:“我呀,人缘比尉总好,尉总的午饭吃不成,我的晚饭倒是有人约。阿庭,走,妈妈带你吃饭去。” 阿庭走到门口,转头对小十二吐了下舌头。 小十二嘟着嘴:“我也想跟妈妈去吃饭。” 尉迟笑,拿起小蛋糕,送到她的嘴边:“妈妈是去骗人。” 同气连枝的母子换了衣服,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出门赴约。 不得不说尉深想事情很周全,他考虑到请的是晚饭,入夜了天黑了,定的酒店距离姜家别墅不远——他以为鸢也住在姜家别墅。 他这种贴心很加分,他能骗到一个个涉世未深的女大学生,不是没有道理。 更别说他还等在门口,看到鸢也的车停下,代替门童,亲自上前帮她打开车门,十分绅士:“沅总说我日理万机,明明真正日理万机的人是沅总,我平时都不敢打扰,想着明天是周末,沅总可能会空闲一点,才冒昧相邀,没有打搅到沅总吧?” “没有。”鸢也淡淡一笑。 尉深温柔和煦:“那就好,要不然我心里会很过意不去的。” 阿庭一脸天真:“妈妈,这个是不是你今天教我的那个成语,惺惺作态啊?你都来了就是有空了他还说什么打扰,真的怕打扰你就不要约你出门嘛~” 尉深端出来的风度翩翩一僵。 鸢也心下忍俊不禁,阿庭这个白切黑的性格真的很像她以前,她摸摸阿庭的脑袋,转头对尉深致歉:“小孩子童言童语,尉副总不要介意。” “当然不会,呵呵,说起来他还是我的亲侄子呢。”尉深也想去摸阿庭的脑袋,但是被阿庭躲开了,他脸上稍纵即逝一抹阴冷,不瞬又恢复微笑。 等到进入餐厅,他才想起来,他原本想扶鸢也上台阶,再增进一下感情,结果因为阿庭这破小孩给忘了。 尉深舔了舔嘴唇,快步跟上鸢也,他定的包厢是榻榻米,也不用拉椅子,他没了再靠近鸢也身边的理由,只能坐下。 “尉氏最近怎么样?”鸢也像随口问问,“我很久没有关注了。” 比起别的,当然还是正事要紧,尉深收了别的想法,沉声说:“沅总听过阿斯特赖俄斯基金吗?” 鸢也想想,点头:“知道,两年前我和他们总裁在一个酒会上打招呼。” 尉深便道:“沅总一定不知道,他们一位姓傅的经理人最近就在晋城。” “来干什么?投资?看上哪家公司了?”鸢也似笑非笑,“尉副总找我是为了这件事?难道是看上尉氏?” “沅总聪明,就是尉氏。”尉深瞥了眼旁边的阿庭,压低声音说,“尉迟和这位傅先生已经吃过一次饭,想让阿斯特赖俄斯基金注资尉氏。” 鸢也眸子转了转:“哦,这样。” 尉深直奔重点:“沅总,我们把尉迟踩到现在这个地步不容易,如果他东山再起,我们岂不是功亏一篑?” “尉副总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鸢也拿起筷子,态度不以为意,“只是一笔投资而已,救不了尉氏,也救不了尉迟。” “沅总之前去了巴黎不知道,这段时间尉迟一直称病在家,但我怀疑只是借口,他其实是离开了晋城!” 尉深掷地有声,鸢也抬起了头,他继而道:“否则他不会接洽上阿斯特赖俄斯基金,现在他开始动作,就不会只有这一步,我们要防范于未然啊。” 鸢也听着他的话,不言不语,像在考虑,重新垂下眸,夹起一根蔬菜吃下。 这是一家地道的日料店,先付、前菜、先碗、刺身、煮物等等菜品吃一道才上一道,他们身边都有一个服务员侍候,阿庭也能自己吃。 待细嚼慢咽下后,鸢也才慢声说:“尉副总应该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我已经不是艾尔诺家的人,没什么权利。” “孩子我已经要回来,也看到尉迟的下场,我满意了,别的事情怎么样我没什么兴趣,尉副总这些话以后不用对我说了,说了我也帮不了你。” 尉深眼睛微微一眯,他其实早就猜到她会是这个态度,从尉迟进看守所后,她就没有别的动作,一副任由他自生自灭的模样,因此他们还怀疑过,她和尉迟会不会和好了? 存着试探的心思,他说:“沅总这就想岔了吧?” “阿庭这么可爱的孩子,如果是我的孩子,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可能让他被人抢走,尉迟之前是没办法跟沅总抢,他要是死灰复燃,我敢赌他第一件事就是抢回孩子。” 鸢也停下了筷子,像是被他提醒了,神色变化着凝重下来,也看向了阿庭。 阿庭一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样子,眨眨眼睛,抱着一碗汤小口小口地喝。 尉深很会抓人心:“沅总刚才也说了,你和艾尔诺家已经没有关系,艾尔诺家不会再庇护你,以尉迟的本事,抢回孩子易如反掌,到那时候,沅总你还是要跟阿庭分开。” 鸢也一下攥紧筷子,睫毛在灯下轻微颤动,看在尉深眼里,她这个反应就是心慌意乱。 他趁机伸手按在她的手背上,轻声细语地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既然我们已经把尉迟踩到这个地步,何不再狠一点,让他再无翻身的可能?” 鸢也问:“你想做到什么地步?要他的命?” 尉深轻笑:“死很容易,生不如死才有趣。” 生不如死?鸢也知道他某些癖好,真的感兴趣他打算怎么对待尉迟,语气就很微妙:“哦?” 阿庭也竖起了耳朵,一脸惊叹又惊奇。 尉深顶着他那斯文的脸,越笑越败类。 第481章 这么针尖对麦芒 第481章 这么针尖对麦芒 “他说要把你卖到小金库去做牛郎!” 回到家,阿庭马上就对尉迟打报告,铿锵有力的一句话后,他就咬着手指茫然:“妈妈,是牛郎织女的那个牛郎吗?爸爸要上天吗?” 鸢也早就笑倒在地上。 她想起一件陈年往事,那得是四年前了,有一回她和尉迟因为白清卿冷战,离家出走,住到酒店,尉迟连着三天,每天都来酒店堵她,她当时就对秘书说,尉总是牛郎。 当时是开玩笑,没想到时隔多年,会来个人认认真真地跟她计划,要把尉总变成牛郎,噗。 尉迟温和不改,依旧儒雅,居家只穿着棉质的睡衣,整个人被修饰得愈发没有菱角,好比后花园里那株悄然绽放的月下昙花。 他让管家把阿庭带去洗澡睡觉,再轻轻地重复:“牛、郎?” 鸢也连连点头,因为笑出了眼泪,一双眼睛灿若星辰:“嗯嗯,最廉价的牛郎,他说要让晋城的人都来看看,昔日高高在上的尉家大少,现在25块钱一小时,60块钱三小时,包夜还能更优惠哈哈哈……” 尉深其实没有说这一段,这段是鸢也结合他的提议自己添油加醋,毕竟消遣尉总的机会很少。 尉迟就看着她编,她也越编越邪门:“为了以防你逃跑,还得用链子把你拴在床上,不给你衣服穿,唔,房间里24小时不间断点着催情香,毕竟尉总的姿色远扬,客人肯定不少,你要是力不从心,不是很砸小金库的招牌嘛?” 鸢也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还真挺活色生香,伸手去摸他的脖子:“链子就拴在你的脖子上吧。” 指腹下的肌肤温暖而柔软,摸到喉结则是硬邦邦的,他刚好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喉结在她手指下滚动,鸢也莫名有点耳根发烫,想要收回手,半途就被尉迟握住。 他的大掌刚好包裹住她的手,把玩似的捏了捏,温声道:“哪需要等到我落魄?你想玩这种,现在我就可以陪你。” 鸢也瞬间收起旖旎的心思,撤回手,躲开几步,义正言辞:“谁要跟你玩?我今晚要跟小十二一起睡。” 话毕她就想跑。 尉迟明明坐在沙发上不疾不徐,可她一跑,他的动作就极为迅速,鸢也都没看清楚,他已经来到她身后,将她一把横抱起来。 鸢也叫:“喂!” 尉迟低头在笑,就是笑出了鸢也腰酸的感觉:“包夜一百块,女士,我一定让你物超所值。” “……” 二月底,晋城进入暖春,希尔顿酒店门前的景观都好像比平时生机勃勃。 鸢也穿着针织连衣裙从车后座下来,肩上的长卷发,发随风飘扬,露出耳朵上的钻石耳线。 周身上下,美艳而不风情。 尉深一下车就看到这个能入画的景象,眼眸暗一度,转瞬又笑:“沅总。” 他一身西装,大步走向她:“这次有劳沅总替我奔波了。” “奔波倒是不至于,说几句话而已。”鸢也淡淡道,“我跟阿斯特赖俄斯基金的总裁只见过一次,不熟,而且现在整个欧洲的人都知道我已经净身出户,他虽然没有拒绝我,但也只给一顿饭的机会,具体要怎么聊,还是要看尉副总你自己。” 尉深做了个请的手势:“这就足够了。” 他们定了包厢,请那位傅先生吃饭,有鸢也牵线搭桥,傅先生这次才肯来赴宴。 席上尉深都是在说,他那句“这就足够了”也不是夸海口的,他确实准备充分,没有多余的废话,每一句都是直达重点。 谈生意嘛,当然是利字为先,尉深也知道傅先生只是基金的员工,基金盈利与否,其实和他没太大关系,所以他许的是——回扣。 傅先生往后倾身,靠在椅背上,打量着尉深:“我不明白,难道是有两个尉氏?尉总的尉氏,和尉副总的尉氏,不是同一个尉氏?尉总都已经跟我谈妥了,尉副总何必再开出这样的条件?” “我和尉总的尉氏,可以是同一个也可以不是同一个,傅先生觉得我开出的条件更好,那就和我签约,反正这对傅先生来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尉深从容微笑着。 傅先生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好像还在考虑。 这时,包厢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几个人大步走入:“尉副总这些话,怕是不能让股东们听到吧?” 尉深倏地站起来,脸色微变,没想到尉迟会找来。 尉迟笑容寡淡:“我和傅先生已经谈好,尉副总横插一脚,怕是不合适吧?” 他穿着黑色西装,最正统的颜色,仿佛是在昭示他的身份,哪怕是后来者,气场也压遍了包厢里所有人。 又扫向那个唯一的女性,他唇边泛开弧度:“沅总也在,听说沅总已经从艾尔诺家净身出户,现在应该是自顾不暇才对,怎么还有功夫来掺和别人的事?” 他话语嘲讽,鸢也当然也不会客气:“做别的事情是没空,但从尉总手里抢东西,我怎么都是有空的。” 两句话下来就是硝烟弥漫,尉深看看尉迟,再看看鸢也,上前去打圆场:“沅总是我们尉氏的合作伙伴,傅先生以后也会是我们尉氏的合作伙伴,都是一家人,一起吃顿饭而已,阿迟,你也坐。” 鸢也刚才一直没怎么说话,尉迟来了,她拿起酒杯,摇了摇,笑道:“那得多上几道清淡的菜,尉总身体不好,吃不了这些大鱼大肉,也不要倒酒了,换杯茶吧。” 傅先生闻言,关心问:“尉总生病了吗?” “在看守所受了风寒。”鸢也着重咬了‘看守所’三个字,带刺似的揭尉迟的短,傅先生听了,脸色果然有些许变化。 “已经好了,多谢沅总挂心,”尉迟平和地道,“不过沅总要是真关心我,不如把我儿子送回来,我也能有些慰藉。” 傅先生皱起眉,不明白这关系:“儿子?” 尉迟修长的手指在桌面轻敲,漠漠道:“沅总可能是喜欢孩子,不打招呼就把我儿子带走,已经一个多月了。” 哪怕两人的话语都是不疾不徐,甚至言笑晏晏,但听进旁人耳朵里,一个就是进过看守所的嫌疑人,一个就是绑架别人孩子的坏女人,哪怕是傅先生,也感觉出了他们之间不善的气氛,他只好看向在场第三人。 尉深一直都疑心他们和好了,现在看,他们又是这么针尖对麦芒,他心思百转千回,然后笑着开口。 第482章 是在公报私仇 第482章 是在公报私仇 “今晚我们聚在这里,就只吃饭喝酒闲聊,不说别的。” 尉深听起来是想打圆场,还有点“家丑不可外扬”的意思。 鸢也却没想让这件事过去,不依不饶说:“喝酒当然可以,但是有些话还是说在前面吧,免得等会儿喝多了再说,还以为是醉话呢。” 尉深装模作样地阻拦:“沅总,给我个面子,别说了。” 尉迟呼吸沉入丹田,语调冷冷:“沅小姐还想说什么?” 尉深就不拦了。 “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事情遮遮掩掩着实没必要,我们今天会聚在这里,就是为了傅先生的注资,”鸢也拂去裙子上不存在的褶皱,一笑,“但是尉总,你不能因为欺负傅先生是从国外来的什么都不知道吧?” 傅先生的目光也在鸢也和尉迟身上游走了一个来回,笑笑:“怎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鸢也微微倾身向他:“傅先生应该不知道吧?尉总之所以会进看守所,是因为涉及了两个案子,其中一个还关乎了人命。” 傅先生惊讶:“怎么会这样?” 尉深就见着尉迟一贯温和从容的神色,此刻有如冰雪般凛然,细长的眼睛也静静凝固在鸢也的身上。 分明是生气了。 他嘴角轻微地勾了一下,又很快消失。 他突然觉得找姜鸢也做中间人真不错——一般人哪怕知道尉迟的事情也不敢说,而姜鸢也和尉迟有旧怨,和尉迟相关的事情,哪怕损人不利己她也会去做。 瞧,她现在不就在竭尽全力破坏尉迟和傅先生的合作吗?偏偏尉迟还无法反驳。 鸢也徐徐道:“傅先生听说过驰骋号游轮吗?” 傅先生点头:“听过,亚洲第一大巨轮。” “这艘由尉氏承建的巨轮,第一次正式航行就沉了,死了6个人。” “什么?!”傅先生震惊。 鸢也唏嘘极了:“尉总擅自改动图纸,超过载重线,所以船沉了。具体官方还在调查,虽然还没有结论,但尉总已经‘二进宫’,傅先生要跟尉总合作,三思为妙啊。” “……” 傅先生忌讳地看了尉迟一眼,尉迟和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离他们不过一两米,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转动了一下无名指的戒指。 “另一件事是什么?”傅先生不禁追问。 “浮士德别墅区出现了工程质量问题。”鸢也手掌摊了一下,“这个项目在国内也很有名,也曾是尉氏得意的代表作之一。” 傅先生抿住唇,已然因为鸢也那些话,开始对注资尉氏产生犹豫。 鸢也做完了挑拨离间,收回身时对尉深使了个眼色,轮到他上了。 尉深其实有感觉出哪里不太对劲,但鸢也示意,他一时也来不及多想,忙道:“随手抓一把新米都有可能抓到一颗蛀的,尉氏这么多年只出了这两个意外,傅先生,您实在不必因为这些小概率的事情对尉氏有什么意见。” 鸢也挑眉:“确实,主要还是尉总的领导能力不佳,这段时间经由尉副总之手,尉氏已经收拾得很成样子了。” 尉迟看了过去:“我都不知道,沅小姐什么时候跟尉副总的关系这么好?为了他,说这么多的话。” 鸢也微笑:“尉总还以为自己是以前那个只手遮天的尉家大少吗?现在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 鸢也前前后后一番话,将尉迟面子里子都撕了,当着投资人的面这么不留余地,哪怕现在有人来跟尉深说他们早就和好了,尉深反而不太相信。 因为阿斯特赖俄斯基金这笔注资,关乎到尉迟会不会成为尉氏的弃子,甚至还关乎尉氏能不能继续存活,尉深觉得他们不可能冒着毁了尉迟毁了尉氏的风险来演一出戏。 他现下心里对鸢也的信任加多了几分。 鸢也功成身退,借口上洗手间,离开了包厢。 尉迟设好了一个圈套,要等尉深跳下来,而尉深跳下去的前提,是相信鸢也和尉迟一直都是仇人,相信尉迟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这个基金的注资。 鸢也从还是商务部小职员的时候就很擅长演戏了,不过第一次拉着尉总一起演,感觉还很新鲜呢。 洗完手,走出来,经过玄关处,鸢也一时没留神,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抓住按在墙上,同时耳朵卷进去一道男人低磁的声音:“刚才那些话,你是不是想对我说很久了?嗯?” 哦,是等不及回家就开始兴师问罪的尉总。 鸢也身体一松,背脊贴着墙,抬起头笑:“冤枉啊,我们不是在演戏吗?演戏当然要做得真一点,要不然怎么能让尉深相信?” 尉迟一手扣在她的腰上,一手撑在她背后的墙,俯身凑近她这张白白净净找不到一丝瑕疵同样也找不到一丝真诚的脸:“我看你,就是在公报私仇。” 鸢也忍不住笑,确实,她很久没有怼尉总怼得这么爽了,但她不能承认:“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唔!” 殊不知尉迟从她那张小嘴开始叭叭的时候起,就在忍着她了。 如果他们没有复合,她那些话可能就会是真心话,夹枪带棒字字诛心一点都不念旧情,轻易把人气个半死,那时候他该怎么应?和她互相伤害吗? 他哪儿狠得下心?怕到最后伤的也只有他一个人。 刚才他就在想,万幸这只是一场请君入瓮的戏,她不是真的那么绝情。 尉迟心下都自嘲,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患得患失?总怕现在的一切只是镜花水月。 他的手垫在她的后脑,将这个吻加重,不过到底还记着要回席上,不能被人看出来,克制住力道,没咬破她的唇。 分开后,鸢也的嘴唇比沾了葡萄酒还要潋滟,尉迟不禁再次低头凑上去,反复啄了几下,鸢也揪住他的领带:“你出来尉深知道吗?” “我又不会隐身。”当然知道。 “那你先回去,我再等一会儿。”鸢也扬起唇角,“不出意料,尉深会出来找我。” 尉迟掐了一下她的腰,才收回手,先行回了包间。 …… 鸢也拿出口红,将唇妆补上。 再次从洗手间出来,她果然看到尉深倚着墙在等她:“我以为沅总这么久没有回去,是喝醉了不舒服。” “没醉,是被尉迟气饱了,那个混账男人,将来别落在我手里。”鸢也将擦手的纸巾随意地丢进垃圾桶。 尉深看她火气不小,反而劝了她几句算了,他又看了眼包厢的方向:“但傅先生也没有明确拒绝尉迟。” “怕什么?我都把话说到那个地步了,他就算不会跟你合作,也不会再跟尉迟合作,我们今晚断了尉迟的后路,也算赢了。”鸢也迈步走回包厢,“而且我感觉你刚才说回扣的时候,傅先生是有些动摇。” 尉深赞同:“我也看出来了,只怪尉迟进来得太快,他才没好说什么,所以我想找机会和他单独聊聊。” 鸢也弯唇:“尤其是男人,逃不过酒色财气。” 说话间就到包厢门口,鸢也握住门把手,对尉深低声说:“我把尉迟引开,你今晚无论如何都要把合同拿下,免得夜长梦多。” 她这样决心,尉深当然答应:“好。” 鸢也推门进去,饭局到这里也差不多结束了,她便没有重新落座,撩撩头发,随意道:“尉总不是想跟我聊孩子的事情吗?我刚才喝了酒不能开车,有劳尉总送我回家,我们路上再继续聊聊,商讨出个解决方案。” 尉迟一副没想到她会突然让步的怀疑神情:“你有这么好心?” 鸢也无辜:“当着傅先生和尉副总的面,尉总你不要污蔑我啊,我什么时候成了黑心的人?” 尉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言不语,尉深都怕他不答应跟鸢也走,好在他最终还是伸手,跟黎雪要了车钥匙,然后率先起身走出包厢, 鸢也对尉深使了个眼色,尉深颔首,她就跟上了尉迟。 他们在尉深的眼皮底下,坐着同辆车一起离开,尉深非但没有一点怀疑,还很感谢鸢也鼎力相助,庆幸尉迟肯跟鸢也走……不得不说,这个情形,细想也是够可笑。 鸢也系上安全带,从车窗看向包厢所在的那层楼,道:“尉深竟然真的不知道我们已经和好的事情。” 这次他们也是存着试探尉深的意图,但是这么看下来,他只是怀疑他们和好,而且这份怀疑里,“不觉得他们和好”还是占了大比例。 这有点出乎鸢也的意料。 “按你之前的推断,约瑟夫在巴塞尔帮助我小表哥完成假死所以他们是一伙的,八年前你在青城出车祸看到我小表哥和尉深站在一起所以他们也是一伙的。” 鸢也顺手开了车载音乐,悠扬的钢琴曲和午后的春阳融在一起,她的思绪却是交织着。 “你把兰道买卖公司的合同给了我,约瑟夫肯定知道我们已经和好,他不应该会瞒着我小表哥吧?我小表哥知道了也不应该会瞒着尉深吧?” 所以正常情况下,尉深应该知道他们和好了才对。 尉迟双手握着方向盘,手指轻敲,目光深沉:“也许是约瑟夫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小表哥,或者你小表哥因为别的什么事情没有告诉尉深,总之尉深这个反应,确实是不知情的。” 不知情才好,要不都演不下去。 鸢也忽然朝窗外张望,尉迟问:“在找什么?” “南音说今晚这边有个音乐会……”她看到了,指着小公园,“在那儿,尉迟,你把车撞过去。” 尉迟一顿:“撞?” 鸢也眉眼一弯,对他笑:“击鼓传花,鼓声催得越急,接花的人才会毫不犹豫。” 第483章 要一个最终结果 第483章 要一个最终结果 尉深刚走到台阶的最后一步,就接到鸢也的电话。 女人的声音冷冷:“你在哪儿?” 他有点莫名:“刚送了傅先生回酒店。” “你到蓝莓音乐会来。” 尉深皱眉,不明白她什么意思,鸢也直接道:“我出车祸了,你来接我。” 尉深一愣,心忖她不是和尉迟一起走的吗?怎么出车祸?无暇多想就说:“我现在就过去。” 蓝莓音乐会在一个小公园举办,今晚就要正式开幕,现在却被一辆突然撞过来的车破坏了,尉深赶到时,听见鸢也义愤填膺道:“我保留起诉你故意杀人的权利!” “尉总,你好自为之!” 然后她挤开人群走出来,本就清冷的容貌现在更如同覆了冰川。 尉深越过她的肩头,看到了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要说法的尉迟,他紧抿着唇,额前碎发被风吹得一起一落,有些凌乱地遮住一只眼睛,立在那儿,平白透出几分阴郁来。 这种话,这种态度,吵架了?尉深怀疑。 鸢也直接上了尉深的车,尉深为她关上车门,俯低身问:“沅总,这是怎么了呢?” “他跟我讨孩子我不给,我让他停车他不停,就动了手,车不小心撞上了。”鸢也双手环胸,面无表情。 还真直接在路上动手?尉深被遮在镜片后的目光透出一丝嘲弄,果然,孩子就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一提起孩子就水火不容。 他笑笑:“我从来没有见过尉迟这样斯文扫地。” 鸢也嗤笑:“他早就不是以前的尉迟了。” 尉深想起之前阿庭被鸢也抢走,尉迟追不上,就说要起诉鸢也的事情……都说尉家大少清贵矜傲,其实行到水穷处,也没比谁镇定,还是一样失态,不过如此。 他绕到驾驶座上,鸢也看了他一眼:“你和傅先生聊得怎么样?” 尉深心情大好:“差不多了。” 鸢也手肘搁在窗沿,手指漫不经心地卷着头发:“那你要再多加把劲,男人嘛,有几个逃得过酒色财气这四个字?你给他找的女人要挑干净的,让他满意了。” 尉深低笑:“这个我知道。” 车子开到姜家别墅,尉深特意下车帮鸢也打开车门,手掌垫在她头顶,温温柔柔地道:“这次多亏了沅总牵桥搭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等成功把尉迟扫地出门再谢我吧。” 鸢也将走,尉深神情忽然有些犹豫:“不过……” “还有事?”鸢也回头。 如果是之前,尉深不会把这种事告诉她,但经过今晚,他已经有八九成相信鸢也和尉迟依旧反目,是他的自己人,所以他才愿意跟她商量。 “傅先生说想借尉氏的仓库存一批货。” 鸢也捏了一下钻石耳线,慢慢问:“什么货?为什么要存在尉氏的仓库?” “糖。”尉深低声道,“傅先生不只是为了注资尉氏来晋城,还为了这批走私糖,这些糖原本是存在船上,但最近船靠岸,如果一直放在船上太引人注目,所以想先卸下来,等他要走了再一起走。” 鸢也做恍然大悟状:“在国外,尤其是欧洲国家,糖是刚需,而且税很高,走私糖能牟利很多,听说一船糖就能赚七八位数。”说着她轻笑,“这个傅先生还挺多姿多彩。” 尉深心下不那么想答应:“毕竟是走私的,而且数量那么多,不安全。” 他没有必要平白担这个风险。 虽然已经到了春季,但白昼还是很短,现在才下午四点钟,日头就没有那么烈了,鸢也的脸在半日亮的光线里柔和且无害,轻轻道:“我倒是觉得无所谓。” “糖又不是毒品,再者说东西是傅先生的,万一真出什么意外,大可以说是看在合作伙伴的份上才让他们暂存,并不知道这些糖具体是什么来头。” 尉深差一点就被她蛊惑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算了吧。” “合同不是还没有签吗?”鸢也挑起眉毛,一句话就拿捏住了他,尉深的神情果然顿住。 “你是横刀夺爱,总要表现出一点诚意吧?再者说,你拿住了人家这么大的把柄,还怕他会再转向尉迟那边吗?” 尉深失笑:“沅总你的形容词真是……”他想也有道理,“好吧,我去安排。” 鸢也走进别墅,尉深摸摸下巴,笑了笑上车。鸢也听到车子启动的声音才停下脚步,转身,眼底掠过一抹光。 尉深路上便吩咐了心腹,送两个女人到傅先生的房间,一个清纯一个热辣,重点是要雏。 心腹马上去办。 当晚,就有一条热搜出现在网络上,#晋城视线#。 “晋城视线”是晋城当地的新闻频道,这个词条之所以会出现在热搜上,原因十分啼笑皆非。 说的是晋城警方接到群众举报,xx酒店有卖淫活动,就去扫黄,果然扫到了一群人,在把涉黄人等带回去调查的时候,镜头拍到了一个很帅的男人。 这个男人也是嫖客,但由于他帅出了普通人的平均水平,一下就引发了议论。娱乐时代,网友们喜欢玩梗,梗是最容易出圈的,一传十,十传百,流量接连翻倍,热度还在不断上升。 鸢也靠着小桌子刷着手机,看着网友们的神评论,忍不住笑,顺手将一颗药丸丢进嘴里。 “你吃什么药?”尉迟刚洗完澡出来看到,擦拭着头发,走过去拿起药瓶。 鸢也一顿,复而又自然说:“褪黑素。” 瓶子上确实写着褪黑素,尉迟蹙眉:“晚上睡得不好吗?” “以前睡得不太好,现在还行,只是吃习惯了,没怎么想就又吃了一个。”鸢也将药瓶丢回抽屉里。 “是药三分毒,没事不要吃。”尉迟温声道,“睡不着,以后睡前不要看手机电脑,电子产品才是导致褪黑激素被抑制的主要原因。” 鸢也连声答应:“好好好。”态度十分敷衍,反而兴致勃勃地挽着他的手臂将他拉过来,将手机屏幕朝向他,“看这个。” 尉迟垂眸,还是在讨论那个帅气的嫖娼男。 网友a:虽然你嫖娼被抓还上电视,但我相信你是个好男人!我可以! 网友b:长这么帅嫖什么娼嫖我啊!帅哥下次约我,我们就是男女朋友,正当两性关系! 网友c:鸡笼警告。 网友d: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jpd。 …… 网友n:三分钟,我要嫖娼哥的详细信息,你们不要不识抬举。 楼中楼回复:来了n总——姓傅,国外某基金经理人,受尉氏总裁邀请注资尉氏,那只鸡是尉氏副总安排的,可能是合作谈成了庆祝一下吧,别问我怎么知道,遁了遁了。 …… 这条回复被赞得很高,底下也不再只是单纯惊叹颜值,因为提起了尉氏,大家又讨论起了那个祸事不断的尉氏。 还有人发了下午蓝莓音乐节车祸的照片,说听到一个女人要告尉总,可这个女人后来又上了副总的车,由此可见尉总和副总不合,尉氏正在上演兄弟阋墙。 评论风向开始朝着分析兄弟阋墙这件事上,说正统和私生子怎么可能和睦?尉总身陷流言没有露面这段时间,都是副总在管理尉氏。 又说嫖娼男这件事很有意思,尉总找来的人,却是副总招待,如果尉氏把注资成功的功劳记在副总身上,那就可以肯定,副总是从尉总手里抢人了。 …… 尉迟侧过头,看鸢也扬起的嘴角,他挑眉:“你安排的?” 网友不可能知道这么多,肯定有她暗中推波助澜——她本就很擅长操控水军。 鸢也放下手机,双手攀上他的脖子,悠然道:“现在这个时代,网络上的舆论,才是真正杀人不见血的绝佳武器,无论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只要声音够大,多半都能得逞。” …… 嫖娼男事件以各种方式在热搜上挂了两天,算是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尉深的心腹也忍不住对他说这件事:“现在外面都在说您帮傅先生……咳,招妓。” 尉深自然是早就知道,还是他去了警局接傅先生,他随意地挥了一杆,室内高尔夫球沿着既定的轨道进了洞。 “说就说吧,说破天了也就是一件违背公序良俗的事儿,也不是多稀奇。” “是没什么,只是不知道是谁把为傅先生其实是尉总请来的援兵的事情也说了出去,现在大家还在讨论你们‘兄弟阋墙’。” 尉深手握着球杆紧了紧,这件事在他的意料之外,但他细想也想不出有什么潜藏的危害,便又继续挥杆。 “也没关系,就是一群想看豪门争斗的八卦的网友罢了。公司那边,你帮我提交一个请假条,就说我给公司造成了不良影响,暂时停止工作。” 心腹应下,又是一笑:“您只是出了一点小事情都主动停职了,尉总惹出那么大的祸却还坐在总裁办公室里,这下,应该会有更多的股东对他不满。” “所以这次股东大会,不是尉迟说不开就能不开。”尉深将球杆插回球筒里,心腹马上送上热毛巾,他擦了擦手。 “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暂时不用我再出面了,帮我约一下孤儿院的张院长,后天下午我要过去做义工。” 就是在第三天的下午,尉氏终于召开了股东大会。 “股东们都在大会议室。”黎雪抿唇,“大小所有股东,都来了。” 尉迟神色不变,走到会议室门前。 黎雪黎屹一人一边,推开玻璃门,会议桌前已经坐满了人,众股东闻声纷纷转过头,盯着这位许久不见的尉氏总裁。 他们的神情都很严肃,如不苟言笑的八大金仙,准备审判尉迟一桩桩一件件的罪行。 今天的会议没有通知尉父这个董事长,就是存着心,要拿住尉迟,要个最终结果。 尉迟垂了下眸,对黎雪他们一抬手,示意他们不要跟进来,他独自迈步,不疾不徐而入。 会议室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成败仿佛就在此刻。 第484章 已经下午三点整 第484章 已经下午三点整 大会议室朝阳的那面墙是玻璃,室内天光大亮,尉迟踏着光走近。 椭圆形的会议桌上,股东们分散而坐,只留了首座的位置给尉迟。 他们原本是想团团包围尉迟,好对尉迟形成压迫感,然而尉迟坐下后,温淡从容的眼神扫过他们,反倒叫他们心里一怵。 他们才想起来,那个位置本来就是他的! 有些事情要么一蹴而就,要么再而衰三而竭,上次他们要开股东大会被尉迟一句话驳回,这次又在无形中被压了气场,以至于尉迟坐下好几分钟,“审判”都没有开始。 最后还是尉迟左手第一位股东先开口,但与其说是兴师问罪,倒不如说是商量:“阿迟啊,今天虽说是股东大会,但我们在座的股东,也都算看着你成长,原本我们都对你寄予了厚望,也不想做到这个地步……” 哪个地步,他……不敢明说。 哪怕今天这个会就是冲着这件事来的,他也不想当出头鸟。 尉氏尉氏,尉家是最大股东,在场这么多人,凭什么让他去得罪尉家? 他对第二位股东使眼色,第二位股东舔了下嘴唇:“但是近几年你接连出现决策错误,尉氏虽说叫尉氏,但毕竟不全是你们尉家的,也有我们这些股东的一份,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们大家一个交代?” 尉迟熨帖的西装打着漂亮的温莎结,通身矜贵:“那么诸位,想要怎么交代呢?” 这……第二位股东假装喝茶,球滚到第三位。 第三位股东距离尉迟好几个座位,他下意识朝他倾身:“阿迟,这些事情从大年三十发酵到现在,不可收拾,我们也很想要保下你,毕竟你对尉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你偏偏要去青城毁尸灭迹,还被当场抓住……别说是大众了,警方就不会放过你。” “大众也是很重要的,所谓流言可畏,尉氏一出事,就有不少尉氏的竞争对手,时不时在网上带节奏,引导舆论,我们尉氏的名声已经一片狼藉。”第四位股东连忙接过话。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显,他们想让尉迟引咎辞职,也希望尉迟能主动辞职,这样大家面上都好看。 可偏偏,尉迟看似顺从的态度,还是反问:“那么诸位想要怎么处理呢?” “……” 那四位股东的脸色一下变得很精彩。 他明明就是故意装不懂! 然而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他的手段他们这些年也有目共睹,积威之下,哪怕心知肚明他是故意装作不懂,也不敢对他不敬。 皮球顺时针滚到第五位股东,越说越接近终点,他在这开春的天气,擦了一下额头渗出的冷汗:“……毕竟有六条人命,上面在盯着,下面也在盯着,不是拖着就能解决的。” 一人说一段,斟酌着言语,又掐着点停下,把皮球传给下一位,尉迟听着,看着,双腿交叠,手肘搁在椅子扶手上支着头,唇际携了很淡的笑,想起昨天跟阿庭、小十二玩的益智游戏。 叫叠叠高,用48根木条叠成塔型,轮流掷骰子,点数少的人要从下往上抽走一根木条,最后塔倒在谁手里,谁就输了。 这群股东就是在轮流抽木条,都怕最终塔会倒在自己手里,最后一句话要由自己说出。 尉迟看向第七位,挑了下眉。 “……阿迟你都被警察带走两次了,第二次还被关进看守所那么久,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下次……”第七位股东支吾了半天,到底不敢说出万一下次再被抓了出不来这种话,一咬牙道,“那尉氏怎么办?” 尉迟便是问:“那么诸位想要怎么做好呢?” “……” 他三连问。 怎么交代? 怎么处理? 怎么做好? 没有人敢正面回答他的话。 股东们是一条心也不是一条心,尉迟不肯顺着台阶下,他们也不敢真的“逼宫”。 他们为难地面面相觑,第八位股东终于忍不住拍桌而起:“你们不敢说我来说!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别浪费在磨磨唧唧上!” 他受够了尉迟把他们当小丑逗弄,脸红脖子粗地喊道:“我们已经讨论过了!现在只有刮骨疗伤能救尉氏,尉迟,你引咎辞职吧,不要拉着尉氏共沉沦!” 天光倏地一下隐没于楼宇之下,刹那间万籁俱寂。 是风吹一朵白云遮了太阳。 鸢也收回望天的目光,看了眼手表,下午两点钟。 远处有孩子的嬉笑声,鸢也走向那个蹲在地上种小树苗的男人:“尉副总这么有爱心,工作日不上班,反而到孤儿院来做义工。” 尉深一愣,转头,亦是意外,忙不迭起身:“沅总怎么在这?” “你和傅先生的合同已经签好,应该再请他吃顿饭,我看今晚不错就打电话给你的秘书,你的秘书说你在这里,我就过来了。”鸢也刚才观察他好一会儿了,“尉副总好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当义工?” 路过的老师和孩子,都跟他打招呼,很熟的样子。 尉深习惯性地想推一下眼镜,不过手上都是泥土就又停住了,笑笑:“是应该正式请傅先生吃顿饭,我考虑不周,有劳沅总替我考虑。” 顿了顿,他也回了她的问题:“从回国起我就在这里做义工,之前在国外也有定期去福利院。” “你很喜欢小孩?”鸢也问得意味不明。 尉深静默了一会儿,将半桶水都倒在树根,语调略沉:“只是觉得他们没爸没妈很可怜。”但再直起腰,他声音又是斯文带笑,“距离晚餐时间还有一会儿,沅总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孩子们呢?” 鸢也摇头:“傅先生说要先把他的糖放进仓库,然后再吃饭,我们去仓库跟他汇合吧。” 尉深答应了,便先去洗干净手,他一边将卷起的袖子放下,一边跟孤儿院院长说了什么,鸢也看到他将一张银行卡交给院长,院长双手合十,对他鞠躬。 鸢也敛起眸,想起尉深身上的另一件事,有点怀疑他这种举动的真实原因。 尉深告别了院长,就和鸢也一起去仓库,尉深选了尉氏最靠近码头的仓库给傅先生用,方便装卸。 傅先生叫了七八个工人帮忙,开了三辆大货车,鸢也和尉深在仓库门口,看他们将一箱箱白砂糖放进原本空无一物的仓库。 鸢也轻轻提起:“我好像从没有问过尉副总,浮士德的豆腐渣工程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尉深弯唇:“沅总觉得这世上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尉氏的工程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偏偏在同一段被爆出问题。” 鸢也无可无不可地笑了一下:“是太凑巧了,所以确实是尉副总的手笔?” “这件事,说起来也有沅总一份功劳。”尉深低下头看她。 “嗯?”鸢也眉梢微扬。 尉深往林荫处走了几步,嘴角噙着薄薄的笑意:“四年前,陈总裁突然对尉氏发难,重击浮士德工程,那段时间恰是尉迟手术住院无法主事的时候,他那一举让尉氏乱了好一阵子。” 这件事鸢也记得,在她跳江自杀后,她大表哥以为她真的已经死了,盛怒之下报复尉迟做出来的,还就着这团火气,把陈家蠢蠢欲动的二房三房收拾了。 收拾二房三房也是刮骨疗伤,只是留下了不轻的后遗症——二房三房分家,带走了尔东很多精锐,尔东元气大伤,最近两年才恢复过来,否则青城陈家又何至于落后尉家那么多? “最后是尉董事长出面稳住局势,也给了我启发。”尉深的声音牵回了鸢也远走的思绪,他是有些得意的,“我想到在工程上做手脚,收买了修复工程的人,掉包了不合格的水泥,所以才有现在墙体裂了的事。” “当时没想到会达到这么好的效果,只是想给尉迟多添一个麻烦而已,只能怪尉迟运气不好,太倒霉。” 鸢也嘴上应:“原来是这样。”心里想,那还真不算冤枉了你。 几十大箱子搬了快一个小时,领头的工人拿着单子到他们面前:“都搬进去了,一件不少,你们没问题的话签个名确认,然后我们就走了。” 尉深丝毫没有多想:“给吧,我来签。” 工头把单子和笔给了他,尉深垫在手心,快速签下了自己名字。 行云流水的两个字,工头掀起眼皮看鸢也,鸢也低下眸子看时间。 时针分针九十度角,恰好三点整。 …… 尉氏集团大会议室,抽木条式的游戏终于结束在第八位股东的暴躁发言里。 然后就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无人说话。 五分钟,至少也有三分钟,第一位股东忍不住出声:“阿迟,你别怪我们说话不好听,我们也是按照规矩办事,公司的章程有规定,给公司带来不良影响的,公司是可以追究责任的,不能因为你是总裁就不算数。” 尉迟没有他们想象中掀桌发怒,甚至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放下支着额头的手,声音温温:“容我一问,我辞职之后,这个位置你们想让谁坐?” “阿迟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挤掉你是为了瓜分尉氏一样。”第二位股东说,“这白纸黑字的股份,难道我们还能强行夺走不成?” “就是,这也是规矩,你们尉家大头,这个位置就还是你们尉家人的。”第三位股东附和。 现在的尉家,已经没有更多的人选,尉迟早知道:“尉深?” “是是是。”第四位股东忙不迭道,“尉深的出身虽然有点让人诟病,但古代皇位继承都奉行个立储立贤,嫡子不行庶子贤能,庶子也能堪当大任的。” 连皇位继承的论调都出来了。 尉迟袖口的蓝宝石袖扣折了一道光,白皙的手腕骨节分明。 “尉深是比阿迟你逊色了点,但能力也不差,连注资都拉来了,要不然尉氏都不知道怎么还上四大港口第二期的工程款。” “除了工程款,尉深别的也做得很好啊,这段时间他还为尉氏签下不少合作,定凯的,宇淳的,还有润腾的。” “之前和我们尉氏解约的那些大客户也被拉回了几个。” 又是一人说一句,这次是争着告诉尉迟,他们重新选中的继承人有多优秀,既有让尉迟放心交权的意思,也有让尉迟自惭形秽的内涵。 要他知道,他把尉氏拖累到这个地步,多亏尉深帮他收拾烂摊子。 股东们都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很好,不禁抬头挺胸,有点志得意满。 尉迟静静听完,忽而反问:“他做了这么多,怎么都没人告诉我?” 股东们一愣,尉迟笑了:“难道我已经没有资格过问公司的事情?” “咳,当然不是,前段时间阿迟你不是生病了吗?我们想让你静心养病,所以才没有告诉你。”还是第一位股东解释,其他股东都应和着‘是’。 尉迟道:“就算我病了,也可以把文件传到我的邮箱,我好的时候自然会看。” 追究起来尉深越俎代庖,不合规矩,而他们刚才一直在讲规矩,不是自打脸吗? 第八位股东皱眉:“今天的股东大会,说的是公司的危机,你扯这些做什么?” 尉迟看向他:“你们想让尉深来做尉氏的总裁,我若不了解他是否堪当大任,又怎么放心把尉氏交给他?” 他这个意思是肯辞职,把尉氏交出来? 股东们互相点头,只要这事儿能成,什么都好说,既然他想知道,那就告诉他。 于是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尉深这一个多月来都做了什么,诸如泽城的海岛开发、榕城的游乐园合作、北城的冰雕展会,还有非洲小国家的水井工程…… 这些放在以前根本算不得什么,甚至没资格上大会议室说,但对现在的尉氏来说,每一笔都是救命稻草。 尉迟静静听完,嘴角泛开轻讽:“是做了很多。”悠悠然又补一句,“是做了太多了。” 他这态度不对,好几个股东都站了起来:“阿迟,你难道要出尔反尔,不肯交出公司?” 尉迟的腕表和鸢也的款式很像,秒针滴答走到“12”,下午三点整了。 他漠笑:“我是在可惜诸位看中的继承人,要不行了。” …… 工人们开车走后,尉深想进去看看那些糖,鸢也突然说:“不过最近网上关于尉氏的讨论,更多是集中在你和尉迟‘兄弟阋墙’,尉副总就不担心?” 尉深不以为意:“一个娱乐八卦而已,大家消遣几天就会散的,不会影响什么,我何须担心?” 鸢也轻声说:“那可不一定。” 尉深奇怪地转头,还没看出来她是什么意思,就见有一辆车开过来,停在鸢也身边,车上下来两个糙汉。 老班和宋义。 鸢也不疾不徐的言语响起:“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和尉迟不合,为了争权,不惜送女人给傅先生好从尉迟手里抢走注资,由此可见,现在外面传是尉迟做的事情,到底是他做的还是你嫁祸给他,都不一定。” 尉深倏地看向她。 “这时候警察再当场把你和一批质量不合格的建筑材料查获,尤其是材料上还有你的签名,那么,那些属于尉迟的难题,比如沉船事故,比如工程事故,就都成了你的问题。” 尉深的眉毛连续跳动:“你在说什么?” 鸢也背着手,微抬起头看着望着远处,曼声说:“你不觉得奇怪吗?傅先生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来?” ……是啊,为什么还没有来?不是约在仓库见面吗?今晚不是要一起吃饭吗?尉深到了此刻才意识到很多不对劲,从傅先生出现就不对劲。 他竟一直没有警惕。 临近海边风里有腥味,尉深脑子混乱又清醒,鸢也对他弯唇,笑意娓娓,琥珀色的眼睛里亮着一盏灯……不,不是灯,是一簇火。 真的火! 尉深猛地转身,眼前的仓库屋顶就在冒火! 鸢也在他背后喊出他的称呼:“尉副总。” 声音很轻,犹如索命的恶鬼! 第485章 现在情形不一样 第485章 现在情形不一样 选中的继承人要不行了?怎么会不行了? 大会议室里,股东们惊慌又惊怒:“难道你派人去杀尉深?你要害死他?” 紧跟在这句话语后面,会议室的门被人一下推开,不知道是谁的秘书大喊:“不好了!出事了!” “码头的仓库起火,消防员灭火后发现仓库内有大量不合格的水泥,尉副总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股东们纷纷站起来:“什么?!” 那个秘书只打听出:“是被调查尉氏的专案组带走的,他们好像早就掌握到什么证据,是直接去抓人的!” 股东们又腿软站不住跌坐回椅子上,一片惊慌失措里,唯独尉迟站起来,他神态如常温淡如初,不疾不徐地将西装第二颗纽扣扣上。 第八位股东就在尉迟的右手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是不是你做的?!” 尉迟垂眸看着他:“‘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这是他自己的祸,没有人害他。” “一定是你!”第八位股东目眦欲裂,“尉迟,你不能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不管整个公司的利益前途啊!” “老杨,放开阿迟吧。”门口的方向突兀地插进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这声音大家都熟悉,纷纷转头,第八位股东站起来:“董事长,你……” 尉父杵着拐杖,带着秘书,缓缓走进来:“今天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第八位股东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你们父子一起联合起来害了尉深?” 尉迟起身就是要走,温温道:“今天的会议开到这里也差不多了,诸位请便,尉某还有事,先离开了。” 然后他就对尉父点了下头,迈步离开,第八位股东下意识要拦。 尉父幽幽道:“你们不用这么义愤填膺,就如你们一开始对阿迟说的话,在座诸位都是看着尉氏成长起来的老人,自己人,有些话我们大可以直说。” “我们都心知肚明,你们只是想让阿迟去为所有事情负责,好让尉氏脱离千夫所指的困境而已,并不是真的有多看好尉深,再说白点,只要能解决尉氏的困境,其实谁去担责,谁当总裁,你们都无所谓。” 第八位股东动作停滞。 尉父在尉迟的位置上坐下:“现在尉深就是所有事情的责任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也如你们所愿,你们又何必在乎是谁设计了谁?” 第八位股东咬牙:“是,我们是想有人去担责,但是所谓担责,不是随便推一只替罪羊出去就可以了事,如果真这么简单,说句不好听的,我们早就花钱买个人推出去了!” 第一位股东更是道:“就算尉深是真的罪魁祸首,但是大众不相信就等于没用,因为我们是要救的是尉氏的口碑,大众认为阿迟是罪魁祸首,只有阿迟伏法他们才肯放过尉氏,那么就算阿迟不是,他也是!” 这就是,舍车保帅,断尾求生。 尉董事长看过大家:“诸位说的是以前,现在的情形不一样了。” 第486章 鹿死谁手不一定 第486章 鹿死谁手不一定 从哪里不一样?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尉深被带到警局的路上一直在想啊想啊,到了警局,警察把他关在审讯室,却给了鸢也单独见他的机会。 他忘了自己被铐在椅子上没办法自由活动,想站起来冲向鸢也,结果只挣得椅子哐哐响动,在空荡荡的审讯室里分外刺耳。 他咬牙道:“你和尉迟早就和好了对不对?你们联手耍我,傅先生也是你们找来的托,对不对?!” 鸢也站在距离他两三米的地方,一言不发,只淡淡看着他。 就是这种眼神,这种无波无澜的眼神,直叫他想起了尉迟! 尉深眼睛赤红,恨自己到现在才想明白:“蓝莓音乐节的车祸是故意的吧?你是为了让别人看到你上我的车……难怪,难怪你三番四次提醒我给傅先生送女人,就是为了把我和尉迟抢注资的事情传播出去吧?!” 这些单独看都是细枝末节,无需太过在意的东西,到了最后掀牌才知道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局! 为什么要被人看到上他的车?因为她前脚跟尉迟吵架撂狠话,证明她和尉迟是敌非友;后脚上他的车离开,证明她和他是友非敌。试问a和b有仇,最后a和c走了,那c和b能是朋友吗?不能啊! 她要的就是这个结论,这个结论好像没什么,但结合后面的事情一起再看。 她让他给傅先生找女人,目的是让“扫黄”这件事火遍全网——快餐时代,最快传播出去的,要么是轰动社会的大事件,比如游轮沉没死伤无数;要么是放松身心的八卦,好比扫黄扫到一个长相能媲美明星的帅哥,啼笑皆非,很有趣很能玩梗,一下子就出圈了。 她就是通过娱乐的方式,把傅先生推到大众面前,从傅先生衍生到尉氏的注资,从注资衍生到他和尉迟争权,当大众的注意力不知不觉被转移时,她再把蓝莓音乐节的车祸照片放出去,进一步证明他和尉迟关系确实很不好。 对,她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尉氏内斗,兄弟争权。 网友们没少看宫斗剧宅斗剧,没少听说豪门争权夺势,一件事一旦有了蹊跷,七十二般阴谋论都会轮番上场,之前咬定沉船事故和工程事故都是尉迟做的,现在则是要打个问号,质疑到底是尉迟做的,还是尉深做了嫁祸给尉迟? 用尉迟的话说,解决一个尉深不难,重点是怎么把负面新闻缠身的尉氏洗白?那当然是把事情都推到尉深身上,但是推要推得不着痕迹让大众相信。 所以才有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尉深面前上演的一出出戏。 尉深越思越定,越思越怒:“我居然被你耍得团团转!” 他现在回想竟记不起自己是怎么进入这个圈套?是从尉迟挑衅他说能找到注资的时候?还是从傅先生不给他好脸色他不得已找上鸢也帮忙的时候?他居然成了一只木偶被他们牵扯着。 尉深冷笑:“你想把所有事情都推在我身上,想让尉迟和尉氏洗白,做梦!我不会认罪,这些事情都是你嫁祸给我,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我不认罪,警察就一定会查下去,我就不信你能骗得过警方的侦查!” 鸢也看着他一向梳得熨熨贴贴的头发,散了几缕遮在眼镜前,整个人从骨子里透出一股不甘的狠戾,只说一句:“你是不是忘了,你母亲在我手里?” 尉深一怔,倏然挣扎,锁住手脚的铁链哗啦啦作响:“姜鸢也你卑鄙!” “你不认罪也没关系,尉迟放手不管尉氏之后,你做的那些项目所用的材料也都是不合格的,这些一定是算在你身上,是你的责任,你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吧。”鸢也没有什么想跟他说的,转身要走。 尉深粗喘着气:“我会找律师!”他才不可能老老实实在监狱里呆一辈子! 鸢也脚步一顿,侧头:“我忘了告诉你,沉船事故,根本没有死六个人。” 尉深浑身一定。 审讯室里的灯不算很亮,他镜片后的眼睛纷乱,没有死六个人……没有死人…… “沉船事故从一开始就是假的,那是我做的局,我做的东西,我想让它的责任是尉迟的就会是尉迟的,我想让它的责任是你的就会是你的,而浮士德别墅区的工程事故本来就是你做的,就算警察去查,也只会查到你身上。” 所以他找律师来有什么用? 鸢也不经意一笑,打开门就出去,不再管尉深怎么嘶吼她的名字。 经过警察办公室的时候,鸢也听到里面几个警察在说话:“我查了尉深名下所有账户,他不是尉氏的副总吗?卡里居然只有三千块钱。” “会不会做了财产转移?” “我看看……有了,前两天有一笔二十万的支出,转到他名下的另一张卡,钱就在今天被取出了,我去查查这笔钱的去向。” 鸢也垂下眸,走出警局。 她早就发过信息给尉迟,尉迟会来警局接她。 等待的时间里,鸢也站在警局门口的台阶上,低着头,看一行蚂蚁抬着一粒米进洞。 她看得有点久,还有点出神,尉迟来了都没有发现,尉迟按了下喇叭,鸢也才抬起头,那一瞬间眼底分明荡漾过一丝波澜,走几步到副驾驶座。 “在想什么?”尉迟端详着她。 鸢也无声弯唇:“想人性真是复杂。” 尉深的账户里只有三千块钱,比起转移财产,鸢也莫名觉得,他应该是真的没有钱。 仔细想想,尉深确实没有赚钱的生意,唯一的收入就是尉氏的工资和分红,二十万应该是给孤儿院院长的那张卡。 在孤儿院看到尉深时,鸢也怀疑他是不是和尉老太爷一样有那方面的癖好,但他那句“只是觉得他们没爸没妈很可怜”,又好像不是装的。 尉深这个人,总是带着斯文假面,那一句就像是难得流露出的真情实感。 鸢也扣上安全带,低声道:“尉深是没有防备才会被我们打个措手不及,但他不是那么容易认命的人。” 尉迟挂挡,踩油门,车子走动起来之前,淡淡瞥了眼警局高挂的警徽牌匾:“无论他想做什么,都要先离开警局。” 路上鸢也接到来自青城的电话:“大表哥。” 陈景衔应了一句,没有过多寒暄便直奔主题:“今天有人对齐高的输液瓶做了手脚,还好医生及时发现药瓶里加了东西,如果就那么输到身体里,是会要命的。” 他好像还在医院,背景音是仪器滴滴的声响。 鸢也手肘搁在窗沿,咬住自己的食指,之前他们合计过假传齐高快苏醒的消息引出陈莫迁,现在齐高就被下杀手……她问:“你觉得是小表哥吗?” 陈景衔静默了几秒,然后说:“我不知道,但一定是怕齐高醒来的人。” 他们其实都是一种,既希望是陈莫迁,又不希望是陈莫迁的矛盾心态。 鸢也低声:“小表哥很了解医院系统,而且他在医院也可能有熟人,这次没有得逞,还会再出手。” “我知道,我会注意,有情况我再告诉你。”陈景衔说了几句就挂了。 鸢也将薄薄的手机捏在手指间把玩,心知肚明,事情到这里还没结束。 …… 尉深被单独留在拘留室,他这个跟头跌得这么惨,身体里的暴虐因子叫嚣着要发泄,他将双手插入头发,眼神阴郁可怖,连镜片都遮不住那戾气。 他渴望着血,想要杀人…… 从十六岁杀了第一个人起,他就喜欢上了虐待的感觉,他揪住自己的头皮,用疼痛让理智清醒。 他开始判断局势—— 姜鸢也很擅长操控舆论,当初她回归就是先在网络上造势给足了尉迟压力,后来沉船事件也是她在背后煽动民怨攻击尉氏,现在她做了这么多铺垫,势必要把尉氏和尉迟洗白。 换句话说,那些原本属于尉迟的罪过责任,现在都是要他来担,毋庸置疑。 尉氏的股东原本就是在无可奈何下才放弃尉迟选择他,现在局势翻天覆地变化,尉迟被洗白了,而他成了责任人,他们更加乐意,所以不可能来救他。 没有人来救他,他只能自救。 他能怎么自救? 发生火灾的仓库里找出了一批不合格的水泥——所谓的走私糖全是不合格的水泥!还有他的签名,人赃俱获! 再者说姜鸢也和尉迟要设计他,别处肯定也做足了证据,就像当初他们对付尉迟一样,事先准备好了证据给警察拿。 他逃不掉,逃不掉…… 尉深闭上眼睛,门口突然又有动静,是两个警察走进来,坐在他面前,又喊了审讯室外负责监听的警察开始录音录像,然后就讯问。 “一月十三日你在哪里?” 尉深的背脊当即寒了一片,警察竟然也查到了这件事,他抿了下唇,再睁开眼,整个人像潮汐褪去那般平复下来。 语气更是不慌不忙:“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我怎么可能还记得?警官能不能提醒我一下?” 警察盯着他,将一张照片放在他面前:“这个女孩,你见过吗?” 尉深去看,就是他从地铁里拐走的那个回家的女大学生! 他只看两眼,便道:“没见过,她是谁?” 警察眯起眼:“她被人性侵后抛尸在河里,这件事还上了新闻,传得很开,你不知道?” “我平时看新闻大多是看财经新闻,没有怎么关注时事新闻。”尉深摊手。“再说了,警官你们会把死者高清无码的照片放电视上吗?不会啊,你们也有打码,就算我看到了也不认识啊。” 警察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忽然喝道:“我们有证人看到你曾把她带回你的住处,你还敢说不认识!” 换做一般人,在警察面前能说话利落就很难得了,何况是犯了事被抓起来审讯,这一吓,什么都交代了,但尉深不是一般人,他心理素质好得很,根本没有被诈到。 “警官你该不会是怀疑我杀了她吧?” 尉深嗤笑:“警官你刚才说她是被人性侵后杀害抛尸?恕我直言,她的打扮看起来就是穷人家的女儿,我想要这样的女人,花钱就可以,需要拐卖性侵杀人抛尸?这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吗?” 警察又拿出一张照片:“但是我们搜查你的住处,找到了这些东西。” 手铐,铁链,皮鞭,蜡烛,匕首以及药物。 尉深眼神轻佻:“谁还没有点特殊癖好?这也犯法?” 他刀枪不入,警察像是也没有更多的证据证明是他绑架杀害女大学生,暂时放下,转而道:“那么我们来聊聊,工程的事情吧。” 尉深身体往后一靠,漠然说:“我要见我的律师,我的律师还没有来之前,我有权保持沉默。” 他提的是合理要求,警察也没有办法,软硬兼施了几句他都不开口,只能暂时将他拘留起来,通知他的律师过来。 尉深的心腹很快带着律师来了,他们谈话时,有两个警察在旁监视。 但是所谓百密一疏,还是被尉深找到机会,他贴近心腹耳边快速道:“从警局到看守所,会经过一个比较偏僻的路段,那条路不好走,车一般到了那里都会慢下来,路的一侧是农田……懂了吗?” 他的意思是……心腹马上点头:“是!” 尉深坐回椅子上,沉沉地呼吸。 姜鸢也和尉迟把他明面上的路都堵死了,他没办法堂堂正正出去,只能剑走偏锋,否则等警察再查下去,掌握到他杀害女大学生的确凿证据,他就真的玩完。 他必须离开警察的监视,离开了,他还能再反击。 尉迟大概是忘了,他还有一个致命点在他手里呢。 尉深眼神阴冷——尉迟,姜鸢也,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 鸢也在处理姜氏集团的文件时,接到了老班的电话,老班匆匆告诉她:“警车押送尉深去看守所的路上,有一辆火车撞翻了警车,把尉深劫走了!” 第487章 就是他们的婚戒 第487章 就是他们的婚戒 放下手机,鸢也眉心皱着,一边想着事情,一边无意识地拉开抽屉拿出那瓶褪黑素,拧开,倒出两颗乳白色的胶囊要吃,忽然一顿,想起那天尉迟的话…… 犹豫只有两三秒,她还是配水咽下了。 水杯空了,她便端着杯子出了小书房。和四年前一样,工作的时候她用二楼的小书房,尉迟用三楼的大书房。 这会儿是晚上十点半,管家佣人知道两位主子入夜后喜欢安静,忙完自己的工作就都离开了主屋,客厅这会儿空无一人。 鸢也倒了杯水,感觉有点饿,随手打开冰箱,想找点面包垫胃,无意中看到保鲜的底层放着一个大蛋糕。 她眨眨眼,蛋糕没有很复杂的装饰,就是画了一片星空和一轮皓月,却意外的眼熟,好像就是…… 鸢也想拿出来确定一下,手肘不小心撞到冰箱门,手抖一下,蛋糕差点打翻,还好有一只手及时伸过来,托住了蛋糕的底座。 熟悉的沉木香带着热气贴近。 鸢也一转头,便看到尉迟近在咫尺的侧脸,冰箱的内置灯是暖橙色,流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她迟疑:“……这个蛋糕,该不会是我生日的那个吧?” 尉迟微微一笑,这一笑算是肯定她的猜测,他顺手将蛋糕拿出来放在台面,鸢也哭笑不得:“你怎么到现在还把它留在冰箱里?都快长毛了。” 这都,两个月。 再好的冰箱,也保存不了一个两个月的蛋糕。 “原本是想着,再找个机会把你骗到公馆给你看,你不是说蛋糕缺了口就圆不吗?你看,我又把它圆回来了,我们也能圆的。”尉迟将蛋糕盖打开,确实是个完好如初的圆心蛋糕。 鸢也怔然地看着,想起来了,那天这个蛋糕是被她挖了一角吃了,她便借此告诉他,缺了口的蛋糕圆不回来,他们之间的裂缝也修复不了。(366) ……就因为她那句话,尉迟就去将蛋糕补回来,这样执拗,要告诉她,蛋糕圆得了,他们的裂缝也能愈合。鸢也喉咙一滚,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尉迟垂眸看着蛋糕,涂层那片星空收进他眼底:“后来接连发生很多事情,我也把它给忘了,不过现在如愿以偿让你看到,明天就让管家处理掉。” 不能再留了,都有味儿了。 鸢也难免动容,咬着唇笑:“我突然想吃蛋糕,尉总跟我一起做好不好?” 大概是水晶灯衬托,她的眼睛盈盈的,像纳了一束流星,又像浸了潭水。 尉迟哪里拒绝得了这种眼神:“好。” …… 公馆的厨房什么都不缺,鸢也回想了一遍做蛋糕的材料和步骤——她大学的舍友很喜欢自己做饭,她偶尔也会跟着一起做,只是这么多年没有动手,她记得不太清楚,还是老实拿了手机,上网找了教程加深记忆,再开始动手。 尉迟的手伤已经结痂,但还不太能用力,鸢也自然地接下了搅拌的工作,尉迟就在旁边,听她指挥,加蛋黄液,加少许牛奶,将烤箱预热,配合无间。 开放式的厨房里,很快弥漫起了奶香味。 鸢也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件事,得是……五六年前了,他们刚结婚不久。 尉迟有饭局,很晚才回来,她刚好也在加班,从小书房里出来就碰上了他,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起来像是喝多了胃里难受。 唔,因为还不太熟,她犹豫了几秒才走过去问:“我有解酒药,你要吃吗?还是泡杯蜂蜜水给你?” 不曾想他的声音和她同时响起,他说的是:“怎么不多穿一件?入夜冷。” 那会儿是春末夏初,鸢也感觉还好,但他这一句话,莫名的叫她心里一松,更加自然了:“还是煮碗面给你吃?” 尉迟站在楼梯台阶,矮她一点,要仰起头才能看她:“面吧。” 顺手将把搭在手臂的西装外套给了她。 鸢也抿唇,接过披上,外套也沾了酒味,但不难闻,隐约还有他的沉木香。 佣人都去休息了,鸢也没有惊扰,从冰箱里找出食材,嫌西装外套披着总是掉,索性穿上,卷起过长的袖子。 烧开一锅水,热气腾起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眯着眼,将面条和青菜依次丢进去,没有注意尉迟什么时候靠在橱柜边。 鸢也的身材在女性里算是高挑,但和尉迟这个一米八几的男人比还是纤细,他的西装外套给她穿,长到了大腿,她的睡裙款式不算性感,但因为不长,被外套遮住了,以至于看起来,就像只穿着他的外套,内里是空的一样。 腿是长的,细的,白的。 尉迟的眼神也像被烟雾拢了,朦胧深幽,喉结滚动。 鸢也抓了一把葱花,丢进煮好的面里,刚要关火,尉迟忽然抓住她的手,被酒液浸染过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少了个东西。” “少什么?”她当时没有明白,尉迟也没有说,只是在炉火边对她微笑,尉家大少好颜色,平白叫她想起‘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这句诗。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鸢也和往常一样起床洗漱,捧着水洗脸的时候才感觉到手指间有点不对,仔细一看,原来是多了戒指。 那时候她才知道,他那天晚上说“少了个东西”,究竟是少了什么? 鸢也还记得自己那会儿静默了十来分钟没动,心里觉得……很奇怪。 对这场婚姻原本是定义为各取所需的自己,那一瞬间心底却像炸开了一朵烟花,璀璨至极。 收拾好了下楼,尉迟在餐桌前用早餐,无名指上有一枚和她一样的戒指。 这就是他们的婚戒。 …… 时过境迁,尉迟的婚戒还在,她的早就丢了,鸢也心里开始盘算一件事,嘴角情不自禁扬起,忽而说:“我想起来,你还欠着我东西。” “嗯?”尉迟鼻音上扬。 “你不是答应过要带我去冰岛看极光吗?” 尉迟一怔。 他当然记得这件事,四年前就答应她了,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去不成,时隔多年再听她来讨,他也忍不住笑:“择日不如撞日,今年冰岛什么时候会出现极光,我们就什么时候去看。” 鸢也这就满意了。 结果男人又轻描淡写地加多一句:“顺便把我们的婚礼办了。” 啊?鸢也都停下搅拌面糊的动作,有点没明白过来地看着他。 尉迟温声:“当年就欠你一个婚礼。” 是啊,他们结婚的时候没有办婚礼,甚至没有办酒席,两次都没有,青城那次他就是个混蛋,一边折腾她一边说什么一拜天地,晋城那次真正成为法律认可的夫妻,就只是去领了结婚证。 后来尉母提过几次要办婚礼,都被鸢也以各种理由推了,她确实没有兴致办这些,当年就没有兴致,何况是现在,所以鸢也还是摇头:“不了吧。” 尉迟盯着她目光一错不错,鸢也怕他还执着于婚礼,忙转开话题:“不过提到婚礼,我们可以去参加陆少和傅眠的婚礼,他们不是已经订完婚傅眠还怀孕了吗?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尉迟将蛋糕模具拿过来,鸢也将搅拌好的面糊倒入模具,仔细抹平了表面。 他看着道:“听傅禹说,傅眠拒绝大着肚子穿婚纱,所以要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孩子的预产期在五月,这场婚礼最快也要夏天。” “傅禹?”鸢也一时没有想起这个人是谁。 尉迟无奈一笑:“傅先生啊,傅眠的堂弟。” 鸢也恍然大悟,她差点忘了傅先生这个人。 尉深之前笃定他们没有复合,是因为觉得他们不可能在投资商面前演戏,这关乎到尉迟的未来和尉氏的前途,但他没有想到,阿斯特赖俄斯基金本就是尉迟的,傅先生更是尉迟的朋友。 他陷入了惯性思维。 鸢也铺好了面糊,端起模具,尉迟打开预热好的烤箱的门,她小心地放进去,关上,调好温度,然后就倚在旁边,瞧着尉大尾巴狼。 从尉氏出事起,尉迟的反击都很无效,最后还把自己给作进看守所差点出不了,尉深就把就尉迟定义成垂死挣扎——轻易给人下定义是很可怕的事情,会使自己潜意识里认定对方是什么人,思考的时候反而不会客观理智。 他觉得尉迟没用,就不会想到,这个基金是尉迟几年前在欧洲成立的机构。 尉迟对欧洲市场一直有野心,他想用这个基金牵引尉氏往那片黄金大陆发展,不过时机还没有成熟,他才没有对外公开过,只有尉父和几个朋友知道。 说起尉父,尉迟从巴黎回来处理尉老太爷的丧事,父子俩有过一次谈话。 尉父心里自然是向着尉迟,毕竟尉迟才是他的儿子他选定的继承人,他是被迫答应让尉深进高层,看着尉迟什么动作都没有,他也很着急,忍不住问他有没有什么应对之策? 尉迟只告诉他,无论尉深要做什么都随他便,他不必阻拦,给他任何权利,他想谈合作就让他去谈合作,他想签约工程就让他去签约,他想在股东堆里搞小动作也当没看见。 要是不放任尉深为所欲为,也没办法把那么多劣质建筑材料安排进去,现在尉深经手的所有工程用的都是劣质的建筑材料,现在要浮士德的工程问题不是他搞的鬼,都没人相信。 鸢也才知道,尉迟之前一直没有动作,优哉游哉地跟她去巴黎去青城是因为什么?他是在等,等尉深一步步踏进他的圈套,最后把自己身上的污点,都甩到尉深的身上。 击鼓传花嘛,尉深迫不及待从他手里接了这朵“花”,就得承担后果了。 鸢也噙着笑:“傅先生这次为了帮你,不仅出卖色相,还成了一个笑柄,将来给陆少和傅眠的新婚礼物,你可要准备大份一点。” 要是没有他,尉深也不会入局。 尉深……鸢也唇边弧度微敛:“刚才老班给我打电话,他说尉深跑了。” 尉迟垂眸,看着烤箱里开始有变化的蛋糕,轻轻道:“早料到他会跑。” …… 尉深跑了。 警方全城通缉,各个路口,机场、高铁、轮渡等交通关隘都设置了盘查。 铺天盖地的新闻、报纸甚至街头巷尾都贴满了照片,短短两天,整个晋城无人不知有一个嫌疑犯越狱逃走,提供线索的悬赏金额高达5万。 风声太紧,尉深被心腹和几个手下救走后,只能躲在城中村里,他焦躁且不安,他不想当缩头乌龟,他要反击,反击尉迟和姜鸢也。 可是他现在连出门都不敢,一出去就会被认出来,他不想被警察追着跑,他的手下也不敢随便活动,怕被人盯上。 尉深在逼仄异味的房间里来回踱步,不小心踢到一张凳子,他突然间暴起,一脚将凳子踢飞! 凳子撞上墙壁,再摔在地上,砰的一声把手下都给惊进来:“副总……” 尉深发了脾气,但没有一再发下去,他一向克制,哪怕是在这种处境,哪怕他想明白了一点——他是被“他”当成弃子了,也能控制住自己情绪。 他摘下眼镜,像摘掉斯文面具,眼睛里酝酿着狂风暴雨。 弃子,就是弃子,他就说为什么“他”去了巴黎后就再也联系不上,姜鸢也都回国了他还没有回来,现在看,“他”不是没有回来,而是不想见他了。 “他”是看出他中了尉迟的陷阱,救不回来了,索性把他抛下,任由他自生自灭。 尉深冷笑连连,不过是在笑自己,“他”好几次提醒他,尉迟不一定是真的在尉公馆养病,尉迟和姜鸢也可能已经和好,他都没有放心上,真是自作孽。 不过……“他”那次去巴黎一定发现了什么,可能就是发现尉迟和姜鸢也已经复合了,“他”要是早告诉他这件事,他又何至于被耍到这个地步? 尉深舌尖抵住脸颊一侧,“他”想这么容易把他当成弃子丢掉,想得美! “夏平。”他喊人,夏平就是他那个心腹秘书。 夏平马上走过来:“副总。” 尉深在沙发上坐下:“你想办法到老棋牌馆跟老板说,我要见‘他’,‘他’要是不出来跟我见面,我马上就把他还活着的事情告诉姜鸢也。” “我看他还怎么躲躲藏藏!” 第488章 穷途末路的疯狂 第488章 穷途末路的疯狂 夏平戴上口罩和鸭舌帽,双手揣着卫衣的兜低调地从城中村里离开。 他虽然没有被通缉,但是他每天跟着尉深出出入入,认识他的人不少,怕也已经被人盯上,所以他很谨慎,出了村子,坐了公交车,连续换了三班车。 一番折腾下来夏平才感觉安全,从路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去了棋牌社。 棋牌社很老旧,平时只有附近的居民会过来打牌,很少会有生面孔,夏平一进去,就有几个正在打牌的大爷大妈抬起头看他,他做贼心虚,马上将帽子压低,快步走到柜台。 “桌球一小时多少钱?” 老板一下抬起头,他这里是棋牌室,很少有人知道这里还有打桌球的地方,顿了顿,老板微笑着说:“我先带你看看场地吧,就在后面,你跟我来。” “嗯。” 老板带着夏平去了后院。 后院空无一人,夏平将尉深交待他的话对老板复述一遍——老板是“他”的人,这家棋牌社就是平时尉深和“他”见面的固定场所。 交代完,夏平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 尉深的手机被警察收走,只有他的手机里有棋牌社老板的电话号码,否则也不用夏平亲自走这一趟。 夏平如来时那般,小心谨慎地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走后不到三分钟,黎屹和两个手下出现了。棋牌室是老房子,院墙很矮,他们直接翻墙进去。 棋牌社老板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黎屹手下抓住捂住嘴巴:“唔唔!” 黎屹办事从不拖泥带水,一点都不废话,直接抓出老板的手掌按在地上,抽出匕首,直接就切下去! “唔唔!!” 老板感到一阵疼痛,拼命挣扎要惨叫,然而他被两个手下控制住无能为力,他以为自己的手指被切了,其实没有,黎屹只切开了皮肉,骨头还连着。 “闭嘴!有话问你,敢不配合,我就把你整根手指切下来。”黎屹低喝。 老板哪见过这样凶残的人,吓得面无人色连连点头。 黎屹问:“夏平让你找谁?” 手下放开老板的嘴,老板颤抖地说:“程先生……” “耳东陈?” 老板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是在问哪个cheng,连忙说:“不、不是,是禾呈程。” 那个程?黎屹皱了下眉,又命令道:“现在就去联系,该怎么说还是怎么说,要是敢多说一句话,整个手掌都不用留了,懂了吗?” “懂……懂了。”老板不敢不从。 黎屹从老板身上找到手机丢给他,老板拨出号码,又被黎屹命令开扬声器。 铃声响了一阵那边才接,老板咽了口水说:“程先生,刚才刚才尉先生的人过来,他说尉先生想跟您聊聊,您看要见一面,还是……打个电话?” 最后四个字,黎屹倏地将匕首抵住老板的脖子——好一个忠心耿耿的手下,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暗示他的主子不能露面。 老板到底是更惜自己命的人,马上找补一句:“他说最好是能见一面!” 那边的男人安静了一阵,才说:“那就见面,他现在行动不便,他在哪里?我去他的地方。” 黎屹仔细听这个男人的声音,清冽如山泉水,没什么情绪,很有辨别度,可以判断出对方的年龄并不大。 但是他没有听过陈莫迁的声音,也不知道这个声音是不是他的,有点后悔没有录下来,带回去给少夫人听。 老板应:“好,好,我去问夏平要个地址。” 在黎屹的监视下,老板又联系了夏平,跟夏平要了城中村的地址,转发给程先生,程先生回复得很快,就说明天见面。 黎屹夺了老板的手机,让手下把老板关起来,不准任何人接触他。 自己又到外面,对那些打牌的大爷大妈笑说:“我是老板的表弟,我们要出去踏青,过两天再开店,给大家带来的不便,对不住了。” “出去玩?那很好啊,这个季节最合适出去玩。”街坊邻居没觉得有什么,说了几句话,黎屹都微笑着一一应了,看着他们出了老棋牌社,脸上的神情才从有到无。 他把电话打给尉迟:“尉总,他们约了明天在城中村见面。” “你先回来吧。”尉迟嗓音低沉,黎屹答应后,他才挂了电话,离开书房。 经过婴儿房,鸢也在陪两个孩子,抱着小十二,将一小块蛋糕喂到她嘴里。 这个戚风蛋糕就是他们昨晚做的,只吃了一半,剩了一半给孩子当下午茶。 尉迟走过去,拿起一块吃了,鸢也嗔道:“你又不是没吃,这是孩子的。” “不够吃再做就是。”尉迟嘴角轻勾,弯腰坐下,随意地将手机搁在一旁。 …… 城市的另一边,搁在柜子上的手机被人拿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滑动了屏幕,接了一个电话。 “齐高的病房这几天防得很严,我们没有找到机会下手。”那边的人汇报。 手的主人倚着柜子低垂着头,室内没有开灯,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容貌。 他同样说了句:“你先回来吧。” 第二天下午,他按时赴约,开了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去了城中村。 尉深早就在等他。 才过去两天,尉深的气质就和平时截然相反,加上衬衫起了褶皱,透出一股穷途末路的颓废,却还嘲讽:“不是不肯见我吗?一提要把你还活着的事情公开出去就怕了?” 被针对的男人站在窗边,天光和灯光交汇在他的身上,他戴着口罩,露出的一双眼睛冷清,挑开一线窗帘,看外面。 尉深倏地站起来:“你从巴黎就知道尉迟和姜鸢也和好了吧?知道,不告诉我,怎么?觉得我已经泥足深陷没有救的必要索性一脚把我踢开?啊?!” 他一边说一边想明白,点着头:“兰道,兰道也是被他们联手扳倒的吧?对付完兰道就来对付我,呵呵,你别以为能置身事外,我之后就轮到你了!” 尉深连着说了一大段话,对方吭一声都没有,显得他好像在无能狂怒,尉深抓起一个玻璃杯狠狠砸在地上:“说话啊!” 男人才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寡淡的,无情绪,缓慢地说:“蠢货,被人当成鱼饵还不知道。” 尉深眼神一乱:“什么鱼饵?” 男人放开了窗帘,漠漠地一瞥,尉深抿住嘴唇大步上前,抓着窗帘往外看。 这一看,瞳眸就是一缩。 “你以为你怎么能那么容易从警方手里逃出来?是尉迟想用你来引出我。” ——就在他原来的房间外,出现了几个高大的男人,有的贴在门上,有的贴在窗上,分明是在窥探,再伺机而动! 而他的手下,包括夏平,已经被抓住,这群不速之客的领头人就是黎屹。 尉深脸色又难看了一度——难怪他刚才来了,二话不说就直接走到这边。 他明知道尉迟是想用他把他引出来,他还是来了,来了以后什么都不说,在这里漫不经心地看着事情发生,看他的手下被抓……又是把他当猴耍! 尉深攥紧了拳头,男人好像知道他在想干什么,语气依旧无波澜:“真想被抓就尽管在这里跟我动手。” 尉深盯着他,又慢慢松开了拳头。 男人离开窗户:“走。” 走?现在还能往哪里走?外面都是尉迟的人!尉深看着他走到朝外的那扇窗,打开窗户,这是要,翻窗? 这里是二楼,离地只有两米多,不算高,男人很利落地翻了出去,尉深也不犹豫,直接跟着跳下去。 下面有男人带来的手下,已经把黎屹留在下面接应的人解决了,还有一辆车,尉深没有坐副驾驶座,而是去了后座,男人也不在乎,直接把车开走。 他有备而来,没有中尉迟的陷阱。 男人没有把车开出城中村,上了马路到处都有监控,很容易被拍到,他把车停在一栋民房后,挂了档,不带情绪地说:“你的人都在尉迟的监视下,不想被抓就不要跟他们联系。” 尉深到了此时此刻才明白自己的力量跟尉迟比还差多少,脚下狠狠踹了一下座椅:“shit!” 男人瞥了眼后视镜:“你把我叫来想说什么?” 尉深将头发往后一捋,闭上眼睛,他非要见他,当然不只是为了质问。 他吐出一口气,嘶哑地说:“我手里还有尉迟一个把柄,我想发挥到淋漓尽致,就得先从这里离开,我不想一出去就被警察追,所以我要你把我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出去。” 四下寂静,远处谁家的狗吠声很清晰地传来,男人淡问:“你想去哪儿?” “明珠塔。”那是晋城的标志性建筑,游客必打卡的地方之一,尉深早就不复平时的斯文儒雅,整个人透出一种不惜同归于尽的疯狂,后一句话更是入耳惊心。 “我还想要炸药。” 男人的手搭在挂挡器上,手指轻轻地敲了两下:“我没有那么大本事把你从警方的视线里转移出去。” 尉深笑了:“你没有,程董事长有啊,他的女儿为了你都快疯了,你去跟他提,他肯定会答应。”他倏地抓住前座座椅,整个人倾过去,“这件事结束后,我们就没有瓜葛,你是活着还是死了,我都不会说出去。” 男人动也不动,半晌,解锁了车门,同时说:“好。” 尉深利落地下车离开,一头钻进地形错综复杂,人口鱼龙混杂的城中村深处。 男人将四扇窗户都打开,还开了循环空调,眼神冷峭,像在驱散尉深留在车上的气味,几分钟后,他启动车子开出城中村。 上了马路,四扇窗户又齐齐关闭,他的目的地是机场。 …… 青城。 齐高在最好的私人医院治疗,这段时间陈景衔每天傍晚从公司离开,都会来看他,深夜才走。 医院里总有消毒水的味道,陈景衔微垂着眸,看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模糊地照出他的影子。 还有另一个影子。 他抬起头,三五米外,有一个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特别像医生的男人站在那儿。 第489章 回来再一起给你 第489章 回来再一起给你 “莫迁……” 那个医生戴着口罩,但陈景衔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弟弟的身形?他当即大步奔上前,不料那医生转身就跑,陈景衔喊道:“站住!” 医生脚步一顿,还是跑了,陈景衔追上去,但过了一个转弯就看不到他了。 陈景衔找遍了整个楼层,都没有再看到那个医生,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若不是他足够清醒,可能真会以为那是他的幻觉。 他眉心紧拧,转身回到齐高的病房,齐高病房里有护工,他问:“刚才有医生来过吗?” 护工摇头:“没有。” 以防万一陈景衔还是叫了医生来给齐高检查看看,医生检查时,他到一边打了个电话:“鸢也,我刚才在医院看到莫迁了。” 鸢也紧声问:“真的看到小表哥?确定是他吗?” “没有看到脸,但他的身形我认得,应该是他。”陈景衔沉了一口气,“只是我追不上他,我原来不太相信你说他还活着,现在是我亲眼看到他……” 他未尽的话语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他复杂,鸢也又何尝不是,她原本是站着,都不禁靠到了墙上。 她是通过各种线索分析出陈莫迁可能还活着,并没有真凭实据,说白了一切仅是猜测而已,有时候她也会质疑自己的猜测到底对不对? 现在听到陈景衔说亲眼看到陈莫迁,她有一阵子说不出话,只想起了那场山林大火,心口也像被火灼了一样不舒服。 陈景衔眼睛盯着远处,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事?” 是啊,到底为什么?鸢也比谁都想知道答案,可唯一能解答的,只有陈莫迁本人。 鸢也握着手机,呼吸在无形中变得沉重。 她认识的陈莫迁,是最疼爱她的小表哥,是教她游泳射箭防身术的小表哥,是无论她有什么麻烦都会帮她解决的小表哥,在巴塞尔为了保护她不惜葬身火海里的小表哥。 而通过各种蛛丝马迹推测出来的陈莫迁,是八年前安排白清卿里间她和尉迟感情的幕后主使,是和尉深一起制造车祸要杀尉迟的冷酷黑影,是四年前假死消失后在松桥路大开杀戒的始作俑者。 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到底是什么改变他? 鸢也突然很想见到陈莫迁,亲口要个答案,挂了电话,她就去书房找尉迟。 尉深被抓之后,尉氏的公关部门马上行动起来,一方面主推“尉深为了侵占尉家财产,不惜埋线四年,通过威逼利诱等手段,篡改驰骋号游轮设计图、掉包浮士德工程所用的建筑材料”这套说辞,将从大年三十起笼罩在尉氏头上的乌云全都说成是尉深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野心勃勃搞出来的鬼。 一方面配合相关部门调查,把尉迟称病在家没有管理尉氏期间,尉深自己签下的项目的详细资料上交,那些项目或多或少都存在问题,尤其是建筑材料不合格,调查组的动作也是快,很快就找到尉深以次充好谋取回扣的证据。 短短三天,局面就被扭转成了尉深陷害尉迟,将尉迟踢出尉氏后谋取不正当利益,网友们均是唏嘘,好好的尉氏,好好的尉家,造什么孽摊上这个人? 前期的水军后期的公关,差不多将尉氏和尉迟摘干净,这两天尉迟比之前要忙,鸢也过去,恰好遇到佣人要送茶给他,便接了过去,随手敲了下门。 “进。”尉迟声音清淡,在书桌后抬起头,看到来的人是她才停住视线。 鸢也将茶杯放在他桌角,抿唇道:“我大表哥刚才在医院看到我小表哥。” 尉迟皱眉:“黎屹他们没有抓到你小表哥,还把尉深也跟丢了,你小表哥可能已经猜到我们放尉深是为了引他出来,他把尉深藏起来,自己却露了面,什么意思?” “也许程先生不是我小表哥?那个棋牌社的老板不是也说了是禾呈程,不是耳东陈?和尉深合作的是程先生,不是我小表哥,我小表哥露面没有那么复杂的原因,就是以为齐高还活着所以来灭口而已?”鸢也有了别的猜测。 尉迟沉吟一阵:“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不过很低。” 低不低的,总之她小表哥在青城出现是事实,鸢也被尉迟拉到他腿上坐下,她顺势转身说:“我明天想去青城。” 尉迟将她脸颊上的头发别到耳后,顺便捏了捏她的耳垂:“因为陈莫迁?” 鸢也点头:“嗯。” 他们做怎么多就是为了引出陈莫迁,现在人都出现了,怎么都应该去看看。 尉迟的神情看起来像是不同意,鸢也也知道他为什么不同意:“怕我有危险?尉总,你忘了我是能跟你交手的人吗?我有自保的能力。” 尉迟也笑了,确实,她不是需要人保护的温室花朵,四年前就不是,何况她还曾单独在欧洲度过危机四伏的四年。 鸢也点着他的心口,认真说:“尉氏复起,尉深在逃,晋城现在离不开你,那么青城就交给我。” 她是能帮他的女人。 尉迟握住她手指,一一把玩过后才说:“带上宋义和老班,出入小心。” 鸢也勾住他的脖子,将唇贴上:“你也是。” 她嘴唇柔软微凉,尉迟追过来要吻,鸢也不配合地往后仰,笑说:“留着,等我回来再给,到时我还要再送你一份礼物。” 尉迟眉毛挑起,礼物? 她好像都没有正经送过他什么礼物,尉迟难得有了好奇心,就听她的没再索吻,等她回来再一起。 第二天早上鸢也就去了青城。 三个小时的航程,她拿着ipad,不是在工作,而是在画图。 她没有美术或者设计的基础,靠自己一点点摸索,画得很认真,每一笔都经过无数次修改,势必要画出她最满意的样子。 陈桑夏到机场接她,一上车,她就调侃:“怎么没带你的男朋友一起来?” 陈桑夏一手握方向盘,一手举着表示投降:“被大哥看到,我就死定了。” 鸢也眨眼:“你还没有告诉大表哥?” “我那天试探性地跟他提了一下,说我要找一个小我七八九十岁的,他会怎么样?他直接说会打断我的腿。”陈桑夏怕了怕了,“为了我的腿,你也得继续帮我保密。” “大表哥平时也不是这么不开明的人啊。”鸢也纳罕。 陈桑夏琢磨了一下:“他可能觉得我祸害未成年人。” 鸢也倒算了下年龄,对方才二十吧,确实不大合适,她忍不住噗笑,陈桑夏悠然道:“所以再过一段时间吧,等我们真的确定下来,再说也不迟~” 她这语气让鸢也琢磨出了点滋味:“你好像真挺喜欢他?” 陈桑夏从小就是个大喇喇的女汉子,提起这个小男友,竟也露出了类似……甜蜜的笑:“他很有趣,下次让你们见面你就知道了。” 鸢也表示了一下期待。 陈桑夏打方向盘转弯的时候顺便瞥了一眼她手里的ipad:“你在画什么?” 鸢也吃了一路姐弟恋的狗粮,反手也亮了一波操作给她:“秀恩爱的东西,等成品出来,给我老公看了再给你看。” 陈桑夏:“……”是她不配。 到了陈家,陈景衔把昨天医院走廊的监控录像找出来给鸢也看,那个身影,确实很像是陈莫迁。 顿时间,路上插科打诨的好心情消失无踪,鸢也按住鼠标定格住画面,盯着那道颀长的身影,眉心紧锁:“他是去找齐高的吗?” 陈景衔摇头,不知道,护工说没有看到他进去,但也可能是没来得及下手。 “他被我撞见一次,再出现的可能性不大,总之医院内外我都安排了人手,有情况他们会第一时间汇报。” 之后几日,鸢也每天都会去医院,她的图都画完了,陈莫迁也没有再出现。 尉迟说,尉深也没有踪迹。 两边都是太平无事,世界好像突然间安静了一样。 但他们都没有掉以轻心,他们都清楚,这就像涨潮前的海面,表面风平浪静,底下早已暗流涌动。 只等一个爆发的时间。 这天上午,鸢也依旧从陈家府邸前往医院,找车位的时候,她无意间往窗外看了一眼,就看到一个男人打开车门上车,那人戴着口罩,身形却很像…… “沅总你看!”前座开车的宋义也发现那个人了,急急地喊她。 鸢也怔怔地望着,心跳突然加速,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真人,真的是她找了那么久的小表哥吗? 那个人倒车离开,宋义也要准备倒车:“沅总,追吗?” “追”字险些脱口而出,鸢也想起自己答应过尉迟要小心,思绪一下制冷。 她抓紧了真皮的座垫,眼睫纷飞,脑海里掠过好几个念头,就想他已经在她大表哥面前暴露了怎么还敢出现?不怕被他们抓到吗? 又想她这几天都是上午来医院,只要他留心查一定会知道,专门挑她来医院的时间出现,是故意要引她追上去吗? “沅总,再不追他就走远了!我们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出现!”宋义紧张。 鸢也打开车门下车:“你追,把定位打开,我让我大表哥派人支援你,你们一切小心,情况不对就回来。” “是!”宋义一脚踩上油门追上去。 鸢也转身从包里找出手机打电话:“大表哥,我看到小表哥了。” 陈景衔在公司,闻言马上起身往外走:“你现在在哪里?” “我还在医院,我让宋义追上去,你调派几个人去帮他。”鸢也说着把宋义的定位也共享给他。 陈景衔看了一眼答应:“好。” 鸢也挂了电话,想了一会儿,大步进医院,她得看看齐高的状况。 医院里有医生护士病患家属,闹哄哄的有人气,鸢也原本提着的心放下来。 齐高躺在病床上,医生正为他做日常检查,并无大碍,鸢也这才放心,他们拿他当诱饵,可不能真害了他。 医生检查完还要去下一间病房,护工带着保温瓶去茶水间装水,鸢也拿出手机看定位,发现宋义已经往回开了。 她想打电话给宋义,问情况怎么样,拨出电话时,看到齐高的被子没盖好,便走过去帮他掖了掖被角,恰在这时,电话通了,宋义喊:“沅总。” “你们……”鸢也刚说出两个字,手腕就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她陡然一惊,原本双目紧闭的齐高突然睁开眼! 事发太突然根本来不及多想,鸢也完全是本能反应甩开手,齐高动作矫健地翻身起来,哪里像一个植物人,一出手就夺了鸢也的手机,还想要抓鸢也。 什么都来不及说也来不及问,鸢也迅速抬手格挡,另一只手抓了床头柜的水杯砸过去,趁齐高后退时,她转身就往门外跑。 齐高一步追上来要抓她的肩膀,鸢也眼角瞥见,迅速低身避开,两人就在病房里拳脚相向,鸢也一脚就踹翻了椅子,连带着输液架也倒了,她是尽可能闹出大动静,想让外面的人听到进来看。 鸢也没有功夫去想齐高什么时候醒的,为什么要抓她,她感觉出来者不善,先跑再说,她左脚踹向他的腹部,脚尖落地时飞起右脚直接踹向他太阳穴。 齐高吃疼,动作停住,鸢也马上打开病房的门。 没想到的是,病房门外站着一个很高大的男人,直接勒住她的脖子,鸢也捶打他,然而手臂宛如钢筋,另一只手拿着针头,快准狠扎进她脖子里! 不知道是多强度的麻醉药,鸢也瞬间失去意识。 …… 与此同时,晋城尉氏集团,尉迟起身穿上西装外套准备开会,突然感觉心脏疼了一下,不禁皱了下眉。 总觉得怎么事情正在发生,他拿起手机,想给鸢也打个电话。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黎雪面色严峻:“尉总,不好了,尉深在明珠塔,他要你马上过去,否则他就引爆埋在塔里各处的炸弹,塔里还有六个游客没逃出来!” 第490章 他是垃圾你也是 第490章 他是垃圾你也是 尉深说,要在十点四十五分前看到尉迟,否则每过五分钟就杀死一个人质。 …… 明珠塔是别称,本名为晋城塔,是晋城的电视塔,也是晋城最高的建筑物。 塔内设有景观、餐饮和游乐项目,虽然不在市中心,但因其大名远扬,每日接待的游客多不胜数。 尉深这起事故来得突然,不过晋城警方的动作也快,尉迟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拉起警戒线。 黎屹先一步到达现场,已经了解清楚情况,他快步上前打开后座车门,尉迟弯腰下车。 他跟在尉迟身边汇报:“尉深在107层,警方以明珠塔为中心,已经疏散半径为一公里内的市民,防爆、消防和医护都在现场。” 尉迟环顾周围,都是手持盾牌的特警,还有几家媒体在现场直播报道,个个神色严肃,情绪激昂。 “不知道他是怎么上的明珠塔,还有炸药,哪来的?”黎屹有些恼火,他负责跟踪尉深,结果中途让尉深跑了找不到,没想到他再次现身,竟是在这么轰动的场合,说起来还是他失责。 收回视线,尉迟继续朝负责指挥行动的刑警队长走去:“他想干什么?” 黎屹抿唇:“他要一个主流媒体,还有尉总你上去见他。” 说话间他们走到刑警队长跟前,刑警队长听到他们的话,皱眉道:“原则上我们警方不会让普通市民参与……” 尉迟打断他的话:“他手里有六个人质。” 已经十点四十分,没有时间互相说服了,尉迟直接表态:“我上去,尉深穷途末路,不照他要求的做,那六个人会有危险。我对自己负责,有事不用你们承担。” 刑警队长的沉默也只有十几秒,他当断则断,沉声说:“我们研究了明珠塔的结构,有办法在不被尉深发现的情况下上107层,但是尉深抓了一个小孩挡在身前,狙击手不敢贸然开枪。” 警察救人不存在舍小保大,救五舍一,他们要竭尽所能救下所有人。 尉迟也懂他的意思:“我会想办法把尉深引到狙击手能开枪的位置。” “我们会尽全力保护你的安全,也会寻找所有可以救人的机会,但你不要贸然行动,安全第一。”刑警队长边说边回头,“拿一件防弹衣给尉先生。” 尉迟则对黎雪道:“去我跟你说的地方,把人带过来。” 黎雪领命:“是。” 尉迟在西装外套里穿上防弹衣,尉深还要求一个女记者带着摄像机,这个女记者由一位女警假扮,和尉迟一起上了107层。 107层是观光大厅,全透明构造,还有悬空走廊,原本是想带给游客刺激的凌空观景体验,现在却像是高空里一条钢丝,不小心踩空,就是命为代价。 尉迟走出电梯刚好是四十五分,因为毫无遮挡物,他一眼就看到挟持一个七八岁小孩藏身在角落里的尉深,他手里还有木仓。 其他五个人质都被捆在角落里。 尉迟往前走的每一步都很稳:“尉深,我来了,把人放了。” 尉深手里的小孩被他打晕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被他当盾牌拖来拖去,他眼神阴郁,看着尉迟,再去看尉迟身后抱着摄像机的人:“你是警察吧?” 女警没想到这么快暴露,刚想狡辩,尉深嗤笑说:“警察也没关系,会开摄像机就行,反正我今天就没想活着离开,不过我就是死,也要拉你——尉迟,和整个尉家来陪葬!” 最后两个字他咬出了焚心蚀骨的恨意。 角落里的人质哭哭啼啼,尉迟不动如山:“你能从警方手里逃出来,也有办法躲开通缉上明珠塔,甚至弄到炸药,为什么不干脆离开晋城?” 尉深‘哈’笑一声:“我能从警方手里逃走,不是你故意放了我吗?你想用我把我背后的人引出来对吧?尉迟,我他妈一直被你们玩得团团转!” 他现在倒是认了:“难怪你能继承尉家,你厉害,是我蠢!不自量力想跟你斗,是我技不如人!” 尉迟没有故意放他走,只是做了两手猜测——一是他不会轻易认命一定会有所行动极有可能是越狱,二是他背后的人怕他供出什么伺机杀人灭口,无论是哪种他都能顺藤摸瓜,找到他背后的人。 此刻尉深藏在三角形的角落里,面前又是人肉盾牌,难怪狙击手无法瞄准,他得让他离开那个位置……尉迟缓声:“当初你找鸢也帮你,不算太蠢。” 尉深碎发散乱,阴涔涔地笑:“你清高,不想跟兰道走得太近,你爸舍不得艾尔诺家的势力,所以让我去接触兰道,我没名没份,人家哪儿看得上我,我连她的面都见不着,只能转向李希。” “跟踪李希,我才知道,艾尔诺家原来还有个继承人,攀附谁都不如攀附继承人来得好,所以我才想办法接触姜鸢也,也才知道她和你有那段过去。” “我本来以为能跟她跟他目标一致,能联手把尉家搞个天翻地覆,结果,”尉深从牙缝里挤出字,“犯贱的女人!恨了那么多年,天天喊着要报仇,要你血债血偿,见着你没几天就心软,还算计我!” 尉迟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搓了搓,淡漠道:“我和她之间没有仇恨,只有你们的算计,而且如果不是因为她,你以为你有机会在这里要挟我?单凭松桥路那件事,我就能把你逐出中国。” 松桥路?尉深一愣,他原本是坐着,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倏地一下站起来。 狙击手迅速调整枪口,从瞄准镜里看尉深,但还是不行,没办法击中要害。要击中要害,让他失去行动能力,否则他被打中后,可能会反手杀害人质。 “……你从松桥路就在布局?”尉深本来以为,尉迟是从看守所出来,称病在家,放权给他的时候布的局,没想到是从松桥路。 从那么早以前,难怪,难怪他当时明明抓到他,却还放他走,原来他从那时候就在拿他当鱼饵! …… 杨烔看到新闻,知道明珠塔的事情,马上开车赶过来,但警察不准他靠近,他着急地给黎雪打电话,没接,给黎屹打电话,也没接。 他急得一头乱发都快要竖起来,在原地团团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踮起脚眺望明珠塔的107层,可肉眼又不是望远镜,什么都看不到。 今天是个好天气,高耸入云的明珠塔如其名,借着阳光发着光,像极了一颗熠熠生辉的珍珠,塔里的人周身也被光覆盖。 这其实不算是局,不过尉迟确实是从松桥路起开始构思。 松桥路的伏击至少有三支人马,一支是想杀鸢也的西里,一支是想杀他的尉深,还有一支,就是从一开始就追着白清卿要灭口的神秘人“ta”。 “ta”是谁?一开始尉迟也没有头绪,只肯定“ta”是个熟人,白清卿直接关乎八年前青城的事情,那么“ta”就应该是个和八年前青城的事情有关的熟人。 尉迟早已恢复青城的记忆,知道当初害他车祸的人里有陈莫迁,他排除了所有人,就只剩下陈莫迁,所以哪怕陈莫迁已经去世四年,他还是怀疑了他。 而陈莫迁和尉深当年就是一伙,尉迟想,如果陈莫迁没死,并且还要对他动手,就极有可能会去找尉深,尉深可以是个鱼饵,所以他决定先放过尉深。 这些都是尉迟在重伤,意识较为涣散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后来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ta”就是陈莫迁,陈莫迁没有死。 陈莫迁很复杂,而且牵扯很多势力,尉迟本想慢慢来,但他去了一趟巴黎,从黎恩先生口中得知苏星邑和陈清婉的事情,以及苏星邑也和八年前青城的事情有关,他就没办法再看着这些居心叵测的人围绕在鸢也身边。 是以,他回国后,才会做出软禁阿庭那种事情,目的就是逼鸢也对他动手。 鸢也对他动手了,尉深也好陈莫迁也罢,都会忍不住插上一脚,他就能找到他们漏洞,他也不怕他们破坏尉氏,因为他早就想好,让尉深来自食恶果。 现在这个局面,就是尉迟当初就想好的。 …… 尉深不知道这些细节,但他有脑子,知道松桥路这个点后,就想得出大概。 他先是惊愕,然后是愤怒——他最恨被人耍,最恨被人瞧不起,尉迟好啊,从头到尾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根本不觉得他能对他构成威胁,就是拿他当成投石问路的那颗石子! 而愤怒过后,他就笑了。 笑得不可抑制:“好,好得很。”他往前走了两步,“尉迟,你厉害,没有你的手段也坐不到尉家家主的位置,我服你,我今天也就是想全世界的人,都来瞻仰大名鼎鼎的尉家大少都做过什么事!” 他突然转换枪口,扣动扳机,一颗子弹打在女警的脚边,砰的一声,人质们惊叫:“啊——!” 骤变突生,所有人始料未及,伺机而动的警察后背都出了冷汗,然而狙击手还是无法瞄准尉深。 尉深又把枪口指向怀里的小孩,盯着女警说:“给你三分钟,把直播打开,别耍花招,如果我的手机看不到直播,我就把这个小孩毙了!” 女警马上将摄影机打开,一边操作一边说:“好,好,我已经打开了。” 她试图稳住尉深的情绪:“尉先生,你可能是受到什么刺激,你现在的情绪很激动,你先听我的,深呼吸,我们慢慢聊,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我们都会尽全力满足你的。” “你只是一个以次充好、收取回扣的罪名,判刑不会很重,但你要是一错再错下去,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你的人生还有那么长,舍得这样辜负吗?” 尉深笑了:“你当我听不出来你哄我吗?你们警察不是还发现我涉嫌杀人抛尸的事儿?” 他又退回那个三角区:“我认,是我做的,你们只发现一具尸体,其实我弄死了三个。” 直播这时候已经打开,网友们蜂拥而入,才两三分钟,在线观看人数就突破了一千万。 按理说警方不应该答应直播的,这种事情很容易引起社会恐慌,但一时半会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尉深有枪有炸药,情绪还这么不稳定,不照他说的做,他可能就会对人质下手。 还是那句话,警察要确保所有人质安全。 晋城明珠塔里的事情,早已经全网爆了,观看直播的人数还在不断上升。 5g时代,服务器过硬,流量激增也没有使软件崩溃,杨烔也从手机里看到此刻明珠塔里的状况。 尉深笑得斯斯文文,可这种斯文用在这里,就格外叫人不寒而栗:“我特意挑选外来务工人员的女儿,因为这类人家里没背景,没人脉,没文化,没钱,就算女儿失踪,最多就是报个案,不会咬着不放。” “有些甚至不会报警,因为女儿长大了跟人跑,在他们那些人里很常见,他们当妈的没准就是小小年纪跟人跑才生了孩子。” 这抹斯文的笑越来越陡峭,每个字都像是挤出来:“一群地沟里的蛆!” “这群蛆,生了孩子就不要了不管了,小的时候丢在马路边、垃圾桶、草丛里任由孩子自生自灭,肯送去孤儿院还是他们大发慈悲,养大了供个九年义务教育,孩子想继续读下去只能靠自己打工赚钱,这种出身的人就算大学毕业了又怎么样?还是要在泥堆里挣扎,还不如我来帮她们解脱。” 明珠塔下的警察也在看直播,刑警队长只觉得不妙,尉深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分明是破罐破摔,他没有一点求生意志——没有,就很危险了。 不仅是人质有危险,尉迟,还有潜伏前进的特警们都很危险。 …… 尉深眯着眼睛描述着:“你们不知道,她们死前是多么痛苦,无助和恐惧,我就是要她们好好记着自己是怎么惨死的,下辈子不要再投胎当人了。” 尉迟静静地听完这些言语,面色沉沉:“畜生。” 尉深哈哈大笑:“是,我是畜生,我罪无可赦,所以我今天就是来找死的,我的罪定了,那你的罪呢?你们尉家的罪呢?!” 他突然暴起,枪口直指尉迟,大吼道:“把镜头对着他!” 他一冲动往前奔了几步,进入狙击手的瞄准镜里,狙击手立即调整角度。 女警把镜头转向尉迟,尉迟一直都站在那里,透明的地板下是万丈高楼,森然而冷峻,他一动不动,对比尉深的疯狂,他丝毫不像个被胁迫的人。 尉深以前不说,是因为他想得到尉氏和尉家,不想要毁了,但现在他已经注定得不到,就没必要再隐瞒! 尉深眼睛赤红,声音嘶哑:“尉迟,我就问你,你敢不敢对着镜头承认你爷爷尉瀚宇是个垃圾?人渣?杂碎?嗯?” “对外宣称他出国是为了颐养天年,是真的吗?诱骗一群女孩那种颐养天年吗?你们尉家为了遮羞把我说成尉展鸿的私生子,我不是,我是他尉瀚宇的私生子!” 此言一出,直播的弹幕流水似的,哗啦啦刷得极快,一个字都看不清楚。 杨烔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被他的乌鸦嘴说中了,尉深真的掀开底牌了!尉氏好不容易才渡过难关,现在又毁了,而且这次是事实,尉深的存在就代表证据,证据确凿,尉氏完了,尉家完了,尉迟完了!! 烈日当空,尉迟只是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尉深终于把这些年挤压的怨恨都爆发出来:“你敢认吗?啊?你不敢!” “因为跟我母亲一样被你爷爷祸害的女孩多不胜数!你明知道他的兽行却还包庇他,甚至动用尉家的势力封受害者的口!纵容他糟践一个又一个女孩!哪怕我把他的尸体吊在尉公馆门口示众,你也能只手遮天把事情压下去!” “尉迟,你纵容他,包庇他,他是垃圾,你也是!” 第491章 这些事你敢认吗 第491章 这些事你敢认吗 “沉船事故、劣质工程、内部争权、越狱潜逃、埋藏炸药、绑架人质,现在还有诱奷少女和包庇犯罪,这个尉家可真够乱的。” “強奷犯biss!包庇強奷犯biss!” “法学生不请自来,《刑法》第三百一十条窝藏罪,明知是犯罪的人而为其提供隐藏处所、财物,帮助其逃匿或者作假证明包庇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我帮楼上再补充一条——事前通谋的,以共同犯罪论处。今天我们齐聚在这里,祝贺尉氏总裁尉先生三进宫,喜提三年以上有期徒刑,下半辈子发烂发臭!” “亏我昨天还觉得尉迟倒霉,好好一个正统继承人,摊上一个疯批私生子,差点把家和公司都给作没了,结果今天……好家伙,尉迟但凡当年大义灭亲把老畜生送进监狱接受法律制裁,尉深也不会这样。” “又一次见识到资本的力量,#法外狂徒尉氏一家#。” “老变態生的小变態,还有一个包庇犯,一家子孽障,想死自己去死,把人质放了,你们两个一起去死!” …… 其实这个直播,除了开始的几分钟,之后就被网警强制限流,在线观看人数从几千万骤降到几万。 网警不敢直接切断,因为假扮记者的女警传回消息说尉深一直在关注手机,要是被他发现直播断了,可能会报复人质,所以网警只能控制,将传播范围不断缩小。 饶是如此,明珠塔里的事情还是如同一颗鱼雷,在网络上炸开,掀起热议。 杨烔刷着网上的评论,手都在发抖,忍不住回复:“你们知道什么?事情根本不是这样!” 然而这条评论很快就被淹没在那些拥有数千个甚至数万个赞的负面评论里,找都找不到。 而缩小的直播画面里,没有入镜的尉深咄声质问:“你们还抓了我母亲,尉迟,这些事你敢认吗?” 敢认吗? 三个字抛下来就是一道致命题。 认就是承认尉老太爷做过那些禽獸不如的事情,承认尉家包庇尉老太爷甚至为他善后封口受害者,一旦承认,尉氏和尉家的名声就坏了就要被钉死在耻辱柱上永无翻身可能。 杨烔像热锅上的蚂蚁只能干着急,心里一直念着不能认不能认迟哥你不能认…… 画面里的尉迟侧脸寡淡,下颚的线条紧绷着没有一丝松动,杨烔庆幸他不回答也是好的,结果他吐字:“我认。” 音调不高不低,话语不轻不重,但在那个毫无杂音的空间里,每个字都被清晰地收音了,杨烔感觉自己眼前一黑。 尉深眼神闪烁,也没想到尉迟认得这么干脆。 他以为他会否认,或者会顾左右言,他不会不知道认下后会有什么后果,他瞥了眼手机,直播画面还在,飞逝而过的弹幕全是唾骂。 他居然真的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了? 尉深心下生出一种微妙,往前走了几步:“你承认尉瀚宇忄侵少女?” “我承认。” 尉迟既没有尉深想象中的慌张,也没有狡辩,不悲不喜且坦坦荡荡,骄阳落在他的眉梢连挑动一下都未曾。 尉深就感觉自己这一拳头是打在棉花上,一点报复成功的快感都没有! 他脸上覆上一层阴戾:“要不是我今天做绝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事情公开,你还会承认吗?” 他不会! “尉迟,你为了尉家的名声,为了尉氏的利益,泯灭人性,包庇罪犯,纵容作恶,让那个老畜生糟蹋一个又一个的女孩,你该死!” “今天我就要你跟我一起死!” 尉深突然举起手里的遥控器! …… 手机屏幕突然一黑,然后显示网络已断开。 杨烔一下跳起来! 他手忙脚乱重新打开软件,然而怎么都进不去直播间了,应该是网警再次限流,他被强行退出了! 杨烔扑到执勤的警察身边:“你的手机能看直播吗?能看吗?快打开我看看啊!” 执勤警察也进不去直播。 这周围也没有别的人了,杨烔简直崩溃,想冲进现场:“我不是来捣乱的!也不是去看热闹的!那是我迟哥,我兄弟,我得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无论他说什么,执勤警察都不肯放他进去,他暴躁得像金毛狮王,翻身进了敞篷车,执勤交警怕他冲卡,好在他只是倒车,咻的一下开走。 网警是限流,不是切断直播,肯定有人能连得上,杨烔要去人多的地方,却见鬼的怎么都找不到。 整整转了十分钟,他才找到那些被疏散的游客和市民,他们聚在马路边看手机,杨烔停下车,顾不上拔出车钥匙,直接冲过去。 还没看到直播,毫无征兆的,远处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人群被吓得尖叫惊呼,大地都仿佛跟着震了震。 ……不是气球爆炸,不是轮胎爆炸,不是炮竹爆炸,甚至不是煤气爆炸,能有这么大的动静…… 所有人都朝明珠塔的方向看去。 杨烔瞳眸颤抖,身体僵硬,有那么一瞬间脑子明白,然后他猛地转头,巍然屹立的明珠塔轰然倒塌! 明珠塔炸了…… 明珠塔倒了…… 明珠塔…… 杨烔喃喃:“迟哥……” 若有若无的硝烟味入鼻,他回神,然后就像疯了一样朝明珠塔冲去:“迟哥!!” …… “尉迟!” 鸢也一下坐起来,动作太猛,浑身血液冲向大脑,头皮层一阵紧绷,她眼前景物颠倒,又重新瘫软回去。 她明明没有做梦,却喊出了尉迟的名字,而且心慌得厉害。 尉迟,尉迟…… 鸢也咬住嘴唇,想起身,想到尉迟身边,可四肢无力,又被人从背后抱住,那人声音清淡:“他死了。” 麻醉还没有完全褪去,鸢也眩晕感强烈,脸色苍白,她才不相信他的鬼话,又不知道他是谁,转身去看,他手掌遮住她的眼睛。 “再睡一会儿,醒了就到了。” 鸢也不想听他的,但好像有什么气味一直往她鼻子里钻,她越来越乏力,终是撑不过去,再度失去意识。 男人接住她的身体,搂着她纳入怀里,疏冷的眸子看向窗外。 外面是滚滚云海。 他们在飞机上。 他要带她走。 第492章 小表哥终于出现 第492章 小表哥终于出现 鸢也再度恢复意识,是在一个傍晚,夕阳残留一点余光像为人间点一盏灯。 她在看清楚周遭景物之前,先嗅到玉兰花清淡的香。 很好闻,她不禁侧了侧头,好似是她枕头上的味道。 迷糊间她想起很小的时候,妈妈还在的时候,枕头和被子就总有玉兰花的味道,听说是洗被套的时候,摘了新鲜的玉兰花去浸泡才留香。 她懒,没有去试过,所以失去这缕香味很多年,没想到在这里闻到了…… 鸢也缓缓抬起眼皮,起初视线没有聚焦,头顶的天花板在她眼里是重影的,她抬起手想去抓什么东西。 结果扯到手腕上的银链子。 鸢也愣了一下,下一刻翻身爬起来,抓住那条锁在自己手上的细链扯了扯,另一头锁在床脚,长度刚好把她限制在床上。 她整个人都呆住,脑子这会儿才恢复转动,想起昏迷前的事情,她是在医院被人麻醉后掳走——她是被人抓了! 鸢也咬住牙齿,她想到开车追上那个很像她小表哥的身影可能会遇到陷阱,所以留在医院,但怎么都没想到,齐高竟然是假植物人,还袭击了她。 齐高是她大表哥的心腹,谁能想到他会背叛她大表哥?谁又能知道他为什么会背叛她大表哥? 鸢也懊恼又着急,银链不算粗,但也不是能徒手扯断的细,她身上什么都没有,能够着的地方也没有可用的工具,一时间束手无策。 忽的,木门被人从外打开。 这套房子确切说起是木屋,全由圆木垒砌而成,鸢也刚醒来看到的天花板也是锥形的屋顶,此刻进来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相貌普通,穿着也普通,手里捧着一个托盘。 女人对鸢也和善地笑了笑:“您醒了?饿了吗?要喝点粥吗?” 鸢也警惕地盯着她:“你是谁?” 女人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将一张小桌拉到床边,放下托盘,盘子里是一碗海鲜粥和两碟小菜。 “虾和蟹都是刚从海里打捞上来,很新鲜,您尝尝看。” 海鲜粥只闻味道就知道很鲜甜,鸢也只看一眼就抬起头:“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把我抓到这里?” 女人还是答非所问,脸上和善的笑容没有改变一丝一毫:“不知道您喜欢吃咸口一点还是清淡一点,所以没有下得很咸,您试试,如果觉得太淡了,就配点小菜将就。” 鸢也靠回床头。 少顷,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问她有什么用?能被安排进来给她送饭,肯定是忠心耿耿的人,绝对不会对她多说一个字。 但就算她不说,鸢也也想得出来是谁抓了她。 ——当然是他。 他先是露面把她身边的人引开,然后串通齐高把她抓到这里,这枕头上的玉兰花香的,她刚才说错了,她不是从她妈妈去世后就没有闻到过,以前每次去青城,住在他家里,他的枕头被套甚至的窗帘,就都有玉兰花的香味。 还有这碗海鲜粥,下了冬菜,分明是潮汕砂锅粥的做法。 鸢也淡淡地笑:“我喜欢什么口味,小表哥你不知道吗?” 女人脸上那道好似用尺子丈量出来的笑容,终于收起来,往旁边退了一步。 没了遮挡,门口站着一个人,夕阳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几乎覆盖到鸢也的身上。 “你以前很喜欢吃辣,现在也不吃了,这么多年过去,我也不太清楚你的口味了。” 陈莫迁声音清淡,却不冷漠,细品能感觉出内含对她的亲近,和以前一样。 一样的,他相貌,身形,甚至连生人勿进的高冷气质,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鸢也贴在床头的后背一刹间绷紧了,盯着他一眨不眨,他走进来,走过来,端起那碗海鲜粥:“你睡了两天,一定饿了,这是我做的,吃了吧。” “……” 鸢也短暂地失去说话的功能。 她是一直猜测他还活着,是曾见过疑似他的身影,但归根到底,这都是她第一次看到真真实实的他。 时隔四年,再次看到他。 鸢也动了动唇,说了句最没用的话:“……你真的还活着啊。” 陈莫迁果然是一笑:“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那个中年女人不知何时离开,木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陈莫迁捏着勺子搅拌了一下,想喂她。 鸢也避开,那些之前只能说是‘可能’、‘大概’、‘应该’、‘或许’的东西,现在都成肯定句。 “……所以松桥路的主使真的是你,指使白清卿里间我和尉迟也是你。” “还有尉迟的车祸,我被篡改的记忆,都是你。” “洛维夫人的生日宴你也去了,你假扮厨师,和约瑟夫见面,当年巴塞尔山林你能死里逃生是约瑟夫帮你。” 那勺米粥已经冷却,陈莫迁眼眸的颜色也由浅转浓,幽幽的,如同无尽的深渊和翻滚的海啸。 对视里他放下了勺子,道:“对,都是我。” 复而反问:“洛维夫人的生日宴,和你在一起的人是尉迟吧?我都被你们骗了过去。” 鸢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心情最合适,倏地抓住他的手:“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啊! 八年前巴塞尔山林那场烈焰大火在眼前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阴谋诡计比冰川还要刺骨,鸢也绞尽脑汁想了这么久就是想不出他为什么? 白清卿害她是觊觎尉家的荣华富贵,李幼安和庄舒害她是想要尉迟这个人,兰道害她是抢夺艾尔诺家的财产;尉深害尉迟是替他母亲报仇和图谋尉氏,苏星邑害尉迟是为了她这个人……他们每个人都是有目的,有动机,说得上情有可原。 而他呢?他是为什么? 他是她的亲表哥,她不信他从小到大对她的好都是装的,他是真的很疼她,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舍得这样折磨她? 鸢也抓着陈莫迁的手很用力同时还在颤抖,陈莫迁看了一眼她的手,再看回她的脸上:“把粥喝了吧,饿了那么久,胃里不难受吗?” 鸢也眉心一跳,他又说:“吃完我带你出去走走,这里你从没有来过。” 出去? 鸢也想到自己手腕的细链,出去好,出去了她可能有办法跑——她不觉得陈莫迁把她掳来只是为了兄妹重逢,哪怕问不出他为什么,她也要想办法逃。 逃了再说。 抿了下唇,鸢也接了碗,吃了一勺,果然是他亲手做的,味道很似曾相识,鸢也没怎么咀嚼就咽下,然后就感觉鼻子有些酸,心口也涨涨的,索性低头囫囵吞下。 陈莫迁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锁链,又从柜子里拿了一条大围巾披在鸢也身上。 他们一起出了木屋,鸢也才知道原来这在海边……不对,不是海边,鸢也错愕:“这是在岛上?” “嗯。” 陈莫迁双手落在深蓝色长风衣的口袋里,碎发被风吹扬起来:“这个岛就是沅晔送给姑姑的小岛,尉迟收下它们之后也没有来动过,一直空置着,周围都是无人岛。” 鸢也心凉了半截,与世隔绝的小岛,她能怎么跑? 她茫然地看着海面,刚发现一艘小船,一个念头还没有生成,走在她前面的陈莫迁,头也不回地说:“你刚才吃的蟹和虾,是我坐在那艘船捞起来的,想上去看看吗?” “那是景观船,没有船桨,走不了。” 鸢也呼吸停顿:“你要把我囚禁在这里?” “我为什么要囚禁你?”陈莫迁回头看她一眼,也不等她说别的,沿着海岸线继续往前走,他闲聊那般,语气自然,仿佛他们之间不曾有过任何隔阂。 “当年沅晔把姑姑囚禁在这个岛上一个月,岛上没有第三个人,只有他们,吃喝用度,都是沅晔亲力亲为,那大概是他最真心对待一个女人的时候。” 鸢也麻木地跟在陈莫迁身后,沙滩上留下四行脚印,都不重叠。 “不过姑姑没有被他打动,姑姑无论如何都要离开,沅晔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放了姑姑,他把这几个小岛送给姑姑,姑姑原本不想收,但又怕不收沅晔会继续缠着她,避免麻烦,只好收下了。” 鸢也听完了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陈莫迁转身,夕阳在他背后落入海平面,他的容貌也有些模糊不清:“你忘了我是学什么的?只要我熟悉那个人的性格,知道大概发生什么事,我就能揣摩出那个人的心理变化,以及他会做出什么选择。这些是我猜的。” 但也八九不离十。 鸢也长呼出口气:“是啊,你原本是前途无量的精神科和心理学双料医生,你为什么要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在背后操作那么多,和那么多人合谋,你是在针对我,还是在针对尉迟?” 太阳下山后,天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来,最后一缕光也橙光随风散去。 陈莫迁沉默。 鸢也不知道这个岛就是沅晔送给她妈妈那个岛,也不知道这个地方曾囚禁了她妈妈,更无从得知沅晔和她妈妈当年怎么生活,他说的都是她没听过的,但她现在没有兴趣,或者说,听不下进这些话。 她只想知道他为什么做那些事?现在又为什么要抓她? 终于把他引出来,终于见到他,鸢也满脑子都是“为什么”这三个字。 陈莫迁拿出放在口袋里的手,垂在身侧,线条雅致得更像是外科医生的指节轻微地颤了颤:“你现在,都不喊我‘小表哥’了吗?” 除了最开始那句“我小表哥”外,他们说了这么多话,她都没有喊他。 鸢也喉咙哽咽。 他很轻的笑:“恨我了?” 在木屋里强压下的泪意,随着他这三个字又翻涌上,鸢也别开脸,眼眶微红,他曾是她最亲的哥哥,最宠她的哥哥,不是无足轻重的路人,一夕之间,物是人非,她怎能无动于衷? 鸢也沙哑地说:“从八年前起你就一直在害我,难道我不该恨你吗?” 陈莫迁道:“我也是恨过你的,在你把我送你的手串给尉迟的时候。” 手串?那条红宝石手串?鸢也皱眉不明白,和那条手串有什么关系? “你那段记忆被我‘上了锁’,没有我打开,你一辈子都记不起来。” 陈莫迁朝她走近,鸢也想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脚重如千钧,动弹不得,她低头去看,脚没有被什么绑住,怎么会动不了? 直到陈莫迁走到她面前,鸢也才迟钝地明白,不是她的脚重,而是她的头重,她开始晕眩。 陈莫迁声音很轻很缓像梦靥在拉着她一起陷入沉眠:“鸢也,刚才喝了粥,现在困了吗?” 粥…… 粥里下了东西? 难怪他说那么多话,原来是在等药效发作…… 鸢也整个人往前扑倒,陈莫迁张开手接住她,鸢也每根神经都像被催眠咒缠上,眼皮抬不起来了。 他侧头,好像吻了她的头发:“我带你回到八年前,我为什么做这些,那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了。” 第493章 我会一直戴着的 第493章 我会一直戴着的 陈景衔将鸢也横抱起来,走回木屋,放在床上,他解开她那段由自己亲自上锁的记忆,也纵着自己回到将近十年前的过去。 …… 青城三月份的天气能到二十六七度,机器房里温度只增不减,尤其是注意力集中、精神紧绷的时候,热感更加明显。 一颗汗珠从陈莫迁的额头滚落,沿着微蹙的眉心滑到挺直的鼻梁,挂在鼻尖摇摇欲坠,他没有理会,万分小心地操作机器,在比小指指甲盖还小的珠子中间,钻出一个小孔。 同是精神医学科的朋友倚在机器旁,手里拿着小电风扇,看他又成功打出一个孔,笑了:“你这个失误率比我爸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师傅还要低呢。” 陈莫迁难得勾起嘴角,将打孔完毕的珠子捡起来放在手里,洁白的掌心中,红得像血的宝石珠子光泽无与伦比。 朋友想去拿,陈莫迁直接收起来,碰都不给他碰一下,朋友好笑又好气,要不是他家开了珠宝加工厂,问他上哪儿找人借他机器房做这个,看一下都不肯,忒小气。 朋友虽然没有子承父业学珠宝方面的知识,但从小到大耳濡目染,也看得出他的红宝石珠子是上上品:“这块红宝石就是你从莫桑比克得来的吧?” “嗯。” 朋友啧声:“做成手串珠子也太浪费了,那么好的原石要是给我,我就打磨成一块完整的宝石,价值能翻好几十倍。” 陈莫迁没接他的话,继续为下一颗珠子打孔,朋友明知道他在做精细的活,还一个劲儿说话干扰他:“不过看你做成的大小,好像是给女孩子戴的,你是要送给女孩子啊?” 陈莫迁想到一截皓白的手腕,应该没有那儿更衬这种红色,她戴是最好看。他很少有这么好心情的时候,忍不住加快动作,急着看她收到礼物的样子。 “这条手串不管最后成品怎么样,都是你一片真心,瞧瞧,原石是你跋山涉水带回来的,从切片,到车出珠胚、打孔,再到之后的出圆珠、手工打磨,每一步你都亲力亲为,我觉得我就只有在做求婚戒指的时候会这么用心。” 朋友觉得自己说的是大实话,这么上心,当然是对着自己老婆,陈莫迁调整机器的动作却是一顿。 朋友好奇:“怎么没听人说你小子有喜欢的姑娘啊?是我们学院的吗?” 陈莫迁低斥:“别胡说八道,这是要送给我妹妹的。” “啊?又是送你那个小表妹?”朋友咂舌,“你可真的是宠妹狂魔,有什么好东西都念着你那个小表妹,你这样可不行,对妹妹都这么好,将来对老婆得好到什么程度?你是系里专业第一,宠老婆也要第一?” 陈莫迁没有理他的话,继续集中注意力打孔,然而这次的心却静不下来,像高山峻岭间的云海,笼罩不住什么东西,但也驱散不去。 朋友摸着下巴,忽然来一句:“表妹不能当老婆吧?” 很细微的咔嚓一声,打孔偏了,珠子碎成了两瓣,陈莫迁周身的气场一沉,冷冷地偏头看着他,朋友马上打了一下自己嘴巴:“对不起我胡说八道。” 陈莫迁眉头紧皱,捡起碎裂的珠子,这块红宝石原石不大,只能切成二十二份,他量过鸢也的手腕,要二十颗珠子,他刚开始学打孔的时候碎了两颗,这是第三颗,就算之后的打孔都不偏,也还是差一颗…… 他心情堪称乌云密布,今天也不想再继续做,拎起自己的书包直接离开,走到门口,陈莫迁侧头,俊逸的侧脸没有表情:“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让我听见你说,她只是我妹妹。” 朋友竖起三根手指做出发誓的样子。 陈莫迁开门离去。 朋友摸摸鼻子,犯嘀咕:“我也没说她不是你妹妹,用得着特意强调吗?” …… 天然红宝石的产地很多,为了找到最满意的红宝石,朋友的父亲每次外出采购原料,陈莫迁都跟着一起去,跑了四五次,才在地球的另一边,非洲大陆上的莫桑比克,找到这块他最喜欢的红宝石。 他的性子就是这样,一旦决定了事情,再麻烦再困难都会克服做到成功,他有十足的耐心,选料可以用上两三年,亲手做出成品也可以付出大半年。 天黑了,路灯重新点亮这座城市,陈莫迁走在回公寓的路上,手里捏着那颗碎成两瓣的珠子,心绪很平,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又好像是不知该想什么? 到了公寓门口,他拿出手机,给鸢也打了个电话:“在做什么?” 鸢也幽幽地说:“晚自习做卷子,整整三张卷子,张卷子,卷子,子……” 陈莫迁轻笑,夜风吹来散了他沉闷的心情,刷了门禁卡:“嗯,好好做。” 那边长长叹了一口气。 陈莫迁想象得出来,鸢也这会儿肯定是趴在桌子上,嘟着嘴顶着笔,他用钥匙开了门:“遇到不会的题?说来听听,我教你。” 鸢也马上就活过来,把题念给他听,是道数学题。 陈莫迁关门,换鞋,进客厅,倒了杯水喝了,随手拿了纸和笔,无需她再复述一遍,他已经记住题目,写出几个重要的数字,略一沉吟,就在纸上列出方程,解出了答案。 “喊我一声,我教你怎么解。”陈莫迁手里转着笔,对面的玻璃照出他嘴角的弧度。 让朋友看见了,肯定又要大惊小怪,精神医学系的高岭之花还能这样笑啊! 鸢也嗲精上身:“小表哥~” “这题考你会不会熟练运用公式,听好了……”他娓娓讲述出解题思路,鸢也听得认真,他比她的老师讲题还要通俗易懂,她恍然大悟:“哦哦哦。” “懂了?”陈莫迁问。 “懂了!谢谢小表哥!”鸢也醍醐灌顶,有点亢奋,觉得自己还能再战三张卷子,所以就过河拆迁,不想跟她小表哥浪费宝贵的学习时间了,“小表哥你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挂吧。” 那边马上就没了声音,陈莫迁放下手机,那两瓣珠子静静躺在白纸的角落,有一圈阴影,他看着,用笔将珠子圈起来,在旁边写出一个“鸢”字。 …… 打孔后要出圆珠,还要手工打磨,都由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手把手教陈莫迁,陈莫迁学什么都很快,在废料上练习两三次就会了,老师傅都夸他有悟性。 “要送女朋友的吗?”老师傅看他打磨,随口闲聊。 陈莫迁刚想否认,老师傅就自顾自说:“送女朋友好啊,现在的人都很喜欢给一些花啊宝石啊加个意义,听说红宝石就象征着热情似火的爱情,加上是你亲手做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哦,浪漫,很浪漫嘛。” “……” 陈莫迁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眉心已经有些愠色,但这个毕竟是老师傅,不是他那个朋友,终还是忍下不快,一字一字道:“我是要送给我表妹。” 老师傅一愣:“哦,送表妹啊。” 之后陈莫迁没有再说别的话,人明显冷了几度,老师傅有点被他威慑到,也不敢再多说别的话。 后来陈莫迁找不到更合适的原石,只能在朋友家现成的红宝石珠子里挑了一颗,再加上自己打磨完毕的十九颗珠子,串在一起,成了一条完整的手串。 做这条手串,就用了他近一年的课余时间。 陈莫迁将手串收起:“我走了。” 朋友不满:“这就走了?我忙前忙后帮了你这么久,你都不请我吃顿饭?” 陈莫迁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她要喜欢,我再请你。” 朋友只觉得妹控真可怕。 恰逢二月初二龙抬头,潮汕人对这个节也颇为重视,陈家一早就做了春饼,陈莫迁打包了一盒,打了个飞的就去了晋城找鸢也。 潮汕春饼和别的地方的春饼不太一样,油炸的,外酥里嫩,鸢也好这一口,吃得津津有味,夸她小表哥太好了,特意来给她送春饼。 陈莫迁抽了一张纸巾,擦去她嘴角的油渍,顺便拿起她的手,将红宝石手串戴到她手腕上,又拿着她的手看了看,确实和他想的一样,她戴最好看。 “送你的。” 鸢也另一只手还拿着春饼,抬起手对着阳光看了看:“为什么送我手串?” 陈莫迁会做一条红宝石手串送她,也不是无缘无故。 那次她去青城,手上戴了一条皮质的红绳,他就觉得她手腕这么白,戴红色好看,只是她戴了两三天,那条红皮绳就被她弄丢了,所以他才想,再送她一条戴吧,皮绳不够精致,珠子最好,宝石做的最好。 原本告诉她是自己亲手做的也无妨,从小到大,他没少为她费心思,这个小没良心每次都是心安理得。 但不知怎的想起朋友和老师傅误解的话,陈莫迁眼神闪了闪,转开了头:“机场,路过饰品店买的。”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抹去从原石到成品,数年的心血,只问,“喜欢吗?” “喜欢喜欢,”鸢也得了便宜还卖乖,“下次送钻石我就更喜欢了。” 陈莫迁道:“白送你的东西还挑?还我吧。” “不还,我真的喜欢,我会一直戴着。”鸢也哄人是一把好手,信手拈来。 陈莫迁看着她,轻轻应:“嗯。” …… 她说她会一直戴着,然而才过去两个月,陈莫迁就在另一个男人手上看到这条手串。 他亲手做的手串,每一颗他都十分熟悉,怎么成型他历历在目,他不可能会认错,所以当场失态,倏地抓住那只手。 陈莫迁看得很仔细,生怕认错,但没有,就是这条手串,因为缺了一颗珠子,他只能选一颗别的顶替,尽管选了最相似的珠子,但到底不是一块原石出来的,还是有差别。 这点差别,也成了特别。 戴着手串的人,挑了挑眉:“二少,怎么了?” 彼时是在陈家府邸,尉迟来跟陈景衔商议抓申老板的事情,陈景衔也奇怪地看着他。 陈莫迁低低地道:“这条手串……很好看,尉少是从哪里得来的?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的?” 尉迟想着陈莫迁可能是见过鸢也戴,现在是认出来了,其实可以说实话是鸢也送的,但他和鸢也的事情还没有告诉陈家,只得笑笑:“别人送的。” 陈莫迁放开了他的手,抬起头,看着他。尉迟微笑依旧,那笑里,好像有点心照不宣的意味。陈莫迁的下颚收紧了。 尉迟走后,陈景衔仍对他突然抓尉迟的手的举动感到奇怪,他这个弟弟不是自来熟的性子,很少见他主动与人亲近:“怎么对他的手串感兴趣?我记得你不好这些的。” “随便看看。” 陈景衔没有多想,随口道:“我们家只有鸢也喜欢饰品,对了,她现在是不是还住在你那儿?” “嗯。” “最近青城不太平,你还是让她回晋城吧。” “好。” 第494章 会记恨你一辈子 第494章 会记恨你一辈子 陈景衔对鸢也和尉迟的事情全然不知,至今以为鸢也还是在陈莫迁的公寓,事实上这时候的鸢也已经在乡下养胎。 陈莫迁敷衍完大哥,走到院落,院子里有一口被铁网罩着的水井——陈家府邸落成时,风水先生说挖这口水井,能保佑陈家子孙延绵不绝,繁荣昌盛。 他垂眸看进去,水面映出自己像被冰川冻住的双眉。 鸢也,把他,送她的手串,送给了尉迟。 陈莫迁忽而笑了,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数月前知道鸢也和尉迟在一起,陈莫迁就冷过一次脸,那次没有现在这样,这么的…… 生气?不,更像是怨,怨和恨。 彼时冷脸还被朋友看出来,特意问了他缘故,他一句话总结说表妹有了男朋友,朋友当即笑得前俯后仰:“我早就猜到你会这样!” “你怎么猜到?”青城大学里盛开的玉兰花都没能软化陈莫迁周身的紧绷。 他们早已经毕业,今天回母校是为了借几本已经绝版的专业书。 朋友双手枕在脑后,悠然道:“你见过几个老父亲送心爱的女儿出嫁的时候能开开心心?你对你那个妹妹好得跟女儿似的,她趁你不注意就找了个男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你会炸。” “但是吧,这女大不中留是千古名言,她早晚会有喜欢的人,你这都要出国深造了,能有一个男人代替你照顾她,你走得不也能比较放心?” 陈莫迁又怎么会不懂鸢也迟早会有喜欢的人,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他。” “他怎么了?” 朋友以为他是妹控发作,哎了声:“你是学心理的,但你再怎么洞悉人心,你都不是你妹妹本人,你觉得那个男人不好,她就是觉得好,你还是别干涉吧,干涉太多,没准还会引起你妹妹的逆反心理,原本她只是交往看看,你一插手,人家还就非要在一起。” 在一起…… 他们现在就在一起,住在一起,每天都在一起,还说要回晋城结婚,一辈子在一起! 陈莫迁停下脚步,呼吸遽然间变得沉重,一字一字地说:“她可以跟任何人在一起,唯独不能是他。” 朋友简直莫名其妙:“为什么啊?” “他人品不好,他不配。” 陈莫迁为自己的不痛快找到了最合适的解释——没错,就是因为尉迟不好,配不上他妹妹,他捧在手心里如珠似宝二十年的妹妹,怎么能栽在尉迟的手里? “那你想干什么?分开他们?”朋友好心劝告,“古今中外,棒打鸳鸯的人都会被记恨一辈子,比如马文才,比如帕里斯,你想让你妹妹记恨你一辈子啊?” 陈莫迁冷着脸继续往前走。 朋友想了想,跟上他:“人品不好,难道是个渣男?要不你找个女人去接近那个渣男,勾引那个渣男,让你妹妹看清渣男的真面目,这样你妹妹自然就会离开他,这个办法总比你直接冲上去分开他们高明吧?” 找个女人,分开他们。 陈莫迁微微眯起眸子。 …… 借完书,从图书馆出来,他们前面恰好经过几个人,走在最后的女生引起了陈莫迁的注意,他一顿:“他们是谁?” 朋友认出那几个人中的一个:“音乐学院的吧,来跟青大这边交流学习。” 陈莫迁一直看着那个女生,直到她消失在转角处,视线才收回,指尖点了点手里的书说:“你认识音乐学院的人?帮我打听那个穿橙色裙子的女生。” “你怎么突然对一个女生感兴趣?”朋友奇怪了。 “帮不帮?”陈莫迁只问。 朋友全然忘记自己刚才给他出的注意,还以为他是看上人家小学妹,笑了:“帮,我帮。” 没两天朋友就打听清楚:“那个女生叫白清卿,音乐学院钢琴系的系花,挺厉害的,已经被柯蒂斯音乐学院全额奖学录取,不过她应该不会去读了。” 陈莫迁抬头:“为什么?” “她爸开了一家超市,卖的食品吃死了人,家属同意私了,但是要赔一大笔钱,她家付不起啊。”这件事早在音乐学院传开了,朋友一打听就知道了。 “缺钱么……”这简直太巧了,老天都来帮他。 陈莫迁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面前的书桌上放着一台电脑和那本从学校借来的书籍,不知道在想什么? 朋友这时候才觉出不对劲:“你是对人家一见钟情,还是想让她去勾引那个渣男?” 陈莫迁没有说话,继续敲打键盘记书里的重点。但能跟他做成朋友,必然是关系很好,而且了解他的人,他这个态度,分明就是后者。 “你来真的啊?我的天,我只见过为了抢女人玩心计,没见过为了赶走妹夫玩心计。” 真是长见识,朋友都好奇了,那得是个什么渣男,让他这样费心思要分开? 陈莫迁是认真的,鸢也和尉迟那样的男人在一起,迟早会受伤害,她是他的妹妹,他护了她那么多年,这次自然也要由他帮她拨乱反正。 那个叫白清卿的女生,侧脸有一两分像鸢也,这是陈莫迁注意到她的原因,她家里急缺钱,他就给她钱,她马上就答应帮他做事。 为了成功把白清卿送到尉迟身边,陈莫迁特意在孙家的满月宴上安排了一出爆炸,让白清卿变成尉迟的救命恩人。 他原本是想借着救命之恩让白清卿接近尉迟,意外的是,尉迟竟也主动找上白清卿,希望白清卿配合他演一出移情别恋。 没有比这更天时地利与人和的机会,白清卿顺理成章地住进半山别墅。 白清卿这条线太顺利了,几乎不用废陈莫迁什么功夫,他原本也只是想做到这个地步,就是用白清卿里间鸢也和尉迟而已——如果没有看到那条手串在尉迟手上,他不会做别的事。 无论鸢也是在什么情况下,出于什么原因把手串给尉迟,总之给了就是给了。 陈莫迁不知道自己的怨和恨是冲着谁?鸢也?尉迟?或许两个人都有;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怨和恨?是鸢也把他的心血送人?还是尉迟能让鸢也这么死心塌地?或许两种都有。 他原本就觉得尉迟不配,现在更无法看着鸢也执迷不悟。 他将目光从水井里收回来,走出陈家府邸。 去了乡下。 鸢也在乡下已经住了三个月,陈莫迁经常回去看她,给她带吃的,用的,玩的,他到的时候,鸢也踮起脚去摘桂花,伸出的手腕什么都没有戴。 陈莫迁帮她折下一枝花,鸢也好像是把他当成尉迟,惊喜地转身,看清楚他的脸之后,笑容就淡了一点:“小表哥。” 他淡淡问:“我送你的手串呢?” 鸢也咳了一下:“送给尉迟了。” “我送你的东西,你这么随便送给别人?” 鸢也送的时候确实很随便,第一次见面就给了尉迟…… 因为陈莫迁说是在机场饰品店买的,她想应该也不值多少钱,送也没什么,但当着陈莫迁的面,她老实道:“我回头就跟他讨回来。” 鸢也已经怀孕五个月,笨拙地坐到摇椅上,他看她小心翼翼呵护腹中的孩子,语气一寸寸失去温度。 “他有来看你吗?” “小半个月前来看过。” “你在这里住了三个月,他只来看过你一次,这样你也觉得值得?” 鸢也总是为尉迟找借口:“他不能常来,要是被人发现了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尉迟为了抓申老板把她送到乡下,她就守着那个承诺在这里呆了三个月,陈莫迁冷笑:“我问过大哥,申老板已经抓到了。” 鸢也很惊讶:“抓到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周前,他没有告诉你吗?”他直白地刺着他,看她彷徨无措甚至失手把水淋在了手机上的样子,他那口堆积在胸腔里久久不散的郁气反而松快。 鸢也咬了下唇:“他可能在忙善后申老板的事情,今晚我问问他。” “他带着那个姓白的女人到处抛头露面,大家都夸他们郎才女貌。” “他们是在演戏,演戏当然要逼真一点,要不然怎么能骗过外人?” “只是演戏?”陈莫迁眼睛几乎被冰霜覆盖,“你有多了解尉迟?他做过什么事情你知道?” 向来冷静的小表哥这样咄声质问,鸢也愣住:“……他做过什么事?” 陈莫迁站起来,走到她的对面正视着她:“你还记得小梨花吗?” 小梨花? 这个称呼陌生又熟悉,鸢也想了一阵才记起来:“她不是早就病逝了吗?” “她被尉迟的爷爷害死的。” 鸢也错愕! “尉迟压下了这件事,因为尉家不能有这种污点,否则对尉氏的前途不利,一个为了利益枉顾别人的性命的人能是个什么好人?而且他爷爷不止伤害小梨花,比小梨花还小的女孩都没有逃过他的摧残,这些尉迟都知道,说不准还是他把那些女孩送给他爷爷。” 鸢也一下站起来:“不可能!” 她根本不用去想:“小表哥,你听谁说的?眼见都不一定为实,何况是道听途说,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陈莫迁声音沉沉:“有没有误会?我比你清楚。” 鸢也脑子嗡嗡响,但还是坚持:“我会问尉迟,我一定会问清楚,尉迟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 “你跟他认识才多久你就这么信誓旦旦?”陈莫迁燃起一团明火,她先是为尉迟的迟到找借口,现在又毫无根据地替尉迟辩解,她就那么信任那个男人? “他把你安置在乡下带着另一个女人出双入对,他明明已经解决掉申老板却还是不来接你,他都要把你忘了,你还相信他?” “你宁愿相信一个人认识三个月的男人也不相信我?这些年我白疼你了是吗?” 鸢也看他是真的生气了,也有些着急,去抓着他的手:“小表哥,我只是觉得你可能有哪里误会了,退一万步讲,尉迟可能包庇,但要说他为他爷爷提供女孩,这绝对不可能。” 陈莫迁盯着她:“包庇就没有错?” 鸢也一时无话,陈莫迁下颚绷紧:“你是被猪油蒙了心。”他反手扣住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拽走,“跟我回家,月份这么大了引产对你的不好,孩子我可以让你留下,但是你不准再跟尉迟在一起。” 鸢也另一只手快速抓住摇椅的扶手:“我不走!” “当初知道你跟他在一起我就应该分开你们,而不是看着你一错再错!” “你都说不管我了,在医院的时候你就说不管我了,你现在也不要管我!”鸢也使劲儿甩开他的手,“你太霸道了,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陈莫迁被她的话气到松开手,刚好鸢也也使了劲儿,两相作用下,鸢也惯性地摔了出去,撞在小桌上,桌上的手机摔在地上,她闷哼一声。 第495章 是因为喜欢她吗 第495章 是因为喜欢她吗 照顾鸢也的婆婆听到他们的争吵走出来问:“怎么了?” 然后就看到鸢也摔在地上,她顿时吓一跳:“囡囡!” 陈莫迁快速蹲下去:“鸢也,你没事吧?” 鸢也捂着肚子,脸色泛白,看起来是不好,老婆婆连声道:“把她抱到床上去,我去找村里的大夫过来!” 陈莫迁将鸢也横抱起来:“去医院。” 他们赶往镇上的医院做检查,万幸的是没有见红,做了彩超也没有大碍,但为防万一,鸢也还是在医院住一晚上。 老婆婆想着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尉迟,鸢也说算了,总归没有伤到,不用特意告诉他了。 陈莫迁办完住院手续回来,和靠坐在床头的鸢也视线对上,随后转开头,对老婆婆说:“您先回去吧,今晚我留下照顾鸢也。” 老婆婆怕他们再吵架,临走前还在叮嘱:“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动手,你们兄妹感情那么好。表哥啊,囡囡怀着孩子,你让着她一点。” “嗯。”陈莫迁低声应。 老婆婆走后,病房里剩下他们两人,互相沉默。 鸢也在生气,不想理他,挪着身体要躺下睡觉。 陈莫迁看她动作不方便,将她抱起来放平,将被子抖开盖在她的身上,淡淡道:“你要不是我妹妹,我才不会管你怎么样。” 鸢也想他本心也是为他好,才终于松开口:“哥,你肯定有哪里弄错了,你怎么知道小梨花是被人害死?她不是在法国吗?你怎么知道她被害的细节?” 其实要不是陈莫迁提起,鸢也都快忘了这个人。 潮汕正月初八有拜神游街的习俗,族老会安排族里半大的孩子,穿上戏服,做上装扮,女孩挑着花篮,男孩扛着锦旗,走在队伍前面当花童。 鸢也和陈莫迁、陈桑夏小时候都当过花童,小梨花也是他们那个时候认识的。 小梨花比鸢也大三岁,她不是青城人,她是跟她爷爷到青城探亲的,花篮队里少一个女孩,在长辈的安排下,她顶替了那个缺位,当时她眉间画了一朵梨花,所以他们一直叫她小梨花。 拜神游街的活动持续三天,他们在那三天里玩到了一起,但活动结束后,鸢也回了晋城,就没再跟她有联系,直到五六年前,偶然听长辈说小梨花病逝了,她惋惜过,但因为没那么熟,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陈莫迁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她床边,冷道:“我们一直有联系。” “当年她说她是跟她爷爷来青城探亲,她口中的爷爷,就是尉迟的爷爷尉瀚宇。他们在法国是邻居,她父母常年不在家,把她和她妹妹一起托付给了尉瀚宇。” “对亲如孙女的孩子都下得了手,可见尉瀚宇是有多龌龊,龙生龙凤生凤,尉迟能是什么好东西?何况他还替他爷爷遮了这些丑事,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鸢也甚至不知道他和小梨花一直有联系。 她愣愣地看着陈莫迁,张了张嘴:“小表哥……你是因为小梨花,所以才不准我跟尉迟在一起?” 陈莫迁一愣。 鸢也从床上爬起来,她就觉得他今天不太对劲,情绪过于激动,还要强行把她拉走,平时明明不是这样的。 不对,平时也没听说他会跟哪个女孩保持联系。 他不止是高冷,甚至还有点孤僻,从小到大只有一个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其他的同学同事都是泛泛之交,和远在法国的小梨花一直保持联系,本身就很奇怪。 何况还为了小梨花,要来分开她和尉迟。 鸢也心思就偏了:“小表哥,你喜欢小梨花吗?” 陈莫迁眸子分明闪烁了两下,鸢也抓住他这个变化:“你真的喜欢小梨花啊?” “……”陈莫迁侧开了头,紧接着抿住唇,“我不准你和尉迟在一起,是因为尉迟并非良配,我是你哥,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踏入火坑?” 鸢也不高兴:“可是我现在好好的。” “等到你不好再分开就来不及了。” 鸢也无语:“哪有预设我不好的啊?” 不想跟她多话了,陈莫迁沉下气:“你真的不跟我走?” 鸢也没有犹豫地摇头。 陈莫迁下颚线绷紧:“你会后悔的。” 她这么冥顽不灵,这么固执己见,这么飞蛾扑火,她将来一定会后悔。 她泥足深陷,但他看得清楚,尉迟做了那么多错事,尤其是……尤其是包庇了害死小梨花的人,尉瀚宇是凶手,尉迟就是帮凶,鸢也怎么能跟他在一起? 不能的。 …… 尉迟已经抓到申老板,但还没有去接鸢也的原因,陈莫迁知道,因为他是在找庇护申老板的人、对半山别墅投毒的人,以及在孙家满月宴上安排爆炸的人。 而且已经怀疑安排爆炸的人是他。 大概是考虑到鸢也的感受,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尉迟没有把怀疑说出来,但他也不能坐以待毙。 正巧,最近尉迟因为别的事情回了晋城,把找投毒的人的事情拜托给陈景衔。 陈莫迁通过齐高,知道陈景衔已经找到投毒的人,他回了一趟陈家府邸,刚好看到齐远脚步匆匆进了书房。 齐远将一张纸条双手递给陈景衔:“我们在这个旅馆找到他,就是他对半山别墅的桶装水投毒,但不知道他是不是庇护申老板的人?” “抓来问问就知道。”陈景衔将纸条丢在桌子上,“今晚行动。” “好的。” 齐远离开书房,看到陈莫迁站在门口,点头致意:“二少爷。” 陈莫迁颔首,然后进了书房:“大哥。” 陈景衔奇了:“你最近怎么总往家里跑?”他读大学以后就在外面有了自己的公寓,平时没事不会回陈家府邸,“鸢也回晋城了吗?” “回去了。大哥最近好像很忙,也要多注意身体。”陈莫迁将两罐胎菊放在桌子上,“加枸杞泡水,比你喝茶好。” 陈景衔微微一笑:“差不多忙完了,帮尉迟找个人而已。”他顺手拿起一罐胎菊打开,倒出七八朵在水里,“你不是在准备出国的材料吗?准备好了吗?” 陈莫迁拿起桌子上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他敛眸:“准备好了。” 庇护申老板的人是苏星邑,孙家满月宴上制造爆炸的人是他陈莫迁,而对半山别墅投毒的人,是尉深。 一个一直被尉迟压着,只敢背地里做些小动作的私生子。 陈莫迁先齐远一步到那个旅馆,尉深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还在街边小摊上吃肠粉,然后才回旅馆。 大概是为了隐藏行踪,尉深选的这家旅馆是路边最普通最破旧的24小时旅馆,旅馆楼梯很窄,灯泡昏暗,陈莫迁站在上一层楼梯,尉深转弯就看到他。 两人四目相对,尉深眉心一跳,预感来者不善,转身就跑。 陈莫迁从楼梯扶手翻过去,落在他面前,慢条斯理抬起手,手里是一把枪。 尉深不敢动了。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陈莫迁一步步往上走,尉深一步步后退,直到撞到墙壁退无可退,他再次问:“你是尉迟的人?” “你想杀尉迟?”陈莫迁到了他面前,却放下枪,淡淡漠漠,“我知道尉迟的行踪,消息我提供,人手你安排。” 尉深的眼睛纷闪。 陈莫迁缓缓地说:“我们杀尉迟。” 尉深盯着他,然后笑了:“好啊。” …… 陈莫迁没有自己的人手,他的人都是陈家的,要杀尉迟,就需要有个帮手。 十月里的一天晚上,尉迟从晋城赶回青城,要去接鸢也,车子开在去乡下的山路,他赶得急,殊不知的山顶已经蛰伏了一头野兽,就等着他经过。 陈莫迁站在半山腰,看着尉迟的车越来越近,眼底的色泽几乎与夜融在一起。 尉深一直都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杀尉迟?你大哥不是尉迟的合作伙伴吗?”难道是黑吃黑?联手剿灭青帮后,陈景衔为了独占青帮的好处,反过来杀尉迟? 陈莫迁面无表情:“尉迟不配活着。” 尉深琢磨:“听起来,尉迟是跟你有仇?” 仇? 陈莫迁想到那天鸢也的话,是因为喜欢小梨花,所以才想分开她和尉迟吗?是吗? 他眸子晦暗,像盖了一层雾,叫人看不清他所有变化的情绪。 只听见他漠漠地说:“是。” …… 尉迟的车已经来到他们设定好的位置。 陈莫迁吐出一字:“撞。” 话音落下,那辆车就从山顶俯冲而下,自杀式的袭击,“嘭”的一声当场将尉迟的车撞飞! 尉迟完全是毫无防备,两辆车一起冲出护栏,翻在河滩上,碎裂的玻璃,刺鼻的汽油,为今晚的月色染上了一抹血腥。 “成功了!”尉深大喜过望,快步跑下山。 开车的司机和凌璋当场死亡,尉迟命大,竟然还能动,他挣扎地爬出车厢,手腕上的红宝石手串在黑暗里发着微弱的光。 陈莫迁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 当初他会选这块红宝石原石,就是因为它能在黑暗里发出细微的光,鸢也喜欢星光,他送她一束光。 陈莫迁走下斜坡,到尉迟面前。 他送的是鸢也,尉迟怎么配碰? 他捋走了手串。 尉迟竟还有意识,想要抢回去,陈莫迁直接扬手,将手串丢进河里! 他用了无数心血做出来的手串,但被别人碰了,就没有必要留着了。 第496章 幻觉与现实之间 第496章 幻觉与现实之间 陈莫迁本想把奄奄一息的尉迟送上西天,意料之外的是尉迟后面还带了人,已经赶来了,尉深催促他:“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陈莫迁看尉迟的伤势,也不一定能救回来,便收了手和尉深离开。 后来听说尉迟被送去青城医院,伤势太重,又转到晋城医院,这样折腾,他最后竟然还留了一命,又听说他头部首创,失去最近一年的记忆,算起来,不就是青城的记忆? 他把鸢也忘了。 陈莫迁原本还想去医院给尉迟补上一刀,听到这里,倒觉得不用了。 这也是个不错的结局,尉迟已经忘记鸢也,那就让鸢也也忘记尉迟,这样他们就再也没有可能。 可要怎么才能让鸢也忘记尉迟?陈莫迁思索了许久,鸢也被尉迟哄得团团转,已经完全迷失自己,尉迟这样“冷落”她,她都还对他抱有希望,这次得彻底断了她的念头。 陈莫迁走进青大的图书馆,从精神类书籍走到心理类书籍,顿住脚步,伸手拿下了那本《幻觉与现实》。 很快,一个完整的计划就在他脑海里形成。 陈莫迁又到老婆婆家,老婆婆在门口择菜,看到他来,马上起身:“表哥来了啊,好久没来看囡囡了,囡囡还在睡,你坐会儿,等她醒了。” 陈莫迁将手里两个盒子递给她:“这些补品给鸢也,麻烦您每天炖一碗给她吃。我先走了。” 老婆婆一愣:“你不看看囡囡吗?” “下次吧,东西你记得炖给她吃。”陈莫迁以前也经常送东西给鸢也,老婆婆没有任何起疑,就听他的,每天都炖给鸢也吃。 谁都不知道,那些补品里都下了精神类的药物,鸢也一吃就是两个月。 这些药会让鸢也的神经越来越脆弱,精神越来越单薄,加上她怀孕,本身就比较敏感,随便一件小事都能触动她,更不要说她唯一能和尉迟保持联系的微信,也在陈莫迁手里。 没有谁比精神学和心理学双修的高材生,更懂得怎么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鸢也就在那日复一日里,逐渐消磨掉对尉迟的期待,她开始怀疑尉迟是不是真的移情别恋了?怀疑尉迟是不是不要她了?不是说好了十月来接她吗?她等到了十一月,等到了十二月……他为什么都没有来? 没有来,还没有只言片语,是不是忘了她了? 鸢也到临界点时,白清卿发给了她一条短信,把她引去半山别墅,鸢也真的去了,那天下了大雪,车子开不上山,她徒步也要爬上去。 陈莫迁及时出现,搂住她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身体:“鸢也,你要干什么?” 鸢也的脸色苍白,那些药物到底是剥去了她的精气神,她喃喃:“……我要上山,我要找尉迟……” 陈莫迁皱眉:“这么大的雪,你不要命了吗?” “可是我想看看。”鸢也就是想要一个答案,尉迟是不是真的不要她了,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陈莫迁的手,“小表哥,你带我上去,好不好?我求你带我去找他吧。” 她说着就要哭了,鸢也不是爱哭的人,现在因为一件小事就哭了。 “好。”陈莫迁答应了,扶着她一起上山,然而风雪太大,鸢也怀孕八个月,根本走不到半山腰,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还好是厚厚的雪,没有摔到她。 陈莫迁将她按在怀里,挡住风雪的肆虐:“你走不动了,鸢也,我们不上去了。” “不,我要上去。”鸢也一意孤行要爬起来,这次陈莫迁紧紧箍着她:“你想看什么?我去帮你看。” 长达两个月的药物腐蚀,让鸢也的反应迟钝,也让她的思绪涣散:“我也不知道我想看什么……我就是想看到尉迟……” 陈莫迁低声说:“我帮你看到了。” “你看到了?”鸢也迷茫抬起头。 陈莫迁缓缓:“对,我看到了,你看着我的眼睛,我也能让你看到。” 鸢也脑子早就乱了,她甚至没有去思考陈莫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听话地看进他的眼睛里,他的眸子是深棕色的,她看得很仔细,好像看到了瞳孔的纹路,一圈又一圈。 陈莫迁捧着她的脸,喉咙一滚,低声说:“你顶着风雪走到半山别墅。” “……我走到了吗?”鸢也木讷地重复。 “你走到了,你看到大门没有关紧,推开门进去,屋子跟你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钢琴也还在楼梯下。” 有了细节,使得画面更加生动,鸢也眼前不再是陈莫迁,也不再是冰天雪地,而是半山别墅客厅里的一景一物,那架钢琴尉迟和白清卿都弹奏过。 “你扶着楼梯的扶手上楼,到了二楼,你听到了男人和女人的笑声,是从主卧传来的。” 是有笑声,好像很欢愉,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分外清晰,声声入耳,鸢也的眼睫在颤抖。 “你走进主卧,浴室的门关着,但是玻璃不厚,你模糊看到了尉迟和白清卿,他们在……” 鸢也的眼睛一下睁大,他们在,在…… 她咬住嘴唇,克制不住身体战栗,她喉咙里发出了小兽般的呜咽,他们在…… “你不敢推开门,你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所以你转身跑下楼,你逃离了别墅。” “你感觉有人在看你,就在二楼的窗户边,那个人是谁?” 是谁? 是谁? 是那个说要和她结婚的男人,是那个说会来接她的男人,是那个……那个和白清卿在浴室里拥吻的男人! 鸢也猛地一把推开陈莫迁,眼前一阵晕眩,像日月颠倒,又像天崩地裂,她从雪地里爬起来,形神俱灭,踉跄了几步,转身就跑。 陈莫迁站起来,精神类的药物,和催眠的手段,足够让她陷入幻觉无法自拔。 过了会儿,他才跟上去。 鸢也逃一样地跑,眼泪让前路更加模糊,她一个不留神摔在雪地里,连续滚下斜坡,羊水破了。 陈莫迁走到了她面前,鸢也把陈莫迁说的那些话当成真的亲眼所见,甚至把眼前的陈莫迁也当成尉迟。 “尉迟,尉迟……”她爬到他的脚边,抓着他的裤脚,“我肚子疼,你送我去医院……” 她爬行过的地方都是血,陈莫迁攥紧了手:“时见,你刚才都看到了,是吗?” 鸢也心脏是撕裂的疼:“为什么……” 陈莫迁轻轻道:“时见,我送你去医院,把孩子生下来,然后你就走吧。” “……为什么?”她固执得要问一个为什么? 陈莫迁便说:“厌恶了。” 第497章 男女之情的喜欢 第497章 男女之情的喜欢 药的作用很好。 催眠效果也好。 陈莫迁将鸢也送到医院,剖腹产生下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不能留在鸢也身边,否则她一定会追究孩子的来源,又要和尉迟牵扯不清,陈莫迁要的是鸢也的生命里彻底没有尉迟这个人。 再者尉迟虽然失忆了,但是他那样敏锐的一个人,哪怕忘记鸢也,也会沿着蛛丝马迹知道自己在青城有一个女人,这个孩子送到白清卿身边,让白清卿去当尉迟的女人,两全其美。 所以最后一步,就是把孩子送走。 看到鸢也追出来,在雪地里翻滚着,哭喊着,陈莫迁心里是什么感受呢? 为她心疼的,但是他也是为她好啊,如果不这样做,她以后一定会更疼。 失去孩子后,鸢也蜷缩在床上哭,哪怕医生和护士都劝她,她刚剖腹产,又经过大出血,不能再这样悲伤了,她还是在哭。 哭声微弱,像眼睁睁看着幼崽死在自己怀里的猫,听得小护士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咒骂无情的男人。 陈莫迁才知道,原来自己对鸢也能狠到这个地步。 他慢慢将鸢也抱起来,按在自己怀里,轻抚着她的头发低声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尉迟并非良配,你偏不信我。” 鸢也将脸埋在他的肩膀,没一会儿就湿了一片,陈莫迁侧头吻了吻她的头发:“他让你那么痛苦,我们不如就忘了他吧。” “……我怎么忘得掉?”鸢也嗓音沙哑,每个字都带着彻骨的痛。 陈莫迁道:“我可以帮你忘记他,忘记这段记忆,要哥帮你吗?” 鸢也抽泣,却没有答应。 陈莫迁握住她的肩膀,不明白她到了现在还有什么可犹豫:“他这样对你,你还要记得他做什么?鸢也,忘记他,重新开始生活,我们从头来过。” 鸢也现在回答不了他的话,她脑子一片混乱,尤其心口疼得厉害,她不想面对这些,她推开陈莫迁,将自己埋到被子里。 陈莫迁颧骨咬得很紧,转身出病房,发了一条信息给朋友,让他帮他拿几种药,朋友回了几个问号,没一会儿就把电话打过来。 陈莫迁打开安全通道的门,走楼梯下楼,声音疏冷:“我刚才发给你的那几种药,你工作室里有吗?” 朋友就是想问他:“那些可都是强精神类药物,处方药啊,你要干什么?” “有用。” 朋友没有被他这样糊弄过去:“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就不能给你,回头你去拿去做违法乱纪的事情,还连累我成你的同伙,那我冤不冤啊?” 陈莫迁低眸看着台阶,一步步踩下去:“我要让我妹妹,忘记那个男人。” 朋友直接愣住,这都过去大半年了:“你还在做这件事?”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电话里说不清楚,索性道:“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陈莫迁说了医院的地址,朋友马上就开车过来。 彼时鸢也躺在床上输着液,脸色惨白如纸,眼眶却红得滴血,像三魂丢了七魄,怎么看怎么可怜,朋友从玻璃窗看到这一幕,半天说不出话。 他和陈莫迁相识多年,也和鸢也见过几次,印象里那个漂亮又明媚的女孩,得是经历了什么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她……她是被那个男人害成这样的?” 朋友盯着陈莫迁的脸,越看越觉得他的表情,他的情绪,十分奇怪,不像是他现在该有的反应,按理说,他心尖儿上的妹妹被人欺负成这样,他不应该气得杀人吗? 他这样倒像是,料到他妹妹会这样……朋友张了张嘴,有了个大胆的猜测:“还是……你把她变成这样?” 陈莫迁转眸看向他,他有一对深棕色的眼,那么浓郁的颜色,却总让人感觉无比疏离,难以靠近。 朋友深深吸了一口气,脑袋隐隐要炸了,直接把他拉到楼梯间,严肃着脸问:“莫迁,你坦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干涉你妹妹的事情?” 朋友虽然没有他那么厉害,但也是心理学专业毕业的,他之前是陷入惯性思维,记着鸢也是他的亲表妹,跟他有血缘关系,所以才没有往别的方面去想,只当他是妹控而已,但妹控会做这些事情吗? 若是那个男人伤害了他的妹妹,他出手教训那个男人,甚至把那个男人碎尸万段,他都不那么惊讶,可那个男人什么都没有做,他先是安排第三者去介入他们,现在还把他妹妹逼到这个地步…… 如果撇开表兄妹这一层身份,他这种举动分明是——嫉妒心作祟! 朋友就问:“你是喜欢你妹妹吗?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话音还没落下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陈莫迁揪住他的衣襟按在墙上:“你胡说八道!” 朋友舔了下腮帮子,转回头去看他,判断不出他是否恼羞成怒,憋着一口气索性直说:“你比我聪明比我厉害专业也比我好,你分析分析你自己现在的心理吧,你从知道你妹妹有男朋友起就很不对劲,我以为你只是老父亲嫁女儿有点不乐意而已,但老父亲再不乐意,都是希望自己女儿找到个爱她的人,但是你……” “我也希望她能找个好的人,问题是她找的那个男人根本不好。”陈莫迁怎能容许他这样揣测他! “她不是小孩子,好不好她自己知道,就算真的不好,撞了南墙自己就会回头,哪需要你这样为她安排?你这种控制欲和嫉妒心还说不是?”朋友甩开他的手,反拎住他的领子把他按到墙上,“我告诉你,这不是一个哥哥应该做的事情,你所谓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陈莫迁你清醒一点!” “她是你亲妹妹!你学心理把自己学变汰了吗?!” 陈莫迁一把抓住朋友的手,像是要跟他动手,他早已经不复那份遥如山上雪的圣洁,乌黑的发丝散了几缕在脸上,虚虚地遮住他一只眼,透出一种偏执的阴郁。 朋友都准备好了他要是真敢动手,他也不客气,可陈莫迁却突然安静下来。 这份安静长达三分钟,朋友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你想什么呢?” “我跟你说过小梨花吗?”陈莫迁才开口。 朋友一顿:“你那个小时候认识的网友?” “不只是网友。” 陈莫迁一句一句地说:“她知道我从小对心理学感兴趣,我知道她一直喜欢芭蕾舞,我看过她所有舞蹈视频,她因为我去看了菲利普·津巴多的《心理学与生活》,有什么不懂都会来问我,还对我夸耀她也有学心理的天赋,她已经能灵活运用心理学看穿身边所有人的小心思。” “如果我有出国,哪怕不是去法国,都会特意绕路去里昂看她,她会酿酒,酿的葡萄酒很好喝,每次都会留一瓶给我,我还告诉她在青城,没有出嫁的女孩多大都可以参加游神活动,可以穿旗袍抬锦旗,她说她还会再来一次青城。” “但是现在她来不了,因为她被尉迟的爷爷害死了,死在了18岁那一年。” “尉迟是帮凶,他已经害死小梨花,怎么能再害我妹妹一次?” “我分开他们,我哪里有错?” 朋友早就呆住了,他这些话……他和小梨花……他的意思是……他是因为小梨花所以才…… 如果是因为小梨花,那他反要分开鸢也和尉迟的举动,就不是冲着鸢也,更多是冲着尉迟。 要是这样的话……朋友松开了他的衣领,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他洗脑了,突然有点理解他的心情了,心上人间接死在尉迟手里,所以不准自己妹妹和尉迟在一起,挺合理的…… 陈莫迁微仰起头,闭上眼睛,再睁开,眸色又灰朦了一度,就好像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了最合适最完美的理由,也得到了旁人的理解,理直气壮了一样。 他漠漠地说:“把药给我。” 拿到药,陈莫迁回到病房,鸢也醒了,她好像是做了梦,梦到了和尉迟有关的事情,醒来哭得更厉害,她扑在陈莫迁的怀里,求他帮她忘了尉迟,她受不了了…… 陈莫迁顺着她那头柔软的头发,柔柔地应了她:“好,哥帮你。” 病人高度配合的催眠,效果更好。 陈莫迁“洗去”鸢也的记忆之前,先将她关于自己的那部分记忆“上锁”,这样哪怕将来催眠失效,鸢也记起了青城的事情,她的记忆里也没有自己没有反对她和尉迟,分开她和尉迟的画面,全都是尉迟的错,他们也好不了。 陈莫迁为她植入了新的记忆,新的记忆里,她没有遇到过尉迟,没有生下过孩子,她只是因为得知妈妈死因到青城买醉,住在他家里而已。 身体康复后的鸢也回到晋城,她还是那个漂亮又明媚的姜鸢也,陈莫迁还像以前那样宠着她,护着她,让她骄傲肆意地当着姜家大小姐和陈家外孙女。 他想看到的就只是这样的小表妹。 …… 如果她后来没有又嫁给尉迟的话。 第498章 尉迟已经死了啊 第498章 尉迟已经死了啊 有些人是劫数,看一眼就忘不掉。 …… 八年的光阴如同砂砾,从指间流过不留痕迹,鸢也睁开眼看到锥形的屋顶。 她在梦中找回了那段被陈莫迁“上锁”的记忆。 关于青城的事情,她想起来的,尉迟告诉她的,还有苏星邑那部分,陈莫迁这部分,拼凑在一起,终于使得那段复杂的记忆完整。 原来当年是这样啊。 鸢也知道自己又被他锁在床上,也知道陈莫迁就坐在床沿,她的药效还没有完全消退,提不起力气,加之记起那么多的往事,身心俱疲,也不想动了。 她嘴唇蠕动:“……小梨花就是李柠惜。” 不是问句,是肯定。 鸢也才知道,原来她和李柠惜是认识的,早在那么多年前就有过交集,她根本没有记起过“小梨花”,而她却在冥冥之中,对她造成了那么大的影响。 鸢也抽了一口气,该说造化弄人,还是说命运爱开玩笑?她不是喜欢怨天尤人的人,她要看的是现实。 她转向陈莫迁:“当初我和尉迟因为李柠惜的牌位要离婚,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只是尉迟的局,对吗?” 他该知道尉迟对李柠惜根本没有男女之情,又怎么会为了李柠惜和她离婚?而且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世,还和约瑟夫有交情,他那么聪明,几个点结合下来一定想得明白,尉迟此举的目的是想保护她。 他是就着尉迟的局,再将计就计。 陈莫迁慢声:“你对他总是很容易心软,回头他告诉你这只是一个局,你又会原谅他。” “所以你就假死,用一条人命,作为我和尉迟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这样一来,哪怕尉迟跟我解释,我也无法原谅他,你拿自己当筹码,逼我恨尉迟……”鸢也抬起手盖住自己的眼睛,忽然觉得这一切太荒唐。 何止荒唐,简直可笑! 九岁那年妈妈去世,她整宿整宿睡不着,躲在被子里哭,是他,是他揭开被子带她到窗边,指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说那叫启明星,她以后就看着那颗星。 从那以后她就喜欢上星星,她眼里的星星,是她的希望是她的守护神是她一切美好的向往,她也把他当成她的星星,结果啊…… 鸢也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笑两下才比较符合此刻的心情,可她笑不出来,她死死地揪住了身下的被褥,手指用力几乎痉挛,她撑着床板坐起来,咬着牙齿说:“尉迟根本没有包庇尉瀚宇。” 尉迟没有! 这又是一段陈年往事,鸢也此刻很疲累,但她也必须让他知道。 “他知道李柠惜被尉瀚宇玷污后,他就想让尉瀚宇接受法律的制裁,是尉瀚宇要挟他,说他已经跟那些受害者,还有受害者的家属达成和解,受害者不会出庭作证,而且尉迟没有证据,就算去告他,他也不会怎么样,尉瀚宇还说,他有受害者的视频,如果尉迟真的去告他,他就那些视频公开出去!” “那些受害者的家属都求着尉迟,就像当初李柠惜那样求着尉迟!他们让尉迟算了不要再闹了让事情就这样过去,他们说女孩们还有以后,还要做人,他们不想陷在这些事情里抬不起头,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联合起来要挟尉迟,所以尉迟才没有把尉瀚宇送上法庭!” 这些事情连尉母都不知道,连尉母都以为尉迟当年放过尉瀚宇,是为了尉家和尉氏的前途,事实上,当年尉迟没有那么“圆滑”,十八岁的少年血气方刚嫉恶如仇,哪怕那个人是他的亲爷爷,他也只想让他去见鬼! 可是十八岁的尉迟斗不过老奸巨猾的尉瀚宇,尉瀚宇早就给自己准备好了后路,人证物证都没有,手里还有把柄,上了法庭也定不了他的罪,他还能二度毁了女孩们的下半辈子,这种时候,尉迟能怎么做? 尉迟做的事情从来不说,如果不是那天鸢也穷追不舍地问,也不会知道还有这种内情。 人人都说李柠惜怀的孩子是尉迟的,李柠惜是为尉迟死的。 人人都说尉迟包庇了尉瀚宇,还替尉瀚宇封了受害者的口。 鸢也眼睛朦胧地覆上一层水,那个男人啊…… 他就是一直在承担这些莫须有的罪名,说他清贵清高永远是体面的尉家大少,事实上他早就“不干净”。 “十几年来,尉迟都把尉瀚宇软禁在多里昂的家里,不让他外出,尉瀚宇身体有病,尉迟都没有把让他去医院接受治疗,这些年尉瀚宇一直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并不比坐牢好多少。” “尉深把尉瀚宇的遗体吊在尉公馆门口控告他炼铜,尉迟就已经配合警方把知道的所有事情都交代了,他没有包庇。” 他没有。 别恨他了,别针对他了…… 鸢也现在很想尉迟,她想回到尉迟身边。 陈莫迁听她说了那么多话,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变化一下,不惊讶,不意外,只是:“哦,是吗?” 他的反应太过平淡,淡得鸢也都不知道他这算什么意思,他站起来说:“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鸢也抬起苍白的脸看他。 陈莫迁拿出手机,点开网络上疯传的一段视频,然后转过屏幕给她看。 鸢也认出那是晋城的明珠塔,她看到尉迟一闪而过的脸,还没来得及多想,陈莫迁就道:“尉迟已经死了。” 伴随着他这句话,是屏幕里的明珠塔轰然爆炸! 那一炸火光冲天,黑色的蘑菇云腾空而起,鸢也整个人也从床上摔到地上。 他说……他说什么? 鸢也倏地抓住陈莫迁的裤脚:“……你说什么?” 陈莫迁告诉她来龙去脉:“尉深上了明珠塔,绑架人质要挟尉迟赴约,他在塔里埋了炸药,引爆炸药和尉迟同归于尽了。” “不可能!”鸢也不信! “你说谎!你骗我!” 陈莫迁低眸:“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情,我已经知道,那天尉迟把尉深的母亲接到明珠塔,尉深的母亲跟尉深解释了这些,尉深为此放下了遥控器。” 尉深的母亲解释了,解释尉迟没有包庇尉瀚宇,解释尉迟当年没有送尉瀚宇坐牢的原因,反转了一片谴责之声,让尉深在彷徨中放开了人质,放下了遥控器。 ——这是那天的后续,是杨烔没有看直播的十分钟里发生的事。 可,尉深已经放下了遥控器,为什么还会爆炸? 鸢也呼吸断了又续上,心脏疼痛如刀割,脑袋混乱如擂鼓,她想到了尉深是被陈莫迁带走的,那么尉深能上明珠塔,还有尉深手里的炸药,应该都是他提供的。 所以明珠塔的爆炸…… “是你……”鸢也怔怔地看着陈莫迁,一刹那间她疯了一样朝他扑过去,“李柠惜的死和尉迟没有任何关系!你这样滥杀无辜跟尉瀚宇有什么区别!” 她五脏六腑好像被剖开,揪出,拧成一团丢在地上踩烂,痛到极致她嘶声:“害李柠惜的人是尉瀚宇!你想报仇就杀了尉瀚宇啊!为什么要针对尉迟!” 为什么! 鸢也被铁链限制,扑不到他身上,她跌跪在地上揪着自己的心缩成一团,大悲无泪,大痛无声,她想喊尉迟的名字都喊不出来。 尉迟…… 尉迟—— 鸢也刚醒来本就还虚弱,情绪突然间如此激荡,血液逆流冲上天灵盖,激得她一下就晕死过去。 陈莫迁看着她躺在地上,才去将她抱起来放回床上,他这一刻流露出的眼神说是复杂却也麻木,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摸着鸢也的脸:“一切都会结束的,鸢也,一切都会好的。” 第499章 不是故意骗你的 第499章 不是故意骗你的 鸢也醒来感觉头痛欲裂,后脑一阵阵的胀痛,像不断充气的气球,她忍不住痛苦低吟,但她有一个念头很清晰——她一定要离开这里,她要去找尉迟。 尉迟…… 尉迟在晋城等她,走之前她告诉他,等她回来,有一份礼物要连同那个被打断的吻一起送给他,这是他们的约定,他不可能不遵守。 尉迟死了?简直可笑。 鸢也贝齿咬着干裂的嘴唇,从床上爬起来,她要走,就得先摆脱这条银链,她一脚蹬在床头借力使劲,想扯断链子,然而她都把手腕勒红了也没扯断。 人力是如此渺小,什么都撼动不了。 又恨又气又急,鸢也从来没有这么无能为力过,胸腔中燎着一团火,她低吼一声,发泄似的踹了一脚床脚,床脚纹丝不动,她的小脚反而被震得麻痹,整个人又跌回了床上。 发丝散在脸上,缝隙里露出她布满血丝的眼睛,索性豁出去,鸢也用牙齿去咬银环与银环衔接的那个口子,全然不顾会不会伤到自己。 这时候有人进来,看到她这样,连忙跑上来阻止:“姜小姐你不要这样!” 鸢也一把推开她,她现在全身上下唯一坚硬的地方就是牙齿……可还是不行……本来就不行,没有工具,链子根本不可能被打开! 鸢也麻木地松开了牙齿,那个阻拦的人连忙将铁链从她嘴里拿走,低声说:“姜小姐,你不要做傻事了。” 但凡有别的办法,她又怎么会做傻事?鸢也眼神里透出死气,慢慢地转头看这个人,不看不知道,一看她便一愣:“……程念想?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念想,程董事长的女儿。 鸢也盯着她,突然间想起了很多原本微不足道的小细节——比如程董事长五十岁寿宴上,她从洗手间出来看到一个很像她小表哥的背影,当时她还追了上去,结果发现认错人……如果不是认错人呢?如果那个人确实是她小表哥,只是发现她在跟踪所以躲起来了呢? 还有程董事长,程董事长表面上是被她说服才背叛尉迟,现在回想他好像被说动得太容易,如果他本来就已经背叛尉迟,只是在等她开口拉拢而已呢? 最重要的是明珠塔,那本是dh集团承建的项目,尉深能那么轻易上明珠塔,是不是也有程董事长的功劳?所以…… “你一直说的男朋友,就是我小表哥?” 程念想咬了下唇:“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是他说先不要告诉你。” 果然……鸢也闭上眼睛,就说她和程念想满打满算就见过两三次而已,她怎么好像很亲近她,原来是因为陈莫迁啊。 难怪……她小表哥只是一个精神科医生,没有自己的势力,全都是靠陈家,怎么能做成这么多事?现在看,他假死之后,在国外活动自如靠约瑟夫,在国内活动自如是靠程董事长。 程念想喜欢她小表哥,程董事长爱女如命,为了女儿,他甘愿成为她小表哥予取予求的工具。 第500章 已经在准备葬礼 第500章 已经在准备葬礼 她小表哥……鸢也到现在还改不了这个口癖,他算她什么哥?他从头到尾都在害她! 鸢也真的恶心极了这种生活在一个又一个的算计里,身边的人全都居心叵测的感觉! “姜小姐,我虽然骗了你,但是我是真心把你当成朋友的。”程念想说,“八年前第一次见到你起,我就很喜欢你了,你给了我两颗糖,很甜,很好吃,我一直记着。” 程念想是那种一看就知道被家里保护得很好的女孩儿,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透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单纯。 她说的都是鸢也还是高桥商务部副部长时的事情,现在回想,遥远得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 鸢也哑声:“那你能放我走吗?” “……”程念想将原本拉着她的手,又缩回去了。 鸢也从肺腔里吐出一口浊气,忽而想起另一件事。 程董事长曾邀请她共进午餐,席上问了她尉深的真实身份,她当时没有说,因为在那之前,尉迟对她说了很多青城的事情,让她动摇。 可尉深和陈莫迁是一伙的,程董事长想知道尉深的身份,大可以直接问陈莫迁,为什么还要特意来问她? 一定有原因,鸢也重新回忆那个时间点还发生了什么事? 那顿饭之后,她去了青城,想查当年的事情,结果王婆婆死了,线索就断了。 对了,王婆婆! 鸢也倏地看向程念想:“王婆婆是他杀的?” 程念想连连摆摆手:“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想让王婆婆不要说那么多话,是王婆婆自己不小心摔倒,磕到头,所以才……” “……” 鸢也怀疑过苏先生,因为她要去青城的事情只告诉他,也是他提出要带上孩子一起去,所以他们会晚动身三天,就在那三天里,王婆婆去世了,她一直以为是苏先生杀了王婆婆,原来是陈莫迁! 所以程董事长特意问她尉深的身份,不是真的想知道尉深的身份,而是试探她是否还仇恨尉迟,因为她犹豫了,陈莫迁判断出她可能知道了什么事,于是先她一步去到青城,把王婆婆灭口。 如果王婆婆告诉她,陈莫迁当年曾多次给她送补品却没有告诉她,她一定会顺着这条线索追寻下去,早就能确定自己的记忆确实被篡改过。 陈莫迁为了隐藏青城的真相,还真是……不择手段。 鸢也心神俱撼,越发坚定要逃,陈莫迁为了隐藏青城的真相,不惜做下那么多事,现在却什么都告诉她,他一定有什么目的。 她怕,怕他会对她做什么,鸢也抓住眼前唯一的救命稻草:“你放我离开,念想,你放我离开这里。” 程念想能上这个岛,能来看她,证明她很受陈莫迁信任,鸢也现在只能靠她。 程念想迟疑地说:“你想去哪里?尉总已经死在爆炸里了,你现在回去也看不到他啊。” 鸢也咬了下牙齿:“尉迟没有死。” “我刚从晋城过来,尉家已经在准备葬礼……” “你住口!”鸢也失控地推开她。 她的脑袋说是混乱却也清醒:“尉迟没有死,尉迟一定没有死,如果尉迟死了,他为什么还要把我关在这里?你们别想骗我!” 第501章 放我离开好不好 第501章 放我离开好不好 她不信,鸢也不信,可是爆炸的画面却自动在她脑海里播放,哪怕只看过一遍,她也记忆深刻,明珠塔的塔尖被当场炸飞,大火从上至下吞没那座世纪工程,仿佛火山倾斜,熔浆吞没人间。 鸢也用力地甩头,要把这个画面从脑子里甩貂,又感觉眼眶里有什么也要溢出来,她仰起头忍住,不哭,尉迟没死,她哭什么? 爆炸的画面从外拍的,尉迟在不在塔里又不一定呢,现场那么多警察,怎么会让尉迟死,这一定是假的。 程念想没有再说,端来一些吃食:“你吃点东西吧。” 大概是为了以防鸢也像上次那样,用碎瓷片威胁人,这次的餐具都是仿瓷的。 鸢也摇头,她不吃,她要走,她握住程念想的手,咽了口水,让自己冷静地说话:“念想,你帮我去偷钥匙,好不好?” 程念想一下睁大了眼睛,被她的话吓到,连忙撒开手后退了几步。 “你帮帮我,念想,我不能被关在这里。”鸢也低声恳求着。 “……对不起姜小姐,我不能帮你,莫迁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我不能违背他的意思。”程念想转开头。 “他早就变了,他不是以前的陈莫迁了,你知道他这些年都做过什么吗?”鸢也咬唇低吼,“他为了隐藏自己还活着的事情,在松桥路无差别地杀人,那一晚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还有王婆婆,还有很多人,他是在犯罪,你明白吗?!” 程念想听得怔住。 鸢也阅人无数,看得出来她的本性善良,是象牙塔里的小公主,要是能说动她,让她帮她,她就能逃了。 “念想,你这样不是为他好,你是放任他一错再错。”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你就应该阻止他,再这样下去他会毁了自己的。”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鸢也想要说服她。 程念想穿着红色的裙子,明艳朝气,像盛开的玫瑰花,没有经过任何风吹雨打,开得如此漂亮。 然而她在短暂的安静后却道:“可如果是我最亲最爱的人被人害死了,我也会不顾一切地报仇。” 又来了,又是这个论调!鸢也克制地说:“李柠惜不是尉迟害死的。” “要是我爸爸被你害死了,我不会只恨你一个人,我会恨你的全家,这是人之常情,莫迁仇恨尉迟,没有错啊。”程念想反而是辩解。 鸢也低血糖又情绪激动,眼前一黑,这女孩岂止是单纯,简直愚昧! 她恼道:“你恨我全家,你会来杀我全家吗?他不只是恨而已,他已经付出行动!” 想法大多数人会有,但几个人会真的付诸行动?这不是切菜,这是杀人! 程念想没有见过血腥,无法感同身受一条人命是多大的事情,还劝说她:“姜小姐,你是莫迁的亲妹妹,他不会真的伤害你,也不会把你囚禁在这里一辈子,你不要再闹了,不要再折腾自己了。” “而且你就算打开这条铁链又有什么用?莫迁早就让人把岛上的船都开走,你没有船,也没办法离开。” 鸢也想不到那么远,眼下先解开链子再说。 既然情理说不通,鸢也另辟蹊径,冷笑道:“他为了另一个女孩做这么多事情,你就一点都不介意?他可能从来没有忘记李柠惜,你也不介意?” 程念想喜欢陈莫迁,女人一旦喜欢一个人,心眼就会便小,她就不信她不膈应。 第502章 能不能亲我一下 第502章 能不能亲我一下 “那个女孩已经死了啊,他坚持这么多年为她报仇,不也证明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人吗?” 鸢也一愣,一愣之后就生生被她气笑:“我看你是被他洗脑了!” 呵,也是,陈莫迁最擅长的不就是洗脑?程念想要不是对他死心塌地,程董事长那样的人,又怎么会帮着陈莫迁做那些疯狂的事情? 程念想再次将米粥送到她面前:“你吃点东西吧。” “我不吃。”鸢也没胃口,吃不下,更怕陈莫迁又会下什么药。 程念想搅拌米粥,企图让香味引起她的食欲:“就算你绝食抗议,莫迁也不会放你走。” 鸢也真的累了,倒回床上:“拿走,出去。” 程念想看了她一会儿,见她没有改变注意,才端着米粥出了木屋。 陈莫迁站在木屋前,看到一口没动的米粥,漠声说:“她不吃?” 程念想点点头,陈莫迁敛眸:“不管她吃不吃,一天三顿送进去,她饿了自然会吃。” 说完他转身就走,程念想跟上他:“莫迁,你要把姜小姐关到什么时候?” 陈莫迁目光落在前方,语调无波:“你不是来看我的?现在看完就走吧。” “我刚来你就要我走?”程念想鼻子一皱,拉住她的袖子,“莫迁,你让我留在这里吧,姜小姐刚才跟我说了很多事,我很担心你,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做那些事?” 她一拉,他就停下脚步,远处的海面蔚蓝,延绵不绝到看不见的尽头,陈莫迁看了一会儿才说:“等这件事结束,我就不会再做了。” 程念想一下露出了笑:“好!那我就放心了!” 陈莫迁这才将视线落到她身上,在看到她的裙子时,素来清冷的眸子有了一丝波澜。 程念想被他看得小脸微红,拉着袖子的手摇了摇:“莫迁,这里只有一个婆婆,照顾不好你们两个人,我留下来可以帮忙,或者陪姜小姐说话,她也不会那么想不开,好不好?” 确实,鸢也现在的状态,需要有人去开导她,她没有对程念想发火,证明对程念想没有那么大敌意,陈莫迁沉吟之后,应了:“嗯。” 陈莫迁还有别的事,程念想却抓着他的袖子不放,他轻皱了下眉,看了她一眼,程念想很小声地问:“莫迁,你能……能亲我一下吗?” …… 程念想有过浑浑噩噩的二十年,那二十年里她时而痴傻时而清醒,除了她爸爸,身边的人没有一个看得起她,都在背后嘲笑她是傻子,是陈莫迁把她治好,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她至今记得,自己有一次发病,以为自己是小鸟,跑到三楼的天台,连她爸爸哄她她都不肯下去,他就让人买来几笼子鸟,她歪着头,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一声令下,打开笼子,全部放飞。 五颜六色的鸟儿展翅高飞,与蓝天白云一起构成一副最震撼人心的画,她惊叹,他一路朝她走过来,途径之处,停留在地上的鸟被惊起,翅膀煽动,羽毛纷飞,他在其中不疾不徐,比画还好看。 “看到了吗?小鸟飞走了,念念和小鸟一起飞走了,现在留下的程念想,程念想不会飞,来,把手给我。” 鬼使神差的,她就把手递给了他,他将她从天台拽下来,她扑进他的怀里,那一刻好像听到了心跳声。 她自己的心跳声。 从那时候起,哪怕再发病,她也记得他,只要他说的话,她都会听的。 她真的很喜欢他。 程念想眼巴巴地看着他:“莫迁,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第503章 该怎么选择才对 第503章 该怎么选择才对 陈莫迁收回了手:“去休息吧。” 他总是这么冷漠。 程念想急说:“那你抱抱我!抱抱我好吗?你很久没有抱过我了……” 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陈莫迁没有动,她的眼睛越来越红,小声地喊:“莫迁……” 陈莫迁看着她身上的红裙,才终于将她纳入怀里,程念想一下破涕为笑,也抱紧了他的腰,用力地呼吸他身上的味道。 没一会儿,陈莫迁就放开她,淡淡说:“你穿红裙很好看。” 程念想一愣,然后笑得灿烂:“我知道你喜欢我穿红裙,我以后每天都穿给你看!” …… 与此同时,青城陈家。 陈桑夏步履匆匆,跨过门槛。 “大哥,我找到了鸢也失踪那天,有人给了开渔船的老齐三千块钱,让他送一个木箱到泽城,说木箱子里是几条蟒蛇,从山上打的要去卖钱,老齐就把木箱送去了泽城。” 有些人迷信野生动物大补,蟒蛇泡酒有奇效能治百病,青城的野山多,这种偷猎的事情也不算多罕见,老齐打开箱子看到里面确实有蛇,就收钱办事。 但这可能只是一个障眼法,因为陈桑夏查了那天的飞机高铁火车巴士轮渡,只发现这一件蹊跷的事,她说:“箱子里可能就是鸢也,我去泽城找吧。” 陈景衔坐在大班椅上,沉肃道:“他们早就走了,不会在泽城等你去的。” 现在追踪他们逃离的路线没有太大意义,时间已经过去三天,他们肯定已经到达目的地,眼下更要紧的是想出陈莫迁会把鸢也带去哪里? 陈景衔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一时间没有头绪。 陈桑夏也没有,她从肺腔里吐出一口浊气,怎么会这样?一夕之间,翻天覆地,她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嗓音沙哑道:“阿庭刚才打电话问我,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家……他们都骗孩子说尉迟和鸢也是来了青城……” 可明明他们都不在青城,她怎么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尤其是尉迟……陈桑夏都不知道将来找到鸢也,该怎么对她说这件事,事实上,她至今都觉得不真实:“尉家怎么说?” 陈景衔眉心微蹙,握着鼠标移动,找到那段视频,点下左键,播放出了那天明珠塔上的录屏。 哪怕网警一再限流直播,还是有人能看到,并且录下了视频,过后又发到网上,虽然发一次被删一次,但还是有漏网之鱼,陈景衔电脑里这一份就是完整的视频。 尉深穷途末路,没有翻身的可能,他本来就是个视生死如无物的人,是真的想拉尉迟陪葬,他直播前揭开尉迟包庇尉瀚宇的真相,满意地看到网友们对尉迟的咒骂,目的达到了,他就举起手里的遥控器—— “今天我就要你跟我一起死!” 狙击手第一时间瞄准他,同时压力倍增。 尉深手里是否真的有炸药,他们不知道,如果真的有,他一旦引爆明珠塔,不止是六个人质、尉迟和假扮成急着的女警有生命危险,还有悄然潜入107层的特警都会死。 如果现在开枪打死尉深,牺牲尉深手里的人质,死一个人救下这么多人,到底是不是一个合算的买卖?这个选择摆在狙击手面前,也摆在了警方面前。 第504章 他们离开我留下 第504章 他们离开我留下 外面的人仰望107层是在看一颗发光的明珠,而107层里的人则觉得这全玻璃制造的地板和墙壁薄如蝉翼,随时可能破裂。 尉迟无论何时都是从容淡漠,比这107层还要可仰望不可亲近,哪怕是看到尉深举起手里的遥控器,眉梢也没有多大幅度的挑动:“你可以引爆炸药。” 被捆在角落里的人质都发出了恐惧的呜咽声,女警都绷紧了背脊。 “但你现在引爆炸药,会让你母亲跟着一起死。”尉迟加多一句。 尉深一怔,怔过之后大笑:“我就知道你会拿我妈要挟我!卑鄙!” 尉迟缓声:“你们母子也很久没有见面,要不要聊一聊?” 不等尉深回答,他就侧头吩咐:“黎雪,推柳夫人进来。” 鸢也去青城之前,把尉深的母亲交给尉迟,尉深上塔之前就让黎雪去把人接来,黎雪推着一张轮椅出来,轮椅上坐着的正是尉深的母亲柳月。 尉深瞳眸剧颤,甚至忘记去追究黎雪未经允许擅自出现。 柳月年龄不算很老,只是身体很差——她双腿的残疾,也是小时候那些事导致的,以至于现在形容憔悴,眼神也不好,努力地朝尉深的方向倾身:“阿深,阿深你在干什么?那只是个孩子,你快放开他啊。” 尉深知道母亲看不清,下意识朝她的方向走出一步,又顿住,咬牙:“妈,今天我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你走,你离开明珠塔。” 他猛地转向那边的人:“尉迟……不,警察!”他对着女警喊,“你们是警察,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们敢抓我妈要挟我?这是你们警察保护人民的样子吗?啊?!放我妈走!” “阿深,”柳月捶着腿,痛心疾首,“你这些年在外面都做了什么啊?他们说你回了尉家,是真的吗?妈不是跟你说离尉家远点吗?妈不希望你跟尉家有一点关系,你为什么不听妈的话呢?” “因为我不甘心!”尉深眼睛猩红,“他们那样害你,凭什么活得好好!” 黎雪送柳月来的路上跟柳月说了,现在只要劝说尉深放开人质,束手就擒,他才可能有一线生机,否则他一定会死。 柳月不能看着儿子死,她转着轮椅靠近尉深。 “尉、尉瀚宇是畜生,可是尉瀚宇不是已经死了吗?其他人是无辜的。”她颤抖着手回头去指尉迟,“尉瀚宇害我的时候,他都还没有出生,你恨他没有道理啊。” 尉深勒着孩子脖子的手臂不自觉地加重力道,尉迟怎么可能没有错,他撕扯着嗓子说:“他包庇……” “尉先生没有包庇。”女警沉声。 “早在尉瀚宇的尸体出现的时候,我们就找到尉先生了解了案情,他跟我们交代,14年前,他刚知道尉瀚宇做的事情的时候就想过报警,尉瀚宇用受害者的视频要挟他,受害者和家属也表示不上诉,他别无他法才会收手。” 尉深刚才那些控诉尉迟的话,其实也是在控诉警方,内涵警方畏惧权势,不敢对尉家依法处置,如果不当场解释清楚,也会挑起大众对公信力的质疑。 女警继续说:“尉瀚宇的事情发生在里昂,跨国执法手续复杂,这段时间我们警方一直积极地跟里昂那边的警方沟通,尉深先生,警方不会包庇任何有罪之人,该怎么处理就会怎么处理,法律对任何人都是公正。” “哇呜呜——”昏迷的小孩感觉呼吸困难,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被人勒住,马上就哭着挣扎起来,直接一口咬住尉深的手臂上! 这等变故出乎所有人意料,都怕尉深会开枪杀了小孩! 然而没有,尉深只是呵斥:“不要动!” 尉迟朝他的方向走近几步,尉迟因为他的靠近下意识后退,他在移动位置,狙击手也在移动位置。 “你可以憎恨尉家,憎恨我,但不该牵连无辜的人,尤其是当着你母亲的面,你要当着你母亲的面杀人吗?放开人质吧,让他们离开,我留下。” “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如何?” 第505章 在千钧一发之际 第505章 在千钧一发之际 放开人质?自己解决?尉深嗤声:“尉迟,你别把别人当成傻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要是放开人质,马上就会被狙击手打死!” 尉迟垂眸看着地面,像在计算什么? 女警则是很紧张,她剪着齐耳短发,刚好遮住耳朵里的耳机,这是她和地面保持联系的工具。 刚才刑警队长传来消息,说特警一层层往上排查,在垃圾桶里,洗手间里,货架里,各种不起眼的地方都找到了炸药,由此可见,尉深不是虚张声势。 有被他们找到的炸药,就还有还没被他们找到的炸药,107层仍是很危险。 尉迟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你好像对外来务工人员,有很大的意见?” 他承认自己奸杀女大学生的时候,重复咒骂她们的父母是蛆,说她们生了孩子就不管,孩子失踪都不会报警。 尉迟就猜测:“是不是因为你母亲是孤儿?别的孩子有父母护着,出了事最起码也会上门去闹,只有你母亲无人问津,所以她才会比别人受更多的苦?” 尉深嘴角的冷意微微凝滞,眸光里放射开更浓烈的暗色,是被尉迟说中了。 “看来你真的很心疼你母亲。”复仇尉家是为了他母亲,对女大学生施虐源于他母亲的身世,向孤儿院捐款应该也是因为他母亲,这种‘心疼’啊…… 尉迟薄凉道:“你没有放人,你母亲也不会肯走的。” 柳月哀哀呼喊:“阿深……” 尉深喉咙一滚,终究无法无动于衷:“行,可以,我可以放了他们,你,”他指着女警,“带着他们,还有我妈,离开这里。” 他是为了他母亲才同意放了五个人质,女警说:“你手里的孩子呢?” 尉深神经一炸,想吼她不要得寸进尺! 这才刚刚错开视线,柳月的方向就传来一声惊呼,他倏地转过头去,仿佛是玻璃地面过于光滑,轮椅轮子打滑,她连人带椅不受控制滑了出去。 变故就在这千钧一发里。 眼看柳月就要扑出轮椅,尉深下意识伸手去接,这一出手就放开了怀里充当盾牌的小孩,也就在放开的那十分之一秒里他就反应过来糟了! 狙击手的动作比眨眼还快,迅疾开枪,“砰”的一声,子弹跨过楼与楼之间的距离,势不可挡穿破玻璃,最终打在他手上,尉深手里的遥控器飞到角落! 尉深顾不上子弹穿过掌心的疼痛,反身就要去抓那个小孩,手还没碰到小孩肩膀,早就计算好距离的尉迟一步上前一脚把他踹开两步,同时将小孩拽过来丢向女警—— 太快了,从柳月滑出轮椅到尉深放手去接,再到狙击手开枪尉迟抢走小孩,全程只在那两三秒里,因为太快了有些事情就超出了人体可以反应的速度,尉迟丢开小孩后自己来不及再避,疯狂的尉深扑上来一把勒住尉迟的脖子! 他的手里还有枪,枪口怼上了尉迟的脑门! “不要动!” “住手!” “啊——” 此起彼伏的喊叫声,局势瞬息万变,当下受控的人变成尉迟。 第506章 他不值得被原谅 第506章 他不值得被原谅 尉迟没有就此停下,他握住那把枪反向一扭,同一秒钟尉深扣下扳机射出子弹打在玻璃上,一整面玻璃碎裂,哗啦啦的巨响里,尉迟出手快准狠掐住尉深的脖子,另一只手握紧成拳,自下往上,重击他的下颚! 尉深踉跄后退跌在地上,短暂地失去了反应的能力,蛰伏已久的特警们蜂拥而上,直接把尉深按住。 尉深嘶吼着挣扎着,像一头失控的野兽,一双眼睛充血,他的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刺激的温度瞬间让他又回到那个阴冷潮湿发臭的地窖。 他是在那种地方出生,也在那种地方生活到了五岁。 五岁之前,他甚至没见过几次太阳,地窖里那个50瓦的灯泡就是他全部的光,他总是想去看看外面,后来他终于出去了,他被蒋新春带去见尉父,尉父又把他带到尉公馆。 那座处处雅致的公馆阳光又干净,有花有草还有一只吃着动物肝脏的爱斯基摩犬——这种肉他只有在蒋新春心情好的时候才赏他一块。 尉父让佣人带他去洗澡,还让他吃了一顿饭,他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拘谨极了,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最后尉父问他:“你想不想去美国?” 美国是什么?他不知道,愣愣地看着他。 尉父兀自做好决定:“我送你和你母亲去美国,以后你们就在美国生活,我会安排人照顾你们。” 他和他母亲的身份太敏感,太见不得人,不能留在国内,否则一定会出事,所以要藏在国外藏得死死。 尉父没有亏待他们,让他们住舒适温暖的房子,安排了两个佣人照顾他们,吃穿不愁,还能上学……原来这就是有钱人,真好啊。 他以为尉父是个好心人,后来越长大越懂事才知道原来他是尉家的人,那时候他再回头看温暖的房子和周全的佣人就有了一种微妙感。 这种微妙让他遍体生寒,明明已经离开地窖很多年,他还是忘不了那种空气里带着潮湿腐烂的恶臭味道。 还有一次尉父带着他去见尉瀚宇,老畜生活得好好的,该怎么样仍怎么样,得知他是他的儿子,第一反应是问尉父:“为什么留着他?” 他的想法是永绝后患。 有些人不值得被原谅。 尉家给的房子佣人,吃的用的,他愈来愈憎恶!这些不是好心,这些是怕他出去揭穿真相给出的封口费! 他们都想让他们闭嘴,都不希望他们把真相说出去,从来没有人关心他们在地窖里过的是什么生活,没有人关心他母亲的腿是怎么残疾,当然更没有关心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但是没关系,他想要什么,他可以凭自己得到。 十六岁那年他亲手杀了蒋新春,盯着蒋新春的尸体看了一整夜,当时他就决定,他还要杀了尉瀚宇,要得到尉家,如果得不到他就毁了!让尉家所有人去过比地窖还不如的生活,这是他们应得的! 抱着看看未来的战利品的心态他去了一趟尉公馆,巧的是,遇到那个只比他小两岁的侄子。 尉迟穿着白衬衫和黑西裤,全身上下干干净净,骨子里透出一种矜贵,衬得他好像一条蠕动的臭虫,尉母问尉父他是谁?尉父含糊地说是司机的儿子。 尉母拿了一块饼干递给他,尉迟也微笑着对他点头,说了一句:“你好。” 第507章 那边人声音很低 第507章 那边人声音很低 从小就活在阳光里的人,有着最好的教育,养成了最好的教养,那样的风度翩翩,那样的温文尔雅。 如果对换过来,是他尉深过着尉迟的生活,他未必会比他差,过后的十几年,他不自觉地去模仿尉迟,永远戴着一副斯文的面具。 他担当尉氏副总时,奉承的人说他不愧是尉迟的哥哥,气质如出一辙,他就很想笑,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小丑。 现在也像是个小丑,无论怎么反抗,都赢不了尉迟。 尉深被特警铐住双手拎起来,刑警队长让他们马上撤离明珠塔,塔里还有炸药,以防万一,不能久留。 人质先走,特警随后。 尉深被带走经过尉迟身边的时候,尉迟正将刚才打斗时迸开的袖扣扣上,他毫发无损,拍去衣服上的灰尘后,就会恢复以往的优雅。 尉深的手在流血,心在烧火,他不甘心,不甘心,尉迟没有包庇又怎么样?尉迟没有罪又怎么样?改变得了他从小到大的悲惨人生吗?改变得他母亲因为风湿病残疾的双腿和越来越看不清的眼睛吗? 他要报仇,要毁了尉家,毁了尉家唯一的继承人! 尉深突然挣开特警撞向尉迟! …… 黑屏一闪而过,视频结束在这里,屏幕映出陈景衔凝重的脸。 这是全网最全的视频,没有人知道尉深撞向尉迟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再往后的爆炸,是在明珠塔蹲守的媒体拍下的。 从尉深撞向尉迟到发生爆炸,中间间隔了多久计算不出,万幸的是那时候人质和大部分特警都已经离开107层,最后通报死亡的有两名特警、尉深还有……尉迟。 因为是死在爆炸里,尸骨无存,不存在遗体,尉家举办丧事,下葬的是尉迟的衣物,阿庭和小十二被接到老宅,懵懵懂懂,还什么都不知道。 陈景衔声音温沉:“先找到鸢也吧。” 关掉电脑,他拿起一个信封交给陈桑夏:“我跟莫迁以前的朋友联系过,他们提供给我几个莫迁可能会去的地方,写在这上面,我已经让人过去查看,但他会在那里的可能性很小,你盯着吧。” 陈桑夏接过,又皱眉说:“二哥这些年在国内活动自如,背后应该是有人帮他。” 但是他们不知道是谁? “从莫迁有关的所有线索找起,雁过留声人过留痕,一定有蛛丝马迹。”陈景衔说着,将这段时间以来和陈莫迁相关的所有事情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忽而锁定住一个人,“白清卿。” 白清卿?陈桑夏知道这个女人:“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陈景衔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窗边,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微风扫过地面。 他眉间若有所思:“她是莫迁的人,之前逃往香港,鸢也跟我说过,莫迁原先放她走可能是因为她掌握了他什么秘密,这个秘密还藏在香港……我有派人去香港查。” 只是他这段时间忙,没来得及过问。 “我去看看。”陈景衔拿起外套,大步出门。 刚走到走廊,手机就响起,一看是陌生的号码,陈景衔随手接了:“喂?” 那边的人说:“是我。” 陈景衔的脚步当下顿住,微微错愕。 那边的人声音很低:“我们见一面。” 第508章 她可以应付他的 第508章 她可以应付他的 鸢也清醒着饿了一整天,再加上被陈莫迁药昏的那一天,已经有将近48小时滴水未沾,她躺在床上,清晰感觉到一种生理性的不适感。 这种不舒服反而使得她更加清醒,她平复骤然重逢陈莫迁,骤然得知青城真相,骤然听说……尉迟死了的心情,逼自己冷静下来。 她现在被锁着,根本无能为力,不断地挣扎反抗只会让陈莫迁更加警惕她,蚂蚁尚且知道遇水要绕道而行,她更不能像愣头青一样硬碰硬。 陈莫迁以前就是她最亲近的哥哥,哪怕不是了如指掌,也是熟悉的,她可以应对他,找到逃走的机会的。 她在想该怎么做,思考间她听到有人推开门,木质的地板响起脚步声,鸢也不知道进来的是谁,大概率是陈莫迁,她闭着眼睛,嘴唇微动,像是梦中呓语:“小表哥……小表哥……” 脚步声停顿一下,复而又重新响起,走到鸢也的床前:“鸢也,鸢也。” 果然是陈莫迁。 鸢也没有睁开眼,皱着眉头,像陷在梦魇里,不断加重呼吸,陈莫迁握着她的肩膀摇了摇:“鸢也。” 鸢也这才缓缓抬起眼皮,她的眸子如月下的潭水,幽幽的,柔柔的,比不谙世事的小麋鹿还要纯粹两分,这样的眼神陈莫迁只在她小时候见过,他一顿,声音温缓:“做梦了吗?” 被他一句话惊醒了一样,鸢也猛地起身,然而饥饿过度,低血糖让她眼前一黑,又跌趴回床上。 陈莫迁接住她的身体,鸢也反手把他推开,冷冷地道:“不要碰我。” 无声地抿紧了唇,陈莫迁说:“你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 鸢也嘴唇起皮,唇纹清晰:“你到底抓我干什么?” “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你以前喜欢翻沙芋头,我做给你吃吧?“陈莫迁答非所问。 鸢也便道:“什么时候你放开我,我什么时候吃东西。” 陈莫迁看她这和以前一模一样的臭脾气,没有纵着她,直接冷了话语:“如果你撑得住,你就继续饿着。饿死了,你那三个孩子就彻底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鸢也这才安静下来,陈莫迁就当她是没有拒绝,离开一会儿端来一碗米汤给她:“你两天没有吃东西,先吃点容易消化的流食。” 鸢也这次终于去碰勺子。 她脸色苍白,鼻梁上的小痣比平时显眼,陈莫迁看着,想起她八九岁的时候,开始知道研究自己的脸了,觉得小痣不好看,想要抠掉,还说他没有小痣,她也不要小痣,最后还是陈莫迁在自己耳后找到一颗痣,方才让她打消了抠掉小痣的念头。 小的时候,她最依赖他,什么都很依赖,陈莫迁想要回到那个时候,他缓声问:“刚才梦见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鸢也硬邦邦道。 陈莫迁拆穿:“我听到你在喊我。” 鸢也冷笑:“是吗?就算真的喊了,也不是喊你,我喊的是我死在巴塞尔的小表哥,你是哪位?” 陈莫迁就没有问了,但在床沿坐下:“岛上没有那么多食物,你想吃什么要提前说,才能准备。” 鸢也低头喝粥,眸底闪过一线清锐。 第509章 你还要娶老婆吗 第509章 你还要娶老婆吗 陈莫迁看着鸢也喝完米粥,才说:“张嘴。” 鸢也抬眼:“干什么?” 陈莫迁伸手要去捏她的下巴,鸢也侧头避开。 她第二次拒绝他的碰触,陈莫迁的手停在半空,两秒后,收回去,眼色淡了下来,语气也说不上什么情绪。 “昨天不是傻了去咬链子吗?看看你的牙齿。” 程念想果然什么都会告诉他。 鸢也双唇紧抿,舌尖在嘴里舔了一下牙齿,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事无巨细地关心她,她却没了以前爱撒娇的性子,只想干点正事:“我可以理解你因为李柠惜惨死想为她报仇的心情,因为她是你喜欢的人,那我呢?” “我是你亲妹妹,你看着我哭,看着我流血,看我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你就没有一点心软吗?” “就是因为你是我亲妹妹,我疼你,所以才忍受不了你跟尉迟在一起。”陈莫迁垂下眼睫,太阳落山,余光西斜,穿过他的眼睫,白皙的皮肤上留下阴影。 鸢也则愠怒:“你偏执!” “李柠惜是你喜欢的人,又不是我喜欢的人,她,”鸢也顿了顿,将脱口的火气压回去两三分,“我无意冒犯逝者,但事实就是,她被人怎么害死的说到底与我无关!你为了她破坏我的感情,你简直是个……” 左看看右看看,只能抓起枕头砸他,“王八蛋!你混蛋!” 陈莫迁任由她砸了几下,才出手握住她的手腕:“鸢鸢,别生小表哥的气,小表哥从小到大让了你那么多次,你闯祸我替你收拾,你遇到困难我帮你解决,你想要什么我没有一次不满足你的,这次你就当是回报小表哥。” 像古琴的弦被手指拨动,琴弦震动不停,鸢也神经也是一颤,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他的话有道理。 她抓着枕头的手扣紧掌心,指甲陷入肉里生出疼,清醒过来,警惕万分:“你又在粥里下东西?八年前你洗脑我一次,现在还想再洗脑我一次吗?” “我什么都没有下。”陈莫迁轻描淡写,“张嘴,看看牙齿。” 鸢也没动,冷冷看他。 他没有跟她对视,看到她手腕上被锁链勒出的红痕,也是她昨天挣扎留下的,叹了下气:“我去拿药帮你擦手伤。” 然后就起身离开木屋。 鸢也靠回床头,深深吸气再吐出,想起当年被尉迟软禁的时候她也演过戏,她连尉迟都能骗过去,对付陈莫迁也一定没问题。 ……又想起尉迟,鸢也喉咙有些凝咽,就是不愿意往那个方面想,她觉得尉迟现在一定在找她,就比一下吧,看最后是他先找到她,还是她先找到机会逃出去? 要是他赢了…… 要是他赢了她就答应办婚礼,做蛋糕那天晚上他提起了婚礼,看起来很想办的样子,但他要是能来找她,她就答应办。 鸢也望着木屋里唯一的一扇窗,默默地想——尉总,你还要娶老婆吗?要就快找到我。 我在等你。 陈莫迁拿来了一条药膏,拿起鸢也的手要帮她擦,鸢也表现得不那么顺从,意图要把手抢回去,陈莫迁眉梢没有抬起,直接扣住她手腕。 鸢也漠漠地看着他的脸:“你怎么认识约瑟夫?” 第510章 原因太耐人寻味 第510章 原因太耐人寻味 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他们到底是怎么联合在一起? 尉迟分析过,约瑟夫帮他的事情,兰道应该不知道,约瑟夫可是兰道的心腹管家,却为了他,不惜去隐瞒欺骗兰道,这个原因太过耐人寻味。 陈莫迁将白色的乳膏在她红痕处均匀的抹开,没有回避,直接回答:“约瑟夫是小梨花的亲生父亲。” 鸢也一愣,然后直起腰:“李柠惜的父亲?” 他出了一趟门回来,身上沾了海风冷冽的气息,嗓音亦是低了许多:“小梨花的父母是商业联姻,并没有感情,被迫结合在一起,也一直都是貌合神离。约瑟夫就是小梨花的母亲的初恋情人。” “……”鸢也万万没想到。 不过她记性好,随之想起来,当年她杵着拐杖追着尉迟去里昂李家,尉迟就说过李家父母在闹离婚,在祠堂争论李柠惜牌位时,夫妻俩甚至当面吵了起来。 那时李父就指着李母说他知道她在外面有人,李母也是直接承认了。 鸢也无法做出感想,不过这样一说她就明白:“难怪你和约瑟夫能结盟。” 一个是李柠溪的男朋友,一个是李柠溪的亲生父亲,都是为最爱的人报仇。 呵,罪魁祸首明明是尉瀚宇,然而无论是尉深,还是陈莫迁,甚至是约瑟夫,没有一个人针对尉瀚宇,全都针对尉迟,真是思之令人发笑。 鸢也还问:“你们从什么时候联合在一起?” “忘了具体时间。” 陈莫迁擦完药,又用纱布将她的手腕缠起来,大概是怕链子再去磨伤她:“小梨花去世之后,每年忌日我都会去里昂看望她,有一次遇到约瑟夫,之后就一直有联系。” 鸢也眯起眼睛:“兰道死了以后,约瑟夫就跑了,他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陈莫迁看了她一眼:“没有。” 鸢也皱眉:“他没有去找你?” “嗯。”陈莫迁并不想和她多说这个,包扎完就放开她的手。 鸢也还在想约瑟夫怎么会没有找他,没有找他那他去了哪里?他们已经抓住兰道的情人,就剩下约瑟夫,这些潜在的危险,不除干净永远是隐患。 “想出去走走?”陈莫迁突然开口,打断鸢也的思路,她愣了一下抬起头。 “跟我说这么多话,不就是想让我带你出去?”他打开床脚的锁链,把那端锁在自己的手上,“走吧。” “……” 鸢也还是要戴着这条锁链出来。 但是能出去,就比待在这里强。 上次出去她没有看清这个小岛,再去看一次,找找有什么可利用的机会。 铁链有一米的长度,鸢也就和他保持一米的距离,一边不动声色地将小岛的一景一物记在脑子里,一边说话,既是想解开自己的疑惑,也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李幼安在看守所遭人侮辱,是兰道让人干的吧?她是不是约瑟夫的女儿?” “不是。”能告诉她的事情,陈莫迁都是有问必答。 鸢也忽然看到前面沙滩上有一艘快艇靠岸,快艇下来两个男人,不知道是什么人,她看着问:“藏在李柠惜牌位底座的遗书,也是你放的?” 第511章 半个月就放你走 第511章 半个月就放你走 李柠惜的牌位底座藏了遗书,尉母就是看了李柠惜的遗书,才知道李柠惜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尉迟的。 但遗书是谁放的,至今是个问句。 陈莫迁一顿,也应了:“嗯。” 那封遗书是李柠惜亲手写的,她邮寄给他,写的是青城大学的地址,然而那时候他去外地参加夏令营,不在学校,信迟了许久才被他拿到。 他一直保存着,存了整整十年。 后来听说尉家把李柠惜的牌位安放在吉祥寺,他便亲自上了一次山,把整个牌位掉包——原来牌位底座不能打开,他换了一个能打开的,把遗书放在里面。 他没想到会有人去打开底座,他当时想的就是把遗书……还给李柠惜而已。 鸢也恶劣地弯起唇:“感谢你这个举动,你要不是没有把遗书还回去,尉迟的母亲也不会看到,坦白告诉你,尉母对我解释了李柠惜的事情后,我才开始对尉迟心软,你这是一朝行差踏错,满盘皆输啊。” 陈莫迁脚步分明有停下来,回的话却还是很淡:“嗯。” 鸢也无趣:“你只会‘嗯’吗?真的是懒得跟你说话。” 陈莫迁终于笑了,嘴角很浅的弧度,惯出了几分纵容的宠溺:“以前我也不多话。” 终于走到那艘快艇面前,鸢也当然没有蠢到跟那两个男人求救,这两个人必然和陈莫迁有关系,看到他们的手锁在一起,连惊讶都没有,还对陈莫迁点头致意。 陈莫迁没有跟他们说话,继续往前走,鸢也不敢露出任何端倪,目光快速扫过快艇,复而低头。 岛上不止一间木屋,鸢也住的那间反而是其中最小的,这里还坐落好几套更大的,应该是主屋。 走了一圈,天黑了,陈莫迁把她带回木屋,鸢也嘲讽:“我是狗吗?出去溜一圈,回来又锁上。” “没有你这么娇气的狗。” 鸢也横眉,他忽然摸了摸她的头,初升的月亮落在眼睛里是那么幽凉:“乖一点鸢鸢,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最多半个月,我就放你走。” “……” 半个月。 他给了她确切的日期,也就是说,他把她抓到这里来的目的,在半个月后就会实现。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目的,但他这样说了,也是意味着,她必须在半个月内逃出小岛。 鸢也抿唇:“你不肯给我手机,可以给我书,或者纸笔吗?我练字,不然太无聊。” 陈莫迁收回手,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深究:“今天怎么乖顺了这么多,打什么主意?” 质问来得毫无征兆,他果然发现她态度180度转变,鸢也早有准备,脸色不改:“该骂你的我骂过了,该激动的时候我也激动过了,难不成要我每次见到你都咆哮一下?我又没病。” “我现在被你锁着,这里还是无人岛,我注定逃不掉,整天跟你对着干有什么好处?还不如省点力气。” 鸢也一直都是理智的女人,比起悲春伤秋,她要现实很多,陈莫迁知道她的性子的,不过他又一问:“也不想问尉迟的事情?” “你又想告诉我他死了?”鸢也转开头,“我一个字都不信,没必要问。” 陈莫迁盯着她的脸,鸢也紧抿着唇,嘴唇内侧都被咬出了红痕,是克制。 她是个现实的女人,但也会在一些事情上心存幻想。 比如那个男人。 第512章 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第512章 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这些岛上没有,明天我让人送来。”陈莫迁这一句,回的是鸢也想要书和纸笔的话。 鸢也点到为止,焉焉地躺回床上,背朝外。 陈莫迁站了一会儿就离开。 鸢也的心思马上像上了发条一样转动起来。 那艘快艇是送食物的。 难怪陈莫迁说想吃什么要提前说,原来是有人送上岛,她只要能解开锁链,骑上快艇,不就能逃了吗? 揣着这个心思,之后两天鸢也都稍显听话,没有再绝食,陈莫迁又带她出去溜一圈,她又遇到那艘快艇,基本确定,快艇每天日落时分会来岛上,逗留半个小时就走。 半个小时,这就是她的时间。 第三天,那个中年女人来送饭的时候,鸢也问她:“有没有干净的衣服可以给我换?” 听陈莫迁喊这个中年女人是宋嫂,宋嫂点头:“有的,我去拿,您先吃饭,别凉了。” 鸢也吃了一口,又丢下筷子,露出烦躁的神情:“我想洗澡,我已经五天没有清洗过,身上都快臭了!” 铁链的长度把她限制在床上,她连方便都是在便桶,这间木屋也没有洗手间,她提出要洗澡,宋嫂真被为难住了:“那我打水让您擦一下?” 鸢也冷漠:“擦不干净。” 宋嫂没办法,只得说:“您稍等一会儿,我去问问陈先生。” 鸢也微微攥紧手指,她想了,洗澡一定要脱衣服,脱衣服就一定要打开锁链,打开锁链,她不就有机会了?再者这间木屋没有浴室,一定要去别的木屋,别的木屋不会像这里一样防得严,没准她能拿到什么工具。 她这几天很安分,做出“老老实实等半个月的时间一到就能离开”的样子,陈莫迁应该不会防她太严。 一会儿,陈莫迁来了:“想洗澡?” “我是南方人,南方人冬天都要一天洗一次,何况现在是春天,我有洁癖你不是不知道。”鸢也皱着眉。 这倒确实。陈莫迁打开锁链:“跟我来吧。” 他带她去隔壁那套大的木屋。 一进门,鸢也迅速扫了一眼过去,就看到了很多趁手工具,她按下涌动的心思——现在就差打开锁链了。 陈莫迁带她去二楼的浴室,却没有像鸢也设想的那样打开链子,而是把链子的另一条锁在洗浴喷头下,鸢也一愣,他淡道:“换下来的衣服挂在链子上,洗完我帮你开锁再拿掉衣服。” ?鸢也就问了:“那我要穿上的衣服怎么办?” 浴室狭窄,站两个成年人明显拥挤,何况陈莫迁还要比她高一个头,平时因为太熟加上血缘关系,有些事情会自然忽略,但此刻在无形中他的压迫感袭上来,鸢也第一次感到危险。 他说:“我帮你穿。” 鸢也整张脸都冷下来,比南极冰川还要刺骨冰寒,直观的恶心感上头,她直接就往外走:“我不洗了。” 陈莫迁抓住她的手:“现在你不洗也要洗。” 鸢也被他拽回来,她抬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第513章 自己演技有信心 第513章 自己演技有信心 耳光清脆,马上就在陈莫迁白皙的脸上留下明显的红痕,鸢也攥紧了手指,一字一句道:“哪怕我们是亲兄妹,之间也要讲分寸。” 她加重了‘亲兄妹’三个字。 入夜后气温骤降海上升了烟,轻云薄雾徒增冷意,从头顶那扇窗潜进来,陈莫迁周身都被笼罩。 他将被打偏的头转回来,晦暗道:“不是你先想用洗澡当借口,骗我打开锁链好趁机逃走么?仗着‘男女分寸’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鸢也眉心抽动,他看穿她的意图了。 “少动这种脑筋,你都跟程念想说我不是以前的陈莫迁,就别觉得我会跟以前一样明知道你在耍心眼还惯着你。”陈莫迁说完转身,拽了一把锁链要带她回木屋。 鸢也突然抓起洗发水沐浴露那些瓶瓶罐罐砸向他后背,不是真的攻击,倒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在撒泼:“你为什么就不能是我以前的小表哥!” 她这一喊带了哭音,陈莫迁脚步才一顿,她就一步扑上去揪住他的衣服,捶打他的肩胛:“你变回来,你变回来啊!小表哥,你不要这样,我真的害怕,你别这么吓人……” 陈莫迁冷沉内敛的姿态在她这两句“小表哥”里,摇曳了一下。 鸢也额头抵着他的背脊,抽泣着道:“你不是问我那天梦见什么吗?” “我梦见我第一次学游泳,桑夏拿走我的求生圈,我被水浪从浅水区推到深水区,差点溺死,那时候我就只记得要喊你,我一喊你,你就来了。” “你以前都是这么保护我,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好不好?” 一闹,二哭,三撒娇,她将度拿捏得恰到好处,陈莫迁的动作已经停下。 鸢也双手抓着他腰侧的衣服,紧紧的好似很依赖,低着的目光却没有声音那么软,如藏了一把锋利的刀。 “好。” 陈莫迁转过身,鸢也仰起头,那把刀就藏进了棉花里,神情是哪怕心理学的高材生也看不出端倪的楚楚。 他缓了声道:“等哥把外面的事情都收拾好了,我们就还和以前一样。” 鸢也抿着唇点头,陈莫迁没再想马上把她带回木屋了:“去洗一洗吧。” “有链子我洗不了。”鸢也甩甩手,“你怕我跑,你就守在楼下,难道我还能从二楼跳下去?你不是骂我娇气吗?我最怕疼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做出不高不兴的样子撇撇嘴,将头也侧向一边,实际是没敢去跟他对视。 陈莫迁清锐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身上。 鸢也呼吸从浓妆淡——从被他识破是想借机逃走,到当机立断改演一场戏,她的反应只在眨眼之间,快到仿佛是真情实感的流露。 她也必须要演这场戏,他已经看穿她是想趁机逃走,心里对她加深了警惕,如果不趁热打铁将计就计,之后再想逃就是难上加难。 机会一向稍纵即逝。 鸢也对自己演技有信心,做得跟以前一样,要赌他不知道她这几年的变化。 第514章 你想死在这里吗 第514章 你想死在这里吗 一秒,两秒,三秒……第十秒陈莫迁到底松了口:“好,我在楼下等你。” 这十秒堪称鸢也此生度过最漫长的一个时间,把手递给他,陈莫迁打开锁。 “宋嫂送去给你的吃食应该已经凉了,我重新做一份,你洗好就能吃。” “嗯。”鸢也应完,进了浴室,拧开花洒。听见水声,陈莫迁才下楼。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鸢也拧开洗手间的门,确定外面没有陈莫迁便毫不犹豫跑出去——她刚才已经观察过,这间卧室有一扇窗,妙的是没有栏杆! 以前的她是很娇气很怕疼,但哪怕是以前,此情此景下如果能逃出去她也会不顾一切,更何况是现在,鸢也一步爬上窗台往外看。 天黑了,外面什么都看不清,她记得是一片沙滩,鸢也闭上眼睛,然后就松开了手跳下去—— 两层楼高十几米,这个高度哪怕有沙丘做为缓冲,先着地的耻骨和大腿也是隐隐作痛,鸢也咬牙忍疼爬起来,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心跳砰砰快得难受,她不敢回头去看灯火明亮客厅,拔腿就朝着海岸边跑去。 越跑近,那辆快艇越清晰。 鸢也大喜过望,送菜的人只逗留半个小时就走,停得很随意,她直接骑上去,她上次匆匆扫过一眼,感觉构造和水上摩托差不多——当年去泽城过年,尉迟教过她怎么骑。 她直接转动油门,游艇轰鸣一声,头部翘起来,直接把她甩进水里。 送菜回来的人刚好回来,注意她的举动,大喊一声:“干什么?!” 鸢也抹去脸上的水,爬上快艇,双腿夹紧了坐垫,一拧油门飞出去。 这几天傍晚陈莫迁带她出来遛,鸢也便极目眺望,隐约看到东北方向有陆地,她模糊地记得,去办理岛屿转让手续时,看过这几个岛的位置,很接近某个小镇。 所以这么开下去,一定能到有人的地方。 一定能。 人在险境时会被激发出平时没有的潜力,鸢也以前都不知道自己能开快艇。 风声呼啸而过,浪花不断拍打,一片嘈杂里,她听到了不断靠近的马达声。 她不敢回头,知道有人追上来,将油门加到最大,感觉整个人都要被甩飞,身下的快艇更像是一匹失控的马。 今晚起了风,海浪一波比一波大,海水扑面打过来,鸢也感觉到一阵窒息,她终究不是会开快艇的人,狂奔了一段,一个失控,她就被海浪拍进海底。 溺水的感觉顷刻间从四面八方压下来,鸢也的身体还在惯性地往下沉,越往海底,眼前越蓝,这一刻已经分不清楚是视觉还是错觉。 但她清楚感觉到有人靠近了她,她隔着水帘看到陈莫迁的脸! 鸢也推开他往别的方向游,脚踝又被他抓住,她翻身踢踹他的肩膀,陈莫迁闷哼一声,松开手,鸢也就拼了命往前游。 她要逃,她要逃出这里…… 然而跌入海里时太过突然,丝毫没有准备,鸢也眼耳口鼻已经支撑到了极限,一串泡泡从她嘴里冒出来。 失去知觉一瞬间,再恢复过来,她的人已经被陈莫迁托出海面。 鸢也还想跑,陈莫迁低喝一声:“你是想死在这里吗?!” 第515章 是她冲动的根源 第515章 是她冲动的根源 第一次逃跑,失败了。 生理和心理的防线都在这一刻崩塌,鸢也眼眶里急涌出泪水,挣扎甩打:“你放开我!你放我走!我要去找尉迟,尉迟……他到底……怎么样了!” 眼泪和海水混在一起,分不出哪种更咸。 鸢也何尝不知道从陈莫迁的手里逃走很难,又何尝不知道贸然骑上她不熟悉的快艇被淹死在海里的概率有多大,但是她想知道那个男人怎么样了啊?! 陈莫迁给她看明珠塔的爆炸。 程念想告诉她尉家准备葬礼。 他们都说尉迟已经死了,言辞凿凿又证据确凿,鸢也口口声声不相信,可是她被关在岛上,和外界隔绝一切消息,她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放心? 她在心里跟自己打赌,说尉迟要是能找到她,她就跟他办婚礼,她是想自己稳住自己,想让自己坚定住尉迟没有死的念头。 半个月后放她走?半个月后会怎么样谁知道?陈莫迁对她用过一次催眠,让她失去关于尉迟的所有记忆,如果他再用一次,又让她忘记尉迟怎么办? 世上哪有绝对理智,所谓理智,只是没有感受过何为切肤之痛,无论什么时候,尉迟都是她冲动的根源。 …… 陈莫迁将鸢也带回岸上,一把丢在沙滩上:“带回去,锁起来。” 宋嫂早就准备好了毯子,连忙裹在她身上,她还想扶她起来,鸢也躲开她的手,自己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转头,看了陈莫迁一眼。 陈莫迁眉清目淡,也在看她,两人对视着各有深意,鸢也刚才呛了几口水,咳了几声,兀自走回木屋。 连背影都透着不甘和决然。 宋嫂刚刚把鸢也的链子锁回床脚,程念想就端着一碗姜汤进来:“你快喝了吧,要不等会儿就感冒了。” 逃跑失败,鸢也干什么都没兴趣,程念想却蹲在她的面前,握着她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一丝污垢都没有,甚至还有担忧。 “莫迁说了半个月就会放你走,你就安心住半个月,,今天多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溺死啊。” 她要是能跑早就跑了,等什么半个月,她半个小时都等不了!鸢也拂开她的手,眉眼冷峭,恨她走不了,这条链子限制了她所有的可能。 鸢也倒在床上,精疲力竭至极。 …… 时差的缘故,青城现在还是白天。 陈景衔坐在电脑桌前查东西,桌子上铺开几十张照片,上面全是鸢也,从小到大,各个时期,应有尽有。 查了一会儿,他放开鼠标,身体后倾,眼睛仍然停在屏幕上,眉心紧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随手拿起一张照片,看着上面鸢也灿烂的笑脸,陈景衔神情变得复杂,连陈桑夏进来都没有察觉。 “大哥。” “嗯。”陈景衔放下照片,陈桑夏则拿起来:“这些就是他们从香港带回来的?” 陈景衔派人去香港深水涉找白清卿隐藏的秘密的手下带回来的,手下找了很久,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索性把白清卿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回来。 这些东西大多是鸢也的照片,白清卿没道理也不可能保存鸢也的照片,所以这些应该是陈莫迁的,多半这就是她能从陈莫迁手里,留下一命的护身符。 “可不就是几张照片吗?能是什么秘密?”陈桑夏想不出来,“除了照片,还有别的吗?” 陈景衔说:“还有一段录像。” 第516章 只剩下一个地方 第516章 只剩下一个地方 他这么说,陈桑夏自然会问:“什么录像?” 然而陈景衔神情忌讳莫深,一贯温缓的嗓音都像覆了一层阴霾:“别问,我销毁了。” 陈桑夏一愣,陈景衔真的不想多提那段录像,只将单独放在一旁的一张照片递给她看。 是一张风景照。 “所有照片都是鸢也,只有这一张是风景照,我搜了照片可能是哪个地方,找出六个相似度比较高的地方,你看看,更像哪里?”陈景衔将电脑转向她。 陈桑夏在海上呆的时间比陈家任何一个人都长,见多而识广,她一眼就看出风景照里的树,是海岛特有的品种,所以她上来就点掉两张陆地选项,又沉吟:“这种地貌,是印度洋那边。” 于是又能点掉一个不是印度洋的选项。 这样排除,还剩下三个地方,陈桑夏没什么思路了,毕竟只是一张拍了蓝天白云和树木的照片,能分析到这个程度很难得了:“大哥,你有什么想法吗?” 陈景衔问:“莫迁去过什么海岛游玩,你知道吗?” “我哪知道?”陈桑夏挠头,她这个二哥实在很孤僻,对她这个亲妹妹都不热络,要是鸢也在,问鸢也就知道,他什么都会跟鸢也说……但这一句,纯粹是废话,他们现在不就在找鸢也被陈莫迁带道哪里去吗? 剩下三个选项,范围不是很大,可以挨个去找,只是怕万一其中有一个地方真的是目标,轻举妄动可能会打草惊蛇,所以最好是一击必中。 陈景衔又查这三个选项的资料,一行行看下来,忽而发现其中有个地名很熟悉,想了一会儿,记起来了,是沅晔送给他姑姑三个岛屿之一。 送给姑姑的小岛,这么巧……陈景衔微微眯眸,移动鼠标,将另外两张图片关掉。 只剩下一个地方。 …… 鸢也用指甲在圆木墙上刻下一横,又过去一天,从她被带走至今,已经过去一周。 陈莫迁没再带她出去遛,她也知道,一次逃跑失败,想找到下次机会,几乎没有可能,所以她整个人都恹恹的,一日只吃一餐。 是没胃口,也是不敢吃。 她怕陈莫迁会对她下什么药,要不是为了不让自己晕厥过去,她一餐都不想吃。 午后程念想带着一条烤鱼来找她,兴高采烈:“这个海岛好好玩,可以钓到很多鱼,无污染,特别干净,鸢也姐姐,我去求莫迁让你出去,我们一起钓鱼吧!” 鸢也现在不想哄小公主,闭上眼睛。 “你今晚想吃什么?”程念想又问,“你每天只吃那么一点是不行的,今天送菜的人来得比较早,我去看了一下,有好多东西,他们开了两艘快艇才运过来,你多少吃一点吧。” 鸢也没理她,她并不尴尬:“上次你让莫迁给你带书和纸笔,他还帮你带了一本字帖,你要练字吗?要不我读书给你听?” “……”鸢也真的烦了,“你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吗?” “可是你一整天都不说话,我怕你抑郁啊。”程念想单纯得有点缺心眼了。 鸢也嗤笑一声:“你真担心我,就去帮我偷陈莫迁的钥匙。” 程念想抿唇:“你到现在还没有放弃逃走?” “你不帮我,就别打扰我。”鸢也不耐烦地拂开她手,想躺回床上,不经意间,她眼角瞥见了她身上的打扮,目光一滞,“你这条裙子……” 第517章 这条红色的裙子 第517章 这条红色的裙子 “很好看,对吧?”程念想在原地转了个圈,向她展示这条红色丝绒复古长裙,小女生的高兴,“你要是喜欢,回头我送你一条!” ……是,好看,完全是她的审美。鸢也曾经有过一条非常相似的红色长裙,洛维夫人生日宴的时候她还穿去了。 她就是穿着那条红色裙子遇到下药,和意图对她不轨的三个男人推搡抗拒时,裙子被撕碎,再之后那条裙子就不见了,她被巴黎警方调查的时候,麦金利还特意问了她那条裙子在哪里? 要不是看到程念想穿了一条这么类似的,她都要忘了这件事了。 鸢也盯着程念想,越看越觉得这不是一个巧合。 程念想在岛上好像都是穿红色的裙子,之前的因为不是丝绒材质,没有这条给她的相似感直观,她看过就忘,没有在意,现在回想,其实款式都很类似。 她还记得,此前程念想的穿着都比较清丽,在路上遇到也好,在程董事长寿宴也好,她都是浅色系打扮,这几次才穿这么艳的红裙。 就是在她丢了那条红裙之后,她才穿红裙。 于是鸢也心里生出了个很疯狂的念头——她丢了的裙子,是不是在陈莫迁那儿? ……很可能是,他当时,不也在那条船上? 鸢也动唇:“谁让你穿这条裙子的?” 程念想眨眨眼反问:“怎么了?” “是陈莫迁让你穿的吧?” 她的语气很古怪,哪怕是程念想这样不谙世事的小公主都听出来了:“嗯,但是我自己也觉得好看。” 陈莫迁拿走她的裙子,然后找了很多类似的款式给程念想穿,这种行为……要让鸢也往哪个方面想? 鸢也记起那次在洗手间,陈莫迁突然侵略的气场,虽然稍纵即逝,但他确实有一秒钟给了她危险感。 那种危险,是男人对女人。 皮肤像被什么爬过,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有一个念头,鸢也之前想都没有去想,现在却呈大字报印在她脑子里。 陈莫迁说他破坏她和尉迟,是因为整个尉家都是李柠溪的仇人,她是他妹妹,所以他不准她跟仇人在一起。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好理直气壮的借口,他对李柠惜用情真的有深到这个地步吗? 如果有,李柠惜死在十八岁那年,尉迟二十四岁才遇到她,中间这六年他怎么不去对尉家报仇?因为没机会?因为没本事?还是因为……他一开始是没想过对尉家报仇? 是因为她和尉迟在一起了,他才有了报复尉家,准确来说,是报复尉迟的念头。 概念不一样,意义不一样,前者冲着尉迟是对李柠惜的爱,后者冲着她是对她…… 鸢也恶心到极致,反而短促地笑了两声。 程念想莫名不舒服:“你笑什么啊?” 鸢也靠在了床头,拽了拽锁链,一哂:“我笑这世上总有那么多自欺欺人的人。” 陈莫迁不仅洗脑别人,多半把自己也给洗脑了。 “我告诉你为什么陈莫迁让你穿红色裙子。”鸢也嘴角带起一抹讽刺,“因为我有过一条类似的红裙,后来那条裙子丢了,我才想起来,丢的时候,陈莫迁也在,应该是被他拿走。” 程念想脸色骤变,一下起身:“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第518章 一个女人疯起来 第518章 一个女人疯起来 还听不懂?那鸢也就说得更加直白:“我的意思是,他是因为我穿过红色裙子,所以才喜欢你穿红色裙子。” 程念想秀气的小脸上满是错愕。 “虽然只是这么说我都觉得恶心,但他口口声声说分开我和尉迟,是为了替李柠惜报仇,到底是不是真心话,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鸢也说着又是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更多是对老天安排的这出戏嘲弄的笑。 按理说她应该震惊的,但所有事情堆积在一起揭开谜底,就好像是放了一车的烟花,看多了,就麻木了。 若是放在以前,谁敢对她说陈莫迁——她的小表哥,对她有这种心思,她早就把人丢进韩江。 现在这个真相她自己揭开,她唯一的感觉,除了恶心,还是恶心,从小到大那些兄妹相亲相爱的画面,全都被一把火烧成灰烬,换一个面目全非。 鸢也闭上眼睛,几乎将牙齿咬碎。 程念想也终于是听懂了:“你是说、说他是为了你所以才……你的意思是他喜、喜欢你?”一句话磕巴这么多次,她才是真的震惊。 不等鸢也回答,程念想倏地站起来,将烤鱼也撞翻在地:“不可能!你们是亲兄妹!他怎么可能……” “有血缘关系的乱沦我也不是没见过。”沅晔和李希不就是例子? 提起这对经典例子,鸢也更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滚,不知道是真情实感被恶心,还是饿坏了泛酸水,她倒了杯水,自己喝下。 程念想这样的温室花朵,哪里听过这种事情,就会呵斥:“你不要再胡说八道!莫迁不是那样的人!” 鸢也无所谓极了:“你可以去问他。” “……” 程念想想要斩钉截铁地否定她的说法,这种事情简直荒谬,怎么可能?! 但她已经不傻了,更没有健忘症,她记得很清楚,陈莫迁一直以来都对她淡淡,直到那天她穿了一条平时不会穿的红裙,他看她的眼神就有了变化。 那个眼神,比外面的海还要深不见底。 彼时程念想就感觉出来,他喜欢她穿红色裙子,羞怯怯地问他喜欢什么样式?以前这种问题他根本不会回答,那次他都应了:“法式,复古,宫廷风,都好。” 她很惊讶,他居然懂得这些款式,连她都要过后去问了别人才知道是什么式样。 她从来没有见过陈莫迁对什么东西特别在意过,唯独对红色的裙子,难道……真的有特殊的意义?难道鸢也这就是那个意义? 程念想摇头,后退,她可以接受陈莫迁付出一切为另一个女人报仇,因为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她觉得,他现在耿耿于怀是由于还没有报仇,等报仇完了他就放下了。 但她没办法接受她当成替身……不,是把她当成一个衣架子。 程念想撞到门板,转身跑出木屋。 鸢也看着她走后,才靠回床上。 她说那些话当然是故意激怒她。 让一个女人疯起来,她会有更多的机会。 第519章 那是姜鸢也的吗 第519章 那是姜鸢也的吗 陈莫迁不在主屋。 程念想上了二楼,主卧角落里放着陈莫迁的行李箱。 从他回到晋城,三年多的时间里,他都像一个没有牵挂的人,行李也没有,来去随心,去多远都不用告诉任何人,她总是在找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带着这个行李箱? 是从他去了巴黎回来起,也是那之后,她知道他喜欢红裙。 箱子里有什么,她问过他,他告诉他,衣服而已。 她知道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所以她再好奇,都没有去打开过,而此刻,程念想一步步走过去,手指搭上行李箱的拉链。 …… 天黑时分,陈莫迁才回来,宋嫂准备好晚餐摆在桌子上,他洗了手坐下。 程念想从二楼走下来:“莫迁。” “嗯。” 程念想拿起他的碗,陈莫迁抬头看她,她轻声说:“我帮你盛一碗汤。” “好。”陈莫迁随意地应了一声,收回视线。 从小就被爸爸捧在手心里,如珠似宝的千金小姐,手指比羊脂玉还要白嫩,盛了一碗汤放在男人的面前,声音也是谨慎的:“我下午去看鸢也姐姐,她每天都吃这么少,这么饿下去身体会不会不好?” 陈莫迁舀汤的动作一顿:“随便她。” 程念想还在看他的侧脸,她跟他说了这么多话,他都没有正眼看她一下。 终还是忍不住,她开口:“莫迁,你看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陈莫迁终于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一顿:“怎么不穿红裙子了?” 程念想忙站起来:“我觉得绿色也好看,你喜欢我穿绿色吗?” “你自己喜欢就好。”他的态度没有那么热络。 程念想低微到了尘埃里,仰望着她的花:“那你喜欢吗?或者是你喜欢别的颜色?黄色橙色蓝色我都有,你喜欢我就穿给你看。” “我喜欢红色。” “为什么喜欢红色?”程念想穷追不舍,“我不太合适那么明艳的颜色,爸爸以前说过我穿绿色好看。” 反反复复提裙子,陈莫迁这样淡漠的人都拧了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以前没有说你喜欢红色裙子,从巴黎回来后就喜欢上红色裙子了,为什么?是因为……”程念想咬破了自己的唇,“因为鸢也姐姐在巴黎穿了红色裙子吗?” 汤面无风也泛起涟漪,拽着陈莫迁的记忆回到游轮惊心动魄的一晚,想起鸢也最后投入别人怀里,而他回去善后只能捡到一条裙子,他拿起勺子,搅浑了一碗竹笋汤,漠声说:“没有这回事。” 程念想红了眼:“那你行李箱里那条红色的裙子是谁的?那条裙子都已经被撕烂了你为什么还留着它?” 陈莫迁一怔,然后愠声:“你翻我的东西?” 程念想抓住他的手,声音里带了哭腔:“是姜鸢也的吗?” “不是你该问的。”陈莫迁拿开她的手。 他没有否认,他没有否认…… “你为什么要保存她的裙子?为什么要让我穿和她一样的裙子?为什么要把她从尉总身边抢过来?你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别的?” 程念想越说情绪越激动声音越拔高:“你说啊,你回答我啊!”陈莫迁一言不发,乃至她最后冲动,拿起那碗汤连同自己卑微到骨子里的真心一起泼向他,“她是你亲妹妹!你怎么能这样?!” 第520章 陈莫迁你没有心 第520章 陈莫迁你没有心 竹笋汤熬得浓郁鲜美呈诱人食欲的淡黄色,泼在白色衬衫上像晕开一片荒芜的沙漠,程念想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冲动,泼完就是一怔,怔过后就慌了。 “对不起莫迁,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 她连抽几张纸去擦那片污渍,陈莫迁直接挡开她的手:“这些话是鸢也对你说的?” 程念想眼睛里又泛起红润:“是,是她告诉我的,但裙子是我在你的行李箱找到的,不是她栽赃给你……你留着她的裙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就是想要个答案,哪怕答案已经很明显,她还是想听他亲口说。 她都在想,如果他否认,她也可以相信他。 可陈莫迁连哄她一下都不肯,回的是:“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程念想手里的纸巾落地,妍丽的小脸上泪水流淌,难以置信至极。 陈莫迁起身上楼,程念想再也无法忍受他这若即若离的态度,尤其是他那句话之后,她追上来挡在他面前:“与我无关?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你不知道吗?!” “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我给不了的我就求我爸爸给你!我爸爸跟我说你不喜欢我,对我不是真心,我还是义无反顾!我这么爱你,三年了,就是一块石头都被我捂热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无情?!” 陈莫迁看着她,那神情清冷,那气质疏离:“我没有要求你帮我做这些。” 程念想踉跄地后退,痴痴地笑了:“为了你,我连最疼我的爸爸都拉下水,他帮你做了多少勾当,冒了多大的险,那时候你没有拒绝,现在一句‘不关我的事’,‘没有要求我做这些’,就想抹去一切?” 怎么会有这样狠心无情的人? 程念想歇斯底里:“陈莫迁你没有心!” 她越激动就衬得他越冷酷,陈莫迁看着她,深棕色的眼睛好像浓郁了一些,可还是如无风的海面不起半点涟漪:“既然那么委屈,就不要再留下,明天我就让人送你走。” 他拿掉她的手继续上楼,程念想又追上来抓住他的衣服:“利用我爸爸抓到姜鸢也,你就要甩掉我吗?” 陈莫迁眉心一皱,拂开她的纠缠,断得干脆,大步上楼,他当真没有一点留恋,一点都不在乎她感受。 程念想控诉过后,心里涌起一股害怕,害怕从今以后彻底失去他,连忙追上楼:“莫迁,莫迁!” 她不小心绊到楼梯的坎,膝盖跪下,但抓住了他的裤脚,哭得声音都哑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今晚说的都是气话,你不要赶我走,我以后不说了,你别生气……” 她毫无尊严,摇尾乞怜他别不要她。 陈莫迁停顿脚步,淡淡地看着前方,楼梯转角处挂着一幅水墨画,画家潇洒挥笔成就一派“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境。 他终于低头去看这个女孩:“程念想,我不欠你的。” 第521章 不死就看不到我 第521章 不死就看不到我 程念想仰起脸看着他,软弱又可怜。 “当初我要走,是你用自杀要挟程董事长帮你留下我,程董事长拿你没有办法,才会开出条件挽留我。这些年,程董事长是帮我做了一些事,但他不是白帮的,他是个商人,得到的和付出的若是没有成正比,又怎么会甘愿一直冒险?” 程董事长帮他固然有程念想的缘故,但真正让他做出决定的是可观的回报,程念想那些控诉,陈莫迁不想计较对错,总之他不能再留下她:“明天就走。” “我不走!我不走!”程念想抱紧他的腿,“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姜鸢也,我只是想知道……” 陈莫迁沉道:“她是为了诓骗你到我这里偷钥匙,她的话你一句都不用信,她是我亲妹妹,我对她能有什么心思?”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抓她?” 陈莫迁眼底划过一丝锋冷:“尉迟已经死了,她没有必要再记得他。” 程念想怔怔:“你有办法让她忘记?” 陈莫迁掰开她的手,又看她了一眼,说不上什么意思,然后就上楼了。 程念想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好久没有动,像丢了魂魄,他总是说他是在为李柠惜报仇,总是说鸢也只是他的妹妹没有别的想法……可她就是挥之不去那条红色的长裙。 其实不止是裙子,还有别的蹊跷。 陈莫迁唯一称得上爱好的兴趣就是用胶片相机拍照,她为了讨好他,专门准备了一间暗房给他洗照片。 有一次,她想给他一个惊喜,突然从窗户出现,结果带进去午后的阳光,洗得差不多的胶片当场就毁了,陈莫迁的脸色非常难看,丢下东西就走,她很内疚,捡起那张胶片,想着找人试试,有没有办法修复? 过度曝光的胶片影像模模糊糊,但她还是能认出照片上是鸢也。 那时候鸢也在国外,他特意去国外拍她……他对她这么的用心。 程念想喉咙被什么扼住,眼角余光忽然看到桌子上一把水果刀。 她通红泛着泪光的眼睛渐渐生出一种决然,冲下去抓起水果刀。 程念想横冲直撞出主屋,和来向陈莫迁汇报工作的手下撞上,她摔在地上,手下连忙去扶她,她自己爬起来,又跑了。 手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索性不去理会,上楼去找陈莫迁。 陈莫迁脱下那件脏了的衣服,用湿毛巾擦了擦胸口的油渍,而后便套上一件干净的衬衫,看到手下,漠然问:“尉家那边怎么样?” 手下将一叠照片交给他:“已经下葬了。” 陈莫迁一张张看下去,脸上没什么情绪,看完随手搁在在桌上,而后按下电脑,电脑很快传出一段对话,来自青城陈家。 “……所有照片都是鸢也,只有这一张是风景照,我搜了照片可能是哪个地方,找出六个相似度比较高的地方,你看看,更像哪里?” “这种地貌是印度洋那边。” “……” 是陈景衔和陈桑夏在书房里的对话,被窃听器一字不差地传递到陈莫迁的耳朵里,他评价他的大哥和三妹:“好快的动作,要找过来了。” 手下谨慎地问:“那我们要转移吗?” 陈莫迁走到窗边思考,未曾想看到程念想朝小木屋的方向跑去,他眉心一皱,抓起那叠照片,快步下楼。 小木屋的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靠坐在床头的鸢也看过去,看到进来的程念想手里拿着刀,挑了挑眉,视线复而转回她脸上:“你要杀我?” 程念想握紧了刀一步步走向鸢也,手和声音都在颤抖:“我可以等他替李柠惜报完仇,但我一辈子都等不到他把目光从你身上移开,你不死,他就看不到我……” 明明是行凶者,程念想脸色却比鸢也这个受害者还要惨白,她豁出去了,闭上眼睛,举起手里的刀—— 第522章 真真切切地死了 第522章 真真切切地死了 刀尖锋利在白灯下闪过了冷光! 然而没能捅下去,突然一股大力袭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使劲一扭,程念想吃疼地松开手,下一刻她整个人被推到角落。 被质问,被控诉,被歇斯底里,被苦苦哀求,无论程念想怎么做都无动于衷的男人,此刻霜寒了脸色呵斥:“你疯够了没有?!” 程念想看着他,再去看鸢也,捂着脸蹲下失声痛哭。 陈莫迁毫不怜惜:“带她出去。” 手下马上将程念想带走,走出好一段路,还能听见她哭声。 陈莫迁眉心浮躁,却不知是因为程念想的哭声,还是程念想的举动,回头去看鸢也,她跟看戏似的靠左在床头,神情有一抹讥诮。 他也知道她在讽刺什么,放在平时他不会在意,今晚却很按耐不住脾气:“你故意跟程念想说那些话是想激怒她?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想让她来放你走?是不是我要我把你双手双脚都锁起来,你的脑袋才能安分?” 鸢也懒得搭理他,将被子抖开,准备睡觉。 陈莫迁看她短短几天脸上便消瘦一圈,就知道她没少思虑,她明知道自己被锁着,明知道这里是海岛,明知道自己逃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还是不死心,计划一个接着一个,仿佛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认输一样。 她是在为谁坚持不懈? 陈莫迁走到她面前,一身寒气没有褪去,反而变本加厉,让人感觉回到大雪纷飞的隆冬:“那么想跑?想跑去干什么?见尉迟?” 鸢也躺下睡觉,背对着他,闭上眼睛。被他看穿了又怎么样?一计不成她还有一计,总之她一定会逃。 “我早就告诉你,他已经死了!”陈莫迁忽然扬手,将刚才手下送来的照片全扔出去。 十几张照片像雪花纷飞落在鸢也身上,有一张恰好落在她眼前,鸢也本来不以为意,随便睁开眼,结果就看到挂上白灯笼的尉公馆! 她猛地一下爬起来,刚才还能保持淡定,现下手忙脚乱去捡那些照片,一张张看下去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到最后比程念想还要死灰。 陈莫迁抬起下巴,一字一句道:“我没有骗你,这些是现场的照片,他被炸得尸骨无存,法医清理了四个小时才找出这几片碎肉还给尉家,前两天尉家已经举办了下葬仪式,就算你离开了这里,也见不到他。” 鸢也眼神纷飞,失去言语,陈莫迁冷笑一声:“还觉得我在骗你?又或者心存幻想,觉得尉迟是假死?” 他摧毁她所有希望,就是要她看清现实。 “鸢也,别太天真,他在全网见证下被炸死这种事情有可能是假?尉家的葬礼传遍大街小巷这种事情可能是假?假死是不想要以后的人才会做的事情,比如我当初,比如你当初,尉迟是尉家唯一的继承人,他假死等于放弃尉家和尉氏,你觉得有可能?” 尉迟是真真切切地死了! 第523章 早就听我太太说 第523章 早就听我太太说 一颗眼泪落在手背上。 鸢也眼睛里弥漫起水雾,痛感迅速从心脏的位置开始爬满四肢百骸,没有一根神经能够幸免于难。 她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照片里一块根本分不出是那个部位的碎肉刺着她的五感,她失去一切支撑,连魂魄都被抽走,软倒在了床上。 “我还可以告诉你除了齐高是我的人,陈家里还有我的眼线,大哥的书房和车里都有我的窃听器,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陈莫迁对鸢也的狠心八年前就初见端倪,现在只增不减。 “而苏星邑,他现在还躺在医院没有醒,所以鸢也你记住,没有人救得了你,你给我安安分分呆在这里,再敢动什么歪脑筋,就别怪我连最后这点自由都不给你。” “……”鸢也已经听不到他说什么话,她之前一直不相信尉迟死了,而现在证据就摆在她面前,他一直看着一直看着,眸底却没有焦距。 陈莫迁将唇抿成一条直线,凛然地转身离开,吩咐手下调几个人守在小木屋,话还没说完,屋内就传出一声痛到极致才能发出的喊叫:“啊——!” 陈莫迁都为之一震。 少顷,他闭上眼睛。 …… 今晚晋城下了一场小雨,整个城市像是泡在渺渺水雾之中,又湿又冷。 程董事长站在自家院子里,已经凌晨一点,他还没有要休息的意思,直到站久了感觉冷了,才想回屋,未曾想会一道清朗男人声音传来:“程董事长,夜这么深,还不休息吗?” 程董事长一愣,霍然转头。 月下有人撑一把伞踩着青石板台阶走向他,程董事长看清楚他的容貌,吓得后退一步,以为见了鬼:“你!” 男人微微一笑,走到他面前:“不请自来,实在冒昧,见谅。” 好半天,程董事长才回神,才确定他是活人,他不可思议至极,怎么会这样?不都说他已经…… 男人将雨伞收起来,随意地靠在门旁,兀自进屋:“早就听我太太说,程董事长的客厅设计得很别致,一直想来观赏,今晚终于看到。” “……你想干什么?”程董事长还站在门口,不敢动。 男人日式茶几前跪坐下,微笑示意他过来落座,明明是客人,可他就是有那种无论坐在哪里,都能将旁人衬得矮一截的气场,程董事长在他面前,也像个下属。 红泥小火炉上烧着一壶水,从冷却到沸腾,只需要短短十几分钟,而这段时间足够男人说明来意。 程董事长的反应从震惊,到冷静,再到沉吟,然后灌下两杯茶,手握紧了杯沿,一言不发。 壶嘴不断喷出白烟,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时,男人起身,在烟雾缭绕里道:“今夜叨扰了。” 程董事长好像还没有回神,直到他要走,才下意识跟着起身,只是跪坐着久了,腿麻,一起来就踉跄了一下,男人伸手扶住他,温声道:“小心。” 程董事长想起当年第一次交际,他请他喝茶,要他给姜鸢也一个机会,那时他就觉得,这位年轻的家主,举手投足皆透着旁人学也学不来的矜贵,这份气度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在什么情景下,他都没有改变。(68) 也没有人比得过他。 程董事长垂下头,突然间苍老了数十岁。 “不用送了,您早点休息。” 男人离开程家别墅已经没有雨,月明星稀,照着他脚下的路,别墅门前停着一辆车,有人在车上等他。 第524章 他和他的女人啊 第524章 他和他的女人啊 司机打开后座的车门,光影趁机潜入,明明暗暗里可看清车上人是陈景衔。 男人弯腰上车。 车子缓缓倒退到能调头的地方,然后开上马路。过了零点,哪怕是晋城,路上也没什么车,路灯寂寥为车上人披上一肩霓虹。 上次陈景衔接到一通电话,约他见面,就是这个男人打来的,他刚想问话,男人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将手机屏幕亮给他看,上面写着一段话。 “车里也有窃听器。” 陈景衔一顿,抿唇,也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对话框,回复:“我让人搜遍陈家,找到十二个窃听器,都藏在我平时活动的地方。眼线也抓到了。” 男人嘴角一泛:“先装作不知道。” 陈景衔亦是这个打算,他们现在的反应越自然,露出越多的破绽,就越能让陈莫迁放松。 “无人机飞过那个岛,确定岛上有人生活,他们应该就是在岛上。只是莫迁听到我们已经盯上那个岛,可能会转移走。” “就是要他转移。打草惊蛇,蛇才会慌不择路到处乱窜,让他们撤到一个不那么熟悉的地方,我们更有机会。” 那个岛现在完完全全是陈莫迁的地方,在陈莫迁的地盘上,他们讨不到好。 所以要把他引到别处,引到一个大家都不熟悉的地方,等同条件下,他在明而他们在暗,那就是他们有优势了。 是以,男人才跟陈景衔合计,当着窃听器的面,联合陈桑夏唱了那一出戏。 换句话说,他们是故意让陈莫迁知道他们已经知道他在哪里。 陈景衔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把算计用在亲弟弟身上,拧了一下眉心,又打字问:“程董事长答应了吗?” 看着这行字,男人原本疏淡平和的神情,不知怎的竟有几分……得意。 真的是得意,张扬得像一朵花盛开:“原本只有七成把握,现在九成。” “为什么?”陈景衔不明随意。 “鸢也里间了程念想和陈莫迁,哪怕是为了女儿,程董事长也会帮我们。”程董事长大半夜睡不着,就是因为知道程念想在陈莫迁那里受了委屈。 程董事长还是很宝贝这个女儿的,哪怕舍弃利益,他也要为女儿出这口气。 计划一切顺利,陈景衔神经稍稍一松,加上今晚月色漂亮,难得有玩笑的心思:“是鸢也里间,又不是你里间,你得意什么?” 男人就是得意,他和他的女人心有灵犀互相辅佐,他怎么不能得意?只是想到鸢也的处境,唇边笑意收起几分:“陈莫迁疯得太厉害。” 陈景衔想起那份录音,一只手搁在窗沿撑住隐隐作痛的脑袋,他这几天得了空就在想,当年一力赞成他去学精神学和心理学是不是错了? 古人有个词叫多智近妖,陈莫迁从小就聪明,学了心理,叫他看穿了人性,越来越冷僻,乃至最后走上了极端。 他一只手打字:“他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后来几年不知怎的就……” “追究他怎么变成这样没有意义。” 男人的眸色沉,跟窗外夜色相辅相成:“世上固然有一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但这都不是他肆无忌惮的理由,他该为自己的行为承担代价。” 第525章 按照预料发展中 第525章 按照预料发展中 陈景衔看着代价两个字,深深吸入一口气再缓缓地叹出,锁屏放下手机,对司机出声:“人手安排得怎么样?” 司机知道他是故意说窃听器那头的人听,自然地道:“都已经准备好了。” 陈景衔‘嗯’了一声:“仔细一点,不要走漏风声,明天就开始行动。” “是。” …… 男人走了以后,程董事长独自一人在客厅静坐到了凌晨四点,才终于拿起手机,给程念想打去一个电话。 “想想,你还想要陈莫迁吗?” 程念想哭了很久,连声音都哽咽:“我想我想要啊,可是他不喜欢我,他还要送我走。” “你想留下,爸爸就帮你跟他说,让你继续留在他的身边,但你要随时告诉爸爸你们的位置,还有陈莫迁在做什么。”程董事长低声。 程念想不明白:“为什么?” 程董事长没有跟女儿多说:“总之爸爸会帮你,把他永远留在你的身边。” 这一句就让程念想破涕为笑。 第二天,陈莫迁的手下还是准时出现请她离开,程念想急了,将花瓶杯子枕头凳子等等一切能拿起来的东西都砸向手下:“我不走!我不走!” 手下又不敢真的对千金大小姐动粗,无可奈何,正想去找陈莫迁问怎么办?一转头,就看到陈莫迁站在门口。 程念想也看到他,跑过去拉住他的手:“莫迁,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做傻事了,你不要送我走……如果、如果你一定送我走,我就死给你看!” 以死要挟,这一招对付程董事长屡战屡胜,但她不知道他会不会跟她爸爸一样在乎她,说完就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我可以不送你走。”陈莫迁淡淡道。 程念想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真……真的吗?” “你爸爸刚打电话给我,他跟我达成了一些交易,所以我可以留你下。” 陈莫迁穿着蔚蓝色的衬衫,站在门口,外面的水天一线都成了他的背景,这样清新的色调本应该是阳光明媚,但他的人太冷,根本叫人体验不到温情。 “……只是因为我爸爸。”程念想眼神黯淡,放开了手,“没关系,只要你不赶我走,怎么都可以。” 她总以为只要她顺从陈莫迁,陈莫迁就会喜欢她,却不知陈莫迁喜欢的从来就不是没有自我的女人,她越这样,陈莫迁越看不见她。 “收拾收拾,我们离开这。”他转身离开。 程念想一愣:“要去哪里?” 陈莫迁只说:“换个地方。” 程念想目送他背影远去,记得爸爸说的话——如果他们要去别的地方,那就要告诉他。她拿出手机,给爸爸发了一条信息。 程董事长收到信息,便转发给那个不请自来的男人。 …… 陈莫迁很快就搭乘游艇从小岛离开。 南印度洋上的群岛多不胜数,他们甚至不用离开这片大洋,随便往一个小岛上藏,没有出动几百上千人就不可能找到他们。 只是这些无人岛上连木屋都没有,他们只能在林子里找一块平坦的地方,搭建帐篷。 第526章 陈莫迁你去死吧 第526章 陈莫迁你去死吧 参天大树枝繁叶茂,阳光艰难地从树叶缝隙里挣扎着透出来,却落不到树下的陈莫迁身上。程念想站在他身边,也莫名的不敢跟他说话。 宋嫂走过来:“姜小姐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 陈莫迁敛着一双眸子,他让鸢也看了那些照片后,她哭了一整夜,之后就开始不吃不喝不睡觉,被从那个小岛带到这里,也毫无反应,如同活死人。 她一直以来,都是凭着一个念头,要逃出去找尉迟,所以跟他勾心斗角,现在这个念头被他一盆冷水浇个彻底,她没有了求生意志,一顿饭都不想吃。 陈莫迁朝程念想说:“你拿去给她。” 程念想闷声:“我昨天那样对她,她可能也不吃我送的。” 她以前是很喜欢鸢也,因为她是陈莫迁的妹妹,现在她知道陈莫迁对她有别的心思,就把她当成了情敌,喜欢不起来了。 只是陈莫迁目光如深渊,看得她害怕,她咬唇,还是从宋嫂手里接过那桶泡好的方便面,低着头走进鸢也的帐篷。 帐篷里,鸢也坐着,手上的链子从挖开一个洞的帐篷布穿出去,锁在旁边的一棵树上——依旧不让她能自由活动。 这里不比那个岛,没有厨房可以做饭,只能吃方便面,程念想将面放在鸢也面前:“你就算不吃不喝,尉总也不会活过来,你又何必这样折磨自己?” 落入陈莫迁手里以后,鸢也的脸色就一天比一天差,但之前还有一丝人气,而现在,她除了会呼吸以外,和一具尸体没有区别。 程念想又劝了几句,鸢也依旧毫无反应,她没办法,只能出去找陈莫迁:“她好像听不到我说话。” 鸢也原来一天吃一顿,一顿吃得也不多,说起来是饿了好几天,再不吃点什么真要把自己饿死了。 陈莫迁眸色一冷,拿过那碗面进帐篷:“你还有三个孩子,要我把他们带到你面前,你才不这么要死要活是吗?” 鸢也沼泽一样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你还要抓我的孩子?” 她的声音像被划破的cd,嘶哑极了,已经掉不出眼泪的眼睛,只能覆盖上一层层的血丝,叫人可怜。 陈莫迁的心到底不是石头做的,语调微缓:“你听话,我就什么都不做。” 像是因为孩子而妥协了似的,鸢也说:“好,你拿过来,我吃。” 帐篷是那种户外野营的三角形帐篷,只能睡觉,空间自然不大,陈莫迁坐进去,帮她把面封口揭开:“先将就吃一顿,等安顿好了再想办法生火做饭,给你煮鱼……” 鸢也原本进气多出气少,半死不活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在陈莫迁来到她面前时,她混沌的眼睛突然间划过一丝狠意!旋即全身动作扑向他,她手里握着一把美工刀,不留余地地刺向他的心脏—— 泡好的牛肉面打翻在地。 鸢也狠绝至极,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扑在陈莫迁身上,刀身由浅至深进入他身体,一道血光飞溅而出! 陈莫迁从未想过鸢也会要他的命,紧抓着她的手腕阻止她将刀再往深里刺:“你……” 鸢也将下唇咬破出了血,眼睛里还是掉出泪,狠狠地说:“你、去、死。” 第527章 和我共侍一夫吗 第527章 和我共侍一夫吗 陈莫迁没有防备,虽然反应快且灵敏,及时侧开身,然而事发突然他也只是避开要害而已,这一刀还是进了他肋下三寸! 程念想在帐篷外就只看到鸢也扑在陈莫迁身上,以为他们在干什么,马上跑进来,结果看到陈莫迁腹部大片的血,失声尖叫:“莫迁!” 她马上将鸢也推开,抱住陈莫迁:“来人!来人啊!” 鸢也用完了全身的力气,眼底是泪,手上是血,一字一字地说:“当年你死的时候,我捅过尉迟一刀,是我的错,这一刀,现在还给你,陈莫迁,你早就该死了。” 起初物是人非,后来满目疮痍,现在血海深仇,鸢也的眼睛被血丝覆盖,是狠也是恨, 她看着他,就只能想起一件事。 他害死了尉迟。 她的尉迟。 鸢也已经疼了一天,本来以为已经麻木了,现在一想起来,还是觉得如银针刺入皮肉,痛得真真切切。 程念想捂不住陈莫迁的血,气急,怒道:“你疯了吗!” 陈莫迁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下去:“……刀是从哪里来的?你洗澡那天在主屋拿的?藏到现在,藏得可真紧。” 手下已经冲进来,扶着他出去,陈莫迁几乎昏厥,虚弱地回头指着她:“把她的双手都锁起来……搜她的身上还有什么东西。” 宋嫂马上去搜鸢也的身,她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陈莫迁给她的那叠照片。 宋嫂原本想拿走,不曾想鸢也拼了命来抢:“给我!还给我!” 她太激动了,仿佛这些照片比她的命重要,明明都被两条锁链限制在那里动弹不得,这会儿还不顾一切扑上来:“还给我!” 宋嫂照顾她这么多天,从未见过她这样,一时被吓到,又于心不忍,想着只是一些照片,最后就还给她了。 鸢也抱着那些照片,蜷缩回角落,脸埋在膝盖里,谁都看不出她是哭没哭? 她保持一个姿势不知道多久,直到程念想气势汹汹地进来,将一盆血水泼向她:“莫迁伤得很重,现在你满意了吧!” 这些血应该是陈莫迁的,鸢也慢慢地抬起头,忽而笑了:“你可真有意思,陈莫迁喜欢我,你不去恨陈莫迁反而针对我,程念想,你的疯病还没好吧?” “你才有病!”程念想骂道,“你杀了莫迁,尉总就能活过来?我告诉你,莫迁有办法让你忘了尉总,到那时候你连尉总是谁都不认识!” 鸢也又笑了两声:“他又要让我忘记尉迟?呵,然后呢?忘记尉迟,顺带把他是我亲表哥的事情也忘了,这样一来我就会喜欢上他?跟他在一起?”她讥诮着,“你呢?跟我共侍一夫?程念想,你不觉得恶心吗?” 程念想原本气疯了,听了她的话又难过起来,看着鸢也的眼神又恨又无能为力。 鸢也身下的被褥是血,身上也是血水,狼狈里透出决然,像一头亡命的狼,什么都不在乎了,她噗哧一声:“他这么一个恶行昭昭的罪犯,你都想跟他白头到老,不就是和表妹共侍一夫,你肯定也无所谓。” “你!你!”程念想你你你了半天就是不知道该骂什么,她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从没有直面过这样的冷嘲热讽,完全不是对手,最后一跺脚,跑了。 鸢也又将脑袋垂下去,她鼻息间全是血腥味,争先恐后地往她鼻子里钻,她拿出那几张照片看着,仿佛也嗅到尉迟的血,她麻木了这么久,终于感觉到了冷。 她拎起那条无时无刻不想着挣脱的锁链,缠上自己的脖子。 第528章 哪配跟尉迟比较 第528章 哪配跟尉迟比较 锁链缠上脖子,皮肤马上浮起一阵战栗,鸢也慢慢勒紧,还没有怎么用力,就感觉到一阵窒息的痛苦。 然后她就松开了。 她当然不会寻死,她没了尉迟,但还有三个孩子,她不会丢下孩子们不管。 她只是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让自己尽快从失去尉迟的痛苦里走出来……虽然她知道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但能暂时空出情绪也好。 她不能一直陷在悲痛里,她还是要逃,陈莫迁又想洗去她的记忆……不,他这次一定不止洗去她的记忆这么简单。 八年前他洗去她的记忆,是因为那个时候很多事情都没有发生,他还是她的小表哥,事到如今,哪怕她失去记忆,但他做下的事情也不可能抹除干净,根本没有意义,他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所以她更要想办法逃。 鸢也擦掉脸上的血水,摊开手心,几丝血丝烙印在掌纹里。过去四年她的手上也沾过一些血,不那么多也没那么少,都是逼不得已,她并不手软,但算起来,这是她第二次沾亲人的血。 第一次就是刚才说的,当年捅过尉迟一刀。 ……不,是第三次,第二次她沾的还是尉迟的血,在射箭场那次。 她过去会那么仇恨尉迟,有六七成原因是以为陈莫迁死在他手里,现在所有事实颠倒,她刺陈莫迁那一刀是冲动之下,却也不后悔,他就是该! 刚才那桶面打翻了,汤都流在地上没了,不过面还有一些在纸盒里,她捡起来,吃了。 她要补充体力。 边吃,鸢也边往四周看了看,帐篷是橙色的,树影落在帐篷顶,斑驳如画。 陈莫迁突然转移地方,应该是她大表哥找来了,这是好事——这里还没收拾好,比较混乱,他又刚被她捅伤,群龙无首,戒备肯定没有那么严,是个机会。 鸢也想着办法,想到最后又把主意打到程念想身上。 没办法,她可以选择的对象不多,只有一个程念想。 这时,宋嫂来清理脏了的被褥,鸢也收敛了眼底的蠢蠢欲动,和原来那样一动不动,宋嫂又打了一盆水给她洗脸,鸢也淡声问:“陈莫迁怎么样?” 宋嫂也不知道是陈莫迁从哪儿找来的,对他忠心耿耿,什么都守口如瓶,只说:“还好。” 鸢也将手泡进水盆里,这是海水,冷的,冻得人愈发清醒:“程念想呢?你把她叫过来。” 宋嫂铺好被褥,轻声说:“念想小姐现在应该不想见您。” “那可不一定。”鸢也擦干净了脸,将毛巾丢回盆里,嘴角一晒,“她不是一直想知道陈莫迁为什么喜欢我这个亲表妹吗?让她过来,我告诉她。” 亲表妹三个字,她特意加重,满满的憎恶。 宋嫂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带着换下来的被褥离开帐篷。 一会儿后,程念想来了:“你找我干什么?” 半个小时前她们还吵了一架,她直接跑走,一听能告诉她为什么,就又巴巴地来了,鸢也不讨厌程念想,真心觉得她可怜,怎么就栽在陈莫迁手里? 她轻笑说:“你还真来了,有那么喜欢他吗?你到底喜欢那个变汰哪里?” 程念想反唇相讥:“尉总也伤害过你很多次啊,你不也还是很喜欢他吗?” 鸢也脸色冷下:“他哪配跟尉迟比较?” 第529章 这种鬼话她相信 第529章 这种鬼话她相信 程念想生气:“你叫我过来就是想跟我吵架吗?我还要照顾莫迁,没空!” “我是真的想教你让陈莫迁喜欢上你的办法。” 鸢也按下情绪,往后一靠,隔着一层帐篷布,背脊贴在树身上:“毕竟一直被亲表哥惦记,我生理和心理都很不适,他要是能喜欢你,我也解脱。” 程念想倒也知道她对陈莫迁的喜欢排斥态度,这话说的,可能是真想给她出主意,她动摇地往她的方向靠近一点:“你说什么办法?” “你之前是不是觉得我死了,他就会喜欢你?呵,这是最愚蠢的做法,在这个时候我死了他只会生气,没准还会杀了你泄愤。” 程念想脑怒,怀疑她在耍她:“你是在跟我炫耀吗?!”炫耀莫迁多在乎她! “我是在告诉你杀人不能解决问题,”鸢也声音压低,只有她们两人才听得见,“根本办法是我走,你独占他。” 又是这种话!程念想起身:“说来说去还是要我放你走,我不可能放你的,你早点打消这个念头吧!” 紧跟着在她话语之后,鸢也道:“他说半个月放我走一定是假的,半个月这个时间,其实他是在等药效发作我忘记尉迟,也忘记他对我做的事情,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会连他是我亲表哥都忘记,最后顺理成章喜欢上他。” “我跟他‘两情相悦’就没有你什么事了,那时候他会把你甩得干干净净,这样你也觉得没关系?他现在就这么不在乎你,何况是拥有了我以后。” 怕被外面看守的人听见,鸢也声音并不高,然而落入程念想耳朵里却是如石子投湖,惊起一片水花。 程念想记起了昨天,陈莫迁拂开她的手走得干脆,还因为她企图伤害鸢也把她一把推开,她撞到墙上,手臂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哪怕她再怎么象牙塔里的小公主,再怎么不谙世事,也知道他真的不喜欢她。 他现在还把她留在身边,可能是觉得无伤大雅,等他真的拥有鸢也,就会觉得她碍眼了,到那时候,哪怕是她爸爸,可能也没办法逼他接纳她。 程念想态度没有之前那么坚定了:“……放你走,你就会来对付他,我不做伤害他的事情。” “我不会的。”鸢也半敛着眼皮,眸光低垂,透着无害,“我刚才捅了他一刀,我们之间的账就算是两清,我不会再做什么,毕竟,我们还有一层血缘关系,我还记得他对我的好的。” 这种鬼话,随便换成一个有点儿阅历的人来听都不会信,但程念想不一样,她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地过了二十年,病好之前连学校都没去过,现在也不比阿庭聪明多少。 ——尤其是在人际交往这种复杂的事情上,更是单纯至极。 果然,程念想听信了:“可是,外面有莫迁的人看着你,我就算帮你打开链子,你也打不过他们。” “我知道,我只是想跟你借手机,打电话给我大表哥。”鸢也早改了策略。 程念想一愣:“你不想逃走了?” “我不啊,我是觉得,我小表哥最听我大表哥的话,我大表哥来了能劝他回头是岸,这才是真正的对他好,你不是也很担心他现在做的事吗?等我大表哥来了,我们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有什么事情解不开?” 鸢也伸手,握住她,温柔地道:“解开这个结,你就能和我小表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游说,一向是她最擅长的事情。 程念想心神摇曳,慢慢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第530章 能有更好的未来 第530章 能有更好的未来 “你,真的是打给你大表哥吗?”程念想拿出了手机,还是担心鸢也骗她,“你不会偷偷打给警察吧?” 鸢也搓了搓手指,微笑说:“我可以开免提,我不会骗你的。” 想了想这样好像就妥当了,程念想这才肯把手机递到她手里。 鸢也握紧了这来之不易的联系工具,一个键一个键按出号码。 她这次不逃走,除了打不过外面看守的人以外,还因为经过上次逃跑失败,她看清现实——她连游艇都不会开,想靠自己从陈莫迁手里脱身,几乎没有可能,得找人救她。 多亏程念想和陈莫迁之间有了裂痕,程念想从傻白甜变成小妒妇,不然她也拿不到手机。 按下最后一个号码,手机发出嘟嘟的声响,显示正在接通,七八秒钟之后,那边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hello?” 鸢也马上说:“大表哥,是我,鸢也。” “……”那边的男人顿住。 因为,他不是陈景衔。 鸢也这通电话不是打给陈景衔。 而是打给她留在法国的自己人。 陈景衔在国内,从国内飞到这里至少也得两天的时间,现在这种时机太难得,过了两天不知道又会是什么光景,她分秒必争。 男人是马丁,在松桥路帮她抓过兰道的弟弟西里,鸢也把他留在法国是为了处理一些遗留事务,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她被绑架的事情? 鸢也怕他露馅,不间断地说:“大表哥,你还记得沅晔送过我妈妈几个岛屿吗?我就在那附近,等会儿我把定位发给你,你过来找我,我们和小表哥聊聊。” 小表哥,陈莫迁,马丁知道她一直在找陈莫迁,哪怕他不知道她被绑架,听到她和陈莫迁在一起,也该意识到不对。 那边安静了七八秒,才说:“好,你没事吧?” 这个声音不是马丁。鸢也眸子垂下,松了口气,暗夸了一句还挺聪明,马丁是法国人,一开口肯定露馅,他猜到她这边不方便说话,所以找了个中国人接话。 鸢也瞥了眼程念想,她果然没有任何起疑,她低声说:“我没事,大表哥不用担心我。” “好,我尽快过去。” 重要的信息交流完毕,鸢也挂了电话,压下不外露的紧张,坦坦荡荡把手机还给程念想。 程念想翻看通话记录,确定不是打给警察就放心。 鸢也抿唇:“程念想,你一定会有更好的未来。”远离陈莫迁,她一定能有更好的未来。 程念想却以为她是在祝福她和陈莫迁,高兴地笑:“嗯!” …… 马丁转头就把电话打给陈景衔,两队人马他们双管齐下,紧锣密鼓地安排营救,时间一点点过去,鸢也没等来她的救命稻草,先等来一个不速之客。 还是熟人。 齐高。 假装植物人躺在医院,出其不意袭击了她,导致她落入陈莫迁手里的齐高,鸢也看到他,脸色就沉下去。 齐高来跟她打声招呼的:“鸢也小姐。” 鸢也一声冷笑:“我大表哥对你那么好,把你当成心腹,你狼心狗肺背叛他,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第531章 要命也可以给你 第531章 要命也可以给你 齐高是个一米八几的壮汉,没有进帐篷,就在门口,态度一如既往恭敬:“鸢也小姐,是您忘了,我原本就是太老爷挑选给二少爷的人,二少爷喜欢安静,我才会到大少爷身边。” 哦?这是要鸢也夸他‘不忘初心’? “二少爷并没有让我做伤害大少爷的事,只是让我把您带过来,二少爷一直很照顾我的家人,这点小忙,我应该帮。”齐高说。 齐高的家庭情况怎么样鸢也不清楚,也没兴趣听他赘述,真有困难她大表哥不会亏待他,无非就是陈莫迁‘给的更多’罢了。 不过既然他来了,鸢也顺便解个疑问:“松桥路,你是真受伤,还是装的?” “是真的,一个月前才醒,医生是二少爷的熟人,第一时间把我醒的消息告诉二少爷,二少爷才找到我,让我继续装植物人。”齐高如实回答。 陈莫迁以前是医生,在医院系统里有几个熟人不算多稀奇,就和当年他有办法暗箱操作让白清卿和阿庭的亲子鉴定对上一样,和其他事情比起来,只是小手段而已。 不过,从鸢也被抓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周,齐高怎么现在才出现?她感觉到了一丝蹊跷:“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齐高飞快地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含糊地说:“二少爷让我去拿一些东西。”然后就退出帐篷,“鸢也小姐,我去看二少爷,您好好休息。” 鸢也麻木地看着他离开,帐篷外的天黑了,她躺下,对着帐篷顶叹了口气,她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接下来的漫漫长夜,她又要在想念尉迟中度过。 鸢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模糊间感觉有一只手在她脸上轻轻抚摸,她没有完全清醒的意识以为是尉迟,握住那只手呓语:“尉迟……” 手一顿,但是没有撤走,任由她抓着。 这只手冰冰凉凉,但鸢也记得清楚,尉迟的手是干燥而温暖的,她倏地一下睁开眼。 天亮了,一束微光落在男人肩头,能看见尘粒轻飘,能看清男人衬衫上的浅色纹路。 是陈莫迁! 鸢也瞬间清醒,马上起身,撤后几步。 陈莫迁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衬得眉毛和眼睫越发浓黑,正深深地看着她。 鸢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看了她多久,皮肤上又炸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曾经最亲的兄长,如今她越来越无法忍受他。 陈莫迁从枕头边捡起一张照片,是鸢也昨晚捧着睡觉的。 鸢也眸子一缩,马上抢回来。 他也不介意,声音沙哑地问:“你是因为尉迟想杀我,还是你自己想杀我?” 鸢也退到角落里:“有区别?” 陈莫迁微垂下头想了想,大概也是觉得没区别,才又抬起头,他声音低沉,这份低沉里带着一抹温柔:“我从小疼你到大,现在也不会怪你的,你想要我的命,我也可以给你的。” 鸢也并不留情:“那你怎么还不去死?” 陈莫迁细微笑了笑,出了帐篷:“出来。” 鸢也一怔,然后感觉手上两条锁链一松,应该是有人从外面打开了链子,她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一时没动作。 陈莫迁捂着伤口,轻咳了两声,说:“带你走走。” 第532章 岛上全是鸢尾花 第532章 岛上全是鸢尾花 出去走走?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要带她去哪里?鸢也本着去看看,或许能找到有利于自己的东西的想法,跟着出去。 一出帐篷,宋嫂就捡起她拖在地上的两条锁链。 陈莫迁走在前面,头也没回道:“不要试图挣脱宋嫂,她的身手比你这个几天没吃饱饭的人厉害多了。” 就算没有宋嫂,还有其他的人,她本来就逃不掉。鸢也觉得他的警告多此一举。 陈莫迁朝海边走去,那里有一艘快艇,不是送菜那种摩托式快艇,有四个座位,开船的手下已经在等。 鸢也眉心直跳,他要带她离开这个岛?? 她刚把这里的定位发给马丁,如果陈莫迁再转移地方,哪怕是程念想,也不会再被她忽悠,给她手机! 陈莫迁动作幅度很小,尽可能不扯到伤口,上了游艇,示意她跟上来。 鸢也的脸在晨曦里泛白,不甘心自己到手的生机又失去。 宋嫂扯了扯她的链子,鸢也一个踉跄,不得不跟着上去。 太阳在他们面前缓缓升到半空中,陈莫迁轻声说:“海上日出很好看。” 同样是橙色光线,曦光是明媚而生机,而日落的夕光处处透着美人垂暮的荒凉感,只是无论哪种,此时此刻鸢也都没心情欣赏。 她定了定神,想着或许不是转移地方,陈莫迁只带了她和宋嫂,程念想都丢下了,应该只是走走,还会再回去。 想到这里,鸢也稍稍冷静。 游艇把他们送去另一个岛,下了船,陈莫迁兀自往前走,鸢也像宠物一样,被宋嫂拉着跟在后面。 走了起码有半个小时,陈莫迁终于停下来,对她说:“你那天看到的陆地就是这个岛,你饿得有点傻了,南印度洋那么大,哪有那么容易被你看见陆地?” 听着他的话,鸢也才往周围看了看,发现他停在一大片草地前,也不对,这更像是花海,只是花还没开,不知道是什么花? 陈莫迁一眼看穿她疑惑,轻声为她解答:“是鸢尾花,再过两个月花才会开,这里每一株鸢尾花,都是我亲手种的。” 鸢也皱眉。 “这个岛,原则上不会开发,但有一个拥有宝石矿脉的岛离这里很近,我担心将来这里也会被开采,所以花钱把它买了下来。”陈莫迁说着一笑,“筹这笔钱,就花了我很多功夫。” 买……个岛?鸢也越来越看不懂他意图。 陈莫迁身上的伤不知道缝合了还是简单包扎而已,本应该连床都不能下,现在却踩着坑坑洼洼的陡坡,要往花海里去。 落地时,他捂着伤口,肩膀明显在抖。 鸢也冷眼看着,并无波澜,三五分钟后,陈莫迁缓过来了,转头将手递给她,要她也下来。 来都来了,且看他是什么意识。鸢也自己走下斜坡。 陈莫迁收回手,续了刚才那个话题:“以前在家里,钱和权,人脉和资源,都是现成的,后来自己一个人做事,才懂步履维艰这个词。” 他倒真感慨起来了:“尉家有二老当定海神针,哪怕尉迟出事,二老也能站出来,尉家的族人对尉迟也是心服口服,而大哥不一样,他年少继位家主,能走到今天,不容易。” 第533章 他疯到这个地步 第533章 他疯到这个地步 鸢也嘴角一扯:“确实,大表哥最不容易。” “他自己都不好过,还庇护我们几个小的,明明身边很缺信得过的人,但你喜欢学心理就让你去学心理,桑夏喜欢大海就让她去大海,连我,他也是处处照顾,他从不限制我们,而你是怎么回报他?连齐高都策反,让他更没有可用之人。” 陈莫迁本就不是爱笑的人,重逢以来,他甚至比以前还要阴郁,今天嘴角的弧度却一直没有放下,仿佛昨天被鸢也捅了一刀,使他心情更好:“所以四年前我选择‘死’,也是不想连累他和陈家。” “真体贴。”满满的嘲讽意味。 他笑得鸢也不太舒服,眼皮也跳得厉害。 鸢尾花的叶子长且大,向阳而生,虽然不是花期,但也生长得很好,想象得出花苞盛开时,会是多美的画面,鸢也如果不是被人抓来的,大概会有心情欣赏一下这种和自己名字相近的花。 走到花海的中间,鸢也原本不经意顿时凝固,几乎是失声问出来:“这是什么?!” “墓。” 陈莫迁微微一笑,鸢也睁大眼睛,她当然看得出这整整齐齐的长方形土坑是个墓!她明知故问是太震惊,他在花海中间挖两个墓干什么?! 他刚才说,这里每一株鸢尾花都是他亲手种的,墓自然也是他挖的……鸢尾花……两个墓坑……鸢也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然而联想到这些东西背后用意,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该不会是想……想…… “你怕我在你的吃食里下东西,所以每天都吃得很少,鸢也,我真的没有,同样的招数,用一次两次就够了。”陈莫迁看着那两个墓坑,眸底幽幽,“但你的警惕也是对的,我确实对你用了一些药,在你的枕头被褥里。” 枕头被褥?鸢也心绪大乱:“玉兰花香?” “嗯,我特意为你研制的,玉兰花香味。” “……” 鸢也以为他是还记得她妈妈教的,怎么在被褥上留下玉兰花的味道,想跟她打温情牌,所以才又准备了一套有玉兰花香的被褥给她……原来不是,他是把药融在花香里,让她日日夜夜吸入体内。 鸢也咬住下唇,愤怒地往前一步,又被宋嫂拉住锁链。 陈莫迁原本清朗的声音,因为负伤,语速变得很慢,慢到让听的人极不舒服:“半个月后放你走这种话,是为了哄你,没想到你这么不相信我,没错,半个月后,我也不会放你走。” 他带她去看:“鸢也,这里就是我,为我们准备的墓。” 还真的是这个意思!鸢也摇头:“你要我跟你一起死?” “这是你答应我过的。” 鸢也急怒攻心:“我什么时候答应跟你一起死?!” “你忘了?小时候你问过我,电视剧里的两个人躺在花海中间是什么意思?我跟你说他们是死了,你又问我死了是什么意思?我说死了就是会一辈子在一起,”陈莫迁目光绵远又悠长,“然后你就跟我说,你想一辈子跟我在一起。” 鸢也根本不记得这件事,更匪夷所思他竟是因为这番话起了带她一起死的念头:“就算我真的说过这种话,那也是小时候不懂事的戏言,谁会把小时候的话当真?” “我会。”陈莫迁缓声,“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是当真的。” “……” 鸢也终于明白了,她明白了!陈莫迁抓走她,不是为了洗去她记忆,他是想让她跟他一起死!一起葬在这里!刚才说什么要他的命他也可以给她,给的同时是还想拉她一起死! 他筹钱买了岛,他在岛上种了花,他居心不良蓄谋已久,生同衾死同穴,他疯到这地步! 第534章 定制的是寿衣吧 第534章 定制的是寿衣吧 不知道是吸了整整七天的玉兰花香刚好到发作的时候,或是因为他那些疯话气血上涌,鸢也忽然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鸢尾花海和蓝天白云在她眼前颠了个来回。 宋嫂一直关注着鸢也,第一时间扶住她的身体。鸢也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有花叶苦涩的味道,每一缕都扎着她的神经,逼着她清醒。 她愤怒,无力,仇恨,恐惧:“……你给我用的是什么药?让我失去记忆?还是让我慢慢死去?” 陈莫迁容貌依旧俊秀,答非所问:“我定制了一套衣服给你,齐高刚拿来,你要看吗?你喜欢星空,裙子就是星空裙,缀了钻石,很漂亮。” 定制了一套衣服? 是定制的一套寿衣吧! 难怪这几天看不到齐高,原来是帮他做这件事,鸢也怄得要死:“陈莫迁,你真不觉得自己有病吗?” 偏执、病态、自欺欺人,明明最有心理问题的人是他自己! 鸢也目眦欲裂,险些踩空摔进墓坑,这次是陈莫迁接住她,她本能地要甩开他碰触,却被他另一只手反抓住。他那只手刚才一直捂着伤口,掌心已经沾了些黏黏的血迹,印在鸢也手心里,更觉毛骨悚人。 陈莫迁低下头,近距离地看着她,语气轻柔像是在哄:“鸢也,尉迟已经死了,你一个人活着那么痛苦,连睡着了都在做梦,跟小表哥走了,对你也是解脱,你的孩子大哥一定会照顾,你不用担心他们。” ……太陌生了,今天的陈莫迁,鸢也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陌生,真心觉得自己过去二十九年从未认识他,她挣开他:“陈莫迁,你已经疯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陈莫迁到底是有伤在身,被推得后退了几步,脸上浮现一抹不正常的红,应该是扯到了伤口。他深吸了几口气,方才可以说话:“不想看裙子?那我们就回去了吧。” 鸢也犹如提线木偶,又被他们带回那座岛。 自从被转到这个地方,鸢也一直被关在帐篷里,只知道周围都是陈莫迁的人,不知道具体多少人,现在一看,原来他还有这么多手下——这片营地有八九个帐篷,把她的帐篷围在中间,让她变成蝴蝶都飞不出去。 “鸢也,为了今天,我准备了这么多年,哪怕是大哥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放你走。” 陈莫迁下达死刑的判决令那般,鸢也感觉到一阵绝望无能。 之后,鸢也就被宋嫂带回帐篷,她先去闻自己的枕头被褥,没有玉兰花香味,但是之前在木屋里她已经闻了整整一周,她咬牙恨极,握紧拳头砸了一下地上。 她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再警惕一点……可她能怎么警惕?她被陈莫迁关在满是玉兰花香的屋子里,除非她不呼吸,否则她就一定逃不过。 鸢也真的不想死,她还有阿庭,还有双胞胎,她还有那么多牵挂,陪着陈莫迁这个疯子一起死,太荒唐! 她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马丁身上,希望他快点来救她,距离陈莫迁说的半月期限,已经过去十天。 第535章 蟒蛇朝帐篷游去 第535章 蟒蛇朝帐篷游去 鸢也把东西都砸了发泄情绪,程念想走了进来,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鸢也猜她是听到陈莫迁那句话,她冷笑:“他不会放我走,他还想跟我一起死,他准备好了墓地要跟我葬在一起,他现在完完全全是个疯子!” 程念想后退几步,转身就跑。 她一路跑到海边,大哭特哭。 她都听到了,他想跟姜鸢也一起死,死后埋葬在一起,这得是多深的执念?他不想活了,所以带着姜鸢也一起走,那她呢?他都没有为她考虑过! 程念想哭得站不住,蹲在沙滩上,这时,手机响起,她一看是爸爸的来电,愈发委屈,眼泪掉得更凶,抽抽搭搭地接电话,喊:“爸爸……” 她喊完就又哭了起来,程董事长慌张:“想想,怎么哭了呢?陈莫迁欺负你了吗?” 一提起陈莫迁,程念想就被触动那根神经:“爸爸我好害怕……我不想他这样……” 程董事长连忙安抚她:“你别着急,慢慢说,陈莫迁怎么了?” 程念想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他,程董事长脸色凝重:“想想不哭,爸爸一会儿打给你。” 挂了电话,程念想抱着自己的膝盖,她心里有过很多念头,都是她过去二十几年人生里,从未有过的。 半晌,手机响起,但这次不是爸爸的来电,而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奇怪地接了:“喂?” “程小姐,”是个男人,直接喊出她的名字,声音沉缓,“方便聊聊吗?我是……” 他表明身份,程念想不可思议至极睁大眼睛,乃至都忘了继续哭。 …… 陈莫迁的帐篷和鸢也的帐篷挨得很近,她那边有什么大动静,他也能听清,她在发脾气,他都听到了,躺回床上,脸色惨白。齐高帮他重新包扎伤口。 “大哥他们找到哪儿了?”他哑声问。 齐高一直留意着:“已经找上那个岛,他们在岛上找不到,应该会往周边几个小岛搜索。” “等他们走后,我们再回到那个岛。”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搜过一次,反而不会再留意那个岛。 包扎完毕,陈莫迁从枕头下拿出一封信,递给齐高:“将来你就带着这封信,回陈家。” 齐高拿着信,抿住唇,他帮他拿来那两套寿衣,知道他想干什么,心情也很复杂:“二少爷,您真的要带着鸢也小姐……” “不能让大哥追我们追得这么紧,”陈莫迁没有听他说什么,兀自交代自己的事,“抛几个线索把他引到别的地方,还有苏黎世那边,也盯着点。” 齐高只好把到嘴边的话都收回去,一一答应,又问:“尉家不用盯着吗?” 尉迟已经死了,尉家在陈莫迁眼里就算不得威胁了:“程董事长会盯着。” 尉迟出事之前,应该还没来得及跟尉家二老公开他和鸢也复合,以及双胞胎的事情,尉家哪怕知道鸢也失踪,也不会在尉迟新丧的时候帮忙找个和他们尉家无关的人。 他们正谈着话,外面突然一阵兵荒马乱,又人惊呼:“蛇!好大一条蛇!” 陈莫迁皱眉:“外面怎么回事?” 齐高出去看,回来脸色也变了道:“有蟒蛇,朝着帐篷游去了!” 第536章 极为熟悉的味道 第536章 极为熟悉的味道 蟒蛇? 陈莫迁皱眉,把手给齐高,借力起身,一出帐篷,果然看见两条至少三米长,成年人手腕那么粗的蟒蛇在地上咻咻游走。 天色已黑,他们藏在山林,怕被人发现,灯光不太明亮,照得蛇影绰绰。 人对莽兽有天然的恐惧——哪怕是一群一米八几手上都染过血的壮汉,猝不及防下遇到这种事,也都乱成了一团。他们开枪,蟒蛇却走位灵活躲避,他们想驱赶,蟒蛇像慌不择路,在几个帐篷间窜来窜去。 这一窜还带出了几条小蛇,吓得众人大呼小叫,一片人仰马翻。 陈莫迁咳了两声:“怎么有这么多蛇?” 虽说他们是在山林深处搭帐篷,本就比较容易遇到野兽,但现在才三月份,南印度洋的气温还没有回暖,达不到蟒蛇出来活动的条件。 程念想跑到陈莫迁身边,紧紧缠住他的手臂,吓得不轻:“昨、昨天晚上我就看到有一条小蛇,我以为是我眼花了才没有在意,没想到有这么多……莫迁,我们不会是在蛇窝附近搭帐篷吧?” 刚巧是晚饭时间,手下们在吃泡面,因为蟒蛇突然出现,吓得他们泡面都打翻在地,蟒蛇游过去吞了个干净。 齐高猜想:“可能是饿了。” 入冬前,蟒蛇会吞下很多食物以支撑长达数月的冬眠,直到来年春天气温回暖才会醒来重新觅食,这几条蟒蛇应该是食物储备不足,才会提前醒来。 程念想脸色苍白瑟瑟发抖:“莫迁,莫迁,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要是它们半夜钻进我们的帐篷怎么办?会把我们吃了啊。” 确实不能留了,山里的蛇大多都是有毒,被咬一口多半会当场毙命。陈莫迁说:“拆帐篷,离开这里。” 齐高说:“前面走八九百米有一片空地,远离山林,应该就没有蛇。” “就撤到那边。”陈莫迁最在乎的还是鸢也的安全,将钥匙从口袋里拿出来,想找宋嫂去开锁。 程念想快速抢过钥匙:“我去我去,你身上有伤,有血腥味,我听说蛇最喜欢血腥味,你快先想走。齐高,你扶着莫迁到空地去,小心一点。” 陈莫迁伤口撕开,血又流了很多,精神其实有点不济,脸色一直很难看,又事发突然,素来多疑敏感的脑子转不过来,没有多想就点头,齐高便先扶着陈莫迁撤离。 其他手下一些在拆开帐篷一些在留意蟒蛇,连宋嫂都在收拾东西,一时间每个人都离开了各自岗位,乱成一团,程念想打开鸢也的锁链。 鸢也在帐篷里有听到他们的吵闹,不太知道出什么事,程念想将她拉出来她还问:“怎么了?” 程念想匆匆地说:“有蛇,你快跟我们走。” 另一个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出现,打扮和手下们一样,低着头,和程念想一左一右挟持着鸢也离开营地。 男人靠得太近,以至于鸢也闻到他身上一股极为熟悉的味道。 鸢也先是一怔,这股味道她日思夜想魂牵梦绕不可能认错,也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跟他这么像,她心脏陡然加速,万分不可思议又万分欣喜若狂,倏然转头,恰恰好,对上了这个满脸大胡子的男人的眼睛。 “你……” 第537章 就是他一定是他 第537章 就是他一定是他 四年前鸢也曾说过,他的眼睛是她见过最特别的,乌黑幽凉有光泽,平和温润却疏离,好比天将明时的晨星,天将暗时的昏星,最亮的那颗星,对抬头仰望天空的人有极致的吸引力,偏偏又可望不可即。 是碰也碰不到的人间妄想。 这么多年过去,鸢也在人海中穿行,见过更多各式各样的人,但从未遇到过第二双和他相似的眼。 ……是他,一定是他! 尉迟! 鸢也感觉自己这一刻的心脏都停止跳动了,眼眶极涩,鼻尖极酸,泪水险些溢出,想都没想反手抓住他的手,生怕松开一点他就会离她而去。 男人只是看她一眼就又低下头,不敢有太多的动作,怕被人发现。 鸢也特别特别想抱住他,他出现得如此突然,毫无征兆,明明前一刻还是自己手里血肉模糊的照片,现在就活生生站在她的面前,天知道这些天她是怎么过来的,她真的好想他。 但理智压制住了情感,她还没忘记处境,他们现在还在危险的眼皮下,她克制着自己,脚步稳稳地走。 他利用蟒蛇,趁乱和程念想里应外合带自己走,当务之急是先到安全的地方,才能想做什么做什么…… 程念想第一次做这种事,胆子小,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就对上宋嫂! 程念想整个人都是一抖,大脑当机十几秒,急中生智喊:“你们快点把帐篷拆开带走,小心别让蛇躲进去,要是蛇跟我们一起转移那就白费功夫了!” 宋嫂回了个:“是。”收回视线。 ……鸢也险些当场三魂六魄齐升天。 尉迟低沉说:“走。” 快走! 三人加快脚步,只要在走两三米就能完全离开手下的视线,然而老天再次跟他们开了个玩笑,齐高竟然去而复返,还撞上他们:“念想小姐,你要去哪儿?” 三人都是一顿。 八只眼睛当空对上,齐高盯着他们,一只手往后摸住枪:“念想小姐,你没事吧?” 他这一举动,将原本在各干各事情的手下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全都竖起警惕。 鸢也手心出了冷汗,呼吸更是停止,尉迟应该只有一个人,敌众我寡,哪怕他有三头六臂也打不过这么多人。 怎么办? 怎么办! 仿佛连空气都凝固的三秒钟里鸢也脑子急速转动,感觉步步死棋,尉迟才刚活着出现在她面前,难道又要……尉迟揽着鸢也的那只手忽然动了一下,鸢也指尖就碰到一样硬硬的东西,她眸子一闪。 这是……匕首? ……有了! 鸢也马上握住。 一切只在眨眼之间——鸢也反手挣开尉迟,转身推开程念想,刚才是在对峙,没人想到她会突然动作,齐高倏地拔出枪,可这个人是鸢也他又开下枪。 其他手下也纷纷举起枪,齐高大喊:“住手!” 借着天黑视觉受限,以及大幅度的动作扰乱所有人的注意力,鸢也直接将匕首刺进自己腰侧!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一回头鸢也已经是倒在地上,指着程念想直接控诉:“她要!她要杀我!” 第538章 一个坎接一个坎 第538章 一个坎接一个坎 尉迟下意识往前一步,皎皎月光从枝头跳下,落在地上的女人身上,那把刀插在那儿却没有见血,他就知道刀没真进她的身体,旋即眼底掠过了一抹很淡的笑意。 他想起八年前在青城的事。 他们被申老板的人围堵,手里只有一把枪和三颗子弹,面对一大群壮汉,他们也是在一个勾手指的动作里交流完毕,配合默契地把那些人给唬住了,最后成功脱险。 故技重施,她还是懂他的意思,果然他跟她天生就是一对……只是她那利落的插法也太冒险了,万一真伤到自己怎么办?尉迟又颦眉。 知道尉迟没死后,鸢也这么多天以来,难得有打趣玩笑的心情,想着多亏自己当过几年当商务部部长,练出了一手眼好演技,要不然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程念想已经傻住,鸢也本也不指望她能接话,自己把戏唱全,她咬唇控诉:“你意图杀我一次不成功,现在又想趁乱再杀我一次,程念想,你要真那么喜欢陈莫迁还不如去杀他,这样他就永远是你一个人的!” 三言两语她就把当下这个说不清的场面说清了——程念想把她带走,是想杀她。 这种事情她不是第一次做,上次被陈莫迁当场撞破,想来是上次没得手不甘心,这次找到机会又行凶。 这出戏唬陈莫迁不行,唬齐高和这群五大三粗绰绰有余,齐高马上收起枪,跑到鸢也身边检查她伤势,他拔出匕首,不敢去掀鸢也的衣服,只从没见血这个点判断:“还好,没有刺中。” “我躲得及时。”鸢也装模作样地咳嗽。 程念想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万幸没拉胯,知道说一句:“我、我就是不想看着你留在莫迁身边,我就是要你死,只有你不在了莫迁才看得到我。” 很好,场子圆了。 齐高毕竟是陈家的人,比起程念想,当然更偏向鸢也,他扶着鸢也起来,冷声警告道:“念想小姐,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否则二少爷会不高兴的。” 说完他带着鸢也离开,没有再去看尉迟,大概是把他当成是程念想的人,只是帮程念想杀鸢也而已。 这出戏主要就是把尉迟摘出去,齐高见过尉迟,比一般人更容易认出尉迟,好在他并不细心,没有追究到底,鸢也忍着回头去看尉迟的冲动,有点酸,才见面不到两分钟就又分开…… 她那点儿玩笑的心思也没了,只剩下一个清楚的事实,他们又失去一次逃走的机会。 又一次…… 但好歹,她知道尉迟没有死。 他没死,那就好。 两分钟够了,够她继续支撑下去,她能从陈莫迁手里逃走的,能回去跟他团聚的。 …… 八九百米要走15分钟,齐高应该没有送陈莫迁到空地,而是中途被回过神,觉得微妙的陈莫迁派回去。 陈莫迁自己走到空地,问:“出什么事?” 齐高道:“念想小姐想趁乱杀鸢也小姐。” 陈莫迁去看鸢也:“没事吧?” 鸢也没有理会他,面色如霜。 齐高代为回答:“应该没事,鸢也小姐躲得及时,只是皮外伤。” 程念想也跟上来了,还没来得及开口,陈莫迁就给她当头一棒:“明天就走。” “……”程念想激动不已,“我不走!你答应过我爸爸……” 然而陈莫迁这次已经忍她到了极限,丝毫不留商量的余地:“明天就走。” 鸢也突然感觉有点不妙,程念想这个小妒妇,不会逼急把尉迟供出来吧?! 这不是没有可能! 她本来就不算她的人,是被她连哄带骗才肯帮她的忙,现在陈莫迁要她走,她真可能恼羞成怒破罐破摔揭穿一切大家一起死啊! 第539章 其中一个是尉迟 第539章 其中一个是尉迟 程念想没有是非观,她比谁都更合适用恋爱脑来形容,她做所有事情的处发点都是陈莫迁,而陈莫迁要赶她就是她最无法承受的事。 “你就那么不待见我吗?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有多努力?你为什么只看得到她!”程念想倏地一指鸢也,“她根本不想留在你身边,她想方设法逃走,她不喜欢你,她喜欢的是尉迟,她刚才……” 鸢也咄声:“程念想!” 陈莫迁刚看向鸢也,就有手下跑过来说:“有一队人朝这个岛来了!” 更加紧急的事情马上转走陈莫迁的注意:“什么人?” 手下快速说:“暂时不知道,先上岸的是个白种人。” 齐高皱眉:“会不会是大少爷?” 陈莫迁当机立断:“熄火。走。” 最后一个字出口的同时他抓住鸢也的链子,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其他人也都撤回山林,只剩下程念想被晾在原地,她愣愣地看着,最后被宋嫂推着一起走。 参天大树和野蛮生长的草丛都是隐藏身形的绝佳地方,陈莫迁他们蛰伏着一动不动,齐高用夜视望远镜观察着,低声道:“他们放了无人机。” 陈莫迁蹲着压迫到了伤口,额头上出了冷汗。 齐高和几个手下盯着外面,来者放了无人机在上空飞了几圈,确定没有异样后就离开。 陈莫迁判断应该是陈景衔在排查附近几个岛,鸢也想的则是马丁,她打电话给马丁,马丁一定会找她大表哥,尉迟能出现在这里可能有和她大表哥联手,这举动是转移陈莫迁的怀疑,让他无暇多想刚才的事。 陈莫迁果然已经揭过刚才那一茬:“齐高,吩咐下去,今晚不要点灯点火,注意防备。” “是。”齐高起身,程念想突然从他手里抢走匕首,就是鸢也刚才做戏的那把匕首,她生疏地挥舞两下,涰泣道:“你敢让我走,我就死给你看!我说到做到!” 她还在介意陈莫迁那句‘明天就走’。 程念想没有别的筹码,只能这样做,她将匕首对准自己手腕就要割下去,陈莫迁出手极快,抓住她的手腕反向一扭,小公主娇生惯养受不住这疼马上松开手,匕首哐当一声落地。 陈莫迁顺势将她丢给宋嫂,他扯到伤口发疼,闭了一下眼睛才能说话:“程念想,不是谁都跟你爸一样会惯着你。明天就走,没有商量的余地。” 程念想眼泪一串串地掉,望着陈莫迁的眼神全是控诉,也不管什么,转身就跑,宋嫂忙去看陈莫迁,陈莫迁皱着眉隐约有些不耐,挥手让她去追。 他们原地搭起帐篷,鸢也又被放回帐篷,像小鸟重新关进笼子,但这次她没有那么窒闷——单凭尉迟没有死这件事,就足够驱散她所有阴霾。 她就知道他不会丢下他自己走。 鸢也想着尉迟想着很多事情,半宿没睡,天将明时,她听到外面又有动静,马上翻身起来,仔细一听,是程念想。 她要见她,只是她之前两次想杀她,陈莫迁已经不准她再单独跟她见面,她是在跟宋嫂闹。 鸢也却必须见程念想一面,昨晚尉迟的事情她没有来得及问清楚,她再来找她,可能是要跟她说什么? 她伸手拉开帐篷,想对宋嫂说话,无意间抬起头,发现守在她帐篷外的两个手下,其中一个就是尉迟! 第540章 她眼神里着了火 第540章 她眼神里着了火 鸢也以为尉迟昨晚已经趁乱离开,没想到他还在,四目相对一时愣住,而愣怔也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尉迟很快扑进来。 他的动作毫无征兆,鸢也下意识往后倾身,帐篷的帘子在眼前自然合闭,阻隔了天光和晨风,紧接着一阵熟悉至极的味道就带着体温包围她的身体。 ——尉迟单膝跪着,将她抱在怀里。 一秒,两秒,三秒……鸢也眼眶急剧红起来,是激动的,马上回抱住他,双手从他的腋下穿过,抱紧了他的肩胛,将脸埋进他胸膛。 “尉迟……” 整整十天,她满心满脑都是想他和想怎么逃出去找他,昨晚匆匆见了一面什么都来不及说,安慰自己知道他还活着就好,总会再见的,可也压不住思念这块海绵不断汲取水分膨胀至爆炸。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不知道该说哪一句,索性都化作他的名字,重复地喊:“尉迟,尉迟……” 声音很小,像风雨中独自飞行的鸟儿终于找到遮风避雨的巢穴。 尉迟眉心紧皱,只觉得怀里的女人全身都是骨头,怎么能瘦这么多?陈莫迁那混账虐待她了吗?他想收紧手臂都怕把她捏碎,只能克制着,声音很沉地应:“嗯。” 鸢也想问他爆炸是怎么回事?假死是怎么回事?现在是怎么回事?他有没有受伤?接下来要怎么做?然而尉迟不能逗留太久,这个拥抱持续三分钟,他将一张纸条放在她衣服的口袋,便松手放开她。 他拿起她的双手,纤细的手腕上都扣着链子,他指腹轻轻摩擦那道红痕,眸底如沼泽黑气涌动,鸢也嘴唇一动:“不疼的。” 尉迟快速起身。 鸢也心头一慌,下意识伸手抓住他的衣服,尉迟一顿又一次回头。 鸢也不是那种娇柔感性的女人,除了八年前她独自在乡下养胎时,比较敏感脆弱以外,尉迟从未见过她露出这么依赖的神情。 她是真的很想他了。 天上人间,春夏冬秋,都在她这个眼神里着了火。 外面喧闹不止,除了程念想、宋嫂,还有别人,或远或近,一声声如催命的鼓,擂在心上,鸢也知道他该离开,就是贪恋多看他一眼,她慢慢松开手,眼睛里激起的红潮退之不去。 尉迟突然间弯腰,扣住鸢也的后脑,炙热的唇带着不算温柔的吻倾巢而至。 他脸上贴着大胡子,粗粝的毛发扎在鸢也的皮肤上,她下意识后退,但比她后退动作更快的是尉迟抵入的舌尖。 鸢也没想到他会回头,但从唇上开始,她感觉自己的眼眶,鼻间,眉心等等五感都是又热又酸,想哭。 “等我。”唇齿相贴时尉迟说,鸢也点点头,他抽离得很快,这次没有任何迟疑,一闪身直接出了帐篷。 帘子掀开又合上,鸢也闭上眼睛,压制住自己所有冲动的情绪。 尉迟那个拥抱的体温还没有完全从她身上消失,她慢慢蜷缩起身体,细细回味,然后才拿出那张纸条看。 第541章 人生来贵在自重 第541章 人生来贵在自重 纸条上面没有长篇大论,只写了简单的这几个字——尼斯狂欢节,想办法让他带你去。 昨天晚上借蟒蛇趁乱营救失败后,尉迟又想出了别的办法,这个狂欢节起源于法国尼斯,时至今日已经不止尼斯一个城市会举办狂欢节,法国多地都受其感染,每年二月至三月期间,会连续庆祝三个星期。 恰好是最近。 难怪这几天晚上总是能听见远处的烟花爆炸声,看来是附近有人居住的岛屿在庆祝,尉迟想让陈莫迁带她去,在那里救她。 鸢也将纸条塞回口袋,又想到尉迟专门来这一趟,肯定不是只为了送纸条,如果只是想传纸条,让程念想送就行了,他来这一趟,更多的原因是想见她吧。 他能让程念想一再帮他,程念想应该也有告诉他,陈莫迁想带她一起死的事情,他来就是想跟她说——他在,别怕,等他。 鸢也深深吸气,她不怕。 她的男人为了她这么不顾一切,她有什么好怕的? …… 一大早就闹出来的动静,果然引来了陈莫迁,陈莫迁看到又是程念想,单独把她叫进帐篷。 “你又在闹什么?”伤重,失血多,三番四次折腾,还得不到很好的休息,陈莫迁眉心有明显的倦意。 程念想道:“你不是最听姜鸢也的话吗?我去跟她道歉,求她帮我说清,让你不要送我走。” 她反复无常,一会儿和鸢也关系要好,一会儿又想杀鸢也,闹得难看转头就跑,回来却要跟人家道歉求人家说情,她就像拔河的那根绳子,来来回回地拉扯。陈莫迁忍无可忍:“程念想,人生来,贵在自重。” “你就当我是犯贱。”程念想可以不要尊严,可以不要面子,甚至可以把话说得很直白,“莫迁啊,喜欢一个人那么辛苦,你就不能回头,试着接受一个喜欢你的人吗?” 陈莫迁蓦然一怔。 他由来都不喜欢死缠烂打、毫无尊严的女人,程念想从头到尾就不是他会看上的类型,他甚至觉得她很烦,但她这一句……卑微里藏着义无反顾,是明知道烛火会要了她的命也要扑上去的飞蛾。 女孩的爱,满目没有自我。 唯一的自我,就是喜欢他。 陈莫迁明明没有动,伤口却突然间疼得厉害,他低头咳嗽喘气,程念想连忙去拍他的后背,他直接挡开,冷冷道:“你现在不走,过两天也是要走。” 程念想手一颤,想到他要带着鸢也一起死的事,咬了下唇,明知故问:“……为什么?” 陈莫迁没有回答,拿了几颗药丢进嘴里干咽下,喉咙里苦得叫人作呕。 “……”程念想仰起头看着帐篷的顶端,天渐渐亮起,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没有了光,哪怕阳光穿过帆布落进她眼睛里,也照不亮她。 过了会儿,像是给谁最后一次机会一样,她问他:“那我可以改天再走吗?” 陈莫迁说:“船已经准备好了。” 程念想垂着头离开,走到帐篷门口,忽而停下来,只是没有转身:“莫迁。” 第542章 对他总是很有用 第542章 对他总是很有用 陈莫迁淡淡地抬起头。 “我爸爸打电话给我,说晋城这几天下暴雨,吉祥寺的存放牌位的大殿的屋顶被天雷劈中,牌位没有大碍,只是家属们觉得不吉利,都把牌位接回去,尉家没有去接李柠惜的牌位,你要去拿吗?”程念想说。 陈莫迁一顿:“我现在这样,怎么能回去?” “那我让我爸爸帮你拿回来?” “只是一个自然意外而已,吉祥寺会处理妥当,让她继续留那儿吧。” 程念想闭上眼,盖住一潭死水似的眸底,也盖住其中隐藏的一个疯狂的决定,她只对自己说——她给过他机会的。 宋嫂揭开帘子,先看了面色古怪的程念想一眼,再对陈莫迁道:“二少爷,鸢也小姐早上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 陈莫迁立刻捂着伤处起身,和程念想擦肩而过,出了帐篷,往鸢也那边儿去。 可能是因为刚刚吐过,鸢也这几天一直苍白着的脸色,反而有了一丝红润,他蹙眉问:“怎么了?” 鸢也听着就想笑:“怎么了?你问我?不是你对我下的药吗?药效发作了你反而不可置信?小表哥,我接下来是不是要吐血了?是不是要死了?” 她又喊了他小表哥,上次喊他是为了迷惑他,这次是讽刺。 陈莫迁抿了下干燥又苍白的唇,置若罔闻:“我帮你看看。” 他去把她的脉,那个药没有让人呕吐的副作用,但也不排除每个人抗药性不同,要诊过才知道。 鸢也直接将手回去,躺下,生无可恋那般:“用不着,死就死呗,就像你说的,尉迟已经死了,我一个人活着也没有意思。就是挺恶心,居然要跟你葬在一起,也好吧,跟你葬在一起,让我更记住你,下辈子千千万万不要再遇到你。” 陈莫迁还是抓了她的手把脉,冷漠又决然:“我们下辈子一定还会再遇见。” 鸢也懒得接他的话。 远处又传来若有若无的音乐声,鸢也眸子微敛:“你们还有闲情逸致蹦迪?” 陈莫迁听着淡笑:“是尼斯狂欢节,离这儿最近有个有人住的小岛在庆祝。” “狂欢节啊,”鸢也貌似感慨,“两年前我参加过意大利威尼斯狂欢节,很热闹。”顺着话,她就问,“我可以去看看吗?” 陈莫迁本能起戒备:“你想去?” 鸢也嗤声:“难道我人生中最后一段日子,要在这个破帐篷里度过?”说着她又犯了恶心,推开陈莫迁,趴在垃圾桶上,连续呕吐,只是胃里没有东西,吐也是干呕。 陈莫迁不知道那个药会让她有这种反应,看她吐得很难受,喊宋嫂倒杯水来,亲自送到她嘴边:“你想去,我就带你去。但是鸢也,别耍花招,你跑不出我的手掌心,尉迟死了,大哥不在,没有人救得了你。” 鸢也接了他的水漱口,因为呕吐眼角有些湿润,虽然冷着脸,但没什么杀伤力:“你不用一次次提醒我被你控制得死死的事实,真那么怕我逃,那就别放我出去,让我在这里发烂发臭。” 她想刺人的时候,说话总是可以这么难听,陈莫迁习惯了,并不放在心上:“你的衣服怎么这么脏?”他慢慢起身,走出帐篷,“换身衣服,我带你去。” 鸢也眸子低下,握紧水杯。 感情牌,苦肉计,对他总是很有用。 第543章 不喜今天的阳光 第543章 不喜今天的阳光 陈莫迁打开鸢也的锁链,方便她换衣服,等待的时间里他眺望远处,晨阳明媚,花叶盛开,莫名觉得今天不太一样。 没有缘由,就是觉得不一样。 大概是阳光太烈吧,三月的南印度洋,很少有这么温暖的时候。 宋嫂则不禁说:“二少爷,您的身体……还是不要出去逛吧?” 鸢也在帐篷里听到这句话,心提起来。 好在陈莫迁淡淡回了话:“没关系。” 只剩下最后几天,她想看就带她去看,没什么大不了,他大哥的人已经离开南印度洋,现在这里很安全,他是哥哥,纵容了她这么多年,一个小愿望也应该成全她。 陈莫迁不喜欢今天这个阳光,低下头,凝着自己的影子,想起刚才程念想说考虑接受一个喜欢他的人的神情,顿了顿,主动询问:“问问程念想,要不要去狂欢节?” 宋嫂就去问了。 很快她就回来:“念想小姐说她要收拾东西,不想去。” 以前陈莫迁一要出门,程念想就会凑上来问能不能带上她,不能带就会追问要去哪里去几天,这是她第一次拒绝她,陈莫迁一贯面色清冷,也什么都没说。 鸢也换完衣服走出帐篷,陈莫迁解开她一只手腕的锁链,另一只手腕的锁链则是将另一只头铐在自己手腕上——他可以带她出去,但要确保她离不开她。 身后还有八个手下跟上来,其中还有齐高。 鸢也嘲讽:“这么大的阵仗,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很可疑吗?” 陈莫迁不以为意:“他们只会觉得我们是一群来旅游的人。” “九男一女的旅游团你见过?”鸢也又晃了晃手上的链子,“而且旅游的人手上会戴着这个?他们只会觉得你们拐卖妇女。” 陈莫迁将链子收回口袋:“只要你不离我太远,没有人知道你戴着铁链。” 鸢也随他便。 十个人开三艘快艇,靠岸时他们人都还没下来,就遭到蛋糕攻击——尼斯狂欢节每年都会确定一个主题,今年的主题就是蛋糕,所以人们像生日派对一样,尽情地用奶油糊认识和不认识的人,个个身上都是五颜六色黏黏糊糊,十分滑稽。 “啊哈!从远方来的朋友,请你吃我家孩子最喜欢的蓝莓蛋糕!”说完一块蛋糕就朝着陈莫迁飞过去,陈莫迁眼疾手快,当空接住那块蛋糕,直接砸回去。 砸中了,那人头发上全是奶油,还跟身边的人一起欢呼雀跃,陈莫迁的脸色冷淡,鸢也忍不住笑起来。 看到她笑,陈莫迁神色微缓,继续上岛,去赴那个尼斯狂欢节。 狂欢节之所以叫狂欢节,就是因为足够疯狂,全岛几万人都聚集在大街上,摩肩擦踵,各式各样的花车从大路中间开过去,花车里站着打扮成公主、巫婆或者卡通人物的模特,他们手里拿着蛋糕往下扔,人们的欢呼声音乐声一波接着一波,堪称震耳欲聋。 随着花车走动,人潮也随之游动,鸢也他们被迫随波逐流,忽然,鸢也隔着无数攒动的人头,对上尉迟的眼,她呼吸屏住,迅速低头,生怕陈莫迁会因为她的视线注意到尉迟。 鸢也看手腕上的锁链,心中兜转着主意,冷不防的,陈莫迁牵住了她的手。 第544章 跳下来哥接住你 第544章 跳下来哥接住你 除了夏天,鸢也穿再多的衣服手都是凉凉的,握在手里像一块刚从水里捞出的白玉。陈莫迁会去抓她的手,是怕她被人撞到,想把她拉过来,但这一握,相似的场景,熟悉的感觉,都勾着他的记忆往回倒带。 “鸢也?” “鸢也,你在吗?” 长街长,烟花繁,他们小时候十分亲近,鸢也童年在青城呆的时间比在晋城呆的时间还要长,现在发生的一切,挑灯回看,都能找到相似的情景。 都是他们一起经历过的。 潮汕也有类似的花车游行活动,就是他们初遇小梨花那次,不同的是,狂欢节的花车是各种稀奇古怪的造型,潮汕的花车上放着的是“老爷”的金身。 “老爷”是潮汕人对神的统称,青壮年们扛着“老爷”的花车游街结束后,将花车暂时放进宗祠,宗祠门口支起施粥的摊子,无论是不是本地人,无论有没有参与游神活动,总之谁都可以过去要一碗粥喝。 这碗粥吃的是一个热闹,一个欢喜,和一个福气。 那次陈莫迁他们也在宗祠前喝粥,他刚从施粥的长辈手里接过碗,要递给鸢也,结果发现鸢也不见了。 问了一圈,才听一个人说看到她往宗祠里跑,他一路寻过去,祠堂里这会儿没人,他喊着她的名字,正想喊第三次的时候,鸢也从花车后探出了个头。 “我在这!” 她游街的妆容和戏服都还没有换下,稚嫩的眉眼被胭脂水粉描绘过后,有一种难言的可爱,像个福娃。 陈莫迁知道她调皮,没想到她调皮到这个程度,居然跑到花车上,他皱眉:“你怎么上去的?快下来。” 鸢也忽然亮出手里的东西:“小表哥,你看!” 一顶纸帽子。 陈莫迁一愣,认出那是什么的帽子,更无语了:“你怎么把官帽拿下来?” 贡品里有“老爷”的官袍,官袍是用纸钱扎的,惟妙惟肖,还有官鞋官帽腰带等小配件,十分精细,将来活动结束后要烧给“老爷”。 鸢也爬上花车,就是去拿“老爷”的官帽。 实不相瞒,她盯上它好久了。 “好看啊。”鸢也童言无忌,往自己头上戴,晃了晃脑脑袋,纸帽上两条翅膀也跟着抖了抖,“你看它blingbling的,多好看呀。” 纸钱涂了一层金粉,当然会blingbling,鸢也喜欢一切亮闪闪的东西。 陈莫迁比她大两岁,已经知道敬畏两个字了:“别乱碰,放回去,让族老们知道了是会打你的。” “他们把这个放在这里,风一吹就跑,谁看到是我拿的?”鸢也这意思竟是想将其据为己有? 陈莫迁好气又好笑,到底不能纵着她胡闹:“还回去,你要喜欢这个帽子,我买个一样的给你。” 小鸢也很好哄的:“一模一样吗?” “嗯,一模一样。” “谢谢小表哥!” 鸢也将纸帽从头上拿下来,放回原位,这下知道错了,真真诚诚跪下,给“老爷”磕了头:“对不起哦。” 陈莫迁忍不住弯唇,张开双手:“跳下来,哥接住你。” 第545章 抓住鸢也抓住她 第545章 抓住鸢也抓住她 花车和她的个子一样高,鸢也靠自己下去得找好角度,听他说接她,她毫不犹豫,直接跳下。 男孩子过了十岁,身体就像柳叶抽条似的长大,哪怕年龄相近,陈莫迁也要比鸢也高和结实。 只是说到底是个小少年,接住一个从一米高的地方跳下来的人,还是惯性地往地后退了几步,后背撞上柱子,不知道是个什么动作,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鸢也仰起头对他笑,眸中星辰铺开一路,照着他眼底的红尘滚滚。 她小时候真的很喜欢他,也很依赖他,陈莫迁经常记起小时候,所以她说想看狂欢节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花车,想到那次游神,才会这么轻易答应她。 他不是不明白,这个关头最好不要节外生枝,参加狂欢节太冒险太多不确定因素,他大哥的人可能还没有撤干净,说不准这一露面就会暴露,但…… 念旧,怀旧,这两个词总是容易叫人动摇。 或者说鸢也最容易叫他动摇。 只是鸢也现在厌恶极了他的碰触,哪怕是牵一下手,她都无法忍受地呵斥:“放开。” 陈莫迁顿了顿,放开了,轻声说:“鸢也,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你爬到花车上拿‘老爷’官服的帽子,还想偷藏起来……” 不等他把话说完,鸢也就直接打断:“不记得。”她没兴趣跟他追忆往昔。 陈莫迁没有再说,回头找齐高,让他把人都安排在他们周围,恰好这时,c位的花车开过来了,人们的情绪顷刻间如涨潮那般越来越激昂,都想被花车上模特扔的蛋糕砸中。 人在狂欢的时候最容易忘乎所以,像要把所有生命挥霍在今天,一个劲儿往前挤,还有人手舞足蹈,一不小心,手肘撞上了陈莫迁的腹部。 陈莫迁可是有伤在身的,脸色当即一白,几乎要弯下腰去。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他,连齐高他们都被人群挤得四分五裂。 今天是狂欢节的最后一天,全岛居民都聚在一起,人太多了,几乎是肉贴着肉,没有一点空隙,而且大家都不遵守秩序,比蛮荒时代的原始居民还要不讲道理。 鸢也原本离陈莫迁很近,这一拉一扯一推一挤间,她也被人潮吞没,陈莫迁忍过了眩晕,意识到不好,连忙抓住手上的锁链,想把鸢也拽回来。 锁链上那端感觉得出有人,鸢也还在,陈莫迁一手捂着伤口,另一只手竭力拨开人群,然而人力又怎么敌得过“海潮”,他反而被挤得后退,脚下踉跄,已经一手的血。 花车上砸过一块蛋糕,不偏不倚砸中陈莫迁,他烦躁地抹脸,又怒又心急,嘶哑着嗓子喊“鸢也鸢也”,又喊“让开让开”。 毫无反应。 “齐高!”他猛然大声,齐高离他一两米远,好歹听到他这句夹在人群中的呼喊,回喊道:“二少爷!” 陈莫迁额头上冷汗密布:“抓住鸢也!” 齐高记得鸢也的衣服,是红色的,很显眼,他极目望去,果然看到一个纤细的红色身影,他确定就是鸢也,他对身边的手下喊。 “抓住她!” 第546章 他唯一能抓住的 第546章 他唯一能抓住的 街道两边是民居,陈景衔在二楼阳台望那个红色的身影,同时注意到齐高和几个手下都在朝她靠近。 从上往下可以看清整条大街,陈景衔还看到人群中的弟弟,他紧抓着锁链,明明另一头就扣在他手腕上,他还是抓着,像溺水的浮木,像牵线的风筝,像骆驼的稻草,他不肯放手,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锁链只有一米长,红色身影在他能看到,抓不到的地方。 他抓不到,齐高他们抓得到。 陈景衔低声说:“准备。” 身后的手下拿起对讲机。 陈景衔一声令下:“动手。” 话音落下同时,花车底座炸开! 人们先是一惊,尖叫着往后躲,以为是发生爆炸,其实是从底座炸出几个小丑,漫天的彩带,他们手里拿着奶油枪,对着人群扫射,人们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恶作剧后,情绪空前高涨,场面越发不可收拾。 兴奋的喊叫声,欢呼声,音乐声,几乎将整个小岛震沉。 一具具扭动的身体就是一面面盾牌和城墙,挡住了原本就快要抓住红色身影的齐高,但他们到底不是普通人,都受过训练有身手,一时失措后,很快找回自己原本的实力,他们两两合作,强行分出一条路。 就在这时,陈莫迁感觉锁链那头失去重力,眸子陡然一缩,将链子拉回来,那头已经空空如也,一时间他什么都顾不得,伤也不在乎了,人潮跌宕,他逆流而上,失去唯一的珍宝那样豁出去抢。 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身边的人都很野蛮,推搡时还往他腹部接连重击,陈莫迁疼得眼前发黑,最后一拳砸在他的侧脸上,他因重伤,脚步本就虚浮,这次直接摔在地上。 摔倒后,陈莫迁身边都是混乱的脚步,踩踏也是能要人命的,他左躲右躲,本就没有缝合的刀口轻而易举裂开,在地上擦出一道道血迹。 他一路滚到边缘,被一个手下拉起来,一站起来,陈莫迁喉咙就涌起一阵血腥味,他咽下去没有理会,极目望去,红色的身影没入海潮里,越来越远。 陈莫迁想追上去,伤却不允许,手下连忙扶住他又要摔倒的身体,他反而把手下推出去:“追……追上去!”他每个字都像是从嗓子撕出来。 手下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幅样子,不敢违抗,马上领命追出去。 齐高等人已经兵分几路追着,红色身影左躲右躲,很机智地弯下腰,想借高大的白种人藏住自己,齐高从后腰抽出一根伸缩钢管,一节节拧紧就变成一根钢棍,直接暴揍挡路的人。 野蛮,但很有用。 人们前一秒在狂欢,后一秒就挨了揍,还没看清下手的人是谁,齐高他们已经穿过去,红色身影无所遁形,捂着自己的脸继续跑,齐高大喊:“站住!” 红色身影一顿,然后抢了别人的蛋糕转身砸向他们,一边跑一边砸,整条大街都成了他们追逐的现场。 齐高注意到居民楼的二楼有焊接的晾衣架,和一个手下对视一眼,手下明白,三步做两步跑跳起来,踩着路边一张桌子,一跃而起,抓住晾衣架像引体向上一样把自己甩出去。 落地时手下砸中一个无辜的群众,那哥们不知道什么状况,刚抬起头想看是谁骑在他身上,手下又摁着他的头下去,伸长了手,抓住那道红色身影! “抓到了!” 第547章 她觉得他也瘦了 第547章 她觉得他也瘦了 “抓到了”三个字刚刚说出口,手下的后脑勺就挨了一棍!是那个被他踩了的白种人! 刚才一路过来其他无辜挨打的人也炸了,骂骂咧咧,全朝着齐高等人围过去,在自己地盘上被外地佬揍了就很离谱,双方二话不说,直接拳脚下见真章,狂欢节转眼变成斗殴大会,伴随着各国语言的咒骂声。 混乱中不知道谁开了一枪,“砰”的一声,周遭有那么一秒钟的安静。 紧接着就爆发出了女人的尖叫声! 小范围的恐惧不断扩大,场面越来越混乱,还有人撞翻了花车,陈景衔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对手下说:“把他们引出这条大街。” 他们目的已经达到,得把人引走,再在这里闹下去可能真会引发踩踏事故。 手下把自己的人都派下去,趁双方打红眼时,将那个红衣女人拉走,齐高最先发现红色身影被人抢走,他大吼一声:“别打了!追!” 现在不是他们想走就能走得了,打上头的岛民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他们,齐高他们厮杀出来也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个个脸上都挂了彩,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追上那道红色身影。 …… 陈莫迁要是到现在还想不出来这是蓄谋已久就不是他了,但他想不出来是谁?尉迟死了,苏星邑还没醒,他大哥……难道是他大哥? 血缘间有微妙的羁绊,陈莫迁才想到他大哥,就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他倏地抬起头,一下对上站在二楼阳台的陈景衔,他正在看他,眼神何其复杂。 陈莫迁咬紧牙,转身没入人潮里,他还是要去找鸢也。 他怎么甘心到了手上的人又失去? …… 齐高对着那道红色身影的脚边开出一枪,她被吓到,摔在地上,齐高几步奔上前,这次真的抓住她了! …… 陈莫迁跑出一段路,可终究是肉体凡胎,身体几乎被撕开一个口子的情况下,他撑不了多久,眼前越来越黑,最后整个人往前扑去,倒下的地方刚好是一处斜坡,他沿着下坡滚到了底下,短暂地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半小时?十五分钟?也可能仅仅过去三五分钟,陈莫迁又睁开眼,抓着野草爬起来,爬上坡,齐高抓着一个红衣身影,他以为是鸢也,嘴角刚刚扯出一抹笑,然而走近了却发现是——程念想! …… 鸢也的衣服都是程念想的,这套红色衣服拿来给她换的时候,兜里就放着一把钥匙,是程念想从陈莫迁那儿偷来的。 她第一次拒绝陈莫迁的邀请,但她也在这个狂欢节上,穿着和鸢也一样的衣服,两人在蹲下时快速调换位置,她朝另一个方向跑,把齐高等人引走,鸢也准备找个地方藏起来,突然被一只手抓住,她整条神经绷紧。 抓她的人回头,是尉迟,鸢也放松下来,任由他拉着自己躲进一间民居。 门关上,外面的喧嚣入耳就仿佛隔了一层水,暂时安全叫人放松警惕,鸢也马上捧住尉迟的脸,撕掉假胡子,话未出口,眼眶先红,她觉得他也瘦了。 第548章 我们再一起回家 第548章 我们再一起回家 尉迟喉咙一滚,低低道:“他怎么能想到把你带到你妈妈的岛屿?我们把他去过和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要不是想起白清卿,找到白清卿带去香港的行李,发现一张岛屿的风景照,我可能都来不及找不到你。” 来不及在陈莫迁带着她一起死之前找到她。 “现在找到了。”鸢也摸着他的下巴,有一层青色的胡茬,想哭又想笑,她从没见过尉总这么不优雅,胡子邋遢的。 她这些天在拼命逃走,他也在拼命找她,鸢也沙哑着声:“你有胡子了。” “好看吗?”尉迟一笑问,同时手在她身上摸了个来回,没有任何旖旎之意,就是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鸢也对此回应时直接攀上他的脖子,和他在帐篷里吻她一样,汹涌,猛烈,急切,堪比沸腾的岩浆。 他们都有很多话想说,但到最后都觉得不如实际行动更能表达真情实感,刚才说了堪比岩浆,自然是一倾泻就收不住,外面的呼喊声都仿佛是助兴,两人都在进攻,纠缠的呼吸声越来越重。 最后还是鸢也先被掠夺走了所有氧气,先行松开。 她额头抵在尉迟胸膛:“好看,就是有点扎人,回去我帮你刮胡子。” “好。”尉迟揩去嘴角的水光,将门打开一条缝,意乱情迷的眸一秒转换成出林的虎,“解决了正事,我们一起回家。” …… “程念想?”陈莫迁一咳嗽嘴角就滑下一缕血丝,气急反笑,“原来是你帮她逃走。” 齐高将程念想丢在他面前,程念想看到陈莫迁身上的血,哭着爬过去抱住他:“莫迁,你不要再一错再错下去了,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情根本不对……唔!” 话还没说完陈莫迁就掐住她的脖子按在地上,眼睛猩红:“你怎么敢这样做?谁给你的胆子?” 偷走他的钥匙,帮助鸢也逃走,她竟然背叛他!陈莫迁一口气咽不下去:“鸢也在哪里?说!” 一贯的清冷消失无踪,变成歇斯底里的疯狂,好比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孩子,他就问他的鸢也呢?! “……我不会告诉你。” 程念想抓着他的手,他真的用了很大的力气,他想掐死她,她窒息又不甘,眼泪滑下,索性什么都说了,“尉迟没有死,他是姜鸢也的丈夫,姜鸢也跟他在一起才应该,你横刀夺爱,姜鸢也根本不属于你!” 从来就不属于! 陈莫迁脸上再去一层血色,腹部又出一次血——这次没有很多,因为已经流得快流不出来了,他伤得那么重,疼过活生生被人剐去一片肉,但他都不在乎,时至此刻他还撑得住,就是因为执念着鸢也。 尉迟没有死? 尉迟居然没有死,没有死…… 没有死又怎么样?大不了他再杀他一次!陈莫迁神情偏执,喉结狠狠往下沉:“我不是横刀夺爱。”他不是!“鸢也是我的妹妹,尉迟是我的仇人,他们怎能在一起?我分开他们,合情合理。”就是应该! 程念想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反扑,将陈莫迁按在地上,齐高本来想护主,但听到程念想歇斯底里:“你只会这样骗自己!” 齐高顿住。 “反反复复强调姜鸢也是你妹妹,你是在告诉别人还是在告诉你自己?谁家哥哥会带着妹妹一起死?只有你会!” 陈莫迁额角青筋绷起,嘶吼:“我是想下辈子跟她继续做兄妹!” 第549章 她是他的作品吧 第549章 她是他的作品吧 程念想大笑,那么多人说她是傻子疯子,现在看,到底谁才是傻子疯子?明明是他!他陈莫迁才是疯子! “这种话你说出去看谁会相信!” 妹妹,妹妹,最开始他跟朋友说姜鸢也是妹妹,亲妹妹,最疼的妹妹,他针对尉迟是为了替李柠惜报仇,他喜欢的人是李柠惜,不想看着妹妹和仇人在一起所以才分开他们,说着说着他自己也相信了,甚至坚信不疑,骗自己骗别人。 事实根本就是他接受不了自己喜欢亲表妹的畸形心理,所以拿了李柠惜当借口当挡箭牌当他横行无忌的免死金牌!从头到尾他喜欢的人都是姜鸢也! 起初程念想也信他是为了李柠惜,从那条红色裙子开始她就不信了,但她还是过他机会,她试探过他。 “如果李柠惜真的是你喜欢的人,你怎么连她的牌位都不在乎?啊?那是她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东西,你考虑一下都没有就说不要了,李柠惜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她比不上姜鸢也万分之一!” 陈莫迁呼吸弱着,不认她任何一句话:“一块牌位,死物儿哟,有什么好在乎?我为她做的,才是实打实的有用的。” “那你为什么直到姜鸢也和尉迟在一起才想要去报复尉迟和尉家?那时候李柠惜已经死去五年,想报仇你怎么不早去?你到底是因为李柠惜还是因为无法忍受姜鸢也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你扪心自问,如果不是尉迟,而是随便哪个男人,你还会不会分开他们?” 程念想凄楚地笑了:“会,你还是会。” “你是姜鸢也最亲的表哥,你还想做她最亲的男人,你不允许她生命里有别的人比你更重要,你想她永远属于你,只是刚巧,尉迟又和李柠惜刚好有那层关系,所以你顺理成章,拿李柠惜当你的遮羞布!” 她第一次对他说这种话。 准确来说,是第一次对人用这种语气说话,曾经最单纯无邪的女孩,终于也被逼得字字带刀。 程念想的眼睛红得像玛瑙,紧紧揪着陈莫迁的衣服,她不后悔放走姜鸢也,她在他身边三年,对他百依百顺,总想着等他报完仇就能回头看到她,结果到头来,一切都是假的,他死都不跟她在一起,那她还等什么? 陈莫迁的眼神涣散过一霎,很快又重新凝起来,她的话在他听来都是胡言乱语,他从来没有那样想!他绷紧下颚:“我对鸢也下的药,会让她的记忆退回六七岁,我只想跟她回到那个年纪。” “我只是想当她的哥哥。” 他等半个月,等药效发作,等鸢也退回那个时候,他想要留在身边的,是最依赖他的鸢也。 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欢,就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陈莫迁始终这样认定,谁说他都不会摇摆! “你终于在日复一日里,把自己也给洗脑了。” 一道叹息传来,何等熟悉,陈莫迁立即推开程念想坐起来,鸢也和尉迟一起走过来。 鸢也看着他,真的累了,他觉得他们最美好的回忆是在小时候,所以想把她“变回”小时候。 他坚称对她没有男女之情,这倒也不是男女之情,他是把她当成他的所有物,不喜欢这个样子就格式化从头再来,她是他的“作品”。 第550章 他还要什么以后 第550章 他还要什么以后 精神学里有一个名词叫做“自知力”,指的是患者对自身精神状态的认知能力;心理学里也有一个名词叫做“角色混乱”,指的是患者在个人的方向里迷失,所作所为与自己应有的身份不相符合。 鸢也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两个词,总之就是记住了,而且印象深刻,用来形容现在的陈莫迁不就是最合适的? 陈莫迁靠着树坐着,动作很迟缓,一开口就是咳嗽,一咳嗽就是咳血,嗓音被血浸过,还是那么嘶哑。 “我没有洗脑自己。” 不认就是不认,他坚称自己对鸢也没有任何超出兄妹的感情。 精神学和心理学的高材生用十年给自己种下根深蒂固的种子,他就是认定自己没有,这些都是污蔑! 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认或不认已经不重要,他这样病态,鸢也无话可说,往尉迟身边走了两步,尉迟握住她的手。 于是陈莫迁涣散的目光就从鸢也身上,慢慢转到尉迟的身上,阳光从枝头落下,铺在他的眉梢,本就清冷寡情的人,此刻更有着连春晖都驱不散的阴骘。 他很没意思地一笑:“你为什么没有死?” 今天是他大意,他认。 他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死?如果早知道他没有死,他不会这么不设防备,更不会输得这么狼狈。 尉迟淡淡地道:“你是高估了尉深,还是低估了特警?凭什么觉得他能在那么多警察的眼皮底下得逞?” 那天尉深撞向尉迟,还没有碰到尉迟的身体就被特警按住,他身上搜出炸药,他是想和尉迟同归于尽,没能得逞,结局就是带着他所有的不甘、不服、不知悔改,一起去接受法律的审判。 没有人能在法治社会为非作歹——无论他有多悲惨的童年。 “我知道他做不到,所以才找人去帮他一把。”帮他把炸药引爆,炸药也确实爆了,视频都拍到了,陈莫迁还一直留意着晋城的消息,各种证据都表明,尉迟确实死在爆炸里。 这件事鸢也也早就想问尉迟,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不禁看向他。 尉迟捏了捏她的手指,道:“但你们不知道明珠塔里的情况——爆炸发生的时候,我们已经下到一层。” 特警逐层排查,清理了107层以下藏在各处的炸药,没有被清理的只有107层,爆炸也只炸毁107层以上的塔尖,警察提前疏散周围群众,那场爆炸,除了让那座晋城标志性建筑物七零八碎以外,并未造成更大的伤害。 陈莫迁抬起头:“这么说,不只你,特警没有牺牲,尉深也没有死?” 尉迟给他答案:“尉深现在在监狱。” 所以,死在爆炸里是假的,葬礼是假的,消息是假的,报道是假的,全是假的,陈莫迁闭上眼睛,忍着什么:“……好大的一场戏。” 他以为以尉迟的身份,总要考虑尉家和尉氏,他有那么多顾虑,怎么可能去做所谓的冲冠一怒为红颜?假死是不想要以后的人才会去做的事,尉迟不是那种人,他那么唯利是图,那么自负自傲,怎么可能为了鸢也舍弃一切? 他以为他不会。 可他又怎么会懂,如果没有鸢也,尉迟还要什么“以后”? 第551章 我就是要带她走 第551章 我就是要带她走 陈莫迁不懂但鸢也懂,垂下眼睫盖住眼角的湿润,将尉迟的手握得更紧。 程念想爬着到陈莫迁身边,刚才歇斯底里,可看到他呼吸若有若无,性命垂危的样子就又哭了,她还是很爱这个男人,哽咽地说:“莫迁……” “莫迁,算了,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不要再做这些事情了,我们离开这里,你不喜欢晋城,我们就去别的地方,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鸢也忽而开口:“他不能走。” 坐着和跪着的人看向她,她道:“他应该为他做错的事情,承担后果。” 承担后果?什么后果?接受法律的制裁吗?让陈莫迁和尉深一样去坐牢吗?程念想倏地一下站起来:“姜鸢也,你之前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你之前明明说会成全我们!” 鸢也说:“程念想,他已经病了,他那么疯狂,不知悔改,随时都有可能制造更大的危险危害更多的人,而且哪怕我们放了他,他也不会跟你走,你想想你爸爸,他才是一直等你回家的人。” “我不管!” 程念想逼急了,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刀直接对着鸢也大声喊:“我就是要带他走!” 她谴责且控诉:“姜鸢也,你怎么能把话说得这么无情无义?他从小到大那么疼爱你,哪怕是抓了你也没有虐待你,你反而要将他置于死地,你的良心呢?!” 她情绪激动,握着刀挥来挥去,仿佛谁敢靠近一步她就砍死谁,尉迟的手下都警惕着,以防她发疯,程念想咽了下口水:“你不准拦我,是我帮你逃出来,你欠我一个人情必须还给我!” 她一只手握着刀一只手去拽陈莫迁,拽不动,喊齐高帮她,齐高搀着陈莫迁的另一只手将他扶起来,陈莫迁却说:“程念想,放开我。” 程念想惶然地回头,他伤在离肺部很近的地方,一动就忍不住咳嗽:“她说得对,我不会跟你走。” 他拂开她的手,动作不大,却让程念想倒退了几步,惶然的神色里加多了几分茫然,她不明白他事到如今还在想什么,然后就听见他哑着声,喊了那个女人:“鸢也……” 陈莫迁也拂开齐高的搀扶,摇摇欲坠地往前走一步:“……我跟你说,天上最亮的是启明星,我教你游泳,射箭,防身术,教你打人要打剑突以下肚脐以上的位置,那里有肝、脾、肾、胃,不经打,而且很疼。” 他朝着鸢也的方向,每一步都走得很难:“你不爱吃甜,但喜欢吃我给你做的翻沙芋头。” “你说我是你最亲的小表哥,你想一辈子跟我在一起。” 程念想怔怔地看着听着,嘴唇蠕动,声音很小:“不要说了……” 他说这些干什么? 鸢也也不知道他说这些干什么,看他走过来,没有动,他们的距离只有两三米,但对重伤的人来说,这段距离比银河还长。 “……只要是你说的,你想让我做的,无论什么我都会答应你,你想让我治程念想,你开口,我就帮。” 程念想握着刀的手在抖,声音比上一句高一点:“不要说了。” 第552章 不可能我不答应 第552章 不可能我不答应 陈莫迁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一顿一顿,还是坚持说着往事,他和鸢也的往事,像翻开珍藏的日记本,重温那些只有他和她,且对他来说,是值得一辈子珍藏的记忆。 “你喜欢我那匹养在青城马场的阿帕卢萨马,但是它桀骜,脾气大,只听我话,你一骑上去它就摔你,你驯服不了,我就帮你牵马。” 四年前他假死藏起来,从此也不能再当众露面,寄生在黑暗里,而支撑他度过黑暗的,就是这些记忆。 陈莫迁细细数着,鸢也都听进耳朵里,手指轻微颤了一下。 “七八岁吧,和大哥,和桑夏一起,我们玩捉迷藏,你躲进柜子里,柜子自动锁住,你出不来,被关了半个小时,直到我打开柜子,你没有哭,告诉我你不害怕,因为知道我会找到你。” “不要说了!”程念想捂住耳朵大声打断,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够了!他说这些干什么! 陈莫迁根本没有听进她的话,他眼里只有鸢也,走得那么难,还在往前,不断朝她靠近,他想去她的身边,眼神虚弱,曾经也是霁月清风的男人,因为一个执念沦落到这个地步。 “……我还告诉过你,陈家永远是你的退路。” 回忆像一条走马灯,将过去的事情在眼前重现。 陈莫迁抬起手,不知道是要去抓鸢也的手,还是去摸鸢也的脸,或者是抱一抱鸢也:“你还答应过我,和我一起回青城,我们去看青城大学的玉兰花……” “花”字只有口型没有声音。 因为声音断在一把从后心入前胸出的刀上。 鸢也睁大眼睛。 “……” 陈莫迁木然地低下头,看到了一把带着自己心头血的刀锋。 他转不过身,看不见眼睛猩红已然泪流满面的程念想的脸。 …… 一句话没有说完,一个动作没有做完,陈莫迁本就摇摇晃晃的身体,一下落地。 程念想全身都在抖,死死咬着嘴唇,唇上都咬出了血,她像一座火山突然爆发:“我都让你不要说了!我告诉过你她不喜欢你!她不喜欢你!你为什么非要说下去?!” “你只记得她的事情,你记得我的事情吗!” “你记得我三年前走在路上偶遇你惊喜的样子吗?你记得我为了你去学说潮汕话的事情吗?” “还有松桥路,你在松桥路出事,爸爸让我不要去,说你要是能死在松桥路对我也是好事,不肯让司机送我,我跑了三个小时才跑到松桥路,我脚趾都翻盖了你记得吗!” 不记得! 他一件都不记得! 程念想情绪失控,陈莫迁身下流出的血刺激着她,催化着她:“你喜欢红色裙子,我就一直穿红色裙子,我不喜欢红色,我根本不喜欢红色!你只记得她的事,她什么都没有为你做,你还是只喜欢她只记得她!你到死都只记得她!” “你不跟我走却走向她,死也要死在她身边是吗?” 程念想扬起下巴,脖子绷得紧紧,咬着牙齿一个字一个字说:“不可能,我不答应!” 第553章 下辈子早点遇到 第553章 下辈子早点遇到 同样偏执的人,疯狂只在一瞬间。 谁都没想到程念想那把原本是用来保护陈莫迁不被带走的刀,最后会捅进陈莫迁的心脏里,心脏破裂要人命只在几分钟,陈莫迁躺在血泊里,眼神空洞地看着程念想歇斯底里,嘴唇动了一下,不知是否要说什么? 但下一秒,他就闭上了眼睛。 鸢也头皮突然一炸,像浑身血液都往天灵盖冲,以至于眼前都黑了一瞬,尉迟及时揽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程念想身体也一软,跌坐在地上,齐高才反应过来,大吼:“二少爷!” 程念想声音反而低弱下来,神经质地笑了笑:“……我等了你三年呐,我一直在等你看到我啊,莫迁呀,你只能跟我死在一起哦,这是我早就决定好的事情呢……” 死在一起?鸢也原本乱做一团的脑子突然间清醒过来,她倏地大喊:“程念想!” 程念想直接拔出陈莫迁身上的刀,毫不犹豫捅进自己腹部! 程董事长赶过来就看到这样的画面,纵声尖叫:“想想!!” 和程董事长一起过来的是陈景衔,陈景衔就是因为去接程董事长才会晚来一步,他看到地上已然死去的弟弟,身形也是一晃。 程董事长扑过去抱住程念想的身体,苍老的手捂住她不断出血的腹部,老泪纵横:“想想!想想,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不要爸爸了吗?”他抬头大喊,“医生!救护车!救救我女儿啊,医生!” 跟着他们来的就是警察和医生,医生冲上去抢救。 程念想却好像都看不到其他人,她就往陈莫迁的方向爬,抓住了陈莫迁冰冷的手:“莫迁……我跟你葬在一起,我们下辈子遇见好不好?我们下辈子早点遇到,在你遇到姜鸢也之前,那时候你喜欢我好不好……” …… 晋城程家别墅的客厅里,水晶灯的灯光荡然,唱片机旋转出最优雅的曲调,程念想穿着小洋装转圈圈,脑子里回想着今天看到的那支舞,学着怎么比划怎么跳跃,女孩脸上的笑容干净,眼睛也那么亮。 末了她停下来问旁观的佣人:“好看吗?” 佣人当然是夸奖:“好看好看。” 程念想撇撇嘴,拍拍自己的裙子:“别骗我了,我今天参加名媛舞会,温家姐姐跳的才是真的好看。” 她在沙发上坐下,垂头丧气:“我什么都不会,肯定没有比我更不像名媛的名媛了,以后我还是不要参加这种聚会了,我都觉得她们在背后笑我。” 嘟囔完了又掩不住语气里的艳羡,“到底是怎么做到那么灵活?好厉害啊,我能去问问她吗?” 陈莫迁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没有人发现他,他忽然说:“你跳得很好看。” 听到这个声音,程念想的眼睛越发明亮,一下站起来跑过去:“莫迁,你回来啦!” 陈莫迁道:“我刚才都看到了,你跳得很好看。” “真的吗?”程念想简直忍不住要在原地蹦几下,“那、那我要学跳舞!我要跳得更好,然后跳给你看!” 陈莫迁夸过就走,却足够程念想欢喜好多天,小女生的心思羞涩而可爱:“他夸我了,你听到了吗?” 佣人还没回答,她就开朗地自问自答:“我听到了!” …… 后来她学了两年的舞,学得认真,终于能在他面前跳,可他早就忘记当初随口说过这一句,也没有看。 …… 程念想阖上眼睛时,还在想,下辈子跳给你看吧。 第554章 变成三岁痴呆儿 第554章 变成三岁痴呆儿 陈莫迁没有和程念想葬在一起。 程董事长不肯,他把程念想的遗体带回家,还说从今以后程家和晋城尉家、青城陈家永世不相往来。 鸢也他们将陈莫迁的遗体在当地火化,藏进了那个早就挖好的墓坑里,另一个墓坑直接填上,毕竟永远不可能有人葬进去。 老话有句人死如灯灭,鸢也之前恨极了陈莫迁,甚至不惜亲自下手杀他,是以为他害死了尉迟,现在尉迟没事,他也死了,鸢也说不上原谅他一切所做所为,但是不恨了。 她弯腰捧了一捧土,撒在陈莫迁的坟上,这辈子应该不会再来看他第二次。 陈景衔留下处理遗留的事情,鸢也和尉迟收拾完毕,转道去了美国——陈莫迁对鸢也下的药,叫人不敢掉以轻心,得做个详细的检查,看看是什么,能怎么治,尉迟在美国有位熟悉这方面的医生朋友。 起飞去美国的路上,鸢也将额头抵在机窗的玻璃上,飞机升到一定高度,外面就是白茫茫一片,连云都看不到,她喉咙一滚,终究还是哭了一场。 尉迟将她搂过来,她一口咬住他的锁骨,没一会儿就哭湿了他肩上的衬衫。 这些眼泪,是为一切真相揭开之前,为一切伤害降临之前,那个对她无微不至,爱护有加的小表哥流的。 他用将近十年的时间,做了这件荒唐的事情。 当年青城,他可以得手,有各方各面的原因,整件事掺进来多方势力,包括申老板、尉深、苏星邑,甚至尉迟、鸢也、陈景衔,他们每个人做的事情,像蝴蝶效应一样互相影响,引发了那些状况,所以他才能借势而为。 后来鸢也嫁给尉迟,他没有那样天时地利的机会,只能看着鸢也和尉迟有了两年婚姻。 再之后,同样多方势力云集的巴塞尔山林事件来临,他知道这是尉迟为了保护鸢也设下的局,他清楚鸢也对尉迟有多心软,将来尉迟跟她解释,她又会原谅尉迟,这样的机会失不再来,所以他心一横,索性让自己死去。 他就是拿自己当成筹码,来逼鸢也彻底仇恨尉迟。 “死后”他躲在了暗地里,在国外活动靠约瑟夫,在国内活动靠程董事长,他做了很多事,主要是筹备葬礼,以及在等一个,能把鸢也带走的机会。 他偏执成狂,偏偏身边有一个同样偏执成狂的程念想,有今天这样的结局,怎么都是唏嘘的。 鸢也松开牙齿,脸贴在尉迟的是胸膛,听他平稳的心跳声,闭上眼睛。 …… 尉迟在美国医生朋友是秦自白——当年帮尉迟找回失去记忆的秦自白,他在美国进修专业,业务水平比四年前更高了。 秦自白抽了鸢也的血做检查,确定她体内是有很重成分的精神类药物:“这种药解释起来有点复杂,简单说,会使人记忆退化,也是痴呆的一种。” “因为你不是直接食用和输入,而是鼻腔吸入,药走到中枢神经需要一定的时间,十天半个月是肯定的。也万幸他采取的是吸入,才有时间可以争取,你要是再晚来两天,药效发作,你就真变成三岁痴呆儿了。” 尉迟眉心紧蹙:“现在能治好吗?” 第555章 难得清闲的时候 第555章 难得清闲的时候 秦自白好几年没见他,原来尉总现在的情绪这么丰富,他笑了:“摄入的量比较多,已经快到中枢神经,有点麻烦,不过嘛,我学有所成,这点事儿还是能解决的。” 能治好,尉迟才稍稍松口气。 之后鸢也就住了半个月医院,配合秦自白的治疗,每天输液打针吃药,半个月后,再抽血检查,确定各项指标基本回归正常水平,他们才回晋城。 恰好陈景衔也处理完陈莫迁遗留下的事回国,顺手把两个孩子送回去还给他们夫妻。 他没了弟弟,看陈桑夏也心烦,把陈桑夏也一起打包丢去晋城给鸢也。 …… 接二连三的风波过后,鸢也躺在尉公馆主卧的床上,空气里有熟悉的精油香味,她翻了个身,再翻回去,反反复复几次十分无聊,尉迟索性将她按住:“真睡不着就别睡了,昨晚说要补觉不做,现在觉补够了?” 话里满是意味深长,不过鸢也知道尉总是在虚张声势,她身体还没有好全,他哪敢对他做什么?她又翻了个身趴在他身上,眼睛一转,忽然来了兴致:“我们带阿庭和小十二去吃早茶吧?” 算起来,他们一家人都没有出去吃过饭,难得有这么安生的时候,尉迟拍拍她的后背,一弯唇:“走。” 带上阿庭和小十二,一家四口找了一家晋城有名的早茶餐厅落座——原本还叫上陈桑夏,陈桑夏哪会那么没眼色去当他们的“第五者”,果断裹上被子睡回笼觉去。 餐厅虽然有名,但价格很公道,装修也很港式,现在正是早餐时间,餐厅里人满为患,阿公阿婆尤其多,一壶热茶,一盅两件,就能聊到中午。 鸢也用热水烫过餐具,分别递给尉迟和两个孩子,心情好,嘴角的弧度从家里出来就没有下去过。 阿庭和小十二很懂事了,他们离开一个月,一开始会喊要爸爸妈妈,后来解释妈妈去治病了,他们就不闹了,乖乖听话,省了陈桑夏不少事情。 “在想什么?”尉迟发现她的走神。 “想程董事长。”鸢也抽了一张纸巾擦手,“你当初是怎么说服程董事长帮你的?” “程董事长帮陈莫迁做了很多事,我也有他的证据,再加上程念想在陈莫迁那里受了委屈,他爱女心切,也想替他女儿出口气。”尉迟温声说。 鸢也拿起茶壶倒茶:“那现在这件事要怎么算?” 茶壶是那种方方正正的老式陶瓷茶壶,颇有重量,尉迟索性接过,到了四杯茶:“警方已经在调查陈莫迁的事情,程董事长牵涉其中应该也逃不掉,他也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你的反应也太快了,当场就决定要联合警方假死。”鸢也想了整件事,他应该是在爆炸发生后,马上就和警方决定好后面的事,所以才能这么顺利地瞒天过海。 “我在去明珠塔之前,就收到了陈莫迁踪迹的消息,他暗中置办了很多丧葬用品,我原本没有想明白他到底是要做什么,爆炸之后尉深跟我炫耀,说你已经被陈莫迁带走。”尉迟就想到,陈莫迁可能真的要发疯。 第556章 一家团圆的日子 第556章 一家团圆的日子 免费的茶水没有那么浓的茶香,却有一股地道的市井味,这是褒义词,这种市井味,是最真切的人间烟火。 尉迟抿了一口,喉咙里回甘,换得他浅淡一笑:“如果我还活着,他一定会万分警惕,本来就很难找到他,那时候就更难。” 所以他决定假死,他的死讯,能让陈莫迁放松警惕。 阿庭和小十二一大一小,坐在儿童椅上,不约而同地眨眼,都在努力听懂爸爸的话。 尉深摸了一下阿庭的脑袋:“我跟警方说尉深不是一个人,背后还有帮手,而且绑架了我的妻子,要抓到这个帮手必须采取非常手段,警方不是不懂变通,事急从权,就答应配合我了。” 假死也没什么,只需向大众澄清,他是为了协助警方抓捕犯人,这就够了。 现在说起这些事情好似云淡风轻,但鸢也这辈子都忘不了自己以为尉迟真的已经死了那几天的心情,她抿唇:“我看到那些照片,听到尉家已经办了葬礼,要不是还有孩子,我真的想……” 想怎么样,她没有说完,但尉迟知道她的意思,心是软的:“我知道。” 那天晚上他冒险也要去抱一下她,就是想让她安心,别怕。 服务员上了菜,都是精致的点心,看了叫人心生喜欢,鸢也吁出口气,对尉迟笑:“我们应该不会再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吧?” 老教父死了,兰道也死了,艾尔诺家的权利在李希手里,她和李希是和平分手,而且她签了放弃艾尔诺家继承权的文书,她对李希没有威胁,李希不会再针对她了。 兰道的情人抓住了,尉深和陈莫迁也了结了,细数下来,只差约瑟夫在逃。 陈莫迁告诉她,巴黎之后,他和约瑟夫就没有联系了,鸢也和尉迟讨论过,猜测约瑟夫应该是躲起来了。 因为巴黎警方一直在通缉他,他没了兰道的势力,只是个普通人,藏身都很难,更不要说别的,她和尉迟的人都在找他,抓到是早晚的事情。 八年前起风波,直到今天才平复,鸢也夹起一颗虾饺放进小十二碗里:“尉迟,我们去苏黎世接小十回家。” 他们都没有过过几天一家团圆的日子。 小十二听到哥哥的名字,第一个拍手:“好!” 小闺女都说好了,那当然是好。 尉迟生来清疏的眉眼,染上笑,那样动人心魄:“嗯,去接小十回家。” …… 吃完早餐,一家四口走出餐厅,这段路没有停车位,尉迟的车停在最近的商场,他独自去把车开来,鸢也带着两个孩子在路边等,看到小十二的领子有点乱,便蹲下帮她整理。 小十二很好动,有事没事就去招惹阿庭,又伸手去拽了一下阿庭卫衣帽子,在阿庭转身之前,掩耳盗铃地把头扭向另一边,假装不是她。 意外的,她看到不远处有个摄像机正对着他们,高高兴兴地比了个“耶”。 陈家有陈莫迁收藏的相机,上次陈桑夏想从陈莫迁的东西里找线索,随手拿起来给他们拍照,逗他们玩儿,现在看到同款,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相机咔嚓一声,拍下一张照片。 第557章 懂的实在太少了 第557章 懂的实在太少了 鸢也抬起头看女儿:“怎么了?” “拍照!”小十二抬手指去,鸢也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街角只有人来人往,并无异常。 晚上九点,鸢也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给罗德里格斯庄园打去电话,按照时差,苏黎世现在是下午两点,小十应该午睡刚醒,一定接得到电话。 然而接听的管家却客客气气地告诉她,小十不在庄园,跟先生去公司了,要找小十得打安娜的手机。 苏星邑自己去公司的次数都不多,怎么今天还把小十也带去公司?鸢也一边纳闷,一边把电话转到安娜那儿。 安娜请她稍等,过了会儿,鸢也终于听到小十的声音。 “妈妈!”三岁的孩子喊这两个字,发音利落又清脆。 鸢也顿时笑出声:“嗯~是妈妈,小十,中午吃了吗?” “吃了意大利面,好好吃!” 小十喜欢番茄,他那份意大利面肯定下足了番茄,他才能吃得这么高兴。 鸢也用肩膀夹着手机,将尉迟的衬衫折叠好放进行李箱,随口问:“苏先生怎么把你带去公司?” “papa……”小十睁着眼睛看着安娜——电话开着免提,安娜在他身边。 安娜做口型,她刚才教过他怎么回答,小十照着说:“papa带我来玩。” 鸢也便当苏先生是一时兴起:“明天妈妈就和爸爸,带着阿庭哥哥还有小十二去苏黎世接你,然后我们一起去冰岛看极光,还有滑雪,很好玩的哦。” “……” 奇怪的是,小十竟然沉默了。 而且沉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鸢也拿住手机喊:“小十?” 手机其实已经被安娜拿回去,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直接挂断。 小十很久没有听到妈妈的声音,立即跳起来:“妈妈!要妈妈!” 安娜连忙蹲下:“小十,你忘记姨姨跟你说的话吗?papa病了,要小生在身边才能好,妈妈要带小十走,小十要跟妈妈走吗?” papa……小十看向病床,躺在那里的男人脸色苍白,近乎透明。 他们从青城回来后,苏星邑就进了医院,至今没有醒来,小十每天对着的,就是不会动,不会说话的papa。 “小十想让papa醒来的对不对?那就先不要跟妈妈回去好不好?”安娜哄着他,“这是一个魔法,说出来魔法就会失效,papa就醒不过了。” 小十揪着衣摆,小嘴嘟嘟,可是他也想妈妈,想小十二了呀…… 就如陈景衔之前说的,孩子的心思很单纯,一直见不到谁就会一直想着谁,之前见不到苏星邑,他就闹着要回苏黎世,现在想鸢也了,也就想回去了。 三岁的孩子,懂的实在太少。 跟着苏星邑进得商场下得战场的全能秘书,现在对一个三岁的孩子用了恳求的语气:“等papa醒了,小十随时可以回到妈妈身边,现在papa需要小十,小十先不找妈妈,好不好?” 他真的不能走,先生还没有醒,如果小十走了,罗德里格斯家就乱了……安娜必须留下他。 “papa就像……像白雪公主,对,白雪公主,小十看过这个故事,白雪公主好可怜,小十不心疼papa吗?” 她话里混淆了白雪公主和苏星邑,利用的也是小十尚未成熟的心智。 小十终于点头:“嗯。” 第558章 到底玩什么把戏 第558章 到底玩什么把戏 手机一直在响,安娜突然挂电话,鸢也当然要重拨。 安娜走出病房接听:“鸢也小姐。” “安娜?”鸢也皱眉,“小十呢?” 安娜答非所问:“最近罗德里格斯家太忙了,最近我们才听说您的遭遇,那会儿您已经在美国治疗,我们就没有打扰您。您没事吧?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只是这件事我们还没有告诉小十,怕他担心。” “不用告诉他,已经过去了。”鸢也道,“我们明天去苏黎世接小十。” 安娜也给了鸢也一段沉默。 鸢也走到窗边,声音沉下:“之前苏先生说,只是接小十回去住几天,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小十是我和尉迟的孩子,理所应该回到我们身边。” “小十永远是您和尉总裁的孩子,只是先生他……” 安娜以前没有这么支支吾吾,鸢也难免起警惕,毕竟苏星邑连趁她不注意,直接带走小十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她也怕他不把孩子还给她。 “到底怎么了?”鸢也顿了顿,索性说,“让苏先生接电话吧。” “先生现在不方便接。”安娜抿唇,“小十这次回去,可能再也见不到先生……我意思是,小十以后不会再回罗德里格斯家,所以这次,能否再让他多留几天?” 鸢也忽而问:“苏先生病了?” 安娜马上否认:“先生很好,刚才还在开会。” “陈莫迁跟我说,苏先生躺在医院没有醒,这是什么意思?”鸢也起疑心。 “无稽之谈,先生几年前做了手术后,恢复得很好,您亲自问过医生的,他已经康复了,怎么可能再进医院?”安娜一再否认。 鸢也不相信她了,再次要求:“让小十或者苏先生接电话。” “……”安娜硬着头皮说,“小十出去玩了。” 唬谁呢?鸢也冷笑:“我明天就去苏黎世。”看他们到底玩什么把戏! “小姐,”安娜像是被她逼到没办法,只能实话实说一样,“其实我们现在不在苏黎世,先生住院的事,也是我们故意放出去假消息。” 不在苏黎世?故意放出假消息?鸢也颦眉:“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您还记得琼夫人吗?”安娜问。 鸢也记得:“苏先生的亲姨母。” “那您应该也还记得,琼夫人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催着先生结婚,为罗德里格斯家留下继承人。” “嗯。” 安娜编造着故事:“最近她联合罗德里格斯家一些长辈,对先生软硬兼施,要求先生娶一位银行行长的女儿。” 鸢也:“……” 安娜继续说:“小十从小在罗德里格斯家长大,喊先生‘papa’,这件事很多人知道,所以……” “所以苏先生把小十带走,对外宣称小十是他的亲生孩子,拿小十当他不结婚的理由?”鸢也结合上下文,理解出这个意思。 安娜不能说实话,只能把她往这个方向引:“是的。” 鸢也瞬间火大:“他怎么能不跟我商量就做这种事?” 她一直想的都是和苏星邑,和罗德里格斯家划清界限,他却突然把她的孩子推到继承人的位置,和她商量一句都没有,这算什么? 第559章 她怎么就忘了呢 第559章 她怎么就忘了呢 纵然罗德里格斯家没有艾尔诺家那么混乱,但小十也只是个三岁小孩,他哪担得起欧洲四大家族之一的继承人的身份,又有什么义务担这份责任? 安娜连忙说:“小姐,您别生气,事情已经解决了,先生带着小十露面后,琼夫人和长辈们就没有再说什么,之后先生就装病,谢绝探视,带着小十外出旅游。” “先生是觉得,以后很难见到小十,想和小十多留下一些美好回忆,这次旅行是游玩欧洲,还有最后一程,等旅行结束,我们会亲自送小十送回去,也不会让罗德里格斯家的事情打扰他。” “先生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小姐,请您相信先生,不会给您和小十添任何麻烦的。” 最后一句,安娜几乎是低声下气。 鸢也一顿,想到苏星邑之前处事确实很周全,火气稍稍消减,但还是觉得这件事哪里怪怪的? 因为以后见不到小十所以想多留下一些和小十的美好回忆就一起去度假,听起来好像挺合理。 哪里怪怪呢? 鸢也想来想去:“你把定位打开,我看你们在哪里?”先确认她的话真假。 “好,我先挂电话,再发定位给您。”安娜结束通话,转手就把电话打给另一个人,“我把账号密码发给你,你登上我的微信,给鸢也小姐发定位。” 鸢也等了两三分钟,安娜的微信才发来个定位——斯莫尔尼宫,俄罗斯。 尉迟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鸢也看了他一眼,打字询问:“还要几天?” “最多半个月。斯莫尔尼宫是俄罗斯的第一站,我们还要去克里姆林宫和彼得大帝夏宫。”那边回复。 那边先斩后奏,事已至此鸢也不同意也只能同意,最后一个要求:“让小十跟我说一句。” 又过了几分钟,才来一条语音,鸢也点开:“妈妈!我会给你和爸爸,还有阿庭哥哥、小十二,带礼物的!” 尉迟第一次听到小十喊他爸爸,脚步一转朝鸢也走去:“怎么了?” “苏……”鸢也突然想起,尉总曾经很霸道地要求她不准提苏星邑的名字,忍俊不禁,故作听话,“带着小十去旅行了,我们明天的行程要取消了。” “怎么这个时候去旅行?”尉迟也觉得奇怪。 鸢也简述了安娜刚才的话,顺手拿起玻璃壶,倒了杯水递给他,尉迟伸出左手去接,手背上为了救小十受伤的疤痕还在。 “你在瑞士不是还有人手?让你的人去查查。”尉迟思忖。 鸢也点点头,是应该查查:“苏……不喜欢出门,突然带着小十游玩欧洲,听起来就很违和。” 尉迟抬起眉梢,瞧着她,发出个鼻音:“嗯。” “要不我们改道去俄罗斯找苏……和小十。”鸢也闷笑。 尉迟放下杯子,看起来风轻云淡君子如水,然而下一秒,就直接抓这个不好好说话,成天犯作的女人往旁边的沙发压,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颚:“再说一句试试。” 太久没有过亲密接触的两具身体相贴,便像正负两极的磁铁对上,无须更多动作,瞬间就起了化学反应,尉迟的眼神都暗了一度。 鸢也尾椎骨也酥了,夫妻间最无需避讳的事情,她大大方方,甚至很嗲:“老公,你掐得我好疼~” “……” 尉总只想让她更疼。 云雨初歇已经零点,鸢也先洗了澡,然后去隔壁房间看两个孩子,他们都睡着了,鸢也还是陪了他们一会儿才回了主卧。 尉迟在床头看手机,鸢也进了浴室,把睡衣脱下来要丢进脏衣筐,她心里想的是洗个澡,然而看到脏衣筐里已经有自己换下的衣服,顿了顿,才记起,自己刚才就洗过了。 十五分钟前的事而已,怎么就忘了? 第560章 转弯路口她犹豫 第560章 转弯路口她犹豫 人吧,有时候注意力不集中,连“失聪”都有可能,忘记一点刚发生的小事儿也不算什么,鸢也将衣服重新穿上,又回到了床上,搂着尉迟的腰入睡。 尉迟靠坐在床头,将她披的长发撩到耳后说:“爸妈想见阿庭和小十二。” 鸢也一顿,几秒钟的沉默后才:“……哦。” 她想起自己之前对尉父尉母都不太客气,尤其是对尉父,她还帮着尉深要挟他,那会儿没想到自己和尉迟还能复合,现在多少有点尴尬,咳…… 尉迟也知道她的心思,低头笑了笑:“你若暂时不想回老宅,就让管家带两个孩子过去,过几天我再带你回去。” 虽然躲不能解决问题,但是能躲一天是一天,鸢也连连点头:“就这样。” …… 而安娜那边,放下手机后,想想还是觉得不太放心,鸢也问清他们所在的地方,没准是要直接杀过来,她得找个让鸢也脱不开身的办法,拦住她脚步。 到底是跟着苏星邑的秘书,脑子也是好用的,她想到了四大港口那个项目。 于是第二天,鸢也起床,就接到四大港口项目被南欧那边的有关部门叫停,要求出示各种文件配合调查,否则不准开工的消息。 鸢也就觉得四大港口这个项目于她而言就像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还是不是蹦出来扎她的眼。 但这个项目和尉氏、尔东都有关系,鸢也只能去跟进,联系了hmvl那边询问缘由,对方也是一头雾水,说事发突然也不太清楚,可能和兰道有关系——兰道之前也沾手过四大港口,她现在被严查,所以四大港口被牵连了。 因为这件事,再加上尉氏回归正轨,尉迟也很忙,一来二去,只能打消去俄罗斯接小十的计划,鸢也念了那么多年想去冰岛,又作罢了。 夫妻俩都没了时间,阿庭和小十二只能交给陈桑夏管,然后陈桑夏就发现,在青城是她带孩子,来了晋城依旧是她带孩子。 合着她的存在就是为了给人带孩子啊? 独自带着孩子玩了两天,陈桑夏觉得无聊,想起她在晋城唯一的朋友南音,想约南音一起带孩子,但她没有南音的手机号码,只好先把电话打给鸢也。 鸢也刚把南音的手机号发给陈桑夏,秘书就敲门进来——她原来的秘书是安莎,安莎还给苏先生后,她重新招了一个。 秘书双手送上文件:“沅总,您这个名字签错了。” 鸢也接过文件一看,才发现应该签‘沅也’的名字签成了‘姜鸢也’。 鸢也捏了捏鼻梁,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前一页知道签‘沅也’,后一页居然签成了‘姜鸢也’? 秘书已经重新打印好了一份文件,鸢也接过去签字,写日期的时候她顿了一下,抬起头看桌角电子钟的日期。 处理完手头上所有工作,时间走到下午五点,还没有正式下班,但鸢也不想再留在公司,问了陈桑夏他们在哪儿,过去找她们。 陈桑夏说了个餐厅,那个地方鸢也很熟,她独自开车过去,但在一个转弯的路口她突然犹豫了。 她忘了到底是应该在这里转,还是在下个路口转? 第561章 最近记性不太好 第561章 最近记性不太好 鸢也不由得停下来,思考了两分钟,后面的车鸣笛催促,她忙继续往前开,一边开一边打开导航输入地址,结果显示她已经开过头。 刚才那个路口转弯就是对的。 鸢也无奈,又感觉自己最近记性好像差了很多? 到了餐厅,鸢也看到阿庭和小十二像是已经累了,兄妹脑袋对着脑袋躺在柔软的沙发上睡觉,身上盖着陈桑夏和南音的外套。 鸢也走过去,随手拿起一块小戚风蛋糕吃了:“你们今天是去了哪儿?” “迪士尼乐园。”陈桑夏回道,鸢也恍然大悟,难怪两个孩子会这么累。 南音很喜欢小十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小十二的身体,陈桑夏打趣她:“自己生一个,就不用这么馋我的小外甥女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问题是我生不了啊。”南音眉眼带笑。 “怎么会生不了?”陈桑夏奇怪,“你才几岁啊,都算不上大龄孕妇吧?” 鸢也眯起眼:“难道五叔不行了?” “谁知道呢?我连试管都做不了,只能去福利院领养咯。”南音嬉皮笑脸,转口又对鸢也说,“你孩子这么多,操心不完,要不就把小十二给我得了,我一定视如己出。” 鸢也好气又好笑:“这年头怎么谁都觊觎我的孩子?”苏先生带走她的小十还没还回来呢,这就又来一个‘不怀好意’的。 她一点不客气:“做你的春秋大梦!” 吃完晚饭,鸢也和陈桑夏就带着两个孩子回尉公馆。 那时候已经八点多,尉迟因为开跨国会议还没有吃晚饭,贤惠的尉太太便亲自下厨,做了一份牛排给他,顺便倒了两杯葡萄酒,在旁边陪他吃。 尉总在礼仪方面永远挑不出错,刀切牛排,没有在瓷盘上发出一点声音,而且一点都不显刻意,那些生长在骨子里的教养和矜贵,由来这么自然而然。 鸢也觉得这一幕赏心悦目,一手支着下巴,忽然说:“我最近的记性不太好,尉总要多提防着我点,今天我就差点把自己弄丢了。” 尉迟抬起头:“怎么不好?” “就是突然间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事,”鸢也手指夹着高脚杯,贴着桌面摇了摇,“明明很熟的路,当开着开着,就不知道怎么开下去。” 尉迟是知道她的记性不差的,电话号码看几遍就背得下来,不应该会这样,他放下刀叉,蹙眉:“是不是陈莫迁对你下的药还有问题?” “秦自白不是说我已经好了?”鸢也一顿,没往那方面想过。 历经这么多事情,尉迟不敢再大意一分一毫,何况还是关于她的身体:“明天我陪你到医院做检查。” 说完,他便又改了主意:“你的身体从头到尾是秦自白照顾,我把他叫回来吧。”总换医生对治病没有好处,而且他也比较详细秦自白。 鸢也觉得可以,点了下头,顺手端起酒杯送进嘴里,尉迟在杯口贴上她的唇之前,先将杯子抢走了:“知道自己身体不太好,还喝酒?” 第562章 唯一的不可取代 第562章 唯一的不可取代 诶? 要说这个,那鸢也可就来劲了。 她餐桌下抬起脚,用脚趾头蹭了蹭尉总的脚踝,笑眯眯:“我不仅想喝酒,还想点两根蜡烛,可惜准备不周,忘记买玫瑰了,要不然更完美,嗯……如果尉总愿意等我几分钟,我也可以去后花园,现摘两朵花来。” 红酒,蜡烛,鲜花。尉迟眉毛挑起来:“你想干什么?” “我去青城之前,不是说等回来要送一份礼物给你吗?”鸢也的脚沿着他小腿一路往上滑,端的是一派不怀好意。 尉迟倏地抓住她乱来的脚,不动如山:“嗯,是什么礼物?” 鸢也就不闹了,收回脚,手心向上,像舞会里的绅士邀请名媛跳舞那样,掌心洁白,掌纹清晰:“闭上眼,伸出手。” 尉迟配合地把手放在她手心,闭上眼睛。 然后就感觉她将他无名指上的戒指褪下。 他还不明所以,紧接着,手指上又被套上了一个圈,尉迟很确定这不是他原来的戒指,原来那个戒指带着他的体温,而这个是冷的。 尉迟猜到是什么,一下睁开眼,果然看到自己原来戴着白金素戒的手指上,被换成了一枚金色戒指,应该是纯金,在灯下折着散光。 戒指款式很简约,没有点缀任何东西,隐约可见一圈图案,尉迟拿近了才认出来,这是月亮。 从新月到晦月,镰刀形状的月亮逐渐变成玉盘形状,又逐渐变回镰刀形状,是月的每个形态,刚好画了一圈。 因为图案很浅,离远了仿佛只是素戒,所以戴在男人的手指上也一点不轻浮。 鸢也很满意,伸出自己的手,同样的位置,她也有一枚戒指。 尉迟灯下的眼睛,深邃了许多。 “我考虑过白金加钻石的材质,但钻石很难切出月亮的形状,除非很多颗小碎钻缀成月亮的形状,但那样就太花哨了,不符合尉总高贵冷艳的气质。” 鸢也道:“我也想过用宝石切割,但宝石这种东西,好像也讲究缘分的吧,我挑不到喜欢的宝石。” “又听人家说其实金子比钻石珍贵,因为它不可再生,取之会竭,而且金子软,可以做成各种形状,所以我最后就选金子做戒指。” 尉迟喉咙一滚:“你设计的?” “嗯哼~” 就是他们一起做戚风蛋糕那晚,鸢也想起了当年他送她婚戒的情形,她的婚戒四年前就丢了,手上一直空空的,便显得尉总戴的那一枚婚戒形单影只,所以她就萌生了亲自设计一对婚戒。 这次的婚戒,她送给他。 鸢也回视尉迟的目光,弯弯唇:“本来以为纯金的戒指,戴起来会有‘大佬不好惹’的感觉,唔~尉总就是尉总,无论什么东西用在你身上都不一般,你是我见过的人里戴金子最好看的。” 尉迟抓住她的手,看她的戒指,款式一模一样,也是月亮的图案。 鸢也分开手与他十指相扣,两枚在同样位置的戒指便碰在了一起,明明是没有温度的金属,尉迟却觉得是一颗滚烫的真心。 “为什么是月亮的图案?”她不是喜欢星星吗? 鸢也用另一只手挠挠头发,还有点不太好意思:“其实很早之前就想对你说了一句话……” 真的是很早之前。 四年前她对他说过六个字——我会一直爱你。 还有另一句,是想说,但因为各种事情,没机会说,来不及说,忘记说,甚至以为一辈子不会说,现在终于能堂堂正正不加掩饰地告诉他。 鸢也一笑,鲜眉亮眼:“你是我唯一的,不可取代。” 第563章 今晚的月色真美 第563章 今晚的月色真美 四年前他们都很吝于跟对方说一句“我爱你”,被看穿了心思第一反应也是遮掩,细数起来,鸢也四年前唯一一次在清醒的时候对尉迟说“我喜欢你”,还是他们因为李柠惜牌位争吵离婚的时候,拿来刺他的。 现在她说,他是她唯一的不可替代,就像月亮于夜空,整个宇宙都找不到第二个,真正的独一无二。 她都把真心送到他面前了,尉迟当然是要接的:“礼物送我了,别的欠我的东西,是不是也该还了?” 鸢也拧了拧眉笑问:“啊?我还欠你什么东西?” “吻啊。”尉总答得理所当然,当初说了,要连同这份礼物一起还给他的。 …… 今晚的月色真美。 风也很温柔。 …… 尉迟俯在鸢也的身上,吻过她每一寸皮肤,十指紧扣,戒指相贴,他哑声地说:“鸢也,我们办婚礼吧。” 早在小岛的时候,鸢也就答应办婚礼了,双手攀上他的脖子,战栗地问:“什么时候?” “十月。” 冰岛极光最佳观看时间已经过了,下次出现是十月,尉迟想在她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星空下,把他们这个迟到将近十年的婚礼办好。 鸢也咬上他的下巴:“好。” …… 三个月的时间准备婚礼,不算多充裕,所以鸢也想着,尽快将包括四大港口在内的项目安排完毕,好空出时间专心准备她此生唯一的婚礼。 开车上班的路上,鸢也接到一通电话,来自麦金利。 麦金利,负责老教父被害案那个警察。 鸢也奇怪了,他怎么会打电话给她? 兰道死后,她洗清嫌疑回国,至今过去三个月他们都没有过任何联系,今天是有什么事儿? 刚好到达公司的停车场,鸢也刹车挂档,接了电话,那边传来麦金利的声音:“沅小姐。” 鸢也笑了笑:“麦金利警官,您这么个大忙人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麦金利声音里也有客气的笑意:“我听说沅小姐最近又遇到麻烦,先表达一下真诚的慰问。” 他指的应该是鸢也在小岛发生的事情。 但那件事经办方不是巴黎警察,也没有对外公开,影响不大,按理说他应该不知情,鸢也兜转着心思,似笑非笑问:“麦金利先生的权限这么大吗?别的警署的案子,您也能知道?” 麦金利忙道:“我只是道听途说,具体我并不清楚。” “所以警官打电话给我,是想跟我打听案件的细节?” “当然不是,我真的只是慰问,毕竟我们也是朋友。” 对此,鸢也给了个意味不明的哼声。 麦金利也觉得自己这个朋友当得有些牵强,轻咳了一声,不再套近乎,进入正题:“其实我是有另一件事想跟您说,沅先生的被害案我们一直在调查,最近发现了一个新的线索。” 兰道虽然已经死了,但她到底是不是沅晔被害案的主谋,并还没有充足的证据,哪怕所有人心知肚明就是她,也不能下定论,按照规定,案子没有结,警方就要一直调查下去,只是可以按轻重缓急来处理。 麦金利办完几个要紧的案子,得了空又继续研究这个案子,没想到一研究,还真被他研究出了蹊跷。 第564章 是他信得过的人 第564章 是他信得过的人 “宴会大厅和走廊没有摄像头,我们只能依靠在场人员的口供,有两位在场人员的证词一致,他们都看到沅先生和兰道夫人一起离开宴会厅,其中兰道夫人只离开短短三分钟,就又回到宴会厅。”麦金利说。 鸢也听着:“嗯。” 麦金利再道:“沅先生虽然长期抱病在身,但怎么说都是一个男人,兰道夫人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他杀死,可能性很低。” 听到这里鸢也都没有很上心,随口说:“她可以指使别人做,她带上船的手下不少。” “但沅先生和兰道夫人不和已久,如果兰道夫人的人靠近沅先生,沅先生不可能不警惕,沅先生警惕了,他就不会死得那么容易,遗体上不会没有挣扎痕迹,但验尸结果表明,沅先生是一刀毙命。” 鸢也这才正色起来:“您的意思是,凶手是老教父信任,最起码是认为无害的人?” 麦金利就是这个意思:“对。” 鸢也之前觉得老教父死得太容易,还在他墓前感叹过的英雄老矣,但没想过,他可能是死在某个特定的情况下。 比如说是遭了信得过的人的毒手。 鸢也没有靠自己想下去,既然麦金利打来这通电话,就说明他已经有怀疑对象,她直接问:“是谁?”问完她又觉得不对,“等等,这种事情是能跟我说的吗?” 她不是警方的人,办案细节透露给她,不符合规定吧? 麦金利当然不会违规操作:“因为我们锁定的嫌疑人里,有一个人和您有一些交际,我觉得与其拐弯抹角试探,还不如开诚布公明说,也许您能帮我们回忆起更多细节。” 他是要她以案件相关人员的身份,配合他们调查。 鸢也点点头:“您说,如果我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麦金利相信她会,于是给她一个嫌疑人的名字:“安德斯。” ……安德斯?? 洛维夫人那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小儿子?跟她相过亲的小勋爵? 鸢也万万没想到他会成为怀疑对象,那不就是个中二少年吗?喜欢《赌神》周润发,被她用游戏币轻易骗过去,杀人凶手这四个字居然会跟他有关系? 短暂的惊讶过后,鸢也平复下来,麦金利是个很严谨的警察,如果没有怀疑依据,他不会问到她这里,而问到她这里,是因为安德斯帮她做过假口供,他认为她可能知道什么,如果说不清楚,没准她又会成为嫌疑人。 鸢也解开安全带,放松了一些,思绪回溯:“那天晚上是这样的——兰道向我介绍了安德斯,意思是想让我们交个朋友,于是我和安德斯单独到一旁聊天,聊着聊着,他拿给我一杯酒,我喝完就中了药,之后我离开了宴会厅,直到清醒才回去。” “回宴会厅的路上,我遇到了安德斯,他说他一直在找我,还说会帮我隐瞒这件事。”他这个举动,那一刻还让鸢也觉得这小年轻人不错。 第565章 这个推测很合理 第565章 这个推测很合理 麦金利听得认真,还在纸上记下关键词。 “我父亲遇害之后,他又找了我一次,说他相信我没有杀人,可以帮我做不在场证明,这样我就不用对外说出中了药的事情,保全名声。”鸢也说,“我没有答应他,因为当时我已经想好怎么将计就计对付兰道,所以后来他在你们面前撒谎,说他当时跟我在一起,也是这个缘故。” 麦金利眯起眼睛:“也就是说,一直都是他对你主动?” 鸢也皱了皱眉:“是。” 麦金利道:“具体细节我不方便向您透露,但他是我们锁定的嫌疑人之一,沅小姐,他后来还有跟您联系吗?” “我被拘留后,他来看过我一次,问我为什么不按照事先说好的做,是不是有别的后招?我跟他说没有,他就走了,之后我们就再没有过联系。” 鸢也原本不觉得安德斯哪里不对劲,因为和他有关的事情都很小,然而现在将他单独提取出来,她也觉得有些微妙。 麦金利沉声:“洛维夫人的事发后,公爵就宣布跟洛维夫人离婚,安德斯以散心为由离开了英国,至此失去踪迹,我们找不到他。” 失踪了?鸢也神情凝重:“这些我不知道。” “好吧,那就先这样,如果沅小姐想起别的细节,随时和我联系。”麦金利就此结束通话。 鸢也打开车门下车,走进姜氏集团。 前台小姐对她微笑点头,她回以一笑,径直走向专属电梯,一边想着麦金利的话,一边按了楼层。 安德斯,安德斯……如果是安德斯,老教父确实不会太戒备,因为他是洛维夫人的儿子,是小勋爵,高贵的身份摆在那里,代表他不可能是兰道的人。 当时的情况会不会是这样—— 兰道扶着老教父回房休息,路上两人又起了争执,老教父再去明确说了,等从船上下去,就把hmvl交给鸢也,兰道当时脸色就很不好看,两人有了争执,老教父就不愿意跟兰道一起走,赶走兰道后,遇到了安德斯,安德斯假意好心搀扶他,就在老教父身心俱疲毫无防备时,他一刀捅死了他,再把他丢进杂物间。 这个推测很合理,鸢也又想着,把安德斯放在“兰道的人”这个位置上,很多的事情都说得通,就比如让她中药的那杯酒。 她之前对这杯酒的解释是,兰道有心算计她,那么把酒送到她面前的办法多的是,安德斯只是恰巧被利用了而已,可若不是利用呢?若从一开始兰道就是要安德斯把酒拿给她呢? 还有后来安德斯到看守所里,问她有没有后招,也可能是兰道指使他来试探她。 最重要的是,安德斯在兰道事发之后就消失了。 可如果安德斯是兰道的人,那么他在兰道身边,是一个怎样的身份呢? 安德斯是洛维夫人的儿子,是因为兰道和洛维的关系才会帮兰道做事? 如果只是因为洛维夫人,才去帮兰道做事,因为害怕暴露被追责而逃匿反而还好,就怕他本来就是兰道的人,那事情就很复杂了。 鸢也寻思这件事应该跟尉迟说一下。 电梯到了,门叮咚一声自两边分开,她迈步走出,无意间抬头一看,几扇窗户都打开着,朝阳明媚,天花板的灯也都开着,加上是米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互相映照,四下亮得晃眼。 鸢也脸色有些白,强行定神,往前迈出一步。 这一步仿佛踩空摔下悬崖,她眼前陡然一黑,毫无征兆的,晕厥过去。 第566章 韩剧都不这么演 第566章 韩剧都不这么演 好在那会儿秘书已经到公司,及时发现昏迷在电梯口的远远,立即叫救护车将鸢也送往医院,秘书看着她进了抢救室,又给尉迟打电话。 当时尉迟正在开会,丢下一桌子高层,直奔医院,医生初步检查,鸢也晕倒的原因是血压骤降。 众所周知,血压和血糖太高或太低,都是能威胁生命的,但这种情况常见于中老年人,鸢也的年龄怎么都够不上,而且她经常锻炼,并不亚健康,怎么会这样? 尉迟蹙眉追问,医生不好妄下定论,只说:“具体还要再等检查报告出来,病人现在没有生命危险,醒来就没有大碍。” 尉迟想起昨晚鸢也跟他说,她最近记性不太好,可能是体内还有陈莫迁对她用的药的余毒,不知道这次血压骤降晕倒,和余毒有没有关系? 他早上已经联系秦自白,让秦自白马上回国,但美国飞往晋城,至少要十四个的飞机,现在还没到。 人没到,报告没出,尉迟左右没办法,只能等。 日薄西山,病房里撒了一地暮光,鸢也才醒来。 尉迟守在她床边,她眼睫颤动一下,他便注意到了。鸢也缓缓抬起眼皮,入眼就是尉迟俊彦,她动了动嘴唇:“……我怎么了?” “血压骤降。”尉迟薄唇紧抿,按了护士铃,“现在感觉那里不舒服吗?” “头晕……”除了头晕,全身还使不上力气,鸢也想抬一下手都做不到,话语很虚,“我不会是又有什么绝症吧?” 那可太狗血了。 好不容易熬到现在苦尽甘来,结果查出绝症,现在的韩剧都不这么演了,鸢也想着,还能扯着嘴角笑笑。 尉迟低声斥道:“不要胡说。”他眉心从来医院起就拧着,至今没有松开,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担心,声线都是沉的,“要不要吃点东西?” 鸢也其实不饿,她形容不出自己现在身体的感觉,像被打了麻醉一样,206块骨头都是没有感觉,但不想尉迟太担心,勉强说:“那就吃点吧。” 尉迟打开佣人刚送来的保温桶,倒出用鸡汤熬成的小米粥喂给她,鸢也吃了两口,医生就来了,手里拿着检查报告,他先问鸢也是否服用过某几种药物? 尉迟没见过鸢也吃那几种药,正想替鸢也否认,鸢也却拉住了他的袖子,安静了一会儿,自己应了:“嗯,我吃过。” 尉迟一怔:“你什么时候吃这些药?为什么吃?”那几个药名从他脑子里闪过,他突然觉得有些熟悉。 不等他想出来在那儿见过,医生便给了答案:“这几种药,是做完骨髓移植手术后,康复期吃的。” 骨髓移植手术…… 是了,阿庭吃过这几种药,难怪听着那么熟悉。 尉迟一下看向鸢也,瞳眸浓黑,压着什么涌动的东西:“你有白血病?什么时候的事情?” 鸢也是有点无奈的,瞒了这么久,都已经好了,没想到在这里揭穿。 其实早就在四年前,鸢也被软禁在尉公馆的时候,就出现过流鼻血、晕眩等症状,那就白血病。 第567章 一个字也是心疼 第567章 一个字也是心疼 鸢也记得,那是在惠灵顿举行的一个峰会上,她代表hmvl发表演讲。 轮到她上台,她讲着讲着,台下的人忽然惊呼,纷纷指着她,她茫然地一摸鼻子,发现自己又流鼻血了。 那个演讲对她通过hmvl董事会的考核十分重要,她很镇定地擦掉血,顺嘴开了个玩笑:“这就是温带海洋性气候吗?太让人上火了。” 换得台下善意的笑,她继续把演讲做完,然后才去医院做检查, 她自己对医生要求,做白血病方面的检查,她见过阿庭发病的样子,她隐隐怀疑自己可能也有……检查结果出来,果不其然中了。 所以阿庭的白血病,应该是从鸢也这里得的,只是潜伏期不同,就好比老教父四十几岁才发作,而鸢也是二十五岁发作,阿庭两岁就发作。 白血病严格说起来,不是遗传病,只是父母其中一方白血病的话,孩子得病的概率会被普通人高,沅晔,鸢也,阿庭都属于不幸的,都精准地遗传了来自亲生父母的病。 怀双胞胎的时候,鸢也很怕双胞胎也遗传了她的病,虽然最终检查没有,但这颗心至今也没有放下,她生怕现在健健康康,将来什么时候就病发了。 鸢也还算幸运,发现得病后,很快在骨髓库里配型成功,她的手术也是杨老教授做的,所以当初在医院,杨老教授才会问她,她的身体怎么样? 她的手术很成功,只需要吃几年药巩固根本,这件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连苏星邑都被她瞒住,她更不想让尉迟知道,特意把药片研磨成粉,装在胶囊,伪装成褪黑素。 最近已经停药了,这事儿原本都过去了,结果在这种情况下让尉迟知道。 鸢也心虚,回避尉迟的目光,问医生:“我这次晕倒,跟我吃那些药有关系吗?” “尉先生向我提供了你最近吃的药,其中有一种,和你康复期吃的药药性相克,所以才会导致你血压骤降,还好送医及时,不然就危险了。”医生道。 “……”鸢也就更心虚了。 医生走后,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尉迟还是没有说话,乌黑沉静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身上,鸢也躲不下去,只能硬着头皮回视他:“尉迟……” 尉总从来都是个喜怒不显于色,温温淡淡,鸢也怵得很,但知道尉总最受不了她什么,她伸出手指,勾住他袖子:“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主要是不想你担心我,我病都好了,让你跟着不开心,很没必要呀……” “你别生我气。” 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尉迟眉宇间都是无可奈何。 他能怎么生她的气? 以前就舍不得真的气她,更不要说她现在这幅病恹恹的样子。 尉迟索性转头看向别处,墙上的挂钟时间一秒一秒走过,每动一下都像往他的心上加砝码,越来越沉重。 其实他们都一样,谁也别怪谁,一样是没嘴的葫芦,什么都不会跟对方说。 15岁遭遇绑架没有说,妈妈死于谋杀没有说,打催产针生下双胞胎没有说,自己做手术完成骨髓移植也没有说……她人生中最难度过的一些事情,她都觉得自己知道就好。 “尉迟,我以后不会再瞒你任何事情了。”鸢也看他一直没说话,收了花里花哨,认真地保证。 尉迟将目光落回她身上,终是融化了眼底所有色泽,化作比天边云朵还要轻的一团柔情:“嗯。” 一个字,也是回应,也是心疼。 第568章 都忘得彻彻底底 第568章 都忘得彻彻底底 打蛇上棍的鸢也的拿手好戏,她看尉迟不生气了,又嬉皮笑脸:“我还没吃饱,尉总再喂我点呗~” 碗里的米粥已经冷了,尉迟重新盛了一碗喂她,鸢也卖乖:“尉总现在是提前体验我七老八十的时候,照顾我的样子,荣幸吧?” 尉迟气笑了,他说不生气又没说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她倒挺会跟装没事人,他连同勺子一起塞进她嘴里,堵住她这讨人嫌的嘴。 这时候他还不知道,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再想听她这么不正经是有多难。 吃完鸢也又躺下睡觉,尉迟看她深陷在枕头里的小脸,记起重逢后很多细节。 比如她不化妆的时候脸色总是很苍白,他还因此提过要带她做体检,以及她每顿的饭量都很小,起初他以为她是不想跟他吃饭才不吃。 这些都是她患病后,身体弱了的缘故吧? 尉迟一线眸光深黑,将被子往上掖了掖。 夕阳最后的光将他的影子在地板上勾勒出来,像守护的骑士。 尉迟算着秦自白下飞机的时间,又给他打去电话。 秦自白感叹不已,尉总啊,以前多淡定的一个人,都知道着急了,为了对得起他这份着急,他连酒店都没有去,带着行李箱直接到医院。 他看了鸢也现有的检查报告,还觉得不够,又抽了鸢也几管血。 鸢也便是在他抽血的时候醒的,秦自白顺口问:“你晕倒前发生什么事?” “我……” 鸢也说出一个字便是一顿,因为她发现,竟想不起来自己昏迷前在干什么?脸上出现了两分钟的空白。 尉迟提醒:“你晕倒在走出电梯的时候。” 鸢也给了个很茫然的表情:“什么电梯?” 尉迟皱眉:“姜氏集团,你去公司上班。” 上班吗?鸢也垂下脑袋仔细回忆,可……可她怎么完全不记得?她甚至问:“我晕倒的原因是什么?” 尉迟眼底刹那间风起云涌,她晕倒是因为血压骤降,他在她刚醒来的时候就告诉她了,他们还和医生讨论过,两个小时前的事情,她睡一觉就忘了? 怎么可能? 然而想到昨晚鸢也对他说的,她的记性不太好,尉迟有了一种怀疑,紧声问:“你刚才亲口对我说你得过白血病,记得吗?” “……我已经把白血病的事情告诉你了?” “我们昨晚说要十月举办婚礼,记得吗?” “……” 鸢也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先惊讶自己怎么会把瞒了这么久的病情告诉他,还是先惊讶自己竟然连婚礼这么大事都忘记……她真的忘记了,一点都不记得。 她揪住自己的头发,眉头紧皱,“我不记得,我都不记得,我这是怎么了?失忆了吗?” 无意间碰到自己手指上的硬物,她摊开手看,是纯金戒指。 鸢也愣了愣,然后抓起尉迟的手,一样的戒指,就是她设计的那一对,可是:“我什么时候把戒指给你?” “……” 都忘了,全都忘了,包括戒指,包括她好不容易对他说出的那句“唯一的,不可替代”,都忘得彻彻底底。 尉迟的脸上覆上一层灰色,只觉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自白连忙问:“那你现在能想起来,最近的一件事情是什么?” 第569章 她是药效发作了 第569章 她是药效发作了 最近的一件事? 鸢也回想刚才,回想昨晚,回想前天,然而都是一张白纸,她全都不记得,她揪紧了被子,惶然不安:“我……我和尉迟,带着阿庭、小十二去吃早茶。” 一家四口出门吃早茶,已经是五天前的事。 也就是说,鸢也失去了这五天所有的记忆。 虽然只有五天,但睡一觉就没了五天记忆,已经足够让人害怕。 鸢也不知所措,眼神纷乱,尉迟及时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很暖,鸢也像抓住浮木一样也抓紧了他的手,尉迟笃定说:“会好的。” 他这三个字让鸢也没有那么惊慌,她咬着嘴唇点头。 安抚好鸢也,尉迟和秦自白走出病房,走廊里,秦自白很肯定:“她记性不好甚至失忆,不是药性相克的问题,是陈莫迁对她那些用精神类药物的问题,” 话语一顿,然后再说,“准确说,是药效发作了。” 哪怕是早就有猜测,然而得到肯定,尉迟心头仍是沉重至极,他看向窗外,过了会儿才道:“你不是跟我说,已经治好了吗?” 尉迟从来都是理性的,出了事情,通常都是想解决办法,很少会去做反问这种已经没有意义的事情,可见他此刻是有多着急。 病房里鸢也还在努力寻找自己失去的记忆,本就苍白的脸色,在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衬托下,几乎可以用雪来形容。 秦自白干笑:“小感冒医生都不敢说百分百痊愈,何况精神学,咳,我们圈里人戏称精神学是魔幻现实主义,所以……” 尉迟闭上眼不想听这些:“治得好吗?” “我先帮她做几个检查,等结果出来,我发给我老师看看,我们探讨一下。” 秦自白已经是很厉害的精神科医生,他在看到报告之前,就做出要和他老师一起探讨的决定,可见单凭鸢也现在的状况,他就预判出不好。 尉迟下颚绷得很紧,秦自白看他这样,像极了四年前以为鸢也痴傻了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一定会尽力,就算我们解决不了,我老师认识也很多精神医学的大佬,陈莫迁是很厉害,但他不是最厉害的,他做得出的东西,就一定有人解得开。” 这句话没能让尉迟安心,也没能让鸢也的病情就此好转。 鸢也从医院回家后,记忆还在不断消失——她不只忘记几天前的事情,今天发生的事情,明天她醒来也会不记得,好比开启了“阅后即焚”的按钮。 尉迟不得不只能在公馆各处安装摄像头,记下鸢也每天的活动,鸢也想知道自己前一天做过什么事情的时候可以给她看。 但这治标不治本,鸢也每天醒来都是空白的自己,就像一座空中楼阁,没有根基,很虚很飘,毫不真实。 这对鸢也来说是一场心理折磨,好在她不是脆弱的人,没有那么容易被吓到,她也在努力自救,除了摄像头,她还写日记给明天的自己,告诉自己要记下每天的心情以及要做的事情。 一天,两天,三天……第五天,陈桑夏无意间看到,鸢也抱着日记蜷缩在角落,肩膀抖动,就知道她已经快撑不住了。 第570章 妈妈梦都是假的 第570章 妈妈梦都是假的 没有记忆的人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尤其是今天失去昨天记忆的同时,还要会被“删除”前一段时间的记忆。 如此,她会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认识什么人,乃至到最后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陈莫迁那句,让她回到六七岁的时候,犹言在耳,仿佛诅咒。 秦自白并没有懒怠,加班加点和他老师一起研究鸢也的病症,这是个很复杂且棘手的病例,他老师都忍不住说:“这简直可以当做一个课题来研究。” 好在强强联手,他们终于在鸢也将陈莫迁绑架她的事情也忘得一干二净的时候,找到了治疗办法,将鸢也不断倒退的记忆按下暂停键。 记忆没有再消失,但鸢也的精神已经不好,反应迟钝和感情麻木是一回事,重点她很嗜睡,睡着了还总做噩梦,尉迟在书房交代黎雪几件公司的事情,还没说完,就听见主卧传来一声尖叫:“啊——” 尉迟立即跑进主卧。 为了让鸢也睡得踏实,房间的遮光窗帘紧闭,黑暗里有重物摔在地上的闷声,尉迟三步做两步上前,抱住摔在地毯上的人:“鸢也!” 鸢也马上抓住他的手,一开口就是哭腔:“尉迟,尉迟。” “我在。”尉迟沉声,鸢也慌张极了:“小十和小十二呢?我刚才梦见他们、他们……” 尉迟马上对门外吩咐:“把阿庭和小十二带来。” 黎雪连忙去将两个孩子带来,也把灯打开,明亮的光线驱不散鸢也的恐惧,她身体颤抖,四处张望要找她的孩子,阿庭跑到鸢也身边抱住她:“妈妈!” 小十二也跟着喊:“妈妈,妈妈。” 鸢也立即收紧双手将他们拥进怀里,孩子们很乖没有挣扎,但这并没有能使鸢也的惊慌减弱,她还在找:“小十呢?” “小十在苏星邑那里。”尉迟说。 鸢也怔了一怔,想起来了,小十是被苏星邑带去苏黎世,在青城的时候……她突然一阵头疼,不由得捂着自己的脑袋,甚至发出痛苦的低吟。 尉迟马上扶住她:“鸢也,你怎么了?” 鸢也没有回答,尉迟索性将她抱起来放回床上,正想喊黎雪将秦自白和家庭医生叫来,鸢也就胡乱揪住他的衬衫,他一回头,就撞进鸢也通红的眼睛里。 “我梦见、梦见有人把小十和小十二推下悬崖,这个梦我之前做过,就是小十被拐走的那次,我做过一样的,尉迟,你去把小十接回来,我害怕小十他……” 她闪烁着泪水,那句“我们以后不会再有波澜吧”才过去几天,现在就怕成这样……她从来没有怕成这样。 尉迟喉咙一滚,声音微哑:“好,我让人去把小十接回来,明天你就能看到小十。” 鸢也的手指泛白,可见用了多大力气:“真的吗?” “真的。” 鸢也这才慢慢松开手,尉迟握着她放到唇边吻了吻:“只是一个梦,没事的。” 阿庭趴在她身边,也亲了一下她的脸:“妈妈,梦都是假的,阿庭和小十、小十二会一直一直在妈妈身边的。” 鸢也咬住唇:“好,好。” “阿庭陪妈妈睡觉。”阿庭钻进被窝。 小十学哥哥:“小十二也陪妈妈睡觉!” 有两个孩子在,鸢也没有那么惊慌了。 尉迟手指攥紧再松开,纯金戒指硌得手心隐隐作痛,他冷峭着脸,拿了鸢也的手机走出房间,找到安娜的电话,拨出。 第571章 他是会不客气的 第571章 他是会不客气的 安娜看到来电显示,自然地喊:“鸢也小姐。” 尉迟表明身份:“是我,尉迟。” 安娜一顿:“尉总裁,您好。” 无需迂回,也多余迂回,尉迟开门见山便是一句:“半个月也已经到了,可以把小十送回来了吗?” “这……” 尉迟平和的语调里藏着锋利:“如果你们忙,抽不出时间,我也可以让人去接。” 安娜连忙说:“尉总裁,是这样的,我家先生带着小十去旅游,他们……” “同一套说辞重复使用就没有可信度了,何况还是原本就不高明的说辞。”尉迟没有鸢也那么好的耐心,尤其在此时此刻,直接戳穿她编造的故事。 “苏星邑已经昏迷将近两个月了吧?” 电话那头仿佛连呼吸都消失了。 鸢也留在瑞士的人已经查出来龙去脉传回,只是因为鸢也出事,尉迟才没有去跟罗德里格斯家计较,但现在鸢也想见小十,他们还阻拦,他自然也不会客气。 “你对鸢也说的话,一半真一半假——琼夫人联合罗德里格斯家的长辈对苏星邑‘逼宫’是真,但不是逼他结婚生子,而是知道苏星邑的不久于人世,要他将家主之位和全部财产传给他的表弟。” 也就是琼夫人的儿子。 琼夫人是苏星邑最亲的亲人,同理,他的表弟就是离罗德里格斯家继承者最近的那位。 苏星邑好好的时候,是罗德里格斯家绝对的主人,没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但他现在要不行了,情况就另当别论。 他没有直系继承人,这就意味着他走之后,庞大的旁系会为了争权而内斗。 古今中外,多少煊赫的大家族都是内里烂了,才会被外人趁机蚕食,族中长辈不想看到罗德里格斯家走这样的老路,所以一致决定,要在苏星邑还活着的时候,逼他定好下一任继承人。 名正言顺,杜绝内乱的隐患。 这个决定本身没有问题,是从大局考虑,但苏星邑不想配合。 因为是他早从几年前就决定,要将罗德里格斯家给鸢也,但鸢也回到尉迟身边,他没办法给了,只能把主意打到双胞胎身上。 这也是他强撑病体来到青城,不顾鸢也反对,哪怕是偷,也一定要带走孩子的真正原因,他宣布小十是他的亲生孩子,他有继承人,不用从旁系挑选,琼夫人和族中长辈才被震退。 尉迟漠声:“苏星邑现在还没有醒,小十必须在,如果小十不在,琼夫人和族中长辈还会卷土重来,所以你不惜编造谎言,也要留下小十,我说的没错吧?” 分毫不差,安娜别无他法,只能认:“是……” “丹尼尔先生的好意我替鸢也心领了,只是鸢也连本就属于她的艾尔诺家都能说弃就弃,想来也不是多愿意收这份强塞来的‘礼物’,丹尼尔先生还是自己留着吧。” 尉迟难得有厌烦的情绪,只想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离他的鸢也和他的孩子远远。 “你们利用小十利用到这里也该够了,明天我会派人去接他回国。” 一句话没警告,但重量已达千钧,安娜几乎立刻领悟内涵——如果她不把人还回去,他是会不客气的。 第572章 她惭愧又很愧疚 第572章 她惭愧又很愧疚 挂了电话,尉迟手指无意间碰到手机下方的电话图标,屏幕立即跳转到拨号页面,这里能看到通话记录,他发现几天前麦金利给鸢也打过电话。 刚好就是鸢也血压骤降,晕倒的那天。 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麦金利打给鸢也做什么,就听见卧室里传来阿庭和小十二的喊声:“妈妈!” 尉迟马上将手机收进口袋,大步进卧室。 鸢也头痛难忍,弓着身子痛苦地申吟,两个孩子在旁边不知所措,尉迟快速将床沿的小十二抱起来放在地毯上,自己坐下,搂住鸢也的肩膀:“鸢也。” “尉迟我头疼,好疼……”鸢也甚至想去撞床头,用外部的疼来抵抗脑袋里的疼,尉迟怎么可能让她自残,及时将手掌垫上,那一撞只撞在尉迟的手心。 好在家庭医生及时赶到,帮鸢也打了一针,她渐渐平复,又陷入昏睡,医生对尉迟说,病因依旧是她体内那些精神类药物。 又是那些药……尉迟顿觉胸口沉闷发疼,陈莫迁用药是为了让鸢也失去记忆,本就是冲着大脑去的,现在鸢也头痛也好,噩梦也好,都是那个药在作祟。 秦自白拉了一下尉迟的袖子,示意他跟他出去说。 尉迟走后,陈桑夏顶替他的位置,坐在鸢也床沿,她头一回看到这样失常的鸢也,还看到鸢也眼角的泪,百感交集又惊涛骇浪,她印象里的鸢也,不常哭的。 走廊里,秦自白说:“让她吃安眠药吧。” 尉迟转向他的眸子深黑,秦自白摊手道:“安眠药能让她陷入深度睡眠,可能就不会做噩梦,否则她这样下去,可能没等我们治好她,她就先撑不住。” 确实如此。 失去记忆已经让鸢也很没安全感,还要被噩梦缠身,这样的惊吓多来几次,她真的会崩溃。 尉迟终究松了口:“要多久?” “三天,我们找到一种新药,要等测试结果出来才敢给她用。”秦自白说。 “好。” 得了尉迟同意,秦自白就去拿药,阿庭和小十二从主卧里出来,刚刚目睹妈妈头疼失常,又被一针打晕的孩子,有点害怕,站在门前睁着眼睛,看着爸爸。 尉迟对他们招招手,阿庭毫不犹豫走向他:“爸爸,妈妈又睡着了,妈妈最近好喜欢睡觉。” 尉迟蹲下,和儿子的目光平行,柔声道:“妈妈病了,要睡觉,阿庭乖,不要吵醒妈妈。” “爸爸,妈妈为什么总是生病?妈妈的病会好吗?”阿庭瘪瘪嘴,“阿庭想要妈妈和以前一样,会陪阿庭玩,会对阿庭笑,不要每天都睡觉。” 尉迟摸摸阿庭的头,又对小十二也招招手,这次小十二也走向他了,他搂着两个孩子,对他们肯定也对自己肯定:“妈妈会好的。” 阿庭相信爸爸的话:“嗯,阿庭会很听话的,不会打扰妈妈睡觉。” 小十二太小,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跟着哥哥说:“小十二也会很听话!” 陈桑夏听到他们的对话,出身说:“我会照顾好孩子,你只管专心鸢也。” 尉迟直起腰,将两个孩子交到她手里:“麻烦表姐了。” 陈桑夏摇摇头表示不用客气。 她的心情其实挺复杂,毕竟导致鸢也这样的人,是她的亲二哥,可陈莫迁又已经死了,她……唉。 她惭愧又愧疚,只能给他们带孩子,抱起一个,手里牵着一个,下楼吃饭。 尉迟回头吩咐黎雪:“明天你亲自去一趟苏黎世,接小十回来。” “好的。”黎雪领命。 第573章 还有什么能帮她 第573章 还有什么能帮她 安眠药让鸢也醒来的时间变得很不固定。 这一次她是在半夜醒的,掀开被子下床,直直朝着门外走去,刚走出主卧,身后就亮起灯,光亮刺得眼睛有点疼,鸢也才转身。 “饿了吗?”尉迟收回开灯的手,目光温和。 鸢也反应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嗯,饿了。” 尉迟微微一笑:“你回床上,我下楼拿吃的。” 鸢也就走回房间,裹着被子坐着,木木地看着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看着看着,又困了,她倒下睡觉。 于是等尉迟拎着保温桶回来,就看到鸢也又睡着了的画面,他顿了顿,将东西放在茶几上,关灯,重新回到床上拥着她,却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天鸢也七点就醒,大概是昨晚没有做噩梦,精神不错,洗漱后和尉迟一起下楼吃早餐,两个孩子看到妈妈变回以前的样子,都很高兴,缠着她玩了一上午。 吃过午饭,孩子们要午睡,鸢也看着他们睡着后,就坐在婴儿房的地毯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尉迟走进来,她才仰起头,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尉迟,我以后,是不是会一直这样?” 尉迟也坐下,温声说:“只是忘记两个月的事情,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不只是两个月记忆,”鸢也随手捡起一块积木,在手里玩着,“我做习惯了的事情,比如洗脸刷牙,穿衣吃饭,上楼下楼,这些我就都会做。” “但是没做过的,比如和阿庭一起拼乐高,我就不会,以前我看两眼说明书我就会,现在怎么看都看不会;小十二拿了一根绳子给我,让我教她翻花绳,说我以前教过阿庭,但我也想不起来该怎么做……好像提前老年痴呆了一样。” 她才三十岁,现在就学不会新东西,以后要怎么过?没有人能忍受如此愚笨的自己,何况是原本很聪明的人。 尉迟缄默了一会儿,然后握住她的手,声线很低沉:“秦自白已经找到药了,吃了你就会好的。” 鸢也没有说话,积木不知什么时候从她手里掉落,她却还无意识地捏着手指,仿佛东西还在手里一样。 鸢也精神不济,也回房休息了,睡前她吃了一颗安眠药,深入睡眠确实能让她不做噩梦,也能让她清醒时没有那么失常。 尉迟关上房门,刚好秦自白来了,他示意他到书房聊。 还没说两句话,门就被敲响,尉迟道了句:“进。” 陈桑夏推开门,抿了下唇:“你们是在说鸢也吗?我可以一起旁听吗?我也想知道鸢也的情况。” 她想知道,自己除了帮他们带孩子,还有什么能帮鸢也? 这没什么不可以,尉迟颔首,伸手示意她坐,他在泡潮汕功夫茶,手法熟练,端了一杯放在她面前。 陈桑夏问:“你们说的那个药是什么药?吃了鸢也就能恢复失去的记忆吗?” 秦自白摇头:“我不敢百分百说‘是’,大脑堪比最复杂最紧密的仪器,没有走到那一步,判断不出后续,我只能说,概率很大。” 尉迟抬起头:“你没有接触过类似的病症?” “我没有,”秦自白想了想,“但我老师的同门师兄接触过。” 第574章 火光在她的眼角 第574章 火光在她的眼角 “是一位老人,她和她丈夫十八岁相识,携手共度五十年,她丈夫先她一步离开,她每天以泪洗面,甚至几次自杀,说除非她忘记她丈夫,否则她余生都会在痛苦中度过。” “老人的儿子经人介绍,找到了我老师的师兄,请求我老师的师兄帮忙,让老人忘记她的丈夫,我老师的师兄尝试过几种办法,比如催眠,只是老人执念太深,催眠效果一般,最后只能采取药物。” “那种药,和陈莫迁对你太太用的差不多,老人忘记了五十年来的事情,最后她变成了个……” 秦自白故意停顿,引得尉迟和陈桑夏都看向他,他才一耸肩说:“傻子。” 尉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本该回味甘甜的乌龙茶,今天不知怎的,苦到了舌底。 秦自白叹气:“六十八岁的身体,十八岁的记忆和心智,可不就成傻子吗?所以我说陈莫迁真的是想拉你太太一起死,才会这么不顾忌她的身体。” 说到陈莫迁,秦自白也研究过他:“他就是俗话说的,心理变汰,跟变汰杀手一样,有仪式感,他的仪式感就是和你太太回到六七岁的时候。” 然而这个话题,受害者丈夫和加害者妹妹都不想谈论,两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 秦自白一点不尴尬,改了话题:“在药出来之前,你们想办法鼓励一下她,她现在很消极,精神医学里把人的精神分为abcde五个阶段,她现在处于d级,类似于,连续加班三个月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的那种状态,离崩溃只差临门一脚。” 陈桑夏将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然后起身:“我去试试。” …… 鸢也再次醒来是晚上八点,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床上,凝着窗外一轮弯月。 房门被悄悄推开,一双手伸了进去,一只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另一只手卖力地往鸢也的方向扇风。 鸢也什么反应都没有。 陈桑夏不得不重重地咳嗽两声:“咳咳!” 鸢也这才注意到她,转头看去,陈桑夏无语:“这么香的味道你没闻到吗?你连鼻子都失灵了吗?” 她身后,小十二也窜了出来,原本干净的小脸,嘴角都糊了不明物体,她奶声奶气喊:“妈妈!好吃!” 鸢也认出她们手里的东西:“红薯?” 陈桑夏抱起小十二,对她招手:“你看了就知道,走!” 鸢也只好穿上鞋,跟着她们下楼,又去了后花园,那儿竟烧起一个火堆,联想到小十二手里的番薯,她真没想到:“你们在花园烤红薯?” 陈桑夏道:“我跟阿庭、小十二说起咱们小时候的事儿,大哥带我们去空地烤番薯,阿庭说他也想玩,反正也没什么难度,就带他们也过把瘾呗~” “想吃烤红薯,让厨房做,实在不行,用烧烤架,你在花园挖个坑……” 陈桑夏挑眉,火光跳跃在她的眼角:“不行吗?” 鸢也把话咽回去,屈服于表姐的淫威:“行。” 陈桑夏这才笑,点了下巴:“坐下,一起烤。” 第575章 她都是这样坚定 第575章 她都是这样坚定 陈桑夏将枯树枝折断,往火堆里丢,追忆往昔:“一弄这个,我就想起来,小时候我们玩过家家,你差点把脏水喝了的事情。” 鸢也只看着火堆,像没听到她的话。 陈桑夏知道,她其实听到了,只是反应不过来,或者说迟钝了。 她忍着心酸,故意道:“你怎么不反驳我?不是你差点把脏水喝了,是我喂你喝,二哥及时发现,还臭骂了我一顿。” 鸢也木木地看着她,好一会儿点头:“嗯。” 尉迟在二楼的窗户边,看到底下的四个人,浓得化不开的墨眸中浮着一层沉重的,一层寂静,仔细看,里头还有鸢也小小的缩影。 小十二拿着盘子装着红薯,自己剥开了皮,撕下一点递到鸢也的嘴边:“妈妈,吃!” 鸢也愣了一下,什么时候连最小的女儿,都知道要照顾她了,她低头吃下:“好吃。” 小十二又撕了一点:“妈妈!” 鸢也笑了笑:“你别烫到了。” 小十二眨巴眼睛,将小手到嘴边“呼呼”,以此告诉鸢也,她不怕烫,然后又撕下一点红薯,再送到鸢也嘴边。 陈桑夏微笑:“小十二才三岁,就这么会疼妈妈,以后一定是妈妈最贴心的小宝贝。” 阿庭一听,不肯认输,马上也送了一大块红薯给鸢也:“妈妈吃阿庭的,阿庭的更好吃!” 这就是小孩子的争宠,鸢也好笑,摸摸他的头:“好。” 陈桑夏用木棍拨开火堆,将内里烤得通红的红薯扫出来,放冷些再给鸢也。 “南音每次跟我聊天都提你的孩子,不止南音,还有大哥和我,我们都特别喜欢你这几个孩子,大哥都说,我们当初要是有阿庭一班乖,再来三个他也照顾得了。” 鸢也手指被烫到,连忙捏住自己耳垂,直接的感官体验,让她久违的感受到真实,没有延迟的真实,她满足道:“嗯,阿庭从小就很乖。” 陈桑夏回望她:“所以啊,这么好的孩子可不能便宜了别人,你要自己看着,好好照顾长大。” 鸢也一愣,这才知道她今晚做这些的意思,就是想让她哪怕是为了孩子,也要积极起来,把病治好,她还有很长的以后。 她低下头,火光映在她眼底,明亮炙热,鸢也呼出口气,再抬头说:“我当然会陪着他们长大。尉迟说,我一定会好,我相信他的话,我过两天就好。” 陈桑夏才是那个从小到大都不会哭的假小子,这一刻,含泪点头,火光照着她的脸庞如此温暖。 一定会好。 她们都是这样坚定。 …… 然而,次日就不好了。 …… 安眠药让鸢也陷入深度睡眠。 这次却没有让鸢也摆脱噩梦。 这次她没有回到小十失踪的那个佛殿,而是出现在旷野,四下起了大雾,天地间一片灰蒙蒙,仿佛只有她一个人。 她茫然地从草丛里走过,想知道这里是哪里,还没弄明白,忽然,不知道哪里传来喊声:“妈妈!” 第576章 带着他们出门了 第576章 带着他们出门了 鸢也倏地转头。 这是小十二的声音! 她马上回应:“妈妈在这儿!” “妈妈!妈妈!”又有一道声音加入呼喊,这次是阿庭的,鸢也心急如焚:“阿庭,小十二,你们在哪里?” 他们却只会喊:“妈妈!妈妈!” 鸢也在原地转了一圈,没有见到孩子,她不自觉地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喊:“阿庭,小十二!” 声音明明离她很近,可她却怎么都找不到他们,鸢也跑得气喘吁吁,仍然没有停下,“妈妈”的喊声一会儿是在左边,一会儿是在右边,她左支右拙。 “妈妈!妈妈!”喊声变得急切,好像是孩子遇到什么危险。 鸢也彻底慌了:“尉迟!尉迟!”她想让尉迟去救孩子,但尉迟不在这儿,没有任何回应,她只能自己找,跑着跑着不知道绊到什么,一下摔在地上。 “妈妈”的喊叫还在,鸢也从着急到无力到恐惧,她捂住自己的耳朵,呼吸急促而混乱,然而那声音还是能找到渠道让她听见。 “妈妈!” “妈妈——” 鸢也硬生生从梦中惊醒,空白的大脑,想都没想直接下床,脚刚刚沾地,整个人就扑在地毯上。 她被喂了安眠药,本是醒不过来的,现在醒来,身上的力气却没有恢复,鸢也抓着床头柜站起来,又扶着墙出门。 她走到隔壁的婴儿房,想看孩子,然而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她一下就慌了,转身跑下楼,跑得太急,在最后几个台阶踩空,直接滚下去。 现在是午休时间,公馆很安静,加之主人不在家,管家和佣人没事不会留在客厅,鸢也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被一个路过的佣人发现:“太太!” 佣人吓了一跳,连忙跑上来扶住她,“您没事吧?您什么时候醒的?” 少爷这几天都在家里照顾太太,刚才公司有个重要会议他必须在场,他临走前说只去一个小时,鸢也吃了安眠药,还要再睡两个小时……怎么提前醒了呢? “阿庭呢?小十二呢?”鸢也脸色苍白。 佣人说:“桑夏小姐带着他们出门了。” 让两个孩子成天对着一动不动的妈妈也不太好,所以陈桑夏约了南音出来,带孩子去吃饭。 鸢也就听到了个“出门了”,脸色更白,喃喃着:“他们不在,不在这里……” 她得去找他们。 鸢也爬起来,她也要出门,却连大门在哪儿都忘了,在屋子里到处乱走,看见有门就进去,厨房,餐厅,洗手间,都被她走了一遍,她又往后花园而去。 佣人拉不住鸢也,只能追上去,一边喊人帮忙,一边找手机给尉迟打电话,电话还没打出去,鸢也绊倒花园的门槛,又摔倒了。 这一摔还磕破了头。 佣人可担不起这责,急道:“太太,您想见阿庭和小十二,我这就打电话让桑夏小姐回来,您先回房。” 安眠药麻痹了鸢也大部分神经,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整个人处于半是混沌半是清醒的状态,花园里种满了植物,却一个人都没有,像极了她梦中的旷野。 于是那一声比一声急切的“妈妈”,也在鸢也脑海里响起。 她嘴唇蠕动:“阿庭,小十二……” 第577章 她直接就跑出去 第577章 她直接就跑出去 六岁大的阿庭,三岁大的小十二,都是她豁出命生下来的孩子,她心尖上的珍宝。 不知道是因为刚做了和孩子有关的噩梦,还是因为精神状态已经差到臆想的地步,鸢也就是觉得,阿庭和小十二现在有危险,她要找到他们。 她要保护他们,她要到他们身边……她要出去。 这时又有一个佣人来了,她是因为听到刚才那个佣人的喊声,见状,连忙将手里的托盘放在地上,和那个佣人一起将鸢也扶起来:“怎么会这样?” 那个佣人没处理过这种事情的经验,着急啊:“管家呢?” “黎秘书把小十接回来,管家亲自去接机了。”所以不在。 鸢也完全陷在自己的意识里,眼前像遮了一层纱布,看不到人,只感觉有人在抓她,她觉得是阻止她去找阿庭和小十二,她挣开佣人,结果又摔倒,这次摔在那个托盘旁边。 托盘里是水果和水果刀,佣人本是要拿去摆放在客厅的,鸢也想都没想,直接抓起来那把水果刀—— 佣人大惊! 她抓的不是刀柄,而是刀身,手心马上出了血,佣人喊道:“太太!放下刀!” 不能留下,她要出去,要找阿庭和小十二,他们在喊她……鸢也眼神涣散,走路跌撞,一直后退,撞上花园的门……门? 她找的就是门! 鸢也抓着门把转动,打不开,门上了锁。 门就在眼前,还打不开,鸢也浮躁起来,用力拍门,拽门:“开门,开门啊!” 佣人怕她手里那把刀,怕她进一步自残,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只能一直喊“太太”,“太太”,鸢也根本没有听见,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手里抓着一把刀。 鸢也摸索着找到反锁装置,转动几圈,门咔嚓一声打开了,她直接就跑出去。 佣人跺了下脚,对另一个佣人说:“你去喊人!还有、还有把事情告诉少爷!我追上去!” …… 尉公馆是有保镖的,只是都在前院,不是特殊时期,不需要保镖将整个公馆团团包围,平白制造紧张的气氛。 鸢也误打误撞跑进花园,从无人看守的小门出去,面对一片荒郊野岭,她一直往前跑,后面有人追她,她跑得更快了。 她大脑一片空白,就只会跑这一项指令,哪怕没有目的地。 跑着跑着,鸢也忽然看到前面五六米的地方,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男人,很熟悉,她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这个人其实就是约瑟夫。 兰道的管家,李柠惜的父亲,和陈莫迁合作过,在兰道死后就藏起来,让巴黎警方和尉迟都找不到的人。 约瑟夫面无表情地看着鸢也,手里拿着一件衣服,对她晃了晃,这次鸢也认出来了,就是她和尉迟给孩子们买的亲子装! 她瞳孔陡然一缩。 约瑟夫什么都没说,将衣服丢下就走了。 鸢也追上去,捡起地上的衣服,她很确定这件衣服是阿庭的,因为衣服上原本的卡通企鹅图案只有一家四口,阿庭自己加了一只小企鹅,还说这是小十二。 而更让鸢也肝胆俱裂的是,衣服上有血! 第578章 我们好好聊聊吧 第578章 我们好好聊聊吧 阿庭…… 阿庭! 鸢也抓紧衣服,不顾一切地追上约瑟夫,她不知道是哪找来的力气,竟把一直追着她的佣人都甩开了。 约瑟夫明显是故意引她,跑一段就停下来等她,尉公馆在近郊,他将鸢也带往远郊的一座山,在那里,鸢也就看到了一片和她梦中很像的旷野。 不同的是,这片旷野里躺着一个人。 鸢也瞳孔放大到极限,后退一步,是猝不及防,是惊恐万分,是难以置信,是肝肠寸断,她捂住自己的脑袋,一声尖叫:“啊——” 然后连滚带爬扑了过去。 “……”她抱住那个人,想捂住她身上的伤口,可是太多了,前胸,后背,都是,鸢也想喊她出不了声,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 鸢也从未想过这一幕会出现在这里面前,泪水横流,抱紧了她,怀里的人连体温都没有了,她终于嘶喊出:“桑夏!桑夏——”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鸢也抱紧了陈桑夏,喊着她摇着她,她都没有回应,这不是梦,这是真的,昨晚烤着红薯对她说一定会好的人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死在她面前……鸢也哭着将她拽起来,想送她去医院抢救。 但她自己都是强弩之末,何况还要多带一个人,还没完全起来,就又摔回去,鸢也还想再起来,却被什么冰冷冷的东西,抵在了脖子上,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句: “姐姐~” 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鸢也愣住了,那个人站在她身后,笑着:“姐姐,好久不见。” 鸢也慢慢地转身,那人并没有阻止她转身,于是鸢也看到了他的脸:“……安德斯?” 安德斯微笑。 抵在鸢也脖子上的是刀,刀上还有血,血腥味一缕缕往鸢也的鼻腔里窜,鸢也惨白着脸,动了动唇:“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你杀了桑夏?” 安德斯还是在笑。 鸢也瞬间就疯了,不顾一切朝他扑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 安德斯轻松避开,鸢也扑在草地里。 “我也不想的,谁让她不肯把孩子给我?如果她肯乖乖听话,我不会做这么绝,”安德斯蹲下,掰过陈桑夏的下巴,“毕竟,我们还谈过一场正儿八经的恋爱,我也没有那么狠心,你说是吧?” 最后四个字,像是问陈桑夏。 ——没错,他就是陈桑夏口中,那个小她几岁,很有趣的年下小狼狗男朋友。 安德斯看着这个已经死去的女人,嘴角勾了起来。 鸢也抓紧草地,孩子? 对了,佣人说,陈桑夏是带着阿庭和小十二出去的,陈桑夏现在这样,那么,孩子呢? 鸢也只觉得像被什么扼住喉咙,尖声:“你把我的孩子藏在哪里?!” 安德斯一点儿都不着急:“嗯?你是被吓到了吗?脸色好差,要我扶你起来吗?” 鸢也咬牙:“阿庭,小十二,他们在哪里?你说啊!” “我原本是想用陈桑夏的手机,给你家里打电话,骗你出来,没想到你自己出来了,省了我编瞎话的功夫。”安德斯故意不回答她的问题,就是要她急。 “哎,我走到今天,达成目的,真的很难,我们好好聊聊吧……姐姐~” 第579章 正文结局倒计时 第579章 正文结局倒计时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那个追着鸢也出来,又阴差阳错被鸢也甩开的佣人,在原地急得团团转,要是真把精神恍惚的鸢也弄丢了,回去尉迟一定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天际乌云黑压压,今天注定个阴天,佣人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看到一个男人从她眼前跑过。 她一下认出来,他就是鸢也追着的男人! 本着追着他,就能找到鸢也,就能免于受罚的想法,佣人想都没想,马上追了上去:“站住!” 曾有人说过,从高处俯览,尉公馆像散落在树林深处的一颗夜明珠。 这句话除了尉公馆本身华美外,还因为尉公馆就位于郊区,周围建筑很少,大片大片野生的树和草,用‘荒郊野外’形容也无不可。 佣人这边紧追着约瑟夫在树林里穿梭,尉迟那边已经知道鸢也跑出公馆的事情,他一边派出公馆的保镖,一边让黎屹从别处调来人手,跟自己回去。 于是追着约瑟夫的佣人,追着追着,很巧的就碰到公馆的保镖,佣人气喘吁吁地指着:“就是他!就是他带走太太,快追!” 约瑟夫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跨步跳过灌木丛——他虽然人到中年,但几十年来跟在兰道身边,剑术马术等等,兰道学什么他为了方便伺候也会学,练出了很不错的体力。 保镖二话不说追上去,约瑟夫却不是要利用地形隐藏自己,他早就在树林里藏好了一辆摩托车,骑上就跑。 他冲上大马路时,尉迟所带领的人手也到了,追约瑟夫的接力棒转头落到尉迟身上。 保镖在电话里描述约瑟夫的特征:“五十岁左右,金色短发,法国人,中等身材,摩托是蓝色白条纹。” 金发碧眼的中年男人? 尉迟只能想到约瑟夫,他眼睛此刻格外的黑,比之窗外乌云遍布的天空是有过之无不及:“追上去。” 几辆轿车原地调头,追上摩托车。 车上尉迟无意识地转动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眉心拧得紧紧。 因为鸢也吃了安眠药,因为自己只离开一小时,因为公馆里有佣人和保镖,因为……所以他根本没想到,鸢也能跑出去,还遇到约瑟夫,还失踪了。 约瑟夫应该事先踩点过周围地形,对路况也有一定了解,再加上摩托车的体型小,他占尽便宜,油门不断加大,灵活地穿梭在车流里。 此时此刻同在马路上的车,就看到一辆摩托无视交通规则横冲直撞,后面紧追着四辆轿车也不遑多让,双向六车道上演绎了一场堪比电影追车的刺激画面。 连追十几公里,尉迟心思一沉,忽然喊:“停车。” 司机马上靠边停下,其他车没有接到命令,从他们身边飞驶而过继续追上。 司机回头问:“尉总,怎么了?” 尉迟眸子幽深深不见底,紧盯着前方,那个人是他们一直在找的约瑟夫没错,但,鸢也呢?他不是把鸢也拐走了吗?鸢也怎么没跟他在一起? 思绪兜转一圈,尉迟便意识到,这是一出调虎离山! 约瑟夫能从巴黎逃到晋城,一定不是孤身一人,他还有同伙,他帮着同伙引开他,好让他错过去找鸢也的时间。 “尉总,还要追吗?”司机再次问。 “其他人追,我们调头回去。”尉迟冷声。 司机立即调头,尉迟拿出手机,司机以为他是要叫人,结果他拨通电话后说:“你好,我报警。” 司机:“……?” 第580章 正文结局倒数九 第580章 正文结局倒数九 尉迟关心则乱,才会上约瑟夫的当,追着他满公路跑。 约瑟夫本就是巴黎警方通缉的犯罪嫌疑人,现在还在马路上闯红灯超限速,抓他没错,他们与其被动追,还不如让交警设卡拦截方便。 轿车风驰电掣地返回,尉迟思绪也在追风逐电地转动。 约瑟夫的同伙是谁? 兰道势力庞大,他们尽可能清理了,但一定还有漏网之鱼,同伙也是兰道的人?手下?若是兰道的手下,不应该是由手下引开他们,约瑟夫去对付鸢也吗?怎么约瑟夫反而担当起跑腿? 是否代表,同伙的身份比约瑟夫还要高? 他们掌握到的资料里,并没有这号人物。 而且只是针对鸢也吗?尉迟眼皮跳了跳,把电话打给陈桑夏,但是没人接听。 陈桑夏现在当然接不了。 叮铃铃—— 叮铃铃—— 手机震动,滑出口袋,鸢也看到尉迟的名字,全身像过电一样激灵,马上去抢,安德斯快她一步捡起手机,按了静音,电话无声地呼唤着已经不会醒来的主人。 鸢也摔在草地上,头发凌乱,骤然失去至亲的痛压在心脏上,她连喘气都难。 旷野上起了风,风里有些潮湿,预告一场即将到来的雨,阴寒地吹着他们。 安德斯盘着双腿,坐在她面前,如他刚才所说,真的摆出了要闲聊的架势。 “……你为什么要杀桑夏?我跟你无冤无仇,你把我的孩子带去哪儿?” 鸢也现在只想知道这些。 她忘了麦金利那通电话,忘了安德斯是嫌疑人,她记忆里的安德斯,还是生日宴上那个中二少年,所以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德斯对她的问句置若罔闻:“唔,该从哪里开始聊?” 他认真地想,想到了,将匕首插进土里,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照片,一边看,一边悠然道:“光是接近你就很不容易。” “你身边来来往往就那么几个人,能接触到你的孩子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我跟踪了你很久,拍下了所有在你身边出现的人,再一个个去调查他们的身份、背景,以及和你的交情,分析接近谁能达到目的。” 那些藏在暗偷拍的相机,就是安德斯在为他的计划做的准备。 现在他目的达成,炫耀那般,将他一举一动在鸢也面前揭开。 安德斯将一张照片转向鸢也:“我第一眼相中的是这个女人。” 照片上是南音。 “可惜了,有夫之妇,让已婚妇女出轨太难了,我只好放弃她,重新物色。”安德斯还当过出租车司机,送过南音回家。 他将南音的照片丢开,下一张是陈桑夏,“接着我注意到了你表姐。” 他眯起眼睛,看看照片里爽朗的笑容,再去看地上死不瞑目的女人,一点愧疚都没有。 “常年在海上工作与世隔绝,三十岁只交过一个男朋友恋爱经验不多,很好下手,所以我就把目标选定为她。” “她比我想象中的难搞,为了打消她对我的疑虑,我用了很多手段,能成为她的男朋友,我也付出了不少代价,好在,她总算是上钩了。” 所谓“上钩”,就是陈桑夏喜欢上他。 陈桑夏的动心,陈桑夏的感情,鸢也在混沌中想起,陈桑夏每次跟她提起男朋友,语气都是甜蜜而幸福。 鸢也闭上眼睛,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恨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大一点,追着陈桑夏要她男朋友的照片,或者是见一面,如果她知道安德斯摇身一变,成了她的男朋友,她一定会怀疑。 可偏偏就是没有。 鸢也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安德斯就是陈桑夏口中的男朋友! 第581章 正文结局倒数八 第581章 正文结局倒数八 安德斯至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不告诉她阿庭和小十二在哪里,鸢也原本就不稳定的情绪,因为拖延,越发焦躁。 天气有时候很能完美地诠释心情,今天的乌云压得很低,天地仿佛即将不顾万物生灵合并为一,鸢也揪紧了草皮。 “你把我的孩子藏在哪里!安德斯,回答我!” 陈桑夏已经血淋淋躺在她面前,她不敢去想阿庭和小十二,那个可能性,她只是想一下,脸上都能再白一个度,血丝更是如张开的蜘蛛网,布满她瞳孔。 “孩子嘛……”安德斯勾唇,“她今天是把孩子带出来了,约了那个叫……南音对吧?约了她,我在路上拦住了他们,我说我是来给她惊喜的,她就相信了。” 安德斯仔仔细细地跟鸢也描绘,陈桑夏见到他的时候有多惊喜,多像一个恋爱中的小女人,不自觉地整理自己的短发,懊恼今天没有打扮得好看一点……他说的这些都是鸢也没见过,但是想象得出来的陈桑夏。 那时候的陈桑夏何曾想到几个小时后,会死在这个男朋友的手里? 鸢也脸色白,眼睛红,蕴满恨,盯着他,啐了口:“畜生!” 安德斯不在意:“也是巧,那个叫南音的临时有事来不了,我们就一起带着孩子去了海底世界,那个大的是叫阿庭吧?他说爸爸妈妈也带他来过,下次还要爸爸妈妈带他来,天真喔,他哪还有下次?” 鸢也每一根头发丝都炸起来:“你住口!” “怎么又要我住口?不是你让我回答你的吗?”安德斯笑了。 “他们到底在哪儿!” 不是鸢也只会重复这两句话,也不是她愿意歇斯底里像个泼妇,而是她克制不住,她不行,她这辈子就这么几个在意的人,其中一个已经死在她面前,另外两个下落不明,几近崩溃的她还能怎么冷静? 鸢也挣开安德斯要反扑掐住他,却被一巴掌打回地上。 安德斯一脚踩在她的后背,弯下腰,拽住她的头发,逼迫她仰起头。 从鸢也的角度看,安德斯的脸是扭曲的,深蓝色的眼睛里起起伏伏着恨意。 他话锋一转,又退回了之前的话题:“虽然上钩了,但我每次让她把孩子带出来,她都不肯,问她为什么?她找了一堆借口,害我一度以为自己暴露了。” “后来想通了,她其实是不想破坏和我的二人世界,哈哈。” 笑声是嘲讽,是不屑。 鸢也不顾一切地甩头,挣开他揪着自己头发的手,抓起那把匕首刺向安德斯! 然而她现在哪是他的对手,安德斯扣住她的手腕,脸上是笑,下手是狠,直接把她的手臂折断。 “咔嚓”一声脆响足够残忍,鸢也死咬住嘴唇只发出了闷哼。 安德斯将鸢也按在陈桑夏的脑袋旁边,陈桑夏的眼睛没有闭上,瞳眸乌黑,已经没有光泽,鸢也哑着声喊:“桑夏……” “我说的是真的,她要是肯乖乖把孩子交给我,我不会杀她。” “我随口编了一个生日,结果她在我生日那天,送了我23份礼物,说我的过去虽然没有她,但是未来有她,过去缺席的生日,她现在补回来,”安德斯笑,“真的好可爱。” “……”鸢也挣扎着要起来,没能成功。 “如果她不是你的表姐,没准我会跟她来认真的,毕竟,我此生最爱的女人,已经死在你手里,报完仇我也应该走出来,有一个新的人生,你说对吗?” 最后一句,他的语气明显有变,沉了下来,森然至极。 第582章 正文结局倒数七 第582章 正文结局倒数七 此生最爱? 报完仇? 鸢也脑子就像一团棉线,乱糟糟的缠在一起。 她的脑子还被安眠药麻痹着,加上这些日子以来神经的衰弱,她反应迟钝,根本想不出来,喉咙一滚,只能问他:“你……你为谁报仇?” 安德斯给她提示:“陈桑夏是我最近杀的第二个人,第一个,是李幼安。” 李幼安…… 鸢也脸贴着草地,鼻尖是泥土和草叶的腐烂味道,她因此想起李幼安是在树林里,被人一刀割喉。 当时她和麦金利分析过,李幼安勒死兰道,随后被兰道的管家或者情人杀死,现在安德斯说是他杀的,所以他就是…… “你是兰道的情人?!”鸢也震惊。 “对,是我。”安德斯的声线陡然变化,刚才是二十岁出头的少年音,现在变得低沉,冷酷,褪去了青涩,分明是一个成熟的男人的声音! 鸢也呼吸断住:“兰道的情人……已经被我们抓住了啊……” 确确实实,早就被他们抓住了啊…… 就在青城寺庙里,那个人拐走小十,把小十推下斜坡,最后被尉迟和苏星邑抓住了,人还在她大表哥手上……等等,大表哥,鸢也脸上出现了空白。 ……她大表哥对她说过,那个人很奇怪,明明可以一刀杀了小十逃走,却偏偏没有,还给他们解救小十和抓住他的时间。 那时他们没想出来原因,过后她也没有放心上,甚至没有去跟进她大表哥调查进度,他们以为抓住了就是抓住了,这个危险就解除了……是应该解除了啊,尉迟明明说那个人和庄舒给他的照片一模一样,那个人就是兰道的情人。 怎么一转眼,安德斯成了兰道的情人?那么那个人是谁? 鸢也想不出个中原因,安德斯看出她困顿,好心为她解惑:“那个人是我送给你们抓的。” 送给他们抓的…… 原来是送给他们抓的。 鸢也直至此刻才明白,那个人拐走小十没有立即杀死小十逃走,反而给他们追上来的机会,不是他迷惑行为,而是他故意,他故意要被他们抓住。 解决兰道以后,在鸢也和尉迟眼里还有两个威胁,一个就是兰道的情人,一个就是兰道的管家。 他们知道管家是约瑟夫,而情人他们只有一张照片,不知道他姓甚名谁,所以他们的重点一直放在情人身上。 虽然照片上的人不是安德斯,但他们查下去,大概率也会把安德斯也找出来,以防万一,安德斯就在他们查到他之前,把那张照片上的人推出来,让他们抓。 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再查兰道的情人。 他安德斯也就可以躲在暗处,策划复仇。 ……他们是怎么想都想不到,兰道真正的情人,会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年轻。 老教父同样想不到这个小年轻和兰道是那种关系,所以生日宴那天,被杀得毫无防备。 平生最恨不过一句“没想到”。 “我的名字,也不叫安德斯。” 他刚才的声音变得低沉之后,就一直用这个声音,哪怕这就是他本来的声音,可在听习惯他少年音的鸢也耳朵里,这个声音反而很怪异,毛骨悚然。 第583章 正文结局倒数六 第583章 正文结局倒数六 他的本名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他从一开始就是兰道要安排到鸢也身边的人。 他跟鸢也没有碰面的交集很多,就比如巴塞尔山林,他亲自带队前往杀她,都说风水轮流转,其实转来转去都一个样儿,今天她还是被他踩在脚底下。 “想知道你的孩子在哪里?可以,我告诉你,他们已经死了。” “不可能!”鸢也想爬起来却做不到,她目眦欲裂,激烈否定,“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哪怕这个念头从她醒来的一刻就浮浮沉沉在她心头,哪怕看到陈桑夏倒在血泊中真真切切,她也不相信!不信! 鸢也使劲爬起来,又被安德斯加重一脚踩回去,下巴磕到石头,嘴角流出血。 安德斯慢慢地说:“我不杀你,杀你没用,杀尉迟也没有用,死是解脱,我怎么会让你们解脱?我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你的孩子,我要他们的命,要你们下半辈子活在痛苦里。” “所以你觉得,我会放过到手的羔羊吗?嗯?” 鸢也浑浑噩噩了半个月的脑子,这一刻清晰无比,她言辞凿凿:“这里没有尸体,他们是跑了,他们还活着。” 安德斯讥诮一笑:“听听这个” 他点开手机录音,扬声器里马上传出阿庭的喊叫:“妈妈!妈妈——” 这个声音就和鸢也梦里的叫声一模一样! 鸢也大脑一阵阵轰鸣,像被手臂粗的棍子一下一下抡打后脑勺。 录音机里的喊叫一声比一声凄厉,鸢也心如刀割,手指抓着地皮,太过用力,指甲断开,十指连心,疼得更入骨髓。 安德斯把手机放在她耳边,让她听得更清楚。 他绘声绘色:“知道我是怎么杀他们的吗?” “我告诉他们,在这里准备了惊喜,三个傻子信以为真,跟着我来了,我趁他们不注意,先一刀割了那个小的喉咙,你见过李幼安的死状吗?就是那样,血,嘶啦一声射了出来……你听,录音还录到了。” “妈妈!”这一句就是来自小十二!喊破了音,最后一个字却不清晰,取而代之的是什么利器划过的声音! 鸢也五雷轰顶! 天际此刻很应景的嚯呲一声,闪电破开乌云,短暂地照亮旷野里的人,安德斯的面容狰狞,鸢也已经没有人色。 “那个小的当场断气了,那个大的还要来救妹妹,简直是找死。” “但是我不着急处理他,因为陈桑夏碍手碍脚,我先杀了陈桑夏,那个大的有六岁吧?懂事了,知道死人是怎么样,他亲眼看着他的姑姑,他的妹妹,死在他面前,他一直在叫,叫妈妈,叫爸爸,叫救命。” 录音机里随着他的叙述,传出了阿庭惊恐万分的尖叫,还有他无助的呼喊。 鸢也眼前黑一阵白一阵,心脏像一个气球不断充气,几乎爆炸! “我把他的肚子剖开,血流了一地,这里都是他的血,还有一个小细节,我剖开他的肚子的时候,他还活着,我故意的,我要让他清醒着感受,被人挖了心有多疼。” “他受这些罪,是替你们还我的!” 第584章 正文结局倒数五 第584章 正文结局倒数五 安德斯是安德斯,也可以不是安德斯。 真正的安德斯,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 那段时间公爵名下的公司的产品吃死了一家四口,舆论四起,公爵受到各种弹劾,他做了很多补救都没能挽回形象,最后不知道是谁给他出了主意,让他把那一家四口仅剩那个儿子认做自己儿子。 此举一出,公爵的形象才有所挽回。 而他,就是那个儿子,就这么被带进了公爵家,他刚刚满月,还没有名字,公爵为了表示自己会将他视如己出,就把安德斯这个名字给了他。 用中国的古话来说,他飞上枝头变凤凰,从平民之子翻身变成了公爵之子。 然而公爵本身就有好几个儿子,他只不过是他为了挽回名誉才领回家,又怎么会真的对他好?洛维夫人死了亲儿子,又被他顶替了身份,更是厌恶他。 要不是公众监督,他们不能对他怎么样,否则他能不能长这么大都是问号。 安德斯实际年龄没有看起来那么小,对鸢也和陈桑夏说他二十岁出头,是假的,他已经三十岁了。 遇到兰道的时候他十二岁,兰道二十二岁,在一个贵族舞会上,兰道穿着很华丽的洋装,裙摆一层叠一层,风姿摇曳而过,是巴黎最娇艳的玫瑰。 不过一转身,她解开裙子最外层像围裙的那块布,包住一个酒瓶,然后抡在一个人的后脑勺。 一下砸不死就砸两下,两下砸不死就砸三下,酒瓶打碎了,但被布包着没有散落一地,她活生生把人打死,然后将碎片丢进池塘里,血很快被水稀释,不留痕迹,她又将那块布穿回身上,这次是穿在里面。 于是这起凶杀案,没有凶器,没有证据,没有证人,不了了之。 他目睹了一切,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冷静杀人的兰道漂亮极了。 后来他才知道,死者是她的亲姐姐,他们的境遇很相似,她在伊万诺夫家族里,也是不受宠的女儿,姐姐妹妹都欺负她,她表面隐忍,一出手,就要她们死。 兰道是他的心上人,兰道的心上人是沅晔,他没关系,他可以一直守着她。 他以为这是一个很容易实现的梦想。 直到她死在他们的算计里。 他是一定要来为她报仇的。 他失去至亲至爱的人,挖心一样的疼,他就要鸢也、尉迟和他们的孩子来尝。 …… 安德斯一只手将陈桑夏提起来,像拎着一袋垃圾,鸢也瞳眸一缩,想站起来却做不到,只能嘶吼:“不要碰她!你放开她!放开!” “她落得今天这个结局,归根到底要怪你姜鸢也。” 安德斯一甩手,陈桑夏就被丢出了几米之外,鸢也眼泪汹涌,爬过去看她。 安德斯阴郁:“谁叫你那么没用,我跟你接触过那么多次,你都没有发现我不对劲,要是你从一开始就发现我,她又何至于?她那么关心你,你却连她男朋友是我都不知道,她死了,是你的责任!” 是她的责任…… 是她的错…… 她没用…… 是她…… 她…… 鸢也喉咙一咽,尝到血腥。 第585章 正文结局倒数四 第585章 正文结局倒数四 这片‘荒山野岭’实在是太大了,加上树林密集,尉公馆出动了所有保镖,又调了所有在晋城的人手,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找到。 尉迟站在一个高坡上,低低的乌云成了他的背景,乌云里闪电明明暗暗,他的眸子亦是晦涩不清。 他刚才联系到了南音——他知道陈桑夏带着孩子去见南音,以前陈桑夏也带出去过,所以他没有在意。南音说她是约了陈桑夏,但临时有事,便没有去赴约。 陈桑夏去见南音,南音没有赴约,她若是改变行程一定会告诉他,现在她没有回家,手机也打不通,同样下落不明,此情此景下,他很难往好的方面去想。 尉迟薄唇抿成一片柳叶,唇纹如叶脉清晰,他看着一望无际的山野,双手攥紧了,手背上青筋根根明显,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迟哥!”有人喊,“迟哥我来了!” 不是别人,正是杨烔。 他带着人跑过来:“你要得太急,我只能从飞行俱乐部借,只有50架左右。” 尉迟点头:“好。” 这块地方太大,光靠人力搜索太慢了,尉迟想到了无人机,所以找了这方面的行家杨烔,杨烔够意思,马上借来50架无人机,以及会操纵无人机的人。 平地上,50架无人机齐齐起飞,飞过树林,飞机身上都有摄像头,哪里有人能第一时间发现。 在尉迟等结果的时候,去追约瑟夫的手下传回消息:“尉总,抓到了!” 带过来再问太慢了,尉迟直接说:“开视频。” 手下马上打开视频,将屏幕对准约瑟夫。 约瑟夫应该是摔下摩托车,身上有伤,狼狈不堪,但看到尉迟在屏幕那头,他还是得意地大笑了起来:“尉迟!这次是你输了!” 尉迟不废话,三连问:“鸢也在哪里?你的同伙是谁?你们还做了什么?” “你绝对想不到他是谁!”约瑟夫还在笑,仿佛真的胜券在握,无所畏惧。 尉迟颧骨收紧,沉声说:“真赢,不是更应该第一时间让我看到你们的成果?否则就没意思了。” 约瑟夫脸上的表情收起了几分:“激将法?” 尉迟不语。 “很好,对我管用。”约瑟夫挣开抓着他的警察,冲着镜头走近几步,“那我就告诉你,尉迟,你还记得八年前申老板那句话吗?” 申老板那句话? 尉迟怎么可能忘得掉?他脸上的神情,一寸寸冷冽下来。 约瑟夫一字一顿重复:“他要你——妻离子散。” “尉迟,你放心,姜鸢也不会死。” “死别没意思,我们要你们生离,你们不可能在一起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现在大家都看着呢,看着尉氏总裁的妻子杀人,无论什么原因,杀人都要坐牢,你护不了她,只能亲手送她进监狱!” 妻离子散,这四个字,八年前起,就围着他,如蛆附骨,如影随形。 尉迟的呼吸由轻转重,胸腔中部偏左下方,横膈之上,两肺间而偏左的位置,在隐隐作痛。 第586章 正文结局倒数三 第586章 正文结局倒数三 安德斯将陈桑夏的死全都归在鸢也身上,鸢也的脑袋嗡嗡地响。 “就是你的错,你害死了陈桑夏,姜鸢也,你活着就是恶心!” 鸢也的脸色越来越白,安德斯阴沉又嘲讽。 他改变主意了。 他告诉她怎么接近陈桑夏,陈桑夏怎么死的,阿庭和小十二又是怎么死的,不是无聊到要跟她讲故事,而是为了激怒她。 但他现在觉得,还不如把她逼疯。 这可是姜鸢也啊,沅晔唯一的女儿,陈家唯一的外孙女,尉氏总裁的妻子,她这些年做了多少事,名声在外,她要是疯了,不是很有趣?不是很滑稽? 堪称是年度最佳黑色幽默。 她本来就快疯了,他只需稍稍推她一把,这个目的就达成了,何乐而不为? 安德斯原来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更不是一个喜欢语言攻击的人,看他以往在兰道身边的行事作风就能知道,他更喜欢动手解决问题。 但他太想让害死兰道的人生不如死,他一直躲在暗处,看到了尉深和陈莫迁,斗智斗勇都不是尉迟和姜鸢也的对手,他只能另辟蹊径,现在只要能让他达到目的,怎么做都可以。 仇恨是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 “从你出生开始——陈清婉为了生下你,嫁给姜宏达,让你可以名正言顺出生,沅家人注意不到你,好好的天之娇女,嫁给一个人渣,谁的错?你啊。” 又一击敲在鸢也的心上,她的瞳孔剧烈一缩。 “陈莫迁,你的小表哥,见不得任何男人接近你,因为你,对尉迟下手,尉迟无妄之灾,差点在车祸里没了命,谁的错?你啊。” “那个叫阿庭的孩子,那么小的年纪就生病,为什么?当然是白清卿虐待他,他是你的儿子才会受那么多苦,谁的错?你啊。” 这些话放在鸢也清醒的时候,她一个字都不会听,全都是谬论,但是现在,效果显著,她已然跌进他的陷阱。 指甲断开后表面尖锐嶙峋,握紧了手,刺在掌心里疼得厉害,但鸢也好像没有感觉,她低垂着头,在乌沉沉的背景烘托下,如同没有生气的活尸。 安德斯继续说着:“双胞胎是你为了赎阿庭这个罪才生的,可能也继承了你的白血病,就算没有,早产儿十有八九不会健康,谁的错?还是你啊。” 是她,又是她,还是她…… 鸢也呼吸渐渐消失。 ……没错,她是为了阿庭才留下双胞胎,否则以当初她和尉迟的关系,她早就把孩子流掉,她甚至打催产针让双胞胎早产取脐带血,她让双胞胎承受那么多危险,就是她的错…… 双胞胎一直是鸢也的愧疚,这份愧疚她平时没有放在口头上,可能连尉迟都没有察觉到,安德斯踩得准,相比于前面的话,这一句才是真正炸在她的点上。 安德斯蹲在她面前,捏起她的下巴:“你看你,连累了多少人?都是你的错。” “都是我的错……”鸢也痴痴地重复。 安德斯看火候到了,将最后一个深水炸弹放出来:“还有苏星邑。” 第587章 正文结局倒数二 第587章 正文结局倒数二 苏星邑…… 鸢也慢慢地抬起头,他怎么了? “好像到现在还没有人告诉你,其实你九岁就认识他了。”安德斯藏这件事很久了,生怕别人抢在他前面告诉她,那样就达不到最好效果了。 九岁?鸢也茫然,是因为大脑转不过来不灵活了,也是因为确实没有印象,她对苏星邑最初的记忆是十五岁,那么……九岁是什么事? 安德斯力求每个字都让她听清楚,所以说得很慢,很轻,比旷野上路过的风还要柔和,丝丝缕缕的,往她每个毛孔钻。 “他啊,当时,是去抓你和你妈妈的,受了伤,躲在吉祥寺下的桥洞里,你救了他,还帮他把你妈妈引下山,让你妈妈离开保护圈,所以你妈妈才会死,准切说起来,你妈妈其实是死在你手里。” “否则,你以为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 鸢也眼神纷乱闪烁,如一本书哗啦啦翻过,明明已经忘却的事情,随着他三言两语勾勒又记了起来。 九岁的时候,九岁。 是了,她九岁的时候救过一个金色长发的少年,他长得很好看,她喊他漂亮哥哥,那个少年的容貌……鸢也的脑袋又毫无征兆地疼起来,又是前几天那种恨不得自残的疼。 而在这些疼痛里,有一根线开始清晰起来,串联起二十年前的过去和现在。 ——漂亮哥哥,你受伤了呀?不怕不怕,我去采草药,我救你! ——哥哥,我明天再来看你,你明天还在这里吗? 九岁的孩子心里存着善念,送吃,送喝的,半夜倾盆大雨又抱了自己的被子去给他,发烧了再送一次药,拿着棍子赶走小狗,彼时的自己觉得是在做全世界第一对的事,所以义无反顾。 ——你妈妈叫什么?陈清婉? ——我跟你妈妈认识,我们是朋友,我听说她怀了宝宝,特意来看她,受了伤才爬不上山。 九岁的孩子心思那样单纯,看不出他表情的异样,听不出他话里的微妙,原来他认识妈妈,原来他是来找妈妈,彼时的自己没有一点防人之心,忘了妈妈叮嘱过她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那很简单呀,我帮你把妈妈叫下来吧! ——好。 九岁的孩子记忆是这么差,都忘了,妈妈那天见了漂亮哥哥以后,就没有再回来。 漂亮哥哥的容貌,不就是……苏星邑吗……同样的一双,浅色的眼。 鸢也记起来了,都记起来,就是同一天,妈妈一尸两命……是真的。 她不止一次想过苏先生为什么对她那么好,想到最后寻不到答案就归根于缘分二字,原来这才是真相,原来是她帮着他,害死了妈妈,是她害死了妈妈。 鸢也慢慢地弓了身体,那颗充气气球一样的心脏,终于膨胀到了极限,砰的一下炸开! 她揪紧了自己的心脏,压抑的,痛苦的,不可置信的,难以接受的,都化作一声宣泄: “啊——” 噼里啪啦,酝酿了一整天的雨,在这一刻倾盆而下。 …… 与此同时,苏黎世医院,躺在床上两个月毫无反应的苏星邑,身体条件反射那般震动一下,然而下一秒,心脏监护仪就发出警报。 滴滴,滴滴—— 安娜冲进来看,监护仪上三条直线! …… 暴雨倾盆,一滴滴雨水像是针,不断落下,落在鸢也的身上,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皮肤也感觉得到疼。 陈桑夏是她害死的…… 就是她害死的,安德斯是因为她才接近她,大表哥也提醒过她抓到的那个所谓情人很古怪但她没有在意,只有她知道她交了男朋友却没有追问,她忽略了很多细节,她大意了太多事情,所以造成了她的死,她的错。 妈妈也是她害死的…… 就是她害死的,方丈让她不要下山,她偷了小和尚的衣服也要下,妈妈明明不想下山她撒娇卖萌缠着妈妈一定要下,妈妈支开她的行为那么明显她也没有发现,甚至后来还把遇到苏邑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她的错。 她的错…… 鸢也忽然,一动不动。 失去魂魄似的,呼吸都变得迟钝缓慢。 安德斯原本很满意她的崩溃,就等着她发作,结果她又安静下来,他的得意也收了起来。 她平静,安德斯就平静不了,他一把拽住她的头发:“姜鸢也,你害死了那么多人,凭什么心安理得?” “还没有听够故事吗?要我再详细跟你说说那两个孩子怎么死的吗?啊?你不说点什么吗?不做点什么吗?死了那么多人,你想装傻充愣?做梦!” 鸢也任由他拳打脚踢,始终无动于衷,溃散的瞳眸不知道在看什么? 安德斯不断地踢打咒骂,中文英文混着来,最后一脚,直接将鸢也踹飞十几米。 鸢也撞在一棵树上,喉咙里咳出一口血,她趴在地上,眼前光怪陆离,闪过无数画面,或喜或怒或哀或乐,纷纷乱乱,到最后,化成止不住的笑:“呵呵呵……” 她越想越笑,越笑越大声,笑得整个肩膀都在颤抖。 旷野上是雨声,雷声,风声,以及她的笑声,突兀,且怪异。 死了那么多人? 是很多,李幼安也是被她害死的,陈莫迁也是她害死的,程念想也是她害死的……阿庭和小十二也是被她害死的,尉迟也是被她害死的,陈桑夏也是被她害死的…… 全都是她害死的。 姜鸢也,你活着就是恶心! 安德斯打开手机录音,把那些惨叫声播放出来:“妈妈!妈妈!” 鸢也倏地抬起头,刚才笑出了眼泪,混着雨水挂在眼睫上,她眼前模模糊糊:“……阿庭,小十二……” 安德斯大声:“就是阿庭和小十二!他们已经死了,是我害死你的孩子!姜鸢也,是你害死你的孩子!” 是他害死她的孩子? 还是她害死自己的孩子? 鸢也被扰乱了:“是你还是我?” 安德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是你,你害死你的孩子,也是我,我害死你的孩子,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第588章 正文结局倒数一 第588章 正文结局倒数一 鸢也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想不明,扶着树身站起来,嘴唇翁动:“……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安德斯将手机直播打开:“对,我害死孩子,你害死那么多人,我们是同一个人,我们都是姜鸢也,我们都该死。” 抬脚将那把匕首踢到她脚下:“把刀捡起来,杀了我,姜鸢也就死了,你就解脱了。” 解脱……鸢也现在最想要的就是解脱,那把刀在雨水冲刷下亮得像一束光。 但这束光不会引导她走向光明,只会拉着她,一起坠入地狱第十九层。 可有什么关系?鸢也现在就想要个解脱,她麻木地弯腰捡起刀。 安德斯鼓励着:“没错,过来,杀我。” 杀了他。 杀了姜鸢也。 姜鸢也活着就是恶心,让姜鸢也死了,死了就好了…… 鸢也往前一步。 安德斯找好了角度,让摄像头拍下鸢也持刀走向他的画面。 开直播这一招是跟尉深学的,虽然尉深没能成功将尉迟拉下,但在真相大白之前的效果还是很好的,让安德斯见识到了舆论的力量有多强大。 尉迟这样的身份,说他只手遮天都不为过,如果没有舆论,哪怕姜鸢也真的杀了有名有姓的公民,他也有办法摆平。 开了直播,让大众看到,那就不一样,所有人都见证了姜鸢也杀人的过程,姜鸢也就必须去坐牢。 坐牢好啊,生离死别,她跟尉迟生离,下半辈子都活在失去孩子的痛苦里,活在不能相见的痛苦里,相比这些无止境的折磨,死简直是优待他们。 安德斯也不怕死,他该做的都做了,死对他来说才是解脱。 这就是他和约瑟夫的计划,他们失去权势孤立无援,斗不过家大业大的尉迟和姜鸢也,从巴黎跑到晋城,还是求了公爵看在几十年父子情分上,但更多的就做不了,想报仇就只能用这样的方式。 他原本想用陈桑夏和两个孩子的死激怒鸢也动手,现在把她逼疯了动手更好,尉迟还要再承受一份痛苦。 姜鸢也不算是精神病人,不满足精神病人杀人无罪的条件,所以她别想脱罪! 安德斯张开双手,迎接鸢也的刀。 鸢也眼睛里已经没有光,她听他说了太多的事情,精神错乱,脑子里只剩下一句,姜鸢也活着就是恶心,恶心,恶心,恶心就不要活着…… 她一步步往前,一步步接近安德斯,安德斯不躲不闪,暴雨冲刷一切,地上的血被稀释成浅红色,又在凹槽里流动,仿佛一条条血溪,纵横交错又像栅栏。 栅栏锁着鸢也落在地上的影子。 刀尖上炸开一个个水花,是神在警告人再往前会变成鬼,听不懂警告的鸢也麻木地再往前一步,刀尖入肉时,有细微的声响。 她第一刀捅进了安德斯的腹部。 安德斯笑了。 血很快流出来,和雨水一起烫着鸢也的手,她原本涣散的神智的,被这一烫,不知触动了哪个开关,突然爆发! 鸢也掐住安德斯的脖子,深深吸入一口气,呼出时,呛出大片的眼泪:“……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死桑夏!你为什么要害死阿庭和小十二!你为什么要害死尉迟!为什么要害死妈妈!” “你为什么要活着!姜鸢也,你该死!” “你去死!” 死—— 刀拔出来再捅下去,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一下又一下,安德斯倒在地上,鸢也都没有收手。 她要他死,要姜鸢也死,她胡乱捅下去,暴雨冲刷里她面无人色,仿佛一切都滑向不可挽回的深渊。 第589章 正文就此大结局 第589章 正文就此大结局 “鸢也!” 一声疾呼从哪里传来,鸢也浑身一震! 紧接着她的手就被谁抓住,同时整个人被拥进了一个胸膛。 已经五月份,今天这场暴雨将堪堪入夏的晋城拉回了春末,乍暖还寒的雨水那么冷又那么峭,鸢也全身都在滴水,几近失温,而拥着她的胸膛却似烧着一团火,将冻得魂飞魄散的她,重新聚拢在一起。 那人在她耳边低声:“鸢也,住手。” 鸢也眼睫颤动,还想要把手挣回来,嘴里喃喃着话语:“姜鸢也,你该死,你该死……” “鸢也……时见!”乌木沉香的味道在暴雨里不清晰,但这确实是尉迟,他像当年抓住她砍向伯恩的锄头一样,无论如何都不放开,无论如何都不让她滑进深渊。 他呼喊她:“鸢也,看看我。” 鸢也涣散的神智摇摇摆摆,全身上下都在战栗,尉迟一声声拉着她回来:“鸢也不该死,鸢也没有错,鸢也要活着。” 姜鸢也不该死吗……姜鸢也要活着吗……鸢也咬住下唇,眼泪涩得厉害,却不知是眼泪流得太凶,还是雨水进了眼睛。 尉迟慢慢地说:“所有事情都结束了,鸢也,时见,闭上眼睛,再睁开,就都过去了。” “鸢也,信我。” …… 乌云在天际做客了一下午,将日头遮得严严实实,一缕光都没有露出来,直到此刻才终于等来了皎月,明明暗暗,像救赎的灯在亮。 鸢也一片空白的大脑里,传进来尉迟最后那四个字,当年他也对她说过,她呼吸紊乱,心跳像是接不上,迟缓地闭上眼睛。 暴雨也好,旷野也好,所有的血腥和罪恶,都在这一眼里被遮住。 再睁开,拨开云雾看清周遭,鸢也跪在地上,地上躺着安德斯奄奄一息的身体,而面前是尉迟。 尉迟抓着她的手,很紧很紧,因为她这一刀在安德斯的心脏上方,真的落下去就什么都来不及。 鸢也嘴唇蠕动:“尉迟……” 她还认得她,尉迟就觉得不算太糟,他不怕她杀了安德斯,就怕她醒不过来,他轻声道:“放手,把刀给我。” 鸢也喉咙一滚,松开了手,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抽走,身体软下去,尉迟丢开匕首,及时接住她。 “尉迟……”雨水打在眼皮上,鸢也抬不起来,揪着他胸前的衬衫,声音沙哑,“他说我、我害死了桑夏,害死了阿庭和小十二,还害死了你……” “他骗你的,我们都好好的。”尉迟将鸢也横抱起来,两人身上都淌着水。 安德斯都不知道挨了鸢也多少刀,还没有断气,只是已经爬不起来,他拼了命伸长手,抓住尉迟的裤脚,眼睛睁得很大:“我活不了了,我死了,她就是凶手,你包庇不了她,她……” “这里的信号都被我屏蔽了,直播没连上,你没发现吗?” “……” 尉迟从约瑟夫那句‘所有人都看到她杀人’,就想到他们要跟尉深一样用直播那一招,早就用信号屏蔽器,将这片地区的信号屏蔽。 同个招数玩两次,还觉得他还会再次中招?活在梦里呢? 安德斯被气吐了一口血,但想到自己还有底牌,他没有输,仍在笑:“没关系,那两个孩子死在我手里,你们下半辈子都要活在痛苦里,我的目的也达到。” ……阿庭和小十二…… 鸢也心如刀绞,揪着尉迟的衬衫的手指几乎痉挛。 安德斯大笑:“哈哈,尉迟,妻离子散,咳咳……你还是、还是逃不过妻离子散,你……” “妈妈!”远处传来两声重叠在一起的呼喊,清脆又欢快,不是录音机里那些痛苦的喊叫! 鸢也一愣,安德斯也一怔。 那两个童声又叠在一起喊:“妈妈!” 鸢也倏地越过尉迟肩膀看过去。 安德斯竟还能有力气翻身去看。 黎雪和黎屹撑着雨伞,从高到低,三个孩子,都在冲他们这边招手,还没有长好的牙齿都笑得露出来。 鸢也眼底霎时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跳下尉迟的怀抱,不顾一切地跑过去。 安德斯身上的血和水混在一起流,生命清晰地消逝,他嘴唇都没了颜色:“怎么会这样……” 尉迟淡道:“约瑟夫没有杀阿庭和小十二,我要谢你们成全我的——” “阖家团圆。” …… 安德斯最后一口血吐出来,眼皮撑不住地阖上,生死不知。 雨势越来越小,尉迟踩着一地积水,朝着他此生全部走去。 第590章 蔓越莓味牛轧糖 第590章 蔓越莓味牛轧糖 日期:6月1日 天气:晴 心情:原本很好,现在有点不好 事件:我坐在爸爸的椅子上,有一位头顶中间没有头发的叔叔喊我小尉总……阿庭不小!阿庭六岁了! …… 阿庭会拼音,所以会打字,就是要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打,每个拼音都要拼完整了才敲下空格键,于是那位头顶中间没有头发的叔叔就看着他严肃着一张包子脸,伸着一只小胖手在键盘上打字,马上就鼓掌:“不愧是尉总的儿子,真有乃父之风范!” 阿庭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写一篇日记就有“奶芙”的风范。 ……所以风范到底是什么啦! 这位叔叔怎么奇奇怪怪的啊! 这位叔叔姓孙,单名一个志字,他搓了搓手,陪着笑脸,凑到阿庭身边:“小尉总平时喜欢什么呢?” 阿庭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喊他小尉总,但还是礼貌地回答:“画画。” 孙志再次鼓掌,啪啪啪:“太厉害了!小尉总将来一定是大艺术家!”阿庭被他的一惊一乍吓得一愣一愣,他又露出了两排大白牙,“那小尉总现在可以画一幅吗?我买下来。” 阿庭皱了皱小鼻子:“买?”妈妈没教过他这个呀。 孙志极力奉承,夸张恭维:“对啊,我买!小尉总将来一定是大艺术家,我现在买了,就是一个投资,等小尉总成名,绝对会升值翻倍!” “可是我没有带画板。”阿庭说。 孙志哪儿是真图他的画,他左右看了看,见桌子上有a4纸和钢笔,马上拿过来:“没关系,小尉总就拿着这支笔在纸上随便画画就好。” “我不习惯用这种笔画画,画了不好看。”阿庭很认真。 “小尉总怎么画都是最好看的!画成什么样我都买!出高价买!” “……” 阿庭真不知道这位叔叔想要干什么? 他不知道,门外的尉迟和黎雪知道,孙志不是想要画,是想通过讨好阿庭,取悦尉迟,尉迟摇了摇头,推门而入:“让孙总久等。” 孙志一下转身,看到进门的果然是西装革履的尉迟,他下意识微微弓下腰,双手谦卑地伸过去:“尉总,您好您好。” 尉迟与他握了手,眉目清淡,温声道:“会开得比较久,吩咐了秘书带孙总到会客室稍坐,没想到孙总是要来我办公室,倒是我考虑不周。” 孙志的笑一下就尴尬了,他哪会听不出来,尉迟是在说他擅自从会客室跑到办公室,他小心地说:“冒昧了,我听说小尉总在这里,想来打个招呼。” 阿庭从办公椅上跳下来,走到尉迟的脚边:“爸爸。” 尉迟摸摸他的头,再看向孙志:“孙总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想跟尉总解释,这其实是一个误会,当初……”孙志咽了口水,晋城已经入夏,办公室里空调恰恰好,本是不会觉得热,但他的额头上还是出了汗——这都是在看到尉迟的短短几分钟里流下的。 “我们孙家小门小户,比不上其他大公司,有时候一个错误的决策就可能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当初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并不是存心要跟尉氏做对,我这次登门,是带了十足的歉意,希望尉总能看在过去几年的合作还算圆满的份上,大人不计小人过……” 第591章 注心原味鸡蛋卷 第591章 注心原味鸡蛋卷 尉迟喜欢空阔明亮,办公室朝阳的那面墙就是全玻璃制造,盛夏骄阳似火,撒在大理石地板上形成光斑,站在在尉氏大厦里,从上往下可以俯览整个繁华的市中心,仿佛将整个城市踩在脚底那般君临天下。 而半年前那场几乎摧毁尉氏的风波,如今提起来,都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 唔,严谨说起来,是五个月前的事情,到本月底才够半年。 大年三十夜,蓄谋已久的驰骋号沉没事件让尉氏背上六条人命,随后又发生浮士德别墅区质量问题,全网轰轰烈烈,有关部门甚至勒令尉氏停止生产,接受调查。 对上市公司实施这种制裁,往前推二十年都是没有过的,尉氏状况一度很严峻,合作伙伴纷纷解约,商场内外都在观望,一直到正月初八复工,尉氏状况都没有好转,以至于都有所谓的专家出来预测,尉氏这次,一定会成为这场狂风骤雨的祭品。 那时候谁又能知道,这一切都是尉迟下的一盘棋? 也不怪大家想不到,毕竟拿整个尉氏当个筹码进行一场豪赌,本身就是疯子行为。 但试问,要是没有尉迟表现出气急败坏、铤而走险、丧心病狂、不顾一切的样子,尉深会放开手脚大胆地作,给尉迟抓住他漏洞反将一军最后成功送他进监狱的机会吗?绝对不会,因为尉深身边有陈莫迁,陈莫迁谨慎心细,一定会劝阻他; 再试问,要是没有尉迟表现出无力回天、剑走偏锋、精致利己、背水一战的样子,兰道会相信他缺钱缺疯了,放心把两个公司私下转卖给他吗?自然也不会,兰道的城府大家有目共睹,没有尉迟做足了戏,鸢也也拿不到兰道这个把柄,在艾尔诺家族老面前检举她,逼得她一步错步步错,最后冒险去动了密匙输得彻彻底底; 最最重要的是,要是没有尉迟入狱,鸢也又怎么会意识到,其实她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恨他,也就不会愿意听尉母、听黎屹、听黎雪的解释,甚至去西藏,阴差阳错看到他留下的许愿牌,最后和他和好。 尉迟这个豪赌一箭数雕,从头到尾赢得漂亮,其中有些事情固然有巧合的成分,但他确实也是机关算尽,唔,这里是褒义词。 尉迟开局漂亮,结局也漂亮,从尉深手里收回尉氏后,借了阿斯特赖俄斯基金的辅助,只用了三个月就让尉氏恢复正常运转,上周已经重新上市,一转眼又回到行业鳌头的位置。 于是,之前在尉氏“落难”时毁约跑路,甚至趁机踩一脚的那些公司,就开始瑟瑟发抖,生怕尉迟记仇——毕竟尉迟那样的心计城府,不动声色地捏死个把公司,简直不要太容易。 孙志就是瑟瑟发抖的人群之一。 虽然现在尉迟还没有动作,但他还是怕,他今天讨好阿庭也好,对尉迟卑躬屈膝也罢,都是为了求饶。 然则,尉迟一直有“儒商”的雅称,他做人做事,素来懂得留一线的道理,又怎么会去追究那些小事? “孙总言重了,”尉迟对外一向疏淡,语气亦是平和,“商场上分分合合再正常不过,尉某也不知道孙总说的‘当初’是指哪件事,孙总今日大可不必走这一趟。” 第592章 爆浆芝士炸鸡排 第592章 爆浆芝士炸鸡排 孙志大喜过望,在他听来,尉迟这就是不追究的意思,他连声道:“多谢尉总多谢尉总,今后孙某一定擦亮眼睛,不再随波逐流,以尉氏马首是瞻!” 尉迟不置可否,也不虞和他多说:“孙总用过午饭了吗?” 孙志一愣,总算是识趣了:“还没有,孙某不打扰尉总了,我这就走了。” 尉迟颔首:“黎雪,送孙总下楼。” 黎雪点头,然后将门打开,孙志如释重负,终于直起了腰,大步出了办公室。 阿庭最近剪了个西瓜头,歪着脑袋问:“爸爸,这个叔叔来干什么的呀?” “没什么。”尉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阿庭也没有放在心上,他惦记的是另一件事:“爸爸不是说要带阿庭去买东西嘛?” 今天是儿童节,也是尉迟第一次和三个孩子一起过节,他想买礼物送给他们,但结合他上次和鸢也一起逛一圈商场,最后只买了毫无趣味可言的亲子装就知道,无往不利的尉总裁,是真不知道孩子喜欢什么? 所以他今天才把阿庭带出来。 孩子一定更了解孩子。 怎么都比和他半斤八两的鸢也好。 不过想到早上他把这句赤果果“嫌弃”的话对那个小女人一说,她直接把被子一裹,背对着他睡觉,看都不看他一眼的样子,尉迟就忍不住弯唇。 在家里养了两个月,娇惯了两个月,把她的身体养好的同时,脾气也养得跟八年前在青城遇到的时候似的。 尉迟将西装外套脱了,少了几分正经,多了几分闲散:“嗯,我们现在就走。” 阿庭欢呼。 尉迟开车载着他去了市中心最大的商场,俩人先在商场里找了一家餐厅吃午饭,然后才去逛街。 他们逛得认真,却不知他们这一大一小,一个帅气一个可爱的父子档,在工作日商场人比较少的时候是有多惹眼。 特别是店员小姑娘,听到阿庭喊尉迟爸爸,忍不住拿出手机偷拍,发朋友圈,配文——从此,我嫉妒上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 老公这么好看,儿子也这么好看,那姑娘上辈子得是拯救了银河系吧? …… 传说中拯救了银河系的女人,此刻躺在花园的秋千上,微风徐徐,落花飘飘,她手里拿着一本书,封面写着《百年孤独》。 画面是唯美的,诗情画意的,可以拍画报级别的,只是,下一刻,人家翻了个身,把书盖脸上,继续睡。 …… 尉迟牵着阿庭的手,目光扫过途经的商店橱窗:“阿庭喜欢什么?” 阿庭看到喜欢的了:“爸爸快看这个!” 尉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微微哑然:“阿庭想要一个锁?” 那是商场里一家百货店,一面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锁,就是普普通通的锁。 “嗯!锁在后花园,这样妈妈就跑不出去了!”阿庭认真。 尉迟一顿,才明白他原来是因为这个才想要锁。 安德斯事件过去后,他有让秦自白给阿庭和小十二做心理辅导,效果不错,小十二已经走出来,但阿庭毕竟六岁了,不太好骗,或者说没那么容易忘记事,多少留下了一些心理阴影。 这个阴影的一方面就表现在,他有了与年龄不符合的忧虑。 第593章 撒满孜然羊肉串 第593章 撒满孜然羊肉串 尉迟温声:“后花园有锁。” 阿庭想了想:“那就买灯,妈妈也需要灯,妈妈床头那个灯,早上就不亮了。” 尉迟笑:“今天是给你和小十、小十二买礼物,怎么总是念着妈妈?” “阿庭不可以把自己的礼物送给妈妈吗?”阿庭睁着那双和鸢也像极了的眼睛,看着爸爸。 尉迟一怔,倒不知道他这么小的年纪就这么懂事,是好还是不好? “可以,”尉迟说,“但是妈妈床头那个不是灯,是驱蚊液,早上用完了才不亮,我们去买驱蚊液。” “好!” …… 鸢也在花园没能睡一会儿,就被午睡醒了的小十和小十二拉着去玩游戏。 他们要玩捉迷藏,鸢也眼睛上蒙着布条,游戏区域限定在客厅,抓到谁,就换谁蒙眼睛。 气死鸢也了,抓了大半个小时,她转得晕头转向,一个都没抓到,她怀疑他们骗她。 “说好了不许跑出客厅,你们要是跑出客厅,就算你们输了!” 小十喊道:“我们没有跑出客厅,妈妈,你不要再说话,骗我们回答你。” “……”三岁的孩子而已,倒也不必这么聪明。 鸢也清清嗓子:“不可能,客厅就这么大,我住了这么多年,每个东西在哪里我一清二楚,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们,你们肯定已经跑出客厅了。” 小十奶声奶气:“妈妈是在为自己抓不到我们找借口。” 小十二吐舌头:“没错!” 鸢也冷笑:“呵呵,我现在就抓住你们!” 所以尉迟和阿庭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小十第一个看到爸爸,坏心思一起,马上跑过去躲在尉迟身后,还故意喊了一声妈妈。 鸢也耳朵灵啊,顺着声音摸过去,摸到了……尉迟。 小十说:“妈妈好厉害呀,抓住我了!” 鸢也有被冒犯到:“你们真当我是傻子吗?你哪有这么大?” 小十从尉迟身后探出个小脑袋,笑嘻嘻地问:“那妈妈猜猜抓住的是谁?” 尉迟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微笑,不言不语,看鸢也脸上一条两指宽的红布条蒙住一双明眸。 “考我?那我猜猜。” 看不到嘛,只能盲人摸象了。 嗯,摸。 鸢也刚才抓住的是尉迟的手臂,就从手臂开始摸,他上臂结实,小臂有力,加上西装外套出了公司便脱了,身上只剩下一件衬衫,摸着还能感受得到体温。 鸢也嘴角一弯:“是管家?” 小十喊:“不是!” 不是?那还得再摸摸。鸢也忍着笑,一本正经的,从手臂摸到尉迟的肩膀,他的肩膀很直很宽,稍稍往下一寸就能摸到凹凸的锁骨,怎么说呢,在鸢?锁骨控?也看来,这很……色。 “嗯~是小刘?”鸢也这次猜的是司机。 尉迟挑眉,小十二嘟嘴:“不是!” “还不是啊?唉,太难猜了。”再摸摸。 鸢也摸到尉迟的脖子,还按了按喉结了,感觉它上下滚动一下,又压着嘴角再挠挠,她看不见男人的神情变化,不知道他从一开始的温从变成现在的烫,渐渐煮开的水的那种烫。 第594章 煎饼果子来一套 第594章 煎饼果子来一套 怎么猜到保镖队长身上?!阿庭忍不住说:“妈妈你好笨啊!” 鸢也伸出一根手指,指腹贴着尉迟的衣襟往下滑,胸膛,腰际,小腹,勾住一条皮带……她动作越来越不可仔细描写,仗着蒙住眼睛后的一脸无辜为所欲为。 尉迟怎么会无感,他呼吸声加重,看鸢也脸颊皮肤在红布衬托下白皙清透。这两个月没有白养,她健康了很多,气色也不错。 “一定是黎屹。黎屹,你回来帮尉迟拿东西吗?” 看她这斩钉截铁,尉迟倏然抓住她手腕:“你在黎屹身上这样摸过?” 鸢也仿佛才知道是他:“啊,原来是尉总!我就说嘛,除了尉总谁还有这么好的身材,瞧这肩宽腰细,瞧这胸肌腹肌,放眼全世界,无出其右!” 浮夸到毫无真情实感。 尉迟没有被她蒙混过关:“嗯,还没有回答我,你在黎屹身上这样摸过?” 鸢也想把红布条扯开,尉迟却抓住她的双手不让她动。 鸢也想笑,她当然是装的,摸到的第一下就知道是他,但是晋城醋王好像当真了,要拷问她了。 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哪怕是看自己的热闹也兴致勃勃的作精说:“你先放开我,听我跟你狡辩,啊,不是,是解释。” “我没摸过黎助理,黎助理都有女朋友了,你说这话不是给人家小两口添麻烦嘛,黎助理在吗?快看你老板。” 黎助理这会儿不在,和女朋友约会呢,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倒成他给人家添麻烦。尉迟气笑,他眼窝深,天生的眉目深邃,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无论何种情绪,都有特别的味道。 “鸢也,刚才摸着好玩吗?” 他声音好听,沉沉的有质感,鸢也神魂颠倒。 阿庭人小鬼大,一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一手捂住小十二的眼睛,小十学着哥哥也捂住眼睛,带头的小家伙脆生生喊:“爸爸,我们什么都看不到!” ??小孩子不讲武德,这是怂恿尉迟教训她啊,鸢也扭动手腕想要挣开桎梏。 尉迟看了眼三个孩子,再看肢体抗拒的鸢也,他原本没有想在这里把她怎么样,现在则是不做点什么反而下不去台。 他唇际弧度浅浅,两手换作一手,空出的那只手将鸢也腰一搂。 “喂,你!”鸢也惊声,尉迟已经低下头。 双唇贴上了就是一个缠绵悱恻的吻,尉迟挺直的鼻梁蹭到鸢也那条蒙眼的布条,布条本就系得没那么紧,深入浅出几下便从脸上松开落在地上,委成一团令人脸红心跳的旖旎。 鸢也觉得这样不好,三个孩子还在呢,怎么能做这种少儿不宜的事情,她趁机咬了一下尉迟的嘴唇,然后快速捡起地下的红布条塞到他手里:“我抓到你了,换你当鬼。” 尉迟什么都厉害,玩个游戏也比鸢也厉害,开局十分钟,从鸢也到小十二,从大到小,挨个被他抓住,排排放在沙发上。 ……这哪是捉迷藏游戏,这明明就是大狼把狼崽子叼回窝的节奏啊。 鸢也的游戏体验非常不好,所以之后小夫妻带着孩子们出去庆祝儿童节,她变着法为难尉迟。 尉迟一一接招,端的是一派如鱼得水从容不迫。 玩到深夜十点多,一家五口才回家。 三个小孩吃饱喝足玩累了已经在后座睡着,鸢也解开安全带刚要下车,尉迟忽然倾身过去:“三个孩子都没有你这么能闹,今天过的是你的六一儿童节吧?” 第595章 幽兰拿铁碧根果 第595章 幽兰拿铁碧根果 这是拐着弯说她幼稚? 鸢也回得理直气壮:“两个月不到,尉总就开始说话不算数了吗?不是你说的,只要我醒过来,做什么都可以?” “……” 这一句顶得尉迟无法反驳,总裁大人也是幼稚,鸢也今天的短袖卫衣后面连着一顶帽子,他直接拉过帽子盖住人家的脑袋,换一个眼不见为净。 这句话是什么时候说的呢? 细说起来,也要将时间拨回两个月前,那场来得突然的意外发生的时候了。 安德斯没有死。 这件事被秦自白拿来调侃了很多次,鸢也意识混乱下胡乱扎了整整十二刀,居然刀刀避开要害,所以他后来被抢救回来,这到底该说安德斯运气好,还是该说鸢也运气好? 无解,只能归咎于老天爷又开了个玩笑,天降bug。 安德斯和约瑟夫本就是巴黎警方通缉的犯罪嫌疑人,晋城警方将他们移交给巴黎警方,等待他们的自然是公平公正的法律惩处。 这些后续,尉迟没有特意去关注,因为那天鸢也抱完三个孩子,刚站起来,身体就摇摇晃晃了几下,尉迟预感不妙,快步上前,终是赶在她摔倒之前,接住了她的身体。 之后,鸢也就陷入了昏迷。 主治医生确诊鸢也是中枢神经系统受损,这个结果在尉迟他们的预想之内。 ——陈莫迁对鸢也用的精神类药物,就是冲着她的记忆去的,她这段时间以来,记忆消失也好,情绪异常也好,反应迟钝也好,乃至最后被安德斯“逼疯”,归根到底是大脑受损的缘故。 主治医生和秦自白对鸢也进行了会诊,商议出的治疗方案效果其实很不错,预估鸢也少则三天,多则五天就会醒。 虽然给了日期,但第三天鸢也没有醒,尉迟还是担心和害怕,守在她床边,就说了,只要她醒过来,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鸢也虽然在昏迷,但其实听得到外界的声音,她知道尉迟在等她,也很想醒来,然而身体太累了,她怎么都抬不起眼皮,硬是到了第五天晚上才睁眼。 那是她睡得最久的一次,醒来时还有种今夕何夕的错觉,转头看到床边的尉迟,两人对视的那一眼,都看到对方眼底有一种很难言喻的情绪。 非要形容,就是……久盼甘霖不至,入夜忽闻雨声,明明都放弃挣扎了,一抬头,却又看到了希望。 鸢也被安德斯‘操控’,本来以为自己要死了,最终还是等到尉迟;尉迟等了她五天没有醒,害怕她会一直睡下去,终于在过零点之前看到她睁开眼。 她伸手摸他的下巴,说:“你怎么又胡子邋遢的?” 尉总皮肤白,黑眼圈和青紫色的胡茬在脸上好显眼。 后来更显眼的,是他红起来的眼眶。 鸢也听黎屹说,当年尉迟以为她死了,在车上掉过一次眼泪,她很难想象,这可是尉迟啊,他掉眼泪是什么样?那天终于见到,她只觉得喘不过气,撑着身体起来,颤抖的,去吻他眼角滚落的那颗珍珠。 忘记在哪里看过一句话,说最让人受不住的就是极致的反差,比如禁欲者高朝,放浪者求饶,淫糜者青涩,圣洁者墮落,掠夺者温柔,忠心者独占,懦弱者暴起,强悍者落难。 尉迟那样的人,生来就该高挂于天际,是唯一的月亮,也是最亮的那颗星,他弯腰低头一次,人间仿佛就要为他翻江倒海一次。 鸢也就发誓,以后她再也不要看到他这样了。 …… 尉迟盖住她的帽子,趁机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淡道:“我说了那么多话,你就只记得这一句话?” 鸢也将帽子撩开,意味不明地看着尉迟--当然不是,第五天傍晚她还没有醒过来的时候,她听到尉迟说,是不是要他再去西藏跪一路,她才肯睁开眼? 唇边抿了一点笑,鸢也说:“尉总,把手给我一下。” “嗯?”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尉迟还是把手给她了。 然后鸢也就把一颗一直揣在手心里,是刚才在广场散步时一个小姐姐免费给她的,已经有了她体温的糖果放在他掌心。 她道:“这是我今天唯一得到的一颗糖,给你了,不要不高兴,好不好?” 尉迟一怔,抬起头,眼前却如走马灯哗啦啦行过,回到八年前青城酒吧的初遇,鸢也将红宝石手串捋到他手腕上,当时她也是这样的语气,也带了这样的体温,也说了相似的话。 --红宝石,忘了多少钱买的,应该挺贵的,给你了,别揭穿我,好不好? 隔了三千个日夜,画面重叠,一切都没有变。 尉迟忽而一笑,收下她的糖,也握住她的手:“好。” 第596章 筝筝纸鸢热奶茶 第596章 筝筝纸鸢热奶茶 六月到八月,只是时间女神踮起脚尖跳了一下,轻轻巧巧不留痕迹,忙的是鸢也—— 她已经收拾出三个超大行李箱,然而床上还有一堆东西,起码要再塞一个28寸的才行。 好累。 鸢也叉腰叹气。 “你是准备去枫丹白露长住吗?”尉迟在书房忙完回到主卧,手里端着一杯茶,靠在玄关处的柜子上,笑着看她。 好家伙,还有上赶着撞枪口的。鸢也马上板起脸,数落总裁大人:“你就是典型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八月的法国已经冷起来,要带秋天的衣服才行,秋衣和夏衣的体积能相提并论的吗?三个孩子的衣服,你和我的衣服,三个孩子的日用品,你和我的日用品。” “我还有准备了给绵绵的新婚礼物,给她家毛毛的满月礼物,我跟初西也是朋友,好久不见也要送点礼物吧?这些杂七杂八加起来就要装很多箱。” 是是是,她最有道理——哪怕三个行李箱有两个是她的东西,也是她有道理,总裁大人让着她,不还嘴,唇际弧度上扬:“参加别人的婚礼就这么麻烦,过两个月我们自己的婚礼,再找几个人帮忙操持吧?” 鸢也想了想:“没关系,冰岛比枫丹白鹭还遥远,陆少和绵绵这么折腾我们,将来也得还回来。” “……”他跟她说的好像不是同一件事。尉迟既无奈又好笑地看着她。 鸢也嘴上好像是在抱怨,其实她真挺开心的。 七月初,傅眠顺产生下一个男孩儿,因为是新生儿里头发最多的,所以她就很负责任地给自家儿子起了个小名,叫毛毛。 傅眠和陆初北的婚礼早就准备着了,就是要和满月宴一起办,定在八月中旬,以他们两家的关系,自然要早点过去帮忙,所以才有鸢也收拾行李这件事。 鸢也和傅眠其实只有一次交际,但就好比她和南音,缘分使然,她是认她这个朋友的,她能和陆初北修成正果,鸢也都跟着乐了小半个月了。 想起傅眠,鸢也就想起昨天晚上她们的聊天,笑得焉坏焉坏的:“她想让我当她的伴娘,我说我是已婚妇女,怎么能当伴娘?她说我们还没有办婚礼,我就不算是已婚。尉总,她这就把我们那张结婚证作废了呀~” 尉迟挑眉。 so? 她想怂恿他跟他兄弟打一架,还是怂恿他跟他兄弟媳妇打一架?尉迟觉得要不还是先跟她‘打一架’吧。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朝她走去,眸底幽暗,声音温温:“后天才启程,现在着什么急?衣服都不好好穿。” 岂止是不好好穿,鸢也活像是洗澡洗了一半,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于是胡乱套了衣服就跑出来一样。 上身倒是规规矩矩的,长袖开襟睡衣,然而之下却连裤子都没穿,露出两条又细又白的腿,在那儿走来走去招摇过市。 鸢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眨眨眼:“我刚是脱了衣服试一条裙子。”试完了脱下来收起来,想着等会儿还要再试别的,所以才没有把睡衣穿回去。 第597章 巧克力酱星球杯 第597章 巧克力酱星球杯 但很显然,尉迟没有听她这个解释,还在朝她走去,步伐不大不小,绕过地上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被落地灯拉长的影子已经覆上鸢也的身体。 鸢也后退一步:“尉总,我觉得你这个眼神有点危险,我怀疑你想对我不轨。” 尉迟笑:“你的怀疑没有错。” 他右手解开左手衬衫袖子的纽扣,曲着的指节线条立体,鸢也义正言辞的:“你不能这样,要遵医嘱,秦医生说了,我这半年切忌大喜大悲,你每次都跟抖s似的要我的命,让我哭,万一我的病复发怎么办?” 切忌大喜大悲?在床上让她哭就是大悲? 尉迟神情不变,依旧清逸带笑,停下脚步,长夜漫漫有的是时间,他也想听她怎么胡诌:“我怎么抖s?” “你还不够抖s吗?你掐我的腰,好几次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嫉妒我的腰细,要把我的腰折断;你还抓我,我都爬走了,你还抓着我的脚踝把我拉回来,就算我们是夫妻,你也要尊重我的意愿是不是?现在强制爱都属于犯罪了。” 尉迟:“……” “我后背有一块淤青你看到了吗?就是撞到床头撞伤到的,都是你害的。” 尉迟:“……” 鸢也的语气听起来是控诉,然而话里的内容……说露骨也不露骨,说详细也不详细,可画面感却十足,足够让尉迟想起在这间房里,那一个个燥热的夜晚……和白天。 只是她这么说,尉迟的目光很难不因着她的话落到她的腰上,脚踝上。 这波操作,不像是灭火,倒像是浇油。 尉迟乌黑的眼睛,透出浓浓的欲念。 鸢也再道:“这还都是小事儿,重点是你咬我,你自己想想,我身上哪里没被你咬过?夏天穿v领,脖子锁骨的咬痕被南音看到,她都揶揄我,说老夫老妻了还这么激烈,我真想说,她看不到的地方,那才叫‘伤痕累累’呢。” 看不到的地方…… 尉迟薄唇微抿。 “尉总,咱怎么说都是清贵出身,还是斯文一点吧,鲁迅先生有句话说得好——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膀,立刻想到全果体,立刻想到生直器,立刻想到姓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国人的想象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这是不行的,你看你,看到我两条腿就想弄我……” 鸢也的骚话还没有说完,尉迟已经忍无可忍。 他两步上前,箍住她的腰,按紧在了自己怀里,鸢也那个被他咬过但‘看不到的地方’直直撞上他的胸膛,他低下头,哑声道:“是你要我的命吧?” 第598章 代可可脂麦丽素 第598章 代可可脂麦丽素 几个男人能对她这种声情并茂的描绘毫无反应?何况那都是他们一起做过的,每个标点符号他都能找到对应的片段,尉迟现在就觉得,刚才决定听她胡诌是错的,这个女人就该直接推到床上,身体力行。 鸢也早在他抱住自己的时候,就像树袋熊一样攀上他的身体,埋在他的肩窝里笑个不停,她现在啊,就喜欢换着法儿戏弄他。 “给你,你什么时候要我都给你。” 这一句,是真心的。 …… 真心的结果就是又被他折断腰,又被他抓脚踝,又被他咬看不见的地方,这次后背没有淤青,淤青的是膝盖…… 鸢也第二天在床上瘫了一上午,半梦半醒时在想,尉总这几个月太勤奋了,要不是他每次都主动做措施,她都以为他想再要个孩子呢。 其实他们没有就这个问题讨论过,但她觉得,尉迟应该不会再要,他每次吻她腹部那两道疤,她都能在他眼里看到怜惜和心疼,他是不舍得她再疼的。 想到这里,鸢也嘴角不禁扬起,睡得安安心心。 尉迟在收拾鸢也昨晚没收拾完的那些东西,回头看到她侧脸陷在枕头里,阳光落在她半边身子上,为她每一根发丝镀上一层光晕,那样柔软,于是他看着她,也笑了。 之后夫妻俩就带着三个孩子启程前往枫丹白露。 枫丹白露是法国巴黎一个市镇,这个名字还是朱自清先生译的,好听又浪漫,选定这个地方办婚礼的傅眠也直说了,她就是图人家的名字好听。 枫丹白露也没有对不起它的名字,这里景色如画,鸢也和尉迟刚下飞机,傅眠就兴致勃勃地拉着他们去枫丹白露宫,这座宫殿建于12世纪,是法国历代王朝君主的住处,华丽程度无须赘述,也能想象得出来。 两个女人在前面蹦蹦哒哒,尉迟和陆初北走在后面,看她们一个比一个兴致勃勃,都忍不住摇头笑,倒是想起了当年在泽城过年,他们也是这样跟在她们后面,当提货机和提款机。 八月的巴黎确实已经降温,陆初北身上的风衣被穿堂而过的风吹得掀起一角,他忽然转头问:“弟妹的记忆,失去了多少?” 尉迟唇边弧度微微收敛,静默了一会儿,才道:“一开始记忆倒退时失去的那两个月找不回来了,还有安德斯绑架两个孩子那天的记忆,在她醒来后也忘记了。” 陆初北脚步一顿,他是听尉迟说起那天的来龙去脉的,皱起眉头:“这么说,她连她表姐的死都忘了?” “嗯,忘记了。” 陈桑夏的死,鸢也忘记了。 尉迟凝望着前面那道身影,眸色渐深。 安德斯那件事,他们终究说不上毫发无损。 鸢也现在还没有完全康复,是不能大悲大喜,陈桑夏死了的事情,他们在发现她失去那天的记忆后,都选择不告诉她真相,三个孩子被尉迟哄着一起瞒着她,青城陈家那边也再三缄口,所以鸢也这几个月才能过得这么轻松肆意。 她只以为,安德斯只绑架了孩子而已。 “我跟她大表哥商量过,先瞒着吧,瞒不住再说。” 早晚还是会知道,知道的时候再说,人生也就这么长,多开心一天也是好的。 陆初北又问:“你们的婚礼,她的表姐没有参加,她不会起疑吗?” 尉迟摇头:“我们说她表姐回海上了,海上信号不好,联系不上也正常。” 陆初北还想问:“罗德里格斯家那个……” “尉迟!”鸢也突然喊,“过来看这个。”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默契闭嘴,重新带上笑走过去。 第599章 抹茶味半熟芝士 第599章 抹茶味半熟芝士 枫丹白露宫很大,一圈逛下来,四个人都有些累,好在景区里设有供游客休息的长椅,可以暂时歇脚,陆初北从自动售货机里买了几瓶水,递给另外三个人。 鸢也道了谢。 陆初北想起一件事,笑看了尉迟一眼,然后问鸢也:“弟妹,去看了我们婚礼现场了吗?” “看了,绵绵带我去看的。”鸢也拧开水喝了一口,冰镇过的饮料,一口透心凉,舒服。 陆初北嘴角一直弯着:“有什么想法吗?” 尉迟这个时候也看了陆初北一眼,两个男人之间分明在打什么哑谜。鸢也却没懂他的意思:“什么什么想法?” “比如,你觉得哪里需要多加点什么?或者哪里需要改变一下?”陆初北一副寻求建议的神情,他眉目清朗而温润,看着很真诚。 但鸢也觉得有点微妙:“你们的婚礼,我怎么能指手画脚?你们觉得好就可以呀。” 于是三人之间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 好在都是人精,最擅长的就是圆场,陆初北微笑:“其实我是在暗示弟妹,夸一下我们的婚礼现场非常漂亮,独一无二,这样绵绵就不会每天都说‘总感觉差点什么’,然后拉着我一起研究设计图,研究到最后什么都没研究出来,我是快受不了她的‘感觉’了。” 傅眠扳出个傲娇的小表情:“哦,结婚证拿了,孩子生了,我就不是你追了三十年才追上的老婆了啊?现在就受不了我了?” 陆初北是站着的,低下眼睛看她,更显温柔:“人生百年,追你就用了三分之一时间,剩下每一天都很珍贵,我更希望你看着我,而不是看着图纸。” 尉迟轻咳一声:“注意一点,我们还在旁观。” 鸢也有点怀疑,贵公子们是不是都偷偷上过情话培训课程,怎么都那么会? 她吃狗粮倒是吃得很开心,刚才察觉出那点儿微妙烟消云散,送上彩虹屁:“好看的好看的,不用再改动了,有句歌词是这样唱的,最初的最美好~” 傅眠勾住她的脖子,学着陆初北对她的称呼:“那弟妹对你们自己的婚礼,有什么想法吗?” 鸢也挑了下眉:“尉迟说有专业团队负责,不用我劳心,我到现在都没有看到婚礼现场的设计图,我都怀疑尉总是不是把我鸽了。” 尉迟温声:“不急,还有两个月,来得及布置。” 鸢也知道,尉迟是怕她操劳累到身体,不让她插手布置是他对她的呵护,只是看陆初北和傅眠的婚礼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亲力亲为,这种为自己准备一场一辈子只一次的仪式挺有意义的,她多少有点儿羡慕。 只是一点点,傅眠看到个好玩的东西,拉她一起去看,鸢也那一点点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两个女人跑远,陆初北蹭了一下鼻子,寻思着自己怎么总是帮着尉迟骗鸢也?当年地皮的事情就骗了她一次了,这次又……他可真是个坏人。 他想迷途知返一下:“真的要这样吗?你们这十年来就没有太平过,好难得的办个婚礼,就不能规规矩矩一次吗?” 尉迟淡然:“就是因为一直都跌宕起伏,一辈子一次的婚礼,才不能那么平平淡淡。” 陆初北拍拍他肩膀:“兄弟我是怕你新婚之夜被赶出房间。” 尉迟想了想,不禁轻笑。 第600章 榴莲千层鲜蛋糕 第600章 榴莲千层鲜蛋糕 四人组逛完枫丹白露宫,刚出景区,陆初北就接了一个电话,原来是两家父母到了,他和傅眠要去机场接人,尉迟和鸢也便自己回酒店。 初秋时节,路边的梧桐树叶子还没有落完,半绿半黄,鸢也背着手走在林荫下,身姿窈窕,脚步轻快,顺带感叹:“陆少和绵绵真算得上最好的缘分。” 可不就是最好的缘分? 陆父和傅父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陆母和傅母是互相扶持的好姐妹,傅眠小时候还在陆母身边长大,傅眠又看着陆初北长大,现在两人两情相悦,结婚生子,两家人亲上加亲,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缘分? 当然没有。 简直绝了。 鸢也羡慕极了,也想要这种缘分,所以就很不负责任地给自己的孩子计较起了娃娃亲:“希望南音能快点有孩子,要不顾久有孩子也行,我们当亲家,唔,否则就只能希望小十二能和毛毛有火花~” 尉迟走在她身后半米的地方,不远不近,一伸手就能捞到她,听着她的话,无奈摇头:“想的也太远了。” “想想不行嘛?”鸢也当然不会为了满足自己的趣味,强行撮合孩子,纯粹几岁脑子里过个瘾而已。 说到孩子,回到酒店后,鸢也便先去看了三个孩子。 他们没有大人这么好的精神,长途飞行了十几个小时,下了飞机全都睡着,这会儿躺在一张床上,张着小嘴打呼噜。 鸢也拉过被子轻轻盖在他们身上,继续嘀嘀咕咕:“我大表哥什么时候才能有孩子呀?桑夏什么时候能有孩子呀?我小时候有表哥表姐宠着护着我,可幸福了。” 尉迟眼神微暗,将鸢也揽回怀里:“他们兄弟兄妹自己宠着护着自己就够了。” 鸢也想想也是,她是独生女,但三个孩子有嫡亲兄妹,自己相亲相爱也够了。 …… 倒过时差后,鸢也和尉迟去跟陆家和傅家的四位家长打了声招呼,鸢也终于见到这四位传说中的人物。 能养出陆初北和傅眠那样性格的父母,自然不会是迂腐难相处的人,鸢也跟他们是初次见面,但几句话下来已经亲近了不少,还因为鸢也和尉迟要帮着陆初北和傅眠的婚礼做准备,有点顾不上三个孩子,家长们二话不说,把带娃的任务给领了过去。 起初鸢也觉得太麻烦他们了,陆母却说他们带毛毛一个孩子是带,带四个孩子也是带,他们很多年没带崽崽,乐意的很,加上孩子们不认生,爷爷奶奶喊得那叫一个好听,鸢也就没有再推脱。 毕竟这个婚礼,是真的很忙!!! 忙到鸢也若是学阿庭写日记,至少加三个感叹号的那种忙。 ——虽然已经提前准备了几个月,然而随着婚期越来越近,反而越来越多事儿,连鸢也这个连伴娘都不是的人,都跟着脚不沾地。 选喜糖,选伴手礼,定婚宴菜单,定婚礼蛋糕,全都要在倒数一周的时间里敲定……鸢也忍不住扶额:“只剩下一周,这些东西你们居然都还没决定好?” 玩儿呢?! “一周七天,现在订来得及的。”傅眠笑眯眯的,典型的太监急了皇帝不急。 鸢也服了她了,难怪能因为枫丹白露的地名好听,就决定婚礼地点,真的很……随心所欲。 因为太忙,有几次鸢也从早到晚都没见到尉迟,不过她参考自己这边跟着傅眠人仰马翻的样子,便也理解了他那边的忙——肯定也被陆初北拉着做这做那。 难怪要他们提前这么多天过来,就是想把他们当免费劳动力。 第601章 蒲公英空气生巧 第601章 蒲公英空气生巧 “鸢也,来挑捧花。”傅眠又喊她,鸢也正跟手艺师父学剪囍字,剪好一个,闻言放下工具过去。 手艺师父看她走远了,小心翼翼地拿起她剪的那个囍字,放进木盒里,和其他的囍字区分开来。 “我的姐姐啊啊,你连捧花都还没定好?”鸢也气极反笑,这可是新娘最重要的物品之一,“你别告诉我,你连婚纱都没定好,那我真的要怀疑你是不是真心要嫁陆少。” “婚纱早就定好了,我是那么敷衍的人吗?”傅眠理直气壮,“我之前在坐月子,不能劳心劳力,所以这些需要我定夺的小事儿就都攒到了现在,再说了,那时候没人帮我参考,我选择困难症,不知道怎么选。” 铺了白色桌布的长桌上,摆满了扎好的花束,走近便能闻到馥郁的香味,鸢也随手拿起蓝色花束:“你可以找初西呀。” 傅眠呵呵哒:“别跟我提那个重色轻友的女人了,她自从有了男朋友,都不管我了,你没发现她到现在还没来吗?” 是啊,按说陆初西也早就该来帮忙了,鸢也挺好奇:“她男朋友什么样?” “她没出息得很,跟她前男友复合了,”傅眠并未将话题放在这上面,“哎呀,不重要,你快看看捧花,你觉得哪个好?” 鸢也被她拉着又往长桌走近了两步,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来了:“你的捧花,你觉得好看才重要。” 傅眠耸耸肩,她这几天都是这么大剌剌:“我觉得都好看,你给我个参考,我缩小选择的范围。” 鸢也翻来覆去想了一遍,又想不出能哪里古怪,最终只能归结于她就是这个性格,不禁摇了摇头,她不上心,她只能替她上心。 “捧花要搭配婚纱,你的婚纱是什么样的?”鸢也参加过朋友的婚礼,帮忙参考过相关事宜,还是有点经验的,“如果拖尾很长的话,就不要选大瀑布式的捧花,到时候走起路来不方便,婚纱和捧花的颜色也要搭配。” emmm,傅眠拿出手机:“等会儿,我问问哈~” 鸢也:“……” 果然还是有哪里古怪! 傅眠不知道发信息问谁,两三分钟后才说:“有六七米长的拖尾,但不是大裙摆,白色。” 鸢也拿起一束厄瓜多尔玫瑰做成的手捧花,厄瓜多尔玫瑰是玫瑰品种里的极品,不少明星的婚礼都选用了这种花,也很百搭:“你喜欢玫瑰吗?” “我都挺喜欢的,我都行。”傅眠是要将随心所欲进行到底。 “……”鸢也不指望她了,自己看,同时在心里想,等参加完婚礼回晋城,要问问尉迟,他们的婚礼准备到哪一步? 尉迟总说她只需穿上婚纱走向他就可以,但这几天帮傅眠参考下来,她觉得这么繁琐,还是要自己盯着比较放心呢。 毕竟婚礼一辈子只办一次,她要么不办,要办就要办最完美的,不留遗憾。 这些手捧花看起来只是一束花,然则都是出自有名的花艺师之手,其中不乏名扬国际的大师——毕竟陆傅两家,金钱,人脉,权势,地位,什么都不缺,自然是极致奢华。 鸢也一束束看下来,也有些乱花渐欲迷人眼,定了定神,她正想跟傅眠说句话,眼角突然瞥见桌角的一束花。 眨眨眼,拿起来看。 真有被惊艳到喔。 第602章 葡萄奶酥夹心饼 第602章 葡萄奶酥夹心饼 “看这个,”鸢也拉着傅眠看,爱不释手,“要我选的话,我喜欢这个。这是铃兰花吧?” 后半句问的是旁边负责介绍的花艺师。 花艺师微笑:“是的,铃兰花和飞燕草。这是由法国国宝级花艺大师eric-chauvin亲手制作的。” 鸢也听说过这位大师,他还是摩纳哥王室的御用花艺师,难怪能设计出这样的作品,铃兰花洁白如雪,飞燕草绿意盈然,小瀑布型的造型,优雅又精致。 越看越喜欢。 都说每个女孩心里都有一个公主梦,捧着这束花出嫁,就圆了那个公主梦。 鸢也忍不住低头嗅了嗅花香。 傅眠看到她眼底的小星星,抿唇一笑,然后就定夺了:“那就要这个了。” 啊?鸢也连忙阻止:“你不再看看吗?手捧花很重要的,你别这么草率。” “你来之前我都看了百八十遍了,觉得都好看,给它们每束一票,现在这一束有两票,票高者胜出,就选它。”傅眠潇潇洒洒,说完拉着鸢也走,“跟我去看看别的地方。” 鸢也:“???” …… 就这么忙到婚礼的前一晚上,傅眠的反射弧仿佛现在才落地,终于知道紧张了,而且紧张得有点过度,连晚饭都吃不下。 鸢也觉得不行,带了一块蛋糕去她的房间。 傅眠连着退了好几步,那眼神好像是在看什么罪大恶极的东西:“不吃!牛奶和糖是致痘的两大杀手,我可不想明天脸上顶着个痘跟着我一起结婚。” “好吧,那水果呢?不能什么都不吃呀,明天一大早就要开始忙,不一定有时间给你吃东西,你确定你撑得住?”鸢也提醒。 “那还是吃点水果吧!”傅眠迅速上前,把蛋糕上面的草莓摘走丢进嘴里,还尝到一点奶油,咂咂嘴,直接把蛋糕都拿去,“希望我这张脸不要不识抬举,明天给我好好表现。” 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当然会了,你一定是方圆百里最好看的新娘!” 傅眠咬着小勺子,笑:“我就是有点,那什么,婚前焦虑症?是这个名字吧?刚才还在想,我居然要嫁给陆初北了,太不可思议了。” 鸢也坐在她的床上,随手抱过来一个枕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听她说话。 说话能缓解紧张,傅眠就是想靠这个办法,缓解自己即将超过100的心跳。 她刚做完美容,皮肤比白煮蛋还要嫩,好看极了:“我跟你说过我跟他的故事吗?” 鸢也嗯哼:“我听尉迟说过。” 傅眠也爬到床上:“尉迟说的肯定不详细,我跟你说说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 “……咳!”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be呢。 傅眠道:“我妈妈和他妈妈是闺蜜,我大他四岁,看着他出生,他还躺在保温箱的时候就拉了我的手,家长们从小就赛开我们的玩笑,让我们在一起,我原来都没当回事,谁知道那小子真的对我图谋不轨。” 年下好,年下妙,白天叫姐姐,晚上姐姐叫。 鸢也认真磕糖:“陆少什么时候对你表白的?” 第603章 草莓和柠檬甜霜 第603章 草莓和柠檬甜霜 “他二十二岁生日宴那天晚上,我们都喝嗨了,我扶他回房休息,他黏黏糊糊地腻在我身上,然后吧,我也有点沉迷美色,没坚持住,就发生了很成人的事情。”傅眠现在提起来,还是一脸的一言难尽,“后来我才知道,男人真喝醉了是硬不起来的,丫的,他搁那儿跟我装呢。” 鸢也还真不知道这个故事,听着想笑:“然后呢?这么尴尬的吗?第二天早上怎么办?” 傅眠直起腰:“那还用说吗?我连夜扛着飞机跑的!我要是跑慢一点,我就得被打断一条腿了。” “不至于吧?你从小在陆少母亲身边长大,她应该很疼你吧?就算做错了事,也不舍得打你吧?” “我的意思是,打断我的腿以防我逃走,方便押着我去跟他结婚——家长们等这一天很久了呢。” 鸢也噗嗤一声,彻底笑瘫在床上,哈哈哈哈…… 傅眠自己也想笑,往后仰躺在床上。 他们的第一次更多是气氛使然,毕竟成年男女、酒精作祟、夜深人静等等这些词,都是能诱使人去尝一口禁菓的,但后来陆初北追着她从天涯到海角,一口一个“我从小就喜欢你”,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而心一软,就像开了水闸,再也收不住。 …… 今晚鸢也陪着傅眠睡,只是到了凌晨两点钟,婚前综合征的傅眠还是无法入眠,又不想翻来覆去吵醒鸢也,就挺尸着,忽然听见面朝花园的落地窗被人敲响。 这家酒店是别墅式的,傅眠住的是一楼,她奇怪地拉开窗帘,不曾想在窗外的人是陆初北。 “你怎么来了?” “睡不着吗?”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声线重叠,傅眠眨眨眼笑了,屋内比屋外的地板高半米,她趴在窗台往下看他,回了句反问:“你怎么知道?” “猜到了。”陆初北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伸长手递给她,“给你这个。” 洋甘菊味的蒸汽眼罩。 蒸汽眼罩对别人是放松精神,对傅眠是有安眠功效,每次睡不着用了,在热气消散之前一定会睡过去,她弯着唇:“我刚才还在想呢,可惜忘了带,要不然我早就睡了。” 这个时间酒店内外都安静了,连风都多几分温柔,陆初北眉眼雅致:“这么多年,无论你在不在我身边,你的日常用品我都有准备一份在行李箱里,缺什么都可以找我拿。” 傅眠知道他这个习惯,不仅蒸汽眼罩,化妆品护肤品甚至连生理期用品都有带着,还随着她更新换代,从普通卫生巾到液体卫生巾再到棉条……因为她以前为了躲他天天逃走,有时候跑得急什么都没带,他追着她,带着她的东西也是方便她用。 傅眠想起这些事儿,心口比棉花还要软,看着他没有说话。 陆初北低声:“快回去睡吧。” 傅眠点点头,要离开窗户了,陆初北忽然又喊:“绵绵姐。” 啊?他很久没这么喊她了,傅眠转头,猝不及防就撞进陆初北深邃专注的眼睛里:“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明天之后,就要换个称呼了。” 第604章 玫瑰绿豆蛋黄酥 第604章 玫瑰绿豆蛋黄酥 傅眠一怔。 窗户下的男人身形修长,容貌更是那种能让她在醉醺醺的时候忘了“姐弟”这个关系,鬼迷心窍上了床的好看,这会儿站在路灯下,周身明亮坦荡,唯独眼底心上俱藏了一个她。 她忽然想起他们刚发生关系不久后的一件事。 她连夜跑往佛罗伦萨,结果陆初北也追过来,他说他早就喜欢她,从小就喜欢,她全身汗毛都竖起来。 她说我是你姐姐,他回一句我们什么时候有血缘关系?她又说你喊了我几十年绵绵姐,他又回一句我们什么时候有血缘关系?她还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就是你姐姐,他还是回一句我们什么时候有血缘关系? “……” 她从来不知道他是怎么无赖的人,气得头晕目眩,果决断然道:“我绝对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你别做梦了,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我哪样的?” 她脑子一转:“你比我小,小四岁,我不跟和我小的男人在一起,陆初北,你知道我的,我从来不将就,也没人够格让我将就,我说了不,就是不,绝不。” 话语一出,她如愿以偿看到陆初北的脸色白了一个度。 傅眠知道,无论她说不喜欢他哪个点,他都会改,哪怕她说不喜欢他一米八五的身高,喜欢一米八的,他也会跑去锯腿,所以她就说了个最绝的。 陆初北定定看了她很久,终于知道她有多决然,二十二岁的少年在风雨里忍得眼睛通红:“傅眠,你自己想想,这样,对我公平吗?这是我能选择的吗?” 他别开头,喉结狠狠咽了一下,又嗤嗤地低笑,就是那笑听起来像哭:“君生我未生……” “你真有够狠心的,别的我什么都可以努力够得上,唯独这四年,我穷其一生都追不上。” …… 那天少年走了。 但没几天又追上来。 她不知道他在那几天里给自己做了什么心里建设,总之从那之后他就无惧她任何言语攻击了,反正就是追着她,她去哪里他就去哪里,找到机会就得寸进尺,变了个人似的。 这么一追,就追了十几年。 终于追到他们结婚的现在。 …… 陆初北其实也是睡不着,所以跑来看他的新娘,看完就要回去了,傅眠忽然喊:“初北。” 陆初北回头,傅眠已经拉开窗户,从窗台爬出去,他眼睛一睁,迅速上前接住她跳出来的身子。 “你做什么?” 傅眠笑:“唱首歌给你听。” “嗯?”唱歌?陆初北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傅眠学着那吴侬软语,轻轻吟唱:“我俩结交定百年哪,哪个九十七岁死呀,奈何桥上等三年~” 奈何桥上等三年。 多少年都等。 陆初北微怔,然后就懂她的意思了,低下头用鼻尖蹭蹭她,哑声说:“明天,不,零点过了,是今天,今天我们大喜之日,不准说不吉利的话。” 傅眠想去吻他。 结果听见什么被撞翻的声音,两人同时看向窗户。 “……” 鸢也默默捂脸。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窗外的路灯照进来,落在她的眼睛上,她被晃醒,迷迷糊糊起来关窗,都没发现傅眠不在,结果看到他们在园子里相拥…… 她本来也不想打扰他们,打算悄无声息地回去睡觉,没想到会撞到小凳子。 唉。 他们也是,有那么急嘛? 天亮不就结婚了,这会儿还偷清。 要不说年下就是会玩。 第605章 半熟花花马卡龙 第605章 半熟花花马卡龙 天公作美,天蒙蒙亮的时候,枫丹白露下了一场毛毛细雨,为这座城市平添一抹薄云拢月的飘渺感,如置身人间仙境那般,曼妙且浪漫。 这家酒店早就被陆家包下,提供给赴宴的客人休息,婚礼的布置也是从酒店开始,一路铺到婚礼现场,将近四公里,沿途的民居和马路,都挂上了气球和彩带——这是陆家跟当地部门协调过的,排场没得说。 小十和小十二是婚礼上送戒指的金童玉女,阿庭则是由陆初北和傅眠的好友们的孩子组成的花童队的小队长,要带着小花童们在新郎新娘走向神父的时候撒花。三个小家伙今天都有任务在身,这会儿兴奋极了,上蹿下跳,欢声笑语。 鸢也在房间里就听到笑声,不过没有出去看,她知道有人会看护着孩子们,不用她担心,她和造型师一起帮着傅眠将婚纱穿上。 然后她站远了几步,从上至下欣赏一遍,真心实意地夸奖:“漂亮。” 太漂亮了。 傅眠长相美艳,本身很合适浓妆,新娘子今天也没有故作含蓄,该怎么飒就怎么飒,又弯又长的眉毛扫了眉粉加深颜色,和眼妆相呼应,五官立体又大气,红色系的口红又叠加了几层,肤白貌美勾魂夺魄。 她身材也好啊,婚纱的一字领、小细腰,大裙摆,长拖尾,将她的身段和气质完美呈现,不愧是dior高级定制工坊的工匠们花了八百个小时缝制而成的礼服,美轮美奂,尤其是由她来诠释,更是淋漓尽致。 她是真的美得不可方物,但毕竟是一生一次的婚礼,傅眠特别难得的,有那么一点点点点儿的不自信:“真的好看吗?” “把‘吗’去掉,你就是整个枫丹白露,不,整个巴黎最靓的仔。”鸢也就是有点纳闷,“你那天不是跟我说,你的婚纱不是大裙摆吗?” 傅眠安静了那么十来秒,然后极其自然地说:“这个裙摆算大吗?我见过更大的,这么大,直径一米。” “哦。”鸢也被她蒙混过关,蹲下帮她整理裙摆。 傅眠道:“不过我把捧花换了,不是你挑的那个,初北喜欢玫瑰,所以还是选了玫瑰。” 鸢也没放心上:“也可以啊。” 傅眠的头发还没有盘起来,被造型师按回梳妆镜前。 妆台上有一个暗红色的礼盒,鸢也随手打开,见里面放着一个钻石皇冠,她看着有点眼熟,想了半晌终于想起来,这不就是五年前sirius慈善晚宴上,那个拍出了天价,有一百多年历史的皇冠吗? 几经辗转,居然成了傅眠婚礼的头饰。 全套造型完毕,鸢也将傅眠的头纱遮下来,微微一笑:“幸福美满,永结同心,白头到老,百年好合。” 傅眠难掩甜蜜的笑意,点了点头。 …… 吉时到,新娘出门,面前铺开一条看不见尽头的红毯,而红毯上,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 闻声,陆初北转过头。 从出生起就认识的人啊,根本不用特意寻找,两人的目光便自然而然地对上,隔着细雨,微风,头纱和三米的距离,这一眼如此清晰,如烙印在骨髓里那般,永世不忘。 远处钢琴声悠扬,是一首《梦中的婚礼》。 第606章 微醺雪绒芝士糕 第606章 微醺雪绒芝士糕 傅父挽着女儿的手,将她交到陆初北的手里。 他没有说“好好照顾绵绵不准欺负她”,或是“绵绵以后就交给你了不要辜负她”这一类话,因为他们两家实在是太太太熟了,自己眼皮底下长大的孩子,好不好,他还能不知道?他要是不知道,又怎么舍得把宝贝女儿嫁给他? 所以酝酿了两分钟,傅父实在没什么好说,只能来一句:“三十年前就让你叫了一声‘爸’,以后总算是名正言顺了。” 观礼的宾客都笑了,都是亲朋好友,都知道陆初北暗恋+明恋+追求傅眠三十年的事情,这是仗着两家关系好,一早就上人家父母面前,暗戳戳盖章了啊?陆少小小年纪就这么多心思,该他现在如愿以偿! 傅眠也在笑,眼睛弯弯。 陆初北从傅父手里接过她的手,认真握住,就这么喊了:“谢谢爸。” …… 细雨停了,烟雾散了,阳光来了。 新郎和新娘在神父面前宣誓,在见证里为彼此戴上戒指,在漫天气球和扬起的花瓣里拥吻,他们会是彼此一生里,最特别的唯一。 …… 仪式之后,就是晚宴。 鸢也不是伴娘,但她看傅眠那几个伴娘小姐妹的酒量都太不好,虽说这种场合没人会做恶意灌酒的事儿,只是宾客太多,这一桌喝两杯,那一桌喝两杯,下来也够呛了,她主动去分担了一下火力。 怎么说她以前都是商务部的,为了合作喝大酒的场合也遇到过几次,鸢也觉得自己没问题,然而她忘了,她这几年也没怎么喝,加上高级酒的后劲大,她高估自己,最后是头重脚轻回到尉迟身边坐下。 尉迟看鸢也的眼神都迷离了,不禁回头看了那对新婚夫妻一眼——怎么让她喝那么多? 不愧是新婚夫妻,默契十足,齐齐耸肩,无辜摊手——不是你要我们灌她几杯的吗?又没确切说几杯,我们只好多几杯喽。 尉迟收回目光,低头看鸢也:“还好吗?” “不太好~”鸢也很软很乖,“我觉得自己有点醉~” 尉迟拿起桌上的温水,倒了半杯送到她唇边:“知道自己会醉,还逞什么英雄?” 鸢也吨吨吨喝完,尾音更飘了:“唔~” 尉迟认识她这么多年,只见过她喝醉一次,那次对他说了六个字,我会一直爱你,直白得可爱,和现在很像。 尉迟有些笑意:“难受吗?” “唔~” “我带你回去休息?” “唔~” 尉迟起身,抬手对陆初北示意了一下,陆初北ok,他便牵着鸢也的手离开宴会大厅。 他们走出来的时间恰好,遇到烟花盛放,夜空被炸得忽明忽暗,大概是因为离得近,视觉上那些流火好像会落在身上,鸢也伸手去接,没有接到烟花,反而接到随风飘来的一片彩纸。 她失望地放飞。 彩纸在半空中打着转,堪堪要落地时,刚好有一个路过的人,衣袂带起微风又让它飞起来,它乘风飞行,飞过红花,飞过绿叶,飞过高墙,飞过低槛,飞进一辆停在酒店门外的轿车里。 轿车后窗大开,彩纸落在后座男人的腿上。 男人略显苍白的手将彩纸捏起来,风很小,但还是引起他一阵低低的咳嗽,他升起车窗,说:“走吧。” 等了一晚上,也没有等到她出来。 算了。 第607章 紫薯流星小月饼 第607章 紫薯流星小月饼 晚宴设在酒店,回房间只需经过一个很有巴洛克艺术风格的庭院,院里还有一座两米高的《阿波罗和达芙妮》雕塑。 这个当然是高仿,不过仿得很真。 鸢也忽然停下脚步,抬着头看着。 尉迟察觉手里牵着的人没有走了,一回头,见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达芙妮坦露的胸部,有些好笑,伸手遮住她的眼睛:“别看了,人家害羞了。” 鸢也才不是看那个! 她指着勾在达芙妮变作月桂树的那只手上的一根线:“尉迟,看那个。” 尉迟看过去,原来是一个不知道从哪来飞来,刚好勾在雕塑上的气球,这也值得她特意停下来看? 醉了的鸢也只有三岁吧? 好可爱。 尉迟平时对着鸢也就足够温柔了,这会儿看她又乖又软的样子,更是有耐心:“想要吗?” “嗯嗯。” ‘嗯’两下就点两下头,再加上一脸认真的表情,比小十二还可爱。 鸢也这个样子,别说是气球,就是月亮尉迟都想办法架梯子给她摘。 尉迟伸长手,将气球拽下来,递给她:“可以走吗?” “唔~” 鸢也心满意足,拉着气球跟他走,进感应门的时候还把气球收进怀里,生怕被夹爆,等进去了安全了,再重新放飞,继续拉着走。 不过她是往另一个方向走的。 “走错了,这边。”尉迟拉她。 鸢也歪歪头,走错了之后,她还有点小脾气,居然不肯走了,随便靠在墙上,将气球的那根绳子在手指间一圈圈绕着。 尉迟正想哄哄这个鸢·三岁·也,她却是自己开口了:“尉迟,我最近做了一个梦。” “梦到桑夏死了,和小表哥一起跟我挥手拜拜,陈家只剩下大表哥一个人,孤零零的。” 尉迟一顿。 这大概就是血缘关系之间的感应吧,哪怕鸢也把那天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可还是在梦中有了预感。 他道:“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可是小表哥确实死了,桑夏的电话又一直打不通……不知道将来我结婚,她能不能回来?她上次明明跟我说不会再回海上。” 能不能回来? 当然是…… 尉迟轻轻呼吸:“能。” 鸢也倏然抬起头:“真的吗?” “真的。” 鸢也本来因为喝醉有点涣散的眸子,都明亮起来了,将缠在手指上的绳子松开,气球又缓缓升起来,她拽一下松一下,气球在她头顶蹦蹦跳跳,好比她现在的心情。 “我还梦到你了呢!” 尉迟挑眉。 “我梦到婚礼当天你逃婚了!” 尉迟一下笑起来:“我怎么会?我哪里舍得?” 他明明是迫不及待要跟她走那个仪式。 鸢也哼哼唧唧:“尉迟,你背我,我脚疼。” 她伸了伸自己的脚,上面套着一双细细的高跟鞋,四公分是最优雅的高度,将她的脚踝拉得很好看。 尉迟喉咙一滚,低沉道:“才走这么几步就疼了?平时都是穿一整天的。” 鸢也就是在撒娇:“不管,你背我。” 尉迟抬起眼:“先叫声老公来听听。” 第608章 杨枝甘露棒棒冰 第608章 杨枝甘露棒棒冰 “我才不叫。”鸢也直接拒绝,更兼扭开头,很有骨气的样子。 结果尉迟还没说话,她自己接了自己的话尾说了一句:“老公。” 尉迟真被她逗笑了。 他只见过鸢也喝醉一次,知道她喝醉会跟平时不太一样,现在算是见识了,这完全是变了一个人,软得有点儿腻,但他喜欢,要不是酒精伤身,他还想让她做个“微醺半永久”。 不过…… 她当年在青城天天喝醉,天天在陈莫迁面前这个样子吗? 尉迟突然就有点不愉快。 他看这懵懂的女人,忽而低下头吻她,看起来慢条斯理,其实有些蛮横,把鸢也的口红都吃干净。 “唔……”鸢也呼吸不过来,尉迟这才放开她,背对着她折腰。 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被肉偿”了的鸢也马上趴上去:“走咯~” …… 要说鸢也醉到不省人事也不是,她记着要卸妆呢,卸妆的时候把那个气球捆在抽屉的把手上,以防它飞走,看起来是真的很宝贝。 那其实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黄色气球,也不知道她在稀罕什么? 尉迟也将身上的礼服换下来,又开了床头的加湿器,加湿器里有安眠的精油,鸢也喝多了本就有点晕晕乎乎,闻着没一会儿就开始犯困了,眼皮都抬不起来。 尉迟适时问:“要睡觉吗?” 鸢也忽然将气球的绳递给他:“给你。” 尉迟弯唇:“又不喜欢了?” “喜欢。” 醉鬼的思维是没有逻辑的,尉迟没有多想,接过绳子:“好,我收下了。” 尉迟想找个地方拴住这个气球,鸢也才慢吞吞地补充:“喜欢才给你啊。” 它像今晚的月亮,她喜欢的那个月亮,所以她把它给他,把她喜欢的给他。 …… 尉迟不知道懂不懂她这个意思,最后把那个气球拴在她无名指的婚戒上,低头轻吻她的眉心。 月亮只想在她的手里。 …… 酒精加安神精油,让鸢也睡得特别沉,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一觉七个小时,才迷迷糊糊醒来。 但被窝太温暖,热烘烘的,一线眸光里,周围的景色也很漂亮,有极光,有沙滩,还有海浪和岩石。 她舒服地翻了个身,还想继续睡。 等等。 海浪? 沙滩? 极光?! 鸢也猛地睁开眼坐起来。 然后就看到自己躺在海面上。 “!!!” “???” 准确来说,她是躺在一张搁在浅滩上的床上,床还有支架,纱幔在风中飞舞,而四周是一波接着一波的白浪,以及仿佛触手可及,绚丽多彩的极光。 这个场景太魔幻,鸢也一下站在床上,见过那么多大风大浪的人,心跳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翻江倒海。 要不是她现在的感觉很清晰,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她不是在枫丹白露参加傅眠的婚礼吗? 枫丹白露看不见极光的吧? 极光…… 鸢也看过很多极光的图片,这是第一次亲眼所见,那种震撼是看再多的图片再多的视频都无法比拟的。 这种美的程度,是足够让她哪怕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无暇去探究和害怕。 这时候,还有流星从星空划过,这也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流星,这么近,激动地惊叫。 这里的星空很低,鸢也想去追流星,那流星从她的左边滑到她的右边,她跟着转过去。 不期然的,看到尉迟站在那儿,流星坠在他身后。 第609章 浆果蛋奶冰淇淋 第609章 浆果蛋奶冰淇淋 就是尉迟。 今晚双子座流星雨从北极圈飞过,肉眼可见火流星当空坠落。 尉迟迈开一步,好似将流星踩在脚下,极光都成了他的背景。 鸢也本来就在兴奋的临界点上,看到尉迟那样走过来,周身镀着光晕,莫名其妙的就笑了出来。 是那种,没有原因,纯粹的喜悦,她挥了挥手,声音里全都是掩饰不住的笑:“尉迟!尉迟!” 尉迟没有穿衬衫西装,而是黑色的高领毛衣搭配鸦青色的长大衣,那股子只可远观不可靠近的矜贵之气,恰到好处地被收敛起了几分,更加迷人了。 他走到她面前,鸢也蹲下:“尉迟,是你把我带到这里吗?” 虽然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毕竟是她心心念念那么久的地方,图片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鸢也一眼认出来:“这里是冰岛吧?你怎么把我带到冰岛?” 除了冰岛,哪儿还能看到这么漂亮的极光? 枫丹白露距离冰岛只有三四个小时飞机,尉迟肯定是趁她喝醉睡着不省人事,偷偷把她转移到这里。 一睁开眼就看到极光和流星,鸢也的心情到现在都无法平复,像个小傻子,把脸埋在手肘里,一直笑。 好久没有看到她笑得这么愉悦,尉迟嘴角都忍不住一弯:“我们结婚跳过了很多步骤,大部分女孩有的东西你都没有,虽然知道你不会介意,但还是觉得,欠你一些东西,补给你比较好。” 他们结婚是跳过很多步骤,直接领证然后就住一起,但婚礼不是要补办了嘛,哪还欠她什么? 鸢也看着今天好像比平时更加俊朗的男人,想到一个可能性:“啊,你把我从枫丹白露‘偷’到冰岛,是想给我一个惊喜?跟我求婚?单膝下跪的那种求婚?” 尉迟没有否认,鸢也噗嗤一声笑得更加晃眼,拽拽他的大衣说:“真的要走这个过场吗?尉总,老夫老妻了,会不会有点做作啊?” 嘴上说着做作,其实心里不知道有多期待。 唔~大概,没有女人不期待自己很爱的男人,跟自己求婚这种事情吧~ 鸢也漂亮的眼睛比此刻的流星还要璀璨,脸上的笑容一直挥之不去。 尉迟伸手将她飞到脸颊上的头发别到耳后:“那要怎么样才不做作?” 鸢也突发奇想:“戒指是我送你的,要不求婚换我来?” 尉迟笑了一下:“好。” 于是鸢也就准备从床上下到地上,单膝下跪跟尉总求婚。 她的鞋在床边,低头穿上,脚底还没踩实,手忽然被尉迟抓住,一拽,她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鸢也猝不及防,惊呼一声:“哎!” 尉迟已经将她打横抱起来:“这几天我一直往返冰岛和枫丹白露,在这里藏了一些东西,带你去看看。” 难怪那几天从早到晚都看不到他,还以为他跟她一样在忙陆初北和傅眠的婚礼……不对,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鸢也一只手勾着他的脖子:“你不求婚了吗?” 尉迟悠然道:“你不是说了老夫老妻,不用走这个过场。” 第610章 草莓山楂糖葫芦 第610章 草莓山楂糖葫芦 ? 不用了?? 哪能啊!! 她刚才乐了好久呢! 鸢也拽着他的衣领:“你明明说要补给我!” “我指的是别的。”尉迟低头看了她一眼,她的表情太生动,他不禁低下头,亲啄了一下她的鼻尖。 别是什么东西鸢也不知道,也暂时不想猜,就计较这个:“你还是欠我一个求婚啊。” 尉迟不负责任:“那就欠着吧。” “哪有你这样的?我要闹了啊!”鸢也像鲤鱼一样在他怀里跳了一下,尉迟都差点被她挣脱,连忙将这条大鱼抱紧了,笑道:“你要是能找到我藏的所有东西,我就跟你求婚。” “不公平!你本来就应该跟我求婚,凭什么要我……诶?是那个吧?我找到了!”鸢也本来还不情不愿,不成想一转头就看到岩石缝隙里藏着的礼盒。 她马上从尉迟身上下去,跑过去将礼盒抱起来。 尉迟没有言语,只是眉目带笑地着看她,纯黑色的头发披了星光,每一根发丝都是闪闪熠熠。 鸢也晃了晃礼盒,很轻,几乎感觉不到里面有装东西,但尉迟不可能放一个空盒子呀,里面肯定有东西。 她一边兴致勃勃地拆带子一边吐槽:“你这也叫藏吗?也太随便了。”盖子掀开,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后,她登时一愣,“这是……” 难怪那么轻,原来盒子里就是一块布。 更准确点说,是一块手帕,梅子青色。 鸢也拿出来看,帕子上没有任何图案,就是绅士别在西装口袋里装饰用的手帕,她认得出来:“这是我外公去世的时候,你给我的那块手帕吧……我以为早弄丢了。” 之前十几年,鸢也都好好保管着,直到“自杀”离开晋城,就再也没有见过它,真以为早就被处理掉。 鸢也咬唇笑:“这算是我们的定情信物,要不是这块手帕,我妈妈和你妈妈,也不会定下我们的婚约。” 那年她只有七岁,尉迟十岁,由尉父尉母带着来祭拜一代海上枭雄陈红头,尉父去跟陈家的长辈说话,而尉母在安慰她妈妈,她蹲在角落里哭得鼻子通红,尉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终于看不下去了,朝她走过去。 走出那几步,才有他们这么多年的纠缠不清。 尉迟温和道:“所以要留一辈子。” 唔~ 鸢也天马行空,一直留着,等阿庭或者小十、小十二长大了,有自己的男/女朋友,带回家秀恩爱的时候,她就拿出这条手帕,暗戳戳秀回去——看看你爸你妈的定情信物,十岁定终身,厉害吧,浪漫吧~ 鸢也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将手帕折起来,放进尉迟大衣的口袋。 “我后来猜啊,我妈妈当年应该是故意的,怕姜家和陈家护不住我,所以帮我找了尉家这个靠山,如此一来,哪怕沅家发现我要对我不利,尉家加陈家加姜家,三家联手,最起码能让我全身而退。” 尉迟对这个猜测不置与否。 鸢也眨眨眼:“你当年为什么会把手帕给我?” 看现在的尉迟的性格就知道,他小时候肯定也没那么自来熟,不是那种随便看到哪个小姑娘哭了就过去送手帕的类型。 那么当时,他为什么会走向她? 第611章 咖喱鱼丸乌冬面 第611章 咖喱鱼丸乌冬面 尉迟低眉回想,然后轻笑:“应该是看你长得可爱。” “……” 鸢也还以为他会说‘冥冥之中感应到你很特别’这类的话呢。 她哼声:“见色起意。” 尉迟失笑,他们第一次见面,十岁和七岁,能有什么火花啊? 鸢也继续往前走,冰岛地貌特别,终年不化的冰川连着跌宕起伏的山川,天空很低,仿佛到山顶一伸手就能摸到极光,她懒懒问:“尉迟,能告诉我一共有几份礼物吗?” 尉迟跟在她身后,看她背影窈窕纤细:“不能,自己找。” “自己找就自己找,我肯定能找到,你这个求婚赖不掉的~” 鸢也左右张望,眼神儿好,又看到缝隙里有一个礼盒:“那个是不是?肯定是的!” 尉迟的礼盒颜色都很鲜艳,不难看到。 她小跑过去,拿起来,晃了晃,这次能感觉到盒子里有东西滚来滚去,她期待地拆开,然后又被惊讶到:“啊这……不是早被我小表哥丢河里了吗?” 红宝石自带柔光,不用极光映照自己就会亮,鸢也指腹轻轻摸着,心情有点复杂,这是陈莫迁亲手做的,送给她的,哪怕她很多年没见,也能肯定,就是那条手串,如假包换。 尉迟温声说:“捞上来的。” 鸢也诧异:“那么多年过去,还捞得到啊?” “一开始我也不抱希望,想着若是找不到,就用驰骋号拍卖会上,你送我那条红玛瑙手串代替,没想到四个潜水员只找了三天就找到,说是在河底被淤泥覆盖,所以才没有被冲到别处。” 尉迟垂眸看着她,“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能找到再好不过。” 这条手串背后有很多故事,抛开不谈,的确是鸢也送尉迟的第一件礼物,她抿唇一笑,将手串重新戴回尉迟手上:“当初贿赂你,是想让你别出卖我来着。” “我就说你是在贿赂我,你还说不是。”尉迟旧事重提,那时她还否认。 “哪有贿赂是能光明正大说出来的?一看尉总就是没被人贿赂的经验,”鸢也这种事儿也能得意,“我当商务部副部长的时候,经常有小客户贿赂我,让我多让一点利出来。” 尉迟眼型生来狭长,一敛风华无双:“有啊,某人在某些地方跟我讨饶的时候,就会粘粘糊糊地来亲我,那时候不是贿赂我吗?” “不是。”鸢也面不改色,“那是无产阶级向资本主义假意示弱,保全自身,以待来日。” “来、日?”尉总今天好不正经,两个普普通通的字,他缓慢地念,硬是拉出了意味深长。 鸢也起初没反应过来,转而才明白他言外之意,佯装恼怒:“尉总!把你脑子里那些一点都不文明的东西清理干净好不好?这里可是冰岛,还有流星呢,在这么浪漫的地方,不要说那些脖子以下的事情!” 尉迟今晚也笑得很欢愉。 鸢也聪明啊,已经看出来了,他是把他们认识以来,所有有象征意义的东西都找来了,放在礼盒里,送给她:“你是按时间线排的吗?那我猜猜下一份是什么?” 第612章 外酥里嫩炸鲜奶 第612章 外酥里嫩炸鲜奶 手串是青城初遇,往后,他们就一起住进半山别墅,那段时间他们没有发生什么特别有意义的事情,每天都是她闲着没事去撩拨他,各种作妖。 再之后,他们被申老板抓走,好不容易逃出申老板的老巢,又开始逃亡,逃亡路上,他们互相表明心意,然后就在一个小村子里,有了第一次…… 鸢也倏然转身:“是那件黑衬衫吗?” 尉迟眼底纵出更深邃的笑,鸢也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马上去找下一个礼盒,其实那些礼盒与其说是找,倒不如说,就是放在那里等着让她去拿,一点难度都没有。 鸢也打开盒子,果然,就是那件黑衬衫。 他们第一次,这件黑衬衫垫在她的身下,她去乡下养胎时把这件黑衬衫也带去,放在枕头边,陪着自己。 然后,又被失去记忆的她带回晋城,以为是陈莫迁的,随意丢在姜家别墅,直到那日,尉迟去姜家吃饭,弄脏了衣服要换一件,才拿出这件衬衫。 唔~ 衬衫漂流记~ 鸢也有时候真感慨缘分奇妙。 感慨着感慨着,她从缘分想到更加蹊跷的地方,忽然说:“那次拜堂,我们三拜没有拜完,只拜了天地和高堂,少了夫妻对拜,人有时候还是要迷信一点,我们三拜没有拜完,所以青城才没有好好的结局。” 尉迟第一次听这个论调:“要这么想吗?” 有些事情一旦接受了设定,一切都莫名合理起来,鸢也更加严肃地说:“晋城我们也只领了证就过了,没有婚礼没有宣誓,所以才又没有好好的结局。” 尉迟眉毛跳了跳。 鸢也细思恐极:“流传数千年的规矩必然是有它的道理,那是老祖宗的大智大慧,我们每次都这么敷衍,就是大不敬,难怪会被惩罚。” “这次我们的婚礼一定要认真办,回晋城我就开始筹备,方方面面,周周全全,谁要是敢破坏我的计划,我跟谁没完。” “……” 尉迟脚步一顿,脸色瞧着嘛,有点儿心虚,他低头蹭了一下鼻子,找补似的:“老祖宗没有那么小气。” 鸢也撇嘴:“那可说不准。” 尉总因为什么心虚,鸢也没有注意到,转身朝着下一个礼盒走去。 他们在青城的故事是戛然而止,到这里就没有后续,下一份礼物应该是晋城了吧?她上门求娶的事。 “这个,我猜是我和阿庭的骨髓配对报告。” 说着鸢也把礼盒拿起来,意料之外的是,这个竟然很有重量,不是一张a4纸,她眨眨眼,看了一眼尉迟。 尉迟示意她打开。 鸢也就打开了,居然是一块石膏板,上面印着一双小手,和两个脚印。 “这是什么?” “阿庭百日的手掌和脚掌。”尉迟道。 鸢也更加惊奇:“真的吗?” 她缺席阿庭整整四年的光阴,终其一生都会是一个遗憾,现在尉迟把阿庭的小手印和小脚印给她看,让她摸到阿庭当时的样子,对她来说,简直惊喜极了。 鸢也爱不释手,抱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珍惜地将它和衬衫一起放进礼盒,翘起嘴角说:“我知道你这个藏礼物的主意是从哪里学的。” 尉迟倒是问:“哪里?” 第613章 口味酸甜锅包肉 第613章 口味酸甜锅包肉 鸢也倒退着走:“就是网上那些,送女朋友从出生到现在每一年的生日礼物,代表以前你的人生没有我,现在补上了,未来我也奉陪到底。” 尉总第一次听当代年轻人的土味情话,挑眉:“还有这样?” 鸢也啊了一声:“你不知道吗?不是从哪里吸取的灵感吗?” 尉迟还真不是,他是自己想的。 鸢也鼓掌:“说明尉总是一个很有心的人,当初第一个这样做的人可是在网上掀起了很大反响,好多人夸呢~” 尉迟只是笑,将她转回去:“看路,小心摔了。” 下一个礼盒才是骨髓配对报告。 鸢也感觉很奇妙,随着一个个礼盒打开,好像是一本书,从第一页开始翻开,重温了他们这一路走来,原本很多已经覆上尘埃的记忆,也都被放出来重见天日。 原来他们一起经历过这么多。 原来他们留下这么多有意义的东西。 难得又珍贵。 时间线已经来到晋城再度重逢,鸢也又打开一份礼盒,这次放的是结婚证。 结婚证啊…… 鸢也微微眯起眼睛,远处极光绚烂,多彩华丽,她还能记起领证那天的事。 就在她上门求娶的次日早上,不用尉母催,他们上班前顺路去一趟民政局。 流程走得很快,笼统加起来还不用二十分钟,他们全程没什么交流,公事公办,只在走出民政局的时候,尉迟忽然说:“要我跟你回姜家吗?” 鸢也莫名其妙:“回姜家做什么?” 她彼时心里想的是,她和姜宏达都你死我活了,难不成还要去跟他说一声——你女儿我结婚了,带女婿回来给你看看? 虽然他们前一晚上刚有了肌肤之亲,现在还拿了结婚证,但到底不算熟人,尉迟还是那副温和但不近人的模样,淡声道:“你不用收拾东西吗?” 哦…… 鸢也看着这个便宜老公,有点儿懂了,他是怕她一个人回去收拾东西,会被姜宏达为难,所以才提出跟她回去,帮她压场? 尉迟入戏快,鸢也反而有点不自在,轻咳了一下说:“我早就不在姜家住了,我有自己的房子,你不是还要去公司?你去吧,我自己回去收拾东西就行。” 尉迟打开副驾驶座,示意她上车,同时问:“你住在哪里?” ? 她都说了自己能收拾,他还要干什么?鸢也站着没动。 尉迟低头看她还包着纱布的脚:“你的脚趾都伤了,走路都不方便,怎么靠自己?” “……” 她的脚趾翻盖了,昨晚是他帮她包扎的,鸢也不是觉得他是个记性不好的人会忘记这件事,而是没想到他会这么放心上,她把他们这场婚姻定义为各取所需,他也可以不用对她那么上心。 顿了顿,鸢也才低声说:“亢金龙。” 上了车,尉迟启动车子:“挺巧的,那是尉氏开发的小区。” 鸢也还沉浸在他的举动里,心情有点复杂,随口答:“晋城四分之一的小区都是尉氏开发。” 接下来一路他们都没有说话,到了小区,进了家门,尉迟将西装外套脱下搭在沙发扶手上:“坐着吧,我收拾,哪里不对你说。” 鸢也愣愣地点头,然后就看着他打开她的行李箱,将她衣服,还有日用品,一件件收起来。 尉迟是金尊玉贵的大少爷,但做这些事一点都不生疏,有条不紊,整齐有序,像把她乱七八糟又支离破碎的人生,一点点规整收拢起来。 鸢也坐在床沿看着他,心里终于渐渐形成一个意识。 这是她的丈夫。 以后他们是夫妻。 第614章 粤菜系糖醋里脊 第614章 粤菜系糖醋里脊 肩膀突然一重,是尉迟将大衣披到她的身上。 鸢也被带有他体温的外套一烘,瞬间回神,匆匆结束那段很多年前的回忆。 她将外套拢了拢,也将心情拢了拢,结婚证放进口袋里,弯弯唇,什么都没有说,走向下一个礼盒。 这个盒子放着一瓶香水,柏林少女,鸢也就知道会有这瓶香水的一席之地,她往自己手腕上洒了两点,伸到尉迟的鼻子下:“是不是这个味道?” 入鼻就是玫瑰辛辣的气味,尉迟也如当年那般,将她的手翻过来,吻在她的手背:“是。” 一直都是。 再下一个是袖扣,是婚后鸢也送给尉迟的第一份礼物,他很喜欢,正式场合都会戴。 再再下一份是慈善捐助证书,是婚后他们第一次一起出席活动,签下负责27个来自贫困山区的儿童,直到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 为什么不多不少选27个儿童呢? 尉迟自己没有解释,媒体发散脑洞,解读说,27谐音爱妻,这是尉总裁在向尉太太告白。 那时候鸢也觉得尉总没有那么骚包,一定是媒体乱搞唬头,但现在……鸢也拍了拍证书,睨了一眼尉总,开始怀疑,他没准真的是那个意思。 心里喜滋滋,鸢也踮起脚亲了一下尉迟的脸,尉迟刚想要搂住她的腰,她已经跑去开下一个礼盒。 温香软玉落空,尉迟无奈摇头,但也没有追上去,而是看了眼手表,心中估算,还有十分钟,差不多了。 鸢也这次打开的礼盒,里面装的是一个木偶。 她想了想,记起来了,是尉迟某次出长差带回来给她,准确说,是她要求他一定要给她带礼物,而且要他亲自挑选,不准假手秘书或者助理,尉总答应了,真就抽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逛了很久,买到了这个。 木偶憨憨的,说精美不算,说可爱也勉强,不知道尉总看中它什么?鸢也嘴上嫌弃,但还是把它放在书房的电脑旁边,因为一直放在那里,反而忘了它的存在,现在也被尉迟拿出来,见证他们那两年的婚姻。 无波无澜,缠绵不倦,安稳幸福的两年婚姻。 …… 一路开礼盒,一路往上走,已经快到山顶,不过鸢也沉迷在开盲盒的乐趣里,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她又找到一个盒子,这个跟其他比起来要小很多,要不是她眼神好都发现不了它。 “这个是什么?”鸢也拿起问,尉迟竟还故作神秘:“你猜。” 鸢也大胆想象:“你不会是把我丢掉的那枚戒指找回来了吧?” “我不知道你丢在哪里。”尉迟笑。 “也是。”鸢也不猜了,直接打开,是把钥匙。 她眨眨眼,不用怎么想就知道是哪里的钥匙:“是你放在半山别墅的抽屉里,那个买给我藏身的庄园的钥匙?” 尉迟颔首。 鸢也捏着这小小的一把钥匙,俗气点说,它岂止是打开那个从未见过的庄园的钥匙,还是解开她对尉迟芥蒂的钥匙,要不然,他们不知道再怎样才能和好? 他们去过一两次青城,她都忘了去看看这个庄园,鸢也寻思着:“有时间我们去看看这个庄园吧。” 尉迟自然是没有意见:“好。” 最后一个盒子在山顶。 鸢也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山顶,连着开了七八九个盒子,她非但兴致不减,甚至十分好奇,最后一个盒子里会是什么? 第615章 五颜六色甜甜圈 第615章 五颜六色甜甜圈 这个盒子是长方形的,没什么重量,鸢也根据经验判断,里面可能是纸制品。 她打开,里面平放着一份文件,抬头那行加深的黑体字,直接映入她的眼睛。 鸢也一怔,恍然大悟,分外唏嘘:“尉总好记仇啊,还把离婚协议留着呢?” 最后一份礼物,竟然是当初她刚回国,连同起诉书一起送给他的离婚协议书。 她都忘了这茬了,哪能想到尉迟还留着,甚至还把它放在所有纪念品的最后。 尉迟一点都不亏心,拿出来,递给她,眉梢轻扬:“你给我的,我还给你。” 这是要她亲手结束着孽障?鸢也怀里还抱着个礼盒,装着她从一路走上来,收起的那些纪念品。 看着离婚协议书,她嘴角一翘,将礼盒暂托给尉迟,另一只手接过协议书,没有废话直接撕碎。 从今以后,这世上不会再存在一份尉迟和姜鸢也的离婚协议书。 她本来想潇洒地扬了,但想到不能乱扔垃圾,就又丢回盒子里,等会收拾带回去,一把火烧干净。 “尉总,满意了吧?”鸢也将礼盒抱回去,她还挺宝贝这箱子东西。 尉迟莞尔,他将离婚协议书放在最后,是要个结束,也是要个开始。 “鸢也。”尉迟忽然喊她名字,嗓音轻缓,平白多几分缱绻的味道。 鸢也好像知道他要做什么,轻轻地:“嗯。” 然后尉迟就单膝跪下。 鸢也虽然早有意料,但还是忍不住心脏突突:“你……” 尉迟抬起头,仰望着她。 她说过他是她的星星和月亮,更曾是她可望不可即的人间妄想,但她又怎么知道?她也曾是他的妄想。 “你没有回来之前,我以为真的要等到下辈子,或者下下辈子,才能见到你。” 他在说话,温温从从,不疾不徐,比开在阳春三月的话还要温柔,馥郁,芬芳。 “甚至认真考虑过,下辈子再见,该怎么打招呼比较好?想了很久,直到回神,才明白想这些一点用都没有,自嘲是走火入魔痴心妄想了。” 鸢也喉咙一滚,鼻尖有点泛酸。 “但太刻骨铭心,就忍不住痴心妄想了。” “……” 鸢也本来以为这是个玩笑或者搞笑式的求婚,毕竟他们都这么熟了,来这一套真有点做作,但她没想到,他居然会说这些话,她说他是她的妄想,他却说,她才是他的痴心妄想。 鸢也受不住,低声制止:“不要说这些。” 尉迟一笑,好吧,那就不说,换句话说。 “我是欠你很多东西,而且还不了了。” “比如青城的时候,我们都有孩子了,我却连一个名分都没有给你;晋城的时候,我们结婚两年多,我却连婚礼和酒席都没有办。很多事情错过了再弥补,终究是差点意思,又可惜这世上没有时光机,我回不到过去,所以那些欠你的,只能欠一辈子了。” 鸢也瓮声瓮气:“我现在该说什么?那就欠着吧?还是你把余生补偿我?你不是要求婚吗?说这些干什么?存心要我哭吗?” 尉迟道:“欠到下辈子吧,下辈子我还给你。” 第616章 金艳果酸奶奶昔 第616章 金艳果酸奶奶昔 “……” 鸢也真的忍不住哭了。 一开始看到极光有多高兴,现在眼泪就掉得有多凶。 什么叫下辈子再还她? 她知道他的意思不可能是这辈子算了,下辈子再跟她在一起,这个男人贪心得很,他的意思分明是下辈子再规规矩矩地娶她一次,他两辈子都要她,还扯什么欠不欠还不还的,他跟谁耍赖呢? 尉迟不是无神论者,他陪尉母去过吉祥寺捐款修缮过佛殿,也去过西藏大昭寺三步九叩,但他本身不是个什么都依赖神佛的人,他还是靠自己的,唯独在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上,会这么…… 这么…… 执拗?偏执?意难平?不甘心? 鸢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此情此景下,听到他说这种话,她咬着嘴唇不哭出声就是最后的倔强,她还是怕自己忍不住,扭开头看别的。 那些礼盒还散落在原地,东一个西一个,七零八落。 看他们刚才一路走到山顶,好像不怎么费劲,其实从上往下看,纵观全场,路很不好走,崎岖又陡峭。 像她和尉迟这十年来的经历,不是当局者不知道有多难,却万幸他们走得到山顶,万幸他们有个结局。 毕竟连她自己都一度以为,他们之间有穷其一生都无法跨越的鸿沟,这辈子最好的结局就是一别两宽,怎么敢去想,他们还能跨越恩仇从头来过? 糟了…… 本来是不想哭才胡思乱想,结果胡思乱想也把自己逼得想哭。 鸢也闭上眼睛,心绪激荡。 天际的极光又加多一道,美得不可方物,是她无数次魂牵梦绕的景象,鸢也突然生出一股冲动,睁开眼,看到尉迟在笑:“好,求婚。” “——鸢也,嫁给我,好不好?” 话音还没有落下,鸢也倏然蹲下,抱住他的脖子,直接吻上。 怀里抱着的纪念品散了一地七零八落,肩上披着的衣服也落地遍染尘埃,但她现在都管不着,她将尉迟抓得紧紧的,只想用力回应这个男人。 尉迟只有短暂的被动,很快也扣住她的后脑,将这个吻加深到极致。 都是拼尽全力,要把自己融进对方身体里一样。 …… 双子座流星雨是最守时的流星雨,一小时一次如约来临,三颗极亮的火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夜空,从他们的头顶飞过,在几亿光年外见证这场抵死缠绵,这一瞬,仿佛是永恒。 …… 鸢也现在很想要尉迟,心理上极度的渴望,化作生理上的寻求,她边亲边摸索着去解尉迟的皮带,尉迟突然抓住她的手,制止她的动作,脸色有点不对劲。 然而鸢也正上头,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咬住他的下唇,低语:“尉迟。” 她声音丝丝入骨,虽然席天慕地是有点不好,但这里有没有人,也没事吧? 才这么想着,突然,空荡荡的四下响起第三道声音:“别亲了别亲了,留着洞房花烛再亲吧,咱们先把仪式办了好不好?” 鸢也被吓了一跳,迅速和尉迟分开,扭头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 岂止第三个人! 这是一圈人! 全是熟人! 出声揶揄的是南音,她手里拿着白头纱,翘起嘴角:“新娘子,结婚啦。” 鸢也愣愣地站起来,才发现,山那边,山脚下,早就布置好了婚礼现场。 她又有了刚醒来那种感觉:“!!!” “???” 这又是怎么回事?! 第617章 芒果蜜豆双皮奶 第617章 芒果蜜豆双皮奶 鸢也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山下就是一个布置好的婚礼现场,灯火明亮,高朋满座,一看就知道不是临时准备,而是蓄谋已久。 “……” 没有人跟鸢也解释怎么回事,她甚至问都来不及问,就被以南音为首的几个小姐妹拉着进一辆房车。 房车里应有尽有,鸢也又被按坐在梳妆镜前,然后就有人要脱她的衣服,还要帮她化妆。 鸢也懵了很久,终于回神,一把抓住化妆师的手,扭头看南音:“所以……我今天结婚?” “是啊!惊喜吗?!”南音笑眯眯。 惊喜个屁啊!鸢也生生气笑,合着到头来全世界都知道她今天结婚,只有她本人不知道! 她真要闹了! 哪有这样的! 鸢也推开一车的人,直接跑下车,气呼呼的,双手抱胸谁都不爱,和婚礼现场背道而驰。 很快身后就有人追上来,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谁,而且那人还仗着自己腿长,三步做两,鸢也索性跑起来,没能跑出多远,还是被人抓住。 “真生气了?”尉迟低头看她,“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鸢也想打他,手抬起来又舍不得落下,只能气道:“你管这个叫惊喜?明明是惊吓!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尉迟笑:“我都准备好了。” “那是你准备的,不是我准备的,我的婚礼我一点参与感都没有,你觉得这合适吗?”鸢也兀自回答,“不合适!” 尉迟将手里的捧花递给她:“这不是你想象中的婚礼吗?捧花,喜糖,都是你定的。” “……”是那束铃兰花捧花。 她以为是挑给傅眠的,原来是她自己的,鸢也又没出息地被这束花给惊艳到,把花抢过去,再去看婚礼现场,这……这是她想象中的婚礼,冰岛,极光,还有流星雨,还原她的美梦。 但是:“那也不行,我还是生气。” 尉迟道:“气到连婚都不跟我结?” “……” 其实吧,鸢也生气的主要原因,是她情难自已,主动去亲他,还想跟他……这些都被亲朋好友看到了!换谁都得恼羞成怒! 她现在想起来还尴尬,脚趾抠出一座小洋房,终于还是下毒手去捶打尉迟:“你!你让我这么丢人!我再也不用见人了!” 尉迟确实没想到鸢也会那么主动,她来解他的皮带的时候,他也很惊讶,压了压嘴角的笑,低声哄她:“他们没有看到。” “我才不信!”鸢也耳根通红,感觉自己已经社死了。 “真的没有看到,不信我帮你去问问他们。”尉迟说。 鸢也睁大眼睛,马上抓住他:“你还敢问!” 尉迟就势握住她的手,好好解释:“原本是想十月份再办婚礼,一个月前得知这三天有双子座流星雨,而且看得见极光,所以才决定提前。” 冰岛的八月想看见极光不容易,这次和流星雨一起降临实属难得一遇,尉迟舍不得错过。 “我就说绵绵怎么什么都问我,古古怪怪,原来是在帮你骗我。”鸢也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才会被他们漏洞百出的计划给糊弄过去,瘪嘴,“那婚纱呢?我都要结婚了,结果连自己的婚纱都没有看到。” 尉迟摸摸她的脸:“婚纱早就订好了。” “什么时候订的?一个月前匆匆定的?”鸢也想吐槽他敷衍,没想到他竟是说:“四年前就订好了。” ……啊? 四年前?鸢也话语一顿,这是个什么展开? 第618章 珍珠芋泥西米露 第618章 珍珠芋泥西米露 尉迟道:“当年泽城,你去婚纱店试过婚纱的事情,还记得吗?” “嗯。”是和傅眠一起去试的。 “当时我跟你说,准备了一个惊喜,等将来再告诉你。” “……”鸢也差点忘记这件事了,“就是准备了婚纱?” 惊喜就是婚纱? 尉迟颔首:“那时候想,婚礼迟早要办,婚纱一定用得上。”所以他从泽城回来后,就联络好设计团队,开始准备这个惊喜。 婚纱早就做好,只是做的时候没想到,迟这么多年才让她穿。 “我书房里那个一人高的保险柜,里面就是这套婚纱,上次让你看,是你自己不看。”就是她生日那天,他把她骗回尉公馆,兰道突然到来,他把她藏在书房柜子后那次。 鸢也又被他的心思泡软了,他到底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做了多少事情? 她不气了,就是嘴硬,故意抬杠:“那也是你选的婚纱,不是我选的婚纱,没准我不喜欢呢。” 尉迟很笃定:“你一定会喜欢。” “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喜欢?” “我就是知道。” 鸢也以前很不喜欢他总是一副很了解他的样子,但是现在听他这个语气,反而忍不住嘴角扬起。 “咳咳!” 南·专业破坏气氛小能手·音再次上线,慢吞吞道:“其实,你们,可以,把打情骂俏留到洞房的时候,我们真的是有点赶时间——再不准备,流星雨都要过了。” 鸢也转头追打她:“你还敢说!你明明是我的朋友,居然帮他一起骗我!” “没办法,尉总给的实在是太多。”南音一边躲一边笑。 其他小姐妹也是鸢也的朋友,加入战局,抓住鸢也,将她重新拉回房车梳妆打扮,鸢也很配合,就是嘴上不怠:“你们一个两个都帮着他骗我。” 南音难得流露出羡慕的情绪:“有个男人为了你这么处心积虑,你就偷着乐吧~” 鸢也想了想,低头笑了。 是要偷着乐。 …… 难怪尉迟敢那么自信地说她一定会喜欢他的婚纱,那条纯白色的婚纱一上身,鸢也就爱得不行。 婚纱没有很复杂的设计,也没有点缀钻石或宝石,就是准确击中鸢也的审美。 她喜欢它的v领,因为刚好露出她的天鹅颈和小锁骨,女人嘛,任何时候都想展示自己最美的部位,何况是结婚这种场合; 还喜欢它的雷丝长袖,因为上面有玫瑰的暗纹,绣得很精致,一点针脚都看不到,像花开在她的手臂上; 更喜欢它收紧的腰身和裙摆的弧度,以及那条很长的拖尾。 那么简约的款式,处处亮点,可见尉迟是有多了解她。 头纱很长,垂到地上,鸢也对镜子里的自己莞尔一笑。 …… 鸢也打扮好了,走下房车,抬头看到陈景衔站在车边。 听到动静陈景衔转身,目光认真地扫过她全身,真心高兴也是真心夸奖:“很漂亮。” 鸢也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裙摆,但还是要追究:“大表哥你怎么也帮着尉迟瞒着我啊?” 陈景衔往前走两步帮她将头纱整理好:“主要是想到你会开心。”他声音低缓温和,“这个排场还满意吗?” “满意。” 鸢也怎么可能不满意? 她这一晚上的心情跟过山车似的,又笑又哭,又生气又甜蜜,人一辈子能有几次这么跌宕起伏? 不愧是她这辈子最难忘的一天。 第619章 银耳木瓜冰糖水 第619章 银耳木瓜冰糖水 陈景衔看她眼角眉梢都藏不住喜悦,也跟着笑:“那不就好了?”他顺手从西装裤兜里拿出手机,“刚才桑夏打电话给我,说她打不通你的手机。” “我都没听见手机响……诶,哦,我的手机不在身上。”鸢也想起来,从她醒来起就没有看到手机,不知道是落在枫丹白露,还是被尉迟收起来了。 难怪没有听到电话。 陈景衔垂下眼眸,像在看屏幕,其实是利用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绪,轻声道:“所以她发了几条语音给我,让我转给你听。” 他点开微信对话框,然后把手机递给鸢也。 鸢也接过去,果然看到有三条语音。 从上到下,点开听。 “鸢也鸢也,新婚快乐!”陈桑夏雀跃的声音传出来,鸢也被感染地笑起来,陈景衔却转身,看向别处。 第二条比较长:“没办法呀,我实在争取不出时间,太忙了,好多事情都要我亲自监督,但凡有一点时间,我肯定是要回去的,现在只能在这里祝你新婚快乐,以后和尉迟好好的,一家人圆圆满满,幸幸福福~” 鸢也难免失望,回不来啊。 第三条她有点舍不得点开,将一二条再听一遍,才去点开:“总之,你亲爱的表姐我,会在远方的大海上,为你送上最最真挚的祝福,爱你~” …… 陈景衔无声叹了口气。 音频是合成的,从陈桑夏以前发给他的语音里提取的母音,乍一听很逼真,但细听能察觉出蹊跷,所以才不敢直接发给鸢也的账号,就怕鸢也反反复复听,听出不对劲。 他转身,看到鸢也在打陈桑夏的电话,顿了顿,把手机抽回来:“打不通的,海上信号不好,她能打通一次已经是运气好,等她回来吧。” 鸢也只好算了:“等她回来,我一定要让她把新婚礼物补给我。” “嗯。”陈景衔应。 负责cue婚礼流程的人就是最好动的杨烔,远远跑过来:“嫂子,好了吗?吉时差不多了。” “好。”鸢也说,陈景衔微微弯起臂弯,她一笑,挽上去,就由她的兄长带着她走上红毯。 …… 吉时,其实就是又一场流星雨降临的时候。 现在的天文学能预测出流星雨的大概时间,鸢也在那个时间伊始走上红毯,这场婚礼来参加的都是他们的亲朋好友,都带着祝福和微笑目送她走来。 而尉迟在红毯尽头等她。 他也换好了礼服,纯黑色的燕尾服合身剪裁,一尺一寸都是无可挑剔的完美,加之他身材修长,更是好看,胸口口袋别着他们初遇的那方手帕,衣襟则是和鸢也的手捧花一样的铃兰花。 三个孩子这几天也是忙,昨天双胞胎是送戒指的金童玉女,今天是穿着小礼服和小公主裙的花童,跟着鸢也小跑一路撒花,不同品种的红色花瓣洋洋洒洒,而阿庭今天负责送戒指,站在一边笑呵呵地看着。 快要到的时候,鸢也忽的停下来。 大家有些奇怪她怎么了,没想到下一秒她就提起裙摆,不等景衔将她的手交出去,就直接朝尉迟跑去。 九米的距离,她裙摆飞扬。 十年来,老天跟他们开了那么多次玩笑,终于在最后成人之美,鸢也扑进尉迟怀里的瞬间,今晚最后一场流星雨猝然而至。 这一场是今晚最密集的,肉眼可讲的星群飞过,将天空都照得亮了一霎。 在这一霎里,鸢也和尉迟的额头相抵,都笑了。 满堂宾客喝彩。 …… 不用谁托付,不用谁询问。 我愿意。 无论将来是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将来是健康或者疾病,我都愿意和你在一起,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第620章 文艺复兴达芬奇 第620章 文艺复兴达芬奇 中秋国庆双节驾临,法定假期连休八天,霍衍拎着节礼,去了一趟苏黎世。 欧洲人当然不过中国的节日,这天对他们来说只是平平无奇的星期二,罗德里格斯庄园亦是如往常那般静谧。 霍衍虽来得突然,不过庄园佣人都知道他是先生的朋友,打开门请他进去,安娜也从楼上下来:“霍总。” “安娜小姐,又好久不见。”霍衍一笑,将手里的礼袋递过去,“月饼,中秋节快乐。” 安娜一愣,才知道今天是中国的中秋节,双手接过礼袋:“谢谢。” “他在吗?”霍衍越过她肩头看向二楼。 安娜轻声回话:“在,还在休息,最近都起得比较晚。” 霍衍诧异挑眉,看了眼手表,已经十点多:“还在睡?他这是要把过去几十年欠下的觉都补上吗?”不过想到他这小半年来的身体状况,他叹口气,“也行吧,多休息,他之前就是太拼了。” 安娜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佣人泡一杯霍衍最爱的锡兰红茶。 霍衍目光随意地扫过四下,发现墙上比他上次来时多了一副油画,便走过去看,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一位很有名的画家的作品,真迹,有市无价。 他欣赏着,直到安娜亲自将茶杯送到他面前,他才问:“琼夫人还有来打扰他吗?” 安娜摇头:“没有。” “也是,他只要醒过来,谁都不敢造次。”霍衍弯唇。 “但其他长辈来过庄园,先生一概不见,他们在客厅坐了一天一夜,撑不住才走。” 霍衍本来还想夸茶好喝,话到嘴边变成一声冷笑:“你怎么没叫人把他们打出去?” 安娜想说自己其实也打算这么做,只是被阻止了:“先生说不用管。” 霍衍直接一句:“下次他们再来,你别放他们进来,脏了他的地方。” …… 不是霍衍气性大,而是那些长辈这次做得实在太过。 他们原来不知道鸢也和尉迟的关系,甚至不知道鸢也以前的身份,只知道鸢也是沅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女,苏星邑将鸢也送回沅家,又和鸢也来往甚密,他们以为苏星邑是想通过鸢也夺取沅家。 后来苏星邑宣布小十是他和鸢也的孩子,他们很满意,因为鸢也是艾尔诺家的唯一继承人,他们觉得有了这个孩子,罗德里格斯家夺取沅家更加方便。 他们做着独霸欧洲的美梦,不料一夕之间,鸢也不再是沅家的继承人,小十也被黎雪带回晋城,原来小十是鸢也和尉迟的孩子,非但和苏星邑无关,苏星邑还想把罗德里格斯家拱手相送! 他们彻底坐不住了,也撕破脸皮了,趁着苏星邑昏迷不醒,带人将庄园包围起来,强行闯入,搜遍庄园上下,要找到那份财产转让书毁掉。 搜寻过程中,他们失手打翻诺曼的骨灰钻石,那颗钻石砸在地上,碎了一角。 …… 不知道是父亲的骨灰钻石被打碎让苏星邑感应到,还是鸢也在雨中那声痛呼让苏星邑感应到,他两个月来如植物人一般的身体,在那一天有了很强烈的反应。 他心跳骤停,濒临死亡。 第621章 立体主义毕加索 第621章 立体主义毕加索 那一天,苏星邑抢救了八个多小时,才重新恢复生命迹象。 不幸中的万幸是,抢救后他终于醒了过来。 之后他知道庄园发生的事情,钻石碎的一角虽然被找到了,也能恢复原样,但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他谁的面子都没有给,将那群闯入者全抓起来。 至今没有放。 所以那些来找上门的长辈,不再是要求他立继承人,而是来求他放人。 安娜也显得有些无奈:“他们说要起诉先生非法拘禁以及转移财产。” “他怎么说?”霍衍问。 安娜吐出两字:“随便。” 霍衍一愣,哑然失笑,怎么觉得那人现在越来越无所谓了?他想了想,道:“那就随他们去,慢慢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他端着茶走到沙发坐下,准备看看报纸打发时间,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个人,是苏星邑的私人医生tracy。 “我还以为只有我要在这里等。”霍衍跟tracy也是朋友。 tracy将医药箱放下:“你怎么会在这儿?是来汇报工作,还是来看他的?” “我是来过节的。”霍衍笑了笑。 “过什么节?”西方人真的不懂。 “中秋节,”霍衍说着把自己带来的月饼打开,“要不要尝尝?” tracy直接拒绝:“看着就很甜,也建议你少吃甜食对身体好。” 这话霍总就不爱听了:“很好吃的,我花了三百块钱雇人从早上六点开始排队才买到,可遇不可求。” 如此一说,tracy才有了兴趣,拿了一块,那一块只比瓶盖大一点儿,他两口吃下。 然后眼睛明显一亮。 “怎么样?”霍衍问。 tracy舔舔牙:“刚才吃得太快,没太吃出来,我再仔细品尝一下。”然后又拿了一块。 霍衍似笑非笑:“品尝出来了吗?” “品尝出一点,还要再鉴定鉴定。”说着他还要去拿第三块,那一盒一共就六块,他分明就是好吃耍赖。 “去你的!” 霍衍整盒端走:“每人限购两盒,我送了一盒给我父母,就这一盒千里迢迢带来给他,都让你吃了。” tracy被勾起了馋虫,哪肯这么算了,直接动手去抢,理由冠冕堂皇:“哎,他戒糖,我是为他好。” “他又没高血糖,戒什么糖?”他骗谁呢?霍衍一只手托举月饼盒,另一只手挡住tracy,但架不住tracy动真格来抢,他反被压制住,于是两人倒在沙发上‘男上加男’,安娜和其他佣人都看笑了。 苏星邑下楼就看到这个场景,脚步一顿,想转身回房。 霍衍喊道:“你再不下楼,就吃不到我专程为你带来的月饼。” 苏星邑不忍直视:“都起来,成何体统?” tracy还是在最后关头抢到一块月饼,一口吞了,霍衍气极反笑,抓起抱枕丢向他。 其实他们更多是闹着玩,并非真的稀罕一盒月饼,只是想让这座清冷孤寂的庄园,多一丝人气儿。 tracy照例帮苏星邑看过身体,顺便留下一起吃了晚饭才走,霍衍已经决定假期留下陪“空巢老人”,让安娜去帮他安排房间。 入秋的苏黎世夜间没有那么冷,加上月色好,霍衍和苏星邑在花园里赏月,两人各坐在一张躺椅上,中间的小茶几上摆着红泥小火炉和茶壶茶杯,以及一碟小点心。 虽然没那么冷,但安娜还是拿来了一张小毯子盖在苏星邑的腿上。 霍衍知道他经过两次大手术后,身体不如从前,没有说什么,泡好一杯热茶递给他,问:“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问的,当然是罗德里格斯家以后怎么办? ——他们都心照不宣,苏星邑不会有直系继承人。 第622章 印象派创始莫奈 第622章 印象派创始莫奈 苏星邑喝了口茶,低咳几声,哑声说:“既然她不要,我也不想给她平添负担,只能从旁系里挑个孩子,继承罗德里格斯家。” 毕竟那么大个家业,总不能丢了。 霍衍不意外他这个安排,便是问:“有人选了吗?” 茶杯热气萦绕,苏星邑的眼睛在烟雾后朦胧不清:“按照辈分,那孩子得喊我一声舅舅,十五岁,但很聪明,我想带在身边,先教导几年看看吧。” “也好,带在身边朝夕相处比较知道品行和能力。”霍衍喝了口茶,顺带在心中想,得喊他舅舅,那是他表姐的孩子?他只有一个表姐,表姐的孩子是女儿吧? 那个女儿…… 霍衍一顿,才记起来,自己见过那个女孩,是个很有意思的小丫头。 大概是两年前,他来苏黎世汇报工作,末了看春光正好,不舍得辜负,便软硬兼施,把极少出门的苏星邑拉出去跑马,他们就在马场偶遇了那个小丫头。 起初他们不知道她在,他们先看到一群十三四岁的孩子在那儿玩,那个马场挺高级的,那几个孩子应该也是有身份的。 但他们之中,有一个穿着打扮明显不如他们的女孩,女孩好像是被勉强来的,一脸委屈,几个男孩嬉嬉闹闹着非要求她去骑马,可女孩穿着校服,衬衫马甲短裙,怎么都不是可以骑马的样子。 事实上,他们也不是要看人家骑马,他们就是心思龌龊,见人家穿着裙子,就想看人家在马上颠来颠去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压住飞起的裙子的样子,满足他们的猎奇。 霍衍有绅士风度,想过去给女孩解围,顺便教育教育这几个三观不正的臭小子,还没有走近,就有一马鞭抽在起哄的男孩后背上。 挥鞭子的,就是那个小丫头。 小丫头和这群人应该是同学,今天一起来玩,只是不知道他们背后这么欺负女孩子,她穿着白色骑马服,骑在一匹黑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男孩:“好玩吗?” 不等回答,她将马鞭扛在肩上,侧着头,噙着笑,说:“我看着也挺好玩的,你把裤子脱了上去骑一圈马给我乐乐呗。” “?!” 男孩傻眼了,还抱着她是在开玩笑的希望,赔笑说不闹了不闹了,小丫头脸色一冷:“谁跟你闹?” 小丫头虽然不姓罗德里格斯,但家世背景也不俗,在这群人里是被捧着的,所以她才敢这么耀武扬威,她动了真格,其他人噤若寒蝉,男孩到底是没敢违背她的命令,脱了裤子去骑马…… 教训完臭小子,小丫头也没多看那个女孩一眼,想来平时就是这么高傲的性子,勒转马头要跟别人玩。 然后看到苏星邑,眼睛一亮,大声喊:“舅舅!” 霍衍才知道,原来这个小丫头是他的外甥女啊。 小丫头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这么飞扬跋扈,现在怕是更了不得,霍衍原本想劝苏星邑换个人选,但又想到,如果不是考察过,觉得合适,苏星邑也不会定下她,他就闭嘴了。 “跟你表姐说了吗?同意了吗?那丫头得过继到你名下吧?” “嗯。” “那她以后得喊你爸爸吧?” “嗯。” 那就成了。 霍衍转而跟他闲聊起别的,东南西北,公事私事什么都聊,就是绝口不提那个已经开始了蜜月行的女人。 渐渐的苏星邑有些精神不济,他们就各自回房,霍衍洗完澡躺在床上,打开朋友圈,看到鸢也发了照片,她和尉迟带着三个孩子在蜜月行,现在在南斯拉夫。 他本来想评论一句什么,但想了两分钟都没想该说点什么,最后就只点了个赞。 关掉手机,他准备睡了,却突然想到,那个小丫头的性子有点像鸢也以前啊…… 这该不会……才是苏星邑选她当继承人的真正原因吧? 霍衍心情复杂,半晌,把手机拿过来,取消了那个赞。 第623章 多栖米开朗基罗 第623章 多栖米开朗基罗 霍衍不用倒时差,依旧是早晨七点半醒来,收拾一顿走出房门才八点出头,但从栏杆往下看,客厅却已经很热闹,庄园的佣人好像集体出动,都在忙着什么? 他看着稀奇,恰好安娜路过,便问:“怎么了这是?” “佛洛小姐快到了,我就让人收拾一下,吵醒霍总了吗?实在抱歉。” 霍衍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是被吵醒的,只是纳闷:“佛洛小姐是哪位?” 安娜说:“就是先生选定的继承人。” 哦,那个小丫头啊。 “她是今天搬进来?昨天晚上我们还提起她,他居然没跟我说。”霍衍晃下楼。 安娜微笑:“先生可能是太累了,就忘了说。” 霍衍想起昨晚睡前的猜测,忍不住求证一下:“你知道他为什么会选上那个小丫头吗?” 安娜摇摇头:“不清楚,先生应该有先生的考量吧。” 什么考量啊,就看人家像鸢也吧?霍衍放弃挣扎了,某人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色令智昏。 安娜道:“不过佛洛小姐从小就很崇拜先生,这次被选中,很是高兴呢。” 霍衍不以为意,罗德里格斯家有几个人不崇拜苏星邑?哪怕是想造反的长辈,也只敢趁苏星邑昏迷不醒的时候搞事情,苏星邑在罗德里格斯家就是绝对的权威,收获几个小孩子的崇拜,正常得不行。 他顺口问:“她之后要改姓,名字改不改?” 佛洛,这个名字倒是特别。 应该是取自古希腊神话里,爱与美的女神阿佛洛狄忒,也就是维纳斯。 安娜一顿,然后轻声细语,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只改姓,不过先生又为佛洛小姐起了一个中文名——随先生姓苏,单名一个圆字,圆满的圆。” 苏圆。 苏圆…… 霍衍脚步倏然一顿,他原本没有太往心里去,但将这个名字咀嚼两遍后,他读出了一种微妙。 圆?沅?鸢? 他很难不去将苏星邑的心思往那个方向想,不禁皱眉:“他现在在哪儿?” 安娜道:“在书房。” 霍衍重新上楼去书房。 他敲两下门提示后,就推门而入:“你怎么给那个孩子起了那个中文名?” 苏星邑在办公桌后看早报,头也不抬,淡淡反问:“这个名字哪里不好?” 哪里不好? 哪里都不好! 霍衍双手叉腰,很是无奈:“我说你这又是何苦?” 他知道他放不下鸢也,但时间可以淡化一切痕迹,哪怕忘不掉,只要不去触及,就会越来越无感。 可他给他的继承人起那样一个名字,不就等于时刻提醒自己,他在这世上有一个求不得吗?那还怎么淡化痕迹? 他何必这样对自己? …… 苏星邑始终神情淡漠,眉目不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圆满的意义好,所以她就叫这个名字。” 他否认别的缘故。 霍衍气笑:“既然是因为意义好才起这个名,那不如叫苏幸吧,幸福的幸,意义也好,而且苏幸比苏圆好听,更合适女孩子。” 苏星邑抬起头,和他对视。 第624章 后印象主义梵高 第624章 后印象主义梵高 又经过一场大病,苏星邑的气色更是不好,人也削瘦了一些,从内到外透出的病态,叫人看了心生不忍。 霍衍也不是想逼他,刚想松口说随便你,苏星邑已经别开头,声音略沉:“我的名字是她改的,我能拥有的,也就只有两个名字。” …… 鸢也帮他改的,苏星邑这个名字。 和他用来记住鸢也的,苏圆这个名字。 他认识鸢也二十年,但到最后,能拥有的,只有名字。 …… 霍衍还不知道该说什么,苏星邑已经收拢起多余的情绪,起身:“跟我去机场接那个孩子。” 霍衍欲言又止,他又道:“我什么事都没有,我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少年,会为这种事难过。她不喜欢我,我一直都知道。” “……”霍衍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掐指一算,苏星邑迄今为止的人生里,超过二分之一岁月,都是鸢也,而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长,终其一生都根本不可能剥离。 他只能叹口气。 佛洛一家原本是住在苏黎世,一年前搬去巴黎定居,佛洛现在是从巴黎飞过来。 去机场的路上,霍衍有心转移话题,所以说:“这样也好,她离她亲生父母远些,跟你才会比较亲。” “我不需要她跟我亲,她不要让我失望就可以。”苏星邑淡淡。 好吧,那丫头已经十五岁,该懂的都懂了,确实不可能多亲。霍衍想重新找话题,苏星邑却问:“鸢也他们现在到哪了?” “……咳!”霍衍功亏一篑,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苏星邑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他只能回答,“昨晚看她的朋友圈,应该是在南斯拉夫。” 苏星邑很难得一弯唇,说的却是:“她在枫丹白露的时候,我去找过她,但等了一夜,她都没有出来,大概这就是没有缘分,那就不见了。” 霍衍抿唇:“以后也不见了?” 窗外景物飞逝而过,苏星邑注视着,少顷说:“嗯。” 不见了。 …… 航班延迟一个小时,霍衍用苏星邑的手机联系佛洛,让她直接到地下车库。 不是他们不想上去接,而是他们这次轻车简从,就两个人和司机,某位先生没办法长时间站立,又觉得机场大厅空调太低,为了身体着想留在车里,他和司机都不太认识佛洛,佛洛也不太认识他们,反正佛洛有人送来,与其双方都瞎子摸鱼,不如车库汇合。 霍衍站在车边,倒是一眼看到那个半大不大的小丫头,挥挥手示意,等她走近了笑问:“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在马场见过。” “记得。”佛洛目光没有落在他身上,四处张望,“舅舅呢?” 霍衍指向车里:“睡着了,车里暖气很舒服,他在等你的时候睡着了,老年人就是这样,比较嗜睡。” 佛洛走到车边看进去,后座的苏星邑头靠着车窗,双目紧闭。车库里光线错乱,明暗交织在他身上,他虽然难掩病容,但轮廓还是很好看,不过堂堂罗德里格斯家的家主窝在那里,像一只畏寒的猫。 霍衍说:“以后你要喊他爸爸。” 佛洛却道:“他比两年前瘦了。” “他是累的。” 佛洛转身,一字一字地说:“以后我会帮他,以后有我帮他,他就不会这么累。” 霍衍一愣,很意外地看到这个小丫头眼睛里竟然有一簇炙热的火苗,明亮又执着。 他想起安娜说这个小丫头自幼崇拜苏星邑,她这个眼神就很像面对……偶像?他忍俊不禁,好吧,也许假以时日,她真的可以烧得更旺,变成火把,照亮苏星邑晦暗的余生。 霍衍拍拍她肩膀:“好,你帮他。” 第625章 丝绒闪钻露肩衣 第625章 丝绒闪钻露肩衣 鸢也和尉迟带着三个孩子周游完欧洲回国,已经是婚礼结束后三个月的事情了。 这三个月,他们可以说是把能造作的都造作了一遍,玩得酣畅淋漓,淋漓尽致。 回国他们没有往晋城,而是去了青城,别人家是三朝回门,鸢也是三个月回门。 陈景衔派了车去机场接他们,掐着时间点走出大门,站没一会儿,就等到车来。 车刚刚停稳,鸢也就从后座跑下来,一把抱住他:“哥!” 陈景衔也笑:“嗯。” 他扶着她站好,先仔仔细细地将她全身看了一遍,很好,容光焕发活力十足,精气神比什么时候都要好。 “我给你带了礼物,特别好玩,你肯定会喜欢,我们到里面看~”鸢也‘抛夫弃子’,挽着她大表哥的手往里走。 于是尉迟带着孩子们下车,连那个女人的背影都看不到了,无奈一笑。 所谓礼物,是一个外表很其貌不扬的地球仪,但如果在全黑暗的地方,用手电筒照进地球仪上的小孔,那么就会有一副画投映在墙上,画是那个孔所在的地方的标志性建筑,比如意大利是古罗马斗兽场,巴黎是圣母院教堂。 这是他们在比利时玩的时候发现的,鸢也一眼就肯定她大表哥会喜欢。 陈景衔还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东西,确实喜欢,便摆在书房:“我以为你们要跨了年才会回来。” “哪能啊!”鸢也义正言辞,“我们都是有家业的人,日理万机,哪能浪好几个月,岂有此理!” 陈景衔斜睨了她一眼,看在那个地球仪的份上,就不拆她的台了。 兄妹俩从书房回到客厅,尉迟和三个孩子都在,尉迟随鸢也称呼他一声:“表哥。” 三个孩子也喊:“舅舅!” 陈景衔都应了:“我让人煮了汤圆,先吃一点垫垫胃,晚饭还要一会儿。” 青城有女儿回门要煮甜品的习俗,虽然鸢也这个门回得晚,但陈景衔还是一早就吩咐了人去准备。 三个孩子早就饿了,尤其是两个小的,跳着喊:“要吃汤圆!要吃汤圆!” 鸢也在自己家无所顾忌,牵了小十和小十二的手往厨房而去:“妈妈带你们去吃汤圆,阿庭也来。” 活像是一个大孩子带着三个小孩子,两个男人都看着这一幕有趣。 尉迟直到鸢也身影消失后,才收起笑,转向陈景衔:“刚才路上,鸢也跟我说,她每次回家都要去擦洗祠堂,表姐的牌位……” 陈景衔知道他要说什么,摆了下手:“已经收起来了。” 他们既然还不想让鸢也知道陈桑夏的事情,自然不能让她看到陈桑夏的牌位。 戏是要做全套。 …… 汤圆是五颜六色的汤圆,圆滚滚的挤在一锅里,阿庭还打开电视机,找到一个唱歌跳舞的频道,客厅里热闹起来,都有过年那味儿了。 他们围着一张茶几坐下,鸢也一边吃一边跟陈景衔说他们这几个月的所见所闻。 从冰岛离开后,他们去了世界极北之国挪威吃最正宗的三文鱼,又到安徒生的故乡丹麦逛了逛童话王国,转道芬兰的时候,他们很幸运的又遇到一次极光降临,趁机拍了一组全家福,末了再飞英国拜访尉总的母校牛津大学。 在荷兰的考斯特钻石厂,尉迟一掷千金买了一枚钻石胸针送给鸢也,在比利时的阿尔登高原他们买了一匹阿尔登马给阿庭学马术,已经提前运回晋城,在乌克兰的哈尔科夫有双胞胎种下的向日葵,他们约好明年再来看一次。 还有维也纳国家歌剧院的交响乐、多瑙河三角洲的浮岛堪称自然奇景、俄罗斯的伏特加够辣够有味儿……他们用三个月的时间,将欧洲感兴趣的地方都走了一遍,因为是一家人在一起,始终乐此不疲。 陈景衔听着:“确实很日理万机。” 鸢也马上为自己辩解:“我们也不是只顾着玩,我们在南欧呆了一段时间,监工了四大港口,已经快要完工了,明年一月就能运行。” 说起四大港口,鸢也自己都犯嘀咕:“当初都没想到这个项目可以做成。” 第626章 蓝色拖尾星空裙 第626章 蓝色拖尾星空裙 陈景衔深以为然,这个项目是他们用来设计尉迟的。 打的是用四大港口套牢尉氏的资金,驰骋号沉船事故予以尉氏一记重击,将尉氏置于万劫不复之地的主意,还料想着兰道一定会插手,他们就放任兰道插手,最后把四大港口项目失败甩锅给她,一举两得。 鸢也吞下一个汤圆,想起一件事,笑着对尉迟说:“那份合同里还有一个很大的陷阱,你知道吗?” 尉迟挑起眉:“哪个?” “大概意思就是,如果乙方出事导致合同终止,乙方就要赔偿给我们十倍违约金。”鸢也就是这么不讲武德,断了尉氏的资金,还要尉氏赔钱。 尉迟却反问:“有这一条吗?” “有啊。” “不可能,要是有这一条,尉氏的律师不会同意我跟你签约的。” 鸢也强调:“有这一条,我记得很清楚。” 尉迟断然:“没有,我的记性要比你好。” 鸢也求证项目的第三方:“哥,你说有没有?” 陈景衔低眉想了会儿,则是摇头:“我忘了。” 尉迟坚持没有,弄得鸢也都较真了:“哥,你那份合同在哪儿?给我看看。” “应该在书房办公桌右下的抽屉里。”陈景衔道。 “我去拿,肯定有这一条。”鸢也放下碗便起身,哒哒哒地跑上楼找合同。 尉迟忍俊不禁,他是故意逗鸢也的,是有这一条,他现在很爱逗鸢也炸毛。 阿庭原本是安静吃汤圆,忽然抬起头看陈景衔:“舅舅,可以去看姑姑吗?” 陈景衔一顿,看向尉迟,尉迟也收起了唇边的弧度。 比起小十二,阿庭果然还是一直记着陈桑夏死的事。 记得,陈桑夏是为了保护他和小十二死的。 陈桑夏的身手很好,如果单打独斗,安德斯加约瑟夫都未必是她的对手,但那天,她身边还有两个孩子。 阿庭跟秦自白复述过那天的事情—— 安德斯哄骗他们到了那片旷野,约瑟夫便露面了,随后安德斯也撕破脸皮,就近抓住小十二,要求陈桑夏卸下携带的武器,陈桑夏骤然得知自己一直以来都被安德斯欺骗,虽然悲愤交加,但还算冷静,她假意听从,趁安德斯放松警惕,再骤然暴起,袭击安德斯,救回小十二。 陈桑夏手无寸铁,一己之力,拦住安德斯和约瑟夫,给了阿庭和小十二逃走的机会。 阿庭说,陈桑夏让他们不要回头,一直跑,他就拉着妹妹不停地狂奔,不知道跑了多久多远,还是被约瑟夫抓到,约瑟夫原本想杀了他们,阿庭哭着喊约瑟夫爷爷,求约瑟夫放了他们。 约瑟夫对尉迟的仇恨是基于李柠惜,他以为尉迟包庇了尉老太爷,尉深的事情发生后他就知道尉迟不是了,对尉迟其实就没有那么恨了。 所以最终,约瑟夫没有下手,放了他们。 阿庭和小十二躲在小树林里,直到直升飞机找到他们,黎屹将他们带到那片旷野,他看到倒在地上的陈桑夏,就知道,姑姑已经死了,为他们而死的。 第627章 蝴蝶结黑白撞色 第627章 蝴蝶结黑白撞色 陈家接连失去亲人,到现在,偌大的宅子只剩下陈景衔一个人,他吃着甜腻的汤圆,味蕾却是泛起苦涩,垂眸道:“可以,今晚舅舅带你们去看,但要瞒着妈妈。” “阿庭知道。”阿庭很懂事,一直记得,姑姑的事情不能告诉妈妈。 “我也去吧。”尉迟也该向陈桑夏致谢。 陈景衔看了他一眼:“你去就太明显了。” 这倒也是,阿庭没有跟鸢也睡一间房,出入比较方便,若是大晚上的尉迟不在,鸢也肯定会找他。尉迟只得打消这个念头,另找机会,他摸摸阿庭的脑袋:“今晚阿庭替爸爸送姑姑一束花。” “嗯嗯!” …… 聊了这么久话,鸢也终于回来了,她一只手背在身后,拿着什么东西,表情古怪,一副八卦又疑惑,想问什么又不敢问的样子,细品还有一点蠢蠢欲动的兴奋之情。 她坐在陈景衔对面,对他眨眨眼,再眨眨眼。 陈景衔被她看得不舒服:“你干什么这副表情?” “我发现了哥你一个大秘密!”鸢也铿锵有力。 “什么大秘密?”陈景衔不以为意,他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秘密? “你自己想想啊,是不是忘了你抽屉里有什么?”鸢也疯狂暗示。 “有什么?”陈景衔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尉迟也对她投去好奇目光,她卖什么关子? 鸢也清了清嗓子:“首先声明,我没有故意翻你的东西,它就在你说的右下的抽屉里,我找合同的时候,不小心看到它的。” 陈景衔一顿,眉心微微一蹙,看来是终于想起来抽屉里有什么东西,但是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看着鸢也。 鸢也顶着她哥的死亡视线,把一直藏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是两个小本本。 一本红底金字,上书——结婚证。 一本红底白字,上书——离婚证。 尉迟都是一怔,一下看向了陈景衔。 结婚证? 离婚证?? 他不是一直单身吗??? 陈景衔没有反应,继续吃汤圆。 鸢也心情太诡异了:“大表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什么都没说啊?” 结婚证! 这可是结婚证啊! 鸢也刚才打开看了,就是他他他他陈景衔的结婚证! 她压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结婚,刚知道就发现他已经离婚,这也太突然了叭! 陈景衔手里端着碗,瓷勺子搅了搅,汤圆被戳破,芝麻馅露了出来,他淡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 “我都是三个小孩子的妈了。”算哪门子小孩子? 鸢也倾身向他:“大表哥,快跟我说说,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陈景衔眼皮一抬:“不识字?上面没有写日期?” 鸢也脖子一缩:“你好凶哦。” 下一秒又直起腰继续作死:“但就算你今天打死我,我也要问清楚,这……真的假的?计云,她叫计云?她是谁啊?” 陈景衔一点都不想搭理她。 尉迟忽然说:“向后转。” 啊?鸢也没懂:“什么?” 尉迟用下巴点了点她身后,鸢也一头雾水地转头,只看到电视里在劲歌热舞——过了零点就是双十一,电视里播的是天猫双十一晚会,这会儿轮到一个女团在唱跳,其中一个女爱豆应该是c位,镜头频频给到她。 鸢也看着,眨眨眼,觉得这个女爱豆挺漂亮,舞也跳得好。 再看下去,她觉得这个女爱豆有点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有点匪夷所思,有点难以置信,有点不可思议,拿起那本《结婚证》,对比上面的照片,哎呦我去…… 第628章 粉蓝编发搭西装 第628章 粉蓝编发搭西装 到最后陈景衔也没有满足鸢也的好奇心,跟她说说那位和他结婚又离婚的女爱豆的来龙去脉,直接把她赶走:“上楼,房间早给你收拾好了,去倒时差。” 鸢也刚想说自己不用倒时差,陈景衔便先一步堵住她的话头:“就算你不用,孩子也需要。” “可是我还没有吃晚饭!” “刚吃了汤圆,吃什么晚饭?有那么饿吗?去睡,饭点再叫你。” “……” 鸢也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就这么被陈景衔强行熄灭,她被尉迟带走时还一脸郁闷:“我好奇一下前表嫂都不行?” “你也知道是‘前’,走到离婚地步的感情,想也知道不愉快,你又何必去揭你大表哥的伤疤?”尉迟笑着摸摸她的头。 鸢也舔舔小虎牙:“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我不问他,我让顾久帮我查查这个叫计云的女人,总可以吧?” 她一定要弄清楚,这个能拿下她大表哥这个高龄单身大家长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陈景衔赶走吵吵嚷嚷的鸢也,回身看到桌子上两本证件,又是一顿,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捡起结婚证,翻开,合影里女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任谁看都想不出来,后来分开,她会那样歇斯底里。 就好比,谁又能想到,在众星云集的晚会里能拥有一整片灯海的顶流女爱豆,出道之前,只是一个在娱乐会所里,愿意为一千二百块钱跳脱衣舞的人? 陈景衔嘴角一晒,随手将那两本证件丢进垃圾桶,动作干脆又无情。 只是记忆还是随着这两本突然被翻找出来的证据,倒退至五年前。 就像平地起的波澜,那个女人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 …… 每年三四月份,南方地区都有一个很要命的天气现象叫“回南天”,那段时间,几乎肉眼可见的所有物品都在出水,空气里满是潮湿的味道,黏糊糊的,连带着人的心情也不太松快。 心情不好,手气也不好,陈景衔已经连输两局,这一局又摸到一手烂牌,他轻嗤一声,注定输了便没有再放精力,随意出牌。包厢里灯光明亮,落在他眉骨上,五官英俊且正派。 “堂哥,我昨天跟你提的事情,你还没有给我答复呢。”左手边的小年轻靠过来,笑得有些谄媚,他是陈景衔三叔的儿子,亲堂弟,陈储煜。 陈景衔眉眼不动,又丢出一张牌:“不行。” 陈储煜顿时急了:“为什么不行?” “那个项目要细心的人才做得好,你太毛躁。” “我跟着潇哥做完上个项目已经稳重很多了,潇哥都说我可以独当一面了,堂哥,你就让我试试吧!” 陈景衔抬起眸,看向对面的屏风,一句反问:“那就是你说的稳重?” 陈储煜:“……”咳! 这家会所是陈储煜开的,在青城小有名气,二代们很爱光顾,因为这里什么有趣好玩的东西都有,陈景衔久闻其名,第一次来,让他安排个包厢打打牌,然后就见识到这家会所的别出心裁。 包厢里设了一面屏风,白纱材质,没有别的装饰,屏风后的女人倒影在上面只是一个黑色的影子,虽然是影子,但是曼妙的身姿每一寸弧度均是无比清晰。 尤其是女人一边跳舞一边脱衣,搭配着音乐缠绵,她的动作缓缓,像在演一出不可言说的戏,叫人浮想翩翩,颇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味。 包厢里有四五个大男人,都看得如痴如醉,谷欠火焚身。 这能是什么正经的会所? 第629章 一字肩星钻长裙 第629章 一字肩星钻长裙 陈景衔将牌一撂,往后靠在椅背上:“正经本事没一点学到,臭毛病复刻个十成十,尽是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一骂两个人,陈储煜口中的潇哥是二叔的儿子,陈储煜就是跟他学的这一套。 “……”陈储煜不敢跟他顶嘴,硬着头皮解释,“只要能签下合作,用什么办法都可以啊,有些客户就好这一口,再说我也没逼良为娼,她们都是自愿的。” “自愿?到三四流技校门口发传单诱哄女学生,骗她们签劳动合同,让她们想走都走不了的那种自愿?”陈景衔不怒自威,“陈储煜,我给你三天的时间,把这些破事处理干净,等到警察上门,没人会去保你。” 他话毕起身,却见屏风后的女人还在跳,已经脱到最后两件,动作并不算多撩,但哪怕只能窥见个影子,也足够某些下半身思考的男人冲动了。 他眉心一蹙,沉声喝道:“别跳了。” 音乐骤停,屏风后的女人停了下来,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像隔着白纱和他对视。 陈景衔没有多看,直接离开包厢。 他走后,包厢里的局也散了,会所的经理拿不定注意,过来问真的要听陈景衔的话放那些女学生走吗? 陈储煜烦躁地把牌一丢,低吼道:“滚!都滚!” 会所经理不敢再多话,拉了傻站在屏风后的女人离开。 …… 陈景衔去了洗手间,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到自动感应水龙头下,暖水流涓涓涌出。 齐高站在他旁边说:“储煜少爷还小,只是一时误入歧途,你让他改他一定会改,您别跟他生气。” 洗干净了手,顺势扯了一张纸巾擦干水渍,陈景衔走出洗手间,淡淡道:“他太听远潇的话了,那个项目是远潇让他来跟我要的。” “远潇少爷和二老爷最近经常登三老爷的门,不知道说些什么?”齐高跟在他身后。 “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说服三叔和他们联合起来,抗议我这个越俎代庖的逆子。”陈景衔嘴角一泛。 他父亲病故,他这个家主的位置是从爷爷手里接过来的,所以二房一直认为他僭越,认为按照辈分,应该是他们继承。 说话间他们走到会所门口,天已经黑了,起了一阵冬风,微有寒意。 齐高问:“那我们要做什么吗?” “过两天请三叔到‘一叶知秋’喝杯茶吧。” “好的。” 齐高去开车,陈景衔在原地等,感觉有些口渴,就到旁边的小超市买了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忽而听见一阵吵闹声,他寻声看去。 小卖部旁边是一条小巷,巷子里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着。 “哎,不是我不想帮你,这次我真的没有办法,刚才你在包厢里也有听到吧?我们要停业整顿了。” “力哥,你是知道我的情况的,我真的很缺钱,我妈还在附属医院躺着,我已经欠了两天的医药费没交,再交不出医药费,我妈就要被赶出去了……” “我知道你很难,所以平时我也尽可能照顾你,计云,力哥对你的好,你是知道的吧,这样吧,我说一条路给你,你考虑考虑。” “……” 陈景衔往前走了两步,看得更清楚。 那男人西装革领,女人身上却只披了一条了围巾,连鞋都没有穿,细长均匀的双腿踩在地上,脚底沾了灰,反而有种……很别样的感觉。 明珠蒙尘,有些心怀不轨的,就想趁机掠夺。 所以男人说着说着,把手放在了女人的肩膀上,又嗳昧地捏了捏。 女人没有躲。 第630章 黑色渐变抹胸裙 第630章 黑色渐变抹胸裙 男人陈景衔认识,是这家会所的经理,而女人,他没猜错的话,就是刚才包厢里跳舞的女人。 陈景衔的年纪在商场算是年轻,不过也见多了这种把戏,他低头点了根烟,火苗明暗了一下,伴随着浅浅的烟雾他说:“老力。” 巷子里的男人没想到外面有人,吓了一跳:“……陈、陈总。” “把会所营业至今的流水整理一下,发一份给齐高,还有‘解雇’的员工名单,也发一份。” 男人连忙说‘好’,低着头从他身边经过走,还不忘对女人做了个招手的动作,要她跟他走。 女人真跟了上去。 即将擦肩而过时,陈景衔点了一下烟灰,漠声道:“你跟他走,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吗?” 他刚才听了一耳朵,女人是叫,计云。 计云停了一下,抬头看陈景衔,陈景衔也敛眸看她,她看起来还很小,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因为穿得少,冷,她整个人都在战栗。 妈妈生病住院,为了筹集医药费,不得不下海跳舞赚钱——标准的苦情戏开场,陈景衔是个看起来知书识礼翩翩有礼的君子,但也没有那么多慈悲心肠,只是结合情景,算是他断了她的生路,所以他才肯多说几句。 陈景衔本想说什么,计云却是质问:“刚才是你喊停对吧?” 陈景衔一顿,没应。 “少跳一场,我少赚一千二百块钱,这笔账原本是应该算在你身上,现在你还要阻止我去赚外快吗?” 陈景衔缓声:“需要钱给你妈妈看病,可以从别的渠道获得帮助,当地的慈善机构,或者众筹平台,方法总比困难多,这些都比你今天走进去要强,你今天进去了,将来一定会后悔。” 计云反问:“往床上躺三分钟就能赚一万二,上哪儿找这么轻松又暴利的赚钱方式?我后悔什么?” “……” 人各有志,陈景衔今晚释放的善意释够多了,她这么决定,他也无话可说。 “随你。” 齐高的车来了,陈景衔准备走了。 他刚从乌烟瘴气的包厢走出来,身上却没有沾那些令人厌恶的味道,反而有清冽的薄荷香,从计云的鼻尖掠过,她情不自禁跟着他转头,在他迈出脚步时,她想都没想,抓住他的手臂。 男人的手臂藏在西装里,但感受得出精瘦有力。 陈景衔回头看他,计云和他对视,两三秒钟后,陈景衔挑眉,她冷不防的来了一句:“你要不要睡我?” ? 饶是陈景衔,也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话。 计云仰起头,远处马路上的车灯落进她眼睛里:“你好像比他们有钱,我是第一次,一万五行吗?” 陈景衔气笑了。 他倒是认真看这个女人,她可能也是三四流技校被骗来的学生,岁数确实不大,但长得很漂亮,而且是那种有攻击性的漂亮,还有一双狐狸眼,藏着小精明和小算计。 只是再加上她的言辞,实在不是让人喜欢得起来的样子。 计云等了半天没有说话,以为他是嫌价格高,抿抿唇,想给他降一点:“要不……” 陈景衔按灭烟头丢进垃圾桶:“我不睡不清不楚的女人。” 计云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了,不知道理解成个什么意思,她原本抓着他的手臂,这时候往下滑,握住他的手掌,他手指有一层薄薄的茧子,粗粝地磨着她,她带着他,伸进自己的围巾里。 她也往前一步,完全贴到陈景衔的身上,轻声说:“现在,清楚了吗?” 第631章 菱格纹宝石闪裙 第631章 菱格纹宝石闪裙 陈景衔是个很清心寡欲的人,换做一般男人摸到这一手活色生香,不意乱情迷至少也会心猿意马,而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他对他方才丢进垃圾桶的烟头都比对计云友善。 两人对视里,他忽然抬起另一只手,手腕一翻。 半瓶矿泉水全淋在计云头上。 “啊!”计云惊叫一声后退,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这么做,陈景衔平平地问:“清醒了吗?” 计云气疯了:“你!” 陈景衔没有兴致在这里挽救迷途不知返的少女,丢了矿泉水瓶,转身就走。 计云狠狠瞪着他的背影,她仗着自己漂亮,在男人堆里屡战屡胜,第一次遇到他这样的。 她忍不下那口气,一句“你去死吧”就要骂出来了,迎面却有什么东西飞过来,盖住她的头,她的世界顿时一片黑暗。 计云一愣,将罩住自己头的东西扒拉下来。 是他的西装外套。 外套上还有体温,以及那淡淡的薄荷香味。 计云的火气突然就被熄灭了,他是看她没穿衣服,所以才把衣服给了她吧? 她抬头看,陈景衔已经坐上车。 他没有回一下头,就这么走了。 …… 青城的夜晚充满了岭南风情,车子开在立交桥上,江对岸连成片的霓虹灯映进陈景衔的眼底,婀娜多姿。 “明天去一趟附属医院,找一个病人家属叫计云的,帮她交了医药费。” 齐高怔了一下,看了眼后视镜,后座的大少爷神情一贯疏淡,他才应:“好的。” 陈景衔阖上眼睛,一路无话,不知道是在假寐,还是在想事情,若是在想事情,一定是想公司的事情,绝不可能是在想女人——这点齐高都能打包票。 齐高虽然不是从小跟着陈景衔,但也是看着他一路走来。 十七年前,陈红头病重,临终前将陈景衔叫到了床边,让他多听多看多学,将来他要挑陈家的担子,也就是将家主之位传给了他。那年陈景衔十四岁。 陈红头去世后,陈景衔的父亲继承家主之位,那时候没有人敢有异议,因为他是长子,于情于理都应该他管家,然而七年后,大老爷劳累过度,心脏衰竭,他倒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直到第二天才被秘书发现。 那时候身体都已经僵硬了。 他走得突然,什么遗言都没有留下,于是在他下葬后,陈家三房开始了明枪暗箭的夺权,最后大房联合族老,以陈红头当年明确说过‘将来要陈景衔挑陈家的担子’为由,扶持年仅二十一岁的陈景衔接过了陈家和尔东。 陈景衔年少继位家主,古代有个词叫‘主少国疑’,意思是君主年幼登基,无论是大臣还是百姓,都很难信服他,起初几年陈景衔如履薄冰,到如今他接过陈家已经十年,陈家也被他收拾得很成样子了。 只剩二房还在蠢蠢欲动。 所以陈景衔这两年,有一半的精力放在削弱二房,乃至将二房扫地出门上,根本没精力儿女情长,导致他今年三十一岁,身边连过过夜的女人都没有。 齐高看着都操心呢。 虽然操心,但齐高也不觉得陈景衔突然吩咐他去给一个陌生女人交医药费有什么微妙,毕竟吧,有些事情固定思维久了,就很难跳出。 第632章 水墨天鹅公主裙 第632章 水墨天鹅公主裙 过了两日,陈景衔约三叔到青城有名的茶楼‘一叶知秋’喝茶,下车的时候他莫名想起计云这个人,随口问了句:“去过医院了吗?” 齐高一顿,表情有点古怪:“去过了。” 陈景衔走上台阶:“她妈妈是什么病?” 这要齐高怎么说呢,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委婉一点告诉:“医院里,没有一个病人家属叫计云。” “嗯?可能家属登记的是她爸爸的名字?” “我原来也是这么想,所以去查一下计云家里,想找她妈妈的名字,结果发现,”齐高揉了一下鼻子,“发现,计云的妈妈两年前就出车祸去世了。” 陈景衔停下脚步,转头看他,两年前去世? 齐高也很哭笑不得,大少爷这是被人骗了? “……” 陈景衔想起那天巷子里,那个女人为了钱直白叫卖自己处夜的模样,嘴角一晒,有些轻蔑,跨上最后一个台阶,门口身穿旗袍的服务生马上拉开大门。 门内是高档的装潢,像普通人一辈子企望的云端,陈景衔漠然走进,已将那个不知所谓的女人抛之脑后。 二楼包厢里,三叔已经到了,陈景衔一向有礼:“让三叔久等了。” 他解开西装外套纽扣,在椅子上坐下。服务生马上送来热毛巾给他擦手。 “知道景衔你忙,反正我是个无所事事的老头,平时在家也是喝茶,等就等吧,浪费不了什么时间。” 三叔有些阴阳怪气,陈景衔好似没听出来:“三叔这话说得,尔东集团还有赖您镇着呢。” 茶艺师无声走进来,坐在茶桌前,眼观鼻鼻观心地斟茶,斟的,自然是最地道的潮州工夫茶。 金骏眉色泽浓郁,茶香甘甜,萦绕出浅浅的烟雾,在他们中间浮沉,茶艺师泡好三杯茶,先将第一杯茶放到三叔的面前,三叔端起来喝了一口:“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茶艺师将第二杯放在陈景衔面前。 陈景衔垂眸看着茶色,也听得出来,他这话是有另一层意思——话不利索,等于,说话不管用了,没人听他的话了,毫无话语权了。 比起二房一直以来明晃晃的野心,三房在十年前夺权失败后就安分了,毕竟就算不是陈景衔当家主,也轮不到他们,所以他们端出一副谁都不站,只过自己日子的态度。 陈景衔嘴角轻勾:“三叔要是这么说,那都我不好意思开口了,原本还想请三叔出山,监督一下北海湾那个项目。” 三叔倏然抬起头。 北海湾项目就是他儿子陈储煜跟陈景衔要的那个项目,陈景衔直接拒了,他心里原本不痛快,所以今天说话才这么冷嘲热讽,没想到他会这样表态。 他放下杯子:“那个项目,景衔你不自己做吗?我以为你要自己包揽。” “独木不成舟,尔东是整个陈家的,自然需要整个陈家一起撑起来,哪有我一个人包揽全部的道理?” 陈景衔接过茶艺师的茶罐,亲自为三叔空了的茶杯加满茶水,温和道:“当初爷爷教我的,也是齐力断金这个词。” 三叔终于缓了眉目。 …… 半个小时后,陈景衔走出包厢。 齐高低声问:“三老爷怎么说?” 第633章 水晶刺绣花苞裙 第633章 水晶刺绣花苞裙 怎么说?陈景衔边走边将西装外套的纽扣口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睨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齐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不知道。” 陈景衔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走下楼梯。 “诶!那个……那个谁!”楼下有人高声喊,在安静的茶楼里分外突兀,陈景衔都下意识看了过去。 然后就看到了计云。 计云就是在喊他,朝他跑来:“又见面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陈景衔看过她全身,她穿着茶楼服务生的蓝底梅花旗袍,头发扎成一根鱼骨辫,脸上干干净净,比上次要“正经”很多。 计云说:“这里招服务员,我就来了啊。” “从脱衣舞女到茶楼服务员,你这个跳跃,是不是有点大?” “是挺大的,不过对我来说只要是能赚钱,做什么都可以。” 她在这里当服务生,所以,她那天没有跟那个会说经理走? 这个选择,多少让陈景衔看得起她一点,不过他也没忘她张口瞎话的事儿,唇边噙了笑问:“赚钱给你妈妈治病?” 计云还真敢应:“是啊。” 齐高才知道,原来就是她骗了大少爷,他忍不住咳了一下,提醒她别编了。 陈景衔也没闲工夫听她编,她编不编其实也跟他没关系,随便看了她一眼,迈步就走。 计云一愣,追上来抓住他的胳膊:“你这就走了啊?” “否则坐下来跟你喝茶?”陈景衔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手。 计云收回手:“我的意思是,你的衣服我还没还给你,但是我现在没带在身边,你留个电话号码给我,我回头拿去给你。” 这时,陈景衔的手机响起,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一边接听一边随手示意了一下齐高,让齐高给她名片,自己先一步出了门。 齐高便给了计云名片。 陈景衔的名片和他的气质很像,十分简洁干净,没有废话和花哨的图案,正楷写着‘陈景衔’三个字,下面一串手机号码,没有写身份。 计云听人说过,真正极富极贵的人,是不用在名片上写身份或职位的,因为——人尽皆知。 陈景衔,就是那个‘人尽皆知’? 她翘起嘴角,将名片好好收起来。 茶楼规定,客人走后,要及时收拾包厢,免得被下一位客人看到一片狼藉的样子,计云上楼收拾时,刚好看到三叔从包厢里出来,她知道这个包厢是陈景衔刚才的,所以这个人肯定就是和陈景衔谈话的人。 三叔也在接电话,擦肩而过时,计云听见他说:“……跟你猜的差不多,他是把那个项目给我了,呵呵,我当然是假装站在他那边了。” 计云眸子一闪,这话…… 她想了想,脚步倒退,跟上三叔。 三叔根本没想到会有人跟着他,全心全意讲着电话:“景衔啊,虽然管了十年家,但到底还是太年轻,跟我们这些叔叔比还是太嫩咯,这次我们就教教后生仔,怎么在商场上行走吧。” “……” 计云心思活络,听到这里大概猜得出来来龙去脉——这个人是陈景衔的叔叔,他骗了陈景衔,陈景衔中计了。 她想着,拿出陈景衔的名片,原本是想借还衣服的契机接近他,没想到有了更好的借口~ 第634章 淡黄色雏菊纱裙 第634章 淡黄色雏菊纱裙 陈景衔接到计云电话的时候,正跟陈莫迁吃晚饭,只是一顿家常便饭,兄弟俩口味差不多,都偏好清淡,加上是晚饭,餐桌上是蔬菜居多。手机在桌面上震动,是个陌生的号码。 陈景衔拿起温水喝了一口,然后才拿起手机接听:“你好,哪位?” “我是计云。” 陈景衔颦眉:“你怎么有我的手机号?” 计云更莫名:“你司机给我名片的啊。” 陈景衔淡淡看了旁边的齐高一眼,齐高背脊莫名凉了一下:“??” 他也吃得差不多了,索性起身离开餐桌。 他下班回到家还没有换成家居服,身上是衬衫和马甲,手臂束着黑色皮质的袖箍,很有西方美学内味儿。 “有事?”陈景衔音色偏冷。 计云是像在外面,话筒里有风声:“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明天方便见一面吗?” 陈景衔道:“可以现在说。” “不行,必须当面说。”计云立即拒绝,而陈景衔回了她一段沉默,显然也是拒绝的意思。 计云低声补充:“我今天上楼收拾包厢的时候,听到跟你一起吃饭的那个老人在讲电话,他跟别人说起你了,你不想知道他们说什么吗?” 三叔? 陈景衔长眉微扬,有些许意外:“明天我有事,后天吧,我去你那个茶楼。” 不料计云得寸进尺:“那就今晚!这种事延迟一天都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我也是为你好,今晚见面。” 陈景衔看着走廊下悬挂的灯笼,明黄色的流苏在风中摇曳,他垂眸:“好,你在哪里?我让人去接你。” 得了地址,挂了电话,他走回屋,兴师问罪:“谁让你把名片给她?” 齐高人都傻了:“您的意思不是让我给她吗?她不是要还您衣服吗?” “我是让你拦住她。”别让她追上来。他陈景衔缺那一件衣服?而且就算拿回来,他也不会再穿。 “……”齐高会错意了,磕巴了一下,“那、那还要去接她吗?” 陈景衔搁下手机,淡道:“去吧,我也想知道她找我说什么事?” 或者说,想知道她玩什么把戏? 齐高往外走了两三步,又犹豫:“就接到家里吗?” “她都敢半夜上男人的家里,你反而不敢去接她?” 齐高便咽下其他的话:“我这就去。” 旁观了全程的陈景衔,莫名又好奇:“谁?” 陈景衔道:“一个不知道想干什么的女孩。” 陈莫迁打量着他大哥:“在追你?” 陈景衔不答反问:“什么时候走?” 陈莫迁这两年在国外学习,今天才回国,陈景衔在茶楼里那个电话就是他打来的……不过,他刚到家,就问他什么时候走? 陈莫迁意会到自己有多不受欢迎了,疏疏淡淡:“过了五一。” 陈景衔颔首:“住家里,还是住你原来的公寓?” “住家里,就留这一个月,多余收拾。” “好。” 陈景衔准备离开客厅了,陈莫迁喝了口柠檬水,侧过头:“真的在追你?” “……” 被绕开的话题,还是被兜回来了。 陈景衔回头看这个弟弟,不是说他是有名的心理医生吗?不会察言观色?看不出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陈莫迁看出来了,他故意的。 谁让他不欢迎他。 第635章 麦穗纹路长纱裙 第635章 麦穗纹路长纱裙 陈家大房这对兄弟都不是跳脱的性子,而且一个比一个冷淡,陈景衔这些年在商场上修炼出了一人千面,必要的时候还会转转性,而陈莫迁则是从小疏离少话,哪怕是对着家里人,在无谓的事情上,他也很少多问。 所以陈景衔纳罕:“这么多话,不像你啊。” “这么遮遮掩掩,也不像大哥。”陈莫迁回。 陈景衔失笑。 其实他也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虽然不谈风月,但也看得出,计云在蓄意接近。 这份蓄意,该怎么定义,还有待商榷。 “不是。”陈景衔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斜过去的眼角也带有笑意,饶有趣味的那种笑,“但应该是有所图谋。” …… 计云到时刚好九点半。 陈家府邸是典型的岭南园林,大致就是电视剧里达官显贵的府邸的构造,从大门到偏厅,要经过一道影壁和一个前院,所谓极富极贵,其实从这里就能彰显出。 毕竟在现代,这种园林,基本都是景点了,很少能成为私产。 计云忽然知道了,陈景衔身上那种无意间流露出的老派贵公子的气度是从哪儿来的。 她在偏厅等了五分钟,陈景衔才跨过门槛,计云问:“这真的是你家?” “嗯。”陈景衔看她,“你想跟我说什么?” 他开门见山,计云也不藏着掖着:“那个人是你叔叔吧?我不知道你们聊了什么,但他是假装答应你的,他跟别人联合起来骗你,我亲耳听到。” 陈景衔眸底一闪:“就这件事?” 就这?计云一梗:“这不是大事吗?” “非要说,倒也算。”陈景衔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嘴上是这么应,可态度还是一点都不像在意的样子。 计云不禁追问:“他是你的亲叔叔吗?为什么要骗你?” 陈景衔回了句谚语:“好奇害死猫。” 计云撇嘴。 她还穿着茶楼服务生的工作服,也就是那身旗袍,坐在椅子上,双腿伸直,裸露在外的小腿匀称,脚背一晃一晃,不小心,踢到了陈景衔的皮鞋。 陈景衔低头,大概是为了搭配旗袍,鞋是绣花鞋的式样。 皮鞋,和绣鞋。 西装,和旗袍。 陈景衔转开了头。 “我告诉了你这么大一的事情,让你免于你叔叔的迫害,你应该感谢我吧?”计云双手搓着水杯,忽然开口。 陈景衔看向她,显然,她要的感谢,不只是口头感谢。 “你想要钱?” 计云咬唇:“你知道我的,我很缺钱,我要给我妈妈治病。” 你知道我的——好熟悉的句式。那天晚上她对力哥,不也是这个开场白? 同一招,她一用再用。 陈景衔慢声:“你妈妈,不是两年前就遭遇车祸去世了吗?” “……” 计云倏然抬起头。 陈景衔面色平静。 计云倏地站起来:“你调查我?” 陈景衔说:“编来编去都是这个借口,有点无聊了。” 计云冷笑:“所以你一直在看我的笑话?看我演戏?” 陈景衔也非善男信女:“你没做,我想看也看不了。” 或者说,她没到他面前演,他都懒得拆穿她。 计云怒道:“我编这个谎的初衷也不是为了骗你,是你偷听我们讲话!” 陈景衔笑了:“反咬一口?” 这是新鲜了。 第636章 薰衣草抹胸礼服 第636章 薰衣草抹胸礼服 计云的情绪转变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就这股脾气,发泄到底。 “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看不起我,因为我跳脱衣舞,还想卖身换钱,你恶心我这样的人,我死皮赖脸缠着你,你一定觉得我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吧?” “可如果我要是不做这些就能活出个人样,你以为我愿意作践自己吗?” 陈景衔依旧坐着,微微抬起下巴看着她,眸底如无风的湖泊一片平静。 “我的故事是编给力哥听,我要是不编那个故事,我可能到不了你面前。”计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渐渐低下来。 “你知道金玉良缘的规矩吗?” “脱衣舞女也有三六九等,像我这种没学历又没人撑腰的,只能去普通包厢跳,一场舞只有五百块,有时候还要陪客人喝酒玩游戏,这些客人打心眼里把我们当成技女,动手动脚,我们还不能反抗,万一客人投诉,我们就连五百块钱都没有。” “所以我编了那个故事,让力哥同情我,破例把我调去高级包厢,跳给像你这样身份的客人看,无论你们私底下怎么样,但最起码会维持表面斯文,不会做强人所难的事情,我也不用太担惊受怕。” 她说到这儿,自嘲一笑:“万一真的被哪个出手阔绰的大老板看上了,我跟了也不亏。” 这些话很真情实感,还很人之常情,但陈景衔的神情始终没有太大变化,像是在想什么? 计云眼眶忽的红起来,像撕开伪装倾诉真心。 “我就是缺钱,我没有重病的妈,但我有烂赌的爸!我恨他一身臭毛病,但是我没办法,我还是要替他还债,我总不能看着他被人剁碎丢进湘江吧?他毕竟是我爸,为了帮他还债,我书都读不下去。” 她恨铁不成钢,眼泪沿着她不上妆的脸颊滑下,很快又被她粗鲁地擦掉,倔强地道:“我现在只想把赌债还清了,为了赚钱还债我编个故事怎么了?我有错吗?像你这样的大少爷,当然不会懂在沼泽里挣扎是多绝望的事!” 陈景衔的眼眸深郁了许多,只见女孩背脊绷得紧紧,双手也攥紧成拳。 她一番嬉笑怒骂,将一个不得不靠撒谎保全自己,在泥泞中挣扎求存,不服输也不认输的形象立了起来,连齐高都忍不住侧目。 千人千般苦,无人苦相同。 计云看着只有二十岁出头,这个年纪的,一般的女孩还在上学,而不是她这样,在外抛头露面想方设法赚钱。 人做不得已的事情都是有苦衷的,仔细想想,她其实也没做错什么大事…… 陈景衔忽而问:“计小姐有兴趣换个职业吗?以你的能力,能赚的一定比跳舞或者当服务生要多得多。” “……?”计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陈景衔便笑了,他虽然常笑,但大多数时候的笑感觉得出来不是真的高兴,这一下倒是笑出了真心实意。 “演员,怎么样?” 计云一僵。 齐高一愣。 第637章 珠绣凤凰展翅裙 第637章 珠绣凤凰展翅裙 陈景衔站起身,要比计云高出一个半头:“我确实不懂在沼泽里挣扎是什么感觉,我更不懂,你在我面前演这些做什么?” “……” “你是有表演型人格,还是你觉得,跟我讲故事我就会同情你?我既知道你妈妈两年前车祸去世,我会不知道,你跟你爸爸早就断绝关系?” “……” “你帮他负担哪门子的债务?嗯?”尾音微微上翘,平白带出一股狎昵,和他正派的五官有些许反差。 “……” “妈妈病重的故事不是编给我听的,现在这个故事总是编给我听的吧?作为观众,我能点评吗?”陈景衔往前迈步,计云下意识后退,后面就是椅子,她一下跌坐下去,睁着眼睛看着他,原本的狐狸眼妖且媚,这会儿瞪成了杏仁眼,反倒可爱。 陈景衔低下头,稍稍靠近她,男人相貌英俊,只是骨子里带着冷意:“我是会做慈善,但不是散财童子,不是谁到我面前掉两滴眼泪,我就会拿钱给他随便花,计小姐,想错了吧?” “……” 计云捏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里,留下深深的指甲痕。 齐高傻眼了,所以……这又是编的? 她又闹又哭,又心灰意冷又顽强倔强,全是演的?? 她被戳穿了一个谎,连停下来打个草稿都没有,张嘴就又编了一个?? 亏他还真同情了她! 老半天后,计云才闷声说:“但是我真的很缺钱。” 陈景衔嘴角一弯:“所以你承认故事是编的?” 计云又不吭声了,刚才唱作俱佳,现在成了鹌鹑。 只是被陈景衔饶有趣味地盯着看久了,她索性破罐破摔,梗着脖子恶狠狠地瞪回去。 陈景衔悠悠道:“我没有特意去查你,不知道你和你爸的关系,刚才只是随便猜的。” “……” 陈景衔看她的表情又僵住了,轻笑出声,直起腰拉开两人距离,家里有个心理学天才,连带着他有洞悉人心的本事,他确实是猜的。 虽然只和她接触过两三次,但他在商场这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看得出她本性,她不是会为了谁委屈自己的人,说她为了还父亲赌债,自甘墮落,他很难相信。 如果赌债真的存在,那她直接和父亲断绝关系更加有可能,所以他随便一诈,还真被他诈出来了。 心头浮起一阵不耐烦,他在她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了,陈景衔淡淡回了她最开始的那句话:“我没有看不起你。” “因为你怎样,都与我无关。” …… 计云什么都没说跑的,陈景衔坐回椅子上。 齐高挠挠头,他刚才就有点儿奇怪,大少爷没让他去查计云,怎么会连计云她爸都知道,原来都是猜的,他忍不住吐槽:“没见过她这样的女人,嘴里没一句真话。” 陈景衔看了眼手表,晚上十点了,他道:“你送她回去吧。” 不早了,一个女孩子孤身回去,多少有风险。 齐高追上去,计云是羞愤离开,一开始不肯上车,自顾自走着,齐高开车慢吞吞跟了她十几分钟,她打不到出租车,可能是位置比较偏僻,网约车叫了半天没来,最后没办法才上车。 齐高送她回家,那一片是群聚出租屋,计云下了车也没道谢,径直走了,齐高没在意,准备倒车回去,忽而看到有三个社会人围住了计云。 齐高刹车挂挡,按下车窗,距离不远不近,能听见他们说话。 为首的吊儿郎当问:“计云,钱筹够了吗?” 计云低声说:“快了。” 那人拍拍她的脸,计云躲开,他说:“你最好是真的快了,哥哥们没那么多功夫天天来催你,最迟周末,如果没有钱,就别怪哥哥们不讲道理,直接动手了哦。” 第638章 泡泡袖套装短裙 第638章 泡泡袖套装短裙 目睹全程的齐高,揣着怀疑返回陈家,照旧先去回陈景衔的话。 陈景衔刚洗完澡,想起某本书里的某个情节,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到书柜前找出那本书,找到了,便倚着柜子翻看起来。 他穿着浅蓝色的棉质睡衣,眉眼低垂,温柔几许,完全看不出大半个小时前,曾那么怼过人家女孩子。 齐高敲了一下门,陈景衔抬头看了眼:“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 陈景衔随意地点头,继续看书。 齐高有些犹豫,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兀自琢磨了半晌,还是开口了:“少爷,计云还有一件事。” …… 每个城市都有这样一个地方,大面积地聚集了从外地来讨生活的人,因为这个地方便宜,房租,水电,乃至周边饮食都很廉价,可以为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减轻些许负担。 计云就住在这里,回到家,本想洗个澡,结果停水了,索性就不折腾了,她将自己丢到床上,疲累瞬间袭满她的全身。 她眼底失焦,盯着天花板,脑海里回放陈景衔说的那些话。 其实他没有说多过分的话,还让人把她送回来,挺客气了,但她很介意他骨子里那股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与众不同,高高在上,天之骄子一样的气质。 为什么介意呢? 因为她一辈子都够不到,踮起脚也够不到。 计云失落地蜷起身体,拿出手机,看看自己的余额,五万多块钱,这都是她休学后跳脱衣舞和做兼职,以及跟朋友借来的总和,但还差五万,今天已经周三,距离周末也就那么几天,她上哪儿找五万块钱? 如果给不出钱,那些混混,真的做绝了怎么办? 计云丢开手机,翻了个身,看到被自己挂在墙上的西装外套,就是陈景衔那件外套,她盯着,抿紧了唇。 陈景衔是她现在最大的希望,她不能就这么放开他。 …… 次日,陈景衔在办公室里,刚签好一份文件,桌面上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他瞥了眼,虽然没有备注,但是他的记性好,是他昨晚接过的那个号码。 他捏了捏鼻梁,有些无奈,又翻开一份文件,顺手滑动接听,按了扬声。 “有事?” 计云愣了愣:“你知道是我?你有存我的号码?” 陈景衔目光在文件上浏览,一心两用:“说事。” “说就说,”计云哼声,“你三叔又来了,还带了一个戴眼镜穿西装的男人,他们好像要说什么事情,还让茶艺师不用进包厢伺候。” “嗯。”陈景衔钢笔圈出一处错误,合上文件,丢在一旁。 计云梗了一下,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天生淡定,还是没听懂她的意思?这难道不是大事吗? 她忍不住再说:“他们可能在密谋昨天那件事,你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吗?我要是能帮你偷听到,你可以给我钱吗?就五万,五万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吧?” 陈景衔道:“不用,我对他们谈什么不感兴趣。” 这时,门被敲响,来者是陈储煜。 陈景衔结束通话:“还有事,先挂了。” “你等一下……”电话那边已经是盲音。 计云瞪着已经黑屏的手机屏幕,真的无语,他有那么忙吗?一句话都不让人说完。 她回头看了眼二楼,心思转了转,打开录音,还是上楼了。 第639章 露背吊带波点裙 第639章 露背吊带波点裙 这边,陈储煜走到陈景衔面前:“堂哥,你找我啊?” “项目做的怎么样?”陈景衔示意他坐,陈储煜高高兴兴坐下:“很好啊!我这次一定会做出成绩给你看,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陈景衔微微一笑:“我一直都很相信你,上次在会所说那些话,也是为了你好,毕竟那是擦边球的勾当,如果真闹出了事会很麻烦,你想学做生意,哥慢慢教你。” 之前就说了,陈景衔是个能很装的,这会儿做出一副关心弟弟成长的好哥哥的模样,完全看不出破绽,唬得陈储煜受宠若惊。 作为陈家这一辈的大哥,弟弟妹妹们陈景衔有天然的敬畏,把他摆在了“长辈”的位置,试问谁得到长辈一句夸奖或者鼓励的话会不开心? 陈储煜连连点头:“好好好。” “叔叔他们已经老了,尔东就靠我们几兄弟了,我们要互相扶持,就像当年我爸和二叔、三叔一样,老话说得好,上阵父子兵,打虎要亲兄弟,储煜,你说是吧?” “是的堂哥,我知道的,我已经听你的话,把会所停业整改了,再也不会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陈储煜第一次听到陈景衔这样跟自己推心置腹,恨不得把自己一颗真心摆在桌上给他看,就怕他不相信自己。 “那就好。”陈景衔温声道,“等你把这个项目做好了,我就在二十一楼给你安排个办公室,年底股东大会我也会推荐你加入会议。” 陈储煜眼睛瞬间睁大。 二十一楼是副总的办公室,他的意思是,要升他当副总?还要让他参加股东大会?这不是跟潇哥一样的待遇吗?他……他也可以吗? 陈储煜飘飘然:“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陈景衔笑。 “谢谢堂哥!” 陈储煜恨不得蹦起来,他没想到以前那么看不起自己的堂哥,现在居然这么倚重他……不!以前不是看不起他,是他自己没有做好,让堂哥失望了,现在他懂事了,堂哥对他恢复信心,所以又信任他了! 陈储煜满脸红光,亢奋到不能自己,就想马上去工作,那个梗怎么说来着? 工作人!工作魂!工作才是人上人! 这时,齐高匆匆走进来:“大少爷,出事了。” 陈景衔身体往后倾,靠在椅背上:“什么事?” 齐高看了陈储煜一眼,没有说话,陈储煜十分识趣:“堂哥,我先出去了。” 陈景衔却阻拦:“不用回避。储煜是自己人,有话直说。” 陈储煜又被感动到了!他马上摆出认真倾听的模样,想帮他堂哥解决难题! 齐高便沉声说:“三老爷和远潇少爷去茶楼喝茶了。” “我还以为什么事,三叔一向很喜欢远潇,一起喝杯茶而已,大惊小怪。”陈景衔一笑,不以为然。 但…… 话是这么说,就连陈储煜这个二百五都觉得微妙。 陈家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二房和大房不对付,三房则一直标榜中立,平时和大房二房都有来往,见个面喝杯茶这原本没什么,但单独拎出来特意汇报,好像有点内什么……尤其这话还是当着大房的面说。 陈储煜心里打鼓,看了陈景衔一眼,生怕陈景衔有情绪。 第640章 钉珠闪片礼服裙 第640章 钉珠闪片礼服裙 好死不死,齐高又说:“可是有人看到,三老爷去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北海湾项目的资料,远潇少爷现在负责沃丰港项目,他们私下见面,会不会不好?” 众所周知,尔东集团是造船的,所谓北海湾项目就是尔东为北海湾造船,同理,沃丰港项目就是尔东为沃丰港造船。这两个地方听起来很远,其实都在珠三角地区。 “是不太好。”陈景衔皱眉了,“集团有集团的规定,同类型项目,且项目在同个地区,有关负责人无非必要,私下禁止见面,这是为了避免出现说不清的纠纷,如有违反,其中一方就要收回项目负责权……” “什么?!”陈储煜一下站起来。 收回项目负责权?意思是,北海湾那个项目,他们二房得不到了? 那怎么行! 他还指望靠那个项目出任副总裁,走进股东大会,达到人生巅峰呢! 陈储煜忙道:“堂哥,我爸和潇哥是叔侄,他们就是很久不见一起喝杯茶而已,就这么说他们是在交换信息,也太武断了!” 齐高etc上身,抬杠道:“只是喝茶的话,办公室也可以喝,没必要特意去茶楼吧?” 眼看陈景衔就要露出赞同的神情,陈储煜更着急了:“堂哥!我去看看吧,他们肯定只是喝茶,没有做别的事情!” 就算有做别的事,他也当场让他们分开! 陈景衔很好说话:“好吧,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我这就去!”陈储煜生怕他反悔,跑得比兔子还快。 门哐当一声关上,办公室里的主从二人表情瞬间恢复平淡,陈景衔端起桌上的茶杯,吹散烟雾,漠然道:“没有人比储煜更合适去搅这个局。” 齐高刚和他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演完了这出戏,还意犹未尽:“我们要去看看吗?” 陈景衔睨了他一眼,笑着喝了口茶。 …… 茶楼这边,计云找遍了借口都没办法进入包厢录音,她又不能直接闯进去,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她看到陈储煜风风火火地上楼。 计云曾在他的会所跳过脱衣舞,当然认识这位前老板,她立即想到,陈景衔好像是他堂哥?而里面的人是陈景衔三叔,也就是说,他是三叔的儿子? 她立刻有了主意。 包厢里,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还在说话,三叔呵呵道:“我真没想到景衔会把北海湾项目交给我,那是尔东下半年的重点,他做得好,相安无事,做不好,不就是往外递刀子吗?” 对面的人也笑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他还是不太懂。” 陈储煜踹门而入:“爸!” 三叔一愣:“储煜?你怎么来了?” 陈储煜迅速扫了一圈包厢,没有潇哥,只有二叔的秘书。 他心下闪过奇怪,不是说他爸和潇哥一起喝茶吗?怎么变成詹秘书? 转念一想,不重要,秘书也是二房的人,他爸就是和二房的人私下联络,被抓到了也是说不清! 所以他怒道:“爸,你在这儿干什么?你怎么能跟二叔的人见面!” 三叔:“?” 第641章 玫瑰刺绣婚纱裙 第641章 玫瑰刺绣婚纱裙 三叔压根没明白儿子这么义愤填膺是为什么,陈储煜就炮火连天:“爸,你不是跟我说,北海湾项目我们一定要做好吗?你难道不知道私下跟二叔的人见面堂哥会猜忌我们吗?” 三叔:“??” 詹秘书:“?” “我们三房在陈家最没有存在感,这么多年你就不觉得憋屈吗?这次堂哥信任我们,给了我们这么好的项目,做好了我们就能让所有人另眼相待,这是我们三房扬眉吐气的好机会,再也不用被二叔一家压着了,你为什么要自甘墮落!” 三叔:“???” 詹秘书:“??” 三叔听出味儿了,倏地站起来:“住口!” 同时一阵电子声响起:“嘀嘀嘀!” 三叔惊疑:“什么声音?!” 詹秘书反应最快,一把抓住计云:“你藏了手机?” ——计云刚才跟着陈储煜进来,因为陈储煜上来就是一顿炮轰,吸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以至于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她,计云原本想丢下手机就出去,等他们走后再来拿手机,没成想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抓了出来。 “……” 计云后来才知道,他们房间里放了类似机场安检那种探测器,如果检测到有信号的电子设备,就会响起警报,他们谈话前把手机关机了,而她开着手机进去,自然会被发现。 三叔喝道:“交出来!” 詹秘书直接从计云口袋搜出手机:“你还在录音?谁让你来的?说!” 陈景衔刚到包厢门口就听到这个,眉心一皱,这女人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为什么对三叔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反应淡淡?因为他早就知道三叔和二房联合,根本不用计云做什么,他心里有数,他放任也是因为他有别的计划。 陈家三房之间都是表面客套,二房和三房以前也合不来,只是因为在陈景衔这件事上,两房都属于不得利者,所以才会联合在一起,这种联盟本质不牢固,尤其是陈景衔主动对三房示好后,二房对三房更多了提防。 陈景衔今天对陈储煜说那些话,让陈储煜跑到三叔和二房的人面前搅局,就是为了让二房更加觉得,三房和他是一伙的,如果二房和三房互相猜忌起来,得利的,自然就是他陈景衔。 这个计划原本进行得很好,现在计云…… “詹秘书,对不起!我真的没有经验做这种事!”计云突然转身,对詹秘书鞠了一躬。 包厢内的人一愣,陈景衔也一顿。 詹秘书反应不过来:“你说什么?” 计云直起腰:“但是詹秘书,你不是说会关掉机器,帮助我偷录成功吗?你为什么没有关啊?是你没做好才导致我露馅,问题出在你那儿,不在我这儿,所以钱你不能少我的啊!” 只听这一句,陈景衔就知道计云想怎么补救了,眼底掠过笑意,刚才还气她坏了自己的计划,现在则是赞赏。 不愧是被他拆穿一个谎言,一眨眼就编出另一个谎的女人,嘴皮子溜得很。 第642章 高雅丝绒修身裙 第642章 高雅丝绒修身裙 三叔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是他让你录音?” 计云就像是被发现了,挽回不了,索性破罐破摔:“我实话实话吧!我就是茶楼一个普通服务员,刚才詹秘书找到我,让我进来加水的时候,偷偷把手机藏起来录音,事成之后给我一万块钱,我觉得这个事情很容易就答应了。” 詹秘书没想到计云会攀诬上他:“信口雌黄!是我把你抓出来,要是我让你录音,我为什么还要抓你?” “因为警报器响了啊,”计云说,“我已经暴露了,你只能弃车保帅,这样大家才不会怀疑上你啊。” “检测器就是我放的,我明知道会被发现,还让你拿手机录音,我不是有病吗?!” “詹秘书,你别胡搅蛮缠了,我都听明白了!”陈储煜一把将计云扯到自己身后,他其实觉得计云有点眼熟,只是计云在会所的时候是浓妆艳抹,而在这里打扮清纯,他本也只见过她一次,这会儿没仔细看才没认出来。 陈储煜对上詹秘书,“你假装打开探测器,让我爸相信你,其实你只是作秀,你一直在找机会关掉探测器,只是还没来得及,这个服务员就进来了,阴差阳错触发警报,你一不做二不休,抓住服务员撇清干系!” 计云连忙应:“是是是,就是这样,他让我录音,说什么留作把柄,以后三老爷就不能投向陈景衔。” 陈储煜冷笑:“爸,你听到了吧?二房不是好东西,他们算计我们,还是堂哥好,堂哥对我们才是真心的!” 一个蓄意栽赃陷害,一个无意推波助澜,胡编乱造出的故事乍一听还能逻辑自洽,詹秘书简百口莫辩。 三叔在他们这你一言我一语里,也信了七八成:“詹秘书,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詹秘书气急败坏:“我根本不认识她!” 计云委屈:“我只是一个服务员,如果不是詹秘书让我做这些事,我怎么会知道三老爷和陈景衔是谁?” “就是!服务员哪知道这些,肯定是詹秘书告诉她,这掐掐证明了詹秘书和这个服务员有勾结!”陈储煜被陈景衔夸了几句后,开始莫名自信,觉得自己特别聪明,看破了二房的阴谋。 “爸,你别被二叔骗了,二叔跟堂哥争权,他拉拢我们只是为了增加胜算,万一出事,他第一个就把我们踢了,我们还不如跟着堂哥,起码堂哥名正言顺,我们在尔东也有一席之地。” 三叔眼睛闪烁,已经在权衡考虑。 计云再加一句:“詹秘书说,这次如果失败,二老爷就把三老爷踢出去给陈景衔出气,他们韬光养晦,以待来日。” 门外的陈景衔忍俊不禁,摇摇头:“她编瞎话的本事,用在这里正合适。” 齐高叹为观止,这比昨晚编的瞎话还要惟妙惟肖,眼看詹秘书被气疯了,陈储煜信以为真了,连三老爷都进下套了,厉害啊。 詹秘书说不过计云,怒极出手,反手就是一巴掌:“贱人!是谁派来污蔑我的?!” 啪的一声清脆,计云撞向墙壁,陈储煜瞪眼:“你恼羞成怒啊!” 詹秘书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不是,我……她……” 计云低声抽泣。 陈景衔笑意一收,转身离开。 不多时,经理敲门:“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哪位是陈储煜陈先生?有您的电话,是您堂哥。” 陈储煜的手机落在车上,陈景衔想找他只能把电话打到茶楼。 陈储煜一想就知道陈景衔是来找他问情况的,不跟詹秘书废话了:“爸,我们快走,别让堂哥撞见!堂哥可能也来了!” 三叔不想碰上陈景衔,马上走,詹秘书也不想,跟着走。 他们兵荒马乱跑得快,忘了角落里的计云,计云摸摸自己的脸,詹秘书在气头上,那一巴掌不轻。 她低着头出了包厢,走着走着,地上忽然多出一道影子。 计云一顿,抬起头。 陈景衔站在那里。 “我不是说了,不用你替我偷听?自作主张就算了,还被人抓住,就你这样,哪做得了间谍?”他淡淡一笑,低头含住烟头。 计云脸上还火辣辣的,看到他一股火气上了心头,一步上前,将烟从他嘴里抢走,冷冷道:“这里禁烟!” 第643章 丝绒单肩黑色裙 第643章 丝绒单肩黑色裙 计云是第一个敢从陈景衔嘴里抢烟的人。 后来很多年陈景衔经常会想起这个画面,他当时心头有过一丝错愕,抬起头时刚好对上女孩乖戾的眼神。 “我是什么都做不好,但是,”计云故意停顿,加重语气,把他昨晚那句话悉数奉还,“关你什么事?” 那一巴掌把计云的脾气打出来了,她本就不是什么善类,否则也不会狠下心去跳脱衣舞,这会儿什么都不管不顾,撞开陈景衔就走。 什么五万块什么救命稻草,都毁灭算了。 陈景衔偏头看去,女孩其实很瘦,旗袍裹着都藏不住两片蝴蝶骨,他淡淡道:“被人勒索了,正确的处理方式是报警,而不是一直妥协送钱。” 计云脚步蓦然一顿。 陈景衔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毛病,宁愿接二连三编谎也不肯说句实话,他越过她往外走:“跟我走吧。” “去、去哪里?” “去见你朋友。” “……” 直到跟陈景衔一起坐上车,计云都有点没反应过来,他……都知道了?而且……帮她解决了?她很想问清楚,但她刚才那么不客气,现在莫名有点心虚,不敢问,就这么沉默地到了医院。 陈景衔先行下车:“人受了轻伤,要住两天医院,医药费我已经预存了,伤好了自己走。” 在病房,计云终于见到被绑走多日的蒋珍珍。 她咬紧牙齿走进去,蒋珍珍红着眼睛看着她:“计云……” 计云嘴唇也在颤抖,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抬手给了她一巴掌,随后就是声嘶力竭的爆发! “你刚认识他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了,那种混混不是真心的,他在骗你,他一定会毁了你,你就是不信!就是要跟他在一起!还觉得我是嫉妒你,让我别管你,现在怎么样?差点死在他手里,清醒了吗!” 蒋珍珍哭着点头,计云攥紧拳头,终究还是忍不住将她抱住,哭着骂:“我她妈、我他妈干嘛管你这个脑子有病的人,你死哪里跟我有什么关系!” 两个女人抱在一起哭的画面,陈景衔没有多看,走到窗边,望着楼下活动的病人。 昨晚齐高说,看到几个混混跟计云要钱,他才会去想,计云那么不择手段要钱,是不是另有原因? 他本不该对一个陌生女人那么上心,算起来,计云跟他只认识三四天,但这三四天里,计云无孔不入,到底是在他心上留下了痕迹,所以他让齐高去查到底怎么回事? 在青城地界上发生的事情,陈家想知道,一问就清楚。 计云和蒋珍珍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几个月前,蒋珍珍交了一个混混男友,对她骗财骗色,她却跟中了迷魂药似的,不离不弃,无论计云怎么说,她都不肯分手,甚至还和计云闹掰了。 后来蒋珍珍没钱了,男友就哄骗她去坐台,计云知道了以后,到底是做不到冷眼旁观,跑去夜总会把蒋珍珍拽出来,破口大骂, 总算把人给骂清醒了,蒋珍珍答应她跟男朋友分手,回学校好好读书。 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那个男友叫了一帮小混混,直接把蒋珍珍绑走,对计云撂下话,没有十万块钱不会放人,给不出钱就带蒋珍珍去东莞,敢报警马上弄死蒋珍珍,不信可以试试! 第644章 亮片西服套装裙 第644章 亮片西服套装裙 计云没办法不管蒋珍珍。 她爸的确是个烂赌徒,每次赌输了打她和她妈,那时候她还小,妈妈又懦弱,她们都反抗不了魔鬼一样的男人,蒋珍珍住在她家对门,一听到动静,就拍门喊人,还让她和她妈躲进她家。 她们亲如姐妹,蒋珍珍家里又只剩下一个七八十岁的奶奶,这件事她不担着没人能担着,所以别说是跳脱衣舞和卖处夜,就是卖肾她也要把蒋珍珍从那些人手里救回来。 十万,听起来好像不是很大的数字,然而对计云来说,简直可望不可即。 …… 半个小时后,计云从病房出来。 之前连听她说句话都没有时间的陈景衔,现在竟然还站在那儿等。 她走了过去,刚哭过的声音瓮声瓮气:“你帮我给他们钱了吗?” 陈景衔抬起手,手里是面巾纸:“我帮你把他们送去警察局了。” 计云低头看他的手,慢慢接过:“谢谢。”谢他出手,也谢纸巾。 “不用。”陈景衔看时间也不早了,“我带你去吃饭,顺便给你朋友也打包一份。” 计云一改之前的态度,像一只收起全身倒刺的刺猬,乖得不行,他说什么就做什么。 陈景衔在某些方面很讲究,但在某些方面则很随便,比如吃的,他不怎么挑,就近找了一家快餐馆随便坐下。 他西装革领,和这种连桌椅都有些油腻腻的地方格格不入,但他自己很泰然,旁人也被感染得觉得这很正常。 这是一家肠粉店,抽屉式的肠粉机摆在门口,大片大片的蒸汽往外飘,老板动作娴熟且迅速,没一会儿就端上来两碟淋上秘制酱油的肠粉。 陈景衔抽了一双一次性筷子,将肠粉皮戳破,酱汁马上渗了进去,内里包着的猪肉、虾仁、鸡蛋、生菜、豆芽马上入味。 “吃饭,别看我。”陈景衔忽然说。 计云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好半晌了,她连忙低头,胡乱夹起肠粉一口吃下去,冷不防被烫到,马上张嘴呼气。 陈景衔嘴角很淡地弯了一下。 “……”计云难得有窘迫感,低声嘟囔,“笑什么笑。” “不要再回茶楼了,詹秘书不会放过你的。”陈景衔说,“回去上学吧。” 计云点头,她是为了筹钱救蒋珍珍才休学工作,现在事情解决,她当然还是要回去。 她吃着吃着,突然想到,陈景衔认识她以来,她好像都很叛逆,一点学生样都没有,现在说起上学,那感觉有点怪怪的,就像是……对学渣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一样。 她忍不住申明:“我会回去读书的,其实我书读得不错,我是保送上青大的,宿舍费也全免那种。” 这有点倒让陈景衔有些意外,她以为她是读三四流技校,没想到还是青大的保送生。 也是,她那样的家境,如果不是保送,怕是很难上大学。 “保送青大的学子遇到勒索想出来的解决办法是去跳脱衣舞,这件事别让你们校长知道,会气死他老人家的。”陈景衔悠悠道。 计云:“……” “那我有什么办法?珍珍在他们手里,我怕他们撕票啊,我想着十万块嘛,跳一场一千二,十场一万二,一百场……” 陈景衔接话:“等你跳完一百场,你朋友已经被撕票了。” “……”计云终于见识到他的毒舌了。 这下轮到计云不想说话了,低头干饭。 第645章 暮金色孔雀翎服 第645章 暮金色孔雀翎服 其实计云也不是打算真跳满一百场舞。 她想的是,跳着跳着,遇到有钱又脾气好的大老板,她就主动勾搭,有钱人出手不是比较阔绰嘛,没几次她就能筹够十万了。 计云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好女孩,剑走偏锋的事情她做过不少,何况这次还是在人命面前,很多事情都变得不再重要。 她就是很豁得出去。 一开始她以为陈景衔只是个长得好看的有钱人,看起来很正经,应该不会有虐待人的爱好,跟他可能比较轻松,所以才缠着他不放,但现在…… 计云偷偷抬起眼睛,男人的五官很英俊,有棱有角的那种英俊,放在演艺圈里只能演好人,可又一点都不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看起来就是没女人的样子。 计云嘴角忽然一弯,心情愉悦,将脚从绣花鞋里伸出来,两个脚指头夹住了他西裤的裤脚。 陈景衔一顿,抬起了头,暗含警告。 “我们算熟人了吧?”计云小声问。 他没有动:“做什么?” “你不是说,你不睡不清不楚的女人吗?我们算熟人了吧?不是不清不楚了吧?”计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望进去是一片认真的颜色。 “你要睡我吗?” 陈景衔一下轻嗤出声:“不是所有男人,看见漂亮女人,想的都是床上那点事。”他倏地站起来,裤脚自然也从她脚趾里抽出了,直接去结账,“小屁孩。” 计云三两口吃完肠粉,追上陈景衔,老板这时候喊住她:“妹儿等等,还有一条没蒸好呢。” 陈景衔刚多要了一盘给蒋珍珍,计云被绊住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陈景衔越走越远,她咬住下唇:“老板,你快点!” “这那儿快得了啊?肉要熟了吃了才安全呀。”老板一板一眼,而陈景衔已经过了马路。 计云急得跺脚。 好不容易等老板做好了,计云拎着追上去,那时陈景衔已经上车要走了,她迅速伸手,将要合上的车门又拉住。 齐高:“?” 陈景衔坐在后座里,微仰起头,唇边若有若无一个弧度:“嗯?” 计云跑得急,还在喘:“你、你摸过了,我不小!” ……齐高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先下车? 陈景衔知道这女人口无遮拦,但她每次都能刷新他认知,眼神往旁边一撇,倒真生出了笑。 “你真的不睡我?”计云声音小一点,“可是我想被你睡。” 齐高:“??” 他还是下车吧这就…… 陈景衔对这种话已经能免疫:“女孩子,矜持点。” 然后抓住车门把手,稍微用力一拽,计云的力气没他大,被迫收手,车门砰一声关上,没有给计云一点觊觎他的机会。 “去公司。”这句是对齐高说。 齐高下意识启动车子,开出一段路后,才没忍住问:“大少爷,计云她……” “一小孩儿。”儿化音上翘,陈景衔四个字回得漫不经心。 他们相差九岁,她在他这儿,就是一个小孩儿。 陈景衔的手肘搁在窗沿,支着下颚,淡淡看着窗外,拇指和食指轻轻搓了搓,无端的,想起那晚被带着摸到她那片细滑的感觉。 彼时明明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记起却心头一动。 陈景衔蹙了蹙眉,摇摇头,终究还是觉得不合适。 第646章 天鹅羽毛芭蕾裙 第646章 天鹅羽毛芭蕾裙 之后几个月,计云都没有再见过陈景衔。 他们本就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有过短暂的交集已经属于意外,但意外不会持续很久。 计云回到学校继续上学,陈景衔也按部就班地工作着。 他的计划很成功,二房和三房因为那日茶楼的事情互相猜忌,联盟破裂,他又在公司内对陈储煜赞赏有加,委以重任,更让二房觉得三房已经投靠大房——毕竟陈储煜就亲口说过,堂哥对他们才是真心的。 二房想篡位,本就属于不占理的那一方,若不联合三房,单凭一己之力很难得逞,现在三房倒向陈景衔,意味着陈景衔的地位愈发稳固,他们焦虑了。 陈景衔算好时间,在二房如坐针毡到极点时,将沃丰港的项目泄露出一部分,一时间,客户讨要说法,董事会要追责,二房被步步紧逼,混乱中首先怀疑上三房,因为当初他为了向三房表达诚意,主动分享了自己手里项目。 二房觉得三房搞他们,是为了给大房献上投名状,他们忍三房的阳奉阴违很久了,三房还敢算计他们,他们当然不会客气,两房就此撕得不可开交,更闹到董事会面前,董事会看他们都脑子不清醒,索性停了他们的职,让他们两房都暂时不要负责任何项目,回家冷静。 到了这时候,两房才回过味儿,他们是中了陈景衔的离间计,陈景衔作壁上观,又借刀杀人,片叶不沾身就把他们两房都清理出了尔东集团。 说是暂时停职,但这个‘暂时’是多久,就不是他们说了算了。 “你这次下手,可够利索的。”董事之一约了陈景衔一起吃饭,别有深意地说起这次的事情。 陈景衔淡淡一笑:“我爷爷和我父亲,都是劳累过度才会骤然与世长辞,我是疼我二叔和三叔,想让他们好好颐养天年。” 这位董事是陈景衔的人,对他的做法没有意见,只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们只是被停职,可在尔东还有股份和人脉,一定还会卷土重来,你还要再想想,怎么让他们彻底断了念想。” “说的是。”陈景衔在想了。 饭后,陈景衔送董事上车,又侧头问齐高:“下午有什么安排?” 齐高翻了下手机备忘录:“下午没有,晚上要出席青大的大四毕业生晚会。” 青大的毕业晚会?陈景衔思忖片刻,才记起来,月前收到了青大校长的邀请,为大四毕业生演讲。 青大是他的母校,他在青城又是名人,迎新晚会和毕业晚会,青大都很喜欢邀请他,他给老校长面子,一般不会拒绝。 “那就去青大吧。”陈景衔心情好,突然想给青大捐楼了。 老校长得知他的想法后,先带他逛了逛校园,又去了礼堂看学生们对今晚晚会的准备,一进门,他们就听到欢笑声,老校长呵呵乐道:“这就玩起来了。” 陈景衔也笑,随意地看看四周。 突然,他头顶砰的一声! 他猝不及防,还真有点被吓到,但那其实是气球的爆炸声,气球炸开后,还有彩片飘下来,全落在陈景衔的身上。 陈景衔抬起头,才看到人字梯最上方坐着一个女孩。 女孩负责将气球挂在窗沿,刚才她是故意捏爆气球。 故意,引起陈景衔的注意。 陈景衔看到她,一愣,他都忘了,她也是青大的。 计云头发扎成两个丸子,穿着紧身上衣和工装裤,翘着嘴角,当着他的面,又捏爆了一个气球,彩片漫天,装点他们的再次相遇。 第647章 粉色云朵收腰裙 第647章 粉色云朵收腰裙 要说那一刻陈景衔没有任何感觉,那是假的。 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大概就像烟花,平时没有觉得多好看,但在眼前绽放的时候,还是会被吸引住眼球。 然后再也忘不掉那一眼的心情。 是惊艳,是惊讶,也是久违的悸动。 这两个月,陈景衔没有怎么想起计云这个人,只是偶尔去茶楼谈生意时,会多看一眼穿了旗袍的服务生,也会在遇到詹秘书的时候,想起他那天被耍得团团转的样子,心下有一丝好笑,不过想到那一巴掌,又没了笑。 旁人看不出他有任何变化,连齐高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多心理活动,非要说,这确实也算不上什么波澜,至多就是冰面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而现在,计云突兀地出现,就是往冰面又扔了一颗石子,加剧了崩盘。 女孩鲜眉亮眼,比彩片还要灼目,陈景衔敛了眸。 老校长一愣:“计云,你这是做什么?” 计云笑嘻嘻:“欢迎您啊。” 老校长和陈景衔站在一起,要说这气球是冲他去的也有可信度,而且老校长平时就很受学生喜欢,也有学生跟他开过类似玩笑。 “调皮,诶,你小心点,别摔了。”老校长笑说。 陈景衔则对老校长能准确叫出计云名字感到好奇:“认识?” “她叫计云,大二的学生,也是学生会的,今晚的晚会由她主持,之前也主持过几次别的活动。”所以老校长对她有印象。 “原来如此。”肩膀上沾了彩片,陈景衔轻轻拂去。 计云不止是主持人,还要表演一个节目,合作一个舞蹈社团的男生合跳了韩团的一支热舞,燃爆了全场。 现在大学包容度很高,这种舞蹈也能被搬上舞台,男女主角每次贴近都能掀起一阵阵欢呼,陈景衔坐在台上看,大致知道了,计云在学校很受欢迎,所谓的,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奇女子。 他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 舞蹈还没有结束,陈景衔便侧头对校长说了一句还有事要先走了,校长很理解,他这样的大忙人能来露个面就不容易了,怎么可能看完全场? 老校长想起身相送,陈景衔按住他肩膀:“留步,我有车来接。您保重身体,下次再跟您喝茶。” 老校长拍拍他的手,含笑点头. 陈景衔扣上西装的纽扣,最后看一眼台上,那时计云和男生抱在一起,他面色无波无澜,穿过人群离开。 六分钟的舞蹈结束,计云定点动作,忍不住往台下看,想知道那个男人有什么反应?她知道他今天会来,每年新生欢迎会和大四毕业晚会他都会受邀前来,她就特意准备了这支舞。 却发现,陈景衔的位置被另一个老师坐了,计云一怔,想找他在哪里?然而礼堂人太多了,她看不到他,她心下着急,怕他已经走了,下了台就追出礼堂。 好在追得快,陈景衔才刚走到走廊。 计云想喊住他,只是刚跳完舞很累,又激动又着急,脑子有点混沌,情急之下就喊了声:“好久不见!” 陈景衔脚步一顿。 计云咬牙追上来,拦在他的面前,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她像到了极限,一句话都说不出。 陈景衔看着她,刚跳完舞,头发也是乱的,脖颈处有汗液,黏住了细碎的短发。 第648章 钻边复古及膝裙 第648章 钻边复古及膝裙 两人一个笔挺地站着,一个弯着腰要站不稳了,都没有说话,只有过快的心跳和过重的呼吸声。 好半晌,陈景衔才说:“是很久。” 计云匀过气了才直起腰,眼睛一眨不眨地钉在他脸上,两个月不见,他好像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眉目清朗,依旧是天之骄子。 “我、我后来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没有接?” 陈景衔说:“想你应该没什么事,不陪聊。”就都挂了。 计云瞪眼:“我有正经事!” “嗯?” “暑假我能去你的公司做兼职吗?” 陈景衔挑眉:“又缺钱了?” “我每年寒暑假都会做兼职。”计云眼下为了舞台效果贴了亮片,现在也闪闪的。 陈景衔便问:“你是什么专业的?” “新闻传播。” 于是他一口拒了:“我公司没有合适你的岗位,你去互联网公司找比较合适。” 然后又要走了。 计云都数不清他第几次从自己面前说走就走,连忙抓住他袖子,急了:“你这就走了啊?我都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陈景衔何等洞悉人心,怎么会看不出,这个女孩从一开始纯粹想要钱,到后来对他感兴趣,现在是真喜欢上他了。 专门和男生跳一支热辣奔放的舞蹈想看他介不介意吃不吃醋的那种喜欢。 他的目光从她的手指游走到他的脸上,终是说:“计云,我大你很多。” “九岁而已!” 陈景衔笑:“一岁和九岁,你觉得差得不多?” 计云反问:“九十一岁和九十九岁听起来不是差不多?” 陈景衔摇头,还是小孩子,他抽回手:“你今天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这次是真的走了。 计云垂头丧气地靠在墙上。 蒋珍珍追出来:“计云,计云,你怎么一下台就跑?” 计云闷声:“追我男神。” 蒋珍珍知道她的执念的:“之前那个大老板吗?他今天也来了?” “他总是不肯让我靠近他。”计云失落极了,忽然想,当初他们初遇,她要是没那么浪荡,他对她的印象会不会好点?现在追他会不会容易一点? 不过转念一想,要是没那个初遇,他们可能都不认识,所以她又阴转晴了,重新振作起来:“这次我一定会光明正大走到他的面前!” 第二天,计云一早就爬起来打电话:“念哥,是我,计云。你上次说的话,现在还作数吗?” “当然作数,你考虑好了吗?” “嗯,我们可以见面谈谈吗?” 对面的人便道:“那就约在你们学校附近那家咖啡厅。” 计云答应:“好。” 挂了电话,她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出门了。 念哥,李念,是昨晚和计云一起跳舞的那个男生的哥哥,娱乐公司的经纪人。 她和男生排舞的时候被李念看到,李念觉得她长得好,舞蹈也跳得不错,还是个学霸,很有包装的价值。 加之这年头选秀盛行,什么鹅系桃系,眼看又要开始新一轮选秀,李念想着要是能借机把计云推出去,他也能赚上一大笔。 两人见了面,李念拿出早就做好的ppt,对计云讲他对她的规划,他虽然是为了钱,但确实也认真为她安排了,听起来很想回事,末了说:“这个选秀有很高的国民度,如果你能在节目里出道,就能做女团,就算出不了道,也能给大家留下个印象,对你之后的发展也有好处。” 计云听着点头,基本了解他的意图,倒也没有马上答应签合同,借口上洗手间暂时离座,拿出手机,给陈景衔打电话。 毫不意外,又被挂了。 她改发短信:“你能帮我查一下‘天娱娱乐’里有没有一个叫李念的人吗?可靠吗?” 过了两分钟,陈景衔终于回了信息:“做什么?” “他说能捧我当明星。” “你脑子要是没坏,就别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 “万一是真的呢?” 又过了几分钟,电话来了。 陈景衔第一次主动给她打电话,计云压不住嘴角上翘,按了接听。 男人的嗓音通过冰冷的电流穿来,也带着磁性:“你想当明星?” 想是没有那么想,但她有目标啊。 “我想离你近一点。” 女孩认真且坚定的追逐,像她穿过马路拉住他的车门,像她从舞台上跑下来挡在他面前,都拼尽了全力。 陈景衔好像听到自己心底那片冰湖,四分五裂的声音。 他认栽似的叹口气,站起身往外走:“你现在在哪里?” 第649章 亮片流苏拼接裙 第649章 亮片流苏拼接裙 计云听见自己心跳的砰砰声:“你要过来找我吗?” 得到男人低沉地“嗯”了一声后,计云马上说:“我在学校对门的咖啡厅!我等你!” 陈景衔没有带齐高,自己开车,脸上的神情好像一如往常,唯独一双眼睛沉淀出了最浓郁的黑,像沼泽,陷了别人,也陷了他自己。 忙之一字,可以让人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空闲的心思去想旁的事,加上他本身性子淡,能管得了他的爷爷和父母又都不在了,没有人唠叨他的婚姻大事,他就更没有把心思放在那上面。 弟弟妹妹倒是偶尔提过,他也会随意地想,那就找个性格好的,谈得来的,三观一致的,相处起来舒服的妻子,他会给她应该的尊重,也会保护她的周全,丈夫应该做的事他都能为她做,不能让人家后悔和他走过这一遭。 但说是想想也就是想想,工作之余要遇到符合条件的人很不容易,特意去找应该找得到,但有这个功夫,他还不如想想尔东第一千二百二十八艘船要在哪里试航合适? 一来二去,心思越来越淡,如今他三十一岁,不年轻了,却不曾有过一个女人。 计云的出现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就是那束烟花,突然炸开,用最快的速度遍布了夜空和他的心上,两个月前他就动心过,但想到最后终究是觉得不合适。 不只是因为她年纪小他太多,还因为她的性子太乖戾,太剑走偏锋,不是他想要的女人,他不喜欢露水姻缘,既然一开始就不合适,就没有必要过多接触,所以之后他故意不接她电话,拉开距离,意图让一切回到正轨。 哪曾想,无意间抬头,又会看到漫天彩片里的她? 陈景衔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撑在车窗边沿,想着,笑了。 或许有些人,就是哪怕和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也忍不住被吸引,然后心甘情愿改变原则。 …… 那边计云挂了电话,在原地蹦了两下,要不是怕被当成神经病,她还想再尖叫两声,她不知道自己兴奋什么,反正就是兴奋。 可能这就是女人的预感,她觉得她和陈景衔的关系要变了! 她跟李念拿了合同,说要回去看看合同,没问题就能签,李念好像很坦荡,就让她拿走了合同,两人便约了周末再见面。 然后计云就出了咖啡厅,站在门口等,不多时就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开过来,她记得陈景衔的车,就是他来了,她招招手。 陈景衔拐了个弯,将车停到车场,计云迫不及待,小跑过去,她跑到时,陈景衔已经停好车下车,站在车边,点了根烟。 今天的天空是烟青色的,他站在那儿,雾气袅袅,像一幅画。 计云脚底像有根弹簧,在他面前一颠一颠,笑嘻嘻地看着他。这就是看喜欢的人的时候的样子,没有理由也能笑得像个傻子。 陈景衔看她笑,也转头笑了一下,指尖点了烟灰。 第650章 红底白花超短裙 第650章 红底白花超短裙 “跟我说说那个人都跟你聊了什么吧,还有合同,也给我看看。”陈景衔声音徐缓。 计云就从怎么认识李念开始一五一十交代,又把合同给了他。 陈景衔一边翻看合同,一边道:“在镜头前生活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被别有用心的人解读,最常见的就是承受网络暴力,你要有心理准备。” 计云眨眨眼:“哦。” 陈景衔又说:“参加选秀的其他选手,她们有些本身就有粉丝基础,或者背靠大公司可以给她们提供各种帮助,你拼不过她们。除非你本身能力过强,加上运气好,千年难得一遇的逆天改命,否则你很难在毫无背景的情况下脱颖而出。” 计云听得一愣一愣的:“你怎么会那么懂?”他不是造船的吗? 陈景衔抬起眼看了她一下,继续没说完的话:“当你没有了价值,公司将不会在你身上投注任何精力,而你又被合同束缚着走不了,到最后你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被耽误了青春也无人问津。”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我几乎没有出道的可能性,念哥为什么要签我?”话至此,计云一顿,不再跟弹簧似的一蹦一跳了,“不是,你来找我,只是想说这些?” 陈景衔眼底掠过笑意,故意只回答她第一个问题:“一般来说,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两种可能。” “一,他就是个骗子,骗你签下违约要赔偿一大笔违约金的合同,让你将来即使发现他是在骗你,你也没办法解约,只能被迫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二,他确实想把你包装成明星,但以他这么随便就决定签你的行为来看,不一定会好好培养你,更可能利用你炒作赚快钱,至于你的以后,就听天由命。从这份合同看,他像是后者。” “至于我为什么了解那么清楚,”陈景衔将合同卷起来,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因为我投资过娱乐行业,也有朋友是娱乐圈的,听他提及过,所以知道这里面的规则。” 就算他说的都有道理,就算他说的都是正经事,但……谁真的想跟他聊这些啊!!计云有点恼羞成怒:“我的重点不是这个!” 合着她白高兴了那么久?? “你真就只是想和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想谈?不是,你平时总跟我拉开距离,今天干嘛那么热心?特意来找我就为了替我分析从业前景?” 陈景衔像没听见她的话,没看到她开始炸毛,悠然说:“如果你考虑好要做这一行,我可以帮你搭人脉,比你在外面接触这些来路不明的公司要好得多。” 计云瞪着眼睛看着他,可看着看着,又有点回过味儿,觉得不对啊,咦了一声。 “你是在回避我的话吗陈先生?” 是啊,他就是在回避她的话啊!他之前都是有什么就直说什么,她第一次说想跟他睡,他让她脑子清醒一点,她第二次说想跟他睡,他让她女孩子矜持一点,都是直接拒绝,今天却只挑他想回答的问题回答。 这很不对劲! 第651章 错位叠搭蕾丝裙 第651章 错位叠搭蕾丝裙 计云坠入低谷的心情,又一跃上了云霄,朝他倾身:“陈先生,我听人说过喔,当一个男人开始回避女人的问题,顾左右而言其他,那这个男人对那个女人,就是有了不可言说的心思,你觉得这话对吗?” 陈景衔笑了:“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话吧?” 天越来越灰,看起来是有雨要降临,但这种暗暗的天色,也别有一番意境。 很合适谈恋爱的那种意境。 计云眼睛一眯,做坏事的心思蠢蠢欲动,伸出一根手指戳在陈景衔的心口的位置,这个季节不冷,他只穿了衬衣,只有一层薄薄的布料,她很轻易感知到他的体温和心跳。 ……以及胸肌。 再抬眼看他,他的五官轮廓更加清晰更加俊朗,眉眼深邃盯着她,没有甩开她的手,也没有让她手拿开,计云咬唇,手指一弯,勾住他藏在西装外套里的领带拽出来——其实她更想要勾他的皮带,就是胆子还差点。 “我觉得很对,陈先生,你对我有心思了呀?” 陈景衔声色渐沉:“女团第一禁忌就是恋爱。” “那我就不当了。”计云说得无所谓,又拽了拽他领带,“陈先生,你又回避我的问题。” 陈景衔便一避到底:“当明星就能离我近一点,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没谁,我自己琢磨出来的。”计云手指卷着他的领带,“我差你太多,地位悬殊,我又没办法中几千万彩票和你门当户对,只能找别的机遇,刚好李念找上我,说可以捧我当明星,这也是个办法吧?如果我站得够高,看起来不就和你般配一点?” 娱乐圈有很多女明星嫁富商,很给富商长面子,她想,她既然没办法成为他的助力,那就成为他的门面。 计云有在认真追上他,让自己变得更好,配得上他。 陈景衔垂眸看她的头发,老人说,一个璇儿精,两个璇儿愣,三个璇儿打架不要命,他之前以为她应该得是三个发旋才那么能豁出去,现在看,是两个还差不多。 傻子。 他将自己的领带从她手里抽回来,转身打开车门,轻描淡写道:“我现在,不是在你面前吗?还远?” 领带材质丝滑,从计云手指间抽离时她还有点反应不及,紧接着又被那句话砸得心尖儿一颤,睁大眼睛:“你……” 他的意思是…… 错愕之后,就是狂喜! 计云马上从他手臂下钻过去,挡在车门前,在他的怀里,面朝着他问:“你!你刚才那句,是接受我的意思吗?是吗是吗?” 距离近,陈景衔看见她鼻尖的绒毛,嘴角一弯:“你要是想体验当明星的感觉,可以先进组拍戏。比起唱跳,你应该更会演戏,刚好有个剧组在青城取景,你不用跑太远,有片酬,而且周期不长,不耽误你开学。” 谁想跟他说这个! 计云踮起脚尖抱住他的脖子,跃跃欲试:“你是接受我了吧?是吧是吧?” 陈景衔被她这咋咋呼呼的样子弄地想笑,但终于是轻轻的“嗯”了一下。 计云觉得自己不是烟花,是爆米花了,她大叫了一声,直接跳到他身上。 陈景衔连忙丢了烟头,双手接住她的腿,皱皱眉有点无奈,想让她别闹,计云就捧住他的脸:“先亲一下!” 第652章 花瓣抹胸蓬松裙 第652章 花瓣抹胸蓬松裙 陈景衔从没想过自己会和小那么多岁的女孩谈恋爱,她好像永远充满活力,有他没有的热情,他被感染得心潮也起了波澜,他二十二岁继任家主之后,就没体验过这种纯粹高兴的心情。 他没有躲避计云的的唇,不过在贴上之前,他们都听到一声—— “堂哥?” 计云吓得从陈景衔身上掉下去了。 陈储煜这没眼色的二愣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高高兴兴说:“真的是你啊,我刚才还以为看错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计云还记得茶楼那出戏,迅速躲到陈景衔背后。 陈景衔顿了顿,道:“有事。” 其实陈储煜看见了,他是真没想到啊,他堂哥那么正儿八经的人,居然在大庭广众下和女人玩亲亲,他瞬间就有种遇到‘志同道合’的人的那种迷之兴奋。 “和女朋友约会吧?嘿嘿,我懂我懂!” ……懂个屁!计云生气了,她差点就亲到了! 陈景衔问:“你呢?怎么到这边来。” 陈储煜道:“我女朋友是青大的呀,他们这不是放假了嘛,我来帮她收拾东西。堂哥,你女朋友也是青大的吗?” 他好奇地探头去看,计云低着头转身,陈景衔亦侧身挡了一下。 但陈储煜还是看到了侧脸,咦了一声:“我怎么觉得她有点眼熟?小嫂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小嫂子?计云被击中了,心花怒放,原谅这个小叔子不懂事的打扰啦! 陈景衔却不虞多说:“那就快去吧,别让女朋友久等了。” “哦哦。”陈储煜走了几步,陈景衔和计云则上车离开。 他挠挠头:“我真觉得她有点眼熟……”他走到校门口,脑子里灵光一闪,“她这不就是那天茶楼那个服务员吗?怎么会跟堂哥在一起?” 车里,计云也有点紧张:“他会不会认出我?他要是认出我,会不会就发现那天我们骗他?” 陈景衔不知在想什么,静了几秒才说:“他爸已经发现了,不过他不相信我骗他,反而和他爸闹矛盾。” 觉得是他爸和二房闹事才会落得两房都被停职的下场,陈景衔对他们三房是真的好,说他不好的人都是别有用心——包括他爸。 计云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评价:“……还挺可爱。” “他的本性不坏,是被他爸耽误了。”陈景衔淡淡说。 计云撇嘴:“我要是你那些叔叔伯伯,我就不折腾了,反正有股份可以吃分红,不用工作就有那么多钱,我每天就想怎么花钱,管公司还要费精力,想想都累。” 陈景衔偏头看了她一眼,一笑,收回视线继续看前方的路:“如果大家的想法都跟你一样,我会省很多事儿。” 计云就当他是在夸自己。 她侧过身子,看着她的新晋男朋友,说话都温柔了:“你要带我去哪儿呀?” “不是想进娱乐圈?去见个导演,他的戏需要一个小配角。” 陈景衔想她之前不是提要做兼职吗?去公司按部就班地上班,倒不如去拍个戏有趣。 反正她动了进娱乐圈的念头,让她先体验体验再做决定,免得草率定论,将来后悔。 “哦。” 计云想的则是,什么时候能把亲亲补回来啊?刚才天时地利,现在好像没机会了诶。 真的好忧愁啊。 第653章 冰蓝色美人鱼裙 第653章 冰蓝色美人鱼裙 不知道计云在想什么的陈景衔带她去了片场。 说是片场,其实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宅子,演员们都穿着民国时期的衣服。 计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拍摄现场,暂时放下对亲亲的执念,好奇地四处张望,看到休息棚里坐着一位知名度不低的女星,想来她就是这部剧的女主角。 导演听说陈景衔来了,马上过来,陈景衔与他寒暄两句后,便将计云推了出去,说是家里小孩儿想玩,方便的话,安排个小角色让她体验体验。 导演好奇地打量计云,计云面带微笑:“你好,我叫计云。” 同时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陈景衔说她是“家里人”,忧的是怎么还说她是“小孩儿”,女朋友这三个字也很好听呀…… “哦,计云,挺面生的,以前有演戏的经验吗?”导演四五十岁,面相看起来很好相处,眼神却很犀利。 计云想说自己没有,她在学校也没参演过话剧舞台剧。 结果陈景衔悠然道:“有,演过卖身为重病妈妈求医药费的孝心女儿,演过爸爸是烂赌徒不得不想尽办法筹钱还债的可怜孩子,还演过想窃听机密结果被当场抓住的旗袍间谍,都演得很好。” 计云:“……” 怎么说呢?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很后悔.jpd 陈景衔握拳抵在唇边轻笑了一下。 计云扯了扯他的袖子,别笑了别笑了,在反省了在反省了。 “你都说好,那肯定不错。”导演道,“我这里刚好有个角色,就是个喜欢穿旗袍的反派女间谍,角色定位是妖娆的罂粟花,计云的外形也挺合适,就让她试试吧。” 导演喊来副导演,让副导演跟计云讲角色,计云就这么被副导演带走了,她愣愣的,这么简单就成了? 她不禁回头看陈景衔,他正跟导演说话,嘴角带笑,神情舒和,见她回头,摆了摆手,让她放心去吧。 计云本来还有点莫名,自己怎么要演戏了?但看他好像很相信她的样子,突然间也动力十足,他说她演得好,那她一定要演好。 不能让他白出这个面子,替她拿到这个角色。 “家里的小孩?我记得你只有一个表妹吧?”导演敏锐地察觉出两人之间的猫腻,但又觉得陈景衔不是会包養小情人的人,就又打消了揣测,“远亲吗?” 陈景衔只是笑:“她不是科班出身,要劳你多费心了。” 导演和他交情不错,知道他的脾气,他不想说,他也就不问,表示没问题,人他会照顾的。 计云试了妆,拿到了剧本,还听了化妆师八卦。 说这个角色原本是给另一个女星,那个女星以前只是个五六线,为了上这个戏,又是托关系又是找交情,导演不好拒绝才选了她。 结果上半年女星主演的一部小成本的网剧意外爆火,她也跟着水涨船高,竟然开始拿乔,一会儿要加戏,一会儿要改戏,导演一气之下,直接换人了。 计云心想,难怪导演会答应得那么干脆,她这也算是救场吧? 第654章 白色方领亮片裙 第654章 白色方领亮片裙 计云在学校主持过晚会,也登台跳过舞,不是初出茅庐的羊崽,一点不怯场,指导老师一讲她就明白,定妆照也拍得很自然很有感觉,导演看了很满意,让她后天直接过来。 一番折腾,天黑下来,计云走出屋子,在院子里,看到陈景衔在角落讲电话。 几乎是一整天,他一直在等她。 计云心里欣喜,小跑走过去,近了听见他讲的是英语,对面应该是客户,便不打扰他,静静在旁边听着。 陈景衔讲一口牛津腔,很流利很好听,院子里没什么人,也没什么杂音,只有他低沉磁性的声音360度立体环绕,计云凹了一天的造型本来有点累,瞬间被治愈了。 陈景衔偶尔会发出一两声笑,像从喉咙里滚出来的,就觉得很……撩。 计云双手贴着自己的脸,感觉有点热,而且又想亲亲了,今天没亲到,已经成了她的执念…… 陈景衔挂了电话才看到计云,唇边的笑还没消散,又加深两分:“好了?” “嗯……好了。”计云巴巴地看着他的唇,绯色的,有点干燥,想舔。 “去吃饭吧。” “哦。” 吃什么饭,吃我啊。 计云发觉自己之前敢理直气壮不要脸,现在确定在一起了,她反而不好意思再说那些话。 陈景衔询问了她喜好,带她去了一家泰国菜餐厅,点单完毕,等菜上桌,他一边用毛巾擦手,一边说:“我请了一个老师跟组教你怎么演好戏,其他的你听导演就行,这次兼职做完,你应该会有不少收获。” 计云一怔,没想到他都帮她安排好了,迟疑地点头,隐约感觉哪里怪怪的,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只好转口说:“很少看到有电视剧来青城取景。” “这边的人文风貌很合适拍民国戏。”陈景衔抿了口柠檬水。 计云随口道:“是啊,那个府邸跟你家挺像的。” “是我的,借给剧组拍戏了。” 哦,原来真正的原因是这个,不是她救场,是金主爸爸发话。 计云摸摸鼻子:“难怪导演那么好说话,你说让我演他就答应。” “戏也是我投的,要个小角色不难。” “……”计云静默了一阵,幽幽道,“大佬就在我身边。” 吃完饭,陈景衔送计云回学校,想起陈储煜的话,侧头问:“你需要收拾东西回家吗?” 计云想都没想:“我可以收拾东西去你家吗?” 陈景衔忽然朝她靠过去。 男人的体温天生比较高,计云马上感觉到有热气烘面,她眼睛一睁,脸颊一热,心脏一跳,又盯住他的唇。 然而陈景衔只是去拉安全带,咔嚓一声,清脆又无情,计云被扣在副驾驶座上。 他回她的话:“没睡醒?” 计云:“……” 陈景衔把她送回了学校。 计云一点都没有恋爱的喜悦,没有亲亲,还被拉去工作,还被怼了,男朋友怎么这么不浪漫……尤其是亲亲,居然没有亲亲,哪对情侣确定关系第一天不亲一下以示对恋爱的尊重啊! 太不科学了! 蒋珍珍听了她的阐述,提议:“山不就你,你就去就山啊。” 计云抱着枕头——枕头穿着陈景衔那件西装外套——当初没有还给他,现在每天都被她抱着睡觉。 她脸埋在枕头里,闻言,突然直起腰,眯起眼睛:“言之有理。” 反正她留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不要脸,那就贯彻到底,计云迅速下床,从床底下拉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衣服和东西。 蒋珍珍一愣:“你干什么?” 计云头也不抬:“收拾东西,搬去他家。” 这个亲亲,她今天一定要拿到! 第655章 复古港风黑绒裙 第655章 复古港风黑绒裙 陈景衔送计云回学校后,又去了公司,忙完回到家已经是十点。 管家在院子里等他,接过他手中的文件,轻声说:“少爷,有一位小姐在偏厅等您。” “嗯?”什么小姐? “她说您有一件衣服落在她那儿……我让她交给我就行,但她说衣服很贵,要亲自还给你比较放心。”管家的表情有些许微妙。 走在最后的齐高知道他在微妙什么,当他知道陈景衔今天一天没在公司,是去陪计云面试的时候,他的心情也特别微妙——这根本就不是他家大少爷会做、应该做、能去做的事啊! 齐高挺想大少爷能谈个恋爱,但恋爱对象怎么能是谎话连篇的计云呢?就算她之前做的事情都情有可原,可有了那些事后,怎么看都不是个合适的女孩,大少爷从来不走弯路,这次怎么……他都有点怀疑大少爷是不是被骗了…… 太突然了,怎么就好上了呢? 陈景衔冷峻的眉眼缓和些许,上了台阶,跨过门槛,果然看到计云。她坐在上次那个位置上,依旧伸直了双腿,脚板晃啊晃。 “这么晚了,怎么还来找我?”再一看,她还拉着个行李箱,陈景衔挑眉,“你这个架势,可不像是只来还衣服而已。” “我怕那些混混出来后找我的麻烦,就把原来的房子退了,现在无家可归,”计云确实是个会演戏的,明明是一双坏坏的狐狸眼,却能装得像被遗弃的小狗,巴巴地看着他,“男朋友,你能不能收留一下你可可怜怜的女朋友啊?” 虽然她装得很做作,但道理没错,之前陈景衔都忘了这一茬,那个出租屋确实不能再住了,他松了松领带:“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不管你不成?” 计云得逞了,高兴得差点原形毕露要欢呼,好在克制住了,轻咳了咳,故作矜持,柔声细语:“那,我住哪个房间啊?你家好大,人好多,我谁都不认识,有点害怕,能不能让我住得离你一点?” 也不用太近,同房就可以,不行的话,隔壁也能接受……这句被她自己摁住了,露出了个白莲花般的微笑。 齐高面瘫又绝望地想,不是还认识我吗?要不住我隔壁?离我家大少爷远点好吧,别玷污我家大少爷好吧,他很贵,你不配。 陈景衔低下头,笑容很轻,清风霁月,再抬头时,吩咐了管家去收拾房间。 陈家的佣人多,哪怕是没人住的空房也会有定期打扫,所以收拾出个可以住人的程度也不麻烦,很快管家就来说好了,计云便跟着管家去房间了。 计云贼心不死,问管家陈景衔的房间在哪儿?管家指了一下,她有点小失望,不是隔壁。 也行吧,同一层,不着急,慢慢来。 管家送她进了房间,忽而想起来:“小姐不是说,我家少爷的衣服在您那里?现在可以给我了吗?” 计云心思转了转:“嗯……不行,我还是要当面还给他,你帮我叫他来房间一下。” 第656章 多彩钻石包臀裙 第656章 多彩钻石包臀裙 陈景衔也回了房,将领带解下来随手放在桌子上,又解了袖扣和手表,抬眼见齐高跟了进去。 “有话说?” 齐高抿唇:“您喜欢她什么?” “话太多就换你去东南地区监工,让齐远回来。”陈景衔脱了西装外套,只剩一件白衬衫,修着他的肩宽腰窄。 齐高不惧威胁:“之前没听您说对她感兴趣,你们才认识几天吧,中间两个月都没有联系过,她是挺漂亮的,但是太狡猾了。” 是很狡猾。陈景衔漫不经心地想,解开衬衫袖子一粒小纽扣,也有光影落在他的指节上。 “您会不会是因为没有谈过恋爱,招架不住她那样的,冲动之下就中招了?” 陈景衔一顿。 齐高看他神情停住,愈发觉得他是被那只狐狸精迷惑了:“您要不还是再想想?” 陈景衔没有说话,眸色清寒了一些。 这时,管家敲门:“少爷,那位小姐请您到她的房间去一趟,说衣服要亲自还给你。” 齐高嘟囔:“那件衣服戏可真多。” …… 管家走后,计云拿出手机,蹲在地上,疯狂百度怎么做才能跟男朋友接吻? 然而百度出的答案都是传授接吻技巧,偶尔有一条符合她问题的,视角又是男生的……这算性别歧视吗?凭什么接吻必须男生主动?女生也可以主动啊! 计云这样的长相这样的性格,还有那些大胆不害臊的话,看着经验十足,其实也没什么恋爱经验。大一的时候跟风谈过一个,然而那男的是个时间管理大师,他们交往不到一个月就分手了,还打消了她搞对象的兴趣,谁追都拒绝,从此专心衝刺奖学金。 现在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她乱点一通关键词,不断跳转网页,跳着跳着她跳到了一个帖子,楼主问,怎么才能和女朋友滚床单? 滚……滚床单?? 计云精神一振,迅速翻看楼里的回复,竟然还真有人认真支招。 ——这种事情不能太直接,要讲究气氛的烘托,看过电视剧吗?电视剧里男女主角上炕的定律,都是先意外地摔倒一张床上,然后四目相对,顿生情愫,然后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滚到一起。 有道理啊…… 计云想,就算不滚到一起,都四目相对了,亲亲总可以吧? 她放下手机,围着床走了一圈,假装脚下一崴,摔到床上。 好像有点假…… 再试试。 她又爬起来,尝试了几个别的姿势,比如绊倒床脚摔了,比如左脚踩右脚摔了,再比如直接脚滑摔了,但都不那么“意外”。 很假! 计云烦躁地趴在床上,脸埋在被子里,自暴自弃地想,不就是接个吻!直接说不就行了!她都说过“我想被你睡”这种话了,还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儿! 她决定了,等陈景衔来了,就直接说亲一下! 她刚定好决心,耳边忽然响起男音:“你怎么了?” 计云冷不防吓了一跳,迅速转头。 陈景衔站在床边弯着腰看她,脸离得很近,看得见睫毛,她呼吸一滞,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抱住他的脖子,将他拽了下来。 陈景衔的姿势本来就不太稳定,被她一拉,整个身体控制不住,跌在了她身上。 计云发挥自己跳舞的灵活度和柔韧度,快速翻身,跨坐在他腰上。 第657章 改良款齐胸襦裙 第657章 改良款齐胸襦裙 陈景衔的双眼皮很不明显,几乎可以算是单眼皮,要垂着眼皮的时候才能看见一条浅浅的褶皱。 此刻他敛着眼,看着身上的女人,沉静的两个字:“下去。” “……不。”计云心脏也跳得很快,他只穿着衬衫,腰间格挡不住的体温全都烘在她的皮肤上。 大腿内侧的皮肤上。 她有点儿着火,忍不住往下挪了一寸身体……但好像更不对了。 陈景衔眉心一皱,喉结滚动,声音都哑了三分:“你想干什么?” 男人,和,女人,在一个房间,在一张床上,还以这个姿势,他说她想干什么? 计云感觉自己脸上也热了起来:“我、我、我不想干什么……” 好吧她又怂了…… 觊觎了一整天……不对,是觊觎了很久的男人就躺在她身下,她完全不知所措,只知道怔怔地盯着他看。 她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长得好,好看又有钱,还没有一般的纨绔少爷的铜臭味,他第一次在小巷里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闻到他身上的薄荷味,夹着淡淡的烟草香,很特别又很迷人。 所以她才会脑子一热拉住他的手臂。 计云想故作轻佻,把亲亲拿下来再说,但就是佻不起来,因为陈景衔在看着她,那眼神明明不凶,但她还是觉得自己的磁场被他压得死死的。 所以本来应该是很强势的强吻,就变成了:“你突然凑近我,吓到我了,所以我才……我这是条件反射的防身术。” 扯,就硬扯。 陈景衔眼底有过一丝笑意,动作很快,计云都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就感觉自己脖颈一热,腰上一紧,好像是他的两只手抓住了,下一刻,他一个翻身,把她按在床上。 “!!” 计云懵着呢,陈景衔已经下床了:“你那也配叫防身术?”他淡道,“想学防身术,空了我教你。别闹了,早点睡,小孩儿别熬夜。” 整整衣服,就要走了。 计云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往外走,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追上去:“我跟你说了我不是小孩子!” 陈景衔没有回头,计云追着他到门前:“你是没见过我高中野的时候,他们都喊我姐……唔!” 尾音是被堵住的。 陈景衔突然转身,没有任何征兆,扣住她的后脑勺,侧头吻住。 计云眼睛睁大到极致,他……! 陈景衔往前一步,计云被迫往后退一步,后面是墙,她脚跟先碰到,紧接着整个后背也贴了上去,彻底被他困在胸膛与墙之间。 陈景衔怎么会看不出来,她今天一天都在想什么呢,就她那直勾勾的眼神,比直接说“我想被你睡”也差不了多少了。 齐高说他可能是一时冲动,他也怕自己是一时冲动,本来不想不明不白占她的便宜,但她那样看着他,他没办法克制。 真奇怪,以前不是没遇到过搭讪的女人,自荐枕席的也不止她一个,他都没有感觉,就唯独她特别了。 计云回过神了,就觉得他的唇和想象中一样干燥,温热,没有很软,计云看到他半阖着眼,只剩下一线眸光,又被根根分明的眼睫毛遮住,幽幽的,她鬼使神差的,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他的上嘴唇。 第658章 改良款高腰襦裙 第658章 改良款高腰襦裙 陈景衔深深沉了一口气,他不是容易冲动的人,还曾觉得一碰上女人就管不住自己的男人很不知所谓……现在他算是知道了。 自古温柔乡,就是英雄冢。 谁都会折进去。 他最后还是放开了计云,计云追上来索吻,陈景衔钳住她的下巴制止。 小孩儿的嘴唇潋滟,眼睛还有些湿润,浸着一双狐狸眼更加迷离勾人,但怎么都不合适再继续了,他哑声说:“衣服给我吧。” “……啊?” 什么? 计云眼里心里脑子里都想着继续亲,根本没明白过来他啥意思? 陈景衔平复了呼吸,捏着她的下巴晃了晃:“省得你每次都拿它当借口。” 计云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哦。” 衣服,那件西装外套啊。 所以,不亲了啊。 计云扁嘴,软着声音撒娇:“男朋友~” “不行。”陈景衔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知道她的意思,但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计云又盯着他的嘴唇看了一眼,才不情不愿转身。 她的行李箱站在墙角,还没打开,她扶着放平了,蹲在地上,一边找一边想,她这男朋友怎么回事啊?不按套路出牌,就算亲完不滚床单,也该抱着说点甜言蜜语吧? 把衣服要回去,让她少了个找他的借口,这是人干事? 别人家男朋友也这样吗? 计云穿着学院风的格子裙,本来就短,还一点都不注意,直接蹲在地上,裙摆有点炸褶,陈景衔随意地看过去一眼,就瞥见她安全裤的边缘,以及大腿至小腿绷紧的线条,她脚踝有道疤。 就那点长度,刚还敢跨坐在他的身上。 真是,放肆。 陈景衔抿唇。 计云找到那将西装外套还给他,异想天开他会再奖励她一个吻。 陈景衔只是说:“晚安。” “……哦。” 计云关上房门,看到那堵墙,在过去,后背贴上,像他刚才按住自己一样,那个吻的记忆一下复苏,他咬了她的唇角,扫过她的牙齿,也纠缠过她的舌尖,有炙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脸上…… 是不是还低喘了一声? 计云脸上一热,心跳怦然加速,马上捂住自己的脸,蹲到地上。 但想着,还是忍不住偷笑起来。 他越是这么禁欲,就越让人想逼他失控,计云摸摸自己的唇,嘴角翘了起来。 …… 次日九点半,计云出了房间,去敲陈景衔的门,但是没人应,她又下楼,找了一圈也没找他。 管家刚好经过,计云马上问:“我男朋友在哪里?” 管家还没适应自家大少爷多了这个称呼,顿了顿,才回:“大少爷去公司了。” 这么早啊。计云失望叹气。 管家得了吩咐:“大少爷说,您今天在家里看剧本,明天就要进组了,早做准备比较好。有其他需要尽管对我说。” 计云点头:“谢谢。” “不客气,早餐在偏厅,我带您过去。”管家引路。 嗯??计云脑子里灵光一闪:“他中午回来吃饭吗?” “大少爷中午不回来。” “所以他中午在吃公司吃食堂?外卖?” “应该是。” 那可太好了! 瞧!这不又创造了一个机会吗! 计云跃跃欲试:“那我中午能送吃的给他吗?” 也许,万一,可能,没准,办公室paly,听起来就很色清啊! 第659章 改良款交领襦裙 第659章 改良款交领襦裙 陈景衔九点就到公司,十点开了大会议,散会时已经十一点半,又留了项目经理单独汇报情况。 他站在窗前,大会议室在三楼,不高不低,恰好看清底下的车来人往,身后是经理打过草稿,漂亮有条理的话,他入耳没入心,因为他掌握到的情况跟经理说的根本不一样。 不过他没打断他的话,就听他还能怎么推脱责任和美化事故? 公司对面是奶茶店,有一群女孩从店里走出来,站在路边说笑,陈景衔眸光一闪,想起两个月前一段时间,那个位置也站过人。 是计云。 蒋珍珍的事情过后,他就不接她的电话了,计云经常一个人跑到他公司楼下,时间不固定,有时候是上午,有时候是下午,大概是挑没课的时候,青大离这里要二十个站,她也不嫌远。 陈景衔第一次发现她站在那里,也是从会议室的窗户无意间望出去,小孩儿手里捧着一杯奶茶,戴着耳机,靠着墙,望着公司大门,一直等到午休时间或者下班时间,等着她想见的人能从里面走出来。 却不知道,他图方便,出入都是直接到地下车库,从车库走,很少会走大门。 陈景衔不想跟她纠缠不清,等着她自己打退堂鼓,所以知道她也没有做什么,只是那之后每天都会往楼下那个位置看一眼。 大概有七八次,过了五一她就没有来了,他说不上什么感觉,心里突然空了很多,他不愿承认是因为她没有再来,只当是因为陈莫迁又出国了,家里剩下他一个人,所以才觉得空落落。 为此,他还给陈莫迁打了电话,让他有假期常回国。 往后近两个月计云都没有再来,陈景衔也不愿去想她,工作忙,事情多,渐渐就淡忘了这个人,直到青大的骤然重逢,所有被藏起来的感情,争先恐后跑出来,所以他才会在她一句“我想离你近一点”下败得容易。 心里转着这些事,陈景衔心情轻松,看这个满口胡言的经理都没那么烦了,看了眼手表,45分了,再抬头,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女孩,他蓦地一愣。 女孩径直进了奶茶店,陈景衔那一眼只看到她的侧脸和背影,有些不确定,继续看,过了一会儿,女孩出来了。 就是计云。 她拎着两杯奶茶,又站在她站过的那个位置上,往公司大门看,然后拿出了手机。 十几秒后,陈景衔的手机震动,他拿出来看,来电显示就是计云的号码,他哑然失笑。 他握着手机转身,打断经理的话:“这些不是我要听的。” “方经理,你的资历摆在这儿,确实是公司的老人,但到底也才四十几岁,离退休都还早,别真学了我二叔那种老人做派,什么事都想和稀泥。” 经理的脸色一变,听出了他言外之意,他知道他是二老爷的人。 “下午,给我一份新的报告,我要看真东西。”陈景衔淡淡说完,迈步出了会议室。 齐高在会议室外:“大少爷,他……” 话没开口,陈景衔脚步极快,已经进了电梯下楼,齐高:“?” …… 计云的电话没打通,心想这不能吧,都是她男朋友了,还不接她电话啊? 在忙?已经快十二点了,她特意挑了正午,就是为了不打扰他的工作,但再怎么都要吃饭吧? 计云改发信息,一段话还没有编辑好,面前忽然有一道阴影挡住了日头,她抬起头,陈景衔背着光站在她面前。 她站在这个位置这么多次,他第一次来到她面前。 第660章 改良款半臂襦裙 第660章 改良款半臂襦裙 计云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楼下?” “看到你了。”陈景衔温声,“怎么来了?” 计云忘了问怎么看到,她手里不止拎了两杯奶茶,还有饭盒:“你还没吃午饭吧?我来给你送午饭~” 陈景衔一笑,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谢谢,进去吧。” 这一片都是写字楼,午休时间,职工们下楼吃饭,路上车多人多,还有人骑共享单车穿梭,陈景衔自然而然地牵起计云的手,护着她过了马路。 计云顺杆上爬,跑上前一步,挽住他的手臂,更加贴近他。陈景衔低头看了她一眼,她得意地笑,好像在说,是你先牵我的。 陈景衔好笑摇头,就这么带着她进了公司,不管前台以及其他员工看到了会想什么? 进了电梯,计云想起一件事:“对了,你公司有几个后门?除了朝兴华街的那个门,还有哪个?” “没有了。” “那就奇怪了……” “你去过兴华街的后门?” 计云轻哼了一声,不肯说。 陈景衔却是明白了,她在大门等不到他,就跑去后门,他没看到她的那段时间,她是在后门等他,但在后门也等不到他,所以说,奇怪。 原来她还在后门等过他。 二十一楼很快就到了,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陈景衔心底那片冰川也在这一响声里化成了水,涓涓流淌。 齐高说他是冲动,如果真算是冲动,那冲动这一次,也没关系。 …… 到了办公室,陈景衔将多层饭盒打开,边问: “剧本看了吗?” 计云第一次来他的办公室,好奇地四处看看:“我没有几场戏,昨晚睡不着起来看了,早上也有看,我觉得没什么难度。” “傍晚老师会去家里,让老师教你过一遍戏,明天第一天,好好表现,别让人小看。”陈景衔声音和缓。 计云眼珠子一转,转身抱住他腰,从后面将脑袋伸到他面前:“傍晚啊,那我下午能不能在这儿陪你?我把剧本也带来了,傍晚我再回去见老师。” 陈景衔低头: “好。” 计云趁机在他脸上亲一下,亲完就跑,随手拿起他桌子上一个相框,连忙转移他注意:“这个,咳,这你的弟弟妹妹吗?” 陈景衔没想对她怎么样,看小孩儿移走视线,掩耳盗铃的样子,神情又松了几分。他平时没故意严肃,工作的时候和私底下的样子的区别不大,就是天天跟在他身边的齐高和齐远,都不曾得见过几回他这幅表情。 “嗯。” 计云真心夸奖: “你们家基因真好,都是能当明星的颜值,他们在外地工作吗?” “算是吧,离得远,很少回来,也很少联系,这三个人,只有我表妹,就是中间那个,在晋城住,偶尔会来,时不时打个电话。” 计云噗嗤一声笑出来:“我怎么觉得你的语气,好像特别的……”她眯起眼睛想形容词,陈景衔挑眉,预料他不会说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她掷地有声两个字:“幽怨!” “孤寡老人那种幽怨!” 陈景衔坐下吃饭。 计云趴在他对面,挤眉弄眼:“逢年过节,别人家热热闹闹,就你一个人站在门口望眼欲穿,邻居问你,你家孩子回来了吗?你说,忙呢,没时间,唉,工作重要嘛。就是这种幽怨。” 她还故意捏着嗓子说话。 陈景衔看着她,笑:“演,继续演。” 计云胆子开始大了:“没事没事,以后有我陪你,你邻居再问你,你就说,孩子随他们的便,我跟我老伴过二人世界也很好啊。” 第661章 明制织金马面裙 第661章 明制织金马面裙 听起来只是一段玩笑话,但话里她给自己的定位,让陈景衔抬起了眼:“想嫁给我?” 计云一滞。 她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嘚瑟过头了,什么话都说,咽了口水,把趴在桌子上的身体收回去,又不想落下风,反问:“不行吗?” 陈景衔想了想:“行。” 计云眼睛一睁:“真的??” 陈景衔只应那一句,再问就只是笑,以计云的段位,判断不出他到底是玩笑还是真心,他点点她的饭碗:“不吃饭?” 计云拿起筷子,抽了一张纸巾擦掉筷子上的水气,纸巾下压着的文件封面写着“北海湾”。 “这个还没做完吗?” 青大保送生的记性还是不错的,她记得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在那个会所的包厢里,陈储煜就是找陈景衔要这个项目的负责权,后来他三叔和二叔的人在茶楼遇到罗生门,也和这个项目有关。 “没有那么快,”陈景衔道,“船造好还要招商,最快要到年底。” 计云哦了声。 这个她懂,尔东造的船大多是巨轮,如果这艘巨轮的用途是旅游,招商就是招标,船上的酒店选择一个品牌经营,船上的饮食选择一个品牌负责,还有游乐设施等等,都要通过招标完成,没记错的话,招商比造船的获益更大。 或者说,造船主要就是为了招商。 计云低头喝了口汤。 他们吃得差不多了,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他们进来时没有把门关上,计云转头去看,只看到一群人在哪儿推搡。 陈景衔当然也听得到,拿起内线电话:“怎么了?” 齐高说:“是储煜少爷喝醉了。” 陈景衔皱眉:“喝醉了就送回家去。” “他说见不到您就不走,还一直嚷嚷您骗了他,要宁给他一个解释。” 电话是扬声的,计云也听到了,小声说:“他昨天果然认出我了。” 陈景衔只说:“把他带到会客室吧。” 齐高应了好,陈景衔吃完碗里剩下的饭,抽了一张纸同时起身:“你继续吃,我去看看。” 计云仰起头:“你小心点。” 陈景衔笑,小心什么?陈储煜还能打他不成?但他也没拂她的好意:“嗯。” 会客室里,醉得眼神迷离的陈储煜坐在椅子上,扯着嗓子嗷嗷叫:“我要见我堂哥!” “堂哥!你出来见我啊!你为什么要骗我!我那么相信你!啊!” “堂哥——” 陈景衔进门,陈储煜没有发现他,他挥退了齐高等人,拿了一个一次性水杯,在自动饮水机下接了一杯温水。 他刚才都没喝汤。 他先喝了一口,再走到陈储煜面前,直接泼到他脸上,陈储煜的嗷叫声就猝不及防地内浇灭在喉咙里,他怔怔地看着陈景衔。 陈景衔拉开一张椅子,坐在他对面,淡淡问:“清醒了吗?” 陈储煜还是怕他的,喊着要见他,真见到他,又不敢做什么了,抹了把脸,红着眼睛问:“堂哥,那个女的就是茶楼的服务生,她是你派去的,被发现后反咬一口!” “堂哥,你利用我,你骗我,当时我爸说你骗我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原来是真的……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我那么崇拜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第662章 明制刺绣马面裙 第662章 明制刺绣马面裙 陈储煜闹,是认为陈景衔利用了他,导致他爸和二叔被停职。 陈景衔温淡反问:“二叔和三叔不是第一次私下见面,你也应该不是一次知道他们私下来往,集团的规定摆在那里,他们被董事会勒令停职,你觉得冤?” “……”陈储煜气势弱了下来,外强中干地说,“他们、他们是亲兄弟,私下聊聊很正常。” “你觉得他们私下见面,只是兄弟寒暄?”陈景衔往后一靠,眼神轻嘲,“当别人是傻子?” 陈储煜阴着脸,垂着脑袋,通身酒气。 陈景衔道:“他们的事情,你没参与,所以停了他们的职没有停你的,你想学做生意,我会教你这也是真话,喝醉了就回家休息,别在公司里闹,难看。” 话毕他起身要走,陈储煜却也跟着站起来:“是没有停我的职,但你让我去给别人当小弟!我去仓库拿点东西都要经过别人的批准,这跟当初你跟我说好的根本不一样!” “没有人能一口吃成胖子,北海湾的项目太大,你做不了,你跟着老宋能学到很多东西,学会了我再让你单独负责项目。”陈景衔对这个堂弟还是留情分的。 但陈储煜现在根本听不进去道理,陈景衔这些安排在他看来,是对他的侮辱! “尔东也有我家的一份,凭什么你可以坐在总裁的位置上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就得去给别人当小弟,就因为爷爷选了你吗!” 陈景衔侧了头看他。 陈储煜眼睛瞪得老大,眼白覆着血丝,吼完那句话,整个胸口都在喘气。放在平时他是不敢对陈景衔这样说话,今天是借着酒精撒泼。 陈景衔转身:“不服?” 他没有露出什么表情,语气也不重,就是让陈储煜心里怵了一下。 不过他这会儿有点上头,咬咬牙又说:“我也是爷爷的亲孙子,潇哥也是,我们的身份跟你一样……我爸和二叔还是你的长辈,继承人要轮也是轮到他们,爷爷偏心你,对,是,我们就是不服你!” 潇哥。 陈景衔明白了,又是陈远潇。 就说以陈储煜的性格,就算想出了计云是他的人,发现他骗了他,也就是生气这个而已,怎么会说出谁当总裁谁当小弟这种话,原来是陈远潇鼓动了他。 “知道为什么董事会停二叔和三叔的职,停得那么干脆吗?”陈景衔垂下眼皮,整了整西装袖扣,语气淡淡。 以陈储煜的脑子,当然是想不出来。 “因为整个尔东就剩他们还不清醒,十年下来,谁担得起尔东掌权人和陈家家主的位置,明眼人心知肚明,他们固执己见兴风作浪的样子,就像你今天喝醉跑到公司撒野一样,丢人现眼。” “……” 陈储煜还在发蒙地想他这一串话是什么意思,陈景衔已经开门出去,对侯在门外的助理说:“送储煜少爷回家。” 助理领命,进门扶着陈储煜:“储煜少爷,这边走。” 陈储煜走了两步,终于明白刚才是挨了陈景衔的骂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摇晃了两下,一把推开助理:“别碰我!” 第663章 明制云肩马面裙 第663章 明制云肩马面裙 陈储煜跌跌撞撞出去,看到陈景衔已经拐过走廊的背影,眼睛猩红地追上去:“你、你别走,堂哥,不,你不是我哥,你把话说清楚,你别走,你……” 陈景衔没理他,多余跟集傻子和醉鬼于一身的二货浪费口舌。 齐高停下来,迎上陈储煜:“储煜少爷,您走错了,往这边。” “你别碰我,别……”陈储煜甩不开齐高施加暗劲的手,被齐高送进电梯,齐高挥手让助理过来,把迷迷瞪瞪的陈储煜送走。 陈储煜进了电梯也不安分,把所有楼层的按钮都按亮,门一开他就往外冲,嘴里喊着陈景衔,引得员工们探头围观,助理好不容易才人送到楼下。 这时陈储煜也累了,终于没再折腾。 助理将陈储煜放在大堂的沙发上,自己到一旁打电话叫车过来。 沙发和茶水间连在一起,两个前台过来倒水,还在兴奋地八卦。 “你刚才不在,错过了最精彩的事情!” “什么事情?” “陈总的女朋友来了!” “真的?!” 陈储煜竖起了耳朵。 “当然是真的,陈总亲自下楼接,两人手挽着手一起上楼。” “以前没见过陈总的女朋友,我还以为陈总单身呢,他女朋友长得怎么样?” “挺好看的,就是看起来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 陈储煜站了起来,自己走出了公司。 助理打完电话回头,人已经不在了。 助理怕陈储煜又上楼闹,好在问了门口保安,说陈储煜出去了,他才松了口气。 但转念想到,陈储煜醉成那样,万一路上出意外怎么好,助理只得又了追上去。 这边,陈景衔回了办公室,刚要推门进去,方经理就喊住了他。 “陈总,不知道您现在方不方便,我想跟您聊聊项目的事情。” 陈景衔放下握住门把的手:“如果还是刚才那些话,就没有必要再聊了。” 方经理连忙说:“不是,我回去重新看了一遍文件,发现我之前理解有点偏差,已经重新梳理完毕了,所以想跟您重新汇报。” 什么理解有点偏差,就是想通了要说实话了。 陈景衔淡道:“你先到小会议室等我。” “好的。” 陈景衔进了办公室,想跟计云说一声,但是计云不在办公室里。 想着她可能是去洗手间了,他只得对齐高说:“等会儿跟计云说,我下午不在公司,她要是觉得这里无聊就先回家吧。” “您下午还有事?”齐高的备忘录里没记他还有事。 陈景衔嘴角一泛:“方经理可能要说点我感兴趣的事情,下午应该还要出个门。” 齐高了然:“好的。” 等计云从洗手间回来,齐高便如实转达了陈景衔的话,计云叹气:“那我还是回家吧。” 陈景衔不在,她一个人也没意思。 齐高点点头:“我安排车送你?” “不用了,我坐公交车就行。”计云拿起自己还没完喝完的奶茶,“拜拜。” 计云坐电梯下了一楼,前台小姐马上拉拉同伴的衣服:“快看,就是她就是她。” 计云大大方方对她们笑了一下,然后才出了门。 她想着先去超市买点日用品,昨晚搬得急,还落了一些东西。 计云来过很多次这里,对周边很熟,脚步轻快。 她不知道的是,有人在暗中盯着她,挥挥手,背后就有两个男人跟上了计云。 第664章 明制圆领马面裙 第664章 明制圆领马面裙 陈景衔走出荔枝别苑已经五点多,夏日白昼长,这会儿天还很亮,院子里栽种着成排的荔枝树,也正当时节。 齐高在院子里等他谈完事出来,手里有一把荔枝,快步上前:“大少爷,怎么样?” 陈景衔回头看了一眼,侧脸没入柔和的暮光里,掩住了情绪,复而收回视线,不疾不徐地往外走。 这个别苑表面是个茶馆,不过因为隐秘性强,也成了很多人谈私密的事情的最佳选择。 “交代了三千万,这个数字你信吗?” 齐高低声:“您不信?” 陈景衔从他手里拿了一个荔枝,剥去薄皮,汁水渗出浸湿他葱白的指尖,还有一股甜腻的水果香味,他面上淡得很。 齐高观察他的神情:“那您觉得应该是多少?” 陈景衔轻笑,三千万,还不够他二叔在北上广买个院子,说他这么多年在项目里中饱私囊就囊了三千万,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至少再加个零。” 齐高被震到了:“二老爷也不胖,怎么吃得下这么多?” 荔枝很甜,比里面一壶上万的茶解渴得多,陈景衔将果壳和果核一起丢进垃圾桶,语气却一点都不甜爽:“还差证据,让齐远到沃丰港暗访,应该能有发现,毕竟这个项目也过过二叔的手。” 齐高明白:“好。” 停职是暂时的,停职也不能断了二房三房,尤其是二房的野心,有他们贪污受贿的证据,才能彻底将他们清除出尔东和陈家。 陈景衔看了眼荔枝树:“问老板荔枝卖不卖?” “应该卖吧,您喜欢吃吗?要买多少?”齐高稀奇,大少爷没什么口腹之欲,难得觉得一样东西好吃。 陈景衔道:“买几箱吧,明天计云进组,让她送给剧组的工作人员,一点小心意,让人多照顾她一点。” “……”齐高收回刚才的话,木然道,“应该不卖,就这几棵树,还要留着装门面,全摘了就不能叫荔枝别苑了。” 陈景衔看向他,正要说话,手机便响了起来,他才没再理齐高,滑动电话接听。 “景衔,你跟我说这个学生很不错,有演戏的天赋,你很看好,我才答应帮你的忙当她的老师,你说的很不错,就是上课第一天就迟到吗?你是知道我的,我很不喜欢没有时间观念的人。” 电话是陈景衔给计云找的那个老师打来的。 陈景衔蹙了下眉:“你到家里了?” “我现在就坐在你家里。” “计云不在?” “管家说她中午就出去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计云中午是来找我,但她午后就回去了,我问问再给你答复。” 陈景衔结束电话,回头问齐高:“计云说她回家了?” 齐高正站在垃圾桶边,把剩下那几个荔枝吃完,闻言一愣:“是啊,她说自己坐公车回去。” 陈景衔拨打计云的手机,机械女声提醒对方已关机,他的表情冷肃了下来。 齐高忙说:“可能是回学校收拾东西了吧,她这么大个人了也不可能被人拐走吧?她还那么狡猾,谁又能拐得了她啊?” 第665章 宋制交襟褙子裙 第665章 宋制交襟褙子裙 陈景衔去了青大,找到蒋珍珍,蒋珍珍肯定计云没回过学校,追问下又说计云和她最后一次联系是下午两点多,当时她们在聊微信,计云说要去超市买东西。 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复。 蒋珍珍原本没当回事,她们就是日常聊天,聊着聊着去忙别的事不回消息了也是有过的。 陈景衔隐隐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时的天色已经灰暗下来,他心头也似笼了一层乌纱,他沉声说:“让人去找。” 齐高心下还觉得大少爷大惊小怪,计云肯定是去别的地方玩了,光天化日,能出什么事?不敢忤逆他意思,才让人了去查计云从公司出来后,沿路的监控。 等回复需要时间,齐高说:“大少爷,我们先回家吧?也许计云回来了。” 陈景衔不做应答,远处的路灯依次亮起,橙色的光影投进他眼里。 近一个小时后,终于有消息传回。 查监控发现有两个男人尾随计云,计云去完超市,就往公交车站走去,那个地方没有监控摄像头,而在这之后,计云就不知所踪了。 不过他们知道了那两个男人的身份,是某酒吧的保安,而那个酒吧,是陈储煜开的。 陈景衔瞬间明白怎么回事,陈储煜在他这里受了气,出门时刚好遇到计云,所以带走了计云。 他是要出气。 齐高终于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我们现在去找储煜少爷吗?” 陈景衔已经把电话打出去。 好一会儿,电话才接通,他没有废话,直接问:“人在哪儿?” 陈储煜道:“我不知道你问谁……” “说。” 一字加重。 哪怕只是打电话,陈储煜也感觉到了陈景衔骤低的温度,冻得他不敢再含糊其辞企图蒙混,过了一阵说:“……水库。” 青城只有一个水库,陈景衔开车过去,后视镜照着他清俊的脸辨不清情绪,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紧,青筋隐隐。 还没有开到水库,他就看到前方路边有个人,浑身湿透,衣服都黏在身上,衬得身形越发瘦小,风一吹,走路都是摇摇晃晃。 他呼吸一滞,迅速刹车。 计云全身都在滴水,脸上是没有一丁点儿血气的煞白,神情有些麻木,看到有车停下,本能地往后退,但看到车上下来的人是陈景衔后,她眼眶一下红起来。 “计云。”陈景衔紧声。 计云眼泪滚下来,两步扑进他怀里,大哭出声,是受了大委屈了。 现在是夏天,计云却全身都在发抖,被她抱住的陈景衔更觉得她像一块冰,都不知道怎么会冻成这样。 陈景衔薄唇紧抿,迅速脱下西装外套包住她。 小孩儿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陈景衔此生至今,都没见过谁哭得这样可怜。 “呜呜呜……他们,他们把我扔在水里,不准我起来,我一靠岸他们用棍子推我,打我……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肯说,我泡了一个下午的水,他们走了我才能起来……呜呜呜……” 折磨人的手段多得数不胜数,把人丢水库里泡几个小时,死不了人,却能让人生不如死。 陈景衔喉咙一滚,有戾气浮上了眉梢。 第666章 宋制直襟褙子裙 第666章 宋制直襟褙子裙 计云这次是真的吓坏了。 被抓走的时候怕会被強奸,被丢进水里的时候怕会被淹死,水温那么低,她连着冻了三个小时,一度觉得自己会被死在那里。 他们走后,她废了好大劲儿爬上岸,哭了好久才能站起来走路。 陈景衔好像吻了她的额角,唇是热的,声音却冷绝,甚至带了阴狠,活了三十一年的男人性子生来淡薄,第一次动了肝火。 “要去医院,还是去报仇?” 计云抹去眼泪,深深抽了一口,眼睛鼻尖都哭红了,眼神也是狠:“报、仇!” …… 入夜七点钟。 天黑云雾低。 青城南郊一片是别墅区,一户一栋装潢气派,不速之客叫开大门后就穿堂直入。 门卫想阻拦,但认得出对方身份又不敢真的动手,只能挡在他们面前,倒退着走:“景衔少爷,景衔少爷,我家少爷真的不在家,他去晋城旅游了,真的,您别为难我。” 陈景衔解开手上的表,递给计云,声音极淡:“帮我收着。” 计云路上找了服装店换了新衣服,看起来没那么狼狈,看着他,接了手表,握在手里。 门卫苦着脸说:“景衔少爷,我家少爷真的不在,我家老爷也睡下了,真的不方便打扰,您还是请回吧,改天……” 话还没说完,他就见陈景衔随手拎起摆在院子里纳凉的椅子,二话不说朝着里屋砸进去—— 顷刻间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门卫吓得惊叫:“景衔少爷!” 同时还有一句愤怒至极的怒吼:“陈景衔!” 三叔带人出现在二楼楼梯:“你太放肆了!” “你当这里是哪里?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三叔放在眼里?是,你是家主,你是家主就能跑到长辈家里撒野吗?你想干什么?杀人吗!啊!” “砸坏的东西我等会儿照价赔,储煜欠我的账我现在也要清算,这件事不用惊动三叔,您睡您的,”陈景衔气稳,话平,分量重,“让储煜出来跟我说话。” 陈储煜躲在二楼房间里,被刚才那声动静吓得浑身一哆嗦,跌坐在地上。 他、他真没想到他堂哥会生这么大气,竟然马上就找上门,他要打他吗?他堂哥从来不动手的啊,不,他就没见过他发火!他那样的人冷着脸已经很可怕了! 楼下安安静静,陈储煜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做什么,心急如焚,也知道他堂哥找上门了,就是一定要说法,他躲是躲不过去的。 咽了口水,牙一咬,心一横,开门出去。 三叔知道理亏,也知道陈景衔惹不得,压了压气,好声好气解释:“储煜把事情都跟我说了,他喝了酒,一时冲动才会做那种事,他已经知道错了,他托我跟你,还有你女朋友说声对不起。” 计云不吭声。 “景衔啊,你就看在一家人的份上,这件事就算了吧,三叔也给你赔个不是,以后我一定好好教训那个臭小子,不会再有这种事的。” 陈景衔置若罔闻,只问:“要我亲自上楼找吗?” 他一点面子都不给这个三叔,三叔脸色一僵,要再说什么,陈储煜弱弱的声音就从楼梯传来:“堂哥。” 陈景衔抬起了眼。 陈储煜畏手畏脚地走下来:“我、我今天是真的喝醉了,和你吵了一架后,我生气,所以才……” 下来了,这很好,陈景衔卷起衬衫袖子:“现在酒醒了吗?” 陈储煜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答合适,呆滞了一下,不料陈景衔竟突然出手,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将他整个人拽出去,动作快如闪电,谁都没反应过来,陈景衔就按住他的后颈,直接将他的脑袋摁进水缸! “!!” 三叔信风水,院子里摆大水缸能聚财,现在正好方便陈景衔以牙还牙。 第667章 宋制霞帔百迭裙 第667章 宋制霞帔百迭裙 陈储煜猝不及防下眼耳口鼻都进了水,溺亡的恐惧让他拼命挣扎,然而陈景衔一只手就让他动弹不得,整整让他在水里呛了一分钟才把他拎出来。 陈储煜剧烈咳嗽,脸色惨白,还没有缓过气,又被陈景衔按下去! 他出手快速且狠辣,哪怕是计云也没想到他是这样报仇,这跟他平时清清淡淡温文尔雅颇像旧派贵公子的样子大相径庭,她惊心动魄地看着他,他绷紧了的侧脸线条是又冷又硬。 陈景衔年少继位家主,成熟稳重处变不惊是他从爷爷和父亲那儿学来的作风,这么动手平生第一次。 他按着陈储煜连浸了两次水,三叔才回神怒吼:“陈景衔!” 他冲上来抓陈景衔的手,也敌不过他手上的力量:“你放开储煜!你快放开他!”他回头咒骂佣人,“你们都死了吗?快救少爷啊!” 佣人们就要蜂拥而上,计云握紧了手表,齐高不在,他们只有两个人,要是真打起来,双手难敌四拳。 陈景衔声音不温不火:“三叔。” 三叔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让我算了储煜的账,你从项目里昧下的钱我可以暂时不公开,你自己还回去事情就过了,要不然,追究下去,你怕是要坐牢了——现在受贿罪,判得可不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三叔还没震惊完陈景衔竟然敢在他家里对他儿子动手,就又被迎面砸下来的重击捶懵。 三叔面无人色,险些跌倒。 没了三叔的命令,满院子的佣人也不敢动,眼睁睁看着自家少爷被按进水里,一两分钟后又被拎出来,喘口气后再按回去。 一下,两下,三下……折腾得陈储煜没了半条命。 陈景衔侧头问计云:“出气了吗?” “……嗯。” 陈景衔才将陈储煜丢到一边,甩了甩手上的水,握住计云的手腕,没有多余的话,带她离开。 出去也没人敢阻拦。 车停在门口,刚上车,就听见三叔大喊:“储煜!” 陈景衔已经恢复一贯的平静,将车倒退,转弯离开。 车厢里都没有说话。 上了马路,遇到红路灯,计云抽了几张纸巾,拿起陈景衔那只手,帮他擦干水,他手背上还有几个抓痕,是陈储煜胡乱挣扎时抓出来的。 “疼吗?”计云看着都心疼。 “问我?”陈景衔笑,明明是她受了苦,“不疼。你呢?有哪里不舒服吗?要去医院吗?” 计云摇摇头:“不用,我没事了。” 说是没事,但她平时跟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不停,现在都蹦跶不起来了,分明还是受了影响。 绿灯亮了,陈景衔启动车子:“明天在家休息,后天再进组,导演那边我去说。” 计云将手表戴回他手腕上,表盘没有图案或者品牌的名字,但和他的骨节相称,就有了高级感。 这么看,真的看不出来,他是会亲自动手教训人的人。 计云承认自己是有点暗喜啦,男朋友卷袖子干架的样子超帅,但也挺担心:“你这么做,你三叔会记恨你吧?” 陈景衔转了方向盘,车子出了主路,声音温温:“男朋友应该为你这么做。” …… 计云慢慢收回身,缩在座椅的另一边,憋不住了,咯咯偷笑。 第668章 宋制比甲百迭裙 第668章 宋制比甲百迭裙 车子开进陈家,管家听到动静出来迎接。 “大少爷。” 陈景衔点头:“请家庭医生过来帮计云看看。” “好的。”管家先答应,然后说,“江老师还在客厅。” 陈景衔一顿,才想起来,自己去找计云之前,在电话里说会给她回电话,结果给忘了。 他摸了一下计云的头:“你的老师还在等你。” 计云眨眨眼,两人一起进了客厅,客厅灯光明亮,计云的视线一下就被沙发上的女人吸引住。 先前陈景衔说找了个老师教她,她脑补的是四五十岁的年纪,但这个女人看起来至多三十岁。 她穿着黑色的抹胸吊带裙,裙长至膝盖,完美地将脖颈、锁骨、肩头、小腿这几个女性身体线条最漂亮的地方都展露了出来。 女人与生俱来发现情敌的雷达,计云眉梢不动声色地挑了挑。 陈景衔与女人相熟,语气稀松平常:“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我等不到你的电话,只能在你家等你了。”女人话是对陈景衔说,目光却落在了计云身上。 “我给忘了,抱歉,晚上留下一起吃饭吧。”陈景衔的手往计云的腰一落,将她揽了过来,“计云,这位就是我找给你的老师,江温柔,你喊江老师就行。” 计云歉意道:“江老师,对不起,我今天不是故意迟到。” 江温柔询问:“出什么事了呢?” 陈景衔往外看了一眼,家庭医生住得不远,这会儿已经来了,他担心计云在水里泡了三个小时伤到身,便打断她的解释:“你先回房让医生帮你看看,我替你跟江老师说。” “噢。”计云转身离开客厅,走了几步,莫名有种感觉,她回头,恰好和江温柔的目光撞上。 她看到江温柔饱含敌意的眼神。 都说了女人有感应情敌的雷达。 不止计云感应到江温柔,江温柔也感应到计云的了。 计云收回视线,上楼。 陈景衔的解释也很简言意骇:“她路上遇到坏人了。” 江温柔抿唇:“你单枪匹马去救她?手上的伤也是救她的时候留下的?你跟人动手了?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你动手,怎么这么冲动?你跟我说她是你家里人,哪个家里人?妹妹?” 她一大串话,陈景衔轻轻蹙眉:“这些问题,跟你教她怎么演好戏有关系吗?” 江温柔一顿,语气松了点:“没有,我只是朋友角度好奇而已。” …… 计云的手机进水开不了机,家庭医生帮她把脉的时候,她就借了医生的手机上网,百度搜索——表演老师,江温柔。 很快页面就出现她的信息,某知名戏剧学院硕士研究生毕业后,被留校任教,她带过的学生里就有现在娱乐圈的当红小花小生。 计云还注意到,她和陈景衔同岁,结合他们言辞的熟稔,猜测他们应该是高中同学之类的关系。 她撇嘴,将手机还给医生。 医生收起脉枕:“有点寒气入体,你能喝中药吗?喝几包中药调一下就没事。” “那就喝吧。”计云心不在焉。 医生便去开药方了。 计云没什么危机感,老同学又怎么样,他们要是能成早就成了,陈景衔宁愿单身这么多年都没和她在一起,证明她不是陈景衔会喜欢上的类型。 她就是有点不太舒服。 这也正常吧,哪个女人看到对自己男朋友有心思的女人能舒服? 第669章 橙色杏花刺绣裙 第669章 橙色杏花刺绣裙 “对了,”医生又回来了,放下一条药膏,“你身上的伤可以擦擦,几天就好。” 计云手臂等地方有她企图靠岸时,被那些人用棍子打出来的红痕,她没说,只是穿着短袖伤痕露出被医生看到了。 计云漫不经心地点头:“好的,谢谢。” 这个医生着实有些唠叨:“擦不到的地方,让人帮你擦。” “知道了。” 说到擦药,计云还想洗个澡,虽然在水库里泡了几个小时,但总觉得那里的水不干净,心里怪膈应的,索性进浴室泡个热水澡,顺便出出寒气。 泡了十几分钟,出了一身汗,肌肤也变成了粉红色,计云漫不经心地玩着水,直到门被敲响,陈景衔的声音隔着玻璃有些闷:“计云,收拾好了下楼吃饭。” “好。” 计云回了一声,从浴缸里起来,想拿衣服穿,结果发现自己刚才心事重重,直接进来,都忘了拿换洗的衣服,而换下的衣服丢在脏衣筐里,也被水打湿了。 嗯…… 这次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陈景衔说:“我下楼等你。” 计云马上喊住他:“等一下!” “怎么了?”陈景衔停住了脚步,影子倒映在玻璃门上。 计云眨眨眼,再眨眨眼,在浴缸里抱住自己的双腿,寻思这简直是老天有眼天公作美天助她也送上门的机会不用白不用! 昨晚没得逞的事情,现在就上了心头,并且越来越想,她清了清嗓子:“桌子上那条药膏,你能拿给我吗?医生让我擦擦伤痕。” 陈景衔扫了一圈房间,看到茶几上的药膏,拿起来,敲敲门,门开一条缝,一条湿漉漉的胳膊伸出来。 然而她不是拿药膏,而是将他一把拽了进去! 陈景衔丝毫没有防备,地板滑,他迅速伸手扶住洗漱台稳住身体,浴室的空气里有柠檬味沐浴露的香气,裹着上升的温度以及淡淡的烟雾一起缠上了他。 同样缠上来的还有计云的手臂。 小孩儿的胆子那么大,挂着水汽的眼睫毛和他对视,狐狸似的眼睛里露出了娇和媚。 成年人之间很多事情是不用言语说得太明白的。 计云见他没有推开她,便踮起脚去亲他的下巴。 陈景衔昨晚就知道她想干什么,只觉得不合适那么快,怕她没想清楚,也怕自己没想清楚,有些事情若是做了性质就不一样了。 他头往后仰,避开她跟猫儿似的黏黏糊糊的亲吻,低沉地说:“你还小。” 计云今晚说什么都不会再算了,他避,她追,追不上,索性跳到他身上——她跳过一次,轻车熟路:“过了法定结婚年龄了!” 呼吸就此紊乱。 “……我们认识不久。” 计云心跳也快:“都同居了。” 陈景衔顿了顿,声音微哑:“你今天还受了伤。” “医生说我没事。”他怎么那么多话,计云视线往下一瞥,“嗯……你是不是不会啊?我会,我教你。” 陈景衔目光顿沉:“你怎么会?” “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 猪……这句话是这么说,又是能用在这里的吗?陈景衔喉咙一滚,无奈好笑又心头发软:“你是不是不知道矜持两个字怎么写?” 计云声音细如蚊吟:“回头你教我。” “……” 再怎么能忍够克制懂分寸的男人,都没办法在女人,重点是喜欢的女人这些举动下继续保持冷淡。 计云抱住他脖子贴上来的吻没有再被躲开。 一场清事预告许久,来得突然,但在意料之中,亦是顺理成章。 …… 江温柔坐在餐桌前等了很久,没有等到主人回来开席,管家说:“我上去看看。” 江温柔笑笑:“我去吧。” 她走上楼,陈景衔刚才只是来叫计云吃饭,房门没有关上,还开着一条缝,江温柔看了进去,脸色一霎变红,迅速侧身躲到一旁,下一霎变白。 第670章 紫色牡丹刺绣裙 第670章 紫色牡丹刺绣裙 江温柔跌跌撞撞跑下楼,整个人看起来很不好,管家都一愣:“江老师,你……” 江温柔一个字都没回,风一样跑出了陈家,管家喊都不回头。 管家觉得不不对劲,生怕是楼上出了什么事,连忙上楼去看。 …… 然后轻手轻脚地帮自家大少爷把门关上。 …… 门再被敲响是深夜十二点。 计云早已经沉沉睡去,小半张脸陷在枕头里,眼睫毛被泪水黏在一起,垂在眼皮下,看起来可可怜怜。 小孩儿就是一只纸老虎,任性的是她,撩拨的是她,真到了床上躲的也是她。 刚才哭得凄凄惨惨,说是被骗了,哼哼唧唧地骂到底是谁说这种事舒服的?明明疼得要命,还想推开他去找那个骗了她的人算账,差点让陈景衔气笑场了。 两人都没经验,第一次确实很不尽如人意,第二次才算顺利,但小孩儿至少说了十八句再也做了。 陈景衔其实不凶,还很照顾她感受,已经尽力让她好受了,只是男人劣根性在那儿,尝到滋味后,就不肯轻易放人,这三个小时确实把她累坏了。 陈景衔听见声音睁开眼,先去看了看计云,她呼吸绵长,睡得还算安稳,他手指在她的脸颊上刮了一下,嘴角微微一弯,将被子盖到她的下巴,又将空调温度调到22。 之后他才穿上衣服出门。 齐高站在一旁,没有往门内看一眼,也没有提私事,汇报道:“三老爷叫了方经理他们去家里。” 这个时间还叫,看来是真急了。陈景衔轻嘲,信步下楼,也将在三叔家里说的话跟齐高说一遍。 齐高恍然大悟:“所以三老爷叫方经理他们去,是想商量怎么把钱合情合理地还回去?” “嗯。”陈景衔倒了杯水,抿了一口。 齐高想想不对:“可是少爷,您这样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陈景衔看他一眼。 “您那样对储煜少爷,又揭了三老爷的底,等于和三老爷撕破脸,三老爷在您这里讨不到好,可能又会去和二老爷联合,那我们之前的挑拨离间不就白做了吗?” “二叔和三叔一起被董事会停职,他们就意识到是我在背后操作,早晚会和好,之前挑拨离间也只是为了达到让他们被停职的目的,已经得逞,没有白做。”陈景衔淡淡。 “可您还是打草惊蛇了啊,二老爷肯定马上就会从三老爷那里知道您在查项目贪污的事,他提前擦干净自己的底,我们还上哪儿去找证据啊?” 陈景衔将玻璃杯放下,杯底和桌面清脆一响。 “打草惊蛇,前提是我们知道蛇藏在哪个草丛里,但现在我们连蛇藏在哪里都不知道,打草,能让蛇受惊跑出来,对我们抓住蛇,反而更方便。” 他今晚到三叔家闹那一场,是为了替计云出气,也是想打打草,探探底。 二房和三房这两颗瘤子,阻了尔东的发展,挡了他的前路,只有彻底清除,他才是陈家真正的家主,所以他不会手下留情。 楼梯的方向传来声响,有人撞到了什么,陈景衔看了过去,计云站在那儿。 第671章 黄色海棠刺绣裙 第671章 黄色海棠刺绣裙 计云站在楼梯最后一个台阶,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的,应该听到他们的话了。 陈景衔让齐高去休息,自己走过去:“怎么起来了?” 小孩儿穿着睡衣,v领口露出脖颈和半截锁骨,客厅只开着壁灯,光线不亮,但也掩不住她如玉的肌肤上的咬痕。 “醒了……”计云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都哑了,继而想起今晚的事情,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 陈景衔无奈,她真的很会恶人先告状,明明是她先胡作非为,现在却都怪他。 他倒了杯水,小孩儿嗔完了,还是上来抱他:“醒了没看到你,就出来找你,以为你回自己房间了,委屈死我了。”睡完了就丢下她,哪有这样的男朋友? 陈景衔将水杯送到她唇边:“齐高找我谈点事。” 计云低头喝了一口,嗓子舒服了一点:“那谈完了吗?现在能回去睡觉了吗?” “嗯。”陈景衔将她横抱起来,稳步上楼,陪她在她的房间睡。 这一觉到了天亮,陈景衔生物钟时间醒来,胸膛有些重,低头看,小孩儿枕着他的肩头,半张脸贴在他的胸膛上,睡得很熟。 她好像是把他当成抱枕了,但不得不说,这种完全亲近的姿势,让陈景衔一早的心情就堪比春风绵软,他收起手臂,将她揽住。 然后就发现这小孩儿穿着上衣,裤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踢掉了。 她是有裸睡的习惯吗? 食髓知味是人的本能,哪怕是克制端方的陈家家主也不免俗。 “唔……”计云被折腾醒,睁开眼看到身上的男人眉眼染欲。 陈景衔哑声:“再试一次,这次不疼。” 听着就不是商量的语气。 夏日骄阳似火灼热,22度的空调形同虚设,温度还是烧到了40+。 陈景衔在最后才想起来,因为这件事在意料之外,家里没准备东西,这几次都没做安全措施。 …… 刚有过肌肤之亲的情侣总是格外腻歪,尤其是女生,就想跟男朋友在一起,计云推迟一天进组,不想在家休息,还想跟陈景衔去公司。 陈景衔从来没被人这样黏过,最亲的弟弟妹妹性格都很独立,哪怕是小时候也是各玩各的,第一次身后跟了条尾巴,他索性就在家办公,让齐高去把公司里的文件拿回来。 齐高简直痛心疾首,这才哪儿到哪儿,就开始君王不早朝了? 午后,陈景衔在书房看文件,计云躺在沙发上看剧本,想起来问:“江老师怎么不来教我?” “今天说了是让你休息的,她就没有来,”陈景衔抬头,故意问,“你不是说戏很容易吗?” 计云心思一动,端起果盘,到他身边,钻过他臂弯坐在他腿上:“是很容易,所以不用她教,我自己也可以。” 陈景衔瞧着她:“对她有意见?” 计云也直接:“她喜欢你。” 陈景衔道:“想多了。” 计云不跟直男多做解释,叉起一块奇异果喂给他:“女人在这方面是很敏感的,男朋友,你要听我的。” 陈景衔倒也不坚持,既然她不喜欢,那就不用江温柔教了,只搂住她的腰说:“你到时候演不好,挨导演的骂,别回来跟我哭。” “不可能。”计云斩钉截铁。 陈景衔还以为她要吹自己演技好,结果她理直气壮:“我是关系户,导演哪敢骂我?” 陈景衔失笑,掐了她的腰一把。 第672章 绿色百合刺绣裙 第672章 绿色百合刺绣裙 计云打了个哈欠,靠在他怀里,睡觉。 陈景衔也舍不得让她走,便自愿当她的人肉座椅,空出一只手,拿起文件继续看。 过了阵,微信响了几下。 陈景衔拿起手机点开,是齐远发来的消息,说沃丰港去了一些人,把原本已经卸下的建筑材料又装车拉走,理由是规格错了。 陈景衔嘴角一晒,不是规格错了,是二叔接到了他在查项目贪污的消息,也想把钱还回去。 二叔想出的办法就是在材料上做文章,原本材料选用b级只要一百块钱,他就换成a级材料要两百块钱,这样下来,钱还回去了,将来查账,也挑不出问题。 但这不就暴露了他和材料公司的关系吗? 打草惊蛇,是有用的。 陈景衔回复信息,让齐远去材料公司看看。 发完放下手机,发现计云睁开了眼,她和他对了一下目光,抱紧他的腰,嘟囔道:“你就不能调静音吗?吵到我了。” “想安静就回房睡。”陈景衔挑眉。 计云果断闭上眼:“算了,你继续吵吧,我听着听着就习惯了。” 不过陈景衔还是把手机调成静音,照顾这个娇娇气气的小孩儿。 次日,计云就进组了。 这是一部民国谍战片,她演一个反派女特务,美艳妖娆,靠脸和身体获取情报,而且手段狠辣,前一秒跟人翻云覆雨,下一秒就能亲手扒了那人的指甲盖,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样的角色难度挺大,用导演的话说,要演得风尘,但不能有低俗的风尘气,骨子要硬。 计云这两天看着不务正业,其实没事儿就对着镜子练了眼神,借用那句耳熟能详的话,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技”好,演技就差不到哪里去。 第一天开拍,计云表现很好,导演马上就打电话跟陈景衔夸她。 陈景衔心知肚明,计云的表现应该是不错,但好到让导演专门打电话来夸就不至于,说白了,还是因为计云是“关系户”,导演捡他爱听的说。 而在商场浮沉十年,什么阿谀奉承都听过的男人,还真被夸得心情愉悦,挂了电话就让齐高去给戏追加投资。 “……”齐高真的有被他家大少爷谈恋爱的样子给幼稚到哦。 不对,是被土到。 陈景衔不管旁人怎么想,还想该奖励一下小孩儿,只是在该怎么奖励上,犯了难。 他其实都不知道计云喜欢什么? 陈景衔沉吟许久,最后想到计云穿旗袍的样子,她手长腿长,体态很好,茶楼那种最普通款式的旗袍都能被她穿出高级感。 心下有了主意,陈景衔将电话打给鸢也。 鸢也倒是很快接听:“大表哥,怎么了?” 陈景衔听到她那边的喧闹声:“在外面?” “是啊,跟尉迟去三亚玩了。”鸢也笑回。 陈景衔看了眼日历,并无什么节日,怎么这时候去度假? “都不用上班?” “我休年假,尉迟就是老板,可以为所欲为。” 鸢也和尉迟刚结婚一年多,婚姻幸福,难得有假期,就近选了个地方,小夫妻过去浪几天。 陈景衔听她轻快的语调,知道她过得很好也放心,问起正事:“我是想问你,认不认识旗袍做得好的朋友?我想定做一套。” “认识啊,你要送谁呢?” 陈景衔嘴角一弯,刚吃了妹妹和妹夫的狗粮,本想秀回去,说给女朋友。 结果鸢也自问自答:“客户吗?行,等会儿我把联系方式给你,你报我的名字就可以,啊,不说了,尉迟在喊我。” 炫耀失败,陈景衔喟叹:“好。” 第673章 红色水仙刺绣裙 第673章 红色水仙刺绣裙 拍戏没办法按照正常的时间上下班,计云进组第一天就遇到个夜戏,凌晨两点才收工,但她头天演戏兴致很高,一点都不觉得累。 结束前她收到陈景衔的信息,一个车牌号,说有车来接她。 计云以为只是让齐高或者其他人来接,在路边找到那辆车,走过去,打开后座车门,跟司机打招呼:“麻烦你……男朋友!” 最后这三个字,喊的是真清脆。 陈景衔一下笑了。 他从公司过来的,外套和领带都解了丢在后座,身上只穿着白衬衫,大概是觉得热,袖子卷到了小臂,扣子也解了两颗,露出喉结,比之平时要休闲和随意。 计云甩上后座的门,奔到副驾驶座,声音瞬间矫揉造作起来:“男朋友,你来接我呀~” “嗯,饿不饿?家里做好夜宵了。” “还行~” 片场离陈家还有段距离,陈景衔双手握着方向盘,目光落在前方,这个时间路上已经没什么车,只有无形的风掠过笔直的路灯,他们从灯影下行驶而过。 陈景衔知道旁边的小孩儿一直在看他,若有似无地笑:“做什么?” “我听到导演跟你夸我了。”他现在不应该夸她吗? 陈景衔道:“不是夸你,是夸我的钱。” 计云一下就焉了:“男朋友,你能浪漫一点吗?你这么说话我接不下去啊。” 陈家家主学什么都很快,从善如流换了措辞:“是,导演跟我夸你了,说你演得很好,我家小孩儿最厉害。” “也就一般厉害吧,”计云倾身向他,“你是不是该奖励一下你家小孩儿?” 远处亮起红灯,陈景衔提前踩下刹车减速,没有提旗袍,含笑看她:“那你想要什么奖励?” emmm,计云还没想好,就是想先占个便宜。 陈景衔抬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车子开到横线前,刚好绿灯亮了,陈景衔握着方向盘顺势打了个转,下了马路。 道路也很安静,两边种了绿化,树影婆娑,静谧无人,计云本就不太正派的心,在这种气氛的渲染下就更歪了。 她想起今晚那场戏。 她跟一个男人在小树林里車震,她当时一边拍一边吐槽,这么猥琐的情节,这么猥琐的男方,拍了哪好看了?非要拍这样的戏,男方应该得是个教书育人的儒雅先生之类的吧,有反差才带感。 ……不是教书育人的儒雅先生,风度翩翩气质清隽的男朋友也行啊。 计云解开安全带,侧着身坐,一只手搁在车头撑着脑袋,表情焉坏,一只手往陈景衔的腰上探去。 咔嚓一声,她解开了人家的皮带扣。 陈景衔眉梢跳了一下。 计云还想解纽扣,陈景衔降了车速,抓住她作怪的手,声音沉沉:“找事儿?” 计云手被他抓住,但手指“挣脱”,勾住他的裤头,得逞地对他飞了个眼神。 她脸上女特务的妆还没有卸,一条眼线将她眼型天生的魅感全勾画了出来。 陈景衔看出她是真想挑事了:“不是说再也不做了?” 计云无辜:“没有啊,昨天早上我不是还跟你说‘还要’吗?” 陈景衔沉沉地笑:“不知羞。” “你第一天知道吗?” 陈景衔踩住刹车,车子藏进树影里,与夜融为一体,他将那个动手动脚的女人拽过来,低头吻住。 …… 座椅往后退,再放平了,能活动的空间比较大,饶是如此,两个成年人要在车上做这个还是比较勉强,没一会儿,都出了一身汗。 陈景衔打开小抽屉,从里面拿了东西。 计云睁着眼睛:“你什么时候买的?” “下班路上。”陈景衔不想弄出意外,她都还没毕业。 计云的心思又歪了,而且这次歪得更彻底:“你亲自去买的吗?” “嗯。”陈景衔隐忍地应。 计云乐了:“你怎么知道该买什么品牌什么尺寸?你研究过吗?还是在货架前挑?挑了很久吗?有人看你吗?收银员是男的还是女的?女的吧?有没有脸红耳赤地偷瞄你?你快跟我详细描述一下那个画面。” 她想想都觉得很有意思。 陈景衔想不出她的神经怎么能这么跳脱,咬住她下唇:“没挑。” “没挑你怎么知道怎么买?去之前百度了?怎么搜的关键词?我的天啊,你的员工知道大老板你西装革履正襟危坐在办公室地搜索这个吗?哈哈哈哈,你给我看看你的手机记录……哎呀!” 后面她是没办法再取笑他。 第674章 蓝色栀子刺绣裙 第674章 蓝色栀子刺绣裙 为了那件旗袍,陈景衔还亲自去了一趟晋城,和设计师当面沟通了想法,成品要两个月才能好。 这两个月,计云是陈家和剧组两点一线,当然,她不是每天都有戏拍,她只是个小角色,要配合主要角色的档期,她随叫随到,没她的事的时候,她就和陈景衔在一起。 他们最常做的事,就是床上那种事。 也不对,不只是床上,车里,浴室,飘窗等等地方,他们都闹过,往往是计云撩拨,陈景衔如她所愿,两人的身体非常契合,于此道上经久不倦。 甚至越来越上瘾。 老男人破欲后,真的很可怕——计云如是感慨。 不过日子也不是一直这么无波无澜,这天就出了点意料之外的事。 因为两位主演是当红流量,很有话题度,经常有他们的粉丝混进片场偷拍,偷跑视频,在微博上引起话题,剧方对这种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们宣传也能吸引人来关注他们的戏。 而这次的视频里,意外拍进了计云。 那场戏是计云杀青前两场,她演的女特务邪不压正,被主角设计,失去了的上司的信任,没有了价值,被弃如敝履,失去权势后的她,成了人人可欺的对象,昔日得罪的人都来趁机踩一脚。 她惨遭沦奸,纵观她的所作所为,这是她恶有恶报,重点是她被人陵辱完走出来,遇到暴雨倾盆,她摔在泥地里,那时她旗袍破碎,头发散乱,妆容花了,眼神绝望,昔日的毒玫瑰,彻底枯萎。 这一段只有三十几秒,计云演得好,被发到网上,网友们也很惊艳,纷纷讨论起——她是谁? 这部剧改编自小说,有人根据她的衣着以及遭遇,猜出了她扮演的角色,网友们又纳闷了,这个角色当初不是官宣了江轻柔吗? 江轻柔,便是那个爆红后耍大牌被导演踢了的女明星,计云就是顶了她的角色。 江轻柔红了之后分走了很多人的蛋糕,对家见状,趁机加了一把火,曝出江轻柔耍大牌被踢的事情。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全看对家要拱多大的火,江轻柔刚红,粉丝群都不稳定,更别提路人盘,团队怕事情演变下去一发不可收拾,便急急忙忙找上导演,希望导演能再给她一个角色,多小都行,哪怕只露个面。 这样她的团队就能公关成江轻柔不是被踢掉,而是换了更合适的角色。 比起惊鸿一瞥的计云,网友们自然更好奇江轻柔是怎么回事,等到计云收工打开微博,已经基本没她的事了,所以计云也没放心上,她只剩下两场戏,拍完就能拿钱走人。 又过了几天,场务终于给她发通告,轮到她的戏了,今天是她的杀青戏,计云特意起了个早,前往剧组,这两个月她跟剧组的人已经混得很熟了,去化妆间的路上,一路跟人打招呼。 进了化妆间,计云发现她常坐的那个位置上已经有人。 那是她常坐的位置,但不是她的专属位置,计云本也无所谓,到一旁等人家化完,不曾想镜子里倒映出那人的脸,竟是——江轻柔。 同时,江轻柔也看到了她。 计云眼睛一眨不眨,两人在镜子里对视。 江轻柔,江温柔,听名字就知道不会是没有关系的两个人,那天事情出了以后,计云问了陈景衔,陈景衔明白告诉她,江轻柔就是江温柔的妹妹。 第675章 青色玉兰刺绣裙 第675章 青色玉兰刺绣裙 对视几秒钟后,江轻柔拂开化妆师的手,起身朝计云走过去。 计云一动不动,化妆师和助理对视一眼,怀疑她们会撕起来。 因为她们之间太多纠葛了。 计云顶替了江轻柔的角色,计云上了热搜江轻柔才会被网友挖出来,现在两人狭路相逢,肯定会碰撞出火花。 互相扯头发都有可能。 计云也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结果等到面对面了,江轻柔却突然露出了笑:“是计云吧?你好啊,我是江轻柔,之前你这个角色是我演的,我临时有事演不了,就落到你身上了,给你添了麻烦,实在不好意思。” 这话说的…… 计云也笑了:“怎么能说是添麻烦呢?导演又不是没给我钱。” “那就好,我还怕会给你压力。希望这个角色能帮你开个好头,以后我们都在圈子里,还会常遇见,期待更多的合作。”江轻柔说着对她伸出右手,面上笑容款款。 给她压力?为什么?怕她演得不如她好? 啧。 也不是计云要平白无故地对人家带有敌意,而是她这两句话说的太茶里茶气了,她淡淡看了她一眼,伸出手和她握了一下。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只是来做个兼职,对长期在娱乐圈发展没有特别大的兴趣,我们的交集应该只有这一次。” 江轻柔眸子一闪:“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 计云看她还要打扮一会儿,暂时轮不到她,便离开了化妆间,免得她继续为她表演茶艺。 她随便找了个台阶上坐下,玩手机,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计云转头一看,是导演啊。 她笑:“邢哥。” “刚才听到你说你不进娱乐圈啊?”导演在她旁边坐下,手里拿着个保温杯,泡着翠绿色的茶叶。 计云挑挑眉,听到? 导演清了清嗓子说:“我没故意偷听,我碰巧路过化妆间听到了……我一个大老爷们干嘛偷听你们小姑娘说话?” 计云答非所问:“江轻柔演哪个角色?” 她看过剧本,整部剧都要杀青了,该出场的人物都出场了,应该没有能给江轻柔发挥的空间了吧? “临时加的角色,这两天跟组编剧刚写的,我党情报员,一共十八场戏,最后为掩护男主撤离壮烈牺牲,呵呵。” “……” 导演一顿阴阳怪气,计云就知道了,这个角色肯定不是他愿意加的,应该是江轻柔找了人脉关系,他才不得不加。 也是,江轻柔一开始求着导演让她上戏,导演答应了她,她却因为爆红耍大牌不演了,现在出事了又找上门要演,是个人都受不了她。 计云嘴角向下撇了撇,哼了声继续玩手机,不发表意见,因为她也是靠“资本的力量”进组,接话了她也成茶艺师了。 “你真的不进娱乐圈吗?”导演又把话题带回来。 这两个月相处下来,别的不说,导演就觉得计云的戏感越来越好,他喜欢有演技的演员,哪怕是撇开陈景衔不谈,他对她的印象也很不错。 “你有演戏的天赋,潜行精进下去,将来能成为实力派。就‘李木子’这个角色,你演要比江轻柔演合适,等将来剧播了,你肯定能给观众留下很深的印象,而且你背后还有陈总,他愿意捧你,你实力和势力并存,基本是无敌了。” 计云放下手机,想了想:“我还没毕业呢。” “那有什么关系?”导演大大方方地说,“大部分人好好读书,说白了就是为了凭借更高的学历和更好的本事赚到更多的钱,你成了大明星,这个目标不就实现了吗?” “你说的有点道理,我回去想想。”计云对他一笑,“谢谢你啊邢哥,跟我说这些话。” 导演摆摆手:“你好好考虑吧。行了,去化妆吧,今天你要杀青了,今晚请上陈总,咱们一起吃饭。” “好嘞!” 第676章 黑色月季刺绣裙 第676章 黑色月季刺绣裙 他们聊得好好的,全然不知背后的门后躲着一个人,偷听到了全程,看到计云起身要进来,才转身离开。 今天这两场戏,是计云演的那个叫李木子的角色要背水一战,先是在男女主角常去的书店里埋了炸药,意图和他们同归于尽,结果被手下出卖,消息走漏,男女主角跑了,她不甘心追上去,奈何势单力薄,被男女主角在长街上混合双打。 然后就被打死了。 这场戏难就难在动作戏上,导演不喜欢用替身,计云要亲自演完全场,不过她有舞蹈功底,问题也不大。 开拍之前,道具师先检查了一下计云身上的威亚——她要被男主角踹飞砸到街上的摊位上。 “好了吗?”导演坐在棚里,用对讲机问。 道具师比了个ok的手势,计云也拉了拉身上的威亚,很坚固,她抬起头,不小心和道具师的视线对上,道具师迅速回避她的眼神,走开了。 计云莫名其妙。 “好!开始!”场务大喊一声,长街上就开始了你追我赶。 李木子的手下抄近路挡在男女主角面前,男主角和女主角是情侣也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两人迅速背靠背,一人解决一面,双方就此交起手来。 眼看着就要落下风,李木子怀着巨大的恨意不顾一切冲上去,狠狠一脚踹中女主角的腹部,女主角后退几步撞上男主角,男主角将女主角推到一边,自己对上了李木子。 他们的打戏行云流水,没有出一点错,导演在摄影机后面看着太满意了。 最后几个动作,李木子要被男主角踹飞了,计云之前跟男主角练过走位,不动声色地去到那个位置,男主角一脚踹过来—— 场务喊:“拉!” 道具师马上拉起威亚,计云腾空飞起,离地五米。 她在半空中做出相应的动作,之后就是砸到小摊上,把小摊砸碎,小摊看着是木的,其实是仿真道具,计云身上也做了防护。 然而意外突发,计云降到三米的位置,威亚突然一松,她没有任何准备和缓冲,直接面朝下摔在了地上。 “!” 计云被这一摔懵了好一会儿,紧跟着四肢骨头都疼了起来。 导演倏地站起来:“怎么回事?!” 现场的工作人员马上跑向计云:“计云,没事吧?跟组医生快来!” 跟组医生扶着计云的双腿双手动了动,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骨折,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三米的距离说高不高,加上身上有防护,计云自己感觉也没什么大碍,和她跳舞的时候摔了差不多,只是骨头有点疼,身上哪里也有点疼,她揉了揉肚子:“我休息一下吧。” 她被人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回头看,导演在骂道具师,道具师说他是不小心松开手,原本应该徐徐放,变成一下子放开,所以才会让计云摔下来。 计云再看向别处,看到了江轻柔。 江轻柔的表情有点古怪,幸灾乐祸和得意洋洋都沾了点儿,手里悠哉地翻看着剧本,嘴角翘着。 计云揉着自己的膝盖,脸色冷冷,看到江轻柔起身离开,看方向是要去洗手间,她也跟了上去。 第677章 灰色茉莉刺绣裙 第677章 灰色茉莉刺绣裙 计云找了个地方杵着,等江轻柔从洗手间出来。 她一只脚抬起放在台阶上,卷起裤脚看了看,膝盖已经淤青了,一层薄薄的皮下有血丝隐隐约约。 计云拍了张照片,准备发给她男朋友卖卖惨。 发送之前,江轻柔出来了,计云便先收起手机,对她笑了笑:“是你让道具师摔我的吧?” 江轻柔莞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计云道:“有人告诉我,开拍前看到你去找道具师了。” 这句是编的。 但江轻柔的神情闪过不自然,计云就能肯定是确有其事,又笑了笑,“我没招你也没惹你,你为什么这么做?” “没招我惹我?”江轻柔冷笑,“你抢了我的角色,抢了我姐的男人,真当我们姐妹是软柿子任你拿捏吗?不给你点颜色看看,妹妹,你不是要得意坏了?” 计云打从第一眼看到江轻柔,就觉得她来者不善,而且这份来者不善里有她姐姐江温柔的成分,果不其然呐。 “这话说错了吧?” 计云道:“应该是——我得到了你姐痴心妄想都得不到的男人,我男人帮我拿到了这个导致你在热搜上挨了几天骂的角色,你拿我没办法只能在背后搞小动作还被我当场识破,姐姐,有病就治,话都说不清楚也太智障了。” 江轻柔一愣,然后大怒:“你!” 计云收回放在台阶上的脚,身上的骨头还是觉得疼,她淡淡道:“我不吃哑巴亏,你摔我这一下我记住了,等会儿我就还给你。” 江轻柔听了这话,愤怒变成了讽刺,以为计云也要买通道具师或者哪个工作人员,像她对她下黑手一样对付她,不屑道:“我就不信这里有人敢帮你对付我。” 计云没有笑意地弯了一下嘴角。 江轻柔翻了个白眼,趾高气扬地从她面前经过,上了台阶走了。 古色古香的宅子设计很考究,后院和前院隔着一道门,这道门就是二门,二门用台阶垫高了。 计云跟上去,在江轻柔要下台阶的时候,猛地往她后背推了一把! 江轻柔猝不及防,一脚踩空,整个人从台阶上滚下去:“啊——” 台阶不高不低,就六七阶,但也能把她摔个和她一样的浑身淤青。 江轻柔躺在地上痛呼,万万没想到计云敢这样做,她一时起不来,咬牙:“你……你……” 计云站在台阶上,保持微笑:“我都说了,我等会儿就还给你。” 找人下黑手? 她还真不喜欢玩黑的。 她要做就光明正大做。 江轻柔咒骂:“计云!你敢这样对我!你这是故意伤害!我要报警!我告你!” “江轻柔,你也知道陈景衔是我的男人,那你觉得如果我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你,没准还有你姐,会怎么样?” 计云慢悠悠地晃下台阶:“告我?行啊,去啊,你做得到我还服你呢。” “……”江轻柔脸色难看至极,那一摔把她头发都摔散了,披头散发,狼狈不已,嘴唇颤抖说不出话。 计云就是这样,她和陈景衔光明正大,不需要遮遮掩掩,她受了委屈告诉男朋友合情合理,男朋友帮她出气也理所应当。 陈景衔有权有势,就是一提起来就能震住想欺负她的人,有人威胁她,她反威胁回去,有何不可? 第678章 粉色玫瑰刺绣裙 第678章 粉色玫瑰刺绣裙 计云哼着小曲儿,从她身边走过,回到片场。 “感觉怎么样?要去医院看看吗?”导演问。 “不用,我没事了,可以继续拍了。”计云说。 导演点头:“行,你没事就好,最后再来一条。” 计云重新穿上威亚。 这次换了个道具师,这个道具师检查得更加仔细,还亲自上场试了一下,生怕再出意外。 这次很顺利,最后一个镜头是计云饰演的李木子被男主角踹飞后砸在小摊上,被小摊断裂的木材贯穿胸口,当场毙命。 她倒在血泊中,镜头从高到低推近,一直推到她的眼睛里,随着一滴眼泪滑下眼角,李木子眼里的亮光熄灭。 导演一拍手:“好!” 工作人员立即过去将计云扶起来,撤去她身上的道具和威亚。 导演也走过来,夸赞道:“最后那个眼神太好了,李木子这个角色由你诠释,我很满意,恭喜杀青!” 计云却笑得有些勉强。 她觉得肚子很疼。 刚才全身疼,腹部的疼反而不太明显,现在身上不怎么疼了,肚子那种像痛经一样的坠痛感,格外清晰。 她心不在焉地回话,导演还要继续拍下一场,没办法和计云多说,就对她比了个手势,计云懂他的意思,晚上一起吃饭。 计云挪着脚步到一旁休息。 下一场没有女主角的戏,女主角也过来跟她说话,说着说着,她皱眉指着计云的脸:“你的脸色不太好,没事吧?是不是刚才摔那一下伤到哪里了?” “……有点头晕。”计云抿唇,“我去个洗手间。” 女主角担心:“我陪你去吧,你别摔了。” “没事,不用。”计云感觉自己后背在出冷汗,身下还有一种濡湿感,像是来月事。 但她冥冥中有种预感,不是月事。 计云心情压抑得不行,去了洗手间,脱下裤子,果然看到自己在出血,腹部也抽筋似的紧了一下,她眼前眩晕,连忙扶住墙。 不是月事,不是……计云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找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想给置项的陈景衔打电话,但手指点下去之前,又停住了。 计云的眼神复杂,最终,她往下滑,找到蒋珍珍的号码。 “珍珍,我给你个地址,你过来接我一下。” “哦,好,怎么了?” “我好像出了点儿事,你送我到医院。” 蒋珍珍吓了一跳:“好好好,我马上来。” 计云在洗手间里待了半个小时才出去,双腿都是软的,她坐在花坛边上,算自己的生理期。 上个月没来,这个月也没来,她原本以为是那次在水库泡了一下午的冷水,才导致生理期紊乱,所以没当回事,可是现在…… 计云皱了下眉,眼睛有点红。 蒋珍珍叫了网约车过来,一看计云那连彩妆都盖不住苍白脸色,差点以为她是被人捅了一刀,连忙扶着她上车,让司机直接调头去医院。 计云一路上都很沉默,不知道是太疼了还是别的什么,额头上全是冷汗,蒋珍珍帮她擦汗,湿透了几张纸。 下车的时候,计云低声说:“多给点车费,弄脏人家的车了……” 蒋珍珍没懂,回头一看,才发现座椅上有血迹,她睁大了眼睛。 第679章 白色杜鹃刺绣裙 第679章 白色杜鹃刺绣裙 进了医院,做了检查,随后计云就被安排住院了。 医生一边看检查报告一边皱眉说:“都已经六周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蒋珍珍紧张地问:“那要做手术吗?” “用药就可以,等会儿护士会过来。” 计云靠坐在床头一言不发。 六周?四十多天前?她和陈景衔第一次的时候? 他们只有第一次没做安全措施,也可能是那次。 后来他们又有了多少次肌肤相亲,完全没有在意过,居然没掉,也是挺坚强。 不过陈景衔每次都很温柔,没掉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次…… 计云心里难受,偏生这个医生又啰嗦得要命,叽叽喳喳个不停,她烦得很,索性就躺下,转身背对着医生。 医生叹了口气:“也别太担心,你还年轻,身体底子好,用药就行了,不难。” 计云闭上眼睛,缩进被子里。 医生走后,蒋珍珍推了推她的肩膀:“计云,你怎么还不打电话告诉大老板?” 计云怔了怔:“要告诉他吗?” 蒋珍珍睁大了眼睛:“当然要告诉他啊,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么大的事情。” 计云脑子乱得很,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你先让我静一下,我想一下。” “行吧,你想想,但这件事我觉得一定要告诉大老板,你一个人做不了主。”蒋珍珍看她这样也很苦恼,“我先去缴费,你等护士来给你用药,睡一觉就好了。” 计云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闷闷的:“嗯。” 蒋珍珍隔着被子抱了抱她。 护士很快来了,对了她的名字就给她吃了药片和输液,计云望着天花板,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蒋珍珍守在她的床边,看到她手机亮起,是导演的电话,导演刚刚收工,才发现她不在片场了。 蒋珍珍含糊地说计云来医院了。 导演以为是摔那一下摔伤哪里,连忙问她在哪个医院?他要过来看看计云。 蒋珍珍不敢做计云的主:“还是等计云醒了再给您回电话吧。”然后就挂断了。 导演越寻思越觉得不好,陈景衔很宝贝计云,又是让他多照顾计云,又是围了计云追加投资,现在人进医院了,他于情于理都应该给人家打个电话道个歉。 所以导演就把电话打给了陈景衔,陈景衔这才知道计云摔了的事情。 没多久,蒋珍珍就看到一通显示“男朋友”的电话,这次说什么都不敢接,连忙将计云摇醒。 计云看着电话,心头顿时泛滥着说不清的感觉,慢慢地滑动接听了。 “伤得怎么样?在哪个医院?”陈景衔沉声问。 计云抿了下唇:“没事,我没事,我不在医院了。” 蒋珍珍瞪眼,怎么还撒谎呢?? 陈景衔已经出了公司,拉开车门:“你现在在哪里?” “我、我去学校了。”计云低下头,“我们快开学了,我是学生会的,得提前回来做些准备工作,哎,这两个月跟你胡闹闹得我把什么都忘了,正好戏杀青了,我就回来赶工作了。” “这么突然?”陈景衔皱眉。 “哪突然了?现在都八月底了,九月就开学了。”计云故作轻松。 陈景衔安静了一阵,才问:“这就回去了?你的东西还在我这儿,不用收拾?” “那我过两天去收拾。”计云抿唇,“我还在忙,先挂了。” 放下手机,计云将胳膊搁在眼睛上,蒋珍珍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不告诉他?” 计云嘟囔:“我不知道怎么说……” “实话实说啊。” 计云蜷起身:“回头再说吧。” 蒋珍珍大无语:“你真奇怪。” 明明不是畏畏缩缩的性子,现在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第680章 棕色紫薇刺绣裙 第680章 棕色紫薇刺绣裙 输完液计云就能出院,那会儿已经晚上七点多,点点碎星罗布在夜空,乌云掩着皎月朦胧。 蒋珍珍想让她心情好一点,就说学校旁边新开了一家火锅店,番茄锅底很好喝,一起去吃。 计云兴致缺缺地点头。 医院永远都是热闹的,电动扶梯上站满了人,计云原本是低着头,莫名有了种感觉,抬起眼睛,隔着楼上楼下这段距离,以及无数摩肩擦踵的身影,她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眸子。 青城的八月还很闷热,医院里都是穿着短裤短袖的人,计云那一眼看去,就只看到他一个人是西裤和白衬衫,与周遭与众不同,却一点都不突兀。 就像同一款香水不一定合适所有女人,有时候也需要有相应的打扮和气场才驾驭得起来,这个男人就合适这样的衣着。 她盯着他看,看得差点忘了电梯已经走到楼下。 计云往前走了两步,蒋珍珍奇怪她为什么停下,陈景衔就已经走到她们面前。 蒋珍珍:“……” 陈景衔盯着她:“不是在学校吗?” 计云一声不吭,陈景衔沉了下呼吸,伸手:“检查报告给我看。” 计云一动不动,陈景衔也没有放下手:“要我自己去找医生吗?” 计云就低着头,什么都不说也不肯动,蒋珍珍看着她,费解得很,索性就打开包包,把检查报告给了陈景衔,她说:“计云,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你没办法一个人扛。” 然后又把空间让给他们:“你们聊,我出去等你们。” 计云始终没有说一句话,陈景衔又看了她的脸一会儿,才去看检查报告上的结果。 是b超。 诊断意见里写着——宫内孕相当于六周,活单胎。 …… 陈景衔猜到这个可能性了。 从计云支支吾吾说自己回了学校起,他就知道她没说实话,一打听就知她还在医院。 在医院,却不肯告诉他,那就只剩下这个可能,除此之外,她任何事情都不会瞒他。 六周,陈景衔也倒推出是他们第一次的时候,他喉咙一时有些涩疼:“对不起。” 计云动了下唇:“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当然应该说,是他没做好措施,才让她意外怀孕,他没对她负好责任。 陈景衔将她拉到一旁,别挡其他人的路,低下头问她:“你要生吗?” 计云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腹部,才六周,还不到两个月,自然是摸不出什么。 这孩子是真坚强,在她肚子里留了六周,这六周她经常熬夜拍戏,还和陈景衔同了几次房,因为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他们没小心过,他竟一点事都没有。 直到今天,她摔了两次,他才终于有了感觉,出了血,有流产征兆,却也没有大碍,医生给她开了药,让她输了液,连院都不需要她住,就让她回家卧床休息而已。 她起初很不可思议,还以为女人怀孕前三个月都很脆弱,随便碰一下就掉……电视剧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谁知他现在还在她肚子里,由她决定他去留。 计云不敢看着他说:“……我还没过生日,我才二十二岁。” 陈景衔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已经三十一岁,这个年纪不算年轻,他父母在他这个岁数的时候,都已经有陈莫迁了。 他喜欢计云,计云怀孕,他不是不高兴,只是…… 小孩儿确实还小。 “你如果不想生,我们就不生。” 第681章 褐色木槿刺绣裙 第681章 褐色木槿刺绣裙 计云倏地抬起头:“我可以不生?” 陈景衔无声一笑:“你是觉得我会强迫你生下孩子,所以才不想告诉我?” “不是,”计云咬了下唇再松开,“我主要是想自己考虑清楚再跟你说。” “那现在考虑清楚了吗?” 计云过了一会儿才点头。 她这个反应,他也不用再问一次考虑的结果是什么。 陈景衔摸摸她的头:“手术我会安排,你还是回家住吧,有佣人照顾比较妥当。” 他想要这个孩子,但计云不想要,他也明白她为什么不想要。 她才大二,前路还不清晰,还有很多可能,就好比她前段时间因为演技在网上小火了一把,她不是没机会走那条花路,这个孩子若要生下来,可能会让她的人生从此朝另一个方向发展。 她不想要那个方向,他总不能,逼着她生孩子。 陈景衔不爱做强人所难的事情,不想就不要了。 他将检查报告对折,再对折,折成一个小方块,收进口袋里。 这些动作并无什么特别,只是看着莫名有点郑重,仿佛这张模糊不清的影像,是他第一个孩子留给他唯一的东西那般要好好保存。 计云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了。 陈景衔道:“去跟你朋友道别,我去开车,我们正门碰面。” 他的车停在地下车库,刚刚转身,还没迈开步,后背突然环上来一双手。 “生吧。” 陈景衔一顿。 计云抱紧他的腰,声音有些沙哑,低低的又重复了一遍:“生吧。” 陈景衔侧头:“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都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你想清楚了?” 计云埋在他的后背,闷声说:“也还好吧,我一个学姐也是怀着孕去上学的。” 陈景衔握住她的手,顺势转身,仔细地看着她。 他的五官深刻,不笑的时候有点严肃,计云现在不怕他了,只是被他看得有点不自然。 “嗯……”计云说,“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很高兴吗?难道你不想要孩子吗?” 陈景衔笑:“户口本在哪里?” “在家里吧。” “哪个家?” “你家啊。”她的东西都随身携带,都搬去他家住了,自然是在他家。 陈景衔点头:“好,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民政局。” “?” “领证。” “!” …… 计云被陈景衔带回家,还没能接受他在医院那句话。 领证? 结婚? 他要跟她结婚? 早上出门的时候她还在想杀青了要怎么庆祝,哪知道晚上回到家,她孩子有了,还即将变成已婚……这也太突然了。 但陈景衔是认真的,他们要留下这个孩子,他就必须给他名正言顺的出身,未婚怀孕是意外,未婚生子就太离谱了。 陈景衔又请了家庭医生过来,家庭医生看了检查报告,说其他指标都没大碍,只是出血不是小事,计云这几天最好不要下床。 计云便借着医生的话,将陈景衔那句“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民政局”给推迟了。 陈景衔不是没有起过疑,计云对他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既主动又热烈的,告白,同居,初吻,初次,她都义无反顾,认准了他就要他。 而今天,意外怀孕犹豫不决姑且可以当做是她年纪还小,没准备好当妈妈,可以理解,但既然已经决定要生下孩子,结婚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她为什么又犹豫了? 第682章 银色雏菊刺绣裙 第682章 银色雏菊刺绣裙 计云在床上吃了晚饭,又吃了医生开的药,然后就躺下睡觉,陈景衔等她睡着后才下楼,喊来管家,低声嘱咐即日起计云要卧床养胎,他让人多照顾一些。 管家乍一听怀孕了,意外又惊喜,连忙应:“是。” 门外风尘仆仆进来一个人,陈景衔看过去,是齐远。 “大少爷。”齐远一走两个月,终于回来了。 陈景衔点头:“事情不急的话先去休息,明天再来汇报也不迟。” “那不行,”齐远笑了笑,“我要是不把事情跟您说了,我睡都睡不安稳。” “那就说说吧。管家,让厨房做碗猪脚面,他爱吃。”陈景衔在沙发上坐下,也让他坐下。 齐远是齐高的兄长,虽然是亲兄弟,但两人完全不一样。 用计云私下跟陈景衔说的话,齐高有点“憨”,是个傻大个,而齐远面相看就是很精明,所以外出的任务,陈景衔都是派他去。 齐远坐下后就进入正题了:“事情很奇怪。” “怎么奇怪?”陈景衔问。 “之前发现建材公司可能和二老爷有关,我就去查了建材公司,发现建材公司的老板是远潇少爷的大学同学。” “原来是这层关系。”陈景衔手搭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打。 “我本想从这个老板身上着手,结果在我查的时候,老板解除了公司法人的身份出国了,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齐远凝声。 陈景衔一顿:“这么突然?” 齐远压低声音:“我觉得不是凑巧,他可能是听到什么风声跑了,但我确信自己的行动没有被任何人知道。” 陈景衔蹙眉:“你是觉得,我们身边有内奸走漏了消息?” “是。” 陈景衔摇头:“你查建材公司的事情连齐高都不知道,只有你和我知情。” 齐远抿唇:“所以就很奇怪。” 陈景衔将手指抵在唇下思忖。 建材老板跑了,对他取证二房在项目里贪污的证据是有些不利,但更不利的是消息是怎么泄露? 内奸,谁会是内奸? 他是很谨慎的人,身边也没有很复杂的人,竟还会出这种事情。 齐高也来了,手里端着一碗猪脚面线:“我刚才路过厨房,顺便端过来。” “给我给我,我从中午就没吃饭。”齐远伸手接过,边吃边问,“大少爷,现在怎么办?” 陈景衔暂且将内奸的事情放下,道:“他跑得越快,越证明他有问题,和尚跑不了庙,查建材公司的帐也查得出东西。” “其实就我们现在手里有的证据,已经可以报警,剩下的交给警察做,他们有职权,查起来比我们方便得多。”齐高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陈景衔和齐远同时看向他,几乎是异口同声:“你傻了吗?” 齐高:“……” 齐远真想敲敲这个弟弟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二老爷和三老爷是大股东,而且是陈家直系亲属,他们一旦被爆出贪污受贿,尔东的股价一定一滑到底!” 二房三房也姓陈,是陈景衔这个总裁的亲叔叔,他们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命运共同体,所以下刀不能猛,稍不小心就会反噬。 ——如果是外人,以陈景衔的手段,早几年就把他们清除出尔东了,哪会留他们到现在,跟蚂蚁搬家似的温温吞吞。 齐高收回身,挠挠头:“也是哈,那怎么办?” 陈景衔敛眸:“你说的也不错,就算跑了建材老板,我们手里的证据也够多了,二叔如果识相,自己退休回家养老,这件事就私了。” “就怕他不肯。”齐远说。 “先礼后兵吧,约二叔和远潇明天晚上来家里吃饭。” 事情就这么定了,齐远一碗面也吃完了,陈景衔让他回去休息,齐远的表情一松,忽然嘿嘿笑:“大少爷,听说您有女朋友啦?” 第683章 杏色睡莲刺绣裙 第683章 杏色睡莲刺绣裙 陈景衔淡淡瞥了一眼齐高。 干啥啥不行,八卦第一名。 “嗯。” “能让您这棵万年铁树开花的,是什么样的能人异士啊?我能长长见识吗?”齐远才是那个从小跟着陈景衔长大的人,知道大少爷是什么样的人,真的很好奇他看上的女人是怎样的。 陈景衔身体后仰靠在沙发背上,右腿叠上左腿,稍显随意慵懒:“改天有机会让你见,她怀孕了,有流产征兆,暂时不能下床。” 齐远大喜:“怀孕了?恭喜大少爷!太好了,我们大房要有后了!” 齐高也高兴,他对计云所有偏见瞬间灰飞烟灭。 他之前还犯愁过,大少爷和二少爷看着都不是会恋爱结婚的人,更别提生子了,三小姐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鸢也小姐倒是结婚了,可到现在也没传过有孕的消息,他还怕陈家没下一代呢。 齐远搓手手:“那大少爷,什么时候大少夫人能见了,您一定要通知我啊。” 紧跟着楼梯就传来一句:“我这不来了嘛。” 陈景衔迅速放下双腿起身:“怎么下楼了?” “没你在身边,我睡不踏实,就下来找你。”计云翘起嘴角,看向齐远,“然后就听到你们在说我。” 陈景衔可不听她说这些,直接将她横抱起来:“医生让你卧床,都忘了是吗?” 计云被他强行抱回房,她一手搂着他的脖子,空出一只手跟齐远打招呼:“你好啊我叫计云,下次再聊~” 齐远愣愣地跟着挥手。 卧室门都关上了,齐远还没有收回视线,齐高悚然地推了他一把:“那是大少爷的女人!” “你说什么屁话?”齐远皱眉,“我是觉得她有点眼熟,应该在哪儿见过她。” “哦。”吓死齐高了,还以为他也跟大少爷一样,被狐狸精勾走了魂,他说,“她是青大的学生,可能是你以前陪大少爷去青大,偶遇过吧。” “应该不是。”齐远一边说一边走出客厅,“我肯定在别的地方见过她,我睡醒了再想想。” …… 陈景衔将计云放在床上,深叹了口气,严肃警告:“这一周,除了上洗手间,你不准离开床半步。” 计云瞪眼:“这是医生说的?” “我说的。” “那我不干。” 陈景衔无奈蹙眉:“你……” 计云伸出一根手指:“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听你的。” 陈景衔就知道她不会那么好说话,双手叉腰,挑眉:“说来听听。” 计云仰起小脸,卸去妆容的五官干干净净,狐狸眼都清纯了许多,拽拽他的袖子撒娇:“你留在家里陪我~” “我可以尽量留在家里,但没办法一直,我还要见客户。”陈景衔坐在床沿,身旁台灯光线柔和,映着他眸中温度和暖,“换个要求。” 计云撇嘴,这次说得有些随意,像最想要的那个愿望实现不了,就随便想了个补上:“刚才我下楼听了一耳朵,你明晚要在家里招待你二叔?” “嗯。” “我能参加吗?” 陈景衔略感意外:“你想参加?”他以为她不会喜欢那种场合。 “我见过你三叔,没见过你二叔,怎么说那次在茶楼我是间接坑了他一把,我真挺好奇他的。”计云靠在他的肩膀上,“行吗?” 陈景衔垂下眼,自上而下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眼睫毛和鼻尖,他答应了:“好。” 第684章 花团锦簇蓝旗袍 第684章 花团锦簇蓝旗袍 这顿家宴是鸿门宴。 陈景衔不仅请了二叔和陈远潇,还请了尔东一位德高望重的董事黄董,他占股仅次于陈家本家人,算是外姓股东们的领头人。 因为陈景衔已经决定要在宴席上聊一聊二叔从项目里贪污受贿的事儿,若是在场没有一个举足轻重的见证人,那就没意思了。 他们到了之后,陈景衔没有第一时间下楼招待,而是让齐远代为转达,说客户来电,他要失陪一会儿。 二叔和黄董都表示没关系,实际上,陈景衔这时候是在陪计云选衣服。 计云手里拿着一条白底红花的连衣裙,在镜子前比划了一下,觉得不太满意,又拿了一条雷丝吊带裙比划,拿不定注意,转身问陈景衔:“你觉得哪条好看?” “要这么郑重吗?”陈景衔坐在沙发上看她折腾。 “当然要,我第一次见你的长辈,”计云想想这话不对,转口说,“见你三叔那次太狼狈了,这次见你二叔,当然要留个好印象。” 陈景衔摇了个头:“不必。” 他和二房三房那种关系,他的女朋友再好看,在他们那里也留不了好印象。 计云不管,就是要美:“你说哪条好看?我还有一条黑色的,我拿给你看看。” 陈景衔起身拉住她,轻轻一笑:“不用,我选好了。” “哪条?” 陈景衔打开衣柜,从底层拿了一个礼盒出来,递给她,嘴角有一抹弧度:“打开看看。” 计云眨眼,将盒子打开,内里还有一层绒布,揭开绒布才看见庐山真面目。 是,旗袍。 她顿了顿,拎起来。 烟粉色的,重工网纱面料,绣满了红色的玫瑰花。 很好看。 计云问了个傻问题:“是给我的吗?” “不然呢?给齐高的?”陈景衔笑。 楼下正跟他哥一起招待客人的齐高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 计云摸了摸面料,重工刺绣的款式竟然很柔软,一点都不扎肉,可见是有多用心,她不禁问:“你什么时候定制的?” “你第一天拍戏被导演夸,我奖励你的。”陈景衔说,“再不穿,就要穿不上了。” 毕竟是修身款式。 计云忍不住逞辩:“我生完孩子也能穿,我生完孩子身材也能恢复,我瘦着呢。” 陈景衔好笑,他又没说她胖,但是不与她争这两句,顺从道:“是,你最好看。” 计云忽然去抱他:“谢谢你啊男朋友。” 都喊男朋友了,还要谢什么?陈景衔笑着摇摇头。 “但是这个颜色会不会太红了啊?穿着像敬酒服。” 陈景衔眉毛轻扬:“那正好,今天二叔也在,儿媳妇茶敬给他也说得过去。” 计云迅速放开他:“我开玩笑的,一点都不像敬酒服。” 陈景衔倚着柜子,看她换上旗袍,尺寸是他亲自丈量的,自然分毫不差,颜色和图案是他选定的,果然也很合适,她穿旗袍,一如既往的别有一番风韵。 像极了她演的那个叫李木子的角色,毒玫瑰。 陈景衔眸色深了些许,走过去,她正在看全身镜,他的手从她背后绕过去,板过她的下巴,低头吻上。 计云不自觉回应,然后笑着退后:“不至于吧男朋友,我有美到让你控制不住寄几吗?” 陈景衔清淡:“你怎么知道没有?” 计云一怔,惊觉她男朋友现在说情话的杀伤力这么强,她难得不好意思,转身继续整理旗袍,感觉心跳有点快呢。 第685章 金鸾丝凤红旗袍 第685章 金鸾丝凤红旗袍 待计云打扮完毕,陈景衔才牵着她的手一起下楼。 在餐厅没看见二叔和黄董,佣人说他们在参观宅子,陈景衔便让计云先坐,他过去看看。 “怠慢二叔和黄董了,景衔先道个歉。”陈景衔在廊下看到他们,不等走近,便朗声说道。 黄董哈哈大笑:“今天是周末,而且都这个时间了,你还在工作,这么辛苦,我们要是还怪罪你,那是我们不知所谓了。” 陈景衔随和一笑,顺带看了一眼二叔,以及二叔身后的陈远潇。 二叔感叹:“刚才我和黄董说,自从你爷爷去世,我们三房分家以后,我就很少来老宅了,现在看这里好像跟当年没什么区别,连门口匾额都还是你爷爷写的那块。” “说起来,景衔,你怎么不自己写一块呢?” 陈家宅子的匾额,一般都是由家主亲自书写,陈景衔的父亲没写是因为他书法不好就不“献丑”了,但陈景衔的书法还不错。 “爷爷没有留下多少东西给我们这些子孙做纪念,现存的有一件算一件,匾额是爷爷亲手写的,我舍不得摘。”陈景衔温声道。 二叔赞赏不已,拍拍他的肩:“景衔一直都是个念旧请的好孩子。” “菜已经上桌了,二叔和黄董请上座。”陈景衔也唤了一声,“远潇,好久不见了,等会儿我们兄弟俩也得好好聊聊。” 陈远潇笑笑:“是好久不见了,堂哥。” 陈远潇比陈景衔小两岁,长得也不错,可能是血亲的缘故,眉眼跟陈景衔有几分相似。 他们走在最后,一起进餐厅,计云稍稍踮起脚望出来,陈景衔颦眉,快两步走到她身边,低声道:“说了你几次,别踮脚,小心崴了。” 计云做出知错的小表情。 陈景衔携着她入座,二叔最先注意到她:“这位是?” 陈景衔简言意骇:“未婚妻,计云。” 计云为了搭配旗袍,特意挽了头发,让自己看起来既淑女又优雅,这会儿也贴合人设地乖巧点头。 出于礼貌,陈景衔也依次做了介绍:“计云,这位是二叔,这位是黄董,还有远潇,是我的堂弟。” 计云一一称呼:“二叔,黄董,远潇。” 陈远潇看了她一眼。 黄董揶揄:“景衔,金屋藏娇啊,都没有听人说过。” “是啊,你应该早点说,我这个做二叔的都没准备见面礼,只能等将来你们结婚,我再送一份大礼了。”二叔也道。 陈景衔笑了笑:“谢谢二叔。” 他们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开席后,一边吃一边闲聊,二叔还问了计云的年纪,得知她还没毕业,又问了学校和专业——倒真像是长辈关心小辈模样。 陈景衔也不急,等着席过一半,找个切入点开始正题,二叔突然放下筷子,深叹了一口气:“景衔,有酒吗?” 陈景衔一顿:“有。” 他挥手让齐高去拿,含歉道:“我知道黄董不喝酒,也以为二叔早就戒酒,才没有安排酒,失礼了。” 二叔惆怅道:“我是早就戒了,但今天来到这儿,触景生情,又听到你都要成家了,感慨万千,突然想给你爷爷,还有我大哥,敬一杯酒。” 给陈红头和大老爷敬……酒?齐远站在一旁,都不禁侧头。 陈景衔嘴角亦是轻微一弯,看起来像哂笑。 齐高拿来了一瓶葡萄酒和高脚杯,倒了一杯给二叔,想再倒给陈远潇的时候,陈远潇挡手拒绝。 二叔端着酒杯起身,走到屋檐下,餐桌上以及旁边伺候的管家佣人就看着他,举杯对月,深情胞满:“爸,大哥!” “你们在天有灵都看到了吧,陈家现在好得很!景衔很争气,不愧是你们选定的继承人,你们可以放心了!” 然后就把酒淋在地上。 第686章 出水芙蓉粉旗袍 第686章 出水芙蓉粉旗袍 这一part,怎么说呢? 就是尬,很尬。 黄董没搞懂他是什么意思,皱着眉一脸迷惑,计云都想偷偷跟陈景衔咬耳朵,这老家伙是不是有病呀? 最平静的就是他儿子陈远潇了,低着眼睛,继续吃菜。 陈景衔拿起柠檬水,喝了一口,淡声道:“二叔想爷爷和我爸可以随时回来祭拜,祠堂的门永远都开着。” 二叔又是长叹一口气:“我想啊,可是我没脸回来啊!” 陈景衔笑:“二叔怎么这么说?” “二叔做错了一些事,”二叔脚步蹒跚地走回来,“景衔,如果你能看在亲戚情面上给二叔一个机会,二叔会很感激你的。” 陈景衔不动声色:“二叔言重了。” “不重,不重。”二叔放下酒杯,深吸了口气,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之际,他突然对着陈景衔就跪下去! 陈景衔眼疾手快马上拽住他手臂:“二叔!” 旁边的计云被吓到,下意识要起身,陈景衔另一只手快速按住她的肩膀,没让她起——怕她动作太大伤到腹中孩子。 黄董震惊:“晋中,你这是干什么呢?还没喝你就醉上了吗?远潇,快扶你爸起来!” 远潇迅速从计云身后绕过去,将二叔扶起来,二叔被强行拽起来,犹自捶胸顿足:“景衔啊,是我不对,鬼迷心窍,没抵住誘惑,我就……我就……” 他难以启齿支支吾吾了半天,黄董被吊得难受:“就怎么了啊?” 二叔又狠扇了自己一耳光,咬牙说了:“从项目里昧了三个亿!” 黄董大惊:“什么?!” 陈景衔飞快皱了下眉,又很快平复,如风掠湖面,泛起涟漪,转瞬消失。 二叔一边摇头一边说:“这些日子以来,我寝食难安,茶饭不思,后悔贪图钱财做出这等错事……我已经把钱归纳好了,这两天就能还给公司,之后景衔你想怎么处置我,是送警察局还是直接找根绳子勒死我,二叔都没有二话!” 黄董跌坐回椅子上,匪夷所思地看着二叔:“晋中,你、你怎么会做这种事?” “事到如今,我说什么都是狡辩,我不说了!就是我的错!你们处置我吧!” 二叔说完这句话,就闭上眼睛不再开口,任人宰割,陈远潇扶着他也没说话,餐厅里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太突然了,突然就自己交代了,和盘托出。 三个亿,这是个天文数字,他全交出来了。 陈景衔今天就是想说这件事,但由他兴师问罪,和二叔主动交代,是会出现不一样的结果的。 前者他将握有生杀大权,可以借题发挥斩草除根,而后者就不得不遵循坦白从宽的定律——因为黄董在。 黄董震惊过后,商场老油条的本能就开始转动思绪,权衡利弊:“你主动交代,就证明你还有悔改之心,不是无可救药……景衔,你怎么看呢?” “黄董您怎么看呢?”陈景衔把问句踢回。 黄董肯定道:“不能报警,不能公开,这种事情传出去尔东的股价一定会跌,咱们还有几个在谈的大项目,事情一出肯定都要黄,对我们尔东会是巨大的打击,这件事我们私了。” 果然希望陈景衔能手下留情。 第687章 夜空流星黑旗袍 第687章 夜空流星黑旗袍 陈景衔本意也是私了,请来黄董,是为了在公开二叔的贪污的事情后能当场定案,直接把二房清出尔东。 但现在情况已经变了,黄董被二叔的“自首”感动,那态度,那语气,明显是希望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陈景衔的脸色变冷,如寒霜凝结。 二房三房从项目里贪污受贿的事情,他查了好一阵子,废了多少心思,先是里间他们,再打草惊蛇引蛇出洞,最后是这场鸿门宴,哪曾想到会在最后马失前蹄。 而且,二叔这场坦白,来得也太突然了,怎么那么刚好,就在他想公开之前坦白? 陈景衔手搁在桌面上,钻石表面折了锋锐的光:“不能公开,但也不能当做没这件事,钱要还回来,二叔也该有所表态吧?” 二叔马上说:“我身体不好,这两年越来越力不从心,就不占着股东和董事的位置了,我准备把股份转出去,然后退出董事会,从此不再过问尔东的事情。” 自请离开尔东?这个处罚不轻了。黄董忙问:“那你要把股份转给谁呢?” “我的儿子,远潇。” 陈景衔无声一嗤,左手换右手的把戏。 他不屑再听下去,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排骨放在计云的碗里,手肘轻轻撞了一下这个看戏看得都忘记吃饭的女人。 二叔字字铿锵:“我做的事情,远潇一点都不知情,我可以用人格保证!” 黄董若有所思地看向陈远潇,二叔又语重心长地说:“其实我这次敢坦诚,也是远潇知道了我做的事情,劝我主动坦白,他是个好孩子,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连累了他,你们不要怪罪他。” 黄董这就很动容了:“远潇,是这样吗?” 陈远潇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尔东不只是陈家人的,它也是所有股东的,我爸做错了事,该罚的。” “难得你有这么正的三观。”黄董夸赞。 陈景衔又盛了一碗汤,放在计云面前,并未接茬。 黄董不得不侧头说:“景衔,打虎亲兄弟,远潇是你亲弟弟,让他留下帮你吧。” 陈景衔想要的是将二房上下都清出尔东,而不是走了个老的,留下个小的。 但在失了先机的前提下,他不能再咄咄逼人——黄董在董事会举足轻重,代表了非陈家本家的那一派系,他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 陈景衔没有笑意地一弯唇:“嗯,是,远潇能力出众,这么个左膀右臂我当然不会舍得放他走。” 这就皆大欢喜了,黄董很满意,正要说话,陈景衔又接了句:“正好尔东在扩建海外市场,远潇有留学的经历最合适不过,不如就让远潇负责海外部吧。” 二叔脸色一僵。 陈远潇神情看起来还好,就是眼神闪了一下,手指有点捏紧。 陈景衔不能把人清走,但他能把人架空,丢到“荒无人烟”的国外去。 黄董看了他一眼,也不是不懂他的意思,但他已经让了一步了,他不好再得寸进尺,只能含糊点头:“这个主意不错。” 事情就这么定了,这顿饭的后半段全是黄董在和二叔商量怎么不动声色地把钱还回去,陈景衔未再开口。 饭后,客人们告辞,陈景衔亲自送他们到门口,面色在屋檐下的灯笼映照里反而看不清楚,只能判断出他的视线落在陈远潇的背影上。 陈景衔声音很平:“齐远,你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齐远不明白:“什么似曾相识?” 陈景衔手指轻轻搓了搓,眸光晦暗,并未解释,转身回屋。 计云在客厅坐着,他轻巧地将人抱起来,上楼,随意问:“不是好奇我二叔吗?现在看完了什么感觉?” 计云发自内心说:“比我还能演呢。” 说跪就跪,说抽耳光就抽耳光,又是愧疚万分,又是诚惶诚恐,看起来既怂且窝囊,但在事情揭过后,他又直起腰版,刚才告辞的时候堪称春风满面,可见前面都是装的。 陈景衔脚步稳稳:“他比我三叔难对付得多了。” 计云深以为然:“这是一招釜底抽薪,以退为进,你看他反手就把他儿子推上来了,实际上他一点损失都没有,反而还洗白了,他以后都不用怕你再翻旧账了,因为这茬在黄董面前已经过去了。” “所以说他难对付。”陈景衔从肩膀顶开房门,将她放在床上。 但计云没有放开搂着他脖子的手,所以他不得不继续保持弯腰的姿势。 第688章 玉兔连枝白旗袍 第688章 玉兔连枝白旗袍 小孩儿今晚的妆容很用心,眼影都用了三个颜色叠加,她眨眨眼道:“不过你都把他儿子弄到海外去,他就算想搞事情也搞不起来,你现在可以放松了吧?” “那不一定。”陈景衔弯唇。 “还有事吗?”计云看着他。 陈景衔瞧着她,不说这个了,拿住她的手,将她从自己身上拉下去,塞进被子里:“不早了,孕妇,你该睡觉了。” “我还要卸妆和换衣服呢。”计云爬出被子,眼睛一转就是一个坏主意,动手解开旗袍盘扣,“要不你帮我?” 立领处的扣子解开就露出细长的脖颈,她的皮肤薄且白,若隐若现的青筋像玫瑰的枝丫,而花开在她身上,她在暖灯下容貌姣姣,倒真像是新娘。 陈景衔眸色清和几许,忽然说:“休学一年吧。” 计云一怔。 陈景衔伸出一只手,轻而易举解开她另外几个扣子,没有旖旎的心思,纯粹的温情:“你愿意特立独行,我却不愿意你受流言蜚语。” 计云作怪的心思一下烟消云散。 怀孕上学,一定会被人议论,上课吃饭走在校园里都免不了被指指点点,何况计云在青大还算是风云人物,对她的关注只多不少。 她又因为暑假兼职拍了一部戏上过热搜,大家难免揣测她哪来的资源,她这个时候挺着大肚子,人心龌龊,会怎么编排她,陈景衔不用想也知道。 他不想她被人指指点点,休学一年,就让好奇的人以为她是进了娱乐圈,将来生完孩子重新回校,她还是体体面面。 计云的心情是怎样的呢? 她没有体验过一天的父爱,倒是在他这里被照顾成了小孩儿。 这么想着,计云觉得有点天雷,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倾身过去抱住他:“哎,我真的三生有幸有你这个男朋友呢。” 温柔且包容,让人毫无抵抗力啊。 “我会好好爱你的。”计云软着声音说。 陈景衔抽了她梳头发的皮筋,顺了顺她的长发,莞尔一笑。 计云先睡,陈景衔进浴室洗了个澡,眉眼沾了雾气有些湿润,正要吹干头发,柜子上的手机亮起,显示收到信息。 他点开看了几分钟,神情不变,只是往窗外看了一眼,黑眸浓郁,与夜同色。 陈景衔丢下擦头发的毛巾,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然后离开了卧室。 下楼时碰见齐远,他招手让齐远一起出门。 秦望桥横跨韩江下游的一条支流,由陈家全资修建——当年陈奶奶生陈清婉的时候难产,事后陈红头越想越怕,特意找了位位先生,先生说女婴命里缺水,不仅取名要带水,最好是再建一座桥,永远和江流作伴,才能安稳幸福一生。 所以陈红头就建起了秦望桥,也是取了陈清婉名字的谐音命名。 陈红头对女儿极尽疼爱,一定没想到自己与世长辞两年后,陈清婉也去了,鸢也还自嘲过,那个先生一定不准,陈家本来就是造船的,缺什么都不会缺水,陈清婉又哪来安稳幸福一生? 此时已经凌晨一点钟,桥上来往的车辆不多,齐远在桥下找了个地方停车,陈景衔独自下车,走上桥去。 今晚月明星稀,江面映着弯月煞是好看,陈景衔走到桥中间,才抬起头,陈远潇对他微微一笑:“堂哥不是说要跟我聊聊吗?” 陈景衔双手落在口袋里,眉目清隽:“是啊,让你走得急都没来得及,不过就算你不约我,在你出国之前我也要跟你见一面。” “我打小就觉得堂哥对我和储煜都没有对鸢也好,果然不错,堂哥哪舍得让鸢也离家远,她只在晋城你都要隔三差五问候,却忍心把我流放到海外去。”陈远潇轻轻笑笑,很是温文尔雅。 他们堂兄弟有几分相似,只是相比陈景衔骨子里的清冷,陈远潇气质要更加安静无害,但从他两次挑拨陈储煜来找陈景衔的麻烦上看,他怎可能是个善男信女,他这张脸过分有欺骗性了。 “哪儿的话,你们都是我的弟弟妹妹,我对你们的心是一样的。”陈景衔不疾不徐地往前走两步,月光拉长他影子,临近时,他突然出手,一把揪住陈远潇的领子往护栏一压! “哪得来的消息?嗯?怎么知道我今晚要兴师问罪?先发制人做得不错,方便知道我身边哪个是你的眼线吗?” 陈远潇唇际笑意稀疏:“堂哥觉得你身边哪个像是我的人?” 第689章 海棠烧花粉旗袍 第689章 海棠烧花粉旗袍 陈景衔和陈远潇交过手。 二叔老谋深算难对付,他这个儿子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甚至更加没有底线。 那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船舶业不景气是全球性现状,尤其是金融危机后五年更是步履维艰,很多中小型船企纷纷退出市场,以尔东的根基,虽然不至于到那个地步,但为了长久发展下去,也在尝试转型。 所谓转型不是不造船了,而是研发更有价值的船。 普通船企一般只造散货船,也就是用来运输工业建材等等普通货物的货船。 更有价值的船则是用来运送石油、天然液化气等等具有化学性质的特种船,也叫高附加值船舶。 转型从陈景衔的父亲开始就在做,大老爷病逝后,就由陈景衔接过了担子。 想造这类船首先需要的就是技术,尔东有技术人才,研发倒是顺风顺水,其次就是怎么把自己的船往外推出,这一步更为关键。 那会儿陈景衔接过尔东刚刚两年,亲自赴海外谈下了尔东第一笔lpg船的订单,这笔订单对陈景衔有重大意义——他因为太年轻,有很多董事对他还是观望态度,若是这次能够签约成功,他在尔东就算真正站稳脚跟。 陈远潇为了不让他成功,先是不顾尔东前途,散布谣言称尔东的技术是从国外某船企买来,并非自主研发,存在一定风险,不是合作首选。好在陈景衔有所防备,在通稿铺天盖地之前先压了下来,否则传开了,合作多半会被搅黄了。 一计不成,陈远潇再生一计,想对展示用的lpg船做手脚,最后当然也没成功,但若是成了,这几乎是断了尔东的未来,届时尔东的口碑不保,非但无法转型,连散货船的基本盘都保不住,陈景衔固然会成为尔东的千古罪人,尔东也会因此万劫不复。 陈远潇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做派,比他父亲还要黑心。 更令人侧目的是,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陈远潇才二十二岁。 直到最后,他见怎么都破坏不了签约,还阴了陈景衔一把。 那场签约仪式在韩国首尔进行,陈景衔和陈远潇一起前往。 签约结束后,陈远潇才告诉陈景衔他母亲昨晚跳楼自杀了。 …… 大老爷和大夫人二十五年夫妻,伉俪情深,大老爷猝死办公室,一句遗言都没有留给发妻,大夫人承受不住骤然失去爱人的打击,这两年得了很重的抑郁症,终于还是在凌晨从高楼纵身跃下,随夫而去。 陈家大房一门,从上到下,都太重情了。 …… 虽然人是当场没的,陈景衔又身在国外,哪怕第一时间知道第一时间赶回国,也见不到所谓最后一面,但陈远潇拖了几个小时才告诉他,已经是对陈景衔心口猛烈一击。 他飞奔回国,看到陈家上下缟素,弟弟和妹妹跪在灵堂前泣不成声,而母亲躺在冰棺里再也没有了生息。 陈景衔守了三天灵堂,送了母亲入土,然后和陈远潇拳脚相向。 他打断了他一条肋骨,又逐他出国,陈远潇美其名曰是留学,其实就是被流放了,直到现在他把能修的学位都修了,再也没有留在国外的理由了,才在二叔的疏通下回国。 但这一回国,就又要被陈景衔送出国。 第690章 江崖海水纹旗袍 第690章 江崖海水纹旗袍 撕破脸打过架,有外人在才要装模作样说一句“好久不见”,现在桥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自然也不用再假客气,陈景衔问得直接,陈远潇反问得也直白—— 他觉得,谁才是他的眼线? …… 不会是齐高和齐远。 也不会是管家。 佣人可能被收买,但佣人很难近他的身,知道他那么多秘密举措。 答案其实很明显了。 陈景衔眉眼归于冷寂,身上也没了温度:“那你约我,想聊什么?” 陈远潇一点儿不在意自己半个身体还悬在护栏外,再推一把力他就会从桥上摔下去,笑笑说:“项目贪污那件事,既然已经翻过页,堂哥你能不能把你搜集到的那些证据给我?” 陈景衔嘴角没有情绪地弯了一下:“你觉得呢?” “看来是不能,”陈远潇耸耸肩,“那些东西现在就成了悬在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了,堂哥,我要被一直被你威胁着了。” 陈景衔沉沉地看着他,倏地松开手:“陈远潇,你和你爸,如果就此安分,贪污的事情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你们要是再敢搞小动作,我也不是没有刮骨疗伤的决心。” “不信,你大可以试试。” 陈远潇那阴阳怪气的表情终于收了起来。 陈景衔警告到位,厌恶多看他一眼,转身,踏着一地月光大步离开。 他走后,陈远潇的心腹才敢上前,低声说:“少爷今晚约他是否有些多此一举?他好不容易拿到您和老爷的把柄,怎么可能会交出来?” “试探他而已。”陈远潇将褶皱的衬衫抚平,想起他那句警告,眼底浮现一丝戾气,之后又转为不屑。 刮骨疗伤?说说而已吧,他不相信他敢公开。 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姓的是同一个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敢拿整个陈家冒险? “我堂哥不是个狠得下心的人,当年我做了那么多事,他也只是把我赶出国,他要是绝一点,在集团里公开我做的事,我现在哪儿还回得来?这次也一样,他选择私了,既是为了尔东的利益,也是为了不负当年对爷爷的承诺。” 江对岸有连成片的霓虹灯,是青城最繁华的商业区,尔东大厦也屹立在那里,轻易叫人想起权利巅峰和纸醉金迷这两个词,陈远潇眯起眼,记忆回溯到十几年前。 “当年我在窗外,看到病得起不来的爷爷,摸着他的肩膀跟他说,右肩是家人,他要扛起来,呵,我们也姓陈,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对我们赶尽杀绝的。” 心腹明白地点头。 陈远潇走了另一边下桥:“我这个堂哥啊,也是个厉害的人,可惜顾虑太多就太中庸了,怎么就不懂无毒不丈夫这句话呢?” 上车前,他回头看了眼桥上,好像在看那个不久前离开的身影,眼神意味不明,哼笑一声。 …… 陈景衔回到家,怕吵醒计云,特意没开灯,摸黑换了身上的衣服,又摸黑上了床。 计云是必须抱着什么才能睡着的人,陈景衔不在,她就抱着被子,被子被陈景衔抽走后,她自然而然地抱上了他的人,但很快皱了皱眉,咕哝一声:“男朋友?” “吵醒你了?”陈景衔将手臂从她脑袋下穿过,给她当枕头枕着。 计云环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口,睡意朦胧:“你身上好冷,你出门了吗?” 陈景衔眼皮微敛,捏起她一缕头发把玩,过了会儿说:“远潇约我见面。” 第691章 江南荷叶青旗袍 第691章 江南荷叶青旗袍 计云终于清醒了,抬起头,借着没拉紧的窗帘偷跑进来的月光看他的脸:“你真出门啦?他不是刚走吗?怎么又约你?” 陈景衔道:“今晚的事情我没怎么表态,他想试探我的态度,看我是不是真的揭过这一页?” “那你是真的吗?”计云顺着问。 “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出类似的事,我就不会放过他们了。”一句话听着稀稀淡淡,于黑夜里却像出鞘的剑,闪过一道寒光。 计云重新垂下脑袋,闭上眼睛:“希望他们识趣吧,反正他们有把柄在你手里,我们怎么样都不怕他们。” 陈景衔玩够了她的头发,又去玩她的耳垂:“所以你什么时候跟我去领证?” “……”计云偏头,咬住他的手指,“男朋友,你这话题转得也太猝不及防了!” 陈景衔笑起来,胸膛都在微微震动,就势掐住她的脸颊:“什么时候?” “你好急啊,给了我一种,你是为了孩子跟我结婚的感觉。” “我是不想你没名没分。”陈景衔温声,“名分是很重要的。” “那就……周一吧!”计云说完快速钻进被子里。 陈景衔一怔,连忙伸手进被子里抓她:“真的?” 计云怕痒,他的手乱抓抓到她的痒痒点,像猫被揪住尾巴一样,她在被子里闹起来:“假的假的!” 陈景衔怕她动作太大又动了胎气,一把钳住她的双手,小孩儿也不知道犯什么病,还想抬脚踢他,陈景衔索性翻身双腿跪在她身侧制住她:“疯了?” 计云头发乱糟糟,呼吸也乱了节拍,揣息声在静谧的房间里分外明显,她忽的说:“你知道我家的情况吧?” 陈景衔一顿:“嗯。” “小时候我爸总打我妈和我,我对婚姻的第一印象就是合法的暴力,虽然没有到心理阴影的程度,但对婚姻确实没那么向往,你突然提领证,我没有准备好。” 陈景衔没想过她回避领证是这个原因,心坎一软,放开她的双手:“是我没有考虑好。” 计云反而一笑,抱住他脖子,将他的头拉下来一点,亲亲他鼻尖:“但现在准备好了~” 准备好当你的陈太太了。 窗帘无风自动,荡开一个弧度,月光趁机潜入,倾洒在原木色的地板上,既柔和又多情。 周一一早,计云还不到七点半就爬起来化妆,一边画一边自言自语:“虽然这个化妆品说孕妇可用,但还是不要常用比较好,宝宝你再体谅妈妈一次,妈妈今天要去拍结婚证,必须美美美。” 然后又开始找衣服,找衣服的时候也自言自语:“别人拍结婚证好像都是穿白衬衫?有点没创意呀,要不穿旗袍吧?旗袍和西装也很配啊……” 第692章 姑苏月笼沙旗袍 第692章 姑苏月笼沙旗袍 陈景衔被她念醒了,坐在床上看她忙,摇头笑了笑,下床,进浴室洗漱。 刚洗完脸,小孩儿就从他臂弯下钻进来,和他面对面,他挑了下眉,计云便抱住他的脖子,含住他的嘴唇。 两人用的是同款牙膏,薄荷的清新爽利气味交融,但比之更提神的还是亲得太久,晨起意动的反应。 抵住了计云的腹部。 计云忍不住噗嗤一笑。 前天晚上,他也是亲着亲着起了反应,又不能拿她怎么样,只能平躺着平复,她睡不着啊,就在那儿看时间,猜他靠意志多久才下去,结果被他发现了,他又气又笑,最重要的是,他还红了耳朵。 她第一次见他红耳朵! 这两天总想着什么时候再偷袭他一次才好,但他防她防得紧,都没能得逞,今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她就想再试试。 百试百灵! 她跟傻子似的靠在他胸膛笑个没完:“男朋友好可怜啊,别人家领完证是洞房花烛夜,你则是禁欲十个月。” 陈景衔亏在不会说骚话,收拾她又舍不得,就抓起她的手。 计云以为他是想让她用手帮他,精神为之一振,心想自己没有帮他这样过,也不是不能试试,好像也很好玩,怎么做来着,是提手旁右边一个鲁字是吧…… 然后陈景衔就把刮胡刀塞到她手里:“会刮胡子吗?” “……” 哦。 lsp冷静了。 计云被他抱起来,放在洗盥洗台上,陈景衔双手撑在大理石面上,倾身向她,方便她往他下巴抹泡沫。 计云不是没有近距离看过他,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凑过来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想笑,怕手抖刮伤他,咬住下唇忍住,电动刮胡刀小心地沿着他下巴的弧度,慢慢移动。 她心情莫名的好,最后刮干净了还很有成就感,将剩下的泡沫抹在他鼻尖,又晃着双腿笑起来,陈景衔抽了毛巾擦脸,看她笑,也没忍不住弯了嘴角。 计云的好心情持续很久,下楼吃早饭,吃完了坐上车,开车去民政局,他们不是最早的一对,但拿到的排队号码却很好意义,9。 然后就是填表,拍照——计云穿了陈景衔送她的旗袍,和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一起,般配得不行,拍照的工作人员本来就咔嚓一张完事儿,都例外多拍了两张,第三张刚好拍到计云笑得眼睛弯弯的眼睛。 是那种看了,会情不自禁跟着笑的那种笑。 所以征得工作人员同意,他们结婚证上就选了那张照片,最后发证,计云还骚扰了工作人员一把:“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们是不是自愿结为夫妻呀?” 都笑成那样了还不是自愿吗?工作人员也风趣,配合她:“好的,请问计女士、陈先生,二位是否是自愿结为合法夫妻?” 计云马上提高音量:“自愿啊!” 工作人员顿时被她逗笑,陈景衔坐在旁边,一手支着额头,难得一回笑得不可抑制,点点头,笑说:“自愿。” 红本本发下来,还送了两颗喜糖,计云和陈景衔牵手出了民政局,彼时他们抬头看天,九月一日,青城夏末,阳光是真的好。 第693章 倒数第十条裙子 第693章 倒数第十条裙子 陈景衔还要去公司,便先送了计云回家。 路上,陈景衔提出办婚礼,计云寻思着他这样的身份,大婚起码筹备三个月起步,那时候她的肚子都很大了,穿婚纱肯定不好看,就坚决地拒绝了。 陈景衔退一步:“那就先准备着,等你出月子再办。” 计云侧身靠近驾驶座的陈景衔,用手机拍了张合影,再连同红本本的照片一起发给了蒋珍珍。 蒋珍珍马上连发一大串感叹号,恭喜她母凭子贵,成功绑定大老板,以后就是豪门富太太喽。 计云一边反驳她这充满物质的言论,一边对陈景衔说:“过几年办也可以,嗯……能不能先不要告诉你那些亲朋好友我们结婚的事情?” 陈景衔偏头看了她一眼:“为什么?” 计云眨眨眼:“士别三日,有妻有儿,你不觉得很突然很惊喜吗?” “……”陈景衔承认自己确实不懂女人的心思,这有什么惊喜的点? “开玩笑啦,”计云吐吐舌头,“你堂弟的女朋友不是我们学校的嘛,要是让他知道我和你结婚生子,肯定会告诉他女朋友,他女朋友知道了,没准全校就都知道了,我还想低低调调读完大学呢。” 陈储煜确实是个多话的。 陈景衔车速不疾不徐,连续被后面的车超了也无感,只专注前面的路况:“那什么时候能说?” “顺其自然吧。” “好。”陈景衔本也不会无缘无故去告诉谁自己结婚了。 所以他们的婚姻就是没有特意隐瞒,也没有刻意告知的状态,计云一直住在陈家,有心想知道的人终究会知道,不想知道的人,哪怕计云的肚子长到五个月,他也不知道——这个人特指陈莫迁。 时间拨动,便从夏末到了春初,春节也近了,陈莫迁学成回国,看到大哥非但娶了妻,甚至连孩子都有了,多少是有被震惊到了——由此可见,这人平时对家里是有多不上心。 晚上兄弟俩一起吃饭,计云没有在场。 计云孕期反应厉害,胃口不好,陈景衔光是厨师就找了四五个,人也比较嗜睡,醒来时间不固定,一日三餐都没能按照正常的时间进食,这会儿她还没醒。 陈莫迁难得多话,问了陈景衔关于计云的事情,得知计云就是上次他放假回家,听陈景衔说的那个对他别有所图的女人后,便道:“当时我就奇怪,大哥怎么会愿意浪费时间在无关人等身上?原来也有别的心思。” 潮汕特色美食里一定有卤鹅的一席之地,陈景衔夹起一块肥瘦合适的鹅肉,慢慢吃着。 那时候就对计云有心思? 倒也不是,那时候只是觉得这个女人谎话连篇,想知道她还想怎么编而已。 陈景衔嘴角轻微一勾,但也不可否认,计云从出现起就留给他很深的印象。 陈莫迁盛了半碗汤,想起来问:“鸢也知道这件事吗?” “我没有说,她应该不知道。”要是知道,早就夺命连环call来追问细节了,那丫头八卦得很。 陈莫迁顿感心安理得。 近在晋城的鸢也都不知道大哥结婚生子,他远在国外,不知道更是情理之中。 第694章 倒数第九条裙子 第694章 倒数第九条裙子 提起鸢也,陈莫迁顺便说了之后的安排:“年后我要去晋城,会住一段时间。” “看鸢也?” “不全是,她还有一个病人想让我治,我得面诊才能对症用药。” 陈景衔不太管他们的事,点了点头:“前几天族中长辈说要重制族谱,我想起来,姑姑的家徽好像还在姜家,你去晋城顺道拿回来吧。” 陈莫迁记下来:“好。” 饭后,陈莫迁拎起搭在沙发扶手的外套穿上。他性子虽然冷冷淡淡,但却喜欢暖色调的衣服,卡其色的长大衣将他的身形修饰得越发笔挺。 陈景衔看着:“你也快到而立之年了,也该考虑自己人生大事了。” “有合适的会考虑,没有合适的,想考虑也不知道从哪里考虑。”陈莫迁眼皮都不抬一下,“桑夏过年回来吗?” 陈景衔不是会逼婚的家长,何况他也知道,这个弟弟做事一向心里有数,不需要他多说什么,那个话题就这么轻巧地揭过去,他回话:“应该不回来。” 陈桑夏的行踪比陈莫迁还要飘忽不定,他们也都习惯了聚少离多。 陈莫迁穿好外套,又拎起行李箱,看着是要走了。 陈景衔皱眉:“不住家里?” 陈莫迁说:“我回公寓住。” 陈景衔知道他为什么想走。 要是没有计云,他就住家里了,多了计云,他才要走的。 他不是排斥计云,而是他除了至亲兄妹,不爱跟旁人来往——包括跟大哥领了结婚证的大嫂——在一个屋檐下,难免要见面打招呼,他懒得,索性就出去住。 陈景衔觉得他以前只是性子冷,这两年都能用孤僻形容了。 他沉下脸斥道:“就你这臭脾气,还好意思说鸢也臭脾气?” 他也不纵着他:“不准走,就住家里,大过年的,你一个人住在外面像什么样?年三十到年初四还要拜祖,难不成要我打电话请你回来?” “……” 无论他几岁,无论他在自己的领域有多出众,长兄如父,大家长就是大家长,一开口谁敢反驳? 陈莫迁老实了,放下行李箱。 …… 陈景衔回房,一开门就看见计云靠坐在床头看电影。 计云没防备他进来,还想“毁尸灭迹”,迅速倒扣ipad,人也钻进被子里装睡。 只是太充满,视频都没关掉,还在播放,陈景衔拿起来看,进度条已经过半,可见是看了很久了。 他好气又好笑,陈莫迁不想见计云,计云也不想见陈莫迁,这是什么叔嫂? “莫迁又不凶,躲着他做什么?”陈景衔顺带吩咐佣人把饭菜端上来给她。 计云被拆穿也就不装了,掀开被子,下床走动走动,顺便抱抱她老公,满足地叹了口气:“你不是说他是个心理医生嘛?” 陈景衔低眸睨着她:“怎么?怕被他看出你有什么坏心思?” 计云敢做敢当当:“是啊,我本来就不是品行端正的人,要是被他看出了我的真面目,知道自家大哥娶了我这么一个女人,他为了永绝后患,没准就找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把我灭口。” “胡言乱语。”陈景衔轻笑。 他也搂住这具温香软玉,小孩儿因为孕期圆润了很多,又穿得厚,天冷抱起来格外舒服,他低头亲亲她,嗓音低了些:“族老们要重制族谱,我想把你的名字加上去。” 计云回吻他:“唔……不着急不着急,等孩子出生,我和孩子一起加……你低一点,我亲不到。” 陈景衔顿了顿,敛起眸,之后就没有再提这件事。 第695章 倒数第八条裙子 第695章 倒数第八条裙子 翌日早晨,陈景衔照旧八点下楼。 餐厅里已经准备好早餐,早间新闻也开着,左手边还放着一份财经报纸。 陈景衔一心多用,眼睛从报纸上一目十行扫过,看到感兴趣的才会停下细看。 对面的椅子突然拉开,他抬眼一看,是陈莫迁。 “不用倒时差?”陈景衔顺手将桌子上还没喝的温水推给他。 “不用。”陈莫迁端起水喝了,将空杯子在掌心里掂了掂,明显是有话要说。 陈景衔放下报纸:“怎么?” 陈莫迁便不踟蹰了:“我听齐远说,大嫂和……” 他的话只开了个话头,陈景衔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眉心蹙了一下,他直接打断:“只是几年前见过一面而已,说明不了什么,也可能是齐远认错人,这世上长得相似的人不少。” 陈莫迁抿唇,如果可以这么轻描淡写一笔带过,齐远昨晚不会特意上他房间说那些事。 齐远就是自己劝不动他,终于等到他回来,想让他来说。 他那么急着打断他,也证明齐远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他是情迷心窍了。 陈莫迁声音沉了一些:“大哥以前不会自欺欺人。” 面前的米粥煮得粒粒飽满圆润,陈景衔看着,没动筷,也没动情绪,淡淡道:“她以前怎么样都没关系,现在怀了我的孩子,和我领了结婚证,就是我的妻子。” 陈莫迁摇头:“她如果想跟你好好过这一辈子,就会向你坦白做过的事情,她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不会不知道只要她坦诚,你一定会原谅她。她不说,而且不跟你办婚礼,不让你外宣,说明她还有别的打算。” 不止不办婚礼不外宣,她还不想上族谱。 陈景衔喉咙一滚。 “怕只怕到头来,都是大哥你一厢情愿。”陈莫迁放下水杯,起身离开。 陈景衔独坐到早间新闻结束,主持人说“下次再会”,他方才回神,一尝,碗里的米粥已经凉了。 午后陈莫迁去擦洗了祠堂里的牌位,倒掉污水时,恰好看到计云在院子里散步,计云也看到他了。 碰都碰上了,怎么都不好掉头离开,计云主动走过来,笑着打招呼:“是小叔吧?我是计云,昨天身体不舒服,没有下楼,实在不好意思。” “没关系。”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计云觉得到这个程度就够了,不算失礼了,正准备借口站久了脚酸离开,陈莫迁却似聊得兴起,还问:“大嫂以前见过我大哥吗?” 计云只好再聊聊:“没见过。” “认识陈家的其他人吗?” “在青城,谁没听过陈家的大名?”计云觉得他这话问得奇怪,看了他一眼,说,“不过以前我只是普通学生,不可能认识陈家的人。” 陈莫迁将袖子放下来,淡淡笑笑:“那真是很特别的缘分,大哥和大嫂这样都能认识,我听说有个叫江轻柔的人,伤到大嫂,差点害大嫂流产,大哥还亲自去打了招呼,以后没有谁再敢请她演戏。” 计云一愣。 她不知道这件事。 她当时是要挟江轻柔说要告诉陈景衔,但转头就抛诸脑后,提都没提起。 陈景衔封杀江轻柔也没有告诉她,难怪这几个月都没在网上看到江轻柔的消息。 “大哥很少以权谋私,大嫂让他例外了一次,他对大嫂你,是很用情的。”陈莫迁看着她,目光无澜,可那一眼,穿透力极强,刺进计云的心底深处。 计云眼睫飞快眨动两下,然后慢慢移开视线。 不敢对视。 第696章 倒数第七条裙子 第696章 倒数第七条裙子 今天有会,晚上九点,陈景衔才离开公司。 车子开出地下车库时,前挡风玻璃马上被一点一点的水珠铺满,他们遇到岭南冬天少有的一场雨。 陈景衔闭上眼睛,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还在想今天会上的事。 被小雨笼罩的路灯光线朦胧细碎,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将他冷白色的皮肤切割成了明暗两块。 “计云有给你打电话吗?”他忽然问。 齐高开车:“我有打电话回去,说您今天要加班,不知道几点才回,不用等您吃饭。” “回去跟你哥说,不要太多话,我的事我心里有数。”陈景衔又道。 “……好的。”嘴上是这么应,其实齐高心里比齐远还想让大少爷离那只狐狸精远点。 他从始至终就不看好大少爷跟计云在一起,总感觉计云非善类,果不其然,她身上那么多事儿。 齐高觉得自己有必要让大少爷清醒一点,就将刚刚得到的消息禀报:“大少爷,陈远潇回国了。” 陈景衔睁开眼:“在哪儿?” “飞机降落再青城,应该还在青城,具体在哪里,还在跟踪。”齐高说。 “才走几个月,就急着回来。”陈景衔漠笑。 不过回来也好,他们之间,也该有个结局了。 …… 到家已经十点,小雨转中雨,雨声淹没了车声,管家和佣人都不知道他们回来了。 车上没有雨伞,齐高原本想去拿了雨伞再来接陈景衔,陈景衔则嫌麻烦,直接下车,快几步走到屋檐下。 回头看,青石板缝隙里淌过水流。 陈景衔进了卧室,计云还没睡,在床上看书,见他身上的毛呢大衣都沾了水汽,讶然:“外面下雨啦?” “小雨。”陈景衔将外套脱下丢进脏衣筐,乌黑的发丝上也沾了雨水。 计云下床拿干毛巾给他:“我帮你放热水,你泡个澡去去寒气吧?” 陈景衔无可无不可地点头。 他不爱泡澡,都是淋浴,但她提了,答应也没什么。 计云进浴室,往浴缸里放热水,顺手往水里滴了几滴精油,被陈景衔抓个正着:“我不要浑身香味。” 计云噗嗤一下笑出来。 能让他严词警告,是因为这事儿有典故。 上次计云收拾梳妆台,看到一瓶香水快过期,自己怀孕又不能用,就直接喷他身上。 陈景衔没防备,身上沾满了一股子甜腻的香味,哪怕是换了衣服也没能去掉,偏生那天他还要跟合作伙伴见面。 香水的味道也不是不好闻,只是那明显是女性香水,他一个总裁,到底不太合适。 更啼笑皆非的是,那个合作伙伴后来节日送礼时,就送了他那个味道的香水,可想而知,他给人留了什么印象。 所以陈景衔现在可怕她给他乱用东西。 计云用手舀水,给他闻闻:“这个是橙花精油,舒缓精神的,没什么味道。” 陈景衔半信半疑,示意她出去,他要洗澡,计云就出去了。 但在他脱了衣服入水后,她又回来了。 “我帮你搓背。”计云卷起袖子,浴室明亮,将她小臂的肌肤照得分外白皙。 “别起腻。”陈景衔低声警告。 这小孩儿每次都过火,她怀孕了他不能拿她怎么样,每次难受的都是他自己。 计云翘起嘴角,摸上他的肩膀。 他的肩线很直,所以穿正装特别好看,计云侧坐在浴缸边缘,一边舀水泼在他身上,一边问:“你封杀江轻柔啦?” 陈景衔侧了下头:“谁告诉你的?” “你弟弟。” “你们聊上了?”陈景衔意外,既是意外陈莫迁会跟她聊到这个份上,也意外她敢跟陈莫迁聊到这个份上——昨晚不是还躲着吗? 计云拿了毛巾,沿着他宽厚的背擦下来,脊椎一颗颗分明:“江温柔没找你闹啊?” 陈景衔放松地靠在浴缸边沿,水面倒映他略显清冷的眉眼:“找了。” “真找了?什么时候?说什么了?”计云马上趴到他肩膀上追问细节。 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江温柔直接找到家里来,当时计云在睡觉。 知性的女人站在客厅里,泫然欲泣:“我知道这件事是轻柔不对,你想替计小姐出气我理解,于理我不应该来找你,但轻柔跟我不一样。” “我当年考戏剧学院只是一时兴起,而轻柔是第一次考不上,又复读一次高三,硬生生考进去的,她从小的梦想就是演戏,她很热爱这个行业,你封杀她简直比真杀了她还残忍。” 第697章 倒数第六条裙子 第697章 倒数第六条裙子 楚楚可怜的女人最能惹人怜惜,何况江温柔长得还不错,泪眼朦胧地看人时,多可怜。 “景衔,你能不能看我们的情分上,饶了她这一次,就这一次,我保证她不会再犯。” 陈景衔耐心地听完了她所有话,然后反问:“我们之间,有什么情分?” 这一句就足够江温柔落荒而逃了。 他们虽然是高中同学,但确实算不上多熟络。 要不是因为陈景衔投资娱乐行业,而江温柔算半个娱乐圈的人,在相关场合碰面,他们可能都不会有联系,就上次请她当计云的老师,陈景衔也是有付酬劳的。 这点关系,她怎么好拿来请他放过险些伤到他女人和孩子的人? …… 浴室里门窗紧闭,热气散不出去在半空中化作烟雾,橙花的淡香味混在其中,吸入肺腔里是温柔也是缱绻。 计云一直都知道陈景衔这么好。 对她没有意思的时候,哪怕她自荐枕席他也不稀罕,和她在一起后,处处照顾她,替她安排妥当,不让她受委屈,她被人欺负了,他就帮她讨回来。 他是很好的。 他是用情了。 计云挤了一坨沐浴露,搓成泡沫抹在他的后背,再顺着抹到他的胸膛和腹肌,被陈景衔扣住手,他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计云咬住他的耳朵,声音含糊:“其实五个月,也不是不可以……” “你轻一点”四个字,压得低很低,融进了迭代的水波里。 …… “就知道你会不老实。”陈景衔克制得很,嗓音嘶哑。 计云像久未经事疼了,也像久未经事反应强烈,又或是别的什么,眼角渗出泪花,抱紧了他:“男朋友对我这么好,我无以为报,只能肉偿了……” …… 过了年,陈莫迁就去了晋城,陈家又只剩下计云和陈莫迁。 计云的孕期反应没那么大了,产检结果很好,孩子在她肚子里平平安安长大,预计夏至分娩。 也就是,还有四个月。 四个月,还早着,所以对此刻的计云来说,更该在意的时节,是二月二,龙抬头。 这个节日不大不小,能让计云在意,是因为她刚好来了兴致,准备自己做炸春卷。 二月二吃炸春卷,也是青城的民俗。 陈景衔本以为她只是随便玩玩,忙完工作下楼,进厨房看了一眼,竟还有模有样。 “做过?” “小时候我妈妈教我做过。”计云坐在高脚椅上,身上穿着彩虹色的针织衫,袖子卷到小臂,十指纤纤地将春饼皮折起来包住馅料。 陈景衔顺便洗了手,捏起一张春饼皮,码好馅料,卷起来,随意地问:“你妈妈呢?” “不是跟你说过吗?跟我爸离婚后,回老家跟我外公外婆一起住。” 计云看着他的手法不对,上手指点,“这里也要包住,要不然等会儿下锅油炸就散……皮破了!你看你!粗手粗脚!你浪费我一张皮!” 天地良心,陈景衔可无辜了:“是你戳破的。” “那还不是因为你先做错,我为了指点你,才会弄破皮,归根结底,错还是在你。”计云强词夺理。 好吧,陈景衔认罪。 他便不掺合包春卷了,绕过她,到灶边准备油炸那些包好的春卷。 计云感觉不太放心:“你确定你会吗?” “不就是放进油锅里炸一会儿,熟了就可以,有什么不会?”陈景衔开了火,下了油,神情泰然。 “你的话听起来就是不会的样子。” 陈景衔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吃过莫迁做的菜?他的厨艺很好。” 陈莫迁在家里住了一个月,有一回陈景衔想吃翻砂芋头,陈莫迁就去做了,计云也尝了几块,确实很好。 出于对陈莫迁的信任,计云就将包好的春卷给他了:“那好吧,我相信你。” ——但很快,十分钟后,计云就意识到自己的相信是有多愚蠢。 陈景衔真的不会,他的火开太大了,油温太高,春卷一下锅,表皮马上就被黑了,但内里还没熟呢。 计云面对着黑乎乎的春卷自我忏悔:“怪我,我就该想到,莫迁的厨艺好是莫迁的事,关你什么事?” 陈景衔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菜,冷静地道:“我们再试一次。” 计云再信他就是傻子! “你出去出去,别给我添乱。” “我这次会了,一定能炸好。” “不要!” 两人正闹着,齐高急匆匆地跑来说:“大少爷,有人来了,叔……” 他话还没说完,几个人就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第698章 倒数第五条裙子 第698章 倒数第五条裙子 陈景衔抬头看去,脸上和计云玩闹的笑意收起了几分。 计云一个都不认识,愣愣地看着,觉得他们来势汹汹,下意识握住了陈景衔的手。 为首的老人已过耄耋之年,头发花白,穿着黑色的中山服,杵着拐杖,肃着一张脸站在那儿,和陈景衔沉沉地对视。 两三秒后,陈景衔关掉火,走出厨房,声音恭敬:“好久没见到叔祖父了,怎么突然来了?” 老人眼睛浊黄,脸皮松松垮垮,鼻翼两边有两道深深的皱纹,使得他看起来更加不近人情:“景衔,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是要在这里说,还是去祠堂说?” 他口里的祠堂,自然不会是家里这个祠堂,而是阖族的宗祠。 齐高一脸莫名,开祠堂?为什么要开祠堂? 祠堂不是只有正月初一祭祖,或者遇到什么不好的天兆需要求列祖列宗保佑的时候才会开吗?二月二又不用开,怎么突然提起开祠堂…… 不,还有一种情况下会开。 那就是问罪全族罪人的时候。 齐高的神经炸了起来,惊恐地看向陈景衔。 陈景衔面上却是看不出什么情绪:“叔祖父找我一定是有重要的事,那我们还是去祠堂说吧。” “好,我们先去,你跟上了,这件事不要惊动太多人,”老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跺拐杖,语气满是恨铁不成钢,“丢人啊!” 不速之客突然来,又突然走,留下长达五分钟的安静,刚才的轻松气氛荡然无存,连油锅都降温了。 齐高张嘴要问,陈景衔挥手,让他去备车,齐高只能走了。 陈景衔背对着计云站着,计云觉得他的背影有些冷硬。 又过了五分钟,陈景衔才转身走回灶边,重新开油锅。 “……他是谁啊?”计云还是忍不住问。 陈景衔平平道:“叔祖父,爷爷的弟弟,族里辈分最高的人,已经很久不管事了,惊动他出面,得是出了大事,刚才他还提了开祠堂,看来是要审我。” 计云下意识抓住他的袖子:“你做错了什么事情要被他审?” 陈景衔看了她一眼,计云只觉得他那一眼像热油锅里飞溅起一滴在她的手上,疼得她后槽牙一下咬紧,手也慢慢松开。 陈景衔将春卷下油锅,这次的火刚刚好,春卷很快被炸出金黄色:“应该没有大碍。” 他言语不经心,让计云也觉得没什么事,低下眼看着油锅,陈景衔稍稍侧身挡住她,轻声道:“你不要自己动火,包好了让厨师帮你炸,也不要吃太多,上次产检医生嘱咐你的话还记得吗?多吃水果和蔬菜。” 他徐徐叮嘱,计云听着,却觉得哪里不舒服? 炸好了,陈景衔将春卷捞出,盛放在盘子里,末了洗干净手:“不用等我回来,困了就自己睡。” 计云迟钝地点点头。 陈景衔说着就走了,她看着他的背影离开,突然间回神,连忙找了个便当盒将春卷装进去,扶着独自,加快脚步,在他上车前追上他:“男朋友,那你把这个带去吧。” 陈景衔看着,伸手接了:“好。” …… 这一晚,陈景衔没有回来。 …… 之后三天,陈景衔都没有回来。 第四天,陈莫迁从晋城回来了,又听说陈桑夏也要回来了。 第699章 倒数第四条裙子 第699章 倒数第四条裙子 天黑了,这一天又要结束了。 过了今天,陈景衔就被带走三天了。 计云站在屋檐下,望着大门的方向,嘴唇紧抿。 这三天里,陈景衔没有一点消息传来,谁都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现在情况怎么样,只知道他被关在宗祠里,是叔祖父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探视,连一日三餐都是指定的人送。 管家走过来说:“夫人,晚饭好了。” “没胃口。”计云淡淡。 “多少吃一点吧,您还怀着孩子,不能饿着,万一出什么事,大少爷知道了会伤心的。”管家苦口婆心,以为计云是担心陈景衔才吃不下。 计云收回直直的目光,垂下眸,看着隆起的腹部,嘴角轻微一扯。 细看有点意味不明。 半晌,她才说:“好,我吃,那天的春卷还有吧,给我炸一些。” “我这就去吩咐。”管家连声答应,她肯吃就行。 他回屋吩咐厨师,没一会儿就炸好了出锅摆上桌,管家又去请计云吃饭,结果却是哪里都找不到计云了。 …… 外界关于青城陈家的传闻很多。 有人说陈家从清代起就在造船,底蕴厚重,非一般家族能够比较。 也有人说陈家的历史还要往前追溯到明朝乃至宋朝,都有他们的影子。 真真假假,锦上添花,连陈家本家人都不知道这些传言都是从哪里起来的。 大概是陈红头还在世时,陈家太风光,以至于人们都愿意将他们想得格外繁华。 只是造船业的衰败,大势所趋之下,陈家也没办法逆水行舟,到陈红头晚年时,陈家就没有那么好了。 陈景衔这十年更不容易,他除了要攘外寻求转型维持陈家的地位,还要安内镇住二房三房的狼子野心,到底只是血肉之躯,哪能面面俱到? 陈家,到底是不如陈红头那会儿了。 不如了……这几天陈景衔在宗祠里,看着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想了很多,初春夜里冷,想到最后,他都有点累了。 他点了三根香,跪在拜垫上鞠了三下腰,最后将香插入烧香炉里。 还未起身,就听见身后的门被人推开,一声苍老的呼喊:“景衔。” 陈景衔知道是叔祖父,敛下眸,转头看去。 除了叔祖父外,还有一位老人,陈景衔要喊他舅公,然后就是二叔,三叔以及陈远潇。 该来的都来了。 “叔祖父,舅公,”陈景衔一一问候,“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 “事情有进展,我们就都过来了,毕竟早结案早好,”叔祖父杵着拐杖,看着他,“把你留在这里三天,是有点委屈你了,但你有多大的本事,我们都是知道的,为确保调查结果公正,我们只能这样做。” 确切点说,非但把他留在宗祠三天,还没收他的手机,断绝他和外界的联系,连齐高和齐远都不能见他,怕他让手下毁灭证据。 ——就如同叔祖父突然到陈家带走他一样,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 陈景衔也知道,这肯定是二叔三叔出的主意。 他本来就是个很平和的人,住了几天宗祠,每天和香烛作伴,仿佛更加心如止水:“没关系,我理解。” “你理解就好。”叔祖父在太师椅上坐下,面色严肃,声音沉重,“我还是三天前那个态度,你现在是陈家的家主,也是尔东的总裁,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尔东的股价,所以事情没有盖棺定论之前,越少人知道越好,就由我和你舅公来仲裁这件事。” 陈景衔点头:“听叔祖父的。” 舅公比叔祖父年轻一点,精神也好一点,中气比较足:“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陈景衔目光往墙角一掠:“唔,目宗祠已经近十五年没有修缮,墙角都斑驳了,我记得叔祖父有位忘年交能掐会算,不如请他来看一下,今年哪天是黄道吉日,我们把宗祠翻修翻修。” “……” 二叔本来没想那么快开口,哪知道陈景衔这么不按常理出牌,他没忍住说:“景衔,你是真的傻还是装傻啊?我们现在是在跟你说这个吗?” 三叔冷道:“装傻充愣是躲不过去的,景衔,两位长辈在这儿,你还是好好认错吧!” “认错?”陈景衔挑眉,仿佛是在反问,他何错之有呢? “难不成你又要说,从你账户里找到的那三个亿是我的?”二叔眼底闪光,微微一笑。 “叔父已经去问过黄董了,黄董说他不知道这件事,他是和我去过你家吃饭,但饭桌上都是闲聊,根本没有说到这些。” “——所以那三个亿,就是你贪的!” 第700章 倒数第三条裙子 第700章 倒数第三条裙子 就知道二房和三房这次敢请来叔祖父,一定是做好万全的准备,果然,连一向有公正美称的黄董也被拿下来了。 陈景衔身上还是三天前被带走时穿的衣服,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西裤,已经有些褶皱,但他神情淡薄,被指控了也不紧张不慌张,依旧是陈家大少爷的矜贵模样,一点都不显狼狈。 那天一到宗祠,叔祖父就背对着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沉声问他,二叔和三叔说的事是真的吗? 他们说的什么事呢? 就是举报他利用职务之便,从各种项目里贪了三个亿! 陈景衔是总裁,他在尔东的合理合法收入是年薪加股份分红,三个亿放在他身上,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这三个亿的重点是,他贪来的,他利用总裁的身份贪来的,这个性质极其恶劣。 陈家从没出过这种监守自盗的事情,叔祖父只觉得丢人至极。 除了丢人,叔祖父还很痛心,陈景衔是他兄长最看好的继承人,看好他比看好大儿子更甚,结果他做出这种事情,哪对得起他兄长的在天之灵?所以他选在宗祠审他,看他惭愧不惭愧! 陈景衔当时听了质问,转头去看二叔:“我有心放二叔一马,没想到二叔反而栽赃给了我。” 二叔拿出一叠文件,悠悠说:“这几个项目都是你亲自负责的,账都对不上,那些对不上的账草草加起来大概三个亿,那些钱,被分成一百多笔转到不同的境外账户,我们虽然很难确定这些账户和你的关系,但这是你负责的项目,除了你,还有谁能做手脚?” 陈景衔翻看那些文件,确实都是他负责的项目,当初他从二房三房的项目里查账,查出他们中饱私囊,现在他们用同样的办法,把事情都推在他的身上。 他丢下文件,只一句:“叔祖父,是二叔贪了钱,我原本想他把钱还给公司,这件事就算了,没想到他反咬我一口。处置二叔的时候,黄董也在场,叔祖父可以去问黄董。” 叔祖父便软禁了他三天去详细查问。 现在黄董不作证,陈景衔就得背锅。 偌大的宗祠只有他们在场六个人,无人说话时,便只能听见庭院里小桥流水景观的涓涓声响。 叔祖父握了握拐杖:“景衔,你二叔说的话是真的吗?” 二叔气定神闲:“我们虽然查不出那些境外账户和你的关系,但我们委托了会计所查你今年的流水,找到那三个亿了,一定是那些境外账户把钱汇总在一起,再转回到你名下。” “查流水?怎么?二叔对我有多少私业也一清二楚?”陈景衔在另一张太师椅坐下,双腿一叠。 居于上位多年,他浑然天成一股高人一等的气质,哪怕是抬起头看人,也有那种“老板审度员工”的优越感。 陈远潇眯眼:“堂哥的意思是,多出的三个亿是你私业的收入?” “不能吗?”陈景衔微笑。 二叔一时找不到话反驳,但想到什么,又不急不气不慌不忙了:“景衔,现在不是你胡搅蛮缠就能翻过页的时候了,我们已经证据确凿,你好好认错,将来开大会,我还能帮你说说话,不至于就让你从族谱上除名了,但你要是再这么不知进退,就别怪亲戚一场,我们却不帮你。” 看他这个稳操胜券的样子,陈景衔唇际弧度不改:“是啊,古往今来,定罪一个人,都是要看证据的,二叔有证据就拿出来,让我心服口服。” 紧跟在他的话后面,陈远潇说:“不止三个亿,还有三个亿,都是堂哥你的私业收入吗?” 陈景衔目光一错,钉在他身上:“还有三个亿?” 陈远潇接住他的目光:“是,我们还找到三个亿,堂哥,这不是几百万几千万这样的数字,六个亿,你靠什么一年赚六个亿?” 两人分坐两边,隔着两块方形大理石瓷。 不到两米的距离,春夜的寒风穿堂而过。 陈景衔挑眉:“这三个亿也在我账户?” 陈远潇摇头:“这笔钱不在你的账户。” 陈景衔又笑:“别人账户里的钱,也要算做是我的?” 陈远潇则道:“是你放在她那里,为的是掩人耳目。” 陈景衔身体往后一靠,面上的情绪至今都没有波动:“怎么证明是我放的?不可能是别人放的,然后嫁祸给我吗?贼喊捉贼的招数,已经不新颖了。” “她愿意跟你当面对质。” 陈远潇口中的“ta”,听不出男女,但陈景衔没由来的心口一悸,唇边的弧度不减,只是细看漠然了几分:“我不想跟他对质。” 他转向叔祖父和舅公:“随便收买个人,往他账户里放三个亿,再把他带我面前,咬死是我把钱交给他,这种‘证据确凿’,谁都能轻而易举做到。” 叔祖父面露沉思,舅公也赞同地点头,确实是草率了点。 陈景衔又道:“我答应叔祖父留在宗祠是为了自证清白,不是为了给二叔和三叔时间,伪造证据,然后攀诬我。” 三叔比较沉不住气,眼看两位老人动摇,按耐不住说:“这个人不是外人,就是景衔的家里人,说她被人收买来污蔑景衔,绝对没有可能!她现在就在外面,马上就能进来和景衔当面对质!” 这么言辞凿凿,倒是很让人好奇这个证人是谁? 叔祖父和舅公交换了个眼神:“那就带进来吧。” 陈景衔薄唇抿住。 少顷,一晒。 “来都来了,我也想知道是我家里的哪个人?” 陈远潇的眼神玩味,主动去把那个证人带进来。 陈景衔则起身去倒水。 这里有个自动饮水机,一按出水键,便有开水匀速注入一次性纸杯,他分别将水端给叔祖父和舅公,自己也觉得渴,又倒了一杯,水声和身后由远至近传来的脚步声在同个频率。 陈景衔低垂着眸,没有回头。 舅公皱皱眉:“怎么还怀着孕呢?” 水满了,漫出淋在陈景衔的手指上。 烫红了皮肤。 第701章 倒数第二条裙子 第701章 倒数第二条裙子 叔祖父仔仔细细地看着这个证人:“我见过你,那天在陈家你和景衔在一起,你叫什么名字?” 安静其实只有三十秒。 这个时间短到连院子里的小桥流水景观都没能循环一周。 只是有心人在等答案,这三十秒就好像过去了几个春秋。 “计云。” …… 陈景衔慢慢直起腰,将一次性纸杯放下,甩掉手上的水,然后转身。 屋檐下每一米就挂上一盏灯笼,亮度足够将站在院子里的人照清楚。 她身上的杏色孕妇裙是数月前他抽空陪她逛街,在母婴服饰店买的。 当时她衣服试穿到一半,突然急匆匆地跑出来:“男朋友!男朋友!” 他还以为她是摔了或是怎么了,连忙迎上去,当时心跳陡然加速,过后还有点难受,缓了一会儿才好。 结果她一脸惊喜地抓着他的手去摸她的肚子:“他刚才踢了我一下,你感受感受,他真的有反应!他动了!” 他松了口气,看她惊奇不已的样子,只想笑话她是个真小孩儿。 陈景衔很喜欢喊她小孩儿,她也很喜欢喊他男朋友,哪怕他们是合法夫妻,但这称呼就像绰号,一直都改不掉,当然,也不想改。 不过现在,她有个新“绰号”了。 证人。 陈景衔收起所有情绪的脸色冷清,深潭似的眼睛映出计云的倒影,无比清晰。 计云却没有看他。明明是平视向前,但就是能看出她眼里没有他。 陈景衔一字一字地重复问:“钱在她的账户里?” “是,在她的账户里。”陈远潇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一笑,“堂哥和她的关系应该匪浅吧?她怀的还是你的孩子。” 顿了顿,他自以为未雨绸缪地说,“我们已经抽了她的羊水做亲子鉴定,有鉴定报告,是你的孩子,她是你的女人。” 陈景衔面无表情:“她是我的人。” 承认就好。陈远潇微笑,就是要他承认计云的身份,承认才好做事。 三叔阴恻恻地说:“叔父,景衔对这个女人好得不得了,为了她跑到我家打了储煜一顿,试问这种关系,她怎么可能会人收买?” 陈景衔听着,点头——没错,他的妻子,怀着他的孩子的妻子,怎么可能会被别人收买来污蔑他? 但凡智商超过六十的人都能想出来,如果他出事,计云和她怀着的孩子就没有好日子,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种绑定的关系下,她怎么可能帮别人害他? 正是因为不可能,所以如果是她来指控他,说出的话,要比旁人可信十倍。 陈景衔阖上眼睛。 ……不是不知道她蹊跷……也不是没有察觉到她异样……也有心理准备她会出现…… 但心脏还是像那日突然惊慌加速跳动一样,超出了负荷,隐隐作痛。 “这个人证找得好。” 计云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一下。 陈远潇穷追不舍:“堂哥这话,承认贪了公司六个亿?” 陈景衔没有理他,只看着计云,朝计云走去:“我要听你亲口说,我是怎么把钱交给你的?” 计云一直不看他,但他都走到她面前了,她再无视他也不行,她直直的目光落在他的喉结上,过了阵子,道:“你说,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所以就分出一半,放在我那里,比较妥当。”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出来指认我?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所以想弃暗投明?” 计云还是没有去看他的脸:“不是。” 陈景衔则盯着她的眼睫毛:“那是什么?” 计云手指蜷缩了起来。 “总要有个原因吧。为什么?” 计云还是没有回答。 陈景衔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更低,每个字都似从喉咙底滚出:“计云,抬头看我。” 第702章 倒数第一条裙子 第702章 倒数第一条裙子 “……” 计云抬起头,脸上没有陈景衔想的愧疚,更别提心虚,没有化妆的脸色淡淡,算得上漠然。 坦白讲,陈景衔听她胡诌什么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之类的混账话,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 因为他确实想过她会被带过来。 ……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怀疑她的? 应该是从齐远告诉他,他们身边有内奸起。(682) ——内奸通风报信,让二房知道他已经查到建材公司的老板身上,所以建材公司的老板才会突然出逃国外。 陈景衔和陈莫迁一样,不太喜欢外人,偌大的陈家,佣人只有四五个,主要是为了清洁打扫侍弄花草,并不需要贴身伺候他,能近他身知道他秘密的人,很少很少。 少到只有一个人。 就是计云。 怀疑是线头,抓住线头,顺下去就能把整团毛线整理整齐。 陈景衔想起来,他回齐远的消息,让齐远去查建材公司老板的时候,计云就坐在他怀里。(672) 那段时间计云很喜欢粘着他,特意带午饭去公司找他,他在书房办公也要窝在他腿上睡觉,他以为她只是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原来她是为了窥探他的秘密。 几乎可以确定内奸就是计云后,陈景衔没有去质问计云,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天,计云刚刚查出有孕,她要生下孩子,她和他的孩子。 可计云好像忘了,她怀的是她和他的孩子,和他才是夫妻,她没有收手,她还做了别的事。 他们在车上胡闹那次,她嘴上好奇他是怎么知道该买什么品牌买什么尺寸的辟孕套,玩笑着要他给她看手机的搜索记录,那之后,她偶尔会拿他的手机去看,他都没往心里去。(673) 而手机里能看到的秘密,更多。 那天她也看了,然后转告二房,所以二房才能提前知道他请黄董到家里吃饭是为了什么,二叔先发制人让他失了先机,以至于他没能把二房彻底扫出陈家,还留下一个陈远潇。 陈景衔问齐远,有没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687) 当然似曾相识了,这和他们查建材公司的老板,结果老板先一步跑出国不是异曲同工吗?二房都比他们的动作快一点,除了计云泄密,还可能是谁? 陈景衔知道是计云,一直都知道是她,却还是和她领了结婚证,齐远和齐高说他是情迷心窍……他确实是情迷心窍了,妄想着给她多一点,她的心就能在他身上,别管二房了。 明明一开始是她死缠烂打,怎么到最后失心的成了他? …… 陈景衔低声问:“我对你不好吗?” 计云缓缓吸了一口气,再匀匀地呼出,回看他的眼睛:“你对我很好,但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跟你在一起?” 陈景衔蓦然失笑:“原来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是,我不愿意。”计云后牙咬着,话往外蹦出,“我也不愿意给你生孩子,都是你逼我的,你还让我帮你藏着那笔钱,那种违法所得,万一出事,还会连累到我,我早就想摆脱你了。” 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不愿意跟他生孩子? 那在他公司楼下一等大半个月的人是谁?一口一个“我想被你睡”的人是谁?“我会好好爱你的”这种话又是谁贴在他耳边说出来的? 脚下的瓷砖又冷又硬,瓷砖本来就应该是又冷又硬,但陈景衔现在站着却觉得有什么不适感,从脚底攀着他的脚筋直窜上来,他的脸色也冷下去。 计云从陈景衔身边经过,手臂撞到陈景衔的身体,陈景衔侧过头,看她走到叔祖父和舅公面前。 “我大学还没有毕业,只是出去做了个兼职,不知道怎么就被他看上了,他强行把我留在身边,没多久我就怀孕了……” 本来就演技不错的人,被陈景衔送到名导的剧组里“加训”两个月后,演技更加炉火纯青。 “他要我把孩子生下了,还停了我在学校的课……我根本不是自愿跟他在一起,但是他说,我要是敢走,他就不会放过我和我身边的人,他这样的身份,在青城说一不二,我哪敢反抗?” 陈景衔眼底滚过一丝暗光,这是她在他面前演的第四出戏。 小巷子里谎称妈妈生病一次,陈家谎称要替爸爸还债一次,茶楼栽赃詹秘书一次……不,也许这是第五场。 第四场,是这几个月来,日夜相对,她装出来的情深义重。 …… 计云这两段话,既是给自己为什么出来指控陈景衔找了合理解释,还泼了陈景衔一桶污水。 很好的一桶污水。 二叔唏嘘:“景衔,你这事儿做得也忒不体面了,有的是女人愿意跟你,你又何必去为难一个还没毕业的小姑娘?之前我听说你责骂储煜的会所不正经,让储煜停业整顿,我还觉得你行事正派值得弟弟妹妹们学习,没想到你看起来衣冠楚楚,实际上……唉。” 三叔怒斥:“实际上就是个畜生!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我们尔东就算玩完了!” “老三言重了,”二叔一贯如此,假好人,表面安抚三叔,实际是不停拱火,“不过我想起三年前,京西集团总裁強奸一个女大学生,被曝光后,股价下跌5%,一夜之间蒸发一百多亿人民币,要是景衔这件事也曝光出去……” 叔祖父听得头疼,闭上眼睛,不忍直视。 舅公也很糟心,看陈景衔的眼神复杂,对计云示意一下:“你怀着孩子先坐下吧,这件事我们会替你做主的。” “我不想追究什么,你们也不用怕我会宣扬出去,我只想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然后离开青城,重新开始我的生活。”计云低低地说。 “就算你不追究,我们也不会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品行败坏的人,不配做一家之主!”叔祖父睁开眼,一点都不容情,“你还知道什么尽管说,我保证没人敢为难你!” 刚正不阿的叔祖父,今晚是要一定追究到底了。 那句“不配做一家之主”,听得在场所有人心思各异,一时间没有人出声。 墙上的老式挂钟叮叮咚咚响起,已经十一点整。 “计小姐,除了那笔钱,你还知道别的吗?”舅公询问。 他比叔祖父冷静,这么问,既是不想就这样定罪陈景衔,想再听听有没有更多的实证,也是在试探计云和陈景衔的关系,是不是真的有亲厚到能知道陈景衔私下做的事的地步?也能从中判断她的话的可信度有多少? 计云抿了下嘴唇,薄薄的两片,是朱丹的颜色。 陈景衔不合时宜地想起,事发前一天晚上,她睡到半夜,突然来亲他,贴在他的脖子上的唇瓣微凉,还在颤抖,他以为她做噩梦了,低头回吻她的眼睛,又哄小孩儿似的拍拍她的肩,让她别怕,他在,继续睡吧。 她没有继续睡,而是沿着他的脖子亲下去,到胸膛,到腰腹,到……他揉揉她的头发,眸子里染了些许欲色,浓黑如墨,无意间掠过床头,看到她的手机屏幕亮着,似乎是微信界面。 那么晚了还在和谁聊微信?彼时心下划过的念头,很快又被她生疏的牙齿给磕走了。 现在回想,应该是——那么晚了还在和人商量怎么害他。 所以她是知道明天会出事,主动是因为愧疚?就像她自己说的,无以为报只能肉偿? 陈景衔一晒。 …… “我还知道北海湾项目哪里有问题,他做这个项目的时候,跟我在一起,亲口告诉我,要怎么活动才能昧下八千万,他还说,要用那笔钱给我买个戒指。”计云回的是舅公的话。 陈景衔道:“我是还欠你一枚戒指。” 无论计云说什么,陈景衔都没有打断,也没有反驳,仿佛她不是他的枕边人,现在控告的也不是他,他只是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和刚才陈远潇说一句他回一句的做派大相径庭,也不知道无话可说,还是别的什么? 计云没有去看他,顿了顿,低低道:“以后也不用还了。” 涉及陈景衔的文件一早就收在一起,舅公让陈远潇把北海湾项目的文件找出来,自己戴上老花眼镜,亲自翻看:“你说,在哪个地方?” 计云说了几个地方,舅公按照她说的地方去找,果然找到了问题。 舅公将文件合上,重重往桌子上一拍,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陈景衔。 三叔本来想点炮一句“花公司的钱,哄自己的女人开心,景衔你还真是个情种啊”,自从那次陈储煜在自己家里被陈景衔教训后,他就看陈景衔各种不顺眼,见缝插针想羞辱他,仿佛这样就能把他丢的老脸找回来。 但陈远潇对他使了个眼色,暗示他不要再说。 接下来要看叔祖父和舅公,过犹不及。 叔祖父也拿了文件去看,越看越生气,简直想把文件丢到陈景衔身上:“你太让我失望了!” ——堂堂一个总裁,利用职权之便从自己的公司里贪钱,一年贪了六个亿,这还是被他们发现的,那没被他们发现的还有多少?他上任总裁这十年里又贪了多少?他这一招是从哪里学来的? 不是他过度揣度,而是如果这件事传出去,外人一定会这样想!到时候名誉扫地的岂止他陈景衔一个人,还有大老爷的,还有陈红头的,大家会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会说儿子当然像老子,陈景衔这是将整个陈家的脸面都丢在地上给人家踩! 宗祠里烧着香点着烛,檀香缭绕,列祖列宗的排位整齐地放在梯形的台阶上,像一双双眼睛看着不肖子孙的所作所为,叔祖父越想越气,倏地站起来,抓起拐杖就往陈景衔身上打下去! 他是气急了,所以这一棍子也没收着力,砸在陈景衔肩头一声闷响,计云眼睛一下睁大,烛光被风吹得忽闪一下,在她眼里明明灭灭。 陈远潇眸底藏着一道冷锋,二叔克制着没把幸灾乐祸外露得太明显。 三叔已经叫嚷起来:“你不是要证据吗?这个证据够了吧?你的女人说的话还能有假?她还能准确说出你做手脚的地方,要不是亲眼看到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景衔,你对得起你爷爷对你的信任吗?” “他对不起!”叔祖父大喝一声。 计云攥紧手指,男人站的位置刚好是厅堂的中轴线,头顶是大灯,脸部线条被光线勾勒得极为清晰,身形颀长,背影伟岸,却只有脚下一团影子。 像连人带影一起被困在一个精心策划的牢笼里,逃不出去。 而送他进这个牢笼,有她的一份功劳。 ——我对你不好吗? 他对她,是不薄的。 …… 计云木然地看着,木然地想着,木然地转头,像一个机器人,执行着早就被安排好的任务。 陈景衔挨了那一棍,缓一缓,才能继续说话,声音略哑:“叔祖父和舅公想怎么处置我?” 叔祖父断然道:“陈家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丑闻,董事会要怎么处置你得看董事们的意思,但陈家家主的身份你担当不起了!” 那三人的呼吸屏住,就等着叔祖父一句话夺了陈景衔家主之位。 只要夺了他的位,他们就成功一大半——试问家主的位置都没有了,尔东的董事们又怎么会保陈景衔? 他总裁的位置一定也会被罢免! 叔祖父一字一字地说:“今天,我就当着你爷爷,还有你父亲的牌位,我……” “叔祖父就这样定我家大少爷的罪是不是太武断了!”门口突然出现一个身影。 刚才陈远潇把计云带进来,门没有关上,那人长驱直入来到他们面前。 陈远潇一愣,然后怒斥:“齐远,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什么身份?陈家宗祠是你一个外人能随便闯进来的吗?!” 陈景衔淡淡看过去:“是我让他来的。”又问,“你紧张什么?” 第703章 重新倒数三个数 第703章 重新倒数三个数 陈远潇神情一僵。 但想事情到这个时候已经尘埃落定,不是一个齐远就能改变的,齐远最多就是来帮陈景衔喊冤,没什么,就又缓了神色,笑笑说:“我没有紧张,我只是觉得……” “怕他说出你那个大学同学帮你洗钱的事?”陈景衔语调温漠,情绪无澜,一句打断他的话。 陈远潇一下没收住,倏地站起身。 他怎么……! 到底还是二叔反应快:“叔父!你看景衔,都到了现在还不思悔改,还想故技重施反咬远潇一口,简直无可救药!” 然后去扶老人家,“时间不早了,叔父,舅公,我们回去吧,明天我就通报全族,景衔不再是我们陈家的家主,其他的就交给董事会处置。” 齐远一把挡住:“大少爷不是家主,那谁是?二老爷你吗?二老爷那天求着我家大少爷给你一条生路的样子,不太像个家主啊。” 二叔怒目:“你!” 齐远冷笑:“二老爷和远潇少爷既然问心无愧,为什么那么着急请叔祖父和舅公离开?怕我说出什么吗?” “我们为什么要听你说话?”陈远潇神色阴冷,“你只是堂哥身边的一条狗,多大脸让我们三更半夜在这里听你为了帮堂哥狡辩而胡说八道?” 陈景衔一眼扫过去:“远潇,你还记得那天在秦望桥我对你说的话吗?” 陈远潇站定不动,脑海里掠过那晚伴着滔滔江水,滚入他耳朵里的话。 ——陈远潇,你和你爸,如果就此安分,贪污的事情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你们要是再敢搞小动作,我也不是没有刮骨疗伤的决心。不信,你大可以试试。 陈景衔到底是陈景衔,是陈家这一辈的大哥,是从小被爷爷倚重的人,哪怕是现在敢造他的反的陈远潇,在此情此景下,记起他的警告,多少是心生忌惮。 陈远潇的表情崩了一下,但很快又重整旗鼓。 他不相信,不相信陈景衔还有什么办法翻盘,人证物证他都有,他占尽赢面! 这么想着,他无所谓地道:“堂哥说过的话那么多,我哪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陈景衔抬手揉了揉挨过一棍的肩膀,痛感未消。 “齐远。”他冷冷地喊。 齐远随身携带电脑,迅速放在桌子上打开:“叔祖父,舅公,请你们来看这个。” 叔祖父和舅公互相对视一眼,没动,毕竟就在刚才,几分钟前,陈景衔已经被他们“判死刑”,他们实在不太感兴趣他的人带来什么东西。 “我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证明景衔没有贪污的证据,呵呵,叔父,舅公,咱们没必要浪费时间,景衔贪没贪,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三叔也怕夜长梦多,也想把叔祖父和舅公带走。 陈景衔道:“叔祖父和舅公不是问我有什么想说的吗?刚才不到时候,所以什么都没说,现在可以说了,叔祖父和舅公还愿意听吗?” 是的,他一直没有去反驳他们的话,不是无话可说,也不是默认指控,只是在等齐远带证据来。 他心甘情愿被关在宗祠三天,不是为了给二房三房时间捏造证据,而是给他自己时间归纳证据。 安静里,墙上挂钟又响起来,分针竟然又走过了六十分钟。 十二点了。 夜越深,气温越低,计云突然打了两个喷嚏,除了陈景衔没人看过去。 因为那三个人的神情在叔祖父和舅公迟疑的态度里开始忐忑不安,顾着自己还来不及,怎么会管计云,但计云作为他们的同伙,竟依旧是一脸木然,仿佛事不关己。 只是在撞上陈景衔的目光时,凝滞了一下,然后转开。 叔祖父老当益壮,这一棍子打得陈景衔疼入了骨,甚至还像病灶似的扩散到别的地方,他那哪都不太舒服,盯着女人面无表情的侧脸,他也转开头。 不着急。 再等会儿。 他会问清楚。 …… 叔祖父和舅公终究还是走到电脑前。 齐远点开视频,首先看到的是五六辆货车搬走已经卸在码头的建材,但过了一天后,货车又送来看起来和前一天一样的建材,叔祖父没看懂:“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懂,二叔和陈远潇的脸色已经大变。 这是码头的监控录像。 可录像不是已经被他们洗掉了吗?连母带都被他们毁了,绝对不可能修复,他的录像是哪来的?? ——当然是在他们销毁之前,被齐远拷贝下来了。 “这是沃丰港,由二老爷负责,在这个项目里,尔东从一个叫博远的建材公司购入材料,货单上开的是a级,实际送到现场的是b级,两种材料差价六千万,二老爷给了博远老板五百万做酬劳,剩下五千五百万博远老板帮二老爷从苏富比拍卖行拍下了一对雍正时期的珐琅六颈瓶。” 齐远说,“博远老板是远潇少爷的大学同学,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帮二老爷做这种事,后来二老爷得知我家大少爷在调查他贪污的事,怕东窗事发,急匆匆安排博远老板出国避风头。” 他点了下右键,电脑屏幕一变,变成了一张拍卖现场的照片。 “这场拍卖是公开的,照片是从苏富比拍卖行的官网上拿到的,这个人,就是博远老板,他拍下的这对花瓶现在就在二老爷家里。” 再下一张照片,是二老爷的家,他的书房,博物架上摆着的就是那对花瓶! 把非法所得变成古董藏品最妥当,将来若是需要用钱,再把古董变卖,一笔钱几经变动,谁能查得出来龙去脉? ——这才是贪污的人处理赃款正确处理方式。 二老爷很谨慎,尔东打款给博远后,贪的钱一点都没经过他账户,而是直接由博远老板帮他“洗白”,若非陈景衔收买了二老爷家里的佣人拍到花瓶的照片,还抓不到他的辫子。 二叔的脸色青了一个层次。 陈景衔走到饮水机前,兑了一杯温度恰当的温水,放在计云面前,计云一愣,他表情平平,没看她,话也不是对她说:“视频和照片,叔祖父和舅公可以找专业人士鉴定,看存不存在伪造?” 计云慢慢伸手碰水杯,纸杯很薄,温度立即传递到她的皮肤,又顺着她手上的神经,暖遍全身。 他知道她冷。 他到现在还照顾她。 计云恍惚一下,像触电一般,下一秒快速撤回手,没碰那杯水。 …… 叔祖父嘴角松弛的皮肤抖动:“老二,你说,有这个必要吗?” 有个屁! 他刚才挂在嘴边的话是什么来着?证据确凿?这才是证据确凿! 比他推测境外账户的钱转到陈景衔账户里,比起他找会计所查陈景衔的流水,还要铁的证! 二叔攥紧手:“叔父,这里面有误会,这……” “这样的证据叔祖父想看多少我有多少。”陈景衔不是白查了他们那么久的,“我也大致算过二叔这些年贪了多少钱,不多不少,正好比二叔栽赃给我的数字,多出五倍。” 三十个亿! 若说六个亿就足够让陈景衔失去家主之位,甚至被罢免总裁职务,那么三十个亿意味着什么? 叔祖父细思恐极,整个人踉跄一下。 “叔祖父!”陈远潇眼疾手快快速扶住他,同时皱起眉头心思快速转动,他太久没有跟陈景衔交手,不料到他现在这么难对付,齐远的证据一出,叔祖父和舅公一定相信了陈景衔的话,他们根本无从狡辩。 ……既然无从狡辩,那就剑走偏锋! 陈远潇倏地抬起头:“堂哥,你就不要把话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了吧,我们会做这样的事,还不是因为你上梁不正!” 他急中生智,马上转变策略:“叔祖父,舅公,我承认,我们是贪了公司的钱,但堂哥也贪了,我们交给您的证据都是真的。” 二叔和他不愧是父子,两人一对眼神就知道该怎么把场子圆下去:“没错,叔父,我们是因为知道景衔贪,我们才跟着做!” 他指着计云:“这个女人是景衔的人没有疑问吧,她都出来作证了,而且景衔的项目确实有问题,我们举报景衔是想要扳倒他,但我们没逼他去贪公司的钱啊!” 陈景衔顿时冷笑,哦,这是准备玉石俱焚?洗不白了解释不清了索性大家一起黑,反正他也解释不了他账户里的六个亿以及计云的指控。 “……”三叔跟不上他们变脸的速度,愣了好久,才惊觉他二哥这招走得实在高。 叔祖父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印堂浮现不正常的潮紅,被气得不轻:“所以你们、你们是想告诉我,整个陈家,上至家主,下到你们,没有一个底子是干净的?啊?!” “他们是自己不干净了就想拉我大哥下水。”长腿跨过门槛,人未出现声音先至,众人齐齐转头,身上还沾着晋城的露水的男人已经绕过小桥流水景观露出真面目。 陈景衔一皱眉,齐远大喜:“二少爷,您来了!” 第704章 重新倒数两个数 第704章 重新倒数两个数 陈莫迁下了飞机就直接过来,身上风尘仆仆的气息很浓,一来就站在陈景衔的身边。 “你怎么来了?”陈景衔习惯了自己扛事儿,陈莫迁掺合进来,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齐远告诉我,我就回来了。”陈莫迁又向两位长辈颔首问候,“叔祖父,舅公。” 而后才去看另外三个人,眼底有成形的冰川。 二叔三叔都被陈莫迁看得不自在,他们跟这个侄子也不熟,只觉得他那双眼睛冷峭凛冽,像已经洞悉他们所有的阴谋诡计一般。 三叔觉得没脸,居然被一个小辈压迫住,想说点什么找回场子,陈莫迁已经转开头。 他对叔祖父和舅公道:“文件和账单这种东西想造假轻而易举,二叔三叔举报我大哥的东西,交给专业人士,一定查得出问题。” “莫迁,二叔理解你想袒护你大哥的心情,但你不懂公司的事就不要随便插嘴了吧?我们不止有文件和账单,我们还有人证。”二叔不忿地冷哼。 陈莫迁的视线移到计云身上:“她?” “就是她,她是你大哥的女人,她的指控总不可能是假的吧!”二叔振振有词。 ——计云是他们手里最有用的一张王牌,只要有计云在,陈景衔就洗不干净贪污这个罪名! 陈莫迁刚才也在门外听到他们的话了。 玉石俱焚这一招,陈远潇应该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在做整件事之前就预备好的nb。 他应该想得到,就算成功让叔祖父和舅公相信陈景衔贪污,他也没办法让陈景衔手里掌握到的关于他们贪污的证据消失,陈景衔还是会拿出来反控他们。 所以他们一直着重在让叔祖父和舅公相信陈景衔贪污,而不是辩解自己没有贪污上,就是为了“大家一起脏”。 古话有一句法不责众,他们都是陈家直系,叔祖父再生气也不可能把他们全都赶出陈家。 再者,虽然法不责众,但领头的那个无疑要承担最大的责任,左右陈景衔这个家主都做不下去,算起来还是他们赢了。 如果陈景衔做不成家主,谁有可能接替他的位置? 家主之位必须是直系继承,陈莫迁和陈桑夏不懂商业,也不会管家,还都有自己的工作,不可能留在青城,首先排除他们,剩下就只有二叔三叔和陈远潇陈储煜。 他们虽然犯了错,但相比陈景衔就错得没那么重,还是能竞选家主。 这四个人里,怎么看都还是陈远潇的可能性更大。 陈远潇。 这么百转千回的心计,也就只有陈远潇想出来的。 陈莫迁又想起一件经年旧事。 那时候他们还没从高中毕业,陈景衔已经在父亲手把手的教导下,开始接触公司的事,陈远潇就到他面前说: “你也不比堂哥差,大伯怎么只教堂哥不教你?就算爷爷更喜欢堂哥,大伯也不能厚此薄彼到这个地步啊。” 很明显就在挑拨离间。 当时他怎么回他来着? “没事少看点宫斗剧,别学那种阴阳怪气的腔调,恶不恶心?” 几年不见,陈莫迁觉得这位堂兄弟也没多大长进。 他们想拉着陈景衔“一起脏”,陈莫迁不准,他对计云没有话说,只道:“她也算证据的话,叔祖父和舅公还不如看看我带来的东西,更有可信度。” 叔祖父和舅公表态之前,陈景衔先沉声:“莫迁。” “大哥,”陈莫迁拿出手机,一边点开图库一边说,“几张照片就能说清楚的事,何必跟他们多费口舌?这场闹剧到这里该收场了。” 他知道陈景衔顾念情分,所以握有反杀的利器也不肯拿出来用,但他对计云没情分,他就是不能看着他大哥在这里被人泼脏水。 陈莫迁将手机交给叔祖父和舅公。 这些照片还是上次齐远发给他的。 齐远没拿出来是因为陈景衔不准,但就如陈莫迁说的,拿出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整件事是怎么回事? 今晚跌宕起伏的事情够多了,叔祖父和舅公年迈的心脏和精神已经被锻炼得很坚强,看到照片,脸色说不上好坏,只是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已经清楚了。 叔祖父和舅公的脸色太微妙,三叔按耐不住,抢了陈莫迁的手机,倒是要看看是什么了不得的照片? 照片已经有些年头,至少是五六年前,像素不似现在能高达几千万,但无论怎么模糊,也是能看出,里面的人是计云和……陈远潇。 就是计云和陈远潇! 三叔一愣,一下看向陈远潇:“这……” 陈远潇上前一步,也夺了手机去看。 照片里的计云比现在稚嫩,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和陈远潇脸贴脸自拍,笑得很灿烂。 “……” 陈远潇甚至想不起来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只可以确定,照片是真的! 他手指捏得紧紧,几乎要把手机捏碎,满脑子剩下一个念头——功亏一篑! “她是陈远潇安排到我大哥身边的,她到底算谁的人,她的话能不能信,叔祖父和舅公心里应该有数了。”陈莫迁伸手向陈远潇,陈远潇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明白,他是在要回自己的手机,僵硬地还回去。 同样僵硬的,还有计云。 她今晚像……像戏台上的一个角儿。 轮到她出场的时候,她就准备好情绪和台词,演得情真意切,仿佛真的是一个被陈景衔强抢回家怀孕又被迫替他收着违法所得的无辜女学生。 轮不到她出场的时候,她就坐在旁边一言不发,什么表情都没有,像一个没有手艺人操控的提线木偶,一点生气都没有。 直到现在她才“活过来”。 她定定地看着陈景衔,看着那个站在灯光下,唇线平直,睫毛下压,辩不出情绪的男人。 照片? 有照片? 有她和陈远潇的照片? 所以他早就知道她是谁的人? 计云不明白,他既然早就知道她有问题,为什么不拆穿她?为什么不赶走她?为什么纵容她到现在?为什么…… “还有黄董,”陈莫迁声音清冽,一开口,就把所以心思各异的人的神思都拽回来听他说。 “他到陈家吃饭那天,齐远开着录音,把对话都录下来了。” 竟然还有录音!二叔手臂上哗地一下窜起一大片鸡皮疙瘩! 陈景衔手指一点手机屏幕,立即就播放出那日家宴上的谈话。(687) 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景衔啊,是我不对,鬼迷心窍,没抵住誘惑,我就……我就…… ——就怎么了啊? ——从项目里昧了三个亿! …… ——你主动交代,就证明你还有悔改之心,不是无可救药……景衔,你怎么看呢? ——黄董您怎么看? ——不能报警,不能公开,这种事情传出去尔东的股价一定会跌,咱们还有几个在谈的大项目,事情一出肯定都要黄,对我们尔东会是巨大的打击,这件事我们私了。 …… 只有六句话,但这六句话就足够证明,陈景衔最开始反控二叔贪了三个亿的事不是假的! 一片缄默里,计云扯了扯嘴角,也是,陈景衔早就知道她有问题,哪怕没有拆穿她,也不会完全没有后手,他让齐远录音了,就是为了以防像今晚这样的万一。 很好,监控视频,古董照片,手机录音,证明二房确实贪污。 而她和陈远潇的合影,则证明她是陈远潇安排到陈景衔身边,所谓贪污六个亿,都是栽赃。 二房三房费尽心机,到最后,非但没能扳倒陈景衔,连拉他下水都没办法,输得一败涂地。 …… 陈莫迁功成身退,退到陈景衔身后。 陈景衔没去管脸色灰白的三人,只看向临了临了,还亲眼见证了一出兄弟阋墙的丑闻的两位老人。 “叔祖父,舅公,我知道你们想要看到的是陈家上下和睦相处,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该怎么办,请你们做主。” 舅公深叹了口气,这一出,闹得实在太难看了。 叔祖父阖上眼睛,嘴角抽动:“晋中……晋中在尔东已经没有股份,秦中你的股份也转给储煜吧,你们也老了,跟我一样退休了吧。” “远潇,你连这种下作手段都能对你的亲堂哥用,也不合适留在尔东了,明天我就到公司,把你们二房的股份都清算出来,从今天起,你们二房跟尔东没有任何关系。” 二房判得最重,剥离了尔东,就等于剥离了陈家,从今以后,二房除了在陈家族谱上有一个名字外,已经没有别的意义了。 三叔是二房的跟随者,从犯,看在陈储煜没有参与的份上,叔祖父没有做绝,但这个警告也足够让三叔安分下来了。 三叔不敢有二话,二叔和陈远潇的神情明显不好,是不服的,可不服又如何?尔东是叔祖父和陈红头一起打拼下来的,哪怕叔祖父已经退了,但在董事局里依旧举足轻重,他亲自出面,董事们也不会留下二房。 二房这次是走定了! 叔祖父又看向计云:“这个女人……” “我自己处置。”陈景衔道。 叔祖父点点头:“好吧。” 他今晚也累了,除了身体的累,还有心理的累,杵着拐杖往外走,后背仿佛更加佝偻。 哪个长辈都不希望看到子孙自相残杀,他替他兄长看着陈家,却还是把陈家给看散了。 陈莫迁跟上叔祖父,扶着他离开宗祠。 叔祖父一走,舅公也走,那三人自然也不会留下,都走了,齐远揉揉鼻子,也自觉退场。 最后宗祠里,只剩下陈景衔和计云。 第705章 重新倒数一个数 第705章 重新倒数一个数 香炉里的香早就烧完了,陈景衔重新点了三根插上去,手指不小心沾上烟灰,他轻轻搓去。 烧成灰的东西,一碰就化,还没有落到地上就融进风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像从来不存在。 他忽然道:“走吧。” 宗祠里只剩下两个人,话自然是对计云说,计云抬起头:“……去哪儿?” “回家。”陈景衔淡淡,“快凌晨一点了,回家休息。” 计云怔了怔,回……家? 她还能跟他回家? 陈景衔知道她在想什么,看向她的眼神乌黑沉静:“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计咬了一下内嘴唇的嫩肉,咬疼了才道:“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没解决,谁睡得着啊?” 她以前和他是恋人,是夫妻,现在是什么?是手下败将,是叛徒。 她当众出卖他,偏偏还没有成功,她又落回他手里,这情何以堪? “那也回家再说。”陈景衔一句定夺。 回到陈家,刚好一点。 管家听到动静,连忙出门,看到阔别多日的陈景衔,大喜道:“大少爷,您回来了!” 又看到后面的计云,更高兴了:“原来太太是去接大少爷了啊,我到处找不到太太,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差点要去报警了呢。” 计云没说话。 管家奇怪,太太平时不是最活泼的吗?大少爷安然无恙回来,她不高兴吗? 陈景衔吩咐:“热杯牛奶送来,加点白糖。” 纯牛奶加白砂糖是计云喜欢的,管家想大少爷是心疼太太夜里受风,给她喝了暖身好安眠,应了好,又问:“大少爷,您饿不饿?要煮碗面给您吃吗?” “不用。”陈景衔进了客厅,随手拿起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高。 暖风迎面呼来,计云冷得有点麻木的身体,小幅度地战栗了一下。 她一直低着头,头发松松地扎在后脑,有几缕散出来,无风飘动。 像个犯了错被老师责骂的小学生。 “坐吧。”陈景衔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计云坐在单人沙发上,过了好一会儿,陈景衔都没说话,计云很不自在:“……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和陈远潇怎么认识的?”陈景衔便问。 比起迂回百转,这样直接,反而让计云心理负担没那么重,她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干燥的唇,道:“十年前。” 那就是个不太新颖的故事了。 烂赌徒都是没有人性的,疯狂搜刮家里每一分钱,到赌桌上挥斥方遒,从来不管妻女还有没有下一顿饭吃。 赌赢了,就赏她们几块钱加肉,赌输了就请她们吃“竹仔鱼”——这是潮汕话,就是用竹条、鞭子、木棍之类的东西,抽打在身上,留下一条条淤青,像鱼一样。 烂赌徒输得再多也不会收手,总想着下一把就能赢回来,连本带利赢回来,输得越惨越想赢,堪比吸毒,戒都戒不掉,实在没钱了怎么办?那就借啊,赌场就有现成的高利贷,九出十三归,烂赌徒眼睛一眨不眨就签了欠条,然后输得万劫不复,为了不被砍手跺脚,就典妻卖女。 计云能怎么办呢?那年她才十二岁,妈妈又那么软弱。 赌场来抓人的前一天晚上,妈妈终于硬气了一回,趁着烂赌徒睡着,偷走他的钥匙把计云放走,让计云跑,跑到能活得像个人的地方。 然而计云没跑多远,就被烂赌徒发现,他追了上来,惊慌失措的计云不顾一切奔过马路,被车大灯晃了一下眼睛,她蓦然回头,一辆轿车飞驰而来,在她放大的瞳孔里,急刹在一米之外的地方。 车上人就是陈远潇。 …… 原来是这样认识的。 陈景衔看着原木色的茶几上一圈圈的年轮印记,不动声色,也没有言语。 宅子里安静,计云虽然低声沙哑,但也句句清晰:“后来,他帮我妈跟我爸离婚,送我妈回了老家,安排在一家纺织工厂做工,我妈妈在上工路上出车祸去世,也是他帮我料理后事……你知道我的,只要是帮过我的人,我豁出命也会报答他。” 所以陈远潇让她到他身边当间谍,她就来了。 蒋珍珍帮过她和她妈妈,她不惜卖身也要筹钱救她,面对帮她和她妈妈脱离苦海的陈远潇,她自然更加言听计从。 陈景衔忽而一笑:“我也帮过你。”而她就是这么报答他?他想到一个可能,“还是说,蒋珍珍那件事,是你们演出来的?” 计云当即否认:“不是,那件事是真的,就是因为那次你帮了我,被陈远潇知道,他才会让我到你身边。” 哦,是这个因果关系。 陈景衔回想着,所以,从她连续半个月到他公司楼下等他起,就是蓄谋接近,而在那之前,她一口一个想被他睡,则是真心的? 真心对他有好感,但还是听从陈远潇的吩咐到他身边当间谍,那么是否可以认为,她在“对他有好感”和“报答陈远潇”之间,选择了陈远潇? 管家送来热牛奶,香味浓郁醇厚,空气一下被浸满奶味,多了一丝粘稠。管家将牛奶放在计云面前,又叮嘱她小心烫。 计云端起杯子,手心垫着杯底,确实很烫,烫得她心口都生疼:“这件事,终究是我对你不住,我欠你一声对不起。” “我要你的对不起干什么?”陈景衔呵笑。 哪能怎么办呢?计云倒情愿他打她一顿,可是他又不是会对女人动手的人。 陈景衔深沉了一口气,喊了她的名字:“计云,你有没有想过,你去作证,无论成功与否,我们都不可能……”后面几个字,停在他喉咙里没说出来,陈景衔觉得可笑地摇摇头。 她都去作证了,就证明已经把后果想得很清楚了,他还要问什么? 陈景衔想起以前一件事,具体是什么事记不清了,总之就是鸢也做错事挨他骂了,骂完了他想起什么又折回来:“最后一个问题。” 鸢也被他骂得头晕脑胀眼前发黑唉声叹气想都没想回:“爱过。” 他愣了一下:“什么爱过?” “哦,忘了大表哥你是不冲浪的,这是个梗,”鸢也解释,“起初是恋人分手之前,男的对女的说‘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爱过我吗’,女的回答‘爱过’。后来就演变成任何情况下,一方问‘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另一方就接梗‘爱过’。” 他听得直皱眉,这是什么乱七八糟又矫情兮兮的对话,然后又把鸢也臭骂了一顿。 当时觉得矫情,是想都分手了还在乎爱没爱过干什么?没爱过也在一起那么久了,爱过现在不也要分手了,问这个问题什么都改变不了,纯属多余。 现在才懂,为什么这世上很多问题,明知问了也白问,但还是有人去问? 大概是因为不甘心,不甘心平白付出一场,他真想问计云,这几个月朝夕相处,她对他到底有没有过真心? ……但是算了,无论答案是有或没有,都很讽刺。 陈景衔起身倒水,水温刚好,他一口喝完了一杯。 计云动了动嘴唇:“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间谍?” “你怀孕之后。” “你是因为孩子才没有拆穿我?” 陈景衔险些呛到。 计云摸摸自己的肚子,喃喃道:“也好吧,我会好好生下这个孩子还给你,就当是我还你帮我的恩情。” 陈景衔气笑:“你以为我只是为了孩子?” “可是我现在能还给你的只有这个孩子。” 话说完,计云觉得自己真是渣得明明白白。 陈景衔冷涔涔地盯着她,生平第一次知道被人气得心肝脾肺都疼是什么滋味。 “你还有别的想问的吗?”计云说,“没有我就上楼睡觉了,明天我就会走,孩子生下来之前,我不会再出现碍你的眼。” 陈景衔一言不发,计云便默认他没有,端着那杯牛奶上楼。 陈景衔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关上房门彻底看不见,手猛地一挥,将杯子扫到地上。 然而地上铺了地毯,竟然没摔碎。 真奇怪,又不是刚知道她是间谍,一开始知道的时候更多是惊讶,怎么这会儿反而难受起来。 陈景衔闭了一下眼睛,还是把杯子捡起来。 白水一点滋味都没有,他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倒入杯子里,八分满,一口灌下,一连喝了三五杯。 商场上走过来的人,酒量自然不错,他没醉,只是身上多了一股子从未见过的阴郁气息,叫人不太敢靠近。 陈莫迁回来就看到他这样,收走他的酒瓶:“明天上午公司要开会,不要喝太多。” 陈景衔看了他一眼,眼底压着几分浮不上来的醉意:“送叔祖父回去了?” “嗯。”陈莫迁在他旁边坐下,倒了杯温水给他,“大哥想怎么处置她?” 陈景衔笑:“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置?” 陈莫迁淡淡道:“无非就是留下和送她走两个选择。” 刚才还压得住的醉意,这会儿像没了阻隔的屏障,争先恐后地冒上来,氤氲了他的眼睛。陈景衔将手指插入短发里:“是啊,只有两个选择。” …… 次日,陈景衔没有早起去公司开会。 不过这个会,主场是叔祖父,重点是二房三房,他不是一定要在场,索性就放任自己睡下去,中午才醒来。 他下楼时,管家马上送上来一杯蜂蜜水解他的宿醉,迟疑地说:“大少爷,太太走了。” 昨晚陈景衔睡的是客房,不知道计云怎么样,静默了一会儿,才问:“有派车送她吗?” “太太说不用,她叫了网约车。”管家已经从齐高那儿知道来龙去脉,心情挺复杂的,好不容易看着大少爷结婚有孩子,以为总算是功德圆满了,没想到是这么不堪的收尾。 齐高更是咋咋呼呼:“就这么让她走了?她还怀着大少爷的孩子,万一出事怎么办啊?” 陈景衔看了他一眼:“你觉得该怎么做?” 齐高认真想了想说:“我们派一个人暗中跟着她吧?以防万一。” “你说的有道理。”陈景衔将蜂蜜水喝完,然后拿了车钥匙大步出门。 “……” 齐高人都傻了:“我说的是派个人跟着她,又没说大少爷亲自跟着!” 管家忧愁,看这个样子,是没断干净啊,而且看起来是大少爷放不下,早上太太走的时候,可是很干脆的。 …… 陈景衔开车去了出租屋。 车停在一棵梧桐树下,他下车点了根烟,仰起头望着四楼。 计云原来住在四楼,但那层楼的窗户晾着男人的衣物,应该是计云退租后又转租给别人了。 那么计云不可能回到这里。 陈景衔沉默地将烟抽完,才重新上车,把车开去青大。 他经常去青大,门卫记得他的车牌,连忙把校门打开:“陈先生,来找校长吗?” “嗯。”陈景衔淡淡应了一下,把车开进去,直接开到女生宿舍楼下。 其实计云也不太可能回学校,她还怀着孩子,还休着学,但陈景衔只知道这两个地方,他只能都来找。 也是巧,蒋珍珍和同学手挽手下楼了,他按下车窗,轻声喊:“你好。” 蒋珍珍下意识转头,看到他,脱口而出:“大老板?!” 她连忙跟同学交代几句,然后快步走到他车前:“大老板怎么会来学校啊?计云也来了吗?” 听到这儿就知道计云不在学校的,而且也没告诉蒋珍珍她的事,陈景衔抿唇,想问,不知道该怎么问,蒋珍珍跟他四目相对半晌后,陈景衔转开头道:“没什么。没有来。还有事,先走了。” 蒋珍珍:“……” 蒋珍珍:“??” 陈景衔将车倒退,离开青大。 就在从青大离开的路上,他遇到了查酒驾。 一般来说,酒驾是晚上查比较多,青天白日被拦下来查酒驾,陈景衔也是平生第一次。 他意识很清醒,距离他喝酒也过去了十几个小时,但还是测出了血液里有酒精含量,而且超过了二十毫升,算饮酒驾驶了,按照规定,是要扣留六个月的驾驶证和罚款一千元的。 在等交警开罚单时,天公不作美,飘下了蒙蒙细雨,陈景衔微抬起头,看天边一朵聚起又失散的云,喉结滚了滚,嗤笑出声。 …… 算了。 他不是没给过她机会,一开始知道她是间谍没有戳穿,就是想只要没有当众撕破脸,他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她一直留在他身边的话,她就是他的妻。 但现在,一切摊开了,她也走得毫不留恋,他又为什么要先低头? 青城陈家的家主,不是没有尊严的。 第706章 下章再回现在时 第706章 下章再回现在时 再次见到计云,已是陈家风起云涌时。 ——陈莫迁客死异乡,鸢也跳江自杀,陈景衔一下没了两个弟弟妹妹。 二房被叔祖父逐出尔东后,一直心怀不甘,这次趁着陈景衔心绪大乱又卷土重来,鼓动跟他们走得近的董事一起谴责陈景衔罔顾公司利益,为一己私事得罪尉氏,断了和尉氏合作的机会不说,还为尔东增加了一个强有力的敌人。 陈景衔痛失至亲,本就没地儿出气,他们还来撞他的枪口,他索性一并发作,不再顾念什么血脉亲情,左手将二房三房贪污的证据交给警方,右手雷厉风行地清理公司里的二房三房的人,上至董事下至员工,下手狠绝,引人侧目。 旁观者不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二房三房已经不是第一次作亂,陈景衔对他们是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只看到陈景衔不留情面,那些被清走的董事里,有的还是他父亲那一辈的,两朝元老,他也是说逐就逐。 但陈景衔已经得到叔祖父的支持,论资历,叔祖父都得是开国功臣的级别,有他的默许,陈景衔自然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陈景衔大刀阔斧整改尔东,虽然利落痛快,但后续要善后的事情就更多了,一连一个月,他每天的睡眠时间都少于五个小时。 计云离开,弟、妹丧生,陈景衔本就心有郁结,这次又熬坏了身体,里外相交,病来如山倒,他倒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齐高送夜宵时,看到他趴在桌子上,一下就想起猝死的大老爷,魂都吓没了,连忙把人扛起来送医院。 万幸,只是昏厥。 陈景衔发起高烧,烧得意识不清,嘴里反复念着什么,齐高凑近了听,是喊了几个人的名字,莫迁,鸢也,还有……计云。 前两个是找不回来了,但最后一个,齐高知道她在哪儿,一咬牙,自作主张地去把人带过来。 “你要是还有良心,就好好照顾我家大少爷,他这次生病也有你的缘故,你要是再敢气他,我饶不了你!”齐高恶狠狠地警告。 计云心情复杂地看着病床上输液的男人,本来以为生下孩子之前不会再见到他,没想到现在会再见……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齐高这才离开。 计云守在病床边。 陈景衔是被渴醒的。 喉咙里一滴水都没有,他喃喃了几句“水”,便有人将水杯送到他唇边,他囫囵喝了。 送水的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奶味,陈景衔皱眉抬起眼皮,几个重影晃了几下后,他才看清计云的脸。 那一别过去两个月,计云更圆润一些,肚子也更大了。 两人对视十几秒钟,都没先说话,陈景衔撑不住摔回枕头里,呼吸有点喘。 计云连忙按护士铃:“你发高烧了,已经昏睡一天一夜了。” “谁叫你来的?”陈景衔声音沙哑。 计云来的路上听齐高说他弟弟妹妹没了,知道他现在心情肯定很糟,这个语气,好像也不是很乐意看到她的样子,就心酸酸地说:“我、我来看看你,你要是不想看到我,我现在就走。” 陈景衔眉头皱得更深:“你还要走?” 计云愣了愣,试探了一下:“……等你病好之后,我再走?” “……” 陈景衔脑袋疼得厉害,尤其是后脑,像凿钉子似的一下一下的,实在转不动去想事情。 他闭上眼,感觉眼皮也是热的,全身都在升温,不知什么时候又把他给烧晕了过去。 ……但也可能是被气晕的。 再次醒来就是傍晚了。 高烧必伴随全身酸痛乏力,陈景衔觉得身上每一寸皮肤,碰一下就疼,活像是刚受过刑。他很多年没这么大病过,各种难受。 齐高买来了蔬菜肉沫粥,交给计云。 那饭盒的盖子拧得很紧,盖子上还沾了米粥的粘稠,特别难拧开,计云费了半天劲儿都没能打开。 陈景衔眉心又皱了皱,刚要开口让她拿过来,计云倒就拧开了。 计云盛了一些在小碗里,走到陈景衔面前,想坐在他的床沿喂他,大概是又觉得不合适,想了想,走到墙边拉一张椅子过来。 “……”她都有八个月的身孕了,自己行动都不太方便,还忙前忙后,陈景衔觉得,齐高这贼子居心叵测,存心不让他舒服。 计云坐在椅子上,端起碗,用勺子搅了搅,要喂他,陈景衔避开,淡淡道:“我自己来。” 计云抿唇:“我知道你不想我靠近你,但你现在没办法自己吃,你没力气,碗都端不住,还是我喂你吧,等你好一些再自己吃。” “……”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什么!陈景衔靠在床头,眼睛没那么黑,底下浮着一层虚弱,实在不想说话。 计云一勺一勺地喂他吃了一碗,看他还吃得下,又去盛了一碗。 “刚才护士来量你的体温,还有点烧,只有一点,不用再吃药,毕竟发烧也是在杀死病毒,吃药退烧反而不太好,你要是觉得烧得难受的话,可以物理降温,等会儿我打点水帮你擦擦身。” 陈景衔仍然没有说话,只盯着她一错不错。他的五官立体深刻,眼窝也很深,目光极有穿透力,计云渐渐也没了话。 吃完,计云到洗手间打水,这是私立医院的独立病房,什么都一应俱全,她端着一盆水到他面前,然后伸手去解他的病号服。 陈景衔抬手挡:“做什么?” 他已经输完液,不过因为明天还要继续输,所以针头留在手背里,已经有点肿起来,计云不让他乱动:“帮你擦擦身体,护士说,着重擦体温高的地方,腋下和鼠蹊部,会好一点。” 鼠蹊……陈景衔生生气笑,反抓住她的手,低低问:“故意的?” 计云马上否认:“不是。” “不是故意,你怎么知道我指什么?” “……” 陈景衔就知道她又在耍把戏,喂饭擦身体,她挺会来事儿啊。 他真想笑,最开始接近他的是她,答应生下孩子和他领证的是她,最后走的是她,现在曖昧不清的还是她,怎么?他很好钓? 陈景衔想起当初刚和计云在一起的时候,齐高对他说的话,他觉得他是没见过计云这样的,才会栽在她身上……倒也没错。 一盆水从热到冷,陈景衔放开她的手,乏力地闭上眼睛。 计云眨眨眼,拿起保温壶,倒入盆里,兑成温水,再拧干毛巾,擦他的胸膛。 病房里空调温度刚好,但青城五月太闷,陈景衔还是出了汗,黏黏的不太舒服,擦了身体换了干净的衣服,他眉间的折痕也少了一点。 “这几个月你住在哪儿?”陈景衔问。 但其实他知道她住在哪儿,要不齐高也找不到她。 在青城的地界上,他想知道的人的下落,问一下就知道。 事实上,她租住的那套房子,还是他让人低价租给她,他还知道,她请了一个月嫂照顾她,因为那个月嫂原来就是他找来准备在她生产后照顾她月子的。 他没再去找过她,但她的事情,她需要的,他都清楚。 …… 青城陈家的家主,在这女人面前,是没什么尊严可谈。 …… 计云想脱他的裤子,陈景衔拒绝,她就没再动了,老实回答:“我重新租了房子。” 陈景衔也是会装的:“你有钱?” “之前那部戏的片酬给我了,够用。”计云顺口说,“难怪那么多人挤破头都想进娱乐圈,我只是个小配角演了几场戏,都有那么多钱,那些咖位大的,岂不是更了不得。” 陈景衔发了个后鼻音,重新躺回床上,继续睡觉。 他住了三天医院,这次病得严重,病走如抽丝,回家也是卧床不起,计云便也跟回陈家照顾他。 管家倒不敢真让她一个有八个月身孕的人太辛苦,安排了两个佣人帮忙,又在陈景衔的房间里放了一张床,方便计云休息。 计云看着单人床,沉默了一下。 陈景衔的床,他只睡一半,还有大半空位,还能再躺一个人…… 人要有自知之明,她现在的身份,没资格躺在他身边,计云只能接受这张单人床。 计云坐在单人床上,看着大床上安睡的男人。 他微侧着头,半张脸陷入枕头里。 他瘦了,眼下还多了一圈的乌黑。 可能是之前身体消耗太过,生病后,他每天都在昏睡,醒来的时间很短,他们都没说过几句话。 计云知道,他的弟弟妹妹意外去世,他肯定很难过,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听他说过很多他弟弟妹妹的事,爷爷奶奶早逝,父亲忙于工作,弟弟妹妹都是跟着他长大,是他非常在乎的人。 难怪他要报复性地工作——那些无处安放的伤痛,也只能宣泄在工作里。 计云慢慢凑过去,靠近他的脸。 ……她不是不想他……她是很想他的,可是…… 那天他那句“你有没有想过,你去作证,无论成功与否,我们都不可能……”没说完,但她知道什么意思,就是,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计云打消偷亲他的念头,下楼去看给他熬的粥好了没有?得叫醒他,吃完了饭要吃药了。 她端着粥回来,门刚打开,就看到陈景衔下床,她忙放下托盘:“你要去哪儿?” “洗澡。”虽然擦过几次身体,但没洗过,身上还是不太利索,陈景衔没太大的洁癖,但也忍无可忍了。 计云马上拿出手机:“你先等等,我问问医生你现在能不能洗?” 陈景衔颦眉:“没事。” “还是问问比较放心,医生说你有什么事都得告诉他。”毕竟洗澡要脱光衣服,万一他现在身体还弱,在这个过程中又着凉怎么办?重感会更严重。 陈景衔看了她一眼,没再动,计云拿出手机打电话,但家庭医生不知怎的一直没有接,计云都有些着急了,陈景衔忽然问:“这次为什么回来?” 计云没料到他会问,看了过去。 陈景衔弯弯唇,没笑意:“愧疚?也想要弥补我?” 刚好这时候,家庭医生的电话接通了,传来一声“喂”,计云仓皇收回视线,刚要回医生的话,陈景衔的手就不知道从哪里伸过来,抢了她的手机挂断丢在床上,另一只手推着她的肩膀按在墙上。 他的脸色还是不太好,底子苍白,衬得眉毛黑,嘴唇红,闷声说:“你这辈子,就只学‘知恩图报’四个字吗?嗯?谁对你有恩,你就报,怎么报也不讲究是吗?” 计云不知道该怎么回:“……你别生气。” 陈景衔看到她这个样子就来气,松手放开她:“出去。” 计云顿了顿,听话地往外走。 陈景衔一下闭上眼睛,声音更咬牙切齿了:“回来!” 计云茫然地问:“你到底是要我出去,还是要我回来?” “……”陈景衔头又疼起来,剜过桌子上的药瓶,什么破医院破医生破药,治了这么多天都没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的是绝症呢。 计云发誓,她跟他认识那么久,真的是第一次看他的表情这么烦躁,想来是真的对她很忍无可忍了。她咬咬唇,眼睛红了红:“我还是走吧,反正你已经退烧,也差不多要好了,不用我了。” 她还真就走了。 房门咔嚓一声关上。 陈景衔站在原地,睡衣宽松,显得身形消瘦,日落了,房间里没开灯,他的影子模糊地落在地板上,长长的,形单影只。 一会儿后,管家过来:“大少爷,太太怎么又走了?” 陈景衔走回床上,大病末尾总会伴随几声咳嗽,他咳完声音嘶哑:“干什么叫她来?没看到她都不想留吗?叫来了有什么用?还不是会走。” 又看到对面那张单人床,她是睡在这张床上,以前他的腿她都可以想坐上来就坐上来,不管他那时是在工作还是在打电话,现在连跟他躺在一起都不肯了。 陈景衔喉结滚动:“想走就走,随便。” 第707章 看看计云追夫吧 第707章 看看计云追夫吧 管家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到桌子上的粥已经有些凉了,端起来说:“我再拿去热一下,大少爷,您喝了粥再吃药,胃才不会被绞得难受。” 陈景衔默然不语,管家无声地叹了口气,端了碗下楼。 这几天,他瞧着计云对大少爷也不是无情无义,还当他们这次可以破镜重圆……唉,虽说计云之前做的事情是过分了,但架不住少爷对她念念不忘,可惜了,还是不成。 管家想着明早打扫祠堂的时候,求求大老爷和大夫人,还有太老爷太夫人,让大少爷的情路别那么难走,陈家已经没了一位少爷,另一位不能再伤了。 “管家,管家。”一个佣人跑来,指着门口,“人没走!” 陈景衔还坐在床沿,半张脸陷入黑暗里,一点表情都没有。 管家推门进来,脸上全是藏不住的喜悦:“少爷,大少爷,太太没走!还在墙根下坐着呢!” 陈景衔倏地抬起头,他身体一动,人就从暗处离开,周身被窗外洒进来的灯光覆满,他一下起身,快步出房间。 管家连忙拿了他的外套追上去,披在他的身上。 陈景衔一路下楼梯、穿客厅、跳过门槛、迈出大门,脚下如风,前院里的路灯亮如白昼,越过一面墙,照在大路上也比别处亮堂。 计云就坐在侧门的台阶上。 天生骨架不大的人,哪怕怀孕八个月,看着也就只有一小团,灯影下楚楚可怜,像被人抛弃的小猫小狗,等着谁把她捡回家养起来。 陈景衔临近了就克制住脚步,故作冷静地走过去,停在她面前:“不是走了吗?” 计云抬起头:“我能不能暂住在你家啊?” 她巴巴地望着他:“我快生了,我怕到时候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陈景衔深深吸了口气,平生第一次懂得一颗心被人翻来覆去地搓弄是什么滋味。 不是小猫小狗,是狐狸。 这女人会的手段怎么……怎么那么多? 他硬着声说:“你不是请了月嫂吗?” “万一月嫂刚好出去买菜怎么办?”计云摸摸高高隆起的腹部,“这是你的孩子,你就当是疼疼他,让我留下好吗?” “……” 陈景衔觉得她对付他已经很得心应手,而自己真的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像她手里的风筝,收紧还是放飞全在她一念之间。 终是忍不住刺刺她,嘲讽地一笑:“陈远潇不理你了?想起回来找我了?” “我欠他的救命之恩已经还清了。”计云言下之意就是她和陈远潇已经没关系。 陈景衔居高临下看着她,看了一阵子,地上一站一坐两个影子,离得不远不近。 夜深了,起风了,陈景衔咳嗽几声,管家将外套往他身上拢了拢,和声说:“大少爷,回去吧。” 陈景衔最后看了计云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便走。 计云坐在台阶上,怔怔的,有点不知所措。 管家扶起她:“太太,回家了。” 计云终于笑起来,稍稍走快几步,追上陈景衔。 当初走了便走了,计云知道自己对他不住,也没脸来找他,打算等把孩子生下来,让人把孩子送还给他,她就算还了欠他的情,两清了。 可又让她见到他,不相见才能不相恋,见都见了,她舍不得走了,她是喜欢他的,不想离开他。 计云拉住陈景衔披着的外套的袖子,见他没有反应,便得寸进尺地想去挽他的手。 陈景衔避开了。 她瘪瘪嘴,耷拉下脑袋。 …… 计云虽然住进陈家,但陈家府邸大啊,三进三出的院落,她被安排到后院住,和主屋隔着好几分钟的路程以及一道内门的距离,门一关,就相当于是两套房子。 不能说十分亲近吧,至少可以说毫不相干。 计云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和陈景衔成了“邻居”。 管家安排了两个佣人和原来那个月嫂照顾计云,说她不方便走动,一日三餐都有人送来给她,她不用来主屋吃;还说陈景衔病好得差不多了,也不用她贴身照顾。 这很好,彻底断绝了她和陈景衔见面的机会。 但‘山不来就她,她就去就山’,是她的人生信条,计云特意选在饭点,侯在厨房门口,等佣人端出陈景衔的饭菜,马上伸出手:“我送去给他吧。” 佣人却是不肯给她:“大少爷说不用您,您去休息吧。” 计云:“……” 想见陈景衔的计划失败了呢。 她也没放弃,她有陈景衔的家庭医生的电话,打电话给家庭医生,麻烦他再来帮陈景衔看看,需不需要再开点药巩固一下? 计云想好了,医生是她请来的,她理应招待,她就到门口等,医生来了,她就带路,这样不就能顺理成章上楼见陈景衔嘛? 她便让佣人搬了一张靠椅,放在门口,她坐着等。 从中午等到下午三点,从下午三点等到下午五点,医生还没来,计云奇了怪了,医生明明答应她来的啊。 她拿出手机打电话,结果手机铃声从她后面响起来。 计云愣了愣,转头,管家正送家庭医生下楼。 “???” 她一直等在门口,家庭医生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他会隐形吗?? 计云扶着腰起身,拦住家庭医生的去路:“医生,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进去的?” “来好久了呀,我从后门进的啊,我平时来也是走后门,比较近。”家庭医生笑着说。 计云:“……” 想见陈景衔的计划又失败了呢。 她还是没有放弃,既然找借口也没办法见到陈景衔,那就索性就不找借口了! 陈景衔又没给她下禁令,没说她不准进主屋不准上二楼,反而是答应她住在他家,主屋也是他家的一部分,四舍五入,不就是同意她进主屋,同意她上二楼?! 计云想得理直气壮,可真要做起来,还是怂哒哒,选了个晚上八点钟的黄金时间,这个时候,佣人不是在厨房洗碗收拾,就是结束一天工作回去休息,主屋里人最少。 她故作镇定,脚步加快,靠近楼梯——没有被发现! 她猫着腰,借着楼梯扶手的遮掩,上了楼梯——没有被发现! 成功到了陈景衔的房门前,计云拧了一下门把,没上锁,悄悄推开,隐约看见陈景衔躺在床上,应该是在睡觉。 计云松了口气,将门推开。 结果门后面有什么挡住了,推不开。 计云抬起头,齐高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后,皮笑肉不笑说:“大少爷刚刚睡着,太太别打扰他,有事可以告诉我,等他醒了,我会转达。” 计云:“……” 想见陈景衔的计划又双叒失败了呢。 计云垂头丧气地走了后,齐高回头看陈景衔,其实他还没睡着,坐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ipad,看邮件,聚精会神,只是细瞧嘴角有一个可疑的上弯弧度。 两天下来,计云想方设法,都没能见到陈景衔。 第四天,陈景衔的病好了,去上班了,只剩计云一个人在家,更加见不着面。 好不容易等到陈景衔下班,计云赖在主屋跟他一起吃饭,一张餐桌,陈景衔还是不怎么理她。 计云愁啊,一边吃一边拿出手机,百度——怎么追回前男友? 百度一搜,倒是有很多答案,然而点进去都是情感网站,要付费才能咨询所谓的情感专家。 计云怎么说都是青大保送生,这点智商还是有的,怎么可能去交这种智商税?又转去知乎。 好不容易找到个帖子,楼主描述得很符合她的情况,就是在一起的时候不懂得珍惜,离开了才知道对方是真爱,现在想挽回,可是男友心已凉,只能开启“追夫火葬场”,所以立贴记录过程。 计云留意看了下帖子日期,是一年前的,想来楼主已经追回前男友,为了不错过前辈追夫的任何细节,她认认真真的,从头看下去,结果! 楼主的前男友有了新女友!楼主不想打扰,就劝自己走出这段感情,放下前男友,这本来没啥问题,离谱的是,她走出感情的速度快到令人发指,一周就有了新男友!比她小五岁,她喊新男友小狼狗!说这个才是真爱! 帖子最后,楼主连发了三个普天同庆的表情包,说什么当初放不下是猪油蒙了心,其实聪明人的做法是好马不吃回头草,还语重心长地劝所有想找前男友复合的姐妹做个合格的前任,当自己死了,因为前男友看到纠缠不清的前女友会烦,不要再去讨人嫌,会招人厌恶…… 全部看完,计云感觉自己肚子都疼了,许久许久没能平复心情,满脑子都是陈景衔厌恶她了,心神恍惚。 陈景衔看了她一眼,见她动作机械地吃着碗里已经没了的米饭。 也就是吃空气。 陈景衔蹙眉,老话说一孕傻三年,她傻得也太彻底了。 用不用找个心理医生给她看看? …… 计云第二天就约了蒋珍珍吃饭,凑一起商量该怎么办? 蒋珍珍虽然遇人不淑,前男友是个渣男……不对,是个人渣!但她看过很多小说和影视剧,理论经验丰富,而且旁观者清,应该能提供给她一点启发。 蒋珍珍果然一针见血:“你觉得大老板还喜欢你吗?” 第708章 看看计云剖白吧 第708章 看看计云剖白吧 emmm…… 计云犹豫了。 “这是非常重要的前提,无论是小说,还是现实,前男女朋友之所以可以复合,都是因为他们心里本来就还有对方。只要他还喜欢你,一切都好操作,要是他不喜欢你,那就什么办法都不好用。”蒋珍珍头头是道。 计云也不知道陈景衔还喜不喜欢她,他这段时间对她好冷漠,感觉不喜欢的可能性偏大。 “其实最有用的旧情复燃办法,就是滚床单呀,几乎百试百灵。”蒋珍珍说。 计云皱眉:“不行,我都快生了。” “那就等生完再去攻略他。”蒋珍珍说着摸摸她的肚子,“你现在先别折腾,别回头出什么意外了,预产期是下个月吧?” 提起孩子,计云终于一扫阴霾,露出笑,语气也是那种要当妈妈了的甜蜜和喜悦。 “嗯,立夏左右,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他好折腾啊,每天晚上都要动,不过我现在已经掌握到他的规律了,而且我可以一边睡觉,一边哄他睡觉。” 蒋珍珍道:“其实只要你把孩子生下来,你和大老板有再多的矛盾都能解开,你不用着急。” “真的吗?”计云挺担心的,“我怕他只要孩子不要我。” 蒋珍珍顿了顿:“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你是因为提了孩子,他才留你住在陈家。” 计云:“……” 真的好难过啊。 蒋珍珍怕她真被打击到了,怎么说都是孕妇,照顾一点比较好,她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那李念还有找你吗?” 李念,最开始要签计云做艺人的那个经纪人,他一直没有放弃计云,至今还想签她。 “有,那天我们还一起吃了个饭。”计云说。 啊?蒋珍珍目光下移:“那他知道你怀孕?” “知道。” “知道你怀孕,还想签你做艺人?”蒋珍珍皱眉,“你跳舞是不错,但是也没有好到让他不顾一切的地步吧?” 讲道理,爱豆谈个恋爱被曝光都很严重,更别说结婚生子,这要是传出去,绝对玩完,之前的投资就等于白费,无论对经纪人还是对娱乐公司,都是非常冒险的。 计云喝了口水:“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他,他说爱豆不能结婚生子,但是演员可以,演员只要有好作品就行,其他的,只要不是违法乱纪,正常的私生活没那么重要。他还说,他看了《骄矜》里我那个角色的部分,觉得我的人设非常出彩,戏份虽然不多,但很有记忆点,一举拿下新人奖也没问题,我可以走这条路。” 蒋珍珍认真问:“你是怎么想的呢?” 计云抿唇:“《骄矜》的导演人还不错,那天我微信问他李念这个人怎么样?他说李念在圈子里也算有头有脸,带新人很有一套,跟他合作,就算不会大火,也不至于寂寂无名,挺好的。” 蒋珍珍听她这话:“你想答应?” “我觉得导演之前跟我说的话很有道理,我们努力读书,无非就是想出人头地,我这样的出身,想改变命运,只能靠自己,娱乐圈确实是一个可以麻雀变凤凰的地方,我很心动。”计云实话实说。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一夜成名这种事也不是谁都能遇到,遇到了,就舍不得就这么放弃。 还有就是……她看起来无所畏惧大大咧咧,其实心里有一块角落藏着自卑,不用别人说,她也知道自己配不上陈景衔,她想努力跨过这个阶级。 蒋珍珍无条件支持她:“有野心是好事,姐妹加油,等你大红大紫包養我下半辈子的生活!” 计云眼睛突然一眯:“咝……我想到办法接近我男朋友了。” “……”话题怎么转得这么快?蒋珍珍便问,“什么办法?” “《甄嬛传》里,怀孕的妃子想让皇帝去看她都是装肚子疼。”计云笑眯眯,“嫔妾觉得此计甚妙啊,怎么样说都是自己的骨肉,他总不会置之不理吧?” 必须不会! 所以计云一回到家,就跟管家说她肚子疼,等陈景衔下班回家,让他去看看她。 管家看着她这满面红光的样子,也不像肚子疼啊。 但不敢不照她说的做,万一她是真的疼,就算是装的……帮着骗一下大少爷好像也没什么,咳。 傍晚七点钟,陈景衔回到家,管家便说计云肚子疼。 陈景衔皱眉:“叫家庭医生看过了吗?”脚步已往后院转去。 管家摸摸鼻子:“可能叫过了。” 什么叫可能叫过?陈景衔脚步不禁加快。 计云趴在窗口往外看,看到陈景衔的身影出现,马上就躺回床上。 陈景衔走到床边,看她一脸苦相,声音轻了两分:“医生来看过了吗?怎么样?” “看过了,”计云小声说,“医生说是因为我心情不好,思虑过度,才会这样。” “你思虑什么?” 计云马上起身抱住他的腰:“你不理我啊,我住进你家都好几天了,跟你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陈景衔才知道她是装的,一颗悬着的心放回原位,瞪了这个嘴里没一句实话的女人一眼,冷道:“我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 “可救命之恩我也不能不报啊。”计云咬唇,“当时、当时答应他的时候,我才认识你几天,感情没那么深,他对我和我妈妈有恩在先,我妈妈的丧事都是他帮我办的,恩重如山,他让我到你身边收集情报,我以为这没什么……” “没什么?”这都没什么,那什么才有什么?杀人放火吗?陈景衔想拉开她。 计云好不容易才抱到他,哪肯反手?使劲儿抱紧了,急切地说:“你!你就不能对我这种在贫民区出租房恶劣环境长大,道德观点不是很强的人宽容一点吗!” “从小到大都没人对我好,陈远潇救了我和我妈妈,要不然我现在都不知道死在哪个乱葬岗,我得报恩啊!男朋友!男朋友,呜呜呜,我现在知道错了,你原谅我一次,求求你了!” “……”陈景衔都不知道她还有狗皮膏药这个属性,他又不敢真的用力挣开,怕伤到她。 平了平气,陈景衔问:“一开始感情不深,之后几个月呢?朝夕相处,我自问待你不薄,你还当他的间谍,没对我生过愧疚?没想过跟我坦白?” “有的有的,我愧疚的,”计云下巴硌到他皮带扣,有点疼,闷声道,“我也不是什么都跟他说,我知道你让齐远查博远公司的老板,还知道你手里还有别的证据,但我都没说的。” 至于坦白,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敢。 总是想,等下次吧,下次找个好机会再说。 好机会不好找,一拖二拖三拖就拖到事发。 事到临头,她没了主意,索性就自暴自弃,破罐破摔,既然没办法两边讨好,就只能周全一边,她帮陈远潇做了这么多事,也下不了车了……反正陈景衔手里的证据足够反败为胜,就算有她作伪证他也不会输,她就这么干到底吧,起码还了陈远潇的救命之恩。 做完后,被陈景衔厌恶,被陈景衔赶走,都是她活该了。 她当时很丧,没想给自己留后路,就决定这么一刀两断,她做得越绝,陈景衔就越不会太惦记她……她这么坏,他就不该惦记她。 ……结果当时想的事,现在都打了自己的脸,她做不到跟他一刀两断。 陈景衔早就知道她看起来聪明机灵,有时候却很一根筋,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为了钱去跳脱衣舞,要说她道德观念不重,她在知恩图报方面,又很没的说……虽然这个“没得说”做的很气人。 大概就如她自己说的,从小没人对她好,一直身处黑暗,就格外看重任何一缕照向她的阳光。 ……但还是很气她在他和陈远潇之间选了陈远潇这件事。陈景衔心眼也小,终究是有不甘,还有怨气,所以暂时还说不出原谅她的话。 任由她抱了一会儿,就道:“行了,松开吧。” 计云倏地抬起头,眼睛在发亮:“什么‘行了’?” 不怪她了?原谅她了?和好了? 陈景衔将她的手从自己腰上拿开,不肯说明白:“自己想。”然后就要离开她房间。 计云坐在床上,苦恼不已:“那你同意我留在陈家,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孩子啊?” 陈景衔都走到门口了,特意回头看了她一眼,不太正经地弯了眼角:“因为孩子。” “……噢。” 计云感觉自己心口中了一箭。 追夫真的好难啊。 …… 这一番剖白后,计云感觉陈景衔对她还是不冷不热,不管她怎么卖乖,他都不太领情,加上他工作忙,中间还出差了一周,大半个月下来,他们的关系竟一点进展都没有。 计云躺在摇椅上,摸着肚子,越来越担心。 要是陈景衔真的只是为了孩子才留她在陈家怎么办?要是陈景衔等她生完孩子就赶她走怎么办? 那她岂不是什么都得不到?没了老公,还没了孩子? 这是什么人间惨剧! 第709章 看看计云吃醋吧 第709章 看看计云吃醋吧 更人间惨剧的是,陈景衔出个差,居然带回来一个女人! 还让这个女人暂住在陈家! 计云人都傻了。 那女人长得很漂亮,腰特别细,声音特别好听,明明都是在走路,她就是能走出别样的感觉,一步三摇还不显做作,比戏台上的花旦还有意思。 女人是什么身份陈景衔也没说,具体住到什么时候也没说,陈景衔亲自吩咐管家,安排她住在主屋的客房,看的计云一愣一愣的,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到陈景衔身边之前,计云仔仔细细地做过他的功课,知道他不是个会乱搞男女关系的人,她当初那么没皮没脸,都要纠缠好久才拿下他,出个短差就艷遇的可能性不大……但陈景衔看着又像和那个女人很熟的样子。 她又想,这女人该不会是陈景衔故意找来气她的吧? 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性不大,陈景衔没那么幼稚,这女人他会带回家,肯定和他有什么关系。 计云莫名其妙的想起那天看到的帖子,没等楼主追夫成功,前男友就有了新女友什么的……陈景衔该不会真的移情别恋了吧?! 计云抓耳挠腮坐立不安,觉得还是要先弄清楚女人的身份。 她去找管家问,管家说他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来历,以前没见过,建议让她去找齐高,齐高跟在陈景衔身边,一定清楚;计云只好去找齐高,齐高见她着急,幸灾乐祸,让她自己去问陈景衔。 ……她要是敢问去陈景衔早就问了! 计云坐在沙发上,扁扁嘴,十分难过,到手老公跟人跑了,偏偏还是她自己作导致的,想喊冤没地喊! 她这厢已经开始脑补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喊别人妈的画面,开着的电视机波折连续剧,好巧不巧,演到女主的孩子被恶毒女配抢走,女主哭得撕心裂肺,计云眼睛也跟着红了一圈。 冷不防,听见有人问:“你是陈先生的什么人?” 计云一抬头,那个女人就站在她面前。 “……”计云迅速收拾起悲春伤秋的情绪,高冷地问,“你在跟我说话?” 女人笑:“这里还有别人吗?” 计云气得眼晕,心想她没去找她,她还敢来找她:“问别人是谁之前,是不是应该先自我介绍吗?” 边说,计云边暗暗将自己和她做比较,最后得出自己也没比她差,甚至比她年轻,更胜一筹的结论,顿时自信起来。 女人在沙发上坐下,莞尔:“我叫南音,是陈先生的朋友,你呢?” 南音。计云记下这个名字:“计云。”然后端起水杯,矜傲地说,“我和陈景衔,是在一本结婚证上的关系。” ——所以你们要是有男女关系就趁早断干净!这个男人是我的!我孩子的爹! “你们是夫妻啊?”南音就奇怪,怎么陈家会有个孕妇,才好奇来问她一问,没想到竟然是陈景衔的妻子。 计云抓住机会反攻:“那可能是因为你们没熟到说私事的地步吧。” 南音点头,她和陈景衔的确不熟,只是因为她跟他联手救出被软禁的鸢也,得罪了尉迟,怕尉迟找她麻烦才到青城,暂住在他家。 这种简单关系下,陈景衔已婚或未婚,都没必要跟她说。 计云观察她的神情,觉得她的反应,不太像和陈景衔有什么的样子……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从管家口中可以确定,他们不是亲戚,以前也没来往,就是这次出差带回来的,到底是谁呢? 计云决定再试探试探。 她们没聊几句,陈景衔就下班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本书,看到南音便说:“你托我借的书我借来了,看看是不是这本?” 南音马上接过去看:“没错,是这本。” 计云对陈景衔进门第一句话是对南音说的有些酸,哼声问:“什么书啊?” “《公主与农女》的戏本子,失传很久了,我听说青城博物馆里有收录,就麻烦陈先生去帮我借,我抄下来研究研究,假以时日,没准能重现经典。”南音小心地捧着本子,看得出来是很珍惜。 计云愣了愣:“你会唱戏?” “会啊,你想听吗?我给你唱一首?”南音说。 陈景衔道:“你不是咳嗽了吗?等好了再唱吧。” “……”计云又酸了,居然还记得人家身体不好。 南音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好吧,那我先去看书了。” 然后就上楼了。 陈景衔倒了杯水,计云等他把水喝完了,都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好主动问:“她是谁啊?” “朋友。”陈景衔简言意骇。 “为什么要住在你家?” “她因为帮我做事,遇到了麻烦,从晋城来到青城,在青城也只认识我。” 计云抿唇:“不能住酒店吗?” “不安全。”他们都不知道尉迟会丧心病狂到什么地步,酒店很容易被找到,还是住在自己家比较放心。 陈景衔不想多提这件事,一提起来,他就会想起鸢也的自杀以及陈莫迁的身亡,调开话题:“医院的待产房已经准备好,过两天你就可以住进去,要带什么告诉月嫂,让月嫂早做准备。” 计云兴致不高:“还早着呢。” “早住进去早好,以防万一。” 免得突然要生了,手忙脚乱。 但计云疑心他是因为南音住进来,才急着把她赶走,气呼呼地说:“我不!就不!” “……”陈景衔全然不知道这小孩儿生什么气。 她不就不吧,反正离预产期还有段时间,再过几天再去住也不迟。 计云看了眼楼上,她都没能住主屋,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朋友凭什么住? 她踢踢腿:“我今天要睡在主屋!” 陈景衔看着她,没说话,表情也没变,三五秒后,计云自己怂了,软软地说:“孩子说他想睡在主屋。” 陈景衔:“……” “行吗?”计云将狐狸眼睁成了杏仁眼,陈景衔差点就被蛊惑了。 “不行。” 不行的原因,不全是还生这小孩儿的气,更主要是因为,她现在睡的那张床,是他专门从国外买回来的,孕妇睡着舒服,主卧的床好则好矣,但她月份大,腰部负担重,睡久了会酸。 不知道这些的计云,愈发觉得,这次是真要老公孩子一起没了。 她得早做打算了啊。 …… 计云的预产期是在立夏左右,准备住进待产房的前一天,她约蒋珍珍吃饭,没成想,真出了意外。 陈景衔刚送了客户出会议室,齐高就急匆匆跑来说:“大少爷,大少爷,太太要生了!刚送进产房!” 第710章 终于写到这里了 第710章 终于写到这里了 齐高喊得很大声,员工们都齐齐回头,脸上全是好奇,谁要生了? 紧接着员工们就看见大boss素来平淡淡漠的脸上,依次出现茫然、顿悟、惊讶、焦急的神情,乃至最后失态,脚步如风,一下从他们面前过去。 员工们交换了个眼神——噢,是皇后娘娘要生了啊。 齐高匆匆说:“大少爷,车准备好了,在公司门口。” 陈景衔眉头皱得紧紧,昨晚……不,早上,早上她还一点要生的迹象都没有,还在嘟囔不知道要去待产房住多久,怎么会突然要生了? 刚走出公司,陈景衔无意间抬起头,看到马路对面,蒋珍珍从一辆出租车下来,跑向她。 蒋珍珍是计云最好的朋友,而且计云是在跟她吃饭的时候要生的,无论如何,她现在都应该陪在计云身边才对,来这里做什么? 陈景衔盯着她越来越近,脑子里闪过几个不太好的念头。 “大老板,计云她、她……”蒋珍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计云怎么了?”陈景衔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竟在抖。 蒋珍珍深吸了一口气才把话喊出来:“生了一个死胎!” 犹如当头棒喝! 陈景衔整个脑袋都空白了一霎。 齐高大吼:“你胡说什么?!” “真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气,医生说是在腹中窒息的!” 陈景衔感觉后背有冷汗唰的一下流下来! 他努力稳住心神:“计云,有没有事?” “计云很伤心。” ……那当然了,怀胎十月,好不容易等到分娩,结果孩子一出生就没了,怎么可能不伤心?早知如此,还不如从来没有怀过,或是早早就没了,也不至于满怀期待这么久,最终悲剧收场…… 陈景衔嘴唇失去血色,不受控制地想,是不是他的错?他要是一直把计云留在陈家,有佣人和家庭医生贴身照顾,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意外? 他之前为什么要放她走?明明不舍得她,为什么放不下裑段留她?后来她都回来了,他又为什么不肯说一句原谅的话?看她忙前忙后,她都有八九个月身孕,他怎么…… 陈景衔闭上眼睛,少顷,再睁开,眼白覆满血丝。 齐高只在陈莫迁和鸢也的死讯的传来时看到过他这样,可见是真的伤心了,搜肠刮肚才想出一句安慰的话:“大少爷,你和太太都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可是再有也不是这个孩子了。陈景衔哑着声音:“我去看看她。” 车早就停在门口等,陈景衔要弯腰上车,蒋珍珍却挡住:“大老板,计云现在不想见你,她谁都不见,你还是改天再去吧?” 陈景衔理解计云的难过,但他不去看看她,他不放心:“我可以不露面,我在窗外看一眼。” “……那也太浪费你的时间了,等计云好了再见也不迟,现在有我陪着她就行。”蒋珍珍的眼神闪烁,只有一瞬间,但这一瞬间也被陈景衔捕捉到。 陈景衔感到一丝异样。 悲痛的心情稍敛,生出怀疑,他问:“计云在哪个医院?” 蒋珍珍硬着头皮说:“等她想见你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陈景衔又问:“为什么是你亲自来找我?” 既然计云那么悲伤,她怎么放心离开她? “因为、因为我没有你的手机号码,只能来找你。”蒋珍珍快顶不住他的审问了…… 不过都到这个地步了,陈景衔要是还看不出这里面有猫腻,就不是他了。 他直接问身边的人:“计云在哪个医院?” 齐高早就查清楚了:“第二附属医院。” 陈景衔上车就走,蒋珍珍拦不住,急得跳脚:“大老板!大老板!计云现在真的不想见你!” 但陈景衔的车咻的一下,她连车尾都看不到,蒋珍珍只能赶忙一边拦车一边给计云打电话,告诉她陈景衔过去了。 尔东集团离第二附属医院不远,又碰上路况好,几乎畅通无阻,陈景衔只用了十五分钟就到了医院,直奔住院部。 那会儿,计云还没从床上挪下来,怀里抱着个孩子,就这么和闯进来的陈景衔大眼瞪小眼。 三五秒钟后,孩子很不识趣地哭起来。 计云:“……” 陈景衔嫌等电梯浪费时间,是跑楼梯上来的,呼吸还没调整过来,湍息地看着她,以及她怀里的孩子,一个字一个字的,堪称咬牙切齿地说:“不是生了个死胎吗?” 这个这个,那个那个……计云都要把脑袋低到在孩子身上了。 骗他! 又骗他! 陈景衔经历过家族争斗,也经历过商场诡谲,有不少人想算计他,但都没有一个人比计云还能骗他,几乎次次得逞! 齐高现在才追上来,看到计云怀里抱着孩子,起初以为是计云舍不得死胎不肯让人处理,定睛一看,那孩子明明还会动,是活的,也就明白了的自家大少爷这是又被她给骗了……他现在倒真有点佩服计云了。 齐高默不作声地替他们关上病房的门。 陈景衔缓了几分钟才平复过山车一样的心情,他没心脏疼的毛病,但因为计云,已经第三次心脏疼了。 他平了呼吸,冷静了,他也想出来计云为什么要骗他说孩子死了。 “不想把孩子给我?想独占?” 计云不敢吭声。 其实就是默认。 陈景衔走向她:“当初是谁说,要生个孩子回报我的恩情?” “我、我反悔,我反悔了不行吗!”老话说得好,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计云就不要脸了,一个劲儿说,“我查过了,就算离婚,哺乳期的孩子,也是判给女方的,你不能,也不能够抢走我的孩子!法律都不准的!” 老公没了她认,但孩子不能也没了啊,否则她岂不是亏大发了? 这个孩子是她辛辛苦苦怀了十个月才生下来的,她第一个孩子,她哪舍不得啊? 陈景衔溢出一声笑,是生生气笑,陈远潇和他之间她选陈远潇,这次想要孩子,想的不是怎么留在他身边,而是想带着孩子一起跑,而且看起来还是筹谋了很久的,连离婚怎么判都差了,准备充足啊。 计云抱紧怀里的小婴儿:“你就当我是出尔反尔吧,反正我不可能把孩子给你,我换个方式回报你,行吗?我给你钱,行吗?” 陈景衔没好气地说:“你有多少钱可以给我?我又是需要卖孩子换钱的人吗?” “五千万,可以吗?” “你哪来那么多钱?” 计云抿唇:“现在还没有,五年后就有了,我跟念哥签好合同了。” 陈景衔都要想一会儿,才能想起来她口中的“念哥”,应该是那个叫李念的经纪人,她之前也问过他。 签好合同?艺人合同?五年五千万,对她这样的新人来说是很高的价位了。 计云“咝”了一下,脸色也白了白,是刀口疼了。 陈景衔大步走过去,去接她怀里的孩子,计云抱紧了不肯给,他冷声:“不想死就躺回床上。” 计云睁着眼睛看他,还是不松手,终究是陈景衔无可奈何地软了语气:“我不会带走孩子的。” 想着陈景衔还是诚信的,计云这才肯慢慢松了手。 陈景衔第一次抱到自己的孩子,虽然他这会儿的注意力更多是在计云身上,低斥她躺回床上,又让齐高叫医生来看她的刀口,但孩子抱在她怀里的第一感觉是实实在在的,很柔软,很温暖,轻轻的重量,他情不自禁地软了眉目,仔细地看了看孩子。 是个女孩。 有六斤重,并不瘦,所以皮肤没那么皱巴巴,脸蛋圆圆的很可爱。 陈景衔一笑,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脸颊。 医生检查了计云的刀口,没有大碍,让她卧床,不要乱动。 陈景衔看她脸色苍白,头发也乱糟糟的,再想到她生孩子这么大的事,他没在她身边,刚才的气就消了不少,抱着孩子坐在床沿,准备跟她好好聊聊。 “你本就想进娱乐圈,还是只是想赚钱还我?” 计云老实说:“都是,我想要有话语权。” 陈景衔道:“你真当了明星,有了话语权,将来随便在网上编造个故事,说我骗你身子让你怀孕还想抢走你的孩子,到时候网友们都站在你那边,我岂不是孩子没有,钱也没有?” 计云急了:“我不是那样的人!” “你现在或许没有这个心思,娱乐圈花花世界,你敢保证,你永远没有这个心思?”陈景衔眉眼清淡,“你以为,李念明知道你有过男人还有过孩子,却还开出高价签你当明星是为了什么?” 计云一怔。 陈景衔轻笑:“因为他知道你怀的孩子是我的,他签你,是冲着我来的。” 说得再直白点,李念算准了以计云和他的关系,他一定会捧计云,计云不可能不火,稳赚不赔的买卖,所以才敢开高价。 计云咬咬唇:“那你要怎么样?” “离婚吧。”三个字,陈景衔轻描淡写地抛出来。 计云呆滞了好一会儿,然后嘴巴一扁,要哭了都。 离婚啊?她就算想抱着孩子跑,也没想过离婚的事啊,他真的不要她了啊? 陈景衔看都不看她,兀自说:“离婚协议书上写清楚,你放弃孩子抚养权。” !!! 计云噩梦成真,没了老公没了孩子,差点昏厥过去,马上直起腰要反对,陈景衔先一步道:“五年后,你有五千万,我就把孩子还你,在这之前,你可以随时来看孩子,后院那间房也给你留着,你想住就住。” “万一、万一你出尔反尔呢?协议都签了,你不还给我,我上法庭也毫无胜算啊。” 陈景衔挑眉:“我的信用比你好,我不会。” “……” 计云靠回床头,觉得自己要考虑一下,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考虑的余地…… 计云虽是突然分娩,但陈家原来就有准备着,一个电话通知下去,月嫂护工就都来了医院照顾。 她们帮计云换衣服时,陈景衔走到走廊的窗户边看风景,觉得天气真好,原来六月的青城也有这么舒服的时候。 他身后的齐高就不太舒服了,欲言又止,陈景衔看了他一眼:“有话说?” 齐高憋不住问:“大少爷,您为什么要说离婚?” 陈景衔笑:“你不是劝我跟她分开吗?” “那是以前。”齐高挠头,“您舍不下她,这段时间她的所作所为,看起来对您也是有情的,既然两情相悦,那就好好在一起,何况你们现在孩子都平安出生了,为什么还要离婚呢?” 陈景衔双手撑在窗沿,看着楼下草坪的病人在活动,嘴角一勾:“去找个做假证的,做一本离婚证。” 啊? 齐高没明白:“假证??” …… 陈景衔最近在想,有什么办法能让计云一直留在他身边? 对一般男女来说,领了结婚证还有了孩子,就是绑定了。 但计云不一样,一个“报恩”,就能让她从他身边离开。 她今天的所作所为,倒是给了陈景衔一个想法—— 她既然那么在乎孩子,那他就“扣留”孩子,这样不就能让她留下了吗?她那句“就算离婚了,哺乳期的孩子也是归女方的”,也给陈景衔提了个醒,他们的婚姻关系,反而是她“抢”孩子的重要筹码。 既然如此,那就“离婚”。 写好离婚协议书,孩子归他,让计云以为自己没办法要回孩子,就不会再为了乱七八糟的事情离开他。 …… 陈景衔从来不对至亲的人动心机,但不代表他不会,商场上有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毒蛇,他算计起来,也叫人毛骨悚然。 这次就当他给计云设了套吧,他真的没办法再看着计云说走就走,用点小手段,把她套牢在自己身边。 再者,他们“离婚”,也能让那个李念少打些她的心思,省得看她背后有他,就一个劲儿逮着她吸血。 一举两得。 陈景衔轻笑:“她骗了我那么多次,也该换我骗她一次。” 第711章 回现在进行时了 第711章 回现在进行时了 计云还没有出月子,陈景衔就把红底白字的离婚证给了她。 她悻悻地道:“现在办离婚证,都不需要本人在场啊?” 她本来还想着找借口找理由把这件事含糊带过呢…… 陈景衔看孩子醒了,睁着圆圆黑黑的眼睛看他,嘴角不禁弯起,小心地将她从婴儿床里抱出来:“别人还是需要的。” “……”滥用职权! 计云敢怒不敢言。 “给她起个名吧。”陈景衔一边逗着孩子一边说,都快满月了,上户口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其实他们到现在还没给孩子上户口,就是因为想不出起什么名儿,陈景衔一提起这件事,计云都把离婚的郁闷抛诸脑后:“我想不出来叫什么……你不是说陈家有族谱,得按族谱起名吗?” “不一定要按照族谱起,我这一辈里,除了我,包括莫迁在内的兄弟都没有按照族谱起名。”按族谱起的话,他们名字里都要有个‘景’字。 “那按照族谱,她这一辈名字里得有什么字?”计云想偷懒,能少取一个字也是好的。 陈景衔抬头说:“新,新年的新字。” “新……”计云目光往四下扫去,看到桌子上的果盘,里面最大的是柚子,占了果盘的一半,她灵机一动,“那叫新柚吧,柚子的柚,很合适女孩儿,而且听起来就很甜,小名就叫蜜柚。” 她琢磨了两遍,觉得这个名字极好,兀自乐起来,去捏捏孩子的小手:“蜜柚蜜柚,妈妈会快点赚到钱来赎你的。” 名字是还不错,就是她的话不顺耳,不过陈景衔被她虐了几次,心理承受能力见长,只看了她一眼,不跟她计较。 起了名,上了户口,孩子的事儿就算尘埃落定,计云也从月子中心回到陈家,又养了两个月,时至九月开学,她也复课了,只是这次复课,注定跟她以前的上课状态大不相同。 首先是为了看孩子,她每周都要回陈家住,经过对陈景衔的软磨硬泡,她能住在主屋了,有时候趁陈景衔心情不错,还能钻进主卧暖床;李念那边给她安排了各种培训课,她也要安排时间去学习,连蒋珍珍都说很少在学校看到她。 十月份《骄矜》播出,名导+实力派小花小生主演+剧情精彩,口碑和收视率齐开花,连带着计云这个小配角也火了,还收到了通告和片约,于是就更忙了,到后来连陈景衔都很少看到她。 就比如中秋这天,计云说要回家吃饭,陈景衔一早就吩咐人准备着,饭菜都做好端上桌了,却迟迟不见人回来。 陈景衔抱着小蜜柚走到门口,夜空飘下毛毛细雨,圆月躲在云层后若隐若现。 管家看不下大少爷当望妻石的样子,暗戳戳给计云打电话,计云那边声音很嘈杂:“喂?” “太太,您还不回来吗?” “啊,我忘记打电话跟你们说了,我可能要很晚才能回去,我临时有个采访,还没结束。” 这…… 管家下意识抬起头,发现陈景衔不知何时转过身,眼底覆着浓雾沉沉,问:“她不回来?” “……太太说,要很晚才能回来。” 陈景衔没回话,抱着小蜜柚回到餐桌,交给育婴师喂,自己吃饭,吃完工作,做完睡觉。 他难得有一天早睡,那时才十点半,只是不知是有心事,还是不习惯这个钟点睡觉,躺了半个小时还没能睡着,陈景衔皱了皱眉,想换个姿势好好睡,房门却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随着门缝越来越大,走廊的灯偷跑进来,从陈景衔的眼皮上掠过,很快,就有一道黑影溜了进来,陈景衔闭着眼睛没有去看,那黑影悄悄地走近了他,窸窸窣窣的,好像是脱了衣服。 再然后,陈景衔感觉自己的被角被人揭开,紧接着,一具光溜溜的身体从下至上爬起来,钻进他的怀里。 陈景衔再想装睡也装不下去了,睁开眼,借着些许月光看到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脸,正讨好地对他龇牙。 “我肉偿,行吗?”计云自知理亏,摆足了认错的诚意,已经让自己一丝不挂了。 陈景衔沉了一口气,搂住她的细腰,一个翻身,将她压住,第一次在床上凶起来。 …… 后来有人问陈景衔,既然喜欢计云,为什么不把计云留在自己眼前,看得见,摸得着,反而要放她去那花花世界,聚少离多,不是很可惜吗? 陈景衔指间夹着一根烟,没有点燃,眸子微敛,想起初遇计云的时候。 初遇时,她看他的眼神很特别,像在看一束光,不是希望之光,而是底层仰望上层,心驰神往却够不着的羡慕。 她的出身,她的童年,她的经历,都不那么光彩,而他在她眼里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在她眼里亮得刺眼。 他愿意做她的光,但他更愿意让她自己变成光,所以他放她去走花路,遇到荆棘也不怕,跳下来,他会接着她。 …… “大少爷,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管家一声呼喊,将陈景衔一不留神就飘远到四年前的记忆拽了回来。 陈景衔定了定神,才惊觉他在这里一站就是大半个小时,无奈一笑,侧头对管家说:“去请小姐他们来吃饭吧。” “好的。”管家刚转身,就看到垃圾桶里的离婚证,惊讶地说,“怎么丢了呢?” “没什么用就丢了。”陈景衔道,管家一头雾水,上楼去叫鸢也他们来吃饭了。 等鸢也和尉迟带三个孩子下楼吃饭时,陈景衔随手拿起手机,看到有几条未读信息,都是来自那个占据了他这半个小时回忆的女人。 “你今晚有没有看我的演出?我跳的好不好?” 陈景衔神情柔和几分,回复:“没有。” 那个女人大概是表演完了空闲了,守着手机,看到他的回复,回了一个字,但是从一个字里,就能看出她有多失望:“哦……” 陈景衔终究还是弯起了唇。 第712章 大表哥番外结束 第712章 大表哥番外结束 晚餐是正宗的粤菜系,清、鲜、爽、嫩、滑乃广府菜的特色,足够抚慰那一家五口在国外“流浪”几个月的胃。 三个孩子吃得津津有味,倒是鸢也为母不尊,时不时拿蠢蠢欲动的眼神看她大表哥。 陈景衔一贯沉得住气,看就随她看,不为所动,偶尔也给坐在她旁边的小十二夹菜。 小十二说话很利索了:“谢谢舅舅!” 然后用叉子——小家伙还不太会拿筷子,用叉子最方便,叉起来,递给对面的妈妈:“妈妈,不要看舅舅的,小十二的给你。” 她以为鸢也一直盯着陈景衔,是看上陈景衔吃的上汤焗龙虾呢! 鸢也大囧。 陈景衔是亲哥,一点不留情地嘲笑:“在孩子面前不学好,丢不丢人?” “咳,小十二自己吃,妈妈也有,真乖,才四岁就知道疼妈妈,嗯……大表哥,我听说计云也有个三四岁的女儿,真的吗?”鸢也觉得自己这个话题转得一点都不刻意,对得起她曾经商务部部长的身份。 尉迟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真是拦都拦不住,刚才在楼上都让她不要问了。 那个女儿比小十和小十二还大半岁,今年得四岁半了,而《离婚证》上的日期是四年多前,也就是说,陈景衔和计云是那个女儿出生前后离的婚,这就很难不叫人往“计云出轨了,所以他们才会离婚”的方向揣测。 若真是这样,也就难怪陈景衔没有告诉鸢也他结过婚,鸢也现在再问,不就是往陈景衔的伤口上撒盐? 道理鸢也都懂,但鸢也觉得,不问清楚,自己今晚一定会睡不着。 陈景衔倒是没什么表情变化,也回答了:“是有一个。” 鸢也吸了口气:“真的是因为她出轨,你们才会离婚?” “不是。” “那她那个女儿是怎么回事?” 陈景衔吓死人不偿命:“是我的。” 鸢也足足反应了几分钟:“……啊?!” 别说是鸢也了,尉迟都惊讶了。 陈景衔居然有个女儿,瞒得这么紧,先前竟一丝风声都没有露出来。 “不是,那你们到底是为什么离婚?”鸢也胃口被吊得足足的,直接放下筷子,别说睡觉了,不问清楚,她饭都吃不下了。 陈景衔皱眉:“你怎么那么多话?” “谁叫你隐婚不告诉我!”鸢也眉心比他拧得还紧,“瞒着别人就算了,居然瞒着我,我是你亲妹,我连你结婚有孩子都不知道,这像话吗?” “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让顾久帮我打听的,顾久说网上扒过计云有女儿的事儿,有女儿她怎么还能出道?不会是你帮她吧?” 陈景衔看着她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读书时候要有这么积极,北大清华还不是随她挑? 这也没什么好瞒着,他索性就回答了:“没说是因为没机会提,之前在忙你的事,谁有闲心提旁的?我们没离婚,证是假的,我做来玩儿的。是我帮了她。现在清楚了吗?吃你的饭,再问打你。” “……” 哦。 鸢也老实了,拿起筷子,低头吃饭。 陈景衔摇了摇头,盛了一碗汤喝着。 其实计云一开始是要当演员的,演员就不太计较已婚未婚有孩子没孩子,现在会往爱豆方向发展也不是没有原因,只是说起来比较复杂。 李念签下计云,确实是冲着陈景衔,以为陈景衔一定会捧计云,只要计云火了,他就赚钱了,没想到陈景衔会跟计云离婚,计云还被净身出户,他打好的算盘都翻了。 好在《骄矜》播出,计云收获了一波热度,李念只好踏踏实实地给计云筛选合适的角色和剧本让她去演,计云业务能力强,加上运气好,戏火人火,几年时间,她一路晋升到二线。 计云有名,李念有利,原本是皆大欢喜,只是后来,李念看着五年合同期之期过去一半,人心不足蛇吞象,开始嫌拍戏来钱慢,想搞别的路子。 也不怪李念想钱想疯了,他跟他所在的公司签了对赌协议,如果不能在五年内赚到一个数字,他就要给公司白干十年,计云是他手里最火的艺人,他自然是要想尽办法从她身上赚钱,恰逢又一轮选秀开始,他知道计云会跳舞,就把计云推了出去。 计云是一个观众眼里紧贴着演员标签的艺人,跑去参加女团选秀,话题上就爆了,成了那批参赛选手里热度最高最受关注的,后来因为舞跳得好,靠着原本就有的粉丝、跳舞圈到的粉丝、以及对她的演技有好感的路人粉,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到了决赛。 决赛由观众投票决定名次,除了粉丝支持,选手背后的公司也会支持,计云在这里有点吃亏,因为李念觉得以计云现在的人气,出道位一定有她的一席之地,第几不重要,太高了他还怕以后不好掌控计云,所以没投钱。 最悬念的时候,陈景衔打听了别的选手公司大概投多少,也砸了个差不多的数字下去,最终结果公布,计云位列第一。 …… 陈景衔从来不会看着计云受欺负,要么大家都公平竞争,要么大家都玩潜规则,一定要大家都一样,既然别人投钱了,他就没有让计云落后的道理,他也要给他家小孩儿投钱,这个第一她实至名归。 至于计云有女儿的传闻,确实一直存在于网络,只是没有实证,只能算捕风捉影绯闻一桩,自然也就没有影响到她的事业。 计云最近的工作都在宁城,刚好蒋珍珍也在宁城,她把小蜜柚带去放在蒋珍珍家,下班就能去蒋珍珍家看女儿,哪怕被拍到,也可以解释是蒋珍珍家的孩子。 当然,陈景衔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所有的照片和报道,都会在发出去之前被他截下来。 他是计云背后的“金主”,自然会用尽办法保护计云。 …… 直到吃完饭,鸢也才敢开口,问她的小侄女叫什么名? “新柚,陈新柚。”陈景衔礼尚往来,问了他们的,“你们给小十和小十二起名了吗?” 当初他按照陈家族谱,给小十起名苏栾,小十二起名新露,他们夫妻俩不满意要自己起。 鸢也迷之微笑:“我们决定就叫他们小十和小十二,尉小十,尉小十二,不落俗套,挺好的。” 陈景衔看向尉迟,用眼神询问,你就让她这么胡闹? 尉迟竟是十分支持她这任性的举动:“我也觉得好,他们若不满意,长大了再自己改名。” “……” 陈景衔无话可说,他们当父母的觉得好,那就好吧。 孩子的精神不如大人,三个小的吃完饭闹了一会就开始困了,由佣人带着上楼睡觉。 青城十一月的天气不冷,三个大人在阳台喝茶聊天,一坐就是两个小时,十分惬意。 鸢也伸了个懒腰,直感慨太舒服:“等处理完晋城的事情,我还要回来,我要在青城过年。” 又拉了拉尉迟的衣服:“你觉得怎么样?” 尉迟妇唱夫随,微微一笑:“都听你的。” 陈景衔牙酸:“你不是应该问我,愿不愿意让你留在陈家过年?” 鸢也煞有其事地威胁:“你要是敢不愿意,我就曝光你和顶流女爱豆结婚生子的事。” 陈景衔气笑,这就是被自己养大的狼崽咬一口的感觉? 好在鸢也还记得他们一家五口最近几天还要仰仗她大表哥吃喝,把人得罪完了,又笑嘻嘻地冲了一杯茶,端到陈景衔的面前,赔礼道歉。 “大表哥,你问问我大表嫂过年有假期吗?带上我的小侄女,回家吃饭呗,现在我们家有四个孩子,多热闹啊,没准桑夏在海上也悄悄地自己的人生大事办了,跟大表哥你一样,突然领回一个小包子,那就更热闹了。” 陈景衔睨了她一眼,接了她的茶:“好,看在你这杯茶的风扇,等会儿我就问问她,过年回不回来,有没有空?” “有啊!” 背后突然一声喊,三人被吓了一跳,齐齐回头。 舞台妆都还没有卸的女人,怀里抱着个缩小版的她自己,正冲他们笑呢。 “我们这不就回来了嘛!” 第713章 传统剧目宇宙锋 第713章 传统剧目宇宙锋 宁城飞青城只需一个多小时,计云表演完,接上孩子就登机,到陈家还没过零点。 鸢也头一次见到她大表嫂,心下好奇,不由得仔细看她几眼。 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皮肤很好,在台上又唱又跳,下台又奔波了这么久,妆容还很服帖,舞台妆blingbling,一双狐狸眼狡黠,怎么看怎么朝气。 大概是为了低调,她外套了件黑色羽绒服,带着鸭舌帽,冲他们笑得很甜。 不对,是冲着陈景衔笑得很甜。 鸢也总算是知道她食古不化的大表哥,是怎么沦陷在一个小女生手里了。 她对尉迟使了个眼色,尉迟心领神会,小两口先撤了,给他们单独空间。 鸢也忍着八卦之心到楼上,正准备跟尉迟说说这位大表嫂,尉迟的手机却响了,是晋城老宅的来电,他只能先到阳台接听。 鸢也闲着无聊,也拿了手机把玩,点开朋友圈,发现两小时前南音发了一张照片。 一双白嫩嫩的脚丫,泡在池子里,脚踝纤细,沾着水珠,还戴着一条细细的红绳,性感又禁忌。 定位是在晋城某温泉酒店。 鸢也寻思她可能是去玩儿了,便随手点了个赞,评论一句——活色生香。 没过一分钟,南音就回了一个害羞的表情,鸢也一笑,将电话打了过去。 “南音。” “回国了吗?”南音笑问。 “回了,在青城我大表哥家,过两天就回晋城,到时候再约你吃饭。” 南音一乐:“好啊,记得带上小十二,我最近可喜欢四五岁的小女孩,昨天逛街看到小汉服,还给她买了一套呢~” 说起四五岁的小女孩,鸢也就想起她突然蹦出来的小侄女,舔舔嘴唇:“我跟你说一件事。” 南音挑眉:“什么事?” “我大表哥居然已经结婚四年了!” 鸢也是用很惊讶的语气说出来的,不料,南音小小沉默后,竟然反问:“你才知道吗?” 鸢也一怔,原本是趴在床上,都坐起来:“什么叫我才知道?难道这件事只有我不知道?” “还有谁知道我不知道,但我好几年前就知道,我还见过你大表嫂怀孕的样子呢。”南音道。 “那你怎么没告诉我啊?”鸢也追责。 “我以为你知道,再说了,这是你大表哥的私事,我非亲非故,怎么好没事儿就提起他?显得我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似的。”南音还是懂非礼勿言的道理的。 这倒也是。鸢也摸摸鼻子:“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南音说:“当年我不是帮你逃出尉公馆吗?我怕尉总会找我算账,所以我就离开晋城,去了青城,寻求你大表哥庇护,在陈家住了大半个月,那时候看到你大表嫂的。” “我看到我大表哥的结婚证才知道的,震惊得我到现在还没能平复心情。”鸢也悻悻地说。 南音笑了笑,鸢也还想再说什么,忽听见她那边背景音里,插入一道男声:“谁的电话?” 南音像是转头去跟那个男人说话:“你怎么还没走?” 男人声音有点吊儿郎当:“三少我没那么招之既来挥之既去。” 鸢也:“……” 鸢也:“……?” 等等,南音现在是在温泉酒店对吧?现在即将零点了对吧?这个声音是顾久对吧? 三更半夜,南音跟顾久在酒店干什么?? 第714章 传统曲目四进士 第714章 传统曲目四进士 鸢也寻思自己只是度个蜜月回来,怎么事情一出比一出离谱,她从床上滑到地毯上坐,犹疑地问:“你现在,跟顾久在一起?” “嗯……”这要南音怎么回答呢? 彼时南音坐在梳妆台前护肤,手机搁在一旁开着扬声器,所以才会将顾久的声音也收进去,她转了转着眼珠,含糊地道:“是。” 鸢也头晕目眩:“你们搞什么呢!” 南音早已嫁顾衡为妻,她这是……出轨啊! 鸢也都懵了。 “事情比较复杂,有机会再跟你详说,先挂了。”南音迅速挂断电话,松了口气。 温泉酒店的套房配设齐全,顾久在衣帽间换好衣服,一边戴手表一边出来:“谁的电话?” “鸢也。”南音挖出一勺面霜抹在自己脸上,闭上眼睛,双手按摩至吸收,懒懒道,“我大概把她吓着了,她现在应该是在苦恼,‘意外得知已婚闺蜜出轨发小,应该怎么做才对’。” 顾久倚着旁边的墙瞧着镜子里的她。 美人在骨不在皮,她哪怕没化妆也是好看,灯下皮肤干净透亮,双颊微粉,像含苞待放的百合。 身上的浴袍宽松,v领微敞,镜子照出她胸口有一颗小痣,不偏不倚,在左心房上。 他嘴角一勾,走过去,一边说:“鸢也明明是我发小,怎么看起来关系跟你更亲?” 南音皱眉,“不是要赶飞机出差么?还不走?” 顾久看着这个下了床,不,我上了温泉池就翻脸不认人的女人,呵笑:“走,马上就走。” 他拎起外套穿上,摸到口袋里有个东西,拿出来看,然后浪荡地笑起来:“南音,临走前,我再送你个礼物。” “什么?”南音回头,手却被他抓了起来,顾久往她手上戴了一个类似于运动手环的东西,但要比运动手环重,还带有密码锁,倒像是手铐,她皱眉,“这是什么?” “国外一家专门研制情趣用品的机构做的新玩意儿,戴在手上,就可以监测你的心跳和体温,要是超过既定范围,就会自动打开摄像头,还会给我发你的定位,我就知道你在做什么在哪里。” 顾久拨乱了密码,再拿着她的手看了看,满意地勾唇:“不错,看着像个普通手表,还防水,不耽误你做别的事儿——这样我就能知道,你有没有趁我不在的时候找野男人了。” 南音的脸色一冷:“你是不是有病?我找不找男人关你什么事?一个炮友是不是管的太宽了?摘下来!” “我不。”顾久放下她的手,掐掐她脸颊,“除非你把手砍下来,否则没有我的密码,你休想打开它。要是再让我知道你搞男人,我就先把那个男人剁碎了丢河里喂鱼,再把你弄死在床上。” 一贯多情旖旎的眉眼,渐渐染上一抹狠戾:“不信你试试看。” 南音还真有一刻被他震慑到了,末了咬牙吐出两字:“有病!” 顾久随便她怎么说,扣上西装纽扣就走,南音使劲掰这手环,还真掰不出来,她死死盯着,莫名想起“贞操带”这种东西,气血上涌,她抓起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全对着顾久后背砸过去。 “王八蛋!你怎么不去死!去死吧你!” 第715章 传统剧目秦香莲 第715章 传统剧目秦香莲 顾久门一关,东西都砸在门板上,只有一瓶指甲油滚了出来,他弯腰捡起来,在手里把玩着。 温泉酒店门口已经停了来接他的车,司机看到他走过来,连忙下车,打开后座车门:“三少。” “走吧,去机场。”顾久要去一趟沪城。 他一向坐没坐相,好在车后座的空间够宽敞,容得下他一双大长腿随意地翘着,顾久打开车顶灯,又拧开指甲油,这颜色,是南音刚才拿去涂脚指甲的。 涂完后,那双腿就架在他的肩膀上,随便他挥斥方遒。 顾久身心舒畅,哼着小曲儿,将指甲油涂在自己的小指指甲上,透明色,带着各色闪片。 啧,没她涂着好看。 …… 车子没入黑夜中很快看不见,在他们走后,之前一直躲在暗处的另一辆车缓缓开了出来。 司机回头对后座的贵妇人说:“三少走了。” 贵夫人冷硬着脸,打开车门下车,跟在后面的另一辆车也下来四个壮汉和两个壮妇,跟着她一起直奔温泉酒店。 南音折腾了半响都打不开这个劳什子手环,准备明天去一趟消防队,让消防员帮她打开——她以前看过一个新闻,消防员能帮别人将卡住的戒指切开,她就不信对付不了这个手环。 顾久那个变態,想玩自己玩去吧,谁搭理他! 房门突然被人敲响,南音以为是顾久落了什么东西回来拿,起身开门,怎么都没想到,门一开,一个巴掌就当空甩下来! 啪的一声! 狠狠打在南音脸上! 南音猝不及防,站不稳摔在地上,还什么都没看清,就听见咔嚓咔嚓的快门声,紧接着就有个女人喝道:“把这个偷人的淫妇给我抓起来!” 壮妇最先动手,冲进去一人一边手将南音按跪在地上。 这一切也就在那两三秒的电光火石间发生,南音才回过神,猛地抬起头,对上贵妇人,南音一愣,然后怒道:“大嫂!你什么意思!” 南音喊她一声“大嫂”,因为她是顾衡大哥的妻子,也就是顾久的母亲——钟石岚。 “什么意思要问你自己,你在这里干什么?”钟石岚冷笑。 “我在这里干什么跟大嫂你有什么干系?!”南音除了在戏台上装模作样地被人按着跪,还没被人这样对待过,她咬牙奋力挣扎,然而壮妇的力气比她大多了,她根本起不来。 南音就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她转头一口狠咬在一个壮妇的手上,壮妇吃疼,南音一手甩开她,又一脚踹向另一个壮妇,摆脱了两个人站起来,仰起下巴看着钟石岚。 壮妇还想去抓南音,钟石岚摆手示意不用了,道:“本来是无关,但你要是做了让整个顾家蒙羞的事情,就跟我有关了。” 南音不知道她想干什么,脑子里快速过一遍和她的交情,然而他们完全没有交情,就是逢年过节你来我往的一般亲戚而已,没得罪过也没好过,只能见招拆招。 “我做什么了?偷人?呵,老话说做奸在床,我房间里有第二个人吗?大嫂,你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我,凭的什么啊?” 钟石岚一个眼神过去,壮妇马上就到床上翻找,南音盛怒:“钟石岚!我看在顾衡的面子上才喊你一声大嫂,你在这儿跟我充什么长嫂如母?轮得到你管教我吗!带着你的人马上给我滚!” 钟石岚没打算跟她废话,推开她直接闯进房间。 南音一个人根本拦不住他们一群人,钟石岚一眼扫到垃圾桶,里面丢着几个用过的辟孕套,当下一脚将整个垃圾桶都踹到南音脚下,南音眼底闪过一丝乱,壮汉又是咔咔咔地拍照。 钟石岚怨毒地盯着南音,一声令下:“现在是证据确凿了!把这个下贱的坯子,偷人的荡妇捆起来!马上给我送出晋城,这辈子都不准她再回来!” 第716章 传统剧目樊江关 第716章 传统剧目樊江关 钟石岚根本是有备而来,话音一落壮汉就上前抓人,南音说到底只是一个没有练过拳脚功夫的小女人,反抗不了他们,被他们抓住捆住手脚,南音咬牙切齿地喊道:“就算我有什么事也只有顾衡配来问我!顾家五房早就分家了,你凭什么管教我!” 钟石岚走到她的面前,五十多岁的女人再怎么保养得宜,眼角还是有几道细纹,她盯着南音如花似玉的脸,倏地抬手又是一巴掌甩过去! 两巴掌都在一个位置上,南音的嘴角磕到牙齿破了皮流了血。 她从来没有这么屈辱过,将头扭回来,眼神凶狠地想冲向钟石岚,但被捆着按住根本动弹不得。 钟石岚盯着她,压低声音,一字一字地说:“就凭我是顾久的母亲,我就不能看他败坏在你这个下九流的戏子身上。” 南音一怔,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旋即明白了什么,刚要说话,然而壮妇就用透明胶布封住她的嘴,两个壮汉更是动手将她往外拖! 南音哪肯就范,使出全身力气拼死挣扎,她踢腿、扭腰,撞肩膀,然而在两个壮汉的围攻下根本无济于事,她想喊救命,却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夜深人静,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谁都帮不了她! 此时此刻,南音很难不惊慌,很难不恐惧,她身上还穿着浴袍,脚下只套着拖鞋,钟石岚雷厉风行,连让她换件衣服的时间都不给,就是存着要趁乱把她料理的心思。 她刚才提到了顾久,所以她知道和她在酒店房间里的人是顾久,她是特意等顾久走了才冲进来。 南音明白了,婶婶侄子通奸这种事情,无论是放在平头百姓家里还是放在高门显贵家里都是丑闻,钟石岚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她儿子会被连累,所以提前把事情了结! 了结啊,她不会了结她儿子,当然只能了结她! 这也就意味着,她今天要是被抓走了,一定是九死一生! 南音豁出一切,使劲扭动身体甩开壮汉的桎梏,她冲向走廊里摆着的花瓶,想撞翻花瓶引起注意,壮汉一脚踹向她的后背,她猛地扑倒在地上,壮汉喝道:“老实点!” “唔唔唔!”南音双手被捆在身后,被壮汉像拎小鸡似的拎起来,壮汉一路将南音拖出酒店,塞进一辆黑色的suv。 很快,车子启动,就近上了高速,奔出晋城! 钟石岚站在台阶上看着车子远去,了却一桩心事那般地吁出口气。 她身边的保镖有些忐忑:“夫人,我们就这么把她送走,怎么跟五爷交代?” 钟石岚将肩上的皮草往上拉了拉:“让你拍的照片都拍下来了吗?” 保镖点头:“都拍下来了。” “走,去老五家。”钟石岚弯腰上了车,车子朝顾衡住的西园开去。 已经凌晨一点钟,顾衡早就睡下,佣人敲门叫醒他,说钟石岚来了。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皱眉,觉得奇怪——这个时间了,大嫂来干什么? 顾衡下楼,看到钟石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脸凝重之色,他走过去,疑惑地问:“大嫂,出什么事了?” 第717章 传统剧目玉堂春 第717章 传统剧目玉堂春 钟石岚站起来,对着他既欲言又止,又一言难尽,最后叹了口气:“唉,这件事要我怎么说呢……” 顾衡从佣人的托盘里端了水杯递给她:“都是一家人,大嫂但说无妨。”又揣测地问,“难道是大哥出事了?” “不是你大哥,是……”钟石岚将羞于启齿演得入木三分,踟蹰了三五秒,才仿佛下定了决心。 “今天,我约了几个朋友到温泉酒店泡温泉,看到南音在走廊那头,我本来以为今天周末,你们夫妻俩一起去度假,就想打个招呼,没想到跟上去到了南音的房门口,却看到里面出来一个男人,对她又亲又抱……” 顾衡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钟石岚边说边从包里拿出照片,放在桌面上,推向顾衡。 照片里,南音跌坐在地上,身上穿的浴袍松松垮垮,还能看到脖子上的吻痕,更别提另一张照片的垃圾桶里还丢了几个用过的辟孕套。 “就是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可我都看到了,不告诉你,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我才连夜来找你。” 顾衡下颚咬紧了:“南音现在在哪儿?” 钟石岚一脸意外:“她没有回来吗?她看到我就跑,我以为她回家了。” 顾衡转头问佣人:“太太有回来吗?” 佣人低声:“没有。” 钟石岚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唉,我都五六十岁了,腿脚也不利索,她跑了我也追不上,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顾衡没带手机下楼,拿起小茶几上的座机拨打南音的号码,机械女声提醒他对方已经关机,他又打了几次,都是如此,他直接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桌面放着一杯水,跟着颤了一下溢出来。 钟石岚看了一眼,好声劝慰道:“也可能有什么内情,等南音回来,老五你再好好问问她吧。” 顾衡丢下话筒,沉声问:“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大嫂看到了吗?” “我当时都吓坏了,也没太仔细看,那个男人是跳窗跑的,”钟石岚将垃圾桶的那张照片往他面前推了推,“但这些只要不是你的,是谁的都没有太大区别。” 顾衡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好不容易才把火气忍下去,克制道:“今天的事情让大嫂见笑了。” “我们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其他的老五你自己看着办吧。” 钟石岚话说完,便起身告辞了,顾衡亲自将她到门口:“大嫂慢走,路上小心。” 车子驶远,顾衡把管家喊了过来:“找几个人,到南音平时可能去的地方找她。” 管家明白地点头,不敢等天亮,连夜就带人去了。 钟石岚看了眼后窗,夜色浓重黑漆漆,什么都看不清,但不用看也知道,顾衡今晚是睡不着了。 “人到哪里了?”她闭上眼睛。 前排的保镖说:“应该已经下高速了,天亮前就能到。” 钟石岚冷冷道:“我不管他们之间是谁先开始,婶婶跟侄子搞在一起这种丑事,要是被人知道,顾久还怎么抬得起头?南音这个贱货,别想来害我的儿子!” 第718章 传统剧目打金枝 第718章 传统剧目打金枝 南音被丢在后座上,双腿也被捆住,起都起不来,只感觉到车子开得特别快,一路畅通无阻,应该是上了高速。 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不能坐以待毙! 谁知道他们会把她送到哪里?! 南音全身骨头互相配合,好不容易才坐起来,往窗外看了一眼,只能看见路灯和飞驰而过的车。 果然是高速。 但看不出是哪条高速? 她脑子飞快转动,想办法自救,用脚踹了踹前面的椅背,副驾驶座的男人喝道:“老实点!” 南音继续踹,一边踹一边“唔唔唔”地叫。 开车的男人想:“是不是胶带把她的鼻子也贴住了?她不能呼吸了?” 副驾驶座的男人转头看,胶纸是有点贴到鼻子,伸手帮她往下撕一点。 南音故意偏了一下头,让他的手指碰到了她的脸。 比水煮鸡蛋还要嫩的触感,让男人愣了一下,再一看,南音身上的浴袍在挣扎时敞开了大半,露出胸前雪白的肌肤,锁骨上还印着几个红红的吻痕,真应了鸢也点评的那句——活色生香。 男人眼睛冒出绿光,咽了一下口水,对开车的男人说:“把车停一下。” “要干什么?高速路上不能停车。” “那我爬到后面去。” 开车的男人明白了:“你想弄她?” 副驾驶座的男人嘿笑:“夫人只是让我们把她送走,又没说不让我们碰,等我爽完了换你上。” 然而却被开车的男人呵斥了:“别横生事端!夫人让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把她送走,别耽误功夫!” 副驾驶座的男人竟然就没动了,只是用意犹未尽的眼神看了南音几眼,悻悻地转回头。 南音就是想趁他们停车的时候跑,谁知道他们竟然一点不被她誘惑,那她还能怎么做? 双手双脚都被捆住,丢在密闭的车厢里,看守她的是两个壮汉……她根本没有办法逃! 南音被逼得眼眶红起来,心里狠狠咒骂顾久这个王八蛋,这次害死她了!他妈特意选他出差的时间对她快准狠下手,等到他回来发现她不在了,她都不知道被丢到哪个犄角旮旯了! …… 两个男人看南音看得实在是太严了,而且是争分夺秒,除了换人驾驶外,车子经过服务站也没有停,南音完完全全找不到机会跑,也完完全全找不到机会求救。 下了高速,车还在继续开,越开路越陡,南音在后座颠来倒去,几乎要吐出来,可嘴巴被贴住,想吐也吐不出,她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车子突然一个急刹停下来。 然后两个男人都下车了,却也很谨慎地把车门锁住。 南音脸色煞白,费劲地爬起来,往外看。 她发现这里是一个村,一个很落后的村,一眼看去全是破破烂烂的平房。 那两个男人正在跟一个杵着拐杖的老汉说话,老汉至少得五十岁,突然朝车子走来,扒着窗户看南音。 南音那么漂亮,看得他直接张大了嘴巴,露出一口缺了两个门牙的黄牙,眼神像极了……像极了饿了许久的豺狼,看到了美味的羔羊! 南音“唔”了一声吓得往后躲! 老汉贪婪地盯着南音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露出很满意很高兴的表情,对着那两个男人点头哈腰,从一个兜里拿出了一叠钱,至少得有2万块,数完就交给男人。 男人接了钱,数都不数,直接塞口袋里,然后就来开车门抓南音。 南音呼吸骤停,心跳极速,她知道了! 他们是她卖到山区卖到村里卖给这个老汉当媳妇! 第719章 传统剧目拾玉镯 第719章 传统剧目拾玉镯 刚才南音想尽办法要下车,现在则是死都不肯下车。 她拼命地往后退,可还是被抓住,一个男人说:“都到了这里,你就认命吧。” “唔唔唔!!”南音眼泪如注。 认命? 她绝不! 晚上鸢也刚给她打电话说要回晋城请她吃饭,要给她看可可爱爱的小十二,她有朋友有亲人有花团锦簇的人生,凭什么认命在这个地方给又老又丑的老汉当老婆?! 不,不是老婆,是性奴! 另一个男人道:“这是夫人专门给你选的地方,你绝对跑不掉的。” 南音还是被他们拽下车:“唔唔唔——” 男人将她推给老汉:“这女人性子烈得很,你可要把她看牢了,她要是跑了,我们不赔的啊。” 老汉连连表示自己知道了:“回去、回去我就用狗链拴住她,保管她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在家给我生孩子!” 南音没有一刻放弃挣扎,趁着那两个男人开车离开,她撞开老汉就跑。 她双脚被绑住,只能跳着走,没跳几下就被老汉追上来一把抱住,恶心的体臭让南音浑身鸡皮疙瘩一下炸起来! “唔唔唔!” 南音看到前面有人,撕扯出声音向他求救,然而那个人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揣着手蹲在路边,冲老汉问:“刚买的吗?” 老汉嘿嘿地笑:“是啊,刚买的,两万块。” “好白啊。”那人用淫邪的目光打量着南音。 南音眼泪掉得更凶,总算知道抓她来的男人说她绝对跑不掉是什么意思? 因为这个村子的人对买卖妇女见怪不怪甚至习惯成自然,换句话说,村里人会帮老汉看住她! 南音看过电影《盲山》,也看过《嫁给大山的女人》,更看过一些社会新闻报道,却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轮到自己身上。 钟石岚够狠够绝,知道无论把她送到哪里,她都有可能会回去,把她卖到穷山恶水就不一定了。 这里像一座大牢笼,有“狱警”,一村的“狱警”看着她,她死都跑不掉。 钟石岚! 她发誓!她要是能回去,她一定跟她没完! 南音被老汉扛了起来,一个瘸了一条腿的人力气竟然那么大,扛着她往家里走。 天已经亮了,然而前方浓雾环绕什么都看不清。 像地狱一样。 老汉将南音扛进地窖,丢在榻上,地窖里有一股腥臭味和尿骚味,熏得人作呕。 老汉开灯,一颗灯泡不明不暗地照清南音的脸,她太漂亮了,老汉活了五十年,除了在电视上,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女人! 他急不可耐地脱衣服,脱光全身的衣服,南音摇着头往后退,眼眶里全是泪,发出“呜咽”的哭泣声。 不,不要…… 老汉飢渴地走上来:“以后你就是我老婆了,我会疼你的,我会疼你的。” 他撕了南音嘴巴上的胶纸,然后就扑上去! “啊——” 一声女人的惊叫,将晨间划破。 …… 钟石岚还是不太放心,午后便给顾衡打去电话:“老五,南音回来了吗?” 顾衡深叹了一口气:“还没有。” 钟石岚又问:“那找到她了吗?” “也没有。” 钟石岚放心地往后一靠,靠在真皮沙发上:“难道是因为被我撞见,她觉得抵赖不掉,怕你算账,索性就跑了?” 顾衡也不知道,但这确实是最有可能的解释。 钟石岚假惺惺道:“那你报警了吗?先报警,无论如何先把人找回来,你跟她还有婚姻关系,要离婚还是怎么,都得本人才能办啊。” “已经报警了,但那家温泉酒店说为了保护客人的隐私,没有设置监控录像。”顾衡沉声。 钟石岚嘴角动了动。 不是酒店没有设置监控,而是她料理完南音就让人去跟酒店经理沟通,买断了监控录像,还叫他们连夜拆除监控,抹去所有痕迹,连警察也看不出端倪。 她就是要昨晚的事情,像一场烟雾那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钟石岚的保镖神情紧张地从外面回来,看到钟石岚在打电话,欲言又止。 “那家酒店是会员制,客人非富即贵,是会比较在意隐私,没监控也是情理之中,否则南音也不会选在那个酒店跟人……”钟石岚叹气,“只是没有监控录像,找人就更不容易了,你的人手够不够?不够我让你大哥派人帮你一起找。” 顾衡没有拒绝她好意:“多谢大嫂。” 钟石岚又劝慰了他几句才放下电话。 然后就收起关怀的假面具,端起茶,抿了口,淡淡问:“怎么了?” 保镖走近一步,紧声说:“是三少……” 第720章 传统剧目三击掌 第720章 传统剧目三击掌 堤坝村是个十分偏僻的地方。 在这里,一年到头,也不见得有几辆汽车会开进来,村里的人都是自给自足。 因为太落后,没有基站,上不网,电脑和手机是传说中的东西,电视机都成了珍稀物品,村民们闲来无事,就喜欢凑在一起磕唠。 “老汉买了个媳妇儿你知道吗?祥子早上遇到了,说是城里的女人,特别白,祥子跟我提起来还流哈喇子呢,还说像电视里的明星!” “真的假的?比王富的媳妇儿还白?” “不知道啊,要不咱们去看看?就在老汉家的地窖,我刚才看到老汉出门了。” “嘿,好,趁老汉不在家,我们偷偷进去看一下!” 村里的平房没有高大的铁门,只有一个半人木篱笆,一推就开了。 那两个村民对老汉家熟门熟路,寻到地窖,把井盖搬开,爬着梯子下去。 趴在破席子上仿佛奄奄一息的南音听到声音,倏地抬起头,她像惊弓之鸟:“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 那两个人仔仔细细地看着南音,她头发凌乱,脸色青白,身上的衣服遮不住曲线玲珑的身体,忍不住狂咽口水:“老汉肯定享受过了!娘的,真有艳福!” “难怪要花两万,我觉得她比王富媳妇儿漂亮多了!” “王富媳妇儿是大学生,王富想生个儿子将来能当状元。” 他们当着南音的面说这些,仿佛她是案板上的肉,挑肥拣瘦,南音恨极了,要不是脖子上被狗链拴着,身上又疼得厉害,她真想冲上去跟他们同归于尽! 梨苑曾经的当家花旦性子有多烈,认识她的人都知道,何曾有过这么任人宰割的时候! “我还是觉得老汉这两万块钱值,多漂亮啊,诶,我听说他们城里的女人那里都是粉红色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就看一下呗,嘿嘿,反正老汉不在家。” 他们朝南音走去,一双手就摸上了南音,南音发狠地挥手从他们脸上抓去:“滚开!” “看一下又不会怎么样。”两人对视一眼,一把将南音按在草席上扒衣服。 南音原本已经是精疲力竭,这一刻又奋起反抗:“放开我!放开!” “滚开!别碰我——” 她大声嘶吼喊叫,是恶心是憎恶是仇恨是生平第一次起怨毒的心思想找一把刀把他们全杀了! 还有那个老汉,她一定会杀了他!她一定会! 浴袍撕开,露出一片雪白,村民还没看清楚,肩膀突然被一只大掌抓住。 那只手掌力道极大,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捏碎,村民痛呼一声转过头,鼻梁上就挨了重重一拳。 “啊!” 南音眼睛睁得很大。 另一个村民闻声转头,还没看清,脖子就被人掐住,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男人眼神狠戾,二话不说拎着他的脑袋往墙上狠砸! 又一声惨叫在地窖响起! 被砸了鼻子的村民怒吼:“你是谁!” “我是谁?”顾久扫了一眼地上的南音,一贯爱笑脾气好的欢场娇子,此刻眉目阴骘骇人,“要你们命的人。” 村民当下就挥舞拳头冲上来。 顾久看起来吊儿郎当,但从小到大,该学的不该学的一件没落下,何况豪门世家的子弟,没点防身术怎么行? 他从来没想过会看到这一幕,会看到这样的南音,发了性子下狠手,拳拳到肉,一对二也完全不落下风。 那两个村民被他打得口鼻流血,起初还能哀叫着求饶,说他们再也不敢了,到后来就只剩下闷哼,顾久更像是要把他们活活打死。 南音撑着草席坐起来,哑声说:“不是他们。” 顾久已经沾血的拳头生生停在半空,盯着奄奄一息的村民看了半晌,才把人像垃圾一样丢开。 “不管是谁,这个仇我都会帮你报。” 他平了一下呼吸,走到南音面前,勾着她的脖子上的项圈看了看,是皮质的。 他随身带着小刀,用指腹垫着皮带,割断,没伤到南音的脖子。 但就算没伤,她也足够狼狈不堪了。 顾久捏着她的下巴,草草扫过她全身,红的青的紫的,还有血,他嘴唇抿紧,将外套脱了穿在她身上。 拿起她的手伸进袖子里时,摸到那个手环,他说:“给你戴的时候你还不要,要不是它,我现在都找不到你。” 南音看着他没说话,顾久又问:“还能走吗?” “嗯。” 顾久搀着她起来。 南音的双脚刚沾地,就站不住似的往前扑去,顾久迅速接住她的身体带进怀里。 南音的脸撞在他胸口上,一夜的惊心动魄和屈辱一起涌上来,她死死咬住牙齿,把眼泪逼停在眼眶里,不让它掉下来。 这个女人很少有这么小鸟依人的时候,顾久圈紧她的腰,却没有一点舒服。 那口气堵在心口吐不出来。 他还要再找个发泄的渠道。 顾久带着南音出了地窖,发现外面围了一圈村民,应该是顾久开车来,惊动了他们,村民们都是互相保护,哪怕是被拐卖的妇女家人找来,他们也不肯放人。 老汉喊:“你不能带走她,她是我花了两万块买来的媳妇!” 顾久笑了:“新鲜事啊,还有我不能带走的女人。”再一想他那句话,舔了舔嘴唇,“噢,你买的?原来是你。” 南音看着乌泱泱的人,个个手里都拿着家伙,有气无力地问:“你打得过他们这么多人吗?” 顾久放开南音,将小刀握在手里,看着是准备要人命,嘴角一勾笑意森然:“那你就好好看着你的男人,怎么为你冲锋陷阵。” 话毕他就先冲上去。 他正愁没地儿撒火呢,这些穷山恶水养出来的刁民来的正好,就先让他出了这口气。 顾久一脚踹开一个挥舞着扁担要揍他的村民,夺了他的扁担横扫一片,他不想突围,他是有目标的。 老汉没想到他一个人能这么猛,眼睁睁看着顾久一路朝他打过来,谁挡在他面前都被他打飞,他眼睛在盯着他,是冲着他来的! 老汉惊恐得后退几步,转身要跑,顾久已经冲上来,一把薅住他的头发,在他惨叫声里在大家的惊呼声里,直接一刀捅下去—— 血飞溅了几滴在顾久脸上,品相绝佳的顾家三少比这座人间地狱一样的村子还像恶鬼:“碰了她几下?嗯?” 刀子拔出来又捅进去,老汉瞳孔放大说不出话,周围的村民更是都看呆了,顾久微微笑:“碰了哪里?嗯?” 北大法律系毕业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杀人犯法,但他不要了这个畜生的命,怎么对得起南音看到他来时的眼神? 她像要哭了一样。 第721章 传统剧目六月雪 第721章 传统剧目六月雪 “杀……杀人,杀人了!杀人了!” 一个村民手里的木棍啪一下落地,惊恐大叫。 顾久松开手,老汉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村民们没想到顾久这么凶悍,怕顾久一回头也捅他们几刀,纷纷往后退。 顾久没打算再对他们怎么样,拽了南音离开老汉的家,他的车停在外面,村民们也不敢拦他。 南音坐上副驾驶座,额头抵着车窗玻璃,脸色不太好。 顾久上了车,拉过安全带帮她扣上,换挡,踩油门,车子倒退,车轮摩擦沙地发出刺耳的“吱——”声,他再一个利落的调头,驶出堤坝村。 村民们面面相觑:“怎、怎么办?要不要报警啊?” “老汉死了吗?”另一个村民问。 有个胆子大的过去摸了一下老汉的鼻子:“还有气!” “先送到村口刘大夫那儿。”几个村民合伙抬起老汉。 乌泱泱的一群人散去后,地上只留下一滩血。 …… 南音路上一声不吭,只看着前方,日头正盛,中午了。 她天亮的时候被送到这里,才过去几个小时,但这几个小时会是她这辈子最不想回忆的过去。 顾久能来得这么快,应该是还没上飞机就收到她手环自动发给他的照片和位置,直接追过来。 南音都想象得出来,这个男人起初多半是以为她在他走后,就去找了另一个男人开始下半场,气势汹汹地追过来是要教训她。 也不知道他来时的路上,有没有骂她是个水性杨花的荡妇? 南音扯了扯嘴角,闭上眼睛。 顾久看了她一眼,眉心皱起,没有直接把车开回晋城,而是用手机导航了最近的一家宾馆。 到了之后,顾久叫醒她。 南音瞥见宾馆的灯箱:“干什么?” 顾久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衬衫,有血,被人看到恐怕会惹麻烦,直接脱了,从后座的从行李箱里拿了干净衣服——他原本是要去出差,行李箱里自然有换洗的衣服。 “去洗干净。”顾久没废话。 南音看着他:“嫌我脏啊?” 顾久啧了声:“你要是愿意这幅样子到晋城,我也没意见。” 南音抿了下唇,她身上是太狼狈了,没再吭声,开门下车。 小宾馆比不上酒店精致,不过还算干净,顾久要了一间最好的,交了钱领了钥匙,让南音自己上去,他到附近的女装店卖身衣服给她。 南音接了钥匙便上楼。 她身上很疼,其实不想动,只想倒在床上昏睡一觉,但身上太脏了,她也忍不了自己这个样子,就面无表情把顾久的外套脱了,再脱了浴袍,赤着脚进浴室。 顾久拎着服装袋进房间,听见浴室的水声。 他用舌尖抵住腮帮子,想了一会儿,也把自己脱干净,直接推开浴室门进去。 浴室里热雾环绕,南音站在淋浴头下,闭着眼睛仰起头,任由热水冲刷她的全身,长发湿哒哒地垂在身后,却遮不住她身上一条一条的淤青。 顾久从后面抱住她。 南音吓了一跳,倏地回头,看到是他,皱眉用胳膊肘撞开他:“你身上有血,别贴着我。” 顾久挤了一坨沐浴露,抹在南音身上,狭着桃花眼漫不经心道:“脏又怎么样?洗干净就行了。” 说的到底是他身上沾了血的脏,还是别的脏,南音心知肚明,僵了一下,没有再动,任由他用沐浴露抹遍她全身。 第722章 传统剧目金玉奴 第722章 传统剧目金玉奴 不知名牌子的沐浴露香味很浓,而且假滑,顾久一手搂着她,直接攻城夺地。 南音闷哼了一声,顾久反而变本加厉,直接将她推到墙上按住。 南音整个人都凌乱了,不知道是要推开还是要按住。 她心跳极速,喘了一下,才找到声音:“……我、我跟老汉说,说我不会生,他要是买我是为了传宗接代就白浪费钱了,趁早去找把我卖给他的人理论,晚了,他们就不会认账了……” 顾久抬起头。 南音唇红齿白,哑声说:“他觉得有道理,就先放过我走了。” 放过? 所以…… 没碰到她? 顾久忽然将她抱起来,放在洗手台上:“你身上的血,是哪儿来的?” 洗手台没被热水淋到,瓷砖比冰块还冷,南音双腿一下勾紧他,牙齿打颤:“你、你没看到老汉的耳朵包着纱布吗?我差点把他的耳朵咬下来。” 顾久:“你怎么那么野?” 南音:“我还有更野的,你想看看吗?” 顾三少从来不会拒绝美人的盛情相邀,眯起眼睛:“行,看看。” …… 南音本来就是很疲累,又跟顾久闹了吗一场,现下直接瘫在床上起不来。 顾久本也没想她洗完澡就能走,所以开了一天的房间,她想睡就放她睡。 只是南音睡得不安稳,半梦半醒间,那段她原本打算一辈子都不去回忆的过去,竟趁虚而入,出现在她的梦境里。 “啊——” 南音的尖叫没有引来任何人,没有人来救她,老汉直接扑到她的身上,一股烂肉的腐臭味直冲上她鼻腔! 老汉为了方便施暴,把她双脚的绳子解开了,南音疯狂地踢踹,然而是螳臂当车效果甚微。 老汉竟然还说:“媳妇儿,媳妇儿,你乖一点啊,让我疼疼你,你已经是我媳妇儿了啊。” 第723章 传统剧目白蛇传 第723章 传统剧目白蛇传 “滚!” “你要是敢碰我,我保证你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南音声嘶力竭地大吼。 然而老汉一点都不怕她,还想亲她,南音恶心至极,扭头避开,忽然看到他的耳朵近在咫尺,就发了狠,一口咬住! “啊!” 这一声惨叫是老汉叫出来的。 南音没有松口,她死都不松口,她要把他的耳朵咬下来! 老汉哪曾见过正凶悍的女人,他的耳朵都要被她咬下来了,哪还顾得上别的? “放开!放开!” 老汉大叫着,南音还是不放,她就是想把他的耳朵咬下来,这么重的伤,他肯定要去治,最起码她今天就安全了。 南音的眼睛猩红,撕扯着,狠狠的,直到尝到了血的味道。 老汉双手四处乱抓,抓到一根棍子,抓住了往南音身上揍下去。 南音被那一棍打倒了脑袋,一阵头晕目眩,下意识松开了牙齿。 老汉一摸耳朵,全是血,哇哇大叫,用棍子往南音身上狠狠地抽,抽打出了南音身上那些青的紫的伤痕。 ——买来的女人不听话就打,打到她听话为止,这也是他们村里对付女人的办法! 南音趴着,后背挨了几棍子,感觉骨头都被打断了,她不在乎,冷冷地笑:“行,你打死我,反正、反正你卖我是为了生孩子,但我不会生,我生不出来,你打死我也干净!” 老汉闻言停下手:“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会生!你花多少钱卖我?两万?哈哈,你还不如买一只母鸡,母鸡会下蛋,你想让我生儿子,做梦去吧!” 老汉嚷道:“不可能!你骗我!怎么可能有女人不会生孩子?!” “我要不是不会生,怎么会被人卖给你?”南音咽下喉咙里的血,她虽然身陷险境九死一生,但脑子转得也快,她听到老汉跟那两个男人说要她生孩子,所以她就抓住这个他最在乎的点说。 “你是被人骗了呢,我劝你尽快去在把我卖给你的人吧,晚了,他们可不认了!” 老汉难以判断她说的是真是假,耳朵又还在流血,他想,先去把耳朵包扎好,再去找卖家问清楚,反正把她锁在这里她跑不了,等他问完了,再来收拾她! 就算不会生,就算要退货,也要先让他睡一觉! 老汉找了一条狗链拴在南音的脖子上,确定她跑不掉,就捂着耳朵爬出地窖。 南音被打得全身每一块骨头都在疼,躺了好一会儿才能动,她的双手还被捆在身后,费劲地坐起来,想解开绳结。 她看不见绳结,只能胡乱摸索,她还在车上的时候就在想办法解开绳子了,抓到绳头,又用了几个小时,才终于解开,然而脖子上的狗链是上锁的,她怎么用力扯都解不开。 南音挨了一顿打,又费了半天功夫解开绳子,已然精疲力竭,趴在草席上,还没休息一会儿,地窖又被打开了。 她以为是老汉回来,结果是那两个村民。 …… 南音睡得不安稳,眉心一直皱着。 顾久抚平她的眉心,又拿起她搭在被子外的手,那个手环依旧是像个手表。 机器就是机器,再智能也是程序设定好的,不懂得判断现实,它监测到南音有心跳加速和体温升高的反应,就自动给他发了照片和定位。 殊不知那是南音被抓上车时,惊慌失措和恐惧不安导致。 但也多亏它不那么聪明,才能让他在上飞机前收到信息,他才能及时赶回来“抓奸”。 顾久轻轻摸了一下南音的脸,不料南音惊醒过来,睁着眼睛和他对视。 第724章 传统剧目遇皇后 第724章 传统剧目遇皇后 四目相对片刻,顾久眉毛一挑,英俊的相貌十足的多情相:“又认床?” 南音有这个娇气的毛病,以前他们在一块时,不是去她家就是去他家,外面的酒店她睡不惯,总是睡不深,稍微一动就醒了。 南音发出个鼻音,翻身趴着,脸枕在臂弯里,头发披散在肩头,耷着眼皮,瞧着慵懒又性感。 顾久手指在她圆润的肩头上画圈,刚才想起“以前”,他也顺带着想起他们以前的另一件事。 就是他们的初遇。 在sirius慈善晚宴上。 那天顾久是陪鸢也去的,没想要猎艷,但一个无意间的转头,看到了南音,登时就被吸引了。 为什么呢?因为她穿着的礼服是露背设计,后背雪白无暇的肌肤上画了一朵幽幽绽放的昙花。 那朵花很好看,他看了很久,想不出是怎么画上去的?用的什么颜料?好像还掺了闪粉,在水晶灯下像钻石一样,闪闪熠熠。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南音转过头,冲他笑了一笑,那一双眼睛顾盼生辉,他不禁心动,走过去搭讪。 这就是现成的话题,顾久敬了她一杯酒,然后问她那朵花是怎么画的? 南音说是她自己画的,她是唱戏的,经常给自己化妆,所以美术功底不错,在纸上画完再请人帮她印到后背,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顾久听得似懂非懂,低声一笑:“我第一次听说这种,要是有机会亲眼看一下就好了。” 南音闻言,挑起眉。 都是成年人,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这种程度的暗示就足够了。 顾久承认,听南音说她是唱戏的以后,他心里就断定她是来钓凯子的。 毕竟这种档次的宴会,不是她这样身份的人够得着的,她肯定是找了关系,处心积虑混进来的。 混进来干什么?肯定是想认识有钱人。 类似的事情,顾家三少见过不少,熟得很。 顾久没有看不起她,只觉得,这就是各取所需,她想要名利,而他喜欢美人,很公平的交易,所以他大大方方地给予暗示,就等着她回一句“你感兴趣的话,等会儿到我家,我画给你看”。 出乎意料的是,南音竟然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顾久有点诧异,想了想,改口问她是哪个戏园? 南音说,梨苑。 恰好那段时间顾久身边没固定的女伴,南音让他感兴趣,他经常去看她唱戏,看着看着,他发现,这女人在戏台上的魅力比在戏台下还要大。 用那句俗套的话来说——她天生就是属于戏台。 戏台上那浓墨重彩的一颦一笑,才是真的绝了。 只可惜,他已经很多年没再看见她在登戏台了。 顾久想到这儿就不太痛快,手滑下去掐了一把她的腰,腰是一如既往的细,再往下拍拍她的臀:“睡不着就启程吧,回晋城再睡。” 南音觉得也行,她也想快点回晋城。 毕竟,把她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就在晋城。 她掀开被子起身,穿上衣服。 南音从小学戏,体态很好,天鹅颈,小细腰,臀圆腿长皮肤白,只是现在后背多了一道道淤青,也不太难看,还有种不可言说的禁忌感。 只是顾久不好这一口,看着只觉得刺眼。 “我认识个皮肤科医生,回头带你去,你身上的伤到她那里看看,应该有办法去除不留痕迹。” 南音双手伸到后背扣上胸衣的扣,肩膀上有伤,拉扯到,她吸了口气:“不用,我自己有药。” 梨园子弟练功难免会受伤,常备活血化瘀的药酒和祛疤的药膏,不比市面上叫得上名号的药差。 南音回头睨了顾久一眼:“三少最关心的就是我的身体。” 这女人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呢?好意关心她,也要讽刺。 顾久打起桃花眼,想说什么,但看到她脸上还有红肿的巴掌印,终究还是闭上嘴,转口问:“你还没说,你怎么会被人拐卖?” 南音套上裙子,闻言一顿:“你不知道?” 顾久听这话反而纳闷了:“我应该知道?” 南音古怪地一笑:“回晋城你就知道了。” …… 南音在床上睡不着,坐车反而迷迷糊糊睡着。 但也没睡熟,车子刚停下来,她就睁开眼:“到了吗?”往窗外一看,天已经黑了,但路灯明亮,还是能认出这里是顾久住的阆(láng)苑,“你怎么把我带到你家?” “睡醒了再回去。”顾久开了一晚上的车,也腰酸背痛,一把勾了南音的腰,“我陪你睡。” 南音侧身避开他的手:“也行,不过我一天一夜没回家,顾衡可能在找我,你找人去帮我去跟他说一声,就说鸢也回国了,我和鸢也在一起。” 交代完,她就自己走进屋。 虽然下了戏台多年,但她还是习惯走台步,一摇一曳,风情绰约。 顾久觉得这女人还真是…… 就算没有被人怎么样,但一个好好长大的姑娘,突然遭遇拐卖,还被关在地窖,没被吓坏就算胆大的了,她却又能跟他睡,又能端起台步,跟没这回事似的……她是没心的吗? 顾久舌尖抵了一下脸颊,想起她那个要哭了的眼神。 好难得看到她露出脆弱,真是让他杀人也心甘情愿。 咝…… 说起杀人,顾久才想起那个老汉的事儿,看了眼阆苑,没进去,转身又上了车。 南音没管顾久去哪里,她睡过很多次顾久的床,脱了衣服躺上去,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只是老天像成心不让她睡,一阵吵闹声,从楼下传上楼,再穿过一扇卧室的门,把她叫醒了。 南音想说顾久疯了吗?吵什么呢? 她皱着眉头翻身坐起来,拿起床头的水杯喝了一口,楼下还没吵完,她便掀开被子下床出门。 没成想,楼下疯的不是顾久,而是钟石岚。 钟石岚啊…… 南音倚着二楼的栏杆,笑了,她本来想睡醒了再去找她算账,没想到她这么急着来送人头呢。 顾久不在,和钟石岚吵闹的是顾久的佣人。 顾久出门前给了佣人吩咐,谁都别去吵南音睡觉,钟石岚一来就要往楼上闯,佣人领的是顾久的工资,也知道顾久什么脾气,哪怕是钟石岚,也不敢放她上去。 南音慢条斯理地开口:“大嫂是来找顾久的吗?” 钟石岚倏地抬起头,眼睛一下睁大:“你……” 南音微微一笑:“大嫂没想到我还能回来吧?” 第725章 传统剧目龙凤阁 第725章 传统剧目龙凤阁 钟石岚听保镖说顾久去了堤坝村,还带走了南音,她一番计划功败垂成,气得马上过来找顾久,没想到顾久竟然还把南音放在家里! “你还敢留在这里?!”钟石岚盯着她。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大嫂,不过现在见着也好,我这个人一向喜欢有仇当场报,拖太久,报起来就没劲儿了。”南音手指敲了敲水杯,玻璃声音清脆悦耳。 钟石岚本来想冷笑,她敢对她报什么仇?南音的眼神突然一冷,抡起杯子就朝她的方向砸过去! 谁能想到南音会来这一出,玻璃杯在半空转了几圈,像天外飞石一样直接砸中了钟石岚的脑袋! “啊!”钟石岚痛呼一声。 和痛呼同时响起的还有顾久的声音:“南音!” 顾久快步上前扶住钟石岚,一看她额头已经流血了,又瞥了一眼已经在地上碎成片的玻璃杯,怒火中烧,抬头对那放肆的女人怒喝:“你干什么!” 南音声音比他还大:“你不是说不管是谁害我,这个仇你都替我报吗?现在我就告诉你,把我卖到山区的人,就是你妈!” 顾久蓦地一怔。 “她在你走后,带人闯进来把我绑架了!她知道我们的事,她怕我败坏你的名声,所以先下手为强!”南音冷着脸,“我受苦受难一天一夜全都是拜她所赐,我砸她一下多吗?” 我还想要她的命呢! 顾久闭上眼睛:“妈!您添什么乱呢?” “我添乱?”钟石岚一手捂着流血的额头,一手抓住顾久的衣襟,咬牙切齿地说,“婶侄通奸这是多大的一件丑事你心里没数吗?让人知道了,你还要不要做人?” “只要您不说就没人知道,您还传到五叔跟前,是怕知道的人少吗?”顾久烦得很,扫了一眼看呆了的佣人,“愣着干什么?去拿医药箱来!” “你还告诉顾衡?”南音笑了,双手环胸,走下楼,“让我猜猜你是怎么跟顾衡说的……肯定是说撞见我偷人,我心虚跑路了吧?大嫂,我真有点佩服你的手腕了,做得这么绝,生怕有人去救我是吧?” “你这个下贱的坯子!当初祖父忌日,五房合住,你说顾久调戏你,我还真以为是他的不对,现在看,是你故意害他吧?五十戒尺把他打得皮开肉绽,又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他这么受苦,你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也没见过像你这么狠心的女人!” 钟石岚回头看她儿子:“你把这件事忘了吗?但凡她对你有一点心,她也看不下去你那样受苦,表子无情戏子无义,她跟你在一起就是贪图一时快乐,没有你也可以是别人,你犯得着为她丢尽颜面吗?” 顾久看向了南音,那眼神说不上来什么意思,南音心头莫名被刺到,可也不愿意就这样落了下风,她眼角上挑,与生俱来带点媚色:“你怎么把我说的好像是个欺骗你儿子感情的坏女人?” 向来嘴上不饶人的女人,索性把顾久捎上一起骂了:“你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品行你不知道吗?他要是正人君子也做不出和我这个婶婶通奸的事儿,名声和颜面这种东西顾家三少还有吗?晋城几个人不知道他是风月场上的常客,万花丛中的娇子?现在想充根正苗红是不是太晚了?” 顾久啧了声:“你够了吧?” 南音不够,笑笑再接一句:“贪图一时快乐这话倒也没错,我是这样,你儿子也是这样,我们彼此彼此,谁也没亏待谁,犯不着你这个当妈的在这里替他叫委屈。” 昨晚在温泉酒店,钟石岚是没给南音说话的机会,现在才算领教了这个以前靠嘴皮子赚钱的女人的伶牙俐齿,气得说不出话,加上被砸了脑袋,眼前一阵晕眩。 南音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你害了我,你儿子救了我,但你本来就是因为你儿子才会来害我,我们这笔糊涂官司算不清楚,但是你给我的那两巴掌,我是一定要还给你的。” 顾久将南音拽开了几步,低头看这个女人,她皮肤白,巴掌印过了一天一夜还没消,红肿着,在宾馆的时候他还轻吻了好几下……他沉声说:“无论如何,她是我妈,我不可能看着你打她。” 南音跟他对视:“你想让我吃闷亏?” “那就打我,我替她还你那两巴掌。” “……”南音嘴唇抿紧,手指蜷了起来,“要挟我?你以为我不敢打你?” 顾久哪有啊:“你打我的次数还少吗?”把脸侧给她,“打呗,给你打。” 顾三少能招蜂引蝶不是没有原因的,除了有钱有势,还因为长得好,那张脸挑不出一个死角。 南音气笑了,这男人就是打量她下不去手,因为他刚救了她,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道德绑架! 她偏不! 钟石岚打她的时候留过情吗?钟石岚卖她的时候留过情吗?钟石岚把她的生路都堵死了,要不是顾久一时兴起给她戴的手环,她死在地窖里,全世界还都以为她是偷人被发现跑了,她的委屈又有谁替她做主?! 顾久见她迟迟没有下手,心里松了一点,想着这个女人也不是无情,他刚把脸转回来,南音就突然扬手甩了一巴掌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客厅空旷还有回声,拿医药箱回来的佣人又惊呆了——真打啊?? 南音没有停顿,换了只手又扇过去一巴掌,接连两下,都打在顾久的脸上。 钟石岚冲上来推开南音,抬手要往她的脸上打,被顾久一把抓住手腕。 钟石岚转头骂他:“你看到了吧?这个女人没心的!你救了她她还打你,手上一点不留情,你还要跟她藕断丝连干什么?!” 确实,一点都没留情。 顾久脸上痛感很明显,淡淡地看着南音:“我知道她没心,我也没有,我们之间那点事儿很简单,就是我想睡她,她想睡我,我们只走肾,没走过心。妈,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有分寸,您少操心我。” 钟石岚挥开他的手,指着他,再指着南音,气得说不出话,索性转头就走。 顾久追上去,是要再说点什么还是让司机送她去医院,南音不知道,脑子里回荡着顾久那句“我们只走肾,没走过心”,双手的手掌也有点麻痹的疼。 第726章 传统剧目珠帘寨 第726章 传统剧目珠帘寨 走肾,走肾…… 没错,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只走肾而已。 sirius慈善晚宴之后,顾久经常到梨苑捧她的场,彩头给的也大方,送花送礼物,请吃饭陪逛街,今儿是在大剧院包场让她上台唱,明儿是请来梨园行早已经退隐的太师公来指点她唱腔,又带她走后门近距离地观摩已故京剧大师的戏服,听说她跟别的戏班的旦角斗戏也能一掷千金给她撑场子…… 他的手段层出不穷不可谓不用心,一招一式看起来也好像是用情颇深,那样一个英俊多金的男人这样为她付出,羡煞了多少旁观者。 但南音心知肚明,他只是想睡她而已,谈不上真心实意。 公子哥们爱玩女人,没品的看上谁直接砸钱,或者仗着家世霸王硬上弓,顾家三少教养好,不玩阴的,手段光明磊落,他要女人心甘情愿,要是你情我愿,所以他愿意费功夫花时间来宠她捧她,等她点头。 戏班里眼明心亮的师姐也奉劝她,如果只是图钱,那陪他一段捞上一笔也不亏,但要是动真情那就大可不必,顾三少花名在外,他是女人多如过江之鲫,那双桃花眼生来就会骗人,看谁都是一往情深的模样,其实他对谁都只是玩玩而已。 南音当时听完沉默了一阵,然后笑了笑,用无所谓的语气说:“我不图钱,也不指望他能对我有情,他对我玩玩而已,我对他也是玩玩而已——怎么?只有男人能玩女人,女人就不能玩男人吗?单凭他那张脸,能睡一晚,我还愿意倒贴钱呢。” 不巧,顾久来梨苑的后台找她,听到这些话,一把撩开门帘,痞气地笑。 “南音小姐别只会过嘴瘾啊,真馋我身子,出了梨苑往东走三百米就是希尔顿酒店,咱们去开个房啊。” 南音的行头还没卸完,闻言,将头套摘下来丢桌子上:“行啊,走啊。” 有耐心温水煮青蛙的男人体力也好,他们在酒店待了三天三夜。 ……而这样的后果就是她要花了两天时间恢复元气。 第五天,南音回到梨苑,把原定好的《穆桂英》改成《拾玉镯》,因为《穆桂英》动作戏太多,她跳不起来。 《拾玉镯》是郎情妾意的戏,南音将孙玉姣的含羞带怯演得入木三分,顾久在台下看着,嘴角噙着笑,比唱傅朋的小生还要潇洒多情,他们台上台下对视的一眼,是风月无边的旖旎。 那之后他们就保持了这样的关系,不是男女朋友,也不是包養和被包養,就是互相选择,解决彼此需求的情人,走肾没走心。 真的没走过心吗……南音咬了下内嘴唇,无声地转身上楼,准备再睡一觉再去处理顾衡那边的事,还没躺下,顾久就推门进来,脸色算不上好看。 南音不躲不闪:“干什么?” 顾久解开皮带丢在地上,似笑非笑:“不是走肾没走心吗?走个肾呗。” 第727章 传统剧目钓金龟 第727章 传统剧目钓金龟 南音没那个性趣:“婶婶我现在不想睡你,你要是不肯放我安安生生睡个觉,我现在就走。” 她重新套上拖鞋下床,经过顾久身边,顾久舌尖抵了一下脸颊,突然出手,将她一把捞住丢回床上。 三少喜奢侈,好享受,从德国定制的乳胶床垫弹性极好,摔下去不会伤到哪里,只是他动作太猝不及防,南音毫无防备,还没能起来,正面就压下来一具身体。 “什么时候我阆苑也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 南音侧头避开他吐出的呼吸,动手推他:“你起开!” 顾久不动如山,一只手扣住她两只手腕按在头顶,南音恼羞成怒地瞪他。 那眼神,也是娇得很。 “我哪回想睡你睡不成?”顾久不屑地嗤了一声,盯着她的唇咬下去,一口就将她的唇咬出血。 他有脾气的时候,做这档子事就会特别凶。 南音本来就不想跟顾久睡,更不想跟个发脾气的顾久睡。 她把唇从他嘴下夺回来,顾久狗上身,又去咬她的下巴,南音闷哼一声:“你!我身上疼啊!” 顾久停了一下,南音恼道:“我都伤成这样了,你没想给我找个医生,就急着睡我,是怕杀了人明儿警察上门抓你坐牢,想睡也睡不到了是吗?王八蛋!” 顾三少其实挺怜香惜玉的,医生也早就叫来了,就是又被她挑起一肚子火——怒火,打不得骂不得,就只能在床上给她教训,这样她就不会再来气他了。 现在看她喊疼,到底是没再继续,顾久松开她的手腕:“在宾馆的时候怎么不疼?” “在宾馆的时候不也是你先来弄我吗?怎么?我没像反抗老汉一样反抗你,三少就觉得差点意思,就觉得我被人打了一顿也是不疼的,能随便睡的?” 听她这张嘴,怎么能利到这个地步? 顾久有时候就是被她气着气着气笑了:“你跟我小叔说话也这么不客气吗?” 提到顾衡,南音想起另一件事:“你妈除了跟顾衡说我,还告诉别人了吗?” 顾久看她,不答反问:“你和我小叔结婚有三年了吧?打算什么时候离婚?” 他们三句话聊了三个话题,谁都没接谁的茬。 南京静默了一阵,动手推他,这次顾久没再使劲,顺着她的力道翻到一边。 她起身,将衣服整理整齐:“我们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婚?” “怎么?你还想天长地久地当顾五夫人?”顾久嘴角一勾,“顾衡当初是被你算计了,不得已才会娶你进门,娶你三年,也没碰过你,他和你离婚是迟早的,与其等他把你赶出家门,还不如你自己提,好歹体面。” 南音冷淡地回:“我跟顾衡的事不用你说。”然后皱眉再问一遍,“除了顾衡,你妈还把我的事告诉谁了?” 顾久懒怠道:“我爸。” “不错,就我们两家,只要我们两家不说,这件事情就按得下来,以后我们就当没这件事,继续做亲戚。” 南音说着就下床了。 顾久问:“要走?” “回去睡个安稳觉。对了,那老汉死没死?” “没死。他的事我会处理干净,你不用问。” 既然如此,南音就点头:“行,我回去了。” 第728章 传统剧目乌龙院 第728章 传统剧目乌龙院 她一走,房间就好像空了很多。 顾久倒回床上,无意间发现白色床单上,有一根长长的棕色头发,捡起来,对着灯。 刚才他说,他的阆苑不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其实她每次都是想走就走。 没心肝的坏女人。 顾久啧了一声,起身走到窗边,冲已经走到院子的坏女人喊:“要不我送你回去?帮你跟我小叔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就是跟我通奸的奸夫?”南音头也不回,“没这个必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他一向是各过各的,他不会为难我的。” 司机有眼色,已经把车开到门口,南音弯腰坐上后座,车子启动,开向西园。 西园的房子都是独栋独户,南音和顾衡住在西园a座。 已经深夜十点,佣人原本要将院门关上,看见南音回来,喜出望外,立即跑进屋喊:“五爷,太太回来了!” “南音偷人被发现跑路了”这种事,毕竟不光彩,顾衡没有声张,哪怕是对家里的佣人也只是说南音失踪。 顾衡从二楼下来,刚好和进了客厅的南音目光对上。 他先开口,淡淡道:“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我是差点回不来。”南音在沙发上坐下。 顾衡顺着话问:“为什么差点回不来?” 南音卷起袖子,露出手臂的伤痕:“我被人卖到山区给人当媳妇,要不是有人救我,我已经死在那里。” 那伤痕过了一天,也没有淡去半分,甚至因为淤青了,变得更加触目惊心,佣人都吓了一跳:“我马上去请家庭医生过来!” 顾衡走到她面前,捧起她的手,有些淤青还渗着血丝,他清俊的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他是大学教授,相貌气度均是温文尔雅,哪怕是不认识他的人,看到他这品貌,都会觉得他是个疼老婆的人,但南音离他近,看得分明,她被人打成这样,他眉头是皱了,眼底却没有一丝心疼。 当然,南音也没想他心疼。 顾衡问:“怎么会这样?” 南音收回手:“大嫂是不是跟你说我偷人了?” 她还敢主动提!顾衡下颚收紧:“你有没有?” 南音承认:“我是有男人。” 顾衡声线压低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身份?” “我没有忘。我也记得,结婚的时候我们就说好了,只做表面夫妻,你私底下怎么样我从来不干涉,那我怎么样,也请你不要干涉。”南音心平气和地叙述。 顾衡直起腰,清淡地道:“你可以找男人,但别让我知道,更别让外人知道,这次的事情大嫂被大嫂撞见,你让我的脸面往哪搁?” “我已经跟大嫂说好了,她不会把这件事往外说,以后也不会再提,所以外人也不会知道,丢不到你的脸。” “但你出轨被大嫂看到,是事实。” 南音无声一笑:“那你要怎么样?跟我离婚吗?” 顾衡脸色一沉。 南音知道他不会的,他还需要她,她也只是说说而已:“我累了,先上楼休息,让家庭医生到房间里来吧。” 她走上楼梯,顾衡盯着她的背影,镜片后的眼睛慢慢敛成一线,儒雅的气质有那么一瞬间显露出了危险。 他突然问:“跟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南音脚步一顿,只说:“你不认识的。” …… 医生看了南音身上的伤,没有伤筋动骨,可以不去医院,在家吃药躺几天就可以。 南音也是这么想的,她现下疲累得很,懒得折腾去医院,就想先裹着被子睡一觉。 然而到了后半夜,南音迷迷糊糊感觉自己身上很烫,不太正常,想醒来看看怎么回事,目却醒不过来,身体像是悬在半空中,一直在下坠。 次日中午,佣人都没听到房间里有动静,推门进去看,才发现南音发高烧,人都烧晕了,应该是身上的伤感染或者恶化。 佣人急急忙忙给顾衡打电话,问要不要将太太送医院? 顾衡道:“医生不是说她在家躺几天就好吗?” 佣人一愣。 顾衡情绪并无起伏:“就让她在家里躺着吧。” 第729章 传统剧目锁麟囊 第729章 传统剧目锁麟囊 顾久处理完老汉的事,有点不太放心南音,给她打去电话,但没人接听。 转念一想,南音的手机可能丢在温泉酒店,还没有补回来,只得差人去打听西园的情况。 打听的人回来说顾衡已经回学校,西园安安静静并无异常。 顾久琢磨,那南音应该也没事了。 但可能是昨晚没睡好,他的眼皮一直跳。 顾久双手叉腰,在办公室里渡步了两圈,最后还是把西装脱了,领带扯了,拿了车钥匙离开公司。 去西园。 不亲眼看看那个女人,顾久心里就是放心不下。 顾久不是光明正大走正门,而是从后花园翻墙。 顾衡只是个大学教授,不是政府要员或者遭人侧目的大老板,家里没有保镖,更没有人到处巡逻,顾久翻墙进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后花园有一张梯子,是花匠用来修剪花树的,顾久将梯子搬到主卧窗户下,不慌不忙地爬上去。 心想,《西厢记》里的张生为了私会崔莺莺,计谋百出,不知道爬没爬过人家闺阁大小姐的窗? 张生爬没爬过天才知道,今天他“顾生”倒是爬了一次“南音莺”的窗,这出戏就叫《西园记》。 梯子高度刚好,顾久推开玻璃窗,窗户没有栏杆,他一翻就进去,果然看到床上躺着女人。 顾久拍掉手上的灰尘,瞧着被子下的一团,她是有多困啊,睡到现在还没醒? 行吧,他昨晚也没怎么睡着,就在这里陪她睡一觉得了。 顾久先去将房门反锁,然后才掀开被子,躺到南音身边。 他刚把人揽进怀里,就觉出不对,南音身上很烫,他马上起身摸她的额头,发现她发烧了。 “南音,南音。”顾久推着她的肩膀叫醒她,眉心紧皱,西园的佣人都没有发现她发烧吗? 南音被他叫醒了,抬起眼皮,眼神迷离,不知道看没看清顾久,两三秒后,又垂下了眼皮。 这个样子,起码得烧到39度,再烧下去她人也要没了。 顾久立即将她抱起来,想送医院,但走出一步又停下。 他不能走门,解释不清楚,可他不走门,又怎么把南音送去医院? 想了一下,顾久拿出手机打了120,报个地址,然后掀起南音的睡衣,摸到她的腰上,找到那个点,掐了一下——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他知道哪里是她最受不了的。 果然,一掐,昏睡中的女人闷哼了一声,顾久一笑,拍拍她的脸:“南音,醒醒。” 南音有三分清醒,喃喃道:“你是嗑药了吗?这么欲求不满,找别人去啊。” 顾久气笑,又掐了她一把:“你发烧了,但你的佣人好像没有发现你发烧,我打了电话叫救护车,等会儿你就说是你自己打的电话,听到了吗?” 南音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顾久将她重新放回床上,把手机也给了她,又看了她一会儿,将房门解锁,这才翻窗离开了西园a座。 …… 课间休息时,顾衡打电话回西园。 他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修长的手指间转着一支钢笔。 四十岁的男人并不显老态,还因为勤于锻炼,注意饮食,规范作息,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再年轻几岁。 顾衡气质儒雅,相貌英俊,讲课也有趣,他的课到课率是全校最高,学生们经过,都会礼貌地称呼一声:“顾教授。” 顾衡微笑颔首,等到电话接通,他问:“太太怎么样了?” 佣人迟疑地说:“去医院了。” 钢笔停了下来,顾衡脸色不变,细品才能觉出声线变沉。 “谁送她去医院?” 佣人连忙解释:“是太太自己打电话叫来了救护车。” 顾衡听完便挂了电话,镜片后的眼睛看着天际的乌云。 第730章 传统剧目西厢记 第730章 传统剧目西厢记 南音自己叫了救护车,佣人们拿不准顾衡的态度,都不敢跟去医院,这倒是方便了顾久,可以正大光明地守在南音的病床前。 医生说:“再晚一点就要出大事了,她身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但要住几天医院观察。” 顾久看着床上躺着的女人,她输了一瓶液,烧退了一些,人也已经醒过来了。 “是你家佣人太不上心,还是你提前吩咐了他们在你睡觉的时候不准打扰你?今天要是没你家三少我,你就要烧成傻子了。” “是顾衡让他们不要把我送医院。” 南音起初没有完全烧迷糊,有感觉到佣人来摸她的额头,应该有发现她发烧,但佣人没有把她送医院,她不觉得佣人有胆子故意害她,唯一的解释就是顾衡吩咐了佣人不管她。 顾久脸上吊儿郎当的笑收了起来:“看不出来,我小叔文质彬彬,竟然这么狠心?” 南音说得无所谓:“我给他戴了绿帽,他教训我这一下还算轻的。” 可顾久听着这话不对:“算轻的?他用过别的招数对付你?” 南音脑子一下闪过那天的事情,顾久在巴黎帮鸢也处理事情,她惊慌失措下给他打去电话那天的事……她倏地闭上眼睛,将过快的呼吸调整回正常的样子。 虽然等不到她的回答,但从她这个反应就已经可以说明一切! 顾久怒火中烧:“都这样了你还死乞八赖地待在顾家干什么?” 靠着不光彩的手段嫁进顾家,成了那么多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就算了,顾衡娶她那么多年都没碰过她,让她做活寡妇也算了,结果,现在,她生病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顾衡都不肯让人救她,存心是想她受苦难受。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们的夫妻关系岂止是不好,简直到了恶劣的程度! 顾久想,顾衡可能是因为憎恨南音当年对他的算计,所以才这样虐待她,南音既然过得不好,还要这种充满怨恨的生活干什么?离婚啊! 顾久还记着,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给她钱,她都是爱要不要,那会儿不是很有骨气吗?怎么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一个顾五夫人的身份有多稀罕?她要那么稀罕,就来当他顾三少的…… 南音也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情,再去看顾久恼恨的样子,忽然觉得好笑:“你在为我打抱不平?” 她往后靠在床头,又笑了一下,“不是你把我逼到非嫁顾衡不可的吗?” 顾久所有的思绪都是一滞。 南音连嘲带讽:“我去找顾衡之前找过你,你怎么对我的?最没资格说我不配做顾五夫人,和怂恿我跟顾衡离婚的人,就是你顾三少了。” “……” 顾久算是知道了,这段时间,他们偷晴偷歡,贪图一时快乐,都没有提起他们当初是为什么分开,装聋作哑当做没那回事,如今赤果果地摊开,原来他们谁都没有放下,都还梗着。 “这些话你想对我说很久了吧?” 南音掀开被子躺下:“顾衡就算是做做样子也会来看我,你走吧,别撞见。” 顾久转身就走,利落得很,一眼没有回头,大步出了医院上了车,一踩油门,车子飞出医院。 当初,当初…… 当初南音为什么离开他?为什么要嫁给顾衡?为什么做了旁人口中下葯爪巴床找记者拍照要挟顾衡娶她进门这种事情? 现在不是旧时候,现在管唱戏的叫戏曲艺术大家,要尊敬,要推崇,要捧着,但为什么还有人会用一句“下九流的戏子”辱没南音?不是因为看不起唱戏的,而是看不起南音。 这段变故是在鸢也离开晋城后的一年里发生的,顾久和南音都没有告诉过谁,连鸢也追问都没说,当初的事,知道来龙去脉的只要三个人。 他,南音,还有一个杨烔。 第731章 传统剧目武家坡 第731章 传统剧目武家坡 顾久才想到杨烔,视线里就出现一辆豪车。 法拉利全球限量款。 顾久前段时间听朋友说杨烔托尉迟帮他弄了一辆车回国,这车全球只要几辆,国内可能也就两三辆,出现在晋城的这一辆,除了是杨烔不可能有别人了。 顾久突然踩下油门,直接朝那辆车的屁股撞上去! 砰的一声! 法拉利“吱”的一声,急刹车! 顾久开的兰博基尼也是耐撞的,两辆车在大马路上剧烈一撞,各自的车都只是凹陷一块。 顾久嘴角邪邪地勾了起来,挂挡,后退,然后又踩下油门,又往前一撞,又是碰的一声! 限量款的豪车又凹了一块。 对男人来说,尤其是对爱车的男人来说,毁车之仇不亚于夺妻之恨,杨烔按下车窗,半个身子都探出来,脸上还有莫名被撞懵了的表情,大概是没想到他好好开着车,能遇到马路杀手。 真·杀手。 顾久也把车窗按下来,让他看到他,杨烔当场就骂了:“我草,顾久你他妈有病是吧!” “谁有病谁清楚。”顾久似笑非笑,眼神冷冷,再次倒退,看样子是准备再撞上去一次。 杨烔哈的一声笑:“想飙车?行啊,想玩咱们上青海赛车场玩去,别搁这儿影响交通。” 顾久觉着也是,私人恩怨,私下解决。 “走呗。” 顾久方向盘一打,率先开出去。 青海赛车场是专业f-1赛车场,除了赛车手会来玩,他们这些平时拿烧钱当吃饭喝水那般自然的事情的富二代,也经常玩。 专业赛道跑起来比马路爽多了,想加多大油门就加多大油门,两辆车你追我赶,互相超车,速度快到几乎要瞧不见车影,马达的轰鸣声更是震耳欲聋,单是看着都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最后一圈,限量版的到底是限量版,法拉利堪堪快了兰博基尼半个车身,杨烔吹起了口哨,顾久眼睛一眯,突然往右打方向盘,车身一拐,撞上法拉利。 法拉利猝不及防,被撞飞摔出赛道,车轮摩擦草坪,发出刺耳的声音,杨烔骂了一句草,踩住油门,抄近道追上去,依样画葫芦,把顾久的车也铲出赛道。 于是赛车就变成碰碰车,两个败家子跟疯了一样,把对方的车撞得七零八落,不可收拾,乃至最后都启动不了。 杨烔还撞伤了脑袋,额头淤青,他打开车门下车,准备切换成近身肉搏。 “下来,下来,想找死小爷我今天就成全你,反正我看你不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下车啊。” 顾久一脚踹开车门下车,一拳砸在杨烔脸上。 杨烔原本想反击,却听见顾久突然来了一句:“当初南音去找你,你为什么不帮她?嗯?你他妈不是喜欢她吗?为什么不帮她?” 杨烔一顿,总算知道这傻逼今天发什么疯了,开怀大笑:“三少这话说的,好像当初把南音逼进绝境的人不是你一样,看你这样,是后悔了?哈,当初我就警告过你,别哪天后悔了,你还说你不会,现在是会了?” 第732章 折子戏贵妃醉酒 第732章 折子戏贵妃醉酒 秋末冬初的晋城多雨,乌云一开始只在天际盘踞,现在就滚满整片天空,才下午三点钟,就寻不见一丝日光了。 “我没有后悔,”顾久的额角也青了一块,扯起嘴角笑,“她就算嫁给了别人,也还是我的女人。” 杨烔的脸色一变:“你又去找她?”他三步做两步上前揪住他的领子,“顾久你他妈还是人吗?!她嫁的是你亲叔,你作践她到现在还没作践够吗?!” 他以为顾久又强迫南音跟他好,他一直都觉得南音会跟顾久在一起都是被顾久强迫的,现在南音都嫁人他还这样不尊重南音,一时怒火中烧,骂了一句“王八蛋”就举起拳头要往他脸上揍。 “不是我作践她,是她愿意,”顾久不躲不闪,眉梢挑得高高,他有一副好皮囊,嚣张又不羁,“她就愿意跟我在一起,反而是你啊小杨总,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都碰不到她一根手指头。” 杨烔的拳头硬生生停在半空,咬紧了牙齿又松开,然后也笑了:“没关系,她结婚的时候给我送了请帖,她拿我当朋友我就觉得够了,三少就不一样了,排面大,她除了给你送请帖,还给你送礼物送了话,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还记得吗?用不用我跟你重复一遍?” 顾久的表情瞬间就没有了,杨烔扳回一城大感痛快。 要说晋城富二代里,最高调最風流最爱斗狠的,就数顾久和杨烔,一个是世家子,一个是名门后,以前是各玩各的没什么交际,因为南音才针锋相对。 顾久甩开杨烔的手,指着他:“你下次见到我最好躲远点,不然我就不止开车撞你这么简单了。” 杨烔心情愉悦:“好的好的,我会躲的,毕竟什么都得不到只能发脾气的人多窝囊啊,我还嫌晦气呢,肯定躲着走。” 两位少爷各自报废一辆七位数的豪车,又各自撂了狠话后就不欢而散,车也不要,丢赛车场当废铁回收,杨烔打电话叫人接他,顾久本来也想叫,一摸口袋,没带手机,才记起来手机给了南音。 杨烔已经扬长而去,顾久只能徒步离开。 他除了额头上的淤青,手臂也被豁开一道口子,血淋淋的,他没在意。 青海赛车场很偏僻,他一路走下去没有遇到一个人,只有过往的冬风。 顾久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送了礼物送了话?这事杨烔居然也知道,呵。 当年他一知道南音要嫁给顾衡的事,就去梨苑后台找她问清楚,当时她正在勾脸,准备上台了。 南音长相妩媚,可一画上脸,就演什么像什么,可以苦情,可以端庄,可以潇洒,也可以贵气,她眼线拉长了,活脱脱就是宫里的娘娘。 顾久看着镜子里的她:“你要嫁给顾衡?” 南音没理他,换了一支唇笔画唇,顾久倏地掐住她的脸颊,逼迫她抬起头,神情煞冷,一字一字地问:“你对顾衡下葯,上了他的床?” 南音跟他对视,忽而一笑,却答非所问。 “今天唱的是《百花亭》,它有个更加人尽皆知的名字,叫《贵妃醉酒》,讲杨玉环和唐明皇的故事,三少上次听这出戏,送了我这套行头,我很喜欢,就是不知道三少对杨玉环的认识有多深?” 难怪觉得她的扮相眼熟,原来是要唱杨玉环。顾久抿唇不语,最好脾气的人,此刻眉间蕴着怒。 南音自顾自地说:“杨玉环一开始不是嫁给唐明皇,而是嫁给唐明皇的儿子李瑁,被唐明皇看上,改嫁,才成了宠冠六宫的贵妃,后来李瑁见到她,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母妃。” “这出戏挺应景的,三少以后见到我,要改口喊婶婶了。” 顾久冷笑一声:“你也配?” “三少一直都觉得我不配进顾家,”南音拂开他的手起身,拿起桌子上的凤冠戴上,捏着兰花指,侧头看他一眼是风情绰约,“可我还是进了,而且,进的不是你顾三少的门,而是顾五爷的门,你的亲叔叔。” “不服呀?看不惯呀?没办法呀,憋着吧,大侄子。” 婶婶?亲叔叔?大侄子?从她那张嘴里吐出的词一个比一个刺耳! 顾久抓住她的肩膀往墙上一按:“你再说一遍!” 她要是敢再说一遍他就要她的命! 看顾衡会不会抬着她的尸体进顾家的门! 南音弯着唇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将他推开,把刚戴上的凤冠摘下来捧在手上看了看:“这身行头,是你送我的,我本来想用它唱完最后一出戏再还给你,既然三少等不及来要了,那我现在就还给你。” ‘还给你’三个字,她说得语调平平,然而抬手却把价值千金的凤冠直接砸在他脚边! 凤冠由数百颗珍珠精工制作而成,是艺术品,是易碎品,戏台上看它璀璨夺目,砸在地上就是哗啦啦的散了一地的珠子形同垃圾。 一颗颗珍珠在地上跳动不止,每砸在地板上一下都好像是在重击敲碎他们过往多少个日夜相伴的情谊,不小的动静把外面的人都惊得跑进来看,看到这一幕均是瞠目结舌。 跳动里顾久眼睛覆上血丝。 跳动里南音声音清脆:“今儿不唱《贵妃醉酒》了,唱下一折,《马嵬坡》,我一直觉得杨玉环可怜,到死都没能跟李隆基断干净,所以自编自演了这出《马嵬坡》,算是圆自己一个心愿吧。” 她往前几步,浓墨重彩也掩不住她眼底的憎恨,是对他的憎恨,慢慢道:“‘君啊,这一别,是从此春秋两不沾,风月不相关了’,我觉得这词不错,三少觉得怎么样?” 南音笑了一下,撞开他的肩膀大步走出去。 很快,戏台上就咿咿呀呀响起一曲,唱的是杨玉环马嵬坡香消玉殒。 …… 从此春秋两不沾,风月不相关。 这句话就说得很明白了,他们之间再也没有情了,这段时间他们又在一起,只是身体关系而已。 没有情的。 顾久停下脚步,伸出手,接住了落下的雨。 …… 南音听到打雷声醒来的,一转头,看到顾衡站在她床边。 第733章 折子戏霸王别姬 第733章 折子戏霸王别姬 天灰蒙蒙的,病房里又没有开灯,顾衡站在阴暗的光线里,素来儒雅的面容被衬出了一丝阴森的感觉。 南音冷不防被吓到。 两人对视了三秒钟,顾衡从阴暗处走出来,顺手开了灯,一室亮堂,他又是文质彬彬的样子。 南音才道:“你来了啊。” 然后撑着身体要坐起来。 顾衡一手揽着南音的肩膀,一手调高了床头,让她靠得更舒服一点,南音侧头咳嗽了一下,推开他的身体。 “昨晚医生不是说你没有大碍,在家休息就可以吗?”顾衡掖了掖她的被子。 这些表面功夫,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无论在场只有他们夫妻还是有第三人,顾衡都很体贴周到。 “谁知道怎么回事。” “医生让你住几天医院,你就安心住着吧,别万一再复发。”顾衡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桶,一边说一边拧开,“管家送来了鸡汤粥,还是热的,吃一点吧?” 鸡汤粥是用一只老母鸡文火炖出的汤水再去煮粥,十分鲜美,刚一打开,就有香味伴着热气腾空而起,融化在空气里,勾人味蕾。 顾衡盛出一碗就要喂给南音,南音又避开了勺子:“顾衡,大家都说我是靠卑鄙手段才能嫁给你,你娶我不是心甘情愿……” “这些闲言碎语又不是刚有的,这么多年了,还提它做什么?”顾衡淡淡打断。 南音无声弯唇,继续说下去:“真相到底是什么,你我心知肚明,我知道是你不让佣人把我送来医院,我不生气,只是觉得没必要,我要是真死了,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我们其实可以像以前一样相敬如宾,互不干涉。” 以前? 顾衡将碗放回桌子上:“以前你不会出轨,更不会被人当场撞见,丢尽了我的颜面。” 南音轻嗤:“以前你也不会对我动手。” 顾衡神情微变,抿了一下唇说:“我解释过了,那天我喝醉了,不是故意的。” 南音将手搭在自己腹部,慢慢道:“但你确实伤到我,还给我留下了无法挽回的后果,这不是一句‘我喝醉了’的解释可以翻页的。” 顾衡也随着她的手看向她的腹部,到底是理亏在先,无话可说。 南音翻起这些旧账,是想告诉他:“我们像以前一样相安无事地过下去,不要再‘窝里斗’,否则早晚有一天真相会暴露,到时候就收不了场了……你也不想落到这地步吧?” 这就算威胁了。 顾衡透过镜片看着面色苍白面无表情的女人,她的意思就是,他要是再对她做什么,她就把他们为什么结婚的真相公开出去,他这么要脸,最后会更没脸。 他一直觉得她不是一个普普通通唱戏的女人,果然。 顾衡重新端起碗,用勺子搅拌一下,递给她,就算是答应她“和好如初”。 南音接过,自己吃着,顾衡看过她就算完了,学校还有事,他起身要走,临走前,想起什么,又回头:“你真不打算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 “你又不认识他,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南音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想教训他?没有这个必要,我们就是露水情缘而已,以后也不会再联系。” 顾衡又瞥了眼桌上的手机:“这个是你的手机?你的手机不是落在温泉酒店吗?” 南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一个白色手机,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顾久在她昏迷的时候塞给她的,他走的时候居然没带走? 她不动声色道:“我有两个手机。我落下的那个手机呢?” 顾衡从裤兜里拿出她的手机,玫瑰金色,放在桌子上,和白色手机叠在一起,别的什么都没说,离开了病房。 南音看着他身影离去后,才去拿白色手机,按亮屏幕,屏幕壁纸是普通山水,而且有锁屏密码。 这么看,看不出是谁的手机。南音松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顾久的密码,换回自己的手机,给阆苑打去电话,接听的是佣人,她让她转告顾久,找机会来拿回他的手机。 挂了电话,南音才想到,其实她可以叫个跑腿,或者叫个快递把手机给他寄回去,省得再看到顾久那个王八蛋。 南音撇撇嘴,将两个手机都丢下,继续吃饭。 …… 西园的管家给南音送来鸡汤粥后,就没有走,等在病房门口,顾衡出来才跟在他身后一起离开。 住院部在六楼,升降电梯人太多,顾衡不想去人挤人,走向电动扶梯,一层层地换乘。 管家偷偷觑了他一眼,他面色一如既往平和,正觉得他和太太应该谈得不错时,顾衡忽道:“知道那个是谁的手机吗?” 管家一愣:“不是太太的吗?” 顾久垂眸看着脚下移动的电梯:“是顾久的。” 刚才有人发信息来,屏幕亮了,他刚巧瞥见,那人喊的是“三少……”,虽然稍纵即逝,但已经足够他肯定,手机是顾久的。 “也是顾久把她送到医院的。”否则手机不会出现在南音那儿。 管家更懵了,这…… 顾衡笑意凉薄:“我就奇怪,大嫂怎么会那么巧遇到南音,还连夜来找我,那么殷勤,原来是想替她儿子收拾烂摊子。” 管家越听越胆战心惊:“那五爷的意思是……” 电梯到了地面,顾衡迈出一步下了电梯,抬起头看着医院外面,天已经下起了雨。 “我猜也是顾久去把南音救回来,看南音那一身伤,应该不是轻而易举把人带走,可能还动手了,我这个侄子有点疯,一旦动手就没轻没重,出人命都有可能,你去打听打听什么情况,我是他叔叔,得帮他善后。” 善后这两个字,怕是要加个双引号…… 管家将头低下:“好的五爷。” …… 顾久全身都淋湿了,终于走到市里。 身边忽然停下来一辆跑车,车窗降下,是顾久的狐朋狗友,他惊呆了:“三哥,你怎么了三哥?” 顾久懒得搭理他,直接走了:“没怎么。” 狐朋狗友就是没心没肺,顾久一身湿透,衣服上还有血,听他说没事,就真当他没事了:“没事就好,那咱们去小金库玩儿吧?” 第734章 京剧目四郎探母 第734章 京剧目四郎探母 雨水沿着顾久脸上的轮廓从眉骨到下巴滑下来,掀起眼皮不咸不淡道:“没兴趣。” “怎么能没兴趣呢?走吧走吧,我前段时间托小金库帮我定了一瓶好酒,去尝尝。”狐朋狗友直接把副座的车门打开。 顾久觑着他:“有酒?” “有的有的,管够啊。” 看在酒的面子上,顾久这才肯上车。 这个狐朋狗友姓王,人称王少,跟顾久的交情还不错——喝酒玩乐的交情。 小金库依旧是晋城纨绔子弟们最爱去的地方,这会儿已经入夜,客人也多,环绕舞池的雅座都坐满了。 王少拉着顾久朝他定好的座位而去,那儿已经有五六个男人和一群女人在玩。 最先看到他们的男人,嘴里的葡萄都吓掉了:“我靠!三少你这又去哪儿浴血奋战了?怎么弄成这样!” 他这一声惊呼,其他人都看过去。 顾久身上大部分血迹已经被雨水冲洗干净,但还有一些印在白衬衫上洗不掉,变成了淡粉色,晃眼一看,还以为是绯色的印花图案。 顾久没接话,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一个之前也参加过他们的聚会,认识顾久的女人端着酒杯自然而然地靠过来:“三少,好久没见你出来玩了~” 顾久接了她的酒杯,一口喝下:“是吗。” 喝了她的酒,女人就默认顾久今晚愿意让她陪,欣喜不已,毕竟顾三少出手大方是人尽皆知的,她马上坐到顾久的沙发扶手上,殷勤地给顾久倒酒喂水果。 另一个纨绔大笑:“三少就是三少,每次都跟我们玩的不一样,这个女人够辣,血都弄三少身上了!” 顾久侧过头,拿斜眼看他:“滚蛋。” 那个纨绔笑得更大声,随手搂住身边的女人:“行嘞!我这就滚!”然后就搂着女人到舞池里跳舞去了。 走了一个,其他人还在,他们都和顾久玩的很熟,毫无顾忌地拿顾久打趣:“三少一向玩得跟我们不一样,我们玩小明星小模特,都俗了,三少要玩的就玩唱戏的!戏曲艺术家!跟我们就不是一个档次。” 草……顾久嘴里含着一口酒,脸色不太好看,今天遇到的不着四六的人,都跟他提南音,躲都躲不掉。 “对对对,我也记得,三少几年前跟一个唱戏的在一起,现在还在一起吗?好像很久没见三少带她出来玩了。” “早就分了吧?我记得三少和那个唱戏的分了之后,就跟叫阮什么的小明星在一起了。” “不对啊,不是和阮香玉分了以后才和唱戏的在一起吗?我记得三少带阮香玉来参加我阳历的生日,几天后我阴历的生日,三少就带那个唱戏的来参加,当时我还问阮香玉呢,三少说已经分了。” 这三个人就莫名其妙地为顾久到底是先跟南音在一起,还是先跟小明星在一起这件事情争辩起来,都觉得自己没记错。 而被议论的当事人,反而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喝着酒,女人掰了个橘子想喂他,顾久避开了,女人只能悻悻地自己吃。 王少出声了:“害!一看就知道你们都没我了解三少,三少是先跟唱戏的在一起,分了之后和阮香玉在一起,又和阮香玉分了和唱戏的复合!” 参与讨论顾久到底是先跟谁在一起的富二代惊讶道:“这么跌宕起伏的吗?三少不是一向不吃回头草吗?改性子了?玩起了纠缠不清那一套了?” 顾久一个人喝了大半瓶酒,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喝下,喉结滚动咽了,然后就丢下酒杯起身。 王少喊:“三少,三少你去哪儿啊?” “回家,看见你们这群二百五就烦。”顾久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那个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上去,揽住顾久的胳膊:“三少,您要回家吗?” 顾久“嗯”了一声,女人收紧了手:“我送您回去。” 顾久低头凑近她。 女人心跳砰砰,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仰起头。 然而落下的不是亲吻,而是一个问句:“你会唱戏吗?” ……啊? 女人愣了一下:“唱、唱戏?” “京剧,越剧,评剧,豫剧,黄梅戏,都行,会吗?” 女人尴尬地说:“我会唱歌。” 没意思。顾久松开她转身就走:“不用跟了。” 女人就这么被丢在原地,她咬着唇喊:“三少,您不管我了吗?” “今天没带钱,你改天上阆苑拿吧。”顾久走到路肩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去阆苑。” 到了阆苑,佣人出来付了车钱,扶着顾久进屋,看到他额头和手臂的伤口,惊呼道:“三少,您出什么事了?我叫医生来给您看看!” “用不着,”顾久径直上楼,“长这么大没见过血吗?一惊一乍干什么?” 佣人看着他的背影:“三少,刚才五夫人打来电话,说您的手机落她那里,让您有空过去拿。” 顾久脚步一顿。 心头好像有被人浇下来一盆冰水,哗啦一下熄灭了他那团烧了一整天火。 他这才算是知道,南音才是要他命的人,他会因为她一句戳中他肺管子的话郁郁寡欢一整天,也能因为她让他去找她而多云转晴。 他的喜怒哀乐,都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顾久吐出口气,转身下楼往外走,佣人不知所措:“三少,这么晚了,您还要去哪里?” “三少我受这么重的伤不用去医院包扎吗?没眼色,都不知道疼你家三少。” 佣人着实是冤枉。 “不是您说不用大惊小怪的吗?” …… 顾久到医院已经晚上十一点半,早过了医院的探视时间,不过三少有的是办法,还是成功进了南音的病房。 第735章 京剧目红鬃烈马 第735章 京剧目红鬃烈马 南音一个人睡,顾久随手拉开椅子,还没坐下,南音像是被动静吵醒了,转身皱着眉看他。 顾久无语:“在医院也认床?以后你搬家,是不是得把你的床也带过去?” “你来干什么?”南音扫了眼墙上的时间,都这个点了。 “拿我的手机啊。”顾久言辞凿凿,“我手机里有那么多重要的东西,被你偷看了怎么办?” 南音从抽屉里拿出白色手机,丢还给他:“我又不知道你的密码。” 顾久说:“密码是你生日。” 南音盯着他,顾久哼笑:“骗你的。” 南音可真烦他这股劲儿:“手机拿到了,还不走?” 这女人说话还是这么不中听,一点好脸色都不给他,但不知道为什么,顾久的心情反而好起来……真是犯贱。 “我小叔明早会来看你吗?” “应该不会。”顾衡来看她一次就算做足了戏,怎么可能天天往她这里跑? 这个答案顾久很满意:“我今晚在这睡。” 南音不乐意:“不要。” “你眼睛瞎了吗?没看见我受伤了吗?” 谁都是第一眼就注意到他身上的血,唯独她,他在她面前站了半天了她都没问一下。 南音确实有点慢半拍,才看到他额角贴了纱布,手臂也包扎了:“哦,怎么伤的?” “出车祸了。”顾久说着就要爬上她的病床,南音直接一脚踢向他:“别靠近我,身上这么脏!” 顾久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脚,她身上倒是干净,脚丫都是白白嫩嫩的,指甲上还涂了指甲油,就是那天在温泉酒店涂的那个色。 怎么多天了,还没掉。 他捏着她的脚丫把玩,南音觉得他这动作变態变態的,可不想陪他玩什么医院y,立即把脚抢回来,缩回被子里。 结果下一秒,顾久就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脱了,只留下一条四四方方的内库。 “这样行了吧?” 趁着南音傻眼,他掀开她的被子躺下,还想去抱她,南音迅速将枕头塞进他怀里:“看了长针眼。” “三少我身材这么好,下海收费至少五位数,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南音好笑:“我谢谢你了。” 顾久将枕头丢在地上,手臂一捞抱住温香软玉,舒服地叹了口气。 南音却在他身上闻到了酒味,再联想到他出车祸的事,顿时皱眉:“你醉酒驾驶出事的?” 顾久道:“不是,刚被人拉到小金库喝酒,我打车来的。”说起小金库,他想起小金库里那几个不着四六的人争论的事,“你记得王瑾这个人吗?” 南音想了一下:“不记得。” 顾久轻笑:“他们还记得你,刚还提起我们当初复合的事。” 哦,那件事啊。 南音皮笑肉不笑:“谁跟你复合?是你强迫我跟你在一起。” 当年他们满打满算,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也就两三个月。 就这两三个月,他们也是分分合合的。 一开始,南音跟他发生关系,是你情我愿,谁都不欠谁,南音也知道他还有别的情人,并不在乎,没有因为这个跟他闹过,都是成年人,说好了只走肾,再提走心,就有点不知所谓了。 但后来出了一件事,是这件事,让南音坚持要跟顾久分手。 顾久不肯分,恰逢那时候梨苑因为收益不太好,班主想要卖掉戏班,顾久索性把梨苑买下来,成了她的老板,以此逼她跟他好。 他在梨苑后台当众强要她的那次,就是发生在这个时候。 …… 那天顾久强要完她,南音才松开早已经被她咬出血的下唇。 没有一点停缓,她将裙子整理整齐,手撑着大音箱站直起来,听见他狭促的话,只觉得屈辱,忍无可忍,她随手抽出兵器架上一支红缨枪,直接朝他刺过去。 南音那天唱的是秦香莲,明明是端庄的青衣,她用起枪来,却打出了武旦的气势,一招一式皆是门路。 不过顾久从小就练专业的防身武术,这种唱戏使的花枪秀腿,还伤不到他,他逗趣似的陪她玩,左闪右闪,抓住她的枪头:“还能打,看来还是我怜香惜玉。” 戏曲行当分生旦净末丑,旦角里又分青衣、花旦、小旦、老旦、武旦,南音青衣和花旦唱得最好,但哪怕是老戏迷也不知道,南音其实练武旦入行的。 南音一震长枪,顾久冷不防被震得松开了手,她又踢了一脚枪头,再刺出去,一套花枪耍出了一丝杀气。 顾久才收起了几分笑,接了她几招,趁机抓住她的手,顺势将她箍进怀里,低喝一声:“再闹。” 南音挣扎:“要是杀人不犯法,你早就死在我手里了!” 顾久笑了:“你哪舍得杀我?杀了我,谁能让你舒服?” 南音感觉自己肺腔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吐不出来,憋屈得要命,挣开他,丢了红缨枪,直接回后台。 顾久盯着她的背影,渐渐收起唇边的弧度。 后台有洗手间,南音想去清理干净,不巧,师姐刚从洗手间里出来,两人撞见了。 刚才发生的事整个戏班都知道了,师姐自然也知道,看南音的眼神有些怜悯,叹了口气,帮她拧开温水。 “前段时间你们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南音没说话,将戏服脱掉。 她有个小癖好,就是演青衣这类端庄严肃的角儿,动作幅度不大,就不喜欢在长裙里穿长裤,这事儿顾久知道,知道的时候就笑话她说,那不是很方便,结果,今天,还真是方便了他! 南音将弄脏的裙子狠狠丢进脏衣筐里,眉眼冷峭。 “你就算不想跟他在一块了,也别他硬来啊,他那种花花公子,是长情不了的,你要是总跟他唱反调,他反而会一直惦记你,你顺着他,没准几次后,他就放过你了。”师姐还在劝说。 南音面无表情:“我一次都忍不了他。” 师姐不明白:“为什么?” 秦香莲是南音唱得最好的角色之一,但她现在明明还带着秦香莲的妆,却一点都不像那个苦情女子,反而有了《红鬃烈马》里,敢与父亲断绝关系的王宝钏的狠劲儿。 “他是我的仇人。” 第736章 新年大团圆番外 第736章 新年大团圆番外 “真的要回老宅吗?” “除夕夜,阖家团圆是旧俗,不回去吃年夜饭,你觉得合适吗?” 挺合适的……吧? 鸢也已经换好衣服画好妆,但就是磨磨蹭蹭不肯下楼,还勾着尉迟的袖子企图萌混过关。 尉迟铁石心肠:“今天回去最合情合理,现在不回,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鸢也叹气:“躲一辈子成吗?” “不成,下楼,孩子们都已经等着了,要让他们看你这个当妈妈的笑话吗?”尉迟反抓住她的手,将她从床上拽下来,鸢也扑到他身上,被他抱住腰。 尉迟揽着她就往外走,鸢也连忙踩上他的脚背:“要不你带孩子们回去吃饭,就说我临时接了个工作出差,然后你收买一下老宅的佣人,哪天你爸不在家,我再带礼物回去,跟妈聊聊,行吗?” 尉迟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脚,也不介意,反正他被她当成鞋子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挪着脚往外走:“不行。” 鸢也垂头丧气,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他挪一步她就哼哼唧唧一下,比小十二还要能撒娇,尉迟实在好笑:“你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鸢也没好气说:“我之前那么威胁你爸,结果我现在又成了他的儿媳妇,这也太尴尬了吧?” 他们的婚礼二老没有参加,婚礼之后他们又蜜月度假了几个月,回到晋城后,尉迟倒是带着孩子们去过几次老宅,鸢也则是找了各种理由避开了,直到今天,大年三十除夕夜,实在避无可避。 可鸢也还是没做好心理准备,见尉母没问题,关键是要见尉父,当年她没想到还能和尉迟复合,帮着尉深从尉父手里夺权,说话也一点没客气,现在又做回一家人,再次见面,她得拿什么表情应对? 尉迟真拿她当孩子哄,拍拍她的后背:“没关系,他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们互相对不起,心照不宣,不提以前的事就行,只是吃顿饭,吃完我们就回家。” 即便他这么说,鸢也脑补出的还是尉父当面给她难堪的画面,比如阴阳怪气地喊她“沅总”,再比如似笑非笑问她“尉氏集团里有哪些是你的人”,再再比如门都不让她进,冷冷地说招待不起她,怕她一来,又在除夕夜给他们一个大惊喜,再沉一次船什么的…… 咳,其实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很低。 他们回到晋城后,老宅每次差人送东西给三个孩子,都会给鸢也带上一份,问三个孩子爷爷奶奶对她的态度,三个孩子也都会说爷爷奶奶很想她,主要还是鸢也自己过不去那个坎。 但也确实不能一直这么躲下去。 尉迟夹在他们中间也挺为难的。 唉,行吧。 去就去吧。 “那你得护着我,要是他提起尴尬的话题,你得帮我遮掩过去。”鸢也叮嘱。 尉迟笑:“我哪次没有帮你?” 最终,鸢也还是带着三个孩子一起上了回老宅的车。 阿庭看着妈妈一脸忧愁,眨眨眼,趴到爸爸耳朵边问:“妈妈为什么不想见爷爷奶奶呀?” 尉迟莞尔:“妈妈怕爷爷不喜欢她。” 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们现在就是一家人,就算做不到像以前一样毫无芥蒂,起码表面要过得去。 这种事情拖不得,就像两个人吵架,时间越长就越难和好。 今天是除夕,借着这个名头去吃饭,这个结不就解开了吗? 阿庭说:“爷爷奶奶一定会喜欢妈妈的,妈妈这么好!” 鸢也有被安慰到哦。 他们的车子刚在老宅院子停下,佣人就兴高采烈地跑进屋喊道:“少爷和少夫人带着小少爷小小姐回来了!” 紧接着尉母的声音就由远至近传来:“太好了,鸢鸢,阿迟,你们可算到了,再不到,我煮的汤圆都要坨了。” 随后尉母的身影也出现了。 尉母今天穿的很喜气,红色的丝绒长裙,端庄又大方,走过来便牵出鸢也的手,还是和以前一样笑着看她,一点都不生分。 鸢也愣了一下,才接话:“妈还煮了汤圆?” “当然了,等晚饭还有好一会儿,不先吃点垫垫胃怎么行?”尉母笑。 尉父也从屋里走出来:“这汤圆还是你妈亲手做的,就等你们来呢。” 鸢也开始不自然了……她偷偷瞄尉迟,结果这男人来之前说得好听,现在却不管她了,真蹲在地上帮小十二系鞋带。 “路上堵车吗?今天除夕,出行的人应该挺多吧?”尉父看的是鸢也。 对着她说话,就是在问她,鸢也抿了下唇,回道:“……还好,外地人都回去了,路上反而还空了许多。” 尉父笑了:“胡说,过年最热闹,哪会空?不信明天你和阿迟带三个孩子去景点逛逛,肯定是人挤人。” 尉迟从车里拿礼物,其他的交给佣人拿进屋,只将一个礼物递给鸢也,意思就是要她送,鸢也只能接了:“这是我和尉迟给您和妈买的新年礼物。” 尉父立即接过去,打开一看,乐了:“哟,是这对戒指啊!” 他招呼尉母过来:“快看,你前几天还在可惜太晚看到错过了,这不,你儿媳妇给你买来了。” “还真是。”尉母笑了笑,“前几天我在佳士得杂志上看到这对戒指就很喜欢,联系了人代购,但才知道已经拍完了,当时还在可惜呢。” “我们在伦敦佳士得拍卖行看到的,当时就觉得妈会喜欢,刚好是一对,您跟……爸一人一枚吧。” 尉迟低头一笑。 尉父连连点头:“好啊,我手上除了婚戒,这几十年都没戴过别的戒指,今天就多戴一枚,以后见到人,我就说这是我儿子儿媳妇送我的!” 他当着鸢也的面将戒指戴上,像冰释前嫌,鸢也也笑了。 阿庭的小脑袋冒出来:“爷爷奶奶,你们没看到我们吗?” “看到了看到了,这么大个的宝贝怎么可能看不到?来,让爷爷抱抱。”尉父弯腰去抱阿庭,然而阿庭已经七八岁,哪是尉父这个七老八十的人能抱得起来的,“哎呦,爷爷现在已经抱不起来阿庭了。” 小十二倒是那抱我呀,我比哥哥小,爷爷一定抱得起来!” 尉父点点她的鼻子:“趁你们还没长大,爷爷要多抱抱,再过两年你们长大了,爷爷就抱不起你们了。” 他抱起小十二,牵着小十的手,一家人一起进屋。 尉迟走在鸢也身边,低声说:“这样不就好了。” 鸢也嘀咕:“也没那么难嘛……” 尉母先是盛了几碗汤圆出来,然后又要往厨房去:“你们坐下吃点汤圆,我去厨房看看。” 鸢也起身:“妈,我帮你吧。” “行啊。” 尉迟含笑看着她的背影,道:“鸢也来的路上,还在怕您要跟她计较当年的事。” 尉父道:“这段时间她没来老宅,我就猜到她是介意这个。当年是我不对在先,总以为你娶她不是真心,沅家许出那么丰厚的利益,我就让你放弃她,现在想想,真是糊涂。” 尉迟端了一碗汤圆放到他面前:“已经过去了,以后不提这些。” 尉父颇多感慨地叹气:“是啊,那些都过去了,新年,新开始。” 这顿团圆饭,他们吃得圆圆满满,吃完也不急着走,一家人坐在客厅,电视里播着春晚,热热闹闹,茶几上泡着地道的工夫茶,茶香芬芳,他们边聊天边守岁。 期间,尉父提及:“你们的婚礼在冰岛办,亲朋好友都没有宴请,过段时间在再办一次吧?” 鸢也愣了:“有必要再办一次吗?” “当然有必要,要么就完全不办,可你们已经冰岛办了,要是不再办一个邀请亲朋好友,不合适,落下话柄不说,亲戚没准还会以为你们对他们有什么意见呢。” 尉母一副‘你们怎么还跟小孩似的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的表情。 尉父道:“春天是个好时候,就定在三四月,这个婚礼我们来操办。” 鸢也看向尉迟,尉迟也皱眉,显然也觉得太麻烦,但二老兴致这么高,没好拒绝,只能答应。 ……而三四个月后,这个中式婚礼有多累人,有多让鸢也和尉迟后悔今晚没坚决地拒绝二老,就得按下不表了…… 佣人从厨房里端出一个炖盅,尉母伸手接过,放在鸢也面前:“刚看你没吃什么,就让厨房炖了鱼头汤,你试试。” 鸢也想到尉母居然还注意到她没吃什么,心下感动,只觉得她对她是数年如一日的好,轻声道:“谢谢妈,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几顿吃什么都觉得没胃口。” 尉父亦是关切:“不会是感冒了吧?这几天有点冷,昨天还下了一天的雨,你们可要注意保暖啊。” “应该不是感冒,就是胸口有点闷闷的,没准是上火了。”鸢也是有点饿了,没有拒绝尉母的好意,揭开炖盅的盖子。 鱼头炖了枸杞红枣和洋参片,一打开就有很浓重的鲜味,鸢也被那腾空的热气一熏,控制不住的一种恶心,转头“yue”了一下。 大家都是一愣。 鸢也鼻间都是那个味,忍不住又“yue”了两下,匆匆将盖子盖回去,转头趴在沙发扶手上换气。 胸闷还恶心,尉母睁大眼睛:“鸢鸢,你不会是又怀孕了吧?” 怀孕?! 鸢也倏地回头,和尉迟同样惊讶的目光对上。 尉母好气又好笑:“我早几年就说了,蜜月里的夫妻最容易怀上孩子,你们肯定是度蜜月的时候没分寸,中招了!” 鸢也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腹部,她完全没做过这个准备,磕巴了一下:“……不、不能吧,我都有三个孩子了。”哪能再生啊?再生就第四个了,万一又是双胞胎,那就是第五个,这也太夸张了吧? 尉母点了点她的额头:“怀孕又没有上限,不是你生了三个就绝育了。” 老人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真是没错,外面人看鸢也和尉迟,都觉得他们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可在他们当父母的看来,还是这么草率莽撞。 鸢也咬住嘴唇,不知所措,寻思他们每次都有做防护措施啊,怎么还会? 但……辟孕套也有出错的概率,没准他们就遇到这个概率了。 尉迟握住她的手,倒还算冷静:“到医院检查一下就知道了。” 尉父看了他一眼:“除夕夜,别说是医院,药店都没有开门。” 哦,夸尉总冷静夸早了,他其实比鸢也还慌。 尉父道:“你们也别着急,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早查晚查都一样,这几天鸢鸢注意一点,年后医院上班再去查吧。” 尉母端走鱼头汤,让厨房重新煮一碗蔬菜粥:“你们啊,真是,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这么没有分寸。” 阿庭歪着脑袋听完大人们的话,从沙发那头爬到沙发这头的妈妈身边:“妈妈,你又怀小宝宝了吗?” 鸢也苦笑:“嗯……不一定。” “妈妈能给阿庭生个妹妹吗?”阿庭这就开始许愿了。 小十二没听懂大人们的话,但是听懂了阿庭的话,嚷嚷道:“阿庭哥哥,你的妹妹在这里!” 阿庭嘟着嘴说:“再生一个乖一点的吧!” 言下之意就是小十二不乖,不符合他心目中对妹妹的期待,小十二感受到了哥哥的嫌弃,马上站起来,骑到阿庭的后背:“小十二就是最好的妹妹!” 阿庭今年八岁,开始知道臭美了,不肯像小时候一样剪寸头,留了西瓜头的短发,小十二趴在他的后背揪他的头发,下手倒是不重,就是很缠人,日常不对付的小兄妹又闹到一起了,四个大人看着直笑起来。 小十是三个孩子里性子最安静的,活脱脱是小尉迟,只是笑着坐在沙发上,看哥哥妹妹闹。 守完岁,已经过了零点,三个孩子早已经趴在爸爸妈妈身边睡着了。 尉母看着更深露重,怕他们回去路上着凉,大过年的可不能抱病,尤其是鸢也现在是否怀孕还未知,更要注意,便说:“别回去了,今晚就在老宅睡吧。” 尉迟和鸢也答应,一家五口就留下来了。 安顿好三个孩子,鸢也和尉迟回到卧室。 鸢也坐在沙发上,摸着自己的肚子发呆。 —————— *防杠:鸢也没有怀孕,作者恶趣味,想吓唬小夫妻而已。 第737章 新年团圆番外二 第737章 新年团圆番外二 “尉迟,怎么办啊?” 鸢也真没想到,新年第一个‘惊喜’竟然是这个。 尉迟解开衬衫最上的几颗扣子:“什么怎么办?” “我要是真怀了……我们还生吗?” 鸢也脑海里一下闪过之前刷微博遇到的小说广告,什么一胎五宝,当时觉得天雷滚滚,哪有人能一次怀五个孩子,明明一个人分五次生五个孩子就很可怕了,又不是母……咳,母猫,母猫。 ……一定是当时吐槽得太狠,老天爷玩儿她,也让她生五个。 尉迟安静一会儿,道:“生太多对你的身体不好,何况你之前还流了一个。” 这个意思是,不要这个孩子? 鸢也心里咯噔了一下,有点迟疑:“你舍得吗?” 尉迟当然舍不得,但孩子和鸢也比,他选鸢也。他眼神温温地凝望着坐在床沿,被柔光圈着的女人,一时没有说话。 鸢也有点烦地踢了空气一脚:“哎呀!真是作孽,大年初一我们聊这个。”她脱掉外衣,翻身进被窝,“算了算了,无论有没有,都等年后做了检查再说,睡觉睡觉。” 尉迟随手拿起手机看一眼,忽然挑眉:“我还得出去一趟。” 鸢也坐起来:“怎么了?” “初北和傅眠来晋城找我们过年,出了机场才发现,装着手机钱包的背包被偷了,除夕夜,机场没有出租车,他们也上不了地铁,好不容易才跟机场工作人员借到手机给我打电话,我没接,他只能发信息给我留言,让我看到了去接他们。” “噗。”鸢也被逗笑了,“他们来怎么都没跟我们说一声呢?” 尉迟重新穿上外套,噙着笑:“大概是想给我们一个惊喜吧。” 所以陆少和绵绵现在是蹲在机场,等人去捡他们?鸢也稍微一想那个画面都觉得很囧。 “是挺惊喜的。” 鸢也跃跃欲试,马上掀开被子下床,准备亲自去欣赏一下这个美妙的画面,尉迟却道:“你睡吧,我去接他们。” 鸢也哪肯啊:“我跟你一起去。” 尉迟不同意,扫了眼她的腹部:“你这样了还要跟我一起去?” “你接了他们,把他们单独留在尉公馆也不好吧?你留下陪他们,把我和孩子留在老宅也不好吧?还不如我跟你一起去,我们一起留在尉公馆陪他们,孩子们明天再来接。” 好吧。尉迟转身从衣柜里出她的大衣:“多穿一件。” 除了大衣,尉迟还给鸢也戴了毛线帽、耳套和手套,鸢也寻思自己去冰岛去芬兰都没穿戴这么多东西,晋城虽然比青城冷,但也没冷到这个地步吧?但她抗议无效。 最后走出房间,鸢也成“肥企鹅”。 司机放假回家,尉迟亲自开车,鸢也坐在副座,一边扣安全带一边说:“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把毛毛带过来?对了,他们办完婚礼,去哪儿度蜜月了?” 尉迟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启动车子,开出老宅的院子:“刚怀记性就不好了?毛毛刚满月,他们离不开,哪儿都没去,现在孩子大点了才带到我们这边来。” 哦,是了,难怪没印象绵绵去哪儿玩了。 陆初北给尉迟发的信息里有写他们的位置,尉迟和鸢也到了机场后就进去找他们。 凌晨时分,机场几乎一个人都没有,他们远远看到那一家三口坐在椅子上。 鸢也还没走近就开始笑:“陆少,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您这副尊容?” 也不是说狼狈,就是想到堂堂陆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连家都回不了,大过年的拖家带口在机场发呆,太太太奇观了~ 陆初北没脾气了:“你们晋城的小偷都这么敬业吗?除夕夜还出来营业?” “从初一早上工作到大年三十晚上,是我们广大辛劳人民的美德,地球不停转,小偷不下班。”鸢也笑得不行,跑几步上前和傅眠拥抱,“绵绵,好久不见!哎呀,你好像又圆润了。” 傅眠哼声:“吃了睡睡了吃,能不圆润吗?我这次是‘逃难’到你这边的,我可不想再被两位妈妈喂猪蹄炖黄豆,再吃我就得成两百斤的胖子。” 鸢也看她怀里还抱着睡着了的小家伙,便伸手接了她的背包:“我帮你拿吧。” 傅眠递给她,鸢也还没碰到,就被尉迟先一步接过去:“我来吧。” 傅眠唏嘘:“你们蜜月度了几个月,还没腻歪够啊?” 鸢也和尉迟对视了一眼,眼底都有心照不宣的笑意。 回程还是尉迟开车,陆初北坐副座,鸢也和傅眠在后座聊了起来,傅眠才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的东西。 “你手上的大金镯子够气派啊,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鸢也捋下来给她瞧瞧:“尉迟的爸妈送我的压岁钱~” 傅眠了然,看样子年夜饭是在老宅吃的,这一家子总算是团圆了。 …… 已经这么晚了,到了尉公馆,尉迟就先安排了房间给陆初北他们休息,有什么时明天再说。 陆初北和傅眠是从国外飞过来的,却不用倒时差,次日一早就起来,开始琢磨要去哪里浪。 “你们晋城有什么好玩的?“ 鸢也喝了口豆浆,说:“你想去景点吗?你要是想去,我就带你去。” 傅眠还没说话,尉迟就道:“今天的景点游客肯定很多,我们大可不必去凑这个热闹。” “过年就是要凑热闹。”傅眠反驳完,又改了想法,“逛街吧,我们去逛街,我好久没逛过国内的商场,我婆婆也给了我一个大红包,我们去挥霍挥霍。” 尉迟抿唇:“打麻将吧,我们四个人刚好凑成一桌。” 傅眠开始纳闷了,认识尉迟这么多年,头一回知道他是这么积极发言的人,她道:“麻将今晚再玩,现在先去逛街。” 尉迟今早话确实多了:“带着孩子去逛街也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陆初北会带孩子。”傅眠越来越觉得他反应不对,狐疑地看看他,再看看鸢也,才发现鸢也在一旁傻乐,不知道在笑什么? 鸢也当然是笑尉总变得婆婆妈妈啊,她拿了馒头,撕成一片一片,边塞进嘴里,边看对面的尉迟。 有些男人啊,就是嘴上说不要,反应挺诚实的嘛——不是不要这个孩子吗?这么小心呵护,又不让她累着又不让她走动的,可不像是不要。 尉迟冷静道:“我们得去老宅接孩子了。你们还没去过老宅,一起去?” 傅眠奇怪:“我就带你老婆去逛个街,你怎么推三阻四的?我又不会卖了她。” 在一旁看了许久的陆初北已经品出味儿了:“不是推三阻四,我看是小心翼翼,该不会是弟妹又有喜了吧?” 陆少就是陆少,一语中的。 傅眠倒吸了口凉气:“真的啊?你们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还不确定,这不过年嘛,药店都没开门……也没有很快……吧,双胞胎都四岁了。”鸢也后半句明显底气不足。 傅眠不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她怀孕的时候还从国内跑到国外呢,她一口喝完豆浆,拉了鸢也起身:“那也不至于,只是逛逛街,又不是去蹦极,走啦走啦。” …… 说起来,鸢也也得有好几年没逛过街了。 以前倒是经常在周末或者放假的时候约同事约朋友出去,自从五年前出了那些变故后,她就再没逛过街了,来到大商场,突然也有了shopping一把的冲动。 “这是你家的牌子吧?”傅眠指着一个牌子,鸢也一看,还真是艾尔诺家旗下的皮具。 这是牌子的包很受女性喜爱,傅眠拉着鸢也进去,对店员说:“新品拿来看看。” 他们一行四人——毛毛让保姆带去老宅,跟阿庭他们一起玩,一行四人,男的俊女的靓,打扮气度均是不俗,店员不敢怠慢,连忙将新品摆出来。 傅眠跟鸢也咬耳朵:“要是让他们知道你就是他们集团老总,会不会把他们吓坏?” 鸢也回了句:“要是让他们知道你家是干什么的,我觉得更会把他们吓坏。” 新品摆出来,鸢也正打算过去看,傅眠就瞥见对面另一家店更感兴趣,头也没回地说:“行,就这些,都包起来,送尉公馆。”然后就拉着鸢也出去。 鸢也:“???” 陆初北将黑卡递给店员,一脸宠辱不惊,显然已经习惯傅眠这种购物方式。 而还没习惯的鸢也就眼看着傅眠跟搞批发似的,看上什么都是成排/成队/全系列/全新品的模式购买,心下只觉得,不愧是傅家大小姐……真的是富家大小姐。 鸢也不敢奉陪,回到尉迟身边:“你养我这个老婆可真省钱。” “是吗?钻石成盒买的人不是你吗?”尉迟牵住她的手,低头笑看着看她。 鸢也:“……” 尉迟用下巴点了点前方一家珠宝专柜:“好像也有新品,要进去看看吗?” “不要。”鸢也义正言辞,然后拉着尉迟就快步进去,“不要什么不要,来都来了,当然要看看!” 尉迟将她拽回来,好笑:“你慢点,小心摔了。” 进了点,鸢也学着傅眠的口头禅:“新品在哪儿?都拿来看看……诶,不错,好看的好看的,都要了,送尉公馆。” 她回头从尉迟眨眨眼:“尉总,你还没出世的小女儿说想要~” 尉迟捏住她的下巴晃了晃,唇边笑意轻轻:“买。” 第738章 新年团圆番外三 第738章 新年团圆番外三 走出珠宝店,鸢也发现傅眠和陆初北不见了,大概是去别的店血洗了,正想找找,手机就响了几下,是顾久发来的微信,约她今晚一起吃饭。 鸢也想了想,回复——你认识榕城风南的陆初北吗?他昨晚携妻带子,来找我和尉迟过年,现在还在尉公馆,你要是不介意,今晚过来一起吃饭。 顾久很快回复——认识啊,打过交道,那就今晚见。 鸢也满意地收起手机,而在她身后,一直看着她走路姿势的尉迟,忽然问:“脚怎么了?” 鸢也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脚,尉总还是这么洞察细微。 “没怎么,就是脚趾有点疼。” 尉迟再一看,她脚下的鞋没见她穿过,顿时明白她为什么疼:“穿没穿过的鞋逛街,不疼你疼谁?” “我现在又不能穿高跟鞋,鞋柜里又没几双平底鞋,我就将就穿了。”新鞋磨脚,久不穿的鞋也磨脚。 尉迟觉得这女人自从把艾尔诺家的担子卸下后,比生双胞胎之前笨了不少……这到底是因为陈莫迁当年对她用的药留有后遗症,还是因为现在什么事情都不用她操心,她懒得动脑子,索性放任自己自由生长,就不得而知了。 她这么不上心,只能尉迟替她上心。 尉迟四处看看,看到一家鞋店:“去买双舒服的。” “也行。”鸢也要过去,尉迟拉住她:“我抱你。” “这几步路我还是能……哎!” 尉迟懒得跟她多话,直接将她横抱起来。 鸢也悚然,马上揪住他的衣襟:“你干什么?!放我下来!”从他们身边路过的游客都回头看他们,鸢也尴尬至极,“你快放我下来!” 大庭广众!成何体统!鸢也看到有人拿手机拍他们,马上将脸扭开,压低声音喊:“别人都在看我们!” 尉迟坦坦荡荡:“你又不是见不得人。”看她脸都红了的样子,不禁莞尔,“现在这么要脸?” 说得好像她以前就不要脸似的……鸢也捶了一下他的后背抗议,尉迟不予理会,将她抱进鞋店,放在沙发上,导购早就一脸姨母笑和星星眼地过来招待了。 鸢也的“要脸”是一时的,两三秒后习惯了就自然了,既然尉总要这么宠,她也乐得享受:“那你去帮我挑一双。” 尉迟更加少逛街,衣服鞋子什么都是品牌商将当季新款直接送到家里给他挑,上次逛街也是跟鸢也一起来给孩子们选礼物,闻言,点头,走到货架前浏览。 他特意将鞋拿起来捏了捏,选了一双皮最软的,对导购说:“麻烦拿37码。” 有些人就是不怒自威,导购面对他,都不禁挺直腰,端出最好的职业状态:“好的。” 导购知道是给鸢也的,直接拿到鸢也面前,刚要蹲下帮她试穿,尉迟就道:“我来。” 导购一愣,将鞋交给尉迟。 尉迟穿着长风衣,随手掀开下摆,半蹲下,动作颇为潇洒,导购本来是有点噤若寒蝉,这会儿实在没忍住说:“小姐,你男朋友好体贴哦。” 鸢也轻笑:“是老公了,我们孩子都有五个了。” 尉迟抬头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又开始满口胡言了。 导购着实震惊:“真的看不出来!你的身材也太好了,一点都不像生过孩子的样子!”而且看着年龄也不大啊! “是吗?”鸢也说,“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第六胎了啊?? 导购瞠目结舌,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们太幸福了……” 尉迟听她瞎扯,帮她穿好鞋,顺势掐了一把她的小腿:“走几步看看。” 鸢也绕着店走了一圈:“还行,不错,就这双吧。” 将旧鞋打包,鸢也拎着出了鞋店,尉迟跟出来,一手牵她,一手接过她的鞋。 鸢也随便拐进一家服装店,漫不经心地看衣服,主要是调戏尉总:“尉总是不是因为我怀孕才对我这么好?” 尉迟睨着她:“我平时对你不好吗?” 也好,但这两天好过头了。 鸢也含笑瞧着他,眼角瞥见导购走过来,戏精上身:“可是这个孩子生下来,万一被你老婆知道怎么办?而且我也不想我的孩子当私生子,除非你跟我发誓,年后民政局一开门,马上跟你老婆离婚,然后跟我结婚,否则我就不生了。” 导购:“……” 导购:“?!” 尉迟气笑。 鸢也拎着一条裙子转身问导购:“这个有s码吗?” “……”导购深恶痛绝,“没有!” 鸢也一脸白莲花的无辜:“怎么会没有呢?你再找找看吧?” 导购拳头硬了:“没有就是没有!” “好吧。”鸢也失望地拉着尉迟走,其实是快忍不住笑场了。 尉迟将她拽回来:“大过年的讨骂?” 鸢也彻底破功,噗嗤一声笑出来。 一边笑一边跟导购解释:“咳咳,不好意思,我开了个玩笑,我们就是夫妻。” 导购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哦……哦哦!害!我还以为大年初一遇到活的渣男和小三呢!” 尉迟低头在她耳边说:“再闹,我就真让你把孩子生下来了。” 鸢也笑他:“那你到底是要我继续跟你闹,还是不跟你闹了?” 总觉得尉总更偏向前者呢~ 四人逛到入夜才结束,战果颇丰,回家路上,他们顺便去老宅接四个孩子。 毛毛才几个月大,不会走路,只能爬来爬去,三个孩子第一次看到比他们还小的宝宝,都很好奇,尉母说他们玩了毛毛一整天。 鸢也本来不信,她家三个孩子多乖多听话啊,肯定是陪毛毛玩了一整天,怎么可能是玩毛毛呢? 结果在车上,小十二就让她见识到熊孩子熊起来是她想象不到的。 这小屁孩看到毛毛的头发参差不齐,隐藏强迫症发作,扭头找鸢也:“妈妈,你剃眉毛的小刀借我一下~” “你想干什么?” “我帮弟弟剃头发!” “……” 毛毛大概是听懂了,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傅眠连忙哄孩子,哭笑不得地对鸢也说:“你这孩子是不是像小时候的你啊?” 鸢也想了想,那确实,她小时候也很无法无天。 尉迟开车,一只手握方向盘,一只手搁在窗沿,微笑道:“阿庭和小十都比较安静,有小十二在,家里热闹。” 陆初北道:“弟妹再生一个活泼的,明年春节我们再一起过,到时更热闹。” 鸢也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是不是真怀还不一定呢,现在说这个太早了。” 毛毛哭完就拉了,虽然有穿纸尿裤,但那味儿在车厢里还是很明显,鸢也忍不住“yue”了。 尉迟第一时间将车窗降下来:“还好吗?” 傅眠知道鸢也怀孕会犯恶心,自然没有介意:“要不放我们下车,我们打车回去?” “没事,快到家了。”话是这么应,但鸢也的反应还是很厉害,都是干呕,尉迟索性靠边停下车,解锁车门,鸢也下车,蹲在路肩上缓了缓。 尉迟从后备箱里拿了矿泉水拧开给鸢也:“我记得你怀阿庭的时候,反应并不厉害。” “怀阿庭和双胞胎都没那么难受。别人说头胎生起来最难,又说双胞胎生起来最难,但我都还好,别人生双胞胎前后相差几个小时都有,小十和小十二只差十二分钟,我算是没受什么罪的了。” 尉迟颦眉:“可这一胎,现在就这样,将来不知道多折腾。” 他开始心疼了。 陆初北道:“弟妹这些反应十有八九是怀孕了,若不是怀孕,就是肠胃有大问题,总之年后你们一定要去医院好好做个检查。” 鸢也小声:“我应该没有第二条阑尾可供发炎吧……” 尉迟好笑。 这里离尉公馆确实很近了,再开十分钟就到,他们的车前脚才开进院子,后面就紧跟着进了一辆红色法拉利和白色布加迪。 鸢也奇怪:“这是谁啊?” 很快,法拉利下来南音,布加迪下来顾久。 前者瞧着后者:“侄子,你跟着我干什么?” 后者嗤笑:“谁跟着你?我来我发小家聚餐。” “哦,我来看我闺蜜的孩子,真是冤家路窄。” 鸢也连忙去打断这对针尖和麦芒:“欢迎光临欢迎光临,我们今晚吃火锅,人多热闹。” 南音要来看孩子,提前跟鸢也说过,但没说具体时间,只说了初一到初三挑一天过来,谁承想不偏不倚选了今晚,就和顾久撞上了。 三个孩子从车上下来,小十二收过南音一套小汉服,已经认了这个干妈了,第一时间跑向她:“干妈!” “哎,小宝贝,干妈可想你了。”南音一把将小十二抱起来,逗逗她的脸蛋,“去哪了呢?” “去爷爷奶奶家了!” 鸢也走向南音:“我们下午去逛街了。” 南音挑眉:“怎么不叫上我?我也很久没逛街了。” 顾久啧了声,伸手将鸢也拉向自己:“你是我发小,怎么不先跟我说话?哥哥这几十年来白罩着你了吗?” 鸢也哭笑不得,这都能计较?但还没说话,尉迟就将顾久抓着她的手拎开:“好好说话,不要动手。” 顾久匪夷所思:“你到现在还吃我和鸢也的飞醋?”然后看鸢也,“你千挑万选,选了这么个小心眼的?” 鸢也倒是知道,她的亲亲老公,这次不是吃醋,而是看不下去顾久大喇喇将她一把拉过去,她现在在尉迟眼里,可能比瓷器还脆弱。 南音道:“你要是不会说话,可以现在掉头走。” “我不走,我还给孩子带了新年礼物。”顾久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布袋,布带拉开,内里是十几颗大小不一的珍珠,圆润饱滿,光泽极好,入眼便知是上上品。 陆初北也看到了:“三少什么时候有收集珍珠的喜好?” “算不上喜好,只是觉得不错,就收来过年给小孩子当红包。”顾久顺手给了鸢也三个孩子一人一颗,孩子还不懂这颗珍珠的珍贵,只觉得圆圆的,像小球,好玩。 陆初北看上了:“来打麻将吧,你就拿这袋珍珠做筹码。” 顾久掂了掂珍珠,答应了:“行啊。” 陆初北想赢顾久的珍珠,这一局组了鸢也和南音,结果手气不行,被碰被杠,最后还被糊,连输三局,把今天随手买的金链子都输了。 顾久最得意,还吃了南音一副顺子,人逢喜事精神爽:“再来。” 牌品不好的三人对视一眼,联手将他赶下牌桌,喊了尉迟顶替他的位置,顾久直呼他们玩不起。 鸢也后悔不已:“我都忘了,以前跟他打牌,他也是十赌九赢,这家伙赌运一直很好。” 南音仿佛记起旧事,轻笑了一下,但没说什么,继续洗牌。 鸢也凑近南音问:“你们这算怎么回事?” 南音给了她个媚眼:“相爱相杀,现在就流行这个调调~” 顾久闲着无聊,去客厅陪孩子们玩,孩子们原本傅眠看着,刚巧傅眠到落地窗边接电话,地毯上就剩几个小的。 顾久才看到毛毛,几个月大的小家伙像狗勾,爬来爬去,他讶然道:“鸢也,你什么时候又生了一个?以前那么怕疼,生孩子就不怕疼了吗?” 尉迟码牌的手一顿,脑海里闪过鸢也腹部那两道疤痕。 鸢也扬声回:“这是陆少的孩子。” “怪可爱的。”顾久拿出一颗珍珠,蹲在地上,誘惑毛毛,“小家伙,爬过来,哥哥给你小珍珠。” 鸢也无语了:“你当他叔叔都绰绰有余了,还哥哥呢,你要是他的哥哥,那你得小我一辈了。” 顾久促狭一笑:“我倒是愿意喊你阿姨啊,就怕你不答应。” 鸢也:“……” “过来宝宝,到哥哥这里来。”顾久是真的喜欢小孩,毛毛不理会他,他还坚持不懈地诱哄。 傅眠回来了,毛毛马上爬向妈妈,顾久十分挫败:“他叫什么名字?” “毛毛。”傅眠拍拍他的小屁股,“去叔叔那儿。” 毛毛四脚着地,抬起头望着顾久,眼珠子亮晶晶。 “到你了。”陆初北低声提醒。 南音这才回神,收回落在客厅的视线,打出一张牌,但兴致看着没刚才那么高了。 尉迟跟着打出一张,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起,他瞥了眼,然后说:“杨桐要过来。” 陆初北没意见:“可以,让他来,人多热闹。” 鸢也脑子里一个激灵,突然想起顾久南音杨烔那些崎岖复杂的陈年往事,她虽然不知道详情,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杨烔要是来了,这绝对会成为修罗场,马上拒绝:“不行!” 第739章 新春团圆番外四 第739章 新春团圆番外四 “怎么了?”尉迟抬头看鸢也。 emmm……鸢也看了一眼南音。 南音不知道是在走神没听见他们说的话,还是故作无所谓,总是表情看起来十分平静。 鸢也随便编了个说辞:“买的菜就够我们几个人吃。” 陆初北没明白状况:“现在让人去买也来得及。” 南音在场,鸢也不好说什么,只对尉迟道:“你跟他说我们在老宅,明晚再一起吃饭。” 尉迟虽然也不知道她打什么哑谜,但她既然不想杨烔来,那就不让他来。他一边回绝杨烔的消息,一边说:“明天我们去西园钓鱼。” “好。”鸢也瞥见自己的手机有来电,扬声喊,“绵绵,你替我的位置,我大表哥给我打电话。” 孩子们有顾久看着,傅眠放心,上牌桌:“行。” 前两天鸢也和尉迟带着三个孩子,亲力亲为地将尉公馆布置了一番。 春联红灯笼,窗花新盆栽,十分有过年的气氛,落地窗的玻璃擦得透亮,阿庭用特殊的颜料在上面花了一副“花开富贵”。 鸢也抱起小十,坐在落地窗边的秋千沙发上,接通了陈景衔打来的视频电话。 “大表哥,新年好啊。” 她大腿上的小十也十分懂事,奶声奶气地说:“舅舅,新年好,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陈景衔的背景也是陈家的客厅,他笑了笑:“才两个月不见,小十好像又长大了,明天来舅舅家,想吃什么,舅舅给你做。” 在陈家住过好几次的小十诚实地戳穿:“舅舅不会做饭。” 鸢也还没笑呢,陈景衔那边就传来“噗”的一声笑,是女人的声音,她一愣,然后就知道了,一定是计云。 她对陈景衔做口型:“给我看看我嫂子。” 陈景衔视而不见:“明天几点到家?” “明天?”鸢也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我们打算初七回去,初八青城不是有游神活动?我们过去玩儿。” 陈景衔身体往沙发一靠:“怎么这么不懂事?” “我怎么不懂事了?”鸢也没想到新的一年开始就要挨她大表哥数落,满脸不服气。 “初二要回娘家。”陈景衔说。 鸢也一愣,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是有这么个习俗:“哦,我都忘了这回事了。” 以前的娘家是姜家,鉴于她和姜宏达的关系,她懒得回,就没回,久而久之,便把这个习俗抛之脑后。 陈景衔摇了摇头:“算了,既然你们打算初八来看游神,明天就不要回来了,来来回回跑太折腾了。” 鸢也笑嘻嘻:“大表哥要是想我们,我们就从初二住到初八。” 陈景衔无情:“我是想阿庭和小十小十二,你的话,就算了。” 鸢也不认输地回怼:“我也不是去看你的,我是去看我大表嫂和小蜜柚的,快给我看看小蜜柚,我都给你看小十了,一换一,快给我看蜜柚。” 这种事情也能一换一? 陈景衔着实无语,但也没拒绝,将手机放在桌子上找角度,镜头无意间从计云身上掠过,鸢也发现,她大表哥和计云穿的居然是情侣睡衣。 …… 呵,一大把年纪,还挺会玩。 蜜柚长得很水灵,细软的头发长到肩膀,发尾自然微卷,勾出几分娇俏,齐刘海下是一双圆溜溜又黑乎乎的眼睛,眼型瞧着有朝狐狸眼发展的趋势,是遗传自计云。 虽然小家伙脸上还有婴儿肥,但可以预见,长大一定是美人。 计云没有入镜,在旁边小声教她:“跟姑姑说新年好。” 蜜柚好像有点内向,对鸢也不熟,低着头玩自己的小裙子不说话。 小十忽然说:“蜜柚妹妹,你好。” 蜜柚抬起头,忸怩了一下,才说:“你好……姑姑,新年好。” 几米外的顾久忽然抬起头:“嗯?我是不是又听到小女孩的声音?” 陆初北失笑:“你是有多稀罕小孩啊?” “特别稀罕。”顾久大方承认。 陆初北说:“那就自己生一个,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顾久就拿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牌桌上的某个女人。 被他盯着的某个女人,依旧淡定,将牌一推:“胡了。”然后伸手要赢的筹码,“陆少,尉总,拿来拿来。陆太太是替鸢也的位置打,等会儿我找鸢也要。” 鸢也则是‘咦’了一下,想到一个不对的地方:“蜜柚应该比小十大几个月吧?小十是年底生的,蜜柚是年中生的。小十,你喊错了,是蜜柚姐姐。” 小十却觉得屏幕那头的蜜柚比小十二还小,怎么会是姐姐呢?他怀疑妈妈骗他,不肯喊。 蜜柚好像就有点不开心了,嘟着嘴低下头继续玩裙子。 这时候,一只小十二追着毛毛从客厅路过。 顾久眼睛一亮,拉住小十二:“小十二,你喜不喜欢哥哥啊?” 小十二心想哪来的怪叔叔? 她本来还不太高兴他打扰自己玩毛毛,结果回头一看,瞬间就被三少的美貌俘虏了。 孩子虽小,审美俱全。 她马上淑女起来:“喜欢~” 小十二是个缩小版的鸢也,前段时间阆苑的佣人整理旧东西,找到顾久和鸢也小时候拍的大头贴,拿给顾久看,顾久才记起鸢也小时候长什么样——就是小十二这个样子。 顾久逗她:“有多喜欢呀?喜欢妈妈那种程度的喜欢吗?” “喜欢妈妈多一点。”美色也不能动摇小十二心中妈妈是最重要的地位。 于是顾久就不做人了:“那喜欢妈妈多一点,还是喜欢爸爸多一点?妈妈和爸爸二选一的话,你要选谁?” 鸢也听到了,随手抓起小茶几上的小饼干砸过去:“顾久,你是不是欠打了?” 顾久大笑,将小十二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鸢也,你家这几个孩子怎么养出来的?我昨晚见到大哥那双儿女,吵得我饭都吃不好。” 麻将桌上中场休息,南音侧身坐着,看向客厅:“养只猫还有伸爪子的时候呢,爱哭爱闹是小孩子的天性,你只接受他们乖巧听话的样子,不接受他们调皮捣蛋,这才不是真的喜欢孩子。” 顾久勾唇:“要是我自己的孩子,再怎么闹我都喜欢。” “我也想问鸢也是怎么养孩子的?毛毛白天还好,晚上可折腾了,必须我或者陆初北抱着他才肯睡,要是在没有睡着之前,我们放开他,哪怕就一会儿,他都会马上醒来,然后嚎啕大哭。” 傅眠一个头两个大,“婴儿的哭声真的好折磨人啊,我差点就又离家出走了。” 毛毛这个小机灵鬼,好像又听懂妈妈在吐槽他,本来是仰躺在地毯上玩自己的小jio,突然翻身趴着晒屁股。 鸢也优越感爆棚:“那也不看看他们是谁的孩子,我和尉迟从小到大都不是爱闹的人,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也乖巧懂事,根本不用怎么教,自己就长成这样。” 作为在场唯一一位和鸢也一起长大的人,顾久露出了一副‘你在说什么瞎话’的神情:“你小时候可跟乖巧懂事沾不上边。” 要不然他们也玩不到一起。 友谊一般都是建立在脾性想投和共同语言上,和他合得来的鸢也女士,能是什么良家妇女? 鸢也下意识看向尉迟,尉迟侧着头噙着笑看着她,,他在家没有穿西装衬衫,雾蓝色的圆领毛衣搭配米灰色的休闲裤,灯下的眉眼俊秀,也很‘良家妇男’。 她飞快眨几下眼,反驳:“你怎么说话的!” 顾久道:“实话。” “胡说!” 陈景衔隔着屏幕拆她的台:“他没有胡说,小时候就你最调皮。” 鸢也:“……” 顾久捉着小十二的双手拍了拍:“小十二,我告诉你你妈妈小时候都做过什么事呗~” 小十二歪着脑袋:“好呀。” 眼看自己的形象在孩子们面前也要不保了,鸢也提高声音:“谁的小时候不调皮啊!” 刚还说她的孩子生下来就乖巧懂事,这会儿就开始数落了。 “你们别看小十和小十二现在乖,他们刚出生那会儿也很折腾,就绵绵说的睡觉这件事,他们也必须要有人哄才肯睡,而且很容易醒,一醒来就哭,如果其中一个哭起来,哪怕另一个已经睡了,也会被带动一起哭。” “还好保姆有哄孩子的技能,要不然月子里,我得他们吵成神经衰弱。” 有了孩子以后,女人们聚在一起,话题好像总是特别容易就绕到孩子上,本来因为跟他们这群人不熟所以不想露面的计云,都没忍住入镜说:“蜜柚也会,平时安安静静的,但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哄都哄不好,一定要哭够才消停。” 由此,都是头次当妈的三个女人得到了共识——小孩子很可爱,没有别的大问题,唯一的缺点就是爱哭。 而孩子里最大的阿庭,眨巴眨巴眼睛听完,不疾不徐地说:“我不会这样。” 尉迟轻笑:“确实,阿庭从小到大都没太闹过。” 鸢也寻思这话的味儿有点不对,她放下小十,走到牌桌前:“哦,尉总这话的意思是,我们所有人都比不上白小姐会带孩子?” 怕被阿庭听见,鸢也的声音很低。 阿庭三岁前最难缠的那段日子,是白清卿照顾他的。 尉迟低笑,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腿上带:“坐在这里。” “才不要。”这么多人在。 剩下小十一个人看着手机屏幕,恰巧那边,陈景衔被管家喊走,计云跟过去,手机屏幕前也只剩下蜜柚一个人,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相互看着,都没有说话。 蜜柚虽然经常被计云带出门赶通告,但她反而不习惯面对陌生人,哪怕是跟她一样的孩子,她眼神飘走,然后就想爬开了。 “是乐高吗?”小十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东西。 蜜柚停下来,点点脑袋:“嗯。” “你会拼吗?” “不会。” “我会,我可以教你。” 蜜柚重新坐屏幕前:“真的吗?” 小十点点头:“嗯,我们都很喜欢乐高,拼了很多,下次你来我家,我带你去看。” 蜜柚手里的乐高才拼了一点点,爸爸妈妈会教她拼好,但她迫不及待想看成品的样子,小声问:“现在不能看吗?” 小十想了想:“可以。” 然后就跳下秋千,拿着手机,准备带她去看看房间里的乐高成品,但他突然看到,被顾久抱在怀里的小十二。 他知道顾久是妈妈的朋友,但他以前没见过顾久,皱了皱小鼻子,对蜜柚说:“你等我一下。” 蜜柚歪着小脑袋,点点头。 小十便将手机放在口袋里,跑到顾久面前,挺直了腰:“伯伯,把我妹妹放下来。” 顾久:“……” 伯伯??? 三十几年来,从来没被人这么喊过的顾久,在这个四岁的小孩面前错愕了五秒钟,然后看向尉迟,他看起来比尉迟老吗? 不可能吧? 绝对不可能! 这小孩,肯定是不懂得分辈分,乱叫呢! 顾久冷静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小珍珠:“这个给你,我跟你妹妹玩一会儿。” 小十双手背在身后:“不要。” 顾久继续诱哄:“就一会儿。” “不可以。”小十很坚决。 “我不走,就在这儿玩。” “不可以。”小十已经动手去拉小十二了,那看样子,要是顾久不把小十二还给他,他就要喊爸爸妈妈‘救人’了。 小小年纪,还挺护着妹妹。 顾久只能依依不舍地放下小十二,殊不知,小十二是一个比他还没心没肺的小家伙,一下地就跑到尉迟身边,跟爸爸要糖果吃。 确认妹妹‘安全’后,小十就带着手机上了二楼:“喂喂,你还在吗?我带你去看我的乐高。” 蜜柚点头:“嗯嗯!” 小十不知道,虽然小十二‘逃出虎口’了,但顾久的眼神还在小十二身上,他是越看越觉得女儿可爱。 端着水杯来倒水的南音,幽幽地道:“你要是敢对她有什么心事,鸢也会要了你的命。” 顾久好笑:“怎么把我说的跟个擒兽似的?我只是觉得女儿可爱。”他心思忽然一转,低头在她耳边说,“你给我生一个女儿呗。” 南音斜了他一眼:“我要是生孩子,就真是得喊你哥哥了。” 顾久:“……” 今天也是被这个女人气的一天。 第740章 新春团圆番外五 第740章 新春团圆番外五 管家微笑着走过来:“少爷,少夫人,可以用餐了。” 尉迟颔首,起身,顺手拍了一下陆初北的肩膀:“大家入席吧。” 鸢也看向落地窗,发现那儿已经空无一人,愣了愣:“小十呢?” 陆初北回想:“我刚才好像看到他拿着手机上楼了。” 上楼做什么?鸢也纳闷:“那你们先入席吧,我上去找他。” 三个孩子现在都住在阿庭原来的那间房,三张小床排排放,房门没有关紧,鸢也一走近就听到小十的声音:“你要上学吗?” 蜜柚道:“爸爸妈妈说我还太小了,过几年再上学。” 鸢也觉得她大表哥和大表嫂给小女儿起名蜜柚真不错——蜜柚的声音好甜哦。 三张小床三个颜色,蓝、绿、粉,小十坐在地毯上,靠着自己的绿色小床,将手机靠着墙立着,一边摆弄着乐高,一边说:“阿庭哥哥已经上小学了,我和小十二要上幼儿园。” 蜜柚费劲地理解着他的话:“幼儿园……是什么啊?” “和学校一样吧,阿庭哥哥说可以认识很多新朋友。”小十这么说,蜜柚就被劝退了,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我不想上幼儿园。” “你跟我们一起上幼儿园吧。”小十说。 蜜柚的声音明显带了惊喜:“可以吗?” 鸢也莞尔,还是孩子懂孩子,小十平时不怎么说话,没想到第二次见这个小表姐就看出蜜柚不是不喜欢上幼儿园,而是因为没有认识的小朋友在一起。 鸢也看得津津有味,腰突然一紧,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尉迟啊。 尉迟搂着鸢也的腰,低头看着她:“你在听儿子的墙角?为母不尊。” 谁听墙角了?她就是来叫小十吃饭的! 鸢也拍掉他的手,推门进去:“当然可以,小蜜柚想来姑姑这边上幼儿园,姑姑就帮你去跟爸爸妈妈说。” 大人来得突然,蜜柚猝不及防,在屏幕那边惊得瞪圆了眼睛。 陈景衔也回来了:“说什么?” 尉迟先打了声招呼:“表哥。” 鸢也撺掇:“大表哥,你和大表嫂要是没空带孩子,就把小蜜柚送到我这里吧,让小蜜柚跟小十和小十二一起上幼儿园。” 陈景衔匪夷所思:“你有三个孩子,还不够你玩?”居然惦记上他的孩子。 鸢也小声:“没准要有第四个了。” 陈景衔一顿:“又怀孕了?” “……”怎么每个人得知她怀孕都是这个反应?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三年抱俩呢。 明明阿庭和双胞胎相差四岁,双胞胎和她肚子里这个也相差四岁。 鸢也揉揉鼻子:“还不确定,百分之六七十的可能吧,年后再去医院检查。” “我看,没准将来你要把小十和小十二送到青城上学。” 又要生孩子又要管公司,她哪来那么多的时间? 鸢也才不,她的孩子要自己看着长大,一点一滴都不错过,再忙也会挤出时间。 “我们要吃饭了,初七青城见。” “嗯。”陈景衔摸摸女儿的头,“跟姑姑说再见。” “姑姑,再见。”蜜柚抿抿嘴唇,这次是主动的,“小十,再见。” 小十也跟她拜拜。 鸢也挂了电话。 尉迟蹙着眉,有一丝好笑:“没有确实的事情,你传得人尽皆知。” 老宅知道了,陆初北夫妇也知道了,现在连青城陈家也知道了。 鸢也干咳:“我藏不住秘密。” 也没关系啦,反正都是自家人,就算最后是乌龙也无伤大雅。 尉迟又能说什么呢,摇了摇头:“下楼吃饭吧。” 三人一起下楼,鸢也问小儿子:“小十,你跟蜜柚姐姐聊什么?” 小十道:“我教她拼乐高。” 鸢也笑:“过几天我们去青城舅舅家,你就能见到蜜柚姐姐了。” “噢。” 小十若有所思。 …… 餐厅里,火锅已经摆上桌,清汤锅和番茄锅,食材也是老少皆宜。 鸢也进厨房洗手,南音也凑过来洗手,小声问:“怀孕了?” “……”好嘛,现在真是人尽皆知了。 南音的反应比其他人淡定:“挺好的,你和尉总这么好的基因,不遗传下来可惜了。” 鸢也道:“今天出门,原本是打算顺便找家药店买包测孕纸,结果一家药店都没开。” “我包里有测孕纸,等会儿给你。”南音挤了洗手液搓手。 鸢也讶然地看她:“你也在备孕?” “没有啊。” “那怎么随身携带测孕纸?” 南音美眸闪了一下,笑道:“没试过,就是买来试着好玩。” 鸢也梗住,这种东西也能玩? 其实南音还比鸢也还大两岁,也结婚几年了,若是想要孩子,也是时候计划起来了。 鸢也本来想多问几句,但想到南音和顾久还有一段离奇的关系,又不好说。 好在南音没等她的话,兀自道:“而且孩子,也不是我想要,就能有的。” 这话听着好像是指孩子有没有都随缘,但南音说完便转身离开,又似乎就是这个意思? 鸢也望着她的背影,微微皱眉。 …… 到了餐桌上,南音又像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玩玩,看不出什么异样。 佣人端来一个单人锅,放在鸢也面前,鸢也一愣,尉迟伸手帮她按了加热键:“你想吃什么,下在自己的锅里。” 鸢也明白了,尉迟是怕大家什么都往锅里下,羊肉牛肉等等混在一起,味道太冲,她会犯恶心,所以单独准备了个锅给她。 南音啧啧道:“火锅还没吃,我已经吃狗粮吃饱了。” “这算什么啊?早上我想带鸢也出门逛街,尉迟推三阻四的,生怕他的宝贝会被风吹化了似的。”傅眠吐槽得更厉害,敬谢不敏的样子,“老夫老妻,腻歪死了。” 陆初北竟也跟着打趣:“尉迟宠弟妹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当年我们在泽城,‘迟哥宠妻’的名号就打响了。” 尉迟也跟当年一样,任由他们调侃,眉眼带笑。 鸢也却恼羞成怒,于是反击:“你们就不腻歪吗?谁不知道陆少追妻追了三十年,痴情种的名号可比‘迟哥宠妻’响亮多了,浪漫土耳其东京和巴黎都留有你们互相追赶的身影,我还没说你们,你们倒说起我们?” 傅眠回道:“追妻剧本哪比得上虐戀情深破镜重圆有意思?还是你们传奇一点,横跨十年的纠缠,多带感啊。” “哪儿啊,”鸢也煞有其事,“现在的人都爱看甜宠剧,姐弟恋才苏才撩呢,何况你们还有个帶球跑的情节,还是你们带感些。” “……” 尉迟和陆初北对视一眼,均是苦笑。 顾久没他的事儿,看戏看得热闹,忽然用脚勾了勾对面女人的小腿,骚起来了:“那我们这叫什么?” 南音:“?” “小妈文学?” 南音:“……” 她脸上笑吟吟,桌子下,用穿了高跟鞋的脚,重重一踩他的脚板。 顾久:“咝!” 真正看戏的四个小孩,咯咯咯的笑声清脆,桌上的火锅咕噜咕噜,在三对冤家的唇枪舌战里沸腾,滚出最热闹最有年味的人间烟火。 第741章 新春团圆番外六 第741章 新春团圆番外六 青城陈家。 这一家三口也正准备吃饭,蜜柚被保姆带去洗手,计云拉住陈景衔:“你觉不觉得蜜柚有点孤独?” “嗯?”陈景衔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计云先是含蓄:“我刚才看她跟小十聊得很开心,她平时没有这么多话,我本来以为她的性子像你,现在想想,可能是因为她身边没有同龄人,没有共同语言,所以才不太说话,渐渐变得内向。” 陈景衔意外:“你真想把她送到鸢也那边?”舍得? 计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她左看看右看看,管家佣人都不在旁边,便趴着陈景衔的肩膀,凑近他的耳朵:“我的意思是,我们生个二胎,有弟弟妹妹陪她玩,她不就不无聊了。” 陈景衔一怔,倏地侧头看她。 计云在家没有化妆,皮肤干干净净,眼睫毛长长翘翘,望着他,眼底是满满爱慕。 “男朋友,我们再做个交易,等我女团毕业,我们就公开,我再给你生个孩子,赎回那张离婚协议书,以后我们是一辈子的夫妻,好不好?” 一辈子的夫妻。 陈景衔喉结一滚,怎么会不好? 一直以来,他要的就是这个一辈子。 “嗯。” 计云雀跃,快速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她的动作够快,不巧,还是被蜜柚看到,小蜜柚一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个不能看! …… 晋城尉公馆。 吃完火锅,各自活动。 陆初北接了个工作上的电话,到院子里讲,回来却发现傅眠不在客厅。 他问正准备一家五口出门散步消食的鸢也:“绵绵呢?” 鸢也指着二楼:“在房间。” 陆初北便找上去了。 傅眠在给毛毛喂奶。 她以前喜欢性感的打扮,衣服都比较紧身显身材,生了毛毛以后,为了方便喂奶,她改成休闲又宽松的风格,此时解开衬衫纽扣,将一边衣领拨到旁边就可以。 陆初北关上门,走到她身边坐下,伸手戳戳毛毛的脸颊。 毛毛咂嘴,还没吃饱,继续咬着。 傅眠嘴角弯起,陆初北看到了:“笑什么?” “我见过你这么大的时候。”傅眠又要翻他们年龄差的事情了。 陆初北双手往后撑在床垫上,侧着头笑着看她:“我不信你到现在还记得那么小的时候的事情。” “我当然记得,那时候我都四岁了。”傅眠道,“你刚出生,和初西一起在保育室,我去看你,牵你的手,你就勾住我的手指,虽然护士说这是婴儿的条件反射,但我还是觉得,你肯定从那个时候就赖上我。” 陆初北莞尔,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自然是随便她怎么说。 “我还记得你六岁的时候,我学校举行义卖,你凑钱来买我的手工制品,钱不够包场,就一哭二闹,不准我卖给别人。”傅眠这话是有夸张的成分,但不妨碍她谴责,“大家都夸你翩翩君子,我看你从出生起就不正经——坏坯!” 陆初北随便她栽赃,反正他现在已经如愿以偿,不反驳不否认,只是看着她,目光柔柔。 女人生完孩子都会比较丰满,傅眠虽然有做产后修复,但还是比之前圆润,尤其是再最显眼的地方,嗯……也可能是之前在家,顿顿猪蹄焖黄豆给喂大的。 毛毛吃饱了就睡,傅眠将他放在床上,抽了纸巾擦拭他的嘴角,只顾着忙儿子,一时没顾得上整理自己,陆初北眼眸愈深,突然伸手将傅眠拦腰揽到自己身上:“喂饱毛毛了,也喂喂我吧。” 傅眠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捶他:“鸢也他们还在楼下,你别乱来。” 陆初北翻身压在她身上,退一步:“那今晚?” 自从她怀上毛毛,到现在毛毛半岁,一年多的时间,他们都没彻底亲密过几次。 之前是顾忌傅眠怀孕,后来是毛毛太折腾。 陆初北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从情窦初开起就朝思暮想的女人天天在他眼前晃,他也有忍不住的时候。 而这女人就没什么良心了,还嘲讽他:“除非你能让毛毛不哭。” 那可是太难了。 这小兔崽子就不应该叫毛毛,叫闹闹还差不多。 陆初北叹气,低头埋下:“早知道把他留给爸妈。”鼻间闻到暖暖的奶香味,他声音沙哑,“趁他还没醒,我先吃点点心。” “……” 傅眠想再骂他一句,真是坏坯! …… 尉公馆院子里。 阿庭牵着小十,小十牵着小十二,小十二牵着……玩具车。 这是小十二的新宠,玩具车的后视镜上栓了一条绳子,被小十二拉着,车轮在不太平整的水泥地面上转过,咕噜咕噜,有点吵,但今晚的月色好,好像什么都能不计较。 鸢也和尉迟走在三个孩子后面。 尉公馆很大,当年鸢也穿着高跟鞋走一圈下来,都要尉迟抱着上楼,所以供他们散步消食是足够的。 鸢也懒懒的:“明天我们去西园钓鱼。” 尉迟说:“好。” 鸢也想起他们第一次去西园的事情,笑了一下:“打网球。” 尉迟也说:“好。” “双人网球,我跟你一队。” 尉迟还说:“好。” “好个头啊!”鸢也嗔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心不在焉?是不是在敷衍我?什么都说好,一点都不过脑子,我现在哪能打网球?” “没有敷衍你,”尉迟轻声说,“如果真怀了,我们也不生。” 鸢也停下脚步,有些意外:“你认真的?” 尉迟也停下,转身正视她,孩子们的吵闹声渐渐远去,树下只有他们两个人,对影成双。 “我一直很遗憾,你怀阿庭和双胞胎的时候我没有在你身边,没有陪你走过那段日子,也没有完整体验过等一个属于我们的小生命降临的过程,如果有机会让我从头到尾陪伴你的生产过程,我会很圆满。” 生,和不生,之前是七比三。 “但今天听大家说怀孕的人有多难受,生孩子的时候又有多疼,便觉得,即便有再多的遗憾,我都舍不得你再受一次罪。” 鸢也的早孕反应是胸闷呕吐脸色差,顾久说鸢也最怕疼,傅眠说月子里孩子哭闹声是能把她逼得差点离家出走……她已经负担过两次这样的事,又怎么能让她再承受第三次? 生,和不生,现在是零比十。 风过无声,鸢也也半晌没有说话。 “尉总现在,这么会疼人啊?” 尉迟坦然:“你是我三步九叩才求回来的妻子,这世上,哪怕是孩子,也比不上你对我重要。” 这就是传说中,父母才是真爱,孩子纯属意外? 鸢也被逗笑了。 嗯。 都好。 听他的。 …… 后花园。 南音染了很有新年味道的美甲,指间夹了一根细细长长的女士香烟,已经抽了三分之一。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正要抽一口,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抽走她的烟,她正想骂是谁多管闲事,手里就被人塞了另一样东西。 摊开掌心一看,竟是一颗拇指大的,水滴形的珍珠。 顾久含着她的烟,长眉扬起:“送你的新年礼物。” 珍珠白里带粉,在洁白的掌心里,散着莹莹的柔光。 南音垂眸:“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你拿这个哄我。” “我是专门去买这颗珍珠,才会顺手买的那些小的。”顾久倚着栏杆,眉眼天生绮丽多情,“你不是有一身烟熏玫瑰色的丝绒旗袍?找人做成珍珠吊坠或者耳环,搭配着都好看。” 南音将珍珠对着月光:“做成戒指呢?” “我不是送过你一个珍珠戒指?”顾久瞥向她手指,空空的,什么都没戴。 “那颗啊,我磨成珍珠粉,敷脸了。”南音就是这么气死人不偿命。 顾久嗤笑:“你高兴就好。” 南音勾唇,收下这颗珍珠了:“刚才鸢也说你赌运不错的时候我想起以前的一件事。” “什么事儿?”顾久漫不经心地抽着烟。 南音夺回烟,深吸了一口,随着话语说出,烟雾喷在他脸上:“酒吧那件事啊。” 顾久眯起眼睛,在烟雾缭绕里,记起来了:“哦,洗手间那件事。” 他们一个说酒吧,一个说洗手间,其实都是一件事,只是他们印象深刻的点不一样。 南音印象深刻的是,那天在酒吧,她和高中同学的聚会,大家玩摇色子,很简单的游戏规则,谁的点数加起来最小,谁就喝酒,她已经输了三场,喝了三杯,威士忌的后劲强,她脑袋有点混沌,撑着额头,在一旁休息。 一个高中就对她有意思的男同学,到现在还肖想她,知道她最近混得不怎么样,摆出个救世主的款儿,将一张房卡塞到她的手里,说只要她今晚去他的房间,一切好商量。 南音似笑非笑,手指夹着那张房卡,准备开启祖安模式。 顾久不知道从哪里走过来,拿走她的卡:“哦?接了你的房卡就要去你的房间?现在我接了,是不是今晚,我也要去你的房间玩玩儿?” 和他一起来喝酒的纨绔子弟们在不远处笑得前俯后仰,顾久脸上也有轻佻的笑,只是笑里藏着阴戾。 “哥屋恩——滚。” 那个男同学有点身家,但也就一点而已,在顾久面前提鞋都不配,灰溜溜地滚走了。 顾久随后走向他们的赌局:“摇色子?我替她摇。” 一手四五六,二手五五六,三手六六六,他都是点数最大,这些所谓的老同学们罚了她多少酒,他都替她回敬,一杯不少。 而顾久印象深刻的是,散场后,他们在酒吧洗手间里胡天非地的事情。 …… 南音将烟蒂摁灭,转身回屋。 走了几步,特意回头,像当年sirius慈善晚宴对他笑了一笑。 顾久一怔,情不自禁跟上去。 恰好听见屋里谁的笑声:“来来来,吃饺子,团团圆,明年咱们还一起过年!” 第742章 折子戏打渔杀家 第742章 折子戏打渔杀家 南音说,顾久是她的……仇人? 师姐一愣,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个中缘由,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顾久站在那儿,神情冷冷,显然是听到她们说话了。 而且不太高兴。 顾久一贯好脾气,平时跟他们戏班里这些人也是说说笑笑没有架子,但到底出身高贵,不是凡人,今天沉下脸色,亦是叫人畏惧。 师姐本来想给他们腾地方。 顾久就问:“谁是你仇人?” 师姐一时也不好直接走了。 其实她也不明所以,顾久刚买下戏班子,她以为他是为了讨好南音,怎么就成了仇人? 南音不疾不徐地用湿毛巾擦干净了身上的污渍,一个正眼没给顾久,问的是师姐:“师姐,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梨苑的班底原来是我爷爷的?” 师姐又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犹疑地说:“记得,你说是因为你爷爷病逝后,你爸不会唱戏,没办法经营,所以才将戏班卖了,你喜欢唱戏,就又进了这个戏班。” 一字不错。南音再问:“那你还记得,我说我爷爷是怎么病逝的吗?” 师姐看了一眼顾久,感觉他好像更加不快了。 “……唱堂会的时候唱不好,被东家打断腿,郁郁而终?” 南音的爷爷是武生,武生断了腿,就相当于钢琴家没了手,厨师失去味觉,他再也唱不了戏了。 南音没有笑意地弯唇,将毛巾丢回水盆里,转过头,和顾久四目相对。 “没错,我爷爷就是给他家唱堂会的时候,被打断腿的。” !? 师姐震惊! 南音知道爷爷是怎么去世的,但一直不知道这个东家是谁?唯一的线索就是她爷爷和东家的合影,茫茫人海,就算有照片也无济于事。 再说了,在三十年代请得起戏班唱堂会的人,一定非富即贵,她找到又能如何?所以她没想过报仇。 然而那天,顾久带她去他家,她随手翻开一本相册,看到她爷爷穿着戏服和顾久爷爷的合影,至此她终于知道,原来东家就是顾家。 没想过报仇,不代表能无动于衷。 南音说顾久是她的仇人,不算冤枉他。 顾久就知道她要提这件事,年前他们就是因为这个才会冷战,不耐道:“我家没有霸道到这个地步,你爷爷的腿不是我爷爷打断的。” 南音一字一字,慢慢地重复他的话:“‘没有霸道到这个地步’,”然后讽刺地笑了,“这种话三少也好意思说出口?你买下梨苑,不就是因为我的合同在梨苑,你为了方便控制我?” “谁让你非要跟我提什么一拍两散?”顾久知道这个戏班对南音的重要性,要是不这样做,这个女人能将他拒之门外。 “我跟你又没有什么契约关系,更加不是男女朋友,我们之间,说白一点,就是炮友而已,我想什么时候离开就什么时候离开,你为了不让我离开,买下梨苑要挟我,这还不足够说明你的霸道吗?” 顾久刚想反驳,南音就又举一反三地说,“这还不足够说明你家的霸道吗?我爷爷的腿就是你家打断的,你家害死我爷爷,你还想睡我?三少,你做人能不那么混蛋吗?” “……”顾久忍无可忍,“就算有这回事儿,那也是爷爷辈的事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大清亡了几百年你现在还搞连坐?唱戏唱得不知道今夕何夕了吧?我冷了你一个春节,你还没拎清?” 他竟然觉得这是没关系的? 呵。 南音将裙摆整理整齐,真是多余跟他费口舌:“你觉得没关系是你的事,我不行,你别再来找我。” 说完,她撞开他的肩膀要出去,顾久抓住她的手臂,想再聊聊,南音直接甩开。 顾久啧了一声。 他都不怎么记得他爷爷长什么样了,现在却要为他八成没干过的事儿承担后果。 “三少,你确定……你爷爷没做过这件事?”师姐其实不太相信。 那个年代法律不健全,有钱有势就是王法,顾家到了顾久父亲这一辈才从商,之前是世代簪缨,欺负一个唱戏的不就是像捏死蚂蚁那么简单? 顾久口吻不屑:“我爷爷喜欢听戏,所以才会经常请戏班来唱堂会,消遣取乐的东西,犯得上置气吗?还打断腿,真能编。” 师姐问:“你有证据吗?” “她又有证据吗?除了一张合影,别的什么都没有。”顾久皱眉,真后悔带那女人去他家。 他跟师姐也没什么好说,也走了。 …… 南音先去后台卸了妆,然后换回自己的衣服,回家。 她家和梨苑背靠背,不过中间那道墙没有打通,所以要转一圈才能到。 南音记得小时候,爷爷带她走在路上,无论什么时候,街头巷尾都有各种小吃摊,她最喜欢吃蔬菜烧饼,爷爷每次都会买给她。 现在倒是很难看到这种摊贩了。 南音不是晋城人,她是闽南那一带的,不过她家和晋城的渊源很深。 这也得从她爷爷说起了。 那一辈的闽南人和潮汕人一样,为了寻求发展,大多会选择离乡背井到大城市,晋城也是选择之一。 她爷爷带着戏班到晋城寻求出路,只是那个时代,百废待兴,唱戏这种单纯打发时间的东西,放在哪里都不怎么赚钱。 不得已,整个戏班,一三五做木匠,二四六日唱戏。 南音跟着爸妈留在闽南,只有寒暑假才能到晋城,爷爷教她唱戏,她的武旦就是爷爷教出来的。 后来她爷爷腿断了,治不好,他没了心气儿,木匠也做不好,只能带着戏班回闽南,没过多久就病逝了。 南音的爸爸不是唱戏的料,经营不起戏班,就将戏班卖掉了,戏班几经辗转,才到现在这个班主手里。 卖戏班的时候南音还小,不太懂事,但随着年龄增长,爷爷的戏班反而在她心里越来越重。 南音喜欢戏班,也没放弃过唱戏,自学成才,几年前她找到戏班,加入戏班,便跟着戏班走南闯北,最后落脚在晋城。 南音的父母为了和她有个依靠,也从闽南来到晋城,买了个铺面经营,他们一家人才算是在晋城扎根。 拐过弯,家就在眼前,南音抬起头,看自家的招牌。 仁济药堂。 妈妈是中医,和爸爸一起开了这家中医铺,生意马马虎虎。 南音进门时,听到里间传出炒菜声,她扬声喊:“爸,妈,我回来了。” “诶,阿音,桌上的罗汉果水是刚泡的,你喝了,快能吃饭了。”南妈探出头来看她一眼。 南音喝了水,顺口问:“爸不在吗?” “他去拿货了。”南妈热火朝天地颠勺,“今天怎么没听见你唱戏啊?” 一墙之隔,梨苑的戏曲声,这边都听得一清二楚,南妈没听到南音的声。 南音一顿,说:“今天嗓子疼就没唱。” “上火了吧?又熬夜了吧?说了你多少次,熬夜伤肝,你就是不听。等会儿我帮你看看,这两天就不要唱了,也没几个钱,别把声带拉扯坏了。要我说,当初你就不应该进戏班,给你起南音这个名字就是错了,你……” 好在这时候南爸的电动车就在门口刹车:“我回来了。” “爸,我帮你。”南音连忙出去帮他卸货,躲过妈妈的唠叨。 南妈也跟了出来,一看他电动车上载着的大包小包,又不高兴道:“你怎么拿这么多?” 南爸笑着说:“老六不干中药材了,要转行了,药材都低价卖,比原价便宜了两三成,反正药材放再久也不会坏,早晚会用到,我就多拿了一些。” 南妈打开看,更生气了:“这些都是不常用的,你拿这么多,要用到什么时候?就不该给你那么多钱!” 南爸一向是被南妈管着,被说了也只是憨厚地笑着。 南音本来因为顾久不太舒服的心情,听爸妈几句拌嘴,反而轻松了。 “医生在吗?”外面走进来两个人。 南妈回道:“在的。” 男人扶着一个老人:“医生,你看看我爸,他昨天晚上有点发烧,吃了退烧药不烧了,但是今天总是呕吐。” 南妈估摸着老人得有七八十岁了,不太想接诊:“这么老了,还是送医院吧,比较稳妥。” “我爸之前有什么病都是在你家看的,你就给看看吧。”男人一脸厌烦,“去医院太麻烦了,又要挂号,又要排队,动不动就让人住院,哪有那么多钱啊?” 南爸是老好人,觉得要是南妈不给他看,男人可能会嫌麻烦,干脆不理老人的病了,心软劝道:“给他们看看吧,要是棘手再送医院。” 南妈无奈地看了南爸一眼,最终答应接诊,让男人将老人扶到椅子上坐下。 南音弯弯唇,他们家一直都是这样,看起来是南妈强势,什么都是她说了算,但南爸要是开口,南妈原本不想做的事情,也会改变主意。 “平时有吃降血压降血糖之类的药吗?”南妈一边把脉一边问。 男人从口袋里摸出几瓶药:“有的,我都带来了。” 南妈看着药名,开一些不相冲的药材:“我开个补气调和的方子,你们拿回去吃两天,要是不见好转,就得送医院了。” 男人松了口气:“好的。” 家里有一面墙都是抽屉,用来存放各种中药,南妈本来想从柜子里抓药,想了想,转去拆南爸刚拿来的货,从里面抓了一些出来。 南爸过去帮忙,得了便宜还卖乖:“刚才还说我的药不常用,现在不就用到了吗?” 南妈色厉内茬:“菜都做好了,快去端出来,阿音都等饿了。” “好好。”南爸这就往厨房去,南音本来想去帮忙,无意间往门口一看,顾久竟然来了。 南音不知道这个王八蛋想干什么,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不能让他进来见她爸妈,她抿唇说:“爸,妈,我出去一下。” 南妈一边称药一边问:“要吃饭了,你去哪儿?” 南音已经跑出门,没回南妈的话。 南妈感觉不对,喊南爸:“你出去看看。” 第743章 生旦戏游龙戏凤 第743章 生旦戏游龙戏凤 南音直接将顾久拽到十几米外,皱着眉质问:“你来干什么?” 顾久淡道:“几十年前的事情,我查不出来,你知道这件事是从你爸妈那儿听来的,所以最清楚原委的人是你爸妈,我来问清楚。” “你要找我爸妈?”南音迅速想到最不好的地方,“你想要挟我?” 买下梨苑逼她就范没成功,就想威胁她,要是她再闹,他就告诉她爸妈他们这不清不楚的关系? 他居然卑鄙到这个地步?! 顾久瞧着她这愤恨的眼神,嗤笑一下:“你觉得我会做这么没品的事儿?我还真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乐意被人冤枉。” “我自己会问清楚,你快走。”南音动手推他,却听见背后传来爸爸的声音:“阿音,这是你朋友吗?” 南音背脊一僵,有种被撞破的悚然。 顾久这混蛋却已经越过她朝南爸走去:“叔叔,您好,我是南音的戏迷。” 他天生一双桃花眼,平时笑起来是十成十的花花公子模样,这会儿竟然十分斯文礼貌,半点浪荡都看不到。 仿佛个正经人。 南音:“……” 南爸愣了愣,跟顾久握了手:“那就别站在外面说话了,进来坐吧。阿音,带你朋友进来吧。” 顾久回头看了南音一眼,似笑非笑,用眼神示意她进去。 南音现在想赶他走都没办法,只能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压低声音说:“你要是敢胡说八道,我跟你没完。” 顾久倒有些好奇她能怎么跟他没完? 南爸先进去跟南妈说了,南妈刚送走那对看病的父子,顾久进门,依旧很有礼貌:“阿姨。” 南妈微笑点头:“我们正准备吃饭,你吃了吗?要不就在我们这里将就一顿吧?” 顾久答应了:“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南音将饭菜端上桌,都是家常菜,南妈也用话家常般的语气问顾久:“听戏的戏迷,那你来家里找阿音有什么事?” 顾久早已经编好说辞:“今天南音演穆桂英,有几场打戏很精彩,听她说是她爷爷教她的,就想拜访一下老先生。” 南爸真当他是个热衷戏曲的戏迷,道:“他爷爷其实早就去世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是怎么去世的呢?”顾久自然而然地接过话。 南爸对他没有防备:“就是生病了,病逝的。” “老先生以前也在晋城唱戏吗?”顾久再问。 南妈已然看出他的身份没那么简单:“你不是戏迷。” 南音正端着碗喝汤,差点呛到。 “刚才阿音跟我说,她今天嗓子疼没有上台,而且我也没听到她的唱戏声,你却说她今天唱了穆桂英,你撒谎了。”南妈沉声,“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打听她爷爷的事?” 顾久总算知道南音的聪明是像了谁了。 “妈,其实他……”南音想要圆场,顾久便先她一句说:“我姓顾,叫顾久,是南音的男朋友,我们原本在交往,但她在我家看到我爷爷和她爷爷的合影,就说她爷爷的腿是我爷爷打断的,要跟我分手。” 南音心头猛地一颤,倏地看向他。 但到底是因为他自称是她的男朋友,还是因为他竟然这么直白地把事情和盘托出,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既然迂回被戳穿,顾久便不兜圈子,索性摊开了说:“但我觉得,我爷爷不会做这种事,所以我想问您二位,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妈瞥了眼女儿:“我看你最近就有古怪,原来是交了男朋友。” 南音抿唇,男朋友三个字在她脑子里过了几遍,真是无话可说。 南妈重新拿起筷子端起碗吃饭,仿佛比起‘顾久爷爷打断南音爷爷的腿’这样的世仇,南音交了个男朋友更让她上心。 语气也不咸不淡的:“当年我们都在老家,也是听她爷爷说,你家经常请他们唱堂会,那天也是去唱堂会的,腿是唱完被打断的。” 顾久听出话中话了:“所以其实南音爷爷也没有亲口说,他的腿是被我爷爷打断的?” 南音忍无可忍:“我爷爷是去给你家唱堂会被打断腿的,不是你爷爷让人干的还会是谁?” “如果是我家,你爷爷大可以直接说明是我家,不说,就是这里面还有别的隐情。”而且南爸南妈可能知道这个隐情,只是没告诉南音。 果不其然,南爸沉默吃饭始终不言不语,南妈态度更是直接翻过页:“都是过去的事情,不用再翻出来说,更不关你们这一代的事。” 便是南音也品出不对了。 顾久自认为是洗清冤枉了,心情大好:“今天打扰,改天再正式登门拜访。”然后拉了一下南音的手,“你送我一下。” 南音看了一下南妈,见她没有反对,才跟着顾久出门。顾久一出门,马上变得吊儿郎当:“怎么样?你从你妈的口风里听出什么了吗?” 南音气闷,她爷爷去世的时候,她还小,哭着追问爸妈,爷爷怎么会没了?她妈就说,是被人打断腿,自己过不去那个坎,所以走了。 再长大一些,她又追问,到底是谁打断爷爷的腿,她妈就拿出那张合影,她就一直记在心里,可今天她妈的话语,事情又不是这样了。 所以……之前是骗她的? 为什么要骗她? 顾久突然掐南音的脸颊,逼她回神看他,他不在乎她爷爷的腿是怎么断的,更不在乎什么隐情不隐情,他只在乎南音的态度:“我现在已经洗清嫌疑了,你别再拿看仇人的眼神看我,三少我不背这个锅。” 南音拂开他的手,如鲠在喉,说不出话。 顾久潇洒转身离开。 南音吐出口气,回了药铺,闷声问:“妈,爷爷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要骗我?” “不是故意骗你,那是长辈的阴私事,我们也不能随便说给你个小辈听。”南妈还是更在意顾久,“如果你们是真心互相喜欢,想交往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顾家高门大户,你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南音听着这话就牙酸,“你还是跟我说一下爷爷的事吧。” 她跟顾久能有什么“三思而后行”。 没心没肺的一时贪欢罢了。 …… 次日一早,南音出门,准备去梨苑,在转弯处遇到靠着墙站着,手里拿着杯豆浆,明显是在等她的顾久。 顾久将另一只手拎着的豆浆油条给她。 南音没接。 顾久无所谓,刚好手里那杯喝完了,便打开这杯继续喝:“昨晚你爸妈都跟你说清楚了吧?也跟我说说呗,我也想知道你让我家背了这么久的锅的真相是什么?” 南音不想搭理他,绕过他要走。 顾久瞧着她那冷眉冷眼,比平时妩媚风情的样子多别的味道,也挺带感的,但他怎么就看不顺眼呢? 他用舌尖抵了一下脸颊,看起来漫不经心,下一秒动作却快如闪电,抓住南音的手一把拽进自己怀里双臂抱住! 这还是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南音马上挣扎:“放开!” 顾久低头在她耳朵边威胁:“能好好说话吗?” “我今天上午还有戏!”南音还怕被熟人看到,毕竟她家离这里就百米距离,她恼怒道,“还是说你又想在这里再欺负我一次?放开!” 顾久没放:“事情不是已经弄清楚了?你还跟我置什么气?” 南音怎么都挣不开他,又不想动作太大引起更多路人的注意,把自己累得喘气。 一次两次,他次次都是这样! 南音咽不下这口气,索性连同昨天梨苑的事情一并发作了。 “你在乎我生气吗?不管我生不生气,你不也是想抱就抱想上就上?你对付我除了用强还会什么?你是养的宠物吗?一有让你不顺心的地方你就有权利教训我!女朋友?我在你那儿连过夜小姐都不如吧!” 顾久皱眉:“不是在说你爷爷的事吗?” “我爷爷的事情是弄清楚了,是和你家没关系,所以你就觉得你受了冤枉,你好大个委屈,一大早跑我面前想听我跟你认错是吧?合着到头来你一点没错,你当着梨苑上下的人的面上我,也是我的错?”南音攒足了力气猛地挣开他,反手往他脸上甩去清脆的一巴掌。 啪的一声,巴掌印便生在顾久白皙的脸上了。 “昨天在梨苑就想给你了。”南音冷笑。 顾久用手背碰了一下自己的脸,这是他第一次挨她的巴掌,火辣辣的疼:“你要是不跟杨烔走得那么近,我也不会那样对你,你都跟我在一起了还惦记别的男人,真当我是死了吗?” “哦,我听明白了,你可以同时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我不能跟同时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南音讥诮,“这是什么道理?我是你的所有物?我被你包養了?我没记错的话,都不是吧?” 这话堵得顾久无言以对了。 南音抬起下巴,唱了那么多巾帼英雄的故事,也是有风骨在的:“我没拎不清到想去高攀你顾家的门楣,你也别来做我南音的主,咱们玩玩就是玩玩,别越线了。” 她撂下话就要走人,顾久忽道:“照你这话,我要是没有别的女人,你就不会有别的男人?” 南音脚步一顿:“怎么?三少想跟我来真的?” 她旋身走回他面前:“那三少可要想清楚了,玩玩儿和来真的,我不是同等对待的,来真的以后你要是敢对不起我,我是会……” 顾久不经意地笑了一下:“会怎么样?” 南音似真似假,似风月里的调情,又似山海那般庄重:“要你半条命。” 第744章 老生戏搜孤救孤 第744章 老生戏搜孤救孤 要你半条命。 这样的话哪怕是从长年在戏台上涂脂抹粉的女人口中说出来,也有些许煞气。 不过话语落下没几秒,南音就又兀自道:“我开玩笑的,三少不用往心里去。” 顾久意味不明地弯唇:“你可以认真。” “还是算了吧,我们这种关系,要是认真就没意思。”南音转开头,看路上车水马龙,“我跟杨桐只是朋友,我说这话不是跟你解释,而是我跟你一样,不太喜欢被人误会。” 但那天回去后,顾久还是那个姓阮的小明星分了,而且故技重施,又天天到梨苑追南音。 南音都不爱搭理他。 不过顾久现在是梨苑的老板,进出更加方便,而且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他先是要男演员教他唱戏,后又抢了男演员的角儿,勒令整个戏班不准告诉南音,南音被蒙在鼓里,直到上台那天,她唱着唱着,突然看到走出来的男主角是顾久,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 南音在戏台上愣了两三秒,顾久反而像模像样地接着戏词唱下去。 她只能都没想到,顾久能做到这地步。 但也早就说过,顾家三少愿意花心思的时候,比谁都像痴情种。 …… 他们合唱的这出戏,生角和旦角搭配的经典曲目,叫《游龙戏凤》,顾久现学现卖一点没拉胯。 这出戏也有意思,讲的是一位皇帝微服私访,在酒楼遇到一个貌美如花的卖酒女凤姐,便言语狎昵地逗弄她,凤姐半推半就,两人互相调情打得火热,后来皇帝表露身份,纳了凤姐为妃,两人还在凤姐家中过夜。 顾久演的就是那个皇帝,南音自然是被他调戏的凤姐。 这男人下了戏台,手里仍转着扇子,觉得好笑:“这样的事情,哪怕是放在现代也很轻浮,但唱成戏,就成了郎情妾意欢天喜地的美好故事,啧,有趣。” 南音一边卸去钗环一边说:“三少这样的人都说轻浮,看来以后这出戏是不能上戏台了,免得人家以为梨苑青天白日唱‘粉戏’呢。” 顾久听得出来,她是在暗讽他这样的品行还好意思说别人轻浮,倒也不气,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都说三尺戏台教化人心,你们就是这么教化人啊?” “我们也唱《杨门女将》和《搜孤救孤》啊,唱戏本来就应该唱各种类型,才有不同的戏迷来捧场,”南音拂开他的扇子,“再说了,品人品戏千人千面,同一出戏,不同的人能理解出不同的意思,《游龙戏凤》三少听成粉戏,也有人听出跨越阶级勇敢追求心中所爱的意境,全看听戏的人品味怎么样。” 顾久不以为意,要是这样说,他反而觉得自己听出的意思更实际一点。 皇帝和卖酒女能终成眷属?天真,别说是在古代,就是在现代,门不当户不对也难以长久。 阶级这种东西,生来就不是让人跨越的。 不过他不想和南音争这个,只是眯起眼:“三少我为了追你,戏都唱上了,你还讽刺我?” 南音嘴角一弯,继续卸妆。 顾久看她的态度没之前那么硬,忽然低头靠近她:“不过,粉戏是什么?” “自己上网查。”南音不搭理。 顾久其实知道,就是故意逗她:“你会唱粉戏吗?唱给我听听,也让我长长见识呗。” 南音瞧着他,软着声音说:“奴是正经人,没学过这种东西,但——老色批你穿件衣服吧快别骚了!” 后一句她说完一把撕下顾久脸上贴着的假胡子,顾久痛得立即捂住下巴“咝”了一声。 这女人也忒狠了吧?! 南音看他疼了半天都缓不过来,反而靠在大班椅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连鬓边的蝴蝶簪子的翅膀,也跟着一颤一颤。 顾久没脾气了,索性让她笑个够,掐掐她的脸颊:“不气了吧?那今晚陪我参加个朋友的生日会。” 南音挖了一坨卸妆膏糊在自己脸上,加水乳化,闭着眼睛,唇边弧度却依旧:“我考虑考虑吧~” 最后南音还是跟着顾久去了生日会,所以才有了小金库里,王瑾和那几个狐朋狗友争论的事情。 顾久就是跟南音闹掰后,又和小明星好了,末了还是跟南音在一块。 分分合合,是他们那几个月的常态,因为南音不是个乖顺会服软的人,而顾久又是个混账王八蛋,他们总有这样那样的摩擦,仿佛天生八字不合,可不合又总断不干净。 所谓冤家,正是如此。 但木头钻久了就会生火,他们的摩擦,最后也终于演变成扑不灭的熊熊烈火和穷途末路的结局——南音进顾家,成了顾久的婶婶。 《游龙戏凤》唱成了《贵妃醉酒》。 …… 南音躺在病床上,随着这段过去回想起来的,还有她嫁进顾家那天,顾久站在人群里投来的冷峭的眼神。 “你爷爷的腿到底是怎么断的?当年你就没告诉我。”人还是这个人,不过此时此刻的顾久,眉眼是温情。 南音懒懒地闭上眼睛:“你也没问。” 顾久问了一次她没说,他便没再问,又不是她故意藏着不说。 顾久原来不是很感兴趣,现在想起那件旧事,就又感兴趣了。 “说说呗。”他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不规不矩地从南音病号服的下摆里钻进去。 南音迅速抓住他的手,侧头剜了他一眼,大有他再敢动手动脚她就把他揣下床的意思。 顾久嘴角挑起:“说。” 不说他今晚是不放她睡觉了,南音无可奈何:“我爷爷在晋城唱戏的时候,认识一个懂戏的寡妇,知音啊,两个人又差不多的年纪,都是老来没伴儿,本来想搭伙在一起过一辈子,结果寡妇的子女不同意,那天我爷爷在你家唱完堂会离开,路上被寡妇的儿子们堵住了。” 哦。顾久明了:“所以你爷爷的腿,是被他们打断的?” “嗯。”南音叹气,所以她爷爷会郁郁而终,固然有被打断腿唱不了戏的缘故,但更多,应该是被人强行拆散他和寡妇的因缘就想不开了。 顾久轻笑:“你爷爷不聪明,没唱过《西厢记》么?为什么非得要声张?鳏夫寡妇偷偷来往不就行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喜欢偷人,还偷到婶婶头上。”南音感觉他越靠越近,想把人推开,顾久突然翻身凌空在她身上,桃花眼里有南音熟悉的情和欲。 “你都说我喜欢偷婶婶,我不能白挨你这句骂吧——医院病床我们还没试过,你躺着,我不会让你疼。” 第745章 莆仙戏春草闯堂 第745章 莆仙戏春草闯堂 南音就笑笑,没说话。 顾久当她默许,低下头亲她,南音突然抓住他的肩头,想使劲翻身一摔把他丢到地上。 不料顾久也是早有防备,反向使劲,将南音按回床上。 “就知道你会这样,我都被你摔过一次了,要是还不长记性,那还得了?”顾久懒懒地躺回去,揽住她的腰,“行了,不动你,睡吧。” 医院里这次交手,算是又平局。 南音侧身背对着他,闭上眼睛。 翌日午后,顾家人都知道南音住院的事情,亲戚一场,自然应该来探望一下,来的就有几个嫂子,也包括钟石岚——当然,那个时候顾久已经不在病房了。 钟石岚哪怕是再看南音不顺眼,这种时候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脸上挂着虚假的关怀,问候了南音几句。 南音也恳切地问候了她额头上的伤,钟石岚僵硬地扯扯嘴角,说是不小心摔的,大家也没怀疑。 “以前只在新闻看到这种事情,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家亲人也遇到了,还好你命大,对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我听说都是整个村子的人一起作案,整个村子的人互相隐瞒,被拐卖的妇女的家人要是去救人,还会被那些刁民打出来。” 问话的是顾家二房,南音名义上的二嫂。 南音四两拨千斤地带过去:“村里有良心的人趁夜放我走,我跑到镇上就被人送回家了,也是我运气好吧。” 三嫂道:“我听老五说,警察已经在查这个村了,解救了好几个同样被拐卖的妇女,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是吗?”这个南音不知道。 亲戚们在,顾衡自然也在,他轻声道:“我还没有告诉阿音。” 四嫂拍拍南音的肩膀:“总之你没事就好,坏人都已经被绳之以法了。” 大二三四都轮番问候过南音,但南音发现病房里还有一个女孩,看起来还有点面生,笑笑问:“她是?” “我正想介绍呢,”钟石岚本来是站在一边爱答不理,忽然来劲儿了,挽着那个女孩的手臂,笑说,“她叫傅加宜,是顾久的未婚妻。” 南音的笑猝不及防地停在脸上。 “加宜早上来家里看我,中午一起吃了饭,听我说下午要来医院看你,就开车送我过来,也给各位亲戚看看,这孩子是真不错。”钟石岚那叫一个春风满面。 那个叫傅加宜的女孩有些腼腆,声音不高:“各位叔叔婶婶,你们好。” 其他人闻言,纷纷恭喜钟石岚,钟石岚眉开眼笑,继续介绍,明明是来探病的,却好像成了见家长的场合。 南音随手从果盘里拿了个小橘子,慢慢剥开,没掺合他们的话,也没什么表情。 等她把橘子吃完,他们的热聊也结束了,几个嫂子准备走了:“那你好好休息,我们改天再来看你。” “不用,我本来也没什么大碍,可能明天就出院了。”南音礼仪周全,“顾衡,你送嫂子们下楼吧。” “好。”顾衡微笑,送二三四还有傅加宜下楼。 至于钟石岚,南音知道她肯定有话说要跟她说,走了也还会回来。 她垂下眼皮,又从果篮里拿了个橘子。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钟石岚又进了病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这个橘子是二嫂买的,挺甜的。”南音剥成花瓣形,递给她,“大嫂要试试吗?” 钟石岚没接,沉声问:“你知道加宜是什么身份吗?” 不吃,南音就自己吃,漫不经心地回:“县主?郡主?公主?哦,不对,大清已经亡了,那是市长的女儿?书记的女儿?或者是省长的女儿?” 钟石岚皱眉:“你胡说八道什么?” “都不是啊?”南音讽刺,“大嫂刚才那个语气,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钟石岚盯着她:“她是公司第三大股东傅老先生的孙女,当年和顾久一起读大学的时候就交往了,因为这个女孩出国读研,所以他们才分手,现在她回来了,复合是水到渠成。” “前女友?”南音挑挑眉,这个身份才在她的意料之外。 “你们那件丑事就到此为止,别等将来被别人揭穿了,场面就太难看了。”钟石岚把傅加宜带来,就是要她亲眼看看,什么才是正经的男女关系,“你和顾久本来就没有真情实感,你去找别的人也是一样。” “已婚男出轨小三,大多数人只打小三不打已婚男。我和顾久,大嫂你不劝顾久,反而劝我找别人。咱们女人别总是为难女人行吗?”南音后背贴着床头,看起来很放松的姿势,其实背脊绷得紧紧。 只是她本来就是专业演戏的,无论真实情况怎么样,面上还是能做出轻描淡写的样子。 “这些话,大嫂你还是去跟顾久说吧,他要是同意跟我断了,我也不会去纠缠他,他要是真和那位傅小姐成了,我这个做婶婶的还要给大红包呢。” 钟石岚也淡定:“我要是没有问过顾久,我会把当着那么多亲戚的面,介绍加宜吗?” 这个意思是,顾久承认傅加宜是他的未婚妻?南音一顿。 钟石岚临走前还说:“不信,你自己去问他。” 她敢让她去问,就证明事情一定是真的。南音摸摸身边的床位,昨晚还在这里睡觉的人,原来都定好未婚妻了,居然没舍得告诉她。 顾衡送往亲戚回到病房,准备跟南音说一声就回学校了,却见南音已经换回自己的衣服:“要出院了?” 南音点头:“我没什么事了,回家休息也行。” 顾久随她,这便去办出院手续,再送她回西园。 于是等顾久晚上又来爬病床的时候,才知道南音已经出院,那张病床现在躺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男人。 “……” 顾久舔了舔牙齿,她非要离他远远的,他还就非要把她弄到自己身边。 从来不走寻常路的顾三少,调转车头去西园,再次爬窗进南音的房间。 偷人偷人,这次,他就真把人偷到自己家去! 第746章 元代南戏白兔记 第746章 元代南戏白兔记 意料之外的是,南音不在房里。 房门半掩着,应该是刚出去了。 顾久走到门边,从门缝看向外面,看到南音穿着睡衣靠在栏杆边上,双手环胸,面前站着顾衡。 顾衡倒还是穿着外衣,说话依旧平平和和的:“我要去鲤城参加一个学术论坛,三天两夜。” “哦,你去吧。”南音应着。 顾久嘴角轻微一弯,心里平衡了,这个女人不止在他面前冷冷淡淡,对顾衡也是这样的。 顾衡又说:“鲤城是你的老家,你爸妈也在鲤城,我想顺路去看看他们,你有什么要我带给他们的吗?” “你还要去看我父母?”南音抬头,“没有这个必要吧?” “我是他们的女婿,常来常往,他们也宽心。”顾衡很懂人情世故。 南音想想也是,看到女婿这么殷勤,她爸妈就不会担心她在顾家过得不好了。抿了唇,点头:“你帮我带一套首饰给我妈吧。” 顾衡微笑:“好。” 顾久猜他们要进来了,四下看了看,无处藏身,只能躲进洗手间里。 下一秒,南音推门而入。 顾衡跟在她的身后。 南音走到梳妆台前,找到一对珍珠耳环和一条珍珠项链,一起收进锦盒里,递给顾衡。 这套首饰顾衡见她经常带:“这好像是你最喜欢的?” 南音‘嗯’了声:“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给我妈,让他们当个念想吧,我要过年才能回去看他们了。” 顾衡便提建议:“反正你也没什么事,要不跟我一起去?” 南音在床沿坐下:“我浑身的伤,让他们看了会担心,还是不去了。我出事的事情你也别告诉他们。” 顾衡便没有再说:“不早了,你吃了药,早点睡吧。” 之后便转身出门。 他们结婚四年,没有同房睡过。 平时顾衡睡在学校宿舍,美其名曰学校离西园太远,来回不方便,所以只有周末才会回西园,回来是为了做给外面的人看,其实是睡在客房,或者是进了家门,再换身衣服,低调地离开。 南音在他带上房门之前,忽然说:“你记得跟那个人说清楚行程,别跟上次一样。” 顾衡一顿:“我今晚过去他那边。” 哦。 这就是第二种情况——光明正大地回家,再悄默声地离开,别人以为他在西园陪老婆,其实他跟心爱的人双宿双飞去了。 南音一点意见都没有,做了个手势,让他夜路不好走尽快启程吧。 房门咔嚓一声关上,南音从保温壶里倒出水,等水凉的时间里,和朋友闲聊了几句,然后吃了药,脱了外衣,躺下睡觉。 顾久也坐在盥洗台上玩手机,直到听不到外面的动静,才试探性地给南音发去微信,等了小半个小时她没回,便开门出去。 那会儿南音已经睡熟了。 …… 卧室坐北朝南,阳光暖融融地照进来,落在瓷砖地面上,折出的光影像一副剪纸画,细看还有絮状物飘在一米阳光里。 这个气候睡觉最舒服,鹅绒毯干干脆脆有太阳的味道,南音舒服地翻了个身,懒懒地睁开眼。 然后就愣住了。 下一秒,她翻身而起。 “……” 南音陷入长达一分钟的茫然,仔细回想自己昨天出院后应该是回西园了……吧? 是啊! 她是跟顾衡回西园了,顾衡还跟她说要去鲤城,她不是做梦,怎么醒来却是在阆苑的床上? 她抓抓头发,百思不得其解,转头一看,顾久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 “……” 好了。 不用想了。 肯定是他干的。 “三少你每天都能刷新我对‘叛经离道’这四个字的认知。”南音匪夷所思,“你怎么把我带到阆苑?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顾久正为自己车祸受伤的手臂换药,衬衫脱了一只袖子,光了半边上身,一只手不方便,他用牙齿咬着纱布辅佐,但还是不得力,啧了一声:“没良心的女人,过来帮我啊。” 南音呵呵,一脸‘你没经过我同意就把我带到阆苑还敢让我帮你想得倒挺美’的表情。 顾久不是不知道,这个女人以前还好说话,后来就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不带刺,其他时候不是无情无义就是没心没肺,但还是被她气到。 他将纱布丢给她:“要是没有我救你,你现在已经烧成脑膜炎了。” 南音这才慢吞吞地挪过去。 她第一次看到他这个伤,伤口从上臂到小臂,十几公分,像被刀剑唰出来的口子似的。 虽然不流血了,但看着依然触目惊心。 南音轻微皱了下眉。 这么一点小变化,也被顾久捕捉到了。 他心情瞬间愉悦,回答她刚才的问题:“三少心疼你,怕你认床晚上都睡不好,早上离开的时候,跟查房医生说给你加点安眠的药。那药效真不错,抱着你离开西园,路上都没醒。” 他凑近她一点:“难怪别人说,最赚钱的门路写在刑法里,最好的作案工具藏在医院里。” “你都这样了,脑子里就不能干净点?”南音白了他一眼,转念想到,他可以爬窗进入她的房间,却不可能带着她一起爬窗,不妙道,“你走门离开的?” “放心,没人看见。”顾久斜起嘴角,“但门口的监控肯定拍到了,你自己想办法处理。” 真会给她添麻烦!南音道:“你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将来要是被顾衡知道,我看你怎么收场?” “他在外面不也有女人吗?”顾久淡淡道,“他是教授,品行这一项不能有污点,要不然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淹死,他要是知道了我们的事,最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我也可以拿他的事情要挟他。” 三少就是三少,偷别人的老婆也是偷得理直气壮。 南音本来是好好地帮他包扎,闻言,打结的时候收紧纱布,顾久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你!” “想来《金瓶挴》里的西门庆,就是你这副嘴脸吧——那可是你亲叔叔,亲戚也不想做了?” 顾久嗤笑:“我对他已经很客气了。” 南音悠悠道:“你还真是个王八蛋,当初要不是他,我还不知道怎么过那个难关呢,你现在是怪他?” 顾久看了南音一眼,他对顾衡有意见,不只是因为顾衡娶了南音,还因为顾衡对南音不好。 他不乐意和她聊这个话题:“下楼吃早餐。”他一边穿好衣服,一边说,“既然顾衡这几天不在家,那你就住在阆苑吧。” 这两件事有什么逻辑关系吗?南音正要拒绝,但想起另一件事,美眸闪了闪,突然就改了口径:“行吧,正好我挺好奇。” “好奇什么?”顾久回头。 当然是好奇那位姓傅的未婚妻。 南音给他个假笑,下床去洗漱。 第747章 秦腔狸猫换太子 第747章 秦腔狸猫换太子 南音洗漱完毕下楼,阆苑的佣人已经将早餐准备好摆在餐桌上,人则是自觉回避了,她就因此想起来,她第一次被顾久带回来过夜的事儿。 他们急色,还没上楼就在客厅天雷勾地火,不小心撞倒花瓶,闹出不小的动静,小佣人被惊醒了,出来看。 当时她已经嫁进顾家,是顾久名义上的婶婶,小佣人不知道他们以前的事,只知道她的身份是顾五夫人,见状,吓得脸都青了,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睛都不眨一下,直到顾久说:“你还要看多久?” 小佣人才连滚带爬地跑了…… 也不知道小佣人用了多久才消化“婶婶侄子乱沦”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总之后来只要她在阆苑过夜,小佣人就几乎看不见人影。 南音啧了声,她和顾久这段破事儿,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是个荡妇呢。 不过荡妇南音还能担待一二,小三却是不行。 她走到餐厅,顾久将一杯豆浆推到她的位置。 南音没有坐下,靠着桌沿站着,拿起豆浆,喝了一口。 没有铺垫,没有迂回,她直接就问:“你有未婚妻了?” 顾久刚端起杯子,停在半路,眉毛扬得高高的,语气都跟着提起来:“你说我有什么?” “未婚妻。”南音双腿交叉着,低头看他,“姓傅,东瑜集团第三大股东傅老先生的孙女,傅加宜。” 顾久啼笑皆非:“谁跟你说她是我未婚妻?” “当然是你妈,她还说,她问过你的意见,你同意了。”南音淡道,“三少不妨好好想想,答没答应过这桩婚事,你妈那样儿,可不像是栽赃你的。” “我只答应她将来会结婚,什么时候答应让傅加宜当我的未婚妻?”顾久无语,“她还挺会拓展题目。” 都说三人成虎,原来两个人当面锣对面鼓地说话,也能被曲解成别的意思。 但南音还不太相信:“傅加宜不是你前女友吗?旧情复燃,三少应该熟练吧?” 她穿着真丝睡裙,长至臀下,因坐着在桌沿的动作,裙子往上卷了一点,顾久被她的话气着,伸手掐了一把她的臀:“三少熟练的是这个!” 南音快速抓起一个馒头丢在他身上。 顾久嘴角一挑:“跟她那段,差不多和现在一样,都是家长们安排的。”他压根就不乐意。 南音纳了闷了:“傅加宜我见了,长得不错啊,清纯校花,怎么不对顾少爷的胃口?” “鸢也长得也好,她也不对我胃口,”顾久瞪她,“你当我是个女人就能上吗?” 南音认真想了想:“你别说,我还真是这么认为的。” “……”顾久可真想收拾了她。 南音喝了一口豆浆,手工研磨,很香很醇,她的语气确稀薄了一些:“不过顾久,我也明白告诉你,如果你有正正经经的女朋友或者未婚妻,你爱找谁玩就去找谁玩,我不奉陪了,你也别想逼我跟你好,你要是敢逼我,我就……” 顾久仰起头看她:“你就怎么样?” 南音没有化妆的脸上干干净净,眼底亦是一片清明:“贞洁烈妇都是要自杀的,你信我敢死给你看吗?” 顾久发现,这女人总喜欢说一些匪夷所思却又让人相信她真做得出来的话。 说他是个疯批,其实她也没清醒到那儿去。 顾久心口莫名有点热,一把将她拽到自己腿上,伸出自己的右手手腕:“你也可以给我带一个手环,你看我除了在你身上,别的时候没有过波澜?” 第748章 黄梅戏牛郎织女 第748章 黄梅戏牛郎织女 顾久的手腕上有一颗痣,刚好压着动脉,南音盯着看了会儿,拂开了:“我没你那么变態的爱好。”她伸出自己的手,“你快把这个打开。” “打开干什么?要是没有它,上次你就死定了。”顾久欣赏着,“戴着也挺好看的。” 南音像只是随口一提,被拒了也没什么反应,把玩着手环:“那个老汉后来怎么样?” 顾久在她脖颈处轻嗅,不太上心地说:“抢救过来了。顾衡报警报得太快,我本来想自己处置了他们。” “没有这个必要。”手上平白沾一条人命。 南音明明没把话说全,顾久却是意会出来了,噙着笑将她的腰搂紧了:“我要是坐牢了,你会怎么样?” “三少这话问得真是自取其辱,”南音慢条斯理道,“我自然是尽快物色下一个暖床的男人,我都不为顾衡守活寡,你觉得我会为你抱着牌坊……唔!咳!” 她在说的时候,顾久就去拿桌子上的豆浆,她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他就突然一手掐住她的双颊逼她张开嘴,将那小半杯豆浆都灌进她嘴里。 南音猝不及防被呛到,下意识吞咽豆浆,喉咙被刺激得要咳出来,然而还没能咳两下,顾久就捏着她的下巴扳回来堵住她的嘴。 “!!!” “你……唔!” 南音哪能想到顾久还能混蛋到这个地步! 她仓皇地侧头避开他穷追猛打的舌,然而她坐在他腿上,面前是餐桌,本来就被限制了空间,她更感觉自己鼻腔好像也进了豆浆,就像是不小心跌进泳池,溺水的痛苦。 “唔唔!放开我,你!咳咳咳咳——” 南音好不容易挣开顾久,弓着腰连连咳嗽,生理性的眼泪涌上眼眶,逼得她还想要干呕,咬牙回头怒瞪那个险些要了她命的王八蛋! 顾久伸出舌头,舔掉嘴角的豆浆:“下次记住了,在三少腿上,就说点三少爱听的。” 说点他爱听的是吧?呵呵,行啊,南音擦了一下嘴角,快速扬手就想往他脸上抽,保准抽出五朵金花,不仅好听还好看! 顾久平时是愿意挨她的打,她才打得着,现在不愿意了,手一抬,准确无误抓住她打下来的手,反而往自己怀里一拽。南音重心不稳跌到他身上,顾久抱住她的腰,拍拍她的屁股。 “……你!”南音耳根通红又气又恼,偏生挣不开他。顾久斜起弧度,正要说什么,忽然,他们听到大门传来说话声。 “三儿家里连门房都没有吗?” “没有,他家里就一个佣人。”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我家小远家里连佣人都没有,每周让家政固定时间上门打扫,其他时候,都不肯让外人进他家里。” “……” 南音和顾久的‘你死我活’犹如被当场按下暂停键,两人刹那间静止住,互相对视,这两个声音是…… 钟石岚和顾家四嫂! 南音平生速度从未如此之快,一下推开顾久一下躲到墙后,万幸客厅和餐厅隔着这面墙,她当真是慌了,声音死死压低:“她们!她们来找你家干嘛?!” 被钟石岚看到她在顾久家没什么,问题是被四嫂看到! 要是被四嫂看到她一大早穿着睡裙出现在顾久家里,那她偷人偷到侄子头上这件事就人尽皆知了! “我哪知道啊?”顾久比她还纳闷。 然而钟石岚和四嫂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钟石岚还扬声喊顾久,此情此景根本容不得他们多思多想。 南音目光飞快扫过四下,这餐厅根本无处藏身,顾久当机立断,将她推进厨房,快速转身迎上即将踏进厨房的两个女人。 “妈!” 第749章 评剧穆桂英挂帅 第749章 评剧穆桂英挂帅 钟石岚本来以为顾久在楼上,没想到他会突然从旁边蹦出来,吓得她猛地后退了大半步。 “……” “……” 母子俩你看我我看你,钟石岚拍拍胸口,说:“你干什么呢?咋咋呼呼的。” 顾久挡在餐厅前:“是你们干什么呢?四婶,稀客啊,你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四嫂笑了笑:“我是想来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顾久问。 四嫂侧头看进餐厅:“你在吃早饭吗?那你先吃吧,你吃完了我们再聊。” 顾久才想起来桌子上有两份餐具,他迅速将四嫂转身推到客厅:“我已经吃好了,四婶直接说什么事吧。” 四嫂被他按坐在沙发上,有点愣愣。 钟石岚倒没多心,就这么高高兴兴地说了:“你顾远堂哥,上个月不是生了一个儿子吗?要办满月宴了,请了先生说,这个孩子的命格重……” 顾久打断:“办个满月宴,还要看风水?” 四嫂遭到质疑,本来有点狐疑的心思,迅速集中回正事上:“当然要了,满月宴是一个人来到这个世上,所经历的第一个重要的节日,可不得好好办。” 顾久轻嗤:“你们还挺迷信。” “别乱说话!”钟石岚瞪他。 “好好好,你们继续说,请了先生,然后呢?”关他什么事? 钟石岚循循道:“先生说孩子命格重,满月宴最好是在一个集齐五行的房子里办,房子的主人还得跟孩子有关系,我们想来想去,只有你这个阆苑有假山有流水有小树林,还做了壁炉,金木水火土齐全,就想借你的房子办这个满月宴。” “可以啊,没问题。”顾久还以为什么呢,“这点小事儿,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哪需要你们特意来一趟?” “那不得看看房子的格局,也好安排宴席什么的。”儿子答应得痛快,钟石岚面上也有光,她笑着起身,“四婶,我带你四处看看。” 四嫂欣然同意。 南音倒吸冷气。 顾久迅速按住将要起身的四嫂:“我把图纸给你,看得更清楚。” “图纸要专业的人才看得懂,而且我们来都来了,看看实景。”钟石岚拉起四嫂,“我们先看餐厅和厨房吧。” “!!!” 南音迅速打开橱柜,然后橱柜都是分层的,她这么大个人躲不进去,除此之外其他地方更是一览无遗,她在原地急得转圈,总算知道什么是热锅上的蚂蚁。 眼看钟石岚和四嫂就要进餐厅,顾久追上来再次挡住,尽量冷静地说:“要摆宴席,这个厨房太小,肯定不够做饭,这样吧,到时候我安排酒店直接送来。” “茶水果点这些总得从厨房端出来吧。”四嫂说。 “我很少在家做饭,厨房什么都没有,回头我让人去买,你们……不如去看看花园?”顾久扯了一下嘴角,“客人来了,干坐在客厅聊天也没意思,可以带到花园喝茶。” 钟石岚和四嫂对视,都觉得这个提议不错:“那去花园看看。” 她们边说边往后花园走去,顾久看着她们的身影过了玄关处,马上进入厨房,南音早被吓得浑身僵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顾久这时候还忍不住笑她:“我本来以为你是什么都不怕的。” 南音瞪他,不过这一眼可没什么杀伤力,顾久拉着她出去:“快上楼。” 四嫂还没走远,声音仍听得见:“办个宴会很麻烦的,这要不是自家人,我还不好意思开口呢。” 钟石岚大方道:“这有什么?都是一家人,自己的亲侄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四嫂说:“我先上个厕所。” 她竟然调头回来! 更要命的是,南音刚猫着腰到楼梯口,现在无论是跑上去还是躲回厨房都来不及了,进退两难,她情急之下,她慌不择路,她直接钻进楼梯下的厕所! 顾久:“……” 第750章 豫剧剧目窦娥冤 第750章 豫剧剧目窦娥冤 南音迅速将厕所的门关上,末了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一次是自投罗网,她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懊恼地咬牙。 顾久靠着楼梯扶手,面对回来的四嫂,摊了一下手:“楼下的厕所坏了,四婶去楼上客房吧。” 然而四嫂的神情却充满怀疑:“我刚刚……是不是看到有人跑进去了?” 南音:“……” 顾久冷静道:“没有。” “有啊,我都看到了。”四嫂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越想越确定,自己的确看到一个黑白色的身影了。 顾久坚持:“没有,我就站在这里,要是有人过去,我怎么可能没看见?” 四嫂本就觉得他今天古古怪怪的,忽而眯起眼睛:“三儿在家里藏人了?” 顾久耸耸肩表示没有。 四嫂笑说:“桌子上有两套餐具,你刚才是在跟人吃饭吧?是加宜吗?” 不等顾久回答,她自己摇头:“不对,不是加宜,她是你未婚妻,要是加宜,你不会这样藏着。” 顾久无奈:“四婶,你真的看错了,真的没人。” “那把门打开我看看。”四嫂不相信。 顾久没动:“四婶不是要上厕所吗?” 四嫂见他这么坚持,就好像放弃了:“行,我上楼。” 一只脚踩上楼梯,看起来是要上楼。 然而事实上她是虚晃一枪,趁着顾久放松警惕,她快速转身跑向洗手间—— 顾久越藏她越好奇,如果是一般女人,就算被她撞见他们在一起也没什么,谁不知道顾家三少風流,这么藏着掖着只能说明那个女人见不得人,什么样的人才见不得人? 四嫂想不出,所以必须看到! 握住门把,门没上锁,她大喜,直接推开! 顾久喊道:“四婶!” 门砰一声推开,没关上的窗户涌进来花园的风,不大不小的厕所里,空荡荡。 四嫂愣住:“真的没人啊?” 顾久也愣了,他不动声色地扫过每个角落,厕所更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南音凭空消失了? 无论如何,没被发现就好。 顾久回过头算账:“四婶,我都说了没人,你还不信,我没事骗你干嘛?我家里要是有人,无论是谁,我都不怕被你看见。”他的性格就是一安全了就很容易浪起来,暖昧一笑,“除非,我是把我五婶藏家里了。” 四嫂快速走到他身边严词警告:“你别再说这种话了!要不然,别说是你五叔和五婶,就是被你妈听到了她也饶不了你!你不能浪荡到这个地步!” 那次在五房合住,顾久调戏南音被打了五十戒尺和罚跪祠堂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四嫂只以为顾久还觊觎南音的美貌,在过嘴瘾。 顾久吊儿郎当地一笑:“不说就不说,不过那个傅加宜,她不是我未婚妻,那都是我妈乱点鸳鸯谱。” 四嫂皱眉:“我看那孩子挺好的,又算是半个自家人,知根知底,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跟现在一样吧?” “我现在这样哪里不好?”顾久无所谓得很。 “大顾家已经有我爸和二三四五叔了,小顾家我上面也有两个哥哥结婚生子了,我们顾家连第三代都有了,哪怕是有一百个皇位都有人继承,横竖不用靠我传宗接代。” 四嫂好笑:“你想得开,你妈可就操心坏了。” 顾久挑眉:“那您没事帮我多劝劝她,您要是帮我,以后不管您生几个孙子,想在我这里办婚礼办满月宴办什么都行。” …… 四嫂参观完房子,便离开阆苑。 顾久早就注意到钟石岚的脸色太好,心思兜转一圈,明白了。 南音是从厕所的窗户跳出去了,窗外是后花园,南音肯定遇到钟石岚了。 钟石岚也不敢被四嫂看到南音在他家里,所以帮着藏起来了。 既如此,他便直接问了:“妈,南音呢?” 第751章 越剧剧目拜月记 不等钟石岚回答,南音就走出来了——她从后花园的栏杆跳出去了。 南音一边走一边扔掉自己睡裙上勾到的花枝树叶,她没有穿鞋,雪白的脚底沾了灰尘,有种蛊惑的禁忌感。 顾久多看了几眼。 钟石岚怒火中烧,只觉得南音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当着她的面就敢勾搭她儿子,又觉得顾久这个没出息的混账居然那么容易就被勾走了,这对狗……狗男女! “你是成心想要气死我吗?我给你找的未婚妻你不好好对待,非要跟她鬼混在一起!你信不信我把这件事告诉你爸,让你爸来管教你!” 顾久不以为意:“我爸不会管我这些事。” 南音捡干净了自己身上的脏东西,拍拍手,目不斜视地与他们擦肩而过:“你们母子俩慢慢争吧,我上楼了。” 钟石岚就问顾久:“你要跟她在一起鬼混到什么时候?你别告诉我,你要等她跟你小叔离婚,然后娶她过门,如果你敢这样。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顾久笑:“没事儿,我还认你当妈就行。” 钟石岚又是怒气冲冲走的。 “夫人,别生气。”开车的保镖说。 “我能不生气吗?今天差点就被四婶撞见,他们这段关系一天不断,我就一天睡不着安稳觉!”钟石岚重重捶了一下自己的膝盖。 保镖低声:“那您还要不要再……” 钟石岚抬手制止他说下去:“顾久上次追出来说的话你忘了吗?我的儿子我清楚,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所以南音这件事,不能再莽撞处置。 她要再仔细想想。 …… 满月宴在三天后,时间比较仓促,因为四嫂原本只打算简单办一下,邀请亲朋好友一起吃顿饭就是了,没想到顾久兴致竟然很高,说全权交给他,然后就热热闹闹办起来。 顾久之所以兴致高,是因为这几天南音都住在阆苑,他晚上吃得饱,神清气爽,白天做事自然就有劲。 是以,三天后,交出来的答卷完全出乎四嫂的意料。 或者说是出乎所有来赴宴的宾客的意料。 阆苑原本是纯欧式风格的建筑,所谓有山有水有小树林,只是墙根下的小景观而已,顾久特意请来了国内有名的灯光秀大师,利用投影等技术,将小景致倒影到外墙上,景致一下被大了几十倍,整套房子都仿佛被竹林包裹,被假山环绕,被水流淌而过,只是看着,人的心情也变得宁静舒缓。 这么一设计,意境有了,美感有了,木和水也有了。 进了主屋,充当宴会厅的客厅里没有摆件,只摆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盆栽,好些都是平时不常见甚至见都没见过的品种,不仅装点了空间,让客人观赏图个有趣,还满足了五行中‘土’要素。 再加上那个烧得很旺的壁炉,五行中‘火’也齐了。 这份用心,四嫂乐得一晚上嘴巴都合不上。 南音虽然这几天就住在阆苑,亲眼见证顾久布置阆苑的过程,但还是要装作受邀来给孩子庆满月的宾客,将满月礼送给四嫂:“顾衡去外地参加研讨会了,让我送一份礼给小侄孙,祝愿小侄孙健康长大。” 她送的是送小孩最常见的金项圈,四嫂高高兴兴收下:“谢谢啊。” 顾久招呼宾客,侧头看到南音嘴角含笑在跟四嫂说话,她今天穿了一条纯色的高领毛衣裙,外套一件仿真皮草,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瞧着很是端庄。 只有他知道,她之所以要穿着这么端庄,是因为她脖子上有星罗密布的吻痕,以及两个一看就知道是新鲜印上去的牙印。 第752章 评剧剧目杜十娘 第752章 评剧剧目杜十娘 想起昨晚的销魂滋味,顾久舔了下牙齿,端着酒杯走过去,插进她们的话里:“四婶,你看我今天给你安排的还满意吧?” 四嫂连连夸奖:“当然满意啊,还是你有心思,我看着太高兴了!” “木和水在室外,火和土在室内,金就是今天宾客们送的礼,他们十个有八个是送金项圈或者金平安锁,这样金木水火土就全了。”顾久摇着酒杯,突然转头笑问,“五婶,你说是吧?” “……”南音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是不错。” 顾久就是来耍诨的,当着四嫂的面调戏起她了:“五婶几天不见又漂亮了,但是你有那么冷吗?怎么穿得那么飽滿,我再让人把空调温度调高?” !南音已经在心里破口大骂这个王八蛋一百遍了,一天不浪就会死了一样! “不!用!了!”咬牙切齿的。 顾久以前很讨厌她婶婶这个身份,但现在却很爱玩味儿,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懂,旁人还以为他们只是婶婶侄子的关系,那叫一个刺激。 “在自己家里客气什么啊?”他往前一步,南音下意识后退一步,她差点没忍住要瞪他。 好在四嫂挡了上来:“你去那边帮我看看茶点。” “茶点有人看着。”顾久不想去,但四嫂扯了扯他的衣服,他才嗤了一声,懒懒地道,“行吧,我去。五婶,咱们等会儿聊啊。” 这人活像是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公子哥,随手放下酒杯,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了。 南音气极反笑,冷嗤两声。 四嫂只以为顾久是老毛病犯了,回头安抚被冒犯的南音:“他虽然口无遮拦了一点,但人不坏的。”生怕南音真的记错,她又说,“而且他已经有未婚妻,今天也带来了,就在那边,以后会好好收心的。” 南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了傅加宜。 傅加宜和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名媛站在一起说话。 名媛a指着在楼梯上现场演奏的乐团:“这个管弦乐团在巴黎歌剧院表演过,顾家居然能请动他们,真有排面,整个晋城也就尉家能跟顾家比吧?” 名媛b附和道:“毕竟从已经过世的顾老太爷往上数好几代都是做官的,树大根深,哪怕现在从商了,底子也还是在的。” 名媛a转了转眼珠,压低声音说:“而且你们发现了没有?顾家五房娶的夫人也都是大家族出身,好比四夫人娘家,在榕城也是数得上名号的,门当户对,强强联手,能不一直富贵下去吗?” 就是些闲聊而已,南音从她们旁边经过,并没有上心。 她原本想走了,不想听到名媛b古古怪怪道:“不是吧?五房娶的太太以前在梨苑唱花旦,我还去看过她的戏呢,她不算名门望族吧?” “五夫人当然是个例外,”名媛c哼笑,“五夫人怎么进顾家的门,你们该不会都忘了吧?人家是没有家世,可是有手段啊。” 南音嘴角一晒。 真无聊,都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事了,每次都要翻出来说一遍,这群小姐妹就没别的八卦可以聊了吗? 名媛b唏嘘:“可惜了五爷一表人才。” 傅加宜低声道:“好了,你们别说了。” 南音继续走开,懒得为她们停留,但没想到,傅加宜反而喊住了她:“婶婶。” 南音脚步一顿,回头,确认她是在叫她,便倚着一张高脚椅坐下,一条腿搁在椅子横杆上:“傅小姐还没过门,现在就叫我婶婶是不是太早了?” 第753章 越剧剧目祥林嫂 第753章 越剧剧目祥林嫂 南音语气淡淡,加上没有给笑脸,整体就显得没那么友善,可南音也觉得,自己于情于理都没必要对这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人释放多少友善。 傅加宜却愣了一下:“婶婶,你怎么这么说话?”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说话?”南音单手环胸,用手中的酒杯朝刚才那几个名媛的方向示意一下,“和你一样,听她们数落完我,再‘好了你们别说了’?” “……”傅加宜不知道她都听到看到了,尴尬得脸色涨红,南音嘴角一泛,放下脚起身就走,姿态风情。 “其实我知道你。”傅加宜突然说。 南音停住脚步,但没回头。 傅加宜走到她身后十几公分的地方,语调压低了:“他每一任女朋友我了解过,在一起超过三个月的,我到现在都记得。你跟他是四年前在一起的,他为你做了很多事,你们在一起很久,当初我一度以为,你们最后会结婚。” 管弦乐团演奏着舒伯特的《野玫瑰》,南音听着悠扬的大提琴,在心里下定一个简单的结论——这位傅小姐,对顾久情根深种。 她淡淡反问:“我不明白,傅小姐说这些干什么?” 傅加宜抿唇:“我也知道你们现在还在藕断丝连,这样不好,你已经嫁给他的叔叔,你们……” “傅小姐是谴责我们?”南音打断她的滔滔不绝。 “‘使君有妇,罗敷有夫’,婶婶从小学唱戏,对历史典故应该很了解,应该听过这句话,你已嫁,他将来也会娶,你们这样算什么?” “那么,傅小姐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些话?”南音感觉自己有点沉不住气,但又压制不住讥诮,“未婚妻吗?但据我所知,顾久并没有答应这桩婚事,所以你的身份只是一个前到不知道多前的前女友,不合适说这些吧?” 傅加宜攥紧了手指。 此时,门口,负责迎宾的佣人拦下一个穿着打扮一看就不像是来参加宴会的男人:“先生,请问您有请帖吗?没有请帖不能进去的。” 男人抬起头,是一张年轻却枯瘦的脸,双目无神,有些木讷,然而下一刻他突然暴起要强行冲进去,还好佣人反应快,立即拦住他:“先生!先生!您不能进去!快拦住他!” 三四个佣人蜂拥而上,挡住这个男人:“先生!先生你不能进去!” 外面的喧闹声隐隐约约传进客厅,南音一顿,暂时将目光从傅加宜身上移开,看向门口,就见四五个佣人堵在那里,拦住了一个什么人? 她皱了皱眉,觉得奇怪。 那个被拦住的男人突然高声叫喊:“南音!南音——” 这一叫,声音尖锐,将管弦乐都盖了过去,宾客们都被吸引了过去。 南音一愣。 “南音!南音!”男人像一头失控的疯牛,不顾一切要挣开佣人冲进来,挣不开就仰起脖子撕声大喊,“南音!南音——” 其中一个佣人说:“他好像喊的是五夫人?你们拦住他,我去找五夫人。” 那佣人便跑到南音面前说:“五夫人,外面有位先生找您,要怎么处置?” 南音本来以为自己听错了,仔细确认这声音,终于确定自己没听错。 真的是他。 第754章 传统剧目天仙配 第754章 传统剧目天仙配 南音红唇一抿,推开服务生大步走出去,她一动,那些暗中看戏指指点点的宾客也都跟了出来。 男人挣扎得太疯狂了,三个服务生都差点拉不住他,只能把他强行按在地上:“南音——” 南音眼睛一睁,怕佣人伤到他,立即上前推开佣人,扶起男人,瞥了眼周围围观的人,压低声音:“你怎么找到这儿?” 男人像是神志不清,反抓住南音的手,痴痴地问:“他在哪里啊?南音,他在哪里啊?” 南音眼神闪了几下:“他没告诉你吗?” 男人嘴里念念有词着什么,南音都听不太清楚,她心里闪过好几个念头,都还没有想清楚,周围的宾客已经议论纷纷:“这是谁啊?” “不知道啊,不认识,感觉有点疯疯癫癫的,是五夫人的朋友吗?” 男人突然大叫一声掐住南音的脖子,将南音整个按在地上,嘶吼道:“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我已经给你钱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我给你钱了啊!啊!” “放开!你放开我!”南音双手抓住他掐着她的那只手,但他疯劲儿上来,力气大得不得了,而周围那么多围观的人,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还是等着看好戏,竟也没人上来帮她拉开他。 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钱?该不会是五夫人以前的‘朋友’吧?” 话音刚落,背后就伸出来一只手狠狠将她推到一边,她撞到树上,一个矫健的身影从后面冲出来,一脚踹开了男人,将南音拉起来:“没事吧?” 南音看着顾久,但也只看一眼,就推开顾久跑去看被踹飞的男人:“你没事吧?” 顾久看着自己空了的手,愣了愣,倏地转去看南音,薄唇一抿,利如柳叶:“你们都是死人吗?不会把他拉出去吗!” 佣人马上动身去抓那个疯癫的男人,南音急着喊道:“不要动他!把他带到我车上!” 顾久匪夷所思:“你要带他走?”他刚才差点掐死她了! 南音不知道该怎么说,顾久眉间隐隐有戾气,沉声:“把他带到三楼空房。” 南音想要阻止,但佣人已经利索地堵住疯癫男人的嘴,将他强行带走。 四嫂从人群里挤出来,她就带孩子上楼睡觉的功夫,怎么就乱套了呢,她抓住南音的手臂:“南音,这是怎么回事?” 南音定了定神,吐出口气,对四嫂解释,也是对围观宾客解释:“他是我朋友,脑子有点问题,吓到大家了,实在不好意思。” 这个说辞多少人相信,多少人怀疑,无从得知,但顾久绝对不信! 他直接将南音拽上三楼,大手一把掐住她的脸颊质问:“他是谁?” 南音别开头甩开他的手,不看他道:“我说了,朋友。” “什么朋友?” 南音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说,硬绷绷回了句:“不关你的事。” 顾久舔了下牙:“你再说一遍不关我的事,信不信我在这里上你?这么多年没被当众上过,就忘了梨苑后台那件事了是吧?” “你!”南音怒视他。 顾久就问一句:“他是不是你之前的男人?” 第755章 传统剧目女驸马 第755章 传统剧目女驸马 南音抿紧嘴唇没有回答,紧紧盯着顾久,美眸底下烧着一团火。 顾久舌尖抵了一下脸颊,冷冷问:“那次你腰上的淤青,是他弄出来的?” 这个男人一定不是以前的,南音已经嫁进顾家四年了,要闹早就来闹了,现在才发作证明他是最近才有关系,顾久只能想到那一次。 ——他从巴黎回来,送她珍珠戒指那次,她腰上有一道新鲜的淤青。 顾久一提起那道淤青,南音脑子里就闪过那天的事情,那仿佛已经成了她记忆深处最无法忘却的阴影,无论过去多久,重复提起多少次,她手指都会因为胆颤而无意识的攥紧。 若不是脸上有妆,可能都泄露出苍白。 南音可笑了一下:“我就不明白,你总追问我这些有什么意义?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三少应该没有處女情结吧?我看你挺荤素不忌的啊。” “再说,睡都睡了,现在才挑也太晚了,又不是买到过期产品能找商家退货赔偿。”南音唇边挑起个讽刺的弧度,“三少该不会真的是想让我赔偿你的损失吧?我们之间要是有金钱来往,那就是嫖娼的关系了,三少愿意作践自己,我也不介意付费。” 顾久脸上早就没了笑。 如果那个男人和她没有关系,她就早否认了,而不是顾左右而言他。 有关系,一个和她有关系的男人啊……顾久慢慢道:“我说过,让我知道是哪个男人,我就当着你的面把他剁碎喂鱼。” 话毕他转身就要去房间,周身散发的无形戾气叫南音毫不怀疑他是真敢要了那个男人的命,她马上追上去拽住他的手,挡在他面前,将他猛地往后推开几步:“你疯够了没有!我的事情就是轮不到你管!” “你的未婚妻在下面等你呢,你要管就去管她!我既然能跟你睡,你就该知道我是个什么货色,你想要个对你一心一意的,就去找正经女孩,我能有你自然能有别人,你凭什么特殊?!” “我凭什么?”顾久一扯嘴角,倏地将她按在墙上,身体紧紧压住她的身体,单手捏住她两边脸颊,他咬着牙低低地说。 “凭我开车一晚上去坝下村救你,凭我因为你掉两颗眼泪能去杀人,凭我好好一个顾家三少爷一天天正事不干就想着怎么翻窗怎么进医院怎么金屋藏娇把你留在我身边。” 他语调没有很铿锵,也没有很激昂,但每个字都很用力,像要敲进她骨髓里。 “凭我心里一直有你,你是我的,别人就碰不得,谁碰我就可以疯给你看。” 南音背脊绷得很紧,墙壁的冰冷透过她身上厚厚的衣料熨在她的皮肤上,她轻微地战栗。 两人像两头互相啃咬吸血的豺狼,憎恨得要命,又互相渴望得要命。 “我知道你心里有我。” 楼下的宴会还在继续,乐团的《野玫瑰》没完没了地演奏,南音盯着顾久的脸,一字一句慢慢说:“但你,只是把我当成你养的一只猫。” 第756章 川剧高腔五福堂 第756章 川剧高腔五福堂 “你喜欢我漂漂亮亮乖乖巧巧地窝在你怀里,给你当宠物,也让你带出去有面子,我伸出爪子抓伤了你,你就想拔掉我的爪子。四年前,你推波助澜了我家药店那件事,让我求助无门,你就是想逼我对你低头,从此听你的话,做宠物猫。” 南音嘴角一泛:“可猫没了爪子,还是猫吗?” 不是了。 “所以四年前我宁愿嫁给顾衡,拿这场婚姻作为交换让顾衡帮我解决问题,我也不对你低头。”南音就是这样,看起来随便,其实极端得很,不愿意的事情,哪怕付出惨烈十倍的代价,她也不愿意退一步。 老话说两害相权取其轻,可她偏不。 顾久喉结一滚:“能别提当年的事吗?” 南音笑:“为什么不提?因为你终于也知道自己有多王八蛋了吗?” 趁着顾久无话可说,南音那张嘴又跟机关枪似地叭叭,还专门往他心窝子戳。 “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但你心里这个‘我’,是有前提的,那就是‘我’乖顺听话,如果‘我’不乖顺不听话,你就像驯养宠物一样,先冷‘我’一段时间,再饿‘我’一段时间,必要的时候,抽打几鞭子让‘我’疼,逐渐懂得要依附你才有吃有喝……就这?就这?你觉得我应该稀罕你心里这点位置吗?我其实还觉得恶心呢。” 顾久呼吸变得沉重:“我现在不是这样想的。” 南音凉薄道:“你怎么想的我都不稀罕了。” 顾久一把抓住她的双手按在墙上:“不稀罕你昨晚睡着了还往我怀里钻让我抱着你?南音,你比我还王八蛋,我起码知道自己心里有你,你是心里有我还不肯承认。” “三少不是北大法律系毕业的吗?没学过強奸罪的定义吗?只要妇女没有明确同意发生关系,哪怕是所谓的默认,事后也可以起诉強奸罪,因为法律要求所有下定义的事情都要有明确的事实,我就往你怀里钻了一下你就说我心里有你,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南音嗤笑。 “……”顾久口才算是好的了,可在她这里屡屡落入下风。 说不过就只能动手了。 顾久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头往下一压堵住她的嘴。 南音重新占领上位,将沾了汗水的头发往后一捋,敛着眸盯着男人,湍息着燎人,话语却是无情:“三少,我们现在的关系,比四年前还不如,说好了只走肾不走心就好好走肾别提别的,床上开心就行,下了床,我从来就不是你的,你别管我那么多事。” 顾久勾住她的脖子按下来,两人的鼻尖相撞,他低低地道:“南音,你是不是在报复我啊?” 他的桃花眼笼了一层血丝:“当年我欺负你,你现在就让我在你身上再栽一次,等我栽进去了,你再捅我一刀让我疼,是吗?” 南音没说话,去吻他的唇,顾久又翻身将她压进被褥里。 一室的岩浆,要滚到宴会结束。 第757章 川剧高腔佛儿卷 第757章 川剧高腔佛儿卷 宾客散去已经是零点后,南音带着那个被五花大绑的疯癫男人离开阆苑。 顾久站在二楼栏杆处,盯着她头也不回的身影,抬起手背擦了一下脸颊。 刚才又挨了她一巴掌,真是……草。 …… 南音将那个男人带去酒店,不管现在几点,直接把电话打给顾衡,那边一接通,她便咄声质问:“我不是让你去之前他说清楚吗?他为什么又跑我这里来闹?” 顾衡也才知道他跑了的事情,捏捏鼻梁,疲倦道:“他最近情绪不太稳定,我已经安排人看着他了,没想到还是被他跑出去了。” 没想到?上次也是没想到! 南音冷冷道:“他这次不是跑到西园,他是跑去阆苑了!就在四婶孙子的满月宴上,一大屋子的人都在看着,他差点就被发现了你知道吗!” 顾衡顿了顿,说:“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南音直接挂了电话。 她凝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拿起内线电话,让客房服务送几瓶酒上来。 …… 此刻阆苑,宴会结束,宾客散去,现场正在收拾,顾久瘫在沙发上,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 他本意不是灌醉自己,只是喝着喝着就停不下来,这酒是苏格兰威士忌,他亲自挑来宴客的,他喜欢它入口辛辣,又喜欢它回味绵柔,够劲儿。 阆苑伺候的那个小佣人看不下去:“三少,你喝太多了,明天还要去公司,你这样……” 顾久没搭理小佣人,但酒杯被另一只纤纤素手给抢走了,那只手的主人也有一把软得能掐出水的声音:“是呀,三哥,光喝酒多没意思啊。” 小佣人不禁看了这个女人一眼。 这个女人就是上次在小金库,陪顾久的那个小姐,顾久当时没带钱,让她改天到阆苑拿,她就真来了,不偏不倚选了今天,她趁着佣人收拾在阆苑混了进来,一进来就腻在顾久身边,非说是顾久让她来。 是不是顾久让她来,小佣人不知道,但看顾久没推开她,就只能当做是有了。 顾久抓住小佣人的手,被醉意熏染的桃花眼,有了绮丽的美色:“去查,去查那个男人叫什么?什么来历?跟她是什么时候好上的?查清楚了,回来告诉三少,听到了吗?” 小佣人忙说:“已经在查了。” “这些事情就交给他们去做就行了,三哥,我扶你上楼休息吧。”女人搀着顾久起来,顾久已经醉得有些不省人事,任由她带着上楼。 小佣人觉得这样不妥,伸手想从她手里接过顾久:“让我来吧。” 女人直接挡开她,瞪了她一眼:“不要打扰我们!” 她硬是将顾久拉扯上楼,小佣人每次想插手都被她挡开,女人不知道哪间是顾久的房间,索性随便推开一间进去。 “你……”小佣人想说什么。 但女人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 南音叫来一直以来为疯癫男人治疗的医生,医生为他打了一针,他慢慢闭上眼睛,不再挣扎。 南音皱眉:“他这样就冷静了吗?” “是的,这个药会让他睡到明天下午。”医生回答。 南音点头:“差不多了,顾衡在回来的路上了,只要他回来,他的疯病就好的。”只要顾衡在,他不用吃药都是正常的。 医生收拾了药箱离开,南音重新坐回沙发上,开了服务生送来的酒,倒入酒杯里,焦黄色的液体,是苏格兰威士忌,她一个人喝。 第758章 川剧高腔白袍记 第758章 川剧高腔白袍记 南音没有在酒店过夜,喝了两杯威士忌,脚步有点飘地走出大门,正考虑是打车回西园,还是让西园的司机来接她,忽听见背后有人喊:“南音?” 南音回头,看到来人,醉意登时散去不少:“鸢也?” 两人对视几秒钟,几乎异口同声:“你怎么在这儿?” 又对视了一下,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南音说:“缘分啊。” 是缘分,这都快凌晨一点钟了,还能在大街上遇到。 鸢也指了一下停在路边的一辆车,车上是尉迟和孩子们:“我们飞机晚点,刚从青城回来,在这酒店吃了饭,准备回尉公馆了。你呢?” 南音摸了下鼻子:“我有个朋友在这里。” 但随风送来她身上的酒味,令鸢也怀疑:“你还喝酒了?” “随便喝了点,没事儿。”南音轻松地耸耸肩,“好了,这么晚了,你又带着孩子,快点回去吧。” 三更半夜,一个女人,还喝了酒,鸢也怎么放心得下她自己回家? “要不你跟我回尉公馆吧?咱们也好久不见了,正好聊聊,我度假的时候还给你带了礼物,一起给你。” “不了吧?挺不方便的。”南音犹豫,鸢也却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直接将人拉上车,一起回了公馆。 鸢也找出一套换洗的衣服,拿到客房给南音:“我看到顾久发的朋友圈,今晚不是顾家四房的孙子的满月宴吗?你没去吗?” “去了。”南音洗了脸,从浴室出来,抽了几张纸巾擦掉脸上的水。 “酒是在宴会上喝的吗?”鸢也半是试探,总觉得她的情绪不太对。 南音眼睛闪了闪,在沙发上坐下,一时半会儿没有说话,这时,小十二奉命送来一杯蜂蜜水,奶声奶气地喊:“妈妈。” 鸢也说:“给南音阿姨。” “阿姨。”小十二眨眨眼,双手递给南音。 南音看到小十二才有笑脸,摸摸她的脑袋:“我给小十二买了一套小汉服,等我回家拿给她,我看过别的小女孩穿,特别可爱。” “小十二,谢谢南音阿姨。”鸢也教导。 小十二乖得很:“谢谢阿姨~” 蜂蜜水是给南音解酒的,免得她明天起来头疼。 鸢也牵了小十二起身:“你喝了蜂蜜水就睡吧。” 南音握着水杯搓了搓:“嗯……你不是想跟我聊聊吗?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鸢也以为她是不想说,才没有追问,她这么提议,就是想说,她自然没有拒绝:“小十二,你去跟爸爸说,我今晚跟南音阿姨一起睡,不用等我回房了。” 小十二人小鬼大,吐吐舌头做鬼脸:“那爸爸一定会不高兴的。” 咳! 鸢也板起脸:“那就让他不高兴去吧,你也快点洗脚睡觉了。” “好哒!” 小十二蹦蹦跳跳走了,鸢也关上房门,南音托着下巴看她:“我说你怎么圆润了一点,看来蜜月这几个月,你过得挺滋润呀。” “那你呢?”鸢也回到她身边,和她一起拥着被子坐在床上。 “我?”南音嘴角泛开浅浅的弧度,“我无所谓顾衡对我好不好,我们呢,就是同事关系而已。” 啊?鸢也一愣:“同事?” “一起经营‘夫妻’这个身份的同事,”南音还是笑着,“我要是告诉你,我们结婚四年,没有过一次夫妻生活,你信吗?” 这…… 鸢也眉头紧皱:“顾衡……不行?” 所以她才会和顾久旧情复燃? 南音弯着唇。 但这笑也看不出是肯定还是否定? 鸢也眼神深究,感觉她四年前也扑朔迷离得很。 索性,追问到底:“当初你听我说了前程往事,礼尚往来,今晚是不是该轮到你跟我坦白了?” 第759章 川剧高腔红袍记 第759章 川剧高腔红袍记 南音身子往后一倒,躺在床上,注视着吸顶的吊灯。 盯着看久了,眼前渐渐变得模糊,她像陷入回忆里:“我和顾衡,也要从和顾久的孽缘说起。” 鸢也洗耳恭听。 “我跟顾久生来就是冤家,当年也是分分合合,常常刚和好没几天,就又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吵架,那次我们也是刚和好……” 南音眯起眼睛,笑了笑:“我都忘了那次我们是因为什么吵架,总之就是又吵了一架,又好几天不来往。” 时间线在她帮鸢也从尉公馆逃走之后。 南音怕尉迟会找她的麻烦,便去青城陈家,投靠陈景衔,在陈家住了半个月,感觉风波已经过去才回到晋城。 在机场,她遇到杨烔。 杨烔显然是提前得知她今天回来,特意在机场蹲她,也知道她为什么躲,无奈地道:“迟哥不是想把你怎么样,只是想问你,嫂子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人都已经死了,他现在装深情给谁看?”南音冷笑,拉了行李箱就走,“没有,什么都没有,我们刚逃出尉公馆,尉迟就追上来,我们哪想得到鸢也最后会死,鸢也什么都来不及跟我们说。” 杨烔不再问了,不过还是追在她身后:“你要回梨苑吗?我送你回去吧?” “多谢小杨总好意,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南音将行李箱换到另一只手,不让他插手,继续大步走出机场。 “反正我也要回市区,顺路送你。”杨烔锲而不舍,见南音颦眉,他做出个可怜的样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执着你了,但普通朋友我们还是能做的吧?只是顺路送你,不用这么拒绝吧?怪叫人尴尬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南音也不好再拒,只能松手,将行李箱给他。 杨烔给点阳光就灿烂,马上又兴高采烈起来,一边开车一边絮叨叨: “你是去青城陈家了吧?迟哥这次和陈家的仇结大了,陈家下手也黑,搞了迟哥在宁城一个项目,还好尉伯父出来坐镇,要不然尉氏还得乱上一阵子,股价差点跌爆。” 南音给了个礼貌的:“哦。” 杨烔一点都不觉得尴尬:“但我也不是不能理解陈家的做法,毕竟人家没了弟弟和妹妹,肯定是要报仇的呀。” 南音看了他一眼:“你这话说的,都不知道你是哪边的人?” “随便说说而已,唉,咱们不说这个了。” 到了梨苑,杨烔打开后备箱,将南音的行李箱拿出来,顺口问,“你什么时候再登台啊?我这段时间没戏看,总觉得身上哪里不得劲?” 南音道:“不说晋城,就是梨苑也有唱戏好的人,小杨总想听戏还不容易?” “他们都唱不出你那味儿,我还是喜欢听你唱,对了,快到中午了,要不我请你吃饭吧?”杨烔惯会打蛇上棍的。 南音考虑答应,不过这顿饭她请,就当是还他送自己回来的人情,不过,被人打断了。 “小杨总这么捧场,南音,还不谢谢小杨总。” 男人从梨苑里走出来,怀里抱着一只白猫,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长得很漂亮,蓝色的眼睛一眨一眨,和他那双桃花眼一样,对视一眼,就移不开目光。 第760章 川剧高腔绿袍相 第760章 川剧高腔绿袍相 南音微怔:“顾久?” “看到我有那么意外吗?”顾久噙着笑朝她走去,随着脚步接近,南音也看到更加清楚,他眼底并没有真切的笑,稀薄得像湖边的碎冰。 他转而看向杨烔,“刚才我听到小杨总要请南音吃饭,要不一起?” 在杨烔开口之前,南音抢先道:“改天吧,我刚回来,什么都没有安顿,改天再请小杨总吃饭。” 杨烔知道南音是想让他走,不让他跟顾久对上,他心里有点不爽:“再忙也要吃饭,吃了饭再收拾也不迟。” 顾久眼睛轻微地一眯。 南音语气更加坚决直白:“小杨总,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先走吧。” 杨烔不怕顾久,只是不想让南音难做,再不服也退步了:“我明天再来找你。” 南音没说什么,目送他开车开走,然后拉着行李箱进梨苑,顾久抱着猫跟在她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猫的脑袋,:“你这半个月,跟他在一起?” “三少这半个月跟小明星换着姿势上热搜,难为您还记得我。”南音回头嫣然一笑。 她吃醋,反倒是让顾久乌云幕布的心情有了一丝放晴,随便倚着一张桌子,吊儿郎当地说:“冤枉三少了不是,跟我上热搜的那个是我堂妹,我二叔的女儿。” 他这几个月没心情找女人,洁身自好得很。 南音洗了个手:“哦,是吗。” “不信?”顾久挑眉。 “没什么信不信,三少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够了麻烦出去帮我带上门,我想睡一觉,有点晕机。” 她下逐客令。 顾久捏着猫的耳朵。 这个女人,一声不吭,一走半个月,期间连条信息都没有发给他,到现在也没跟他解释,就让他走。 还没有谁敢这样对他挥之即去。 他慢慢道:“南音,我在你身上花的心思最多,但就数你,最不识好歹。” 不温柔,不听话,不顺从,不讨喜,有时候还很带刺。 南音无辜地耸肩肩:“那有什么办法?我就是这样的。” 猫突然伸出爪子,在顾久的手背抓了一把,当场留下三道血痕,顾久啧声,骂道:“没良心的小畜生,好吃好喝养着你,还抓我。” 南音看向他怀里的猫,皱了皱眉:“猫生性就不亲人,三少何苦为难它?想要老实的,就去养狗。” “我不为难它,送你了。”顾久本就是一时兴起才买的猫,随手把猫给了南音,南音接了,这猫的脾气算得上很温顺了,到了陌生人怀里也没有挣扎。 南音摸了摸它的圆脑袋,女人都喜欢毛茸茸的动物,她也不例外。 顾久脾气也是好的,有时候挺生她的气,有时候又一下子就不气了,看她对猫爱不释手的模样,想着就不跟她计较了,正想问她要不要出去吃饭? 南音没有承转起合,就说:“三少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顾久的笑停在嘴角。 南音握着猫的爪子挥了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只猫,我就当是三少送我的分手礼物。” 顾久沉声:“我要是不肯呢?” 南音轻笑,低头看猫不看他。 “三少那天跟我师姐说,唱戏的只是消遣取乐的玩意儿,犯不上动火气,三少这么洒脱,想来也不会为难我,咱们好聚好散。” 第761章 川剧高腔碰天柱 第761章 川剧高腔碰天柱 顾久冷着脸走后,南音抱着猫,逛淘宝买些养猫的必备品,师姐拿来一个小项圈,挂在猫的脖子上。 “他那天是在说你爷爷的事,可能只是随口一说,不是针对你,你其实可以不用这么往心里去的。” “随口一说不正是心中所想?”南音语气无波无澜,“而且我也不是只因为这句话才跟他分手,算了,早断早干净,他本来就是妄想。” 他们又不可能有什么将来,什么时候断不是断?这正好是个机会。 南音想起自己在青城陈家,看到陈景衔和计云的日常相处,她在闹,他在笑,多美好,计云能抓住她的妄想,但她是抓不到的。 …… 顾久从梨苑离开,去了小金库。 几个纨绔公子哥都在卡座里喝酒聊天,看到他孤身一人,有人问:“三哥,你不是说要带南音小姐来玩吗?” “不来了。”说到南音,顾久就想到刚才的南音。 这个女人的心情其实不难猜,什么都是写在脸上,以前他们也不是没闹过分手,比方说她以为她爷爷是被他家害的那次,她也说过分手,但那次她的眼里是还有他的,而这次她疏疏淡淡,反而是动了真格。 不是闹别扭,也不是外力导致,她像……像对他没兴趣了,所以要他滚远点,别去碍她的眼了。 没心没肺,绝情绝义,还拿他随便说的一句话来堵他的嘴。 顾久舔着牙齿,笑了,稀奇事儿,他居然有被人甩的时候。 旁边的朋友不识趣,还问:“为什么不来啊?” 顾久凉飕飕地朝他瞥去一眼,狐朋狗友立即把脖子缩回去。 顾久端起鸡尾酒,特调的酒是一种很漂亮的颜色,他半眯起眼睛,视线穿过平口杯,看到光怪陆离的重影,像浓墨重彩的南音。 心口突然涌起一种烦躁,他将酒一饮而尽,顺带解开两颗纽扣。 刚才那个朋友唏嘘:“不来可惜了,我本来想告诉她一件事,卖她一个人情呢。” 顾久没搭理他,不觉得他能有什么人情卖给南音,他在想,该怎么治那个女人,该怎么让她把话收回去,该怎么让她乖一点,别总说那些让他不高兴的话? 那朋友却兴致盈然:“既然她没来,那我就把事儿告诉你啊三哥,没准还能增加你们的情趣。” 顾久被他叨叨烦了才回了个“嗯”? 那朋友说:“我哥不是法医嘛,前两天有人报警,说邻居家的老头好几天没出来活动,敲门也没人答应,怕有什么意外,警察破门进去,一看,老头已经凉了。 警察一边把我哥叫去检查老头的遗体,一边找老头的家属,老头只有一个儿子,在厂里打工,住宿舍,平时不回家,直到警察通知他才知道他老子凉了。” 顾久眼底的漫不经心渐渐收起来,看向了他。 “我哥鉴定,老头是猝死的,倒下的时候没人发现,错过了抢救的时间,排除他杀的可能。”朋友说到这里,打了个响指,“精彩的地方来咯!老头的儿子说他带老头去看过病,医生跟他说吃了药就没事,所以他才没放心上,还说了那家药店的名字,我哥听着那个药店耳熟,回来跟我说了一下,我一下就想起来是……” 顾久长眉扬了起来:“仁济药堂?” 第762章 川剧高腔水晶柱 第762章 川剧高腔水晶柱 朋友鼓掌恭喜他猜对了:“没错!就是仁济药堂,就是南音小姐家开的药店,我跟我哥提你和南音小姐的时候,随口说起这家药店,我哥就才会觉得耳熟。” 顾久身体随意地往后一靠,解开了两颗纽扣的领口,露出性感的喉结和一小截锁骨,他的眸光在迷离的灯光下,分辨不清楚意味。 “所以,老人的猝死,和仁济药堂的药有关吗?” “没关系啊!”朋友直接了当给了答案,“那老头是猝死,不是毒死,不过警局那边还是根据老头儿子的话验了药,倒是发现,那些药都是变质的。” 顾久兴味:“变质?” 朋友解释:“那些是中药,受潮发霉后,又被人洗了晒干,药性有轻微的改变,但也不会致死,算是个巧合吧。听街坊邻居说老头的儿子是个痞子,要是让他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去仁济药堂闹。” 他弹了下舌头,志得意满:“所以我就让我哥跟警局打招呼,反正老头猝死和中药本来就没有关系,中药变质的事情就不用跟老头的儿子说,省得老头的儿子去药店闹事,还要麻烦警局去善后。” 他凑到顾久面前:“三哥,我是不是帮了南音小姐一个大忙,南音小姐是不是欠我一个人情?害!我这人没有别的优点,就是特别仗义,我当南音小姐是朋友,她也不用怎么谢我,给我唱个曲儿就行!” 顾久琢磨着这件事,不知道琢磨出了什么味儿,嘴角邪里邪气地勾了起来:“这件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啊?朋友听着话茬不对:“三哥,你想干什么?” 顾久微抬起头,将目光移向舞台。 这会儿台上在表演“美女与蛇”,蟒蛇比人的手臂还粗,缠着美女的身体,伴随着和风的音乐,一人一蛇共舞,引得台下的看客连连惊呼。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动物是天生亲近人,但经过驯养,哪怕是蟒蛇,也会听人的话。”顾久抬起一只手,手指在唇下摩擦,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台上,桃花眼里潋过的暗光像锋锐的利爪。 “一只猫而已,三少我还训不了吗?” …… 南音带着猫去宠物市场逛了一圈,买了猫砂猫粮等必备品,又向宠物店老板取经该怎么养猫,晚上快十点了才一手抱着猫,一手拉着行李箱回家。 不曾想,到了家门口,看到一帮人围堵在药店门口,有人举着黑白照片,有人举着横幅,为首的一个男人在冲她爸妈嚷嚷。 这场景明显是来者不善,南音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第一反应就是丢下行李箱跑过去,将爸妈护在身后:“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又回头问父母,“妈,爸,这是怎么回事?” 南爸南妈没想到她这时候回来,南妈连忙将她拉进屋,紧声问:“你不是去度假了吗?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南音看向门外,横幅上写着‘谋财害命,血债血偿’八个大字,触目惊心,她呼吸一滞:“妈,出什么事了?” 第763章 川剧高腔炮烙柱 第763章 川剧高腔炮烙柱 南妈哪有时间跟她解释那么多,直接将她往外推:“不用你管!你去朋友家住几天,快走!” “一个都别想走!”领头的男人嚷嚷,“你们害死了我爸还想走?门儿都没有!今天你们要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就砸了你们的店!” 南音认得这个男人,他就是顾久到她家问她爷爷的事情那天,带着老人来看病的儿子! 她倏地看向外面,昏黄的路灯照着凄凄惨惨的花圈,举着的黑白照,果然是那个老人! 至此,哪怕南音什么都不知道,也猜出个七八成,她护住妈妈:“你们要是敢再闹事,我就报警了!” 男人一点都不怕,反而推了南音一把:“报啊!你报啊!看警察是维护我们受害者,还是你们杀人犯!” 南爸哪能眼睁睁看着妻女被人欺负,抓起鸡毛掸子:“就算我们的药变质,老爷子也不是被我们的药毒死的!法医都说了和中药没关系!你们……” “要不是你跟我说吃药就好,我早就把我爸送医院了!更何况你还卖给我的还是变质的药,我爸发病就是被你的药耽误的,我不找你们算账找谁!” 南音抿唇:“那你们想干什么?” 男人一句话:“赔钱!五百万!” 南音睁大眼睛:“你这是敲诈!” “天底下就没有害死了人不用赔偿的道理!不赔钱是吧?”男人二话不说,振臂一呼,“给我砸!” 当下,十几个人冲进药店。 南爸护住妻女退到墙角,十几个人看到什么砸什么,推翻了桌椅,踹开了药柜,中药材满天飞,噼里啪啦的响声不绝于耳,南爸南妈拦都拦不住。 南音是学过武旦,但那些花拳绣腿在这些强壮野蛮的男人面前根本不管用,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家在暴力之下毁于一旦,脸色急剧地苍白下来。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警察来了!” …… 是街坊邻居报的警,当地的派出所来了,将闹事的十几个人和南家三人一起带回派出所,南音听南妈做笔录,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没认错,就是那天那对父子,老人猝死家中,儿子认定是因为他们药店卖给他们变质的药才导致老人离世。 那些中药确实变质了,但南妈开药的时候并不知道,那些药是刚到家的,她当场拆了开药,还是警察上门询问她才发现。 可警察也说了,老人的猝死和中药并没有关系,现在完全就是老人儿子胡搅蛮缠,要赔偿。 民警做了笔录,拘留了闹事的十几人,放了南家三人。 但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第二天,又有一伙人来闹事,和昨天不是同一批,却打着同样的旗号,就是要赔钱,不赔钱就打砸,南音再次报警,这次他们学聪明了,有人在巷子外放风,看到民警来就通知同伙跑,他们很熟悉地形,骑上摩托车,左兜右转就没影了。 民警追上去倒是抓到了几个,以寻衅挑事罪拘留了,但那些跑了的依旧故技重施,继续来闹事,南家闭门不出,他们还把药店的卷闸门踹出了个大洞。 南音再报警,民警来了他们又跑,民警走了他们又来,他们不知道有多少人,抓了一批还有一批,如此反复,南家根本没办法正常生活。 第764章 川剧高腔五行柱 第764章 川剧高腔五行柱 南音和南妈到派出所去寻求帮助,民警说他们无能为力,南音恼道:“这难道不构成寻衅挑事吗?” “构成啊,所以能抓到的人我们已经拘留了,但他们屡教不改啊。”民警也很是头大,“你们还是跟他们家属好好商量商量吧,你们不是说那些药材批发商卖给你们的时候就有问题吗?你们可以去找批发商啊,一人赔一点吧。” “他们哪是要一点啊?他们要五百万!”南妈恨声,“大不了就走法律程序,交给法庭!” 民警摇头:“你们没经历过流氓,我们就见多了,他们才不管法庭的判决,有一些人他判完了拒不赔偿,也有一些人判完了他还是不服,依旧三天两头地闹事,就算把他们抓起来判刑也不怕。” 南音闭眼:“那你们就不管吗?” 民警说大实话:“我们一去,他们就跑,就算抓得住一个两个,他们还有那么多亲朋好友,还是会继续闹,地久天长的,我们还有别的案子要办,没那么多警力耗在他们身上。” 看南妈和南音脸色灰白,民警也于心不忍:“我给你们一个建议吧,搬家,换个城市,兴许能甩开他们。” 最后民警也答应,会在她们家附近安排巡逻,但这也是治标不治本。 南音扶着南妈出了派出所,几日的心力交猝,南妈有些撑不住,扶着路边的树身,在花坛边坐下。 南音到小卖铺买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她,蹲在她的面前,仰起头看着她:“妈,药商是谁?” “老六啊,咱们家一直是在他家进的药材。”南妈头发散乱,平时那么精明强干的人,现在也是有气无力,“但刚出事的时候你爸就找过他,他家里早就没人了,电话也打不通,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南音静默。 所以这件事,还是只落在他们家身上。 南妈悔不当初:“当初会进这批药材,就是因为老六不干这一行了,药材都低价卖,你爸是个老好人,想着能帮收一点是一点,谁知道会出这种事……那天药柜里也明明还有药,我怎么就去拆了新来的这些药材呢……” 现在悔不当初也没用了。 南音顺了顺南妈的后背,低声说:“这些人是地痞流氓,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法律的手段也是不行的,必须找比他们更不讲理的人才镇得住他们。” 南妈倏地抓住她的手:“你要干什么?阿音,你不要做傻事啊,大不了咱们就回老家,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南音摇头,不会的,事情不会到这个地步的。 他们家在晋城快十年了,好不容易才站住脚,不能因为这几个流氓就收拾东西回老家,那他们这十年就白拼搏了。 她有办法解决这件事的。 南音拍拍妈妈的手背:“我认识几个朋友,我去找他们帮忙。妈,你和爸这几天别开店了,也别回家了,找个宾馆暂住。” …… 安顿好南妈,南音进了家星巴克,要了杯美式,不加糖不加奶,一口喝了大半杯,很苦,但很提精神。 她坐在安静的角落,开始打电话。 第765章 四大本头琵琶记 第765章 四大本头琵琶记 连打几个,通了,却没人接。 南音心绪不禁有些紊乱,她放下手机,将美式喝完,定了定神,重新打。 还是没有接。 她想起自己还存了座机的号码,便改拨座机。 这次倒是一下就接了。 “你好,哪位?”对面是个中老年的男声。 南音抿了下唇:“我是南音。” 对方恍然大悟:“南小姐,你好。” “我打陈先生的手机,但他一直没有接,请问他在家吗?”南音这通电话是打到青城陈家。 陈家的管家如实说:“大少爷出国了。最近国外有几件事需要他亲自去办,可能是太忙了,不方便接电话,南小姐,见谅。” 南音一愣:“那他什么时候回国?” “应该不会很快,具体什么时候,说不准。但大少爷临走前把家里大小的事情都交给了我,南小姐有什么事可以对我说。”管家回道。 南音无意识地攥紧手指。 陈家欠她一个人情,陈景衔承诺过她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找他,只要他做得到,他都会帮她解决,所以她才会向他求助,没想到他竟然不在国内。 “我家里最近出了点麻烦,想问陈先生有没有办法帮我?” 管家了然,但语气有些为难:“南小姐是在晋城出事吧?” “是。” “南小姐应该知道,我们陈家的势力主要是在青城这边,而且最近陈家和晋城尉家有摩擦,如果这时候我们再把手伸到晋城,恐怕……” 恐怕会被对陈家怀恨在心的尉家抓住把柄,反击。 管家话没有说完,但南音向来通透,意会得出来。 她闭上眼睛,手指捏得很紧,少顷,才不动声色地松开,掌心留有月牙形的凹痕。 “……我明白,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管家歉然:“实在对不住,大少爷不在家,我不敢自作主张,南小姐如果到最后没有别的办法,请务必告诉我,我再想办法联系我家大少爷。” 南音说了声好,挂了电话,将手机丢在桌上,双手撑住脑袋。 陈家这条路走不通,那她还能找谁帮忙?还有谁能帮她的忙? ……顾久?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断。 她刚跟他说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转头又去找他帮忙,这算什么? 不能找顾久,那就只能找…… 南音想到一个人,眸底闪了一下,再度拿起手机,打出今天第三个电话。 杨烔看到来电很惊喜:“南音?你居然会给我打电话?” 南音认识的有权有势的人也就这几个,现在只能求助他。 她尽量冷静地道:“上次说要请小杨总吃饭,不知道小杨总最近有时间吗?” 吃饭! 杨烔简直要乐上天了:“有啊有啊,只要你约我,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的。” “那就晚上吧,地方你来决定。” “好啊,那我订好了去梨苑接你。” “嗯。” 南音吁出口气,拿起空杯子丢进垃圾桶,离开星巴克,回梨苑准备。 晚上七点,杨烔的车停在梨苑,载了南音前往一家开在河边的餐厅。 杨烔也是晋城数得上名号的大少爷,消费的地方的档次自然不会低,一进餐厅,穿和服的服务员便将双手搭在腹部,冲他们45度鞠躬,用日语说:“欢迎杨先生、南小姐,很荣幸为你们服务,请跟我来。” 一路走进去,也都是日式的装饰,杨烔的兴致很高:“这家的刺身很不错,都是当天空运过来的,特别新鲜,你试试。” 南音微笑:“托小杨总,我才有这个口福。” “害!你要是喜欢,我下次再带你来!”杨烔忍不住笑出一口白牙。 南音笑笑垂下眸,想起和杨烔的初遇。 杨烔的母亲喜欢听戏,经常来梨苑听戏,杨烔偶尔也会陪他母亲来——虽然每次来都是坐在旁边玩手机。 有一次杨夫人听得高兴,让杨烔代她送一束花到后台。 戏迷送花捧角儿的场是常事,何况杨夫人平时出手也阔绰,工作人员不敢怠慢,将他带到后台,当时她在卸妆,不小心被卸妆膏眯了眼睛,手忙脚乱找纸巾,不小心抓到他的皮带。 她眯着眼睛抬起头,看到他惊讶又惊喜的神情。 如同每一出戏本,男女的相遇,都是那么唐突又余音绕梁,那次后,杨烔陪他母亲来梨苑听戏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们也才有了这段交情。 两人在服务生的指引下到了雅座,刚刚落座,几个服务生便将菜品端了上来。 南音没有马上开口,先与杨烔闲聊些有的没的,待到尾声时,她端起清酒:“我今天,其实还想麻烦小杨总一件事。” 杨烔一顿,然后笑笑,他就知道,南音不会是单纯地约他吃饭,他知道她有别的目的,但也心甘情愿:“什么事?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帮我一定帮。” “我家里最近出了一些事,招惹了一群流氓,小杨总有没有办法让他们不再找我家的麻烦?”南音深深的看着他。 杨烔几乎没有考虑,一口答应了:“就这点事啊,简单,你把情况跟我说说,我马上替你办。” 南音真心感激:“谢谢。” “不用谢,能帮到你,我也开心。”杨烔拿起清酒,跟她碰杯,“我说了,我当你是朋友的。” 南音到现在才有真心实意的笑脸。 却不知,二楼有一双眼睛,隔着竹帘在看他们。 看到他们愉快地碰杯,顾久才收回视线,喊对面的人:“二哥。” 顾家二少抬头:“嗯?” 顾久一扯嘴角:“我记得你跟杨家有交情?” “杨家?”顾家二少皱眉,起初还不解是哪个杨家,顺着他刚才一直看的方向望去,看到杨烔,才恍然大悟,“是啊,我跟他爸有合作,怎么了?” 顾久似笑非笑:“你帮我跟老杨总说一声,他儿子又在外面惹事了,搞大了一个女人的肚子,那女人不肯打胎,跑了,大概是准备有朝一日生下孩子,上门认亲,老杨总最好管管,否则将来要家宅不宁。” “……”顾家二少简直想翻白眼。 他就说他今天怎么突然请他吃饭,感情是要他去八婆人家的私生活。 第766章 四大本头红梅记 第766章 四大本头红梅记 杨烔跟南音吃完饭,还一起沿着江边散了步,最后把人送回梨苑,这是他跟南音独处时间最长的一次,心情那叫一个愉悦,一路哼着小曲儿回家。 看到他爸在客厅看新闻,还原地转了个圈,打了个响指:“爸!”然后踩着迪斯科的步伐上楼。 老杨总冷冷道:“站住。” 杨烔转头:“有事吗?爸。” “你最近在外面鬼混什么?”老杨总目光如炬。 “没鬼混啊,您不是让我学着管公司吗,我学着呢。”杨烔歪头。 老杨总倏地起身:“我让你管公司,没让你去搞大人家的肚子!” “……”杨烔一怔,“您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事情多着呢!我还知道你刚跟一个唱戏的女人吃完饭!”要不是他们杨家只有这个儿子,老杨总真想打死他了事,成天花红柳绿,惹是生非! 杨烔挠挠头:“我也没想到她会跑,你说她跑什么呢?有什么不能商量的,不过我已经在找了,她跑不了多远,很快会找到的。” 就算他这么说,老杨总的火气也不减一分一毫,而且这件事是顾家告诉他的,他想不明白,顾家无缘无故,为什么要特意告诉他这件事?他怀疑这里面有猫腻,杨家和顾家虽然不是对手,但也不得不防。 老杨总看着这个傻儿子,越看越觉得他会被人算计,索性说:“从今天起,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呆到我找到那个女人为止。” “不至于吧?”又要软禁他? 老杨总伸手:“手机拿来。” 杨烔没多想,给了:“干什么?” 老杨总直接收进口袋,一言蔽之:“没收,还有你的电脑ipad,我都没收了,你别想再惹外面的事。” 杨烔人都傻了:“我都三十了,不是三岁,还来这一套?再说了,坐牢还给交代后事的时间呢,你就这么一声招呼不打把我关在家里啊?我答应别人办事,还没安排呢!” 但不管他哔哔什么,老杨总一向说一不二,说是软禁就是软禁,当场软禁。 后来南音再打杨烔的手机,都是关机状态,闹事的人还是继续来闹事,而且他们还找到了南爸南妈的宾馆,宾馆不想惹事,退了南爸南妈的房,请他们离开。 南音至此已经走投无路,每天焦头烂额,戏也没心思唱,师姐下戏回来,看到她抱着猫在发呆,想了想,说:“你为什么不去找顾三少帮你?” 南音低头,顺了顺猫:“我跟他已经分手了,去找他,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师姐双手抱胸:“现在是被打脸严重,还是你家的事情严重?顾三少其实挺好说话的,只要你跟他服个软,大不了跟他上个床,他一定会帮你的。” “……” 是啊,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要什么脸呢?南音喉咙滚了滚,终究是把电话打给了那个最不想联系的男人。 “三少,有时间吗?可以见一面吗?” 顾久比杨烔还好说话,马上给了她个地址,让她过去找他,那地方,是阆苑。 阆苑是顾久刚买的房子,当初选房的时候,南音还给了他建议,只是还没等装修好他们就分了。 南音打车前往,刚下车,就看到顾久倚着门站着。 这个男人独得老天厚待,容貌出挑,身材也出挑,一米八几的身高,手长脚长,穿什么都好看,一个随意的站姿,配合着阳光,也能构成一副画报。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两人对上视线,他嘴角一弯。 南音莫名的,就有了一种他什么都知道了的感觉。 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没错,她刚走近,顾久便悠悠然地问:“你找我,是因为你家药店的事儿吧?” “你知道?”南音穿了一条碎花长裙,画了个复古的妆容,别有韵味。 “我还知道,你这几天把你能找的关系都找了,就是没人能帮你,所以你才来找我,”顾久上身朝她倾去,清朗的男声压低,变得十分蛊惑,“一夜夫妻百日恩,南音,我有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南音定定地看着他含笑的眉眼:“那三少能帮我这个忙吗?” 顾久一笑,不答,转身去开门:“这套房子刚装修好,我也是第一次进去,你陪我看看吧。” 南音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 房子的设计图是顾久定的,一应家居也是按照他的想法实现的,顾久的品味一向很好,最后呈现的成品自然也不错。 空间很大,却一点都不空荡荡,大到沙发地毯吊灯,小到花瓶杯具摆件,各自放在各自应该在的位置,一眼看去,简洁大方,再加上莫兰迪的色调,高级灰搭配纯欧式,就是所谓“低调的奢华”。 南音看得有些走神,忽然感觉背后有人靠近,她心头一紧,倏地转身,顾久的脸猝不及防出现在她面前。 她眼睛一睁,下意识后退半步,顾久双手顺势撑在她身侧,将她限制在餐桌前。 餐厅是瓷砖墙面,四处都开了灯,隐隐有些反光,南音觉得此刻的顾久有点晃眼,嘴唇一抿:“……三少?” “你觉得我这套房子怎么样?”顾久问。 南音说:“将近九位数堆砌出来的房子,怎么都是好看的。” 顾久登时笑了起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她脸上游走了一圈,却没做什么,潇洒地从她身上离开:“上楼看看。” 二楼是主卧、客房、书房,与楼下的精致程度不相上下。 南音没有多看卧室,随手推开最末的一间房,原本以为会是储物间,结果发现这间房的四面墙都贴了镜子,像是练舞房。 但南音记得顾久是不会跳舞的。 顾久站在她身后,将门彻底推开:“想看就进去看呗。” 南音本以为自己按捺得住,但上上下下看了这么久的房子,他始终没有提起她刚才说的事,像忘了似的,她终究是忍不住开口:“三少,你能帮我的忙吗?” 顾久低眸瞧着她,忽然往前走一步,把她撞进房间,一瞬间,四面墙上都出现他们的身影。 第767章 四大本头金印记 第767章 四大本头金印记 “你都开口了,我能不帮你吗?” “……”南音眼睛一闪,他刚才故意不回答,吊了她那么久,她以为没那么容易说动他,都打好了再三请求的腹稿,没想到他一口应下。 他这么爽快,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跟我开口,三少能替你做主,不用去找杨烔,那就是个还没断奶的玩意儿,配跟你家三少比吗?”顾久一向看不上杨烔。 南音过了一会儿,才道:“三少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应该怎么谢你?” 顾久笑了,反问她:“你能怎么谢我?” 他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像是刚从工作的场合离开,但他身上一向没有那种所谓的精英气质,四面镜子照出他修长的身材,眼角眉梢皆是風流,这就是个如假包换的纨绔公子哥。 怎么写…… 南音一下就想到了一些很成人的方面。 不禁朝四下看了看,然后就:“……” 难怪他要在家里弄这么个房间,不是为了跳舞,而是为了“玩”。 在贴满镜子的房间里“玩”,无论将头转向哪个方向,都能清楚地看到厮混的画面,视觉的冲击会加大感觉,顾三少还真挺……变態。 南音来之前不是没想过他们会做这种事,只是没想到他要这么玩。 她背脊紧了紧,还是没办法接受这样疯狂,正想要怎么拒绝,顾久后退了几步弯腰坐在地上:“唱出戏给我听吧,很久没听你唱戏了。” ……啊? 南音一顿:“唱戏?” “不是要谢我吗?唱个戏都不行?” “……” 原来只是唱戏。 南音眼神飘走,不能怪她把他想成色清狂,谁让他们每次凑在一起,除了床还是床。 偏生顾久这时候还玩味地道:“嗯?你在想什么?把自己的脸都想红了?” 南音闻言,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然后才想起起来,她化了妆,就算真的脸红也看不出来,被他一骗就上当,反而是坐实自己在想什么。 果不其然,顾久低头笑了起来,笑得既嚣张又愉悦。 南音也不落下风,就以不变应万变,定了定神,将包放在地上,准备开唱:“三少想听什么?” 顾久将手抵在唇下:“唔,你现在能唱什么戏?” 南音想了想:“我给三少唱一出《贵妃醉酒》。” 顾久笑:“行。” 没有行头,也没有伴奏和群演,就只能素着唱了。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呀,见玉兔又早东升……”南音唱腔雍容婉转,在空间里回荡。 说起来,《贵妃醉酒》是她正式登台唱的第一出戏,她从小练,十分熟悉,演到贵妃嗅花时,她一个卧鱼的动作,更是让顾久挑起了眉。 这姿势不好形容,神似鱼儿在水中翻身的姿态,因而有了卧鱼这个名字,虽是旦角的基本功,但很考验旦角的身体柔韧度,并不是所有旦角都练得会,梨苑有一个和南音定位相同的花旦,她就学不会卧鱼。 而南音最不缺的就是柔韧。 这一点,顾久最清楚不过。 她仰面盘在地上,灯光打在她的侧脸,鼻梁上细小的绒毛若隐若现,她神情痴痴,仿佛入了戏,成了戏中人,也醉了。 这个时节已经入秋,她今天有准备和顾久发生什么,所以只穿着吊带连衣裙,带子从肩头滑落,堪堪搭在手臂的位置。 一抹性感。 第768章 四大本头投笔记 第768章 四大本头投笔记 唱完一折,顾久也说到做到,当着南音的面打了个电话出去,直说最近有人总找仁济药堂的麻烦,让他看着办。 那边不知道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回了什么,总之两三句话后,顾久挂了电话,歪头跟南音说,事情已经办好了。 顾久的能力南音是相信的,他说办好了就一定是办好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擦黑,快入夜了,南音心里转着心思,她现在在他家里,他还帮她办了事,应该会让她留下吧? 她也不想欠这个人情,他要是真提了,她也不会拒绝。 然而,顾久说的却是:“这里不好打车,我送你回去。 “……”南音愕然。 顾久今天连着两次出乎她的意料,南音本来对付他是游刃有余,这下都不知道该怎么招呼了,迷迷瞪瞪的就被他送回梨苑。 这天之后,果然没有人再去南家闹事,南爸看风平浪静了,便找人来修好被踹坏的门,重新开店营业,整整半个月下来,都是相安无事。 这本是应该高兴的,南音却有些惴惴,因为这半个月顾久没找过她,一个电话都没有。 仿佛他帮她那一次,只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他们还是分手的状态……唔,南音不是想跟他复合,而是他这些做派,不是她一直以来熟悉的,难免会令她在闲暇的时候,多思忖几次。 晋城的秋天来得突兀且猛烈,才十月底,寒风就瑟瑟了,南音是个怕冷的,从家走到梨苑这小段路都要揣着暖手宝。 一进后台,她就喊她的跟包阿宝给她倒杯热茶。 南音转去洗手,准备上妆,结果看到自己的位置上放着一个大箱子,阿宝将茶送来给她,她用下巴努了努:“这是什么?” 阿宝说:“这是顾三少刚让人送来的,说是给你的。” 顾三少。 南音顿了顿,热茶烟雾腾起,迷了她的眼睛,她默默算了一下,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在她以为她和顾久已经桥归桥路归路的时候,他突然出现了。 “喵~”雪花酥——就是顾久送南音的那只猫,从柜子上跳下来,走到南音的脚边蹭了蹭。 南音对比它在家和在梨苑的反应,感觉它更喜欢梨苑,就把它留在梨苑,它现在也很熟悉这里了,而且很黏南音,只要南音在后台,它就会找过来。 南音将它抱起来,走到那个大箱子前,箱子还没有打开,后台的人也都凑了过来,好奇地议论里面是什么东西? 南音其实也挺想知道是什么,抿了抿唇,示意阿宝打开。 阿宝找来一把剪刀,拆开胶带,纸箱里是木箱,木箱揭开,内里的东西才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众人直了眼,发自内心惊呼:“哇——” 颗颗饱滿的珍珠缀满了凤冠,不用打灯,自然而然地泛出圆润富贵的光泽,不消说便知道是价值连城的货色,凤冠下是折叠整齐的戏服,南音伸手去摸,衣服上的凤穿牡丹刺绣很有质感,应该是手绣。 钢琴家会痴迷钢琴,画家会着迷颜色,戏服对戏曲演员来说也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南音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华丽的戏服,都有点不敢碰。 “他怎么突然送我行头?” 师姐刚下戏,也围过来看,也是赞叹不已:“太漂亮了。”她眼尖,看到夹缝里有一张卡片,抽出来,念出来,“‘《贵妃醉酒》很好看,特意为你定制的戏服,尺寸应该没错’。” 南音愣怔。 她那天为他唱了《贵妃醉酒》,他就定制这套戏服送她? 第769章 南戏潮剧告亲夫 第769章 南戏潮剧告亲夫 和师姐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花旦,看着眼热,忍不住上手去摸凤冠:“这是真珍珠吧?” 手还没碰到珍珠,就被阿宝打掉了:“当然是真的,顾三少怎么可能用假珍珠?” 这个花旦就是那个不会卧鱼的旦角,摸了摸自己的手背,有点妒忌,又有点不服气,看了南音一眼,哼了一声走开。 其他人没理她,继续感慨:“这简直是艺术品,得放在博物馆里展示才对,哪敢穿戴着它上台呀,万一磕了碰了,多心疼啊?” 师姐笑了笑:“三少对你可真是下得了血本……睡了吗?” 后面三个字是压低了声音,只有她们两人听得到。 南音抿唇,摇摇头,师姐挑眉,内涵是——没想到啊真没想到。 更没想到的是,这天之后,顾三少就成了梨苑的送财童子,三天一小礼,五天一大礼。 他本人没有亲自来,要么是叫秘书助理,要么是直接叫跑腿外卖,送的东西也很杂,有时候是便当下午茶,有时候是鲜花小饰品,花样繁多,层出不穷。 南音打过电话问他什么意思?顾久只说是回报她的《贵妃醉酒》。 南音让他不要送了,他就反问,什么时候梨园行改规矩了?戏迷都不可以捧角儿的场了? “……” 南音无法反驳,但也琢磨出味儿了。 顾久这又是在追她吧? 和已往每次吵架一样,他会想出各种招数哄她,上次,他不还亲自上台跟她对唱了一回戏? 若是如此,南音更觉得无奈。 如果他提出帮她平息闹事的条件,是她陪他睡一次,她可以答应,因为这是个钱货两讫的交易,但复合,她真不想。 玩得起,就要放得下。 要不是她这次走投无路,也真不想找到他面前。 南音决定,下次顾久再送东西,就直接退回去,驳他几次面子,他就知道她的决心了,顾三少一向知情知趣,很少会强人所难,再说了,他要什么女人没有,总不至于再来强她一次吧? 按照他送礼物的频率,下次送,应该是后天,南音就等着后天。 结果,顾三少又一次不按套路出牌,第二天就让人送来东西,是一个扁平的长方形盒子,阿宝捧着进来。 那会儿后台人多,大家又开起玩笑:“这又是谁送来的?” “肯定是顾三少啊,这段时间顾三少往咱们梨苑送的东西,没有一车也有半车了吧,都是给南音的,肯定是惹南音生气,在哄南音呀。” 小葵——就是那个不会卧鱼的花旦,停下化妆的手,呵呵笑道:“南音,以后你每个月都跟顾三少闹一次,他要是每次都这么哄你,不用半年你就发达了,都不用唱戏喽~” 南音的化妆台和她挨着,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曼声道:“小葵姐最近跟王少走得很近,王少也为美人一掷千金过,小葵姐这么有主意,多用在王少身上呀,别落了下风。” “我……” “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多练练藏身术吧,王少是有未婚妻的,听说还很凶,你要是被她抓到了,一定会被毁容的,好自为之吧。” “你!” 小葵说不过她,狠狠瞪了她一眼,丢下画眉的笔,夺门而出。 小葵在戏班里人缘不是很好,大家也不搭理她,更感兴趣顾三少这次又送了什么? 第770章 南戏潮剧苏六娘 第770章 南戏潮剧苏六娘 南音打开盒子,内里装着一本相册。 这份礼物,大家就看不懂了。 “什么意思?” 南音心头却一动,隐隐猜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翻开,一张十分具有年份感的黑白照便映入眼帘。 这些照片,起码是六七十年前的了,拍着一位老人穿着戏服在戏台上表演,又拍着老人和东家握手合影,南音一张张翻看下去,都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她爷爷的照片。 顾久把他能找到的,有她爷爷的照片,都给她了。 这是千金都买不到的弥足珍贵。 南音心情就像涨潮的海面,浪花不停地拍打着岸边的岩石,久久不能平静。 师姐说:“顾三少有心了,居然想到把这个送给你,这可比送鲜花珠宝更让人感动。” 南音点头:“他是有心了。” 师姐又问:“那你动心了吗?” 南音收起相册,顾久要是送别的东西,她一定要退回去,这本相册却舍不得,她将相册抱在怀里,鼻尖莫名有点酸。 已经过去二十几年,本来都没什么感觉了,这会儿记忆却被触发了,她记起小时候,爷爷牵着她的手,带着她绕着戏台走了一圈的事情。 都说三十六计,攻心为上,顾三少的招数,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南音想,不能再这样下去,得把欠他的还了。 不然,越来越落下风。 …… 深夜十点后的晋城,有着和白天截然相反的风韵,尤其是小金库所在的那一条街,霓虹灯璀璨多姿,妖娆得好像永远不需要天明。 “这个酒不错啊,是什么酒?给我留两瓶,回头送到梨苑去。”顾久这位座上常客,今晚又来了,脱了西装外套,随意地丢在椅子上,跟调酒师要了一杯酒,却意外尝到了之前都没尝过的口感,很不错。 调酒师但笑不语,倒是顾久旁边的椅子,有人坐下:“这是我妈自己泡的药酒,三少喜欢?” 好熟悉的声音。 顾久桃花眼映着彩色灯,更是迷离,喝完了酒,才侧头去看。 女人今晚的打扮比那天去阆苑还好看,微笑说:“三少最近的花招,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她的打扮好看就好看在,身上还趴着一只猫。 随着她坐下的动作,猫窝在她的两腿之间,仰起个脑袋,伸着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去抓南音脖子上戴的羽毛项链,这猫手笨,抓不到,反而是“摸”了羽毛项链下的胸,好几下。 顾久眯起眼睛:“这小畜生……”想想跟猫计较,他也有点奇葩,就收了后面的话,懒懒道,“它在你那儿怎么这么乖啊?” 南音握住它的肉垫捏了捏:“它本来就很乖,耳朵是猫的敏感带,三少抓它的耳朵,它不挠你挠谁?” 顾久还是觉得那猫刺眼,伸出一只手要去拎它的后颈,但被南音挡开了,他也不计较,改去逗猫:“怎么来小金库了?” 唱戏的嗓子最重要,平时都是不能抽烟不能喝酒的。 南音说:“突然想停戏几天放松放松,就来玩了。” 顾久轻笑:“你会玩吗?” 第771章 南戏潮剧井边会 第771章 南戏潮剧井边会 “来小金库不就是喝酒?不然还能怎么玩?”南音不以为然,对调酒师说,“小哥哥,调几杯你最拿手的给我试试呗。” 调酒师看了眼顾久,见他没反对,才笑着说:“好呢姐。” 南音倚着吧台上托着下巴,脚搁在高脚椅的横杆上,随着音乐的节拍点着,尖尖的鞋一下一下,像要踩进谁的心里似的。 顾久看着她嘴角闲散的笑意,端起那杯药酒,再喝了一口。 待调酒师将五颜六色的酒一杯杯送上来时,南音就开始喝。 她是真不会喝酒,有些酒是需要品的,她都直接仰起头喝了,太烈,惹得她眉心皱起,喉咙吞咽了几下,然后就忍不住咳嗽,抿了下唇。 顾久轻嗤一声,看她还要再喝第二杯,抓住她那只手:“酒不是这么喝的,醉了怎么办?” 南音被他一抓,手一抖,酒液都洒在他的袖子上,真奇怪,酒装在杯子里的时候没什么味道,洒出来,空气里突然就加多了甜腻的酒味。 两人目光猝不及防对上,一人桃花眼带着笑,一人半眯着媚意横生。 顾久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女人了。 “三少在小金库不是有专属的包房吗?难道不舍得分我半张床?”南音凝着他,目光像沼泽,要将他吸进去,直白且赤棵。 顾久盯着她潋滟的唇瓣,慢慢道:“全给你都行。” …… 小金库没有对外提供包房,顾久能有专属房间,着实是因为三少的钱砸得多,才开了这个先例。 房间大不大,精致不精致,是个什么摆设,南音不知道,因为她没空去看——他们厮吻得难舍难分,一起撞进了房间,灯都没有开,顾久被南音按在了飘窗上。 猫一进门就被放开了,它“喵”的一声跳上柜子,睁着一双宝蓝色的眼睛四处看,窗帘没有拉紧,街上的路灯趁虚而入,照出它一摇一摇的尾巴,照出脱去长风衣,内里只剩下一件真丝吊带睡裙的南音。 顾久怎么都没想到她敢穿成这样出门,喉结滚了一下:“你……” 话还没说完,南音低下头堵住他的唇,十分主动且凶横,万花丛中过的顾久一时也不是对手,南音抬起膝盖跪在他双腿之间。 亲着亲着,南音就去解他的皮带,顾久抓住她的手,眼神幽深,南音笑:“我来,你别动啊。” 猫在陌生环境有点敏感,还是想要回到主人身边,从柜子上跳下来,踩着一地余光朝飘窗走去,一路还踩了散落在地的风衣,皮带,衬衫以及长裤…… 顾久靠在玻璃窗上,眼睛里俗念很重,黑色的光滑布料衬得女人的肌肤愈发白皙,像经年的老师傅烧出的上好骨瓷,精致而又细腻。 总说她的身段好,就是因为她骨相好,后背两片凹起的蝴蝶骨也充满韵致。 南音抬起头看他一眼,眉眼皆是妩媚。比风月老手还要命,他皱眉,闭上眼睛,呼吸很重。 真是,妖精。 他忍不住了,掐住她的下巴,将她拽了起来,南音猝不及防惊呼一声,猫也受了惊吓,一下躲进床底,吓得不敢出去。 才十一点,夜晚还很长。 “喵~” 第772章 南戏潮剧刘明珠 第772章 南戏潮剧刘明珠 转眼到了年末。 还是在小金库,还是在顾久固定的卡座里,他今晚约了两个朋友聊了些工作上的事。 老顾总是商场上出了名的“黄金眼”,正值壮年,顾久上面又还有两个能干的哥哥,轮不到他操心公司的事,他当个不务正业的公子哥也完全没有问题。 只不过他最近没有花天酒地的兴致,也就端正了一下态度,好好地把手上的工作办了。 反倒是他的朋友,正经只有一会儿,刚聊完正事,就松了领带,露出吊儿郎当的真面目:“三哥,你怎么不带南小姐?我原来以为你们分了,刚才听调酒师说前段时间她还来找过你,那是没分吧?” 顾久靠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在浏览什么东西,随口“嗯”了一下。 “没分就带来啊,好久不见了,我都想买戏票去梨苑捧她的场了。” 不怪他们总惦记着南音,实在是南音妖里妖气的很对他们的审美,而且性格好,开得起玩笑,最关键的是,顾久之前天天带着她,他们的印象最深。 另一个朋友笑了笑:“他最近奇怪得很,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顾久终于选中一条项链,截了图,发给能帮他搞到这条项链的人,然后睨了他们一眼:“你们懂什么?养猫是个技术活。” 两个朋友面面相觑。 猫? 没听说顾久养猫啊,而且不是在说南音吗?跟猫有什么关系? …… 晋城下初雪那天,满打满算,距离南音去小金库找顾久刚好一个月。 那天她去小金库,原本是打算,将顾久帮她平了闹事的人情还给他,这样他们就两清了,没想到纵情太过,第二天起来,她竟然发起了烧。 顾久把她送去医院,还似笑非笑地揶揄她,做到发烧他也是第一次,感谢她为他的丰功伟绩多加一笔,气得她想拿枕头砸他,让他滚。 顾久没滚,他说他有义务照顾被他折腾进医院的她,还煞有其事地表示,她必须安然无恙,否则就是他的罪过,弄得医生本来让她输完液退了烧就能走,又改口给她开了住院,让她住几天观察观察…… 有顾家股份的私人医院,顾三少可以为所欲为——比如,和她住在一间病房,照顾她的日常起居,包括但不限于,喂饭和洗澡。 南音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无语过。 为了离开医院,南音跟顾久斗智斗勇,什么支开护士潜逃、乔装改扮溜走、假装家里有事、找来师姐救她……都是小把戏,要不是病房在八楼,她还想翻窗呢。 那几天,他们朝夕相处,从睁开眼的第一眼,到闭上眼的最后一眼,看到的都是对方,他们从来没有这么亲密过,像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夫妻,以至于南音原本坚定要跟顾久分手的心,摇摆不止。 南音认定这是顾久的花招之一,可她还是没出息地陷了进去。 他全身心投入在她身上的感觉太美好,像抓不住的妄想,落在了手心。 …… 一个星期后,顾久终于放南音出院,南音郑重地拒绝他再送礼物,顾久也就没送了,不过会经常开车去梨苑接她,有时候是吃饭,有时候是去和朋友聚会打牌,或者是开车到处兜风,南音多数时候没有拒绝。 就这样,他们又纠缠不清了。 第773章 南戏潮剧扫窗会 第773章 南戏潮剧扫窗会 “想什么呢?”师姐拍了一下南音的肩头,南音才回神,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想顾久,抿了抿唇,摇摇头,穿上木质小脚,模仿缠足走路。 不料刚才占据她整个脑子的男人,毫无征兆出现:“这是杂技吗?” “三少来了!”原本练得好好的一群人,一窝蜂的,全围了上去。 顾久莞尔:“有这么想我吗?” 大家七嘴八舌:“当然想了,三少好久没来梨苑了!” 其实来了,只是没进来。 南音没迎上去,还是在空地上练自己的,曼声回道:“这是跷功,三寸金莲就是这样走路,我们唱旦角也会练这么走路。” 顾久歪着头看,像芭蕾垫脚尖走路的样子,但要更好看一些:“古人说莲步轻移,就是这样吧?” “嗯哼~”南音哒哒哒地在原地转了个圈,身段是真的好。 顾久退后几步,在椅子上坐下:“你练吧,我在这儿看。” 南音还没说什么呢,小葵就先走上去:“三少好久没有来梨苑了,是不是把我们忘了?” 南音顿时挑起了眉。 都是千年的狐狸,就别玩什么聊斋了,小葵开口第一句话就藏不住浑身的骚气,想干什么她心知肚明。 不过南音还是走开了,给她这个舞台。 顾久对谁都是很和气:“我真金白银买下的戏院,怎么会忘了?” 小葵嗔道:“三少只惦记戏院有没有收益,不惦记戏院里的人吗?” 顾久这才拿正眼去看她。 平心而论,小葵长得还不错,毕竟是唱花旦的,五官还是很清秀的。 顾久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你怎么不去练呢?” “我练很久了。”小葵第一次跟顾久单独说这么多话,忍不住激动,“三少,我们自己做了一些小点心,你要不要尝尝?” 顾久随口应:“好啊,尝尝。” 小葵大喜过望,马上端来一盘糕点,殷勤地送到他面前:“三少。” 师姐都有点看不下去,示意南音,南音耸耸肩,无所谓。 顾久拿起来一块,做得倒是挺精致的:“你们每天排戏这么辛苦,还有时间做点心啊?” “这是我们梨苑的老传统,每天下了戏就做点心,明天摆在戏迷的桌上,算是我们一点心意。”小葵观察着顾久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说。 “我们每天做的口味都不一样,今天是蓝莓,明天是草莓,后天是葡萄干。三少要是喜欢蓝莓口味,我今晚专门给你做一些,明天你来拿……或者我给你送去?” 叭叭说了一大段话,重点就是最后这一句。 其实小葵这点心思,万花丛中过的顾久怎么会看不出来,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丢下还没吃完的半块甜点:“过来,三少跟你说件事儿。” 小葵心花怒放,激动得呼吸都加重了,以为自己一朝翻身就在眼前,含情脉脉地低下头,嘴角更是含了一抹娇笑:“三少……” 顾久轻嗤:“挖朋友的墙角不是好女孩应该做的事,三少我也不喜欢这样的人,你走远点,别挡我看南音,成吗?” 小葵脸色骤变。 “……” 她脸上飞快闪过红和白,既惊愕又羞耻,怎么都没想到顾久这么直接地奚落她,他不是最和善可亲的吗,不是最来者不拒的吗,怎么……小葵尴尬得恨不得原地爆炸化为灰烬。 顾久倚在椅背上,还是那副轻薄笑脸,小葵再没办法在他面前立足,夺门而出。 南音一点都不稀奇,顾三少才没那么不挑食,小葵这样的货色他怎么看得上?白送他睡他都不要。她踩着脚走过来,故意问:“三少跟我家小葵姐说什么了,怎么把她说得脸那样红?” “那不是正好,上妆还省了腮红。”顾久也是故意。 南音呵呵,阴阳怪气:“要省腮红,这点红可还不够,三少再去跟她调调情吧。” 顾久失笑:“三少我眼睛没瞎,放着你不要去勾搭她。” 没有哪个女人被夸长得比别人漂亮会不高兴的,南音也不例外,有点傲娇地哼了一声。 顾久从口袋里拿出个小盒子:“低头。” 南音一下猜出:“你又给我买项链了?” 顾久打开锦盒,是一条橙红色的颈链,绒面材质,镶了红绿白三颗宝石,搭配露出脖子和胸前肌肤的衣服会很好看。 “千挑万选,很衬你肤色。”顾久撩开她的头发,戴到她脖子上。 南音说:“大冬天的,我又不能穿露脖子的衣服,用不上。” 顾久不以为意:“过几天陪我参加酒会,到时候就能戴了。” 既如此,南音就收下了,心忖参加酒会他肯定要穿西装,今天下了戏去品牌专柜看看,有没有合适他的袖扣或者领夹?礼尚往来,回送给他。 第774章 南戏潮剧辞郎洲 第774章 南戏潮剧辞郎洲 顾久欣赏着颈链,还用手拨了拨,嘴角弯起来:“你家的事情解决了吗?” 南音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件将近两个月前的事:“三少出手帮我,怎么可能解决不了?” 顾久笑了笑:“嗯,有我护着你,你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南音尚未品出他这句话的内涵,他已经收回手,看样子是要走:“三少不看戏?” “还有事儿,改天再看。”顾久摸了一下她的脸,转身就走,南音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总觉得他最近哪里不太一样? 好像……疏离了? 可他刚才的语气动作又还是很亲昵。 南音无意识地摸了摸颈链,嗯……除了她去小金库找他那次,他最近都没找她睡觉,是他修身养性了,还是他是有别的女人纾解? 南音深吸了一口气,再大口呼出,揉揉自己的脸,让自己不要想了,继续练功。 今天练踩跷,是因为要唱《恩仇记》,南音演的卜小姐是闺门旦,走步要好看。 《恩仇记》是出老戏,主角也不是卜小姐,而是卜小姐的丫鬟菊香。 唱的是卜小姐被纨绔子弟骗了感情和身子,卜小姐的父亲得知此事后活活气死,卜小姐也被公子哥抛弃,去要说法的时候,被公子哥一脚踹死,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尸两命,最后是菊香敲鼓鸣冤才报仇。 卜小姐是个不聪明的,也是个让人同情的,公子哥英俊潇洒又多情有才,她养在深闺未经人事,哪里经得住他花样百出的追求,自然会被骗。 可能是唱了这么个悲剧人物,南音下了戏,心情莫名有点低压,几个师姐妹说要去吃火锅,她也兴致缺缺。 “我就不去了,我卸了妆回家。”南音不顾她们再三邀请,快步回了后台,找到卸妆膏,刚拧开盖子,手机突然响起。 她自己的手机,自己设置的铃声,反而吓了她一跳,盖子都掉在了地上,南音抿了下唇,一边接听一边弯腰去捡瓶盖。 “妈。”是南妈的来电。 盖子掉在桌子底下,南音伸长了手去捡,碰到边缘了。 南妈哭喊:“阿音,阿音,你在哪儿?你爸出事了!” 盖子从她指尖滑走,南音的心咯哒一下提起来:“出什么事?” “你爸跟那些闹事的人打架,被抓进警察局了!” 南音倏地起身,跑出后台,边跑边问:“他们又去闹事了?爸怎么会他们打起来?” 南妈抽泣着说:“他们说不给钱就要拉你去卖,你爸气急了就跟他们动手,捅了那个带头的人一刀,被警察带走了!” “……” 南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赶到警局的,一路过去脑子里都在嗡嗡响。 她的妆没有卸完,身上也还穿着戏服的中衣,咻咻的寒气贴着她的脚踝打了个转,蹿上她的神经。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寻衅挑事,动了手伤了人,可以上升到刑事案件的,而且有监控可以证明是你爸先动手,这件事你爸是主要责任。” 所以是要坐牢的。 南音头脑空白了好半晌,站着一动不动,像是僵硬了,直到警察喊她才浑浑噩噩回神:“……那我、我能这么办?” 警察说:“请个好律师吧。” 南音颤抖着手拿出手机,请律师……不,现在不是找律师的时候,她要找人救她爸……找顾久……对,找顾久! 她给顾久打电话,她想他应该有办法解决这件事,上次流氓闹事他也是一句话就平了,也许这次他也能帮得到她……然而电话那边却是一个机械女声说对方不方便接听请稍后再拨…… 南音咬紧牙,重复打了好几遍,又打去梨苑,打去小金库,打去所有她知道的他的朋友们那里,然而哪哪都找不到顾久,早上还说着能护着她的男人忽然一下人间蒸发了。 南音想到阆苑,顾久可能在家里,她立刻转身跑出警局,为了戏台上的表演好看,她穿的绣花鞋比她平时的鞋码要小一号,一不小心崴了脚,她整个人向前扑去,跪趴在地上。 “你没事吧?”路过的警察问。 南音的膝盖和手掌被粗粝的地面擦破了皮流血,神经疼得发颤,她抿了下唇,没有管,踉跄爬起来。 她叫了车,去阆苑,阆苑的大门紧闭,她连着按了好几十下门铃,里面好像没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手机打不通,家里没有人,谁都不知道他去哪儿……南音攥紧了手,捶在门上,额头也抵在门上,红着眼睛低低地喊:“顾久,顾久……” 他不是说有事就找他吗? 他不是说他能护着她吗? 他在哪儿? 第775章 南戏潮剧恩仇记 第775章 南戏潮剧恩仇记 南音等到天黑都等不到顾久回家。 她一个人去了派出所,找民警了解更多的事情,她想知道她还有什么办法能救她爸? 民警是之前负责她家药店被闹事的那个,还挺同情她这些无妄之灾,对她挺耐心的,有问必答,点外卖的时候还给她点了一份。 南音端着饭盒走到外面的铁椅上坐下,手机放在旁边,不断给顾久打电话。 她的注意力都在手机上,没有发现不远处有个男人在朝她的方向看。 男人问旁边的民警:“她怎么了?” 民警摇摇头:“她家是开药店的,招惹了一群流氓闹事,起了争执,她爸把其中一个人捅了,现在那群人要告她爸,她爸可能会坐牢。” 男人不过是见南音穿着戏服,画着戏妆,与众不同,心生好奇才问,并没有太往心里去,另一个民警拿着文件过来:“顾教授,手续办好了。” 男人微笑:“谢谢,麻烦你们了。” 民警笑笑:“不客气。” 这个男人就是顾衡。 有两个学生盗窃被抓,通知了学校,他过来办一些手续,接了文件,他又看了南音一眼,大步走出警局。 民警也转头去看南音,想了想,走过去,坐在她旁边:“你们要是能跟伤者达成和解,这件事还是能调解的,这样你爸就不用坐牢。” 南音倏地抬起头:“可以这样吗?” “可以是可以,但你必须让伤者同意跟你们和解才行。”民警说。 捅伤了人想和解,毫无疑问就是要赔钱。 南音三两口吃下饭:“我去医院找他。” …… 南爸捅的那一刀并不是很深,南音到医院的时候,伤者已经醒了,她直接问他要多少钱才肯和解? 对方一句话,五百万! 南音来的路上计算了自己的存款,还想把老家的房子卖了,还不够就跟亲戚朋友借,凑个几十万应该可以,没想到,他开口就要五百万。 五百万,五百万,这个数字,普通人穷极一生都得不到,她又上哪儿找去呢? 南音好说歹说,对方都不肯减少,甚至放话,若没有五百万,他就一分都不要,就要南爸去坐牢。 …… 南音站上自动扶梯下楼,脑子里空白一片,忽而看到一楼大厅有个熟悉的身影,她立即喊道:“王少!” 是顾久的朋友! 南音马上跑下扶梯。 王少闻声回头,也认得南音:“哦,南小姐啊,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身边带着个女孩,脸色苍白,手里拿着一份流产报告。 南音没心情八卦这个,她问:“你知道顾久在哪里吗?” 王少莫名其妙的:“我不知道啊。” “那你能联系得到他吗?我找不到他了。” “害,他也是家里有公司的人,可能是去出差了吧,飞机上就接不到电话,你再打打吧。”王少满不在乎地道。 南音没想真赔伤者那么多钱,五百万这个数字太大,哪怕她借得到,可能一辈子都还不上,她刚才打算的是找律师来和伤者谈,律师比较会谈判,但话说着说着,她脑子就有点错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问了什么? “那你能、能借我点钱吗?” 王少也大方,直接拿出钱包:“要多少?” 南音抿了一下干燥的嘴唇:“五百万。” 王少眼睛一睁,立即将钱包收回去:“那不行,你是三哥的女人,我要是跟你有这么多钱的往来,将来说不清楚,没准还会让三哥误会,你还是找三哥借吧。” 然后他就拉着他的女人走了。 南音乏力地闭上眼,什么都看不到了,大脑真皮层却像吹气球一样,涨开收缩涨开收缩……心跳声很响,咚咚咚……她身体摇摇晃晃了一下,然后晕倒在地。 …… 王少出了医院上了车,试着给顾久打电话,结果一打就通。 他奇怪了:“三哥,我刚才在医院遇到南小姐了。” “嗯。”顾久语调上扬,漫不经心。 王少又说:“她说她找不到你,还管我借钱,要五百万呢,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总之我没答应。” 顾久轻笑了一下,还是“嗯”了一下,同样不以为意。 王少挠挠头,真的不懂,怎么了这是? …… 南音晕倒在医院,被值班护士发现,送去急救,护士拿了她的手机,想给她的家人朋友打电话,选了最近拨出最频繁的那个打出去。 “南音。”对方接了。 护士说:“我们是医院的,这个手机的主人在医院晕倒了,你是她的朋友吗?你现在能来一下医院吗?” 第776章 南戏潮剧金花女 第776章 南戏潮剧金花女 南音心里有事情,就算是晕倒也没能晕多久,后半夜硬生生醒来了。 她睁开眼,还没有弄清楚自己躺在什么地方,偏头便看到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房间里没有开灯,他手里的手机荧光照着他的脸,她愣愣地看着他。 “不认识我了?”他笑。 南音还是只盯着他看,眼睛一眨不眨的,顾久开了床头灯,灯头转向自己:“现在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看得很清楚了。 南音缓慢地说:“是你……我怎么到现在才想明白,原来是你。” 顾久从保温瓶里倒出半杯水,晾着:“我怎么?” “去世的老人只是个普通人,他的儿子也只是在厂里打工的,这样的家庭,哪来的精力和人手三天两头上我家闹事?被警察抓了一批还有一批,而且他们还不怕警察,平头老百姓,不是这个样子的。” 南音哑声,“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是受人指使去我家闹事——你一句话就摆平了闹事,所以,他们是你的人吧?今天的事情也是你让他们做的吧?” 顾久身上穿的衣服,还是他白天去梨苑的那套,晋城冬月冷,他用亚麻色的高领毛衣搭配白色的长外套,双腿相叠,脚上的皮鞋也是意大利手工定制的款式。 他是好看的,此刻房间内唯一的光源也照着他,显得他更加绝艳。 南音想明白了整件事,却想不明白他做这些的缘故:“你为什么要这样?在我最走投无路的时候帮了我,又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消失,你到底想干什么?顾久,我没得罪你吧?” 顾久嘴角轻弯:“南音,我要你。” 他的意思是,他做这些是为了要她? 南音倏地从病床上起来,难以置信与满腔怒火交织在一起灼烧着她的心肝脾肺,她扯着嗓子撕喊:“我没给你吗!” 顾久一字一字重复:“我说的是——我要你。” 不是要她一次要她两次的那种“要”,不是要身体,是要她这个人。 南音觉得荒唐极了:“你娶我吗?” 顾久那双桃花眼还是那么多情,可多情到了极致就是无情,他不是要娶她。 南音的后背绷得很紧:“你不娶我,但要我一辈子跟着你。”说完她自己摇头,“不,不是一辈子,你不是长情的人,所以你的意思是,在你腻了我之前,我不能离开你,是吗?” 她突然又明白了:“向来只有你甩别人,没有人能甩你,上次我跟你分手,你不甘心,所以做了这件事,就是为了让我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你说了才算?” 南音怔怔地看着顾久,看了好半天,只能想到一句话:“顾久,你他妈是有病吗?” 顾久端起水杯,手掌握住杯身试了一下温度,刚好可以入口,便递给她:“我只是告诉他们,你家的中药有问题,又告诉他们你家有五百万存款,其他的事情,都是他们自己去做的。” 南音直接把水泼到他脸上。 顾久下意识闭上眼。 南音觉得他就是个疯子,有病的疯子,疯子! 她恨极了扑上去往他脸上甩了一巴掌,仍觉得不消气,收回手还想要往他另一边脸打去,但这次被顾久抓住了。 南音使劲挣扎,顾久抓得紧紧。 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人,午夜的医院安静得一根针落地也听得见,顾久眼睫上挂着水珠要掉不掉,看着南音的一线眸光晦暗迷离,由来最是风度翩翩轻挑多情的人竟也有这么偏执的一面。 “南音,我要你。” 第777章 南戏潮剧京城会 第777章 南戏潮剧京城会 南音因为愤怒,胸口剧烈起伏,狠很盯着他,她脸上的妆在昏迷的时候被顾久喊了护士卸掉了,没了一层‘面具’,喜怒哀乐更加清晰,她那表情,可以说是横眉冷对。 反观顾久,自始至终都很吊儿郎当,像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了多过分的事…… 是啊。 他就是不觉得自己过分。 他其实大可以像上次那样,在南音最绝望的时候像一个救世主降临在她面前,帮她摆平所有事,这样一来,南音不会知道他是幕后主使,只会感激他的维护。 但他没有,他堂而皇之出现,承认了所作所为,他有恃无恐,他不怕南音生气。 为什么?因为他笃定南音已经无路可走,就算知道真相也只能依靠他救她爸! 南音气极反笑:“你凭什么?顾久,凭什么你说不准就不准?凭什么我们什么时候分开要你说了才算?你凭什么这么设计我?就凭你是顾家三少爷?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是不是都觉得自己可以只手遮天为所欲为?尉迟他……” 南音本来想说尉迟软禁鸢也,要鸢也给他生孩子已经够丧心病狂,没想到你顾三少也不遑多让,但想到鸢也的事情顾久不知情就又咽了回去,换作一声冷笑。 顾久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确实将她气得不轻:“这也是我第一次这么算计一个女人。” “我应该感到荣幸?多谢顾三少爷抬举?”南音讽刺。 顾久竟然还敢接话:“不用谢。” 南音又被气着了,血气上涌,眼前黑了一霎,将自己的手夺回来,随手抓起枕头砸过去:“但凡你换一张脸,换一张满面油光满口黄牙的脸,你就是典型的无耻威逼良家妇女的恶心暴发户!” 顾久皱了皱眉:“不是吧?我有个小堂妹,很爱看剧,这种情节,难道不是霸道总裁强制爱?” “你滚!”谁跟他开玩笑! 滚就滚吧。顾久放下枕头起身:“三天内,那些人不会做什么,你有时间考虑,我的手机现在是打得通的。” 南音抓起枕头朝他的背影砸过去,砸中他的肩头,顾久没有理会,径直开门离去。 南音乏力,身体重重摔回病床上。 第二天南音打了个电话给师姐,没说家里出事,只说自己生病住院,这几天不回梨苑,但没想到中午的时候,师姐带着梨苑的人来探病。 南音心情不好,身体不适,情绪不高,大家说什么她都是敷衍着,大家只以为她是病了才会这样,就想多陪她聊聊天,让她放松一点。 小虞师姐说:“对了,南音,我一直想问你是怎么养猫的?怎么把雪花酥养得那么听话?你不在梨苑,我们替你照顾它,它来者不拒,谁都给抱,太乖了。” 南音勉强扬了下嘴角:“它的性子本来就很乖。” 小虞师姐摇头:“这种猫真是万里挑一,可遇不可求,我家那只啊,它跟我都不亲,除了饭点会来找我,其他时间别想见到它,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大家都管猫叫祖宗,确实是祖宗,好吃好喝供着它,连撸一下都不行。” 小柏师兄笑说:“其实猫挺聪明的,你要是舍得,就试试驯它,它就会跟你亲近了。” “还能驯?怎么驯?” 小柏师兄老神在在:“饿它几顿,不理睬它,等它饿得不行了来求你的时候,你再给它吃的,那时候它就知道你是能主宰它小鱼干的人,对你就不会那么冷漠了。” 小虞师姐若有所思:“这样啊……” 南音看着他们说话,有点发愣。 小柏师兄以为她感兴趣,又说:“这就是很简单的道理,你要是对它有求必应的话,它就不知道你的厉害,可不就会蹬鼻子上脸。” 原来是这样……南音靠回床头,想明白什么事,忽然就笑了。 师姐在给她削苹果,削好了递给她:“阿音,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养猫的门道也挺多的。”南音弯弯唇,“我没什么事了,师姐,你去帮我办一下出院吧,我回家休息。” 小柏师兄和师姐去办出院,小虞师姐收拾东西,南音去了洗手间,她站在镜子前,瞧着镜面倒映出的自己,这是多漂亮一张脸,多漂亮的一只猫啊。 原来顾久是在驯服她。 把她当成一只猫来驯。 也是,雪花酥只是抓了他一爪子他都觉得不快,她那么不识抬举,生来矜贵,要什么有什么的顾家三少,怎么甘心? 一开始她说分手,他当场没有说什么做什么,转头就怂恿了人去她家闹事,看着她到处求助处处碰壁也没有出手,像饿着猫一样吊着她,直到她走投无路,不得不主动上门找他。 猫饿到极致,哪怕不喜欢这个主人,也会去摇尾乞怜,那时候他再施舍她一块小鱼干——有什么比雪中送炭这种情分更容易降服人心? 那次他没有睡她,不是对她没性趣,而是他在放长线钓大鱼,后来他流水似的往梨苑送东西,什么贵妃的行头,什么爷爷的相册,宠着她捧着她,那天师姐问她动心了吗?她动心了吗? 动了的。 经历过饥饿的猫,一朝翻身,每天都有好吃好喝,自然会对给它吃喝的主人生了眷恋和依赖,乃至都忘了,这个主人它原本是不喜欢的。 南音想起这段时间自己的感情变化,从排斥他来找她,到忧虑他怎么对自己生疏了,也就两个月,她就忘了她原本是想跟他一刀两断的。 顾久现在掀开底牌,不只是笃定她走投无路只能依靠他,更是要她明白,他是可以在她的世界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 他护着她的时候她平平安安,他袖手旁观的时候她风雨飘摇,他就是要她知道,她是没有资格在他面前耍小脾气的。 顾三少真嚣张啊,他不只要她,还要她没有爪子,乖巧听话。 他用一个局做了一个牢笼囚着她,要把她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真是……疯子! 南音拧开水龙头,泼了自己一脸冰水,但也平复不了自己心口犹如岩浆溢出焚天灭地的火。 她不会就这么认了的。 …… 出了院,南音打电话给杨桐。 上次杨桐没能帮到她很是愧疚,过后又找了南音一次,说她下次有什么事情尽管找他,他一定会帮她……某种程度上,他也算乌鸦嘴了。 南音这次找他,不用他做别的,只是借钱。 杨烔别的不方便,钱还是能随便给的。 杨烔一口答应,只是大额转账比较麻烦,他们约了在咖啡厅见面,当面给银行卡。 南音先到咖啡厅,要了一杯美式,刚端起来还没有喝,手臂就被人抓住拽了过去,咖啡当场撒了出来,不仅泼了南音一身,也泼到了那个拽她手的人。 “你找杨烔借钱?借了你要拿什么还他?”顾久低头看她,他生来一双温柔缠绵的桃花眼,现在都有点阴沉沉了。 南音眉梢一扬,讥讽一笑:“你说呢?” “杨烔觊觎你多时,你要卖给他?” 南音本没这个意思,但既然他这么说了,她就让他这么认为也无妨:“对,我要卖给他。” 顾久盯着她唇边的笑靥,舌尖抵了一下腮帮,后退一步坐在另一张椅子上,顺带把她拽过去,双手禁锢她的身体,南音整个人都被他纳入怀抱,挣都挣不开。 顾久贴在她耳边说:“南音,你是不是有点太叛逆了?” 南音鼻息间全是他的气息,憎恨又愤怒:“你放开我——呵,我卖给杨烔,卖给谁都行,谁给我钱我就卖给谁,哪怕是路边的阿猫阿狗也可以,就不卖给你!” “你以为我只有用钱为难你一个办法?南音,你搞清楚一点,此五百万非那五百万,从我这里拿出去的五百万才能解决事情,你从别人那里拿来五百万,这件事也不会解决。” “你可以把事情闹大,我奉陪到底!” 顾久笑:“你能奉陪,你父母能吗?” 南音浑身血液冲上天灵盖,她随手抓起甜品叉:“我跟你拼了!” 顾久轻而易举抓住她的手,将她抱得更紧,半哼半笑说:“我教你另一个报复我的办法,留在我身边,然后找机会捅我一刀。” “留在你身边多一秒钟我都觉得恶心!”南音穿着高跟鞋的脚狠狠一跺他的脚背,顾久倒吸了口冷气,南音趁机挣开他,退后了几步,眼底全是怒火。 顾久不是没见过南音生气,但气得眼睛通红还是头一次。 他挑了挑眉,身体悠闲地往后一靠:“行,那你就再想想别的办法,还有两天半。” 南音恨极了他这副有恃无恐的表情! 她几乎将牙齿咬碎,倏然转身离开。 …… 南音不知道顾久会用什么办法让杨烔给不了她钱,但她信他一定是说得出做得到,而且他也说了,她就算借到五百万也没用,这不是钱的问题。 在街上孤魂野鬼似的游荡了一圈,南音最后去了派出所。 她不敢回家,怕看到南妈以泪洗面的模样,她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只能去派出所守着她爸,哪怕是见不到,但离得近,她心里也没那么难受。 她依旧坐在大厅的铁椅上,周围进进出出都是来派出所办事的人们,熙熙攘攘,很吵闹,南音却什么都听不见。 从知道一切都是顾久的设计开始,到现在一天一夜,她满脑子都在想怎么办,直到此刻才安静下来,那些藏在愤怒和憎恨下的难过,从缝隙里偷跑出来,她咽了一下喉咙,疼哭了。 第778章 南戏粤剧一捧雪 第778章 南戏粤剧一捧雪 面前忽然多了一方蓝色的手帕,男人的声音温醇:“擦擦吧。” 南音抬起头,面前立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他相貌俊秀,温文尔雅,戴着黑框眼镜,像大学里学富五车的教授,大概是看她哭得太惨,所以发挥了绅士风度。 “谢谢。”虽然道了谢,但南音没有接他的帕子,用手将眼泪抹了。 顾衡垂下手:“昨天我也看到你了,你是那个画着京剧彩妆的女孩。” 南音只是“嗯”了一声,并无与他多聊的心思。 顾衡道:“事情总会解决的,去找一个好律师,比你在这里哭有用得多。” 南音苦笑:“找律师也没用,他们说了,没有五百万,就一分钱都不要,只要我爸去坐牢。” 顾衡循循善诱:“律师怎么没用?你们无法和解,最后还是会走到法庭那一步,好的律师能将三年徒刑争取成一年半,这不就有用了吗?还是你觉得,三年和一年半差别不大?” 一个陌生人,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仁至义尽,南音领他的情,但她要的不是减刑,她咬住后牙,一字一字地说:“我不要我爸坐牢,一年半也不行。” 顾衡只当她是不甘心,没说什么,将手帕放下就离开。 民警倒了一杯热水给她:“顾教授说得对,你与其在这里干耗着,还不如去找一个好律师,我认识几个,要不要介绍给你?” 南音现在一听到姓顾就敏感:“顾教授?哪个顾教授?” 民警自然地说:“就是咱们晋城顾家,他排行第五,在晋城大学当教授。” 晋城姓顾的多不胜数,但能用“晋城顾家”这样仿佛是人尽皆知的语气,就说明只可能是那个顾家,南音手里端着那杯水,一次性纸杯很薄,热水的温度将她的手心烫得生疼。 她喃喃重复:“晋城顾家……” 民警喊了她几声,她都没回答,民警也要下班了,就兀自走开了。 南音不是在发呆,而是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在思考有没有可行性? 这个顾教授,应该是顾久的叔叔,那他的能力应该在顾久之上吧? 她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他都肯留下一方手帕,她如果去求他帮她,他应该愿意施以援手吧?退一步说,就算不愿意,她的处境也不会比现在更差,那试试有又何妨呢? 南音拿定主意,跑回梨苑,跟小柏师兄借了辆车,开去晋城大学。 只是她到时,天已经黑了,校门也已经关了。 南音应该调头回去,明天再来,但她好不容易想到办法,就算回去也坐立不安,索性算了,她就在门口等,等明天一早开校门,她就进去找顾衡。 南音把车停在靠墙的停车位,爬到后座,今晚就在后座将就。 她定好一个早上六点的闹钟,手机同时收到一条微信,点开看,是顾久发来的——两天。 南音喉咙一梗,将他拉进黑名单。 她蜷缩在座椅上,身上盖着外套,闭上眼睛,纵容着浑身的倦怠涌上来。 就快要睡过去时,车顶突然哐当一声,像被重物砸中,南音惊地坐起来。 紧跟着,又是一声巨响,南音下意识抱住自己的脑袋趴下,之后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 第779章 南戏粤剧二度梅 第779章 南戏粤剧二度梅 南音下意识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好像……是两个男生翻墙偷跑出学校,因为她的车停在墙边,他们就拿她的车当垫脚石。 那两人还蹲在她的车边小声说话:“你确定吗?顾教授真的……” 顾教授?南音一愣,生怕自己听错了,连忙将耳朵贴近车门。 “我亲眼看到的,有什么不确定?就是他!他跟历史系那个!” “我草……这要是曝光出去,怎么也是个大新闻吧?!” “肯定是啊!他可是教授,让人知道了他做了这种事,肯定会被停职调查,,没准还会取消教授资格!” 南音眸子闪了闪,她没听错,他们说的就是顾教授——顾衡。 她拿出手机,点下录音。 “可、可是我们这么做,会不会惹上麻烦?顾教授是顾氏东瑜的,咱们学校好几栋楼都是东瑜捐的,他们家有钱有势……” “就算他是顾家,他也不能要了我们的命吧,怕什么?”这个男生比另一个果决,而且胆大心细,“我们去网吧,弄个小号,匿名发到论坛里,就算查ip也查不到是我们。” “万一……” “你难道不想报仇吗?他害我们毕不了业,你爸差点打死你,你咽得下这口气?”这个男生烦了叽叽歪歪,狠狠道,“干不干一句话!” 十几秒后,另一个男生终于下定决心:“干!” “走!他们现在就在东湖小区,我们叫滴滴过去!” 两个男生走后,南音关掉录音起身,他们说话没头没尾,她分析不出他们想干什么,只能确定,他们是要报复顾衡。 南音看着他们上了快车,想了想,跟上去。 南音第一次做跟车这种事,十分生疏,好在那两个男生没有警惕,并未发现,她一路跟着他们到了东湖小区,他们下车后,不知道跟门卫说了什么,门卫打开门禁放他们进去。 南音找了个地方停车,跟门卫说她和刚才那两个男生是一起的,小区的安保不强,口说无凭也信了,也开门放她进去。 小区有好几栋楼,南音晚了他们一步,不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 她停在原地,认真思考—— 大概率不是楼上,要上楼还得再开一道门禁,那两个男生没有门卡,进不去。 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在楼下。 南音沿途寻找,果不其然,在一栋楼下看到了那两个男生。 他们蹲在草丛,用手机对着一扇窗户拍照,南音看进窗户,看到顾衡,除了顾衡,屋里还有一个人,他们没有拉窗帘,全被拍到了。 拍好了照片,两个男生不敢久留,连忙溜走。 南音直接走到窗下,敲玻璃。 顾衡回头看到她,微微一愣,走过来将玻璃窗拉开:“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南音朝屋里看进去,想看清另一个人是谁? 顾衡马上侧身挡住。 虽然他动作够快,但南音还是看见了,是一个清秀的男生,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出头。 她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心里瞬间生出个猜测,有点惊悚:“你们……是什么关系?” 第780章 南戏粤剧三官堂 第780章 南戏粤剧三官堂 老话说物极必反,又说触底反弹,南音本来还不信,没想到是她草率了,老祖宗的智慧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她在顾家人手里倒了大霉,转头就让她抓住另一个顾家人这么大的秘密。 “这好像不关你的事。”顾衡很戒备。 南音心里暗道难怪,难怪那两个男生要偷拍他们,难怪说曝光出去就能让顾衡被调查,原来是这样。 她很快冷静下来,一边转动心思,一边用手指了指:“刚才,有两个人躲在这里偷拍你们,是你的学生,他们还说要把照片发到论坛上,让你身败名裂。” 顾衡的脸色一变,抓住窗栏:“是谁?” “我可以进去说吗?”南音还站在窗下。 顾衡盯着她,仿佛在判断她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的安全系数有多少? 南音不躲不闪任由她打量,少顷,顾衡还是给她开了门。 南音进了屋,目光扫过四下,这屋子有很浓的居家气息,应该是常年有人居住,但不是顾衡住,他的身份和这房子不匹配,应该是属于那个清秀的男生的。 男生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安安静静,来了外人也没反应,只是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念什么? 见南音在看那个男生,顾衡挡住她的视线,沉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是我想干什么,是他们想对你干什么。”南音原本是想求他帮忙,但就在刚刚,她改变主意了。 她不慌不忙,将这意外得知的秘密当做筹码与他谈判:“我可以告诉你偷拍的人是谁,作为交换,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顾衡没有戴眼镜,脸上少了一样装饰品,比起在派出所萍水相逢时他给她温文尔雅的感觉,此刻他眉眼锋利,凝着南音,有些不善。 事到如今,南音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大大方方回视,对视久了,她还发现他的五官和顾久有两分相似。 不愧是亲叔侄。 南音提醒:“你考虑的时间不多,等被他们曝光出来,你就玩了。” 跟在她的话后面,顾衡道:“我答应你。” 南音一顿:“你不先听一下,我要你帮我什么吗?” “要钱是吧?五百万?”顾衡早就从民警口中知道她家的事,她现在最想解决的麻烦不就是这个? “我不要钱。”南音说,“我爸会出事,是有人故意使坏,就算有五百万也没用,你的身份可以压过他,我想要你动用你的能力,帮我解决这个难题。” 顾衡上下打量她——这个打量的眼神,就和顾久有五六分像。 最后他挑眉:“也可以。” 他答应了,南音信他,这份相信,是有赌的成分,她直接播放那段录音:“他们说你害他们拿不到毕业证,所以报复你。” “原来是他们。”顾衡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穿上。 南音下意识接问:“谁?”问完才想起来,就算他说名字,她也不认识。 “他们前几天盗窃被抓进派出所,我按照校规,记他们大过,因此他们拿不到毕业证。” 说起来,顾衡就是因为去派出所处理这两个学生的事,才会遇到南音,还遇到了两次。 顾衡又看了南音一眼。 第781章 南戏粤剧四进士 第781章 南戏粤剧四进士 南音和他的目光撞上,快速别开,猜他穿衣服应该是要出门去解决那两个学生偷拍的照片,也不耽误他:“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你回来我们再谈。” 顾衡颔首,又喊了沙发上的男生:“楚羽。” 男生直到此刻才有反应,抬起头,看向他。 顾衡跟他说话的语气,明显要温柔很多:“我很快回来。” 那个叫楚羽的男生点点头,小声应答:“你快点回来。” 顾衡临走前,要了南音的手机号,保持联系。 南音走到客厅,和楚羽保持了一定距离坐下,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半,这个时间顾衡还和他在一起,除了那种关系,没有别的合理解释。 南音还记起来,那两个男生提到一嘴“和历史系的那个”,“那个”是指他?他也是顾衡的学生? 若是这样,那就更是丑闻了,很难不让人往顾衡利用教授的身份,逼楚羽就范的方面去想,届时就算澄清他们是情投意合,但这种性取向到底不是大众所能接受的,传开了,顾衡也要担责。 轻则停课或辞退,重则取消教师资格证,再重一点,可能还会危急顾氏东瑜的股票。 那两个男生,果然是奔着让顾衡身败名裂的目的去的。 楚羽很安静,也很少有动作,一直坐在那儿自言自语,南音认真地听了一会儿,也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心中猜测,他智力方面,可能不太健全。 可他若是顾衡的学生,就是晋城大学的学生,晋城大学也是211,他能考上,不可能是傻子吧? 南音一直在揣测分析,直到手机响起,她快速接听:“喂?” “我找到他们了,”顾衡声音有点冷,“他们已经把帖子发出去,有几个人关注了,现在删帖,等于默认。” 南音马上说:“你把帖子发给我看看。” 很快,南音就收到了顾衡的信息,点开是网址,跳转到晋城大学的论坛。 她快速浏览帖子内容,和她想的差不多,果然是针对顾衡和楚羽的身份。 “传播的范围还不是很广,还有补救的办法。”南音又将手机拿回耳边。 顾衡不耐:“怎么补救?” 南音也不知道怎么补救,只是觉得现在的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她又看了一遍帖子里的照片,还好,顾衡和楚羽没有太亲密的肢体接触,最过界的一张就是顾衡拥抱了楚羽。 南音若有所思:“掩盖真相最好的办法不是否认它,而且用另一个真相隐藏它。” 顾衡眸子一闪,不愧是211大学的教授,脑子转得极快,他忽然喊:“南小姐。” “嗯?” “你应该是未婚,而且没有男朋友,对吧?” “什么?”南音没反应过来他提这个干什么? 顾衡兀自说:“你要是有男朋友或者丈夫,这些天就不会是一个人在派出所跑进跑出。” “所以?” 顾衡嗓音清晰:“你说你们惹了不得了的人,所以才会被为难,我可以帮你解决你爸的事情,也可以保证你们一家人以后平平安安,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南音站了起来:“你要跟我在一起?我的意思是,假装跟我在一起,以此打破你性取向的揣测?”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时间,”顾衡就是这个意思,“是你说的,比删除更加彻底的办法是替换,替换一个真相。” 南音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上,抓着窗帘的手有点紧,过了会儿,道:“你现在回来,你路上这段时间,我考虑考虑。” 顾衡笑了笑:“好。” 第782章 南戏粤剧五登科 第782章 南戏粤剧五登科 挂了电话,南音发现自己手心出了一层汗,心跳也很快,分辨不出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她抿了抿唇,瞥见旁边的柜子上有一包烟,她转头问楚羽:“我可以拿一根烟吗?” 楚羽没有回答,可能是没听见,也可能是不想理她,但南音现在就很馋这根烟,索性自取,回头还他一包就是。 她在柜子前后找不到打火机,便进厨房,在灶台上点火,顺便靠着灶台,考虑顾衡的提议。 她最开始的打算,只是想求顾衡出手压制顾久,毕竟放眼晋城,能替她制住顾久的,也就只有他们顾家人了,但顾衡那句“保证你们一家人以后平平安安”,也让南音想到,顾衡就算帮了她这一次,难保顾久下次不会用其他办法为难她。 为难她一回事,她受不了的是他冲着她父母来。 她需要一个永远的保障,而且,她想到,如果她成了顾衡的女朋友,顾久知道了,脸色一定很精彩,思及此,一种报复成功的快感涌上心头。 原来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恨顾久,还想报他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的仇。 南音吸了一口烟,男士香烟太浓烈,刚吸入肺里就刺激得她咳出来,她接连咳了好几声,感觉喉咙像堵住一团棉花,难受得紧,她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温白开喝下去。 她一手撑着灶台喘气,看着指尖的烟,嘴角扯了扯,又挑了起来。 …… 顾衡十几分钟后到家,他一回来,楚羽就像活过来了一样,会说话了,也有动作了,顾衡哄了哄他,然后进厨房找南音。 南音那根烟快烧完了,顾衡瞥了眼地上整齐的烟灰,就知道她就是点着它玩儿,没抽,走进去开了窗,顺带将烟从她手里拿走。 “考虑得怎么样?”顾衡问话的同时,将烟凑到唇边抽了最后一口,火苗烧到烟蒂,细微地‘咝’了一声就熄灭了。 他随手将烟头丢进垃圾桶,动作随意,骨节分明的手扬起一个半弧,又垂回身侧。 那口烟从他微张的唇里慢慢吐出来。 南音瞧着他,这大概就是姓顾的男人与生俱来的魅力,挺会的。 她欣赏他身上与顾久截然不同却同样出类拔萃的气质,但很清楚他们是在做一个交易,点了点头:“我答应。” 顾衡微笑,并不意外。 南音又说:“但不是男女朋友,我要你——娶我。” “娶?”顾衡眉梢扬起来,是没想到她会再加条件。 南音往厨房外看了一眼:“你跟他这样,应该是长期的吧?就算和他不是长期,你的性取向也不会变吧?你应该挺需要一个能替你打掩护的女人吧?” “女人”两个字,南音稍稍加重了语气,然后,微笑:“我毛遂自荐。” 他们在最基础的交易上,不断加重砝码,互相试探,从帮忙到女朋友再到妻子,称得上势均力敌,顾衡认真地看了南音一分钟,终是伸出手:“合作愉快。” 南音心口一松,上前握住:“那我们接下来该想想怎么用‘真相’去掩盖真相了——我刚想了个主意,先说出来,供你参考。” 第783章 南戏粤剧六月雪 第783章 南戏粤剧六月雪 晋城大学的论坛有匿名板块,偷拍顾衡的帖子就发在匿名区,标题很直接——晋大男神?不存在的,是晋大男同吧!(微笑) 如此标题党,哪怕是在深夜十点多,毫无征兆地空降,也在短短半个小时引来了近千的点击,近百回帖。 顾衡相貌出众,风度翩翩,学识渊博,又是出身顾家,一直是晋城大学的红人,他的课不用点名也是全到,是多少女生的梦中男神,突然被曝光是个男同,这也就罢了,对象还是同学校历史系的学生。 一时间,什么话都有了。 有人辱骂顾衡是基佬真恶心,有人揣测顾衡利用教授的身份威逼男生跟他好简直畜生,更有人断定不止一个受害者,没曝出来的绝对更多…… 还有自称是楚羽的同学出来爆料,说楚羽已经有两个月没来上课,请的病假,好像是抑郁症,谁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抑郁……没有直接说出顾衡,但谁都会怀疑是顾衡。 一夕之间,人人称道的男神跌落神坛,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这个帖子仅仅过了一个小时,点击量翻了十几倍,已经飘上了hot。 就在大家的讨论愈演愈烈烈,甚至已经衍生到,是要报告学校还是报警处理,或是发到微博上扩大范围,号召更多的人一起举报时,另一个帖子凭空出现,标题也不遑多让——更多的照片来了! 瞬间吸引了关注这件事的所有人点进去。 确实有更多的照片,但这些照片里多了第三个人,女人。 她和顾衡举止十分亲密,时而相识一笑,时而月下相拥,还是在那个小区里,还是在那套房子,却是完全不一样的真相。 大家懵逼了。 发帖的人出来解释,这个女人才是顾教授的女朋友,他们今晚是一起去看望生病的楚羽,结果被人偷拍,还断章取义造谣。 最后,发帖人还隔空喊话——宗磊、谭翰,你们不就是记恨顾教授没对你们盗窃的事情从轻发落,记了你们大过,让你们毕不了业吗?居然想得出这种造谣的招数,要不是我听到你们密谋怎么陷害顾教授,跟踪你们离开学校,也拍下照片,顾教授就要‘死不瞑目’了。 哦,原来是这样。 有图有文有真相,一场大火在烧起来之前,被一盆冷水浇灭个彻底。 …… 南音回到家,已经凌晨三点多,南妈早就睡了,她爬到南妈的床上,抱着她,小声说:“妈妈,事情解决了。” …… 顾衡承诺,三天内会让南爸回家,南音相信他。 有了归期,她终于能睡个安稳觉,这几天太累了,她一直睡到了次日午后才醒,跟南妈交代了事情后,去了一趟梨苑。 不曾想,梨苑的人看到她,都是一副很慌张的样子,南音眼皮又跳了跳,预感不妙,看向最信任的师姐。 师姐难以启齿:“阿音……雪花酥不见了。” 南音回梨苑就是为了带雪花酥回家,她懵了一下:“怎么回事?” 小虞师姐家里是养猫的,感同身受猫丢了多着急,直跺脚道:“我们也不知道啊,早上我们来的时候它还在,我还喂它吃了罐头,下了戏它就不见了!” 第784章 南戏粤剧七贤眷 第784章 南戏粤剧七贤眷 南音当即跑到后台,四处扫了一圈,像平时一样喊它:“雪花酥。” “雪花酥——” 毫无反应。 小柏师兄猜测:“它会不会是跑到外面去了?” 小虞师姐咬着指甲:“还是、还是被来后台打赏的戏迷抱走了?” 南音手指攥紧,冷静地想,雪花酥来梨苑两个月了,一直是放养,从来没有跑出去,应该不会是自己跑了,她问:“你们查监控了吗?” 世界说:“查了,但什么都没有发现。” 南音道:“我再看一遍监控。” 小柏师兄马上点开监控视频。 后台有摄像头,拍到了雪花酥趴在它平时的位置睡觉,师姐他们来后台时,它就抬起头,脑袋转了转,好像是在找这群人里有没有南音? 确定主人今天也没有来后,它就又垂下了头,垂下的尾巴一晃一晃。 小虞师姐化好了妆,打开一个罐头,拿到它的鼻子前晃了晃,它才跳下猫爬架到地上吃。 小虞师姐上台后,就没人去碰过雪花酥,雪花酥吃完了罐头就开始四处溜达,像在消食,一开始视频里还能看到它,但后来就看不到了。 它就这么消失了。 南音重复看了两遍视频,只是监控有死角,不能肯定雪花酥是不是在死角的地方被人抱走了? 南音不死心,看第三遍,这次,她注意到一个地方奇怪,按下暂停,然后转头,一下盯住了角落里的竹篮,她走过去,拿起来,仔细检查了一遍。 师姐问:“阿音,你在找什么?” 南音抿住唇,转身大步离开后台。 她一走,其他人也跟着她一起走。 这会儿戏台上在表演,南音冷着脸三步做两步上台,抬手就扇了正在唱花旦的小葵一巴掌。 小葵被她扇得直接摔在了地上,台下的戏迷惊呼一声站起来。 小葵怒目:“你有病吧!” 南音抢了武生的长枪,剑尖直指到她面前,一字一字地问:“你把雪花酥,带到哪里去了?” 小葵有被她吓到,但还是梗着脖子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南音道:“监控拍到你进后台了。” 小葵冷笑:“我进后台不是正常的吗?” 南音另一只手将那个竹篮丢在她身边:“你进后台是没什么稀奇,那你带着个篮子去后台干什么?” 小葵的眼神闪烁:“这是道具,放在后台也没什么不可以。” “篮子里有猫毛!”南音咬牙。 师姐明白了:“是你用篮子把雪花酥带走的?” 雪花酥的性子太乖巧了,对谁都没有防备,包括小葵,小葵把它藏在篮子里带出后台,谁都不会发现。 南音克制着怒火:“我再问你一遍,雪花酥在哪里?” 事已至此,小葵也没什么好隐瞒了:“我丢了。” 南音手抖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我把它丢了!我特意骑了三公里,把它丢到大马路上了!”小葵越说越大声。 “我是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我才是梨苑当家花旦,你一个后来的,凭什么占我的位置,处处压过我一头?我哪里比你差?我就是不服你!你那么宝贝那只猫,我就是要把它丢了!让你难过,让你痛苦!” 积年的怨恨在这一瞬爆发出来,小葵站了起来,肆无忌惮地大笑:“你可以报警,但是没用,我告诉你南音,虐猫都不犯法,何况是丢弃,报警最多就是让我赔给你钱,花钱买你痛苦难过,我也乐意!” 第785章 南戏粤剧八美图 第785章 南戏粤剧八美图 梨苑的班底是南音爷爷卖掉的那个,但南音确实是后来才加入梨苑。 她来之前,小葵是当家花旦,但因为南音唱得比她好,戏迷更捧她的场,她越来越受欢迎,班主也倚重她,渐渐的,她成了梨苑的当家花旦,小葵只能给她做配,或者是在她不在的时候应急。 小葵嫉恨南音抢了她的位置,更嫉恨南音能得顾久青睐,她自从上次被顾久羞辱后,就一直想报复南音,早就盯上雪花酥,这几天南音不在梨苑,就是她下手的好机会。 她到现在也不后悔做了这件事。 南音看着她花了厚重的彩妆也盖不住的扭曲面孔,淡淡道:“雪花酥是顾三少送我的,你丢了它,以为赔钱就能了事?做梦。” 小葵脸上闪过慌乱,但很快又冷静下来:“我不怕,我跟梨苑的合同已经到期了,我随时可以离开,我马上就能离开晋城,我就不信顾三少会为了一只猫全世界追杀我。” 难怪她胆子这么肥。南音道:“原来你都想好了。” 师姐愠怒地问:“阿音,怎么办?” 小虞师姐和小柏师兄都是义愤填膺的:“报警吧!” 南音闭上眼睛,长达五分钟一言不发,再开口,声音已经有了疲倦:“我最近不想看到警察。”她真的不想,“你微信转我三万,然后自己滚,别再让我看到你。” 小葵冷笑两声,直接下台。 南音又说:“师姐,给今天来听戏的老板们退票钱,再送他们下一场戏的戏票,费用我出。” 师姐点点头,小虞师姐还很愤慨:“就这么放过她吗?” “不然呢?她说得没错,报警也只是让她赔钱,有这个扯皮的时间,我还不如去找雪花酥。” 南音将长枪还给武生,对着戏台下的戏迷们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今天坏了各位老板的兴致,是我的错,对不起。” 她九十度弯下腰,那一刻,南音感觉直不起来了。 好不容易解决了一件事,原来还有另一件等着她。 爸爸她赔上自己的终身可以救出来,雪花酥呢?她再也找不到它了。 这仿佛是个象征,雪花酥是顾久送她的,她和顾久也再也不可能了。 …… 南音去了小葵说的丢了雪花酥的地方,找了一下午,没有找到,又打印了寻猫启事在附近张贴,若是有人捡到了雪花酥归还,酬谢五万。 晚上,南音还在那附近寻找,接到了顾衡的电话,说要请她吃晚饭。 南音答应了,将随身带着的罐头打开,放进草丛里,然后就打车去了顾衡说的餐厅。 顾衡戴了眼镜,恢复温文尔雅的气质,绅士地将菜单递给她:“南小姐在梨苑唱戏,一个月有多少钱?” 南音没什么胃口,随便点了他们的招牌:“不算堂会和奖金、打赏,保底大概三万。” “三万。”顾衡心算出来,“一年三十六万,再加上你说的那些额外的,应该不会超过五十万。” 南音不知道他说这个什么意思? 顾衡开门见山:“我一年给你一百万,你将梨苑的工作辞了,以后只做顾家五夫人。” 南音一怔:“为什么?” 顾衡又道:“你以前那些朋友,可以不来往的话,也尽量不来往。” 南音明白了:“你怕他们知道我们是假结婚?” 顾衡欣赏她的聪明,拿起柠檬水倒入她的杯中:“我们这场婚约,至少持续五年,五百万我可以一次性给你。” 又是五百万。南音嘴角一晒,感觉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没有开口,只是看着他。 果不其然,他放下杯子后,又将桌上一份文件推给她:“你签了这份婚前协议。” 第786章 南戏粤剧九更天 第786章 南戏粤剧九更天 南音将那份文件拿起来,打开,看到条款之下,她先看到架在第一页的一张支票,她盯着那几个零看了片刻,抬起眼,对面的顾衡靠坐在椅子上,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她合上文件夹:“婚前协议我可以签,钱我也可以不要,我会演好顾五夫人这个角色,但我要继续唱戏。” “没有这个必要,”顾衡温文儒雅地表态,“除了这五百万,你和你父母的日常开销我也会负责。” 他以为她是嫌钱少? 南音忍俊不禁:“顾教授,我希望你能清楚,我们的合作内容是——你保证我和我的家人以后平平安安不会再被人故意为难,而我帮你隐藏性取向。” “除此之外的所有事情都不在我们的合作范围,这五百万我不需要,我唱戏你也管不着。” 话毕南音将文件丢回桌子上,也端起那杯柠檬水。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迁怒,她昨天晚上看顾衡还算顺眼,今天就觉得他哪哪都和顾久一样令人生厌。 ——都觉得能操控她的人生。 顾久是靠权,而他是靠钱。 不过这股郁气也就升上来短短几秒钟,很快就被南音自我释然了。 他们说到底只有几面之缘,认识二字都算不上,在他看来,她只是个小戏子,钱可以摆平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不怪他想拿钱砸她。 五百万,对于普通人来说真的不少,足够让人歇斯底里为之疯狂,就比如闹事的那群人;也足够让人走投无路陷入绝望,就比如不知道一切都是顾久设计之前的她家。 南音不爱喝柠檬水,浅尝两口就放下。 顾衡看着她的眉心松开,才慢声道:“我很清楚我们的合作内容,但你履行的义务里包括‘顾五夫人’这个身份,你留在梨苑,就可能会让人知道你和顾久之前的关系,婶婶和侄子有过感情纠葛不太合适。 所以你离开梨苑,保全‘顾五夫人’的名声,是你应该做的事情,我的要求,并不算过分。” 他七弯八绕的一段话,南音听的最清楚的就是‘顾久’这两个字,神情微怔:“你知道我跟顾久……” “我帮你摆平你家的事情,怎么会不知道,为难你家的人是顾久?何况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梨苑是顾久投资的。”顾衡微笑,“我这个侄子的品行我清楚,南小姐如此美丽,他怎么可能不动心?” “……”南音一时语塞。 顾衡便当她是同意不唱戏这件事,兀自推动进度条,进入下一部分:“婚前协议里写明,无论哪一方提出离婚,另一方都要无条件答应。离婚后,女方净身出户。” 南音无言,原本她还觉得顾衡有点草率,这么轻易就答应和她结婚,不怕她是居心叵测的人吗?原来他的后手都在婚前协议里。 “无论哪一方提出离婚,另一方都要无条件答应”?这是怕她将来占着顾五夫人的位置不肯还? 也好,她还怕将来想走走不了。 “这个我答应。”南音淡淡道,“但我要再加一句。” 第787章 南戏剧十奏严嵩 第787章 南戏剧十奏严嵩 顾衡点头:“你说。” “虽然我知道你的性取向,但没有人能保证你永远都是这个性取向,为了我的安全,加一条,如果你未经我允许侵犯我,司法取证后,你的财产全部归于我。” 南音说这话的时候,服务生正好上菜,大概是听到了一星半点,还偷看了她一眼,神情古怪。 顾衡啼笑皆非之余,也为面前这个女人贴上除了聪明以外的另一个标签——精明。 他凝视着她,点头:“可以。” 紧接着他又加一句:“我这个人比较要面子,我们婚姻存续期间,希望你不要做出令我难堪的事情,尤其是在感情方面。当然,我也会在外人面前给足你体面。” 南音确认一遍:“意思是,我可以交别的男朋友,只要不被外人知道我‘出轨’?” 顾衡点头。 “可以。” 基本达成一致后,顾衡就将婚前协议收起来,回去让人再加上现在达成的条件后再给她签。 看到支票,他还是给了她:“钱你收着吧,你应得的。南小姐……” 他忽然停顿,南音奇怪抬起头:“嗯?” 他微笑开口:“阿音,我们能走到这一步也算缘分,以后相敬如宾,日子还长,我们好好过。” 他停顿是为了换个称呼?因为他们即将成为夫妻,提前亲昵一下? 南音深吸了口气,冷静地说:“合作愉快,顾教授。” …… 一顿饭吃饭,南音离开餐厅,走到最近的公交车站,忽然手机震动一下,是顾衡发给她消息。 ——去接你爸吧。 南音险些以为自己眼花了,将信息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确认没错,马上拦了出租车赶去派出所。 她赶到的时候,南爸已经出了派出所,跟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门口,南音顾不得许多,自己扑上去抱住南爸:“爸爸!” 南爸也连忙抱住她:“阿音,阿音……” 只是被拘留了三四天,南爸好像苍老了十岁,胡子没刮,头乱糟糟,精神也不好。南音眼泪掉了下来。 南爸忙道:“爸爸没事……这是你找的律师吗?他说你已经赔钱给那些人了,那些人答应和解了,所以我没事了,阿音,你赔了多少啊?” 南音不知道顾衡具体是怎么操作,总之南爸出来了就好。 旁边的律师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先告辞了。” 南爸对他鞠躬:“辛苦你了,麻烦你了。” 南音也道:“谢谢。” “应该的。”律师点点头,转身离去。 南爸握着南音的手,看她也瘦了,心疼地问:“这几天你也受苦了吧?好孩子,难为你了,你赔了多少钱?你上哪儿找的钱啊?”他生怕是南音去做傻事。 南音含糊其辞:“二十几万,我有积蓄,再加上跟朋友借的,差不多够了。” “他们之前要五百万,现在只给了二十万就肯答应吗?”南爸有些不相信。 “我找了人做中间人。”南音抿唇,“爸,我们快回家吧,妈这几天也很着急。” 南音带着南爸回到家,这些天以来,因为家里接二连三横遭变故,已经被打击得不复从前强干的南妈看到南爸的一刻,彻底破防,夫妻俩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就差一点,南爸就要被判刑坐牢了。 南音鼻子也有点酸,虽然是个你情我愿公平平等的交易,但她还是给顾衡发了一句谢谢。 南妈下厨做了一碗猪脚面线给南爸去晦气,待南爸吃完,她精疲力竭地说:“我们还是回老家吧。” 南音手抖了一下。 她忽然间,更加深切地意识到,顾久终究是毁了他们家在晋城兢兢业业十年的经营。 第788章 南戏粤剧再重光 第788章 南戏粤剧再重光 南音次日早上,带着那套贵妃的行头去梨苑。 南爸昨天被放出来,她猜顾久今天会来找她。 她先在后台换了戏服,这套行头从顾久送给她到现在,她在自己家里试穿过很多次,但从没有穿上台表演。 入行十几年,她不是没有喜欢的行头,越喜欢就越迫不及待穿上上台表演,但喜欢到极致,反而会如珠似宝地珍藏,舍不得让它到人人踩踏的戏台上弄脏一星半点。 她每次试穿都会十分欢喜,拍下很多照片,选出最好看的几张发到朋友圈,顾久每次都会点赞。 只是一个赞,却莫名透出了无边的狎昵,是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曖昧。 她总想着,找个时间,穿着这套戏服,唱一出完整的《贵妃醉酒》给顾久看。 南音坐到梳妆台前,开始给自己勾脸,画好底妆,在画眉毛的时候,她的手被人一把抓住,那力道大得几乎将她的骨头捏碎。 她侧头看去,几天前还用一副志得意满又胜券在握的表情对她说有三天时间可以考虑的男人,此刻不复冷静,呼吸微乱,仿佛是跑来的。 南音在心里夸奖自己聪明,猜对了,顾久果然来找她了。 “他们说,你对顾衡下葯,上了顾衡的床,拍下照片,逼顾衡娶你,真的吗?”顾久一字一句地问她。 南音挑了下眉,都说流言不可信,没想到能传得这么离谱,到底是谁想出来的?顾衡吗? 无论是谁,南音看到顾久那双无论何时何地都促狭多情的桃花眼,现在只剩下愠怒,就真的有被爽到哦。 真的,这世上有什么比砸了一个策划者的棋盘,毁了一个野心家的计划,让一个自以为能掌握别人的生杀大权的人栽跟头,更爽的事呢? 如果有,那一定是她在传闻里宁愿上另一个男人的床也不对他服软,而且那个男人还是他的亲叔叔,他再不甘心以后也得乖乖叫她婶婶。 南音一直笑着,她从没想过他们会是这样收场,她捧起那个缀满珍珠的凤冠,看着,又笑着,她对他是有过真心的。 然而所有情愫都在他不拿她当人,肆意践踏她尊严的时候,一并灰飞烟灭。 她反手将凤冠砸在地上,半点不留情,在跳动不止的珠子里,南音说:“你不了解我,我这个人最不喜欢被人威胁,你越要让我做什么,我就越不让做什么,你非要断我的路,我就只能剑走偏锋。” 顾久的眼睛红得厉害,里头有气,有怒,有怨,有恨,就是不知道对着谁:“你认真的?” 南音微微一笑,将脖子上的颈链摘下来,这不是首饰,这是项圈,雪花酥也带着项圈,证明它有主人,她爸出事当天,他特意来梨苑亲自为她带上这颈链。 她拿起顾久的手,将颈链放在他手心:“顾三少,别以为什么事情都能在你的控制之中,我不乐意的事,你逼不了——因为我是宁死,也不会让你如愿。” 梨苑的当家花旦向来是吃软不吃硬,跟她比硬,她哪怕杀敌一千自伤一千二也在所不惜。 顾久现在才知道,已经太晚了。 ^…… 顾久走后,南音站在一地珍珠里没动,头顶着灯,脸上的表情反而看不清。 半晌,她才动作僵硬地扯掉云肩,扯开戏服盘扣,曾经视若珍宝的戏服,被她丢在地上。 然后脚踩过去。 第789章 南戏粤剧双国缘 第789章 南戏粤剧双国缘 砸了凤冠后,南音就正式离开梨苑,理由是,要结婚了,要做全职太太。 她也担心顾久会做出什么事来搅和她和顾衡的婚事,于是她想出了个办法,她把他送她的所有东西,包括那本她爷爷的相册,收拾成一箱子,寄去阆苑,附加了一封信。 写着,她和顾衡木已成舟,结婚证也领了,夫妻的事实改变不了,他若想报复她,就尽管把他们的过往说出去,说了,她就要在顾家过苦日子了,那样他就该满意了吧? 写信的时候,师姐在旁边看着,神情复杂,说她这把刀虽然钝,但是挺疼的。 信,顾久看没看到南音不知道,总之他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 南音又平静地告诉南爸南妈自己要结婚所以不能跟他们回老家,在南妈的追问下她编了个谎,说顾衡是她的前男友,他们虽是旧情复燃,但也是真心相爱想结婚。 至于和顾久,就当是荒唐一场。 南爸南妈纵然有许多不解,终究还是敌不过她坚持的态度。 嫁进顾家的前一天晚上,南妈满是心疼和不舍,和她一起坐在床边,紧握着她的手,说:“你怎么、怎么嫁到那么高的地方?” “自你成人起,我和你爸爸就在给你攒嫁妆,我们只有你一个女儿,一定要把最好的给你,这些年你给家里的钱我们都留着,都买了金条,现在的人投资什么基金,我们不懂那些,反正金子也保值。 我们攒了不少了,本来对比你表姐妹还有邻居家的,已经超出很多了,可是对比顾家送来的,又太少了,你这样嫁过去,会不会被他们看不起啊?” 我们想留在晋城陪你,只是你爸本来就有风湿病,又经历了这些事,还是回老家调养一段时间比较好,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你要是在顾家受了委屈,我们不知道,又怎么去替你要说法?” 南音一直听着,没有说话,是不知道说什么,也是说不出什么,最终只回答南妈最后一句话:“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我会自己去要说法的。” …… 这段回忆很长,来自四年之前,是南音迄今为止的人生里,最难忘却的一段记忆,但讲成故事给鸢也听,也就用了半个小时,短得好像是能轻而易举揭过的过往。 南音对四年前和顾久决裂的事情最后的记忆是,她嫁给顾衡那天,高朋满座,欢声笑语,她无意间回头,看到他站在人群里。 他看着她。 那眼神,怎么形容呢? 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 他设了一个局逼她就范,她却挣脱了局,于是他就恨她了,南音想,他可真会恶人先告状。 她微微一笑,隔空敬了他一杯酒,再恶心他一把,然后和顾衡手挽着手,走向下一桌宾客。 新婚之夜,顾久给她打电话,他打来一个她挂一个,她不关机,也不把他拉黑,大概挂了三十六个,第三十七个的时候她不挂了,关了静音丢在一边,他连打了三个后就没再打了。 南音故意的,要顾久以为她和顾衡在洞房花烛,没空跟他较劲了。 第二天就听说他昨晚喝太多酒,失足摔下台阶,脚踝裂了,要养一段时间。 第790章 南戏粤剧动天庭 第790章 南戏粤剧动天庭 南音嫁给顾衡这几年,很少遇到顾久,只在逢年过节亲戚来往时,每次碰上,顾久对她都没有好脸色。 有几次南音还产生了困惑,这难道是她的错?她错在哪里?当一只猫,却挣脱主人的项圈跑了? 若错处在这儿,这未免也太可笑。 南音也没让他好过,她知道他心里一直有她,有她才好,她跟顾衡演夫妻恩爱的戏码,才能刺伤他。 有一年过年,当着顾家五房亲戚的面,她突发奇想,还演了一次“怀孕”,顾久当场打翻了茶杯,滚烫的茶水全泼在他的西裤上,他仿佛不觉得疼,抬头看她,桃花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茫然和无措。 情场上纵横无敌的顾家三少,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他们就像是……互相较劲,撕咬,谁都不想谁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的野兽,疯狂且病态,不死不休。 回到此时此刻,尉公馆的客房,南音在床上翻了个身,看着一言不发的鸢也:“你就不想对我这个睡前故事,做出什么评价吗?” 鸢也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手机,找顾久的号码。 “我去揍他一顿。” 鸢也怎么都没想到顾久竟会做这种事。 他们一起长大,她自认是挺了解他的,虽说花心了点,滥情了点,但还挺有品的,没勉强过女人,怎么对南音下这种黑手? 太过分了。 简直不是人。 “不用了。”南音伸手抓她的手臂,懒懒地笑,“论动手,我也打过他不少次。” 鸢也静默了一阵,终究是忍不住问:“那你为什么又跟他在一起?他逼了你吗?” “第一次是他逼我,他在顾家祭祖的时候强我,第二次……”南音眯起眼睛,“你敢相信他竟然跳到海里去吗?” “顾久跳到海里??”鸢也惊讶极了,顾久小时候失足落水,差点溺毙,留下了心理阴影,很怕水的,居然自己跳到海里去? “嗯。”南音扯了扯嘴角,“他当着我的面跳,我也不能看着他死吧,感觉我也成杀人犯似的,最后我就下去救他了,然后他就把我按在水里操。” 鸢也:“……” “上来后,他告诉我,他学会游泳了。” “……”鸢也无法评价。 “他还说,我要是不救她,他就告我,见死不救也要负刑事责任的,我本来以为他吓唬我,后来我上网查了一下,还真有这一条,叫不作为罪……呵,北大法律系毕业的高材生,学的法就用来做这种事。” 鸢也张了张嘴:“然后你就被他操……咳,被他‘睡服’了?” 南音被壁灯刺了眼睛,翻了个身,背对着鸢也:“顾久这人吧,虽然是个畜生,但脸和身材还不错,肾功能也挺好,还有条公狗腰,当人形按摩棒还是够格的。” 鸢也今晚第三次:“……” 她为什么要大半夜听自己发小在床上的表现? 她好气又好笑,仔细瞧着南音,以前觉得南音跟她很像,现在看,南音比她豁达得多,要是换成尉迟那样对她,她肯定跟尉迟老死不相往来。 第791章 南戏粤剧青石岭 第791章 南戏粤剧青石岭 房间有一个很大的飘窗,南音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飘窗上的所有摆设,从榻榻米到小方桌,再到方桌上一只白玉色的细颈小花瓶,里头插着的花也开得正好。 南音其实知道顾久后悔过那样算计她,因为有一次她逛街遇到师姐,她们坐下来一起吃了个饭,师姐告诉她,她砸了凤冠的那天晚上,顾久又去了梨苑后台。 他蹲在地上,把那些珍珠一颗颗捡起来。 小柏师兄落了东西回梨苑拿,碰巧看见了,顾久要挟他不准说出去,小柏师兄直到确定顾久和南音真掰了之后,才犹豫着告诉了师姐。 也是听了这件事,南音才肯定顾久心里有她,想也是,顾久对任何女人都是玩过就放,为什么偏偏对她这么执着?除了心里有她,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师姐还告诉她,顾久知道小葵丢了雪花酥的事情后,也找小葵算账了。 那时候小葵已经跑到榕城,他还就叫人把她抓回来,抓回来也不干什么,就把她丢到她丢了雪花酥的地方,让她找。 早上丢了猫下午都不一定找得到,何况过了那么长时间,但顾久就是要她找,而且不准她休息,当时师姐没有删小葵的微信,看到她每天更新的步数都是十几二十万,还以为她把手机丢进滚筒洗衣机了。 据说找了三天三夜,小葵最后是累晕的,醒来后哭着求着,把自己全部积蓄都捐给猫狗义务救助站,顾久才高抬贵手放过她,让她滚远点。 他这么折腾小葵,既是发泄无处宣泄的怒火,也是想要找回雪花酥,找回他们这段找不回的感情。 但也像雪花酥找不回来一样,他们的感情也找不回了。 南音忘不掉因为闹事的人三天两头上门,他们家提心吊胆不敢开门做生意的那段时间,也忘不掉妈妈的眼泪和爸爸的苍老,这都是顾久因为一己之私做出来的事情,她恨顾久。 恨了,就要报复,这四年就是她在报复他,看他又恨又气又有很多复杂情绪的样子,她就痛快。 鸢也趴在她的背上,闷声说:“我还有个问题。” “嗯?” “顾衡那个同性恋人是怎么回事?生病了吗?” 南音像是困倦了,闭上眼睛淡淡道:“楚羽小时候被他的继父长期猥亵,患上了抑郁症,顾衡救赎了他,他才开始好转,为了顾衡考上了晋城大学,结果他继父又出现,导致他的抑郁症复发,之后就变得痴痴傻傻了。” 鸢也叹气。 “他知道我跟顾衡是夫妻后,认为我抢了顾衡,拿出了他全部的积蓄,我记得应该是两千多块钱吧,找到我,求我把顾衡还给他。”南音说到这儿,眉头皱了一下。 很微小的表情变化,鸢也都没有注意到。 南音也没有再说了,仿佛仅此而已。 “故事讲完了,你回房睡吧。” 鸢也掀开被子躺下:“不是说好了,我们今晚一起睡吗?” 南音不客气地将被子抢回去:“算了吧,我怕你睡着睡着把我当成尉总要亲要抱,姐姐我是直的,不搞姬,更怕尉总睡不着,明天没精神为国民创造gdp,那我就成千古罪人了。” “快走快走,别打扰我睡觉。” “……” 行吧。 鸢也穿上鞋,带着手机走了。 南音其实睡不着,披上外套,走到飘窗边坐下,抱着膝盖,看了一晚上夜色。 第792章 南戏粤剧赠帕缘 第792章 南戏粤剧赠帕缘 顾久昨晚喝了太多酒,第二天醒来头疼得要命。 他闭着眼睛皱着眉头,朝着床头柜摸索,想拿手机看时间,但熟悉的角度熟悉的方向,却摸不到床头柜。 这好像不是他的房间? 顾久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盯着吸顶的灯看了会儿。 哦,是客房。 他怎么跑到客房睡了? “三哥,你找什么?”一个甜得有点腻的声音响在耳边,顾久瞬间清醒了。 顾久睁开眼,慢慢转头看过去,原来是小金库那个小姐,叫……裴,裴舒。 裴舒此刻赤身粿体睡在他身边,媚眼如丝:“三哥,你醒了呀。” “……” 顾久掀开被子,往里面看一眼,自己也是不着寸缕,他怔了怔。 然后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失去意识前发生的所以事。 昨天晚上是四婶的孙子满月宴,四婶跟他借了阆苑宴客,结果有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小白脸闹事,南音认识那个小白脸。 不止认识,而且关系匪浅,还为了那个小白脸跟他吵架,翻旧账,知道他哪儿最疼故意往哪儿戳,最后带着小白脸走了。 顾久一脸烦躁,坐起来,抓了抓头发,冷冷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晚上啊。”裴舒嗲声嗲气,“我来找三哥拿钱,看到三哥喝醉了,我帮忙扶着三哥送回房,没想到三哥就拉着我……” “行了,闭嘴吧。”顾久不耐烦地打断。 裴舒抱着他的后背:“三哥,我是愿意的,我一直都很喜欢三哥,昨天晚上是我的第一次,三哥,我们已经这样……” 顾久满脑子都是南音,不知道她昨晚把小白脸带去哪儿?西园?酒店?又想着昨晚就不该让她走,那个没心肝的女人除了把她睡服了,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结果耳朵边还有个声音搁那儿喋喋不休些什么玩意儿,他真怒了:“你能不能闭嘴啊?” 裴舒被他吓到,张着嘴巴,不敢说话。 顾久宿醉头疼,掀开被子,捡起地上的长裤穿上,冲着房门喊:“还有活人吗?” 小佣人早就在门口等着召唤了,立即开门进来:“少爷。” 顾久指着抱着被子坐着的女人:“把她,给我丢出去。” 裴舒睁大了眼睛:“三哥,三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什么都给你了,而且是我的第一次,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无情?” “你当我是傻子吗?我都醉得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了,还他妈怎么和你发生关系?” 顾久涵养很好,一般不说脏话。 除非忍不住。 他可真没想到,有女人敢玩把戏玩到他头上:“自己脱光了衣服,在我旁边睡了一晚上就说我上过你,大清早的,你搁我这儿唱什么独角戏呢?” 裴舒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趁我现在还好说话,自己穿上衣服——滚。”顾久朝洗手间走去。 小佣人请裴舒离开。 裴舒呆坐了一会儿,忽然大声喊:“三哥,你不想对我负责任吗?可是我拍了照片了,你要是不对我负责任,我就把照片公开出去,说你強奸我!” 顾久揉头发的手放下来,缓慢地转头看她,面无表情,原来桃花眼也能冷到这个地步。 小佣人马上捡起裴舒丢在地上的手机,想要删除照片。 裴舒虽然被顾久的神情吓到,但想到顾家的荣华富贵,还是咬牙说下去。 “我已经备份到云盘了,你就算砸了我的手机也没用,我还设置了定时微博,三哥,你要是不对我负责,微博就会自动发出去。” 心思还挺缜密的。顾久舌尖舔了下腮帮子,笑了。 第793章 南戏粤剧困幽州 第793章 南戏粤剧困幽州 “行,说说,要我怎么对你负责?” 不过顾久觉得她现在这个样子些许有碍观瞻,揉了揉眉骨,摆了摆手:“衣服,穿上再说。” 裴舒以为他这态度是忌惮她的照片,愿意跟她谈判的意思,底气足了,下床将衣服穿上,还坐到小沙发上,摆足了架势,微微一笑:“三哥,你不是还没有结婚吗?” “哦——”顾久恍然大悟般拉长了调子,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似笑非笑,“你想嫁给我啊?” 他那一眼其实也没带什么特别的意味,可就是让裴舒如芒在背如坐针毡,仿佛……仿佛她说这句话是多大的笑话似的。 顾久闲闲地问:“你凭什么?” 裴舒硬着头皮说:“我有照片!” 顾久就说今天这一出怎么有点儿似曾相识?到这里总算是想起来了。 原来是想走南音当初进顾家的老路子。 顾久轻笑了一声:“这招在我小叔身上好使,你就觉得,在我身上也好使,是吗?” 难道不是吗?裴舒打听得清清楚楚。 当年顾家五夫人就是这么做的,不到半个月,顾家五爷就娶了她进门,从此以后,她就从一个唱戏的飞上枝头,成了顾家名正言顺的顾五夫人,住着豪华的大别墅,花着数不完的钱,出门都是前呼后拥,风光至极。 那个戏子做得到,她怎么可能做不到? 裴舒咽了口水:“难道三哥不在乎名声吗?” 顾久实在没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 本来以为她是装傻,原来是真的蠢。 名声?呵,名声,他要是在乎名声,她就不会认识他了。 顾家三少是什么人,在晋城堪称妇孺皆知,她居然觉得他会为了保全名声,娶她?? 顾久本来还因为被算计有点生气,这会儿是乐了。 宿醉醒来看个笑话,真比喝一碗解酒汤管用得多。 他随意地靠着墙,唇边还噙着笑,半耷拉着眼皮还有点惺忪,可裸露的上身,线条匀称的腹肌,将他整个人衬得极为性感。 在裴舒意乱情迷之前,顾久慢条斯理地说:“告诉你,这种招数,对我小叔那种讲究私德的高等教授可能管用,对我,你是白日做梦。” 裴舒错愕又慌张,顾久继续说完下半句话:“还有,強奸罪成立不是靠几张照片,而是靠司法鉴定,否则,你就算拍上一百张照片,晋城人手一份,也没有用,懂吗?” 算了,能做出这种蠢事的女人,也别指望她懂这种道理。 顾久不跟她废话了,指了指门,优雅微笑:“再不滚,我就报警,说你私闯民宅性騷扰我。” “……” 裴舒没想到会这样,不甘心,这是她人生中离富贵最近的一次,她跑向小佣人,抢回自己手机,手忙脚乱点开:“你、你不怕自己的照片泄露,那你怕她的照片泄露吗?!” 手机翻转,对着顾久。 顾久眼神好,一眼认出来,照片里的人是南音,他和南音。 “我都看到了,她是你婶婶,要是公开出去,就算你没事,她也会有事吧?” 裴舒话说完,顾久脸上的笑也冰冻住了。 他放下交叉的双腿,后背也从墙上离开,站直了,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你的招数,还挺多。” 第794章 南戏粤剧七国齐 第794章 南戏粤剧七国齐 人都有一步登天的野心,,顾三少对此表示充分的理解。 但这天,要是登得过头了,就不行了。 顾久走到裴舒的面前,敛着眼皮,先看了照片,再稍稍抬起眉梢:“哪天拍的啊?” “昨天,我来找你……啊!”一句话还没说完,顾久就倏然抬手掐住她的脖子,丝毫没有半点怜香惜玉可言地往后面的墙壁重重一掼! 这一下几乎是往死里去的,裴舒甚至感觉自己的后脑勺已经碎了,她手里抓着的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屏幕碎成蜘蛛网。 在她晕眩之际,还感觉到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重,越来越重,空气逐渐消失,她张着嘴“啊啊啊”却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 顾久轻声说:“三少我从来不打女人,你要是想做这个例外,可以直说。” ! 他这哪里是打她,他是要她的命! 裴舒抓着顾久的手,使劲地往外掰,然而一点用处都没有,顾久现在才是真的生气,不是因为裴舒用了下作的手段,而是她拉了南音下水。 顾久就看着她的脸从红色变成青色,话语还是那么不紧不慢:“你想玩把戏,三少有空就陪你玩两把,但你最好清楚自己的骨头有几两重,别给自己惹承受不去的麻烦,懂了吗?” “不懂也没关系,你尽管去散布这些照片,你试试看,是照片先消失,还是你和你的家人先消失。” “我……我不敢……我不敢了……”裴舒拼命地挤出字求饶,顾久冷眼看着她,眼看着人就要不行了,小佣人也开始胆战心惊了,不知道该不该劝他住手。 顾久终于反手将她丢到地上,裴舒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咳到最后,甚至干呕起来,眼泪鼻涕都糊了出来。 顾久侧头斜过去,由来风月无边的桃花眼,此刻还杀气未收敛:“滚。” 这次裴舒一秒钟都不敢耽误,连滚带爬出去,下楼的时候仿佛还一脚踩空摔了,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知道的,还以为背后恶鬼在追着她。 顾久嗤笑一下,身上的戾气终于消散了几分,懒懒问:“你是不是收钱了?” 小佣人愣了愣,迟疑地指着自己,我……吗? “放这么个东西跟你家少爷睡一张床上,其心可诛啊。”顾久又恢复平时的不正经,吊儿郎当的,小佣人也能调戏两句。 小佣人小声:“她说是您叫她来的,我以为是真的……” “除了那个没心肝的女人,我带过哪个女人回阆苑过夜?” ……这倒也是。小佣人低头认错。 “那个男人的身份查出来了吗?”顾久重新走向浴室。 小佣人支支吾吾:“还没有。” “我洗完澡出来,要听到确切的答案,”顾久手抓着浴室的门,微笑回头,“要不然,数罪并罚,你就可以卷铺盖回家了呢。” 小佣人:“……” 又不是她去查的!是底下的人去查的!他们查不出来,为什么要罚她?!? 顾三少不讲道理,砰的一声关上门。 大约半个小时后,顾久神清气爽地下楼。 他穿着白色t恤和亚麻色长裤,十分休闲,头发没有吹干,全捋到了后脑,露出了立体的眉骨。 小佣人已经准备好早餐,先送上一杯温水,顾久接了:“说。” 第795章 南戏粤剧侠双花 第795章 南戏粤剧侠双花 “他叫楚羽,榕城人,前年从晋城大学毕业,毕业后没有工作,住在翡翠大观,他的街坊邻居说他很少出门,也很少看到有人去找他,最常见的是一个男人,好像是他的叔叔或者哥哥。” 晋城大学?顾久喝着喝水,那女人是去找顾衡的时候,认识的这个人? 翡翠大观那种地方哪怕是租住也不便宜,毕业两年没工作,哪住得起?南音养他?顾久气笑了:“还真是小白脸啊?” 小佣人不敢接话,只为自己保住饭碗而松口气。 顾久放下水杯,不爽地问:“他们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五夫人的司机说,他们去了希尔顿酒店……”小佣人发现顾久的脸色黑下来,连忙补充,“但是我找了酒店大门的监控看,五夫人昨晚没有留下,她十二点多就离开了,在酒店门口遇到姜小姐,跟着姜小姐走了。” “鸢也?”鸢也回来了? 顾久眉心松开,顺手拿出手机点开鸢也的朋友圈,确实看到她昨晚更新了一条动态,拍几个行李箱,定位是晋城机场,配文——阔别数月,终于回来。 顾久想给鸢也发信息约顿饭,但转念想到,昨晚南音跟鸢也走了,没准会告诉鸢也他们的事,这会儿鸢也估计想揍他一顿。 算了。 顾久放下手机,吃早餐。 还是不讨打了。 他转而点开南音的微信,单手打字:“前两天不是说想bbq吗?今天的天气不错,我们去西郊呗。” 等了十分钟,没回复。 顾久喝了口豆浆,想了想,继续打字:“你想吃什么?我记得你挺喜欢吃豆干的,多准备一点?” “算了,就你那小鸟胃,至多吃两串。”附加一张白猫压在黑猫身上哈哈大笑的表情包。 “鸢也回晋城了,要叫上她一起吗?要的话,再多叫几个朋友,人多热闹有气氛。” “就让鸢也带上她三个孩子吧。” 直到顾久吃完早餐,南音还是没有回他的消息,他就揣着手机在阆苑里溜达,这里已经被恢复原样,昨晚的宴会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顾久坐在沙发里打游戏,打完一局就看一下手机,别的朋友倒是发来了出去浪的邀请,三少都不感兴趣,回都没回,就想等南音的头像出现红点。 等到中午,南音还是没有回,也不知道是还没睡醒,还是不想搭理他,顾久其实也习惯了,每次吵架,无论当场闹得多不可开交,最后都是他先低头。 顾久丢下游戏手柄,拿了车钥匙,出门,去尉公馆。 到了尉公馆,顾久非但没能见到南音,甚至连鸢也也没有见到。 公馆的管家告诉他,她们早上吃完饭就带着三个孩子出去玩了,至于去哪里,他也不知道。 顾久扑了个空,只好焉了吧唧地阆苑。 当时他还没能想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见不到南音。 南音挂他的电话,不回他的消息,他跑去西园想翻窗找他,结果发现她的窗户加装了防盗栏,他根本爬不进去,他这个身份,又不能直接拜访。 这么一遭,顾久的脾气也上来了,她在外面有野男人他还没说什么呢,她跟他甩哪门子脸? 索性,顾久也不理她,两人互不来往。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临近春节,也临近顾老太爷的祭日。 按照惯例,顾家五房都要回大宅子,一起住大半个月,顾久心想,都住到一起了,他看那个没心肝的女人还怎么躲他? 第796章 南戏粤剧九龙山 第796章 南戏粤剧九龙山 顾久是五房老老少少里,最早到大别墅的人。 他一想到就要见到那个已经一月不见的女人,心情就很好,还有闲心指挥佣人收拾房间,到花园里折鲜花插花瓶,又去跟厨师商定今晚的阖家宴吃什么? 第二个来的人是四嫂一家,四嫂看他这样都觉得稀奇:“没见过你这么勤劳,你可别是想着讨好我们,吃完晚饭就离开走人吧?我告诉你,绝对可不行,这是你爷爷留下的规矩,这半个月,我们一大家子要住在一起。” “我不走,”顾久噙着笑,“四婶,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期待这一天,现在就是有人拿扫把赶我,我也不走。” “谁会拿扫把赶你?”四嫂失笑,卷起袖子洗手,“我来帮你吧。” 顾久拦了:“不用,你们去休息吧。” 四嫂想想也行,便上楼了,去了他们往年的房间。 顾久也不是真想帮厨师做饭,就是借用一下烤箱,想烤几串豆干。 第二个来的是钟石岚,但顾久没想到,钟石岚还带了傅加宜,他的好心情就这么戛然而止。 “你把她带来干什么啊?”也不管当着傅加宜的面,顾久直接把不耐烦写在了脸上。 钟石岚说:“她是你的未婚妻,祭祖这种大日子,当然要把她带来给你爷爷看看了。” 顾久气笑了,倚着中岛台:“未婚妻?钟女士,请问我答应了吗?我没答应,你就给我找了个老婆,你觉得你儿子是会老老实实接受安排的人吗?” 他就不明白了,钟石岚怎么那么想要他娶傅加宜?为了断绝他跟南音的私情?她对她儿子的品性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啊?他是那种结了婚就会收心,不再沾花惹草的人吗? 顾久一顿,觉得自己这话不对,自我纠正了一下,如果是他心甘情愿结的婚,他会对妻子忠诚,但要是被迫结的婚,就别怪他送名义上的妻子一座青青草原了。 所以钟石岚这一招,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钟石岚明明白白告诉他:“你和加宜的婚事,我已经跟你爸说了,你爸也同意了。” 顾久的笑意收起两分:“你跟我爸说了?” “对,你要是有什么不满,就去跟你爸说。”钟石岚就是吃准他不敢把事情闹到他爸面前。 顾久舔了舔牙,竖起个大拇指:“您厉害,牛不喝水硬按头,您小心牛撅蹄子踹你。” 钟石岚一怒,还没说什么,顾衡的声音就插了进来:“大嫂和三儿在说什么呢?” 她不得不咽下原本要骂顾久的话,换了副笑脸,回头:“老五也到了啊。” 自从知道顾久跟南音那档子事后,钟石岚对着顾衡总有些惭愧和愧疚的心情,但在看到他身边的南音后,火气又冒了出来。 那女人穿着一身湖蓝色的丝绒旗袍,身体被包裹住,线条却尽显无疑,手上戴着一只羊脂玉手镯,脚下一双坠了一颗大珍珠的白色高跟鞋,明明是端庄的打扮,穿在她身上却妖里妖气的。 她真是长着钟石岚最看不惯的样子! 南音接着她那不善的眼神,微微一笑:“大嫂。” 顾久眼睛就落在南音身上:“婶婶,好久不见。” 第797章 南戏粤剧逆天伦 第797章 南戏粤剧逆天伦 顾久发现南音剪短了头发,她原本是一头长卷发,成熟又妩媚,现在剪掉了,头发的长度只到肩膀,发尾稍稍外翻,气质也冷艳了许多。 南音对他的主动打招呼,只是颔首而已,仿佛跟他不熟,只是逢年过节见一面的关系。 还不想搭理他?顾久舔了下嘴唇,要说什么,钟石岚眼睛一转,忽然将傅加宜推向他。 傅加宜脚下踉跄,跌撞在顾久怀里,顾久条件反射,伸手接住她:“……” 钟石岚满意,对顾衡笑说:“四嫂孙子满月宴那天你不在,没见过加宜吧?她是顾久的未婚妻,已经定下来了,所以这次我们也带她来祭祖。” 顾久直接将人推开了,但这并不妨碍傅加宜单方面心动,红着脸,抿唇微笑,轻声喊:“五叔,五婶。” 南音表情淡淡。 顾衡微微颔首:“见过的,那次她跟着嫂子们去医院看阿音的时候,我见过一次。” “哦,我都忘了。”钟石岚当然不是真的忘了,这个介绍是说给南音听的。 南音揉了揉脖子:“你们聊吧,我坐了一天的车,有点累了,先上楼休息。” 顾衡温柔地道:“我陪你上去。”再对钟石岚点头示意,之后就搂着南音的腰上楼。 顾久盯着他落在南音腰上的那只手,直到看不见,才回头撂挑子:“我也去休息。” 钟石岚命令:“你带着加宜四处逛逛。” “没空。”顾久头也不回,“你自己带来的人,自己招呼吧。” 钟石岚简直要被他气死了,但她安慰傅加宜:“没事,你就是我的儿媳妇,我定了你了!” …… 南音还是住原来的房间,三楼上了楼梯左手第一间,她放下包就进了浴室洗手。 面前的镜子照着她素淡的表情,并没有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波动过,洗完了,她抬起头想抽张纸巾擦干手,镜子里突然出现第二个人,她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更让她心脏骤停的是,那人直接将她按在盥洗台上,二话不说低头攫取她的唇,一个吻来得既蛮横又热烈,南音睁大了眼睛,用力捶打他的后背推开他:“……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顾久勾起嘴角:“你们房门没关进,我溜进来的。他就在外面。” 这间房的构造就是,进了门后,就是浴室,过一个玄关才是主功能区。 顾久是趁着顾衡没往门口看,溜进来的,还将原本开着的浴室门也关上了。 “你也知道他在外面?!你还敢……”南音都没能说完一句话,顾久又掐住她的下巴咬住她的唇,南音后退一步,撞到护肤品的罐子,摔在地上,砰的一声。 正将大衣挂进衣柜的顾衡听到动静,侧头看向浴室方向:“阿音,你怎么了?” 顾久也很贴心,离开她的唇,给她回答的机会,唇沿着南音的脖子吻下来,解开她旗袍的盘扣,南音一边推开他的头,一边平复呼吸,冷静地说:“没事。” 顾衡挂好了衣服,走到浴室门前:“你饿不饿?我下楼看看有什么煮熟了的,拿一份给你垫垫胃。” 南音现在就急着让顾衡离开房间,咬牙说:“好。” 顾衡完全没有察觉到浴室里的异常,这就下楼了。 顾久停下唇,心里将‘阿音’两个字玩味儿地念了两遍,嗤笑:“你们私底下也这么亲密?” 第798章 山西戏中路梆子 第798章 山西戏中路梆子 南音攒足了力气将他推开,平了一下呼吸,冷冷地凝着他:“滚出去。” “一个月了,气还没消?”顾久的手指从唇下抹过,眸色暗暗地看着她。 南音再熟悉他不过,怎么会看不出,他这眼神是来感觉了,她一手将浴室门拉开:“我让你,出去。” 顾久看了她一会儿,不经意地笑:“不至于吧?之前我们吵过比那还凶的架,你也没这么大的火啊。”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南音没有表情。 顾久觉得她这态度不对,好像他又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似的。 他顿了顿,想到刚才厨房的事儿,头疼得捶捶额头,马上解释:“傅加宜是我妈带来的,我根本就没答应婚事,我有了你以后,就没有别的女人,你没理这一个月,我也洁身自好的。” 南音听着,没评价,也没表情。顾久啧声:“你不信,等会儿你问我二哥,我这一个月都在公司,每天按时上下班,忙得跟狗一样,哪来的时间勾三搭四?” 南音道:“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出去,我要上厕所。” “行,等你出来我们再聊。”顾久握住门把要开门。 “你要是不怕撞见顾衡你就待着吧。”南音冷声。 顾久受够她这脾气了,回头抓住她的手腕:“就因为我推了那个小白脸一把,你就要跟我生这么久的气?南音,你是不是有点没良心了?” 南音慢慢地说:“这栋别墅,住满了顾家的人,但凡说话大声一点,楼上楼下就都听到了,你顾三少放荡不羁无所谓,我还不想被浸猪笼。” 顾久一顿,所以她这么冷漠,是因为在大别墅里不方便?他松了手:“我们明天出去聊?” 南音没搭腔,过了会儿,还是顾久认输:“行,我出去。” 他开了浴室门出去,又回头看了眼,烦躁地抓抓头发,再出房门,刚好遇到端着一碟烤豆干的顾衡。 两人面对面,目光撞上,各自眼底都有掠过一丝什么,少顷,顾久耸耸肩:“我来问五婶有什么忌口。” 顾衡仿佛也没多想,点点头:“阿音不怎么挑食,都好。” 顾久笑了:“她挑事,她不吃动物内脏,也不吃蚌类,每顿必须有例汤,这还不算挑食?”顾久不知道自己说这些是什么心理?炫耀自己比他更懂得南音? 看着顾衡的脸色淡下来,顾久唇际弧度不改,在南音那儿受的气,好像舒坦了些,夫妻又怎么样?没上过床,连忌口什么都不知道,跟那女人最亲的一直都是他。 顾久看了眼他手里的盘子:“这个豆干是我烤的,五婶应该爱吃。”他也没太嚣张,稍稍低调了点,再补一句,“莹莹和小语都喜欢,女孩子都喜欢脆的东西。” 顾衡温声道:“三儿比我了解女孩。” “我不吃豆干。”顾久身后的房门忽然打开,南音的声音传出来,两个男人齐齐看去,各自的站位刚好形成一个三角,南音倚着门框,“我不吃豆制品。” 第799章 山西戏上党梆子 第799章 山西戏上党梆子 顾久唇边弧度收起三分,看着那个女人,南音神情漠漠,倒是顾衡,仿佛没有察觉到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自然地道:“那我让人下碗面给你吃?” “不用了,反正也快吃晚饭了。”南音转身回房。 “她几天心情不好。”顾衡推了下眼镜摇摇头,像对她这任性的样子无可奈何又爱不释手,伸手将那盘子豆干递给他,“三儿,这个你拿去给小语她们吃吧。” 顾久轻晒了一下:“行。” 顾衡也进了房间,顺便关上门,门彻底合并之前他看到顾久下楼的背影,镜片后的眼睛一敛。 “他刚才来找你做什么?”他问南音。 南音坐在梳妆台前补眉毛,清淡地道:“问我有什么忌口。”她放下眉笔,从镜子里看身后的男人,“你不信?” 顾衡笑笑:“不是不信,他上次冒犯过你,我怕他老毛病又犯了。” 南音的眉毛是弯弯的新月眉,她轻轻加深颜色:“上次你说要送楚羽到国外去治疗,考虑好了吗?” 顾衡倚在梳妆台边,手指拨了拨她的首饰盒:“嗯。” 南音真心道:“他一离开你太久就不行,已经没有独立的人格,如果国外治得好他,我建议你尽快把他送去。” “过几天大学就放寒假了,我会以游学为名,带他去国外治疗。”顾衡说着捏起一对珍珠耳环,“换这对吧。” 南音领会到他的意思了,他这一走一个多两个月,她一个人在国内,也要好好营造他们夫妻关系和睦的表象。 她接了耳环,戴到耳朵上。 顾衡微笑:“好看。” …… 顾久就不明白那女人哪来的脾气?左思右想只想到傅加宜身上。 一个月前他们吵架,南音也提到了傅加宜,那女人小心眼得很,没准是真的在意这件事。 他其实也很烦他妈这样乱点鸳鸯谱,喊了个路过的佣人:“去叫傅加宜来花园。” 傅加宜很意外顾久会主动找他,以为他是听了钟石岚的话,愿意跟她培养感情,心下高兴,照了照自己的妆没花,马上就去了。 这个季节没什么花开,园子里只剩寥寥几株仙客来还盛放着,她看到顾久倚着栏杆,手里百无聊赖地折着一片叶子玩儿,她轻声问:“顾久,你找我啊?” 顾久抬头看她,姿态一如既往的散漫,也不迂回,就这么开门见山说了:“我不喜欢你,你应该知道吧?我妈也不是真的喜欢你,她喜欢的是你背后的傅家。” “……”傅加宜是今天第三个变脸的人,身侧的手一下揪紧了裙摆。 “你有这么好的出身,这么好的条件,应该找一个喜欢你的人才不委屈,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最后哪怕你真的嫁给我了,也不值得。” 傅加宜扯扯嘴角:“怎么会不值得?我从大学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那不叫喜欢,你只是因为长辈们起哄撮合,但我拒绝了,所以你才对我有了心思。” 说顾久脾气好也不是没有原因,他哪怕是在拒绝人家,也像是朋友之间的聊天,嘴角噙着点淡笑,轻轻松松的,并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第800章 山西戏北路梆子 第800章 山西戏北路梆子 “这份心思久了就变味儿,你以为你是喜欢,其实只是执念而已。就好比一件衣服,原本可要可不要,某天它突然下架了,你就非要不可了,但等到手了你会发现,它其实不值得你花心思。” 傅加宜被他说得有点茫然。 顾久轻轻一挑眉:“我问你,如果没有长辈们那层关系,我这么一个三天两头换女伴的花花公子,傅大小姐看得上吗?” “可是你对她很长情啊,她都嫁人了,你们还……” “那是因为我喜欢她,所以对她会不一样,”顾久换了个站姿,靠着栏杆伸开长腿,漫不经意道,“但我不喜欢你啊。” …… 晚饭时间到了,顾家五房也齐了,顾久是最后一个进餐厅的,一张长达十米的餐桌上,左右两边都坐满了顾家人。 钟石岚刚听说顾久和傅加宜在花园聊天,还以为他们终于有话题,此刻却见他一个人落座,不由得问:“加宜呢?” “回去了。”顾久拿起红酒抿了口,随口回话。 钟石岚愕然:“回去了??” 顾久嘴角一弯:“我跟她说,我不喜欢她,让她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她想通了,就走了呗。” 钟石岚想过他会拒绝,没想到他能给她来一招釜底抽薪,顾家大爷的神情也不善,沉沉地说:“这种事情,轮得到你做主吗?” 顾久拿起刀叉,切开牛排,血水混着油脂渗出来,色香味俱全:“是我要娶老婆,我要是做不了主,那谁能做主谁就去娶呗。” 这话对他爸说未免太叛逆了,顾家大爷又是说一不二惯了的人,被自己儿子这么忤逆,他当场要拍桌子:“混账东西,你……” 南音轻微蹙了下眉。顾衡笑着劝道:“大哥,算了,要做一辈子的夫妻,还是要他自己愿意才行,既然三儿不喜欢,就别勉强他了。” 其他人也劝和了几句,顾家大爷到底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儿子,只能暂且按捺住,回头再跟他算账。 四嫂一边招呼大家:“吃饭吃饭,咱们又有一年没有聚在一起了。”一边暗暗瞪了顾久一眼,她早就知道顾久不喜欢傅加宜,只是不喜欢也要好好说啊,又不是不知道他老子是什么性子。 顾久反而一脸无所谓,还充当起活跃气氛的角色:“四婶,表哥,你们给小侄子取名了吗?” 四嫂道:“大名顾琮,小名叫缪缪。” 顾久饶有兴致:“女字旁那个妙吗?” 顾衡想了想:“应该是绞丝旁那个缪吧?” “对,绞丝旁那个。”顾家四房的表哥点头,但顾久一时没记起哪个字,还是不知道,拿出手机,想拼写一下:“哪个miao啊?” 就在他拿出手机的同一时间,餐桌上突然响起叮叮咚咚各式各样的手机铃声,短促而清晰,像是受到了感应,在场几十号人同时收到信息。 大家吃饭的动作齐齐停住,互相看了看,都觉得很意外,又都下意识拿出手机。 南音握着刀叉的手紧了紧,心跳无端加速,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顾久垂眸看着手机,他也收到了,信息来自一个一看就知是网络账号的号码,他手指定在上面还没有点开,但眉目已经冷下来。 第801章 山西戏蒲州梆子 第801章 山西戏蒲州梆子 南音比顾久更快拿起手机点开信息,可能是一时间有太多个手机在用,信号没那么好,照片旋转了三秒钟才加载出来。 “……” 刚才忐忑不安,现在猜测得到确认,就是她想的那样,反而波澜不惊 不是设想过会有这一天,但怎么都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南音不用去看别人的手机就能肯定他们收到的一定是同一份照片。 她和顾久的照片。 谁说冬天开的花不多?阆苑后院的花就开得极好。 成片的朱瑾有最艳丽热辣的色彩,由大绿叶子拥簇着在萧索的冬日里一枝独秀,她欣赏它的凌寒独自开,所以在阆苑小住那几日,每天都亲自为他们浇水。 顾久从背后抱着她,握着她的手,一起给花浇水。 没有特别出格,但以南音和顾久的身份,这张照片已经堪比捉奸在床的艳照。 餐桌上有一段时间是安静的。 餐桌上有一段时间每个人表情都很精彩纷呈。 不过最难看的不是南音顾久和顾衡这三个当事人,而是钟石岚和四嫂。 也是四嫂先开的口,极其僵硬地道:“这应该不是真的吧?是不是有人恶搞p的图啊?” 话音还没落,顾家大爷就抓起手边的小碟子朝顾久砸过去—— 父子俩刚好是面对面的位置,这一出手过于出乎意料,想躲都来不及躲,正正砸在顾久的额角! 瞬间红肿一片。 瓷碟子落地碎成几块四处飞溅,南音脚踝蓦然一疼,她低头一看,原来是遭了连累,被划伤了。 顾久的大哥和二哥立即起身,一人拉开顾久。一人稳住顾家大爷:“爸,您冷清一点,听听阿久的解释!” 钟石岚重重闭上眼睛,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从知道顾久和南音的孽缘开始她就知道将来东窗事发一定不能收场,所以她一直在想办法拆开他们,就差一点了,事情还是就败露了! 顾久其实还没有看照片,不过猜到了,而且大家的反应也是为他的猜测做了肯定。 他随手将手机丢下,笑了笑,说:“爸,你连听我解释都不,就急着大义灭亲?” 顾家大爷商场人称老顾总,绰号黄金眼,源于他眼光独到胆识过人,投资的项目十有九发,夸句点石成金也不为过,再加上是顾家老大,出身翘楚,人人奉承,骨子里很是自傲,何曾想过生个儿子会这么给他丢脸! 丢人现眼! 他手指着顾久:“解释,你解释。”大有解释不好,他今天就送他到他爷爷那里谢罪的架势。 顾久扯了扯嘴角:“就是假的,p的照片。” 此时此刻,钟石岚哪怕知道内情也不敢说,她护着儿子,面对盛怒的丈夫:“肯定是假的,他们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他们话都没说过几句。” 老顾总冷声问:“这种照片也能p得出来?” “现在的科技什么做不到?ai还能换脸,连视频都可以伪造,几张照片而已,有什么大不了?”顾久道。 顾久的二哥也说:“没错,之前网上还有卖人皮面具,现在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p个图而已,小意思。” 老顾总再问:“那你说,人家伪造你这种照片有什么意义?” 第802章 民间小戏花灯戏 第802章 民间小戏花灯戏 “那要看照片是谁伪造的。”顾久从二哥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抽出手帕,擦着自己额角的血,漫不经心地道。 “如果是傅加宜,就是因为对我因爱生恨,想报复我;如果是爸公司的竞争对手,那就是想伪造我们顾家的丑闻,让东瑜的股价大跌,可能性太多了,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其他人也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劝和的声音也多了起来。 老顾总眉间那道青色渐渐消失,看向顾衡:“老五,你怎么看?” 顾衡握住身旁南音的手,发现她的手特别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向老顾总,淡淡一笑:“我相信阿音不会做那种事。” 他一番话听起来既真心又认真:“只是,大哥,这件事可能不简单,年底诸事繁多,最容易被人钻空子,尉氏集团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你和四哥要小心。” 尉氏集团就是在过年的时候出的事,年初八开市直接崩盘。 顾四爷严肃了脸:“老五说得对,尉氏集团元气大伤后,咱们东瑜在晋城就属头一份,可能真有人眼红咱们,要算计咱们。” “没错,这个人一定很处心积虑,居然还找到了我们所有人的手机号码。” “不好!不知道照片传没传出去,要是传出去就遭了!” “老二,你和新闻媒体打交道比较多,你快打听一下,千万不能让照片公之于众,大众为了八卦,可能不会相信是p的。” “……” 大家七嘴八舌一人一句话,重点渐渐不在照片本身上,顾久擦干了额角的血,不过手指上沾了血,他有点讨厌这黏黏的感觉,转身去厨房,想去洗洗。 经过南音身后,发现她背脊挺得很直,好像很僵硬,大概是被吓到了,毕竟这女人是经常把“不想被浸猪笼”挂在嘴边的。 他脚步停了一下,回头在一众叔叔和堂兄弟议论的话语里,插了句嘴:“别的事儿我不管,照片的来源我一定会清楚,自己料理,我就没背过这么大的锅。” “你要怎么料理?给你能的,你平时要是做派正经一点,人家会把这种锅扣你身上吗?怎么不扣你大哥二哥头上啊?”老顾总大声呵斥。 顾久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他这话进一步肯定照片是假的,并且试探出了老顾总也是比较相信是假的态度,给南音吃了个定心丸。 南音回头,只看到顾久进厨房的背影。 顾久站在洗菜盆前,挤了点洗手液,搓出泡沫,仔仔细细地想,照片可能是谁发的? 裴舒? 那女人要有这么大的胆子,也不至于被他一句话吓得摔下楼梯,而且那天之后,他也派了人去亲眼看着她删掉照片,她也离开晋城了,应该不是她。 要不是她,那还能是谁? 四嫂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也在洗手:“你老实说,照片是不是你弄的?” 顾久觉得荒唐:“我弄那种照片干什么?有病吗?” “故意恶心南音啊!”在四嫂看来,在这个时间发这种照片,是要南音想起,去年在这里被他调戏的事情,以达到羞辱的效果。 顾久真佩服她的脑洞,三字回答:“不是我。” …… 因为怀疑照片可能是竞争对手放出来抹黑东瑜的,饭后老顾总和四爷就去书房讨论,二爷和三爷也留意着外面的风声。 顾衡陪着南音,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 南音本以为顾衡会问她是不是真的,谁知他一直很安静,唯一开的口,说的还是:“外面冷,不如回房去?小心着凉。” “这里没外人,你可以不用装。”南音淡淡,“你不想知道照片是真是假?” 顾衡温和道:“我想,问了你也不一定会说,说了也不一定是实话,不如不问,反正一口咬定是假照片,大家相信就好。” 南音轻嘲:“我忘了,五爷只在乎面子,只要面子还在,别的事你无所谓。” 顾衡微微一笑,南音却还觉得哪里微妙,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他,正想说话,忽听见客厅传来花瓶碎地的声音,她倏地站起来,紧接着就是老顾总的怒吼:“你敢说这个也是假的?!” 第803章 民间小戏木偶戏 第803章 民间小戏木偶戏 客厅里,原本只是充当背景音的电视机,像信号不好似的闪了两下屏幕,下一秒,就自动播放出一段监控视频。 视频拍的是西园a座的大门。 内容是顾久抱着南音离开。 这是顾久趁南音昏睡,把她‘偷回’阆苑那天,大门口的监控清晰地拍下他们的正脸、身形乃至几分钟后从大门开过的兰博基尼,车牌0330,顾久的生日。 客厅里的二爷三爷还有几个小辈都愣了,眼睁睁看着短短一分钟的视频重复播放了好几次,其清晰和流畅程度,说是ai换脸,哪怕是向着顾久的四嫂也不敢信。 老顾总和四爷从楼上下来就看到这画面,老顾总算起来也有六十岁了,惊怒之下,血压升高,眼前一黑,后退两步,不小心撞倒了摆在博古架上的青花瓷瓶。 近千万的清代瓷瓶落地的响声也比一般瓷器响亮,犹如天际响起的一道轰雷,炸在每个人心头。 顾久一个小堂妹呐呐地问:“视频……是真的吗?” 这恐怕是在场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话音落,全部目光分成两队,一队看向顾久,一队看向南音。 照片出现的时候他们没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方面是因为太突然,比起震惊,他们茫然居多;一方面是顾久的解释简短有力可信度高,他们比较相信是p的。 视频就不一样了,在他们心里都有个疑影的时候出现这么一个实锤,杀伤力堪比微博“爆”的程度。 老顾总脸色铁青:“这也是伪造的吗?啊!”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怒吼出来,足见老顾总此刻有多生气。 但顾久其实没有很慌。 比起慌张,他更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搞他?以及事到如今怎么补救最好? 顾衡缓缓往旁边让了一步,肃然着脸色:“南音,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南音对顾衡会摆出这副质问的架势一点都不意外——他作为被‘戴绿帽子’的丈夫,现在当然应该生气,总不能一副事不关己无动于衷的样子吧?那不就等于告诉所有人他们没感情是假结婚的吗? 南音静默不语,饭后她还没有补口红,唇色有些苍白。 钟石岚眼见事情已经没有挽回余地,只有先发制人才能降低损害,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前拽住南音的领子,抬手一巴掌将她扇到客厅中央! “荡妇!当初你用那种下作的手段进门我就知道你不是好货色,没想到你还做得出这种钩引侄子这样有悖人伦的事情!” 这是要把主要责任推到南音身上! 南音捂着脸回头看着她,钟石岚眼神凌厉:“我本来答应老五这件事不说的,没想到你竟然打起我儿子的主意,你想害我儿子,那我就只能对不起老五了!” 她对顾家五房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说:“这个女人上次出事根本不是被人拐卖,她是在温泉酒店偷人被我撞见,跟着奸夫跑了,被她的奸夫打成那个样子的!” 第804章 民间小戏皮影戏 第804章 民间小戏皮影戏 南音嫁进顾家的方式本就令人诟病,再加上她长相妖娆,天生没有可信度,所以钟石岚那些话哪怕没有证据,说出来也有很多人相信。 ——一个人品不好,到处勾三搭四的女人,有什么做不出来? 再者论亲疏程度,他们也跟钟石岚更亲,顷刻间,几个嫂子看南音的眼神都有了些嫌恶。 南音放下捂着脸的手,这些话她暂时不想说什么,钟石岚打她的这一巴掌她得先还回去。 “行了。” 顾久的声音插进来,南音要上前的脚步一顿。 他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走到钟石岚面前,刚好也挡在南音身前,南音视线被他挺拔修长的背影占据。 “妈,我知道你是想维护我,但我跟她这事儿,是我的错。”顾久不顾钟石岚给他铺好的后路,懒散一笑,“我敢作敢当,不用你替我狡辩。” 钟石岚睁圆了眼睛,‘你想干什么’几个大字几乎要变成猛兽从眼睛里冲出来,顾久却不看她,看向叔叔婶婶们:“大家没发现,视频里,她是睡着的吗?” 众人下意识转头去看还在循环播放视频的电视,被顾久抱在怀里的南音……确实一点动作都没有。 “我在她的药里加了安眠药,她当时不省人事,我偷偷翻窗进去把她抱走。” 顾久勾动一下嘴角,将这场弥天丑闻完完全全揽到自己身上,鄙夷唾骂也一并担了。 “她是被我谜奸的。” …… 那两个字一出就像当场又碎了一只青花瓷瓶,满堂的男女老少皆是瞠目结舌! 南音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钟石岚只是要她承担主要责任,而他竟是要让她成为“受害者”全身而退。 四嫂脱口而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说了,我敢作敢当。”顾久笑。 “她以前是梨苑的,我投资梨苑这件事儿,几个兄弟都知道吧?我就是冲着她去的,但她一直没答应我,还嫁给了五叔,我不死心,去年调戏她也是没忍住,她总是不让我得逞,我就越来越想,” 顾久吊儿郎当的,像每天只知道在酒吧舞池里醉生梦死那种纨绔富二代,“没办法,我就只能用点特殊手段,虽然卑鄙了点,但好歹成了啊。” “……这种事你都做得出来,你是畜牲吗!” 四嫂平时有多喜欢他,现在就有多失望,她手里刚好端着一杯茶,干脆泼到他脸上,恨铁不成钢,“以你的条件,想找个怎么样的女朋友没有?你就非得……你这次太荒唐了!” 顾久无所谓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做鬼也風流?你想做鬼?我现在就成全你!”老顾总抓起一张实木凳子,朝着顾久的后背狠狠甩过去! 顾久像被巨木砸中,往前踉跄了几步,还没站稳,紧跟着第二下又砸下来,他彻底扑倒在地上,后背的神经甚至因为这两下重击麻痹了那么刹那,很快痛感便朝着全身奔腾而去。 顾久趴在地上,闷声咳嗽。 狠,还是他老子狠。 钟石岚惊叫一声,挡住老顾总:“那是你儿子!” “他就是被你惯成这样的!” 老顾总呵斥,“他以前浪荡,我看在他没惹出什么大事的份上就没怎么管他,现在他做出谜奸婶婶这种事情,我要是不打死他,过几天我都没脸去拜祭老爷子!” 第805章 民间小戏竹马戏 第805章 民间小戏竹马戏 老顾总真不愧是一代枭雄,对自己的亲儿子也一点没有手软,第三下砸下去,顾久感觉一口血已经到了喉咙。 顾久的大哥二哥也拦着父亲:“爸,这么打下去,阿久会死的!” “爸,您消消气,阿久只是一时冲动,以后不会了!阿久,快跟爸认错!” 二爷叹了口气:“大哥,事情已经发生了,打他也无济于事,我看现在更重要的是查出是谁把这些照片和视频放到我们面前,有什么居心?” 老顾总喘着气:“这件事我会查,但这个孽子,我也要打死!” 顾久双手撑在地面,慢慢地爬起来,他手脚都有些抖,脸上却还散着笑:“杀人犯法的,杀亲儿子也不行……爸,您还不如把我送警察局,告我谜奸……《刑法》第236条,強奸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老顾总被他气得眼睛赤红,将凳子砸在他身上,顾久好不容易才撑起来的身体,被这一砸又摔回去,眼前也黑了一霎。 “来人!”老顾总一声令下,原本自觉退到外面的佣人,低着头进来,他指着顾久,“把他,给我带到祠堂,家法,那两根竹板,给我打到断为止!” …… 那两根竹板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韧性十足,打人极疼,顾久上次被它打了五十下,后背就血淋淋了,这次要打到断,稍微一想都知道会是怎样的皮开肉绽。 钟石岚哭着求老顾总手下留情,顾家其他人也于心不忍劝说,但老顾总一点不松口,顾久被佣人半拖半拽带走。 钟石岚肝肠寸断,看到南音还好好的,冲上前抓住他的手,狠狠地指着她:“你、你这个祸害!你……” 她想说顾久没有谜奸她,他们是自愿在一起,但话出口前,她想到顾久护着南音连命都不要,她要是真害了南音,那顾久……顾久得疯了吧? 她指着南音,几乎咬碎自己的牙齿,然而半天都说不出话,最后恨极了气急了,无处发泄,反而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然后追着顾久出去。 南音自始至终,脸上的表情都是空白的。 这一晚的鸡飞狗跳,就在祠堂内不断传出竹条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里,落下帷幕。 其他人各自回房,老顾总亲自送顾衡和南音到三楼,他向南音道歉,说他教子无方,又为钟石岚打她那一巴掌的事情再次道歉。 南音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顾衡从善如流道:“大哥不用这样。” 老顾总又道了一次歉才离开,然后南音发现,自己的拳头攥得很紧,手指已经僵住了,掌心也被指甲抠出了血。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握紧的? “我大哥真狠得下手,把顾久打成那样,不死也要没半条命,让我们有意见也不好意思开口了。”顾衡淡道,“他也是舍不得让顾久坐牢,所以想私了。” 南音没有回话,她站在窗边,窗户没有关紧,好像能听到那一声声清脆的抽打声。 皮开肉绽,应该很疼吧? 第806章 酬神还愿的傩戏 第806章 酬神还愿的傩戏 凌晨三点钟,南音第无数次尝试入眠失败后,终于妥协了,睁开眼,于黑暗中凝视了天花板一会儿,然后动作轻轻地掀开被子,下床。 房间只有一张床,顾衡让给南音,自己在沙发上将就。南音看了一眼,他睡得很熟。 她穿上外套,缓慢地打开柜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在最下层找到医药箱,带着一起离开了房间。 这个时间,别墅里十分安静,只有客厅里的古董挂钟发出滴答的声音,楼梯的壁灯幽幽暗暗,南音下到一楼,走到祠堂。 她尝试推了下门,门没有锁,缓缓朝两边打开。 家祠正中是梯形台阶,供奉着祖先牌位,最下层放着贡品和香炉,左右两边烧着蜡烛,靠这蜡烛的光亮,南音看到顾久躺在两块蒲团上。 晋城早已经入冬,夜晚的温度直达零下,家祠因为过于空阔,冷如冰窖,顾久身上连一件外套都没有盖着。 好好的人这么睡一晚,早上起来都得着凉发烧,更不要说身上还有伤的,没准就挺不过去了,老顾总真跟不要这个儿子似的。 南音抿了下唇,走进去,又将门关上,蹲到顾久的身边,先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倒是没有发烧,她想收回手,看看他的后背,手腕突然被一把攥住。 南音低头,顾久带着笑意的眼睛由烛光渲染出浓浓的温情,还有几分小得意:“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 “你伤得怎么样?”他身上有毛衣外套,看不出来伤势。 顾久也不矜持:“疼死了。” 南音面无表情地说:“这种封建余孽,早就应该一通报警电话全抓了去警局教育一顿,什么年代了,还搞私刑。” 顾久失笑,不过笑没两下,表情就有点扭曲,缓缓吸了口气:“你这是要冲冠一怒为蓝颜,为了我不惜得罪全家人?” 南音没接他的插科打诨,抽回自己的手,打开医药箱找外伤药。 顾久趴回蒲团上,嗓音有点沙哑,但那调子还是漫不经心的:“这么大个家族,关系链利益链错综复杂,要是没有一套人人服从的规矩,早就成一盆散沙了。” 南音不想听这些,找不到很合适用的药,她有点烦躁地拧了下眉:“去医院吧?” 顾久往医药箱里看一眼:“撒点云南白药就行。我在这儿挺到早上,大家看我这么惨,没准这事儿就翻篇了,要不然我这顿打就白挨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真就只是一顿小事儿。 “当然了,主要还是你这个‘受害者’愿意原谅我。我猜我妈天一亮会去找你,让你帮我求情,你别答应,戏要做全套——我前脚挨打,你后脚就说算了,傻子才看不得出来我们是商量好的。” “二三四婶应该也会去找你,你就等她们都去劝你的时候,再勉为其难地答应,看起来就像是被道德绑架了,这样就真一点。” 南音默了默:“脱衣服吧。” “你帮我,”顾久叹气,“我大概做不了那么大幅度的动作。” “……” 南音先去脱他的外套,虽然不知道他具体伤得怎么样,但手上还是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饶是如此,她还是听到顾久隐忍的抽气声。 她的手软了软,看了他一眼,橙色的烛光都藏不住他发白的脸色,这种天气,额头都出了汗,可见他的情况远没有他的语气这么轻松。 第807章 不踩跷的叫秧歌 第807章 不踩跷的叫秧歌 南音不动声色地呼吸,慢慢掀起毛衣,里面的衣服可能黏在伤口上,揭开的时候顾久终于忍不住抓住她,眉头皱得紧紧,疼哼出声。 “你还是……还是一次性揭起来吧,这么弄,跟凌迟似的。”顾久嗓音沙哑。 南音低头在他的伤口上轻轻吹气,一步步掀起衣服。 总算看清他的伤情。 竹板抽出一条条血痕,意料之中的触目惊心,但最重的还是老顾总盛怒之下,用凳子砸的那几下,在后背中心形成一团又红又青的淤青,毛细血管浮在表皮层下纵横交错……用惨烈形容都足够了。 南音甚至有点生理性反胃。 顾久本来想卖惨博取她心疼,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句:“也还好吧,看着吓人,但只是皮外伤,几天就愈合了。” 南音半晌才说:“你不是你爸亲生的吧?” 哪家老子舍得把亲儿子打成这样? 顾久笑:“谁知道呢,回头想办法做个亲子鉴定吧,没准我真是捡来的。”他回来拉了拉南音,“你亲我一下,亲一下可能就不疼了。” 南音真不明白他现在怎么还开得出玩笑:“他们打你的时候,是把你的脑子也打坏了吗?” 顾久啧了声:“你看不出来,我一直在很努力地逗你笑吗?” 南音确定他有病了:“逗我干什么?” 顾久收了笑,慢慢道:“我就想知道,你在跟我生什么气?” 南音顿了顿,从医药箱里找出棉签,沾了生理盐水,先将他伤口旁边的血擦干净,淡淡道:“我不是一直都这个样子吗?” 顾久勾唇:“好像也是,自从四年前你嫁给我小叔之后,每次看到我都没好脸色。”他感觉她一直在他背上吹气,缓解他的痛感,“现在是你最温柔的时候。” 棉签浸满了血,南音丢了重新抽了两根,继续擦:“我为什么对你没好脸色,你心里有点数吗?” “我知道,你就是生气,气我当年害你爸差点坐牢。”顾久趴着,声音又低又闷,还有几分自嘲的意味。 密闭的空间里,蜡烛的味道和血腥味交融,竟是一种酸苦的滋味,南音手上动作停顿一下,眼睛里没有情绪,“我是恨你。” “嗯。”顾久知道,“应该的,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也是对你做了那件事。” 他低低笑两声:“跟你说个笑话。” 南音没搭腔,看那些血擦掉了又渗出来,她心浮气躁,索性不擦了,将云南白药撒上去止血。 顾久兀自道:“有一次,我和王瑾他们在小金库玩儿,玩俄罗斯转盘,”他笑了一下,大概是觉得这个游戏过分老土了,因为笑,扯到伤口,又嘶了一声。 “输的那个,真心话大冒险二选一,我输了一次,他们问我,要是有时光机可以回到过去的某一段时间,我想回到什么时候?我说……” 南音漠然:“回到算计我家的时候?改变主意?” “不是,回到sirius慈善晚宴的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正式跟你做自我介绍,正式追求你。” 第808章 地方剧皖南花鼓戏 第808章 地方剧皖南花鼓戏 顾久想过很多次,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正正经经的男女朋友,那后来的事情可能就不是这样了,说到底就是源于他们有一个不体面的开始。 什么走肾不走心,明明两个人走了心,只是她走心的时候他不走心,他想走心的时候她不走心了。 说着都觉得讽刺。 “那你得回到你出生那一刻,重新塑造三观,让你从一开始就是个专情的人。” 他遇到她的时候,已经是个万花丛中游刃有余的浪荡公子哥,南音不觉得自己有本事让浪子一看见她就回头。 “……”顾久觉得跟这女人说句情话真费劲。 他气得咳起来,一咳后背就疼,越疼越想咳,偏生咳嗽这种东西又忍不住,他喉咙里漫上了血腥味,咽了一下,哑声说:“你就不能对我,对爱情,有一点美好的想象吗?要那么现实干什么?” 南音没心肝:“我就是看上你的脸,但凡你长得丑一点,从你搭讪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凉了。” 顾久气极反笑:“你听过一句话吗?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所以,见色起意也等于一见钟情,这样说来,我们从初遇就是互相一见钟情,相爱了。” 南音冷笑,随手碰了一下他淤青的地方。 顾久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半死不活也挡不住顾家三少要浪的心:“恼羞成怒?被我说中了?嗯?” 南音当做没听见他的鬼话,撒完了大半瓶云南白药,拧起盖子,淡淡道:“行了,衣服穿上吧。还好现在天气凉,若是夏天,伤口就要发炎了。” 但想到可能会有内伤,诸如内出血之类的,她不放心地问:“除了后背的疼,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顾久刚才的脸色发白,现在却开始泛红,身上也热起来了,他也不是真的不要命,感觉自己不太好,就不硬撑着了:“叫救护车吧,就说是我自己打的电话。” 南音下楼的时候没有带手机,只能用顾久的手机,跟接线员说清楚了地方,再对顾久说:“救护车大概十分钟后到。” “那我抓紧一点,”顾久撑着身体坐起来,嗓音嘶哑道,“去了医院,你没办法跟着去,我有话想跟你说都说不了。” 南音看着他,他费劲地坐到蒲团上,缓了缓,才笑着开口:“刚才,我妈来过,给我带了被子和药,我让她拿回去,我说,你等会儿肯定会来,这种千载难逢博取你心疼的机会,我怎么能错过?” “……” “她走的时候都气死了。” 南音嘴角一晒。 “所以,你现在同情我了吗?”顾久慢吞吞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手都有点凉,他又慢吞吞地说,“你要是同情我了,我们就继续说刚才的事,我们好好说,你别生气。” “……” “我知道你恨我,当年是我的错,我以为那样就能让你离不开我,不能再动不动就跟我说分手,结果,玩脱了,我没想到你会那么生气,早知道我就不那么做了。” 第809章 想不到戏曲名了 第809章 想不到戏曲名了 夜风从门缝窗缝窜进来,蜡烛摇曳了一下,烛光从南音的脸上晃过,她嘴角抿着,脸上素净,明媚的容色此刻有些冷艳。 他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师姐就奉劝过她,如果是图他的钱,那陪他玩一段时间无所谓,如果是图感情,那大可不必,顾久这个花花公子是花出知名度的,就冲他隔三差五跟小明星小模特上热搜,可能全国网友都知道他有多滥情。 所以她拎得很清楚,玩玩就是玩玩,不走心,在察觉到自己动心的时候,她就干干脆脆提了分手,免了彼此的后顾之忧,自认是个很遵守规则的玩家。 而他呢?不讲武德,像个顽劣的小孩,毁了游戏规则,撒泼打滚不让她走,不让她走也罢了,还耍阴招,逼她从自愿变成被迫,造成后果了才说后悔。 有个……屁用! 更何况:“你是现在后悔,当年你可没有后悔,当年看到我嫁给顾衡,你不是还很气?” 顾久确实是个敢做敢认的男人,坦白承认:“当年我还没有爱上你。” 当年就是喜欢,喜欢而已。 像喜欢自己养的猫喜欢自己买的车喜欢自己一掷千金拍下的收藏品的那种喜欢,不舍得丢掉不舍得送出去,但要说为了这儿交出真心付出代价,那就还够不上。 因为仅仅只是喜欢,所以他才做得出伤害她的事,毕竟再喜欢,谁会真的去认真考虑猫今天的心情好不好,车在车库寂不寂寞,藏品愿不愿意跟自己回家,想的都是自己满意就行。 顾久也想过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对南音从喜欢变成爱,但没想出来,也就不想了,毕竟这东西,又不是会整点报时的时钟,到了那个点就叮叮咚咚说到了,那就是一种感情。 生长在血肉里的感情。 总之他现在,是无论出了什么会伤害到她的事情,都宁愿自己挨打自己挨骂,也不让她去面对。 他心里有她的,他爱的。 顾久也真没让自己白受这次伤,用毫无血色的一张俊脸,搭上沙哑虚弱的语调,握着南音的手,指腹轻轻揉了揉她的手背,说:“你能,既往不咎吗?” 特意断了下句,也达到了卖弄可怜的效果。 南音离他太近,鼻息间萦绕着挥之不去血腥味和药粉味,她想这也是他的手段之一,顾家三少一直以来最擅长的,不就是对付女人,她后槽牙微微咬紧了。 “做梦。” “就知道你不肯,没关系,你想气就气,想恨就恨,想一直挂个顾五夫人的名头也可以,反正我一辈子都不会结婚,我就守着你,”顾久笑,“当你的奸夫。” 他又是这副无赖的样子,吃定了她,且笃定她会被他吃定,南音看到就烦:“你能活过这次再说吧。” 她抽回自己的手,盖上医药箱要走,刚才还半死不活的男人,忽然间回光返照似的,快速站起来,抓住她的手臂,顺势整个人都靠在了她背上,声音愉悦。 “你的意思是,活过这次就能继续当你的奸夫?你说的啊,你不能骗我,回去就把你房间那个‘防情郎’拆掉,我去找你才不会被拍到。” 什么防情郎,那个叫防盗栏! 第810章 地方戏广东汉剧 第810章 地方戏广东汉剧 南音听到外面有动静,好像是有人按门铃,佣人去打开大门,应该是救护车来了,她推开他:“松开,救护车来了,大家都被惊醒,我就走不了了。” 顾久哑着声在她耳边问:“你答应了吗?你先答应我,我再放你走。” 南音懒得搭理他的无赖,想把人从自己身上扒下去,顾久双手抱住她的腰,将无赖进行到底,她一用力他就闷哼,哼在她的耳朵边。 南音是生气的,却也抑制不住生理反应,耳根红了起来,顾久好长一段时间没能抱她亲她,心里想得很,张嘴一口含住她耳垂,南音身上的汗毛根根竖起:“你!” 南音想骂人,这男人上辈子是泰迪吗?!他以为谁都吃他那套吗?! 他爱死不死,她才不在乎!南音想一鼓作劲把他甩开,管他哪里有伤,此时却听见外面走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然近在咫尺,她现在出去就会撞上他们。 顾久‘啊’了一声:“怎么会来得这么快?”他一点歉意都没有地道歉,“对不起,我以为他们没那么快,你躲到牌位后面吧。” 南音狠狠瞪了他一眼,带上医药箱躲到排位后,顾久闷笑,紧跟着双腿一软跌跪在蒲团上……讲道理,他是硬撑的,谁被打得血肉模糊还能这样追妻? 反正救护车来了,他就安心躺着。 然而祠堂的门一开,出现在门口的人,不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而是穿着警服的警察。 顾久脸上懒散的笑渐渐收起。 警察指着他问:“他就是顾久?” 带路的佣人唯唯诺诺地点头,开门看到是警察,其他佣人跑上楼去叫醒顾家人,此时人都被惊动了,老顾总和钟石岚最先赶到。 顾久挑眉:“爸,你真报警了啊?你真要大义灭亲啊?” “闭嘴!”老顾总神情惊疑,显然对警察突然出现一无所知。 “不是你报的警?”顾久手撑在地上,“警察先生,找我有事吗?” 警察肃着脸:“你是顾久?有人报警,说你涉嫌一起杀人案,跟我们走吧。” 顾久觉得荒唐:“我杀谁了?” 警察拿出照片:“坝下村村民,荣春寿。” 也就是,买了南音的那个老汉! …… 南音躲在牌位后,从缝隙看出去,看到警察手里的照片,眼睛也是一睁——顾久明明跟她说过那个老汉没死啊! 顾久声音虚弱,摇头:“我没有杀人。” 钟石岚慌得不行:“是啊,他不可能杀人的,一定是搞错了!” 老顾总铁青着脸,虽说打儿子的时候一点没留情,但杀人罪不是小事,他也不能就这么看着顾久被抓:“警察同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有没有,跟我们回警局再说吧。”警察拿出手铐要铐人,顾久听到门口又传来警笛声,他拂开警察的手,警察以为他要拘捕,顾久闭了闭眼睛,勉力维持最后一点清醒。 “调查可以,但先来后到……我可能得先跟医生,去一下医院……”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就晕倒在蒲团上。 第811章 地方戏云南壮剧 第811章 地方戏云南壮剧 顾久被救护车抬走,警察也跟着去了医院。 这边二三四嫂陪着钟石岚到医院守着,那边老顾总和顾家四爷四处封锁消息,其他人也没闲着,找律师的找律师,找人脉的找人脉,该打点的打点,凌晨四点半,顾家五房兵荒马乱。 …… 有门路能办事的人都夤夜出门了,剩下几个女眷和半大不大的孩子留在别墅,他们也睡不着,都聚在客厅里等消息。 小堂妹抱着抱枕,不安地说:“顾久堂哥不可能杀人吧?他为什么要杀一个村民?”又挠挠头,“坝下村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小堂弟一拍手:“我想起来了!就是五婶被拐卖的地方,前段时间我还在网上看到报道,说这个村子好多人买卖妇女,被立案调查了!” 小堂妹张大嘴巴:“难道那次是堂哥救了五婶?不小心杀了那个村民?” 小姑娘年纪小,不懂是非对错,只对爱情有童话般的想象。她觉得她堂哥为了南音不顾一切,又挨打又跪祠堂,还杀人,就像电视剧里那种酷帅狂霸拽的王爷或将军。 特man! 比较懂事的堂姐轻咳了一声,让他们别说了……南音就在客厅呢! 南音坐在单人沙发上,不知道是在想事情还是在发呆,视线平直地望着落地窗外,现在是凌晨五点,黎明前最黑的那段时间,外面什么都看不见。 但小堂妹没听懂暗示,还以为堂姐是让她去看南音,眨眨眼睛看了过去,南音虽然面无表情,但眼尾还是自然上弯带着一股子媚意,是天生的美人骨。 小堂妹有点知道她堂哥为什么会被她迷住,甚至不惜下葯也要得到她。 她咽了口水,小小声地喊:“五婶,五婶。” 南音才回神:“嗯?” “堂哥……真的杀了那个人了吗?” 南音静默了一会儿,实话实说:“他捅了他两刀,我们走的时候,没有去看他是否还活着。” 小堂弟迟疑:“两刀啊,很难活下来吧……” “那堂哥是不是要坐牢啊?”小堂妹急了,“可那个人本来就是人贩子,他拐卖了五婶,堂哥是为了救人才会、才会……难道这也要坐牢?不公平啊!” 然而有罪与否,公不公平,从来不是他们几个小孩说了算。 天刚亮,顾衡就回来了,说顾久已经醒了,只是还很虚弱,必须住院,暂时没办法接受警察的询问,警察只能安排人守在医院。 顾家消息封锁得及时,顾久被送医和被调查都没有走漏半点风声,午后警察又来了别墅,要带走案件的另一个当事人——南音。 顾家安排好了律师陪着南音一起去,也不忘叮嘱她有些话不知道能不能说就跟律师商量了再说。 南音只是点头,顾衡代她回答:“我跟阿音一起去,我会提点她的。” 他们自己开车,路上律师教南音该怎么回答警察的询问,南音没什么反应,顾衡看了她一眼,敲敲司机的座椅示意,司机明白,而后慢慢升起隔板。 将前后座分成两个空间。 第812章 地方戏湘西苗剧 第812章 地方戏湘西苗剧 顾衡手肘搁在窗沿支着额头:“担心顾久?” 南音侧头看他,顾衡温淡道:“我醒来的时候,你不在房间,我猜你是去了祠堂,还没来得及走,警察和大哥大嫂他们就来了,你只能躲起来。” 既然说到了这儿,南音也想问:“照片,视频,是不是你做的?” 顾衡荒唐得将手都放下来了:“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丢我自己脸的事?” “是啊,这么丢你的脸的事,你的反应却这么平淡,就给了我一种你早就知道的感觉。”而且监控视频,她第二天早上就格式化了,按理说不可能流出。 除非,是早就知道她和顾久的事,一直盯着她的动静,得知顾久抱走她,第一时间拷走视频。 南音唯一的怀疑对象就是顾衡。 “我确实不怎么意外,我四年前就知道你们的事,要不是他,我们也不会结婚,旧情复燃虽然在意料之外,但也算是情理之中。”顾衡推了下眼镜,“我又不是一惊一乍的人,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看过我惊慌失措?” 后半句,南音颇为赞同地点头:“这倒也是,哪怕是那天那件事发生后,你的第一反应也是跟我再签一份协议,而不是把我送去医院。” 顾衡的脸色微微一变,南音一晒,冷眼看向窗外,对他那个解释不置可否,按下一点车窗,深冬的风微凉,她语调也无甚温度:“顾久的情况怎么样?” 早上顾衡已经说过顾久醒了,南音不会重复问已经知道的事情,所以这个‘情况’,问的是刑事上的。 顾衡已经恢复如常,道:“杀人的证据比较充足,我们也跟律师聊过,想要顾久无罪释放的可能性很小,只能在量刑上争取轻判。” “顾家那么有人脉,这件事‘活动’不下来吗?”南音声音压低。 顾衡笑:“当然可以,只要让报警的人不闹了,警局那边再上下打点打点,无非就是花点钱和走点关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压下去了。” 南音心头刚刚一松,顾衡的话语便转了折:“但我大哥怕是不会同意我们这么做。” 南音皱眉:“顾久是他亲儿子,他忍心看着他去坐牢?” “你昨晚不是也看到了,我大哥的性格就是那样,你这个受害者还没说什么,他就抡起凳子砸下去,那三下把顾久打得内脏出血,肋骨都险些断了,还有动家法,跪祠堂,几乎要了顾久的命,他不是个慈父。” 顾衡手指在唇下来回摩擦:“说好听点是刚正不阿,说难听点是脾气暴躁,如果没有前面那件事,他可能会救顾久,有了前面那件事,在他看来,顾久已经无可救药,他宁愿让他现在付出代价,也不想他以后做出什么事连累顾家。” “所以这次要是证据确凿的话,肯帮他请个律师争取轻判就很好了,不可能为他打点开脱的。” 前面那件事,指的是谜奸婶婶。 第813章 地方戏北京曲剧 第813章 地方戏北京曲剧 南音一直看着顾衡,他们“结婚”快五年了,虽说平时没什么交流,但她以为自己对他大概的品性还是了解的,现在才发觉,其实她从没认识过他。 “他是你的亲侄子,你就这么下得了狠手?”不惜安一个连环套让老顾总都对这个儿子也失望了,最终成功将顾久送进监狱。 顾衡回视她:“他勾搭你的时候,好像也没想起来我是他亲叔叔。” 他们的婚姻是假的,但顾久不知道他们的婚姻是假的,所以顾久是真情实感地在往他头上戴绿帽子,顾衡镜片后的眼睛,闪过锋锐的暗光。 南音眼睛一眨不眨:“所以你承认是你做的?照片,视频,都是你?” 顾衡一下笑了:“我反驳的是‘他是你的亲侄子’这一句,照片和视频,真的不是我。”说着,他好像注意到南音身上什么东西,眉梢轻轻一挑,忽然朝她的脸伸手。 南音本能地往后躲,然而他的手还是跟了过来,南音抓住他的手腕,警惕地问:“干什么?” 顾衡手腕没动,手指拨了一下她的头发,露出耳朵:“你是有多担心他,昨晚的耳环戴到现在?” 南音摸了下耳朵,是还带着他昨晚选给她的珍珠耳环,因为只是个耳钉,存在感不是很强,她心事重重就没注意到。 她松开他的手,靠在座椅上,双手环胸:“顾久若真坐了牢,对东瑜造成的后果也不好吧?老顾总想教训儿子多的是办法,何必这样?”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他坐牢了?出国这个理由解释就够了。”顾衡道,“我大哥不愿意打点人手救他,但应该很愿意打点人手隐瞒他坐牢这件事。” 南音冷笑:“你们顾家人多少都有那个大病。” 顾衡好脾气道:“我会劝大哥的,毕竟顾久确实是我的亲侄子,我只大他七八岁,小时候我们还在一起上过学。” 顾衡的话说得分不出真假,南音看了他一阵,转头看向窗外,已经快到警局了,她忽然有点心浮气躁,索性改变主意:“我想去医院看顾久。” “录完口供我陪你去。” “我现在就要去。” 顾衡看了眼手表:“跟刘警官约定的时间到了,现在爽约,不太合适吧?” 南音关掉车窗:“我又不是犯罪嫌疑人,只是配合调查,刑事传讯也没有强制性,我不去都行。” 顾衡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敲敲隔板,待隔板降下,说:“去顾久的医院吧。” 司机没有多问,调转了车头。 顾衡随口说:“你这段时间好像心情不太好?” “也没什么值得心情好的事情。”南音闭上眼。 之后一路车上都是安静的。 到了医院停车场,顾衡一边下车一边弯腰说:“大哥大嫂现在应该在医院,你让他们看到不太合适,我先去把他们引开,你自己进去,别太久,五分钟。” “嗯。” 南音在车里等了一会儿才收到顾衡的微信,说老顾总和钟石岚不在病房,不知道去哪里了,现在病房没有人,她可以上去。 南音下车前往住院部。 第814章 地方戏龙岩杂戏 第814章 地方戏龙岩杂戏 顾久是独立病房,病房外有两个警察守着,南音表明身份,警察虽然没跟着她进去,不过将房门大开,四只眼睛一错不错地往里面看,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南音走到顾久的床前,先看到他手上扎着的输液管,再去看他的脸,他伤在后背,没办法躺平,只能侧着声,半张脸陷入枕头里,脸上没什么血色。 南音不太清楚内脏出血是多重的伤,但顾久的伤口她是亲眼见过的,眉心不禁抽动两下,深呼吸了口气,低声喊:“顾久,顾久。” 顾久睡得很沉,没有反应。 南音想碰一碰他的脸,但伸出的手不知为何还是停在了半空,两三秒后,又收了回来。 她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便离开了病房。 结果不巧,刚出门就碰到了四嫂和三嫂。 她们应该是去买午餐回来,冷不防撞上,她们脸上都有过一丝尴尬。 毕竟昨天晚上那事儿还历历在目,她们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南音也无心跟她们寒暄,点了下头就走。 三嫂和四嫂转头,看着她过了拐角处,三嫂才说:“顾久虽然浪荡,但南音也不是好人,当初老五说要娶她,我就不太满意,只是不好说什么。要是换作是我的儿子,我说什么都不会同意她进门。” 四嫂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的想法和三嫂差不多,南音也不是她可以接受的儿媳妇类型。 “你觉得老五会不会跟她离婚?”三嫂忽然问,四嫂一怔:“老五为什么要跟她离婚?” 三嫂意味深长:“她跟顾久那件事……” “顾久都承认是他对南音不轨的,说起来南音还是受害者,老五不是那种会因为那种事不要南音的人。”四嫂边说边走,已经到病房门口,话题就此结束。 南音经过逃生通道,看到门半掩着,她随意地往里面看了一眼,没想到看到了老顾总和钟石岚。 顾衡说没看到老顾总和钟石岚,原来夫妻俩是在这里。南音的脚步一顿。 老顾总大口大口地抽烟,眉头拧得死紧,钟石岚根本冷静不下来:“那是你亲儿子,你真要看着他去坐牢吗?保他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老顾总按灭烟头:“那小子从来不比他两个哥哥差,北大都凭自己的本事考进去了,他想做正事也是做得好的,可他就偏不!他就要把心思用在不务正业上!成天花天酒地,招猫逗狗,连亲婶婶都能做出那种事!” “现在还杀了人,亏他还是法律系毕业的,他就是反社会人格!让他去牢里蹲几年再出来吧,省得将来再做出什么事连累顾家!” 钟石岚拔高声音:“他跟南音那个贱人是两厢情愿的,他是为了护着那个贱人才故意那么说的!” “那他就更混账了!” 老顾总声音浑厚洪亮:“他想找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非要勾搭亲婶婶,罔顾人伦的畜生!还有,他为了南音做到这个地步,是想娶她吗?侄子娶婶婶,传出去我们顾家的脸往哪里搁?他还是坐牢去吧!别指望我救他!” 钟石岚气急:“好啊,好啊,你深明大义,你刚正不阿,你不救他,我自己救!我钟家也不是吃素的!” 南音迅速走开,不消片刻,钟石岚便摔门而出。 南音走到窗边,拿出手机,给鸢也打了个电话。 第815章 地方戏河南越调 第815章 地方戏河南越调 鸢也那会儿正在尉公馆的健身房跑步,听见来电,便将跑步机调为散步模式,拿起手机接听:“南音?” “鸢也,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 南音简明扼要:“顾久杀了人,警察已经找上门了。” 鸢也迅速关掉跑步机:“什么时候的事?杀什么人?顾久现在在哪儿?” 南音将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跟她说了,鸢也一边听一边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大口,平复了一下:“这件事……顾家应该有门路解决吧?” 南音攥紧手指:“本身不难处理,但问题是,顾家不肯救他。” “为什么?”鸢也问完,便迅速反应过来,“该不会是你跟顾久的事情,被他爸知道了吧?” “嗯。” 难怪了。鸢也说:“顾久他爸我也知道,说他讲道理吧有时候又特别匪夷所思,说他不讲道理吧有时候又特别死板,他爸说不救顾久,十有八九就真不救顾久,而且还可能会拦着顾家人救顾久。” 南音沉声:“所以我只能来找你,你有办法救他吗?” 鸢也不确定:“我想想怎么做,回头再给你打电话。” “好。” 挂了电话,鸢也联络老班,让他把顾久那个案子的详细资料弄来,尉迟从楼上下来,刚好听见:“找老班什么事?” 鸢也在通讯录里翻找其他用得上的人,随口说:“我亲爱的发小,现在人在医院,马上要进监狱了。” 尉迟本来只是路过,闻言停下脚步,特意回头:“亲爱的?” 鸢也:“……”尉总这醋吃的还真是……突如其来意想不到。 …… 南音离开医院后,去了警局。 警察要南音详细说说从被拐卖到被救出来的来龙去脉,南音却反问:“人是怎么死的?” 警察顿了顿,道:“送往医院三天后,不治而亡。” 三天后。 南音拧眉,顾久是事发两天后告诉她,老汉没死,所以当时老汉确实是没死,只是没挺过来,死在了第三天? 警察又问:“你是怎么到荣春寿家里?顾久又是怎么把你带从荣春寿家里带走?” “是谁报的警?村民?那些村民前段时间不是因为涉嫌拐卖妇女都被抓了吗?他们在牢里报警?这不算报复吗?而且就没有可能是他们故意不救荣春寿,导致荣春寿死亡吗?” “……”警察要不是知道顾家什么身份,早呵斥她了,没好气道,“是我在问你还是你在问我?” 南音理所应当:“我是受害者,我应该有权利知道这些吧?” 警察忍了忍:“拐卖案是另一起案子,现在说的是顾久的杀人案。” “但杀人案和拐卖案是有关系的啊。”南音言辞凿凿,“我要是不被荣春寿抓了,顾久就不会去救我,要是不去救我,就不会跟荣春寿有交际,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事了。” 律师适时道:“没错,这两件事是有因果关系的,若上了法庭,判决上也会考量到的。” “……是村民报的警。” 顾衡低头在南音耳边道:“警察应该是从村民那儿拿到一些口供,要比对你的口供,你要是什么都不说,反而对顾久不利。” 这个道理南音还是懂的,她本也不是不说,只是想先问自己想知道的。 她的手在桌面上,轻轻握住一次性水杯,过了一阵,徐徐开口:“……荣春寿把我关在地窖里,用皮革狗链锁着我的脖子,顾久救了我,用他随身带着的小刀,割开了皮带。” 她缓慢地说着,仅仅过去两个月,那一天一夜的遭遇还历历在目。 第816章 地方戏河北乱弹 第816章 地方戏河北乱弹 地窖里的腐臭味。 空气里的尿骚味。 恶毒又愚昧的村民。 猥琐又猖狂的话语。 身上的疼痛和心里的绝望像海啸铺天盖地而来,南音以为自己要完了。 下一刻,有人扒开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像从天而降的保护神,她一直都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 像当年sirius慈善晚宴上,她忽然听到有人言语带笑地对她说了声——你好。 她漫不经心地回头,差点以为自己撞见这世上最好看的风景,心悸动得厉害。 那天晚上顾久说的话没错,他们都是见色起意的一见钟情。 …… 南音停顿得有点久,警察不禁问:“然后呢?” “……然后我们出了地窖,看到荣春寿带着很多人堵在外面,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工具,木棍,铁棒,甚至菜刀,不让我们走。” 那么重点来了,警察盯着她,一字一字问:“是顾久先动手,还是他们先动手?” “……” 是谁先动手?谁先亮出武器?谁先想要对方的命? 这是定性案件最关键的一环,律师在车上教过南音,如果警察问这个问题,一定要咬死了是村民们先围攻他们,顾久出于自卫才反抗。 南音抿紧了唇,警察用钢笔敲敲桌面:“南女士,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警察眉梢上长着一颗黑色的痣,南音看进眼里,却好像是一滴殷红的血。 ——你就好好看着你的男人,是怎么为你冲锋陷阵。 男人一贯漫不经心的语调,尾音带了些狠劲,戾气和杀心,要为她受苦受难的一天一夜报仇血恨。 最后那两刀下去,喷出的血溅在他的身上和脸上,他犹如一个来索命的恶鬼。 “……” 是顾久先动手,他上来就盯住了老汉,因为他知道是老汉欺负了她,他要为她受苦受难的一天一夜报仇雪恨。 “……” 警察面露狐疑:“南女士?” 南音忽然有了动作,却是抓起椅子上的包包,起身就走。 警察一愣,下意识喊:“南女士,你……” 南音没有回头,径直出了警局,顾衡也被她这举动弄得不明所以,示意律师留下善后,自己追着南音出去。 “阿音!”顾衡快几步追上去抓住南音手臂。 南音被他拽得身体惯性地回头,顾衡看到她的眼眶有点红,他顿了一顿:“想到不好的事情吗?” 南音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就着他抓着她的手反身压向他,将顾衡压在他身后的墙上。 蓦然间拉近的距离,女人身上的淡香味一下占满顾衡周遭的空气,他眉心一皱,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厌恶,迅速抓住南音的肩膀,控制两人的距离。 南音捕捉到他那个表情了,最本能的反应往往是最真实的,她停住身体,看进他的眼睛里,他镜片上倒映出她的脸,顾衡眼睫闪了两下:“怎么了?” “我只是想验证一下,”南音慢慢说,“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顾衡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觉得她的话实在可笑:“你说什么?” “不然你为什么要往死里整顾久?难道不是想着他坐牢了,我和你又有现成的夫妻关系,你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第817章 地方戏陕西老腔 第817章 地方戏陕西老腔 顾衡轻且淡地一笑,笑里没什么意味:“虽然你确实是我见过,最容易让男人动心思的女人,但也要分清楚对象。” 他的意思是,她再漂亮,他也不在会对她动心思的男人行列里,因为他的性取向就不是女人? 坦白讲,冲他刚才的第一反应,南音也信他对自己没那个意思,所以她更想不出来,他到底为什么那么针对顾久? 顾衡是很要面子的人,这次却不惜群发照片和视频,让全家都知道他被亲侄子戴了绿帽,就为了铺垫后面的杀人案,可以说是不惜代价地要让顾久坐牢。 他们之间有深仇大恨吗? 应该没有吧,这五年也没见他们哪里不和。 南音退开几步,及肩短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寻思着:“我还听说过有一种男人,觉得前妻也好,前女友也好,哪怕是只跟自己有过身体关系,或是名义上关系的女人,都认定是自己的,哪怕是自己碰不到,也不愿意让别的男人碰。” “你不会是这种吧?” 顾衡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在手背上磕了一下,本意是想将烟磕出来,南音自顾自认为他这动作是在询问她意见,不问自答:“介意,我最近嗓子不太舒服,不想闻烟味。” 顾衡笑了一下,倒也收起烟盒了,垂下头看她,镜片后的眸子如同此刻逐渐变暗的天色,“你好像,从一开始就认定了是我做的?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想拿到西园的视频不容易,想把视频放进别墅也不容易,自家人更容易做到,”南音道,“而且,如果是外人针对顾家或者东瑜,那么这些东西现在应该不是出现在顾家人面前,而是出现在大众面前。” “但到现在外面都还是平平静静,出事的只有顾久一个人,说明这件事只针对顾久,事发后你的反应又很平静,太可疑了,我只能怀疑你。” 顾衡嘴唇一动要说话,南音便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唇:“你不用跟我否认,也不用跟我承认,因为都没什么用处,我现在又不能拿你怎么样,不是吗?” 顾衡温温道:“那你就不再要问了。阿音,顾久并非良配,这点你四年前就知道了,何必跟他纠缠不清?我们不会做一辈子假夫妻,你将来还是要再找一个合适的人光明正大在一起,这个人不可能是顾久。” 南音眼睛微狭,声音婉转,还是梨园花旦的调子,哪听得出半点不舒服:“顾久确实不是良配,你倒是良配,可惜你又不喜欢女人,你要是喜欢女人,我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刚才说他想近水楼台先得月,现在说自己想近水楼台先得月。 也不怪钟石岚看她不顺眼,她说话总像是带了一把钩子,不是伤人就是勾人,而且是不分对象。 顾衡摇摇头,没什么反应。 “好,我不问,回家吧。”南音率先走向车的方向,顾衡推了下眼镜,跟上去,打开后座车门,将手掌垫在车门边沿:“我会跟家里说,你跟说解释了不是顾久先动的手。” “用不着,”南音嘴角莫名勾起,“你实话实说就行。” 顾衡不明白她的把戏:“大嫂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南音意味不明地道:“我还怕她会放过我呢。” 第818章 地方戏南京白局 第818章 地方戏南京白局 诚如顾衡所料,回到别墅,大家听了南音在警局说的话,脸色都很凝重。 钟石岚心焦气躁:“不是教过你怎么回答吗?你连复述都不会吗?你存心要顾久坐牢吗?他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你怎么能没心没肺到这个地步!” 南音端起小堂妹倒给她的花茶,抿了一口,不为所动的模样。 老顾总黑着脸:“她说和不说区别大吗?现在办案都是轻口供重证据,不是她说是对方先动手,顾久就会被判无罪。” 钟石岚就是想要个出气的口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指着南音骂:“祸害!要是顾久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南音从进门起就没开口,复述警局里的事也是顾衡复述的,此时,她忽然哧笑一声,挑起眼角:“大嫂,你要真想跟我来清算这笔账,那我们就从头算起——” “好像是因为你,我才会被卖去坝下村,现在发生的事情,源头难道不是你吗?到底谁不放过谁?” “什、什么?什么意思?”三嫂和四嫂讶然,什么叫因为钟石岚,南音才会被卖去坝下村?南音不是被人贩子绑架的吗? 南音的话狠狠刺在钟石岚的心尖,是!源头是她!她每每想到这儿就悔恨万分,但她可以自责,却不接受南音的指责! 小堂妹傻傻地问:“大婶婶为什么要……要这么对五婶婶啊?” 南音勾唇:“因为……” 钟石岚拍桌而起:“你还敢说!我现在就撕烂你的嘴!” 南音同样站了起来,眉梢扬得高高的,像是要当场跟她吵起来,老顾总大声呵道:“够了!” 客厅顿时安静下来。 老顾总一句话定夺所有:“顾久的事情律师会跟进,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其他人不用管了!老爷子的忌日就在眼前,现在准备老爷子的忌日更要紧!” 南音哂笑,被鸢也说中了,老顾总非但自己不管顾久死活,还不准其他人管。 连祭祖都比顾久的安危重要。 顾家二爷迟疑了一下,说:“大哥,其实我们已经找到报警的人了,要不,先让人去跟对方沟通一下?” 小堂弟不禁问:“是什么人啊?” “最开始报警的是村民,现在是那个老汉的妹妹的儿子,但其实两家早就断绝往来,这次多半是知道三儿的身份,想要钱,所以才替老汉出头。” 这么容易的吗?小堂弟忙不迭道:“那就给钱吧,咱们家又不缺钱,给了钱,顾久堂哥是不是就没事了?” 顾家三爷对他的话则不太赞同:“二哥,可能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一客厅的人齐齐看向他,他沉声说:“那个老汉死了两个月,尸体一直放在殡仪馆的冰柜里,没有火化下葬,殡仪馆的人说是因为没有人来认领,按照规定会保存三个月后再走程序火化。” “有什么不对吗?”顾家四爷问。 顾家三爷说:“我留了个心眼,拿到殡仪馆的收支记录,发现是有人付费把老汉的尸体存在那里,我觉得故意保存尸体,就是为了现在报警。” 顾久的二哥皱眉:“保存尸体是为了方便报警,这个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要保存到现在才报警?难道现在是什么特殊时间吗?” 南音敛眸,听到这儿就不想听了,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起身上楼。 钟石岚就看不惯她这个样子,倏地起身想跟上去,被她大儿子拉住。 第819章 南音番外倒数十 第819章 南音番外倒数十 顾衡朝他们点头示意,也要上楼。老顾总喊住他,面露愧色,叹了口气:“老五,要不然你带她先回家去住吧,祭祖那天再回来。” 顾衡顿了顿:“好。” 他上了三楼,正要进房间,临时接到学校打来的电话,便转到书房去,等他结束通话回来时,南音已经准备睡了。 “吃了晚饭再睡吧。” “不了,我累,困,想养精蓄锐。而且我也不想跟他们一起吃饭。” 顾衡没有注意到她中间那个成语,只记住了后半句,也不勉强,脱去外套,挂在衣架上:“大哥想让我们回家住。” “怎么?怕在同一个屋檐下尴尬?”南音将被子抖开,只觉得可笑,“现在才想到会尴尬,反射弧是不是太长了?” 不过她又想到了什么,半笑不笑地睨着他:“也不怪他们反射弧长,主要问题还是你。你的戏演得不好,你没有把一个‘妻子惨遭侄子谜奸的丈夫’形象演绎出来,那么若无其事,他们都忘了你也是受害者,竟然还好意思让你为了救顾久四处奔波。” 顾衡顿住,才意识到这个纰漏,眉心一皱。 南音安然躺下:“别慌,明天我帮你圆这个场。” 顾衡越来越看不明白她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南音闭上了眼睛。 顾衡解开手表,想到这个女人也有几分聪明,冷下声再次强调:“阿音,这件事,你别插手了。” 南音没有回答他,只是在被子下,握住了自己手腕上那个手环——顾久给她戴上的那个情趣手环。 说着不喜欢,却一直戴着。 …… 次日早上,南音起得早,下楼,让佣人给她做份早餐,她在落地窗前活动筋骨,没一会儿,她便听到有人下楼的脚步声,回头看了眼,果然是钟石岚。 她就知道,钟石岚每天都是这个时间起。 南音没有打招呼,继续做着运动,她穿着深蓝色的运动服,长腿被紧身裤包裹着,上衣有点短,一做抬臂的动作,就会露出又细又白的腰肢。 钟石岚万万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在那里搔!首!弄!姿! 老顾总是铁了心不救顾久,她今天还要去钟家想办法,正是最焦头烂额的时候,偏生一睁开眼就看到这个最讨厌的女人。 昨天晚上没发出来的火气,一下就蹭上来了:“南音!” 南音懒懒地回头:“有事?” 钟石岚严词警告:“这次之后,你要是再敢跟顾久纠缠不清,我就不会再对你客气了!” 南音哼笑,将顾久平时那股子散漫的调调学个十成十:“说得好像你之前对我很客气似的。” 钟石岚快步走下楼梯:“要不是你这个贱人一直纠缠顾久,顾久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你非但没有一点悔改之心,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世上怎么有你这么狼心狗肺的女人?!” 南音慢慢直起腰:“贱人叫谁呢?” “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下贱的坯子,天生的妖孽,当初我就该让人找块地直接埋了你,省得你现在还兴风作浪!” 南音扭了扭脖子,活动着筋骨:“我真是受够你了。” 第820章 南音番外倒数九 第820章 南音番外倒数九 钟石岚眼睛一睁,以为她要动手:“干什么!” 南音朝她一步步走去:“顾久是三十岁,不是三岁,用不着你替他决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做跟他意愿完全相反的事,还怪人家不领你的情,你怎么这么能自我感动?” 钟石岚一股血气冲上脑门:“你!” 南音拂开她手,笑笑再说:“钟夫人的出身也不低啊,怎么行事作风跟没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市井泼妇似的呢?一天到晚不是吵吵就是嚷嚷,我家以前门口卖菜的大婶都没你能吆喝。” “你再说一遍!” “你说再说一遍我就再说一遍啊?你以为你是谁呢?长房长媳吗?” 南音就算不重复话语,换着花样,也能把她怼得七窍生烟。 “是,你是顾家长房长媳,你看不上我,但咱俩一起出去走一圈,看大家是觉得我更像顾家的媳妇,还是你更像顾家的媳妇?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的人,你搁那儿优越个什么劲儿呢?” “!!” 钟石岚从没有被人这样羞辱过,惊讶、诧异、荒诞、难以置信一起涌上心头,她死死瞪着南音,胸口剧烈起伏,却因气到极致而说不出话。 南音嘴角一泛,轻蔑又嘲弄。 “我和顾久那事儿要不是你横插一脚,现在也不会到这个地步,你不反省自己也就算了,还三番四次来指责我,我不搭理你还越来越起劲儿,怎么?想通过骂我几句减轻愧疚感?还是指望我去替顾久顶罪?” “你想得到挺美,我告诉你,我确实一点悔改之心都没有,我在这儿做个早间运动你就受不了,我要是告诉你,我等会儿还要去找男人快乐快乐你是不是得发疯啊?我没了他我还有别人,他是死是活关我屁事……” 尾音还没落下,钟石岚终于被激得忍无可忍,狠狠一巴掌扇过去! “贱人!” 南音惯性地撞向落地窗,砰的一声发出巨响,厨房里的佣人都被惊得跑出来看。 与此同时楼梯传来顾衡的喊声:“阿音!” 紧跟在他的声音之后,南音摸了摸自己挨打的脸,冷笑一声,快速转身一巴掌往钟石岚脸上回敬过去! 啪的一声清脆! 钟石岚后退了几步,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南音,佣人们也是瞠目结舌,没有人能想到南音敢打钟石岚,顾久飞快跑下楼,抓住南音,沉声喝道:“你跟我回西园!” 那一巴掌彻底将钟石岚给打火了,钟石岚趁着顾衡抓着南音,倏然一脚狠狠踹向南音腹部! 南音挣开顾衡,随手抓起手边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向钟石岚的头,两个女人就此缠打在一起,谁都不让谁,顾衡想去拉开她们都拉不住。 他脑子里飞快闪过几个念头,其中一个最清晰——南音是疯了吗?! 顾衡喊道:“还不快把她们拉开!” 佣人看傻了,这会儿才如梦初醒,纷纷上前,但两个发疯的女人哪是那么容易被拉开的,一时间客厅里噼里啪啦,撞倒了这个摔碎了那个,最具格调的家居被毁得一塌糊涂,终于把楼上的人引了下来。 四嫂惊呼一声:“天啊!你们在干什么?!” 钟石岚摔在地毯上,手胡乱摸到了一个被打碎的杯子的碎片,她想都没想抓起来,揪住南音的领子,抬手刷拉一下划过去—— 南音只觉得眼前好像有血色一闪而过,下一瞬,密集的痛感就从脸上蔓延到四肢百骇。 钟石岚被飞奔而下的顾家两兄弟抓住,大家惊恐地看着南音,南音跌坐在地上,慢慢伸手摸自己的脸,还没有碰到痛处,就已经是一手的血。 “……” 第821章 南音番外倒数八 第821章 南音番外倒数八 四嫂跑下楼,去看南音脸上的伤,那道口子血淋淋的看不出轻重,但伤在脸,怎么都说不出轻伤二字,她抖着声音说:“误会,都是误会,快!快去医院!” “什么误会!” 南音一把推开她站起来,眼睛通红,像恶鬼一样盯着钟石岚,“我不去医院,我要去警局!我要告你!” “我要让你坐牢!你跟你儿子一起去坐牢!” 四嫂紧张说:“都都都是一家人,不至于到这个份上的,老五!你快劝劝南音!” “谁跟你们是一家人?真当我稀罕顾五夫人这个身份啊?我告诉你们,离婚,现在就离婚!离了婚我跟你们顾家就没有关系了!谜奸、故意伤害,我都要说出去!我要让你们顾家家破人亡!” 南音狠狠撂下话就捂着脸跑出别墅,像是要这样跑去警局,顾衡看了一眼这片乱象,心中念头杂乱,牙齿咬紧,连忙追了出去。 四嫂回头看钟石岚:“大嫂,你们这是怎么了?” 钟石岚也狼狈不已,恨声说:“那些照片,还有视频,甚至这次举报顾久杀人,一定是那个女人做的!她就是想害顾久,想害我们全家!!” …… 别墅所处位置比较偏僻,平时没有出租车会主动来这边,南音跑出别墅就没有再跑了,顾衡刚好追上来,看着她这幅样子,愠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南音捂着脸,冷笑:“怎么?她骂我打我,我就应该挨着吗?凭什么!” 顾衡审视地看着她,半晌,从口袋里拿出手帕递给她:“你平时不是这么按耐不住的人。” 南音没接他的帕子,将眼眶里的泪意压回去,深吸了口气,嗤笑:“没错,我故意的,我故意激怒她。” “为什么?”顾衡不明白,她从昨天就奇奇怪怪。 “帮你啊。”南音讥讽,“我们五年婚约快到了,我给你一个最合适的离婚理由,这样就没有人会对你说三道四,只会觉得你跟我这么一个又放荡又乖戾的女人离婚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别说是周全面子了,我还往你脸上贴金了。” 顾衡一顿,狐疑:“就为了这个?” “当然不只为了这个。”南音脸上的血还在流,顾衡看不下去,伸手抓她的手:“我先送你去医院。” 然而南音却像避开什么脏东西似的迅速躲开:“别碰我!” 顾衡的手停住,目光莫测地看着她。 南音舔了下嘴唇,尝到自己的血的味道:“都到这个地步了,我们明人不说暗话——顾久出事,是你设局,既然是你设局,你就一定有办法让他全身而退,你放过他,不然,我也能让你坐牢。” 她低头摆弄几下手机,然后亮给他看:“那次的事,我留了验伤报告,我能去告你,就算告不倒你,公开出去,让大家看看你这个高校教授的真面目,届时你也没好下场吧?” 顾衡只看一眼她的手机,神情便冷峭了:“我小瞧你了。” “我一没背景,二没靠山,跟你们这种高门大户打交道,不留点心眼怎么行?我还收集不少东西,要一一到拿出来给你看看吗?”南音的笑意不达眼底。 顾衡不复平时的温润如玉,镜片也修饰不了他周身的阴沉。 “放了顾久,我们离婚,东西给你,我离开晋城,以后大家各不相干。” 顾衡蓦然抬手掐住南音的脸颊,迫使她仰起头。 第822章 南音番外倒数七 第822章 南音番外倒数七 南音当即要甩开他,被顾衡轻松抓住手腕。 他是手指刚好压在南音的伤口上,细密的痛感爬满南音每一根神经,她虽然疼,但硬犟着一声不吭,血不断从伤口渗出,染在顾衡的手指上。 顾衡的语速不快:“我就奇怪,你为什么要故意激怒大嫂,原来是想让我骑虎难下。” 这样一来,他不跟她离婚也不行。 而想顺顺利利离婚,他就得答应她的条件,否则她今天能做出跟大嫂扭打这种事情,明天就能做出更过分的,她让他知道她豁得出去,有的是办法让他进退不行。 “你脸上这伤不轻,说不准就留疤了,为了顾久,值得?你别是忘了,他之前是怎么欺负你的吧?” 南音无所谓地呵笑:“值得,这么一本万利,怎么不值得?” “我既怕五爷出尔反尔不肯跟我离婚,也想五爷知道我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什么都豁得出去,如果五爷肯答应我放过顾久,那这还能成为五爷离婚的理由,所以我这一架打得,怎么算都不亏。” 可以说是一箭三雕。 “再说了,我早就看钟石岚不顺眼,能揍她一顿我也舒服。”南音笑。 另外几条就算了,顾衡感兴趣似的问:“我为什么会不肯跟你离婚?” “我看到你在办出国定居的手续,你不是要带楚羽出国治病,而是要带楚羽定居国外,这么大的事儿瞒着我,我不得不防。”南音怕他一走了之,留她当一辈子的顾五夫人替他掩护,她笑着说,“五爷,有什么打算咱们可以商量,坑人就不好了吧?” “言重了,”顾衡慢条斯理道,“只是没来得及跟你说而已。” 南音信他才有鬼。 她找到机会,挥开他掐着自己脸颊的手,伤口处火辣辣的,她随手蹭了一下,然后将满是血的手掌摊给他看。 “五爷最好还是照我说的做,我觉得我是挺不要命的一个人,五爷要是真惹上我,也挺麻烦的吧?” 顾衡短促地一笑,镜片后的眼睛像淬了隆冬冻在树梢的冰棱,冷冽而幽沉。 “你觉得单凭这些要挟得了我?” 南音将同样的话奉还回去:“你觉得单凭这些要挟不了你?” 见他的脸色愈发不好看,南音也不想在没谈拢之前翻脸,顿了一顿,换个语气,晓之以理。 “你已经决定要跟楚羽到国外定居,又何必再结一门仇?其实我都用不着这些东西,只要进去告诉顾家人,是你在背后害顾久,钟石岚就会跟你拼了。” 顾衡用帕子擦自己手指上沾到的她的血:“你就不怕我会要你命?” 要你命三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跟她谈论天气而已。 然而有些听起来像玩笑话的话,往往是认真的。 更何况他本身就有做到的能力。 南音擦掉流到嘴角的血,道:“怕啊,所以我昨晚就告诉我的好朋友鸢也,让她中午十二点打电话给我,要是我没接,就登录我的云盘。” “我在云盘里存了验伤报告和一些别的东西,她那么聪明,一定一看就知道我出事了,而且是被你灭口的。五爷想跟我一起死吗?这倒也不失为一段鹣鲽情深的美谈。” 顾衡轻笑:“法治社会,杀一个人没那么容易掩盖过去,我怎么会做这种自掘坟墓的事情,吓唬你的。” 南音面无表情,语气死板:“哦,这样,人家真的被吓到了,五爷好坏喔。” 第823章 南音番外倒数六 第823章 南音番外倒数六 顾衡收了唇边的弧度,漠漠地说:“你知道顾久做过什么吗?他如果没惹我,我又怎么会这么对他?” 南音不为所动:“他就算杀人放火了,也轮不到你替天行道。” “有些事情就算诉诸法律也得不到满意的结果,想出那口气,只能靠自己,这一点,我以为你会比我懂。”顾衡越过她,“上车吧,我先送你去医院。” 南音心下沉了沉,他开这个话头,是要跟她聊聊为什么要针对顾久? 但也不排除他是想把她骗上车,然后控制住她,她现在可不敢信他。 “你出门这么急,应该没带车钥匙吧?回去拿还得撞见钟石岚他们,多尴尬啊,叫网约车就行了。” 顾衡回头看了她一眼,大概也猜到了她是在警惕他,倒也没说什么,点头答应。 等车来的时间,南音打开前置摄像头看自己的脸。 伤口不浅,血糊得半边脸都是。 她还有心思自嘲,要是真留了疤,那她就做不成祸水妖孽了。 锁了屏,南音看向在几米外抽烟的顾衡,心忖他和顾久的矛盾,应该不是直接矛盾,要是直接矛盾,叔侄俩不会相安无事这么久,所以这矛盾,是出在第三人身上。 能让顾衡不顾脸面情谊的人,应该只有住在翡翠大观里那位。 楚羽。 顾久和楚羽? 这两个名字摆在一起,天然的违和,南音不由得想到顾久那放荡不羁的花花公子哥做派,一个可能上了心头,还有点惊悚。 “……你别告诉我,顾久跟楚羽有感情纠葛,你是因爱生恨?” 顾衡唇间吐出一口烟,没有搭理她这个荒诞的念头,淡淡道:“半个月前,顾久找了楚羽。” 南音眉心一跳,这件事她完全不知情,顾久找楚羽干什么……不会是以为楚羽是她养的小白脸,找不到她,就去找楚羽麻烦吧? 下一刻,顾衡就证实了她的猜想:“他好像误会了楚羽是你的什么人。” “他为难楚羽了吗?”南音抿直了唇线。 “一半一半。”顾衡用手指将烟头掐灭,最后一缕残烟漂浮在半空中,像水墨画笔,勾出一段过往。 四嫂孙子的满月宴后,南音就对顾久拒之不见,顾久一肚子的郁闷无处发泄,只能去找别人的晦气,这个别人,当然不让就是楚羽。 三少的行事作风一如既往的嚣张,直接让人将楚羽绑到小金库。 “你、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楚羽的病是间歇性的,大多数情况下,精神还算正常,只是突然遭遇绑架,很是惊慌。 小金库白天不营业,夜晚人挤人的舞池里,此刻只有一桌客人,酒保服务生也都不在,顾久手搁在沙发扶手上支着下颚,打量着这个情敌,只觉得这男的吧…… 年纪小就算了,骨架小就算了,皮肤白也就算了,怎么还一股子柔柔弱弱的调调?那女人什么时候好这一口? 顾久大长腿搁在茶几上,懒懒散散地靠着沙发:“你跟南音怎么认识的?” 楚羽惶恐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怔然地抬起头:“你……也认识南音?” 这语气,顾久舌尖抵了腮帮子,可笑问:“怎么?你以为就你认识她啊?” 第824章 南音番外倒数五 第824章 南音番外倒数五 “……南音,”楚羽四处张望,“南音在哪里?” “她最近也没去找你?”既没来找他,也没去找这个小白脸,那她最近在忙什么?顾久就纳了闷了。 楚羽脸色有些发白,他害怕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从地上起来,喃喃道:“我要回家了,他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他们俩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楚羽说的是顾衡找不到他会着急,顾久却以为他指的是南音,有点不爽南音这么在乎他,双腿放下站起来,手一伸,将人拽回来。 “我问你是怎么认识南音,你听不懂人话是吧?” 楚羽堪称弱不禁风,顾久的力气只是稍微大了一点,他就摔在了地上,张皇失措地抬头,撞见顾久不耐烦的神情,瞳眸骤然一缩。 他像是在顾久脸上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呼吸急促,胸膛起伏,整个人看起来就要不好了,到了极致,他突然怪叫一声,爬起来就往门口冲—— 顾久的手下连忙抓住他,楚羽刚才明明只是一只小兔子,这会儿变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挣扎得特别厉害:“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他陷入了疯癫,眼眶逼得通红,引颈嘶吼:“我没有错!错的不是我!你们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都帮着他?!” “啊——” 发疯的楚羽力气大得超乎常人,两个手下合力都快抓不住他了:“少爷,他的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上次顾久就觉得他有病,还真是有病。 顾久双手叉腰,皱眉看着楚羽,本来是想要怎么处置他,但看着看着,他眼睛眯了起来:“我怎么觉得,他有点眼熟?” 他绕过茶几,走到楚羽面前,端详着他:“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楚羽几乎能用面无人色来形容,全身颤抖,极为恐惧,顾久都怕他这么下去会自己把自己吓死,刚想让手下放开他,楚羽就挣开手下,抓起顾久的手一口咬下去! “咝……你他妈……”顾久本能地抬脚想往他身上踹,楚羽咬完就跑,冲出小金库,顾久火冒三丈,将手下一脚一个踹出去,“追啊!” 楚羽在大马路上跌跌撞撞,一边跑一边叫,引起了路人的注意,弄得顾久的手下都不敢明目张胆地追。 楚羽虽然神志不清,但跑的方向是回翡翠大观,就在半路上遇到找他的顾衡。 以前他每次发病,只要看到顾衡就会冷静下来,但这次,他甚至认不出顾衡。 也就是说他因为顾久,非但发病,而且病得更加厉害了。 …… “所以他们以前,真的认识?”南音听完颦眉。 才见了一面就吓破了胆,要不是顾衡前面否认了顾久和楚羽有感情纠葛,她都要怀疑顾久是不是对楚羽做过什么猪狗不如的事。 这时候,前面大路开过来一辆轿车,像是南音叫的网约车,顾衡停下话,递了个眼神给南音。 南音看了下车牌,确实是她叫的车,只好先去医院包扎。 第825章 南音番外倒数四 第825章 南音番外倒数四 上了车,司机从后视镜看到南音脸上的血,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啊?” 南音闭上眼睛:“他家暴我。麻烦开快点送我去医院,晚了我这脸就毁了。” 司机忌惮地看了顾衡一眼,大概是没想到长得这么斯文,居然会做这种事。 顾衡什么反应都没有,司机将一包纸巾递给南音,嘀嘀咕咕地启动了车子。 他们一路都是安静的,到了医院,挂了急诊,医生帮南音处理伤口,南音忍着消毒的疼,低声问:“会留疤吗?” “主要看个人体质,你平时容易留痘印吗?”医生看着都觉得可怜,这么如花似玉的一张脸,毁了确实太暴殄天物了。 “不留。” “那你的代谢能力应该还不错,放心吧,如果留疤,还可以做医美,那个祛疤效果还不错。”医生安慰道。 南音点点头,医生帮她贴好药膏就让她走了,南音出了急诊室,顾衡从窗口拿药回来,问她:“怎么样?” “就那样。”南音戴上口罩,“找个地方继续说刚才的事吧。” 顾衡看了眼时间:“去吃个早饭吧。” 他们在医院门口找了一家汤粉店将就,在这期间,顾衡的手机响个不停,他看了一眼都挂了。 南音虽然没有去窥探是谁打来的电话,但也猜得到,多半是顾家人,她也没什么耐心慢慢来,没吃几口,便单刀直入:“你没有食不言的习惯吧?可以边吃边说楚羽和顾久的事吗?” 顾衡放下勺子:“我跟你说过楚羽以前的遭遇,还记得吗?” “嗯。” 但不是他主动说,而是他们领证后,南音觉得自己应该对“丈夫养在外面的人”有点基本的了解,所以就问了他,楚羽怎么会那样? 顾衡只说楚羽小时候被他继父猥亵,因此得了严重的精神障碍症。 “他原本已经好了,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顾衡看着碗里浓稠的高汤,像一片混浊的沼泽,“但在他大二那年,他那个继父又找到了他。” 南音本能地皱了下眉。 “拜我所赐,他那个继父,十几年前就双腿残疾,一身疾病,本应该是在某个角落里病死,我都没想到他还能爬起来,还找到了晋城,找到了楚羽。” 门外有人经过,挡住阳光,顾衡的脸半明半暗:“他要楚羽给他钱,不然就告他不赡养父母。” 南音同样厌恶这种如蛆附骨般的噩梦,但她更疑惑:“这点小事,你来说应该不构成威胁吧?” “解决阴沟里的一只臭虫,自然是再简单不过的事,”顾衡慢声,“但楚羽的病,因他的出现复发了。” “这些跟顾久有什么关系?”南音看到顾衡又点了一根烟,眉心拧得更紧,“你能不抽烟吗?我跟你说过我这几天嗓子不舒服吧?” “我不抽,”顾衡将烟立在桌面上,白色的烟雾从燃烧的烟头徐徐升起,空气里多了一丝薄荷的烟草味,“一根烟的时间,我们说完这件事。” 第826章 南音番外倒数三 第826章 南音番外倒数三 这件事,要从哪里说起比较清楚呢? 还是要从顾衡怎么认识楚羽开始说。 那是顾衡在泽城一所中学任教的时候的事情了。 他贪方便,租了一个离学校很近的房子,那房子虽然老旧,但能省去他很多麻烦,他不是个讲究住所的人,加上只住周六日,就定在了那儿。 因为一周只回去两天,有时候还不回去,所以他对楼上住户不分白天黑夜,时不时发出柜子挪动的声音,也是能忍则忍。 起初以为他们是在搬家,后来觉得他们家里有个皮孩子,直到有一次凌晨三点多,顾衡再次被柜子声吵醒,头疼欲裂,终于是忍无可忍了,次日一早就去敲了楼上的门。 顾衡敲了半天也没有人开,还是一个从楼上下来的老阿姨告诉他,那里面只住着一个傻子。 傻……子? 老阿姨见顾衡愣怔,便说得更加详细。 这个傻子以前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后来发烧烧坏了脑子,人就傻了,一会儿说他爸摸他,一会儿又说居委都是坏人,有事没事就大喊大叫,让他出门他还会打人,他爸妈受不了他,买了新房子后就丢下他了,一周只来送一次吃的。 “哦,原来如此。”既然是傻子,那做什么都不稀奇。顾衡没太往心里去,还准备重新找个房子。 刚巧,那天中午,他在备课,听见阳台方向有动静,起身出去,就见楼上伸下来一只衣叉,企图勾走同事送他的腊肠。 顾衡顺着杆子抬起头,看到趴在窗台,面黄肌瘦的楚羽。 原来,楚羽的父母忘记给他送吃的了,他已经饿了两天。 顾衡还是好心的,带着腊肠去敲了楚羽的门,楚羽不肯开门,他就将东西挂在门把上,隔着门板告诉他,想吃就自己出来拿。当时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但顾衡第二天再去看,腊肠已经不见了,不由得觉得好笑,心忖傻子也不是特别傻。 此后,顾衡时不时给楚羽送吃的,偶尔也留张纸条告诉他怎么料理食物,又试着跟他聊聊天,渐渐的,楚羽没那么排斥他了,从开门让他进去,到跟他说话,像一面密不透风的墙,被撕开一个口子,灌进了新鲜的风。 顾衡也终于知道,那个不分白天黑夜的柜子挪动声是怎么回事? ——是楚羽躲在柜子里,活动的时候带着柜子一起活动。 他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被他继父猥亵后,每次向外求救,包括居委在内,都不信他的话,还把他送回家,让他遭到更可怕的对待,久而久之,他不在信任任何人,把自己关在柜子里,拒绝外人靠近。 柜子是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顾衡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让楚羽相信他,又用了更长的一段时间才让楚羽恢复正常,他教楚羽学习,送楚羽回学校,看着楚羽一步步考上大学。 他花了无数的心血想让楚羽做回正常人,而逼疯楚羽,只需要那个混蛋继父一个露面。 …… “再然后呢?” 南音听到这里也不知道和顾久有什么关系,但她一向是个有耐心的倾听者,并没有截断他的话。 顾衡看着桌上立着的烟,已经过半了:“他那个继父一出现,楚羽又变回以前的样子,躲在柜子里,除了我,不准让任何人靠近,不得已,只能休学。” 南音记起这个时间线了,她认识顾衡的时候,楚羽已经休学,所以顾衡现在说的,是在他们“结婚”前后发生的事。 “我找了心理医生,医生说,这是一个心魔,想要治好他,最好的办法是击败心魔。” 南音一顿:“这句话大概是所有心理医生和精神医生的口头禅。” 顾衡没有笑意地笑了一下:“我和医生商量,或许可以用以毒攻毒的办法——既然他不相信外人,认为没有人会帮他,那我们就让外人还他以公道。” “他那个继父不是想告他吗?也好,我们就让楚羽上法庭,让楚羽亲手将他那个继父送进监狱。” 南音明白了:“你们想反控告他那个继父猥亵他?” “嗯。” 这倒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楚羽会得精神障碍,一方面是因为继父的猥亵,一方面是因为寻求不到帮助。 上了法庭,由检察官将他的继父判刑,让他看到恶魔伏法,也看到正道的光,他的心结可能就会迎刃而解。 能说服楚羽鼓起勇气站上法庭,南音想,顾衡应该也花了很多心思,但:“看楚羽现在的情况,你们当时应该没有成功吧?” 顾衡可笑道:“就差一点。” “我找了最好的律师,搜集了人证物证,还特意选在楚羽的家乡开庭,想让他的梦靥粉碎得更加彻底,本以为是稳操胜券,结果,他那个继父也找了辩护律师,那个律师就是——” “顾久。” “顾久?” …… 两道“顾久”,异口同声,重叠在一起,一个是顾衡揭开最终谜底,一个是南音猜出最终答案。 那根烟吧嗒一声,烧到了最后,烟灰断了,桌面上只余留一堆灰烬。 …… 南音就奇怪顾衡为什么要讲起楚羽以前的事,原来是为了铺垫最后这两个字。 顾久,顾久……他用了不可计数的时间、精力、金钱乃至感情才治好的人,在混蛋继父手里毁得那么容易,他好不容易才让楚羽重新鼓起勇气直面心魔,却又在顾久身上毁得那么容易。 怨上加怨,仇上加仇,恨上加恨,原来他是因为这个报复顾久。 南音多聪明,听到这里就已经想出前因后果:“你当时是不是没有跟楚羽一起出庭?你并不知道对方的律师是顾久?直到这次,顾久以为楚羽是我的什么人,抓了楚羽,楚羽认出了顾久,病又犯了,你才知道原来当年是顾久?所以你才会做出现在这些事情报复他?” 顾衡平静地看着她,南音在他如死海一般的眸底,看见了暗涛在汹涌。 她深吸了口气,摇头:“你这个故事还有漏洞,顾久为什么要当那个继父的辩护律师?” 南音是知道的,顾久虽然是法律系毕业的高材生,也考过律师资格证,但压根没有从事过一天律师职业,他和那个继父的身份更是云泥之别,不可能是朋友,他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帮一个禽獸辩护? 这个解释不通啊。 第827章 南音番外倒数二 第827章 南音番外倒数二 “是啊,为什么呢?多好的问题啊,知道是他之后,我去打听了,而且打听出来了,你猜得到是为什么吗?”顾衡轻声。 南音可没心思陪他在这儿你猜我猜,直接了当三个字:“猜不到。” “因为那个律所是他朋友开的,他们玩了一个游戏,顾久输了,就要从一堆难以解决的案件里挑出一个,出庭打官司,如果打输了,惩罚还要加倍。” “为了不输上加输,他不择手段地为那个畜牲辩护,”顾衡嘴角轻微地扬起,“这个原因,是不是很顾三少?” 游戏人间,随心所欲,权力金钱本事都是公子哥儿玩得尽兴的手段而已,才不管别人会不会因此被毁了一辈子。 “最后他如愿以偿了,那个混蛋当庭宣判无罪,楚羽走出法庭的一刻就发病了,他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在阆苑见到楚羽的第一次面,他甚至没有认出他。可见他对自己做的这件事是多么不放在心上。” 南音静默。 “他仗着自己学过法,钻漏洞赢了官司,我现在只是让他尝尝聪明反被聪明误,毁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里的滋味而已。” 顾衡将桌上的烟灰一点点擦去:“毕竟,我一直很相信一句话,一报还一报,欠的债无论如何都是要还的,要么是天报,要么是人报。” 他抬起眼睛,幽幽地看着南音,他相貌斯文无害,声音更是因为缓慢而极有蛊惑力。 “你应该懂我的,阿音,当年顾久那样对你家,你难道不恨他吗?不想报复他吗?你也想啊,所以你嫁给了我,你用你的方式出气,我用我的方式出气,我们是一样的,你不该怪我。” 此刻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餐馆里没有别的客人,老板和老板娘在门口说说笑笑,锅里的高汤还在滚动,烟雾喧嚣。 长久的沉默后,南音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虽然你说的话声情并茂,乍一听起来颇有几分道理,甚至还有那么一点说服我,但我还是怀疑你欺负我不懂法,并且有充足的证据。” “法律本身就有规定,如果被告人没有律师,法院也要为他指定律师辩护,而律师也要从现有的材料里竭尽全力为其做无罪辩护。” “无论顾久出于什么动机接了这个案子,总之他的行为都是合法的,他没有错。” 末尾那四个字,南音已经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加重语调,像落子清脆,掷地有声! 顾衡面上的温从褪尽。 “再说,你要是真的证据确凿,他也翻不了案,哪怕不是顾久,换成别的律师你一样会输。”南音冷笑。 “明明是你没有做好准备,贸然开庭,一时冲动毁了楚羽,却把火气撒在顾久身上,你才是无理取闹。” “可我还是气不过啊,”顾衡细微地扯动嘴角,“不过现在舒服一点了。” 现在?舒服? 南音觉得他这句话大有深意:“为什么?” 她眼角瞥见桌上残留的烟灰,眉心无端一跳,“你刚才为什么要强调一根烟的时间?” 见她终于反应过来,顾衡笑了。 “大概是因为,警察会在10点将顾久从医院带走,正式立案调查,从他进警局的那一刻起,到开庭审理这段时间,你都见不到他了。” “……” “阿音,不是我不答应你的要求,而是正式立案后,不是我说撤案就能撤案的” 原来他是在这里拖住她! 南音倏地站起来,怒上心头,手肘横过桌面抓住他的领子:“你耍我?你就不怕我鱼死网破,现在就把你的事说出去?!” 第828章 南音番外倒数一 第828章 南音番外倒数一 南音突然起身的动作撞翻了桌子上的调料瓶,哐当一声,酱油在桌子上滚开一个半圆形,门口聊天的老板夫妻下意识回头。 顾衡仰起头:“为了顾久那种人,你要跟我鱼死网破?” “他哪种人?”南音紧跟在他的话后面反问,嘴角讽刺地挑了挑。 “五爷若是指仗着自己的身份胡作非为,枉顾他人是否会因此受伤害这一点的话,恕我直言,您也半斤八两,就别五十步笑一百步了。” 顾衡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我跟他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南音丢开他的领子,嫌脏似的顺带抽了一张纸巾擦手,想了想,“那确实不一样,他至少没有害人性命,而你呢?” “我怎么?”顾衡松了松衣襟,笃定她手里没他杀人的证据,没什么意义地笑了笑。 “到这个地步,我也直说了——阿音,你手里那些东西确实会对我造成影响,但你也知道我马上就要出国了,那些影响在我出国后就会自动消弥,你其实没必要赔上自己来跟我鱼死网破。” 他还是在乎那些东西被曝光的,所以才到现在还在劝南音不要冲动。 但南音摸不准这份在乎的分量有多重? 就从顾衡现在的态度来看,仿佛报复顾久重要,他可以为了报复顾久不惜身败名裂……但也不排除他是在虚张声势,跟她比谁更坐不住。 南音的纸巾攥得紧紧,飞快想着事情到这一步该怎么谈判?她之前想过顾衡不会那么容易妥协,但没想到事情还关乎楚羽。 这几年她看在眼里,但凡关系到楚羽,顾衡都是不顾一切,她之前准备好的那套说辞,怕是不管用。 顾衡瞥了一眼她的手,起身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温和道:“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说起来,我也是替你出气,回头我们就去办离婚,我还会给你一笔赡养费,我们就当好聚好散。” 南音挥开他:“无论我跟顾久之间有什么事,那都是我的事,要他死或要他活,我自有主张,用不着你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 “可你还能怎么办呢?他已经被抓了。”顾衡看了眼手表,“唔,不过你现在赶过去,或许还能看到他上警车的背影,要去吗?” 确实,她不能只听顾衡的一面之词,她应该去亲眼看看顾久的情况。南音闭了下眼睛,撂开了椅子就走。 走到门口,她侧了一下头,语气冰冷:“顾衡,不是你出了国这件事就会过去。” 要是顾久真坐了牢,她会让他知道,生活还能多鸡飞狗跳。 南音丢下这句近乎威胁的话就走了,顾衡的表情逐渐收起,直至最后彻底空白。 …… 早上的事情,南音本就是有备而来,所以随身带了手机,打了车就去医院,又想着如果顾久真会被警察从医院带走,应该不会走正门,就让司机开去偏门。 结果真被顾衡说中了,南音一下车就看到顾久被两个警察带上车。 第829章 又一次倒数错误 第829章 又一次倒数错误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南音的脑袋还是在一刹那间空白如雪,眼前的景物瞬间颠倒模糊,唯独那个背影在画面中间突出。 像磁带倒放,她想起这些年来他们纠缠不清的是非过往,从sirius慈善晚宴,到梨苑老戏台,再到西园阆苑……男人永远玩世不恭的姿态,永远漫不经心的神态,永远吊儿郎当的做派,还有他敛起桃花眼时似笑非笑的腔派…… 她喉咙像被什么糊住,堵得窒息,下意识要跑过去,跑向警车。 然而刚迈开两步,南音就感觉背后有人快速靠近自己,预感到危险那般,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她迅速往旁边一躲,猛地回头。 那是一个壮汉,面相凶恶,手里攥着毛巾,要是南音躲得慢一点,就会被他捂住口鼻当场迷晕! 南音眉心一跳,见状不妙,更要跑了,然而对方不是一个人,另一个壮汉从对面出现挡她面前。 出租车司机还没有走,按下车窗喝道:“你们干什么!” 偏门比较僻静,又不知从哪个角落出现两个壮汉,四人看起来个个都不好惹,出租车司机脖子一缩,不敢再说什么,连忙把车开走,独留南音被他们围在中间。 南音脑子转得快——她没得罪过什么人,而在此时此刻,会对她不利的,不是钟石岚就是顾衡。 念头刚转到这里,顾衡的身影就出现在几米之外。 果然! 南音马上明白过来,他还是怕她会把手里的东西公开出去,所以先下手为强! 南音只是分了下神,就被她背后的壮汉抓住时机,壮汉一步上前捂住她的嘴巴,南音立即挣扎:“唔唔唔——” 壮汉的力气极大,用手臂勒着南音的脖子,要将她拖进面包车,南音的指甲死死抠进壮汉的肌肉里,然而壮汉还是纹丝不动,南音无法反抗,又看着那边警车启动开走,眼睛急剧一热。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声音凭空插入:“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这不好吧?” 南音看到来人,眼底爆发出惊喜:“唔唔!!” 顾衡身体一顿,声音是从他背后传来,他面色凝重地回头,一女四男走路过来,女人仿佛是刚从哪个高层会议室走出来,身上还穿着衬衫和套裙,老派的黑白色调,可有她那张艳丽的脸压着,怎么都不显俗套。 鸢也喊人:“五叔。” 顾衡慢声:“鸢也。” 鸢也眉梢轻轻扬起:“五叔还记得我啊?” 顾衡面上没有波动:“当然,我读大学的时候,你和顾久在对门读小学,每周五我都接过你们回家,从那时候起,你就随顾久喊我五叔。鸢也,好久不见了。” “五叔记得比我清楚,我还以为五叔是忘了我这个人了,要不然怎么敢对我亲爱的发小下这种黑手。”鸢也站定在两米之外,背后跟着老班等人。 顾衡听她这话就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了,眼睛眯起:“你要替顾久出头?” “那是当然了,就凭我和顾久的关系,我看谁坐牢也不能看他去坐牢,何况还是被陷害的。”鸢也越过他看了眼还在挣扎的南音,笑笑,“五叔,你先把南音放开,我们好好聊聊?” 第830章 不数了反正不准 第830章 不数了反正不准 放开是不可能放开的。 顾衡虽然不是商圈里的人,但鸢也以“沅也”的身份回归的动静那么大,他自然也有所耳闻,心里很清楚她的本事,南音是他的重要人质,怎么能说放就放? 顾衡纹丝不动,那四个壮汉也做出相应反应,与鸢也这边形成对峙。 鸢也却觉得有些好笑,这一幕还真有点让她梦回艾尔诺时期。 她单独往前走几步:“不至于的,一线城市,中心城区,青天白日,有事说事,总有解决的办法,动辄抓人这么地痞流氓的手段也太上不了台面了。” 顾衡也笑了笑:“是有一点不好看。但你总得先给我一个方向,让我知道你想跟我聊什么,我好权衡一下有没有聊的必要,再决定放不放人吧?” 他声音轻轻:“你一句话就要我放人,这是空手套白狼,五叔不上这么幼稚的当。” 喊他一声五叔是讽刺他,他还真拿她当他的小辈了?鸢也可笑了一下,拿起手机点了点:“那五叔就先听听这段录音。” 她将音量开到最大,你我双方近十号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手机里的声音便十分清晰。 “……荣春寿现在的病情还不乐观,随时可能出现器官衰弱等情况,站在医生的角度,我必须告知你们,他现在还不能出院,否则随时可能发生严重后果!” 顾衡的神情微变。 几秒钟的安静像是犹豫,再发出声音是来自另一个男人:“他现在还有生命危险吗?” 最先开口那个人,可以判断出是医生,他耐心地说:“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但他……”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插入的一道泼辣的女声打断:“既然已经没有生命危险,那我们回家吃药调养也一样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医院为了赚钱,什么吓唬人的话都说得出来!” 医生感到侮辱:“话不能这么说,你去看看急诊大厅,多的是病人想住院没办法住,要是荣春寿没事,我们医院也不会让他占这个床位,实在是他现在的情况……” “那你就去坑别人!我们家没钱给他霍霍!”女人嗓门又大又尖锐,电流滋啦一声,鸢也拿着手机,离得最近,难以忍受地用一根手指按住耳朵。 南音还被抓着,但没有再挣扎,心下飞快判断,虽然不知道这对男女是谁,但女人自称‘我们家’,说明她和荣春寿有关系。 顾家二爷提过荣春寿没有家人,只有一个妹妹,应该就是这个女人,也应该就是她报警说顾久杀了荣春寿。 录音持续播放,女人坚持要办出院,医生再三劝阻,女人撒泼起来,直接一句‘不能出院也不会再交钱’,医生最终只得无奈松口。 “好吧,既然是你们执意要出院,那就签字,出了院有什么情况,你们自负后果……” 鸢也手指按下停止,录音戛然而止,不大不小的区域里,好像比刚才还要安静。 顾衡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比金丝眼镜架还要冷。 第831章 还是南音的番外 第831章 还是南音的番外 他那张脸,平常看着俊秀又斯文,眼角几道浅浅的皱纹更为他平添几分儒雅可亲,哪怕是初次见面的人也不会对他有太强的戒备心。 而现在由内至外没了表情,竟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阴郁感。 “‘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你们执意要出院’、‘后果自负’。”鸢也提取出录音里的几个关键词,慢条斯理地说给他听。 “单凭这段录音,就能证明,那个老汉虽然被顾久捅了两刀,但送医之后已经没有生命危险,是家属执意要出院才导致病情加重,那么老汉的死,主要责任就落在了家属身上,顾久至多只需要承担伤害罪,且因为,是老汉先买卖妇女,顾久才会捅伤他,有这个因果关系在,顾久甚至可以不用坐牢。” 顾衡下颌线收得很紧,几乎要将后槽牙咬碎。 鸢也跟尉迟在一起久了,就学了尉迟的行事作风做事,喜欢一次性将对手打压得爬不起来,省去后续纠缠不清的麻烦,所以哪怕顾衡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她也还要再来一击。 “我只要把这份录音交给法庭,顾久多半就会被当庭释放,你要是还想耍阴招,不妨再看看这个。”她将手机屏幕翻给他看。 顾衡瞳孔骤缩! 他下意识抬手要抓鸢也的手腕,但没能抓到,目眦欲裂:“你把楚羽带去哪了?!” 南音在顾衡的身后,也看到了那张照片,是楚羽,鸢也竟抓到了楚羽。她淡淡一笑又悄悄松了口气,楚羽是顾衡的命根子,拿捏住了这个,哪怕没有那段录音,顾衡也会认输。 其实顾衡很有先见之明,早就将楚羽从翡翠大观转移了,但鸢也手下有老班这个晋城地头蛇,虽费些功夫,但想找个人也还是能找到的。 “我没对他怎么样,只是请他到我家坐坐而已,不过他好像很害怕,一直在找你。” 顾衡额角青筋若隐若现,克制着忍耐着,怨毒地看着鸢也。 鸢也没忘记自己刚才说的‘抓人是地痞流氓干的事上不了台面’这句话,自顾自给自己台阶下。 “咳,你的手段下作,就别怪我也玩阴的,大家都不是吃素的,就不用在这儿互相谴责。” “咱们谈和,你好我好。” …… 面包车扬长而去,这里只剩下南音、鸢也和她的人,鸢也伸了个懒腰,回头对老班他们说:“没什么事了,你们先回去吧。” 老班应了声好,带着人先走。 南音说:“还好你来得及时,要不然我得第二次经历被抓,上次是被卖掉,这次可能连命都没了。” 鸢也打趣道:“不至于,至多就是被关一段时间小黑屋。” 南音弯弯唇:“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还抓了楚羽?录音是怎么回事?” 鸢也拉着南音一起走到大街上:“你不是跟我说什么中午十二点给你打电话,没接就去看你的云盘吗?我听你这话就像是要去做傻事的样子,哪放心啊,所以我昨晚就去看了云盘。” 看了云盘里存着的东西,她惊得一晚上没睡觉,想到南音可能会拿那些东西跟顾衡谈判,顾衡大概率不会妥协,双方多半会闹僵,鸢也到底是经历过枪林弹雨的人,路子野,与其讲道理谈判,还不如“君子动手不动口”,直接抓人质更好。 至于录音…… “你啊,关心则乱了,其实可以不用那么着急行动,顾久就是有办法脱身才安心晕了几天,录音是他给我的。” 第832章 依然是南音番外 第832章 依然是南音番外 南音抬手摸了一下脸颊,刚才壮汉捂住她口鼻的时候,蹭到了她脸上的伤,现在有点疼:“确实,束手就缚坐困围城也不像他。” “顾久说,他是堂堂北大法律系毕业的高材生,捅伤人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鸢也故意学顾久那吊儿郎当的调子,笑着说。 “查到老汉被送往哪个医院后,顾久就找人跟老汉的主治医生说,每日病情一定要记录在案,跟他们一家接触的时候也要开着录音,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南音点了点头,难怪在她问起老汉的情况的时候,顾久说不用她操心。真就像老顾总说的,他不比他大哥二哥差,只是他没想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不想,不代表不会,这件事他不就打算得很周全? “老汉强行出院,他也知道,还找了人去盯着,老汉出院回家当天晚上就大出血,家属直到天亮才把他送医院,已经来不及了。” 鸢也能知道这些,都是她昨晚去医院看顾久的时候,顾久告诉她的。 “老汉死后,遗体被保存在火葬场,还有人想收买主治医生,将老汉强行出院的记录抹去,主治医生不敢,偷偷把这件事告诉顾久,顾久就知道有人想整他,只是没猜出是谁,不过有录音在手,是谁他都不怕,按兵不动,等蛇自己出来。” 心思还挺缜密。南音紧绷了两天的心情终于能松开,想他们三个人各自用自己的方式,她是通过谈判智取,鸢也是直接抓人要挟,顾久反而是最妥帖的那个。 “早知道他这么厉害,我就不去做这些事了,还伤了自己的脸,都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不是,你的脸怎么了?”鸢也都没来得及问,连忙将她的脸转过来看,好大一块纱布,“谁伤你的?顾衡?” “不算是。”南音感受着从伤口散发出的细密痛感,将早上跟钟石岚扭打的事情说了一遍。 鸢也听得眉头直皱,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她这剑走偏锋的行为,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要是让顾久知道你为他这么豁得出去,他肯定要得意坏了。” 南音倚着电线杆,伸手接了一缕阳光在手心里:“算是我还他的情谊吧。” 啊? 鸢也怎么听不懂她的话:“什么叫还他的情谊?” “我们的事被顾家人知道后,他袒护我,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挨了一顿血肉模糊的打,我也不是没心没肺,我谢他的维护,还他这份情,也就这样吧。”南音收住手指,像抓到什么东西一样,垂回身侧。 鸢也吸了口气:“你这些话,我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劲呢?你别又去做什么得不偿失的事。” 南音的性格比她“极端”,什么都豁得出去,她都有些怕她了。 “随便说说而已,”南音一扫脸上复杂的情绪,“他现在去警局干嘛?” “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顾衡不再使绊子,后面的事就容易多了,我估摸着傍晚之前他就能出来。”鸢也说,“我要去警局接他,你要一起去吗?” “我去就行了,你们发小改天再聚吧。”南音道。 鸢也好笑又好气:“不带这样卸磨杀驴的啊。” 南音弯弯眼睛,回了个风情绰约的笑,哪怕是一边脸上有伤,也盖不住她的妖媚。 鸢也一个女的都顶不住,连声服输:“好好,你去你去,我明天再去医院看他。” 南音跟鸢也借了一辆车,要开车去警局,鸢也看她用车钥匙解锁了车门,忍不住问:“南音,云盘里的东西,顾久知道吗?” 南音的手抓着车门把手,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回头说:“知道。” 鸢也挠了挠额角:“他知道就好……这个我们改天再说,你先去警局,其他事情我去善后。” 南音深深地看了鸢也一眼,然后弯腰坐进车里,启动车子走了。 鸢也目送车子直到看不见,才打电话让人来接她,刚挂了电话,就收到一条微信,还是南音发来的,只有两个字,但她盯着看了好几分钟。 “谢谢。” 鸢也拧眉,要这么客气吗? …… 南音没有直接去警局。 发完信息,她瞥了眼右上角的时间,下午三点半,不算晚,便把电话打给另一个人。 那边接通了,不过没出声,南音知道他在听,便直说:“接到楚羽了吧?你把他送回家,然后来民政局一趟,今日事今日毕,我们把婚离了。” “……” 南音哼笑一声:“咱们现在已经相看两厌,没必要再捆绑,你就动用一下你顾家五爷的特权,插个队,加紧办了,我保证咱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 “……” 傍晚六点,南音才到警局,等了半个小时,那个男人在警察的搀扶下缓步走出来。 南音下车,顾久的目光原本是满不在乎地撇过周遭,突然看到南音,才亮了起来。 也就两天不见,却觉得过去了很久,顾久也不用警察扶了,走两步到南音面前,看到她那块纱布,笑意收敛:“你的脸怎么了?” “问你妈。” 南音这话跟骂人似的,顾久哭笑不得:“我就知道她会把气出在你身上,但怎么还到动手的地步?我回去帮你说她。” “说说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就帮我打她一顿。”南音看他的脸色还不太好,不过能自己走路了,想来后背的伤也不是特别严重了。 “儿子打老娘,你这不是为难我吗?”顾久拿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你还是打我吧,拿刀子往我脸上划一刀也可以。” 德行。南音懒得理他,要抽回自己的手,顾久却不肯放,握着她的手指捏过每个指节,像好久不见,要连她的骨骼也摸清楚。 南音唇抿了一下,低声道:“你妈应该很快就知道你的情况找你,要送你回医院,还是送你去大别墅?” “我们回阆苑吧。”顾久说的是‘我们’,他和她。 南音看着他,抽回手,不自然道:“上车。” “扶着我啊,我伤还没好呢。”顾久最擅长的就是得了便宜卖乖,这个特质并不会因为被打了一顿而消失。 南音本来都转走了,闻言只能转回来。 顾久闷声笑,手搂着她的脖子,整个人挂在她身上。 南音打开副座,把他放进去,他坐好了,却突然勾住他的脖子把她拉过去,偏头接上她的唇。 第833章 或许又能倒数了 第833章 或许又能倒数了 南音一愣,还没什么反应,顾久便自己退开了,弯着眼睛不正经地笑起来:“续命。” ……有病。 南音推开他。 顾久顺势靠在椅背上,但拉着她的手还没松开,仰起头问:“除了脸上,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去医院看过了吗?医生怎么说?” 一串的关心砸过来。 他是今天她最晚见到的人,但是今天唯一一个认真问了她伤情的人,南音喉咙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抽回手,关上副座车门,绕到驾驶座上车,不答反问:“你怎么不问你妈被我伤到哪儿?” “我妈都把你的脸划了,我要是还质问你把我妈打成什么样,那也太没求生欲了,三少我从来不犯这就低情商的错。” 南音面无表情:“哦,不愧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顾家三少,您这么有见地,应该开班授课,造福同胞才是。” 顾久笑,“再说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你一向是一报还一报,你伤多少,我妈应该也伤得差不多,所以问你的伤情也就大概知道她伤得怎么样了。” 南音系上安全带,启动车子,淡淡说:“我没别的伤,你妈也没受什么伤。” 那算起来还是南音伤得重。顾久头疼,他妈这么不待见南音,将来怎么办啊? 头疼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解决方式,顾久只能先放下,瞥了眼方向盘,随口问:“这车是谁的?” “我跟鸢也借的。” 顾久歪了下头,明白了,肯定是鸢也去找顾衡谈判的时候,遇到南音,所以南音才会跟鸢也借车来接他。 同时他想到个更有意思的,饶有兴致地问:“鸢也怎么不顺便来接我?” 南音实话实说:“我让她别来的。” “为什么不让她来?”顾久桃花眼染上笑,一开口就浪,“几天不见,想我了?想跟我二人世界单独相处?” 俗话说,对付流氓最好的办法就是比流氓更流氓,同理,对付不要脸的人,就得比他更不要脸。 南音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可不是,好几天没见着三少的新鲜肉体,我飢渴啊。” ‘我飢渴’说得跟‘我口渴’一样没感情,顾久嘴角一抽,兴致和性致一起没了,总算消停了。 到了阆苑,南音扶着顾久进屋,小佣人过来搭把手,将人放在沙发上,南音吩咐她:“你去医院把顾久的药拿回来吧。” 小佣人领命:“好的。” 顾久看着小佣人出门后,才懒懒道:“我都饿了,你这时候把能做饭的人支走了,我吃什么?” 南音挑眉,想想也行,卷起袖子:“想吃什么?” 顾久一顿:“你给我做?” “你好像还没尝过我的手艺,今天让你见识见识。”南音转身进厨房。 顾久伸手抓住她,有点诧异地笑了起来:“不是,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患难见真情?发现自己也爱上我了?” 南音送了他一个白眼:“想多了,我也从早上到现在没吃饭,做给自己吃,捎带上你而已,至多就是看你可怜。” 顾久啧了声:“什么时候能听你说一句心疼我?” 南音拍拍他的俊脸,微笑:“梦里。” 第834章 重新倒数五个数 第834章 重新倒数五个数 就知道她的嘴里别想听到一句舒服话。 顾久盯着南音唇边的笑靥,还就稀罕她甩他脸子的样子,舔了舔后牙,他抓着她的手腕一用力,直接将人拽到沙发上,压住,捏着她的下巴要吻。 南音反被她吓了一跳:“你的伤……!” “没大碍。”警局门口那浅尝即止的吻,根本满足不了‘泰迪转世’的顾三少,顾久馋她很久了。 再往后就要刹不住车了,南音抠住他的肩膀推开,顾久微微湍息,将她脸颊上的头发别到耳后:“这次的事儿闹得这么凶,干脆就借着这个机会,跟我五叔离婚吧。” “离婚,然后呢?”南音红唇潋滟,眼尾微红,艳丽妩媚,“你娶我吗?” 顾久应得一点犹豫都没有:“我娶你啊。” 南音把他推开,懒懒道:“你看我是想嫁给你的样子吗?” 顾久大言不惭:“是啊。” 南音的眼神刚撇过去,顾久丢在桌上的手机适时响起,来电显示是‘我妈’。 钟石岚的消息还挺灵通,这么快就找来了。 南音没兴趣听他们母子谈话,索性起身进厨房,顾久随手接了电话:“妈,什么事?” 钟石岚已经知道警局那边撤案了,他毫发无损地从警局离开了,以为他会回医院,结果没有,这才来问。 顾久也不隐瞒,坦白说:“我跟南音在阆苑。” “……” 顾久挑眉: “妈?” 钟石岚恶狠狠地说:“我就不该管你!我就让你去坐牢!” “可是救我出来的人,好像也不是您啊。”顾久笑着回,钟石岚气死了,直接把电话挂了。 顾久不在乎,发了条信息给他二哥,让他二哥帮他拦住他妈,可别让她杀到阆苑来搅和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二人世界。 南音打开冰箱,里面的食材很多,但太复杂的她也不太会做,找来找去,找到一盒码得整整齐齐的韭菜盒子,卖相还不错,煎得两面金黄应该很开胃。 她便拿出手机,百度一下,问有伤口的人能不能吃韭菜,随口说:“你冰箱里居然有韭菜盒子。” 她后半句话是‘外面买的,还是家里谁做给他的’,搜索结果出来,她就停下了话,认真看字,结果从沙发游走到她身边的男人说:“韭菜壮阳啊。” “……” 南音放下手机,不耻下问:“你是住了两天医院,还是吃了两天椿药呢?” 顾久诚恳认错:“我克制一下。” 南音白了他一眼,拿出韭菜盒子,男人闷笑着再加一句:“但可能克制不住,你担待担待。” “……” 顾久的衬衫下摆刚从裤子里拉出来,扣子也扣错了一个,凌乱地耷拉着,比平时看起来更加慵懒,倚着橱柜笑着,想看她无语的表情。 南音直接将他拽开,顾久顺着她的力道倒向中岛台,哎呦了一声,像是撞到了伤口,但多半是故意的,南音懒得理他,拿了平底锅加热放油,说点有营养的话题。 “我听鸢也说,老汉强行出院回家当晚就大出血,但到了次日,他的家属才送他去医院,导致抢救无效死亡。这么晚才送医,是家属故意,还是顾衡授意?” 顾久弯唇:“你觉得呢?” 南音开了油烟机,思忖着道:“家属故意?” 顾久随手拿了一根筷子,在手里转圈:“老汉跟他妹已经有二三十年前没来往了,老汉第一次送医抢救,就花了他妹家一万多,他妹知道这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所以才急着出院。” 南音皱眉,不想给老汉花钱,所以大出血的时候没有及时送医,不一定有害人的心思,可能是觉得,血流着流着自己会停没事,或者是明天再送诊所不用花太多钱,没想到老汉会就此死了? 这个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 “所以是家属?” “谁知道呢。”顾久漫不经心。 “要觉得是他妹怕花钱所以不送医也行,要觉得是顾衡为了按死我授意家属不救人也行,反正警局那边,家属没提到顾衡,也没承认故意延误送医,只说是个误会,所以这就是个‘误会’。” 南音呵了声:“误会。” 差点害人判刑坐牢,最后竟然就用两个字一笔带过,真是……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接受这是个‘误会’,毕竟,顾久已经安然无恙,过段时间顾衡也要出国了,就像风吹过湖面,短暂的涟漪之后,又恢复平静。 第835章 重新倒数四个数 第835章 重新倒数四个数 韭菜盒子煎好了,南音分成两盘,顾久那份分量多一些,又泡了两杯绿茶,解腻。 顾久拿着筷子,看着盘子:“你……你这算不算骗人?不是说要让我尝尝你的手艺吗?”加个油,煎一下,也能算她的手艺? “我不是还摆了盘吗?” 哦,她所谓的摆盘,是指最上面的几朵薄荷叶子。 顾久服气地对她竖起大拇指:“宝贝,你真棒。” …… 两人边吃边聊,说到楚羽和他继父打官司的事,顾久停下筷子,彻底想起来了:“原来是他啊,难怪我觉得眼熟。” 南音就问:“你说你们无不无聊?赌什么不好,要赌这个。” “非要这么说的话,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顾久反而道。 “我?”南音扬起眉梢,“我怎么?是我让你跟人玩游戏?还是我让你输了游戏?” “那段时间你去青城,我一个人无聊,才会去榕城参加大学同学的婚礼,放在平时,我才不会参加这么无聊的事儿,可不就得怪你?”顾三少实乃诡辩之奇才。 南音一把抓起桌面上的纸巾丢他:“滚。” 顾久笑着接住纸巾,道:“婚礼前两天,我们几个同学去酒吧庆祝,都是法律系的,玩着玩着自然就提到专业,所以才有输了的人要打官司那档子事儿。” 那个同学家里就是开法律援助机构的,楚羽继父申请援助,他们审核后符合援助条件,按规定,他们得安排律师接下这个案子。 那一叠卷宗,顾久真就是随手一抽,谁知道会那么巧抽到楚羽继父那份。 “那个案子我打得一点都不费劲,因为对方罗列的证据根本不充足,别说是我,就是刚进行业的初级律师也可以胜诉。顾衡居然就因为这个记恨我,他也太输不起了吧。”顾久嗤笑一声。 南音吃完了,端起茶杯,神态语气皆是淡淡:“也算人之常情,毕竟自己最亲最爱的人受到伤害,有几个人可以冷静理智地判断对错。” 顾久就不乐意听南音帮顾衡说话,脚尖在桌下很轻地踢了一下她的小腿,瞪她:“你男人差点被他害得坐牢了,你还人之什么常情呢?” 南音回踢他一脚。 不过话又说回来,顾久轻笑:“我真没想到,他喜欢的居然是男人,先前我还奇怪,他养在外面的人是有多漂亮,连你都看不上,原来是性向不合啊。” 南音将茶杯垫在手心,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接他的话:“他们过段时间就要出国了,你们最近应该碰不上,也没必要碰,就当没这事。” 顾久一顿:“他们出国?那你呢?离婚?还是留在晋城继续当顾五夫人替他掩护?” 南音看向自己放在沙发上的包,里面就装着她和顾衡下午刚领的离婚证,她抿了下唇,终究没有告诉他,只道:“我自己再考虑考虑。” 顾久舌尖抵了一下脸颊,看着南音,过了会儿说:“行。” 吃完了饭,南音收拾了餐具,丢进洗碗池里,开了水龙头,挤了洗洁精,在盘子上抹出泡沫。 南音去警局接顾久之前,抽空在服装店买了身衣服,换掉了早上故意要惹钟石岚生气的运动服。此刻身上是一件彩虹色的法兰绒毛衣,宽宽松松的,反而让人很想抱住她的腰,仔细地丈量她的真实身材。 于是就有一只手,从她衣服下摆钻进去,也在她的小腹上摸来摸去,并且还有往上爬的趋势。 南音闷哼一声:“你真吃春葯了吗?” 顾久低头在她脖子上啃咬:“想你。” 第837章 应该倒数三个数 第837章 应该倒数三个数 太想了。 他们不止两天不见,之前的一个月也没有见过面,顾久想她想极了。 而且他感觉今晚的南音有点……温柔。 虽然这个温柔和广义上的温柔不太一样,可他就是感觉到了一点细微的变化,他不由得怀疑,她是不是也意识到自己其实也喜欢上他了? 她喜欢他。 这四个字,对顾久的作用,比春葯还带劲儿。 很快盘子从手中滑落,滑进一池泡沫水里,激荡出水花,南音被顾久抱起来放在中岛台上,毛衣宽松不需要怎么费劲就能脱下来,她内里只剩下一件吊带背心。 “你……”最起码回房间吧? 南音推了一下他,都没用力,这男人却就低哼一声,像在忍痛,南音顿时起了恻隐之心,手了收回来,顾久不放过任何得寸进尺的机会,身体更加压紧她。 顷刻间,天雷勾动地火,干柴烧起烈火,两个人意乱情迷,空阔的厨房尽是靡靡之音,收都收不住。不料下一刻,大门方向传来滴滴声,有人输入密码进来。 再下一刻,就是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两个人齐齐停住齐齐转头,和呆若木鸡的佣人六目相对。 佣人:“!” 顾久:“?” 南音:“……” 顾久气乐了:“你故意的吧?每次都赶上我们办事儿,存心跟你家少爷过不去是吧?” 小佣人大感冤枉,欲哭无泪,谁叫你们每次都在客厅啊啊啊! 顾久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又低头去亲南音,还想厚颜无耻地继续,南音直接把人从身上踹开,低声骂道:“你还要不要脸了?” 她脸红,眼红,唇红,耳红,整个人像一只去皮的水蜜桃,恼羞成怒的样子也特别勾人,顾久喉结滚动,慾望翻涌:“不要了。” 那她还要呢! 她可没兴趣第二次在小佣人面前表演现场a.v。 南音跳下中岛台,捡起毛衣穿上,无视了他如狼似虎的眼神,走向小佣人:“药拿好了吗?医生有嘱咐什么吗?” 小佣人磕磕巴巴:“说……不能剧烈运动。” 南音回头瞪刚才就准备要剧烈运动的某人:“听见了没?” 顾久敞着衬衫,露出胸膛,裤子的纽扣刚刚已经解开了,松松垮垮搭在精瘦的腰上。小佣人只看了一眼就脸红红没敢看,他反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轻嗤一声,转身上楼。 “这些是少爷的药。”小佣人小心翼翼地将一袋药品放在南音面前,“上面都有标注用法用量。” “好。”南音按照药盒上的标注抠出药片,神情慢慢覆上一层思虑。 回头看了一眼,小佣人进厨房收拾残局,没有注意她。她垂眸,走到自己的包旁边,从包里拿出另一瓶药,倒出两片,加进了那把药里。 南音带着一把药和一杯水上楼,本以为顾久应该是在浴室自我平复,结果房门推开,他倚着墙站着。 “你干嘛?”南音脚步下意识停顿。 “等你上来办我们没办完的事儿。” 说他是泰迪成精,他还真就泰迪了? 怎么说呢,看他这么执着这事儿,南音反而觉得好笑:“医嘱没听到吗?医生说你最近不能剧烈运动。” 顾久不屑:“医生懂个屁。” 南音挑眉:“哦,医生不懂病,你懂病?” 顾久快步上前将她压在门上,低声说:“医生是个女人,她怎么懂男人犯这种病的时候,是没办法停的。” 南音眼尾挑起,伸手抓了一把,顾久就凶狠地低头咬她的唇,南音失笑,左躲右躲:“吃药,你先把药吃了。” “做完再吃。”顾久第二次脱掉她的毛衣,抱起她压向大床,室内一下升温。南音不肯:“吃药,我怕你还没做完就晕死在床上,影响我的体验。” “……” 没被小佣人给吓萎了,倒是差点被她给气萎了,顾久狠狠掐了一把她的腰,起身把药吃了,还顺带关了灯,让她好好见识见识韭菜有能多壮阳。 肖想了这么久,总算如愿以偿。 …… 时间走过零点,阆苑里外都安静了。 南音侧身枕着枕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顾久记得她每次做完都要洗澡,不然就睡不安分,便想抱她去清洗。 南音反而抓住他的手一拽,顾久猝不及防,摔在了她身上,她很少这么黏糊,他忍不住笑:“怎么了?” 南音睁开眼,翻了个身仰面躺着,顾久凌驾在她身上,两人近距离对视,床头灯的光线幽幽,有些催眠。 都说灯下看人更添三分美色,顾久瞧着南音觉得不止三分,喉结滚了滚,想着反正要洗澡,那就再来一次吧……刚想低下头吻她,就被南音捏住脸。 “鸢也问过我,我那么恨你,为什么还要跟你纠缠不清,我说,因为你人帅活好。” 顾久就没见过比她还嘴毒的女人:“你能说点好听的吗?” 南音笑:“确实,我当时没说实话。” “我跟你在一起,其实是因为,我想看看从来没有真心的顾家三少,对一个女人有了真心是怎么样子?” 顾久一顿,笑意微微收敛。 “你不是想不明白,我之前一个月为什么不理你吗?不是因为你推了楚羽,楚羽跟我没半点关系,只是因为我看到了想看到的,就行了。” 顾久脑袋空白了一阵,倏地想要坐起来,但被南音勾着脖子起不来,他依旧俯着身,盯着她的眼睛。 想看他对一个女人有真心是什么样?想看他爱上她是什么样?现在看到了就行了?什么叫‘就行了’? 顾久没想过会从她口中听到这些,她语气很轻,可每个字都像钝刀子似的凿着他的心口:“南音,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就行了’?” 南音摸着他的脸,轻声问:“顾久,困吗?” 她这四个字,像什么咒语,顾久原本还很清醒,可被她一说,眼皮当即变得抬不起来,意识也逐渐模糊,像人困到了极致,开始不清楚。 南音手指温柔地抚过他的眉眼:“上次你在我的药里加了安眠药,这次换我给你加安眠药,咱们的账,到这儿就算结清了。” “南音……” 南音将他放回床上:“睡吧。” “……” 第837章 凭什么一走了之 第837章 凭什么一走了之 南音下了床,将被子盖到顾久身上,然后进浴室洗了澡,换回自己的衣服,便关灯出门。没有再回头看床上的男人。 走廊开着壁灯,她走到最尽头那间贴满镜子的房间。 他们又好上后,南音终于能问出自己当年就没想明白的事——他又不跳舞,为什么要在家里弄一个这样的房间? 顾久就用他一贯的散漫的调子,回她的话:“我不跳舞,但你跳啊。” 南音轻轻推开房门,开灯,四面镜墙清晰地照出她的身影,她踮起脚尖转了几个圈,身段一如既往的曼妙,又屈膝下蹲,盘卧在地。 她这几年虽然没再登台唱戏,但从小学起来的功夫没那么容易丢,加上她时不时会练一下基本功,现在还能轻轻松松地下腰卧鱼。 这个角度,和当年她在这里给顾久唱《贵妃醉酒》一模一样。 南音定格了几秒才收回腰,顺势坐在地上,垂着头想着什么,过了会儿,她从包里拿出口红,在镜面写字。 出了镜房,她慢步下楼,进入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几样食材,洗净后在砧板上切。可能动静有点大,睡在一楼保姆房的小佣人被吵醒了,走出来看。 看到是南音在做饭,小佣人一扫睡意,忙走过去:“您饿了吗?想吃什么,我给您做。” “不用,我自己做,你去睡吧。”南音抬头对她笑笑。 小佣人不好说什么,只得转身回房,但听着厨房的动静响了很久,不是她以为的半夜肚子饿了随便煮点垫垫胃,倒像是在正经做顿饭。 小佣人虽然纳闷,但不敢出去看,怕那对没羞没臊的男女又在玩什么情趣。 直到次日一早,小佣人和往常一样,七点起床,准备给顾久和南音做早餐,发现餐桌上摆了三道菜和一锅小米滑鸡粥,她愣住。 这些……该不会是南音昨晚做的吧? 她为什么要半夜做这些? 小佣人走到门口看,南音的鞋子已经不见了,停在院子里的车也不见了,南音已经走了。 小佣人挠挠头,往回走,这时候,楼上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像是有人摔在木质地板上,紧接着,顾久慌慌张张地跑下来。 小佣人看他又要摔了,匆匆上去扶住他:“少爷!” “……”顾久有点低血糖,甩了甩脑袋,反抓住小佣人的手,疾声问,“南音在哪儿?” “南音小姐好像已经走了,她昨晚……” 顾久只能听到前半句话,脸色霎时空白。 ……走了? 她走了? 他眼睛憋出了红血丝,甩开小佣人,摸遍自己全身,没找到手机,便抓起座机话筒,按出南音号码。 那边嘟的一声,他以为通了,喊道:“南音!”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道机械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顾久再打一次,依然是关机。 南音那些话又一次浮现在他脑海中,他喉咙干涩,却无论如何都甘心不了,他要把人找回来问清楚,她凭什么?啊?凭什么话都不说清楚就一走了之? 第838章 有了心就丢了心 第838章 有了心就丢了心 顾久没看到自己现在的神情有多吓人。 像穷鬼丢了仅有的一百块钱家当,又像乞丐丢了好不容易讨到的白面馒头,更像……刚有了心肝就丢了心肝的人。 顾久又跑上楼,捡起地上的手机,给顾衡打电话。 他找不到南音,只能找可能知道南音去哪里的人。 这会儿还早,顾衡都还没起床,被他连续三个电话给震醒了,看到来电显示是他,皱了皱眉,还是接了。 顾久没有迂回,直接问:“你知不知道南音去哪儿了?” “……” 一大早被人吵醒已经够让人烦躁了,何况吵醒他的还是他最讨厌的人之一,而这个最讨厌的人,居然是来问他另一个讨厌的人下落。 顾衡冷笑一声,撂了电话。 顾久面无表情,再打一个。 顾衡本来想拉黑他,但怕这个疯子会找上门,索性接起来,一句话:“我跟她连离婚手续都办好了,她是死是活都不关我的事,我也不想知道她的事,听懂了吗?别再来找我了!” 顾久怔住,已经……离婚了? 昨晚南音根本没提起这件事。 离婚了,意味着,她什么束缚都没有了,无所畏惧了,哪怕是走到天涯海角,永远不回来也没有关系。 她早就打算好的吧? 她真的,不要他了。 顾久滑坐在地毯上。 他也不是完全没猜到南音这一年来会跟他好上是为了什么,他们因为楚羽吵架那天在床上,他就问了她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让他爱上她,再捅他一刀,报复他当年欺负她。 可他没想到,南音会走得这么干脆,一点眷恋都没有……呵,都要走了,昨晚还跟他睡觉,分手炮吗?还是想让他疼得更确切一点? 真行啊。 顾久不甘心,也不愿意就这么断了,他要找她,找人去找她,刚拿起手机,就进来一个电话,是鸢也的。 他先接听:“鸢也,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他现在没心情理会别的。 鸢也一顿:“你在忙吗?好吧,你有空给我回个电话,我想跟你聊聊南音。” 顾久倏然抬起头:“你知道南音在哪儿?” “什么意思?南音不见了?”鸢也皱眉,“怎么回事?” 她也不知道。顾久叹了口气,将手指插入头发里,倦怠地闭上眼睛。 “她昨晚给我吃了安眠药,早上我醒来就找不到她了,打她的手机也关机,我刚问了顾衡,他说他们已经离婚了,应该是,走了吧。” 这…… 鸢也捏了捏眉骨,说:“你冷静一点,我可能知道她怎么回事,你现在在阆苑吗?我过来找你吧。” 顾久哑声说:“好,我等你。” 呆坐了一会儿,顾久才爬起来进浴室,洗脸刷牙,无精打采地晃下楼,瞥见桌子上的三菜一粥,迁怒道:“一大早做这么多菜,给猪吃吗?” 小佣人小声解释:“不是我做的,是南音小姐做的。” 顾久的火气顿时湮灭:“……她什么时候做的?” 那三个菜是蒜泥白菜,红烧排骨和芹菜虾仁。 “凌晨一两点的时候,我听到厨房有动静出来看,就看到她在做饭,我以为是她饿了,还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她说不用……早上起来就看到这些了。” 顾久笑了,哦,她是在兑现自己昨晚说的话吗?让他尝尝她的手艺? 都要走了还做这么多事儿。 杀人诛心,还挺会的。 第839章 我觉得你不知道 第839章 我觉得你不知道 顾久扯扯嘴角,感觉心口更疼了,口不对心地说:“倒掉,全都倒掉,谁他妈想吃她做的东西?” 小佣人点点头:“好的,我去微波炉热一下,少爷,您先喝杯水。” “……”妈的。 迟早解雇了你! 鸢也来的时候,顾久就跟受了气的小媳妇儿似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没好好穿,邋里邋遢地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地吃小米粥,旁边丢了手机,刚才发信息让人去找南音。 小佣人将拖鞋放在鸢也脚边:“鸢也小姐,早上好。” “你好!”鸢也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小十二,小十二说话脆生生的。 鸢也笑了笑:“她大哥二哥上学,就她一个人在家,我就把她也带来了。” 顾久心情不好,跟炸药桶似的,看见谁都怼:“至于吗?小十才五岁就让他去上学,你和尉迟也太望子成龙了。” “他自己想上,我让他跟小十二一起在家里上早教,他都不肯,就要去上幼儿园,说可以看到别的小朋友。”鸢也说。 小十二仰起头:“顾久叔叔,你好!” 顾久看着这个穿得圆滚滚,跟天线宝宝似的小姑娘,有点被治愈,求安慰:“抱抱。” 小十二就给他抱抱。 鸢也扫了一眼桌上:“胃口这么好?化悲愤为食欲?正好我们也还没吃饭,给我们也盛一碗。” 小佣人各盛了一碗滑鸡粥放在鸢也和小十二面前,又坐在小十二身边想喂她,不过小十二早就会自己吃饭了,自己拿着小勺子吃着。 顾久的眉心从早上起就没松开过:“你在电话里说,知道南音怎么回事,什么意思?你知道她去哪儿了?” “我不是把车借给她了吗?”鸢也道,“早上五点多的时候,她给我发了一个定位,说车停在这里,让我找人开回家,我醒来看到消息,给她打电话,就是关机状态了。” 顾久直起腰:“定位在哪儿?” “一个路边停车场,”鸢也把手机给他看,舀了舀米粥,“我猜她是把车开到能打车的地方,停了车,又自己打车走了。” “我看到定位就觉得古怪,所以才会给你打电话,你说她走了,我就托在民航系统工作的朋友,查了从晋城起飞的航班的乘客,找到她了,她飞苏州了。” “苏州?”顾久想不出来,“她去苏州干什么?” 他这个枕边人都不知道,鸢也就更不知道了,耸了耸肩。 “昨天她跟我说谢谢的时候,我就觉得她有点太客气了,现在想,她那时候就决定要走了,在跟我最后道别。” 顾久气笑:“走?她跟顾衡都离婚了还走什么走?走去哪儿啊?流浪地球啊?” 鸢也挑眉:“不然呢?留下跟你在一起?她可跟我说了和你妈打架的事情,就算你们都愿意无名无分地在一起,可你妈也不见得就会放过她吧?” 顾久舔了舔牙齿,道:“少给我们强加苦情戏,我们的事儿,不管我妈同不同,都没妨碍。” 他们还真不是会在意这个的人。 “那还有一件事,”鸢也沉吟,“南音说你知道,但我觉得你应该不知道。” 顾久看着她:“知道什么?” 鸢也抿唇:“南音的子宫受过伤,不能生育,你知道吗?” 第840章 是不是没爱过我 第840章 是不是没爱过我 “……”顾久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听错了,“什……你说什么?” 鸢也的手机搁在桌子上,她点了几下屏幕,打开保存在相册里的几张图片。 “昨天她去找顾衡谈判,去之前把她的云盘密码给了我,我进去看,看到一份验伤报告。” “……” 顾久喉结滚了一下,捡起手机,放大图片,注意到日期是二月,去年二月,由相关机构出具的鉴定,大意是暴力导致的子宫出血,判定为六级伤残。 鸢也轻声:“后面还有出警记录,南音报的警,伤她的人,是顾衡。” 出警记录也是去年二月。 顾久无意识地握紧手机,嘴唇微微发白,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完全不知道……去年二月他在干什么? 到底是发小,鸢也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提醒道:“去年二月,你在巴黎帮我对付兰道夫人。” 经她一说,顾久记起来了。 没错,他当时在巴黎,因为老教父遇害,鸢也被控告为杀人凶手,他去巴黎帮她。 他记得,南音当时还给他打过一通电话。 那会儿他们还没有真的好上,半强迫地睡过两次,彼此说话都挺不客气,接了电话,他似笑非笑地嘲弄——怎么?我小叔叔又没满足你,大半夜寂寞了? 南音沉默了几秒钟,什么都没说,挂了电话。 她经常耍这种脾气,他也习惯了,挂就挂了,也没有打回去问。 回国后他倒是问过她一次,打给他干什么?南音说不小心按倒,还反问他不然呢?难不成是觉得她会想他? 再之后……再之后,他看到她腰腹的位置有一道淤青,还以为她是趁他不在国内,找了男人,又吵了一架。 顾久心脏跳得有些快,难道她当时打电话给他,是因为顾衡打了她?她在向他求救?腰上的淤青其实是伤? 上次她发烧,顾衡不让她去医院,他觉得这是虐待,南音反而说这算轻的,所谓重的,就是顾衡还打过她? 顾久喉咙涩得有些张不开。 他一直很后悔当年把南音逼到那个地步,要不然她不会嫁给顾衡,但都没有像这一刻这么……这么憎恨,憎恨自己,简直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将脸埋在手心里,顾久的声音沙哑:“我不知道,她没告诉我。”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这件事,只是昨天的事情太多,又要去接你,也没来得及问她,本来想着改天再说。”鸢也看着旁边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十二,心里叹了口气。 难怪南音那么喜欢小十二,给她买小汉服,带她出去玩儿,做她的干妈,还半开玩笑地要她把小十二送她。 原来她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南音拿着这些东西找顾衡谈判,让顾衡放过你,否则就公开出去,让大家知道他不仅是个骗婚gay,还家暴。顾衡怕她真的鱼死网破,所以才去抓她。” 顾久没什么意思地笑了一下,鸢也以为他要说什么,谁知道他突然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小十二都被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他。 顾久下手比南音重得多,俊脸上立即出现一个五指分明的红印,饶是如此,他还是没办法出那口气,对自己,也是对顾衡的气,索性蹬开椅子。 鸢也回头:“你干什么?” “去找顾衡。”顾久那表情怕是要去杀了顾衡。 鸢也连忙拉住他:“现在是打架的时候吗?你不去找南音了吗?” 顾久咬了咬牙:“你不知道她的脾气,她既然决定要走了,找到她也没用,她怎么都不会回来。” “那你也不能就这么去打顾衡啊,他本就愁找不到机会收拾你,你去揍他,他回头报警抓你怎么办?” 顾久冷笑:“抓就抓,真当我怕他?” 鸢也无奈:“话不是这么说,我也想揍他,我们大可以找个混混去干,没必要搭上自己,还脏了自己的手。” 顾久烦得很,端起桌上早已冷却的水,一口闷了,凉到了心底。 小佣人在楼上打扫卫生,突然跑到楼梯口喊道:“少爷,有字!好像是南音小姐留下的字!” 顾久动作快得像离弦的箭,咻的一下飞奔上楼,鸢也带着小十二晚了一步。 鸢也没有逛过顾久的阆苑,都不知道二楼有这么一间镜房,进去看到,其中一角,被人用枫叶红色的口红,写了密密麻麻的一串话。 …… 浪费一支ysl写几句话给你,免得你说我不告而别。 我跟顾衡离婚了。 原本想回闽南老家,但想想觉得,可以趁现在父母不算年迈,生活可以自理,不需要我近在身边,先去做一些我一直想做,却没能做的事。 我会先去苏州听最地道的昆曲,然后去开封听更地道的豫剧,之后还会去更多和戏曲有关的地方。 唱戏是我一生的挚爱,可惜我丢下它好多年,还好现在还来得及捡起来。 我知道,你要想找我一定找得到,但你别来找我,我不想回晋城了,你要是来,我们一定会吵架,我们从认识起就经常吵架,都到现在了,没必要了吧。 要是有缘,自然还会再见,祝好。 …… “要是有缘,自然还会再见?”顾久看着就想笑,“她给我们的结局就是,有缘再见?这种话不是对陌生人说的客套话吗?我在她那儿,只是陌生人?” 鸢也一时也不知道该回什么,南音这几百个字,没有透露出一点对顾久的感情,反倒是给她一种,都结束了,都放下了的感觉。 顾久就觉得,还他妈不如没看到这些话。 祝好……呵,她会不知道,现在的他没了她,哪好得了? 顾久又伤又气,靠着镜子坐在地上,桃花眼红到了眼角。 鸢也蹲在他面前,想安慰安慰,奈何他们之间没做过这么温情的事,说不出口,干脆道:“脏了手就脏了手,我们先去把顾衡揍一顿出出气,跟我们读书那会儿一样,把人堵在小巷子里。” 顾久垂下头,却是问:“她是不是,没爱过我?” 鸢也又去墙上的字:“你想听实话吗?” 顾久轻笑:“算了,不听。” 第841章 南音是我亲媳妇 第841章 南音是我亲媳妇 鸢也带小十二离开阆苑,上车前她回头看了一眼二楼窗户。 以前看到顾久玩得太花,她受不了的时候,曾说过他一句,“你将来得被女人扒皮抽筋”,没想一语成谶,他现在,还真被女人扒皮抽筋了。 小十二坐在后座的安全椅里,鸢也一边帮她系上安全带,一边给老班打了个电话:“你盯着一点顾衡。” 老班道:“我正想跟您说,顾衡上午的飞机飞美国,现在应该到机场了。” 鸢也动作一顿。 …… 顾衡将行李托运,和楚羽一起朝安检口走去。 楚羽很少到人多的地方,脸上有明显的紧张,顾衡低头跟他说话,放松他的情绪,两人刚刚过了安检,就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群警察,将他们两个围住。 …… 顾衡这事儿,刚好发生在顾家祭祖当天。 顾家大别墅,啪的一声,近日来第二件古董花瓶轰然落地,碎成渣渣。 老顾总气得头发一根根竖起来,在客厅转圈,顾久事不关己似的喝茶。 上回就见识过他们父子吵架的场面,而这次的事情更加严重,其他几亲戚虽然在场,但都不敢说话。 老顾总指着顾久:“就算顾衡,你五叔真的打过南音,那也是他们夫妻俩的事,与你何干?你为了那个女人脑子犯浑到现在还没清醒吗?!” “对,没清醒,”顾久就这么说了,“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儿,顾衡的事你们别插手,那这件事的影响就还在可控范围,你们要是插手,比如打点关系放他出来什么的,就别怪我更犯浑,直接把验伤报告和出警记录都贴网上。” 他不管他老子因为他的话血压上升多少,继续说,态度很淡很平: “你们也知道,我跟小明星唱个歌喝杯酒都能上热搜,我想让什么东西火起来,也就一句话的事儿,到时候影响到顾家影响东瑜,就怪不得我了。” 老顾总在商海沉浮几十年,从来没有被人威胁过,结果今天,被他儿子威胁了:“你!你要为了一个女人,跟家里翻脸吗?啊!” 顾久笑得挺混账:“您护着您兄弟,我护着我女人,咱俩都没毛病。” 老顾总的手倏地举起来,作势要往他脸上打,顾久避也不避,眼睛眨也不眨:“打呗,上次没把我打死,我知道您心里不舒坦,索性今天就把我打死得了。” ! 老顾总的手在颤抖,死死盯着这个儿子,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变成这样,声音发抖:“你要干什么?你就说你要干什么!” 顾久弯了弯唇,只是没有一点真情实感的笑意:“南音以前被我欺负惨了,咱们家不能逮着她一个人欺负吧?就事论事,依法论法,顾衡这情况怎么也得三五十五年吧?” 三五十五? 十五年?? 老顾总指着大门:“滚,滚!我明天就登报,跟你断绝父子关系,滚!” 顾久停顿了一下,还真起身走了。 钟石岚追出来,她刚才也在场,只是他们父子吵得太凶,她没有插嘴的余地。 她拉住顾久说:“你爸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现在就是在气头上,过几天他气消点了我打电话给你,你回来给你爸认个错。” “妈,”顾久拂开钟石岚的手,“我是认真的,您也跟二三四叔他们说,我是认真的,我一定要顾衡坐牢,您也是女人,您应该知道南音这伤有多重,我都心疼死了,顾衡凭什么什么事都没有,出国过好日子?” 钟石岚张了张嘴:“可是他怎么说都是你的亲叔叔啊。” “南音还是我亲媳妇呢,”顾久扬了下嘴角,“本来我可能会和南音有孩子,因为他,妈,我没了亲孩子,您没了亲孙子,让他坐牢都是轻的,我还想让他死呢。” 钟石岚:“……” 顾久收敛了表情:“我爱南音,我还会去找她,她要是愿意嫁给我,以后她就是您儿媳妇,当然了,她可能不认您,您也可以不认她,没关系,反正我们就这么过着吧。” 说完,顾久转身上车,一踩油门倒退,再往右打了方向盘,走了。 钟石岚在原地怔了很久。 …… 晋城下初雪那天,刚好是大年三十。 姜氏总裁办公室,鸢也还没下班,在处理放假前最后一点工作。 她敲下邮件的最后一个标点符号,揉了揉脖子,伸了个懒腰,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 “你爸妈现在还在气头上,应该也不想和你团圆,干脆你今晚跟我回家吧,去我家过除夕。”鸢也起身倒水,顺便倒了杯给顾久。 顾久什么都没做,就是坐在那儿发呆。 他没心思出去玩儿,更没心思工作,又不想待在家里,阆苑到处都是南音的影子,他越呆越难受,索性就来找鸢也了。 他只是‘嗯’了一声,鸢也倚着办公桌站着:“你要去找南音吗?” “等年后顾衡的判决下来,我再去。”顾久现在挺颓废的,眼皮半抬不抬,“对了,我还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鸢也点头:“你说。” “尉迟不是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心理医生吗?你让他帮楚羽看看吧。” “帮楚羽?”鸢也意外。 顾久没什么情绪:“我跟顾衡的事儿,牵扯不到他,非要说,他变成这样,我也有那么一点责任,要是治得好就治,治不好,我也不欠他什么。” 鸢也想了想:“行吧,我会跟秦自白提,不过接不接这个病人要看他自己,他的脾气也挺古怪的。” “嗯。” 顾久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白雪飘飘,想着苏州会不会下雪?下得大不大?南音冷不冷? 南音已经离开半个月了。 他一直忍着不去找她,他知道,她这几年过得不开心,所作所为都不是自己真心想要的,现在她去追她的一生挚爱,他不能这时候去挡她的路。 主要是怕,他这时候出现,南音真的会生气。 向来肆意妄为的顾家三少,爱上一个人之后,也变得小心翼翼。 “叩叩。”有人敲门。 鸢也抬头:“进来。” 是秘书,送一个快递信封给鸢也,鸢也看了眼寄件人,意外发现竟然是南音。 “顾久,南音寄东西给我。” 第842章 我会把她找回来 第842章 我会把她找回来 顾久马上回头,鸢也撕开信封,只是一张明信片,正面是苏州拙政园,背面是南音手写的“新年快乐”四个字。 鸢也才看两眼,就被顾久抢走,他目光反反复复流连过每一笔划,心口突然有点疼:“她还会给你寄明信片,我连一张明信片都没有。” 鸢也指了指打印机:“要不,我复印一份给你?” 顾久一边将明信片收进大衣口袋据为己有,一边像对鸢也说,也像对自己说:“我会把她找回来的。” …… 之后南音每去一个地方,就会给鸢也寄一张明信片,这些明信片大都被顾久搜走了,但沿着这些明信片,他们知道南音去了哪些地方,接触到了什么东西。 南音虽然离开,但不是撇下一切人间蒸发,她没有那么幼稚,她走也走得坦坦荡荡,不让亲朋好友担心,她让人知道,她只是在离他们远一些的地方,好好生活着。 南音是通透的,豁达的,她在戏台上演了千百种人生,下了戏台也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因为太知道,所以她始终不联系顾久,也可以说是没再把顾久放进她对自己余生的规划里,顾久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每次看到南音寄给鸢也的明信片,他都挺难受的。 南音从小到大学的是京剧,京剧的形成离不开徽剧的影响,所以她在徽州呆了一整年。 她加入了当地一个很有名的戏班,戏班班主好客又惜才,不吝赐教,和南音越接触越投机,还干脆收了南音为徒,倾囊相授。 这本是没问题的,有问题的是那班主是个男的,四十岁,未婚,平时唱小生,每次和南音搭戏都演情侣。 顾久气得打了个飞的就去了徽州,直达戏班后台。 那会儿那个班主正教南音他们徽剧的唱腔,像个小学老师一样,很有耐心地一句一句教导,南音也很认真地学,只是语言这东西不容易矫正,南音有几个发音很奇怪,师徒俩听完都笑了。 顾久的脚步就停在了他们的笑声里,恍惚想起,南音好像已经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从四年前起吧,就没有了。 他停顿了一下,退回了门后,又听了一阵笑声才离开。 顾久蹲在河边一棵大柳树下,点了根烟,给鸢也打了个电话。 “你说,我就这么跟南音断了,随便她去哪里,随便她跟谁在一起,对她对我,是不是都好?” “……你认真的吗?”鸢也错愕。 顾久安静了几秒钟,挂了电话。 鸢也:“?”hello?你有病? 顾久抽完一根烟,又点了一根烟,连续抽了三根,抽到自己都受不了咳起来才摁灭,他看着河里自己的倒影。 从小到大他都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睡南音,不管是梨苑后台,还是西园她和顾衡的婚房,都是想上就上,吃杨烔的醋,也是光明正大说出来,现在却连出去见她一面都不敢。 怕她心里没他后,看到他,会露出厌烦的神情,那时他又情何以堪? 第843章 两个披马甲的人 第843章 两个披马甲的人 南音加入的这个戏班叫“庆喜班”。 一开始听到这名,南音就琢磨是不是在致敬曾辉煌过一时的三庆班和四喜班? 拜师之后她随口问了班主,班主端着杯枸杞菊花茶,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道:“用现在流行的说法,叫蹭热度。” 南音信以为真。 直到后来听戏班里的师姐说,戏班有两位祖师爷,分别来自三庆班和四喜班,两位祖师爷联合创立的戏班叫“庆喜班”,合情合理,不能能说是蹭热度。 南音才知道自己被她那个新鲜出炉的师父给耍了。 三庆班和四喜班并列为“四大徽班”,当年四大徽班进京为高宗的八十大寿表演,因为唱法独特,唱腔绝美,迅速称霸京华梨园行,鼎盛时期,甚至有了“戏庄演剧必‘徽班’”这种话。 不夸张地说,京剧的形成,也有四大徽班的影响。 难怪庆喜班经营得有声有色,原来是有底蕴在啊。 南音正在翻看庆喜班的老相册,一边翻一边感慨,翻到最后,还看到了一张很模糊的黑白照。 照片里的人和现在的人有细微区别,男的是辫子头,佝偻着腰,后面坐在软榻上的女人穿着旗袍,头上的首饰很华贵,身份可见一斑。 这应该就是庆喜班祖师爷。 “这张照片至少一百年了。”班主跨过门槛,他是生角,相貌英俊,动作也有生角的利落潇洒,“左下角的孩子就是祖师爷。” 南音眨眨眼,仔细看了看照片:“左下角是个人吗?我以为是阴影。” 班主在她身边的椅子坐下:“那时候的摄影技术就是这样,何况相片还保存了一百年,当然模糊了。别看照片了,我有个想法要和你说。” “什么想法?” “我想给你安排一个场,你这么好的功底,不上台,每天窝在后台唱给我们听,太浪费了。”班主微笑。 南音愣了一愣,连忙拒绝:“我虽然跟您学了快一年的徽剧,但还没到能上台的程度吧?我现在上台,不是给您和庆喜班丢人吗?” 班主刚训完新学徒过来,手里还拿着戒尺,轻轻敲了一下南音的脑袋:“谁让你去唱徽剧了?我让你去唱京剧。” “唱京剧?这里有人听京剧吗?”现在还会来戏楼听戏的,大多是中老年人,中老年人听了一辈子的徽调,怎么肯买“外来货”的账? “肯定没听徽剧的人多,但也会有人听,我先把你安排在大轴,唱几天看看效果,要是不错,再帮你提场。”班主将戒尺换了方向,由上至下抬起南音的下巴,“在师父这儿白吃白喝这么久,该帮师父赚点钱了。” 南音顿住。 不是因为班主的提议,也不是因为他的动作,而是他说话的调子,突然的儿化音,让她想起了……顾久。 顾久大学的时候,在北京住了四五年,沾了京腔,每次吊儿郎当说话都会有儿化音,她离开晋城已有一年半,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话带了儿化音。 “怎么了?”班主收回戒尺,“很为难吗?” “没有,”南音合上相册,淡淡地说,“那就唱吧。” …… 于是南音就在庆喜班挂了牌。 戏班门口贴了她戏装的大海报,开始做预热。 顾久这段时间也在徽州,每天都会去庆喜班,能远远看南音一眼就满足,看见这海报,虽然海报上的名字是“水苏”,但他一眼就认出是她。 他很高兴她登台,不仅是因为看到她重拾挚爱,还因为他这样就能光明正大地在台下看她了,他当场买了一张戏票。 数着日子到了演出当天,顾久提前三小时出门,走到门口,无意间瞥见全身镜才想到,这样不行,会被南音认出来。 他现在还不敢光明正大出现在她面前。 想了想,顾久又折返回去,又戴上口罩帽子,决定进去了就坐在最后一排。 然而他还是不太懂门道。 所谓大轴,就是在压轴之后的表演,一般来说,戏迷看完压轴戏就走了,所以大轴也叫“送客戏”,更不要说这次的大轴,还是戏迷看不太懂的京剧,走得人更多,到最后没剩几个人,就显得顾久很突出。 顾久生怕南音看到他,只能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 出门前,他不甘心地回头,多看两眼戏台上的南音,心想下次来,一定要打扮得连他妈都认不出他。 又不禁腹诽这些戏迷没品味,南音的戏不好听吗?就算戏不好听,扮相总是好看的吧?不值得他们多留半个小时吗?连累他连老婆都没能看几眼。 ……唉,好多年没看过南音扮戏装了。 顾久蹲在酒店里,抓心挠肝地又等了一周,总算等到有南音的场次。 他一改平时的风格,打扮得特别“社会人儿”,豹纹上衣配破洞裤,不仅戴了帽子口罩,还加了一副眼镜,一进去就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都没人敢跟他坐同一桌。 这次很顺利,他看完了全场,还定了个花篮送给南音。 彼时南音下了戏,进后台,看到班主就说:“我看我还是别唱了,再唱得砸了你们的招牌。” 班主笑问:“今天留了几个人?” “七八个吧。”南音当惯了当红花旦,突然被这么冷落,心里还怪不是滋味的。 班主的性格十分从容不迫,明明才四十岁,却像个六七十岁的老人一样佛系:“大轴本来就是送客戏,人少正常,不用慌。” “我这已经不是送客戏,而是赶客戏了,这场戏也加在票钱里了,长此以往,肯定会有戏迷骂你们。”南音摘了头面丢在桌子上。 班主笑笑还要说点什么,戏班里打杂的抱着个花篮进来:“师父,有位戏迷送了个花篮给水苏。” 南音诧异地回头:“给我的?没搞错吧?” “没错,是给水苏的。”打杂的笑了笑,“我们这儿没有送花篮的习惯,我还特意问了两遍,就是给你的。” 南音以前每场戏都会收到七八个花篮,最高峰的时候还收过二十几个,早就见怪不怪,但这个花篮收得却叫她发自内心欣喜,就像第一次登台,第一次收到花篮一样。 班主努努嘴:“你看,还是有人真心喜欢你的京剧的。” 南音忙问:“人走了吗?” 打杂的说:“应该已经走了。” 南音闻闻花香:“嗯~下次他再来听戏,你要告诉我,我得当面谢谢他。” 第844章 是他配不上她呀 第844章 是他配不上她呀 因为这个花篮,南音才有了自信继续每周唱一场,不过那个送她花篮的人,却没有再来。 ……咳,顾久不是没去,而是每次都变不同的装去,他后来才知道这里的人是不会给角儿送花篮的,怕太明显,他也没敢再送花篮。 他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这一天,他照旧在最后一排看戏,还没轮到南音上台,他就低头摆弄着手机,身边却突然坐下来一个人。 顾久莫名其妙地抬起头,班主微笑地看着他:“你是水苏的朋友吗?每次水苏演出你都会来看,还给她送花篮。” “……” 顾久咔嚓一声将手机锁屏,借着黑屏,照了一下自己的脸,口罩帽子都在,他顿了顿,道:“你认错人了,我今天第一次来。” 班主莞尔:“虽然你每次都换装扮,但全场就你一个年轻人,固定坐在最后一排,还是很好认的。” “……”大意了。 班主又问:“你是水苏的朋友吗?” “我是她的,”顾久停顿了一下,语气轻了一些,“戏迷吧。” 若真的是只是戏迷,大可以大大方方坐在前排看戏,把自己包得这么严实,生怕别人认出他,哪像个正经戏迷?班主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个变態份子呢。 班主笑笑不说话。 戏台上正在演《昭君出塞》,王昭君顶着风雪远赴塞外,表演情真意切,配乐大气激昂,班主的手指随着节奏点着膝盖,随意地说:“你要跟水苏见一面吗?她上次说要当面谢你的花篮。” “不……” “毕竟过段时间,她就要离开徽州了,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登台表演,你想见她也很难了。” 顾久心里咯哒一下,迅速放下翘着的二郎腿:“她又要去哪?她不是已经拜你为师了吗?不留下吗?” 班主转头看他:“你连她拜我为师都知道?” “……”又大意了。 好在班主没有深究,只道:“她本来就是游学到徽州,我虽然收她为徒,但她的心不在我这里,还是想到外面看看。或许等她看够了还会回来继续跟我学徽剧,要是不回来了,我们也还是师徒,无妨。” 顾久对“南音离开”这四个字已经ptsd。 虽然知道南音大概率会和之前一样,每到一个地方就给鸢也寄一张明信片,不会完全失联,但还是怕下次找不到她。 他现在的要求不高了,知道她在哪里,能像现在这样,台上台下,远远看她一眼就心满意足了。 顾久,卑微.jpd 班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戏票:“六月十五日我们徽州本地几个戏班,会联合办一个戏曲串烧的活动,到时候南音也会登台,戏票送你,可以来看看,演完这出,水苏就会离开徽州。” 顾久接了戏票,戏票背面写了每个戏班会表演的人员和剧目,他找到“水苏”的名字,她要演的是:“……游龙戏凤?” 这出戏……当年他和南音一起唱过。 他感觉好像有一只手探入他的体内,拉扯他的血脉,心脏又紧又疼。 “对,这次是回馈戏迷的活动,选曲都比较轻松欢快。” 班主还在跟他介绍这个活动,说他们成立了一个戏曲协会,徽州当地叫得出名号的戏班都在协会里,每年年中都会在一起排一出大戏,这个戏班花旦出名就出一个花旦,这个戏班老生出名就出一个老生等等,也是当地一大盛事,还会有一些折子戏,《游龙戏凤》啊,《锁麟囊》啊,这些喜庆的小戏也会轮番上场。 但顾久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想的是当年和南音一起唱的《游龙戏凤》。 皇帝微服出游遇到卖酒女李凤姐,见凤姐貌美如花便纳为妃带回宫,他觉得这个故事可笑,皇帝和卖酒女怎么可能终成眷属?南音却说这是跨越阶级的爱,他很不以为然,认为阶级这种东西,生来就不是让人跨越的。 这句话或许有几分现实的道理,但也足见他本质傲慢。 南音嫁进顾家,他总觉得她不配,他以为自己只是觉得她太心机,原来他是因为,瞧不起南音。 说白了,他对南音轻慢惯了,潜意识觉得和她只能逢场作戏,娶回家就是笑话,南音比他清醒,比他自己还要早看穿他,所以从来没有对他有不切实际的奢望,动心了就分手,报复完了就离开。 她对他,就没有天长地久的想法。 顾久自嘲地一笑,真不知道自己以前凭什么瞧不起她,南音漂亮,聪明,独立,孝顺,还会唱戏,明明就是他这个纨绔公子哥儿配不上她呀。 有个小学徒跑来找班主:“师父,水苏在后台找你。” “好。”班主起身,再问顾久一次,“你真的不跟我去见见水苏吗?” 顾久丧里丧气地摇头:“不了,我不打扰她。” 班主不多说,转身去后台。 顾久看着戏台上唱跳俱佳的花旦,想到同样在戏台上游刃有余的南音,配乐的鼓声打得很快,像在催促着什么,咚咚不止,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倏然起身追上班主:“我,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班主看了看他:“行啊。” “你别跟南音说我经常来。”顾久没想要和南音相认,打算仗着自己现在的打扮‘六亲不认’,离近一点,看看她。 班主挑眉,还知道水苏的原名叫南音?他果然没猜错,这是南音以前朋友,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躲躲藏藏不敢见南音,但想来应该没有坏心思,他弯弯唇:“我答应你。” 有演出时的戏班后台,一般都很杂乱喧闹,演员人来人往,顾久跟在班主后面,穿行在夹道里,心跳逐步加快,看到一面镜子就停下来看看自己的打扮。 很宽松的卫衣,很嘻哈的工装裤,鞋子都增高了两三厘米,完美隐藏了他的体型,为了把自己变得更不像南音记忆中的顾久,顾久甚至还戴上了耳钉——他大学时打过耳洞,很多年没戴了,南音可能都不知道他有耳洞。 要不是临时买不到纹身贴,他还想给自己贴个纹身,把自己彻底变成黑帕男。 不过这副模样,南音也一定认不出他,顾久呼出口气,继续跟上班主,已经能看到南音在前面化妆,他脚步又不禁慢下来,有了几分“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水苏,”班主扬声喊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上次送花篮给你的人,你不是说下次他再来,要当面跟他说谢谢吗?” 第845章 想和她天长地久 第845章 想和她天长地久 南音今天要唱《碧玉簪》的最后一折《送凤冠》,已经妆造好了,标准的青衣,听到班主的话,目光自然地朝他背后的顾久看去。 她的目光澄澈,似有水波漉漉,顾久的眼角余光和她对了一眼,迅速低下头。 帽檐遮住他的眼睛,再加上口罩,等于整张脸都看不见,自然是没认出来。 南音大方一笑,伸出手:“是啊,谢谢你的花篮,要不我都没勇气再登台了。” 顾久垂着眸,看到面前这只白嫩纤细的手,喉结滚动了一下,慢慢伸手握住。 南音侧了下头:“怎么称呼你呢?” “……” 顾久不敢说话,怕她听出自己的声音,南音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他开口,不禁再问:“先生?” 顾久还是没有说话,南音纳闷地看向班主,班主耸耸肩,什么都没说。 顾久放开她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摆摆手,意思是,我不会说话。 南音一愣,没想到他是这种情况:“噢,不好意思,不过真的很谢谢你喜欢我的戏。” 她回头打开抽屉,拿出一张戏票,“下个月我会有一场徽剧表演,我第一次登台唱徽调,你要是有时间,可以过来看看。” 这张戏票跟班主给顾久的那张是一样的。 顾久看着她尖尖的手指,刚才放开得太快,想再握一下,但怕唐突,只能趁接戏票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从她的指尖掠过。 南音好像有察觉到他的奇怪,说了个:“你……” 顾久迅速撤回手,同时后退两步,退完觉得自己这动作过于欲盖弥彰,南音的眼神好像更疑惑了。 他的下颌因为紧张而绷紧,情难自禁地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南音一眼,又在南音看向他之前迅速将帽子压低,点了点手表示要走,然后快速转身。 “哎!”南音立即抓住他的胳膊,因为有个后台打杂的抱着刀枪剑戟走来,可能被挡住视线,没看到他们站在这里,差点就撞上顾久了。 顾久猛地回头,露出了一线眸光,两人有了两秒钟的对视,南音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顾久就拿开南音的手,脚步有些仓皇地逃离后台。 南音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刚才的对视太快,她其实什么都没看到,喃喃:“他怎么了?” “可能是粉丝见到偶像,太激动了。”班主看破不说破。 南音不以为意:“刚看他的打扮,我以为他才是明星呢。” 班主顺着她的话:“可能真的是明星,怕被粉丝认出来。” “这里又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场所,就算被认出来也没关系吧?还可以买买通稿,立喜欢传统戏曲的艺术家人设。”南音又看了眼出口的方向。 班主笑笑:“你找我什么事呢?” 南音被带回了注意力,和他说起要调整唱词的事情,聊完班主离开戏楼,想着去买几个石头馃,南音下戏了给她垫垫胃,结果没走几步,就看到了顾久。 他将口罩拉到下巴,靠着墙抽烟。 班主背着手走过去:“我还以为你走了。” 顾久垂下手,将烟头摁在墙上熄灭,嗓音被烟熏过,有些沙哑:“我有个不情之请。” “嗯?”班主挑眉。 顾久抿了下唇:“我能跟她同台,演《游龙戏凤》这出戏吗?” 顾久挺不甘心的,他一直都不甘心,不甘心他和南音就这么断了,可他又想不到挽回她的办法。 哄女孩子他擅长,却不想再把那些招数用在南音身上,怕唐突了她,又会让她觉得自己不真心。 《游龙戏凤》这出戏既然又出现了,或许就是命运最好的安排,上次演是想和她走肾,这次演是想认真走个心了,想在这个她最擅长且热爱的领域里,让她看出自己是爱她的。 想和她天长地久的。 “也不是不能答应,”班主打量他这一米八八的身高,“但你,会唱戏吗?” 顾久说:“我以前学过京剧的《游龙戏凤》,上过一次台。” 班主道:“京剧和徽剧的区别还是挺大的。” 顾久毫不犹豫:“我可以学。” “戏迷花钱买戏票来看表演,我们就有义务和责任给他们一场视觉盛宴,如果你的功底不过关,我是不会让你上台的,免得砸了我们庆喜班的老招牌。” “我一定会达到你们的标准。” 不是‘尽力达到’,也不是‘尽量达到’,而是‘一定会达到’,态度还挺坚定。 班主感兴趣地看了他两眼:“好,如果你能达到上台标准,我就让你上。” 他说完背着手要走,又回头补充一句:“这件事,我暂时不会告诉水苏。” 顾久不禁问:“水苏这个名字,是她自己起的吗?有什么含义吗?还有《游龙戏凤》这出戏,也是她选的吗?” 班主回道:“她家里是中医,水苏是一种中药的名字,她觉得好听就给自己用了。《游龙戏凤》的抽签抽到的。” “哦。”顾久有点失望,还想着若是她自己选的曲子,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想到了他们当年那次同台。 班主还给出建议:“去找个老师傅教你吧,先学唱词,再学身段,如果你够聪明,一个月的时间,应该能到不错的程度。” “你为什么要帮我?”顾久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情敌呢,现在对他这处处向着他的举动感到疑惑,“你不怕我是南音纠缠不清的前男友,再次出现,会对她造成困扰或者伤害吗?” 班主拿出一张明信片:“这是你掉的吧?” 顾久眸子一颤,马上抢回来,活像是自己的宝贝落入敌手。 南音寄给鸢也的明信片都在他这儿,他随身带着,可能是今天的口袋太大,什么时候掉了他都不知道。 “我知道水苏经常会寄明信片给她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既然明信片在你那里,你若不是这个朋友,那也应该是和这个朋友有点关系,能得到她的朋友信任,想来也应该不是坏人。” “再说你就算是前男友,你这畏畏缩缩的样子,看起来也没胆子干坏事。” 顾久:“……” “当然了,你要是敢在我的地盘上伤害水苏,我就,”班主身体微微向前倾,笑眯眯的,“打断你的狗腿。” 顾久:“……” 第846章 他们的轨迹重叠 第846章 他们的轨迹重叠 顾久哪里都吃得开,徽州也有他认识的朋友,托了朋友帮忙寻了两位会唱徽调的老师傅教他。 这两位师傅,一个姓金一个姓银,倒是很“般配”。 金师傅先教顾久通读戏词,戏词讲究断句和重音,和正常说话有所区别,但更难的还是得用他们徽州口音,这就好比让外地人学习小众方言,一开始顾久都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玩意儿? 索性,顾久把金师傅的声音录下来,自己先学了一天,然后再念给金师傅听,金师傅又一句一句纠正他的读音,毕竟唱戏也要唱得听众听得清才算数。 顾久别的没有,就是格外有耐心,而且还挺有语言天赋,学得很快,两三天功夫,就能把戏词流畅地读下来,然后又跟银师傅学怎么把戏词唱出来。 这些老师傅,一辈子的生命都留在戏台上,对戏又爱又敬,对每个要上戏台表演的学生更是严格,哪怕顾久给了他们学费,他们教起他来也毫不客气。 银师傅拿着戒尺,拍拍顾久的小腹:“气要从这个地方出,发出的声音才厚重有力。” “……”顾久一个从来没正经学过唱戏的人,哪知道怎么用自己的腹腔发出声? 银师傅直接一尺子抽打下去:“肺腔打开!呼吸要深!声音跟着气息一起出!” 顾久:“……” 当天晚上,顾久脱衣服洗澡,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腹肌上,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迹。 他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打算等将来跟南音和好了,拿到她面前卖卖惨。 想到南音,顾久顺手点开南音的微信。 南音离开晋城后,就把他删了,打开朋友圈只能看到一条横线,顾久发了个亲亲的表情包,毫不意外得到一个红色感叹号。 他赤着上身,靠在盥洗台上,镜灯在他身后照着他温顺的神情,打字:“我学会用徽调读那些戏词了,只用了两天,你学的时候用了多久?要不我读一遍给你听?” 又收到一个红色感叹号。 顾久满不在乎,按下语音,将《游龙戏凤》里皇帝的戏词,用近乎正宗的徽调慢慢读了出来,组成一条六十秒的语音,发给那个不会收到的账号。 后来他经常这样做,和南音分享自己每天的学习进度,满屏幕都是红色感叹号,他反而觉得有意思,截图下来发给鸢也,鸢也说他突然改走苦情剧路线,她有点不习惯。 顾久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苦,比起南音为了逼顾衡放过他,不惜和顾家彻底翻脸,甚至划伤自己的脸,他学学唱戏,还能叫陶冶情操呢。 浪漫一点,还能说是在感受南音从小到大的成长和生活,他们的轨迹重叠在一起,显得他们之间没那么遥远。 …… 学会怎么用唱的方式演绎《游龙戏凤》那天,顾久请了金银两位师傅一起吃顿饭,找了当地一家颇有名气的餐馆。 餐馆虽然不高档,但每逢用餐时分都要排队,这种小店托不到关系定位,顾久提前找人去代为排号,这样等他们过去,就不用等太久。 等位的时间里,顾久又趁机向师傅们请教唱腔,聊得正好,金师傅突然说:“诶,那不是庆喜班的吗?他们也来这里聚餐啊?” 顾久闻言看了过去,就见那边走过来一群人,为首那个正是庆喜班的班主。 银师傅道:“是他们没错,真是太巧了,我也好久没见到轻易了,正好问问他们下个月的大戏,准备得怎么样?” 徐轻易就是班主的名字。 金师傅一边说一边回头:“小顾,我给你介绍一下,那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庆喜班……哎,小顾去哪了?” 小顾早就跑了!!! 顾久看到那群人里有南音,他今天什么伪装都没有,哪敢跟她碰上面?! 他躲到转角处,听到银师傅说:“可能是去上厕所了吧。” 金师傅朝班主招招手:“轻易,你们也来吃饭吗?” 班主也看到他们了,带着他戏班的弟子一起过来:“是啊,来吃饭。金老银老,好久不见,看你们二位还有兴致到这里吃饭,想来身体也无碍吧?” “好着呢!最近在教一个年轻人唱《游龙戏凤》,是他请我们来吃的。” 班主一下就猜到这个年轻人是顾久——毕竟找老师傅教他唱戏的点子,就是他出的,只是他也没想到,顾久居然能请动金老银老。 南音听到《游龙戏凤》,不禁好奇:“什么年轻人?” “是个外地人,好像是……是哪里人来着?”金师傅一时没想起来,银师傅记得,正要帮他回答:“就是晋……” “是哪的不重要,越多人喜欢我们徽剧越好。”班主的声音盖过他,金师傅就忘了原本要说的话,顺着他的话头道:“你还别说,那年轻人很有天赋,学东西快,《游龙戏凤》的戏词,他学两天就会念了,学一个星期就会唱了。” 这时候,服务生喊号:“057!057在吗?” 银师傅看了眼他们的排队号码:“到我们了。要不你们跟我们一桌吧?这样你们也不用再等位,我们换一张大桌就好。” 班主欣然答应:“好啊。” 顾久:“……”好个屁! 这样他整顿饭都不能露面了。 没办法,他只能打电话给金师傅,说他临时有事先走了,这顿还是他请,明天再把餐费还给他。 他这段时间为了学戏,没能去戏楼看南音表演,很久不见她,不想就这么走了,正巧他们那桌离大门不远,顾久在门口能看到南音,就留下多看了一会儿。 班主拍拍南音的肩膀,说:“金老银老还没见过我这个徒弟吧?她叫水苏。” “哦,就是每周五登台表演京剧的那个水苏?” “是她。”班主道,“水苏,金老银老是咱们徽州梨园行的泰斗,你问个好。” 南音马上起身,以茶代酒:“原来二位老先生就是金老银老,我常听我师父提起,徽剧有你们了不起。” 金师傅摆手:“过誉了,我们就是有些资历,倚老卖老而已,唱得还不如你师父呢,徽州有谁不知道庆喜班的徐轻易啊?” 他们这边聊得火热,那边有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借口要上厕所,起身出门。 顾久看到他们出来,因为确定他们认不出自己,就没躲,然而他们从他身边经过时,却听到他们说:“又是水苏!师父就好像只有水苏一个徒弟似的,每次都只介绍水苏!迟早要她好看!” 这话怨气颇深,顾久顿了顿,回头看去。 第847章 又为她打一场架 第847章 又为她打一场架 这两个男人也是庆喜班的弟子,一个瘦高,一个矮胖,瘦高的是唱小生的,矮胖的是唱丑角的,按照拜入师门的顺序,就是三师兄和六师兄。 瘦高的那个扮上戏装都称不上清俊,更不要说现在素面朝天,一脸阴沉,更是毫无美感:“真不知道班主为什么一直捧着那个水苏,还介绍她认识金老银老,难不成是想给她铺路,将来让她继承庆喜班?” “不行!” 矮胖的那个脸圆圆的,原本还挺喜气,现在却有些扭曲,“咱们这行辈分都是排得清清楚楚的,春月班的班主小了师父七岁,但进师门比咱们师父早,咱们师父见了他就得喊师兄,我们见了他也得喊师伯,要是让这个外来的排到二十外的女人当了庆喜班的家,我们不就成笑话了吗!” “呵!我们反对有什么用?师父这么捧她,两个人肯定早就睡过,那是师娘,当家做主名正言顺!” “草!我就奇怪师父为什么宁愿损失戏迷,也要让她唱京剧,原来是为了博虞姬一笑!那个女人我第一次看到她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货色,才来多久啊,就爬上……啊!” 矮胖的那个话还没说完,一拳头就凭空出现,狠狠砸在他的猪脸上,他惨叫一声,摔向了瘦高的那个。 “你们不是来吃饭的吗?怎么提前吃上屎了呢?嘴巴这么臭,就别进去倒别人的胃口了吧?”顾久笑意轻佻,眼角的戾气隐隐。 矮胖的捂着脸,瞪着顾久:“我草!你他妈是谁啊?!” “我谁都不是,就是看不惯你们两个大男人,没本事正大光明地跟人家姑娘一较高下,却在背后诋毁她。”顾久一边解开衬衫纽扣,卷起衬衫袖子,一边慢条斯理道。 “梨园行尊师重道没错,但什么时候谁当家做主也是按资历的?一直以来不都是有能者居之吗?真要按资排辈的话,现在庆喜班的班主,就不是你们师父徐轻易,而是他的师姐了,那你们这群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爬出来的东西,就更分不到一杯羹了。” “我草!”矮胖的咒骂一声,握紧拳头就朝顾久冲上去,这种随便在背后造别人黄谣的东西自然是不讲武德的,瘦高的那个也跟着冲上来,二打一。 …… “不好了!不好了!三师兄和六师兄在外面跟人打起来了!”一个也出去上厕所的小师弟撞见这场打斗,连忙跑回去嚷嚷。 “他们不是去上厕所吗?上个厕所还能跟人打起来?”庆喜班的都是一家人,当然不可能看着自己人被欺负,班主起身,他们也都纷纷跟了上去。 顾久看到过来的人里有南音,分了一下神,脸上猝不及防挨了瘦高的一拳,他后退了几步,口腔里有血腥味弥漫开来,他想打回去,但南音越走越近,他抿紧了唇,捂着脸转身跑了。 矮胖的那个看到他们的人来了,有恃无恐,追出去好几米:“我草你妈!有种别跑啊!” 顾久跑出几百米才回头,确定没人追上来,脚步这才缓了下来,随便在一个关门的商店门口台阶上坐下。 他蹭了蹭脸上的伤,觉得自己有够可笑的。 第848章 娶你徒弟的聘礼 第848章 娶你徒弟的聘礼 虽然知道那两个狗东西就是过过嘴瘾,实际不敢对南音怎么样,但顾久还是守到他们吃完饭,又送南音回家。 南音在戏楼附近租了一间房,他在小区的长椅上坐着,顺便给自己擦了药,一直等到南音熄灯才离开。 …… 学完唱腔学身段,顾久一整个月都泡在《游龙戏凤》里,是三少有生以来最老实最努力的一个月,不夸张地说,他当年考北大都没这么认真。 连鸢也都因为一直没看到他的新动态,打电话来问他最近在干什么? “学戏呗,还能干嘛?我现在晚上做梦都梦见自己在学戏。”顾久将手机开扬声,拉开自己的衣服,往肩膀和后腰贴上舒缓关节肌肉的药膏。 学戏挺好的,就是有点废身体。 “昨晚你妈找我,让我转达你,说你爸已经不生你的气了,让你回家。”鸢也靠在办公椅上,手里转着钢笔,“要不你给她回个电话?她说她给你打电话,你总是没接。” “再说吧。”顾久现在还不想回去。 鸢也打趣:“你不怕你家里一气之下把你的卡停了吗?” 顾久哼笑:“停就停,不是还有你吗?咱俩这种关系,我花你点钱不过分吧?” 鸢也笑骂:“去你的。” “我还要练习,挂了。”顾久放下手机,金师傅拿了瓶矿泉水给他,他刚听到一耳朵:“家里找你吗?” 顾久耸肩:“算是吧。” 金师傅挺好奇:“你是晋城人,特意来徽州,就只学一出《游龙戏凤》吗?别的不学?” “现在只学《游龙戏凤》。”要是将来南音愿意跟他唱别的,他再学别的。 “真是可惜,你的天赋很高,要是从小学起的,肯定已经名扬梨园行,现在才入行有点太晚了。”金师傅唏嘘。 顾久拧开矿泉水喝了口,心想不是他天赋高,而是他白天上课,晚上回酒店还继续练,除去睡觉的六七个小时,他这近一个月来,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学——吃饭走路也是戴着耳机听戏。 照他这么练,就是傻子也能学会。 金师傅又问:“为什么要特意学这一曲呢?” 顾久擦了一下嘴角的水渍,笑笑:“追人。” “哟!追人!那姑娘也是咱们徽剧班里的?”银师傅听到这句,来兴趣了,“哪个戏班的?说说看,兴许我们认识,还能帮你呢!” 顾久像是不好意思似的,没有说,拿出两个红包递给两位师傅:“这一个月,辛苦两位老师指点。” 两位老师傅不敢收:“我们已经收了你很高的学费,怎么好意思再拿你这个?” “我们师徒一场,以后可能没什么机会再见,就当是我一点心意。”顾久直接将红包塞进他们口袋,而后起身,“我再练练。” “你这功底,比从小学戏的那些肯定还差点,但比业余的是绰绰有余了。”银师傅铿锵有力,“登台都足够了!” 这话不是虚的,班主看了顾久的表演都挑不毛病,甚至觉得他比他戏班里,几个从小学戏的徒弟都要好。 当初说他一个月内能达到上台标准就让他和南音一起表演,多少是有点故意为难,现在他完成得这么好,班主没理由不让他上台,只是…… “南音愿意跟你唱吗?”班主摸摸鼻子,“现在好像是我们在一厢情愿。” 顾久说:“先瞒着,等上台了再让她知道。” 班主挑眉:“强买强卖啊?” 都上台了,戏迷在台下看着,南音再不愿意,也要忍着跟他唱完再翻脸,这一招可真够……无耻的。 顾久面无愧色,以前的他更无耻,现在够收敛了。 “行吧,就按你说的做。”班主想想还觉得有点妙,“攻人先攻心,先让水苏看到你苦练一个月的成果,她就知道你的用心,等她的态度软化了,你再想说别的话也比较方便。” 顾久就是这么打算的。 他顺手将一直拎在手里的一瓶酒递给班主:“听说你喜欢喝酒,尝尝这瓶合不合你的口味。” 班主接过去看,滴金酒庄,被誉为甜酒界的爱马仕,价值不菲,他掂量了一下:“算谢礼?” “算聘礼。”顾久弯唇,“娶你徒弟的聘礼。” …… 班主拎着酒回到戏楼已是傍晚时分。 街上华灯高挂,他迎面碰上南音,看她这身打扮应该是要出门:“都要吃晚饭了,你还要去哪里?” “我跟小黄莺约了吃火锅。” 南音口中的小黄莺是春月班的当家花旦。 说起来,她在徽州这一年,跟好几个戏班的关系都混得不错,经常在一起切磋戏曲或者吃饭逛街看电影,过得比他这个在徽州生活了几十年的人还要丰富多彩。 班主随口问:“你们最近隔三差五就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事吗?” 南音眨眨眼:“没有啊,我们就是在聊汇演的事。” “哦。”班主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拿出来看,是一则新闻推送,说徽州某工地塌方,有工人被困在地下还没救出来,他‘咝’了一声,看得更认真一点。 “对了师父,汇演小戏部分,是不是我们私下商量好就可以对换?” 班主的注意在新闻上,没怎么听清她问什么,捕捉到‘汇演’二字,敷衍地应了声:“嗯?嗯,是吧。” 南音心里有数了:“那我走了。” “好,去吧,不要太晚回来。” 等人走后,班主看完新闻,才回过神来:“她刚跟我说什么?汇演怎么?” 嗯…… 应该也没什么大事,要不她就会追问了,班主收起手机,拎着他的酒进屋。 …… 顾久今晚约了那个帮他请来两位老师傅的朋友吃饭,朋友说他们这里有一家外地游客来了必打卡的火锅店,两人就去了那家店。 就是这么巧,顾久视线瞥向门口,便看到南音和春月班的小黄莺一起进门。 他:“……” 徽州也不小,他们怎么总能碰到? 这就是缘分吧? 他自问自答,在心里点头——这就是缘分! 他和南音的缘分就是这么深! 第849章 被他忽略的优点 第849章 被他忽略的优点 南音没有四处扫视,没有注意到顾久,和小黄莺在顾久左前方的一张桌子坐下,背对着顾久。 顾久发现她的头发长了,之前是到肩膀的短发,现在已经留到腰的位置了。 “你来徽州这么久,不吃不喝不玩,每天都在学唱戏,你什么时候对唱戏这么感兴趣?”朋友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夹起一块牛肚下锅唰了唰。 顾久看了他一眼:“谁不吃不喝了?不吃不喝我现在还活着?” “我说的又不是吃饭喝水,是问你怎么不出来浪了?”朋友啼笑皆非,“我听说你跟你家里闹翻了,你爸扬言要和你断绝父子关系,你不会是没钱了,才想要学唱戏,有一技之长,以后可以糊口吧?” 顾久都不想接他的话,将一碟脑花移到他面前:“以形补形,多吃点补补。” 朋友:“……” 顾久的目光在南音身上,看到她和小黄莺点完菜就在那儿聊天,离得有些远,他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但看小黄莺的轻松愉快的表情,南音应该也挺开心的。 南音是那种,无论在哪里,都能很快交到好朋友的人,除了个别心术不正的,一般和她相处过的人,无论男女,都会很欣赏她。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和鸢也只见了一面就成了好朋友。 她很好,大家都看得到,都很愿意和她来往。 顾久又挖掘到南音一个以前被他忽略的优点。 趁着菜还没上,小黄莺先把自己带来的东西递给南音,她人如其名,声音软软的:“送给你~” “是什么?”南音接过去打开看。 “我自己做的青桔茶,我尝着味道还行,你试试,要是喜欢,我还做了很多,都给你。以后你想喝了就告诉我,再给我一个地址,我马上给你寄过去。” 南音一打开盖子就闻到混着淡淡果香的茶味,抿唇一笑:“谢谢。” 小黄莺嘟嘴:“真舍不得你走啊。” “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你不是一直想去敦煌吗?我也想去,等你有空了,随时联系我,我们一起去大西北玩个十天半个月。”南音笑眯眯。 “行呀。”小黄莺眼睛一亮,马上就期待起那一天了,“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怎么会有四处游学的想法?我觉得做这个决定还挺需要勇气和魄力的。我就不敢一个人出去旅游,而且我也没那么多钱。” 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服务生上菜,她们都不吃辣,要的是番茄锅底。 南音看着还没切碎的番茄肉,在浓汤里咕噜咕噜地冒泡,微微弯唇:“我觉得这世上至少有八成的人的梦想是环游世界,只是因为没钱没时间才没能实现。以前我也没钱没时间,现在有钱有时间了,就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小黄莺从未问过南音的家境,以为她生来就是富二代,听这意思,好像不是:“你怎么突然有钱?不会是买彩票中的吧?” 南音看着她,笑意不改:“我前夫给的。” 小黄莺愣了几秒:“……那、那他还不算太渣,现在有好多男的离婚了,不仅不想分给前妻财产,还想方设法榨干前妻的每一分钱呢。” 南音将牛肉丸倒入锅中,语气轻描淡写:“他伤了我,这钱是为了封我的口。” 第850章 哎呀顾久掉马了 第850章 哎呀顾久掉马了 小黄莺睁大了眼睛:“他打你?!” “他跟他养在外面的人的吵架了,不打招呼就去出差,他养在外面的人本身有精神疾病,太久没见到他,疯病发作,以为是我把他藏起来,上门找我要。” 这件事得过去…… 两年了吧。 和顾衡离婚,和顾久断干净,南音孑然一身走南闯北,认识更多的人,做了很多以前不会做的事,彻底脱离过去,以至于现在回忆起那晚的事情,她都能像在说别人的经历一样,平平静静。 “那个人疯起来六亲不认,我们两个互相推搡的时候,他失足摔下楼,我前夫回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以为是我推的,他当时喝了酒有点醉,很生气,就对我动了手。” 小黄莺错愕,为了小三家暴妻子?? 南音该吃吃该喝喝,用漏勺捞起熟了的牛肉丸,两个给了小黄莺,两个给了自己。 她的话轻描淡写:“我伤到子宫,医生说挺严重的,以后都不能怀孕,就算怀了也会习惯性流产。他是个教授,怕我把这件事曝光会影响到他的名誉,所以拿钱来封我的口。” 小黄莺气疯了:“你干嘛答应他?!早就应该跟他离婚告到他坐牢了!” 南音无所谓地笑了笑:“反正我也没打算和谁生孩子,不能生就不生。答应和解还有一大笔钱,不和解我这伤也好不了,死磕到底最后得不偿失的依旧是我,倒不如留下证据,关键时刻还能要挟他呢。” 小黄莺抿住唇,无言了一阵,才说:“我现在还不太能理解你的想法,但这是你自己的事,只要你自己觉得好,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觉得你不对,那也不重要。” 南音挑眉:“没错,我的人生要是需要看别人脸色,听别人指手画脚,那我还过什么人生,我直接给他当狗得了。” 小黄莺眨眼:“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哼?” “你以后要是后悔了怎么办?” 南音托着下巴,美眸流转:“我觉得,人永远不要为自己过去做的决定后悔,没什么必要,你当时做的决定,一定是你那时候认为最合适的决定,时过境迁,很多因素已经改变了,再去‘啊,我那时候应该怎么怎么样’,大可不必。” “已经拥有一百块钱的你,就别去为难当年只有一块钱的自己。” 所以她永远不会向后看。 …… 顾久一直在观察南音她们那一桌,看不到南音,只能看到小黄莺的表情十分复杂,一会儿惊讶一会儿沉思,很纳闷她们在聊什么? 小黄莺吃了一半,离开座位,顾久跟了上去,以为她要去做什么,结果只是去洗手间,他索性也上了个厕所,洗完手出来,刚好和小黄莺碰上。 顾久心里顿时咯哒一下。 但很快想起来,小黄莺不认识他,就又淡定了,本着给闺蜜留下好印象有助于追妻这一原则,顾久对她微微一笑,看她湿着手,还把一包纸巾给了她。 然而小黄莺显然无法意会到他这隐秘的心思,拿着纸巾迷迷瞪瞪地回座位,跟南音说:“我刚在洗手间遇到个帅哥,他给了我一包纸。” “噗。”南音失笑,“还有这种好事?给纸巾什么意思?你看看纸巾里有没有留微信号手机号?” 小黄莺还真把整包纸巾都拆出来找,一边找一边说:“你别不信,真的是个帅哥,我一出洗手间就跟他对上了,他还冲我笑,那双桃花眼跟会放电一样。” 南音一顿:“桃花眼?” “是啊,而且很高,我加上高跟鞋都快一米七了,还得仰起头才能看到他,他少说一八五。” 南音心想这么巧?特征身高甚至撩妹的把戏都这么熟悉。 “他人呢?” 小黄莺没找到有字的纸巾,算是相信帅哥只是举手之劳:“我刚看到他出了火锅店了。” 南音马上起身,大步出门。 这家店面朝人行道,马路上人来人往,南音一眼看到人流中那个挺拔修长的身影。 哪怕只有背影,南音也能肯定是他。 顾久。 真是顾久。 她听小黄莺那三言两语的描述,就觉得似曾相识,还真是他。 顾久和他的朋友一起过了马路,在路边聊了几句,而后他的朋友上车离开,他则往另一个方向。 南音最初的惊讶过后,心情就平静了,默默算了一下,他们得有一年半没见了。 他是来徽州旅游见朋友,还是做别的事? 他知不知道她在徽州?鸢也有告诉他吗? “水苏,你在看什么?”小黄莺跟了出来。 “看跟你搭讪的帅哥是不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帅。”南音勾唇,“是挺帅。” 小黄莺有点不好意思:“人家只是好心给我纸巾擦手,应该没别的意思。” 南音只说:“我还有点事要走了,要不我们今天就先这样吧,你怎么回去?” “让我师兄来接我。” 南音点点头,跟她拜拜,但回的不是庆喜班,而跟上顾久刚才离开的方向。 她在路边扫了一辆共享助力车追上去,她主要是好奇顾久来徽州干什么?沿着这条路追了两三百米,南音追到他的时候,顾久拐进一间旧戏楼。 南音知道这家旧戏楼,之前是金师傅的戏班,后来金师傅把戏班传给他徒弟,他徒弟把戏班搬到了别的地方,这间旧戏楼就成了金师傅养老的住所了。 所以……顾久和金师傅叫什么关系? 南音正在想要不要进去,金师傅就出来了,好像是饭后散步,她停了车,喊:“金老。” 金师傅回头:“诶,水苏,你怎么来了?” “我路过。”南音往里面看,顾久没有出来,“我刚才好像看到一个眼生的年轻人进去,他是谁啊?” 金师傅没有多想,实话实说:“他就是我上次说的那个,最近跟我和老银学《游龙戏凤》的人,小顾。” 南音停滞了两秒:“他,跟你们学《游龙戏凤》?” “对,学了一个月了,今天刚刚毕业,他特别认真,学得很好,现在的水平不比你们专业的差。”金师傅大赞,“说起来,汇演你不是也要唱《游龙戏凤》?选好搭档了吗?要是没选好,要不就让小顾跟你搭吧,绝对不会给你丢场子子。” “……他学《游龙戏凤》干什么?” 南音心里有一种猜测,他不会是…… 金师傅笑道:“说是要追人,那姑娘可能也是咱们徽剧行的,从他学戏的态度看,他对那姑娘挺用心的。” 哪怕早已经有这种预感,南音仍是在听到答案后,怔了一怔。 金师傅因此想起另一件事,顺口说:“其实第一次见他,看他的打扮,我和老银都以为他是一时兴起,不是真要学,没想到他能坚持下来。” 南音下意识问:“他一开始什么打扮?” “怎么说呢?总之就不像是要学唱戏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摇滚,对,比较摇滚,说他是学跳舞的还差不多,不过他后来的打扮倒是中规中矩了。” “……” 第851章 愿意为她去改变 第851章 愿意为她去改变 南音骑着助力车回庆喜班的路上,还在想金师傅那些话。 她已经可以肯定,之前那个给她送花篮,又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所谓戏迷就是顾久。 他早就去庆喜班看过她了,可能还不止一次,但都没跟她相认,甚至还怕被她认出来。 南音想不明白,这一点都不像顾久平时的行事作风,而且还用了整整一个月学唱戏,学得有模有样,他是想学成之后,给她惊喜让她感动跟她和好带她回家? 南音刹住车,停在路边一棵树下,月光穿过交错纵横的枝头落在她的脸上,她的神情有点难以辨别,夏夜的凉风习习,将她鬓边头发吹乱。 刚离开晋城时,她经常会想起顾久,想他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离开气急败坏?想他会不会来找自己,强行带她回去,或者用他惯用的花招让她沦陷?她都准备好要是他来了她该怎么拒绝他。 结果过去一年半,他都没有出现,她还松了一口气,渐渐的,她没再想起他,就算偶尔触景生情,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她肯定自己已经把他放下。 可他却又突然出现,看似低调,实则高调,让她知道他其实从来没有放弃过她,甚至比以前更加在意她。 在意到,愿意为她改变的程度。 …… 庆喜班分前院和后院,前院是戏台,后院主要用来存放戏服和班主的住所。 南音忽然想看看她唱《游龙戏凤》的戏服,经过班主房间,看到灯还亮着,就又退了回来,敲了敲门:“师父。” 班主开门:“怎么回来了?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南音则看到他身后桌子上的酒:“师父在喝酒?” “我睡前都要喝两杯。” 南音说:“我也想喝。” 班主觉得未尝不可:“那我们在院子里喝。” 然后折回去将酒拿出来,南音识货,一下就认出来:“滴金酒庄?” “朋友送的。”班主坐在大树的坛边上,将酒倒入两个杯子,南音今晚有点敏感:“哪个朋友?” 姜还是老的辣,班主面不改色地回:“你又不认识。”然后转移话题,“这么晚回戏楼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凤姐那套戏服。” “那套戏服检查过好几次了,没有问题。”班主将酒杯递给她。 滴金酒庄是甜酒,度数不是很高,有一股很淡的果味,只饮一口,也会唇齿留香,南音摇着酒杯,突发奇想:“师父,你喜欢《贵妃醉酒》,还是《游龙戏凤》?” 班主想了想:“《游龙戏凤》吧。” “为什么?” “《贵妃醉酒》实际是个悲剧,《游龙戏凤》喜庆一点。”班主微笑,“师父老了,见不得悲欢离合。” 南音白了他一眼,他要是真认老,就不会每天天不亮起来练功,比徒弟们还勤快。 她又抿了口酒,沉吟道:“我两个都不太喜欢。” 班主便问:“那你喜欢什么?” 南音望着远处的夜空:“我更喜欢《锁麟囊》。” “这出戏也不错,”班主喝酒的动作颇为洒脱,对戏的熟悉程度也是信手拈来,“富家小姐和贫穷孤女同日出嫁,中途遇雨,亭中躲雨,小姐得知孤女艰辛,就把自己装满珠宝的锁麟囊送给她。 六年后,小姐落难,流落他乡,为了糊口,去应聘大户人家的乳母,没成想这户人家的夫人就是当年那个孤女,孤女感激小姐当年的慷慨解囊,和她结为姐妹,把她接到家中供养。” 最后班主总结:“主讲姐妹情深的戏。” 南音反问:“姐妹难道不比男人要好?” 这种话居然拿来问他一个男人?班主哭笑不得,妥协了:“确实确实。” 南音杀了他一个回马枪:“所以这壶酒是顾久送你的吧?” 班主差点被酒呛到,诧异地看了南音一眼,话题还能这么转的吗?他轻咳了一声:“顾久是谁?” 南音睨着他:“别装了,那天那个送花篮的戏迷就是顾久,那天你一直在替他圆场,你知道他是谁对吧?” “……”班主都不知道顾久怎么突然暴露。 “他除了送花篮学唱戏,还做了什么事?”南音手垂在膝盖上,酒杯倾斜,残留的酒液在杯口将倾未倾。 班主不装了:“我不知道,我跟他也不是很熟。” “哦。” 虽说不是很熟,但班主还是想替顾久说一句:“别的我不知道,他学戏是真的很认真,我本来是故意刁难他,没想到他竟然做得很好,你应该知道,一个外行人,短短一个月要达到上台的地步,得付出多少辛苦。” 南音放下酒杯,兴致不高:“不早了,师父早点休息,虽然是甜酒,但也别喝多。” 班主摸不透她的心思:“那汇演你还上吗?” 南音走到门口才说:“上。” …… 既然南音还是愿意登台,那事情就基本和原来一样,班主琢磨了一宿,最后也没把南音什么都已经知道了的事情告诉顾久,想着还是让顾久按原计划进行,他一头热血的样子,兴许会让南音更动容。 …… 然而事情既没有按照顾久想的那样发展,也没有按照班主想的那样发展。 …… 转眼到汇演那天,顾久一早就请人到酒店给自己画戏妆,穿好戏服,打车去汇演的地方,就见班主在门口四处张望,像是在等谁? 顾久奇怪,今天大汇演,他是重要人物应该很忙,怎么有空在门口瞎晃? 他下了车,正要喊人,班主已经看到他了:“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没接啊?我跟你说,水苏她改戏了!” 顾久脸上大写着懵逼二字:“改什么戏?” “南音不唱《游龙戏凤》,她跟春月班的小黄莺两人商量着交换了戏,她今天要唱原本是小黄莺唱的《锁麟囊》。” 犹如晴天一道霹雳打在顾久头上,他急了:“这不是早就定下的吗?还可以改戏吗?你怎么不早说?那我怎么办?” “这件事错在我,水苏应该有提前跟我说,我没注意听,”班主拍拍额头,“要不这样,我回头再在戏楼给水苏安排一出《游龙戏凤》,到时候你再上?” 顾久在原地定了几秒钟,突然越过班主,跑进后台。 他要见南音! 第852章 南音番外结束啦 第852章 南音番外结束啦 参加汇演的戏班很多,后台的场地却不大,好几个戏班的演员在一起化妆换衣服,一眼看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浓墨重彩的妆,认不出谁是谁? 顾久疾步侧身从每个人身边走过,看到身形像南音的旦角,他都会回头仔细辨认,但每一个都不是她。 六月夏季,天气本就闷热,何况在不太通风的后台,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哪怕开了空调也不觉得凉爽。 顾久呼吸逐渐加重,他身上的戏服有两截水袖,他紧握在手里,在原地转了一圈,环顾四周,还是找不到南音在哪儿? 他随手抓住一个路过的人问:“下一场是什么?” “《锁麟囊》啊。” 下一场就是《锁麟囊》。 顾久放开小生直奔候场区。 那里有两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人,背对着他,就是《锁麟囊》故事里的富家小姐和贫穷孤女,南音饰演哪一个角色顾久不知道,两人又穿了差不多的衣服,从背影看,几乎一模一样。 顾久的脚步慢了三分之一秒,然后就很坚定地跑去,抓住其中一个人的手臂:“南音!” 然而那个人回头,却不是南音。 而是小黄莺。 两人对视二脸懵逼,顾久看向另一个旦角,竟也不是南音。 不是说南音要唱《锁麟囊》吗?不是说下一场就是《锁麟囊》吗? 顾久又有了一年半前,一觉醒来,南音已经一走了之的慌张感,他紧声问:“南音……水苏呢?” 小黄莺认出他了:“你……你是那天火锅店里的那个人吧?你找水苏?她刚出去。” 她指着一个方向,顾久立马追了出去,快速扫过四下,很快就看到坐在大榕树下,指尖夹着香烟的女人。 “……” 顾久听见自己的心脏,咕咚一声落回原地。 他还以为,她又走了。 南音听到脚步声走近,抬起头,迎着夕阳眯起眼睛,将指尖的香烟晃了晃:“要来一根吗?” 顾久的眼睛像是长在她的身上,一错不错,一眨不眨,一言不发。南音也在看他:“你打扮成这样还挺好看的,听金师傅说你很有天赋,三少真的不考虑把唱戏发展成副业吗?” 这还真不是瞎夸的。 顾久的三庭五眼本就长得很标致,戏妆将他的优点放大的同时,还将他那双过于多情的桃花眼修饰得没那么浪荡,比较像个“正经人”,而这份正经里又有他自己与生俱来的气质,清越潇洒,就如同《游龙戏凤》里的男主角,是个微服私访的贵人。 南音见过的小生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个,还真找不到扮相能比他俊俏的。 可能是因为学了一个月的戏,习惯成自然了,南音还注意到他的仪态,都有了他们学戏的站立行走的“把式”。 南音弯了弯唇,像偶遇经年不见的故友,自然里带着生疏的客套,打声招呼:“三少,好久不见。” “你早就知道我在徽州吗?”要不怎么看到他一点都不意外? 南音道:“火锅店那天知道的。” “因为我给了你朋友一包纸?”顾久没想到千里之堤,竟然溃于蚁穴,自嘲地笑,“本来想给你朋友留个好印象,早知道我就不多此一举。” 白白浪费了他这一个月的时间。 他以为南音是因为知道他在徽州,知道他在学《游龙戏凤》,要跟她合唱,所以她才不唱。 南音摇头:“我改戏的决定,是在知道你在徽州之前做好的。我不喜欢《游龙戏凤》,所以不想第一场徽剧表演是唱这个,就跟小黄莺换了戏。” “下一场就是《锁麟囊》,你妆没画,衣服也没换,不像是要上台的样子,你是准备什么都不唱了吗?” 南音更想知道:“你只是来找我唱戏的?不想跟我说点别的什么?” 顾久当然有话说! 他先头准备了一个月,就是为了和她有一个面对面,心平气和,好好说话的机会,他想跟她说……说……他想说什么来着? 顾久脸上空白了几秒,然后低咒了一声:“草。” 南音挑眉:“怎么了?” 顾久烦躁:“我原本想好了很多话,打算唱完戏说给你听,现在全他妈因为紧张忘干净了!” 南音哧声:“你看到我还会紧张啊?” “怎么会不紧张?我魂牵梦绕了那么久的人就在我面前,我紧张到不知道该先迈哪只脚了。”这句话顾三少倒是说得很顺。 可惜,南音不吃这一套:“我们唱戏的,平时唱的最多的就是风花雪月和情情爱爱,情话我一向是无动于衷的。” 顾久紧跟着问:“那对我这个人,你也无动于衷了吗?” 南音停顿了一下。 自己说不出来,就想让她说,他还挺会试探的。 顾久真挺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的水袖,而比起他的不知所措,南音便显得十分游刃有余,她点掉烟灰,很淡地说:“小时候在闽南老家,我和我邻居家的小姐妹天天在一起玩儿,那时候我以为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结果没两年,她搬家去了别的地方,再也见不到了,但我也只是难过了一小段时间,很快认识了新朋友把她忘了,到现在我都不记得她叫什么长什么样了。” 她侧着头望着他:“我还有过很喜欢的一支笔,很喜欢的一件衣服,很喜欢吃的小零食,很喜欢的一本小说,但只把它们放在一边不看不碰,一段时间后,它们于我就是无关痛痒的东西,所谓喜欢,在我看来,都是有时效性的。” “所以你问我,我对你是否也无动于衷,你觉得呢?” 你觉得呢? 这四个字问得,顾久的肩膀都是一颤。 而南音,还又轻轻地说了一句:“顾久,你要是不来找我,我其实都快把你忘了。” “……” 这一番话,她不只是在告诉他,她对他已经没有感情了,也是在告诉他,感情本就是很容易变质的东西,她不相信。 顾久就觉得南音一如既往的狠心,她用别的理由拒绝他,他还可以找到挽回的办法,但一句不相信了,把他的路都堵死了,他能怎么回答?或者说,他能怎么申辩吗? 别人不知道,但他顾家三少,以前不就是个见异思迁的人?他身边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真爱永恒”这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最是滑稽。 南音不信他,是理所应当。 顾久闭了一下眼睛,有些无力地松开手,水袖从他手心里掉落,委在地上,染上了尘埃。 南音莫名地叹了口气,到底是个爱戏的人,最见不得戏服弄脏了,她起身上前,弯腰捡起,将水袖塞回他手里:“回晋城去吧。” 她要跟他擦身而过,顾久顺势抓住她的手:“可我不是你的一支笔,一件衣服,也不是你小时候的一个玩伴。” 南音停下脚步,侧头看他。 顾久接着她的目光,声音沙哑:“我是你动过心的人,我是一直喜欢你的人,我是可以为了你用一个月的时候就学会在此之前我听都没听过的徽调的人,我也是会用一辈子,去不断学习怎么认真爱你的人。” 南音指间的女士香烟白雾袅袅,融进了空气里,她在一缕烟雾后,眸色朦胧。 顾久以前最擅长甜言蜜语,现在却词穷得很,握着她的手不自觉收紧。 “你说我们之前的事情已经两清,那现在就算是从头开始,南音,你再看看我,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顾久了,人心易变的道理我懂,但在这个什么都善变的人间里,我也想和你一起看一看永远。” “……” 香烟烧到末尾,点燃了烟蒂,烫到南音的皮肤,南音迅速松开手,垂眸看着火光逐渐熄灭,烟灰随风而起,飘向远处。 夕阳西落,最后一线残阳将她白净的脸分为了明暗两块,晦涩不清。 看一看,永远? 他们的永远吗? 她扯了一下嘴角:“你猜,我会怎么回答你?” 顾久往前走了一步:“我会一直等你的回答。” 他会一直等她的回答,无论是一年三年,还是五年十年,一辈子也在所不惜。 就像当初在顾家祠堂,他对她说的,她想做一辈子的顾五夫人也没关系,反正他一辈子都不会结婚,他守着她一辈子。 现在不过是换个方式,继续守着她而已。 他可以,也愿意。 …… …… …… 许久之后,太阳落山,路灯亮起,将对面而立的两个人影子拉长,不远处的汇演戏台仍然锣鼓喧天,南音将手从顾久掌心里抽离。 顾久心口当即揪疼了一阵子,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企图缓解这种堪比窒息的痛苦。 南音忽而开口:“《游龙戏凤》真的算不上好戏,戏台上只演到朱厚照纳李凤姐为妃便落幕了,其实后来朱厚照对李凤姐始乱终弃了,所以我不喜欢这出戏,也不想和你唱。” 顾久一愣。 南音抬起眼睫:“你要是愿意,我教你唱《游园惊梦》,杜丽娘和柳梦梅人鬼情未了,感动上苍,最后杜丽娘还阳,和柳梦梅厮守终老。我喜欢这一出。” 顾久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等明白过来后,他眼底像骤亮的灯,一把将南音拥入怀中,太过激动,声音甚至都有些哽咽:“我愿意,我愿意!” 南音埋在他的胸口,听见他极快的心跳,闭上眼睛。 顾久啊,我教你唱《游园惊梦》,我们也尝尝杜丽娘和柳梦梅至死也不分开的情和爱,你带我去看看“永远”。 我们一起去看看那个永远。 ——全文完—— 第853章 这算是售后服务 第853章 这算是售后服务 1 顾久和南音又在徽州留了一段时间,九月下旬,秋高气爽,方才收拾行李离开。 这段时间顾久都是住在酒店,南音看他收拾得差不多,便先下楼退房,前台查询一番,而后告诉她,房费和附加费用加起来共25万。 ??? 南音目瞪口呆。 顾久住酒店住了25万?! 这都足够到三四线小城市付个首付了吧?! 她无法相信:“麻烦打个清单给我。” “好的,请稍等。”前台小姐面带微笑,按下打印键,打印机立即咔嚓咔嚓开始工作,打出一份长达五米的清单。 南音一脸正气地拿起来看,清单是按照消费金额从低到高自动排序,于是她第一眼就看到了……杜蕾斯超薄水润型,杜蕾斯螺纹刺激型、杜蕾斯大颗粒…… 前台小姐迷之微笑:“有问题吗女士?” 南音冷静地将清单揉成一团塞进包里:“没问题,结账。” 2 其实房费那么多,主要是因为顾久开过几瓶好酒,结果就成了南音的社死现场。 南音用顾久给她的卡付完款,马上逃离酒店,不敢再看前台小姐的微笑,并且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进这家酒店。 顾久还没下楼,南音便拐了个弯去庆喜班。 她这几天已经陆续跟她在徽州的朋友道完别,昨晚还和班主一起吃饭,所以班主这会儿看到她还挺意外:“不是上午的飞机吗?” “对,临走前再来看看你。”南音和往常一样,坐在比他矮一点的椅子上,仰起头微笑地着看他,“师父。” 班主被她叫得心头一软:“又不是再也见不到,想师父了可以给师父打电话,还可以视频,空了也可以回来看看。” 南音点头:“嗯。” 班主摸摸她的头发:“去吧,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增长你的阅历和经验,前路有鲜花也有阳光。” 3 南音离开庆喜班,走在路上,看到一颗小石子,踢了一脚,石子棍了一段路,就被另一只脚踩住。 南音抬头,顾久在两米之外看她,眉眼明朗且温柔,对她招招手,她笑着走近,他又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