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神明》 第1页 《九月的神明》作者：苏三的三不是二 文案： 这是一个鲜为人知的传说，一个掌管九月万物生灵的神明，抵不过所谓的天命，被天帝封印，五百年后却被一个人类少女唤醒，这女孩重新教会他人间的喜怒哀乐，却最终还是被所谓的天命操控着，这一次，九月的神明没有选择抵抗，而是以生命为代价，改变了人间的不幸。可是，他也再也看不到那个女孩的微笑。几世轮迴，元夕时分，一对男女擦肩而过，应该是要了结前世的憾吧。 内容标籤： 搜索关键字：主角：元肆神君，小初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虚无世界的相遇 七月流火过后，这凡界的土地也开始降温，亭亭一夏的竹子也渐渐染上了黄色。小初为了给未来嫂子做一枝漂亮的头花，特地跑到村外的这片林子里来摘点花，马上要入ju月，所以花都开始凋谢，小初只得空手而归。 走着走着，她却觉得这林子是如此陌生。 小初正纳罕着回家的路，向前轻迈了一步，却被绊到了，“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石头啊。”小初低下头看去，原来不是石头，而是一个更为精緻的东西，于是她将它拾起。 原来是个神龛啊。 小小的神龛上雕工极为精緻，梨花木上着陌生的图腾，神龛两侧，矗立着两根神柱，柱上面可有奇怪的话语——似锦繁花落，唯见ju月神。 话音刚落，一道光芒从神龛中射出，瞬间散开笼罩在小初的身边，那温和的白光将眼前的世界染色，直到那个声音出现。 “没想到这积累百年的封印倒被一个人间的小姑娘解开了，这样的天神难怪守不住天庭。” 忽然小初身旁的白光世界幻化成一个ju花盛开的花园，园子的远处是半枯半绿的竹林，地上还落着几片泛黄的竹叶，园子的中央是一座漆红的木亭，亭上有匾：逍遥亭。 “你就是那个唤醒我的人么？”那声音从小初的身后传出，于是女孩回身看去，一个翩翩少年安然而立，鹅黄长衫上跃然几朵瘦ju，白色的衣领下应着一串赤墨两色的念珠，褐色的细绳结了一个平安扣，两道墨眉彰显几分英气，眉眼之间又透露出几缕惆怅。 “啊？是，是我。”小初一时怔住，刚缓过神来，急忙道：“你是谁？” “我？哈哈哈，居然还有人想要知道我的名字，不愧是解开封印的人，行事就是和那些凡夫俗子不一样。” 小初讶异道：“你是神仙么？” “我么？我倒是个神仙，可是众人应该都不知道我的名字了吧，不然你怎么会在一堆落叶中寻到我的神龛。” “那神龛上面的门柱刻有ju月神，所以……您到底是哪位神仙？” “我是这秋天的专职神灵，本来掌管秋日的风调雨顺，不过我已沉睡百年，这世事我早已不过问了。”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九月神的存在。” “你知道我？” “嗯，我小的时候奶奶曾经和我讲过九月神的故事，她说九月神是专门守护秋天的神仙，多拜拜来年就会有好收成。” “你奶奶？” “对，我奶奶，不过她三年前就故去罢了，不过我从小到大都是奶奶最疼我了。” “是么。那你一定知道我的名字？” “九月的元肆神君，我是不会弄错的。” “原来，还是有人的……”元肆眉眼一皱，前尘是非一闪而过。 这元肆神君已经沉睡了五百年，世事皆被他看透，他本以为这世上再无他的信徒。 “沉睡？神仙还要睡觉吗？” “神仙是不用睡觉的，不过一些事还是闭眼而过落得清净。” “神仙还会有心烦的事啊，我虽不懂神仙之间的事，可是凡间可比仙界好玩多了。” “对了，这里是神界，你不宜久留，不然你的元神会涣散其中的。” “既然我不能待在这个世界，那么神君就和我回人间吧，你可是司管秋季的神。” “我已不问世事多年，凡间怎样与我何干？” “你已不管人间多年，难道你就不想看看这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了么吗？人们既然供奉过你，你就应该对人世负责，不然你怎么对得起他们烧过的香火。” “你这丫头，是要我去人间么？” “对，是人间的话神仙就可以去了吧。” “倒是可以。” “那你就来我家，我哥要成亲了，这几日家里会为婚礼做准备，神君也来凑凑热闹吧，也为我哥嫂添福。” “添福？……我久不问世事，没人再来供奉，怎么还能为别人添福呢？” “久不问世事又有何妨？你不是个神仙吗？总能给哥嫂带来福运的。” “神仙……你真的愿意我去？尽管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神仙？” “是，这是小初的心愿，望元肆神君成全。”说罢，小初向着元肆叩首。 只见他双眉舒展，开口说道：“罢了，你既然能拾到我的神龛就说明你我有缘，你又帮我解了这封印，我本应答谢你，这若是你的愿望我便随你走这一趟。” “神仙是同意我这请求了？” “嗯，不过我早已没人供奉，这添福的技能消没消散，我可不敢打包票，回来为你们带来厄运，你可别怪我。”说着元肆走了过来，拉起跪在地上的少女。 “不会的，奶奶说神君是个好神仙，就算没人供奉，也有的是福气在。” “你这丫头还真是伶牙俐齿，那我们走吧。” “等等，神君。”小初略有踌躇地说道。 “怎么了？” “你这副模样不像我们村里的人，你这衣服的料子看上去如此华贵，我爹娘一定会问及我是怎么认识的你……我到时该如何回答啊？” “就这问题？”元肆轻微一笑，抬起衣袖施法，只见一位翩翩君子变成了一个山村中的砍柴郎的模样，看上去年龄也不过是长了小初两三岁罢了。 “这样如何？” “果然是神仙会法术，谁也挡不住啊！” 听完这一句元肆哈哈大笑，心里念着这个丫头真的是天真可爱。“丫头，这回我就可以随你去凡间了吧。” “是，那神仙我们走吧！” “神仙？这称唿比我一身云锦衣还奇怪，既然我改了装扮，就叫我阿肆吧！” “阿肆？……好，阿肆哥哥我们走吧。”只见小初的眉眼弯弯，桃花面，面若桃，一缕寒风待春笑…… 第2章 接地气的神仙 只见阿肆一施法，原来眼前的景色变换为最开始的那个林子，只是这翠绿仍是枯黄。
第2页 小初与阿肆说了一路的话，恍惚间就走到了小初的家。还是山野人家最为朴素，就地取材，建了一间竹屋，院子不大，但是足够一家人生活起居。 “阿娘，我们回来了！” “阿姐！阿姐回来啦！”只见一个小不点从竹屋中跑出，一下扑到了小初的怀里。 “阿姐为新嫂嫂採花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爹娘刚才念了好一会儿，还想出去寻你呢，他们都说阿姐肯定又迷路了。” “哈，哈，果然是亲爹娘。” “阿姐，这个大哥哥是哪位啊，怎么从来没见过。”只见这小不点眼睛盯着阿肆看，黑熘熘的眼珠透着久违的童真。 元肆看着她，安然一笑。小初回身看了一眼他的神情，见他对这孩子笑得如此开心，便随声说道：“这是我么妹，阿莹。” “阿姐，这是谁啊，这是谁啊？” 正当阿莹扯着小初的衣角吵着问元肆的身份的时候，小初的爹娘也从竹屋中走出来了。 “小初，你怎么才回来啊，又迷路了？” “哎？这位是……” 见状，小初赶紧上前说道：“还是阿爹阿娘猜得准，我又迷路在竹林里了，但是这回多亏了这个小哥发现了我，带我走出了竹林，他怕我再次迷路，便把我送回来了。” “原来是救命恩人啊。” “多谢恩人，我这个妮子笨拙得很，出门总爱迷路，这回多谢恩人相救。”说着小初的阿娘向前走了两步，仔细看着这个少年郎，倏地，觉得有几分眼熟。 “大娘不必客气，我本一个砍柴的，在林子里无意间看到了她，把她送回来也是徒手之劳。”元肆一笑说道。 “不论怎样，你也是我家的恩人。” “您总恩人恩人这么叫，我真是不敢当。” “还未请教小哥姓名。” “山野之人，无名无姓，若真是想唤我，就叫我阿肆罢，我在家排行老四，父母兄弟都这么称唿我。” “阿肆小哥。” “阿肆小哥，我这山野蛮荒地界也没啥好招待的，如若不嫌弃就留下吃个便饭。” “不了，来的时候我听小初说，你们家即将要办喜事，肯定会很忙，我就不叨扰了。” “要办喜事了，阿肆哥哥还是留下来吧，还能沾沾喜气。” “沾沾喜气？” “是啊，我家大儿子马上就要娶媳妇儿了，家里肯定会热闹的，小哥留下来凑凑热闹也好。” “阿娘做了阿莹最爱吃的酒酿圆子，阿肆哥哥还是留下来尝尝吧，一定会爱上的，阿莹保证。” “就你最贪吃。”说着，小初捏了捏小阿莹的脸蛋儿，“阿肆哥哥留下来还能帮帮我。” “就是，回来我阿姐去接新娘子，半道儿又走丢了可怎么办，大哥好不容易才把柔姐姐娶回家的，出了岔子阿莹可不干。”元肆看着小不点开始撒起娇来，近一千年都没人和他有这举动，不过他倒觉得有趣。 “阿肆哥哥最好了，阿肆哥哥最好了，阿肆哥哥留下来吧。” 小初暗喜，这元肆神君久不问世事，但是这凡人的心性倒是摸得够准的，临来的时候他讲的戏本，倒是全中了，但是她都没想过这小莹子这么喜欢他。想着，元肆看着她 ，直到小初感觉到了这目光。 “那个，阿娘啊，时候不早了，该吃午饭了吧，我和阿肆都饿了。” “明明就是阿姐饿了。” “小莹子，还不去厨房多拿一副碗筷。” 看着小莹儿颠儿颠儿跑到厨房拿来了碗筷，这一家好几口就开始吃午饭了。 饭桌上，小初的爹娘想到了刚刚小莹儿的话，便邀阿肆明日和小初一道去接新媳妇儿回家，免得这迷煳的姑娘又摸错了道路，小初以为元肆并不喜欢这凡间的繁文缛节，没想到这个阿肆回答得倒是干脆，满是欣喜地答应了这个请求，看来从前这管理凡界的九月神还真是有一套啊。 一眨眼，夜幕降临。 小初的大哥劳作刚刚回来，见到面前的这个小伙子很是开心，晚上这父子二人还拉着元肆喝酒。小初本以为阿肆会拒绝，但是这元肆神君又一口应承了下来。 只见这爷仨坐在屋子里谈天说地，好不痛快。 想着大哥这个单身之夜倒是圆满了，小初自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这夜的月亮好圆，好亮。 “怎么还不睡？”一声清冷的声音飘来。 是元肆。 “没事，只是觉得今晚的月亮特别好看，想多看两眼罢了。” 不经意间，小初嗅到了一股酒味。“元肆神君是喝了多少，我离得这么远都闻见了，不都说天上的神仙不食人间五谷吗？你这凡人的日子过得挺好啊。” “入乡随俗罢了。再说，天上还有琼浆玉液，喝酒是雅俗共赏的美事。” 小初赌气地把头扭过去，继续抬头看着月亮。 “那件事之后，我已经几百年没喝过酒了，今天没忍住罢了，你就别赌气了。” 元肆席地而坐，顺着小初的目光望向天上那枚玉盘。 “你不喜欢酒气我用法术变走就是了。”说罢，一阵仙气略过，阿肆身上的酒气立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竹香。 “这味道你可喜欢？” “还不赖。”说着，小初将头转了过来，“阿娘说多饮无益，你虽是个神仙，也得在意。” “好好好，我知道了。不过有一事我不太明白，你哥娶亲为何你要去接嫂嫂，你应该见过她啊。” “哦，这个呀是人间的习俗，大哥娶亲身为小姑子的我就得去接亲了，小莹子还小，嫂嫂家里规矩多，害怕她闯祸，爹娘就让我和大哥去接新娘子了。” “原来这凡间也有条条框框来限制人啊。” “那是当然，阿爹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过这是成亲的老例，也没什么限制的。” “你们是这么看的啊，这人间还真是有意思。” “当初求你来玩你百般不愿，如今自道有趣，神仙的性格还真是古怪。” “之前的岁月我以为我都将这凡界看透了，不过这回……的确有点意思。” 虽然是为了完成小初的心愿才来到人世，但是元肆也很享受其中，他很感谢这个女孩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再去看看那暌违已久的人间。看到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坐在同一个饭桌上，吃着朴素的食物，叙一叙家常，曾经这是元肆最想过的生活，恍然间他都快忘了自己九月神，一个神明。 一瞬，他又用那种清冷的声音说道：“谢谢你。” 清凉的月色照在人身上，映衬着小初的脸庞，少女错愕着，心里纳罕道他为何忽然道谢。 此时间，只有窸窣的风拂过树叶的声音。
第3页 第3章 可能喜欢上神仙？ 第二天清晨，喜庆热闹的空气充满了小初的家，年幼的小莹子屋子里院子内来回的跑，家里来了许多宾客，还有同村帮忙的大娘和大嫂张罗着中午要吃的喜宴。而小初一早，就让阿娘给她梳一个漂亮的髮髻，还换上了之前备好的新衣服，那是一身红色的衣裙，是阿娘挑的花样小初自己做的，十分合身。 刚弄完，阿娘就催促道：“你大哥和阿肆还在院子里等你呢，快点，别磨蹭。”小初只好拿起桌上盘子里的喜糕，连忙往嘴里塞了两口。 元肆以前不明白这姑娘梳妆需要等这么久，看着他不耐烦的样子，小初的大哥偷偷笑了一声，只听房门出声，一袭红衣映入眼帘。曾有诗，鲜衣怒马少年时，怕是就是这个年纪的模样，然而这模样似曾……元肆看的有些出神，“对不起，我有些迟了。” “你看这等待可是值得？”新郎官侧身附耳说道。 一下子，元肆收回了心神，“再不走就迟了，别误了好时辰。” 于是这娶亲的队伍就出发了。 还好，前面走的是小初的大哥，后面又跟着一个神仙，连上帮忙乡里乡亲、敲锣打鼓的乐手、抬轿的轿夫，这十几口子一起走，小初心里想着今天不会再迷路了。 这新娘家距离小初的家不算近，其实小初的大哥也没想过自己能娶到这位邻村柔姑娘。 这柔姐姐其实是，她父亲是乡里私塾的教书先生，年轻的时候考过秀才，只可惜还是清贫半生，好在自己安贫乐道，不贪图权贵。一次机会，他结识了小初的大哥，看中他为人实在，便有意将女儿託付给他，于是就将二人有意撮合。这柔姑娘也是娴静驯良，会点医术，总来帮小初的阿看眼睛，一来二去便和这家中人熟络起来，她深知小初大哥的心意，于是答应了他家的提亲。 “所以才会走这么远去提亲啊。” “你这个神仙也觉得累了？” “累倒是不觉得，只是这天气闷热，总感觉怪得很，可能许久没来人间了吧。” “阿爹也说得天气怪得很，都说秋老虎，可能过了这阵儿就好了。” “秋老虎？这农家用的辞藻还真是通俗易懂。” 身旁的邻家大叔看着这俩人聊得那么热络，于是开口道：“小初啊，这是谁啊，我怎么没在村中见过他，聊得这么投机，是不是你的情哥哥啊？” 话应刚落，小初的脸一下胀得通红，一时间竟不知回答什么好，只听少年的声音答道：“老伯怕是误会了，小初是我的好朋友，我们昨天才认识。” 小初顺着话茬说道：“只是昨天我在村外林子里迷路帮我的哥哥，莽叔别误会了。” “哦哦哦，是我老煳涂了，不过老泽家的阿壮不是总去你家帮你嘛，那小伙子今天怎么不见他？” “阿壮陪着泽叔去城里串亲戚了，过几天才能回来呢。” “怪不得这迎亲的队伍没这孩子。” 三言两语的工夫迎亲的队伍终是到了柔姐姐的家门口，门外许多乡亲等着看新娘子，门里送亲的人忙作一团。只听屋内传来几声哭喊，这本是成亲哭嫁的老例，可是这柔姐姐实在舍不下双亲，几经亲友劝说才走出了房门。这会儿，这新郎官也没闲着，门口说了许多好话，这娘家人才给开门，看着院中的妻子便赶紧上前迎接，只见柔姐姐的爹娘从正屋走出，看着院中一袭嫁衣的女儿，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感慨。 “女儿不孝，从此不能在爹娘面前尽孝，愿二老青松常健，爹娘请受女儿一拜。”说着柔姐姐朝着自己的爹娘行了个大礼，见此状，这新郎官便也上前一拜，“爹娘请放心，今天柔儿就是我们家的人了，我今后定不会辜负她，定会将她好好爱护，二老请放心，小婿在此一拜，同愿二老青柏常健。” 只等得娘家这一边礼数都齐备了，迎亲的队伍再次出发。 来往道且长，这坐上人的轿子便不是以前的重量，于是莽叔提议把人手分成两拨，只是因为这人手实在不够，小初提议让阿肆也一起帮忙。本以为这个神仙会拒绝，没想到他欣然答应。 这一路上，人们都感嘆还是壮小伙有把子力气，阿肆一帮忙，这轿子的重量比来时还要轻。听着乡亲们夸奖着阿肆，小初不禁一笑，这差事交给神仙还真是算找对人了。忙着应和的阿肆也没顾上抱怨这丫头的荒唐之举，一口气便把轿子抬回了村。 吹吹打打一路，这新娘子总算到了婆家。红灯高挂，高朋满座，里正也来到小初家，今天他是这场婚礼的证婚人，见证一对新人组成一个家庭。 “一拜天地。”里正高声喊道。 “二拜高堂。” 一对璧人向父母鞠躬行礼。 “夫妻对拜。” “礼成。” 这俩字念完，这位柔姐姐的婚礼才算一个结束，只是苦了新郎官，刚刚娶得美娇娘到手，不得清闲，还要与亲朋好友洗盏更酌，庆贺这件喜事。 小初看到阿肆陪着阿爹喝酒，便安心陪着新嫂子回了新房。门扉刚闭，柔儿说道：“这陪着你来的小伙子是谁家的伢子啊？不曾听你哥提过你有个小哥哥做朋友。来往你家几回我也未见过他啊。” “怎么刚刚做了大嫂，您就要给我找婆家，他是阿肆，两天前救过我的猎户，因为家里要办喜事，我便留他沾沾喜气，你可别多想。” “哦，救命恩人啊，不过我瞧这可没这么简单，你看他瞧你的眼神都和看别人不一样，小初你也不小了，不是听咱爹说你在和阿壮谈婚事？虽然我不懂你们小孩们的喜欢是什么样的，可是你千万别随波逐流，嫁给喜欢的人总比将就要好。” “那你嫁给我哥并不是将就？” “如果是将就我早就成里正家的儿媳妇了，我只是觉得钱财，荣华，远没有和一个爱你的人简简单单活一辈子来得实在。” “所以？” “这答案在你的心里，外人可是没法回答的。” 出了新房的门，小初开始嘀咕起来：是啊，两日相处，她差点都忘了眼前的人是个神仙，要不是刚刚柔儿和她说什么荣华富贵，她都差点忘了，这神仙从不短缺锦衣华缎，她同他来自两个世界，甚至今晚他就要离去了。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元肆轻笑一声，脸上两团红晕，一看就是又贪杯了。 “没，没什么。只是神君你，好像这次又喝多了。”小初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是从未见过的正式。 见此状，元肆便随手一挥，将满身酒气和脸上两朵红晕散去，收敛了那副许久未出现过的笑容。 他也知道，今晚他们要离别了。 虽是初秋十分，夜里还是有一丝寒意。 洞房里，柔儿望着他，只见喜服褪下，熄灭烛花；洞房外，邻里亲朋仍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你看，这些人没有我的庇护照样生存得很好。他们成亲生子，劳作收穫，这都是他们自己的福祉，与我没有半分关系，我早已不问……不问良田几亩，不问阡陌谁筑。”
第4页 看着元肆落寞的样子，小初说道：“虽然你不再去问世间琐事，但是人们如今也在向神明讨福气，不然这婚礼上为什么夫妻又要拜天地，还不是求天地神明做个见证，其心不悔。你说凡人自有凡人的福祉，可是凡人依旧还在奢求神仙能让他们活得太平安稳。” “你认为神仙真的能护你们一世周全？” “命数由天定，但我觉得，只要虔诚，神明们就不会坐视不理。” “对，是不会坐视不理，而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生命离去，无能为力，无力回天……算了，这些话与你无关。”说罢，元肆施法，将一身猎户行头变为原先的那身素衣，只见他嘴角微挑，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其上文案像是那神龛上的图腾。 “这是我与你的礼物，虽不是名门法器，但是足够护你平安。小初，谢谢你这两日在人间为我当嚮导。”那儒雅一笑，微带苦涩。 “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么？” “恐怕是这样，估计这次不用天君将我封印，我自己也会将自己封印起来吧。”那语气有些伤感，他却说得自在。 “我们，是不是也再也不会见面了？” “嗯，不过你若觉得难过，我会将你的记忆删改。” “不不不，我不会觉得难过，只是不舍罢了。” “不管怎样，时隔多年，我再次返回人间，倒是见识了另一番景色，还是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将我从封印中救起，恐怕，我永生永世也见不了这么热闹的场景，喝到这么醇香的酒了。小初，谢谢你。”那声音温和而平静。 “就算你在世间再无信徒，我也会供奉你到最后一刻。” “是么？” 又是那道熟悉的白光闪过，元肆便没了踪迹。 只留下这些天的记忆在小初的脑海中，还有那枚玉佩。 逍遥亭中，元肆手上把玩着念珠，嘴里喃喃道：“傻丫头，就算世间一切事情我都不管，也会庇佑你一世。” 第4章 不歇之雨 一个月过后，便是中秋，本应该是个收穫的好节日，这村落之间却下了好多天的大雨。滂沱的雨水将农田冲垮，田间的阡陌小道，也满是泥泞。村中人都去龙王庙，祈祷在这收穫季节能有个风调雨顺。可是这雨依然连绵不断，眼看一亩亩的稻田被大水沖坏，农人看着家门口的镰刀，只能独自嘆息。这场大雨将天气变凉，村中有许多孩子患上了伤风，小初家的小莹子也没能倖免。 天命说，这又是一个荒年。 不过对于小初的家里来说也不是没有喜事，她的阿柔嫂嫂有了孩子，只是这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全家的口粮都没找落，还得供养一个孕妇…… 眼看小莹子咳嗽得越来越厉害，家中已经没有钱请大夫来医治。小初的爹娘为了给儿女们攒下口粮，于是自己控制食量，每日只吃野菜汤。小初见爹娘成天清汤寡水地饮食，已经弄垮了自己的身体，于是自己也节省出口粮给爹娘填饱肚子。 但是小初觉得如此下去也难以维持，是夜，她冒着大雨跑到了村外的竹林中，手中紧握着那枚玉佩，她哭喊道：“阿肆，阿肆……我求你……” 只见眼前的世界再次变换，体力不支的少女昏倒在九月神的面前。 元肆见状赶紧扶住她，“你为何如此虚弱？发生了什么？小初……”少女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于是元肆将她的身体放平，双手施法，用自己的元气为她续命。 就算你在世间再无信徒，我也会供奉你到最后一刻。 就算散尽累世修为，我也一定会救你。 直到少女微微睁开眼，羸弱的气息终是强了一点。 “你醒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如此虚弱？还在雨里唿唤我？” 听见元肆说出这些，小初的泪水再也不能自持，她拥在他的怀里将这一个月的天灾人祸都和他说尽，直到她再也没有力气哭出来。 “阿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你不是神仙么？我求你救救我，救救我们。”那话语仿佛是找到了最后一棵救命稻糙，“我求你，救救大家吧，是你一定可以的，对吧？” 元肆最怕的就是听见这句话，思绪回到了五百年前，阿娆哭着求他救救村子里的乡亲，他为了爱情不顾天条，却被天君缉拿，被告知不能徇私，而幽闭在自己的逍遥亭里……一晃就是五百年…… 于是他开口，“小初，这都是自然的定数，我也无能为力。我虽是神明，但我帮不了你，不然我也不会被封印五百年。” “可是所有的生灵都是你的信徒，你为何不能宽容些？” “你听着，不是我不够宽容，我掌握着时命掌握不了天命，更掌握不了所有人的命运，我只是一个无名神，只能说，你可能信错人了。” 眼见着最后的希望被熄灭了烛火，小初落寞地看着他，眼底里尽是悲伤。 倏地，眼前的逍遥亭一瞬不见，人世的大雨将她浇得清醒。 她就这样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里。 只听得屋里屋外哭声连片。 阿娘走过来，质问着小初：“你去哪了？你妹妹都没了，你去哪了？”说着妇人趴在小初的肩膀上号啕大哭。 冥冥之中仿佛有根钢线再次扯动了小初的神经。 “莹子死了？”少女的神情呆若木鸡，好像最后的灵魂都被抽走了。 小初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小莹子昨天就已经下葬了，虽然雨势丝毫没有减弱，但是还是让泥土堙没了这个只有七岁的小姑娘。 床榻上的小初已经忘记怎么说话，一闭眼，全是莹子甜甜的笑脸，一张口，都是莹子嗲嗲地叫着姐姐。 屋外，七叔带着阿壮来看望小初家人，刚刚听闻小初一直卧床不起，阿壮立马进屋来看望她。 只可惜这次再也见不到熟悉的笑脸，只见小初满脸惨白地坐在榻上，目光中抽离出所有的精神，可能她还是不相信妹妹已经过世了。 “初妹。”阿壮也知道无论怎么劝说，也唤不回她昔日的模样，失去至亲之人的伤痛，他毕竟是有所体会的。他多想叫她安心，所有苦难都让自己来帮她扛。 小初抬起昏沉的头，向他望了一眼，一颗泪珠瞬间滑落，所有不快、所有苦涩似乎都要倾泻而出，只见大雨倾盆，她终于哭出了声。可能多个肩膀多一份依靠，疼到蚀骨，可能就管不了这么多了吧。 小初的爹娘看到自己家的姑娘真的找到了好依靠，便想趁此契机说定这回婚事，阿壮家是村中大户，阿壮的父亲七叔曾经被小初的爹救过一命，世交结亲再好不过，外加上这荒年，一家老小的口粮都不保，要是能攀上这门高枝，这日子也算有点盼头。 七叔叫小初的父母放心，有了这门亲事大家自是一家人，互相帮衬本就是伦常。 这厢，小初终于好了一点，总算把积压在内心的难过全都吐露出来了。
第5页 “二哥谢谢你。” “你从小一哭总爱在我肩膀上缓过来，今天怎么想起来道谢了？” 一时语塞，只见阿壮沖她微微一笑。“所有都过去了，有些事都是天命，我们无能为力，日子怎么样都要照过，哭过了就好好缓起来吧。” “嗯。”那轻轻的声音回答道。 她知道都是天命。 就像元肆说的那样，想改也改不了。 正说着，小初爹走进屋内，“阿壮啊，你爹找你有事，正在正堂说话呢，你先过去找他吧。” “谢谢九叔，那我先过去一趟，你好好缓缓。” 小初抬起头看着他出门，只见父亲一脸严肃地坐在她床头，屋外雨声连绵，没有丝毫削减。 “我知道莹子没了你比谁都伤心，但是日子还要过下去，你大嫂还怀着身孕，咱家再也没有多余的口粮供养这一家人，今年你也知道，这所有的收成全都没了，你妹妹死了，咱家再也不能短任何一个人了。爹不会说话，你七叔带了三袋大米来暂时接济咱家，还过来说你和阿壮的亲事，你只要答应嫁人，聘礼立刻送到咱家。爹也不想卖女儿，可是我和你娘见你和阿壮也的确情投意合，这也不算勉强，所以……” “我嫁。”那声音冷冷清清，“所有利害我都明白，爹，你也不必解释。我要是出嫁能换回全家平安度过荒年，我嫁……” “小初。”只听那曾是钢铁般的声音柔软下来，泣涕涟涟地说道：“我和你阿娘也是没办法，你可别很爹娘呀……” 只见小初一脸平静，缓缓说道：“爹，你快去回七叔话吧。” “哎。”说着这个本分汉子慢慢起身，向门口走去。 “我不曾恨过爹娘。” “嗯，爹知道，爹娘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 虽然小初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很清醒，她知道答应爹娘嫁给阿壮意味着再也不能见到那位神明。不过她开始乐出声，她与他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一起也是勉强，可能真的是天命吧，人活一世平平淡淡才是本味，想要再多的奢望，到最后才知道都是虚妄。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写到这里有点残酷，不美了，但是这不算最残酷，还是温柔了一点 第5章 转世相遇 逍遥亭内，元肆也没有什么心情摆弄着手串，心里一直惦念着那日梨花带雨的少女，想想自己沉睡了百年就是为了逃避那年的事，世间生灵自有定数，不能违背天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完自己的命运，无论是好还是孬，这都是已经写好的剧本，再怎么想挣扎也终是不行，不然那年阿娆不会被大水淹没，元肆害怕这次也会害了小初，尽管他知道再怎么发展，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为何不试呢？ 所有事不都是赌着孤注一掷的心态么？不知怎的，他想再做回原来天真莽撞的少年，竭力去尝试改变些什么。 倏地一晃，飞向云端，天宫西边便是三清大神的府邸。 上一次来过是五百年前，岁月过往，这祥云殿仍未变样。 与往常一样，这里没有门童，没有侍女，一灯，一卷，一盏茶罢了。 “不肖弟子元肆前来拜会师父，愿师父念在往日师徒情分，显临真身。五百年前是徒儿荒唐，让师父费心了。” 只听那声音在空空的大殿中迴荡，正面的卧榻上不见三清神的踪影。 直到堂前的香炉中那柱香燃尽，悠悠的声音才传来：“荒不荒唐只是世人眼光罢了，你从未做错过什么。” “我本以为你还挂怀五百年前的事，不肯从封印中走出来，当初是我替天君下的封印咒，那咒语就写在封印你的神龛上，你若有心，找个法子便能解开。” “师父良苦用心，是徒儿愚笨，最后才让一个凡人姑娘解开这封印。” “所以你这次是为这个凡人姑娘而来？兜兜转转多少回，做神仙要清心寡欲，你为何如此容易就动了凡情？” “是徒儿执迷不悟。” “罢了，这都是累世的劫，度过去就好了。” “可是徒儿不愿意袖手旁观。” “五百年前你也是跪在这大殿上，说你要改变天命。大道理我不必多说你也明白，命运皆有定数，神仙能左右命数一世，却不能掌管生生世世，就为了一个凡人女子，散尽千年修为，真的值得么？” “值得。也许我和师父不同，为了所爱之人一切都值得。” “是啊，为了所爱之人，你说的对，我已经没有什么所爱之人了，你的执念我早就没了。只是你不要太过煳涂，你能用你的生命换她此世周全，之后留给你自己的可连点元神都没有了。” “荒唐就荒唐吧，又不是第一次。我被封印进神龛也是浑浑噩噩地过活，这样化作虚无也算活得有点意义。” “你本就想好，我也不能再说些什么，这也算了解了你我的师徒情分。” “不肖徒儿有劳师父费心了。” 一瞬之间，又是云端到天际的距离。 他又回到了最初的竹林里，想要简单地告别这个临时的栖息地，只是那熟悉的身影将他的目光吸引。 “可能你也不愿再见我了吧，阿肆，我就要嫁人了，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来看你。我要嫁给二哥了，因为这样家里才能过下去，我嫁过去爹娘就会拿到聘礼，家里就能过下去了，这场雨可能停不了了，不过总会停的，莹子没了，你也不会再出现了，我也要嫁人了。”说着两行清泪滑过。 “不过阿壮哥对我很好，从小很疼爱我……我又要换上红裙了，可惜你见不着了。” 远处的那人缓缓走过来，随手变出一把油纸伞。 “我会去见你的。” 少女诧异的眼神看着他，满脸疑惑，满脸苦涩，满脸留恋，满脸不舍。 终于，热忱相拥。 这该是能想到的最好的疗法，因为多说一个字都觉得难以释怀。今天的雨水没能淋湿二人的拥抱，刚刚变出来的油纸伞也静静躺在落叶地上。元肆忽然感觉这千年的漫长生命之中，只有和小初生活的那几天最难以忘怀。他也记着五百年前没办法保护阿娆的自责，他误以为那是爱，其实只是当初的愧怍蔓延于心，没办法医治罢了。如今，面前的少女，似乎是他寻觅累世的人，与她相遇是天命，发生的所有都是心甘情愿。 “等你出嫁那天，我送你一个礼物。”那人轻松说道。 那日过后的两天便是小初出嫁的日子，连绵近两个月的大雨终于停了。山川湖泊恢復了本来的样子，江河田野都也变成了往日的模样，就连田里的庄稼也恢復往日的挺拔。 又一次，她又是明艷动人的一袭红衣，只是今日花轿上的新娘子是她。 小初父母与兄嫂都出来送别，轿夫都已就位，准备把花轿抬走到别家了。
第6页 “是阿肆，在对岸，是阿肆。” 阿柔指着河对岸的身影喊道，“小初，是阿肆，他来了。” 终于花轿里的人再也坐不住，只得扯下头上的红盖头，急忙从轿子里跑出，也从未顾过轿子前红马上的新郎。 只见河的对岸正是那个熟悉的身影，一身猎户打扮，亦如动心之时的模样。 可惜，这身影渐渐拉远，小初只得向前追赶，那脚步踉踉跄跄，却始终不敢停下来。 她看到阿肆所经过的地方变得山野葱茏，野花灿烂，她忽然明白这一切都是他的良苦用心。 只见那身影渐渐变淡，直至透明，化作虚无。 这就是她的新婚礼物，大雨停歇，山河回归原来的模样，只留下自己一人回归混沌，化作虚无。 元肆，就是众人皆忘的九月神，他最终无愧于神明的称号，保护了一方百姓，度过了荒年。 只可惜，这一世独留小初一人，就像曾经约定的，就算他在世间再无信徒，她也会供奉他到最后一刻。想到这就是他精心准备的诀别，小初只能无助地看向他消失的那片天空，再多的眼泪也不能将他唤回来了，她只得哭得嚎啕。 红马上的人明白她原来早就心有所属，这一切对于她而言都是强求。 但是，这就是天命，一切都是註定的 后来小初平平淡淡走完这一世，就这样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再后来，又不知道是哪一世的轮迴。 元夕时分，府里的丫鬟在大街上找了好久才寻得了在灯市走丢的小姐，只是这位小姐一直回头张望，远远地看着刚刚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个身影，那身影总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忘记了这人是何时相识的。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