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寂[重生]》 第1页 《桃花·源寂[重生]》作者:冷涧滨 文案: 源寂:上一世为了给奶奶治病,做了只为男性服务的mb,第一次下海,与被损友强拉来的云栈邂逅。因深爱云栈而无法同别人虚与委蛇,得罪客人被曝出见不得光的职业,气得奶奶放弃治疗而死。悔恨交加的源寂为了保护云栈的名誉自杀了,重生成一个三魂不全的小脑残。 云栈:因怕源寂重蹈覆辙与他一起重生。这一世云教授兼职开开小店、踩踩小人、养养小脑残。 小桃精:插科打诨/撒娇吃醋/推波助澜的小妖精。 双洁!双洁!双洁!不虐!不虐!不虐!he!he!he! 内容标籤: 幻想空间 情有独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源寂,云栈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序一 从c市去温哥华,要在北京乘机。从c市到北京,可以坐飞机,也可以坐高铁。源寂从后面搂住挪着滑鼠在网上订票的云栈,脸静静搁在他肩上:“坐火车好不好?可以多陪你五个小时。” 六个多小时的车程快得像情窦初开时的一眼偷看。北京国际机场海关前,该放手了。云栈却握住源寂要抽出的手。到处都是送别的人们,感染着这样的情绪,源寂上去搂住云栈。云栈也搂紧他,低下头,下巴深深陷进他背后的衣服。 源寂已经后悔自己的感性,生怕他说‘我不走了’,赶紧推开他,勉强笑着:“真是的,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快进去吧。” 本来,他们是打算一起走的。可是意外频发,让一个不能离开,一个却不能不离开。 “我不应该这个时候走的。”云栈到现在都还在犹豫,“现在……一团乱麻,奶奶的病又突然恶化。” “只要你没事我就什么都不怕!”源寂说完又更加肯定的,“只要你走了就会没事!” 源寂大二没念完就辍学,对于有学问的人,抱有一种仰望和深信不疑。云栈他们学院的屈院长、付书记和他的导师贺老师都说,只要人走了,就没事了。 那就一定会没事。 云栈看着源寂的眼睛,像几岁的孩子念少先队入队誓词那么天真又笃定,他不觉得好笑,只觉得难受,侧身隔开外面的视线,一低头。这是源寂向来喜欢的,可是这次却躲开了,红着眼摇摇头。云栈忽然想到,在他们刚相识的某一个清早,也是分别在即,源寂问他还会不会来找他。那时的他凉薄地不肯承诺,而源寂也很识相地不再追问,只是要求他,再亲亲他。大概在源寂的心里,吻别象徵着永不再见。 有很多乘客大概是第一次去温哥华,兴致勃勃地讨论着那边的气候、文化和消费水准。云栈想起源寂问过他,为什么总去温哥华呢?他在博士期间联合培养去的就是温哥华,任教之后跟这边的教授常年合作课题,拿到邀请函最容易,所以这次访学仍是来这里。可他当时开玩笑地说,听说温哥华可以偶遇王祖贤。源寂只是愣了一下,没说什么,不过当晚兴奋地晃着手机对他说,网上查的王祖贤172cm,而自己有一米七三!那晚云栈笑不可支,觉得他可爱到不行。可现在回忆起却向更深处想去,源寂是个男人,怎么会用自己去跟女神比。 源寂说过可以为自己做任何事,他的确也是这样做的,而自己呢,一边标榜着平等一边享受着他的付出。 周围的谈论渐渐稀落,大家都有些累了,航程要十四个小时。经常有那种统计,每一分钟全世界会有多少人出生,多少人死亡。那么十四个小时内呢?云栈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不能使用手机的十四个小时让他经歷了一次切肤的从生到死。他错过了一条至关重要的信息,错过了那一生。 温哥华的雪比c市落的早。飞机在下降,舱中重新变得活跃,异乡迎接异客的,是一场漫天漫地的大雪。在国内,c市是多雪的城市。云栈以前一直以为源寂不会喜欢雪,他在一场大雪中出生,他的父母在那场大雪中去世。可源寂说,他喜欢,雪像是一片一片的云絮,大概老天爷知道那么高的云离普通人太远了,就用这样的方式拉近他们的距离。源寂还说,他只喜欢c市的雪。云栈笑他,应该多去见识一下,看看别处的雪。现在别处的雪就在窗外。印象中的壮美、肃洁,竟然是单调、苍白、寂寞。云栈忽然明白原来自己也只喜欢c市的雪,那里有源寂。 舱内是标准的24摄氏度,可他似乎感受到了大雪的冷漠,那是他自己。 屈院长对他说,这件事明显是有人针对你,甚至是故意陷害,你赶紧出国去一年。咱们学校没有伦理委员会,这种事情调查起来很费力,只要你人不在这边,学院可以模煳处理。 付书记对他说,我真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心里在想啥,好好一个小伙子,放着条件那么好的女朋友不珍惜,却去……唉,小童对你还是留了情面的,不然也不会把脸给遮上了。我给你讲你快走,别跟她再起什么冲突,到了国外好好做科研,好好反省,回来改过自新! 老贺对他说,云栈你赶紧给我过来,这边实验出了问题,非你不可!别拖了,立刻、马上,我开车到机场去接你! …… 他们都是想保护他,想大事化小,都是对他好,他明白。尤其是老贺,已经退休不参与课题了,又不住在哥伦比亚省,还要特意过来。师长、领导的善意成了他龟缩的藉口,他就是这样留下源寂一个人,仓惶逃离。 还跟童颖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次谈起女人分手该怎么办。她说,女人就算没有倾国倾城的资质,也要有让男人倾家荡产的本事,然后似笑非笑看着他说,当然,有些男人更怕的是身败名裂。她是那种没有幽默感的女人,开起玩笑来让人毛骨悚然。 许一帆劝他,不是什么人都能身败名裂的,那个人首先得有身份、有名誉,源寂呢,什么都没有,就什么都不怕,所以你顾自己吧,赶紧走。这句话像是一剂强心针,云栈说服自己,他们针对的是自己,自己走了,源寂也就没事了。现在想起来,都是自私。恐惧、无助、茫然失措,与有没有地位有没有名誉毫无关系,尤其是源寂,他是那么敏感那么自卑。在他看来,短暂的分别也许只是永久分手的温情前奏。可他仍然劝自己走,笑着送自己走。 今年二十八岁的云栈,已经是名校的副教授、硕士导师、青年学术骨干,如无意外,明年就可以单项破格评正教授。在这个浮躁的年代,高校的职称评聘像是一面扭曲的照妖镜,平日里和和气气的同事可以撕个你死我活,犹如群魔乱舞,什么学术造假、行贿受贿、私生活混乱……丑闻满天飞,真假难分。而云栈的问题的的确确存在,在实验中泄露图像数据、与同性相恋,每一样都可以毁了他的前程。 可是他突然觉得都不重要了。真的是人性本贱么,一定要分开了才能看清自己的本心。什么职称、名誉、前程,都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想立即飞回国,回到源寂身边对他说,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有点肉麻又有点可笑,可源寂不会笑他。就算全世界都鄙视他、嘲笑他,源寂也不会。
第2页 手机震动起来,终于有信号了,是源寂:你那么絮叨,我不再喜欢你了。时间是几个小时前。 云栈倒不是话痨,可是多少有点职业病,就是好为人师,而且他平时写多了论文、项目书之类的,喜欢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平常生活中也难免受点影响,像是博士买驴。 源寂为什么会发给他这么古怪的一句话?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顾不上国内现在是几点,立刻拨电话回去。 无人接听。打到第七次仍无人接听时,云栈心里的不安变成了恐惧,停顿一下,他打给了许一帆。 ******** 源寂离开北京机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云栈不想让他太疲劳,之前就在市内订了酒店,让他住一晚明天再回去。源寂向来什么都听他的,可他并不想多停留,他担心奶奶。云栈要有十几个小时不能开电话,收不到报平安,他在哪里都睡不好,干脆改签车票连夜回c市。 在火车上他收到一条简讯,号码是陌生的,可那种尖锐的刺痛却是熟悉的,仿佛噩梦重来。简讯里说,如果想云栈没事,就在今夜前到紫荆酒店305号房,有人等。 紫荆酒店,305号房。源寂永远无法忘记那个戴着脸基尼的人,和一年之前的那个晚上。那人算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客人’。其实他更先结识的是云栈,可他从没将云栈当做客人。正是因为经过了云栈,他觉得自己被镀了一层金,不再是自轻自贱的废铜烂铁,也无法忍受别人变态的蹂\躏,那人狠狠咬他拧他,他想的不是疼不疼,而是云栈会心疼。于是他开始反抗,为了自保还伤了对方的要害,逃走了。到现在他也并不知道那人的身份,因为他不敢露脸,所以猜测他大概是顾忌脸面的人。可现在他提到云栈,知道他发生的事……之前很多巧合融汇在一起,源寂心惊肉跳,那人可能是云栈的同事、合作伙伴、师兄弟甚至是领导。很明显,他在用云栈要挟自己,他想做什么,再清楚不过。 云栈是很爱惜名誉、重视事业的人,可源寂有点激动有点骄傲地想,云栈更爱惜、更重视的,是自己。用自己的身体和尊严去换什么名誉前程,云栈绝不会同意!云栈的意愿就是他的意愿。时限早已过了,源寂没有理会那条简讯,琢磨着回到c市先去看奶奶,然后找许哥商量一下。 下了火车,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那个号码又发来一条简讯:你不要后悔。源寂仍旧没理,去停车场取了云栈的车,开车往l大附属一院。电话响起来,他开车是新手,有点紧张,一见是个陌生的固定电话,不大想接。忽然反应过来似乎是医院的号码,忙将车停在路边,插上耳机。 第2章 序二 来的路上,车撞到了电线桿。源寂站在病床边,血干涸在额头,剧烈地喘息,奶奶躺在病床上,没有一点血色,也没有唿吸。 院长、主任、主治医生、护士、看护……站满了病房,每一张嘴都在开开合合,解释、道歉:源老太太是自己摘掉氧气罩的,不过医院也有看护不周的责任…… 源寂背蹭着墙瘫在地上,什么也听不见了,手里的照片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模煳。照片上有两个人,一个戴着脸基尼,另一个的脸部位置被划破了,背景是紫荆酒店的305号房间。源寂不知道那个变态竟然拍了照,虽然他最终并没有得逞,可之前的情形随便捕捉一幕,也足以让人看出他们在做什么,足以将一个善良怕事、思想闭塞、对孙子怀着深深歉疚的沉疴老人彻底击垮。 源老太太之前不是没有怀疑过,大学生遍地的当今,辍学的孙子怎么有能力支付巨额的医药费。她想起孙子小的时候,跟着自己在闹市摆小摊,一眼照顾不到,就会有年纪大些的小流氓围着他起闹、吹哨,说着不堪入耳的话,甚至想动手动脚。每次赶走那些坏孩子,她都会感嘆,苦命的孩子生得漂亮乖巧有什么用,只会惹来更多的麻烦啊。如果他是女孩儿,她几乎就要确信他堕落了,可他是个男孩儿,让她可以心存侥倖,孙子的工作大概只是辛苦些、委屈些,不至于…… 一张照片彻底粉碎了这自欺欺人的梦,告诉她现实有多残忍。源老太太知道是自己拖累了孙子,她对不起源家祖宗,对不起早亡的儿子和儿媳,她没有用!就是现在,她连撕碎这张屈辱照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枯暗的指甲在上面一下一下无力地划,期望为张可怜的脸遮羞。 做完这最后一件事,源老太太抖抖地摘下氧气面罩,颤着的眼皮下不停渗出泪,终于不再动弹,流下两行辞母泪。 为了带大源寂,从他小学的时候,源老太太就在学校外摆一个小吃摊,起早贪黑赚辛苦钱,还方便照看孙子。她说过,源源去哪里念书,奶奶就跟你到哪里,永远不分开。小时候的源寂依样学样:奶奶在哪里卖吃的,源源就去哪里念书,永远不分开!源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那奶奶去l大,你就考个l大给奶奶?源寂重重点头:嗯!不分开。 现在奶奶去了,他真想也跟着去,永远不分开……电话声响起,将他从巨大的悲恸中唤醒,是云栈么?他还有云栈,他捨不得去。 那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是童颖,十一点,科技楼见。” 现在这个时候,一切事、一切人对源寂而言都不再重要,可她约在了科技楼十一楼,那是云栈的研究室,她是在用云栈要挟他。经过奶奶的事,源寂不敢再无视要挟。 源寂浑浑噩噩,不知自己是怎么来到l大、怎么走进科技楼,上了十一楼。童颖站在走廊尽头,之前的一场风暴过后,她似乎已恢復得体面如常,只是脸上残余阴冷。她有一米七,穿着高跟鞋就比源寂高一些,气势上却是完全居高临下的: “他走了?” “嗯。”源寂木然回答。 “这算什么?像条丧家犬。他以为可以一走了之?你们那张不要脸的照片,以为就真的看不到脸么?” 又是照片,源寂心上的那个血窟窿被狠狠补了一刀。 她提到的照片是在l大校园里,清晨,没什么人,那天的晨曦又美得出奇,源寂情不自禁亲了云栈,被人派下照片,阴差阳错,又到了童颖手里。与云栈彻底决裂后,她把这张照片交给了学院的付书记。虽然云栈的脸上做了马赛克处理,可对熟悉他的人而言,还是能轻易认出的。付书记把老花镜摘了戴戴了摘,然后长长嘆了一口气。 谁都看得出,童颖是留了余地的,他在等着云栈来认错、求她,至于原不原谅,决定权在她。可云栈却似乎毫不领情,一声不响走了。这彻底激怒了童颖,她以前根本不屑与源寂直接交涉,现在是别无发泄处。 童颖冷笑:“云栈他连身败名裂都不怕,我看他怕不怕众叛亲离。我会把没处理过的照片给他爷爷。” 像一把大锤狠狠砸在胸口,源寂再也撑不住了,向前跌下去,满眼都是奶奶老泪干涸的苍白的脸,他怎么忍心让云栈重蹈痛失至亲的覆辙? “不行!” 童颖略微一愣:“怎么,跪下了?真是贱。”
第3页 源寂意识到自己的姿势,本来想站起,放弃了,为了云栈,跪就跪了,贱就贱了。 云栈跟他一样,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云家上两代都是晚婚晚育,云老教授九十多岁了,一生正直刻板,怎么能见得了这样的事?况且人老火气旺,血压忽高忽低,特别吓人。中秋那阵他血压飙升,晚上云栈和他堂弟轮流在爷爷床边打地铺,每隔一个小时都要醒来看一看。被这样的照片一气,老人家会活活气死的。再说,他一个人知道,整个云家就都会知道了。云栈真的会落个众叛亲离。 “我求你了,你绝对不能去找云老先生。云栈对我说过,他爷爷奶奶都特别疼你,把你当亲孙女。” 童颖的心也并非铁石。大三时第一次去云家,已经是快八年前的事了。云奶奶慈祥得让人忘了想家,云爷爷也是难得的和和气气,一个劲儿叮嘱她,如果云栈欺负她了,一定告诉爷爷,爷爷用拐杖敲他。从这以后,老人家逢年过节一定让她去家里吃饭,红包包得一年比一年大,她也已经几乎当他们是自己的爷爷奶奶了。 童颖甩开这些让人动摇的回忆:“是云栈他太过分了!我一次一次给他机会,他一次一次在地上踩。我要让他爷爷看清楚,他引以为豪的大孙子是个什么样的变态!” 果然是这样的,童颖对云栈并没完全死心,源寂不是不明白她想要什么,只是不捨得:“我……我跟他分手可以吧?我跟他分手!你绝对不能去找云老先生!” 童颖又是一声冷嗤,丝毫不相信。 源寂慌乱地掏出手机:“我给他发简讯,现在就发,你总信了吧?”他的脑中一片混乱,分手也要理由,可他想不出理由,云栈在他心里没有一点缺陷。 最后屏幕上出现一行字:你这么絮叨,我不再喜欢你了。 童颖一脸轻蔑:“我真不明白,就算变态喜欢男人,云栈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又贱又蠢的,这种便宜承诺简直一文不值!” “你要怎么才信?” “你们这种人,朝三暮四,反覆无常,只要你活着,就会无休无止地纠缠,我没耐心再跟你们耗下去!” 安静一阵,源寂说:“一定、一定要我死么?” 童颖怔了一下,虽然她满心怨毒,也绝不相信他会说到做到,可是普通人听到这个死字还是会有所忌惮,她嘴硬:“那你从这儿跳下去啊?我告诉你吧,科技楼是l大着名的自杀楼,差不多每年都会有一个大学生从这儿跳下去,以前的原因都是什么考试挂科、失恋、被导师压榨,这次是破天荒的为同性伴侣殉情,你怕云栈不出名?明天全国都会知道他!” 源寂似乎是动摇了,脸上又现出了那种迷茫的神情。看在童颖眼里只觉得厌恶,刚要讥讽,他却站起来,一言不发,朝楼梯那边走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男人使出来更让人噁心,童颖丝毫不信源寂真的会死,怒火攻心,还是把照片寄到了云家。 云老先生无比严肃,老伴、儿子、儿媳都站在面前,都紧张得屏着唿吸。 “这个——”云老先生指了指面前的照片,“是噼死么?” 一家人面面相觑。知父莫若子,云坦程试着问:“您是说ps,噼—艾—死?” 老先生知道现在有这么一种移花接木的手段,通常用来栽赃、陷害和造谣,ps这个词他没记准,但记得这种无中生有的人应该被雷噼死。 死的却是源寂,在浴缸中割腕,许一帆发现他的时候已经不能抢救。他当然不会死在云栈家里,而是在紫荆酒店开了一间房。这里以后大概会成为凶楼,就再也不能经营那种生意了吧?意识模煳前,他想着。 ******** 一束桃花摆在墓碑前,碑上的源寂在笑。照片是云栈挑的,可以看见兔牙,却看不到左边的酒窝。他生前活得那么小心,连笑也大多很拘谨,只有露出兔牙,才是真心的笑,他的酒窝浅,只有开怀大笑,才能看见。云栈有点私心,希望他可以永远在人前真心的笑,而开怀的笑,藏进自己心底。 墓前散着几个空易拉罐。不胜酒力的人五脏六腑翻江倒海,那么多的遗憾沉沉浮浮: 如果我及时收到那条信息;如果我没有离开;如果我肯听劝,一早对那畜牲防备;如果没有那么急躁地跟童颖分手;如果在源寂误入歧途前认识他…… 心绪越来越乱,毫无章法地涌出来: 源寂从小的愿望就是在学校附近有一家小饭店,奶奶就再也不用冒风淋雨;源寂自己辍学,却想让堂妹继续念书,他说源家还没有一个毕业的大学生;源寂有两颗蛀牙,如果能早点治疗,也许还可以救…… 如果可以让一切重头,云栈会倾尽所有去补偿,达成他所有的愿望。可是,不可能的,‘如果……’是这世上最大的病句。 “咳——”昏昏沉沉间,分明有一声苍老的咳嗽,“并非不可。” 云栈茫然四望,并没有一个人影。坟头坐久了,早晚遇到鬼。云栈并没害怕,还有点生气,醉醺醺地想,这是源寂的地方,他生前已经够可怜了,死后还要被欺负么? “你是谁?” 那苍老声音道:“吾乃东岳大帝……” 云栈一身冷汗,几乎完全醒了,心道:难怪能主宰生死轮迴。 苍老声音:“座下……” 云栈:难道是座下四位护法之一? “岱庙……” 云栈:原来是守殿神祗。 “外,桃林之中一株仙树……” 云栈:桃树本来就很神奇,东岳大帝庙外的桃树一定更能通神显灵。 “上的一枝。” 云栈:你还有完没完? “被移栽于你家中。” “……” 云栈不想理他了。 那苍老声音得不到什么心灵响应,有点尴尬地咳嗽一声:“当年战火纷飞,你祖父母辗转于关内关外,对我始终不离不弃,后,又受你祖孙三代浇灌之恩……” “我不需要你回灌鸡汤。”云栈不耐烦地打断他。 “我是看你太过痛苦,才来纾解。须知,能量守恆,起死回生就会打破生死平衡……” 他正在跟一株桃花讨论能量守恆?大概是真的喝多了,云栈感到无比荒谬也无比心烦。 那声音话锋一转:“用你的死,去换他的生,你愿意么?” 云栈不假思索:“愿意!” “自杀的人,三魂分离,即便重生,也是异于常人,也许会混混沌沌,也许会记忆全失,这样的人独自活在人间,又有什么意义?” 云栈心里一紧,从前的源寂心智健全,还不是一足踏入泥沼?他无法想像一个心智不全的源寂孤零零任人欺凌。 “可以让我陪他一阵么?哪怕短短的一阵,我只想让他走回正途。”
第4页 “一年。记住今天这个日子。” 云栈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头剧烈地疼起来,疼到目不视物,再睁开眼时,一片刺眼的雪白。 头还在疼,与之前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不同,是刺痛。他伸手摸了摸,血,流血了。紧接着就听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欣喜若狂地喊道:“儿子!儿子你醒了?” 第3章 第一章 云栈想起了,这是一年多前的一个清晨,下第一场雪,他妈非要拽着他雪中登山。秦老师一生不着调,大概是被空山新雪震撼到了,抽风地念叨着:“‘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而我选取了人迹更少的一条’”。何止少,简直是杳无人迹,一条是缓坡大路,一条是崎岖陡峭的小路,还下着雪,又不是珠峰,没人用生命去攀登。云栈拗不过他妈,又怕她深一脚浅一脚,自己在前面开路,滑了一跤,额头磕破了。 秦老师把儿子翻过来倒过去地检查了一番。户外羽绒服很厚,基本没有伤,她连连深唿吸:“幸好幸好,可吓死妈妈了。” 云栈还沉浸在上一世的悲伤中,阴暗地想你只是怕我爸骂你吧。 秦老师将不知从哪翻出来的创可贴往儿子额头上贴,一边讨好道:“好儿子商量个事儿呗,万一你爸问起来,能不能说是开车时撞……晚上跑步时被劫……跟学生起冲突挨……” 看着云栈越来越不善的眼神,秦老师吓得每次都把后半截吞了回去。 “您能盼着您儿子点好么?” “算了算了,妈也知道这些要求太不合理了。”秦老师心虚地为自己开脱,“这不是那条路走烂了么,雪景也看腻了,生命需要新鲜刺激。” “去北欧看雪刺不刺激?日本也行,您跟我爸商量吧。” 秦老师眼周的鱼尾纹都抻平了:“啥?” 大学老师虽然不需要坐班,但科研任务重,单位又总有这样那样的杂事,以前他从来不会在工作时间提出请假陪他们去旅行。现在不一样了,云栈想,他已经太对不起爸妈了,如果真的只剩下一年的寿命,该尽可能地陪伴他们,对他们好。 ********* 天亮了,蜷在花瓣里的绿叶子一片一片支棱出来,没睡够的小桃精‘哈欠——’抖抖,准备迎接清晨的第一缕光……合作用。 要再等一天,才可以真正地唿吸。爷爷说,挨过七七四十九天,他就可以脱胎成人了,今天正巧是最后一天。 谁说花妖柳怪都是女的?小桃精就是男……雄的。他现在还不是人呢,也就不用遵守人类的条条框框,比如说,他可以每天大大方方对着另外一个男的花痴。第一次见云栈时他还是满树枯枝上的一枝,他迫不及待地勾住人家的衣服,之后,便被移栽到盆里。这就是缘分吧,小桃精在初冬时分开得灼灼如春。 每次云栈为花浇水,都会让他联想到爷爷讲过的高山流泉,清泠泠涌入他仰望着的桃花眼,浸润了每一条筋脉,在芯上激起一连串小水花……虽然似乎是有点冷,可现在是冬天,一到了春天,肯定会化成一条温泉的。这样想着,小桃精更迫不及待地想化成人了。 七点整,教研室的门推开。小桃精连忙收敛起招展的花枝,安安静静做个盆栽。这么早就来的,肯定只有云栈——果然。云栈的生活习惯特别好,会在家里吃早饭,不像别人总是将味道霸气的包子提到工作的地方。清爽的气息越来越近,小桃精的花芯扑簌扑簌颤了起来。 噹噹当三声敲门,一个女孩子的脸小心翼翼探进来:“云老师。” 云栈马上转回身:“源菲?来,进来,坐。” 看两人隔着办公桌坐下,小桃精说不清地心里不是滋味,哼,非工作时间、男老师、女学生,几个关键词能脑补出万字论文来。l大是科研型大学,老师两极分化,主攻科研的大多有自己的研究室或实验室,另外一些无所事事的,平时都猫在家里,所以教研室变成了大家难得相聚的闲扯淡之所,热闹程度不下茶馆。小桃精在这里待了四十九天,眼观六路狗血,耳听八方长舌,成长为一盆见多识广的妖精。 “云老师,我……我心里很不安。”那叫源菲的女孩子低头用手指捏着盛了水的纸杯。 “怎么,是你爸妈又说你了,还是学习压力太大?” 源菲抬起头:“您当初说是让我来做面馆的服务员,可是这么多天,我什么都没做,每天就是在l大的教室里复习,您还照常给我一个月2000的工资,我怎么能……” 云栈笑了笑:“这不是还没营业呢么。” “那我就该先回家去等着啊,也不好意思白拿您的工资。” 云栈觉得有必要对她一次说个清楚:“源菲,你是个单纯的姑娘,不要想那么多。上次在你家里听了你的事,我很替你可惜,你今年的高考成绩明明不错,却因为各种原因,放弃了上大学。我觉得你再认真复习一年,明年肯定能过重本线。我是个老师,你是个学生,你就当这是一种职业性的关心和帮助吧。” “可我并不是最好的学生啊,比我优秀却没有条件念书的学生有很多很多,您就算要资助,怎么会选我呢?” “我不是什么教育家或是慈善家,慧眼识珠地去挑千里马,你是我碰巧遇到的,既然遇到了,能帮就帮,就当是……”云栈想,该怎么说呢,实话‘我到处找他都找不到,只好去寻访他仅有的亲戚,才遇到了你’当然不能说,只好说,“缘分吧。” 听到缘分这种词,源菲的脸悄悄红了一下:“我的运气真好,能遇到您这么好的人。要是我堂哥当初也能这么幸运就好了……唉。” “你堂哥……” 源菲以为云栈不记得了:“就是上次我跟您提过的那个成绩挺好,高考考过重本线,大二却退学了的堂哥啊。” 云栈明知还会失望,却仍不死心:“你们现在真的没有任何联繫了么?” 源菲摇了摇头:“您是我的大恩人,是我最……尊重的人,我家里的事,也不怕您笑话。其实上次您去我家,也知道一些的。我堂哥是个孤儿,是我奶奶一直在抚养他。我奶奶年纪大了,又没什么文化,带着堂哥过得特别苦。而我家,因为超生了我弟弟,我爸妈都没了工作,也挺难的,没什么能力再去帮奶奶和堂哥。我爸心里过意不去,就一直少跟他们联繫。奶奶大概是知道我爸妈偏疼我弟弟,怕我受委屈,隔一阵还会悄悄给我一些钱,堂哥也会把零用钱攒下来分给我。后来,奶奶得了很重的病,堂哥就辍学了,他大概是实在筹不到医药费,有一次来求我爸爸。我爸跟我妈大吵了一架,拿了一万块钱给他,说是母子一场,只能尽这点力了,以后再也别来找我们了。再后来,我们就彻底断了联繫。” 源菲讲完,看不透云栈的心思,怕他是被自己家里的事给烦到了,有点不好意思:“云老师……”
第5页 云栈回过神:“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也知道你很懂事,想早点为父母分担,一起抚养弟弟。可你想想,你今年才十八岁,又没有什么学歷,能做什么呢?错过人生的黄金期,路只能越走越窄。” 袁菲听得低下了头,一会儿才轻声说:“云老师,我也很想念书,我堂哥跟我说过,我们家还没出过一个毕业的大学生呢。可是我计算过的,就算我明年考过重本,上了师大甚至是l大,四年的学杂费、生活费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您是知道的,我爸妈在经营小吃部,都是有收入的,他们只是……不肯出钱让我念书,我这种情况,根本申请不到补助的。而您……我怎么能让您一直资助我?” “是的,我不可能帮你太久。”云栈苦笑了一下,那个一年之约是个催命的沙漏,“可是,也许将来会有人继续供你,比如说,你堂哥。” “我堂哥?”袁菲惊讶道,“您怎么知道?他现在一定在为照顾奶奶焦头烂额,怎么会有能力来帮我?” “也许,我是说也许。”云栈说,“我有一种预感,你们的境况会有所改变的,你,和他,还有你们全家。相信我,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小桃精听得也挺难过,竟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心酸,把那点飞醋都压过了。等他反应过来,源菲已经离开,云栈站在窗边。花盆外落了好多花瓣,云栈铺开一块干净的大毛巾,把花瓣一瓣一瓣收起。他的手指修长,张弛文雅又有力,好像还很暖。小桃精有点羡慕那些‘脱髮’了。他突发奇想,纵身一跃,附着在一片花瓣上。反正今晚就要变成人了,他舒坦地摊在云栈手掌心,跟那盆旧蜕说拜拜。 浴缸里的水微烫,小桃精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温度,舒服得一跳一跳,渐渐地适应了,安静下来随水荡漾。小桃精也是第一次见到家居的云栈。云栈穿着薄的棉质t恤和长裤,漂亮的身材轮廓一览无遗——宽肩细腰窄胯长腿,肌肉像流水一样,遵循着优雅的河岸线,蓄积着喷薄欲出的力量。 他会不会……会不会也要进来泡泡? 可云栈只是坐在浴缸边发呆,花瓣一片一片从他手中落入水中,殷红殷红的,看久了,有点像晕开的血滴。爷爷说过,桃是一种神奇的植物,桃木可以辟邪,桃花却易招鬼。小桃精虽说是名副其实的精怪,可是他怕鬼,以前最怕的就是那些女老师休息时间围在一起用笔记本看鬼片。 封闭的浴室水雾瀰漫,云栈慢慢闭上眼。小桃精不知道,云栈并不喜欢泡澡、不喜欢汗蒸或是温泉,他不喜欢任何憋闷的环境。热气仍在蒸腾,氧气越来越稀,他的脸上渐渐蒙起一层汗珠,鼻翼和喉结都一动不动,只有眉毛微皱。 小桃精开始有点担心了。 听说,失血过多,器官会慢慢缺氧,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云栈的眉皱得更紧,脸上逐渐露出痛苦的神色。这么痛苦,你怎么能忍受…… 云栈突然睁开眼,吓了小桃精一跳。他大喘了几口气,站起身,一边扯掉t恤,一边走到墙边打开换气扇。 还有这种人?没事跟自己憋气玩儿……小桃精的心思突然急转,云栈赤着上身!小桃精还没来得及惊唿,已经被送进来的风吹起,刚巧落在云栈脸上。桃瓣沾了水,滑不熘丢,狼狈地从肩颈一路蹭过壁垒清晰的胸腹,还没来得及细细体味,然后…… 啪嗒,一片花瓣落地。云栈拾起花瓣,觉得奇怪,是自己看错了么?怎好像渗出些红色的汁液?不知道为什么,那蔫蔫的一小瓣看起来有点可怜,他轻嘆口气,把它揣进丢在一边的t恤兜里。 爷爷说,等待化人的日子里,要清心寡欲,可他居然没出息地流了鼻血,前功尽弃。小桃精悲愤地决定不再等下去,他实在太心急了! 第4章 第二章 大雪悠悠扯着白絮,置身事外地欣赏着晚高峰的形色匆匆。滚滚人潮中,小桃精好不容易相中了一个看得过眼的男子,飘悠悠落进他兜里,忽然响起一个可疑的声音,‘噗——’那个人竟然用手擤鼻涕,完了就往兜里抹! 小桃精手忙脚乱地逃走了。刚刚钻进下一个目标兜里,又立即被粗暴地翻出,一个女人吼道: “老田刚给儿子的红包呢?是不是你藏起来了,藏哪儿了,藏哪儿了?” 小桃精在一片口袋翻飞中仓皇逃窜,无比郁闷,传说中的摄魂附体呢? “这啥,桃花?啥?树上掉下来的,大冬天树早都秃了骗鬼么?有了女朋友还想走桃花运!什么,你今天的幸运色是桃红?哈哈,你看明天的幸运色是绿色吧,用不用我送你一顶?” …… 小桃精觉得,女人都好兇,他更加决定要用一个男子的身份跟云栈相遇,一个清秀漂亮的男孩子,就像—— 就像不远处正走过来的青年。大雪落了他一身,看不清衣着,反倒衬出他特别干净和清秀的脸,只是神色有点呆,甚至是失魂落魄,衣服上明明有帽子,雪这么大,也不知道戴上,就是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有时候来车了也看不见,直到不满的滴滴声大作才木然让一让。 呆呆的才好控制,小桃精觉得这个真的不错,凝神往他身上一附,毫无阻滞! 童颖坐在副驾,脸朝向车窗一边,云栈似乎在专心地开车,目视前方。 不大愉快的一段对话后,车中一片沉默。 童颖觉得云栈变了。以前,在她不高兴不满意的时候,他虽然未必就妥协,但会耐心地劝解。现在他更多时候只会沉默,好像总是别有心事。细想起来,这个变化大概是从上个月他登山磕破了头开始的。虽然伤得不重,毕竟是短暂的失去过知觉,家人后来逼着他去医院做了详细体检。 既然检查结果完全正常,说明他的认知能力没有受损,童颖实在想不明白云栈怎么会突发奇想,贷款兑下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面馆。云家三代都没人经商,他一无人脉二无经验三无手艺,唯一解释的通的,就是原来的老闆老宋跟他是老交情,店面急于出手,他情面难却。 傻瓜,被人杀熟了都不知道。童颖刚刚试过很多理由,比方说背着贷款的日子压力很大、学校附近餐饮的卫生检查特别严格、学生放假了客源就会成问题等等,他都无动于衷。 生了一会儿闷气,童颖还是忍不住: “你一定要投资的话为什么不去跟许一帆商量?入股他的公司他求之不得。” 许一帆和云栈是髮小,彼此都是对方最铁的哥们儿。云栈手里有一个重大仪器设备专项基金,还负责着屈院长重点实验室的所有仪器设备购置管理,每年都涉及上千万的经费。而许一帆做的就是通信器材的生意,横跨运营、经销。他们的关系不由变得微妙,云栈极力避免跟他有经济上的往来。童颖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轻易不会提这件事。 果然云栈说:“我不会跟他有利益关系,要避嫌。”
第6页 “那你开个店就不用避嫌了?大学老师在学校附近经商,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可影响总是不好,唯利是图这种话好听么?再说以后你的学生们要是经常去,别人会怎么说?会说是变相贿赂。” “我基本不会去店里,别人也不会知道。” 一下点燃了童颖另一把心火:“不说我倒忘了,有人帮你打理,那个姓源的小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专门弄个小店养小情人。” 因为工作关系,童颖几乎认识云栈所有的同事,仍然不放心,还在他研究室安插了眼线。云栈已经避免在研究室跟源菲见面,还是被她知道了。不过也无所谓,本来就坦坦荡荡。 云栈没有回答,反倒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问:“如果,你有一个亲戚,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没有援手,反倒将本该分担的责任一股脑推给你,你会怎么办?” “老死不相往来……”童颖冷笑一声,“那太便宜了他们。我会走法律程序,该承担的,一分都不能少。将来,如果有风水轮换的一天,他们求到我面前,我也会以牙还牙。” 云栈笑了一下。童颖是没有看出他笑得有多温柔,只当成是讥笑:“怎么,云大善人觉得我太刻薄?” “有个人,就是这种情况,他奶奶患了重病,他叔叔却不肯全力去帮,还跟他们断绝了往来。他很生他叔叔的气,发狠说,等我以后有了钱,就去供我堂妹读大学,不给她爸爸机会。”云栈的笑变成了轻嘆,“食草的小动物,天生就不会咬人,急了最多呲呲牙。可为什么那么多道貌岸然的人千方百计想吃它?” 童颖敏锐道:“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童颖轻哼了声:“听听,这口气,要是女的还以为云博士坠入爱河了呢。” 前面有行人在穿马路,车又一次停下来。童颖皱着眉一抬手腕:“温教授说不定已经到了。” “天气不好,他会谅解的。” “老外最守时了。” “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他算什么老外?” “入了籍就是加拿大人了。”提到这个,童颖心里不是滋味,“以他的学术水平,这些年要不是你帮他,哪来那么多成果?到现在,他反倒高人一等了。” “合作是双赢的事,他们的实验条件比咱们学校好,可以提供更有价值的数据。” “看看这思想境界,云博士就是比一般人高。” 无论读书时还是工作后,都很少有人这么称唿云栈,童颖偏要这么叫,他知道,这始终是她心里的一根刺。他暂时避而不谈,随口道: “再说,入了外籍就高人一等了?” 语气虽然不强硬,童颖却领教过在这个问题上他的固执,为了不再拖慢时间,她果断终止这个话题,转而指责:“你减速也就是了,非要完全停下来,多浪费时间?” “下着雪看不清,路又滑,行人该害怕了。” 童颖烦躁道:“下雪最烦了。” “下雪的时候,也许会有好运。” 听到童颖鼻子里的哼声,云栈道:“我知道你一向不信这些的。” 童颖反唇相讥:“真想不到一个做科研工作的,竟然相信这些。” ******** 小桃精做盆栽的那些日子里,在教研室经常听到一个词:碰瓷。他是名副其实的温室花,哆哆嗦嗦在路边等着,一边埋怨着青年穿的少,一边吐槽云栈车开的慢,几次鼓足勇气想沖,车却停了,而且他见人就停下,这个瓷要怎么碰!小桃精实在冻得不行,绕到车后面,在他再一次减速时,勐向前冲去,咚地一声撞在车后盖。 两人都明显感觉到车\\震,童颖气极反笑:“你的好运来了。” “哎——”童颖没想到云栈一点常识都没有,忙跟下车,一把拉住他,“你别碰他,万一是碰瓷的呢?” 云栈觉得救人要紧,拿开她的手,把趴相难看的人翻过来。 “这也太假了,从后面都能撞上?你快放开手,听没听到发什么呆呢?赶紧报警,他非讹上咱们不可!餵——” 云栈竟一把将昏迷的青年抱了起来,他有一米八五,骨架也开阔,抱起这个中等身材的青年轻而易举,抬手截计程车。 童颖急道:“你去哪?” “送他去医院。” “那温教授……” “你自己去吧,车留给你。” 哈哈——躺在急诊室的病床,小桃精暗自得意。医生做过初步检查,没什么明显的伤,人却一直昏迷不醒。云栈特别自责,晕倒的人不能随便挪动,这是常识,是他太莽撞了。就在将人翻过来的一刻,惊讶、狂喜、担心……一股脑涌起,让他方寸大乱。 桃精觉得心跳忽然快了起来,身处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唿叫器的声音,无一不在提醒着什么,心底有一个强烈的意念想要挣脱,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似乎有一股力硬生生将他推出青年的身体。 “奶奶!奶奶!”青年满头大汗睁开眼。 云栈一直守在床边,听到身后响起急促的高跟鞋声,也没有回头。童颖是想让云栈和温卫多多接触,可云栈都走了,她还忙活个什么,又怕他被讹上,就跟着计程车来了。 “这是哪里……”青年茫然张着眼,不太记得被小桃精附体时发生过的事。 “你——” 童颖听出云栈的声音不同平常,心中暗想,现在知道怕了吧? 云栈顿了下,尽量让声音重归正常:“认得、我么?” 青年慢慢摇了摇头,只是肢体有些僵硬,并不是犹豫。那双眼睛清澈得可窥心底,谁都看得出不是撒谎。 童颖的心弦立即松了下来。 云栈的喉咙微微一滚:“……真的,不认得了?” 童颖一扯云栈的袖子,人没大碍,又认不出他们了,不是正好么,最多帮他付一下医药费,怎么还能提醒他? 青年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身处的病房,想要坐起来:“这是医院么?” “先别动。”云栈道。 青年很着急:“我要找奶奶。”双脚伸到地上胡乱地找鞋。 云栈弯下腰,手似乎是要替他拿鞋子,立即意识到不妥,又停住了,就势蹲下来,紧了紧自己本来并没松的鞋带。 青年蹬上鞋,大概是躺久了勐一起身,头有些晕,又坐了回去。 “先别走。”云栈站起。刚刚昏迷不醒一定是有原因的,既然简单检查查不出,很可能是复杂的问题,不能马虎。 听出他的声音有点严肃,青年果然不敢乱动了。童颖觉得这才是正确的态度,这种傻小子,就得吓一吓。 “你叫什么名字?”云栈问。
第7页 “源寂。” “你还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 童颖抢在云栈前面道:“你撞了我们的车。” 源寂瞪大了眼,有点结巴:“撞、撞坏了?车、车很贵么?” 云栈更加担忧,源寂看起来有点……懵懵的,是因为碰到了头,还是像老桃仙所说的,三魂不全会变得意识混沌。现在的源寂对他毫无记忆,甚至好像不知道自己是重生的,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小桃精已经意识到,原来附到别人身体上支配一个人的行为,是要消耗能量的,他缓了半天才缓过来,为刚才听到的对话生气,既气童颖的狡猾,又气源寂傻,怎么能自己认错呢! 云栈却说:“是我的车撞了你。” 源寂又是一惊,今天,是他有生以来最难过的一天,一直在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中,路上不知被车滴滴了多少次:“是我闯红灯了么?” 云栈:“是我开的太慢了。” “……哦。”源寂更加迷煳,不敢多问了。 云栈问:“你感觉一下,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心……” “心脏不舒服?” “心里,很过意不去。” 云栈沉默一下:“其他呢?” 源寂摇头:“没了。” “你刚刚昏迷了一阵,医生说可能脑部受了什么伤,再好好感觉一下?” 比起之前的伤心失神,和后来被小桃精附体时的茫然无知,现在算是正常了,源寂老老实实说:“我的脑子……我觉得,比撞之前,清醒多了。” 云栈:“……” 童颖:“……” 小桃精:“……” 源寂见他们都不讲话,小声说:“我现在可以去找奶奶了么?” 云栈问道:“你奶奶也住在这家医院?” 上一世云栈认识源寂的时候,源老太太是在另一家医院,重生之后,云栈去那里找过了,没有找到。现在他明白,大概是l大附属医院的费用太高了,所以他们应该是不久之后就转院了。 “是……奶奶要动手术,可是还没交手术费。”源寂悄悄地又想起身。 云栈说:“别急,咱们先谈谈这场事故的赔付。” 源寂低下头:“修车很贵吧?要是太贵的话,可、可以分期付么?请放心,我刚刚签了一份工作,不会赖帐的。” 小桃精苦于不能说话:“笨死了!他是说他赔偿你啊!” 云栈脸色一变,竟严厉起来:“你找了什么工作?” 源寂将头低得更深,手指捲住被角。 不回答别人的问题是不礼貌的,尤其对方是这种好像……高在云端里的人。可是……可是那种工作,实在没法说出来。云栈站在窗口,与窗外的雪月交光融为一体,清冷、明亮,在他面前,源寂越发自惭形秽,只觉得哪怕说出一个字,都会亵渎对方,又不习惯撒谎,只好沉默着。 作者有话要说:  (● ̄(?) ̄●)码得好寂寞…… 第5章 第三章 这不像是一场正常的交通事故,也不像碰瓷,童颖耐心耗尽:“走不走?现在去他们可能还没散。” “我不去了。” 童颖刚要发作,听云栈又说:“我一会儿想去找丁主任。” 童颖的脸色霎时缓和了:“谈项目的事?” 云栈随便嗯了声。 “太好了,你总算是想通了。计算机辅助诊疗这个方向最有前途,省里重点支持,在国内也是热门课题,你们又有那么硬的研究基础,不继续下去可惜了。你赶紧去吧,温教授那边我代你说一声。” “你别动了。”童颖走后,云栈对源寂说,“交费是么?你把单据给我,我去替你办。” 源寂十分感激,掏出一大堆单据递给他。云栈接过就走。源寂道:“先、先生,还没给你钱呢。” 云栈站住,看源寂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张□□。 “哪来的?”云栈脸上又现出那种让源寂无地自容的神情。 “紫……工作的地方预付的。” 云栈酝酿了一下措辞:“现在哪有正经工作是预付工资的,还是这么大的一笔钱?” 源寂又不说话了。 “你信运势么?”云栈说,“再成熟的手术也会存在风险,有运气的成分。用这种来路不正的钱,老天会保佑患者么?就算治好了你奶奶,她会心安么?” 字字都戳着源寂的心,让他再次陷入迷惘,抬起眼时,云栈已经走了。 云栈先去了放射科找主任丁诚。当初,l大附属一院的几位医生都参与了贺怀远主持的计算机辅助诊疗puter-aided diagnosis, cad)方面的国家自然基金重点项目。这种交叉学科项目跨信息学和医学两大专业,当时还没毕业的云栈是学校那边的主要成员,与医生们有很多来往,都非常熟悉。到他任教的第一年,项目顺利结题,整个课题组出了几篇有影响力的论文,结题报告也写得漂亮。但云栈最清楚,以国内现有条件,做医学图像方面的研究前景并不太好,尤其期间他联培出国一年,见识到了国外的研究环境,更加深了这个看法。老贺挺听他的劝,自己又要退休了,就没有再深入。医院方面的专家难免觉得可惜,所以今晚丁诚接到云栈的电话特别高兴,以为他是有意再合作,热情地出来迎接。 云栈先是说了源老太太的情况,请他帮忙联繫最好的外科医生。上一世,源老太太后来病情恶化,他疑心是那次手术做的并不成功,所以想换一位主刀。 丁诚问:“刘大夫技术不错了。什么人动手术啊,你这么紧张?” 云栈说:“是家人。” “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老人家住了这么久的院你也不告诉一声。我明天得过去看看。这样吧,明天邢一刀就回国了,我请他亲自主刀,你总信得过了吧?” 云栈笑着道谢。 丁诚也不跟他客气:“明天咱们先吃顿饭,嘿嘿,你请客。对了,其实老邢也挺惦记着再合作的事。” 云栈知道他会旧事重提,早有准备,将顾虑讲了出来。做cad方面的研究,需要海量的医学图像样本,而且对样本的要求很高。在一些发达国家,都是多加医院通力合作搭建实验平台,数据共享。美、加、日几国之间还有跨国合作,欧洲各国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而国内就是缺少一个大规模的开放型图像资料库。这不是任何一个医院能够独立完成的,得多家联合,其间又涉及到患者隐私,难上加难。他们没有举全国内之力的能量,但如果从省里几家大医院开始尝试,到有几分可行性。丁诚听得兴奋起来,自告奋勇去联繫其他医院。云栈嘱咐他,事关医患隐私,之前一定要保密,否则可能会掀起舆论风波,给他们的计划增加阻力。丁诚觉得有道理,满口答应。
第8页 临别时云栈半开玩笑地说:“您在医院间奔走,顺便唿吁一下开通vip一卡通吧,省内通用。别忘了替我留一张。” 丁诚:“没有这么拿自己开玩笑的啊,谁想当医院的常客,还vip呢。” “是啊。”云栈声音一沉,“没人想。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他忘不了自己还剩一年的寿命。现在身强体壮,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忽然患上致命的病,甚至是横死。如果命运无法改变,他宁可少给家人添麻烦。 丁诚收起笑容:“你不是哪里有什么不舒服吧?看你气色挺好的,用不用做个全身检查?” 云栈立即笑了:“我没事,为以后做打算呢,等到七老八十再用。” 然后云栈去交手术费。他很庆幸学校刚刚发放了一年的科研贡献奖励,否则卡里不会有这么大笔活钱。他真是怕再多拖一晚,源寂又会改主意。 源寂词穷地重复着:“谢谢,谢谢您……” 云栈板起一副冷硬面孔:“是我撞了你,就算是我对你的赔偿。这是我的做人原则,跟对方是谁没有关系,所以你也不用感激。” “可是就算赔偿,也用不到这么多。”源寂实在不安,紧紧捏着那张卡,“我……我还是先把钱还给您。” “我不用那种钱。”云栈声音又冷一分,“想还我钱想其他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那就听我的。”云栈一指那张卡:“先辞掉那份来路不正的工作,把钱给退回去。” 但凡有正路走,没人想入歧途。虽然源寂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紫荆那个地方好吓人,那些人也凶得很,可云栈冰冷的语气和命令的口吻却让他的血变热: “嗯!” 仿佛一口浊气破开,胸中霎时拨云见日。 云栈又问:“当初,钱是怎么给你的?” “转帐。” “好,那你也转回去,我再借给你一些,做违约金也好,补偿也好,不要再跟他们见面,电话也停掉,换新的。” 源寂更大声地:“嗯!” 云栈一定要源寂再做一次全身检查,其实源寂现在觉得全身无比舒畅,大概是心里那块大石挪开了吧。要说还有一点不舒服,就是左边大牙疼,一疼一片,分不出是哪颗、一颗还是几颗。其实已经持续快两个月,冷热酸甜都敏感,晚上躺下以后尤其严重。源寂上网查过,说这种情况多半是蛀牙,图里黑黢黢的烂牙洞和印象里钻牙的滋滋声吓得他手一抖就把网页给关了,又关了显示屏。他最怕疼,死都不敢去看牙医,默默为自己打气:慢慢会好的!不然……慢慢死了也行。 第二天一早云栈带源寂去做体检,重点是脑部。神经内科有熟悉的医生,云栈请他在电脑上直接看mri片,可以省却影印的时间。 住院部外的吸菸区,云栈点燃一支烟。上一世他本来是不吸菸的,重生之后总觉时日不多,也无需再禁锢。烟味并无二十几年根深蒂固的呛人恶感,也并不格外令人着迷。云栈只是需要东西堵住嘴巴,有太多的话不能讲,尤其是对源寂,既然不能长久陪伴,他绝不可以再招惹他。源寂的脑部一切正常,那么他对自己失去记忆、以及傻乎乎的反应应该就是所谓的三魂不全。那看似不靠谱的老桃仙所言不虚,一年之约也非空谈。一年之内,要做的事太多,对爱人家人、对敌人、对童颖……童颖不再是爱人,云栈却无法将她归于敌人。哪些该快刀乱麻,哪些该急脉缓针,他想了很多,成熟很多。 他也查了很多书,关于灵魂。如果身边有很强的磁场,比如怨念,会影响本来就机会渺茫的三魂合一。童颖那么深重的怨恨,究其根本,云栈不会自恋地觉得是他让人放不下。人放不下的,往往是自己,逝去的青春、虚耗的岁月、不甘的牺牲……所以如果时间允许,他也会尽力地去消除童颖的怨恨。 捻灭最后一点火星,云栈起身将菸蒂丢进垃圾桶。千头万绪,当务之急是捉源寂去看牙。源寂的牙质不好,大概是童年时缺钙所致——并非所有孩子都能像云栈一样断了母乳就喝牛羊奶,以致成年以前把牛奶鸡蛋当天敌,直到上大学住了宿舍才终于摆脱。从源寂身上,云栈知道了什么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可源寂偏又爱吃零食,最爱干果,从不买果仁,一定要买带壳的,说一来省钱,二来嗑起皮来有感觉。 源寂不在自己的病房,云栈猜他是熘去奶奶病房了。果然,一进门就听见源寂的声音,他手里捧着一小袋松子,一边嗑皮一边跟对床聊天,没两句就傻笑。 云栈在心里嘆气,没有经过后来种种,他本就该是个简单快乐的男孩。 源寂向来节省,馋了也只会买最便宜的瓜子花生。不知那包松子是谁给他的。从几句简单的对话中云栈听出,大概是临床大爷夜里没人照顾,源寂一直帮着打饭接尿,人家儿子下了夜班来探病,感谢他才送给他吃的。云栈记得他这个时候牙该已经疼得不轻了,留意一下他的动作,鼓着右边腮帮子,专用那边使劲儿,还笑呢,这个小傻子。 云栈为了让他重视,觉得需要将这个问题上升到一个高度。这正是他的长项,他在撰写基金申请书的修罗期,可以将打麻将提升到“研究复杂群体中多因素干扰信息不对称状态下的新型‘囚徒困境’博弈”。 源寂看见门口的云栈,暂停哈哈哈,因为心情放松,他这次坐着没动,笑打招唿:“云先生。” 云栈依旧站在门口,表情严肃。坚持一会儿,有点吓到源寂了,他终于想起自己还在等mri结果,笑容消逝,忐忑地走出去。 云栈在走廊里的椅子上坐下。 源寂已经害怕了:“很……很严重么?” 云栈:“头感觉疼么?” 源寂:“有时,有点。” 云栈:“末梢神经缺乏本位感受器,剌激传递到神经中枢,大脑就会产生痛觉。” 源寂:“……” 源寂:“?” 源寂:“那就是很严重?” 云栈交叉双臂:“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此梗对经常出入医院的源寂并不陌生,他声音都颤了:“是……长了什么东西了么?” “是缺了东西。” “那也是脑癌么?” “是蛀牙。” “……” 看源寂完全没有领悟到的样子,云栈自信心略微动摇:“我的意思是,龋齿太严重,会引发头疼,甚至脑膜炎!” “……” 源寂:“那个,那个脑核磁片可以看到蛀牙么?” 云栈:“……” 云栈:“说明蛀得很深了,再不医就来不及了!” 第6章 第四章
第9页 源寂闷闷跟在云栈身后,心里一直想一直想,龋齿再深,也该是往下深入,怎么会向上被照进脑袋里……想得头真的疼起来,唉,自己读书太少了。 这里与医院其他地方不大一样,墙壁粉刷得明快活泼,墙角还立着一群可爱的大型卡通摆件。一个中年女人腾腾腾大步超过他们,一把掀开一个熊本熊的胖‘头’,露出一个小男孩哭唧唧的脸。原来这些大摆件都是空心的。 女人本来怒气沖沖,这会儿又气笑了:“人小鬼大,躲到这里来,让妈妈找了好半天!”把儿子从熊肚子里拉出来,“你看这里这么多小朋友在等,医生阿姨很忙的,以后不许淘气了知不知道?勇敢点,像……”她瞄了一眼云栈两人,“两个大哥哥一样!” 源寂脸一皱:大哥哥腿好软。 挂了号坐下等待,源寂往左看看:小朋友,往右看看:小朋友。两边的小朋友也都一起好奇地往中间看他这个‘庞然大物’。 源寂:“……” 无视他满怀疑问的眼睛,云栈面色淡然。杨大夫擅长儿童牙疾,常跟小朋友打交道,肯定特别温柔耐心,技术也会更精湛。 前面的人越来越少,源寂也越来越紧张,门砰地推开,他一个激灵。 实习小姑娘探出头:“下一位,源寂。” 治疗椅上,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正自己坐起来,没哭没闹。杨大夫表扬他:“真勇敢,长大了一定跟你哥哥一样……”杨大夫仔细看了一下刚进来的源寂,从牙缝里挤出,“威勐。” 源寂173的个头,偏瘦,就算跟小朋友比,这个‘威勐’也太勉强了。 麻药劲儿没过,小男孩话都说不利落却急于辩驳:“他不是我哥!” 实习小姑娘问:“那你的家长呢?” 小男孩骄傲:“我爸妈要上班,我自己来的。我都十岁了,看牙有什么好怕的,不用人陪!” 杨大夫疑惑:“那你是谁啊?” 源寂:“……我、我也来看牙的。” 杨大夫更加疑惑地看着后进来的云栈:“那他呢?” “我害怕,他、他陪我的。” “……” 小男孩:“赫赫唿唿哗哗哗——” 云栈:嘴巴麻醉的人笑得好难听。 云栈忙解释,是丁诚大夫介绍来的。杨大夫想起昨晚丁诚给他打过电话了,不过没跟她说患者是个大人啊。 “成人剂量的麻药我们也有,但非必要的话是不用麻药的。” 源寂偷看云栈,那眼神是用吧用吧,有没有必要都用吧。 云栈低声威胁:“注入麻药要打针,你知道往哪里打么?内外牙床,扎进去比钻牙还疼。” 源寂立即眼观鼻鼻观心。 杨大夫接着解释:“龋洞有很多种形状,最怕是葫芦形,外面看着很小,里面可能已经很大了,必须要钻开才能知道实际情况。开钻的时候我会尽量小心,但如果已经侵入牙本质,就离神经较近了,不可避免一些突然疼痛,一般成年人是可以忍受的,不过他……” 来看儿童牙医的成年人估计非同一般。 瘦弱的实习小姑娘应该不到1米六。杨大夫说:“钻牙时乱动是非常危险的,得有人在一边按着。你看我这学生,按住小孩子还行……” 云栈明白她的意思了:“没问题的,我帮您按着他,不让他乱动。” 百无聊赖的小桃精一直伏在云栈口袋里,做花瓣状,一听要有肢体接触,立即精神百倍,迫不及待地附到源寂身上。 ‘源寂’在治疗椅上躺好,云栈弯腰凑到他耳边,命令:“不许乱动,实在忍不住就攥我的手,千万别碰了撞了大夫。” 源寂双眼放光,居然比了个ok的手势。 牙钻滋滋滋的声音一响,小桃精只觉得魂魄乱颤,他在五十多天前才有意识,该没有这方面的不良记忆,大概某些声音自带可怕频段。他紧紧攥住云栈的手。 钻头落下的一瞬,冰凉触觉差点让小桃精魂飞魄散。其实现在只是在清理牙表面,并不疼,可这更吓人,每一刻都觉得下一刻就要深入骨髓了。算了,肢体接触以后有的是机会,他想把这烂摊子丢回去,可拼命感应却丝毫感应不到身体里另一个意识。胆小鬼!小桃精骂源寂,竟然也逃了。 原魂吓地不知飞到哪去,寄魂又跑了,小桃精担心这副肉身,只好咬牙……不对,不能咬,忍了!恐怖的声音不绝于耳,小桃精明显地感觉利钻在往里钻,他全身紧绷不断默念:不许乱动、不许碰了撞了大夫……突然真的疼了一下,好疼!小桃精顺手抄起治疗椅上用来漱口的水杯,一杯水泼向了杨大夫的脸。 杨大夫:“啊!” ******** 小朋友们都在围观卡通摆件,一边咬耳朵一边笑。云栈匆匆走过来,只见一只大龙猫特别显眼,大胖身子和小脑袋断开了,插了一截羊绒衫。 直到被扯出来,‘源寂’还在纳闷:“你怎么一下就找到了?刚才那个妈妈不是找了好半天么?” 云栈没理他。 源寂心虚道:“我也没碰到没撞到医生啊。” 云栈心想,他魂不全,不能跟他计较,仍没好气:“你几岁啊?” 源寂想了想,不知怎么就说:“九岁!” 云栈楞住了。 前一世替他补过生日,云栈在小蛋糕上插了一根数字蜡烛,九。他问:“我又不是九岁。” 云栈答:“你在我心里年龄永远不会超过一位数,我以后都把你当这么大的年纪来养,好不好?” 源寂当时感动得不行。云栈汗颜,其实是那块蛋糕实在太小,又插满了干果仁,实在插不下第二根,只好买了最大的九。 源寂应该已经不记得这些。云栈想,大概是他刚听了之前小患者说自己十岁,为了给自己胆小找藉口,故意比他说小了一岁而已吧。 一个毫不掩饰的女声从后面传来:“看到没有,以后不许挑食,营养不良影响大脑发育,长大了就像那个大傻子。” 云栈和源寂一起回头,果然一个女人正指着这边教训自己的儿子。 云栈可以在心里叫他小傻子,别人不许! 女人见‘大傻子’身边的男人回头,又人高马大的,有点害怕,不过看清了他斯文外表,不以为意,一扯男孩:“看什么看,快走,一会儿大傻子打你。” 这回声音小了点,不过还是听得清楚。云栈道:“请等一下。” 女人故意横道:“你干什么?别挡路!” “你不觉得你的言行过分了么?” “我教育我自己儿子关你什么事?让开!”女人伸手去拨他,丝毫无用,更大声,“这么大的人,欺负女人小孩儿,你要不要脸!”
第10页 云栈道:“你身为家长,就是这么教育孩子的?信口污衊、不顾他人感受、践踏别人的尊严。请你马上跟我朋友道歉。” 女人本来准备跟他骂战的,没想到他这么正经,把一肚子难听话都憋了回去,讪讪的:“道什么歉道歉,我指名道姓说他了?有病!大的小的都有病……” 她儿子向上指着源寂鼻子,粗声粗气:“你说你不是大傻子,我给你出道题,你会做么?” 一个小孩子就这么蛮横没礼貌,云栈很生气,没想到源寂居然吐吐舌头,做个斗鸡眼:“噜噜噜,你出啊你出啊!” 云栈:“……” 小男孩:“到超市买水果,3个苹果、2个香蕉、4个橙子、2个水蜜桃一共要42元;2个苹果、4个香蕉、5个橙子、7个水蜜桃要62元;1个苹果、1个香蕉、3个橙子、2个水蜜桃要27元。我问你,每个苹果、香蕉、橙子、水蜜桃各要多少钱?” 云栈心想,3组条件、4个未知数,这道题根本解不出。再看男孩不断跟他妈妈挤眉弄眼,瞭然,好狡猾。 虽然小男孩确信对手是个‘大傻子’,不过为了保险,故意少说了一个条件。 源寂不做鬼脸了,斗鸡眼茫然向两边分开。母子两得意极了。云栈的心却很沉,现在小学生的数学题不可小觑,刁钻古怪,好多大学生都做不出来,就算给足条件源寂一时也未必能反应过来,这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这个妈妈的态度,认可儿子的小聪明,甚至引以为豪。 就在小男孩要欢唿时,源寂慢慢张嘴:“这是一个病态方程。给出的条件构成一个超定矩阵,严格来说,是无解的。不过,我们知道,实际工程中很多案例都是在不理想状态下。在无法得到精确的解析解时,就要通过数值方法来近似求解。大家知道,对于简单的问题,用梯度下降、牛顿叠代这样的经典算法,对于复杂的问题,就要用启发式优化算法……” 虽然他讲的一板一眼,更像是在背;虽然他把欠定错用成了超定,可足以唬得母子两个目瞪口呆。云栈也怔忡了,这是……这分明是自己在讲智能优化算法课时的常用语。以前,他上课的时候,源寂有时就在外面等。阶梯教室是开放的,可怎么劝他也不好意思坐到研究生们中间,坚持只在走廊里等。 母子两个灰熘熘走了,源寂搔搔头,奇怪,自己也记不起这段话是在哪里听来的了,大概是做盆栽时听教研室的老学究们提起的吧。 第7章 第五章 源寂:“是我答的不对么?” 云栈回神:“不,很好。” 源寂的笑容在云栈接着问:“要吃么?”时没心没肺地放大,连兔牙都暴露了,更加像一只嚙齿类动物。 口袋里揣一小包干果作为正向激励是云栈带回来的习惯。源寂早晨才信誓旦旦答应为了保护牙齿今后每天只定时、定量吃一点,而今天的配额早已用完,居然这么经不起诱惑。 云栈一下将手收回:“忘了你的保证了?” 源寂:“……”人类好狡猾。 源寂:“我错了。” 小桃精暗自惊讶自己怎么跟那小凡夫口味相似,明明该不食人间烟火的呀。难道肉身也能反过来影响灵魂?抢来的终究不是自己的,控制不好,口水都要下来了。 “就吃一点好不好?明天的给我一半就好。” 云栈:“……”又变成那种朝三暮四的灵长类动物了。 扁桃仁入口,微咸的盐焗香味充斥整个空间,源寂满足地稀吸了口气。 云栈:“好了,含含就吐出来,还要接着看牙,满嘴渣滓怎么好?” 对呀,还要接着弄……源寂脑袋一耷拉,嘴张开。云栈用手接了,丢进垃圾桶。 不能不贊杨大夫医术高明医德高尚,在被泼水的一剎也稳住了手,否则源寂就算不变裂口男也得把那个浅酒窝加深。后面的过程没有太疼,源寂也有了心理准备,忍住了,还如愿以偿地将云栈的手攥了个够。 杨大夫全程面无表情,机械化交代:“就诊还算及时,两颗牙都是中龋,不用杀牙髓,可直接填补。”完成后又说,“注意保护牙齿,定期看牙医——成年人牙医。” 云栈道完谢又道歉,人家只给个高冷背影,不予理睬。 ******** 教研室,云栈刚出去,几个女老师立即头碰头凑到一起。 张老师:“哎哎,有情况啊。” 李老师/赵老师/谢老师:“怎么了怎么了?” 张老师:“小云打听女士护肤品!” 李老师:“没结婚先有小三?” 赵老师:“说不定想送他家童颖呢?” 张老师:“才不是。人家童大科长只用法国货,不稀罕日本货。” 李老师:“人女朋友用什么牌子你都知道?” 张老师:“说起来好笑了,今年七夕,小云去商场给童颖买礼物,傅立叶非要蹭车一起去。导购极力推销宝丽的一款,小云就买了。那天商家做活动,办会员卡赠男士试用装,傅立叶贪小便宜,办了会员卡,让小云把试用装送给他。谁知道后来童颖不喜欢这个牌子,去商场把东西给退了。” 谢老师:“啊?七夕礼物都能退……不好吧?” 赵老师:“有什么的,老夫老妻了,还玩儿什么浪漫,实用第一,反正那些男人粗心也发现不了。” 谢老师:“要你这么说不如送钱好?” 赵老师:“送卡更好。张老师你接着说呀。” 张老师:“谁说发现不了?商场立刻就打电话给傅立叶要回赠品。” 李老师\\谢老师\\赵老师:“哈哈哈,真是丢死人,亏他还跟你说。” 她们口中的傅立叶名叫傅博,讲信号与系统课,三句不离傅立叶变换,故得诨号。 ******** 傅立叶大惊小怪:“这些败家女人,给你介绍蜂王乳液?多少钱你知道么?” 云栈:“知道。” “人家童科长不是不用这个牌子么?”傅立叶余忿难平,“东西能退,感情浪费。” “不是给她的。” “不会吧,就因为上次的事,你们就……” “是送给一位牙科女大夫的。一个……朋友,不懂事,把水泼到人家脸上了。” “什么朋友,小朋友吧?” “……嗯。” “泼的是水还是硫酸啊,用送这么贵的么?” “牙不是只靠保护的,牙质很重要。他天生牙质不好,以后难免还要麻烦人家。” “这么用心……你不是外面有个私生子吧?难怪年纪一大把不结婚。” 云栈笑:“滚。” 傅立叶笑道:“现在人这么现实,送早了没用,到时候再送呗。”
第11页 云栈在心里:就怕我等不到那时候。 ******** 小桃精这回挺了好久,想做的都做了,也累了,抽出肉身,飘回云栈口袋里。 源寂睡了好久才醒来,天都黑了,他昏沉沉,又有点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了,印象中……牙已经补完了?他轻轻咬合,叩叩两声,不疼了,也没什么别扭感觉:“云先生,请问大夫怎么说的?” 一转头又都忘了。云栈纳闷,算了,他魂不全。见他又恢復了客气,云栈也疏离起来: “牙没有杀髓,直接添堵,算是保住了,不过以后要多加小心,定期检查。” “哦。那,能吃东西么?” “饿了?” “我……不知该怎么感谢您。我能,请您吃顿饭么?” 云栈看着他:“只是请吃一顿饭?” “不是不是的,我会还您钱的,我就是,想……”说到这里,传来咕的一声,源寂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 “好。”云栈答应。 “您想吃什么?” “随便。” 这个时间大多数饭店都已经关了,就近只有一家24小时的肯德基。 源寂徵询地看着云栈:“可以么?” “好。” 几个服务员一起热情招唿:“点餐这边请。” 云栈却直接走到一边空位置坐了下来。没什么客人,他们显得有点突兀,源寂怕被当成来蹭网蹭厕所的,急着抬头看菜单,再想想最近天天吃的榨菜馒头,悄悄咽了口口水,充满期盼地问:“您想吃什么?” “面。” 源寂以为自己没听清:“什么?” “我想,吃碗面。” 源寂背对着吧檯,可不用看也能猜到服务员是什么脸色,弄得自己脸红了。肯德基哪来的面条啊?云栈虽然看着像是饮食健康的,可也不至于连肯德基都没来过吧? 云栈毫不犹豫地重复了一遍:“我想吃碗面。” 源寂嗫嚅着:“可是,这里没有面啊。” “那就换一家。” “这个时候,一般的店都打烊了吧,要不等明天再……” “那你就做给我吃。” 走上三楼,源寂吃了一惊,疑心是走错了单元,这里是他家么? 墙上乱七八糟地喷满了鲜红的字,有一种鲜血淋漓的既视感。内容也不用细究了,不堪入眼。这样的情形过往只在电视里见过。源寂几十秒才反应过来,听云栈问: “那些人知道你住在这里?” “大概是……知道吧。” 人不见了,连电话都换了,难怪对方恼羞成怒,看来这个地方绝不能住了。源寂脸色苍白、手在微微抖,一看就知道很害怕。可云栈就是不想他这样,一开始就被恐惧俘虏,以后就再难挣脱。 “别怕,在这等我。”云栈说。 “您去哪里?” “去买撬槓,把锁打开。我刚看见是在大门口那里有五金建材店?” “我有钥匙……”源寂没说完,已经看见锁周凹凸不平的胶痕,锁孔被堵死了,“可是,房子是租的,要不先跟房主……”潜意识里,他还是想赶紧逃出这个是非地,哪怕今夜睡马路。 “不用,大不了过后赔门赔锁。” 云栈没有开锁芯的本领,只能用撬槓将整片锁卸下,正要推门,源寂拉住他,眼睛往墙上的恐吓血字上瞟:“里面会不会,真的有□□啊?” “吓你的。要是想炸人,为什么还要堵锁芯?用这种下三滥手段的,想来也不是什么技术贼。” 屋里果然一切如常,并没有人进来过的痕迹。 云栈一指外面的字:“越是张牙舞爪的,越是虚张声势。以后再碰到这种情况先别害怕,心理定势一旦形成,就会步步受制于人。冷静点,仔细想一想。” 源寂不停点头再点头,如果对方的声音能再稍微软和一点,他就会感动死了,不过即便这样也充满了感激。 云栈说:“但也别莽撞,闻闻有没有燃气泄露的气味。” “不会的。”源寂很肯定,“家里根本没通燃气。” 云栈:“燃气不通的房子怎么能租?” “一个月便宜100块!” 两天没回来,家里也没什么储备。挂面、辣椒油、电磁炉,不消半小时,两碗最简单的油泼面就盛上了桌。 红彤彤油汪汪,看着就有食慾。虽然作料不齐,可也相当不错了。源寂实在太饿了,周遭忽然很静,狼吞虎咽的声音特别明显。他这才发现云栈一口都没有动,脸腾地红了:“您怎么不吃啊?不好吃么?” “很好吃。”云栈说。 可他明明就一口都没有吃啊。 云栈问:“你很会做面么?” 源寂立即一脸自豪:“我老家是山西的,虽然我没去过,但我爸爸是在那里长大的。我奶奶做面可好吃了!” 山西被称做世界面食之根。 源寂又接着说:“山西榆次。也是个古城,可惜是在太原和平遥之间。平遥太有名了,所有游客都是奔着那儿去的。比起来榆次就不起眼了,没有人会注意到的,最多就是车经过时匆匆看一眼。您一定不知道吧?” “我知道的。”云栈说,“金太谷,银祁县,榆次多的是米和面。上古时叫魏榆,春秋时叫涂水,1328平方公里,境内十二条河。在那里,荆轲输给了盖聂,寇准坐镇城隍庙……” 源寂的嘴越张越大:“您,您怎么知道这么多?” 云栈不会说,他曾无数次查阅过这个地方,想像着什么样的土地养育了他家的祖上,最后熟到可以替代百度百科。 云栈舔脸说:“我见多识广。”然后接着说,“我想做一点投资,在学校附近开一家小面馆。如果你觉得亏欠我,想要还债,就来替我打工吧。” 第8章 第六章 能在学校旁边有一间遮风挡雨的小店是源寂从小到大的愿望,虽然店不是自己的,可能为云栈这样的人打工,他愿意当一辈子小伙计!他刚要雀跃,又蔫了下去: “可是……” “怎么?” “您不怕,那些人会找到学校来,给您惹麻烦?” “我告诉你不要怕,自己怎么会怕?”云栈豪气道,“就算他们找上门来,我会摆平的。” 源寂觉得不应该怀疑,不过看云栈文质彬彬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要……怎么摆平?” 云栈面不改色:“用正气。” 一、二、三、四、五……源寂用了五秒才生生把自己嘴角拉平,赶紧低头唿噜唿噜吃面。 他想笑自己?云栈郁闷……算了,他魂不全。
第12页 “对了,你说这里是租的?” 为了给奶奶治病,原来的小家早已买了,这两年源寂他们一直到处租房住。 源寂:“嗯,租的。” “退了吧,换个安全地方。” 源寂当然也想,不怕他笑话,实话实说:“可是,不知道还找不找得到这么便宜的了。” “等店面装修好了,你就住店里。夜间顺便看店,不收你租。” “真的啊!要多久才能装好呢?” “还有三、四周吧。”云栈低着头用筷子拨面,像是漫不经心的,“暂时你就先住我家好了。我这段时间忙,平时帮我收拾收拾屋子、照看照看花,当房租。” 源寂一下愣住,慢吞吞把嘴里的面咽下去:“嗯……” 云栈:“嗯?” “那天,那位,是你妻子,还是女朋友……吧?你没有……跟她住一起么?” 问完源寂就想咬舌头。人家只是好心收留自己一阵,又不是找合租,轮得到自己挑三拣四管人私事?还有,竟然没使敬语。 云栈:“……不是。” 不是妻子?不是女朋友?两者都不是?不是一起住? …… 源寂不敢再问了。 当晚云栈就载源寂回家。到家时已经很晚了,灯没有全开,源寂看不清全貌,初来乍到太好奇也不礼貌。他老老实实换了鞋抱着小行李卷跟在云栈后面一步一挪。 云栈也没多说什么,打开一间房门让他进。 作为一间客房,这也太……奢侈了吧。屋子很宽敞,床几乎是正方的,窗帘和床上用品居然都是源寂最喜欢的钻蓝色,明亮可爱,质地……不好意思当着云栈的面摸摸,但一看就特别舒服。 小桃精:不对啊,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简约中式的装修配的都是水墨风的布艺。 套内有卫浴,崭新的洗漱用品一应俱全。 源寂紧了紧手里的小行李卷:皱巴巴的被褥、一套睡衣、一条内裤、一双袜子、一双拖鞋、一个脸盆和一只牙刷三横两竖捆成一坨,显得特别可笑。这是他军训时学的,是大学教给他为数不多的东西。真是的,云栈家里什么都有,怎么不早告诉他?亏他很认真地捆这个行李,想在云栈面前把这个很难的‘三横两竖’打得很好。 之前在租屋,云栈看源寂进进出出、挑挑拣拣,捨不得这丢不下那,一脸严肃打包的样子太可爱了,就干脆不出声,站一边看。 “呀!” 云栈闻声也走进卫生间,怎么了? 浴桶、橡木浴桶、带盖子的橡木浴桶!源寂开心得忘了矜持。 桃精:咦?之前的瓷浴缸呢。 源寂长得太秀气,小时候到公共浴池洗澡,总被别的男孩开玩笑甚至欺负。他讲给奶奶听,奶奶不能跟他去男浴池,不知从哪给他找了个木头的大浴盆。以后小源寂干脆就躲在家里洗澡,就只是……有时候奶奶会闯进来翻东找西。奶奶看孙子,当然毫不在意,可源寂就是害羞,每次都沉进水里去。那时他想,要是再有个盖子就好了。 直到现在,源寂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去那种一览无余的公共浴池。看着这个带盖子的日式橡木浴桶,他觉得童年时埋下的那颗梦想种子真的可以长成大树。 源寂用脸贴着浴桶,清新的橡木味丝丝缕缕钻入鼻端,他低声说:“原来是棵橡树阿……” 云栈早已习惯他各种傻样,见怪不怪,想他要换洗,自己在不方便,就出去了。 源寂:可惜……有点小,好像不能按摩? 云栈口袋里的小桃精心里嘁一声,太不知足了吧,这是特意给你换的!然后突然反应过来,源寂的话并没有讲出,牠刚刚是……感应到了他的心?行吧,大家穿一条裤子的,偶尔心有灵犀一下也不奇怪。难免又骂他笨,云栈已经回房了,各居一室、相安无事,这算哪门子同居?真是的! 刚才源寂是觉得,按照云栈的身高,这个浴桶小了点,而且他经常出入医院,听别人讲,当老师的常年、长时间站在讲台上,腿部都会有不同程度静脉曲张,如果每天都能按摩一下就好了。不过再想想,这只是客房的浴桶,主卧应该还有其他的吧,自己瞎操心个啥。 云栈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早点休息吧。”然后是合门的声音。 ***************************************** 关了灯躺在床上,源寂满心的不可置信,这两天的经歷算得上跌宕起伏,说给别人也不会信。百感交集,今夜註定是个难眠之夜,不过……大概是床褥太软,棉被太暖,他还没确定先想哪一件就已经睡着了。 一夜没起夜,连梦都没有。第二天,源寂是被阳光给晒醒的。窗帘有点透光,不过他喜欢,太遮光的窗帘像……酒店的房间,让人害怕。 源寂感到难为情,他昨晚还惦记着做顿早餐表示感谢呢,谁知道起这么晚。他快手快脚洗漱换衣服跑出来,果然,小厅里瀰漫着煎蛋的香气,吐司机正砰、砰向外弹出金灿灿的薄片。 源寂见云栈在厨房里忙,自己不好坐着等,主动要求打扫房间。 云栈独自住在学校对面的小区,居所是一套一百二十平、三室两厅两卫的房子,是云爷爷云奶奶送给大孙子的毕业\工作大礼。三室两大一小,两间大的一间做书房、一间做卧室,小的只有十平左右,也做卧室。源寂惊讶的发现昨晚睡的是那间大房、朝阳,而云栈住的是那间十平米小屋、朝阴,床也是个单人床。怎么会有人用大房间做客房,小房间做主卧? 吃饭的时候,他没忍住问了出来。 “没什么。”云栈浅咬着面包,“朝阳与我属相相冲。” 小桃精:瞎说!你之前明明睡大房间睡的好好的,你就是对人好,你就是不肯说! 一个腼腆一个装酷,这可要怎么好?小桃精亟不可待地附在源寂身上,看我的! 云栈端着盘子站起来:“我去学校了。” “等等等等——”‘源寂’扬起脸巴巴望着,“我中午饭和晚上饭要怎么办?” “冰箱里有吃的,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你不是让我去给你打工做面条么,人家都说,厨师在家不做饭。” 云栈有些惊讶,这种语气……他是在撒娇? “现在不还没开始么。等到面馆正式营业,就有师傅专门为工作人员做饭了。” “那我最怕一个人吃饭了,没有意思,吃不下。” 云栈:“……好吧,我知道了。” 源寂窝在沙发上对着电视机哈哈哈了一上午,五颜六色的零食口袋散的到处是。快到中午了,他开始心不在焉,一边看电视一边不停瞟墙上的表。快了,云栈生活规律,一般是这个时候吃午饭,该就快回来给他做饭了。
第13页 奸\情始于体\液交换——在一个盘子里吃菜。小桃精在教研室里见得多了,无事献殷勤买个小吃的、食堂里打了饭菜偷摸回来猫在一起吃的……很快就勾搭上了。 电话亮了亮,还没响起,源寂就迫不及待抓起来:“喂!我饿了!” 对方静了一下,竟是一个兴奋的女声:“哥——” 源菲?小桃精庆幸的是自己之前见过一次源菲,要不然连她是谁都不知道;不幸的是知道原来云栈的‘我知道了’,意思是以后每天让源菲陪着他去吃教职工食堂…… “不好吃!”晚上源寂盘腿坐在沙发上,前一刻还哈欠连天,听到门响立刻挺得笔直,就为了理直气壮地抱怨这一句。 以前,源寂是从不挑吃穿的。云栈关了门进来挂衣服:“还可以吧?” “就是不好吃!”源寂鼓着腮,“就因为学校食堂不好吃,才要在校外开面馆的。要是学校好吃面馆生意就不会好,面馆生意好就是学校不好吃。你说你到底是哪一件在骗我,事业上还是生活上?” 都……都上升到这种高度了?面对这副胡搅蛮缠的样子云栈感觉快撑不住了,好不容易构建的高冷人设正在融化,那句话一下就滑出口:“好,以后我三餐做给你吃。” 源寂刚想叫好,云栈又补救:“两个人的饭不好做,正好叫源菲一起过来。” 三餐独对太可怕了,云栈没有这个自信能把持得住。 源寂又瘪了,源菲是他的堂妹啊,拒绝的话一定会被云栈看出问题的。 “那今天这两顿难吃的饭怎么算?” “吃都吃了,还计较?” “没吃!吃了一口不好吃都给扔了。” 源寂以前也绝不浪费食物……算了,他魂不全。云栈瞥到沙发、茶几,一地的零食袋子和干果壳,还没说话,源寂恶人先告状: “我饿啊!你害我饿肚子又伤了牙,怎么算?” 云栈也不知怎么就被他牵到了鼻子:“那你说要怎么办?” “你请我看电影吧!但是我不要一个人去,不是说一个人看电影的孤独等级是……几来着?反正我不自己去!”看电影是恋爱必备项目,他这回先声夺人,“菲菲学习很忙的,别打扰她了。” 云栈:“……好吧。” ******************************************* “喂,小帅哥!” 源寂正在小区门口东张西望,对面一大群说说笑笑的走来,一个女孩子正笑着朝这边招手。他左瞅瞅右瞅瞅,没别人,用手指着自己:“我?” “还有比你帅的么?”那几个都笑了,生气勃勃的一群。 之前那女孩子笑问:“你就是源寂吧?我们都是云老师的研究生,我叫孟雪莹。刚刚一个课题结题,云老师说大家辛苦了,请我们看电影吃饭,让我们叫着你一起去。” 源寂:“……”云栈,你狠! 到了万达影院,几个女孩子看着海报叽叽喳喳。孟雪莹想起来源寂算是客人,殷勤道:“你决定!” 源寂无精打采:“女生说了算。” “看鬼片!”女生们异口同声。 “……”这年头的女生们都怎么了。 号称年度最恐怖鬼片,还是3d的。放映厅里尖叫连连,小桃精都要吓死了,几次又想弃身逃跑,可是……又感觉不到原魂了! 胆小鬼!钻牙也怕、鬼片也怕!‘源寂’只好死忍,左右都是女孩子,他又不好意思闭眼捂耳朵或是露出太精彩的表情……还好这回有牙可以咬了。 该死,画面、音效都好的让人想砸屏。 ********* “云栈!云栈云栈云栈!” 云栈今晚是去跟温卫吃饭,在他回加拿大之前,终于见了一面,谈了很多。他正坐在客厅看影印的资料,听源寂房间传出尖叫,丢下书快步进房。屋里没人,浴室关着门,有水声,他想这是怎么了,难道又有蟑螂了?夏天的时候出现过一只,经过一番整治,已经绝迹了。 他打开卫生间门的一瞬,浴室的磨砂玻璃门也一下拉开,源寂湿乎乎热乎乎的身体一下扑上来: “有鬼!” 第9章 第七章 云栈差点被扑倒,惊的。不是因为源寂叫嚷着有鬼,而是因为……他就这么光熘熘的冲出来了。以云栈对源寂的了解,他就算真见了鬼,第一反应估计也是找裤子。以前,都那么亲密了,他洗起澡来还是遮遮掩掩。想看湿兔子炸毛么?就趁他洗澡的时候找个理由进去找点东西再磨蹭一会儿——那时候的云栈乐此不疲。 可是现在……算了,他魂不全。 云栈的手迫降位置偏低,往上挪到他腰,觉得还是不好,又往上到背,轻拍了拍以示安慰:“哪来的鬼啊。”然后扶着他肩想撑开。 源寂搂得牢牢的。 对他,云栈是一点力都使不上,遂放弃,由着他半吊在自己身上。 “有……马桶里有、浴桶里有、镜子里有,到处都有——一闭眼就想起电影里的情景。” 云栈:“……”好忙的鬼怪。 云栈:“谁选的这破电影?” 小桃精再耍赖也没忘自己是男的,不能让女孩子背锅,脸埋在他肩,闷声:“我……” “明明害怕还要看?” “刺激肾上腺激素分泌,缓解压力。” “……”呸!一听这话就是那群小兔崽子说的。你们等着,听说长跑也能刺激肾上腺激素分泌。 1119研究室全员:“阿嚏!怎么忽然好像降温了?” 云栈安慰道:“把灯全都打开,别闭眼不就好了?” “洗头髮能不闭眼么?”源寂道,“你帮我洗!” 云栈:“……” “你不帮我洗,我就不洗了!我至少要怕一个月,我一个月不洗头!” 云栈囧。源寂的头髮偏长,一个月不洗…… 算了,他魂不全。 云栈妥协,搬进两个小木墩,两人面对面坐下。 云栈:“并起来。” 源寂闭上双眼,身子前倾,撅起嘴—— 云栈:“……” 云栈:“你在干什么?” “你不是让我闭眼?” “我说的是b-ing-并起来,腿,并起来!” “哦。” “诶!干什么吶?” 源寂凑过去,把耳朵贴在栈胸口:“听心跳。” “???” “不然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鬼变来迷惑我的?” 云栈:“是你——”
第14页 源寂用那双无害的眼睛向上瞟:“你长那么好看,就像那个画皮鬼画出来似的。” 云栈一下没了气势,降音说完:“……叫我进来的。坐好了!这样没法洗。” “那我不洗了,我一个月都不洗。” “……” 云栈几乎是将源寂的头搂在怀里,手指轻轻揉着他满头泡沫,指甲是新修过的,可还是小心地避开,尽量用指腹。 源寂忽然嗯的一声,云栈觉得背上起了一股电流,霎时全是鸡皮疙瘩。 源寂:“好舒服,好想睡。” “那就睡。”快别乱叫了。 “你的心好吵。” “……那就坐起来!” “我不。有鬼!” “怎么又有鬼了!” “你看过那个鬼片么?就是那个人见鬼之后浑身这里胀那里胀,然后整个人都爆炸了?” “没看过。” “你看我这儿啊,好胀,会不会……” “不会!腿,并起来!” “哦。” …… “云栈!云栈云栈云栈!” 云栈推开卧室门:“又怎么了?” 源寂躺在床上:“我一个人怕黑,黑暗里会有一张鬼脸盯着我。” “那就开着灯。” “我要怕一个月的。” “无所谓,费电而已,大不了换灯管。” “开灯睡会影响果松体分泌褪黑素,进而影响睡眠质量……”源寂瞟了一眼枕边的手机,“而且会导致性早熟。” “……”就你刚才胀的,还能再‘熟’? 算了,他魂不全。谁让自己请他看的电影呢。 云栈掀开被躺进去,尽量靠着床一边:“诶!又干什么?” “听心跳!” 又来了。云栈这回已有准备,递给他一只手:“你捏着我动脉,有脉搏还不行么?” 源寂迟疑一下,把手搭在他手腕上,抿着嘴,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忽然眼睛一亮:“孟雪莹给我讲,你们做过一个,什么……电子仿真脉搏器?” “对,已经产品化了,销量不错。是给中医学生练习诊脉用的。”提起专业来云栈向来诲人不倦,“她给你讲原理了么?很简单,在橡胶管里注入温水模拟动脉,用信号发生器产生任意脉宽的脉冲……” “所以脉搏可能是假的?” “……” “鬼要是买了你们的产品,就可以迷惑我了。” “……”好与时俱进的鬼。 “现在的鬼不都是从电视、电脑、电话、电子脉搏器里爬出来的么?” “……”我真的不知道。 “对了,有电子仿真心脏么?” “这个……我没听说过。” “你做过么?” 云栈诚实道:“没做过。” “那就肯定没有。你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你做不出来全世界就谁都做不出来了!” 云栈当然不是全世界最厉害的,连第二、第三、……、第三千三万都不是,可听到这样盲目的夸赞,他真的觉得已经赢了全世界。 “还是听心跳。”源寂又一头扎进他怀里。 随他吧。 “喂!!!”每次云栈觉得自己已经淡定了,一定又会有彩蛋,他勐地朝床边挪去,险些栽下床,“把衣服穿上!” “不要。这样无拘无束,还可以增加枝叶……咳,皮肤和空气的接触面积,促进光合……咳咳,唿吸。” 云栈:“……”这话听起来有点耳熟,怎么想不起来了? 小桃精:嘻嘻,你当初照顾盆栽的时候讲的呀。 云栈:“起码把内裤穿上……” “我只有一条内裤已经洗了,要么把你的借给我穿?” 云栈想想,旧的当然不好给他,新的还没投洗过也不能穿。 ……算了。 好久,源寂终于安静下来,窝在他怀里,唿吸几不可闻。云栈估计他该是睡着了,一直僵硬的手臂这才放松,落在他肩头。 月光透入窗帘,他脸颊一片莹白,唯长长睫毛落下两扇黑翳。云栈十分喜爱他浓密长睫,过往给他看东西,故意拿低几分,向前大探身很失礼,他只好低眸,睫毛悉数遮下。 他肩头太滑,云栈的手几乎搁不住,动了动,见他仍无反应,自己欠起一边身,慢慢凑过去。 他的发旋生在头两侧,云栈忍不住轻按了按,一直以来,他都疑心这个位置说不定哪天就会冒出出两只毛茸茸的小耳朵。 “源寂?”声音太轻,自己心尖都颤。 源寂不答,当真睡了?重生以来,他有些狡猾,云栈为保安全,凑在他耳边。 小桃精:小懒兔?啥意思? 脑海里隐隐约约有个印象……似乎有个小孩子。理不出头绪,小桃精干脆不理了,兴奋地想他到底想干啥?我就装睡。 叫他小懒兔都没炸,云栈信他果然是睡着了,于是悄悄靠过去,在他侧脸极轻地落下一吻。 小桃精:天、天、天哪! 可就在这时,身体里的另一个意愿强烈起来,使劲儿将占巢多时的小桃精往外推。 小桃精:太过分了!坏事就躲,好事就争!可是没办法,自己已有些衰惫了。 云栈见源寂的眼皮颤动着,似乎是要醒,有些慌,好在不一会儿就又平静了。云栈冷静下来,为自己刚才不克制的行为感到后悔。两人这种情形实在不妥,不能再这么放任自己、放任他,内裤必须穿上。旧的就旧的吧,比没有要好。云栈下床找了条自己的干净旧衣,本想叫醒他换上,可刚刚归位的原魂非常疲倦,竟真的陷入了沉睡。云栈没办法,只好轻手帮他穿上,刚掀起被子,就……尴尬了。 小桃精:羞羞羞。 源寂现在这个状态……不太好往上套,云栈只好胡乱拉上,又替他盖好被子,自己是无论如何不敢再留了,赶紧回到小房间里。 源寂睡得并不好,感觉……身上没有衣服,有人碰触到肌肤。这是梦么?他陷入了巨大的恐惧——那个深埋心底的噩梦。 那双手很规矩,很温暖,渐渐消除了他的恐慌,他不再厌烦,甚至是……有些期待。他的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轻……高处的云触手可及,模煳的影像逐渐清晰,是云栈?! 飘飘然的热气球一针扎破、一下子瘪了、一头栽下。 即便在梦中源寂也无地自容,他怎么这么不要脸、这么变态,对方是好人、是恩人、是……悄悄仰慕着的人。 源寂慢慢睁开眼睛,梦醒了。床上只有他一个人,和月光洒下的清辉,他长长出了口气,真的只是一个梦……不对!
第15页 他心虚地一点一点掀起被子,看着身上的内裤,脑袋嗡地一声,向枕头上摔去。一、二、三……竟然还不昏?近来长长莫名昏去,现在却清醒万分,不是发现了内裤不是自己的,而是发现……那个老不正经的亲戚大姨夫突然来造访了囧。他小时候夜里怕黑不敢起夜,又不好意思让奶奶陪他撒尿,常常憋得尿床,奶奶跟他叫小懒兔,因为小猫小狗都知道干净,只有小兔子爱在窝里撒尿——那是他另一个噩梦啊。 第10章 第八章 源寂无精打采,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出房门,开始打扫卫生。 云栈有点疑心他真的是怕鬼怕得没有睡好?就算是真的,也不能纵容。他是个男子汉,早晚要成家立业、独当一面的。云栈一边向平底锅里打蛋,一边沉思。 眼见着又各做各,小桃精十分着急,打铁趁热、冲进源寂身体。 云栈端着新打好的热豆浆过来,看了一眼满餐檯的零食袋子。源寂捧着一袋榛子嗑得心安理得,还挑衅地朝他露出兔牙:“这个叫‘焦虑性饮食’,我被吓到了,需要多吃零食来缓解压力。” “……”孟雪莹真的是个好老师。 云栈:“先吃饭吧,吃完有东西送给你。” 源寂一把丢了袋子:“我现在就要!” “……也好”云栈放下筷子走到一边,从橱柜里取出一个理髮器。 源寂:“?” “读书的时候,我去加拿大联培过一年。国外理一次髮很贵,男生的头髮又需要经常剪,我们就互相剪,我的手艺不错的。你不是不敢洗头么?不如剪短。”云栈说着调整定位梳,“6mm寸头怎样?还是3mm吧,洗脸的时候随便抹一下就好,或者你喜欢婴儿百日头?喂,没吃完呢跑什么?” 云栈紧跟着他走进卧室:“知道国外还有什么贵么?看牙医,所以为了省钱我们还学会了互相拔牙,刚好家里有长钳,如果你牙齿吃坏了我看干脆就……” 砰地卫生间门关上,云栈想起前一剎他皱着脸倒水挤牙膏,再也忍不住,无声地笑了起来,若不是突然想起那个一年之期,几乎笑弯了腰。 小桃精索然将身体还给原主,自己去衣兜里回笼。 源寂上午去了一趟医院,回来后就闷闷的。快到中午时源菲过来吃饭,兄妹两个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云栈在厨房炒菜,油烟机噪音不大,偶尔听到几句,原来是医院方面一切准备就绪,源老太太却不愿动手术,老人家始终怀疑那笔手术费来路不正。 吃饭时见对面两个都像胃口欠佳,云栈起身到厨房拿了一个罈子回来。 坛封打开,香味似是而非,源菲问:“烂咸菜?” “是啊。”云栈盛出一碟,“第一次做,可能不太像。” 源菲更加惊讶:“云老师,是您做的?” “是我母亲做的。” 烂咸菜是山西传统腌菜,虽是小菜,工序复杂,云栈没把握,请秦老师出马——自从上次登山事件,秦老师化身慈母,有求必应。这菜本来最好再腌一两天才入味,云栈见他们没胃口,就提前拿出来。 门铃响了起来,云栈放下碗碟去开门: “你?” 童颖在门外,毫无笑容。 云栈:“怎么突然来了,没先打个电话?” 童颖沉脸换鞋。交往八年,连一套钥匙都没有,还要提前打电话?以她高傲性格,不会主动开口索要,也不会把不满直白讲出。 “我听你们人事处王姐说,你申请了因私出境,已经批了?” 消息也太灵通。以前,云栈对于这种步步紧盯的做法反感,现在都无所谓了,省了自己周一去问:“已经批了?可以办签证了。我打算带我爸妈出去转一圈,时间不长,十天吧。” 童颖忽然不讲话了,她看到了鞋柜里的女鞋,直起身向饭厅望去。 源寂和源菲都站了起来。 云栈:“源寂,还记得吧?我请他吃顿饭当道歉。这位是源菲,之前请来帮着照看面馆的。他们是堂兄妹。” 源寂……童颖的目光一直定在源菲身上,闻言向他瞥了一眼,上次撞车的那个傻小子,有印象。原来那个源菲是他堂妹,两人的确有些像。 童颖是云栈的女友,兄妹俩是客,她该先打招唿的,可却纹丝不动,连表情都没有变。 源菲年纪不大,是个有心思的女孩,虽没见过童颖,听孟雪莹他们说起过,猜出大概:“您是……童小姐吧?您好。”说着一躬身,似乎已经猜到就算伸过手去对方也不会接,省了尴尬。 源寂还在傻愣。源菲扯了扯他。 “您、您好。”源寂也跟着躬身。 童颖嗯了一声,合拢的唇形都没有变。职业使然,她可以不动声色让多少专家教授感到十足压迫,别提两个涉世不深的年轻人。曾经有一次科研项目评估答辩,她就是这么不说、不笑、不怒地长时间盯着一位老教授,生生让对方结巴了半分钟、衬衫湿透,事后吃了几粒速效救心丸。云栈劝过他,这样不好,人家都六十岁了,就算有疑问甚至不认同,直接如实评分就是,何必当场给人难堪。可她现在偏要这样,潜意识里她就是要让云栈不高兴、让所有人不高兴。因为,她不高兴。 十年……哪怕是五年前,源菲这样的小姑娘对她而言,就像是路边小花一样不肖一顾。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就要二十八了,更烦的是,她比云栈大了一个月。女人和男人的年龄差会随着时间呈指数函数,过了某个阈值,急剧放大。虽然她天生丽质、保养得当,可男人的心,就是贪年轻、贪新鲜,即便是云栈这样的男人,谁又说的准? 云栈说:“还没吃吧?一起吧。” 源菲忙拽着源寂往一边挪,把挨着云栈的位置空出来。 童颖留意到云栈没来得及解的围裙。这么像模像样的一桌菜,全都是他做的?云栈不是什么大少爷,但也是奶奶捧在手心长大的。他是会做饭,那是在国外时实在吃不惯给逼的。在国内,何时下过厨。菜里有炒蛋、蒸蛋,大学时全班都知道,鸡蛋牛奶是云栈的噩梦。 童颖的眼睛从桌上挪开,尖下巴微扬:“我有事跟你谈。” “边吃边谈。” “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同台吃饭。而且,我不习惯吃饭时讲话,很没规矩。” 气压低的吓人,云栈平静道:“那就到客厅里稍等,我吃完就过去。” 最烦就是他这既不妥协又不反驳的样子,童颖快要忍到极致:“他们两个打工的,让我等他们吃饭?” “他们两个,是客人。” 如果再耗下去就太不懂事了,源菲赶紧说:“云老师,我和哥哥想去医院看奶奶,时间快到了,我们也不饿,就不吃了,今天太谢谢您了。云老师、童小姐,我们先走了,再见。哥……”最后一个字她压低声,捅了捅源寂。
第16页 “哦……” 源寂也想礼貌地再见,可嗓子像是给堵住了。从看见童颖第一眼,他胸口就像是堵了东西。那天在医院匆匆一面印象不深,这次才看清楚,源菲悄悄对他说,这应该是云老师女朋友。 源寂心想,哦,果然是女朋友啊,好漂亮,又有气质,还高挑,看着跟云栈特别配。云栈这样的人,就该有这样的女朋友,真好。好的让人……想哭。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这么反常这么波动的情绪。大概是近来脑子不好用,就任凭心的恣意妄想。云栈对他好,虽然稍有显露关怀的言语或举动,就马上又拉开距离,可他感觉得到,就是对他好。这种好就像是长久干裂的土块里流进了涓涓细水,有点疼,却让人依赖、期待,甚至想……独有。他知道这是不对的,非常非常不对,所以童颖对他们充满敌意,他的心里反倒舒服些,起码,为难过找个理由。 小怂包!小桃精不干了,他在医院时就看童颖不顺眼,一鼓气取而代之。 源菲觉得源寂在往后使劲儿:“哥?” 源寂反过来拉着她,又坐回桌旁。 云栈本想喊他们回来,看见他忽然一副气势汹汹,感到诧异,没有说话。 源寂:“云栈请客,我们都来做客,吃都没吃就走了,很!没!规!矩!” 童颖被自己说过的话给呛了一口,又不屑针锋相对的计较,有点堵,正好嗅到腌菜飘来的味道,皱起眉:“真难闻,腐烂的东西也能吃?” 童颖从来不吃腌菜,嫌弃那个味道和超标的亚硝酸盐。 源寂故意嚼得津津有味:“这是秦阿姨做的,不欣赏无所谓,又不是她儿媳妇,她儿媳妇一定喜欢的。” 源菲也爱吃,一听闹了个大红脸。这什么跟什么,哥你……真是的。 童颖没想到是云栈他妈做的。云家人传统,童颖向来知道云栈的底线,说他什么都好,不能讲他爸妈不好。 云栈见源寂大口吃菜,不吃亏,感到欣慰,绕到那边去。 童颖刚吃了个瘪,心想,云栈,你敢当着我的面跟那丫头说悄悄话? 云栈却在源寂身边弯下腰,低语:“你代我招唿妹妹好好吃饭,好不好。” “嗯。”源寂一边嚼一边点头。 “今天周日,你们下午去找雪莹他们玩吧,他们好像要去滑雪。” “嗯……不行阿。”这件事小桃精不敢乱拿主意,“他们……我们要去看奶奶啊。” “我替你们去。”云栈拍了拍他肩,“放心吧。” 童颖:“……”总是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云栈看她一眼:“我们出去说吧。” 第11章 第九章 毕竟是在大冬天,无谓在外面挨冻。出了门,他们往附近常去的一家咖啡馆走。 “行啊,云栈。”童颖难免发酸,“认识你十年,从来没吃过你做的一顿饭。” “是你说的男人做饭没出息。” 童颖又被呛了一下。 很久以前,她就说得清楚,自己不会做饭,就算结婚后也别指望她下厨。云栈说,没关系,你不做我来做,要不去我爸妈那儿蹭也行。 童颖当即嘲笑:“你可真有出息啊,大男人扎围裙?哪个有本事的人成家后不雇保姆,用得着亲自下厨?” 云栈觉得,自己做饭虽然麻烦,味道也比不了大厨,可是能为在意的人花心思、费力气,因他的口味而做出调整,这道菜就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最珍贵的。这跟男人女人、有没有出息并无关系。 在小咖啡馆中坐下,云栈问:“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其实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怎么突然想出去玩?” “我妈向来喜欢突发奇想。” 童颖不好指责秦老师什么,搅了搅咖啡说:“阿姨快退休了,比较清闲。你不一样,不是刚跟温卫谈好了研究方案么,他们重效率,最好尽快完成可行性分析。再说今年自然基金申报的截止期快到了,出去玩什么时候都行,不能缓一缓么,等三月份交了申请书再去,到时候我也可以请假陪你们……” “上次在山上摔了一下,让我想清楚了人生无常,我爸妈年纪也大了,想走就该马上动身。每天都有这么多事,忙是忙不完的,总得有取捨。” “那你也不能舍了正事去一味迁就,这是愚孝!”童颖绷着脸,“我看,有必要去问问爷爷的意见了。” 问?是告状吧。云老先生那个年代的人,人人讲奉献,工作、事业高于生命。为了玩而耽搁工作,他要是听说了,保证把儿子、儿媳痛批一顿。 云栈喝了一口咖啡,慢慢将杯子放在托盘中:“其实,申请书大致已经完成,只差一个关键科学问题的拟解决方案。你知道的,项目没获批前申请书要保密,不好跟别人讨论,干脆出去散散心,找找灵感。” 童颖的脸上有一层光在闪动,冰冷的语气都有了热度:“什么问题,看我能不能提供点思路。” 这才是他熟悉的、欣赏的童颖。时光仿佛倒流了七、八年,回到了他们一同为老贺助研、一同在实验室里熬夜、设计方案、做实验、整理数据,一起为一点错误寝食不安、为一点成果欢欣雀跃的学生时代。 云栈知道一开始自己就错了,错把同伴的无间当成了情侣的亲密。 他们是大学同班同学,成绩都非常好,童颖更出色,如果云栈算学霸,童颖就是学神。大学毕业后两人都有外校保研的资格,云栈为了不离开家,选择留在本校,而童颖去了专业在国内排名第一的b大,离开了c市。因为异地,他们曾一度分手。 童颖的导师是杰青,课题组跟美国一家出名的数字图像处理实验室有稳定的合作。研三上半年,童颖的导师告诉她,可以帮她争取推免读博,併到美国那家合作的实验室进行为期两年的联合培养。当时毕业班群里都炸开了,纷纷祝童博士青云直上。云栈也为她高兴。可就在几天后的一个中午,童颖拖着拉杆箱站在了云栈的宿舍外,告诉他,我刚下火车连家都没回就来找你,就是为了跟你说:我放弃了。 放弃了出国、放弃了读博。因为我不想再跟你分隔两地。 那一瞬,男人的虚荣心得到了空前满足,愧疚心如影随形。这个‘放弃’挽救了他们的关系,可也成了童颖的心魔,这些年,每当有矛盾、不顺心时就会出来作祟。 云栈说:“这样吧,我把申请书和相关文献,还有我的一些不太成熟的想法都发给你,我离开的这些天,帮我继续深入研究。” “我?”童颖露出了少有的不自信之色。毕竟离开科研一线很多年,让她讨论方案还可以,深入研究,真的没有把握。 “硕士期间学到的基础知识已足够,你少的只是独立承担课题的经验,不过你这么优秀,一定可以的。”
第17页 童颖难免有些得意,跃跃欲试:“你知道就好,当年要不是为了你,我今天的成就只在你之上,说不定已经是正高了。” 离开咖啡馆,云栈直接去了医院。他在商场买了些保健品,价位适中,太贵会吓到老人家。他还带了眼镜。他的左眼有50度近视,右眼50度散光,眼镜根本可有可无。以往,是童颖强烈要求他戴。象牙塔的净土最易孕育师生恋,戴副眼镜可以让他看起来稳重些,童颖最讨厌学生们尤其女生栈哥栈哥的叫他。云栈其实是不爱戴的,冬天戴眼镜的滋味近视眼都懂。重生之后,他是彻底不戴了,这次却找了出来。 云栈的那种帅,在少年时期就几乎不带稜角,最易被长辈喜爱,何况年近而立,更加温润清雅。他戴着眼镜提着礼物往病床前一站,彬彬有礼: “云奶奶,您好,我叫云栈,是l大学的老师。” 源老太太很不安,手忙脚乱地整理头髮脸面,还想坐起来: “您、您、云老师,您好!” 无论现在教师这个行业被如何妖魔化,在老人家眼里,还是神圣的,何况是在l大学。 “您的那笔手术费,是我借给源寂的。” 源寂也是这样跟奶奶说,可是老人家半信半疑。不过亲眼见到云栈,心里稍稍安定。 “是这样的,我工作有几年了,攒了一些钱,又贷了些款,在学校附近兑了个小店,想要赚点外快,攒老婆本。” 听到这里,源老太太干瘦的老脸露出笑容。老人不懂现在的大学老师三六九等,也不懂什么科研致富,在她印象里,教师这一行,还是那个‘家有二斗粮不当孩子王’的清水职业,所以云栈的话让她感到亲切。 云栈也笑了:“您知道的,赚钱不容易,银行利率低、理财投资又有风险,钱白放着,利息抵不上物价上涨,所以我才想做点小生意。” 源老太太深有同感:“可不是么。” 云栈可是被奶奶养大的,深谙与老太太交往之道。 源老太太:“可是,我们家源源连大学都没念完,您怎么就会特别照顾他呢?” “开面馆需要高学歷有什么用?主要是人老实、肯吃苦,最好是再有点手艺。我无意中知道了您家里的情况,源寂这么孝顺,人品肯定不差。何况,我听说您家祖上是山西人,做面不是最拿手么?” 源老太太朴实地笑着:“您可别小看这些小手艺,源源大多时候就是在一旁看我做,打打下手,自己还真不知做得来做不来。” “是啊。就是山西那边的一些小菜,都特别讲究,源寂经常说,这样不地道、那样不好吃,总之不是奶奶做的,他就不吃。” 源老太太又伤感起来:“穷人孩子,还挑什么嘴,要是我死了,可怎么好?” “所以您要养好身体,长命百岁,多做些好吃的给孙子孙女。” 第12章 第十章 素有l大第一刀之誉的邢一刀主刀,源老太太的手术非常成功,目前虽然还在观察期中,一切指标都正常。 云栈回到家,源寂正在厨房忙活,双手抻着面条,把案板拍得啪啪作响,嘴里还哼着歌。 看来心情是真的不错。 “是什么?” 源寂太投入,被云栈的声音吓了一跳,不好意思地说:“跑调了。” 云栈问的不是他唱什么:“在做什么?” “面条啊。” “红色的?” “胡萝蔔和面。” “……”真的要变兔子了? 源寂:“我们榆次有一种特色面条,桃花面。您没听说过?” 云栈并没听说过,上一世相处太匆忙,摇摇头。 云栈都不知道的自己竟知道,源寂特别自豪:“现在的山西面馆都是刀削面,好像我们山西就只有刀削面。这个桃花面,是用胡萝蔔和面,煮出来就是桃花的颜色。桃花多好啊,花一开,春天就到了,大家都想要走桃花运。” 似乎真是个好卖点,大学生又是最爱新鲜的群体。 不一会儿面煮好,源寂的脸却垮了。 云栈忍着笑:“怎么不太像是桃花的颜色,倒像是……” 看源寂又有点像要炸,云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源寂:“肯定是面和胡萝蔔的比例不对,唉,真是看着容易做着难,以前我奶奶都做得可好看了,让人看了就馋还捨不得吃。” 云栈随口道:“要是老太太能来帮忙就好了。” 源寂忙道:“奶奶身体早都累垮了,就算病能好,她年纪也越来越大了,再也不能操劳了。” “就算老太太肯,我也不肯,劳动法有年龄上限。其实不用她操劳,能从旁指点指点也行。她能住在店里就方便了。” 源寂乐得差点丢了筷子:“真的啊?” 如果说现在还有愁事,就是奶奶出院后住在哪。房子卖了,他现在还欠着那么多钱,实在没钱租房,让奶奶自己住着他也不放心。虽说最近通过源菲跟叔叔一家关系有了缓和,叔叔也去探望过奶奶了,可没有接她回家照顾的意思,源寂怕死婶婶了,不敢开口。 云栈:“老太太要是愿意,当然好。事先说好,没有另外的工资。” “您一次又一次帮我,哪好意思再收您的钱……咦,您买了这么多东西,我帮您拎进来。” 满满好几大塑胶袋,拎了一趟又一趟,源寂一边帮着分门别类放进冰箱、橱柜,一边问:“是超市大减价么?怎么不喊我去帮忙抢?” “……”还真是秦老师好儿媳的料,可惜。 云栈;“我要陪我爸妈出去旅游几天。” “那您放心去玩吧,家里和店里的装修都交给我!对了……那个飞机上是不是不能带太多的东西?” “……是。可是我妈非要买这么多,没办法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原来阿姨也爱吃这些榛子松子香榧啊?有妈妈真好!” 云栈:“……” 云栈:“我是说,这么多带不走,放着又会坏,你都吃掉吧。” “真的?太好了!” “但是每天不许多吃,别忘了你的牙,不然等店开张了体检不合格不能上岗。” “好的!”之前以为体检只是检有没有传染病,原来还要检查蛀牙。 云栈的请假单和串课单都已经批了,临走前,他到1119室看看学生们,想再当面交代几句。门锁着,打开后里面漆黑一片,没人。云栈这才想起他几天前刚给他们下达了集体夜跑的命令,心里觉得好笑。看了一圈,还算整洁,水电都关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他正准备离开,身后有人道:“云老师——” 听到这个声音,云栈的心沉了一下。
第18页 韩宁站在门里。 云栈道:“怎么不敲门?” 大概是没想到一向随和的人忽然变得严肃,韩宁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啊云老师,看到您在,我一高兴,就迈进来了。” “找我有事么?” “哦,是这样的。”今晚的云栈似乎哪里不对劲儿,韩宁说话比平时还要小心,“我最近设计了一种新算法,想要写论文投稿。现在已经进行了几个简单实验,效果也比较理想,因为这次定位在ieee的会刊,想让您帮着看看理论推导有没有什么错误。” 韩宁说完,心中狐疑,他看到云栈似乎是……笑了一下? 旧事果然重演。上一世,云栈查出一个严重的理论错误,还以为真的是无心之过,帮着修改方法、重新推导公式。现在想想,多么愚蠢,他们根本就是蓄意造假。 “韩宁。”云栈说,“我不是你的导师,学业上的事应该请教你自己的导师,总是去问别人,我怕夏老师有什么意见。” 韩宁再次感到意外。他的导师夏行聿,是学院副院长之一,行政工作和杂七杂八的事非常忙,对学生基本是放养,这是整个学院师生们心照不宣的。以往他有什么问题请教,云栈都是来者不拒,这次却这么冷漠。 “云老师,您知道的,夏老师太忙。而且,他也是贺老师的学生,跟您是同门,您能指点我们,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多想呢?” 云栈微微一笑:“也是。好,拿来我看看吧。” 韩宁还是觉得云栈笑得有些不同寻常,甚至……有点瘆人,而且也没像以往那样热情地让他坐。 几页的公式推导,云栈一扫而过,故意忽略那个错误:“大致是没什么问题,实验分析部分还略显薄弱。” “我正想请您帮忙呢。适合的医学图像很难得,咱们学院只有您有大量的数据,能不能提供给我们一些做实验?” 这样的请求无可厚非,上一世,云栈一口答应,只是再三叮嘱他们在使用时必须抹去图像上的所有文字信息,省得泄露患者隐私。结果呢,酿出一场大祸。 这一世,绝不会重蹈覆辙。云栈说:“可以。不过要等一等,我让张照把患者信息先去掉,再发给你。” 韩宁感谢过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云栈脸上露出少有的阴沉。 ******** 源寂这个小傢伙不讲信用。云栈收拾行李到很晚,准备到外面的卫浴洗漱。他以为源寂已经睡了,开房门动作很轻,却看见那间卧室的门缝有光透出。 云栈好奇心起,轻轻走过去,隔着一道门,房里传出‘咔咔咔’嗑果皮的声音,若非早已除四害,还以为进了老鼠。 云栈打开橱柜,果然那些干果少了很多。这还了得?老虎还没离开家呢,兔子就要篡位。 第二天一早源寂果然两眼乌青。云栈问:“没睡好?昨晚干什么了?” 源寂心虚地低下头。 “我跟你讲!”云栈摆出平日里训斥学生的架势(其实没人怕他),“你的信誉度已降为负,那些干果我都包成小包了,藏在家里的各个角落,从今天起每天我会给你发一条信息,提示你藏在哪里,找得到就吃找不到不许吃。听到没有?” “哦。” 云栈提起行李箱:“没什么事我走了。” “等一下!”源寂腾腾腾跑回房,又腾腾腾出来,“这些,松子榛子巴旦木还有香榧,我把壳都嗑掉了,只剩下果仁,会轻一点,方便带上飞机。” 云栈怔住了。 源寂看他不肯接,像是意识到什么,脸一红:“您是不是嫌……脏啊。” 上一世,源寂第一次亲他,鼓足勇气,亲在脸上。那时的云栈心中明明是前所未有的悸动,可脸上偏也是这副该死的面瘫。敏感的源寂立即红了脸:“您是不是嫌脏阿,对不起……”然后找出湿巾,默默替他擦了。 “对不起……”源寂说,“我去洗洗,很快,您等一下。啊——” 源寂呆住了,云栈握住了他的手。 两世惊人的相似,这一世,他决不能让他再伤心难堪。 “不是的。我……我有话说。” 云栈心跳的频率通过相握的脉搏带动了对方,源寂的心也在扑通扑通: “说……说什么?” 云栈暗暗吸了一口气:“1958年,美国联合控制公司研制出世界上第一台机械手,从此,解放了工人劳动力。” 源寂:“……” 源寂:“对、对不起,我、我真的……没明白。” 云栈觉得自己要是哪天忽然死了,一定是咬舌自尽的,他也不明白这一句是从什么狗屁地方冒出来的。可说都说了,只好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在机械自动化日益代替人力……”呸,能不能别这么书面化,“我的意思是,现在很少有人动手剥果壳了,我很感激,谢谢。” 第13章 第十一章 鬼神精怪的世界应该也是分国籍的?小桃精没闹清自己可不可以跟着云栈,生怕非法侵入领空被扔出来化作漫天桃花雨,就没敢去,不情不愿地留在家里。偶尔上上源寂的身,嗑嗑松子看看电视哈哈哈,小桃精发觉支配起这副身体越来越轻松,而主魂也似乎没有最初那么牴触,每次寄魂抽离后迷煳的时间越来越短。 这样下去,小桃精都要捨不得源寂了,可牠早晚是要有自己的身体的。 源寂每天必做的除了去医院看奶奶和练习手擀面,就是盯着手机等信息。小桃精搞不清云栈是怎么想的,明知道源寂笨,还把提示弄得那么晦涩,害他想得抓耳挠腮,然后手机就开始没完没了响个不停。挤牙膏一样,你问一点,我答一点,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云栈不应该是在忙着旅行么?也不嫌给自己添麻烦。 大洋彼岸的秦老师: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明明包里有干果,不给我吃,非要花钱再买,花外币比较爽么?” “嗯?妈你刚说什么?” “哎你别整天捧着个手机傻笑了!” ***************************************************************************** “我有个主意!”终于盼到云栈回来,源寂激动得脸发红,“等到面馆开张了,可以让每位顾客用餐后在店里藏一件小礼物,然后留下提示信息和他想要送的人名字,等到那个人也来用餐,我们就把留言给他,让他在店里找。这样是不是就会有好多好多顾客了?” 云栈左手右手都提着东西胳膊还被晃来晃去。 源寂反应过来,赶忙去接他手里的东西,还是心急:“好不好?” 云栈:“挺有创意的,可是帮顾客保留礼物,万一遗失或是损坏了,会很麻烦。” 源寂呆了一下:“那我们可以规定不能是贵的东西。你知道么,要是特别惦记谁,无论他留下什么,哪怕是一张纸写几个字,都会特别期盼的……”源寂忽然脸一热,是不是太直白了。
第19页 有点类似找宝游戏。云栈一边放下行李,一边想,源寂今年二十二,就是一般大三大四学生的年纪,思维方式应该跟他们很相近。大学生还未涉世,单纯浪漫,这种含蓄委婉又带点小刺激的噱头,也许真的会吸引他们? 源寂其实很有灵气,不论这个想法成不成熟、能不能行,起码他在积极动脑、努力进取,这让云栈倍感欣慰。 “这些都是要送人的么?”源寂看着桌上摞得高高的各种各样盒子、袋子。 “都给你吧。” “我?” “买着买着就买多了,其实也没那么多人要送。” 云栈并不是个喜欢路上带东西的人。可是这次不一样。我想你,不能对你说,不能对任何人说,就用我沿途所遇,温暖你的眼睛、你的口腹、你的身体。 **************************************************************************** 童颖用镊子夹起小小的透明树脂块,表情……一篇论文难尽。 “云栈,人家从国外回来给女朋友带护肤品带包,送这种东西……真的只有你会做出来。” “我觉得,你会喜欢。” 她的语气在调侃,可她的眼睛告诉他,她喜欢。以前,大大小小的节日纪念日,给童颖准备礼物是一个难题。讲钱的嫌俗、讲心的嫌吝啬、讲心又讲钱的嫌不合用……现在的云栈一身轻松,放下男朋友这个包袱,以老友眼光审度对方喜恶,一切倒变得简单。 童颖:“这就是启航他们实验室新开发的图像处理晶片?” “是。晶片还没有产品化,这一批是试验品,只有十几件,非常珍贵。” 童颖看似随意地把树脂块放进包里,其实是挺小心的,嘴角带着微笑,轻嘆了口气。她在感嘆什么,云栈明白。上大学的时候,刘启航经常背着个大书包咣当咣当地在后面追童颖——不是追求,是追赶,请她给自己讲专业题。 毕业不过六七年,他已经有这样成就,童颖却窝在科技厅,一板一眼走着一条一望见底的公务员之路。 云栈:“对了,那个方案进展怎么样?” “你说呢?”童颖举杯,浅吸果汁,神色不言而喻。 “如果可行,就深入下去。” “那就是你的事了,资料都在我优盘,一会儿到你那里拷给你。” “我手上有温卫那边的事,还要给学生改两篇论文,不如,这一部分就拜託你继续研究,做实验可以到学校。效果如果理想,就写论文,我来帮你润色,咱们往医学图像会刊上投稿。” “我?”童颖笑,“云博士那么正直,也开始请人捉刀了?” “你做第一作者,我做通讯作者。” 童颖慢慢收起笑容:“你开玩笑么?我做第一作者有什么用?科技厅那边晋升又不要论文,你们评职称才需要。” “我没开玩笑。童颖,有没有想过,去读博士,也可以出国读。” 童颖怔了一会儿,又笑出来:“算了吧你,我今年多大了?” “三十岁左右的在读博士比比皆是。如果你真的怕太耗时,就别去美国,最简单是去加拿大,当然也可以去别的国家。无论到哪里,有一篇一作的代表性论文,都容易联繫导师。” “你什么意思啊,突然想把我往外推?要读博我四年前就读了,就是最难啃的美国博士明年也拿下来了,要不是为了你……” “我当然知道当年你是为了我,我一直觉得遗憾,其实……也很内疚。我希望你可以多一种选择——选自己真正喜欢的那条路。你听过幼儿园的小朋友满口‘我小时候’怎么怎么样么?一个人如果认为自己老,五岁比四岁老、七岁比六岁老;如果认为自己小,六十岁才算中年。我觉得,年不年轻,在于心里还有没有追求。什么时候看清自己的心,什么时候就是新的开始。我……深有感触。” “行了。这么励志的说教,留着教导新生去吧。”童颖笑笑,却不再说话,用吸管慢慢搅动杯里的果汁。 她听进去了。 其实有的时候她也曾想过,这些年,自己是怎么了。l大太大了,有好多校区,不可能有公认的校花,她却曾是名副其实的学院院花,那时风华正茂,长得好、成绩好,样样都好。从l大到b大,她的追求者中不是没有优秀过云栈的,始终不舍他,还不是因为他帅?人有时就是这么肤浅。她自己放弃了做第三类人,当然望夫成龙,一心把男友打造成理想模样。可是,总是事与愿违。年復一年,心理上的憧憬、生理上的需求,统统不得满足,日渐焦虑,难免对他步步紧逼、实则渐行渐远。年少时也曾豪言,人该为自己选择埋单,后悔无补、多说无益,可现在张口闭口就是‘如果当年不是为了你……’。 人最可悲的,莫过于每天做着自己都讨厌的事,渐渐变成一个自己都讨厌的人。 云栈说得对,她已经没有追求、没有自己,孤注一掷压在对方身上,才会这样喜怒无常、患得患失。因为,他是她的全部,她输不起。 ***************************************************************************** “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相处日久,源寂已经不再跟他叫‘先生’,可是说不清,不爱跟着袁菲叫他云老师,叫云哥感觉像是黑社会,实在违和,所以现在多是你来我去的。 云栈示意他讲。 “明天,奶奶就出院了。我知道店里已经都装好可以住了,但是还要几天才开张。奶奶觉得,还没开张,就先住人不大吉利……唉,老人家就是迷信。所以我想……能不能……嗯,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明天上午我先把奶奶接到这里来,借住几天……” 源寂越说越低声,实在没底气。云栈一个单身大男人,收留他已经仁至义尽,还要再留个老太太么? “当然不行!” 源寂吓了一跳,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还是有点难过。 “你怎么接,打车回来么?出租司机开车多野蛮你不知道?老太太线还没拆呢,伤口被晃裂了怎么办?再说老人家都血压不稳,晕车又怎么办?”云栈皱着眉找电话,“上午是吧?我开车去。” “你上午不是要上课么?” “所以得打电话跟办公室说一声把上午的课串到下午。” 源寂的心都化成水了,热乎乎往上漾,鼻子酸酸的:“你开车很稳么?” “那当然!我奶奶坐什么晕什么,只有坐我的车才舒服。太皇太后专驾,知道么。” ******************************************************************* 第14章 第十二章 把源老太太接到家,云栈又出去买了一大堆菜。源老太太坐在厅里的沙发上,看着主人家忙里忙外,过意不去,一个劲儿说给您添麻烦了。
第20页 快到中午的时候,源菲来了。让云栈感到意外,源菲的爸爸妈妈,连弟弟都跟着一起来了。毕竟老太太的病拖了这么多年,出院是大事,儿孙都来探望是应该的,云栈有点后悔,早知道这么多人,就去外面吃了,好在买的菜够多。 源菲的弟弟叫源家宝,当初为了超生他,爸妈连工厂的工作都丢了,可见有多宝贝。他从小娇生惯养得不得了,没什么礼貌,又总听爸妈为了奶奶和堂哥的事吵架,觉得这两个穷亲戚就是来要钱的,欠他们家很多,所以对源寂爱答不理。 说起来源寂也好几年没见这孩子了,他今年升高三了,当哥哥的,没什么好表示,心里有点发虚。云栈之前发了他一个月的工资,按照说好的,扣掉一半还债,另外一半,除了这些天的开销,又为奶奶买了些日用品,只剩几百块。 叔叔在房里抽菸,源老太太咳嗽几声,源寂去阳台把窗推开,忽然觉得有后面有个东西塞过来,一封鼓囊囊的红包,上面写着‘鹏程万里’。他楞了一下,回头看云栈。云栈朝厅里扬扬下巴,转身又回厨房了,一边走一边感慨,每年亲戚朋友同事同学结婚、二婚、生子、二胎、升学……红包成打成打买,各式各样的家里都有储备,唉! 这个冬天,源寂变得有些迟钝,时常感觉不到外面的冷,直道有人喊:“冻死了,快关上。”才发觉窗开得太久了,赶紧关上。 欠的钱太多,又添一笔,他都牢牢记着;欠的情,更加多,可并不让人感觉压得喘不过气,到像是盖了一床大棉被,温暖厚实又心安——云絮填的棉被。源寂没回客厅,走到厨房来。云栈刚在冰箱冻层里翻鱼,里面太满,找了好一会儿,手都冻麻了,把鱼丢进水池直甩手。源寂用热乎乎的双手包住他的手,捧起来轻轻搓,还凑到嘴边呵热气。 越来越近……理智告警,云栈抽出手在他后脑轻一拍:“别捣乱,进去!” 源寂也被自己下了一跳,几乎都要亲上了,一蹿一蹿逃回客厅了。 源新华两口子这儿看看那儿看看,小声嘀咕: “这个云老师家不像有钱阿,人家有钱人的房子都像那个国外的皇宫,有个放宝贝的架子、还有酒柜啥的。” “你懂啥,这叫财不外漏。” “爸!”源菲觉得爸妈太丢人了。 “大宝——”源寂坐在堂弟身边。他一向不太会说话,源家宝又只顾埋头手机,想了想递上红包,“好好学习!” 当着人就拆开实在很没礼貌,源家宝竟然还数了起来,两千块,换他一撇嘴。 源老太太实在看不下去:“大宝,怎么不谢谢哥哥呢?” 源新华看见云栈端菜进来,也忙说:“对阿,赶紧谢谢哥哥!” 源家宝当时就不乐意了:“这点钱都不够换个手机的,他欠咱家多少钱呢!” 源新华面子上有点过不去,想要板脸,被源菲他妈张雅洁狠狠瞪了一眼。 云栈:“来来来,都请坐,实在不好意思,临时没什么准备,招待不周。” 源寂刚想坐下,胳膊被使劲儿拧了一把,张雅洁赶紧推自己女儿坐在云栈身边。 “妈……”源菲小声,脸一下就红了。 源寂就走到旁边,挨着源菲坐下。云栈也没说什么,把兄妹两人面前的碗碟调换了一下,源寂的餐具都是自用的。不过看在别人眼里,源菲面前那套客用的好像更精緻。 “哎呀——”源新华满脸堆笑,“你看云老师长得又俊、又有学问、又会做饭,还这么细心,这要是谁家闺女将来能嫁这样的女婿,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张雅洁又瞪了他一眼,这也太粗俗、太明显了! 哦——是这么回事。源老太太的心这才放下。刚云栈给源寂塞红包的时候,她就留意了,又看见源寂跑进厨房,角度原因,看不清在做什么,但像是跟云栈拉拉扯扯。那一刻源老太太甚至想,他的孙子又乖又秀气,怎么就没投胎成一个女孩儿呢,然后又开始担忧起来。现在看儿子儿媳的意思,像是在撮合云栈和源菲。那当然好!哪怕他们差了十岁也不是什么问题。如果是这样,就说得通云栈为什么对源寂特别照顾了,自己真是瞎多心。 吃完饭,源新华四口人就告辞了,源菲没跟他们一起,去l大自习了。源新华一边走一边问媳妇:“你说云栈到底有没有钱啊?” “没钱能开店?没钱能给你这些?现在当老师的都有钱,你没听前阵那个什么大学的哪个教授来着,贪污了几百万。” 源新华本来看着手里的五粮液和中华烟傻乐,一绷脸:“贪污?可别连累了咱们。” “给你钱就行,管他怎么来的呢?你还是发愁你自己闺女能不能拴住人家吧。” “要是没那个意思,花钱供个丫头片子复习?他钱多的扎手还是吃饱了撑的?我跟你说给我盯紧点儿,没给彩礼呢别让咱闺女吃亏。” 源家宝听得不耐烦,喊了句:“我找同学玩儿去,不跟你们回去了。” “玩玩玩,就知道玩儿!明年就考大学了,就不知道念书!” “你让他玩儿去。”张雅洁说,“会念书有个屁用,不如认识人。咱现在认识大学老师了,考成啥样也能上l大。” 源新华想到明年就要有个上l大的儿子了,狐朋狗友前得多有面子,又开始嘿嘿傻乐:“对了,那个云栈看着像个正经人,要不咱把妈接回来吧,别让他觉得咱家连老娘都不能养,再给吓跑了?他现在正献殷勤呢,要是把妈接回来,能不给拿钱么?” 张雅洁刚要怒,听到最后一句,按下火气:“你让我想想。” 源老太太来了以后,本来想要住小房间,大房间床宽,云栈和源寂两人都能挤下。云栈没答应,隔辈的长辈住小的,自己住大的,能睡踏实么。源寂心跳加速:难道云栈想跟他一起到小房间挤小床?结果云栈说,一个做厅长,一个睡小间,又说自己仪表堂堂,一看就是贵相,当然要去做厅长。 就这么将就了几天,小面馆所有手续都已齐备,装修完毕,明天可以如期开张。 今天就是源寂在云栈家里的最后一夜。小桃精急得不行,一个月都没有突破性进展,最后的机会还不把握?刚想去附身,听到卧室门轻微响动,源寂自己走了出来。 房里是地暖,他大概怕吵着人,光脚一步一步踩在地板上。接近沙发,云栈慢慢翻了个身:“还没睡?” “嗯。”源寂抱着个靠枕,挨着沙发坐在地上。 也许是累了,也许是熟了,云栈并没起来,弯起一条胳膊垫在脑下。 一个坐着,一个躺着,月亮将他们拢进同一片柔光。 “高兴么?”云栈问。 “……嗯。” “明天,终于要开张了。” 明天,我就再也不能天天跟你一起了。源寂问,低低的:“以后,你会常去么?”
第21页 云栈默然,说:“不会。”又补充,“影响不好。” “……嗯。” 为了让他的高兴像个高兴,云栈笑着说:“到那边后先看你的房间,有惊喜。” “……嗯。” “明天有得忙,睡吧。” “睡不着。” “是兴奋的么?” “……嗯。” “喝杯热牛奶?” “你天天逼我喝,都习惯了,没用了。” 呀呀两声沙发响,云栈坐了起来:“来,我帮你!” 学习工作压力大时,失眠是常事,对于催眠之术云栈颇有心得。 怕吵了奶奶,两人回到小卧室,关上门。 云栈:“调整唿吸,听我指令,吸气——” 五分钟。 源寂:“不管用啊。” 云栈:“催眠按摩,跟着我做——” 五分钟后。 源寂:“不管用啊。” 云栈:“美国催眠大师独家催眠秘曲,我们课题组当年花高价买的,百试百灵。插上耳机,放松心情——” 七分钟后。 源寂:“不管用啊。” 云栈:“……” 云栈:“算了那些都是别人的方法。试试我独创的,听英语。我念书的时候一听就睡。” “我又听不懂。” “听不懂才睡啊。” 十分钟后。 源寂双目炯炯有神。云栈囧囧有神。 源寂:“我听说,失眠的时候,越是刻意想办法,就越睡不着。” “不睡也得睡,都凌晨了,当熊猫迎宾么?” 源寂安静了一下,鼓起勇气:“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 “嗯?” “明天……不,是今天,我就不在这里了。你对我这么……好,让我做点什么吧,什么都好,只要你想……” 静默三秒。云栈:“好。” 源寂胸如擂鼓地望向他。 云栈:“我下午有堂公开课,领导和督导组都要来听课。我还没试讲过,要不你帮我听听?” 源寂:“……” 源寂:“可是,我不懂啊。” “没关系,领导们哪个专业的都有,也未必懂。我的目标,是让外行也觉得妙趣横生、精彩绝伦。” “那个幻灯片,我看你最近天天晚上准备。” “不错!呵,多少人说我只会做科研,教学瘸腿,这次就让他们开开眼。”云栈说着打开ppt。 “画面真漂亮。” “内容也一样精彩。我用了很多工程实例,都特别有意思,还穿插了很多笑话,二分钟一个包袱吧,笑料十足、提神醒脑。我开始了啊。” 源寂坐直,瞪大双眼:“嗯嗯。” “各位同学,这节课我们来学习……” 排练计时显示2分32秒,“唿——”。 被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云栈暂停慷慨激昂,一回头,源寂歪趴在床上: “唿——” “……” 他睡觉从没打过唿,这是睡得有多熟。 第15章 第十三章 如童颖所说,大学老师经商影响本来就不好,又挨着学校,更容易授人以柄。云栈尽量低调,他人缘好,在各行各业的朋友不少,一个都没请,也不收花篮。开张的仪式尽量简单,没专门请策划,不摆花门礼炮,也没雇一大群人发传单——云栈自己是学信息的,网上宣传到位。 但不隆重不代表不重视。冰天雪地,一盆一盆桃花怒放,热热闹闹的鞭炮声中,源寂登上梯子为招牌揭彩: ‘春风满面’。 忙了一上午,源寂终于有时间去看看云栈昨晚说的‘惊喜’。面馆是个二层小楼,住宿在二楼,源寂推开自己的小单间房门,装修、家具什么的……他最近好像有点被惯坏了,觉得这些应该都不是‘惊喜’,找了一圈,最后打开卫浴门—— “……” 源寂直接用双手把脸给捂上了。 云栈,你这是想干啥…… 霸气浴缸大到让人脸红,尤其是摆在这么小的浴室里,显得特别土豪、特别……不正经。 那时候在云栈家,他只是提过那么一次,浴缸有点小,又不能按摩,天知道他是以云栈的身高和需求来衡量的! 其实云老师也很无语,买的时候跟店家强调要大、要能按摩、要性能好,对方简单粗暴地给推荐了款spa按摩池…… 两个人在里面打滚都绰绰有余……哎呀,他在想什么,源寂更加脸红脖子粗,手捂得更紧了。 其实他也有惊喜要送给云栈,只是比起这个‘大’的,自己那些实在是太小了。 “这是什么?”源寂急着献宝,没留意云栈眉微皱。 “这就是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找宝的小游戏啊。你看,这些小桃花,用来让客人写留言,这些小叶子,用来写他们留言对象的名字,到时候我们就把它们挂起来,挂到门口最明显的位置。路过的人也许会想,有没有人要给我留言呢,进来看看,可能就顺便留下吃面了。这些小桃子,就是礼物,省得客人自己准备礼物了,还有可能弄丢。你看小桃子多可爱,还像是心的形状…… “我是问,这是什么做的?” “桃木啊。”源寂越说越兴奋,还是没有发现不对劲,“桃木可以辟邪,还有很好的寓意,祝他们一步步生叶、开花、结果,有情人终成眷属。” 云栈觉得口袋抖了几下。小桃精直着急,用桃木是他的主意!而且桃树是先开花后生叶的,没常识! “不行。” 源寂和小桃精都始料不及。 就算云栈有时口气冷淡,也从没这样斩钉截铁过。源寂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一大摞全被夺走。云栈大步走出去,回来时,双手空空。 没了?就这么给丢了? 小桃精气得又抖起来,源寂那个小笨蛋,想出这个主意得花多少心思?还要找店家订做,忍着瞒着直等到开张这天。 就算点子蠢、做工糙,云栈也不该这样啊,何况当初问他的意思,他并没反对。 小桃精一边气云栈,一边气源寂。这个时候还忍个什么,云栈那傢伙,要是被他套路进去就完了,讲什么点到为止、君子风度,谁能比得过他,必输无疑啊!现在就应该不管不顾缠上去,连哭带闹,保准他什么道理也讲不出,手忙脚乱拿着纸巾开闹,到时候眼泪鼻涕蹭他一身,就什么仇都报了。 小桃精蠢蠢欲动,惊讶地看到,源寂哭了。眼泪不多,流到脸颊就淡了,剩下的也被他一把抹掉。
第22页 却也触动了云栈。 桃木辟邪。源寂三魂不全,如果游离的魂靠近他,是会被吓跑的。所以云栈立即夺走丢得远远的,刻不容缓。但是,要怎么跟他解释?看着他那副委屈样,云栈狠心,不解释! 源寂虽然性格柔和,却并不爱哭,算得上坚强,在最难的那段日子,也咬着牙不哭,因为他从小就知道,眼泪没有用。云栈只是一次没顺着,比起他以往受的那些责骂欺骗侮辱,真的不算什么,他却忍不住了,或者说,再不想忍。云栈终于意识到,是自己的照顾,削弱了他的意志。 我真的想照顾你一生,但你的余生长得像火柴盒,我的余生大概只剩下火柴头猩红一点,唯有希望,擦身而过的时候不要重燃你对我的记忆。 往后的路他大概还要独行好长一段,他必须重新坚强。 源菲推开门:“哥——”。 云栈和源寂都想她专心复习,不要为店里的事分心,可她坚持要来,起码开张第一天来帮帮忙,添添人气。 源菲立即感觉到气氛不对,闭上嘴。 云栈:“怎么了?” “来客人了,好多。” “我这就去。”源寂怕她听出嗓音不对,连忙跑出去,没再看云栈。 真的是……好多。还没到饭点,不该有这么多客人啊。这些人都很年轻,穿得不伦不类、头髮染得五颜六色,随便拉把椅子就坐,刺啦啦椅腿拖地的声音很刺耳。 大家都觉出了,像是来找茬的,怎么刚开张就遇到这种事? 一个小黄毛流里流气的:“谁他妈是源寂?” 源寂脸色发白:“我、我是,您、您找我?” “就是你啊?混得不错么,还开店了?我们是来捧场的,来,多上几盘那个,鸭子肉。” “不好意思啊,我们这儿是面馆,小菜有鸡丝,但是没有鸭肉啊。” 话没说完就引来一阵狂笑。 “小鸭子开店,不卖鸭肉?” 源寂再傻也听懂了,最怕的还是来了。 云栈推门出来,他在里面都听到了,再任他们胡说,店员都该起疑心了——好在这个时间没有客人。 小黄毛嚣张:“你他妈又是谁?” “我是这里的老闆。” “听人说有吃鹅肝的,你们这儿是吃鸭胆的吧?胆儿够肥啊,你知道他老闆是谁,还敢当他老闆?” 一群小流氓都站起来,往云栈身边围。 源寂马上喊道:“是我违约的,我不给你们做了,订金退了,还多赔钱了啊!” “退了就算完了?你他妈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你以为你是个什么玩意儿?贱鸭……” 云栈:“住口!” 源寂最怕就是被云栈知道,憋红了脸:“我不是!” “上!”小黄毛一声令下,“别打脸啊,就脸值钱!” “都别动!”云栈喝道,“你们想在大学校区惹事?现在网络传媒发达,大学生群体向来能带动舆论导向,你们僱主对外是做正经生意的,能不顾舆论压力?” 对方集体愣住了。 源寂也愣住了,他始终没说过之前那份‘工作’是怎样的,云栈却好像知道? 彩毛儿们是被云栈的师道尊严吓呆了?他们是被这套书呆子论弄懵了,压根儿没听懂。 黄毛一声令下,小流氓们抡起棒子拳头朝源寂扑过去。 好言相劝不听,云栈当真怒了,一个健步冲过去。一般长他这副脸的,都是深藏不漏,危难之时才耍帅。只可惜,现实就是现实,云栈不是什么黑暗骑士,虽然生得人高马大,又勤于锻鍊,可健身和身手是两回事。一冲之后是整个身子罩住源寂,严严实实。 小桃精也几乎同时附到了源寂身上,他可怕把肉身给弄坏了,可感到的不是剧痛,而是温暖的怀抱。这种感觉太好了,以至于小桃精呆了半天才反应到云栈应该要挺不住了,赶紧倏地抽出去 …看出小黄毛是个头头,只要附在他身上,就能命令他们。可是牠吃肥的劲儿都使出来,根本不管用! 怎么回事,难道牠只能操纵源寂一个人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大们周末快乐,下一章周一更。 第16章 第十四章 “哎,这怎么回事儿啊?”刚进门的人被眼前所见惊呆。 当然没人理他。 “别打了!”声音提高。 许一帆喊了两嗓子没用,火起,骂了句‘艹’,丢了花篮举起一把椅子,砰砰砰加入混战。 “诶呦!”小黄毛中招,“谁他妈找死啊……哎?许老闆?” 许一帆还在往下拍椅子。 小黄毛不敢还手,一边躲一边喊:“都别打了别打了!这于经理哥们儿。” 许一帆怒:“谁他妈跟流氓是哥们儿,这才是我哥们儿呢!”说着从人堆里把云栈翻出来,一愣,下面还连着一个源寂。 这让他一下想起去年的一个新闻,有个穿山甲外壳都被人撬开了也不肯打开身子,因为里面卷着自己的崽儿。当时可把他感动死了,发誓今生不吃穿山甲,可眼前一幕却有点说不出的让人……想笑,看着云栈还好,应该没有伤筋动骨,放肆大笑出来。 “让他们赶紧闭嘴。”云栈说完,才顾上擦擦嘴角的血。再胡说,连源菲都听懂了。 小黄毛还在那边跟小弟们解释:“许老闆是大老闆,是咱们的常客,跟于经理是哥……那个好朋友……” 许一帆:“交友不慎真他妈可怕。你们赶紧的,滚滚滚,于振强有话让他直接跟我说。” “哎哎哎——许老闆您吃好喝好玩儿好,哥儿几个先走了,许老闆再见!”彩毛儿们点头哈腰地倒退着往外走。 许一帆忽然想起来:“回来回来,把这儿给我都收拾好了,回头补个大花篮知道不?” 云栈想说不用了,赶紧送瘟神,又想想,算了,让他摆谱吧。 很快收拾干净,店员们也都识相的各自去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不过看向许一帆的眼神都带上了三分敬意。 许一帆得意极了,在小店里到处打量,想给自己的大花篮找个显眼位置。 源菲翻找医药箱,源寂在旁边发呆,小桃精摇头嘆气,大家都觉得云栈对源菲有意思,可牠可以断定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朝夕相处,他知道云栈一个雷区——师生恋。如果他对源菲有一丝半点的意思,根本不会由着她张口闭口云老师。那就不应该再给这傻丫头误会下去的机会。再说,牠着急试试自己到底还能不能附体。 又一次成功占据源寂,小桃精舒了一口气,看来大概是意志薄弱的比较容易控制。 “喂,干嘛去?”源寂拉住源菲。 “云老师受伤了啊。他不肯去医院,我帮他简单处理一下。”
第23页 “他受伤你着什么急啊!” “他不是因为你才挨打么,你不是我哥么?” “呃……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所以,还是让我去吧!” 硬邦邦的冰袋一下触到脸上伤处,云栈疼得嘶了一声,咬牙忍住。 “疼么?”源寂问,不等他答,“活该。” 话是这么说,源寂往冰袋上裹了条毛巾,下手一下一比一下轻,几乎像是抚摸:“你不是也不顾别人的感受么。” 云栈其实一直在后悔,较劲的那一端撤了力,立即就绷不住了:“对不起。” 之后却不知要说什么。沉默。 源寂:“真没用。” 云栈肿着腮:“其实,我是没认真跟他们打。那帮小混混年纪都不大,要是把他们打坏了,说我以大欺小。” 这话说得没半点底气。云栈从小就是好孩子,周身有一种坏孩子勿近的气场,从来不以打架逞能。不知道为什么,在源寂面前,就特别想逞威风。 源寂稍微重了下。云栈立即又嘶出声。 源寂笑:“哦,还有脸呢啊。” 云栈也忍不住笑了。 源寂:“我是说,你这个人,敢想不敢做,敢做不敢认,真没用!” 源菲在门外站了半天。刚源寂忘了拿云南白药,她追过来给送,听到两人在里面说什么,觉得就这么进去好像不妥,不知为什么,听着听着,自己脸都红了。 这是怎么了? 云栈一出去就看见醒目的大花篮。 “不让你来偏要来,还这么招摇。” “知道好歹么?我今天不来你就挂这儿了,不会打就别逞强,好汉不吃眼前亏,又不是英雄救……咦?别说还真挺好看的啊。” 许一帆一边说一边眼睛随着源寂转,等他走远了,才低声问:“又乖又纯。这孩子哪儿找来的啊?” 云栈想好好回答,见他那副色眯眯的样子膈应了一下:“什么孩子孩子的,正经人,你别一副嫖客嘴脸好不好?” “我没别的意思,就说他小呗。对了,成年了吧?哈哈哈,不开玩笑了,这小伙子怎么回事,刚才那几个小子喷粪,我可听着几句,别当你哥我傻。” 也不难解释,云栈就大致说了说源寂家里情况,实在走投无路才要到紫荆旗下的会所去做,被自己碰见了看不过,又知道他有点手艺,就请来店里。 “做得好做得好,落到于扒皮手里就完了。哥得谢谢你啊。” 云栈越听越不对劲儿,这傢伙到底什么意思。上一世,没有许一帆,云栈大概根本不会认识源寂,在他犹豫时,许一帆就半真半假地说,你上不上?不上哥可上了啊。那时以为他在将军,难道是真的?起码是对源寂有好感。 在这方面,许一帆是一头盗亦有道的禽兽,男女通吃,只要花钱能做到的,什么都敢玩儿。不过要是花多少钱都做不到的,倒也不会强求。 云栈觉得有必要防患于未然。许一帆已经探出魔爪:“小弟弟,你就别光顾着他呀,哥怎么也算是给你解了围,也给哥倒杯茶啊。” 源寂被他盯得手足无措,倒茶差点烫了自己。 云栈忽然问:“对了,你去‘曙光’那里看得怎么样了?” 许一帆一口水差点没喷:“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曙光医院是省内最大最权威的男性疾病医院。 云栈忍笑:“如果效果不好,还是去综合型医院吧。” “我、我问你,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我妈跟你说的?这老太太怎么这么大岁数了嘴连个把门儿的都没有啊!” 云栈心道:阿姨才不会扬家丑,这是上辈子你自己告诉我的。 ******** 晚上客人渐渐少了。源寂让源菲和两个不住这边的女服务员都走了,自己在前台守着,听到门声,抬头道:“欢迎……咦,是你?” 孟雪莹大大方方笑着坐下:“饿死了,有啥好吃的?” “别看菜单了,先尝尝我们的招牌桃花面吧,我这就给你下去。” “做得好吃点啊,多加点桃花,我可是来给你送大礼的。” “啊?那怎么好意思……”对于礼物,源寂有点抵抗不住,“是什么啊?” “哈哈哈,你不会矜持点啊。是汉字led灯。” “那是做什么的?” “云老师说,把它们挂在前台……”孟雪莹忽然意识到远点的角落还有别的客人,朝源寂招招手,小声,“你不是设计了个找宝游戏么?想留什么言,就用这个汉字灯来显示,又好看又灵活。” “那这个,很贵吧?” “这个啊,哈哈,是本科生的课程设计作业,不花钱。都是我指导的,厉害么?” “太厉害了!” 陆陆续续客人都走了,打烊收工。源寂想核对一天的帐,怎么算也算不对,心乱乱的,终于还是忍不住给云栈打了个电话:“那个汉字灯,很漂亮,真好。”然后静静等电话那端的回话。 云栈低声道:“不如你之前做的好。” “怎么会呢,桃木牌子用一次就废了,哪有电子的方便,还省钱,什么样的字都可以。” “不会变的,才更珍贵。” 源寂隐隐约约觉得这句话不是字面理解的那么简单,使劲儿想了想:“所以你之前不高兴,把那些都丢掉,是因为太贵了,又不能重复用,觉得浪费么?” “……” 云栈:“就算是吧。总之已经解决了,不早了,快点睡吧。” 第17章 第十五章 孟雪莹住在研究生十二公寓,这片楼分成两区,a区住男生,b区住女生。 “雪莹——”b区大门前,有人叫她。 “韩宁?走错门了哦,我要叫阿姨抓色狼了。” 韩宁文雅地笑笑:“这一阵你们1119的不是每天晚上都要去操场长跑么,怎么今天没去?” “刚才饿了,想着空腹跑对身体不好,就去吃宵夜,结果太好吃,吃撑到了,想想饱腹跑也不好,干脆偷一天懒。” “是那家新开的‘春风满面’么?我刚刚也在那边吃饭,看着有个人背影像你,真的是你?” “这么……巧?”孟雪莹想起面馆里不多的几桌客人,开始后悔,不知道跟源寂说的话有没有被他听到。 “好像还听着提到云老师。云老师怎么那么关心那家店啊,不会他就是新老闆吧?” 大嗓门!孟雪莹在心里一个劲儿骂自己,脸上还要笑:“呵、呵……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前一阵老宋急着把店出兑,到处找朋友,堵云老师都堵到科技楼来了,大伙都知道啊。而且云老师是青椒中的虎皮尖椒【注】,富得流油,做点投资很正常嘛。”
第24页 孟雪莹继续呵呵呵:“好啊,你说我们老师是油腻大叔!” “云老师才不是。”明知道她是开玩笑,韩宁倒正经了。 “雪莹。”不一会儿,韩宁又问,“那个源菲,跟云老师到底什么关系啊,我看她也在面馆里?” 大嘴巴!孟雪莹又暗骂自己一句。孟雪莹跟韩宁虽然不是一个导师,但交情特别好。他两有个共同之处,本科都是外校的,而且都不是985,在本校、名校齐集的同届研究生同学中,自然产生惺惺相惜之感。而且韩宁跟别的男生不大一样,不喜欢踢球打游戏,喜欢逛街看电影,文文静静的,像个男闺蜜。源菲在l大复习,遇到什么问题就去1119请教,旁边实验室的当然也会看到,韩宁问,孟雪莹就和盘托出。 也不知韩宁今天是怎么了,似乎咬住了不放: “其实,我早就觉得奇怪了,云老师跟童姐好了这么多年,也不结婚,他们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呀?云老师不会是有了什么别的想法吧?” 孟雪莹有个秘密,童颖其实是她的两姨表姐。这件事同学中大概只有韩宁知道,所以私下里提起她,都叫童姐。 云栈作为青年科研骨干,是学院里最抢手的导师之一,要不是这层关系,非985出身的孟雪莹未必能进1119。夏行聿是副院长,也特别热门,同样出身不高、成绩也不十分出色的韩宁为什么能成为他的学生?孟雪莹猜测过,大概也是沾亲带故的原因吧。 韩宁今天本来只是跟几个同学去吃饭,见以前的山西面馆新换门面在酬宾,就进去试试,没想到看见了源菲,紧接着孟雪莹也进来了,熟门熟路的样子,还跟一个小服务员提起云老师,不免让他疑心。 ******************* “云老师——”韩宁今天礼貌地敲了敲门,然后才踏进教研室。 看见他,云栈不由皱起眉,眼睛从他带笑的脸上落到手中的花篮。 “您看,我后知后觉了,昨天也没去庆贺,今天补送一个花篮,您是喜欢桃花吧?” 以前,云栈觉得这男生上进、心细,现在却只觉得他事儿精,开口不带温度:“这是什么意思?” “雪莹都跟我说了,西门那家‘春风满面’。” “我不知道雪莹跟你说过什么,不过我的学生我心里有数,不会乱说话。你不要断章取义,‘春风满面’是我朋友的店。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云栈觉得,话说得有些重了,又适时一笑,“韩宁,你不是在忙着做实验么,把心思放到正事上。” 花篮没有送出去,韩宁提着往外走。云老师是怎么了,他以前对学生尤其是他这个‘别人的学生’从来没有这种态度。不就是个花篮么,教师节时大家送花他都是笑着谢着收的,还开玩笑说男生别送菊花,女生别送玫瑰。难道是自己不经意哪里得罪了他?可听他后面讲的话,好像还是关心自己的学习的。 那个源菲又是怎么回事。云栈有个像童颖一样的女朋友,让人无话可说,为了个土里土气的小服务员竟然搞得像金屋藏娇? 门口是垃圾桶,韩宁把手中的花篮重重摔了进去。站了一会儿,他拿出电话。 “喂,老师,是我。您现在有时间么,我有件事想向您……” 中午十二点多,是吃饭的高峰。飢肠辘辘的学生们蜂拥而至,店里都坐满了。店员们忙不过来,源寂也帮着下单上菜。 忽然,吵吵闹闹的声音安静下来。 “夏院长。”有几个学生认出来刚进来的是副院长夏行聿。 这里是正规经营的饭店,现在又是正常的吃饭时间,按理学生们也没什么好怕的,可就是说不出的拘束。 源寂正好端着托盘走过来,惊讶的发现很多同学都站了起来。 夏行聿四十来岁年纪,个子不高,脱掉羽绒服,里面是最中规中矩的西服裤羊绒衫,头髮白了不少,也没染,只是用髮胶定得非常高——会显得整体高一些。 夏行聿看到源寂,表情略有变化。可源寂还是觉得他很严肃,有点吓人,难怪那些学生像是耗子见了猫。 “你是这里的服务员?”夏行聿问。 “嗯。”源寂有点拘束地用围裙擦擦手。 “这家,是云栈的店?” 源寂听学生们叫他院长,那就是云栈的领导了,让他知道是不是不好? 夏行聿笑得堪称和蔼:“你紧张什么啊,云栈是我的小师弟,我听说他开了家面馆,生意挺火的,味道也不错,特意过来尝尝。” 源寂这才松了口气,师兄弟啊,刚吓死他了,忙递菜单倒茶:“您先喝茶,看看想吃点什么,我给您做去。”说着就要走。 “唉别忙别忙。你看,这么多种面,我也不知道什么好吃,你来给我介绍介绍。” 源寂站在桌边,准备推销自家的面。夏行聿道:“这儿生意还真不错,就是店面小了点,你看过道这么窄,来,过来坐在旁边吧,省得挡着你的同事上菜。” 源寂看他挺和气的,不摆什么领导的架子,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你多大了,有二十了么?” “二十二了。” “你也是儿的学生,做兼职?” “……不是。” “哦,那你是哪个学校的?” “我早都不念书了。” “那太可惜了啊,小小年纪的。” “不小了啊。”源寂说,“早都过了念书的年纪。” “嗯。”夏行聿点点头,“年龄不是问题,你要是还想念书的话,可以考虑成人高教啊。” “成人高教” “就是成年人的高等教育,途径跟高考不一样,考上以后一样上学。成教的院长跟我很熟,如果你有这方面的意思,就来找我谈谈。” 下午一点多,快上课了,学生们一走,顿时清净了。门砰地推开,声音特别响。源寂道:“你怎么来了啊?我记得你周三下午有课吧?” 云栈快步走进来,张口就问:“夏行聿中午来了?” “啊。” “他看见你了?” “是啊,你师兄人可好了,他跟我说……” 云栈忽然高声:“谁让你跟他说话的!” 引得不多的客人都往这边看。 “我、我没乱讲话,再说,夏老师也没说你开店有什么不对。还跟我说我应该去念个什么成人高教呢。” “你想继续读书怎么不跟我说?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心里想什么你知道么?这世上有多少坏人你知道么?” “……他不是你师兄么?” “总之,以后不准他来!” “可是……客人要来,也不能不让进啊。” 云栈也觉得是自己不讲理了:“那你别出来了,在里面煮你的面!”
第25页 源寂不吭声,又小小声:“我就那么给你丢人么……” 云栈抓了抓头:“算了你想出来就出来,但是他要是下次来,你转头就走,不许跟他说话,一句话都不许!听到没有?” “……哦。” 云栈明显是不满意他这种态度:“要是再让我知道你见他,就把店关了!” “不要……”源寂赶忙说,“我都听你的就是了!还有啊,我没想着继续读什么书,是正好说到了而已。” 源寂在心里长嘆,这就是同门相残吧?虽然那个夏老师看着人挺正派的,可既然云栈这么烦他,应该就不是什么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  註:青年教师被称作青椒。虎皮尖椒是把大尖椒里塞满肉馅,然后过油炸的菜。 第18章 第十六章 本来给春风满面供食材的店主老家有事要回乡下一阵,这些天得自己去买菜了,偏偏今天採购员老张临时受命要早点去接孙子,源寂亲自上阵。 源寂兴致勃勃去,兴高采烈回,帽子围巾都摘了,满头是汗。 做桃花面需要胡萝蔔和面,尽管这样,李阿姨看到成筐的胡萝蔔源源不断被搬进厨房,还是张大了嘴:“还有多少啊?” “800斤呢。”源寂擦了把汗,又出去搬了。 李阿姨一边指挥两个小伙子帮着搬,一边问:“怎么买这么多,便宜么?” “……嗯。”源寂答得有点心虚。 “太多了,这个月都不用买了。”两个帮忙的也说。 “现在天气冷,好存。和面要是用不完,咱们再做点炸素蟹什么的。”最后一筐搬完,源寂拿起杯来咕咚咚喝水。 “哎,不对啊。你看看这些胡萝蔔,好像都冻了啊。” 源寂手中的水杯一僵,放下就往外跑:“不会啊。张叔教过我怎么挑菜,我看过了不错啊。” “下面的也看了?你看看这下面的。” 800斤胡萝蔔,每筐除了上面的还可以,下面的全是冻了的。 李姨气得把冻萝蔔一扔:“这也太缺德了吧?你也是,一次买这么多,也不看清楚点!” “那个大姐挺可怜的,这么冷的天脸都冻红了。她困难的连手机都停机了,让我帮着往家里打电话,那边好几个孩子一个劲儿哭,说是饿了,要妈妈……” 李姨听不下去了:“这不典型的骗子么,你说说你——你这孩子……唉!” 源寂无暇反思,为了应付明天的生意,又跑了两家关门晚的超市买胡萝蔔,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店里已经关了门,亮着一盏小灯,云栈坐在灯旁。 源寂先进了厨房,小心翼翼地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好,又一步一步挪出来。 八百斤胡萝蔔多大的事?云栈见李阿姨跳脚,心想着那小傻瓜心疼钱的憋屈样,只觉得好笑,可马上就回过味,这么容易上当,以后该怎么办? 云栈:“知道错了么?” “……知道了。” “错哪儿了?” “我应该帮张叔去接孙子,让张叔去买菜。” 云栈:“……” 云栈:“还有么?” “他们说,那个大姐让我帮着打电话就是为了让我听见那边孩子哭,然后就会心软。以后碰到这种对方说电话停机的情况,应该先给她存点话费?” 云栈:“……” 云栈觉得这不是考验他呢,这是考验自己的心脑血管壁承受力呢。 暗自深吸一口气: “第一、店里的食材每天用量这么大,即便是临时的,也应该到正规店家採购——起码有一个固定的店铺。第二、性价比是唯一考虑因素,其他的,无论是价格便宜或者境况可怜都不要理会;第三、钱货两清,无论对方看着多诚实可靠也要当面检验清楚;第四,按需进货,需要多少买多少,而不是买多了再想办法处理。知道了么?” “……哦。” 午高峰,源寂替小刘看外卖单,正好一个订单映入眼,用户名yunzhan1119,他认得,这是云栈的帐号! 云栈想吃面,打个电话就好啊。是不是昨天说了自己,今天有点不好意思,然后还有点……想见见自己? “源哥,是桃花面么?”厨房那边等不到指令,有人探出头来问。 “哦哦,是是!” “那我做了啊。” “等等,你擀面烧肉就行。丸子我自己做。”源寂手忙脚乱进厨房,路上撞到了一张椅子,一边悄悄揉腿一边开冰箱。 传统的桃花面里有烧肉又有肉丸,有点重复,可千百年就是这么流传下来的,源寂不敢擅自改动。可他知道云栈爱吃海鲜,就想把肉丸改成虾丸。能根据他的口味调整,就算不是最美味的,一定是最独特的。可惜现在店里没有生活的,只有冷冻的。 面做好,小赵殷勤地过来:“源哥去送餐啊,让我去吧?” 源寂忙说不不不,脸都红了,生怕自己那点儿小心思被看破。 走到1117门口,就听到1119屋里传出的声音,云栈真的在!源寂刚一高兴,听到一个男生低着嗓子说:“老师,对不起。” 好像挺郑重,源寂就没敲门。 云栈:“算了。” 那男生也不知犯了什么错,没挨批,反倒更激动了:“老师,我看那女的挺着个大肚子在街上揽生意挺不容易的,就跟她去了他们的旅店,谁知道根本没有增值税发\票。他们所谓的正规发\票都是手写的,这些骗子太可恶了,就利用别人的同情心,也怪我蠢,下次……” “下次遇到了,该帮忙还是得帮忙,别让坏人把自己的善念都给磨平了,就是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警觉点。” 男生的声音像是都要哭了:“可是没有住宿费发\票,这趟差旅费都不能报销了,加上火车票和伙食包干,两千多呢。老师,之前是您垫的钱,我、我赔给您吧……” “算了。以后少吃点就省出来了,你看看你看看——” 源寂看不到门内的云栈笑指孟雪莹。她正在网上热火朝天找吃的。1119的传统,要是因为做课题加班,老师管吃,正餐零食随便叫。孟雪莹已经买了一大堆,闻言吐吐舌,继续为‘焦虑性饮食’填补购物车。 几乎是同样的错误,云栈的态度截然不同。如果这次犯错的是个女生,还可以说他不好意思批评女孩子,可大家都是男的,为什么差别就这么大?源寂有点伤心的想,还不是因为那个男生是l大的研究生,而自己…… 这个时候客人不多,源寂无精打采地站在吧檯后面看一本书。门推开,一股寒气涌了进来。 “欢迎光……”源寂机械的说,一抬头,见是夏行聿,后面的话都吓回去了。
第26页 虽然他还是那么和和气气的,可源寂想到上次云栈发脾气,二话不说放下书就往里走。 夏行聿已经看到他了,好像根本没察觉他是有心躲着,热情地喊了声:“唉,小伙子。 源寂要是再装听不见,就太没礼貌了,只好转过身来:“夏院长,您随便坐。” 夏行聿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看他又想跑,以为是去拿菜单了,就说:“不用了。就上次那个面,挺好吃的。我看你们现在不忙……” 源寂:“没有!” “……” 夏行聿:“没有什么?” 源寂脸又憋红了,他就等着夏行聿问自己‘有没有时间’,然后断然拒绝‘没有!’,结果一紧张给说早了。 好在夏行聿没领会:“没有就随便来一份别的,我没有忌口。来,我有点事跟你说,过来坐。” 源寂不得不坐了。 夏行聿还主动给源寂倒了一杯水。 源寂的心其实特别软,从小到大,谁对他好一点,他都把人当半个亲人。虽然他心里不断提醒着自己云栈讨厌的人就一定是坏人,可夏行聿实在是不像。 面很快就上来了,见夏行聿还看着自己,源寂有点不好意思:“您快吃吧,一会儿被汤泡软了。” 夏行聿象徵性地挑了一筷子面:“对了,上次跟你提的事怎么样了?还想不想念大学?” “没……想过啊。”源寂低了低头。 夏行聿哈哈笑了,一指他放在吧檯上的书。 那本书的名字是《研究生素质课堂》。是上次孟雪莹来这里吃饭时带着的。她见源寂心痒痒似的总想翻,就说这是我用来占座的书,你拿去看吧。 现在的源寂恨不能找个地方钻进去。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夏行聿虽然笑着,却没有一丝嘲笑的意味,“年轻人有理想是好事啊。” 其实夏行聿也就四十岁,只是平时穿着正统,表情也比较严肃,才显得太过成熟。听他这口气就像自己是个老头子。源寂想起云栈平时也爱装老教训人,不由自主地露出兔牙……一回神,夏行聿正盯着他看。 源寂忽然发现,他今天穿着牛仔裤和短款羽绒服,好像比第一次见要显年轻。 夏行聿像是要说什么,把面碗推开,抽出纸巾擦了擦嘴。 “成人教育毕业之后,还可以考个同等学力的研究生,不就圆了你的梦了么?” 源寂其实不是执着念书,只是……总觉得云栈大概是因为他学歷低的原因看不起他,这才翻翻研究生们的书,迫切的想了解他们的世界。可夏行聿一门心思认定他想读书,还这么上心,倒让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要换做别人殷勤,他多半会觉得有些奇怪,可夏行聿是大学老师,教书育人就是他的事业,他这么做就只有让人更加心生敬意。 “那个,夏院长……” “唉。”夏行聿刚刚在翻着随身的包,一抬头,“你看我这记性,准备了一些材料想给你的,结果临出门给忘了。最近研究生开题连着中期,实在太忙了。” 一听他百忙之中还想着自己的事,源寂更加过意不去。 “这样吧,今晚十点,你来一趟科技楼的104取,好么?” 十点,太晚了吧。 夏行聿看出了他的迟疑:“没办法啊,今天有九、十节的课,下了课还要给研究生开个会。反正你也要挺晚才打样,这样两不耽误。” 源寂想说算了吧,可夏行聿的电话突然响了,他已经接着电话站起来:“餵?对,我在学校,好,你等下——” “唉,现在的学生,不省心。”夏行聿没有挂电话,只是用手捂着,对源寂说,“就这样吧,十点。对了,先别跟云栈讲,你现在还在替他打工,让他以为我在挖他的墙角就不好了。”然后怕他不懂是开玩笑似的,一笑。 源寂想我才不敢跟他说。看夏行聿匆匆忙忙的样子,想着,就算拒绝,也找个宽裕的时间,诚诚恳恳地说,这样才比较礼貌吧。 第19章 第十七章 晚上九点多,孙丹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实验室,经过云栈和童颖身边:“老师,我先回去了。” 云栈正全神看童颖的一张实验结果仿真图,顺口说:“赵鹏今天没来接你?” 研究生宿舍楼那边有点偏僻,每晚孙丹的男朋友赵鹏都会来接她一起回去。 “他们老师今晚要用实验室,让所有的学生都先走了。” “这几条曲线有点相近,你看用不用把局部放大一下?”童颖问。 “云栈?”童颖回过头。 “哦。我看一下。”云栈集中精神。他刚在想夏行聿晚上独自在实验室做什么?夏行聿他太了解,那几年书念得活活剥层皮,好不容易媳妇熬成婆,当了副院长,彻底甩手给研究生,傅立叶他们笑话过他电脑里连个仿真软体都没装。自从夏行聿去了春风满面,见了源寂,云栈心里总有些不安,不自觉地留意起他每个反常的举动。 电梯停在十楼,源寂看看表,九点半,他听云栈说过,赴约迟到不好,过早也不好,最好是提前十五分钟左右到。还有十几分钟,他等在那里,心里有点躁,碾着地砖走了几步,站住,下定决心,重新打开电梯,进去按下11楼。 他要去找云栈,告诉他今晚的事,如果他还是不让,就不去了。 可1119传出的声音让源寂却步,他记得的,是童颖。 一台电脑,云栈和童颖凑得很近,他们有时低声说话,有时只是安静地看着屏幕,伸手一指,心领神会。谈论什么源寂完全听不懂,他被隔绝在别人的默契之外,呆站了一会儿,他轻轻的,转身上楼去了。 童颖伸开胳膊,揉揉发酸的颈窝,暗自白了云栈一眼,这么没有眼力劲儿,就不知道替她揉揉——算了,今晚进展很顺利,她不想破坏此时的好心情。 “对了,看到国际合作处今天刚发的访问学者申请通知了么?” 云栈:“没注意。” “争取申请两年期的,等明年我去加拿大读书,你去访学,就能同步了。” 源寂的电话总是打不通,店里李阿姨的电话则是无人接听。云栈听到童颖的话,先放下电话: “我不去。” 心情到底还是被破坏了。以前提起,云栈虽然对访学不太积极,却没这么坚决。 童颖:“你什么意思?不想去还是不想跟我一起?” 云栈觉得童颖自从重新做科研,状态很好,可以适时渗透一下:“不想去。也不想跟你一起。” “现实一点好不好,多大年纪了,还相信距离产生美?”童颖显然丝毫没有明白他的暗示,“别以为我已经过气了,前几天温卫他们实验室还有人问我的联繫方式呢。到了那边到处是金髮碧眼的帅哥,我可不敢保能把持得住。”
第27页 “如果你能有更好的选择,我祝福你。” 童颖怔了一下,有点无名火:“云栈——”然后,又忍住了。 大四那一年,保研名单刚一公布,她就着手准备去外地联繫外校保研,让云栈跟他一起。 云栈很惊讶:“不是已经定了贺老师,怎么又要去外校?” “你怎么那么死心眼儿,那时不跟贺老师说要读他的研究生,他能让咱们在他的实验室里助研么?有了这段经歷,现在正好去联繫外校更好的导师。我跟你讲,只能是a大、b大、c大、d大四所你选,北京、上海。” 那是她第一次见云栈认真的生气了:“出尔反尔的事我不会做。” “你这个人,真是……”童颖尽力耐心,“就算是签了工作,还能违约呢,何况只是口头上的承诺。再说,贺老师这么抢手,到正式师生双选的时候人家要不要你还不一定呢。你担心什么?怕毕业有问题么,贺老师大博导根本不会参加我们的本科生答辩的……” 云栈没听完:“总之,我不去,要去你去。” 都怪年轻气盛。童颖当时口不择言:“我告诉你,不一起,就分手!”说完随即就后悔了,想着只要云栈劝她一句,立即就改口。 可云栈只是静了一下:“我祝你一路顺风,心想事成。” 小气鬼,忘不了七年前的旧事,童颖的脸色缓下来:“好,我承认,当年保研那件事是我做的欠妥,可现在这个机会……” 桌上手机震动起来,李阿姨。 云栈一把抓起:“源寂在店里没有?” “怎么了?”童颖眼睛随着云栈穿外套快步出门。 “店里有点事。” 十楼的104实验室是省重点实验室,里面有很昂贵的实验设备,房门用指纹锁。云栈很急,扬手就要敲门,冷静下来,干脆直接开锁。 他负责学院的仪器设备採购申请,去年检查旧设备时,付院长为了方便他工作,让他录了指纹。 屋里的两人都很惊讶。源寂吓得一下站起来。 夏行聿的脸色非常难看:“小云……” 而就在同一时,咚的一声打断了他的声音。云栈直接一拳打了上去。电视里勾拳一般是从斜刺里来,漂亮快准狠,可云栈不会打人,这一拳迎面砸上去,又笨又重,夏行聿心想完了自己的鼻樑塌了。 开门前,云栈并没有十分把握源寂真的会在这里,心急不计后果,可夏行聿和源寂同时映入眼的一瞬,怒火不可抑制的爆发了。 第一次看到他们两人出现在同一画面,是上一世,源寂留下的手机里有一张照片。那人虽然没有露脸,可身体大片暴露,瞒不了熟人。云栈想起很多,关于自己被构陷、关于夏行聿的传闻、关于他和紫荆酒店的关系…… 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悔之已晚! 想对付夏行聿,不能用一般手段,云栈在等、在不动声色的布局,可是狐狸没抓到,傻兔子一头闯进来。 夏行聿和云栈一样不善动手,但身高和年纪的差距明显,他几乎是一动不动地挨揍。 源寂简直被吓傻了,才缓过神:“别打了,别打了啊!” 云栈当然也并没想就这么把他打死,一瞥看到桌上的瓷杯,只剩下半杯水。 “这是什么?” 源寂:“水。” “什么水?”云栈觉得自己问的多余。 看他凝重神色,源寂慌乱:“不、不知道是矿泉水还是白开水。” 一眼就能看出混了东西,不透彻, “你喝了?” 源寂点头。 云栈气急,捏着夏行聿烂番茄一样的鼻子,把剩的半杯都灌进他嘴里。 夏行聿剧烈的咳嗽中,云栈拉开他放在椅子上的包,源寂的脸一下白了。 那些瓶瓶罐罐不知是什么,摄像机、三脚架和手铐他是认识的。 云栈一脚踹翻夏行聿,踩着他后腰把他一手拷在暖气管上,开窗丢了钥匙。 夏行聿心里狂骂,可是又没什么办法,谁让自己之前把这里的监控摄像头给关了,准备好的摄像机又没有开,不然就这一段暴打领导的视频,足够把云栈开出教师队伍。 “有没有什么感觉?”一路拉着源寂下楼,云栈顾不上其他。 源寂毕竟之前去过紫荆,于经理跟他讲过一些这方面的事,到了这个地步,他终于明白了今晚赴的是个什么约、夏行聿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桃精:你到底明白不明白?反正我是明白了。 源寂悔恨交加,依言感觉了一下:“有点累、有点想睡。” 没有异样?夏行聿是个老手,给源寂喝的绝不是水,应该开始有反应了。云栈拧眉:“还有没有想……别的?” 看源寂憋得发红的脸,云栈怕他是不好意思:“别怕,有什么感觉,想怎么样,实话对我说。” “我想……回家。” 他说的家,是云栈的家。 云栈心里一疼:“好,回家。” “嗯。” “我去开车,你在台阶上坐一会儿。” “嗯。” 小桃精:这就完了??又是一个各睡各的平凡之夜,明天再客客气气告别?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浪费! “别走~” 云栈只觉得背后滚起一层鸡皮疙瘩,转过头。 “我……”‘源寂’带着浓重的鼻音哼哼,“我热……”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只差一瞬就发作了? 云栈赶紧到他身边:“忍一下,出门过了马路就到家了。” 第20章 第十八章 “你干什么?!”云栈一回头,源寂把衣服都脱得差不多了。 “我……” 云栈把电话怼到他嘴边,将他裤链拉上来:“好好说话!跟奶奶说,你今晚跟朋友们出去玩,不回去了,省得她担心。” “哦。”源寂变回前鼻音,“奶奶——” “都怪你。”源寂挂了电话就又把裤子给脱了。 云栈瞥了一眼:“怎么能怪我呢?” 小桃精:我能说是一路上挨挨擦擦藉机揩油才有反应的么? 当然不能! 源寂:“你最近对我一点都不好,想训就训,想吼就吼。” 越不让去越要去,这是迟来的叛逆期么?云栈:“说你都是为你好。你……” “我什么?” “又傻又可爱,自己不知道?不骗你骗谁!” “不知道。”源寂藉机蹭过去,“你又没说过。” 云栈心里嘆气,轻轻揽住他。 不知道是他肩宽还是气息清爽还是怎么着,源寂舒服得眼皮发沉,撑着问道:“那你现在说,谁比较可爱?”
第28页 云栈:“?” 源寂:“是我,还是我?” 云栈:“???” 源寂:“呃……算了。”难怪他不明白。 似乎是第一次,小桃精意识到,自己和源寂是两个人。 云栈看他红彤彤的脸,以为是药力发作神志不清,抽了一沓纸巾:“你……处理一下。” “你帮我!”源寂理直气壮,“我不会。” “……”多大年纪了,不会? 小桃精可没撒谎,他有神识才不过几个月,纯洁得很。 看云栈不就范,源寂狠一使劲儿——不是自己的不心疼,可是……真的好疼啊。 “哎——”云栈攥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胡来,“轻点!” 源寂换另只手:“这么麻烦,不要了不要了,扯掉算了!” 云栈只好把他两手都控住:“……好吧。” 就着这种两手都被攥住高举的样子,源寂闭眼撅起嘴,然后就……一头栽倒在床上。 “唿——” 他灌下去的药水,只是溶解了的安眠药,并没有催\情作用。夏行聿是个s,只愿意自己享受,对方越痛苦越挣扎,他越兴奋。本来的打算是把他弄昏,绑起来再弄醒,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事后用录像、钱还有学歷前途做要挟,软硬兼施,不怕他敢声张。 云栈见他说睡就睡,上上下下都消停了,松了口气,轻手拉过被子,替他盖起来。 小桃精气啊!可是有什么办法,肉身就是这么不争气! ********************************************* 第四节下课,云栈关了多媒体箱,往教室外面走,一边心事重重地回应与他告别的学生。 夏行聿早晨本来也有课,以生病为由临时调串了。当然,他那个样子怎么能见人?可在八卦成风的教研室,竟然没传出什么谣言。云栈在上课前就找理由去104看过了,门锁完好,室内整洁。应该是夏行聿通知了什么人找到了窗外的手铐钥匙,而这个人还录过大门的指纹。以夏行聿被拷住的窘态,竟然还敢找人帮忙,而又没有走漏一点消息,对方应该是个非常亲近、可信的人。 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 “云老师——”一个声音从后面叫到。 韩宁。 云栈:“有事?” “嗯。有问题请教您,方便去您实验室么?” 直觉告诉他,跟夏行聿有关。 “来吧。”云栈就说了这一句,转身先走了。 1119室,韩宁先是问了几个专业问题,声音挺大的,旁边两个死磕程序的学生大概是觉得吵,反正也快到饭点儿,先后收拾东西离开了,屋里就剩下韩宁和云栈两个。 韩宁这才点开一个文件夹,打开一篇论文:“其实我想想让您帮我看看我的论文初稿。” 云栈先一看页眉上的期刊名,不出意料,是一个非常权威的出版社:“你打算往这里投稿?” “对。”韩宁平静地说。 这是小领域顶级期刊了,云栈问:“是你的论文还是你老师的?” 韩宁笑着反问:“有什么区别么?” 的确没差别。在读期间,研究生就是导师的一部分,尤其是夏行聿这种完全依靠学生的导师,他的是他的,学生的还是他的。 云栈随便往后看了几眼,说:“你要知道这件事的难度,每年在这上面发表论文的国内学者都很少。” “您不是就发表过么,所以才要请您帮忙。” 韩宁语气虽然仍旧客气,可神情中有一种有恃无恐。 云栈:“这也是你老师的意思?” “我们基础不够扎实、向高水平期刊投稿的经验不足、英文撰写也是弱项,您是老师、是长辈,得多帮帮我们。就像您犯了什么错,我们老师也都包涵了不是?” “你想威胁我?” 韩宁:“您看我这不又说错话了,让您误解了,就是想让您多提点提点我们。” 夏行聿是十多年前的土鳖博士,英语是短板,又因为他读的吃力,到了六年才勉强毕业,当初写英文论文和毕业,耗费了老贺不少心血。近些年随着高校对论文的要求越来越高,渐渐涌现出英文母语编辑公司这一产业,就是雇一些国外的编辑学者之类的人给国内学者改论文。可就算专业再对口,也没有云栈适合。无论语言还是理论推导和整体布局,经他一改,肯定能脱胎换骨。 夏行聿一心想评博导,他乱七八糟的横向课题拉了一大堆,却缺货真价实的国家级项目,有一两篇有分量的论文是必须条件。云栈心中非常清楚。 “夏老师要是能评上博导,是咱整个专业的光荣。”韩宁说,“为了专业前景,老师们得共同努力是不是?之前那些鸡毛蒜皮的小矛盾,简直不值一提。” 云栈道:“好。” 韩宁心想夏行聿说的不错,人不能白打,云栈心里有数,不可能不妥协。 “但我有两个条件。”云栈说,“第一、你现在的实验数据规模还太小,我可以继续提供给你你们,但在致谢里要标明来源;第二、我不署名。” 第一个求之不得,註明数据来源是l大附属医院,可以显得更高大上,至于实验结果有多少水分,韩宁还不清楚么,反正是假的,随便改改数据,根本不用重新做,并不麻烦。第二个,也只是云栈的清高心在作祟吧。 韩宁痛快答应:“没问题。” 第21章 第十九章 周末,童颖来找云栈。她化淡妆,与平时无异,是飞扬的神采让人由内到外年轻。 “我们处这次出国访问学习的地方定下来了,你猜,是去哪里?” 云栈:“温哥华。” 童颖的兴奋稍打折扣,立即又恢復了:“你这个人,就不知道故意猜错几次哄哄人?” 云栈觉得她最近开朗了很多。 “这不是很明显么,能让你这么高兴,只有温哥华。到了那儿,可以顺便去u大,让温卫带着你拜访教授们,方便明年申请导师。” 童颖憧憬道:“虽然只有二十几天,也可以做很多事了,咱们现在做的实验,我也想请教下那边的教授,博採众家么,不能只指望你一个啊。” 云栈意味深长:“没错。” “对了,夏行聿怎么回事啊?” “他怎么了?” “昨天下午在科技厅开一个会,碰到他了。他跟我说话阴阳怪气的,好像是在暗示你……喂,你不是作风出了什么问题吧?赶紧坦白从宽。” 云栈抬眼直视:“好,我坦白。” “算了吧你!”童颖笑了出来,“少来这一套啊,学荷西‘警告逃妻’,想让我早点回来?我可不上当,再说了,这么难得的机会,比你重要。”
第29页 ******** 天气渐暖,冰消雪融,春天来了,一年一度的校园美食节也要召开了。 源寂一会儿拄腮发呆,一会儿低头在纸上划拉,终于感到满意:“给你猜个字谜!” 云栈:“嗯?” “受又变成友。” 云栈:“……”说的就是你这个小受吧? 云栈:“让我想想阿。” 云栈:“采?” “不对!” “妥?” “不对!” “觅?” “不对!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啊!” “你敢说我笨?是你出的太难了,再让我好好想想啊。” “算了算了不猜了。”源寂克制着得意,“你都猜不出,就这个吧。等到美食节的时候,最后就出这个字谜,猜出来有小奖品。” 云栈心道:那得要多少奖品啊?这回非破产不可——不过,你高兴就好。 美食节那天,校园里最大的二食堂三层都用作专场,墙上挂满了商家的贊助条幅,餐桌拼成一条条长案,各种各样的特色大菜、风味小吃琳琅满目、色香诱人。从十点钟一开始,师生们就蜂拥而至,直到下午快结束,热情不减。 按照传统,闭幕时会由大家投票选出l大三大名吃。今年的三甲是土钵鸡、跳跳鱼和桃花面。 当最后一个名字被学生主持人念出来的时候,源寂跟着学生们一起欢唿。孟雪莹带头,1119的喊得最欢。 初露头角的桃花面能在l大芸芸众吃中取得这样的成绩,实在是太意外太惊喜了。 一个声音透过麦克传出:“大家请静一静。” 那个人,源寂不认识,很多学生都认识,人群中的云栈也认识,韩宁。他是研究生学生会的干部,承办这次活动的负责人之一。 “桃花面,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么?”韩宁的声音很沉静,很好听,却少了些温度。 稀稀落落的有人答道: “面汤里有桃花香。” “面条是桃红色的。” “走桃花运!”一个男生扯着嗓门儿。 “哈哈哈哈——”大家都笑起来。 韩宁耐心地等大家笑完:“错了。桃花面,是山西榆次的小吃。古时候,有很多在富庶之地犯了罪或者穷困活不下去的人,都跑到榆次落户,就是‘逃荒’。所谓桃花面,是‘逃荒面’的谐音。” “不会吧?” “好不吉利哦。” …… “韩宁!”孟雪莹大声说,“你别太过分!” 友谊的小船风雨飘摇,韩宁却像没听见,摇了摇手里的手机:“不信你们可以自己查查。” 果然很多人都低下头划手机。 从韩宁一张嘴,云栈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听的,果然。他本来只想远远的看一眼,没想露面。 源寂耷拉着脑袋,心里一定很难受。云栈朝他走去,心有灵犀一样,源寂正好抬起头。 看见云栈,他渐渐露出笑容,头扬得更高:“是的,我家乡的桃花面,以前是叫做‘逃荒面’。” “哦——” 学生们开始嘈杂。 “小伙计——”孟雪莹声音低低——怎么那么傻! “可是——”源寂尽量大声,“你们听过英国诗人艾德里安的那句诗么?爱是站在幸福的顶点忘却世界的荒芜。寻找真爱的人,谁又不是在逃荒呢?” 就震惊而言,云栈大于在场的每一个人。他教授专业英语课。专业英语不同于公共英语,重点在于专业,可他为了把课上好,还是去旁听了外语学院开设的英文翻译课。在讲述翻译的信达雅时,老师以艾德里安的这首诗作为例子,云栈觉得原诗和翻译都很美,做了笔记。后来,源寂看到了笔记,也很喜欢,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查,反反覆覆读了很久。可这些都是上一世的事,他竟然记起? “静一静,请静一静!”韩宁提高声音,虽然尽量冷静,仍掺了些浮躁,“你一个小服务员,别在高材生们面前班门弄斧了,你读过几首诗?你知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么?你懂得是什么意思么?是说有情人天各一方。在场的情侣们都即将面临毕业的短暂分离,你希望他们最终劳燕分飞?” “不是的。”源寂的声音毫无戾气,却掷地有声,“你说的诗,我也听过的。爱,并不一定是情侣之间的呀。还有同学们对母校的爱。大家就要毕业了,将来事业有成,回到母校来看看,吃一碗当年常吃的桃花面,感受一下‘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不也很美好么?” 话音刚落,孟雪莹带头鼓掌,1119的跟着起闹:“好!说得好!” 掌声如雷。 好,好样的。云栈心中激盪,你已经学会保护自己。 “喂,小伙计——”有人亲切的叫,“那个字谜我们都猜出来了,很简单啊,礼物算不算数?” 并无侮辱之意,从美食节开始,源寂就说自己是个小伙计。 源寂:“当然算数了。可是字谜一点都不简单,是我之前提示过了,你们才猜出来的。”怎么会简单,云栈都猜不出来呢。 又是一片笑声:“不就是个爱字么,怎么脸都红了,小伙计是不是藉机向谁表白呢?” 热烈的气氛让源寂心跳加速,他脸涨得更红,豁出去了:“是、是啊!” “哦!哦哦!”学生们一起拍手,“表白!表白!” “他、他平时特别忙。我就是……”源寂开始磕磕巴巴,说起自己的面,幸福感爆升,顺畅起来,“就是想给他做点好吃的。我知道,他不喜欢鸡精、喜欢韧一点儿的面、七分瘦三分肥的烧肉、活基围虾的虾丸或者巴沙鱼的鱼丸。” 1119都炸开锅了。人人知道,孟雪莹经常在实验室点桃花面外卖,大家一看就围着吐槽:十几块钱一碗的面是这种材料?大骨、土鸡、火腿三合一鲜汤,手打鲜虾丸鲜鱼丸,肉多的找不到面,是不是做面的师傅想追你啊? 每次孟雪莹都红着脸怼回去:你们羡慕你们也点啊! 那群馋小子当然也点,可他们没有孟雪莹脸大用老师的帐号,结果当然就是普普通通的一碗。 云栈也怔了。他见过不止一次孟雪莹在实验室大吃特吃,也在心里小小吐槽了下这样一碗面当真不会亏本么?好在通过观察发现卖给别人的面都是正常的。 原来竟是这样。有一点安心,又有一点……失落。没有上一世的遭遇,也许源寂根本就是个普通的男孩。谁说他一定会喜欢男人,一定要依靠谁?也许他想做别人的依靠,找一个好女孩,平凡幸福的生活下去。 而孟雪莹,真的是一个好女孩。
第30页 “亲一个!亲一个!”又一轮起闹。 源寂款款地看着云栈……的背影朝外走去,满心问号,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抱住。 孟雪莹? 气氛太热烈,源寂今天又特别帅。孟雪莹本来也对他有好感,吃了这么多碗温暖面,一旦挑明,一时冲动。 ‘亲一个’小姑娘是不敢,熊抱一下,总还好吧? 第22章 第二十章 虽然大家对夏行聿的学术水平多有微词,可在领导、同事和绝大多数学生心中,他的操守品行是无可指摘的。他住教授标准待遇130平米住房、开最普通的车、衣着朴素、惯吃食堂、菸酒不沾。在选研究生时,为了避嫌,尽量避免选女生,尤其是外形招摇的女生。 只有韩宁——或是韩宁们知道,夏行聿根本不喜欢女生。 韩宁家里不富裕,晚上了一年学,高考时又复习过一年,年纪比同届同学大两岁,心理成熟、心高气傲,不然也不会立志考l大的研究生。初试成绩公布后,超过录取线不多的韩宁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找夏行聿。没想到,一击即中,聪明的他很快明白,没钱没关系没高分都没关系,夏行聿看中的,是他的俊美外表和善解人意。 后来韩宁发现,自己并不太牴触男人,夏行聿又并非老丑粗俗,平心而论,算得上稳重儒雅,可他……有很多让人难以忍受的特殊癖好。 但韩宁都忍了。一路坎坷的他早就看明白,这个世界,心若不平,就只有更坎坷。 直到他认识云栈。 以他彻底接受男人之后的眼光,不可能不注意到光耀灿灿的云栈。起初,似乎只是一个学生对一个风华正茂的老师的钦慕。因为云栈出名的脾气好,对专业充满热情,韩宁又的确非常刻苦好学,师生间互动融洽。有一次,韩宁绞尽脑汁设计了一种新算法,因为仿真实验非常耗时,他想在开始前问问云栈的意见,省得白白浪费功夫。 那天已经很晚了,他请云栈到104实验室,云栈欣然答应,但只是看了一会儿,就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公式有错误,导致后面的推导都是错的。 韩宁非常沮丧。云栈拍拍他肩:“虽然有硬伤,想法还是挺新颖的,要是真能实现是有意义的。你别灰心,先回去休息吧,我再看看。” 第二天一早韩宁打开实验室门,惊奇地发现云栈竟然趴在桌上。 “错过关门时间,被楼下大爷锁在里面了。” 那一瞬,韩宁觉得他真的很年轻,不像老师,而是一个倜傥的师兄。 好看的人,睡眼稀松也是好看的。 云栈很快调整过来,揉揉眼,把披在身上的外衣穿好。 看着被他压在胳膊下a4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韩宁真心感动了。 云栈把公式收起来,另外拿了一张白纸,一边在上面画图一边说:“我按照你的想法重新推导了公式,理论上是可行的。如果现在全部给你,你就少了独立思考的过程。你照这个框图提示自己重新推导一遍,遇到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 看着他的侧脸、手中稳稳的原子笔和纸上流畅的线条,韩宁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平生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 可那时云栈的女友是童颖。两人般配得严丝合缝,没有给别人一丝插针的间隙。再说,夏行聿盯得很紧,韩宁也不敢奢望什么。可后来,他发觉云栈对源菲特别关心,对自己的态度却急转直下,感到很不是滋味,可也无可奈何。毕竟源菲再土里土气、资质平平,也是个女孩啊。 直到那一晚,夏行聿气急败坏的给他打电话,他照指示在楼下的草丛里找到一副钥匙,匆忙赶到104,一开门就看到了骇人一幕。时候夏行聿虽三缄其口,他还是猜出了一些。夏行聿喜欢漂亮、青涩的男孩,经过了两年相处,自己对他而言,实是在太‘熟’了。他寻找新欢是意料之中。可他被打开手铐后没有忍住童骂了云栈几句,这就让韩宁格外关心。 104里的摄像头事先关了,可走廊里的并没关,韩宁跟楼里的保安本就熟识,设法看到了监控。 大概九点四十,源寂走了进去,十点多的时候,云栈怒沖沖地进去,二十几分钟后,又带着源寂匆匆而出。 原来一开始就想错了,云栈关心的、照顾的,根本不是源菲,而是那个小伙计! 韩宁再忍不住醋海翻浪,一样是男的,自己有什么不如别人?他没学歷没前途,连份正经的职业都没有,甚至相貌也比不上自己精緻,只是年纪轻了几岁而已。可经过一次美食节,韩宁才发觉,太轻敌了。 ************************************************* 源寂郁闷了。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搞出这么大的乌龙。可他不能当众推开一个女孩子啊,接下来的一整天,都无精打采。 小桃精也很郁闷。关键之时并没有他挺身而出的机会。他越来越发现,源寂总是能先他一步。小傻瓜变得聪明了。一定是沾染了自己的灵气。小桃精没觉得得意,还有点担忧。以前他不介意用源寂的身体,是因为他笨,可他渐渐变得优秀,而自己至今还没有一副身体。 孟雪莹不请自来了。 她的好心情都挂在脸上:“我的因公签证办好了,下周就可以去东京开会了,你想要什么礼物,小伙计?” 之前源寂就听孟雪莹说过,她的一篇论文被在东京召开的会议录用,拿到了邀请函,需要到场宣讲。可学院每年出境开会的学生名额有限,她不知道能不能获批。 源寂也替她高兴:“那太好了。你好好开会、好好玩。礼物……我不好意思要啊,因为之前那么多碗面,我不是要做给你的,是个误会。” 孟雪莹的笑还僵在脸上,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你这是在幽默?” “不是啊。”源寂趁着一股勇气说完,“我一直以为是云栈想吃的,因为你是用他的帐号订餐的呀。” 孟雪莹脸一红:“那、那我们老师比较大方,忙的时候偶尔用用他的帐号解决下焦虑性饮食,又有什么不对的。” 源寂被她的气势压低了声:“不是偶尔吧……” “你很过分那!” 源寂吓得一缩脖:“对不起……” “你终于知道对不起我了?!” “嗯嗯。早知道是你吃的,我就不用五花肉了,用纯瘦肉。” 孟雪莹心想,我还挺喜欢七分瘦三分肥的……忽然一凛,森然道:“你什么意思?” 源寂刚刚在后悔说的太直白,被她一问,紧张道:“我没说你胖了。” “该死的小伙计!” 弱不经风的萌芽,断了便断了吧,总比误会下去要好。孟雪莹觉得,这个乌龙的尴尬程度还不如让人知道自己总揩老师油、难过程度还不如被看出来胖了。 “算了算了。”她意兴阑珊,“面的确是很好吃,以后我再点你也要给我这么高的水准、这么足量的,知道不?”
第31页 “嗯!”源寂郑重承诺,追着她走了几步,“那个,既然你都不生气了,之前说的给我带礼物还算不算数了?” 孟雪莹:真是心多大脸就多大,就这点而言,咱两还是蛮般配。 孟雪莹:“你想要什么?事先说好,要是太贵的话得记到我老师帐上。” “不行不行,不能告诉他!”源寂想了想,“应该,不是很贵吧?” 第23章 第二十一章 很少见许一帆在非正常场合穿得这样西装笔挺。满屋子的烧肉、鸡汤味都盖不住他身上的迷迭香。 云栈就知道他来者不善。 “恭喜恭喜!” 云栈伸手挥开他抱起来的拳:“恭个什么喜?” “生日快乐啊。” “你明知道我不过阳历生日。” “哎你看,我都给忘了。” 屁。同一个院儿里长大的孩子们,从小就都没过过阳历生日,他不记得才怪。 “hellow!”许一帆忽然双眼放光,还整了整纹丝不乱的领带。 源寂意识到对方是朝着自己的,忙走过去:“你好——” 只觉得眼熟,想不起在哪见过了,源寂只好干瞪眼。 许一帆有点失望,还以为上次英雄救美和灯泡的光辉事迹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姓许,许一帆。”许一帆得体地伸出一只手。 他握手无数,目测源寂的手干净又柔和,应该很好捏。 源寂一下想了起来,开店那天是眼前这位替他们解了围,情真意切地大弓腰:“许老闆,您好!” 许一帆那没着没落的手只好又掸了掸裤子,尬笑:“太见外了,叫哥,许哥。小云没跟你说么,我俩是从小的光腚娃娃铁哥们儿。” 云栈最烦别人跟他叫小云,听起来很像那种八百年连姨太太都熬不上的通房丫头。看许一帆那猥琐的眼神就知道他是故意的,谁让自己上次揭出了他去男科医院。 源寂听了最后一句,就痛痛快快叫了声:“许哥。” 许一帆立即眉开眼笑:“哥不能白叫,哥给你礼物哈。” 包装非常精緻的一个小盒子,被云栈挡了下来:“我的呢?” 哦,对了,有人过生日。 “给你。”许一帆拎起刚放在桌上的白塑胶袋,眼睛都没捨得分寿星公一分。 塑胶袋上印着红色的‘广悦生鲜超市’,就是出门左转第一家。 “这里可是做正当生意的,不是给你收小弟用的。”云栈打开塑胶袋,里面是一堆通红通红的苹果。 “算你还有点良心。”云栈气笑了。 塑封、免洗。 许一帆和蔼可亲:“礼物不是白送的啊。我打算招待几个朋友到这里来吃饭,要麻烦你了,小弟弟。” 源寂刚要开口说。云栈把一个苹果塞在他嘴里:“许老闆什么时候喜欢光顾小店了?” 许一帆:“店不在大,有仙则名啊。” 小桃精:嗯嗯。 云栈:白费蜡,小傻子根本听不出来你是在撩他。 没想到源寂说:“对不起阿许老……哥,您的朋友能改天再来么,今天不行。” 为什么?而且什么叫许老哥……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 看着他疑惑的眼睛,源寂低下头:“下午,有点事,要提早打样。” 连云栈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不过撵走这个粘人精正好。 许一帆悻悻,留下来没劲,这么走了又不甘心,突然尿急。 “小弟弟你等会儿啊,哥还有话跟你说。” 云栈:“你干什么去?” 许一帆:“补妆。” 这回源寂听懂了,忍不住嘿嘿嘿嘿笑。 太可爱了……许一帆咽了口口水。 云栈对源寂:“你忙去吧,你许哥上个厕所可费劲呢。” 许一帆撒不出尿急得头顶墙的样子云栈见过好几次。他到底有没有什么男性疾病搞不清,纵慾过度是肯定的。 云栈!当着源寂的面拆他的台,上次说他看曙光医院,这次说他撒不出尿——男人之痛有多痛!许一帆眼刀如雪——你给我等着! 源寂脸现诧异之色:“许老哥,您等一下啊。” 许一帆:“o(╥﹏╥)o”许老哥什么鬼啊! 源寂快去快回,手里的玻璃杯中漾着淡金色液体:“我请张叔调的蜂蜜水,他说特别好用。” 许一帆:“……” 云栈:“……”头转向一边,肩膀狠狠挨了下。 许一帆咬牙切齿:“还笑!”可是没法说啊,便秘和撒不出尿比起来……还是便秘比较有男性尊严。 云栈竟然还补刀——像是生怕源寂听不懂:“你许哥去小便器那边。” “……”愣怔一会儿,源寂脸上的惊愕逐渐放大:“啊?” 源寂:“许、许老哥,那样……不可以的,会把小便器弄坏的,其他客人看见也不好……” 什么玩意儿?许一帆瞪大牛眼,他不会是以为他要大材小用,在小便器里解决…… 妈的!妈的妈的!云栈! 云栈也没想到源寂的脑迴路堪比皮萨尼别墅迷宫,楞了一下,再忍不住,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肩膀后背连着挨了好几记,笑出眼泪。 好不容易撒完尿,许一帆绕路直接出门,云栈在这等着他,低声:“人家喜欢小姑娘,你别捣乱了。” “哼!”许一帆整整衣领,昂首阔步地走出去。 这个伤心地,再也不要来了! ********************************************************** 云栈也准备走了,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源寂:“今天什么时候要提早打烊?” “那当然是……重要的事!” “呦,什么重要事能让小财迷少赚半天钱?”他平时真是少做一分都难安。 源寂红着脸走来走去折腾东西。 云栈继续开玩笑:“怎么,有约会?”维持上翘的嘴角有点发酸。 源寂小小一炸:“讨厌!” 小桃精一个激灵:连撒娇都会了! “你晚上可以过来一下么?我想给你做碗面吃,你还没尝过我做的最好吃的面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大们,作者想放飞一下插播一个重生前的番外。 第24章 番外一 云栈一寸、一寸凑近。 白皙的脖颈弯出优雅的弧,蜷曲的长睫微微颤……任何男人见到这迷人的一幕,早已情难自已。云栈却发散地想:她眼睛是不是闭久了有些发酸?脖子会不会要抽筋了?无论如何,作为男人的他应该快一点。
第32页 从大二下学期确立关系到现在,谁会相信,分分合合八年,他们都还没接过吻。 云栈觉得自己很怂很对不起童颖,捏紧拳,为自己鼓气—— 马上就要贴到了,他脑中突然出现了奇怪的画面,那是《围城》中方鸿渐和苏文纨的相似场景,然后竟然一发不可收拾地朝着“罗马教皇的大脚趾”跑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这种场合笑,云栈在心里不停地咒骂自己,可就是止不住,也不敢抬头看,只听着一阵高跟鞋笃笃笃踩死人的声音远去,然后是砰地一声摔门。 立即就笑不出来了。云栈反思后觉得,这是不是潜意识中的一种逃避? “干什么摆一副性\生活不和谐的臭脸?”许一帆知道云栈不抽菸,自己悠然点燃一根。 云栈抬眼瞟他一下:“没有。” “是没有不和谐还是没有性\生活?”长一张贫嘴,就该穷八辈子,偏许一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云栈没吭声。 “你和童颖这么多年了,难道还没……真的?”徐一帆双眼放光,“你不会是有啥毛病吧?” 云栈这一次没有怼老友,反倒是声音沉重:“我想,我大概真的是有毛病。” “有疑难找曙光阿。别害怕啊,哥们儿在那有熟专家。” 曙光医院是省里首屈一指的男科医院。 云栈好奇道:“你怎么会在那儿有熟专家,你常去么?” “咳,咳咳,这不是重点。来吧跟哥说说,到底什么问题?” “不是你想的那种问题。” “那就是心理问题了?”许一帆叼着烟调侃道,“次奥,你们这种高学歷,功能障个碍都得比别人逼格高。” 周五下了一天的大雪,到晚上终于有了结束的迹象,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许一帆的车绕过广场,开始减速。副驾上的云栈有些纳闷,这么快就到了?这里离学校没多远,附近应该没什么供成年人消遣的地方。 璀璨的灯光投射在车窗上,不停闪动,云栈稍一矮身,向外望去,紫荆酒店巨大的led屏上滚动着: 欢迎各位专家学者莅临第三届信号处理国际研讨会。 车子竟真的停了下来。 云栈:“ ̄□ ̄||” 之前许一帆说他肯定是最近因为童颖逼着他申请高级访问学者的事压力太大了才会出现心理障碍,要带他去一个地方玩玩散散心,这个地方就是‘第三届信号处理国际研讨会’?? ‘科学的探讨与研究,其本身就含有至美,其本身给人的愉快就是报酬;所以我在我的工作里面寻得了快乐。’——居里夫人。 可是云栈又不是什么科学怪人,能把工作当娱乐,大哥你是在逗我? 许一帆熟门熟路地带他绕来绕去,然后进门上电梯:“这几天,你们学校两个学院同时承办会议,学校的友谊会馆住不下,就选了这里作为会议推荐酒店。哎,这儿你住过没有?” “我家就在学校对过,我到这里来住酒店?” “那就对了,这家跟别家不同,里面有个小型会所,特别出名,不过你这种乖宝宝肯定不知道。哥带你去见识见识——不对外的哦。” 云栈一下顿住脚:“不会是那种吧?” “哪种啊?”许一帆一脸暧昧,“放心吧,毒品、赌博、女人统统没有。不怕别人我还怕你家童科长呢。” 许一帆言出必行,包房里果然没有一个女人,而是一群年轻的男人。 于经理亲自作陪,为云栈倒上一杯酒:“大教授光临,蓬荜生辉,我先敬您一杯。” 云栈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可能,腾地站起。 “我老弟面嫩,我先替他一杯。”许一帆一口把酒喝了,拉着云栈到角落,脸上带着应酬的笑,声音却很正经: “你听我说,老弟,记不记得咱两小时候,偷着喝你爷爷的茅台,偷着抽我爸的苏烟?” 小男孩儿到了叛逆期,家里越是不让做的越是心痒痒。抽的是最好的烟,喝的是最好的酒,可云栈就是觉得辣觉得呛,好奇心一解,再没半点念头,到现在都菸酒不沾。 “这个就叫……叫那个什么效应?” 云栈:“禁果效应。” “对,心里痒痒,就尝尝,兴许一尝就噁心了呢,从此戒个干净,这辈子都不想了。诶诶诶!不准走啊,干不干的过场得走完,人家还举着酒杯呢,可别让我丢面子。” 云栈暗自摘了那副无框眼镜。做败类就算了,还要做什么斯文败类。 看得出徐一帆的确有面子,中型包房里几乎坐满了。平心而论,他们都很出挑,有斯文型的、阳光型的、忧郁型的,也有肌肉型的……共同的特点是年轻而帅。 各式男性香水充斥在一起,让人有些头晕。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几杯酒灌下,没觉得兴奋,倒是昏沉沉的,云栈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其实不用尝,什么所谓的禁果效应,似乎已经失效了。他想打退堂鼓了,在心里编着说辞。 这时候门被打开一点,一个拘禁的声音传进来:“于经理……” 他们刚刚是在另一个包房,因为换气出了点问题,许一帆又死矫情,临时换到了这一间。外面的人似乎是没想到坐了一屋子的人,被吓得噤声,过一会儿才又小声说:“对不起阿,于经理,不知道您有客人。我是来跟您打招唿的,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半开的门中只露出他大半张脸,皮肤特别干净,眼睛又乖又静,小嘴,唇角微微压出点腼腆的笑意。云栈感觉那是一只走失了的小动物,不知被什么唤起了希望,回头找一找这里有没有他的主人,没有?那就这样吧,生活也总要继续下去。 这会让人有一种冲动,带他回家。 于经理不在意地朝他扬扬手:“明天按时来啊!捯饬的精神点,别土里土气的。”然后抱歉地对客人解释,“新来的小伙子,明天才正式上班,没规矩,毛毛糙糙的。” 老友间心有灵犀,许一帆朝门一努嘴:“?” “算了吧。”云栈有点违心地说,“人家明天才上班。” 是啊,人都已经走了。可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小心地敲了几下,刚才那青年又回来了:“于经理,不好意思,我刚刚忘了问……” “哈哈!”许一帆放肆大笑。 ************************************************************* “快点!”许一帆一个劲儿在后面退云栈,“你上不上?你不上哥可上了。喏,房卡,4011房。” 云栈大惊:“你疯了吧,这是会议推荐酒店,到处都是国内外的同行,还有很多学校的同事!” “这就叫藏木于林!你想想啊,你在学校也算小有名气,长得又这么有存在感,认识你的人太多了。你家在本市,在哪个酒店出现都不正常,干脆就安排在这里。就算被人看见了,都以为你来开会呢,哪怕是捉那个在……嘿嘿,也可以说是学术交流,深入、交流。哈哈哈哈哈——”
第33页 第25章 第二十二章 生日要吃长寿面是源寂的执着。云栈一下猜出,他大概是想给自己过生日。 云栈没说自己只过阴历生日,也没有多问——他知道源寂是在酝酿惊喜,只是随口说了句:“我要吃银鳕鱼的手打鱼丸。” 这个可比孟雪莹白吃的那么多马鲛鱼鲅鱼墨鱼贵多了! 好不容易耗到天全黑了,云栈隔着马路就看到小小店面一片红彤彤:红灯笼、红气球、红桃花。走到门前,只见大门上还贴了张大红纸: 东主有喜,停业一晚。 云栈:“……”搞得像个洞房…… 推开店门走进去,前台上方的led屏滚动着:祝云栈先生二十八岁生日快乐! 看着源寂捧来两大碗热气腾腾的面,云栈有点促狭地说:“那个屏幕不是用来留言的么?上面留了我的名字,是不是有礼物要给我,还是有迷让我猜?” 源寂满脸的笑一滞,慢慢把碗放下。 他这是没有准备尴尬呢,还是准备了不好意思拿出来呢?云栈琢磨着,更有可能是后者。 “到底有没有啊?” 门砰地一声推开。屋里的两人都很诧异,外面已经写了晚上停业,怎么还会有人来。 “姐,你别……” 童颖携一身冷气,孟雪莹在后面拉着她,看到云栈坐在最显眼的位置,都愣住了。 又是鲜花气球灯笼长寿面,童颖一下反应过来:“你生日?” “老师生日啊,呵呵,老师生日快乐。”孟雪莹打圆场。 童颖当然知道云栈从不过阳历生日,往年都是阴历生日那天全家聚在一起吃饭。 “什么意思?偷偷摸摸躲在这里过生日?” 云栈:“什么叫偷偷摸摸,我只想清清静静。” 童颖:“还有谁啊?” 她并不是真要等他回答,推开门走进厨房,又走出来,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没有别人(女人),脸色稍微好看点:“别告诉我你避开人就是为了跟个男人在一起过生日。” 这段时间,云栈总在考虑要怎样逐渐渗透给童颖,每次都要脱口而出了,又被这样那样的岔给打了过去。其实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毕竟上一世的阴影太过深重。 可是现在,云栈不想拖了:“是啊。” 童颖:“你还真幽默。” 云栈:“为什么我每次说真话,你都不相信?” 童颖一时还是没有会意,既然最怕的事没有发生,回归初衷:“源寂,你在这里正好,我想有些事需要跟你讲清楚。” 源寂一阵心虚:“童小姐……” 童颖倒不说了,压迫感十足地打量了他一阵:“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自信、有胆量,当众表白?” 源寂耳根腾地一下烧起来,继而蔓延全身。 童颖:“现在这个年代,不讲究门当户对了,可以也要背景相符、三观一致。你跟雪莹根本不可能。” 孟雪莹:“姐……” 源寂蓦然抬头,原来她说的是上次的乌龙,大大松了一口气。 童颖:“雪莹是985名校的研究生,将来可能读博,可能进研究所或者大公司,更有可能出国深造。你呢,你就是个小伙计,连厨师资格证都没有,要不是云栈心软,根本连正式合同都不会跟你签,请问,你的将来呢?” 源寂本来想好好跟她解释,听到这么犀利的言辞,到底是有些难受的。 “他不是小伙计。”云栈开口,“他是小老闆。” 大概越是聪明的头脑结构越是复杂,从听中枢到做出反应的区域似乎无比波折,童颖迟迟没有变换表情。 “你说,什么?” 云栈:“源寂才是这家店的老闆。” 云栈打开手机,里面有一些文件的电子档。 源寂也惊呆了。开店之前,云栈带着他办理各种各样的手续,他懵懵的,让他签什么就签什么,让他拿什么证件就拿什么证件。他根本搞不清这样那样的称谓,只以为是为了他日后打理面馆方便。 孟雪莹看看云栈又看看源寂:“你,以为是我老师要吃面,就每顿给他大鱼大肉大虾的做;老师,您竟然花这么多钱给别人当老闆。你们两个……你们两个……” 童颖的头皮一阵阵发麻:“你们两个……云栈,你……别告诉我,你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你们两个搞……搞……” 云栈:“别说那么难听。” 越想越是那么回事,爱屋及乌,原来,源菲是乌,源寂才是屋。 童颖惊怒交加掺杂着剧烈的噁心:“还有更难听的,你知道这叫什么?这叫鸡\\奸!” “童颖!”云栈勐地站起。 童颖用手捂着太阳穴的位置,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你别跟我说话,我不想听,多听一个字我都会被传染,你有病,你们这种人都有爱滋病!” 退到门口,高跟鞋被门槛绊了一下,童颖勐转过身,避瘟疫一样跑了。 孟雪莹赶紧追上去:“姐!” 源寂才缓过神:“快点追啊!” 云栈没有动,有孟雪莹,应该不会有事。童颖的话虽然难听,可这个反应比起前一世来,已经好很多。 “吃面吧,一会儿坨了。”云栈挑起一筷子面。 ” 源寂吃不下去了,想起这是生日面,不吃又不好,坐了下来。 “我真的,是这里的老闆?” 云栈吸熘吸熘:“好吃。”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这家店本来就是你在维持,你当之无愧。” 只是这样么?源寂问:“你怎么不跟童小姐解释呢?” “解释什么?太复杂,说不清。” “这种事不能拖的啊。”劝他去哄她,源寂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想挽回,才要解释,想了断,不必麻烦。” 源寂险些掉了筷子:“你想跟童小姐分手?” 答案显而易见。 源寂吞吞吐吐的:“跟……我,有没有关系。”这话问的有点不要脸,他的脸都快挨到桌面了。 源寂要说有,他会内疚,要说没有,大概……会失望。 有还是没有呢?要说有,上一世,在跟源寂一起之前,云栈已经想跟童颖分手;说没有,又的确是因为源寂才让他正视自己的取向。 “有没有都无所谓了,总之我已经决定,而且一早就打算这么做了。” 他没说没有,那就是有! “你等下!” 源寂腾腾腾跑到前台那边。 真是一惊一乍。 led上的生日祝福变了:受又变成友。 云栈笑了:“怎么又是这个?”真当他猜不出么,上次美食节都破过一产了。
第34页 “我就是怕你不明白啊……” 源寂小小声,“你要是再不明白,我就……我就说了。” 云栈心尖儿一酥,一张嘴,发现自己的嗓子有点发哑:“我不明白。” 源寂在键盘上按下那个字,吧檯后的橱柜一格弹开。 云栈走过去,里面是一对小人偶,戴矿工帽的少年巴斯和梳辫子的希达公主。 天空之城是云栈小时候最喜欢的动画片,刚在国内放映的时候,秦老师给他买了一对纪念版人偶,他一直摆在临窗的写字檯上。源寂住在他家的时候有次开窗,希达被风颳出窗外,怎么找也找不到了。源寂听秦老师说过云栈有多喜欢这对小人偶,又收了二十几年,特别自责,对云栈说,反正就剩一个不齐全了,送给我吧。 那时他心里就打定主意,一定要给他再配成一对。 可找一部二十多年前老动画片的玩偶谈何容易,于是这次孟雪莹去日本开会,源寂就拜託她帮忙找一找,果然不负所望。 希达的确是希达,却不是当初跟这个巴斯配套的那一个了,娇小的女孩子,硬是大出男孩子一圈,源寂把她拿开,收了起来。 云栈:“?” 源寂又慢吞吞从‘巴斯’后面拿出一只小龙猫玩偶,跟他摆成一排:“还是这样比较配吧?” 鬼鬼祟祟藏在后面本来就够好笑了,呲着一口大白牙的胖龙猫看起来更加好笑。 源寂:“不许笑!”表白呢! 云栈果然不笑了,渐渐的,有些忧伤:“假如,有一天,我突然离开了……” “不会的。”源寂靠在他肩膀,把缠在他腰上的手臂一箍,“我就这么绑着你。” “我没开玩笑。真的。” “我才不信,你怎么会捨得叔叔阿姨爷爷奶奶。” “有些事,不由得我阿。比如说,离开……这个世界。” 重生以来,源寂的脑子有时混混沌沌,大多时平心而感,他能觉到,云栈始终笼罩在一种淡淡的忧郁中,似乎有什么心事。所以他并没有大惊小怪,只是问: “那是什么时候?” 云栈:“我也不知道。” “那好吧,从现在起,到那天,就是我的一辈子。我们尽量让它长一点、快乐一点,可以么?” 小桃精:喂喂餵不行,再近要亲上了! 以前,牠享受‘穿’着源寂同云栈亲昵,可最近越来越不对劲,他们要认真了。 “你们两个——”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替牠做出了阻止。 两人立即分开。 是源老太太,扶着拐杖,吃力地从二楼一步一步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大们,正文离结局不远了,然后会用大概7、8个番外讲一下前世的事。因为这篇应该是完结v,提醒大家随着更新把文看掉,就不用花币了。 第26章 第二十三章 尴尬的对峙了一会儿,云栈打破僵局,他勉强笑着:“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呢?” 源老太太嘴唇颤了颤:“这么晚了,您赶紧回去吧。源源,扶着奶奶上楼。” 云栈不敢挨源寂太近,低声:“我走了。” “别走。”源寂突然拉住他,然后跑到奶奶那边扶着她在楼梯边的椅子上坐下。 “奶奶——” 源寂的声音在抖,云栈似乎料到他要说什么:“源寂!” 就老太太那个身子骨,实在受不了这种刺激。 可源寂还是说了:“奶奶,你看到的……都是真的。” 源老太太全身都在颤:“你怎么能……你们怎么能……云老师,您是个老师啊,怎么能这么糟践我孙子?源寂,你对得起你爸爸妈妈、对得起老源家祖宗么?老天,怎么会这样,我对不起祖宗,我把孙子养成了这样!” “奶奶,奶奶奶奶!”源寂按住源老太太两只手,“您听我说,你对得起老源家,我也对得起。您为了带大我,辛苦这么多年累出了一身病,我为了您,宁可去做……”源寂一咬牙,更紧地攥住奶奶,怕她栽倒,“男\\妓……您别激动别激动,后来没有做成!真的!是云栈,他替我还了钱,不让我糟践自己,还给了我这份工作。可是他什么也没要求过我,还处处指点我、照顾我和源菲。是我……是我先喜欢他、缠着他的。” 说这些,源寂刚才根本不敢看云栈,这时瞥了一眼,他竟然不见了。 已经顾不得了。 源寂:“奶奶,我跟他……我们其实并没怎样,可是我现在根本离不开他,下半辈子如果没有他,那还不如我爸爸妈妈,走在同一天,到死都不分开。” 源老太太双眼一阵一阵翻白。 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铃音:滴登滴登—— 云栈大步走进来。 源寂:“你去哪儿了啊?” “打120,赶快,车来了。” “……奶奶好像,还好。” “不能冒险,先送去医院再说。” 上了车,有专业人员照看,云栈才松了口气:“你胆子太暗了,万一老太太昏过去怎么办?” “今晚那么吵,我猜,奶奶一定什么都听到了,干脆说实话。别以为我奶奶一点承受力都没有,你看,她一直等着吃完了面才下来,因为她告诉过我,打断人家吃长寿面不吉利。” ********************* 源老太太做了检查,没什么大问题,但年纪大了,身体底子又极差,医生建议留在医院观察一天。 昨夜睡得晚,第二天一早云栈又被秦老师的电话叫醒。 “儿子,今天周六,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云栈寻思了一下,想带源寂一道去:“好,需要我买什么么?” “不需要,你赶快来就是了。” 云栈纳闷:“现在还不到七点,不是吃晚饭么?” “早饭也可以很精彩。昨晚上童颖给我打了个电话,听声音像是哭过,你们吵架了?我怎么问也问不出来,她说让我问你,说你一定有话对我说。” 原来如此,以秦老师的急脾气,能忍到现在已经不易。 云栈听了听动静,主卧里静悄悄,源寂应该还在睡,就没吵他,留了张便条,洗漱换衣出门了。 到了家,只有秦老师一人。 “你爸滑冰去了,就咱娘儿两个,有什么话,尽管对妈妈说!” 这个季节,冰早都化了,云坦程父子两个一样,只喜欢户外运动,到哪儿去滑冰?一定是秦老师怕云栈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早把老头子给支了出去。 “早饭呢?”云栈真的饿了。 “有有有,妈妈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的,饼干、薯片、可乐。” 云栈心想妈你连个油条豆浆都懒得买么?
第35页 鑑于这配置,云栈提议道:“妈,咱两看部电影吧。” 知子莫若母,秦老师虽然着急,可看云栈这不紧不慢的样子,知道追问也没用,只好跟着他的节奏。 “好啊。” 云栈:“老片子行么?” “我当然没问题,怕你嫌闷呢。”秦老师是个容易开心的老少女,“等妈妈再给你转个爆米花去哈。” 《喜宴》,1993年拍摄,是李安早期成名作之一,一熊一马,斩获双金。同为同性题材,比起后来那部大名鼎鼎的,这部侧重家庭伦理,显然更适合合家观看。 影片讲的是台湾籍年轻男子高伟移民美国,跟他的同性恋人simon生活在一起。为了应付父母的逼婚,以及帮助非法移民女青年顾薇薇拿到绿卡,高伟和顾薇薇决定假结婚。谁想到婚礼前夕父母突然杀至美国,按照中国人的传统,一定要将喜宴大办特办。 洞房之夜闹得太离谱,在宾客们的热情煽动下,假夫妇俩没有按捺住身体本能,发生了关系,顾薇薇不久之后怀孕。父母后来知道了儿子是同性恋的事实,伤心之余无可奈何,只求顾薇薇为他们生下高家唯一的骨肉。 因为是轻喜风格,秦老师笑点又特别低,前一个小时,一直在哈哈哈,越到后来,越笑不出,小零食也都吃不下了。 片尾曲响起,母子俩都沉默着。 云栈轻声:“妈,对不起。” 秦老师显然有些失神,勉强一笑:“儿子,妈都明白了,你放心,妈不是老顽固,你们是为了改善生活、追求幸福,爸爸妈妈怎么会阻拦你们?” 云栈见秦老师眼里竟像是泪光闪烁,眼眶也一酸:“妈……” 秦老师都快哽咽了:“儿子,别这样,又不是见不到了。现在这么通讯交通都这么发达,爸爸妈妈可以经常去看你们啊,顺便到处玩一玩儿,你知道你妈最爱玩儿。将来有了孙子,可以接回国来妈妈帮你带,我听说国外的小孩儿在学校里都是放养。” 云栈:“……”等一会儿,怎么回事? 云栈:“妈,这电影你真的看懂了么?” “有什么看不懂。不就是你和童颖有移民的打算么?她一直都希望你能去加拿大发展,你一直不同意——因为捨不得爸妈爷爷奶奶,所以你们昨晚吵架了?儿子,孝顺是好事,可是男儿志在四方,不能被家里人绊住……” “妈、妈、妈——”云栈听不下去了,头一阵一阵疼。 秦老师:“嗯?” 云栈:“我是想告诉您,如果我是高伟,既然已经认定一个人,就绝不会再跟女人有瓜葛,更不会……生儿育女。” 看着秦老师愣神,云栈不忍再说,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双膝跪倒:“妈,对不起。” 第27章 第二十四章 韩宁的那篇论文被国际权威学术会议录用。按照那个出版社的惯例,只有被该会议录用併到会宣讲、扩展之后的论文才能发表在相应期刊上。成功的第一步已经迈出,韩宁欣喜若狂,一边准备ppt,一边准备签证。 夏行聿觉得这篇论文已是囊中之物,云栈就毫无价值了,自己歪扭的鼻子还在隐隐疼,到了清算的时候。 周一早晨八点,云栈接到一个电话,是学校纪检委打来的,让他到‘春风满面’。 店外又挂起了暂停营业的告示,店内都是熟人:付书记、夏行聿还有纪检委几位领导。 付书记一副怒其不争:“小云,你是知道的,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大学老师经商影响不好,还偏偏选在学校门口,你说说你,专心搞你的科研和教学不好么……”因为有纪检委的领导在场,付书记不好说得太透彻。 纪检委一位副主任开口:“云栈,我们收到举报,说经常有很多学生到你的店里就餐、聚餐,想要查证一下,你是否利用工作之便,强制或暗示学生到这里消费……” “刘主任。”云栈觉得没必要再听下去了,“您是否查实,这家店的店主?不好意思,‘春风满面’的老闆不是我。” “是我!”一旁的源寂一挺胸脯,然后又拉开抽屉翻出证明文件。 所有人都向他看去,夏行聿目色一沉。 刘主任很意外,与另外几位同事交换了下眼神,接过文件。 云栈:“我不知道谣言是怎么传出的。没错,这位源先生是我的朋友,但我们并无任何亲属关系,可以说,‘春风满面’跟我无关。源先生不是学校的职工,就不存在利用工作之便招揽顾客的说法,另外,这好像也不在学校监管部门的职权之内了吧?” 一无所获。夏行聿在心里切齿,不过这样一来,更可以肯定云栈和源寂之间的龌龊关系,不能用从法纪上打击他,就从作风上下手。 ************************** 接到童颖的电话,云栈不感到奇怪,那天晚上的强烈反应只是一时发泄,早晚要冷静地解决。 他们约在以前常去的那家小咖啡馆。 服务员是生面孔,不熟练,弄混了两人的咖啡。童颖在消费场合一向苛刻,抬手就要招店长。 云栈顺手按住她。 童颖却像触电般缩回手。 云栈心中意识到了什么,说:“算了。”将两人的咖啡调换。 暂时陷入了沉默。 云栈留意到,童颖抽出湿巾,动作不大地擦着方才被他碰过的地方,擦完之后,又换用纸巾擦。 “夏行聿找过我。”童颖将揉成团的纸巾和湿巾一起丢进小垃圾盘,坐正。 云栈也坐正身子听。 童颖:“他直言你另有新欢,而且,是个男的。呵呵,还当这消息有多新奇。” 云栈:“他想让你怎样?” “去付书记那里检举你。” 这正是上一世童颖做过的,那时的她情绪好像拱动大地的岩浆。 童颖:“他一直看你不顺眼,年底所有学院都要推荐新一届的中青年学术带头人,你是目前最可能的人选,趁这个机会搞臭你,他就十拿九稳了。” 云栈:“所以,你现在是在善意的提醒我?” “我在威胁你。” 云栈郑重地说:“童颖,分手吧。” 童颖的脸色当即冷下:“云栈,我八年的青春都耗费在你身上,放弃了好对象、好前程、好机会。现在你说分就分,这么迫不及待,就像丢一件破衣服?” 云栈摇头,又思索了一下:“如果你非要把自己比作衣服,你就是我衣柜里一件名牌、高档却并不适合的衣服,束之高阁,永远不会穿。何必呢?这怪我,发现得太迟了——其实不算迟,你我都还年轻,都还有朝气。” “不错。”童颖微微扬起下巴,“你知道么,suzuki教授对我的论文评价很高,说非常期待我不久的将来能加入他们团队。你知道日籍教授有多苛刻。你不要以为我不如你,更不要觉得我离不开你。说句实话,就凭这么多年的感情,说没有留恋,是假的,如果你出轨的对象是个女孩,也许我还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可你……”童颖有些嘲讽地笑了,“不好意思,太噁心了。”
第36页 走出咖啡馆,云栈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清新空气,心情轻松了几分,拿出电话: “喂,客人现在多不多,我过去找你?” 源寂在那边忙乱的:“不行不行,你别过来!” “很忙么?”云栈问完,就听见东西摔地碎裂的声音,还有男男女女的喊声。 不必再问,挂了电话,他飞车向春风满面而去。 ********* 这个月大概是个破财月,面馆第三次暂停营业。 源新华两口子闹过一阵,正坐着缓气,一见云栈进来,立刻精神百倍。 “你这个畜生!”源新华扑过去一把攥住云栈的衣领,“看你长得人模狗样,心黑透了。一个月两千块就想糟蹋我闺女……” “叔叔!”源寂在一边拽他。 “爸!爸!”源菲在另一边使劲儿拽他,“跟你说多少遍了,云老师是好人,根本没欺负过我!” 她头髮有些乱,双眼通红,显然是刚刚哭过。 源新华推开源寂。张雅洁一把揪住女儿:“你爸给你讨公道呢你闹个什么?吃里扒外的赔钱货!” 云栈双手攥住源新华的手,不让他太过分。 源新华力气不比年轻人,但也不肯撒开:“好人?好人会去玩儿男人?他就是那个什么……变态!源菲你可是有爹生有妈养的,别学源寂那么不要脸!” 云栈刚还不好动手,听了这句,一把将他甩开。 源新华感觉腕子都脱臼了。 “你这个禽兽,你糟践了我家闺女你还敢打她爸!”张雅洁想上去厮打,被源寂拦着。 张雅洁当然是虚张声势,但嘴不饶人,“我告诉你,明天我们就把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事都贴到校门口去,让老师学生们都看看他们的老师就是个鸡\\奸犯!” “二……三十万!”源新华忍着疼,“我闺女的损失费还有我的医药费,你不给钱,我们就说你‘□□少女’!” 张雅洁马上道:“还有让我家大宝明年上l大最好的专业!” ‘□□少女’这个词,想必是有人教他的。他们突然来纠缠,想必也是有人挑唆的。 “我是处女!” 突然一声大喊。在场的每个人都愣住了。 源菲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满脸眼泪:“不信带我去检查,你们别想冤枉云老师。” 源国华两口子大眼瞪小眼。张雅洁上去就是一个嘴巴:“不要脸的,这是小姑娘家说的话?!” “还有……还有你跟源寂那小子的事!”源新华,“你不给钱,我就告诉我妈,说你用钱包了他孙子。老太太非被你气死不可,到时候告你……你就贪上人命了。” “我已经知道了。”颤巍巍的声音响起。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源老太太什么时候下了楼。 她吃的药里有安眠成分,睡得很沉,即便如此,也被楼下的吵闹声给惊醒了。 “奶奶——”源寂跑过去。源菲擦了把眼泪也跑过去。 “不要脸吶……”源老太太攥紧了拐杖。 “就是!”源新华指着云栈的鼻子。 “我说你!还有你——”源老太太吃力地抬起拐棍点着儿子和儿媳,另只手攥着源菲的手,“为了讹钱,把自己亲闺女逼成什么样儿?云老师和源寂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你们别想再用这个讹人。” 第28章 第二十五章 “你原来那个枕芯太硬太高了,我给你换了一个。”源寂拉上枕套拉链,没听到回应,探头向外瞅瞅,很重地在枕头上拍了几下。 正经过门口的云栈闻声:“嗯?哦,好。” 源寂:“被子我换了这条……”他没好意思说‘双人’的,“180公分宽的,舒服一点。” “哦,谢谢。” 源寂脸一皱: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小桃精:小贱人,你把他的被他的枕头都弄到你房里是想干嘛! 源寂:“我回去了!” 卧房里突然传出这么一声,云栈终于进来。 源寂本来都洗了澡换好睡衣,现在却跳下床找外衣,像是要换回去的意思。 “回去!你又不想让我住这儿。” 云栈没说话,在一旁看,还抱起臂来。 源寂见他没有拦自己的意思,气鼓鼓解扣子,脱掉睡衣光着膀子一愣,总不能当着他面换裤子吧? “你看什么!” “看你闹别扭啊。怎么了,不是说今天想在这儿住么?” “那……”源寂红着脸,“总把主人挤到小卧室去当客人的能安心嘛?” 云栈憋笑:“说来说去就是想跟我换房间啊,那好办,我去把小房间收拾一下。” “不准走!”源寂一急,从后面把他给抱住了,又难为情起来,将脸贴在他背上。 隔着一层衣服,都能感到脸的热度。 源寂:“什么时候……住一起啊。” 云栈:“今晚不就是么?” 源寂将一边脸更使劲儿地往他背上贴,伸手捂住另一边脸:“我是说睡……一起。” 小桃精:你们两个这样有意思么? “这样啊。”云栈明知源寂不敢探头看,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声音却还尽量如常,“那可不能只是一两天,你晚上不还得照顾奶奶么?” 源寂有点急,抬起脸:“菲菲在呢啊,她正好不敢回家,想要在店里住一段。我让她多住些天,多久都行!”说完觉得自己也太心急太直白了,忙又把脸藏回去。 云栈终于忍不出哈哈笑出来,笑过之后,低着嗓子问:“都准备好了?” “嗯。”源寂闷声,“以前,于经理告诉过我……”他忙甩甩脸,云栈一定不想听这些,“然后我又上网查过了,该买的都买了。” 其实从他今晚一进门,云栈就注意到他遮遮掩掩的那个塑胶袋,随口问句是什么,他直接炸毛,倒引得云栈偷偷翻了翻,然后就整晚在忍笑。 云栈:“我不是说那些,我是说……”毕竟重新一世,他想知道他心里是否准备好了。 源寂:“这个也准备好了。” 被子掀开,床单上还铺了块干净的单子。 云栈:“……” 看着源寂一脸红红的得意,云栈觉得,什么也不用问了。 小桃精:不要脸! 小桃精飞扑过去,想要推开云栈,可是—— “唔……”环在人家脖子上的双臂反倒更紧了,这种感觉,实在太…… 他不会形容,他只觉得,云栈好坏阿,他肯定经常亲人,可是现在哪还顾得上计较那些?
第37页 “你、你、你……走开!” 这个节骨眼儿突然被推开,云栈莫名其妙,双肘一弯撑着自己,胸口微微起伏着。 源寂捂着下面:“你……流氓!你……脱我裤子!” 云栈又想笑,谁流氓啊?谁刚才急不可耐几乎是连撕带扯地拽掉他上衣? 源寂本来就光着上身,刚不过是按部就班碰了下他的裤子。 云栈:“又闹什么?” “我问你!你……你是不是第一次?” 这个问题……如果算上上一世跟他,当然不是第一次,可这个答案肯定不是他想听的。 云栈:“就算是吧。” “什么叫就算?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 “是。”这一世的确是。 源寂不罢休:“跟女人跟男人都是第一次么?” 云栈:“跟女人从没有过,跟男人……”前世今世的问题又开始缠不清,他不想撒谎,“总之我保证,除了你,我不会跟别人。” 小桃精:“撒谎!”刚刚就差点跟源寂…… 云栈:“……” 云栈:“真的。” 源寂:“我问你——你喜欢我么?” 云栈屏息等着他提问,想不到是这么个问题,哑然:“当然。” “那你是喜欢……你不是说过,我有时候笨笨的,有时候又灵的过头,你喜欢哪一个?” 云栈不是傻子,知道在别扭小情人面前不能有丝毫犹豫,立即给出最喜闻乐见的答案:“都喜欢。无论你哪种样子,我都喜欢。” “不行,必须挑一个!” 云栈有点犯愁,想了想:“笨的。” 笨就不会多愁善感,笨就不会自作主张,像上一世那样,走上一条最残忍的路。 云栈说完感到后悔,源寂的表情告诉他,答案错。 “你——”源寂顺手抄起枕头,一下一下砸下去,“你没良心!你见异思迁!你个大色狼、大流氓!” 云栈内心:多亏换了个软点的枕芯。 可是……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源寂:“你出去!不许你睡这儿!不许你跟他……跟我……” 云栈:“好好好我去睡小房间好了吧?” “小房间也不许!死流氓,你去睡沙发……不行!睡地上!” “好吧好吧。” 云栈狼狈逃走,算了,他魂不全。 第29章 第二十六章 供暖期早已结束,地板又冷又硬,云栈一夜睡得不好。黎明前夕,天将亮不亮,他正在‘起来’与‘再赖一会儿’之间挣扎,被子一掀,一个热烘烘的身体拱了进来。 云栈触电般弹开,第一反应是伸臂护住脸。 源寂本来满心歉意,看他这种反应又觉得好笑——好像自己要打他似的,拉着他胳膊放下来: “你怎么睡地板啊?” 云栈:“……不是你让的么?” 源寂又开始愣神,昨晚的事……他模模煳煳记得一些,本来一切好好的,很陶醉、很期待,后来不知抽什么风,好像把人给撵了出去,甚至真的还打人了? 源寂:“对不起。” 云栈:“……没关系。”习惯了。 源寂:“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 源寂扳着他的脸,转到自己这边,轻声:“那我们……继续吧。” 小桃精立即进入战备:你们敢! 身体虽然颇为勃发,心里还是很冷静的,云栈听得出源寂的声音闷闷的,知道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宜的时机,就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伸臂将他搂了。 这样的姿势让源寂很舒服、很安心,也很放松。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去年开始,总是混混僵僵的。平时脑子就不好用,有时候一大段时间都不知是怎么过来的,最近好像好了一些,可还是动不动会不受控。我想我可能是得了什么精神疾病吧……啊!” 云栈想用下巴蹭蹭他头顶,以示安慰,冷不防他突然一抬头。 源寂看着云栈皱眉的表情,本来要说的话不敢说了:“你很介意吧?” “……没。” “但你的脸色很难看。” “……撞到下巴了,很疼。你‘啊’什么?” “我想说,要是遗传性的怎么办?” 云栈:“……” 云栈:“你会生孩子么?” 源寂呆了一下:“也是。”又嘿嘿傻笑了。 “傻死了。”云栈低头亲亲他头顶,下巴还在疼,亲之前警告了一句,“这回不许乱动!” “哦。” “就喜欢你傻。”云栈又开始一下一下玩儿他那两个小发旋。 其实根本说不清到底喜欢他什么,只是单纯的‘就喜欢你’,所谓‘就喜欢你x’的这个x,随他高兴而定。 小桃精伤心地蔫了。 一开始,牠只是太心急,才要借用源寂的身体,跟云栈亲昵,那时牠相信,有朝一日自己有了身体,一定会更精緻可爱,横刀夺爱不在话下!可事到如今,牠终于明白,即使牠再漂亮再聪明,云栈喜欢的也是那个傻傻的什么都不如他的源寂。这么长时间共用身体,连灵魂都在磨合,越来越多的时候,牠觉得跟源寂心有灵犀,只是他腼腆、怯懦,而牠任性、大胆。 横刀夺爱,牠真的做得出么? ******************** 为论文做宣讲那天,韩宁意气风发,看着台下各种肤色、发色的学者专家聚精会神,他感到已经登上了人生第一座高峰。但、峰值不等于极值,等待他的将是步步高升。因为算法思路新颖,实验结果又过于理想,难免有人质疑。韩宁早有准备,答辩时应对自如。医学图像因为其隐私性不能被公开,也就是说,没有人能获得他们的原始数据,也就不能完全重复论文中设计的实验、进而验证结果的真实性。 所以韩宁有恃无恐。 分会场中场休息,韩宁急忙去找刚才对他的论文表现出兴趣并提出几个问题的k教授,想要藉机攀谈一番,为将来出国读博找导师做准备。 人声嘈杂中隐约听到电话响,韩宁不愿被打断,k教授很礼貌地停下来,示意他接电话。韩宁走到人少的地方,不耐烦地喂了一声,夏行聿的声音极少有这样的气急败坏: “你看没看l大附属医院医学影像中心的最新公告?” “老师,我一直在开会,还没……” “他们公开了一组临窗医学图像作为试用公共资料库,就是咱们的论文里用到的!”
第38页 这意味着所有对论文感兴趣的研究人员都可以免费获得这组数据,并验证论文的真实性。为了建立这个公开资料库,丁主任花费了很多心力。 “什……什么?”韩宁眼睛发花,耳朵轰轰作响,几乎听不到夏行聿的命令: “不要宣讲了,论文撤回,决不能发表!” 晚了。 ************ 享受着云栈新上的肥料,老桃树舒爽地花枝招展:“真的,这回真的快了,想要化人,就让云栈再多上点好肥,还能更快一点……” 泥地上落着孤单单的一小朵。 “爷爷,我不要做人了,做人太辛苦了。” “唔?”那岂不是再没有好肥了么!花枝乱颤,“做桃怎能如此没志气!” 小花瓣在地上摇了摇:“所以我想感受一次……就一次,我就永远离开,不再骚扰他们。” *********** 云栈开门吓了一跳,‘源寂’就站在玄关,呆呆地瞅着他。 “等我呢?”云栈反手关门,“夏行聿被停课调查,我们几个轮流帮他代课,所以回来晚了……” 被紧紧搂住,云栈退了半步站稳,揽住源寂:“一石惊起千层浪。在权威国际会议上论文造假影响太坏了,夏行聿和韩宁师生两个互咬,韩宁揭发出夏行聿长期包养男生。还有,他跟紫荆酒店……” 云栈的嘴忽然被堵住了,源寂几乎是在咬他,谁要听这些! 口鼻间瀰漫着淡淡桃花香。 不像香水、不像牙膏。云栈说不出那是什么。 以前,牠怕露馅刻意收敛,现在却巴不得让他知道,那是牠独有的味道。 不同于上一次的准备充分,这一次突然又慌乱。源寂的脚绊住了长裤,怎么也扯不下去,生气地使劲儿蹬。云栈不知他怎么这样躁,赶紧过去帮他脱了下来。需要的东西一样都找不到,源寂气道:“藏到哪去了?!” 云栈打开最里面的柜子:“家里偶尔会来客人,我妈还时不时突击检查,总不能摆到外面吧?” 源寂陷进厚厚的软床垫里上下弹:“你还在做什么?” 云栈不说话,快手将床周围的重物、硬物以及一切可以袭击人的东西都抓起,丢进柜子。 …… 房间隔音效果不错,但也经不住三更半夜这么长时间、喊破房顶的叫法。云栈终于忍不住虚掩住源寂的嘴:“嘘——”动作也缓了下来。以前他不是这样的,有时候忍得眼泪都渗出来,也只是哼哼唧唧。云栈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没做好。 “弄疼了?” “嗯嗯啊啊——” 云栈判断不出:“到底是难受,还是舒服?” 源寂:“舒服~舒服~舒服~舒服……” 云栈没法:“小点声,吵到邻居了。” 源寂嗓子都哑了,一脸眼泪:“我偏要吵,反正没有下一次了,我想怎样就怎样!” 这是要做到死?云栈一个激灵,毕竟不是正常途径,他会受伤的,可平时就最吃他胡搅蛮缠,何况是现在,于是仗着自身条件和对他的了解,用了点‘手段’。 源寂兴奋到晕了过去。 梦是白色的,路面覆着厚厚的雪,一辆车疾驰而来,他扑倒在云栈怀里……校园的湖边结起雾凇,他在松树下亲云栈的脸……颜色渐渐变深,红色、殷红色,是晕开在浴缸中的鲜血,是灼灼盛开的桃花……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是爷爷: “三魂者:元神、识神、欲神。自杀者三魂不全,元神跟随肉身,识神被我收在一片桃花上,至于欲神,要等他尝过男女\\男欢爱,才会觉醒,到时就可三魂合一。” “男男欢爱伤风败俗,还是别觉醒了!” 那个严肃的声音很耳熟,源寂想起了,是云老先生。 老桃精:“我骗你孙子要折损阳寿才能换那小可怜重生。云栈小子自知时日不多,应该不会去招惹人家了。” 云老先生:“哼,家门不幸!” 老桃精:“可是如果这样都阻拦不了他们两个,那就是天意,纵然本仙神通广大也没有办法。” 源寂:“他们是骗你的!” 云栈闻声睁开眼,看身边的源寂一下子坐起来,以为他又要发作,赶紧掩住头脸。 源寂:“我想起了,我都想起了!” 第30章 番外二 许一帆订好的房间就在楼下,可云栈实在没法直奔主题,反正时间还不太晚,就提议要不要出去走走,吃个宵夜什么的。 一路上,青年都很安静,每次云栈看向他,都会发现他有点慌地移开目光,似乎刚刚也在悄悄看自己。云栈本来没打算问他的名字,不过有一件事,他必须要弄清楚。坐在餐桌前,等菜的时候,云栈故意弄了弄手机,抬起头像是随意地说:“这个app挺有意思,身份证号码也能测吉凶,玩过么?” 青年摇摇头,很感兴趣的样子:“真的么?我的身份证号是……” “需要结合面相,得扫一下照片。” “哦。”青年毫不怀疑地取出自己的身份证递过去。 云栈其实是想看他的年龄,因为……可爱,令他看着很显小,云栈怕他还没有成年,亲眼看到他的出日期,知道真的已满22岁,才放下心。当然,云栈也看到了他的名字,源寂。这个姓已经很少见了,名字听起来很像圆寂,怎么会有人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字。 源寂看他盯着身份证的时间有点长,说道:“我爸爸姓源,妈妈姓季,所以想给我取名叫源季。是我奶奶去帮我上的户口,她不怎么认字,就让户籍警随便选了这个字。” 让不怎么认字的奶奶去上户口,你爸爸妈妈呢?云栈很想问,又忍住了。萍水相逢,还是不涉入的好。 “那,您……”源小心翼翼的。 云栈并不想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将身份证递迴:“喏——” 源寂:“您还没扫呢吧?” 云栈一愣,他竟当真了,装模作样地用手机扫了一下照片。 “怎么样?”源寂露出一个能让所有撒慌者无地自容的笑,“我觉得我今天运气特别好。” 云栈敷衍道:“……嗯。”他有点兔牙。 ************* 路面的雪不断被晚高峰的尾气融化成水,汽车驶过,发出一阵一阵沙沙声,令源寂的声音不那么突兀:“您……” 云栈温和地打断他:“别这么称唿我了。” 这种尊称让他想起自己的学生,产生不适。一方面找各种藉口纵容自己,一方面又要死拎着最后的遮羞布,他为自己的虚伪感到羞愧无比。 马路对过就是灯光璀璨的紫荆,两人在人行横道前停下,等红灯。源寂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终于说道:“您……你有什么特殊的要求么?”立即又说,“我大概……都是可以的,就是有点怕疼。但是不是太疼的话,都可以忍的。”
第39页 云栈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觉得好笑:“我看着就那么像变态么?” “不是的!”源寂很紧张,一口气说下去,“像您……你这样的,怎么会没伴儿呢?他们说,出来玩儿的,都是有钱的、年纪大的。年轻又帅的,大多有点什么特殊的嗜好。” 他脸憋得越红,云栈越想逗逗他,故意严肃的:“那刚才在包房你又不说明?” 源寂只敢看自己的鞋尖:“那时说,我怕你就不选我了。” 云栈有点惊讶:“你注意到我了?” “其实……我是故意的。” 他没说完,可是云栈却听懂了,他第二次进包房来,是故意的。 突然都不讲话了,信号灯恰好变绿。 过马路时,云栈习惯让比自己矮小的走右边,就轻轻将他拉到那边去。源寂怔住了。 二十二年前的一天夜里,源妈妈突然作动,源爸爸陪着临产的妻子去医院。那夜风大雪大,可见度极低,一辆疲劳驾驶的大卡车飞驰而来,将夫妻二人撞飞。源爸爸当场身亡,而源妈妈坚持到被送去医院,生下源寂。 源寂后来无数次地听奶奶讲,妈妈之所以比爸爸多熬了两个多小时,就是因为过马路时,爸爸将妈妈护在自己的右边。 …… 云栈看着左边的来车,源寂全神贯注在他被清明雪光勾勒出的侧脸,毫没留意右边风驰电掣飞来一辆电单车。 谁都没想到有人闯灯逆行还不减速,源寂‘哎’了声,扑倒在云栈身上。 等到云栈将他扶起来,那印着‘xx外卖’的背影已经很远了。 云栈四五岁就跟着秦老师打篮球,对这些外伤扭伤特别熟悉,看了他脚踝之后确定没有骨折,才松了口气。 这大概是天意,一个小小的预警,可为什么不报在自己身上? “扶着这里等一下。”云栈让源寂扶着个电线桿站好,招手拦计程车。 源寂不解:“不是回酒店么?” “不回了。送你回家。” 前半段车程都很沉闷,源寂从没想过带人回家,何况是第一次?家里什么都没准备啊。他住的小区非常偏僻,路两旁越来越暗,一家成\\人\\用\\品店的灯光格外显眼。 源寂红着脸:“师傅,麻烦……停一下。” 云栈见他要开车门:“做什么?” “我、我……去买点东西。” 云栈向窗外看了一眼,源寂吓得立即挪开眼,接下来听到的话更让他耳根发烫。 “你不方便,我替你去买吧。” 车程半个多小时,到了一片老旧的小区。 云栈扶着源寂一瘸一拐到了楼下:“你家几楼?” “六楼。” 云栈看了看那些刷着劣质涂料的老房子:“有电梯么?” “有的。” 可是从一楼到六楼楼宇门对应的那一趟却是漆黑的,按理说,有电梯的话,声控灯偶尔应该亮。 源寂:“坏了几天了。” 云栈:“来吧,背你上去。” 源寂拒绝:“那怎么行?” “你有多少斤?140不到吧?来,让我体验体验280斤的感觉,防止中年发胖。” 源寂一下笑了,这一笑,云栈发现他左颊有道狭而浅的酒窝。 最后抗不过,云栈到底将他背上了六楼。 源寂住一室一厅,房子的格局陈设都像是九十年代的,很干净,家徒四壁的那种干净。 “您坐。”源寂蹦蹦地想去倒水,被云栈给捉了回来。 冰箱里没有任何饮料,云栈只好去烧水。 作为主人,坐在那里看客人忙里忙外实在很不安,源寂只好道:“那我……去洗澡了。” “你腿都这样了,今天别洗了,小心滑倒。” 源寂:“啊?”做这种事前,不洗澡不好吧…… 水烧好了,云栈端了个热气腾腾的脸盆出来,源寂立即又面红耳赤,这是让他洗局部的意思么? 40平的小屋,哪里都是一览无余,让他怎么洗啊。更没想到云栈接下来说:“我帮你吧。” 那怎么行!源寂想直接羞死算了,可又不敢拒绝,这会不会……是他的嗜好? “哦,等下——”云栈忽然走开。 源寂刚松弛一些,哗啦哗啦翻塑胶袋的声音立即又让他热血翻腾。 云栈:“一会儿洗好我帮你涂上,用膏的还是用水的?” 啊? 源寂:“随、随、随……你喜欢。” 云栈拿了东西蹲在他面前。 源寂双眼一闭—— 一脚被抬高,云栈脱了他袜子,把热毛巾敷在扭伤的脚踝上。 源寂愕然一张眼,见他正打开药膏:“这种药膏活血化瘀,效果很好。” 源寂:“……” 他突然想起,途中的那家成\\人\\用\\品店旁边,似乎是一家24小时药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大们,周一见。 第31章 番外三 云栈帮源寂处理了伤,嘱咐他几句,就说:“那你休息吧,我走了。” 源寂愕然。走了?他真的就只是送自己回家? 云栈端起水盆去倒掉。卫生间传来他的声音:“你这屋里有点冷,水这么快就凉了。” 其实刚一进来他就觉得冷,还以为是在外面冻到了没有缓过来,过了这么久,还是冷的。 源寂的心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一直是这样的。” 云栈找到地热管,摸了摸:“不太热。”又开门到楼道里的管道间摸了摸:“外边是热的,家里的地热好久没洗了吧?” “房子刚租不久,我也不知道。这个要洗的么?怎么洗?” 云栈语塞,问道:“工具箱在哪?” “没有箱,有螺丝刀和锤子,在……” “有管钳或者活扳手么?算了。”看他的样子就是没有,“你们小区的物业在哪里?” “这么晚了,物业的人不会来了。” “我去借点工具。” 又爬了趟六楼,云栈借了工具回来,关了地热阀门,用管钳拧开过滤网埠,取出几乎被淤泥塞满了的过滤网,难怪不热呢。洗完过滤网,他又逐个清洗各个分管。放风阀里排出来的水几乎是黑色,别提有多脏。 云栈一身汗一衣服泥地蹲跪在地上挥舞扳子钳子,想起今晚原本是打算做什么的,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心中不胜唏嘘。 源寂也心情复杂地坐在床上发呆。这情形不像云栈花钱雇了个……倒像是自己花钱雇了个水暖工。如果他真是个修水暖的师傅就好了,源寂悄悄嘆了口气,那样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不会那么远。
第40页 可他知道一定不是的,虽然他并不知道云栈真正的身份。 “你真厉害。”源寂不知怎么就把心里的话给说出来了。 云栈已经在收尾了,笑着说:“这算什么啊。” “你是工程师么?”源寂问得很纠结,觉得自己太烦人,可他真的想知道关于他的事,哪怕是一点点。 云栈没答,但也没生气,依旧笑着说:“我们那个时候的男孩很多小时候都有一个做工程师的梦。你看过天空之城么?” 一个挺老的动画片,源寂有点印象,点了点头。 云栈:“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动画,特别喜欢小男孩巴斯,那时候觉得就算当不成工程师,当个技师也好。” 源寂努力回想着,印象中有一个头戴矿工帽的小男孩,萌萌的大眼睛总是一副握拳脸,要是把云栈的样子给拖进去……毫无违和地有点可爱。 源寂试着问:“这里太偏僻了,晚上没有计程车过来,要不,你就在这里将就一夜,明早晨再回去吧吧。” 云栈慢慢收拾着工具。如果抛开那种猥琐念头,两个男人住一晚也不会太出格。 见他没有反对,源寂难以自抑地高兴,又不敢让他看出来:“卫生间里有淋浴,你去洗个澡吧。” 云栈一身汗,巴不得马上沖热水澡,可想到同在这不足五十平的小空间,有点不自在。 “算了,太累了,将就将就吧。”云栈说着和衣倒在狭小的沙发上,蜷起腿。 这是一年中夜最长的时候。云栈窝在沙发上伸不开腿,夜就显得更加长。他很早就醒了,先没动,听源寂在床上细匀的唿吸,应该还在睡。 云栈轻轻起身,到厕所把水放到最小声,洗了脸走出来。源寂似乎仍然没有醒。云栈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昨晚为什么要留下,计程车不来,不可以叫车么,他的心里,其实是不想走。 他知道再也不能留下去,快步去开门。 走到五楼的时候,云栈发现这一层的电梯面板亮着,猜是有人在维修。果然里面传出断续的交谈: “估计就是接触不良。” “嘘——” “怕啥,这个点儿没人。” “老头老太太起早锻鍊啊。” “电梯坏了,还锻鍊个屁。” “这个楼的人也真能耗,耗吧,不交物业费就爬楼梯吧,当锻鍊了。” 云栈站在外面一直没走,大概几分钟后,电梯门打开了,两个像是维修人员的男人走了出来。 云栈故意下了几级楼梯,装作是刚经过的样子。 “师傅,这电梯怎么了?” “哦……”一个维修员咳了声,“零件坏了,挺严重的,得返厂。” “大概要多久?” “一往一返,那可说不定了,这都是老电梯了,厂家还有没有零件、能不能修都不知道呢。” 云栈见两人说的严重,又联想到刚刚听见的,猜了个大概。这种老楼住户复杂,很多都拖欠物业费,物业大概是想借电梯故障来催缴物业费,这也是常见的伎俩。 云栈:“这么多住户,上上下下多不方便,师傅,您能帮帮忙给好好查查么?” 维修员有点不耐烦:“机房、井道、地坑、轿内、轿顶这些简单的都查了,没问题,电梯就是不动,还能是小问题么?” 一大堆专业名词煞是唬人,一般能达到立即封口的作用。云栈问了句:“您看,会不会是安全继电器的接触不好?”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都没说话。 云栈不抽菸,可是身上常带烟,为了打点学校里成日死磕程序论文的老烟枪,他掏出两根烟来递过去:“您帮帮忙。” 两人神色缓和了些:“你挺懂啊。” “瞎说的。”云栈其实是做理论算法的,对于硬体并不擅长,他也知道两根烟是解决不了问题,拿出钱包来,不多的几张全给抽了出来,“我……弟弟伤了腿,上下不方便,您给想想办法吧。” 源寂的腿伤得不重,恢復得很快,可他一直没有去上班,因为得了严重的感冒。那天早晨,他迷迷煳煳听到洗手间轻微的水声醒过来,云栈出来、云栈走了,说不清原因,他一动都不敢动。可就在门合上的一刻,他立刻钻出被窝,掀起窗帘。 老房窗户密封非常不好,窗口很冷,他只穿着一件薄t恤趴在那。 就算没有电梯,从六楼走到外面也只要两三分钟吧?可他眼巴巴等了半小时,那个高高的背影才终于出现在楼下,只几十秒,转过弯,消失了。 吹了半小时的冷风,源寂当天就开始鼻塞。这种工作性质,一把鼻涕一把泪,咳嗽不断,只会让客人嫌弃。于经理又气又急,可病去如抽丝,逼也没有用,哪有人会不想自己的病快点好的? 源寂就是不想让自己的病好,他坚持不吃药,喝冷水,发了汗还开窗。 十天过去,他的腿基本痊癒了,发现盐正好用完,打算下楼买一包,出门时习惯地拿起登山杖,心里想着,大概是最后一次用了。 电梯里还有一个穿制服拿钥匙的中年人,像是物业的维修员,瞟了他一眼道:“这么大雪还去登山?” “哦,不是,我腿扭伤了。” “哦!”那人道,“就是你伤了腿下楼不方便吧?前些天你哥特意求我们把电梯修好的。” 源寂印象里并没什么哥哥,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 “那个挺高挺好看的小伙子,不是你哥么?” 源寂的心一跳,不大敢又十分渴望地联想到了云栈,不知怎么就胡乱点点头。 维修员问道:“你是大学生?也是l大的?” 源寂脸一红,刚想否认,忽然意识道他说的‘也’:“他……那个……” 维修员说:“你哥不是l大的么?懂得挺多呢。” 那天,云栈打开钱包时,维修员看到了里面的工作卡。 源寂终于知道,他是l大的。 源寂到超市买完了东西,回来的路上买了感冒药。听说重感冒吃了药也要大概一周才能復原,而一周后,正是他的生日。 他没有见过妈妈,奶奶对他说过,妈妈拼了命才生下你,过生日那天要对自己好一点、开开心心的,爸爸妈妈在天上知道了,才会开心。 从小到大,他的生日都没有收过什么礼物,以前奶奶身体还可以的时候,会给他煮一碗面,下一个糖心的鸡蛋,可是今年却不能了。他决定候送给自己一份最好的生日礼物,就在生日的早晨,走进了l大的校门。 l大非常大,好在指示牌清晰。源寂回想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许一帆提过什么信号处理会议,猜想云栈大概是相关学院的,就往指示信息学院的方向走去。 教学楼林立:逸夫楼、田家炳楼……源寂怀揣着一个固执的希望,信心满满地一幢一幢,一间一间、一层一层找过去。
第41页 走进逸夫楼,上了三楼拐进走廊,只听一个声音从某一间教室传出:“这个展开公式是不是有点太复杂了?” 源寂这才发现心里深埋了一盏声控灯,就是这个声音,点亮了他整颗心。 心随着脚步使劲儿跳动,他在教室门口停下,门外的课表标着,周一、三,三、四节,智能信息处理新技术,开课学院,信息工程(研究生),教师,云栈。 他叫云栈。他不是这里的研究生,而是教研究生。 一墙之隔的云栈继续说道:“给你们讲个笑话。假设sin是爸爸,cos是妈妈,爸爸白天去看电影,晚上妈妈看到门口站了一大堆多项式,就问,你们是谁啊?答:连你老公都不认识了?妈妈:你怎么变成这样子?答:看的是喜剧,太乐(泰勒展开)了。” 门外的源寂没听明白,教室里却断断续续传出笑声。 源寂有些醒了,他在说什么他完全不明白。有缘分能怎样,找到了又能怎样,一道教室门隔出了两个世界。 云栈毫无知觉:“笑过了,老老实实背公式吧,就要考试了。” 带笑的低音一阶一阶敲在他心上,都是警告,源寂狠心转过身,快步朝外面走去。 就在这时,下课铃大作,云栈习惯性地朝外面看了一眼。 第四节下课,饥寒交迫的学生们从各个教室涌出来,源寂挤在人潮中,想走也走不快,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张什么,一只手突然被人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