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妻》 楔子 一夜的寒风,让钱府的蓝色琉璃瓦上,结了厚厚的霜。 偌大的钱府,从外头看来,是北方大宅的厚壁一局墙,但府内却是亭台楼阁,雅致得有如南方庭园。 入秋之后,丫鬟们格外忙碌。 冬裳的银两拨了下来,织纺师傅们来量过尺寸,隔没多久,簇新的衣裳送进府里。丫鬟们就捧着精致美丽的毛衾、毛裘,替自个儿主子穿上。 大姑娘、二姑娘做的都是毛裘,只是颜色略有不同;三姑娘则是取红狐的毛皮,缝了套猎装,驰骋马上时,就像团烈火似的,没有哪个男人追得上的。 至於四姑娘钱宝宝的冬装,照例由府外送来。 两个丫鬟捧着锦盒,经过曲折长廊,来到珊瑚楼。 推开雕花双扇门,一阵暖暖的空气袭来,让人格外舒服。 钱府的宅屋,地板下都导了温泉流过,即使屋外寒冷,屋内却仍暖得像春天,就算裸足行走,脚心也是暖呼呼的。 “宝姑娘,冬裳送来了。”锦盒上扎着绸带,被捧入花厅。 厅内的软榻上,倚卧着一个绝色女子。 钱府的姑娘们,都有着惊人的美丽,她也不例外。钱宝宝的五官清丽而精致,眼波柔如春江,彷佛随时都蕴着泪,让人心疼极了。 而除了美貌外,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雪白颈项间,那副金光灿烂的富贵锁。 无论是人,或是那副富贵锁,可都是无价之宝啊! 钱宝宝眨了眨眼儿,从软榻上坐起,视线落在锦盒上。 “拆开来看看。”她轻声说道,声音又娇又软。 丫鬟们应了一声,迫不及待的解下绸带,急着要瞧瞧,今年送来的是哪种款式的衣裳。 锦盒一开,所有丫鬟同声赞叹。 那是一件美丽至极的披风,分内外两色,外白内黑,无论哪一面都是毛色丰润,令人惊艳。拂过肌肤时,像是暖暖的春风,但穿在身上,却又格外保暖,能抵御隆冬风雪。 “宝姑娘,您来试试吧!”贴身丫鬟捧起披风,伺候着她穿上,还仔细的系上软绸系带。 披风依她的身段剪裁缝制,毛色精纯,找不到半根杂毛,而且手工细密,黑白两色毛皮接缝处,看不出缝痕。这样的披风,仅做单面就让人咋舌了,更何况还做到双面! “好美!”宝宝低声说道,白嫩的小手,滑过丰润的毛皮,爱极了这件新披风。 “齐公子真有眼光呢!每季送来的衣裳,都格外适合宝姑娘。”一个小丫髻说道,羡慕宝姑娘还没过门,未婚夫婿就如此费心呵护,等到真的娶过门,那肯定是捧在掌心里疼着、宠着。 披风上的小手,蓦地僵住,绝美的小脸也变得万分惨白。 贴身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将食指搁在唇上,嘘了一声。 小丫鬟咬着唇,缩缩脑袋,不晓得是哪里说错话了。不过是提起了齐公子,为何宝姑娘像是听见什么恶鬼似的,全身抖得厉害? 她嘟嘟哝哝着,捧起锦盒,正准备要盖上,却发现里头还搁着其他东西。 “啊,锦盒里还放着一张纸。”小丫鬟惊喜的喊道。 会是什么呢?齐公子写的情书吗? 贴身丫鬟蹙起眉头,将锦盒捧了过来,谨慎的开口。 “宝姑娘,看样子是张信笺。” 宝宝瞪着那张纸,脸色苍白,彷佛躺在锦盒里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一条毒蛇。她频频深呼吸,凝聚勇气,半晌后才伸出颤抖的小手,拾起信笺。 薄纸上头只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笔势宛如银钩铁画,力透纸背。 我近日内迎娶你过门。 连字里行间的口吻,都如他的人一般强硬霸道,容不下转圈的馀地。 她眼前一黑,小手松开,信笺轻飘飘的落了地。 “啊,宝姑娘!”丫鬟们惊叫,手忙脚乱的接住软倒的宝宝。 她昏倒了! 第一章 齐仁有一妻一妾。 一打的妻,一打的妾。 话说北方齐家,可是一等一的豪门巨富。上至北荒,下到南蛮,各省都可见到齐记钱庄的分号。 前任的当家齐仁,过得比皇帝老子还要阔气,锦衣玉食不说,还爱拍花惹草,在女人堆里广布甘霖。他一生风流,娶回府里的妻妾就有二十四个,更别提流落在外,族繁不及备载的情人们。七年前,齐仁归西,接替当家宝座的,不是齐家长子齐涛,而是排行第五的齐严。 齐家顺利换了当家,没有上演兄弟园墙的戏码。而齐严的高超手腕,更杜绝了其他钱庄虎视既耽等着瓜分生意的念头。 齐严深具商业霸主的远见,他不只专营於钱庄,更将版图扩展至水运、陆运、纺织,甚至珠宝的生意上头,七年下来,齐家声望更加显赫。 如今,他凌厉的目光,由波云诡谲的商场,掉转至京城钱府。 是该成亲的时候了。 「我反对!」 京城外的齐家别业里,传来一声呼喝。 俗大的厅堂内,衣饰华丽的女子喊道。她身段丰腴得极为匀称,有着上扬的凤眼,炯然有神,美丽而充满豪气。 厅堂内气氛很僵,仆人们蹑手蹑足,轻轻将热茶搁下,就恭敬而迅速的离去,重不敢久留。 主位上的齐严默不作声,一旁的司徒莽倒先开了口。 「主子成亲,你有什么好反对的?」他啜着酒,懒洋洋的问道。 「娶她入门,只会给咱们添麻烦。」 「添麻烦?」 「对!」 「这倒怪了,娶她的是主子,当她丈夫的也是主子,哪里会麻烦到你?」 「你不想想,钱宝宝跟她颈子上的黄金富贵锁有多棘手,娶了她进门,只怕齐府永无宁日。」君莫笑杏眼圆瞪,睨着司徒莽。 他们同为齐严的左右手,在商场上合作无间,但很多时候,她恨不得挥出拳,捧掉这家伙的慵懒笑容。 司徒莽恍然大悟。 「喔,对了,我几乎要忘了,她可是个富贵人儿。」 齐严与钱府四姑娘的婚约,是多年前订下的,两家同为巨富,婚事自然受人瞩目,只是天下人关注钱宝宝,是另有原因。 据说她从小就生得粉雕玉琢,惹人怜爱。十几年前二个点石成金的商场老手,曾在钱家住了半年,将毕生绝学传授给钱金金;还因为喜欢宝宝,特地拿出这副能吸引钱财、引来富贵的富贵锁,慎重的替她戴上,注定今生要大富大贵。 富贵锁是否当真带来富贵,这点不得而知,但以讹传讹,传说愈来愈离谱,贪财者都在流传着,说是得了富贵锁,就等於有了聚宝盆,可以一生享用不尽。 「什么富贵人儿?该是麻烦人儿吧!」君莫笑哼了一声。「但些年来,想抢夺富贵锁的人,多得无法计算。要是真娶了她,咱们不但要仔细伺候,还要保护她不被抢。」 齐严的俊脸上,泄漏一丝厌恶。 「齐府应付得来。」他冷淡的说道。 君莫笑不放弃。 「再说,娶她入门,对齐府没有助益。」 司徒莽啧啧了两声,伸出食指,在她眼前左摇右晃。 「此言差矣。钱府是京城大户,有权有势。娶了钱宝宝,对咱们主子来说,可是桩稳赚不赔的生意。」 「不要跟我唱反调!」她气愤的喊道。 司徒莽耸肩,又倒了一杯酒,慵懒的灌进嘴里,眼中笑意盎然,以逗她为乐。 厅堂上火药味十足,主位上的齐严,总算开了金口。 「明日入京城,先处理钱庄的事,再去钱府。」他冷淡的说道。 还是要去钱府?! 君莫笑重重的一跺脚,眼中燃起怒火。 「你非要娶她不可?」 浓眉扬起,黑眸中闪过难解的光芒。 「我跟她有婚约。」淡漠的口吻,彷佛此刻在讨论的不是婚姻大事,而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天下人都在传言,说你要娶的,不是她的人,而是她颈上的富贵锁。」 他没有回答,冷冷的扫来一眼。 君莫笑、心头一凛,紧咬着唇,知道自个儿太过放肆了。 要是平日,瞧见齐严这种神色,她肯定住嘴不再说话,但唯独这件事,她不能不吭声。 「到底,你挑上的是人,还是锁?」她追问。 齐严站起身来,迳自往门外走去,一阵冷风扬起黑袍,像极了鹰枭的双翼,令人胆寒。 他没有回头,冷淡的抛下一句回答。 「不关你的事。」 钱府的红漆大门,为了迎接贵客而开。 府内气氛紧张,奴仆们忙着分内的事,还分神眼观四面,伸长了脖子,想瞧瞧能让金金姑娘亲出口接见的男人,究竟是如何的不凡。 谈了一整个晌午,将齐钱两家的合作生意都谈妥,财务总管钱叔出来传话,要厨房备妥酒菜,招待客人用膳。 一个小丫画在厅堂外偷偷观了一眼,便提着裙子,急忙穿过回廊,奔回珊瑚楼通风报信。 「宝姑娘、宝姑娘--」她扑进珊瑚楼里,嘴里还在迭声喊着。 花厅里头,宝宝正在翻阅商册。 「发生什么事了?」绝美的小脸上充斥疑问。 小丫鬟喘了喘,好不容易顺过气儿,才能继续说话。「宝姑娘,齐家的人来了!」 站在一旁伺候的贴身丫鬟,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几年来,齐府的人每个月都来,咱们都习以为常了。」 小丫鬟用力摇头。 「这回不同啊!」 「哪里不同?」 「他们的当家亲自上门了。」 宝宝脸色一白,整个人僵住了。 齐严来了?他真的来了?! 小丫画跑到桌前,将偷看到的情况,一股脑儿的说出来。 「您没瞧见,齐公子好高大啊,简直就像巨人似的,差点把咱们的门框给摔坏了。」她夸张的嚷道,双手在半空中挥啊挥,忙着形容齐严的高大健硕。 其馀的丫童们瞪大眼睛,对未来姑爷都好奇极了。 小丫髻像说书人似的,比手划脚,嘴上也没歇着。 「他只带了两个人来,但那气势啊,就连千军万马都比不上。钱叔在他面前,也是恭恭敬敬,一声都不敢吭。」 搁在商册上的小手,慢慢扭成十个白玉小结。 她早该知道,齐严是说到做到的人,会在锦盒里搁那张信笺,就代表他已经决心要娶她过门。 该来的还是要来,她终究必须嫁他为妻-- 丫鬟还在说着。“有啊,齐公子有一双好冰冷、好吓人的眼睛,黑得见不到底似的,厅堂里送茶的人,被他这么一睨,腿都软了,差点没跪下来。” 宝宝开始颤抖了。 她记得那双眼睛。 当年她只有九岁,还是个小女娃儿,齐严刚瞧见她,就用那双黑眸紧盯着地。半晌后他拿出刀子,霸道的割走她一缕发,当着两家父母面前,宣告她是他定下的妻。 从此之后,只要有人提起齐严,她就瑟缩不已。 想到必须跟齐严结发,做他的妻子,她眼前又是一阵昏黑,身子再度摇摇欲坠。 只是,事到如今,嫁不嫁可由不得她。 齐严是商业巨擘,手腕高超。既然两家迟早会是亲家,大姊哪里会放过这大好机会?打从数年前起,两家就合资做了不少生意。到了如今,两家的事业已是盘根错节,分都分不开了。 她要是不嫁,爹娘颜面无光,大姊饶不了她,齐严也肯定不会放过她-- 呜呜,但是她好怕好怕他呢! 想到必须面对他,她就颤抖不已。那个男人会不会又拿出刀子,割她的头发,她要嫁给他吗?她真的必须嫁给他吗? 正在烦恼着,珊瑚楼外传来脚步声,金金的贴身丫鬟,在楼外福身行礼。 「启禀宝姑娘,大姑娘有令,请您过去大厅一趟。」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汹涌的恐惧,双手却不由自主的颤抖。 「大姊应是在商量商业要事,为何要找我过去?」 楼外传来回答。 「大姑娘请您去与齐公子见面,商谈迎娶事宜。」 咚! 珊瑚楼内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丫鬟们的惊叫声。 「啊,宝姑娘又昏倒了!」 低沈陌生的声音,穿透层层黑雾,渗进她的神智。 「她怎么了?」声音好近,在她头顶响起。 大姊的笑声传来。 「没什么,只是晕了。」 「身子这么差,怎么能做齐家的少夫人?入了齐府,可有不少事等着她做呢!」女人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敌意。 大姊轻柔的声音里,仍旧带着笑。她话锋一转,淡淡的问了一句。 「君姑娘,你负责的宝喜坊,近来营运如何?珠宝生意作得可还顺利?」 那女人立刻住了口,像被剪了舌头似的,不再作声。 谈话声愈来愈清晰,宝宝逐渐清醒,眼睫颤动,轻轻呻吟一声。 「看样子是要醒了。」金金转头,吩咐身旁的丫鬟。「去把二姑娘的清醒茶端来。」 「不用了。」她挣扎着开口,不想喝那苦得吓人的药茶。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这才发现,自个儿已被扛入大厅,一群人绕着软榻,全盯着她瞧。 其中,那个最高大的男人,双眸锐利,轻易捕捉到她的视线,凝神望着地。 他看向她的那一眼,当真是惊、心动魄,漆黑的眸子迸射深邃的光芒,令人战栗。那双漆黑的眼睛,有些似曾相识,靠得她好近好近。 齐严! 宝宝低喊一声,所有的事情,全数又涌入脑中。她想起了婚事、想起了齐严,娇小的身子再度往后一倒。 「她又要昏倒了。」司徒莽说道。 黝黑的大手倏地伸来,扣住她的下颚。 「醒着。」齐严沈声说道。 她贬着双眼,全身僵硬,努力保持清醒。 司徒莽微微一笑,打量着宝宝。「你别吓着她。」 齐严冷冷的瞟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他变得很多,跟她印象中的冷漠少年完全不同。纯然男子的高大体魄,如刀剑般凌厉的气势,都让她陌生而胆怯。倒是那双眼睛,还是一模一样的,冷漠傲然,让人看不穿。 金金端起茶碗,优雅的将茶汤吹凉。「别又昏了,见到自个儿丈夫就昏倒,这可不像话。」 丈夫!? 那两个字,让宝宝开始发抖。 「你的披风呢?」头顶传来低沈的声音。 「嘎?」 「那件被风呢?」 她想起来了。「我--今天还暖--所以我就--」 齐严脸色一沈。 「你不喜欢?」 「不是!」宝宝脱口否认。 她的话语,没有取悦他,黑眸中仍是充斥着冰寒。 齐严极为缓慢的低下头来,靠近她的小脸。近到她能在他的眼睛里,看见自个儿的倒影;近到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刷过她的肌肤。 呜呜,不要靠得那么近啊-- 宝宝努力后退,缩到软榻的边缘。 他没有放过她,黝黑的大手往前伸,扯住她的衣领,往下一拉。 「啊!」她低叫一声,粉脸因羞窘而泛红,藏在衣领内的富贵锁,出现在众人眼前。 齐严扯过她的纤腰,单手抱住,制止她可笑的挣扎。另一只手则握住黄金富贵锁,浓如黑墨的眸子,紧紧瞅着。 她慢慢的停止挣扎,抬起小脑袋,观着他专注的神情。 原来,旁人的传说是真的,齐严娶她为妻,为的也是这个锁。要不然,他为什么瞻着富贵锁瞧了半天,彷佛这个锁很重要似的? 某种说不出的感觉袭上、心头,她胸口闷闷的、疼疼的。头一次觉得,这个从小戴惯了的富贵锁,变得好沈重好沈重-- 「何时成亲?」金金问道。 「三天后。」 司徒莽补充。「齐府在京城外有座别业,一切早已布置妥当,即刻可让新人成亲。」 啊,这么赶? 金金蹙起眉头,瞄一眼沮丧得说不出话的妹妹,继续询问细节。 「那么,何时开桌摆宴?」 两家都是富甲天下,要宴请的宾客,就算七折八扣,起码也有数千人。京城内外已在传闻,这张喜帖叫价高达一万两黄金。 入得了席,能见得新娘一面,就算是祖宗三代都沾了光,等着送钱来巴结的人,可是多得数不完。到了摆喜宴的时候,礼金收齐了,只怕用来修城墙都还有剩。 「不用设宴。」齐严冷淡的说道。 这点金金可不同意了。 「这怎么行!宝宝是嫁给你当正室,可不是偏房,怎么如此委屈?!」她俏脸一凝。 「不摆宴席,末必是委屈。摆桌设宴,只是折腾新人。」 「不成,那总也要昭告天下。我家的姑娘可不是见不得人的!」更重要的是,她可不能放弃收取礼金的大好机会。 齐严扫来一眼。 「我就是不让她见人。」 他这么嫌恶她,觉得她难以见人吗?那么,又为什么要娶她?二难道她只是富贵锁的附属品? 宝宝咬着唇,没有出声,只觉得富贵锁又沈重了几分,压得她胸口发疼。 没人留意到她眼中的难过,讨论仍在进行。 「你希望仪式从简,这也可以。但无论如何,设宴这步骤不能省。」金金很坚持。 齐严面露不耐。「那就交由你去处理。」 「那礼金怎么办?」 「交给你。」 金金双眼发亮。 「成交。」 第二章 齐、钱两府的喜宴,足足摆了七日。 这段期间,京城热闹极了,东市最奢华的春日楼,让钱府包下,大摆宴席,各地贵客纷纷赶来,日日川流不息。 喜宴摆得热闹,收足了礼金,婚礼却进行得颇为低调,只知道喜宴期间,齐、钱两府花了大笔银两,租下一道城门,严令城门千尺之内净空,人车全不得接近。无数的嫁妆,以及那顶精致的花轿,就由这儿出了京城,送到齐府别业。 宝宝穿戴着凤冠霞帔,心里忐忑极了。 喜帕遮住了视线,祝贺的声音不绝於耳,四周像是有着许多人,她看不见,只知道自个儿的心跳得好快,冷汗也流个不停,汗湿的小手,紧紧揪着红绸裙。 徐缓的脚步声传来,轻盈的莲步,来到她身旁停住。 「等会儿入了厅,就要拜堂了。」金金的声音,透过喜帕传来,还费心的整理着霞帔,对这场婚礼重视极了。 「谢谢大姊。」宝宝轻声说道。 金金浅笑,隔着喜帕,悄声问道:「害怕吗?」 宝宝用力点头,凤冠差点被晃下来。 「别怕,要不是看他有心,知道他会好好待你,我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金金微挑着眉,看向站在大厅中的伟岸男子,知道他肯定已等得不耐烦了。 这个男人,甚至不肯等钱府长辈从四川回来呢!好在婚事是多年前就订下的,父母也都开明,只是派人回来,说了一切交给金金处理即可。 宝宝咬着唇,克制着逃走的冲动,全身虚软的被送进大厅,脑子里已是一团混乱。 她也知道齐严有心。 只是,他的、心,是用在她的人上,还是用在这副富贵锁上?要是她能找到法子,解下富贵锁,她是不是就不用嫁给他了? 正在胡思乱想着,大姊松了手,她凉凉的小手,被送进齐严的掌握,被他紧紧握住。 宝宝全身一震,又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要不是出嫁前,被灌了一大壶的清醒茶,嘴里还有苦苦的味道,这会儿她肯定又要昏了。 凌厉的目光,即使隔着一层喜帕,还是锐利得让人无法面对,她低垂着小脸,察觉他热烫的大手,略略紧了一些。 她的颤抖,似乎让他很不高兴。 在众人的喧闹中,她迷糊的完成一切礼仪,再由丫鬟们簇拥着,送入新房,像尊瓷娃娃似的摆上木雕大床。 几位宾客们也跟进了新房,嘴里嚷着贺词,还抢着敬酒。不过碍於新郎阴骛的表情,以及摆明了不耐烦的脸色,没人敢闹洞房,很识时务的迅速告辞,就怕留得久一些,妨碍了无价春宵。 几个丫发摆上甜汤、甜糕,而后走向新娘,准备卸下凤冠与嫁衣。 齐严突然开口。 「退下。」 丫鬟们呆了一会儿。「呃,齐爷,奴婢必须给夫人更衣。」 「我来就行了。」醇厚低沈的声音里,有着绝对的权威。 啊,齐爷要亲自替新过门的夫人更衣?! 众人脸色一红,不敢违逆,匆匆福身行礼,也告退离开。 屋内岑寂,只剩宝宝凌乱的呼吸声。她揪紧丝裙,小脑袋垂在胸前,不敢抬头,身子又开始打颤,整张木雕大床,被她震得摇摇晃晃。 「你会冷?」齐严拧起浓眉。 啊,他又生气了吗? 宝宝深吸一口气,勉强摇头。 「我--我--没有--」 低沈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么,你的颤抖,就是因为怕我了?」 那冰冷的语气,让她瑟缩了一下。心儿正在七上八下的时候,喜帕一掀,屋内烛火通明,齐严锐利的目光,像两把火似的,烤红她的粉颊。 近在咫尺的男性面容,让她呼吸一窒,无底的黑眸默默瞅着她,被他仔细端详过的肌肤,都像是煨了火,又烫又热。 她成亲了,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的丈夫-- 黝黑的指掌,滑过粉嫩的双颊,粗糙的指带来异样的刺激,让她觉得有些酥痒,脸儿瞬间就红了。 他的手没有逗留,继续往下滑,落到她颈间,迅速解开霞被。 「啊,齐公子,请住手!」她惊慌的低喊,却违抗不了他的力量,领口的绣圈儿,没三两下就被卸开,连凤冠都被取下,乌亮的发丝流泻,衬得她无辜的模样,更加楚楚可怜。 浓眉一挑,俊脸上闪过不悦。 「齐公子?」 她这才想到,两人已经拜堂成亲,自个儿必须改口。 「呃,夫君。」她细细低语,垂着小脑袋,努力适应陌生的字句,没有察觉,他深幽的黑眸里,闪过一丝火苗。 齐严的手没有停,解开衣襟后,探握住她颈间的黄金圈儿。这一回他看得格外仔细,将黄金打造的锁圈,反覆看了数遍。 宝宝望着他的大手,心儿像被针刺着,传来一阵浅浅的疼。 即使成亲了,他先看的,还是这个富贵锁-- 纵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做齐严的妻子,但是一想到在他眼中,她仅仅是这副锁的附属品,一颗心就不由自主的感到疼痛。 「解不下来?」他问道,黝黑的手摸索着锁扣,浓眉紧拧着。 「不能。」 「试过吗?」 她点头。「锁制作得太过精巧,一旦扣上就解不下,京城里的巧匠全都束手无策。后来,是大姊说这锁很美,就这么戴着也无妨。」 其实,这副锁精致华丽,是件不可多得的美丽首饰,要不是不时有歹人觊觎,容易引来麻烦事,就这么佩戴着,倒也赏心悦目。 这回,浓眉拧得更紧,黑眸中也迸出怒气。他搁下富贵锁,转身离开床榻,解开身上的新郎装束,背对着她的身影,更显得高大摄人。 宝宝眨着眼儿,瞪着他的背影发愣,虽然察觉他在生气,却不知道他在气收件么。 她解不下这副锁,让他很不高兴吗? 等到黝黑宽阔的肩膀、结实的胸膛,全暴露在烛火下,宝宝才赫然发现,他--他在脱衣服! 老天! 宝宝惊喘一声,砰的一声往后倒,手忙脚乱的躲进大床里,粉脸羞红。她思绪乱转,想起出嫁前,三姊说过的,夫妻之间的亲蔫事儿。 男人跟女人,真的会那么亲密吗?只是想像,她就要喘不过气来了。 「呃,夫君,我、我不困。」宝宝可怜兮兮的说道,往床角缩去,极力想拖延时间。 齐严走回床边,放下红纱帐,那体魄黝黑结实,处处蕴满力量。锐利的视线变得更烫、更热,滑过她粉嫩的肌肤,以及娇弱的身子。 「我也不困。」他徐缓的说道,陡然出手,握住她的脚踝。 「啊!」 她觉得脚儿一软,被他握住的地方,还烫得像火烧。 「啊,放手!不、不要--」她又踢又蹬,想甩开箝制。 哀求声还没告一段落,红绣鞋跟罗袜先飞了出去。 宝宝花容失色,被拉倒在软软的被子上,柔润的肌肤上都是汗水。「齐公子--不、不、相公,请让我先更衣,然后再--」她喘息着哀求。 「我正在帮你。」他淡淡的说道。 「帮我?」 「脱衣裳。」 宝宝倒抽一口气。 啊,齐严要脱她的衣裳?屋内这么亮,他就要--他们就要-- 「呃,不行啊,那个、那个烛火--」她哀求着。 他不理会,粗糙的双手,滑过娇嫩的肌肤。 「求求你。」她又羞又怯,却又抗拒不了他的力量,急得快哭了。 他眸光一凝,居高临下的俯视怀里的小女人,她哀求颤抖的模样,意外的勾起他内心珍贵的仁慈。 黝黑的大掌解下她的耳环,朝着烛火弹指。瞬间,烛火被灭,屋内陷入昏暗,只剩淡淡的月光。 黑暗中的男性身躯,看来更加高大慑人。他伸出手,黑眸闪亮,像狩猎中的野兽。 「过来。」 小脑袋摇得像博浪鼓,说什么也不肯自投罗网,白嫩的小手还揪着衣裳,一双眼睛贬啊眨的。 他双眉一拧,手却没有闲着。 嘶-- 红嫁衣也飞了出去。 「大姊,救我!」宝宝本能的喊道,不断挣扎,木雕大床晃个不停。 嘶-- 又是一声。 贴身的绸衣成了破布,轻飘飘的滑下床榻。 「啊,不要啊!」她顾不得抢救衣裳,手脚并用的往床角爬。还没碰着床柱,她脚踝一紧,整个人又被拉回来。 红纱帐后热闹得很,满床玩着老鹰捉小鸡。有好几回,小脑袋探出红纱帐,焦急着想求救,但水唇还没喊出声,又被拉了回去。 折腾几回下来,他毫不留情,把两人的衣物全抛下床去,宝宝娇嫩的身躯上,只剩一块小得可怜的兜儿,粉润的肩、纤细的腰、修长的腿儿,全暴露在月光下。 「你还想喊谁来救你?」齐严嘲弄的问道,双眸如火,用发尾刷过细嫩嫣红的肌肤。 呜呜,可恶啦,他欺负人!都被他剥光了,她哪里还能见人? 宝宝累得直喘气,但肌肤上又酸又麻的刺激,引发她一阵战栗,要不是死咬着唇,说不定还会喊出羞人的低吟。 「放开--唔--我--」 他吮住她红嫩的舌尖,吞咽她的惊呼,黝黑的大掌更是毫不客气,揉握柔嫩的身子,引发阵阵战栗。 宝宝羞红了脸,却又抵抗不了,全身酥酥软软,只能断续娇喘,声音又柔又腻,教人销魂。 月色明亮,当他赤裸精壮的身躯,展露在她眼前时,她羞得几乎无法呼吸,迅速闭紧眼儿。 齐严每个霸道的举动里,都有她不了解的温柔。他结实的身子,压住她的每一寸肌肤,在她身上撩起陌生的浪潮。 「你要什么?」她小声的问,迷迷糊糊的感觉到,他最热烫坚硬的一处,紧抵着她最脆弱柔软的那儿如果他要的只是富贵锁,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温柔? 月光之下,那张严酷的俊脸上,浮现一抹蛊惑的笑。笑容软化了戾气,他不再冷酷,反倒显得俊美且诱人,她瞬间看得有痴了。原来,他是会笑的啊! 她、心头一暖,恐惧一点一滴的融化-- 「我要你。」他低声说道,热烫的唇封缄了她,霸道的汲取她的甜美,闯入她的柔嫩。 那么富贵锁呢?他不是要锁吗? 她没有机会再发问。 红纱帐晃啊晃,映着月色,帐内一双人儿交缠起伏,让深夜漾满浓浓春意。 第二日,天还没亮,她就被摇醒。 「梳洗,准备出发。」齐严冷淡的说道,转身离去,昨晚的温柔,到了白昼就半点也不剩。 宝宝迷迷糊糊的,在丫鬟伺候下梳洗用膳,而后被送上马车。 晃了两个时辰后,让清晨的冷风一吹,瞌睡虫全开溜后,她才比较清醒。 齐家的重镇不在京城,而是在北方的双桐城,那儿终年寒冻,原本是不毛之地,是齐家在那儿挖出金矿,才吸引人群,聚镇为城。齐家三代,靠着金矿经商,遂将双桐城经营为北方第一商城。 齐严此次来京城二来是为了京城商务,二来则是为了成亲。 她缩着身子,蜷坐成一个小球儿,柳眉轻蹙。 唔,不论怎么想,她总是觉得,经商是他的重点,迎娶她只是「顺便」罢了。 烦恼了一会儿,她翻出陪嫁的书箱,想打发时间。书箱是沈香木雕,四角包以白银,打开箱销后,里头搁着十来本彩线绣本,每本都美轮美奂,让人爱不释手。 这是什么书呢?为什么三姊送给她时,笑得那么神秘古怪? 她好奇的打开绣本,视线扫过书页,精致的绣本上,绘着男男女女,全都成双成对,缠成麻花棍儿。她凑近小脑袋,想看得仔细些。 轰! 娇嫩嫩的粉脸,瞬间着了火。 哇,这是、这是-- 小手慌忙的又把书盖上,等到粉颊上的火灭了,才又慢慢的掀开,又羞又怯看着绣本上华丽细致的图案。 轰! 她把书盖上,频频喘着气儿。 这回她可看仔细了,书上的男女,或坐或站或卧,全在做着「那件事」,羞得她双颊通红,几乎要冒出火来。 唔,只是,她没看错吧?那个男人,真的把那女人摆弄成那姿势?那样不会受伤吗? 基於强烈的好奇、心,她压下羞赧,又悄悄翻开书。 齐严撩开车帘,看着小妻子抱着一本书,不断重复脸红与偷瞄的动作。 「在看什么?」高大的身躯一出现,原本宽敞的车厢,立刻变得狭隘。 她惊喘一声,手忙脚乱的想收起绣本,却失手掉落,她先前研究得最久的那一页,就这么大剌剌的翻开在他面前。 一阵沈默。 齐严挑起浓眉,从羞得想跳车的宝宝,看到眼前的春宫图。 「哪里来的?」 「三姊送的。」她小声的说道,双手揪着丝裙。「我、我可以派人把这些书送回去的。」他会不会觉得,她不知羞耻?! 「不用。」 「啊?」 宝宝抬起小脑袋,诧异的看着他。 「用不着送回去,你收妥就行了。」他淡淡的说道,黑眸深处,闪过火苗。 她愣愣的点头,抱起绣本,全塞回书箱里。 被逮着偷瞧春宫书,原本以为齐严会火冒三丈,要不,至少也会数落她一顿,没想到他竟连眉头也不皱一下。是她太羞涩,还是他太过开明? 正在疑惑着,她陡然腰间一紧,娇小的身躯跌入他的怀抱。 「夫君。」她低喊一声,赫然惊觉,齐严非但搂住她,大手还在到处乱摸,哪儿都不放过。 他拧着眉,一脸不悦。 「怎么穿得这么单薄?」 「呃,我不冷。」刚刚瞧了那些书,她羞得全身发烫呢! 「飘雪了,把被风拿来穿上。」 听他这么一提,她才陡然发现,窗外已经大雪纷飞,飘起今年的第一场瑞雪,车厢内温暖,外头却冷极了。 「是。」她点头,想要起身,他却不允许,抱得牢牢的。 男人的体温既热又暖,把她包围在其中,暖得几乎要冒汗,压根儿不需要什么披风了。 宝宝有些僵硬,水汪汪的眼儿,偷偷*瞄,恰巧跟那双深邃的眸子碰个正着。她、心儿一跳,立刻又垂下小脑袋。 「还疼吗?」他突然问道,灼热的气息,吹拂过她的耳。 「啊?」她反应不过来。 齐严没回答,浓黑的眸子瞅着地,粗糙的指掌,滑向她娇嫩的大腿内侧,揉着酸疼的肌肉。 力道适中的揉抚,舒缓了酸疼,昨晚的酥痒难耐,伴随他的举止,再度袭来。她咬着嫩唇,粉脸娇红,小脑袋用力摇晃,说不出话来。 「我没伤着你吧?」 小脑袋摇得更用力。 「你昨晚很疼。」他徐徐说道。 宝宝从发根到脚趾头,全羞成了粉红色。 昨晚,她又昏了过去,这回却不是害怕,而是因为他对她做的那些事-- 想起昨夜的亲昵,宝宝就羞得想挖个地洞,把自个儿理进去,永远都别出来见人。 原来,夫妻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她的颈间,还有他激情的吻痕;她的耳畔,还记得他的喘息;她的眼、她的唇、她的身子,都被他烙上印记-- 想着想着,她的颈子又有些酥痒了。 呃,啊,这不是幻觉,齐严正在哈着她的颈子! 「呃,夫君--」她惊慌的低喊着,又闪又躲,不断缩着脖子,但是不论地躲到哪儿,就是难逃「虎口」。 他箝握住她的纤腰,啃过雪嫩的肌肤,用的力道不轻不重,没有留下伤痕,却令她颤抖不已。 呜呜,他是饿了吗?不然为何总爱哈着她? 宝宝扭着身子,笨拙的想避开,双手用力一推,没能推开他,自个儿却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后跌去。 咚! 好痛! 她呻吟一声,后脑撞上车梁,疼得头晕眼花。 车外传来男人的轻笑,不知道已经在外头听了多久。 「主子,咱们到了,您跟夫人要不要换个地方再继续?」 此话一出,外头响起闷闷的笑声,全都听出了弦外之音,以为新婚夫妻不耐车程无趣,正在里头忙着。 齐严哼了一声,撩开车帘,锐利的目光四下一扫,闷笑声瞬间消失,就只剩站在车厢外的粗犷男人,仍挂着不知死活的笑。 「主子,打扰了吗?」司徒莽偏头望着跌趴在地板上的宝宝,笑意更深。 「闭嘴。」齐严冷冷的说道,单手一伸,就将她拉了起来。「摔伤了吗?」 「没有。」她摇头,克制着不去摸后脑,更不敢说自个儿摔得好疼。 他面无表情的点头,跃出马车,站定后才转身,朝她伸出手。 宝宝提着丝裙,小心翼翼的走到车边,扶着他的手臂想下车。但是车厢实在太高,她试了一会儿,还是踏不到地,有些发窘,只能可怜兮兮的抬头,向他求救。 「夫君,我--啊!」 不耐她媲美龟速的动作,齐严接掌主控权,虎掌握住她的纤腰,将她凌空抱了起来。 她惊慌的喊道,连忙抱住丈夫的颈项,娇躯贴得紧紧的,就怕他会失手将她摔伤。 软玉温香偎在怀中,齐严双眸一亮。他举高她,极为缓慢的放下她,虽然隔着几层衣衫,但她的柔软贴熨在他的坚硬上,一寸寸的往下滑,简直像要摩擦出火苗来。 双脚一落地,宝宝就急着要逃走。他却不放人,还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也不管她是不是羞得想躲起来。 这幕好戏,别人看得脸红心跳,君莫笑可看得刺眼。 「爷,邻近几镇的钱庄负责人,都在屋内等着了。」她走上前,执意棒打鸳鸯,还冷冷的睨了那小新娘一眼。 「先用膳,再让他们到大堂来。」齐严说道,举步往大门走去。 宝宝这才发现,马车早已驶进一处院落,他们正站在宅子前方。四堵高墙,将这楝宅子围在中央,宅邸内没有花圃、没有楼阁,每楝建筑都高大而冷硬。 「今日在这里歇息,明日才会继续赶路。」司徒莽主动为她解释,粗犷的大脸上露出友善的微笑。 她回以微笑,虽然被齐严扯着往前走,还是努力转过小脑袋发问。 「我们何时会到双桐城?」 君莫笑插嘴。「要是日夜兼程,三天就可以到达,只是这会儿拖拖拉拉,只怕要浪费一旬的时间。」 从前往来京城与双桐城之间,都是疾车快行,不浪费半点时间。但是这回齐严竟下令,车速不得过快,平白耗费了数日。 司徒莽伸出食指,对她摇了摇。她却哼了一声,撇过头来。 这间宅子的总管,以及众多丫鬟、仆人,知道刚刚成亲的主人,将要在这儿落脚,老早就在门前列队等着了。 「这儿是哪里?」她低声问着丈夫。 「齐家的别业。」 「唔,我是问,这处别业是否有什么名称?」进门的路上,她只瞧见,门楣上头,以苍劲的书法为底,大大的刻了「十、六」二字。 齐严看了她一眼。「这里就是十六。」 「啊?」 十六?这是什么?编号吗? 虽然老早就知道,齐严是个实事求是的人,但她万万没想到,他竟严重到这种地步,甚至不愿意替别业取名,一律以数字称呼。 「呃,这座宅子没有名字?」宝宝不死心。 「没有。」 「那么,京城旁的那座府邸是--」 「十七。」 他抛下回答,迈开步伐,走入别业,不再理会她。 宝宝站在原处,仰高了头,瞪着门楣上的两个大字,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三章 舟车劳顿,走走停停,一旬之后,车队才驶入双桐城。 连日的疲劳,让宝宝又困又累,当齐严将她抱下马车时,她甚至没能睁开眼睛。 齐府的所有仆人,全在屋外列队迎接。他们老早就听见主人大婚的消息,屋内屋外,到处大红色的剪纸,让死寂的宅院,也沾了几分喜气。 「主人,城里钱庄的--」一个中年男人走上前来,恭敬的报告近况。 齐严冷眼一扫,对方立刻闭嘴,不敢再吭半声。 「唔,我们到了吗?」她迷迷糊糊的问,小脸埋在他怀里,汲取好闻乾爽的男性气息。连日的接触,让她的恐惧转淡,逐渐能接纳两人身体上的碰触。 「没事。你继续睡。」他低声说道,抱着她穿堂过廊迅速回到卧房。 她慵懒的打了个阿欠,没发现自个儿已经离开齐严的怀抱,被搁进暖暖的被窝。 四周安静了一会儿,直到房门悄悄被打开,细碎的脚步声、交谈声,像蜜蜂似的,嗡嗡嗡的盘桓不去,骚扰她的好梦。 宝宝蹙起眉头,睁开一双迷蒙的眼睛,赫然发现,一大群女人围在床边,瞪大了眼睛,全等着她醒来,齐严则是不见踪影。 「啊,醒了醒了。」一身红衣,编号“八”的女人嚷道。 「你吵到她了。」编号「十五」哼了一声,还走过来,替宝宝盖上被子,就怕她着凉。 「我才没有!」 「有!」 宝宝揪紧锦被,瞪大眼睛,望着满屋子的娘子军。 眼前这些女人,有的美艳、有的秀丽,风姿打扮各有不同,唯一相同处,是她们的衣襟上,全都别着红色的牌子,上头都写有编号。 「睡得还好吗?路上没累着吧?」编号三十二,和颜悦色的问道。 头戴凤簪,编号「十二」的女人,排除障碍,挤到床边,迫不及待的拉起宝宝的手。 「别怕别怕,我是娘啊,来,乖,喊一声‘娘’。」 还来不及说话,另一边又有人嚷起来了。 「就你是娘,难道我们都不是?」 宝宝看向左边,瞧见发声喊话的,是身穿红袄,编号「十」的美艳妇人。 「哎,别误会,咱们姊妹同辈,她喊谁不都一样?」 宝宝看向右边。 「那也不能让你占了头筹啊!」 宝宝再度看向左边。 「别争了,咱们围个圈,谁也别吃亏。」娘子军中有人提议,引来附议声。 噢,她的颈子好酸! 早就听过传闻,齐严的父亲风流成性,娶了一打的妻,一打的妾。满屋子的妻妾加一加,她可足足有二十四个婆婆呐! 亲眼见着满屋子的女人,宝宝才能体会,齐严肩上的责任有多重。 他并非长子,却优秀过人,一肩担起重责大任,即使要奉养的人数,比其他大户人家多了好几倍,他仍是一声不吭,经营得有声有色。 富贵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可不少,银子就像倒水那样花出去,要不是齐严生财有道,即便是挖金矿起家的齐家,只怕也老早就被吃垮,哪能到如今还呼风唤雨、吃香喝辣? 作为这么一大家子的当家,实属不简单。要当他的妻子,只怕也不是件容易的百事。 宝宝放开锦被,优雅的滑下床榻,在娘子军前盈盈福身。 「媳妇宝宝,见过各位娘亲。」 「唉啊,别多礼,快起来。」娘子军们、心花怒放,七手八脚的将新媳妇扶起来,一番评头论足后,不禁连连赞叹。 「瞧瞧这脸蛋、身段,美得让人心都酥了,也难怪齐严迫不及待,等不得那些礼俗,急着要把你娶进门。」 宝宝粉脸一红,没有答话。 提起过度仓卒的婚礼,有人就不禁抱怨。 「他也真是的,迳自就在京城解决了,也没让咱们这些长辈去观礼。」 钱府由金金出面,齐家有齐严作主,两人都是发号施令的人物。两家的长辈,在这场婚姻大事上头,全都插不上手。 编号「二」挤到最前头,将一个红绒锦盒递过来。 「来,瞧瞧这个,我给你带了见面礼。」 宝宝轻声道谢,打开盒盖。 锦盒里静静躺着一串珍珠项链,粒粒个大色纯,大小如一,显得格外珍贵。这是南珠中的极品檀珠,上面还有淡淡香气。 「但可是咱们宝喜坊里头,最圆润的一串珠子。」 眼见有人端出礼物,娘子军们立刻发动攻势,各类的金银珠宝,全一股脑儿的住她怀里塞。 「来,让娘替你戴上。」 为了戴上珍珠项链,黑亮的发被盘了起来,露出黄金富贵锁。 众人又是一阵惊叹。 「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富贵锁?」 「真能集聚财富吗?」 「也难怪齐严的算盘拨得真厉害,有了这个富贵锁,咱们齐家--」还没说完,说话的人已经挨了一拐子。 宝宝、心口一痛,却仍僵着嘴角,挤出微笑。 早就知道,他娶她是为了富贵锁。只是亲耳听见,远比臆测来得伤人-- 眼见气氛有些痴,她压下心里的难受,转移话题。 「呃,娘,我想请问,这是什么?」她指着娘子军们衣襟上的红牌子,一脸困惑。 「喔,这个啊,府里家大业大,人口众多,齐严说了,他记不起名字,就一律发了牌子,标明排行顺序,也好辨认。」 「每个人都有吗?」她又问。 「是啊,人人都不缺。」 宝宝偏着小脑袋,为这诡异的规矩蹙眉。 她开始能够理解,齐严的想法了。 他是天生的商人,实事求是得接近无情,除了赚钱之外,不会多花一分心思,更不可能有闲情逸致,为屋子题上雅号。为了省事,索性连人名都懒得记,除了左右手外,其馀一律也以编号称呼。 难道齐严的的脑子里,除了数字,就容不下其他? 那么,他是不是也即将把她列入编号呢? 双桐城位处北方,是以巨石筑成,雄伟而庞大,比起京城的富丽堂皇,更显得严酷冰冷。 入冬之后,大雪不停,整座城银妆素染,一片雪白。 宝宝花了很长的时间,穿过长长的走廊、宽阔的中庭、前院,才到达齐府的大门。小脑袋探出大门,毫不讶异的在门楣上头,看见同样苍劲的笔法,刻了个“一”字。 她若有所思,走回齐府主楼。 「夫人,晚膳备妥了。」丫鬟福身。 这丫鬟也不例外,衣襟上别着牌子,编号「三十二」,伶俐讨喜,才被派来主楼伺候着。 「外头天冷,等爷回来,就先把热汤端上来。」宝宝吩咐着,敛着丝裙,在窗边坐下。 仔细观察下来,地逐渐理出了个概括,看出府内的牌子,是以颜色区分等级。 红色的牌子,是二十四位娘专用的,地位尊贵。 粉红色的牌子,则是妻妾们的孩子,是齐严的兄弟姊妹。除了年幼的,其馀大部分不住在齐府,全被他分派出去,在各处任职。 丫鬟、仆人们,衣襟上则是蓝色的牌子,人数众多。 这几色名牌是齐府的辨识证,齐严下了令,没有佩戴牌子的人,一概不许在府内出入。 这情况让宝宝别扭极了,入府几天,每回听到他以醇厚的声音,叫唤着某个人的编号时,她就觉得不舒服。 店铺、屋子也就算了,每个人都有名有姓,又不是牲口,怎么可以拿来编号呢? 门被推开,高大的身躯踏入屋内,伴随一阵风雪寒气。 「夫君万福。」宝宝敛裙福身.一走上前来,亲自为他解下皮氅。 齐严拍下肩上的白雪,任白嫩的小手,软软搁在胸前,解开皮氅的系带。漆黑的眸子,扫过空荡荡的桌面。 「用过晚膳了?」 「没有。」 「怎么不用?」 她微微一笑。「我在等你。」虽然过了用餐时间已久,她仍坚持要等他回来。 齐严双眸闪动,不动声色,一撩衣袍,迳自入席。 丫鬟按照吩咐,先端上热汤,等到汤盅见底,才陆续端上精致可口的膳食。 宝宝挟了块白斩鸡腿,克尽妻子的职责,为他布菜。 「昨日娘亲们找我去,告诉我许多事。艳娘还说,你爱吃这个。」虽然家财万贯,他偏爱的吃食却很简单。 「谁?」他拧眉反问。 屋里人太多,他水远认不清,父亲娶回来的莺莺燕燕,哪个人是哪个。 「来由自江南的那一位。」 他眯起眼睛,努力思索。半晌后猛一甩头,乾脆放弃。 「算了。」 「十三娘。」她提醒道。 黑眸一闪,恍然大悟。 她叹了一口气,搁下筷子。「你不可以将家里每个人都编号的。」 「很方便。」 「但是太过不近人情。」 他没有说话,显然懒得跟她讨论这件事。 宝宝垂下眼睫,没有继续追究,柔顺的住了嘴,一双晶亮的眼儿,却格外闪亮,不知在盘算什么。 软嫩的小手端起酒壶,为他斟酒。 此路不通,她并不心急,不着痕迹的换了个话题。 「夫君,我想请问,哪一位是你的娘亲?」她仔细观察过,却还是分辨不出,齐严的五官究竟是像谁。再说,他对二十几位夫人都一视同仁,恭敬有礼,却冷淡疏离,她压根儿猜不出,他的生母究竟是谁。 齐严扣住酒杯,面无表情。 「都不是。」 「啊?」这个答案,倒是她没猜着的。 「我是被从府外带回来的。」他简单的说道,彷佛事不关己。 他的生母既不是妻,也不是妾,而是他父亲在外头的情人。他是私生子,因为自小难掩的才华与天赋,父亲才对他格外宠爱,镇日带在身旁,培养做接班人。 宝宝咬着红唇,说不出话来。 他这么骄傲,就算是生母的离弃曾带来伤害,那强烈的自尊心,只怕也容不得旁人的同情与怜悯。 也难怪他订下的规矩,冷硬得不近人情,在他的生命里,从来就只有责任,容不下半点温情。 她鼓起勇气,握住他的大手。 齐严的视线从软嫩的小手,挪移到她的脸上。 幽暗的眸光,让她、心头一热,粉脸蓦地变得嫣红,连忙迅速转开视线。成亲至今,她虽然仍旧羞怯,但已不再无知,能猜出他那样的眼神是代表着什么。 噢喔,糟糕,看来,他把她的安慰想偏了! 她连忙想收回手,黝黑大掌却倏地一翻,将她擒住。 「别随意碰我。」齐严徐缓的说道,目光如炬。 热烈的目光,令她的身子窜过一阵轻颤,夜里的亲蔫画面,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令她呼吸困难。 「为什么?」她小声的问。 「那会让我想要你。」 如此坦白的宣告,让宝宝羞极了,要不是手还被他握着,肯定已经拔腿开溜。 她的羞赧,意外的取悦了他,带着酒香的指,恣意的揉了揉她的嫩唇,直到她喘息不已、唇儿嫣红,这才满意的收手。 「明日我要出城,不回府里,你不用等我用膳。」他淡淡的说道,怀疑要是没有吩咐,这个小女人说不定会饿着肚子,等他一晚上。 宝宝的注意力被调了回来,眼儿一亮。 「夫君要去临城?」她先前听九娘提过,临城的钱庄出了此问题,需要齐严去处理。 他点头。 「那么,夫君不在府内的期间,我该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做。」 小脑袋用力摇了几下,不以为然。 「不行不行,我是你的妻子,可不是客人,怎能游手好闲?」 「那么,你想做什么?」 她眨眨眼睛,垂下眼睫,避开视线。 「唔,也没什么,只是一些小改变。」她轻声说道,模样温驯可人,没半点威胁性。 齐严面露不耐,大手一挥,大方的赐权。 「你做什么都行。」这娇小的女人,软弱得像风一吹就要被刮上天,就算他愿意给予权力,她又能做出什么大事? 「什么都行吗?」她求证。 「我从不食言。」齐严沈下脸,没想到这个小女人,竟敢质疑他的信用。 「小女子相信,夫君绝对是一诺千金。」 宝宝忍着笑,倾身为丈夫斟了一杯酒,滴溜溜的眼儿,已经转到丫鬟的衣襟上,盯住那牌子不放,心里盘算着该从何处着手。 她已经找到事情可做了。 曙色方褪,齐府开了大门,众多的仆人拿着雪帚,清理屋里屋外厚厚的积雪。 刚送了爷出门,雪上还有深深的马蹄痕。即使主人不在,奴仆们还是卖力工作,不敢怠惰。 窈窕的身影穿过走廊,左看看右瞧瞧,慢吞吞的晃到大厅,在黑檀木椅上坐定。 身穿灰衣的中年男人一瞧,立刻迎上前去。「少夫人。」 宝宝凝目一望,发现他胸前的牌子上,写了个二字,可见地位非凡。 「我是府里的总管,少夫人往后要是有什么吩咐的,请尽量交代。」他一面自我介绍,还嘱咐丫养快点端上热茶,让少夫人暖暖身子。 「如果我有事想请教,也能烦劳你吗?」 「当然。」 「什么都可以问吗?」 「是的。」 地弯起红唇,笑得万分甜美,从袖里掏出一叠宣纸。 「那么,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总管先是一呆,接着皱起眉头,苦苦思索。 「呃,少夫人,请等等,让我想一会儿。」太久没用,他都怏忘了自个儿的名字了。 「慢慢来,不急的。」她好整以暇的说道,持起拦在桌上,那枝齐严专用的狼毫笔,再用笔杆桃开宣纸,上头早写得密密麻麻,全是二十四位夫人,以及府内少爷、小姐们的名字。 总管瞪着宣纸,有些反应不过来。 「少夫人是想练字?」他狐疑的问道。 她莞尔一笑。「不,我是想拟份名单,把府内众人的名字全列下。」笑容更柔更美,简直要令人目眩神迷。「等所有人都将名字记妥,这牌子就能作废了。」 总管双眼发直,无法转开视线,过了半晌,那些话才渗进他发晕的脑袋里。 啊,他懂了! 他脸色发白,双手乱挥,额上爬满冷汗。 「这这这,少夫人,这可万万使不得啊,爷下过命令,牌子绝对不能除下,谁要是没戴牌子,一律得扔出府去。」一想到爷的坏脸色,他就吓得双脚发抖,几乎想跪倒在地上,求宝宝打消主意。 「别担心,爷不会怪罪的。」她笑容不减,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道。 「啊?」 「这是爷出门前,交代我处理的。」长长的眼睫,遮掩了闪亮的眸子,只有红唇上惑人的笑,泄漏了一丝端倪。 齐严说了,她想做什么都行,不是吗?那么,她也只是照他的吩咐,尽力而为罢了。 总管擦着冷汗,眉间的结逐渐松开。虽然满心怀疑,但是少夫人说的话,总不会有假吧?再说,爷出门前也交代了,少夫人想做什么,就必须一切照办,任何人都不得违逆。 还没想出个结论,娇软的声音再度响起。 「能请你找几位仆役过来吗?我想尽速开始。」这项陈科旧律颇为棘手,不费上一番功夫,可还解决不了。在齐严回府之前,她得尽速打点好一切。 总管一咬牙,放弃挣扎,束手投降。 「呃,那个那个,标号二四五,快过来。」他吆喝着。 小伙子抱着扫把,小跑步入厅,笨拙的行礼,神态紧张。 「少夫人。」 宝宝点头,提起狼毫笔。「你叫什么名字?」 小伙子没回答,胀红了脸,把扫把抱得更紧。 「少夫人在问你名字呢!」总管皱眉。 「我三岁就入府,府里又只用号码来称呼,所以--」他搔搔脑袋,困窘的回答,老早就把名字给忘了。 她叹了一口气。 「请把名册拿出来。」就算脑子里忘了,但白纸黑字总是抹不掉的,名册上该还留有纪录。 总管领命,火速奔去领了名册,等回到大厅时,排队等着登记名字的仆人、丫鬟,旱排成一条人龙,曲曲回回的绕了好几圈。 看来,少夫人刚到齐府,挑来初试身手的,可就是件大工程呢! 第四章 他不该赋予她权力的。 短短几日的时间,齐府就像改朝换代似的,维持数年的规矩,全让那个小女人打乱了。 临城钱庄的事一解决,齐严就抛下司徒莽与君莫笑,策马赶回双桐城,回到齐府的时候,天色已晚。 他跃下骏马,大步踏进宅里,鹰目一扫,立刻就察觉不对劲。 屋内的仆人们,仍是各司其职,但嘴里全都念念有词,不知在背诵什么。以往形同陌路,各忙各的,但这会儿碰上面,就主动停步,还掏出纸条,相互确认。 最令他脸色愀变的,是众人的衣襟上竟然空空荡荡,他赖以认人的牌子,这会儿全消失了! 高大的身躯,因为愤怒而僵硬;黑眸每扫过一个仆人,就变得愈阴鹫。 大堂之上,总管的嘴里也在叨叨念念,双手在身上东摸西掏,不知在找些什么。 「怪了,明明搁在口袋里的,怎么不见了?」他喃喃自语。 真是的,少夫人誊了名单,列出所有人的名字,要他们好好背诵。起初,大夥儿兵荒马乱,忙着把号码与名字凑在一块儿,等到习惯了新法子,倒也觉得有趣,府内的气氛热络不少。 没想到,新规矩才刚见效,爷就回来了。 「啊,爷,您回来了。」总管忙着请安。 齐严拧眉。 「牌子呢?」 「啊,爷,您放心,少夫人都处理妥当了。」总管连忙说道。 他眯起眼睛,眸中迸出危险的光芒,下颚一束肌肉正在隐隐抽动。 「她做了什么?」 呜呜,哪里不对劲了?!为啥爷的表情变得这般吓人,活像想把他给折成十八块!他任职多年,可还没见过爷发这么大的火。 辐射而出的怒气,让大堂内的仆人丢下抹布、扔下雪帚,火速开溜,不敢久留。只剩全身发抖的总管,独自面对齐严。 他硬着头皮,搬出少夫人当挡箭牌。 「呃,就是爷您交代的事啊!少夫人说,是您要她记妥众人名字,将牌子作废的。」少夫人看来娇弱,处理事情可不含糊,谨慎细心,才短短三日,就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齐严猛地伸手,将总管提到面前。 「我、交、代、的?」他缓声问道,黑眸微眯。「她是这么说的吗?」 「没错没错,少夫人说,是爷出门前吩咐的。」总管虚弱的说道,两脚悬空,全身抖啊抖,差点没跪趴在地上求饶。 「那些牌子呢?」 「呃,少夫人说了,为免大夥儿还会依赖牌子,牌子全数收回,然后扔进火里烧了。」 她烧了那些牌子? 轰! 齐严全身一僵,像是火药陡然在脑中炸开,所有理智全被轰到九霄云外去了。 总管冷汗直流,胡乱摸索,总算摸出名单。他举高手,将名单捧到齐严的面前。「爷,这就是名单,少夫人嘱咐我们,要好好背--」话还没说完,颈部箝制顿失,他咚的一声,重重捧回地上。 齐严转身,往主楼走去,疾步如雷,震得全府战栗。 所有人争相走避,关窗关门,躲在棉被理不敢出来,就怕遭到池鱼之殃。 糟了糟了,少夫人是不是要遭殃了? 主楼的木雕大门,砰的一声被踹开。 「你做了什么?」巨大的咆哮声响起。 丫鬟们惊叫着,全都花容失色,有一个吓坏了,还失手捧了一壶茶。 「爷,少、少、少夫人--」 「她在哪里?」他冷声问道,如鹰的黑眸在屋内扫了一圈,没瞧见宝宝的踪影。 「少夫人正在更衣。」丫鬟小声的说道,吓得快哭了。 他浓眉一拧,穿过花厅,踏入卧房。 大床的纱帐中探出一颗小脑袋,粉脸微红。 「夫君请稍待。」宝宝说道,才刚穿上纱衣,连外裳都还没穿上。 齐严眯着黑眸,脚步没停,大手揪住纱帐,陡然拉开。 「啊!」 她刚刚沐浴过,洁润的身子上、只穿着薄薄的纱衣,隐约可见贴身的绣兜,除了颈间的富贵锁外,没有其他的首饰,那娇软的模样,在烛火下格外诱人。 黑眸扫过她的肌肤,落在粉嫩的小脸上,眸光一闪,怒气却没有消褪的徵兆。 「出去。」他冷冷的下令。 丫童们哪敢久留,情况危急,全忘了福身行礼,争先恐后的逃出主楼。 室内岑寂,只剩夫妻二人。 齐严瞪着她,脸色难看到极点。 「夫君,我知道你有话要告诉我,但是,可否先让我穿上衣裳?」她扯着锦被,遮住胸前春光,清澈的眸子,渴望的望着被丫鬟搁在桌上的衣裳。 就算是他想骂人,也得等到她服装整齐吧!穿得如此单薄,虽然不觉得冬夜严寒,但他深幽的目光,已让她手足无措。 只是,他却不让她如愿。 「不需要。」 「呃,但是--」 「等会儿就要脱了,不用再浪费时间穿上。」他平淡的说道,在桌前坐下,冷眼看着她。 宝宝脸色一红,没想到他竟说得如此露骨。 「解释清楚。」齐严沈声下令,浓眉紧皱,开始逼问。「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动了什么手脚?」 她正襟危坐,小手搁在膝上。「我先前告诉过夫君,只是一些小事。」她浅笑着。 他的神色,已经让她知道,他有多么生气。废除这项规矩时,她就有心理准备,知道他肯定要发火。 只是,她虽然不安,却不觉得恐惧。 成亲前会怕他,是幼年割发的记忆太深刻,被他吓坏了。但是成亲之后,她逐渐发现,他虽然冷酷严厉,却从不曾伤害她。 他或许冷淡、或许脾气不好,却绝对不是个恶人。 虽然齐严要的只是富贵锁,但是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扮演好妻子的角色。那么,对府内的荒谬规矩,她自然就不能视若无睹。 「烧掉牌子,这算是小事?!」他爆发了! 她保持笑容,十指却扭啊扭,泄漏心里的紧张。「我希望府内,往后改掉以数字称呼的方式。」 齐严皱眉,睨着小妻子,神情莫测高深。 「为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庆幸他至少不是暴吼着一口拒绝。 「身体发肤,包括姓名,都是父母所赐,怎么可以随意弃置?人不是牲口、不是货品,不该以标号来称呼。」 「府内规矩一向如此。」他不耐的说道。 「但是,规矩是人订的,总能改变。」她克服羞怯,走下绣榻,从桌上捧起府内人名的总册,请他过目。「我问过每个人的名字,抄为总册,再以职务划分名单,交由府里的人反覆背诵。」 齐严眯起眸子,压抑着怒气。 「你欺骗他们,说这是我的主意?」 那个一瞧见他,就吓得昏倒的女人,如今躲到哪里去了? 成亲不到一个月,她就脱胎换骨,像变了个人似的,竟敢坏他规矩,挑战他的权威。 宝宝眨着眼儿,在他身旁坐下,美丽的脸上漾满无辜。 「夫君出门前曾允诺,我想做什么都行。」 他冷笑。「这可不包括让你胡作非为,坏了我的规矩。」他压抑着怒火,嘲讽的说道。「我再不回来,只怕连宅子的门楣,都要让你给换了。」 她的模样更无辜了。 「那是过几日后的事情,石匠说了,我们府里要的石匾太大,费时费工,需要数日才能刻好。」 「你连门楣都要换!」冷笑褪去,他满脸狰狞,像头受伤的大熊,跳起来咆哮。 巨大的呼啸,震得她眼前金星乱冒。她力持镇定,没有躲回棉被里发抖。 「以数字区分宅邸,实在不是个好方法,我请人卸下那个二字,刻了齐府二字,夫君是否也认为妥当?」她还记得要问他的意见。 他握紧拳头,怒目瞪着她,没有吭声。 「再说,夫君聪明睿智,总不至於换了门楣,就认不出自个儿的府邸吧?」她笑得好温柔,令人如沐春风。 齐严却无法决定,是该把她翻上膝盖,赏那粉臀儿一顿好打,惩罚她的先斩后奏。还是狠狠的吻她。 这个女人看似软弱,但终究是钱家的女儿,受过钱金金的调教,一旦下了决心,就坚决执行。 该死!几年前订亲时,他就该要求,把她跟钱金金隔离开来才对。 半晌之后,他缓缓的开口。 「我不同意。」 「我记得,夫君是一诺千金。」她拒绝被打败,保持浅笑。 「把它忘了吧!」他冷冷的说道,解开外袍。 宝宝的笑容有些僵硬。 「夫君是觉得,我的办法不妥?」 厚重的外袍落地,接着是腰带、后靴,精壮的男性身躯,在烛火下半裸。 「不是不妥,而是不需要。我只要他们能做好分内工作就行了。」齐严回答,高壮的身子,只剩一条长裤。他坐在木椅上,双手环在胸前。 她咬着红唇,用力转开视线。 「夫君也承认,我的方法不错?」 「那不重要。」 宝宝蹙着眉头,想一会儿。「夫君,您该不会是懒得背记名字吧?」 他脸色一僵,没有回答。 啊,真的吗? 她瞪大眼睛,没想到自个儿胡乱瞎猜,竟也能猜中症结。 不过转念想想,齐府的基业庞大,全由他一人统筹,他要处理的事情已经太多。那项不近人情的规矩,虽然冷酷,却也是最好的方法。 但是,她好希望,除了数字之外,他的心里能添些温度。她想帮助他,而这项新规矩,就是一切的开端。 宝宝走上前去,白嫩的小手,覆盖着他的手臂。 「我正在烦恼,无法背熟名单,求夫君陪着我背,好不好?」她柔声说道,诱哄着他同意。 那张充满期待的美丽脸庞,让他心头一动。内心深处某种冰冷,被那双柔如春水的眸子一瞧,就开始悄悄融化。 这份美丽、这份温柔,只要还是个男人,就无法拒绝。 齐严咬咬牙,总算开了金口。 「拿来。」 他愿意了? 她喜上眉梢,立刻捧来两张名单,在他眼前抖开。 「这是什么?」他脸色又变坏了。 「拟给夫君的名单。」 齐严瞪着那两张名单,眉头愈拧愈紧。 「为什么?」他不悦的问道。 「啊?」什么为什么?宝宝困惑的望着他。 黑眸在名单上绕了几圈,充斥不满。 「为什么给我的名单,上头的名字特别多?」那两张纸比她的袖子还长,全在地上飘啊飘的,先前总管手里拿的那张,分量可没这么足。 「呃,你是主人,要记的人名自然比较多。」她理所当然的说道,双眼闪亮,迫不及待的想开始背记。 够了! 齐严的耐性用尽,懒得再讨论那张烦死人的名单。他瞥开视线,不耐的起身。 「睡觉。」 「啊,不是要背名字吗?!」 「睡觉。」 「你会去记他们的名字吧?」她抱着纸条,凑到他身旁追问。 「睡觉。」 他冷淡的说道,拎着她往床上走,还不忘把纸条抛在桌上。 「但是--」 纱衣被扔出来了。 「夫君,我们要--」 绣兜也被扔出来了。 薄唇盖上嫩嫩的红唇,有效的制止她的长篇大论。 齐府的新规矩,在少夫人的大力推行下,顺利上了轨道。虽然齐严脸色难看,却也没吭声,更没插手反对,等於是默许。 过了几日,石匾送来,众人这才发现,少夫人是取了爷的墨迹,让石匠临摹刻下的。那银钩铁画的字迹,更添豪门的气势,经过的人们,莫不驻足赞叹。 府内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这位少夫人,以美丽的模样、温和的态度,轻易赢得人心。 冬至过后,所有人都吃饱了甜甜暖暖的汤圆。某日晌午,齐严正在大厅议事,司徒莽、君莫笑,以及二十五间钱庄的负责人群聚一堂,计算着整年的收益。 冗长的会议进行着,娇小的身影却在窗口晃啊晃,清澈的眼儿净往内瞧,望着齐严,欲言又止。 他抬头,扫见妻子的踪影。 「进来。」要是不让她入厅,她说不定会在外头晃上整日。 宝宝小脸一亮,提着丝裙入内,行了个万福,姿态优雅,屋内的男人们全看得失魂落魄。 唯有君莫笑,眯起眸子,满脸不悦,可不乐意在谈生意的会议上,看见这娇滴滴的少夫人。 「夫君万福。」 「什么事?」 「呃」她左看看、右看看,有些迟疑。 她是走投无路,没办法可想了,才来向他求救,但是,这会儿这么多人在场,她-- 齐严皱眉。 「说!」 小脑袋垂到胸口,贴紧富贵锁。 「不见了」 众人竖起耳朵,才听见这细如蚊呐的声音。 「什么不见了?」他皱眉。 「书。」她小声的回答。 浓眉拧得更紧。「只是书不见了,需要大惊小怪吗?」在他看来,这等小事实在没必要拿来烦他。 宝宝的双手揪着裙子,扭成十个白玉小结,又急又窘。 「夫人,别担心,不过就是书啊。」一旁的人们帮腔,忙着打圆场。 「是啊,不见了哪些,您列出来,府内即刻有人会帮您找来。」 齐府富可敌国,难道还会买不起几本书吗? 她更焦急,咬紧了红唇。 「过来。」他伸手。 她走上前去,站到他身旁,把手搁进他大掌里,脑袋还是垂得低低的。他的体温,让她轻松不少,娇小的身子不自觉的往他胸膛偎去。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触摸,愈来愈让她依恋。有时他夜里离床,她就会醒来,像是突然失去了什么。 透过纱帐,往外头瞧去,能看见他半裸着上身,坐在灯光下,手中还握着一长串的纸条,拧眉背记着。 齐严总是喃喃低咒着,却仍一目十行,迅速背记。那样的画面,往往让她心头溢满温暖。 正在脑子里重温甜甜的记忆,齐严却伸手,轻拨她的嫩唇。 「别咬着自己。」他不悦的说道。 她连忙松口,想起自个儿来找他的目的。 「不见了什么书?」他问。 「--三--书--」 「什么?」声音太小,连近在咫尺的他也听不清楚。 她愈来愈着急,而愈是着急,话就愈是说不出口,简直窘迫得想挖个洞,把自个儿埋起来。 「--三姊--的书--」 「说清楚!」他咆哮道。 她深吸一口气,一时忘了羞怯,脱口而出。 「三姊送的春宫书不见了。」 这会儿,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了。没人敢吭声,全都礼貌的转开头,有的喝茶、有的研究帐目,努力装得很忙碌,唯独司徒莽,不怕死的咧开嘴巴微笑。 「原来,你嗜好此道啊?没问题!我能弄上几楼的春宫书给你当新婚贺礼呢!」 君莫笑走到他身边,狠狠捏了他一把。 他皮厚肉粗,不当一回事,只是耸耸肩,仍旧摆出看好戏的笑容,瞅着新婚夫妇。 「不见就不见了,不需大惊小怪。」齐严挥挥手,要她离开。 她却捏着裙子,动也不动。「不行的。」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全部的勇气。 「三姊还让人在书上头绣了名字。」 书上绣了名字,铁证如山,要是流传出去了,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她偷偷看了这种书-- 齐严皱眉,总算知道她为何如此紧张。她脸皮薄,不敢让人知道,她私藏着春宫书。 「我会派人尽快找回来的。」 她点头,抬起水汪汪的眼睛,胆怯的看了他一眼,考虑着该不该全盘托出。 司徒莽连连击掌,活腻了似的哈哈大笑。 「不愧是钱府的三姑娘,离经叛道的名声不是假的,竟然还在春宫书上绣自个儿妹妹的名字。」拿春宫书当新婚贺礼,真亏得钱三姑娘想得出来! 「不只是绣我的名字。」她小声的补充。 室内陷入寂静。 齐严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不只是绣你的?」他沈声问。 她点点头。 「那就是说--」 她再度点头。 众人的视线转向齐严,眼中流露出同情。 片刻后,咆哮声传出大厅,震动整座齐府。 「找!就算把宅子翻了,也要把书给我找出来!」 第五章 齐府内总动员,从上到下,彻底的翻找过一次。 半天不到的时间,总算在花园假山的隐密处,发现那箱春宫书。仔细盘问下,才知道是个仆役,趁着主楼里无人时偷拿的。 整座双桐城都在传说,齐家那位颈戴富贵锁的少夫人,命带富贵,比聚宝盆更管用,就连哭泣时流的眼泪,都是昂贵的珍珠呢! 窃贼还以为,箱子里是不得了的宝贝,哪里知道,是绣着夫妻二人名字的春宫书。他还没踏出齐府,就被人赃俱获。 简单的审问后,总管派了人,把窃贼扭送官府。 风波告止,只是齐严顶着风雪,亲自缉贼,又审了那窃贼一顿,向来健壮的身子,竟然染了风寒。 一日大雪纷飞的早晨,气温特别低。 主楼大床上,齐严醒来,单手撩开纱帐。 宝宝已经梳洗妥当,坐在床沿,亲自拧了温热的毛巾,伺候他梳洗。 他一向醒得早,穿着整齐后,就出门处理生意。而她从不贪睡,总是早他几刻钟醒来,伺候他的工作,全不让丫鬟插手。 「夫君请用茶。」她端着茶,知道他清晨必定要喝上一杯好茶。 尚未出嫁前,二姊也嗜睡,无时无刻无处都能睡,要找她商议大事时,还必须捏着她的鼻子,灌下两大壶的清醒茶,这才醒得过来。 齐严接过茶,拧眉饮下,半裸的身躯跃出大床,比野兽还要矫健。 「夫君身体不适吗?」她轻声问道,搁下空杯。 他挑眉,凝目望着她。 「昨天夜里,夫君咳了几次。」 「小事。」他简单的说道,穿上内袍,系上腰带,举步往外走去,准备去处理商务。 大门一开,风雪呼呼的灌进花厅,让人冷得瑟瑟发抖。 宝宝双手扯紧齐严的袍子,从他身后探出一颗小脑袋。「夫君,请先穿妥衣裳。」他穿这样就想出门,难道不会被冻死吗? 「只是一场小雪,不需要大惊小怪。」他不耐的说道,拧起眉头。 小雪? 她觉得占日个儿光是瞧见那层积雪,膝盖以下就要冻成冰棍了! 「不,这样不行。夫君,请等等,我去拿件较暖的衣裳。」她急切的说道,转回屋里,在衣箱内东翻西翻,好不容易找出一件藏青色毛海大袍。 男人染上风寒,往往不肯乖乖休息。况且齐严还是个工作狂,要他休息养病,放下外头的商务,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担心着他的病情,却又不敢开口,只能亡羊补牢,希望他穿得暖一些。 只是,当宝宝回到花厅时,齐严已经不见人影。 大门洞开,寒风呼呼的吹,让屋内也变得好冷。 「爷呢?」她问道。 「少夫人入屋后,爷就出门了。」 啊,他竟然没等她! 宝宝抱着大袍,看见雪地上留有大大的脚印,笔直的往府外走去。他今日的行程,似乎是要去巡察城内的各间商号,一整天都要顶着大风大雪,在外奔波。 穿得那么单薄,他会不会冷? 一想到他病了,她就坐立不安。 齐严再怎么威猛强健,这会儿也还是个病人,要是再没穿暖,病情肯定要加重了。他那么固执,别说休息了,连多穿件衣裳都嫌麻烦。 不过,照顾丈夫可是妻子的责任。他在外头,顶着大风大雪奔走,她怎能贪图舒适,整日窝在房里? 嗯,对了,她可以带着衣裳,跟砝寒的汤品追去,把他的身子调养得暖一些阿! 想了一会儿,她蓦地跳下椅子,迈开小绣鞋,就往厨房奔去。 「我去厨房,熬盅鸡汤。你们把被风拿出来,咱们等会儿就出门。」她匆促交代着,脚步可没停,咚咚咚的往前直奔。 丫发们一头雾水,跟在后头发问。「少夫人,我们要上哪里去?」 她回眸一笑。 「跟踪。」 双桐城的大街上,出现一队鬼鬼祟祟的队伍。 娇小的身子,穿着那件价值连城的双色披风,在巷弄之间探头探脑。而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有丫鬟、仆人,以及担心过度的总管。 全府上下,对这个少夫人都心悦诚服,喜爱极了。 被人以数字称呼,总少份尊重,齐府虽然不苛待仆人,但也从不在乎他们。直到少夫人入府后,他们才觉得,自个儿是个人,而不只是个号码。 如今,她下了指示,说要出门,府内有空闲的人,全自告奋勇,紧紧跟在她后头。 齐严到了商德坊视察帐目时,她蹲在坊口,担忧的望着他,动也不动。当他离开,仆人们必须要挖开积雪,才能把她救出来。 「跟踪」的队伍人数众多,吸引了全城的目光。所有人像在看戏似的,嘴上噙着笑,瞧着她领着一群人,在雪地上又跌又捧。 一个时辰前,齐严就瞧见她了。 她站在那儿,双眼眨啊眨,像只无辜的小鹿,忧心的望着他。想要过来,却又怕他生气,踌躇极了。 他一咳嗽,小脸立刻布满担忧。 他瞥视一眼,娇小的身躯笨拙的躲进巷弄,却忘了拉回披风。毛皮大剌剌的露出一角,跟所有人打招呼。 这样的举止愚笨极了,简直是让全城看笑话。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并不觉得愤怒,心头反倒充斥着某种陌生的温度。 「爷,等会儿是到聚财坊去,那儿隔了大半个城,路可不好走。」司徒莽拿着皮囊,往嘴里灌酒,愉快的瞧着齐严,老早就发现他心不在焉。 齐严皱起眉头,一撩衣袍,迳自往下一个目的地走去,拒绝让那小女人影响他的行程。 啊,他要走了! 宝宝心里发急,抱紧怀里的瓷盅,艰难的从雪里拔出脚,噗叽噗叽的想追上去。只走了几步,她蓦地脚下一滑--「唉啊!」全城人同声发出惊呼。 冰雪湿滑,她没有留神,砰的摔进雪地里,娇小的身子,在白雪上印出个人形窟窿。 齐严下颚一紧,没有回头。 司徒莽瞧得仔细,连连摇头,很是心疼。那不舍的表情,彷佛很想冲上前去,一把抱起落难的佳人。 「啧啧,地上湿硬,这一摔肯定疼极了。」 瞪视。 「主子,你要让她过来吗?」 凶狠的瞪视。 「还是赶她回去?或是仍旧别理她,让她冻成雪人?」 更凶狠的剩视。 「你的表情真够难看的。」司徒莽赞叹,还举起皮囊致敬。 齐严深吸一口气,克制着亲手掐死司徒莽的冲动。他掉转身子,跨过层层积雪,走到雪坑旁,大手一探,从里头抓出落难的妻子。 「夫、夫夫夫、夫--」实在太冷了,她冻得无法说话,手里却还捧着那个瓷盅,坚决不肯放开。 他低咒一声,把她拉入怀里,大掌用力摩擦她的四肢,让她迅速暖起来。 折腾了好一会儿,雪白的小脸上,浮现淡淡的微红,她的牙齿也不再打架了。 「为什么要跟来?」齐严问道,口吻粗鲁,动作却很轻柔,仔细的把她抱在怀里。 炙热的体温,让她舒服的叹了一口气,像只小动物般,在他怀里轻轻磨蹭。 「我是来替夫君送大袍。」 「我不冷。」这点风雪,算得了什么? 宝宝咬着唇,没有争辩,只是在、心里偷偷骂他逞强。 哼,不冷?那一路上连咳了七次的人又是谁啊? 他的视线,提见她手里的瓷盅。「那是什么?」 「是我出门前熬的鸡汤,添了些温补的药材,能够佑寒的。」她掀开碗盖,这才发现,在屋外待了这么久,鸡汤已经成了鸡冻。 半日的、心血付诸流水,她嘟着红唇,沮丧的呻吟。 唉,她本来想让他喝到暖暖的鸡汤的! 齐严眸光一合,不动声色,将她抱了起来。「商行里有火炉,拿去煨火,一会儿就烫了。」 「啊,真的吗?」小脸一亮,高兴极了。 那雀跃的表情,让他心中又是一动。如此温暖的关怀,比情欲更能影响他的理智。 「吩咐下去,辟间屋子生火。」齐严说道,抱着她往最近的商行走去。 「立刻去办。」司徒莽答道,临走前还对宝宝露齿一笑。 主人下了命令,要在商行歇息,仆人们哪里敢怠慢?众人东奔西走,有的拿酒食、有的拿毛毯,还有的取来烧红的碳火,搁在炉上用扇子煽着,才一会儿功夫,一间清静的屋子里,就生起了暖暖的碳火。 宝宝把瓷盅搁到火边,拿着调羹,仔细搅拌,直到鸡冻融解为香喷喷的鸡汤。 他则半卧在炕上,一手搁在屈起的膝上,黑眸锁着那张小脸,若有所思。 「夫君,你只穿着一件袍子,难道不冷吗?」她弯着腰,舀起一些鸡汤,试试温度。 粉红色的丁香小舌,轻巧的扫过调羹,又缩回红唇之中。 他下腹一热,别说冷了,简直燠热得难以忍受。 眼看鸡汤重新变得热烫,她招招手,要他过来,然后一匙一匙的,把鸡汤喂进他嘴里。 齐严没有说话,默默瞅着她,喝着热过的鸡汤,那双黑眸里,有某些冰冷一点滴的融化了。 等到一盅鸡汤见底,她站直身子,脱下被风,盖在他宽阔的肩上。「这披风暖,你先盖着小憩一会儿,等会儿发了汗,寒气自然可以砝尽。」软嫩的小手搁在他额上,试探温度。 他皱眉头。「把披风穿回去。」 「不行。」她口吻温和,态度却很坚决。「你病着,需要温暖。」脱下披风后的确有些冷,但是屋内还生着火,她只要坐在火暹取暖就行了。 俊脸一扭,看来非常不赞成她的提议。他冷着一张脸,伸出大手,霸道的把她往怀里扯,确定她逃不掉了,这才肯乖乖盖上披风。 「别动。」他下了命令,双手扣住她的腰,脸搁在她的肩窝中,把她锁得牢牢的。 动?他抱得这么紧,她动得了吗? 宝宝挣扎的伸出一只小手,搁在他颈上,满意的发现他身体发暖,逐渐渗出汗滴。 「这下子出了汗,烧也褪了。」她菜然一笑。 「你怎么知道我病了?!」 她脸色一红,小脑袋垂到胸前,有些吞吞吐吐。「呃,昨天晚上,你体温跟平常不同,很烫。」 薄唇一勾,露出浅笑,这下子才知道,她为何一早就紧张兮兮,担忧的在他身旁绕来绕去。 黝黑的大手,轻轻抚着她纤细的肩膀,滑到背上,漫不经心的抚着。 她舒服的叹息着,轻轻哼着,全身都软绵绵的。 齐严的手继续往下探,抚上圆润的粉臀。 「疼不疼?」灼热的气息,吹拂过她的耳边。 「啊?」 「刚刚捧的地方。」他提醒。 「唔,有一点。」她小声的说道,不好意思告诉他,刚刚摔得太重,她的臀儿疼得像火在烧。 「我替你揉揉。」正在说着,大手已经找到目标,极具韵律的轻揉,轻易淡化酸疼。 她轻吟一声,粉脸轰然变得嫣红,连忙想躲开那只禄山之爪。「呃,夫君,不可以的。」她轻叫着,焦急的望着门口,就怕有人闯进来。 齐严哼了一声,黑眸中闪过戏谑,大手滑得更深,甚至大胆的撩开她的丝裙-- 她惊喊一声,像被烫着似的跳起来。眼看情况紧急,小手也加入战局,在被风里摸啊摸,硬是将他的手抓出来,阻止他放肆。 「夫、夫君,求你住手。」她羞窘的低喊,怕他再乱摸,所以把他的手抱得紧紧的。他手腕内侧,一处格外粗糙的肌肤,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发现她的视线,齐严笑意顿失,身躯变得比石像还僵硬。 「这是什么?」她没有察觉他的改变,疑惑的发问,将他的手腕举到眼前。 黝黑的肌肤上有个烙痕,可能已经有好多好多年了,伤痕已经模糊,只能隐约看得出来,曾经烙上一枚铜钱。 「这是何时受的伤?怎么受伤的?」她抚摸着旧伤,猜想出口个儿先前为何都没发现。 黑眸一闪。 「忘了。」齐严抽回手,回答得极为冰冷。 她没有追问,直觉的知道他在说谎。 气氛有些僵,先前暖暖的温柔,早已烟消云散。他虽然仍抱着她,却丝毫不理会她,似乎正在生气。 他们的身体是相贴的,但是,心却距离好远好远。他封闭起情绪,藏在她触摸不的地方。 门外传来动静,艳丽的君莫笑闯了进来。 「爷,司徒莽说你在这儿。」她顿了一下,瞧见宝宝,柳盾一挑。「喔,少夫人也在。」 「有什么事?」齐严问道,声调已经恢复平日的冷淡。 「慕容山庄的人到了城里,说是想见爷一面,谈谈前年借款的事。」君莫笑说道,视线总是刻意避开齐严怀里的女人。 齐严挑眉,思绪疾转。 「离还款的日子还有多久?」 「三个月零七天。」 「是来了哪些人?」 「慕容山庄的大公子,以及总管等人,一共十二人。」 他沈吟片刻。「人数倒是不少。」 「爷,您看他们此行的目的会是什么?」君莫笑问道,「可能跟慕容山庄前些巨子遇劫有关。本钱利润全赔光了,这次赶来,应是想要延缓还款期限。」 他们谈生意时,宝宝没有插嘴的馀地。 眼前两人一问一答,格外流畅,不浪费任何时间,这样的默契,不是一、两年的时间能够培养出来的。 君莫笑是个美丽的女人,风采动人,商业手腕一流,无疑是齐严的左右手。她在商场,能提供的帮助,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宝宝垂下小脑袋,在心里偷偷叹气,知道自个儿根本比不上君莫笑。 她实在不明白,齐严的身边,既然已经有了这么标致的人儿,为什么还要娶她?难道,就只因为地命中带财吗? 金银珠宝,人人都爱。虽然齐严已经很有钱了,但是大姊也说了,钱是水远不嫌多的。那么,如果没有这副富贵锁,他是不是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真的是这样吗? 她摸摸领口,握住富贵锁,心中充满困惑。 倘若他在乎的只是富贵锁,那些偶尔泄漏的宠爱,又是为了什么? 大雪纷飞,齐府内的水池结冻,锦鲤全沈在池底冬眠。 齐严走入大门,在大堂内交代,将刚凿好的木桶搬入主楼里。他知道宝宝好洁,就算是天寒地冻,仍坚持每日沐浴。 只是天气严寒,浴水很快就转冷。她窝回床榻时,总是肌肤冰凉,不断颤抖。他特地让人凿了个木桶,送回主楼,好让她浸暖身子。 高大的身躯跨出大堂,才走到花圃,就看见那件双色被风,在梅花之间穿梭。 他拧起浓眉,无声无息的靠近。 「这件事,只能拜托司徒先生了。」宝宝轻声说道,被毛皮围住的粉脸,格外楚楚动人。 司徒莽微笑。 「少夫人交代的事,我自然会尽力。」 「呃,这件事情,也务必请司徒先生保密。」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不知在筹备什么计划。 梅树之后的齐严,缓缓眯起眸子。 「少夫人尽管放、心,我绝对不会泄漏半句。」司徒莽拱手,忽然一扬眉,瞧见了齐严。「主子,您也来赏花吗?」他好整以暇的问道,没有流露出半点惊慌。 反倒是宝宝乱了手脚,她迅速转身,俏脸苍白,全身僵硬,像是被逮个正着的偷儿,只差没跪地求饶。 「夫、夫君万福。」她笨拙的行礼,还差点跌倒。 齐严绕过梅树,阴鹫的视线,由妻子的小脸,转向司徒莽的笑脸。 「你们谈些什么?」 「秘密。」司徒莽咧嘴笑。 他拳头一紧,冲动的想打掉司徒莽的笑。 宝宝福身,垂着小脑袋。 「呃,夫君,我不打扰二位谈事情,容我先回主楼。」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溜之大吉,尽速逃离现场。 齐严瞪了司徒莽一眼,转身离开,决定先解决畏罪潜逃的小妻子。 他能够相信,这两个人不会背叛他,做出什么苟且的事,但是却无法不在意,他们走得如此近。 那个该死的家伙,对宝宝总是堆满了笑,那殷勤的模样,让他这个作丈夫的、心里不是滋味。 看来,是该找些事,扔给司徒莽处理了,让他好好的忙上一段时间,也免得那家伙整日游手好闲。 主楼之内,宝宝揪着一件袍子,反反覆覆叠了好几次,却总是叠不好。当齐严踏入屋内时,她双手一握,紧张得把袍子揪绉了,晶亮的眸子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他,故意回避他的视线。 齐严伸手,把她拉过来,托起下颚。 「我没有做坏事。」她率先强调,紧张兮兮的看着他,就怕他误会,把她当成不守妇道的坏女人。 「我知道。」他很清楚,宝宝可没有做坏事的胆量。他低头,额头抵着她。 「我只是想知道,你们谈了什么?」他沈声问道,笔直的看进她的眼里。 她的脸红了红,脸色古怪,吞吞吐吐了半天。 「唔--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他不悦的皱眉。 「就是不能说。」她固执的说道,咬紧红唇,不肯泄漏半句。 他眯起眼睛,捏紧她小巧的下颚,考虑着该怎么「逼供」,没想到她陡然双眼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小手攀上他的肩膀,粉脸凑得更近。 「啊,夫君,我想到了,我有别的事要告诉你。」她严肃的说道,先前畏缩的模样瞬间烟消云散。 他挑起眉头。 「说。」 「昨日下午,锦儿来求我了。」甜甜的呼吸,不经意的拂过薄唇。 「谁?!」他皱眉。 宝宝出声提醒。 「她是你的妹妹。」 沈默。 「柳娘的二女儿。」 没反应。 「今年十七岁。」 还是没反应。 「刚被你许配给城里王家。」 喔,王家!他想起来了。 宝宝叹了一口气,拿出名册让他过目。 齐严困了一眼,没有作声,那高傲的态度,彷佛愿意瞧那名字一眼,就已是千万的恩泽。 「锦儿的婚事,你已经拿了主意了?」她盈盈坐下,将名册握在手中。 「跟王家有了口头约定,元月过后,王家会派人来提亲。」他淡淡的说道。 宝宝开口问道:之坦桩婚事,「你问过锦儿的意思吗?」问题才说出口,她就想咬掉自个儿的舌头。 齐严连锦儿的名字都记不住,哪里可能会去问锦儿的意愿?说不定是王家来求亲,他就随手翻翻书页,翻到哪页,就答应把排行第几的妹妹嫁给王家。 王家虽然无法跟齐府匹敌,但也是家财万贯,嫁过去的话,吃穿肯定不用发愁。只是王公子的妻子去年病逝,留有一子,如今讨的是续弦。 锦儿是个少不更事的女孩,一想到自个儿要嫁去当续弦,就慌得没了主意,只能来找嫂嫂求救。 府里的人都在传言,齐严虽然无情,但是对妻子的态度可不同一般。至少,在换规矩这件事上,他不就让步了吗? 如今,好不容易逮着齐严有空,身负重任的宝宝,立刻向他提起这件事。 「为什么要问她?」他反问。 「你替她安排了终身大事,难道都不需问她一声吗?如果她另有意中人呢?这些你都不曾想过吗?」宝宝握紧名册,也不知哪里冒出一股冲动,有那么一瞬间,她好想拿着名册,狠狠的敲齐严的脑袋。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说得理所当然。 「但是,锦儿并不想嫁。」 齐严面露不悦。 「那又怎么样?」 宝宝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她不想嫁啊,知道了这点,你还打算继续进行婚事?」 他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发问。「好吧,她为什么不想嫁?」 「锦儿说,她没见过那个人。」 「等成亲后,她日日都见得到。」 噢,她好想打他! 宝宝频频深呼吸,把双手藏到背后,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会犯下殴打夫婿的重罪。 「夫君,请你为锦儿想想,事关地的终身幸福呢!」她垂下眼睫,小声的补了一句。「至少,我们成亲之前,曾见过彼此。」 「每次见到我,你都昏倒。」他翻起旧帐,一脸阴鹫。 「那、那、那是因为,呃--」罪证确凿,她无法抵赖。 婚前她的确是怕极他了! 只是,那都成了过往云烟,何必再提?她这会儿可是在跟他讨论锦儿的婚事阿! 宝宝挪动粉臀儿,坐到他身旁,清澈的眸子仰望着他。「夫君,求求你,是否能将这桩婚事延后?」她用软软的声音央求着。 「我会再做定夺。」这已是他最大的让步。 红唇又动了动。 「还有--」 「还有?」他咆哮。 「提亲之前,我们先设桌摆席,请王家的公子来作客,让锦儿先瞧瞧,这样可好?」她眨着眼睛问。 齐严瞪着她,没有回答。 该死! 他在心里连连低咒,知道自己输了这一场。当她这么望着他,他甚至没办法思考,哪里还能拒绝? 「夫君,可以吗?」她推推他的手臂,满脸期待。 他有选择的馀地吗? 半晌之后,薄唇才吐出不情愿的回答。 「你看着办吧!」 第六章 锦儿的婚事,在宝宝的要求下,总算让齐严同意让步。 此例一开,主楼陡然热闹许多,白昼里访客川流不息,每个人都有一箩筐的事,要恳求她跟齐严说一声。 府里的人们全明白,只要拜托宝宝,事情就还有转圈的馀地。最起码她说的话,齐严都会耐着脾气听完,不会一口否决。 天气愈来愈冷,转眼到了年底,双桐城内热闹极了,家家户户凑在圆桌旁,欢喜的吃着团圆饭。 愈接近过年,齐严就愈忙,各地钱庄送来整年结汇,他亲自盘帐,接连数日都不见人影,甚至没有回主楼过夜。 大年三十那晚,大厅内摆了六桌,齐家亲属们难得共聚一堂,独独缺了齐严一人,等了半个多时辰,仆人才匆忙通报,说是主人回府了。 宝宝眼儿一转,娇美的小脸上有着难掩的欢欣。她站起身来,先吩咐丫鬟端上团圆饺,接着就迈开小绣鞋,三步并两步的赶到门边等着。 好多天见不着他的面,她的心里空空的,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不知何时开始,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这就是相思吗?她是在成为他的妻子后,才慢慢懂得这种滋味。 高大的身躯,穿过灯笼照亮的长廊,仆人们纷纷福身请安。齐严踏入大厅、锐利的眸子在屋内转了一圈,最后才落到妻子身上。 她穿了梅红色的对襟袄裳,领口、袖口镶了一圈白狐毛,娇贵美丽,任谁看了,都想把她捧在怀中好好呵护。 「夫君万福。」宝宝提裙行礼,走上前去,握住他的大手。 刚从府外回来,他的手沾了雪,冷得像冰块。她想也不想的捧到小脸前,张开嫩嫩的唇呵气,想让他快些暖起来。 黑眸深处,闪过一丝柔软的光芒,却又迅速消失不见。 「发生了什么事?」他板着脸问,口气生硬。 她眨眨眼睛,牵着他的大手,回主桌坐下,这才慢吞吞的回答。 「唔,没事。」 齐严脸色一沈。 「那为什么急着找我回来。」一天之中,宝宝接连派了六个人,催促他快快回府,扰得他无心盘帐。 「夫君难道忘了今晚是除夕?」 「那又怎么样?」 「除夕夜当然是该全家团聚,一起吃年夜饭啊。你瞧,二十四位娘,跟兄弟姊妹们全到齐了,就等着你吃年夜饭呢!」她理所当然的说道。 齐严半眯起眼,环顾众人,每个接触到他视线的人,全都挤出僵硬的笑容。 「我有事要忙,不吃了。」他淡淡的说道,站起身来,又准备出门。 宝宝拉住他的手臂,坚决不放开,清澈的眼睛,瞪得跟小碟子一样大,彷佛他刚刚说出口的,是极为荒谬的话。 「年夜饭就该是团团圆圆,全家聚在一起,哪能说不吃就不吃?」有什么事,会比一家团聚更重要? 他低下头,瞪着挂在手臂上的妻子。「家里没这项规矩。」 以往过年,他也忙得天昏地暗,每日早出晚归,甚至忘了该进食,哪有什么闲工夫吃年夜饭? 「那么,从今以后有了。」她先站上椅子,双手搁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用尽力气押着他坐回去,再将小脸凑到他眼前,煞有介事的告诫。「你好好的吃完这顿饭,那些帐搁着,跑不掉的。」 大厅内静悄悄,没人敢吭声,全为宝宝捏一把冷汗,以为齐严会推开她,转身离开。 令人诧异的,齐严竟没发火。他深吸一口气,半晌后才开口。 「下来。」 「哽?」她反应不过来。 「你不下来,怎么吃年夜饭?」他冷冷的说道。 啊,他要留下了? 她连忙点头,扶着丈夫的手臂,乖乖的坐回椅子上,粉脸上漾满甜甜的笑意。 虽然他仍是绷着脸,但是起码肯留下,跟亲人们进餐。总有一天,她总是能够教会他,该如何跟亲人相处。 大夥儿交换个眼神,双手不敢动,倒是在心里用力为宝宝鼓掌,赞叹她的勇气可嘉。 眼见所有人都入席了,总管低声吩咐,让丫鬟们上菜。一道道的美味佳肴,从厨房里端出来,摆满了桌面,让人垂涎欲滴。 没一会儿工夫,大厅内的气氛由僵硬转为热络,亲人们互相敬酒,笑声不断。几个兄弟喝了酒壮胆,还走到主桌前,向齐严敬酒,感谢他一年的辛劳。 好菜不断端上来,最后几道是暖暖的甜汤,以及十来道精致的小点,一场年夜饭终於接近尾声。 宝宝也喝了些酒,粉脸红嫩嫩的,格外好看。她还挽着袖,亲自挟了个酥饼,搁进齐严的碟子里。 「这是团圆酥,是南方的小点,用桂花、甜梅、白糖做成的,又酥又松,我在京城里就爱吃,没想到这儿也有呢!」她仔细说道。 他目光一闪,没有说话,大手在桌下找到她软嫩的小手,紧紧握住。 这突然的举止,让粉脸更红了。 虽然没人瞧见,但她还是觉得羞赧。他的神情,让她觉得、心口发热,那炙热的眼神,彷佛他们正独处,而她身上只穿着很少很少的衣服。她清清喉咙,开了话题,想转移注意力。 「对了,桑娘说,过年之后,她希望能回南方省亲去。」 此话一出,笑声停了,大厅恢复沈默。 浓眉一挑,扫向桑娘。 桑娘端起汤碗,努力喝着甜汤,不敢抬头。 「十四弟孟明说,他不想接掌商行,想上少林寺学武功。」见齐严不动筷子,她将椅子拉近一些,挟起团圆酥喂他吃。 黑眸看向齐孟明。 手长脚长的少年垂着脑袋,把脸藏到桌下。 「还有吗?」齐严好整以暇的问道,语气不冷不热,听不出情绪。 宝宝用力点头,放下筷子。「还有还有,太多了些,我实在记不住。」她温柔一笑。「不过请放心,我全都写下来了。」她可是不负所托呢! 不知是哪个人,发出一声呻吟。 她困惑的左瞧右瞧,却发现人人都低着头,不敢跟她的视线接触。 咦,是她听错了吗? 「你写在哪里?」齐严开口。 她转过头来。「在笔记上,我搁在房里了。」 「去拿来。」 「嗯。」她点点头,先舀了碗热汤,搁到他面前,这才起身。「你先喝汤,我回房里拿笔记,一会儿就回来。」 娇小的身子咚咚咚的出了大厅,丫鬟们连忙跟上去,替她撑起伞,抵御外头的风雪。没一会儿,她就抱着笔记,匆匆的回到大厅。 翻开笔记,里头密密麻麻的,在场的每个人几乎都榜上有名。 「柳娘说,王家的公子来作客时候,她也想在场瞧瞧;艳娘说,两个月前长江泛滥,她联络不上家人,心里着急,想请你派人去找找;紫娘说,大夫诊治出她不宜住在水池旁,刚好秋娘喜欢锦鲤,她们想换屋子住--」她逐条逐条的念着,连续翻了好几页。 众人的要求千奇百怪,有事关紧要的大事,也有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全部没有遗漏。 齐严默默喝着酒,聆听她娇脆的嗓子。 半晌之后,她好不容易念到了最后。「啊,对了,小妹认为,你偶尔也该笑一笑。」 呼,一长串的要求,总算念完了。 他略略点头,把茶端到她面前。 「喝吧!」 她接过茶杯,欣然从命,早就渴极了。 大厅内没有人说话,全都埋头苦吃,冷汗直流,不知该不该埋怨宝宝。他们忙着把甜汤小点塞进嘴里,全都来不及吞下去。 齐严的视线极为缓慢的,在屋内绕了一圈。 「二哥,筷子拿反了。」他淡淡的提醒道。 喀啦一声,二哥吓得手一松,筷子掉了地。「对不起、对不起。」他慌忙的说道,从仆人手中,接过乾净的筷子,立刻又把脸埋回碗里。 宝宝喝完一杯茶,察觉到气氛有些怪,她瞧瞧齐严,觉得是他的沈默不语,才让人人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夫君。」她扯扯他的衣袖,坚持要他表态。「你倒是说话啊,大家都在等着呢!」 他睨了她一眼,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往后要是有任何事情,不得透过宝宝,直接来跟我说。」要是不立下这条新规矩,只怕她会整日抱着笔记,在他耳边念个没完。 众人连连点头,差点没扭了脖子。 「吃饱了?」他的视线回到妻子身上。 「嗯。」她点头,露出甜笑。 他点点头,站起身来。「好,我们回去了。」 她粉脸一红,知道他是要回主楼里去。「你不回去盘帐了?」她小声的问。 「搁着,跑不掉的。」他将她拉入怀中,也没有开口告退,就在众目睽睽下,迳自拉着妻子退席。 这大胆的举动,让宝宝羞红了脸。她把小脸埋在他胸口,不敢瞧别人的表情。 所有人就眼睁睁的,看着夫妻两人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元宵节那日,白雪初霁,太阳难得露了脸。 天还没亮,宝宝就醒来。她慎重的打扮妥当,坐在床边等着齐严清醒。 等了好一会儿,他还是紧闭着双眼,睡得好沈。她有些等不及了,小手伸了出去,晃晃他结实的手臂。 「夫君?」她小声的唤道。 平日锐利的黑眸,因为渴睡而蒙胧。 「做什么?」他粗声问道,因为被吵醒而有此示悦。 「我想出门。」 「去哪里?」 「唔--」她想了一会儿,偷偷从衣袋里翻出字条,重新确认,才又开口。「去镇远县的天香寺看花灯。」 「我没空,让别人陪你去。」他」口回绝。 宝宝咬着唇,有些焦急,不肯死心。「呃,可是--可是--我希望能由夫君陪我去。」要是他不陪她去,那计划可就泡汤了! 齐严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她又伸手推推他。「求求你,陪我去。」水汪汪的大眼里闪烁着哀求,让人好不心疼。 只是,这回他闭着眼睛,眼不见为净,对那张堆满恳求的小脸免疫。 宝宝又求了大半天,还是得不到回应。她咬着红唇,决定使出绝招,司徒莽曾笑着告诉她,只要用上这招,齐严肯定会就范。 「夫君,你真的不陪我去吗?」她远离床榻,退到安全范围,才小、心翼翼的开口。「既然如此,那么,那我请司徒先生陪我去吧,他好热心呢,说是只要我开口,他随时都有空,能够--」 话还没说完,她只觉得眼前一花。 原本躺在床上的齐严,动作奇快,瞬间已经跳下床,脸色发黑的杵在她面前,发出惊天巨吼。 「你不许跟他出门!」他咆哮道。 该死,司徒莽那家伙愈来愈过分了,竟然敢提议,要跟他妻子单独出门!他们两个人,在他不注意时,已经走得如此近了吗? 宝宝双手遮住耳朵,缩着脖子,眼儿一睁一闭,要不是早有心理准备,肯定要被他吓得昏过去。 「那么,夫君是肯陪我去喽?」她期待的问道。 齐严没有吭声,恶狠狠的瞪着地,动手穿起衣裳,而后走出门去。「半刻后出发。」他头也不回的抛下这句话。 她连连点头,像小跟屁虫般追了上去,粉嫩的小脸不敢露出笑容,心里却不断的呐喊。 噢,司徒先生,谢谢你! 元宵佳节,花市灯如昼。 距离双桐城二十里的镇远县,元宵花灯节可是天下闻名,每年到了春节过后,整座县城内美不胜收,赏花灯的人挤满每条街道。 天香寺是镇远县内的佛寺,虽然寺外人潮聚集,热闹非凡,但是入了寺门,人人都轻声细语,不敢喧哗。 齐严交代,不许打扰佛门,只由他陪着宝宝入寺拍香,随行的奴婢、仆人,全在寺外等着。 「午时了吗?」她问了第六次。 他点点头。 「啊,那得快一些。」她没头没脑的说道,拉着齐严就往寺外走。 穿过寺门,踏过草地,寺庙的后方,是一片树林。林间有着一座凉亭,提供香客休憩。 「你在这儿坐一下,乖乖等我回来。」她押着他坐下,转身就想离开。 他食指一勾,把她拎回面前。「你要去哪里?,」 「呃,我、我、我要去看花灯。」 「你不就是要我陪你来看花灯吗?」他挑眉,戳破她蹩脚的谎一百。 宝宝咬着唇,愈来愈焦急,却想不出藉口。 「唔,那个、这个,反正,你在这儿待着就是了。」她匆匆交代,接着迈开小绣鞋,奔出凉亭,跑到几丈之外,躲到一棵大树后头,只探出一颗小脑袋,紧张兮兮的往他的方向瞧。 齐严双手交叠在胸前,阴骛的黑眸,远远望着她。 这个小女人,不知在搞什么把戏!打从入了天香寺,她就、心神恍惚,左瞧右看,不知在盘算什么,拈香拜佛时更是喃喃自语,在佛前跪了老半天,格外诚恳。 孩童的笑声打破寂静,由远而近,往凉亭而来。 他偏过头,看见一对年轻夫妻牵着男孩,扶着较年长的妇人,缓缓走近凉亭。四人说说笑笑,看来是个和乐的家庭。 走到台阶前时,那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瞧见凉亭内的齐严,微微的一愣,似乎没有料到,会有人先占了位子。 「娘,这儿有人了。」少妇低声说道。 「无妨,我坐在凉亭边抄写也行。」妇人回答,声音很轻,坚持要进凉亭。 齐严站起身来,让出石椅。 青年先是拱手道谢,很是感激,接着便扶着母亲坐上石椅,侍奉得十分尽心。 齐严面无表情的举步,准备离开,但是脚步才一踏上石阶,大树后的小脑袋就摇得像博浪鼓,漂亮的小脸也充满哀求,只差没当场下跪,求他不要离开。 他低咒一声,不耐的走回原处。 瞬间,齐严僵住了。 他认得这个女人。 任何人都会记得母亲的脸庞,就算隔了很多很多年,记忆总不会消褪,只要见面了,就还能认得出来。 坐在石椅上的妇人,竟是他的亲身母亲! 少妇端出篮子里的笔墨纸砚,以及一本佛经,在石桌上摆好。 「娘,可以了。」 妇人点头。「让我在这儿就行了,你们先去逛逛,等会儿再回来。」 「那么,娘,我们去外头买盏花灯。」 「别忘了买束梅花回来。」 「记得,是娘要供佛的嘛!」青年笑道,又对齐严拱拱手,才带着妻子、儿子离开。 妇人拿起笔,专注的开始抄写经书。一阵寒风吹入凉亭,经书啪啦啪啦的被翻了好多页,她一时没有压紧,薄薄的经书跌到石桌下去了。 齐严走上前,捡了起来,无言的递过去。 「多谢。」妇人感激的说道,伸出手来接。 那只手,曾为他梳发、哄着他入睡,还教他该怎么穿衣裳。 那只手,曾为他买了生平第一串糖葫芦。 那只手,也曾不顾疼痛,握着烧红的铜钱,烙在他的手腕内侧,然后抱着他流泪。 那天他没有哭,母亲的眼泪却濡湿了他的前襟,当齐仁带他回到齐府时,他都还觉得胸前冰冷。 齐严的僵硬,让妇人起了疑心。她困惑的抬头,视线顺着经书往上看去,立刻就看见他手腕内侧那个模糊的烙印。 那是她亲手烙上的印记,原本以为,这辈子再也瞧不见了。 妇人全身颤动,眼泪立刻夺眶而出。她想抚摸那个模糊的烙印,伸出的手却僵在半空,不断颤抖,不敢再探向前。 凉亭内弥漫着沈默,许久之后,妇人才哽咽的开口。 「你过得好不好?」这么多年来的想念,都凝结在这句问话中。 这个问题,让他不由自主的转头,看向躲在大树后头的妻子。 如果是半年前,或许他只能无言以对,但是如今身旁有了宝宝,那答案变得如此显而易见。 薄唇上掀起浅浅的笑。 「我很好。」他看着泪眼盈眶的妇人。「你呢?」 她颤抖的点头,说不出话来。 远处又传来男孩的声音,那对夫妻不知为什么,又走回凉亭。那个青年,应该就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 「好好保重身子。」齐严简单的说道,没有久留,举步离开凉亭,走向妻子藏身的大树。 她站在那儿,双手揪着丝裙,早已哭成了泪人儿。 「是你安排的?」他问道,口气很温和,还伸手抹去她粉颊上的泪。宝宝含泪点头,扑进齐严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纵然他从不曾提起,但是她猜想,他一定也好想念自己的生母。 「是司徒先生费了一番工夫,才帮着我找到的。他说,每年中秋,娘都会到这儿抄经,为你祈福。」她握着他的手,仰头望进那双黑眸。「她心里还是惦着你的。」 「我知道了。」他淡淡的说道,走向寺门,刻意不去看凉亭的方向,但是却还能隐约听见,那儿传来又悲又喜的哭泣声。 「夫君,我们就这么回去了吗?」宝宝诧异的低问,为这对母子感到、心疼。 他们只是认出彼此,却没说上什么话啊,母子分开三十年,不是应该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说吗? 齐严低头,黑幽的眼睛锁住她。 「她的丈夫,不会乐意知道她曾经未婚生子。」这是项丑闻,即使经过三十年,对一个女人来说仍是充满杀伤力。「我只要知道她很好,这样就够了。」他简单说道,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回家。 心里的某些伤痛,经过这次的见面,以及那寥寥几句的对答,已经被暖暖的温柔填补。 那一晚,他对她格外癫狂,也格外温柔。 第七章 二月时分,慕容山庄送来讣文,庄主夫人因病去世。 齐府跟慕容山庄交情匪浅,上一代时有着深厚情谊,这些早来还有着借贷关系,於情於理,齐严都必须走一趟,亲自上香。 原本,是该连宝宝一起带去,但是齐严说,这一来一往,要将近十天,她身子弱,肯定禁不起连日奔波。於是他留下妻子,丝毫不浪费时间,领着数人就出发,马蹄声从门前一路响到了城门外,渐渐听不见了。 送丈夫出了门后,她慢吞吞的往主楼走,心里在盘算着,该怎么打发这几日的空闲。 齐府长廊的尽头,是一座梅园。虽然天气转暖,但是园里的梅花仍旧开得很美,宝宝拐了个弯,想去剪些梅枝。 还没走到园子前,就听到里头有声音。 她朝里头探出小脑袋,赫然发现,在梅园里谈话的,竟是司徒莽跟君莫笑。两人也不知是在商议什么大事,脸色都很严肃。 「你为什么要隐瞒?」司徒莽问道,两道粗粗的眉揪在一起,平日悠闲的态度全不见了,此刻的他,看来有些吓人。 君莫笑咬着唇,脸色苍白。 「我原本以为,靠我的调度,能够挺过去的。」 「结果,你只是把问题弄得更严重。」 「要不是另一间珠宝坊突然开张,还用低价恶性竞争,问题老早就解决了!」她恨恨的跺脚,折断好几枝梅花泄愤。 司徒莽沈吟半晌,才徐徐开口。 「你还没看清,这是个陷阱吗?」 「你是说--」 司徒莽突然举手,不让她说话。然后,他慢条斯理的走到园门前。「少夫人,也请出来讨论。」 宝宝红着脸,慢慢走出来,因为被逮着偷听而羞赧。「你们在谈此件么?」 「没事。」君莫笑抛下这句话,甩头就要走。 司徒莽拉住她。「跟少夫人说清楚。」 「我不--」 「别忘了,她到底是当家主母。」他的口气,变得有些严厉。 君莫笑脸色一变,挣脱不开手上的箝制,索性咬着唇,凶恶的瞪着他,固执的不肯开口。 她在齐府多年,曾偷偷倾慕齐严,当初才会反对宝宝进门。但是她也不盲目,这些日子来逐渐看清,这对夫妻是旁人绝对无法介入的,倾慕的火苗渐渐减了,但是要她向宝宝低头,甚至求援,她还是办不到。 正在僵持不下,倒是宝宝先开了口。 「是宝喜坊的生意出了问题吗?」她问。 两个人瞬间呆住,转头瞪着她?像是她突然长出三头六臂。 「你也知道这件事?」君莫笑失声叫道。 宝宝点头,捡起被扔了一地的断枝梅花。 「成亲之前,大姊给了我一个锦囊。里头有你的名字,跟‘宝喜坊’三个字。」 「她果然早就知道了!难怪那天在钱府,她会问我,宝喜坊营运得如何。」 司徒莽挑起眉头,也不由得、心生佩服。 「商场上的事,哪里瞒得过钱金金?」 宝宝把玩着梅花,垂着小脑袋,偷偷擦着额上的冷汗。 大姊的性格,她可清楚得很。 钱金金早就看出,君莫笑态度不善,会泄漏宝喜坊的事给宝宝,肯定不是要她出手帮忙,反而是暗示她,要是成亲之后,君莫笑再敢有任何动作,就可以宝喜坊的事做为要胁,这招不但高明,而且厉害极了。 不知为什么,宝宝开始有些同情君莫笑了。 「可以把详情告诉我吗?」她想知道内情。 君莫笑正想拒绝,手腕却一紧。 「你不跟少夫人说,难道是想直接跟主子说?」司徒莽挑眉问。 搬出齐严,果然有效得很。君莫笑纵然万般不情愿,还是开了口。 「宝喜坊是齐家的产业,做的是珠宝生意,全由我负责,总店设在双桐城,还开了十六间的分店。」齐家以金矿起家,会涉足珠宝生意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记得,在京城里也有分号。」 君莫笑点头。 「去年六月,我巡视旗下分号,竟然发现,总部发下的上等金银宝石材料,九成都被掉了包。」 「怎么不在那时就告诉夫君?」 「我--」她深吸」口气。「我不敢。」 运材料的人是她亲自挑的,整桩事说穿了,全是她的责任。齐严一向不管细节,只问营收,生意在她手上出了差错,她就得提头去见。 君莫笑这会儿可真的笑不出来了。 「我原本盘算,再进一次货,将失误掩盖过去,哪里知道屋漏偏逢连夜雨,京城里开了另一间珠宝行,我手上的珠宝师傅,全被重金挖角了去。」 「先断原料,后挖墙角,这招高明。」司徒莽淡淡的说道。 「不只如此。」她深吸一口气,压抑沮丧与怒气,才能继续往下说。「六天之前,对方在镇远县开了分号,为了竞争,价钱竟削得比本钱还低。」 对方步步进逼,眼看就要到齐家的地盘上来耀武扬威了,事情像滚雪球,愈滚愈大,她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向司徒莽求救。 听完了来龙去脉,梅园内陷入一阵寂静,三人都没开口,各有所思。半晌之后,宝宝抬起头来。 「我能够帮忙。」 「我不需要你的帮忙,我--」 软嫩的小手,按住君莫笑的手臂,双眸清澈而专注,笔直的望着君莫笑。 「我只是不想让你挨爷的骂。」她亲自领教过,齐严骂起人来好可怕呢! 君莫笑沈默了,脸色更加苍白,气焰顿时灭了大半。 「让我帮忙,好吗?」软软的声音又响起,让人听进耳里,连骨头都要酥了。那双灿若明星的眸子,不只对男人有效,就连女人瞧了,也都要心软。 「你能帮什么忙?顾客都跑了,难道还能把他们拉回来?」君莫笑转过头去,还在嘴硬。 「不,他们会回来的。」 「回来做什么?」 宝宝拉下衣领,露出黄金富贵锁。 「来看这个。」 在司徒莽的指示下,镇远县的宝喜坊分店前,架起一座华丽的楼台。 每日午时,宝宝只要往楼台上一站,人群就像潮水,争先恐后的涌来,将附近几条街挤得水泄不通。 名闻天下的黄金富贵锁,与齐严锁在深闺的妻子,都是最佳的广告,无数好奇的人们,远从各处赶来,就为了一睹宝物与佳人真面目,直把镇远县的大街,挤得比过年还热闹。 第一日,她戴了串南海珍珠。下午宝喜坊里的珍珠饰品,就被城里的贵妇们搜刮精光,还接了上百万两的订单。 第二日,她戴了顶金丝花冠,不到晌午,君莫笑就必须到店里,向没买着的主顾道歉,保证近期内,肯定会做出大量同款式的花冠。 不到几日的时间,客人全回笼了,不但挽救了生意,还狠狠的大赚一笔,新开的那间珠宝行,即使降价求售,也仍是门可罗雀。 君莫笑心上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先前对宝宝的疙瘩,早被感激之情挤到九霄云外去,像齐府的其他人一样,对这位少夫人心悦诚服,只差没把她当成救命的菩萨。 第三日的「广告时间」结束后,她亲自端着鸡汤,来到分号后方,一间僻静的小跨院里。 丫鬟们开了门,恭敬的福身。 「全都退下。」她吩咐道,往花厅走去。 窗下的软榻上,宝宝窝在双面披风上睡着,双眼紧闭,小脸上满是倦意,发间的金镶玉步摇还没卸下。 「少夫人。」 「嗯?」她突然坐起来,仍是半梦半醒,双眼蒙胧。「要上楼台了吗?」 「不是。」君莫笑连忙按住她的肩膀,怕她迷迷糊糊,又要爬上楼台。「我端了鸡汤来,请少夫人用膳。」 「好。」她端起鸡汤喝着,眼睛慢慢闭上,小脑袋点啊点,差点掉进碗里。 「少夫人,我必须谢谢你。」君莫笑衷、心说道。 「谢什么?」娇嫩的小脸上茫茫然。 「谢谢你为我出面,招揽回客人。」要是没有出此奇招,宝喜坊只怕要关门大吉了。 「小事一桩,我常常这么做。」 「啊,常常?」 「是啊,以往家里只要有新铺子开张,大姊就要我去那儿住两天,吸引人潮。」当姑娘的那段时间,她的责任就只是到处剪彩,到哪儿去住个几日,新店自然就容似云来,日进斗金。 莫笑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久闻钱金金为了赚钱,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只是没想到,她连自个儿姊妹都不放过,用得如此彻底,让宝宝四处「出差」。 说着说着,宝宝又累得睡着了,小手一松,汤盅笔直的往下掉。 莫笑探手去接,没让汤盅摔在地上,免得惊醒宝宝。她没再出声,蹑手蹑足的退出屋子,却差点撞倒门外的彪形大汉。 「啊!」她低呼一声,吓得差点摔倒。 司徒莽迅速出手,将她扶得牢牢的。「喂,咱们是平辈,不用急着趴倒行礼。」他笑着说道,往门内看了一眼。「少夫人呢?」 「在屋里小憩。」 「是嘛,那就别吵她。」这种天气,在楼台上久站,毕竟也不是件轻松的差事。少夫人是娇养惯了的富贵人儿,连续几日折腾下来,肯定要累坏了。 「你找少夫人有事?」 「没事,我找的是你。我去调查过,原料被掉包的事,以及珠宝师傅被挖角的事,都跟那个运货的家伙有关,新开的那间珠宝行,就是他投资的。」 「该死,那家伙吃里扒外,竟还妄想要瓜分齐家的生意。」莫笑握紧拳头,气得牙痒痒的。 「别发火,我找到那家伙,也替你料理过了。」 「你怎么处置他?」 「这你就不需过问了。」他咧嘴一笑,说得轻描淡写,转身准备离开。 「司徒。」她突然开口唤道。 他又回头。 「嗯?」 莫笑咬着唇,挣扎了一会儿,才硬着头皮开口。 「多谢。」 「谢什么?」他故意装作不懂。 她瞪着地,又好想去摸他。 「不懂就算了。」她倔强的说道,掉头走开。 只是,走没两步,眼前一花,那高大的身躯就闪到了她面前,低着头,含笑望着她。那笑容有几分无赖,让她脸上一热。 「别走别走,我自然知道你在谢些什么,只是,我说君大姑娘,这么大的恩情,只值你一句谢吗?」他挑眉。 「那你要我怎么谢你?」 她也知道,这桩恩情不小,司徒莽不但费钱财,为她调度资金,填补亏损。花钱事小,最可贵的是他还费了心思,运用人脉,找来数一数二的珠宝师傅,补足了分号里的存货。 这些工夫,可是劳心劳力,艰难极了。这么大的恩情,她该拿什么来谢他? 司徒莽伸出手,大掌搁在她头上,把她的发揉乱了,那张粗犷的大脸,笑得放肆而温柔。 「你就好好想一想吧!」 楼台献「宝」到了第六日,已经是接近尾声,人潮更多、气氛更热烈,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引起骚动,司徒莽还必须派出人手,维持秩序,免得人群把楼台挤垮了。 宝喜坊的帐房,数银票数到手发软,就连算盘都拨坏了两副,人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只是,谁都没想到,齐严会提前回来。 日正当中,楼台上的宝宝保持微笑,克制着不要打呵欠,清澈的眼儿在人群里扫了一圈,突然瞧见,莫笑在楼台正下方又跳又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嘴里不知在嚷些什么。她眨眨眼睛,攀着栏杆,探出上半身。 「什么?!你说什么?」 莫笑脸色苍白,双手双脚,连同脑袋一起猛烈摇晃。 「大声点,不然我听不到啊!」宝宝更往外探去,大半个身子已经悬在栏杆外。 平地一声雷,轰得楼台摇摇欲坠。 「下来!」 啊,在莫笑后方,那张气得发黑的俊脸,看来好眼熟-- 齐严! 她抱着栏杆,全身僵硬,只能瞪大眼睛,盯着他愤怒的脸庞瞧。 不对啊,他去慕容山庄上香,来回不是需要十天吗?这会儿离他返家的日子还有三天,他不但回来了,还赶到镇远县,把她逮了个正着。 「你会吓着她的。」司徒莽出声说道,把吓得口齿不清的莫笑往身后推。以免她惨遭主子的修理。 齐严深吸一口气。 「下来。」这一次,他克制着没有吼叫,但表情还是很吓人。 他急着赶回来,差点累死胯下骏马,没想到她没乖乖待在家里,反倒是忙得很。他听见了她登楼台的消息,气得眼前发黑,差点招死那个送消息的人。 宝宝动也不动,小脸发白,双手像被栏杆黏住了,不肯放开。 「少夫人可能是腿软了。」 「你怎么知道?」齐严回头,眼神凶恶。 司徒莽耸肩微笑。 「主子,您是要留在这儿发火,还是去抱少夫人下来?如果您不想上去,我倒是可以代劳。」 如雷的吼叫,再度轰了过来。 「不需要!」 司徒莽笑得更开心,拎着莫笑退到后头。 「那么,就劳烦主子了。」他挥挥手,让部下们挡开人群,为齐严得出一条路。 齐严低咒一声,一撩衣袍,在众目睽睽下,足尖一点,高大的身形恍如鬼魅,迅速上了楼台。 下头看热闹的人们有增无减,全都瞪大眼睛,津津有味的瞧着,不断猜测,气得头顶冒烟的齐严,是否舍得再对娇妻咆哮发怒。 楼台的栏杆边缘,宝宝像只胆怯的小动物,缩成一小团。当丈夫臭着脸踏上顶楼,她开始考虑,从这儿跳下去,是不是比被他抱下去来得安全。 「你又做了什么?」齐严一脸狰狞的吼道,发现自己每出门一次,这女人就有新花样,压根儿不安分。 「我只是想帮忙。」她吞吞吐吐的回答,虽然用指头塞住耳朵,但是他的吼叫还是大声得好吓人。 「是哪个人提出这鬼主意,要你上来的?司徒莽?君莫笑?」他眯眼。 宝宝连忙摇头。 「是我自个儿提议的。」 他的脸色更黑了。 「我的妻子不需要抛头露面。」 「但是大姊说过--」 「她又说过些什么?」他吼。 「呃,她说,能赚钱就好。」她这是帮他赚钱啊,为什么他不高兴,反倒好生气? 尖锐的抽气声响起,高大的身躯也隐隐颤抖。 他想掐死钱金金!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该尽快把宝宝弄下楼去。那娇小的身子,不断往栏杆外挤,一来危险得很;二来,他也不想让整个镇远县的人,欣赏他妻子丝裙下诱人的粉臀曲线。 「过来。」他伸出手臂。 她可怜兮兮的摇头。「我、我、我的脚动不了。」呜呜,都是他啦,吼得那么大声,害她双脚都软了。 齐严咬紧牙根,一字一句,徐缓的下达指令。 「把手给我。」 她慢慢的伸出手,但是还没碰到他,像是突然又想起什么,小手又收了回去。 「夫君。」 「做什么?」他不耐烦的问。 她瑟缩了一下。 「回去之后,你不能骂我喔!」 他受够了! 宝宝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呼,齐严已经伸出手,迅速一扯,将她扯离了栏杆,软软的身子,偎进久违数日的宽阔胸膛,紧得不留一丝缝隙。 好戏落幕,齐严带走富贵锁跟美人儿,重新取回专属於他的权利,这下子啥都没得看了。 楼台之下,响起一阵惋惜的叹息。 第八章 回双桐城的路上,没人说话,气氛格外凝重。 宝宝坐在马车里,偶尔掀开车帘,瞧瞧马车前方,丈夫骑在马上的高大背影。看了一会儿,她就缩回小脑袋,窝进马车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少夫人,别担心,爷只是气气就算了。」莫笑出声安慰道,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要不是为了帮她,少夫人不会上楼台,爷也不会发那么大的火。 宝宝沮丧的摇头。 「不,这次不同,他真的很生气。」从离开镇远县开始,齐严的脸色就坏得吓人。无论她怎么道歉,他仍是一脸冰冷,紧抿着薄唇,丝毫不肯搭理她。 打从成亲之前,她就发现,齐严格外忌讳地在外人面前露面,只差没把她锁在府里,勒令她不许出门。如今她却趁他不在,像办展览似的,闹得这么盛大。 只是,她实在不懂,只是露个面,他为什么就怒火中烧?难道他想把地藏在家里,永远不让别人瞧见吗? 成亲之前,他在钱家说过的话,在她脑海中回响着。 我就是不让她见人。 宝宝咬紧红唇,久违的刺痛,又悄悄爬上心头。疑问一直没有得到解答,她始终不敢问,他是不是真的觉得她难以见人? 她窝在马车里想东想西,外头却有了动静。 山林小径旁,赫然出现数十名黑衣人,手中提着刀剑,虎视耽耽的望着马车。 司徒莽扯紧缰绳,率先喊道:「主子,来者不善!」 话还没说完,黑衣人们已发出连迭狂啸,举着亮晃晃的刀子,杀气腾腾的攻了过来。 「小心!」齐严厉声喝道,抽出随身的长剑,飞身下马。 刀剑撞击的声音,瞬间响彻四周,他冷眼以对,以寡迎众,单手持剑,轻易制住十来把刺来的利刃,对方的刀,甚至沾不到他的衣角。 莫笑掀开车帘,衡量战况。 那些黑衣人大概没料到,爷跟司徒莽非但能够自保,剑术还格外精湛,虽然人数众多,却还是占不了便宜,没多久的时间,就被摆平了大半。 几个黑衣人,掉转方向,进攻后方,朝马车扑来。 「少夫人,请别出来!」莫笑吩咐道,窜身跃出马车,帮着应付敌人。 宝宝用力点头,坐在马车内,完全不敢动弹。 她没学过武,压根儿帮不上半点忙,这会儿就算是冲出去,只怕也是自投罗网。 外头铿铿锵锵的,打得好不热闹,有几把沾了血的断剑,因为力道太大。还射入马车内,牢牢的钉在车壁上。 那两个带刀的大汉,观了个空,眼看就要杀到马车旁。 齐严回头,拧眉暴喝。 「出手!」 司徒莽与莫笑同时出掌,没有挥向敌人,反倒重击马车两侧。 坐在马车内的宝宝,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巨响,胸口一闷,五脏六腑难受极了。 「啊!」她尖叫一声,强大的内劲,将她从里头轰了出来,笔直的飞向小径旁的巨石。 还没撞上那面石壁,她的腰上就陡然一紧,身子被强大的力量扯了回来,免去了撞得血肉模糊的厄运。 齐严凌空抱住她,大手压住她的后脑。 「别看。」低沈的声音,透过宽厚的胸膛传来。 她把小脸理在他胸膛上,不敢睁眼,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刀剑撞击的声音、男人惨叫的声音不绝於耳,没一会儿,惨叫声停了,四周静悄悄。 「少夫人,都解决乾净了。」司徒莽说道,将长剑插进土里,长长吁了一口气。 她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齐严冷峻的脸色。她慢慢的松手,退开好几步,不敢离他太近。 「呃,夫君,这些人是谁?」她小声的问,还、心有馀悸。 「你引来的人。」他冷冷的答道,走向马车,察看马匹的状况,态度比先前更疏远。 宝宝眨着眼睛,被指责得莫名其妙。是她引来的人吗?她做了什么,引得这些人全提着力想来杀她?! 三人都往马车走去,只有她揪着丝裙,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蓦地,刀光一闪。一个男人猛然跳了起来,手上的刀子,笔直的伸来,神准的搁上宝宝的颈子,他倒地诈死,等的就是她落单的这一刻。 「别过来!」黑衣人吼叫道,拉紧实实的头发,用力扭扯,露出白嫩嫩的颈子,以及灿烂夺目的黄金富贵锁。 头皮上的刺痛,让她疼得几乎要掉泪。 「放开她。」齐严吼道。 还没有任何动作,锋利的刀尖就压紧了白嫩的颈子,还威胁的不断用力。 「再上前一步,我就割断她的脖子!」黑衣人的脸上,有着狰狞的刀伤,还在冒着鲜血,随着他激动的吼叫,鲜血溅出伤口,看来可怕极了。 齐严全身僵硬,拳头紧握着,黑眸深幽得看不见底,视线却始终盯着黑衣人,没有接触妻子惨白的小脸。 刺痛逐渐加强,她忍不住颤抖,红唇中逸出疼痛的呻吟。 「别急,我只要钱,不要女人,等会儿就把这婆娘还给你。」黑衣人说道,双眼通红,兴奋得全身发抖。 这副富贵锁,可代表着无尽的财富啊!天下人都在传说着,只要得到这个锁,就能吃穿不愁,享尽荣华富贵。 贪婪的欲望,让他失去理智,沾着血的手,拉住富贵锁,用力的扯啊扯,那黄金打造的锁圈却文风不动。 齐严下颚的肌肉,隐隐抽动。 「爷--」莫笑焦急的低语,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暗暗扬手,示意稍安勿躁,全身的力量却已蓄势待发,长剑的剑刃因为蓄满力量,正在轻轻颤动着。 黑衣人仍忙着跟锁圈缠斗,他粗鲁的又拉又扯,手劲愈来愈大。「该死,解不下来吗?」 锁圈勒在娇嫩的肌肤上,磨出了瘀伤,那股尖锐的疼痛,逐渐形成怒气,从胸口冉冉浮上。她捏紧小拳头,深吸一口气。 眼见富贵锁取不下来,黑衣人没了耐性,手中的刀高高举起。「既然如此,那就抱歉了。这个富贵锁,老子要定--」 危机在瞬间解除,志得意满的宣言,化为尖锐的惨叫。 刀子还没落下,黑衣人却陡然脸色一白,整个人蜷成一团,不断颤抖,齐严的长剑在同一刻赶到,贯穿他的胸膛。 宝宝紧闭双眼,全身一软,往前跌去,趴进齐严等待的怀抱。 她刚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这时才觉得害怕,无法遏止的颤抖着。直到胸口刺痛,她才发现,自个儿一直是屏住呼吸的。 「呃,少夫人,你做了什么?」司徒莽问道,走到黑衣人身旁,好奇的左瞧右瞧。 虽然是主子出手,才宰了这家伙,但是在中剑之前,那人的脸色就已经惨白得不像话,显然是少夫人也出了手。 「我踹他。」她边喘边说。 齐严皱眉,看着娇小纤细的妻子。 「踹他?」 「嗯,踹他那里。」 他沈默半晌,才又确认。 「那里?」 她点头。「对,那里。」三姊说过,遇上危险,就算打不过,也要给对方致命的一击。唔,她应该是踹对地方了吧? 司徒莽瑟缩了一下,不敢想像那会有多疼。 「够了,回去。」齐严突然开口,口气森冷,率先迈步离开。确定她安然无恙后,黝暗的眸子就不曾再看向她,甚至不曾开口问问,她颈上的伤疼不疼。 宝宝再也不敢久留,急急忙忙追了上去。她走到他身旁,却不敢去碰他,更不敢去握他的手,只敢偷偷的觎着他冷若寒冬的侧脸。 她隐约察觉,齐严的怒火有增无减。 他似乎更生气了。 齐府里弥漫着窒人的气氛。 长达好几日的时间,宝宝都见不到齐严的面。她知道他也在府里,但两人却老是碰不到面,就连夜里,他也没有回主楼。 从新婚至今,他从未这么冷淡过,那疏离的态度,让她心里好难受。 忍耐了几天,她终於克制不住,问清楚了齐严的工作流程,知道他会在大厅里议事。她鼓足了勇气,换上他最喜欢的衣裳,才慎重的来到大厅外。 隔着窗棂,他熟悉的低沈嗓音传了出来。 她站在窗外,闭起眼睛,觉得那些字句,就像是靠在她耳边说出的。直到听见他的声音,她才发现,自己有多想念他。 「人到了没有?」齐严问道,口吻比以往都不耐。 「正在路上。」 「为什么这么慢?」他质问。 「爷,工匠远从波斯赶来,当然要耗费不少时间。」 咦,他找工匠来做什么? 宝宝困惑的眨眨眼,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小脑袋不由自主的往前靠,紧紧贴在墙上,想听得更仔细。 「再派出快马,日夜兼程,立刻给我带来。」齐严重击桌面,发出轰然巨响。 「呃,爷,其实,您也不需心急,就算工匠还没到,只要少夫人不再露面,也不会再引来旁人对富贵锁的觊觎。」 隔着一道墙,宝宝的身子略略一僵。 他们是在讨论她吗? 「无论她往后会不会再露面,我都受够了!」齐严的声音,一字一句的传来,槌入她的心口。 她好想立刻走开,不再去听,但是双腿像被冻住,根本动弹不得。 大厅内的讨论没有结束。 「爷,那等工匠到了--」 「立刻把锁拆下来。」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离开那面墙。 齐严说了什么?他说了什么?: 胸口的富贵锁,一分一分的变得沈重,重得她几乎无法负荷。 「我不要任何人再瞧见她颈上的富贵锁!」 她脸色惨白的后退,齐严的声音却不放过她,追了出来。 「我一天都不要再忍受下去!」 他不要再忍受下去? 她的心狠狠的一震。 原来,他一直以来,只是在「忍受」她? 原来,他要的只是富贵锁! 宝宝血色尽失,跌跌撞撞的走到花园角落,双脚一软,咚的一声,重重的跌在石板上。石板坚硬,娇嫩的双膝撞得渗出鲜血,她却浑然不觉得疼。 胸口的疼痛,已经夺去她所有的注意力。 先前已经以为,齐严娶了她,总会有那么一丁点喜欢她。而如今,听到他亲口说出,他要的也仅仅是这个锁,她的世界瞬间崩毁。 我就是不让她见人。 齐严不想让别人看见她,想要保护的,是她颈间的富贵锁。他要的只有这个锁,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软嫩的小手,握住冰冷的锁圈,轻轻颤抖。 有了这个富贵锁,并不是件好事,她一直无法知道,齐严是爱她的富贵命,还是她这个人。 也或许,他根本没有在乎过她,一切只是她在自欺欺人。 「原来,对他来说,你远比我更重要。」她小小声的,对着富贵锁说话。 富贵锁冰冷,她的手也冰冷。 就连心,也渐渐冷了起来。 只有滴在粉颊上、手背上的泪水,温温的、热热的-- 齐家少夫人的失踪,成了开春第一件大事。 从双桐城到京城,人人都在讨论着这件事,齐府的人,到处奔走着,彻底搜寻方圆百里,却还是没瞧见少夫人的踪影。 就连钱家的公子,也奉了钱金金的指示,领了一大票的人到双桐城来,加入搜寻的行列。 只是,半个月的密集搜查,并没有任何的成果,佳人与富贵锁,全都平空消失了。 双桐城最好的客栈里,旭日焦躁的来回走动着。 都耗费半个多月了,四姊还是不见踪影,而那个气势吓人的姊夫,三天两头就把他找过去,用冰锥似的眼睛瞪着他,压根儿就在怀疑,是他把四姊藏起来的。 天啊,他要是知道四姊的下落,还用每日在城里奔来跑去,忙得焦头烂额吗? 正在烦恼着,门上传来轻敲。 「谁?」 「齐府的君莫笑。」 又是齐府的人! 旭日叹了一口气,踱步走到门前,无奈的开了门。「够了吧,我已经说了,四姊不在我这儿,你们不用三天两头就派人来找--」 门一打开,一个清秀的小厮溜了进来。 「喂,你做什么?喂,说话啊,本公子的房间是你能进来的吗?」他不耐的说道,伸出手想揪住对方,这么一碰,倒先碰掉那顶小厮帽。 帽子落地,一头滑亮如丝缎的黑发流泻下来,那小厮抬起头来,楚楚可怜的小脸,看来好熟悉。 「啊,四姊!」震惊过度,旭日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没有想到遍寻不着的宝宝,这会儿竟突然冒出来。 她咬着唇,一脸憔悴,眼圈儿红红的,不知哭了多久。 「少夫人,先进房里去吧,免得别人瞧见。」莫笑出声提醒,紧张的左瞧右看,就怕被人发现。 还没坐下,旭日迫不及待的发问。 「这半个月来,你躲到哪里去了?」他握紧宝宝的手,就怕一个不小心,又让她溜了。 「齐府。」 「啊?」不会吧,全城的人都快找翻天了,她却根本没离开齐府? 宝宝点头。 「是莫笑把我藏起来的。」 莫笑站在一旁,身上窜过一阵颤抖。要是让爷知道,少夫人的失踪跟她有关,她非被活活剥掉一层皮不可! 旭日瞄了对方一眼,注意力又转回宝宝身上。 「好,那么告诉我,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躲起来?」几个姊姊里,就属四姊最温柔,要不是事关重大,她可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这个问题,让她的眼圈儿更红了,温热的眼泪,瞬间滚出眼眶。 「他不要我!」她哭了出来,扑进弟弟的怀里。 旭日连忙又拍又哄,抓起手绢,手忙脚乱的替她擦泪。 「四姊,呃,不会吧,是不是哪里出了错?姊夫怎么可能不要你?」这么漂亮的人儿,全天下的男人可是抢着要啊,况且,这些日子以来,齐严的表现,可不像个亟欲抛妻的男人。 「我亲耳听到的,他要的只有锁。」清澈的明眸,成了泪泉,眼泪哗啦啦的直掉,止都止不住。 「这不可能啊!」旭日搔搔脑袋,喃喃自语着,很想为姊夫辩驳,却又挤不出半句话来。 泪流满面的宝宝,揪住他的衣裳,可怜兮兮的开口哀求。 「旭日,帮我。」 「怎么帮你?」 「把富贵锁解了,这个锁给他,然后我就跟你回家去。」她咬着唇说道,已经对齐严死了心,只想快点回家,再也不见他的面。 此话一出,旭日整个人跳起来,绷得半天高,脑袋摇得像博浪鼓,只差没扭断颈子。 「不行。」他大声叫道,双手跟着乱摇。 几年前就曾试过,要把富贵锁取下来,但是锁制作得太过精巧,一旦扣上就解不下,京城里的巧匠全都束手无策,想硬解下来,非要拿利器割断或锯断锁圈,四姊那娇嫩的颈子,肯定会受伤。 「你不帮我,我就去买柄锉力自个儿处理,就算把颈子锉断,也要把它解下来。」宝宝深吸一口气,捏紧小拳头,泪蒙蒙的眸子里,闪烁着坚定的决心。 反正一等波斯工匠到了双桐城,这个锁就非解下不可,她不如先把锁取下来,一刀两断,尽快离开这处伤心地,结束得乾净收了要是再不离开上想起齐严,她的心就好疼、好痛-- 只是,就连她也没有把握,离开了之后,自己的心是否还能痊愈。他的身影,已经在她心上烙得那么深,用哀伤、用仇恨都无法抹灭。 旭日苦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呃,四姊--」 「你帮不帮?」 「四姊--」 「你不帮,那我去买锉刀了。」她转过身子,就要往门外走去。 「啊,别走!」旭日连忙喊道,抓住姊姊的肩膀,怕她这么一踏出屋子,又要失踪大半个月。再说,她要是一不小心,真的把颈子锉断了,那可不得了啊--「怎么样?」 他咬咬牙,挣扎了老半天后,终於下了决定。 「好吧,我陪你去找个功夫俐落点的工匠,把这个该死的锁弄下来。」 第九章 富贵锁的消息,令全城都沸腾了起来。 失踪已久的齐家少夫人,泄漏了芳踪,出现在客栈里头。城里的人,全都抛下手边的工作,有志一同的往客栈赶去。 他们对钱宝宝感到好奇,对传说中的富贵锁,更是好奇得紧。 富贵锁离开齐府,没了齐严的严加保护,这会儿流落在外,等於是没了主人。人为财死,哪个人心中没贪念,听见能捞着大笔财富的机会,没一个人愿意错过,全挤来想分一杯羹。 消息也传到齐严的耳朵里。 他冲出齐府,往客栈奔去,却扑了个空。 人群早已挤破客栈大门,还把她逼上了城墙。 齐严连声咒骂,转往城墙而去。愈是靠近城墙,人群就愈密集,流传的流言耳语也就愈荒谬。 距离十条街的时候,人们在传说,钱宝宝已经取下富贵锁。 距离五条街的时候,人们在传说,钱宝宝已经离开齐家,跟丈夫劳燕分飞。 距离三条街的时候,人们在传说,钱宝宝要当众招亲,谁接到富贵锁,就是她新一任的丈夫。 距离一条街的时候,人们在传说,她的新夫婿将可以得到无尽的财富。 他来到城墙之下,赫然发现,街道上、城墙上,甚至附近楼房的屋顶上,全挤了满满的人。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对着城墙上叫嚣鼓噪着。 「快丢啊、快丢啊,不是说要招亲吗?」 「是啊,把富贵锁扔下来!」 「扔啊,扔啊!」 人群不断呼喊,齐严额上的青筋,因愤怒而抽动。离他最近的几个人,领子陡然一紧,连哀嚎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扔了出去,摔量在地上。 锐利黑眸,隔着大老远,扫见那娇小的身影,就悬在城墙边上,狼狈的又躲又逃。她颈间没了富贵银,却围了一圈绷带。 他眯起双眼,高大的身躯紧绷着,辐射出惊人的怒意。 宝宝没瞧见他,还在忙着后退,小手上握着的,正是众人红着眼想争夺的富贵锁。 旭日找来的工匠,用尽方法,才将锁圈锯开,只是如先前所预料的,不论怎么小、心谨慎,尖锐的锯力还是在她颈子上划出伤痕来。 剧烈的疼痛,让她昏了过去。旭日吓坏了,吓得脸色发白,扯住工匠,差点没把对方折成十八块。 最后,是莫笑够冷静,匆匆找来草药敷上,再灌下一壶浓茶,这才让宝宝醒了过来。 伤口不深,也不太严重,只是很疼。但这种程度的痛,比起她心中的失落,又显得微不足道。 人群一波一波的涌上来,把城墙上挤得水泄不通。至於旭日银莫笑,早就被人群冲散,根本看不见踪影。 「不要过来!」她害怕的喊道,不断后退,惊险万分的退到城墙边。 这些人的眼睛里,全闪烁着贪婪,一步又一步的逼上来。没人理会她的哀求呼喊,眼睛全盯着富贵锁。 她咬着红唇,心里难受极了。 老人当初的祝福,如今成了可怕的诅咒。到底,她还要跟这副富贵锁纠缠多久?难道所有的人,眼里就只容得下这副锁? 有哪一双眼睛,是真正只望着她这个人的? 软嫩的小手,握紧锁圈。 她下定决心了! 娇小的身躯奔上城墙的最高处,那双小手,将金光灿烂的富贵银举得高高的,全城的人,一颗心也被吊得老高,全部忘了呼吸。 然后,就看见她双手一松,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价值连城的富贵锁扔下护城河! 「啊!」 所有人齐声大叫,呼喊声震动全城,有的懊恼、有的惋惜、有的愤怒。 接着,那些人像是着了魔似的,集体转了方向,扑通扑通的,全都奋不顾身的往下跳,不畏春寒,在满是烂泥的护城河里游泳捞锁。 城墙上瞬间清场,变得空荡荡,半个人影都不剩。 宝宝全身一松,软软的跌坐在城墙上,初春的风,吹在身上格外的寒冷,不带半分温暖。 眼泪一滴滴的滚下来,她低垂着小脑袋,趴在城墙上哭泣。 真的没有人要她了,扔了那副锁后,她什么都不是,那些人甚至没有费神多看她一眼-- 阴影盖来,有个庞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挡住了阳光。她仰起头,在泪眼蒙胧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 是齐严! 他瞪着她,脸色紧绷,整个人动也不动。 半晌后,她抽抽噎噎的开口,看在夫妻一场的分上,想给他一点指示。 「我把锁扔下去了。」 他下颚一抽。 「我知道。」 「你不去抢锁吗?被人抢走了怎么办?」他不是很在乎那副富贵锁吗? 「我要的不是那个。」 她愣愣的看着他,身子紧绷着。 当旁人都跳下城墙,去捞富贵锁时,唯独他动也不动,站在她面前,默默鳅着地。这儿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下她这个人-- 齐严要的不是富贵锁,那么,他要的是什么? 眼泪慢慢乾了,希望的火苗,因为这句话,又被悄悄点燃。宝宝屏住呼吸,视线滑过他严峻的脸庞,发现自己真的好想好想他。 「还趴着做什么?回家了!」齐严沈声说道。 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屏息看了他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发问。 「你还要我?」 「废话!」 他瞪了她一眼,转身往城墙下走去。 真的吗?真的吗?!他还要她? 即使没有了富贵锁,他仍旧要她做他的妻子? 就算他是用好凶的口气,对她说出这句话,她心头还是又暖又甜,红唇禁不住往上扬。 齐严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脚步。 他没有回头,黝黑的大手却朝后一伸,掌心朝上。 「还不过来!」他说道。 她瞧瞧护城河里,抢着富贵锁的人们,再抬起头,瞧瞧他等待的掌一心,立刻就做了决定。 软嫩的小手,搁进他的手里,握得紧紧的。 深幽的黑眸,扫了她一眼,原本的阴鹫愠怒,被一闪而逝的喜悦冲淡。 他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家。 纷乱稍平,两人回到齐府。 钱金金正坐在大厅中,仪态万千的喝着茶,绝美的面容上,丝毫看不出连赶了数日路程的疲倦。 眼看旭日解决不了事,反倒把事情闹得更大。 她特地赶来,打算亲自处理,不但刚好赶上全城近乎疯狂的集会,还在路上捡回了被人踩得全身满是脚印的旭日。 「我想跟宝宝谈一会儿。」瞧见两人回来,她立刻开门见山的要求。 齐严看了她一眼,松开宝宝的手,迳自往外走去,隐约猜得到,金金要说的究竟是什么。 等到外人都出了厅,眼前只剩自家人,金金俏脸才沈了下来。 「仰起头来,让我瞧瞧。」她吩咐道。 宝宝不敢违抗,乖乖的抬起头,让大姊检视颈上的伤。 金金眯眼看了一会儿,缓缓转过头,睨了弟弟一眼。 「你啊,好大的胆子,敢拿你四姊的命开玩笑,让人在她颈子上动刀。」 旭日总缩脑袋,一脸愧疚。「呃,我也是想帮她嘛!」 这回,红唇弯成了冷笑。 「只要狠心些,哪个工匠都能解下富贵锁,问题是谁舍得让她冒险?你以为,齐严远从波斯请了巧匠来,为的是什么?」 「四姊说,姊夫只要富贵锁,所以--」 「笨,他是舍不得伤地。聘请波斯巧匠来府里,为的是安全解下富贵锁。」这下好啦,这对姊弟自个儿把锁锯了,巧匠没了用处,只能收拾包袱,卷了齐严赏的大笔银子,又回波斯去了。 旭日缩着脑袋,大姊每骂一句,他就后退一步,眼看就要被骂得贴到墙上去了。 眼看弟弟挨骂,宝宝走上前,扯扯大姊的衣袖,无声的求情。 金金的注意力转回她身上,口气却温和了些。 「为什么逃出去?」 「我以为,齐严要的是锁,不是我。」她垂下小脑袋。 「他可是点石成金的财神爷,要娶什么女人没有?哪会在乎什么富贵锁?」 清澈的眼儿,因为大姊的保证,闪烁出希望的光彩。 「但是--」 可能吗?他可能那么在乎她吗? 金金弯唇浅笑。 「还不信吗?那么,你去瞧瞧他身上的绣囊。」 「他身上没带绣囊啊!」她可没瞧见过。 「肯定有,大概搁在他胸前,你就伸手去找找吧!」 金金吩咐完毕,缓缓站起身来,优雅的往外走去。 「旭日,跟我回去。」 「啊,要回去了?」他从角落探出脑袋,懊恼的左瞧瞧、右看看,依依不舍的看着满屋子的好东西。 「不回去,难道赖在这儿吗?」 「呃,大姊,咱们不多住些时日吗?齐府有不少好东西呢!」 脆如银铃的声音,从外头飘进来。 「宝宝颈上的伤都还没痊愈呢,齐严要是知道,是你找了珠宝匠锯开的,伤了他妻子的细皮嫩肉,能不找你算帐吗?」 旭日脸色一白,举步往外移动,大姊的威胁却没停止。 「你是这会儿跟着我走回去,还是等你姊夫整治过后,躺着让我运回去?」 一阵寒意窜过全身,他当机立断,再也不敢久留,三步并作两步,头也不回的溜出门去,一心只想赶快离开。 「齐严,看好你的妻子,别再让她溜了,我可不想时常跑来这儿。」金金交代着,声音逐渐走远了。 大门再度打开,她最熟悉的那个男人,缓缓踏了进来。 室内岑寂,没人开口。 她瞪着自个儿的脚尖,心头有好多疑问,却不敢问出口。 黝黑的指掌伸了过来,扣住她的下颚,黑眸扫过她颈间的伤,瞬间迸出怒火。 「谁让你伤着自己的?」他咬牙切齿的问,心中揪痛。 宝宝捏着丝裙,不敢告诉他,那个罪魁祸首,才刚刚从他身旁溜出去。 「我没事的。」 「会疼吗?」 「唔,还好。」她撒了个小谎,不想让他担心。 齐严双眸一合,猛然伸出手,将她抱进怀中,脸庞埋进她的黑发里。「该死的你,永远不许再这么做!你简直要吓掉我的魂了!」他粗暴的吼道,高大的身躯竟在剧烈颤抖着。 铁箍似的怀抱,紧得她难以呼吸。 「呃,夫君,我、我--我喘不过气--」她挣扎着想要呼吸,不由得怀疑,这是他最新的惩罚方式。 齐严低咒一声,强迫自己松开双臂。他非要紧紧的抱住她,确认她安然无事,那阵颤抖才能逐渐平息。 喘了一会儿后,她抬起小脑袋,想起大姊的吩咐。 「夫君。」 他低头,笔直的看进她的眼里,哼出疑问的鼻音,灼烫的气息滑过她的发间。 那专注炙热的眼神,让她粉颊一烫,心头既慌又甜。城墙上他所说的话、大姊的解释,全都串在一块儿,她逐渐知道,看似无情的他,其实对她用、心有多么深。 只是,她还是好忐忑,不敢确认那份狂喜,就怕自个儿误会了,又要从天堂摔入地狱。 「大姊要我看你身上的绣囊。」她小声说道。 黝黑的颧骨上,浮现可疑的暗红。 「那没什么好看的。」齐严粗鲁的答道。 她不肯放弃,偏着小脑袋,瞅着他的侧脸直瞧,研究着他颧骨上不寻常的颜色。 「为什么不让我看?」 「就跟你说了,没什么好看的。」他撤过头去,神情古怪。 小脑袋又歪了几分。 「你在脸红吗?」她狐疑的发问。 颧骨上的红潮,变得更明显了,她的好奇、心被撩拨得无法克制,实在无法猜想,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能让他脸红。 软嫩的小手,往他宽阔的胸膛里摸,东翻翻、西找找,还真的在他胸前的夹层里,摸着一个小小的袋子。 「这是什么?」她抽了出来,凑到眼前端详着。那是一个很典雅的绣囊,布面有些蘑损,看得出来已经佩戴好多年了。 他脸色变得更古怪,握住她的手腕,想要抢回来。 黝黑的大掌一扣上她的手腕,她脑中灵光一闪,低低呻吟了一声,柳眉也蹙得紧紧的。 她装疼! 齐严像被烫着似的,迅速收回手,神情更是猛然一凛,无限紧张的望着她。别说抢回绣囊了,他只姜没冲出去找大夫,瞧瞧她究竟是哪儿在疼在痛。 啊,看来,这招挺有效的! 她慢条斯理的扯开绣囊,心里在盘算着,往后是不是能靠这一招,在他的霸道下扳回一城。 绣囊里头,是一绺乌亮的头发,用红缎带仔细的绑住。 宝宝瞪着那绺发,久久无法动弹。半晌之后,她才抬起头来,看着齐严紧绷的五官,清澈的眼里,浮现一层淡淡的水雾。 她还记得,很久很久之前,当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拿着刀子,霸道的割走她的头发,把她吓坏了。 「这是我的头发?」从多年前到如今,他始终贴身带着她的发吗? 他僵硬的点头,薄唇中吐出埋藏多年的话语。 「你是我的发妻。」 初见面那一日,她像个瓷娃娃站在花园中,绝美的脸儿望着他,露出羞怯的一笑。那抹笑容,令他神魂颠倒,他只看了一眼,就决心娶她为妻。 「你在乎的,不是富贵锁吗?」她颤抖的低语,珠泪滑下粉顿,连声音都在颤抖。 「我从来就没在乎过那破烂东西。」齐严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用额头抵着她,轻轻摩擦着。「你这个笨女人,为什么不相信我?」 「谁让你那一日,扯了我的衣领,瞪着富贵锁瞧了半天,像是它比我更重要。」她低声抱怨着。 「我先前瞧它,是为了看清样式,好找人来把它给除了。」粗糙的指,爱怜的滑过娇嫩的粉颊,满意的察觉她轻轻颤抖着。「那些该死的传说,只会引来无数的贪财者,你是我的妻子,我不许任何人觊觎你。」 他要的不是富贵销、不是无尽的富贵,他要的真的是她! 那尘封多年的心结,瞬间被解开。她咬着红唇,低泣一声,扑入齐严怀里,紧紧抱住他。 「夫君,我--」 还没来得及山盟海誓,宣告对他的深情,就听得轰的一声,大门、窗户全被撞开了,数十个人紧张兮兮的闯进来。 「住手!」 「不可以。」 「不要打少夫人啊!」 整座齐府的人,瞧见宝宝回了府,全都绷紧了神经,就怕齐严责罚她。 当两人关进大厅谈话时,他们全躲在门外,紧张兮兮的偷听,有人抢不到好位子,甚至爬上了屋顶。 一听到宝宝低泣的声音,他们还以为齐严动了手,连忙闯进来,急着要拯救她。只是,眼前两人紧紧相拥,那浓情蜜意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丈夫在教训老婆啊! 正在尴尬的时候,齐严开了口。 「陈吉!」 总管怯怯的举起手,从人群里挤出来。 「爷,小的在。」 黑眸一闪,有微怒,也有啼笑皆非,再也不是冰冷无情。 「领着人全滚出去。」他下了命令,不许再有人打扰。 「是!,」陈吉惊喜的答道。 呜呜,他太感动了,爷记得他的名字了! 在总管的催促下,大夥儿摸摸脑袋,全退出去了,心里总算明白,这对夫妻可不需旁人再担心了! 大厅之内,齐严拥着妻子,享受着纷乱后的静谧。 「夫君。」她低低唤了一声。「如果那副锁真能带来无穷的富贵呢?你也不在乎吗?」 旁人求之不得的宝贝,他竟能弃若敝屐,在他眼里,她只看见自己的倒影,那热烫的目光,让她的心也为之融化。 他托起她的下颚,一字一句,说得格外缓慢。 「即使用全天下的富贵,跟我交换你,我也将不屑一顾。」 热烫的薄唇,印在嫩嫩的唇上,封缄最温柔的承诺。 富贵易求,真心难得。 无论富不富贵,她都将是他最珍爱的结发妻子。 他是摇钱树、她是聚宝盆,这桩姻缘是月老注定的。至於那副锁的争夺,再也与他们无关。 -全书完- 编注:有关钱贝贝和蛊王干戈的故事,请看采花系列第100号《春满乾坤》 后记 吾乃心存仁德、解救鲸鱼的善心人  洛炜 不知道大家在电视上,是不是偶尔会看到「鲸鱼、海豚因为不明原因身陷浅滩,路人巧遇助其归返大海」这类略微感人的小新闻。其肓,今天小炜出现在这里,就是份演着新闻中,那个咬着冰棒,无聊散步到海边,偶然看见一只搁浅在沙滩上,然后出钱、出力找人用渔船把它运回大海的苦心人士! 什么?还是不懂?那让我说得再详细一点好了。 一月的时候,接到胖鲸鱼的电话,语气已经因为赶稿而变得焦虑暴躁,鲸鱼为什么焦躁?因为胖鲸鱼稿子快要写不完--! 隔着电话,我几乎可以听到一个用脑过度的人,脑汁被蒸发磨乾那种惨绝人寰的声音。 胖鲸鱼开口了:「脑汁都快乾掉的人!稿子都快来不及了!我怎么可能想得出后记!吼--」(小炜注:最后那声「吼」,就宛如鲸鱼搁浅沙滩,喷出体内最后残馀水柱的悲壮、之声响声) 「同情我就为一篇后记出来!」衷嚎过后,胖鲸鱼迸出这样一句。 「喔!好啊!」跷着腿,看着男男漫画的小炜,十分大方。 毕竟,鲸鱼是稀少动物,加果任由它搁浅在沙滩,就会很可怜的死掉,虽然小炜号称无情无心无肝之魔物,但保育动物这种观念,还是存在的。 所以,这就是小帏出现在此,赞助一篇后记的原因,因为要保育稀有动物。 嗯,偏过头,该聊什么好呢?(翻开胖鲸鱼的后记,千篇一律都在请「吃」,吃吃吃吃……除了吃还是吃的,再翻开胖鲸鱼要求他人写序守则:一不能提她的长相、二不能提她的年龄,三不能提她的体重,四不能提她一餐吃多少……)啧!那还有什么乐趣啊! 阿心仔附注: 一、你要是哪天想在后记里,夸我花容月貌、天女下凡,我肯定会让你写的。 二、我的年龄?我比你年轻啊,呵呵。 三、提到体重,太伤感情了吧。 四、呃,啊,人家、人家又没有吃很多…… 思前想后,想前思后,那就揭露地的一个小秘密好了。 最近胖鲸鱼在写「金.小气家族」的故事,为何胖鲸鱼能想出这一群小气又会赚钱、漂亮文人的系列?道理很简单,因为这系列出自一个小气作者的手中喽! 举例来说,胖鲸鱼看电影永远不看「首映」,当我兴致勃勃地推荐某部「不看不可」的电影时,她就会以温和的语气回答: 「我等二轮片,同样的钱可以看两部电影。」 「可是电影就要趁热看,不然以后就觉得没意思了。」小炜不死心地劝。 「没关系,我等二轮就好了。」 而胖鲸鱼亲自下海的真人版,同时也表小炜发誓再也不和她一起出门的惨绝人寰的小气事件,就商那一次的「逛夜市记」了! 话说某天,胖鲸鱼好心地带着小炜走在夜市里,向来夜市之余我,只是一个吃东西的地方,东西吃饱了,就觉得夜市也逛完了。 但胖鲸鱼不同!她会用一双圆徊的鲸鱼眼睛,宛加深海里的雷达般在夜市中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当发现目标物的时候,‘唧唧’的雷达声响起,表示胖鲸鱼锁住了目标-- 然后,就再也无法移动地半分了。 「老板,这个多少钱?」胖鲸鱼状似不经心的开口。 「一千两百元,便宜卖,算你一千就好!」老板眼睛一亮,报出一个数目。 胖鲸鱼肥肥的鲸鱼鳍,在东西上东模西摸,就当老板以为她要点头的时候,胖鲸鱼徐缓地说了:「五百块。」 「小姐,你也太夸张了吧!」 我和老板心中同样闪过这样一句话。 「一千已经算你便宜了」。老板姚高一道盾。 「可是我在其他地方看,都是四百五十块,你卖得比较贵。」胖鲸鱼依旧缓慢地、一字一句地说着。 跟着,一连串那种「怎么可能!」「不行!太贵!」「不能再降了!」「算便宜一点!」请加此类呼喊不绝於耳,小炜从来不曾发生过的杀价事件,就这样活生生血淋淋的发生在我眼前。 「啪啦啪啪啦啦……」 「叽叽咕咕叽叽咕咕……」 正当两人无止境地杀价,小烽已经快要濒临崩溃边缘、甚至想踹地一脚,叫她做决定的时候…… 「哔!」不远处传来了警察的哨子声。 「快!警察来了!快闪!」老板弯下腰当机立断,包了地上的东西扛在背后就跑。 正当小炜我口中依旧咬着香肠,想继续往前找东西喝的时候。喝!胖鲸鱼人呢?跑到哪里去?! 睁大眼睛一看!哇咧!!胖鲸鱼正在奔跑,紧紧地跟在老板左后方的距离,依旧喊着:「怎么样?五百卖不卖?」 如果我是老板,我一定当场给她一个黑轮,让她飞到天空去常遥远的星星,但只见老板从装中熟练地掏出胖鲸鱼要的东西,恶狠狠地说道:「五百就五百,算我怕你了!」 胖鲸鱼也毫不迟疑地拿出五百元,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完威了这场买卖! 「……」小炜口中的香肠也忘了咬,只能一脸呆滞望着满足的胖鲸鱼走回来。 叫你第一名! 小炼心中就只留下这样的印象! 啊!泄漏这个小秘密,大家是不是觉得多了解胖鲸鱼一点点了,接下来还有很多秘密,但小炜不能一次在这里说完,毕竟,鲸鱼既然会搁浅沙滩一次,难保不会有下一次,加杲再次发生了搁浅,我这个咬若冰棒出现在海边的路人,又要再次将鲸鱼送回海里,当然不能一次就把秘密说光光,不是吗? 心存仁德、解救鲸鱼的善心人,在这里下台一鞠躬了。 年底鲸鱼答客问典心 嗨,服各位拜个早年。 这本烧慢慢的《财神妻》到了大夥儿的手上了,除了小说、乏外,大家瞧见漂亮古典的笔记本了吗?怎么样?是不是喜欢得不得了啊? 狗屋推出的周边产品,总是让我很喜欢,相信这次配合喜气洋洋的农历过年,所推出的笔记本,也会维持水准,让各位惊喜。 《财神妻》,写的是钱府的四姑娘宝宝,在写稿的时候,曾经想过,要不要把书名换成《无价之宝》。但是想一想,又觉得《财神妻》较有富感,才沿用了原名。 写大家族中亲人的相处,是很有趣的,想像那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就会令我心情愉快。你们想啊,这么多亲戚,光是过年时收红包,肯定就可以收到手软,对吧?呵呵。 当初考虑过,这对富贵夫妻理,是该让钱宝宝常「聚宝盆」或是「摇钱树」根据伟大的圣堂教母指示,摇钱树要被人晃啊晃,才能免出银两,整日摇摇晃晃的,不是很辛苦吗? 所以喽,辛苦摇钱的工作,落到了齐严身上。齐爷,辛苦您了,加油啊! 另外,这个系列的下一本的书名,定名为《花开富贵》,写的是钱府的三姑娘钱珠珠。 跟以往一样,《花开富贵》的女主角,在其他书里,着墨都不多。 偷偷透露,它可是个火辣辣的女人喔,阿心仔很喜欢喔,至於有多火辣,就容我卖个关子,先请各位吃饱了年菜、嗑饱了橘子,等到三月新书上市,就可以知道啦! 在《驯汉记》出版时,办了个小小的猜谜活动,先前应该在《春满乾坤》,就把抽中名阜写出来的,但是阿心仔忙昏头,一时忘了,所以在这本里补上。 呜呜,各位请原谅我,鲸鱼的脑袋虽然很大,但是脑浆总是不够用。 好啦,言归正传。 「洗纱城」它描写,融入许多商方城市的特点,但是大体来谕,是以杭州做为蓝本。其中的浣纱湖,其实就是西湖,另外,书中提到的餐类料理、中秋时的江潮、摇桂花、以桂花藕粉做点心、丝绸等等,都是杭州的特色。 经过阿心好用肥肥的鱼鳍,在来信里抽出的,是以下五位,可以得到签名书《驯汉记〈一套。 陈书蔓用国中课本上的资料来回答题目,厉害厉害。 张果文竟然能点出「九山十八润」是取材全「九溪十八洞」,这真是令我佩服到五体投地。 钟敏嘉你把南方城市的特点都点出来了,鼓掌鼓掌。 咏咏照片里的三姊妹很可爱。 廖映淳你看得很仔细喔,谢谢你。 大体说来,读者们都是认真的好学生,全从课本中中引据,找出答案,这是胖鲸鱼当初没有想到的。真是感动,大家都是乖学生。 呼,过了西洋的新年,这会儿要准备过中国的新年了。 为了准备过年的粮食,阿心仔被娘亲大人拎着,到了迪化街办年货。 过年前的年货大街万头钻动,满坑满谷的都是人,随便走个几步,就会归到别人的脚。赶稿赶到头晕眼花的阿心任,还必须缇着大包小包的食物,拨开人群,奋勇向前爬动,寻找找那不见踪影的娘亲。 呜呜,人家是鲸鱼啊,可不是樱花钩吻鲑,为什么要这么辛苦的逆流而上? 不过看在够阿心好窝在家中一个月,不用出门的成堆年货,我每年还是会含泪陪娘亲大人走一趟。 好啦,要过年了,胖鲸鱼也该稍微整理乱得几乎找不到路的房间,顺便预祝各位来年也顺顺利利的。 至於我的愿望,还是跟以往一样,希望能为可爱的、温暖的故事,这是我最喜欢的喔! 不如意的事,大家就站到高岗上,哈哈哈的大笑几声,全都抛到脑袋后去吧!攒着壤心情过年的人,是最辛苦的。所以啦,放开胸怀,要用笑容面对新的一年喔。 咕得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