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草制霸录》 一、我是丑男? 江水源觉得今天运气不错! 本来按照惯例,初三下学期学校会疯狂补课以应对即将到来的中考,没想到今年清明节居然法外施恩轻轻放过初三年级一马,让他们能够和初一、初二的小朋友们一起快乐地玩耍。下午趁着放假,他和单元里的几个小伙伴们到学校操场打球,竟然又在操场边遇到了浦潇湘。 浦潇湘是谁?那可是淮安府山阳初级中学公认的校花! 淮安府自国父孙元起龙兴以来一直是全国的教育模范府,各种层次的示范学校星罗棋布,荟萃了大江南北的名师硕儒,培养的杰出人才更是遍布各地蜚声中外,其中不仅有政界、商界、军界成功人士,还包括杜承运、徐康哉等数位孙元起国际杰出青年科学家奖、诺贝尔奖获得者以及十多位中华科学院院士。而在这众多学校中,山阳初级中学和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又最为出类拔萃,有“淮府双璧”美誉。当然山阳初级中学是初中、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是高中,两者关系非但没有势同水火,反而珠联璧合,愈发彰显出淮安府教育的卓绝不凡。 也正因为如此,山阳初级中学成为众多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们教育子女的首选之地,不仅淮安府周边有权有势之人把子女送来,全国各省有关系、有背景的人都托人打招呼递条子,努力争取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入学名额。尽管学校一再极力控制规模,无奈大有来头的关系户实在太多,连贵为全国众议院议员的校长也不得不再三让步。眼下学校一个年级已经达到24个班,按每班40人计算,每个年级将近千人。 一年将近千人的名额看上去很多,但放在全国十多亿人口中,那完全是沧海一粟九牛一毛。加上国父孙元起创立的淘汰制义务教育法,能进入山阳初级中学的学生不是天资聪颖就是家世豪奢。而浦潇湘是凭借自己真才实学过五关斩六将硬考进来的,不像江水源有个在学校里当老师的爸爸,以教职工子女身份直接免试入学。 当然,这不是说浦潇湘家世不行。相反,浦潇湘家庭背景在土豪无数的山阳初级中学也能算得上是中等偏上。她的祖父浦谷风少年弃笔从戎,后任湖南陆军第一师副旅长,虽然没能官拜少将,但交接了不少军政要员。父亲浦克商秉承父志,先是高中毕业后考入军校,然后从连排长做起,一路青云直上,不到四十岁肩膀上就扛上了一颗金星,成为军中颇有名气的青壮派。据传言称,浦克商的妻子乃是出自鼎鼎大名的京城赵氏,所以他仕途才如此一帆风顺,但这一传言却没有得到有效证实。 尽管家世如此显赫,浦潇湘还是规规矩矩地加山阳初级中学的入学考试,凭借自己的本事名正言顺地踏入这座名校。这是她成为校花的前提条件之一。 但更重要的因素是她确实有这个资本。如今她才十四五岁,已经出落得婀娜明媚、光彩照人。全校有近三千名刚迈入青春期的学生,大多已经情窦初开,知**而慕少艾。那些托关系进来的世家子弟更加早熟,眼界也更为开阔,能众口一词公推她为校花,足见她天生丽质容貌超群。 江水源平日里只知道玩耍打闹,连学习都不太上心,成绩在班中只排中等偏下,对男女之情更是似懂非懂,居然也晓得同一年级浦潇湘的芳名。而且此刻她就坐在操场边的草地上看着江水源他们打球,这如何不让江水源觉得今天运气爆棚呢? 不仅江水源兽血沸腾,一起打球的其他几位小伙伴也跟打了鸡血似的疯狂起来,拿到球的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没拿到球的也满场飞奔抢断、盖帽、篮板,再也顾不上什么战术配合。身高仅一米五几的江水源抢不过人、跑不过人,只能被动地跟在后面吃灰。 很快江水源的好运气再次光临。争抢中篮球从韩赟手中滑出,三滚两滚竟滚到了江水源脚下。眼看韩赟、杜文可等人飞奔而至,江水源再不犹豫,以海底捞月的姿势捡起篮球后顺手一兜,篮球飘飘忽忽在空中划过一道奇怪的弧线,然后稳稳钻进了篮筐。 “操,这样都能进!”韩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狗屎!这绝对是狗屎运!”杜文可也目瞪口呆。 貌似浦潇湘也朝这边多望了几眼,江水源顿时心花怒放:“屁,什么叫狗屎运?这是实力的体现好不好!在我三岁那年一位鼻如悬胆两眉修长目似明星内蓄宝光疯癫落脱麻屣鹑衣的癞头和尚,看我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天赋异禀骨骼清奇便赠送我一本名为《如来神掌》的武功秘籍,并将拯救世界的重任托付给我。现在我已经修炼到伐毛洗髓百脉俱通拈花微笑飞叶伤人的大圆满境界,投中个球还不是轻而易举。狗屎运?蚊子你投个试试?” “扯淡!继续打。”韩赟捡起球抛给杜文可。 杜文可有些不忿,又把球扔到江水源脚下:“猴子,有本事你再投一个试试,看看是不是狗屎运!” 江水源正准备再次大展神威博得美人一笑,根本没提防脚下,一脚踩在球上顿时摔个了狗啃屎。此时天气已经转暖,他们又正处于好动年龄,穿的都是背心大裤衩。江水源在水泥地面这么狠劲一摔,膝盖、肘部都蹭掉一层油皮,当即渗出了血点。杜文可哈哈大笑:“猴子,你不是已经把如来神掌练到大圆满境界,还准备拯救世界么?怎么被篮球绊了个跟头?功夫没到家啊!” 江水源正疼得龇牙咧嘴,哪有心情和他打嘴仗。 “蚊子少说几句!”韩赟说着急忙上前扶起江水源,关切地问道:“猴子,怎么样?疼不疼?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江水源心想还有校花在边上围观呢,咱输人可不能输阵!当下咬着牙说道:“小赟子,不碍事,你们继续玩,我回去抹点碘酊就好!”说罢一瘸一拐硬挺着走出篮球场。 韩赟还有些不放心:“猴子,真的没问题?” 江水源自以为很酷地朝后摆了摆手。 韩赟同样也想在校花面前露露脸,见江水源只是磕破了点皮,自己还能走回去,也就没有强求:“那猴子你慢点走,晚上我再去找你玩儿!” 路过浦潇湘她们旁边的时候,江水源还故意挺起胸膛摆出轻松的表情,好像是负伤荣归的勇士。但拐出操场之后,他不由得连吸好几口凉气。现在虽是暮春,但这几天确实有些热,再加上刚才打球跑动,江水源出了一身臭汗,汗水沁进伤口就像针扎般刺痛,疼得肌肉都有些抽搐。 正好前边不远有个镌刻杰出校友题词的小公园,春夏之交里面繁花似锦绿木成荫,而且角上有个凉亭,被蔷薇女贞疏疏遮掩,平日里是背书约会的上佳场所,眼下当作养伤之地似乎也颇为风雅。想到此处,江水源便硬撑着挪到凉亭的长椅,然后翻身躺下,这才长出一口气。 凉亭本来就比较阴凉,三四月的微风再一吹,身上的汗水很快收得干净,伤口也由刺痛转为酥痒,恨不得伸手挠几下。江水源正准备起身回家抹点碘酊,就听见一群女生从操场那边走了过来,边走还边议论刚才篮球场上发生的事情,顿时让他缩了回去: “人长得帅,学习又好,性格更是没得说,没想到篮球也打得那么厉害!韩赟果然最高!” “当然咯,韩赟可是我们初三七班的班草!” “那个谁球打得也不错,一看就很喜欢运动。” “你说的是杜文可吧?他是六班体育委员,和韩赟都是我们学校教职工子弟,经常一起打球的。” “还有个跟猴子似的满场乱蹦,投篮的姿势真是笑死我了!” “就是就是,那只猴子后来还摔了一跤,笑得我肚子疼!” “你们不要这么说江水源,其实他这个人还是蛮好的……”一个细细而柔弱的声音辩解道。 “哦,那个猴子样的丑八怪就是江水源啊!据说他的名字和潇湘一样有很多水,不过在我看来他不是五行缺水,而是五行缺美!” 女生们顿时哈哈大笑。 “他也配和潇湘相提并论?潇湘那是自己真才实学考进来的,而他却是凭自己爸爸是学校老师才侥幸入学的,和他名字一样水得很!” “呵呵,那只猴子打球的时候还老往咱们这边瞟呢!没准是想追我们潇湘哦?”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 “你们不要再说啦,太恶心了!”这是浦潇湘的声音,江水源以前听过。 “也是哈,被癞蛤蟆喜欢感觉还真是恶心!” …… 女生们就这么说说笑笑走远了,可是躲在凉亭里偷听的江水源却像坠入冰河,顿时浑身发冷:什么,我长得像猴子一样?是个五行缺美的丑八怪、想想就会恶心的癞蛤蟆? 江水源长这么大一直很少关心自己的相貌,平时都是衣服脏了妈妈叫换才换,头发长了爸爸叫剪才剪,衣服是家里人买什么穿什么,早上起床要不是爸妈提醒刷牙洗脸梳头,自己绝对会直接吃饭上学。自己之所以被小伙伴们叫做“猴子”,是因为名字里面有个“源”字,加上小时候大家都喜欢看《西游记》,便套用孙悟空的名讳给江水源起了个“猿猴”的绰号,当时江水源还很为这个绰号骄傲一阵子。久而久之,“猿猴”便简化为“猴子”。但江水源从没想到过“猴子”这个绰号有一天会和自己长相联系起来。——如果真要联系起来的话,那杜文可和蚊子有半毛钱关系? 至于自己名字里有那么多水,那是爷爷奶奶找八仙测字算命的结果,发现江水源五行还真是缺水,必须要在名字中补足。教化学的父亲不知是文青突然附身,还是受某位语文老师蛊惑,竟然根据宋代苏轼《游金山寺》诗中第一句“我家江水初发源”起名叫江水源。起名那会儿还不知浦潇湘是何方神圣呢! 没想到自己会被女生们形容为猴子、丑八怪、癞蛤蟆! 就在江水源自怨自艾的时候,听见韩赟、杜文可等人走了过来,估计是浦潇湘走了之后他们也失去了打球的兴致,不如干脆散场回家。韩赟眼尖,一眼就看见坐在凉亭里发呆的江水源:“猴子,你怎么还没有回家?手脚摔到的地方还疼么?” 江水源从来没像今天这般觉得“猴子”这个绰号如此刺耳,不过还是强笑道:“一出操场就不疼了,只是觉得有点犯困,就在这里眯了一会儿。你们打完了?” 韩赟三两步跳了过来,扶起江水源后说道:“你走了之后,觉得打球少了一个人好没意思,就草草收场了。没想到你还在这里,早知道咱们就早散场了!走,送你回去,等会儿回去迟了江叔叔和陈阿姨又该说咱们喽!” 杜文可也过来架住江水源,同时不忘打趣道:“猴子,老夫看你如来神掌还欠缺三成火候,所以今天才会有此损伤。现在我传你金刚罩铁布衫修炼法诀,回去之后一定要勤加练习。法诀是每日早中午用头撞墙五百次,三月之后便可练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金刚不坏之体。切记、切记!” 就在大家说笑的时候,江水源侧过头第一次认真韩赟的长相:眉毛很浓,形状也很规整;睫毛很长,鼻梁很挺,皮肤没有一点色斑痘印;尤其是黑亮光泽的头发,被汗水润湿后根根直竖,自然形成帅气的发型。而自己呢,不提那乱糟糟的扫把眉,也不提那凹凸不平的橘子脸,单说头上那枯黄稀疏的头发若是湿了,绝对会像一团乱麻似的趴在额头上,显得无精打采垂头丧气,跟落汤鸡没啥两样。 难道我真的是丑八怪?江水源情不自禁想道。 二、什么样是帅哥 江水源的父亲江友直是江西临江府人,字伯益,家世清寒,早年苦学考入两江师范大学,毕业后辗转任教于淮安府各中小学校,四年前因为成绩优异被山阳初级中学聘为化学老师。母亲陈芳仪倒是淮安府本地人,家境还算殷实,初中毕业后就读于苏北高等商业专科学校,然后在淮安府最大商场之一的清安商城里经营一家小店面,经人撮合与江友直结为伉俪,婚后生活倒也平静和美。 江水源回到家时,母亲陈芳仪还没有下班,因为每到节假日客流量增多,她下班时间就会偏晚。父亲江友直正在厨房炒菜,听到开门声伸出头来:“水源吧?你先去写作业,你妈要晚点回来,等你妈回来再吃饭!” “噢!”江水源无精打采地答道。然而他回到房间并没有做作业,而是打开电脑键入“帅哥标准”开始搜索。显然世界上对自己长相缺乏自信或者不能做出正确客观评价的人有很多,轻轻一回车就跳出上百万条记录。 江水源在细致看完十多页搜索结果后,发现大家在论述上虽然人言人殊,但主要内容却基本上如出一辙,这也充分证明美是主观感受,但也主观趋同。抛开比较虚幻的气质不说,所谓的帅哥标准可以大致总结为如下几条规律性指标: 首先身材要好,包括以上的身高、匀称的体型、结实的肌肉、修长的四肢、优雅的锁骨等等。 其次脸蛋要俊,比如头发黑亮、皮肤白皙、眉毛整饬、眼睛魅惑、鼻梁挺直等。 第三衣着要潮。虽然对于某些祸国殃民的大帅哥而言“粗头乱服,不掩国色”(王国维《人间词话》中语),披个破渔网也照样亮瞎一片,但对普通人来说,合体而又新潮的装束确实能够增色不少,“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人靠衣装马靠鞍,狗配铃铛跑的欢”可是数千年来的经验总结! 第四举止要雅。这也可以理解,如果有个小伙儿长得还算英俊,但却不学无术满口脏话,随地吐痰偷鸡摸狗,动不动就打架,隔三差五骂街,估计没人会说他是帅哥。 …… 不过江水源看到第一条就大为泄气:自己才一米五几,距离帅哥的硬性要求一米七五以上差了将近20厘米,怪不得被人讥笑为猴子!好在自己这个年龄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估计还有很大上升空间,但具体能长多高,谁也说不准。希望将来能长到以上吧!可是相貌呢? 江水源起身来到卫生间,对着镜子第一次认真审视自己的长相:眉毛浓淡不齐,前细后粗,活像某位刚会拿笔的小学生在额头位置漫不经心胡乱画了两笔。鼻子、嘴巴都平淡无奇,下巴也无出彩之处。因为一直以来没有认真打理,脸上已经冒出几颗青春痘。皮肤颜色本来就黑黄不均,此时再点缀上几颗红色的痘痘,愈发显得满脸脏兮兮的。枯黄暗哑头发也不知多久没洗没剪,乱蓬蓬堆在头上。都说头发是第二张脸,单看这头发,感觉女生们“丑八怪”的评价确实差不离。 江水源迫不及待打水洗了个头。如果不是手肘膝盖受伤,他甚至想彻底洗个澡,换身衣服,看看能有多少起色! 正洗头间,母亲陈芳仪下班回来,看见江水源在卫生间忙活,顿时忍不住夸赞道:“老江你行啊,居然知道让水源洗头了!” 江友直正在客厅批改作业,闻言疑惑地抬起头:“我没叫他洗头啊!” “哟,那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水源知道爱干净啦?”陈芳仪更加惊讶。 “不会是闯祸了吧?”江友直反而担心江水源在外面犯浑。 “去去去,水源什么时候闯过祸?”陈芳仪不满道。 江水源洗完头,满怀希冀再次站到镜子前面,希望能看到一点点进步。然而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镜子里的人像不仅没有半点进步,反而因为湿漉漉的头发凌乱贴在脸上,显得整个人更加猥琐!江水源还想再努力摆弄摆弄,陈芳仪在厨房叫道:“水源,吃饭啦!” “来啦!”江水源只好放下手里的梳子。 吃饭的时候,江水源有些心不在焉,有一口没一口地拨拉着碗里的米饭,眼睛却在父母亲脸上逡巡。根据之前在网上查到的消息,人的相貌好恶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父母遗传,有时候甚至是决定性,比如父母双方都是单眼皮,子女就很难是双眼皮。 客观来说,江水源父母亲的长相都不算优秀,像江友直就带有典型的南方人特征,个子不高,皮肤相对较黑,还稍稍有点龅牙;而陈芳仪由于家境较好,皮肤较为白皙,但这也是她长相上仅有的优点,其他五官都平平常常,综合下来顶多就是中人之姿。 这样的父母要能生出英俊的儿子,那才叫奇迹呢!江水源忍不住腹诽道。 陈芳仪此时敲了敲饭碗:“吃饭就好好吃饭,乱望什么?” 江水源嘟囔道:“妈,你说你们为什么把我生得那么丑?就不能遗传点好的东西给我?” 陈芳仪头也不抬:“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你爸长得不好看,不是照样当你们学校老师?你老妈长得一般,不是照样开店赚钱?你看门口那些捡垃圾、拖板车、蹬三轮车的,一个比一个长得帅,你想长得好看去干哪一行?” 江水源撇撇嘴:“国父孙元起就长得很帅,人家还做了总理呢!”这么些年以来,孙元起头像一直印在硬币、钞票和课本上,成为全国民众最熟悉的人物形象。 陈芳仪没想到被儿子将了一军,不禁冷笑道:“你要是有做总理的命,我现在就算倾家荡产也给你去做整容手术,把你整成大帅哥,可是你有那本事么?人家孙总理可是美国耶鲁大学的博士,二十多岁就写出无数文章,彻底改变了科学发展方向。你呢?还有两个多月马上就中考了,我倒要看看你能考成什么样子!” 一提到中考,江水源顿时蔫了,再也不敢犟嘴,只好低头老实吃饭。过了几分钟才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妈,现在天气热了,我想买几件衣服。” 陈芳仪奇道:“去年的衣服不是还能穿么?买什么?” 江友直这时插话道:“天上是不可能无缘无故掉馅饼的。你们不是马上就要进行模拟考了么?只要你能进入全班前二十名,想买什么衣服都行;如果还是在二三十名徘徊,那就别想了!有耕耘才有收获,有进步才有奖励。” 江老师的话可不是无的放矢。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和山阳初级中学一样,也是饱受关系户困恼,招生规模一扩再扩,如今高一年级已经达到16个班,尽管比山阳初级中学少8个班,但每个班的学额由40人增加到55人,基本上山阳初级中学的前二十名都有机会考进去。而二十名之后就比较危险了。 江水源只好继续埋头老实吃饭。 陈芳仪则大为不满:“你跟他说这些大道理干啥?他能听进去么?他现在什么都不懂,哪能什么都由着他?要我说,不学习就得狠狠打,打到他想学习为止。我们商场卖鞋子的老张家就是这样,他儿子现在每次考试都是全班前五名!你是堂堂两江师范大学毕业生,又是山阳初中的老师,到时候连自己儿子都没教好,考不上淮安府中,我看你有何脸面去教其他学生!” 江友直只是笑笑:“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在这一方面,江友直是有前车之鉴的。早年间他为了摆脱种田砍柴割草放牛的命运,从小便发奋刻苦读书,当真是头悬梁锥刺股、三更灯火五更鸡。尽管后来考取了江南著名学府两江师范大学,但因为早早就把潜力榨干,在大学里很难再进一步,毕业之后只有在中学中寻找教职谋生。虽然国父孙元起先生也做过中学教师,而且自民国立国以来教师职业一直比较受人尊崇,可俗话说得好:“家有三斗粮,不当孩子王。”尤其是眼看自己同学出国的出国、当教授的当教授,自己却守着三尺讲台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心中落寞可以想知! 闲暇偶然翻书,读到《世说新语》中太中大夫陈韪所言“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时候,江友直当真是与吾心有戚戚焉。所以他对江水源中小学阶段的教育很是宽松,不要求考前几名,也不强迫他学习五花八门的兴趣爱好,只是让他在完成规定的学习内容后可以自由快乐的成长。 陈芳仪不知是没有读过《世说新语》还是没有用孔融“想君小时,必当了了”来反驳的雅兴,当下只是威胁道:“就你道理多!反正我把话说在前头,如果水源没考上淮安府中,那儿子以后该如何教育就得听我的,老江你的每月零花钱也要减半!” 江友直、江水源父子顿时一缩脖子,齐声说道:“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三、近猪者痴 第二天江水源起了大早,不用任何人催促便主动刷牙洗脸,还对着镜子梳弄自己的头发。看见江水源居然在“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着实又让陈芳仪大吃一惊,连忙对江友直道:“老江,看到么?儿子知道自己洗漱了!” 江友直闻言有些感慨道:“毕竟长大了!” 陈芳仪可不像江友直那么思虑单纯,当下摇头低声说道:“不对劲!昨晚上儿子主动洗头我就觉得蹊跷,现在又自己对着镜子捯饬,你说儿子该不会是早恋了吧?” 江友直推推眼镜:“会有人看上咱儿子?” “说的也是!”陈芳仪情不自禁点点头,旋即又摇头道:“不对,没女孩喜欢咱儿子,咱儿子可以偷偷喜欢别的女孩子啊!这叫什么来着?” “单相思?暗恋?”江友直不愧是教育工作者,对于这方面门儿清。 “对对,叫单相思、暗恋!”陈芳仪连连点头,然后郑重而又略带威胁的语气说道:“老江我跟你说,水源成绩虽然不是很好,但是努力努力还是能考上淮安府中的。你在学校里可要看好水源,没事多跟水源班主任、任课老师沟通沟通,别让他搞那些歪门邪道,干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水源真要是考不上淮安府中,以后可有你受的!” 江友直皱皱眉头:“水源就是主动洗了个头、刷了回牙而已,用得着那么小题大做么?你也知道马上就要中考了,他又处于青春叛逆期,弄那么大动静干什么?不是成心不让他安心复习考试么?再说了,‘哪个少年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只要水源不影响自己学习、不影响人家女孩子,我看咱们最好还是别多管闲事!” 江水源不管父母亲如何拌嘴,飞快吃完早饭,然后夹起书包飞快冲出家门。话说昨晚做完作业后江水源并没有马上睡觉,而是再次打开电脑查询有没有从丑八怪变成花美男的简易教程,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在浩如烟海的网络资源中找到一本《帅哥速成宝典》。经过潜心研究,江水源发现了几条眼下简便易行的修炼方法: 一是好好学习。诚然身材、相貌是决定帅哥的根本条件,但在此之外还有不少加分项目,比如良好的家境、出众的才华、优雅的谈吐等等,小则可以镶嵌一道神圣的金边,大则可以把自身魅力放大数倍。尤其是书中的一句话差点让江水源彻夜难眠:“如果说金钱、权力是男人一生魅力的重要组成部分,那么对于在校学生而言,优异的成绩就是他们最吸引人的勋章!”下午那群女生赞誉韩赟不就有“学习好”这一条么?而讥讽自己不正因为自己是凭教职工子女才侥幸入学的么? 二是认真装扮,其中包括时新合体的衣服、新潮流行的头型、贵重雅致的饰物等等。据江水源对执掌家中财政大权的母亲的了解,要想从她手里拿钱来买衣服、饰物几乎完全不可能,除非自己的成绩能大有起色!说到底这还是要归结到上一条。 三是近朱者赤。俗语说得好:“跟好人学好人,跟坏人学坏人,跟着巫婆跳大神。”若是文雅一点则叫“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大体意思差不多,就是跟什么的人在一起久了,你也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如果你的身边都是帅哥呢?据传言称,刚出生的婴儿第一眼看到谁,以后就会长得像谁。尽管年龄大了效果不大明显,可是长期耳濡目染之下,应该还是多少会有些收益的! 正是基于以上三点,江水源决定早些上学把理论付诸实践。 “蚊子、小赟子,上学啦!”江水源在楼下叫道。 “猴子,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很快杜文可捧着饭碗从三楼阳台上探出身子。 “有几道题不会做,准备早点去学校问问同学。”江水源自然不会说出真实原因,便随口扯了个谎,“小赟子怎么还没动静?不会睡过头了吧?” 说话间韩赟拿着一盒牛奶走了出来,或许是赶时间,头发都没怎么梳理,显得蓬松凌乱。但是走出楼道那一刻,早晨明媚的阳光照在他英俊白皙的侧脸上,顿时青春之气迎面扑来。果然帅哥无论怎么打扮都是帅气逼人啊!江水源心里忍不住喟叹道。 在一瞬间,昨天晚上通过阅读《帅哥速成宝典》才辛辛苦苦树立起来的拼搏决心差点就此崩坏,江水源默念无数句“没有内涵的帅哥就是绣花枕头,我一定可以变成帅哥”才勉强维持道心不破。 韩赟笑道:“你又凭空污人清白,我什么时候睡过头过?对了猴子,昨天你摔了一跤,不碍事了吧?” 江水源伸伸胳膊蹬蹬腿:“早没事了!贫僧昨晚回去之后便以千年血竭、万年龙骨与天山雪莲、东北老参等天材地宝炼成生生再造丸,功效比传说中的黑玉断续膏、天王保命丹犹胜一筹,虽不能起死回生,但断臂重生、丹田再造完全不在话下,对于普通伤筋动骨、跌打损伤更是药到病除。瞧我现在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小赟子,你想试试么?” “滚,你还是自己留着下回继续用吧!”韩赟虚踹一脚,“话说马上就要模拟考了,江老师有没有给你开小灶划重点啊?有的话可要记得资源共享啊!” 提到学习江水源顿时神色一整:“有资源的话我什么时候吝啬过?不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什么脾气,根本就是油盐不进的顽固死硬分子,每次问他考点要么一推四五六,要么就说背牢概念规律化学式。他也不想想,化学本来就有‘理科中的文科’之说,若是咱们都把概念规律化学式背牢了,还用去找他划重点么?还是你们家韩叔叔好,每次考试前都给你查遗补缺!” 韩赟撇撇嘴:“好个毛线,他就是变着法子给我补课!什么时候我老爸能像你们家老爷子那样开明宽松,那该多好呵!” 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很快杜文可也丢下饭碗跑了下来:“哟,猴子,老夫看你精神饱满身体强健,体内沉疴伤病尽去,是不是昨天晚上偷偷修炼了老夫传给你的法诀?如此一来老夫便与你有师徒之情,磕头敬茶等虚文俗礼就免了吧,不过逢年过节要记得给老夫孝敬点礼物才行!” 尽管江水源依然觉得“猴子”的绰号很刺耳,但比起昨天感觉已经好了许多,此时反唇相讥道:“清明节刚刚给你烧过,你还想要?想要等中元节吧!” 韩赟不禁哈哈大笑,杜文可则叫嚣着“劣徒竟敢欺师灭祖,看为师如何清理门户”四下追逐江水源。然而少年心性就是活泼跳脱,两人很快就言归于好称兄道弟起来。就这样三人一路打打闹闹,勾肩搭背聊天说笑直接杀向学校。而在此期间,江水源少不得又多打量几眼有“班草”美誉的韩赟,希望能从他身上找到可资自己学习的优点。 江水源和韩赟、杜文可都不在一个班级。三人进校分手后,江水源来到教室在自己座位上摊开课本,然后偷偷拿出一张纸压在课本下,趁着班上还没几个人开始胪列班上男生的姓名,还逐个点评他们的长相,看看有无值得自己师法之处。 江水源所在的初三五班尽管学额是40人,但此外还有不少以各种名义临时插班进来的借读生、择校生、交换生等,总数早已突破五十人。而在这些人中,男生又占据大半,超过35人。要想像《群芳谱》、《点将录》、《冶游录》或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又副册一样把这些人排出个一二三四、高下贵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江水源正写在兴头上,突然旁边伸出一个脑袋:“大清早你在这里忙什么?该不会是江老师给你开小灶出的试题吧?给我也看看!” 原来说话者正是江水源的同桌赵康夫,长得还算清秀,但平日里最为八卦,什么消息到他嘴里绝对会变成全班皆知的秘密。江水源闻声赶紧用胳膊掩住自己的桌面:“没什么,我在写作文而已!赵康夫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老师布置的作业写完了么?借给我看看!” 赵康夫明显不信,也没有中江水源调转话题的计谋:“写作文?我看不像,要是些作文怎么遮遮掩掩不给我看?该不会是给某个女生写情书吧?我可看到密密麻麻一整页呢!给兄弟看看嘛,所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有小弟给您出谋划策,成功率肯定能增加十到十五个百分点!如何?”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开始动手要抢。 江水源极力护住自己的劳动果实,同时辩解加恐吓道:“这真是作文,不是情书!赵康夫,你干什么?不要乱动!你要再乱动我可就要报告老师,说你欺负同学、抢人东西啦!”谁知江水源越是掩饰辩解恐吓,赵康夫八卦的小火苗越是熊熊燃烧,手上的抢夺动作也越加用力。 就在赵康夫即将得手之际突然有人喊道:“班主任来了!”赵康夫顿时被打回原形,乖乖做回座位上拿起课本开始装勤奋宝宝。江水源不禁拍拍了胸口,感觉自己是侥幸逃过一劫,却浑然没看见赵康夫不时瞟过来的小眼神。 四、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好在经过赵康夫这么一闹,江水源也意识到保密工作的重要性,再也不敢在老师和同学眼皮底下从事敌后谍报工作,相关内容增补只能放在回家做作业前后完成。对于名单更是重点保护,基本上人在阵地在,故而一时半会儿倒没让赵康夫得手。 很快由山阳初级中学牵头的淮安府重点初中第一次中考模拟考试正式拉开帷幕,内容除了不能通过考卷测试的信息技术、实验技能、体育外,包括国语、数学、外语、物理、化学、生物、国史、地理、品德等9门,学生们都自诩为是“九门题督”。 因为这是山阳初中出面组织的联考,题目非常具有针对性,可以很大程度上检测出学生在各个学科的薄弱环节,以便在未来一两个月内进行适当补习,所以无论老师、学生还是家长、学校都非常重视。连一向成绩较好的韩赟都在家开起了夜车,本来基础就比较差再加上肩负变身美男重任的江水源更不敢掉以轻心,每天除了多看几眼帅哥让自己找到前进的动力外,整日埋首于题山卷海之中。 见江水源突然间洗心革面,竟然知道自己主动用功学习,江友直夫妇真是老怀大慰。陈芳仪认为是自己日日念叨餐餐提醒魔音摧心诀发挥功效,江友直则认为是自己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神功的作用,尽管在功劳归属权问题上还存在争议,但江水源的生活水平显著上涨了一个档次,甚至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陈芳仪私下里和江友直抱怨道:“水源要是早些开窍,以前就能这么认真,成绩何至于像现在这么差?” 江友直却不以为然:“但凡开窍总要有个过程,因为人的先天禀赋有优有劣、后天开悟有早有迟,不可一概而论。我们听得多的都是天资聪颖启蒙甚早的神童故事,殊不知禀性迟钝之人一旦开悟前途更加不可限量,就像咱们淮安府的前清汉学大师阎百诗(阎若璩),少儿时期极为鲁钝,读书至千百遍,对于其中字词意思依然不甚明了,可是到了15岁时却突然开悟,‘心忽开朗如门牖顿辟、屏障壁落’,自此颖悟绝人,读书过目不忘,成为一代宗师。所以说,时候未到就不要强求,要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陈芳仪对于江友直的歪理早已免疫:“少用鬼话糊弄我,告诉你,我现在不上当了!眼下离中考还有两个月时间,你每天晚上好好给水源补补课开开小灶,就算临时抱佛脚也得给我老老实实认真抱着,要是水源考不上淮安府中看我怎么收拾你俩!” 江友直却胸有成竹:“你尽管放心,水源成绩虽然不是很好,但基础还是蛮扎实的,该掌握的知识点基本上都已掌握,平时考试只是没有压力不太上心,难免马虎潦草敷衍了事。现在只要认真一点、用心一点,成绩肯定会大有起色!” 陈芳仪也点点头:“要说咱儿子还真是挺聪明的,只要他肯用心,成绩确定能上去!” 江友直笑道:“你也不看看他是谁儿子!” 陈芳仪没有搭理江友直的调侃,而是拍板道:“儿子之前不是想买衣服么?我看这次考试不管能不能进入班级前二十名,冲着他现在这么认真努力,就该给他买!” 当然,江水源是在所有科目都考完之后才知道母亲陈芳仪的决议,顿时喜不自禁,赶紧跑到电脑跟前开始查询当下最流行又最衬帅哥气质的服装品牌。 还别说,网络上这种推荐文章还真有不少,从小众又昂贵的私人订制品牌到大众且流行的工厂流水线产品,几乎适合社会上的所有人群。江水源看着屏幕上青春俊美的模特穿着各式靓丽的清凉夏装,想象着自己穿成这样,引得全校女生大肆围观,一个个面色绯红悄声议论道:“这个帅哥是哪一班的?长得好帅啊!”甚至连浦潇湘也频频回顾暗送秋波……想到激动处,江水源差点没把脸给笑烂!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放假。 江水源起了个大早,或者说他一夜就没睡好,然后开始频频催促老妈早些出门。陈芳仪大感奇怪:“以前买衣服也没见你激动过,今天这么着急上房干什么?”江水源这才老实下来。 历史上淮安曾是漕运枢纽、盐运要冲,与扬州并称江北繁华之地,漕运总督在此开府,京师钱粮由此北上。尽管随着漕运中断、盐政宽弛,淮安已经失去昨日的光华,但是惊世绝艳的孙元起又为这座古城增添了新的荣光,所以这座城市也以各种形式来纪念这位乡贤,包括兴建孙元起纪念馆、修缮孙元起故居——尽管孙元起确信自己在这个时空的淮安没有住过哪怕一天,但是万能的专家却可以替孙元起本人纠正这个错误,甚至他们还帮忙考证出了孙元起父辈、祖辈的生平事迹——也包括以孙元起命名各种地名,比如元起大街、百熙大道、经世路等等。 此次江水源计划前往血拼的地方便是各种服装专卖店云集的经世路。 其实早在昨晚江水源就已经大致选好了服装的品牌,一个是意大利品牌,素来以款式新颖、颜色绚丽著称,能够充分彰显青少年的青春活力;另一个是国产名牌惠思我衣,据说名字出自于《国风·郑风·蹇裳》的“子惠思我,褰裳涉溱”,特点是像它的名字一样简单高贵、复古雅致,经典搭配为黑白二色。但无论国内名牌还是国际品牌,它们除了同样制作精良、时尚流行外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价格都有些小贵。而正是由于它们不菲的价格,能够让穿着者从众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从而满足青少年炫耀自我、展示自我的意图。 来到经世路后,江水源首先看到的是专卖店,不顾陈芳仪正在施展魔音摧心诀便直接跑了进去,迎面看见穿在模特身上的彩色条纹翻领短袖t恤,t恤由纯白、珊瑚红、橄榄色等横纹组成,显得非常绚丽张扬,正是江水源中意的那一款,当即便叫道:“服务员,拿一件这样的t恤给我试试!” 服务员闻声赶了过来,上下打量了江水源几眼,然后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先生,这款t恤最小尺码是170的,恐怕不太适合您的身材。您还是看看别的款式吧?” 江水源只好去看别的衣服,半天又相中了一款粉红色条纹短袖衬衫,还没来得及对跟在身后的服务员说,服务员便主动解释道:“先生,这款衬衫也没有适合您的尺码!” 江水源有些郁闷道:“那哪一款有适合我的尺码?” 服务员稍稍迟疑:“先生是意大利品牌,本来尺码就普遍偏大,再加上先生您年龄偏小,身材还没有发育完全,恐怕男装中真还没有适合您的尺码。不过您可以看看女装!今年夏装都比较中性化,而且穿着异性服装也是当今的一种潮流,您不试试看?” 一直没有说话的陈芳仪随口说道:“那就随便看看吧!” 江水源也无可奈何,只好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随着服务员来到女装区,看看有没有自己中意的款式。结果服务员还没有介绍完两款,江水源居然撞见了也在挑衣服的本班女同学柳晨雨。柳晨雨明显有些惊讶:“江水源,您也来这里买衣服?” 江水源支支吾吾地答道:“啊、嗯,我就是随便看看!”说罢便逃也似的拖着陈芳仪溜出了专卖店。 惠思我衣专卖店离专卖店不是很远,大约就三五十步的距离。江水源吸取之前的教训,进店之后便直接对服务员说道:“请问这里有适合我尺码的衣服么?” 惠思我衣果然不愧是本土品牌,充分考虑到了中国人南北身高差异。服务员很干脆地答道:“当然有,先生里面请!” 江水源又接着问道:“那你们最近流行什么款式?” 服务员道:“现在夏装刚刚上市,都还比较流行。不过要说最流行、卖得最好的话,还要数穿在模特身上的这款修身v领黑白条纹海魂衫。黑白本来就是我们惠思我衣品牌的经典颜色,海魂衫又是服装界的经典款式,两者搭配,堪称经典中的经典。不过我们设计师改变原本一致的黑白竖条设计,又在侧身加了一个独特的斜纹设计,更加突出青春的活力动感,在复古的同时也彰显时尚潮流。而且领口采用优雅简约的v领设计,非常适合搭配衣服,包括牛仔裤、沙滩裤、运动短裤等等。先生您不试试?” 一方面是服务员吹得天花乱坠,另一方面是穿在模特身上确实非常阳光帅气,江水源不禁有些怦然心动,当下点点头道:“那就拿件给我试一下吧!” 很快江水源就换好了衣服,满怀期待地准备在试衣镜里看到一个英俊少年的形象,然而等他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时心中却突然冒出一句谚语: 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五、初三五班的超级大新闻 为什么同样一件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和穿在模特身上的效果竟如此天差地别呢? 江水源稍加思索后得出的结论是自己根基实在太差。所谓“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可能一件衣服没有那么大的加成作用,但增加一两成效果总是有的。如果说模特相貌可以打八十分,那么他穿上这件衣服就可以增加8—16分;而江水源估计自己相貌得分只有三十分左右,穿上同样一件衣服才增加3—6分,效果自然是天壤悬殊! 尽管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但穿上这件海魂衫确实能够增色不少,于是江水源当即拍板要买。 看到衣服的价格标签,陈芳仪感觉有些肉痛,不过却罕见地没有反对,只是在掏钱时少不得要趁机敲打江水源一番:“买这件衣服是对你前段时间努力学习的奖励。未来几个月是你人生最关键的时候,一步踏错就会后悔终生,你要是学习不认真、中考没考好,以后都没想买这么贵的衣服!” “知道了、知道了!”看见边上的服务员都在掩口胡卢而笑,江水源赶紧拦住话头。 在江水源的殷切期盼中,星期一如约而至。他不顾天气有些微凉,穿上以海魂衫以核心的全新套装屁颠颠地冲出了家门,几乎浑身每个毛孔都透露着一股嘚瑟之气,心里的美滋美味就甭提了。尤其是韩赟、杜文可在见面后目瞪口呆一副亮瞎了的表情,更是嗨到爆棚! 来到教室,同桌赵康夫也是满脸震惊:“江水源,你这是为悦己者容么?从头到脚全都焕然一新啊,莫非你真的已经坠入爱河?” 江水源扯着领口的标牌显摆道:“看到没?惠思我衣今年的最新款,要七八百块钱呢!” 要说赵康夫的家境比江水源还差些,父亲是普通工人,母亲则是全职家庭主妇,全家都靠父亲一人不算丰厚的薪水度日,自然不可能花费那么多钱去给他买惠思我衣这种略显昂贵的品牌服装。唯一能让赵康夫找到自信的是他成绩比江水源好那么一点,每次排名都能力压同桌一头,此时忍不住带着妒意问道:“上周模拟考的试卷应该已经改完了吧?是不是等会儿上课就会宣读成绩?要说这次考试题量真大,涉及知识点也多,我好几道都不会做,估计要考砸了!江水源,你觉得你考怎么样?” 提到考试,江水源顿时蔫了下来。 虽说最近一两个星期他很用心地学习,但从认真学习到转化成考试成绩,中间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而且他本来成绩就不是很好,考试中不少题目虽然做了,但正确与否却拿捏不准。可是考试成绩不仅关乎他的生活待遇、衣着档次,更密切关系到他的帅哥养成计划,由不得他不上心,所以此刻难免会有些惴惴不安:“我也感觉试题挺难的,好多都不会做,估计又是班级倒数十多名吧?” 看见江水源神情萎靡,赵康夫顿时心满意足,打开课本开始预习功课。 早读课刚刚开始,各科任课老师便捧着试卷相继登场,有的唱红脸,有的唱黑脸,还有的唱二皮脸,将一堂好端端的早读课闹得鸡飞狗跳。学生们考得好的自然是欢呼雀跃,考得不好的则捶胸顿足如丧考妣,考得不好不坏的则紧盯着身边同学,希望能从别人的失败中找到一丝慰藉,后者比如赵康夫。 虽然赵康夫之前声称自己考砸了,其实却是正常发挥,各门功课都维持在原有水平,并没有太大波动,估计依然维持班上第二十三、四左右的排名。再得知自己的成绩后,赵康夫就把注意力集中在江水源的分数上,有时表现得比江水源还积极,试卷刚发下来就抢到手里仔细端详: “哇,江水源你真厉害,数学居然考了107分,足足比我多了两分!” “哟,江水源,你的国语是98分呀,只比我少三分!” “你物理分数竟然这么高,一下子就比我多出五分,以后我有什么问题问你时可别假装不会哦!” “呵呵,我和你国史一样都是82分,果然不愧是同桌!” …… 然而当赵康夫看到江水源比自己多出十一分的化学试卷时再也无法继续淡定。在以前的多次考试中,基本上他的每门功课都能高出江水源一两分、三四分,江水源只能凭借运气或者化学勉强扳回一两局,但对大局而言根本无济于事,所以每次他都能在江水源身上找到自信。没想到这次相对重要的模拟考江水源居然咸鱼翻身,几乎每门功课都与自己势均力敌,甚至还犹有过之,化学一门更是甩开了自己好几个身位!这样的结果显然让赵康夫难以接受。 半晌之后赵康夫才干笑着说道:“江水源,原来你是真人不露相啊!平时考试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关键时候还真不含糊。这次能进班上前二十名吧?” 江水源看到自己成绩颇有进步是喜笑颜开,对于同桌写在脸上的失意根本没有在意,——当然,对于没心没肺的江水源来说,即便他发现了赵康夫的失意,也只会成为进一步显摆嘚瑟的源泉,而不是主动去抚慰同桌的失落忧伤!——当下笑嘻嘻地答道:“能不能进前二十名现在还不好说,不过那是我的目标、我的理想、我的使命。而且你有一点说对了,老衲确实是真人不露相!话说老衲法号原本叫‘江奇峰’,前人有诗赞云:‘江上有奇峰,锁在烟雾中。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其实说的就是老衲本来面目。只因当年老衲一时兴起屠灭了昆仑武当峨眉崆峒四派,成为天下武林公敌,这才隐姓埋名躲避在此处。如今施主既然已经看穿老衲行藏,老衲只有杀你灭口了!” 赵康夫没有理会江水源的胡闹,而是继续问道:“那你这次成绩突飞猛进是不是有什么秘诀?说出来听听,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嘛!” 江水源当即意气风发地发表致谢词道:“这次鄙人成绩能突飞猛进,首先要感谢我的父母,感谢他们生我养我,让我有条件参加这场重要的考试!其次要感谢国父孙百熙先生,感谢他创立了近代中国教育体系,并开创了现代学科体系,让我有机会和这么多年轻俊彦一起同台竞技。第三我要感谢这次考试的主办方山阳初级中学,以及协助方清河初级中学、桃源中学初中部、安东中学初中部等,感谢他们搭建这个任我发挥的巨大舞台。当然,我还要感谢我的诸位任课老师,是他们让我教会我各科知识。 “鄙人成绩之所以能取得如此巨大的进步,直接原因自然是因为我本人的刻苦努力。取得好成绩一直是我最大的心愿,今天能走到这一步,感慨的话就不说了。在此我向国父孙百熙先生保证,今后会一如继往更加努力地做好我自己,不骂人,不打架,在德智体美劳五方面全面发展,争做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青少年!” 赵康夫顿时满头黑线,良久才接着问道:“我猜是因为江老师给你开小灶的缘故,所以你的化学成绩才这么好。是不是?前些天早上我看到你在这里偷偷做试题,我要看你还不给看,真不够意思!” 听见赵康夫提及自己那天早上的事情,江水源马上变得含含糊糊:“怎么不够意思?我化学成绩好那是家学渊源,一般人强求不得。再者说,化学最重要的是厘清概念、熟背知识点,哪是做几道题就能奏效的?你别乱想好么?” 江水源这般遮遮掩掩,反而让赵康夫觉得自己猜中了答案。他眨了眨眼睛,开始在肚里暗暗谋划如何“借阅”江家独门化学秘笈。 好不容易等到课间操的时候,眼看江水源蹦蹦跳跳跑出教室,赵康夫马上动手在江水源的桌肚里翻检起来,连最隐秘的地方也不放过,江水源夹在笔记本里的《山阳初级中学初三五班帅哥品鉴录》自然难逃一劫。看江水源藏得那么隐秘,赵康夫觉得自己是成功在即,可当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几页写满大小字迹的稿纸时,却发现上面列满了全班男生的姓名,每个人后面还有评语,比如自己后面就写着“下中。眉眼尚算清秀,然嘴极可厌,有庸俗之气、卑劣之味,与之久处觉俗不可耐,应敬而远之”的话语。赵康夫忍不住叫了起来:“大家过来看看,看看江水源写的这是什么?” 此时班里还有几位同学,闻声都凑了过来:“什么东西?让我看看!” “咦,怎么都是评论我们班男生的长相,还有学习效法的目标。” “这是江水源偷偷摸摸弄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赵康夫在一旁解释道。 “确实是江水源的字迹,我认得!” “不错,上面有我们班全部男生的名字,唯独没有江水源自己。” “他弄这个干什么?莫非有什么企图?”赵康夫问道。 “对哦,要弄也该弄个全班女生的,他弄个男生的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喜欢男的?” “**?” “啊,我们班竟然有个**?真恐怖!” “吓死人了,我们竟然有个死**!” 六、损人不利己 江水源做完课间操回到教室,发现班上不少同学都对他侧目而视,最初他还以为是衣服太过拉风引起的轰动效应,心中颇为洋洋得意。但他很快就发现了异样,因为他们眼神里明显带有鄙夷之色,而且不时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怎么回事?江水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甚至还特意检查了自己是不是扣错纽扣、忘拉拉链什么的,却没有发现任何违和之处。直到他回到座位上发现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桌肚时这才如梦初醒,急忙找出笔记本看看那份绝密情报是否还在,结果手稿早已不翼而飞。江水源顿时脑袋一炸,赶紧环目四顾,正好看见带着嫌恶之意躲在人群中的赵康夫,立即暴跳起来:“赵康夫,是不是你偷翻我抽屉?” 赵康夫一脸鄙夷:“不就是在你抽屉里找个东西嘛,怎么啦?难道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江水源脸上青筋暴跳,怒目圆瞪:“也就是说你承认喽?” 见江水源势若癫狂,赵康夫不禁有些害怕,但嘴上却还不依不饶:“你心虚什么?没有亏心事,还怕人翻看抽屉么?” 江水源顿时怒不可遏,狠命一拳捣了过去,正砸在赵康夫的鼻子上,鲜血应声汩汩流出:“王八蛋!叫你偷看别人东西!”打完还不解气,又跳起一脚蹬在赵康夫的小肚子上。赵康夫猝不及防之下连着撞倒好几张课桌,然后才摔倒在地上。 赵康夫似乎被这两下暴击给打懵了,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抹完鼻子发现满手是血,这才感觉到鼻子和肚子都剧痛不止,当即放声大哭:“死**打人啦!我要告诉老师,说你是**,还打人,让学校开除你学籍!不让你参加中考!”他本来胆气就不壮,现在又被三拳两脚打倒在地,而且江水源两眼通红犹若疯虎,所以他只敢口头威胁,却不敢起身厮打。 江水源戟指骂道:“王八蛋!你再敢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狗嘴!” 此时上课铃声响起,众人都从震惊中苏醒过来,纷纷上前好言劝阻,几位班干部更是拉住江水源,隔开了他与赵康夫两人。赵康夫见众人都有些偏袒自己,胆色不由一壮,嘴上也放肆起来:“我胡说?江水源你个死**,你敢说你不是喜欢男的?还偷偷摸摸给全班男生排名,真恶心!我不就是发现了你这个秘密么?你就打我?哼,我告诉你!我要把这件事告诉全校的老师同学,让你这个死**臭大街!” 江水源闻言勃然大怒,猛然挣脱班干部的拉扯,冲上去给了赵康夫几个大耳刮子,又狠命踹了两脚,才恶狠狠地说道:“王八蛋你还敢胡说,信不信看我打死你个狗东西!” 就在江水源发狠之际班主任姚舜泽走进班里,拍着讲桌厉声呵斥道:“你们都在干什么?上课铃响听没听到?”众位学生顿时就像见了猫的老鼠,赶紧溜回座位,甚至连江水源也不例外,只剩下赵康夫躺在地上嚎啕大哭:“姚老师,江水源他打我!” 姚舜泽没想到模拟考刚刚结束,还没来得及点评得失,自己班上学生就大打出手,而且还打出血来,脸色不由得变得铁青:“赵康夫,你要不要先去医务室看看?如果不去医务室,那你们两个跟我到办公室,其他人自习!” 赵康夫只好抽抽搭搭起身跟着来到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姚舜泽便猛一拍办公桌,竖着眉毛问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还想不想毕业?嗯?” 赵康夫脸上、手上、前胸袖口上都是血迹,此时更是惨兮兮地抽搭道:“姚老师,是江水源他打我,我没还手!” “那江水源为什么打你?”显然姚舜泽谙熟“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 别看刚才赵康夫“**”“恶心”之类的言辞叫得欢,但真见到班主任却再也说不出口,何况他确实是有错在先呢?见赵康夫吭哧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姚舜泽只好调过头问江水源道:“江水源,你说说为什么要打赵康夫?” 江水源气哼哼地说道:“为什么打他?赵康夫他趁着我上课间操偷翻我抽屉、偷看我东西,还到处跟同学乱讲,我问他他还骂人,我打他都算轻的!” “那你再打呀!怎么不打啦?”姚舜泽不禁大怒,狠狠敲打江水源一番之后才又问赵康夫道:“赵康夫,江水源说你趁着课间操的时间偷翻他抽屉、偷看他东西,是不是真的?” 赵康夫被逼到了墙角,只好极力辩解道:“我只是去江水源抽屉里找点东西——” “去我抽屉里找东西?我抽屉里有你什么东西?照你这么说,那偷东西的都不是偷东西,只是撬开门锁去别人家里找东西喽?”江水源立即反唇相讥道。 赵康夫再也顾不上掩饰:“那你说我偷看了你什么东西?” “你偷看了什么东西,你自己心里明白!” “我不明白!你说啊!”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那你跟班上同学胡说什么?” 姚舜泽有些糊涂:“江水源,赵康夫到底偷看了你什么东西?” 江水源避重就轻地答道:“那是我自己胡乱写的一个学习名单。因为前段时间我发现自己在成绩、品行、相貌、处事等方面都和班上的同学差好大一截,就根据国语课本中‘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的教诲,把班上同学全部罗列出来,挑选出每个人值得学习的优点,作为自己效法的对象。谁知赵康夫这次考试成绩不如我,就偷看我东西,还在班上大肆污蔑我,说我是**!姚老师,你说我该不该打他?” “姚老师,他胡说!他写的名单上全是我们班男生,而且排出一二三四来,分明就是喜欢男生的**!” “我作为男生,不向同班男生学习,还能向女生学习?再说,成绩什么的都要排出一二三四,为什么我学习效法的对象就不能排出一二三四?你说我是**,我看你才是喜欢偷看别人秘密的大**!” “不要吵了!”姚舜泽此时虽然对于细节还不太清楚,但大致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实话,他还是暗暗偏向于教职工子弟的江水源,心底里已经大半相信了江水源的解释,毕竟江水源这段时间学习态度确实明显改观,这次学习成绩也确实比赵康夫高些,而且据他对赵康夫的了解,这个小孩确实不够大气。当下便打定主意:“赵康夫、江水源,你们先回去上课,下午叫你们家长来学校一下!” “啊?”两人同时惊讶出声。 估计对于所有时代的大部分学生而言,叫家长都算得上比较残酷的刑罚,尤其是对父母比较严厉的学生来说,基本上家长去学校前少不了一堆碎碎念、去学校后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像江水源的父亲江友直是同一所学校的老师,态度又较为开明,情况还会好点。像赵康夫的爸爸是工厂工人,教育子女的方法相对粗暴直接,而且来学校就必须在工厂请半天假,加上他此次成绩又没有太大起色,依然挂在能否考入淮安府中的边上。若是赵康夫回家叫家长,岂会有他好果子吃?所以赵康夫也更为惶恐。 姚舜泽冷着脸道:“怎么,你们有意见?告诉你们,下午你们家长不来学校,你们也就不要来上学了!” “噢!”江水源和赵康夫只好垂头丧气地答应。 “如果没问题,那你们就回去上课吧!” “姚老师,我还有个问题!”江水源突然说道。 “说!” “我的那个名单还在赵康夫手里,能不能请你叫他还给我?”江水源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康夫,那个名单是不是在你手里?去教室拿来给我,顺便把班长柳晨雨叫过来!”姚舜泽说罢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把两人轰出了办公室。 七、你的儿子很可能是钙 众所周知,从小学到大学,老师都会在班上安插耳目窥伺学生的一举一动,而班长则像是驻外使领馆一样,属于合理合法而又家喻户晓的谍报机构。柳晨雨也不例外。 姚舜泽或许觉得自己在听取双方当事人的陈述后,还需要听听作为旁观者的第三方的意见。所以他在看完江水源所著《初三五班帅哥品鉴录》手稿后,和声对坐在办公桌前的柳晨雨说道:“柳晨雨,就你所知,江水源和赵康夫打架大致是怎么回事?” 柳晨雨掠了掠耳边的碎发:“听同学们说,应该是赵康夫趁着江水源去上课间操,偷翻了他抽屉,看了他一些东西,并且给班上其他同学传阅。江水源回来发现后就质问赵康夫,赵康夫没有直接回答,而且故意说些不明所谓的话,最后江水源一气之下就打了他。” 看来柳晨雨对于赵康夫乱翻别人抽屉、乱看别人东西、乱嚼别人舌根的行径也很不待见。 “你觉得这件事情主要责任在赵康夫?”姚舜泽问道。 “这件事情确实是赵康夫有错在先,不过江水源动手打人也不对,尤其下手还那么重,把赵康夫鼻子都打破了!”柳晨雨旋即抿了抿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接着说道,“不过我觉得江水源确实有些不太正常,所以被赵康夫揭穿后他才会恼羞成怒。” 没想到柳晨雨竟然这么说,姚舜泽顿时大为愕然。但他也知道柳晨雨家教良好,而且身为班长素来可靠,绝不会信口开河轻易乱说,当下急忙追问道:“哦?为什么这么说?” 柳晨雨道:“因为最近一段时间,我发现江水源上课时经常会偷看班上长得好看的男生,而且上个周末我去买衣服的时候,亲眼看到江水源在女生专柜那里挑衣服!” 如果赵康夫一个人说江水源不正常,那姚舜泽是断然不会相信的。可现在柳晨雨也这么说,还言之凿凿地连举了两个例子,姚舜泽信心渐渐开始动摇。而且经柳晨雨这么一提醒,姚舜泽似乎觉得江水源在自己的课堂上眼睛的确经常瞟向几个长得比较帅气的男生。 ——或许,这就是众口铄金、三人成虎的威力吧! “柳晨雨,这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要对其他同学乱说!现在是备战中考的关键时刻,学习是你们最重要的任务,可不能让大家因此而分心!”姚舜泽叮嘱道。 等柳晨雨走后,姚舜泽再次拿起江水源《帅哥品鉴录》手稿认真阅读起来。这回再看还真看出问题来,虽然江水源在里面偶尔也会提到某人的成绩品行,但基本上都以“天资聪颖”“成绩优异”“品行端正”之类的词语一笔带过,而提到长相时却不厌其烦,从高矮胖瘦到眉眼口鼻、再到语言神态,其观察之仔细、描写之入微,简直令姚舜泽都为之叹服。 可这问题要不要跟江水源的家长说呢?如果说的话,那又该怎么说呢? 整个上午姚舜泽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若是捂盖子不说,既能保证班级不出乱子,也可以让家长不丢面子,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唯一的坏处就是可能会影响江水源的一生。根据《青春期健康教育》一书所言,男生在青春期的某个时段都会对同性产生爱慕之意,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江水源眼下的状况只不过是稍稍有点过火、有点误入歧途,如果此时适度介入加以纠正,应该很容易就能改邪归正。若是放任不管,则可能在不归路上策马狂奔,直至一条道走到黑! 可要是说出来呢?护犊子的家长会对自己恶语相向,乃至大打出手,闹出轩然大波,影响山阳初级中学的百年清誉。也有可能家长对此知之甚少,不懂得如何处理,采用的方法不当,最后激起青少年的逆反心理,导致江水源在邪路上越走越远。 这些问题都是姚舜泽需要考虑的。 直到下午姚舜泽看到来的家长是江水源的爸爸江友直,他才决定如实相告,因为他相信两江师范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一定能够处理好这个问题。 寒暄过后,姚舜泽先是表扬道:“最近一段时间江水源同学学习非常认真,在这次模拟考中表现非常优异,在班中排名前进了将近十个名次,位列第20名。要说江水源同学还真是个非常聪明的小孩,以前学习不太积极,所以成绩一直在中游徘徊,但现在肯用心、肯花功夫,成绩马上就有了很大起色。照眼下这种势头发展下去,考取淮安府中易如反掌!” “江水源成绩能有这么大的起色,主要还是姚老师您教导有方!”江友直同样作为学校老师,自然知道班主任不可能因为学生成绩突飞猛进而把家长叫到办公室来,肯定还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江水源从小就比较顽劣,我又教导无方,难免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还要麻烦姚老师您多多管教!” 姚舜泽道:“那今天上午江水源和同班同学打架的事情,江老师你知道么?” 江友直苦笑道:“他这小混蛋报喜不报忧,中午吃饭的时候先是跟我说了这次考试的成绩,然后才轻描淡写地说跟班上同学发生了点小纠纷,叫我下午到你办公室一趟,没想到却是和同学打架。到底是怎么回事?对方同学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姚舜泽道:“那位同学只是鼻子流了点血,其他倒没有什么大碍。不过话说回来,这事儿倒不能怪江水源,今天上午课间操的时候,他同桌赵康夫趁着他去出操,偷翻了他的抽屉,还偷看了他的东西,并在班上大肆宣扬,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江水源回来之后发现情况,两人言语不和,他一时气愤这才动手打人的。” 江友直道:“无论怎么样,毕竟是江水源先动手的,还请姚老师对他狠狠批评,我作为家长也会积极配合。如果需要,我作为家长可以陪同江水源向被打学生赔偿道歉!” 姚舜泽对于江友直的表态非常满意。其实中小学学生教育不好,十有七八都是家庭教育的问题。如果自己的学生家长都能像他一样开明知礼,何愁学生们教育不好?当下他笑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唇齿关系那么近,有时难免还会咬破,何况是同桌之间?淮安府上百万人口、我们山阳初中也有近三千名学生,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学习是莫大的缘分。同窗之谊最为珍贵,何况还是同桌?说不定现在大打出手,几十年后就变成了难得的回忆。下午我也叫了赵康夫同学的父亲,到时候你们俩可以互相聊聊,切磋一下教育经验,争取让他们两个同时考上淮安府中!” 江友直笑道:“那好,到时候我请姚老师和那位赵老哥吃饭,顺便再替江水源给二位赔个不是。” 姚舜泽接着说道:“其实今天我请江老师在百忙之中拨冗过来,是还有一件事想跟您说,希望您能保持冷静克制,平心静气处理好此事。” “哦?请讲!”江友直急忙答道。 姚舜泽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江水源《初三五班帅哥品鉴录》手稿递了过去:“江老师,这是今天上午赵康夫同学在江水源抽屉里翻出来的,请您过目。” 江友直大致看了一遍,认得出这确实是自己宝贝儿子的笔记:“姚老师,这是——” “上面的名字是我们班上所有男生,”姚舜泽解释道,“江水源草拟这份名单作为自己学习的榜样,其实是很值得称赞的,而且这次考试的进步也证明此举的效用。但是江老师你发现没有,江水源在名单中更侧重于男生的相貌,其次才是成绩、品行,恐怕有些失之偏颇。” 江友直表情有些僵硬:“您的意思是?” 姚舜泽轻声说道:“江老师您是两江师范大学的高材生,肯定学过教育学、心理学,而且从教这么多年,对于青少年心理发展颇有了解,应该知道他们在青春期的某个时段会对同性产生爱慕之意,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但江水源眼下的表现恐怕稍稍有些过火,除了这份名单之外,据说他还会在课上偷看别的男生,购买一些花哨的衣服。您作为家长,不知有没有类似的发现?” 姚舜泽口中的花哨衣服是指柳晨雨所言的女性服装,江友直则理解成前些天江水源嚷着要买的新衣服。而且这些天江友直的确好几次发现江水源在电脑上看帅哥图片,之前根本没有在意,现在经姚舜泽提醒才觉得不太正常。难道自己儿子是? 想到此处,江友直的声音都微微有些颤抖,带着几丝不敢相信的语气问道:“姚老师您的意思是,江水源很可能是钙?” 姚舜泽连连摆手:“江老师您莫要小题大做,其实这只是所有青少年的正常现象,只不过江水源同学稍稍有些过头而已,如果任由发展或者处理不当的话,确实将来有可能会变成钙。但咱们发现较早,只要处理得当,完全可以挽回。还请江老师保持冷静,稍安勿躁!” 江友直这才稍稍放松:“让姚老师见笑了,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小孩,难免关心则乱。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今我心绪大乱,不知姚老师有何好的意见建议?” 姚舜泽挠了挠头:“今天中午我翻了一下心理学方面的书籍,发现书中把钙分为两种,一种是先天型的,令一种是境遇型的。像江水源这种,显然是因为他在班级中时间久了日久生情,所以名单中都是本班的同学。我想他只要换个环境,接触到不同的人,这种倾向肯定就会烟消云散!” 江友直点点头道:“江水源马上就会中考,中考过后同班同学自然很难再聚到一起,情况应该会有所好转。” 姚舜泽却否定了江友直的观点:“实不相瞒,赵康夫同学在看到这份名单后已经在班上大肆宣扬,如果江水源这段时间还呆在班上的话,恐怕会成为他一生的心理阴影。所以我建议江水源同学还是暂且不要到班级里去,免得受到什么刺激,影响他中考发挥!” 江友直顿时左右为难起来。 八、东南三千里 姚舜泽说得没错,现在这件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全班皆知,江水源如果还正常上学的话,肯定会被班上不明真相的同学所孤立,轻则影响他中考发挥,重则成为他一生的心理阴影,彻底改变他的价值取向。可现在已经临近中考,正处于复习准备的关键时刻,他临时换个学习环境,会不会影响中考呢? 思忖良久,江友直觉得应该两害相权取其轻,宁可江水源中考失利复读一年,也不能影响儿子的毕生幸福,当即决定道:“姚老师所言甚是!正好最近江水源的爷爷哮喘病发作,病情有些严重,我很想带江水源回去看看,但一直没有空闲。既然现在事情凑巧,那我就把他带到江西老家待上一段时间,等到六月份中考时再回来参加考试。在此我代江水源就向您请个假!” 姚舜泽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那好,我在班上会说江水源因为殴打同学被学校勒令在家闭门思过,而他的同桌赵康夫也会因为言行不谨被责令回家闭门思过一个星期。希望江老师能够理解!” 等江水源晚上回家的时候,江友直明显发现他有点闷闷不乐,和早上出门时判若两人,显然他已经成为同学眼中的另类,遭受到了或明或暗的排挤和打击。而这只是开始。随着时间的迁移,这种孤立、排挤、打击可能会愈来愈严重,直至摧毁少年的心灵世界。 “水源,赶紧把你东西收拾一下,包括最近各科要看的书、要做的习题,还有夏天穿的衣服,我们明天要回江西老家看你爷爷。”江友直吩咐道。 从小学二三年级开始,基本上每年的暑假江水源都会回江西老家待上十天半个月,不知是隔代亲还是平时见得少的缘故,爷爷奶奶都对江水源特别热乎。此时突然听说要回江西,江水源马上追问道:“明天去江西?爷爷怎么了?” “你爷爷哮喘病又犯了,这次挺严重的,估计我们回去得住上一段时日,所以你要把你近期能用到的东西都待上,尤其是备战中考要用到的学习资料!”江友直解释道。 听到老爸提到“中考”,江水源也反应过来:“要在江西待多长时间?那我中考怎么办?” 江友直道:“具体在江西待多长时间,等到江西再说,反正中考之前能回来参加中考就是。” “可是我还要复习呢!” “以前也没怎么看你主动学习过,现在怎么这么积极啦?”江友直笑道,“放心,你们该学的内容早就学完了,现在不过是拾遗补缺而已,无关紧要。何况不是还有我在旁边指导么?如果你真想学习,我还会想办法给你在临江府中办理短期借读手续的!” 见父亲早已计划妥当,江水源只好乖乖去收拾东西。而在此之前,江友直已经在没有泄露江水源情况的前提下说服了妻子陈芳仪。 第二天一大早,在陈芳仪的泪眼相送下,江家父子踏上了南下的三千里旅途。 ———— 对于江友直、江水源不年不节突然回家,不仅老两口有些纳闷,连江友直的几个弟弟也犯嘀咕:莫不成老爹老娘说咱们没照顾好他们,私下里向大哥告状?在车站接到大包小包的父子俩之后,三弟江友闻忍不住问道:“大哥,你们怎么突然回来啦?” 江友直答道:“这不是听说父亲哮喘病又犯了么?听说还挺严重,我就和水源一起回来看看!” “就因为这个?”江友闻显然不太相信,不过却没有刨根问底:“你又不是不知道,父亲这哮喘病是多年的老病根子,时轻时重,每到春夏之交都会厉害些,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碍。你们何苦千里迢迢跑回来呢?对了,今年水源不是要中考么?怎么也跟着回来了?” 江友直道:“不错,今年六月份水源中考。不过眼下该学的他都学完了,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剩下的就全靠他自己复习,有没有老师都关系不大。正好他好长时间没看到爷爷,就顺便把他带了过来。水源,你还认得你三叔不?” “三叔好!”江水源赶紧过来请安问好。 江友闻个子也不高,才一米六几。因为成绩不好,初中便辍学在家务农,天天风里来雨里去,倒显得比大哥江友直还老成些。此时笑眯眯地摸了摸江水源的脑袋:“好!大侄子现在学习成绩怎么样?当然,不管成绩怎么样,都要像你爸爸那样用功读书,争取将来考上名牌大学,毕业后找个好工作。以后你几个弟弟要是不成器,就让他们给你看门喂马!” 江友直替江水源答道:“水源成绩现在还行,前几天考试在班上排名二十名左右。只要最近这段时间不偷懒,中考考进全国重点淮安府中应该问题不大!” 江友闻有些埋怨:“大哥你也真是,水源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你怎么还把他拖回老家?” 江友直心道:要不是因为他,你觉得我会这个时间回来么? 四、五月间江南到处莺歌燕舞花红柳绿,正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处于群山奔赴、碧水萦绕之间的江家湾更是风景如画。爷爷奶奶、叔叔婶婶还有兄弟姐妹对远道而来的江水源也是极尽欢迎之能事,虽然他们在学习上帮不了多少大忙,可是在吃饭、玩耍上却处处以江水源为中心,艾子米果、凉拌蕨菜、藜蒿腊肉、水煮烟笋等特色菜层出不穷,简直令江水源乐不思蜀。 见江水源和兄弟姐妹嬉笑打闹,浑然已将班上发生的不快之事抛之九霄云外,江友直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害怕送到临江府中之后江水源又故态复萌前功尽弃,江友直干脆自己每天监督江水源复习各门功课,只是隔几天去次临江府中,托人借来中考模拟试卷给江水源临阵磨枪之用。 然而青山绿水初看时充满诗情画意,可看得多了也觉得泼烦,何况天天枯坐其中,还会耽误江水源的帅哥养成计划呢? 五月中旬的一天,江友直又去临江府中去借试卷和复习资料,江水源的兄弟姐妹也大多去学校上学,不上学的则都跟着叔叔婶婶们下田干活去了,家里只有江水源和患有哮喘病的爷爷。江水源看了一会儿书后觉得兴味索然,便到院子里和爷爷闲聊。老一辈人见多识广,而且比较迷信,经常会说些乡间妖魔鬼怪的传言,江水源很爱听,觉得和《聊斋》里面的故事差不多。 听着爷爷呼哧呼哧讲完一个故事,江水源忍不住问道:“爷爷,你刚才说这世界上有大神七十又二,小神三万六千有余,至于没有封赐的散仙真人更是不计其数,那有没有让人一下子就变漂亮的神仙?” 其实江水源也知道自己这是痴人说梦,根本没期待爷爷能给出什么答案来。没想到爷爷却捋着胡子笃定地回答道:“当然有!怎么可能没有?在咱们江家湾西北不远的水北墟那里就有个娘娘庙,里面的水北娘娘就能让人一下子变得水灵漂亮!” “哦?真的很灵么?”江水源一下子来了兴致。 爷爷喘了几声:“以前据说非常灵验,所以远近很多妹子都去烧香敬拜,咱们临江府前后也出了好些个娘娘王妃,现在的妹子依然一个比一个水灵。不过现在后生都不太信这个了,恐怕连那个娘娘庙还在不在都不太好说喽!” “那,水北娘娘能让男的变帅么?”江水源追问道。 爷爷语气有些迟疑:“男的?这倒没听说过。不过既然能把妹子变好看,想来对男的应该也没问题吧?” “这样啊!”虽然江水源没有得到确凿的答案,但爷爷也没有否认,这让他颇为高兴:“那娘娘庙离这里有多远?” “有多远?大概就十三四里路吧?像我年轻的时候,这点山路一个钟头就能走到。现在老喽,估计三四个钟头都挪不到地方。怎么,你想去?”爷爷问道。 “不、不,我就是问问!”江水源马上矢口否认,但却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然后在心里开始暗暗盘算:现在是下午两三点钟,距离天黑还有四五个小时,爷爷说这点山路来回只要两个小时左右,如果现在去的话完全来得及! 九、深山藏古庙 上了年纪的人都是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不醒。爷爷跟江水源说了会儿话,一转眼便困意上涌,坐在椅子上开始打起盹来。江水源见状喜不自禁,蹑手蹑脚出了院子,随便在村里找人问清了去水北墟的路线后,便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求神许愿之路。 山路崎岖难行,怀揣着梦想的江水源却浑然不觉,犹如脱了缰的野马,撒开脚丫子一路狂奔。走过山路的人都知道,在不知道路程远近的情况下最好是悠着点劲儿走,尤其是开始那段时间精神饱满体力旺盛,更不能猛跑猛跳,否则把体力耗尽,腿脚酸软,后半程可就有的受了!江水源却不知道这些道理,蹦蹦跳跳一口气走出了三四里路,还不时摘些映山红、野桃花在手里把玩,真是不亦乐乎!等过了这段兴奋期,浑身汗出如浆,两腿也开始发酸,江水源这才老实下来,规规矩矩一步步往前走去。 山间少有人迹,走了半个多钟头也没见到有其他人,只听得到处都是流水淙淙鸟鸣嘤嘤,江水源觉得好没味道,只好不时吼上两声,或者背诵几句古诗、一段课文来自娱自乐排解寂寞。 走了一个多小时,看看日头已经渐渐偏西,按照爷爷的描述应该早就到了,可江水源还是没有看见水北墟的影子。按说水北墟是个不小的村镇,自己应该不会错过才是,可为什么还没有到呢?莫不是自己走岔了道? 就在江水源暗暗生疑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位中年妇人,他赶紧上前问道:“阿姨,请问往水北墟怎么走?” “哦,水北墟?顺着这条路走就到了!” “那还有多远?” “估计还有四五里吧?” 江水源有些无语:爷爷到底来没来过水北墟?这距离感也未免太差了吧?他说江家湾离水北墟只有十三四里,自己都走了半下午,结果还有四五里路,估计全程加起来二十里都不止!难不成山里人的一里路要比平原上的一里更长?想想等会儿还要原路返回,江水源心里都有些发虚。但想到求神许愿之后马上就可以变成帅哥,他的精神立即振作起来,毫不犹豫地继续前行。 这位阿姨倒是没有糊弄江水源,走了十多二十分钟就看见了一片不小的村镇,想来便是他此行的终点水北墟。然而水北娘娘的庙宇又在何处呢? 在水北墟,江水源连问了好几个人都摇头说不知道。江水源有些郁闷:莫非所谓的水北娘娘是爷爷随口编出来哄骗自己的?貌似刚才在路程远近上他老人家已经晃点过自己一回,难道他老人家觉得再坑自己亲孙子一次也无伤大雅?直到江水源问到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奶奶,才发现爷爷并非信口开河。 那位满头白发、有些耳聋的老奶奶似乎想起了某段遥远的回忆,半天才用昏花的老眼打量江水源道:“俫子(客家话,男孩、儿子的意思),你问的是娘娘庙么?那庙早在几十年前就荒废坍塌了,连本地人都没几个知道,你个年轻后生打听那个地方干什么?” 江水源且喜且忧,喜的是确实有娘娘庙这个地方,看来爷爷所言不虚;忧的是娘娘庙早已圮毁,只怕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灵验,但他心中总还存有一丝期盼。当下恭敬地答道:“婆婆,我是听我爷爷说起这里有座娘娘庙,这才特意过来看看。您要是知道在哪里的话,您就告诉我吧!” 老奶奶摇摇头:“那个地方早就倒塌荒废,到处烂泥巴、野杂草,有什么好看的?俫子,天快黑了,早些回去吧!” “婆婆,你就告诉我嘛!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走!”虽然江水源已经过了卖萌的年龄,而且也不是适合卖萌的性别,不过为了实现自己的崇高理想,只好拉下脸面放低身段装嫩卖萌。不知是软磨硬泡起了作用,还是老奶奶实在看不下去江水源的拙劣表演,最终还是告诉了去娘娘庙的路线。 “什么?距离此处还有七八里山路?”江水源听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老奶奶点点头:“是啊!这么多年都没人去过,估计路都被草盖住了,下不去脚。而且娘娘庙在水塘边上,水塘深不可测,稍不留神就可能滑掉下去。以前香火盛的时候每年都淹死好几个人,连个尸首都没处捞。俫子,听婆婆劝,早些回去吧!” 江水源看看天色,估计眼下已经将近下午五点钟。到底要不要去呢?如果现在去的话,估计到那里天也快黑了,拜完之后顶多还能走回水北墟,江家湾是决计回不去的。可要是不去呢?此次背着全家偷偷跑出来恐怕已经触犯天条,被压在五行山下关上几百年或许还不至于,但要想在回江苏参加中考之前再遛出来,那绝对是不可能了! 稍加权衡之后,江水源一咬牙:去,现在就去!大不了连夜赶回江家湾就是! 江水源作别了老奶奶,不顾两腿酸痛毅然决然地踏上了拜谒娘娘庙的征程。一切果如老奶奶所言,进山才走了不到两里,山路便艰涩难行起来,石板的缝隙中长出无数顽强的野草,几乎淹没了原来的道路,甚至还有几颗出身不好的树种竟然在道路中间安家落户,加上近几十年没人打理,如今已变成参天大树,江水源只能侧身避让而过。 这些倒不太要紧,关键是这一路上还长着不少荆棘、土花椒、野蔷薇等带刺植物,让穿着短袖衣服的江水源吃了大苦头。而且每到江水源路过,草丛里都会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也不知是蛇还是蜥蜴,想一想就足以令人遍体生寒。 但这些都不足以阻挡江水源变成帅哥的决心,尤其现在希望就在眼前时! 等到山间光线逐渐转弱,江水源终于看见老奶奶所描述的那个水塘。老实说,在青峰耸立的山峦间突然出现个一亩方圆深不见底的水塘显得非常突兀,特别周围壁立千仞有如刀削,感觉就像是人工凿成,而非造化之功。 天色昏黄,青苔湿滑,石阶狭窄,下临无地,所有的一切都让江水源小心谨慎。慢慢蹭到水塘北面的娘娘庙前,发现庙宇并不是很大,前后只有一进院子,厢房和倒座房早已坍塌,江水源亲眼看见“敕建水北娘娘庙”的匾额斜矗在一堆残砖烂瓦间。尽管正殿还残留中段一两间房屋相对完整,但两边半拉子都露出了椽子和土墙来。正如老奶奶所言,这地方确实早已倒塌荒废,估计至少有大几十年没人谒拜供奉了! 这水北娘娘连自己的庙宇都庇护不了,能赐福给别人变成美女帅哥么?江水源忍不住心里犯嘀咕。 然而二十四拜都拜了,也不差最后那一哆嗦!翻过只剩下半米高的土墙进入正院,然后江水源效仿电视上参拜寺庙的礼节,整了整有些凌乱衣裳,恭恭敬敬推开正殿大门。只见里面蛛网密布,尘土堆积盈寸,好在里面没有鼠粪蛇蜕之类的异物,这让江水源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至于水北娘娘法相如何,因为天色已晚,加上屋内昏黑一片,江水源倒没怎么看清,只大致看到正中间应该是位全跏趺坐的女子。左边是个满身盔甲凶神恶煞一般的男子,估计是护法或者侍卫。右边则是窈窕站立手持书卷的女性,猜应该是属于秘书之类的侍女。 大致观察之后,江水源不顾地上尘土盈积,“噗通”跪倒在地,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口中大声祷告道:“恳请水北娘娘大发慈悲,降下恩德,把我变成帅哥!恳请水北娘娘大发慈悲,降下恩德,把我变成全世界最帅的帅哥!” 刚念完第二遍,江水源就听见一个年轻女子清脆的笑音在耳畔响起:“时至今日,居然还有人能记得我呀?哟,还是个男的!” 十、所谓的神迹 “你、你是谁?想干什么?”江水源顿时被唬得手脚酸软,瘫坐在地上,声音都有些变调。 “咦,不是你请我出来帮忙的么?怎么还问我是谁?” 那个女子的声音就在耳际,但江水源四处张望却看不到任何踪迹。狐仙?女鬼?还是花妖?江水源试探着问道:“您真的是水北娘娘?请问您突然降临,有何贵干?” “嘻嘻,你这人真是有趣!明明是你叫我出来的,却不知道我是谁,还问我有何贵干,莫非你是在戏耍本娘娘?既然如此,那本娘娘就此去也!” “别!”江水源急忙大声阻止道。眼看成功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放过到手的机会呢?江水源坐直身子毕恭毕敬地朝神像再磕三个响头:“我恳请娘娘降临,是希望娘娘大发慈悲,降下恩德,把我变成帅哥!变成全世界最帅的大帅哥!” “哦?”水北娘娘倒是没有真走,似乎在考虑江水源所言到底有几分虚实:“本娘娘在此显灵已近千年,来求姣好容颜的女子倒是不计其数,尤其是前几百年香火兴旺时,往来女子简直不计其数。但要说来求拜的男子,你还是第一个!据我所知,你们这个世界男子只要有才有权有钱倾倒天下,何物不可得?何必在乎自身相貌美丑妍媸?所以男子有拜至圣先师孔夫子的、有拜财神赵公明的、有拜关圣大帝关云长的,还有拜福禄寿三星,还从没有人来拜过本娘娘!你能说说你为什么要来拜请本娘娘么?” 江水源大声道:“因为我长得丑,被全校的同学嘲笑,说我是猴子、丑八怪、癞蛤蟆。我想好好学习,又被人说是不正常、変态。我不想被她们嘲笑,不想被他们讥讽,所以我要变成帅哥、变成全世界最帅的大帅哥,让所有人自惭形秽、闭上嘴巴!” “就因为这个?”水北娘娘本来以为能听到一个曲折离奇、荡气回肠的故事,没想到居然是个小孩子过家家闹别扭的鸡毛蒜皮小事,难免有些兴味索然:“本娘娘觉得你还是回去认真读书吧!这点小事实在不值得本娘娘浪费法力。或者你去拜孔夫子、赵公明、关云长等掌管福禄财运的神祗也行,只要你将来能有才有权有钱,保证能让你的同学乖乖闭上嘴巴。” “不!”江水源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说到才,如今早已不像几十上百年前,写得一手好诗就能哄得女孩子心花怒放以身相许。现在最不值钱的就是才,菜市场五毛钱一斤,送货上门,量大还可优惠。 至于权,江水源不觉得自己有何能力、有何背景,能在四十岁以前做到让浦潇湘仰望的程度,毕竟浦潇湘的爷爷是副旅长,浦潇湘的爸爸则已经官至少将! 至于钱,眼下国家已经承平近百年,各行各业早已经被大小家族所垄断,草根想要突然崛起分一杯羹,谈何容易?而且没有权势的巨额财富就好像拿在小孩手中的金元宝,最终下场可以想知! 虽然江水源没有想得那么复杂,但他也知道要想在才、权、钱三方面压倒同学,尤其是浦潇湘,只怕短期之内根本无法实现。年轻人喜欢快意恩仇,讲究的是有仇不留过夜,怎么可能等那么久?何况眼下水北娘娘本尊就在眼前,想要脱胎换骨翻身报仇,机会唾手可得呢? 江水源诚恳地说道:“娘娘,您知道我的理想是什么吗?我既不想上阵杀敌、下马写诗,也不想权倾天下、富可敌国,因为我知道我做不到,也不想去做。我只想上一个中等的大学,找一份中等的工作,然后过平淡的日子。可是我因为长相,成为了同学们的笑柄,甚至不能在学校好好读书!所以我现在的梦想就是拥有英俊的外表,能够昂首挺胸地走在校园里,让那些嘲笑我的人刮目相看!” “其实你的长相还算中等啦!”水北娘娘劝慰道,不过连涉世未深的江水源都能听出其中的勉强之意。 江水源又声泪俱下地控诉道:“水北娘娘您只知道数百年前相貌对于女子的重要性,但你可知道现在这个时代相貌对于男子的重要性?以前女子出嫁前很多都是藏在深闺浅闺中轻易不让别人看到,所以无论长相如何总会有人上门竞猜,娶过门之后便反悔不得。而现在呢?上学招生需要看脸,毕业之后找工作要面试看脸,想考公务员也需要面试看脸,相亲找媳妇更是需要看脸,长得丑从上学到就业、再到娶妻生子都得一路红灯。所以说,现在这个时代相貌对于男子的重要性,比数百年前相貌对于女子的重要性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们这个世界如今已经变得如此不堪了?”水北娘娘有些怀疑。 江水源连连点头:“你知道在网络上大家都怎么说么?他们会说,有个朋友长相一般,初次见面给人的印象绝对是丑到惨绝人寰的那种,跟他相处后发现,从他的谈吐穿着、待人接物等各方面都非常好,慢慢地你会发现——” “相貌美丑并不重要,关键是要有内涵?”水北娘娘补充道。 “不,你会发现人长得丑,优点再多也没用!”江水源悲愤交加地说出了后半句,“网络上还有其他的段子,比如长得好看又喜欢吃的才是吃货,长得不咋地还喜欢吃的叫饭桶!人长得丑,打高尔夫都像铲屎;人长得帅,打玻璃弹珠都是国际范!” “啊……多么痛的领悟!”水北娘娘忍不住跟着喟叹。 江水源立即顺杆子往上爬道:“娘娘,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们这些相貌丑陋的人的痛苦了吧?” “可是你又知道那些相貌出众的人的痛苦么?”水北娘娘反问道。 江水源道:“你是说他们被狂蜂浪蝶追逐,一刻不能消停?还是说沦为权贵们**玩弄的对象,成为笼中的金丝鸟?这些如果是烦恼的话,我对它甘之如饴!” “既然如此,本娘娘也不好多劝!但这是本娘娘最后一次显灵,你如此真心诚意祈求,我也不好拒绝。只是在把你变成帅哥之前,我必须告诉你其中蕴含的巨大风险!”水北娘娘语气突然一转:“在近百年前你们这个世界曾诞生过一位名叫孙元起的著名科学家,他在题为《关于遗传学未来发展的几点展望或猜想》的论文中曾大致得出很多著名的论述,比如生物体的生、长、病、老、死等一切生命现象都与基因密切相关;基因是决定生命健康、高矮胖瘦、相貌美丑的内在因素等等。不知你们现在有没有接触到这方面知识?” 刚才还是封建迷信显灵赐福那一套,怎么突然间提到生物学上的基因问题?这弯儿也转得忒大了点吧?江水源半天才反应过来:“您说的是国父孙百熙先生的基因学说么?现在这些已经成为中学生物课本中的基础知识。娘娘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水北娘娘叹息一声后解释道:“不妨实话告诉你,其实本娘娘乃是来自外太空某高级文明星系的探险者,数百年前因为飞船能源耗尽才被迫降临此处,门前的水塘就是当年撞击留下的痕迹。其后本娘娘千方百计寻找替代能量,直到几十年前终于勉强凑齐,得以飞离此地。但为答谢此间民众数百年的爱护,所以留下最后一次请求沟通的机会,没想到居然让你给遇到了!” 江水源顿时目瞪口呆:“那附近流传的把女子变得娇美水灵的神迹是?” “或许你已经猜到了大概,不错,所谓的神迹就是通过特定的技术改变此人的基因。”水北娘娘波澜不惊地解释道,“但你们国父孙元起在论文中也提到过,衰老是因为细胞在每次分裂过程中都会由于dna聚合酶功能障碍而不能完全复制它们的染色体,最后复制dna序列可能会丢失,造成细胞衰老死亡。如果每次都能完整无误地复制,人类很可能长生不老。 “我们星系的科技发展水平虽然超过你们许多,但也只能做到通过特定的技术改变基因,而无法做到确保每次都能完整无误地复制。我们常见的做法是在青少年时期提取公民的基因加以保存,然后每隔十年或者二十年,再参照该基因对公民现有基因进行调整,从而大幅度延长寿命,满足远距离太空旅行的需要。但这项技术也有弊端,那就每次强行改变现有基因序列,都会大大增加以后dna复制时发生突变的风险。所以调整的时间间隔会越来越短,直至无法调整而死亡。 “其实每个人在成长、衰老过程中基因发生的变化并不是很大,即便如此,每次调整都会产生巨大风险。而你们要求变得娇美水灵、英俊帅气,则需要对基因进行巨大调整,彻底改变身高、皮肤、发毛、相貌等诸多细节,其中风险可以想见!而且在我们星系拥有高度发达的医疗服务系统,随时可以应对突发情况,而你们根本无法做到。所以通过我们的技术强行改变你们的基因存在巨大风险,巨大到你们难以承受!” “比如?”江水源觉得喉咙都开始干涩起来。 “最常见的后果就是在很短时间内dna序列复制就会发生突变,造成细胞加速衰老死亡。换句话说,正常寿命是八十岁的话,基因调整后估计三十岁左右就会一命呜呼!”水北娘娘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空灵清脆。 十一、临别赠言 “怎么会这样!”江水源忍不住惊讶失声。 “有得有失也是人间常理,不足为怪!好比同样一根蜡烛,要想光线更加明亮,难免就要烧得更快;如果光线黯淡微弱,自然也就熬得久一些。而你们形容女子美丽,不也经常说是明媚照人么?”水北娘娘声音愈发空灵飘渺。 江水源点点头:“要说美女明媚照人,我倒是真信的。以前我亲眼见过我们学校的一个女子,美艳不可方物,端的是光彩逼人。别人坐在阴暗的角落里会黯然无闻,可她要是坐在同样的角落里,却是连角落都被她照亮了!” 江水源提到的这位美女自然就是校花浦潇湘。 “真正的美女就应该是这样!”水北娘娘也是嗟叹连连,然后才问道:“可是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现在你已经知道基因调整后的严重后果,请问你将做出何种选择?” 虽然江水源才十三岁,但也明白生命的宝贵,此刻要让他在美貌和生命中二选一,不免犹豫起来。然而他毕竟刚从“中二病”中恢复些许正常,只略略懂得一点人生况味,对于前不久女生的调侃讥讽、以及同班同学的嘲笑鄙夷记忆犹新,却对十多年后才会到来的人生大限觉得来日方长。最终现实还是战胜了未来,江水源咬咬牙毅然决然地答道:“我要变成帅哥!” “唉,为什么你们都要做出这样的选择?你是这样,之前的所有女子也是这样!难道你们就不知道生命的宝贵么?”水北娘娘叹息连声,旋即又劝道:“要你不再仔细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我就要变成帅哥!”江水源的答复斩钉截铁。其实他是害怕有了时间思考,就再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人生的路都是自己选的,也是自己走的。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那本娘娘也不好多劝!”见江水源态度坚决,水北娘娘只好应允:“本娘娘现在有两种方案供你选择,一种只会改变你的相貌,对你本身的基因损害稍微小些,但足以让你变成百里挑一的帅小伙。还有一种不仅能改变你的相貌,还会增强你的脑细胞活力和再生能力,使你变得更加聪明,变成名副其实的世界级帅哥。——当然,它的损害也会更大!” “既然后者是名副其实,那您的意思是前者就是名不副实喽?”江水源迅速抓住了水北娘娘话语中的要点。 “可以这么说!”水北娘娘没有否认,“因为真正的帅哥不仅要拥有一副完美的皮囊,还要拥有与之相称的气质、才华,以及获取谋生之资的技能。一个光有完美皮囊,却气质卑弱、言语粗鄙、衣衫褴褛、乞食四方的男子不配称为真正的帅哥!” 江水源暗暗点头:很多世家子弟明明是就是中人之姿,甚至连中人之姿都算不上,只因为家世豪奢、衣服华丽、饰物精致,加上家教有方、举止有度、见识不凡,便被大小媒体吹捧为“白马王子”“花样美男”,闹得世人皆知。而很多现实中出身贫寒相貌在九十分以上的帅哥,反倒最后是默默无闻。 何况现在中考将至,江水源急切需要一个聪明的头脑呢?所以他马上就做出了选择:“我选择后者!” “你确信?凭借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选择后者的话,你的寿命甚至不会超过23岁!”水北娘娘声音也变得郑重起来。 “我确信!”江水源一时间竟然豪气上涌,诗意大发:“人生本来就应当如春天樱花般绚烂盛开,只要花开时能让世人为之叹服赞美,哪怕之后迅速凋萎,遭受雨打风吹零落满地,也毫不足惜。就好比初唐四杰之首的王勃、唐代三李之一的李贺、英国著名诗人济慈,虽然他们都只活了二十多岁,却像彗星划过天际,让世界永远铭记。如此足矣!何必非要活到鹤发鸡皮,齿摇发秃,老死于户牖之下,埋没于山谷之间?” 水北娘娘微微叹息之后说道:“如果你决心已定,那就起身上前三步,从中间神像的左手腕上取下手镯自己带上,待手镯与你手腕融为一体,那时便可实现你的梦想。去吧!” 江水源大喜过望,急忙说道:“谢谢娘娘成全!” 水北娘娘殊无半点欢愉之色:“谢字就不用说了,本娘娘只希望你在若干年后能不为现在这个决定而后悔,并不要怨及本娘娘!” 江水源连声说道:“不会、不会!既然娘娘吩咐,那我就冒犯了!” 说完江水源站起身,摸黑从中间那尊水北娘娘神像的左手腕上取下一个非金非玉、非木非石的手镯,然后小心翼翼戴到了自己左手腕上。说来也神奇,那个手镯一戴到手腕上便开始缩小,直至与手腕密不可分,紧接着传来一阵刺痛,仿佛有根粗针扎在了骨头上,江水源忍不住“哎呦”一声。 水北娘娘解释道:“不用担心,那是仪器在抽取你的基因,为下一步调整做准备。本娘娘在你们这个世界待了近千年,而你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联系的人,也算是有缘。既然如此,本娘娘就趁此机会跟你多说几句,希望能对你以后有所帮助。” “娘娘请讲!” 水北娘娘说道:“首先跟你们这个世界上的养生之道差不多,适度的愉悦、合理的锻炼、健康的饮食、良好的环境等能够降低基因复制时发生突变的概率,所以如果你想多活一段时间的话,最好从现在开始就要保持良好的习惯、充足的营养,尽量避免食用有毒有害的物品,减少接触辐射的机会!” “是!”不知为什么,江水源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困倦,困意不断上涌,身体慢慢变轻,眼前的景物也有点模糊。即便他想让自己强打起精神来,但眼皮子就像打架一样怎么也睁不开。 水北娘娘却不管不顾地继续说道:“另外据我们星系的大氛围统计,发现有几类人基因复制时发生突变的概率明显偏低,用你们世界的话说就是比较长寿,其中一类是学识渊博、学养深厚的学者以及对某项技术非常精通的专家。他们这些人对于学问的痴迷程度已经使得他们精神达到超脱忘我的境界,从而忽略了身体方面的困扰,然而身体却因此保持相对良好的状态。” 江水源呢喃自语道:“简单来说,就是读书、做学问到一定境界,可以延长寿命?” “你可以这么理解!”水北娘娘答道,“当然还有几类人也比较长寿,比如受人尊崇的政治家、文学家乃至影视剧偶像。为什么会这样呢?由于伦理道德的限制,科学家不能对人脑进行像其他器官那样广泛深入实验研究,所以只能做出大致的猜测,那就是精神力(或称意念)在足够强大的时候,可能会对自己乃至别人身体状况产生一种良性调节!但具体如何,现在还不得而知。” 此时江水源已经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对于这句话却是没有听清。 水北娘娘突然大声说道:“本娘娘送给你的这个手镯看上去就像普通的腕表,不会太引人注意,但在其中却隐藏了一整套比较紧密的仪器设备,它会在基因调整完成后抽取基因作为样本,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会再次抽取基因,两者相互对比,然后根据差错率大致测算出你的剩余寿命。希望你能时时留意!” “是!”江水源在似睡似醒中应了一句。 “既然如此,那本娘娘去也!所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存焉,有些人得知自己死期将近会大肆挥霍自暴自弃,有些人会陷入癫狂为所欲为,有些人会求神拜佛祈求长生,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摄、好自为之!”说罢屋内突然闪起一阵亮光,旋即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一、醒来 这酸爽,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江水源从沉沉的睡梦中醒来,首先感觉到的是浑身酸痛。这种酸痛不是跑了五千米后肌肉劳累过度的酸涩胀痛,而是像有东西在骨头缝里搔挠,虽然酸痒难耐,却根本无法抑制。这种酥麻酸痒的感觉让江水源忍不住**出声。 “醒啦?” 江水源听到一阵带着惊喜的熟悉声音。他努力睁开眼,发现爸爸江友直、妈妈陈芳仪还有爷爷奶奶、叔叔婶婶都围在身旁,鼻子里还能闻到医院特有的福尔马林味道。自己睡着之前不是在一座圮废的古庙中么?怎么一觉睡醒就浑身酸痛躺在了医院里,而且远在千里之外的妈妈也赶了过来? “妈,你怎么来了?这是在哪里?”江水源干着嗓子问道。 陈芳仪还没有回答,江友直便皱着眉头斥责道:“这是临江府立第一医院,你都昏迷好几天了,你妈能不过来么?让你到处乱跑,看看你以后还长不长记性!”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在医院?”江水源愈发奇怪。 陈芳仪急忙答道:“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劳累过度,加上营养**,所以在医院里休息几天。” “你说你没事到处乱跑什么?水北墟那么远,还是一个人,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向你爸妈交代?”爷爷一边齁喘一边数落道。他作为监护人和唆使者,看来在江水源昏迷这几天精神上受到很大压力,此时才算松了口气。 “死老头子说什么胡话,水源现在不是好好的么?男孩子就要跑跑跳跳才有出息,天天蹲在家里跟妹子一样,大了能干什么?”见爷爷语气有些重,奶奶马上有些不愿意。 就在一大家人七嘴八舌的时候,护士过来吩咐道:“各位亲属,病人刚刚清醒,需要多多休息,请尽量保持安静,不要多加干扰。谢谢配合!” “好好好,我们出去,让水源好好休息!” 等一家人都出了病房,江水源这才有机会认真回想起那天晚上的神奇遭遇。外星人?基因调整技术?变成帅哥?仔细想来这些东西都完全不符合常理,甚至让他有些怀疑遇到水北娘娘究竟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误打误撞之下的真实遭际? 想到此处,江水源忽然记起水北娘娘曾给他一个据说能够变换基因的手镯,于是他下意识抬起手臂,结果发现左手腕上还真有一个做工精美却又优雅内敛的手镯式样腕表。限于家庭背景和生活阅历,江水源从没见过百达翡丽、江诗丹顿这类的世界名表,也没有接触过任何手表鉴赏知识,但他却自然而然地觉得自己手上这个来历不明的手表绝对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不输于任何一款世界经典名表! 既然手镯是真的,那么那天晚上奇遇也应该是真的喽? 江水源非常想立即起身找面镜子,看看自己有没有变帅、变帅多少。可惜他浑身酸痛,连抬个胳膊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想要起床无异于难过登天。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江水源只好有些气馁选择了放弃。 身体不可以动,但并不妨碍脑袋里的奇思妙想,于是江水源开始浮想联翩: 变帅之后,自己会成为风神秀异风华绝代的帅哥,不仅能征服女子,就连男人看了也怦然心动——话说究竟有多帅,其实江水源自己也想象不出,估计应该比韩赟还帅点吧? 卑鄙猥琐的同桌赵康夫固然为之倾倒,连校花浦潇湘也一脸娇羞含情脉脉地说道:“江水源,做我男朋友吧,行不行?行就行,不行我再想想办法!” 就在江水源为到底要不要拒绝浦潇湘伸出的橄榄枝而左右为难时,父亲江友直突然推门进来,关切地问道:“儿子,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感觉还好,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是有点累。”话说江水源背着父亲偷偷一个人跑出去玩,结果弄到昏迷躺在医院,连母亲都丢下生意赶过来,此时心里还真有几分愧疚。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江友直连声说道。他稍稍犹豫片刻,似乎在思忖如何措辞,然后才接着说道:“诚然我和你妈都很平凡,没能给你遗传一副俊朗的相貌,让你在同学中感觉到些许失落和挫败感,但我觉得一个人的相貌和成功并没有必然关系。如果相貌是成功的必须条件,那这世界上还要拼搏奋斗干什么?不如直接开个选美大会,选出大总统、内阁总理、两院议长,岂不简单直接?所以相貌并非成功的必须条件,关键是要看个人的才华和能力,只要拼搏奋斗,不管长相如何,都能取得成功。 “当然也不可否认相貌确实可以让人在成功的道路上抄个近道,少奋斗几年,但前提是他必须有与之相符的才华和能力。否则没有内涵,长得再好看也早晚会被社会淘汰的。比如国父孙元起先生,他是世所公认的美男子,但他在发表那些划时代论文的时候,编辑和读者们可从来没考虑过他的相貌;而他为国民所崇敬,也是因为他兴办教育、惠及民生、击败日寇等丰功伟业,也并非是因为他的相貌。相反,正是他做出如此卓绝的功绩,才让他成为世所公认的美男子。与他同时代的其他英俊男士,或许在容貌上远胜于他,但早已被雨打风吹去,没有人再会记起!” 江水源不由得心中暗暗叹气:看来父亲已经从爷爷那里得知了自己去水北墟的目的,所以才会如此苦口婆心长篇大论。 江友直继续说道:“而且比起相貌,最重要的是气质。没有气质的相貌,顶多就是泥胎木偶;而没有相貌的气质,却同样让人心折。你还记得小时候我给你讲过《世说新语》中曹操见匈奴使者的故事么?曹操觉得自己长得很丑,不足雄远国,便让崔琰代替自己接见匈奴使者,自己拿着刀站在床头。结果匈奴使者觉得崔琰虽然气质高雅、相貌非凡,但终究是凡人;床头拿刀站立的那个人才是大英雄! “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到了五六十岁、七八十岁,再姣好俊美的容颜也会衰老,变成鹤发鸡皮不堪入目。只有气质会随着你内心世界的丰富、风度礼仪的培养、胸怀学识的扩展以及对理想目标坚定不移的追求,会慢慢变成你的智慧,构成你成功的底蕴,成为你最令人心折的相貌!所以你现在不必为自己的相貌而担心,要担心的是你的学习和生活态度!” 江水源赶紧接口道:“爸,你说得对,现在最重要的是认真学习,迎接即将到来的中考!我不知睡了几天,今天是五月十几号?” “五月十几?今天已经是五月二十三号了!”江友直答道。 “啊!我一口气竟然睡了九天!”连江水源都有些佩服自己居然那么能睡,忽然他神色一惊:“那现在距离中考不就仅有二十天了?爸,我现在已经好差不多了。这次休息那么长时间,耽误不少功课,从今天就开始补习吧!我的梦想是顺利考上淮安府中!” ——其实这也是父亲江友直的梦想。 然而想起江水源才刚过苏醒,江友直又有些不舍:“你才刚醒,还是好好先休养几天吧?反正中考还有些日子,复习备考倒也不急在一时。前段时间你已经把考点复习差不多了,关键就要看你能否熟练掌握、灵活应用,这些都不是仓促间能解决的问题!” 江水源道:“爸,我现在躺在床上也是无所事事,不如你就再帮我把考点梳理一遍吧!你念我听、你问我答就行!”他之所以这么积极,其实是想验证一下水北娘娘赐予手镯的功效。要知道这支手镯可是加强版的,不仅能够变帅,而且还可以变得更加聪明! 难得见到儿子如此勤奋,江友直也不便打击他的积极性,便半推半就地应允了。 而这一试,效果不仅让江水源大为满意,连父亲江友直也赞不绝口,完全就是举一反三,过耳不忘。要不是江友直确信江水源脑部没有受伤,他都怀疑自己儿子是不是得了所谓的“后天学者症候群”!(后天性学者症候群是指儿童或成年人在左脑受损后,突然间发展出的学者症候群患者特殊才能。) 二、模拟考试卷 总体来说,江水源感觉除了浑身酸痛外,其他并无什么大碍。医院的各种检测数据也证实了这一点,最终医生只能把昏迷原因归结为劳累过度、营养**。 对此结论,江友直自然是嗤之以鼻:世界上有走二三十里山路就会昏睡九天不醒的么?要说营养**,那就更扯淡了!姑且不论在js时怎么样,在jx这些日子那顿不是好饭好菜招待,吃得满嘴流油?这样还会营养**?但看到江水源很快便生龙活虎恢复健康,而且脑袋也变得特别灵光,他也只能把疑虑暂时藏在心底。 话说江水源自从醒来,不过三两日工夫身体便完全恢复正常。他曾趁着去卫生间的工夫在镜子前细细打量自己,发现自己相貌真的发生很大变化,比如脸上的痤疮暗斑已经消失殆尽,皮肤变得白皙明亮,俗话说得好:“一白遮百丑。”江水源感觉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眼睛也变得黑白分明,水灵动人。眼睫毛新长出将近一厘米,仿佛眨眼之间都能扇出风来。以前枯黄暗哑的头发向来是江水源的死穴,如今也变得松软有弹性,靠近发根那一段与发梢相比,明显可以看出更加乌黑亮泽……所有的这些发现都让江水源欣喜不已。 他觉得医生所言“营养**”可能并非信口开河,很有可能在他昏睡的这段时间里,全身所有营养都被借调去支援原本一穷二白的相貌建设,用在身体其他方面的能量自然大为缩水,也就出现了营养**的症状。而且最近几天他食欲大增,似乎也能从另一方面证明他猜想的正确性。 相貌上的大为改观,使得江水源能够心情愉悦地投入到中考复习中去。 健康人躺在床上一天是享受,两天是休息,三天以上就完全变成了折磨。在病床上躺了不到三天,江水源便再也忍耐不住,强烈要求出院回家。然而昏睡九天实在太过吓人,无论母亲陈芳仪还有爷爷奶奶都觉得江水源应该在医院多住几天,好好观察一下。江水源人微言轻,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又在床上多躺了两天。 在这两天里,江水源除了继续接受父亲的开小灶外,还抽空做了一套临江府中的中考模拟题。因为是在病床上拿来消磨时间,所以态度也就没那么认真,像国语、外语都只随意做了客观题和部分主观题,作文都空下没写。 江水源趴在床上吭哧吭哧答试卷,每做完一科试卷后,就随手交给坐在床尾的父亲批改。不到两个小时就先后做完了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等四科试卷,他皱着眉头有些不满地说道:“爸,这临江府中的中考模拟试卷也太简单了吧?跟我们山阳初中的难度根本没法比!” 江友直看着满篇红勾的试卷也颇有同感:“确实如你所言!” “看来孙先生说得没错,经济是基础,教育是上层建筑,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jx经济大大落后于js,自然教育水平也就不如js!”江水源在床上翻了个身,拿着品德试卷随口答道。 江友直却不这么看:“经济是一方面,气运流转也是决定因素。要说jx在唐宋元明四朝也风光了近千年,当时号称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但风水轮流转,自明代中后期jx便开始衰落,逐渐被江浙所取代。尤其进入清代以后,js更是蔚然兴起,前有朴学开山鼻祖顾炎武,后有科学一代宗师孙百熙,彻底奠定js人才强省的地位。如今中华科学院中三分之一的院士都是js人,而jx人不过是凤毛麟角而已。你说的中考模拟试卷难度,也可从中看出两省教育的巨大差距!” 江水源对于父亲的长篇大论不太感兴趣,只觉得有了水北娘娘赐予的手镯加持,普通考试早已不在话下,应该挑战更具难度的试卷才能体现自己的功力大增:“爸,听班主任说,我们学校在每届中考前都会进行三次模拟考试。来之前我们已经考过第一轮,第二轮现在是不是已经考过了?” 江友直瞬间就明白了儿子的意思,马上把胸脯拍得山响:“想做第二轮模拟考的试卷?要说别的要求,老爸或许能力不逮,还要犹豫片刻;像这种事情,就包在老爸身上,保证等你出院之后就能看到试卷!”话说对于内部教职工来说,想找一份已经考过的模拟试卷实在是易如反掌。 当天晚些时候,江友直就给江水源的班主任姚舜泽打了一通电话。 寒暄中,江友直明显听出姚舜泽的语气有些疲惫,便关切地问道:“姚老师,是不是最近学校比较忙?感觉你很累啊!带毕业班本来就辛苦异常,当毕业班的班主任责任就更加重大,你可要保重身体劳逸结合,别把自己累垮了!” 姚舜泽强笑道:“有劳江老师关心!其实也没什么,学校前几天不是组织了第二轮模拟考么?你也应该知道,按照以往惯例都是第一轮考得比较全面,检查学生对于知识点掌握的广度;第二轮会考得比较难些,检查学生对于知识点掌握的深度;第三轮又会考得比较浅显,培养学生对于中考的信心。结果这次淮安府中出题的老师一味求难求深,出的题目都比较偏门,别说学生,就连任课老师拿到都要仔细琢磨琢磨。 “结果导致全校学生都考得大失水准,一半以上连及格线都没达到,几乎每场考试结束都有学生在考场抱头痛哭。九门课总分960分,以前考到850分以上的大有人在,这次连考到800分以上的都没几个。现在整个年级都愁云惨淡,老师们情绪也有些低沉,学生们备考本来精神就高度紧张,经这么一折腾,生怕发生什么意外,我们这些做班主任的只好挨个学生做思想工作。怎么,江老师你找我有事?” 江友直也不掩饰:“我确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想请姚老师帮个忙!” “请讲!” “我想请你帮忙弄份模拟考的试卷给江水源做一下!” “第二轮模拟考的试卷?”姚舜泽有些犹豫,“实话跟你说,给你弄份试卷倒是轻而易举,但你确信要给江水源做这套试卷?刚才姚某所言可不是玩笑话,这套试卷确实很打击学生的自信心。现在距离中考只有二十天左右时间,青少年心理自我调节能力又比较差,一旦遭受严重挫折,短期内很难恢复,会影响中考发挥的!” 江友直略略思忖片刻,然后说道:“还是麻烦姚老师先给我弄一份吧!这几天江水源做了套我们老家临江府中的中考模拟卷,你也知道,临江府的教育水平自然不能与淮安府同日而语,所以试卷相对简单,江水源难免有些骄傲。正好这次模拟考有些难度,我想插空给江水源做点,免得他尾巴翘上天!” 见江友直执意如此,姚舜泽也不再多劝:“既然江老师已经做好安排,姚某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你把地址告诉我,明天就给您发过去!” 等江水源从医院回到家安顿好后,江友直也收到了姚舜泽寄来的试卷。他粗略地看了一下,发现确实如姚舜泽所言,试卷不仅深度超标,考到不少偏僻的考点,而且喜欢剑走偏锋,比如数学最后一大题是“用两种不同的方法证明勾股定理”,分值达到20分。据说这道题直接秒杀了淮安府数万考生,使得山阳初级中学的数学平均分有史以来首次降至及格线以下。好几个数学老师甚至专程到淮安府中,登门拜访那位出题的高人,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兄弟,我们都知道你很有才华,但你不能随便拿数万学生对中考的信心开玩笑!” 江水源此时对于第二轮模拟考的惨状还一无所知,见父亲拿着一沓试卷正在端详,便连忙凑了上去:“爸,你拿的是什么试卷?淮安府重点高中入学考试模拟测试卷?噢,原来是我们学校第二轮模拟考的,是不是比临江府中的模拟卷难些?” “你要不要试试?”江友直笑着问道。 “试试就试试!”有了手镯庇佑,江水源信心十足。而且现在做试卷也不再是折磨,更像是颇具挑战性的竞答游戏,让他有些乐此不疲。 江水源说着便从父亲手中抽过一份试卷。也不知是他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差,居然一抽就抽到了号称最难的数学试卷,然后他到屋里拿出笔和稿纸就趴在桌子作答起来。江友直则慢悠悠踱到桌子旁边,扯过椅子坐下,想看看儿子会怎样吃瘪。 上一份临江府中的数学测试卷,江水源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时间就砍瓜切菜般轻松做完,经江友直批改,得分至少在110分以上。而这张试卷江水源足足用满两个小时,才在父亲的催促下心有不甘地交卷。江友直拿过试卷没有先看,而是笑眯眯地问道:“感觉怎么样?” “一个字,难!跟之前做过的那张试卷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别,只有做了这张试卷,才知道课本上还有很多知识没有复习到、还有很多知识可以这样用、这样考。厉害!出这张试卷的人真厉害!”江水源由衷地赞叹道。 江友直满意地点点头:“现在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吧?别以为自己做了几张简单的试卷获得高分就把尾巴翘上天,你的修为还浅着呢!乖乖再把课本仔细复习一遍去吧!” 三、猴大七十二变 令江友直没想到的是,江水源居然对自己的看法大为赞同:“老爸教训得极是,我以前看书确实没那么细致,看来现在需要重新回炉修炼,用文武火锻上七七四十九天才能火候俱全,等炼成铜筋铁骨火眼金睛百毒不侵,自然对所有考试都无往不胜!” 江友直从口袋里摸出红笔正准备批改试卷,闻言笑道:“现在距离中考只有十多二十天时间,才想起重新回炉修炼?晚啦!依我看炼丹是不成了,估计吊个高汤、熬个白粥还勉强凑合!” “那也比温汤水(苏北方言,指尚未烧开的水)强!”说着江水源急匆匆回屋看书去了。 江友直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开始对着标准答案开始批改试卷。 改过试卷的人都知道,有两种试卷最好改:一种成绩非常差的后进生,有时候试卷完全一片空白,根本无需多费精力,只要圈出对了几题得了几分即可;还有一种是成绩非常优异的优等生,试卷被写得满满当当,而且基本上都是正确答案,只要稍微标记一下扣了几分,便可轻松算出得分多少。至于成绩中等的学生考卷反而要小心仔细,因为他们对于知识点掌握得不是很牢固,答题也会模棱两可半是半非,这就需要改卷的人认真审阅、斟酌给分,自然浪费时间精力。 江友直当了将近二十年的老师,改的又是最客观的数学试卷,当真是驾轻就熟,不到一刻钟就得出了分数:102分。 这个分数放在第一轮模拟考中也就是中等偏下的成绩,所以江水源觉得自己修为未到,还需继续努力。但江友直却知道这次山阳初中的数学平均分首次降至及格线以下,考到100分以上更是凤毛麟角。这意味着如果江水源参加这次模拟考试的话,仅凭数学就可以拉开别人30分! 儿子在短短一两个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比如对于衣着相貌的重视、学习态度的改变、学习成绩的突飞猛进,这些都让江友直大为喜悦;而他对于同班男同学的钦慕、突然无缘无故的昏睡,却又让他心惊肉跳。这次异军突起的数学成绩无疑让江友直的惊与喜更加深一重。 江友直很想和儿子彻底长谈一次,探究一下他为何突然发生如此巨变。但毕业于两江师范大学的江友直最终却按捺住了自己的强烈好奇,因为他觉得青春期的男孩本来就应该拥有自己的心灵世界和个人*,何况现在这样热衷学习、飞速进步的儿子,不正是自己和妻子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目标么? 既然父亲决定不说,江水源自然也就不知道那张数学试卷竟然已经难到了天人共愤的地步,五月底到六月初的这段时间乖乖把课本又重新复习一遍。每当出现懈怠之时,父亲就会拿出一张第二轮模拟考的试卷,让江水源重新找到学习的动力。好在如今江水源有了水北娘娘赐予的法宝,看书不仅一目十行,而且过目不忘,很快就能把所有的知识点融会贯通,复习倒也不是件苦差事。 等到六月十号动身返程的时候,父亲拿出的最后一张物理模拟卷已经根本吓不住他。江水源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便干净利落地将它斩落马下。尽管父亲瞟了几眼之后,借口着急收拾东西,没有动笔批改,但江水源自信这张试卷得到95分易如反掌! 一路无话,江家三口顺利返回山阳家中。 全家这一走就大半个月,屋里落得到处都是灰尘,江友直、陈芳仪夫妻俩进门之后便做了分工,打扫屋子的打扫屋子,收拾行李的收拾行李,还要准备晚饭、分派礼物,忙得不可开交。江水源却被老爸老妈勒令回屋复习功课,准备应对五天后的中考。 可是江水源现在记忆力超群,所有课本早已烂熟于心,哪里还用再看书?但在父母严令之下也只能乖乖听命,躲在屋里假装复习,其实他却随便从书架上抽过一本《四书章句集注》乱翻起来。 话说《四书章句集注》在明清两朝是所有读书人的必读书目,但进入民国之后,大家都跟随国父孙元起的脚步,亦步亦趋开始学习拼音和白话文,理学、工学、医学等新兴学科的地位也渐渐跻居国学之上。就在大家讨论要不要废止古文和国学的时候,孙元起不知为何却力排众议,维持古文诗词在中小学国语课本中占据半壁江山的地位,同时督令内阁拟定《中小学生推荐阅读书目》下发给各学校,其中初中部分就有《四书章句集注》。 然而时间已经过去了六七十年,除了经世大学附属的中小学还在勉强推行这个书目,其他学校早已把它忘到九霄云外,事实上所谓的《中小学生推荐阅读书目》早已名存实亡。可是鉴于国父的赫赫威名,从没人敢提议废止,只能让书商们借着“推荐阅读”的名义赚了一茬又一茬。 父亲江友直觉得江水源以后很有希望上经世大学附属的淮安府中,所以在他刚上初中时就给他买了一整套放在书架上,以备不时之需。结果从那天算起,这是江水源第二次摸起这本书。第一次是买这套书的时候,他年少无知,不知道里面究竟什么内容,才信手打开看看。 江水源刚看完《大学章句》,正准备接着看《中庸章句》,突然听到有敲门声,不待老爸老妈吩咐便急忙窜了出去。打开门时却见是韩赟、杜文可站在门口,原来他俩听说江水源回来,放学后第一时间就了跑过来。江水源大喜:“小赟子、蚊子,你们怎么知道我回来的?我真要去找你们呢!快进来,我可从老家带了不少好吃的东西给你们!” 殊不知杜文可、韩赟在江水源开门那一刻都大吃一惊,只见开门的是个相貌精致的男生,鼻梁挺直,眉毛修长,皮肤白润莹泽,眼睛黑白分明,加上头发剃得只剩下乌黑透亮的发根,跟之前的江水源简直判若两人!听到江水源说话,两人才知道开门的是谁,仔细再看时确实还能依稀发现原来熟悉的痕迹。 “你是猴子?”杜文可问道。 “当然!要不还能是谁?”江水源发觉自从相貌开始转变之后,似乎自己性格也逐渐温和起来。 杜文可忍不住上前捶了江水源一拳:“猴子,你确信你是回老家,而不是去高丽民国做了整容手术?”在这个时空里,高丽民国依然以整容手术著称于世。——没办法,谁让他们民族祖传大饼脸、眯眯眼呢!为了能够有脸见人,只好通过后天技术加以改造。要动手术的人数一多,动手术的医师自然工多艺熟。 韩赟笑道:“蚊子就是孤陋寡闻,没听说江南水土养人?你瞧猴子才去了一个多月,就变白净了许多!” “就是就是,蚊子就是孤陋寡闻,纵使没听过江南水土养人,总也该知道‘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的谚语吧?”江水源随声附和道。 “越变越好看的那是女人,猴子你是女的?”杜文可马上反唇相讥。 江水源撇撇嘴:“猴子我是七十二变,比女的还多五十四变呢,当然是更好看啦!小赟子说你是孤陋寡闻,看来果然没错。” “滚蛋!” 两个人进屋和江友直、陈芳仪打过招呼,便抱着零食钻进江水源的房间。韩赟一边嚼着酸枣糕一边关切地问道:“猴子,你复习得怎么样?你在复习最关键的时候突然跑回老家,会不会影响中考?要不让江老师跟班上的老师说说,让他们给你单独开开小灶!” “复习也就那么,估计能勉强考上淮安府中吧?”江水源觉得自己复习得还算透彻,但他不知道其他人情况如何,所以不好断言。 “要不这几天我把我笔记借给你用,看看能不能帮上忙。”韩赟顿了顿又接着说道,“猴子,你知道淮安府中的葛均天不?就是出咱们第二套模拟题数学卷子的那个老师。” 江水源摇摇头:“葛钧天?没听过,不过我做过那张试卷,很难!怎么啦?” 韩赟眉头微皱:“听我爸说,这位葛老师是刚从经世大学毕业的——” “经世大学毕业?!”江水源不由得惊叹出声,“那他来淮安府中当老师干什么?据说经世大学毕业生都是人中龙凤,连进普通大学当老师都算屈就!” “那我就不知道了!其实他是不是经世大学毕业、为什么来淮安府中当老师都跟我们没多大关系,可现在风传今年的中考数学试卷是由他出!之前那张试卷你也做过,应该知道那位葛老师有多狠毒吧?如果他还出那样难度的试卷,岂不得逼我们当场跳楼?”韩赟有些小郁闷,因为他成绩虽然很好,但数学向来很一般。 杜文可却不为所动:“怕什么?反正要难大家一起难,顶多就是大家一起考70分呗!有什么好担心的?对了猴子,听说你们班上有人偷你东西,还在背后到处说你坏话,要不要等中考结束哥几个找人修理那孙子一顿,让他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 江水源马上就反应过来杜文可说的是谁:“你说的是赵康夫?先等等吧,看他长没长记性。要是他不是好歹,到时候少不了要麻烦蚊子你!”杜文可是初三六班体育委员,不仅身体强壮,而且认识不少能打能闹的同类,可谓打架立威最佳帮手。 四、中考 在江水源看来赵康夫虽然着实可恨,但没有他的可恨,自己如何能得到水北娘娘的垂青,拥有变帅变聪明的天赐良机?何况自己之前已经把他暴打一顿,所以他不想再大动干戈。然而人无伤虎意,虎有吃人心,让人徒唤奈何! 班主任姚舜泽得知江水源回来上课后便把赵康夫座位调开,免得两人再起冲突。谁知第一节课后,江水源便听到赵康夫在男生堆里阴阳怪气地说道:“男同胞们小心啦!有人刚从国外整容回来,目的就是想诱骗你们这些无知的羔羊,像撒旦一样**你们去吃伊甸园的果实,最后菊花残满腚伤!”顿时引得班上同学哄堂大笑。 江水源知道这个时候必须立即给赵康夫一个教训,让他明白胡言乱语的惨痛代价,否则以后效法者将层出不穷,这就叫“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所以他马上转起身,冷冷地说道:“狗喜欢吃屎,这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但狗吃完屎满嘴喷粪、到处咬人,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全班顿时一片安静,变得落针可闻。 赵康夫神气一馁,嘴上却不服输:“你想干什么?我又没指名道姓,你何必心虚对号入座?你要是再敢打人,我就告到学校去,彻底开除你学籍!”在他看来,上次打架自己被责令回家闭门思过一个星期,而江水源则长达一个月,显然是自己占了上风。 江水源冷笑道:“打你?打你还怕脏了我手呢!走,我们一起去找班主任评评理,免得到时候某些人又在教室里打滚撒泼哭鼻子叫撞天屈!” 要知道上次因为两人闹不愉快而被请家长后,赵康夫回家可是被他家老爷子狠抽了一顿,如今想起来还觉得浑身皮肉隐隐作痛。现在听说又要去去见班主任,他立即像撒了盐的鼻涕虫一样软了下来:“没本事的人才会去找老师告状!你想去你去,反正我还要上课,我不去!” “哼!那你就等着姚老师亲自来请吧!”江水源才不会中了赵康夫幼稚的激将法,起身去找班主任告状去了。 结果可想而知,赵康夫自然少不了挨姚老师一顿狠批,要不是碍着中考将近,估计这回又得请家长,再遭一顿皮肉之苦。所以接下来几天里赵康夫整个人都蔫了下来,再也不敢明着挑衅江水源,顶多就是私下里说说坏话,或者不时向江水源投去仇恨的眼镖。然而江水源对这些无关痛痒的举动根本不放在心上,赵康夫感觉是一拳打在空气里,无疑让他觉得更加憋屈。 江水源在这几天里主要是把韩赟的笔记大致翻看了一遍。要说韩赟真够兄弟,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竟然大方地把自己笔记贡献出来,让江水源对他的深情厚谊感谢不已。在大致看完后,江水源觉得颇有收获,尤其是对各种题型的解法归纳,以及公式的变通用法、添加辅助线的规律等,感觉是豁然开朗茅塞顿开。而闲暇时间则接着把那本《四书章句集注》看完,顺带上网瞄了几眼初中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试题,看看那些想象力奇葩的老师们究竟是怎样变着法子折磨可怜的初中生。 然后为期三天的全府统一中考正式拉开帷幕。 第一门照例是考国语。 国语考卷和另一时空的语文并无二致,要么是客观的填字词读音、默诗词名句、改语法错误,要么是主观的问考生文中字词语句表达什么意思、有什么作用、想体现什么思想。要想取得高分,除了日常知识积累,主要靠解题套路,无非是“作者运用什么手法,抓住什么重点,描写什么内容,寄托什么思想”之类,所以对于刚得到宝物不久的江水源来说优势并不大。好在江水源国语成绩一直都中规中矩,总在九十多分、一百分左右徘徊,倒不用担心拖后腿。 要说国语中真正能够出新出彩的应该还算分值达50分的作文,正常人就是34分左右,而写得好的可以轻取45分以上,一下子就可以拉开十多分的距离。当然,对于刚步入青春期稚气未脱的初中生来说,所谓的好作文十之七八都是辞藻华丽而又言之无物的小清新,如果再加上几个自以为气势磅礴其实却矫揉造作的排比句,那就好的没治了! 今年国语的作文还是沿袭以往话题作文的套路,要求考生以“水”为话题写一篇不少于600字的文章,要求题目自拟,除诗歌、戏剧外文体不限。 江水源看到作文题目后,马上想起几天前在《四书章句集注》的《孟子集注·离娄章句下》中看到关于水的一段文字: 徐子曰:“仲尼亟称于水,曰:‘水哉,水哉!’何取于水也?” 孟子曰:“原泉混混,不舍昼夜。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是之取尔。苟为无本,七八月之闲雨集,沟浍皆盈;其涸也,可立而待也。故声闻过情,君子耻之。” 在这段《徐子论水》中,孟子一方面祖述仲尼之意,阐发水的特性;另一方面用水来比拟人的道德品质,强调务本求实,反对名不副实。可以说与这篇话题作文的主旨极为契合,所以江水源很快便以“水哉水哉”这个叹美之辞作为题目,开始了文章的写作:“在两千多年前,孟子的弟子徐辟曾恭敬地问自己老师……”而在文章的结尾,他又再次借用朱熹征引邹氏的一句话来结尾:“古之圣贤谆谆教诲如此,今日世间种种教训又如此,我等后学者其可以不务本乎?” 写完之后,江水源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觉得文章神完气足言之有据,算得上是自己平生得意之作。虽然不敢祈望在考生如云、高手如雨的中考中博得45分以上的高分,但三十七八分应该没有太大问题,这样那些国语狂人们便拉不开多少距离。想到这里,江水源情不自禁满意地点点头。 当天下午考试的科目是物理、品德,题目难度适中,大家反应正常,倒显得波澜不惊。然后第二天一大早,考前或多或小听到一些小道消息的考生们就迎来了令他们心惊肉跳的数学考试。 江水源既没有参加第二轮模拟考,遭遇史无前例的滑铁卢,也没有亲眼目睹全校平均分不及格的惨状,故而对于葛钧天的认识仅仅停留在那张相对困难的试卷和韩赟有些畏怯的描述上。尽管如此,但当他摊开数学试卷做到填空题第四题时,心里已经确信面前这张试卷应该就是那位名叫葛钧天的数学帝的杰作! 虽然用到的知识点都是初中学过的,但是计算量较大、思路很活、一道题中综合的考点多,需要考生具备较强的逻辑思维能力和全面的分析问题能力。而且在如此重要的人生考试中完成这样难度的试卷,不仅考验考生的理论水平,也是对心理素质、应变能力等各方面的全面检测! 江水源亲眼看见自己那个考场在考试时间过去三分之二的时候,有位女生突然开始抽泣,但一边抽搭一边还在稿纸上飞笔运算,然后一直哭到考试结束。等老师收卷的时候,她干脆趴在课桌上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全考场老师学生都有些鼻子发酸。 看着大家都默默走出考场,那位衣着简朴的女生依然还在恸哭失声,江水源忍不住过去劝慰:“这位同学你不要太过担心,这次数学试卷确实挺难的,不过要难大家一起难,考试对谁都一样,你考不出,别人也考不出。赶紧调节好心情,迎接下午的考试才是最要紧的。” 那位女生听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说话,赶紧擦擦眼泪开始收拾自己的考试文具。从有些陈旧的文具盒、老式的手表来看,她应该是乡下中学进城考试的,平时没做过这么高难度的数学试卷,如今在中考考场上仓促遇到,情绪难免有些失控。 江水源又劝道:“话说中考有九门课程,一场发挥失利无关紧要,只要其他几门发挥正常,完全可以将劣势补回来。如果因为一门失利而影响以下机场考试,那才是真实的灾难!所以赶紧回去吃完饭睡一觉,彻底忘记上午的不快,以饱满的精神状态迎接下午的考试。下午还有两门等着呢!” “谢谢!”那位女生哽咽着说道。 江水源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等下楼江水源才发现躲在教室墙角哭的学生还真不少,在楼下花坛碰到等着自己的韩赟、杜文可,也发现他们神情黯淡,看来也是遭受了数学帝的严重打击。韩赟看到江水源走过来,强笑道:“猴子,你该不是躲在考场里哭完才出来的吧?放心,有我垫底,你绝对不会是最差的!” “滚!所谓男儿流血不流泪,何况小僧修炼的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定珠降魔无上神功和去烦恼指,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而洒泪当场呢?你也忒小瞧洒家了吧!”江水源插科打诨道。 杜文可却问道:“猴子,你估计数学能考多少分?” “谁知道?肯定惨不忍睹!都说墙内损失墙外补,我看我们还是好好准备下午的考试吧!”其实江水源觉得自己能考105分到110分的样子,但看到韩赟和杜文可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不晓得他们能考多少分,自然不会轻易露底。 杜文可忍不住骂道:“一个月前,他用双手将山阳初中数学平均分首次降至及格线以下;一个月之后,他又一次成功地将无数考生的梦想成功扼杀。两张试卷,一代神人!播撒灾难,收获骂名!他毕生的梦想就是让所有考生梦碎考场、远离及格。喜看考生泪如浪,最是牛壁葛大爷啊!” 五、中考结束 然而无论考生们如何指天骂地、如何涕泪纵横、如何愤懑欲死,考试还是要照常进行,绝不会因为某些考生心情低落、情绪不佳而延后或改期。只不过下午考试的时候,基本上大部分考生都面带戚色不苟言笑,使得监考老师们都为之退避三舍,再也不敢疾言厉色。 虽说数学考试对江水源影响并不大,但一人向隅举座不欢,何况是整个考点数千名考生都如丧考妣呢?所以他极力保持低调,免得背后被人扎针诅咒还不知道。 江水源在开考前还特意看了看上午那位痛哭流涕的女孩,发现她除了眼睛有些红肿之外还算正常,估计中午午休的时候没少哭过。那位女生似乎也发现江水源在看她,马上脸色变得通红,害羞地把头低了下去。江水源笑了笑,转过头继续准备考试。 好在接下来的五门考试再也没有数学那样的拦路虎,大家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等到最后一门地理考完,原本寂静的校园内突然变得人声鼎沸,无论考得好与不好,至少在此刻大家精神得到了彻底放松。有些学生甚至把复习资料和课本撕得粉碎从楼上抛洒而下,顿时漫天雪花飘舞。楼下的学生则在这纷飞的纸片大声欢叫,尽情发泄这些天来的抑郁之气。 在楼下花坛边,韩赟、杜文可看着江水源空着两手施施然走了过来。杜文可有些好奇:“猴子,你的文具呢?下午来的时候我还看你拿着一个文具袋,怎么不见了?” “扔了!”江水源潇洒地拍拍手掌,“反正都是些三文不值二文的东西,等下学期开学再买就是。省得拿来拿去麻烦!” “哟呵,猴子你这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还是胸有成竹志在必得?估计是考得不错吧?”杜文可考得不是很好,见平时成绩比自己还稍差的江水源居然如此心定气闲,心里难免有些吃味。 虽然现在能否考上淮安府中还要看其他考生的成绩,但江水源觉得自己入闱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当然,这话不能随便说。于是他双手合十笑着说道:“考得也就那样吧,不算好不算坏。要是运气爆棚,改卷老师笔下留情的话,没准儿交点钱能去淮安府中吊三年车尾;如果时乖命蹇,改卷老师铁面无私的话,那我就去淮安府实验中学或者第一中学挂单驻锡,到时候两位施主可要常来看望贫僧!” 杜文可道:“我这次是考砸了,估计只能去淮安实中或者一中。猴子,我们俩做同命鸳鸯如何?” “滚!贫僧有师太就够了,牛鼻子贼道休想搅局!”江水源笑骂道,然后转过头问一直沉默不语的韩赟:“小赟子,暑假打算怎么过?记得之前你曾说过,中考以后韩叔叔就带你去北京玩,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到时候可要记得带几只北京烤鸭回来,给兄弟们打打牙祭!” 韩赟闷声说道:“估计是去不成了!我爸带我去北京玩的前提条件是我考上淮安府中,这次我考得一塌糊涂,不被骂死就心满意足了,哪还敢想着出去玩?” 杜文可一把揽过韩赟:“小赟子又在这里谦虚,难道你不知道谦虚过头就是虚伪么?如果你都考不上淮安府中,那我们学校还有几个能考上?咱们兄弟都是从小撒尿和泥巴玩大的,大家知根知底,何必在我们面前玩那些虚的?记得到时候给我们每人带只烤鸭,全聚德、便宜坊的都成!” 江水源看韩赟的神情不似作伪,估计他还在担心他的数学成绩,便有意调转了个话题:“无论考得如何,至少成绩公布前的这六七天是金吾不禁,咱们可以尽情玩耍。蚊子、小赟子,你们有什么好主意不?要有组织有纪律,对党忠诚听党指挥,不准脱离组织私自行动!” 韩赟摇摇头道:“这几天考试累得半死,还又没考好,哪有心情玩?先好好睡几天再说吧!” “小赟子说得对,先美美睡上几觉,再看看电视打打球,好好享受一下临死前的断头饭吧!等到分数出来,老爸老妈肯定天天念叨,别说睡觉网球看电视,估计吃饭掉个米粒儿,都能被他们扯到中考分数、邻居家孩子身上!”杜文可久经考验,对敌作战经验丰富。 江水源忽然想到这些天忙着复习考试,水北娘娘赐予的手镯都没有好好研究过,这几天正好可以躲在家里仔细琢磨一下。当下也点点头:“那好吧,我也回去养精蓄锐,补充弹药粮饷,好好休整一番,准备迎接七天后暴风雨的考验!” “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啦!”杜文可伸开双臂用朗诵调慷慨激昂地吟诵道,惹得周围学生哈哈大笑。 江水源回到家里,刚推开门就看见老爸老妈神色不宁地端坐在客厅里,桌子上则摆满了各种江水源喜欢吃的菜品。见到自己进屋,他们赶紧站起身来,个个都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到底是老妈陈芳仪沉不住气,忍不住问道:“儿子,考得怎么样?估计能考多少分?能不能考上淮安府中?” 江友直却道:“不说这个、不说这个,考试很累人吧?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什么事情都等吃过饭再说!” 江水源很淡定地回答道:“考试感觉还行吧,算是正常发挥!至于能考多少分、能不能考上淮安府中,那我现在真说不好,要等到七天后才能见分晓!” 老爸江友直连连点头道:“能正常发挥就不错!老爸觉得你只要能维持你最后一阶段的复习表现,考上淮安府中问题不大!就算最后考的差几分你也不要太过担心,老爸在淮安府中还有几个熟人,到时候拜托他们一下,补录进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听说江水源发挥正常,陈芳仪顿时喜笑颜开:“赶紧过来吃饭吧,菜都快凉了!为了迎接儿子凯旋归来,我和你爸可是忙了一下午,你尝尝味道如何?”饭桌上她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对了儿子,听说你们数学试卷挺难的,我们商场卖鞋子的老张家儿子你知道吧?昨天上午考完试从考场出来几乎瘫在地上,整个一天都是以泪洗面,据他说估计连八十分都达不到。要知道他平时成绩可都是班上前五名!你考得怎么样?” “数学试卷确实挺难的,”江水源点点头,吃了一筷子清炒虾仁才接着说道,“传言那张数学试卷是淮安府中一个名叫葛钧天的老师所出,计算量大、涉及知识点多、应用公式灵活、解题方法巧妙,很多人都栽了跟头!我做的时候也感觉很吃力,不过分数应该能比他稍高一点。”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担心你考砸了呢!”陈芳仪拍拍心口,“以前老张老在我面前夸他儿子学习怎么怎么样用功、成绩怎么怎么样好,说得我都抬不起头来。这次中考最重要,要是我儿子考得比他儿子好,以后我一天在他面前说八遍,好好出出我这些年心头怨气,让他知道我儿子不比他儿子差!” 江友直失笑道:“你天天巴望儿子好好学习,感情就是想在你们同事面前显摆啊?” “我就是要显摆,怎么啦?”陈芳仪说得理直气壮,“我这辈子做点小本生意,也就这样了;估计老江你也就当一辈子孩子王,没什么太大出息,咱们天天拼死拼活赚钱干啥?不就是盼着儿子长大有出息么?否则到哪里讨不到一碗饭吃?我不希望自己发大财,也不希望老江你做年级主任、做校长,只希望儿子能够学好、有出息。只要儿子成绩在班上数一数二,别说做生意辛苦,就算不赚钱、赔本,我照样在老张他们面前挺直腰板扬眉吐气!要是儿子成绩倒数、没出息、不学好,即便我赚座金山银山,我也觉得在老张面前矮人一头!” 江水源突然觉得自己鼻子酸酸的。 六、手镯的奥秘 本来是顿庆功宴,结果却让江水源明白了许多以前未曾留意的道理,比如努力学习不仅是对自己的未来负责,也是对父母亲辛勤劳作的安慰与酬答。正因为如此,他也更加不后悔当初戴上水北娘娘赐予这只手镯,哪怕会因此而折寿早夭。 可这小小的手镯究竟是如何让自己寿命急遽缩水呢? 吃完饭后,江水源借口考试太累,便躲进自己的小屋里开始仔细研究左手腕上那只做工精美而又优雅内敛的手镯式样腕表。在此之前,江友直、陈芳仪乃至韩赟、杜文可都对江水源突然多出一个腕表疑惑不已,数次追问腕表的来源。对这样的问题,江水源一概回答是在水北墟某个地摊上花了几十块钱买的,看上去好看,其实是高仿,而且属于戴上去就拿不下来的那种假冒伪劣产品。 事实情况也确实如此! 这个手镯虽然看上去光泽诱人、摸起来柔滑如意,戴在手上也轻重适度,感觉非常有范儿,但作为主人,江水源却知道手镯是牢牢吸附在手腕上的,根本取不下来,除非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和魄力!当然,现在江水源处处需要借重这支手镯,平时睡觉都怕醒来之后手镯消失不见,怎么可能再搭上一只手去把手镯取下来? 此时江水源在灯光下细细打量这只手镯,也不知道它是采用什么动力,反正带上之后腕表就开始运转,不仅分秒不差,而且和当前时间保持一致。其他部分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外表和光泽看起来像是金属做出的,但柔软如橡胶、滑润如玉石,吸附在肌肤上毫无违和感。除此之外,整个手镯再无任何特殊之处。 难道这就是全部? 江水源显然觉得这只能让自己变帅、变聪明、变短命的神秘手镯不可能就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于是他换了个思路,从抽屉里拿出一枚放大镜,对着手镯认真检查起来。这一检查还真让他发现蹊跷,那就是在手镯侧面一个不容易触碰到的地方有个比芝麻粒儿还小的小按钮,颜色、色泽都和周边融为一体,如果不放大看的话还真不容易发现! 这个小按钮是干什么的?江水源挠挠头,瞬间脑袋里想到好几种可能:比如调节手表时间的误差。尽管现在手表走得非常准,但不代表着它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以后还会分毫不差。而且水北娘娘说过自己是外星人,她们乘坐飞船在不同的星系间穿梭,肯定要对应不同的时间度量单位,需要一个按钮进行调整也在情理之中。 当然也有可能解除手镯对手腕吸附的按钮。这也可以理解,既然能戴到手上去,自然也要能卸下来,否则岂不和**软件一个德行?想想水北娘娘那个神圣、外星文明那么高端,应该绝不会如此耍**。可是解除手镯对手腕吸附之后会导致什么后果呢?基因调整中断?前功尽弃?还是人道毁灭? 此外,江水源还想到其他几种可能,比如电源开关、重启按钮、调整基因模式、弹出其他设备……仔细想想,似乎每种情况都有其合理性,可到底是哪一种呢?眼下情形就好像薛定谔猫一样,只有在打开盒子那一瞬间结果才能最终揭晓。 到底按还是不按?江水源感觉自己脑海里有两个小人在激烈争论,其中一个小人苦口婆心地劝道:“江水源,你的理想不就是变帅、变聪明么?你现在已经渐渐变帅、渐渐变聪明,一切都在往你所期望的方向发展,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为什么一定要以身犯险呢?”而另一个小人则像伊甸园那条蛇一样用着极其魅惑的声音引诱道:“为什么不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如何?万一是更奇妙的东西,不试试岂不是要擦肩而过?” 两个小人争辩良久,谁也没取得压倒性优势。江水源忍不住抱头在床上打滚:啊啊啊!水北娘娘真是的,这样神奇而复杂的东西明显应该附送一本使用说明的,她怎么能这么马虎大意呢?难道她不知道向未成年人随意发放无生产厂家、无质量合格证、无使用说明的三无产品是多么危险么?自己也是个笨蛋,居然会在那么关键的时候犯困睡觉,明显应该先向水北娘娘讨教一下操作方法的! 然而猴嘴里搁不住桃子、狗窝里藏不住隔夜馒头,像江水源这样活泼好动的少年终究忍受不住好奇心的折磨。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后,江水源一跃而起,找来签字笔小心翼翼地在按钮上轻轻点了一下。点完之后,江水源明显感觉到手镯里伸出几根细针扎在自己手腕上,随即显示时间的手表屏幕上开始出现一个缓慢的进度条。 不会真的是自毁按钮吧? 江水源突然紧张起来,心率加快,血压升高,甚至有些后悔刚才的贸然举动。眼睛牢牢盯住那个比硬币还小的手表屏幕,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情况。足足过了五分钟,进度条才全部走完,然后在手表屏幕显示出两行字: 预期剩余寿命 3410天 江水源这才想起来水北娘娘当日对自己警告,她说凭借自己的身体状况,如果使用既能够变帅又能够变聪明的增强版基因调节手镯,寿命不会超过二十三岁。现在自己十三岁,而3410天约合9年零四个月,这样加起来,自己寿命还真不超过二十三岁! 也即是说,水北娘娘所言并非虚言恫吓! 自己的生命只剩下不到9年零四个月?江水源躺在床上,听着床头石英钟秒针“咔哒”“咔哒”走着,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在这不足四年的时间里,自己能做些什么呢?除去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如果自己再读研究生的话,那时候估计刚拿到硕士学位,都不用到处找工作,直接就能去阎罗王那里投简历了;如果自己不读研究生,还可以在社会上蹦跶两三年,动作快点能勉强娶妻生子,但要想干番事业,那就别指望了! 那时候老爸老妈都已年近半百,老年丧子乃是人生三大悲事之一,何况自己又是他们的独子,他们二老能经受得起这么大的打击么?数十年之后,又有谁能替他们二老养老送终呢?想着将来满头白发的父母亲站在自己坟墓之前,一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样子,江水源眼泪差点掉下来。 或许,现在就应该劝他们给自己生个弟弟妹妹? 不、不,自己不能就这么死去!江水源内心嘶喊道: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够延长寿命!对了,好像水北娘娘在最后提到几种延长寿命的方法,具体是什么来着?让我仔细想想! 在江水源极力回想之下,还让他回想起几条:一个是养生之道很有用,应该保持适度的愉悦、合理的锻炼、健康的饮食、充足的营养、良好的环境,同时尽量避免食用有毒有害的物品,减少接触辐射的机会;还有一个是读书、做学问到一定境界,也可以延长寿命。还有一条是什么来着? 最后一条是什么,江水源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终究也没想起来,没办法唯有放弃,只能选择在自己知道的两条内容上下功夫。 想到此处,江水源急忙起身,对着电脑上搜来的各种资料,着手拟定自己的养生计划,包括如何保持愉悦、天天早起锻炼、合理膳食、认真读书等等,林林总总罗列了十多二十条。其中一条就是十点半前上床睡觉,据说能够保证顺利进入深度睡眠,确保良好的睡眠质量,使第二天保持清醒和活力。 写完之后,江水源一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急忙洗漱上床,正式开始执行他的养生计划。 这一夜他睡得很香,而且做了一个很不错的梦。在梦里,他轻盈地漂浮在空中,随着清风在树梢和河道上自由飞翔,似乎还写了首诗歌: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忄青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七、为期一天的试验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床头闹铃准时响起。 江水源只在床上犹豫三秒钟,便毅然决然拒绝了睡回笼觉的**,选择穿衣起身。此时老妈陈芳仪也刚起身,正在洗漱准备做早饭,看见江水源风风火火地窜出来,不由得大为惊异:“儿子,你起那么早干什么?你们中考昨天不是已经结束了么?” “我知道!我就是昨晚上睡得太早,现在有点睡不着,想出去走走!”说话间江水源已经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这孩子,干什么事情都毛手毛脚的!什么时候能长大啊?”陈芳仪摇摇头,然后拧开煤气灶开始做饭。 山阳初级中学家属院在百猫坊,距离淮安府著名风景名胜钵池山只有两站地。对于外地人来说,钵池山可能寂寂无闻,比不上国父孙元起故居、漕运总督府在国内的赫赫声名,也比不上山阳初中、淮安府中在教育界的巨大声望。但这丝毫不影响钵池山在文化史和淮安府民众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据史书记载,钵池山为道教七十二福地之一,是仙人王乔炼丹得道之处,自唐朝开始就名闻两淮,算得上是道教名山。但真正让钵池山发扬光大名闻四海的却是佛教。在北宋乾德元年(963)高僧玉海就开始挖道教墙角,在钵池山兴建寺庙招收弟子。元明之时,香火已经盛极一时。特别是明代,景慧寺规模宏大,殿阁宏敞,造像庄严,高僧云集,拥有广厦万间,覆盖钵池全山,位居当时淮东名刹之首。即便清代后期以来香火急遽衰落,此处依然是淮安府善男信女进香拜佛的首选之地。 而在钵池山,道家除了传说中的王乔炼丹遗迹外,只有一个四合院大小的乾元道院,局促地蜷缩在偏僻角落里,与佛教寺庙的兴盛喧闹不可同日而语。这也正应了那句话:天下名山僧占多!这个“占”字用得极妙,不仅有“占山为王”的意思,也有“鹊巢鸠占”的暗示。 江水源晨练的目的地正是钵池山。 仲夏早上的阳光金黄明媚而不刺眼,江水源迎着微凉的晨风,熟练地避开同样早起的行人,轻盈穿行在槐树枝叶织就的斑驳光影中。皮肤白皙、头发乌黑,加上身姿矫健,这一刻他的青春和活力绽放无余,引得不少路人回头多看几眼。 不过十多分钟时间,江水源便轻松跑到钵池山公园。 除了逢年过节跟着姥姥、姥爷来景慧寺烧头柱香外,江水源很少这么早到公园过,却没想到公园里早上居然那么热闹,有打拳的、有耍剑的、有练健身操的、有跳广场舞的,甚至还有旁若无人大声唱着淮剧的。本以为是幽静所在,结果却和繁华市井并无二致!江水源只好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绕着公园的荷花池慢慢踱步,顺便做些伸臂扩胸的动作舒展筋骨。 当他走到公园深处的一片竹林边,发现有位老者穿着宽松的太极服正在练拳。此前江水源也看过院子里老头老太太练过太极拳,那种柔和缓慢、圆润轻灵的拳法给他留下很深印象。这位老者练的似乎也是太极拳,不过却有慢有快,快慢相间;有柔有刚,刚柔相济。整套拳相连不断一气呵成,给江水源的印象就是两个词: 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更令江水源感兴趣的是那位老者虽然头发雪白,但却面色红润、手脚轻健、精神头十足,看上去就是养生有术的高人。只是不知道是因为这套太极拳的功效,还是另有秘诀。如果不是初次相逢,江水源都想上去和他攀谈一番,切磋切磋长寿之法。 那位老者自然不知道江水源的心思,打完拳后看了一眼围观的江水源,便自顾自地走了。 江水源看看手表,此时已经七点快半,平时这个时间自己已经吃完早饭上学。按照网络上的说法,不吃早餐对身体大有危害,不规律吃早餐比不吃早餐危害更大。当下赶紧收拾起情绪,一路小跑回到家里。不知是今天老妈心情不错,还是因为中考刚刚结束,不宜妄动口舌,对江水源到现在才回来倒没有多说什么。快吃完饭的时候,老爸江友直才突然问道:“儿子,暑假有什么打算?” 江水源还没来得及回答,老妈倒先皱起了眉头:“水源刚考完中考,你就不能让他好好玩几天么?”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依我看老江你就纯粹是个马后炮!中考之前,别人家都玩命似的给孩子补课开小灶,你倒好,不仅不管不顾,还带着儿子回临江老家转了一圈。现在中考结束了,别人家孩子开始放羊了,你倒想起来给儿子补课了!你这不是马后炮是什么?要是水源中考成绩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们爷俩!” 江友直尴尬地笑了笑,继续埋头吃饭。 江水源却时刻记得水北娘娘的忠告,知道读书、做学问到一定境界可以延长寿命,此时连忙答道:“暑假我是这样打算的,每天早晚适当锻炼一下身体,据网上说,青春期科**动能使身高增长4至10厘米!其余时间我想看看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多学习点知识也是好的!” 没想到江水源居然如此积极,倒让老妈陈芳仪疑心大起:“嗯?儿子,老实说,你是不是中考没考好?” 江水源有些不满道:“妈,你想哪儿去啦?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这次中考成绩绝对让你满意!” 老妈犹自有些不信:“真的?我可是咸菜煮豆腐——有言(盐)在先,要是你真的考得让我满意,别说、惠思我衣,就是手机、笔记本电脑,老妈都答应你。可你要是考得不好,到时候别怪我收拾你个小兔崽子!老江你看什么看?水源要是能考上淮安府中,你每月零花钱增加一半;要是考不上,那就减少一半!” 江友直可怜兮兮地望着江水源:“儿子,老爸今后抽什么烟、喝什么酒可就全看你了!” 江水源拍着胸脯大咧咧地说道:“老爸放心吧,烟酒问题就包在我身上!” “有儿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江友直老怀大慰,然后接着说道,“如果你有信心考进淮安府中,那现在就要提前做好相应准备。为什么呢?因为淮安府中每届新生都会在军训之后进行分班考试,而且遵照优胜劣汰的原则,在高二、高三开学时还会各举行一次,每次考试都将决定学生未来一年的学习环境,由不得学生们不重视!能考上淮安府中的无不是各所学校成绩拔尖的学生,加上淮安府中经常选拔学生参加全省乃至全国的学科奥林匹克竞赛,学生之间竞争也会非常激烈。 “另外淮安府中课业繁重也是众所周知的,这也是促使学生努力的一个因素。都说‘笨鸟先飞’,连笨鸟都知道先飞,何况是更加聪明的人呢?只怕咱们现在说话的时候,就有好些学生已经在备战三个月后的分班考试了!你说你能随心所欲地玩一个暑假么?” 说到学习,江水源顿时斗志昂扬:“既然如此,那就麻烦老爸帮我借一套淮安府中的教材。哼哼,淮安府的青年才俊们尽管放马过来,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上究竟谁怕谁!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江友直满意地点点头:“教材我已经找好了,就放在书房里,等会儿吃完饭我就拿给你!” “额……”江水源顿时有些无语:看来千算万算,还是逃不出老爸的手掌心。不过有了手镯加持,记忆力和理解力都大幅提升,学习倒不是件苦差事,何况据水北娘娘说,学习还能有助于延长寿命呢?所以江水源还是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不算艰巨的任务,开始按照老爸安排的课表自学起来。 等到晚上临睡前,江水源心怀忐忑再次按下了手镯上的那个按钮,就像等待判决结果的犯人一样两眼紧盯着那个手表屏幕。还是五分钟,最终结果才显示出来,不知是测量仪器只能以十天为单位来测算,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显示依然是“预期剩余寿命3410天”。唯一不同的是在下面出现一则提示: “警告!为节省能源,确保测控准确性,建议每次检测间隔不得少于30日!” 但这个结果已经让江水源兴奋不已:因为经过一天的锻炼、学习试验,寿命至少没有减少,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同时也是对江水源继续坚持锻炼和学习的巨大鼓励! 八、改卷 就在江水源坚持学习锻炼的同时,中考阅卷工作也在如火如荼进行。 遵照以往惯例,今年仍由淮安府考试院在全府范围内抽调各科阅卷老师改卷,同时借调淮安府中各科任课老师充当阅卷组长。每位考生试卷都要经过两位评卷老师“背靠背”评阅后才能确定成绩,如果两位老师给出分数超过规定误差值,该试卷将交由阅卷组长进行仲裁,以此确保公平公正。 要说中考改卷真不是件容易事,不仅要在短短四五天内改出全府将近十万人的中考试卷,而且每份试卷都可能改变一位考生的前途命运,其工作量和工作压力可想而知!同时天气炎热,面对千篇一律的试卷难免感觉枯燥乏味,再加上部分学生字迹潦草不知所云,对阅卷老师的身体和心理也是巨大考验。 当然,其中最累人也是最娱乐人的莫过于国语阅卷老师,因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尤其还是面对“中二病”后期的初三学生,在改卷过程中经常能看到一些令人吐血半碗或大笑三声的试卷。比如今年作文是以“水”为话题,就不止一个学生看成“木”字,然后大写特写、大书特书,结果自然只能是下笔千言离题万里得到零分。 奇葩毕竟是少数,剩余的大部分则是同质化严重,这一点在作文上体现也最为明显。本来以“水”为话题可写的东西非常多,写出来的文章应该千差万别才是,然而在这近十万张考卷中,差不多有一半是讨论“珍惜用水”、讴歌“水是生命之源”,文字稚嫩但论调陈腐,千篇一律又毫无新意。如果学生能描写自己身边的井水、河水、湖水,那已经算是独出机杼了,至少能打出38分左右的高分。 “咦!”在略显沉闷的国语阅卷现场,有位阅卷老师忍不住惊讶出声。 “曹老师,你又遇到什么神奇的考生?”其他阅卷老师乘机扭扭脖子、伸伸懒腰,舒展一下有些僵硬的肢体。 “作文题目不说是自拟么?一般学生懒得花心思就直接取名为《水》,反正不违反要求就是;还有叫《生命之源》、《珍惜用水》什么的,这些我们也都司空见惯习以为常。这个考生倒是奇怪,自拟了一个名字叫《水哉水哉》!”那位曹老师指指点点道。 “水哉水哉?什么意思?”很多老师第一反应都是这样。 “是啊,看上去显得高深莫测,仔细一思量却又觉得不知所云。”曹老师颇为赞同地点点头,“现在很多孩子不是不够聪明,而是聪明过了头,早早就学会了代圣贤立言,甚至能捏造出某位名人来帮自己说话。比如去年我担任毕业班班主任的时候抓到一个男孩子早恋,让他在班上作检讨。他在检讨中引用了俄国著名哲学家马康诺夫斯基的名言,说‘人类千万年的历史,最为珍贵的不是令人炫目的科技,不是浩瀚的大师们的经典著作,不是政客们天花乱坠的演讲,而是实现了对自身**的驯服与控制,实现了把它们关在伦理、道德和社会制度的笼子里的梦想’。当时我听着还觉得挺在理的,结果后来回去上网一查,才发现世界上根本就没这号人!” 诸位阅卷老师顿时哈哈大笑。 此时作为阅卷组长的朱清嘉突然字斟句酌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句话应该出自《孟子》,是孔子赞美水的一句话吧?” “嗯?”众人没想到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还真有出典。关键还在于这么多老师听都没听过这句话,这位考生居然堂而皇之地拿来作为中考的作文题目,这说明什么?说明在座诸位是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还是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 那位曹老师脸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说道:“估计是这个考生不知在哪儿听了一耳朵,考试时让他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肯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看他接下来怎么写:在两千多年前,孟子的弟子徐辟曾恭敬地问自己的老师,为什么孔子对于水那么称赞,连连感叹道‘水哉!水哉!’究竟水有什么值得取法学习的地方呢?朱老师,历史有没有徐辟这个人?是不是孟子的弟子?” 徐辟?在场所有阅卷老师都是首次听说历史上有这等人物,此时不由得望向朱清嘉。 朱清嘉也有些犯嘀咕:“《孟子》我只大致翻过两三遍,对于其中内容并不熟悉,就连刚才那句‘水哉水哉’也是想了好久才想起来,要说其中某个具体的人名,脑袋里更是一团浆糊。要不你们先改别的试卷,我去找本《四书章句集注》或《孟子注疏》来查查,看看这位考生到底是言出有据,还是信口雌黄?” 毫无疑问,江水源在试卷上的一再挑衅激起了朱清嘉的强烈斗志:难道现在初中生的国学修为已经深厚到这个程度,能够对《孟子》信手拈来?难道自己堂堂金陵大学中文系高材生,学通中外,博览群书,国学修养居然不如一个初中生? 朱清嘉出门找书,其他阅卷老师则在屋里继续批改试卷,但他们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暗暗期待着事情的后续发展。其实大部分国人对于神童故事还是喜闻乐见的,尤其作为亲历者见证神童的诞生,更是感觉与有荣焉。这段经历即便将来回到各自学校,也可以作为教育子女和学生的谈资。 自国父孙元起创立现代学科体系以来,国学一直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经世大学国学研究院也与国立文史研究院并称国学研究两大重镇。尽管如今在就业压力、发展前景、薪酬待遇等诸多因素侵袭下,国学已经不复民国初年那般红火,但在民间依然具有不小的影响力和大量拥趸者。像《四书章句集注》、《十三经注疏》之类的国学基本书籍,基本上每个有点藏书的人家都会有一套,想找倒也不用大费周章。 朱清嘉很快就找到一本《四书章句集注》,急匆匆跑了回来,进门就问道:“那位考生的试卷在哪里?给我看看!” 那位曹老师赶紧把江水源的试卷找了出来,其他阅卷老师也纷纷放下手头的活计,围过来见证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那一刻。 《孟子》七篇十四卷三万五千余字,再加上朱熹的集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普通人想要从中找到“水哉水哉”还真不是件易事。好在朱清嘉以前看过这本书,多少有些印象,翻检起来轻松不少。很快他就在《离娄章句下》那里找到了江水源所援引的那段文字:“找到了!《孟子》的原文是徐子曰:仲尼亟称于水,曰‘水哉,水哉!’何取于水也?……” “这个徐子叫什么名字?是孟子的徒弟么?”其他老师急切地问道。 朱清嘉挠挠头:“注释里倒是没有提到徐子是谁,不过刚才我翻书的时候倒是发现好几处提到徐辟,这个人确实是孟子的弟子。” “再往下看看,看看这个学生到底能记住多少!”有人催促道。 江水源新获得的技能可是过目不忘,《四书章句集注》不过是牛刀小试,引用文字自然分毫不差,唯一值得指摘就是他的古文功底非常一般,对这段文字的理解纯粹靠自己领悟,难免有出错的地方。但即便如此,已经足以让围观的阅卷老师惊叹不已,尤其是看到最后江水源还引用了朱熹集注中的原文,连朱清嘉也为之倾倒:“这学生真是厉害,居然对《孟子》掌握得滚瓜烂熟!” 曹老师撇撇嘴:“估计从小没干别的,就专门背诵《孟子》了!像这样的孩子一般都偏科得厉害,很难考上好学校。就算他会背《十三经》全文,最后还是没用!” 朱清嘉摇摇头:“但是能让孩子从小背诵《孟子》的家庭绝对不会是普通家庭,这样的家庭教育水平绝对不会让孩子考不上好学校!”见其他人连连点头,他接着说道:“据说现在仍有不少世家大族用《三字经》、《千字文》、《四书》等书籍来启蒙教育子弟。我在大学时就见过一位这样的同学,对于经史子集了如指掌,接人待物温文尔雅,令人如坐春风,一看就是出身不凡、家教良好的世家子弟!后来我才从别人那里得知,他原来是德清俞氏子弟!” “德清俞氏?!”周围阅卷老师不禁惊讶出声。 德清俞氏自前清乾隆年间以来,俞廷镳(举人)、俞鸿渐(举人)、俞樾(进士)、俞祖仁、俞陛云(探花)等祖孙五代有四人取得科举功名,而且都有著述传世,是与仪征刘氏、新会梁氏等并称的学术名门。虽然他们比不上淮安孙氏(也称寿州孙氏、京城孙氏,显然淮安府人更认同前者)、京城赵氏、合肥李氏、湘乡曾氏之类纵横军政商学的顶级豪门相比,但在普通民众眼里已经算得上是高不可攀了! “那朱老师觉得这篇作文能得多少分?”有老师问道。 “50分满分!曹老师你觉得呢?” 曹老师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会和阅卷组长故意顶牛:“那就50分吧!” 九、成绩公布 阅卷时发生的这点小波澜,江水源自然不得而知,他依然每天按时早起锻炼、按时预习高中功课、按时上床睡觉,日子过得简单、规律而又充实。就这样,不知不觉间到了中考公布分数的时间。 开通电话、网络查分的时间是6月26日下午6点钟,这一连串的“6”图得就是要六六大顺。陈芳仪早早关店打烊回来,连淘米做饭都顾不上,便和江友直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只不过摆在桌子上的准考证和不是望向挂钟的眼神却彻底暴露了他们此时内心的急切。 在焦急而忐忑的等待中,陈芳仪忍不住问道:“老江,你说儿子能考多少分?” “我哪知道能考多少分?我要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那就不当老师了,直接改行去街上摆摊算卦,绝对比现在赚得多!”其实江友直心里也没底。 “就是不知道才让你猜的啊!” “猜它干什么?不是还有半个小时就公布分数了么?”江友直丝毫不为所动。 “猜对了下个月零花钱增加两百!”陈芳仪只好祭出杀手锏。 江友直马上掰着手指头算起来:“根据水源的平时表现,国语应该在95分左右;今年数学比较难,分数普遍偏低,据数学教研组老师估计平均分绝对在及格线以下,估计水源能考85分吧?外语90分,物理85分,化学90分,生物85分,国史80分,地理85分,品德80分,总分大概在775分左右,即便上下浮动也不会超过20分!” “那能进淮安府中不?” “你没瞧见儿子已经在预习淮安府中的教材了么?应该问题不大!” 听了江友直的分析,陈芳仪才略略安心:“能考上就好、能考上就好!只是不知道学费要多少钱?” 和另一个空间一样,高中也不属于义务教育覆盖范围,尽管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得到经世大学校董会的大力支持,但每届900名新生中也只有中考成绩前二百名的学生学杂费全免,其他学生则要按照成绩依次缴纳四千到十万元的赞助费才能入学! 江友直笑道:“你这就叫人心不足、得陇望蜀!” “难道我想想也不行吗?” 夫妻俩正说话间,江水源锻炼完身体从外面回来,看到老爸老妈有说有笑,还以为分数已经出来,连忙问道:“妈,我考了多少分?” 陈芳仪瞪了他一眼:“你考了多少分自己不知道?还来问我?要说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别人家听说今天下午六点能查分数,一个个老早就守在电脑前面,眼睛睁得跟锣一样等着候着。你倒好,一直在外面玩到现在才回来!你是对你的成绩很有信心呀,还是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江水源有些惊愕:“难道我没考好?不可能啊!” 江友直摆摆手道:“现在距离六点还有四五分钟,分数还没公布呢!怎么,紧张不?” “紧张倒不紧张,不过我听别人说,虽然规定六点以后查询系统才能登陆,其实提前半个小时就可以查到分数。”江水源说道。 “这孩子,你怎么不早说?让我和你爸傻等那么长时间!”陈芳仪有些埋怨,却马上拿起手机和准考证吩咐道:“老江你用电脑试试看,我来打电话查!” 可以想见,整个淮安府在这一刻至少有数十万家长守在电话和电脑前面,不停地拨打电话、刷新页面,焦急等待着分数的公布,所以电话打不通、页面打开缓慢也都在情理之中。陈芳仪连着打了五六个电话才侥幸打通,从手机话筒里传来期盼已久的系统提示音:“请输入考号。” 全家人顿时紧张起来,陈芳仪按键时手指都有些颤抖。 片刻后系统声音再次响起:“您的成绩为国语108分、数学112分、外语103分、物理91分、化学96分、生物92分、国史87分、地理92分、品德84分,总分865分,全府排名第4名。” 屋里一片寂静,三人面面相觑。半天陈芳仪才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可能刚才我有些着急,按键时按错了,我重查一遍!” 就在这时,电脑上查分系统首页也终于刷了出来,江友直赶紧拿过准考证输入准考证号,仔仔细细核对两遍后才使劲一按回车,页面开始缓慢加载。半分钟之后,准考证号、考生姓名、各科成绩、全府排名都显示在电脑屏幕上。事实证明,刚才陈芳仪并没有按错键! 江友直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望着江水源,半天才说道:“儿子,你也太、太生猛、太争气了吧?难道以前你一直都是引而不发深藏不露,这次是可怜老爸,想让老爸的零花钱增加一点,能抽上好烟、喝上好酒,所以才偶尔一露真容?” “滚!你出去跟你狐朋狗友喝酒鬼混,我哪次没给够你钱?不过你这次确实表现不错,以后零花钱加倍!”陈芳仪此时终于从巨大的惊喜中清醒过来,“儿子,你这回真给老妈长脸!凭你这成绩,我今晚上睡觉都能笑醒,今后你看我在商场里怎么扬眉吐气!对了儿子,你上次不是要买衣服么?最近这段时间你长高不少,以前衣服都不能穿了,而且上高中就要有高中生样子,尤其是考全府第四名、上淮安府中读书,大家都眼睛盯着,更要穿得有模有样,不能让人家笑话!等会儿吃完饭,老妈陪你上街从头到脚都换新的!” 江水源怎么感觉老妈给自己买衣服是借口,拉着自己到处显摆才是她真实目的呢? “什么叫等会儿吃完饭?直接出去吃吧!”江友直提议道。 江水源觉得老爸正在步老妈后尘,在显摆嘚瑟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陈芳仪一拍巴掌:“说得对啊!儿子考得这么好,是应该好好找个地方庆贺庆贺,怎么能在家里随便吃点呢?老江,快给水源他姥姥、姥爷还有舅舅、舅妈他们打电话,今天晚上我们在赐福楼请客!还有,暂时别跟他们说水源的成绩,到时候在饭桌上再告诉他们,我要看看他们吃惊成什么样子!” “好嘞!”江友直答应得干净利落,马上抄起手机开始打电话:“小舅子,现在忙不?我和你姐想请你们吃顿饭,肯定有时间吧?……呵呵,这不是水源中考成绩公布了么?一家人吃个饭庆祝一下!……考得还行,具体情况吃饭时再说!七点钟,我们在赐福楼恭候你们全家大驾光临!” 在江友直打电话的时候,陈芳仪摸着江水源的头顶亲昵地说道:“儿子,你想要买点什么?手机?笔记本电脑?只要你想要,老妈绝不皱半点眉头!” 江水源想了想答道:“我想买点书。” “买书?好,五千块钱以下的书任你挑!而且不影响你买手机、笔记本电脑,怎么样?老妈说话绝对算数!”陈芳仪突然间变得土豪起来,完全是大手大脚挥金如土。 等一家人收拾停当已经是六点四十,这才急急忙忙往饭店赶。没想到刚出门就在楼道碰见了邻居,邻居也知道江水源今年参加中考,还知道今天出来成绩,看他们一家三口衣冠鲜整出门,很是好奇地问道:“陈姐、江老师,你们一家这大晚上的要干嘛去?” 陈芳仪现在是容光焕发,当下笑着答道:“这不是水源中考成绩出来了么?他姥姥姥爷想请我们吃饭庆贺一下。” “哟,看来江水源同学考得不错啊!考了多少分?上淮安府中应该没问题吧?”那人倒也识趣。 陈芳仪等的就是这句话:“以前水源学习不太认真,成绩一直不太好。不过近来学习态度端正许多,成绩也有些起色,这不,中考考了865分,全府排名第4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上淮安府中估计问题应该不大吧?” “什么?全府第4名?江水源同学真厉害,别看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中考竟然这么厉害,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咱们家属院那么多教职工子弟,要说中考成绩还没有超过江水源同学的,陈姐和江老师真是教子有方!”那人忍不住啧啧称叹。 陈芳仪和江友直脸都笑开花了,嘴上还谦虚道:“哪里、哪里,就是胡乱教教!” “老爸老妈,你们显摆得太明显了,得意、嘚瑟都完全写在了脸上!”江水源在心里呐喊道。关键是这种显摆在未来几天内还会无数次上演,自己则要充当“别人家的孩子”这个最招人嫉恨的配角,一想到此处江水源就忍不住想以头抢地。 十、朋友 在这一晚上,江水源收获的赞誉和拉到的仇恨估计比过去十三年加起来都多,不过他除了最初感到兴奋、荣幸、激动之外,很快就意识到其中蕴含的危机,因为这将彻底打乱自己的养生计划:比如去赐福楼吃饭,会影响“规律饮食”的良好习惯;姥姥姥爷、老爸老妈拼命给自己夹菜,则违背“晚餐宜少”的长寿秘诀;而且大喜大悲,情绪剧烈波动,也是养生家的大忌! 等吃完饭、买完衣服再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老爸老妈依然精神饱满意气风发,还要拉着江水源痛说革命家史、畅想美好未来。江水源赶紧借口有些困乏,匆忙洗漱上床睡觉。躺在床上,江水源稍加盘点,觉得今天亏大了:又是暴饮暴食,又是精神亢奋,这一番折腾,至少前些天的锻炼算是白费了,说不定还要搭上好些天的寿命! 没办法,看来今后不仅得继续加强锻炼、规律作息、合理膳食,还得练就八风吹不动稳坐紫金莲的本事,争取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得失不萦于心,努力把损失的寿元尽快给补回来! 事实上江水源有些杞人忧天,姑且不说一天的饮食不规律对于寿命影响甚微,殊不知按照水北娘娘的理论,他取得优异成绩所吸引的关注、佩服和景仰,已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延缓衰老、延长寿命。如果江水源现在查看手镯上寿命预测的话,或许他会发现不仅没有缩水,说不定还有所增长! 不过江水源牢牢记得上次手镯上出现的警告,要求每次检测间隔不得少于30日,眼下才过去五六天,他自然不过轻举妄动。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钟,床头闹铃准时响起。江水源没有半点犹豫,从床上一跃而起,迅速穿衣系鞋准备出门锻炼,然而穿过客厅的时候却发现老爸老妈早已起床,两人正在通力合作,准备一顿丰盛的早餐。江水源有些愕然:“爸、妈,你们怎么起得那么早?” 老妈陈芳仪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你爸这叫人逢喜事精神爽,大早上睡不着觉,非要拉着我起来做早饭,拦都拦不住!” 老爸江友直马上反驳道:“尽胡说!究竟是谁睡不着觉,拉我起来做早饭的?” 陈芳仪冷哼一声:“究竟是谁胡说?你再信口开河造谣中伤,信不信下个月零花钱减半!” “呃……”江友直的嚣张气焰顿时为之一挫,像晚清政府一样没有底气地争辩道:“我这零花钱可是儿子辛辛苦苦帮老爸赚的,你可不能想减就减!” 江水源有些无语,只好说道:“那我出去锻炼身体了,一会儿回来!” 陈芳仪急忙道:“记得早些回来,一会儿还要去学校填志愿呢!” “好!”说话的时候江水源已经冲了出去。 等江水源跑到钵池山、看完那位老者打拳、再跑回来,短短二三十分钟的时间餐桌上已经满满了一桌子菜,既有狮子头、扬州炒饭等经典淮扬菜点,也有茼蒿腊肉、水煮烟笋等赣菜风味,估计老爸老妈早上五点多就赶去菜市场买东西,然后一直忙到现在。江水源瞪大眼睛:“老爸老妈,能不能别那么夸张?只是早饭而已,能吃饱不就行了?” 陈芳仪却对满桌菜肴表示满意:“昨天晚上我看你在赐福楼就吃一点点,是不是那里的饭菜不如老爸老妈的手艺,不合你胃口?所以今天早上我和你爸特意给你再做点菜,算是补上昨晚上的。儿子好好加油,等以后高考争取考个全省状元!那时候老妈就把店铺关门歇业,天天在家给你做饭吃!” 江友直一边解围裙一边笑话她道:“天天在家给儿子做饭?你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儿子如果考个全省状元,那肯定是去京城的经世大学读书,你在家做饭,儿子在京城怎么吃得到?再说那时候你都四五十岁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别影响了儿子的胃口,天天在家做饭给我吃还差不多!” 陈芳仪倒没有生气:“我头发长见识短?你没听过‘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就算老妈七老八十,做的饭才再不合胃口,那也是老妈的手艺,水源也肯定喜欢吃,是不是啊儿子?”见到江水源连连点头,陈芳仪顿时趾高气扬起来:“等儿子去京城上大学,我就跟去天天做饭给他吃,顺便见见大世面,让你这个死老头子一个人在家自生自灭!哼!” 江水源看老爸老妈有拌嘴的迹象,赶紧说道:“爸、妈,赶快吃饭吧,菜都凉了!等会儿还要去学校填志愿、照毕业照呢!” 陈芳仪虽然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嘴上却说道:“儿子不要着急,慢慢吃,多吃点!反正你是全府第四名,怎么都能上淮安府中,着什么急呀?迟到一会儿也无关紧要,让其他人先填就是!” 江水源觉得老妈的显摆神功经过一个晚上的修炼,功力至少增加五成以上!今天那个卖鞋子的老张要是出门不看皇历,被老妈给遇上,至少会被气得吐血三升以上!当然,仅凭江水源对自己老妈的了解,今天他们碰上也得碰上,碰不上创造机会也要碰上,而且碰面之后不出三句话老妈就会若无其事地提到中考成绩,十分关切地询问对方的儿子考试成绩如何。 无论对方是缄默不语,还是想在老妈身上找到自信而主动询问,她都肯定会说“我儿子考得很一般,才考了不到870分,勉强在全府排第四名”。最后在以“这样的成绩应该能上淮安府中吧”的疑问句补刀之后,她会功成身退飘然远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片云彩。老张要是定力不够、修为欠缺,估计未来三五年内都很难在老妈面前抬头! 尽管老爸老妈一再劝菜劝饭,但有了前车之鉴的江水源极力抵抗,终于在二十分钟内吃饱吃好,然后迅速撤出战斗。在老妈强烈主张下,江水源换上了昨天晚上刚买的行头,兴冲冲跑到楼下,大声叫道:“蚊子、小赟子,去上学啦!” 中考后的这几天,韩赟情绪不佳,很少出门;杜文可上午睡到自然醒,下午宅在家里打打游戏,也不太出门;江水源倒是早晚出门,不过其他时间都呆在家里看书。三人除了下午偶尔还会一起打打球,其他时间就很少碰面了。说起来江水源还有些怀念以前三个人一起上学放学的时光,简单而快乐。 过了一两分钟韩赟才从家里出来,头发依然蓬松凌乱,不过精神明显有些萎靡,眉间也带着些许阴郁之色,估计是中考成绩不太如意。江水源明智地没有多问,而是若无其事说道:“蚊子今天怎么这么慢?以前不是号称两分钟就能搞定穿衣、洗漱、吃饭一条龙服务么?” 韩赟还没来得及回答,杜文可的奶奶从三楼阳台上探出头来:“文可已经上学了!你们也快去吧!” “蚊子真不够意思,这是初中三年最后一次,他竟然敢先行脱逃,而且吱都不吱一声!如此背信弃义,待老衲捉住这厮,定然要在他身上种上生死符,再施以万蚁噬心搜神诀,让他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让他明白背弃我黑木崖的悲催下场!”江水源抱怨道。 “咱们走吧!”韩赟闷声说道。 “哦,”江水源只好点点头,走了几步看气氛有些沉默,他又没话找话道:“小赟子,今天照毕业照,你怎么都不拾掇拾掇?虽然你是班草,天生丽质难自弃,粗头乱服不掩国色,但也不至于这般不修边幅吧?等你将来发达了,很多同学还指望凭着这张毕业照追想你初中时的绝代风华呢!” 韩赟没有回答江水源的问题,而是称赞道:“猴子你真厉害,居然不声不响就考了全府第四名!” “你怎么知道的?”江水源有些好奇。 “现在全大院有谁不知道?” 看来江水源明显低估了大家的好奇心和宣传能力,此时只好干笑几声:“纯粹是狗屎运,就好像上次清明节放假我们在学校操场打球,像我这样又矮又锉的小个子跟在你们身后吃灰,不是照样能捡到漏、投进球么?只不过进球之后就泰极生否乐极生悲,狠狠摔了个狗啃屎,膝盖、手肘都摔破了,疼了好几天。所以说一饮一啄一得一失之间皆有定数,谁知道这次考成这样,将来要付出多大代价?” “我要是能考成你那样,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韩赟斩钉截铁地说道。 “付出生命也可以?” 韩赟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说道:“这次考试我只考了791分,在全府排名642名,上淮安府中的话估计要交两万块钱。本来我爸估计我上淮安府中只要交四千块钱的,现在翻了五倍,所以去北京玩、给你们带烤鸭是彻底没戏了!不过蚊子更惨,才考了756分,在全府排名一千名开外,据说他爸正考虑是让他读实验中学还是复读一年。”顿了一顿他又说道:“你知道么?其实蚊子并没有先走,他现在还在家里,只是他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走罢了!” 不知怎的,江水源感觉自己突然尝到了一丝丝人生的况味。 十一、初中毕业 在中国历史上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还有一种是“富易妻,贵易友”,前者是美德,后者是常态,两者并行不悖,各自流传千年。 但江水源这是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因为人生遭际而造成的朋友疏离,心里难免有些酸涩,情绪也变得和韩赟一样低落。两人一路默默无语,走到班门口才挥手作别。 到了班里,江水源发现同学已经到了不少。这些早来的基本上都是平时成绩相对优秀、中考发挥相对突出的那部分学生,他们聚在一起相互询问分数、各自比较得失,期间伴随着得意与悲叹,气氛显得非常热烈。这人群中就有讨厌鬼赵康夫。 赵康夫不知是被他老爸抽开了窍,还是中考时突然灵光闪现,居然被他考出了794分的高分,在全府排名628名,只要能掏出两万块钱,上淮安府中就没有任何问题。所以他此时颇为洋洋自得,感觉自己终于可以一舒当初被江水源殴打、被班主任责罚的愤懑。 江水源情绪不高,进了教室之后便直接在自己的座位上趴了下来,想通过回想前几天预习的高中知识来排解心中的抑郁。然而这在赵康夫眼里就变成了考试成绩公布后的失落,不由得心花怒发,当即高声说道:“你们知道我得知分数之后最高兴的事情是什么吗?告诉你们,既不是成绩突飞猛进,也不是能上淮安府中,而是终于不用和某些爱好异于常人的家伙呆在一个班了,甚至可能不在同一个学校!” 其他同学自然知道赵康夫说的是谁,当即哈哈大笑起来。 江水源本来就心情不爽,闻言马上腾身而起:“姓赵的,有种你丫再说一遍,看我今天弄不弄死!”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分数撑腰,赵康夫明显底气十足,虽然不敢与江水源动手,嘴上却丝毫不饶人:“你让我再说一遍,我就再说一遍啊?你以为你是谁呀?再者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咱们都是有文化、有智商的山阳初中毕业生,别跟野蛮人未开化一样,动不动就挥拳相向!有本事咱们比成绩,别比拳头,看看谁是孬种!” 江水源忍不住嗤笑道:“提智商、比成绩?放眼整个淮安府,分数比我高的都没几个,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猪狗一样的人物也配和我提智商、比成绩?别到时候又满地打滚哭着闹着找班主任伸冤报仇!其他废话少说,有种咱们去操场上单挑,谁认怂谁是孬种!” 江水源实话实说,赵康夫却觉得他是在吹牛,愈发认为江水源成绩不如自己,态度也愈发傲横:“那你说你考了多少分?全府排名多少?说呀!” 就在江水源准备如实相告的时候,班长柳晨雨进了班级,见两人剑拔弩张赶紧上前劝阻道:“你们在干什么?大家都是同学一场,江水源、赵康夫你们还同桌那么长时间,今天是初中时代最后一天,难道就不能和平相处?非要打架以示纪念?你们要是天天能拿出这打架的劲头,保证能考全府前几名!” 柳晨雨担任班长达三年之久,在大家心中积威甚重,现在见她居中调停,也都赶紧出来当和事老。赵康夫也顺坡下驴,忿忿然坐了下来。 江水源冷笑数声:“大班长,实在不是江某故意惹事,而是有些人放着天下有十八般兵器他不练,非要练剑!有上剑、中剑他不练,他要练下剑!下剑招式那么多,他偏去学醉剑!剑法练成了,给他剑仙他不当,赐他剑神他不做,非死皮赖脸哭着喊着要做剑人!而且那个剑人有事没事就在背后暗剑伤人,江某没办法,只好拿出打狗棒替天行道,教训一下那个剑人怎么做人!” 柳晨雨粉面含霜:“江水源你也少说几句!告诉你们,如果现在被学校记过处分,那就没有任何机会销掉,到时候会影响中考录取的。这在以前几届曾有过先例,你们可别以身试法!” 见赵康夫缩头坐在那里不敢吱声,江水源也不为己甚,返回座位继续温习功课。 很快班主任姚舜泽便进了班级,可能是这次初三五班中考考得不错,他满面春风笑意盎然。在讲台上站定后左右看了各位学生一眼,才开口说道:“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与在座各位同学并肩携手备战中考,一起挥汗如雨,一起鏖战题海,在学习生活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虽然我曾批评过你们、责骂过你们,甚至惩罚过你们,但本意上是为了你们能够健康成长、努力学习,希望你们不要因此而记恨我。多年之后你们功成名就事业有成,在街上与姚老师擦肩而过,不要求你们能叫一声‘姚老师好’,至少不要朝我吐唾沫、在背后说我坏话!好不好?” “好!”同学们齐声答道。 姚舜泽接着说道:“今年中考题目比较难,尤其是数学,号称有史以来最难,全府数学平均分还不到65分。在此巨大压力下,有不少同学情绪受到影响,导致发挥失常,这都可以理解。当然,也有不少同学面对困难逆势而上,取得了良好的成绩,充分展现了我初三五班不畏艰难的风采。在此我要对这些同学提出表扬和表示祝贺!” 姚舜泽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此时赵康夫的身姿明显拔高了三四厘米,眼神左右顾盼,一脸意得志满,仿佛在说:姚老师说的就是我!我在中考中迎难而上,取得优异成绩,为班级争得了莫大的荣誉。同学们,你们来羡慕我吧!姚老师,快来表扬我吧! 然而姚舜泽却无视了赵康夫的存在,继续说道:“由于同学们的共同努力,我们初三五班平均分在全年级24个班中排名第二。其中考进全府前一千名的有26人,考进全府前五百名的有14人,考进全府前一百名有4人,各项数据均位居全校前三。当然最值得一提的还是我初三五班有2名同学考进全府前五名,创造了本届中考的最辉煌成绩!其中柳晨雨同学以863分的总成绩摘得全府第五名,另外一位大家猜猜会是谁?” 没想到关键时刻姚舜泽居然卖了个关子,下面同学顿时议论纷纷:既然班上有两人考进全府前五名,而柳晨雨名列第五,也就是说还有一个人分数考得比她还高。没想到号称初三五班千年老大的柳晨雨居然会在最后一刻、也是最关键的时刻被人挑落马下!把她斩落马下的会是谁呢?是魏处默还是陈钝?他们俩平时虽然难以与柳晨雨一较高下,只能争夺第二的位置,但中考时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柳晨雨在心里暗暗觉得有些羞怒,她知道自己很难考到全府第一,对于有人排在自己前面并没有太多抵触,但令她难以接受的是这个人居然出自自己班里,而且还被老师和同学们拿来与自己比较,怎么不令她着恼?所以她也在四下打量: 魏处默?应该不是,据自己得到的消息他确实考得不错,但也只是843分、全府第47名而已! 陈钝?更不是!陈钝素来偏科,文史地强而数理化弱,尤其对数学畏之如虎,今年数学这么难,他总分能排进全府前一百名已经算是侥幸了! 那会是谁呢? 姚舜泽见无人猜中答案,这才心满意足地解开谜题:“我们班上另外一位考进全府前五名的是江水源同学,他的成绩是865分,全府排名第四!” 什么?一直在班上排名中等还稍稍偏下的江水源居然考到全府第四?全班瞬间陷入一片沉寂,大家齐刷刷地望向趴在课桌上的江水源,有些刚才在争执现场的同学顺势还瞟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赵康夫和神情错愕的柳晨雨。随即大家交头接耳讨论起来:真的假的?作弊的吧?——可是就算作弊,也得边上坐着全府前三名才行,否则让他抄也抄不到第四名! 姚舜泽没有给大家太多的讨论时间,很快便敲敲桌子示意保持安静:“关于填报志愿,想来大家已经心中有数,不过我在这里还想再强调一下:全府前五百名应该都是报考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这不用我多说;前五百名到前七百名之间的同学,如果家境还可以,也建议你们报考淮安府中;前七百名到前九百名则希望根据家庭实际情况慎重选择,如果家里颇有些闲钱,倒是可以考虑淮安府中,否则建议你们选择淮安府实验中学或第一中学,不仅不用额外增加家庭负担,而且还可以享受减免学杂费的待遇! “至于前九百名至前一千八百名,以往各届喜欢理科的学生首选是实验中学,喜欢文科的则首选第一中学,关键要看各自的偏好。而一千八百名以后的学生,民办山阳高级中学、淮安府立师范学校、淮扬工业技术学校、苏北高等商业专科学校也会是不错的选择。 “各位同学,今天以后你们的初中生涯就会告一段落。中考成绩只代表过去,美好的未来还有赖于你们的努力奋斗。很快你们将开启一段全新的征程,在此我作为你们的班主任,祝你们在人生的道路上越走越宽阔、越走越顺畅、越走越美好!” 十二、福兮祸兮 在同学们艳羡而猜疑的眼光中,江水源感觉有些飘飘然,但终究没有太过傲娇,也没有变着法子作死,在报考志愿表上老老实实填上“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然后随着同班同学一起乱哄哄地来到教学楼前拍下初中时代最后一张合影。 在照相时,班主任姚舜泽终于给了江水源一个优等生应有的待遇:“江水源、柳晨雨,你们过来站在校长的后面!” 按照惯例,校长是坐在第一排的正中间,校长身后的第二排正中间历来属于班长或者成绩最优秀学生的尊荣独享,是三千宠爱在一身的黄金地段。对于姚舜泽的好意,江水源没有拒绝,因为这是他燃烧生命换来的荣耀,也是他应得的待遇。 校长似乎听过江水源的名字,闻声转过头打量了江水源几眼,然后问姚舜泽说道:“姚老师,这就是你们班上考了全府第四名的那匹黑马?” “正是!”姚舜泽简洁地答道。 校长满意地点点头:“英俊聪敏,卓尔不凡,确实是根好苗子!当然,姚老师你这位伯乐也是居功甚伟,一个班上竟然有两人考进全府前五名,也算本年中考的一段佳话。” 姚舜泽丝毫没有居功掠美:“要说江水源能有今天这般突出的成绩,里面很大一部分应该是他父亲的功劳。——他父亲便是我们学校初二年级的化学老师江友直,两江师范大学的高材生。-江水源同学初三下学期以前一直是班上二三十名,第一次模拟考时才开始发力,首次进入前二十名。后来江老师把他带回家里辅导了一个月,结果成绩便突飞猛进,一举夺得全府第四名的好成绩!”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子亦必有其父!不错、不错!”校长更加满意,忍不住赞叹连声:“正是由于你们这些莘莘学子、辛勤园丁的不懈努力,山阳初中才名扬江淮声闻四海,所以我代表学校感谢你们!不过前贤有云:‘昔日之得,不容以自矜;后日之得,不容以自限。’希望你们将来到了新的学校、新的岗位,能够继续发扬山阳初中优良传统,争取夺得更大光荣!” 随着照相机“咔嚓”一声,初中时代彻底变成往事,江水源也重新回到早晚锻炼身体、闲暇预习功课的规律生活。然而南美洲亚马逊丛林里的蝴蝶既然已经扇动翅膀,那么北美的天空就注定不会保持波澜不惊。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江水源亲眼见证了老爸江友直的眉头越皱越深、叹息越来越重,在饭桌上的牢骚也越来越多:“今天隔壁老王又来找我,死活非要把他那上初二的儿子交给我带一个暑假!” “那你同意了?”老妈陈芳仪近来面色红润,精神头十足,想来是在老张和其他同事那里痛下杀手并大获全胜。 江友直苦笑道:“我哪敢同意?咱要真有一个月之内把孩子成绩提高两百分的本事,他们把孩子送过来也无关紧要,顶多就相当于咱们开了个暑假培训班。可是咱哪有那能耐?要有那能耐我还在山阳初中当什么化学老师?直接到京城、沪上开个补习学校,每年招收两届,每届招收十人,每人学费十万元。然后上两个月课,全国各地玩十个月,岂不轻松自在?关键是咱没那个能耐!人家兴冲冲把孩子送过来,结果到最后成绩没上去,误人子弟,咱们岂不是没脸见人?” 陈芳仪完全是站着不嫌腰疼:“既然他都敢交给你,那你还有什么不敢带的?咱们儿子在你辅导之下成绩突飞猛进,一两个月之间增加好几百分可是铁打的事实。或许他们家的孩子不如咱们水源聪明,基础也没有咱们水源扎实,但你多用点心,就像辅导水源那样,估计增长个大几十分应该不成问题!这样的进步,想来他们作为家长的也无话可说!” “增长大几十分?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江友直眉头皱得更深,“要说给我一个暑假让那些孩子化学提高一二十分,我努努力拼拼命,或许还能做到。让我负责中考九门,而且要总分提高大几十分,那还是直接拿刀杀了我吧,反而干脆!” 江水源心中暗笑:就凭老爸那种放羊式宽松教育,对于普通孩子成长来说尚且是利弊参半。如果用来搞紧急培训、对付应试教育,那十之七八是要完蛋的! 陈芳仪却不管不顾:“对了老江,你要是暑假真帮人带孩子的话记得给我说一声,咱们商场吴姐、刘姨还有老李头家的孩子过完暑假都上初三,听说咱们家水源中考成绩之后早就想向你取经。如果你办班的话把他们也算上,反正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培训费什么都好说,对于她们来讲三五千块都不带眨眼的,大不了到时候你我五五分账就是!” 江友直闷声说道:“隔壁老王今天一进门就甩了一万钱扔在桌子上,放言我只要收下他家儿子,这一万钱就是学费。我好说歹说才把他劝回去!” “一万?要是能分数能增一百分以上,一万块钱也物有所值!估计吴姐、刘姨还有老李头他们也愿意出血。怎么样老江,你不想试试?大不了到时候你我四六分账,你六我四!”陈芳仪极力怂恿道。 江友直忍不住恼怒地摔下筷子:“我不是说过么?我没这个本事,不能误人子弟!水源之所以考那么好,不是我辅导的功劳,而是他脑袋突然开窍,这个概率是万中无一的!而且现在咱们大院的老韩和老杜夫妇已经对你我很有意见了,认为咱们只顾着自己儿子,没有帮助韩赟和杜文可。若是我现在再办培训班,岂非坐实了这个罪名?” 陈芳仪撇撇嘴后开始埋头吃饭,再也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四五天里,江友直一直都是这副沉闷的样子,连江水源都有些同情老爸的遭遇。不过他却无能为力,毕竟水北娘娘赐予的手镯不是批量生产的大路货。即便它是批量生产的大路货,也未必有人愿意戴上去,因为好死终究不如赖活着! 直到某天晚上江友直很晚回来,进门就发现他满脸喜气,而且眉间阴郁一扫而去。陈芳仪有些奇怪:“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还跟吃了蜜蜂屎似的一脸高兴?” 江友直对于陈芳仪的责问和讥诮毫不在意,而是大咧咧地吩咐道:“老婆,去炒几个菜来,今晚高兴,我要好好喝几杯!” “哟呵,你今儿是准备扯旗造反啊,还是准备大闹天宫啊!得,今晚就算给你爷俩加餐,不过等会儿你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看我怎么收拾你!”陈芳仪嘴上虽然说得凶,其实马上就起身戴上围裙进了厨房开始忙活起来。 夏季瓜果蔬菜多,陈芳仪很快就拨拉了几个家常菜端上饭桌,这才继续责问道:“说吧!看看究竟是什么把你高兴成这样,连回来的路都摸错了,摸到现在才摸回来?” 江友直有滋有味地咂了口洋河大曲后才答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这么晚么?告诉你,今天下午校长亲自找到我,希望我能担任新一届毕业班的班主任!你说我刚来山阳初中不久,又是化学老师,一没资历二没背景,结果却被校长钦点为毕业班的班主任。这说明什么?说明校长欣赏我,知道我有能力,我能不高兴么?而且我还可以借口担任毕业班班主任,暑假没有空闲时间,合理拒绝隔壁老王的纠缠!” 毕业班班主任虽然辛苦异常,但薪酬待遇与普通任课老师相比也是天地悬殊,何况担任毕业班班主任还是很多老师发迹的起点和重要台阶呢?现在江友直跨越几个台阶直接担任毕业班班主任,确实是可喜可贺。所以陈芳仪决定不再追究他晚归的罪愆,但这不等于所有罪责都既往不咎:“担任毕业班班主任是值得高兴高兴,但你觉得你担任了毕业班班主任,就可以在家里吆三喝四颐指气使了吗?告诉你,只要有我在,这家里的天地就不会翻转、江山就不会变色!” “是是是,你主内,我主外,内外有别各有职守,我绝不会试图谋权篡位。”江友直一直非常识时务,尤其是在饭桌上的时候。 陈芳仪满意地点点头,旋即又问道:“你们校长为什么那么抬举你?莫非你用私房钱给他送礼了?” “你这句话有三个错误:第一,我完全胜任毕业班班主任一职,并且绰绰有余,校长现在任命那是亡羊补牢、相见恨晚,怎么能叫抬举呢?第二,我没有私房钱;第三,即便我有私房钱也不会送礼,这关乎我的人品,马虎不得!”江友直义正词严地反驳道,“不过校长对我说得几句话,倒让我悟出了几分缘由。他说:‘我不要求你对全班学生像对你儿子那样用心,也不要求你们班学生能取得你儿子那样进步,只要能让全班平均总分增加二十分,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也就功成名就了!’” “啊呸,原来你是沾了儿子的光!水源,这盘肉归你,不准你爸下筷子!”陈芳仪马上翻脸不认人。 “凭什么?儿子能取得那么好的成绩,我作为家长兼辅导老师居功甚伟、功不可没,这是得到社会各界广泛认可的!凭什么现在儿子吃肉,我连汤都喝不着?”江友直理直气壮地喊冤道。 江水源看到老爸之前的问题迎刃而解,彻底去掉一块心病,而且获得升职加薪的机会,也忍不住为他高兴。不过江友直没高兴几天,其他问题又接踵而来,眉头再次越皱越深,又开始在饭桌上抱怨起来:“隔壁老王今天又来找我,死活非要把他儿子调进我们班。就凭他儿子那烂泥巴扶不上墙的成绩,调进我们班不是纯粹拉低平均分吗?” 陈芳仪此时说道:“对了老江,你这个班主任有多大权力?咱们商场吴姐、刘姨还有老李头家三番五次找我,想问问能不能把他们孩子安排进你们班当插班生,到底有没有戏?” 江水源暗暗摇头:看来老爸想要过个安稳的暑假是不太可能喽! 十三、中二病晚期的武阳珍 然而因为江水源而过不好暑假的绝不止江友直一人,比如韩赟、杜文可,还有商场卖鞋的老张、隔壁老王家的孩子等等,甚至还包括和他没有太多交集的柳晨雨。 柳晨雨毕业那天是板着脸、咬着牙嘴唇回去的,因为她心里感到异常憋屈:在班里被老师和同学与那个谁相提并论、相互比较也就罢了,凭什么校长也对那个家伙另眼相看?难道就因为他中考走了狗屎运,比自己多考两分?自己在过去三年里可是每次考试都位居全班第一,而且还是班长呢!或者因为他爸爸是山阳初中的教职工?自己老爸还是区农林局的科长呢! 好在人生有再见,山水有相逢,暑假之后两人还会出现在同一所学校、参加同一场考试,柳晨雨不相信那个时候他还能再走大运!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要报这一箭之仇,让那个爱好异于常人的家伙彻底明白,她柳晨雨可不是任人捏揉的软柿子,甚至不是他那种人所能比拟攀附的对象! 所以她回到家后便把已经封存放好的初中课本重新翻找出来,和借来的高中教材放在一起,上午复习初中知识,下午预习高中内容。日复一日,周复一周。 柳晨雨这种雄姿英发斗志昂扬的女学霸状态,很快就赢得父母、亲戚、邻里的一致交口称赞,并迅速演变为她们口中教育子女的榜样:“你看人家柳晨雨,中考考了全府第五,还天天在家努力学习。你呢?成绩烂得跟坨屎一样还不看书学习,天天就知道玩!” 就这样,柳晨雨在不知不觉间也变成了最招人恨的“别人家孩子”。不过女学霸显然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即便有所风闻,也不会把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放在心上。何况此时她正立志屠龙无暇他顾,自然更加不会在意了。 可是她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也不在意,特别是生活在她阴影下的表妹武阳珍,几乎每天早中晚三顿饭都要恭聆老妈的圣训,其他时间则是不定期插播,内容单调得和《新闻联播》一样,无非是看你表姐多么多么用功、成绩多么多么优秀,看你多么多么贪玩、成绩多么多么糟糕,千篇一律毫无创意,让她耳朵都快磨出了茧子! 武阳珍过完暑假读初二,正处于中二病高发阶段,而且在与老妈斗智斗勇过程中已经积累下丰富的战斗经验,老妈的碎碎念如今对她来说完全就是秋风过耳。或许老妈也觉得自己黔驴技穷,只好趁着暑假把她发配到舅舅家跟着柳晨雨同吃同住,看看能不能近朱者赤,收到几分额外的功效。 这种实地观摩式体验学习在头两天勉强发挥了那么一点效果,武阳珍在舅妈监督、表姐带动下装模作样拿起书翻了翻,又写了几页暑假作业。可等热乎劲一过,马上故态复萌,只要舅妈一走她就马上扔下书本,眼睛骨碌碌乱转:“表姐,我们出去玩会儿吧!” “才学习不到两个小时,出去玩什么?”柳晨雨连头都不抬。 “已经快两个小时了,难道不应该休息玩一下吗?”武阳珍大叫起来。 “要玩你自己出去玩,别吵着我,我还要在做几道习题。” 学霸的世界,学渣果然不懂。柳晨雨不出去,武阳珍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出去玩,半天才忍不住闷闷地问道:“表姐,学习真的就那么有意思么?” “当然有意思!” 柳晨雨的回答简单直接,却让武阳珍更加郁闷:“难道你就不知道还有别的东西更好玩?” “比如?” “比如逛街呀、吃冰呀、买东西呀、做头发呀、做指甲呀、看帅哥呀、打游戏呀……总之无论干什么都比看书学习有意思!” “我和你恰恰相反,我觉得无论干什么都没有看书学习有意思!” 武阳珍差点没憋成内伤,半天才顺过气来,然后看见柳晨雨桌子有张照片,便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你们班的毕业照?干嘛摆在桌子上?难道其中有表姐你喜欢的人?” “胡说什么!”柳晨雨有点恼羞成怒。她之所以把毕业照摆在自己面前,是想在学习疲劳、精神不集中的时候瞟几眼照片上那个可恶的家伙,给自己找到拼搏奋斗的动力。当然,这样的理由是不能随便对其他人说的:“很多关系很好的好姐妹毕业之后去了不同的学校,即便在同一个学校也很难在一个班,难免会有些想念。所以我把照片摆在桌子上,想念她们的时候随时看几眼,好像她们还在我的身边一样。” “哦?是吗?”武阳珍的语气明显带有怀疑的味道,然后突然伸手抢过照片:“让我看看你们班上有没有帅哥!” 柳晨雨本来有心阻止,又怕武阳珍生疑,以为自己是欲盖弥彰,只好任由武阳珍抢了过去。武阳珍在照片上挨个比划起来,很快就找到了其中的柳晨雨:“这个是表姐……咦,表姐,你旁边的这个帅哥是谁?长得好帅啊!” 柳晨雨自然知道武阳珍说的人是谁,她也是拿到照片之后才发现那个可恶的家伙居然那么上相,和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又矮又黑的不起眼男孩简直判若两人。不过此时却故意装聋作哑道:“我们班男生根本就没有帅哥,谁知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就是站在你右边的那个男生呀!哇,丰姿秀美,纤秾合度,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绝对是十成十的美少年!表姐你居然说你们班上没有帅哥,是您眼光太高,还是有意谦虚?又或者是故意韬光养晦,准备金屋藏娇?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帅哥确实和表姐你挺配的,金童玉女,天作之合!”武阳珍像是找到新奇玩具的喵星人,本来还是垂头丧气,现在瞬间原地满血复活。 “哟,武阳珍同学你很可以嘛,居然知道那么多成语,还丰姿秀美、纤秾合度,韬光养晦、金屋藏娇,看来你平时没少看乱七八糟的书啊!既然你的小脑瓜那么好使,怎么就不用点心在学习上呢?”柳晨雨巧妙地调转了话题。 武阳珍骄傲地抬起小下巴:“哼,那是!想不想学习是态度问题,能不能学好是智商问题,你不能因为我的态度而否定我的智商!” 柳晨雨促狭地眨眨眼睛:“原来如此!看来我得跟姑妈说说,整治武阳珍同学的根本不在于如何督促她学习,而在于如何纠正她的学习态度!像饿饭啦、克扣零花钱啦、不准出门啦、小柳条伺候啦,我建议她老人家在适当时候都可以试试。” “别!千万别!亲姐姐,我认错还不行么?”武阳珍顿时慌了手脚,赶紧告饶道。 “那还不赶紧看书写作业?” “是、是、是!”武阳珍连声答道。过了有四五分钟,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表姐,你还有这位帅哥的其他照片么?” 柳晨雨好不容易才静下心准备继续看书奋斗,没成想又被武阳珍所打乱,抬起头便发现她正仔细端详着照片中的江水源,口水差点没流下来,忍不住大声叱责道:“你到底想干什么?相不相信我现在就叫姑妈把你带回家?” “你上学的时候天天都跟帅哥在一起,我现在看看帅哥照片难道就不行吗?”武阳珍可怜巴巴地望着柳晨雨。 柳晨雨有心想责骂她几句,不过看她眼巴巴的可怜样子,心肠又软了下来:“我真没有他的照片!”柳晨雨倒没有说假话,她在班上成绩历来第一,又是班长,加上相貌出众,几乎对所有男生都不假辞色,男生对她也是敬而远之。尤其像江水源这种蝼蚁级的战五渣,他们之间基本没有任何交集,又怎么可能有其他照片呢? 为了粉碎表妹的迷梦,柳晨雨甚至说出了一直放在心底的秘密:“武阳珍同学你就彻底死心吧,江水源是喜欢男生的!你没发现他长得很像女孩子?” “是吗?”武阳珍惊呼道,“原来他叫江水源,名字真好听!长得像女孩子?长得像女孩子才说明他是真正的帅哥,难道你没听过帅哥有‘仙女时期’一说?喜欢男生更好,所谓‘异性之间只为繁衍,同性之间才是真爱’,这样他以后才不会喜欢上别的欧巴桑,让我为他伤心!完蛋了,我对这个帅哥的迷恋已经深入骨髓无法自拔了!表姐,我该怎么办?” 柳晨雨顿时满头黑线,这才发现自己对中二病晚期的女孩抱有同情心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当下板起面孔冷冷地说道:“武阳珍同学,请你立即把照片还给我,然后马上收拾你的衣物,我想你回家的日子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那让我照张照片留作纪念好不好?”说着武阳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噼里啪啦乱拍起来。几分钟后,一串“涐蕞囍歡伱”的火星文附带着江水源的照片出现在武阳珍的个人空间里。 十四、练拳 江水源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柳晨雨誓要践踏**的目标,依然每日故我,早起、锻炼、看拳、吃饭、预习……尽管他没有柳晨雨那么明确的奋斗目标,但在认真态度上并不输于柳晨雨。相反,不知是精神放松心态更好所致,还是由于水北娘娘赐予的手镯相助,短短半个月时间,他已经将高一上学期的课本翻阅过半。 这天江水源按照惯例早上起来一口气跑到钵池山公园,然后绕着荷花池慢慢踱步,顺便做些伸臂扩胸的动作舒展筋骨,接着来到竹林边看那位老者打拳。就这些天江水源的观察,老者打拳算得上是风雨无阻,每天固定时间都会在固定地点出现,然后打完拳自顾自洒然而去。 两人一个打、一个看,每天就会见面,连着二十多天却没有一语相交,颇有古时候“君子之交,淡乎无言”的味道。今天老者打完拳后却没有急着走,而是突然问道:“小朋友,能看得懂么?” 江水源赧然摇摇头。 “那你想不想学?”老者又问道。 “想!”江水源回答得很干脆,只要是能延长寿命的养生之法他都想学。 “那你看了这么多天,学会了多少?”老者继续问道。 “一点点吧?”江水源不太确定地答道。其实凭借他现在的记忆力,基本上看过一两遍就能烂熟于心,何况这么多天连着看了一二十遍呢?如今他每天晚上睡觉前脑袋里都会回想几遍老者打拳的过程,但还从来没试着自己动手打过,不知道这到底算学会了多少。就好像预习高中课本一样,没经过考试,谁也不能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自己已经成竹在胸。 “那你打给我看看。”老者吩咐道。 江水源犹豫片刻才根据脑海中老者的动作一招一式照猫画虎演练起来,虽然大体上可以看出是那套拳,不过却再也没有半点美感,因为不仅快慢节奏不对,而且很多动作完全变形,比如打太极拳时要头部正直、眼睛自然平视、两肩平正松沉、不可耸起、不可后张,这些显然不是初次打拳的江水源所能做到的。所以整套拳法在他的演绎下显得稚嫩而别扭。 看着江水源把整套拳从头到尾打了一遍,老者大为惊愕:“小朋友,莫非你以前学过这套拳?” “没有啊,就是看您打了半个多月,勉强学会一点皮毛,粗陋之处还请您老多多指教!”江水源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 老者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小朋友悟性非常不错!能看着就把陈氏太极拳老架一路74式学全的,在我陈明夷将近八十年的人生阅历还是第一次遇到!对了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学校上学?” 江水源这才知道这位老者名叫陈明夷,他打的这套拳名叫陈氏太极拳老架一路74式,当即答道:“陈爷爷,我叫江水源,今年十三岁,暑假过后应该在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上高一。” “十三岁就能上高一?还是淮安府中?看来小朋友真是聪颖过人!”陈明夷赞叹道,旋即话锋一转:“不过学拳是要聪明人下笨功夫,尤其是太极拳,必须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丝毫不能投机取巧。古时候人说:‘太极十年不出门,形意一年打死人。’说得就是练太极拳必须要沉潜工夫,深入玩味,仔细琢磨,长期练习,才取得实效。江水源小朋友,不知你学拳的目的是什么?” 江水源毫不犹豫地答道:“强身健体,养生延寿!” 陈明夷满意地点点头:“说得好!《论语》中有云:‘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现在很多青年人学拳意图不正,把师父的教诲全都忘到一边,只想着学会打拳之后可以到处显摆、争强斗狠、恃强凌弱,失去了习武者应有的武德,最终难免落于下乘。当然,目的如果是强身健体、养生延寿,只需习练一般体育活动或疗病保健的太极拳即可,不需要苦练基本功和辅助功。只要学会套路之后日日练习,持之以恒,自然可以达到目的!” “学太极拳还需要基本功和辅助功?”楼下院子里不少老头老太太练太极拳,江水源还从来没听过基本功、辅助功这一说,所以难免有些好奇。 “那是当然!”陈明夷淡然答道,“基本功包括站桩、抖杆子、抖铁枪、单练发劲等,辅助功包括柔活腰腿法、跌仆滚翻法、纵跃法等,如果是练习竞技性质的推手或散手,自然要同时练习。普通练拳之人倒不必麻烦,顶多就是练练站桩,保证桩步稳固、呼吸有度,增强一下力量和耐力,否则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噢,原来如此!”江水源这才知道打拳里面也有这么多的学问。 陈明夷抬头看了看日头,然后说道:“今天我先教你站桩,包括大骑马步、弓蹬步、丁八步和丁字步四种,具体每种如何练习,我等会儿一一示范给你看,希望你能牢牢记住,每次练拳前后都练习10到20分钟。从明天起再逐一纠正你的动作和节奏,明白么?” “是!”江水源恭敬地答道。 从那天起,江水源就开始正式跟着陈明夷练习陈氏太极拳老架一路,遵照陈老爷子的吩咐,这件事江水源连老爸老妈都没告诉。有赖于超凡的记忆力,江水源在拳法上的进步是一日千里,连陈明夷也为之赞叹不已。但是拳法的轻重缓急、身姿的中正虚灵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必须经过长期磨练,才能变成自然而然的下意识举动。 在开始练拳后不久,手镯所要求的30天间隔终于满足,江水源再次小心翼翼地按下了手镯上那个几乎微不可见的按钮,就好像申请上诉的犯人一样紧张地等待着最新的判决结果。还是五分钟,然后手表屏幕上显示出两行字: 预期剩余寿命 3390天 在30和31天前,显示结果还是“预期剩余寿命3410天”,现在时间过去了一个月,预期寿命只减少了20天。从这两个简单的数字,江水源大致得出如下几个结论:首先,测量仪器应该是以十天为最小预测单位,不可能具体到个位数多少天;其次,自己学习锻炼和规律作息应该是取得了一定成效,至少能把预期寿命延长一半以上,即以前能活不到十年,现在估计能活十四五年。 但活十四五年就是自己的最终目标吗?显然江水源不会满足于这样的结果。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自己通过前一阶段努力能把预期寿命延长一半以上,那么继续保持良好习惯、改掉影响健康的坏毛病,肯定还能更长足的进步!那么自己的坏毛病以及这一个月来养成的良好习惯分别是什么?江水源拿起笔开始在纸上胪列清单。 坏毛病:暴饮暴食、情绪波动较大、学习深度还不够…… 好习惯:按时作息、早晚锻炼、规律饮食、认真学习、练拳…… 有了详细的整改台账和具体的奋斗目标,江水源更加干劲十足。虽然改进举措能否取得显著成效,可能需要在更长时间内进行比较才能确定,但江水源显然觉得只要往着正确的方向努力,就会一定会取得积极的回报。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无论是早起练拳还是上下午读书,江水源都投入了更多的精力,力求做到最好最完美。 在专注于做某件事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开学的日子。 具体来说,淮安府中高一年级秋季开学时间会比其他年级正常开学的9月1号提前半个月,因为高一新生必须接受为期半个月的严格军训,这是国父孙元起创立经世大学不久就制定的一条铁规,一直流传至今日。而当年孙元起先生便是凭借麾下学生军西取川陕、南夺湘粤、北定直隶、东驱倭寇,从而创下不朽功业的。 或许其他学校的军训会流于形式,但经世大学及其附属学校却绝对不会,因为这是它们表达对孙元起先生崇高敬意的最佳方式!所以在这军训的半个月里,所有高一新生不分男女都必须住进军营,出早操、整内务、吃食堂、拔军姿、走队列、踢正步……过着和军人完全一样的生活。这也就意味着江水源必须与陈老爷子暂别半个月。 然而打完拳后江水源还没来及开口,陈明夷便笑着问道:“水源,你是不是今天就要开学了?你们一开学就要军训,估计以后就不能到这里晨练了吧?” “是,不过军训结束后我还会继续来这里晨练的!”江水源答道。 陈明夷道:“晨练是个好习惯,如果能坚持的话还是争取尽量坚持,现在的小青年啊就是晚上睡不着觉、早上起不来床,弄得一个个白天都跟吸了**烟一样萎靡不振,体质怎么能好?不过那个时候估计我已经不在这里打拳了,希望你还能继续练下去!” “为什么呀?”江水源急忙追问道。 陈明夷道:“我本来就是受人之邀,趁着暑假来你们淮安府教人打打拳,眼看暑假即将结束,我的任务也快完成,自然要准备回家喽!不过你放心,只要你我有缘,相信以后肯定还是会再见面的!临别之际,我这个老头子还想唠叨几句,希望你能用心记下!” “陈爷爷请讲!” 陈明夷缓缓说道:“因为练武难免跌打损伤,所以一般习武之人都会懂一点医术。仅凭陈某粗浅的医术修为来看,你现在虽然体气充盈、面色明亮润泽、脉象不浮不沉不快不慢,其实体内先天元气已经大为亏损,也不知是你先天胎里不足还是后天遭遇大的劫难,所以你一定要小心保养身体,不可像同辈人那样毫无节制肆意妄为!” 江水源不禁惕然而惊:“陈爷爷说得极是,不过如何保养身体才能益寿延年呢?” 陈明夷道:“之前我曾和你提到过《论语》中的君子三戒,其中第一条就是‘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年轻人知**而慕少艾乃是人之常情,尤其像你相貌俊秀,肯定会被不少狂蜂浪蝶所纠缠,遭际到不少**。可是你先天元气本来已经远逊常人,如果你再旦旦而伐,不注意保养肾气,导致精关不固,身体肯定会很快垮掉。至于益寿延年之法,古往今来一直有人孜孜追求,至今没有一个最佳的方法。我倒觉得《中庸》里面有一句话说中了要害,那就是‘大德必得其寿’,所以在临别之际我送你八个字:红颜祸水,大德必寿。” 十五、遭遇问题少女 老爷子要走,要回自己老家,江水源自然不能攀着不让走,只能满怀失落依依惜别。 不过等江水源到家的时候心情已经渐趋平和,这里面除了他刻意调整情绪之外,也因为少年心性跳脱,而且今天是开学报到的日子,对于成绩优秀的学生来说应该算是件快乐的事情。 老妈陈芳仪很早以前就在为这一天认真准备,包括为一家三口购置从头到脚的全新行头,包括为江水源特意购置的书包文具,当然也包括今天特意早起化了个淡妆。在她看来,今天是全家最隆重最盛大的节日,应该全副盛装向亲朋好友、邻里同事展示自己最光彩亮丽的一面,只有这样才能让亲近者欢欣鼓舞、仇恨者则心如刀绞。 因为今天是个欢乐的日子,所以老妈陈芳仪对江水源的晚归只是轻轻抱怨了一句:“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做好的菜都凉了!” 江水源才发现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连忙带着歉意解释道:“我在钵池山碰到熟人,说了会儿话。” 估计是江水源在中考中取得优异成绩,让老爸江友直觉得放羊式教育取得极大成功,故而现在对江水源的管教愈发宽松起来,此时便说道:“今天过后水源就要去参加军训了,想出来玩得半个月以后,你就让他多玩会儿嘛!再者说,我不是从岳父那里借了车了么?再晚一点也来得及,反正水源这种公费生报名缴费手续最简单!” 或许前面几句话陈芳仪不太爱听,但最后一句无疑挠到了她的痒处,顿时自豪地说道:“那是!我儿子可是全府第四名,就算忘记去报名,招生办的老师都要找上门来问问原因!何况仅仅是去迟一点?不过儿子最近天天锻炼,明显长高不少,都快成大小伙子了!” 陈芳仪、江友直两人虽然嘴上说不着急,但吃饭时明显加快了节奏,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这场盛宴,连饭碗都没顾上洗,就急忙收拾出门。 八月中旬本来正值三伏天气,应该酷暑逼人、挥汗如雨才对,今天倒是天公作美,空中云层颇厚,还不是有凉风吹过,气温十分宜人。而在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校园内,近千名考场得意的新生与至少两倍于新生数目的家长彻底打破了暑假的岑寂。 淮安府中校方早有经验,早早就将操场划为临时停车场。等江水源在停车场下车之后,发现操场的一半面积已经停满了各种车辆,其中既有简陋的农用车、卡车,也有难得一见的豪车经世通用、华熙青年。老妈此时却拿捏出豪门贵妇的范儿,穿着名牌真丝旗袍、高跟皮鞋,手里捏着小坤包款款而行,不时左右顾盼,只恨不得有其他报名的家长过来搭讪,然后识趣地问道:“你们家孩子也来报到?中考考了多少名?” 江水源也不时左右张望,但他张望是想看看能不能碰到韩赟或者班上其他同学,一个暑假没见,如果此时在淮安府中的校园内重逢,应该算是人生一大快事——当然,像赵康夫那种无耻之徒就算了!相信两人即便相互看见也会假装没看见。 就在江水源四处张望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女孩在不远处大叫道:“江水源!江水源!我在这里!”江水源赶紧转头,便看见班长柳晨雨拉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女孩,那个女孩正在大声叫着自己的名字。尽管江水源确定自己不认识那个女孩,不过既然和柳晨雨在一起,猜应该是山阳初中的校友,便笑着朝她们挥挥手:“你们也来报名?” 见江水源和自己打招呼,柳晨雨莫名地满脸涨得通红,手忙脚乱不知该怎么回应“仇敌”的善意。趁着她分心之际,那个不认识的女孩猛地挣脱了柳晨雨的拉扯,快步跑到江水源面前,两眼不停上下打量,嘴里还低声嘟囔着:“哇!真人比照片上还帅!看这眉毛、眼睛!还有鼻子、嘴唇!” 陈芳仪笑意盈盈地问道:“水源,这是你初中班上的同学?” “不是同班同学,之前没太见过,估计是同一年级的校友吧?”江水源不太确定地答道。 这时柳晨雨也反应过来,赶紧跑过来扯住自己的表妹,同时低声恫吓道:“你闹够了没有,武阳珍同学?” 原来这个女孩便是处于中二病晚期的武阳珍。话说武阳珍回家之后正好暑假无聊,干脆利用同学、网络双管齐下对江水源进行人肉搜索,有姓名、有照片、有学校班级,想查找到一个人的其他信息简直易如反掌,所以她很快就知道江水源中考考了全府第四名,即将入读淮安府中。 什么?帅哥居然是全府第四,比威武霸气的学霸表姐还高一名?难怪表姐对他那么上心,原来他是美貌与智慧并重、英雄与侠义的化身!那一刻,武阳珍感觉自己已经彻底沦陷为江水源的脑残粉。既然是脑残粉,怎么能与偶像缘悭一面呢?从那时起,武阳珍就开始构思如何能够尽快见到江水源。 此后不久,武阳珍便开始装模作样看书学习起来,并一再声称是受到表姐柳晨雨的熏陶。等到淮安府中开学前几天,她又向老妈提出自己学习上有些问题,想去舅舅家向表姐柳晨雨请教,顺便小住几天继续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老妈见武阳珍洗心革面早就欢喜无尽,此时听说她还要向柳晨雨学习,也不疑有他,当即开恩俯允,并亲自把她送到了柳晨雨家。 到了柳晨雨家,武阳珍依然乖巧,认真看书写作业。直到今天早上她才突然提出要跟随柳晨雨到学校看看,理由是想参观一下这所淮安府最著名的学校,为将来学习提供精神动力。稍稍犹豫之后柳家爸妈就同意了她的请求:一来是她的理由实在令人难以拒绝,二来是全家出动确实不方便留她一人在家,三来是车上也正好有空位,为何不成全外甥女的心愿呢? 唯独柳晨雨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安:本来中二病晚期的表妹突然金盆洗手痛改前非就有些异常,现在又突然提出要跟着去淮安府中,更是异常中的异常,所谓“事有反常即为妖”,其中肯定大有阴谋!可是她去淮安府中干什么呢? 就在柳晨雨苦思冥想之时,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难道她是想见江水源? 柳晨雨旋即摇了摇头:不可能!姑且不论武阳珍知不知道江水源考上淮安府中,即便她事先获知,可要想在这短短一两个小时的报到时间里,从全校近千名新生中找出江水源来,概率又能有多大?再退一步说,让她看到江水源的庐山真面也好,可以就此断绝她的胡思乱想! 没想到冤家路窄,刚下车不久她们俩就碰见了江水源,而且还被眼尖的武阳珍认了出来!看到自己表妹如此花痴,居然在自己仇敌面前如此丢脸,柳晨雨差点暴走,此刻赶紧解释道:“江水源,这是我表妹,也是我们山阳初中的。呵呵,叔叔阿姨,你们也来报名的吧?那你们就去忙吧,我们就不多打扰了!表妹,我们走!”说着就要把武阳珍拖走。 武阳珍一把抱过江水源的手臂:“帅哥,我叫武阳珍,武术的武、阳光的阳、珍贵的珍,今年十三岁,在山阳初中读初二,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初次见面请多指教!请问一下帅哥你是什么星座?血型是什么?平时有什么爱好?喜欢读什么书?玩什么游戏?讨厌的食物是什么?喜欢的食物又是什么?休息时会做些什么?有什么样的梦想?怕鬼么?恐高么?是不是有密集物体恐惧症?又或者密闭空间恐惧症?” 江水源顿时满头黑线。 实在是丢脸到家了!柳晨雨简直想找个洞钻进去,此时只好伸手牢牢捂住武阳珍的嘴巴,干笑几声后说道:“我表妹她脑袋有问题,看到生人就会胡言乱语,还请你们多多谅解,呵呵、呵呵呵!再见!” 武阳珍极力挣脱柳晨雨的束缚,大声辩驳道:“胡说,我没病!” “花痴不算病吗?”柳晨雨赶紧又堵上武阳珍的嘴巴。 这时柳晨雨的爸爸妈妈看到她们姐妹俩在打闹也走了过来,笑着问道:“晨雨,这是你同学?” 柳晨雨只好点点头:“嗯,他是江水源,我们初中一个班。” 江友直赶紧一边伸手一边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江水源的爸爸,非常高兴见到你们!”然后两家人开始交谈起来。想来两家父母都为自己子女的中考成绩而骄傲不已,没说上三句话,陈芳仪便主动挑起战端,笑眯眯地问道:“你们家闺女中考考得很好吧?全府第多少名?” 作为官太太的柳晨雨妈妈天生就有种优越感,何况自己女儿一向班上排名第一呢?此时面带得色答道:“考得一般吧,全府第五名。你们家儿子呢?考得也不错吧?” “考得马马虎虎,才全府第四名!”陈芳仪脸上带着矜持的微笑,其实看着对方神色猛地一僵,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就算中了五百万都没有这种感觉来得舒服。用某句不知名的歌词来形容就是: 就是这个feel,倍儿爽! 十六、闲话经世系 两家女主人的交谈短暂陷入僵局,两家男主人一个是公务员、一个是老师,都是嘘枯吹生舌绽莲花的主儿,却山南海北聊得不亦乐乎,只差没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异姓兄弟。 在另一边气氛也颇为尴尬,武阳珍在极力挣扎,却始终摆脱不了表姐的束缚,然而眼神时刻不离江水源左右。柳晨雨一只手紧紧捂住武阳珍的嘴巴,另一只手则挟住她的脖子,半拖半拽着让她离江水源更远些,同时眼睛警惕地打量着江水源,唯恐那个爱好异于常人的家伙做出什么不符合人类逻辑的举动。 江水源半天才讷讷地说道:“柳晨雨,你这样会把你表妹闷死的!” “要你管!”柳晨雨凶巴巴地答道,不过她还是下意识看了武阳珍一眼,发现表妹竟然被自己闷得满脸通红,吓得赶紧松开手。结果刚松开手,武阳珍便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问道:“帅哥,你有女朋友吗?如果有女朋友的话,那你想换一个吗?如果不想换的话,那你介意多一个吗?反正我是不介意的!” 柳晨雨顿时恼羞成怒,马上又狠狠捂住武阳珍的嘴巴:“闷死你算了!省得我替你丢脸!” 两家人随着人群来到报到处,此时报到处已经排出数条长龙,每条短则十数米,长则数十米,到处都是人头攒动。江水源仔细阅读导引牌才发现这队伍长短中也有奥妙可循,其原因就在于每个窗口所针对的对象都不同。比如第一个窗口只允许中考前200名考生报到,这部分考生人数不多,而且只需登记、照相两个环节,所以相对较快;而第二个窗口是第201名到第400名报到的地方,尽管人数和第一个窗口相同,但每人要交四千块钱,多了收钱这个环节,效率自然大为降低,队伍也排得更长些。 第三个窗口队伍排得最长,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接受第401名到第700名之间考生报名,人数最多;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部分考生每人要交两万元赞助费,相比之下效率自然更低。 到了第四、第五个窗口反而人数渐渐减少,这是由于他们要交的钱已经上升到五万、十万,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几乎是难以承受的天文数字,故而来就读的几乎都是财大气粗的士绅官商子弟,他们很少使用现金,大多是直接刷卡或开支票,省却无穷麻烦。——虽然他们刷卡、开支票的动作很潇洒,但其他家长此时丝毫不羡慕他们,反而在他们面前挺起胸膛,因为自己的子女明显更优秀! 到了这里,柳晨雨的妈妈终于找回自信,开始和陈芳仪谈笑风生,并不时轻蔑地扫视其他考生家长几眼,大有“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的感觉!江水源见柳晨雨还在和武阳珍闹别扭,便有意打破僵局,小心翼翼地问道:“柳晨雨,你说我们还会分在一个班么?” “不知道!”柳晨雨硬邦邦地答道,其实她心里在想:最好是永远别在一个班里!姑且不说他的爱好异于常人,光是每次看到他就令人想起他在中考中压过自己一头,心中那口憋屈之气便难以舒展开来!何况武阳珍这个白痴还那么花痴,要是知道他和自己一个班,还不得隔三差五借着各种名头找上门来? 柳晨雨的爸爸佯怒道:“晨雨,怎么跟同学说话呢?不过要说你们能不能继续在一个班,现在还真说不准,至少军训时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因为淮安府中军训是男女分开进行的。” 江友直作为老师,显然对此也有所耳闻:“你柳叔叔说得对,淮安府中军训是男女分开的。至于军训之后如何分班,一般来说要再举行一次新生考试,因为校方觉得中考要顾及全府数万考生,考题难免失之简单笼统,很难全面考察对于初中知识的认知程度,所以他们要再组织一次相对较为艰涩的考试。然后与中考名次相加,总和排第一的在一班、第二的在二班,一直到第十六名到十六班,然后第十七名在十六班、十八名在十五班,再倒着排回来,一直到第三十二名到一班,如此循环往复,确保每个班都有尖子生、中等生、后进生,实力相对均匀。” “不是说高二、高三开学的时候还要考试分班么?”江水源追问道。 江友直点头道:“高二开学时的考试是文理分班考试,高三开学时的考试是快慢分班考试。总之,淮安府中的教学非常有特色,一方面是有丰富的课余活动,包括选修课、社团、讲座、体育比赛,简直和大学毫无二致,另一方面又要面临严酷的学业竞争,包括分班考试、学科竞赛、高考等,充分体现高中的特色。所以学生们经常借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mit)的谚语来形容自己,那就是在study(学习)、sleep(睡觉)、ivities(社会活动)中,一般学生只能做到两个,如果有谁能三个都做到,那就一定是个‘超人’! “不过也正因为这宽严结合的教学环境,淮安府中培养出来的学生才能够和大学教育顺利接轨。一般来说,只要能够经受淮安府中的繁重学业压力,到了大学之后肯定如鱼得水,取得优异成绩,这也是淮安府中毕业生备受各大院校欢迎的原因之一,同时也是淮安府中教育在全府乃至全省独树一帜的魅力所在。所以很多毕业生在高中毕业时会说‘我恨这个该死的地方’,大学毕业时会说‘那是令我爱恨交加的地方’,等多年过后再回想起学校则变成了‘那是令我终身受益的地方,也是一生拼搏的起点’。” 柳晨雨的爸爸补充道:“这样的教学特色并非淮安府中独有,而是所有经世大学附属学校都是这样的学习氛围,所以经世系学子才能纵横军政商学各界,在各行各业中所向披靡;以经世系为基础的新中国党才能在国会中牢牢占据霸主地位,自国父孙百熙先生以来一直无人能够撼动!现在你们有幸就读于淮安府中,只要继续顽强拼搏,这里将是你们融入经世系的开始,也是你们走向辉煌的起点!” 江友直叹息道:“成为经世系自然光彩夺目,但想要融入经世系又谈何容易!光是就读淮安府中这样的经世大学附属学校就要百里挑一,但这才只是开始而已,真正想要成为经世嫡系必须还得从全国近千万考生中考取经世大学,最不济也得是经世大学长安、天府、金城三个分校。可经世大学本部加三个分校一年才招收多少人?还不到六千人!这又是千里挑一。很多人为了考入经世大学,高三甚至复读三四次,对孙先生参与创立的北平大学、水木理工、武昌大学等名校都不屑一顾!” “可是考上经世大学的荣耀,又岂是北平大学、水木理工、武昌大学等学校所能比拟的?”柳晨雨的爸爸摇着头说道。虽然他只是普通农业大学毕业,利用各种手段才从科员爬到科长的位置,但这依然不妨碍他憧憬考上经世大学那种“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扬眉吐气,只是他现在只能把理想嫁接到女儿身上:“晨雨,你可要好好努力,这些年来淮安府中平均每届都有十多二十人考取经世大学,只要你保持现在的成绩,希望应该还是蛮大的!你要是考上了经世大学,老爸就算在局长、区长面前都敢挺直腰板扯着嗓子说话!” 江友直没有说话,而是深深地看了江水源一眼,其中蕴意不言而喻。 本来江水源他们这队人就少,再加上两家人有说有笑,感觉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轮到江水源和柳晨雨报到。两家还谦让一回,依然是分分钟就办好了报到手续。准备离开时,负责报到的老师提醒道:“请认真阅读新生手册全部内容,从今天下午开始正常上课。” “今天下午就要上课?”江水源和柳晨雨都大为吃惊,不禁异口同声地问道。在他们印象中都是开学三天小放假,哪有当天下午就开始上课的? 老师对此似乎已经司空见惯,漫不经心地答道:“你们已经是高中生了,不是初中生、小学生,应该知道‘尺璧非宝,寸阴是竞’的道理。今天下午主要是分班、学习学校章程和学生纪律处分规定、讲授军训注意事项,明天起正式开始军训。” 江水源和柳晨雨总算见识到淮安府中的雷厉风行,也意识到高中与初中的不同,就像初进贾府的林妹妹,“不得不随的,少不得一一改过来”。 既然下午要上课,两家人只好就此作别。临别之际,武阳珍再次中二病爆发,一把抱住江水源的胳膊连声问道:“帅哥,你的电话号码多少?要不我的号码您记一下?表姐你别拉我,我就和他说几句话,就几句行不行?要不你帮我和帅哥合个影吧!” 柳晨雨觉得今天在江水源面前大输亏败,彻底丢尽所有颜面,即便将来考试能够翻身,仅此一条以后见面就难抬起头来! 十七、杀鸡儆猴 江水源下午来到学校的时候,分班名单已经贴在公告栏上。分班原则很简单,首先分开男女,然后按照中考名次依次排开。如此一来,无论柳晨雨还是韩赟、赵康夫都不可能与自己同班。他仔细打量名单,发现自己班上只有一个是初中时的熟人,那就是中考考了全府第47名的魏处默。当初江水源在山阳初中的时候和他关系非常一般,此时在淮安府中重逢,却感觉两人关系陡然深了一层。 江水源按照示意图来到教室,才发现同学们已经来了大半,教室里东一簇西一堆坐满了正在说话讨论的学生,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他正寻思着找个僻静地角落先坐下来,就听到魏处默喊道:“江水源,这里!” 能在这个班上的几乎都是小人精,不少人已经留意到排在名单第三位的江水源(中考前三名中有一位女生),并把他视为自己前进途中的重要威胁。此时听见有人叫他,顿时都转头向门口看去,然后心中默念道:原来这个俊俏的小白脸就是江水源! 江水源这才发现魏处默正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角落里,显然他暂时还没有找到能够聊天说话的人,但也没有急着融入到这个临时班集体中,而是选择坐在一个人在边上静静发呆。此时看到江水源这个以前的同班同学,自然赶紧出声召唤。 江水源走过去挨着魏处默坐下,一边摘书包一边问道:“魏处默,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魏处默是个长得虎头虎脑、圆乎乎的小胖子,不过脑袋非常灵光,以前一直是班上前三名,此时闻言笑嘻嘻地答道:“我这是笨鸟先飞!像你们这种人中龙凤就算来得迟点,老师也会大肚能容一笑而过;而我们这些学渣要是迟到,少不了挨一顿狠批。我哪敢随便往枪口上撞?对了江水源,你中考怎么那么猛?是不是有什么秘诀?” “秘诀?秘诀就是把所有知识点全部背下来,然后融会贯通,自然而然可以考到高分!”江水源答道。 尽管江水源说的是实话,但在魏处默看来这完全是老生常谈,更像是敷衍之词,当然他也不企望江水源真的倾囊相授,当即便笑道:“说起来咱们班男生还要好好感谢你呢!初中这三年咱们可都被柳晨雨欺负惨了,连第一名是什么样子都没摸到,都让她一人彻底包圆。幸好你在最关键的时刻打了个翻身仗,终于让我们男生扬眉吐气一回!” “哪里哪里,我这纯粹是撞大运、中大奖,可一不可再、可再不可三的!”江水源谦逊道。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江水源这是随便客套,魏处默反倒以为他在实话实说,因为在魏处默看来江水源这种班上二三十名的学生居然咸鱼翻身,一举夺得全府第四名的好成绩,除了运气之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解释?要不是中考从出卷、印制、运送、监考、评阅都是毫无漏洞,魏处默简直怀疑江水源的分数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好在军训之后马上还有一轮考试,到时候所有魑魅魍魉都会原形毕露。是骡子是马,那就都牵过来遛遛吧!拼搏了一个暑假的魏处默在心中大声嘶喊道。 两人没说几分钟话,上课铃声便骤然响起,所有学生赶紧找位置坐好,等待高中第一节课正式开始。很快临时班主任就推门而入,看见班上秩序井然感觉颇为满意,眼神在班上逡巡一圈之后才自我解释道:“大家好,我叫谭肃,根据学校安排在军训期间临时担任这个班的班主任。首先我代表学校欢迎诸位来到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就读,并渡过你们美好的高中生涯。 “众所周知,淮安府中是全国知名的重点高中,杜承运、徐康哉等数位孙元起国际杰出青年科学家奖获得者以及十多位中华科学院院士都曾在此就读,并以此为起点走向世界名扬华夏。这些前辈校友的光辉事迹时刻激励着诸位学子奋发拼搏再创辉煌,而且我相信你们当中肯定有人能够做到!” 不得不说这位四十多岁相貌寻常的老师确实很有水准,仅仅几句话既介绍了自己,又介绍了学校,还挑起了学生的熊熊斗志。 谭肃顿了顿继续说道:“在接任你们临时班主任之前,我曾大致了解过各位的情况,我们这个班当真是群英荟萃、济济一堂!你们之中不仅有中考全府第一名、第三名、第四名,即便最差的同学也是全府第78名,要知道今年参加中考人数可有将近十万,诸位是名副其实当之无愧的千里挑一!能够担任诸位少年才俊的临时班主任,谭某在紧张之余也是倍感荣幸,因为你们当中万一有谁获得孙元起奖或诺贝尔奖,又或者当选中华科学院院士,谭某便可以腆着脸自我介绍道:我是某某院士的高中班主任。 “然而中考成绩只能代表你们过去奋斗的印记,只能把你们顺利送进淮安府中,前途漫漫,还需要你们加倍努力。我希望你们在两年之后分班时还能重新聚在一起,并在随后的高考中取得优异成绩,顺利考入憧憬的名校,以此证明你们没有辜负自己的青春、父母的期望、老师的教导、学校的栽培!高三或许太过遥远,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就有两个巨大挑战,一个是军训,一个是军训后的分班考试!” 在座诸位学生的心情随着谭肃话语的调动,一会儿爽到巅峰,一会儿跌到谷底,好像是坐上了过山车。但当谭肃提到军训和其后的分班考试时,众人都屏住呼吸认真倾听,因为这一个是体力上的考验、一个是智力上的考验,都将直接决定自己在老师心目的形象。 谭肃接着说道:“至于军训后的分班考试,一来恐怕大家早已有所耳闻,在暑假期间就开始着手准备;二来这事儿不归我这个临时班主任管理,所以我在这里就不赘述了。我主要说说军训的事儿。据学者考证早在三千年的周朝,官学教育贵族子弟要掌握礼、乐、射、御、书、数六种基本才能,其中射、御就是军事训练,算是军训的先声。当然,真正创立我国普通大中小学军训制度的是国父孙百熙先生,发端于清朝末年创办经世大学之时,培养造就了一大批杰出的领袖人物和军事将领,为建立民国立下汗马功劳,所以军训制度也一直延续至今。 “时至今日,很多学校军训都流于形式,更像是夏令营或郊游会,但淮安府中绝对不会那样!在《学校章程》中明确规定,军训作为学生的一门必修课纳入学校总体教学计划,除特殊情况经学校批准免训外,普通学生军训成绩不及格者必须补训,无军训成绩者不能毕业,无故不参加军训者视为主动退学。而且你们的军训表现还会记入你们社会实践档案,成为将来高考录取时的重要参考材料。所以你们在军训期间一定要小心谨慎,严格要求自己,自觉接受军事化管理,虚心学习军人的优良作风。尊重教官,服从教官指挥,不准顶撞教官和带队老师,争取夺得‘优秀学员’和‘优秀班集体’称号,好不好?” “好!”学生们山呼谷应道。 “那好,接下来由我来给大家讲解学校章程、学生纪律处分规定和军训注意事项,希望大家能够熟练掌握,争取背熟理解透,并应用到自己的日常生活中。”接下来谭肃开始逐条讲述新生手册中的内容,并不时援引以往各届的生动事例加以佐证,原本枯燥的条文让他讲得活色生香。也正因为如此,总共十多页的内容被他足足讲了两节课才讲完,然后第三节由学生复习刚才讲过的内容,争取了然于心。 江水源现在的记忆力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不仅是过目不忘,连过耳都不忘,基本上谭肃讲完,他也就彻底把所有内容背完。第三节上又把经过的内容翻看一边之后,觉得已经滚瓜烂熟,毫无再看的必要,便从书包里拿出淮安府中数学课外选修课教材《数学史概论》开始翻阅。这本书江水源前几天才看到,觉得非常有意思,现在已经看了一大半,准备军训之前把它看完,免得留个尾巴总是挂念。 谭肃回到办公室喝了点茶水,养养精神,预计学生复习的热情已经开始消退,应该适当加把火的时候,他起身回到教室四处巡查起来。江水源看见谭肃突然进来,赶紧把《数学史概论》塞到桌肚里,拿起新生手册装模作样默读起来。 然而江水源这点小动作根本瞒不过经验丰富的谭肃,要知道谭肃在以往各届学生中享有“笑面虎”的雅号,所以尽管他心中暗暗恼火竟然有学生第一天就在自己课上开小差,不过他依然笑容满面,微微击掌示意众人安静:“很好,大家都学习得很认真!要说刚才学习的内容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在座都是千里挑一的顶尖人才,估计有些同学已经完全掌握了,所以下面我要提问看看大家都学习到了什么程度!这位同学,你说说学校章程规定学生都享有哪些基本权利?” 他的手指直指江水源。 十八、这也能预习? 江水源知道自己刚才的行迹已经败露,只好垂头丧气站了起来。 对他来说,这个问题简直易如反掌。可是谭老师摆出这架势分明是要杀鸡儆猴、杀一儆百,难道自己这只鸡不该主动洗干净脖子并把头伸出去等着刀砍下来么?这才是开学第一天,他可不希望因为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跟班主任闹僵。 但要是假装回答不出来,后果又将怎样呢?刚才谭老师可是说得一清二楚,军训表现是要记入个人社会实践档案,关乎将来高考录取的! 见江水源面露犹豫之色,谭肃还以为他丝毫不记得章程内容,眼下正在垂死挣扎,又欲擒故纵,豪爽地退让两步:“你不需要记住原文,只要大概说出意思就行!也不需要记住所有条款,只要能说出一半以上便算勉强合格!” 班上其他同学都有些惶恐。他们扪心自问,自己能记住几条学校章程中规定的学生享有的基本权利?二条?三条?还是一条都不记得?不过他们在惶恐之余又有些幸灾乐祸,因为现在回答问题的是江水源而不是他们,围观班上第三名出丑也不失为一种人生乐趣! 作为江水源的临时同桌,魏处默感觉更为复杂,有惶恐也有庆幸,在担心的同时还有那么一丝快意:中考你不是很牛么?有本事你再牛啊! 谭肃的话却让江水源浑身一激灵:什么,说出一半才算勉强合格?那要是配合班主任演全杀鸡儆猴的戏码,那岂不是要十死无生直接退学!当下再也顾不上班主任的颜面,直接竹筒倒豆子般背诵道:“第三十六条,学生在校期间除享有法律、行政法规以及规章规定的权利外,还享有下列权利:(一)平接受学校教育,平等利用学校公共教育资源,获得在校学习生活所必需的基本条件保障;(二)依照法律、行政法规和学校规定组织和参加学生社团,参加合法的社会活动及文体活动;(三)公正地获得学业和道德上的评价,按照规定获得各级各类荣誉称号和各种奖励;……(八)对纪律处分和涉及自身利益的相关决定表达异议和提出申诉;(九)学校规定的其他权利。” 一字不差!而且倒背如流毫无磕绊! 全班同学忍不住大为惊叹: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能够夺得全府第四名真的很有几把刷子!既然第四名已经如此厉害,那么前三名岂不是更加非人类?想到此处,很多同学都从心底泛起了无力感,看来自己高中这三年只能打全府前五名之后的主意了! 殊不知全府第一名李知礼、第三名黄如晦此时更加震惊:诚然自己实力不凡,但现在要让自己背诵学校章程中规定的学生基本权利,自己能背出多少条?或许能说出其中四五条的基本大义,但绝对做不到江水源这般轻松写意、一字不差! 谭肃也有片刻错愕,因为他根本没料到江水源竟然能将内容全部背出来。刚才他还是愁眉苦脸一筹莫展,怎么突然间就能超常发挥背得滚瓜烂熟了呢?平心而论,就算谭肃自己带了将近十届新生,无数次领着学生学习过这本新生手册,现在叫他来背诵,他都很难做到这一点。而一位刚刚入学的新生却能驾轻就熟,原因究竟何在? 在谭肃看来,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江水源应该在照着书念,只是现在还不知道他是偷看自己的书还是别人的书。 在课堂上开小差是所有学生都难以避免的,因为科学研究表明,一节课上学生真正能够做到集中注意力的时间不超过十五分钟,优等生和差等生的区别就在于这十五分钟是不是集中在教学重点上。其他时间学生们的精力都游离在开小差和企图集中注意力的过程中。 但是当着老师的面弄虚作假这就不是态度问题了,而是涉及到品行问题! 想到此处,谭肃心中怒意更盛,脸上笑容也更加灿烂:“这位同学刚才回答得很好,希望在座同学都能向这位同学学习,做到对学校各项规章制度了如指掌熟记于心。来,这位同学你再回答一下,军训注意事项中的操课纪律是什么?” 说话间,他已经缓步踱到江水源座位旁边,装作无意地扫视了江水源的课桌一眼,很好,至少现在他的新生手册是合上的。然后他紧盯着江水源的眼睛,防止他到处乱瞟别人的书本。 看着班主任紧盯着自己,江水源精神更加紧张,顾不上胡思乱想,条件反射地答道:“操课纪律共六条,第一是按照规定统一着装,按时上、下操,不迟到,不早退;第二是操练要刻苦认真,不怕苦、不怕累,严格要求,严格训练,精益求精,一切行动听教官指挥:……第六是操间休息做到不打闹、不躺卧、不回宿舍、不远离操场。” 还是一字不差!还是倒背如流毫无磕绊! 谭肃甚至不用翻开学生手册一字字对照,只需从全班同学脸上的表情就能看出,江水源背诵得绝对没有半点错误。而在此过程中,自己是亲眼盯着江水源一举一动的,绝对没有发现任何偷看行为。这也就是说,面前这位同学早已熟练成诵! 作为社会阅历丰富的中年人,谭肃知道这世界上有些人生来就是让人羡慕嫉妒恨的,比如有些人怎么晒都不会黑、怎么吃都不会胖、怎么造都不会长痘,足以让无数每天忙碌于美白减肥护肤的女子们捶胸顿足。再比如眼前的这位学生,轻松看几眼就能熟练背诵,轻松学一会就能考进全府前百名。 作为从教近二十年、经验丰富的高中老师,谭肃还知道世界上有一类人叫做身心发展超常者,俗称“天才”。尽管天才百里无一,但像荟萃全府精英的淮安府中,几乎每届都会有几位这样的妖孽。但妖孽如面前这位学生这样的并不多见,至少谭肃是第一次遇到,结果还在他面前吃了个瘪! “回答得非常好,完全正确!”谭肃干着嗓子表扬道:“对了,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江水源。” 原来他就是中考全府第四名的江水源! 谭肃心中怒气终于渐渐散去,因为胜利者是不受谴责的,何况江水源已经准确无误地回答出自己提出的两个刁钻问题!当下他心平气和地点点头:“请坐下!江水源同学学习得非常认真,也学习得非常好扎实,希望大家能向他学习,在课前积极预习做好准备,课上认真听讲掌握要点,这样课后复习才能如鱼得水轻松自如。当然,你们不仅要掌握书上的知识点,还要能把知识熟练应用到军训、考试以及生活中去,改变你们的道德修养和精神面貌!” 包括魏处默在内的全班同学不禁面面相觑:这种差不多看完就丢的《学生手册》,谁会想到要提前预习?就算知道要提前预习,谁又会蛋疼地把里面所有内容全部背诵下来?真要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多看看初高中教材,毕竟军训之后就要举行分班考试! 其实谭肃也就这么一说,他是不可能现在说出真相来打击全班学生自信心的。因为天才就是天才,他的才华、技能不是普通人所能比拟,如果有人把他的学习方法当作先进经验盲目效仿,绝对会撞到南墙上撞得稀烂!所以当普通人遇到这种人的时候,最好就是摆出orz的姿态表示跪伏。故而他随口编出一段瞎话,既能轻松带过这一节,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向学生们传授学习的方法。 江水源在坐下的时候稍稍带动了课桌,慌乱中刚才塞到桌肚里的《数学史概论》竟然掉了出来,无巧不巧跌落在谭肃的面前。江水源先是愣了一下,心跳都漏了几拍,生怕班主任借机发飙。谁知还没等他伸手去捡,谭肃已经弯腰把书拾了起来,看了看封面然后递还给江水源,同时轻声说道:“年轻人多看些书是好的,加油努力!” 别看谭肃表面上是风轻云淡,殊不知此时心中早已巨浪滔天: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本《数学史概论》应该是高一下学期数学课外选修课的教材,而江水源现在已经在学习研读,说明他现在至少已经自学完了高一上学期的内容。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聪明鸟也知道先飞、聪明人也知道下笨功夫,那样普通人基本上没有机会上演“龟兔赛跑”的可能,只能坐看他们青云直上! 刚才谭肃曾戏言说这个班上可能会有人获得孙元起奖或诺贝尔奖,又或者当选中华科学院院士,他便可以自诩是某某院士的高中班主任。其实那只是鼓励班上同学的玩笑话,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但现在他突然觉得这句话可能不再是玩笑话,很有可能十年、二十年后自己真的可以理直气壮地这样自我介绍!甚至现在就信心满满! 十九、军训开始 发生在课堂上的这件小事,让谭肃彻底记住了江水源这个学生。而江水源也因为这件小事,觉得自己有案底存在班主任手中,开始逐渐收起中考全府第四名的骄傲之心,决定至少在军训期间要夹起尾巴做人,免得到时候两罪并罚罪加一等! 第二天,军训正式开始。 江水源按照新生手册的规定,除了从书架上随便抽了本《古文观止》作为睡前读物外,随身只带着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等到了学校才发现自己上了书本的恶当,姑且不论女生们带着化妆品、营养品、零食以及各种衣物,连大部分男生也背着大包小包。魏处默看见江水源只背了个小包,不禁有些惊讶:“江水源,你这是去春游还是去军训?怎么就带这么点东西?” 江水源郁闷地说道:“我还想问你呢!你这是去春游还是去军训?怎么带那么些东西?新生手册不是规定只允许带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的么?” 魏处默一边拉开背包,一边神秘兮兮地介绍道:“你就不懂了吧?军训可有半个月时间,而且军训一结束就要进行分班考试,难道不该准备准备以防到时候手生?你想中考总共九门课,就算每门课只带一本教材、一本习题集,那就是18本书。何况还要带着高一的课本预习呢?众所周知淮安府中课程非常多,而且老师讲课速度非常快,如果不提前预习的话,到时候上课根本不知所云!所以这一大包都是各种教材。 “再者,淮安府中在全府所有中小学中是军训时间最长、要求最严格的,据说吃饭都是大馒头就咸菜,三五天难得看到一丝肉腥。咱们训练消耗那么大,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而且还要加班加点复习功课,营养不供上怎么能行?所以这一包里都是各种营养品和小零食,包括维生素、鱼肝油、钙片等等,还有预防感冒、中暑、蚊虫叮咬的药物。……” 看着魏处默琳琅满目跟开了个杂货铺一样的随身物品,再看看自己寒酸的小背包,江水源忍不住有些嫉妒:“你带这些规定以外乱七八糟的东西,老师就不管么?” 魏处默努努嘴:“你看班主任就站在那边呢,像是多管闲事的样子吗?再者说,咱们是学生,不是现役军人,难道军训还能不让咱们吃饭睡觉学习长身体吗?” 江水源侧头看去,果然发现班主任正抱着胳膊笑眯眯地打量着大家的大包小包,真好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瞧着谭肃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江水源心中暗暗懊悔:怪不得《孟子》中说“尽信书不如无书”,看来果真不能墨守成规死背课本,该变通的时候还是要灵活变通才行! 当然现在懊悔是没用的,江水源身上只是有几十块零花钱,就算想买也买不了多少东西,何况淮安府中周围两百米内根本没有任何商店! 很快十多辆大巴车把他们送到了郊外的军营。下车后江水源就发现军营门口已经一字排开十多张长桌,每张长桌旁边都站着三名军人。摆出这个阵仗是什么意思?欢迎不像欢迎,登记不像登记。魏处默眨眨眼睛猜测道:“是不是准备测量我们的身高体重臂长,好等会儿发军训服?” 江水源觉得魏处默猜测得很有道理,正准备点头,便听见一个黑瘦精干的军官大声命令道:“全体学员都有,请保持肃静,听我命令!为保证军营安全和军训严肃性,所有手册规定以外的物品一律不准带入军营,违者军训成绩以零分处理。为确保各位学员不至于在无意中酿成大错,现在由教官帮忙检查,从右边数第一张桌子是一班学员,第二张桌子是二班学员,以此类推。所有检查必须在二十分钟内完成,然后在另一侧列队等候。如果在规定时间内没有完成,我们将会有特别奖励。好,计时开始!” 所谓的“特别奖励”,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大家赶紧在各自班级对应的桌子前排好队伍,然后乖乖打开书包接受检查。这架势颇有些像地铁或机场安检,只差没人拿着喇叭喊“大包小包,开包检查”。而翻检出来的违碍物品则被随手丢在一旁的地上,仅江水源目力所及就有洗手液、洗面奶、吸油纸、薯片、巧克力、灯影牛肉等布尔乔亚居家必备战略物资。 “啊!我的防晒霜,昨晚刚买的,就用过一次,两百多块钱呢!”有学生忍不住哀嚎道。 “怎么,想要?”教官似笑非笑道。 “呃……还是算了吧!”看来那位学生很明白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在军训零分和两百多块钱的防晒霜之间迅速就做出了正确选择。 忽然有教官请示道:“连长,书籍杂志怎么办?” 原来那位黑瘦精干的军官是连长,此时他闻言阴恻恻一笑:“杂志不准进入军营,课本、习题集等学习资料随意,毕竟咱们不能耽误同学们的学习不是?” 江水源行李无多,而且完全合乎规范,所以率先通过了教官的搜检,在军营门口看着同班同学一个个过关。开始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很淡定从容,甚至拿出包里东西一件件问教官是否触犯禁令,还有跟教官讨价还价的,结果前十分钟才通过不到二十人。有学生带了零食,眼看检查严格难逃一劫,心想与其充公,还不如现在先祭了自己的五脏庙,也算是提前积蓄能量迎接残酷调整。于是赶紧主动排到队尾,撕开包装就开始大快朵颐。狼吞虎咽的样子惹得周围同学哈哈大笑。 眼看时限一步步逼近,后面学生慌了手脚,不敢再心存侥幸,也顾不得包中美食,到了安检台不用教官吩咐,便直接把所有违碍物品都倒在地上。 最后几十秒满嘴油光的魏处默才通过检查,小跑来到江水源身旁。看到江水源几乎原样不变的背包,再看看自己缩水一半不止的大小包裹,魏处默情不自禁满脸哀怨之色:“江老弟你也太不厚道了,既然你知道内情,何不事先告诉兄弟一声?也不至于让我千里迢迢背到这里,结果却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哪怕在学校时知会我一声也行啊,我会争取在车上把它们全部消灭的,谁知——实在是吃了不疼糟蹋疼!” 说话间他眼睛不时望向那一大堆零食,眼里满满的都是痛惋,想来那些零食都是他的最爱,如今只能“缺落泥土中,委弃无人收”。 江水源苦笑道:“我是看新生手册里规定只准带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所以才带了这么一点东西,哪里知道什么内情?最初在学校看见背着你大包小包,我差点没把肠子悔青!” “现在把肠子悔青的是我!”魏处默哭丧着脸道。 尽管那位连长事先已经说过所有检查必须在二十分钟内完成,但总有人明知故犯,一直拖延到规定时间的三四分钟以后才姗姗完成规定动作,疲疲沓沓地站到队伍中去。那位连长满脸乌黑,倒是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他依然用原来的声音大声命令道:“全体都有,立正!稍息!各位学员,你们现在已经正式踏入军营,一举一动都要以军人标准严格要求自己,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令行禁止。排队时要保持肃静,不准有任何小动作,包括随意走动、交头接耳、摇头晃脑、左顾右盼、喝水吐痰等等。如果有紧急情况请示教官,必须大声喊‘报告’,得到教官批准后才准说话走动,否则将严厉惩罚!” “报告!”有学生在人群中喊道。 “说!”黑脸连长皱了皱眉眉头。 “你说的严厉处罚究竟有哪些?会不会违反《青少年权益保护法》?”话音刚落,所有学生顿时大笑起来。 黑脸连长冷冷地答道:“我所说的严厉处罚包括跑步、俯卧撑、拔军姿、关禁闭,直至被踢出军营。至于会不会违反《青少年权益保护法》,告诉你们,在军营这一亩三分地里就是军法最大,如果有意见,等你们被踢出军营之后再说吧!另外,无关紧要的问题不准乱问,违者罚跑操场五圈,围观哄笑者操场三圈!” 所有学生立马牢牢闭上了嘴巴。 黑脸连长这才接着说道:“为欢迎大家到来,请各班在教官带领下绕操场慢跑五圈,刚才检查拖延的班级,每拖延一分钟加跑一圈。有没有问题?” “报告!”又有学生喊道。 “说!” “我们的行李怎么办?” “随身携带,严禁随地丢弃!有胆敢随地丢弃行李者,每发现一件全班加跑一圈!全体学员都有,目标操场,齐步走!”看来黑脸连长是表里如一,不仅脸黑,而且心也黑! 江水源心道:《水浒传》中说新入配军须吃一百杀威棒,看来现在咱们是摊上了贼配军的待遇。自己背着小包倒是无所谓,可是其他人呢?背着几十斤的东西慢跑五圈,那绝对是累出翔的节奏!想到此处,他斜觑了一眼带着二三十本教材和习题集的魏处默,果然他已是满脸死灰之色! 二十、小白脸 等到军训开始,江水源才明白为何班主任和黑脸连长笑得那么阴险,原来大家每天都被教官们操练得筋疲力尽,累得跟一滩烂泥一条死狗并无二致,哪还有半点精力看书? 在这繁重的训练中,江水源感觉这两个月来不间断晨练以及太极拳学习的效果逐渐显露,至少身体没有同寝室其他人那么疲劳,饭后睡前还能抽空翻翻《古文观止》。至于太极拳是没时间练了,因为从早起到熄灯都有规定训练内容,根本抽不出大块时间,所以只能早晚在脑袋里揣摩一遍,神奇的是效果竟然丝毫不亚于实际练习。 八月中下旬正值三伏天气,烈日炽热如火,不过三五日工夫,便将这群生嫩白净的天之骄子烤得外焦里嫩、黑里透红,活像刚从沥青里面挖出来的熊孩子。可是江水源却面色如常不为所动,甚至更加粉嫩莹润,晚上大家摘掉军帽一起拉歌的时候,仿佛就像欧洲传教士突然闯进了非洲某个原始部落,又或者是迷途白鹭落在了乌鸦的领地。 同寝室同学自然知道江水源一直是素面朝天不施半点粉黛,除了嫉妒抓狂外只能埋怨上天不公,竟然如果同遮不同柄、同人不同命!但其他人不知道根底还以为江水源是顶风作案,为了爱惜脸面肌肤,甚至胆敢触犯黑脸连长的禁令。某次江水源走在路上突然被一位男生拦住,那人低声问道:“哥们,你用的什么防晒霜?效果怎么这么好!” “呃……防晒霜?我没用啊!”江水源实话实说道。 那人拍了拍江水源的肩膀,很义气地说道:“放心吧,咱们都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我不会告密的!” “是真没用过!”江水源再次强调道。 那人只好退让一步:“本来我也带了防晒霜的,结果进来的时候充公了,这几天差点没把我晒脱皮!哥们,要不你的防晒霜借我用用,出去之后定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我真没用防晒霜,从小到大都没碰过那玩意!”江水源有皱着眉头辩解道。 那人叹了口气:“哥们你说吧,要多少钱?只要你开价,我绝不还价!” 碰到如此莫名其妙之人,江水源本欲拂袖而去,但他陡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自己不是侥幸遇到水北娘娘并被赐予手镯的话,现在是不是也会像面前这位仁兄一样走火入魔呢?想到此处他顿时心平气和下来,轻声解释道:“这位同学,首先我皮肤白是体质决定的,跟用不用防晒霜关系不大。不信你看!”说着江水源捋起胳膊示意给他看,果然手臂和手背肤色几乎完全一致。 接着他江水源说道:“其实黑点也挺好的,黑点可以显得很健康、很阳光,坊间不是有这样的谚语么:黑黑一条汉,白白不中看!瞧着那些欧美人,有事没事就跟烙煎饼一样摊在沙滩上,任着太阳晒黑,那样才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我是想变成你这样的小麦色还变不了呢!” 就江水源的评鉴能力来看,对面这位男生长得还算眉清目秀、相貌端正,放在普通人里应该属于中等偏上,至少比当初的自己强上数倍不止。只不过仔细看时可以发现他的眉毛、鬓角都有刻意修饰的痕迹,显然他平时非常注意搭理,是个修洁自喜之人。 那人闻言哈哈大笑:“你这个人真有意思!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吴梓臣,毕业于清河一中,现在三班。你呢?” 尽管江水源没有吴梓臣那么自来熟,但也不好失礼:“我叫江水源,毕业于山阳初中,现在一班。” “哇!原来是名校出来的优等生,真是失敬失敬!”吴梓臣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人中龙凤,没想到眼前这位纯天然优质小白脸竟然更加高大上,无论在相貌还是在毕业学校、中考成绩上都超出自己好几个档次。顿时面容一整,变得肃然起敬起来。 从这天起,吴梓臣有事没事就会跑来找江水源聊天,而且说不上五句话就会扯到养颜护肤上去。不难看出吴梓臣对这方面确实有很强的兴趣,并有很深的造诣,随便说到哪一点都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还对寝室其他人提出的防晒、长痘等问题提供专业性解决方案。 江水源最初以为他还对自己用没用防晒霜耿耿于怀,倒是没有太在意,甚至好几次故意翻检自己的行李给他看,但他依然没有半点收敛,才知道这家伙原来是美容方面的狂热爱好者。可惜江水源对这个方面并不太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养生长寿之法,顺带着波及学习知识和锻炼身体,要不是吴梓臣所说的内容勉强和知识、养生都能搭上一点边,他早就对这个话痨下逐客令了! 尽管如此,江水源还是难以忍受吴梓臣的魔音摧心功,只好有空便拿着《古文观止》找个偏僻的角落自己看书去。本来去找韩赟、魏处默聊天也算是个不错的消遣,但魏处默的宿舍与自己宿舍只有几步地,根本防不住吴梓臣;而韩赟则和赵康夫分数差不多,两人分在一个宿舍,估计赵康夫看到自己别扭、自己看到赵康夫也别扭,相比之下反倒不如去接受吴梓臣的摧残。 要说吴梓臣也是狗鼻子,江水源无论呆得地方有多偏僻,基本上第二次准会被他发现,然后又是一番狂轰滥炸,让江水源苦不堪言,后来忍不住责问道:“吴梓臣,难道你就不需要看书复习吗?军训之后可就要进行分班考试的!” 吴梓臣一愣,然后答道:“哦,我忘记带课本过来了,想看书也看不了啊!” “那你可以找同学借呀!就我所知,不少人是带很多课本过来的。”江水源道。 吴梓臣挠挠头:“其实这次考试考好考差有什么要紧?考得再好,学校也不可能把我们交的四千块钱退还我们;就算考得再差,学校也不会把我们踢出淮安府中,顶多就是被分在不同班级而已,而且这种分班本身就没有快慢优劣之别,咱们又何苦自己为难自己?再者说,跟你这样的全府第四名在一起,本身就是一种学习啊!” 江水源被噎得直翻白眼,半天才说道:“你不要看书学习,可是我要呀!” 吴梓臣点点头:“那好,你看书吧,我不说话,不打扰你。”说着在边上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从衣兜里拿出一把指甲剪开始慢条斯理地修整指甲。 江水源欲哭无泪,只好心里默默祈祷道:军训早点结束吧!结束就能摆脱这个烦人精的纠缠了! 这时吴梓臣突然问道:“江水源,你说军训之后分班,咱们能不能分到一个班上?” 江水源忍不住想仰天长啸:苍天啊!大地啊!这是哪位神仙姐姐跟我玩的这出恶作剧啊!你们能不能行行好,收了这个妖孽?我还想快快活活地度过高中三年呢!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江水源越是期待军训早些结束,军训越是结束不了,反倒被不明不白地卷入一个诬告事件中去。那天早上,江水源正和班上同学在上操课,黑脸连长突然过来和教官说了几句话,教官便嘶声喊道:“江水源!” “到!” “出列!” “是!” 虽然江水源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感觉黑脸连长肯定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而且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他还是按照军事操典规规矩矩小跑出列,向黑脸连长和教官敬礼报到。黑脸连长上下打量江水源几眼,有些不屑地说道:“还真是个小白脸!说,是不是用了防晒霜?” 江水源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因为自己没有触犯禁令,所以并没有太过畏惧,当下冷静地答道:“报告教官,没有!从军训之前到现在,我没买、没带、也没用过任何化妆品,包括防晒霜,我们班上和寝室的其他同学可以证实这一点。” 黑脸连长冷笑几声:“舌尖嘴利!那你说说为什么其他人那么黑、唯独你那么白?” 江水源道:“报告教官,第一,我确实没有用过任何化妆品,您可以亲自到宿舍搜查!第二,我军训的时候绝没有半点偷懒,您可以询问我们教官。至于为何其他人那么黑、唯独我没有变黑,我想应该是体质原因!” “你觉得是体质原因?”黑脸连长目光愈发凛冽。 “是!”江水源以为黑脸连长说的是疑问句,“譬如非洲黑人,就算把他们关到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三五年,他们也变不成白人;相反,就算把欧美白人放在太阳下暴晒一两个月,同样他们也不会变成黑人。这就是体质原因!” 班上同学听到江水源的解释,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二十一、飞起一脚 说完江水源就有些后悔,因为在军训前他曾上网查过前人的经验介绍,其中一条就是不能和教官顶嘴,因为在军训期间你就是名普通的服役士兵,无论教官怎么对你,你都无话可说、无理可讲,甚至他动手打你,只要不把你打死打残,他就什么责任都没有。 而且学生被教官殴打,如果不还手,最后追究起来顶多就是教官赔礼道歉、挨个处分;如果你还手,那性质就变成了斗殴,很有可能学生被学校开除,教官顶多还是赔礼道歉、挨个处分。除非家庭背景深厚,否则家长也没辙,因为军队素来享有特权,一般没人管得了这事。 所以,军训更像是让学生提前接触社会的冰冷残酷,告诉你在这世界上不是你道理多就能走遍天下的,而是要拳头够大、背景够硬才行!如果你没有那么大能耐,那就乖乖忍耐、服从、认命吧! 更何况自己皮肤白里透红,黑脸连长却是漆黑如墨,刚才那番话岂不等于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么? 果然黑脸连长勃然大怒,转身厉声叱责道:“笑什么笑?谁让你们笑的?无组织无纪律!军训这么多天都训到狗身上去了?全体都有,绕操场五圈,然后拔军姿20分钟!” 这些天军训已经让教官和全班同学打成一片,训练间隙甚至可以相互开开玩笑,但此时他们对于黑脸连长的处罚也无能为力,因为他们不可能为了袒护学生而得罪自己顶头上司,只能微微摇头表示不满后大声命令道:“全体都有,向右转!齐步跑!” 等同学们跑远,黑脸连长才转过头阴恻恻问道:“小白脸,你刚才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江水源明白眼下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所以只是抿抿嘴,并没有答话。然而他这非暴力不合作态度却让黑脸连长瞬间暴怒起来,提腿一脚就踹在江水源身上,把江水源踹了个趔趄:“你说啊!你特妈再说啊!刚才你不是很能说吗?现在怎么不说了?”踹完似乎还觉得不够过瘾,扬手又是一个大耳光扇过来。 之前黑脸连长踹他的时候江水源没有丝毫躲避,但此刻却侧身闪过,然后两眼盯着黑脸连长一字一顿地说道:“教官,打、人、不、打、脸!” 黑脸连长更加怒不可遏,巴掌劈头盖脸甩了过来:“我特妈今天就要打你脸,怎么啦?你特妈还不让我打是不是?信不信老子今天弄死你!”在狂风暴雨中江水源只能极力躲闪,实在躲不开时就用手肘护住脸部,总之不让黑脸连长心愿得逞。 而在此时,在同一操场出操的很多同学都发现了黑脸连长正在殴打学员,目光纷纷转向这一边,同情者有之、议论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冷眼旁观者有之,但就是没有任何人站上来阻止,只是远远看着。不少教官也看到这一幕,当然他们更不会阻止,反倒趁机把江水源当作反面教材给同学们上了生动一课:“看到没有?你们要是胆敢违反军训守则、顶撞教官,就是这个下场!” 黑脸连长似乎也发现自己成了全操场关注的焦点,可眼前这个学生既不手抓脚踢地反抗,也不痛哭流涕地求饶,只是默默护住自己脸部,用那双黑白分明而又灵动的眼睛牢牢盯着自己,仿佛嘲笑自己除此之外再无他法。这让他找不到丝毫发泄的快意,反倒让他心头邪火更盛,所以下意识加重了手脚的力度,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个学生打倒在地,再狠狠踹上几脚,让他无力地躺在地上痛苦**,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憋在胸口的恶气彻底发泄出来! 好在江水源这一个多月的桩功没有白练,勉强能在黑脸连长的拳打脚踢中维持屹立不倒,但这却招来更加猛烈的殴打,拳打、掌击、侧踹、膝顶……黑脸连长简直无所不用其极。眼看黑脸连长的殴打不依不饶愈演愈烈,瞬间激起了江水源骨子里湖广湘赣人特有的匪气。 是的,湖广湘赣出圣人,但更出土匪,即便是圣人身上也都带着股匪气,视安危如敝屣、视生死如浮云的匪气。所以他们在曾文正公(曾国藩)率领下,能够一边嚼着槟榔吐着血红色唾沫,一边割下发匪的头颅,将纵横江南半壁的太平天国打得落花流水主死国倾!所以他们在左文襄公(左宗棠)率领下,能够迎着漫天风沙,将叛匪从长安一路追杀过安西四镇,迫使他们翻越高耸入云冰封雪冻的国境线,不敢再回头东顾,从此杨柳插编天山南北!所以国初著名智囊杨皙子(杨度)先生能够写下“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的动人诗句! 此刻江水源心中便充满了暴戾的匪气:我有什么错?脸白就是用了防晒霜?这是什么道理!为什么不听我解释?为什么不问问其他同学?为什么不去亲自搜查一下?凭什么他就能凭空污人清白?凭什么他就可以随随便便辱骂我、殴打我? 为什么! 凭什么! 既然你不给我一个说法,那我就给你一个说法!既然你不给我辩解的机会,那我也要让你终身有口难言!既然你不跟我讲道理,那我就让你后悔一辈子!反正我还不满十四周岁!反正我只有不到十年的寿命!看看最终谁会后悔莫及! 尽管怒气充满了江水源的整个胸腔,但他脑袋却异常冷静,而且比任何时候都观察仔细、思维缜密。他略略后撤半步,微弓着腰,就像是被殴打者极力护住自己头部和胸部要害,然后慢慢移动位置,让黑脸连长逐渐落在自己与操场上其他同学和教官之间,使得别人只能看到教官,却看不到身材相对矮小的自己。随即浑身上下暗自积蓄力量,就像卧薪尝胆的勾践、死而复苏的范雎、装疯卖傻的孙膑,他在等待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终于黑脸连长又是一记侧踹。 在他刚起脚的时候,江水源像是站立不稳似的再次后退半步。等他腿抬到一米高之时,江水源突然猛冲向前。当他两腿叉到最高,江水源用尽全身力气飞起一腿,直奔黑脸连长裆部而去。黑脸连长显然没料到江水源会绝地反击,而且是一击必杀的那种,他的速度明显慢了一拍,竟然让江水源后发先至,随后眼睁睁看着自己裆部遭受重重一击。 就在江水源踢到黑脸连长的同时,黑脸连长的侧踹也随即赶到,或许是愤怒,或许是想阻止江水源的攻击,也有可能江水源陡然冲上前去的缘故,这个侧踹正好狠狠印在江水源的正胸口,将江水源踢得离地而起,然后重重摔倒在操场上。 平常大家喜欢说“蛋疼”“蛋碎了”,但蛋疼究竟有多疼? 据说那两颗小东西是男人身上除了眼球之外最脆弱的部位。上面神经系统分布密集,因此敏感度极高,即便是遭受轻微打击也会感觉非常疼痛;如果是重击,痛苦将更加剧烈,甚至能让人直接疼昏过去。所以经常让人蛋疼的村上春树在《1q84》中描述“蛋疼”道:“那是一种让你觉得世界马上就要毁灭的疼痛。没有更恰当的比喻了。和一般的疼痛完全不一样。” 中国古代相传有不少刀枪不入的武功绝学,比如金刚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等,然而即便练到极致,那两颗小东西依然柔弱至极,成为大侠们破功的罩门。唯一能够保护它们安全的是少林绝学铁裆功,不过黑脸连长显然没机会接触到。 所以黑脸连长马上收腿跪倒在地上,感觉眼前一片空白,巨大的疼痛瞬间由裆部延伸到小腹,身体随之缩成一团,脸色苍白,身冒冷汗,甚至连呼吸都感到非常困难。他有心嚎叫几声,又怕在众多学生和教官面前折了颜面,只好两手紧紧抓地。 而在此之前,江水源已经滚落在地一动不动,不知是侧踹力道太猛,还是落地时头部受到撞击,他已然昏迷过去。落在远处其他同学和教官眼里,黑脸教官的举动就像是失手打死江水源后,此时正在追悔莫及! 二十二、春秋之义莫大于复仇 等江水源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在这三天里“军训打人事件”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外间纷纷谣传某位中考前五名学生因为军训时使用防晒霜,被教官打成重伤,现在正在医院抢救,至今尚未苏醒,很有可能变成植物人云云。 对于此事,淮安府中自然是极力掩饰,但发生了这么大件事儿,纸里怎么可能包住火?更何况背后还有淮安一中、淮安实中等竞争对手在落井下石推波助澜呢?很快新闻就登上了各大晚报的社会热点。 中考前五名?军训?被打成重伤?这些挑逗眼球的关键词,迅速引发全国上千万高中新生家长的强烈关注,淮安府中的电话差点被愤怒的民众打爆,无数人在网上撰文声讨军训教官的罪恶行为以及军训制度的弊端,并进而演变成一场关于中学军训存废的大讨论。 作为处在风口浪尖上的淮安府中更是有如热锅上的蚂蚁,早在事情发生当天,在外考察的校长雷成雨便连夜赶回来,与淮安府立医院的医生们商议病情。雷成雨与医院院长米如山平日关系不错,眼下也顾不得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问道:“老米,你跟我实话实说,那位学生情况到底如何?” 米如山是北平医科大学博士,在全省医学界都享有很高的额知名度。此时闻言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答道:“该名病人在送来时已经陷入轻度昏迷,根据当时情况推测,应该是头部和躯干遭受重击,导致大脑因缺氧而陷入昏迷。不过就现在看来,除了局部遭受重击部位肿胀有所加强外,其他各项生命体征平稳,应该并无大碍。” “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苏醒呢?”雷成雨对医学一窍不通,只听懂了最后“并无大碍”四个字。 米如山道:“这应该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属于人类在数百万年进化中形成的一种生存策略,因为在遇到巨大伤害时陷入昏迷可以降低自身机体能耗,减轻疼痛对神经的刺激,以便等待外界救援。类似策略的还有我们经常提及的冻结反应,即一旦感到威胁立刻保持静止状态,就好像瞬间冻结一样,这是因为移动会引起注意,而冻结反应可以为人类提供最简单最有效的避难方法。” 在这个时候,雷成雨根本没有任何心情听米如山滔滔不绝地上科普课,再次直截了当问道:“那你觉得那位同学什么时候能够苏醒?” 米如山摇摇头:“这不好说,有可能下一秒就会醒过来,也有可能需要十天半个月,甚至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也说不定,因为这在临床上不乏先例!” “什么?”显然米如山给出的结果不是雷成雨想要的答案:别说三五年,就是十天半个月,估计学生家长就能组织亲友团堵了淮安府中的大门!何况现在公知律师那么厉害,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没理尚且占三分,如今道理全在人家那边,消息一旦传出,天知道会捅出什么样的乱子!要知道淮安府中可是经世大学的附属中学,是经世系和新中国党的重要基石之一。 虽说近百年来新中国党执政颇有功绩,带领民国走上国强民富之路,但山珍海味吃多了,人们会忍不住想尝尝咸菜窝窝头是什么味道。女神的丈夫尚且有七年之痒,何况一张老脸看了几十年呢?所以现在很多小团体、小党派就利用大家对新中国党执政的厌烦,故意处处找茬作对,以期在国会中夺得一席之地。虽然新中国党在议会中占据八成以上的席位,如此庞然大物远非那些小团体、小党派所能撼动,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蚁多咬死象”的道理并不难懂,所以新中国党内部也是一再整肃,以免成为众矢之的。 作为本省新中国党委员之一,雷成雨政治敏感性还是有的,知道“军训打人事件”很有可能变成攻击经世系的另一个把柄,故而极力想要把事件消灭在萌芽状态。当下他压低声音问米如山道:“老米,有没有特殊办法能让那么学生早些醒过来?据我所知,大剂量注射某种药剂或者使用特定物理刺激方法,就可以取得良好效果!” 米如山看了雷成雨一眼,然后答道:“我刚才说过,昏迷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是人类进化过程中形成的生存策略,自然醒来对身体恢复颇有好处。如果使用某些特殊方法强制唤醒的话,很有可能出现难以预期的后果,比如大剂量使用胞二磷胆碱就很容易导致过敏性休克、急性肺水肿、精神障碍等副作用。而且,如果使用这些药物或者痛觉刺激方法被外界获悉,后果又会怎样?” 军训出现意外,校方自然有责任,但更多的责任在军方;而要是使用治疗方法不当,那责任就会完全落到校方头上,尤其是自己这个校长!雷成雨稍加思量就权衡出其中的利弊,对米如山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等他自然醒来吧!老米,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江水源等醒来之后才知道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 他觉得自己之所以昏迷三天,黑脸连长的殴打只能算是诱因,最大的罪魁祸首还是手上那只神奇的手镯,因为醒来后明显能感觉思维更加清晰、记忆力更加强大,古人所谓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大概就是自己现在这个状态。 但这个发现丝毫没有减弱他对黑脸连长的恨意,尤其在他偷偷按下手镯上的按钮,发现屏幕上文字变成“预期剩余寿命3340天”时,恨意甚至更加弥漫!因为真实世界里才过去33天,而手镯预测的寿命一下子减少了50天,不仅之前两个月的努力前功尽弃,而且还多搭上了10天! 夺走自己数十天的寿命,这是怎样的仇恨!又有谁会善罢甘休一笑而过? 所以江水源恨得咬牙切齿! 而校长雷成雨听到江水源苏醒之后则是喜不自禁,赶紧带着分管教育的公署副主任以及报社、电视台的一班记者来到医院慰问,除了借此向外界证明被打学生没有变成植物人外,也表示淮安府中对于学生一向关爱有加,此次军训打人事件纯属意外,罪不在学校。 “江水源同学,你受苦了!”和电视上所有新闻节目的套路一样,雷成雨进了病房就紧紧握住江水源的手,声情并茂地说道:“我代表学校来看望你,希望你尽快好起来,早日返回校园!这位是我们淮安府公署杨昭副主任,他自从获知消息后对事件高度关注,对你的伤情非常关心,反复指示医院、叮嘱医护人员,一定要把你当亲人、当家人一样医治好、照顾好,争取让你尽快康复。” 杨昭也过来和蔼地拍了拍江水源的肩膀:“江水源同学,感觉身体怎么样?在学习和生活上有没有困难需要解决?杨叔叔知道你毕业于山阳初中,中考还考出全府第四名的好成绩,你现在一定要注意休息和营养,加强学习,争取早日学有所成、报效祖国!” 在他们看来,普通十三四岁的学生被学校校长和公署副主任这么一握手一表扬,要么慌张得不知所措,要么激动得痛哭流涕,根本不会有任何影响和谐的话语。然而江水源却出乎他们的意料,对于他们自以为亲切的官腔根本不为所动,而是不动声色地抽回被雷成雨紧握住的手掌,面对着不时亮起的闪光灯和摄像机,从容不迫地在病床上坐直身体,然后很冷静地答道:“首先,我很感谢杨主任、雷校长以及各位记者能在百忙之中拨冗前来看望我这个普通的学生。 “按理说,我应该对杨主任、雷校长的慰问表示万分感激才对,但我现在却不敢感激,因为古人说‘《春秋》之义莫大于复仇’,江某虽然不敢自况于古人,但是年不足十四,无辜被教官殴打至昏迷三日,到今天才刚刚苏醒。两位领导前来,只字不提如何处理此事,而是大谈特谈闲言淡语,空无一物,废话连篇,请问如何能慰藉无辜者之心?又如何能让江某心生感激?” 杨昭顿时语塞,脸色变得青一阵白一阵。 而记者们看到一个俊美的少年坐在洁白如雪的病床上,并对校长和公署副主任镇定自若,不卑不亢,言辞犀利,无不为之心动神摇! 雷成雨赶紧解释道:“江水源同学请稍安勿躁,这件事情我们正在积极调查之中,希望你能给一点缓冲时间,届时学校定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江水源冷冷地说道:“自我无辜遭受教官殴打至今已有三天时间,如果如校长所言,校方确实是在积极调查的话,那么事情的大致真相应该水落石出。那江某就斗胆向校长提几个问题,希望校长能给出正面答复,也好让我能够安心养病。首先在我而言,在军训期间有没有使用包括防晒霜在内的任何化妆品?在与教官接触过程中,有没有辱骂或顶撞教官?在被教官殴打辱骂之前,有没有其他不当行为?” 雷成雨嘴角微微抽搐,却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江水源继续说道:“或许我在昏迷之中,校方不好就此做出结论,那好,我再问其他问题。请问就教官而言,他在找我之前有没有进行实地调查,掌握有效证据?在动手之前有没有认真听我陈述分辨,询问其他同学的证言证词?他动手殴打未满十四岁的军训学员直至昏迷,究竟是依据哪部法律的哪一款条文? “另外就学校而言,在事前对学生的行为用新生手册加以规范,那对军训教官有没有约束条款?在事情发生之中,包括班主任在内学校老师都在操场,对于殴打视而不见冷眼旁观,他们究竟有没有尽到他们应尽的责任?在事情发生之后,以校长您为代表的校方究竟有没有从维护学生的角度,对事件做出周密调查,并向军方提出抗议和严厉追责?” 雷成雨脸色铁青,终于忍不住拂袖而去。而在他身后,记者们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二十三、大不了就是退学 公署副主任杨昭很快也随之而去,只留下一干记者在病房里相对嘿然。 有些人还试图从江水源嘴里挖出更多更有价值的新闻线索,但都被江水源冷静而礼貌地拒绝了。刚才偶尔露出峥嵘,除了他心中确实气愤难平外,也是想借机表达自己立场,证明自己并非校方随便搓圆捏扁的软柿子!然而真要把这件事全捅到新闻媒体上,诚然有助于问题解决,但对江水源本人而言却并非好事,因为这相相当于把他完全推到校方的对立面。 试想一下,如此口无遮拦,纵使学校迫于社会各方压力严厉处置此事,难道此后三年自己就没有半点把柄落到校方手里?如此锋芒毕露,若是真被淮安府中借故开除的话,又会有哪所学校会愿意出面收留自己?而且这些记者是校方和公署召集而来,他们之间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说得越多,将来也就错得越多。反倒不如闭口不言,静观校方究竟会如何处置此事。 事情发展果然不出江水源所料! 当天晚间报纸、电视等媒体上便登出校长雷成雨和公署副主任杨昭慰问受伤军训学员的新闻,照片上雷成雨、杨昭一副关怀备至的表情,足以表现政府和校方对于下一代的关爱,然而文中却绝口不提江水源严厉质问雷成雨之事。 好在“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在众多记者之中还是有人偷偷录下了当时的场景,并在当天晚些时候放到了国内最大的论坛九州社区“九州杂谈”版块,为如火如荼的中学军训存废之争浇上了一瓢热油。赞成保留军训制度的网友认为:“瞧这舌尖嘴利的奶油小生样,不到军营里淬淬火,以后怎么肩负起时代赋予的重任?”“当年一个俊美的淮安人利用军训制度创立繁荣富强的民国,现在又一个俊美的淮安人想利用军训制度毁掉繁荣富强的民国,我们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 反对者同样振振有词: “这件事的根源其实还是体制问题,主要是因为民国缺乏自由造成的。国家为什么不反思一下,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是没有用的,不从体制上加以根本解决,这类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一位不满十四岁的少年居然被教官殴打至昏迷,这个国家究竟怎么了?为什么吃亏的总是人民?这一定是体制问题!我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很快又有人把视频转发到号称三观最正、节操全无的“娱乐八卦”版块,这里再也没有出现“九州杂谈”版块那么泾渭分明的争论,大家全都变成了一边倒的支持: “尼玛这谁啊!眉目清秀,言辞犀利,不卑不亢,镇定自若,完全理想型,瞬间戳死萌点!” “哇,长得真的挺好看的,不过对男孩子来说未免好看得过份了点吧!!” “你是阿姨的菜!快到碗里来!” “唉!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恨不共君生,日日与君好!” 不少人看完简短的视频还觉得意犹未尽,又根据姓名到网络上搜索,结果惊奇地发现竟然已经有了江水源的贴吧。尽管吧里成员只有寥寥几人,但对江水源的个人资料却搜集得颇为齐备,甚至还有初中毕业照、高中入学报名时的照片。 毫无疑问,这便是重症中二病患者武阳珍同学的杰作。 她凭借着巧取豪夺来的几张照片,成功诱拐到几名死党,然后建立了这个略显冷清的贴吧。不过她坚信,冷清是暂时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贴吧会越来越红火,因为那样拉风的男人,不管在什么地方都好像漆黑中的萤火虫一样,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 ———— 见江水源已经苏醒,校方这时才记得通知江水源的父母到医院探视。见面听完江水源陈述事件原委,老妈陈芳仪少不得又是一番痛哭怒骂。等老妈忙着回家煲粥给江水源调养身体,老爸江友直这才沉声问道:“水源,你这件事受了很大委屈,咱们肯定要向军方和校方讨个说法。但这件事情主要过错方是那位黑脸教官,虽然他无辜殴打你至重伤昏迷已经属于刑事案件,不过据我所知,现役军人犯罪原则上是由军队司法机关负责侦查、起诉和审判,处理起来估计会非常麻烦。对此不知你对此有何打算?有没有什么处理问题的底限?” 一直以来江友直在家里都是推行放羊式教育,对于儿子的个人意见非常尊重,尤其在中考后,几乎完全把江水源当成一个与自己平等的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此时也不例外。 江水源略略思考片刻,平静地答道:“对于黑脸连长是一定要追责的,无论过程多么艰难、事情多么麻烦,因为这不仅关系到我个人的切身利益,更关乎到事情的是非曲直。若是教官殴打军训学员至重伤昏迷,最后都没有下文不了了之,以后教官和学生们会怎么想?而且这种追责不是口头道歉、给个处分就能达成和解的,必须要让打人者也感觉到痛!” 江友直赞同地点点头:“人生贵得适意尔!如果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而不能快意恩仇,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在这一点上老爸绝对支持你。当然,校方在这件事情中也有过错,虽然按照法律,学校对未成年学生不承担监护职责,但学校对学生有基于教育与受教育而产生的教育、管理和保护职责。根据你刚才的陈述,校方在事件发生过程中根本没有采取任何干预措施,显然属于渎职。不过你还要在淮安府中求学三年,如果与学校闹得太僵,只怕弊多利少。对此你又是如何考虑的呢?” 江水源道:“其实我也不想和学校闹得太僵,但是我觉得他们至少要为自己的渎职、冷漠和无动于衷道歉。并希望他们能对军训期间的教官行为有所约束,旗帜鲜明地站出来向军方提出抗议和严厉追责,切实维护学生利益,而不是为了所谓的‘军民团结、军学共建’而放弃职责、牺牲正义,对学生的被欺凌、被侮辱置之不理。” 江友直眉头紧皱:“众所周知经世系与军方关系紧密,淮安府中作为经世大学的附属中学,也一直与本地驻军关系融洽。现在要让他们为了你而与军方闹翻,显然不太可能吧?即便他们真的这么做了,恐怕以后你在学校会举步维艰的!” 江水源洒然一笑:“举步维艰怕什么,大不了就是退学嘛,这世上不是还有别的学校吗?难不成没了张屠夫就要吃连毛猪?再者说,如果一所学校连他们学生的利益都不愿出面维护,那么这所学校不读也罢!” 江水源感觉凭借现在自己这种状态,无论在什么样的中学就读,两三年后都能轻松考上名牌大学。既然如此,就应当快意恩仇,何必让自己委曲求全郁郁不欢? 江友直也笑道:“如果你被淮安府中退学,我就送你去读临江府中,到那时候可别怪我!” 第二天早上,江水源刚刚洗漱完毕,正在脑袋里揣摩练习太极拳,班主任谭肃突然提着葡萄、香蕉等水果走进病房。听说来人是江水源的班主任,陈芳仪马上拉下脸来,要不是江友直见机得快拦住了她的话头,谭肃今天少不得要被骂个狗血淋头。 “谭老师,快请坐!”江友直和江水源招呼道。 谭肃自己也感觉有些尴尬:“江先生、江太太,实在不好意思,谭某在军训期间没有尽到班主任的职责,导致江水源同学遭受严重伤害,实在是罪无可逭!谭某也自觉无脸来见两位家长,但现在还是觍颜来了,一来是想坦陈自己的罪责,二来是想向你们和江水源同学郑重道歉,希望能够获得你们的谅解!”说完朝着江家三口深鞠一躬。 陈芳仪丝毫不为所动,而是冷冷地说道:“道歉?道歉如果有用的话,那还要警察干什么?” 江友直却是赶紧上前扶住谭肃:“谭老师何必如此?其实主要罪责并不在你,估计校方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既然现在事情已经发生,那就别考虑有无颜面、是否谅解的问题了,而应该首先考虑如何善后、如何追责才能让我们作为家长的心平气顺。你说对不对?” 谭肃在江水源父母这里连碰了软硬两根钉子,半天默然无语,良久才说道:“江先生、江太太,我能和江水源同学单独说几句话么?” 陈芳仪显然不愿意谭肃与江水源独处,唯恐他在家长不在的情况对江水源出言恐吓、威逼利诱。江友直却对自己的儿子很有信心,当下答道:“也好,那你和江水源慢聊,我和他母亲出去买菜,中午好好给他补补,毕竟是昏迷了整整三天!”说着把陈芳仪拖出了病房。 二十四、为谁说话? 见江友直、陈芳仪走远后,谭肃才坐到江水源身旁,有些歉意地说道:“江水源同学,我知道你对那天老师没有出面阻止教官的暴行心存怨恨,当然,你也有理由怨恨。但我还是想向你解释一下当时的情况,为什么老师没有出面阻止。首先是因为学校有规定,在军训期间老师一般不能干预教官的管教——” “那老师觉得学生被教官殴打至昏迷是属于一般呢,还是不一般呢?”江水源打断谭肃的解释。 谭肃表情一滞:“呃……其实这就是老师要说的第二点,当时我只以为朱连长是普通的管教,根本没想到结果居然变成这样。要知道结果会是这样,我肯定会第一时间上前阻止!”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从教官踹我第一脚开始,到我最后被殴打至昏迷,期间至少有四五分钟。难道谭老师一直觉得那是普通管教?”江水源不动声色地问道。自从江水源醒来后明显感觉自己理性许多,以前那些浮华的感情似乎都随着沉睡一去不返,世间的喜悦、哀伤、愤怒虽然没像高僧大德那样看淡看透,至少不会因此而影响自己的判断。或许抛弃感情是人类进化的必由之路? 谭肃表情再次陷入呆滞,良久才说道:“我真的没想到结果居然变成这样!我当时觉得朱连长既然出手管教,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下手也会很有分寸,没想到——无论如何,谭某在这件事中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此我向你表示诚挚的道歉!” 在江水源看来,谭肃的解释更像是掩饰,或者是在大事化小、推诿责任,所以对他的道歉根本不置可否,而是眼睛紧紧盯着谭肃,面无表情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谭肃情不自禁重复道。 是啊,自己班上的学生在军训中被教官殴打至重伤昏迷,总不可能一句道歉便将此事轻飘飘地揭过吧?谭肃这才想起眼前这位相貌俊秀的少年可是传说的天才,绝不可以用常理度之:“江水源同学请放心,谭某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对学生的利益安危如此漠视,确实不配再做一名班主任。我会马上向学校主动请辞,从此不再担任班主任之职,并会坦然接受学校的处分。您看如何?” 江水源依然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做出任何感谢或挽留的表情,只是那双黑白分明似乎能直接看穿别人心底的眼睛不再牢牢盯着谭肃。 谭肃咽了口唾沫,干着嗓子接着说道:“起初我对朱教官为何如此丧心病狂也是很不理解,为什么他会对一名普通的军训学员大打出手?后来根据军方和校方的联合调查才发现是事出有因!起因之一是有人向教官举报,说你违背军训守则,偷偷使用防晒霜——” “那人是谁?”江水源蓦然抬起头厉声质问道。 “现在军方和校方也在查找那人,不过那人做得非常隐蔽,是从书本上扣下想要的字样黏贴在普通复印纸上,然后利用空闲时间放到朱连长的办公桌上。而且在事情发生之后,所有军训活动已经全部停止,所以想要追查并非易事!”谭肃解释道。 对于嫌犯,江水源首先想到便是与自己结下深仇大恨的赵康夫,当然,全班乃至全校气量狭小心怀嫉妒的同学为争取军训后考试排名而故意打小报告,又或者某些闲得蛋疼的家伙做出如此非理性的行为也都大有可能,故而他没有说出自己的猜疑,而是继续听谭肃说下去。 谭肃继续说道:“朱连长得知有人故意触犯军训禁令,当即勃然大怒,便怒气冲冲地找到了我们班上。不过这还不足以让朱连长丧失理智对军训学员痛下狠手。他之所以突然情绪失控,据说是因为你当众嘲讽他皮肤黑,关到地下室三五年也白不了。” “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教官问我为什么其他人那么黑、唯独我这么白,我回答是体质原因。他就问什么是体质原因,我解释道:就算把非洲黑人关在地下室三五年,他们也变不成白人;相反,就算把欧美白人放在太阳下暴晒一两个月,他们也不会变成黑人。这就是体质原因。怎么到了教官耳朵里就变成嘲讽了呢?”江水源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莫非他是在故意混淆是非,为自己寻找借口开脱罪责?” “所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或许你在主观上并无讽刺朱连长的意思,但在客观上却确实刺激了他。”谭肃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为什么说是‘刺激’呢?这还要从朱连长的家世出身说起。朱连长出生于西部某山区小县的偏远农村,家境颇为贫寒,生活极为艰苦。但朱连长从小读书非常认真,成绩也非常优异,全家节衣缩食供养他上到初中毕业。 “由于地方教育水平所限,中考成绩自然无法和城区学校的学生相比,要上高中必须要交一大笔钱,家里根本拿不出来。无奈之下他只好选择辍学,然后参军入伍。在军队他通过自己努力终于考上军校,毕业后分配到我们淮安府,由排长一步步提拔到连长,还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位漂亮的女孩子,打算今年中秋节结婚。 “本来一切都朝着理想的方向发展,谁知军训刚前几天他突然接到部队的转业通知,要求他在九月底前退出现役,返回原籍工作。而他的未婚妻在听说他要转业回原籍后也立马和他分手,并在电话里出言不逊,对他大加辱骂,其中一条就是说他皮肤黑,像非洲黑人。你说他听到你提到非洲黑人、皮肤黑,他能不勃然大怒么?” 江水源不禁有些无语:看来自己还真是流年不利,居然碰巧遇到了这一茬!不过他绝不会因此放弃追责:“难道因为专业失恋心情不爽,就可以无辜殴打军训学员?要是这样的话,基本上监狱中的每个罪犯都能找到无罪释放的理由!” 谭肃摇摇头道:“不是说那样就无罪,我只是想向你说明事情发生的来龙去脉!而且在最后,你不是也狠狠踢了朱连长一脚?” “我踢了他一脚?什么时候的事儿?你确信他不是在故意自残借机洗白?”江水源开始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即便退一万步讲,我真的踢了他一脚,那也情有可原,毕竟他无辜殴打我在先,甚至把我打到重伤昏迷。我那一脚绝对算得上是正当防卫!”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军方和校方会调查清楚的。”谭肃并没有和江水源就此展开争辩,而是接着说道:“但现在结果是朱连长的膏丸(你们应该知道何叔为什么故意写错字)被踢爆了一颗,已经被手术摘除,正在医院接受后续治疗。” 江水源没想到自己那一脚居然厉害如斯,不禁沉默良久,但他没有丝毫后悔。如果时间能够倒转的话,他还是会狠狠地踢出那一脚!然后他问道:“那谭老师的意思是什么?” 谭肃字斟句酌地说道:“朱连长无故施暴,殴打军训学员至重伤昏迷,他确实有罪,理应法办。不过他现在已经被摘除一颗膏丸,将来会不会影响生育功能还是两说;而且军方也打算剥夺他的军衔,将转业改为退伍。这意味着他这么多年努力全都化为乌有,一切又重新回到原点,对他来说已算是最严酷的惩罚。而你经过检查已无大碍。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情能不能就到此为止?” 江水源两眼紧盯着谭肃,冷冷地问道:“请问谭老师,你现在是在为谁说话?为学生?为学校?还是为教官?” 二十五、以德报怨 显然是有人请谭肃出面代为缓颊!道理很简单,只要黑脸连长能与被害人就民事部分达成和解,并取得被害人谅解,加上他认罪态度较好,具有悔罪表现,军事法庭完全可以酌情从轻处罚,甚至免于处罚都可能。 江水源的问话可谓直指要害,谭肃半天没缓过劲来,最后他站起身讷讷地说道:“江水源同学,你好好养病,争取早日返回校园。不过我刚才的建议也请你慎重考虑一下,毕竟势不可使尽、福不可享全、事不可做绝,你现在还年轻,人长得那么帅,成绩又那么好,前途广大不可限量,何必对一个已经伤残的退伍军人赶尽杀绝呢?” 谭肃走后,江水源在病床上陷入了沉思,感觉脑袋里就好像有两个小人在吵架。 一个小人理直气壮地说道:“凭什么原谅他?当初他接到举报信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原谅?听你解释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原谅?对你拳脚相加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原谅?现在面临军纪处分乃至牢狱之灾,却突然想起‘原谅’二字来,显然他是属于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见黄河不死心的那种恶人,凭什么原谅他!” 另一个小人则慈眉善目低声分辨道:“所谓‘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世间人大抵都是这样的。而且谁又没有做错事的时候呢?不如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第一个小人冷笑道:“日后好相见?你踢碎了他的膏丸,很有可能影响到生育功能,你觉得日后还能好好相见么?说不定你不找他麻烦,他还要反过来找你寻仇呢!既然如此,还不如斩草除根,免得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慈眉善目的小人道:“日后寻仇?若是此时揪住不放,让他身陷牢笼,等他出来岂不是更要报复?何不现在两下结个善缘,相逢一笑泯恩仇呢?说到底他毕竟还是你的教官,若是能够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也可彰显你的尊师重道和大肚能容。” 第一个小人有些不屑:“尊师重道有用么?之前你也不是不尊师重道,结果又怎样?一个教官对你狠下对手,其他教官和老师袖手旁观,现在还有人不知悔改,厚着脸皮来说情求饶,这样的人值得尊重么?” 慈眉善目的小人摇摇头道:“尊师重道是自身的品行,而值不值得尊重却是对方的问题,两者并不矛盾。就好像宽恕,宽恕不是忘记对方的错,也不等于跟对方和好,只是不想为将来留下遗憾、不想把以后岁月葬送给不美好的记忆。说到底,宽恕是对自己的仁慈,而不是对对方的赦免!” 第一个小人马上反唇相讥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 两个小人在江水源的脑袋里你来我往,吵得不亦乐乎,江水源一时半会儿倒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处置此事。他干脆把这个问题暂时搁置在一边,专心揣摩练习起太极拳来。 很快江友直和陈芳仪从外面逛了回来,老妈进屋就问道:“儿子,你们班主任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江水源也不掩饰,原原本本地把谭肃的话复述一遍。听完之后,陈芳仪顿时柳眉倒竖,声音也提高了八度:“什么?原谅他?凭什么?他蛋蛋被踢碎纯粹是活该,罪有应得,谁让他不问青红皂白便动手打你!现在想要原谅和解?我看他是痴心妄想!等你那个班主任再来就明着告诉他,不把那个教官送进去吃几年牢饭,我们出不了心头这口恶气!” 毫无疑问,老妈是赞同第一个小人的观点。 江友直此时却问道:“那一脚是你踢的?” “是我踢的!”在自己父母面前,江水源觉得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可我那是正当防卫。如果不踢那一脚,谁知道他还会打多久!” 江友直点了点头:“这我自然明白!我还是坚持之前的看法,这件事最终如何解决全看你的意思。无论你做出怎么决断,老爸都对你全力支持。”不过从语气上空,显然他已经有些偏向于第二个小人,因为只有同为男性,才能切身感觉到那粒小肉丸的疼痛、价值与意义。 当天下午两三点钟,江水源正倚着枕头在床上预习高中内容,病房里又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从他们笔挺的军装和左臂的臂章上不难发现,他们应该是专程来调查此事的军法处军官。果然他们进门就从身上掏出了证件递给了江家人:“你们好,我们是淮安府军分区军法处工作人员,奉命调查朱海华殴打江水源致伤案件,请你们配合。这是我们的证件!” 江水源这时候才知道黑脸连长原来叫朱海华。 尽管江家人是这起案件的苦主,不过听说对方来自军分区军法处工作,此时也变得拘谨起来。在仔细看完证件之后,江友直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我们要配合二位做些什么?” 为首的军官客气地答道:“我们是奉命来案件发生经过,只要你们如实回答问题就可以了。” 本来案件就不复杂,再加上江水源属于理直气壮的那一方,所以很快就把事情来龙去脉调查完毕。为首的军官此时突然问道:“根据我们调查,江水源同学曾在今年五月间突然昏迷达九天之久,被送至临江府立第一医院治疗。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属实,”江友直没有否认,“不过他当时之所以昏迷,是因为他一个人沿着山路徒步几十里,最后深夜在深山老林中迷路,导致惊吓疲劳过度,加上营养**,才陷入昏迷。经过医院治疗之后已经完全恢复健康,不仅参加中考取得优异成绩,而且在被教官殴打之前正常参加军事训练,没有任何异常反应。如果二位觉得是江水源体质有问题的话,不妨让医院再做个体检报告!” 事实上,无论在临江府立第一医院还是在如今的淮安府立医院,都在江水源陷入昏迷的时候进行过全身检查,事实证明他的身体脏器没有半点异常。所以江友直有这个自信。 为首的军官又问道:“那江水源同学知道你那一脚的后果是什么吗?” 江水源很老实地回答道:“知道,昨天我们班主任跟我说过。” “那你对此有何感想?”从他问话的语气上不难看出,军方对黑脸连长还是有一定偏袒的。 江水源冷静如铁:“要说感想,首先是我不后悔踢出那一脚,因为我无辜遭受教官殴打,时间长达四五分钟,在此期间周围教官、老师和同学却没有任何人上去阻止,我不知道教官意欲何为,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要置我于死地。事实上,他也把我殴打至重伤昏迷!在那种情况下我只能正当防卫、自我拯救,而踢出那一脚是无疑最恰当的——” “在那种情况下,你完全可以大声呼救,也可以踢到其他地方,为什么非要踢在那个部位?”第二个负责记录的军官怒气冲冲地问道。 “你是白痴吗?”江水源毫不留情地反问道,“如果呼救有用的话,周围那些围观的教官、老师早在出面阻止了,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不阻止吗?那是因为其他教官都受这位连长管束,根本不敢有丝毫忤逆,而老师不阻止则是因为学校有规定,在军训期间老师一般不能干预教官的管教!至于同班同学仅仅因为笑了几声,就被教官罚绕操场跑5圈、拔军姿20分钟,请问我能向谁求救? “至于踢其他地方就更是无稽之谈!那样只会招致两种后果:一、名正言顺地被冠以殴打教官的罪名;二、合情合理地遭受更惨烈的殴打。最后连现在这点可怜的正义都见不到!而踢出这一脚后,自己的性命被拯救、教官的暴行被阻止、学校的校长来看望、在场的老师来道歉,就连你们军法处的工作人员也屈尊枉驾前来调查,难道那一脚不是最恰当的选择?” 那名负责记录的军官顿时语塞。 “你还有别的感想么?”听完江水源咄咄逼人的质问,为首的军官也有些面色不愉。 江水源继续说道:“其次,我对那一脚的后果表示遗憾。我当时只是想尽可能阻止教官的暴行,并没有想到会给教官造成身体上的伤害。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只能表示遗憾!” “就这样?”为首的军官皱着眉头问道。 “就这样!” 为首的军官深吸了一口气:“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作为受害者,你对案件最终判决结果有何特殊的诉讼请求?” “教官应该触犯的是故意伤害罪吧?”江水源问道。按照法律规定,只要是故意伤害罪,至少也得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像黑脸连长这样无辜把江水源打至昏迷,怎么着也得去监狱里待一两年吧?所以军法处的两名军官都面色一变。 就在此时,陈明夷老爷子的临别赠言“大德必寿”四个字突然涌入脑海,江水源不由得话锋一转:“不过教官自己既然也受到严重伤害,那此事不如就此揭过。我只希望你们能够做到如下三点,一是能将事情原委公开告知社会或我们学校,免得有人以后嚼舌头,说我是因为使用了防晒霜才被教官殴打致住院。二是详细追查那个匿名举报人。如果我确实使用了防晒霜,那他的行为算举报,但实际情况是我没有使用任何化妆品,显然他的行为就算是诬陷。而且他的诬陷行为直接导致事件的发生,所以必须要调查清楚,严厉追责。第三师对军训教官的行为有所约束,避免此类事件再次发生。不知你们以为如何?” 为首的军官脸色马上多云转晴,站起身满意地拍了拍江水源的肩膀:“小伙子人品非常不错,看来朱海华殴打你确实是他犯浑,我代表军方向你表示道歉,也对你的宽宏大度表示感谢!你说的三点我们一定会尽量做到,争取让你满意!” 二十六、这次不算 按照往年惯例,淮安府中高一新生军训应该在8月30号结束,然后学生们休息一天,接着便迎来他们进入学校后的第一场正规考试。这种正规考试将在未来三年里不断地重复进行,月考、期中考、期末考、分班考,直至把他们送入高考大熔炉中接受最后的检验和挑选。 然而今年的军训和考试却因为一起突发事件而被迫延期,事件的中心人物自然是江水源。 其实江水源一点也不想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尤其还是作为被侮辱、被损害的对象时。他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这件事情的影响能够尽快散去,让他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开始他的高中生活。 当然,他也觉得这是一种奢望,对于那群浑身充满精力而又显得蛋疼无处发泄的青少年来说,这种事情无疑会成为他们课余睡前最好的谈资,甚至会一届届流传下去,成为淮安府中口口相传的古老传说,每到新生军训时就会被人提起。而且可以想见,故事情节肯定会被大智大勇的学弟学妹们改编得乱七八糟,比如说以前某位男生在军训期间因为使用防晒霜,结果被教官踢爆了蛋蛋,昏迷整整三天才醒! 每想到此处,江水源就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片黑暗! 所以江水源迫切希望高一分班考试能够早些举行,因为他知道只有红通通、血淋淋的分数才能最有效地转移那群新生的注意力。而他也想通过这场考试洗刷掉沾附在身上的恶名,也证明自己拥有让淮安府中上至校长、下至老师为之退让的实力! 在江水源的殷切盼望中,高一新生分班考试终于姗姗而来。 不得不说黑脸连长下手还是很有分寸的,虽然拳打脚踢长达四五分钟,打得江水源浑身剧痛无比,但却没有伤筋动骨,再加上江水源年轻,恢复力强,不过在床上躺了六七天便已大致痊愈。听说学校举行考试,不顾老妈再三劝阻,一瘸一拐坐上了韩赟自行车的后座。 韩赟用力蹬出家属院后,关切地问道:“猴子,你身体怎么样?能不能坚持完考试?如果不行的话就不要逞能!反正你已经名正言顺考进了学校,这次受伤严重又是众所周知,学校不会拿你怎么样的,顶多就是分在哪一个班的差别!” 江水源在后面拍了拍韩赟的肩膀:“放心吧,小赟子!老衲昨晚蒙达摩祖师亲传《洗髓经》,已然修炼至‘心空身自化,随意任所之。一切无挂碍,圆通观自在’的大成境界,不仅受损经脉完全恢复,功力更增长三成有余。莫说是区区的分班考试,便是再来一次中考,老衲也能心定神闲智珠在握!” “又吹牛!”韩赟微微一笑,旋即又问道:“对了猴子,你复习得怎么样?据说淮安府中新生分班考试向来很难,就像咱们中考数学卷一样区分度很大,学习好的、钻研深的120分说不定能考115分,而偏科的、死学课本的没准儿连及格分都考不到。我现在感觉比中考还紧张,你说万一考了个全校倒数,那就丢人丢大发了!” “怕什么?你不是整个暑假都在看书么?肯定没问题的!”江水源安慰道。 韩赟摇了摇头:“看是看了一个暑假,但那又能怎样?效果几乎为零!最开始中考刚刚结束还有点动力,看书勉强能看得进去;等到了后来,书刚拿到手上心里就忍不住烦躁,一个字都不想看,只能一分钟一分钟抠时间。军训这十多天没摸书,回去再一看,干脆以前做过的题目都不会做了!你说这个样子能不考倒数吗?” 江水源道:“施主且放安心!老衲以前行走江湖的时候曾听过这样一个故事,话说当年武当祖师张三丰道人坐关一年又半,悟得武学精要太极拳和太极剑,要传于门下弟子。他先演练一遍后问道:‘都记得了没有?’门下弟子有记住三四成的,也有记住五成的,唯独有个天赋奇才答道:‘已忘记了一小半。’过了一会儿三丰道人又问:‘现在怎样了?’那人答道:‘已忘记了一大半。’三丰道人接着又演练一遍,那人答道:‘还有三招没忘记。’然后他缓缓踱了个圈子,沉思半晌后叫道:‘这我可全忘了,忘得干干净净!’三丰道人大喜:‘不坏,不坏!你可以出师了’那人后来果然使出太极剑天下无敌。如今看来,小赟子你便是那等天赋奇才啊,此次考试必定可以旗开得胜!” 其实江水源何尝不知道韩赟这种状态已经算是厌学症,只是眼下考试在即,唯有尽力宽解,让他能够恢复一点信心轻松上阵应考。韩赟听完果然失声笑道:“你就贫嘴吧!莫非你对分班考试就一点也不紧张?” “紧张什么?大不了就是倒数嘛,咱又不是没倒数过!”江水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只不过他所说的“倒数”是指在现在的班级里倒数,那再差也在全校前一百名之列,何况这还只是江水源的客套之词呢? 然而被蒙在鼓里的韩赟还以为江水源说的是年级倒数,当下笑道:“说得也是,考得倒数又怎样?学校还能把咱们退学?再说现在高中才刚刚开始,以后有的是时间努力追赶。说不定现在考了个倒数,还能和浦潇湘分到一个班级呢!” “浦潇湘也考进了淮安府中?”江水源有些吃惊。 毫无疑问,浦潇湘是山阳初中所有男生心目中的女神,包括韩赟和江水源,区别只在于韩赟像是粉丝追星,心中还有隐约的爱慕企及之意;江水源则像是在九幽地狱遥望云端仙子,知道两人除此一面再无交集,所以除了欣赏并无其他奢念。 如果不是数月前篮球场发生的那场意外,江水源和她真的很有可能再无交集,多年之后一个平平淡淡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另一个则轰轰烈烈隔三差五出现在报纸杂志、电脑电视上,或许只有在同学聚会才会有人偶尔提及:当年浦潇湘和我们一个年级呢! 但就是那一次偶尔的交集,却彻底改变了江水源的人生轨迹!甚至可以这样说,没有当初浦潇湘的讥讽,就没有现在江水源的辉煌。 然而这几个月来,江水源先是与赵康夫大闹一场,然后被发配到数千里外的临江府,机缘凑巧遇到水北娘娘,被赐予神奇的手镯,接着昏迷九日,醒来之后又找急忙慌应付中考,其后又担心寿命、锻炼身体、预习功课、练习太极,竟然把之前的女神遗忘殆尽。现在突然听到韩赟提及浦潇湘,便好比是白头宫女追忆当年的玄宗皇帝,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呢? 韩赟也颇为惊讶:“怎么,你不知道?据说她中考考了824分,全府第199名,顺利被淮安府中录取,军训时分在女生二班。军训刚开始没几天她便艳压群芳,轻松摘得高一年级的花魁榜首,估计夺取淮安府中校花宝座也是指日可待。要是能和她同班,学习都有动力!” 江水源笑道:“那就祝小赟子心想事成!” “你、我还有浦潇湘要能分到一个班,那才叫完美!”韩赟说到兴奋处,手里的自行车把都摇晃起来。 江水源却道:“我不期望和浦潇湘分到一个班,只希望不和某些人分到一个班。” 韩赟马上反应过来:“你说的是那个赵康夫?军训这段时间,我发现那个家伙确实挺讨人嫌的!气度狭小,小家子气,嘴巴还挺碎,简直就是一八婆!” “嗯!”江水源答道。其实在他心里还有几个不想同班的人,比如那个烦人的鸡婆吴梓臣,或许还有原来的班长柳晨雨——要说柳晨雨这个人除了板着脸故作严厉状外,本性倒也还不坏,但她那个脑袋有些问题的表妹就比较让人头疼了! 说话间,两人很快到了学校。 这次分班考试淮安府中倒没玩什么花样,就是老老实实按照中考名次一个个排下去,所以当江水源一瘸一拐走进考场时就看见坐在自己身后的柳晨雨。而柳晨雨此时也正好抬起头,两人就这么定定看着对方有四五秒钟,柳晨雨到底是女孩子,忍不住脸色一红,凶巴巴地叱责道:“看什么看!” 江水源笑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 “哼!”柳晨雨骄傲地一扭头,再也不理江水源。等江水源在座位上坐下来,收拾文具准备考试的时候,柳晨雨才在身后低声说道:“这次考试不算!” “班长你说什么?”江水源转身问道。 柳晨雨气鼓鼓地说道:“我是说这次考试你受了伤,胜之不武,所以不算。下次考试我一定还要超过你!” 江水源乐了,没想到一向以班长面孔示人的柳晨雨居然还有如此小女孩的一面,忍不住逗她道:“你就笃定这次能超过我?” 柳晨雨嘟嘟嘴没有回答江水源的问题,在江水源要转过身去的时候,她突然低声问道:“江水源,你身上的伤不要紧吧?” 二十七、分班 淮安府中的考试可不会像中考那么文质彬彬、从容不迫、温良恭俭让,它们的境界是风卷残云、如汤沃雪、简单粗暴直接。同样是九门课程九场考试,中考安排了整整三天,而淮安府中只用不到两天时间便轻松解决,也让新生们再次见识到高中与初中的不同。 疾风暴雨式的考试之后,学生们以为终于可以放假好好休息几天,没想到学校根本没这个打算,接着便开展各式各样的入学教育,包括如何选课、如何准备学科竞赛、如何参与社团活动等等,没一刻空闲时间,感觉就像嚼了炫迈:根本停不下来! 江水源既然已经参加分班考试,其他一切自然也都恢复到正常轨道来,包括早起、打拳、预习功课等。只是如今头脑更加灵光、思维更加敏捷,学习进度也随之大幅提升。短短几日工夫,已经将高一上学期的剩余课程全部预习完,开始朝着下学期学习内容稳步推进。 江水源确定自己是否把一门功课预习完的方法很简单,首先是把教材从头到尾看一遍,对于他魔鬼般的记忆力来说,此时整本书已经完整地印在脑海里;然后他打开这本书的目录,开始逐章逐节回忆其中的内容,提炼里面的知识点,确保取其精华弃其糟粕;最后随便找些习题验证自己掌握的程度,顺便熟悉一下知识点如何灵活应用。到此为止,这门功课对于他来说便已经预习完成! 对于这样学习的过程,江水源丝毫不觉得辛苦枯燥,就好像是得到一把绝世利器后对着一堆木头横斩竖砍,体会那种削铁如泥所向披靡的畅快,不仅不会感觉到劈柴的劳累,反而是乐在其中。 在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入学教育课后,学生们终于迎来期盼已久的周末。但成绩尚未公布、分班悬而未决,注定让他们周末过得心怀忐忑没滋没味。所以星期一大早上无数学生就像脱了缰的野狗,向着学校撒腿狂奔,其中就包括韩赟。 江水源有些大惑不解:“小赟子,你这么着急干嘛?若是你命犯桃花、红鸾星动,就算今儿迟到,你家浦潇湘也会在班上乖乖等着你的!若是你时乖命蹇、活该单身,别说你去得早,就算昨晚上蹲学校门口守着过夜,老师也不会法外施恩,把你调到和浦潇湘一班!” “什么叫‘我家浦潇湘’?你在学校可别乱说,咱们年级追浦潇湘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小心有人把你猴头打成猪头,到时候连我都会跟着倒霉!”韩赟出言警告道,随即话锋一转:“其实我也知道自己这次考试没考好,保不准就是年级倒数,但结果没出来,心总悬在半空中没个落实处,滋味实在难受!还不如是死是活一刀砍下来得痛快,至少不用再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江水源打趣道:“区区一场考试而已,既不用请家长,也不会给处分,更不影响前途命运,至于那么要死要活么?瞧你这患得患失样,肯定是担心能不能和浦潇湘分在一班!” “呿,你这不知道了吧?淮安府中近三千学生,有谁不为考试忙得要死要活?从入学开始,每月一次的月考雷打不动,其他各种类型的小考更是不计其数,课程松时要考,课程紧时也要考;老师心情不好要考,心情好了还要考。总之不把学生考得皮焦肉烂决不罢休!” “每个月考一次?像你这样每考一次都要死去活来一回,每月疼上那么一次,时间久了岂不是要去看妇科?” “呸!我就知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韩赟说完用力猛蹬几下,将江水源的自行车甩开了一大段距离。 江水源也猛蹬几下追上韩赟,笑嘻嘻地说道:“小赟子,那你吐根象牙给哥看看?” “你这猴头如此顽劣,小心为师念紧箍咒勒出你脑浆来!” “呆子,吐不出象牙吧?老实在鼻孔里插两根葱吧!以后别人再叫你吐象牙,你就撅嘴给他看!” 两人嘻嘻哈哈一路来到学校,进门就看见公告栏前围得人山人海,无数高一新生聚在那里议论纷纷。不用说,那肯定是分班名单。匆忙停好自行车后,江水源边跑边说道:“小赟子,我从一班往后看,你从十六班往前看,两人一起找,谁找到对方谁就知会一声!” “好,就这么着!”韩赟满口答应道。 江水源费力挤进人群来到一班的名单前仔细端详,发现排在榜首的仍然是中考全府第一名李知礼,看来暑假里自己在努力,别人也没闲着。而且老牌帝国主义强国的强悍实力不容小觑,绝非自己这种投机倒把的新兴发展中国家所能一步赶超的。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在一班的名单里没有发现自己和韩赟的名字,江水源紧接着又把目光转到临近的二班,结果二班里第一个名字就是自己,也就是说,自己应该是年级第二名。 还不错!江水源对于这样的成绩非常满意。虽然不是第一名,但比之前侥幸获得的第四名已经颇有进步,而且距离第一名只有一步之遥,他有信心在不远的将来坐上第一名的宝座。 江水源继续看下去,想知道班里的同学都有哪些熟人。不知是不是所谓的“猿粪”,江水源居然在名单里看到了魏处默和吴梓臣的名字。小胖子倒还好,关键那个烦人精实在太可怕了,一想到他的如影随形跟踪神功,江水源就觉得不寒而栗! 二班里依然没有韩赟的身影,江水源又接着看三班的名单,没成想排在第一名的竟然是柳晨雨。 怪不得考试时她底气十足说要超过自己,看来她在暑假里下了不少苦功,所以才那么成竹在胸。只可惜她没料到自己居然拥有逆天神器,足以抵过她两个月的辛勤努力,最终还是力压她一头。不过想到考试那天一向凶巴巴的柳大班长居然史无前例地关心起自己的身体,江水源就有些忍俊不禁。 杀气! 江水源明显感觉身后有人正对自己怒目而视,当下急忙转身,便看见柳晨雨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眼圈都有些泛红,不禁好奇地问道:“班长,你怎么了?大清早肝火就这么盛?” “江水源,你得意什么?不就比我多几分么?告诉你,下次考试我一定会超过你的!”柳晨雨咬牙切齿地说道:“而且下次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江水源有些纳闷:这小妮子怎么和自己卯上了?难道就因为自己中考比她高个名次,她就一定要打个翻身仗才能心平气顺?可是中考名次比她高的还有好几位,为何她偏偏和自己过意不去?再者说,她什么时候对自己手下留情了?怎么自己毫无察觉? “话说班长,你——”江水源正想要问个究竟,柳晨雨却傲然一扭头,转身挤出了人群,根本不给江水源任何争辩询问的机会。 江水源尴尬地摸摸鼻子,愣了半晌才接着往下看名单。 一直找到九班的时候才和韩赟碰面,见面江水源便问道:“小赟子,找到自己在几班了吗?” “我在十一班,你呢?” “我在不一般的二班!”江水源见韩赟神色明显有些复杂,又忍不住问道:“小赟子,你怎么了?神色不对劲啊!”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先说好消息吧!难道是牛粪有的是?” “滚!”韩赟忍不住笑骂道,“好消息是我和浦潇湘真的分到了一个班。” 江水源忍不住狠狠拍了拍韩赟的肩膀:“恭喜啊小赟子!那还能有什么坏消息?总不可能以后要靠牛粪过日子吧?” 韩赟情绪有些低落:“坏消息是她是班上前十几名,我是班上倒数十几名。” 江水源却浑不在意:“这不正好么?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去让你们家浦潇湘给你补课,补课累了还可以牵牵手、亲亲嘴、说说话、谈谈心,简直恍如神仙美眷,羡煞旁人啊!到时候你就可以——” 正说着话,江水源就发觉韩赟神色有些古怪,眼睛还不停地朝自己身旁乱瞟。他有些好奇,便顺着视线转过脸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吸引了韩赟的注意力。没成想转脸就发现浦潇湘娉娉袅袅站在自己身旁不远处,正睁着桃花眼满脸鄙夷地打量自己和韩赟。 “流蛮!”浦潇湘清脆地吐出两个字后扬长而去。 不得不说她真是个祸国殃民的女子,就连骂人都让人为之心神一荡。 等浦潇湘走远,韩赟马上扑过来又打又捶:“叫你胡说!叫你胡说!我的形象都被你彻底败坏了!” 江水源摸摸鼻子,尴尬地笑了笑:“放心,她不认识咱俩的!” 韩赟差点没暴走:“放屁!高一大几百号男生,军训都被晒个跟非洲鸡一样,其中就一个小白脸,谁不知道那就是你江水源?再者说,她就算不认识你,还不认识我么?我和她现在可是同班同学!” 二十八、蔡小佳 江水源连连告罪认错,韩赟总算没有割席断交,但已意兴阑珊,再也没有和江水源胡闹的心情,当下两人挥手作别,各自去找自己的班级教室去了。 高一二班倒是很好找,就在原来一班的隔壁。江水源刚走进教室,就被一人迎面拦住:“哇,这不是人称‘玉树临风胜潘安,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新生榜眼江水源君嘛?小弟以前眼拙,还以为您老是池中之物,没想到阁下居然如此威武霸气,小弟实在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巨巨,这是我的膝盖,请您务必收下!” 这个话痨自然便是烦人精吴梓臣。 江水源故作矜持地摇摇头:“不行啊,堕落啦!本来是在隔壁一班混的,现在变成了二班,照这个趋势下去,不用到高三我就得去十六班吊车尾了!还是你厉害,上个月在三班,这个月是二班,估计到年底应该就能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 吴梓臣满脸仰慕状:“大神就是大神,不仅成绩好,人长得帅,连说话都那么幽默风趣,在下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允许我叫你一声大哥哥吧!” “呵呵,叫什么不要紧,以后记得帮我斟茶倒水、洗衣叠被就行了!” 江水源嘴里和吴梓臣在胡扯,眼睛却在班里四下打量,想看看魏处默坐在哪里。在这二班里江水源就认识魏处默和吴梓臣两人,如果和吴梓臣这个烦人精坐在同桌,只怕整个高一就废了!吴梓臣却浑然未觉,伸手就要接过江水源的书包,嘴里还殷勤地说道:“好说好说,只要江兄能提点小弟一二,别说斟茶倒水、洗衣叠被,就算更衣侍寝都没问题!” 不知魏处默是现在还没来,还是躲在哪个角落和别人说话,江水源扫视一圈也没发现他的身影,倒是意外看见一个有数面之缘的女孩子,于是他急忙对吴梓臣道:“你先忙!我看到一个以前的熟人,要过去和她说会儿话,咱们以后有空再聊!”说着巧妙摆脱了吴梓臣伸过来的双手,快步向那个女孩走过去。 吴梓臣赶紧尾随在后面:“江水源,这个班里还有你以前的同学?也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呗!” 江水源走到那个女孩子旁边,笑着说道:“真巧,咱们又见面了!” 女孩还没说话,倒是身后的吴梓臣忍不住惊讶出声:“咦,江水源,你认识蔡小佳!” “是啊,咱们中考时可是在同一个考场共同经历残酷的实战考验,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江水源答道。原来眼前这个名叫“蔡小佳”的女孩便是当初江水源在中考考场遇到的那位失声痛哭的女生,只是没想到几个月后两人又在淮安府中的教室里相遇,真是让人不由得感叹世界太小! 蔡小佳此时也想起了面前这位笑得很好看的男生究竟是谁,只是一想到他还记得自己在考场大哭的模样,脸色就马上变得通红,蚊蚋一样低声说道:“谢谢!” 江水源知道她这声“谢谢”是感谢自己当时的安慰,可她中考究竟考得怎样呢?稍稍回想高一二班的学生名单,蔡小佳的名字应该排在第12位,也就是说,她在学校里排名195名。或许她当初痛哭是因为数学没有考好,上淮安府中可能需要多交四千块钱的缘故吧? 四千块钱对于工薪阶层来说也就是一两个月的工资,但对农村出来的孩子可不是个小数目。而且瞧着蔡小佳皮肤黧黑、衣着朴素、文具简陋,想来家境并不宽裕。举笔起落之间就有四千块钱的出入,对于一个普通女孩子来说确实算是个巨大的精神压力,难怪要失声痛哭! 大概蔡小佳在班上也没什么熟人,再加上相貌平凡、打扮土气,现在她还是一个人坐。江水源试探着问道:“我能坐你旁边吗?” “啊?哦,可、可以!”蔡小佳慌乱地往里面让了让,给江水源腾出了一个空位 吴梓臣坐在两人前面的空位子上,转过头眼睛骨碌碌来回打量江水源和蔡小佳,似乎在寻思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小学同学?远房亲戚?还是如江水源所言两人只有一考之缘?关键是两人坐在一起实在太不搭了,女的相貌平常,男的却笑靥如花,这种强烈的违和感让人情不自禁想到鲜花和牛粪的配比! 不待吴梓臣质疑,江水源先问道:“吴梓臣,你怎么也认识蔡小佳?” “我们当然认识,我和蔡小佳可是初中同班同学!”吴梓臣理直气壮地答道,“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难道就是因为中考在同一考场?可我现在连我中考时座位前后左右是男是女都记不得了!” 江水源竖起两根指头:“你不记得你的前后左右只能说明两个问题,第一,你的记忆力很一般;第二,你的前后左右都没有任何吸引人之处。江某之所以能过记住,除了记忆力稍胜你一筹外,还在于蔡小佳同学当时确实有惊人之举!” “哦?什么惊人之举?”吴梓臣好奇地追问道,而蔡小佳则差点把头埋到桌子底下。 江水源道:“当时正是中考第一天的第一场,老衲自恃功力深厚目无余子,在考场中舞动双掌运笔如飞,顷刻间下笔千言满纸云烟,不足半个时辰便轻松答完试卷。正准备收功缴卷,不料一位女侠已经轻移莲步将手中试卷款款递与监考老师,力压群雄拔得头筹。老衲大惊失色,赶紧缴卷出场,拦住女侠纳头便拜:‘请问女侠姓甚名谁,师从何方高人?为何运笔如此迅疾?’女侠微微一笑:‘我乃清河一中蔡小佳,江湖人称‘无影手’便是。要问师从何人,妾身只能告诉你家师在医院开了一辈子药方!’——就这样,我就认识了蔡小佳同学。” 第一次见识江水源耍贫嘴的蔡小佳差点没笑岔气,而吴梓臣则目瞪口呆地看着江水源,显然有点难以相信一向以优等生面目示人的伟光正帅哥居然会有如此放荡不羁的时候。 江水源转过脸很礼貌地说道:“蔡小佳同学还不知道我是谁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水源,‘我家江水初发源’的‘江水源’,毕业于山阳初中,很高兴认识你,以后请多多指教!”说完伸出了右手。 “他就是我们班排第一的那个江水源!”吴梓臣补充道。 蔡小佳胆怯地伸出右手轻轻一握,然后马上放开,低声说道:“以后也请你多多指教!” 吴梓臣笑道:“江水源,要不要咱们也互相自我介绍一下?” 江水源毫不客气地送给他一个字:“滚!” 说话间魏处默也进了教室,看见江水源在和人聊天也挤了过来,使劲儿拍着江水源的肩膀大赞道:“江水源,你真给力,果然只有你才能击败柳晨雨,一洗我们初三五班男生的耻辱!” 尽管之前魏处默对江水源的考试成绩颇为不屑,以为他是机缘巧合撞大运,还立志想要超过打翻身仗,没想到江水源在这次分班考试中竟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考到了年级第二。如果说一次成功是偶然,那么两次就是必然了,所以魏处默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 “柳晨雨是谁?”吴梓臣问道。 “你连柳晨雨都不知道?”魏处默显出鄙夷的神色,仿佛嗤笑法国人不知道拿破仑、美国人不知道华盛顿似的:“柳晨雨是中考全府第五名,这次分班考试全年级第三名。以前她是我们初三五班班长,几乎每次考试都考第一,咱们男生在她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好在江水源在关键时刻大发神威,中考她考全府第五,江水源就考第四;这次她考全年级第三,江水源就考第二,终于把她的嚣张气焰彻底打了下去!” 江水源终于明白为什么柳晨雨那么迫切想要超过自己了,估计都是班上的这群男生在架秧子! “哦,原来是隔壁三班的第一名啊!没想到二班的第一名和三班的第一名居然是同班同学,山阳初中果真是卧虎藏龙!”吴梓臣也有些佩服。 “那是,尤其我们初三五班!”魏处默感觉与有荣焉,“对了江水源,咱俩哥俩可是初中同班、军训同班,现在又是同班,算是三朝元老。等你当了班长,可要好好罩着小弟,别跟当年柳晨雨似的天天去老师那里打我的小报告!” “我当班长?您瞧我是那块料儿么?我在初中可是连小组长都没当过!”江水源失笑道。 魏处默摇摇头:“不是我看你是不是那块料儿,而是班主任看你是不是!按照淮安府中惯例,新生入学,大家相互间都不熟悉,一般先由班主任指定班上第一名代理班长,等大家熟悉之后再进行选举。不过只要不出岔子,代理班长十之七八都会转为正式班长,因为高中阶段只有成绩才是大家最认可的因素!” 二十九、自我介绍 江水源还没来得及说话,吴梓臣马上表态道:“小弟是江大哥的脑残粉,无论现在还是将来都会一直鼎力支持,举照片、喊口号、尖叫、哭晕都没问题,区区班长选举更不在话下。蔡小佳你呢?” 蔡小佳没有说话,只是很用力地点点头,表明了自己对江水源的支持。 魏处默更是拍着胸脯说道:“一世人两兄弟,我不支持老同学还能支持谁!” 江水源弱弱地答道:“可我真的不想做朝廷鹰犬!” 魏处默接着说道:“高一年级各班班长通常会兼任学校学生会的副部长,等到高二时候便会转任部长,表现优异的话还可以当选会长或副会长,要知道咱们淮安府中的学生会会长可是能直接保送经世大学的!更关键的是,咱们学校学生会是全国学联委员单位,学生会长有机会去京师参加会议,结识天下青年才俊,为将来从政从商从军打下坚实基础。我听人说,咱们淮安府中杰出校友、现任江宁府公署主任曹舒望当年就是学生会长,在京城开会时有幸结识萧山汤氏并获得青睐,这才一路青云直上,不到四十岁便执掌省府要地!” 蔡小佳虽然对魏处默所说的东西不懂不懂,却难掩她眼中憧憬之色。吴梓臣倒有些好奇:“咦,小胖子,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魏处默脸色微有得色:“我爸在府公署工作,闲暇时听他们聊天时提起过!” 吴梓臣转脸盯着江水源:“江大哥,苟富贵勿相忘哦!等你做到行署主任那天,可别忘了提携弟兄们一把!” 江水源以手扶额:“你们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我说过,我不想做班长!” “为什么?”魏处默和吴梓臣齐声问道。 蔡小佳也是瞪大眼睛望着江水源,而在她抬头瞬间,这个看上去朴实无华的女孩子居然露出娟娟动人之态,让江水源眼睛为之一亮。江水源连忙转过头:“其实比起做班长,我更喜欢做个普通的学生,轻快,自由,随心所欲,无拘无束!” “江水源,你不知道谦虚过头就是矫情么?”魏处默不客气地批判道。 “哇,真有个性!江水源,我越来越崇拜你了!”说着话的自然是烦人精吴梓臣。 江水源正准备与魏处默争辩几句,上课铃声兀然响起,随即班主任走进教室。这位老师大约三十七八岁,但平时应该非常注重保养,看上去只有三十三四岁。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戴着金属细框眼镜,脸上挂满温和的笑容。现在虽是九月份,但江淮气温依然很高,中午正常都在三十多度,可他却穿着修身的黑西裤,配着黑皮鞋、白衬衫,甚至还打着笔挺的领带,给人感觉不像是手执教鞭的中学老师,更像是风度翩翩的职场精英或政府官员。 他在讲台上站定后,用清亮的声音自我介绍道:“各位同学,大家好!我叫朱清嘉,根据学校安排,这一学年由我担任你们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然后他表述了能与大家共同学习生活一年的幸运、淮安府中高一年级的课程安排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等等,这些都是题中应有之意。 接着他从随身携带的精致公文包中掏出学生花名册:“所谓‘礼尚往来’,刚才大家已经认识了朱某人,可是朱某人还不认识大家,下面请大家挨个到讲台上来自我介绍一下。介绍内容不做强行要求,大家可以自由发挥。我们就按照学校的名单来吧,首先有请江水源同学!” 在得知自己执掌高一二班后,朱清嘉曾粗略了解过全班同学的大致情况,而江水源则是他关注的重点对象。没办法,论成绩江水源是中考第四名、分班考全校第二名,高一二班名副其实的no.1,从这方面说他是各科老师心中的宠儿,应该多加关注;论表现,他是“淮安府中军训打人事件”的中心人物,在教官狂风暴雨的殴打中冷静应对,一脚踢爆教官的蛋蛋,从这方面来说他又是班主任最怕的刺儿头,更应该国家关注。 为此他专门在网上找来江水源的视频观看。在视频中,那个十三四岁的俊美少年端坐在病床上,面对杨主任和一干记者神色不动,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地责问校长,丝毫没有任何怯场,甚至连朱清嘉都为之心折。试想一下如果换成自己,能否这般沉着冷静地说出这番义正言辞的问话来呢?朱清嘉不敢做出肯定的回答。 面对这种令人又恨又爱的学生,由不得朱清嘉不重视。也正因为如此,朱清嘉对江水源愈加小心,也愈加好奇。 江水源此时闻言起身,淡然走到讲台上,朝朱清嘉和诸位同学微微一鞠躬。女生在台下顿时忍不住一片惊呼:哇,看来来二班算是来对了!不仅班主任长得帅,班上学霸长得更帅,这完全是上演青春偶像剧现实版的节奏。!是不知道女主角是不是自己?最次自己也得是女二号才行! 江水源不疾不徐地自我介绍道:“朱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我叫江水源,来自山阳初中,很荣幸能和大家在一个班上度过一年乃至更长的时间。相信在此之前,很多人都听过一些关于江某好的、不好的传言,只怕其中不好的传言还更多些。江某对此无意解释,也无意争辩,只希望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从现在开始与大家一起努力学习、平静生活、共同进步。谢谢!” 江水源相信班上绝大多数同学都知道、或迟早会知道他是军训打人事件的主角,既然如此,何不现在干脆说出来,做个痛快的了结呢? 女生们开始窃窃私语:咦,帅哥学霸说的是啥意思?哦,原来他就是被教官殴打的那个学员。不过他长得那么帅、学习又那么好、态度还那么端正,被打肯定不是他的错。估计是教官嫉妒他的帅吧?又或者教官有什么不好企图,被帅哥断然拒绝才招致报复? 男生也在议论,不过他们议论的偏向性和女生完全相反:原来这个小白脸就是那个被教官毒打的家伙?怪不得教官要打他,他长得这样完全就是不给我们这些帅哥活路嘛!别说教官,就算是我现在看见都想上去打他几拳! 朱清嘉心中也在暗自点头:不错、不错!曾文正公(曾国藩)在《冰鉴》中总结观人法诀为“邪正看眼鼻,真假看嘴唇。功名看气概,富贵看精神。主意看指爪,风波看脚筋。若要看条理,全在语言中”,刚才短短一段自我介绍或许还看不出更多内容,但江水源的眼鼻、嘴唇以及所表现出的精神、语言上,在自己所见过学生中绝对算是上上之选! 现在很多人对相术不以为然,认为那是江湖术士骗吃骗喝骗钱的伎俩,其实相术在中国流传几千年自有他道理,其中很大一部分是通过大量分析观测人们言语相貌所体现出的教育背景、秉性天赋、个人性格、身体状况等因素,从而对个体未来发展状况进行预测。本质上很类似于中医的科学经验总结,并非无稽之谈。 就拿“若要看条理,全在语言中”来说,如果一个人不是拥有良好的逻辑思维能力,说话能“首先”“其次”“第三”“最后”那么条理清楚提纲挈领么?而能说出主次分明、重点突出的语言,就足以证明这个人思维能力不凡,相信他在处理事务上也能做到条理分明、逻辑清晰。这是一而二、二而一的。 比如此刻的自我介绍,无非是说出自己的姓名、年龄、毕业学校、爱好、期待等几个要素,有些人会落落大方、要言不烦地表述出这几点,这些人一般比较喜欢社交、家境良好、自信外向、胆子较大,适合当班干部;还有人只是干巴巴地说出个名字、毕业学校就无话可说,这些人可能是内向、不自信、胆子小、思维迟钝、不善表达,就难以胜任班级管理的职务;还有些人一张嘴就满脸通红(比如蔡小佳),或者一张嘴就刹不住车(比如吴梓臣),只要老师细心,都能从中分析出学生的性格来,从而因材施教。 一切如同魏处默所言,在大家自我介绍完之后,朱清嘉把江水源叫到办公室,开门见山地说道:“现在新学期刚刚开始,老师和学生、学生和学生之间都还不太熟悉,需要临时指定一名班长协助班主任管理好班级。我想任命你为高一二班班长,你有什么意见?” 江水源马上出言婉拒:“谢谢朱老师的好意,只是我不愿当班长,还请您另选他人吧!” “为什么?”朱清嘉有些好奇。在他执教这么多年里基本上没人拒绝班主任的任命,毕竟那是一班之长,可以充分满足青少年学生的虚荣心。 江水源答道:“原因有三,第一是我以前从未担任过任何班级职务,阅历有限,能力不足;第二是年龄在班上最小,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第三是我作为‘军训打人事件’涉案人员,现在军队和学校处理结果都还没有出来,议论纷纷,难以服众。” 朱清嘉愈发好奇了,当下说道:“第一、第二条其实都不算理由;至于第三条,学校已经有了大致结论,就是你在事件中没有任何过错,所以这条也不能算是理由。也就是说,你列举的三条理由都不是理由。依我看你不愿担任班长‘是不为也,非不能也’!” “是不为也,非不能也”出自《孟子》的《梁惠王上》,原文是“挟太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为长者折枝,语人曰‘我不能’,是不为也,非不能也”。话说朱清嘉自中考阅卷回来后感觉颇受打击,忍不住把《四书章句集注》拿出来又重新温习数遍,其中《孟子》更是重中之重。此时说话便随口引用了其中一句。 江水源马上借用《孟子》原文回答道:“朱老师,是诚不能也!” 朱清嘉猛地站起身来,急忙问道:“你中考作文题目是不是《水哉水哉》?” 三十、读书之法 “你怎么知道?”江水源更加好奇。要知道中考有将近十万份考卷,而且都是密封装订的,朱老师居然清楚记得自己写了什么题目的作文。在江水源看来,这已经不是人力所能及,完全就是鬼神之技! 江水源自然不知道阅卷时发生的事情,还以为面前这位朱老师另有秘法。而他随口这一问,自然也证实了他便是《水哉水哉》的作者。朱清嘉缓缓坐了下来,再次打量江水源几眼,然后问道:“你平时都读过哪些书?国学方面的。” 江水源迟疑地答道:“《四书章句集注》和《古文观止》算么?” “当然算!”朱清嘉非常肯定地答道,“《四书章句集注》是南宋以来最重要的理学经典,也是朱子最具代表性的著述之一;《古文观止》虽是前清康熙年间选编供学塾童生所用的启蒙读本,但现在作为国学入门教材毫不过时。用这两本书作为学习国学的敲门砖可谓堂堂正正,极得前人遗法!只是不知江水源同学师从何人?” “没有师从何人啊,就是自己胡乱看的。”江水源如实答道。 “什么?自学的?”这个答案和朱清嘉想象的结果差距太大,让他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 “是啊!”江水源点点头,“学校不是有《中小学生推荐阅读书目》么?里面就有这两本书。平时无聊我就照着书目乱看一气,谈不上自学,就是消磨时间而已。” 朱清嘉定定神接着问道:“那你对这两本掌握程度如何?” 这问题倒让江水源有些踌躇了,要说文字内容自己倒是全记得,可记得等于掌握么?显然不能!尤其第一本《四书章句集注》,基本上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全不知滋味。所以他犹豫片刻才含含糊糊答道:“勉强知道一点点吧?” 朱清嘉很想知道江水源所说的“一点点”究竟是多少,便就自己最近刚刚温习的《四书章句集注》随便提了几个问题,结果发现他对文字内卫可谓滚瓜烂熟,随便提个开头就能轻松背出后面一大段,但对其中的含义却不甚了了,这也证明了他确实没有老师指点,全凭自己自学。 见江水源面有羞赧之色,朱清嘉宽慰道:“别看这两本书是国学入门读物,但内容丰富、意蕴深远,特别是《四书章句集注》,值得一辈子去琢磨体悟。像北宋初年宰相赵普,号称‘半部《论语》治天下’,而《论语》不过是四书中的一种。元明清很多理学学者都是从四书中拈取一鳞半爪立论,然后便可以卓然名家,比如心学宗师王阳明的‘良知’出自《孟子》、明末大儒刘宗周的‘慎独’出自《大学》。你现在这个年龄就是要把它们熟记于心,理解倒不用着急,因为有些道理受年龄、阅历所限,即便是现在跟你讲述了,你也很难领会,倒不如自己慢慢领会参悟来得深刻透彻!” 江水源闻言若有所感。 朱清嘉又问道:“你这两本书看完了,准备接着看什么书?” 接下来看什么书?江水源有些发蒙。对他来说书分为两类,一种是教材教辅,属于学校安排好的,他按照课表一本本读下去就可以;另一种是课外读物,看多了可以延长寿命。江水源对后一种图书属于来者不拒,只要是书架上有的都信手拿来翻看,甚至连老爸的《化学教学设计与案例研讨》、老妈的《家常菜做法三百种》都在劫难逃,但他从来还没想过自己接下来准备要看什么书!当下他嗫嚅地说道:“这……还没有想好!” 瞬间“好为人师”与“得天下之英才而教育之”两种光芒在朱清嘉身上闪现,他有些自得地说道:“老师因为天资所囿,虽然在学术上一无所成,但这么多年来耳濡目染,对于读书还是有些真知灼见的,尤其膺服曾文正公对于读书的几条心得,不妨说出来与你分享一二。首先是要‘学有根柢’,也就是在青少年时期必须吃透一两本书,这种书最好是古往今来经过千锤百炼的经典之作,融会贯通,烂熟于心,成为自己以后治学的根本。 “这就好比行军打仗,必须得有坚实的后方、忠诚的部属,然后出兵对敌才不会担心打败仗。曾文正公所说的‘扎硬寨,打死仗’,其实何尝不是读书做学问的方法?如果你没有一两本经典著述作为底子,看到什么书好、什么书流行就翻几页,不求甚解,朝三暮四,最终只会浮学无根、一事无成。你现在能把《四书章句集注》、《古文观止》大段背诵,说明你在‘学有根柢’上还是做得很扎实的!” 江水源微微有些得意。 但朱清嘉接下来便话锋一转:“然而曾文正公还有一句话叫‘少年读书如略地,但求其速,勿求其精’,听起来貌似与‘学有根柢’颇有冲突。这又如何理解呢?他的意思是,凡是读书肯定会有不懂的地方,不仅初学者如此,连博学硕儒也难以做到全书字字句句毫无罣碍。所以在吃透一两本书作为根柢后不要求全责备,而是要趁着年轻气盛大肆博览群书,丰富自己的学养,加深自己对学问根柢的理解。这时候读书要速读、广读,除了极个别重要的书籍外不必精读,否则终其一生也读不了几本书籍。 “但博览群书究竟要博览哪些书呢?这就是曾文正公所言的‘看书不可不知所择’,即读书要根据自己的爱好旨趣、治学方向挑选要看的书籍,否则古今中外各种书籍浩如烟海,就算你不眠不休,百年光阴又能读完多少?而且确定方向之后你还是要接着挑选哪些书该先读、精读,哪些书要略读、速读。在选书过程中既要凭借自己眼力,更要借助前人智慧。 “就拿国学方面来说,挑选书籍就可以借助《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或张文襄公(张之洞)的《书目答问》。老师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听说旧时江南子弟开始读书,父母师长都会让他们先读《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这部书有两百卷,其目录之下有各部书的简介。读它就可知乾隆以前世上有哪些学问,可知经史子集这四大类书里面又有哪些细类的书,可知有哪些学术流派,可知这些学术流派的大致的发展演变......如此便对旧时的学问有个大致的了解,心中有个梗概,知道有哪些书,知道如何找书,如何找资料,对于将来读书治学都大有裨益。” 江水源默默记下了《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和《书目答问》的书名。 朱清嘉又道:“而且曾文正公对于读书方法也有高见,那就是‘读书不二’,即一本书没读完,决不看第二本,否则东翻西阅,没有一本书能从头到尾读完的,对于书中观点见解全都是管中窥豹支离破碎,只能供茶余饭后聊天说笑使用,根本无法拿来治学。再者,即便读同一本书,也要给自己设定一个进度,比如每天读一卷、两卷还是三十页、五十页,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曾文正公当年公务繁忙,每天还要读《廿三史》十页呢!” 江水源问道:“那依朱老师之见,我接下来该读什么书呢?” 朱清嘉沉吟片刻:“最好当然是先读《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不过那套书卷帙太大,而且高中学业压力那么大,恐怕你没耐心看完。所以你可以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放到大学读,再看几本打根基的书,文学类的比如《诗经》、《唐诗三百首》,史学类的比如《左传》、《史记》,哲学类的比如《老子》、《庄子》。这些只是我给你的建议,具体挑哪本书还需要你根据自己兴趣爱好来决断。” “谢谢老师指点,我会认真考虑、认真挑选的。”江水源朝朱清嘉深鞠一躬,“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那我就先去上课了!” 朱清嘉正沉浸在指点后进的快慰之中,此时顺口答道:“好,那你回去吧!”等江水源走到门口他才反应过来:“回来!你个小混蛋,差点把我忽悠过去,咱们正事还没谈完呢!走什么走?” 江水源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嘿嘿傻笑几声:“我都忘了那茬儿事了,老师你也忘了吧!” “少废话,赶紧过来!”朱清嘉笑骂道:“老师免费给你传授那么多课外知识,难道你就不能报答老师一下?何况这个班长还是临时的?而且你不当这个班长,其他人谁敢担此重任?岂不是成为其他同学的笑柄?” “怎么就变成笑柄了?” “比如捡江水源同学剩下不要的啦、比如成绩不好也敢当班长啦,诸如此类!所以你为了老师,而为了其他同学,就勉为其难担任几天吧!” “就几天?” “就几天,顶多不超过一个月!” “那好吧!”江水源只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三十一、买书 江水源意兴怏怏地回到教室。在进入教室的瞬间,全班同学都抬头看了他几眼,其中蕴意不言自明。看来大家都知道班主任叫他出去,是要御口亲封、朱笔钦点他为临时班长。 刚在座位上坐定,吴梓臣就转过头问道:“怎么样?是不是老班叫你担任班长?” 江水源微微叹息道:“没推掉,临时担任几天,过渡一下。” 吴梓臣马上双手抱拳:“江老大,小弟以后就拜在你门下了!” 一直竖着耳朵旁听的魏处默此时也说道:“求粉、求罩、求庇护、求大腿,总之各种求!” 江水源道:“我还要拜托你们别给我惹麻烦、添乱子呢!” 本来江水源以为自己当这个班长会有人搞风搞雨,故意让自己难堪下不来台,没想到第一周居然安安稳稳就过去了,倒让江水源有些错愕。仔细想想也可以理解,毕竟进入淮安府中都是精挑细选的各校学霸,最差也是全府排名前1000名之内的,那些只知道抽烟打架玩牌睡觉把妹子玩游戏的混混们根本无法进入这种高大上的学校,从根本上杜绝了闹事的可能性。即便有些混混天赋过人或者关系过硬,能够混进淮安府中,但在没有趟清楚地盘前他们也不敢随便乱动,免得一脚踢到铁板上! 再者是因为淮安府中的教学实在太过霸气,随便哪门课老师一堂课下来都能给你讲四五页的内容,根本不管你跟不跟得上进度。用个形象的比喻来说,山阳初中老师是把知识掰碎、揉烂再一点点喂给学生,就这样还担心学生消化不畅,隔三差五还会帮忙揉揉肚子;淮安府中老师明显粗犷许多,他们只负责把知识掰碎讲透,至于怎么嚼、怎么咽、怎么消化全不在他们服务的范围。 江水源此时已经翻看高一下学期的教材,上课时就是随便听听装装样子,倒还不觉得进度有何异常。但其他人就明显有些吃不消了,开学头两天便有同学向班主任反映授课进度太快,要求放慢速度。谁知朱清嘉不仅没向各科老师打招呼,反而振振有词地给全班补了补钙:“现在已经是高中阶段,居然还有同学没有断奶,思维理念和学习方法仍停留在初中时期,等着老师把知识一口口喂到嘴里。你们入学教育时,老师都怎么说的?‘以学生为主体,以教师为主导,充分发挥学生的主动性’,如果老师把所有事情都包办了,如何体现你们的主体性和主动性? “有些同学不知道合理安排时间,不知道课前预习、课上听讲、课后巩固,反而抱怨课程进度太快。也不想想要是课程进度不快,你们哪有时间选修附加课程?参与社团活动?参加竞赛活动?看看你们高二高三的学长们,他们一边准备高考,一边玩音乐、组社团、参加各种各样的竞赛,不是照样绰有余裕?若是我再听到有人胡乱抱怨,小心扣你们的操行分!” 学生们再次见识到淮安府中的伟光正,一个个都洗心革面,玩了命似的投入到预习、听讲、巩固的学习大业中去。各人学习尚且自顾不暇,谁还有闲心去故意挑事?而且现在大家多少都有点成绩崇拜症,对于像江水源这样成绩超好、长得还爆帅的男生自然而然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何况他是年级第二、班上第一,而在班上排第二的刘哲才在年级排位第三十一,差距如此悬殊,纵然有些人可能心中不服,但也只能承认现状。 转眼到了周末,江水源晨练回来,在饭桌上突然说道:“妈,给我一千块钱,我有用!” 陈芳仪一愣:“咦,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自从中考成绩出来之后,江水源在家里地位直线上升,尤其是分班考试又考了第二,待遇完全超过一家之主江友直,有与老妈陈芳仪并驾齐驱的态势,主要体现在日常零花钱可以自由申领、自由支配、不必报账上,像老爸暂时还做不到这一点,而且长远看也没有任何出头之日。但此时江水源张口就要一千块钱,依然让陈芳仪有些不太放心。 “买书!”江水源言简意赅地答道。 “哦,买书啊!”陈芳仪马上满意地点点头:“是得多买点书!我们商场卖鞋子的老张花了两万块钱把他儿子买进淮安府中,这不才一个星期就天天来找我诉苦,说课业压力大,儿子天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温书、晚上熬夜到十一二点才睡觉,人都瘦了一圈,还问咱家水源怎么样?我说咱家水源还行啊,他基础好,学习倒不费力,每天早上六点多准时起床锻炼身体,晚上十点半准时睡觉,最近还长高了不少呢! “老张那叫一个长吁短叹!结果回头就给他儿子买了一大堆教材教辅,又买了大几百块营养品。不过儿子你也不能太过骄傲,该努力还是得努力,老妈在商城可就靠你撑脸面!现在走到哪里,哪里不得说‘陈姐教子有方,以后必定大享清福’?你若是成绩塌皮了,老妈的脸可往哪儿搁?对了,一千块钱够不够?要不老妈再多给你三百?” “放心吧妈!或许考不了全校前几名,但肯定不会给你丢脸的!”江水源安慰道。 “什么叫‘考不了全校前几名’?你好好努把力,争取下次考个全校第一,也让老妈光彩光彩!以后同学聚会我就有资本挺直身板说:我当年成绩差,在班上只能算是中游,可是咱生了个好儿子啊,淮安府中年纪第一!看我不羡慕死她们!”想到得意处,陈芳仪笑得见牙不见眼。 “那是,她们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有陈老板的辛勤养育,再加上江老师的用心指点,怎么可能不出类拔萃?”老爸江友直也邀功道,“话说学校刚刚开学,明天晚上我想请班上其他几位任课老师吃顿便饭,联络一下感情,顺便探讨如何提高班上学生的总体成绩,以免辜负校长的识人之明。特申请追加本月零花钱五百元整,请江太太予以批准!” “没有!”陈芳仪对江友直的议案直接驳回。 “三百块钱也行啊!”江友直搓着手道,“本来我身上钱也是勉强够数的,只是请客吃饭一旦大家兴致上来,难免会多喝点酒、多吃点菜。你说要是酒足饭饱之后发现身上钱不够,无法买单,一群老师看着,你说该多尴尬!总不能打电话叫你跑一趟吧?” “没有!”陈芳仪咬定青山不放松。 “要不给两百?大不了吃完饭有结余再还给你!” 江水源默默地从自己的一千三百块里数出五张递给了老爸江友直。老爸顿时喜笑颜开,捏着五百块钱得意地显摆道:“看到没,江太太?这才是亲生的!” 陈芳仪撇撇嘴:“一把年纪还骗小孩子钱花,好意思不好意思?”说着又从钱包里掏出五百块钱递给了江水源。 江水源吃完饭后骑车直奔淮安府最大的书店两淮书城。因为是周末,书店里人头攒动,教材教辅区和小说文学区尤其热闹,江水源倒没有凑热闹,而是进店之后直接到服务台问道:“请问有没有《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不知是惊讶于江水源的帅气,还是惊讶于所询问书名的冷僻,服务台小姑娘愣了片刻才问道:“什么书名?麻烦您再说一遍。” 江水源复述之后,小姑娘噼里啪啦敲了一通键盘,随即有些遗憾地说道:“对不起,这套书我们书店没有,您是不是选购类似的图书?比如《四库全书精华》、《四库全书荟要》、《中学生四库全书》、《一小时读完四库全书》、《四库全书那些事儿》、《四库全书是什么玩意儿》、《胡兰说四库全书》……” “没有?”江水源有些遗憾。《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是朱老师力荐的国学入门读物,虽然全书达二百卷,读完全书有些吃力,但对饥不择食的江水源来说却是最好的修炼读物。难道不是越艰深的书就越有学问么?不是越有学问就越能延长寿命么? 此时边上的阿姨看到江水源眉头微皱,就问小姑娘道:“小李,这位顾客想买什么书?” “他想买《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不过咱们书店貌似没货。”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这位同学还真是来巧了!”那位阿姨不禁笑道,“前几天趁着学校开学,我们书店对仓库里报损图书进行全面清理,准备打折清仓出售,还真发现了一套《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这种书卷数比较多,价格也比较贵,买的人不是很多,出版社也不愿多印,经常容易缺货。我记得有位老先生都来问了好几遍,书店一直没找到货源,只能让他空手而归。没想到前几天刚找到,你今天就找上门来,这不是巧了么?要是过些日子清仓处理掉,你半年一年都没想再碰上!” 江水源马上拍板说道:“在哪里?我买了!” 三十二、打赌 那位阿姨转身去仓库找书,半天之后捧着厚厚四大册书回来,放在江水源面前:“既然你想买,那我也和你实话实说,这套书无论印刷、排版、校对还是装帧、出版社都是上上之选,所以价格比较昂贵。它的瑕疵主要在封面被撕毁、书页被污损、背脊有些松动,但都不影响阅读,故而决定七折出售。如果你觉得价格难以接受,那咱们只好一拍两散。” 江水源翻看了一下标价,原价499元,就算打七折也要将近三百五十元,确实算得上是昂贵。又仔细看了一下书页,如那位阿姨所言并无缺页,不影响阅读,想来应该是很多人想买又觉得价格太咬手,只好抽空来书店里蹭书看,一来二去就变成了今天这般模样。 “好,我买了!”江水源买书只为阅读,不为收藏,品相好不好无关紧要。 正当江水源准备继续选购《诗经》、《唐诗三百首》等书籍时,突然听到身边有位老爷子惊讶的声音:“咦,这不是《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么?还是中华书局最经典的那一版!小徐啊,上次你还骗老头子说没有,这不就有一套么?虽然品相差点,但也算难得一见,不管多少钱我都要了!” 江水源转过头,看见一位老先生大约六七十岁,面色红润,穿着布鞋和对襟大褂,说话中气十足。那位被唤作“小徐”的阿姨笑道:“韩老先生,真是不巧,前几天我们对仓库里报损图书进行全面清理,才发现了这套《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还没来得及通知您,谁知就被这位小朋友捷足先登了!” 韩老先生上下打量江水源几眼,有些不满地抱怨道:“小徐啊,老头子怎么说也是你们老主顾,怎么能看菜下饭呢?诚然这位小哥是长得好看点,但你也不至于如此偏向他吧?老头子来问就死活说没有,这位小哥一来就你们把压箱之宝拿出来,要说当年老头子也是淮安府首屈一指的大帅哥!” 徐阿姨笑道:“韩老先生这话怎么说?十多二十年前我可就是你忠实粉丝,到处追着你的讲座听,怎么能说是看菜下饭呢?只是这事实在不巧,要不你和这位小朋友商量商量,看看他能不能把书匀给你?” 韩老先生转过头,满脸和蔼地说道:“小朋友,这套书你看得懂么?” “看不太懂。”江水源如实答道。 韩老先生表情愈发和蔼:“小朋友,你看这套书又脏又破,价格还那么贵,你又看不懂,买回去能干什么呢?老头子我就喜欢稀奇古怪的书,要不你加价一成卖给我,怎么样?告诉你,二楼文学专柜有很多打打杀杀、谈情说爱的书,那才是你们年轻人应该看的!” “我也喜欢稀奇古怪的书,而且正因为看不懂,所以才要买回去仔细研读啊!”江水源丝毫不松口,同时趁着韩老先生不注意将四本书一秃噜全都拢到自己面前,然后对那个小姑娘道:“麻烦您再帮我查一下有没有《诗经》、《唐诗三百首》、《左传》、《史记》、《老子》、《庄子》,等会儿我一块儿付款!” 韩老先生只好蹭过来问道:“小朋友,你这是自己看呢,还是帮别人买书?” “自己看!”江水源*地答道。 “那你看得完这么多书吗?” “不着急,慢慢看,反正时间多得是!” 那位小姑娘噼里啪啦敲了一通键盘之后说道:“先说《诗经》,咱们书店有平装本、精装本、线装本、图文对照本、全注全译本、名家集评本,请问您要哪一种?” “这……”江水源有些踌躇起来,他压根没想到一本《诗经》会有那么多名堂。 韩老先生此时说道:“小朋友,你以前读过《诗经》没有?如果没有,现在又想入门的话,最好是选中华书局的《诗经注析》或上海古籍出版社的《诗经译注》,这两本书最为平易中正,基本上初学者需要注意的问题全都介绍到了。如果你以前读过《诗经》,现在想做更深一步的了解,老头子推荐你读马瑞辰的《毛诗传笺通释》或者王先谦的《诗三家义集疏》。其他那些什么图文对照本、全注全译本,看上去花里胡哨,实则狗屁不通徒有其表,误人子弟不浅,千万别买!” 徐阿姨道:“小朋友,挑国学方面的书籍,听韩老先生的准没错!他可是浸淫此道数十年,深知个中三昧,对于各个版本优劣了如指掌。” “那就《诗经注析》吧!”江水源说道。 韩老先生见江水源从善如流,马上来了兴致:“看来你都是新入门吧?告诉你,《唐诗三百首》最好选喻守真的《唐诗三百首详析》;《左传》可以选李宗侗《春秋左传今注今译》或者杨伯峻的《春秋左传注》;《史记》要挑中华书局绿皮儿的十册简装本,后出者一般很难超过它,当然日本人泷川资言的《史记会注考证》也很好,就是卷帙太大了些,内容有些繁琐,而且是影印本,看起来相对吃力。 “《老子》嘛,可以看看《老子注译及评介》,要是追摩其中精义的话,可以接着看《老子道德经河上公章句》、王弼《老子注》;《庄子》可以先看《庄子今注今译》,了解其中的大致含义,然后再看郭庆藩的《庄子集释》或王先谦的《庄子集解》。当然,以后再可以读《说文解字》、《周易》、《资治通鉴》等要籍,如果你能持之以恒背熟吃透,到二十岁你绝对能卓然名家!” 江水源道:“就按老先生的建议,分别选《唐诗三百首详析》、《春秋左传今注今译》、绿皮儿十册简装本《史记》、《老子注译及评介》、《庄子今注今译》,一样一套,打包带走。” 韩老先生腆着脸道:“小朋友,你一口气买这么多书,几时才能看完?不如把那套《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转给老头子吧!等一年半载你把手头上的书看完,再来找老头子讨要,老头子保证原璧奉还,而且一分钱不要。怎么样?老头子绝不打诳语,不信你可以问问这位徐老板,还有这位小李姑娘,老头子的信誉有口皆碑!” “我要先看《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江水源一句话堵得老爷子哑口无言。 韩老先生眼睛一转忽然计上心头:“小朋友,要不咱们俩来打个赌,赌注就是这套书。打赌是这样的,如果你能说出一篇自己会背诵而老头子不会背诵的诗词文赋,那老头子就自己主动认输,趁着上午还有点时间,我义务教你如何读懂读透这套《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若是你提不出来,那就算老头子赢,你可以先把这套书转让给我看几天,等你手头书看完了再来找我讨要。你看如何?” 江水源也被老头撩拨出脾气来:“那好,由我先提?你会背王守仁的《瘗旅文》么?” 《瘗旅文》说的是王守仁被贬龙场驿后,遇到一个官员带着一子一仆路过,结果三人在短短两天之内先后暴卒。然后王守仁便带着童子埋葬了三个客死在外的异乡人,随后写下这篇哀祭文。文章写得情真意切,在明清两代很有名气,故被吴乘权、吴调侯叔侄俩选入《古文观止》。但它并没有选入中学课本,而且随着国学衰微,别说中学生,就连大学生都不一定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篇文章。江水源也是翻看《古文观止》才知道的,此时便拿出来考面前这位韩老先生。 韩老先生摸摸额头开始背诵道:“维正德四年秋月三日,有吏目云自京来者,不知其名氏,携一子一仆,将之任,过龙场……” 没想到老先生居然背得滚瓜烂熟! 江水源马上打断道:“那李觏的《袁州州学记》?” 李觏是北宋时期一位重要的哲学家、教育家,被称为“一时儒宗”,而《袁州州学记》则是李觏的名作。文章记叙了宋仁宗三十二年,祖无择任袁州知州,看到当地学宫破败、孔庙狭小,于是修建新学宫并行祭礼。李觏听说此事后大为感慨,就写了这篇文章,记叙袁州州学创办的经过,批评了办学不力的地方官,指出办学的重大意义。对于普通人来说,别说《袁州州学记》,只怕连李觏的名字都没听过! 韩老先生接着背诵道:“皇帝二十有三年,制诏州县立学。惟时守令,有哲有愚。有屈力殚虑,祗顺德意;有假官借师,苟具文书。或连数城,亡诵弦声。倡而不和,教尼不行。……” 在边上看热闹的徐阿姨此时笑道:“小朋友,韩老先生早几十年前就把《古文观止》背得滚瓜烂熟,如果你想用这个考倒他,只怕要把这套书乖乖拱手奉上喽!” 江水源这才晓得眼前这位韩老先生居然如此厉害,当下心思直转,对众人说道:“我去洗个手,马上回来!”不待他们反应过来便快步钻进书店,避开大家视线,来到近代文学典籍那里,从书架上随便抽出一本比较冷僻的《张裕钊诗文集》,信手翻开,找到某篇文章快速浏览一过。然后闭上眼睛默诵,觉得自己完全熟读成诵后才把书本放了回去,假装刚洗完手,施施然回到前台。 韩老先生有些急不可耐:“小朋友,你该不会去临时抱佛脚了吧?告诉你,你只有一次机会了,如果再不好好把握的话,这套《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可就要归老头子啦!” 江水源胸有成竹地说道:“那你会背张裕钊的《送李佛生序》么?” “额……?”韩老先生马上愣住了。近代文学浩如烟海,纵使他对于国学钻研达数十年之久,也不可能把张裕钊的诗文全部烂熟于心,所以当场卡壳了。但老先生犹自有些不服气:“这篇文章我确实不会背,可你会背么?你要是不会的话,依然不能算老头子输!” 江水源朗朗背诵道:“佛生既罢官,居于江南,日读书不辍,尤瘉笃好《庄子》,……佛生将北游,索一言以为赠。余以佛生才高而不得志,惧其过而流于是也,为书此以诒之。” 三十三、授课赠书 韩老先生愕然良久才若有所悟地问道:“那你还会背诵张裕钊的其他诗文么?” “不会!”江水源既然已经获胜,自然不会吝啬胜利者的慷慨,在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上加以掩饰。 韩老先生立即拍着桌子大叫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头子以前看《三国演义》时,里面提到张松在杨修面前将《孟德新书》一十三篇看了一遍后,便可以从头到尾背诵入流,并无一字差错。最初还以为是虚无妄诞的小说家言,现在看到小朋友借尿遁的几分钟时间,就将数百字文章背得滚瓜烂熟,才明白古人诚不我欺!” 江水源翻着白眼说道:“韩老先生莫要乱说,《三国演义》虽然有‘七实三虚’的评价,但小说就是小说,如何能与现实中人相互比况呢?像书中诸葛亮有奇门遁甲呼风唤雨禳星增寿未卜先知之能、赵子龙有在曹营数十万大军中斩将夺旗七进七出单骑救主之勇,难道世间也有此等人物?再者说,张松长得额钁头尖、鼻偃齿露、身短不满五尺,老先生觉得我的长相和他有半点类似么?” 徐阿姨和小李姑娘都笑了起来。 韩老先生也笑道:“无论如何,老头子愿赌服输!趁着上午还有段时间,我就倚老卖老,来和这位天资聪慧的小朋友共同探讨一下如何读懂读透这套《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徐阿姨赶紧说道:“韩老先生既然有此雅兴,不如移步楼上办公室,让在下为你添茶倒水赔礼道歉,顺便沾光听听您的高论,不知可否?” 韩老先生抚腹而笑:“那就叨扰喽!” 楼上是徐阿姨的办公室,屋内非常素净淡雅,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当门的那面墙是檀木书架,上面摆着厚厚薄薄的各类古籍,但不论厚薄都用金丝楠木做成函套,外面用簪花小楷标明书名、卷数、版本等,显然每册都大有来头,主人对它们呵护备至;两面墙上各挂着一幅古代书画作品,书法则神足气完、真力弥漫,国画则淋漓酣畅、意境高远。 等徐阿姨沏好茶水,三人在屋内正式坐定,韩老先生才徐徐说道:“怎么说呢,《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这套书现在很少见,也很少有人提及,即便有人提及也很少有人会认真仔细阅读一遍,仔细揣摩其中的精妙之义。一些不知所谓的老师或学者往往把它轻巧地解读为一本目录学的著述,忽略它的真实价值!要想读懂读透这套《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了解它的真实价值,就必须要弄清楚四个基本问题:一是编写这本书的时代历史背景,二是由谁撰写汇编成书,三是这本书内容究竟是什么,四是撰写这本书的目的何在。 “先说第一个问题,编写这本书的时代历史背景。众所周知,乾隆三十七年(1772)十一月安徽学政朱筠提出《永乐大典》辑佚问题,得到乾隆皇帝的认可,紧接着弘历便诏令将所辑佚书与各省所采及武英殿所有官刻诸书汇编在一起,名曰《四库全书》。在整理汇编《四库全书》的过程中,每完成一本书都会由四库馆臣对该书作者简历、篇目内容、优劣得失以及文字增删、篇帙分合加以详细考订,然后经过数轮修改,置于此书之首。自乾隆三十八年(1773)开始着手编修,至乾隆四十六年完成初稿,经过修改、补充,所有书籍提要于乾隆五十四年正式定稿汇总,由武英殿刻版,前后将近二十年时间。 “由于编修《四库全书》时大量销毁查禁不利于清朝通知的书籍,总数达到三千余种,六七万卷以上,种数与四库所收书大体相同,而且收入四库的许多古籍经过篡改,所以编修《四库全书》可谓是利弊参半,而其中最大的利就是这本《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为什么这么说?前清乾隆年间是传统中国经济政治发展的最后一个高峰,在国学方面也是一个顶峰,包括经学、小学、史学、诗词等等方面都取得卓越成绩。 “什么是国学?我个人观点就是在欧风美雨侵袭华夏之前中国人的普遍生活方式,当然这种生活既包括物质生活也包括精神生活,而这些东西几乎全都记载在当时的书籍当中。而在欧风美雨侵袭华夏文明的前夕,由最高统治者汇集全国最优秀的学者对有史以来的书籍进行最大规模的整理,将整理结果用心撰写修改出来再加以汇编而成的一本书,你们觉得它会是一本普通的目录学著作么?” 江水源顿时觉得眼界为之一开。 韩老先生啜了一口茶水之后继续说道:“第二个问题,这本书由谁撰写汇编成书。一般出版社会依照前清惯例标成‘永瑢、纪昀主编’,永瑢是谁呢?是乾隆帝的第六个儿子、多罗质亲王、充四库全书馆总裁,就像是《晋书》挂名唐太宗皇帝、宋辽金三史挂名元丞相脱脱一样,都是牵头挂名不干实事的主儿。真正干事的纪昀倒算一个,此外还包括陆费墀、戴震、邵晋涵、翁方纲、王念孙、姚鼐、周永年、法式善等著名学术大师,由他们考订撰写、审核把关的提要,水平自然迥出普通书籍之上。所以江藩在《国朝汉学师承记》中称赞道:‘大而经史子集,以及医卜词曲之类,其评论抉奥阐幽,词明理正,识力在王仲宝(即王俭,南朝齐文学家、目录学家)、阮孝绪(南朝梁目录学家)之上。’ “第三个问题,……” 随着韩老先生的描述,江水源突然感觉一幅生动的画面在自己面前徐徐展开,原先觉得枯燥乏味的历史、学术竟然如此精彩,它们不再是课本上单调的年代、事件、名词、意义,也不再是延年益寿的乏味工具,而是一种全新的趣味、一种充满冒险的探究、一种不一样的生活方式,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时刻会遇到什么样的问题:皇帝的儿子牵头挂名搞文化工程?戴震、邵晋涵是谁,翁方纲、王念孙是谁,王仲宝、阮孝绪又是谁?《国朝汉学师承记》又是怎样的一本书? “所以从其丰富内容上看,《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不仅仅是一本登峰造极的目录学著作,更是乾嘉以前三四千年的学术史,里面涵盖学者生平、版本知识、学科门类、各派优劣、治学方法等等诸多方面,值得后学者仔细琢磨寻味。”最后韩老先生如是总结道,然后掏出怀表看看时间:“啊呀,古人是下笔不能自休,我这是张嘴就不知自止,七扯八扯,居然一下子就过去了将近两个钟头,耽误二位的宝贵时间,让你们听我这个老头子在这里胡说八道,真是抱歉之至!” 江水源感觉他只是说了一会儿而已,完全没想到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徐阿姨和江水源一样意犹未尽:“每次听韩老先生讲课之前都觉得自己还不错,至少比常人多懂许多东西;但听完课之后才发现自己如此浅陋,不仅很多东西一无所知,而且即便知道的东西也是浮光掠影,不如韩老先生这般举重若轻、信手拈来,还能独出机杼。真是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令人叹为观止!” 韩老先生哈哈大笑:“小徐,难道不知道老头子血气既衰,戒之在得么?还给我戴高帽子、灌*汤?等会儿把我灌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家,你可得负责开车把我送回去!” “等会儿我请你们二位吃饭,吃完饭保证把你们送回去!”徐阿姨毫不含糊,当下就要起身招呼。 韩老先生摆了摆手:“小徐你这丫头真是,难道你没听过‘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饭,九十不留坐’这句谚语?我都八十多岁的老头子了,就算你敢留我吃饭,我还不敢留下来吃呢!别瞎忙活!老头子我就‘晚食为当肉,安步以当车’,慢慢走回去再晚点吃饭,就算又坐车又吃肉吧!” 江水源一直以为他是六七十岁,没想到他居然已经八十出头,马上恭恭敬敬地把整套《四库全书总目提要》送到韩老先生面前:“刚才不知先生高寿,言语行动多有冒犯,还请多多恕罪!这套《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还请您老先读,我等看完这些入门书籍再去向您借阅不迟!” 韩老先生一瞪眼睛:“小朋友,你看我韩先汝是食言而肥之人么?老头子身上虽然是有点肥肉,但绝不是背弃诺言所致。话说这套书也不是我要看,而是帮后辈们的小忙,反正前后已经花了不少时间,现在倒也不急在一时。所谓桑榆之光理无远照,只希望小朋友能朝阳之晖与时并明!”说着韩先汝把书推回江水源面前。 江水源起身对韩老先生深鞠一躬,以示谢意。 “小朋友请等一下!”徐阿姨叫住江水源,然后匆匆起身去另外一个房间翻检片刻,然后回来递给他几册旧书:“既然阿姨沾你的光有幸听到韩老先生高论,就不能白白占你便宜,现在阿姨就送你三本小书作为回报,一本是章太炎先生的《国学概论》,章太炎先生是俞曲园(俞樾)的弟子,号称清代朴学殿军,是清末民初最负盛名的学者和国学大师,这本小册子是他在二三十年代应邀在经世大学讲授国学的记录稿,由经世大学教授、著名学者曹集仁先生整理成书。书中精辟论述了国学的内涵以及研治国学的方法,系统介绍了传统经学、诸子学、文学的流变、对各时期学术发展的特点、代表人物、著作,都有精湛、独到的评价,堪称是国学入门的最佳读物。 “另一本是梁任公(梁启超)的代表性作品《清代学术概论》,为阐述清代学术思潮源头及其流变的经典著作。虽然梁任公治学略显粗糙、细腻不足,但是气概、眼光却足以笼罩全局,书中将清代学术从时代思潮的角度划分为四个时期,并对每个时期作了简要而中肯的评介,精辟分析了各个时期及其代表人物的成就与不足,可以让你迅速掌握清代学术的脉络,以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详细背景。 “还有一本则是刚才韩老先生提到的前清江藩的《国朝汉学师承记》。希望小朋友能认真学习,聪明人下笨功夫,在学术上做出一番成就,不辜负韩老先生的厚望!” 江水源对着徐阿姨再次深鞠一躬。 三十四、眼界 回到家后,江水源除了吃饭锻炼,整个周末都躲在房间里看书。 他先看的是徐阿姨送给自己的三本小册子。这三本书都不是很厚,最厚的《国朝汉学师承记》掐头去尾也不过才八卷一百多页,像《国学概论》和《清代学术概论》的主体内容都还不足百页,凭借江水源现在的阅读速度也就是半天工夫。但他更多时间是停下来静静掩卷沉思,仔细揣摩作者想要极力表达的精义,思索所谓的学术、学问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真正的学术、学问是什么样,江水源不知道,但他通过阅读《国学概论》和《清代学术概论》这两本小册子,在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个大致的概念,那就是必须超越教材以外、不在考试之中。在他看来,学校里学习的东西根本称不上学术,顶多就是入门常识、博取功名利禄的敲门砖,类似于书中所说的“帖括之学”(唐代明经科以帖经试士,即把经文贴去若干字,令应试者对答,类似于现在的填空题。后考生因帖经难记,乃总括经文编成歌诀,便于记诵应时,称“帖括”。后泛指科举应试文章),和学术、学问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而且功名、官位和学问高低并无明显关系。同样是清代著名学者,毕沅是状元,庄存与、王鸣盛、孙星衍、洪亮吉是榜眼,秦蕙田、卢文弨、赵翼、孙希旦、王引之、李文田是探花;而阎若璩、胡渭、余萧客、汪中、江藩等人则是数十年谋一举人而不可得,只能以布衣身份终老一生。即便是同样中进士,像纪昀、王引之、阮元等学者都官至尚书总督,而号称“前清学者第一人”的戴震六次会试不中,53岁时才因为学术成就显著,被乾隆皇帝特命参加殿试,赐同进士出身,任翰林院庶吉士,两年后病逝,——翰林院庶吉士在清代只是官员仕途的开始;再如著作等身的著名学者凌廷堪,在仕途上也不过就是安徽宁国府学教授,类似于今天地级市的教委主任兼市立中学校长。 尽管只是看了两本小册子,江水源却觉得自己眼界突然开阔起来,至少比同班同学的见识更高些。就好像某处有个美轮美奂的景观,绝大多数人对此一无所知,对此等美景也毫无兴趣,这是普通人。少数天资聪颖而又勤奋刻苦的人通过努力已经步入景区,认真观赏那些精妙绝伦的山水花草,无暇对外人描述里面的精彩之处,这是学者。还有一部分人知道某处有美景,也知道某些人进入了景区观赏,但是由于各种条件所限,还站在景区外面不得其门而入,这部分人可以称之为爱好者。相对于懵懵懂懂的普通人,他们的见识确实要高出一层。 江水源觉得自己就是最后一种人。 一般来说,普通人是在进入大学之后通过老师点拨、学长示范、环境熏陶,再加上自己领悟,才会从普通人向爱好者转变;也有不少人终其大学四年也没有意思到学习与学术、学问之间区别。而江水源在朱清嘉、韩先汝、书店徐阿姨等前辈有意无意的点拨下,居然在高一就意识到其中的不同,初步完成了角色转变,优劣利弊一时间还真难说清。不过江水源本人对于突然而来的转变倒是欣喜异常。 他便带着这样的心情和《国朝汉学师承记》开始了第二周的学习生活。 “江水源,你在看什么书?”蔡小佳发现江水源整个早自习都在聚精会神地看一本小册子,还不时在笔记本上记些什么,但那本书显然不是教材,于是在课间休息时忍不住问道。 “一本杂书!”江水源头都没抬。 中学生所谓的杂书,通常是克扣自己早饭钱从书店里租的武侠玄幻言情小说或者各种漫画,也有从夜市地摊上买来的少儿不宜读物。江水源也看杂书?蔡小佳明显不信,他是班长,品德优良,成绩又那么好,怎么可能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课外书? 江水源似乎发现了蔡小佳的猜疑,把封面给她看了几眼。 蔡小佳歪着头一字一句念道:“国朝汉学师承记?国语的课外辅导材料?” “呃……你可以这样认为!”江水源实在不好向这位淳朴的同桌解释,只好含含糊糊地承认道。 这时吴梓臣转过头来,笑嘻嘻地问道:“老大,是不是在准备讲话稿?据说这一周升旗仪式是一班的李知礼代表咱们高一新生发言,接下来就该轮到老大您了吧?” 李知礼不仅是中考全府第一名,还是这次分班考试第一名,这位双料冠军成为当之无愧的新生第一人,整个高一年级没有谁不知道这尊大神,江水源也不例外,何况军训期间俩人还同班、同寝室那么久呢?在江水源印象里,李知礼是个个子不高、戴着眼镜、沉默寡言的白净男生,有事没事就喜欢拿着一本英语字典躲在角落里念念有词,看上去就是一副学霸模样。 “不可能!”江水源斩钉截铁地否定道。 “怎么不可能?你是二班班长,又是分班考试的第二名,轮也轮到你了!” 江水源笑道:“按照你的意思,接下来十六周的升旗仪式就由咱们高一年级全部包办,让高二、高三的学长们在边上干等着、傻看着?” “嗯?当然不可能十六个班班长都上去亮相一回,但年级前三名绝对有机会!”吴梓臣笃定地说道。 “呵呵,小伙子,如果你觉得年级前三名就可以在全校师生面前抛头露面的话,那未免图样图森破了!你不想想,全校虽然是三个年级,但高二开始就分了文理科,其实相当于五个年级,如果年级前三名就有机会的话,那就相当于一下子占掉十五个名额。关键年级前三名根本不固定,这次月考可能是你们仨,下次可能就轮到我坐庄,怎么排?此外,总得给学生会会长、校长副校长、教导主任、年级组长他们留个露脸机会吧?还有什么学科奥赛一等奖得主、卖萌杯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者、省级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全国创新外语竞赛获奖者、中学生国学论难优胜者等等,你觉得一年四十周正常升旗能够排得过来么?”江水源觉得自己肯定有机会站到全校师生面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但绝不是现在,“再者说,我军训期间那件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负面影响也还没有散去,你觉得学校可能让我上去大放厥词么?” 但要说最主要的原因,江水源觉得还是自己在医院时直言无忌,大庭广众之下得罪了校长雷成雨,自然少不了自己的小鞋穿。 “还用调查么?不就是有人诬陷你用防晒霜,然后教官就不分青红皂白动手打人么?用没用防晒霜,咱们以前班上同学都能给你作证;教官打人,更是全操场老师学生有目共睹。还要怎么调查?”此时魏处默也转过头来说道。 吴梓臣非常同意魏处默的观点:“就是、就是!原因很简单,就是有同学嫉妒江老大的白,黑脸连长则是仇视江老大的帅,然后才发生了这档子事,学校需要调查那么久么?我看他们纯粹就是想大事拖小、小事拖了!” 其实江水源也有些怀疑校方是以“调查”为借口在用缓兵之计,但在吴梓臣他们面前却不会随便说出口,只是淡淡地笑道:“放心,这件事肯定有真相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天!”就在他准备转移话题的时候,班上一位同学在门口叫道:“班长,有人找!” 江水源还以为是韩赟或者谁找自己有事,赶紧快步走出教室,却发现是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看着衣着打扮和精神气质应该是高二年级学生。正在疑惑间,那人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好,你是二班班长?我是学生会文体部陈嘉尔,根据学校安排,今天下午第四节课在学生会302室召开新生班长座谈会,布置高一年级的社团招新工作,希望你能准时参加。” “今天下午第四节课,学生会302室?好的,我会准时参加!”这是江水源第一次被邀参加到那么高端的回忆,说起来还有那么一点兴奋和激动呢。 三十五、学生会会长 江水源刚回到座位,烦人精吴梓臣就凑了上来:“老大,谁找你?找你有什么事?” “十一班的浦潇湘想邀请山阳初中的老同学有空聚一聚,问我有没有时间。怎么,你想去凑热闹?”江水源没好气地说道。 吴梓臣顿时瞪大眼睛:“浦潇湘!就是那个校花浦潇湘?她邀您有空聚一聚?真的假的!” 魏处默和蔡小佳也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来短短数周时间,浦潇湘艳名已经传遍淮安府中高一年级的每个角落,成为大家公认的校花。 “用膝盖想想也知道是假的!”江水源忍不住冲吴梓臣翻了个白眼,“刚才是学生会来人通知今天下午开会,商议高一年级的社团招新工作。你以为会是什么好事?” “社团招新?看来某些不知所谓的无聊团体又开始哄骗那些精力过剩的热血少年去替他们烧水打杂了!”吴梓臣显然对中学社团颇为不屑:“话说,老大你和浦潇湘还是蛮衬的,尤其在相貌上,简直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而且还是初中、高中两届校友,没想着发展一下?” “像我这种五行缺美、八字缺钱的癞蛤蟆怎么可能吃得起那种一两五六百块钱的天鹅肉?就算做梦也得等睡着再说!”江水源面无表情地说道,“还有,如果学生会对招新人数有要求的话,你要敢胡言乱语惑乱军心,小心我打折你的狗腿!” 吴梓臣一脸狗腿子像:“放心、放心,小的绝对不乱说、不拆台,甚至关键时刻让我堵枪眼都没问题!” 下午第三节下课后,江水源依言来到学生会302室,发现不少人已经先到了,此时正分成男女两堆聚在一起儿低声聊天。其中男生班长基本上都是以前一班的同学,见到江水源少不得一阵寒暄。几位女生班长倒是眼生得紧,只有柳晨雨是老熟人,但她丝毫不给江水源面子,见他眼睛瞅过来,傲然扭头仰面四十五度看天,甩给江水源一个漂亮的后脑勺。 大家没说几句话,几个学生会干部模样的师兄学姐便昂然走进教室,走在最前面的那位赫然是数次出现在入学教育、升旗仪式上的学生会长司徒天远。他戴着黑框眼镜,穿着中学生很少见的粉色衬衫、黑色西裤以及锃亮的皮鞋,看上去就有一股少年老成的味道。有传言称,司徒天远的老爸是淮安府公署主任司徒炯,所以他才能在高三刚一开始就轻取学生会会长职位。实际上司徒天远并不仅仅是衙内那么简单,他在学校表现也相当优秀,短短两年多时间就先后获得了全省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全国信息学科奥赛二等奖、全国创新外语竞赛一等奖等诸多荣誉。雄厚的家庭背景、优异的学业成绩,再加上不俗的相貌,让他成为淮安府中无数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当选学生会会长一职也是众望所归。 不过江水源对这位会长大人的观感却很一般,因为他的举止言谈不像是高中生,倒像是个在官场浸淫十多年的老油条,表面上笑语嫣然一团春风,其实处处透露着圆滑、虚伪和世故。 司徒天远一行四五人自顾自在主席台就坐。确认高一年级十六个班的班长都到齐之后,陈嘉尔首先说道:“既然各班班长已经到齐,下面我们开始开会。在开会之前,我向大家介绍一下出席本次会议的学生会领导,他们是学生会司徒天远会长、韩瑶玲副会长,文体部况玉琼部长,大家表示欢迎!” 在噼里啪啦的掌声中,江水源愈发觉得别扭:说是召开新生班长座谈会,怎么感觉像是出席政府部门的工作会议? 陈嘉尔自然不知道江水源的感受,依旧一板一眼地说道:“本次座谈会共有四个议程,第一,司徒会长作重要讲话;第二,韩副会长讲话;第三、况部长布置社团招新工作;第四、各班班长就社团招新工作进行座谈。下面开始第一个议程,由司徒会长作重要讲话。” 司徒天远打量了台下众人一眼,然后开始作报告:“各位班长,大家下午好,感谢你们在开学伊始的百忙之中拨冗参加学生会组织的这次座谈会。我知道各位之所以被任命为班长,是因为你们学习成绩非常优异、各项表现非常突出,赢得了老师和同学们的广泛认可,才被赋予班长职责,发挥模范带头作用,协助班主任和任课老师做好班级管理。但我代表学生会全体干部,希望各位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能够积极参与到学生会的各项活动中来,为全校共同营造良好的学习环境。 “这次座谈会的主题是社团招新。众所周知,社团活动是学校良好学习环境的有机组成部分,我校领导对此也非常重视,曾先后数次做出重要批示,要求加强学生社团建设,积极丰富同学们的课余生活,充分提高同学们的文化修养、动手能力和综合素质。高一年级作为学校的新鲜血液和重要一员,必须广泛地参与到社团活动中来,而社团招新就是沟通高一新生与社团活动的最重要桥梁,希望在座各位班长能够高度重视此项工作。为此,我主要提以下几点要求,首先,……” 江水源最初以为座谈会跟初中时元旦茶话会似的,大家围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嗑瓜子、吹牛唱歌吃水果,没想到却是听学生会干部作长篇大论,不禁有些后悔没把《国朝汉学师承记》拿来,可以趁着台上废话的时间多看几页的。用余光瞟了瞟李知礼,发现他低眉顺眼正襟危坐,同时嘴里念念有词,估计在温习早前背诵的单词。再看看柳晨雨,那丫头倒是认真,正捏着笔在本子上吭哧吭哧记着什么,还不时抬头望主席台几眼,一副兢兢业业的样子;其他人也大多如此。 无奈之下,江水源只好继续听司徒天远他们胡扯。 尽管这些高中生极力模拟政治人物,言辞、动作与年龄的反差令人忍俊不禁,但仔细这么一听,还真让江水源听出不少门道。像司徒天远作报告完全没有任何稿子,就是信口讲了十多二十分钟,但非常有条理,用词搭配也非常雅驯,再配上恰当的眼神和手势,确实显得胸有锦绣卓尔不凡。可以想见,他的讲话能够如此从容,肯定是家庭环境耳濡目染,再加上久经考验百炼成钢。 相比之下,韩瑶玲和况玉琼就差许多,她们俩基本上是对着稿子照本宣科,偶尔有离题发挥的地方,也会经常出现卡壳,“嗯”“啊”“这个”“那个”之类的语气词不绝于耳。但她们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离题发挥,而且神情自若,脸不红心不跳,也算是人才。 江水源忍不住感叹道:单单从这三人的说话方式上,就能明显看出为什么他们一个是学生会会长,一个是学生会副会长,而另一个只能是文体部部长。除了学习成绩,个人素质修养在这短短十多分钟讲话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果然不愧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座谈会进行到第四项议程,各班班长就社团招新工作进行座谈。司徒天远笑着说道:“刚才我和瑶玲会长、玉琼部长都先后抛砖,下面有请各班班长对社团招新工作各抒己见,各位在发表高见时请先自我介绍一下,也让我们认识认识高一年级的年轻才俊。我看就按照班级顺序先从一班开始吧!” 李知礼首当其冲,有些拘谨地说道:“大家好,我是一班的李知礼。对于社团招新工作,我没有什么意见,就是保证做好安排的工作。谢谢!” 显然司徒天远对新生班长干巴巴的发言早有准备,闻言点了点头:“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双料状元李知礼?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希望以后有机会多多交流。下一位是二班班长!” 江水源刚才听司徒天远的脱稿发言正有些心痒难耐,想找个机会看看自己能不能做到,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到眼前,当即有如播音员附体:“尊敬的司徒会长、韩副会长、况部长、陈部长以及各位同仁,大家好,我是高一二班的江水源。刚才有幸聆听司徒会长和韩副会长的重要讲话、以及况部长的工作部署,我们感到非常振奋。回去之后,我们将组织全体同学加以学习传达,认真领会会议精神,深入贯彻会议要求,全面落实会议部署,扎实推进班级建设,营造良好学习环境。为此,我们将通过以下五方面推进社团招新工作,首先是积极宣传,全面发动。……通过以上五方面努力,有效形成上下联动、全员参与的生动局面,让社团招新工作成为未来一段时间同学们课余生活的主旋律,确保此次会议精神在我们高一二班落地生根、开花结果。谢谢大家!” 看看腕表,正好是预期的五分钟! 三十六、柳大班长的另一面 教室内有那么四五秒钟陷入一片静寂,最后柳晨雨那丫头实在绷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显然作为初中三年同班同学,她没少见识江水源的贫嘴。教室里随之笑声一片。司徒天远脸色微微有些发黑,但他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转脸对文体部长况玉琼说道:“玉琼部长,你不是说学校广播站缺人么?我看江水源同学就很不错嘛!” 韩瑶玲也大为赞同:“司徒说得没错,江水源同学声音清脆、口齿伶俐、吐字清楚、条理清晰,形象也好,稍加培养,绝对是咱们广播台的台柱子!以后学生会组织什么活动,让他出面当主持人,估计再大的场面也撑得起、镇得住。” 况玉琼非常凑趣,闻言似假还真地问道:“怎么样江水源同学,司徒会长和韩会长都力荐你,有没有兴趣到广播站屈就一下?只要你肯来,保证让你声闻全校!” 主持人和演艺人员等在清末民初被称为“俳优”“倡伎”“戏子”,是下九流行当,社会地位非常低下,坊间流传有“表子无情,戏子无义”的谚语,把他们与**从业者相提并论,其卑贱可见一斑。尽管近百年来文化事业飞速发展,社会各阶层渐趋平等,主持人和演艺人员等也红得发紫、日进斗金,但各种丑闻层出不穷,名声依然不佳,普通人基本上都不屑于从事这一职业。所以江水源很不以为意地撇撇嘴:“抱歉,我的理想是以司徒会长和在座各位为榜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做个名副其实的学霸,对诸位的拳拳盛意只能敬谢不敏!” 司徒天远笑道:“我觉得这个建议不错,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接下来有请三班班长发言。” 其实司徒天远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并没有当真的意思,故而很快调转话题。柳晨雨是久经杀阵的老牌班长,此时毫不怯场,对社团招新工作侃侃而谈。只可惜有江水源这个“播音体”珠玉在前,她的表现明显逊色许多。 又鼓捣将近半个小时,这场有名无实的座谈会才最终结束。因为等会儿还要上晚自习,一群人吵吵嚷嚷地直奔学校食堂。出门时,江水源发现柳晨雨竟然走在自己旁边,便顺口问道:“班长,有没有想好报哪个社团呀?” 根据淮安府中规定,每位在校学生都必须参加一个社团,在社团中的表现作为社会实践分数记入个人档案,直接关系到将来保送资格和高考录取,由不得学生不重视。当然,为了防止学生舍本逐末,学校又规定学生最多只能同时参加两个社团,而且必须学习成绩在班上排前50%的学生才有资格报第二个社团,限制非常严格。 这次柳晨雨倒没有扭头亮后脑勺,而是反问道:“你呢?” “我?可能会报国学讲谈社吧?” 淮安府中的学生社团五花八门,林林总总足有上百种之多,既有阳春白雪的钢琴社、古琴社、歌剧社,也有下里巴人的轮滑社、漫画书屋、武侠奇幻爱好者联盟。话说江水源从小接受放羊式教育,没参加过任何兴趣班,对于阳春白雪一窍不通,对于下里巴人又看不上眼,挑来挑去只能选些学霸养成社团。作为全国著名重点高中,淮安府中从来不缺那种学霸养成社团,基本上高考有加分的项目都成立了相应的学生组织,比如针对学科奥林匹克竞赛的奥赛社、针对中学生国学论难的国学讲谈社、针对卖萌杯新概念作文大赛的今雨文学社等等。不过这些社团的门槛都相对较高,绝大多数都会对申请者进行专门考试以挑选优秀成员。正好江水源最近看了几本国学书籍,感觉对国学很有些兴趣,便暂时圈定了国学讲谈社。 “你打算以后分班时学文科?”柳晨雨有些惊讶。 也难怪柳晨雨惊讶,自国父孙元起以来科学技术便大行其道,“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成为几代人的信条。像淮安府中高一年级十六班,等到高二文理科分班时至少会有十二三个理科班,文科班只有三四个。而且文科班素来以“两多”著称,即女生多、差生多。一般来说,成绩好的男生很少有人会自甘堕落,主动选择到文科班就读的。 江水源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念文科,当即愕然道:“不打算啊!为什么这么说?” “那你报国学讲谈社干什么?” 江水源这才醒悟过来:确实如柳晨雨所言,国学涵盖中国古代文、史、哲等诸多方面,如果学文科的人报国学讲谈社,可以对国语、国史、地理、品德等课程有很大促进作用;而学理科的人去国学讲谈社里扑腾有几个意思?物理、化学、生物哪门学科用得上国学知识帮忙? “嘿嘿,我报国学讲谈社纯属个人业余爱好,跟文理分班毫无关系!”江水源干笑几声然后反问道:“那班长你呢?” 柳晨雨迟疑片刻后答道:“我想报奥赛社!” 奥赛社是淮安府中顶级社团之一,这主要体现在学校大力支持、社员要求严格和竞赛表现优异三个方面。首先说学校大力支持。淮安府中为了表示对学科奥赛的高度重视,在图书馆专门为奥赛社划定一层楼作为学习训练场地,并积极搜罗各种竞赛资料,配备专业教师加以指导。其实这也可以理解,像全国性奥赛和国际性奥赛背后甚至有国家力量的支持,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竞赛培训自然会得到校方的鼎力资助。加上高考对奥赛优胜者有优惠政策,家长也是大力追捧。而且学校为学生提供支持,而学生为学校争得荣誉,巩固重点中学地位,本来就是件互利互惠的事儿,大家何乐而不为?否则单凭几个中学生在那里闭门造车小打小闹,能有多大出息? 其次说社员要求严格。正因为社会、学校和家长对学科奥赛的高度重视,导致全校学生对于奥赛社都是趋之若鹜。而申请入社的人多了,奥赛社挑选的余地更大,标准也愈发严格。时至今日,奥赛社共分数学、物理、化学、生物、信息学五个组,每组面向每个年级只招收二十人,也就是说,高一年级将近九百人中顶多只有一百人入选。再刨除李知礼这样能够横扫四五门的学霸,最后能有六十人入闱就算邀天之幸了!而且每组选拔考试都只侧重一门,综合成绩不佳的偏科者同样具有竞争优势,在如此情况下,连中考全府第五名、分班考试全校第三名的柳晨雨都变得不自信起来。 学校大力支持,社员优中选优,在竞赛中取得优异成绩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在入学教育时,江水源等曾有幸参观过奥赛社所在的那层楼,楼道两侧墙壁上挂满了各届在奥赛中取得优异成绩的师兄师姐的照片。经过几十年积累,只有获得国际奥赛奖牌和全国竞赛一等奖才能单独占据一张墙壁;只有省级一等奖以上得主才有资格配上图片,而昔日省级竞赛二等奖、三等奖得主已经由照片变成名字,憋屈地蜷缩在最后一张统计表上。 一个女孩子竟然有如此明晰的学业规划,而且敢于主动面对困难挑战,江水源对此还是非常佩服的,当下又问道:“那班长准备报考奥赛社的哪一组?” “我也不知道!”柳晨雨鲜有地露出苦恼的表情:“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哪一门、擅长哪一门,实在不行只能先每个组都报名试试,看看哪一组能考上再说!你呢,不报化学组试试?你从初中开始化学就一直很好,再加上有江老师辅导,要报考的话肯定没问题!” 江水源被柳晨雨说得有点心动,但嘴上却没有轻易松口:“我那点化学成绩也就在班上勉强拿得出手,现在淮安府中高手如云、牛人如雨,哪敢随便嘚瑟?小心被人听见虐得满地找牙!要不我也学学班长你吧,每个组都报名试试,看看最后哪一组能考上再说,这叫‘全面撒网,重点捕捞’。” 柳晨雨娇俏地横了江水源一眼:“江大班长您还是高抬贵手少报几门吧,给小女子留条活路行不行?” 这是江水源首次见识到柳晨雨柔媚嬉笑的一面,顿时大为错愕,情不自禁上下打量柳晨雨一番,这才发现原本威风八面、傲视群雄的女强人,其实更是个清丽可人、才貌双全的软妹子!或许是感受到江水源炽热的目光,她的脸颊、耳垂、脖子渐次红了起来。柳晨雨忍不住嗔怒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的贼眼给挖出来!” “我没看、我什么都没看!”江水源急忙辩解道,然后赶紧换个话题:“对了班长,你那妹妹现在怎么样了?” “首先,她的脑袋有问题,不提到某人时是个白痴,提到某人后就变成了花痴,现在还在精神病院做最后抢救。其次,我郑重警告你,不准你打我妹妹的主意,否则,哼!”说完柳晨雨一扭头,甩给江水源一个漂亮的后脑勺,径自扬长而去。 三十七、踢馆? 望着柳晨雨远去的背影,江水源忍不住摇头道:这丫头总是那么阴晴不定难以捉摸,照这样下去,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就在江水源感慨的时候,吴梓臣冷不丁从某个角落冒了出来,一脸八卦地问道:“老大,刚才那位是嫂子吧?有空介绍给小弟认识认识呀!” 江水源恨不得一脚把他给踢飞:“你脑袋里面还有没有正常工作的脑细胞?难道你脑袋长头上就是纯粹为了看起来高点么?刚才那位是三班班长柳晨雨,我们初中是同班同学,今天碰巧在一起开会,就顺便聊了一会儿。如此正常而纯洁的关系结果被你想成了什么?” 吴梓臣拍了拍胸口:“原来不是嫂子,那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什么?”江水源奇道。 “呃……依我看那位美女绝对是小辣椒,要是她做了嫂子,小的绝对会一天被骂三回!既然她不是嫂子,小的这颗心当然也就放回了肚里。”吴梓臣嘿嘿傻笑几声,接着又问道:“老大,今天开会有什么重要消息?说出来让小的开开眼界!” 江水源心道让这个八婆先给班上同学通通气也好,当即便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学校社团准备招新,学生会要求咱们高一新生每人都必须参加一个社团,成绩在班上排前50%的可以同时报两个。个人在社团中的表现作为社会实践分数记入档案,直接影响到将来的保送资格和高考录取。这些是学校社团目录和相关报名要求,你先拿去看看吧!” “那老大你准备报哪个社团?”吴梓臣一边接过材料一边信口问道。 江水源道:“具体还没想好,或许会在国学讲谈社与奥赛社之间二选一吧。你呢,有什么打算?” 吴梓臣挠挠头:“不知咱们学校有没有美发美容或者化妆方面的社团,如果有的话,我倒想进去和他们好好切磋切磋,提高一下自己的技艺!” 江水源忍不住以手扶额:“拜托,你觉得一所正常的学校里面会有那么奇怪的学生社团么?” “怎么奇怪了?”吴梓臣有些不满:“这世上谁不希望自己更漂亮一点?毕竟不是人人都像你和浦潇湘那样祸国殃民!不漂亮的希望漂亮一点,漂亮的希望更漂亮一点,大多数人又不想在自己脸上动刀子,怎么办?只有借助于化腐朽为神奇的美发美容或者化妆术。时至今日,上至国家政要、商界名流露面,下至影视明星、电视主持上镜,乃至平民百姓出门上街,谁不需要收拾打扮一番?怎么说起美发美容和化妆社团就奇怪了呢?” 江水源蓦然想到如果自己不是侥幸遇到水北娘娘的话,对于相貌的追求会不会误入歧途,最后和眼前这位一样极端迷恋美发美容与化妆术,乃至变成“动静粉帛不离手,行步顾影”的自恋狂呢?想到此处,江水源觉得汗涔涔下,立即诚恳地道歉道:“对不起吴梓臣,刚才是我失言,爱美之心确实是人皆有之,美发美容与化妆术也是大有用武之地!” 见江水源赞同自己的观点,吴梓臣马上变得眉飞色舞:“老大,你也这样觉得?其实美发美容与化妆术的真正乐趣在于看着各色人等任由自己搓圆捏扁、帅哥美女在自己手中变化莫测。即便是浦潇湘这等绝色,在美发美容时也是任由化妆师轻薄,如此想来岂非人生一大乐事?” “你的爱好还真是异于常人!”江水源听得冷汗直冒,顿了一顿才接着说道:“现在我要去食堂吃饭,这些材料你先拿去看吧,记得一定要保存好,如果发生遗失损毁,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吴梓臣拍着胸脯保证道:“老大放心,小的一定人在阵地在!如果发生遗失损毁,不劳老大动手,小的主动自裁以谢天下!” 接下来的几天里,社团招新成为高一年级最热门的话题,同学见面没说几句就会关切地问道“你报哪个社团?”“弄墨书法社还招人不?”“烂柯棋社给分高不高?”江水源也未能免俗,在权衡良久之后决定还是同时报奥赛社和国学讲谈社,因为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谁也无法确定自己能不能考取竞争激烈的奥赛社,这时留一条后路就显得尤为重要。 话说以前某届有位成绩优秀的师兄就过于托大,对奥赛社志在必得,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落榜。谁知天不遂人愿,小概率事件偏偏就发生了!要知道学生在社团中的表现会作为社会实践分数记入个人档案,如果没有参加社团,那就意味着零分,会影响到将来的高考录取。而奥赛社公布成绩时,其他社团都已经完成任务鸣金收兵,那哥们最后只好闭着眼睛进了无人报名的天鹅芭蕾舞团,成为轰动一时的趣闻。 谁知奥赛社一直没有消息,倒先接到了国学讲谈社的面试通知。江水源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按照规定时间来到国学讲谈社。 由于有全国中学生国学论难的赛事,国学讲谈社也勉强算得上是学校顶级社团之一,但却根本无法和奥赛社相提并论,其表面原因是学校文科班学生较少、学生成绩较差,但深层原因却是现在科学技术独领**,国学已经渐趋衰微。故而国学讲谈社只在学生活动楼的二楼占据了两间教室,一间作为社长社员处理日常事务的办公室,一间作为学习讨论的会议室。 当江水源走进作为面试场所的会议室时,最先注意的不是一男两女三位考官,而是四周靠墙而立的书架上满摆着的国学典籍,其中甚至不乏线装本旧书,想来这些都是以前数十届国学讲谈社学长们辛勤搜罗的成果,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江水源还没来得及问好,就听见对面坐在右手边的女孩子惊叹出声道:“哇!咱们国学讲谈社终于来了个帅哥,而且还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妖孽级帅哥,不枉我暗地里祈祷那么多回!社长你还犹豫什么,赶紧直接免试录取呀,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咱们只要让这位帅哥穿上汉服照几张艺术照贴出去,保证文科班那些丫头春心荡漾,争着抢着报咱们讲谈社!” 江水源满头黑线,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进了十字坡孙二娘的包子铺。 坐在正中间的那个戴眼镜女生略显老成,此时也有些无地自容,但还是勉强维持住局面:“陈荻副社长,我们现在正在面试新社员,请你保持冷静!虽然这位江水源同学非常优秀,会增添我们社的人气和实力,但是该走的环节还是要走的,免得将来留人口实!” 左手边的男生更是满脸肃穆:“刘社长说得极是!咱们国学讲谈社可是淮安府中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老牌社团,挑选社员必须慎之又慎、宁缺毋滥,不能随随便便把阿猫阿狗放进来,免得坏了社团的清誉!这年头绣花枕头不要太多,如果仅仅因为相貌出众就高抬贵手,别人会笑话咱们是国学社还是选美社?” 江水源冷冷地说道:“这些也是你们面试的一部分?” 中间那位刘社长急忙说道:“刚才我们故意说笑是想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下面真是开始面试。请问你读过哪些国学典籍?我们好依照你学习的内容出题。” 江水源看了看周围如山的典籍感觉有些羞愧:“我是前不久才刚对国学感兴趣的,看过的国学典籍寥寥无几,只大致翻过《四书章句集注》和《国朝汉学师承记》两本书,略略知道些皮毛,对于里面深奥蕴意都不是很了解。” 那位男生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出《论语》里面的简单题目让你回答。第一题是填空题,如果‘君子不’三个字后面有个空,按照《论语》原文你会填什么字?” “君子不?”江水源下意识的反问道。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陈荻副社长还以为江水源对《论语》不太熟悉,当下赶紧宽慰道:“不要着急,慢慢想,只要随便说出一个就算过关!” 江水源眨眨眼睛,慢慢答道:“《学而篇第一》中有‘君子不威则不重’,所以可以填‘威则不重’四个字;《为政篇第二》中有‘君子不器’,可以填‘器’字;《述而篇第七》中有‘吾闻君子不党’,还可以填‘党’字;《乡党篇第十》中有‘君子不以绀緅饰’,不知道能不能填‘以绀緅饰’四个字?《颜渊篇第十二》中有‘君子不忧不惧’,填‘忧’字、‘惧’字应该都可以;《卫灵公第十五》中有‘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是以填‘以言举人’、‘以人废言’也能算正确;同一篇中还有‘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可以填‘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八个字么? “《阳货篇第十七》中有‘君子不入也’,又可以填‘入’字;《微子篇第十八》中有‘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应该能填‘施其亲’和‘使大臣怨乎不以’两个答案;《子张篇第十九》中有‘是以君子不为也’,还可以填‘为’字。我能想到的就这么些,不知道有没有遗漏?” 听闻江水源的答案,那位出题的男生和刘社长不禁面面相觑,而陈荻更是撸着袖子直接站起身来:“帅哥,你该不会是来踢馆的吧?”————含泪求梦想杯票票,周末努力双更! 三十八、愿做图书管理员 实话说,那位男生出的题目确实不算难,基本上读过《论语》的人都能记得“君子不党”“君子不器”“君子不忧不惧”“君子不以言举人”之类的著名论断,临场顺口说出一两个来也并非难事。但难的是像江水源这样从头到尾一个不落地数出来!可以想知,能做到这一点的必须要对《论语》全文掌握得滚瓜烂熟,否则绝难做到如此举重若轻。——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如同陈荻所言,事先知道题目,提前背好答案,故意扮猪吃老虎踢馆来了! 现场气氛顿时有些萧瑟,那位男生和刘社长的眼神也变得不善起来。 江水源摸摸鼻子:“踢馆?这道题目如此简单,读过《论语》的应该都知道答案吧?”言下之意不是我军太狡猾,而是贵军太无能! 是的,读过《论语》的应该都知道答案,但大多数人只知道其中一两个答案,能够逐篇逐节如数家珍的却寥若晨星!刘社长用眼神对左手边的男生微微示意,言下之意不言自明:给这小子上点眼药,免得让他以为咱们国学讲谈社无人! 那位男生略一沉吟之后开口说道:“下面进行第二题。据史料记载,清代巨贪和珅年轻时家境贫寒,曾在宫中担任三等侍卫。某次乾隆帝突然决定外出,銮仪卫却仓猝之间找不到黄龙伞盖,乾隆帝随口说道:‘是谁之过与?’和珅此时正好当值,应声答道:‘典守者不得辞其过。’从而得到乾隆帝的赏识,开始了他飞黄腾达的仕途。现在问题是他们这一问一答分别出自《论语》哪一章?” 江水源朗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谁之过与’应该出自《论语》的《季氏篇第十六》,而‘典守者不得辞其过’并非《论语》原文,而是朱熹对‘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一句所作的解释,即‘在柙而逸,在椟而毁,典守者不得辞其过’。不知我回答的对不对?” 面试的三人都张大嘴巴,满眼俱是惊疑之色:这家伙真的不是踢馆的?刚才他还说自己只是大致翻过《四书章句集注》么,怎么现在连朱熹的注释都能熟练背诵了?要是他这样都只算略知皮毛,那我等三人岂不是连皮毛都没摸着? 不行,必须要给他点厉害瞧瞧! 那位男生咬咬牙道:“接着第三题。既然你对《论语》这么熟,那请问《论语》总共有多少则?” 这个问题确实非常刁钻,因为很少有人会注意这等细枝末节的问题,而且自古以来不同注释者对于《论语》的章节分合也意见不一,像《述而篇第七》中“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子于是日哭,则不歌”,朱熹《四书章句集注》把它们当作一则,刘宝楠《论语正义》则把它们当作两则,所以《述而篇第七》就有三十七则和三十八则两种说法。另外《论语》中还存在前后重复的章节,比如“巧言令色,鲜矣仁”一则既出现在《学而篇第一》,也出现在《阳货篇第十七》,很难说它们是一则还是两则。所以《论语》究竟有多少则,说起来还真是一笔糊涂账! 江水源听完问题也是一愣神:“嗯?《论语》有多少则?” 见江水源有些吃瘪,那个男生顿时得意起来:“不错,我问《论语》有多少则,请你尽快作答,后面还有其他面试者等着呢!” 江水源反问道:“那你知道《论语》总共有多少则么?” “呃……”那位男生完全是临时想起这个问题,故意拿来刁难江水源,他自己还真不知道答案。但事已至此,只好硬着脖子答道:“我自然知道答案,但现在是我考你,而不是你考我!” 江水源岂会看不出那位男生是煮熟的鸭子嘴硬,马上紧逼一步:“既然师兄知道答案,那麻烦你把它写出来,等会儿咱们互相印证一下,看看我说的对不对,如何?” 陈荻奇道:“你知道答案?” “不好意思,虽然可能要花费一两分钟时间,但我确实知道答案!”江水源信心满满地答道。 现场气氛有些胶着,坐在中间的刘欣盈感觉傅寿璋与江水源之间就像两位高手在玩炸金花,各自不知道对方的底牌,都在暗中揣度对手究竟是胸有成竹还是在虚张声势。这场较量不仅考验学识渊博程度,也考验双方各自的胆气和观察能力,只是赌注并非寻常的金钱财物,而是自己在社团中的名誉! 然而江水源却知道自己是稳赚不赔的,因为早在八百多年前,闲得蛋疼的朱熹同学在撰写《四书章句集注》的《论语集注》时已经在每篇下面注明共有多少章,如果傅寿璋非要较真的话,顶多就是浪费一两分钟时间把二十篇的数目加一下,难道四位数以内的加法还能难倒一位高中生? 刘欣盈见气氛愈发僵硬,赶紧出面打圆场道:“好啦、好啦,咱们国学讲谈社的规矩是面试三题答对两道即可进入下一轮筛选,既然江水源同学已经答对两道题通过面试,那么第三题正确与否已经无关紧要。时间紧迫,咱们还是有请下一位面试者吧!” 江水源并非恃才傲物赶尽杀绝之人,见刘欣盈出面斡旋,便准备就坡下驴起身告辞。谁知傅寿璋却不依不饶:“且慢!既然题目已经出了出来,那无论答对答错总要有个说法才行,否则就这样不明不白敷衍过去,岂是我等应有的读书治学态度?” 江水源笑道:“既然这位师兄要我回答,那你总得先有个标准答案吧?否则你怎么知道我答对答错呢?” 傅寿璋脑筋急转,心道《论语》自己也曾仔细看过几遍,印象中每篇长短不齐,但平均起来都在25则左右,全书共计20篇,估计总数约在500则上下,于是提笔在纸上写下“500则左右”,然后说道:“我已经写出自己的答案,现在轮到你了!” 江水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过脸对陈荻说道:“这位学姐,不知你们社里有没有《四书章句集注》,麻烦你找来验证一下,看看我有没有算错,免得等会儿有人说我是信口雌黄。” “好嘞!帅哥你稍等,我马上给你找来!”陈荻好像是唯恐天下不乱,马上屁颠颠地起身开始翻找《四书章句集注》,一会儿工夫还真让她找到一本:“帅哥,书找到了,你要我怎么做?” 在陈荻找书的这段时间里,江水源已经算出了结果,此时闻声答道:“我的答案是498则或482则,为什么会有两个数字呢?那是因为《乡党篇第十》原本为一章,宋朝时朱熹把它分成了17节。如果按照原来的旧说,答案就是482则;若是依据朱熹的分法,那便是498章。这位师姐,您可以打开你手中《四书章句集注》的《论语集注》,每一篇下面都有具体数目,麻烦你把它们加起来验算一下,看看最终结果是否如在下所言?” 陈荻立刻拿出纸笔算了起来,几分钟后她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景仰之色:“帅哥你好厉害,所说的答案完全正确!请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读的《四书章句集注》?怎么记得那么牢?是不是你已经可以把整本书倒背如流?” 傅寿璋倒也光棍,很干脆地把自己的答案亮了出来:“实在惭愧,我只知道全书大致有500则左右,却不如你这般具体精确,足见学弟对于《论语》掌握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炉火纯青的地步,在下佩服!希望有时间能和你继续切磋,共同进步!” 刘欣盈笑道:“既然两位副社长都对江水源同学大加推崇,依我看就不必再经过下一轮筛选了,直接录取为咱们国学讲谈社的社员吧!陈荻、傅寿璋,你们两个意下如何?” “没问题!这位学弟长得这么帅,学问还这么好,别说直接录取,就是叫我把副社长位子让给他,我都举双手赞成,绝对没有半点异议!”陈荻真是放言无忌、快言快语。 “我也赞成!如果需要,傅某也可以随时推位让贤。”傅寿璋同样表态道。 刘欣盈抚掌道:“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以前不是一直由我兼任宣传部部长职务么?既然江水源同学在咱们社内呼声这么高,不如就让他暂时出任宣传部副部长,主持宣传部工作吧!怎么样?” 陈荻、傅寿璋异口同声道:“同意!” 江水源没想到自己刚通过面试就连升三级,荣任宣传部副部长之职,照这样下去,将来做个社长、副社长应该易如反掌。只可惜他志不在此,如今唯一能让他感兴趣的是如何做学霸、做学问,所以连忙拒绝:“我不同意!”或许觉得拒绝有些辜负他们的好意,江水源又补充道:“如果三位学长真的有心抬爱在下,那就让我做你们国学讲谈社的图书管理员吧!” 三十九、烦人精写诗 在华夏大地,图书管理员可是个神一样的职业,里面潜藏着无数扫地僧一样的神人,古代如紫气青牛李真人(老子)、身残志坚太史公(司马迁)、私改国史班参谋(班固),当代有改天换日毛太祖、土匪文青沈老师(沈从文)、不务正业管不语(莫言)等等。 据说国父孙元起对图书管理员也非常重视,当年他曾在百忙之中拨冗视察经世大学图书馆,对其中一位湖湘籍青年临时工关怀备至,不仅解决了他的编制、职称、待遇问题,还勉励他努力学习,安心从事本职工作,做一个对国家、对民族有利的人,成为图书馆界传颂一时的佳话。 刘欣盈等人显然没想到江水源的志向竟然如此远大,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到底还是陈荻神经粗大,马上答道:“咱们讲谈社没有图书管理员的职位,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以宣传部副部长的身份负责图书管理工作,否则免谈!” 刘欣盈和傅寿璋都连连点头。 江水源权衡片刻,终究舍不得满屋子的图书。尽管很多书自己可以去书店买,也可以从图书馆借,但终究不如担任图书管理员随时取用来得便利。于是答道:“那好吧!不过咱们可得约法三章,我在讲谈社只负责图书管理,其他事务还麻烦你们另请高明。” “好说、好说!”陈荻满口答应,但她心里却在想:等你正式加入国学讲谈社,做不做别的事务要由得你做主么?难道你不知道什么叫胳膊拧不过大腿?对了,到时候一定要让他穿上汉服好好照几张古风的照片,就算不拿来做社团宣传,自己私下收藏想来也是极好的! 可惜江水源现在还没参透殷女侠“长大了之后要提防女人骗你,越是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的真理,以为学习国学的都是笃信好学、守死善道之辈,便对陈荻所言信以为真。感觉自己从此后路无忧,而且可以时常来翻看各种典籍,当下起身对三人深鞠一躬,真心诚意地说道:“谢谢三位学长!” 从国学讲谈社面试回来,江水源又开始备战奥赛社。因为国学讲谈社虽然是条不错的退路,但他觉得自己终究还是要选理科的,国学可以作为兴趣爱好,却对自己学业帮助不大,远不如奥赛社来得效果明显,所以他还是听从柳晨雨的建议,把奥赛社作为自己首选目标。 老爸江友直当年也参加过省里面的学科奥赛,而且获过全省三等奖,对于如何备战颇有心得。他的观点就是要想考得高分,只取决于两个因素:首先是天赋。就好比树上掉下一个苹果,砸到普通人可能砸出肿包、砸出脑震荡,偏偏砸到牛顿就能砸出震铄古今的万有引力定律!同样是洗澡,普通人也就能洗出一身清爽,偏偏阿基米德就能洗出阿基米德定律。同样是敲盘子,普通小孩能吵得天怒人怨,偏偏帕斯卡就能敲出声学振动原理。这怎么能比?所以要是遇到这种人,你就顶礼膜拜自认倒霉吧! 其次是勤奋。这又可以细化为两个方面,一是拼命做题,不断增强自己的解题技巧,总有一天会把所有的知识和题型全部掌握,等你在考场上拿到试卷时发现上面的题目都似曾相识,或者说是“这个妹妹我曾见过”,那无疑就占得了先机;另一个是拼命看书,不断丰富自己的知识储备,等你某天知识丰富到一个更高层面,再回过头看奥赛题目,就好像中学生来做小学生的暑假作业似的,再难也程度有限! 说到此处,老爸江友直有些感慨,觉得自己当年本来就天赋不足,有心在勤奋上大下苦功,在奥赛上取得个好名次,却囿于家庭贫困、学校教学落后,很难找到丰富的学习资料、接受专业师资的指点。尽管花费不少苦功,最后也只能以全省三等奖惨淡收场。 江水源觉得自己和老爸的情况恰恰相反:经过水北娘娘赐予的手镯改造,天赋上没有太大缺陷;而如今身在淮安府中,学习资料和专业师资也不缺乏,唯独没能像老爸那样下大力气吃苦功!为此,他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学习计划,即上课时拼命看书、自习时拼命做题。像《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唐诗三百首详析》之类的国学书籍只能在上国语课、晚上睡觉前看二三十页。 好在同桌蔡小佳非常乖巧,虽然对江水源上课时不务正业有些好奇,但绝不会多管闲事,顶多就是私下里或明或暗地劝江水源上课时要注意听讲,再过几个星期就要月考之类的。 相比之下,烦人精吴梓臣就难对付多了。他经常会在上课时趁老师不注意猛然回头,一言不发上下打量江水源或蔡小佳几眼,然后默默转过头去。如果让他发现有什么异常举动,绝对会打破砂锅刨根问底:“老大,你在看什么书?”“为什么现在看高二的数学教材?”“你能看得懂么?”“要是遇到不懂的地方怎么办?”……能把你给烦死! 就在江水源不胜其扰,准备好好和他谈谈的时候,吴梓臣却一反常态突然沉默下来,整个上午都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一副发愤图强的模样。这倒让江水源好奇起来,趁着他课间外出的时候,悄声问魏处默道:“老魏,吴梓臣那丫今儿怎么了?不大对劲啊!” “还能怎么着?受打击了呗!”魏处默笑嘻嘻地答道。 江水源愈发好奇:“受打击?凭他那堪比军事要塞的强悍的心理防御能力,普通人谁能打击得了他?” “你不知道?” “真不知道!” 魏处默瞟了门口一样,然后简要介绍道:“这哥们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社团招新居然报了个健美操协会,结果人家面试时看到他那豆芽菜身形,二话没说就让他另谋高就。他又想加入篮球协会,篮球协会的面试是定点投篮,他倒好,五个球一个没投进,负责面试的那位学长当时就黑下脸来!他又改报羽毛球社,谁知测试时又被一个小姑娘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再次铩羽而归。 “昨天下午他不知受谁怂恿,突然报名参加今雨文学社。文学社倒也没难为他,只是出了个《啊,青春》的题目,让他回来写篇作品今天下午交过去,体裁不限。结果这哥们竟然选择了现代诗,一上午就跟便秘似的在那里憋啊憋,也没看他憋出多少字来!” “他写诗?”江水源一脸难以置信。生活中如此八卦鸡婆的人在文学体裁上居然选择了语言高度凝炼的诗歌,说出来谁信呐?“他该不会写‘大海啊你全是水,骏马啊你四条腿,美女啊你说你多美,鼻子下面居然长着嘴’之类的梨花体打油诗吧?” 蔡小佳听完笑得直捂肚子,魏处默则是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据我观察,那哥们写得就是这风格!” 江水源还想问问吴梓臣究竟写些什么,却看见他已经走了进来,赶紧换了个话题。吴梓臣少有地没有搀和三人的聊天中来,又趴在桌子上继续酝酿他的诗歌。江水源与魏处默、蔡小佳见此情形,都不由得会心一笑。 等到下午上学的时候,江水源和韩赟刚在车棚里放好自行车,吴梓臣就从旁边窜了出来,一把拉住江水源道:“老大、老大,江湖救急!小弟有件十万火急的事情想请老大帮忙,不知道您能否看在小弟以前鞍前马后到处奔走、借《柔蒲团》给您过瘾的份上,施以援手救小弟一把?” 江水源一边挥手与韩赟作别,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江湖救急?说吧,又是道上哪位兄弟想把你大卸八块?” 吴梓臣左右瞻望几眼,才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页纸递给江水源:“老大,其实是小弟闲暇时胡诌了几句歪诗,想请您斧正一下!” 江水源立马猜到这页纸应该就是魏处默所说的今雨文学社命题作文《啊,青春》,眨眨眼睛说道:“要是让我帮你做道数学、化学题还差不多,修改诗歌?找错人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国语烂得跟坨翔一样,哪能看出什么好坏来?听说蔡小佳语文挺好的,分班考试语文考了109分呢,要不我让她帮您看看?” “别!”吴梓臣急忙阻止,半晌才搓着手掌扭捏地说道:“小弟还是最信得过老大,凡事由老大拿主意就行,不需劳烦那些姑娘家家的。” “那好吧,”说实话江水源也想看看吴梓臣究竟写的是什么。打开稿纸标题果然是《啊,青春》,整首诗歌不是很长,只有六七行左右: 青春啊青春,美丽的时光 比彩霞还鲜艳,比玫瑰更芬芳 比宝石还灿烂,比珍珠更辉煌 若问青春在什么地方 他带着爱情,也带着幸福 更带着力量 在你的心上———— 第一更,求梦想杯的票票 四十、露馅 见江水源看完自己的诗歌,吴梓臣一脸希冀地问道:“怎么样老大,你觉得如何?” 江水源沉吟片刻后答道:“我没有写过诗,也没怎么读过诗,按理说应该没有任何诗歌品鉴能力。只是你非要让我提意见,那我就说说我个人对诗歌的认识。我觉得世界上的诗歌应该可以按照由差到好分为四类,第一类是以谫陋饰谫陋,就是语言粗鄙没有任何出彩之处,所要表达的思想也是淡乎寡味,比如日常所见的梨花体、顺口溜、打油诗等便是。第二类是以艰深饰谫陋,即语言上已经变得非常雅驯,开始有些诗歌的模样,但里面的底子还是稀松平常。古时候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诌’,所谓的‘诌’其实说的就是这种虚有其表的花架子。 “第三类是以艰深饰艰深,这时候写出来的诗已经有诗的样子,而且内涵也值得读者咀嚼回味,但硬要说缺点的话,那就是诗的意味太浓了些,刻意追求新奇,已经开始走火入魔,总有一点故意写诗的味道,甚至是为了写诗而无病**。古代很多诗人其实都是这样,但如果放到现在,这样的诗人已经算得上宗师国手级别。 “第四类是以谫陋饰艰深,也就是诗歌的精神内涵已经极大丰富,各种语言都可以拿来随心所欲地表达出作者的情感,给人感觉是‘粗服乱头皆好’。在这个时候就会返璞归真,选择用最浅显、最通俗的语言表达最深刻、最丰富的内涵。比如古人说的‘李杜诗篇万口传’、‘老妪能解’、‘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用意都在说明好的诗词浅显易懂却感人至深。” 吴梓臣急忙问道:“老大,那我的这首诗属于第几类?” “你自己觉得呢?” 吴梓臣马上变得垂头丧气起来:“第一类……” 江水源连忙安慰吴梓臣道:“其实你也不用太过灰心,毕竟你才刚刚开始写诗,要知道本来写诗的人就少,而且大多数在十多岁的时候都在努力由第一类往第二类努力,然后终其一生都停留在第二类上难以寸进。至于淮安府中里写诗的就更是凤毛麟角,你能写成这样已经算是非常难得了!” “是吗?你的意思是,我写的诗还算不错喽?”吴梓臣马上活了过来。 “也算是矮子里面挑将军吧!”江水源实事求是地说道:“如果真要想精益求精的话,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认真读读《唐诗三百首》,看看别人是怎么写诗的,学学里面的腔调和用词,把写诗的气势拿出十成十来,保证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吴梓臣眼睛一转,嘿嘿笑道:“老大,如果要是由你来写这个题目,你会怎么写?” 江水源摇摇头:“我刚才说过,我没写过诗,也不会写诗,尤其还是现代诗。” “试试嘛!凡事总会有第一次的,虽然可能有些痛苦,但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不喜欢?”吴梓臣有些猥琐地说道。 江水源白了他一眼,然后凝思片刻后答道:“因为我最近略略翻看了《唐诗三百首详析》,如果要我写的话,我会尝试着用五言古诗翻写你的诗句,比如青青年少时,秾艳何如哉!明如春日举,璨若朝霞开。色略同玙璠,香还胜玫瑰。大秦珠虽好,对此势亦摧。忽忽不可见,渺渺费疑猜。挟山超海去,八骏更难追。韶华行渐远,念之实堪哀。蓦然回望处,宛尔在心台。” 吴梓臣顿时满脸景仰:“古人所谓七步作诗,现在看来也不过寻常而已。老大您才走了几步路?结果一篇五言古诗就轻松写了出来。要不是小弟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绝对会以为这首诗是古人所做!老大,您实在太厉害了,请你务必收下我的膝盖!” 江水源对此却不以为意:“看上去好看,听上去好听,其实内容还是你刚才写的那些内容,只不过我从《唐诗三百首》里借用了他们的语气和辞藻,把你的诗重新粉刷装潢一遍,仅此而已。我刚才所说的第二类诗歌‘以艰深饰谫陋’,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什么太多技术含量。如果你想学的话,只需把《唐诗三百首》熟读成诵,再细加揣摩,很快就能像模像样了!” 背诵三百首唐诗,对于记忆力超常的江水源而言也就是十天半个月的工夫,而对吴梓臣这样的普通人来说却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没大几个月时间根本难以完成,说不定还会背了前面忘了后面、背了后面忘了前面,好不容易把两头背会了,又把中间给全忘了!何况吴梓臣看上去也不像是愿下苦功持之以恒的乖学生呢? 吴梓臣涎着脸道:“老大,现在小弟急需一篇文章交差,只怕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仔细琢磨《唐诗三百首》。要不您把你刚才念的那首诗抄给小弟,让小弟暂时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吧?” 江水源没有半点知识产权意识:“反正内容是你写的,我不过是个裱糊匠,你想要就拿出呗!” “谢谢老大!小弟实在无以为报,只有回去之后给你立个长生牌位,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以此表达感激之情!”吴梓臣见江水源愿意成全自己的好事,马上变得节操全无。 下午第三节课后,吴梓臣拿着自己重新誊抄的两首诗歌信心满满地直奔今雨文学社。 敲开办公室房门后,他恭恭敬敬地把文稿递了过去:“学姐,我是高一二班吴梓臣,昨天下午过来报名时您给我布置了题目。现在按照要求,把写好的文章交过来,请你审阅!” 那位女生长得颇为清丽,闻言接过稿纸,先是大致读了一遍吴梓臣自己撰写的现代诗,不知是读书时的习惯动作还是对吴梓臣的歪诗不满,眉毛微微皱了起来,直让吴梓臣心惊胆战。然后她又翻开第二页稿纸,眉头皱得更紧:“古体诗?” 也难怪这位女生皱眉,《啊,青春》这个题目最适合的是写诗歌(当然是现代诗)、散文,如果你觉得自己实力超群、笔力杠鼎,写小说、戏剧也可以,唯独最不适合用古诗词这种体裁。你想,标题叫《啊,青春》,下面正文却是五言古诗,这和头上戴着棒球帽而身上穿着汉服有何区别? 吴梓臣赶紧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从小喜欢读唐诗,对古体诗词比较熟悉一点,而现代诗就知道的相对少些。这次拿到题目后先是写了首现代诗,自己感觉都不太满意,就根据内容又重新写了一首古体诗,还请师姐多加批评!” 那位女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转头喊道:“张社长,麻烦您出来一下!” “怎么啦,小静?”男子的声音从办公室里间传了出来,“我正忙着呢!有什么事情你自己看着处理就行了,不要问我!” 小静皱着眉毛叫道:“是高一的新生写了首古体诗,我拿不太准,想请你出来看看!” “那群小屁孩又闹什么幺蛾子!字还没认全就敢写古体诗,知不知道起承转合四声八病平仄押韵为何物?”说话间一个头发凌乱的男子从里间走出来,一边走还一边嘟囔道:“要是写得狗屁不通,或者被我发现是从哪里抄来的,这家伙绝对死定了!小静,把稿子拿过来我看看。” 小静赶紧起身把稿子递给他,他边看边点评道:“第一句‘青青年少时’好像出自刘禹锡《谢寺双桧》的‘长明灯是前朝焰,曾照青青年少时’,既然知道这首唐诗,看来还是读过一点书的,应该不会太胡闹。哉、开、瑰、摧、猜、追、哀、台,押的都是上平十灰韵,没有重韵也没有出韵,看来写诗的人真花了点心思,值得读读。”然后他仔细阅读起来。 片刻后张社长猛然抬起头紧盯着吴梓臣问道:“这诗你写的?” “啊,是呀!怎么啦?”吴梓臣嘴上虽然答应得干脆,但心里却骨突一下。说到底那首诗毕竟不是自己亲手写的,偷来的锣哪还敢理直气壮地敲? 张社长大为疑惑道:“真是奇怪!这首诗用字遣词、句式语气都像是会家子,至少也是熟读唐诗之人,可其中含义却有如两个黄鹂鸣翠柳——不知所云,给人感觉就好像是34码的脚穿42码的鞋,完全不配套!真是奇哉怪也!” 小静赶紧解释道:“是这样的,社长,昨天这位学弟前来面试,我给了他叫《啊,青春》的题目,体裁不限,字数不限,让他回去自由发挥。今天下午他交了过来,据说是先写了一首现代诗,自己感觉不太满意,就根据内容又重新写了这首古体诗。呶,这就是他的那首现代诗!” 看完吴梓臣自己写的那首现代诗,张社长疑心更甚:按常理推测,写出这样古诗的人,写现代诗应该不会那么糙才对;而写这样现代诗的人,也应该很难写出那么雅驯的古诗。略一沉吟后,张社长说道:“这位同学,我对你这首古诗有些不解之处,能否请你给我解答一下?” “社长请讲!”吴梓臣硬着头皮答道。 张社长道:“比如那句‘大秦珠虽好’,为什么要用‘大秦珠’呢?” 吴梓臣犹豫片刻后答道:“秦朝统一六国兼并天下,最为强盛,它汇聚天下珍宝财物都是当时最好的,珍珠也不例外。用‘大秦珠’就是形容珍珠的美丽辉煌。” 小静站在边上忍不住“噗嗤”一笑。 四十一、莫名其妙成为长辈 “大秦珠”其实勉强算得上是文学典故,因为汉乐府《羽林郎》中有“头上蓝田玉,耳后大秦珠”的诗句,从而为后世所熟知。所谓“大秦”是古代中国史书对罗马帝国的称呼,又称犁靬﹑海西。“大秦珠”便是指罗马帝国出产的珍珠,后来也泛指远方异域所产的宝珠。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吴梓臣将在高二上学期的国语课本中学到这首《羽林郎》,然后就会明白“大秦珠”究竟为何物。只可惜他没有像江水源那样提前预习,结果闹出了笑话,露出了马脚。 那位张社长却声色不动,接着问道:“那这句‘八骏更难追’为什么是‘八骏’,不是‘七骏’或‘九骏’呢?” 对啊,为什么是八匹马,而不是七匹或九匹呢?记得初中国史书中提到“昭陵六骏”,那是六匹马;国语课本中有“金鞭断折九马死,骨肉不得同驰驱”(杜甫《哀王孙》),那是九匹马;此外还有一马当先、万马奔腾,可为什么偏偏诗里是八匹马呢? 吴梓臣脑门上开始出汗,憋了半天才答道:“俗语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青**阴逝去的速度比说出的话飘散更快,为了准确形象地加以表现,于是就乘了一倍,变成八匹。” 小静想笑又不敢大声笑出来,憋得满脸通红,在边上直抽抽。张社长则脸色发青,神色也冷了下来:“这位同学,非常感谢你的解答,你的解答让我们恍然大悟茅塞顿开!你的稿子就放这儿吧,我们文学社今年报名的人比较多,具体能否录取请你回去等候进一步通知。” “回去等候通知”,人的一生中可能会无数次听到这句套话,尤其在各种面试场合。像这种没有时间期限又没有联系方式的“通知”基本上等于婉拒,类似的通知估计这辈子都等不来,如今它已经逐渐演变成表达谢绝之意而又保留面试者最后一丝颜面的委婉用语。 吴梓臣也知道自己的剿袭剽窃已经露馅,当即怏怏起身朝张社长和小丽微鞠一躬:“谢谢学长!”至于他是感谢两人百忙中拨冗面试自己,还是感谢他们没有当场揭穿真相,那就不得而知了。 等吴梓臣走远后,小丽收拾起那两页稿纸问道:“社长,这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张社长没好气地说道,“肯定是这小子自己先写了那首现代诗,写完又觉得没多大把握,便去找家里颇懂古典诗词的长辈帮忙。估计那位长辈抹不开面子,信笔乱写又不像中学生的手笔,只好照着他的现代诗用唐诗面貌翻译了一下,让他拿来交差。按照老规矩,报名文稿存档,至于他本人就让他慢慢候着吧!” 就这样,江水源在毫不知情下成了吴梓臣的长辈。 ———— 眼看吴梓臣灰溜溜地蜷缩在座位上舔伤,魏处默、蔡小佳等人知道他再一次遇到了成功的母亲。江水源倒是好奇为什么自己那首诗难入文学社那帮文青的法眼,只是吴梓臣不愿意提及,自己也不好特意问起,否则别人还以为是故意揭吴梓臣的伤疤呢! 一个星期后,吴梓臣还穿梭在各个社团之间,江水源却迎来了另一个社团的考核,奥赛社笔试。 奥赛社总是那么伟光正,连入社考核也不例外:考试在周末举行,专业奥赛指导老师操刀出题,借用学校礼堂和会议室作为考场,学校老师参与监考改卷。给人感觉不像是社团招考,更像是学校组织的全省学科竞赛选拔赛。而且数学、物理、化学、生物、信息学五场考试是错开进行的,分明是暗示、怂恿、鼓励更多的同学们极参与到更多的竞赛中来。 更重要的一点还在于参加考试是要收钱的,每门50元,没得商量。对此收费很多同学们是很有意见的,不过他们并非嫌弃收费太高,相反,他们是觉得收费不够高。怎么才50元?我觉得怎么着也得500元起,你还别嫌贵,还不打折!如果报考两门以上,在此基础上还得再加收三成! 或许有人会问,大家都是同校同学,何苦彼此相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呢?关键就在于某些学霸实在太招人恨,根本不考虑贫下中农的感受,能厚着脸皮一口气把五门报个遍。什么叫学霸?学霸就是每门功课都能考全校前几名的牛人,奥赛社每个学科只招20人,整个年级名额不超过100个,结果他一个人独霸四五个指标,能不激起民愤么? 江水源觉得自己时间精力有限,而且要积德行善,做事不可太过张扬,不可能像李知礼那么威武霸气,所以只报了其中的四门,以免遭人诟病。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韩赟居然也报了奥赛社,而且一报就是五门。听到这个消息,江水源第一反应就是想起网上的那句名言:我和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更令他惊呆的还在后头。 等他和韩赟到达学校,发现校门口竟然围满了送考的家长,其架势丝毫不亚于中考。走在校园里,几乎到处都能发现同班同学。据江水源估计,全年级至少有六成以上学生参加了奥赛社选拔,而且绝大多数人一报就是五门!韩赟解释道:“你得研究家长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理,愿意掏五十块钱报名的家长,根本不在乎再多掏两百!” 唉,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江水源的考场在学校大会议室,据说里面可以同时容纳120人,是学校举行各种代表大会和中等规模学术会议的首选场地。当他手持准考证来到考场时,里面考生已经来了一多半,有的坐在座位上静静等待考试的到来,有的则是三五个熟人聚在一起低声说笑,但他却一眼看到坐在角落里面的浦潇湘,感觉就像一只丹顶鹤落在一群母鸡里,端的是异常醒目。 事实上只要是个男生走进这个考场,就没有人会注意不到她的存在。那个角落有些偏僻阴暗,却因为有浦潇湘坐在那里,整个角落都亮了起来,甚至让周围的考生都自惭形秽,远远地避到别处,暗自偷眼打量这位入学不久就被推为校花的女生。 从四月份清明节在操场偶遇,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半年,期间江水源只见过浦潇湘一次,但他却对她、尤其是她当时的评价刻骨铭心,乃至这辈子都难以抹除!浦潇湘确实是丽质天成,才半年不见,她变得愈发风姿绰约祸国殃民,眉眼间已经渐渐褪去原有的青涩,开始变得顾盼生情。或许韩赟这个篮球迷舍弃篮球协会,转而报考竞争激烈的奥赛社,就是受她迷惑所致吧? 然而江水源看到浦潇湘美艳的容貌却生不出半点爱慕之心,心中只有熊熊的复仇之火。他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让她匍匐在自己脚下,教她知道究竟谁是天鹅、谁是癞蛤蟆!而现在奥赛社的考试就是射出的第一支复仇之箭,因为自己每占据一个名额,浦潇湘距离奥赛社就远一步。 江水源稍稍平复心情后,开始寻找自己的座位,就听到有的女生在小声议论道:“哇,这个男生长得好秀气啊,就像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美少年一样!你知道他是哪一班的么?” 没办法,江水源现在还不到十四岁,个子最近刚超过一米六,与他最初预想中的高大帅气还有不小的距离。不过现在头发、皮肤、五官已经是上上之选,如果两年前就长成这样的话,很可能走在大街上就会被一群高中女生围住捏脸蛋大叫“卡哇伊”“萌”“正太”! “你不认识他?他就是二班那个美少年班长啊!长得是不是超漂亮?” 江水源很想提醒她们:喂,美女,“漂亮”可是形容女孩子的专利,形容男生难道不该用“帅气”“英俊”“酷”之类的词汇么?乱用词语搭配的话,小心下次月考国语不及格! “原来他就是那个美少年学霸,长得真的超漂亮!怪不得教官要找他搅基,我要是男的,也不想放过这等美事!” 江水源瀑布汗:妹子,你太黄太暴力了,小心点娘和网警蜀黍找你喝茶! “就是、就是!瞧他那皮肤、眼睛还有睫毛,比女孩子都秀气,谁要是做他的女朋友,绝对压力超大!” “呶,我看墙角那位就和他超搭,他们俩要是在一起,能够一举为天下除去两大妖孽,少祸害世间无数男女,绝对是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江水源尼加拉瓜瀑布汗:喂、喂、喂!我说妹子,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不带你这样乱点鸳鸯谱的! 四十二、校花的愤怒 不知是机缘凑巧,还是排考场的人故意恶作剧,想让会议室某个区域洪水泛滥,竟然把江水源和浦潇湘排成了前后位。 江水源最初也有些惊讶,甚至有种突然中奖的幸福感,但随即想到自己将来可是要成为让浦潇湘跪伏的人中龙凤,此刻焉能认怂?于是他勉力收拾起情绪,平静似水地走到自己座位上,拿出文具后闭上眼睛养精蓄锐等待开考。 其实浦潇湘早在江水源走进考场时就注意到了他。 要说她对江水源还是很有些印象的,毕竟在初中时期就因为各自名字里都带三个水而经常被人相提并论,她也曾在别人指点下远远看过江水源的模样,感觉就是个相貌一般能玩能闹的小屁孩,没有太多在意。像她这样背景深厚、相貌出众的人怎么可能与这种凡夫俗子有太多交集?顶多就是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甚至一场中考就能让两人天壤悬殊。 ——显然浦潇湘已经彻底忘记半年前两人在山阳初中篮球场的那次邂逅以及之后发生的一切,这也好理解,有谁能记住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恐怕记忆力强如江水源也难以回忆起三五天前的一切,何况还是半年前的无心之语? 令浦潇湘没想到的是,这个名字同样很水的过客居然在中考中咸鱼翻身,一举夺得全府第四名的好成绩,上演了一出华丽丽的大逆转。接着又在军训时被教官漂亮地k.o.,导致每届雷打不动的军训都被迫终止,成为轰动一时的风云人物,也让全年级记住了“江水源”这个名字。 再次相见是在分班考试结果出来的时候,浦潇湘蓦然发现原先那个普普通通的男生已经变成眉清目秀的小帅哥,而且成绩更上层楼,位居全年级第二名,彻底坐实了“学霸”的美名,让她忍不住生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感觉。只是他的嘴还是那么贫,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朋友开自己的玩笑,还划分了自己的归属权。 那个坏蛋! 这次应该是两人进入淮安府中后的第二次见面,也是浦潇湘首次有机会近距离仔细打量江水源。在他寻找座位时,浦潇湘细致观察了片刻,发现这位“美少年学霸”确实长得非常秀气,简直堪称眉目如画,难怪不少人把他与自己合称为“山阳二美”!可以想见等他十六七岁完全长开的时候,相貌如此俊美,学习还这么突出,绝对会迷倒全校女生,甚至包括某些品味独特的男生。 就在浦潇湘胡思乱想的时候,江水源径直走了过来,她以为他准备以校友身份过来搭讪。是的,尽管两人从没在一个班级呆过,甚至相互间一句话都没说过,但她相信江水源绝对认识自己。 浦潇湘已经在心里暗暗酝酿如何应对“山阳二美”这次历史性的会晤,是粉面含煞冷若冰霜痛斥这个坏人,还是神色不动波澜不惊把他当成路人甲?又或者笑靥如花脉脉含情与他畅谈山阳初中的旧事?然后令她没想到的是,江水源平静乃至冷漠地在自己前面坐下,拿出文具后便开始闭目养神,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 这让浦潇湘有种一拳打在空气中的感觉,在失落的同时更有一种恼怒:我浦潇湘走在哪里不是众人关注的焦点、男生搭讪的对象,今天居然被人华丽丽的无视了!是他有眼不识金镶玉,还是他想以此吸引自己注意力的拙劣伎俩? 就在浦潇湘浮想联翩的时候,奥赛社数学组选拔考试正式开始。 江水源拿到试卷看了几眼,便发觉出题思路和第二轮模拟试卷、中考数学试卷简直如出一辙,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次命题应该又是那位葛钧天老师操刀,只不过是包含的知识点更多、难度相对也增大而已。凡事可一而不可再,何况这已经是第三次?要知道同样的招数对圣斗士不能用第二次!江水源本来就是含恨出手,有意在浦潇湘面前立威,再加上题型驾轻就熟,开考不到十分钟就轻松解出了第一大题。 相比之下,浦潇湘就有些心不在焉,而且数学一直以来就是她的弱项,她报考奥赛社数学组除了有瞎猫碰死耗子的想法外,也是期望有机会接受进一步辅导来提高自己数学成绩。让她没想到的是选拔赛试卷竟然如此非常态,整张试卷只有六道大题,每题分值20分,没有任何浑水摸鱼的机会。 浦潇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提笔在第一大题下面豪情万丈地写下“解:”字,然后开始思索如何解答。谁承想第一题就是道拦路虎,她想了十多分钟仍然毫无思路,试卷上只有考试之初写下的那个气宇轩昂的“解:”字。 估计大家都对这道题束手无策吧?呵呵,人易我易我不大意,人难我难我不为难!浦潇湘自我宽慰道,可眼睛却忍不住瞟了前面江水源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却发现那个坏蛋不仅第一大题写得满满当当,甚至第二大题都写了大半页纸。 像他这种中考第四名、分班考第二名的学霸级人物,显然不可能是在试卷上胡写。而自己呢?浦潇湘顿时恨得咬牙切齿,忍不住把第一大题又仔细看了一遍,暗自发誓一定也要做出来,决不能输给前面那个可恶的家伙。十分钟过后,试卷上那个“解:”字显得愈发张牙舞爪,可下面依然一片空白,再瞟瞟前面那个家伙,他已经开始着手解答第三大题了。 浦潇湘感到浓浓的挫败感:虽然两人被好事者戏称“山阳二美”,可人家不仅长得好,学习更好,是当之无愧的“美少年学霸”;而自己呢?除了爹妈给的一副好皮囊外,还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想到此处,浦潇湘也气馁下来:算了,还是别跟学霸较劲儿了,自己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看看后面那五道题里有没有会做的吧!现在她的理想已经不是考进奥赛社数学组了,而是争取做出一道或两道题来,有毛不算秃,至少不能交白卷。否则传出校花参加考试得了鸭蛋,岂非被人耻笑为绣花枕头? 数学竞赛全场两个半小时,江水源只花了一个小时零四十分钟就轻松做完六道大题,稍事检查确保没有纰漏之后便起身缴卷。看到江水源起身,浦潇湘急忙用稿纸掩盖住自己大部分空白的试卷,装作正在认真解题的样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遮掩,或许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愚蠢笨拙的那一面吧? 尽管浦潇湘没有抬头,但她明显能感觉到江水源在起身的时候故意瞅了自己试卷一眼,脸上还挂着鄙夷的神色,似乎早就看穿了自己欲盖弥彰的掩饰。臭嘚瑟什么?浦潇湘心里忍不住怒叱道:不就是数学考得好点么?比一个数学是弱项的女生考得好很值得骄傲自豪么?有本事咱们在化学上一决高下,看看能不能揍得你满地找牙! 江水源此时已经在全场考生的惊讶声中缴卷走出考场,自然无法得知浦潇湘心中的怒火,不过即便知道也会毫不留情地嗤之以鼻:在化学上一决高下?呵呵,不好意思,化学正好也是贫僧的特长。如果真要短兵相接刺刀见血的话,老衲很难保证师太你不会被打得毁容! 好在参加各门选拔考试的人数不同,每场考试的座次也大相径庭。在接下来的几场考试,浦潇湘没有再和江水源坐在前后位。虽然有坐在同一考场的时候,但江水源每次都是提前缴卷,丝毫不给浦潇湘任何报仇雪恨的机会。而浦潇湘唯一有希望复仇的化学考试时,偏偏两人又不在同一考场,直让她气得牙根痒痒! 考完之后,浦潇湘就急切地等待分数公布,尤其是化学组的分数,她要用自己的分数向某人证明我也是凭实力考进淮安府中的,我可不是好看不中用的花瓶! 四十三、意图篡位者 刚考完奥赛社选拔考试,高一新生还没来得及喘匀气,入学之后第一次月考又接踵而至。这时尚未脱去初中习气的新生们终于明白老生们为什么经常说在淮安府中学习、睡觉和社团活动只能三选二,短短一个月时间,九门课程每门进度都超过本学期的三分之一,而且老师授课内容不时会超出课本的范畴。 比如语文课讲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上课你就老老实实讲人物生平、字词含义、句式用法、思想内容嘛,谁知老师兴致勃勃讲了两堂课国初那场著名的“兰亭论辩”,真正的《兰亭集序》只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这篇文章就算讲过了,直接开始下一节教学内容。 再比如化学课讲原子核外电子分布,预习过的学生都知道这可是整本教材中的重中之重,要大讲特讲才行,结果老师却眉飞色舞地说起了当初国父孙元起一个人在京师如何如何困窘、卢瑟福又是如何如何慧眼识珠、两人在什么样条件下进行载入史册的伟大会谈,从而导致整个科学界风云变色。说到兴起处,老师在台上手舞足蹈吐沫横飞,简直恨不得早生一百年与孙元起、卢瑟福坐而论道,共同参与到那场轰轰烈烈的科学变革中去。可是尊敬的老师你造么,您是教化学的,不是教历史的!难道不懂历史的化学老师当不了好校长? 不少学生和家长都曾向老师、班主任乃至年级、学校反映课程内容超标问题,学校和年级的态度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而老师和班主任的态度就没那么好了,很多人都是不假辞色把学生骂得狗血淋头:“你们来学校学习就是为了应付考试?不考的东西就不想学、不要学?如果真是这样,你们何不买套教材回去自学,两三年后直接参加考试?既省掉学杂费,还不用来回奔波,我们也不必如此浪费口舌。 “再者说,你们怎么就知道学的东西考不到、用不上?要知道冰山露出水面只有他全部体积的八分之一,考试与知识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像国民大学去年自主招生有道题目问我国社会学奠基人是谁,如果没有日常讲授造就丰富的知识储备,你们知道怎么回答?若是你们想找照本宣科的老师,学习书本上的死知识,大可以现在就转学去实验中学或第一中学嘛!” 江水源对于这种全新的教育方式倒是甘之如饴,毕竟书本上知识早已烂熟于心,如果老师在课堂上照本宣科的话,真还不如买套教材自己回家看去,省得风里来雨里去浪费时间。 本来江水源对于这种月考是不屑一顾的,总共才学了一个月,能有多少新知识点值得考试来检查?无非是学校以此增强学生的紧迫感,督促他们尽快熟悉并融入淮安府中的学习模式中来。既然考试已经失去查遗补漏的功能,成为鞭策学生的工具,对于志在求学问道的江水源来说自然兴趣乏乏。 但烦人精吴梓臣探听来的几则消息却让江水源立即对这次月考空前重视起来! 那是奥赛社选拔考试后的星期一傍晚,在社团招新中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吴梓臣突然神秘兮兮地把江水源扯到操场上,顾视左右无人才低声问道:“老大,你有没有注意到最近班上有些异常?” “异常?”近来江水源课上课下一直埋头看书做题,有空就去国学讲谈社翻翻那些典籍,真还没注意到班上有什么异常:“没感觉啊,怎么了?” “你居然都没发现?真是反应迟钝、后知后觉!”吴梓臣皱着眉头批评道,“据我所知,近来班上好几个同学都在蠢蠢欲动,私下联络以前初中的同学校友,意在此次月考之后竞选班长职位,颠覆老大您的统治政权。难道你就没有半点危机意识?” 早在江水源上任之初,朱清嘉就已经特别指出他这个班长是临时指定的,真正的班长要等到大家相互熟悉后再另行选举,时间暂定在第一次月考之后。没想到他们现在就开始未雨绸缪,密谋在月考后打出翻天印,颠覆统治全班不到一个月的江氏政权。 说来也是,能考进淮安府中的学生基本上都是以前初中班上的班干部,随便在哪个班扒拉扒拉都能找出好几位前任班长。这些政坛元老怎么可能安心听从一个既没有治班经验、又没有武力威慑的小屁孩吆五喝六?这几个星期他们能蜷缩不动,没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已经算是非常收敛的了! 可是江水源对他们的小动作毫不在意:“既然他们想当班长,那就由着他们去呗!反正从一开始我就不想当什么班干部,浪费时间不说,还吃力不讨好,要不是班主任威逼利诱,我才懒得当这个什么狗屁班长。现在有人跳出来顶包,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恨不得立即给他颁发一个一吨重的大勋章,怎么可能会有危机意识?” “你啊、你啊!”吴梓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别人想要竞选班长,你这个前任班长就不做任何抵抗乖乖让出宝座?像我还有蔡小佳、魏处默等人跟你玩得比较好,自然知道你是视功名如粪土,不屑于跟这些人争什么狗屁班长。可是班上其他人,还有老师、班主任、其他班级的同学会怎么想?以为你是道德高尚、谦恭礼让,还是以为你不得人心、不敢应战?” 江水源顿时默然以对。本来在他眼里班长职位比擦脚布还不如,但现在被吴梓臣提高到关乎自己尊严名誉的高度,他却再也无法淡定。是啊,自己班长职位如果被人取而代之,柳晨雨会怎么想?浦潇湘会怎么想?赵康夫那家伙又会怎么想? 吴梓臣又趁热打铁道:“老大你最近有没有发现班上排前几名的何田田、朱峰他们学习明显刻苦认真许多,连眼睛都是红得跟兔子似的?听说他们这些天经常熬夜到夜里一两点,就是想要在这次月考中一举打败老大您,从而问鼎班长宝座!” 是的,在以学习为中心、以分数论实力的中学阶段,惯例都是班上成绩最好的人担任班长,比如初中时的柳晨雨,再比如现在被班主任临时指定的李知礼和自己。如果班长成绩在班上不是名列前茅,姑且不说他能不能当上班长,只怕他当上班长,发号施令起来也没有底气!这也是何田田、朱峰他们为什么想要在月考中拔得头筹的原因。 虽说江水源对班长职位不屑一顾,但自己弃之如敝屣、主动让出来那叫高风亮节,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再从手上抢走,那叫实力不济怯懦无能!龙有逆鳞触之必死,血气方刚的江水源尽管怀疑吴梓臣有煽风点火添油加醋的成分,却依然无法对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坐视不理。所以他决定用分数来捍卫自己的尊严,要用大比例的分数悬殊向那些心怀不轨的家伙证明,究竟谁才是高一二班真正的学霸! 江水源觉得只要自己足够认真、足够仔细,或许在考试中无法一定胜过不动如山的石佛李知礼、不苟言笑的班长柳晨雨,但要胜过全年级三十名开外的何田田、朱峰等人,应该易如反掌! 想到此处,江水源不禁冷笑数声:“他们就这么急不可耐,连等都不愿意等?就算他们真想当这个班长,也得先问问我愿不愿意让再说!” 吴梓臣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老大威武霸气!” 下定决心后,江水源又问吴梓臣道:“这些小道消息你都从哪里得来的?怎么魏处默、蔡小佳都没发现跟我提起过?” 吴梓臣撇撇嘴嘴道:“小弟可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人,平常最喜欢到处看看美女帅哥、打探打探各种小道消息,有志在本学期编写一本畅销全校的《淮安府中名花异草点将录》,自然会对这些人的异动了如指掌。而蔡小佳每天埋首书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恨不得一分钟掰作两分钟用,别说何田田他们有情况,就算外星人降临地球,估计她都是全班最后一个知道的!而魏处默那厮,别说他不知道,就算他知道也不会跟你说的,说不定他还巴不得你下台落马呢!” 江水源再次沉默,不过马上就换了个话题:“你不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好,你一提起我还正好想要问你呢!话说你到底想去哪个社团?该不会挑来挑去,最后真和那位师兄一样去天鹅芭蕾舞团吧?你要知道不参加社团活动,最后社会实践可是零分!” 提起参加社团,吴梓臣顿时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立即蔫了下来:“不是我不想进社团,而是各个社团都不要我,我能怎么办?要不老大您给我介绍一个?” 参加社团不仅跟自己兴趣爱好有关,还关乎社会实践分数和将来文理分科取向,别人怎么好乱出主意?江水源本来想拒绝的,但想到自己是班长,他是班上同学;尽管不承认,吴梓臣还是自称小弟,尊称自己一声老大;两人还勉强算得上朋友,实在不好置之不理。想了半天才试探着建议道:“听说现在校报社还在招人,你不是喜欢打探校内八卦新闻么?你去了绝对是物尽其用,而且可以光明正大地采访那些帅哥美女,有助于你编写《花草点将录》,岂非两全其美?” 吴梓臣闻言大喜,连连点头道:“我听老大的!” 江水源绝对没想得自己这随口的建议,后来竟然给自己惹上一大堆麻烦。 ———— 何叔决定,从七月一起,每增加30张梦想杯票票,加更一章!绝不失言!请大家帮忙投票,同时加以监督!!现在是10张票。 四十四、斯人独憔悴 在集中精力学习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江水源感觉自己只是把高一上学期各科知识点稍事梳理一下,再做几张测试卷,便迎来进入淮安府中后的第一场月考。 月考安排在十月一号,星期四。 在这个时空里十一可不是国庆节,更不会有七天假,因为国父孙百熙先生为了纪念推翻清政权、创立新国家的武昌起义,把国庆节定在了每年的十月十日,俗称“双十节”。在那一天,全国各地才会放假以示庆祝,如果逢十的话,还会在京师举行盛大的阅兵典礼。 早上江水源还是按照惯例六点起床,晨跑、练拳、吃饭,然后才和韩赟一道骑车直奔学校。 昔日与江水源、韩赟并称“三剑客”的杜文可最终选择了去淮安府实验中学就读,因为谁也无法确保他复读一年之后就一定能考上淮安府中,要知道绝大多数复读生中高考成绩反倒不如第一次,何况杜文可也不愿意去淮安府中给江水源、韩赟当学弟。 有时上学放学进出大院的时候江水源、韩赟还会遇到杜文可,但杜文可的表情平淡似水,朝着两人稍稍点头后便擦身而过,再无其他话语。三剑客中没有任何人说错话、做错事,但以前亲密无间的好友就这样变成了形同陌路。 正是有鉴于此,江水源愈发珍惜与韩赟之间的友谊。 然而自从进入淮安府中之后,韩赟明显憔悴许多。他的头发还是一如既往地凌乱,但精神头已经远远不如初三那会儿,从他的黑眼圈和眼睛里密布的血丝不难猜出他这些日子肯定经常开夜车,而且开到很晚!显然他为了学习和社团活动,已经决意舍弃部分睡眠时间。这让江水源有些为他担心,因为丧失良好的睡眠往往是身体和精神崩溃的前奏! 韩赟今天看起来愈发憔悴,江水源甚至怀疑他整夜都在复习根本没有睡觉。而且相对于自己的轻松写意,他明显紧张许多,表情都有些僵硬。为了缓解好友的压力,江水源边骑车边开玩笑道:“小赟子,我怎么感觉你比分班考试时还要紧张呀?是不是想在你家浦潇湘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韩赟强笑道:“尽胡说,我能不紧张么?咱们学校老师上课实在太快,一堂课能讲四五页、五六页内容,这开学才一个月,就已经把一学期的课程上了将近一半,我到现在都还没追上老师的进度,天知道这次月考能考成什么样!而且老师上课时不讲重点,光说些不着调的课外知识,下来我们只好自己拼命看书。高中知识点还不像初中那样简单独立,前前后后都连成一团,这节课有一点不懂,下节课就有一大片不懂,到第三节课就有如听天书。早就知道淮安府中学习压力那么大,中考我就干脆再考差点,和蚊子一起去实验中学,保证活得比现在轻松自在!” 江水源笑道:“那倒也是!听说实验中学女生可是一抓一大把,像你这样的校草去了,还不得掉进美人窟中、胭脂堆里,天天头枕玉臂、口尝朱唇?确实活得比现在轻松自在!” “还是班长呢!瞧你这思想污浊的,洁厕灵都洗不干净!”韩赟要不是骑在自行车上,估计就要抬腿踹过来了。 江水源旋即又摇头道:“不过话说回来,实验中学虽然美女如云、繁花似锦,可毕竟没有浦潇湘啊!咱们小赟子可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痴情主儿,别说寻常的庸脂俗粉看不上眼,就算浦潇湘之外的其他美女哭着喊着追他三十里地,他要是回头看一眼,网警蜀黍尽管关他小黑屋!” “关我小黑屋?你说话都得打马赛克,网警蜀黍抓住你还不得枪毙五分钟?”韩赟横了江水源一眼,然后又问道:“猴子,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看来是胸有成竹啊!话说老师上课那么快、讲得又那么杂,你是怎么抓住考试要点的?有没有什么诀窍?” 这已经不是韩赟第一次向江水源讨教学习经验。 如果硬说江水源有经验或诀窍的话,那就是水北娘娘赐予那只手镯所带来的智商提高,包括远超常人的强悍记忆力与理解力,然后疯狂地看书预习,把知识点都牢牢记在脑袋里。可这让江水源怎么回答呢?总不能说你去找个外星人,然后请她赋予你140以上的天才智商吧?所以前几次江水源都是以暑假期间提前预习了高一上学期课程为借口,才勉强敷衍过关。 最初看到韩赟神情憔悴的模样,江水源也曾想过如何帮助好友一把,比如传授他学习方法,可自己的学习方法韩赟根本学不来,同样一篇《阿房宫赋》,自己看一遍就能熟练背诵,而韩赟花三五个小时也未必背得下来。若是韩赟照葫芦画瓢的话,绝对会肥的拖瘦、瘦的拖死!其次想到的是帮助他及时解决课业上的难题。可是韩赟在学校时自然有班上老师负责解答,而且二班和十一班很有一段距离,两人也不可能为了一个问题来回跑;至于回家后,韩赟的爸爸是山阳初中颇有名气的中青年教师,水平比江水源不知高出多少,哪还用他出马?所以思来想去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帮助方式。 江水源尴尬地挠挠头:“要说诀窍的话倒是有一个,那就是我的记忆力比较好,不管课本上有什么、老师上课说什么都先全部记下来,然后慢慢梳理成知识架构。可这个诀窍未必适合你……” 韩赟之前已经见识过江水源神奇的记忆力,此时闻言只能叹息道:“我要能有那么强的记忆力就好了!” 说话间两人到了学校,停好自行车后挥手作别,各自寻找自己的考场而去。 这次月考按照上次分班考试的名次来排座位,江水源在第一考场第二号,前面是闻名全校的双料冠军李知礼,背后则是初中三年的班长柳晨雨。江水源对不动如山的李知礼倒是夷然不惧,军训期间两人分在一个班一个宿舍,吃住都在一起,说起来算是同窗同寝同袍的铁哥们,见面还能开上几句玩笑。而他对柳晨雨那个丫头就有些头疼了。 果然,在他走进教室之前,柳晨雨是趴在座位上漫不经心玩着橡皮擦,悠然等待考试开始的,结果看到江水源走进来,马上放下手中橡皮擦坐直身子,一脸严肃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接受采访呢!发现江水源眼睛看了过来,迅速扭头斜向上四十五度,甩给他一个骄傲的侧脸,轻蔑的“哼!”字在小巧的鼻腔里后手翻转体180度接直体前空翻转体900度后平稳滑出,直奔江水源两耳而去。 “班长早!”江水源主动打招呼道。 柳晨雨好像刚发现他一样,转过脸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然后冷声说道:“记住,这次我绝对不会输给你!” “呃……”这个丫头怎么好像跟自己卯上了?江水源有些无奈地说道:“好吧女王陛下,我就在这里,要杀要剐悉君尊便,江某要是皱下眉头就不是好汉!” “贫嘴!”柳晨雨轻蔑地吐出两个字。就在她准备再次甩给江水源一个后脑勺的时候,眼睛余光瞟过窗外,却蓦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这道身影瞬间让她由女王范变成大姐头附身,气急败坏地叫道:“武阳珍,你不上课,跑来我们学校干什么?” “我不是武阳珍,你没看见我!”武阳珍哧溜一下缩到了窗户台下面。 柳晨雨差点没抓狂,快步跑到门外,一把揪住武阳珍的耳朵:“你不是武阳珍?就算烧成灰我也能认得你!说,今儿不上课,你跑来我们学校干什么?可以啊,现在胆子混大了,居然敢翘课,我看你又想吃竹笋炒肉了吧?” “我们今天上午全校体检,不上课。”有个柔弱的女声解释道。 柳晨雨这才发现武阳珍身后还有两个年龄和她相仿佛的女生,估计都是她班上同学,也不知被她灌了什么*汤居然被哄骗来了淮安府中。柳晨雨顿时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当下赶紧劝道:“你们赶紧去医院体检吧,等会儿人多。我们马上也要考试了,不准闲杂人等进入考场周边!” 武阳珍趁着柳晨雨和别人说话的工夫,一巴掌拍开她的手,灵巧地闪开阻拦,快步跑进教室来到江水源身边,笑嘻嘻地问道:“帅哥学长,你还认得我么?我是武阳珍。” 江水源笑道:“当然认得,武术的武、阳光的阳、珍贵的珍,今年十三岁,在山阳初中读初二,对不对?暑假的时候我们见过。” “哇,帅哥学长,你好厉害,居然全都记得!”武阳珍马上喜笑颜开,扭过头得意地对两位同学说道:“怎么样,江学长是不是超帅、超温柔?” 两位小女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而在边上的柳晨雨则是以手扶额,心中忍不住哀叹道:完了、完了,以后彻底别指望在那个坏蛋面前抬起头了! ———— 7月1日,梦想杯票票超过30张,何叔熬夜加更一章,绝没有失言! 四十五、慧眼识帅哥 考场门口突然冒出三个古灵精怪的初中小女生,马上吸引住了全场考生的注意力,连素有“石佛”之称的李知礼都兴趣盎然地来回打量江水源、柳晨雨和武阳珍三人,暗自猜测他们之间究竟什么关系。柳晨雨见自己姐妹俩成为全场关注的焦点,乃至要变成全校的笑柄,脸色不由得由白转红、由红变紫、紫里透青、青里带黑。色彩之丰富多样,表情之变幻莫测,简直都快赶得上川剧变脸了。 江水源知道柳晨雨此时已经处在爆发边缘,而武阳珍还毫无察觉地在趴在自己课桌上对着手机各种卖萌、嘟嘴、剪刀手玩自拍,忍不住出言提醒道:“武阳珍,你来这里是看望你表姐的么?你表姐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你瞧她那脸色!” 经江水源这么一提醒,武阳珍才想起还有一个女魔头需要对付,当下意兴怏怏地收起手机,小心翼翼挪到柳晨雨攻击范围之外,腆着脸赔笑道:“姐,我和同学去体检的时候刚好路过你们学校,就顺便过来看看你。既然你要考试,那我就不打扰了,拜拜!” “你真是过来看我?”柳晨雨就像只发怒的母狮子,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估计会猛然暴起狠狠教训武阳珍一顿:“噢,你说得没错,你来我们学校确实是另有企图,只不过顺便过来看看我!武阳珍同学,既然你变着法子作死,我怎么好不成全你呢?你就乖乖等着回去吃竹笋炒肉吧!” “姐,妾身知道错了,你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武阳珍马上开始卖萌求情。 眼看监考老师夹着试卷走了过来,柳晨雨再也顾不上责骂武阳珍,赶紧像撵苍蝇一下冲着武阳珍和她的两位同学挥挥手:“知道错了还呆在这儿干什么?快走、快走,别影响我们考试!” 两位小女生对于老师还是心存畏惧的,此时已经有了避走退却之意,而武阳珍却丝毫不为所动,依然苦苦哀求道:“好姐姐,奴婢真的知道错了,您就不能再原谅我一回么?要是你真不原谅奴婢,那奴婢只好跪在你们考场门外,直到你原谅为止!” “你!”柳晨雨差点要疯掉,可她知道自己这个中二病晚期的表妹绝对敢做任何挑战人类忍耐极限的出格之事。说话间监考老师已经走到门口,看到几个女生堵在那里便提醒道:“考试要开始了,有什么事情长话短说尽快解决,不要影响考试。”柳晨雨只好强忍下这口气,咬着牙说道:“赶紧滚,再不滚我可真要告诉姑姑了!” 武阳珍顿时喜笑颜开,不伦不类地朝柳晨雨微微一福:“谢谢姐姐法外施恩,祝姐姐此次考试马到成功旗开得胜,奴婢告退!”说完带着两个小跟班一溜烟跑远了。等到下楼之后确认表姐看不到自己,武阳珍才拍着小胸脯长出一口气:“好险、好险,幸亏我急中生智用计降服了那位女魔头,否则今天少不了又要吃顿竹笋炒肉!” 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瘦高女生这时才嘟喃着嘴说道:“我一直以为你是胆大包天,原来也有你怕的时候!” 武阳珍底气不足地说道:“我是天不怕地不怕来着,可齐天大圣还有翻不出去的五指山呢,我又怎么可能所向披靡?而这个女魔头正是我少有的几个克星之一!你们俩是不知道这位女魔头有多凶残,她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是班长,无论大小考试,成绩从没跌出过班上前三名,自小到大得到的各种奖状估计糊两面墙都不止!自打我记事开始,无论干什么、学什么,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看你表姐’,听得我耳朵都快磨出了茧子,久而久之,便感觉做什么事情都不如她,她也就成了我心里最大的阴影!” 两位小女生都露出与吾心有戚戚焉的神色,看来在她们成长的过程中也没少受别人家孩子的荼毒。所以说,自家孩子的最大仇敌永远是别人家的孩子! “不过我今天终于完胜了那个女魔头一次,哦吼吼吼,好开心啊!”武阳珍随即又得意洋洋起来,“而且我还发现自己有一项技能绝对可以甩那个女魔头十八条大街!” “什么技能?”两位小女生有些好奇,就跟捧哏一样马上追问道。 “那就是在一群杂草中发现帅哥的能力!”武阳珍得意地说道。不过两位小女生明显很怀疑此项技能的功用:这个技能有什么用?做星探?当媒婆?还是给自己钓个金龟婿? 武阳珍见两人面露怀疑之色,还以为她们不相信自己的能力,马上提出佐证道:“就比如你们刚才所见的江学长,那个女魔头跟他初中同学三年,居然丝毫没有发现他的魅力。结果我拿到她们班的毕业照后,一眼就相中了这枚祸国殃民的大帅哥。怎么样,江学长是不是超级帅?咱们班上的那些战五渣到他面前,给他提鞋都不配!” “大姐头确实是慧眼识珠!”那个高瘦的女生附和道。 “不是识猪,是识帅哥!”武阳珍严肃地纠正道,然后抬头看看天色:“走,咱们找个有wifi的地方喝杯奶茶,我把照片传到网上去。我要让那些非主流的杀马特、战五渣们好好看看,什么样才是真正的风华绝代万人惊艳!” 姑且不说武阳珍如何在网上大战杀马特、战五渣,我们还是继续回到淮安府中的月考考场。 柳晨雨送走武阳珍后,返回教室便一直趴在桌子上不敢抬头,心里懊恼不已:这回实在是太丢脸了,简直丢脸丢到了姥姥家!为什么每次发生这种糗事总会被江水源遇个正着呢?不对,应该是每次遇到江水源那个坏蛋,都会发生这种乱七八糟的糗事!难道我和他八字不合、属相犯冲?如果真是八字不合、属相犯冲的话,那以后怎么办? 呸、呸、呸,马上就要考试了,怎么能想这些乱七八糟没羞没臊的东西呢?柳晨雨满脸通红地咬着嘴唇,极力想要排解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在拿到试卷那一刻,她以为自己终于清静下来,然而某个问题又突然涌上心头:和他该不会真的八字不合、属相犯冲吧? 柳晨雨顿时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起身狠狠捶前面那个坏蛋一顿。 江水源当然不知道柳晨雨在自己后面浮想联翩,接过试卷便开始认真答题,因为他要用最完美的表现赢取尽可能高的分数,用最悬殊的成绩彻底击败那些敢于挑衅自己的阴谋家们!而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聚精会神全力以赴,容不得半点分心马虎。 按照惯例,国语是考试的第一门科目,作文是国语的最后一道大题。江水源直至做到最后的作文题才稍稍停笔,开始思考如何对付这道分值最大的考题。 这次作文是给出两句话,一句是“有人说,没有什么是不朽的,只有青春是不朽的”,另一句是“也有人说,年轻人不相信有朝一日会老去,这种想法其实是天真的,我们自欺欺人地抱有一种像自然一样长存不朽的信念”,要求根据这两句话自选角度,自拟题目,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除诗歌外,文体不限。 要说题目并不算难,但要写好、写出高分也并非易事。而且相对于初中作文不少于600字的要求,高中作文通常是规定不少于800字,突然多出的两百字对于初次参加考试的学生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显然写一篇中不溜的作文并非江水源所愿,要知道他的奋斗目标可是尽可能赢取高分,彻底拉开与那些挑衅者的差距,他怎么可能愿意在总分60分的作文上一下子就丢掉二三十分?所以他开动脑筋,搜肠刮肚,看看在哪里能找出一线灵光。 尽管江水源的智商迥超常人,但在写文章时可能情商的作用更加重要,智商所占有的优势相对并不明显,否则那些震铄古今的大科学家们怎么写不出一本感人至深的世界文学名著来?江水源思考了十多二十分钟,依然没有找到任何令自己满意的素材。 而此时距离考试结束只剩下一个小时零十分钟。 江水源首次感到一丝压力,甚至想随便写篇不上不下的文章应付了事! 四十六、《不朽论》 幸好江水源及时止住了那个冲动的想法,因为他知道这种督促意义大过拾遗补漏的月考,难度不会很大,像数学、物理、化学这种正确答案唯一的科目,前几名之间的差距往往就是三四分、四五分这样,不会太过悬殊。最能拉开分数的反而是国语、国史、品德等科目的主观发挥题,像国语的一篇作文就可以轻松拉开二十分以上! 何田田、朱峰等人既然有信心在月考中挑翻自己,肯定在各门学科上都已经做好万全准备。而且他们这些人中应该不乏擅长国语之辈,作文能得五十分以上者也定然不乏其人。既然如此,江水源又岂敢用一篇三十多分的作文以身试险? 既然自己不知道如何创新,那就尝试着如何山寨吧! 到目前为止,江水源看过并且能熟练掌握的文学方面典籍只有一本《古文观止》。《古文观止》是前清康熙年间山阴人吴乘权、吴调侯叔侄俩编选的一部供学塾使用的文学读本。所谓“古文”,自然是指典范的文言文;而“观止”则表示书中所收录的文章代表古代三千年文言文的最高水平,学习文言文只需要看这些文章就够了,不需要再看别的选集。 尽管“古文观止”听上去像是包治百病、药到病除的保健品广告,但事实证明,这本书确实当得起这个名字。此后三百年里《古文观止》流传极广、影响极大,很多学者都认为它是和《昭明文选》一样的重要文学选集,“在文学上的影响,两者都一样的不可轻视”(周医生的评价)。所以被国父孙元起指定为中学必读国学书目。现在江水源想要借鉴经验、寻找灵感,最好的宝库无疑便是这本《古文观止》。 他在脑袋里把全书十二卷222篇文章快速过了一遍,最后决定把模仿借鉴的对象定为明代刘基的《卖柑者言》,因为无论从文章的可读性、故事的趣味性,还是从呈现哲理的方式来说,刘半仙的这篇文章都堪称经典,以“不朽”为话题的作文完全可以轻松套用。 为了进一步博得改卷老师的赞赏和青睐,江水源还大胆地决定使用文言文来写。虽然此前他从来没尝试过,但他有整本《古文观止》做底子,近来还读了《国朝汉学师承记》、《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等文言文著作,他的高智商也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不久前他操刀用《唐诗三百首》的腔调为吴梓臣的现代诗改头换面,已经充分证明这种想法的可行性。 既然已经想好思路,那就动手吧!毕竟时间只剩下短短一个小时。江水源提笔先在第一行写下标题:不朽论。然后就开始信手胡编乱造: 有唐开元四年,西域车迟国贡夜明珠一,其大如拳,昼视之如星,夜望之如月,光照一室,纤毫毕现。皇帝宝爱之,令尚方藏诸长生殿中,唯嫔妃及百官有宠者间或一见,余者耳食而已。 然此珠令物速朽,置玉匣中,不一二日则玉石支离破碎如日曝风蚀土沁水噬数千年状,都无完者。他如金石、木竹、丝帛,称是。故每日必数数移动。内监苦之,以告主事者。易以异方奇物盛之,皆如所言,主事者亦无如之何。 一日帝与宰相姚文献公(姚崇)晏坐,内监乘间问曰:“人言相公善应变以成天下之务,某有一事求教,未知可否?” 公曰:“姑妄言之。” 内监遂以实告,公思忖久之乃徐徐答曰:“世间万物,及其朽坏时皆归尘土。此物可令万物朽坏,若置于凷土之上,又当何如也?” 内监谢曰:“此物贵重,贫窭之家得之尚欲什袭珍藏,而况内府?何敢轻易委弃于地?” 帝闻之,亦大奇,乃诏人赍来置于庭中。须臾间,土化为尘,掩其光明。帝笑曰:“卿言不可谓无理,然明珠之贵在其能明,若不得其明,与砖石何异?卿当别思之!” 姚公归,辗转思虑苦不得解,体貌为之清减。或云长安市中有天竺高僧名善无畏者,年可八十许,须眉皤然,善解人疑,当可问之。公乃扶病亲往叩问,善无畏指僧寮稚松漫然应曰:“此物可!”公心虽疑惑,仍命家人伐归制匣以馈内监。数日后,内监报曰:“感君意良厚,然新匣亦不过数日。” 姚公怫然不悦,以为面欺,乃严驾往责之。善无畏曰:“相公平章天下总揆万机,见闻当迥出老僧之上,然则以为世间万物中,何者易朽、何者不朽?” 公曰:“吾闻古人有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之言,然德、功、言皆非物也。于物言之,无有不朽者!” 善无畏合什作礼:“相公所言洞中肯綮,人有生老病死,物有成住坏空,岂有不朽者?虽然,于一时言之复有朽与不朽之别。” “愿闻高论!” 善无畏曰:“大千世界,生者不朽,死者易朽;成者不朽,坏者易朽。何哉?凡物初萌,其性在生,生生不息,是以不朽。及其衰死,旧者已去,新者不生,何得不朽?寮外稚松枝柯怒发,犹如人之年少,生机正甚,立功立德立言皆信手事也,若培之以厚土、施之以甘霖、除之以虫蠹、纵之以成材,非不可寿逾千年,且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得不谓之不朽乎?公乃以斧斤断其生机,以刀锯治以为器,譬诸子弟年少而投之以蛾眉、饮之以醇酒、安之以广厦、食之以甘肥,望其不朽,其可得乎?前日老僧指松以应,非欺相公也,实乃相公自误!” 姚公长跪而谢之曰:“尊者非惟解惑而已,亦是教人。崇谨受教!” 写完之后,江水源这才长长松一口气,同时心中也略略有些得意:这篇文章放在古代也就是普通私塾秀才的水平,估计连三流笔记小说集都不愿意收录;放在当下,一般大学生提笔也能写得出来。但如今文章作者是名高一的学生,相信阅卷老师批改到时绝对能让他们瞪爆眼球。尽管文章遣词造句还不那么雅驯、内容主旨还不那么贴切,但斩获55分以上的高分应该易如反掌! 江水源有这个自信! 看了看表,距离考试结束仅剩不足三分钟时间。江水源赶紧又把作文大致读了一遍,发现没什么纰漏,正准备起身交卷,结束铃声骤然响起。监考老师知道坐在这个考场里的都是年级优中选优的尖子生,如果不出意外,可能会有三分之一的人最终考取经世大学,成为老师同学未来炫耀的资本,所以在考试过程中他们一直和风细雨,结束的时候干脆直接让李知礼和考场最后一人帮忙收卷。 因为写了篇比较满意的作文,江水源心情大好,等李知礼收走试卷之后马上转身问柳晨雨道:“班长,感觉考得怎样?” 柳晨雨本来经过一场紧张的考试,已经把先前的事情忘得七七八八,没想到江水源突然转过脸来,那些被强行压在心底绮丽羞人的想法就像春风春雨拂过的野草,争先恐后从各个角落探出头、开出花来,将少女的心事装饰成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江水源见柳晨雨脸色忽然变得红艳欲滴,而且还垂着头一言不发,还以为她国语考得不理想,自己又不小心戳到了别人痛处,当下赶紧宽慰道:“当然,国语也就那么回事,毕竟咱们自打出娘胎就开始学,大家同一起跑线,专业研究十多年,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差也差不到哪里去。而且国语考得好不好也不大要紧,毕竟后面还有八门嘛!” 柳晨雨依然低头不语。 江水源挠挠头:“班长,你在担心你妹妹?放心,下次她要是还敢来我们学校,我保证狠狠批评她,让她不敢再来——”柳晨雨突然柔柔地说道:“以后考试不跟你比了!”柳晨雨突然如此温婉,倒让江水源大吃一惊:“班长,你不会发烧了吧?要不要送你去医院看看?”“你才发烧了呢!”柳晨雨顿时柳眉倒竖怒目相向,“还有,不准你再见武阳珍,否则,哼哼!”这才是威武霸气的柳大班长嘛! 眼看柳晨雨有些面色不善,江水源赶紧收拾文具望风而逃。 ———— 这是补昨天60票的第二更,何叔不想长肉!很多书友都知道这道作文题出自2014年我苏的高考,何叔本来想取巧随便从网上找一篇加以应付,结果还是自己动手了。大家觉得何叔这篇作文能得55分不? 四十七、圈套 江水源狼狈跑出教室后便准备到楼下草坪上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顺便转换头脑迎接下场考试,谁知刚出教室就看见何田田与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站在走廊里大声说笑。 要说何田田也算是号人物! 据吴梓臣调查,何田田的父亲乃是淮安府巡警局的副局长,与宋三郎同出一门,故而从学校老师到班上同学、乃至社会青年对他都礼让三分,加上他成绩也好,以前在山阳初中就担任班长、学生会副会长等职。在之前的分班考试中他的成绩位居班上第二,人也长得颇为帅气,加上衣服鲜亮、出手阔绰,开学没几天就在班上交接了一大帮朋友,平日里别的班来找他的男生女生也是不绝如缕,大有sd及时雨、hb玉麒麟的遗风。背景、实力都雄厚如斯,何田田自然不甘心屈居昔日无名之辈之下,所以他成为本次倒江运动的重要旗手和中流砥柱。 要说江水源在山阳初中这三年算是白呆了,竟然不知道同年校友中藏有如此一尊大神! 尽管何田田他老爷子是捕快首领、衙役头目,但他却**自赏,素来以才子自诩。他最擅长的科目也是国语、国史等文科科目。估计之前那场国语他考得非常不错,所以才有如此闲情雅致在楼道里大声说笑。 见他们聊得热火朝天,江水源没有多事,假装没看见何田田,从容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没想到何田田早就看到了他,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哟,这不是我们江大班长吗?看来您考得不错啊,连兄弟这么大个活人站在这里都能视而不见!” 江水源有些暗自庆幸刚才没有敷衍了事,最终憋出了一篇非常不错的作文,没让擅长国语的何田田拉开距离。如果老师青眼有加的话,甚至反超这位文青都有可能!本来江水源想好好显摆几句,让这位衙内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旋即想到既然他蓄谋已久,准备在这场考试中挑翻自己,何不让他先得意几天?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捧得越高摔得越重,等到分数最终揭晓的时候,他的脸色想来应该可以开好几家染坊吧? 想到此处,江水源装作垂头丧气的模样:“哪儿啊,我这是无颜见江东父老!你也知道,我的国语向来就稀松平常,这次考试作文字数又突然比以前多出两百字,直折腾得我手忙脚乱,临到考试结束时才勉强凑出八百字来。如果能得个中等偏上的分数,我就心满意足了,哪能和你这位大才子相比?” 站在何田田旁边的那个青年应声说道:“既然知道不能和我何大哥相比,还不乖乖把班长位子让出来?明知道自己不如我们何大哥,还死皮赖脸霸着班长位子不放,莫非想要我们兄弟动手把你打下来?” 江水源顿时恍然大悟,这些人看上去是站在走廊里说笑,其实是个设计好的圈套,专门等着自己跳进来。即便自己躲在教室不出来,估计何田田也会以校友、同学等名义把自己诓出来推进去!当下他声色不动地反驳道:“何田田,我不知道你的这位朋友该如何称呼,但他显然不太了解咱们班上的情况。你作为朋友,你也不和他解释解释?首先,我这个班长是班主任指定的,当时我也曾力拒过,但班主任明确指出,以往惯例都是班上第一名临时担任班长,其他班上的情况也都是如此。如果这位朋友真有什么异议,大可以去找班主任或学校理论一番,为何反过来指责同是受害者的江某? “其次,我这个班长是临时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这次月考结束就会举行班干部竞选,选举产生正式班长后,我这个临时班长便寿终正寝,被扫入历史的垃圾堆。据我所知,正式班长选举历来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德有能者居之。倘若这位朋友觉得你们何老大是班长的不二人选,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替他宣传,发动各种关系拉拢选票。何必在这里威胁恐吓已是明日黄花的江某呢?” 那个青年明显是街上的混混,受人指使在此拦截江水源,怎么可能会认真听江水源的解释?所以他骂骂咧咧地说道:“少废话!老子今天就问你一句话,班长的位子你让还是不让?” 虽然使用街上的混混来威胁恐吓显得很幼稚,也很下作,但不可否认确实很有效,尤其对于没有背景的普通中学生,更是成效显著。江水源斜乜了何田田一眼,只见他眼皮低垂有如老僧入定,仿佛丝毫没注意到这个泼皮上蹿下跳的表演,而这愈发证实他便是幕后主使者。 江水源笑呵呵地说道:“要说我还真是早就不想当这个嘴杂事多得罪人的临时班长了!何田田,既然你这位朋友如此仗义,那我等会儿就去找班主任,把这个临时班长的位子让出来给你,怎么样?” 那个泼皮见何衙内吩咐的事情轻松完成,不仅有些得意地呵斥道:“算你小子识相,滚吧!” 显然那个泼皮智商余额不足,没听出江水源话里话外说的都是“临时班长”,——当然,智商稍微正常的青年谁会去混社会、当马仔?——不过他是个笨蛋,不代表何田田也是个笨蛋,怎么可能会听不出“临时班长”的歧意? 何田田不禁有些恼怒,恼的是江水源的戏弄,怒的是泼皮的愚蠢:确实如江水源所言,他这个临时班长在正式班长选出之后便会寿终正寝,自己现在要这个短命的临时班长职位有何用处?而且江水源一旦向班主任提出把临时班长的位子让给自己,朱清嘉就算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猜到这背后是自己在搞鬼。要是惹恼了班主任,自己将来就算当上班长,只怕也很难做得安稳吧! 眼看江水源已经开始转身准备离去,何田田急忙说道:“江老弟,我的这些朋友是和你开玩笑的,不必当真!呵呵,要说咱们以前是校友,如今是同班同学,还真是缘分不浅。本来我还想找你聊聊天、吃吃饭、交流交流感情,顺便请你帮我一个小忙的,只可惜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间。今天碰巧遇到,何某便厚着脸皮说出来,不知道江老弟能够给个面子?” 江水源心中忍不住喟叹道:不愧是出生官宦家庭的衙内,瞧他这话说得多么老练世故!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看来果然如此。 尽管知道何田田想要自己帮忙的是什么事情,江水源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客客气气地问道:“瞧你说的!如你所言,咱们以前是校友,如今是同班同学,缘分匪浅,何分彼此?只要是我这个班长能办到的,一定会竭尽所能尽力帮忙。只是不知你说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嗯?”何田田这才发现江水源并非想象中的易于之辈。 本来何田田接下来该说的是“我想参加不久后的班长竞选,希望江老弟能鼎力支持”,只要江水源同意支持自己参加班长竞选,那自然而然就断掉了他本人参与竞选的可能,替何田田除掉最大的对手。没想到江水源张嘴就是“只要是我这个班长能办到的,一定会竭尽所能尽力帮忙”,难不成何田田还能厚着脸皮说“希望班长你鼎力支持我竞选班长”? 何田田脑筋急转,旋即笑着说道:“其实我是想和江老弟你组团参加班干部竞选,目标暂定为班长和副班长。你想想,我们俩以前是山阳初中校友,分班考试时又包揽班上前两名,估计这次月考咱们依然可以名列前茅。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如果我们组团参选的话,既可以充分调动各自人脉,争取到更多选票,还可以确保肥水不流外人田,将班长、副班长都收归我们山阳初中校友的囊中。不知你意下如何?” 厉害!江水源忍不住在心里赞道:没想到他一招“组团参选”就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自己的得意招数。而且他这个大胆的建议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仔细思量却又觉得合情合理,因为两人真要组团的话,在竞选中确实可以取长补短所向披靡,将班长和副班长职位轻松揽入囊中。至于以后谁是班长、谁是副部长,普通人肯定以为江水源是正、何田田是副。然而作为当局者,江水源却远比旁顾者更清楚: 你觉得胳膊有可能拧过大腿么? 而这也正是何田田暗藏的杀招! ———— 各位书友太给力了!现在已经是129票了,何叔欠大家90票、120票两章。何叔时刻记得,绝不会失言! 四十七、婉拒 江水源不愿搅和到班干部竞选中,更不愿像穿线傀儡一样被何田田操纵玩弄于股掌之间,最终为他人作嫁衣裳,所以毫不犹豫婉拒道:“刚才我便和你那位朋友说过,我早就不想干这个嘴杂事多得罪人、费心出力不讨好的班长了,只想好好看书学习,做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普通学生,怎么可能会主动参与到竞选中去?既然你有志参选,大可以堂堂正正大大方方地举明旗帜嘛,为何要拉上我当垫背的呢?何苦来哉!” 听说江水源不愿参加竞选,何田田先是大喜;旋即他又反应过来,知道这是江水源在婉拒自己伸出的橄榄枝,他又有些恼怒。喜怒交加之下,何田田一时间竟然有些摸不准江水源所言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只好试探着问道:“江老弟的意思是支持何某人参与竞选班长喽?” 江水源微微摇头道:“也不好说是支持吧?据我所知,班上有意染指班长职位并非只有何兄你一人,如果我表明态度支持你的话,难免会招来别人的忌恨、威胁、恐吓乃至打击报复。我说过,我只想好好好看书学习,做个普通学生,不想得罪班上任何人,所以我对你参选的态度只能是不支持、不反对、不表态。不知我这样表态,何兄是否满意?” 那些混混只听懂“不支持”三个字,顿时鼓噪跳骂起来。 何田田伸手止住他们的聒噪,深深望了江水源一眼,然后沉声说道:“希望江老弟能记住你今天的承诺!” 江水源淡淡地笑道:“何兄尽管放心,说什么咱们还要同班一年,江某岂会食言而肥?我倒是觉得何兄真要有意竞选班长,现在就应该着手准备竞选相关事宜,不打无把握之战,而不是在这里跟江某胡扯。以免到时候出现什么差池,反过来怪江某在私下里作祟!” “不劳江老弟操心,这些事情我自然晓得怎么做!”说罢何田田带着那群小混混扬长而去。 等转过身来,江水源的目光马上变得异常冷冽。想想也是,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何况江水源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如果被一群混混威胁恐吓还没有任何反应,那他不是圣人就是个废物!尽管江水源对班长位置毫无恋栈之意,但绝不代表何田田可以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从他手里抢走! 想当班长?江水源忍不住冷笑数声:班长虽然不算什么,可不是阿猫阿狗都能当的,更别指望带着一群小混混就能从别人手里抢来!当班长就像做官提拔,首先得自己行,如果你是扶不起的阿斗,就算把皇帝让给你做,也能被你折腾到亡国,所以成绩稀烂的学生基本上与班长无缘。 其次得有人说你行,其实每个人照镜子时都感觉自己有安邦定国之能、拜相封侯之貌,结果呢?该搬砖的还在搬砖,该筛沙的还在筛沙。所以要想当班长,不仅自己要行,还必须得有人认可你的学习成绩、个人魅力、领导才能等等才行。 第三说你行的人得行,像吴梓臣肯定是力捧江水源当班长的,可这管用么?真正决定班长职位归属的一个是全班同学,另一个是班主任,而且后者更具决定权,毕竟候选人如何产生、同学们如何投票、班长如何选举,这些权力都完全掌握在班主任手里。如果班主任是其他人,何田田可能轻易就当上班长,江水源也只能将班长职位拱手让人。可高一二班的班主任是性格颇为狷介自喜的朱清嘉,而且与江水源关系非常密切,何田田的问鼎大计必然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江水源浑身战意熊熊:既然你那么想当班长,那就先在月考上战胜我吧!如果超不过我,那你何田田能否当上班长就不仅要看班上同学的意思,还得问问我江水源同不同意! 想到此处,江水源一脸毅然返回教室,开始养精蓄锐全力迎接下一场考试。 淮安府中的月考是上午两场、下午两场、晚上一场,十门课程正好两天全部考完,犹如快刀斩乱丝,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接下来学生周末正常休息,老师则加班加点批改试卷,确保星期一学生能见到自己各科的分数。月考改卷不像中考那么严肃,也不会那么严格,有些脾气急躁的老师甚至在监考时就会拿出一摞试卷在那里打钩打叉,不时摇头叹气,让台下考试的学生胆战心惊。 星期六上午,各科改卷工作在各自教研组办公室正式拉开帷幕。全年级八百多份试卷,一般由8位老师来批改,一人分到一百多份,赶赶进度也就是一天的事儿。 尽管刚进入高一的新生都是全府的优等生,而且还没有出现明显的两极分化,但大多数老师还是愿意挑前面几个考场的试卷。相对来说,国语老师就没那么挑剔,因为国语好坏程度和年级排名并没有太大关系,有时候越是那些排名靠后的学生,写出来的作文越是有趣。 作为高一年级国语教研组长,朱清嘉刚刚分完任务,才改了一两份试卷就听见有位老师“咦!”的惊叹一声。边上老师打趣道:“哟,萧老师运气不错啊,开门见喜!” 那位萧老师犹自处于震惊之中,没顾上接话,等一口气看完后才以手击案啧啧有声地赞叹道:“厉害、厉害,没想到我们高一年级居然有如此奇才!怪不得韩文公(韩愈)说‘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古人诚不我欺,这样的文章我看咱们教研组除了朱老师便没人写得出!” “哦?”萧老师的这番话立即引起了其他老师的浓厚兴趣:“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篇文章,能让我们萧老师佩服得五体投地?连着我们这些不相干的都吃了挂落?” 萧老师招呼道:“朱老师,还有其他各位老师,你们都过来看看,看看我说得对不对!以前我批改这些学生的试卷,老觉得作文总分60分太多,对于那些连八百字豆腐块都写不好的愣头青,给他们40分都算慷慨的;现在我看到这篇文章,才突然觉得60分不是太多,而是太少,简直恨不得把整张试卷分数全都给他!也不知道这学生是哪个班上的,我都想好好拜会他一下,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父母才培养出了这么样一位天才!” 朱清嘉接过试卷只看了前面几行,就从字迹和行文语气中猜出了作者是谁,当即笑呵呵答道:“巧了,这个学生我认识,而且就是我班上的!估计我要说出他的名字,你们也觉得不陌生!” “谁啊?”萧老师急忙追问道。 “他叫江水源,就是中考全府第四名、分班考全校第二名的那个小家伙,现在是我那个班的班长。” “哦,原来就是那个被教官打晕、还踢掉教官一个蛋蛋的学生啊!”大家顿时恍然大悟。如果江水源此刻在场的话,肯定会哀叹出声:看来做多少件的好事,都不如做一件奇葩的坏事来得出名! 朱清嘉已经看完作文,随手递给边上的其他老师,然后继续说道:“要说我认识这位学生也挺传奇的,前几个月我不是被抽调去担任中考阅卷组长么?结果改卷时就碰到一个学生的作文题目叫《水哉水哉》,知道的人自然晓得这句话出自《孟子》,不知道的人就会好奇怎么起了这么个奇怪的名字。然后他在文中大段引用孟子和弟子徐辟对话,国学功底之深厚,连我这个自诩为半个国学学者的老师都自愧弗如。于是也就记住了有这么个人。 “后来学校开学,我担任高一二班的班主任,按照惯例指定分班考试成绩位居班上第一的同学,也就是江水源担任临时班长,没想到他百般推脱。交谈中我就借用了《孟子》中的‘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没想到他随口便以《孟子》中的原话‘是诚不能也’加以回敬。我顿时浑身一激灵,马上就猜到他是中考写《水哉水哉》的那个学生,一询问,果不其然! “这个学生非常厉害,像《四书章句集注》、《古文观止》这些国学基本典籍都会全文背诵,而且我好几次看到他在看《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史记》之类的大部头著述。所以他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我丝毫不觉得惊讶,反而觉得是理所应当!” 本来老师们就已经被这篇临时杜撰的《不朽论》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他还能全文背诵《四书章句集注》、《古文观止》,当即对这位“别人家的孩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朱清嘉还觉得爆的料不够猛,又接着补充道:“或许你们会觉得他太注重国语,将来可能会偏科,影响到高考。事实上,他的各科成绩都位列年级前茅,而且据我观察,他现在已经在预习各科的高二内容,有空还会做做奥赛试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你们觉得这样的学生会偏科么?所以我觉得他这样的学生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经世大学!” 周围老师都连连点头:不错,只有号称“天才集中营”的经世大学才是这种妖孽的最终归宿! 唯独萧老师跌足长叹道:“可惜!可惜!” “怎么可惜了?”朱清嘉好奇地问道。 萧老师道:“江水源年纪轻轻就能全文背诵《四书章句集注》、《古文观止》之类的典籍,说明他记忆力远超常人,而学习文科最重要的要求就是要拥有过人的记忆力,记忆力越强,以后成就越大。像古代著名经学大师都是可以通背十三经的,甚至能背诵前四史的也大有人在。而他各科成绩都这么好,又天天练习奥赛试题,以后肯定选择理科。这样的人居然去学理科,岂非可惜?” ———— 这是为90票加更的章节!现在是154票,何叔欠大家120票、150票两章,明天全天码字补齐,决不食言! 四十八、一代神人 “很多人以为,记忆力好的学文科,逻辑思维能力好的学理科。在我看来,这纯属放屁!” 在同一时间,葛钧天在奥赛社数学组教室里对着一群学生如是说道。 这是奥赛社数学组新学年开始后的第一次聚会,组长特意请到数学组主教练葛钧天与同学们进行座谈。因为高一、高二的录取人员尚未公布,教室内只有高三的学生,所以显得空旷许多。矮矮胖胖的葛钧天穿着皱巴巴的衬衫,毫无形象地坐在一张课桌上,两条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荡悠着,两只脚上不同颜色的袜子时不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面对同学们怪异的眼神,葛钧天丝毫不以为意,变魔术似的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红通通的苹果,咬了一口之后才含糊地解释道:“学文科是需要很好的记忆力,可学理科对于记忆力的要求更高。如果你记忆力不好而选择理科,翻开课本到处都是定理、公式、理论、方法,你全都记不得,还怎么学习搞研究?就算你逻辑思维能力好,难不成每天需要用什么的时候,都要先把别人的研究成果重新推导一遍? “你们现在学的是数、理、化、生、地等五门课,到了大学还会有天文学、大气科学、海洋科学、系统科学等等等等,每个一级学科下又分列好几个二级学科,二级学科下又设有不同的研究方向,同一研究方向的不同研究者又有各自不同的兴趣点。每天全世界都要发表上万篇论文,每年在各个研究方向都会有重要研究成果产生。你要是记忆力不好而搞科研,要么重复前人做过的工作,做吃力不讨好的无用功;要么无法借鉴别人的成果,躲在屋里坐井观天闭门造车;要么时时刻刻忙着查找资料,等你写好论文,别人早已经在刊物上发表了! “而记忆力稍微差点呢,其实学文科也不打紧。你看那些所谓的红学研究者,一辈子不就靠一本《红楼梦》包打天下么?现在打开《红楼梦》,几乎每个字上都趴着好几个研究者!你只需要下点苦功,花个三五年把《红楼梦》背熟,以后你就蹲在家里瞎想吧,随便怎么样写篇文章还不够混碗饭吃的?此外还有什么孔学、孟学、庄学、老学、许学(专门研究《说文解字》)、龙学(专门研究《文心雕龙》)、选学(专门研究《昭明文选》)……几乎从古代随便拈出一本名著来,都足以养活无数后人!” 有学生大着胆子问道:“那如果记忆力不好怎么办?” “记忆力不好?”葛钧天捏着苹果愣了一下,“哦,你们放心吧!当上帝关了这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的,据我所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许多不需要记忆力、甚至不需要脑子的工作的,比如网络作家,只要认识点儿字、会编瞎话、能用电脑就足以胜任,至于写什么,随便编点、抄点、仿点就行,粗浅鄙陋庸俗直白都无所谓,只要够爽够黄够暴力就能来钱。 “如果你会编瞎话,又不想天天码字那么累,还可以去当诗人。当年老师我遇人不淑,结果就认识了那位一位诗人,并有幸拜读了他的大作,记得其中一首诗叫《父亲》,内容大致是: 我父亲是个农民 他种地 种麦子、红薯和玉米 偶尔也种人 就有了我和弟弟 他说将来 还要把自己种到土里 自从读过之后,这首诗就像病毒一样牢牢扎根在我脑海里,无数次杀毒、碎片整理、清空磁盘都无法彻底清除。后来我想想,或许这就是诗人们奇特之处吧? “如果你们只会玩电脑,不会编瞎话,也不想天天码字那么累,我觉得可以去做黑子和喷子,技术含量少,就业门槛低,只要智商不是负数、道德没有下限就可以从业,有没有脑子都无关紧要,反正颠过来倒过去就是那几句话,只需单纯剪切、复制就可以;有时一整天都只需要按一个‘2’键和一个‘b’键,智力缺陷的残疾人都足以胜任,你们肯定也没问题! “所以说,世界是公平的,只要努力就不会饿死,记忆力不好又怎么样?像你们这些人只要努努力,难道还不能做个诗人或网络作家?” 一屋子的高三学生听到他的鼓励,都变得满头黑线。 葛钧天歪着头想道:“要不要等会儿你们每人都以‘父亲’为题写首给我拜读一下,看看你们有没有做诗人的潜质?” 组织者赶紧把话题拉了回来:“众所周知,我们葛老师是经世大学数学系的高材生,在校期间就先后发表了数篇重要学术论文,颇受我国著名数学家、中华科学院院士、经世大学数学系刘徽讲席教授惠成泽先生的青睐。然而他在毕业时却婉拒了惠教授留校读研的邀请,也谢绝了多家大学和著名公司提供的工作机会,毅然而然地选择了中学老师这个光荣而又清贫的职业。相信大家都和我一样好奇,为什么葛老师会做出这个选择呢?是不是因为中学老师在你心目中特别神圣?” “不是!”葛钧天斩钉截铁地否定道,“我之所以选择担任中学老师,是因为我在读高中的时候参加全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只获得了二等奖,没有机会入选国家代表队,进而参加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大的遗憾之一!进入大学之后,我曾数次反思为何自己只得了二等奖,最终我认定不是我的天赋不够,而是老师指导无方。为了验证这一点,也是为了报仇雪恨,我决定回到中学担任数学老师,亲手教出一位国际数学奥赛金牌得主。既然自己得不了奥赛金牌,那就做个奥赛金牌的指导老师吧!” “呃……”组织者彻底被葛钧天的神奇理由震住,半天才反应过来接着问道:“那葛老师选择来我们淮安府中任教,是不是因为我们学校学生素质良好、学科奥赛开展得比较成功?” “不是!”葛钧天根本不顾组织者的面子,再次斩钉截铁地否定道:“我之所以选择来淮安府中任教,是因为我对国父孙百熙先生非常崇拜,而这里是他的故土,学校又是经世大学的附校,在这里应该可以依稀感受到孙百熙先生当年的绝代风华!” “孙百熙先生?”对于组织者来说,孙元起是国父、是乡贤、是印在课本里的插页、是印在钞票上的头像,感觉他离生活很近,其实却离思想很远。 葛钧天顿时满脸肃穆:“正是!你们现在知识积累太少、思想层次太低,所以意识不到孙先生的伟大。只有等你们进入大学,迈入学术研究殿堂,才能真正领会到孙先生是怎么样一个伟大的科学家。要知道我国现在的科学研究与国民教育体系,乃是全世界自然科学的基础,几乎都是由孙先生一手奠定的!举凡数学、物理学、化学、天文学、力学、机械工程等学科,在其形成、发展过程中都曾发现孙先生做出的杰出贡献。时至今日,每年还有数以十万计的各国科研人员带着景仰之心,从全世界各地来到经世大学朝圣。 “我也是进入经世大学之后才逐渐认识到孙先生的伟大,并成为他的忠实拥趸。所以,如果你们谁要敢在我面前随意菲薄孙先生,那以后就不要在数学组里面出现了,而且没得商量!” 在场学生赶紧小心翼翼地记下这条规矩。 组织者干笑几声,然后问道:“既然葛老师到我们淮安府中任教是为了指导学生夺得国际数学奥赛金牌,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发现什么好苗子?” 葛钧天摇摇头:“在座诸位应该都没有什么希望,高二年级估计也希望不大,下次我还是去高一新录取的新生里面好好挑挑吧,希望好苗子能早些出现,别让我在中学里当太久的老师!”说完起身扔掉吃剩的苹果核,然后拍拍手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我觉得你们真的不必要在数学上浪费太多时间,反正你们天赋就这样。如果你们有空闲的话,不妨试着写写诗歌或者网络小说,毕竟当诗人或者网络作家也是一条出路,而且对天赋没什么要求!” 说完葛钧天便打开门走了出去,走了几步他又转过身回来特意强调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不妨试试的!” 顿时整间教室的学生脸色都变成了猪肝色。 ———— 这是今天的正常更新。何叔时刻记得还欠着120票、150票的两章加更,明天争取补齐! 四十九、沉冤得雪 又是一个星期一。 江水源本来以为韩赟在月考后会好好休息两天,养足精神迎接下一次月考的到来,结果韩赟憔悴依然,甚至眼圈比以前更大。江水源忍不住问道:“小赟子,这两天不是周末休息么?你是干嘛去了?贫道可告诉你,虫二宝鉴虽好,正面也不能经常照,小心精尽人亡!” “你不是贫道,是贫嘴!”韩赟打着哈欠笑骂道,“这两天虽然是周末,可我哪敢休息?前些日子加班加点总算勉强赶上老师的进度,可经过这次月考才发现自己还有那么多知识点没注意到,还不得抓紧时间补习?接下来一旦讲评完试卷,各科老师肯定又要狂飙突进,这不得赶紧时间提前预习?结果周末这两天过得比平时还忙!” 看着韩赟精神萎靡哈欠连天的样子,江水源皱着眉头说道:“小赟子,要是照这样玩下去,你会把自己玩坏的!” 韩赟苦笑道:“那又有什么办法?反正不是我把自己玩坏,就是老师把我玩残,与其便宜了老师,还不如自己下手来得痛快!” 江水源微微叹息道:“要不这样吧小赟子,从明天开始我们俩骑一辆车,我骑车带你,我可以顺带锻炼一下身体,你也可以在后座上补个回笼觉,一举两得,一箭双雕。怎么样?” “……好吧!” 谈妥之后,江水源和韩赟你追我赶杀奔学校。 学校的公告栏类似于一个纸质版的论坛,所有重大考试的成绩、学校举行的活动、校方发布的消息、高等学校的招生简章都会在这里发布,实在没什么可以发布的时候则贴上报纸供学生所以一年四季无论什么时候,公告栏前总是围满了学生。 而今天围观的学生似乎更多一些,江水源与韩赟对视一眼,首先猜测道:“奥赛社录取人员名单?”毕竟选拔考试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星期,就算改卷老师再惫懒,现在也应该批改完毕公布成绩了。 “月考成绩排名吧?”韩赟知道自己在奥赛社选拔考试中表现不佳,更多是浑水摸鱼、充当分母,基本上没戏,也不抱太大希望。而月考是他下了苦功、花费了很大精力准备的,而且觉得自己考得也不错,所以想尽快知道分数和排名。于是他就猜了这个答案。 “走,看看去!”江水源放好自行车招呼韩赟道。 两人快步跑到公告栏前,正准备削尖脑袋往里面挤,就听边上有认识的人说道:“瞧,他就是江水源!”“真的是他!”“原来他就是那个谁!”在这低沉而绵密的议论声中,人群主动给江水源让出一条小路,甚至不少男生下意识伸手捂住了下面。江水源若有所悟却又有些不敢相信,快速穿过人群中的那条小路,来到公告栏前,果然看到几张让他等待整整一个月的通告。 第一张是淮安府军分区军法处和淮安府中联名发布的调查报告,报告从江水源这批学生什么时候进入军营军训写起,一直写到江水源康复出院、军法处出面调查为止,事无巨细,无遮无掩,甚至连江水源踢爆黑脸连长一个蛋蛋的事情都如实写了出来。总体来说,调查还算公正,语言还算客观。而这份报告里也正面证实那个匿名举报者就是赵康夫! 第二份公告是淮安府军分区军法处对黑脸连长朱海华的处分通知,包括剥夺军衔、勒令退伍等。在通知最后,军方表明今后将对军训教官的行为进行约束,在正常情况下严禁使用暴力和超出日常训练量两倍以上的处罚,学校老师也可以出面制止教官的不合理行为,避免此类事件再次发生。想来这些都是回应江水源的专门要求。 第三份公告则是淮安府中对赵康夫的处罚通知。鉴于赵康夫挟私报复、造谣中伤并造成严重后果,校方直接给予开除学籍的处罚,自公告发布之日起执行。也就是说,自今天以后,在淮安府中的校园里就再也看不到赵康夫的身影。这让江水源突然觉得胸中的烦闷之气尽去,天空都比之前明亮许多! 无巧不巧的是,在这三分通报旁边就贴着今年奥赛社五个组的录取人员。 在数学组,江水源与李知礼还有一个名叫张谨的同学以满分并列第一名;在物理组,江水源排在第三名;在化学组,江水源再次以满分荣登榜首,而校花浦潇湘以97分的高分位居第三名;在生物组,江水源又一次出现在榜单上,而且是排名第五位。也就是说,奥赛社总共五个组,除了他没有参加考试的信息学外,其他四门全部高分上榜。 所有参加奥赛社选拔的高一新生中,唯一能和江水源媲美的就是石佛李知礼,不知是他也只报考了四门,还是报了五门有一门没能入围,他也是独中四元,其中两门第一、一门第二、一门第八,充分展示了他强横的实力。此外像柳晨雨、黄如晦等人都或中三门、或中两门,但无法和江水源、李知礼这两个妖孽相提并论。 韩赟自然榜上无名,不过他仍然非常高兴,挤出围观的人群后拍着江水源的肩膀大笑道:“猴子,今儿你是双喜临门啊,一个是沉冤得雪,一个是榜上有名,都是天大的喜事,看来你得好好请客才行!” 江水源心情也是大好:“行啊,到时候再邀上你们家浦潇湘,我们三个去赐福楼好好聚一聚?” 见韩赟神色有些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江水源还以为挠到了他的痒处,说起话来更加肆无忌惮:“到时候让你们家浦潇湘在边上弹个琴、跳个舞、唱个小曲儿什么,咱们哥俩吃着菜、喝着酒、聊着天、看着美人,绝对是神仙日子!” “行啊,什么时候?”边上突然响起一个清泠的女孩子声音。 “什么时候?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具体时间你们俩定就行了,关键是到时候记得通知我,不准脱离群众私自行动,不准迷恋美色背叛组织!这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江水源可能太过得意忘形,浑然没想到身边怎么会有个女生在说话,还在自顾自地满嘴跑火车。 “要不就这个周末?”那个女声问道。 “周末几——”江水源还想继续胡扯,却感觉衣角被韩赟重重拽了一下,这才猛然醒过味来,赶紧转过头,结果发现浦潇湘俏生生地走在他们俩旁边,感情之前那两句话都是她说的。江水源顿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呃……?” 浦潇湘却接着说道:“赐福楼我去过一次,包厢环境还行,但要弹琴的话估计会有些吵,而且我只会弹钢琴,赐福楼那里貌似没有钢琴吧?难道要把我家那架施坦威(steinway&sons)钢琴给抬过去?跳舞的话,你们会什么舞,伦巴、恰恰、桑巴、探戈、华尔兹、弗拉明戈?总不可能让我一个人在那里跳一段芭蕾、踢踏或者民族舞吧?唱歌的话只要不是歌剧、京剧那些高难度的曲目,普通的流行歌曲我都会唱一点,尽管不太专业。不知你们想听什么?” 江水源呆滞了有那么两三秒,然后犹如脱了缰的野狗一般拔腿就跑,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阴暗心理,丝毫不顾韩赟的死活,分分钟跑得没影了。 韩赟顾不上谴责江水源没义气,生怕惹得浦潇湘雷霆大怒,当下搓着手有些笨拙地想要替江水源开脱一两句。没想到浦潇湘不仅没有生气,看见江水源被自己吓得狼狈而逃反而乐得捂着嘴巴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是有贼心没贼胆的胆小鬼!” ———— 这是第120票的加更。现在是182票,何叔还欠大家150票、180票的两次加更,正在努力,决不食言! 五十、这就是差距! 江水源一口气跑进教室,小心脏还在砰砰狂跳。他倚着门一边呼呼喘气一边摇头感叹道:这枚女子实在太彪悍了!本来哥们是想调侃她来着,结果差点被她给调息了!唉,这世道、这女子怎么都变成了这样?能不能给闷烧的男生留条活路? 烦人精吴梓臣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一脸喜气地对着江水源连连作揖:“恭喜、恭喜,恭喜老大在转正道路上迈出坚实一步!” “什么意思?月考成绩出来了?”江水源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吴梓臣。 “你没看见公告栏贴出来的那些通知?”吴梓臣问道。旋即他便眉飞色舞地解释道:“虽然公告栏通知有好多张,但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军训场黑脸连长被爆一蛋,奥赛社花样美男连中四元!老大您在奥赛社选拔赛中考了两门第一、一门第三、一门第五,这种事情对于你来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小菜一碟不值一提,所以小的也就不多说了。 “关键是你在军训时和黑脸连长斗智斗勇的事儿,简直让小的对你顶礼膜拜!正常人在那种情况下,难道不应该是双手抱头委曲求全鬼哭狼嚎高呼救命么?可老大你却像孤狼、像猛虎、像雄狮、像猎豹,潜伏的时候坚贞不屈一言不发,出击的时候却沉着冷静一击致命,连身为职业军人的黑脸连长都难逃爆蛋的命运,何况是其他人?” “那又怎样?”江水源反问道。 吴梓臣歪着头说道:“凭借老大您的超强实力,这次月考绝对可以轻取班上头名,甚至问鼎年级状元都有可能,某些人想要在成绩上战胜你,我看是纯属痴心妄想。只是令小的没想到的是老大您的武力值居然也那么高,那些小杂鱼哪还敢在你竞选班长时横生枝节?不说别的,谁要敢阻挠你当班长,你上去就给他一脚就能彻底解决问题!” 江水源没好气地说道:“信不信我先踢你一脚?” 吴梓臣顿时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跳开三五米,满脸惊惶地说道:“老大,小的绝对投你的票,你可不能敌我不分啊!” 看来对于男子来说,那两粒弹丸确实是伤不起!整个早上,全班男生都不时偷看江水源几眼,等江水源目光扫过来的时候,赶紧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要害。 何田田也有些后悔前不久贸然挑衅江水源,所谓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江水源连军训教官的宝贝蛋子都敢踢,还有什么他不敢踢的?而且自己战五渣的战斗力根本不能与黑脸连长相提并论,如果他狠命给自己来了那么一脚,自己下半生(身)的幸(性)福岂不是完全毁了? 不到兵戎相见的关键时刻,最好不要惹那只疯狗!何田田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道。 难道就坐视自己与班长职位失之交臂?何田田又有些心有不甘。思来想去他拿定一个主意:既然不方便直接动江水源,那就先把他手下喽啰收拾干净。等他成了光杆司令,竞选时没人投他的票,自然也就不足为患。 班上与江水源关系不错的人很多,但要说头号心腹,绝对要数吴梓臣那个娘娘腔。何田田决定下午放学后带几个人和他好好谈谈,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天下大势”、什么又叫做“时代潮流,浩浩汤汤,顺之者兴,逆之者亡”! 早自习后第一节课是国语课。 国语考得不好和这次月考整体失利的学生都有些惴惴不安,生怕班主任祭出他的四件法宝:训斥、补考,请家长、作检讨。然而何田田心里却大为期盼,因为他觉得自己国语考得非常不错,总分150分至少能考120分以上,绝对在班上名列前茅,很有可能就是第一!如此一来就能在班主任心目中留下很好的印象,随后班长竞选时也会加分不少。 要说江水源也同样对这堂国语课非常期待。这是他第一次写文言文,而且还是在考试时写的急就章,尽管自己非常得意,可谁知道阅卷老师会怎么看呢?周末这两天江水源为了弥补自己文言文写作的不足,特意恶补了《史记》的数十篇列传。他越看司马迁写的文字,越对自己的作文没信心,后来简直感觉是拙劣透顶。要是现在再让自己写的话,保证比原来那篇大有起色! 上课铃响,朱清嘉夹着一摞试卷风度翩翩地走进教室。不知是遇到什么喜事,还是这次高一二班月考表现上佳,朱清嘉看上去心情很好,脸上还带着笑容,这让那些惴惴不安的学生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放下试卷环视一圈,眼神特意在江水源身上多停留片刻,然后神态轻松地说道:“这次月考我们班总体表现不错,尤其是国语,表现得很不一般。——当然,我们是二班,本来就应该不同一般(班)。——有位同学还夺得了国语科目的年级第一名,让我这个班主任兼国语老师很有面子。” 然而朱清嘉却不提究竟是谁得了第一名,这让很多擅长国语的学生暗自激动不已。 朱清嘉旋即语气一转:“有人考得很好,就有人考得很差!特别是某些没睡醒的学生,已经在高中上了一个月课了,居然不知道高中作文字数要求是800字以上,还以为自己是在读初中,还想靠600字的豆腐块交差!还有些人则是不知道时间如何合理分配,最后竟然连作文都没写完!你们应该知道我说的是哪些人,我也知道具体是哪些人,希望你们这些人在这周五之前,根据试卷上的题目,重写两篇符合要求的作文交到我手上!” 一顿巴掌加甜枣、胡萝卜加大棒,连打带揉把学生整治得服服帖帖之后,朱清嘉开始发试卷: “朱峰,112分!” “吴梓臣,98分!”显然这哥们就是朱清嘉所说的没睡醒的学生。他一想到要补写两篇作文,脸都快皱巴成苦瓜了。 …… “何田田,126分!” 教室内顿时一片惊呼声。这个分数折算成百分制相当于是84分,在国语考试绝对算得上是高分,毕竟普通人仅仅作文一项可能就要扣掉24分。何田田也得意非常,气宇轩昂地从朱清嘉手中接过试卷。朱清嘉满意地嘉许道:“考得不错,下次继续保持!” “谢谢老师!”这是朱清嘉在发放试卷中第一次表扬学生,何田田忍不住心花怒放。 但朱清嘉的表扬也就仅此一句,然后便继续读分数发试卷: “蔡小佳,117分!” “魏处默,115分!” …… 自从得知何田田考了126分之后,江水源就开始忐忑起来,心道难不成要在国语上输给那个浑球?可是却一直总等不到自己的分数和试卷,这愈发让他烦躁不安。直到最后,江水源依然没有听见班主任念出自己的名字,这让他开始怀疑自己试卷是不是被弄丢了! 朱清嘉这时站直身子,郑重地说道:“我这里还有一张试卷没有发下去,本来按理说试卷都是要发给学生的,可这张我却有点舍不得。尽管我手中还有它的好几份复印件,我们年级国语老师也都人手一份,但我还是想把它好好保存起来,因为说不定几十年后它就会像国父孙百熙先生的相对论手稿一样,成为国家重要的文物!” 江水源顿时愕然! 蔡小佳、吴梓臣、魏处默、何田田乃至全班同学都目瞪口呆! 朱清嘉接着说道:“很多人都会说,遇到好的老师是一个学生的福气,因为他可以改变你的一生。其实遇到一个好的学生何尝不是老师的福气?因为他同样可以改变老师对人生、对教育的看法,让老师明白‘得天下之英才而教育之’为什么是君子三乐之一,进而让更多的学生受益。很荣幸,我今天就遇到了这样一位优异的学生。我想在不远的将来我会为曾教过这位学生而自豪,而你们也将为曾与这位同学同班而骄傲!” 面对全班或震惊、或疑惑的目光,朱清嘉拿起试卷:“我知道有些同学对我说的将信将疑,还有些同学对我说的嗤之以鼻。那下面我就和你们一起拜读一下这位学生的作文:《不朽论》。有唐开元四年,西域车迟国贡夜明珠一,其大如拳,昼视之如星,夜望之如月,光照一室,纤毫毕现……” 朱清嘉朗声读完之后,冷冷地扫视台下处于震惊中的学生一眼:“同样是高一新生,有些人搜肠刮肚绞尽脑汁还凑不齐800字,有些人叙事讲理都顺不出头绪,还有人写出的文章让老师都自愧弗如,他写出姚崇、善无畏你们听都没听说过!这就是差距!这就值得你们学习、仰望和崇拜!” 顿了一顿,朱清嘉念道:“江水源,142分!” ———— 这是今天的正常更新,明天何叔会补150票和180票的加更! 五十一、你才有病! 等到下午的时候,各科分数和年级排名全部公布出来。江水源因为国语科目上的巨大优势,在这一轮月考中完胜石佛李知礼,轻松摘得年级第一的桂冠。至于那个立志超过江水源的何田田?请在年级前十名之后找他吧! 柳晨雨不知是因为考试时身体欠佳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不仅没实现她考前战胜自己的宏伟梦想,而且成绩还有所下滑,只排到年级第五名。这让江水源有些担心,他知道柳晨雨这丫头素来好强,尤其在学习上更是巾帼不让须眉,这次考试失利谁知道她会不会哭得梨花带雨两眼通红? 以前在山阳初中,大家是同学,毕业照时两人就肩并肩站在一起;如今在淮安府中,大家是隔壁,月考时两人有时前后位排排坐。现在她因为一时不慎马失前蹄,正处于人生低谷,难道不该去看看人家么?江水源这样劝说自己道。 看是应该去看,虽然柳晨雨就在隔壁,在自己班里大叫一声估计她都能听见,可如何去看却又让江水源大费踌躇,毕竟长那么大他还没有去别的班找女生的经历,而且这种事考验的是情商,跟聪不聪明、智商高低并无太大关系。如果是去看韩赟那就简单多了,只需大马金刀地直接杀到十一班门口,大叫一声“小赟子,滚出来”就行,难道自己也跑到三班门口叫一声“柳晨雨,滚出来”?那丫头肯定以为自己考得好,打上门来找她炫耀嘚瑟呢! 江水源思忖良久才找到一条自以为不错的借口,趁着下课来到三班门口,拦住一个女生问道:“请问柳晨雨在不在班里?能不能请你帮我叫一下她?就说我找她有事。” “哇,这不是江大帅哥么?”那个女生有些惊讶地捂住嘴巴,旋即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八卦地问道:“你找我们柳晨雨干什么?” 江水源有些无语:难道我找柳晨雨说事儿,还得先找你报备不成?柳晨雨不是公主,我不是额驸,而你也不是居中阻隔的保姆管家婆呀!不过江水源也知道,如果现在不跟这位女生把问题交代清楚,保不准明天江水源私会柳晨雨、新班长原是旧**的小道消息就会传得沸沸扬扬。好在事先已经想好了借口,当下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学生会近期要组织一个活动,让我来通知她一下。” 那个女生得知是纯属公务往来,这才兴趣缺缺地对着班里大喊一声:“柳晨雨,有帅哥找你!” 你看,她问理由不是为了告诉柳晨雨,只是单纯想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仅此而已! 柳晨雨早就看见江水源在教室门口和班上一个女生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已经大致猜到那个坏人是来找自己的,心里既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听到那个女生唯恐全班不知道的传话之后,她一下子变得满脸通红,低着头走到教室门口,羞答答地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看来这丫头真是病得不轻,说话都不如以前那么中气十足了! 江水源挠挠头,尽可能委婉地说道:“班长,现在是夏秋之交,白天秋老虎肆虐,晚上气温却偏低,冷热变化剧烈,很容易引起身体不适。我们学校课业压力又那么大,还要参加社团活动,奥赛社会员选拔你进入了两组吧?班长你可要注意身体,好好保重,不要太过劳累,也不要在意那些无畏的意气之争,做好你自己就行。只要持之以恒细水长流,总会可以取得自己想要的成绩的!” 江水源这番话说得含含糊糊,柳晨雨也是听得如坠五里云雾。不过他这般无事献殷勤,倒让柳晨雨心里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感觉江水源想要向自己隐晦地表达什么,只是表达得不得要领,而自己心里却非常期待他图穷匕见的那一刻。所以她干脆抬起头直接追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水源看见柳晨雨清丽的面容,心神忍不住一漾,而且觉得自己实在无法胜任这种安慰别人的工作,只好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不是有病,影响——” “你才有病!”柳晨雨声音瞬间高了八度,整个人也从多愁多病的林黛玉摇身一变成了粉面含威的王熙凤,“你找我就是想骂我几句?” 好吧,一片好心就这样被当成了驴肝肺! 江水源赶紧连连摆手分辨道:“不是、不是,我想问的是月考时你身体是不是不舒服影响了发挥?其实这种月考无关紧要上下浮动几名都在情理之中不要太过介意,我在山阳初中连着输给你三年都无关紧要现在不过是咸鱼翻身,最近天气变化剧烈我们学校课业压力又大请你一定要注意保重身体。”这一着急,他的嘴皮子倒顺溜许多。 “你想说的就是这些?”柳晨雨面无表情地盯着江水源。 “就是这些。”江水源像做错事一样垂头丧气低声答道。没办法,柳晨雨在初中担任三年班长,在江水源心目中积威亦重,自觉不自觉地就把她当成班长、自己是上课调皮捣蛋说话开小差的普通学生。 “那我回去上课了!”说完柳晨雨漠然转过身走进教室,殊不知她心里早已甜腻如蜜,之前考试失利带来的郁闷全都被抛之九霄云外:果然那个坏蛋是在意我的!知道我考得不好,马上就跑过来安慰我。瞧他那笨嘴笨舌那样,一点都不像他平时的油嘴滑舌,哪会哄女孩子开心! ———— 下午放学之后,像江水源、韩赟之类家远的学生因为往返时间有些仓促,一般会在学校食堂凑合一顿,然后在校园里找个安静的地方稍微休息活动一下再去上晚自习;而像吴梓臣这类家近的学生,通常是选择回家吃完晚饭再杀回学校。 吴梓臣推着自行车刚出校门,就被面色不善的何田田带着几个混混团团围住。那些混混一边动手动脚推推搡搡,一边嘴里污言秽语不断,周围的学生都被吓得落荒而逃,然而吴梓臣却神色不动,望着何田田冷冷地说道:“小田田同学,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小甜甜?”何田田听到吴梓臣送给自己的这个昵称,差点气得吐血身亡:“你个不男不女的死人妖,再乱叫一声试试?看老子打不打得你满面桃花开!老子今儿告诉你,以后离江水源远一点,别老围着他转,否则我不客气!” “怎么不客气法?见一次打一次?”吴梓臣好整以暇地问道,“让我离江水源远一点?怎么,你吃醋嫉妒?还是妨碍了你竞选班长大业?再者说,我在学校跟谁玩、怎么玩,只怕你们家老爷子何锡隆都不敢管,你何大少又算个什么玩意?” 听到吴梓臣一口叫出自己老爸的名讳,何田田有些迟疑,马上喝止了小混混们的叱骂。所谓的衙内,并非都是智商底下、毁爹不倦、挥金如土、争强斗狠、只懂得泡妞踩人打架斗殴强出头的傻蛋,他们往往接受更严格的教育,在父辈们的耳提面命之下比普通人更明白“大鱼吃小鱼”“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也更懂得如何含垢纳污委曲求全。 而淮安府中里也是藏龙卧虎,据说前些年国父孙元起的孙子孙良侯都曾在此就读,同班同学、任课老师当时谁都不知道他有那么大的来头,直到毕业后很久一个偶然的机会,大家才得知当年看上去不起眼的同学原来竟是淮安孙氏的子弟!至于其他名门子弟更是每届都有不少,比如校花浦潇湘,就不是何田田所能冒犯的。 正因为如此,在得罪一个人之前盘问清楚根底就显得非常重要。显然何田田在此之前没有做好功课,根本不知道吴梓臣是什么来头,闻言赶紧试探着问道:“请问你是?咱们别大水冲了龙王庙!” “谁跟你是一家?你也配!”吴梓臣满脸不屑地说道,“小田田,赶紧回去吃饭去吧!别给你们家老爷子惹麻烦,真要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别说你兜不住,就连你老爷子也得跟着吃挂落儿!到时候可别怪吴哥我没提醒你!” “你!”何田田恨得咬牙切齿,但在调查清楚吴梓臣的底细之前却再也不敢随便用强。正如吴梓臣所言,他真要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别说自己倒霉,连他老爸都得跟着倒霉!当下只好撂下一句狠草草收场话:“好、好、好,今儿算你厉害!不过人生有再见、山水有相逢,你给我等着吧!” 说着灰溜溜给吴梓臣让出一条路来。 五十二、天赋 江水源每天获知全校大小事件的主要来源就是烦人精吴梓臣的那张嘴,何田田放学后代人围堵他的事情他不说,江水源短时间内便无从知晓。何况江水源最近既要应付各科老师的作业,又要预习高二课本,还要去国学讲谈社看书,加上自学国学方面的典籍,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功夫去关心这些闲事? 在奥赛社入闱名单公布的当天晚上,数学组就迫不及待地召集学生举行第一次见面会。 新会员们带着纸笔兴冲冲地来到奥赛社数学组的教室,结果进门就看见一个矮矮胖胖的青年人惬意地趴在讲台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进来的每个人,嘴里还哼着时下流行的庸俗歌曲。边上则是个一脸无奈的学长,搓着手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尴尬的场面。 等到20个人都到齐之后,葛钧天一跃而起,整了整身上皱巴巴的衬衫,笑嘻嘻地说道:“大家好,我是奥赛社数学组的指导老师,名叫葛钧天,你们叫我葛大爷、天哥什么的都行。今天我把大家叫到这里来呢主要就是一个目的,看看你们有没有学习数学的天赋。” 测试有没有学习数学的天赋?以前只听说学习音乐、美术、体育运动等需要天赋的,学习数学也需要天赋?刚刚在座位坐稳的20个人脑袋明显都有些短路。 葛钧天似乎看出了大家的疑惑:“没错,无论是现在的学习还是未来你们走上科研之路,天赋都是决定性因素!比如同样是二十三岁,同样是面对一群中学生,国父孙百熙先生可以写出《化学原理》这本皇皇巨著,而我只能对着路过的女生吹口哨,这就是天赋的差异。虽然我很不喜欢著名民科爱迪生同志,但他说过的一句话却让我非常赞同。他说天才就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但如果没有百分之一的灵感,再多的汗水也只是汗水。其实他所说的灵感就是天赋,没有好的天赋,流再多的汗水、泪水哪怕血水都没用。所以我要先检测一下你们的天赋,免得你们浪费自己时间,也浪费我的时间!” 下面的那群学生顿时面面相觑,而在心里同时也涌上浓浓的好奇:所谓的天赋,究竟是什么样子呢?又是怎么检测出来的呢? 边上的那位学长苦笑着说道:“葛老师,恐怕没你说得那么夸张吧?我国古语说过‘勤能补拙’,我相信只要付出辛勤劳动,就一定会有回报。或许达不到那些天才的高度,但也不可能劳而无功一事无成吧!” 葛钧天斜乜了他一眼:“付出辛勤劳动,就一定会有回报?那给你一只大猩猩、一套从幼儿园到大学的教材,再给你五十年时间,让你培养出世界上第一只猩猩大学生。怎么样?” “呃……”那位学长顿时语塞,半天才反驳道:“我说的是人,你说的是猩猩。如果是智商正常的普通人,一套教材、五十年时间,培养成大学生绝对没有一点问题!” “在天才面前,普通人和大猩猩并无两样!”葛钧天丝毫不留情面地反驳道:“什么样叫天才?就是牛顿爵士在1687年发表题为《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的论文,一举奠定了此后三个世纪里物理世界的科学观点,并成为了现代工程学的基础;孙百熙先生从1898年开始的十多年时间里写下的一系列文章,彻底框定近百年物理、化学、天文学等架构。至于普通人,顶多就是在这些架构里做些修修补补的零碎活。” 那位学长脑筋急转:“那国母赵景惠先生呢?没听说她的天赋有多突出,不是照样在医药学领域做出划时代的贡献?” “哦,那是因为她背后有位你我都知道的震铄古今的天才!”葛钧天答道,“我们把这种偶然性的不可复制的成功称之为‘运气’,而运气是天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比如有些天资聪颖的数学家一辈子都被某个世界级猜想所困扰而无法寸进,而有些数学家才刚刚踏入数学学术研究领域,就找到了奇妙的方法解决了这一难题,这除了归结了运气,难不成还能归结为勤劳?” 葛钧天随即转过脸来,对着那20个刚刚踏入奥赛社门口的高一新生说道:“所以你们一定要祈祷自己有个好运气!一个好的科学家要树立一个远大理想,要有一个核心研究问题。问题确定后,要坚持独立思考,围绕着核心问题循序渐进,逐步提高水平。这就要求你们要确定一个世界级难题作为奋斗目标,才有机会扬名立万,否则小打小闹,只会变成平庸无奇的裱糊匠,永远都无法成为载入史册的科学家! “可那些世界级难题个个都是难啃的骨头,比如公元前三世纪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提出的用全等多面体构造空间问题,至今已有两千两三百年,依然没有得到完全解决。再比如古希腊尺规作图问题之一的化圆为方,也是困扰了人类将近两千年,直到1882年林德曼证明了圆周率是超越数后才完全否定其可能性。此外著名的数学猜想包括费马大定理、哥德巴赫猜想、四色猜想,至今都悬而未决,以后不知还将困扰人类多久。这一取一舍之间,完全就要看你们的运气!” 葛钧天的这番忽悠,顿时让教室里的少年们心潮澎湃,恨不得现在开始就提笔开始某道世界级难题,憧憬在三五年后彻底破解,一举轰动世界,进而获得孙元起国际杰出青年科学家奖,把自己的名字写进数学教科书。 “很好,少年们,我在你们眼睛里看看熊熊燃烧的战意!不过你们能否有资格进入数学殿堂挑选一道值得奋斗一生的题目,还得先看看你们有没有学习和研究数学的天赋。”葛钧天撸起胳膊唾沫四溅地说道,“什么叫做天赋呢?我觉得天竺最著名的天才数学家拉马努金的事迹就足以证明什么叫天赋。拉马努金的最高学历是高中,和你们一样,他没受过正规的高等数学教育,但他热爱数学,在工作之余沉迷数论,尤爱牵涉π、质数等数学常数的求和公式,以及整数分拆。 “拉马努金的卓绝天赋体现在他拥有强大的直觉洞察力,经常可以预见到某些数学结论,虽然他不喜欢证明,而事后往往证明他是对的。他在1920年临去世前,曾给自己的好友、英国著名数学家哈代写了一封信,描述了一个之前人们从未听说过的神秘函数,并称对此函数的特性存在强烈的直觉。经过数十年研究,近日研究人员表示,他们证明拉马努金的直觉是正确的,因为这种函数可以用来解释宇宙黑洞的部分奥秘。而这就是卓绝的数学天赋!” 拉马努金的神奇天赋,听得所有学生都心旌摇动,连之前一直反驳葛钧天的那位学长都为之神往。 葛钧天给大家绷足了劲儿、吊足了胃口之后,他才开始出题道:“所谓‘数学’,就是有关数字的学问,所以对于数字的敏感性非常重要,像刚才提到的拉马努金就非常喜欢各种数学常数,不过我们今天测试的内容是整数。整数好啊!像德国著名数学家克罗内克就认为算术与数学分析都必须以整数为基础,他说:‘上帝创造了整数,所有其余的数都是人造的。’——你们现在肯定没听过克罗内克这个名字,不过等你们将来真正变成数学家的时候,肯定会知道以他命名的克罗内克函数、克罗内克积、克罗内克-韦伯定理等数学理论。 “美国20世纪前期最重要的数学家伯克霍夫也说过:‘整数的简单构成,若干世纪以来一直是使数学获得新生的源泉。’我们今天玩的游戏的规则就是我在黑板上随便写下一个整数,你们有一分钟思考时间,然后在纸条上写出他的特异之处,再交还给我。明不明白?” “明白!”同学们齐声答道。 葛钧天捏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个数字:1729。 这个数有什么好奇特的呢?很多人都在皱眉苦思:它的因子有7、13、19、91、133、247、1729,因子和为511,小于1729,因此是一个亏数。可这又有什么好奇特的呢? 江水源稍作思忖,提笔在纸上写道:1729=1^3+12^3=9^3+10^3,用两个立方之和来表达而且有两种表达方式的数之中1729最小。 五十三、真正的天才 江水源不知道能用n种不同方法表示成两个正立方数之和的最小数在数学上被称为第n个的士数,一般写作ta(n)或taxicab(n)。截至目前,科学家只找到6个的士数,其中2是第一个的士数,它可以表示为1^3+1^3,而且只有这一种表示方法,所以可以写作ta(1);而1729是第二的士数。 当然1729不仅仅是第2个的士数那么简单,它还是第3个邹赛尔(zeisel)数、第3个卡米切尔(carmichael)数和第364个哈沙德(harshad)数。可惜江水源现在比较痴迷国学,每天都变着法子跟《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较劲儿,对于其他科目熟悉的程度仅限于普通高中生水平,自然不知道那么多。 葛钧天掐准了一分钟的时间,然后拍拍手掌:“六十秒钟足够有天赋的人从中找出奇妙之处,而没有天赋的人就算给他六十小时,最终结果还是一样。好了少年们,勇于承认事实,不要再负隅顽抗了,赶快把你们所写的答案交上来吧!” 江水源正准备起身,却看到一个瘦高的男生已经把纸条交给葛钧天。葛钧天只看了一眼,便嘉许地点点头:“不错、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张、张谨。”不知是过于紧张还是本身就口吃,他把自己的名字都说得结结巴巴。 葛钧天又问道:“你知道什么是卡米切尔数么?” “不、不知道。”张谨畏畏缩缩地答道。 葛钧天拍拍他的肩膀:“不要紧,以后你会知道的!” 既然有人抢了头汤,江水源反而冷静起来,趁着葛钧天挨个收纸条的间隙又重新审视起1729这个神奇数字来。尽管只有短短几秒钟,但还是让他发现了这个数字的另一个奇妙之处:1729=7x13x19,而7、13、19都是素数。他不知道这样的数字在整个正整数范围内会有多少个,但这无疑是它另外一个特性! 江水源刚刚写完这条特性,葛钧天就把手伸了过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小帅哥,你这不仅是要负隅顽抗,简直是想血战到底啊!可惜天赋这种东西不是你垫垫脚、伸伸手就能碰到的。德尔菲的太阳神庙入口刻着这样一句名言:人啊,认识你自己。所谓认识自己,既包括认识到自己的卓绝才能,也包括认识到自己的平庸无能。不过要让你们这些意气风发目空一切的少年认清后者,显然远比认清前者更痛苦,而真正认清楚自己的平凡、心平气和地过普通人的生活既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也是一次勇敢的剖析!” 江水源冷冷地回敬道:“也就是说,你已经做了一次勇敢的剖析明智地决定在大学毕业之后到一所普通的中学当一名普通的老师?” 葛钧天顿时被噎得直翻白眼,其他同学也都掩口胡卢而笑。 “希望你的天赋不是在嘴上!”葛钧天有些神色发冷。作为天之骄子,他从小到大听到的几乎都是赞誉之声,尽管也有人骂他兴情乖张、不修边幅、恃才傲物,唯独没人敢否认他的天赋,因为虽然他傲、他脏、他狂,但他确实有实力、有资本。没想到今天却被一个小屁孩轻飘飘地藐视了,如何不让他心火大起? 然而他看了几眼纸条之后,态度马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急切地问道:“同学,你知道的士数和卡米切尔数?” “那是什么?”江水源确信葛钧天说的是汉语,也能听得清他说的每个字符,可凑合一起便完全不知所云。 葛钧天旋即拍拍脑袋:“瞧我这猪脑袋!你要知道什么是的士数和卡米切尔数,还轮得到我来说三道四?只怕早就声名鹊起,入选经世大学少年班了!”紧接着他态度诚恳地道歉道:“对不起,我真诚地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刚才的粗鲁和失礼!确实,天赋这种东西不是你垫垫脚、伸伸手就能碰到的,因为它原本就在你手中!” “哗——”全场顿时一阵响动。 之前葛钧天把天赋吹得世间少有天下难寻,大家都以为这辈子都可能遇不上一个,没想到转眼间他就开始盛赞某人有天赋,大家自然要围观一下有天赋的人究竟是何等模样。 边上助阵的那位师兄也露出震惊的神色,要知道前不久他刚刚见识过葛钧天的狂妄自大和目中无人,生生地将一群高三数学尖子生的自尊心给碾成了沫沫。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真心诚意地向一位学生道歉,除了说明这位同学天资聪颖后生可畏之外,还能说明什么? 见葛钧天的态度不似作伪,江水源也不为己甚:“承蒙老师谬赞,学生愧不敢当。只是希望你以后对待学生能够宽容大度一些,不要太过尖刻。” “是、是、是,你批评的对,我一定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葛钧天承认错误非常干脆,然后笑容满面地解释道:“反正我们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得很,等你和我在一起呆久了就会发现,虽然我嘴巴臭了点,但我这人还是蛮好相处的!对了,还没有请教你的尊姓大名?” “江水源。” “好,江水源同学,我们这就算认识啦!”葛钧天满脸春风地拍了拍江水源的肩膀,但转过脸来便声色俱厉地对其他同学喝道:“你们的纸条呢?再不交上来就算作废!” 看热闹的同学赶紧把手里的纸条交了过来。葛钧天一边看一边随手乱扔,不到半分钟就把十多张纸条看完,面无表情地说道:“除了江水源和张谨两位同学留下来,其他人都回去吧!以后你们定期来上上课、做做习题就行了,不要花太多心思在奥赛上,得不偿失。有时间多看看其他科目教材,注意均衡发展,争取三年后考得好大学!” 其余十八名同学忍不住面面相觑:辛辛苦苦考进奥赛社,难道做了一道看似儿戏的测试之后,获奖成名的美梦便要戛然而止?其中,原先双料状元、奥赛社数学组选拔考试并列第一名的李知礼尤为愤懑,因为江水源在此前的月考中刚刚夺走自己年级第一的桂冠,没想到现在又再次抢走了自己的风头,此时忍不住问道:“葛老师,请问为什么他们俩能留下,我们却要直接回去?” “因为你们不如他们!” 葛钧天的回答总是那么伤人无形一击致命。 “我们怎么不如他们?” “是啊,一道题、一个数、一分钟、一张纸,怎么就看出我们不如他们了?” “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 十多个同学纷纷鼓噪道。 葛钧天伸手阻止了他们的吵闹:“既然你们要死,就让你们死个明白!”说着走到讲台拿起粉笔,一边在黑板上奋笔疾书一边解释道:“1729在数学上是个非常奇妙的数字,因为它既是哈沙德数,又是邹赛尔数、的士数和卡米切尔数,当然这些概念对于你们来说过于深奥,但是一般有点数学感觉的人应该能注意到1729等于7乘以13乘以19,这才算勉强入门——” “我纸条上就是如此分解的啊!”李知礼马上打断了葛钧天的讲述。 葛钧天冷笑道:“分解这个数,小学生都能做到,你做对了很值得骄傲么?很明显正常人拿到这个数都会尝试着去分解它,也就是拿某个数去除。1不用说,2、3、4、5、6都能一眼看出来不可能,自然而然就会拿7去除;除得247之后,2、3、4、5、6、8、9、10、12又都不可能,只能去拿7、11、13三个数来尝试,结果也就一目了然。这种题目对于高年级小学生不就是半分钟的事儿吗? “而我问的问题是1729这个数有何奇异之处,你们在尝试去除的过程中,有没有注意到7、11、13等数字有何奇异之处?单单列出1729等于7乘以13乘以19,却没有注意到7、13、19都是素数,就好比买张彩票中了五百万,自己却没留心兑奖。这能怪谁?而能注意到这三个数是素数,只能勉强算是有点数学感觉,是个有心人。” “那、那他写、写的是什么?”张谨指着江水源结结巴巴地问道。 葛钧天马上语气转缓:“你们都注意到了乘法和除法,可江水源同学首先注意到的却是立方和加法,他拿到1729这个数后敏锐地发现它能用两个立方之和相加表示,而且有两种表达方式,同时它是所有正整数中能用这两种方法表示的最小的数。如果将来你们有幸接触到高等数学的话,就会知道这种数有个专有的名称叫‘的士数’。显然,江水源同学不知道什么是的士数,但他却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个数的特点,这就是天赋!” 接着他又由衷地赞叹道:“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天才!” ————这是第180票的加更,现在何叔还欠大家210票、240票、270票加更的三章。何叔在努力!! 五十四、天赋智商不可补 教室里一片静谧。 看着葛钧天写在黑板上的两种立方和相加表示方式,同学们都震撼得无以言表:确实,要说7、13、19是素数,估计给点时间大家都能憋得出来;但要说这种立方相加,别说六十秒,就是给六十个小时都绝对想不到这个上面去!可就有人在六十秒内想到了这种奇特的表示方法。 或许,这就是常人与天才的区别吧? 葛钧天很享受这种震撼,半天才问道:“你们还有什么异议?” “老师,一题决生死未免太过残忍,也难免有失公允。还是再出一道吧!”有同学哀求道。 “是啊老师,再给我们一个机会吧!”其他同学也随即出声相求。 江水源也说道:“葛老师,大家说的很对,刚才这道题实在太过诡异,而且迹近游戏,很难看得出大家的真实水平。不如你换个方式重新测试一下大家吧?” “嗯……既然你们这么说,那我就再出一道题,换个方式测试你们一下!”葛钧天沉思片刻终于同意大家的请求。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葛钧天之所以同意重新出题,十之七八倒是看在江水源请求的份上,否则他才懒得关心那些“普通学生”的死活,随即吩咐道:“你们全部转过身去背对黑板,在我叫你们转过身来之前不准乱看,否则直接驱逐出奥赛社!那个谁,你帮我监督一下。” 助阵的那位学长连忙答应道:“好嘞!” 二十名学生尽管不知道葛钧天又要玩哪一出,不过还是老老实实转过身去,然后就听见他在黑板上“咯吱咯吱”不停写东西,足足过了两分钟他才放下粉笔说道:“ok,在你们转过身之前,我先说一下测试规则。我已经在黑板上写了150个阿拉伯数字,等会儿你们转过身来的时候有2分钟时间记忆背诵,然后再转过身去默写,测试的成绩就是看你们能正确记住多少位数字。在此过程中有任何舞弊行为,都将视同考试作弊,全校通报,记入档案。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学生们参差不齐地答道。 “既然都听明白了,那就转过身来吧!两分钟计时开始。” 可以这么说,只要是读过书上过学的人,肯定都知道有项苦差事叫“背诵”,背诵内容林林总总包罗万象,有古文、诗歌、生字、单词、定义、公式、年代、意义等等等等,几乎涉及到所有科目的所有知识点。对于如何记忆,大家也是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刀法。但总体来说,都或多或少吃过记忆力差的苦头,也无数次憧憬过什么时候能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记忆力有先天遗传,也有后天习得,但一般来说先天遗传的更多,也更占优势,因为他们的记忆多数是通常所说的“照相记忆”,即将所有信息转化为图像,像照相机拍照一样,“喀嚓”一下摄入大脑定格成为一张图像,既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记住大量信息,还可以永久保留在脑海里,随用随取,并能够根据需要重新整合信息。堪称是人类记忆的巅峰。 而后天训练的一般是联想记忆,就是利用有趣的事物把无聊的知识点包装串联起来,从而帮助记忆。像大名鼎鼎的纽伊斯特学院很大程度上就是干这种事儿,比如(乐观的,面色红润的)这个英语单词,他会给你编这样一个故事:陈圆圆刚泡完温泉,披着浴巾“面色红润的”走了出来,娇俏地问道:“三桂呢?”——然后你就牢固地记住了这个单词。 而普通人记忆通常是百分之八十的死记硬背再加上百分之二十的联想记忆,效果差,容易遗忘。等过了几天之后再回想,只能记住那点联想记忆的东西和模模糊糊的框架,感觉是“这个妹妹我曾见过”,但真要背诵却无计可施。所以大多数人对于背诵都是胆战心惊,甚至留下了心理阴影。 江水源的基因经过手镯最优化调整之后,记忆力自然便是典范的照相记忆,所以之前在书店与韩先汝韩老先生打赌背书的时候,一篇张裕钊的古文大几百字,之乎者也佶屈聱牙,分分钟都能背得下来,何况是这点阿拉伯字母?所以转过身来只看了几眼,黑板上的150个阿拉伯数字便全部印在脑海里,然后便转过身拿出纸笔开始默写。 他这惊世骇俗的举动顿时引得全场一片哗然:他这就能全部背诵了?怎么可能,我们连前面二十个都还没记全呢!他这是一目十行,所以胜券在握?还是故意作秀,给大家施加压力? 唯有葛钧天神色不动暗暗点头:果然如此! 强悍的记忆力是科学家从事研究的最佳帮手。像大数学家欧拉,他能在一个晚上把100以内所有数字的1到6次方背下来;可以全文背诵古罗马诗人维吉尔的史诗《埃涅阿斯纪》,要知道全诗足足有12卷、9896行;还可以完整地背诵出几十年前的笔记内容。再比如大数学家庞加莱,他读书的速度快得惊人,而且能对读过的内容迅速、准确、持久地记住,甚至能讲出书里某件事是在第几页第几行中讲述的! 等两分钟过去之后,大家转过身开始默写,江水源已经全部完工。葛钧天正准备过去收卷,旁边那位师兄早已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接过江水源的纸条:“葛老师,我来看看这位师弟到底默写得怎么样!”显然他对江水源看了几眼就能默写上来150个数字感到难以置信,想要亲自检验一下。 葛钧天在经世大学中见过不少过目不忘的天才,早就被震得麻木不仁,此时轻声说道:“你是想亲眼见证什么叫做过目不忘吧?” 那位师兄尴尬地笑了笑:“所谓过目不忘,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回,但在生活中真还没遇到过谁有这种超能力。现在见到这位师弟竟如此神奇,难免有些见猎心喜,便想着亲身见证一回,也好知道自己与天才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多大的差距?现在的差距就是你和他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至于将来的差距,就好像你与太阳,你可以感受到他的光辉和能量,却永远追不上他!”葛钧天永远是那么毒舌,那位师兄的玻璃心瞬间被戳得千疮百孔,只好转过头认真核对江水源纸条上的数字,借以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几分钟之后,那位师兄忍不住惊叹道:“居然一个不差!全对!” 葛钧天却觉得理所当然:“那是自然,否则凭什么一分钟之内就能看出1729是的士数?再者说,如果没有充分把握的话,谁会看了几眼就转过身去默写?敢这么做的要么是天才、要么是白痴,你觉得江水源同学可能会是后者么?” 这种默写数字的考试绝对干脆,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瞎蒙都没处蒙去。而且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记忆只会越来越模糊,遗忘的也会越来越多,直至最后脑袋变成左边是水右边是面粉,稍微动动就变成一团浆糊。只过了五六分钟,学生们就开始陆陆续续交卷,几乎每个人都是垂头丧气,显然他们没有取得令自己满意的成绩。 据那位师兄统计,这剩下的十九个人中,一般都只能默写40个数字左右,少的只有30个出头,多的则有将近60个。其中张谨默出了47个,算是中等偏上;而李知礼则默出了51个,能够勉强排挤前五名。但他们无论表现怎样,与江水源的差距都是有如天壤! 李知礼等人再也无话可说,不过还是忍不住抱怨道:“葛老师,奥赛选拔不应该是注重广度和深度么?为什么你老出这种无聊的题目呢?” “这不是无聊,而是检测你们的能力和潜力,避免浪费你我双方的时间!”葛钧天仰着头说道,“在我看来,知识不会,花点时间学学补补就行了;可智商、天赋不行,你说怎么学、怎么补?” 李知礼等人只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五十五、奇怪的退组理由 等其他人都走后,葛钧天笑嘻嘻地对江水源、张谨两人说道:“现在好了,闲杂人等都已退散,教室里面终于清静下来,咱们可以好好谈论数学问题了!不过在我们谈论数学问题之前,我必须要先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对学习数学有兴趣么?换句话说,就是你们觉得数学美么?” 张谨眼睛里放出奇异的光彩,结结巴巴地说道:“数、数学很美,我有、有兴趣!” 葛钧天又满怀希冀地看向江水源,江水源却给了当头一棒:“我没觉得数学有多美,兴趣也是平平!” “那你为什么参加奥赛社的选拔?仅仅为了高考加分?”葛钧天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也有些急迫。 “倒不是完全为了高考加分,”江水源平静地答道,“我参加奥赛社选拔,很重要一方面是听人说题目很难,能够加深自己对知识的认识,我就想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这就是兴趣!这就是对知识不懈探究、不掺杂任何功利主义倾向的浓厚兴趣!很多天才都是这样先从检验自己的能力开始,逐步过渡到学术研究中去的!”葛钧天马上做出如此判断,“至于你没觉得数学有多美,这不怪你,而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称职的老师带你领略数学的奥妙。数学是有大美的,它包罗世间万象,蕴含天道至理;它既可以是生活中简单实用的具体问题,也可以是书本中玄之又玄的抽象理论,还可以是工作中解决问题的良工利器!人只要生活在社会中,几乎每时每刻都得与数学打交道。” 江水源对葛钧天所言完全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呵呵。” 葛钧天瞬间感觉压力山大。 世人只知道好的老师难找,殊不知适合老师心意的好学生更难找!因为好老师往往名声在外,即便是诸葛亮隐居山村,也有司马徽、徐庶等人知道他的才能,为他到处揄扬,只要花费点精力财力物力总能找到。可老师如何才能从一大堆名声不显、才能不彰的学生中挑出自己的得意门生呢?一般人认为成绩好、表现好的学生更容易成才,其实情况往往相反。所以挑选学生既需要慧眼,也需要运气。而一旦找到,便可以轻松附骥尾而载入史册。历史上很多才能平平的人得以名垂青史,就是他发现培养了一位或几位著名的弟子。如果不是阿贝尔这个数学天才,谁会记得挪威有个老师叫霍尔姆博? 而葛钧天想要尽快实现他奥赛金牌教练的梦想,就更需要一名天资聪颖的学生。 眼看千挑万选终于找着一个中意人选,谁知这只到手的鸭子偏偏不耐烦听从自己的管教,时时刻刻想要振翅飞走。可自己怎么可能任由他从手中飞走?所以葛钧天决定下点猛料:“或许你们会觉得生活中哪有那么数学问题?数学又怎么可能会有美存在?那我就给你们举个例子吧!比如日常家里面洗衣服,衣服先浸泡搓揉,然后再拧一下。当然你不可能完全把水拧干,在晾晒之前必须还要用清水来漂洗。假设衣服上还残留有含有污物的脏水1斤,用20斤的清水来漂洗,怎么样才能把衣服漂洗到最干净呢? “一般人家是把衣服一下子全都放到20斤清水里漂洗。那么连同衣服上原有的那1斤水,现在共就有21斤水。假设污物均匀分布在这21斤水里,拧干之后,衣服上还剩1斤水。那么洗完直接晾晒的话,污物残留量是原来的多少?” “二十一分之一!”张谨回答这个问题时居然不结巴了。 “很好!”葛钧天点点头,“当然还会有些勤快人家,会用这20斤清水把衣服漂洗两次。比如先用5斤水洗一次,再用剩余的15斤水再洗一次。那污物残留量是原来的多少?” 张谨拿起笔准备计算,江水源却有些不耐地答道:“九十六分之一!” “回答得很对!衣服上的污物残留量大幅度减少,充分说明勤快人做事还是大有回报的。”尽管葛钧天知道江水源的心算能力很强,不过此时听到他一口报出正确答案,依然是目中异彩连连:“可是分两次漂洗衣物的话,每户人家的选择并不相同,有的是第一次用4斤,第二次用16斤;也有的是先用7斤,再用13斤。现在问题就出来了,究竟怎样合理分配清水,才能在两次漂洗中将衣服上的污物残留量降至最低呢?” “10斤,10斤!”“每次都是10斤!”张谨和江水源几乎异口同声报出了正确答案。 “看来你们俩的数学自觉都很好!”葛钧天满意地说道,“不错,如此一来污物残留量就降低至一百二十一分之一。如此一来,难免就会有人想到如果分四次、每次用五斤水漂洗,效果是不是更好?答案显然是肯定的,不过普通人家绝对不会采用这么洗法,太麻烦。但数学家却会孜孜不倦地探究下去:是不是把水分得越均匀,漂洗的效果就越好?是不是洗得次数越多就越干净?最干净又能达到什么程度呢?” 不用多想,前两个问的答案肯定都是“是”,关键是如何证明。至于最后一个问,则需要好好思量一番! 就在两人思考的时候,葛钧天起身从讲台的桌肚里掏出几本书分递给江水源和张谨:“这个问题你们不妨回去仔细思考思考,给出详细证明。只要你们做出来,或者觉得自己做不出来,随时可以到高二数学教研室找我。此外我这里还有几本有趣的书,一本是中华科学院数学所组织编写《世界著名数学家传记》、一本是米国数学家哈尔莫斯的自传《我要作数学家》、一本是米国女记者帕帕斯的《数学趣闻集锦》,以及几本《数学和数学家的故事》,你们有空的时候可以读读,便可以发现数学绝对是个美好而有趣的事物!” 对于看书,江水源倒不排斥,尤其是这种增长见闻、拓宽视野的科普类图书。他和张谨约定各自拿几本,看完之后相互交换。正因为如此,江水源才得知张谨原来和韩赟在一个班,两人瞬间找到了数学之外的共同话题。 江水源回到教室继续上晚自习,本来打算继续往下预习高二课程,没想到却被葛钧天布置那道题目撩拨得心神不定,只好拿出纸笔开始一探究竟,足足花费他半个小时时间,并利用到了刚刚预习过的高二课程“均值不等式”,才最终证明了前两个问题,并得出结论:如果是用20斤清水来漂洗,并且衣服拧干后仍有1斤水剩余的话,那么无论怎么洗,污物都不会比原来的2的四十次方之一更少! 做完题目,他还觉得意犹未尽,又开始翻看葛钧天借给自己的那本《世界著名数学家传记》。这一看不要紧,越看越让江水源心惊胆战。下课之后,他顾不上和吴梓臣胡扯,马上跑到十一班叫出张谨,先是把那道题的答案交给他:“这是刚才葛老师布置那道题的答案,请你帮我交给他!” “你、你都做出来了?我刚、刚才想了一节课,都、都没证明出来!”说到此处张谨的脸色有些黯然,毕竟不是谁都愿意屈居人下的,尤其还是心高气傲的少年时期。旋即他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答案交给葛老师呢?” “你现在证明不出来很正常,因为里面要用到高二上学期的知识点‘均值不等式’,即调和平均数不超过几何平均数,几何平均数不超过算术平均数,算术平均数不超过平方平均数。等你学过这个知识点,证明起来便会轻松许多!”江水源首先是安慰张谨,接着才回答他的问题:“我之所以不直接把答案交给葛老师,是因为我以后都不会再参加数学组的活动!” “为、为什么?”张谨大惊。 无论从葛钧天的认可程度,还是本人的天赋智商,毫无疑问江水源都是奥赛社数学的no.1,没想到他转眼之间就选择了放弃。这如何不让张谨大吃一惊? 江水源摇摇头道:“因为我在翻阅那本《世界著名数学家传记》的时候发现很多数学家都很短命,尤其是葛老师在课上提到的那几位,比如天竺天才数学家拉马努金只活了33岁,万岛著名数学家阿贝尔只活了27岁,高卢天才数学家伽罗瓦更是只活了21岁,此外还有罗刹女数学家科瓦列夫斯卡娅,汉斯数学家黎曼、汉克尔,高卢数学家帕斯卡……为了自己身家性命考虑,我决定远离数学!” 张谨显然认为江水源所言是拙劣的借口,便扬了扬手中的那页答案纸:“那你还交作业?” 江水源答道:“我交作业,是证明我可以呆在数学组;之后我再退社,是证明我不想呆在数学组。两者并不矛盾!” 五十六、你个留氓! 显然张谨被江水源彪悍的理由震得七荤八素,脑袋都有些短路,半天没想好该如何接口。就在此时,一道倩影轻盈地踱了过来,语气颇为惊讶地问道:“哟,这不是江大帅哥么?今儿怎么有空到我们班门口指导工作?真是稀客,要不要进去喝杯茶啊?” “呃……”江水源顿时浑身发僵,涩然扭过迟钝的脖子,便看见浦潇湘笑意盈盈地站在两米外灯光璀璨的地方,眼神玩味地打量江水源和张谨两人,似乎想要探究他们之间究竟是何等关系。江水源没好气地答道:“茶就算了,有卡布奇诺冰咖啡的话给我来一杯!” 浦潇湘俏皮地眨眨眼睛:“哦?江大帅哥口味还蛮挑剔的嘛!要不你先进屋坐会儿,小女子这就叫人尽快送来?” 江水源还在这里负隅顽抗,没想到盟军张谨在浦潇湘媚惑的眼神下却溃不成军,迅速弃械投降,磕磕绊绊地解释道:“他、他是来找、找我商量奥赛社事情的” “原来是这样啊!”浦潇湘顿时一脸失望,幽怨地说道:“我还以为江大帅哥这会儿特地过来,是想告诉我在赐福楼吃饭的时间呢!要知道人家可是一直非常期待的,没想到——唉,原来是我痴心妄想一厢情愿!说来也是,江大帅哥可是日理万机,怎么会请我这种学渣吃饭呢?” 这个小妖精! 江水源虽然对浦潇湘当日的菲薄非常怨恨,但也无法否定她的倾国倾城,尤其还是面对面撒娇卖萌的时候,天生娇媚迎面扑来,只要是男人骨头都要酥软三分,难怪张谨会如此不堪!好在江水源勉强守住灵台一点清明,装作一脸茫然地样子问道:“李万姬是谁?我不认识她啊!” “谁?”浦潇湘旋即反应过来,满脸通红地啐了他一口:“你个留氓!不理你了!”说完撅着嘴气哼哼地进了教室,再也不理江水源。 看到浦潇湘掩面败走,江水源感觉就像打了个大胜仗,瞬间神清气爽起来,朝张谨挥了挥手:“好了阿谨,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拜拜!” 好在接下来奥赛社其他组都很正常,没有再像葛钧天那样搞出什么花样惹得天怒人怨,这让江水源略略松了口气,只有在化学组初次聚会时遇到一点小麻烦。 那是在聚会最后的自由讨论时间,大家都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聊天。江水源正放低姿态陪着小心和柳晨雨那丫头说话,浦潇湘走过来似笑非笑地问:“咦,江大帅哥今儿怎么有时间来参加这种无聊的聚会?没去见你们家李姑娘?” 记得网上有句话说:美女,我给你讲荤段子是为了让你害羞,不是让你给我讲个更黄的荤段子!事实上真要有个天生丽质的美女大庭广众之下跟你玩**,说你俩才懂的荤段子时,你只会大喊“吃不消!”何况此时身边还坐着一只河东狮呢?江水源瞬间感觉四周杀气弥漫,柳晨雨目光犹如利剑在他要害部位来回逡巡,意思很明显:说,李姑娘是谁!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就死去吧! 可是这怎么解释呢?江水源只好打了个哈哈,输人不输阵地说道:“这不是听说校花今晚会在奥赛社化学组出没么?我未能免俗,就眼巴巴跑来瞻仰几眼,开开眼界!” 柳晨雨的杀气更是有如实质,几乎要将江水源戳个千疮百孔:怎么,你还想勾搭校花!而且还是当着我的面勾搭,你是成心不想活了吧? “校花是谁?”浦潇湘故意装聋作哑道,“对了江大帅哥,你说这周末在赐福楼请小女子吃饭,具体究竟是什么时间?我可是期待得紧,你说了时间我也好仔细准备一番。啊呀,晨雨你也在啊,周末江大帅哥请客有没有请你?到时候一起去呗!江大帅哥,我们带上晨雨好不好?” 没想到浦潇湘居然认识柳晨雨!没想到她居然会把赐福楼请客的事假戏真做,说得有板有眼!没想到她居然无中生有,变着法子挑拨自己与柳晨雨的关系!瞧着柳晨雨那丫头几乎阴沉得要下暴雨的小脸,江水源心中千言万语最后凝聚成一句话: 这枚女子实在忒坏了! 怪不得人们都说“蛇蝎美人”,真是外貌越美艳,心思越狠毒!就好像河豚、毒蘑菇,看上去美,吃上去香,死起来快。江水源态度马上冷了下来:“浦大美女,你真的同意参加周末赐福楼的宴会?只要你点头,我保证带着柳晨雨奉陪到底,怎么样?” “晨雨,咱们不理这个花言巧语朝三暮四口是心非言而无信的花心大萝卜!”说完浦潇湘自顾自在柳晨雨身旁坐下,亲昵地搂着柳晨雨的腰肢,开始在她耳边叽叽咕咕说着小话,眼神还不时挑衅似的瞟江水源几眼,直恨得江水源牙根痒痒! 一直等到聚会结束,江水源都没找到和柳晨雨解释的机会。只好等化学组散会之后,他才趁着晚自习间隙找到柳晨雨,小心翼翼地解释道:“班长,其实——” 尽管现在已经是在淮安府中,江水源也担任起高一二班临时班长,可他见到柳晨雨总是喜欢叫一声“班长”,而柳晨雨也甘之如饴,很少刻意去纠正。因为在这声看似平常的称呼里,既表明江水源对于柳晨雨一贯的尊重,也表示他对柳晨雨发自肺腑的遵从。 “其实,浦潇湘喜欢你!”柳晨雨冷冷地地说道。 “可我不喜欢她!”江水源赶紧撇清自己。 “为什么?”柳晨雨有些讶异,“浦潇湘可是校花,是淮安府中所有男生心目中的女神!为什么你不喜欢她?” “难道她是校花,我就必须得喜欢她?这是什么道理!她跟你说赐福楼请客的事,其实是我朋友喜欢她,想约她吃饭,跟我没有丝毫干系。何况我也有喜欢的人了!”江水源趁机解释道。 “那你喜欢谁?”柳晨雨马上追问道。 “你!” 柳晨雨顿时满脸绯红,连声啐骂道:“呸、呸、呸,你个留氓,再胡说以后我都不理你了!”过了半晌她才继续问道:“那李姑娘是谁?” 江水源挠了挠头,有些胆怯地问道:“班长,我说了你不会生气?” “关我什么事情?我怎么可能会生气?”柳晨雨轻描淡写地答道,可她脸上的表情却真切表明:你要是解释得不让我满意,你的死期就到了! 江水源硬着头皮把几天前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本来还说不生气的柳晨雨顿时柳眉倒竖:“你就那么想请浦潇湘吃饭、想喝卡布奇诺冰咖啡?那你还呆在这儿干什么?赶紧去啊!正好浦潇湘也喜欢你,郎有情妾有意,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可我喜欢你!”江水源涎着脸说道。 “呸、呸、呸,你果然是个留氓!”柳晨雨脸红得就像蒸熟的大闸蟹,可恼怒中分明有几分欣喜的神色:“你再胡说八道,我以后可真不理你了!” “班长——”江水源伸手就想要握住柳晨雨的柔荑。 谁知柳晨雨猛然一甩手,扭头丢给江水源一个漂亮的后脑勺:“哼,你别想靠好话来贿赂我,下次考试我一定超过你!”说完气宇轩昂地走进教室,留下江水源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 大家应该知道何叔不擅长情感描写,可是校园怎么可能缺少情感?何叔只好趁着酒醉勉力为之,请大家批评指正! 五十七、班干部竞选 江水源向柳晨雨表白凭的是一时血勇之气,等冷静下来自己先怯了三分,何况柳晨雨对他的表白不置可否,足以让恋爱新手江水源同学觉得忐忑不安。接下来几天,既迫切想见到柳晨雨清丽的面容和娇羞的模样,又担心她见面之后突然翻脸柳眉倒竖,心里端的是矛盾至极!殊不知柳晨雨也是初次遭遇男生表白,而且还是自己喜欢的男生,心中更是惶恐不已,既希望江水源能主动找来百般讨好自己,又害怕江水源油嘴滑舌任意轻薄自己,自己会忍不住摆出以前的班长权威来教训他一顿。对于初涉情场的柳晨雨来说,估计羞涩和害怕还更多一些,所以她会偷偷关注江水源的一举一动,但又刻意与江水源保持一定距离。 转眼到了周四。 周四下午原本是两节作文课,班主任兼国语老师的朱清嘉明显想偷懒,堂而皇之地将课程内容改为班干部选举。尽管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但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很多人还是兴奋而躁动不安,尤其是那些有志于参选的同学,更是有如打了鸡血一般。 朱清嘉先是大力表扬了临时班委做出的杰出成绩,然后便介绍了选举的流程。大致就是参选者主动报名,然后上台演讲,把自己姓名和竞选岗位写在黑板上,等所有候选人都演讲完毕,再全班同学投票选举。流程倒不复杂,关键是谁第一个上台吃螃蟹。 第一个上台有优势,可以借机展示自己的魄力,同时表现优秀的话也可以先声夺人;但劣势也很明显,表现稍微有点过头就会给同学们爱出风头、轻浮不稳重的印象,变成实打实的抛砖引玉。大家情不自禁地把目光看向江水源:他之前是临时班长,这次月考又是全年级第一,在奥赛社选拔中轻松进入四个组名单,是响当当的“美少年学霸”,由他来开局最好不过! 没想到江水源却在座位上眼观鼻鼻观心稳坐不动,仿佛是有道高僧“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就在大家疑惑间,何田田长身而起,稳步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正中间写下“何田田,班长”五个大字,然后以朗诵抒情腔说道:“大家好!我叫何田田,今天我竞选额职位是班长。我竞选宣言是十二个字:我渴望!我承担!我展望!我实干! “从开学到现在,已经与大家相处一个多月的时间,但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吸引大家眼球的地方,大家对我可能还比较陌生,甚至走在路上会有同学问:这家伙是我们班的吗?不过我这个人尽管比较普通,但也还勉强凑合,比如成绩虽然不能年级第一,勉强维持班上前三应该问题不大;相貌虽然看上去平平,走在夜路上应该不会吓人。这样的好处就是不激不厉、朴实平易、进退有度、沉稳可靠!……” 显然何田田的矛头直指江水源。 不过江水源却浑不在乎,依然垂着眼帘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倒是烦人精吴梓臣一脸不忿,撇着嘴评价道:“好酸、好假、好不要脸!这种人也配上台竞选班长?他敢上台竞选,我还不敢投他的票呢!” 有了何田田带头,同学们的情绪马上被调动起来,准备好的、没准备好的参选者接二连三地走上台去参与到这场年度班级盛事中去,从副班长到体育委员、劳动委员、卫生委员,再到各门课程的课代表都有人参选,连魏处默、蔡小佳都未能免俗,烦人精吴梓臣也剑指文艺委员——不过在江水源看来,他明显是冲着插科打诨的目的去的! 这么多人参与竞选,但竞选班长的只有何田田一人,估计其他有意参选的同学都被人或明或暗地威胁过,只好含恨转报其他职位;另外学习委员一直没人报名竞选,那是因为大家看到年级第一的江水源到现在没有出场,不知他要竞选班长还是学习委员。竞选班长无疑会得罪志在必得的何田田,此时选择竞选学习委员就变得顺理成章,而且对于“美少年学霸”来说竞选学习委员简直易如反掌。自己跟年级第一争夺学习委员职位?那完全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嘛! 谁知一直到最后,江水源都没有起身参选。 朱清嘉在讲台上环视一圈后沉声问道:“还有没有同学参选?有的话赶紧上来报名演讲,时间有限!”而他的眼神明显看向江水源的方向,班上同学也都望着江水源,等待着他在最后时刻的突然爆发。 江水源依然沉默。 朱清嘉再次说道:“还有没有同学有意向?再不报名可就要投票选举了!” 看着江水源仍然一言不发,烦人精吴梓臣按捺不住站起身来:“朱老师,江水源他要参选!” 朱清嘉顿时心里感觉一松,连声催促道:“那赶紧上来演讲啊!”江水源说话的条理性和清晰性,朱清嘉可是见识过的,再加上他相貌出众、国学基础深厚,他要上台演讲绝对能力压那个何田田一头! 朱清嘉毕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十多年时间,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很轻易便能发现何田田帅气谦和的外表下藏着一颗阴暗势力的灵魂。这样的人要是做了自己班的班长,自己岂不得郁闷一整年?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他还是更偏向于相对单纯的江水源。何况江水源还是年级第一名、自己的得意学生?他理所当然要偏袒护短。 吴梓臣看江水源还是一动不动,赶紧又解释道:“朱老师,江水源他得了重感冒,浑身无力,嗓子嘶哑,无法上台演讲……” “那他竞选什么职位?”朱清嘉心领神会地问道。 “班长!” 朱清嘉点点头:“江水源同学在担任临时班长期间尽心尽职,获得同学们和全体任课老师的一致赞同和认可,而且他的表现也非常优异,先是在分班考试中名列全年级第二,这次月考更是摘得全年级第一,他写的作文也获得全校老师的高度称赞,并将刊登在近期校报上。此外我听说他还参与奥赛社选拔,夺得两个组第一、一个组第三、一个组第五的惊人成绩。这样品学兼优的同学理应列入班干部候选名单,岂能因为身体不适便将他排除在外?同学们说对不对?” “对!” 从朱清嘉不吝赞美之词的表现就能看出他对江水源的鼎力支持,谁还敢不识抬举故意拂逆他的面子?此时谁敢出言反对,那才真是老寿星吃砒——活腻歪了!所以普通同学不敢,何田田也不敢,只能齐声表示赞同。 朱清嘉拿起粉笔在何田田名字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下“江水源,班长”五个大字,然后拍拍手道:“既然没人再报名参选,那同学们就开始投票选举吧!不过还是要再说一句,班干部看似无足轻重,但却关系到一个班级的整体氛围,对你们每个人的学习和生活都有巨大影响。希望同学们要以高度的主人翁思想,认真对待班干部选举工作,依法行使好自己的权利,投好庄严而神圣的一票。” 何田田气得差点骂街:朱老师,你替江水源拉票还能再红果果一点么?要不你直接钦点江水源当班长得了,何必玩全班选举这一戏码! 整个竞选过程,耗费时间最多的是各参选人的慷慨陈词,其次是繁琐的唱票统计工作,最核心的投票反而占据最少的时间。短短几分钟时间,大家就写下了自己心目的人选,依次交到班主任朱清嘉手中。然后便进入令参选者胆战心惊的唱票统计程序: “班长:江水源,副班长:魏处默……” “班长:何田田,副班长:朱峰……” …… 随着黑板上一个个“正”字的出现,高一二班的班干部格局渐渐现出端倪,而何田田的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最后朱清嘉笑意盈盈地宣布道:“经过选举,班长职位江水源同学获得34票,何田田同学获得21票,江水源正式当选我们高一二班的班长!让我们表示热烈的祝贺!” 同学们顿时报以热烈的掌声。 朱清嘉接着说道:“不过鉴于无人参选学习委员,而且何田田同学学习也非常优秀,那就由何田田同学担任我们班学习委员吧!” 让年级第一的学霸担任班长,却让我这个成绩年级前十开外、立志竞选班长的有为青年担任学习委员,朱清嘉,你是在故意玩我么?何田田在心里嘶喊道。不过他终究不敢说出来,甚至还要变着法子安慰自己:其实当个学习委员也不错,总比空手而归要强许多吧?奴才何田田谢主隆恩! 五十八、衙内 尽管吴梓臣最终没当上文艺委员,但他依然喜不自禁,下课之后便得意洋洋地在江水源面前自吹自擂道:“怎么样老大,小弟是不是您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告诉你们,吴某我可是卧龙凤雏一样的智谋人物,神机妙算一步十计,得一可安天下!” 新当选的物理课代表魏处默忍不住出言讥讽道:“既然可安天下,那为何你没当上文艺委员?” “你懂什么?我这叫工于谋国,拙于谋身!”吴梓臣一脸不屑地解释道,“就好像历史上的韩信、周亚夫、晁错、刘晏、岳飞、于谦、张居正等人,他们无不是攻城略地、安邦定国的名将良相,自己最后却难得善终。你能因此而否定他们的赫赫功绩么?果真是越浅薄越招摇、越无知越胆大。” 魏处默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吴梓臣又涎着脸凑到江水源跟前,得瑟地问道:“老大,你知道为什么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34票,而何田田那厮费尽心机只能得到21票么?” “为什么?你该不会说是因为‘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吧?”江水源反问道。 吴梓臣摇摇手指头:“切、切、切,小弟才不会那么恶俗地掉书袋!在小弟看来老大之所以能得34票,首先要归功于我们班上有20位女同胞。要是咱们班像高二高三文科班那样班上一大半都是女生,那还用投啥票啊?你绝对是毫无争议、毫无对手、毫无悬念直接当选!” “嗯?”江水源有些郁闷:感情自己当选不是因为人格魅力,而是因为无意中使出了美男计! 吴梓臣还以为江水源不信,转过脸问蔡小佳道:“小菜一碟,你老实说,刚才投票的时候你是不是投了江老大一票?” 蔡小佳满脸通红,小声地答道:“是,可是——” “是就是,没什么可是!”吴梓臣打断蔡小佳的解释,然后嬉皮笑脸跟江水源汇报道:“怎么样老大,小弟没说错吧?” 江水源懒得和他计较,又问道:“那剩下的14张票呢?” 吴梓臣神秘兮兮地说道:“据我估计,有7张是像我这种兄弟加铁杆粉丝投的,这不用说;还有7张是纯粹看不惯何田田那留氓习气,与其便宜他,还不如投给你!老大你觉得呢?” 江水源点点头:“爱卿所言甚是,不愧是朕的股肱之臣!” 得到江水源的称赞,吴梓臣就像吃了猴子肉,高兴得上蹿下跳抓耳挠腮,只差没跪下大叫三声“皇上圣明”! ———— 经过前期的精心准备,何田田本来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甚至连庆祝会的地点和参与人员都已经大致圈定,没想到在最后时刻却被人截胡了,之前种种努力和付出在别人看来也变成了笑话!虽然他千方百计自我排解,但心里始终迈不过这个坎儿! 可这又能怪谁呢?要怪只能怪参与投票的全班同学,可是古有明训“法不责众”,难不成何田田狗胆包天,敢把全部同学挨个教训一遍?他要是真敢这么做,别说他本人无法在淮安府中立足,只怕他老爷子也得黯然下台回家养老!何田田的脑容量足以养活黑山老妖,显然不会做出如此出格之事。 那他想要报仇的话只能瞄准三个罪魁祸首,首先是班主任朱清嘉。如果没有朱清嘉的鼎力支持,江水源早在报名参选之初就会被淘汰,投票时哪还有他什么事! 可何田田敢对班主任下手么? 淮安府中虽然只是一所中学,却也不是何田田他老爷子何锡隆所敢插手的!要知道淮安府中的背后可是经世大学和经世系这个庞然大物,就算把整个淮安府填进去都不会冒个泡,何况他一个区区衙役头目?而且校长雷成雨看似大肚能容笑口常开的弥勒佛,可真要有学生胆敢殴打学校老师,他这个国会议员也不是吃素的,弄翻一个何锡隆绝不会比弄死一只蚂蚁困难多少! 第二个报仇对象是江水源。若是他当时主动站出来表明态度不愿参选,那何某人就是唯一有效候选者,无论怎么投票都会轻松当选,何至于有今天这番不尴不尬的局面? 可现在江水源刚刚当选班长,要是出现什么意外的话,傻子都知道肯定是自己挟私报复!而且江水源算是朱清嘉钦定的班长,自己一举得罪班长和班主任,他们两人要是合谋起来,未来一年绝对能把自己摆出十八个姿势,用钝刀子慢慢虐得身心俱残!再者说,江水源在整个选举过程中纹丝未动、一言不发,也算是遵守了当初对何田田参选不支持、不反对、不表态的态度,自己凭什么报复人家? 选来选去只能把目标瞄准第三个复仇对象:吴梓臣! 江水源本来已经断绝参选的希望,没想到吴梓臣那个娘娘腔居然替他强出头,在班主任朱清嘉推波助澜之下,活生生上演一出世纪大逆转,完成了对何田田的绝杀。要论何田田内心的仇恨程度,吴梓臣还在江水源、朱清嘉之上! 星期五下午放学之后,何田田带着一票小混混再次出现在校门口附近。 何田田犹自有些不放心,第n次回过头问道:“你确信那个浑蛋家里毫无背景,只是一个普通单亲家庭?”作为衙内,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得罪一个更大衙内的悲催下场。 “何大少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小的办事可是向来滴水不漏,尤其还是何大少您的吩咐,弟兄们自然更加上心留意。根据这几天跟踪调查,那个家伙家里只有一个中年妇女,应该是他妈妈,几个月前租住在那里,此外再无旁人!那个女的天天骑车上街买菜,街坊邻居都早已司空见惯,没看到有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在他家出没,想来就是毫无背景。”混混头目立即很狗腿地报告手下调查得来的情况。 “要是这件事做好了,我会跟这里分局的杨局长打声招呼,以后放你们一马的!”何田田大包大揽道,“可要是除了什么纰漏,也别怪我不讲情面!”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混混头目点头哈腰地说道。 说话间何田田便看见吴梓臣推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挥手让那群小混混把他团团围住。然而吴梓臣没有丝毫紧张,反而戏谑地看着何田田:“哟,这不是何大少么?怎么今儿心情不好,又想拿我开涮?话说这一周你都拦我两回了,你准备演七擒孟获的戏码么?” “少废话!”何田田心情正不爽着呢,哪有闲心听他耍嘴皮子?当下猛一挥手:“弟兄们上,揍他个小舅子!打得他满面桃花开,让他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吴梓臣看见杀气腾腾的混混们挥胳膊捋袖子就要扑上来,赶紧丢掉手中的自行车,连声喊道:“且慢、且慢!何大少,你真要给你们家老爷子惹麻烦是么?” “哼,你少哄我!你以为我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何田田吃一堑长一智,再也不上吴梓臣的恶当,继续招呼那群混混道,“弟兄们还愣着干什么?打他!” “慢着!”吴梓臣大喝一声,然后双手举过头顶可怜巴巴地说道:“何大少,你给我一分钟打个电话,然后要打要杀悉君尊便,怎么样?就一分钟!” “好,那就给你一分钟时间,你要敢耍什么花样,小心我把你捏出翔来!”何田田恶狠狠地说道。 吴梓臣如蒙大赦,赶紧从怀里掏出手机挑了个号码拨出去。电话一接通,他便大声求救道:“陈叔叔,我是吴梓臣,现在我被淮安府巡警局副局长何锡隆家的少爷带着一群人堵在校门口,说要打死我,你赶紧想办法救我啊!要是来得迟点,你就只能给我收尸了!啊——,别打我啊!”说着他就干净利索地关掉手机,惨叫声也戛然而止。 望着一脸困惑的混混们,吴梓臣笑眯眯地对何田田说道:“何大少,估计马上你就能接到你们家老爷子的电话,而我也就得罪了!” 何田田心里也泛起一丝不安。 果然如吴梓臣所言,一分钟之后何田田的手机便欢快地响了起来。何田田一看名字,果然是自己老爷子,赶紧接起电话。还没等他“喂”字说完,他老爸就在电话里大声咆哮道:“你是不是带人打了一个姓吴的同学?赶紧住手!你个孽畜,胆子大了是不是?看我等会儿不揭了你的皮!” “……”何田田目瞪口呆。 “赶紧把电话给那位姓吴的同学!” 吴梓臣接过电话,就听见何锡隆态度诚恳地道歉道:“对不起吴同学,何某教子无妨,让您受惊了!何某马上就到,当面向你赔礼道歉,所有医疗费用和精神损失由我全额承当,还请你能谅解!”吴梓臣冷冷地说道:“我不想见你,也不想在淮安府中校园里见到你们家少爷,具体意思你应该明白吧?那就这样!”说完挂断电话,礼貌地将手机递还给了何田田。 何田田闻言却浑身发冷,仿佛三九天跌入了冰窖之中。 五十九、人谁无死 何田田走得干净利落而又悄无声息,没有任何告别仪式。 周一早上的时候,班上同学发现何田田缺席,最初还以为他是生病或者事假。然后在国语课上,朱清嘉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何田田同学因为家庭原因,从上周起转到其他学校就读。”至此,标志着何田田在淮安府中的学习生活彻底划上句话。 对于何田田的低调出走,大部分同学认为是他在班长竞选上败给江水源,感觉无颜再见江东父老,最后选择了逃避。而最清楚真相的吴梓臣却对此缄默不语,甚至故意援引班上同学的猜测来误导江水源,导致江水源也认定何田田是高一(二)班的项羽,不成功便转学,心里还颇为他的骨气竖大拇指。 随着日子一天天流逝,繁重的课业以乌云压顶的气势扑来,学校各社团组织的活动此起彼伏,大家很快便全身心投入学习和社团活动中去,不过三五日工夫,便忘了班上从前还有一个叫何田田的同学!而高一(十一)班的张谨经过这些天艰苦奋战,终于把数学预习到高二上学期的程度,磕磕绊绊地把那个洗衣服问题彻底解决。 话说葛钧天布置完题目,等回到教研组才发现这道题目需要用过高二的知识点,有心想给他们换一道题,转念又觉得《论语》中“不愤不启,不悱不发”说得也非常有道理,即不到学生努力想弄明白但仍然想不透的程度时先不要去开导他。何况他们俩是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得意门生,未来可是要夺取国际数学奥赛金牌的,这点高二程度的题目怎么可能难得住他们? 转眼间一个星期多过去,两人仍然没有找上门来,这让葛钧天有些烦躁起来。就在此时,张谨敲响了高二数学教研组的房门。看见是张谨,葛钧天既高兴又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笑吟吟地问道:“张谨,题目做出来没有?难不难?” “做、做出来了,对、对我来说有点难!”说完张谨恭恭敬敬地把两份答案送到葛钧天面前,“这、这一份是我的,另、另外一份是江水源的!” 葛钧天一边看答案一边顺口问道:“江水源那个臭小子怎么不来见我?” 张谨解释道:“江、江水源早、早在您出题的当天晚上就、就做了出来,然后他、他把答案交给我,并、并且告诉我要、要高二上学期的知识点‘均值不等式’。我、我问他为、为什么不直接把答案交给您,他说因为他以后都不参加奥赛社数学组的活动了!” 葛钧天稍微翻翻就知道两人的答案没错,尤其是江水源给出的证明,堪称标准。但他听到江水源以后都不参加数学组的活动,猛然转过脸来:“为什么?他有没有说原因?” 张谨接着说道:“好像、好像是因为他发、发现很多数学家都很短命,所以就——” “这算什么狗屁理由?”葛钧天瞠目结舌,旋即说道:“江水源的事情等会儿我会单独找他,不过你能自习高二课程,独立解出这道题目,也算是非常难得。因为自学是终身学习、不断前进的最有效手段。接下来你还可以继续预习以后的课程,不要仅仅满足于高二水平,争取早日涉足高三乃至大学的内容,看看你能达到什么程度!另外我再给你出一道题,你回去慢慢思考,看看一周之内能不能解决。 “问题是这样的,你应该下过围棋或者五子棋吧?你随手从棋罐里拈出两枚棋子的话会有三种可能,全黑、全白或一黑一白,按照概率来说,抓到全黑、全白的几率都是四分之一,一黑一白的几率则是二分之一。抓到相同颜色的时候会觉得好巧。可你要是随手抓出三枚棋子的话,那么我就可以大胆断言:其中必然有两枚棋子颜色相同。随着数量增多,偶然变成了必然,这里面蕴含着深刻的数学原理! “原理最浅显的部分你们早在小学就学过,被称作抽屉原理,有时也称为鸽巢原理。但它作为组合数学中的重要原理,还有着更为奇妙的用处,比如你抓了5枚、8枚、100枚、1501枚围棋子的时候,又必然有多少枚同色呢?再比如不是黑白两色的围棋,而是七种不同颜色的七巧板,随手抓100块,又必然有多少块同色呢?所以我们学习数学、研究数学就是要从简单的现象中发现深刻的原理,然后回过头再用深刻的原理来解决一系列简单或复杂的问题。 “数学奥赛无非就是考你们两个方面能力,一是对知识点的全面掌握,二是对知识点的灵活运用。现在你自学高二、高三的知识就是为了做到第一点,关键还要训练好第二点。今天的题目就是根据你们学过的抽屉原理来证明:任意6个人在一起,必然会有3人彼此早已认识或者彼此从不认识。” 送走张谨,葛钧天掐着点儿在下课铃响之后来到高一(二)班门口,直接把江水源叫了出来。 尽管之前葛钧天曾见到江水源一次,但那次是在晚上,而且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选拔得意门生上,没有太过关注江水源的长相。而这次是在十月金秋上午阳光最明媚的时候,江水源穿着没有任何花纹的淡粉色t恤、水洗得略略发白的牛仔裤,脚上是浅灰色的帆布鞋,就这么突然走到阳光下,仿佛整个喧闹的走廊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成为了他的配角。 葛钧天有那么几秒略略失神,脑袋里甚至忽然泛出奇怪的想法:是啊,这么青春、这么帅气的美少年怎么能去学枯燥乏味的数学呢?简直就是对全校所有女生的犯罪!他这样的男生应该去文学社,或者学舞蹈、音乐,在春风和煦或者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当着全校学生的面,念一首自己写的小诗,或者跳一段街舞、唱一首情歌,让所有人为之疯狂呐喊,那才是真正的人生! 有风从走廊掠过,黑亮而柔软的头发随风扬起。江水源偏了偏头,不知是躲避明亮的阳光还是轻狂的秋风,然后问道:“葛老师,你找我?” 葛钧天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我听张谨说,你以后都不想参加奥赛社数学组的活动了?” “是的。”江水源简单地答道。 “为什么?” “因为很多数学家都很短命!” “就这个?”葛钧天看着江水源云淡风轻的表情,气得直欲抓狂:“你倒说说哪些数学家是短命鬼?” 江水源掰着手指数道:“仅据《世界著名数学家传记》记载,在四十岁以前去世的数学家就有高卢的伽罗瓦、帕斯卡,汉斯的黎曼、汉克尔,天竺的拉马努金,万岛的阿贝尔,英伦的拉姆齐,罗刹的科瓦列夫斯卡娅……此外还有众多数学家有出格表现,比如我国南宋数学家秦九韶胡作非为、残暴不仁,载于史册;瑞士伯努利家族中,约翰和丹尼尔父子反目成仇。我觉得为了自己身家性命考虑,最好还是远离数学!” 葛钧天气咻咻地反驳道:“你说的那些都是小概率事件,绝大部分数学家都是非常长寿的,比如古希腊大数学家毕达哥拉斯享年76岁、丢番图是84岁,英伦大数学家牛顿是85岁,瑞士大数学家欧拉是76岁。特别在近现代,很多大名鼎鼎的数学家寿元更是超过九十岁、乃至一百岁,比如我国大数学家苏步云、陈省吾,高卢大数学家阿达玛、英伦大数学家罗素、米国大数学家波利亚,后面三位更是都活了98岁!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统计一下近百年全世界大数学家的寿命,看看结果如何?” 江水源嘟囔道:“小概率事件并不意味着不会发生,一旦发生在某个人身上,那可就是一出活生生的悲剧!” “那你想怎样?世界上干什么没有早死的?”葛钧天顿时勃然大怒,“告诉你,全世界每年因为工伤死亡人数超过一百万,道路交通事故死亡人数也有将近一百万,那你是不是不工作、不走路了?另外全世界每秒都有1.8人死亡,也就是每分钟有106人死亡,一小时就是6360人,一天就是152640人,那你是不是连人都不想做了?” 江水源歪歪脑袋:“你说得也对哦!” “所以你给我乖乖回到数学组来,好好准备奥赛!”葛钧天声色俱厉地说道。 六十、吴梓臣的往事 说完,葛钧天倒剪着手摇头叹气地走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等他拐过墙角准备下楼时,马上就像吃了蜜蜂屎似的眉飞色舞起来,心中满满的都是骄傲:哼!小混蛋,别看你脑袋聪明还长得帅,不照样栽在我这个怪蜀黍手里?这就叫姜是老的辣! 葛钧天板着脸呵斥江水源的时候,柳晨雨在隔壁班听得真真切切。葛钧天一走,她便急匆匆跑出来叫住江水源:“喂,你为什么不想去数学组?” “班长,你都听见了?”江水源有些尴尬。而此时柳晨雨凭借丰富的班长经历、高贵冷艳的的女王范、无人能敌的学习成绩、清秀的相貌横扫高一(三)班,根本没有一合之将,在班干部竞选中大比分领先,顺利转正成为正式班长。 柳晨雨一甩头,骄傲地扬起了自己的下巴:“那个老师声音那么大,怎么可能听不见!你为什么不想去数学组?是不是因为组里没有浦潇湘?” “嗯?”江水源顿时被柳晨雨给出的理由给惊到了:“这都哪跟哪儿啊?我不想去数学组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个奇葩的理由!” “分明就是!否则为什么你只退出数学组,而不是化学组?”没想到柳晨雨性格中也有刁蛮的那一面。 提到化学组,江水源脑筋一转便想好了对策,当下装作不好意思羞涩地答道:“我之所以退出数学组,而不是化学组,其实是因为那里没有班长你!” 江水源倒不是信口瞎说。虽然之前柳晨雨曾抱怨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哪一门、擅长哪一门,但却凭借实力考进了化学组和生物组,而江水源恰好也在这两个组里面。 柳晨雨脸颊立马变得通红,骄傲的下巴也低了下来,低声糯糯地说道:“不准你胡说,还有,不准你退出数学组!否则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为什么?”江水源奇道,“人的精力毕竟有限,课业压力那么重,班上还有乱七八糟的事情,如果上四个奥赛组,到最后肯定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稀松’!与其如此,倒不如在一开始就删繁就简,省得瞎子点灯白费蜡。” 江水源现在想退出的不止是数学组,还包括物理组、生物组,只想留下一个化学组。因为前几天他再次按下手镯上的那个小按钮,得出的结果是“预期剩余寿命3330天”,也就是说,比上次测试结果只少了10天,而实际上时间已经过去了30天。生命的流逝速度大大减缓! 他仔细回想了这一个月来的学习生活,觉得应该归功于自己隔三差五去国学讲谈社翻看他们的典藏。水北娘娘不是说过么,读书、做学问到一定境界便可以延长寿命,显然那些之乎者也的古文、长吁短叹的诗歌、男悲女怨的词曲都属于学问的范畴,看的多了,学问自然就深了,寿命也就延长了! 想通了这一层,食髓知味的江水源当即决定把更多时间放到古籍阅读上,去奥赛社也就变成了鸡肋。要不是顾恋着在化学组可以名正言顺地与柳晨雨坐在一起,再加上自己由于家学渊源对化学有些兴趣,他连化学组都不想呆! 柳晨雨嘟着嘴道:“为什么?你数学成绩那么好,选拔考试的时候就是第一,后来又被经世大学毕业的指导老师看中,被选为两名最有潜力的奥数选手——” “咦,你怎么知道这事的?”江水源记得数学组那档子事儿全年级应该只有入选那二十个人知道,谁会大嘴巴把自己的丑事到处说? “哼,我就知道!”柳晨雨又傲娇起来,把下巴抬得比额头还高:“告诉你,某人可是年级里的风云人物,一举一动都会闹得满城风雨路人皆知,所以某人最好洁身自好,别到处拈花惹草,否则以后绝对有你好受的!” 其实柳晨雨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葛钧天选拔学生的方式太过奇特,而且江水源的表现太过逆天,那些被淘汰的学生都是带着怨恨与显摆之心说出了数学组的这桩秘辛:你看到1729这个数字,能想到它有什么特异之处?给你两分钟时间,你能记住多少个阿拉伯数字?然后这则传闻便迅速传遍整个年级。尽管柳晨雨不屑于听闻传递各种八卦消息的,但这件事中江水源算是半个主角,所以她忍不住竖立耳朵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得一清二楚,然后趁机敲打那个坏蛋一番,免得他背着自己勾三搭四,尤其是十一班那个千娇百媚的小妖精! “是、是、是!”江水源连声答道,“以后我绝对不跟女同学玩**,不跟男同学搅基情,对全世界其他女孩子都狼心狗肺,只对你一个人掏心掏肺,三从四德,从一而终,将来争取竖起一座高高大大的贞节牌坊!” “呸,你再胡说八道我以后都不理你了!”柳晨雨俏靥飞红,跺着脚说道,“还有,不准退出数学组!听到没有?哼!”说完扭头进了自己班级,只留下江水源在走廊里细细寻味她那娇羞的神态。 “我说老大,怎么又是那个小辣椒!她真的不是嫂子?”烦人精吴梓臣总是能在不合适的时间、不合适的地点出现,然后说出不合适的话来大煞风景。 江水源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我说过,她是三班班长,我们初中是同班同学——” “三班班长能管到二班班长?这不科学啊!”吴梓臣故作白痴地感叹道。 “滚!”说着江水源也走进自己的班级。 吴梓臣马上跟了上来,贴在江水源身后低声说道:“老大,你的眼光不行啊,依我看那个小辣椒顶多也就是中上之姿,能给80分都算搭了很大人情!你应该去找十一班那个校花,那个美女最衬你!实在不行的话你也可以吃吃窝边草的,反正你又不是兔子,吃点也无所谓!” 江水源猛然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吴梓臣。 吴梓臣吓得浑身一激灵,赶紧说道:“老大对不起,我刚才说错了!”等江水源转过头之后,他又接着说道:“不是窝边草,应该是窝边花,如果是草的话就变成搅基了!不妨实话跟你说,别看蔡小佳现在长得又黑又矮,等她长开了绝对是十成十的大美女,轻松打到85分以上。老大你要是想下手的话可得趁早,别被人给截胡了!” “你给我闭嘴!”江水源没好气地说道,“你觉得她是潜力股,那你上啊!” “呃……”吴梓臣愣了半晌才说道:“我看得上人家,可人家也得看得上我才行啊!一个巴掌哪拍得响?” 江水源回到座位上本想继续看书,但吴梓臣的话却勾起他的好奇心,忍不住侧过脸仔细打量了一下蔡小佳。这也是他第一次那么认真地审视自己的同桌,发现确实如吴梓臣那个家伙所言,蔡小佳虽然看上去黑黑矮矮的不起眼,但仔细看的话就可以发现五官非常精致秀巧,尤其眉毛和眼睛,简直就像照着影视明星的眉眼刚画上去的一样! 看来吴梓臣那家伙的特长可不止是在美容美发化妆保养上,在看人相貌这方面也独具慧眼! 蔡小佳似乎发现江水源在看自己,脸色渐渐发红,动作都不自然起来,最后忍不住问道:“班长,你看我干嘛?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墨水印子?” 江水源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盯着蔡小佳看,对于女孩子来说确实有些失礼,连忙赶紧转移话题,悄声说道:“其实我是想偷偷问问你,吴梓臣那个家伙具体什么来头?为什么他会喜欢化妆保养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家里是开美容美发店的么?” 蔡小佳拢了拢额头的散发,也压低声音答道:“当时我和班上的男生不太说话,加上以前他在我们学校一向是独来独往,所以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是初三下学期开学后转到我们清河一中的,据说老家是京师还是东北什么地方,说话带着外地强调,过了好几个月才顺过来。” “他在你们学校的时候独来独往?”江水源显然不相信吴梓臣那个话痨能憋着几个月不说话。 蔡小佳点点头:“嗯,当时感觉他这个人挺孤僻、挺冷傲的,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这么……” “这么婆婆妈妈唠唠叨叨,嘴巴就像吃了某牌口香糖一样根本停不下来?这么神出鬼没喜欢八卦,感觉黏到身上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根本揭不下去?”江水源补充道。 “嗯!”蔡小佳抿着嘴微微点了点头,端的是风姿绰约仪态万方。 六十一、鹊起 江水源自以为生命流逝速度大大减缓,应当归功于这一个月来自己孜孜不倦阅读了大量国学典籍,殊不知在这背后还有一大群人在默默做着贡献——他的粉丝们! 当然,这也不能怪江水源。当初水北娘娘在赐予江水源手镯的时候曾谆谆教诲,提醒他各种注意事项,可惜江水源那时困得一丝两气,只模模糊糊记住了前半部分,浑然不晓得后面说了什么,尤其是“精神力(或称意念)在足够强大的时候,可能会对别人身体状况产生一种良性调节”,故而丝毫没有意识到粉丝们的强大功效。 不过他没意识到,并不意味着功效就不存在。就好像苹果砸到牛顿之前,万有引力早已在顽强地发挥着它的巨大作用。 江水源的铁杆粉丝并不算多,顶多也就是几十个人,在网上的大本营便是武阳珍创立的贴吧。吧友除了武阳珍和她的几个闺蜜,主要集中在淮安府中高一年级的各个班,基本上都是见到本尊之后被迷得七荤八素的小女生。特别是那个叫“心说君”的网友,几乎每天都能从近距离拍摄到江水源,正面、侧面、背影、看书、写字、发呆……于是她毫无争议地被武阳珍封为小吧主,成为贴吧里的金牌爆料人。武阳珍之所以能掌握江水源的一举一动,十之七八倒要感谢这位吧友的无私奉献! 武阳珍近来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不停地刷新贴吧,看看又增加了多少关注、又发布了什么新帖。无奈吧友本来就少,大多数还要上课做作业,活跃网友不过是小猫两三只,大多数时间都是她一个人在自导自演、自娱自乐。而看看别的贴吧,比如那个什么什么浦潇湘吧,不就是比表姐柳晨雨长得漂亮那么一点么,成绩在全年级一百名开外,怎么每天就能多出几十个新主题帖呢?难道那些男生天天都张着嘴巴等着吃天鹅肉? 比不过女神也就算了,关键连一些渣男都比不过! 比如那个什么司徒天远,长得鼻孔都能插三四棵大葱,居然有一大票女生哭着喊着说他是淮安府中第一帅哥,天哪!难道她们年纪轻轻眼睛就得了白内障?还有那个谁谁,天天上传自己恶心巴拉的照片,竟然也引得一群白痴跟着叫好。你是高中男生好不好,能不能别像我们初中女生一样睁眼、撅嘴、长刘海、剪刀手卖萌?而且磨皮利器、美图秀秀轮番上阵,究竟是几个意思? 武阳珍觉得有必要给某些人正正三观! 经过几天周密筹备,武阳珍在周末召开了代号为“锄草”的正风肃纪行动。她在“江大帅哥最高铁杆粉丝群”内意气风发地解释道:“所谓‘锄草’,就是要像农民伯伯锄地、花圃园丁除草一样,把那些看似好苗、其实却是争肥争水争光的杂草除掉,只留下看着赏心悦目、闻着沁人心脾的好苗。咱们这次锄草行动所要除去的杂草,自然是指那些自封为校草,实际上却不堪入目的街头混混、尖嘴猴腮的发廊小弟、矫揉造作的猥琐娘炮,所要留下的自然是江大帅哥这种360度无死角天然帅哥!” “赞成!”心说君首先表态。 “同意!”“支持!”其他人也纷纷表态。 “好啊,关键是怎么个锄草法?”终于有人问到点子上。 “很简单!”看到不少人支持,武阳珍马上意满志得起来:“这些天我把江大帅哥的资料和图片全部整理了出来,并且拟定了几十个可资利用的宣传平台,比如九州论坛的‘娱乐八卦’版块、虎跳论坛的‘大锅饭’版块、前门大街的‘校园生活’版块、贴吧的‘帅哥吧’‘校草吧’等等。如果你们愿意参加行动,等会儿我就把整理好的材料发给你们,你们按照指定的论坛去宣传。 “宣传的途径有两种,一种是以‘学霸美少年’为题开新帖,就说在某某贴吧看到了江大帅哥,发现他学习怎么怎么优秀、相貌怎么怎么俊美,然后把他的资料和照片贴出来,时不时顶一下,争取在首页呆上一两个星期。另外一种是在那些杂草发的帖子下面贴出江大帅哥的照片,狠狠打打那些渣渣的脸,顺便给大家好好洗洗眼;如果有人问起,再贴出江大帅哥的其他资料。明白么?” 沉默了半晌,有人问道:“万一咱们被爆吧了怎么办?” “爆吧?对于这种增添人气、聚焦眼球的行为,咱们欢迎之至!”武阳珍满不在乎地答道。 “要是有人人肉咱们呢?” “笨蛋,不会穿马甲、用小号、去网吧啊?他们怎么人肉!” “如果被老师发现了呢?” “白痴,你觉得老师会去那种地方么?” …… 武阳珍瞬间爆发出大姐头气质,把提问者挨个训斥了一遍。这时心说君突然说道:“我觉得你漏了几个重要的地方没有注意到,应该及时加上去。” “漏了什么地方?”武阳珍好奇地问道。她搜罗拟定的几十个宣传平台可是花费了好一番工夫,自忖国内知名点的大论坛全部榜上有名,不知心说君所说的遗漏是指哪些地方。 心说君道:“比如九州论坛里的‘一路同行’版块、贴吧里的钙吧、正太吧等。” “这些都是什么乱七八糟地方!”武阳珍冷汗直冒,“我宁可江大帅哥一直寂寂无闻,也不要被那些爱好异于常人的家伙喜欢!” “呵呵,”心说君笑了数声,“你们永远不要低估那些腐女、怪阿姨和那些爱好异于常人的家伙的战斗力,没准儿她们就会成为吧里第二批忠实粉丝!” “要去你去,反正我们不去!”武阳珍想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人,浑身就要打冷战。 “那就我去吧!”心说君爽快地应允下来。 事实证明,武阳珍的锄草行动取得显著成效,短短几天之内,“江水源吧”的关注人数便突破了两百大关,比某些扑街写手辛苦写的扑街小说关注都要多;发表的新帖更是呈几何级数增长,不过大部分都是水帖,比如:“要火,占个座!” “先插一下,万一红了呢?” “九州观光团前来围观!” “虎跳er留爪!” 还有少部分则是被打脸者及其粉丝团的反攻倒算,比如:“民国脑残千千万,贵吧就要占一半!” “这种丑八怪也敢拿出来炫?吧主,你长个脑袋就是为了凑身高吧!” “吧主,你的出现一下子拉低全国民众平均智商三个点!” 既然有黑的,自然也就有粉的,比如:“小盆友,快到阿姨碗里来!” “求勾搭!求交往!求合体!” “小正太,来让大叔好好疼爱你!” 对于突如其来的热闹喧嚣,武阳珍高兴得合不拢嘴。无论是粉是黑还是水,她都有贴必复,差别只在于说话语气的大相径庭。对于和自己志趣相投的,她极尽笼络之能事,简直要把世间的好话说尽;对于前来骂街的,她也针锋相对毫不客气,到最后几乎满页都是屏蔽词。 无论如何,江水源的声名渐渐从淮安府一隅走向全国,为越来越多的人所知道,也被越来越多的人喜欢。而在此过程中,他的生命流逝速度也大大减缓。 一、背绰号 转眼间已是年底。 都说“山中无历数,寒尽不知年”,其实高中学生也颇有几分不知人间何世的感觉,反正睡一次觉就是一天、休一次息就是一周、考一次试就是一月、放一次长假就是一学期、换一次教室就是一学年。在这飞速的轮换中,痛苦而快乐的高中生活很快便会匆匆结束。 当然,生活在高中的少年们只会觉得苦海无边,暂时还体会不到其中快乐的滋味。只有等到上大学、步入社会之后,他们才会倍加怀念这段懵懵懂懂而又无所不知的高中时代! 相对于其他同学的忙忙碌碌,江水源日子过得风轻云淡,平时就在班上预习高三课程、顺便做做习题,闲暇时间要么去国学讲谈社读书,要么去奥赛社转一圈与柳晨雨说说小话——但近来浦潇湘那丫头明显有点不懂风情,一看到柳晨雨就死乞白赖地挨过去,说起话来便没完没了,浑然没意识到自己当了多大的灯泡。这让江水源有些小郁闷! 在过去这段时间里,淮安府中又进行了两次月考,江水源表现得中规中矩,一次第一、一次第三。对于年级第一的宝座,江水源看得很轻,因为只知道自己并不是每次考试都能写出《不朽论》那样的文章,也不是每次考试别人都会马失前蹄。而且论对课本知识的了解程度,李知礼、柳晨雨、黄如晦等人不比自己差多少,像这种督促检测性质的月考,认真、仔细往往更加重要。 而在过去的两三个月中,江水源的生命流逝速度也大幅度减缓,他不知道这要归功于贴吧里那些无私贡献的网友,还以为是大量读书的功效,往国学讲谈社跑得愈发勤快,甚至晚自习的时候也会以“社团活动”的名义临阵脱逃,偷偷溜到资料室看书。 说“看书”或许并不确切,因为对于江水源超强悍的记忆力来说,看书就是背书,而在其他人看来,江水源只不过是在一页页的翻书而已,简直就像牛嚼牡丹、猪八戒吃人参果! 由于江水源天天往国学讲谈社资料室跑,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出入资料室的会员较去年同期暴增473%,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高二文科班的女生。为此,副社长陈荻曾得意洋洋地在社长刘欣盈面前表功道:“欣盈姐,当初我极力建议直接免试录取是不是卓有远见?你瞧瞧现在咱们国学讲谈社多红火!这就叫‘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 刘欣盈苦笑道:“引来的哪是什么凤凰?分明是一群狂蜂浪蝶!” 陈荻却不以为意:“那也比‘门前冷落车马稀’好!” 刘欣盈正要点头表示赞同,突然想到这句诗乃是出自白居易的长诗《琵琶行》,原本是描写**生意惨淡的;而下一句为“老大嫁作商人妇”,自己这个社长不就是国学讲谈社的“老大”么?她瞬间醒悟过来,作势就要打陈荻:“死丫头,你怎么说话的?你才要嫁作商人妇呢!” 而国学讲谈社另一位副社长傅寿璋对于社团的突然红火既是高兴,又有些吃味:凭什么他就那么受欢迎?难道有个好皮囊就能代表一切?——或许这就叫“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吧! 但他也知道江水源的天分极高,尤其是对国学基本典籍《四书章句集注》的了解,已经达到倒背如流的程度,远非自己所能企及。但至于其他方面,傅寿璋自忖还有颇有胜场的! 这天下午第四节课,江水源照例来到资料室,从书架上拿过《后汉书》开始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国学讲谈社的书籍自然按照经、史、子、集顺序来编目,这与江水源最新阅读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顺序正好相同。所以在看完《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之后,江水源就有意对照着资料室的图书,再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温习一遍,逐步加深对其中内容的理解。 江水源坐下不久,在他的周围就很快围拢起一大群女生。她们装模作样从书架上拿本书在阅读,实际上却不时偷眼上下打量江水源,还时不时地掏出手机偷拍几张。如果江水源有那位著名杀妻诗人的文笔,肯定会当场赋诗一首: 你, 一会儿看我, 一会儿看书。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书时很近。 可惜江水源没有如此才思文笔,自然写不出这种让小女生尖叫的诗句。更何况他也没有如此闲情雅致,因为他很快就沉迷在读书的乐趣当中,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地,眼中只有那套正在翻阅《后汉书》,哪会注意到花痴的女孩子? 短短一节课时间,江水源便翻完了一册中华书局绿皮儿简装的《后汉书》,即便记忆力、理解力强悍如他,也觉得稍稍有些疲倦。至于其他围观的女生,恐怕四十五分钟连两页纸都没读完,时间全都被用来偷看帅哥了。江水源合上书本正准备起身把书还回去,然后去食堂吃饭,便听见傅寿璋笑着说道:“江部长,你最近在看《后汉书》?” 江水源在面试之初,便被社长刘欣盈强行任命为主持宣传部工作的副部长,此时傅寿璋叫他一声“江部长”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这样叫显得略过正式,也显得两人关系颇为生疏。 江水源笑着点点头道:“最近闲得无聊就略略翻阅一下,免得将来有人笑话说咱们国学讲谈社的学员是‘摆尾摇头,便道是圣门高第。可知《三通》、《四史》是何等文字?汉祖、唐宗是哪朝皇帝?’(出自清代名医徐大椿《洄溪道情》中的《时文叹》)《后汉书》作为‘前四史’之一,是古代读书人必读书目,咱们国学讲谈社学员怎么也该随便读点,到时候也好堵他们的嘴!” 所谓的“三通”,是指唐朝杜佑的《通典》、宋朝郑樵的《通志》、元朝马端临的《文献通考》,主要记载历朝历代典章制度的沿革变化,类似于现在的政治、经济、司法、考试等等制度史;“四史”则是指“二十四史”中的前四部史书《史记》、《汉书》、《后汉书》和《三国志》,堪称中国古代史学的典范之作。 傅寿璋道:“这年头,知道汉祖、唐宗是哪朝皇帝的人不少,但知道《四史》是何等文字的只怕是寥寥无几,知道《三通》的更是凤毛麟角!愚兄也是小时候喜欢看《三国演义》,后来觉得不过瘾,才顺带着翻看了《后汉书》和《三国志》,《史记》也曾读过一点,至于《汉书》则至今尚未读过,真是汗颜。” 原来傅寿璋是个三国迷! 江水源随口称赞道:“师兄真厉害,居然那么早就看过《后汉书》和《三国志》,小弟这几天才第一次接触到《后汉书》!” 傅寿璋笑道:“厉害什么?我就是狗熊掰棒子,前面刚学完,转头就忘了。现在你让我说《后汉书》,我就记得里面很多人的绰号都是押韵的七个字,比如经解不穷戴侍中(戴凭)、问事不休贾长头(贾逵),很有点儿像梁山好汉的味道。不知江部长能记得几个?” 江水源挠挠头道:“应该勉强记得那么几个吧?” 傅寿璋抚掌道:“那正好!咱俩都知道那么一点,不如我说一个、你说一个,相互交叉,顺带着复习一下《后汉书》,谁先认输谁就请大家去外面吃麻辣烫,怎么样?大家同意不同意?” 有机会和帅哥一起吃麻辣烫,那些女生哪有不愿意的?顿时都轰然叫好,让江水源骑虎难下拒绝不得。当下他只好说道:“那小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不过师兄刚才已经说了两个,小弟不能让师兄吃亏,那我也说两个吧:天下规矩,房伯武(房植);因师获印,周仲进(周福)。” 傅寿璋显然对《后汉书》不止是顺带翻看那么简单,当即马上接口道:“五经纷纶,井大春(井丹)。” 江水源也不示弱:“万事不理问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胡广,字伯始)。” “关西孔子,杨伯起(杨震)。” “德行恂恂,召伯春(召驯)。” …… 短短几分钟内,两人唇枪舌剑足足说了近百个人名绰号。周围观战的女生虽然不知道两人说的是什么,但绝不影响她们对参赛者的崇拜,尤其是对江水源的支持,恨不得现场打出一个横幅“江君万胜”!最后傅寿璋说到“居今行古,任定祖”时,江水源突然笑而不语。 傅寿璋有些得意:“江部长,轮到你喽!你再不说的话,你可就要请我们大家吃麻辣烫了!” 江水源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师兄你之前已经说过‘居今行古,任定祖’这一条了!” “是吗?我有说过么?”傅寿璋反问道。毕竟两人都说过大几十条,怎么可能清楚记得几分钟前自己和别人都数过哪些人?最简单的例子就是背诵水浒传,如果不按天罡地煞的次序来背,八十个之内绝对会出现重复。何况东汉这些人的绰号并不如水浒传那么众所周知、耳熟能详而且有系统呢?如果傅寿璋矢口否认的话,别人还真难以反驳,至少围观的女生就没人听出来。 二、无意中的得罪 “是的,师兄你有说过!”江水源显然成竹在胸:“最初你说经解不穷戴侍中、问事不休贾长头,我说天下规矩房伯武,因师获印周仲进。你接着说五经纷纶井大春,我说……然后我说说经铿铿杨子行,你说居今行古任定祖。这是你第一次提到任安(任安字定祖)。接着我说五经无双许叔重,你说关东觥觥郭子横。我说避世墙东王君公,你说……我说关东大豪戴子高,你说居今行古任定祖。也就是刚才,这是你第二次提到任安。师兄,我应该没说错吧?” “呃,你都记得?”傅寿璋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是当然!”江水源还没来及说什么,边上就有快嘴女生抢答道:“江学弟可是过目不忘,几秒钟之内就能轻松记住150个阿拉伯数字,何况是区区几个人名?” 江水源笑道:“师兄不必在意,你再重新说一个就是。” “嗯?”傅寿璋没想到江水源居然如此大度,只是经过刚才这么一打岔,他的脑袋里早已成为一团浆糊,根本分不清楚哪些是说过的、哪些是没说过的。如果再说出一个与之前重复的,被江水源笑眯眯地指出来,自己的颜面何存?所以他干脆就坡下驴:“不用了!江部长才思敏捷、记忆力超群,傅某佩服之至,愿意主动投降认输。在座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要走,我请大家去吃麻辣烫!” “好诶!”一群莺莺燕燕顿时欢呼起来。 江水源摇了摇头:“师兄所言‘才思敏捷、记忆力超群’,小弟实在愧不敢当。小弟只是前不久刚刚看过前清杜文澜编纂的《古谣谚》,里面搜罗了上古至明代存世古籍里中的大部分谣谚,其中就包括东汉各人的绰号。小弟投机取巧才侥幸与师兄战个平手,否则单凭翻过五六册《后汉书》,哪是师兄的对手?” 傅寿璋却道:“能看过《古谣谚》并且记得,那也是本事。如果大家都有这能闹,在座各位岂非人人都能博通经史?愚兄愿赌服输,绝无二话!” 有女生凑过来好奇地问道:“江师弟,你看过的书都能记得?” 江水源谦逊地答道:“怎么可能全部记住?只能勉强记住十之一二而已。” “真的假的?”明显有人不太相信。大致翻过一遍就能记住十之一二,对于普通的小薄册子或者武侠小说之类读物,很多人都能做到这一点。可国学讲谈社资料室里大多数是艰深晦涩的古代典籍,不乏《全唐诗》、《全唐文》、《朱子语类》、《十三经注疏》之类的大部头,能记住十之一二是什么概念? 举例子来说,《全唐诗》总共900卷,收录了整个唐五代诗歌四万八千九百多首。江水源如果按照翻阅《后汉书》的速度来读《全唐诗》的话,也不过就是二十五天的时间(同样为中华书局绿皮儿简装本,《后汉书》全12册,《全唐诗》为25册)。哪怕他只记住其中的十分之一,那也是将近五千首诗!相比之下,普通人背诵《唐诗三百首》都视如畏途,至少需要几个月时间! “假的!”江水源翻翻白眼,然后招呼大家道:“好了,今天难得傅师兄请客,咱们还是赶紧去吧!免得去迟了占不到好位子、吃不到好东西,大家反过来怪我耽误时间!” 是的,江水源说的是假话,因为他看过的书并非记住十之一二,而是百分之百! 没想到江水源已经主动服软,偏偏有人还不依不饶,指着最前面的一个书架问道:“这个书架上的书你应该都看过吧?”见江水源点头承认,她几个箭步蹿到书架旁边,从中抽出一本《朱子语类》问道:“那这本书你记得多少?” 所有人都望着江水源。 江水源微微侧头:“我不知道你所说的记得多少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手里拿的《朱子语类》第五册页码是从1645到2063,内容是从卷六十七到卷七十九。这13卷里,前面11卷讲的是《周易》,后面2卷讲的是《尚书》,应该算是全书中比较难懂的部分。” 女生都是好奇心超强的动物,几乎瞬间便在那个挑衅者边上围了一圈,探头的探头,伸手的伸手,嘴里还叽叽喳喳地嚷道:“快翻、快翻!” “哇,开始的页码果然是1645,江师弟好厉害!” “最后一页呢?快点呀!” “哟,真的是2063诶!” …… “记住页码算什么本事?看过书的人都能记得!”那个女生瘪了瘪嘴,却依然是肉烂嘴不烂,“有本事你背一段出来试试!” 江水源叹口气道:“那你说个页码吧!”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逆来顺受,其实内地里却是强大到爆棚的自信,仿佛一个亿万富翁对乞丐说道:“你想要多少钱吧?”直震得四周女生心旌摇摇,忍不住想为之倾倒。那个女生闭上眼睛随便掀开一页,她还没来及报数,边上女生就越俎代庖道:“是1859页!” “这应该是第七十三卷论《周易》渐、归妹、丰三卦的内容吧?”江水源问道,然偶略一沉思便开始朗朗背诵:“‘山上有木’,木渐长则山渐高,所以为‘渐’。‘渐’九三爻虽不好,‘夫征不复,妇孕不育’,却‘利御寇’。今术家择日,利婚姻底日,不宜用兵;利相战底日,不宜婚嫁,正是此意。盖用兵则要相杀相胜,婚姻则要和合,故用不同也。……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以上就应该是《朱子语类》第1859页的内容。” 资料室里的人全都惊骇不语:没想到这世界上还真有过目不忘的人!而且这样的牛人就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站到自己的面前! 江水源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刚才我有说过,这一册是《朱子语类》中比较艰涩难懂的,所以花的时间比较多,记得比较牢固。如果换其他册或者别的书,我肯定记得就不那么清楚。对了,傅师兄还说请咱们去吃麻辣烫呢!咱们赶紧去吧,可不能便宜了那个土豪!” 话音刚落,刘欣盈和陈荻推门而入:“算上我们两个!” 江水源瞬间明白过来:“感情你们二位一直在门口偷听啊!” “什么叫偷听?长得这么帅的一小伙子,怎么就那么不会说话呢!”陈荻皱着略过浓密的眉毛说道,“咱们这是偷听么?明明是名正言顺、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看热闹,怎么能和趴墙角、贴门缝的偷听相提并论呢?再者说,就算我和欣盈姐偷听了,又怎么着?江大帅哥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对于这种彪悍的女汉子,江水源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刘欣盈虽然看上去柔弱,但却很有大姐头的气质,随便招呼几声大家便一起出门直奔校外的小吃摊儿。路上拣了间隙,江水源小意地问刘欣盈道:“社长,刚才考我的那位美女姓甚名谁?怎么感觉跟我有仇似的?我天天都老老实实呆在资料室,不记得有得罪她啊!” “你说的是林少燕吧?”刘欣盈显然认识那个女生,低声解释道:“她是高二文科三班的,国学基础还行,本来很有希望代表我们学校参加全府的中学生国学论难选拔赛的。不过我和陈荻、傅寿璋他们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决定由你替代她,所以她难免会有些不太高兴。你就稍微让让她吧!” 江水源这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在无意中得罪了林少燕,当下便诚恳地对刘欣盈说道:“社长,还是让林学姐去吧!她是文科班学生,又是高二,参加中学生国学论难选拔赛对她来说非常重要。而我才高一,又参加了奥赛社,学文学理都是未知之数,何必浪费这个机会呢?如果我决定学文科的话,明年还有机会参加比赛,并不急在一时!” 刘欣盈却冷静地摇了摇头:“如果有可能,我又如何不想成全她?只是成全了她,那就得牺牲跟她一同参赛的其他几位同学!‘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早些年,我们淮安府中国学讲谈社也曾风光过一段时间,在全省中学生国学论难中获得过亚军。只是后来随着理科日渐强盛,我们讲谈社也随着文科一起式微,时至今日,在全府中学生国学论难选拔赛上甚至不敌第一中学,我这个社长都觉得颜面无光。现在有你,还有陈荻、傅寿璋他们几个,这次比赛很有可能在省里拿到名次。你说在这种情况,我可能为了成全某位社员,而舍弃其他参赛选手、舍弃振兴我们国学讲谈社的机会么?” 陈荻这时也凑了过来,使劲拍了拍江水源的肩膀:“江学弟,你这次是我们的主将,也是我们的福将,可得好好加油啊!别辜负了我和欣盈姐的厚望!” 三、元旦晚会的节目 “主将?”江水源敏锐地扑捉到一个新奇的字眼。 刘欣盈摆摆手:“具体怎么安排到时候再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专心学习。等你把咱们资料室的典籍全部看完,咱们再慢慢研究国学论难的比赛规则。” 陈荻也是挥舞着拳头:“这回我们有江大帅哥出马,保证可以横扫第一中学那些狂妄的家伙!当然欣盈姐说的也对,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看书,还有保守秘密,别让一中那群坏小子探知到咱们的排兵布阵,尤其是江学弟这个秘密武器,在春季选拔赛开始前一定要雪藏好!” “你们三个在聊什么呢?还聊得这么开心!”傅寿璋不知从哪里凑足了银两,急匆匆赶过来请客。 陈荻笑道:“马上不就快到元旦了么?按照每年惯例,学生会都会要求各个社团编排节目参加遴选,然后凑成一台盛大的元旦晚会供全校师生消遣赏玩。我们俩这不是轮番上阵鼓动江大帅哥出马,为咱们国学讲谈社争光么?” 傅寿璋连连点头:“这个主意好,我举双手赞成!” 江水源冷汗直冒:果然女汉子惹不起,一不留神就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当即连忙申辩道:“陈师姐、傅师兄莫要开玩笑,小弟一不会唱歌、二不会跳舞、三不会弹钢琴、四不会变魔术,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文艺细胞,难道要上台给人当猴耍么?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傅寿璋道:“江部长形象这么好,会不会吹拉弹唱又有什么要紧?只要鲜衣怒马上台走几圈,保证照样赢得一片热烈掌声!” “说白了,还是拿我当猴耍!”江水源直接揭穿了傅寿璋的阴谋。 陈荻道:“反正你是宣传部主持工作的副部长,这任务就落到你头上了。至于如何完成,你就看着办吧,反正不能给咱们国学讲谈社丢脸!” 怪不得当初一进社就被捧上了宣传部副部长的宝座,原来在这里挖个坑等着自己呢!真是防不胜防啊!江水源摇摇头,转过脸问刘欣盈道:“社长,以前咱们国学讲谈社参加遴选的节目都是哪些?大不了今年就如法炮制,换个场景出个第二季呗!” 刘欣盈扶了扶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咱们国学讲谈社会员不是宅男宅女就是书呆子、老古董,以前参加学生会节目遴选一直都是唱歌、跳舞、诗朗诵这老三样,很难玩出什么新花招。去年陈荻好不容易想出了一个汉服表演的创意,结果初选时就被学生会给枪毙了——” “那是学生会那群人没眼光!另外就是咱们社里实在挑不出什么相貌清秀的男生来,一个个都长得歪瓜裂枣,穿上汉服就跟大马猴穿旗袍一样——根本看不出美,怎么可能通过初选?要是男的都像江大帅哥、女的都像浦潇湘那样,咱们早就进入元旦晚会了!保证让那群土包子们大开眼界,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做礼仪之大、服章之美!”陈荻愤愤不平地说道。但根本意思就是一条:汉服表演没有通过初选,此天之亡我也,非战之罪! 被一竿子打倒的傅寿璋也气愤难平:“陈社长的高论,我倒不敢苟同!要是男的都像江部长、女的都像浦校花那样,别说穿汉服,就算披着麻袋也照样能进元旦晚会!同样道理,只要你的创意足够好,别说是歪瓜裂枣来穿,就算是没长脸,也同样能入选。你怎么能怪到我们男会员头上呢?” 刘欣盈赶紧拉架道:“你们都别说了!都是国学讲谈社的人,知不知道什么叫‘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傅寿璋,你去招呼一下其他社员,等会儿吃饭的费用由社里承担,就算是组织一次社员活动;陈荻,你素来古灵精怪,肯定能想到不少好点子,到时候和江水源仔细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出个好点的节目,在元旦晚会上露露脸!” 江水源平白无故摊上了这么一档子麻烦事,心里颇为懊恼:“社长,这种跟咱们社团半点不相干、又耗时费力的破事,咱们就不能不参加么?” “节目入选元旦晚会的话,社团社员的社会实践分加五分!”刘欣盈的解释干净利落。 果然是分数动人心! 就算江水源不在乎那五分,不代表全社四五十人都愿意主动放弃,所以作为宣传部主持工作的副部长,只能挖空心思看看能不能搜罗到极具创意的好点子。江水源一边吃麻辣烫,一边问陈荻道:“陈师姐,咱们社就没有那种吹笛子、拉二胡、弹古琴的美女么?让她们穿上华丽的汉服,上去弹奏一曲《二泉映月》或《彩云追月》,保证可以顺利入选!” 陈荻被辣得直吸凉气,却仍染吃得不亦乐乎。在吃串的间隙,才含含糊糊地回答道:“首先,咱们社确实没有你说的那种美女加才女;其次,就算有,你觉得咱们这些业余水平能玩得过音乐社、古琴社的那些疯子么?” 江水源想了片刻又接着问道:“那咱们社的男生里有没有身怀绝技的?就像英伦达人秀的冠军保罗·帕茨(potts)那样,人虽然长得磕碜点,但是张嘴便能完美唱出《图兰朵》歌剧选段《今夜无人入睡》,瞬间技惊全场,同样可以顺利入选!” 陈荻暂时停住了往嘴里送的海带结,转过头上下打量江水源几眼:“你有绝技么?” 江水源摇摇头。 “那就没有!”然后陈荻继续与那串海带结展开殊死搏斗。 江水源觉得自己已经黔驴技穷,只好退而求其次:“那咱们找两个嘴巴灵活点的男生,再去网上找个经典的相声段子,让他们练上几个星期,那可以勉强凑合了吧?” 陈荻干脆放下那串海带结,一本正经地问道:“你是打算抢相声瓦舍的生意么?” “咱们学校还有专门的相声社团?” “不好意思让您失望了,答案是:有!而且他们好些人都是从小就练说学逗唱的,像《报菜名》、《八扇屏》、《白事会》这类大段的贯口可以顺手拈来。江大帅哥您是准备关公面前耍大刀呢?还是想温酒斩华雄?”陈荻戏谑地看着江水源。 江水源有些气馁:“那陈师姐你有什么好主意?” 陈荻抬起头望着天空,似乎是在努力追忆以前的时光,半天才说道:“我一直觉得之前我那个汉服表演是个非常不错创意,只可惜没有找到合适的表扬人选和赏识的伯乐,才导致明珠暗投。要不咱们今年再试一试?主角儿就是你!” “别!”江水源想到自己被画得跟鬼一样、穿着奇怪的服饰在台上走来走去都觉得浑身发冷,当下赶紧拒绝道,“千万别,我宁可宣传部报不出节目,也不愿报出这样一个节目!” “这个节目怎么了?”陈荻那两道略过浓密的眉毛顿时竖了起来,“既然你觉得我想出的东西不够档次、上不了台面,那你以后都自己想好了,不准来烦我!哼!”说着端起调料盘子和别的女生坐到了一起,再也不管江水源的死活。 江水源愣了半晌,才接着边吃麻辣烫边想主意,可他想到最后也没想到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好节目。只好长叹一口气:所谓“术业有专攻”,看来这种问题只能去问烦人精吴梓臣。别看吴梓臣平时嘻嘻哈哈没有正形,可要说到出各种奇奇怪怪的点子,还真没人赛得过他! 果然,吴梓臣听完江水源的陈述,猛地一拍大腿:“老大,你要是问我,可就算是问对人了!” 江水源闻言也是满心欢喜,赶紧问道:“不知吴老弟有何高见?” ———— 这是补星期二喝醉误事的那一章!其他章节陆续将补齐! 四、跳舞 吴梓臣摆出狗头军师的架势,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摇头晃脑地说道:“学生会筹办的元旦晚会,说白了就是矮子里面挑将军,大家都是高中生,说破大天又能有多高水准?所以要想出彩无非就两条路,一是技高一筹,就是别人歌唱得好,你比他唱得更好;别人舞跳得棒,你比他跳得更棒,自然可以轻松入选。不过从老大之前的描述来看,恐怕你们国学讲谈社暂时还没有那样的人才! “还有一条路是剑走偏锋,就好比独门生意,别人都不会,唯独你会,当然走到哪里都能吃得开。可你们国学讲谈社有什么独门生意呢?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还是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人生八雅?六艺是上不了台面的,八雅则是样样都玩不过古琴社、烂柯棋社那些专业人士,所以在独门生意上也是白搭!” 江水源有些郁闷:“一个是人无我有,一个是人有我优,咱们什么都不搭架,难道只有被淘汰的命?” 吴梓臣摇摇头:“拼技术你们是拼不过了,现在看来只能拼人!” “拼人?” 吴梓臣自信满满地说道:“知不知道娱乐界有一种人是‘人红歌不红’?就是歌手在歌坛混迹无数年,人们一提到他的名字,轻易就能想起他这个人、记得他的长相,可他唱过的歌却一首都不记得!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或许是因为他们过于注重于人气和名气,忽略了本身音乐素养的改进和学习,导致他们虽然作品很多,但为人所传唱的歌曲却没有,倒是他们的炒作、花边新闻等音乐之外的东西引起了人们的关注,这无疑是一个歌手的悲哀。不过对于你们来说,却是非常值得借鉴的!” “你的意思是?”江水源隐约猜到了吴梓臣的意思。 吴梓臣眨眨眼睛:“老大,小弟的主意不算好,但只要稍微花费的时间,通过学生会遴选,参加学校的元旦晚会应该问题不大!不过小弟有个条件,那就是我出的这个主意如果最终通过遴选参加晚会,你们的服饰、发型和化妆必须由我一个人包办,不得假手他人。否则别怪小弟以后不认你这个大哥!” “呃,你也知道国学讲谈社是个清水衙门,没有多少钱的。而且为了这台晚会,也不可能花费太多。”江水源决定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的主意花费不大的话,这些事情当然要拜托你出马!” 吴梓臣马上点头道:“老大放心,预算绝对不会超过两百块钱!如果超过两百块钱,超过部分由我这个导演一力承当。怎么样?” “好吧,”既然吴梓臣已经如此大包大揽,江水源再推三阻四就显得不够义气了,“那你的主意是?” 吴梓臣摇摇手指:“现在还是个秘密!不过前期准备工作还需要老大你筹备一下,那就是从你们社团里面挑选十多个社员,周末在学校集合。尽量女生多点,长得好自然更好,长得不好也无所谓;但男生必须要相貌周正的,怎么着也得在中等以上,不能太过寒碜!” “为什么男生要求那么高?”江水源有些纳闷。 话说国学讲谈社里阴盛阳衰,找十来二十个相貌出众的女生都不是难事,可要想找相貌周正、中等以上的男生估计三五个都很难凑齐! 吴梓臣笑道:“老大,你没听过‘帅就是正义’么?只有男生长得帅,才容易通过学生会的筛选。否则几个相貌磕碜的男生凑在一堆女生里,会让人情不自禁想到‘一泡鸡屎坏缸酱’,很倒胃口的!还有就是老大你必须参加,否则小弟这个主意肯定不灵光,至少要折损五成以上的威力!” “也好,就听你的。”江水源虽然感觉有点古怪,然而这种事情是宣传部的分内之事,作为主持工作的副部长理所应当要参与其中并挑起大梁。 接下来的几天里,吴梓臣全身心投入到他的导演大业中去,连平日里定时发布的“校园八卦联播”都宣布暂时歇业打烊。江水源、魏处默乃至蔡小佳都有些好奇他究竟要捣鼓出什么新花样,可是他却守口如瓶秘而不宣,让大家愈发好奇起来。 与此同时,江水源在获得社长刘欣盈以及陈荻、傅寿璋等三人首肯之后,也在国学讲谈社内竖起了招兵大旗,广纳八方贤达天下豪杰。对于即将表演的节目,国学讲谈社上下都充满好奇,社长刘欣盈都曾再三追问,江水源只以一句“周六自见分晓”来搪塞。——其实他也不知道吴梓臣究竟要提提哪一壶!还别说,不知是隐瞒吊起了大家的胃口,还是讲谈社内素来团结,短短两天就有二三十人报名,远远超出吴梓臣之前的人数要求。 听到江水源的回报,吴梓臣大手一挥:“放心,报名的人越多越好,因为我这个导演还要再筛选一回的!报名的人越多,我挑选回旋的余地也就更大!” 在众人的殷切期盼中,周六终于如约而至。 江水源来到国学讲谈社的时候,发现吴梓臣已经与早来的社员打成一片,正组织大家挪动阅览室里的桌椅腾出一大片空地来。他有些好奇,便问道:“吴梓臣,你这般大动干戈是想干什么?该不会是腾出场地准备跳舞吧?” 吴梓臣顿时翘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老大您真是铁口直断啊,一语中的!” “真的准备跳舞?”吴梓臣的答案让江水源吓了一大跳,“我可告诉你,咱们国学讲谈社有舞蹈功底的真没几个!而且咱们学校有专业的街舞、芭蕾舞、健美操等社团,论创意、论实力,我们这些临时抱佛脚的恐怕拍马都赶不上他们!” “所以我老早就说过,咱们不拼技术,只拼人!”吴梓臣显得胸有成竹。 听说表演的节目是跳舞,讲谈社的社员们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显然大家都对节目的前景不看好。毕竟眼下距离元旦只有十多二十天的时间,中间还要通过学生会的初选,要练习一段拿得出手、上得了台的舞蹈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吴梓臣看大家来得差不多了,便拍拍手掌说道:“如同大家刚才所听到的,我们这次表演的节目是舞蹈。想来很多人在此之前对于舞蹈一窍不通,不过放心,我们学的不是那种高难度的街舞、芭蕾舞,也不是标准严格的交谊舞,而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广场舞。你们想想,小区里的老头老太太顺大溜跟着跳几天都能学会,何况我们年轻人?肯定三两天工夫就能上手。动作简单,上手快,这是我选择广场舞的原因之一。 “而我选择广场舞的第二个原因是咱们学校街舞、芭蕾舞、健美操等专业社团喜欢搞自己阳春白雪的那一套,对于广场舞这种下里巴人看不上眼。然而广场舞具有很高的娱乐性,大家喜闻乐见,加上硬件要求不高,非常适合台上表演和台下参与,很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即便元旦晚会结束,诸位国学讲谈社同仁也可以在闲暇时间跳跳,当作日常的健身娱乐手段,岂非一举两得? “再者,咱们跳的内容不是公园内、小区里大爷大妈们那种老歌、情歌,而是近来最流行的歌曲《小苹果》,舞蹈动作也是我请朋友专门编制的,你们看了肯定非常喜欢,评委看了绝对举手通过,学生看了也会喜闻乐见!不信大家请看——” 说着他便从身后桌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播放视频。 视频很短,只有四五分钟,不过确实非常有看头,江水源都觉得如果二三十个人在台上整齐划一地跳出这段舞蹈,肯定最后能登上学校元旦晚会的舞台。但江水源还有几个问题要提:“这段舞蹈是很精彩,但我发现它的很多动作都非常女性化,是不是全部由女生表演会更好些?” 吴梓臣立即否决了他的提议:“错!如果全部由女生跳,那么这段舞蹈就会变成很一般的广场舞;只有男生出现在队列里跳女生的舞蹈,才会这段舞蹈最大的看点和笑点。要知道现在这个社会是女无姦情不红,男无基情不火!” 边上马上有男生质疑道:“为了追求看点和笑点,就要让男生跳女生的舞蹈?那样的话,让男生在台上果奔,岂不是看点和笑点更多?” 吴梓臣歪着头思忖一两秒,然后很认真地答道:“可是果奔违反校规!” “搅基就不违反校规么?” “在此之前我认真查过,搅基还真不违反校规,至少校规里没有明文规定!”吴梓臣镇定地答道。 江水源觉得他们扯得有点远,赶紧继续问道:“还有一个问题,现在时间紧迫,大家怎样才能尽快学会这段舞蹈,并且做到整齐划一?” “所以今天我们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根据大家学习的进度和对舞蹈的悟性,对各位报名人员进行一轮初选,把那些连老头老太太都不如的家伙剔掉,免得将来坏了大家的辛勤成果!”说完吴梓臣再次拍拍手掌,“好了,现在大家听着音乐,跟我来学第一个动作!” 五、画龙点睛 舞蹈讲究心体合一,所谓心,就是脑袋里得有想要表达的舞蹈动作;而体,则是指身体各个部位要能准确表达出脑袋里所想的舞蹈动作。想要达到“心体合一”并非易事,因为心靠的是记忆力和理解力,体靠的是身体各部分的协调能力,要想做到两者合一的程度,普通人必须经过长期的训练,形成一种类似条件反射的身体记忆才行。 江水源的记忆力和理解力本来就迥超常人,再加上他天天练太极拳,身体协调能力也非同一般,视频只看了两三遍便跳得有模有样,不过越会跳就越觉得整个舞蹈娘气十足,比如扭腰送胯的动作、招手抛媚眼的动作,还有故意卖萌的内八字脚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梓臣,这舞蹈里有些动作能不能改改?”江水源忍不住问道。 “比如?” 江水源试着跳了一段:“比如这个扭腰的动作,就比较、比较……” “比较什么?我觉得非常好啊!”吴梓臣故意装糊涂道。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他转过身问那群围观的女生道:“刚才江帅哥跳的这段是不是非常好?” “是!”那群女生显然是唯恐天下不乱,听到问话都轰然叫好起来。 吴梓臣笑眯眯地转过头来:“看到没有,老大?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其实在古今中外的舞台艺术上,一直以来就存在着男子角色的弱化和女姓化趋势,这既是观众审美心理决定的,也是一种文化传统,舞蹈也不例外。老大你既然要学习舞蹈、表演舞蹈,就要入乡随俗!” 江水源疑惑地看着吴梓臣:“我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啊!” “小弟怎么敢骗老大您呢?如果小弟刚才说的有半句假话,以后就让天下最丑的女人夜夜皮鞭手铐,直到体无完肤,摇摇欲坠为止,这样总可以了吧?”吴梓臣拍着胸脯发誓道。 吴梓臣的这番话已经赌上了后半生的幸福,由不得江水源不相信:“这么悲壮的誓你也发得出来?好吧,那我就姑且相信你这一回!” 好在其他都如吴梓臣所言,广场舞确实易学易练,大家只蹦跶了一个上午,就能跟着节奏跳得有模有样,不少人是乐在其中。而且十多二十个青春勃发的高中生伴随着劲爆的流行歌曲翩翩起舞,的确非常吸引眼球,连之前一向嘟嘟囔囔抱怨江水源引进外援的陈荻此时都变得信心满满,觉得只要稍加努力,国学讲谈社肯定能够一雪前耻,史无前例的杀进元旦晚会! 在大家一片欢欣鼓舞中,唯独社长刘欣盈保持了足够的冷静。作为一社之长,她知道事情并非众人想象的那么简单,以为只要节目好就能通过学生会遴选、就能登上元旦晚会的舞台!事实上就如某部影片中所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学校看上去像是象牙塔、理想国、桃花源,其实里面照样有勾心斗角、关系朋党、尔虞我诈,尤其在关系到各自成绩排名的时候,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节目入选元旦晚会,社团社员的社会实践分加五分;如果在随后学生投票选举中获得一二三等奖,还有更优厚的奖励。这些足以让那些有关系、有背景的人物削尖脑袋积极运作,在学生会初选时便排挤掉那些有力的竞争对手。 由于全国中学生国学论难赛事的存在,国学讲谈社感觉上像是淮安府中学生社团里的顶级豪门,但由于近些年来国学地位日渐下降,国学讲谈社又在各级比赛中表现不佳,其实早已坠入二流行列。加入社团的社员也基本上都是死读书、读死书的宅男宅女,对于各种人情世故不甚了了,乃至不屑一顾,在与学生会交往过程中无形中就落了下风。 事实上国学讲谈社也处于学生会的边缘位置。显著例子就是社长刘欣盈没有兼任学生会副会长,另外社团的经费也捉襟见肘入不敷出。所以在元旦晚会节目遴选过程中,就算大家演得好也未必能上! 当然,刘欣盈就算知道这里面的小九九,此时也不会说出来打击大家的自信心,反而是极力褒扬各位的表现,并掏出本来就不多的经费变着法子鼓励大家刻苦训练。 在元旦前的一个星期,大家终于迎来了学生会的年度大考。 考场设在学校的大会议室。各个社团都拿出了浑身解数,无论服装、道具还是化妆、发型,全以参加元旦晚会的标准进行。——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全校林林总总上百个社团,最终能够登上元旦晚会舞台的只有二三十个节目,初选竞争非常激烈,大家自然要全力以赴。而且上不了元旦晚会的话,这次学生会的初选就将是他们最后表演的舞台。既然如此,何不轰轰烈烈一回? 场外到处都是走来走去的学生,有的穿着旗袍,有的穿着晚礼服,有的穿着名牌西装,还有的穿着华丽的汉服,一个个都是浓妆艳抹气势十足,看着就有登台献艺的范儿。陈荻再回过头看看自己的演出阵容,大家都穿着学校夏季校服、画着淡妆,裹着羽绒服在避风的角落里瑟瑟发抖,从气势上看就比别人矮了三分,忍不住又问吴梓臣道:“吴帅哥,这样打扮真的没问题!” “这是你第七次问这个问题了,而我也第七次回答你:没问题!”吴梓臣一副气定神闲胜券在握的模样,“趁着现在有空不妨给你解释解释原因。为什么选择穿校服呢?这是因为大家今天都极尽华丽之能事,而我们穿着如此朴实素净,可以达到闹中取静的神韵,同时又能投中评委里那些老师的所好,无形中增加了对我们的好感。而夏季校服无疑是最能彰显中学生特色的服饰,尤其是男生的白t恤、女生的黑短裙,一下子就能让人感到活力四射的青春。用来搭配这首歌曲的舞蹈,简直是绝配!” 陈荻又问道:“可为什么要化淡妆呢?你看别人画得多浓艳!” 吴梓臣撇撇嘴:“你看那些人画得浓妆,完全就是街头巷尾小发廊的水准,不仅看不出美,倒有几分像妖魔鬼怪!咱们化淡妆怎么了?好比一盆素雅的兰花放在一顿庸俗浓艳的塑料假花里,越是淡妆,反而越能显示出高贵格调来!再者说,之前我可是专门考察过这个大会议室,它是咱们学校举行各种代表大会和中等规模学术会议的场地,灯光比较明亮柔和,最适合化淡妆。而化浓妆的人在那种灯光下一照,马上就会变成吓人的摇滚浓妆。不信到时候你看!” 陈荻还有些不大相信:“真的假的?” “不信拉倒!”见陈荻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自己的水平,吴梓臣气哼哼地扭过头和江水源说起闲话,再也不理会陈荻那个八婆。 这种初选虽然节目要一个个上台,不过水平参差不齐高下分明,有些可以直接刷掉,有些可以直接保留,另外模棱两可的全凭评委的喜好,再加上没有主持、报幕等浪费时间的内容,所以基本上是五分钟一个节目,进度非常快,转眼间就轮到了国学讲谈社上场。 在此之前陈荻和吴梓臣已经作为亲友团混进了大会议室,江水源等在台上站定,灯光一打,她立即对吴梓臣佩服得五体投地:“吴帅哥,你还真有两把刷子!果然如你所言,在大会议室这种明亮柔和的灯光下,反而是淡妆最好看!” 吴梓臣高贵冷艳地抬起下巴:“废话!” “不过要我说,你选江水源站在前排正中间才是最大亮点!你看,他在台上刚刚站定,台下女生的眼睛就全都被吸引过去了。仅此一项就能加分不少!”陈荻继续八卦道。 “那是自然!”吴梓臣愈发傲娇起来,“是先有江老大,然后我才请人编了这段舞蹈。如果说整段舞蹈是条龙的话,那江老大就是那条龙的眼睛。没有他这个眼睛,就算舞跳得再好,也是大街上、小区里大妈健身娱乐的水平,根本上不了台面!” 说话间音乐声响起,江水源等人开始在台上翩然起舞,台下人的眼睛大半都是牢牢盯着江水源在看,手机、照相机的闪光灯更是亮成一片。每当他做出扭腰送胯、招手抛媚眼、内八字脚等卖萌动作的时候,台下都是笑声尖叫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最后连陈荻、吴梓臣都按捺不住,跟着大家一起尖叫起来。 六、口舌之争 实话说,国学讲谈社的女生长相都非常一般,能打到70分以上的寥寥无几,倒是有不少土肥圆、宅腐馋、穷矮矬的女汉子。而吴梓臣在挑选演员的时候故意挑选那些中不溜的女生,江水源往中间一站,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众星拱月! 要说一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少年站在一堆女生里随着节奏各种卖萌,确实是道靓丽的风景。评委和台下观众的眼睛自觉不自觉地都被吸引到他身上,以至于其他人动作有些不合拍都没有发现。 一曲终了,大会议室内掌声口哨声顿时响成一片,不少豪迈奔放的女生更是大声要求返场:“帅哥,一个不过瘾,再来一个!”“一下两个!”受到全场热烈气氛的感染,夹在人群中的陈荻胆子也壮了起来,高声叫道:“帅哥,我喜欢你!” 喊完她便感觉有股杀气自身后袭来,直指自己咽喉要害,仿佛要一举将自己置于死地。她赶紧转过头来,却发现吴梓臣正凶巴巴地盯着自己,好像两人刚结下不共戴天之仇似的。陈荻有点莫名其妙:“看什么看!你这是吃醋,还是羡慕嫉妒?” 吴梓臣上下打量陈荻几眼,冷冷地说道:“你没有机会的,所以就不要想着吃天鹅肉了!” “滚!”陈荻当然知道自己和吴梓臣那种人中龙凤不会有太多交集,但眼下被吴梓臣直截了当说出来,心里还是有些窝火,忍不住恼羞成怒地说道:“就算我没机会,也不会看上你的!” “就你?”吴梓臣冷笑数声,不屑地撇撇嘴:“麻烦你在说看不看得上我之前,先考虑考虑我能不能看上你!我食谱虽然很广,但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哟呵,眼光还挺高的嘛!”陈荻怒极反笑,“说的也是,像您这种要外表有外表、要内涵有内涵的大帅哥,对我们这样杂花野草怎么可能看得上眼?您的目标应该是浦潇湘那种闭月羞花之貌、沉鱼尽雁之容的大美女才对!只是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看得上你?” “我喜欢谁、人家能不能看上我,这都是我自己个事儿,不劳大姐您操心,反正小弟绝不会叨扰到你就是。所以就请您放宽一百八十个心吧!”吴梓臣酷酷地转过头,再也不看陈荻半眼。 “你!”陈荻恨得咬牙切齿。 就在吴梓臣和陈荻唇枪舌剑的时候,台上的江水源也迎来了关键时刻。 评委席上,各位老师都微微颔首表示欣赏,学生会副会长韩瑶玲、文体部部长况玉琼也是频频点头,唯独最关键的人物、学生会会长司徒天远表情略显严肃。他扶了扶黑框眼镜,皱着眉头说道:“国学讲谈社选送的这个节目还是非常不错的,歌曲新潮,舞也跳得很棒,估计花了不少功夫,按理说应该是可以入选的。” 江水源知道,这些表扬都是毫无意义的,关键是要看之后的转折。 “但是,”果然司徒天远停顿转折了一下,“就舞蹈水平来说,距离街舞、交谊舞、芭蕾舞等专业社团还有很大差距。而且这么多人在台上只是表演几个舞蹈动作,未免显得有点单薄。再者说,由国学社的同学来跳这么流行的歌曲舞蹈,恐怕有些不伦不类吧?大家觉得呢?” 司徒天远看上去是征求其他评委的意思,可副会长韩瑶玲、文体部长况玉琼、文体副部长陈嘉尔等人会忤逆自己顶头上司的意思么?而评委中的几个老师恐怕也要卖他这个学生会长几分薄面! “在下有些不敢苟司徒会长的高见,国学讲谈社的同学就怎么不能跳流行歌曲的舞蹈了呢?是触犯国家法律法规,还是违反学校章程制度?如果真有什么违碍之处,还请各位老师和司徒会长明示,以免我们将来再次触犯禁令!”江水源不待韩瑶玲、况玉琼等人答话,便直接出言反驳道。因为他知道,一旦韩瑶玲她们接口,司徒天远的个人观点很有可能就变成大家的共识,初选结果成了板上钉钉,再难有转圜的机会,所以他必须抢占先机。 司徒天远愕然无语,良久才答道:“倒不是有什么违碍之处,而是觉得由国学讲谈社的同学来表演流行歌曲的舞蹈,就好比孔夫子抽卷烟、秦始皇戴手表、汉武帝开轿车,显得不伦不类,太过违和!” “怎么就不伦不类、太过违和了呢?”江水源一脸的不可思议,“要知道所有的学问都必须活在当下语境之中,否则将一无是处。意呆利著名文艺批评家、历史学家、哲学家克罗齐在他的著作《历史学的理论与实际》曾说过一句响彻史学界的名言:‘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镇州临济慧照禅师语录》中也说过这样的话:‘开单鹿钵,屙屎送尿,搬柴运水,吃茶吃饭,皆是衲僧家本分之三昧王三昧。’照司徒会长这么说,他们也是不伦不类、太过违和喽? “实际上,所谓‘国学’就是国人的普遍生存状态,比如唐代乐舞中的胡旋舞、胡腾舞都是从西域传入中原的舞蹈,就好比现在欧美舶来的芭蕾舞,我们现在何尝不将胡旋舞、胡腾舞视为国学的一部分?再比如唐代乐舞中的秦王破阵舞,是秦王李世民大破刘武周时军中士兵创作的舞蹈;霓裳羽衣舞是唐玄宗梦游月宫见到仙女穿羽衣翩然起舞,醒来后依据回忆创作的舞蹈,都类似于现当代创作的舞蹈,我们现在又何尝不将秦王破阵舞、霓裳羽衣舞视为国学的一部分? “以此类推,我们现在根据流行歌曲跳的舞蹈,大家或许会视为是潮流产物,觉得它不伦不类、太过违和,但谁知几百年后它就不会成为国学的一部分呢?如果非要认为之乎者也、子曰诗云才是国学,只怕未免太过刻舟求剑,失之胶柱鼓瑟了吧!” 江水源这番话其实就是强词夺理,不过旁征博引,涉及古今中外,将评委们全都唬得一愣一愣的,连司徒天远一时间也找不到反驳之词,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但是你们这十几二十号人就在台上表演几个舞蹈动作,形式上看未免显得有点单薄——” “本来我们也是有歌有舞的,而且练得非常娴熟。只是这么多人需要十多二十台头戴式无线麦克风,咱们国学讲谈社经费紧张,实在租用不起,只好裁掉唱歌部分。如果司徒会长能够帮忙麦克风的问题,我们马上就可以变成形式饱满的载歌载舞!”江水源相信大家听了那么多遍洗脑的《小苹果》,怎么也能哼上几句,完全不虞司徒天远的抽查检测,“当然,司徒会长不帮忙也不要紧,因为学生会组织的元旦晚会本来就是因陋就简,让大家自娱自乐一番。如果片面追求设备的豪华先进、水平的出类拔萃,倒是失去了组织晚会的本来用意,想来司徒会长也不会如此讲究!” 本来司徒天远想说“各社团编排节目都是量力而行,学生会不负责解决你们的问题,既然你们无法解决自己的设备问题,那你们回去吧”,然后将国学讲谈社赶回老家,没想到江水源后面补充的这句话直接堵住了他的嘴。他吭哧半天才说道:“可是你们的水平实在非常一般,距离街舞、交谊舞、芭蕾舞等专业社团还有很大差距——” 江水源振振有词地驳斥道:“我想司徒会长可能有些误解,首先我们跳的广场舞,而不是你说的街舞、交谊舞、芭蕾舞。广场舞讲究的就是简单易学、通俗流行,只要热情欢快、节奏感强就好,并不要求多高的技术含量。就好像唱流行歌曲的歌手,你能指望他完美演绎出歌剧《拉美莫尔的露琪亚》么?就好像唱二人转的演员,你能指望他信手表演出高难度杂技《顶碗》么?同样道理,拿广场舞来和街舞、交谊舞、芭蕾舞等专业舞蹈比水平,其滑稽程度不亚于关公战秦琼! “其次,广场舞是下里巴人,面向的是普罗大众,能够接受和欣赏的人群比较广,普通的高中生对此也喜闻乐见,而且刚才表演时同学们的反应也证明了这一点。而像街舞、交谊舞、芭蕾舞等专业舞蹈则属于阳春白雪,咱们学校能有多少人能够真正欣赏?” “正式因为咱们学校没有多少人能够欣赏这些阳春白雪的艺术,所以才要在元旦晚会上多多展示,让大家有机会接受高雅艺术的熏陶。而你们的广场舞呢?”司徒天远逮着机会马上反唇相讥。 “元旦晚会是什么?就是让大家图一乐呵,不是让同学们继续接受说教,所以毫无欣赏门槛而喜闻乐见的广场舞才是最适合的表演形式!”江水源对司徒天远的说法大不以为意,甚至是嗤之以鼻:“如果司徒会长真的有心让大家接受高雅艺术的熏陶,还不如就街舞、交谊舞、芭蕾舞等艺术办场专题讲座或音乐会,何必占用元旦晚会的时间?让大家在元旦晚会上接受高雅艺术的熏陶,那不等于是让大家吃麻辣烫吃出西方贵族餐桌礼仪来?所以司徒会长就不要干着卖白菜的事,襙着卖百粉的心了!” 七、唱歌 看着两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最后还是一位老师拍板道:“我觉得这个节目挺好的,年青人就应该激情澎湃、活力四射,学习的时候要专心致志,玩乐的时候也要放开手脚蹦蹦跳跳,难道学国学就得变成食古不化、整天之乎者也的老古董、酸学究?我看也不尽然!” 估计这位老师是教国语、国史之类的文科科目,比较爱好国学,对于司徒天远故意鸡蛋里挑骨头有些不满,说话也就比较偏袒江水源他们。司徒天远虽是学生会长,但毕竟还是学生,面对老师时处于天然的劣势。眼下老师已经发话,他也不好反驳,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可是他望向江水源的眼神里分明写着两个词儿:舌尖嘴利!跳梁小丑! 江水源也不甘示弱,马上以眼神还以颜色:挟私报复!阴险小人! 就这样,两人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要说他们也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顶多就是一个觉得对方油头粉面太过轻浮,一个觉得对方圆滑世故有些虚伪,相互之间都看不上眼,说话办事难免就会有意无意给对方使点绊子,一来二去,就变成了现在这般情景。真要追根溯源,只能归结为两人气场不合吧? 无论如何,节目通过学生会初选总是一件喜事,江水源和其他社员谢过评委之后,欢天喜地的退了出去。刚走出大会议室,陈荻就焦急地问道:“江水源,怎么样?通过没有?” 没等江水源回答,那群女孩子便七嘴八舌答道:“通过了!”“有我们出马,当然没问题!”“下一步目标是晚会彩排!” “看他们表情就知道结果了,还用问?真是个笨得无可救药的蠢女人!”吴梓臣对陈荻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然后不管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陈荻,关切地问江水源道:“老大,刚才我看你在结束的时候和评委们争论了好大一会儿,他们说些什么?” 江水源没有掩饰,原原本本地把司徒天远指摘的弊病说了一遍。那群女生离评委较远,加上大会议室里比较吵闹,只零零碎碎听到几句刁难的话,现在听到江水源说起,一个个唧唧喳喳把所有评委全都骂了个狗血淋头,连那个帮国学讲谈社说话的老师也未能幸免。 吴梓臣沉思片刻后问道:“批评你的那个人是谁?” “是学生会会长司徒天远,你认识么?”江水源答道。 “虽然不认识,但是他的赫赫威名还是有所耳闻的,”可从吴梓臣的表情上丝毫看不出所谓的“赫赫威名”体现在什么地方:“至于他为何那么挑剔,我觉得很大原因是他在嫉妒老大你,就好比狮王绝对难以容忍另一只雄狮在自己领地上茁壮成长一样。” “他是学生会会长,我是国学讲谈社会员;他是高三毕业生,我是高一小菜鸟。两人之间风马牛不相及,我有什么值得他嫉妒的?”江水源对吴梓臣的说法嗤之以鼻。 吴梓臣笑道:“他嫉妒你比他帅呗!你没听说过,两个丑女很有可能是形影不离的闺中密友,但两个美女很有可能就是不共戴天的冤家仇人,所以自古以来就有‘尹邢避面’‘自惭形秽’的典故。司徒大会长我也远远见过,长得确实还行,但跟老大相比还有不小的距离,所以他难免会吃干醋,在其他事情上刁难一下老大您!” “要说司徒天远的确不如咱们江大帅哥,不仅是在相貌上差好大一截,而且论性格、品行也天壤悬殊!瞧我们江大帅哥多亲切平易,不仅兢兢业业看守资料室,一起跳广场舞、一起去吃麻辣烫都没问题!”难得陈荻也和吴梓臣站在同一战线上。 “你们轻点吹!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乱吹,估计不止肉牛,连奶牛和耕牛都被你们吹杀殆尽,农民伯伯不得哭死?想吃便宜牛肉也不能用这种法子啊,太凶残了!”江水源连连摇头,“另外就是司徒会长这么挑剔,咱们该如何应对?” “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不成还要再给他臧否淘汰的借口?”吴梓臣一副神叨叨的模样:“毕竟在晚会彩排的时候,他这个学生会长还有临时调整的权力。如果我们依然保持现在的样子,肯定会被他找借口调整掉的!再者说,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们岂能小富即安,把目标定在区区登上元旦晚会的舞台?我们要把目标定为夺得晚会一等奖,这样大家才有刻苦训练、更进一步的动力!” “什么一等奖?一等奖和登上元旦晚会舞台有什么区别?”江水源问道。或许是刘欣盈、陈荻等人觉得国学讲谈社能够登上元旦晚会舞台就是侥天之幸,获奖基本上就是痴人说梦,所以她们一直没跟江水源说过晚会节目还要区分出一二三等奖。 “你不知道?”吴梓臣有些惊悚,“老大,你不要老沉迷于国学讲谈社的青灯黄卷,也不要矻矻钻研奥赛社那些乱七八糟的题目,有空多和美女帅哥们聊聊理想、谈谈人生不好么?你看著名科学家道尔顿、普朗克、郎之万、海森堡年轻的时候多帅啊,结果投身科研大业之后,一个个都变成了歪瓜裂枣!老大,你以后不会也长残了吧?” 嗯?江水源脑袋里突然掠过一道亮光:帅哥投身科研大业就会变成歪瓜裂枣?这和水北娘娘所说的“读书、做学问到一定境界可以延长寿命”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貌似国父孙元起从二十多岁有照片存世起,一直离世前都是帅气逼人,只不过他有点短命,才活到43岁…… 抱怨完了之后,吴梓臣接着解释道:“众所周知,节目登上元旦晚会舞台,所在社团所有成员的社会实践分可以加五分。但学生会还会组织全校师生对参加晚会的节目进行投票,选出一等奖2名、二等奖4名、三等奖6名。获得三等奖的社团还可以额外再加三分,二等奖加五分,一等奖则是加七分!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社团拼命?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从中作梗?” 十二分与五分、还有零分之间的差异非常大,尤其是在两极分化还不明显的高一阶段,简直就是班上第一名、第三十名和最后一名的差距!而且这不仅关系到江水源一个人的成绩排名,还关乎全社几十人的得失荣辱,由不得他不端正态度。故而江水源沉声问道:“吴老弟,你有什么高招能让咱们的节目顺利登上元旦晚会的舞台,并夺得大奖?只要是能做到的,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 陈荻也不顾与吴梓臣的仇隙,诚恳地求教道:“只要我们国学讲谈社的节目能够顺利登上元旦晚会的舞台,我就向你道歉认错,咱们俩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吴梓臣对陈荻还是爱理不理,转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江水源问道:“老大真的决定全力以赴,任何挑战都愿意接受?” “当然,只要节目能获奖,让我在台上果奔都没问题!”江水源硬着头皮答道。 吴梓臣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那老大您会唱歌不?话说小弟跟随你这么久,还没听过你唱歌呢!” 江水源挠挠头:“我平时不太唱歌的,感觉自己也没那个天赋。” 一般来说,正常人都会对自己的声音感到很陌生,因为说话的时候,自己听到的声音是通过耳骨的传递,把声带的振动传到耳膜的;而别人听到的声音,则是通过空气的传递,把声带的振动传到耳膜的。由于传播介质不同,导致声音失真非常严重。唱歌也是如此。所以很多人觉得自己的歌喉可以媲美帕瓦罗蒂,在ktv里放声歌唱,自己都为之陶醉沉迷,而在别人听来完全就是破瓦落地! “是不太唱歌,还是不会唱歌?”吴梓臣刨根问底道,“要不你就随便唱一首歌,让我们来评判一下吧!大家说好不好?” “好!”诸位女生顿时轰然叫好,反正她们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真的要唱?”江水源有些犹豫。 “当然!”吴梓臣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你刚才可是说过要全力以赴,愿意接受任何挑战的!可不能食言而肥!” “难道在这里唱?”此时他们已经走到学校的主干道上,路上来来往往不少学生,偶尔还有老师出没,要在这个地方唱歌真还需要一点勇气。 “就在这里唱!”众人又开始架秧子。 “……那好吧!”江水源思考片刻最后还是妥协,清清嗓子开始轻声唱道: 曾在我背包小小夹层里的那个人 陪伴我漂洋过海经过每一段旅程 隐形的稻草人,守护我的天真 曾以为爱情能让未来只为一个人 关了灯依旧在书桌角落的那个人 变成我许多年来纪念爱情的标本 消失的那个人回不去的青春 忘不了爱过的人才会对过往认真 八、载歌载舞 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这清晰的话语,嘲笑孤单的自己 我很想你,却一直骗自己 遗憾你听不到我唱的这首歌 多想唱给你 江水源清澈而略带忧郁的嗓音在清冽的寒风里渐飘渐远,吴梓臣、陈荻还有那群女生全都变得鸦雀无声,甚至路过的同学也放轻了脚步,仿佛整个世界一瞬间安静下来。江水源有些不太好意思,试探着问道:“是不是我唱不好听?” “不,是太好听了!”陈荻和那群女生连连摇头,一个个眼里都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失策、失策,真是大大的失策!早知道老大唱歌这么厉害,我们还跳什么广场舞啊?干脆让老大穿着白色西服直接上台唱这首《愿得一人心》,保证能让全校小女生为之倾倒,何至于现在这么麻烦?”吴梓臣也是懊悔不已:“不过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班上不还有场元旦晚会么?到时候老大你可不能吝啬你的金嗓子,一定要登台献唱哦!” “真的不难听?”江水源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当然,非常好听!”吴梓臣非常肯定地答道,“话说老大你唱歌唱得那么好,为什么一直深藏不露?我要是有您这长相、这嗓子,保证天天放学后抱着吉他站在校门口,随便唱那么几句,还不得把全校女生迷得七荤八素?甚至浦潇湘也要为之神魂颠倒,拜倒在我的牛仔裤下!” 江水源心里暗暗腹诽道:浦潇湘除了长得漂亮点,还有什么好?嘴巴那么毒,还没半点眼色,奥赛课上总是想方设法拉着柳晨雨说悄悄话,破坏自己与柳晨雨的独处机会。这种女人当作花瓶看看还可以,要是当作女朋友,绝对有的罪受! 陈荻不屑地撇撇嘴:“庸俗!长得好看、会唱歌就是拿来显摆嘚瑟泡女生的么?再者说,好相貌、好嗓子都是天生的,爹妈给的外在皮壳而已,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凭借自己后天的努力,取得令人景仰的成绩,那才是真正的本事!像我们江大帅哥虽然长得帅、会唱歌、能跳舞,却从来不炫耀这些,天天在自习室里老实看书,不拈花惹草,这次是内外兼修、实打实的大帅哥!” “我不否认我们老大是内外兼修、实打实的大帅哥,但对你说的观点却持相反意见。好相貌、好嗓子都是上天的恩赐与眷顾,怎么就不值得炫耀了呢?”吴梓臣上下打量陈荻几眼,“爱美是人类的天姓,据我所知,世界上大多数人对于好相貌还是非常渴望、非常喜欢、非常欣赏的,一般来说持否定态度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像我们老大这种顶级大帅哥,对他们来说,很多时候姣好的容颜已经成为一种累赘,所以他们对相貌持否定态度;另外一种是像某人那样的丑八怪,心里对姣好的容颜渴慕不已,却爱而不得,爱极生恨,所以对相貌开始大肆诋毁,极力吹捧所谓的‘内在美’。美都内在了,谁看得出来?陈大社长,不知你属于哪一种?” 江水源感觉好像心中某处伤疤突然被揭开,刺痛瞬间弥漫全身,当即皱起眉毛冷声叱责道:“胡说八道什么?你看电视上那些唱歌、跳舞、演电影的那些戏子,倒是一个比一个长得好、一个比一个长得帅,可长得好、长得帅有什么用?还不是富豪政要们的掌中玩物?倒是那些相貌一般的普通人,凭借自己努力做出一番事业,反而更受人尊崇和欣赏!” 吴梓臣小声嘟囔道:“长得好、长得帅怎么就没有用?长得好、长得帅、没本事的至少还可以唱歌、跳舞、上电视、演电影,而长得丑又没本事的呢?连抛头露面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搬砖、筛沙、乞讨、捡垃圾、蹬三轮、拉板车!” 江水源瞪了他一眼:“嘟囔什么呢?赶紧说,让我唱歌干什么?该不会是想让我在台上载歌载舞吧?” 吴梓臣小心翼翼地赔笑道:“小弟正有此意!那个什么司徒的不是说咱们跳舞形式有些单薄么?那咱们就加入歌唱的元素。凭借之前排练的舞蹈,再加上老大您的金嗓子,保准让他无话可说、无计可施、无言以对,乖乖把咱们送上元旦晚会的舞台!” “真要唱歌?”江水源明显对自己的嗓音很不自信,态度也就颇为犹豫。 “当然!老大你刚才不是要全力以赴,愿意接受任何挑战么?怎么现在一个区区的唱歌就让你退缩了?”吴梓臣竟然用上了激将法。 “那就大家一起唱吧,我一个人在台上唱有什么味道!”江水源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多拖些垫背的,缓解自己一个人在台上像猴子一样又蹦又叫的尴尬。 吴梓臣翻着白眼说道:“刚才你还跟那个司徒说什么租用不起头戴式无线麦克风,怎么现在就忘了?要知道随便租用一个头戴式无线麦克风,一天就要20块钱左右,你们十七八个人彩排用一次、正式晚会用一次,得花多少钱?老大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倾家荡产么?” 江水源求救似的望向陈荻。陈荻苦笑着摊开手:“别看我,我也没办法!学校每年就给咱们社团那么点经费,还大部分都贡献给了书店,否则你以为咱们资料室哪来那么多的图书典籍?好不容易从手指缝里漏下的那点经费还要预备招新、联谊、开会、文具等乱七八糟用途,每学期几乎刚到一半就会闹经济危机,每学年都必定出现财政赤字!这次准备元旦晚会前前后后已经花了好几百块钱,社里早已弹尽粮绝,后来不少都是欣盈姐和吴大少垫付的钱,哪还有钱租用大几百块钱的无线麦克风?” 吴梓臣摇头晃脑地说道:“看来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江水源没想到吴梓臣不仅为社团的节目出力,还要另外搭钱,自己却为了唱歌的事情在这里推三阻四,未免太不仗义,当下便应允道:“让我唱歌自然没问题,而且我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过唱好唱坏我就没法保证了,到时候出什么意外可别怨我。” 吴梓臣又变回原来的惫懒模样,搂着江水源的肩膀说道:“怎么会怨你?你放开胆子上台唱就是,保证可以技惊四座!” “希望‘技惊四座’的‘惊’不是惊吓的意思!”江水源没好气地答道。 “老大你太不自信了,要知道自信的男人才最有魅力!”吴梓臣调侃道:“当然,为了配合老大的演唱,这几天我还会在服装、舞蹈动作、化妆做适当微调,等元旦晚会那天你就瞧好吧!” 节目通过学生会初选之后,包括江水源在内的国学讲谈社同仁对于吴梓臣的水平还是非常认可的,既然他说要微调,自然就由着他去折腾,其他人静等着他的最新研究成果。 九、兄弟夜话 晚自习下课后,江水源稍稍收拾,便来到自行车棚等着韩赟一起回去。韩赟还和往常一样,过了将近十多二十分钟才拖着疲惫的脚步姗姗来迟。看到韩赟神情憔悴,江水源忍不住关切地问道:“怎么着小赟子,今儿你们老师又布置一大堆作业?” 韩赟勉强笑了笑:“还行,主要是快期末考试了,以前学过的很多内容都忘到布基纳法索去了,必须回过头复习一遍,所以耽误了点时间。我现在愈发羡慕你的记忆力了,如果我要有你那样强悍的记忆力,何至于现在回过头重新复习第二遍?” 高中第一年是优劣两极分化开始的阶段,之前大家考进淮安府中时第一名和最后一名总分相差不过150分,等到高一年级结束,第一名和最后一名的差距至少可以拉大到300分以上!而且一步落后步步落后,一旦高一滑入差生行列,未来两年里都很难翻身! 在近几个月的月考里韩赟表现极不稳定,有时能在班上排二十一二名,有时一口气跌到三十*名。这无疑让韩赟压力倍增,而且他还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有效的学习方法,只能通过极力压榨自己的休息时间,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来勉强提升自己的成绩。可是这种舍本逐末的压榨又能持续多久呢? 江水源心中微微叹息,然后推出自行车:“走,咱们回去!” “对了,我还没恭喜你呢!听说你参加国学讲谈社的节目通过学生会初选了?如此一来,猴子你的社会实践分能甩开李知礼好大一截!”韩赟坐在后座拍着江水源的肩膀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江水源有些好奇。节目参加学生会初选是今天上午的事情,没想到晚上就传到了韩赟的耳朵里。 韩赟道:“国学社宅女新潮出场,美少年学霸友情加盟,这种美女与野兽、帅哥与恐龙的八卦消息素来传得最快,下午班上的女生就在那里议论,说是到时候一定要去捧场,看看高一年级第一帅哥在舞台上的靓丽风姿!” “什么狗屁高一年级第一帅哥?你就别寒碜我了,小赟子!咱俩可是知根知底、并肩奋战几十年的铁哥们,我能吃几碗干饭,你还不知道?”江水源有些汗颜,“要说你们烂柯棋社的社长、副社长也是没有识人之明,我们小赟子那么帅,随便拾掇拾掇上台还不轻易通过学生会初选?结果却邯郸学步演什么话剧,还问话剧社借剧本,偷来的拳还能打死人?我觉得肯定没戏!” 虽然韩赟之前参加了奥赛社的选拔考试,不过五门考试都名落孙山,最后只能选择了门槛不高、要求不严的烂柯棋社。此时韩赟闻言摇摇头道:“其实社长他们招呼过我好几次,可我既不会唱歌、又不会跳舞,上台干什么?总不能顶着两个黑眼圈上台当熊猫吧?” 要说韩赟也算多才多艺,当年在山阳初中便以篮球享誉全年级,意气风发活力四射的他成为无数小女生心目中的偶像。如今他为什么拒绝代表烂柯棋社参加元旦晚会,原因除了排练节目浪费宝贵的时间外,也是他的自尊心使然:成绩好的学生参加元旦晚会那叫多才多艺,而成绩不好的学生参加元旦晚会则会被老师和同学视为不务正业! 江水源识趣地换了个话题:“听说你们家浦潇湘也代表奥赛社出征学生会初选了?结果怎么样?” “自然是轻松通过!”提到浦潇湘,韩赟略显苍白的脸上才多出几分兴奋的神色:“浦潇湘现在可是大名鼎鼎的校花,据说她一登台还没有演奏,那些评委就一致同意让她通过了!” 江水源忍不住腹诽道:司徒天远那个混蛋果然不是什么好货色,对待其他人是吹毛求疵不假辞色,看到美女就变成了磕头虫、软脚虾,看到有背景的美女更是软成一滩鼻涕虫。真是毫无节操可言!这样的人也配当学生会会长? 韩赟又试探着道:“猴子,据说奥赛社的人本来是想让你和浦潇湘对唱一首情歌的,结果被你拒绝了,是不是这样?” 事实上最早提议的就是浦潇湘,结果被江水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两人之间还有深仇大恨,怎不可能携手揽腕在众人面前唱肉麻的情歌?当然,事实的真相江水源是不会告诉韩赟的:“也就是有人随便这么一说,当不得真!” “你为什么要拒绝?”在韩赟看来,跟校花一起登上舞台大唱情歌,这是多大的脸面?基本上是个男人就不会拒绝。 “难道我不该拒绝?浦潇湘可是你的梦中晴人,说来我应该尊称她一声嫂子呢!跟嫂子玩**,还上台秀恩爱、唱情歌,你确信你受到了?”江水源诡异地笑道:“要说民间可是有‘好吃莫过饺子,好玩莫过嫂子’的谚语,你确信要不我试试?” “滚!”韩赟用力捶了一下江水源的后背。 江水源又调笑道:“那小赟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向浦潇湘告白?你和她是同班同学,属于近水楼台,可别让其他人捷足先登!” 韩赟沉默良久才神情黯然地答道:“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喜欢浦潇湘是一厢情愿,她是学校校花,我是普通男生;她成绩优异,我成绩中下;她家世良好,我出身平平,我和她根本就没有半点可能。所以我也没有其他绮念,只希望每天能远远地看她几眼就心满意足了。” “瞧你那点出息!你就不能希望每天和她一起起床?想当初小赟子你也是‘玉树临风胜潘安,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校草,怎么现在就变成了普通男生了呢?浦潇湘的成绩也就是中等偏上,小赟子你稍微垫垫脚尖就能够得着,差距能有多大?现在又不是君主*社会,还讲究门当户对?”江水源毫不犹豫地加以批驳道:“再者说,没准儿人家就喜欢你这种刻苦努力、顽强拼搏的阳光帅哥呢?要知道千金难买心头好!” 韩赟苦笑道:“我知道你是为了鼓励我,可浦潇湘怎么看我,我自己心中有数!说实话,我倒觉得你和她挺衬的,你成绩那么好、长得又那么帅,与浦潇湘堪称是男才女貌、珠联璧合!而且浦潇湘貌似也对你挺感兴趣的,偶尔和我聊天也大半是询问你的情况!” “……”江水源大为愕然,旋即解释道:“这是什么道理?如果论成绩好的话,浦潇湘不应该挑李知礼么?如果论长得帅,小赟子你也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么?怎么扯上我了呢?我刚才说‘好玩莫过嫂子’不过是戏言,你现在就想反过来打你弟妹的主意了?” “我说的是真的!”韩赟再次强调道。 “好好好,你说的都是真的!”江水源信口敷衍道,“我也不烦实说告诉你,其实我和浦潇湘很有些过节,所以对她很不感冒。她呢对我也是怀恨在心,她之所以向你询问我的情况,纯粹是想‘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而并非你所想的那种情况!好了,咱们快到家了,你回去之后早些休息,明天可是平安夜,说不定早上一到学校浦潇湘向你表白了呢!” 韩赟又捶了江水源一拳:“你这是让我早点回去做梦么?” 江水源心里却明白,现在韩赟之所以勤奋刻苦没日没夜的学习,很多时候动力来自于追赶浦潇湘,想要在浦潇湘面前表现一番,这也是很多人在中学时干过的狗血事情。一旦没有了浦潇湘的这个奋斗目标,谁知道韩赟会变成什么模样? 想到此处,江水源隐隐有些担心。 十、小苹果 第二天是平安夜。 这是个地地道道的西方节日,跟传统中国民间习俗格格不入。但近些年来随着国学的衰败、科学技术的大行其道,这个舶来品在小资和商人的吹捧下也逐渐开始风靡,先是京师、淞沪、江宁、羊城等大都市的新潮青年互相送苹果、吃烛光晚餐,然后蔓延到二线城市和大学校园变成聚会狂欢、索要礼物的借口,等波及到淮安府的中学里面时,已经演变成少男少女变相表白的绝佳良机。 淮安府中的风气算不上开放,但也不算保守,尤其在社会实践在课业中占据很大比例的情况下,男生女生的关系被迅速拉近。像舞蹈、话剧、音乐等社团在排练时,拉个手、搂个腰甚至亲个嘴都在情理之中,表白自然也就算不得什么大逆不道的僭越之事。对于学生的这种行为,只要不是太过有伤风化,校方大多数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而这种**的态度无异于变相鼓励了校园内男生女生的交往。 当然,也仅仅是交往。 虽然欧风美雨逐渐侵蚀了国人固有的生活方式,但没有经过打倒孔家店和其他一系列文化清算运动,贞洁观念还是牢固地扎根在大部分国人的思想观念中。从名门望族到白屋寒门,都视露水野合、未婚先孕为奇耻大辱。 江水源早上刚进学校的时候,就感觉到整个校园里都漂浮着甜蜜而欢快的气味,连一路上都靠着自己后背打瞌睡的韩赟也为之精神一振,开始四下打量那些秀恩爱的情侣们。 江水源笑着打趣道:“怎么着小赟子,在找你们家浦潇湘?” “一边撒尿玩泥巴去!”韩赟没好气地骂道,“没吃过猪肉,你还不准我看看猪跑么?” 江水源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道:“放心,就算浦潇湘不给你送礼物,也会有其他小女生向你表白递情书的!如果你桌肚里的苹果装不下又吃不完的话,记得叫我一声哦,无论帮忙吃还是帮忙拿都不在话下。对于这种好事我还是非常乐意效劳的!” “哼,你别图现在一时嘴快,等到晚上再看看究竟是谁帮谁吃苹果!”韩赟相信自己绝对是稳操胜券。 话音刚落,就从树后面跳出几个小女生拦在两人面前,眼睛左右打量韩赟和江水源。韩赟不认识她们,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拦住自己的去路,便好奇地问道:“你们是?” 韩赟不认识,不代表江水源不认识:“武阳珍,你怎么又跑来我们学校?小心被你表姐抓住吊起来打!” “谁怕她呀!”武阳珍大大咧咧地说道。不过她在说话的时候不停四下张望,显然还是怕被柳晨雨发现的,然后贼忒兮兮地指着韩赟问道:“对了帅哥学长,他是谁?你男朋友?” 江水源差点一口老血喷涌而出,气急败坏地斥责道:“你胡说什么呢?” “那他是?” 韩赟刚才也听到了她刚才的“高论”,顿时被雷得骨酥肉烂外焦里嫩,眼下赶紧抢答道:“普通同学!” “他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江水源则给出了另外一个答案。 两个答案大相径庭,而武阳珍的眼神也愈发诡异,有些玩味地说道:“哟,还是青梅竹马呀!” 韩赟万万没想到美好而充满期待的平安夜的大早上,竟然会被一个小女生给无情**了!而且这种事情明显是越抹越黑,到最后会百口莫辩,所以他很干脆地选择了临阵脱逃:“我还有作业没写完,我先走了,你们慢聊。拜拜!”说罢背起书包扬长而去。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江水源气哼哼地问道,“据我观察,在此前后五分钟内是你表姐到达学校的高峰期,如果不想被她抓住并告发的话,你最好长话短说、废话不说,否则你吃竹笋炒肉的时候可别怨我没告诉你!” 听到“竹笋炒肉”四个字,武阳珍吓了一大跳,赶紧又向四周张望了一圈,然后快速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红通通的苹果还有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品盒递给江水源:“这是小女子的一点心意,祝帅哥学长平安夜快乐,并越长越帅,早日成为众所周知红遍全国的国民校草!” 另外两个女生也每人奉上了一个大苹果。 这是江水源第一次在平安夜收到女生的苹果和礼物——尽管这几个女生略略有些**,却依然让他感到不胜欣喜,同时也有些不知所措:“这,我还没有礼物给你们呢!” 武阳珍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不用给我礼物,只要你在认认真真学习,老老实实读书,不沾花惹草,乖乖等着我考进淮安府中,那就是给我的最好礼物!” 江水源的那口老血本来已经被他用内力压了下去,此刻又差点喷薄而出。他正准备好好说教一番,没想到还没来及张嘴,便听见某人在远处咬牙切齿地说道:“武!阳!珍!你又来我们学校干什么!你又变着法子作死是吧?” 武阳珍顿时神色一变:“不好!风紧,扯呼!”然后撒开脚丫子就跑,跑了两步还不忘回头叮嘱江水源道:“帅哥学长,记得等着我哟!” 江水源的那口老血终于忍不住喷洒而出。 柳晨雨盯着武阳珍撒腿飞奔出学校,才面色不愉地来到江水源跟前,皱着眉头抱怨道:“你怎么又去招惹武阳珍!你不知道她才初二,什么东西都不懂?” 江水源苦笑道:“我哪敢主动去招惹她?她不来招惹我,我就该烧高香了!” “哼哼,反正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要不是撩拨她,她怎么会跑来找你?”柳晨雨撅着嘴说道。 “天可怜见,我什么时候撩拨过她?”江水源感觉自己比窦家的鹅还冤枉。 “谁让你长得这样!”柳晨雨嘟囔道。 “……”江水源无言以答,半天才从武阳珍她们送来的三个大苹果里挑了一个小的递给柳晨雨:“今天可是平安夜,不能随便生气的。再者说,武阳珍现在才初二,难免会时不时的中二病发作,那个时候谁没有二过呢?你又何必和她生气?相信等她到了初三面临中考的巨大压力,自然而然就会成熟起来的。看,这是我从这三个苹果里挑出最小的一个,现在送给你,祝班长越长越漂亮、越活越开心!” 柳晨雨满脸通红地接过江水源递过的苹果,柔声糯糯地答道:“谢谢。” 两人并肩走了几步,柳晨雨忽然抬头问道:“为什么你要挑最小的给我?那最大的给谁?” 江水源笑道:“你没听过眼下最流行的那首歌?‘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就像天边最美的云朵。春天又来到了花开满山坡,种下希望就会收获。’既然是小苹果,当然要挑最小的给我咯!至于大的那些,我带回家自己吃。” 本来江水源是准备用“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怎么爱你都不嫌多,红红的小脸儿温暖我的心窝,点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那句歌词的,不过想到柳大班长的脸皮比较薄,真要说出这句没准会惹恼了她,反而不美,所以临时换成了后面那一句。 “讨厌。”柳晨雨低着头仿佛不胜娇羞,和刚才恐吓武阳珍时简直判若两人。 十一、所谓“非礼” 江水源有心想趁此机会和柳晨雨好好说几句贴己话,奈何柳大班长在管理班级、恫吓同学时威风八面,在这种事上却畏手畏脚胆小如鼠,还没怎么说话便面红耳赤起来,嗫嚅地说道:“江水源,不准你再胡说八道,再胡说八道我可不理你了!” 江水源就喜欢看柳晨雨娇羞的模样,当下忍不住口花花道:“让我不胡说八道也行,那你笑一个给我看看!” “哼,想得美!”柳晨雨撅着嘴一扬下巴,甩给江水源一个漂亮的后脑勺。 江水源涎着脸:“既然不笑,那手给我牵一下总可以了吧?” “啊?”柳晨雨扭过头满脸震惊地看着江水源,显然没想到平时温润守礼的江水源今天竟然如此胆大。 “沉默就等于默认了哦!”说着江水源伸手牵住柳晨雨的柔荑。十二月淮安府的天气潮湿而阴冷,江水源却浑身充满暖意,因为牵着的柳晨雨的手温暖而柔软,手心里甚至有些津津汗意。毫无疑问,柳大班长此时心里一定非常紧张,因为江水源本人也是如此! 好半天柳晨雨才反应过来,手里感觉就像触碰到一块火红的烙铁,急忙甩开江水源的狼爪:“坏人,你在干什么!我以后都不理你了!”说完急匆匆跑进班里,再也不肯出来。 柳晨雨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女孩子家脸皮比较薄,突然被男生牵手,感觉比较难为情,情急之下便选择了逃避。江水源也知道柳大班长是刀子嘴豆腐心,“以后都不理你”什么的不过是气话,当不得真。而且能在平安夜的早上牵到柳晨雨的手,他已经心满意足,感觉这是今天自己得到的最好的礼物。 带着几分得意,江水源兴冲冲走进教室。一进教室便看到吴梓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面前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苹果和各种礼物盒、明信片,他还不停地从桌肚里往外掏东西,嘴里同时念念有词,估计是在分门别类地统计各种礼物的数量。江水源瞪大眼睛:“吴梓臣,你这是从哪弄来的这么多苹果?打算今天趁着平安夜大赚一笔么?” 吴梓臣抬起头朝着江水源呲牙一笑:“什么呀,这些可都是妹子们给你的礼物!光光桌子上这些就有34个苹果、14个礼物盒、23个明信片以及8封情书,另外桌肚里还有一部分没有统计完。据路边社消息推测判断,你今天收到的礼物数量应该可以在全年级排到前三,在男生中应该是当之无愧的no.1!怎么样老大,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成就个毛线!”虽然江水源心里确实很有成就感,但绝不会在吴梓臣面前表现出来。当然他还有一丝困惑,当下挠着头问道:“话说怎么会那么多苹果和礼物?难道咱们班女生担心我平安夜收不到礼物,为了抚慰受伤的心灵,全都友情赞助了我一个义理苹果?” 所谓“义理”,就是礼物不含任何恋爱意味的,有时是为了表示感谢,有时则纯粹属于朋友间相互捧场子,避免在节日里沦为悲催的围观者。与“义理”相对的是“本命”,即爱慕者真心送给自己心仪对象的,含有浓重的表白和恋爱意味。 “no、no、no,这里面应该大部分都是本命苹果!”吴梓臣笃定地说道,“要不我打开几个明信片帮你看看?” “别,这种好事还是我亲自来吧!”江水源对于吴梓臣的好意敬谢不敏。就凭吴梓臣迥超常人的八卦天赋,基本上他知道了,全班也就都知道了;全班知道了,全年级也就该都知道了。无论何种目的,女生们给自己送礼物的本意都是好的,如果最后闹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岂非大大伤害了她们的好意? 吴梓臣只好起身把位子让给江水源。但他犹自有些不甘心,侧过头问蔡小佳道:“小菜一碟,你有没有送苹果给我们江老大?” “嗯……”瞧着蔡小佳满脸飞红、双手搓着衣角的局促神情,答案便一目了然。 吴梓臣又促狭地问道:“那小菜一碟送的是义理苹果还是本命苹果?” 蔡小佳更加局促,脸上的红霞瞬间蔓延到修长的脖颈,头低得简直要钻到课桌下面。江水源狠狠敲了吴梓臣一记爆栗:“让你再胡言乱语!我和蔡小佳当年一起鏖战中考考场,如今又共同转战淮安府中,说来可是过命的交情,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吴梓臣眼睛转了几圈,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大苹果递给江水源:“老大,这是小弟我送你的礼物,祝老大英俊潇洒青春常在,勇猛精进学业有成。请您收下!” 江水源奇道:“为什么你也要送我苹果?” 蔡小佳闻言也愕然抬起头。 “因为你是我的老大啊!”吴梓臣理直气壮地说道,“再者说,有其他男生送你苹果么?” “那倒没有!” “那不就结了?小弟代表男生送你苹果,说明老大您威名远扬、男女通吃!”说完吴梓臣便把自己的苹果放到江水源桌上那一堆苹果里面,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江水源和那些苹果。 “看什么看?想吃苹果就自己拿,难不成还要我削好送给你么?”江水源没好气地说道。 吴梓臣委屈地说道:“我送给老大您一个苹果,难道你不该回赠我一个么?” “为什么我还要回赠你一个?”江水源愈发觉得不可理解,“我说过,想吃苹果就自己拿!那么矫情干什么?”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不回赠我礼物,难不成你是想非礼我?”吴梓臣振振有词地说道:“当然,如果你想非礼我的话也无所谓,谁让您是老大呢?可是现在大庭广众之下,非礼我恐怕不太好吧?” 江水源顿时勃然大怒:“谁想非礼你?”说着抓起一个苹果塞到吴梓臣手里:“这样总可以了吧?” “谢谢老大的苹果!”吴梓臣笑嘻嘻地把苹果又塞回自己的书包里。 江水源道:“怎么着,莫非你还想靠着这个苹果把全校师生送个遍?” “这你就甭管了!”吴梓臣满脸笑意,接着又问道:“这么多苹果,老大打算如何处理?该不会想带回家细细品尝吧?” 说到如何处置这些苹果,江水源也有些挠头:“你又有何高见?” 吴梓臣道:“刚才老大你不是说靠着这些苹果,今天可以大赚一笔么?要不老大你等会儿课间操的时候带着这些苹果去操场上卖,五块钱一个,保证那些男生女生争抢着来买,一会儿就能处理干净!” 江水源翻翻白眼:“别人送我的礼物,你让我拿去卖?亏你想得出!”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吴梓臣反问道。 江水源略略沉吟后说道:“当初选举班长的时候,你不是说首先要归功于咱们班上20位女同胞么?现在正好趁着机会借花献佛,以义理苹果略表谢意。仅此一举就处理掉一大半苹果。剩下的部分可以分给国学讲谈社跳舞的那些师姐学妹,感谢她们前段时间付出的辛勤努力。如此一来,这些苹果就都能找到自己的归属,不必再拿来拿去。” “随便你吧!”吴梓臣无精打采地趴在自己的课桌上。 江水源从里面挑了一个最红最大的苹果递给自己的同桌蔡小佳:“蔡小佳,祝你平安夜快乐!在未来的日子里学习更进步、生活更精彩!” “谢谢!”蔡小佳满脸绯红地接过苹果。 很快,高一(二)班的教室里就充满了女生们的欢声笑语。 十二、松手 说来也巧,平安夜的晚上正好轮到奥赛社化学组活动。 江水源对此满怀期待,因为这样可以名正言顺地和柳晨雨坐在一起,说些早上没来得及说的话,没准儿还能在桌底下再牵牵手,约柳大班长圣诞节一起出去走走顺便吃个饭什么的呢! 当然,奥赛社化学组的其他男生也是满怀憧憬:在如此美好的夜晚,与美若天仙的校花共处一室,岂非无上乐事?虽然吃不到嘴里,但饱饱眼福也是极好的。 因为心中有所期盼,江水源早早来到奥赛社化学组的教室。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是先飞的笨鸟,谁知推开教室门才发现组里的男生大部分都已经先到了,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那些男生听到有人开门,马上齐刷刷抬起头,看到来的是江水源,又带着略显失望的神色低下头去,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看书。可是天知道他们看进去了多少! 在众人的千呼万唤中,浦潇湘终于闪亮登场。 她扎着马尾辫,穿着白色羽绒服和浅蓝色修身牛仔裤,脚上是简单的纯色运动鞋,不施粉黛的俏脸上带着无暇的笑容,给人的感觉就是干净清爽、朝气蓬勃。尽管江水源和她颇有仇隙,也不得不承认单从相貌和气质上来说,她确实无愧于“校花”的称号。 浦潇湘怀里抱着七八个苹果,还有好几张明信片、贺年卡之类的礼物,估计都是来时路上收到的。她用胳膊小心翼翼地顶开教室门,然后别别扭扭的走了进来,一瞬间便吸引了教室里所有男生的眼光。江水源很快低下头来,恨不得装作鸵鸟把头埋进课本里,心里暗暗祈祷道: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结果却令江水源大失所望,那个充满魅惑的甜脆声音在耳边响起:“请问我可以坐这个位子么?” 江水源身旁那个空位子是他留给柳晨雨的,岂能让浦潇湘鸠占鹊巢?他正要拒绝,浦潇湘已经把怀里的苹果和明信片什么的一股脑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摘下书包,开始脱羽绒服,很快少女身上的兰麝之香便迎面扑来,将江水源所有的不满全都腐蚀殆尽。 江水源有些懊恼,觉得自己意志力实在太过薄弱,浦潇湘只是略施小计,自己便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这要是早生一百年加入光复会、同盟会等组织,落到清廷手里都不带上刑的,找个八大胡同的头牌在自己面前转几圈,保准自己乖乖就做了民党的叛徒、朝廷的鹰犬! 浦潇湘把羽绒服叠好放进桌肚里,挨着江水源坐下,巧笑嫣然地问道:“江学神,今天有没有收到苹果呀?” 江水源*地答道:“咱又没有浦大校花的花容月貌,怎么可能收到苹果?” “真的假的?”浦潇湘明显不太相信,眨巴眨巴眼睛说道:“什么时候咱们学校女生的眼光变得那么差了?这么帅的大帅哥摆着这里,居然都没有人送苹果的?当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啊!” “什么金镶玉啊?我就是一癞蛤蟆,某些女生觉得被我喜欢都是件恶心的事儿!”江水源气哼哼地说道。 浦潇湘显然不知道江水源所说的“某些女生”是谁,很替他打抱不平道:“不是吧?谁的眼界这么高?连我们江大帅哥都看不上,这天底下还有男子能入她的法眼么?不过你放心,世界上三观正常的女生还是占大多数的!就算别人不喜欢你,不是还有我么?来,姐姐送你一个大苹果,祝你平安夜快乐、圣诞节幸福!”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苹果递了过来,她明亮而妩媚的眼睛笑成了一弯新月,活像只偷鸡成功的小狐狸。 先叫姐,后叫妹,叫来叫去成一对? 江水源感到周围十多名男生有如实质般的杀人目光,连忙甩掉脑袋里面的不健康想法,接过苹果后又递还了回去:“那我也借花献佛,用这个苹果祝我们浦大校花早日学业有成、早日名花有主!” “怎么,不要我的苹果?”浦潇湘有些错愕。把礼物原璧奉还,其中所要表达的意思不言自明。 江水源笑了笑,借吴梓臣的名言答道:“浦大美女的苹果谁不想要?只是古有明训:‘来而不往,非礼也。’可我手头没有其他的苹果,只能借花献佛。难不成我还要在光天化日之下非礼你不成?那样的话,我会成为全校男生的公敌的!” “怎么,你不想非礼我?”浦潇湘促狭地问道。 “想,但不敢。”江水源果断认怂。 浦潇湘笑靥如花:“那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 在周围一群男生狂喷鲜血的背景下,江水源怏怏地收回了那个苹果。而就在此时,柳晨雨推门而入,正好看见江水源垂头丧气地收回苹果,顿时瞪大了眼睛。江水源也是浑身一激灵,因为在没听到刚才两人对话的情况下,任何人看到这个场景都会以为是江水源大献殷勤向浦潇湘送苹果,结果被她无情拒绝,最后灰头土脸地铩羽而归! 江水源转过头再看浦潇湘,发现她已经高昂冷艳地抬起头,哪还有半点刚才谑笑的模样?甚至脸上还露出几分愤怒的神色,仿佛是难以容忍闺蜜的男友突然劈腿,把下手的对象瞄准自己。这演技、这水准,戛纳封后、奥斯卡拿小金人没有半点问题! 在这种铁证如山的情形下,沉默就是承认,争辩就是狡辩。 江水源突然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果然,柳晨雨板着脸一言不发,丝毫不理会江水源看过来的眼神,直接走到教室最后一排,挑了个空位坐了下来,然后掏出课本开始学习。整个过程看都不看江水源一样。江水源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这下麻烦了! 不过在安抚柳晨雨之前,江水源觉得很有必要与浦潇湘这个捣乱的小妖精好好谈谈:你想折腾的话,可以!咱们学校愿意受你摆布的男生能绕操场三圈,一个个都甘之如饴,皮鞭、手铐、蜡烛油都没问题。您何苦要拿我开涮呢?我和柳晨雨好,碍着你什么事情?难不成柳晨雨是你的禁脔,别人动不得? 不过在安抚柳晨雨之前,江水源觉得很有必要与浦潇湘这个捣乱的小妖精好好谈谈:你想折腾的话,可以!咱们学校愿意受你摆布的男生能绕操场三圈,一个个都甘之如饴,皮鞭、手铐、蜡烛油都没问题。您何苦要拿我开涮呢?我和柳晨雨好,碍着你什么事情?难不成柳晨雨是你的禁脔,别人动不得? 江水源正要好好与她计较一番,浦潇湘脸色忽然如春冰融动,笑嘻嘻地问道:“江大帅哥,等会儿上完课有空吗?能否请我吃个饭?” “凭什么?你怎么不请我?”江水源下意识反问道。 浦潇湘点点头:“那好吧,我请你吃麻辣烫,等会儿放学后我在校门口等你,不见不散哦!” 江水源发呆三秒,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浦潇湘却乘机收拾东西,准备换个地方。江水源赶紧一把扯住她:“你想去哪里?该不会又去和柳晨雨说悄悄话吧?” “你还不是我男朋友,就管得那么严了?”浦潇湘吐气如兰。 “呃……”江水源觉得浦潇湘在利用自己相貌优势玩弄小男生于股掌之间的伎俩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当下只好单刀直入:“等会儿请我吃饭可以,我请你吃饭也行,但条件是我要带两个人!” “谁?” “两个人你都认识,”江水源觉得是时候向浦潇湘摊牌了,“一个是柳晨雨,另外一个是你们班上的韩赟!” “今天晚上是我请你,跟其他人无关!至于其他时间,你带谁都无所谓。”浦潇湘嘟着嘴说道。 “如果我坚持呢?” “如果你坚持的话,那你就去请他们俩吃饭吧!”浦潇湘的脸色冷了下来,“如果没有其他事,麻烦你松开手好么?” 十三、最小的 江水源这才发现自己还一直抓着她的胳膊,此时闻言赶紧松手。 浦潇湘冷哼一声,收拾起书包和羽绒服在后排找个位置坐了下来,再也不看江水源半眼。而就在浦潇湘落座的同时,马上有别的男生殷勤奉上苹果和其他礼物,她却只是微微颔首,不假半点辞色,凛然如悬崖上迎风怒放的冷香腊梅。 江水源突然感觉自己心里空牢牢的,好像丢了一件心爱的玩具,又不知会被何人捡走。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江老弟你真厉害,居然连校花的邀约都敢推辞拒绝!像你这样视校花如无物、等红粉同骷髅的牛人,估计咱们学校数千人里都挑不出几个来!” 江水源回过头,发现说话的竟然是有“石佛”之称的李知礼,他正冲着自己挤眉弄眼,而且偷偷竖起了大拇哥。江水源勉强笑道:“怎么,咱们石佛看到校花也春心萌动,坏了苦修多年的道行?看来是石佛有情不轻动,只是未见校花时!” “没办法,校花的魅力无人能够阻挡啊!当然,你除外。”李知礼说着从后排挪到江水源身旁原先浦潇湘坐的地方。 要说江水源与李知礼两人的交情,当真算得上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无论最初在高一(一)班,还是后来军训同一宿舍,以及现在两人作为隔壁班班长,平日里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关系一直平淡如水,见面顶多就是点点头、打打招呼,偶尔聊聊天气。像这次这样胡扯,还是开天辟地第一回。看来真如他所说的:校花的魅力无人能够阻挡啊! 江水源狡黠地挤挤眼:“所谓‘心动不如行动’,既然李兄有意,何不先发制人捷足先登?反正现在浦潇湘是名花无主,就好比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高材疾足者先得焉!李兄你一表人才,成绩更是位居年级之首,是无数女生憧憬的对象。如果小弟没猜错的话,你今天应该收到不少苹果吧?” 瞧着李知礼自得的神色,答案不言自明。估计他今儿真还收到不少苹果! 不过也是,在中学阶段学习成绩好是表现魅力、吸引女生的一个重要方面。只要不是长得惨绝人寰,又或者三观扭曲成十八街麻花状,基本上班级前几名的男生都有几个倾慕者。江水源称赞李知礼是“一表人才”,其中或许有吹捧夸张的成分,但实事求是来说,李知礼长得还算周正,“中人之姿”四个字还是当得起的。再加上他成绩优异,整天板着脸带着一股冷酷劲儿,有女生喜欢也在情理之中。 江水源接着说道:“李兄只要拿出狮子搏兔的姿态,对校花发动猛烈攻势,相信不出一个月便可以修成正果!” 李知礼有些心动,默默思忖片刻,似乎在考试江水源所说计划的可行性,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吧!我知道我的长相就是路人水平,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是学习成绩,可是即便这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现在也被某人无情地霸占了,凭什么去追校花?即便现在追到手,凭我的长相、家世最终也未必守得住,既然如此,又何必费那么多心神呢?” 到目前为止,高一年级进行了三次月考,其中江水源夺得两次第一,而李知礼只得过一次,所以他有此一说。不过如果算上军训结束后的分班考试的话,两人则正好打成平手。若是再算上中考的话,李知礼还领先江水源一局。而且在全年级来说,大家通常还是默认李知礼为年级第一的,除非江水源能在这次期末考试打个翻身仗,再夺个第一,才能彻底改变大家的认识。 江水源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笑着说道:“感情这东西是要看缘分的,跟长相、成绩关系倒不大,否则像我们这样长相一般、学习也一般的男生岂不是得孤独终生?” “去死!你要是长相一般、学习也一般,那我们算什么?”李知礼笑骂道,半天又赘上一句:“能在平安夜拒绝校花的邀约,在这一点上我真是非常佩服你的!至少换成我,我不会拒绝,也不知道如何拒绝。” 然后辅导老师就走进了教室。 每次辅导都是一节大课,长达一个半小时,中间没有休息。江水源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开小差,心里默默思忖等会儿该如何向柳晨雨解释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在经历长久而痛苦的煎熬之后,他终于迎来期盼已久的下课。 江水源迅速收拾好书包,不顾李知礼想进一步与他探讨校花择偶取向与相貌美丑、成绩优劣之复杂关系的迫切愿望,快步跑到柳晨雨跟前,低声下气地说道:“班长,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说说,您现在有时间么?” “你和我有什么好说的?”柳晨雨扭头甩给江水源一个漂亮的后脑勺,可是据厚达三十万页的皇皇巨著《论女人生气理由及其解决办法》一书中所言,她的神态分明表达另外一种意思:小子,今儿如果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就死定了! 江水源赶紧解释道:“其实事情不是你看到的和想到的那样,具体来龙去脉是这样的——” “我看到什么了?我想到什么了?”柳晨雨气咻咻地责问道,“还有,你说的那些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不想听,也没时间听!”说完收拾起书包,推开江水源自顾自走了。然而这些小女人的动作神态如果翻译成男子通俗易懂的话语,就变成了:快点说好话哄我,然后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跟我说一遍,要不然你今后真就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了! 幸好江水源脑袋够灵光,急忙跟在柳晨雨身后,用三寸不烂之舌详尽地把事情发展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可怜兮兮地说道:“当时的事情就是这样的,我真的没有向浦潇湘送苹果,也没有向她献殷勤!” “哼!那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还来得及啊!你可以现在去找她,然后请她吃饭,顺便进行一些深层次的探讨,建立起亲密的超同学友谊。怎么样?要不要我从中搭桥牵线?”柳晨雨依然气愤难平。 江水源赔笑道:“班长您说的是什么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用《诗经》里面的话说叫‘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个浦潇湘就背叛组织的信任?再者说,浦潇湘再好,难道还能比得过班长你?” 柳晨雨撅着嘴巴不依不饶地问道:“那你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浦潇湘拉拉扯扯、卿卿我我?” “当时不是事急从权么?下不为例!”江水源觉得自己今天屈膝投降的次数比前清光绪帝一辈子都多。 “你还想有下次?”柳晨雨怒目圆瞪。 “如果有下次,我自裁以谢天下!”江水源有些欲哭无泪:眼前这个斤斤计较蛮横不讲理的小女生,真的和印象中挥斥方遒威风八面的大班长是同一人么? 柳晨雨这才略略满意:“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可以相信你么?” “我说的比真金白银还真,当然可以相信!”江水源拍着胸脯说道。 “你手上拿的苹果是浦潇湘给你的那个?” “嗯……” 柳晨雨劈手把苹果夺了过来,然后从自己书包里另外掏出一个递给江水源:“这个给你!” 江水源接过苹果时不仅目瞪口呆:这还真是个“小”苹果!据他粗略估计,应该比乒乓球大不了多少,外观上和紫李子、圣女果差不太多。可是这么袖珍还是苹果么?柳晨雨忸怩地说道:“今天中午我在水果市场逛了好几圈,这是所有里面最小的。” 江水源突然感觉自己心里某个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一下,在这个时候所有动作都是多余的,所有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他情不自禁将柳晨雨拥入怀中。 十四、浦潇湘的心思 “坏人,你要干什么?”柳晨雨没想到江水源居然如此大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自己,忍不住有些慌乱地叱责道。 今天是平安夜,学校里颇有几分金吾不禁的氛围,但大部分学生还是比较矜持的,顶多就是送送苹果、写写情书,像牵手之类的僭越举动已经足以引得天下侧目,而拥抱这种大逆不道的劲爆行为绝对可以登上校园头条。奥赛社化学组还有几个人走在后面,见此场景忍不住鼓噪尖叫起来。 江水源如此狗胆包天的放肆举动也是一时情绪所致,说到底他只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怂货。而且柳晨雨初中担任三年班长,可谓积威甚重,她的一声娇呵已让江水源先怯了三分。再听到边上有人起哄,顿时气势全无,灰溜溜地松开手臂。 “呸,大铯狼!不理你了!”柳晨雨羞得满脸通红,扭头甩开江水源便走。殊不知女孩的心里早已甜腻如蜜、浓馥似酒。 江水源却难以体会到柳晨雨心中的细腻感受,只以为自己刚才的行径唐突佳人,惹恼了柳晨雨,当下赶紧放低姿态,快步跟在后面,低声下气地说些道歉求饶的话语,希望她能大人不记小人过,轻轻放过自己一马。奥赛社化学组那些同学见柳晨雨和江水源联袂离去,少不得又是一番起哄。 因为化学组不少男同胞以“同组便是缘分”“碰巧遇到平安夜”等名义趁机大献殷勤奉上厚物,浦潇湘也走在了最后,恰好在江水源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亲眼见证了他与柳晨雨在大秀恩爱。她的心里蓦然泛起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奇特感觉,这种感觉夹杂着失落与失望、嫉妒与心疼、愤恨与怨艾……简直就是百味杂陈,仔细分辨却又不是其中的任何一种。 难道这就是所谓“吃醋”的感觉? 浦潇湘的家世绝对称得上良好,加上她本身丽质天成、聪明灵巧,从小就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极尽呵护之能事,虽然不敢说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至少学钢琴可以买架施坦威练手、下围棋可以找九段切磋。在学校、在大院里,她同样是同龄人关注的焦点和围绕的核心,而她也非常享受这种前呼后拥、一呼百应的感觉。 女孩子早熟,官宦世家的女孩子更加早熟。浦潇湘早在初中的时候就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魅力,在一颦一笑之间逗弄得那些中二发作的男生们干些傻乎乎的蠢事,而且乐此不疲。当然她也没有多少坏心眼,顶多就是把这些事情当作学校枯燥生活的调剂。 尽管她那时已经情窦初开,也会在草芽萌动、杂花盛开的时节变得多愁善感,但她更多是像所有喜欢幻想的女孩子一样,在日记、发呆和梦境中勾勒自己心目中白马王子形象,从没有落实到某个具体男生的身上。可以这么说,在初中时候的浦潇湘看来,那些呆头鹅似的男生更像是拙劣蹩脚的不入流演员,却频繁在镜头和主角面前晃动,竭力争取戏份,结局自然注定是“徒增笑料耳”! 真正让浦潇湘心中泛起涟漪的是在分班考试结果公布的那天早上。 当时她正以千军辟易的女神范优雅地走进围观的人群,周围嬉戏喧闹的男生立即变得神思不属、手足无措,纷纷让开一条道路恭迎女神驾临。他们在主动避让的同时少不了偷偷打量自己几眼,然后又做贼心虚装作无视地扭过头去。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某个男生正肆无忌惮地开着自己的玩笑,甚至还明目张胆地划分了自己的归属权! 这种在背后用邪渎语气议论自己的男生,浦潇湘之前并非没有遇到过,按照正常处理流程,只需她用鄙夷的眼神加上不屑的语气冷哼一声,保准能让这类鼠辈闻风丧胆抱头鼠窜。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个眉清目秀、英俊得有些过分的小帅哥! 紧接着她便回想起来,眼前这个帅哥应该叫江水源,和自己同属山阳初中的校友,当初两人因为名字里都有很多水曾被无数人相提并论过。而现在他是中考全府第四、分班考全年级第二的著名学霸!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同样一句玩笑话,由面目可憎、成绩稀烂的穷矮矬来说就是油嘴滑舌,而说话者若是相貌英俊、成绩优异的高富帅,那马上就变成了风趣幽默。所以很多时候,穷矮矬在女生面前开玩笑的权利都被社会无情剥夺。 浦潇湘也未能免俗,在发现调侃者是校草兼学霸之后,眼神明显柔和下来。 随即她又想起最近一则传闻,据说眼前帅哥因为拒绝教官搅基的要求,竟然被毒打至昏迷。浦潇湘看着眼前这位目光清澈、黑眸灵动,状若无辜而又丝毫没有怨艾之色的美少年,感觉自己心中所有怒气突然不翼而飞,甚至母性光辉骤然发作,想要替他出头讨回一个公道。到最后,浦潇湘强行平息了自己心头的涟漪,娇俏地吐出两个字便扬长而去。 自此以后,江水源便在浦潇湘脑海中留下一个清晰的印记。 再次和江水源见面,已经是开学几周后奥赛社选拔考试的考场。当时得知前排坐的是江水源里,浦潇湘心里隐隐有些期待,比如那个坏人嬉皮笑脸主动跟自己打个招呼,攀个交情;又或者两人心平气和地聊聊以前在山阳初中时的旧事,拉近相互间的关系什么的,为以后更近一步发展铺平道路。没成想江水源竟然平静乃至冷漠地在自己前面坐下,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 以前都是我无视别人的殷勤,什么时候轮到我受别人的冷落了?浦潇湘陡然变得愤慨难平。 然而更大的羞辱还在后面。学霸江水源以砍瓜切菜、摧枯拉朽之势,只花了短短一百分钟便做完了数学试卷。而数学短板的浦潇湘那时才堪堪解出其中的一题。谁知他在起身缴卷时偏偏故意扫视了自己的试卷一眼,脸上毫无保留地挂着鄙夷的神色! 是可忍,孰不可忍? 之后两人陆续还有几次见面,但每次见面都能擦出一点火花,言词交锋之间也是各有胜负。浦潇湘获胜时当然喜气洋洋,失利时则咬牙切齿:你个笨蛋知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温文尔雅,难道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让着人家一点? 随着两人交锋次数日渐增多,浦潇湘再勾勒心目中白马王子时会忍不住掺杂江水源的眉眼、相貌、神情,乃至直接具化为江水源本尊,这让她既惶惑又有些兴奋。虽然她极力控制,但很多时候会情不自禁关注那个坏家伙的消息,比如参加了什么社团、爱好什么活动、与哪个女生关系比较好、和谁坐同桌等。当想到自己和他名字中同样都有那么多水,又被某些乱嚼舌头的同学合称为“山阳二美”时,心里居然会涌上丝丝的甜蜜;想起两人相互争辩的场景,会一个人躲在被单下面傻笑。 这就是恋爱么? 于是每周奥赛社化学组的聚会成为浦潇湘最期待的时间。然而也就是在化学组的聚会上,她敏锐地发现柳晨雨和江水源之间似乎互有好感,而且江水源对柳晨雨的亲昵程度远超自己——事实上,很多时候江水源对自己是冷言冷语相向,戏谑多于交谈! 尽管浦潇湘感到了危机,但她并没有太过担心,因为她一直对自己相貌非常有信心。试想一下,面对自己和颇显强势的男人婆柳晨雨,正常男生会做出如何选择?答案不言而喻。而且浦潇湘自认为对中学男生那种喜欢炫耀猎奇而又朝三暮四的性格了如指掌,觉得自己只要在两人之间稍加挑拨,再对江水源稍加示意,便可以手到擒来。 事情发展却完全出乎浦潇湘的意料。不仅自己之前屡次挑拨没有奏效,连平安夜主动邀约都被江水源华丽丽拒绝,刚才更是眼看着他们俩在自己面前大秀恩爱。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浦潇湘第一次发现自己无往不胜的相貌也有折戟沉沙的时候! 接下来该怎么办?浦潇湘感觉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沉重地喘不过气来,抱着书本无助地游走在空旷的操场上,眼泪不停在眼眶打转:江水源你个大坏蛋,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关键是如何让江水源后悔呢? 浦潇湘首先想到的主意是找一个比江水源更优秀的男朋友,让他觉得自惭形秽,对错过自己感到追悔莫及。对于浦潇湘来说,这个方法最简便易行,因为全校对她倾慕不已的男生能绕体育场三圈,其中不乏像学生会会长司徒天远这样的牛人,勾勾手指就能找到一打有望考上经世大学的青年才俊。 可这样的男生真是自己想要的么?再者说,现在江水源已经对自己弃若敝屣,将来他和柳晨雨关系更加亲昵,没准儿对自己更加不屑一顾,又如何谈得上追悔莫及? 浦潇湘最终咬咬牙:哼!你不是现在不喜欢我么?那我就想尽办法让你喜欢上我,等柳晨雨离开之后,我再把你一脚踹开。让你后悔一辈子!———— 新书终于可以签约,所以改名。然后录制节目结束,正式开始更新! 十五、乌鸦嘴 虽然浦潇湘已经决定导演一出始乱终弃的年度大剧,但目前来说还只是一个构思,具体如何付诸实施还有待仔细琢磨。而且在平安夜之后,西历新年、元旦晚会以及期末考试都将接踵而至,她也根本没有足够的闲暇来琢磨如何导演这场复仇盛宴。所以在此之前,江水源和柳晨雨还可以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地进行着他们甜蜜而**的初恋。 江水源倒是很享受现在这样简单而单纯的生活,上课时预习一下高三内容、翻翻其他课外书,下课去阳台上撩拨一下柳晨雨,有空去国学讲谈社看看书,晚上骑车带着韩赟一起回家,如此安稳静美的日子,简直让他有种“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感觉。 可他在温柔乡里并没有享受太久,吴梓臣便心急火燎找上门来:“老大,今晚上元旦晚会彩排,您准备得怎么样?这关系到咱们大家数十日的辛苦,您可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 江水源这才想起还有元旦晚会唱歌跳舞之事。 想到原本事不关己、可以置身事外的吴梓臣在操持一切,自己这个当事人却优哉游哉乐不思蜀,江水源不觉有些愧恧,当下陪着笑答道:“有吴贤弟你担任总策划、总导演,顺利通过彩排自然易如反掌手到擒来!至于我准备得如何,这真不好说。反正你教的舞蹈,我已经熟练掌握;你让我唱的歌,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到时候临场发挥如何,就要看天意了!你也知道,天意从来高难问的。” “我不知道什么天意从来高难问,我只知道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吴梓臣慷慨激昂地说道,“所以我们既然准备节目,那就要把目标定在夺取晚会的一等奖上,然后集中精力排除万难,扫除通往目标的一切障碍。别说拦路虎是司徒天远,就算浦潇湘挡在我们前面,我们也要义无反顾地把她推倒!” “……”江水源顿时冷汗直冒,“喂,同学,只怕浦潇湘没有挡在我们前面,你也想义无反顾地把她推倒吧?” “看透不说透,才是好朋友嘛!老大,你何必如此直白?”吴梓臣一脸贱笑,用是男人都懂的眼神得意地朝江水源挤了几眼。笑完又正色说道:“估计司徒天远还会在这个环节刁难我们,不过咱们不能未战先怂。只要咱们表现得够优秀,谅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专行独断一手遮天。所以我们一定要以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努力做到最好,让司徒天远无话可说!” “那是自然,我还等着上元旦晚会舞台露露脸,顺便让某人吃点瘪以泄我心头怒气呢!但凡吴贤弟有什么吩咐,只要我能做到的,无论风里来雨里去,江某绝不皱半下眉头。”江水源拍着胸脯保证道。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吴梓臣顿时喜笑颜开,搂着江水源的肩膀说道:“老大,您可记住今儿说的话,可别像某位扑街写手一样食言而肥!” 江水源嗤笑道:“他姓何,我可姓江,怎么可能和他是一路人?” 彩排是安排在晚上。尽管彩排过程中还会筛掉部分节目,但服装、主持、化妆等等一切都以贴近实际演出为主,连彩排地点都选在学校的体育馆,那是元旦晚会的正式演出场地。 下午第三节课下课铃刚响,江水源便被吴梓臣拉着一路直奔国学讲谈社教室。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一群女生在叽叽喳喳:“今天晚上就要彩排了,突然觉得好紧张啊!浑身冰冷,手脚都有些发僵,万一到时候上台动作变形怎么办?” “我也是,不过我比你更惨!我有种大姨妈提前到来的预感,小腹坠痛,全身乏力冒虚汗,演出时该不会软成刚出锅的面条吧?” “你们还说呢!我闺蜜前几天听说我们节目通过初选,非要今天晚上到彩排现场给我们加油助威,万一到时候我跳得一塌糊涂,或因为我的拖累,导致节目落选,我有何颜面去见江东父老?” “呸、呸、呸,乌鸦嘴!什么叫‘节目落选’?咱们节目是最棒的,不仅要登上元旦晚会舞台,还准备赢得校园年度大奖呢!你们这些丫头片子说的是什么扫兴话?战还没打,就在这里妖言惑众、扰乱军心,放在古代都够开刀问斩了!现在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还不赶紧去多练习几遍?”这说话的应该是副社长陈荻。 吴梓臣闻言一脚踹开教室大门,嚣张地大笑数声:“哈哈哈哈,软妹子们,你们不用担心,你们吴大哥来了!要我说你们尽管把心放回肚里,好好保存体力准备迎接晚上的彩排才是王道。再者说,只要有你吴大哥在,你们就不必担心自己在舞台上的表现,到时候你们只要不是在舞台上呆若木鸡或滚成一团,保证没人会发现你们的动作异样!” “哦,为什么呀?”女生们马上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道。 吴梓臣抬头45度仰望天空,牛气哄哄地答道:“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江老大一出场,肯定会马上吸引全场观众的眼光。只要你们不刻意捣乱出丑,没有人会在意你们这些配角的。就像去看明星演唱会,谁会傻呵呵地盯着明星背后那些伴舞,刻意去挑她们的刺儿呢?那不是闲的蛋疼么!” “……”那些女生的眼神里顿时充满杀意,仿佛要将吴梓臣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江水源对吴梓臣也有些无语:虽说你这种缓解压力的方法非常有效,但是你说的这番话未免太伤人了吧?简直是把那些小女生自恋而又敏感的自尊心摔碎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她们永世不得翻身! “吴梓臣你怎么这么毒舌?虽然你是想替大家缓解压力,但也不至于这么恶毒吧!信不信照这样下去,你以后连女朋友都找不到?”陈荻赶紧打圆场道:“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赶紧拿出你压箱底的本事,把咱们女同胞们化得漂漂亮亮的。否则两罪并罚,定然叫你们江老大清理门户,拔掉你的毒舌,打折你的狗腿!” 吴梓臣撇撇嘴,低声嘟囔道:“你们这些女同胞想要变得漂漂亮亮,也就只能靠我这鬼斧神工的化妆术了!如果世上的女生都像你们这样,长得连江老大都不如,我宁肯以后不找女朋友。” 吴梓臣嘀咕什么,边上的江水源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不禁横了他一眼:“嘟囔什么呢?还不赶紧给你的软妹子们化妆,难道真的要逼我清理门户?” “小的得令,这就去给姑娘们上妆!”吴梓臣马上很狗腿地答应道,不过这句话怎么听起来都觉得有点不正经。不过当他拿出粉饼、眉笔的时候,就好像庖丁提刀四顾踌躇满志,神态马上为之一变,眼睛斜乜着陈荻问道:“喂,你知道咱们节目排在第几个,预计是什么时间上台么?有个时间节点,我也好掌握化妆的速度,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要说陈荻和吴梓臣之间一直有些不对付,不过从上次初选之后,她对吴梓臣的化妆技术便佩服得五体投地,眼下还需要继续仰仗他的技艺。此时只有柔声解释道:“刚才社长接到通知,去学生会领彩排节目单了,马上就会回来。你先抓紧时间化吧!” “什么,之前都不知道节目排序的?现在接到通知才去领彩排节目单?”吴梓臣一惊一乍地说道:“完了、完了,就凭你们社长和学生会这样的关系,咱们节目不是倒数第二的压轴戏,就是最后一出的送客戏!” 元旦晚会惯例是两三个小时,但一般来说,观众情绪比较高的是开场一两个小时,台上台下互动也比较热烈。等到最后,观众、主持人都有些疲软,很难像开始一样集中精力,加上归心似箭,普通节目根本就提不起精神来欣赏。甚至很多人会提前溜号。就好像看春节联欢晚会,看前面节目的人很多,熬到最后听《难忘今宵》的毕竟还是少数! 陈荻有些不高兴:“你就不能说些吉利话?咱们这节目,你是导演,你们江老大是主演,难道你不想节目上元旦晚会?” “我怎么不想节目上元旦晚会?关键是形势不容乐观啊!”吴梓臣愁眉苦脸地说道,“最好最好的情况,是咱们节目充当晚会开始的开锣戏!” 无论是开锣戏还是压轴戏、送客戏,基本都是最水的那一种,为的就是暖场,图的就是热闹,很少有出彩之处,几乎没有拿奖的可能。话说回来,有谁见过春晚把冯斯特洛夫斯基、赵大忽悠的节目开在这两个位置的? “哼,才不相信你这个乌鸦嘴!”陈荻气哼哼地说道。 就在此时,刘欣盈拿着彩排节目单走进教室。陈荻见刘欣盈脸色惨白,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急忙迎上去问道:“欣盈姐,咱们的节目排第几?” “倒数第二!” 十六、破釜沉舟 “倒数第二?”所有人的心都凉了半截。 “欣盈姐,你看能不能和学生会再商量商量?咱们国学讲谈社怎么也是学校里的老牌顶级社团,上元旦晚会更是十年八载难得一回,怎么能给咱们排个倒数第二呢?”陈荻抱着还能再抢救抢救的心态哀求道:“咱也不指望能排上什么黄金档,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排个倒数吧!” “就是就是,学生会也忒欺负人了!真拿村长不当干部,真拿豆包不当干粮?” “欺负人都欺负到姥姥家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咱们今天一定要讨个公道!” “咱们去学生会好好问问,他们要不给咱们调个好点的,咱们堵着门闹他去!” 那群女生们义愤填膺地鼓噪道。 吴梓臣在一旁却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们真要在元旦晚会上排倒数第二个还算是好的,毕竟那是压轴戏,一般没点能耐真还镇不住场子。关键是咱们恐怕连这个倒数第二都保不住!” 陈荻马上柳眉倒竖:“你这话什么意思?还嫌咱们现在不够惨是不是?” 吴梓臣苦笑道:“现在我和大家可是休戚与共、荣辱一体,怎么可能会有你那种奇葩的想法?我的意思是,咱们现在倒数第二已经如此怨气冲天,那排倒数第一的节目又该是何等的惨绝人寰?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排倒数第一的节目应该已经被学生会视为弃子,我们现在面临的是两种可能:没有通过彩排,淘汰出局;侥幸通过彩排,成为最后的送客戏。” 陈荻虽然心里已经相信了七八分,但嘴上却丝毫不服输道:“难道排倒数第一的那个节目就不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更大的可能是破罐子破摔!”吴梓臣马上反驳道,“不妨用你核桃大的脑子想想,既然能被学生会放在最后、判定为弃子的,多半是不讨喜的表演形式,比如诗歌朗诵、服装表演,本身就处于可上可不上的边缘。之前初选时尺度较宽,稍微松下手指便把他们放了进来;现在把关稍稍严格一些,自然也能轻松把他们踢出局。这种节目天生就存在缺陷,岂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所能解决的?” 国学讲谈社里一片静谧,每个人心头都好像压着几块板砖,感觉喘息都有些费力。这也可以理解,当你被光明正大的阳谋诓进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面临必败无疑的杀局时,没有谁还能保持轻松淡定。 吴梓臣看着众人一个个面沉如水,突然轻声笑了起来:“大家何必愁眉苦脸如丧考妣?虽然排在倒数第一会使得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但客观地讲,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在我看来就有两个巨大优势。” “哦?” 吴梓臣掰着手指数道:“首先一点,咱们虽然排在倒数第一,其实要论出彩露脸、让观众记住的概率,却远远大于其他的节目。为什么呢?因为现在晚会、演唱会的模式都是把精华部分堆在前半部分,好比是小鸡拉屎——前头硬,到了后半节就会变得疲软拖沓、枯燥乏味。当然观众的情绪也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松懈浮躁,变得难以静下心来欣赏节目。如果在这个时候,突然跳出一个非常吸引眼球的节目,会有什么效果?就好像在一堆珍珠里挑哪个更圆,和在一堆泥沙发现一颗珍珠,哪种经历更令人难忘?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更重要的还在于,咱们节目本身确实拥有吸引观众眼球的巨大亮点!《小苹果》是眼下最火爆的神曲,风靡大江南北,无论男女老少都会哼上几句,在校园里更是一呼百应。只要咱们节目乐曲一响起,保证台上台下的观众精神为之一振!再者,我们江老大可是享誉高一年级的美少年学霸,他站在舞台上就足以惊艳全场,再亮出他那魅人的歌喉——软妹子们,你们就等着收获尖叫吧!” 刘欣盈猛一击掌道:“不错,吴学弟说得非常对,咱们也是有杀手锏的!只要是金子,放在哪里都会发光的,哪怕放在倒数第一也不例外!” 江水源也说道:“说实话,比起排在倒数第一,其实我更担心学生会把咱们节目放在晚会开头,充当开锣戏。那时候大家刚刚坐定,气息都没喘匀,心还是飘着的,对于咱们这种载歌载舞的节目印象不会太深,之后相声、小品等各种逗乐节目层出不穷,很快就会忘记咱们节目的好。反倒不如排在最后几个,还能让观众们好好回味一番!” “那第二个巨大优势是什么?”经吴梓臣、江水源这么一剖析,陈荻觉得排在倒数第一也不算太差,当下心情大好,自动忽略了刚才吴梓臣对自己的人身攻击,急忙追问道。 吴梓臣笑嘻嘻地说道:“至于第二个优势,就是咱们在上台之前有充足的时间来化妆,可以精雕细琢慢工出细活,而你们也不用再担心吃晚饭时弄花了自己的妆容。” “这算什么优势!”陈荻气得直翻白眼,“分明是你想趁着充裕的化妆时间,在我们女同学脸上多占些便宜吧!” 吴梓臣冷笑数声:“占便宜?拜托,我吴某人可是有格调、有品位的人,你觉得我会和阿猫阿狗一样饥不择食,搂进篮子里就是菜么?麻烦陈大社长你不要以己度人好不好!如果你真的觉得吴某会对女同学动手动脚,那你大可以去请人过来帮忙化妆嘛,我正好乐得清闲,只负责江老大一个人就行。怎么样,陈大社长?” 陈荻顿时无言以对。江水源、刘欣盈等人赶紧上来拉圆场,才算将这件事情轻轻揭过。 ———— 在国学讲谈社众人的翘首期盼中,终于轮到自己上台表演,不过此时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演出人员固然是内心焦灼疲惫不堪,主持人和评委也是累得人困马乏,一个个都归心似箭,恨不得早些回家休息。江水源在后台准备的时候,就听见两个主持人低声嘀咕道:“太好了,终于快结束了!今晚上可把我累得够呛,感觉浑身上下都酸痛不已,两只脚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是啊,今天确实够辛苦的,幸好还有三四个节目就能结束回家了!不过要我看,后面这些个节目质量明显不如最开始时候的那些,据说这次晚会预计只有24个节目,之前已经大致圈定了25个左右,估计接下来的节目都难逃被淘汰的命运,上台表演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干脆选择放弃!何苦大家在这里相互折磨呢?” “谁说不是呢?我觉得有些人与其上台丢人现眼,耽误大家时间,真不如早点回家休息!就比如刚才有个男生唱歌,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还在那里矫揉造作故作深情,有意思么?” …… 听到她们谈话的不止江水源一个,还有不少社里参加演出的女生,她们一个个都咬着嘴唇,暗自捏紧自己的拳头。 等主持人上去报幕的时候,江水源回过头大声鼓励道:“各位,那些主持人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她们还没看到我们国学讲谈社的节目。等她们看完咱们的演出,就会发现之前她们长时间的厮守,就是为了等待我们节目的绚丽登台!所谓‘行胜于言’,等会儿我们要用最炫酷的舞蹈、最动听的歌声,向她们证明她们刚才所犯下的绝大错误。好不好?” “好!” 然后大家就听到主持人的声音:“下面请欣赏国学讲谈社带来的新潮歌舞:小苹果!” “成败荣辱在此一举。各位,加油!” 十七、实力决定一切 舞台上灯光骤然亮起,照得众人纤毫毕现。 四周的嘈杂声顿时像潮水般退去,偌大的体育馆突然显得空旷而岑寂。但可以想见,在台下某个角落肯定有评委正在以挑剔甚至厌烦的眼光审视着自己,希望从自己身上找到尽可能多的缺点。 江水源本以为自己站在台上时会紧张、会发抖、会语无伦次,因为他从小到大还没有在正式场合唱过歌,很担心自己会跑调跑得连评委都找不着。然而当他真正在舞台上站定的时候,心中却平静似水,没有半点波澜,评委在台下低声嘀咕和批评指摘就好像是秋日旷野中的秋虫鸣叫,只闻其声,不知其意,丝毫没有影响到自己的情绪。 然后神曲《小苹果》的音乐响起。 几秒钟清新明亮的前奏过后,江水源清越的嗓音随着广场舞的动感节奏在体育馆内骤然响起:“我种下一颗种子,终于长出了果实,今天是个伟大日子。……”歌声明亮而清澈,即便节奏铿锵震耳欲聋的广场舞伴奏声也遮挡不住,透过耳朵直通心底,但觉五脏六腑里像熨斗熨过,无一处不伏贴;三万六千个毛孔像吃了人参果,无一个毛孔不畅快。 尽管上次初选时,司徒天远曾批评国学讲谈社的节目在形式上有些单薄,建议他们最好能采取载歌载舞的形式。但他那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并非国学讲谈社照他的建议改了就能通过彩排,顺利登上元旦晚会的舞台。因为谁都知道流行歌曲好唱,但唱好很难,尤其对于普通高中生来说,水平更是属于业余中的业余,唱起歌来其中的毛病就好比畏兀儿族小姑娘头上的辫子,那是一抓一大把,想挑出几个刺儿来简直是易如反掌。所以早在江水源等人还没上台之前,司徒天远已经在心里判定了节目的死刑,他相信一直以来与自己心有灵犀的文体部长况玉琼也会唯自己马首是瞻,非常赞同自己的观点。 接下来只不过是走个流程而已。 司徒天远带着获胜者的心态斜靠在椅子上,想仔细欣赏一下西西弗斯们的负隅顽抗,以便等会儿用最犀利的语言来宣判自己的最终裁定。然而当他真正听到江水源的歌声时,惊讶得下巴差点掉到地上:这、这、这尼玛分明就是歌神级人物,怎么之前没有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反而和一群女生在那里跳大爷大妈的舞蹈呢?虽然平心而论,舞蹈本身也不算差,但就凭他这实力,单独唱这首《小苹果》完全可以轻松登上元旦晚会的黄金档,何必非要落到在压轴和送客之间垂死挣扎呢? 难道他雪藏至今,是为打自己的脸? 司徒天远脸色突然有些难看,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今天可没有老师在场,评委都是学生会干部,节目去留完全凭自己一言而决,谁敢拂逆自己的颜面?要知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想到此处,他心中不禁暗自得意,然后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右边的况玉琼,想要提前暗示她自己的裁断。 这一看不要紧,司徒天远差点气得吐血! 只见况玉琼身体大幅前倾,双手合十,嘴唇抿紧,仿佛是担心一张开嘴口水便会倾盆而下。两只眼睛牢牢拴在江水源身上,随着舞蹈动作而不时左右移动,九头牛都拽不开。司徒天远或明或暗示意她好几次,她都毫无察觉。 司徒天远又把目光转向自己左边的副会长韩瑶玲,只见她也正全神贯注地欣赏节目,眼睛里的桃心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司徒天远不禁有些鄙夷:拜托,作为学生会副会长,你居然表现得如此不堪,请问你能不能有点追求和颜面?莫不成你这头高三年级的老牛,还想吃人家高一的小嫩草? 关键时刻女人果然还是靠不住!司徒天远只好把目光投向文体副部长陈嘉尔,希望他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主动承担起否决节目的重任。谁知陈嘉尔正合着“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的节拍不停点头、拍手、抖腿,如果周围空间足够大的话,他肯定会跟着节奏一起跳舞,对于会长大人一枚接一枚扔过来的眼镖根本没有丝毫感觉。 司徒天远叹了口气:看来这回只能是自己亲自出马了! 《小苹果》并不长,就算是特别为广场舞设计的伴奏版也只有五六分钟。等江水源等人唱完最后一句“春天又来到了花开满山坡,种下希望就会收获”,司徒天远马上先发制人:“我觉得这个节目有些问题,现在节目已经筛选差不多了,时间上也完全足够,不如?” “会长,你刚才说什么?”况玉琼这才缓过神来,“时间?这个时间确实挺短的!要说会长您真是独具慧眼,挑了这么个节目作为压轴大戏,欢快热烈而又简洁有力,可以在最后环节充分调动全场观众的情绪,为元旦晚会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绝对称得上是‘豹尾’!” 豹、豹尾?我爆你的菊还差不多!请问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请问你能不能准确领会我意图?司徒天远气得差点骂娘,长舒了几口气才平息掉心头的怒火,正准备进一步阐明自己的意旨,便听韩瑶玲赞叹道:“这个节目确实非常不错,演员相貌俊美唱功深厚,舞蹈明快干练整齐划一,再加上这歌曲本身就是今年最流行的神曲,在晚会现场绝对有巨大的号召力,我甚至预感它能在最终评奖环节获得一个良好的名次。司徒,你把这么个节目作为压轴大戏当真是匠心独具啊!” 匠、我匠你妹!你们让不让人好好说话?你们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再发表意见?司徒天远忍不住在心里呐喊道。 没想到陈嘉尔此时也凑上前来:“会长把这个节目作为压轴确实是恰到好处!我听这首歌的时候整个人都情不自禁动了起来,感觉瞬间满血原地复活,之前评审节目的疲惫全部一扫而空。我觉得元旦晚会真正演到这个节目的时候,可以让主持人号召全场观众一起参与进来,比如‘生命虽短爱你永远不、离、不、弃’的‘不离不弃’和‘冬天雪花飞舞有你更、加、温、暖’的‘更加温暖’,到时候大家一起大声喊出来,保证现场一片欢腾!” “我——!”司徒天远的粗口差点喷薄而出:我这个学生会会长表态没人搭理,你们一个个却在边上自说自话,拍马屁的拍马屁,装大神的装大神,甚至有人连最后正式演出时如何安排都已经替我大致敲定。我想请问一下,究竟谁才是学生会会长! 司徒天远脸色变得铁青。不过此时评委席上灯光暗淡,大家都看不太真,还以为他这是对刚才的吹捧之辞欲迎还拒,当下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各施所长,一时间谀辞滚滚、马屁如潮,只熏得司徒天远头昏脑涨恶心欲吐,但谁也没想到自己的马屁居然拍到了马腿上! 看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果然都是纸老虎! 事已至此,司徒天远也骑虎难下,权衡再三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节目确实不错,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把它作为晚会最后的压轴吧!” 十八、元旦晚会(一) 国学讲谈社节目顺利入闱元旦晚会的节目单,这让众人提到嗓子眼的担心终于平稳地落回原处。 其实论起惊险程度,这次彩排更胜前次海选。所谓“明枪易躲,暗贱难防”,上次海选是当场公布结果,像江水源他们还有辩解的机会,而且评委中有老师,学生会很难专行独断一手遮天;而这次完全由学生会操纵,司徒天远在其中占有很大的话语权,生杀予夺简直一言而决。要不是韩瑶玲、况玉琼等人阴差阳错,没有正确领会司徒天远的意旨,拍错了马屁,国学讲谈社的节目真有可能折戟沉沙! 好在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国学讲谈社有惊无险度过了这一劫。 接下来就是今年的最后一天,整个校园再次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贺卡重新成为大家表达心意的最佳道具,无论是内心真实表达还是出于朋友道义,在致辞里都充满对即将过去一年的感谢以及对未来崭新一年的美好憧憬。 从早上开始,吴梓臣就处于某种莫名的亢奋躁动状态,上课固然无心听见,下课时间也是坐立不安,在江水源周围来回打转转,看得江水源眼晕。 江水源正在收拾桌上那堆贺卡,这里面既有山阳初中昔日同窗的慰问,也有本班女生的友情馈赠,还有来自其他班级乃至校外仰慕者的遥寄,林林总总足有一两百张,如果要一一回赠的话,真还是件不小的差事。可要是不回贺卡,难免会被人认为“一阔脸就变”,自己在良心上也过不去。他正烦着呢,看到吴梓臣老在眼前晃悠,忍不住问道:“吴梓臣,你是吃了猴子肉了,还是谁在你凳子上放图钉了?怎么感觉你今天是没一刻安稳的时候啊!” “兴奋、紧张呗!”吴梓臣急忙凑到江水源跟前,“今晚上老大您可要正式登台演出,将在全校师生面前大放异彩,小弟感觉与有荣焉,心里自然兴奋得紧。可是一想到倘若因为节目不好,折损了老大您的光辉形象,小弟又把心提溜到了嗓子眼。惊喜交加之下,您说我能坐得住么?” “你这不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吗?”魏处默讥诮道,“瞧瞧人家正主儿,完全是八风吹不动、稳坐紫金莲,一副风轻云淡胜券在握的模样。你个跑腿帮闲的,怎么反倒如此着急上火?” 江水源解释道:“吴梓臣可不是个跑腿帮闲的,他是我们节目的总策划、总导演,从最初的提议、选曲、编舞,到最后的服装、走台、彩排,几乎所有活计都被他包圆了!正因为他对节目付出太多,所以才会如此患得患失。至于我嘛,就是个临时演职人员,演得好,那是本人技艺超群;演得不好,那是导演底本太烂,与我无关。翻来覆去都怪不到我头上,我找急忙慌干什么?” 蔡小佳在一旁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咱们班长英明神武,怎么可能会在区区学校级的元旦晚会上饮恨败北?如果真的出师不利,那绝对是因为导演底本太烂。嗯,一定是这样!” 吴梓臣不由得喟叹道:“果然帅就是正义!你看,连本人初中高中两届校友、一向公平公正保持中立的蔡小佳现在也毫无保留地倒向了老大那一边,这个令人绝望的世界还有什么节操可言?完全是不给我们这些穷矮矬活路啊!” 魏处默也难得同意吴梓臣一回:“现在我也发现了,跟江水源在一个班简直就是人生最大的悲剧!论长相,被他轻松虐成渣渣;论学习,咱们三个捆在一起也赢不了人家。仅凭这两项,他已经轻松底定在全年级的男神地位。可他还不满足,现在又把目光瞄准了全校最光鲜亮丽的舞台,准备赢得全校女生的芳心。这分明是打算彻底断了我们活路的节奏啊! “本来进淮安府中之前,我还憧憬找个声清体软的萌妹子,学习时互相鞭策,空闲时一起玩耍,然后共同考进心目中的理想大学,这是何等的人生快事!可现在我出去跟妹子说自己是高一(二)班,人家还得反应一会儿;要说自己和江水源是一个班的,人家立马恍然大悟:噢,原来你和帅哥学霸一个班啊!你说照这样下去,咱还怎么找妹子?莫不成江大班长注定要成为魏某高中时代的噩梦?” 蔡小佳笑得眼睛眯成一弯新月:“咱们班长那么受女生欢迎可不单单是因为成绩好、长得帅,而是人家够温柔、够体贴,会关心女孩子。哪像你们,天天就知道惹女同学生气!”显然蔡小佳对当日中考时的场景记忆犹新。 “是啊、是啊,所有认识的女生都跟我夸他,说他温柔体贴,平安夜知道给全班女生送苹果。说话的时候两只眼睛熠熠发光,就跟夜里的狗眼珠子似的!”魏处默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天可怜见,咱们兄弟几个可是知根知底的,分明是他收到的苹果太多,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才给咱们班女生每人发一个的。怎么就变成‘温柔体贴’、‘会关心女孩子’了呢?蔡小佳,你说是不是?” 蔡小佳气哼哼地扭过头,根本懒得理他。吴梓臣满怀同情地拍了拍魏处默的肩膀:“哥们,就冲你‘两只眼睛熠熠发光,就跟夜里的狗眼珠子似的’这个生动的比喻,估计你这辈子就得孤独终生!所以你至今单身不能全怪咱们老大风头太盛,你也得好好反省一下自身才行!” 魏处默愣愣地望着吴梓臣:“反省什么?我可是实话实说!” 吴梓臣彻底被他打败了,挠了挠头答道:“算了,这种问题太过深奥,不适合你这种情商负数的人来思考,会宕机的!你还是老老实实去看你的奥赛习题吧,它们才是你的最佳伴侣!” 魏处默见蔡小佳、吴梓臣都懒得搭理自己,只好闷闷地转过头:“好吧,我还是老老实实看书做题吧!相貌本来就长得磕碜,成绩再烂得跟水豆腐似的不能提,说不定真会孤独终生的!” 吴梓臣再次凑到江水源面前,贼忒嬉嬉地问道:“老大,今儿晚上就要正式登台演出,难道您一点儿都不紧张、不担心?” 江水源有些奇怪:“不过是唱唱歌、跳跳舞而已,又不是去杀人放火,有什么好值得紧张担心的?难不成演不好会被枪毙五分钟?” “那是、那是!”吴梓臣搓着手说道:“就凭老大这么气定神闲,估计台上表演就不会出什么问题。可我不行,我就像那郑国小驷,一遇到大事就乱气狡愤、阴血周作,张脉偾兴、外强中干,进退不可、周旋不能,到时候化妆什么的可千万别出纰漏,拖累到大家!那我真就万死难赎其罪了!” “你这是什么话?”江水源抬起头:“如果没有你,咱们国学讲谈社的节目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大家感谢你还来不及呢,何来拖累大家之说?即便真发生什么纰漏,我们国学讲谈社也不会计较的!” “老大你真不会秋后算账?”吴梓臣眼巴巴地问道。 “当然,你就把心放回肚里面去吧!”江水源笃定地说道。 吴梓臣长松了一口气:“有老大您这句话,我就彻底放心了!” 十八、元旦晚会(二) 很快到了晚上。 这是西历辞旧迎新两年交会的时刻,中老年人或许会在此时嗟叹光阴荏苒韶华易逝,但对于身处校园无忧无虑的少男少女来说,他们感受到的只有无限的欢悦,尤其明天元旦学校还要放假一天,下午各个班级将举办自己的元旦晚会,大家可以暂时放下沉重的课业负担,全身心地投入到多姿多彩的课余活动中来,有什么值得忧愁的呢? 当然,大家最期盼的还是即将拉开帷幕的全校元旦晚会。 虽说每到这个时候,全国从上到下各级电视台都会举办华丽而盛大的庆祝晚会,但学生们还是喜欢自己身边土生土长、知根知底的校园 版。尽管校园版元旦晚会无论从场面还是从阵容上都比不过电视台的大手笔,可周围遍地同学、表演中夹杂着自己辛苦欢笑的演出,那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舞台。何况单从水平角度来说,淮安府中的元旦晚会未必逊色于淮安府电视台的大制作! 诚然能考进淮安府中,九成九以上都是学霸,可是学霸们的特长并非仅仅局限于考试答题。所谓“能者无所不能”,他们之中不乏钢琴十级、书法全国大赛获奖、围棋职业段位选手之类的奇才,上台唱唱歌、跳跳舞、说段相声逗逗乐子自然更不在话下。而且每年校园内的风云人物此时都会在舞台上闪亮登场,比如今年,传闻就有新晋校花登台倾情献唱。 所以从下午开始,全校学生都处于人心惶惶、无心上课的状态。等到华灯初上的时候,学校里已经变成了欢乐的海洋。特别是体育馆门前,更是欢声笑语人头攒动,距离开场还有将近半个多小时,大家就急不可耐地排队等候在那里准备入场。 国学讲谈社一干人等没有去体育馆前凑热闹,而是簇聚在他们活动室里进行演出前的最后准备。有的在温习舞蹈动作,有的在闭目养神,还有人在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接受吴梓臣的化妆。没有演出任务的副社长陈荻也在屋内走来走去,也不知她忙些什么,结果却被吴梓臣一顿训斥:“陈丑女,你今儿是吃了猴子肉了,还是到了特殊日子?怎么感觉你没一刻安稳的时候!你老在我左右晃悠,晃得眼晕,我还怎么化妆?” 吴梓臣乘机出了一口早上被江水源训斥的闷气。 陈荻丝毫没有生气,搓着手赔笑道:“好、好、好,不耽误你化妆,我离你远点就是!话说咱们国学讲谈社都好长时间没有登上学校元旦晚会的舞台了,以前几乎年年沦为看客,坐在台下静看其他社团在台上呼风唤雨叱咤风云,心里头那酸爽简直了!没想到咱们咸鱼也有翻身的时候,说不定咱们国学讲谈社可以借此良机扩大影响、招兵买马备战明年竞赛、一鼓作气夺得全国冠军,然后成为学校顶级社团、社长保送经世大学、大家走上人生巅峰,想想还有一点小激动呢!” 吴梓臣翻了翻白眼,不客气滴说道:“拜托!就算你磕了药发癫,也麻烦你离我远点儿再发,别在这里拉低我的智商,败坏我的品味,影响我的心情!” 陈荻见吴梓臣懒得搭理自己,便转过头问社长刘欣盈道:“欣盈姐,你觉得咱们国学讲谈社是不是到了柳暗花明、否极泰来的时候了?” 刘欣盈微微一笑:“这我真说不好!不过从目前来看,咱们可以登上学校元旦晚会舞台,明年全市国学论难选拔赛也有一战之力,较过去几年确实大有起色。至于今后能不能夺得全国论难冠军、成为学校顶级社团,就要看你们的努力了!” 陈荻这才想起刘欣盈已经是高三了,不出意外的话,过完元旦她就会逐步退出社团活动,全力备战高考;等到下学期开学,将半正式交卸国学讲谈社社长之职,开始退隐江湖。每年五六月间举行的全国中学生国学论难已经和她关系不大,基本要看那些高一、高二学弟学妹的努力。 “那我们现在就好好加油,争取夺得元旦晚会节目一等奖,先气死学生会那帮目中无人的家伙!”陈荻咬着牙说道,“江水源,你有没有信心?” 江水源正在看书,闻言抬起头:“你说什么?什么有没有信心?” 陈荻以手扶额,一副被打败了的模样:“江大帅哥,你作为节目的领舞和主唱,马上登台在即,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应有的紧张?你手里那本《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真的就那么好看?我都瞧你看一个学期了!” “真的就那么好看!”江水源笃定地答道。 关键不仅好看,而且真的有用!实践证明,阅读以《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为代表的国学书籍,加上每天打太极拳、锻炼身体,可以稳定地把衰老死亡速度延缓三分之二。另一方面江水源按图索骥,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提到而国学讲谈社资料室里又有的书籍顺带读了一遍,——这也是江水源读了一学期也没有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读完的根本原因——他感觉自己已经初步建立起对国学认识的基本框架。 然后江水源接着说道:“至于登台表演,不过是课余活动,又不是打世界大战,有什么值得紧张的?” 陈荻鼓着眼睛大声说道:“这个节目可是关系到全社上下数十人的福祉,而且上台之后要面对全校数千名师生,一举一动都关乎到自己乃至全社的形象,怎么不值得紧张?” 江水源波澜不惊地答道:“可是紧张又有什么用?舞蹈动作已经烂熟于心,歌唱得如何也是早已注定,只需心平气和照常上台表演即可,何须弄得自己紧张兮兮的?难不成一紧张,咱们的节目还能表演出花来?” “知不知道什么叫超常发挥?”陈荻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科学研究表明,人类在紧张时会导致肾上腺素分泌增多,而肾上腺素可以使心肌收缩力增强、心率加快、传导加速、心输出量增多,从而使得思考更清晰、说话更流畅、表演更精彩,也就是所谓的超常发挥!” “是么?”江水源显然对陈荻的高论不以为意,“我觉得所谓‘超常发挥’应该从两个方面理解,一个是比平时更好,如你刚才所言,像思考更清晰、说话更流畅、表演更精彩等等等等;还有一个是比平时更差,如很多人在紧张时会头疼心悸、呆若木鸡、浑身颤抖、脑袋里一片空白。这两种情况都属于‘超常’,不是么?而且大部分人紧张时估计是后一种情况。所以咱们现在应该平心静气、淡然处之,而是有事没事在那里胡乱紧张!” 陈荻气哼哼地说道:“是、是、是,我是没事在这里胡乱紧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欣盈姐,你在这里看着,有人嫌我在这里碍事,那我去体育馆排队当观众去了!拜拜!”说罢推门而去。 “……”江水源无言以对,只好低下头准备继续看书。 刘欣盈道这时说:“江水源,你怎么不去化妆?” 江水源再次抬起头:“哦,是这样刘师姐,吴梓臣说女生化妆比较花时间,所以先给女生化。至于我一个男的,到时候随便涂涂抹抹就行,不用太讲究,故而放到最后。” 刘欣盈马上摇头道:“你是主唱兼领舞,是咱们节目的核心人物,怎么能随便涂涂抹抹呢?别人都可以潦草敷衍,唯独你不能马虎,等会儿一定要让吴梓臣好好给你化化!” “放心吧刘师姐,咱们老大是天生丽质,淡妆浓抹总相宜,根本不用我太费心,所以才放到最后!”吴梓臣在边上接过话头,“反倒是其他人,不是存在这样的毛病就是存在那样的瑕疵,必须借助化妆的鬼斧神工,需要我好好花一番工夫,这才放在了最前头!” 在吴梓臣说话的时候,刘欣盈明显感觉已经化完妆的那几个女生脸部抽搐了几下,当下赶紧换了个话题:“江水源,既然你暂时不化妆,那你就先换衣服吧,别等会儿时间来不及!” “别!千万别!”吴梓臣赶紧插话道,“咱们演出服装是校服夏装,薄得要命,现在天气又这么冷、气温又这么低,距离演出还有两三个小时,要是受凉感冒影响嗓音,那才是功亏一篑呢!再者说,那些校服是从洗衣店刚拿回来,熨得服服帖帖的,正好上台时穿。现在要是穿上,等会儿一准儿弄得皱巴巴的,影响舞台效果。我看咱们不差那几分钟,换个衣服的时间怎么也能挤得出来,别现在找急忙慌的忙中出错!” “也好!”刘欣盈被吴梓臣说服了,很快改变了初衷。而江水源也接着坐在角落里看书。 时间似慢实快,很快到了晚会的后半程。国学讲谈社的人也忙碌起来,连素来不紧张的江水源都感觉自己心跳加快了几拍,有些性子急的女生已经开始准备换衣服。就在此时一个女生叫了起来:“不好了、不好了,咱们演出服装拿错了!”———— 最近眼睛肿的像烂桃子,看不起字…… 十八、元旦晚会(三) “什么?”刘欣盈不由得大惊失色,在那么一瞬间,脑袋里真如刚才江水源所说那样变成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拿错?”正在帮江水源化妆的吴梓臣也跳了起来:“我在洗衣店可是点了足足三遍,绝对正正好好18套夏装,一套不多,一套不少!怎么可能拿错?是不是你自己数错了?” 大家“呼啦”一下都围了上去,七嘴八舌说道:“是啊,岳小艺你是不是数错了?” “到底怎么出错的?有没有挽回余地?” “马上就要演出了,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问题呢?” “阴谋,这一定是个大大的阴谋!袁芳,你怎么看?” “在下觉得里面必有蹊跷!” 那个叫岳小艺的女生慌乱地解释道:“衣服倒是正好18套,没有出错,可这里面全是女生夏装,没有江水源他们几个男生的衣服。不信你们自己来看!” “啊!真的假的?”众人惊讶出声,当下赶紧伸手把那18套衣服重新翻检了一遍。结果正如岳小艺所言,里面真的只有女生夏装,没有一套是男生的。得知这个结果,刘欣盈嘴唇都有些发抖:“怎么会这样?吴梓臣,你——” “是啊,怎么会这样!”吴梓臣更是暴跳如雷,连给江水源化妆都顾不上:“我可是把18套校服夏装完完整整送到洗衣店,又认认真真把它从洗衣店领回来,怎么里面的4套男装就变成女装了呢?难不成洗衣店老板跟咱们有仇,私底下给咱们来了个偷梁换柱、狸猫换太子?” “乱讲,咱们连洗衣店老板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跟他结下梁子!”闻讯赶来的傅寿璋马上予以反驳:“不过这事也真是蹊跷,寒冬腊月的,谁会跟咱们一样没事把校服夏装拿到洗衣店去洗熨?而且正好跟咱们的衣服弄混呢?” 吴梓臣嘀咕道:“所以我才怀疑洗衣店老板跟咱们有仇嘛!难道是我家阿姨平时有开罪他的地方?不可能啊!所谓‘罪止于身,祸不及妻儿’,纵使我家阿姨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也不应该牵扯到我头上啊!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还兴诛连九族!” 刘欣盈此时也醒过神来,赶紧说道:“现在不是刨根问底、追究罪责的时候,眼下距离咱们上台只有半个小时,当务之急是尽快把那4套男装给拿回来!吴梓臣,你洗衣服的那家洗衣店在哪里?现在赶过去来不来得及?” 吴梓臣哭丧着脸答道:“那家洗衣店就在我家楼下,远倒不远,骑车来回半个小时应该足够了!可是明天元旦,他们也放假休息,我下午去拿衣服的时候,店子就已经快打烊了。现在这个点儿,店子里怎么可能还有人?只怕去也白去!” 刘欣盈又道:“那各位有没有男同学离学校比较近的,能不能请他们家里赶紧送几套校服夏装过来?救场如救火,救火即救命啊!” 吴梓臣摇摇头道:“这恐怕也不具有什么可行性!要知道晚会开始之前,主持人肯定会再三要求所有观众将手机调成静音或飞行模式,咱们现在给他们打电话,他们未必就能马上接到;就算他们能马上接到,家长愿不愿意送过来还是两说;就算家长肯送过来,时间能不能赶上?衣服大小合不合身?会不会脏兮兮、皱巴巴的影响整体观感?……这些都是未知因素,咱们很难掌控!咱们把太多的希望寄托在这些未知而又难以掌控的因素上,没准儿最后会收获太多的失望!” 吴梓臣挠挠头:“其实咱们这儿不就正好有18套校服么,何必舍近求远呢?” 刘欣盈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吴梓臣说的是面前这堆校服:“可这些都是女生穿的啊!” “女生穿的校服就不是校服啦?这不是现代版的‘白马非马’论么?”吴梓臣言辞如刀,“以前咱们是没想过统一穿什么校服,现在看来,大家统一穿某种校服也不失为一种绝佳的创意,因为这样不仅使得跳舞的18个人看上去整齐划一,而且符合当今的审美潮流。 “现近的审美潮流是什么?现近审美的时代潮流就是中性美,追求的是男子貌美如花、女子豪气干云,最后男男女女站在一起,让人感觉浑然一体、雌雄莫辨,甚至男的比女的更妖艳,女的比男的更帅气!咱们现在统一改穿女生夏装,说不定反能收到意想不到的轰动效果!” 刘欣盈沉吟片刻后征求四位男生意见道:“具体情况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如果真要统一改穿女生夏装,影响最大的其实就是你们四位。假如万不得已真要换装的话,你们四位有何不同意见?” 包括江水源在内的四名男生顿时面面相觑,他们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要穿着女生的短裙、衬衫出现在全校师生面前!当然与江水源相比起来,其他三个人承受的压力又小上许多,因为他们三个糙老爷们化上妆,混杂在女生堆里,再灯光一打,估计亲妈都不认识,何况班上同学?而且与这点颜面相比,能在晚会上获奖,获得额外的社会实践分奖励显然更具吸引力!所以他们稍作权衡便做出了取舍:“为了咱们国学讲谈社的荣誉,为了大家这段时间的辛苦不白费,做出再大的牺牲我们都愿意!” 见其他三个人都作如此表态,江水源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们的表态。 刘欣盈满脸感激:“你们如此舍小为大、奋不顾身,国学讲谈社全体同仁一定会铭记在心的!不过改穿女装是最后不得已的选择,在此之前咱们还是会尽量想办法找到凑齐那4套男装的。吴梓臣,你把那家洗衣店的地址告诉傅寿璋,麻烦他骑自行车跑一趟,看看现在究竟关门没有。 “其他各位同学,请你们想想自己同学里有没有和江水源他们四个体型比较接近的,然后打电话问问他们家里能不能在二十分钟内送套整齐的夏装校服过来。尽管成功希望渺茫,但是只要存在百分之一的希望,咱们就不惮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众人分头忙碌而去,吴梓臣接着给江水源化妆,他嘴里不时嘟囔什么,似乎在抱怨洗衣店老板差点搅黄了国学讲谈社的大事。一直默然不语的江水源突然说道:“吴梓臣,衣服是你做的手脚吧?” 话音刚落,江水源感觉正在给自己画眉的吴梓臣的手抖动了一下,眉笔从眉梢一直画到腮部。 吴梓臣一边手忙脚乱地给江水源擦去脸上那道污痕,一边低声辩解道:“老大莫要说笑,怎么可能会是我做的手脚呢?要知道咱们这节目从头到尾我出力不少,也可以说是我的心血所在,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做手脚?难不成我自己还给自己下绊子?老大您千万别开这种玩笑,这可关系到小弟的清白和节操! “当然在取衣服的过程中,小弟没有仔细检查,及时发现错误,确实有疏漏之处。这一点小弟也承认!但老大您也知道,小弟就是遇到小事精神、碰到大事就乱的主儿,这不,今儿一大早就变得坐立不安、六神无主,生怕出什么纰漏。——谁知最后还是捅了这么大个篓子!幸好小弟有先见之明,事先向老大您讨了一块免死金牌。想来老大您应该不会贵人多忘事,来个秋后算账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成事不说、既往不咎,不过下不为例,否则!”江水源闭上眼睛沉声说道。 吴梓臣连声答道:“是、是、是,小弟从今以后一定洗心革面,从新做人!”然后他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继续给江水源化妆。 一切正如吴梓臣所料,尽管刘欣盈发动了国学讲谈社全体社员,千方百计想找到凑齐那4套男装校服,结果到最后也才勉强拿到手两套。眼看登台表演在即,她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咱们只有事急从权,采用最迫不得已的选择,辛苦四位男同胞改穿女装了!” 傅寿璋有些担忧:“四个大老爷们能穿上那些小女生的校服么?” 刘欣盈道:“裙子倒无所谓,反正腰部都是松紧带,他们四个又没胖子,肯定能穿上,顶多就是长点断点的问题。关键是衬衫,那要是套不上,可真就一点办法没有了!” 不幸中的万幸,经过调剂,剩下的四套服装码号都比较大,而四个男生的身高体重也不算突出,应该勉强穿得进去。 几个男生拎着女装校服,扭扭捏捏地躲到另外一个房间换衣服,半天才你推我搡出现在大家面前。众人看见他们穿着女装的滑稽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刘欣盈、傅寿璋还有吴梓臣、岳小艺他们鼓噪道:“咱们江大帅哥呢?怎么还不出来接客?” 江水源因为是最后化妆,所以换衣服比前面三个慢了一拍。等他露面的时候,众人的笑声立刻戛然而止,大家都情不自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江水源也是有生以来首次挑战女装,心中本来就不大自信,见众人都面露惊讶之色,忍不住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很丑很奇怪?” 众人齐刷刷摇了摇头。 这时傅寿璋叹了口气说道:“江部长这分明是走女生的路,让女生们无路可走啊!” 刘欣盈也忍不住吐出八个字:“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十八、元旦晚会(四) 吴梓臣一边掏出手机狂拍不已,一边得意洋洋的炫耀道:“怎么样刘社长,在下是不是很有先见之明啊?就凭咱们江老大现在的扮相,今天晚上就不让新晋校花浦潇湘独美于前!而且老大这么登台一亮相,保准会把全场所有目光全部吸走,并随着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而疯狂,就算后面同学舞跳得有所差池,也没人会发现。刘社长你信不信?” 刘欣盈连连点头道:“我信!江水源这分明是自带聚光灯、自带景深效果,随便往哪儿一站,自动就把周围所有人给虚化了,只留下他自己如此鲜明清晰地存在着,瞬间成为全场所有人的焦点!以前读《长恨歌》,总以为‘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是极度夸张;现在我才明白,原来那是高度写实!” 吴梓臣嘻嘻笑道:“那刘社长有没有后悔?” 刘欣盈一怔:“后悔什么?” “后悔早生几年啊!”然后吴梓臣摇头晃脑地念道:“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恨不共君生,日日与君好!” “讨打是不?”刘欣盈啐了吴梓臣一口,“只要不怕沾上‘老牛吃嫩草’的恶名,刘某还是有那么一丁点机会的,尽管机会渺茫,成功概率微乎其微。而你呢?只怕这辈子都没希望喽!你现在是不是特后悔自己生错了性别?” 吴梓臣反驳道:“怎么叫没希望?只要大家都还活在这世上,就一切皆有可能,一切都有希望。再者说,你没听过什么叫‘男女只为传宗接代,男男才是人间真爱’?” 傅寿璋在边上叹息道:“不行,不行!今晚回去我一定要好好找些美女视频来看看,深层次矫正一番,否则我怕自己择友标准和价值取向会出现严重偏差!” 说话间女生们也清醒过来,一个个都掏出手机开始“咔——嚓”“咔——嚓”拍照留念,更有机灵的直接把自己手机往别人手里一塞:“岳小艺,帮我和江大帅哥合张影!” “我先来,等我拍完照再给你拍!” “凡事都讲究先来后到嘛!” “还有我、还有我!” 看屋里闹出一团,刘欣盈拍了拍手:“各位请稍安勿躁!现在马上就轮到咱们节目上场了,咱们还是赶紧去后台候场吧,别在这里嬉笑打闹错过了时间。等会儿节目演完了,你们就算把江大帅哥打晕扛回家去,我都没意见!” “真的假的?”女生们惊喜道:“欣盈姐,咱们真要逮住了江大帅哥,到时候一定叫上你!” 刘欣盈笑道:“算你们有良心!” 吴梓臣不屑地说道:“如果劫色不犯法的话,你觉得会轮得到你们么?” 国学讲谈社一干人等收拾停当,裹着羽绒服直奔学校体育馆。他们到达的时机正好,前面只有一个女生在候场。那个女生穿着鲜红色的真丝晚礼服,带着金光闪闪的首饰,妆容发型都非常精致,加上她颇为娟秀的面容,看上去就如同准备参加盛宴的大家闺秀。如果不出江水源等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上台表演女子美声独唱之类的节目。——这也是晚会到了最后环节常见的表演形式。 听到门响,随即一阵冷风袭来,那个女生傲然转过头,打量了后来那群人几眼。 要说此时国学讲谈社女生们的形象确实惨了点,她们上身裹着五颜六色、长短不齐的羽绒服,下面则是学校统一发的夏装裙子,外加白线泡泡袜、黑色小皮鞋,看上去就给人很low的感觉。再加上她们穿着单薄的衣服从大老远跑到体育馆,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一个个脸色发青,哪还有半点青春美少女的感觉?所以那个女生下巴高高抬起,脸上明显露出几分高傲加蔑视的神色,小胸脯也挺得更高,感觉就像女王俯视众生、海龟看到土鳖时的神态。 然后这只骄傲的小孔雀就看到了江水源。 江水源穿着裙子总感觉别扭,其中固然有心理作用,其实也因为现在寒冬腊月的,确实不是穿裙子的季节。他刚下楼,就感觉冷风顺着腿部往上直冲小腹,腰部以下仿佛如同浸泡在冰水里。可他又不能像女生那样撒开脚丫子狂奔,因为风吹裙翻,简直和稞奔没啥两样。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和刘欣盈、吴梓臣他们走在最后面。当然江水源巴不得落在最后面,因为这样前头会有无数花花草草挡着,自己可以减少抛头露面的机会。结果就造成了那位女生最后才看见江水源。 那位女生只看了江水源面容一眼,甚至没有仔细分辨来者是男是女,脑袋里便“轰隆”一声,感觉自己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相貌处于中上游水平,加上从小练习唱歌,熏陶气质,虽说不是什么祸国殃民、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但精心打扮一番,曼步走上舞台,也足以倾倒无数男生。可在她看见江水源的一瞬间,之前构筑起来的顽强自信突然间轰然崩塌,她变得非常沮丧、非常自卑,感觉自己就像个矫揉造作的小丑,显得粗鄙不堪。无论自己穿多美的衣服,化多么精致的妆,弄多么有型的头发,戴多么华贵的首饰,都敌不过人家随便披着一件老气横秋的羽绒服! 她觉得自己在她(事实上应该是“他”)面前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可她心里又有些不服:要说自己也是天之骄女、班上的班花,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败给一个莫名其妙的路人甲呢?或许“她”只是徒有脸蛋的第一眼美女,论及内涵、气质,自己足以甩“她”十八条街! 想到此处,她又鼓足勇气抬起头来仔细打量那个令自己瞬间惊艳的来者。 尽管对面人很多,但那个人夹杂在里面就像鹤立鸡群,一眼就能发现“她”的存在。这次她忍住没有首先去看江水源的脸部,而是仔细打量他的衣着和打扮。此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对手原来竟然是个男的!虽然他穿着女生的夏装裙子,但他脚上的皮鞋、外面裹着的男式羽绒服以及他的发型却暴露了一切!在实际生活中,不乏追求个性的女生穿着男式的皮鞋羽绒服、剪着男式的发型,别说寻常的毛寸、板寸、大背头,就是剃光头的都有。但这种情况绝不会出现在淮安府中的校园里! 紧接着她把目光集中在那件羽绒服上。校服的衬衫、裙子乃至皮鞋、泡泡袜都是统一制作服装,看不出家庭背景和个人品味来,但那件自己购买的羽绒服却透露出很多有用的信息: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那件羽绒服应该是“惠思我衣”今年冬季的新款,非常适合青少年学生,学校里很多男同学都有一件,价格也不算便宜。 当然,也仅仅就是不算便宜而已,却上不了什么大台面。在有些底蕴的家族看来,一切工厂里机器大批量生产的服装都是低廉品。就比如自己身上这件晚礼服,从设计到裁剪缝制,再到最后的绣花,都是全手工制作,而且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价格不菲,也愈发衬托出穿着者的高贵身份。而穿着这件“惠思我衣”羽绒服的男生,显然是出生于稍有家资却又未能脱离社会底层的小康家庭。 所谓“三代为官作宦,方知穿衣吃饭”,像这样稍有家资却又未能脱离社会底层的小康家庭教出来的孩子,眉宇间肯定难脱粗鄙之气。仅凭这一点,她就能在这场明争暗斗中找回场子!所以她又信心满满地把目光挪回到江水源脸上。 然而现实让她失望了。 江水源虽然没有那种世家子弟的富贵气,但这半年多来沉浸书海读书无数,再有水北娘娘赐予手镯的神奇妙用,眉宇间自有一股浓浓的书卷气。周围好多女孩子围着他唧唧喳喳说个不停,他时而侧耳倾听,时而温言回答,有时他只是笑笑,并不说话,便让人感觉如坐十里春风。甚至连她自己在倾听的过程中,也沉溺在那种穆如清风的氛围里不可自拔,直至主持人再三催请,她才失魂落魄地上台表演,其表演效果如何自然可以想知。 江水源自然不知道自己在无形中祸害了一位女生和一个节目,他只是在静静等待自己演出的开始。很快他就听到主持人的报幕声:“……你们大家知道今年最红最流行的歌曲是什么?……不错,今年最红最流行的歌曲毫无疑问要数有‘新一代神曲’美誉的《小苹果》。下面就请欣赏由国学讲谈社带来的广场舞《小苹果》!” 十八、元旦晚会(五) 在主持人报幕的同时,国学讲谈社一干人等在幕后站好队形。透过厚重的幕布,江水源可以听见台下观众的喧哗与躁动。 是的,在晚会临近结束的时候,大家难免会有些心不在焉,而且刚才那个女子美声独唱在这种群众性娱乐晚会中很不讨喜,那位女生表演又大失水准,没有达到技惊全场的效果,反而让观众们愈发兴味索然,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他们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甚至是肆无忌惮高声谈笑,谋划着等会儿晚会结束该去哪里消遣:是去百熙广场欣赏辞旧迎新之际的盛大焰火表演,顺带着狂欢血拼一场?还是去钵池山景慧寺烧炷香,祈求明年学业有成、红鸾星动?又或者去子午路的酒吧里聊天跳舞,唱歌听音乐?当然,约几个朋友看看电影、打几盘刀塔撸啊撸,也是个惠而不费的好选择。 当然,在这时候永远不会缺少那些戴着有色眼镜的尖酸刻薄的评论家。尽管他们还没有看到国学讲谈社的演出,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在台下评头论足大放厥词:“《小苹果》?诚然《小苹果》是今年最红最流行的神曲,但自它问世以来,各路人马纷纷出动,从萌妹子到广场大妈,从杀马特到萝莉正太,从南海校园到北地爷们,从东土包邮到西域少民,各位大神争相献唱,各类视频层出不穷,几乎血洗各大网站。听得我浑身抖动,就像得了帕金森综合症似的,根本停不下来!可如今好思路、好点子都被别人用尽,很难再另辟蹊径、推陈出新,国学讲谈社的舞蹈只怕是毫无新意的照猫画虎!” “就是!猜也能猜到是拙劣的东施效颦。话说由国学讲谈社的一群书呆子、眼镜女来跳《小苹果》,还真是倒人胃口!” 江水源听见台下传来的种种噪音,心里暗暗喟叹道: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然后大幕徐徐拉开。 无论喜不喜欢,观众们还是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了舞台。此时舞台上只有朦朦胧胧的背景光,隐约可见一群穿着夏装短裙的青春妹子的靓丽剪影。无论什么时候,穿着短裙活力四射的软妹子都是男生们关注的焦点,何况此时还是一大群呢?所以那群聒噪的男生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灯光渐明,音乐声随之响起。观众们终于可以看清舞台上一群女孩子正背对大家,随着音乐扭动着曼妙的腰肢,然而却迟迟不肯转过身来,给人一种“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直到漫长前奏的最后一秒,那群女生才恰到好处地齐刷刷转过身来。 “咝——!” 台下观众第一眼就会看见站在舞台最中央的江水源,而在看到江水源第一眼的同时,都会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位是妹子,还是汉子?他那黑亮蓬松的毛寸发型,毫无疑问的昭示着他是条汉子。可是他那精致的面容、可爱的动作、妙到巅峰的短裙,明显比他身边所有妹子都更有女人味。这种男女不分、雌雄莫辨的中性美,让在场所有人的思维在那么一瞬间出现了短暂的错乱。 但惊讶并没有结束。事实证明,刚才的那声惊叹不过是一段奇妙旅程的开端。 在那声惊叹还没有散去的时候,江水源那干净纯粹而有清亮的声音悠然响起:“我种下一颗种子,终于长出了果实,今天是个伟大日子。……”嗓音清越悠扬,就像清澈冰凉的溪水在石涧中欢快地流动、夏日凉风在松针竹叶间自在滑行,跌宕起伏一任天然,没有半点矫揉造作,却又余音绕梁独具风韵。 声音落在观众的耳朵里,就如同一只看不见的小手拿着鹅毛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撩拨,愉悦而惬意;又好像一瓢清泉兜头淋下,直接泼在心火腾起处,顿时烦躁尽去、机心皆消,浑身直欲随着这雨润花蕾、露滴竹叶般的声音翩翩起舞。在歌曲的间奏,江水源适时地号召道:“米娜桑,一休尼(皆さん、一緒に)!” ——毫无疑问,这是吴梓臣出的高招。尽管在这个时空里,泥轰国被民国政府三番五次虐杀至渣,已经沦落为三流国家,但它的黄、腐、萌文化依然繁荣昌盛,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拥有广大的受众。所以江水源号召一出,顿时全场观众欢声雷动。要不是体育馆内空间有限,大家只能紧挨着坐在一起,估计现场会有无数人会随着节奏翩然舞动。 此时大家只能一边挥舞着手中的荧光棒,一边大声唱道:“从不觉得你讨厌,你的一切都喜欢,有你的每天都新鲜。……”等唱到“冬天雪花飞舞,有你更加温暖”的“更加温暖”四个字时,众人的声音简直要将体育馆顶盖掀开,现场热烈的气氛也达到了一个高峰。 正如刘欣盈所言,江水源是自带主角光环、景深效果的,随便往台上那么一站,自动就把周围所有人给虚化了,只留下他自己鲜明清晰地存在着,瞬间成为全场所有人的焦点。本来说好国学讲谈社的节目是广场舞,结果经江水源这么一折腾,分明变成了他的个人独唱,其他人则从主角变成了无关紧要的伴舞。好在她们此时正在台上聚精会神演出,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且刘欣盈估计,就算最后她们知道现场是这个局面,也不会有任何嫉妒之心的。 难道一堆女孩子还会跟一个男生争风吃醋不成? 就这样,在全场观众热烈的应和声中,《小苹果》的演出顺利划上句号。等到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体育馆上空,众人突然间感到有点怅然若失,仿佛是无疑错过了意中人的邀约,心里变得空落落的。江水源等人朝台下浅鞠一躬,正准备下台,台下忽然有人大叫道:“帅哥别走,再来一个!” 江水源只以为是某个熟人在恶作剧,转脸朝台下微微一笑,挥了挥手,然后自顾自走下后台。台下的观众却以为江水源的微笑是默许和鼓舞,叫得更加大声:“帅哥,再来一个!” “一下两个!” 最初只是三五个人在喊,短短几秒钟后,整个体育馆内都激荡着山呼海啸的声音:“再来一个!” 这声音彻底阻断了主持人的报幕,主持人只好尴尬地站在台上,希望得不到任何回应之后,观众自然而然回归理性。没成想她的沉默却再次纵容和滋长了观众的野心,“再来一个”的呐喊声较之前更加洪亮几分。她万般无奈之下,唯有把目光看向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学生会长司徒天远,希望他能帮自己拿个主意。 司徒天远也看到了主持人望过来的急切眼神,当下微微点了点头。 作为晚会的总导演,司徒天远自然知道所有节目的伴奏带都是事先准备好的,而且所有演员都是跟着特定伴奏带练习熟了的,如果临时变更节目,短时间内根本很难找到合适的伴奏带。就像美图秀秀可以加光加景加美白、去斑去点去皱纹一样,好的伴奏带也可以化腐朽为神奇,让一个五音不全的歌手红遍大江南北;而差的伴奏带则可以化神奇为腐朽,谈笑间把一名熟练的职业歌手虐得体无完肤。至于无伴奏的清唱则如同速效卸妆油,可以让歌手原形毕露! 初出茅庐的高一雏儿,在面对全校三千名师生清唱时会表现如何?司徒天远很是期待。 得到司徒天远的允许后,主持人芳心大定,转身到后台把一头雾水的江水源拉了出来,笑眯眯地说道:“这位同学,请问你高姓大名?” “江水源,‘我家江水初发源’的江水源。” “哦,原来是江水源同学,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主持人似真似假地说道,“请问江水源同学一下,你知道‘返场’是什么意思吗?”不待江水源说话,她便自问自答道:“返场是演艺界的一个术语,就是一个节目演完后很受观众欢迎,演员重新回台上再加演一个,这就叫返场。像刚才这样,你演完下台了,大家叫你上台再演一个,这就是典型的返场!” 江水源道:“您要是不解释,我还真不知道‘返场’是这个意思!我原先一直以为‘返场’和‘返工’差不多,就是演得不好,观众不满意,要把我揪上来从头返工再演一遍。吓得我腿都打哆嗦!” 主持人笑道:“你这解释,我还是头次听说!要说返场也分为两种,一种是演员没等进台口,怕场面凉下来,自己就转回去,这叫‘台上返’;还有一种是演员走进台口,掌声仍然不停,演员被主持人迎回来,这叫‘幕后返’。你这回就算是后一种,足以体现观众对你节目的喜爱程度。所谓‘盛情难却’,您打算用什么节目来回报观众们的拳拳盛意呢?” 江水源一愣神:“说了半天,感情‘返场’和‘返工’还是一回事!区别只在于‘返工’是返回来重做一遍,而‘返场’是返回来再演另外一个节目,本质上差不多。” 主持人忍俊不禁:“呃……你也可以这样理解。反正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既然返回台上,那就得再演一个节目。你想好表演什么节目了么?要不就再唱一首歌吧!” 江水源思忖片刻后说道:“那我就再唱一首歌吧,歌名叫《望江南》!” 十九、曲终人散后 转眼间元旦晚会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周。 在过去的几天里,国学讲谈社表演的节目以无可争议的优势获得了本次元旦晚会一等奖,而作为节目主唱人员,江水源一时间也在淮安府中内红得发紫,迅速飙升为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基本上淮安府中所有师生都知道高一(二)班有个美貌与智慧并重、歌神与学霸齐名的校草,课间经常有别的班花痴女生在校园外逡巡,企图多看帅哥几眼。甚至任课老师在上课时都打趣道: “看人家江水源同学,长得帅,会唱歌,成绩好,学习还那么认真刻苦!再瞧瞧你们自己,论长相,长相不如人家;论学习,学习不如人家;即便是唱歌、跳舞这些偏门,你们也拍马赶不上人家一根指头!还整天松松垮垮,对学习毫不上心,以后高中毕业怎么在社会上安身立命?” 每当此时,魏处默就在下面低声嘟囔道:“说江水源长得帅、会唱歌、成绩好,这些我都承认!可要说他学习认真刻苦,我就难以苟同了。天可怜见,我可是每天看着他准时上学、放学,从来没见他早到或开夜车过;而且上课时不是在做某些莫名其妙的题目,就是抱着一堆不知所云的古书在打发时间,根本就是不务正业,怎么到了老师嘴里就变成认真刻苦了呢?” 吴梓臣冷笑道:“有些人的刻苦是做在表面上,有些人的刻苦是放在内心里,怎么可以一概而论?就好像汗流浃背未必都是辛勤操劳,也可能是肥胖怕热;就好像热泪盈眶未必都是心情激动,也可能是被别人踩着脚了。所以千万不要用你那乡下老太太的见识,来揣度紫禁城里的皇后每天都有吃不完的柿饼!” 说话间,吴梓臣心虚地回过头瞄了江水源一眼,涎着脸说道:“何况咱们老大是命运女神的宠儿?别说他如此刻苦努力,就是躺在那里不动,某些人也望尘莫及!” 魏处默哼哼道:“什么命运女神的宠儿!分明就是私生子!” 对于暴得大名,江水源却处之泰然。因为在他看来,这种一夜成名就好比夏日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或许再过两个星期,之前狂热的歌迷就会一头雾水地问道:江水源是哪根葱?在这个世界上,唯有读书,唯有尽可能地多读书,才是改变自己命运的不二法门。至于其他东西,神马都是浮云! ——不过当他下一次按动手镯上的测量按钮,发现自己因为在晚会上高歌一曲,赢得在场数千名师生的欢呼崇拜,从而导致基因变异速度急遽延缓、预期寿命大幅延长的时候,或许他就不会这么淡定了! 但是在此刻,他最直接的感受只有麻烦,因为每天收到的情书数量突然暴增了六十七个百分点,让他有点疲于应付。所以他急切盼望着期末考试的到来。在学校里,只有这种一学期一次、关乎所有人福祉的生死大考,才能最直接最有效地转移学生们的注意力。 然而江水源在舞台上的惊艳表演,影响并不仅仅局限在淮安府中的校园内,在网络上也是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在元旦晚会结束后没多久,江水源表演的完整视频就被人放到了贴吧的“江水源吧”。客观地说,画面非常清晰,画质非常棒,不难看出拍摄设备应该是专业级别,而且拍摄者也具有专业水准,整个视频剪切自然手法流畅,没有丝毫镜头抖动或聚焦不准的现象。更关键的是,江水源始终位于视频的黄金位置,自然不自然地把其他演出人员处理成了伴舞人员! 视频刚贴上去不久,下面就有一票吧友热情回复道: “画面太美,不敢直视!余音绕梁,不知肉味!感谢楼主,右键已存!” “看完这个视频,感觉其他的《小苹果》都是渣!!有没有和我一样感觉的??” “我……越听越想听,越看越想看……简直把持不住啊啊!” “我也是,就像吃了炫迈一样根本停不下来啊!” “辞旧迎新之际全在看这个《小苹果》啊啊啊!!我循环了20多遍我会好意思说么??我还准备去学这个《小苹果》的舞蹈我会好意思说么??” “楼上,你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看到楼上有这么多志同道合的小伙伴,贫尼倍感欣慰。” “不行、不行,你们这么一说,我又自动开启哼唱模式,手痒忍不住再次点开了视频!” …… 很快,这个视频又被热心的吧友转发到九州、虎跳等著名网站论坛,而名字也被改成诸如《奇葩中学生穿裙子跳小苹果,感觉萌萌哒~》、《淮安府中校草女装跳小苹果,不看可惜》、《怒转!神曲小苹果全新演绎,人妖中学生雌雄莫辨》之类乱七八糟的名字。而评论者也不再像吧友那样温情脉脉,一个个都极尽舌尖嘴利之能事: “一群女生居然被个男生虐成渣渣,想想也是醉了!” “貌似我女神看多了,突然看到那个男扮女装觉得好萌,肿么办?” “楼上,我们组团去泰国吧!据说人多可以给团购价哦!!” “其实舞蹈只能算一般,歌声略感惊艳,但那个男生的完全亮瞎了我的24k钛氪金狗眼!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之前没有搅基了,那完全是因为没有遇到正确的那个人!” “已弯,求掰直!” “恶俗,太**恶俗了!作为国父孙百熙先生的故乡,作为培养祖国栋梁的重点中学,一个男孩子居然穿着女生校服在台上搔首弄姿招蜂引蝶,一点都不知道自重,简直视道德如草芥,视校规如无物。对于这样的男孩子,我只想对他说四个字:请联系我!” “看到楼上的前几句话,感觉楼上是个大义凛然、愿意对黑暗社会发出微弱正义之声的有识之士!但是读完了楼主的后几句话,我这种印象大为改观。我很鄙视楼上:作为老牛,怎么能对这么可爱的中学生下手呢?如果楼上执迷不悟的话,我只想对你说四个字;请带上我!” “对于楼上这种人,说得彻底点,就是表面上道德文章、内心里男盗女娼的主儿,强烈谴责!顺便问问;车上还有空位不?” “看到楼上三个的发言,个个满脑子都是不健康思想,我实在难以想象现在的社会风气。我好难过,这个社会究竟是怎么了?我很想拯救世界、拯救孩子。但是在拯救世界、拯救孩子之前我想说:下次演出的时候,算我一个!” “世风日下啊!看到你们四个,我不由感叹当前这个社会道德沦丧,还有什么值得我们去学习?还有什么值得我们去敬畏?对你们的行为,我表示深恶痛绝。对你们四个,我只想说四个字:别落下我!” …… 无论评论怎么尖酸刻薄、嬉笑怒骂,但视频还是让更多的人由此认识了江水源。根据所谓“六度分隔理论”,在这种世界上,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很多人看完视频之后意犹未尽,利用各种线索顺藤摸瓜,轻而易举地找到了贴吧里的“江水源吧”,并迅速成为吧中的忠实成员。 短短几天之内,“江水源吧”的关注人数便逼近一千大关,直乐得武阳珍见牙不见眼,当下狠狠表演了上传视频的“心说君”一番,简直恨不得给他颁发一个两吨重的荣誉勋章。两人聊了半天,武阳珍突然问道:“话说心神,您手头有没有江大帅哥女装的高清照片?现在江大帅哥已经在网络上小有名气,咱们应该趁热打铁,多发些高质量、有创意的照片,把这把火再烧得旺一点!” “是你自己想要吧?”心说君一针见血地指出道。 “嘿嘿、嘿嘿,”武阳珍傻笑数声:“我自己当然想要,不过很多网友肯定也和我一样,我这是公私两不误。你想啊,现在趁热放出一批照片,肯定会有不少新来的吧友把他设置为手机、电脑的背景屏保,如此一来,既可以巩固现有的基础,还可以间接地扩展江大帅哥的影响,招徕更多的吧友。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心说君沉默片刻,然后答道:“江大帅哥女装的高清照片我确实有,但我不能给你,因为这会暴露我的身份,而这恰恰是我最在意的,也是以后大家获得更多照片的前提。所以,抱歉!” 二十、江水源的真命天子是? 武阳珍有些失望,但她也知道细水长流、不能杀鸡取卵的道理,意兴怏怏地和心说君聊了几句之后,便开始不停地刷新贴吧,准备找些不开眼的家伙撒撒气。很快她就如愿以偿地在自己领地内发现了一些浑水摸鱼扰乱秩序的害虫,他们或是乱发莫名其妙的广告,要么就是出言不逊恶语中伤。等武阳珍把这些家伙删帖的删帖、关小黑屋的关小黑屋,心头的怒气才略略平复。 正当她准备刷新最后一次便去温习功课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帖子。帖子是由名叫“江河湖海”的新吧友发的,题目就叫《讨论帖:你们觉得谁才配得上是花美男的真命天子?》。“花美男”是江水源在舞台上以女装露面后,吧友们给他新上的尊号。武阳珍看完标题,忍不住掩口大笑:“呼呼呼呼,这还用说么?江大帅哥可是朕钦点的皇后,自然只有朕才配得上,哪个贱婢敢跟朕争夺花美男?惹恼了朕,小心朕诛她九族!” ——哦,忘记说了,因为姓武,武阳珍给自己取的网名叫“则天皇帝”! 尽管如此,武阳珍还是饶有兴趣地点开了帖子,仔细阅读正文: “花美男乃淮安府中新晋男神,貌美如花自不待言,而且他性情温润,与人为善,平日安分守己,鲜有绯闻,学习成绩也雄冠全年级之首。当日奥赛社选拔,花美男以两项第一、一项第三、一项第五独中四元;月考时所作《不朽论》,令全校国语老师叹为观止。不仅如此,他还能歌善舞,简直荟萃了一切好男人的优点。他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简直就是为了证明和诠释造物的完美!” 看到此处,武阳珍暗暗点头:算你看人还有些眼光,冲这一点,朕就要赐你一块免死金牌,允许你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与小吧主以下人等平辈论交,可以在吧内大尺度违规一次,不受吧规约束。然后她又接着往下看道: “正因为花美男太过完美,完美得让人心惊肉跳,让人感觉他虽然近在眼前,其实却是远在天边,与普通凡人有天壤之隔。就比如相貌,他穿上女装不施粉黛,便足以让世上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女子自惭形秽,普通人在他身边所受的压力可想而知。或许,这就是古人所说的‘齐大非偶’吧?各位亲,你们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学识渊博,见多识广,你们觉得谁才配得上是花美男的真命天子?回答时请顺便附上你们的原因。” 武阳珍看到这里,只觉得双手发痒、十指大动,恨不得直接打开回复框,在里面敲下“江大帅哥的真命天子必然是朕,因为是朕最早发现了他的绝世容颜。尔等还不跪舔?”的字样。然而武阳珍终究只是中二病发作,并非天生智力缺陷,她知道如果自己刚这么写的话,肯定会被无数吧友无情嘲讽,言辞极尽恶毒之能事,让她成为“江水源吧”永远的笑柄!而且吧里不少吧友都是自己亲手拉进来的同学、闺蜜,就算是其他吧友口下留情,只是随便讥诮几句,如果被她们知道了,自己这个大姐头的颜面又往哪儿搁? 武阳珍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按捺住蔓草一样到处滋长的野心,往下拉动页面,想看看究竟是哪些恬不知耻的贱婢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乖露丑。没想到“江河湖海”紧接着又在下面跟了一个帖子,对人选进行了细致的界定: “p.s.:一、基者除外。在这个令人绝望的大同世界里,无数好男人都有了男朋友,只留下一堆歪瓜裂枣让女生挑选,我们本来就已经苦大仇深!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一个男神,而且还是个雏儿,口味偏好没有确定,求求你们基者就高抬贵手,放过花美男吧,好歹给我们女孩子留一条活路,给世界未来留一点希望! “二、丑女除外。别跟我扯什么‘好汉无好妻,好女配二笔’的荒诞理论,在这个看脸的时代,丑不是你的错,但拿出来恶心人就是你的不对了。虽然鲜花成长需要养分,但养分绝非只有牛粪一种,你们不要试图用自己的低贱来衬托鲜花的高贵,事实上,你们的出现只会降低鲜花的档次。(另外,人工美女也请对号入座。你们应该知道,即便是现代科技的华丽,也无法遮掩你们内在基因的丑陋,下一代会证明你们的徒劳无功以及矫饰虚伪!) “三、老牛除外。所谓‘老牛’,是指高中三年级以上的老女人。我们知道你们这些没人要的老牛牙口不好,只好回过头来吃点嫩草。可是连同龄人都瞧不上你,你怎么好意思对还处于嫩草期的芝兰玉树下手呢?如果你们真的那么喜欢吃嫩草,我觉得小学、幼儿园会是你们更好的选择! “四、萝莉除外。所谓‘萝莉’,是指初中二年级以下的小屁孩。拜托,你们这些小屁孩甚至连大姨妈、小面包是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来谈情说爱?再者说,你们这些中二病患者以及即将要得中二病的病毒携带者,难道你们的品味不是杀马特、非主流么?骚年们,你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不要在高年级哥哥的身边逗留!” 本来武阳珍看到前几条还是频频点头,一副“与吾心有戚戚焉”的模样。等看到最后一条,差点忍不住要砸键盘:什么?说老娘不知道大姨妈、小面包为何物?我呸,老娘制造的袋装红茶足以满足英伦三岛的下午茶需求!还说老娘的品味是杀马特、非主流?知不知道江大帅哥的绝世容颜就是老娘最先发现的? 武阳珍握鼠标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还是决定放那个“江河湖海”一马,因为她很想看看自己的竞争对手到底都是哪些人?所以她在心里冷哼了数声:江河湖海你个小蹄子,你应该庆幸在此之前说了不少江大帅哥的好话,哄得朕很开心。否则仅凭“萝莉”这一条,删帖、关小黑屋都是轻的,说不得朕要抄你的家、砍你的头、诛你的九族! 因为“江河湖海”是刚刚发帖,一时半会儿下面还没人凑热闹。武阳珍装模作样拿过数学书看了几眼,也不知道看进去多少,又赶紧拿过鼠标刷新了一下贴吧页面。谁知短短几分钟内,“江河湖海”的讨论帖下就有十几条回复,武阳珍马上扔下课本,点开帖子一条条往下看。 首先回复的是个名叫“倾心江水缘”的吧友,估计也是刚来不久,因为武阳珍觉得他很面生:“这还用说,符合楼主条件而又配得上花美男的真命天子必然是新晋校花浦潇湘!理由?光从两个人的名字上看,就知道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何况他们两人的相貌也不相上下?他们俩绝对是绝配!” 下面马上就有人表示赞同:“同意楼上!据说浦校花和花美男初中时就是校友,高中时又在一个学校,两人还同是奥赛社化学组成员,这不是缘分是什么?而且浦校花温柔娴淑,家世良好,同样能歌善舞。她在元旦晚会穿着晚礼服表演钢琴独奏,简直令全校男生为之神魂颠倒。他们两个在一起,真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楼上正解!我们班同学可是亲眼看到平安夜那天晚上,浦潇湘主动送给了江水源一个苹果,而且江水源收下了。两个人还拉拉扯扯说了好一番贴己话呢!谁知道他们私下里怎么样了?” 武阳珍是见过浦潇湘照片的,尽管她对浦潇湘不太感冒,但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女孩子确实长得倾国倾城,与江水源真还很有几分夫妻相。她心里酸酸的,嘴上却还不肯承认:“切,不就是一花瓶么?江大帅哥可是内外兼修的花美男,视红粉如骷髅,视富贵如浮云,怎么可能看上这种富贵人家出来的娇小姐?” 接下来好些个都是口水贴,其中不乏毛遂自荐的帖子:“贫尼长得不美不丑,外表豪气干云,内里蕙质兰心,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修得了电脑,打得过留氓。要不花美男,你就从了贫尼吧?”也有武阳珍的小姐妹发帖力挺自己的大姐头:“楼上都给我闭嘴!江大帅哥是我们皇帝陛下的宠妃,岂容尔等小娘皮染指?知不知道天作有雨,人作有祸!”让武阳珍内心好一阵感动。 到了最后几条时,武阳珍突然看到有位吧友爆料道: “楼上几个分明就是乔太守乱点鸳鸯谱!你们知道大虾从哪头放屁?告诉你们,花美男的真命天子是高一(三)班的班长柳晨雨!平安夜那天晚上,哥几个可是亲眼看见他们俩在教室外抱成一团,话说我手机里还存有照片呢!有图有真相,你们觉得我会乱说么?” 二十一、搅浑水 真的是有图有真相,那位吧友随后就贴上了自己所谓的证据。不知是因为匆忙抓拍,还是由于教室外灯光太暗,总之照片拍得模模糊糊,只能隐约看见两个人的面容,所以下面跟帖是一片质疑声。然而武阳珍作为“江水源吧”的创始人和大吧主,又与表姐柳晨雨斗智斗勇十多年,对两人可谓是了如指掌,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知道那位吧友所言非虚。 表姐柳晨雨与江水源是男女朋友关系? 都说“小姨子是姐夫的半个屁股”,按照这个说法,自己与江大帅哥总算有了更深一层的关系,应该满心欢喜才对。可是武阳珍没有感到丝毫喜悦,心里只有无尽的苦涩: 从小开始,表姐柳晨雨就以聪明懂事、学习认真在亲戚圈里享有盛誉,是响当当的乖乖女,也成为老爸老妈教育自己的鲜活榜样和生动事例。而自己只能蜷缩在她的阴影之下,默默忍受父母的指斥以及亲戚的冷眼,独自舔舐内心的伤口。有时甚至恨不得在老妈碎碎念的时候大声反驳道:“既然表姐那么好,那你们把她当成女儿就行,何必要把我生下来呀?” 稍微长大一点之后,发现表姐虽然集亲戚们的三千宠爱于一身,但她也有自己的苦恼,比如时刻担心自己的成绩下滑、不敢去做任何有违大人意愿的事情、人前人后都得装的温柔娴淑、平时的娱乐只能看书做题,生活的单调呆板、心中的压抑苦闷可以想知。或许表姐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但她的生活方式绝不是自己想要的。既然她要走她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两者井水不犯河水,何必相互为难、相互倾轧呢?每当想到此处,心中对柳晨雨的怨怼之情便平淡几分。 表姐在山阳初中担任三年班长,学习位列年级前茅;中考又以全府第五名的成绩考进淮安府中,并继续担任班长,在她自己的阳光道上撒腿狂奔,直令自己望尘莫及。当然自己也懒得去追,只希望成绩能保持班上中等,平日里和姐妹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活得轻松自在无拘无束,不像表姐那么累。如果再有个惊世绝俗的帅哥供自己欣赏把玩,那日子就更加完美了! 天遂人愿!在偶然的机会,自己见到了江水源的照片,而且一见之下便惊为天人,从此便踏上了追星之旅,自己的生活也因此变得更加丰富多彩。 本来两下相安无事,日子也过得平淡写意,自己只希望这样的生活永远保持下去,谁知表姐她竟然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横刀夺爱!她已经得到学校老师、家里亲戚的无尽宠爱,为何自己辛辛苦苦发现的帅哥,她还是要横插一脚呢?怪不得每次我去淮安府中,她看到都是横眉冷对怒目相向,动辄以竹笋炒肉相威胁,原来她早就把江水源视为禁脔,严禁他人染指! 武阳珍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心中简直愤懑欲死。可她一个初中二年级的小女生,就算怒发冲冠义愤填膺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能杀人放火、毁尸灭迹?想来想去,只能在网上发泄一下心中的邪火。 打开聊天工具,没想到心说君还在。武阳珍忍不住问道:“心大神,你看到那个讨论谁是花美男真命天子的帖子了么?” “嗯!”除了讨论正事之外,心说君总是沉默寡言,显得非常冷淡。 “吧友们觉得浦潇湘、柳晨雨两人可能是江大帅哥的真命天子,还列出了一大堆有力的证据,连我都有些相信了。你觉得她们说的如何?”武阳珍故意撩拨道。 心说君很快回复了四个字:“胡说八道!” “呵呵!”虽然隔着网络,武阳珍都能清晰听到此时心说君的冷笑声:“照片能说明什么?这样的照片,本君手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又不是不知道花美男性格,而且他是超级学霸,很多不要脸的浪蹄子便借着问问题、学习经验的时候故意揩油,占他便宜,也因此留下许多乱七八糟的照片。你觉得花美男可能会看上她们么?至于赠送苹果就表示两人男女朋友关系,更属一派胡言!据说平安夜那天,花美男给他们班上每个女生都送了一个苹果,要是按着她们的意思,花美男岂不是要在高一(二)班招纳秀女、广开**?真是荒谬至极!” 武阳珍顿时兴奋起来:“那你赶紧找几张照片发到贴吧里,狠狠抽她们脸!要说这种干净利落的打脸机会可不多!” 心说君却不上钩:“本君懒得理她们!” 武阳珍急了:“这件事关乎花美男的名誉,怎么能置之不理呢?你要是觉得麻烦,那你把照片发给我,我来转发到吧里。对于这种替天行道消灭逗比的事情,我还是非常乐于效劳的!” “你准备亲自出面?”心说君有些惊奇。 “怎么可能?朕可是贵为九五之尊,怎么可能干这种脏活累活?”武阳珍傲娇地答道:“办这种事情,当然要穿马甲、用小号,不能让人窥出端倪、抓住把柄!” “你有小号?” “当然!”当初江水源吧刚刚建立的时候,吧里只有小猫两三只,武阳珍为了活跃气氛、增添人气,可没少干穿着马甲自吹自擂、自娱自乐的活计:“这年头没几身马甲、没几个小号,好意思混贴吧么?所以你就放心地把照片交给我吧,我绝对把这活儿做得漂漂亮亮的,在吧里上演一出名为‘狐媚子兴风作浪,众网友争相打脸’的华丽精彩大戏!” “既然如此,那本君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咱们要做就要做得漂亮些,不能露出马脚来让人笑话,所以我得把照片中人物的具体情况以及相关细节告诉你一些,希望你能编得有模有样的,不至于让人一眼看出破绽。”说着心说君给武阳珍发了几张照片,然后解释道:“照片中人物是花美男的同桌蔡小佳,他们两人是在中考考场认识的,后来机缘凑巧又分到同一个班,花美男主动提出与她同桌。平日里两人关系颇为亲密,而且可以看出蔡小佳对花美男很有几分意思,关键蔡小佳容貌清丽,是个美人胚子,假以时日未必会输给浦潇湘。本君觉得,这里面可以做一篇很大的文章!” “花美男慧眼识珠,女同桌一见钟情?” “大致就是这个意思。”紧接着心说君又发过来几张照片:“此人是国学讲谈社副社长陈荻,高二文科一班学生,成绩中上,相貌可以打70分,性格豪爽,有点男孩子气,当初就是她力主把花美男招进国学讲谈社的。经常和花美男嬉笑打闹,不拘荤素,但哥们义气多、男女之情少。然而现在‘姐弟恋’很有市场,所以也可以引申发挥一下。” “放心吧,无中生有、捏造八卦之类的我最擅长了。请继续!” 心说君接着发了几张照片:“这是花美男的发小韩赟,昵称‘小赟子’,高一(十一)班学生,相貌英俊,气质阳光,可以打到75分以上。他们俩都是山阳初中教职工子弟,从高小时便关系莫逆,情同手足,后来一起考入淮安府中。如照片中所见,两人经常骑一辆自行车上下学,韩赟会坐在后座上,倚靠着花美男休息睡觉,姿势**。” “男的?搅基?”武阳珍一方面是嫉妒得发狂,一方面觉得未免有些重口,有损江水源高大形象。 “搅基怎么了?搅基违法呀?网上有句话说的好:‘以前男人长得帅,容易找到女朋友;现在男人长得帅,容易当别人女朋友。’花美男这么帅,不应该有段热烈似火的基情么?”心说君振振有词地说道:“再者说,现在可是天下大同,他们俩这么美形,搅基也是大家喜闻乐见的。既然他们胡说八道混淆视听,那咱们不妨干脆把水搅得再浑一点!” “明白。还有么?” “……” 心说君前后给武阳珍传了六七个人的照片,确实如他所言,照片中每个人与江水源的姿势神态都非常**,都足以让人浮想联翩,用来打脸绰绰有余。然而武阳珍却还不知足:“还有没有其他照片?比如花美男与浦潇湘、柳晨雨的。” “其实他和浦潇湘交往较少,所以照片相对来讲也不多;与柳晨雨在一起的照片倒是很多。” 武阳珍急忙说道:“真的?那麻烦传给我一些,越清晰越好,越**越好!” “你要他们俩的照片干嘛?”心说君似乎有些好奇。 “反正我有大用,拜托了!”武阳珍恳求道。 是的,武阳珍要照片有大用。她不仅可以用它来要挟自己的表姐,必要时它还可以变成一击致命的杀手锏,在百万军中轻而易举斩获上将人头。心说君也没有再问,随后给她传来十多张照片,张张都符合武阳珍刚才提出的条件。 二十二、初露端倪 江水源浑然不知道自己身边被人埋了雷子,也不知道自己在网络上被编排成什么模样。自从获得水北娘娘赐予的手镯后,他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学习、看书、锻炼之中,上网倒是少了,即便上网,也以查资料、看新闻为主,绝不会想到贴吧里还有自己一席之地。 他想不到,不意味着别人也想不到。课间操期间,吴梓臣突然神神秘秘地问江水源道:“老大,你最近有没有逛咱们学校的贴吧?” 江水源一愣神:“没有啊!怎么,里面又爆出了什么大新闻?” “你看看就知道了!”吴梓臣顾视左右无人,从怀里掏出手机放在江水源面前。淮安府中和其他学校一样,是禁止学生携带手机进入校园的,否则一律予以没收。然而这种事情就如同黄、赌、毒,永远禁而不止,虽然被捉者前赴后继,但总有人愿意以身犯险。 江水源看了看手机,原来吧里有个关于自己的帖子,帖子的题目很劲爆:《新晋校草江水源原来是钙!且与数人保持亲密关系!》。点开帖子,里面还有具体分析: 同志们,你们有福了! 元旦晚会上,国学讲谈社以一曲《小苹果》引爆全场热潮,主唱兼领舞江水源更是以男扮女装、技压群芳的绝美扮相震惊所有观众,由此引发全场晚会唯一的一次返场。他韵感十足的舞姿、清澈空灵的嗓音,再加上精致无暇的容貌,让他一举成为全校当之无愧的新晋校草,也让他成为无数基友心目中难以企及的男神! 然而根据最新消息,男神距离你们只有一步之遥。据说早在初中时期,他便以龙阳之好闻名全校,曾专门写文章品骘班上男生优劣,但凡山阳初中的学生都略知一二。如果你们不信,你们可以去问以前和男神一班的同学,看看我有没有乱说? 考入淮安府中之后,他的品味依然独特,私底下与数名男生保持亲密关系。据我所知,其一是高一(十一)班的韩赟,他们两人经常一辆单车共同出入,耳鬓厮磨,神态亲昵;其二是与他同班的吴梓臣,他们两人经常在大庭广众之下勾肩搭背,略无忌惮。还有其三、其四…… 好吧,虽然我知道这件事儿很具有戏剧性,说出真相会让无数女生肝肠寸断,而且也会招致无数的口水、谩骂和板砖,但我还是勇敢地说了出来。 同志们,你还等什么?只要你们努力,或许你们就是下一个韩赟、吴梓臣哦! 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发言的网友还附上了几张江水源与韩赟、吴梓臣的亲密照,照片中两个人确实称得上是卿卿我我、郎情妾意。 江水源本来就是淮安府中近期的热门人物,这个话题又如此劲爆,很快就引来大批吧友围观讨论,使得帖子迅速成为贴吧里面的热门贴,被吧主红字加粗置顶。其中幸灾乐祸者有之,添油加醋者有之,但更多的是看热闹打酱油。当然也有人理性分析,根据照片追根溯源到“江水源吧”的那个主题帖,阐述清楚事情来龙去脉,指斥造谣者的险恶用心。但这种客观的分析贴很快就淹没在“求勾搭”、“让我来”、“强势围观”之类的口水中。 如果放在半年前,江水源看到这个帖子肯定会勃然大怒暴跳如雷。然而经过这半年的读书学习,养气功夫日渐加深,尽管做不到喜怒不行于色,至少不会再为这种鸡毛蒜皮小事动气。再加上此时他与柳晨雨正你侬我侬,搅基之说早已不攻自破,哪里还会在意这种无耻谰言?所以他神色不动,只是冷冷说道:“无中生有,无聊透顶,无耻之尤!” 吴梓臣却叫道:“老大,难道你就放任不管?这可关系到你我名节,难道你不该主动出面辟谣?” “主动出面辟谣?我懒得理他们!”江水源把手机递还给吴梓臣,然后接着说道:“这种事情你就不能放在心上。如果你太过在意,跟他们龂龂争辩,只会激起他们的好斗之心,也会让围观者愈加好奇,结果越描越黑,变得不可收拾;若是你浑不在意,任由他们在那里自唱自演、自说自话,大家反而觉得没什么意思,很快便偃旗息鼓烟消云散。” 吴梓臣皱着眉头道:“老大,你没听过‘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句谚语?” “听是听过,可我也知道什么叫‘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江水源拿起《太平御览》翻了翻,又接着说道:“这种时候咱们就是要镇之以静,该干嘛干嘛,别张皇失措,自己先乱了阵脚。要知道自己和自己是要过一辈子的,自己究竟怎样,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其他人不过是凭着他的管窥蠡测,徒逞一时口舌之快。别看现在网络上议论汹汹,过了这阵子,他们马上就会把所有事情忘诸脑后,继续过他们自己的生活。你何必因为别人的有色眼镜,而跟自己过不去呢?” 吴梓臣苦恼地摇了摇头:“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我看得破、忍不过,见着他们胡言乱语信口雌黄,就忍不住想上去争辩几句;见着出言不逊满嘴喷粪的,甚至恨不得抽他们几个大耳刮子!对了老大,咱们最近这段时间是不是要谨言谨行一点,比如小弟应该与您刻意保持距离、你和韩大帅哥上学回家时尽量骑两辆单车,免得让狗仔队拍到,又横生什么枝节?” 江水源冷笑道:“听着蛤蟆叫,还能不过河了?真是笑话!咱们以前怎么做,现在还怎么做,只要咱们心里坦荡,管他们说三道四去。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么?哪个背后不说人,哪个背后无人说?要是他们说什么,咱们就改什么,咱们活着还有什么劲儿?是替他们活,还是为自己活?再者说,他们说了,我们马上就改,反而显得咱们心中有鬼似的!” 吴梓臣点了点头:“我听老大您的,不过以后若是有人在你面前嚼舌根子,说我是钙,您可要明鉴秋毫,替小弟做主啊!” 江水源并非不通俗务的蠢人,相反,他的智商在整个淮安府中都是出类拔萃的,只不过平时他不愿意把智商虚耗在这些琐事上而已。闻言他深深地望了吴梓臣一眼,然后才慢慢说道:“想让我替你做主?那你得先把你的恶趣味给好好改改!” 吴梓臣被江水源这么一望,心跳顿时漏了好几拍,半晌才讪笑道:“老大,你之前不是说过不秋后算账的么?怎么现在又提起来了?我承认,拿错衣服是我的过失,可无心之失罪不当死吧?就算退一万步说,是我故意拿错了衣服,结果却歪打正着,让咱们节目一举夺得了元旦晚会的头奖,也应该可以将功补过了吧?您何必揪着我的小辫梢子不放呢?” “你觉得我说的是这个?”江水源似笑非笑地问道。 吴梓臣神色一紧,马上赔笑道:“好、好、好,老大教训的是,从今以后我都改了,这总行了吧?” “真的?” “比真的还真!”吴梓臣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你现在开始就好好复习,争取期末考试成绩进入班级前十名、年级前一百五十名!” 吴梓臣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涎着脸哀求道:“老大,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吧?要不班级前二十?前十五也可以商量!——” 江水源丝毫不予通融:“要么期末考试考进班级前十名、年级前一百五十名,我便既往不咎,要么思想有多远,你就滚多远!” 吴梓臣瞬间武力值爆表:“不就是班级前十、年级前一百五十么?小case,老大您等着就瞧好吧!” —————— 补上昨天的亏空! 二十三、天才与勤奋的PK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江水源依然故我,和韩赟一起上学回家,课间与吴梓臣、蔡小佳他们说笑玩乐,或者去走廊上勾搭逗弄隔壁班的柳大班长,下午第三节课后仍旧去国学讲谈社读书,生活轨迹没有丝毫受到网络谣言的影响。尽管在校园里走动时会有人在一旁指指点点,但日子依旧过得恬淡静美。 古人有云:“骤雨不终日,飘风不终朝。”网络谣言就像骤雨、飘风一般,来得猛烈,去得也快。何况当事人始终一言不发,大家围在那里口诛笔伐就跟打死老虎似的,没有丝毫快感可言。不出一个星期,大家便对这个话题彻底失去了兴趣,开始寻找新的热点。而就在此时,期末考试也携带着无穷威势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考试都是学校的大杀器。尤其学期末尾收官的期末考试,更是重中之重,从学校到老师、到学生再到家长无不十二万分关注。校方刚一祭出这柄撒手锏,贴吧里顿时哀鸿遍野,再也找不到半点之前的旖旎情调。 经过数次月考以及期中考的磨练以后,江水源已经达到了“知道自己知道”的高度,虽然因为存在作文、阅读理解等不确定因素,无法确保每次考试都能夺得年级第一的桂冠,但他至少能够让自己稳居前五名之列。所以考试对他而言几乎不存在什么挑战性,更像是完成一项简单的家庭作业。 但他很快就将迎来一个极具挑战性的任务——全国中学生国学论难选拔赛。 早在去年年底,江水源就隐约听刘欣盈、陈荻透露过一丝消息,但那时候她们欲言又止,只是嘱咐江水源好好看书。直到元旦过后,国学讲谈社节目荣获全校一等奖的殊荣,刘欣盈才嘱咐江水源在期末考试结束后到资料室小聚,商议春季选拔赛事宜。 江水源对“国学论难”这个新鲜事物挺好奇的,第二天一大早便骑上单车直奔学校。离校门口还有一箭之地,就看见有个人影在大门口晃动,到了近前才发现原来是吴梓臣,不禁大奇道:“吴梓臣,今儿学校不是放假么?你来学校干什么?” 吴梓臣屁颠颠地迎了上去:“听说老大您今天到校加班,小弟自然要鞍前马后效劳!” “还有我!”武阳珍也从门后面蹦跶出来,嬉皮笑脸地说道:“帅哥学长,一转眼好几个星期不见,你有没有想我啊?当然,不管你有没有想我,我都每天很努力、很努力地想你,所以一等到放假,我就迫不及待地过来看你了!冲着在下一片热忱,你该不会负恩忘义大义灭亲,背地里跟我表姐打小报告吧?” 江水源顿时满头黑线:“好不容易挨到放寒假,你们不老实在家歇着,大清早清冷呵呵的跑来学校做什么?好了,现在人也看了、话也说了、心也领了,我还有事要忙,你们赶紧回去吧,别让你们爸妈担心!实在闲得无聊,在家预习一下下学期的功课也好啊!” 武阳珍低着头踢着脚尖说道:“人家来淮安府中,除了想看看你,也想顺便参观一下你们学校,以便将来把你们学校作为人家中考的奋斗目标,难道这样也不行么?”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武阳珍头上都笼罩着金光闪闪的“胡扯”二字。然而瞧着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江水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回过头问吴梓臣道:“那你来学校凑什么热闹?怎么,期末考试考得不错,有十成把握考进班级前十、年级前一百五十?” 吴梓臣搓着手答道:“考得应该还凑合吧?至于能不能考进班级前十、年级前一百五十,那我现在还真说不准。毕竟我只知道自己考得如何,别人考得怎么样我就不得而知了!” “那你还不老实在家呆着?” 吴梓臣梗着脖子说道:“现在成绩还没出来,老大你凭什么就断定小弟考不进班级前十、年级前一百五十?如果你不能断定,又凭什么赶小弟走呢?如今可是法治社会,凡事讲究证据至上、疑罪从无,老大您可不能搞有罪推断陷害忠良!” 江水源顿时语塞,半天才说道:“等你成绩出来再说!” 就在此时,傅寿璋也骑着车子到了校门口,听到江水源说话便顺口问道:“怎么样,你们期末考试都考得如何?成绩什么时候出来?” 江水源笑道:“感觉一般,应该勉强能凑合着过一个安乐祥和的春节吧!” 傅寿璋只知道江水源成绩不错,并不知道具体有多学霸,又追问道:“班级前三名应该没有问题吧?” 江水源还没来及说话,武阳珍在一旁撇着嘴答道:“拜托,能不能别用你那个位数的智商来揣度天才的成绩?不妨告诉你,江大帅哥所谓的‘一般’,意思是指保持年级第一应该问题不大。还班级前三名?你以为咱们江大帅哥会堕落得跟你一样?” 傅寿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问江水源道:“江部长,这位是?” 江水源促狭地答道:“哦,她呀?她是吴梓臣的女朋友。” “啊?”吴梓臣和武阳珍同时惊讶出声,然后相互望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质问道:“我的品味有这么差么?” 傅寿璋忍不住点头大赞道:“果然不愧是男女朋友,不仅相貌很衬,连说话都这么心有灵犀。真是神仙眷侣,羡煞旁人啊!”——自然,他毫无意外地收获了吴梓臣和武阳珍四颗大大的白眼。 江水源和傅寿璋一边往校园里走,一边闲聊道:“傅师兄,今天开会主要什么议题?怎么期末考试一结束就纠集大家开会,莫非有什么大事?” “你应该听说过全国中学生国学论难吧?”傅寿璋不待江水源回答,便自顾自说了下去:“全国中学生国学论难是国家顶级赛事之一,这也是我们国学讲谈社赖以存在并维持学校顶级社团的根本所在。不过国学论难与作文竞赛、学科奥赛等赛事在时间上有所不同,它一般是春节过后开始府内选拔,春夏之交进行省内竞赛,五月底、六月初便要举行全国决赛,所以咱们期末考试一结束就得赶紧开会,趁着寒假开展针对性集训。” 江水源道:“要说‘全国中学生国学论难’这个名头,我确实听过好几回。但具体竞赛规则、竞赛技巧如何,我就有点犯迷糊了!” 傅寿璋呵呵一笑:“别说你犯迷糊,就连我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以前高一学生都是不参加集训的,我如今参加比赛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你算是开了咱们学校高一新生参赛的先河!具体竞赛规则、竞赛技巧如何,估计今天开会刘社长就会给我们详细讲解吧?” 江水源道:“照这么说,欣盈学姐应该参加过去年的淮安府选拔赛喽?” 傅寿璋点点头:“不错,刘社长不仅参加过去年淮安府的选拔赛,还获得了‘全府最佳辩士’的称号,但我们学校代表队却止步于半决赛,最终只得到了季军。此事一直被刘社长视为平生最大遗憾!” “为什么这么说?” 傅寿璋解释道:“要想在国学论难中获胜,不仅要口齿伶俐辩才无双,而且要国学功底深不可测;不仅要主将实力出类拔萃,而且要团队通力合作,不能有瘸腿短板。咱们淮安府中近几十年来一直是重理轻文,虽然偶尔也会有像刘社长这样卓尔不凡的国学才女,但却很难凑齐一个团队,在国学论难的赛场里取长补短驰骋纵横。这是其一。 “其二是咱们淮安府中课业压力太重,课余生活又太过丰富,而且注重学生的自学能力和探索能力,这就使得包括国学讲谈社在内的很多社团缺少清晰的、有目的性的指导。而像第一中学,他们就是主打‘国学论难’这个品牌,从高一新生入学就开始层层选拔,进行严格训练,直至高二时遴选出一支最强的团队出战。以仓促应战对早有预谋、以散兵游勇对百战精锐,我们焉能不败?” 听得出来,傅寿璋的话语里也很有几分垂头丧气,他似乎觉得淮安府中如果不改变策略的话,即将到来的春季选拔赛还会再吃败仗。 吴梓臣却在后面说道:“究根结底,咱们淮安府中与第一中学之间的较量是天才与勤奋的pk,虽然勤奋经常占据上风,但是天才却不会一直输,因为世间从不缺乏天赋胜过勤奋的天才,更不缺乏天赋与勤奋兼具的天才。一旦出现这种天才,勤奋就会变成无功的徒劳。而现在,这种天才出现了!” 武阳珍也道:“就像尖子生云集的淮安府中里也会出现某种智商个位数的生物一样,天才也是分等级的。天才在与勤奋的pk中落败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天才还不够天才!” 二十四、振聋发聩(上) 江水源回过头斥责道:“乱讲!就算再聪明的天才,天天躺在床上不学习,能收到经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么?天才之所以为天才,那是因为他们付出了异于常人的代价,比如成倍的勤奋、古怪的脾气、近乎疯狂的偏执、忘却世俗的专心,乃至是断绝尘缘、牺牲生命!这世界上是不会平白无故掉馅饼的!就算会掉馅饼,也是有毒的!” 吴梓臣嘟囔道:“就像这世上存在既英俊又学霸还温柔且能歌善舞的帅哥一样,肯定在某个时候也会平白无故地掉无毒的馅饼!” 江水源没好气地说道:“就算天上真的会掉无毒的馅饼,你也抢不过狗!” 说话间一干人等来到国学讲谈社资料室,发现刘欣盈、陈荻等人早已守在屋里,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陈荻看到江水源和傅寿璋进来,便忙不迭地抱怨道:“瞧瞧你们,开个会都不积极,还让咱们几个女生在这里久等四候!以后要是和女孩子约会也这样漫不经心,你们就等着孤独终生吧!” “没听过大英雄总是最后出现?”吴梓臣昂首挺胸地跟在后面走了进来:“再者说,你觉得像我江老大这等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大帅哥,真要和人约会的话,应该是他等别人,还是应该别人等他?” 武阳珍接口道:“作为一个女生,如果我能和帅哥学长约会的话,哪怕提前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到我都乐意!怎样,帅哥学长,要不咱们明天一起去钵池山公园烧柱香、拜拜佛?” “你怎么也来了?今天可是咱们国学讲谈社内部商议备战春季选拔赛事宜,你来凑什么热闹?”陈荻似乎与吴梓臣很不对付,看见他忍不住鼓着眼睛问道,“还有,跟在屁股后面的这位小朋友是怎么回事?” 傅寿璋笑着答道:“这位小朋友是他的女朋友,担心他沾花惹草,所以跟在后面监督他一举一动。” “放屁!我怎么可能看上他这种庸脂俗粉?我的真命天子可是帅哥学长!拜托你能不能别再用你那草履虫的智商来忖度人类的复杂情感?”武阳珍的大姐头风范顿时暴露无遗,“还有那边那位粗眉毛的欧巴桑,你说谁是小朋友?你觉得平平坦坦就跟飞机场似的太平公主,有资格嘲笑木瓜刚开始绽放的花蕾么?” 傅寿璋、陈荻不禁目瞪口呆。就这样,国学讲谈社两位副社长被初中二年级的小女生在第一回合完美k.o.。 就算刘欣盈大肚能容,此时也忍不住蹙起眉毛:“那位自诩为木瓜花蕾的小朋友,这里是国学讲谈社的资料室,闲杂人等是禁止入内的。而且我们正准备召开一个很重要的内部会议,能不能麻烦你暂时回避一下?” 武阳珍毫无主动回避的自觉,无所谓地答道:“首先,我是帅哥学长的家属,不能算是闲杂人等。如果你们真要清理不相干人员的话,我身边这位庸脂俗粉倒是可以扫地出门。其次,我来这里主要是看看有没有某些不知羞的老女人想要祸害我家帅哥学长,你们尽管开会就是,我保证不会随便干扰的!” 刘欣盈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江水源赶紧说道:“武阳珍同学,如果你不想吃竹笋炒肉、下次还想来我们学校玩的话,最好现在马上从资料室内消失,否则我不保证不向你表姐告发,也不保证下次还想见到你!” 武阳珍的气势为之一馁,嘟着嘴说道:“哼!出去就出去,有什么了不起?就知道拿竹笋炒肉、女魔头来吓唬人家,吓唬初中二年级的学妹,很有意思么?” 吴梓臣在边上幸灾乐祸道:“哈哈哈哈,纵使你舌尖嘴利、油滑似鬼,在我们英明神武的江老大面前也只能吃瘪,乖乖地喝他的洗脚水吧!” 江水源瞪了他一眼:“你也出去!” “我?我可是刘大社长御口钦封的国学讲谈社编外社员,凭什么赶我出去?”吴梓臣马上喊起了叫天屈。 江水源却丝毫不假辞色:“就算正式社员,也未必能参加现在这个会议,何况你还只是编外社员?老实带着你的小女朋友出去晒晒太阳,顺便参观一下淮安府中的风景名胜。你们要是听话,没准儿等会我心情大好,给你俩每人买串糖葫芦呢!” “切,才一串糖葫芦?请我们吃顿麻辣烫还差不多!”吴梓臣讨价还价道。 “就是、就是,我们要吃6块钱的麻辣烫!”武阳珍也开始架秧子。 好说歹说,总算把两个烦人精哄了出去。等众人围着桌子坐定,社长刘欣盈清了清嗓子开始说道:“期末考试刚刚结束就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会,确实非常抱歉,不过这也是迫不得已。估计在座各位都或多或少猜到了这次开会的主要内容是什么了吧?不错,咱们就是为了备战全国中学生国学论难的春季选拔赛!” 虽然之前大家都隐约知道了会议内容,但真正听到刘欣盈宣布的时候,会场内还是一阵躁动。 刘欣盈接着说道:“到目前为止,全国中学生国学论难已经举行了46届,我们即将迎来的是第47届。经过这么多年的成长,中学生国学论难已经成为一个国际知名的国语文化品牌,在全世界都具有广泛的社会吸引力,其独特的论难形式也为推动国学在全世界的广泛普及、展示国语魅力、传播中华文化和文明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与此同时,国学论难的赛制、规则以及辩题也在不断创新,令比赛更具有观赏性和竞争性。比赛中辩士们精彩的辩词、深厚的国学功底以及临场应变和团队配合也成为许多人念念不忘的经典画面。 “不过今天作为正式备战春季选拔赛的第一天,而我作为国学讲谈社的社长,也是曾经参与过国学论难比赛的一名辩士,在这里不想向大家讲述比赛的具体赛制、规则乃至以往的辩题,因为这些东西在网上都可以查得到。而且现在网络技术这么发达,你们甚至可以找到以前各届比赛的精彩论辩视频,私底下不妨参照视频认真学习揣摩。我今天想说的是在参加国学论难之前,我们必须具备怎样的国学知识架构,或者换句话说,我们应该如何认识整个国学知识体系!” 这让江水源有些好奇起来。 “请大家注意,我用的是‘国学知识架构’、‘国学知识体系’两个较新的名词,而不是我们习惯听到的‘国学功底’。”刘欣盈晃了晃手中的签字笔,特意强调道:“所谓‘知识架构’、‘知识体系’,重点突出的是能把所有国学知识全部包括并条理化的立体结构,而‘国学功底’说的是我们个人对国学知识的学习与积累,很大程度上散乱不成体系的。两者听上去貌似没有太大区别,其实却大相径庭。 “就拿我们大家来说,平日里肯定没少看《国学概论》、《国学入门》、《国学开讲》、《国学启蒙》之类的书籍。——像江水源,我们就经常看见他抱着那套《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躲在角落里诵读。——在这些书里,作者或是按照古人观点把国学分为经、史、子、集四块,或是按照现代学科体系划分成文、史、哲等学科门类,构建了一个能把所有国学知识全部包括并条理化的立体结构。但是我们读了这些书、学习了这些知识,就算是具备了基本的国学知识架构了吗?” 傅寿璋、陈荻都陷入了沉思。 二十四、振聋发聩(下) 刘欣盈自问自答道:“对于仅仅满足于知道些国学知识的普通人来说,这确实可以算是具备了基本的国学知识架构。但对于探究国学精义的学者、参加国学论难的辩士来说,以上读的那些书、学习的那些知识仍然还停留在国学功底的层面,还没有上升到知识架构的高度!” 陈荻忍不住问道:“那对于我们来说,怎么样才算真正建立起自己的知识架构?” “这就是我今天所要讲述的关键内容!”刘欣盈再次晃动手里的签字笔加以强调道:“我在这里向大家介绍两种浅显的建立国学知识架构的方法,当然也可以视为国学学习的不同境界,供大家参考。第一种叫点线面球法。所谓点,就是我们日常学习中接触到的各种国学知识点。很多人研习国学都只满足于学习不同的知识点,但国学浩如烟海,穷其一生之力恐怕也难以学完所有的知识点。如果执着于学习知识点,最终只会沦为在地上一粒粒捡米的拾荒者,忙碌终日,难得一饱。 “点往上是线,就是学习的人知道用一条线把所学到的知识点串连前来,如此既可以若网在纲有条不紊,也可以以一知万顺藤摸瓜。《论语》中说‘吾道一以贯之’,大致就是这个意思。这就好比是在稻田里捡拾稻穗,捻起一茎,便带出一串,相对于粒粒捡米的拾荒者来说自然是事半功倍,然而终究还是仰人鼻息,乞食于人。但对于普通国学爱好者来说,做到这一点已经算是非常难得了! “线的上一层是面,即学者不仅知道用不同的线索把学到的知识点分别串连起来,而且还通过联想、归纳、推理、演绎等手段把各种线索有机编织起来,构成一个相对严密、几乎没有漏洞的平面。具体到某个学者,‘面’可以表述为‘研究领域’。到达这种层面,就相当于农夫在租种的土地上种出了自己的稻米,虽然收成还要看天意、还得缴纳租税,但只要风调雨顺天公作美,再加上自己足够勤劳,总会有些隔夜粮,便不会饿死人。 “最高一层是球,即学者的知识积累在构成严密的平面后不是向四面八方平铺延伸,而是围绕着一个核心理念,将自己所接触到的知识磨合凝炼成一个封闭的圆球。在这个圆球里,所有的知识都有着自己恰当的位置;而在这个圆球外面,所有贸然进入的知识都可以得到圆满的解释。这种境界俗称‘圆融’,也叫‘大彻大悟’。 “到了圆融境界,就好比农夫有了自己的土地,不仅可以种出稻米,而且可以在灾荒之年种出甘薯、玉米。这块土地或许只有两三亩地大小,勉强可以养活自身。能做到这一点的有可能是思想家、哲学家、高僧大德,也有可能是个精神病人。当然这片土地也可能广袤如地球、如宇宙,上有日月星辰周转,下有江河湖海横流,不仅可以独善其身,甚至可以庇护天下。能做到这一点的,在整个人类历史上也是寥寥无几,基本都是文化圣贤、宗教领袖、学界巨擘,比如我们都知道的孔子、朱子。” 刘欣盈的描述,让江水源等人都觉得眼界为之一开:原来学习知识也是分为不同层次的!原来我们还处在最低的一个等级,就好像井里的青蛙似的,看到的只是头顶上那窄窄的一方天空!可是作为国学爱好者,谁不想作贤作圣、达到大彻大悟的境界? 刘欣盈似乎猜到了大家的心思,不禁莞尔一笑:“古往今来立志想要成为圣贤的人何啻亿万?最后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所以对于我们中学生来说,或许应当志存高远、取法乎上,把理想瞄准圆融的境界,但真要做的时候却要脚踏实地,聪明人下笨功夫,从学习书本知识、串连知识点一步步做起,逐渐摸索出自己的研究领域和核心理念。至于最终能不能顿悟圆融,除了靠努力、靠天赋,也要靠机遇,比如王阳明(王阳明)贬龙场驿开悟、王龙谿(王畿)居静室开悟、王心斋(王艮)梦中开悟都是如此,强求不得!” 陈荻眨眨眼睛问道:“可是欣盈姐,咱们在现阶段怎么样才能简便易行地找到串连起知识点的那根线呢?” “这我可帮不了你!”刘欣盈果断地摇了摇头,“一方面是我现在也没有达到第二层境界,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能够一以贯之的线索究竟是什么,又岂能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而且我对你所掌握的知识点都不了解,又怎么可能找到串连的线索?你这问题不是等同于问道于盲么?另一方面,就算我能帮你,我也不会帮你的。因为苦苦寻觅串连自己知识点的线索的时候,也是辛勤构筑自己知识架构的过程,岂能由别人代劳呢?偷来的拳头可打不死人!纵使别人能帮得了你一时,难道还能帮得了你一世?人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 陈荻苦着脸道:“欣盈姐你这么厉害,再加上家学渊源,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所谓可以一以贯之的线索。我们短时间内又怎么可能找到?莫非这一次春季选拔赛咱们又要折戟沉沙?” 刘欣盈笑道:“陈荻,你可是咱们社团的副社长,怎么能未战言败、沮乱军心呢?这可是触犯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的大罪!”顿了一顿她又接着说道:“诚然在短时间内我们很难找到贯穿自己所有知识点的线索,不过这个寻找的过程,也是我们学习、复习、提高的过程,可以让我们的知识更具有条理性和连贯性,有利于我们在国学论难的赛场上从容应对各种挑战。另外就是我们心中存有更高一级境界的念想,在面对辩题和对手时可以站在更高的层面加以分析应对。即便在春季选拔赛中失利,只要我们存有远志,从长远角度来说也是有更大收获的!” 这时江水源问道:“请问刘师姐,前人寻觅到的贯穿知识点的线索大致是什么模样?难道都像曾子所说的‘忠恕’二字那样?” “大体不差!虽不中,亦不远。”刘欣盈颇为嘉许地称赞道:“所谓的线索没有一定之规,不同时代的学者所发明的线索都各具时代特色,比如宋朝人喜欢拈出‘孔颜乐处’‘天理’‘诚敬’‘格物穷理’为线索,明朝人则更喜欢用‘致良知’‘万物一体’‘诚意慎独’‘顺适自然’作为标目,而像西方马教则定为‘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价值’与‘剩余价值’等等。具体如何,你们回去可以翻阅一些宋明以来著名理学家的学案看看,心里就会大致有个印象。” 江水源在自己的笔记本上重重写下《宋元学案》、《国朝汉学师承记》等几本书名。 傅寿璋也发问道:“社长,你不是说要向我们介绍两种方法么?另外一种是什么?” 刘欣盈俏皮地拍了拍脑门:“下面就说第二种方法。这种方法我称之为‘语言表述法’,因为它区分四种不同的境界主要是靠不同的语言表达,但其基本内涵与前面的点线面球法相差无几。第一层境界是用古人话语表述古人思想,意思是指学习国学之初,由于自身学识所限,对古代圣贤的思想了解不深、掌握不透,只能人云亦云。遇到问题主要靠背诵前人的注疏笺释加以解答,说到底还是矮子看戏,随人道好。 “第二层境界是用自己话语表述古人思想。在这一阶段,学习的人对于古代圣贤思想已经有了比较深邃的了解,甚至已经达到融会贯通的程度,可以随心所欲用自己的话语活泼泼地表现古人对待万物的态度。前人称这种境界为‘我注六经’,做到这一步,研习国学可以算是登堂入室了。如果生活在清代以前,有此功底完全可以以儒生、塾师面目名扬一方;在现在,也可以在学校里勉强谋得一份教职。然而说破了,不过就是给古人当个传声筒、翻译官罢了! “第三层境界是用自己话语表述自己思想,这是学者研习众多古代圣贤著述之后,发觉古人虽然说了很多道理,但总是无法恰如其分地表达出自己心中的那点灵性。所以在芒鞋踏破岭头云后,毅然而然地抛却了古人的思想,开始一力挖掘自己精神中异于前人的闪光点,加以光大,并且言之成理。如此便可以算是推陈出新、独辟蹊径,能在史书上留下自己或轻或重的一点印记。 “第四层境界是用古人话语表述自己思想。到了这层境界,才发现我的话语古人都说过,但古人没有我说得通透;古人的话语都可以用来证明我说的,益发彰显我思想的正确。虽然话语是几百几千年前古人说的、思想是我现在独自开创的,但两者并行不悖,而且相得益彰。这种境界古人称为‘六经注我’,也可以叫做‘圆融’。 “我们普通中学生能够做到第一层境界的用古人话语表述古人思想,已经可以在国学论难的赛场扬名立万。能够做到第二层境界用自己话语表述古人思想的,更是凤毛麟角。所以我们现在不必太过好高骛远,只需狠狠吃透几本国学经典,勉力达到第一境界巅峰,便可以在淮安府的选拔赛中稳稳地立于不败之地!” 傅寿璋、陈荻等人同时点头称是。 江水源却忍不住好奇问道:“刘师姐,请问这两种建立国学知识架构的方法是你的独创,还是由来有自?” 二十五、刘欣盈的外公 刘欣盈羞赧地摇摇头:“我哪有这能耐?这些都是听我外公说的,我只是照猫画虎,简略地跟大家复述一遍而已。我要是有这般本事,又或者早一两年有这见识,何至于去年在选拔赛上被第一中学的那帮家伙虐得满地找牙?” “您外公是?”江水源这才恍然大悟,转而对那位能发出如此高屋建瓴言论的老先生好奇起来。 刘欣盈还没来及说话,陈荻先蹦了起来:“你居然不知道欣盈姐的外公是谁?他老人家就是鼎鼎大名的韩老先生!” “韩老先生?”江水源脑海里马上闪过当日在两淮书城里遇到那位面色红润、穿着布鞋和对襟大褂、说话中气十足却耐住性子和自己抢购《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邻家老头,貌似他说话中确实提到过买书是为了帮后辈们的小忙。难道他买书是想给刘社长看?江水源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是不是就是那位韩先汝老先生?” “咱们淮安府除了他,还有谁能当得起‘韩老先生’这个尊称?”陈荻趾高气扬地答道:“告诉你,他老人家早年就读于北平大学国学研究院,博览群书,涉猎极广,于学无所不窥,尤其精通宋明理学,对各家别集了如指掌,曾与现在经世大学国学院的柳色青教授并称‘京城小韩柳’,声名甚至更在柳色青之上!只是后来韩老先生情系桑梓,毕业后主动回乡执教,才让柳色青后来居上独擅胜场。 “他老人家曾先后担任淮安府立师范学校国学系教员、主任、校长等职,从教数十年,培育的桃李遍及淮安府各个角落。课余研究学术,出版专著十馀部,论文更是不可胜数。如今虽然年逾八旬,依然担任省文史馆副馆长、省国学会理事、淮安府议会副议长等要职。你在咱们淮安府大街小巷问问,谁不知道韩老先生是他老人家?” 陈荻所言应该掺杂了不少水分,有点溜须拍马的嫌疑,至少江水源在淮安府生活十多年,之前就没怎么听过韩老先生的名讳。但从陈荻以及两淮书城徐阿姨、小李姑娘的神情来看,韩老先生在学界应该还是很有些声望的! 刘欣盈却从江水源的话中发现了另一层意思:“怎么,你见过我外公?” 江水源嘿嘿一笑:“数月前,在下有幸在两淮书城和韩老先生见过一面,并且承蒙他赐教阅读《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之法,在下受益匪浅,至今感激莫名。没想到他老人家居然是师姐您的外公。冒犯之处,还请多多谅解!” “啊?原来你就是外公近来经常念叨的那个过目不忘的漂亮小孩!”刘欣盈骤然瞪大眼睛,“之前我还跟外公说过,说我们社团也有一个记忆力超群的帅哥,只是没往一块儿想,哪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巧!我外公最近经常提及你,说你是难得的奇才,只恨当日匆匆一见,没有询问你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叫什么名字。要不你抽空去见见我外公?他对你可是好奇的紧!” 陈荻也在一旁敲边鼓道:“奇才同学,韩老先生可是咱们淮安府学界的巨擘,能够得到他的垂青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可要好好珍惜!老人家要是高兴了,随便指点指点你,你还不得平步青云扶摇直上?说不定他老人家看你天资聪颖、骨骼清奇,收你为关门弟子也说不定!”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有些眼热。 江水源笑道:“我可不敢占师姐的便宜!” “占欣盈姐的便宜?”陈荻随即反应过来:韩老先生真要收江水源做关门弟子,刘欣盈见到江水源还不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叔叔”?由学弟瞬间升格为师叔,不是占便宜是什么?当下可怜兮兮地望着刘欣盈说道:“对不起欣盈姐,刚才是我嘴贱,没考虑到那么多!” 江水源接着又说道:“有空的话我也想去拜会一下韩老先生,好好感谢他老人家当日的指点,只希望到时候韩老先生别嫌弃在下叨扰他老人家的清静。” ——江水源确实想找机会去拜访韩先汝老先生一次,除了如他所言表示感激之外,也想履行约定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归还给他,如果能趁机得到他的指点自然更好。但这不代表他现在想去见韩先汝,因为此刻《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他还没有读完,不能马上归还给他;另一方面是他还处于广泛积累国学知识点的初级阶段,所谓“少年读书如略地”,眼下应该尽可能地博览群书、扩大眼界,而且目前读书学习中没有什么困扰他的迈不过去的大问题需要找人请教。有机会得到学界巨擘的指点,却因为自己没什么疑问可问,只能随便聊聊家常,岂非可惜? 如刘欣盈转述韩先汝的观点,在“点”之上是“线”,而寻找到自己的那根“线”显然并非易事,所以江水源打算利用这个寒假泡在书店和图书馆里好好恶补一番,争取在国学知识点上勉强合格,然后在开学前花一个星期左右时间,认真思索串连起自己知识点的线索脉络究竟是什么。等自己黔驴技穷的时候,再去拜访请教韩老先生不迟。孔子说过:“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在自己被问题困扰得抓耳挠腮坐立不安之时,或许韩老先生一记当头棒喝,便足以让自己茅塞顿开、大彻大悟! 刘欣盈点头道:“你随时想去都可以,我想外公见到你肯定会非常高兴的!” 大家围坐在资料室里又说了通闲话,约定下次开会时间,这才各自散去。 此次国学讲谈社聚会共有七八个人参加,都是平日里表现得国学功底相对深厚的会员。江水源尽管还不知道国学论难的赛制究竟如何,但猜也能猜到一个代表队肯定要不了那么多人,所以这些人要么分为两队,一个作为种子队,一个作为后备队;要么从中挑选部分人员组队,剩下的人作为候补。无论如何,这都意味着在正式参赛前还会有一次选拔。 有选拔就会有竞争,有竞争就会有恩仇,何况能否参加选拔赛不仅关乎个人颜面,还可能关系到未来高考加分呢?大家表面上谈笑嫣然,甚至不吝惜言辞相互吹捧,其实在心底里早已开始暗暗权衡自己有几成胜算、主要竞争对手又是谁了。 江水源的兴趣还是在读书上,对于能否参加选拔赛一直抱着“胜固欣然,败亦可喜”的心态,此时反倒显得超然物外。开完会后,他优哉游哉地走出学生活动楼,便看见吴梓臣和武阳珍正百无聊赖地倚着栏杆在晒太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有些奇怪地问道:“喂,你们两个怎么还没回去?是在这里进行光合作用,还是等着西北风填饱肚子?” 两个人顿时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你不是说要请我们吃糖葫芦的么?” “还有麻辣烫!” “吃什么麻辣烫呀?还是早点回家吧,别让你爸爸妈妈担心!”江水源伸手揉了揉武阳珍细碎柔软的头发,温和地说道。武阳珍就像被挠痒痒的猫咪一样惬意地闭上眼睛,一脸的幸福满足。吴梓臣忍不住把头往江水源方向凑了凑,想要得到同等的待遇。可是江水源却毫不客气地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也早点回家吧!还有,以后不准带坏小朋友!” 吴梓臣委屈地撇了撇嘴:“我带坏她?天可怜见,别看这位小姑娘人家年纪轻、个子小,可是知识渊博阅历丰富啊!就凭她的才能,去泥轰国指导拍摄限制级影片都没问题,我还能带坏她?我被她带坏了还差不多!” “再胡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巴!”武阳珍恶狠狠地瞪了吴梓臣一眼,然后乖巧地说道:“帅哥学长,你看现在才十点多,今天阳光又这么好,我们一起去逛街吧!拜托了,好不好?” 今天的天气确实不错,阳光明媚可爱,照在身上有种暖洋洋的感觉。微微有些小风,干冷清冽,不像平常时候江淮冬季冷风的阴寒沁骨,吹在身上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心情也随之大好。江水源在资料室坐了一两个小时有些疲倦,此时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他今天穿着去年买的橘黄色羽绒服,本来是宽大肥肿,结果今年下半年身高暴长了将近10厘米,衣服裹在身上反变得秀颀而精巧,加上天蓝色的牛仔裤,越发衬托出身材的苗条。他稍稍仰着脸,明亮的阳光轻快地洒落在头发、额头、睫毛、鼻梁、面颊、嘴唇、下巴上,凸显出每一个部位的干净精巧。然后他努力向蔚蓝的天空比划出自己的手掌,轻快地伸了个懒腰。 青春,帅哥,阳光,校园。就是冬日里最美的风景! 江水源本就满满的阳光俊秀之气,此时在阳光下伸展身体,武阳珍立即感觉周围的阳光比之前鲜艳明媚许多,吴梓臣握住手机的手指也是蠢蠢欲动。江水源伸完懒腰,转过头对发呆中的吴梓臣和武阳珍说道:“那我们就去逛逛街吧,我也好久没去街上转转了。” “万岁!” 吴梓臣和武阳珍齐声欢呼道。 二十六、街头偶遇 阳光柔和灿烂,天空蔚蓝且高远。 江水源推着单车,和吴梓臣、武阳珍漫无目的地走在冬日的街头。街头各种车辆呼啸而过,人行道上不少人也是行色匆匆,商店里各种促销打折的声音此起彼伏。在一片喧嚣中,间或还能闻到闻出烤白薯、鸡蛋灌饼和煎饼果子的香气。 路边的行道树大多都脱去了秋日华美的盛装,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干冷的寒风中瑟瑟抖动。江水源心中却感到一片宁静平和,似乎从接受水北娘娘的手镯之后,这半年多的时间一直都是在看书、锻炼中度过,“活下去”成为压倒一切的核心任务。虽然手镯让自己轻而易举成为新晋校草和年级学霸,但似乎也让自己失去了很多自由和乐趣,比如从前和韩赟、杜文可一起在篮球场上奔跑玩闹的快乐,比如和小伙伴到街头喝羊杂汤被辣得涕泪交下的痛快。 今天再次走在繁华而喧闹的街头,看到熟悉而陌生的一切,感受着普通人生活的喜怒哀乐,忽然觉得生命的意义或许只在于美好,而无关乎长短。 吴梓臣、武阳珍一左一右拱卫在江水源周围,眼睛不时在江水源身上打转,嘴里夹七夹八地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题:“现在商家做广告越来越没品了,不仅道德智商没有下限,连审美观都出现了扭曲!你看那些喷绘上的模特,一个个长得就跟不良少年、风尘女子一样,有什么品位可言?还动不动就请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佬在那里竖大拇指说好。外国佬说好就好?外国佬是他爹么?还不如请咱们帅哥学长去呢,绝对比那些丑八怪强百倍!” “老大,我觉得这家店子模特身上的衣服非常适合你,至少是比你身上的这套衣服强上不少,你穿上他绝对可以瞬间秒杀无数菲林,亮瞎一堆小女生的钛氪金狗眼!丑女珍,你觉得怎么样?” “搅基吴,你想死么?你再说一遍试试?信不信老娘我今晚上就找人弄死你?——啊呀,帅哥学长,你看前面那家小饰品店没有?之前我和班上女生逛过几次,里面很多东西都很卡哇伊,人偶什么的也是萌萌哒的,每次都感觉非常心水!那时候我就发誓放假一定要来这里好好血拼一次!帅哥学长,咱们一起进去逛逛好不好?人家非常想挑一件你喜欢的挂饰送给你做礼物的说!” “丑女珍,你真的觉得卡哇伊的饰品、萌萌哒的人偶适合你么?你确信你的最爱不是皮鞭、手铐和低温蜡烛?” “……” 江水源笑而不语,只是默默地瞧着他们俩拌嘴打闹。这种简单而平实的快乐,不应该是普通高中生应该享受的生活的一部分么? 最终吴梓臣还是与武阳珍暂时达成一致,同意一起去那家名为“七月七日晴”的小饰品店里转转。或许是因为放寒假,或许真的如武阳珍所言,那家饰品店的东西非常不错,总之店子里挤满了前来选购的中学生,其中不少看上去就是一对小情侣。江水源笑着说道:“你们两个小情侣进去挑定情信物吧!我这个灯泡推着单车,不方便进去,就不打扰你们俩甜蜜的二人世界了!” 武阳珍轻蔑地瞥了吴梓臣一眼:“就他?帅哥学长你不知道整容医院就是为他这种人而开设的么?要是我的真命天子是他,我选择自戳双眼;要是世界上男人都像他这样,我宁可孤老终生!” “拜托!”吴梓臣也是一脸鄙夷,不屑地在武阳珍身上扫视几眼:“麻烦你在挑剔别人的时候,拜托你能不能自己也照一下镜子?瞧瞧你那模样,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谁要是瞧上你,那才真的该自抉双目呢!要是世界上女生都你这样,我宁可对着凤姐照片撸一生!” 武阳珍像是被吴梓臣戳中要害,顿时气焰为之一窒,旋即又有些不甘心地挺了挺小胸脯:“人家才是初二女生嘛,小一点又怎么了?没听过‘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倒是你自己,现在已经是高一的学生,还是满脸庸俗之气,一点也看不出青春和阳光的影子。站在帅哥学长身旁,难道你不觉得自惭形秽么?” “自惭形秽?我觉得我和我们老大站起一起,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怎么滴?”吴梓臣马上反唇相讥道,“至于你,将来‘女大十八变’或许是有的,但‘越变越好看’却未必!” 江水源见两人有吵出火来的趋势,赶紧出来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我陪你们进去逛还不行么?你们吵吵什么?” 两人瞬间握手言和言归于好。 江水源有些无语。正在锁单车的时候,就听武阳珍兴奋地叫道:“喂,快看快看!那不是浦潇湘那个小狐狸精么?她旁边那个男的是谁?貌似有好戏要上演喽!” 江水源闻声抬起头,便看见浦潇湘站在二三十米开外的地方正板着脸和一个十六七岁的男生在说话。估计是放假出来逛街的缘故,她今天穿着纤秾合度的米黄色呢子大衣、围着雪白的羊绒围巾,衣着比在学校时显得更加开放艳丽。再配上她那姣好的面容,眉毛如画,眼波如水,美艳无比,确实当得上武阳珍“小狐狸精”的刻薄评价。 站在她对面的男生在淮安府寒冬腊月的天气里还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整齐的领带,一望可知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公子哥儿。此刻他正陪着笑,一副任凭浦潇湘发落的模样。 校花逛街被公子哥搭讪?公子哥有眼不识泰山,被校花言辞呵斥?就在江水源等人浮想联翩之际,浦潇湘似乎忍受不住那位公子哥惫懒无赖的态度,狠狠训斥几句后,转身朝这边走了过来。瞧见浦潇湘往这边走过来,江水源蓦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急忙对武阳珍、吴梓臣说道:“咱们还是赶紧进去吧,免得等会儿躺枪!” 可事情就是这样,怕什么偏偏来什么。江水源刚走到饰品店门口,就听见浦潇湘在身后不远处娇滴滴地喊道:“江水源,我在这里!” 江水源心里默念“我没听见”“我没听见”,脚下没有丝毫停留,径自走进了饰品店。武阳珍倒也乖巧,没有闻声回过头去一探究竟,而是跟着江水源走进了店里,这才低声问道:“帅哥学长,貌似刚才那个狐狸精在叫你诶!” “有么?”江水源反问道。 “有的!”武阳珍的回答很肯定。 “那你就假装没听见!”江水源没好气地说道。 然而事情根本没算完。浦潇湘走过来直接堵在饰品店的门口,气咻咻地叫道:“江水源你个坏家伙,我都看到你还叫你了,你还往里面跑什么?快点出来!” 店老板和店里顾客听见有人在门口叫嚷,不由得一齐抬起头望去。“咝——”她们惊愕于浦潇湘的艳丽容貌,同时惊讶出声。然后随着她的目光看向正在角落里装鸵鸟的江水源,又同时在心里暗暗点头:果然只有这样的帅哥才能配得上门口的这位美女。所谓郎才女貌,大抵如是! 江水源却装作一脸懵懂迷糊状,略显僵直地转过身问道:“美女,你是在叫我么?请问您是?” “坏人,就知道装傻充愣,信不信人家以后都不理你了?”浦潇湘嘟着嘴说道,“快点出来,人家为了和你约会一大早就起来,早饭都没有吃,现在肚子有点饿了,我们一起去淮凤楼吃文楼汤包吧?等会再来逛街好不好?” 饰品店的老板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此时也笑嘻嘻地说道:“帅哥,你女朋友要你请她吃饭,你还不赶快去?” 江水源看到店里顾客充满嫉妒和殷切的期盼,还有门口明艳略带娇羞的浦潇湘,以及盯着自己眼睛里怒火熊熊燃烧的那位公子哥,突然发觉自己不知该怎么演下去了。就在此时,武阳珍自然而然地抱住江水源的胳膊,瞪着好奇的眼睛问道:“老公,门口那个欧巴桑是谁啊?” 二十七、京城来的公子哥 瞧着武阳珍毫无纰漏的纯天然本身演出,江水源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小朋友,我是想找人帮忙,不是找人给我添乱! 原本一出华丽的偶像剧,转眼间变成狗血的家庭伦理剧,唯恐殃及池鱼的店老板急忙劝道:“你们有什么事情能不能出去说?您看,我还要做生意呢!” 江水源只好拖着八爪鱼一样巴在身上的武阳珍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向那位怒火中烧的仁兄解释原委,浦潇湘也毫不示弱地抱住了江水源的另一只胳膊,挑衅似地质问道:“水源,这位小妹妹是谁啊?怎么以前没见过?不会又是你在哪里拐来的小罗莉吧?” 浦潇湘可不是武阳珍那种青涩稚嫩的小女孩,甫一肢体接触,江水源便感觉馥郁的兰麝之香迎面扑来,心神为之一荡,差点把持不住毁了十多年的清修。而对面那位西装革履的帅哥眼睛里也开始往外喷火,直欲将江水源烤成外焦里嫩香味诱人的烤乳猪。 “你才是罗莉,你全家都是罗莉!”武阳珍再次被人戳中伤心处,顿时跳了起来,叉着腰大叫道:“再说,姐姐我罗莉点又怎么了?没听过‘罗莉有三好,身轻体软易推倒’?倒是你这种老女人,不知道安分守己、三从四德,天天凭着自己脸蛋漂亮,到处勾搭别人老公,给自己男朋友带绿帽子,感觉很光荣、很有成绩感是不是?” 说起人情世故、社会阅历,又或者出席宴会、接人待物,浦潇湘可以轻松甩武阳珍七八十条大街。但要论起粗俗泼辣来,只怕十个浦潇湘捆起来也不是大姐头气质十足的武阳珍的对手,因为有些话语真不是她这种名门闺秀所能说出口的。 就在浦潇湘考虑该怎么回击的时候,那位西装革履的公子哥微笑着自我介绍道:“如你们所见,我是浦潇湘的男朋友,我叫陈功哲,先祖便是追随国父孙百熙先生征战天下的陈时骥。据我所知,我们家浦潇湘平时可能稍微有些任性,但绝不会做出有损家族清誉的事来。倒是这位小美女你要多多费心,麻烦对你男朋友严加管教,别让他到处到处**。有些鱼腥沾了也就沾了,但有些不该沾的鱼腥要是沾了,后果可是会很严重的!” 陈功哲说话带着浓重的京韵京腔,穿着无一处不精致,再加上说话绵里藏针的阴狠劲儿,真还颇有几分京师四九城顽主的味道。 “什么成不成功的,我管你是谁!既然来到国父故里,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你给我卧着,少在这里给我耍横摆谱儿!告诉你,我老公是什么人,我了如指掌;至于你女朋友是什么样的,你确信你一清二楚?”武阳珍还真有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彪悍之气,“还有,我老公该怎么管教,我自有主张,不劳你费心。你真要有那份闲心,还是多管管你们家那只狐狸精吧!” 陈功哲冷笑数声:“连个丫头片子都敢这么张狂,看来国父故里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陈功哲你闹够了没有?不想让陈叔叔动家法的话,就赶紧给我滚回京城去!”浦潇湘粉面含煞,说话间也能听出她气愤已极:“另外我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以后不准你再到处造谣说些有的没的,否则别怪我以后不让你和陈叔叔进我家大门!” 陈功哲顿时矮了半截,赔着笑道:“潇湘,咱们俩的关系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光明正大众所周知,你怎么能说我是造谣呢?噢,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觉得在你同学面前提起这件事有点不好意思?我是应该考虑一下你的感受的,不过事实就是事实,他们迟早都会知道的。既然如此,何不让他们早点知道,以后也可以避免一点误会呢?” “陈功哲,你明明知道那是老一辈人喝酒时乱开的玩笑,却信以为真到处宣扬,你觉得有意思么?你要是把这份心思用到学习上去,何至于每次考试都在年级后几名,让陈叔叔面上无光?”浦潇湘气得嘴唇直哆嗦。 “我觉得很有意思!”陈功哲老老实实地答道。 江水源见他们俩唇枪舌剑交战正酣,一边小心翼翼地从浦潇湘怀中抽出手臂,一边客气地说道:“两位同学,你们看我就是一普通路人,平白无故地卷入到了你们俩的情感纠纷之中,完全是躺着都中枪!其实我是出来打酱油的,家里烧菜还等着用。你们二位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了。下次有机会咱们再好好聚聚?” 陈功哲微微看了江水源一眼,意思很明显:算你小子识相,赶紧给我滚吧! 没成想浦潇湘却收紧胳膊牢牢抱住江水源,一副小女儿态地低声哀求道:“水源,你别听他胡说,人家跟他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关系。只不过我爸爸和他爸爸是军中同事,偶尔在一起吃饭喝酒开玩笑,所以两家才有一点点往来,但也只是普通的同僚之交。要不咱们不理他,一起去淮凤楼吃文楼汤包好不好?或者去蓝山巅峰咖啡厅,你不是一直想要听我弹钢琴么?我等会儿就弹几首给你听,直到你满意为止。这还不行么?” 江水源心中哀叹道:怪不得古人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看来美人恩果然难以消受。这要是和她吃几笼包子,或者听她弹几曲钢琴,还不得死死背上“校花男友”的黑锅?其实这个黑锅背了也就背了,顶多就是和柳晨雨解释的时候多费点口舌,关键还会莫名其妙地得罪一个来自京城的权贵子弟。京城距离淮安府足有千里之遥,这个莫名其妙的公子哥就算有心报复,只怕也鞭长莫及。可为了校花那么一点可怜的好感度,却要让自己凭空多了一个仇敌,似乎大大违背陈老先生临别赠给自己“红颜祸水,大德必寿”的八字箴言,这又何苦来哉? 想到此处,江水源有些无奈地对浦潇湘说道:“能不能别闹?” 浦潇湘没有说话,仍然紧抱江水源的胳膊,只是嘟着嘴,用那双勾人魂魄的桃花眼紧盯着江水源,仿佛一只孤苦无依的小兽极力乞怜主人的收留。在那么一瞬间,江水源坚硬的心灵就像融化的奶油般柔软,差点就大点其头道:去淮凤楼吃文楼汤包?走起! 去蓝山巅峰咖啡厅弹钢琴?go!go!go! 就是现在去宾馆赠送染色体、去医院割肾给你换果六都没问题! 两人无声的眼神交流,落在陈功哲眼里则变成了含情脉脉,让他不禁火冒三丈:“小子,你知道爷是哪里来的、干什么的么?爷知道你是个尖孙(漂亮的男孩),但爷也要告诉你,有些尖果儿(漂亮的女生)不是你们这些土鳖所能碰的,有些顽主也不是你们这些土鳖所能惹的。爷今儿的话也够敞亮的,你可别狗坐轿子——不识抬举!” 二十八、奥援 江水源属于吃软不吃硬的顺毛驴,要是陈功哲放低姿态软语相求,他才懒得趟这滩浑水:谁知道浦潇湘与这位公子哥究竟是什么关系?可陈功哲现在却如此出言不逊,反倒激起了江水源的光棍脾气,当下忍不住冷笑数声:“土鳖?想你祖上要不是跟随国父孙百熙先生四处征战,博得些许功名,现在也不过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如今在京城安乐窝里打了几个滚儿,裤腿上的泥巴还没洗干净,就开始在国父故里自称顽主、到处称爷。知不知道什么叫数典忘祖?” “说得好!”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是看不惯外地人在淮安府地盘上撒野,尤其还是满嘴京腔一口一个“爷”,蔑视淮安上下为“土鳖”。如今听到江水源严词反驳,顿时轰然叫起好来。 “你——”陈功哲想要反驳,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江水源得势不饶人,又接着说道:“自国父创立民国以来,婚姻虽然也还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法律明文规定公民享有婚姻自主权,禁止任何买卖、包办婚姻和其他干涉婚姻自由的行为。也就是说,只要女孩子尚未婚嫁,便好比秦失其鹿,自然高材捷足者先得焉。在这场公平的竞争中大家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各尽其长,各施所能,拼的是自己本事,谁先俘获芳心,女孩就是谁的。有些人倒好,追求女孩不是靠自己本事,而是动辄把自己祖辈抬起来给自己贴金,又或者把父辈的几句戏谑之辞拿出来给自己加分,这也算是天下奇闻了!我倒是很想请教一句:这是你自己谈恋爱、追妹子啊?还是给你祖辈、父辈娶妻续弦啊?” 周围顿时一片哄笑,连浦潇湘都忍不住轻笑几声,同时捏住江水源腰间的软肉旋转九十度:“讨厌,你怎么说话呢?” 陈功哲脸色铁青,眼神更加阴鸷,简直有如择人而噬的饿狼。要是在京城有人胆敢如此挑衅自己,恐怕自己早就一脚飞起将他踹倒在地,然后大嘴巴子抽得他亲妈都不认识!但在淮安府,他却只能咬碎牙齿往肚里吞:姑且不说自己能不能打过对面那个尖孙,只怕自己一动手,围观的人就能一拥而上把自己虐成渣渣! 江水源也不为己甚,旋即解释道:“最后我想说的是,我和浦潇湘只是普通同学,今天在街头偶遇才被她临时征用做了挡箭牌。我说清楚原因不是为了撇清自己,而是想告诉你两个经验教训:一,你在浦潇湘心目中的地位甚至不及一个普通同学;二,如果你真想追女孩子的话,那就拿出点真实本事来,别张嘴先祖、闭口叔叔的,祖荫拿来混社会可以,拿来追女孩子似乎还差点!”说着他把自己的胳膊从浦潇湘怀抱中抽了出来。 陈功哲见状赶紧顺坡下驴:“好小子,爷今儿算栽。不过人生有再见,山水有相逢,今儿说的话你都给爷记着!你最好从现在就开始祈祷,祈祷以后别再让爷看到你,否则有你哭的时候!”说完推开人群扬长而去。 江水源摇了摇头,微微叹息一声。 叹息声却好像一根尖刺戳在武阳珍心坎上,让她瞬间变成女魔头,指着浦潇湘跳脚骂道:“死八婆,都是你干的好事!我们本来逛街好好地,你和你的野男人出来搅什么乱?坏了我们的逛街兴致,你该当何罪?自己明明有了老公,还拽着我们帅哥学长当挡箭牌,当着众人面拉拉扯扯,你是想脚踏两只船,还是想嫁祸于人?——” 江水源觉得兴味索然,朝武阳珍摆摆手道:“别说了。我有些累,也快中午了,大家都各自回去吧!” 浦潇湘怯怯地说道:“刚才那事是我不好,不该把你牵扯进来的,还坏了大家的逛街兴致。要不我请大家吃饭作为赔罪吧!咱们去淮凤楼吃文楼汤包,还是去蓝山巅峰咖啡厅吃西餐?这回我是认真的!” 江水源还没来得及拒绝,吴梓臣在一旁突然开口道:“浦大美女,您的好意我们可消受不起!刚才不过是嘴上说说,就给我们江老大带来偌大的麻烦,差点得罪来自京城的公子哥。这要是真和你一起吃饭,那岂不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您的好意我们只能敬谢不敏!” “就是!你觉得我们很稀罕吃你的汤包和西餐么?”武阳珍也冷着脸拒绝道,随即她怒目圆瞪戟指大叫道:“搅基吴,你刚才死哪儿去了?你不是口口声声尊帅哥学长为老大的么,刚才有人找帅哥学长的麻烦,你怎么没出来帮忙?胆小鬼!” 江水源也有些奇怪。按照道理来说,之前发生那么大件事儿,凭着吴梓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个性,不应该早就跳出来喊打喊杀了么?怎么先前没见他有什么反应? 吴梓臣搓着手不好意思地答道:“人有三急嘛,刚才我肚疼,上了趟厕所……” “切!懒驴上磨屎尿多!”武阳珍一脸地不屑,“我看你就是闻风丧胆临阵脱逃,胆小鬼!” ———— 话说陈功哲被武阳珍、江水源轮番羞辱之后,短时间内自然无颜再见浦潇湘,当天便灰溜溜地坐火车返回了京城。当他垂头丧气回到家里时,父亲陈策勋正坐在客厅里吃饭,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又跑去淮安见浦克商的闺女了?” 陈功哲没有说话,只是鼻子里“嗯”了一声,然后径直回到自己房间,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陈功哲的母亲闻声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是儿子回来了?叫他出来一起吃饭啊!” 陈策勋摇了摇头:“还是别叫他了,让他一个人好好静静!瞧他那灰头土脸的熊样,肯定是又跑去淮安见浦克商的闺女了,而且还碰了一鼻子灰回来,估计这几天都没什么胃口。你暂时不用管他!” 陈功哲的母亲神色一暗,半天才问道:“老陈,你看儿子都十六七岁了,说说讲讲就快到了结婚的年龄。你觉得咱们家和浦家的婚事能成不?” 陈功哲说得不错,他的祖父确实是追随国父孙百熙先生征战天下的陈时骥。陈时骥曾先后参加第一次护校之役、口外战役、莱州湾对日作战等重要战役,短短七八年时间便从普通士兵荣升为副师长,官拜少将军衔。——当然,升迁极速、非常年轻也是孙元起麾下大多数将领的共同特征。——但很不幸的是,在一战快要结束的时候,陈时骥因病英年早逝,成为一战里国民军队为数不多的牺牲将领之一。 陈时骥病逝时,其子陈策勋才两三岁。在昔日袍泽关爱下,陈策勋中学毕业后顺利进入军事院校学习,然后从少尉做起。因为有父辈的馀荫,他在军队里混得顺风顺水,开始按部就班一级级晋升。但在此过程中,年少气盛而又颇为英俊的他犯下一个令他后悔终生的错误:他在父亲好友兼军中重将露出结亲意向之后,迅速自己找了一个普通人家出生的美艳少女作为妻子,从而婉拒了长辈的好意。原因是他觉得那个女孩太丑,根本配不上自己! 好在那位军中重将与他父亲陈时骥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没有因此迁怒与他,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特别的关照。陈策勋到四十出头的时候已经戴上了大校军衔,但众所周知,从少尉到大校是晋升,从大校到少将则是选升,没有特殊的才能、过硬的关系,大校与少将之间就像一道鸿沟天堑!陈策勋在军队中没有强劲的奥援,父辈的馀荫也不能保证他能够荣升少将,再加上他才能平庸,眼看到了快退役的年龄,肩上依然还是扛着两杠四星。 一个军人没能为自己肩上争得一颗金星,就好比女孩子没有穿上婚纱、十年寒窗没有考取大学一样,无疑是非常遗憾的。陈策勋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想来想去终于想起了自己军校时的同学浦克商。当年两人在军校时同住一间宿舍,加上父辈都是军人,私下里相处得很不错,休假时经常一起出去喝酒吃饭。酒酣耳热之际,难免会说些定娃娃亲之类的玩笑话。转移二十多年过去,昔日一起喝酒吹牛的同窗因为娶了京城赵氏的女子,一路青云直上,不到四十岁肩膀上已经官拜少将,成为军中颇有名气的青壮派;而自己却还在为肩上那颗金星而苦苦挣扎。 于是陈策勋就动了心思,去年放暑假的时候带着儿子陈功哲以探望同窗名义前去拜会。没成想浦克商见到陈策勋和陈功哲父子俩时,居然还记得当年的约定,而陈功哲也一眼就相中了天生丽质的浦潇湘。接下来,陈功哲便在父母亲或明或暗的怂恿支持下,开始对浦潇湘发动了攻势。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浦潇湘似乎对陈功哲丝毫不感冒。 然后事情就僵在了这里。 陈策勋伸出去夹菜的筷子停滞在半空中,良久才缩回筷子,长叹一口气:“我吃饱了!我还有点事儿,先去单位忙了!” 二十九、世家大族 父母亲在客厅里的对话,陈功哲在卧室里听得一清二楚,这也让他更加烦躁,因为他比谁都了解自家现在面临的窘况。 要说诸暨陈家祖上有位开国少将,现在户主是军中现役大校,家境并不算差,放在全国范围内也勉强称得上是精英阶层。但明眼人却知道陈家距离真正的“世家大族”还差那么点意思,而且有点日薄西山,眨巴眼养个瞎儿子——一代不如一代的味道! 所谓“世家大族”(又或者称为“门阀”),在东汉末年至晚唐的六七百年间横行一时,在政治、经济、军事等领域影响深远,但在当今这个时代纯粹属于一个伪命题,因为民国政府实行的是议会民主制,法律规定任何人都可以通过国会选举而荣登大宝、执掌天下,世家大族垄断政坛的基础已经不复存在。而且“世家大族”这个名词也从来没有在官方主流媒体中出现过。然而国内民众以及欧美、日本研究汉学的学者在论及当前中国社会形势时,都不约而同地使用了“世家大族”这个名词。 既然存在,肯定有其合理性。 自国父孙百熙缔造民国至今已过了两三代人、四五十年时间,这足以让泥腿子们洗干净手脚,学会怎么穿衣吃饭;也足够优秀的家族脱颖而出,在军、政、商、学各界掌握充分的话语权。当然家族也有大小之别,顶级家族如淮安孙氏、京城赵氏,稍微咳嗽一声,全国都要感冒十天半个月;小的家族则星罗棋布,在府县一级称王称霸,分割垄断地方上议会的席位。但一般来说够称得上“世家大族”的门阀,家族里每代至少得有一位部级高官或将级军官,而且得延续两代以上,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诸暨陈家的窘况、陈功哲的烦躁根源也正在此。 祖父陈时骥倒是实打实的少将军衔,可父亲陈策勋却困在大校军衔上十多年不得寸进,眼看着到了快退役的年龄,还没有丝毫晋升的曙光。如果陈策勋止步于此,那么诸暨陈家必然要从“世家大族”的序列中除名,并且逐渐**。 虽然从客观角度讲,门第升降、家族沉浮在所难免,即便烜赫数百年的琅琊王氏、陈郡谢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等顶级豪门最终也难逃历史规律,何况兴起才不到几十年时间的诸暨陈家?可作为诸暨陈家的第三代,陈功哲却难以承受如此巨大的心理落差,尤其在他知道世家大族与普通家族之间的巨大权力差距、普通家族成长为世家大族的艰辛历程之后,心中更是愤恨不已。 他恨苍天不公!如果不是病魔那么早夺走祖父陈时骥的生命,凭借他老人家的资历、能力和人脉,一个人就足以支撑诸暨陈家的兴盛发达。有他老人家照拂,父亲也不会被困在大校军衔上那么久,说不定现在肩膀上已经是两颗金星,区区少将何足道哉! 他恨父亲糊涂!如果父亲当年能更理智一点,在美色与前途、妻子与家族之间认真权衡,应允那位军中重将结亲的要求,现在又何至于朝中无人,为寻找赏识提拔自己的上级而低声下气四处献媚? 他甚至恨自己的亲生母亲!觉得如果她不是在那个不恰当的时间出现,或许父亲也不会做出那么颟顸冲动的选择。-——但他浑然没想到,如果没有父母亲的结合,自己又如何会来到这个世上?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他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家族沦落却无能为力。 是的,他无能为力。 当今和平年代,不是数十年前天下大乱、群雄逐鹿的时候,像祖父那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个七八年不死,就可以轻松博个少将师长的功名。他的智商、情商也是平平,每次考试成绩都位列年级后几名也充分证明一点,注定他不能像国父孙百熙那样凭借一支笔、几张纸摇动世界、成就辉煌。 他唯一优势是遗传了父母亲的好皮囊,包括父亲气质的阳刚俊朗、母亲五官的精巧秀美,在学校里享有“校草”美誉,很是招惹了一些狂蜂浪蝶。他觉得这是他最大的资本,而且他相信自己肯定会遇到父亲当年那样的选择题,并且会做出自己正确的选择! 联姻是古往今来无数大家族得以长盛不衰、无数小家族得以飞黄腾达的秘诀之一,但在阶层门第逐渐固化的大背景下,相貌并非联姻的关键要素,关键要素是门当户对。因为门当户对可以让两家在交流上有共同语言,在合作上也可以互相提携,保证双方可以优势互补、共同进步。从这个角度来说,宝庆浦家确实是诸暨陈家最合适的联姻对象。 诸暨陈家有个良好开端,但第二代陈策勋却卡在大校军衔上,在迈过“世家大族”的门槛时欠缺临门一脚;而宝庆浦家第二代浦克商不到四十岁肩膀上就扛上一颗金星,算是年轻有为,可他父亲浦谷风却没能官拜少将,离所谓的“世家大族”也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如果两家联姻,正好可以互相弥补缺憾。 抛除门当户对这个旧观念,个人能力也非常重要。 这是毋庸置疑的。即便是在门阀肆虐的南北朝时期,苦哈哈出身的刘裕、陈霸先也能建立自己的王朝,把一干世家大族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再比如近世的孙元起,不过是个教书匠,照样能将统治中原两三百年的爱新觉罗家族撵下台,也可以将世家出身的袁克定玩弄于股掌之间。所以,一个天资卓绝、能力出众的奇才,哪怕相貌丑陋、出身贫寒,也是世家大族争先笼络的对象。 这就是浦克商能够娶到京城赵氏女子的根本原因所在。 话说陈功哲虽然已经做好牺牲色相与世家联姻的准备,但最初听到父亲陈策勋露出与宝庆浦家结亲之意时,内心里还是感觉颇为屈辱。屈辱的原因在于:居然让我和那种不入流的家族联姻!难道我就这么不值钱?要知道学校追我的女生里,可是有不少出身世家大族的! 直到他看到浦潇湘,不仅心中屈辱尽去,而且暗暗有些庆幸。原以为联姻的对象是个丑八怪,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尤物。真是老天开眼、祖宗庇佑!就在他欢喜不已的时候,更大的屈辱很快迎面扑来:浦潇湘居然看不上他,甚至是不屑一顾! 不过陈功哲也不是感情菜鸟、情场雏儿,深知“好女怕缠郎”的道理,何况自己还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大帅哥呢?从见面之后,几乎每天他都给浦潇湘打电话,电话不接就发短信,手机被拉入黑名单之后又开始写情书、送东西、寄鲜花,寒暑假则借着各种理由在浦潇湘周围出没……总之一年多以来他无所不用其极,可是效果平平。而在昨天,浦潇湘更是当着自己的面与一个男同学在哪里拉拉扯扯! 是可忍,孰不可忍? 陈功哲承认,那个男的或许、大概、可能、勉强比自己帅那么一丁点,可普通人家出身的男孩子,再帅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出去卖么?居然敢当面顶撞诸暨陈家的人,真是好狗胆,你以为你生在淮安府,就是淮安孙氏的人?浦潇湘那个丫头也是水性杨花,明明已经名花有主,还跟别的男人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宝庆浦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就在他咬牙切齿自怨自艾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陈功哲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发现是自己小弟打过来的。忘了交代一句,陈功哲目前就读于北平大学附属中学。北平大学附属中学虽然比不上赫赫有名的经世大学附属实验中学,但也是京城排名前三的中学。陈功哲如果不是靠自家老子的帮忙,就凭他稀里马虎的学习态度,估计再复读个三四年也未必考得进去。 陈功哲成绩不行,但为人很讲义气,加上家里颇有背景,自己又生得一副好皮囊,在校园里混得风生水起,身边聚集了一大批小弟,平日走在校园里吆五喝六,好不威风! 犹豫片刻,陈功哲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喂——” “老大,听说你去淮安府见嫂子啦?”刚一接通,那位名叫章子晨的小弟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还没有,我现在在家呢!”陈功哲自然不会在小弟面前露出自己虚弱狼狈的那一面,当下信口撒了个小谎。 “刘闻辞那孙子又骗我!对了老大,我们哥几个在后海溜冰呢,听说今儿孙家小公主孙良姝也会过来体验生活,整个后海都挤得挪不动窝,个顶个都等着看热闹。你也赶紧过来吧!没准小公主在人群中一眼就相中了老大您,到时候您可就发达了!” 三十、小公主孙良姝 章子晨不过是随口开个玩笑,陈功哲心里却为之一动。 虽然国父孙元起英年早逝,虽然一战期间孙元起已经把名下的华熙银行、北平铁厂、汉阳铁厂、致用医药公司等企业逐步转为国有,但淮安孙氏——或者说是京城孙氏、寿州孙氏,总之说的都是同一样东西——在国家各个领域的影响力是毋庸置疑而又无与伦比的! 在工商界,孙氏家族企业一直掌控着国家命脉;在政治领域,经世系和新中国党历来是各级议会的主力军;在军队里,昔日孙元起麾下的旧部依然一言九鼎,而当今最高等军事学府中央军事大学的前身正是昔日孙元起创办的陆军军官学校;在教育领域,经世大学、经世大学分校以及遍布全国的附属中小学构成的“经世方阵”,代表着当前最先进、最高级的教学体系……而且当年为了填补孙元起突然离世后的权力真空、维持新中国党统治地位而被拥上大总统宝座的“老祖母”赵景惠如今依然健在,这也是淮安孙氏的最大底牌。 当然,淮安孙氏的底牌绝非只有一个垂垂老矣的老祖母,第二代同样星光璀璨。 留在美国的长子孙怀祖执掌着他父母所留下的庞大商业帝国,据其称资产规模可以与摩根财团、洛克菲勒财团鼎足而三;而留在国内的孙念祖早年投身科学研究,凭借着在生物化学和分子生物学方面的开创性研究荣获了孙氏家族第三枚诺贝尔奖章,中年后选择从政,历任新中国党委员长、参议院议长、国务总理、大总统等要职,成为淮安孙氏第二代的领军人物。另外,赵景惠生下的两个儿子孙思祖、孙思贤也在各自领域卓然成家。 第三代中,刚刚步入而立之年的长孙孙良侯醉心学术,目前在经世大学理学院从事有机合成化学研究,似乎他想要承接祖辈和父辈的荣光,再为孙氏家族争得一枚诺贝尔奖章乃至是孙元起国际杰出青年科学家奖!但有评论指出,尽管孙良侯无意染指政治,然而一旦新中国党或经世系出现信任危机,孙家肯定会毫不迟疑地把他推出来。 章子晨提到的小公主孙良姝,是孙思贤最小的女儿,现年15岁,在经世大学附属实验中学读高二。虽然年纪轻轻,但名声早已传遍京城内外,个中原因除了她确实聪明漂亮、伶俐乖巧外,还因为她是淮安孙氏家族中少有的几个女孩子,尤其现在还待字闺中! 要知道当年孙家第二代唯一的千金大小姐孙念萱在读书时结识了丈夫周君怀,结果昔日不名一文的穷小子,短短十馀年间便青云直上官至内阁工商总长!有这样的成功案例摆在前面,如何不让京城内外的小年轻们为之躁动不已? 陈功哲心中有些愤愤然,同时又有几分憧憬:说不定孙良姝在人群中看了我一眼,就对我一见钟情呢?宝庆浦家在普通人眼里是高门大户,但跟淮安孙氏相比,那就是个渣渣。如果我真的和淮安孙家结亲,看我怎么虐你宝庆浦家一千一万遍! 浦潇湘,别以为你长得漂亮,就可以在爷面前臭嘚瑟。告诉你,爷也是人家人爱花见花开的大帅哥!和尚摸得,我摸不得?你能在外面养野汉子,我就不能么?不是爷吹牛,也随便勾勾手指头,就有大几十女生哭着喊着往爷的床上爬!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你做得了初一,老子就从初二开始一直做到年尾! 想到此处,陈功哲一跃而起,眨眼间又把自己那套行头穿了起来,然后直奔后海。 后海从清**始就是京城冰上运动的主要场地,而隆冬季节去后海溜冰也成为京城孩子们的鲜活记忆之一。等陈功哲赶到后海,整个冰场早已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看热闹的人比溜冰的还多;而溜冰的人里也有一大半心思不在玩上,一个个都抻长脖子、睁大眼睛四处张望。 找到自己那帮小弟后,陈功哲迫不及待地问道:“小公主来了么?” 章子晨摇摇头:“应该还没来吧?反正现在没人看到。” “那你怎么知道她会过来?” “大家都这么说,估计是某个消息人士漏出的风声吧?” 陈功哲这才发现自己的小弟个顶个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穿得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不禁冷笑数声:“呦呵,今儿大家伙可够精神的!怎么着,你们都想做孙家的女婿?要不要哥哥我给你们牵线搭桥啊?”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屑,仿佛在说:就你们也想做孙家女婿?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们也配! 章子晨赶紧赔笑道:“今天不是出来玩吗?所以穿得稍微好点儿。咱们哥几个要是穿得邋遢,也给老大您丢份不是?再者说,咱们长成这样,穿上龙袍也不是太子,就算把巴黎时装周的最新潮衣服穿上,那也比不上老大一个小指头啊!” “那是!咱们老大的魅力还用说?别说那些小女生,就是等闲男子都抵挡不住!”刘闻辞也连声附和道。 “拜托,能不能别提吴家那个死基佬?难道你不知道老大最讨厌的就是他!”章子晨马上呵斥道。 刘闻辞顿时吓得一窝脖子,胆怯地望了望陈功哲。陈功哲皱着眉头正要发怒,脑袋突然灵光一闪,随即笑着问道:“对了,提起那个姓吴的死基佬,咱们也该有两三年没看到他了吧?话说他转学之后去了哪里?是不是去了淮安府祸害国父故里的小帅哥了?” 刘闻辞不知道陈功哲究竟是什么意思,期期艾艾半天才答道:“据说是转学去了淮安府,具体哪所中学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按照年级推算,他现在应该已经初中毕业,谁知道他考上哪里的中学?说不定悄悄潜回京城上学都有可能!” 章子晨撇撇嘴:“怎么可能?就算他想回来,他家老爷子也得让他回来!上次他们老吴家丢脸丢得还不够,难不成还想来个梅开二度?” 陈功哲点了点头:“那你们以后稍微留点意,如果看到那个死基佬回京城,记得通知我一声。我请他吃顿饭!” “老大您的意思是——?”章子晨、刘闻辞及一干小弟都有些惊疑不定。 陈功哲却故作高深:“山人自有妙计!” 说话间,醇亲王府方向一阵喧哗,紧接着大家都往那个方向围去。几个人互相对望一眼,齐声说道:“应该是小公主来了!”然后章子晨、刘闻辞搓着手眼巴巴地望着陈功哲,等待他发号施令。其实陈功哲内心里也是百鼠挠心一般,当即挥手道:“既然别人都过去了,那咱们也过去吧!” 和陈功哲等人抱有同样心思的人绝不在少数,而且都是十多二十岁的小青年,他们早已捷足先登,将孙良姝前前后后围得针插不进、水泼不透。陈功哲来得迟,只能凭借身高优势,透过密密麻麻的人头间隙,影影绰绰看见几个穿着黑西服的警卫在人群中推搡开一大块空地,孙良姝和另外几个女孩穿着溜冰鞋,正有说有笑地在空地上小意地溜着。 尽管之前陈功哲从来没见过孙良姝的模样,但他一眼就从那堆女孩子中认出了谁是孙良姝,并非他天赋异禀,而是孙良姝高贵清丽的气质实在无与伦比,放在一群不知是闺蜜还是同学的女孩子中,简直就是拟人版的鹤立鸡群! 个子矮了那么一点的刘闻辞只能努力踮起脚尖,极力向里张望,可惜依然看不真切,只好不停地问章子晨:“章哥,小公主长什么样?漂亮么?” 章子晨信口敷衍道:“漂亮,当然漂亮,和咱们老大简直是绝配!” 三十一、莫名其妙的打架 “哟呵,癞蛤蟆打哈欠——好大口气!哪个院的?”前面几个流里流气的家伙闻言转过身来,瞧着就是混社会的小**。 现在京城格局是这样的,绵延六七百年的老城基本保持原貌,居住着昔日皇城根下的王公贵族、八旗子弟,以及现今追求清风明韵的小资分子。从德胜门往经世大学沿线四十里,两侧矗立无数的政府机关、部队大院以及相应住宅区。以这条名噪全国的经世路为对角线,向西是密密麻麻的商业区和居民区,向北是菁华所在的文教区和高技术产业区,包括中官村、北平大学、水木理工大学、北平师范大学等。 城东也是个热闹去处,这里不仅有众多工矿企业,还有风格各异的外国使领馆,丰富多彩的酒吧、咖啡厅、美术馆、电影院,以及占地极广的游乐场、动植物园,是青年人的天堂、艺术家的集散地。 至于城南,原本打算是作为城市最大的绿地和森林公园,为京城民众保留一方净土,作为休闲度假躲避繁华的场所。不过那里现在也已经遍布大小别墅以及居民楼。谁让京城人多,居大不易呢? 这些当然都是拜国父孙百熙所赐,当日他老人家只不过是在地图上随便花了几个圈,就造成了今日这般格局。 遥想清末民初之际,城西、城北还是大片荒无人烟的乱葬岗。随着孙元起确定把经世路作为未来城市的中轴线,各个部委机关、军队大院立即跑马圈地似的在经世路两侧划定各自势力范围,然后高楼大厦犹如雨后春笋腾空而起,三五年间便将昔日的荒凉地段改造成今天的人间天堂。紧接着大小官员拖儿带女搬进了新建成的机关大院,没有家室的也迅速落地生根娶妻生子。不出十年,成长起来的大院子弟们就形成了各自的小团体,两拨不认知的孩子在大街上、公园里或冰场上发生矛盾,打架斗狠之前必先盘问对方来头:“哪个院的?” 这有点类似**上的切口。问这句话有几个意思,第一是想作最后的外交努力,尽量避免武力冲突。京城孩子熟谙官场规矩,知道能以势压人、走走后门疏通关系的,绝不会轻易诉诸武力。比如说“我和你们院的黄小四没得说”、“你们院刘三儿和我是表兄弟”,然后一般都能化干戈为玉帛。 第二层意思是打探清楚对方的来路,免得自己不开眼,惹了不该惹的麻烦。所谓“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以军政要员为主的城西、以中产阶级为主的城北、以工薪阶层为主的城东素来有第一、第二、第三世界之分。一般来说,第二、第三世界的孩子碰到来自第一世界的子弟都会主动认怂。 当然第一世界内部按照实力强弱也分为三六九等,像工商部宿舍、国会大院就差点意思,农林部大院、外务部宿舍也不行,相对拔份的是军队院子,尤其是陆军部大院和空军部大院,里面孩子生在大院、长在兵营,深得祖上闹事不怕大、泡妞不怕羞、打架不怕死的个中三昧,穿着整齐划一,进退号令如山,打起仗来简直无往不胜,在京城内外威名远扬。 陈功哲、章子晨、刘闻辞几个正是陆军部大院出来的,所以说起话来底气十足:“孙子!爷是陆院的,怎么着,想找啐是吧?” 那几个流里流气的小年青顿时哑了火,脸上露出畏惧之色,灰溜溜地让到一边。刘闻辞这才意识到“陆院”的巨大杀伤力,眼看前面还有几个不开眼的家伙挡着自己视线,抬腿就踹了某个小个子一脚,嘴里还叫嚣着展开地图炮攻击:“知道爷几个是陆院的,还不乖乖让出道来,你这是陀螺不转——找抽呢?” 陈功哲、章子晨一听就知道要坏事。 诚然“陆院”在京城内外拥有很高的知名度,但并不意味他们几个就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首先他们尽管出身陆军部大院,却和大院里的顽主、名人们递不上话,更代表不了整个“陆院”。就算他们被第二、第三世界的挑衅乃至殴打,也未必见得“陆院”的头儿会为他们找回场子。 其次就像“棒打狼,狼吃鸡,鸡吃虫”的游戏规则一样,虽然棒子可以打狼,也可以打得鸡公鸡婆们漫天飞舞,却被小小的虫子克制得死死的,而能克制第一世界军政要员子弟的便是来自京城胡同里的野孩子。他们或许连第三世界都算不上,但打起架来最豁得出去,不像其他几个世界的孩子就知道耍嘴皮架秧子。他们只要动手,便是菜刀共攮子一色、铁棍与板砖齐舞,几乎逮谁灭谁,哪怕是“陆院”的孩子都怵他们几分,不敢轻易叫板。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那个被踹了个趔趄的小个子缓缓转过身来,面色阴鸷,目露凶光。旁边七八个人也闻声挤了过来,将刘闻辞团团围住,为首那人冷笑道:“哪儿来的孙子,敢在四九城耍横,还踹你三爷一脚,胆儿可真够肥的!” 刘闻辞吓得浑身一哆嗦,嘴上却不饶人:“怎么着,爷可是陆院的!” 那人嗤笑道:“陆院?陆院很了不起么?知道这是谁的地盘?胆敢在刘爷的地界上撒泼,管你陆院、七院的,今儿都得让你横着回去。哥几个,揍他个兔崽子,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说着从身上抽出一根尺许长的铁棍扑了上去。 看到有人打架,围观人群几乎瞬间就让出了比孙良姝溜冰还大的场地。 刘闻辞眼看一群人凶神恶煞地扑过来,本能的往陈功哲、章子晨那边靠去,想寻找一丝可怜的安全感,嘴里还惊恐地叫道:“老大、章哥,救命啊!” 陈功哲、章子晨正在考虑是上去帮忙,还是劝架,又或者置身事外,所以脚下就慢了几拍,留在原地没有动弹。落在那群混混眼里,这两人无疑就成了刘闻辞的同伙。——事实上两人也确实是——当下分出四五个人抄了过来,根本不容陈功哲分辨,铁棍带着风声呼啸着砸了过来。 “啪!”铁棍砸在陈功哲的肩膀上,发出一声短促沉闷的钝响。好在冬天衣服穿得足够多,没有砸伤骨头。尽管如此,陈功哲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啊——!” 淮安孙氏家大业大,给小公主孙良姝配备的警卫自然都是专业级别。听到人群中传来的喧扰声和惨叫声,所有人都立即拔出腰间的手枪,第一时间将孙良姝团团围住,警惕地注视着四面八方的一举一动。随后分出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朝惨叫声越来越密集的地方摸去。 等那几个警卫摸到打架现场的时候,陈功哲等三人已经被那群小混混踹倒在冰面上,一个个抱着头蜷着身子正接受铁棍的洗礼,还不时响起几声凄厉的惨叫。 “住手!”警卫喝斥道。 要说这些警卫的本职工作是保护好小公主孙良姝,虽然她们是富含母爱的女子,但平常工作时绝不会如此正义感泛滥,就算再惨烈一点的场面估计她们也会无动于衷。只是现在这群混混影响到了小公主溜冰的兴致,还给自己安保工作带来威胁,这就由不得她们不出面阻止了。 那个被踹了一脚的小个子正打在兴头上,听到有人阻止,还以为某个发正义春的女孩子准备出面当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当下头也没回便直接骂道:“哪儿来的小娘皮,识相的给爷滚远点!要是败了爷的兴,爷把你先尖后杀,再尖再杀!” “啪——!”那名警卫懒得跟小混混多费口舌,直接鸣枪示警。 无论在哪个时空、哪个朝代,我大瓷器国对武器管制都是非常严格的,此刻也不例外。小个子本来还嚣张得没边,听到枪声猛然回头,看到几个警卫手里端着手枪顿时浑身一僵,乖乖放下手中铁棍,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其他混混也有样学样,老老实实蹲在了旁边。 警卫毕竟不是警查,才懒得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所以直接挥了挥手就像赶苍蝇一样:“滚吧!” 那群小混混如蒙大赦,连铁棍都没有捡,撒开脚丫子分分钟跑得没影了。至于其他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早在听到枪声后就躲得远远点,生怕把自己牵扯进去。所以偌大的冰场上只剩下警卫层层拱卫下的小公主孙良姝,以及躺在地上叫痛不已的三个倒霉蛋。 三十二、突如其来的见面 孙良姝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遇到打架斗殴、鸣枪示警这种突发情况不仅没有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见到陈功哲他们三个躺在地上之后,反而推开警卫走过去关切地问道:“喂,你们三个没问题吧?要不要叫救护车?” 别看那群混混又是铁棍又是用脚踹的,其实他们对打人很有研究,下手也极有分寸,所以陈功哲等人顶多就是受些皮肉伤,并无大碍。听到有人问话,陈功哲努力睁开肿胀的双眼,便看见穿着橘红色羽绒服的孙良姝正俏生生站在距离自己一米远的地方,用询问的眼神上下打量自己。他急忙挣扎坐起身,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孙、孙小姐……” 在来之前,陈功哲曾设想过无数种两人相遇的场景,从轰轰烈烈的一见钟情缘定三生,到溜冰时的两人针锋相对不打不相识,再到最后临别时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甚至连公主被混混揩油、自己英雄救美的狗血剧情节都憧憬过。但他从没想到最终两人相见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被一群小混混暴打成猪头三,结果被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的公主所拯救。 难道自己就是童话里等待公主拯救的青蛙王子?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猿粪”? 孙良姝自然不知道陈功哲肚里早已千回百转,再次柔声问道:“喂,这位同学,你不要紧吧?要是感觉不舒服的话尽早去医院,可别硬挺着!” 陈功哲勉强笑了笑,但乌青的眼圈、流血的鼻孔、肿胀的嘴唇却让他脸部抽搐不已。 他有些后悔没像唐伯虎那样“幸好我及时护住了脸,英俊的相貌才得以保存”,如果没有破相的话,让小公主对自己产生好感的几率至少高达八成。可现在,看来只能发挥自己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的语言天赋了! 陈功哲努力挺直腰板,摆出自认为最勇敢也最迷人的,慨然答道:“这点小伤算什么?想当年祖父陈时骥将军追随国父百熙先生征战天下,别说是受伤流血,就是最后积劳成疾牺牲疆场,他老人家都没有半句抱怨。作为后人,这点小伤小痛又算什么?” ——只是他没想过,他祖父受伤流血是为了国家民族,他受伤流血却是因为和小混混争强斗狠。而且几分钟前被打得厉声惨叫满地打滚的那个家伙又是谁呢? 这时孙良姝的那几个闺蜜也凑了过来,鄙夷地看着陈功哲:“良姝,这个白痴是谁?被人虐跟狗似的,还摆出大义凛然的样子。怎么,被打很光荣么?” “就是、就是,也不知道他臭屁什么?打扰咱们溜冰,还一脸的嘚瑟劲儿!要不是看他被人打得爹妈都不认识,我都想上去踹几脚!” “跟小混混打架,肯定自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良姝,咱们甭理他,还是接着溜冰吧!” …… 听到那群小女生在旁边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说风凉话,陈功哲气得差点暴跳起来:小娘皮,尔等要是破坏了洒家与公主的好事,信不信哥哥我等会儿找人劫住你,扒掉你衣裤,取出皮筋做成弹弓,天天射你们家窗户玻璃? “娉婷、婉如,你们不要胡说,他可是陈时骥将军的后人!”好在孙良姝意志坚定,没有受那群闺蜜的蛊惑。然后她转过头依然和风细雨地说道:“噢,原来你是开国功勋的后裔啊!可是你真的不要紧么?你鼻子真的流了好多血!” 陈功哲对孙良姝的关怀很是感激,但同时也很纠结:拜托公主殿下,咱们能不能说些别的有趣话题,比如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之类的。您老是把关注点集中在我流血的鼻子上,这会让我精神压力很大,不利于伤口愈合的! 思忖片刻,陈功哲答道:“谢谢孙小姐关心,不过这点小伤真的没什么,真正受伤的是我的心灵。一个开国元勋的后人、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好不容易轮到学校放假,在课业之余想出来转转缓解一下学习压力,没想到在公共娱乐场所竟然遭到一群小混混的殴打。请问这个国家到底怎么了?为什么首善之区的京城容不下一个善良的学生?难道先辈的热血都白流了么?我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周围突然变得有点安静。 孙良姝好心提醒道:“这位同学,我觉得你真的有必要去趟医院!” “特别是神经病科,一定要仔细、全面、认真地检查一下。”那个名叫娉婷的女孩子补刀道。 陈功哲接着说道:“话说回来,陈某真的非常感谢孙小姐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解救在下于水生火热之中。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不知孙小姐能否赏脸,让陈某请你吃顿饭,顺便我们交流一下对当下国内外形势的看法?地点您随便挑,仿膳?全聚德?还是羊房胡同?” “切!”孙良姝的闺蜜们同时发出不屑的鄙夷,那位娉婷同学更是尖酸刻薄极尽嘲笑挖苦之能事:“良姝,看来这群白痴也不完全是无可救药,至少知道学习《三国演义》,然后推陈出新。瞧瞧,这不就是现代版的苦肉计么?” 陈功哲勃然大怒:放屁!黄盖演苦肉计那是剥了衣服拖翻在地,毒打五十脊杖,有像哥这样鼻青脸肿自毁容貌的么? “瞧他那猪头三像,也想追我们良姝,真是荒天下之大谬、滑天下之大稽!话说追咱们良姝的青年才俊足以绕地球赤道一圈,什么模样帅哥没有?就他这副尊容也好意思露脸请吃饭,难不成他的脸皮是金刚石做成的?” 陈功哲顿时泪流满面:哥哥在半小时之前还是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大帅哥好么?只不过刚刚被那群可恶的混混毁容了而已! 警卫也在边上催促道:“小姐,这点杂事会有人来处理的,您还是玩玩早点回去吧,老太太和二爷、四爷在家等着一起吃中饭呢!” 元稹有诗“谢公最小偏怜女”——众所周知,正常语序是“谢公偏怜最小女”——同样道理,作为第三代最小的女孩,孙良姝也得到全家人的宠爱,尤其深得“老祖母”赵景惠的欢心,有她陪着的时候,饭都多吃半碗。只是平时孙良姝上学,难得天天陪在祖母身边。如今放寒假,自然要好好弥补一下。 孙良姝看着陈功哲似乎真的没问题,也不愿和他多纠缠,便最后说道:“既然你真的没问题,那就早点回家自己涂点红花油、跌打酒什么的吧,别留在这里又和那些小混混发生冲突,多让家里人担心啊!”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去。 “等一下!”陈功哲急忙说道。 “怎么了?” “咱们能不能交换一下电话号码?”陈功哲手脚并用,挣扎着从冰面上爬起来。 “啊?” 看到孙良姝有些迟疑,陈功哲努力摆出绅士的模样:“没关系,等你方便的时候再告诉我也可以。我的电话是16824072333,有事联系我!”不知是因为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没吃饭,还是因为被小混混的铁棍误伤到脑袋,他的表演还没落幕便感觉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坚硬的冰面上。 三十三、聊聊? 陈功哲醒来就看见满脸憔悴的母亲坐在床边暗自垂泪,心中不由一阵激荡。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却好似塞了块燃烧的木炭,干涩嘶哑夹杂着火辣辣的疼,只能勉力叫了一声“妈——”。 龚小萍听到儿子的叫声,赶紧擦擦眼泪起身走过来扶住陈功哲:“阿哲,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你知道妈听到你昏迷之后,妈有多担心么?怎么样,感觉有没有好点?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肚子饿不饿?要不妈去给你买最喜欢吃的卤煮?” 陈功哲摇摇头,只是睁大眼睛望着龚小萍。 龚小萍想了想,连忙换个话题:“你是问打人凶手的事情么?放心,你爸爸已经去和京城巡警局交涉了,还通过部里、议会以及亲朋故旧等各种渠道向京城方面施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些打人凶手一定会很快缉拿归案,从严从重惩处的。你就安心养病吧!” 陈功哲还是摇摇头,牢牢盯着龚小萍。 龚小萍拍拍额头:“你是想问你那两个同学的情况吧?他们两个都没什么大事,顶多就是些皮肉伤,清洗包扎后就各自回去了。——不过儿子,我知道这事儿不怪你,是你那个同学惹祸,才让你平白无故受了牵连。可是你现在已经上高中了,不是初中小学不懂事那会儿,应该收心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哪怕考不上好大学,让你爸把你送进军校,以后也可以出人头地。何必天天跟那群不三不四的同学鬼混呢?” 陈功哲一脑门的不耐烦,假模假样地“哎呦”了几声,顺势躺在床上,顿时唬得龚小萍六神无主,赶紧说道:“儿子你别生气,我不说就是了,你赶紧躺下歇着吧!” 陈功哲喘息片刻,才嘶声问道:“妈,我、我是怎么到医院的?” 龚小萍连忙回答道:“还不是那些小王八羔子打的!正好你昨晚上和今早上又没怎么好好吃饭,血糖偏低,结果你猛然站起来的时候就昏了过去,一头栽在地上,那个血流的啊……随后就被救护车紧急送到陆军总医院。幸好经医生检查并无大碍,只要卧床休息几天就能痊愈,否则抓到那群小王八羔子后,一定让你爸把他们全都送到西北种树,这辈子别想再回京城!” 陈功哲眉头大皱,忍不住直接问道:“我记得昏迷之前,孙家的小公主孙良姝就在旁边,后来呢?” 龚小萍一拍大腿:“你是说孙家小姐啊?孙家小姐不愧是名门闺秀,不仅知书达理,而且古道热肠,据说叫救护车的电话就是她打的,她还专门派了个警卫送你来医院。以后你有机会见到她,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知道孙良姝没有亲自护送自己来医院,也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陈功哲心中感觉一片失落。龚小萍还在边上絮絮叨叨,但他已经没有心情再听下去了,只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默默叹息。 好在陈功哲都是皮肉伤,加上年轻人恢复得快,不过三五日工夫便痊愈大半,可以到处走动跑跳。但陈策勋和龚小萍为了向巡警局方面施压,替儿子出这口恶气,硬是把他强按在病床上多躺了一个星期。章子晨、刘闻辞等小弟倒也够意思,期间不顾父母阻拦以及龚小萍的横眉冷对,几乎天天跑来医院探望,让陈功哲心中郁闷大减。 有时陈功哲自己心里在想:在小公主孙良姝面前被打至昏迷,虽说有些丢份儿,但未必就是坏事,至少能让小公主彻底记住自己。 事实就是这样,或许你记不清小学班上考试总是第一的同学是谁,也记不住音乐课上谁唱歌唱得最棒,但你却能准确记起谁在教室里跑肚子拉了一裤裆、谁被老师一脚从讲台上踹飞出教室。 同样道理,小公主长那么大,在她面前装高雅、逞才华、献殷勤的肯定大有人在,但在她面前被围殴至重伤昏迷的,他陈功哲绝对是蝎子拉屎——独(毒)一份。没准儿小公主在灯火阑珊午夜梦回的时候,会忍不住回想起这段神奇的经历呢? 再者说,女孩子有同情弱者的天性,而自己在她面前扮演的正是被欺凌、被损害的弱者形象。自己不掺杂半点水分的本色表演,说不定就成功勾起了她保护弱小、呵护弱小的天性呢? 说说到了腊月二十六七,正是买肉宰鸡的良辰吉日。以往每年到了这个时节,都是陈功哲最happy、最自在的时刻,他可以呼朋引伴在京城内外撒欢,也可以躲在小弟家里胡吃海喝胡天胡地。不过今年鉴于他大仇未报,只能老老实实躺在医院病床上。 就在他百无聊赖的时候,刘闻辞躲躲闪闪地蹩进了病房。等龚小萍出去后,他低声说道:“老大,您上次不是让小弟稍微留意吴家那个死基佬,如果看到他回京城记得通知您一声么?小弟昨儿个看见他回来了!” “哦?”陈功哲顿时精神一振。 刘闻辞道:“要不我和章哥把他约出来,让老大您再打一顿,出出胸中闷气?” 陈功哲摇摇头道:“不、不、不,我找他不是为了出气,而是想请他吃顿饭,顺便好好聊聊!” “嗯?”刘闻辞不禁菊花一紧。 遥想三四年前,刘闻辞、陈功哲以及吴家那个死基佬都是京城第三初等中学的学生,相互间关系很铁,平时经常在一起嬉笑打闹,少不了勾肩搭背、上下其手,有时尺度较大、动作有些过火,大家也没往别处想。直到初二的时候,陈功哲无意中在那个家伙的书包里发现好几本*漫画,才隐约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儿。 初中生可不像大学生那么包容并蓄,也不会像社会上的人那样对同志默而识之、敬而远之,而是放学后一伙人直接拦住那个姓吴的家伙问道:“你是不是喜欢男孩子,不喜欢女孩子?” 那个家伙倒也坦诚,干脆地回答道:“是!” 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长相俊美、已经初露校草风姿的陈功哲被吃的豆腐最多,堪称是最大的受害者。一想到自己竟然被个基佬揩油,而且揩油那么长时间,陈功哲就感觉像吞了死苍蝇,而且不止一只!当即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带着一群小伙伴把那个姓吴的家伙暴扁了一顿。之后每当心情不爽,他就会把那个姓吴的家伙叫出来饱以老拳,借以发泄胸中的怒气。 很快吴某搅基的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连学生家长都有所耳闻。尽管国家对于搅基秉持不赞同、不反对、不歧视的“三不”原则,但学生家长却不愿自己孩子与一个基佬呆在一起,哪怕是同一所学校里也不行。作为名门望族,吴家同样难以忍受家里出了个这么个叛逆有个性的子孙,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给他改个名字,低调地转到另外一所学校。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过多久,他在新的学校又名声大噪,只有继续转学。转来转去,最后只好逃离京城,在基础教育享誉全国的淮安府找了个普通学校借读,暂避风头。 可是陈老大为什么突然要请那个基佬吃饭,还要“好好聊聊”呢?难道?刘闻辞不由得浮想联翩。 陈功哲一眼就看穿了刘闻辞的心思,鄙夷地说道:“放心吧你,哥哥我性别男,爱好女,取向一切正常!退一万步讲,就算哥哥我吃腻荤菜,想换换口味尝尝素食,也不会看上那个死基佬和你这等货色,你瞎担心什么劲儿?” 在说完话这一瞬间,陈功哲心里不禁暗自思量:如果我真的搅基的话,会选什么样的人做男朋友呢?姓吴的死基佬以及眼前的小个子自然绝对看不上眼,同学中似乎也没有几个可以入眼的。或许,在淮安府遇到的那个与自己横刀夺爱的可恶家伙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三十四、那就聊聊! 吴梓臣是腊月二十五回的京城。 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想回来,哪怕是回来过年。在淮安府有威武霸气的老大,以及跟随老大一起风轻云淡的自在生活。而在京城,只有冰冷如铁的冷漠和亲戚朋友的嘲弄白眼。 但他却不能不回来,因为参加年终祭祖活动是蓬莱吴家男丁最重要的一项集体活动。年夜饭可以不吃,祭祖活动却不能不参加,这是吴家惯例。放寒假居然胆敢不回来参加祭祖活动?除非他想叛出家门、断绝父子关系。 回家这几天,吴梓臣感觉身心俱疲。偌大的四合院里处处都是异样的眼光,以前亲密无间的堂兄弟也像躲瘟疫一样避着他,唯恐和他沾上半点关系,这让他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只能借着游玩的名义溜出家门,在老城大小胡同里漫无目的地转上一天,然后拖着疲倦的身子搭乘最晚一班公车回家。尽管在外面转悠很累,至少周围人不会报以奇怪的眼神、嫌弃的表情,这已经足够让吴梓臣感到极大的满足。 二十八,把面发。 农历腊月二十八是北方习俗发面准备蒸馒头的日子,吴梓臣依然在街头巷尾游荡。此时临近过年,城内外都洋溢着一派辞旧迎新的喜气,大街小巷里到处是嬉笑打闹的还在,这也让吴梓臣心情为之大好。正在他举起相机准备拍摄几张照片的时候,右眼眼皮突然一阵狂跳。他放下相机转过头,就看见两个似曾相识的家伙站在自己身后三四米的地方上下打量着自己。 有时身体的记忆比头脑的回忆更直接,也更可靠。虽然吴梓臣已经记不清他们两人的姓名,但浑身肌肉骨骼隐约传来的疼痛已经警示他:面前这两位之前肯定用拳脚与自己身体进行过很深刻的交流。吴梓臣试探着问道:“你们,有事?” “我应该叫你吴廷宇、吴鲁弼,还是吴雄呢?”身材略高的章子晨努力调整面部肌肉,想要摆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可惜脸上的淤青和伤痕让他所有努力都变成了徒劳,甚至表情显得愈发狰狞诡异。 “叫什么都无所谓,反正名字就是代号,”吴梓臣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但如此突兀地出现在面前,绝不会是为了心平气和地和自己聊天叙旧,所以他虚与委蛇道:“你们有事么?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不和你们闲聊了,我还要早点回去。我只是早上睡不着随便出来转转,你看我牙还没刷呢!” 章子晨只好图穷匕见:“我们老大想请你吃顿便饭,顺便聊聊。不知能否赏脸?” “可以不赏脸么?” “不可以!” 吴梓臣无奈地耸耸肩:“那我还有得选择么?既然阁下盛情相邀,在下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在章子晨、刘闻辞的殷勤陪同下,吴梓臣来到京城小有名气的烤肉宛在紫竹院的分店。喝了好几盅茶水,他们口中的“老大”才姗姗来迟。尽管已经有三年多时间没见,陈功哲的相貌变化很大,再加上前几天打架留下的痕迹,让吴梓臣感觉有些陌生,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者是谁! 陈功哲见面便寒暄道:“老同学,最近可好?多年未见,你还认得出陈某是谁么?” 吴梓臣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他心里早已翻江倒海,握着茶杯的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是啊,转眼多年未见,但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是谁呢?你可是我的初恋男友,尽管这种恋是暗恋,也是禁忌之恋。可你在我心里、身上乃至人生经历中留下如此沉重的印迹,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陈功哲坐下以后接着说道:“吴老弟,当年陈某年幼无知,思虑不周,行事偏激,手段粗暴,给您带来很大困扰。这些年来每一思及,便感觉后悔不已!今天请你吃饭,就是想向你郑重表示道歉,还请你大人大量,不要计较陈某以前犯下的罪愆。不知吴老弟能否宽恕在下?” 吴梓臣紧紧握住手里的茶杯,茶杯里热气袅袅升起,将他面部表情隐映得模糊不清。半天他才低声说道:“古人有云:‘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那件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你又何必重新提起呢?何况那件事情是我有错在先,后来的一切不过是我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你又何必后悔道歉呢?” 陈功哲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没想到吴老弟如此豁达大度,反倒显得陈某有些矫揉造作不够爽利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成事不说,一边吃饭一边聊聊分别之后各自的学习生活情况吧。怎么样?” 见吴梓臣面露犹豫之色,刘闻辞也劝道:“所谓‘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哥几个好长时间没见,难得过年的时候凑在一起,就坐下来好好聊聊吧!” 吴梓臣不傻,当然知道陈功哲等人肯定别有企图,但眼下想走也走不了,而且说到底,他内心里对陈功哲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还想多了解一点自己初恋的近况。所以最终还是答应了陈功哲的要求:“那就聊聊吧!” 几个人扯了些不着边际的话题,陈功哲突然问道:“吴老弟,听说你后来去了淮安府读书,现在应该上高一了吧?在哪所学校?” 吴梓臣顿时浑身一激灵,含糊答道:“一所普通的高中而已。”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吴梓臣斩钉截铁地答道,“之前我在各个学校转来转去耽误不少功课,本来就有点跟不上班,到了淮安府之后家里人又不太管我,一个人想学就学点,不想学就翘课去玩游戏、看电影、睡大觉,成绩能好到哪里去?中考之后就随便上了所普通高中,糊弄过日子罢了。哪像你们,轻轻松松就能考进京城著名的重点中学!” “具体是哪所学校?”陈功哲追问道。 “私立山阳高级中学,听说过么?”吴梓臣信口扯了个谎,“咱们学校教学目标是女生不生、男生不死,在淮安府很有些名气的。” “女生不生、男生不死?什么意思?”刘闻辞他们有些好奇。 吴梓臣解释道:“就是争取女生在校期间不生孩子、男生在校期间打架不死。怎么样?是不是够开放、够自由?” 陈功哲似乎相信了吴梓臣的回答,接着问道:“那你会经常去其他学校玩不?比如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什么的。” “淮安府中?里面尽是些眼镜妹、书呆子,有什么好玩的?偶尔去实验中学、第一中学玩玩还行,淮安府中那么高大上的学校,在下可高攀不起!”吴梓臣满嘴跑火车道,“话说你是怎么知道淮安府中的?莫非有什么熟人在那个学校?” “咱们老大媳妇就在淮安府中!”刘闻辞嘚瑟道。 “而且还是学校校花!”章子晨补充道。 “多嘴!”陈功哲叱责道,可脸上的得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别听他们胡说,其实是老爹老娘私下里给我订的一门亲事,据说小丫头长得还不错,成绩也还可以,现在在淮安府中读书。至于具体如何,我也太很清楚。” “喔——,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打探一下你媳妇的基本情况,对不对?”吴梓臣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要说我确实最合适干这种活儿,有空闲时间,跟你们几个又熟,还对女孩子不感兴趣,可以放心大胆地托付调查任务,而不必担心挖墙脚的问题。是这个意思么?” 这么一说,章子晨、刘闻辞也觉得大有道理,以为陈功哲请吴梓臣吃饭真是出于这个目的。可陈功哲却摆了摆手:“我媳妇的事,自然由我自己搞定,岂假手他人、麻烦兄弟?在下提及淮安府中,其实是出于另外一层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吴梓臣大为好奇。 “我想给你介绍个男朋友!” 陈功哲话语刚落,章子晨、刘闻辞嘴里的豆汁顿时喷了一桌,连吴梓臣也变得目瞪口呆。 陈功哲随即解释道:“无论怎么说,陈某对于当年那件事还是耿耿于怀,对于吴老弟的拳拳盛意依然心存感激,只是在下并非同道中人,对吴老弟的好意只能敬谢不敏。出于抱愧补偿之心,在下一直想为吴老弟物色个合适的男友,然而天地之大,能入吴老弟您法眼的帅哥恐怕少之又少。碰巧前些天我听我媳妇说,淮安府中有个绝世帅哥,帅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可以这么说,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远胜陈某十倍百倍!相信吴老弟只要见到他,肯定会立马一见钟情!” 吴梓臣心中一动,表面上仍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真的假的?敢问那位帅到惨绝人寰的绝世帅哥叫什么名字?” “他叫江水源。” 三十五、优等生江水源的幸福假期生活 同样是临近过年,吴梓臣日子过得苦逼无比,江水源却悠闲自在。 老爸江友直作为毕业班班主任,每天忙着补课,还要跟那群中二病晚期的小屁孩斗智斗勇,根本腾不出手照看自家儿子。老妈陈芳仪则忙着打理店里生意,春节前后这段时间可是消费旺季,正常两三天营业额就能抵过去一个月,“来年是吃肉喝汤、还是吃菜咽糠,就看这几天了”(陈芳仪的原话),她可舍不得即将到手的白花花银子,权衡之后只有暂时委屈一下儿子。 其实江水源也想过去老妈的店子里帮帮忙,可她店里卖的是女性服装和用品,顾客挑选货物的时候免不了要试穿试用一下,他一大老爷们杵在店里实在有碍观瞻,甚至可能会影响顾客的情绪。所以老妈陈芳仪对儿子的好意只能心领了。 江水源正好落个清闲。早上自己一个人早起跑步打拳,然后吃饭看书、看书吃饭,晚上十点准时上床睡觉,生活规律得像几十万年才误差一秒的原子钟。虽然日子过得有些平淡,江水源却乐在其中。 直到腊月二十九那天,大家伙的年货都已经采购得差不多齐备,街上行人渐少,终于松了口气的陈芳仪才回过头来开始关心儿子的生活。大早上江水源锻炼回来刚刚进门,老妈陈芳仪上下打量了几眼,皱着眉头问道:“儿子,你平时就穿成这样?” 江水源还以为自己衣服穿错了,仔细检查一番才答道:“是啊,平时就这么穿啊。怎么,有什么不妥么?” 陈芳仪摇头叹息道:“瞧瞧你的裤子,小腿肚都快漏出来了!” “方便运动!” “还有羽绒服,去年穿着正好,怎么今年就紧巴巴地绷在身上跟马甲似的?” “紧身暖和!” “瞧你这头发乱蓬蓬的,都遮住眉毛了!” “省戴帽子!” “正月剪头发死舅舅。这几天不剪,你打算什么时候剪?你可有两个舅舅,都活蹦乱跳着呢!”结束补课的江友直端着小米粥慢条斯理地从厨房走出来,笑眯眯地说道:“芳仪,要说咱儿子今年变化可不小,单说这个子就跟雨后春笋似的噌、噌、蹭往上拔节。我估计咱儿子今一年至少长高了十二三厘米,去年穿的衣服能不显小么?” 不知是戴了水北娘娘赐予的手镯,还是到了发育长高的年龄,这一年里江水源猛然长高了13厘米,原本在班上倒数的他,迅速跃升至同龄人的中上游水平,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是啊!当时出生的时候就跟只猫似的,瘦瘦小小的,一转眼都长这么大、开始上高中了!”陈芳仪满是慷慨,旋即又有些自责:“瞧我这个当妈的,赚钱都赚昏了头,连儿子衣服破烂流丢成这样都没注意到。这要是穿成这样过年,别人看到还不知得怎么戳我脊梁骨,骂我抠门呢!正好今天没什么生意,儿子,等会儿跟妈一起上街,妈给你好好买几身新衣裳!” “那是应该的!瞧咱儿子今年多争气,中考考了全府第四,不花一分钱轻松进入淮安府中;期末考试又取得全校第一名的好成绩,如今整个家属院谁提到咱们水源不得翘拇指?不该好好买几身新衣服奖励一下么?”江友直马上投了赞成票,然后话音一转:“当然了,作为一家之主的江老师在即将过去的一年里表现也是可圈可点的,不仅辅导儿子取得高分,而且荣升毕业班班主任,为家庭经济发展壮大做出卓越贡献,我觉得也应该好好买几身新衣服奖励一下!” “一边去!我跟儿子买衣服,你凑什么热闹?要买自己买去!”陈芳仪断然拒绝道。 “那你给钱,我自己去买。” “我每个月给你的零用钱呢?你要是不吃烟、不喝酒,那些钱不够你买十来套衣服的?” 老妈陈芳仪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别看她此时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江老师的非分要求,结果等吃完早饭,便开始忙不迭地催促江友直快点出门,嘴上还批评道:“瞧你穿成这样,咱娘俩跟你走在一起都嫌丢人。还不赶紧走买点衣服好好拾掇一下?” 就这样,一家三口开始了愉快的血拼之旅。 前些天大赚一笔的陈芳仪显得财大气粗,出手阔绰;而手头零用钱水干鹅净的老爸则显得人穷志短,只好放低姿态,在各种选择上无条件地赞同老妈的观点。至于身高已经逼近170、而且还在迅速生长的江水源,再也不用担心专卖店里的服务员说“对不起先生,这款t恤最小尺码是170的,恐怕不太适合您的身材”。 事实上专卖店的女服务员在看到江水源试穿新衣服后都由衷地夸赞道:“先生长得非常英俊帅气,身材也好,简直就是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总算彻底洗雪了半年前在这里遇到的耻辱。 陈芳仪也是一脸骄傲:“那是!你也不看他是谁的儿子?” 服务员上下打量陈芳仪、江友直夫妇几眼,又看了看江水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看什么看,绝对是亲生的!”服务员疑惑的神情差点让陈芳仪当场暴走。 等多逛几家店后,陈芳仪已经逐渐麻木,有气无力地辩解道:“不要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他确实是我亲生的。想要证明么?别说滴血认亲,就是抽基因化验都没问题!”——事实上,江水源虽然是她亲生的,但是经过水北娘娘的基因调整后,两人基因已经大相径庭,真要抽基因化验的话反而会出大问题。好在陈芳仪不知道这一点,更不会真的去抽基因对比化验。 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剪了新头发、换上新衣服的江水源固然青春无敌,连自称糟老头子的江友直也感觉精神不少。正好此时江水源的姥姥打电话过来想看看外孙,顺带着全家想在年前聚一聚,成就感爆棚的陈芳仪马上拖着焕然一新的他们爷俩直奔娘家。 等江家三口赶到的时候,发现大舅、小舅两家人都已经到齐,见面自是一番寒暄不提。江水源和表哥陈如海、表弟陈如晦、陈如敏还有表妹陈如梅都有段时间没见,很快就在屋里屋外闹成一团。老两口看到子孙满堂,高兴得合不拢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几个玩耍。 老爷子陈文友祖上是士绅地主,民国初年国家收回土地后才投身工商业,对于小一辈的学业很是关注。等江水源走过来的时候,一把拽住他问道:“水源,听说你最近学习很用功啊,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 “学习成绩怎么样”与“工资多少?”“有没有女(男)朋友?”“什么时候结婚?”“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号称春节亲戚串门五大终极拷问,其中“学习成绩”一问对在校学生杀伤力尤为巨大,简直就是必杀技。老爷子刚祭出这个大杀器,陈如海、陈如晦等几个就开始往房间里躲,生怕殃及无辜。 江水源笑着若无其事地答道:“考得一般,勉强凑合过年吧。” 孰料老爷子的这个问题正好挠到陈芳仪的痒处,在一旁笑着补充道:“是考得很一般,只维持了年级第一,不过数学、化学、物理、生物这几门理科考得还行,都是满分。像国语、国史等文科就差点,距离满分还稍稍有点距离,应该还有上升空间。对了,不知如海、如晦、如敏、如梅他们几个考得怎么样?” 原本稳坐在一边的大舅、小舅脸色瞬间晴转多云。 老爷子陈文友哼哼两声:“他们几个也就如梅对学习比较上心,其他的谈恋爱的谈恋爱,上网玩游戏的玩游戏,爹妈又不太管,成绩能好到哪里去?像如敏这次期末考试数学才考60分,刚好是满分的一半,还不及格,也不知是怎么学的!” 看见客厅里气氛不对,江水源赶紧躲到房间里。估计陈如海他们几个都听到了老爷子的训话,一个个都无气无力地坐在床上不肯说话。半天上初二的陈如敏才垂头丧气地问道:“水源哥,为什么同样是数学,你能考120分,我只能考60分?” 江水源笑道:“很简单,你考60分,是因为你只能考60分;而我考120分,是因为试卷上只有120分!” 陈如敏顿时泪流满面。 表妹陈如梅替哥哥问道:“那怎样才能学好数学呢?” “这更简单,只需三步就可以轻松取得高分。”江水源笑嘻嘻地答道。 “快说、快说,到底是什么秘诀?”几个人都连声催促道。 “第一步,熟练掌握书本上的所有知识点。第二步,准备好纸笔,精神饱满地走进考场。第三步,遇到一个精神正常、智商正常、状态正常的阅卷老师。然后就可以轻松取得高分。” “……” 陈如海等不禁无言以对,半天才气呼呼地说道:“欺人太甚,打他!” 兄弟几个顿时一拥而上。 三十六、没有大事不登门 安乐祥和金吾不禁的春节犹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不少学生感觉刚从学校牢笼里放出来,还没有开开心心玩几天,爹妈就开始在耳边念叨“什么时候开学?”“寒假作业做完没有?”“是不是该收收心预习一下功课?”这等烦人问题。老是这样,大家还能不能在一起愉快地玩耍了?春节一过,虽然还有些春寒料峭,但温润的南风一吹,总让人觉得姹紫嫣红的春天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活泼泼的希望就在眼前。每当此时,老人们便会用浓重江淮方言吟诵道:“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六十三,路上行人把衣担。”江水源的心情也是大好,在最近一次预期剩余寿命的测量中,他已经达到3:1的惊人比例,即现实生活中过去一个月,手镯里的预期寿命才减少10天。按照这个比例换算,只要他保持现在这种生活方式,至少还有三十年左右的寿命!三十年?人生又能有几个三十年?三十年已经足够做很多事了,何况谁又知道三十年后的医学会发展到什么水平?而且自己到那个时候已经四十出头,这把年纪在古代已经勉强算得上是“中寿”,要知道王勃、李贺去世的时候都才二十多岁,不是照样在唐诗中占有重要一席?近代最著名的科学家孙元起先生,去世时不也才四十出头?当然,能活到四十岁的前提是保持现在这种健康积极的生活方式。所以江水源丝毫不敢懈怠,哪怕是大年初一天寒地冻,该早起晨练、该学习看书也毫不含糊;即便餐桌上摆满山珍海味,也只会点到为止,根本不敢胡吃海塞。到了年初六,老妈又开始忙着店里生意,老爸则继续他的补课大业,江水源准备利用假期剩余时间与《宋元学案》好好厮杀一番。一家人正围着桌子吃早饭,突然听见有人敲门。谁初六才来拜年,还那么大老早?江水源一边嘀咕一边赶紧趿拉拖鞋起来开门:“您好,新年——哎,怎么是你!”只见吴梓臣双手拎着大包小包,正笑嘻嘻站在门口,见到江水源开门便想扑上去来个大大的拥抱:“老大,新年快乐,这些天不见,想死小弟了。抱一个先!”“停!”江水源食指准确点在吴梓臣的额头上,及时阻止住他的邪恶要求:“不是距离开学还有一个星期吗?怎么不在家好好玩玩,这么早就回来?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家住址的?我不记得有告诉过你啊!老实说,是不是有什么不好企图?”吴梓臣还没有解释清楚,老妈陈芳仪忍不住问道:“水源,谁啊?”“我一同学,无聊过来玩玩!”江水源随口敷衍道。“那还不赶紧让人家进屋坐坐,大过年的,你还想把人家堵在门口?”陈芳仪和江友直赶紧放下筷子起身迎客。瞧着老爸老妈郑重其事的样子,江水源没好气地说道:“就是一普通同学,说几句话就回去了,你们这样会让人家浑身不自在的!”吴梓臣倒是自来熟,进门便是噼里啪啦一通自我介绍道:“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叫吴梓臣,是江班长的同班同学,过去的一学期在班长大力帮助下,我的成绩得到很大提高,我们家里对班长非常感谢,所以委托我带了点京城土产登门致谢,顺便给叔叔阿姨拜个晚年!”说着放下手里的大小礼品盒,什么全聚德的烤鸭、稻香村的肉松饼、宫颐府的京八件,林林总总摆了一大桌子。江水源这才想起来,大年初一的时候自己接到好些个拜年电话,包括柳晨雨、陈荻、刘欣盈、武阳珍、蔡小佳等等,甚至有浦潇湘的,却唯独没有接到素来以“铁杆小弟”自居的吴梓臣的电话,当时还有些奇怪。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来了这么一出!“哎呦,小吴你怎么这么客气,还带礼物来?你和水源是同班同学,相互帮忙是应该的,何必这么见外!吃早饭了么?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陈芳仪客套道。老爸江友直却注意到另外一个问题:“怎么,小吴你是京城人?”“是啊叔叔,我们家祖上本来是鲁东人,后来因为做点小官就在京城落了户。到了我这一辈,家里已经没落,没什么背景,靠自己本事又考不上京城名校,进普通学校又怕学坏了,听说淮安府基础教育水平在全国居于前列,尤其山阳初中和淮安府中更是个中翘楚,所以家里人就托关系把我送到了这里读书。”不愧有“京油子”之称,吴梓臣三言两语就交代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暗地里拍了一计江友直的马屁。江友直顿时被拍得心花怒放:“你说得没错!要论高等教育,淮安府别说比不上京城、沪上、江宁、武昌等一线城市,只怕连些二线城市也比不了。但要说基础教育,淮安府却敢跟全国任何一个地方叫板,包括京城!你知道自国父孙百熙先生以来咱们淮安府培育了多少名孙元起奖、诺贝尔奖获得者么?你又知道中华科学院中有多少名淮安籍院士么?单凭这两项,咱们淮安府就足以笑傲全国!”陈芳仪对淮安府有多少名什么奖获得者、什么院院士并不太感兴趣,她关心的是吴梓臣的生活:“小吴,既然你家在京城,那你岂不是就一个人在淮安念书?”“是啊,就我一个人。不过有班长还有班上同学帮忙,生活学习都很开心,比在京城时还自在许多。”吴梓臣半真半假地回答道。“就你一个人?那平时吃饭、洗衣服怎么办?”“吃饭在学校食堂,洗衣服靠自己动手,学习忙不过来的时候就拿到洗衣店里。”江水源翻了翻白眼:拜托,瞧你那细皮嫩肉的模样,分明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蛀虫,怎么可能是吃食堂、自己动手洗衣服的主儿?不过在父母面前,江水源也懒得拆穿吴梓臣的西洋镜。陈芳仪马上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你这么早过来,学校食堂还没开伙,那你怎么吃饭?”吴梓臣强装出若无其事的神情:“阿姨不用担心,食堂没开伙,不是很多饭店都开门了么?我身上有钱,上哪儿不能吃饭?”陈芳仪瞬间母性爆发:“老吃饭店怎么能行?不卫生不说,还饥一顿饱一顿的,对你们这些正处于长身体的年轻小伙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你看水源,天天在家吃饭,去一年来长高十几厘米。你既然到了我们家,要不开学前这几天就在我们家吃吧?”“谢谢阿姨,”吴梓臣偷觑了江水源一眼,发现他并没有主动挽留自己的意思,随即接着说道:“不过我住的地方离这儿比较远,而且小区门口就有饭店,吃饭挺方便的。就不麻烦阿姨了!”“住得远怕什么?可以留下来跟水源一起住嘛!正好这几天我和你叔叔都有事情,不太在家,你们两个可以在一起好好玩玩!”陈芳仪又说道。和老大住在一起?叔叔阿姨都有事情不在家?在一起好好玩玩?吴梓臣心神一荡,“好!”字差点脱口而出。不过以往惨痛的经历告诉他,有些事情得水到渠成才行,不能操之过急,否则一旦露出马脚便会前功尽弃,甚至反目成仇,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所以他用极大毅力阻止了发自心底的渴望:“谢谢阿姨的好意,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来叨扰的。只是马上开学在即,我还有些寒假作业没做,抽空还得复习下学期的课程,估计班长他也会很忙,我就不多打扰了!”陈芳仪立马拉住吴梓臣的手:“不准走!今天一定要留下来吃顿饭,好好尝尝我和你叔叔的手艺。告诉你,你阿姨手艺很一般,只会做几道简单的家常菜,但是你叔叔手艺却非常不错,尤其做赣菜更是大厨级别。今天中午让你叔叔下厨做几道拿手菜,替你接风洗尘!”江水源也劝道:“吴梓臣,就留下吃顿中饭吧!你要是不给这个面子,估计我会被我爸、我妈给骂死的!”吴梓臣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叔叔阿姨了!”千叮咛万嘱咐吴梓臣一定要留下来吃中饭后,陈芳仪和江友直各自出门忙活。等他们一走,江水源便双手抱胸,用好看的双眼紧盯着吴梓臣:“你应该知道咱们国家的审讯制度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赶紧老实招供,免得我大刑伺候!”吴梓臣可怜巴巴地答道:“我过来就是想给老大您拜个年,顺便感谢一下你在去年里对我的帮助,难道这也有错么?”“看来你是打算顽抗到底喽?”江水源冷声说道。“小的老实招供,其实我这次前来是想来借老大您的寒假作业观摩一下。”“还有呢?” “还有就是想早点见到老大您!” 三十七、再遇韩先汝 人们都喜欢真话,讨厌谎言。但真话和谎言同时摆在面前时,很多人却更愿意相信谎言,而不是真话。或许这是现实太过苍白冷酷,而谎言构筑的世界却充满正义和谐吧? 当吴梓臣说出两条登门拜访的理由时,江水源下意识选择相信了他是来借寒假作业的,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想见自己。即便他已经隐约猜到了部分真相,也不愿意在正式坦白之前揭穿。每个人活在世界上都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是么? 吴梓臣在江家吃过丰盛的午饭,玩闹到下午三四点才依依不舍地回去。其实他很想留下来和江水源大被**抵足长谈,可是江水源没有挽留的意思,他自然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留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吴梓臣隔三差五找江水源出来打球、逛街,有时他还会和武阳珍一道联袂登门。就这样,大家很快迎来了春季开学。在开学前几天,江水源应刘欣盈的召集,参加了国学讲谈社的一次临时会议,会议的主题自然是讨论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全国中学生国学论难府级选拔赛。 在这寒假短短一个月时间里,江水源不仅认真阅读了《宋元学案》、《魏晋玄学论稿》、《中华儒学史》等书籍,还很用心地思考了之前刘欣盈提出知识体系构建方法,自认为花费不少工夫,但总感觉自己距离第二层境界、乃至第一层境界的巅峰还有很大一段距离,这让他有些垂头丧气。 他郁闷地走进国学讲谈社,便看见刘欣盈、傅寿璋等人众星拱月般地围着一位穿着棉袍的老先生在说话,仔细看时才发现那人正是刘欣盈的外公、与自己有一面之雅的韩先汝。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韩先汝先向他招了招手:“小朋友,你还记得我这个糟老头子么?” 江水源赶紧鞠了一躬:“韩老先生好!上次在两淮书城有幸聆听您老高论,并承蒙指点读书方略,在下受益匪浅,至今想起犹自觉得振聋发聩,怎么会不记得您老呢?” 韩先汝哈哈一笑,然后又问道:“那小朋友你还会背诵张裕钊的《送李佛生序》吗?” “勉强记得,”江水源随即朗声背诵道:“佛生既罢官,居于江南,日读书不倦,尤瘉笃好《庄子》。……佛生将北游,索一言以为赠。余以佛生才高而不得志,惧其过而流于是也,为书此以诒之。” 听到江水源不打半点磕绊背完那篇数百字的文章,韩先汝更加高兴,连声将江水源唤至面前,和蔼地问道:“那《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看得怎么样了?” “粗略看完了,但有很多地方不懂。”江水源回答得很坦诚。 刘欣盈难得露出小女儿态,摇着韩先汝的胳膊说道:“外公别听他胡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他说是‘粗略看完了’,其实早就可以熟练成诵。” 韩先汝捋着胡子说道:“能熟练成诵就已经非常不错了,不妨实话告诉你,能做到这一点的全国也没几个!至于很多地方不懂不理解,那更属于常事。——别说你不懂,老头子我也是半懂不懂的,即便放眼全国,估计也没有哪位学者敢自称能全部读懂整套《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像现代著名古文献学家、目录学家余嘉锡先生积五十余年时间撰成《四库提要辨证》,是其一生精力所萃,也是中国现代学术史上最有影响的著作之一。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号称读懂整套《四库提要》,何况等而下之者?” 江水源心中的郁闷这才略略纾解。 韩先汝又道:“当然,《四库提要》说得也未必全对,你以后看书时不必拘泥成见,可以根据自己的认识仔细权衡前人得失、揣摩书中正误,学问必然能够日有所进。不过话说回来,你在寒假里怎么不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反倒让老头子跑来你们学校一趟见你?怎么,嫌我这个老头子聒噪,说话不中听,还是怕老头子我不给你压岁钱,丢了你面子?” 江水源嘿嘿笑道:“我倒是想去拜访您老,顺便向你请教些问题,只是一来在下才疏学浅,很多问题看书就能找到答案,不敢轻易劳动你老;二来您老是咱们淮安府的学界巨擘、教育大家,春节前后拜访的人肯定很多,小子怎么敢冒昧登门打扰?失礼之处还请您老见谅!” 韩先汝摆摆手道:“那些不过都是俗务,大可以丢在一边不管,对老头子来说,世上只有育人和做学问这两件事才是正事。以后你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老头子,什么时候都可以,反正我退休在家,天天闲着也是闲着!”顿了一顿又对国学讲谈社其他成员说道:“当然,你们这些娃娃如果是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来找老头子。” 不过这一停顿,再加上一个“也”字,已经明显区分出了韩老先生对待江水源和其他同学的不同态度。所以陈荻、傅寿璋等人都有些吃味地看着江水源,甚至刘欣盈也有些嫉妒:“外公,虽然江水源长得帅了一点、记忆力好了一点、脑袋聪明了一点,但大家都是淮安府中的学生,都是国学爱好者,你可要一视同仁,不能偏心啊!” 韩先汝笑道:“好、好、好,你们只要不嫌老头子唠叨就尽管来,我都热烈欢迎!” 看看今天开会的人员都已到齐,刘欣盈招呼大家坐好,然后正色说道:“马上开学在即,国学论难选拔赛也即将开始,此项赛事作为国学讲谈社存在的重要根基,我们在座各位必须全力以赴,争取夺得佳绩。在过去的寒假假期里,相信大家都进行了积极备战,观摩了以前各届的现场录像,对比赛有了比较直观的认识。我在这里想问大家几个问题,第一个是你们对国学论难的比赛规则是否熟练掌握?” “是!”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其实国学论难和普通辩论赛大体差别不大,正方、反方都是由一辩(主将)、二辩、三辩、四辩等4人组成,围绕一个论题进行辩论,比赛时长为60分钟,包括开篇立论、相互攻辩、攻辩小结、自由辩论和总结陈词等5个环节。 但国学论难的特殊性在于题目是国学内容,比如魏晋玄学的“声无哀乐”、“言不尽意”,以及常见的“忠孝孰先”、“扫屋与扫天下”、“成家立业孰先”等经典论题。而且在辩论过程中必须采用传统国学的话语系统,不准使用西方哲学的术语、结论或论据,违反者将被直接罚下场! 三十八、韩先汝的两个故事 实话说,这个要求对于普通中学生来说有点难。 在辩论过程中熟练使用传统国学的话语系统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这就要求辩论者必须长期阅读古代经典,大量掌握古人的词汇句式,熟练背诵一些名人名言、传世名篇,并且沉浸其中,充分玩味古人的思考方式和语言习惯,最后把所有的一切转变为自己的临场发挥。这有点像明清时期代圣贤立言的八股文,只不过一个用笔,一个用嘴。 如果说熟练使用传统国学话语系统是有点难,那么禁止使用西方哲学术语、结论和论据的规定就已经近乎苛刻。在东西方文化交流日益频繁的今天,西方哲学的术语、结论和论据早已遍布日常生活的每个角落,成为许多人语言表达的不可分割的部分。就好比那些大v公职,聊天写文章时不让提选票、民主、灯塔国,岂不是等于拿绳子绑住他手脚、拿胶布糊上他嘴巴? 而要在辩论时灵巧地避开这些字眼,不仅需要灵活的大脑,更需要长期的针对性训练,否则你会在不经意间触犯禁令,直接被判出局。所以在府一级的选拔赛中,很多时候开场还不到十分钟,一方的4名队员就已经全部阵亡! 江水源在假期中曾尝试过几次,感觉很难、很别扭,每次说话之前都得把所有词语仔细在脑袋里过一遍。即便如此,也很难保证不犯规。 “很好!”刘欣盈接着又问道:“第二个问题是你们对国学论难的比赛技巧掌握得怎么样?换句话说,如果你们现在参加比赛,胜算能有多少?” “天晓得!” “没有胜算……” “都不知道对手强弱,怎么知道胜算有多大?” 见识过竞赛规则的严苛,大家回答都有些理不直气不壮。刘欣盈听到大家的小声回答,不由得微微一笑,目光紧盯着江水源问道:“江水源,你觉得自己有几成胜算?” “不好说!”江水源心里也没底,不过还是客观地分析道:“根据比赛规则,是在赛前两个小时公布题目,并抽签决定正反两方。也就是说,参赛选手有两个小时来准备,只要准备充分,第一环节的开篇立论以及最后一个环节的总结陈词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关键是提倡即兴陈词的相互攻辩、攻辩小结、自由辩论三个环节,不仅要瞄准对方的漏洞有的放矢,还得时刻注意自身发言不能违规,类似于在刀尖上跳舞,稍有闪失就把自己给赔了进去。我有时甚至觉得这三个环节不是比谁说得精彩,而是比谁犯的错误更少!” 根据竞赛规则,每场比赛为100分,五位评委根据正反两方各位选手的综合表现来打分,然后相加平均决定胜负。在最初几届里竞赛规则还不完善,评委是根据各队总体表现来打分的,不少参赛队伍便采用“丢车保帅”策略,即表现一般的选手故意违规离场,把所有辩论机会全都让给种子选手,从而保证团队的胜利。 这种“诸葛亮舌战群儒”的热血场景固然观众喜闻乐见,也具有很高的观赏性,但却有违团体辩论赛的基本原则。最终竞赛规则调整为每队4位选手,每位选手25分,评委对每个选手打分。一旦该位选手被判出局,则以0分计算。正常情况下一方若有两位选手退出比赛,另一方只需保证全队在场,哪怕四个都是结巴,话都说不利索,照样可以稳操胜券! 江水源所说的意思正是在此。 “江水源分析得非常有道理!”刘欣盈由衷地称赞道,“在府一级的选拔赛中,确实很大程度不是比谁说得更精彩,而是比谁犯的错误更少。所以在比赛前,大家一定要充分准备好开篇立论和总结陈词的发言稿,到比赛现场再根据对方发言及时调整;至于相互攻辩、攻辩小结、自由辩论这三个环节,大家要想着说,不要抢着说;没有把握的话宁可不说,也不要乱说。只要不离场、不冷场,基本上就能在选拔赛中顺利出线!” “一字一顿、连字成句也行?”陈荻问道。 刘欣盈笑道:“行!” “那说车轱辘话行不行?就像前几天外交总长回答众议院质询时所说的那样:正如我们知道的,有些事情大家都知道,有些事情我们知道我们应该知道。我们也都知道有些事情我们不知道,那就是说,我们知道有些事情我们不知道。但也有些事情我们都不知道,那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我们就是不知道。” “只要你有咱们外交总长的本事,别说是车轱辘话,就是废话、套话、空话、屁话也照样没问题!不过话说回来,你要有那本事,何必大材小用参加什么中学生国学论难,直接去外交部当新闻发言人呗!” 刘欣盈的话顿时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然后她有接着说道:“当然,比赛技巧不是一句空话,必须要在实际训练中加以磨练检验。在开学之后,我们会利用每天的活动时间进行专门训练的。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需要解决另外一个问题,也是我想问大家的第三个问题,你们对组队有什么意见?比如说你们之间是否有不可拆分的情侣档、基友档,或者说是已经约定好的团队?” 现场每个人都左右望了望,没有人说话。 刘欣盈点点头:“既然大家没什么意见,那我就专断独行一回,先把大家粗略分成两组,以便将来开展训练。至于以后参赛正式人选,我会根据大家在训练中的表现以及大家相互间的评价来决定。第一组是江水源、陈荻、路宗光、黄淑惠,第二组是傅寿璋、施轩、林少燕、曾平。至于组内谁是主将,谁是二辩、三辩,谁是自由人(四辩),你们自己等会儿协商解决。没问题吧?” “没问题!”显然有问题大家现在也不会说出来。 刘欣盈突然笑容一展,笑嘻嘻地说道:“那好,我们进入会议第二个议程。下面有请原淮安府立师范学校校长、先后担任十余届本省中学生国学论难评委的韩老先生就竞赛中需要注意的一些问题给大家讲几句。大家欢迎!” “你个小丫头!”韩先汝溺爱地摸了摸刘欣盈的头顶,然后缓缓说道:“中学生国学论难从创立到现在已经有四十多届,老头子我有幸先后担任十余届全省比赛的评委,至于担任本府比赛的评委更是不计其数。古人说‘三折肱而成良医’,我虽然驽钝,没吃过猪肉,但见过那么多回猪跑,总也是有点儿感悟的。” “韩老先生,你是说我们是猪,我们比赛是猪跑么?”刘欣盈小声地问道。 韩先汝没搭理她,继续说道:“什么叫国学论难呢?说白了就是要像古人一样讨论问题,不仅讨论的问题是古人的,说话的语言也得是古人的才行。对于你们这些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的小娃娃来说,需要面临的问题也正是这两方面,即语言要说得对,不能触犯比赛规则;讨论要答得好,立论逻辑清晰,引经据典恰当。” “道理大家都懂,关键是如何做到!”刘欣盈嘟着嘴说道。 韩先汝捋着胡须点点头道:“不错,关键是如何做到!具体方法除了刻苦训练之外,我想还得讲究一个悟性,俗语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就是这个道理。下面老头子我就说对话、答好问讲两个小故事,希望对大家能有所启发。第一个故事出自《世说新语》,说的是东汉大儒郑玄家里佣人都很喜欢读书,通晓五经典籍。有一次郑玄觉得他家婢女干活儿不合意,就打算动用家法惩治。这位婢女觉得自己很冤枉,极力辩解。恰逢此时郑玄心情不好,就叫人把她拽到庭院的稀泥堆里。不久另外一位婢女路过,就用《诗经·邶风·式微》中的一句问道:‘胡为乎泥中?’意思就是你为什么倒在泥堆里?那个倒霉的婢女马上用《诗经·邶风·柏舟》中的一句答道:‘薄言往愬,逢彼之怒。’意思是我本来是要向他说明清楚的,谁知恰好碰在他气头上。 “郑玄是东汉末年人,而两位婢女问话答话援引的都是成书于春秋中叶的《诗经》,两者相距七八百年,不用说他们的语言习惯肯定存在差异,但单从文字来看,别说是春秋战国时的人,就算是西周时的人看到也能准确理解其中的意思,并且为之会心一笑。这是我要说的第一个故事。” 众人都开始暗自揣度韩先汝所想表达的意思。 韩先汝又道:“第二个故事出自《六一诗话》,说北宋初年有个进士叫许洞,是个很善于写诗的帅哥,经常举办party邀请诗人参加,共同饮酒作诗玩乐。有一次他邀请到著名诗僧希昼、简长、惟凤、惠崇等人,这些诗僧最擅长写晚唐贾岛、姚合一派反映隐逸闲趣及林下生活的诗歌,当时号称‘九僧’。但是许洞却别出心裁,约定写诗可以,但是不能触犯山、水、风、云、竹、石、花、草、雪、霜、星、月、禽、鸟之类的词语。结果那些诗僧思考半天,最终都不得不搁笔认输。这是我要讲的第二个故事。” 三十九、实战演练前的交锋 韩先汝神神叨叨讲完这两个故事之后便洒然而去,留下一屋子呆萌呆萌的少年面面相觑。过了片刻,陈荻忍不住问道:“欣盈姐,韩老先生说的故事蕴含什么深意?”刘欣盈掠了掠额前刘海,有些迟疑地答道:“郑玄家婢的故事告诉我们只要深入沉潜玩味,熟练掌握经典,便可以随心所欲以古人话语表达自己思想,即回答了如何做到答得好的问题。而九僧写诗的故事则告诉我们在学习过程中要及时检讨得失,拓宽自己思维方式,避免话语系统僵化和程式化,这是回答了如何做到说得对的问题。”“这些我都知道,关键是韩老先生讲这两个故事的内在深刻含义是什么?他老人家是研究宋明理学的专家,讲究的是拈花微笑当头棒喝,不可能单纯只是表面上的意思吧?”陈荻疑惑道。“内在深刻含义?”刘欣盈愣了一下,马上接着说道:“这当然要靠自己领悟了,难不成还想别人告诉你答案?偷来的拳头可打不死人。好了,我们将会在开学第一天的课外活动时间组织首场实战演练,题目暂定为‘圣人无喜怒哀乐’‘言不尽意’‘万物自生’的一个,到时候现场抽签决定题目和正反方。你们两个组可以先进行分工,然后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到时赛场一决雌雄!”大家一听说先分工,马上把领悟故事奥义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各个小组迅速聚坐在一起开始商议。路宗光是个矮矮胖胖的高二文科班男生,还没坐下便率先提议道:“我觉得应该由陈副社长担任主将,我和黄淑惠分任二辩、三辩,江水源学弟担任自由人。不知大家以为如何?”陈荻瞪了路宗光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水源学弟无论聪明才智还是国学知识,都胜我十倍百倍,他才是主将最佳人选!至于我,随便什么位置都行,保证不拖大家后腿。淑惠,你觉得呢?”黄淑惠看了看顶头上司陈荻副社长,又看了看帅到没朋友的江水源学弟,最终决定两不得罪:“我觉得陈社长和江学弟都是主将最佳人选……”“你是觉得咱们应该把另外一组的主将位置也抢过来?”陈荻没好气地说道,“水源学弟是主将,路宗光和淑惠你们是二辩和三辩,我主动请缨当自由人。如果大家没有异议的话,咱们就按照这个来排兵布阵!”作为组中唯一的高一年级学生,江水源知道自己资历较浅,如果就这么当上主将,路宗光、黄淑惠等人虽然表面不说,但心里肯定会有怨言。故而江水源淡然说道:“陈学姐,我看咱们还是拈阄决定各自位置吧!一来公平公正,有利组内团结;二来各个位置在比赛中不分主次,机会均等,都有露脸发光的时候,所以排在哪个位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各自在场上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大家能考上淮安府中,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谁愿意主动服软做小?路宗光马上举手赞成道:“水源学弟这个主意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拈阄拈到什么位置就是什么位置,大家各安天命,以后哪怕有怨言,也怪不到别人。”黄淑惠也犹犹豫豫地说道:“社长,要不咱们就抓阄?”组内四个人已有三个人同意拈阄,陈荻再怎么反对也无济于事,只好板着脸道:“既然你们都想抓阄,那就抓阄吧!不过我有个要求,那就是如果谁在比赛时触犯禁令被判离场,我希望他能指定江水源作为自己的代理人。”指定代理人也是中学生国学论难的一条规则。因为比赛程序是按照全队四个人都留在场上而设计的,不可能因为某位辩士缺席而跳过某个环节。在这种情况下,一旦某位辩士被判离场,就必须指定一位代理人来履行自己的职责,避免比赛进行不下去。按照常理,一般由队里实力最强的选手担任主将,其他辩手出局时也会首先挑选主将作为代理人。在府一级的选拔赛中,主将身兼三职、四职撑到最后的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陈荻提出这个要求,显然是认定江水源在同组之中实力最强。路宗光、黄淑惠勉强同意道:“好!”拈阄的结果是黄淑惠担任主将,陈荻二辩,路宗光三辩,江水源是自由人。得知自己担任主将,黄淑惠第一反应是狂喜,紧接着担忧便蜂拥而至。她怯怯地说道:“社长,我觉得我难以胜任主将这个位置……”“没事儿,咱们这不是模拟训练,自己跟自己闹着玩吗?又不是正式比赛。放松一点,只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就好。”陈荻嘴上在安慰,心里却在冷笑:知道自己难以胜任还支持抓阄?早干嘛去了?“可是——”黄淑惠想说的是:虽然模拟训练是自己跟自己闹着玩,可是比赛中表现直接决定谁是参赛的正式人选,又怎么能放松呢?江水源笑道:“要说参加中学生国学论难,咱们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不过论起知识积累和临场经验,你们这些师兄师姐可比我这个高一新生强太多了,如果黄学姐都觉得难以胜任,那我岂不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必担心,大家一起加油,胜利就在前方!”路宗光本来是打算借着拈阄的机会咸鱼翻身,没想到却抓到一个存在感更差的鸡肋位置,心中沮丧可以想知。但此时也只能勉强打起精神安慰黄淑惠:“没错!咱们既然能在中考中战胜第一中学的同学一次,就有把握在国学论难的比赛中再战胜他们一次。我们有这个信心!”旁边另外一组的林少燕听到路宗光的豪言壮语,情不自禁讥讽道:“你们想在赛场上战胜第一中学,前提是得在实战模拟中先战胜我们!我可不记得路大帅哥在中考中曾战胜过我,甚至入校之后月考、期中考、期末考中也难得一回吧?不知道你的信心又从何而来呢?”路宗光高一的时候与林少燕是同班同学,后来两人高二时都选择文科,虽然不在同一个班级,但每次月考会在一起排名。如林少燕所言,在过去的一年半里,路宗光在成绩上战胜她的次数真是少之又少。此时林少燕直接揭开他的伤口,并且毫不吝啬地撒了把盐,路宗光顿时满脸通红,羞愧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刚刚分组,两队之间就出现了纷争,果然是“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尽管江水源对路宗光不太感冒,但是大家既然一组,面对外敌入侵只有同仇敌忾。当下他以众人都能听得见的声音好奇地问路宗光道:“路师兄,林学姐的学习成绩很好么?怎么没见到她在升旗仪式上做过报告?”在每周一升旗仪式上发言,意味着该名学生在某一方面取得了全校最优异的成绩。林少燕没有在升旗仪式上发过言,足以证明她的表现还不够优秀。虽然江水源也没有在在升旗仪式上做过报告,但他在上学期期末考试中取得全年级第一的好成绩,登台发言指日可待。所以他有资格问这个问题,而且不怕林少燕反问。路宗光终于找到报仇的机会:“就凭她的成绩,也就能欺负一下我这种不务正业的差生,想要在升旗仪式上做报告,还差十万八千里呢!”“你——!”林少燕不禁拍案而起。 “好了,你们吵吵什么?实战演练不是下周开学时举行么?怎么你们现在就迫不及待了?”刘欣盈站出来当和事老,“你们真要是伶牙俐齿能言善辩,那就下周实战演练时摆明车马一决高下,别这会在这里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如果没什么事情,大家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吧!” 四十、开学与实战演练 开学,最兴奋的是吴梓臣。一整天他都围在江水源身边叽叽喳喳,不停地议论每个同学的变化,比如谁谁谁长高了几厘米,谁谁谁胖了几斤,谁谁谁的脸部皮肤又逼近橘子皮一步…… 只是短短一个寒假,大多数人变化并不明显,顶多就是每逢佳节胖三斤,只有吴梓臣这样的外貌协会资深会员才能准确捕捉到其中的细微差异。当然也有一些人的变化如同脱胎换骨,让人不由得有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感觉,比如蔡小佳。 在江水源的印象中,蔡小佳一直是个又黑又矮、衣着朴素的小姑娘,从相貌到打扮都透着浓浓土气。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动不动就会脸红。坐在江水源身边,简直就是现实版的白天鹅与丑小鸭。然而等过完年回来,她剪了个新发型,再穿上略显新潮的羽绒服、牛仔裤,顿时让人眼前一亮。这个时候江水源才蓦然发现,蔡小佳已经出落成一个五官精致、水灵可人的小美女! “哇,蔡小佳你好漂亮,果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啊!”江水源在她进来的时候由衷地赞叹道。 “谢谢!”蔡小佳说话的时候虽然还会脸红,不过声音已经和其他同学差不多,显然相貌的改变让她比以前自信许多。 魏处默也被蔡小佳的华丽变身镇住了,喃喃自语道:“难道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不然你以为呢?当日我一走进教室便发现班上有位美女天生丽质,却躲在角落里韬光养晦,所以死乞白赖地在她身边蹭了个位置,为的就是接受她的熏陶与感化。怎么样,你觉着我是不是比以前帅多了?”江水源笑着说道。 魏处默打量了一下自己略显臃肿的身材,又看了看江水源和蔡小佳,若有所思地说道:“怪不得吴梓臣有事没事就在班长身边打转,原来是出于这个目的。看来我也得多往你们俩身边凑凑才行!” “你往他们俩身边凑?我看你不是往蔡小佳身边凑才对吧!你不是为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而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吴梓臣直接揭穿了魏处默的险恶用心。 “我就是想凑近看看美女,怎么啦?看美女有罪啊?如果看美女有罪的话,人类这个物种早就灭绝了。”魏处默皮糙肉厚,吴梓臣的讥诮根本无法奈他如何。反倒是蔡小佳脸皮薄,差点羞臊得把头钻到桌底下。 课间的时候,江水源照例到走廊上与隔壁班的女班长深入探讨理想和人生。估计是过年饭菜比较丰盛可口,柳晨雨明显丰腴了许多,甚至双下巴都若隐若现。江水源打趣道:“班长气色不错啊,不用说,肯定是过了个有说有笑有滋有味的肥年!” 柳晨雨却苦恼不已:“你还说呢,我都快愁死了!从去年入学开始,到现在都过去半年了,我身高才长高不到两厘米,可体重却足足增加了十斤。你说我以后会不会只长体重不长个儿啊?” 柳晨雨这么一说,江水源才发现这半年来她确实没怎么长个子。遥想初三下学期那会儿两人身高还大致差不多,可能柳晨雨还更高些;转眼半年多时间过去,现在自己已经比柳晨雨高了有七八厘米!江水源安慰她道:“俗话说‘二十三,窜一窜’,你才十四五岁,发育的道路还很漫长,你担心什么?” “可是我爸爸妈妈都不是很高!” 江水源嘿嘿一笑:“放心,我爸妈也不是很高。据说男女朋友之间身高相差12厘米最合适,我距离这个目标还差很大一段呢!” 柳大班长不胜娇羞地啐了一口:“呸,谁要和你身高相差12厘米?”半晌她又低声说道:“刚才我进学校的时候看到你们班的蔡小佳了,没想到才短短一学期她就变得如此漂亮,简直就跟童话故事里丑小鸭的华丽变身似的。” “怎么,班长你吃醋了?”江水源笑吟吟地盯着柳晨雨。 “切,我是称赞你眼光不错,当初随便挑个相貌一般的小女孩做同桌,谁知转眼间就变成了花枝招展的小美女!” “那是自然!我慧眼识珠的本领可是久经考验,要不怎么能挑到如此如花似玉的女朋友?”江水源冲着柳晨雨挤挤眼睛,“说起来,你这个‘珠’的尺寸可比蔡小佳大多了!” 柳晨雨先是一愣,随即柳眉倒竖:“你是嫌我胖、尺寸大是吧?是,我承认我这个肥猪的猪比不上蔡小佳珍珠的珠那么温柔苗条,那你怎么不去找她,干嘛和我呆在一起啊?” 江水源哭笑不得:“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江水源双手比划出一个圆球状:“我说的都是珍珠,同等珍珠自然以尺寸大者为贵。” 柳晨雨看着江水源比划的形状,突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部,然后瞬间满脸通红,狠狠啐了江水源一口:“你个流蛮!再胡说,以后我都不理你了!” “……” “新世纪窦娥”江水源觉得,“作者未必有,读者未必无”有时真的不是一句空话! 吴梓臣、蔡小佳、柳晨雨等因为在学校里有喜欢的人,加上自身感觉学业压力不大,所以对开学是抱着积极期待的态度。而那些还没有适应淮安府中独特教育方式、甚至因此导致厌学的同学对于开学无疑是抗拒、排斥、厌恶的。在江水源看来,好友韩赟对于开学的态度则介乎两者之间。 在上学期的期末考试中,韩赟成绩再次滑入班级的倒数后十名,而以前一直不如自己的发小江水源却再次取得年级第一的好成绩,这让他倍受打击。所以整个寒假他都呆在家里看书做习题,几次江水源去找他玩,他都满脸苍白、目光呆滞地在和各种学习资料较劲。在江水源看来,学习对于他来说不是爱好,也不是任务,而是一种炼狱,要么破茧成蝶、要么粉身碎骨的炼狱! 上学期的考试失利,让韩赟内心里对开学有种深深的厌恶,但是一个寒假的努力学习又让他对开学,尤其是开学后的月考,抱有畸形的期待,因为他亟需用一次巨大的胜利来证明自己,证明自己的能力与努力,证明自己在学习上不比别人差。 可万一这次考试失败了怎么办?毕竟韩赟在努力的同时,其他同学也没闲着。想来韩赟自己也没有做好面对失败的心理准备。即便这次取得了成功,那下一次呢?这种拼命压榨自己潜力、损害身体和精神健康的学习方法类似于杀鸡取卵涸泽而渔,是可一不可再、可再不可三的! 江水源心底感到浓浓的不安,整个一天都在考虑如何帮助好友脱离这种身体和精神双重折磨的学习炼狱。等到下午第三节课下课,他才急忙收拾东西赶往国学讲谈社,参加国学论难的第一次实战演练。 江水源刚出门,吴梓臣就屁颠颠地跟了上来:“老大,以往你参加社团活动都是优哉游哉从容不迫的,今儿你怎么这么积极?” “等会儿社里要举行一场国学论难模拟比赛,我在里面跑个龙套,所以要提早去准备一下。”江水源解释道,然后问他:“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你不用去你们社团里报个到什么的?来我们国学讲谈社凑什么热闹?” “国学论难模拟比赛?老大你要参加?是主将还有自由人?依我看整个国学社也就老大您适合做主将,其他人无论学识素养还是风姿神韵,都是土鸡瓦狗,不足道也!”吴梓臣对国学讲谈社其他成员可谓极尽鄙薄之能事,“我到国学社自然是给老大端茶倒水、加油鼓劲啦,你看正式比赛时,哪个学校没有声援团、啦啦队?” 江水源知道自己阻拦不住,只好退而求其次:“你去可以,但不准捣乱!” “什么叫捣乱啊?我去加油鼓掌是让模拟比赛更加逼近赛场实况,怎么能叫捣乱呢?”吴梓臣有些不忿地碎碎念道。 等江水源到了会议室,其他人员也都大致到齐。刘欣盈打开抽屉摸出三个纸团先撒在办公桌上,然后说道:“纸团里写的分别是‘圣人无喜怒哀乐’‘言不尽意’‘万物自生’三个题目,你们两个组先上来一个人抽签决定本次实战演练的辩题。” 抽签历来是主将的专利。另一组主将傅寿璋很绅士地冲黄淑惠做了个“请”的手势:“女士优先!” 黄淑惠也不客气,伸手从桌上拈起一个纸团递给刘欣盈。刘欣盈念道:“此次辩题是‘圣人无喜怒哀乐’。”然后她又摸出两个纸团:“另一组上来抽签决定谁是正方、谁是反方!” 傅寿璋拈起一个纸团递给刘欣盈,就听她念道:“傅社长抽到的是正方!” 四十一、牛刀小试 听到傅寿璋抽到正方,陈荻、路宗光等仁不禁大声欢呼起来,而傅寿璋同一组人却齐齐发出一声哀叹。 按理说辩论赛中一般都是正方稍稍占点便宜,因为给出的辩题大多是经过千百年淬炼成为大家耳熟能详的俗语,辩论起来自然顺风顺水。而反方想要做翻案文章发千古之覆,不费点心思还真的很难成功。但这个经验对“圣人无喜怒哀乐”这个辩题来说似乎并不太管用。 原因之一是“说有易,证无难”。 就好像说某人身上有痣,要想证实这个命题,只需要在他身体任何一个部位发现有颗痣存在就可以了;而要说他身上没痣,那就非得找遍全身每个角落,穷尽所有可能,确定都没有痣才行。两者相比,难易程度高下立判。 原因之二则是“圣人无喜怒哀乐”这个议题在历史上就曾被人驳倒过。 根据史书记载,最早公开提出“圣人无喜怒哀乐”的家伙是粉饼眉笔时刻不离手的自恋狂人、三国时著名才子帅哥何晏,之后迅速风靡魏国文艺界,各路大v纷纷点赞支持,一时间成为酒吧、舞会、晚宴的热门话题。而就在此时,在高平陵之变中与何晏做了同命鸳鸯的年下攻王弼,针锋相对地提出“圣人有情”说。如此华丽的打脸马上惹得何大帅哥的脑残粉们群起围攻,孰料作为官n代的王同学还是辩才无碍的少年天才,一番口水大战后无数人由黑转粉,愣是让他在魏国文艺圈争得一席之地,竟与何大帅哥平分秋色划江而治! 原因之三是学术问题历来“前修未密,后出转精”。 前人可能提出一个石破天惊的理论,但由于眼界、学养、时代等因素限制,导致他的理论必然存在这样或那样的漏洞。后人在他的基础上进行反思、修补,新出的理论肯定更加精密,所能达到的高度肯定超越前人更进一步。这也是理所当然。 非常不幸的是,何晏恰好是王弼的前辈,他提出的“圣人无喜怒哀乐”说也比王弼的“圣人有情”说更早! 傅寿璋那一组尚未参赛就在气势上先输了一筹,这让黄淑惠、路宗光等都兴奋不已,江水源却持谨慎乐观的态度:王弼能战胜何晏,不代表自己这些人也能战胜傅寿璋那一组。言语间稍有不慎,被裁判罚掉几人而输掉大好局面的,在国学论难赛场上可不乏先例! 稍事准备,刘欣盈宣布比赛开始。 之前江水源曾无数次设想过辩论赛现场的情况,台上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台下掌声雷动、欢声四起;或者台上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台下屏住呼吸、目不转睛;或者……总之每种场景都让人血脉偾张、热血沸腾,江水源甚至觉得参加这种比赛应该带点速效救心丸来,没准儿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 然而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 现场的真实情况是第一环节,正方主将傅寿璋先是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念了片刻,然后慢条斯理、一字一顿地引申发挥几句便宣告开篇立论结束,规定时间是5分钟,他才用了不到3分钟。傅寿璋的表现已经让江水源大跌眼镜,谁知自己这一方主将黄淑惠的表现比他还不如,拿出笔记本吭哧吭哧念了半分钟之后便僵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翻来覆去倒腾那几句车轱辘话:“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也,同于人者五情也。既然人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圣人与常人相同,自然也应该有喜怒哀乐。” 我了个去,怎么会是这样?难道是我打开方式不对? 江水源目瞪口呆,坐在一旁围观的吴梓臣也是瞠目结舌,唯独刘欣盈泰然处之,也不知是她见多识广司空见惯,还是气场强大处乱不惊。等到黄淑惠第四遍重复她的碎碎念时,刘欣盈才示意她坐下:“反方立论结束。下面进入相互攻辩环节,首先由反方二辩驳对方立论,时间为3分钟。” “对方辩友以为圣德法天,天乃自然,圣人与寒暑同其变化、与四时同其推移,故而未尝有心于喜怒。然而自然四时推移寒暑变化,有化育之喜、雷霆之怒、肃杀之哀、和煦之乐,圣德法天,又岂能无喜怒哀乐?……”陈荻倒是很有几把刷子,不仅准备充分、条理清晰,而且说话气势十足,很能镇得住场面。只可惜说话速度有些太快,规定是3分钟时间,结果不到2分钟便结束发言。 然后是对方二辩施轩驳斥反方立论。 这位哥们说话很顺溜,一口气说完3分钟,面不改色气不长出,而且丝毫不带磕绊和语气词,不去电台当主持人实在可惜了。要说缺点只有一个,那就是开口千言离题万里。他说了半天,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从科学角度来说,刮风下雨、雷电冰雹、气温变化都是正常自然现象,跟喜怒哀乐无关。 “科学、自然现象等词语触犯比赛规则,正方二辩被判离场,请在下场前指定你的代理人。”比赛到了这里总算出现一点小曲折,不过刘欣盈依然波澜不惊:“下面由正方三辩提问反方一、二、四辩各一个问题,反方辩手分别应答。每次提问时间不得超过20秒,三个问题累计回答时间为3分钟。” 因为涉及到自己,江水源也紧张起来。 不知是由于施轩被判离场的缘故,还是林少燕本来就咄咄逼人,她提出的问题非常犀利,连陈荻都感觉压力山大,黄淑惠自然更是毫无招架之力,吞吞吐吐半天,完全不知所云。最后一问是向江水源发问的,林少燕将自己气场直接外放到最大化: “天道自然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始终如一,何尝有喜怒哀乐?圣人用舍行藏,顺乎自然;赏罚生杀,付之天理。与天地合德,与治道同体,一举一动都与天道自然相呼应,也何尝有喜怒哀乐?对方辩友你能否认这一点么?” 显然这个问题是林少燕的杀手锏,刘欣盈听到这个问题后都忍不住连连点头。 江水源稍作思考便铿然答道:“我否认对方辩友这个见解。其一,天道虽然高远,但终究不过一个‘理’字。上古涂山氏之女倚门而唱‘候人兮猗’,唐代刘采春吟诵‘朝朝江口望,错认几人船’,清代徐德音书写‘料得归来芸阁里,笑携好句倩人看’,其心其情数千年不改,岂非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始终如一?又岂非天理?又岂非有喜怒哀乐? “其二,圣人虽然与天地合德、与治道同体,一举一动都与天道自然相呼应,但终究圣人是圣人,不是天道自然。圣人上体天理、下悟治道,必须顺应事物而动;顺应事物而动,就不可能无情。假如圣人无情、无喜怒哀乐,又怎么能顺应事物、格物致知、感悟天理呢?” 话语刚落,吴梓臣便鼓掌道:“说得好!” 刘欣盈也跟着鼓掌:“确实回答得很好!” 这两人亦真亦假的架秧子,差点让林少燕咬碎银牙。 不过接下来路宗光的攻辩以及攻辩小结、自由辩论又让辩论赛陷入了沉闷,结结巴巴的回答、颠三倒四的废话成为赛场的主旋律。围观的不热心观众吴梓臣同学在此期间打了无数个哈欠,以此发泄他对无聊比赛的不满。直到刘欣盈宣布:“下面进入最后的总结陈词环节,首先由反方四辩发言,时间为5分钟。” 江水源站起身朝刘欣盈微微一鞠躬:“谢谢刘社长!天道高远难问,众生懵懂无知,圣人则是沟通天道与众生的津渡桥梁。那么圣人有无喜怒哀乐呢?我方认为,圣人是有喜怒哀乐的。 “于理言之,圣人之所以为圣人,在于其能体悟天理,顺乎自然,化育万民,而不在其无情。无情则无以顺应事物、格物致知、感悟天理,不能感悟天理,又何以为圣人?对方辩友以为‘心即理’,无需体悟,殊不知王阳明之‘心即理’亦需要通过身、心、意、知、物的修炼体悟,才能达到明心见理的境界,而非浅显的心就是理、心等于理。 “于实言之,孔子乃国人公认之圣人,其在世时已被称为‘天纵之圣’,后世更是被封为‘至圣先师’,以为先孔子而圣者,非孔子无以明;后孔子而圣者,非孔子无以法。就是这样的一位圣人,据《论语》记载,他曾说过‘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是圣人有喜有惧也;‘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是圣人有怒也;‘颜渊死,子哭之恸’、‘噫!天丧予!天丧予!’,是圣人有哀也;‘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是圣人有乐也。孔子言行一一俱在典籍之中,随时可以查核。怎么能说圣人没有喜怒哀乐呢? “晋代王戎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圣人忘情,并非无情、无喜怒哀乐,而是有情却顺乎自然、合与天理。《论语·宪问第十四》中记载公叔文子‘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结果别人以讹传讹,变成了公叔文子不言、不笑、不取。‘圣人无喜怒哀乐’也是如此,圣人顺应自然而动情,而且‘乐而不霪,哀而不伤’,所以别人很难察觉,看上去他就像寂然无情,结果最后以讹传讹。 “今天我们力辩‘圣人有喜怒哀乐’,一方面是要正本清源,一方面也是提醒自己要把喜怒哀乐各种感情处理得就像苏轼写文章一样,‘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可不止’,不为情牵,不为情困,达到悠然自在、长乐未央的境界。谢谢大家!” 四十二、翻云覆雨 “说得好!”吴梓臣这个免费的托儿又在一旁鼓噪叫好。 江水源在最后的总结陈词中,一方面再次强化本方观点,一方面对对方观点大肆提出质疑,连消带打,这让对方四辩曾平有些慌乱。 抓住对方观点中的缺陷,针锋相对地予以回击是顺理成章的选择,可他短时间内哪能找到江水源的漏洞,并且语言流畅、逻辑严密地加以反驳?弄得不好就会前言不搭后语,条理混乱不知所云,甚至像二辩施轩那样触犯禁令被罚下场也不无可能! 当然,他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按照原先写好的发言稿进行总结陈词,可以不用担心出现表达不清、逻辑混乱以及触犯禁令的问题。但是按照辩论赛的评分准则,脱离实际的背稿子也要扣分! 被罚下去的话,自己25分将被一次性扣完;而背稿子的话只是会适当扣分,而且扣分幅度最多不会超过15分。曾平稍作权衡后就做出了选择,然后开始朗声背诵自己写好的总结陈词: “谢谢刘社长和对方辩友,很荣幸由我来为此次辩论赛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到底圣人有无喜怒哀乐呢?我方的观点是‘圣人无喜怒哀乐’。在此前比赛中,对方辩友引经据典、舌灿莲花,不可谓不高妙,然后于情或有胜出,于理却多有乖谬。我可以从如下几方面指出来,首先……” 曾平发言结束后,刘欣盈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整个比赛只用了35分钟左右的时间。 按照规定,一场国学论难的标准时间是60分钟。在相对正规的比赛中,大家一般都会精确地掌握好自己的发言时间,恰到好处地用完60分钟,某些辩论激烈的赛事甚至时间还会有所溢出。国学讲谈社的此次实战演练用了35分钟,仅从这一点就足以说明赛事不够激烈,很多时候选手是无话可说! 在辩手们急切的注视下,刘欣盈清清嗓子说道:“此次实战演练的胜负并不重要,暂时不妨搁置一边,关键是通过这次演练,我们隐约触碰到了实际比赛时候的气息,也在真刀真枪的辩论中发现了自己的缺陷和弱点。下面我想请各位认认真真谈一下自己现在的感受,首先是正方主将傅寿璋。” 傅寿璋说道:“此次辩论我们这一组表现不是很好,责任主要在我,因为在赛前我没有做好充分准备。通过这次比赛,让我意识到赛前准备非常重要。具体说赛前准备可以分为三个方面,一个是平时的知识积累。积累的知识越丰富、越熟悉、越信手拈来,在赛场上占据的优势就越大。这点在江部长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个是团队之内的相互协作,包括什么人适合什么位置、什么位置扮演什么角色,必须通过长期的磨合,让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使得聚起来是一团火、散开来是满天星,聚散之间让团队中的四个人既各尽其责、各施所长,又要相互呼应、配合默契,这样才能把团队的合力最大化。 “最后一个是抽签过后、比赛以前的两个小时赛前准备。所谓‘一人智短,多人计长’、‘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大家必须群策群力把辩题吃深吃透,就如何立论、如何盘问、如何防守、如何总结进行讨论,贡献才智,真正做到观点统一、相互印证,才能确保在赛场上立于不败之地!” 刘欣盈点点头,心中对傅寿璋的评价不仅提高了一个档次:虽然平时傅寿璋不显山不露水,但充当一个团队主将之后,能够主动承担责任、看到对方团队优点,还能以笼罩全局的眼光,从失败中汲取经验教训,这样的人足以成为团队的核心,肩荷起统领一个社团前行的责任! “傅社长说得很好!下面请反方主将黄淑惠发言。”刘欣盈继续说道。 “我的感受就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不管开篇立论、总结陈词,还是相互攻辩、自由辩论,该记的东西一定要写到纸上。不要以为自己记忆力很好,很多资料都已经熟记于心,就懒得落笔,真正到了比赛现场,很多时候脑袋里是一片空白的!”黄淑惠不知是因为自己没发挥好而伤心,还是为自己作为主将没能尽到责任而内疚,说话声音很低。 刘欣盈也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黄淑惠所言大家应该都有同感吧?在赛前,每个人脑海里都有无数个精妙的想法,可以轻松让对方哑口无言、五体投地。可到了比赛时为什么就想不起来、说不出话呢?等比赛一结束,马上又想起来当时可以用某句话噎住对方,从而赢得胜利。这种‘事前事后诸葛亮,事中就是糊涂蛋’的行为,是不是大家都或多或少存在?” “是!”屋里的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说实话,我也经常这样。”刘欣盈笑着说道:“导致这种的原因可能是你胆小怕事,底气不足,也可能是你热血上头,无法保持冷静,还有可能是你本性善良,懒得和人争辩。不过你们既然决定要参加比赛,就必须要努力克服自己的这个弱点!” “怎么克服啊,欣盈姐?”黄淑惠可怜巴巴地问道。 “简单,多参加几次比赛就好了!”刘欣盈故作轻松地答道。但她有几句话放在心底没说,比如“几次”到底是几次?有可能真的只是几次,也有可能是几十次、几百次。而且没人保证这个症状在某些陌生、重大的场合不会复发! 接下来每个人都轮流说了一点自己的感受,连边上围观的吴梓臣同学也未能幸免。不过相较于其他人的温柔含蓄,吴梓臣的发言明显尖酸刻薄许多,简直极尽讥讽嘲笑之能事,现场除了江水源逃过一劫之外,其他人无一幸免,连躺着的刘欣盈都中了好几枪。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遭受明枪暗箭最多的林少燕冷笑数声,忍不住反击道:“拜托,‘圣人无喜怒哀乐’这个辩题早在三国时就曾被王弼驳倒,此后再也无人申说此论好么?我们本来就是逆水行舟迎难而上,能做到和反方平分秋色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你还想怎样?要不你来试试?” 言下之意不是我军无能,而是共军太狡猾! 与林少燕同组的施轩、曾平等人也连连点头。说实话,江水源这一组的主将黄淑惠、三辩路宗光表现确实非常一般,本来是大幅占优的局面,结果让他们辩成平分秋色,也难怪对方大为不满。 刘欣盈立即接过话头:“本来打算时间足够的话让你们两组互换角色,再辩论一次‘圣人无喜怒哀乐’,后来怕耽误大家时间,这才作罢。既然你们现在说到了这里,我们不妨抽几分钟讨论讨论。如果黄淑惠这组为正方,你们打算如何立论?” 目光扫过,黄淑惠马上装作鸵鸟,把头埋了起来,陈荻、路宗光也一副沉思状闭口不语,唯独江水源神色如常。刘欣盈点将道:“江水源,你说说看?” “我?”江水源有些纳闷:立论不是主将的分内事么?怎么落到了我头上?但看到林少燕幸灾乐祸而又肆无忌惮的挑衅眼神,他还是按下好奇,认真答道:“如果由我来为‘圣人无喜怒哀乐’立论的话,我会进一步发挥阳明心学中‘情即理’的论断,把形上的性理与形下的日用、喜怒哀乐统一起来,认为喜怒哀乐等情感也是天理的一部分,圣人顺乎自然、体悟天理,所以才感受到了喜怒哀乐。” “可你的论点是圣人无喜怒哀乐!”林少燕一脸嘲讽地看着江水源。 江水源接着说道:“无论何晏还是王弼,论证圣人有情、无情的起点都是‘圣人无累’。无累就是空空如也、没有挂碍的意思。圣人好比是器皿,顺乎自然、体悟天理而感受到喜怒哀乐,就好比器皿里装了酒醋油水。器皿里是酒醋油水,可作为器皿本身,何曾有酒醋油水?同样道理,圣人体悟到喜怒哀乐,而本人何曾有喜怒哀乐?” “狡辩!”林少燕毫不客气地给江水源扣上一顶帽子。 刘欣盈思索片刻,又问傅寿璋那一组:“如果你们做了反方,面对江水源这个的立论,打算如何反驳?” 林少燕立即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孔子是众所周知的圣人。而据《论语》记载,颜渊去世之后,孔子哭泣得非常伤心,说是‘噫!天丧予!天丧予!’这难道不是圣人有喜怒哀乐的一个证明吗?请问对方辩友如何回答?” 江水源道:“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动物无情尚且如此,何况人类?正常人遇到自己可以传承衣钵的得意门生去世,不应该伤心哭泣么?所以此时哭泣也是天理!孔子在颜渊去世时已经年过七旬,达到‘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所以体悟到悲伤,顺乎自然哭泣。其本人何曾有喜怒哀乐?如果凭此就说孔子有喜怒哀乐,那岂不是所有动物都有喜怒哀乐?” 四十三、转型 大家都是一愣,没想到江水源居然采用如此诡辩的手法。 刘欣盈摇了摇头道:“江水源此论太过尖新,未免有失稳妥。若是拿来跟人斗嘴,自然可以发挥奇效。但辩论不同于斗嘴吵架,它究追求真理的目的性和论证的严密性,即辩论目的是追求真理,取得共识,只有合乎思维逻辑的辩论才可能获胜,否则只能是诡辩。所以辩论要堂堂正正,而且必须有严密的论证过程,足以支撑为期60分钟的比赛。刚才‘圣人如器,悟天理而感喜怒哀乐’的见解,江学弟自忖能够做到这一点么?” “很难!”江水源如实答道。 林少燕顿时像打了胜仗,得意洋洋地看了败军之将几眼,轻蔑之意简直汹涌而出。 刘欣盈又道:“不过如傅社长所言,要论平时知识积累的厚度,以及对典籍掌握的熟练程度,江学弟在我们国学讲谈社确实不做第二人想!就好像刚才辩论中,他对《论语》、唐宋以来诗词都是信手拈来,如果在正式比赛中能做到这一点,可以加分不少。希望大家在平时实战演练中,一方面注重思辨的脉络、技巧,一方面也要适当点缀些古人的经典论断。” 林少燕不屑地哼哼几声,也不知是对刘欣盈的“红枣发糕”理论不以为意,还是对江水源的知识积累程度表示怀疑。 刘欣盈又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便宣布第一次实战演练到此结束。看看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大家纷纷作鸟兽散。江水源刚下楼,吴梓臣就贴上来低声问道:“老大,你是不是得罪过林少燕那个小娘皮?我怎么感觉她一直在故意找茬,跟你过不去呢?” “我在社里有多低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会得罪她?”江水源当然不会在吴梓臣这个大嘴巴面前承认他与林少燕之间有恩怨,那多少也算得上是国学讲谈社内部的秘辛。 “那难道是她喜欢你?”吴梓臣也有些拿不准,“据我所知,有些女孩子喜欢男生又不敢明着表露出来,就千方百计给男生找麻烦、闹别扭,希望借此引起男生的关注。说不定——” “相比你这个蹩脚的理由,我更希望是我在某个不经意间得罪了她!”江水源冷冷地说道。 见江水源有些不悦,吴梓臣急忙换了个话题:“不过老大,难道你真想把所有课余时间都投入到国学论难中去么?实话跟你说,国学论难可是大家公认最无聊乏味、最暮气十足的比赛项目!你想想,一群中学生却装成老学究模样,在台上之乎者也不知所云,有什么意思?我觉得作为活力四射的年轻人,就应该参加一些朝气蓬勃的项目,充分展示我们的青春和热血!” “比如?” “比如篮球!你想想,头顶上是体育馆里明亮的灯光,脚下是微微发软的木地板,当你躲过三四个人拼命的盖帽,腾空而起投出手中的篮球,随后耳边传来投篮后球擦过球网的‘唰唰’声,以及无数观众的欢呼声,你会不会感受到青春的悸动?又或者是在酷热的夏日,头顶着炽热的阳光,在滚烫的水泥球场上,和一帮哥们尽情挥洒着汗水和精力过剩的青春大好时光,哪怕碰得鼻青脸肿也无所畏惧,你会不会感到青春的张扬?”吴梓臣极力蛊惑道。 其实在此之前,吴梓臣就无数次憧憬过江水源打篮球前在自己眼皮底下换上大裤衩、宽松背心,穿着宽大的篮球服在球场上挥汗如雨,赛后大汗淋漓脱掉背心在场边休息的场景。每当想起,他的心中就忍不住一阵荡漾。 本来江水源对篮球还是非常喜欢的,不过经历那件事后,一提及篮球就会让他想起去年那段令人不愉快的回忆,久而久之对篮球的兴趣也就锐减。所以他此刻闻言摇了摇头:“你觉得八个人在台上吵架没意思,那十个人在操场上追一个球又有什么味道?” 吴梓臣眨眨眼睛:“那唱歌怎么样?老大您可是全校鼎鼎大名的金嗓子,元旦晚会的时候以一曲《小苹果》震惊全场,使得无数专业非专业的歌手甘拜下风。您想想,黄昏的时候,一个英俊帅气的少年抱着吉他安静地坐在操场边,夕阳温柔地洒在脸庞上,然后他用忧郁干净的声音吟唱着青春的爱情与时光。这个场景是不是想想都觉得很美好?” “我怎么觉得抱着吉他在操场边唱歌,看上去像是智商余额不足啊?” “那就去人来人往喧闹的街头。” “卖艺乞讨?” “那就在咱们学校的音乐教室!” “又不是开个人演唱会,去什么音乐教室?再说,别人愿意借教室给你么?” 吴梓臣有些抓狂:“老大,难道你觉得只有参加国学论难、学科奥赛这种彰显超凡智商的活动,才会让你的高中生活过得充实么?你能不能别浪费你的相貌、嗓音以及上天赐予的一切天赋,让自己的人生过得更多姿多彩一些?天天看书学习做题,你不觉得枯燥疲惫么?难道你想五年、十年以后回忆高中生活,都是各种习题、各种比赛、各种奖状么?” “貌似你说得也有道理,”江水源歪着头想了想,“要不我学学第一中学的那帮文青,开口村上春树、普鲁斯特,闭口杜拉斯、昆德拉,写些垃圾病毒式的新诗,没事儿就抬头45度一脸忧郁仰望天空?隔三差五翘个课,翻围墙去逛逛酒吧、听听摇滚,姐弟恋、师生恋、三角恋什么的都尝试尝试,偶尔劈腿一下体验青春的成长、纠结、撕裂、伤痛?” 吴梓臣一口老血喷涌而出:“拜托老大,你转型幅度能不能别那么大!要是被老班知道我怂恿你如此胡作非为不务正业,我会被他大卸八块的!就算他能饶得了我,估计以蔡小佳为首的咱们班女生也能把我给生吞活剥了。求求老大给条活路吧!” 江水源摸着下巴:“这样不行?要不我学学宅男范,据说最近非常流行!没事儿就像冬眠的狗熊一样窝在家里,活在自己的世界不想出来;沉默寡言不屑交际,能不张嘴就尽量闭着,每天上学时间说话不超过10句;投入大量课余时间来钻研游戏、动漫,争取做个游戏达人、动漫狂人,对东瀛声优了如指掌,对游戏手柄的性能如数家珍……你看如何?” 吴梓臣差点哭出来:“我说老大,你就不能来点普通高中生喜闻乐见的小清新、微热血风格么?” “举个例子!” “代表学校参加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 “没兴趣,换一个。” “组建篮球队,备战即将到来的学校春季运动会。” “还有么?” “要不组织咱们班来次春游吧!” “这个提议倒是不错,”江水源沉吟片刻,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诶,我怎么感觉你是早有预谋,想请君入瓮啊?” “老大您天纵英才目光如炬烛照万里,小弟智商还不足110,怎么可能诱你入彀呢?你太高估小弟啦!”吴梓臣干笑数声,“小弟本来好心好意想丰富老大您的课余生活,搜肠刮肚,殚精竭虑,没想到最后却惹得猜疑。老大您知道岳飞、袁崇焕这些忠臣是怎么死的不?” 江水源冷哼数声:“我是目光如炬烛照万里,所以才识破了你的奸计。依我看来,你不姓岳飞的岳,也不姓袁崇焕的袁,而是姓吴三桂的吴!” 四十四、另一种班会 江水源作势欲踢,吴梓臣急忙避到一旁,小心翼翼陪着笑道:“老大,我姓吴不假,但我可是大大的忠臣,和吴三桂没有半毛钱关系!”他心里默念:真要把我比作古人,那应该是分桃的弥子瑕、断袖的董圣卿(董贤)一类的人物。他们俩行为虽然乖谬,但对君王却是真心实意不掺半点水分的。 江水源懒得理他,自顾自去食堂吃饭。吴梓臣急忙跟上去问道:“老大,那春游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安排?大家可都等着你这个大班长一声令下呢!……您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你没有意见,让小弟和班上同学自己拿主意?……你再不说话,小弟可就当你是默认了!到时候出了什么纰漏,你可别怪小弟自作主张!” 上次元旦晚会的时候江水源上过吴梓臣的一次恶当,现在哪还敢轻易授权给他?当下怒声叱责道:“你急个毛线!春游怎么也得等到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时候吧?现在天气寒冷,柳树都还没发芽,你急吼吼地要春游,是等着出去喝西北风么?” 吴梓臣挠挠头道:“那老大打算近期组织什么活动?要知道你当班长都一个多学期了,一直没组织什么像样的课外活动,班上同学早就怨声载道怒气冲天了!以前还可以用学习压力大、刚军训结束、天气寒冷不适合户外运动等理由搪塞,可现今大家都已经渐渐熟悉学校的生活,天气也逐渐放暖,正是呼朋引伴踏青走马的好时节。怎么能天天拘禁在校园里上课看书做习题,荒废了美好的青春时光呢?” 江水源笑道:“瞧你这幽怨的口气,怎么跟《西厢记》里的杜丽娘似的?要不你捏着嗓子唱几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话虽这么说,江水源心里还是很认同吴梓臣刚才的那番话的。大家选你做班长干什么?不就是希望你在关键的时候能把大家组织起来一起学、一起玩、一切乐呵么? 淮安府中注重培养学生的自学能力,经过一学期的适应,班上大多数同学都已经摸索出来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根本无需江水源这个班长操心;而那些还没有摸索出来的,也不需要江水源操心,因为这不是他想帮就能帮得上忙的。如果江水源真有那能耐,早就先帮韩赟解决心头大患了。 既然学习方面不用操心,那么班长的主要职责就变成如何让大家劳逸结合,充分享受丰富的班级课余生活! 那大家需要什么样的课余生活呢? 江水源现在是学霸,最大爱好是像海绵似的吸收各种知识,从而延长自己的寿命。但在一年前他还是普普通通、成绩中等的初中生,平时最大的爱好是上体育课,因为大家在一起可以像松开手的哈士奇一样尽情疯玩。当然课间休息也很不错,如果下堂课没那么讨厌的话,可以趁着大家都在教室里做些引人注目的恶作剧。没有老师看管的自习课也是江水源的最爱,传个纸条、打闹几下、说些悄悄话就是最简单的快乐,只是要时刻提防躲在窗户、后门等地方窥伺的班主任。 在那个时候,江水源曾无数次憧憬过某天上课时所有老师都突然被叫去开会,只剩下学生们在教室里恣意玩耍,想说话就说话,想打闹就打闹,想看小说就看小说,岂不是人间乐事? 当然这只是江水源的一厢情愿。别说山阳初中不会出现所有老师突然消失这种好事,就算真的所有老师都被叫去开会,他也不敢随便造次。否则积威甚重的母老虎柳晨雨来一句“江水源,你的名字被我记下来了,等一下自己找班主任说明”,就足以让他坠入冰窟浑身发抖。 如今时过境迁,母老虎变成了y不说,自己也变成了一班之长。以己度人,是不是大家也想要一个无拘无束的聚会呢? 江水源试探着问道:“吴梓臣,我想这个周末组织开一个班会,地点就在咱们学校操场。你看怎么样?” “开班会?讨论什么?老班也会出席?”在吴梓臣看来,所谓的班会就是老师学生道貌岸然地坐在一起,假模假样讨论班级大事,其实无论怎么讨论,最终结果都是集中体现班主任的意志。所以班会从里到外都闪烁着“虚伪”的光芒。 “老班不会来,如果可能的话,我还会让所有任课老师在这周末尽量不布置作业。”江水源说道,“至于讨论什么?我觉得什么都可以讨论,包括你刚才说的推举歌手参加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选拔、挑选运动员备战学校春季运动会,等等等等。到时候还可以让每个人再做一次自我介绍,借这个机会让大家重新认识一下与过去不一样的自己。” “万岁!”吴梓臣忍不住高声叫道。只要没有老师出现,他就是花果山上那只没尾巴的猴儿,所以他对此举双手双脚赞成:“那能不能让大家带午饭和零食,反正是周末,又是咱们第一次举办这种形式的班会,时间肯定会久一些!另外我觉得还可以让大家带些道具乐器什么的,现场可以各尽所能地表演些节目,反正就是图个乐子嘛!” 野餐会? 联欢会? 江水源摇了摇头:“还是简单些吧!毕竟咱们是第一次开这种形式的班会,成败尚且两说,不宜太过大动干戈。若是这次班会开得比较成功,下次组织春游时不妨多些花样,如像你说的带午餐、带乐器道具之类的。” 吴梓臣连连点头。 等江水源吃完晚饭回到教室的时候,周末开班会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大多数人都表示强烈支持。见大家如此热情高涨,江水源急忙找到班主任朱清嘉汇报情况,免得消息放了出去,老师们却反其道而行之,到那时候自己肯定名声扫地、威信大跌! 朱清嘉对班上学生举办这种形式的班会非常支持,也非常好奇,内心里很想参加。但他也知道自己就是那碗卤水,只要出现,原本咕嘟咕嘟冒泡的学生马上就会变成死板僵硬的豆花,再也闹腾不起来。所以豪爽地大手一挥:“周末你们尽情玩去吧,任课老师那里我替你说去!” 周六,天公作美,惠风和畅,阳光明媚。 本来约定九点半在操场集合,江水源作为班长,提前半个小时赶到,发现吴梓臣、蔡小佳等人已经候在那里,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还没来得及和他们打招呼,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跳到自己面前,背着手笑嘻嘻地说道:“帅哥学长,好久不见,有没有想人家啊?” 江水源不由一愣:“咦,武阳珍,你怎么会在这里?” 武阳珍眨眨眼睛,装作一脸迷糊的样子:“啊嘞,这是哪里?话说今天早上睡到自然醒,准备起床做个酱油炒饭,结果发现家里酱油没了,我就拎个酱油瓶出来打酱油。谁想去超市的时候迷了路,三转两绕就到了这里,发现这边人多就凑了过来,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帅哥学长,吼吼吼吼,我们还真是有缘啊!怪不得今天一大早喜鹊就在门口树上喳喳乱叫,原来应在这里。” 江水源一头黑线,没好气地说道:“你找错地方了,这儿没有卖酱油的!赶紧找超市打酱油做炒饭去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饿着肚子!” 武阳珍上前树袋熊一样抱着江水源的胳膊,用小馒头到处乱蹭:“没关系的啦!人家听说过‘秀色可餐’这个成语,有帅哥学长在旁边,还用担心饿着肚子么?” 江水源还没来及说话,吴梓臣早已忍耐不住跳出来戟指骂道:“丑女珍,不准卖萌,赶紧死一边去!居然敢在我们班那么多女生面前,明目张胆地揩咱们校草的油,我看你是老寿星磕砒霜——活得不耐烦了吧?识相的赶紧松开手,洗干净脖子在一旁等待发落。否则别怪我们以多欺少、以大欺小!” 仔细看时,发现蔡小佳等女生果然都目露凶光,简直恨不得把武阳珍拖到边上狠狠教训一顿。武阳珍却夷然不惧,撇撇嘴道:“切,谁在乎那些老女人!” “老、老女人?”蔡小佳等人禁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要说之前只是想把武阳珍拖到边上狠狠教训一顿,估计现在把她大卸八块生吞活剥的心都有了! 四十五、周末的班会(上) 武阳珍的大范围地图炮攻击成功激起众怒,高一(二)班女生同仇敌忾,迅速组成联盟加以围攻。武阳珍固然舌尖嘴利,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在声音气势上落了下风,只能躲在江水源身后暂避风头。 就在众人打算“宜将剩勇追穷寇”,一举将中二病患者擒送精神病院的时候,江水源出面解围道:“俗话说的好,谁道人生无中二,人不中二枉少年。你们都是学长师姐,何必跟她个小屁孩一般计较?给她点教训,让她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别、长幼有序就得了!打落水狗有什么意思?” 蔡小佳等人这才鸣金收兵。 武阳珍对“落水狗”的评价毫不在意,唯独对“小屁孩”三个字耿耿于怀。闻言努力挺起略带弧度的胸脯,低声嘀咕道:“哼,人家那里小了?” 江水源皱着眉头警告道:“小朋友,药不能停!” “人家正常得很,不需要吃药!”武阳珍朝江水源竖了竖拳头。 江水源只好使用究极人形生化武器:“那你是打算彻底放弃治疗喽?要不要我打电话给柳晨雨,让她把你领回去料理后事?” 听到江水源祭出“柳晨雨”这个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武阳珍很没节操地迅速放弃抵抗:“我认错,我有罪,我要忏悔,我会深刻反省痛改前非的,还请帅哥学长和各位女侠高抬贵手,留小妹一条活路吧!” 看看时间到了约定的九点半钟,江水源招呼大家在草地上坐好准备开会,然后他约略点了一下人数。全班五十多人,准时到了现场的将近有五十人。对于这个人数,江水源已经感到非常满意了。 谁让这是在中国?只要开会就肯定有人迟到,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别说是普通班会,就算古代误了时辰就要开刀问斩的军队出征,不是照样有人姗姗来迟么?他江水源一不能加官进爵,二不能赏赐钱财,三不能捉拿问罪,凭什么能让这些散漫惯了的学生准时参会? 既然他们敢迟到,江水源也就懒得等他们,毕竟浪费时间等他们,也是对守时同学的一种伤害和侮辱。 江水源环顾四周之后,清了清嗓子说道:“非常感谢大家能在周末抽出时间来参加班会活动!按理说我们早就应该召开这样的一个班会,组织大家深入沟通交流一下。因为众所周知,我们学校高一入学有分班考试,等到高二时会有文理分班,高三还会有一次分班,很多人在同一个班上学习的时间只有短短一年,我们应当相互珍惜在一起的宝贵时光。但由于我这个班长太过懒散、太过不称职,一直拖延到今天才举行这个活动。在这里,我要想大家表示深深的歉意! “不过话说回来,一年之计在于春,现在举办班会也恰到好处,可以提早布置,好好谋划一番,备战即将到来的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学校春季运动会等活动。另外大家经过一个学期的磨合,相互之间已经比较了解,现在举办班会也是水到渠成。据我所知,你们中不少人关系已经深厚到了斩鸡头、烧黄纸、结拜异性兄弟的程度,甚至还有人公然冒犯‘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基本道德准则,悍然对本班妹子下手。现在老师不在,你们老实坦白、相互检举,到底有没有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有!”江水源话音刚落,马上就有架秧子。 “报告班长,我要检举!” “苗南宾暗恋——唔,你堵我嘴干什么?做贼心虚是吧?” “我也要举报,张鹏和那谁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果然大家对这种情感八卦最感兴趣,添油加醋的、危言恐吓的、欲盖弥彰的、夷然不惧的、极力抵赖的,形成一副多姿多彩的众生相,会场瞬间乱成了一锅粥。就着这时有人大声问道:“班长,你要我们老实坦白、相互检举,那你是不是应该首先交代清楚!” 这个提议立即得到无数受害者附议:“是啊班长,嫂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笨蛋,是弟妹!” “究竟是哪家妹子有幸得到我们班长大人的垂青?” “啊啊啊,到底是谁夺走了班长的芳心?我与她不共戴天势不两立!” 江水源笑眯眯地问道:“你们想知道?” “想!”众人回答得异口同声。 “你们可以想,但我就是不告诉你们!”江水源虚晃一枪。 现场马上又乱成一团:“你不告诉我们,我们也知道那个妹子是谁!” “哼哼,天天在走廊上卿卿我我的事,我会假装看不见么?” “班长大人,你敢说隔壁班的就不是窝边草?” 看来群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江水源擦擦额头上的汗水,一本正经地说道:“好了大家,开胃菜到此结束,下面我们进入本次班会的第一项正式议程,每人轮流做自我介绍,让大家看到与一学期前不一样的自己,内容包括近期变化、才艺展示、对未来的憧憬、人生目标等等,时间不限,形式不限。谁自告奋勇先来?还是由我点将?” “切!”大家对于江水源的转移话题一致发出了鄙夷:“自我介绍什么的,要来你先来!” “我先来就我先来,不过等我说完之后可是要点将的!”经过近一个星期的国学论难实战演练,现在江水源对于这种局面已经举重若轻:“如你们所知,我叫江水源,一个很水的名字。依照我本意,本来想应该叫江土肥圆闲二或者江潘驴邓小闲之类霸气侧漏的名字,可是户籍所不给上,反过来他们觉得我脑子里进了很多水,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 “其实我这个人还是相当凑合的,经常听到的评价有两种,一是‘人还不错,除了长得帅点,没什么缺点’,一个是‘人很一般,除了长得帅点,没什么优点’。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信的。我的课余爱好是看书,其余的都乏善可陈,数来数去也就篮球还能勉强打几下。要说特长,估计除了眼睫毛特长之外,就再也没有了。” 下面女生立即大声抗议:“我把手机都拿出来了,你就给我说这个?” “唱歌难道不算特长?” “班长,不是说要才艺展示么?唱首歌吧!” 江水源笑道:“别人唱歌要钱,我唱歌可要命。你们确信要听?” “要!”众人再次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江水源也不推诿:“那我就唱一首《南方》吧!” 他还没开始唱,就听到有人在身后阴阳怪气地说道:“哟,江大帅哥又要卖唱了?”唱歌本来是抒发感情的一种形式,乃是人之常情。兴之所至,别说项羽、刘邦这些英雄人物,即便孔子这种圣人也会高歌一曲,在《论语》中留下“子于是日哭,则不歌”“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这样的记录。所以唱歌不论贵贱,无分等级。 但用“卖唱”一词,却让唱歌变了味道。 因为从从北魏一直至清雍正年间,从事音乐歌舞专业活动的大多是社会地位世代低于普通人的贱民阶层。而把罪犯和政敌的家属没入官府充当从事音乐歌舞活动的贱民,也一直是种辱及妻子的残酷刑罚,也是历代统治者惩罚罪犯和政敌的残暴手段。在这个层面,即便经历清末鼎革后近百年,从事娱乐业依然是让人瞧不起的。尤其一个“卖”字更显恶毒。 是谁在炸刺儿? 四十五、周末的班会(中) 江水源转过头,就看见朱峰他们几个叼着草梗吊儿郎当地晃了过来。 这就是没有班主任坐镇的弊端。 如果有老班在场,别说他们不敢挑事,恐怕连迟到不敢。如今没有班主任镇场子,他们就像吃了猴子肉,顿时变得肆无忌惮起来,根本不把江水源这个班长放在眼里,似乎还想借机打出翻天印,一报平时在班里所受的压抑之苦。 江水源眉头微皱:迟到不是你们的错,迟到还敢故意挑衅那就是你们不对了! 不过没有班主任这个坚强后盾,江水源能够拿出手来震慑这些刺儿头的手段并不多。常用方法是训斥加警告,比如“今天开班会是经过班主任批准认证的,朱峰你们几个竟敢迟到,小心我告诉班主任扣你品行分!”这种狐假虎威的手段不仅效果差,而且显得很low,给人一种小学生被欺负了找家长老师告状的即视感,平白无故坠了气势和名头。 此外还有怀柔,就是发动温情攻势,把对方的抵抗意识消灭在萌芽状态。比如“朱峰你们几个怎么迟到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身体不舒服就在家休息嘛,何必硬撑着还要过来呢?既然来了就赶紧做好,大家都等你们好大一会儿了!”如果对方吃软不吃硬,这种方法倒是可以收到奇效。若是对方油盐不进,你再主动示敌以弱,无异于是把脸伸出去找抽! 其他方法还包括我用眼神杀死你、眼不见心不烦等,效果都不是很好。 江水源脑筋急转,神色不动地说道:“卖唱的前提是你得会唱歌,否则你想卖,别人还不一定买呢!——话说朱峰你会唱歌么?” “不会!谁跟戏子一样,到处——” “你看,连唱歌都不会的人,要卖的话就只能卖身、卖笑了!”江水源直接打断朱峰的回答。 同学们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朱峰则有些气急败坏:“江水源,你说谁只能卖身卖笑?” “难道你还会卖萌?”江水源轻笑道, “你!” 江水源波澜不惊地继续说道:“话说不久前曾有人当面指责我说,你除了长得帅点、学习好点、会唱点歌,你还会干什么呀?我一想也是,我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普通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上不能九天揽月,下不能五洋捉鳖,中间不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除了会读点书、唱点歌,还能干点什么呀? “当时我就觉得特自卑!出生到现在十四五年,学也上了十一二年,啥也不会干,是不是特无能、特没用?不过我又转念一想,我是除了会读点书、会唱点歌,其他什么都不会干。可你长得丑,学习不好,还不会唱歌,你又能干什么呢?” 尽管江水源自称说的是前不久的某个人,但大家都知道其实指的就是朱峰! 是啊,论长相,江水源是校草,朱峰顶多就是路人水平。论成绩,江水源自分班以来一直是年级前三,数次斩获年级第一桂冠,连李知礼都不得不让一头地;至于朱峰,也就勉强能在班里排得上号,放在整个年级,谁知道高一(二)班还有这么个人啊?论唱歌,江水源曾在元旦晚会上以一曲《小苹果》震撼全场,最后荣获全校一等奖;而朱峰刚才自承不会唱歌。 论长相、论学习、论唱歌,江水源都可以轻松虐你朱峰成渣,你凭什么在人家面前叫板耍横? “切!”眼看全班同学都投来鄙夷的眼神,尤其是女同学,更是目光不善,朱峰在表露自己的不屑之后,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江水源也见好就收:“朱峰你们几个都赶紧坐下吧,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朱峰梗着脖子负隅顽抗道:“我就不坐,你能把我怎么着?” “不坐你就站着吧!”江水源没好气地说道。 然后朱峰他们几个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僵在那里半天才愤愤地说道:“你让我站着,我偏就坐下来,你又能把我怎么着?”说完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江水源被朱峰这孩子气的举动噎得直翻白眼:“让我们继续刚才的议程。既然有同学对我唱歌有意见,那么我们就跳过才艺表演这个环节,由我来点名下一位自我介绍的同学——” 话音未落,同学们马上鼓噪起来:“反对,强烈反对!” “我们要听唱歌!” “尊重民意,我们不要被代表!” “班长快唱歌,否则我发起狠来连自己都害怕!” “少数服从多数,不愿听唱歌的滚一边去!” 坐在一边的朱峰瞬间感到浓浓的恶意,无数冰冷的眼光夹杂着仇恨劈头盖脸砸了过来,差点把他冻成一座冰雕。连和他一起过来的几个小弟都下意识往边上躲了躲,生怕殃及无辜。朱峰犹自嘴硬辩解道:“看什么看?我只是说他卖唱,并没有说不愿意听他唱歌!你们只要不给钱,那自然就不算卖喽!说到底是他自己不愿意唱,关我什么事?” 江水源眼看群情讻讻,只好改口:“好吧,既然大家不怕我谋财害命,那我就接着唱刚才那首《南方》。” 《南方》是达达乐队的一首经典曲目,描写在客居北方的南方人在雨夜怀想南方的风物和自己在南方的成长经历。虽然达达乐队一直走摇滚路线,主打摇滚风,但这首歌却是难得的小清新,不仅歌词清新明快,乐曲也轻松写意,让人过耳不忘。 江水源在江淮一带长大,但籍贯是赣西临江府,每年寒暑假的时候还会去老家小住一段时间,说起来也算半个南方人,所以他听这首歌的时候很有感触,顺理成章就变成了他的保留曲目。只是以前嗓子没这么好,只能凭借没有变声的童音尖利松脆地喊出来,现在却可以明亮清脆、高低有致地唱出来: 我住在北方 难得这些天许多雨水 夜晚听见窗外的雨声 让我想起了南方 …… 江水源刚一开口唱歌,原本闹哄哄的操场立刻安静下来,连偶尔刮过的北风都变得温柔。天空蔚蓝,阳光柔媚,只有少年温柔干净的声音在天地间袅袅飘荡,让在不远处散步的老师学生都闻声停下脚步。即便挑剔如朱峰,此时也说不出一个苛刻的字眼来。 一曲终了,班上同学都是满脸陶醉的表情,一时间甚至忘记了鼓掌。 江水源赶紧趁机宣布道:“下面由我来点名下一位自我介绍的同学。她清新雅致,恬静可人。她专心学习,不爱八卦。她曾是不愿参加舞会、独自躲在角落的灰姑娘,她现在是明媚照人、让大家眼前一亮的小女神。但她在我眼里一直是非常懂事、非常体贴、非常温柔的软妹子。她就是我最、最、最可爱的同桌。下面有请蔡小佳同学出场!” 大家这时才发现江水源已经金蝉脱壳,一个个再次叫嚷起来:“班长,再唱一首吧!” “一下两个!” “我们还想要更多惊喜!” 江水源义正言辞地说道:“首先,这是班会,不是班长个人演唱会。其次,如果你们真想要更多惊喜的话,那就请期待我们班级新晋女神的独自告白和倾情演绎吧,而不是让我这个大老爷们在你们面前老生常谈。同学们,让我们有请蔡小佳同学登台!” 四十五、周末的班会(下) 听到江水源点名蔡小佳做自我介绍,而且言语中不吝夸赞之辞,女生们一个个都面色不善起来,心存妒意目露凶光者有之,不屑一顾嗤之以鼻者有之,冷嘲热讽出言不逊者亦有之。比如像武阳珍,要不是江水源在此之前一再警告她不准闹事,估计早就跳出来对蔡小佳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相比之下,男生们听到蔡小佳出场则是另一种反应,许多人不自觉地停止了腰杆,身体微微前倾,两眼略带绿光,有些胆大的牲口竟然吹起了口哨。 男生们兴奋是有原因的。 说是重男轻女也罢,说是智商差异也罢,实际情况就是淮安府中里男生永远占大多数,而女生,尤其是漂亮女生,则一向属于稀缺资源。就以高一(二)班为例,全班55名学生中,女生只有20个,不足总数的四成。而在这20名女生中,大多数长相都是普通人水平,其中不乏歪瓜裂枣难以入目的待发育待整容美女,真正称得上赏心悦目的女孩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而这不足一手之数的美女,也并非都是班上三十多头色中饿狼的盘中餐、碗里肉,因为还会遭到同年级其他班男生的虎口夺食,以及上届师兄、旁校同学的窥伺觊觎。真正能落到本班肚里的馅饼,撑死也就三两个。就在大家为那几块馅饼震得头破血流的时候,班级里突然又出现一块不为人知的小鲜肉,如何不让班里的那群恶狼跪舔! 江水源说完,就随便在外围找个空地坐下来。蔡小佳满脸通红地站起身,搓着手走到人群中央,轻声说道:“非常感谢班长大人的点名和赞誉。点名,我是恭敬不如从命;至于赞誉,小女子则是受宠若惊,愧不敢当!” 武阳珍嘀咕道:“受宠若惊倒没什么,只要不是受精若宠就好!”引得周围同学一片哄笑。江水源眉头微皱,狠狠瞪了她一眼,吓得武阳珍立即把头埋下去装作鸵鸟,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她! 蔡小佳接着说道:“人们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以前我总觉得是胡说八道,因为万变不离其宗,一个人再怎么变,难道还能脱离原来的模子?从去年进入学校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学期,我却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这种变化不仅仅是指身高相貌,更重要的是接人待物的心态,与过去相比我显得更从容、更自信,很少再像以前那样自卑怯懦、害羞脸红。 “之所以能有今天这么大变化,我觉得主要归功于学习生活中有一个良好的榜样!他相貌英俊,是我们学校众多女生心目中的男神;他知识渊博,学习成绩位居年级前茅,但他却没有半点傲气,接人待物温柔平和、彬彬有礼。他平时要管理班级,要参加国学讲谈社、奥赛社等社团活动,还要预习高二高三的课程、阅读各种课外书籍,但他却有条不紊,从容处置,在每一项工作上都取得优异的成绩。 “我是‘跟好人学好人,跟坏人学坏人,跟着巫婆跳大神’,耳濡目染之下不仅学会了平心静气地接人待物、从容面对学习和社团活动、合理规划自己的时间,甚至在相貌上也近朱者赤,偷得了他一两分皮毛,使得以前黑瘦矮土的傻丫头能够勉强抛头露面,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在此我要郑重向这位优质榜样说一声:谢谢!” 尽管她没有说出名字,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她说的那位优质榜样是谁。 江水源没想到蔡小佳竟然在这个场合对自己大加褒赞,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好学着武阳珍把头一埋装作鸵鸟。 那群牲口听说蔡小佳从江水源那里学得温柔平和待人的本领,一个个像磕了药似的,口无遮拦地问道:“蔡美女,请问你的爱好是什么?” “女神,小生可以知道你的身高、体重等数据么?” “你个人渣,你是想知道身高体重吗?分明是想知道女神的三维吧!” “俗!真俗!就知道问这些乱七八糟的,难怪你们到现在还没女票,注定你们要孤老一生!看我的,女神,请问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有没有兴趣在漫漫人生长路上,与小生共同谱写一段人间佳话?” “……” 蔡小佳挠了挠头答道:“我的爱好嘛,——貌似我也没有什么爱好,就好像我没有什么特长和才艺一样。至于人生目标,我也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欸,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作为前后桌,吴梓臣知道蔡小佳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有事没事偷看江水源几眼,然后一个人低头坐在那里浮想联翩。想来她的人生目标也就是尽可能长的陪在江水源身边吧?哪怕是同桌也好。但这种爱好和人生目标,她怎么可能告诉别人? 江水源看见蔡小佳的囧状,忍不住暗暗发笑。就在他傻乐的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问道:“同学,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江水源转过头,发现问话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女子,保养得宜,气质优雅,自有一种随年龄而增长的雍容华贵的气质和风度,说话声音尤其动听,倒不让人讨厌。当下他便如实相告:“我叫江水源。您有什么事吗?” “噢,是这样的,江水源同学,我是学校的音乐老师,我叫方东梅,刚才路过听见你唱歌,发现你的嗓音很好,不过好像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对不对?” “是。”江水源简单地答道。 方东梅又仔细打量江水源的相貌,瞬间感觉自己发现了一块璞玉,而且还是可以剖出和氏璧的那种,说话时语气更加和蔼、笑容更加可亲:“那你有没有过接受专业训练、走上艺术道路的想法?实话跟你说,你的先天条件非常不错,无论相貌还是嗓音都是上上之选,非常适合从艺。而且你是淮安府中的学生,想来成绩也不差,只要稍加努力,可以轻松考上国立音乐学院、国立戏剧学院这类的顶级名校。假以时日,必将成为国内大红大紫的一线明星。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没有!”江水源*地回答道。 国立音乐学院、国立戏剧学院确实是国内艺术类顶级名校,每年只招生一两百人,能考进去的无不是俊男美女人中龙凤,对于全国数以十万计的艺术类考生来说,进入这些学校无异于登龙门。 然而这些学校对江水源吸引力却不大。因为凭借他的成绩,可以轻松考取经世大学本部,至不济也能就读经世大学三个分校之一,凭什么选择那些艺术类学校?论社会地位、论影响力、论就业,国立音乐学院、国立戏剧学院绑起来都比不上经世大学一根手指。脑袋秀逗了的才会放弃经世大学,选择国立音乐学院、国立戏剧学院! 试想一下,能上普林斯顿、)、布鲁弗莱(blue fly)? 方东梅毫不气馁:“我知道现在社会对艺术还有一定的歧视,毕竟艺术不像科学那样可以带给人类社会物质上的进步,也不像其他人文社科那样可以直接促进我们对社会的理解。艺术是人对世界的一种精神把握的方式,人们通过艺术达到对世界的认识,也包含着人对自己的认识。从艺术中我们可以得到有关人类自身和世界的知识、信仰和价值,这些知识、观点、体验和意义是任何其他学科不能提供和代替的!所以,艺术是高尚的、纯粹的、值得一生去追求的!相信你只要做出从艺的选择,将来就会为之奋斗一生,而且绝不会后悔。” “关键是我现在就绝不会做出这种的选择。”江水源的定力还算深厚,不至于被人忽悠几句就不知道东南西北。 方东梅只好退而求其次:“要不要从艺是一生的事,你可以慢慢考虑,暂时不着急作出回答。不过你可以先接受声乐方面的专业训练,即使你将来不选择从艺,拥有一门特长也是非常不错的。我觉得你稍稍训练一下,就可以代表我们淮安府中去参加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怎么样,江水源同学?” 四十六、校长家事 “没兴趣。”江水源直接拒绝。 “代表学校参加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你都不愿意?”方东梅有些难以置信,这年头拒绝就读国立音乐学院、国立戏剧学院的学生或许不在少数,毕竟人各有志难以强求,但拒绝参加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的真还没几个,这可是少有的在同龄人面前露脸出名的机会!她忍不住补充道:“参加歌唱比赛不仅可以赢得额外的社团活动加分,而且还可以在同学面前扬名立万,成为无数人崇拜的偶像。你可以想象一下,灯光亮起,你独自站在台上,台下成千上万人为你欢呼,为你喝彩,为你神魂颠倒。他们用力挥舞着手中的荧光棒,大声叫着你的名字,等待你开口唱歌的那一瞬间。想到这种场景,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激动和兴奋?” “没有!” 江水源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干脆,简直让方东梅有种老虎咬天——无处下口的感觉。 难道是自己表现得太过夸张,抛出的诱饵太过诱人,让他感觉自己像是品味独特的怪阿姨?方东梅稍加反省之后,再次认真地重复道:“江水源同学,我真的是学校音乐老师!真的可以让你代表学校参加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你认真考虑一下呗?” “不用考虑,我真的不想参加什么歌唱比赛!”江水源同样是一脸诚恳。 “你不妨再认真考虑一下,我觉得你迟早会同意参加比赛的!”孙悟空再能耐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手心,方东梅觉得自己有的是手段来胁迫这个小家伙最终就范。她就像生命不息抓羊不止的灰太狼一样,撂下一句“我还会回来的”然后飘然离去。 我们暂且不提高一(二)班那个丰富多彩的班会,且说方东梅有些气急败坏地回到家,一边甩掉脚上的高跟鞋,一边对客厅里正在看文件的雷成雨说道:“老雷,你知道咱们学校有个叫江水源的学生不?” “江水源?我知道啊!”雷成雨赶紧站起身,接过方东梅的风衣挂在衣帽钩上。在学生老师面前霸气侧漏的淮安府中校长,此时尽显居家好男人的优良作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就是去年军训时踢爆教官蛋蛋的那个学生!当然,这个学生学习成绩也非常不错,入学考试时他是全府第四,分班考试时是全校第二,上学期期末考试更是摘得年级第一的桂冠。他们年级主任推荐他做升旗仪式的发言人选,我正在考虑合不合适。怎么,他又惹祸了?” 方东梅这才觉得自己之前有些孟浪。 成绩能够位居年级第一的学生必然是把目光瞄准经世大学,除非脑袋被驴踢了、被门挤了,谁会选择国立音乐学院、国立戏剧学院这类的艺术高校?别说学生、学生家长不会同意,就是老师、学校校长正常情况下也不可能提出这种不知所谓的建议。 “江水源?就是高一年级的那个帅哥学弟?我也知道!”原本在校长监督下认真做作业的雷颐文,此时也乘机伸了个懒腰,然后一脸景仰地说道:“我在元旦晚会上听他唱过歌,我去,人长得不要太帅哦!而且声音也超级赞,绝对完爆眼下那些当红的青春偶像!我还听过我们班语文老师念过他写的作文,就是去年高考什么是不朽的那个命题作文,立意新颖,文笔雅致,就算我这个高三学生都写不出来。真真是才貌双全!要不是老雷同志的高压政策,加上小方女士早生我几年,我早就上杆子追他了!” 方东梅顺手敲了雷颐文一记爆栗:“就知道胡说!凭你这160的身高、160的体重,你觉得人家小帅哥有可能看上你么?” 雷颐文顿时泪流满面:“说好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的呢?” 雷成雨继续追问道:“话说像你这种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音乐老师,一学期都难得给学生上几次课,怎么知道咱们学校有这么号人物?难不成又听谁提起了他踢爆教官蛋蛋的光辉事迹?” 方东梅以手拄颐,有些惊讶地说道:“他就是那个踢爆教官蛋蛋的学生?真没想到,那么个俊美可人的小帅哥居然会做出那么暴烈的举动。估计也是教官把他逼急了,否则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举动!” “就是就是!人家江水源学弟长得那么帅,成绩还那么好,一看就是个人见人爱、人见人攻的小受,怎么可能主动挑事?”雷颐文八卦之火开始熊熊燃烧,“我听同学说,是教官看他长得帅,想和他搅基,他没同意,于是教官就找茬把他暴打了一顿,把他打到重伤昏迷。不过小帅哥也很给力,在昏迷之前一脚踢爆了那位教官的蛋蛋!” “原来如此!”方东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说那个小家伙怎么会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举动,原来是那个教官想霸王硬上弓,怪不得他要踢爆教官蛋蛋,那个教官也是罪有应得。我发觉自己越来越喜欢他了!文文,你要是有本事能追上那个小帅哥,老妈绝对在背后鼎力支持你!” 果然帅就是正义! “……”女人的思维就是不靠谱,她们母女俩竟然宁愿相信路边社不靠谱的八卦消息,也不愿相信自己这个权威的官方解释!雷大校长瞬间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只好耐着性子第三次问道:“方女士,你还没说你是怎么知道咱们学校有这个么学生的!” “噢,刚才我在操场上散步,听到有学生在唱歌,而且唱得非常不错,就过去和他打了个招呼,得知他叫江水源。”方东梅这才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我劝他参加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他却死活不肯。老雷,这事儿你得好好想个办法!” 雷颐文满脸鄙夷:“你才知道江水源学弟唱歌好听?告诉你,他在学校的元旦晚会上可是以一曲《小苹果》震撼全场,引爆整个晚会唯一一次返场。尤其是他穿着女生校服在台上跳舞,比所有女生都漂亮,简直亮瞎无数狗眼!我也是看了他的表演才知道,我们学校的校服原来也不是那么难看。” “他还穿着女生校服跳过舞?”方东梅震惊了。 “是啊!”雷颐文点点头,“他的表演绝对称得上是咱们学校举办元旦晚会以来最吸引人的几个节目之一!老雷同志,以后你应该多发掘支持一下这类节目,不要老想着那些代表学生歌颂老师、代表老师鼓励学生的高大上节目,没人看的!” “说得我都想看那场晚会了!” 雷颐文哼哼几声:“谁让你端着架子非要参加全省的元旦晚会,也不肯参加本校的元旦晚会!” 看到她们母女俩又有歪楼的迹象,雷成雨赶紧把话题扯回来:“上赶子不是买卖!参加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是本着自愿报名、自愿参加的原则,他不愿意,我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要我这个校长把他绑着去?强扭的瓜可不甜!” “我不管!反正我要看到他参加比赛!”方东梅开始耍小性子,“我可是在他面前放出狠话,绝对会让他参加比赛的。老雷同志,你该不会是想让我食言而肥吧?” “呃——”眼看老婆要祭出大杀器,雷大校长赶紧举手投降,“我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就和他们年级主任说说,让他们班主任出面劝劝,争取完成任务。” 四十七、来自班主任的胁迫 星期一。 早读刚刚开始,班主任朱清嘉就把江水源叫了出去,这让朱峰等人神色大变。显然老班这么一大早把江水源叫过去,是想了解上周末召开班会的情况。 自己迟到在先,还三番五次出言挑衅,江水源能不乘机给自己上点眼药?平心而论,假如自己是班长,江水源是刺儿头,如果他一再撩拨自己,自己能忍着不在老班面前打小报告?答案毫无疑问是否定的。哪怕江水源持心公允,只是原原本本地把自己几个人的表现说出来,估计老班的怒火也够自己好好喝一壶的!若是江水源再添油加醋无中生有一番,能有自己好果子吃? 挨骂都是轻的,少不得要请家长、扣品行分! 朱峰极力按捺住刷自己几耳光的冲动,抬起没有神采的眼睛默默念道: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图一时口舌之利,发泄心中的怒气,却不知道一时口舌之利带来的严重后果。谁不知道班长的背后是班主任?谁不知道班主任是克制学生的大杀器?哎,我真傻,真的! 朱清嘉的意图倒让朱峰等人猜了个正着,刚出教室他便问道:“江水源,周末班会开得如何?” “开得非常顺利!大家欢聚在一起,通过再次自我介绍,阐述入校后的巨大变化,展示自己的才艺,畅谈将来的奋斗目标,增进了相互间的了解,同时推举出参加学校春季运动会的人选,甚至连我这个豆芽菜都分到了任务。不过没有班主任的参加,开班会总感觉缺点什么。我们决定三四月份选个天气暖和的周末一起出去踏青,到时候请班主任您务必莅临指导!”江水源笑着答道。 “踏青?那感情好,我到时候一定参加!”朱清嘉对和同学们一起春游还是很憧憬的,“你们开班会时有没有人故意捣乱?” 班主任一再追问是否有人捣乱,显然他是从其他渠道接到了线报,不过江水源还是矢口否认:“没有啊,一切都正常的很!” 笑话,江水源怎么可能把朱峰等人的事情告诉班主任? 这**后炮、告黑状的行为不仅不得人心,而且也显示自己这个班长非常不称职。担任班长一个多学期,背后有班主任撑腰,居然对班级掌控还没有达到“天下归心”的程度,居然还有人在班会上搞风搞雨,说出去最没面子的难道不是他这个班长? 更关键的是,他与朱峰等人之间的小纠纷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如果告诉班主任,那就会变成了不可调和的阶级矛盾。个中利害,江水源还是拎得很清的! 见江水源不说,朱清嘉也就没有再问,而是换了个话题:“我找你,是有几件事情想和你说说。第一件是在周一升旗仪式上讲话的事儿,你上学期期末考试取得年级第一的好成绩,在升旗仪式上发言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应该大致就是接下来的几周,具体时间待定,你可以提前做准备了。这是你个人的荣誉,也是我们班级的荣誉,你一定要认真对待! “至于说些什么,你参加给那么多次升旗仪式,没吃过猪肉,总也应该见过无数只猪跑吧?不要求你推陈出新、标新立异,只要照猫画虎就好,反正大家这么些年都是这样依样葫芦过来的。你要是有什么拿不准的,可以来找我,我给你把关的!” “好啊,到时候少不了要麻烦您!” 江水源明白朱清嘉所谓的“可以找我把关”,其实就是“务必经我把关”。这种在升旗仪式上发言的行为,关键不在于说什么,而在于由谁来说。所以只要发言政治正确、思想健康、词语雅驯,哪怕是陈腐不已的老生常谈,照样能赢得学生们有气无力的鼓掌。 朱清嘉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我要和你说的第二件事,是关于参加卖萌杯新概念作文大赛初赛的。你国学根基深厚,而且思维活跃,中考时就以一篇《水哉水哉》的议论文震惊全府阅卷老师,进入高中在历次考试中也都有不俗表现,我觉得你可以有意识地参加作文比赛,磨练一下自己的笔力。胜固欣然,败亦可喜。” “组织参加卖萌杯新概念作文大赛初赛的不是今雨文学社么?” 朱清嘉微微一笑:“看来你对很多事情还不了解啊!首先,新概念作文大赛初赛沿用的是一般文学刊物征文的形式,不命题、不限定题材、体裁,只要符合条件的中学生都可以自行投稿。其次,即便由今雨文学社负责组织全校师生参加初赛,也同样是采用征稿评选的方式。第三,我是今雨文学社的指导老师,可以特别推荐稿件参赛。” “原来如此!”江水源恍然大悟。 朱清嘉又说道:“尽管新概念作文大赛不命题、不限定题材、体裁,但它也有许多特定的要求,比如字数5000字以下,不可在公开出版物上发表过;另外就是要集中突出一个‘新’字,要敢于打破旧观念、旧规范的束缚,打破僵化保守,使用属于自己的充满个性的语言,真实、真切、真诚、真挚地关注、感受、体察生活。 “我知道你对国学经典掌握得非常精熟,很多名言名句可以信手拈来,对写文章有很大帮助,尤其在写一些相对雅致的文言文时,更是如虎添翼。这是你的强项,但同时也是你的弱点,因为你的思想、文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形成了套路,陷入僵化,失去原先的灵动和神采。你可以借此次参赛的契机,看看别人是如何写作文的,取长补短,相信会对你有很大启发!” 江水源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别人的好意,只好答应道:“好吧,我尝试一下!” 朱清嘉似乎还有什么想和江水源说,却欲言又止。 他不说,江水源也不问,两人在那里僵持了有两三分钟,朱清嘉才咬着牙问道:“江水源,之前我听你说周末举办班会,其中一项好像是才艺展示,推举合适人选参加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最后你们敲定的人选是谁?” 江水源道:“是罗雪媛!朱老师您应该知道,罗雪媛的爸爸妈妈都是咱们淮安府淮剧团的著名演员,她从小就系统接受专业培训,声音圆润甜美,扮相乖巧可爱,据说早在上小学的时候就已经登台表演,赢得观众好评如潮,如今她在淮安府梨园界已经小有名气。而且她唱流行歌曲也是一把好手。她去参加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绝对有实力夺得名次!” “为什么不是你?你表演的节目可是今年元旦晚会的一等奖!”朱清嘉反问道。 “这里面有多方面的因素。”江水源解释道:“首先,我们表演的节目之所以能获得一等奖,主要在舞,而不在歌,另外《小苹果》这首歌在当时红遍大江南北,能够引起大家强烈共鸣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其次是我没有经过专业音乐训练,唱歌完全是凭着嗓子在那里乱吼,根本比不上罗雪媛。第三,我最近要参加全府中学生国学论难选拔赛,每天忙着训练,实在没时间再参加其他活动。——事实上,罗雪媛表演的淮剧《打蛮船》选段也获得了今年元旦晚会的三等奖!” “一等奖就是一等奖,三等奖怎么比得上一等奖?”朱清嘉反驳道,“反正你要代表我们班、我们年级参加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这是年级主任张老师交给我、也是交给你的重要任务,一定要不折不扣完成!” “可是我真的没空!” “我不管!你有空要参加,没空挤出空儿也要参加!”朱清嘉开始不讲理。没办法,实在是年级主任也不跟他讲理。 江水源顿时觉得整个人都快要斯巴达了! “如果你没意见的话,请每周三下午到第三音乐教室找方东梅老师,她会对你进行专门的培训。”朱清嘉找急忙慌离开之前留下这么一句话,瞬间让江水源闻到浓浓的阴谋味道。 四十七、组合 其实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班主任希望有才华、有实力的学生接受专业培训,为自己、为班级乃至为学校争得荣誉,说辞堂堂正正,理由光明正大,怎么能说是阴谋呢? 坠入网罗中的江水源却无法反抗,只好乖乖认命,接受老师们的好意。这不是阳谋是什么? 星期三下午第三节课后,江水源跟刘欣盈请了假,垂头丧气地来到第三音乐教室。出乎江水源意料的是,开门的并非方东梅,而是另有其人,而且这个人自己还认识! “浦潇湘,你怎么也在这里?”江水源大感惊奇。话说寒假一个多月没见,这小丫头明显更加水灵了,乍一见面简直让江水源把持不住。 浦潇湘也是惊讶不已:“是方姨叫过过来的,说是有事找我。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该不会是跟踪尾随我吧?” “……你觉得我像那种品味独特的大叔么?” “看上去不像,但究竟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了。毕竟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江水源顿时满头黑线:“拜托你不要想那么多,这里是中国校园,不是在日本的电车上!” “坏人是不分国籍的!” 江水源忍不住邪恶地怪笑几声:“我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滴水不漏,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不错,我就是吃人不吐骨头、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大坏人。小姑凉,你怕不怕呀?” “大坏人,你想干什么?你要是敢过来,我可就叫喽!”浦潇湘双手抱肩,一副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样子,然而一颦一笑间却柔情入骨媚眼如丝。 “你叫啊!你尽管叫啊!就算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的!”江水源迅速进入角色,将欺男霸女的恶霸地主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咳、咳、咳!”这时方东梅用力地在背后咳嗽几声。 江水源赶紧恢复原形,毕恭毕敬地问候道:“方老师好!” “方姨好!”浦潇湘也跟着问好,不过江水源总感觉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难道她早就看到方东梅站在自己后面? 方东梅见到江水源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得意得就像刚偷吃了十只小母鸡的狐狸:“啊呀,江水源同学,我们又见面了!怎么样,我就说你迟早会同意参加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的吧?” 江水源苦着脸道:“方老师,其实今天我来这里不是参加什么培训,而是想向你请辞的!如果能为班级、学校争得荣誉,我自然乐意效劳,关键是我实在没时间。高一下学期本来课程就比较紧,很快又面临着文理分班,课余时间已经无多。而我又参加了国学讲谈社,眼下正积极备战全府的中学生国学论难;此外我还参加了奥赛社化学、数学、物理等三个组的学习。整天从早忙到晚,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来用,哪有时间再参加什么歌唱比赛?不信你可以问浦潇湘!” 也不知方东梅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说动年级主任出面,让班主任硬着头皮抹开脸面给自己下硬任务。但江水源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真要想逃过歌唱比赛这一劫,必须得从方东梅这里下手才行! 方东梅对江水源的诉苦不置可否,而是满脸玩味地看着浦潇湘:“潇湘,你和江水源认识?貌似关系还很不错的样子!” 浦潇湘羞涩地答道:“我和江水源很早以前是山阳初中的校友,后来一起考进淮安府中,他在二班,我在十一班。巧合的是社团活动中我们又都是奥赛社化学组的成员。虽然我和他很早的时候就认识,但并不太熟。方姨你也知道,江水源同学不仅长得帅,而且成绩动辄就是年级第一、第二的,唱歌、跳舞也都是一级棒。我们这些普通女生怎么高攀得起?” 江水源不由得一脑门的官司:喂喂喂,老师问你问题,你就如实回答嘛,羞涩个毛线啊! 老师是问你们俩是否认识,你提我成绩好、唱歌跳舞一级棒是几个意思?没听见刚才我极力陈述自己学业压力大、不想去唱歌么? 真要认真追溯我们两人认识交往史的话,早前究竟是谁让谁高攀不起? 还有,你家世如此显赫,而且长得如此祸国殃民,都自称“普通女生”,那真正的普通女生应该自称什么?你走你的高速公路,但你能不能给别的女孩留条活路? 方东梅笑意更深:“那潇湘你平时学习紧张么?” 浦潇湘眨眨好看的眼睛,娇憨地答道:“还行吧?我觉得还凑合,不过肯定不如江水源那么轻松写意。据听说江同学不仅成绩优异,位列年级前茅,而且博览群书,很早就开始预习高二高三的课程了。现在高一的课程自然不在话下!” 江水源不禁泪流满面:果然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方东梅这才转过头笑眯眯地问道:“江水源同学,你是真的没时间,还是不想参加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为学校争光?抑或不待见我这个欧巴桑?” “我是真的没时间!”江水源真的有敲登闻鼓、喊叫天屈的冲动,“不信我数给您听听,早上六点起床,晨练半小时后吃饭上学,上午是五节课;回家吃完午饭,回学校又接着上三节课,第四节社团活动时间是去国学讲谈社参加国学论难实战演练;接着去食堂吃晚饭,稍稍休息后便去奥赛社参加小组学习。十点回家,十点半上床睡觉。如此日复一日、周复一周,哪有空闲时间参加歌唱比赛训练?” “那可以晚自习下课后晚回家一个小时,老师给你单独开小灶。” “青少年为了保证身体健康成长发育,每天必须保证七个半到八个小时的充足睡眠时间!” “那你可以早上不上早自习,直接到这里来接受培训,正好我国传统曲艺演员也有早上吊嗓子的良好习惯。” “我是班长,早自习如果没人管的话,班上会乱成一锅粥的!” “那周末呢?周末你总该没什么事了吧?” “可周末是国家规定的法定公休日!” 方东梅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那我怎么看见你们周末开班会?” “其实那是我们——” 江水源正准备解释清楚,浦潇湘突然说道:“周末不错!不耽误什么事,校园里也没什么人,难得一份清静。而且周末能够得到方姨这个著名歌唱家的指点,个人才艺有所长进,也是个不错的收获!” “那就定在周六上午9点,地点还在这里!”方东梅生怕江水源再鸡蛋里挑骨头,干脆不给江水源挑刺的机会:“歌唱比赛预计在四月底、五月初,我想利用7次课的时间对你们进行专业的发声训练,具体包括口部训练、气息控制训练、共鸣控制训练、声音弹性、吐字归音训练、用声与嗓音保护、以及其他注意事项等。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首先明确一下你们俩的演唱形式。” “难道是二重唱?”浦潇湘试探着问道。 “聪明!”方东梅抚掌赞道,“男女二重唱是非常常见的演唱形式,因为它在音色方面有更多的选择余地,在内容上也有着更为戏剧性的因素。而在二重唱中,最常见也最动人的莫过于男女声爱情二重唱,既有音色对比,又有感情抒发,它是无数作曲家刻意展示的重要段落。现在很多流行音乐组合都是采用这种方式演唱。你们两个无论相貌、气质还是声音都是上上之选,如果组成组合演绎二重唱的话,绝对可以一炮走红!” 听到方东梅的解释,两人是又惊又喜,只不过江水源是惊大于喜,浦潇湘是喜大于惊。 方东梅又道:“每个组合想要走红,都得先取个响亮的名字,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对于取名,你们俩有什么好的意见建议不?” 四十八、取名 江水源、浦潇湘都不敢自专,相互望了几眼,齐声问方东梅道:“不知您有什么高见?” 方东梅是当仁不让:“校花校草组合,怎么样?你们一个是成绩优异、英俊潇洒,一个是气质高雅、貌美如花,绝对当得上校花、校草的称呼!” 江水源、浦潇湘一齐摇头:开什么玩笑!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好不好?要是敢用这个名字,根本不用登台表演,就会被人喷得体无完肤。 “淮府之秀?” 还是摇头。 “经世新苗?” 再次摇头。 …… 方东梅一连说了五六个名字,都被江水源、浦潇湘无情否决,她不禁有些气馁,最后孤注一掷道:“那‘水源潇湘’呢?江水源的水源、浦潇湘的潇湘,水源潇湘既指你们两个人,也可以表示水从潇湘发源,曲折汇江、奔流入海的美好寓意。如何?” 经历那么多极富洗剪吹与乡村非主流色彩的名称之后,突然听到“水源潇湘”这个名字,浦潇湘不由得眼睛一亮,大有贾宝玉、蒋玉菡等人听到薛蟠念出“洞房花烛朝慵起”时的惊喜,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忍不住大声赞叹道:“这个名字不错!” 江水源却不置可否。 方东梅见江水源不肯表态,不满地哼哼几声:“我这个欧巴桑思想僵化、观念保守,知道自己起的名字不合你们年轻人的胃口。反正我现在已经把板砖抛了出来,下面就看你们的了!” “我正好也有几个不成熟的想法,想请方姨和江水源同学批评指正一下。”想来浦潇湘早就有了腹稿,闻言立即答道:“我和江水源同学的名字里面都带着三个水,三个水为‘淼’,两个人就是‘淼淼’,不如咱们这个组合就叫‘淼淼之水’吧?” “非常不错,很有想法,但不够响亮。还有么?”现在挑刺儿的变成了方东梅。 浦潇湘略带害羞地说道:“那叫‘凤皇于飞’怎么样?‘凤皇于飞’出自《诗经》,‘于飞’的意思是凤和凰一起相伴而飞,相对于成员脱离组合单独活动叫‘单飞’,成员组合在一起不就是‘于飞’么?而凤凰本来是指一雄一雌,咱们组合也是一男一女,‘凤皇于飞’这个名字可谓非常贴切。” 江水源翻翻白眼腹诽道:鸳鸯也是一雄一雌,你怎么不给乐队起名叫“鸳鸯戏水”? 方东梅拍着桌子大赞:“好,‘凤皇于飞’这个名字好!不仅通俗响亮,而且雅致有内涵,确实是上上之选。要不你们就选这个?” “不行,绝对不行!”江水源表示坚决反对:要是取了这个奇葩的名字,别人会怎么想?柳大班长那个醋坛子还不得泼洒一地? “为什么?”浦潇湘和方东梅都有些纳闷。 江水源耐着性子解释道:“刚才浦潇湘说的没错,‘凤皇于飞,翙翙其羽’确实出自《诗经》,最初表示君臣相得,关系亲近。但在随后的《春秋左传》中已经用‘凤皇于飞’来比喻夫妻**恩爱,祝福新人幸福美满了,并且一直延续至今。这样的词怎么能乱用呢?” 浦潇湘瞬间脸如朝霞。 方东梅打抱不平道:“从开始你一直在吹毛求疵挑肥拣瘦,有本事你倒是出个主意啊!挑刺谁不会?” 江水源挠挠头,信口说道:“好吧,那我也说说。刚才浦潇湘提到我们俩名字里有六个水,让我想到郑玄《周易注》中有‘天一生水,地六成之’这句话,不如我们从这句话里挑几个字出来作为组合的名字,比如‘天成组合’、‘天地生成’之类的。” “天成?是佳偶天成的天成么?”方东梅追问道,“叫什么‘天成组合’,不如叫‘天成之合’,既顺口好听,还寓意深远!” 浦潇湘红着脸道:“其实‘天地生成’也挺不错的,既简单明了,又大气磅礴。” 佳偶天成的天成? 江水源这才意识到无意中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赶紧补救道:“话说刚才方老师提到‘水源潇湘’这个名字给了我一个启发,为什么咱们不叫‘潇湘水云’呢?《潇湘水云》是南宋著名琴家郭沔的代表作,也是历代琴家公认的最优秀琴曲之一,用这个名字可以充分彰显我们是个音乐组合;而且‘潇湘’可以指浦潇湘,‘水云’则可以代指我。” 潇湘水云?浦潇湘感觉江水源似乎在撩拨她,娇俏地横了他一眼。不知是出于敝帚自珍,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方东梅坚决地否定这个提议:“潇湘水云什么的太过古奥,还不如水源潇湘好听呢!小帅哥,你还有什么高见?” 江水源也有些黔驴技穷。 方东梅拍拍手道:“好了,从开始到现在获得两人以上赞成的名字有水源潇湘、凤凰于飞、天成之合、天地生成等四个。如果你们没什么意见的话,接下来我们就从这四个名字里票选一个出来作为组合的名称。票选规则是每人两票,获票最多者当选,如果得票数相同,则由老师我来决定最终采用哪一个。ok,下面开始投票!” 江水源心道:“凤凰于飞”、“天成之合”这两个充满暗示的名字是绝对不能用的,否则各种谣言还不得传得飞起?排除那两个,只有给剩下的“水源潇湘”、“天地生成”各投一票。写完信手交给方东梅,却发现方东梅并没有着急写选票,而是先把他纸条打开看了看,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笑容。江水源心里不禁“喀噔”一声:完了,一不留神上了鬼子的恶当! 刚才听到“每人两票”,下意识以为是每人可以选两个名字,每个名字投一票,却没想到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同一个名字投两票。如果浦潇湘也这么以为的话,那么无论两人怎么投票,结果都逃不过方东梅的手掌心。因为方东梅有言在先,如果得票数相同,她有权决定最终采用哪一个! 江水源正要提醒浦潇湘,结果她已经写好递给了方东梅。方东梅接过来假模假样看了几眼,连选票都没写,直接沉声宣布道:“根据投票结果,你们组合最终名字为‘凤凰于飞’!” “我抗议!”江水源马上表示了自己的愤慨。 “抗议无效!” 浦潇湘也红着脸说道:“我觉得——” “你是最初的提议人,连抗议权力都没有。”方东梅风轻云淡地说道。 就这样,江水源与浦潇湘这个神奇的组合就被悲催地冠上了婚礼庆典的名字。 江水源对于如此奇葩的名字并没有纠结很久,很快就释然了。姑且不说组合能存在几个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叫出“凤凰于飞组合”的机会又有几回?何必较这个真?想到此处他站起身:“方老师,既然名字已经敲定,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才开始上课,走什么?”方东梅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咦,不是说每周六上午9点上课么?”江水源据理力争,“再者说,国学讲谈社的人还在那边等着我呢!” “既然来了,你还想走?”方东梅没好气地训斥道,“接下来我们挑选几首比赛用的曲目,回去之后你们可以找原唱听听,仔细琢磨里面味道,尽早准备,多做准备,争取在比赛中拿个大奖!” 江水源这才意识到自己上了贼船,根本没有半点脱身的机会。 四十九、名花异草榜 淮安府中历来以课业负担重而着称,江水源在不耽误早起锻炼、晚上准时睡觉的前提下,不仅要勉力保持年级前三的宝座,还得参加奥赛社三个小组的培训,以及国学讲谈社每天下午的实战演练,此外还肩负着担任班长、管理班级的伟大使命,他早就已经分身乏术。现在又被平白无故塞进练歌、备战作文大赛、写升旗仪式讲话稿等任务,只忙得他焦头烂额,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几半。 每天跟屁虫一样跟着后面的吴梓臣也忍不住眉头大皱:“老大,你天天这么忙活,不累么?” 江水源苦笑着说道:“累倒不累,关键是挺烦人的,连坐下来静静看几页闲书的时间都没有!” “什么意思?”吴梓臣有点吃不透江水源的意思。 江水源侧了一下头,眨眨眼睛慢慢地解释道:“就好像让你每天做一千道小学三四年级算术题一样,题目很容易,你不会觉得很累,但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做这种枯燥无聊的题目,你会觉得很烦。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对于已经快要预习完高三课程的江水源来说,无论老师课上讲的内容,还是课下布置的作业,又或者奥赛社补充的知识,都没有太多新意而言。但作为班长,上课不能缺席,作业更不能不做,只能百无聊赖地硬撑着,顶多就是偷空看几页闲书。当然,圣“逗”士葛钧天的茶话会除外,他虽然看上去是逗比一枚,但肚里确实很有真材实料,总能从最简单的生活现象出发,引申出非常深奥的数学命题,让江水源和张谨感觉耳目一新、茅塞顿开。 吴梓臣听完江水源的苦恼,忍不住给跪了:“老大,难道老师们口若悬河般的讲述、奥赛社无字天书似的课程,对于你来说只是小学三四年级算术题一样简单的存在么?大神,请你务必收下我的膝盖!” 江水源哼哼几声:“你要是把你编写《淮安府中名花异草点将录》的劲头拿来学习,恐怕早就是年级第一了,还用得着来拜我这个凡胎浊骨么?话说回来,你不是说上学期就要把书编好么?怎么一直拖到现在还没完工?” “只要有老大您在,就算我把脑袋悬成秃子、大腿戳成筛子,也做不了年级第一。既然做不了年级第一,那年级第二和年级第二百又有多大区别?”吴梓臣陪着笑道:“至于那本《名花异草点将录》,本来上学期已经大致完稿的,谁知过完年来一看,完全物是人非啊!就比如咱们班的蔡小佳,本来是个不起眼的黄毛丫头,可转眼间就出落成水灵灵的软妹子。如果书里不加以适当调整,何以服众?” 江水源撇撇嘴:“你不是一直说蔡小佳很有美女潜质么?怎么写到纸上的时候就不敢落笔了?是你之前在信口开河,还是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 吴梓臣抬眼望天一脸嘚瑟状:“要说对美女的认知和鉴赏,如果我自承第二,恐怕淮安府中里没人敢称第一!不错,我是早就发现小菜一碟很有美女潜质,可是其他人没有发现啊!如果我一意孤行把她排得很靠前的话,别人会怎么看我这本心血之作?我铁嘴直断吴判官的公信力又将何在?” “你有毛的公信力可言!”江水源一脸不屑,旋即又问道:“那在你的小册子里,蔡小佳排第几?” 吴梓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翻了几页之后回答道:“以前小菜一碟只是名列候选的潜力榜,这还属于我特殊关照。如今已经跻身到高一年级名花榜第17名、全校名花榜59位,相信将来还有很大上升空间,甚至进入全校前十也不是不可能!” “咱们班有谁排名比蔡小佳还靠前么?” “当然有!”吴梓臣笑嘻嘻地答道,“老大您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千秋万代、一统江湖,可是稳居全校异草榜的第一位,岂是小菜一碟那个小丫头所能比得了的?” 江水源忍不住敲了吴梓臣一记爆栗:“叫你乱排!你个大老爷们排个校花榜虽然有点低级趣味,但还算有点追求,排男生是几个意思?还把我排在前头让我出丑,不是成心讨打么?” 吴梓臣抱着头可怜兮兮望着江水源:“男女平等嘛!男生要看校花榜,女生自然要看校草榜,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江水源晓得吴梓臣是个什么样的惫懒人物,也懒得和他计较:“你排可以,但不准把我排进去,其他的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行了吧?” “这不是逼我把异草榜的第一位空出来么?”吴梓臣咕哝几句,继续回答江水源刚才的问题,“如果单说女生的话,咱们班就没谁比蔡小佳还靠前了,估计以后也不会有。” “那浦潇湘排第几?” “浦潇湘自然是全校名花榜第一位,众望所归,毋庸置疑!” 过完年后,浦潇湘这个小妮子愈发明媚照人,容色晶莹如玉,目光流转之际,简直美艳不可方物。位居全校名花榜第一位当真是众望所归。 即便江水源和她不太对付,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好在江水源关心的不是这些,又胡乱问了几个人之后他才图穷匕见:“那咱们隔壁班的柳晨雨排第几?” 吴梓臣又翻了翻手里的笔记本:“柳晨雨是吧?如果是年前,她还排在高一年级名花榜的第28位,全校名花榜的第94位,不过现在已经落到第43位,在全校名花榜上名落孙山。” 江水源不禁愕然:“为什么掉得那么厉害?你不会是在那里瞎排的吧?” 吴梓臣解释道:“这关系到我铁嘴直断吴判官声誉和公信力的事儿,怎么可能会瞎排?我编制这个《淮安府中名花异草榜》不仅综合衡量了每位入选者的相貌气质、谈吐举止等诸多现有因素,而且还考虑到他们将来的生长发育潜质,要知道很多人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说不定某人刚入校的时候眉清目秀神情俊朗,长着长着就长歪了,到了高二高三就已经变成肥头大耳的猪头三。如果这样的人出现在榜单里,我岂不是无颜见江东父老?” “你是说——?” 吴梓臣点点头:“不错!经我的观察,从去年八月份到现在半年多的时间里柳晨雨身高变化不大,体型却日渐丰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要知道女孩子十四五岁正是疯狂拔节的时候,一年长六七厘米都是正常的,而且在长高的时候一边都会偏瘦,因为营养主要供给了骨骼生长。柳晨雨恰恰相反,这让我有理由相信她的身高已经趋于固定,以后会只长体重不长个儿。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在年级校花榜上的排名只会下降,不会上升,甚至掉出排行榜都有可能!” 江水源不由得悚然而惊,半晌才驳斥说道:“你以为大家都和你一样,看人只看脸蛋和身材?告诉你,有些人虽然长相比较一般,但是心地善良、活泼开朗、与人为善、乐于助人,照样能成为众人心目中的女神。而有些女生舌尖嘴利、蛇蝎心肠,尽管生的一副好皮囊,大家还是觉得她面目可憎。有句话说得好,女孩是因为可爱而美丽,不是因为美丽而可爱!” “可是现在就是一个看脸的时代啊!”吴梓臣低声辩解道。 江水源冷笑道:“如果长得好就能决定一切,那还要中考高考干什么,直接改成选美比赛不就得了!咱们还那么辛苦学习考试干什么?直接去高丽整容岂不是更直接、更有效!” “如今去高丽整容的人还少么?” 江水源狠狠瞪了吴梓臣一眼:“我不管你有什么歪理邪说,也不管你那什么狗屁公信力,只要你排这个名花异草榜,只要你还认我这个老大,我就希望你能做到两点:一,尽可能把柳晨雨排高一点;二、尽量不要把我排进去,如果排进去的话,最好排在和柳晨雨差不多的名次。有问题吗?” “老大您都这么吩咐了,小弟我还能有什么问题?”吴梓臣无奈地答道,“可是——” “可是什么?” 吴梓臣低着头说道:“小弟自然可以按照老大您的意思来排,可是谁长的漂亮、谁长的一般,大家心里早就有杆秤,不是说我怎么样大家就怎么认为的!比如老大您是大家公认的新晋校草,任何把你排出前五的榜单都会招致全校女生的广泛质疑。而柳晨雨只是中上之姿,如果把她排进全校前十,你觉得那些女生会怎么看她,是心服口服还是冷嘲热讽?” 江水源翻了个白眼:“什么狗屁新晋校草,就我这样的歪瓜裂枣也能排进前五?要么你不要排我,要么你把我排到年级三十名开外,二选一,你看着吧!”吴梓臣顿时大叫起来:“拜托!老大您皮肤莹润细腻、五官精致协调,别说跟男生比,就是放在女生里面也是一等一的,怎么能说是歪瓜裂枣呢?如果你是歪瓜裂枣,那别的人该歪裂到什么程度?” 如吴梓臣所言,江水源的五官真是完美到无可挑剔。 外星人出品,果然必属精品! 江水源皱着眉头说道:“那是因为你灯下黑,我的很多缺点你没看见!” “比如?” “比如我很矮!大家都说高富帅、高富帅,可见帅哥的首要条件就是要‘高’,光这一点我就不符合,怎么可能排在前面?”江水源振振有词。 话说这半年多来江水源的身高突飞猛进,取得长足进展,从一米五几的小身板一举跨过一六零大关,正向一七零昂首阔步迈进。但因为之前根基太弱、底子太薄,在全班三十多名男生中只位居中等水平,确实没有什么明显的身高优势。这一点连吴梓臣也无法否认。 不过却难不倒足智多谋能言善辩的吴铁嘴:“刚才我说过,排《名花异草点将录》不仅着眼于当前的相貌、身材、气质等因素,而且还会充分考虑各自的发展潜力。老大你现在身高虽然只有一米六几,不到一米七,但在过去的一年里却足足增长了十多厘米,而且没有丝毫停滞的迹象。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别说一米七五、一米八,就是一米八五、一米九都有可能。‘高’这个条件怎么可能用来约束你?”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江水源决定用最挑剔的眼光剖析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再比如我皮肤太过苍白,不是健康的小麦色,缺少男子应有的阳刚之气!” “哈哈哈哈,老大你那不是苍白,而是细腻洁白!”吴梓臣大笑三声,然后认真纠正道:“至于缺少男子阳刚之气这一点,那时因为老大你刚满十四岁,正处于从男女不分的少儿时期向男女分明的青少年时期蜕变的过程中,此时相貌清秀并非是缺少男子阳刚之气,恰恰相反,此时露出妩媚俊秀之姿才是帅哥应有的风采!要知道在清代中后期,十三四岁雌雄莫辨的男孩子正是梨园戏班的台柱子、文人士大夫的最爱!” “……”江水源竟无言以对。 吴梓臣眼睛转了转,试探着问道:“老大,你该不会是喜欢那个柳晨雨吧?” 其实江水源与柳晨雨之间的关系就像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两人天天在走廊里卿卿我我眉来眼去,旁边的人都不是瞎子,心中早就有数。一来二去,就成了众人皆知的秘密。只是碍着两人都是班长,一个在班里颇受女生拥戴,一个在班里积威甚重,大家都不愿直接揭穿,也不敢当面问起。今天吴梓臣才算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江水源也没有抵赖,而是反问道:“怎么,不行么?” “行,当然行。怎么不行?”吴梓臣突然变得兴味索然,“只是你要知道‘齐大非偶’的意思,一个聪明绝顶、相貌出众的大帅哥和一个身材矮小、相貌普通的女生之间,你觉得最终结果会是什么?‘龙不与蛇居’的道理想来你比我更懂!” 江水源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嘛!龙不与蛇居?人家许仙和白娘子住在一起,晓得是多开心!” 吴梓臣叹了口气:“年少的誓言就像雪地上的脚印,天亮就没了。那些原来说好永不分离的人,早已散落在天涯……放心吧老大,你交代我调整排名的事,我会妥善办好。至于你和柳晨雨之间的事,小弟不会干涉,只是劝你三思而后行,不要到最后闹得不可开交!” 吴梓臣说完转身离去,瞧着他踽踽而行的样子,竟然颇有几分萧瑟与落寞。 五十、选拔赛正式名单 日理万机的江水源无暇琢磨吴梓臣的内心感受,便匆忙赶往国学讲谈社,因为淮安府举办中学生国学论难选拔赛的正式文件已经下发,今天社里将举行专门会议商讨对策,而社长刘欣盈也会在会上宣布参赛正式人选。 大家参加国学讲谈社,还会比赛准备那么长时间,要说不想成为校队正式人选在全府选拔赛上一展风采,那绝对是假的。然而一个队顶多就四五个人,现在8个人来抢,肯定有人欢喜有人忧。平常实战演练时各人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孰优孰劣也大致有个印象,可辩论毕竟是辩论,不像下棋、打球那样可以直接分出好坏输赢,除了个别特别出类拔萃的,谁能说自己就比别人更好、更强?刘欣盈说是根据大家在训练中的表现以及相互间的评价来决定,谁有知道她的评判标准是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别说路宗光、黄淑惠、林少燕他们紧张,就连一向淡定的江水源都有些患得患失。 江水源进屋的时候发现只有陈荻、傅寿璋两个人围坐在办公室里,其他人都还没有到,有些奇怪地问道:“傅师兄、陈学姐,其他人呢?我记着平时可都是大家比我来得早,怎么今儿开会他们反而姗姗来迟?” 傅寿璋笑着说道:“这就是人跟人之间的差别!有些人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有些人虽然起步较晚,却步步都赶上好时候,反而后来居上。就好像江部长你,别看平时来得晚,可在关键时刻却敢为天下先,一点儿也不含糊!” 江水源假装没听出傅寿璋话里的一语双关,认真地抬起手腕看看手表:“奇怪的是,我可是按照平时的正常时间过来的,按理说他们早就该到了,难道他们几位都是班上临时有事?” 陈荻没有傅寿璋那样皮里阳秋,大大咧咧地说道:“坐你的吧!该来的都会来的,九九八十一拜都拜了,你觉得他们还差那一哆嗦么?到现在不出现无非就是想绷着,想着大英雄在最后出现,却不知道什么叫‘洮之汰之,沙砾在后’!” 果然,过了三四分钟,路宗光、黄淑惠等人都陆续出现在办公室里。 刘欣盈是掐着点儿进屋的,坐下之后环顾一圈,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大家应该都已经知道近日府教育局正式行文,就举办今年中学生国学论难选拔赛相关事项做出说明,具体内容包括比赛规则、赛事日程、辩题范围等。预计选拔赛将于三月份第二个周末正式开始,通过三到四轮的比赛决出最终的优胜者。希望大家在此期间能够合理调整自己的时间,全身心地投入到比赛中去。” ——这不是大家关注的焦点。如果不能进入正式参赛名单,就是比赛赛出花、长出钱来,跟大家伙儿也没一毛钱关系不是? 刘欣盈接着说道:“根据通知,全府每所高中可以派出一支代表队,每队四人,替补一人。也就是说,要从你们八个人中选出五个正式参赛人员。作为社长,我深知你们在座各位都非常优秀,无论在国学造诣还是在思辨能力上都远超同辈同学,可名额就那么几个,不可能人人有份。就好比高考一样,优秀的比比皆是,然而经世大学每年录取就那么些人,难免会有无数非常优秀的学生名落孙山。 “我们不能说名落孙山的学生就比考上的学生差,事实上,很多普通高校的学生在科研、创业、经商、从政上做出了比经世大学学生更优异的成绩。同样道理,这次未入选的同学可能在国学造诣或思辨能力、表达能力上更优秀,只是出于个人综合能力和全队优势互补的角度考虑,才被迫做出取舍。 “我希望入选的同学能够谦虚谨慎,戒骄戒躁,虚心学习,争取在选拔赛中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实力,为我们国学讲谈社争光添彩,不辜负全社上下的厚望。当然我更希望未入选的同学能够心平气和地对待结果,一如既往地热爱国学,因为学习国学的目的是正心诚意修身齐家,而不是为了参加比赛、获取名利,我们国学讲谈社的中坚力量也正是你们!” 傅寿璋表态道:“社长,我们早就做好了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入选的话会努力拼搏,不入选的话会全力支持。社长你就放心吧!” 其他人忍不住都鄙夷地瞅了他几眼:你是笃定入选的,当然可以这样表态。如果你是处于妾身未明的状态,心挂在嗓子眼里上不上下不下的,看看你还能不能这般洒脱? 刘欣盈点点头:“如果大家都像傅社长这样想,那我就放心了。下面我宣布此次参加全府中学生国学论难选拔赛的正式队员名单,主将江水源,二辩陈荻,三辩傅寿璋,自由人曾平,替补施轩。” 话音刚落,林少燕便红着眼睛站了起来,大声质问道:“社长,为什么江水源会入选,而且还是主将?我知道江水源同学记忆力超群,对国学典籍掌握非常精熟,辩论时可以顺手拈来,而且人长得很帅,讨观众和评委喜欢,在元旦晚会上也对我们社做出很大贡献。可是说一千道一万,他还只是高一学生,以后还有参加选拔赛的机会,为什么不把机会让给我们高二的呢?毕竟我们错过了这一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黄淑惠也说道:“是啊社长,咱们一直以来可都没有高一新生参赛的先例!” 刘欣盈止住想要反驳的陈荻,对江水源说道:“江水源,你先到阅览室看看书,我有些话和她们说说,麻烦你回避一下。” 等江水源出门之后,刘欣盈才和声解释道:“刚才你们俩说得都很有道理,说实话,这些因素之前我也都考虑过。但是我作为国学讲谈社社长的角度,从国学讲谈社长远发展的角度来考虑,最终还是圈定了江水源。为什么呢?原因之一,就是高二学长的水平未必就超过高一学弟。就以江水源同学为例,他的国学素养、思辨能力、临场发挥在你们所有人中都属于非常拔尖的,我相信他不仅不会拖你们大家的后腿,而且会在比赛过程中大放异彩。他绝对担得起主将这个重任!对这一点,你们可有异议?” 对于国学典籍的掌握,只怕在场所有人摞起来都不是江水源的对手。众人可都是见识过他过目不忘的本领的,谁还敢有异议? 刘欣盈又说道:“原因之二,在于选拔赛不仅仅是我们国学讲谈社内部社员一较短长,更是要与其他学校的高手一决高下,我们不可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公平,舍弃水平较高的高一学弟,而选取水平稍微一般的高二学长。说到底,选拔赛是团体赛,不是个人赛,为了团体利益,我觉得可是适当牺牲一下个人利益。想来你们也会这么想吧?” 陈荻、曾平等正式队员都点点头:有江水源加入团队,明显比林少燕她们几个更让人放心!刘欣盈顿了顿继续说道,“原因之三,则在于我们国学讲谈社的将来发展。国学讲谈社这么些年来渐趋衰微,在外被第一中学骑在头上,在内则有奥赛社、今雨文学社等牢牢压住难以翻身,沉疴日重,积重难返。社团想要发展,就亟需一个标杆性的领导人物,在外能以深厚的国学素养带领全社打倒第一中学,在内能以巨大魅力吸引全校学生广泛参与到社里来,壮大社团的影响。我想,江水源正是我要找的那种标杆性人物! “江水源的国学素养不用说,而他在校内的巨大魅力更不用说,林少燕刚才你也提到江水源人长得很帅,很讨大家喜欢吧?但是还有许多你们不知道,比如江水源的成绩位居年级第一,他参加了奥赛社三个小组的培训,他是学生会干事,他还要代表学校参加全府的歌唱比赛……国学讲谈社对他来说,或许只是一个看书的地方;但他对国学讲谈社来说,却是一个发展的机遇!正因为如此,我才力主把他列入正式队员名单,排在主将的位置。” 陈荻连连点头:“欣盈姐说得对!水源学弟不仅学问好、待人和善,而且长得帅、富有魅力,关键他才高一,来日方长,相信国学讲谈社在他的带领下,经过一两年的发展,肯定能扭转颓势,再创辉煌!” 傅寿璋脸色开始发青:刘欣盈和陈荻两人在那里一唱一和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们是想跳过我,隔代指定接班人? 五十一、拜访韩先汝 江水源一个人坐在阅览室里,书拿在手里却半点看不进去。 林少燕的突然发难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参加中学生国学论难对国学讲谈社社员来说是次难得的历练,更是很多人加入社团、努力学习的动力和目标所在。就以林少燕为例,为了能够成为正式队员参加全府选拔赛,最近一段时间里她下了很大一番功夫,包括温习经典、查找资料、观摩视频等等,在实战演练中也是口若悬河锋芒毕露。本以为天道酬勤,有志者事竟成,没想到最后她还是与正式队员失之交臂,心中愤懑可以想知。 当然,这种被人半路截胡的事儿,估计搁在谁的身上都难免心生怨怼! 江水源心里也在剧烈的天人交战,一方面觉得这次比赛是林少燕唯一的一次机会,她辛苦准备了那么长时间,难道不该让她参赛试试?反正自己将来还有机会参赛,让她三尺又何妨?另一方面又觉得“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高材捷足者先得焉”,机会是自己辛苦争取来的,凭什么要让给别人?有本事自己抢去! 就在江水源困恼之际,刘欣盈笑眯眯地走进阅览室:“小帅哥,师姐我可是把宝全都压在了你身上,你可一定要给师姐长脸,争取拿个选拔赛冠军回来。怎么样,有没有必胜的信心?” 江水源站起身,苦笑着说道:“谢谢师姐抬爱。可是我连对方实力如何都不知道,哪来什么必胜的信心?不过我觉得林少燕——” “那些谦虚客套、推位让贤的昏话就别说了!”刘欣盈干净利落地打断了江水源的话头,“既然我决定选你而不是选她,肯定有我自己的考量,相信他们以后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的!至于你,只要好好做好你的主将,争取在比赛中大放异彩,证明师姐我没有看错人,那就是对我的最大感谢!” 江水源顿时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当下拍着胸脯说道:“师姐放心,江某在比赛中一定会全力以赴,争取不给师姐丢人!” 刘欣盈欣慰地点点头,然后又问道:“对了水源学弟,我外公一直让你去找他,你怎么都不去?” 江水源嘿嘿一笑,挠着头道:“韩老先生那是客套话,他老人家事务繁杂、忙于著述,我一个普通中学生怎么好随便登门拜访?再者说,我和他老人家只有数面之缘,平日与他有数面之缘的人何啻万千,他哪记得我是谁?我要是冒昧找上门去,说不得就得吃闭门羹!” 都说“宰相门人七品官”,韩先汝老先生虽然不是宰相,但身兼省文史馆副馆长和府议会副议长,也算是地方贤达、知名人士,绝非水源这等普通学生想见就见的。而且他让江水源去找他是一回事,是不是真心想让江水源去找他又是另外一回事,江水源并非不通人情世故,个中曲折还是分得清的。 刘欣盈见江水源暗里编排自己的外公,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你以为他老人家是跟你随便客套几句?前几天他见着我的时候还念叨起你呢!” “真的假的?他老人家还记得我这个中学生?”江水源颇为吃惊。 “你就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吧?”刘欣盈没好气地说道,“敢问江大少打算什么时候拨冗接见一下那个姓韩的老头儿?” 江水源则是一脸惶恐:“师姐莫要折煞江某!我这周周六要道来学校补课,要不周日上午去拜见他老人家,不知方便不?” “有什么不方便的?反正他天天在家栽花种菜看书写字,左右也是闲着无事,你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问问国学论难比赛的一些技巧和诀窍。” 江水源又道:“这事恐怕还得麻烦师姐。” “有什么麻烦的?” “我不知道韩老先生他住哪儿啊,如果没有师姐带路,我真是要不得其门而入!”江水源一脸无奈地说道。 这也是江水源一直以来没去登门拜访韩先汝的重要原因之一。没有人引路,谁知道他家在哪里?谁知道去的时候他在不在家?谁知道他在家的时候有没有空?谁知道他有空的时候想不想见你? 刘欣盈眉头微皱,旋即点头道:“那好吧,星期天上午八点在校门口见,我带你去见我外公!” 皱眉头是什么意思?不欢迎还是不耐烦?等到周末江水源按照规定来到校门口的时候,才明白刘欣盈当时为什么要皱眉头,原来在这个时间段淮安府中的高三学生都在补课,刘欣盈是翘课陪自己去见韩先汝的! 江水源心中感激莫名,但是嘴上却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真正的感激是实际事情做出来的,而不是嘴上说出来的。 韩先汝住在淮安府立师范学校教职工宿舍区的一套老房子里面,距离淮安府中不算太远,大概只有两三公里路。刘欣盈轻车熟路地敲完门后,就听院子里有个老婆婆的声音问道:“谁啊?进来吧,门没锁!” “外婆,是我!”刘欣盈一反在学校里的沉稳,推开大门,轻快地跑了进去。 “啊呀,这不是小盈盈嘛!怎么想起来看外婆,是不是今天不补课?”头发花白、笑容和蔼的老婆婆正在院子里给花草松土,看见刘欣盈非常高兴,忍不住起身摸了摸她的头顶,然后才看见缀在后面规规矩矩进门的江水源,“盈盈,这是你同学?闺女长得可真俊,就是头发剪短了点!” 江水源忍不住吐糟:老太太,您这是什么眼神?难道连男女都分不清? 刘欣盈还在边上架秧子:“外婆,她(他)叫江水媛(源),长江的江、湖水的水、名媛的媛,长得俊吧?人家可是咱们学校的校花,追她的人从淮安府中能一直排到市中心,厉害不厉害?” 江水源为了避免刘欣盈继续抹黑,赶紧上前鞠躬行礼:“阿婆,我叫江水源,源是江水发源的源,不是名媛的媛,我是刘师姐的学弟,今天特地跟着刘师姐前来拜会韩老先生的。” “噢,原来是个后生,我说头发怎么那么短呢!”老婆婆这才如梦初醒,然后中气十足地叫道:“老头子,盈盈带她同学来看你了,还不赶紧死出来?躲在屋里绣花呢?” “来了、来了!”韩先汝在屋里连声应道,紧接着他便手握一卷线装书快步走了出来,“欣盈你来了,怎么今儿不补课?——咦,这不是江水源同学么?怎么今儿有空来看我这个老头子?我还以为你看不上我这个老头子,不愿过来听我唠叨呢!” 江水源羞赧地答道:“其实我早就想来看您老人家了,只是不知道您老的住址,又不好冒昧登门,今儿还是央求正在补课的刘师姐带路,这才有幸登门领教。冒昧之处还请多多海涵!” “哈哈哈,好说、好说,只要来了就好!”韩先汝是喜不自禁,笑得见牙不见眼,转头又对那个老婆婆介绍道:“老太婆,这就是我经常给你提起的那个过目不忘的漂亮小孩,怎么样,是不是骨清神秀,令人过目不忘?” 五十二、问道 刘欣盈还要回去上课,把江水源领进门介绍几句后便匆忙离去,只留下江水源尴尬地杵在院子里。韩先汝伸手相邀道:“江小友,难得你有空登门来看望我这个老头子。走,咱们进屋好好聊聊!” 江水源恭敬地说道:“您老先请!”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客厅里非常整洁素净,正堂上挂着石涛的《春山读书图》,也不知真假,反正凭借江水源的鉴赏能力辨别不出来。画两边悬着吴昌硕的一副篆书对联。书画下面的黄花梨案几上摆着何朝宗的渡海观音像,德化瓷细腻的质地和独特的象牙白充分展示出观世音菩萨静美柔曼的风韵,观音像前几缕檀香正袅袅升起,散发出温和隽永的味道。 仅此数样清玩,就可以看出就是一个绵延数世的书香门第。 韩先汝驻足问道:“江小友,认识篆字么?” “认得一点。”江水源在国学讲谈社图书室里读过段玉裁的《说文解字注》。 “那你知道这副对联写的是什么?”韩先汝望着吴昌硕的那副对联问道。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对联上写的应该是‘一物不知,以为深耻;遭人而问,少有宁日’。”江水源知道韩先汝问的不仅仅是文字内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这是清初著名学者阎若璩的集句联,上联出自陶弘景,下联出自皇甫谧。传闻阎若璩年少时秉性迟钝,却立志博览群书,于是就集了这副对联,题在自家书房的柱子上用来自勉。” “关于阎若璩,你知道多少?” “阎若璩,字百诗,号潜丘,生于明崇祯十一年(1638),卒于清康熙四十三年(1704),原籍晋省太原府,侨居我府山阳,是清初著名学者,江藩在《国朝汉学师承记》中把他列为清代汉学第一人,代表作有《古文尚书疏证》、《四书释地》、《潜丘札记》等——” “好、非常好!”韩先汝忍不住喝彩道:“不仅认得篆字,而且能说出文字出处。不仅知道文字出处,还知道学者的生平著述。不愧是少年英才!想我老头子十多岁的时候,连清初三先生顾炎武、黄梨洲、王船山都不清楚,哪晓得乡贤里还有位阎百诗?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学养,完全可以登堂入室了。走,到我书房里慢慢聊。老婆子,泡壶茶来!” 江水源暗暗擦汗:幸好我看过《说文解字》、《国朝汉学师承记》这些杂书,认识几个篆字,晓得阎若璩这个人,要不然今天连茶水都没得喝! 走进书房却如同换了个天地,只见四壁都是书橱,书橱里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新旧图书。地上则是见缝插针摊开了一大堆,有古老的线装书,有清末的石印本,也有最新的期刊杂志,甚至还有一些碑帖,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老头儿有点不好意思:“对不住,刚才我正在写东西,到处翻检资料,所以屋里有点乱,还请多包涵!” 江水源默默吐槽道:大爷,您谦虚了!这不是有点乱,而是非常乱,简直乱得一塌糊涂惨不忍睹! 韩老先生嘴上虽然说着抱歉,可半点没有收拾的意思,反而再三提醒江水源道:“江小友,这些书都是老头子我花费半个上午时间,爬高就低辛辛苦苦找好的,等会儿还要用,你可别给我弄乱咯!” 江水源再次满头黑线:拜托,根本不用我弄,它们本来就很乱好么? 韩先汝还是有些不放心,干脆命令江水源道:“江小友,你站在那里别动,我来收拾收拾,稍微腾个地儿。记住,你站在那里别动啊!什么都不许动!”见江水源规规矩矩站在门口,韩先汝这才开始收拾地上的那堆乱七八糟的书报杂志。 等他收拾出两三平米大小的空地,又从简陋的书桌旁边抽出两张小板凳,各自才在空地上坐下。老头儿喘着气说道:“最近我在写一篇关于王门诸子致良知学说发展演变的论文,可惜年龄大了,很多东西都记不起来,只好上天入地、动手动脚到处找材料。不过话说回来,做学问、搞研究第一步都是尽可能占有材料,然后研究材料、吃透材料,最终得出来的结论才不会太过离谱。 “所以经世大学著名教授、新史学大师傅斯年当年曾说过这样一句话,近代的历史学只是史料学,历史研究应该坚持有一分材料说一分话。像江小友你这样天赋异禀,各种材料过目不忘,想用时可以信手拈来,如果从事学术研究的话就占了莫大的便宜,尤其是投身古代文史研究,简直就是左右逢源!” 江水源摇摇头:“记忆力有什么用?关键还是得看各自的悟性和创造力!就拿古代文史研究来说,如今重要的典籍基本上都被数字化,想要检索什么材料,只要输入关键词轻松一回车便唾手可得,岂非远胜记忆力超群的大脑?可是如今研究者如过江之鲫,加上典籍数据库这个良工利器,按理说应该是无往不利,然而论及在宋明理学这一领域的造诣,有谁能比得上韩老先生您呢?” 江水源承认,作为基因调整的添头,超强记忆力在学习考试中发挥巨大的作用,但这并不等于记忆力是万能的。就他所知,在现今官场和商场中记忆力就没什么大用,因为最终大家比拼的是周旋作戏的情商和无孔不入的关系!哪怕在科研中最重要的也不是记忆力,毕竟能进大专院校、科研院所大家的智商都差别不大,能不能出类拔萃、脱颖而出,除了努力,或许还要靠那么一点运气、一点灵感。 “小马屁精!”虽然明知是奉承话,韩先汝依然一脸受用:“我承认现在电脑软件确实简便快捷,检索资料的能力远胜人脑,然而电脑里的东西终究是死的,人脑里的东西才是活的。电脑检索得来的材料和自己读书找到的材料,相比还是隔了一层! “你刚才提到悟性和创造力,悟性和创造力是什么东西?谁能说得清楚?在我看来,悟性和创造力不过是源自脑袋里各种知识的有机碰撞,就像两块燧石撞击产生的火花。脱离丰富的知识储备而奢谈悟性和创造力,无异于缘木求鱼!试想一下,连《朱子语类》、《传习录》都没读过的人,能在宋明理学领域提出什么创见?” 江水源默然不语。 这时老婆婆提来一壶茶水,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是普通的茶,水是普通的水,韩先汝却美美地啜了一口,然后悠然问道:“江小友,只怕你今天登门不单纯是为了看望我这个老头子吧?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江水源也不掩饰,放下茶杯直接说明来意:“是这样的,晚辈自从去年有幸得您老指点以来,课余时间看了一些国学基本典籍,感觉收获颇丰。但是近一段时间以来看书却没什么长进,感觉是越看越迷糊,就好像进入了迷宫一样。” “比如?” “比如宋明理学各家关于心体理气、有无动静的论说,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让人无所适从!”江水源最苦恼的就是关洛濂闽各学派关于宇宙天地的奇葩理论,即便记忆力和领悟力强大如他,也被无数概念、各种学说搅得头昏脑胀不知所云。 “这不怪你,宋明理学各家的学说本来就很难理会。别说是你,就算老头子我研究了几十年,还有很多东西稀里糊涂搞不清楚。”韩先汝笑着说道:“我有生之年的最大梦想就是大致吃透吃懂各家理论要旨和学术演变脉络,然后写本深入浅出的《简明宋明理学史》。只是不知道老天爷允不允许?” 江水源苦着脸说道:“不仅是各家理论难以理会的问题,就算是同一句话,比如《论语》的‘学而时习之’,从古至今就不下十数种解释,让人莫衷一是。更有甚者,甚至一个字都能找出好几个意思!” “这不是很正常吗?”韩先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就像同一句话,不同的人来说,熟悉的人一听就知道是谁说的;就像同一个字,不同的人来写,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是谁写的。如果是千人一面、如出一辙,做学术研究还有什么意思?” 江水源愕然良久才说道:“学术研究不应该是得出一个众所公认、经得起时间检验的正确结论么?如果千人千面、人言人殊的话,那么做学术研究还有什么意思?” 韩先汝哈哈大笑:“还是刚才那个例子,不同的人来读同一句话,发言肯定会有所不同,难道你能说谁读错了么?不同的人来写同一个字,字形肯定会妍媸不一,难道把它归结为都是错字?无论是简单的字词句,还是庞大的理论体例,只要是不同的人来研究、来解读,由于时代背景、学术经历、个人趣味等方面的差异,得出来的结论肯定会有所不同。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要知道很多时候学术研究证明的不是某个学术结论,而是验证了某种研究方法!” 五十三、指点 听完韩先汝的解释,江水源有些垂头丧气:如果学术研究只为验证某种研究方法,而不是为了得出一个普适性的真理,那读书做学问还有什么意思? 韩先汝似乎看出了江水源的困惑与迷茫,笑眯眯地问道:“怎么,觉得结论比方法更重要?” “嗯!我觉得——” “觉得方法都是虚的,结论才是实打实的干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因为最初我也是这么想的。”韩先汝打断江水源的话头,“听过这句话吧?‘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授人以鱼只救一时之急,授人以渔则可解一生之需’。其实研究得出的结论就是一尾活蹦乱跳的鲜鱼,很多时候只能勉强说服自己;而研究方法则像是可以捕捉无数鲜鱼的渔网,不仅能到处使用、无限制复制,而且可以造福世人、传之久远。 “就拿咱们刚才提到的淮安府乡贤阎若璩来说,他以一本《尚书古文疏证》确立了自己在清代学术史上的卓越地位。我们今天回过头来看,其实这本《尚书古文疏证》有很多值得商榷的地方,而且《古文尚书》自唐宋以来已经被很多人指摘,阎若璩也不是第一个证伪、辨伪的学者。为什么他还享有如此大名,位列江藩《国朝汉学师承记》众多杰出学者的第一位,成为学术史上绕不开的一座丰碑呢?原因就在于他的研究方法,以及研究方法中体现的伟大精神。 “《古文尚书》是儒家经典之一,神圣不可侵犯,千百年来从皇帝到普通读书人都把它奉为圭臬,认真学习研读。但阎若璩却无视它的神圣外衣,把它当成质疑考证的对象,本着‘信而有征,无征不信’的原则展开研究,首开疑经之风,以实证辨伪的方法引经据古,从历代图书目录、典章制度、天文理算、文章体例、金石文字等方面列举一百二十八条证据,证明世间流传的《古文尚书》是假的。 “这种无视前人结论、只凭证据说话的研究方法影响深远,甚至成为清代朴学的核心理念。在他之后,刘逢禄怀疑《春秋左传》,魏源怀疑《诗经毛传》,到了康有为那里,甚至认为《周礼》、《逸礼》、《古文尚书》、《左传》、《毛诗》等都是西汉末年刘歆伪造的。余波所及,民国初年经世大学著名教授顾颃刚为代表的‘古史辨派’对先秦两汉典籍记载的古史也进行全面检讨。这不正是方法重于结论的活生生例子么?” 江水源若有所悟:“怪不得《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称赞《尚书古文疏证》是‘反复釐剔,以祛千古之大疑,考证之学则固未之或先矣’,原来如此!之前我在图书室大致翻过《尚书古文疏证》,总觉得在考证的宏博精实上比不过顾炎武的《日知录》、钱大昕的《十驾斋养新录》,为何四库馆臣那么吹捧这本书?原来根子在这里!” 韩先汝被江水源勾起了兴致,喝了口茶又继续说道:“再比如咱们淮安府另一位乡贤孙百熙先生,他的学问无论深度还是广度,在近三四百年里都是首屈一指的。举凡传统的物理学、化学、天文学,到现今时髦的遗传学、电子学、计算机科学,都留下了他的印迹。为什么他能如此深刻地影响近百年科学乃至社会发展呢?我想除了他在科学研究和创立民国等方面的丰功伟绩外,很重要的因素是他在科学研究中所体现的方法,如今依然为世界上各个领域的众多学者提供一种全新的视角。 “比如他的相对论就深刻影响了近百年来世界哲学的发展,推动了二十世纪哲学转型,并逐步渗透到各个文化思想领域。而用他量子论的思维和方法来研究生物学、密码学、计算机科学乃至经济学,就形成了量子生物学、量子密码学、量子信息处理、量子经济学等等全新的交叉学科。而学科划分与学科交叉的理念,也真是孙百熙先生在经世大学一手创立的!” 韩先汝随即话锋一转:“当然了,想要创立一种全新的、引领时代潮流的学术研究方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能做到这一点的,基本都是各个学派开山祖师。像老头子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只能步人后尘、拾人牙慧,做点修修补补的零碎活儿。不过江小友你资质出众、聪颖过人,只要肯下工夫,将来未必不能比肩阎若璩、孙元起两位乡贤,所以你一定要勤自勉力,奋发图强!” 江水源只有报以苦笑,心道:就算我有逆天的本事,那也得我有命活到那个岁数才行啊! 韩先汝自然不知道江水源心中所想,兀自说道:“做学问嘛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说到底无非就是一句话:聪明人下笨功夫。首先得是聪明人,笨人只能做循规蹈矩的活儿,聪明人的脑袋里才能蹦出奇思妙想来。其次得下笨功夫,不下笨功夫把本领域内的情况摸清,天天向壁虚构、闭门造车,再聪明也没用。遇个车祸、摔个跟头、掉下悬崖就能获得通天彻地本领的那是小说,不是现实。” 这就是向名师大儒问学请教的好处。他们在治学方法、学术路径上随便点拨几句,就能让你茅塞顿开。有时候见面都不用说话,只需坐在那里静静感受他们的学者风范,也同样能让你受益匪浅。可是江水源却没心情去感受韩先汝的光风霁月,大煞风景地说道:“可是我觉得自己挺笨的,什么都不懂!” “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就对了!别说你,就是我这个教了几十年书的教书匠也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韩先汝环视四壁的图书一眼,颇为感慨地摇了摇头,“话说知道自己不知道,并且勇敢承认,已经算是摸到学术研究的门槛了。” 韩先汝谆谆善诱的模样仿佛有如拿着棒棒糖的怪大叔要带小女孩去看金鱼,但江水源意志坚定,始终不忘登门拜访的目的:“如今各种学说在我脑袋里打架,吵得我就跟一团浆糊似的稀里糊涂,到处都是疑问。然而全府中学生国学论难选拔赛马上就要开始,我该怎么办?” 这就是江水源苦恼的根源:如果自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何谈去说服评委和对方辩手? 韩先汝捋着胡子说道:“学问、学问,学了之后自然会有疑问。所以朱文公(朱熹)这样描述读书治学的过程:‘读书始读未知疑,其次则渐渐生疑,中则节节是疑,过了这一番,后疑渐渐解,一直融会贯通,都无所疑,方始是学。’你现在就处于渐渐生疑、节节是疑的阶段,等你再多读些书,勤加思考琢磨,以后各家学说就会融会贯通,疑问也会随之冰消雪融。这是水磨工夫,急不得,恼不得!” 江水源有些郁闷:“照韩老先生您这么说,除了自己看书用功之外,就无计可施了?” “当然,终南捷径也是有的!” “哦?”江水源马上来了兴致。 韩先汝也不拿乔:“习惯上大家都说‘做学问’,为什么是‘做’学问呢?因为学问是踏踏实实、一个字一个字做出来的,而不是嘴上说出来的。‘板凳甘坐十年冷,文章不写半句空’,挂在嘴上、落不到纸上的那都是口头禅,都是虚的!只有落到纸上形成文字,那才是实打实的。所以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你想了解一门学问,最快捷的方法就是自己动手写一本关于这门学问的书籍。因为在写书过程中,你会主动查找资料、理清脉络、掌握要点。如果你想在最短时间内消除困惑,不妨自己动手写本书。” “啊?写书?”江水源大吃一惊。 “写书怎么了?觉得写书特神圣、特高雅?告诉你,这年头阿猫阿狗、牛鬼蛇神都能写书,并且堂而皇之的出版,你一个品学兼优的高中生怎么就不能写书?”韩先汝愤愤地说道,想来他是有感而发,“再者说,你写书只是为了磨练自己的学问,并不是为了出版,有什么不敢动笔的?” 江水源心中一动:对啊,写书怎么了?和尚摸得,我就摸不得? “当然,动笔时最好还是以出版问世的心态来写作,这样才可以态度端正、立足高远,写出不错的书来。像我这样的老头子写书,原则上是能短则短,一方面是数十年磨洗,已经删去枝蔓,另一方面是年龄大了精力不济,驾驭不了长篇大论。写三五十万字的大书,说不得没写一半就翘辫子了。你们年轻人写书则不同,大可以不避繁冗,能长则长。因为对于你们来说,写书的过程更是学习积累的过程。”韩先汝殷切勉励道,最后他又补上一句,“江小友,好好写!如果写得好,老头子我给你推荐出版社!” 五十四、即兴赋诗 “做学问不可名利心太重,要有殉道精神,最好把毕生精力都投入其中。” 这是韩先汝临别时送给江水源的一句话。殉道精神什么的太过虚幻,江水源也没有效法布鲁诺、伽利略的打算,不过写书的念头却在他心里扎下根,而且像暮春的野草,暖风一吹便无可抑制地四处疯长,搔弄得他坐立不安。 “老大,您这是得了痔疮吧?”课间吴梓臣见江水源一反常态焦躁地在座位旁边转来转去,忍不住凑上前问道。 江水源指着他嘴边新冒出来的青春痘,没好气地说道:“你说的是这个么?” 高一正是最青春的年龄,无论男生女生,脸上青春痘就好像他们春意萌动的情怀,总会在不经意间骤然打破一片宁静,让你惊愕不已。即便身为护肤达人,吴梓臣也难逃此劫,某天早上醒来突然就发现脸上多了几粒鲜艳的美人痣,尽管他手握中外各国美容产品,加上网上找来的无数偏方验方,内用、外敷、药膳、食疗多管齐下,青春痘依然此起彼伏,而且大有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的趋势。 眼看保养多年的脸面就要毁于一旦,吴梓臣心中怨念可想而知。更令他郁闷的是,江水源从来不用什么露什么霜什么水,天天素面朝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不仅没有半点雀斑黑头粉刺,而且皮肤细腻得就像刚剥壳的鸡蛋,怎么折腾都不出油。 不都说天道酬勤么?天理究竟何在! 如今又被江水源戳到痛处,吴梓臣只好一脸幽怨趴回座位上,摸出镜子和护肤品一边涂抹,一边自怨自艾:“什么叫同人不同命?这就是活生生例子!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直落得两泪涟涟!” “哟呵,吴美男这是对镜梳妆,顾影自怜呐?”魏处默进来看见吴梓臣在那里涂涂抹抹搔首弄姿,忍不住吐槽道。 吴梓臣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我这是利人利己,不像某些人长得有碍观瞻,不懂得收拾,还到处蹦跶影响市容!” 魏处默也难逃青春痘的袭扰,不知是体质因素,还是懒于打理的缘故,脸上青春痘长得比吴梓臣还惨烈,简直等于毁容,但他浑不在意:“切!青春痘是青春的印记,就像乳牙、胎发,没有谁能够逃过岁月的洗礼。要知道没有白发的爷爷是遗憾的,没有皱纹的奶奶是恐怖的。” 吴梓臣撇撇嘴,指了指后面的江水源和蔡小佳:“那这两位该如何解释?” 魏处默有些无奈:“人家那是爹妈遗传的好,咱们没摊上那么好的命,怎么能比?” “果然还是命啊!”吴梓臣哀叹道。 蔡小佳看到江水源焦躁不安的样子,低声问道:“班长,你是不是没吃早饭?我这里还有块馒头,要不你吃点儿垫垫底?”说着递过一块大馒头。 十四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加上课业负担比较重,活动量又大,同学们特别容易饿,尤其上午上完三四节课后,简直饿得可以吞下一头大象。家境富裕的学生书包里不乏蛋糕、巧克力、牛肉干之类的小零食,随时可以掏出来充饥。而家境一般的,多数是买煎饼果子、鸡蛋灌饼充当战略储备粮。蔡小佳来自农村,家境连一般都算不上,很多时候是早上花几毛钱买块大馒头,吃一半留一半,然后等到上午饿的时候趴在课桌上再啃。 江水源摆摆手:“谢谢小菜一碟,不过我吃早饭了,现在也不饿。” “那你是?” “我是打算写个东西,可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感觉像老牛撵兔子——有劲使不上,只能到处转圈圈寻找灵感。”江水源没有隐瞒,反正写书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蔡小佳侧着头追问道:“班长是打算参加卖萌杯作文大赛?” “呃……算是吧。”江水源这才想起班主任朱清嘉还给自己布置了另外一项作业。 “什么、什么,老大您要参加卖萌杯作文大赛?”吴梓臣闻声立马转过头来,“老大,你写完了可一定要让小弟先睹为快!小弟虽然腕下有鬼,写不出高分作文来,但从小到大读过无数古今中外文学名著,堪称眼中有神。只要你把文章给我拜读一下,小弟肯定能提出中肯的意见,让您的大作更上层楼!” “就凭你作文写得一团稀烂,也好意思自称读过无数古今中外文学名著?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魏处默也转过身来,不过他的眼神大半落在蔡小佳的脸上,“依我看,你读的都是《**梅》、《浓情快史》、《查泰莱夫人的晴人》之类的**名著吧?” “小魏子,你这是以己度人吧?否则这些**书名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吴梓臣马上反唇相讥,“说你你还别不信,哥哥我上小学的时候就把《尤利西斯》、《追忆似水年华》、《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当课外书看,那时候你小子别说不知道什么叫意识流、什么叫象征主义,只怕连大虾从哪头放屁都不知道吧?” 见吴梓臣和魏处默打嘴仗打得不亦乐乎,蔡小佳抿嘴微微一笑,又低声问道:“班长,你打算写什么方面的,青春情感?校园故事?品文论史?武侠科幻?还是世间百态?” “我还没想好。”江水源老实答道。 “那您想好用什么体裁了么?诗歌?散文?小说?或者议论文?”蔡小佳掠了掠额头的碎发,“我知道班长您比较擅长古文,可是古文在卖萌杯作文大赛里很不讨喜的,评委和读者喜欢的是小说、散文,现代诗歌也不错。我觉得班长您在体裁上一定要仔细考虑,多加斟酌!” 江水源笑道:“其实我很擅长现代诗歌的,只是你们平时没有发现而已。” “真的?” 蔡小佳眼里泛出奇异的神采。果然对十四五岁旖旎多梦的女孩子来说,诗歌最具杀伤力。听到江水源的调侃,连嘴仗打得热火朝天的吴梓臣也叫了个暂停,半是景仰半是疑惑地盯着江水源:“老大,你还会写现代诗?” “写诗很难么?” “既然不难,那你写一首给我们看看呗!”魏处默唯恐天下不乱。 江水源略加思索:“那我就说首诗吧,名字为《便条》。”接着便缓慢吟诵道: 我吃了 放在 冰箱里的 梅子 它们 大概是你 留着 早餐吃的 请原谅 它们太可口了 那么甜 又那么凉 话音刚落,魏处默就蹦跶起来:“这也叫诗?分明就是个随意断句的便条,它的标题倒是恰如其分!” 江水源哈哈大笑:“你觉得它不是诗?事实上它不仅是诗,而且是一首载入现代文学史的著名诗歌,作者为美国著名诗人威廉·威廉斯。怎么样,写诗是不是很容易?” 吴梓臣道:“如果诗歌都是这样的话,写诗确实不难,我也可以即兴赋诗一首。”说着便摇头晃脑地作诗道: 毫无疑问 我做的馅饼 是全天下 最好吃的 江水源翘着拇指夸赞道:“好诗!好诗!吴同学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在诗歌创作上却颇有天赋。如果潜心练习,将来必成大器。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成为一个浪迹江湖、漂泊四方的诗人?我这里有本《诗人速成手册》,今日与你有缘,就半卖半送给你吧!” 蔡小佳小心翼翼地说道:“班长,写这种诗歌恐怕很难进入决赛吧?据听说大赛的评委可都是著名学者教授,而且每届参赛学生都超过10万人次,写诗的肯定不在少数。” 江水源道:“你放心,参赛作品我会认真写的。” “怎么认真写?把便条改成借条或者收条?”魏处默显然不认为江水源有写诗的才能。 江水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铅笔在废纸上随意写了两首小诗,然后递给魏处默:“如果我认真写的话,会写成这样。你觉得如何?”诗的内容如下: (一) 这条路也许 不通向任何地方 但有人从那边过来 (二) 我以为看见一封信投在门廊 可那只是一片月光。 我从地板上拾了起来。 多轻啊,这月光的便笺, 而一切下垂,像铁一样弯曲,在那边。 魏处默看完干巴巴地答道:“我觉得也就比收条、借条稍微好那么一丁点。” 吴梓臣随即抢过那张废纸,一目十行看完后马上展开对魏处默的火力攻击:“小魏子,你觉得江老大的诗作难以入你的法眼,那你写几首出来给我们开开眼界呗?别在那里站着说话不腰疼,横挑鼻子竖挑眼谁不会!” 魏处默默然以对。 五十五、准备写书 那张纸最后传到蔡小佳手里,她眼中顿时异彩连连:“哇,班长你真厉害,连写诗都写得这么好。你要是拿这样参赛,肯定能入围决赛夺得名次!” 江水源伸手想拿回自己的涂鸦之作:“这只是个玩笑,其实写什么、该怎么写我还没有想好。可能我真要写的话,会写些有关国学论难比赛的东西吧?” “国学论难比赛?那有什么好写的!”江水源的意思是写本有关国学论难比赛内容的书,吴梓臣却理解成写篇关于国学论难比赛的文章参加作文大赛,“老大,我觉得写文章不仅要自身笔法精到刻画入微,而且你还得琢磨评委的心理。什么叫‘新概念作文’?表面上看所有异于常规不走寻常路的作文都可以称为新概念,事实上却并非如此。因为在那些自认为半个文学家、半个教育家的评委看来,只有年轻人能写而又不能在作业和考卷中出现的的文章才是符合标准的新概念作文,才有希望入围获奖! “你仔细分析以往历届获奖作品就能发现,其中十之七八都是表达青春烦恼、成长疼痛以及反抗世界的。甭管文章有多么矫揉造作、多么无病**、多么愤世嫉俗,人家评委看中的就是那份懵懂、那份青涩。打个不恰当比喻,就跟吃臭豆腐一样,奔的就是那股子闻着臭吃着香的腌臜劲儿。如果没有那股子臭味,它和平常吃食还有什么区别? “所以说,老大你要想在新概念作文大赛中有所斩获,就必须遵守游戏规则,写你的青春故事,比如《写在十几岁的尾巴上》、《邻桌女孩》、《高一生涯》。凭借您的语言功底和相貌气质,再加上缠绵悱恻的校园情感,被杂志社包装成‘青春文学新生代掌门人’‘美少年作家’也说不定!至于国学论难比赛,给人感觉就是书呆子、眼镜妹、陈词滥调、食古不化,有什么出彩的地方?除非你能写出花来。小菜一碟,你觉得哥说得对不对?” 蔡小佳频频点头:“说得对!班长,我也觉得你应该考虑一下评委的审美趣味和读者的阅读感受,不能只图自己爽快。辛辛苦苦写文章参加比赛,不就是为了获得评委和读者的认可么?如果文章写出来没人愿意看的话,那写与不写有什么分别?” “你们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江水源总感觉他们力劝自己写青春体裁,是为了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和窥探欲,“不过在此之前,小菜一碟你是不是应该先把稿纸还给我?” “不要那么小气嘛!人家还等着你成名成家之后,用你的手稿换点零花钱呢。难道你连这个发财机会都不给人家?”蔡小佳撅着嘴低声嘀咕道。 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绝人子嗣,这罪过可就大了,江水源只好妥协,“好吧,既然你愿意收着,那就收着吧!三十年后还是废纸一张的话,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蔡小佳得到许可,顿时喜笑颜开:“才不会后悔!班长你那么厉害,以后一定会成为鼎鼎有名的大人物的!手稿也会变成无价之宝!” 吴梓臣则跌足长叹:“失策、失策,稍不留神居然让小菜一碟给抢先了,这可是老大少有的诗歌手稿!你知道么,现在随便一页孙元起的手稿都价值五十万元以上,如果是代表性著述的底稿,价格还要翻番。当年刊印孙元起论文最多的《》杂志社,仅此一项就赚得盆满钵满。——当然,他们是不会出售的,这可是杂志社历史底蕴最好的体现,更是国际市场实打实的硬通货。所以,出名要趁早,收藏名人手稿更要趁早!小菜一碟,要不你把那页纸让给哥,哥请你去孙府私房菜撮一顿。如何?” 魏处默在一旁有点吃味:“拜托!想请蔡小佳吃饭就明说,何必那么拐弯抹角?” 吴梓臣一脸不屑:“人家都说‘头发长,见识短’,没想到小魏子你是头发短,见识更短!小菜一碟,你觉得哥的提议怎么样?如果你觉得不满意,咱们还可以再商量!” 蔡小佳小心翼翼地把那页废纸叠好夹在自己的日记本里,然后放进书包,这才笑眯眯地答道:“没得商量,想要自己找班长要去!这份可是我好不容易从班长那里磨来的,还等着以后靠它发财呢!” 吴梓臣可怜巴巴地望向江水源:“老大,我也想要——” “那你就想吧!”江水源毫不假以颜色。 看着吴梓臣转过身趴在桌子上默默舔舐伤口,蔡小佳又低声问道:“班长,听说你除了参加奥赛社培训、国学论难比赛,还要代表学校参加全府的歌唱比赛。如果你写的文章入围的话,又得去沪上参加决赛。你忙得过来吗?” “还好吧?” 江水源也觉得自己手头的事情千头万绪,但还没到腾挪不开的时候。至于文章入围卖萌杯、去沪上参加决赛这种事儿,八字还没一撇,现在根本不值得去考虑。谁知道自己最后写出来的是什么东西?谁又知道今年评委的口味如何?古人虽然有“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说法,但也有“杞人忧天,庸人自扰”这个反面教材。所以他懒得花心思去自寻烦恼。 蔡小佳来来回回捏着衣角,半天才接着问道:“班长,你真的打算写有关国学论难比赛的文章参赛?” “不可以吗?”江水源故意逗蔡小佳道。 “可是当然可以,不过就像刚才吴梓臣说的,应该很难出彩吧?除非写国学论难比赛中发生的故事,又或者是幕后的一些趣闻。——当然了,班长你写的话肯定会别出心裁、另辟蹊径的。”没想到蔡小佳对江水源参加卖萌杯作文大赛的事儿这么上心,不仅加油助威,而且还积极出谋划策。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江水源聆听韩老先生的教诲后,来是打算写本《简明中国哲学史》的,这样可以顺势将中国近三千年的哲学发展脉络捋顺,对历史上的哲学名家、名词理论也能有个大概了解。甚至他还有写《魏晋玄学史纲》或《宋元理学史稿》向韩先汝叫板的念头。但真正落笔时才发现写书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尤其自己知识储备不够,心中又没有一以贯之的理论体系,面对一大堆的资料和满肚子的疑问,根本无处下手!所以这些天他坐立难安。 蔡小佳的碎碎念让江水源灵光一闪:是啊,为什么不试着写国学论难比赛中发生的故事以及幕后的趣闻呢? 为了备战每年一度的国学论难比赛,国学讲谈社前辈殚精竭虑,几乎搜罗了市面上所有能见到的有关国学论难的书籍。就江水源目力所及,其中绝大多数是《国学论难经典论辞选编》、《国学论难训练与实用技巧》、《国学论难十大金律》之类介绍辩论技巧的书籍,也有少部分解释国学论难比赛规则的,还没有一本书能从历史的角度来讲述四十多年来国学论难的发展历程,以及围绕赛事发生的精彩故事! 如果自己写一本书介绍赛事的发展演变、剖析论题的来龙去脉、点评辩手的优劣得失、总结辩论的关节技巧,兼及台前幕后的八卦消息,是不是可以借机厘清自己现在的困惑,磨练自己的辩论水平,顺便达到锻炼自己笔力和思维的目的呢? 想到这里,江水源微微点头: “写国学论难比赛中发生的故事以及幕后的趣闻?这倒是个好主意!” 五十六、选拔赛开始 尽管已经大致确定写作方向,但真正动手时依然发现困难丛生。 首先一点,既然要写国学论难的发展史,总得先把以往四十六届国学论难比赛视频看完,对赛制演变、冠军得主、辩手临场发挥有个大致印象吧?姑且不论省级以下的选拔赛,单是全国正式比赛的视频就不是个小数目。要知道全国三十多个省,每省有两支代表队,然后分正方反方捉对厮杀,从小组赛到十六强,再到半决赛、决赛,比赛场次之多简直令人发指! 关键看视频还不像看书,可以随时随地,可以十行俱下,必须老老实实坐在电脑前一秒秒地看,而且还得仔细揣摩论题的来龙去脉、辩论的脉络次第、辩手的动作表情等等,那叫一个累!好在国学讲谈社对于历届全国比赛的视频资料收集得比较齐全,否则江水源真的会哭晕在厕所里。 不过看视频也不是没有收获,尤其是站在批判鉴赏的高度来看。 话说之前刘欣盈也不是没放过比赛的经典片段,但江水源一般就是随便看看,没有什么太多感触。但这次为了写书取材,他沉下心来倾听赛场上的唇枪舌剑,揣摩他们当时的心理活动,才真切感受到那些前辈辩手指点江山倾动天下的绝世风华。在潜移默化之下,自身眼界也开阔不少,感觉就像提高了一个层次。但这种境界的变化很微妙,就像练习草书后再看张旭的狂草字帖,其中的差异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只是开始写书后,江水源发现时间真的不够用!整块的时间用来观看视频,又或者跑去图书馆查找几十年前的报纸期刊,零散时间则用来阅读各种资料。即便如此辛苦,忙碌一个星期也难得写出几千字来!在这种情况下,很多事情就被迫让道或改期。 第一件受影响的事儿是在升旗仪式的讲话。 江水源作为期末考试高一年级第一名,被安排在开学后的第三周。此前班主任朱清嘉已经给他打过招呼,希望他能上体天心、下察民意,写篇惊天地泣鬼神的雄文来歌颂高一(二)班在朱清嘉同志的带领下取得的可喜成绩。谁知江水源这么一忙,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等到星期一早上朱清嘉提起才赶紧胡乱写几百字交差。 朱清嘉有心想给自己说几句好话,又不好意思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只有在讲话稿里掺杂无数表决心、鼓斗志的豪言壮语,比如什么“拼三载春秋,让一生无悔”、“山高不厌攀,学深不厌苦”,让江水源恶寒不已,眼看着自己的一世英名就要毁于一旦。 万幸的是,大部分男生经过无数次升旗仪式的考验,根本没兴趣去听一个同龄人在台上说教、冒酸水。至于女生们则一个个瞪大眼睛盯着台上江水源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根本没工夫去听他在说些什么。要不是碍着班主任在四周出没,估计她们早就把手机掏出来拍照发**了!但是老班的严密监视阻挡不了女生们熊熊燃烧的八卦小火苗,她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我去,咱们学校也有这么俊俏的小帅哥,简直帅得让人合不拢腿!” “没见识了吧?这可是咱们学校的新晋校草!” “姐姐我怎么以前都没见过他?” “说他是高一年级的年级第一,你或许没怎么听过;但说他是今年元旦晚会上最后压轴跳《小苹果》、引发返场热潮的那位小鲜肉,你总该有点印象吧?” “原来是他啊!” “怎么样?这位小哥不仅人长得帅,唱歌、跳舞样样在行,而且学习也是年级拔尖,关键连穿校服都能穿出范思哲、阿玛尼的范儿,是不是‘校草’二字当之无愧?” “合着人家就是按照校草标准长的!我突然有点后悔,后悔我妈把我早生了两年!” …… 可以这么说,江水源在升旗仪式上讲话的最直接效果就是让学校更多的女生认识了他,然后彻底坐实了校草的名头!然而声名鹊起对于江水源的繁忙没有半点帮助,顶多就是在家、学校两点运动中多了些围观和指指点点。 在躁动和期待中,江水源等人终于迎来了选拔赛的第一场比赛。 根据组委会赛程安排,淮安府中第一场对阵的是平桥二中。就刘欣盈打探来的情报看,平桥二中无论历史底蕴还是以往在比赛中的表现都乏善可陈,应该算是不入流的弱队。但从刘欣盈到每位队员都不敢掉以轻心,且不说什么“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道理,单是没有参赛经验这一条就足以让所有人打起精神。万一阴沟里翻船,那乐子可就大了! 大概是为了表彰平桥二中这种“重在参与”的不怕输精神,组委会慷慨地送给他们一个主场优势,把首场比赛的地址放在距离府城近百里外的平桥镇。星期六一大早,江水源等人就在刘欣盈的带领下驱车百里直奔这个有千年历史的古镇,迎战开赛以来的第一个对手。 平桥镇位于淮、扬两府交界,西临京杭运河,人烟辐辏,车水马龙,以“平桥豆腐”“东圣禅寺”名扬一方。但论起学校的硬件条件和师资队伍,平桥二中却远不能与淮安府中这种庞然大物相提并论。看到平桥二中略显寒酸的校门与教学楼,陈荻、傅寿璋等人都凭空多出几分自信。 江水源在校门口欢迎的人群中第一次看到对手的模样——没办法,她们穿着统一的西服短裙套装,站在人群里就像暗夜中的萤火虫,想不看见都难。更令人惊异的是,她们竟然是清一色的娘子军!施轩这个酱油党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笑嘻嘻地调侃道:“怎么着?知道明着辩不过咱们,连美人计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用上了?” 曾平接口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嘛!说不定咱们队里就有人比赛时光顾看美女,话都忘了说,弃械投降主动拜倒在石榴裙下。” 陈荻一脸鄙夷:“瞧你们那没出息的样儿!人家要是真的用美人计,估计你们第一个就当了俘虏!” 曾平干笑几声:“呵呵,怕什么?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知道社长为什么当初选咱们江大帅哥当主将不?就是为了应付眼下这种场面。真要拼美人计的话,谁佑惑谁还得两说呢!” 比赛是在一间会议室里举行,首先由两队掣签决定辩题与正反方。 两队主将同时走到裁判面前。江水源打量了对方一眼,只见她大约十六七岁,应该是高二或者高三的学生。粗眉毛,薄嘴唇,面上无肉,下巴尖细,颧骨突出,皮肤偏黑,即便是化了淡妆也遮掩不住。如果“相由心生”这句话没说错的话,眼前这位妹子一定是个唇尖舌利、不好相与的主儿!想来是面对淮安府中这个劲敌,她也感到压力山大吧,所以薄嘴唇抿得紧紧的,粗眉毛也蹙了起来,虎视眈眈地看着江水源,就如同见到了不共戴天的仇敌。江水源笑了笑,伸手示意道:“女士优先。您先抽吧!” “远来是客,还是你先吧!”女孩子冷声答道。 裁判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俩人一眼:“按照比赛规则,客场队先抽辩题,主场队后抽正反方。有什么好谦让的?” 江水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我就当仁不让了!”说着从盒子里信手拈起一个纸条,然后交给裁判。裁判展开高声宣布道:“今天比赛的辩题是‘仓廪实而知礼节’!” 这倒是个很新颖的辩题,至少在此之前江水源没见过。因为还不知道正反方,两队在微微喧哗骚动之后又恢复平静,屏住呼吸等待另一个结果。 那个女孩也拈出了一个纸条交给裁判,裁判继续宣布道:“平桥第二中学为正方,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为反方。” 话音刚落,平桥二中的队员忍不住高声欢呼起来,而反观淮安府中这边,陈荻、傅寿璋等人则是满脸灰败,甚至连社长刘欣盈都频频摇头。 五十七、揭幕战(上) 也难怪陈荻等人脸色大变。 “仓廪实而知礼节”出自“华夏第一相”管仲之口。这个狠人不仅是国民经济高手,知道采山铸钱、煮海为盐,建立国营勾栏教坊,而且对阴谋诡计门儿清,北伐山戎,南服强楚,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辅佐齐桓公成为春秋时代第一位霸主。连眼高于顶的孔老夫子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声称“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这句“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也与管某人的光辉事迹一起被司马迁写进《史记》,从而名扬千古,为后世所津津乐道。 两千年后,这句名言又得到西方救苦救难广大工农造反有理马教主的强烈点赞。随着红旗插遍半个地球,“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可以认为是“仓廪实而知礼节”的另一种表述——更是变得路人皆知。这种先后得到东西方权威认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想做翻案文章实在是太难了! 裁判可不管双方心情如何,随即宣布道:“接下来你们有两个小时准备,请两队各自到准备室里认真准备,两个小时后准时到这里参加比赛。” 刚进准备室,曾平就抱怨连声:“咱们运气怎么这么背?是出门没看黄历,还是命中合当有此一劫?本来以为捡个软柿子,可以轻松赢个开门红,没成想却挨了当头一棒!” 替补施轩更是肆无忌惮,矛头直指江水源:“江学弟,你是上厕所没洗手吧?瞧你那手气臭的!” 江水源却面色如常:“怎么了?我觉得我的手气还行啊!抽的签虽不算上上大吉,至少也是中等偏上,大有辩驳发挥的空间。不知为何大家这么沮丧?” “嗯?”众人齐刷刷看向江水源,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胸有成竹,还是死鸭子嘴硬。 陈荻赶紧问道:“‘大有辩驳发挥的空间’?江学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水源找了张凳子坐下,然后慢慢解释道:“辩题按照字面与难易程度可以大致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辩题难易程度从字面上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不需要仔细探究。这种情况相对比较常见。另一种情况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字面上看某一方可谓胜券在握,仔细琢磨才会发现凶险异常;而另一方看上去必输无疑,事实上却能轻松取胜。换句话说就是似难实易、似易实难。咱们今天碰到的‘仓廪实而知礼节’就是后一种情况!” “哦?那你说清楚点!” 尽管队里不少人对江水源入选及担任主将很有意见,但对他的国学功底还是非常认可的,这一点连傅寿璋都没有异议。听他说可以轻松取胜,众人顿时打起精神,围坐在他周围聆听他的讲解。 江水源也不故意拿乔,当下便对辩题展开细致剖析:“说起‘仓廪实而知礼节’,大家一般首先会想到它是出自司马迁的《史记》,却很少有人知道它其实源自《管子》的《牧民篇》,原文作‘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司马迁在《史记》中引用了这句话并稍加改动,变成了我们熟知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众所周知,管仲是春秋时期法家代表人物,被誉为‘法家先驱’。法家与儒家之间的深仇大恨应该不用我多说吧?法家与儒家之间的笔墨官司应该也不用我多说?关于礼义名节与生死荣辱的争论更是汗牛充栋史不绝书。尽管司马把‘则’字改成‘而’字,削弱了‘仓廪实’与‘知礼节’之间的因果关系,但里面仍然有很多文章可以做。这是其一!” 陈荻猛拍一下大腿:“对啊,‘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可是宋明理学家的经典名言!” 江水源接着说道:“我知道大家担心的另一个原因是德国马教主说过类似的话,他认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而且有一套严密的论证体系,近代以来得到很多人认同。如果是普通辩论赛,咱们遇到这个辩题确实有点棘手,可现在咱们这是国学论难,严禁使用西方哲学术语,如此一来马教主的结论就变成了好看却不能吃的毒果,稍一触碰便会被罚下场。而咱们可以放心大胆任意引用先秦以来儒家辩驳法家的言论,不用担心触犯禁律。这是其二。” 屋里气氛瞬间活了过来,大家纷纷点头:“正是、正是!” “经江学弟这么一说,我特么才发现马教主的结论哪是什么有力佐证,分明就是带蜜的**嘛!” “不能引用马教主的结论,等于是废了她们一条胳膊!” 江水源又道:“‘仓廪实而知礼节’是正方的观点,那咱们反方的观点是什么呢?我觉得应该是‘仓廪实’与‘知礼节’没有必然联系。为了论证这一点,咱们可以从两方面着手,一个是仓廪不实也可以知礼节,一个是仓廪实也未必知礼节。纵览中国数千年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向来是乱世多,治世少;为富不仁多,富而好礼少。想要从中找去这两方面的证据来证明咱们的观点,简直易如反掌。这是其三。” 傅寿璋接口说道:“江部长说得有道理!如果‘仓廪实’就可以‘知礼节’,那么文景之治后应该人人都是守礼君子,个个都是忠臣良相,王朝长治久安,国家长盛不衰才对。事实上呢?两千年间有数不尽的奸臣逆贼,说不完的兴亡更替。这说明什么问题?说明‘仓廪实’与‘知礼节’根本就没有太大干系!” 江水源表示赞同:“根据《史记》记载,‘汉兴七十馀年之间,国家无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馀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於外,至*不可食。’从这一点上说,文景之治确实达到了‘仓廪实’的标准!” 陈荻道:“咱们还可以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孔子在《论语》中说过:‘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连管某人他自己都做不到‘仓廪实而知礼节’,还想要求别人做到??” 江水源补充道:“陈师姐这个主意好,不过前面可以加上《史记》中的一句话‘管仲富拟于公室’,证明他早就已经达到‘仓廪实’的宏伟目标。” “富拟公室?这何止是‘仓廪实’,恐怕他们家耗子都得有脂肪肝!” 江水源忽然正色说道:“和写作文一样,辩论赛也最怕跑题。一旦跑题,哪怕咱们舌灿莲花,说得顽石点头,最终也难逃败局。对于‘仓廪实而知礼节’这个辩题来说,我觉得有两个误区需要特别注意,一是把‘仓廪实’视为‘利’,把‘知礼节’视为‘义’,通过偷换概念,把‘仓廪实而知礼节’变成传统的义利之辩。 “借用西方的哲学概念来说,‘仓廪实而知礼节’其实是探讨物质基础与社会意识之间的关系,唯物主义认为物质决定意识,唯心主义则认为意识决定物质,两者素来争执不下,所以也就有了咱们今天的辩题。至于义利之辩,论辩焦点集中在行为道德与物质利益之间的关系。两个论题虽然在物质与道德的关系上有点交叉,但绝不能混为一谈!” 没办法,相对于中国哲学中比喻、感悟式的论述,显然西方的哲学术语更能简洁明了地厘清两者之间的差别。眼下时间紧急,江水源也就顾不上是否犯忌讳了。 “那另一个误区是什么呢?”傅寿璋催问道。 “另一个误区是不能把‘仓廪实而知礼节’的主体陷入君子小人之辨。仔细揣摩辩题就会发现,无论是从‘仓廪’二字着眼,还是从《管子》的《牧民篇》出发,其实都暗藏一个‘民’字,即‘知礼节’的主体是整个社会中最广泛、最普遍的主流群体,而非单纯的王侯将相、公卿贵族,更不涉及君子与小人之间的区别。然而《论语》、《孟子》等儒家经典在论述安贫乐道、富而好礼等问题时,却经常着眼于‘君子’和‘小人’的不同。咱们在引述这些语句时要千万小心,可以以点破面,却不能轻易以点带面。否则一旦纠缠其中,咱们肯定败多胜少!”江水源谆谆提醒道。 傅寿璋拍拍脑门:“谢谢江部长提醒。话说我之前真没太留意辩题居然还有个主体,这要是被对方抓住把柄,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江水源笑道:“我这也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下面还请各位学长倾洒潘江陆海!” “好,那我也说说自己对这个辩题的认识。首先……” 五十七、揭幕战(中) 就在江水源等人在准备室里热火朝天讨论的同时,几位评委也在休息室里喝茶聊天。聊着聊着,大家自然而然就说到了今天比赛的辩题。其中一位胖乎乎的小老头摇着油光锃亮的大脑袋说道:“我还以为这道题目会留到决赛时作为压轴呢!没成想第一天比赛就派上了用场,也不知该说这帮小家伙是走运呢还是不走运,只希望他们别糟蹋了这么好的一个题目!” 边上马上有人接过话茬:“周馆长说得极是!这个题目看上去对正方极为有利,仔细一琢磨才发现反方占的优势更大。但是无论哪一方落于下风,都有足够的腾挪空间来立论反驳。这样的题目确实非常难得,哪怕放在全省、全国的国学论难赛事中都毫不逊色!” 原来那个胖乎乎的小老头就是淮安府立博物馆的馆长周执笏。周执笏不仅是省参议会议员,还兼任淮安府国学会会长,每次举办国学论难选拔赛,他都会拨冗参加。 “题目虽好,但要达到预期的效果,那也得正反两方辩手都非常给力才行!良骥未逢伯乐,难免骈死槽枥;庄周不遇惠施,无异对牛弹琴。刚才我翻看了一下双方辩手的资料,发现八个正式辩手中居然有5个女孩子,另外还有一个14岁的高一小男孩。你们觉得就凭这样的队伍,能唱好这出戏么?” 说话的小伙子大约二十七八岁,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显得颇为温文尔雅,只是眉宇间的骄纵之气怎么也掩饰不住。他叫褚汉仪,金陵大学博士,现任淮安府立师范学校国学讲师,是淮安府教委特意邀请来担任比赛评委的。据说他在高中时曾参加全省国学论难并获得“最佳辩手”称号,眼界甚高,自然有点目无余子。 评委中有个瘦瘦高高的中年人早就看不惯褚汉仪的作态,闻言忍不住冷笑数声:“我们觉得?我们是根据场上辩手表现来打分的评委,不是仅凭一两条新闻就信口开河的时事评论员,故而在比赛结束之前谁也不能随便觉得!周馆长,你说是不是?” 像弥勒佛一样总是满脸笑意的周执笏点了点头:“张老弟说得在理,咱们这些评委就跟做学问一样,不能先入为主,因为一旦有了成见,最终评判打分时就很难保持公允。不过褚博士说得也有道理,越是好的辩题,越需要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哪怕有一方实力偏弱,都不能完全呈现辩题中的精义。” 那位被称作“张老弟”的中年人是淮安府立图书馆研究员张纮,他对周执笏的和稀泥似乎有些不满:“周馆长应该知道,行走江湖一定要小心三种人:老人、女子和小孩,因为他们既然敢闯荡江湖刀口舔血,那就肯定有几把刷子。同样道理,如果那几个女生和小孩没有几把刷子,学校会让他们代表学校参赛?正因为这场比赛中有女子、有小孩,我反倒觉得比赛应该大有看头!” 褚汉仪撇撇嘴,不屑之意溢于言表:“张老师,我无意于贬损或歧视女生和小朋友,但是论难技巧源于灵活头脑,国学造诣来自时间积淀,不是剑走偏锋就能占据优势、解决问题的。在这样一场府级选拔赛中,女生与小朋友齐聚,其中一方还是来自普通乡村中学,你觉得能有多大看头?舌尖嘴利或许有之、剑拔弩张或许有之,但要指望他们把这个题目演绎得有力量、有深度,恐怕就有些强人所难了吧?” 周执笏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说道:“听你们二位这么一说,我倒对这场比赛多了几分期待。要不这样,老夫今天坐庄摆个赌局,你们各自押谁输谁赢,输的一方等会儿请大家伙儿吃平桥豆腐、喝洋河大曲。怎么样?” “这还用赌?肯定是淮安府中赢!” 褚汉仪虽然很狂,但并不傻,轻而易举就看出了淮安府中具有的巨大优势:“淮安府中在全国都享有大名,学生素质更是位列全府乃至全省前茅,从中挑选出来的辩手自然出类拔萃。虽说他们主将是个高一小朋友,但比赛中主将的作用并不太突出,而且有其他辩手的帮衬,想要胜出也非难事。——至于他们学校为什么让一个14岁的高一小朋友做主将,我怀疑是他们发觉这个小孩很有潜质,所以现在就让他参加比赛进行历练,以便在明年的比赛中带领团队取得佳绩!” 张纮自然也知道淮安府中胜算较大,可他之前一直鼓吹女生不容小视,又存着故意和褚汉仪别苗头的意思,当下便抗声说道:“哦,是吗?我倒觉得平桥二中的娘子军颇有胜算!兵法上不是说么,‘哀兵必胜’、‘置之死地而后生’。平桥二中多年以来都是止步于选拔赛的第一轮,可以算得上是哀兵;如今又一反常规,摆出娘子军这支奇兵,可谓置之死地;再加上她们以主场优势,迎战以明年比赛为目标的淮安府中,翻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周执笏顾视其他人道:“他们二位已经买定离手,你们有什么高见没有?要不要也跟着押上一注?” “我感觉平桥二中这次可能有戏!瞧她们校长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就跟偷了狐狸的小母鸡似的,就能感觉到其中必有阴谋!” “阴谋有什么用?辩论场上终究要靠实力说话!淮安府中近些年来虽然在文科竞赛方面表现不佳,但是人家家大业大,底蕴深厚,再加上年年都能招收到全府最顶尖的学生,实力绝对不是平桥二中所能望其项背的。尤其这次还派出一个高一新生,要说没有什么杀手锏,我老常真还就不信了!” 剩下的几位评委纷纷各抒己见。然而谁也没有留意,周执笏只是在言语之间稍加拨弄,就把张纮和褚汉仪争论的焦点从谁是谁非转移到辩论双方谁输谁赢上来。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 淮安府中和平桥二中两支代表队的辩手们再次出现在评委面前,比起两个小时之前,他们脸上明显多了几分凝重。看来经过剖析,他们都已经先后发现了辩题背后的陷阱。发现陷阱不算什么,顶多只能证明双方水平在正常线以上,关键是如何在赛场上利用这个陷阱狠狠坑对方一把,那才是高手!周执笏如是想道。 裁判宣读完辩论规则,主持人周执笏宣布比赛正式开始:“下面由正方主将立论,时间为5分钟。” 那个薄嘴唇的女孩飒然起身:“各位评委、对方辩友,大家上午好!今天我方的观点是‘仓廪实而知礼节’。亚圣孟轲在其著述《孟子》中曾多次提到:‘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僻邪侈,无不为已。’用今天的话说就是,有一定的财产收入的人,才有一定的道德观念和行为准则;没有财产收入的人,便不会有道德观念和行为准则。没有道德观念和行为准则,就会胡作非为,违法乱纪,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 “那么什么样才是‘有恒产’呢?孟轲在书中同样给出了明确答案,那就是‘五亩之宅,树之以桑;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百亩之田,勿夺其时’,使得‘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换句话说,就是要‘仓廪实’!在仓廪充盈之后,便可以‘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养’,从而使得民众变得知书懂礼。 “那么为什么要先仓廪充盈然后才能知书懂礼呢?因为只有家中有粮,才能心中不慌,民众才有可能摒除弱肉强食的陋习,从从容容讲求什么是谦恭礼让;另一方面,也只有仓廪充盈,民众才有能力、有条件去践行礼节仁义。王阳明有云:‘知而不行,实与不知无异。’要想真正‘知礼节’,必须仓廪充盈,能够实际践行才行。综上所述,我方认为‘仓廪实而知礼节’。谢谢大家!” 话音刚落,便赢得评委们的热烈掌声。周执笏心里也暗暗点头:瞧这姑娘对《孟子》内容信手拈来,甚至还知道王阳明的名言名句,这场比赛就不会太过差劲。张纮应该说得大致不错,平桥二中派出这样一支娘子军确实是有备而来! 江水源同样心惊不已。 若论对《孟子》等经典的征引,江水源自认为不输给她,甚至犹有过之。但放在傅寿璋、陈荻等人眼中,这种旁征博引就成了高大上的表现。如果傅寿璋等人因此泄了士气,又或者平桥二中每位辩手都能做到这一点,那淮安府中队可就有难了 谁知那位姑娘在坐下之前还特意瞟了淮安府中队各位辩手一眼,其中挑衅之意昭然若揭! 五十七、揭幕战(下) 这姑娘不是盏省油的灯啊! 江水源知道士气可鼓不可泄,关键时刻自己这个主将必须硬起来、冲上去,狠狠还以颜色,让对方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才能拢聚人心挽回颓势。所以听到主持人提示之后,他没有像那位薄嘴唇的对手一样拿着之前写好的卡片照本宣科,而是空着双手自由发挥: “主持人、裁判、各位评委、对方辩友,大家上午好!我方的观点是‘知礼节’与‘仓廪实’无关。仔细寻绎‘仓廪实而知礼节’,我们可以得出两个结论,一是仓廪不实则民众不能知礼守节,二是仓廪充盈然后民众才能知礼守节。事实上对方辩友在立论中也正是这么做的,并且一再援引《孟子》中‘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作为立论根本。《孟子》一书中真的是这么写的么?又或者说,对方辩友所表达的意思就是孟轲著述中的原意么? “答案毫无疑问是否定的!首先一点,孟轲书中的‘民’是指以耕作为生的农民,所以他才会经常提到‘五亩之宅,树之以桑;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百亩之田,勿夺其时’。而对方辩友却偷梁换柱,把孟轲书中的‘民’等同于今天的民众,有意将士、工、商乃至公卿、贵族等人群排除在民众的范围之外。因为她知道《孟子》书中还有一句话‘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可以直接动摇她立论的根基。 ——引用《孟子》很了不起么?我也会,而且比你更顺溜! 紧接着江水源又说道道:“另外据《孟子》书中记载,孟轲在和邹穆公谈话时说过这样一句话:‘凶年饥岁,君之民老弱转乎沟壑,壮者散而之四方者,几千人矣;而君之仓廪实,府库充,有司莫以告,是上慢而残下也。’注意,他提到邹国的‘仓廪实’‘府库充’,可是邹穆公及其臣子却上欺下瞒、残害百姓,对民生疾苦漠不关心,这能算是‘知礼节’么? “或许有人会以为邹穆公及其臣子只是个案,不能代表大多数人。然而诸位请不要忘了‘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所以孔子在《论语》中说:‘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如果连君王和臣子都无法在仓廪充盈之后做到知礼守节,又如何指望普通民众能够做到这一点呢?这是我要说的第二点。” ——我不仅敢引用《孟子》,我还敢引用《论语》呢! 江水源竖起了第三根指头:“对方辩友在援引‘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作为‘仓廪实’的具体表现时,故意忽略了后面还有一句非常关键的话‘然后驱而之善’。注意,孟轲在这里用了一个驱赶的‘驱’字,表示民众是被强迫学礼,而非自发自愿,‘知礼节’只是君王强制推行教化的功劳,而非‘仓廪实’所造成的结果。顶多‘仓廪实’是让君主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放心大胆推行教化。 “历史也证明仓廪实未必就知礼节。比如汉武帝时,‘国家无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馀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於外,至*不可食’,仓廪之实可谓至矣!可据《史记·平准书》记载,‘当此之时,网疏而民富,役财骄溢,或至兼并豪党之徒,以武断於乡曲。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争于奢侈,室庐舆服僭于上,无限度’,并没有在全国上下形成知礼守节、和谐雍穆的气象。请问对方辩友,这该如何解释呢?” ——我不仅敢引用《论语》,我还敢引用《史记》呢! 当然,《史记》原文中还夹杂着“人人自爱而重犯法,先行义而后绌耻辱焉”这样一句不利于己方的话,不过却被江水源刻意忽略了。相信只要不刻意翻书查找,在场所有人都想不到《史记》中还有这么一句。江水源就是倚仗自己过目不忘的本领,摆明了架势欺负对方掌握史料典籍不如自己精熟: 就算你们事后发觉又能怎样?还能咬我啊? 江水源随即语气一转:“以上三点,足以证明对方辩友对于《孟子》的理解是歪曲的、片面的、断章取义的!而建立在对经典错误理解基础上的结论,自然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无稽之谈,不值得辩驳。相反,证明‘知礼节’与‘仓廪实’无关的证据在史书中却汗牛充栋,比比皆是! “比如首先提出‘仓廪实则知礼节论’的管仲,‘富拟于公室’,却使用君王才能享有的三归、反坫,被孔子讥为无礼;而复圣颜渊‘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却能守志笃固,秉节不亏。比如季札身为王子,最有希望继承王位,却能推位让国、挂剑明信;而《十五贯》中的娄阿鼠却饥寒起盗心,最后抢劫杀人,殃及良善。如此种种,难道还不能说明‘知礼节’与‘仓廪实’无关么?” 之前评委们对江水源并没有太多印象,毕竟作为一群大老爷们,刚与辩手见面的时候,他们思考更多的是女辩手相貌气质与评分灵活度之间复杂关系,根本无暇分心去探究其他问题。但是在江水源站起来的瞬间,他们发觉眼前骤然一亮,随即发出一声长叹:长成这样居然不是女孩,可惜了! 评委们稍稍坐正身体。在一场普通的选拔赛中,能够遇到一个对《孟子》了如指掌的女生,还有一个璧人似的男生,应该是很有看头的! 谁知江水源接下来的举动再次让他们眼前一亮:这位俊俏有如女子的辩手竟然选择了脱稿! 众所周知,辩论赛其实就是语言上的战争。为了条理清晰,不让对方抓住把柄;为了引证精准,不让裁判找出漏洞,辩手们通常都会把要说的话、要引的名言提前写在卡片上,临场发言时直接照念就可以了。尤其像国学论难这种需要频繁引经据典的比赛,更是如此。而且比赛规则也默许这种行为存在。谁知这位辩手竟然选择了脱稿,这是自信强大到爆棚,还是打算破罐子破摔? 等听完江水源发言,评委们的双眼已经完完全全被亮瞎了:尼玛,本来以为那个熟悉《孟子》的女生已经非常妖孽了,没成想还有更猛的,对《孟子》里面的章句信手拈来,对《论语》同样门儿清!好吧,这个世界上会背《论语》的人很多,不足为奇,可大段大段背诵《史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现在的小朋友都这么逆天了么? 其中一位评委忍不住喟叹道:“我说淮安府中怎么派个高一小孩做主将呢,感**家早就知道这孩子天资聪颖、熟谙经史,这才一反常规推陈出新!可笑的是,我们中间竟然有人以为他是软柿子,没想到却是一粒蒸不烂、煮不熟、搥不扁、炒不爆、嚼在嘴里能崩掉牙的铜豌豆吧?” 一向眼高于顶的褚汉仪此时也不得不低头认错:“这回确实是我看走了眼!” 周执笏笑道:“别说是你,就连老头子我听说14岁小孩当主将心里也犯嘀咕。不过话说回来,淮安府中还真不能小觑,虽说他们这些年在国学论难选拔赛中表现平平,可毕竟是咱淮安府第一名校,每年都招收全府最拔尖的学生,谁知道里面会有什么样的奇才?” 有了两位主将的精彩言论在前,接下来的相互攻辩、攻辩小结都显得有些沉闷。直到进入自由辩论环节,那位薄嘴唇的女生获得发问辩驳的机会,马上火力全开: “刚才对方辩友声称我在援引‘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免于死亡’时,故意忽略了后面非常关键的‘然后驱而之善’。那么请问对方辩友,在‘然后驱而之善’还有一句‘故民之从之也轻’,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因为这里面的一个‘轻’字,充分体现了‘仓廪实’可以有效推进‘知礼节’的实现,而非如果对方所说的‘仓廪实’与‘知礼节’无关。不知对方辩友以为然否?” 江水源声色不动地答道:“我不这样认为!首先,我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故民之从之也轻’这句话,但是我将这句话的意思大致表述了出来,那就是‘仓廪实’可以让君主没有后顾之忧,放心大胆推行教化,这也是对方辩友所说的推进‘知礼节’的实现。但是否属于有效推进,我方则有不同看法! “所谓‘饱暖思裕’,在丰衣足食之后人们会有更多的想法和追求,想要知礼守节只是其中的一个而已,剩下恐怕有不少是与礼节相违背的,比如吃喝玩乐、停妻再娶、赌博斗鸡、为非作歹、兼并土地等等。唐代许敬宗就说过:‘田舍翁积得十斛麦,尚欲换却旧老妇。’足见世道人心!也更证明‘仓廪实’与‘知礼节’无关!” 回答我那位薄嘴唇女生的问题,江水源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把提问反驳的机会让给了陈荻和傅寿璋。他知道自由辩论环节更讲究团队合作、相互配合,单单一个人厉害是没用的。在某些比赛中,个别人会牢牢把持己方的话语权,所有的提问和回答都由一人包办,其他人甚至从始到终都不发言,结果给评委和观众的观感很差,最后经常是给了那人一个最佳辩手,整体分却被打得很低。 这也是他写书后仔细敢看比赛视频得出来的一个经验教训。 显然那位薄嘴唇的女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回答完陈荻的问题后再次剑指江水源:“唐代大诗人杜甫的作品被称为‘诗史’,在他的名篇《忆昔》中写道,‘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宫中圣人奏云门,天下朋友皆胶漆。百馀年间未灾变,叔孙礼乐萧何律。’生动地描写了唐**元盛世中由‘仓廪实’而‘知礼节’的过程。请问对方辩友,这样句句写实而又刻画传神的诗句难道还不能说明‘仓廪实’与‘知礼节’之间的因果关系吗?” 应付这位舌尖嘴利的对手,陈荻和傅寿璋都有些吃力,只能继续由江水源出马:“我觉得对方辩友在提问过程中犯了四个严重的错误,第一是断章取义。你既然诵读了《忆昔》第二首中的几句,为什么不把第一首中‘犬戎直来坐御床,百官跣足随天王’和第二首中的‘洛阳宫殿烧焚尽,宗庙新除狐兔穴’一起念出来呢?就因为它们和你想要表现的‘知礼节’相冲突? “第二是胶柱鼓瑟。杜甫的诗歌虽然号称‘诗史’,但并非句句都是写实,句句都能在史书中找到佐证,否则我们就可以根据他的‘百年多病独登台’来怀疑他自己真的只活了不到六十岁,我们也可以根据他的‘李白一斗诗百篇’来算算李白这一生到底喝了几斗酒、写了几首诗。 “第三是道听途说。开元盛世就一定是仓廪充盈么?答案是否定的。根据《旧唐书》记载,在开元二十九年间曾多次发生水旱蝗灾,导致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比如开元二年春正月,‘关中自去秋至于是月不雨,人多饥乏’;比如开元十五年秋,‘六十三州水,十七州霜旱,河北饥’;再比如开元二十一年,‘关中久雨害稼,京师饥’。若是如对方辩友所言,‘仓廪实’与‘知礼节’之间有因果关系,岂非开元年间民众都应该不懂礼节才是? “第四是掩耳盗铃。对方辩友既然提到杜甫、《忆昔》、开元盛世,那就肯定应该知道十多年后爆发的安史之乱,而安史之乱的始作俑者安禄山正是在开元年间学习成长、步入仕途的。如果仓廪实就知礼节的话,作为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先后担任平卢节度使、范阳节度使的安禄山不可能不仓廪实,不可能不知礼节,为什么他还要举旗叛乱呢? “基于以上这四点,我们可以清楚看出对方立论的荒谬,也愈发证明了‘仓廪实’与‘知礼节’之间的没有直接关系!” 早已见识过江水源记忆力有多逆天的陈荻、傅寿璋等人,对他随口背诵杜诗、《旧唐书》完全司空见惯,见怪不怪。可评委和对方辩手何时见过如此狂拽炫酷吊炸天的妖孽?听到他掰着指头如数家珍般地谈论开元年间的灾情,瞬间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五十八、一赌定输赢 等清醒过来,评委和平桥二中的辩手们第一反应都是:假的吧?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会背诵《旧唐书》? 要说会背《孟子》、杜诗乃至《史记》多少还有点可能,毕竟这些都是常用书,而且大名鼎鼎流传千古,确实值得背诵。可普通人谁知道《旧唐书》是什么玩意?不是专门搞隋唐史的,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去翻那套书。怎么可能有人会去背它? 那位薄嘴唇女生最先忍不住跳出来:“评委、裁判,他是胡说的!随便想想大家也知道,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会对《旧唐书》那么熟悉?很显然他是为了辩驳我方观点,故意捏造证据,伪称出自《旧唐书》。事情的真相肯定是这样的!评委、裁判,请你们一定要严肃查处此事,从严惩戒,以儆效尤!” 现在还处于比赛时间,任何不恰当的举动都有可能给评委留下负面的印象,从而影响最终评分,所以江水源只是笑笑,并没有起身反驳。可是在那位薄嘴唇女生眼里,笑也成了犯罪的佐证:“评委、裁判,你看他还在笑,肯定是强作笑脸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妹的,我还不能笑了?我不笑,难道要哭丧着脸么?只怕真要哭丧着脸,又成了你嘴里另一条罪证!江水源腹诽道。 “这位同学,你对《旧唐书》很熟?”褚汉仪问道。 作为研究汉唐经学发展的博士,褚汉仪在写论文时曾多次翻阅《旧唐书》,平心而论,自己对于《旧唐书》了解还很浅薄,连江水源所引的那几句话在不在《旧唐书》里,在的话又在《玄宗本纪》还是《五行志》都闹不清楚,遑论背诵全文! 见评委发问,江水源这才起身如实答道:“还行吧?我大致看过一遍。” 听到江水源的回答,陈爽、傅寿璋等人都长长地松了口气。他们几个对江水源可谓知根知底,知道凭借江水源的国学造诣,要是造起假来,寻常人等还真的难以分辨!现在他既然自承看过一遍,那就应该不是凭空捏造了。因为对他来说,看过一遍基本上就等于熟练背诵。 不过别人可不这么认为: “就看过一遍?”那个薄嘴唇女生厉声尖叫道,“各位评委、裁判,你们听到没有,他说他只看过一遍!虽然我没有翻过《旧唐书》,但也可以想知那是一部数百卷的大书,看过一遍就能随口说出某年某月某地发生灾荒,说出来你们信么?这不是故意捏造,还能是什么?” “对方辩友,你做不到,不意味着别人也做不到。就像你没读过《旧唐书》,难道其他人也都没读过?”陈荻冷冷地说道。 薄嘴唇女生顿时被噎得直翻白眼。 褚汉仪听江水源说只看过一遍《旧唐书》,心中也是疑窦丛生,此时趁机就自己知道的内容提问道:“这位同学,那你知道《旧唐书》有多少卷?又有几种体例?” 这个问题是有的放矢。大家都知道,司马迁的《史记》按照体例分为十二本纪、十表、八书、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其中本纪和列传是主体,故而这种体例又被称作“纪传体”。以后历代正史都参考斟酌这种体例来撰写,但又各所不同。像《三国志》、《梁书》、《陈书》等只有本纪、列传两种体例,《宋书》、《南齐书》、《魏书》等则有本纪、列传、志三种体例,而《晋书》除了本纪、列传、志三种外,还自创了一种名叫“载记”的新体例。如果你没仔细翻过该种史书,还真的很难说出其中有几种体例。 江水源成竹在胸,信口答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旧唐书》共有200卷,其中本纪20卷、志30卷以及列传150卷。” 周执笏转过脸低声问道:“褚博士,这个学生说得对不对?” “对是对,可是……” 从这位男生熟练报出卷数和体例,不难看出他确实读过《旧唐书》,但是读过就能熟练到随手引用?这种事情怎么想着都透着几分诡异,至少褚汉仪自己绝对做不到。可就像刚在那位女生反驳的,你做不到,不意味着别人也做不到。所以一时间褚汉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执笏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所谓‘疑罪从无’,既然咱们才疏学浅,无法判定他所言证伪,我看不如就此揭过,继续比赛吧!你们意下如何?” “不行!”那位薄嘴唇女生似乎和江水源卯上了,“我们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尤其还是涉嫌在比赛中捏造证据,怎么能含含糊糊草草了解呢?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行!当然我也知道正值比赛期间,不该如此纠缠不放,耽误各位评委和裁判的宝贵时间。不如这样,若是证实对方辩友言出有据,我方甘愿放弃比赛,主动认输;如果在《旧唐书》中找不到刚才那几句话,那就麻烦对方辩友主动引咎离席。大家觉得怎样?” 各位评委都是人老成精,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款曲:经过前面几个环节较量,虽然两队差别不大,但胜负天平已经明显倾向了淮安府中一方。只要等会儿总结陈词环节不出纰漏,胜方肯定是淮安府中无疑。想来这小女子也看出了此中端倪,才想出了这招。 一赌定输赢,看起来是兵行险着,其实却是绝妙好棋。因为她们即便败了,也没有多大损失,顶多就是提前认输而已。而赌赢了,则是意外之喜。哪怕对方不肯赌,也可以借机损害评委对淮安府中队的观感,改变最终得分。而且赌的内容是对《旧唐书》的熟练掌握程度,正常人绝无可能做到这一点,所以胜算颇大。如此稳赚不赔的买卖,何乐而不为? 这小女子端的是好算计! 陈荻、傅寿璋等人也不是傻子,稍一琢磨就看穿了对方险恶用心。好在他们知道江水源天赋异禀,真要赌的话绝对稳操胜券,稍稍商议后对江水源说道:“江学弟,既然对方这么不依不饶,要不咱们就跟她赌一局?反正送上门的开门红,不要白不要!” “这样不太好吧?”江水源却有点犹豫。尽管他很想胜,可这样取胜未免有点胜之不武。 “哈哈,你心虚了吧?”那位薄嘴唇女生见江水源不愿参赌,马上祭起了激将法。 不作死就不会死。既然你那么想死,我又怎么好阻拦呢?江水源不禁冷笑数声:“古语说得好:舍命陪君子。既然对方辩友有此雅兴,我方怎么能不奉陪到底呢?只希望结果出来的时候,对方辩友能坦诚坦率地还我一个清白!”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评委中有人低声问道:“周馆长,这样是不是不合规矩?” 周执笏略一沉吟,晃着油光锃亮的大脑袋说道:“他们双方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比赛制度里又没有明文禁止,咱们也没理由阻止不是?只要他们能决出胜负,并对比赛结果没有异议,咱们管那么多干什么?何况这等好戏,十年八年都难得遇上一回,岂容错过!” 得嘞,感**家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那位薄嘴唇女生朝裁判微微鞠躬:“麻烦裁判老师,我记得咱们学校图书馆内有一套完整的中华版《二十四史》,里面应该有《旧唐书》。能否请您找人取来?” 江水源补充道:“如果是中华版《二十四史》里的《旧唐书》,那就只需要拿第一册就可以了!” 幸好平桥二中校园不大,加上又是评委需要,不出十分钟就有人气喘吁吁地把《旧唐书》第一册送到了主持人周执笏手中。周执笏随手递给褚汉仪:“褚博士,老头子我年老眼花,对这等深奥典籍又生疏得紧,还是你来翻检吧!” 褚汉仪正要推辞,江水源开口说道:“不用太过麻烦,这个版本的《旧唐书》正好就是以前我看的。刚才我引用了三条,一是开元二年春正月,‘关中自去秋至于是月不雨,人多饥乏’,应该在这册书的第172页。请主持人一翻便知!” “真的假的?”褚汉仪顾不上礼仪,接过《旧唐书》就翻了起来。张纮等几个评委也起身凑了过来,在边上指指点点道:“他说是172页,你这一翻都到二百页开外去了,怎么可能查到?” “172页是第八卷《本纪第八·玄宗上》!” “开元是玄宗李隆基的年号,开元二年又比较靠前。如果真有这条记载的话,应该在《玄宗本纪上》里面!” “找到了!找到了!我看看,‘关中自去秋至于是月不雨,人多饥乏’,天呐,竟然一字不差!” “这孩子是怎么做到的?” 江水源没有理会评委们的惊诧,继续说道:“我引的第二条是开元十五年秋,‘六十三州水,十七州霜旱,河北饥’,应该在同一卷的第191页。请查验!” 评委们如潮般的惊叹早已惊动了周执笏和裁判,大家不顾赛场规则将褚汉仪团团围住,纷纷出言催促道:“快翻、快翻,他说第二条在同一卷的第191页!” 结果不出意料,再次引发了评委们齐声惊叹。 淮安府中的队友很早以前就见识过江水源的神奇本领,已经达到司空见惯、见怪不改的地步,所以此时神态还算平静。但是平桥二中那几个女生听到评委们的惊呼却一个个面色灰败,神情颓丧,尤其那个薄嘴唇的女生,更要将薄嘴唇抿得铁紧,眼圈也开始微微泛红。 然而江水源正微微皱着眉头努力回忆,毕竟《旧唐书》是很早以前看过的,需要用力回想才行,根本没有注意到对面女生们的表情:“我引的第三条是开元二十一年,‘关中久雨害稼,京师饥’,应该在第200页。——” “够了,不用找了!”那个薄嘴唇女生霍然站起身,带着哭腔说道,“我们认输!” 话音刚落,泪珠便滚滚而下。 五十九、约战 评委们久经杀阵,之前也不是没见过辩手哭场,一般随便打个哈哈宽慰几句事情就算过去了。可是今天情况有点不同,平桥二中的辩手都是女生,领头的那个开始掉金豆豆,其他几个马上也跟着哭天抹泪起来,瞬间比赛现场哀鸿遍野。评委们都是糙老爷们,哪里知道如何安慰花骨朵似的小女生,只好一个个呆站在那儿面面相觑。 江水源也没想到对方居然上演这么一出,同样是一个头两个大,在烦躁的同时心里还有点鄙夷:赌局是你们提的,规矩是你们定的,连我都是被挤兑上梁山的,现在结果出来又在那边哭哭啼啼,是想逼宫反悔不认账还咋地?有道是愿赌服输,输不起干嘛还赌?都什么人哪! 总之,屋里一时间有点冷场。 周执笏按捺不住,正准备出面劝劝那几位小姑娘,那位薄嘴唇擦了擦眼泪,朝在场众人深鞠一躬:“对不起,各位评委、裁判、对方辩友,刚才我们有点失态,给你们添麻烦了,请多包涵!这场比赛我们主动认输,同时也向对方主将表示诚挚的歉意。下面还请评委和裁判宣布一下比赛结果,谢谢!” 说完又深一鞠躬,只是起身时大粒大粒眼泪再次无声地滑落下来。 如此做派倒让在座诸人暗暗点头:能说出这番话,这姑娘倒也拿得起放得下,算是个合格的主将。周执笏此时也不吝褒赏之词:“要说你们这只娘子军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引证广博,言辞雅致,谈吐畅达,议论风生,在老头子我担任比赛裁判的几十年生涯中都是少见的强队。尤其是你们主将,对《孟子》等典籍掌握得滚瓜烂熟,国学造诣之深厚远远超出普通高中生应有的水平,我们评委也都赞赏不已!凭借你们队的实力,若是放在往年,很容易就能进入半决赛、决赛,甚至夺得冠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再怎么厉害,最后还不是输了?”那个薄嘴唇女生低声嘀咕道。看来她虽然嘴上认输,心里还是颇有怨怼之意。 “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周执笏以遗憾同情的口吻说道,“无奈你们遇到了淮安府中队,而且是由有史以来最强主将带领的淮安府中队!你们有谁见过高中生就能熟练背诵《史记》、《旧唐书》,甚至还能准确记得页码的?不仅你们没见过,连老头子痴长四五十岁都没见过这等奇才!对于这种世间少有的奇才,我们裁判都要退避三舍,让出一头地,更何况是你们?” 确实,此时连眼高于顶的褚汉仪都敛息低头,更何况其他人? 周执笏马上话锋一转:“当然,遇到这样的强队既是你们的不幸,也是你们的幸运,因为只有遇到这样的对手,你们才能酣畅淋漓地发挥出全部的实力;只有遇到这样的对手,你们才能胜得欣喜若狂、败得了无遗憾!更何况你们遇到如此强大的对手,还能战得势均力敌,你们应该感到虽败犹荣!” 在场所有人都暗暗点头:遇到这样的对手,固然是人生一大悲哀。但要是能与这样的对手尽情厮杀一场,哪怕败了,也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 那个薄嘴唇女生躬身答道:“谢谢主持人!” 周执笏转身对淮安府中诸人说道:“对于所有国人来说,都知道‘经世大学’和‘淮安府’连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但你们今天的表现,却无愧于‘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这个光荣的名字!你们的胜利是众望所归,我代表评委向你们致以热烈的祝贺!” 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当然你们也要清醒地意识到,你们的水平悬殊同样堪称淮安府之最!说到底,国学论难还是团体比赛,讲究辩手之间通力协作、互相帮助,否则就算某个人再厉害,也双拳难敌四手,最终难逃一败!所以我希望你们好的能更好,后进者也能迎头赶上。如此一来,莫说是府一级、省一级的选拔赛,就算是全国比赛也大可去的!”周执笏殷切鼓励道,“对了,还不知这位小友你尊姓大名?” “我叫江水源,‘我家江水初发源’的江水源。” “好名字!”周执笏由衷地赞叹道。 这还是江水源第一次听到有人夸自己的名字好听,但怎么咂摸怎么感觉言不由衷。不等江水源回过味来,周执笏满脸嘉许地说道:“江小友,无论国学造诣还是资质天赋,你都是老头子我生平仅见。只要你能持之以恒学而不厌,十多二十年后,我等在座诸人一定会为参加今天这场辩论而自豪!但反过来,《伤仲永》这篇文章你一定读过吧?我们这些老头子都是桑榆之光,理无远照,但愿在座的年轻人有人朝阳之晖,与时并明。勉之哉!勉之哉!” 至此,比赛正式结束。张纮急忙叫道:“大家伙儿都别走,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我今儿中午设宴款待大家吃平桥豆腐,喝洋河大曲。谁要是敢溜走,就是不给我张某人的面子!” 褚汉仪连连拱手作揖道:“别、别、别,张兄您这不是打我脸么?我承认我刚才有眼无珠,小看了天下英雄,也恶了各位仁兄前辈!这顿饭理应由我来请,算是给各位赔罪,还请各位赏脸!” “褚老弟这是什么话!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既然刚才咱们已经商定谁输谁请客,怎么能出尔反尔食言自肥呢?难道你觉得我张某人的信誉还不如那几个愿赌服输的小姑娘?” “不、不、不,张老哥,小弟绝不是这个意思!你也应该知道,最初小弟是看不起那几个女生,还有那个叫江水源的高一小朋友的。可综观整场比赛,完全就是那几个女生和那个小男生在唱主角,而且最终由那个小男生底定胜局。表面上看是张老哥您输了,其实呢,我的面子、底子都输得干干净净!您说,是不是该小弟我请客?” “你们都别争了,今天中饭我请!”周执笏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说道,“本来我也觉得今天这场比赛没什么看头,谁知竟然如此精彩,让我们都大饱眼福。既然那帮小年轻喂饱你们的眼睛,那下面就由我这个老头子来喂饱你们的肚子。古语有云:长者赐,不敢辞。你们谁跟我抢,我就跟谁急!” 平桥二中校长也过来凑热闹道:“周馆长,在我们平桥地界上,您老还叫嚷着请客?您这何止是打脸,简直是吊起来打啊!是怪罪我们学校招待不周么?” 不说那边老中青三代人在激烈争夺午饭主办权,这边江水源等人收拾好东西后,一边低声讨论刚才比赛中的问题,一边等待他们争论出结果后跟着去打秋风。突然那位薄嘴唇女生径直走在江水源面前,瞪着双眼凶巴巴地问道:“你叫江水源?我叫常棣华,就是‘常棣之华,鄂不韡韡’的常棣华!”顿了一顿又说道:“连《旧唐书》都会背诵的人,想来不会没读过《诗经》吧?” 明明脸上还挂着泪痕,说话的小傲娇劲儿却丝毫不减,这让江水源不由得莞尔一笑:“‘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你说的是《诗经·小雅·鹿鸣之什》中的那篇《常棣》?嗯,我有点印象!” “除了那篇,还有哪篇?就知道臭显摆,好像全世界就你知道《常棣》出自《鹿鸣之什》似的!” 江水源摸摸鼻子:“貌似《论语》中还引用一句佚诗作‘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吧?如果我不刻意强调一下它是出自《常棣》,谁知道你是姓常还是姓唐?” “切,还不是臭显摆?告诉你,你最好记住我这个名字,因为我们还会在比赛中碰面的,到时候我一定会打败你!堂堂正正地打败你!你最好小心点,以后你可就没有今天这么好的运气了!”说完常棣华转身扬长而去。 常棣华前脚刚走,施轩、曾平等人后脚就鼓噪起来:“江学弟,人家这都找上门来示威了,你就不给她点颜色看看?” “什么叫示威啊!没见着人家见着江学弟主动告诉芳名么?这分明是示爱好不好?” “也对哈!怪不得那个女生口口声声要打败江学弟,原来其中蕴含着‘打是亲,骂是爱’的深刻奥义!” “江学弟,男人不能说不行啊!下次碰面您可一定要狠狠教训她,什么皮鞭、手铐、蜡烛油,能用的全给她用上,让她好好知道你的厉害!” “瞧她那薄嘴唇粗眉毛高颧骨黑皮肤的样儿,只怕江学弟提不起兴趣吧?” “也是,想要挑战咱们江学弟,得事先去高丽整整容!” 江水源听到他们不着调的污言秽语,忍不住冷笑数声:“你们觉得她是在挑战我?我怎么觉得她是在挑战你们几位啊!” “嗯?” 施轩、曾平等人感到有些奇怪,但瞬间就明白过来:是啊,如果淮安府中队其他辩手都像江水源一样实力强横,那个常棣华何至于不服?又何至于敢明目张胆过来挑战?人家分明是看到了淮安府中的短板,所以才有再战的勇气,下次比赛时人家肯定瞄准弱点出招。 江水源说得对,人家是来挑战他的么?不,人家是来挑软柿子捏的! 六十、希尔伯特问题 常棣华的矢志复仇被江水源轻轻一计斗转星移,立即转换了攻击目标。曾平、施轩等人一个个眉毛倒竖怒发冲冠:什么?咱们成了任人搓圆捏扁的软柿子? 这世上没人愿意被当成软柿子。 俗话说得好,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何况是淮安府中这些心比天高的天之骄子们?有谁愿意被人当成软柿子随便搓圆捏扁?可就凭女生针鼻大小的心眼、万年记恨的性格,她们撂下的狠话绝不是灰太狼那句“我还会再回来的”玩笑话,而是货真价实的威胁!万一以后在赛场上再遇到这几个舌尖嘴利的女生,还真有可能被她们劈头盖脸狠狠羞辱一顿的! 比赛胜败倒是小事,关键自己的颜面何存?于是常棣华的威胁就变成了悬在曾平等人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鞭策他们打起精神来仔细应对每一场比赛,不断磨砺自己的辩论技巧,随时迎接平桥二中的复仇。 国学论难选拔赛一般是每周两到三场比赛,周末那场正常是放到外县市,正常上课时间的比赛则都在府城里举行,有时候是在图书馆、博物馆的会议室,有时候是借用学校的教室,甚至好几次比赛干脆就在淮安府中国学讲谈社的阅览室内。 周执笏至少有一点没说错,那就是平桥二中娘子军的战力确实非同一般,放在全府来说都是中上水平。淮安府中在随后的小组赛中遇到的对手,无论实力还是技巧,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平桥二中的。而淮安府中队有江水源这个绝世大杀器压阵,再加上有与强队作战的经验加持,对阵这些弱队简直犹如砍瓜切菜,杀得他们溃不成军。就这样一路凯歌高奏,轻松进入第二轮。 如果现在用一个字来形容江水源的生活,那就是:忙! 作为一名普通学生,他要上课、预习、做作业;作为高一(二)班班长,他要上传下达、管理班级;作为国学论难选拔赛淮安府中队的主将,他要准备材料、讨论对策、参加比赛、总结经验;作为奥赛社的成员,他要每周抽出时间参加培训。此外他还要和浦潇湘一起接受方东梅的指点,尽量挤出时间查找资料、观看以往历届比赛的视频,并随时随地记录对写书有用的材料和感悟等等等等。 而且所有的这些都要在不耽误正常休息和锻炼的前提下进行! 由此可以想见江水源到底有多忙。具体忙到什么程度呢?用吴梓臣的话说,从进教室开始屁股就没离开凳子,课间上厕所都是百米冲刺的速度。 江水源是如此的忙碌,以至于他都难得再有时间去走廊上逗弄柳晨雨,两人只能在奥赛社培训课上抽空说几句话,互诉一番衷肠。可恨的是每当此时,大灯泡浦潇湘总会准时出现,笑语嫣然地横亘在两人中间,让他们俩深切体会到“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苦楚。 当然,怨声载道不止柳晨雨一人。 吴梓臣现在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江水源终于没时间去和隔壁班的那只母老虎眉来眼去、谈情说爱了,而他忧的是,江水源同样没时间和他聊天扯淡了。另据吴梓臣观察,与自己同病相怜的还有蔡小佳,因为蔡小佳偷看江水源的次数由学期初的每节课3次,猛涨到现在的每节课7次,足足增长了一倍有余。难道真如网上所言,专注的男人最有魅力?甚至黄毛丫头都被撩拨得春意盎然? 尽管忙得不可开交,江水源还是尽量腾挪安排,力争面面俱到。然而这就好比在三个鸡蛋上跳舞,无论如何小心翼翼,总有蛋碎人倒的时候。比如某次选拔赛比赛安排在星期二的晚间,正好与葛钧天的数学奥赛培训冲突,江水源权衡之后决定翘课参赛。——这是正常人都会做出的选择,毕竟比赛不能随便缺席,而培训大不了改天补课就是。 谁知第二天一大早,葛钧天就怒气冲冲找到高一(二)班教室,甫一见面就厉声责问道:“江水源,昨天晚上你为什么没来参加培训?是不是把老师的话当耳旁风,去哪里胡乱鬼混了?学之道,贵以专,照你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江水源知道昨晚翘课,自己有过错,当下小意解释道:“昨晚全府国学论难选拔赛有场比赛,我作为主将必须参加,所以就——” “什么?你为参加那个耍嘴皮子的比赛,就翘了我的培训课?”葛钧天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说你没出息,你还真没出息,现在竟然堕落到去参加国学论难比赛的地步!知道国学论难是个什么玩意么?就是卖弄唇齿、博人一笑的表演,和相声杂技、说唱卖笑没有任何区别!不学数学,却耍嘴皮子,难不成你以后还想靠脸蛋和那点小聪明混饭吃吗?” 江水源虽然一向尊重老师,但葛钧天如此辱骂,他也是忍无可忍。正要怒目反击,葛钧天突然用力猛一拍桌子,更加大声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一个堂堂经世大学毕业生,为何要来中学担任一名普通的数学老师么?因为我想亲手培养出一位国际数学奥赛金牌得主,而你就是我最大的希望。谁知你却为了那个劳什子比赛,翘了我的培训课!你理不理解我的苦心?你知不知道昨晚我和张谨一直等你等到放学?你是成心让我绝望么?我还等着你成名成家,当做以后吹牛的本钱呢!” 听到葛钧天的语气由硬变软,从愤怒之声变成可怜之语,江水源也颇为感动,再次陈恳赔罪道:“对不起老师,下次我一定注意,不会再让您失望的!” 葛钧天长叹一声:“我知道你很聪明,无论学数学还是参加国学论难比赛都游刃有余,而且与国学论难的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相比,学习数学显得沉闷无趣枯燥乏味,正常人都会对数学敬而远之。但是好的学者、真正的聪明人关心的是一百年后、一千年后别人如何评价自己,希望的是能在历史上留下点什么,所以他们在人生的开始就树立一个远大理想,然后循序渐进,逐渐抵达目标。 “可是国学论难算什么远大理想?就算你口若悬河舌绽莲花,又能怎样?哪怕最终转而研究国学,也不过是寻章摘句,拾遗补缺,为前人作注脚,为后人作嫁衣裳,有多大意思?相比之下,数学就完全不同了,聪明人可以解决一个猜想、证明一条定理,从而写进教科书,载入史册;更聪明的天才则可以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学科分支,从而流芳千古,比如李代数、kac-moody代数、黎曼几何、希尔伯特空间、马尔可夫过程、贝叶斯统计……这是何等的尊崇!何等的荣耀!” 葛钧天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仿佛他看见了葛钧天定理、葛钧天公式乃至葛钧天方程写进高等数学教材。——或许,这也是他毕生梦想吧! 江水源有点不忍心打破葛钧天的迷梦,但葛钧天却没打算放过他:“你知道么,数学是最神秘最玄奥的一门学科,即便聪明如孙元起先生,能够在物理、化学、天文、生物等诸多学科做出开创性贡献,也终生不敢踏足数学研究领域一步。这被认作是他逊色于牛顿的主要方面,因为牛顿和莱布尼兹分别独立地发展出了微积分! “另外,数学也是目前疑问最多、最有希望取得突破的学科。德国数学家、被称为‘数学界的无冕之王’的希尔伯特在1900年巴黎国际数学家代表大会上,发表了题为《数学问题》的著名讲演,提出了新世纪数学家应当努力解决的23个数学问题。这23个问题通称希尔伯特问题。时至今日,仍有一半以上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或全部解决。只要你能解决其中一个,甚至只是问题的一部分,夺得孙元起国际杰出青年科学家奖、当选中华科学院院士都易如反掌!” 江水源苦笑着说道:“葛老师,我可从来没有当数学家的念头!” 葛钧天置若罔闻,笨拙地从衣兜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小书递给江水源:“做数学家一定要有志气,不能光挑一些小问题研究,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一定要有一个核心研究问题才行。这是我老师惠成泽院士撰写的《希尔伯特问题及研究进展》,你可以读读。核心研问题确定后要坚持独立思考,围绕问题循序渐进,逐步提高水平。不要整天忙着唱歌跳舞、参加辩论赛什么,静下心读读书、做做学问不好么?” “谢谢老师,不过我最近有点忙——”江水源已经打算好,这本书在手里捂三五个月再还给他。 葛钧天马上说道:“给你一个月时间,找出你感兴趣的问题,到时候我给你找点对解决问题有用的高等数学教材,咱们共同学习,争取在你进入大学的时候能够初步入门。怎么样?好好看,仔细读,你会喜欢上数学的!” “啊!”江水源心里顿时哀嚎不已:老师,我是真的没时间啊! 六十一、论装笔与傻笔 葛钧天见江水源收下自己带来的小书,仿佛看见鱼儿吞下香甜的诱饵,又叮咛几句,便心满意足地走了。他还没出教室,吴梓臣马上凑了过来,很狗腿地问道:“老大,刚才朝你凶巴巴大吼的土肥圆大叔是谁啊?当时我距他还有五步之遥,就能闻到扑面而来的猥琐之气!” “你不认识他?想当初他可是虐得全府上下无数人鬼哭狼嚎体无完肤!” “啊?他这么重口味!看不出来啊!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淮安府**爱好者协会会长?” “呸!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以后别说你认识我,我丢不起这个人!”江水源一脸鄙夷地看着吴梓臣,“别看这位土肥圆大叔外表邋遢放诞不羁,可我要说出他的名字,保准吓得全府初三、高一学生心惊胆战面无人色!你姿势放低、马步扎稳喽,他就是以一张数学试卷让无数考生梦碎考场、远离及格的葛钧天葛大爷!” 吴梓臣吓得赶紧拍拍胸口:“我勒个去,原来是他啊!果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那他送给你的是什么东西?破破烂烂的,难道是高考制胜宝典、祖传武功秘籍?不像啊!”说着劈手夺过那本《希尔伯特问题及研究进展》,只见胡乱翻了几页便把书一丢,双手捂眼高声大叫:“完了老大,我眼瞎了!得马上去洗眼!” 蔡小佳捡起来翻看几页之后同样满头黑线,弱弱地说道:“这本书估计也就班长能看懂……” “是吗?我看看!”魏处默有点不信邪,接过书从第一页开始翻起。不能不说魏处默很聪明,因为大部分教科书开头部分要么是荡开一笔说些引人入胜的逸闻趣事,要么是从最浅显的问题入手逐步引出一系列深奥的理论。当然希尔伯特问题也不例外。 希尔伯特提出的总共23个问题可以分为四大块,第1到第6问题是数学基础问题,第7到第12问题是数论问题,第13到第18问题是代数和几何学问题,第19到23问题属于数学分析问题。可是作为二十世纪初的杰出数学大师,希尔伯特哪怕随便抛出一个问题,都足以让普通中学生抓破脑壳,更何况是他特意给全世界数学家列出来的世纪难题呢?可以这么说,解决希尔伯特问题的历史就是一部简明的二十世纪数学发展史! 而且这本《希尔伯特问题及研究进展》针对的也不是普通中学生,而是数学专业研究生以上学力、有志于投身数学研究的特定人群,所以开篇直接绕过希尔伯特生平简历以及希尔伯特问题的由来,——或许在作者惠成泽院士看来,希尔伯特和希尔伯特问题对于研究数学的人来说,简直就像搞物理熟悉牛顿、孙元起,学历史了解秦始皇、汉武帝一样。花三五页纸来介绍希尔伯特或希尔伯特问题,那完全是在侮辱读者的智商! 于是魏处默在第一页看到的是“问题一:康托尔的连续统基数问题”,然后下面开始介绍这个问题: 1874年,德国数学家g.康托尔猜测在可列级基数和实数基数之间没有别的基数,这就是著名的连续统问题(continuum_hesis,常记作ch)。这涉及到无穷集合、无穷基数中一些根本问题。在许多无穷集合的比较中,以什么为标准呢?康托尔提出按一一对应来区分集合的“大小”,与自然数集合有一一对应关系的集合称为可数集合,诸如此种集合的基数定义为?0,把所有具有基数为?0的集合收集在一起所组成的那个集合的基数为?0,以此类推,可以获得无穷基数序列…… 魏处默确信每个汉字他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却完全不知所云,尤其是层出不穷的数学术语,更让他头疼欲裂。才看了短短几行已经出现,脑细胞已经出现大面积死亡征兆。如果再硬撑下去,保不准大脑就会因为超频而宕机! 好吧,一定是我打开方式不对,一不留神就遇到了整本书最难的问题,说不定下个问题就简单许多! 怀着这样的想法,魏处默不动声色地翻到第二个问题。当看到标题“算术公理系统的无矛盾性”时,他瞬间崩溃了:“算术”我了解,“公理”我学过,“系统”我也大致知道啥意思。可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下,“算术公理系统”究竟是什么鬼东西?能不能说人话? 吴梓臣从魏处默的表情里就看出了他的窘迫,毫不留情地奚落道:“怎么样,大数学家,能看懂书里写的是什么意思不?要不给咱们深入浅出地讲讲,也让我们这些门外汉开开眼界!” “书在这里,想开眼界就自己看,吃别人嚼过馍馍有什么味道?”说着魏处默把书顺手丢在江水源课桌上。 吴梓臣对他的装腔作势故弄玄虚很是不屑,摇头晃脑地说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知之为知之,不知亦知之,装笔也。强不知以为知,则笔格愈高;见美女而无所不知,则笔格愈显。一旦遇牛笔而露马脚,皮被揭穿,脸被打肿,则由装笔而变傻笔矣!” “你!”魏处默满脸通红、双目尽赤,要不是考虑到自身武力值太低,早就冲上去和吴梓臣见真章了。 江水源皱着眉毛叱责道:“吴梓臣,你能不能文明一点?瞧你那嘴臭的,估计中国环境污染问题一半以上都跟你的嘴巴有直接关系!赶紧向魏处默道歉,然后老老实实上早自习,今天可是班主任看班,要是被他抓到,绝对有你的好看!” 有人就是那么不经念叨,前一秒刚提到他名字,下一秒就出现在你面前。江水源亲眼看着朱清嘉出现在教室门口,然后溜溜达达走了过来,最终在自己身边驻足,和声问道:“江水源,你的作文写好了么?” “作文?什么作文?” 朱清嘉轻笑道:“卖萌杯新概念作文大赛的参赛作文啊!早在开学之初我就和你说过,前几天又专门提醒过你一次,你该不会是忘记了吧?” “啊!” 经朱清嘉这么一提醒,江水源才明白过来。但他只记得开学的时候朱清嘉确实跟自己说过一次,但前几天提醒的事却完全没有印象。难道是我的记忆力坏掉了?这个答案不仅江水源自己不信,朱清嘉也不信,恐怕连淮安府所有听说过他赫赫威名的人都不会相信! 随着国学论难选拔赛事的愈演愈烈,再加上某些人刻意传播,江水源过目不忘、能够背诵《十三经》《二十四史》的威名也不胫而走。在与平桥二中对决之后的历场比赛中,几乎没有人敢在自由辩论环节向江水源发问。很简单的道理,与这样一位淹贯经史的大神放对,这不是故意找不自在的问题,而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你说就这样一位大神,他能忘了班主任三番五次叮嘱的事儿,那不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吗? “你该不会是真忘了吧?”朱清嘉有点恼火。 江水源暗暗苦笑:不是我忘了,而是这些天忙得头昏脑胀脚不沾地,脑袋里时时刻刻都在考虑比赛、写书的事情,你提醒的话被当成秋风过耳,根本没进脑子,怎么可能记得住?记都没记住,又何谈忘没忘记呢? 就在江水源准备认罪道歉的时候,蔡小佳突然说道:“朱老师,江水源早就为比赛写好了两首现代诗,只是写在稿纸上比较凌乱,就让我帮他誊抄一遍。他这些天没问我要,我也就一直忘了给他。你看,在这里!”说着她从日记本里拿出一页带着香味的彩色信纸递给朱清嘉,上面工工整整抄着江水源不久前信手涂鸦的两首小诗。 “哦?江水源同学还会写现代诗?那我可要好好看看!”朱清嘉顿时来了兴趣,接过信纸仔细阅读起来。 两首诗都很短,朱清嘉分分钟就看完了,可是他咀嚼回味良久才缓缓说道:“诗很短,却韵味悠长,而且各有千秋。第一首诗尽管只有三行,却精巧细致,富有哲理,让人浮想联翩,可以把它理解为一首关于可能的诗,也可以把它视为一团充满不确定性的迷雾。第二首诗稍长,但也只有五行,意象优美,用词雅致,而且想象奇特,令人耳目一新爱不释手。 “这两首诗的确是新思维、新表达,非常切合新概念作文大赛的主旨,只要评委们认真阅读,肯定不会放过如此上等的佳作的。真没想到,我们江水源同学不仅古文辞了得,写现代诗也是出手不凡,真是能者无所不能。只是——” “请朱老师不吝赐教!”江水源姿态摆得很正。 朱清嘉晃了晃那带着香味的彩色信纸:“你确信要用这样的信纸投稿?这是投稿,可不是写情书!” 蔡小佳瞬间从脸红到脖子根,差点没把头埋到桌子底下。 “第二点,既然写诗,那你诗歌的题目呢?”朱清嘉接着说道。 江水源不想太费脑筋:“要不借鉴前人的思路,直接叫《无题》或者《断章》?” “不妥、不妥!”朱清嘉连连摇头,“无论从寓意,还是从语言上来看,你这两首诗都是相互独立的个体。如果你把它们当作一首诗的两个部分,不仅降低了诗的可读性,也影响了思想的表达。要不这样吧,咱们参照《诗经》和《古诗十九首》的传统,以每首诗的第一句来命名,第一首叫《这条路也许》,第二首叫《我以为看见一封信投在门廊》。怎么样?” 你都这样提议了,我还能说不好么? 六十二、提前到来的决赛(一) 朱清嘉勒令江水源把两首诗加上题目,再用普通稿纸认真誊抄一遍,早自习下课交到办公室后,这才将将放过他。虎口余生的江水源等朱清嘉消失在视野中,马上侧身抱拳:“多谢女侠救命之恩,在下实在无以为报!以后女侠但凡有什么吩咐,小可一定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吴梓臣转过脸一脸贱笑地说道:“无以为报就以身相许呗!小说、戏曲、影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你看薛丁山和樊梨花、杨宗保和穆桂英——” “你丫闭嘴!”江水源、魏处默异口同声骂道。 吴梓臣顿时就不乐意了:老大骂我几句,我也就认了;你个魏胖子猪狗一般的人物,凭什么叫我闭嘴?于是怒目圆瞪:“我跟老大说话关你屁事,凭什么让我闭嘴?你是班长、副班长还是班主任?多管闲事多吃屁,少吃一个不愿意!” “某人吵着我看书了,我不能管么?”魏处默梗着脖子反驳道,可气势上终究输了一筹。 吴梓臣在京城修炼十多年,就落得一张好嘴。在高一(二)班不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至少对付魏处默是手到擒来:“嫌吵?嫌吵去太平间、殡仪馆啊,那里清静,不会有人吵你,来学校干嘛?” 魏处默与吴梓臣一个是屡败屡战,一个是乐此不疲,这两个冤家凑在一起当真是钉对钉、铁对铁,几乎没有一天不吵的时候。要是哪天不吵,太阳都要从西边出来。江水源曾私下里和他们商议过,要不让班主任把他们俩任意调开一个,省得天天吵闹? 吴梓臣道:“我不走!老大你是我的统帅、我的舵手、我的指路明灯,小菜一碟则是我同学三载、相濡以沫的老同学,我怎么能走?要调你调魏胖子吧!” 魏处默急了:“你跟蔡小佳才同学三年,我跟江水源还同学了四年呢!凭什么调我不调你?” “你舍不得走真是因为和老大同学四年的缘故?只怕某人是爱江山更爱美人吧!”吴梓臣挤兑道。 “那你呢?你是为了江水源还是为了蔡小佳?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魏处默立马反唇相讥。 “我是老大最忠实的小弟,自然要时刻跟在鞍前马后!”吴梓臣振振有词,“那你不愿调走是因为什么?” 说来说去,两人谁也不愿调走,最后只能维持原状。备受折磨的江水源和蔡小佳唯有苦中作乐,把他们吵架当成是间断播出的对口相声,除了可以观看现场直播,偶尔还能客串一把特邀嘉宾。见他们俩又粉墨登场,摆明车马炮斗了起来,江水源悄声对蔡小佳说道:“小菜一碟,刚才真的很谢谢你!” “不客气……”蔡小佳低着头声如蚊蚋,“还有,那个、那个信纸,本来是我打算、打算抄好了还给你的,结果、结果后来——” 江水源粲然一笑,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你说的我都明白,所以我才要谢谢你!” 蔡小佳瞬间觉得四周明亮许多,可是江水源明快的笑声却让她心慌意乱,脸颊也烧得几乎可以烫熟鸡蛋。她只能把自己的头埋得更低,不让江水源看到自己的卑微和窘迫:“你、你不要笑,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江水源强忍住笑:“那好,我不笑!” 蔡小佳撅着嘴郁闷地说道:“你嘴上虽然没笑,但心里一定还是在笑人家!” 经过这件事,江水源也在自我反思这段时候是不是有点太忙了。所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无论学习还是看书、比赛、写东西都得讲究个劳逸结合、张弛有度,忙是可以忙一点,但每天都这样千头万绪忙得找不着北,确实也不是个事儿!至少现在这样整天昏天暗地的忙碌,是与清静无为、虚心养神的道教养生宗旨背道而驰的。 但他在课间理了理手头上的事情,才发现很多事情根本无法自己做主,那些无聊无用无意义的事情摆不脱甩不掉,比如每天耽误*个小时的上课、做作业,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浪费生命,可他敢不去上课、不做作业么?别说老师、班主任不答应,估计老爸老妈知道后马上就得大刑伺候!再比如每周末的唱歌培训,就为一场莫名其妙的比赛就要连续花费十多个周末来专门练习?可在朱清嘉、方东梅等人看来,比赛得奖关乎学校荣誉,再怎么高度重视都不为过! 而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呢?偏偏又挤不出时间!比如看视频、查资料、写书,只能利用边边角角的时间,还得跟做贼一样偷偷摸摸。 还有一些事情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好比是参加国学论难选拔赛,现在已经小组出线,作为主将,他江水源能在这个时候撂挑子么?还有奥赛社数学班的培训,素来目中无人孤高自赏的经世大学高材生,慨然把终生梦想寄托在自己身上,他江水源好意思让人家梦碎心死、千古遗恨么? 至于去奥赛社化学班,那是江水源忙着写书之后少有的能和柳晨雨光明正大坐在一起聊天沟通感情的时刻,他自然不会舍弃。尽管浦潇湘总是阴魂不散,可总不能把孩子和洗澡水一起倒掉吧? 权衡来权衡去,江水源也没找到可以裁减的项目,只好在心里暗自安慰自己:等国学论难选拔赛和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结束,应该会轻松许多。而且之后就是漫长的暑假,可以随心所欲地写书、查资料,再也不用担心老师和父母的随时随地出没。再等等、再等等吧! 可他浑然忘了,葛钧天正磨刀霍霍准备给他额外加餐,国学论难选拔赛结束后很可能会迎来全省乃至全国的比赛,另外还有一大堆诸如春游踏青、春季运动会的班级活动。以后只有更忙,根本没有歇肩的时候。——估计江水源也早就想到了这些,只是为了给自己忙碌的生活找个奔头,故而只能采取选择性遗忘。 就这样忙忙碌碌中,江水源迎来了国学论难选拔赛的第二轮比赛。 从第二轮开始选拔赛便采用淘汰赛制,首轮小组赛决出的八支队伍将抽签捉对厮杀,一场定胜负。比赛氛围骤然紧张起来。因为以前小组赛时稍有失误,起码还有还魂重生的机会。而现在任何人的一个微小失误,都可能让全队从天堂跌落地狱,谁还敢随随便便? 也不知是江水源的运气太好,还是淮安府中队的运气太差,第二轮抽签的结果竟然是他们对阵上一届冠军得主淮安府第一中学! 第一中学盘踞全府霸主地位长达七八年之久,其实力之雄厚自然毋庸置疑。国学论难的辉煌战绩,挑选最优秀的学生培养成最优秀的国学论难辩手,现在已经成为他们学校中考招生时的最大卖点。事实上,他们学校通过参加全省国学论难比赛而获得保送资格、进入国内名校的学生,这些年也不是一个两个! 至于淮安府中,尽管这些年有些疲软,但他依旧是能够持续挑战第一中学霸主地位的强大存在。尤其这次是卧薪尝胆数年后的卷土重来,再加上有江水源这样的超凡天才领军,在第一轮小组赛中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简直所向披靡,也隐隐露出王者之相。 本来大家都以为他们会在决赛中碰面,没想到在第二轮淘汰赛中就短兵相接刺刀见红,当真应了那句老话: 冤家路窄! 六十二、提前到来的决赛(二) “狭路相逢勇者胜!” 刘欣盈看见曾平、施选等人得知对手是第一中学后脸色大变,马上站出来给众人大声鼓劲道:“你们想想,在一年前、两年前的中考中,你们笑傲群雄、大杀四方,何曾将第一中学放在眼里?这才过去多长时间,难道你们就变得胆小如鼠、畏敌如虎了?难不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长了犄角反怕狼?” 施轩摇了摇头:“社长,不是咱们胆小,而是对手太过强大,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虽然咱们在中考中打得第一中学满地找牙,可咱们也要记得在以往历次比赛中被他们揍得找不着北。难道说之前历届的师兄师姐都不够聪明,都不如咱们?” 也难怪施轩这么消极,实在是因为第一中学自从七八年前首次夺得全府选拔赛冠军之后,便把国学论难当成改变命运的稻草,并把它做到了极致。 就像奥赛社在淮安府中的地位(可能还犹有过之),国学传习社在第一中学也是具有校方背景的庞然大物。社员遴选从高一时就开始,需要经过初试、复试、面试等繁琐的程序,只有思维最敏捷、口齿最伶俐、国学功底最深厚的少部分人才能侥幸入闱。 当然,入闱只是开始。在接下来一两年的时候内,无论周末、节假日还是寒暑假,他们都会在专职社团老师指导下阅读国学典籍、背诵名言警句、练习辩驳技巧,直到他们把国学论难的内容和规则变成自己思维、说话乃至生活的一部分为止。 老实说,第一中学的做派有点像高丽国的体育运动,只要某位天才选手在某个体育项目上取得突破,马上民族主义高涨,各种媒体大肆宣扬,迅速把该项目上升为关乎国家颜面的国**动,然后举全国之力培养选手,稳固在该项目上的优势地位。诸如李昌镐之于围棋、朴泰桓之于游泳、金妍儿之于花滑,皆是如此。然而这种举国体制也有弊端,那就是领军的天才选手一旦引退,很可能导致整个项目走下坡路,甚至出现雪崩式溃败,常常惹得褊急易怒的国民捶胸顿足、如丧考妣。好在几千万人的国度里,总能找到一两个运动天才,托举起一两个夺金的体育项目,倒也不用担心脆弱的国民找不到民族自信的精神支柱。 这种狭窄偏、小精尖的发展模式是小国体育的特色,同样也是普通学校的生存之道。试想一下,如果一所学校没有点特色学科,而是像综合类重点学校一样摊大饼、撒胡椒面,如何在一堆多如牛毛的普通学校里脱颖而出? 陈荻有点不满施轩如此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立即出言反驳道:“第一中学很厉害么?遥想十多年前,咱们淮安府中可是打遍全府无敌手,他们第一中学算哪根葱?也就是趁着这几年咱们学校相对忽视国学基础培训,他们才得以异军突起。山中无老虎,猴子数霸王而已!莫非咱们这只昔日的老虎还害怕他那只狐假虎威、色厉内荏的猴子不成?” “好汉不提当年勇!”施轩叹息道。 “软蛋!”陈荻满脸鄙夷而又毫不犹豫地给施轩扣上一顶并不光彩的高帽,“得亏你不是正式队员。否则就凭你遇到强队便望风而降、匍匐跪舔的姿势,老娘我不被气得吐血而死,也得掩面羞愧而亡!” “陈荻,说话要文明!”尽管刘欣盈很赞成她的观点,但这个时候却不能不稍加训斥以维持全队的团结,“如施轩所言,第一中学确实非常强大,不容小觑,咱们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但是,重视不等于畏葸,更不等于还没比赛就把自己吓得手脚酸软、肝胆欲裂!相反,我们要在精神上藐视它,怀着必胜的信心走进赛场。因为我知道,藐视对手未必能战胜对手,但是畏惧对手绝对无法取得胜利!” 傅寿璋附和道:“社长言之有理!第一中学再怎么厉害,也是两只手一张嘴,不是三头六臂七十二变,有什么好怕的?比赛场上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天塌了还有个子高的先顶着呢!施轩你担心什么?” 听到傅寿璋说“个子高的”,刘欣盈望向躲在角落抱着资料一直不说话的江水源:“江水源,作为主将,你对这场比赛怎么看?” 曾平似笑非笑地插话道:“江学弟肯定觉得,什么狗屁第一中学,在我眼里不过是土鸡瓦狗,有如插标卖首,且看我在比赛时将他们一刀拿下!——前提是,你们可别拖我后腿!” 江水源没搭理曾平,而是侧头沉思片刻才朗声说道:“现在至少有三件事是明白的:一、第一中学很强;二、我们实力不如他们,或者说,有人认为我们实力不如他们;三、我们必须赢得这场比赛。从这三个大前提出发,我觉得比赛会非常艰险,除非我们能另出奇招!” “奇招?什么奇招?”刘欣盈和陈荻同时反问道。 “变阵!” “变阵?临战变阵可是兵家大忌!”刘欣盈等都是大惊失色,“再者说,咱们论实战经验本来就不如第一中学,现在这点可怜巴巴的经验还是之前几场比赛攒的。要是突然变阵,一穷二白地和龙王爷赛宝,岂非输得更惨?” 江水源解释道:“我是这样考虑的。首先,咱们虽然在某些方面比不上第一中学,但并非一无是处,之前几场比赛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第一中学再怎么厉害,想来也不会无视我们这个强有力的对手的存在,肯定之前已经刺探到我们的情报,并针对我们的阵容和各自的特点进行排兵布阵,推演战术。突然变阵可以打乱对方的战略部署,动摇敌人的自信心,本来就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何况刚刚我提到变阵,连你们都觉得不可思议,可以想见他们在比赛时突然看到我们变阵会有多么震惊! “事实上在全国级别的国学论难比赛中,临战变阵也是历久弥新的战术,每隔三两届总会上演一次,让对手措手不及、张皇失措,甚至一举底定胜局。我大致翻看了一下淮安府以往几届的比赛资料,发现这个战术近些年还没有哪只队伍用过。如果我们突然采取,肯定能够收到奇效!” “还有呢?” 江水源又接着说道:“至于实战经验的问题,我觉得反而不是什么问题。正因为大家比赛锻炼的少,实战经验不足,各自对于各自的位置认识还没定型,突然变阵才不会造成太过严重的后果。更何况变阵也不是把所有人全都换一遍,只是适当调整一两个的位置而已!” 刘欣盈问道:“如果变阵的话,你想怎么调整?” 江水源指了指傅寿璋:“我想和傅师兄对调一下,如果傅师兄不介意的话。” “为什么?” 江水源答道:“这是我想变阵的第三个理由。国学论难既然是辩论赛,那么比的就是鞭辟入里的辨析、言辞如锋的反驳。所以比赛最容易出彩也最容易出纰漏的地方就是三辩提问和自由辩论环节,只有把对方问得钳口挢舌,驳得对方无地自容,才能让评委打出高分,从而战胜对手。这就要求三辩必须逻辑缜密,反应敏捷,言辞犀利,气势逼人,冲锋陷阵刀刀见血,逼得对方阵脚大乱才行。江某不才,愿意毛遂自荐主动请缨!而傅师兄沉着老成,国学造诣深厚,颇有大将之风,担任主将最是合适不过!” 刘欣盈颇为踌躇:“江学弟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三辩固然重要,主将作为全队之魂,负责确立己方观点,更是重中之重!主将必须要把对辩题的理解、己方观点的前提、标准和理由全部交代清楚,还得重点突出、表述清晰流利。一旦立论根基不稳,被对方抓住把柄,随后的整个辩论都会随之崩溃。要不怎么叫主将呢?自古未有主将成擒,而三军不败者!” 江水源摇了摇头:“刘师姐多虑了!傅师兄本来就实力雄厚,足以胜任主将之职,而且赛前还有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在大家群策群力之下,提前写好发言稿,做到从容应对并非难事!” 刘欣盈转过脸问傅寿璋:“傅社长,你的意见呢?” 江水源冲傅寿璋一抱拳:“希望傅师兄为了全社的荣誉,能勇挑重任!” 傅寿璋没有回答刘欣盈的问题,而是反问江水源道:“江部长,如果变阵的话你有几成胜算?” 江水源道:“有几成胜算不好说,但至少变阵要比不变阵多出两成胜算!” 傅寿璋满意地点点头:“如果保持原来的阵容不变,我觉得胜算不会超过两成。现在江部长觉得变阵可以多出两成胜算,那就是四成。四成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已经完全可以与第一中学放手大战一场!好,我答应你!” 六十二、提前到来的决赛(三) 从第二轮淘汰赛开始,比赛就变得正式且正规许多,首先有了固定比赛场地,不需要再四处打游击。而且比赛会尽量选在周末,还允许观众进场围攻,甚至可能有记者出没。——国学论难选拔赛这种不算大也不算小的事儿,放在比前列县大不了多少的淮安府,倒也勉强值得《淮府晚报》、《淮扬晨报》之类小报记者跑上一趟,给缺少荤腥的报纸再添一块素到反胃的小豆腐块。 大约是因为两支强队在第二轮早早相遇,让今年国学论难选拔赛提前火了起来。向来不惮以最坏恶意来揣度世态人情的坊间流言,这次把矛头直指其他各所参赛学校的辩手,认为他们长辈为了给子侄学籍里添上一份像样的荣誉,竟然不惜采用最卑劣的手段,让两支最强的队伍在淘汰赛刚开始就拼得你死我活,从而为他们进入决赛扫平道路! 围绕这个阴谋论,广大人民群众充分发挥八卦天赋,给各位辩手营造出种种离奇的身世和强悍的背景,诸如某某某是公署杨副主任的外甥,某某某是议会刘议长的孙子,不一而足。至于消息来源,无非出自我妹妹的同学、我表弟的邻居之口,或者是听出租车司机、同事的邻居说的。 有争议就有价值,有八卦就有看点。 记者们顿时就像见了血的苍蝇蜂拥而至,一些口耳相传的小道消息也被人发掘出来,比如淮安府中有个学生可以全文背诵《十三经》、《二十四史》,还有平桥二中派出全是女生的娘子军。这让记者们觉得物超所值:就算比赛乏善可陈,写篇采访稿也很能吸引读者的眼球啊! 江水源在备战第一中学的这几天里,接到不少记者采访请求,都被他好言谢绝。姑且不说他不想抛头露面,就算他有这个闲心,他也得有这个闲工夫才行! 当日为了说服刘欣盈等同意,把临战变阵说得非常轻松,但真要想在第一中学时面前祭出用好这个杀招,那就不是随便说说就能解决的问题了。这几天他把手头上所有事情全都停下来,集中精力研究近几届国学论难全国赛的视频,尤其注重学习三辩在提问环节如何用犀利如刀的言辞达到一剑封喉的效果。 他之所以这么做,除了争取团队荣誉,更多是出于对刘欣盈的感激。 甫一见面就委任自己为社团副部长,之后力排众议推荐自己担任辩论队主将,翘课陪自己去拜访韩先汝老先生,鼎力支持自己提出的临战变阵策略,还有眼下不顾高考前的巨大压力,多次到国学社给辩论队加油鼓劲、出谋划策。江水源从刘欣盈的言行举止中不难发现她对国学社的深厚感情,以及对自己那份沉甸甸的信任! 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君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报之。这个简单而朴素的道理,江水源懂! 面对自己仅剩下十多二十年的寿命,江水源很多时候会陷入一种矛盾对立的情绪:因为时日无多,觉得做什么都没有意义,所以什么事情都不想做;正因为时日无多,才要赶紧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在这时间留下些许印迹,所以什么事情都要抓紧时间去做。然而无论出自那种情绪,他能放下著书立说,能放下奥赛培训、儿女情长,全省心投入到备战淘汰赛中来,行动本身就表明了他的心迹: 士为知己者死! 观看视频,细细揣度,江水源觉得自己辩论技巧每天都在提高。他有时甚至怀疑如果照这样下去,自己会变成全国最厉害的三辩!可惜这只是水平迅速提高带来的一种错觉,而且辩论赛也不可能给他那么长时间去准备。 三月份最后一个周末,淮安府中对战第一中学的比赛在淮安府立文史馆会堂拉开帷幕。 观众和记者们围观的比赛在十点钟正式开始,而在七点半的时候,两队辩手就已经抵达文史馆会堂的休息室,开始抽签和准备事宜。江水源在屋里发现很多熟人,诸如周执笏、张纮、褚汉仪等以前评委,连韩先汝老先生也坐在上首,还不避嫌地朝江水源稍稍点头示意。 周执笏看两队辩手准时到齐,对旁边的韩先汝微微欠身:“韩先生,您看学生们都已到齐,时间也差不多了,是不是现在就宣布比赛开始?” “那就开始吧!”韩先汝很随意地挥挥手。 周执笏这才坐正身体,威严地说道:“经过第一轮小组赛的汰洗磨练,相信你们对比赛的规则都已经了然于心,应该不需要再重申了吧?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开始比赛。首先有请双方主将上台抽签!”说完他和几位评委齐齐望向江水源。谁知江水源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反倒是旁边一个男生站了起来。 变阵?周执笏等人都是久经赛场阅历丰富的老评委,马上就明白了淮安府中的战术。他们心里虽然震惊,脸上却神色不动。 第一中学的主将是个高高瘦瘦、带着厚眼镜的男生,看到傅寿璋走了过来,率先伸出左手:“你好,想来你就是传说中能够全文背诵《十三经》、《二十四史》的江水源同学吧?真是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我叫万山明,忝为第一中学队主将,还请多多指教!” 傅寿璋不愧江水源给予的“沉着老成”评价,当真是沉稳至极,不急不恼地和万山明握完手才说道:“万山明同学,幸会幸会,等会儿也请你多多指教!不过在此之前,我想纠正你刚才所犯的两个错误。首先,我不会全文背诵《十三经》、《二十四史》,甚至连《四书》我都背不下来。” “啊?”第一中学的几位辩手顿时面面相觑:难道坊间的那些传言都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 淮安府中的辩手和评委们见傅寿璋如此耍宝,则是忍俊不禁。傅寿璋绷了几秒钟才接着说道:“其次,我不是江水源,我叫傅寿璋,忝为淮安府中队主将。” “你们主将不是江水源吗?”万山明皱着眉头问道。 “是啊,以前确实是他,不过现在换成我了。” “怎么突然就换了?”万山明有点气急败坏。 “为什么不能换?竞赛规则没说不能换啊!法无禁止即可为,这可是国家法律法规的基本准则,竞赛规则自然也不例外。难道万山明同学不懂这个道理?”傅寿璋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再者,古人有句话说得好:‘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皇帝尚且可以轮流做,主将为什么不可以轮流做?” “你——!”万山明顿时语塞。 这时周执笏说话了:“万同学,这位傅同学说得没错,竞赛规则确实没规定不准变阵。事实上,从全国决赛到地方选拔赛,对变阵都持默许态度。因为变阵战术有点像田忌赛马,只需对全队辩手进行合理调配,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从这个角度来说可以促进队伍内部的人员合理配置。尽管这种战术不太常用,但还是会在比赛中隔三差五出现一次。——时间紧迫,如果你没有疑问的话,那就继续抽签吧!” 万山明万万没想到淮安府中竟然在排兵布阵上先阴了己方一把,心中怒火翻滚,哪还有心思和傅寿璋讲什么谦恭礼让?听到周执笏说抽签,当仁不让地从辩题盒里拈出一个纸条递给裁判。裁判念道:“今天的辩题是‘相由心生’。下面抽正反方!” 傅寿璋也摸了个纸条递给裁判,裁判随即宣布道:“淮安府中对为正方,第一中学队为反方!” 听到裁判宣布今天的辩题是“相由心生”,江水源的眉头忍不住狠狠皱了几下,恰好这个动作被陈荻看了个正着,低声问道:“怎么了?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个题目很难!” 陈荻有些惊讶:“很难?我觉得还行啊!你看傅寿璋又给咱们抽了个正方,应该有很多东西可以说的。” “是有很多可以说的,但师姐你没发现这个题目是事例好举、道理难说么?真要想赢得比赛,就不能光举例子,不说道理。但要说清道理、展开辩论的话,至少也得涉及到佛学、医学、理学、术数等众多偏门冷门学科。咱们这些三脚猫,哪懂得这些高深冷僻的东西?” 陈荻仔细一想,便发觉江水源说得句句在理,不由得也蹙起了眉头:“那该怎么办?” “师姐放心!”江水源轻笑道,“我们难,他们反方比我们更难!想来他们现在比我们更着急吧?” 六十二、提前到来的决赛(四) 刚过九点钟,府立文史馆的会堂里就人声鼎沸,除了第一排留给评委的座位还空着外,其他地方全都坐满了人,甚至连走道里都站着好些个围观者。柳晨雨和武阳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从入口处挤到走道前面,踮起脚尖勉强可以看到台上人影。 柳晨雨擦了擦汗津津的额头,忍不住抱怨道:“都怪你!让你早点出门、让你早点出门,结果还是拖到八点半。你就不能早点起床?你瞧瞧,现在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这哪能怨我啊?虽然我平时周末起得晚,可我今天一大早七点多就起来了!”武阳珍喊起了撞天屈,“难得我起了一回大早,谁知老妈她以为我要出去鬼混,死活不让我出门。要不是扯着你这块金字招牌,估计我现在还在家关禁闭呢!” 柳晨雨哼哼道:“还说不怪你?但凡你平时能乖巧懂事一点、刻苦努力一点,少和那些问题学生往来,不隔三差五逃学逛街,姑妈她会不让你出门?” 武阳珍赶紧举手告饶:“是、是、是,都怪我,行了吧?好不容易躲开家里欧巴桑的碎碎念,没想到又在这里给补全了!” “你说什么?”柳晨雨柳眉倒竖。 “我是说好不容易和表姐您出来一趟,结果还连累你没座位,心里好生过意不去。我看看周围有没有熟人,争取给您找个座位!”说话间武阳珍眼睛乱转四处寻摸,结果还真让她找到一个熟人,马上拼尽全身力气挤了过去,不客气地用手指捅了捅某位正在专心致志摆弄手里单反相机的仁兄:“哟,搅基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突如其来的搭讪倒吓了吴梓臣一跳。他扭过头发现是武阳珍,马上转过脸继续摆弄手里的相机:“噢,丑女珍?好久不见,不过丝毫不想念。话说你都快初三的人了,周末不好好在家看书写字,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该不会是花痴病又间歇性发作了吧?” “我是花痴病发作,那你算是什么?”武阳珍反唇相讥道,“赶紧起来,给我们让个座!” “瞧你那语气,比老太太上公交车找座位还霸道。凭什么我给你让座位?我可是奉旨拍照,要留下老大在台上最英俊潇洒、最犀利倜傥的骁勇英姿,所以需要最好的光线、最佳的角度。为了挑选这个座位,我可是大早上七八点钟就过来,千挑万选才最终圈定这个座位的,凭什么一句话让给你这个花痴加白痴?那边凉快那边呆着去!”吴梓臣可不跟武阳珍虚头巴脑的客气。 武阳珍拽着吴梓臣:“我就觉得你坐着这里最凉快。赶紧起来!女士优先,懂不懂?” 这时柳晨雨也挤了过来,看到武阳珍正在和吴梓臣拉扯,赶紧喝止道:“武阳珍,你在做什么?” 吴梓臣听到是柳晨雨的声音,再也不敢托大,连忙起身让座:“呀,嫂子您也来了?赶紧请坐!瞧我这笨的,早知道您要来,就应该多占几个座位——” 一声“嫂子”叫得柳晨雨满脸通红,都不知该如何答话。武阳珍却老实不客气接口道:“你本来就笨!姐姐你坐不坐?你不坐,我可先坐着歇一会儿,等会儿再让给你。从家里这一路小跑过来,真是累得不轻,我得好好坐着喘息喘息!” 见自己表妹如此惫懒,柳晨雨更加脸红,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我还以为一场普通的淘汰赛,应该没有多少观众呢。没成想竟然有这么多人!” “是啊、是啊,我也没想到!”吴梓臣连声附和道,“不过仔细分析又会觉得完全在情理之中,你看除了裁判、评委以及报社、电视台的记者外,还有两支队伍的队员、校友和支持者,过来观摩取经的其他各支参赛队成员也不少,再加上老大的粉丝,轻而易举就将这只能容纳两三百人的会堂挤得满满当当!” “江水源还有粉丝?”柳晨雨有点吃惊。 “当然有!”吴梓臣斩钉截铁地回答道,“现在那些歪瓜裂枣、唱歌不在调上的艺人都有一大票粉丝,凭什么老大他就不能有?老大他可是咱们学校的校草,长得帅、学习好,而且会唱歌、能跳舞,连写诗、写文章都是一流的,这么完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粉丝?不妨偷偷告诉你,今儿我们二班的女生差不多全都来了,年级其他班的女生也来了不少。刚才我甚至看到浦潇湘在这里出现!” 柳晨雨轻笑道:“看来咱们学校这是要出大明星的节奏啊!” 虽然柳晨雨在笑,但吴梓臣发现柳晨雨明显笑得非常勉强。 转眼间到了十点钟,比赛正式开始。因为有观众,比赛多了一个辩手自我介绍的环节。之前傅寿璋、陈荻等人自我介绍时,台下顶多就是礼节性鼓掌。轮到江水源的时候,他还没站起身,台下已经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其中不乏武阳珍之类的人大叫“江水源必胜”“江水源,我爱你”。 主持人周执笏非但不制止,反而打趣道:“幸好现在是三四月份,不产水果,否则今天这台上非得被小姑娘们扔的水果埋得结结实实!” 江水源落落大方站起身,朝台上台下微微鞠躬表示感谢:“尊敬的主持人、评委、裁判,对方辩友,各位观众,大家好!我叫江水源,来自淮安府中高一年级二班,此次比赛担任正方三辩,感谢大家的厚爱,也请大家多多指教。” 话音刚落,台下再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期间还夹杂着频频亮起的闪光灯,给人感觉不像是辩手自我介绍,倒像是明星、政要出场。某些消息闭塞后知后觉的同学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脸疑惑地问旁边人道:“这人谁啊?怎么这么臭屁?” “你不认识他?他就是江水源啊!”见他如此懵懂,旁边人也是一脸震惊。 “然后呢?” 是啊,他叫江水源又怎么样?难道就凭他长得比我帅点,念的学校比我好点,便能召集这么多拥趸,连报社电视台都来捧他臭脚?莫非他是什么皇亲国戚、龙子凤孙? 旁边人更觉得不可思议,“像你这等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究竟是怎么长这么大的?他就是江水源,传说能全文背诵《十三经》、《二十四史》的那个怪胎!他还是淮安府中校草,学习成绩年级第一,唱歌跳舞也不在话下。这样的牛人你居然没听过?” “原来就是他啊!不是说他是淮安府中队的主将么?怎么变成三辩了?” 在台下嗡嗡的议论声中,台上辩手们也完成了各自的自我介绍。但自江水源之后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不说别的,单单从卖相上看,后面的辩手就输了一大截,大家还能提起什么兴趣来?更何况区区一个自我介绍,难道你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万一给评委留下一个油嘴滑舌、轻浮毛躁的印象,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直到比赛进入正式的主将立论环节,观众们才稍稍收回心神。 作为正方主将,傅寿璋立论首先厘清了什么是“相”,即表现于外者为“相”,蕴藏于内者为“心”,相包括但不局限于容貌、体态、精神、气概、谈吐、举止,而不仅仅指容貌,从而把“相”与“貌”区分开来。然后才从中医理论、道家养生、占卜相书、佛理玄学等多个角度证明“相由心生”的正确性。 毫无疑问,傅寿璋的立论大半可以归功于江水源,比如从各种古籍援引的论据,如果没有江水源神奇的记忆和广泛的阅读,谁知道出自《黄帝内经》的“喜伤心,思伤脾,怒伤肝,忧伤肺,恐伤肾”?谁又知道出自曾国藩《冰鉴》的“邪正看眼鼻,真假看嘴唇。功名看气概,富贵看精神。主意看指爪,风波看脚筋。若要看条理,全在语言中”?至于出自宋初陈抟《心相篇》的“心者貌之根,审心而善恶自见;行者心之发,观行而祸福可知”“信乎骨格步位,相辅而行;允矣血气精神,由之而显”,恐怕在场所有人听都没听说过。 如此大段引用古书原文作为佐证,效果也非常明显,不仅有力地证明了自己的观点,也赢得观众们连连喝彩,连评委也频频点头,第一中学的辩手则是胆落气沮、士气低落。 而首先辨析“相”与“貌”的区别,更属于江水源的神来之笔。 对方显然没料到淮安府中如此刁钻无赖,上来就否定了“相”与“貌”的对等关系,只把“貌”视为“相”重要但非唯一的一部分,弄得对方主将辛辛苦苦准备的立论陈词讲稿瞬间变成空中楼阁,只好临时加上一段“相”即是“貌”的论述,才接着大谈特谈孔夫子“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的典故。 孔夫子“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的典故出自《史记·仲尼弟子列传》。据说鲁国人澹台灭明(字子羽),长得比较丑陋——用《史记》中的原话说,叫“状貌甚恶”——想要拜孔子为师。孔子觉得他长得像脑残乡非,肯定很难成才,最开始不想收他为徒。后来因为民办学校扩招,想多收点学费,这才勉强答应招生。谁知子羽毕业后很是做了番大事业,光是跟他过江游历的弟子就有三百人,声名远播于诸侯之间。孔子听到这件事后,就感慨地说道: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要说这个流传千古的典故确实是对“相由心生”观点的有力否定,但前提是第一中学能够用严密的逻辑证明“相”即是“貌”。然而在场所有人都觉得第一中学在这一方面的论述有些仓促,导致立论根基非常脆弱。如果在接下来的环节里不加以弥缝,很有可能一泻千里溃不成军。 但是淮安府中会给第一中学填补的机会么? 六十二、提前到来的决赛(五) 接下来的相互攻辩环节,既是二辩极力攻讦对方立论的重要时刻,也是千方百计填补己方主将漏洞的关键节点。第一中学辩手久经考验,自然知道自己的职责,但更明白己方当前所面临的巨大危机。 此次比赛论题是“相由心生”,第一中学作为反方,经过商议后把观点定为“相非心生”。他们觉得有孔老夫子“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这句名言加持,再找几个相貌丑陋却才能卓著、相貌出众却心肠歹毒的历史人物作为佐证,比如无盐女钟离春、三寸丁曹孟德,再比如观看炮烙取乐的妲己、烽火戏诸侯的褒姒,掀翻淮安府中是分分钟的事情。 对方主将在草拟发言稿的时候也是秉承这个思路,理所当然地认为“相”就是“貌”,就是指容貌体态。所以一上来便着手论述相貌与心性无关,两者无必然联系,认为“相由心生”从而“以貌取人”不过是人们沿袭已久的一个陋习,连孔夫子也未能免俗,比如澹台灭明长得丑陋,可事实证明他的才能和心性都是极好的,足以证明以貌取人是错误的,也证明相貌与心性无关。 说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可是谁也没想到淮安府中居然不按套路出牌,上来就撇清了“相”与“貌”之间的关系,瞬间把他们的立论变成站不稳的瘸腿羊。如果不能补充证明“相”既是“貌”,那么接下来的比赛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大家装聋作哑将错就错,咬定“相”就等于“貌”不放松,一条道走到黑;要么二辩、三辩、自由人抛开主将的立论,改弦更张,围绕“相非心生”重新展开论述。 但无论做出哪种选择,第一中学都注定要悲剧!所以第一中学的二辩顾不上指摘傅寿璋立论中有何不妥,而是回过头老老实实围绕“相”与“貌”之间的关系展开论述,力证“相”既是“貌”。 可是这该怎么说呢? 要是两个哲学名词,辨析起来当然有一堆话说。如果是两个活生生的人,也能好好说道说道。可如今两个含义相近、区别甚微的字生生摆在面前,要你板着面孔滔滔不绝地说上三分钟,还真有点强人所难。结果这位二辩啰啰嗦嗦讲了半天车轱辘话,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有些犯迷糊,更何况台下的评委和观众? 就在对方二辩发言的时候,江水源运笔如飞,写了张纸条递给陈荻。 陈荻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可以首先指出‘相’不等于‘貌’。《说文解字》:‘貌,颂仪也。’可见‘貌’是指容貌仪表(‘颂’在古代与‘容’字通假)。而‘相’在《说文》中解释为‘省视也’,引申为所看到的东西,包括容貌仪表,也包括动作举止、气质谈吐等。隋代慧远所著《大乘义章》中有言‘诸法体状,谓之为相’、‘眼色耳声,如是一切处所形相色像等,现名为相也’,足见‘相’包括‘貌’,但‘相’不等于‘貌’! “接着可以辩驳‘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典故。根据《史记》记载,‘孔子以为材薄’下面有‘既已受业,退而修行,行不由径,非公事不见卿大夫’一句,可以着眼于‘受业’‘修行’,指出最初澹台灭明确实‘才薄’,是学习之后才出现巨大改观的;也可以从‘行不由径’‘非公事不见卿大夫’入手,说孔子在断言‘才薄’的时候只看到澹台灭明容貌丑陋,没有看到他后来的举动,即只观貌,未辨相,有失偏颇,所以才‘失之子羽’。 “最后记得曲终奏雅,再次重申‘相由心生’的论点。” 陈荻看完后,微微侧过脸用眼神向江水源表达了谢意,丝毫没有因为江水源越俎代庖、指手画脚而心生不满,反而是满怀感激。原因很简单,府一级的初级选拔赛,参加者是普通中学生,你指望他们能临场发挥,说出精辟的辨析、深奥的哲理、大段的论述,真的很难!也不现实!当然,即便他们真的能嘘枯吹生,说的天花乱坠,只怕台下观众和部分评委也欣赏不了,接受无能! 那观众和评委喜欢什么呢?他们喜欢言辞犀利的质问,喜欢妙语连珠的回答,更喜欢辩手们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引用出一大堆听过、没听过的名言名句。因为这是他们能感受、能欣赏的最直接的实力体现方式,也是中学生能够做到的最好的辩论手段。——之前刘欣盈曾引述韩先汝老先生的观点,认为学问的第一个境界是用线把自己所有的知识点全都串连起来。而辩论中这一连串的引用,正是迈入这个境界的初步尝试。——所以每当这个时候,观众和评委都会起立欢呼,报以最热烈的掌声。 在江水源的纸条里,如何反驳辨析倒在其次,关键是他提供了源自《说文解字》、《大乘义章》、《史记》的一系列有力论据,足以让陈荻在反驳立论环节大放异彩。故而她看到纸条不仅不生气,反而兴奋不已,之前与强手对阵的紧张情绪荡然无存,甚至有点迫不及待跃跃欲试。 结果不出所料,颇有大将之风的陈荻张弛有度,把江水源递来的几个论据用得恰到好处,引发全场第一次欢呼的热潮。 淮安府中队主将在立论中首先区辨析分开“相”与“貌”,已经让评委们眼前一亮。而二辩陈荻的出彩表现,又和对方二辩的不知所云形成鲜明对比。连着两记重拳,顿时把第一中学队逼到悬崖边上,距离淘汰出局只有半步之遥。但江水源却丝毫不敢大意,因为第一中学实力太过强劲,在终场前哪怕稍微露出一顶点破绽,都有可能被他们抓住翻盘。 第一中学的辩手们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已经处于生死存亡的边缘,如果在接下来相互攻辩和自由辩论的环节不能挽回颓势,将意味着第一中学近十年来首次止步于淘汰赛,无缘冠军宝座,而自己也将成为第一中学的千古罪人!是进而险中求胜,还是退而坐以待毙? 第一中学队的三辩用咄咄逼人的气势、冰冷刺骨的眼神给出了他们的抉择:“我们在日常生活中通常是‘相貌’二字组词连用,相貌、相貌,相即是貌,貌即是相,这是大家众所周知而又约定俗成的。对方辩友您在立论中却刻意强调‘相’与‘貌’之间的区别,肆意扩大‘相’字所包含的范围,是不是有点过于吹毛求疵领异标新?” 江水源心中一喜:对方三辩的这个问题,刚才众人在准备室里也想到过,并且商议了对策,应付起来应该轻松自如。只要在第一个问题上给他来顿杀威棒,狠狠杀杀他的锐气,接下来就好对付了! 只见傅寿璋站起身缓缓答道:“首先,我们现在是国学论难比赛,宗旨为学习先贤典籍、追摩先贤精神,不是日常生活,更不能用‘约定俗成’来做借口。其次,我方二辩援引《说文解字》来阐述‘相’与‘貌’之间的字义区别,并用《大乘义章》来佐证,可谓由来有自,并非如对方辩手所说的吹毛求疵,领异标新!” 第一中学问得气势汹汹,淮安府中则是答得有理有据有消有打,精彩的辩论再次博得观众们的热烈欢呼。而对方三辩的气势则是为之一馁,尽管接下来提问二辩和自由人的问题依然犀利,但陈荻和曾平都小心应对,虽然没有出彩的地方,但也没有让人抓到小辫梢子。 当了将近半个小时的听众,现在终于轮到我了!江水源心中默念道。 现在形势对淮安府中来说一片大好,江水源决定趁他病要他命,把第一中学彻底打倒在地,踏上一只脚,让它永世不能翻身。不过他没有像对方三辩那样盛气凌人,而是和风细雨地问道:“据《旧唐书》卷四十三《职官志二》记载,唐代‘凡择人以四才,校功以三实。四才,谓身、言、书、判。其优长者,有可取焉’。其中‘身’‘言’分别指体貌丰伟、言辞辩正,均属于‘相’的范围之内。如果按照对方辩友刚才所言‘相由心生’是谬论、‘以貌取人’是陋习,唐代吏治应该一团稀烂、唐代国力应该软弱不堪才对。事实上,唐代国力雄厚,号称秦汉以后最强;唐代名相辈出,选举号称得人。请问对方辩友,这该作如何解释?” 六十二、提前到来的决赛(完) 《旧唐书》!又是《旧唐书》! 坐在台下的常棣华差点叫出声来。自从当日在赛场上被吊打之后,与江水源交锋的场景就成她难以磨灭的梦魇。虽然她曾当场撂下狠话要找回场子,可无数次午夜梦回,她扪心自问:如果再遇到这样的对手,自己真的有把握战而胜之么? 没有! 常棣华没有欺骗自己,因为两人实力差距是显而易见的,不会你假装看不见就不存在。每当她回想起江水源微微沉吟然后报出某条论据在某一页时的样子,就感觉自己像是拎着骨头棒子的战五渣,想要挑战手握上斩牛笔、下斩傻笔神器的巨巨! 也正因为她认识到了自己的孱弱和对手的强大,常棣华才会倍加痛苦。尽管自己看不懂钠镁铝硅,理解不了声气光电,考不上淮安府中那样的学霸集中营,但也不笨,顶多就是在私塾出身的祖父教育下比较偏科而已。自己擅长的是之乎者也,只要能玩出花来,照样可以出人头地,进入一所不错的大学!所以她从初三开始就瞄准了国学论难这条终南捷径。 然后她就遇到了江水源,一个让自己心生绝望的对手。 如果是普通人,常棣华觉得自己可以轻松取胜。强如第一中学的辩手,也能斗个旗鼓相当。哪怕是不世出的天才,自己踮起脚尖,跳起来,总也可以探试到他的极限。谁知这位对手就如头顶上的天空,抬头便能看见,却怎么也摸不着他的边际。别说打败他,就连靠近他的登天之路都找不到!这如何不让人心生绝望? 其他观众自然没有常棣华那种刻骨铭心的感受。此前他们或多或少听说过某人能够全文背诵《十三经》、《二十四史》的传言,但传言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大家其实都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等听到江水源信口报出“《旧唐书》卷四十三《职官志二》记载”,在现场亲眼见证传言变为现实,所有人先是震惊:原来这世界上真有这等牛笔的人物!然后所有华丽的辞藻全都化为干脆利落的两个字: 我擦! 江水源的粉丝们更是浑身血脉贲张,寒毛倒竖,感觉就像三伏天喝冰啤酒,五脏六腑简直无一处不畅快。而心中的兴奋就像火山喷发一样无可抑制,只有通过疯狂的鼓掌、起立、欢呼乃至口哨才能将他们的激动宣泄一二。 相比之下,评委们则矜持许多。他们面带微笑,手掌轻抚,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但彼此间交流的眼神分明透露着浓浓的羡慕嫉妒恨。作为国学研究者或爱好者,谁不希望自己能有过目不忘的天赋?记忆是所有研究的基础,一堆材料放在书架上三五十年,终究还是一堆材料;而要是存进脑袋成为记忆的一部分,经过三五十年时间的酝酿碰撞,谁知道能做出多少篇重要的论文来?只要有成果,名利就会接踵而来,那样的话自己还用坐在区区府级国学论难选拔赛的台下当个区区的评委么? 掌声、欢呼声在江水源坐下后良久才渐渐消歇。对方主将本来就因为立论不当导致全队陷入危局而内疚不已,刚才台下观众如潮的掌声更让他压力倍增,但最让他难受的还是对方三辩提出的刁钻问题,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如何解释唐代选材制度与吏治及国力之间的关系?拜托,这么大的题目就是由研究隋唐史的著名教授牵头,申请一个国家社科重点项目,再写本三五十万字的专著都不成问题。你让我一个普通高中生在毫不准备的情况下,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来解释清楚,这可能么? 无奈形势比人强!就算他解释不清楚,现在对方把他逼到了死角上,也只能硬着头皮赶驴上架。 题目太大,时间太紧,毫无准备,脑袋里空空如也,对方主将回答的情况可想而知,基本上就是大而化之胡乱说几句便赶紧坐下,免得浪费后面人的时间。要知道主将、二辩、自由人回答江水源三个问题的时间累计不得超过3分钟。 江水源也不在以貌取人问题上死缠烂打,毕竟淮安府中一方的中心论点是“相由心生”,不能跑题。所以他换了个角度质问对方二辩:“根据清代高士宗所著的《黄帝内经素问直解》记载,‘至贵者,莫如君。君者,人之主也。若以十二脏论之,则心者,君主之官也。虚灵万应,故神明出焉’。明代万全所著的《幼科发挥》卷一中也说:‘受心之气为血脉,心气不足,则血不华色,面无光彩。’由此可见,医学上也能证明‘相由心生’的正确性。不知对方辩友是否承认?” 对方二辩也开始慌了。 中医是国学的一部分么?毫无疑问是,《四库全书》子部还专门有个“医家类”呢。可是普通中学生,如果不是出身中医世家,谁会闲得蛋疼去看《黄帝内经素问》、《本草纲目》之类的医书?更不用说什么《黄帝内经素问直解》、《幼科发挥》,估计搞国学的人百分之九十九也没听过! 好在这个问题回答起来比较简单,只需要答“承认”“不承认”即可,不像刚才那个问题需要长篇大论。只不过回答“承认”,就意味着自己缴械投降主动认输了;而回答“不承认”,那总得说出个理由吧?不可能一句干巴巴的“不承认”,然后就像太监一样下面没有了吧?纵然你可以用“不承认”来敷衍对方,反正他也没有再次询问的机会,不过却欺骗不了台下数百观众,以及决定你分数和成败的评委! 可理由是那么好说的么?不懂中医的对方二辩简直愁肠百结,吭哧吭哧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眼看时间快要超限,只好颓然落座。 江水源又问对方自由人道:“对方辩友多次指出‘相’即是‘貌’,指的是人的容貌体态。而《世说新语》的‘容止篇’第一条记载‘魏武将见匈奴使,自以形陋,不足雄远国,使崔季圭代,帝自捉刀立床头’,结果匈奴使却认为‘魏王雅望非常,然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也。’我方认为匈奴使是从精神、气概方面看出魏武帝是英雄,曾文正公《冰鉴》口诀‘功名看气概,富贵看精神’也证明这一点,也可见‘相’不仅指容貌、体态,也包含精神、气概等。请问对方辩友,按照你们的理解匈奴使是如何看出魏武帝的卓尔不凡?刘义庆又为何把这一条放在‘容止篇’中?” 说完江水源冲着评委、观众和对方辩友微微鞠躬,然后从容坐下,完成了自己在三辩质问环节的光辉使命,台下不待第一中学自由人开口回答,便再次爆发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也难怪观众们如此兴奋。在不超过一分钟的时间里,仅仅三个短短的提问,江水源就先后引用了五种古籍,其中既有《旧唐书》、《世说新语》这样的常见书,也有《黄帝内经素问直解》、《幼科发挥》这样的生僻书。然而无论是常见书还是生僻书,江水源都能娓娓道来,不带半点磕绊,足见他的知识广博,更见他记忆力超群! 在完成三辩质问环节之后,淮安府中队的优势已经是压倒性的,连台下第一中学的校友和拥趸们也承认这一点,但这并不意味着淮安府中队就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果然,在自由辩论环节第一中学的辩手先后抛出三四个极具杀伤力的问题,比如潘岳(就是著名美男子潘安童靴)与左思都是西晋文坛大家、辞赋高手,按照“相由心生”的说法,两人相貌应该相似相近才对,可是根据《世说新语》记载,“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左太冲绝丑,亦复效岳游遨,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一个是美到了极致,一个是丑到了极点,请问这是为什么?吓得傅寿璋、陈荻等人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他们有江水源这个大杀器。 江水源顾不上帮自由人曾平修改最后的总结陈词稿,只好再次出马。他先是援引《晋书·潘岳传》原文,指出潘岳“性轻躁,趋世利。与石崇等谄事贾谧,每候其出,与崇辄望尘而拜”,并曾参与构陷愍怀太子,趋炎附势,品格卑劣;而据《晋书·左思传》记载,左思是“不好交游,惟以闲居为事”、“退居宜春里,专意典籍”,是个隐士。两个人在对仕宦的态度上恰好是两个极端,在相貌上处于两个极端也就可以理解了。至于爱好文学、擅长辞赋,用扬雄的话说,不过是壮夫不为的“雕虫小技”而已。这才最终得以化险为夷。 躲过了第一中学最后的殊死挣扎,曾平的总结陈词尽管乏善可陈,结果已经呼之欲出。 六十三、第一道裂痕 评委们的评分不出众人所料,淮安府中队以较大优势赢得了这场比赛。 虽然在此之前第一中学队已经有所预感,但真正宣布结果的时候还是如丧考妣,有个辩手干脆在台上直接痛哭出声。反观淮安府中队,一个个则是喜不自禁,颇有些弹冠相庆的味道。施轩更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摇头晃脑地说道:“自淮安府中得之,由淮安府中夺之,一饮一啄、一得一失皆是定数,又何怨焉?” 陈荻不屑地撇撇嘴:“看到咱们获胜,开始说漂亮话啦?想当初是谁大肆宣扬对手太强不可战胜动摇军心的?怪不得国父孙百熙先生在与日本开战前,提议国会先通过‘敌未退出我国土而言和者、敌我未战而先言败者,皆以汉奸国贼论处’的议案,看来真是很有见地的!” 施轩顿时语塞,满脸青白不定。 在宣布比赛结果之后,评委们还会对双方各位辩手的表现进行点评,热心的观众也可以趁机与台上辩手互动。以往历次比赛这个环节都是鸡肋,除了少部分观摩比赛的辩手,以及为了写稿子的记者,其他观众基本上都会分分钟走掉,弄得台上的辩手们都好生尴尬。评委们是下了无数次油锅的老油条,这种事情见得多了,早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可以做到从容面对。 谁知今天事情有点古怪,比赛结果公布后台下观众还剩下大半。是观众品味突飞猛进,已经知道评委的点评才是辩论赛的点睛之笔?还是本场比赛太过精彩,让观众和记者流连忘返?只需看一看留下的观众性别比例以及她们热切眼神所看向的方向,个中缘由就能明白个七七八八。 江水源觉得评委的点评鞭辟入里洞中肯綮,比如韩先汝分析“相由心生”,认为其内核是心先相而生、相随心而变,用西方哲学的观点来说就是唯心主义,其反面自然是唯物主义,但双方在辩论过程中似乎都没有上升到这样的高度;周执笏则觉得“相由心生”可以从先心后相、相不尽心、心重于相等多个角度立论,不必单纯株守“相由心生”这四个字。都让他觉得耳目一新,眼界随之开阔不少。 台下观众却不这么认为,他们只觉得一群糟老头子站在台上啰里八嗦没完没了,简直就是浪费时间、谋杀生命,而侧着头专心听讲、不时动手记笔记的小帅哥简直萌爆了!恨只恨距离太远、手机像素太烂,模模糊糊地拍不清楚此时的情景,否则存在手机里当作屏保,忽悠闺蜜说是新交的男朋友,馋得那些绿茶们口水四溢,想来也是极好的! 这时吴梓臣手里带长焦镜头的单反相机就成了无数人垂涎的神器,好些个女生羞答答地递上一张纸条:“同学您好,这是我的电子邮箱,能麻烦您把今天比赛的照片发给我一份吗?”——难道这不是男生们梦寐以求的事情?虽说吴梓臣品味比较独特,也好悬没乐出鼻涕泡来。至于给不给她们发、给她们中的谁发,就要看他的心情了,比如给长得丑的发、长得漂亮的不发?或者把小纸条叠成一摞,一三五发、二四六不发? 在众人翘首企盼中,评委点评环节终于结束。主持人周执笏拿着话筒笑呵呵地说道:“不好意思,刚才耽误了大家不少宝贵的时间。下面我们就进入互动环节,好不好?” “好!”台下的欢呼声气壮山河。 话筒刚递到台下,就成为一群人疯抢的兑现,最终还是某位身强体壮、膘肥肉厚的豪放派女子力压群雄群雌拔得头筹,原因在于男的不想和她抢,而女的又抢不过她,结果让女生男相的她坐收渔翁之利。这位将近二百斤的姑娘夺得话筒后,翘着兰花指扭扭捏捏地问道:“江同学,请问你有女朋友么?” 话音刚落,原本指责斥骂她横行霸道的女生们瞬间闭上嘴巴,纷纷扭过头紧盯着台上的江水源,想看看他究竟是如何表态。吴梓臣也放下手里的相机,紧张地望着台上,生怕他真的说出某个人的名字来,让原本完全属于自己的老大突然脱离自己的掌控不翼而飞。 挤在人群中的浦潇湘没有像其他花痴女一样抢话筒,但这个问题也是她非常想问的:究竟柳晨雨只是他关系比较亲密的普通同学,还是已经确立了关系的男女朋友?她心里除了和其他女生一样默念“没有!没有!”,埋藏在血脉里的战斗渴望让她心中燃烧着熊熊斗志:论相貌、论家世、论聪明才智,我浦潇湘输给谁?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管你是柳晨雨还是谁! 柳晨雨更是心跳150以上。她不仅紧张,而且还非常矛盾:既希望江水源在这样的场合光明正大地说出自己的名字,这该是怎样的甜蜜啊?光是想想都觉得幸福稠得化不开。可她又害怕江水源真的说出来。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现场又这么多人,谁知道传来传去会变成什么样子?自己可一直都是乖乖女,谁又知道老爸老妈、亲戚朋友、老师同学听到之后会怎么看自己? 面对着台下无数双八卦的眼睛,江水源大为尴尬,期期艾艾地问道:“你们觉得在这种场合问这种问题,真的合适么?” “合适!”台下的色女们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江水源眼睛瞄向周执笏,周执笏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接口道:“虽然老头子我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我正好有个上初中的孙女,可是在这种场合问这种问题真的不合适!你想啊,早恋问题如果能在国学论难选拔赛的赛场上公开谈论,那以后哪位家长还敢让自己的孩子参赛?为了选拔赛能继续举办下去,也让老头子我能有口饭吃,拜托各位能不能高抬贵手?实在不行,等会儿结束你们私底下问,好不好?嗯,下一个问题!” “切!”失望的色女们齐声鄙视道,然后抛开情绪,迅速投入到下一轮话筒争夺赛中。 柳晨雨暗暗松了口气,但随即更大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他居然没有直接回答!他是为了保护我,还是觉得我根本不配做他的女朋友?他对我甜言蜜语是出于真心,还是他对所有女生都甜言蜜语?我在他心里究竟算什么?女朋友,普通朋友,还是比较熟悉的同学?……一时间各种乱七八糟想法纷至沓来,竟让她有些痴了。 在柳晨雨胡思乱想的时候,第二轮话筒争夺赛已经决出冠军得主。这次优胜者是位眼明手快的男记者,他不待主持人示意便径自问道:“江水源同学,我是《淮府晚报》记者李先鸣,之前曾联系过你,你说要备战比赛。现在最艰难的一场比赛已经结束,想来应该有时间了吧?我的问题是,有传言说你能全文背诵《十三经》、《二十四史》,请问情况是否属实?” “传言而已,何必当真?”江水源声色不动。 “可是你在刚才的辩论赛中明明大段引用《旧唐书》、《晋书》原文,大家都亲耳听到,难道说那是你随口捏造的?”李先鸣对于江水源的敷衍有些不满。 “哦,那几段文字恰好我之前见过,所以有点印象,倒不是我凭空捏造。”面对指控,江水源依然平静。 李先鸣眉头大皱:“我不知道江水源同学为什么要故意韬光养晦,但是据我前期调查的结果,你在与平桥二中比赛的过程中就曾大量引用《旧唐书》中原文作为例证。在对方表示质疑后,甚至可以直接指出某条论据在某本书的第多少页!之后几场比赛中,也不乏大段背诵《论语》、《孟子》、《史记》等典籍的情况。所有的这些,恐怕不是单单用‘恰好见过’就能解释的吧?” “呃……那或许是因为我恰好见过的书比较多吧?” “你——!”李先鸣被江水源的惫懒无赖给气得七窍生烟,攥着话筒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再问下去。 江水源微微一笑:“如果这位李记者没有问题的话,那就请下一位观众接着提问。不过我希望大家能多关注一下台上的其他辩手,比如我们淮安府中队沉着稳重、要言不烦的主将傅寿璋师兄,聪明灵慧、能言善辩的二辩陈荻学姐,滔滔不绝、言必有中的自由人曾平师兄,以及虽然失败但非战之罪的对方辩友。总不能把人人参与的互动环节,变成我唱独角戏的新闻发布会吧?” 观众们闻言不禁哈哈大笑。 尽管江水源有言在先,但接下来的问题还是十有七八直奔他来的。大家是如此的热情,以至于原本只有十分钟的互动环节生生被拉长一倍,许多人还是觉得意犹未尽,捏着话筒不肯结束。要知道这二十分钟里,台上其他辩手一人还轮不到一个问题,剩下的全被江水源包圆了,直回答得口干舌燥精疲力竭,感觉参加辩论赛都没这么累。 好说歹说观众们才将将散去,江水源和傅寿璋等收拾停当正要出门,便看见柳晨雨、吴梓臣、浦潇湘、武阳珍等几个站在门口。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武阳珍就大呼小叫地问道:“帅哥学长,你为什么不搭理那个不知所谓的记者?你要是给他面子,说不定他能给你在《淮府晚报》上登个专版呢!” 六十四、名草有主? 这也是陈荻等人觉得奇怪的地方。 要说江水源平日接人待物极为和善,那个记者与他又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按理说应该客客气气才对。毕竟这些无冕之王掌管喉舌,操纵舆论,威力巨大,仅凭一张嘴、一支笔便可搅得天昏地暗,连平日里骄横的官差衙役们吃顿饭都得离他们远远的。若是江水源刻意逢迎一下,挠到了那位记者的痒处,说不定真能给他在《淮府晚报》上登个照片、弄个专版什么的! 就算江水源不愿在这种花边小报上抛头露面,大不了就是耐着性子敷衍打发了事,也不至于像刚才那样不假辞色。惹怒了这些瘟神,谁知道他会给你编排出什么来?断章取义、空穴来风、无中生有可是他们的拿手绝活! 江水源风轻云淡地答道:“上报纸能怎样?不上报纸又能怎样?” “上报纸你就出名啦,全府五六百万人都会知道你的大名!说不定做公车的时候,邻座大妈都能认出你来:‘呀,这不是报纸上登的那个小帅哥嘛!’接着全车的人围着你要签名,司机也停下车凑过来向你讨教成材方法、学习经验,车上乱成一团,你的身旁也被挤得水泄不通……啊,光是这样想想,都让人觉得幸福满满!”武阳珍张牙舞爪地说道。 “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就出名了呗!” 江水源看着武阳珍傻傻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出名有什么好处?可以不上学、不上课、不做作业、不参加高考?显然不可能,你还得继续上学、上课、做作业、参加高考。不同的是,你刚才说的那些破事会占用你大量时间,很多事情你做的好了那是理所应当;做的不好,稍微犯一点小错误都会成为别人指摘的对象:‘看,那谁谁谁居然也会犯错!’ “面对粉丝的围追堵截、同学的指指点点,你会感觉时间不够,压力倍增,然后朋友疏远,成绩滑坡,老师训话,家长叱责,整个生活变得一团糟。当你想摆脱这种困局时,才发现根本无计可施,因为你会承受不住没有众人追捧关注的那种失落。这种恶性循环将一直持续下去,直至你变得泯然众人为止!” 武阳珍拍着小胸脯道:“这么可怕?那还是不要出名好了!” “所以我就故意不搭理那班记者咯!”江水源成功忽悠瘸武阳珍后,抬腕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你们还不走,是不是有什么活动安排?” 吴梓臣搂着江水源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老大,你们大比分战胜第一中学队,提前锁定冠军宝座,难道不应该请客?我们可都在这儿眼巴巴等着呢!” 看了看面前的一堆人,再摸摸自己瘪兮兮的钱包,江水源苦着脸说道:“今天没带多少钱,要请的话只能是麻辣烫。你们看着办吧!” “好诶,人家最爱的就是麻辣烫了!”没待武阳珍和吴梓臣反对,浦潇湘便举着芊芊玉手大声支持道。 “嗯?”众人顿时被镇住了,傅寿璋、曾平等人心里更是翻江倒海波澜起伏:我屮艸芔茻,原来女神品味这么独特!我还以为白富美们都喜欢在grill、怀石料理里搔首弄姿细嚼慢咽,顺便排个照片发个状态呢,没想到人家比绿茶、奶茶还好养活! “哟,女神也喜欢吃麻辣烫?”吴梓臣一脸贱笑,看上去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浦潇湘娇俏地横了他一眼:“喜欢啊,当然喜欢,关键是要看和谁一起吃!怎么,你也喜欢吃麻辣烫?传言你的口味比较独特,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家干净卫生、符合你口味的店子?包你满意!” 吴梓臣灰溜溜败下阵来:“女神介绍的地方那么高大上,岂是我等草民所能涉足的?咱们还是跟着老大走吧,他说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江水源对附近有什么吃饭的地方也是两眼一抹黑,这时武阳珍主动请缨道:“我知道离这儿不足两站地的地方有家麻辣烫,分量超足,味道超好,而且价钱也不贵,我和同学经常去吃。要不咱们就去那一家吧?”说完才想起表姐柳晨雨也在现场,赶紧画蛇添足地补上一句:“嘿嘿,之前我们也是周末来吃的……” “那好,前头带路!” 江水源知道,武阳珍虽然年纪最小,但要论对淮安府城大街小巷的熟悉,在场所有人拍马都赶不上她。原因在于别人都是周末节假日出来逛逛街、散散心,顺便熟悉一下地形,人家武阳珍可是利用上课的时间来完成对各家店铺的探索和比较,所以由她来带队找小吃店,绝对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江水源是命令武阳珍“前头带路”,但她与吴梓臣却像哼哈二将一样分立左右,牢牢拱卫着中间的江水源,两人嘴上还都不闲着,一边走一边不亦乐乎地打着嘴仗。浦潇湘则挽着柳晨雨的胳膊走在吴梓臣这边,聊天话题无非是淮安府中、高一年级、奥赛社化学班,都是江水源熟悉的圈子,所以浦潇湘总能在恰当的时候把江水源也拉进来一起说说笑笑。 陈荻本来还打算和江水源聊聊今天比赛的得失功过,谁知道眨眼间他身边就围了好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根本没她插嘴的机会。尤其那个被无聊男生冠以“校花”之名的浦潇湘,不仅长得烟视媚行,而且刻意与江水源搭讪娇笑,瞧那模样就知道是个妥妥的心机婊!陈荻在心里暗骂一声“狐媚子”,然后与请假来督战的刘欣盈说起了比赛细节。 至于傅寿璋、曾平、施轩那几个男生远远缀在队伍后面,相互勾肩搭背不知低声说着什么,但眼神却牢牢盯着浦潇湘的身影,从上看到下,再从下看到上,重点部位还会重点照顾,口水差点流了一地。 江水源还以为大家伙儿可以就这样和和美美地走到那家麻辣烫店,开开心心吃完饭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自己也能抽空好好看会资料、写点东西。哪想到没走出多远,和吴梓臣斗嘴的武阳珍突然拽了拽江水源的袖子,低声问道:“帅哥学长,你还没回答那个问题呢!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武阳珍是想小声不假,可凭她那咋咋呼呼的性子,说出来方圆二里地都能听见。所以话音刚落,柳晨雨、浦潇湘、陈荻等人都马上看了过来。 江水源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道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这种事情也能当着这么多人问?他脑筋急转,决定转守为攻:“你居然问这种问题!你知不知道自己才初二?知不知道自己是女孩子,应该矜持?这种问题也是你能问的吗?班长,瞧瞧你表妹,照这样下去以后可怎么得了!你不管管她?” “武阳珍,你问这个干什么?”柳晨雨含羞带怒地责问道。要不是碍着江水源和其他人在场,不好表现得太多彪悍,估计她早就上去扭武阳珍耳朵了。 吴梓臣号称江水源头号忠实小弟,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不待号令便加入反击行列:“丑女珍,我知道你迷恋我们老大,关心我们老大的情感生活,但是我要说,你们俩真的不、合、适!瞧你那豆芽菜体型、荷包蛋身材,能配得上我们老大么?就算我们老大两只眼睛视力都是0.0,那你也得考进咱们淮安府中才有机会吧?” “我会长大的!”武阳珍果然被吴梓臣成功激怒,“不就是破淮安府中么?我想考就能考上!江水源,你等着我,我一定会考上你们学校的!” 浦潇湘在边上笑眯眯鼓劲道:“小妹妹加油,我们会在淮安府中等你的!” 可惜武阳珍毫不领情:“谁小?你说谁小?就你的大!哼,别以为我小就什么都不知道,告诉你,你的心肝脾肺肾、花花肠子我早就看得一清二楚,只不过是懒得揭穿而已!都是一个山上的狐狸,跟我说什么聊斋啊?” 浦潇湘顿时脸色一寒。 刘欣盈赶紧打圆场道:“依我这个欧巴桑之见呢,这种问题确实不适合初中小女生来问,如果换由我来问就没有问题了。话说江学弟,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问题一祭出,原本闹哄哄的现场立刻平静下来。江水源眼看今天难逃一劫,只好坦白从宽:“算是有吧?” 吴梓臣、浦潇湘以及武阳珍、陈荻等人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弥漫如雾、黏稠如胶的失落感随即涌上心头眉间。唯独柳晨雨满心甜蜜,欢喜无限。 “那她叫什么名字?”刘欣盈又问道。 “不能说!”江水源一口回绝。 “说嘛!说嘛!”所有人都怂恿道。 “不说!”江水源虎着脸道,“谁再问,等会儿吃饭就谁付钱!” 六十五、“二十年计划” 战胜最大对手第一中学队,等于扫除了夺冠路上最大一个障碍,淮安府中队每个人都心情大好,感觉前途豁然开朗起来。江水源也是浑身轻松,觉得接下来的几周可以消停一阵子,好好看看书、写写字。谁知按下葫芦起来瓢,没过几天葛钧天就把他和张谨召集起来,见面便劈头盖脸地问道:“我给你们的书,你们看得怎么样了?” 江水源瞪大眼睛:“你不是说给我们一个月时间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从那天算起才刚刚过去不到两周!” 葛钧天没有半点愧恧之色,反而振振有词地说道:“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后来我发现有点高估你们的能力,别说给你们一个月时间,就是给你们一学期、一学年时间,你们也未必能看出什么门道来。而且你们看得越久,对你们的打击可能也就越大,从而影响你们投身数学研究的信心和决心。正是有鉴于此,老师我决定先给你们大致讲讲希尔伯特问题都是些什么东西,以及当前最有希望取得突破的几个研究方向,给你们适当的帮助和指点。当然,在此之前,我要看看你们对于希尔伯特问题了解到哪种程度?张谨,你先来!” 张谨本来就口吃,现在一紧张结巴得更厉害,盯着脚尖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连第一个‘连续统假设’的问题都、都没看完……” “那看懂了么?” “完、完全看、看不懂……” 葛钧天微微有些失望,转过头问江水源道:“江水源你呢?你该不会又去参加那什么国学论难比赛,没看我的书吧?” “你给的书看倒是看了,不过和张谨一样,完全没看懂。”其实江水源拿到书的第一周就抽空翻完了,但也仅仅是翻完了。这玩意和《十三经》、《二十四史》之类的国学典籍完全不同,后者看完基本上能理解得七七八八,就算不懂的那十之一二,也可以放在心里与其他典籍相互对照、细细咀嚼,一旦悟出来就是一篇绝佳的论文;而前者看完能看懂的基本上都能理解,看不懂的从第一页开始就不知所云。 江水源记忆力算是万里无一的,而且自学完了高中的数学教材,跟着葛钧天又读了不少高等数学的入门书,但看完这本《希尔伯特问题及研究进展》也就记得个字影儿,内容根本无法理解,一想就脑仁疼的厉害。 “哦?是吗?”葛钧天说着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快速写下1到23的阿拉伯数字,然后继续问道:“那你说说现在已经解决的有哪些?” 考我?江水源翻了翻白眼:“第二个问题‘算术公理系统的无矛盾性’,先是美籍捷克数学家库尔特·哥德尔在1931年证明了哥德尔不完备性性定理,随后德国数学家根茨在1936年使用超限归纳法证明了算术公理系统的无矛盾性,从而使这个问题得到妥善解决。” “不错!”葛钧天擦掉了黑板上的“2”字,“还有呢?” 江水源道:“第三个问题‘存在两个等高等底的四面体,它们不可能分解为有限个小四面体,使这两组四面体彼此全等’,希尔伯特的学生马克斯·德恩早在1900年就以一反例证明了是不可以的,这个问题也已经得到解决。” “完全正确!”葛钧天再次擦掉“3”字,又问道:“继续说。” …… 直到江水源将希尔伯特问题所有已经解决的问题全部捋了一遍,葛钧天才心满意足地让江水源坐下,眼睛里满是赞许之色:“很好,非常好!研究数学就需要这种卓绝的天赋。当然,张谨你也不要灰心,人和人之间的天赋是不能比的,你的优势在于‘十年磨一剑’。就像盖房子,要有才华横溢的设计师,更要有将蓝图变为实物的施工者。同样道理,数学研究里面同样需要你这样的苦行僧!” 难得葛钧天安慰别人一次,但张谨怎么听怎么觉得他这是在变着法子骂自己呢? 葛钧天指着黑板上残存的数字大声说道:“如你们所见,希尔伯特问题虽然有23个问题,但经过全世界数学家近百年的不断努力,目前为止已经有超过半数的问题得到妥善解决,剩下的问题也都取得一系列重要研究成果。不过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在这得到解决的12个问题中,咱们邻国日本做出了重要贡献,包括在第五个问题‘所有连续群是否皆为可微群’上,日本数学家山边英彦在1953年给出完全肯定的结果;在第十四个问题‘证明一些函数完全系统之有限性’上,日本数学家永田雅宜在1959年用漂亮的反例给出了否定解决。另外日本数学家高木贞治在第九、第十二问题上也都做出了部分解答。 “与日本数学界的赫赫战绩相比,咱们中国数学家所做出的贡献就显得乏善可陈,主要是在第八个问题‘素数分布问题’和第十六个问题‘代数曲线和曲面的拓扑研究’上取得一些具有世界性影响的成果。但这还远远不够,因为中国数学在国际学术界的地位远不能和物理、化学、电子、生物、天文等学科相提并论! “我们都知道数学是一切科学之母,如果数学落后了,其他学科的发展肯定会受到或多或少的影响,毕竟所有问题最终都是数学问题。所以近年来以中华科学院、经世大学为首的国内科研机构提出了宏伟的‘二十年计划’,就是举全国之力,集中最优秀的数学家对剩余的希尔伯特问题进行攻关,争取在二十年的时间里在一到两个问题上取得突破性进展,在三到五个问题上取得重要成果。所以你们要把参加奥赛、夺取金牌当成最近一两年努力的方向,更要把解决希尔伯特问题作为未来一二十年乃至终生奋斗的目标!” 张谨被这个伟大的计划撩拨得热血沸腾,结结巴巴地感叹道:“要、要二十年啊!” “是啊,二十年!”葛钧天也是满怀感慨,“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二十年时间应该足够培养一大批世界顶尖的数学家,所以你们这些现在读大学、读高中的学生就有福了,只要天赋不差,沉下心来抓住机遇,未必不能破解一个希尔伯特问题,从而问鼎孙元起国际青年科学奖!至于那批现在三四十岁的数学研究人员就惨了,眼睁睁错过了好时机,注定只能给后辈们当垫脚石。——当然,三十岁左右是数学家最巅峰的黄金时期,他们现在籍籍无名,估计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二十年啊!”江水源同样感慨道,不过他的感慨里更多了几分感伤:对于别人来说,二十年或许就是生命中的一段韶光。而对于他来说,二十年则是他所有剩余生命的长度! 葛钧天有些不满地看着两位感叹连连的学生:“二十年怎么了?如果能破解一个希尔伯特问题,哪怕花上再多一倍的时间也是值得的!” “关键是哪怕花上再多一倍的时间,最后也未必能解决希尔伯特问题里的一个子问题!”江水源抛开感伤,针锋相对地反驳道,“就像惠成泽院士在书中写的,黎曼早在1859年就在他的论文里提出了著名的‘黎曼猜想’;论文发表四十一年后的1900年,希尔伯特把他列入希尔伯特问题;再过三年,丹麦数学家格兰姆计算出15个零点的数值,这是人们首次窥视到零点的具体存在。 “从那以后,人们就开始了寻找零点和反例的艰辛历程,从十几个到一百多个、再到一千多个,从发现黎曼-西格尔公式到引进电子计算机、再到分布式计算。现在猜想提出来已经一百多年,寻找到的零点也已经超过十万亿个,但又能怎样?十万亿个证据不如一个证明。如今黎曼猜想依旧巍然存在!” 葛钧天顿时牙疼似地倒吸一口凉气:“黎曼猜想啊!那可是如同癌症一般悠久存在而又无法可破的人类难题!” 黎曼猜想确实很难。希尔伯特曾说过,如果他在沉睡1000年后醒来,他将问的第一个问题便是:黎曼猜想得到证明了吗?然而这么难的黎曼猜想,只是希尔伯特第八个问题‘素数分布问题’中的一个子问题而已,旗下类似的子问题还包括中国民科最喜欢破解的哥德巴赫猜想,以及前不久名噪一时的孪生素数猜想。希尔伯特问题的难度可想而知! 葛钧天话锋一转:“正因为有这样的硬骨头存在,数学才会如此精彩迷人!也真是因为希尔伯特问题中有这样的硬骨头存在,我才把你们找过来加以指点:你们究竟是打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是准备柿子挑软的捏?当然,希尔伯特问题里再软的软柿子硬度也是金刚石级别的,否则早被别人捏出糊糊了!” 六十六、上天注定 张谨弱弱地说道:“老、老师,可、可我还不知道没解决的问题都有哪些?” “这就是接下来我要说的!”葛钧天对希尔伯特问题的熟稔程度真是没话说,轻描淡写就把剩下那几个还没解决的问题大致勾勒了一遍,然后问道:“怎么样,小伙子们?有没有挑掉中意的姑娘?要说你们这和挑媳妇还真没两样,基本上是一挑定终身,所以你们可得好好考虑。别到时候过不到一块儿去,半路上再换题目,那可就伤筋动骨了!” 江水源瞬间福至心灵:“那葛老师你挑的是那个题目?” 葛钧天原本放诞不羁的脸色立马垮了下来,半天才咬牙切齿地答道:“老子选的是第十八个问题‘用全等多面体构造空间’!” 江水源顿时欢实地笑了:难怪葛钧天这么苦大仇深,原来他是深有同感! 话说希尔伯特第十八个问题的历史比黎曼猜想还悠久,早在公元前三世纪,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就曾做出这样的猜测:用同样大小的正四面体堆砌起来,应该可以装满整个空间。在随后的一千八百年中,亚里士多德这一论断多次受到著名学者的质疑,但是对其错误的严格论证直到16世纪才出现。也就是说,把正四面体沿着一条棱围成一圈时一定会产生缝隙,怎么也填不瓷实。 亚里士多德的猜测被否定后,另一个问题随之而来:如果填不瓷实的话,那么剩下的空隙有多大?或者说,空隙在什么样的一个范围内?这就是希尔伯特的第十八个问题:用全等多面体构造空间,确定它的最大堆积(或定向堆积)密度。 处理这种问题,不仅需要异常复杂的运算,还要考虑全等多面体在空间中可能出现的各种构造,可不是一般的费脑子。惠成泽院士在书中明确表示,除了德国数学家比贝尔巴赫在1910年、莱因哈特在1928年先后做出部分成果外,这个问题的研究长期以来处于停滞状态! 张谨挠挠头问道:“那、那老师您有什么建议?” 葛钧天道:“我的建议就是一,开放性的题目不要选,比如第二十三个问题‘发展变分学方法的研究’,虽然二十世纪以来变分法取得很大发展,但只要数学存在一天,变分法还有存在的价值,那么这个问题就不算完结。你能等到哪一天吗?再比如第六个问题‘对数学起重要作用的物理学的公理化’,尽管在量子力学、量子场论方面已经取得成功,但对物理学各个分支能否全盘公理化,很多人都持怀疑态度。连存在的根基都有人质疑,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是水花镜月,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建议二,是长期悬而不决的问题最好不要去碰,老师我就是最生动的反面教材。如果没有绝高的天赋、超凡的毅力还想去碰黎曼猜想,我劝你还是早死了这条心吧! “建议三,是尽量选近期来有重要成果发表的问题,这意味着还有人关注研究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还有进一步讨论发展的空间。如果近期没人发表论文讨论,说明这个问题要么已经陷入死胡同,要么就是太过艰深没人敢碰。你选了这样的题目,全世界连个互相讨论的人都没有,怎么研究下去?学问这种事情,不就是大家切磋交流思想碰撞,然后日积月累做上去的么?真像牛顿、孙元起那样苦心孤诣一骑绝尘,举世没有几个能够理解他们学术的,只怕两三百年都不会出一个! “另外如果可能的话,尽量选国内有学者研究的问题,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当然这一点不强求。而且你们有一眼就相中的问题,也可以不受以上的条条框框限制,千金难买心头喜嘛!怎么样,说出你们的选择吧?” 张谨搓着手道:“老、老师,我、我想选第八个问题。” “第八个问题?素数分布问题?是个不错的选择!”葛钧天嘉许地点点头:“要知道这个问题下面有许多形式简洁、证明困难而又饶有趣味的子问题,比如我们刚才提到的黎曼猜想,以及大名鼎鼎的哥德巴赫猜想和孪生素数猜想,都值得投入一辈子精力去破解。不过我建议你最好避开黎曼猜想,选择哥德巴赫猜想或者孪生素数猜想,因为前者的困难程度是众所周知的,而后两者在国内有很多的学者研究,而且都做出了可喜的成绩。以你的坚毅和努力,未必不能后来居上,摘得一颗数学皇冠上的明珠!” “嗯!”张谨用力地点点头。 “江水源你呢?” 江水源深吸一口气:“我选第十个问题!” 希尔伯特第十个问题的准确表述是:给定一个具有任意多个未知数的整系数丢番图方程,能否通过有限步骤来判定不定方程是否存在有理整数解。说起来比较绕口,说白了就跟我们初中时解方程一样,就是求出一个整数系数方程的整数根,只不过如今这个方程更复杂一点而已。 “第十个问题?不定方程可解性?”葛钧天目瞪口呆,良久才接着说道:“如果不是巧合,那么一定是命中注定!” “?”江水源和张谨都是满脸不解。 葛钧天缓缓说道:“说起这个问题,首先要提起一个人——咱们淮安府的孙元起。众所周知,他有三位妻子,国母赵景惠、薇拉以及莉莉丝。但坊间传言当日还有两位美国女子差点成为孙夫人,你们应该知道是谁吧?” “艾琳娜和妮娜!”作为淮安人,江水源和张谨自然对这段掌故了如指掌。 “对,就是她们!其中艾琳娜回到美国后终生未嫁,在波士顿大学从事教育工作,后来收养了一个女孩,江水源你看过惠先生那本《希尔伯特问题及研究进展》,应该认识这个女孩。” “谁?难道是鲁滨逊夫人?”因为鲁滨逊夫人是书中提到的少有的几个女数学家,所以江水源马上就回想起来:“貌似惠院士书中并没有提到这一点?” 葛钧天笑道:“惠先生写的是严肃的教科书,怎么可能掺进去这么八卦的东西?这位鲁滨逊夫人本名茱莉雅,自幼体弱多病,但受艾琳娜女士影响,非常喜欢学习,从中学开始就狂热地喜欢上了数学,后来进入哥伦比亚大学巴纳德学院专攻数学,先后取得学士、硕士学位,并与在学校担任数论课助教的鲁滨逊先生相识相恋,最后茱莉雅小姐就变成了鲁滨逊夫人。 “婚后不久,医生发现鲁滨逊夫人不能生育,这差点儿摧毁了她的生活,使她陷入长时间的沮丧之中。最后还是鲁滨逊先生重新唤起了她对数学的兴趣,才让她从绝望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从此她就把数学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而她研究的方向正是希尔伯特第十个问题!” “就这个?”江水源和张谨都有些失望。如果这也算命中注定的话,那么命中注定也太廉价了吧? 葛钧天摇摇头:“这才仅仅是开始!从那时起鲁滨逊夫人就醉心于希尔伯特第十个问题的研究,而且做出了重要成绩,但是孱弱的身体一再困扰着她,医生认为受幼年患病的影响,心脏机能受损严重,很有可能活不过40岁。可是年复一年,希尔伯特第十个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完美的解决。所以每年过生日的时候,鲁滨逊夫人都会在吹熄蜡烛的时候许愿,希望在她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希尔伯特第十个问题得到破解,——无论谁来解决都可以,因为她说:‘我无法忍受带着困惑离开人世!’ “时光一年一年流逝,鲁滨逊夫人的愿望也一次一次落空,她的身体也日渐虚弱。在她39岁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她再次问道:‘那手握最后一把钥匙的人究竟在哪里呢?’边上年迈的艾琳娜女士安慰她说:‘放心吧,那会是个聪明而又英俊的中国年轻小伙子。’因为在艾琳娜女士心中,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就是当年那位年轻帅气的中国小伙子,并将永远是,肯定能解决困扰自己女儿的难题!然后鲁滨逊夫人就带着这样的答案与世长辞。 “现在由你选择了希尔伯特第十个问题,毫无疑问,这是上天注定!” 六十七、从篮球说起 江水源不相信什么“上天注定”,要知道全国那么多人研究希尔伯特剩下的不到十个问题,平均下来怎么着每个问题上也得有成千上万的追梦者,跟自己这刚入门的高中生有半毛钱关系?但不可否认,故事里艾琳娜女士的痴情和鲁滨逊夫人的执著,确实让江水源对希尔伯特第十个问题好感倍增。 要理解希尔伯特第十个问题,就要首先知道什么是丢番图方程。其实丢番图方程就是整系数代数多项式方程,我们初中时学的方程大多数都可以归入到它的范畴。 人类对整系数代数多项式方程的研究有着漫长的历史,早在公元3世纪,古希腊数学家丢番图在他的巨著《算术》中就对其进行了大篇幅的介绍。后人为了纪念他,就把整系数代数多项式方程统称为丢番图方程。简单的丢番图方程如勾股定理公式,很容易找到整数解,勾三股四弦五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一个特解。而复杂一点的就很难证明有整数解了,比如著名的费马猜想,足足困扰了数学家三百多年!由此亦可见,希尔伯特第十个问题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葛钧天也明白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要求江水源和张谨在学习自己的问题时,还要关注一下对方的那个问题,二者齐头并进,避免研究的问题被人提前破解或者陷入山穷水尽时自己无路可走。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就是要找个备胎。 根据葛钧天的安排,接下来的一到两年时间里,每周一堂奥数课,每两周一堂希尔伯特问题讨论课,学习材料他会准备好,不用张谨和江水源操心,但是谁要敢偷懒,别怪他葛某人翻脸不认人!现在吃点苦怕什么,等你们把奥数和高等数学学好,回过头就会发现高考数学根本不是盘菜! 虽然葛钧天是对着他们俩说的,但江水源怎么感觉他是意有所指呢?张谨人如其名,做事从来都是踏踏实实、小心谨慎,什么时候偷过懒?无非就是自己翘过一次课,至于这么小肚鸡肠耿耿于怀吗?也不怕坠了经世大学毕业生的名头! 不管怎么说,原本只需要看书挑选问题的工作,经过葛钧天的偷梁换柱,转眼间变成一项长期的任务。虽然这个长期任务与葛钧天提及的“二十年计划”相比有点小巫见大巫,但和四五月份就能结束的国学论难选拔赛、全府中学生歌咏比赛相比,还是显得遥遥无期。可以想见,悲催的江水源在漫长的暑假到来之前,基本上还得处于连轴转状态。 尤其进入四月,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正是淮安府**明媚的时节。班上同学都吵吵着出去郊游踏青,江水源作为班长自然不能缺席,不仅不能缺席,而且还得忙前忙后到处张罗。好不容易周末从方冬梅的音乐培训和国学论辩选拔赛中间挤出一整天时间,把郊游踏青的事情给了解了,马上又迎来了淮安府中一年一度的春季运动会! 唯一值得江水源庆幸的是,运动会是在周四、周五,而非占用周末时间,否则他真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运动会是全校学生的节日,连备战高考的高三学生也会在百忙之中抽空组团参加,初次参加运动会的高一学生一个个更是兴奋莫名。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男生们才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女生面前挥洒汗水,展示肌肉,发泄荷尔蒙,而女生们也可以抛开矜持,在赛场边为自己喜欢的男生加油。 淮安府中春节运动会就是普通的田径、三大球等,没有什么高大上项目。高一(二)班早在开学之初的那次班会上就已经大致确定各个项目的参赛人员,很多同学从那时起便开始有意识进行专门训练,为得就是能在赛场上斩获佳绩,能在心目中的女神面前狠狠露一次脸。 江水源参加什么项目是很多女生关心的问题,甚至连一贯以严肃面孔示人的柳晨雨也忍不住在化学奥赛课间问道:“江水源,运动会你报了什么项目?” 浦潇湘也搂着柳晨雨的腰肢凑过头来:“是啊,说说你报了什么项目?到时候我和晨雨去给你加油!” “啊?校花给我加油?在下可是愧不敢当!”不过柳晨雨就在边上,江水源也不敢太口花花,“再者说,赛场上说不定就有你们三班、十一班的选手,你们一个是班长、一个是班花,却跑过来给我加油,不怕被班上同学视为叛徒?” 浦潇湘妩媚地看了他一眼:“如果给你加油就是叛徒的话,只怕全校一大半女生都得光荣壮烈。换句话说,全校一大半女生都不怕被称为叛徒,我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有柳晨雨在边上,江水源自知斗嘴斗不过浦潇湘,只好老实回答道:“我报了4x100米接力、800米、3000米还有羽毛球男双四个项目,目前还不知道比赛时是否有冲突。如果有冲突的话,可能会去掉800米和3000米吧?” 浦潇湘顿时笑靥如花:“好诶!那几个跑步的暂且不说,但是羽毛球男双的比赛我一定会提前去占位子的!” 确实,要论比赛的观赏性,长短跑给羽毛球提鞋都不配。如果打羽毛球的还是个帅哥,那就不仅仅是单纯的观看比赛了,简直就是赏心悦目的娱乐活动嘛!可以想见,若是江水源参加羽毛球男双的消息传播出去,比赛时去得稍微迟一点,恐怕连体育馆的门都挤不进去! 柳晨雨微微蹙了蹙眉:“你还喜欢打羽毛球?我怎能不知道?你初中的时候不是比较喜欢打篮球么?” 浦潇湘也点头表示赞同:“是啊,我也记得初中时你比较喜欢打篮球,经常和我们班的韩赟一起在操场上打,我和晨雨看到过好几次,貌似还打得很不错。为什么不参加篮球队?” 江水源发现浦潇湘提到篮球时非常坦荡,没有任何羞愧扭捏之情,显然她对当日的出言讥讽已经毫无印象。他苦笑着说道:“我哪喜欢什么羽毛球?是我们班上有个同学死活要报这个项目,偏偏又没人跟他组队,结果就求来求去就求到了我头上。开始我以为他那么积极报这个项目,肯定是个中高手,生怕比赛时拖他后腿,每天早上都专门抽空练习。谁知合练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技术还不如我呢!我算是被他坑苦了,估计参赛就是一轮游。你们最好别去看,省得到时候鄙视我。” 不用说,江水源口中的那位同学就是我们品味独特顾影自怜的吴梓臣吴大帅哥! 柳晨雨和浦潇湘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完浦潇湘说道:“本来还担心比赛不够精彩,经你这么一说,这场比赛就更值得期待了。我们要看,一定要看!难得有鄙视江大帅哥的机会,怎么能凭空错过呢?” 江水源气哼哼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们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 “那你为什么不报篮球呢?” 江水源怔了怔才答道:“其实我并不太喜欢打篮球。你们或许应该知道,我初中的时候长得瘦小干巴,成绩也不上不下,在班上没有几个同学能玩到一块儿去。最好的朋友是一个大院里的韩赟和杜文可,我们成绩都差不多,大家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无话不说,其乐融融。他们俩都喜欢打篮球,所以我就跟着他们一起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自己融进去,不至于被他们嫌弃,从而脱离小团体。 “我那时候才一米五几,两个人摞起来才能勉强够到篮筐,你说能打什么篮球?不过跟在他们后面乱跑,偶尔捡个漏,投进一个球,倒也乐在其中。都说‘无兄弟,不篮球’,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后来就是中考,杜文可发挥失常去了实验中学,而我因缘机巧和韩赟进了淮安府中;即便是同样进淮安府中,我整天忙得晕头转向,韩赟则是心无旁骛立志苦读,也抽不出时间打球。打球的人四分五裂,打球的闲情雅致荡然无存,还打什么球?所以自那以后,我就很少碰篮球了。” 江水源虽然说的只是他和篮球的故事,但世上朋友之间的聚散离合,大抵也都是如此吧?柳晨雨和浦潇湘听得都有些黯然,良久默默无语。 江水源笑了笑:“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虽然因为中考失去很多朋友,但是也因为中考让我得到很多朋友,包括值得珍爱一生的朋友。其中得失又有谁能说的清呢?或许这就是人生的机遇吧?” “你说的是我么?”浦潇湘眨着眼睛问。 江水源瞥了她一眼,冷冷地答道:“你是人生际遇的搭头!” 六十八、江水源加油! 浦潇湘不仅没生气,反而笑眯眯地答道:“搭头就搭头!搭头怎么了?搭头也是你人生际遇的一部分!” 江水源见浦潇湘如此惫懒颇为无语,只是女生总有特权,尤其漂亮的女生。同样的话语,如果是长相欠佳的女生来说,那叫撒泼;如果换成漂亮女生来说,则就变成了撒娇。面对浦潇湘的胡搅蛮缠,江水源只有理智地选择了顾左右而言他。 不过浦潇湘有一点没说错,那就是羽毛球男双比赛那天她确实提前去占了座,而且还是最中间靠前面的黄金位置,也不知道是她来得足够早还是某位男生中了她的美人计——显然,江水源更愿意相信后者。 当江水源和吴梓臣穿着正式羽毛球比赛服出现在赛场上,体育馆内顿时响起连绵不绝的鼓掌欢呼声,如果走到近处,甚至还能听到女生们此起彼伏吞咽口水的声音,其间夹杂着各式各样的赞叹:“今天绝对没白来!看一眼就赚到了,看两眼就赚大了!” “我了个去!瞧他那晶莹细腻、毫无瑕疵的肌肤,现在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古希腊的雕塑要用白色大理石了,完全就是艺术源于生活嘛!” “还有他那修长的小腿、矫健的身姿,配上俊美的容貌,完全就是米开朗琪罗《大卫》的真人版!” …… 不知是女生们带着侵略性的目光,还是暮春略带寒气的夜风,让江水源感到阵阵凉意,皮肤上细微的汗毛都微微炸了起来。他忍不住回头狠狠瞪了正在冲观众挥手嘚瑟的吴梓臣一眼。毫无疑问,这么烧包的创意只能出自狗头军师吴梓臣之手! 最初吴梓臣提议购买比赛服的时候,江水源就吐槽道:“咱们这水平,在比赛中也就是一轮游,至于那么大张旗鼓专门买身衣服么?” “怎么不至于?这可是关乎班级形象、团队荣誉和个人颜面的大问题,怎么不该重视一点?如果一轮游就不用穿比赛服的话,那国际比赛中陪太子读书的选手们岂不是个个都该光着膀子?再者说,咱们要输人不输阵!”吴梓臣在这个问题上寸步不让,换个语气又接着说道:“老大,您觉得比赛比的单单只是球技吗?不,我不这样认为!在球技之上,还有勇气、信心和气势。如果咱们连穿比赛服的勇气、战胜对方的信心都没有,如何能在比赛中走得更远?说不定咱们穿上齐整的比赛服,光在气势上就能压倒对方,取得比赛呢?” 江水源道:“可我觉得咱们那么凹的球技,实在配不上一身崭新的比赛服!” “老大,咱们的球技是配不上,可你的长相完全配得上啊!”当然,这句话吴梓臣只敢在心里说说:“怎么配不上?再好的比赛服还不是给人穿的?老大你要是不想买,那小弟我就买两套,比赛时咱们一起穿,比赛完了你再脱还我,怎么样?” 江水源家虽然算不上有钱,但也吃穿不愁,还不至于去占吴梓臣的便宜。现在吴梓臣把话说到这份上,只能硬着头皮去买比赛服。 买就买吧,反正也就这次比赛用用,随便买件凑合凑合得了!等到了商场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人家吴梓臣打球不行,但要挑起比赛服来可是一等一好手,用销售小姐的话来说:比慈禧都难伺候!用料差的不行,做工差的不行,款式差的不行,必须得用料上乘、透气吸汗、针眼细密、样式新颖才算勉强合格,关键还得尽量展示青春活力,又不过分拘束动作。 这样的比赛服上哪儿找去? 跑了一天,踏遍淮安府所有体育用品店,吴梓臣最终才选定一款大品牌的透气、吸汗、速干、抗起球、防静电、不变形、弹性面料比赛服。所有的这些功能江水源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可这套比赛服居然是短袖t恤加短裤,这就让他不能忍了:“现在还是春天,这衣服穿着多冷啊!” “不冷、不冷,怎么会冷呢?现在已快入夏,太阳一出,稍微运动几下,只怕浑身都得出汗!”唯恐这单生意黄了的店老板马上出面替吴梓臣解释道:“尤其你们十五六岁的小年轻,身上火力十足,每天活动量又大,还会怕冷?” 吴梓臣也醒过神来,赶忙解释道:“老大,小弟之所以挑选短裤和短袖t恤,是因为它们衣料最少,对身体束缚最小,打球时感觉也就最舒服,动作也最利索!” 江水源没好气地说道:“泳衣衣料更少,你怎么不挑那个啊?” 尽管江水源有点不爽,但最终还是听从“专业人士”的建议买了那身上下短打扮的比赛服。现在想来,这位“专业人士”除了在用料、做工、款式上讲究外,恐怕还有几个特殊要求,比如短、薄、透、漏等。不过也恰是这几点,有效激起了全场观众的欢呼和热情。 相比之下,对方两位选手唐威和蒋天经本来就长相平平,再随意穿了身旧运动服,而且不是同一款式,在卖相上输给江水源和吴梓臣好几条街。若要论现场人气,两人更是拍马难及。在他们挥手致意的时候,台上台下观众甚至有喝倒彩的。 蒋天经看了看江水源和吴梓臣,再看了看台上台下举着相机如痴如醉的观众,苦笑着对唐威说道:“看来果真只有长得好看的人才有青春啊!” 唐威冷哼数声:“长得好看有屁用?到了球场上,得靠手里的球拍说话!” 幸好吴梓臣没听到唐威这话,否则凭他毒舌,肯定会好好还以颜色,比如说:“球打得好有屁用?到了青春期,还得靠脸蛋儿说话!”“球打得好有屁用?在校园里,还得靠考试成绩说话!”一准儿堵得他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作为同年级生,蒋天经不一定认识吴梓臣,但肯定认得声名赫赫的江水源,当下摇着头说道:“咱们赢了又能怎样?你没看见场边的女生都是来给他们加油的?” “那我就在众多女生面前虐得他们满地找牙溃不成军!”唐威用力地挥了挥手里的球拍。 “呃……”蒋天经不知道自己搭档是怎么想的,莫非他想通过来狠虐校草来树立自己的高大形象,从而赢得女生们的芳心?难道他不知道在花痴眼里,校草随地吐痰的姿势都是最帅的? 然后比赛开始。 经过抛球,江水源和吴梓臣挑边,唐威和蒋天经发球。如果在室外比赛的话,受风向、日光等客观因素影响,率先挑边确实能占不少便宜。但在封闭的体育馆内,率先挑边根本就是鸡肋一样的存在。然而吴梓臣总能在最细微的地方发现最显著的区别,结果愣让他理由十足地从两个场地中挑走了略占优势的那一个。 毫无疑问,吴梓臣的这番作态让唐威和蒋天经笃定他是一个羽毛球高手,而对场地抱着无可无不可态度的江水源则被顺理成章地当成了软柿子。捡软柿子捏,这是羽毛球双人比赛的致胜不二法门,更何况唐威早就看这个撩蜂惹蝶的花美男不顺眼了? 负责发球的唐威拎着球拍迈步走到发球区,心里开始琢磨如何发球。 羽毛球双打和单打区别很大,体现在场地上,那就是双打的后发球线比单打短。若发球质量不高,对方很有可以立即扣杀进攻,甚至直接得分。因此发球的高低远近、路线配合、弧线制造及落点变化对整个双打比赛的胜负都影响重大。可以不夸张地说,若比赛双方水平相当,则胜负很大程度取决于发球的质量。为了避免对方直接扣杀,通常比赛一般以发网前短球居多。 江水源和吴梓臣也一左一右摆出防守阵型,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对方的下马威。周围的观众也屏住呼吸等待着开场的第一次交锋,就在这时,看台上的浦潇湘突然站起身来,手搭成喇叭状,大声叫喊道:“江水源加油!” 这一声清脆的呐喊当真有如娇莺啼谷,不仅场下众多观众听得真真切切,连在场上打球的江水源也听得一清二楚。听到浦潇湘的声音,江水源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浦美女,你这一声加油不要紧,关键是你让全场所有观众怎么想?又让全校爱好八卦的小伙伴们怎么想?用脚趾头猜猜都能明白,明天一大早自己与校花有一腿的谣言肯定传得沸沸扬扬! 怪不得你要来看比赛,原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六十九、第一局 不用说,柳晨雨现在肯定也在体育馆里,但凭她强势而又内向、敏感而又执拗的性格,是决计不会和浦潇湘争风吃醋的,更不会当众做出什么疯狂举动。可她内心里究竟是如何翻江倒海电闪雷鸣的,江水源就不太知道了。——而这正是江水源最担心的! 江水源心里正在千转百回,忽听吴梓臣厉声尖叫道:“老大,小心!”他定睛一看,只见羽毛球已经急速掠过球网,直向自己扑来。原来唐威趁着他分心的时候突然发球,来了个明抢易躲暗贱难防,等江水源发现时球已经直逼面门。 追身球! 追身球,又叫中路直线球、中路追身球,是指有意识、有威胁性地把球往对方身上打,逼着对手侧身后仰或者委屈手臂去挥拍防守,总之不能很舒服、有准备地回球,从而寻找胜机。一般来说,追身球首选目标是对方正手的肩膀、手肘、手腕等处,因为这些都是死角,很难举拍格挡。如果对手是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的菜鸟,突然的追身球会让得他猝不及防。其次是胸口,挥拍角度太小,侧身也难以解决,很容易造成回球失误。 当然脸部也可以作为追身球的攻击目标,因为正常人看见有东西迎面飞来,第一反应都是如何闪避,其次才会想到怎么回球。在这犹豫的一瞬间,很可能就决出了比赛的胜负。但在正式比赛中很少有人刻意去打瞄准对方脸部的追身球,特别是发球时,这会让人以为你没有基本的道德修养。 然而唐威就这么打了。或许这是他无心之失,或许他的用意和羽毛球的目标一样,就是为了打脸!观众们顾不上谴责唐威的卑鄙,不由自主齐齐发出一声惊呼:“啊!” 说时迟那时快。从柳晨雨开始喊“加油”开始,江水源侧头分心、唐威趁机发球、吴梓臣尖叫提醒、江水源发现来球、观众们失声惊呼都是一瞬间发生的事,一气呵成没有任何停顿。 感谢水北娘娘的基因调整。它不仅赋予江水源俊美的容貌、超高的智商、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同时改造的还有他那漫长的反射神经,所以在电光石火之间江水源将球拍横到自己面前。只轻轻一挡,高速袭来的羽毛球便晃晃悠悠倒卷了回去,刚过球网就贴网跌落下来,令唐威和蒋天经扑救不及,而此时观众们发出的惊呼声似乎还在空气中回荡。 1:0! “yeah!”吴梓臣看到江水源在形势极为不利的情况下还能反击成功先得一分,简直比自己得分还高兴,冲上前去紧紧抱住江水源,大声夸赞道:“老大果然不愧是老大。厉害!”不等江水源反应过来马上松开手,朝着唐威和蒋天经狠狠挥动几下球拍:“无胆鼠辈,竟敢暗箭伤人。没想到我们技高一筹,让尔等赔了夫人又折兵吧?哼哼,有种就放马过来,看老夫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三百回合当然是鬼扯,仅仅三两个回合他就被打得原形毕露,漏球、把球打出界不说,好几次抢球差点把球拍抡到江水源身上,之前的高手风范荡然无存。 在连失三分之后,江水源再也忍受不住吴梓臣的胡闹,直接在球场角上画个圈:“喏,老实在里面呆着!有球过来就打,没球过来就自己数手指头玩,别瞎跑!” “是、是、是!”吴梓臣也明白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灰溜溜躲进圈里,陪着笑说道:“老大您这就好比孙大圣画的圈儿,强似那铜墙铁壁,豺狼虎豹、妖魔鬼怪俱莫敢近。您放心,小弟定会在圈中稳坐,不敢越雷池一步。哪怕校长他老人家亲自来请,我也决计不会出圈的!” 吴梓臣虽然平时没个正形,但在江水源面前却是一个唾沫一个钉的。听了他的保证,江水源转过头开始安心打球。 你还别说,没了吴梓臣捣乱,江水源与唐威、蒋天经两人倒斗了个旗鼓相当。一时间球场上刀光剑影你来我往,端的是热闹非凡。而少年观察对方发球时专注的神情、跳起来扣球时露出的白皙柔韧的身躯,更是令场边观众血脉贲张如痴如狂。由于羊群效应,平日里端庄傲娇的小女生们一个个都放下矜持,直着嗓子面红耳赤大声加油。当然,是一边倒给江水源加油。 女生们明火执仗的拉偏架给唐威和蒋天经造成很大压力,明明是已经出界的球也会拼命打回去,目的就是要让江水源出丑、观众们心服口服。在如此显著的主场优势下,江水源以一敌二居然不落下风。在关键赛点到来时,他用刁钻的球路、凶狠的扣杀直落两分,获得开场第一局的胜利。 此时全场氛围也达到开赛以来的最高峰,观众们热烈的欢呼声差点掀开体育馆的顶棚。吴梓臣还想故技重施,来个庆祝胜利的热情拥抱,谁知江水源根本不给他半点揩油的机会,径自走向场边,接过拉拉队长蔡小佳递来的矿泉水狠狠灌了几口,又用毛巾胡乱擦了几把,才回过头问道:“吴梓臣,你打算下一场怎么打?” 打球的时候吴梓臣要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不敢太过分心。从场间休息开始,他的贼眼就一直黏在江水源身上,左右上下打量,暗地里不知咽了多少口水。听到江水源问话,才费力挪开几欲把眼前这位吞进肚里的目光,强按住心猿意马答道:“老大您刚才说什么?下一场怎么打?无论怎么打,小弟都听从老大的安排!要不还像刚才那样?” 江水源摇摇头:“不行!别说对方下一场会不会根据咱们刚才的站位调整战术,单单是再照这样下去,我的体力也吃不消!” “以一敌二”说起来威风,只有真正经历才能明白个中甘苦。羽毛球场双打比赛半场长5.86米、宽6.10米,这近乎客厅大小的场地除了分给吴梓臣一丢丢外,其余都是江水源防守区域。对方两名球员都并非雏儿,知道如何通过高吊、放网来调动对手满场飞奔。一场比赛仅仅十多二十分钟,江水源便累得汗流浃背。 “小心着凉!”蔡小佳像小媳妇一样贴心地给江水源披上一件外套。稍稍靠近,腾腾的热气带着不知名的淡香迎面扑来,顿时令她心旌摇动,脸也红了起来。为了避免出丑,她赶紧把脸转向吴梓臣:“吴梓臣,当日不是你力邀班长参加羽毛球男双比赛的么?怎么水平跟班长相差那么大?该不会是现学的吧?” 蔡小佳没猜错,吴梓臣的羽毛球确实是现学不久的,此刻被揭穿老底,只能讷讷地辩解道:“我是理论知识比较丰富……” “既然理论知识丰富,那你说现在这种情况该怎么办?”蔡小佳追问道。 “咱们现在已经先下一城,形势对我非常有利,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就应该稳扎稳打,不能轻敌冒进,所以下一场最合适的战术应该是防守反击——” “你觉得?什么时候从网上剽窃来的东西变成了‘你觉得’?偷来的锣鼓你也敢乱敲!”江水源冷不丁打断吴梓臣的话头,“小菜一碟,别听他忽悠!他就是临时抱佛脚从网上找了些不知所谓的比赛技巧、战略战术,还想凭此大杀四方,结果怎样?被人虐得体无完肤!还好意思在女生面前卖弄?” “老大您果然是聪明睿达、明鉴万里!”吴梓臣瞬间马屁如潮。 “废话少说!下一局你必须承包场上三分之一区域,区域里丢球要是超过十分,我唯你是问!” “啊?” 吴梓臣对于自己能吃几碗干饭一清二楚,听到军令状顿时叫出声来。江水源还没说话,蔡小佳先打抱不平道:“你叫什么叫?要不是你坚持要报这个项目,班长会蹚这趟浑水?现在班长才分给你三分之一的区域,你应该惭愧无地、感激涕零才对,还敢乱叫!” 要不是我坚持,你们能有这等眼福?我是为全校女生做了件功德无量的大善事,知不知道?吴梓臣心里如此嘀咕,嘴上却乖巧地说道:“我哪敢鬼叫?只是老大突然对我如此信任,并委以重任,小的实在是受宠若惊!你们放心,但凡是老大交代的任务,有条件,小的会完成;没有条件,小的创造条件也会完成!” 说实话,蔡小佳对吴梓臣的拍胸脯打包票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平日里吴梓臣一贯轻儇跳脱,总喜欢说些不着边际又让人啼笑皆非的话,所以在蔡小佳看来,他的承诺比一张纸片重不到哪里去。 江水源也没把吴梓臣的话太放在心上。体育比赛毕竟不是课间的嬉笑打闹,可以相互礼貌谦让一下,真到了赛场上,那就是明刀真枪你死我活的拼斗。到那时候,就算你口吐珠玑舌粲莲花,说得天花乱坠,也不如一记凶狠的扣杀有用!故而他只是淡淡地说道:“不要求你所向披靡无往不胜,只要在你的区域里能少扣几分就行!” 吴梓臣愤然起身,正准备慷慨陈词,裁判吹响了第二局比赛的哨声。 七十、承诺 第二局比赛开始,双方易地再战。 大约是第一局输急眼了,唐威和蒋天经着急扳回劣势,刚一上来两人就发动了凶猛的进攻。而且他们汲取上一局教训,不再和江水源纠缠,转而主攻吴梓臣防守的区域,间或抽冷子打一下江水源的死角,让他不能分心援助吴梓臣。吴梓臣顿时就像屁股上抹了辣椒的野猫,到处上蹦下跳、大呼小叫,惹得全场女生哄堂大笑。 你觉得吴梓臣这样费心费力打球就能赢得女生们的赞誉和好感了么?错!大错特错!女生才不管什么双打站位、战术配合,也不管这个球是对方怎么打过来的,她们只会觉得:哎,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霸道!什么球都打,难道你就不能留几个球给别人?比如你身边的那位帅哥。 没错,女生就这么任性,就这么不讲理! 没错,帅就是王道!帅就是正义! 虽然面对严峻形势,吴梓臣还想极力兑现刚才的承诺,但技术上的巨大差距不是咬紧牙关奋力拼搏几分钟就能弥补的。漏球丢分姑且不说,七八个回合之后,陷入死战的吴梓臣因为运动量骤然增大,小腿肚开始有了抽筋的迹象,稍一用力就感到肌肉僵硬肿胀。 “吴梓臣,还好吧?”江水源看见吴梓臣动作有点变形,替他挡了一球之后忍不住问道。 吴梓臣有心想叫暂停一下,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没事儿!老大您就放心吧,小弟轻伤不下火线,誓死完成任务!” 两人说话间对方并没有放弃进攻,唐威球拍轻轻一托,趁机放了个网前球。这个网前球非常刁钻,一来落点贴近吴梓臣一侧的边线,江水源固然鞭长莫及,吴梓臣也觉得自己手臂太短;二来是乘着吴梓臣说话分心,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等发现时球已贴网而过,向地面急遽坠落。 如果放在上一局或前几分钟,这种希望渺茫的球基本上都会被放弃,因为有这玩命扑救的精力,还不如恢复体力调整站位迎接下一次挑战。但开局以来吴梓臣已经连丢好几分,导致己方大比分落后,现在每个球都不敢轻易浪费,何况刚才他还大言炎炎地吹嘘要“誓死完成任务”呢? 从看见球过网到决定扑救,心中貌似千回百转,其实在脑海里就是一瞬间的事儿,然后大脑迅速给全身肌肉神经下达指令:尽最大努力救回此球! 想得很美好,可做起来并不那么容易。 吴梓臣左脚掌在塑胶地面上狠命一蹬,身体向右前方奋力跃去,手中的球拍随即伸出,直插羽毛球下坠的落点。眼看球与球拍就要亲密接触,谁知右脚在落地瞬间,小腿肚的肌肉就好像被一只铁手狠狠揪住然后毫不留情地拧了个180度,剧烈疼痛随之而来,所有力量也瞬间消失一空。 要知道此时吴梓臣的右脚可是承重脚,承载着全身的重量。力量消失后,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一个趔趄向右前方栽去。无巧不巧,他的右前方正好是悬挂球网的铁质网柱。吴梓臣也发现网柱在自己视野中越变越大,他张牙舞爪极力想阻止悲剧发生,可半空中浑没有半点可以借力的地方。 “嘭——” 场边围观的女生觉得地面都晃动了一下,紧接着就听见梓臣鬼哭狼嚎地惨叫了一声:“啊——!” 其实脑袋撞在铁柱子上的感觉主要是钝、木、麻,并不是很疼,还不至于让吴梓臣大失风度。关键是小腿抽筋带来的痛苦实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只感觉小腿肚快要断了,那种纠结板滞的疼痛简直令人痛不欲生。然后吴梓臣就把平时挂在嘴边的风度抛到了九霄云外。 “吴梓臣!”江水源赶紧丢下手里球拍,急忙上前扶住抱着腿在地上打滚的吴梓臣。但他心里也有点疑惑:刚才不是撞到头么?怎么吴梓臣抱着腿喊疼?该不会真是撞坏了脑袋吧? 裁判和蔡小佳等人也围了过来,查看伤情的查看伤情,安抚情绪的安抚情绪,还有人找急忙慌地去找校医,一时间体育馆内乱成一团。吴梓臣努力睁开眼睛,双手紧攀住江水源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老大,我、我怕是不行了!实在对、对不起,小弟没能完成你交予的任务,但我、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小弟、小弟问心无愧,希望你能原谅我。最后,我还想和你说一句话——” 裁判很有经验,看了看吴梓臣的伤势就已经心中大致有数,闻言忍不住撇着嘴道:“喂!这位同学,你是言情剧看多了吧?你只是头上擦破点皮而已,没什么大碍的,别搞得跟临终遗言一样!” 吴梓臣不禁老脸一红,当下挣扎着就要起身:“那我、我还要继续打,努力完成老大交予的任务!” “算了吧你,还是乖乖躺着吧!胡逞什么强?没听过‘友谊第一,比赛第二’?”顿了顿,江水源又补充道,“咱们兄弟的友谊第一,这场为班级争光的比赛第二。只要你没事就好!” 吴梓臣终于如愿以偿躺在江水源怀抱里,鼻端嗅着传来的阵阵幽香,颈部感受着肌肤间传递的热量,简直心荡神迷不知今夕何夕。听到江水源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心里更是甜腻如蜜。但稍稍咀嚼之后又觉得一丝丝苦涩:“友谊?这真的只是友谊?难道就只是友谊?” 见吴梓臣默然不语,江水源又问道:“你刚才不是还有一句话要说么?现在说吧!” “刚才是有一句话要说,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吴梓臣勉强笑了笑,然后又正色说道,“小弟技术太差,拖了老大您的后腿,实在对不起!不过小弟用行动证明了之前说的那句话,但凡老大交代的任务,有条件,小弟会完成;没有条件,小弟创造条件也会完成!这是我的承诺,并且永远有效!” 七十一、蔡小佳巧破吴梓臣 可惜吴梓臣的承诺换不来裁判的垂悯,更挽不回比赛的失利,最终这场比赛以高一(3)班主动退赛而宣告结束。 好在场边观众早已大饱眼福,吴梓臣也如愿以偿躺在了江水源的臂弯里,在场所有人几乎都皆大欢喜,以至于比赛输赢反而显得无关紧要了。如果非说有遗憾的话,那就是观众们觉得某人露的时间还不够长、露的地方还不够多,难以满足群众与时俱进与日增长的渴望。幸好江水源还报了其他项目,刚才没挤进体育馆的同学还有机会弥补,今天没看够的女生也可以继续强势围观。 当然现场也有郁闷的,比如刚刚赢得比赛的唐威和蒋天经。 要说两人水平不能算顶尖,但在淮安府中高一年级至少算是有数的高手。本来他们准备在预选赛中大杀四方直下两局的,没成想第一局因为女生的加油助威而自乱阵脚,愣是被两只菜鸟虐成了狗。好不容易第二局缓过神来,想要报仇雪恨,谁知对方那个二货竟然效法商容、蔺相如上演了一出撞柱戏,然后干净利落地躺在地上变成了一条死狗。 喂,英雄,你刚才不是还说要“轻伤不下火线,誓死完成任务”的么?咱们站起来再重新打过好不好?我每局让你三球,不把你虐出翔来我自插双眼、自断双臂! 关键吴梓臣此刻成功演绎了一位舍身救球的伟大球员,观众虽然对他此前的抢镜以及臭不可闻的球技啧有烦言,但现在看他躺在那里哼哼唧唧,好感度突然噌噌噌地往上长。至于场上焦点江水源,则陪在吴梓臣身边嘘寒问暖。你说在这个时候,能叫对方球员跟你打完全场么?别说对方球员肯不肯,恐怕裁判和全场观众都不答应。 所以,这场虎头蛇尾比赛的获胜者毫无半点成就感,反倒感觉像是对方那个小白脸照顾同学而施舍给自己这一边似的,心中的憋屈可想而知。素来藏不住话忍不住气的唐威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娘的,球打得窝囊,赢也赢得不爽利!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尽撞着鬼了!” 赢得比赛却没有赢得半点掌声的蒋天经也觉得非常不爽,当下闷闷地说道:“走吧!谁让咱们碰上这么个对手呢?” “天经,你说长得好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瞧瞧那些女生,一个个就跟狂蜂浪蝶似的,眼睛恨不得挖出来贴在那家伙身上。愚蠢!幼稚!小布尔乔亚!难道就不能端庄稳重一点?温柔贤淑一点?都高中生了,还一个个跟中二病晚期似的!”唐威气哼哼地说道。 蒋天经苦笑道:“有什么办法?对于任何人来说相貌都非常重要。不说别的,外面饭店招个打扫卫生的勤杂工,都是好看的优先。你能有什么办法?这就是看脸的时代,没办法的!” 唐威和蒋天经甩甩手走了,留下江水源抱着吴梓臣在原地等候校医过来诊视,周围还偎着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女生,手机、相机闪光灯还噼里啪啦闪个不停。江水源觉得老这么呆着也不是事儿,低声问道:“吴梓臣,感觉怎么样?能不能走?校医到现在还没来,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下班了。要是能走的话,我们直接去校医院等着?” “我、我头疼……”吴梓臣虚弱地说道。 其实他小腿肚抽筋症状已大有缓解,头部伤情也如裁判所言并无大碍,若换作平时,他早就该跳起来大叫“反攻复仇”了。可如今他却只想安静躺在那里,期盼时间能够就此停住,让此情此景变成永恒。心里还碎碎念道:哼!就算能走,我也不站起来。老大,你知道有多少人想代替我躺在这里么?好不容易今天逮着一次机会,谁站起来谁是傻子! 江水源眉头微皱:“既然头疼,那你就继续躺着吧!” 蔡小佳在边上提醒道:“班长,听说头部受伤后有头晕、头痛、呕吐等症状,很可能是脑震荡。这时不能随便移动病人,也不能抬高受伤部位,以免加重伤情。应该让受伤者安静平躺,头部放平,等待专业医生救治!” “不能随便移动病人?也不能抬高受伤部位?”江水源若有所悟,赶紧把吴梓臣平放在地上,还特意叮嘱道:“躺好别乱动,医生一会儿就来!” 吴梓臣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好玄没蹦起来和蔡小佳细细理论一番:好你个小菜一碟,哥哥我就在老大臂弯里躺了一会儿,你吃什么干醋?关你屁事啊!想当初你和男生说句话都脸红,我还以为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纯玉女,没成想你还有长舌妇、醋罐子的潜质!而且胆子够肥,居然敢明目张胆坏哥的好事。长本事了是不是?信不信哥把你从初二到现在的所有糗事在老大面前全都抖露一遍,让你无颜见江东父老? 可惜他现在正扮演一位奄奄一息的伤员,不能露出马脚,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道凶狠的眼神,狠狠瞪向多事饶舌的蔡小佳。蔡小佳似乎感受到了来自吴梓臣的杀意,斜觑一眼之后赶紧把头低了下去不再言语。 就在这时,校医拎着急救箱赶了过来,进门就大喊道:“病人在哪里?病人在哪里?伤得怎么样?要不要紧?”围观女生赶紧让出一条路,边上的好事者也七嘴八舌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校医边检查伤势边打趣说道:“以前听说有兔子撞树,也听说有母猪撞树,但大活人撞树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别说是你,我当了几十年裁判,这种情况也是第一次碰到!”裁判在边上补刀道,“我怀疑他是觉得自己球技太差,对不起全场观众的热情,羞愧之下,这才决定以头撞柱血溅五步,保全名节。” 校医又是听诊器又是手电筒,上下仔细检查一遍才下结论:“从受伤部位上看,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顶多就是和亚洲犀一样,头上长个犄角!同学,你现在感觉如何?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或者说有恶心想吐、头疼头晕、记不得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之类的症状?” “没、没有,我就是觉得有点浑身乏力……”吴梓臣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既然演戏就要演全套,这是职业操守问题,在这一点上吴梓臣还是很有职业精神的。不过他也不敢演得太过火,姑且不说有被医生当场揭穿颜面扫地的危险,也不说有被送进医院打针输液做ct检查的威胁,单单是被勒令留院观察或回家卧床休息两三天,错过老大在校运动会上的精彩表现,就足以让他悔断肠子,所以他决定适可而止。 “医生,刚才他还说他头疼!”蔡小佳突然插话道。 果然六月债还得快!吴梓臣直气得火冒三丈七窍生烟:蔡小佳同学,你少说几句会死吗?你少说几句,没人会把你当哑巴的! “头疼?浑身乏力?该不会是撞成脑震荡了吧?”校医沉吟道。毕竟脑袋里构造太精密,别说他一个普通校医凭借听诊器、手电筒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就是最顶尖的脑科学专家用现在最高端的仪器,也很难说清撞一下网柱会出现哪些症状和问题。 吴梓臣赶紧分辩道:“医生,我没事,真的没事!可能刚才撞网柱上撞得有点狠,再加上打球有点累,所以才会出现头疼、浑身乏力的现象,我想休息一晚上就没事了。” 江水源扶起吴梓臣:“怎么样,自己能回去吗?还是要我送你?” “我浑身使不上劲儿,能麻烦老大您送我回去?”吴梓臣可怜巴巴地说道。 只要老大送自己回去,自己就有一百八十个法子把他留下来过夜。只要留下来,打球出了一身汗,睡觉前肯定得洗澡吧?自己头部受了伤,洗澡时肯定得有人陪着吧?两个人在浴室里袒诚相向,难免会肌肤相亲吧?少年人精力旺盛,一旦肌肤相亲,难免*吧?……吴梓臣脑海里,一部校园题材十八禁*小说分分钟新鲜出炉。 蔡小佳细心地给江水源披上一件外套,曼声说道:“吴梓臣,班长今天打球已经够累的了,明天运动会上还有三四个项木,还得抽空为周末国学论难比赛准备材料,休息时间都不够,哪有时间送你回去?依我看班上有很多男生明天没有比赛项目,不如随便找几个人送你回去吧?” “可是我刚才撞到了头,医生嘱咐一旦感觉有什么不适,要赶紧送去医院!我住的地方只有我一个人,万一发生什么事情,周围又没有其他人,该怎么办?”吴梓臣开始打悲情牌。 蔡小佳奇怪地反问道:“你可以让送你的同学留下来陪你一晚上啊,难不成陪床的事儿非班长不可?” “可是除了老大以外,我跟其他同学都不熟啊!”吴梓臣负隅顽抗道。 蔡小佳眼睛一转:“那你找魏处默,他可是你同桌!据我所知,魏处默明天没有任何比赛,而且他家就在你住的地方附近,你可以留他陪你一晚,也可以干脆去他家住上一夜,双重选择,悉君尊便,岂不更好?” 让魏处默陪我一晚?去魏处默家住上一夜? 想到魏处默橘子皮一样的脸部,吴梓臣顿时胃口大倒,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当然更把蔡小佳恨到骨头里:蔡小佳啊蔡小佳,想当初是谁两肋插刀介绍你给老大认识的?如此大恩,你不以涌泉相报也就罢了,反倒掉过头来插我两肋一刀。没想到啊没想到,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吕洞宾与狗等寓言故事居然出了真人版:吴梓臣与蔡小佳! 蔡小佳,我与你誓不两立! 七十二、时间冲突 别看吴梓臣此刻奄奄一息,一副不要不要的样子。谁知第二天早上,吴梓臣又活蹦乱跳出现在大家面前,气得江水源牙根直痒痒! 接下来两天的运动会,是江水源这学期以来最轻松的日子,可以暂时抛开所有课业的负担,尽情投身到这场全校狂欢中来,和大家一起奔跑、一起呼喊、一起挥洒青春的汗水、一起绽放最纯真的笑容。 江水源虽然报了4x100米接力、800米、3000米和羽毛球男双四个项目,但在运动会正式揭幕之前,已经和羽毛球场彻底说“拜拜”,又因为比赛时间冲突,自动放弃了800米的项目,所以在这两天里他只需要参加两项比赛便可万事大吉。其他时候可以带着班上的拉拉队给选手加油,也可以买买水果、发发饮料,做点后勤保障工作,还可以偷偷摸到高二、高三的比赛场地,当个置身事外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 当然,他最中意的还是一个人躺在碧草如茵的山坡上,望着轻盈如絮的云片在瓦蓝瓦蓝的天空上变幻无端,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就这样静静发呆,任凭时间从眼前、身上、脚底下、指缝里无声溜走。这是何等惬意的生活! 可惜每当这个时候,总会有人不请自来,打断他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思绪,比如吴梓臣,比如浦潇湘,然后天南海北的乱扯,把江水源思绪扯得四分五裂七零八落。偶尔蔡小佳也会来,但她只会远远地坐在十多米开外的地方,一会儿看看天上的云彩,一会儿看看发呆的江水源,半句话也不会说。 至于柳晨雨柳大班长,是决计抽不出空陪着江水源发呆的。在江水源印象里,每当运动会或者其他什么班级集体活动,柳晨雨作为班长,从来都是从头忙到尾的:水果饮料、标语条幅什么的,早在比赛前一周就会准备得妥妥帖帖;会带头参加比赛,而且专挑最难、最没人报的项目参加;没有比赛就带着拉拉队分赴各个赛场,给自己班上的每位选手加油;等比赛结束,打扫卫生、整理器械的人群必定有她。总之,她根本就没有停歇的时候。 有时候江水源会想,同样是班长,自己完全是因为成绩而被班主任内定的,凭着相貌而被女生推举上去的,其实班上有很多人不服,但是没办法推翻自己,只能默认现状。而柳晨雨,人家根本天生就是班长的料儿,强大的气场在那里,不仅女生服气,男生也服气;不仅学生放心,老师们也放心。只要有她在,班长的位子就非她莫属!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 江水源尽管不能像柳晨雨那样吃苦在前,处处带头,但至少也报名参加了三个项目,其中不乏像3000米这样被大家视为畏途的挑战性难题。而且他凭着这一年来不间断的体育锻炼和良好的反射神经,在男子4x100米接力、3000米比赛中都有上佳表现,为高一(2)班争光不少。 运动会是淮安府中一年一度的狂欢。在狂欢落幕之下,大家都将面对冰冷而残酷的现实:对于高三毕业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对于高二年级,是按照成绩划分三六九等的分班;对于刚刚熟悉学校生活节奏的高一新生,则会迎来人生的重大分岔路口:文理分科! 自国父孙元起执掌权柄以来,国会议员、内阁成员固然六七成是理工科背景,连公务员招考中都会有意识掺杂一些高等数学、量子力学等理科知识点,似乎故意要让文科生望而却步。加上政坛经世系示范作用,以及各大理工院校的推波助澜,“文人误事,理工治国”的理念逐渐深入人心,“官爸爸,富爸爸,不如学好数理化”、“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也成为家喻户晓的口号。 就拿淮安府中来说,每届16个班中,最后选择学文科的最多不超过4个班。这里面除了少数对国语、历史、法律、哲学等学科是真爱外,其他都是觉得物理、化学等枯燥乏味有如天书,想爱爱不起来,又跟不上老师和同班同学的节奏,最后只能选择至少能看懂说些什么的文科。 无论如何,每个班总会有人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选择文科,然后与相处一学年的同窗好友分道扬镳。刚刚熟悉就要分离,而且这样的戏码在未来两年内还会不断上演,这让稚嫩懵懂的少年们稍稍品尝到了人生的况味。所以运动会过后,整个淮安府中校园里都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忧伤和浅浅的惆怅。 转眼间到了五月,淮安府中学生国学论难选拔赛进入最后的决赛阶段。 淮安府中队在智取第一中学队后一路凯歌高奏,顺利杀入决赛。让江水源、陈荻等人大跌眼镜的是,他们在决赛中即将遇到的对手居然是老熟人,预选赛第一个对手平桥二中队!这支娘子军在薄嘴唇常棣华带领下一路斩将夺旗,几次险死还生,最终还是笑到了最后,与淮安府中队在决赛中顺利会师! 冤家路窄! 江水源、陈荻、傅寿璋等人得知消息后第一反应都是这句话。但经历过这么多场比赛洗礼,淮安府中队也非昔日吴下阿蒙。况且之前还战胜过她们一次,选手们存在着天然的心理优势。甚至连一向悲观的酱油党施轩此时也意气风发:“战!战!!战!!!咱们既然能打败她们一次,就能打败她们第二次!我只希望她们这次输了之后,别像上次那样哭鼻子!” 傅寿璋却持谨慎乐观态度:“虽然咱们曾战胜过她,但咱们却丝毫大意不得。为什么呢?一来当时双方辩论不分上下,正处于胶着状态,有赖江部长与对方主将一赌定输赢才最终底定胜局,本来就有点胜之不武;二来对方既然能过五关斩六将进入决赛,实力绝对不容小觑;三来她们肯定会把首战落败、当场痛哭视为平生奇耻大辱,从上到下每个人心里都憋着一股气,‘哀兵必胜’的道理想来江部长比我更懂吧?” 无论之前傅寿璋、曾平等人怎么看待江水源,这么些场比赛下来,他们还是认可了这位虽然年轻,但无论国学知识之广博还是论辩技巧之高超都远在他们之上的主将。而且实践也证明,在关键时候,还是得这位师弟出马才能力挽狂澜。 江水源闻言点头道:“傅师兄说得不错!骄兵必败、哀兵必胜,这是古往今来无数事例证明的真理。在最终胜利到来之前,我们任何人都没有理由骄傲和狂妄!无论敌人是强大是弱小,是新仇是旧敌,我们都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做好百分百的准备。决赛中我还是那句老话,狭路相逢勇者胜!” “古人有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相别三日尚且要刮目相看,何况现在距离当初比赛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你们难道觉得平桥二中队会和当时一样脆弱不堪一击?错!大错特错!不妨实话告诉你们,进入淘汰赛后我们每次比赛,平桥二中队只要有空,都会到现场观摩。可以这么说,她们对于我们的招式和套路了如指掌!而我们对她们的了解又有多少呢?依我看,很多人还是停留在两个月前那个水平上!”陈荻补充道。 施轩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根据组委会安排,国学论难选拔赛决赛在五月第二个星期六的上午举行,不期然与方冬梅的培训课再次发生冲突,江水源只好腆着脸皮打算继续请假。谁想还没张嘴,方冬梅就率先宣布道:“我刚刚接到最新的通知,歌唱比赛将于下个星期六的上午在府立文化艺术中心举行,届时全府上下文化名流都会出席。希望你们这几天好好调整一下,争取以最完美的状态出现在比赛的舞台上,力压群雄摘得桂冠。有问题么?” 当然有问题! 不仅有问题,而且问题大了!同一天上午,一场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一场全府国学论难选拔赛决赛,这已然让江水源感到分身乏术。关键比赛场所还一个在府立文化艺术中心、一个在府立文史馆会堂,两者相距三四公里,这就不是分手乏术的问题了,完全是黔驴技穷。 话说五月第二个星期六到底是什么黄道吉日?为什么比赛都抱着团选在那天上午? 江水源心中悲叹,迎着方冬梅带着威压的眼神颤颤巍巍举起左手:“老师,我有问题!” 七十三、馋死他! “有问题?”江水源瞬间感觉面皮像被刺骨寒风吹过,竟然生出刀割般的痛感。半晌方东梅才冷冷地说道:“就你事最多!培训总共才几回?不是今个请假,就是明儿缺席,政务院总理都没你这么忙!瞧瞧人浦潇湘,照样要上课,照样要参加社团活动,照样要比赛,人家一次课都没落下。怎么你的事情就那么多呢?以前培训时,有事请假我捏着鼻子也就忍了,没成想临到末了快要比赛时还有问题。你想怎么样?有问题自己解决!” 江水源心里默默吐槽道:如果问题我能自己解决,那问题还叫问题吗? 浦潇湘见屋内气氛有些僵硬,连忙解释道:“方姨,听说国学论难选拔赛决赛也在下周六上午举行,江水源是主将,自然不好缺席——” “难道他国学论难比赛重要,我们的歌唱比赛就不重要?”方东梅语气很是不善。 歌唱比赛真还没国学论难比赛重要!这不是江水源一个人的观点,而且整个淮安府所有中学生的共识。最功利、最现实的理由就是,国学论难选拔赛冠军可以去省里参加比赛,名字和照片可以挂在社团墙上,成为无数学弟学妹景仰的对象。即便只得了个亚军,也值得浓墨重彩写进档案,为将来高考录取增色不少。而参加歌唱比赛,就算你拿到全府冠军又能怎样?难不成堂堂淮安府中的毕业生还打算去做戏子俳优不成? 浦潇湘继续说道:“我不是说歌唱比赛不重要,只是觉得国学论难选拔赛已经到了决赛环节,之前他们又付出那么多,总不能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吧?更关键的是,江水源是辩论队主将,也是队里的灵魂,他是否出战直接关系到比赛的胜负。无论于公于私,江水源都不能放弃,估计他也不愿放弃。事已至此,方姨就不要难为他了,还是想想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吧?” 江水源第一次觉得浦潇湘这丫头确实不错,不仅人长得好,还懂得为别人考虑。 “果然是女生外向,这还没什么,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了?”方东梅面色转暖,开始打趣浦潇湘,旋即正色问江水源道:“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觉得浦潇湘形象好,唱歌更好,完全可以独当一面,根本不用我这绿叶来陪衬。如果可能的话,能不能把节目改成浦潇湘的女声独唱?”见方东梅脸色不渝,江水源赶忙接着解释道:“方老师,不是我要临阵脱逃,实在是时间腾挪不开!您看国学论难比赛得早上七点多就到指定地点报到抽签,然后是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十点正式开始比赛,比赛时长一个小时,等比赛结束就十一点了。但比赛结束不代表辩手就可以自由离场,因为接下来还有评委点评、观众互动等环节,没准儿还会现场颁奖。这左一折腾、右一折腾,一上午时间就过去了,根本抽不出空儿参加歌唱比赛!” 方东梅眉头大皱:“你们辩论队不是有替补吗?让替补上呗!难道没了你这个张屠夫,他们就要吃连毛猪?” 江水源苦笑道:“替补自然是有的,可替补之所以为替补,无非是实力较正式队员差那么一点。如今比赛已经进入决赛阶段,大家都是过五关斩六将,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相互间实力相差无几,胜负之机可能就在队中某个人的临场表现上。现在临阵换将,岂非自寻死路?” “你也知道临阵换将是自寻死路?那你还让浦潇湘去唱独角戏?”方东梅声色俱厉。 江水源按捺住性子仔细分说道:“尽管两者都是比赛,但比赛与比赛又大有不同!歌唱比赛是一人独唱也可,两人对唱也可,乃至三五十人合唱也无不可,人数上并没有一定之规。国学论难则不然!要求必须是一队四人,缺一不可,比赛中四人分工明确,却又要紧密协作,稍有一言不慎,便会满盘落索……” “说一千道一万,你就是不想去参加歌唱比赛是不是?” “不、不、不,方老师,我当然想去参加比赛!”江水源马上喊冤道,“关键是时间不允许啊!” 江水源回答的逻辑简直和“钱不是问题,关键是没钱”如出一辙,方东梅也被他的无赖给气笑了,半晌没有说话。浦潇湘生怕他们又吵起来,马上打圆场道:“我们都知道你要参加国学论难比赛,但时间就像公交车上的位置,挤挤总会有的。何况歌唱比赛从上台到下场,拢共也就不超过十分钟时间。难道你连十分钟时间都挤不出来?” “我怕耽误你的演出……”江水源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碎碎念:什么?歌唱比赛只要不到十分钟时间?那是你没把更衣、化妆、候场这些乱七八糟时间算上!而且从府立文史馆会堂到文化艺术中心足足三四公里,中间还要经过闹市区,周末人又多,稍微堵一堵,恐怕三五个十分钟也未必顶事! 这就好像坐飞机一样,看着从帝都飞沪上只要两三个小时,但你如果把赶车、坐车、安检、候机以及抵达目的地后出站、买票、坐机场大巴到市区的时间都算上,恐怕五六个小时都打不住。这还是在飞机航班不延误的情况下! 方东梅仿佛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你也怕耽误演出?我没听错吧?” “你要是怕耽误我们的演出,那就干净利索点,国学论难比赛一结束赶紧往外跑,我们在文史馆会堂门口等你!”浦潇湘掰着指头算道:“歌唱比赛是上午九点正式开始,全府共有17所中学派队参赛,按照每个节目8到10分钟来计算,比赛至少也得十一点半才能结束。方姨您是评委,中间稍微打个岔、说个话什么的,拖到十二点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江水源的比赛是十一点结束,到时候我叫辆车在门口等着,一出来就直奔文化艺术中心。化妆、换衣服什么的都在车上解决,争取一到那里就可以直接登台。当然,最关键的是请方姨您出面,帮忙把咱们节目排到倒数第一或倒数第二,这样计划才有付诸实施的可能!” “你确信要把节目排到倒数第一或第二?”方东梅乜着眼问道,却浑然不把调整节目顺序当成什么大事儿,也不知道她有多大的能耐。 “嗯!”浦潇湘非常肯定地点点头:“倒数第二可是江水源的幸运数字,之前在元旦晚会上他的节目就是排倒数第二,结果一举夺得全场比赛的冠军。这次沾他的光,排倒数第一或第二的话,肯定还能摘得比赛第一名!” “你们就折腾吧!我懒得管你们。”方东梅气咻咻地说道,“不过我可提醒你们,坐车最好绕外环路走,千万别走市区!周末人多车多的,稍不留神就会堵在路上。真要堵在路上,就算方姨我磨破嘴皮子,只怕也救不回你们!” “就知道方姨最好了!”浦潇湘顿时笑靥如花,抱着方东梅的腰肢可劲儿地撒娇道。两个女子一个雍容华贵,一个明媚照人,拥在一起却相映成趣。饶是江水源与她们共处了那么多节课,见此情此景也有鼻血喷涌的预感。 “喂、喂、喂,都大姑娘了,还这么没大没小的。没看到还有个大灯泡在边上么?也不知道羞!”方东梅见江水源面色转红、目光发直,忍不住轻拍了浦潇湘一下。 浦潇湘嘚瑟地抬下尖尖的下巴:“哼!就让他看到吃不到,馋死他!” 七十四、高一(二)班门口的春天 江水源当然不会馋死,姑且不论近在咫尺颜值突飞猛进的蔡小佳,自从暖风一吹,人们换下厚重的冬衣之后,高一(二)班门口每天都有无数女生以各种妖娆的姿势搔首弄姿招摇过市。梅清竹臞、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什么样美女江水源没见过?守着满汉全席似的各色女子,还会被碗玉米碴子给馋死? 真是笑话! 江水源能够做到坐怀不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代表班上其他男生也能做到。瞧着门口来来往往的莺莺燕燕,直撩拨得他们心烦意乱魂不守舍,一到下课就围在窗前评头论足:“刚过去的那个妹子不错!瞧她上衣紧绷的,看着就知道很有内容!” “毛线!眼睛看到的就是真实的?告诉你,鼓起来的不一定都是脂肪,也有可能是海绵!领口白的不一定都是肤色,也有可能是粉底!眼见为虚,手摸才为实,懂么雏儿?不过话说回来,昨天那个穿鹅黄色衣服的妹子真是祸水级别的,瞧那脸蛋,瞧那身材,啧啧!”说话的男生似乎觉得赞叹已经无法表达心里的感慨,情不自禁轻声哼起了乡间小曲:“妹子脸蛋漂漂的,屁屁长得翘翘的。有心上去摸一把,心里有点跳跳的……” “那种货色也敢叫祸水级别?感情你从来没见过十一班的浦潇湘吧!” “浦潇湘我当然见过,只是那种级别的美女,是你我所能染指的么?早早死了那条心吧!” 与男生兴高采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满脸鄙夷的高一(二)班女生们。每当看到女生花枝招展地走过来晃过去,就忍不住想狠狠啐她几口,再骂上一句“狐媚子!”吴梓臣这次难得和班上女生站到同一条战线上,只要下课就会三分烦躁七分吃味地抱怨道:“瞧瞧,卖肉的又来了!” “说得真难听!什么叫卖肉啊?人家那是青春风采展示好不好?咱们占据风水宝地,每天都有免费t台秀看,别人羡慕还来不及呢,你抱怨个什么劲儿?”不知是受吴梓臣影响,还是春天到了,魏处默也开始关心起脸部肌肤护理问题。此时他一边紧盯着门外,一边捣鼓脸上青春痘,漫不经心间把痤疮膏涂得满脸都是,简直就像糊墙一样。 吴梓臣转过头冲蔡小佳挤挤眼睛:“听到没,小菜一碟?这种男人就是典型的花花肠子,外面那些狂蜂浪蝶分明市意有所属,他还看得目不转睛口角流涎!以后要是成家立业,就算家里妻贤貌美、儿聪女娇,外面烂桃花稍微招招手,他肯定马上就得抛妻别子狂奔而去。小菜一碟,坏人可不会在额头上烙字的,你要擦亮眼睛啊!” 魏处默顿时急眼了,连声分辩道:“胡说,我什么时候目不转睛口角流涎了?你又凭空污人清白!蔡小佳,你别听他胡说。”不料他满脸白白的痤疮膏反倒吓了蔡小佳一大跳。 吴梓臣顺势趴在江水源的课桌上,懒洋洋地望着聚精会神看书的江水源:“老大,您天天看这种文言竖排古书,不觉得枯燥乏味么?” “还行吧!” 江水源正在争分夺秒地和《道藏精华录》较劲儿,根本懒得搭理吴梓臣,说话时头都没抬。被无视的吴梓臣感觉有点失落,伸手使劲在江水源眼前晃了几下:“老大,您老这样看书,不注意休息,会把眼睛弄坏的。要是变成近视眼,带着眼镜跟四眼田鸡似的可就不帅了!” “才不会!班长要是带上眼睛,肯定更斯文、更帅!”蔡小佳斩钉截铁地否定道,“你想想,班长要是穿件白色或粉红色的t恤,搭上天蓝色牛仔裤和白色板鞋,再戴太阳镜或平光眼镜,走在校园是不是超吸引眼球?形象是不是超赞?——当然,近视眼镜最好不要戴,尤其像酒瓶底一样的厚眼镜,有损班长形象!” 被他们谈话所扰,江水源合上书随意伸了个懒腰,揉揉有些干涩的眼睛:“我还有形象可言?果然是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想当初清纯如水未语先羞的小菜一碟,在吴梓臣这个坏人的潜移默化下,如今居然也会大吹法螺,四处派送高帽了!所以古人说:‘君子居必择邻,游必就士。’益友在座,一夕之话胜读十年之书;交友不善,足以危身破家。可不慎欤?” 吴梓臣笑嘻嘻地说道:“我才不是什么坏人,我是蔡小佳同学人生旅程中的指路明灯、时刻陪伴在身边的良师益友!要不是有我,小菜一碟能像今天这么能言善辩、活泼开朗?你说是不是呀,小菜一碟?” “天大的笑话!就你这样油嘴滑舌,一副江湖郎中的做派,也敢自称自己是指路明灯、良师益友?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满脸痤疮膏的魏处默忍不住嗤之以鼻,“蔡小佳之所以能有今天,完全是班长,还有我的功劳。至于你,顶多就是起个反面教材的作用。指望你这个‘良师益友’来指路,蔡小佳早就被你带到沟里去了!” 吴梓臣没有搭理魏处默。他以手托腮,目光在江水源脸上左右逡巡、上下打量,似乎在认真考虑蔡小佳刚才提出的建议:如果戴上太阳镜或平光眼镜,会是什么效果?而蔡小佳早在江水源说她“清纯如水”的时候就已经把头埋到课桌底下,习惯性装起了鸵鸟。 江水源也没有说话,他眼神有意无意扫过窗外。此时窗外还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女生在那里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但却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自从运动会之后,柳晨雨下课就很少在走廊上出现,偶尔出现也是没说几句话就托辞回到教室。这让江水源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柳晨雨这是怎么啦?感觉我没什么开罪她的地方呀? 托水北娘娘的福,如今在学习、考试等方面可以无往不利,身高相貌也足以让他昂然自信地走在同学们面前,但万能的基因调整技术可没告诉他该怎么和女生打交道。——或许女人是门最深奥的学问,即便人类科技水平达到改天换命的程度,依然无法猜透女人心中所思所想吧? 一时间江水源附近陷入难得的沉寂。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国学论难选拔赛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江水源和往常一样早起锻炼、吃饭出门,等他赶到比赛地点时,发现陈荻、傅寿璋等人早已候在会堂门口,甚至刘欣盈也请假赶了过来加油助威。见到江水源,她感慨万千地说道:“经过数十场浴血拼杀,你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希望你们能奋起余勇,一鼓作气赢得比赛,然后南下江宁、北上京城,完成前辈们企盼良久而又没能实现的梦想!” 大家都是意气风发,齐声应道:“好!赢得比赛,然后南下江宁,北上京城,制霸全国!” “瞧江学弟今儿穿得这么齐整,分明是打算等会儿上台领取冠军奖杯!他都这么有信心,我们这些师兄师姐还能拖他后腿?”陈荻见江水源穿得西装革履、明亮照人,忍不住架秧子道,“幸好大家伙都知道他实力超群,会全文背诵《十三经》、《二十四史》,否则别人肯定以为咱们市针对平桥二中那支娘子军,准备施出美男计!” 江水源今天出门时确实好好拾掇了一番,因为辩论赛结束就要赶着去参加歌唱比赛,中间根本没有换衣服的时间,总不能灰头土脸穿着皱巴巴的校服就上台演出吧?既然要参加,就尽力做到最好,别到最后两头不讨好,成了夹生饭。——但为了不影响队员们的情绪,江水源一直都没跟他们提歌唱比赛的事儿,此时闻言不禁打了个哈哈:“要是施出美男计就能轻取平桥二中队,我捏着鼻子也就认了。关键是比赛的时候谁有闲心瞅着你脸蛋看啊?所以终究还要在唇枪舌剑上见真章!尽管之前我们曾战胜过平桥二中队一次,但昨日之胜,不足以为凭;今日之战,仍有待诸君勠力同心奋勇拼杀。绝不能因为之前的小胜而掉以轻心!” “江水源说得不错,行百里者常半于九十,这场比赛虽是选拔赛的最后一场,却至关重要,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大意失荆州的故事,不用我多说吧?你们在战略上可以藐视敌人,在战术上绝对要重视敌人!”刘欣盈又不厌其烦地把比赛中需要注意的事项交代一遍。 正说话间,平桥二中队也拍马赶到。 常棣华一下车就把目光瞄准了江水源:“人生有再见,山水有相逢。江水源,咱们可又见面了!上次比赛输给你,我认栽。不过今时今日,我们平桥二中队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咱们可要摆明车马炮好好再赛一场,我倒要看看咱俩究竟谁菜能笑到最后!” 江水源还没说话,施轩先冷笑数声:“真是笑话!败军之将,也敢言勇?” 常棣华翻翻白眼:“你是哪根葱?哪边凉快哪边呆着去!” 施轩除了在预选赛上露过一两次脸外,其他时候都被雪藏在幕后,算是标准的酱油党。他也乐得清闲,反正赢了,他可以顺理成章分一杯羹;输了,那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所以他才会毫无压力地挑衅对方主将。没成想却被人家华丽丽地鄙视了。 “你!”施轩顿时语塞。 见施轩吃瘪,江水源笑着站出来回应道:“常同学,尽管放马过来吧!不过我要友情提醒你,今天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比较多,输了可别再哭鼻子啊! “你!”常棣华用力抿了抿薄嘴唇,然后拂袖而去。 七十五、再战(一)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校草制霸录》更多支持! 因为之前两队曾有过一次交锋,那次是淮安府中队抽辩题、平桥二中队抽正反方。按照规则,这次要反其道而行之,即由平桥二中队抽辩题,而淮安府中对抽正反方。 今天常棣华的手气不算好,抽到一个相对冷僻的辩题:人之质量,中和最贵。 听到这个题目,参赛两队的大部分辩手都有些发蒙:人之质量,中和最贵?这是什么意思?先说“质量”,这到底是物理学中描述物质惯性的物理量m,还是管理学中实体满足明确或隐含需要能力的特征和特征的总和q? “中和最贵”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中和这个地方的人都比较喜欢吃两脚羊,无论饶把火、不羡羊,还是和骨烂,到了中和都能卖出高价,所以叫“中和最贵”?还是说中和这个地方靠山面水,藏风聚气,左有青龙盘旋,右有白虎萦绕,下有水流曲折,上有紫气升腾,帝王将相层出不穷,贩夫走卒都能官至三品,故而曰“中和最贵”? 不过好像从来没听说中国有个中和府啊! 他们没听过,不等于别人也没听过。江水源稍一沉吟,就想起这句话出自三国时刘劭所著的《人物志》。当时魏文帝曹丕在两汉察举制和东汉末年盛行品鉴之风的基础上,接受吏部尚书陈群的建议,采用九品中正制选拔人材。刘劭适逢其会,便撰成这部系统品鉴人物才性的玄学著作,旨在为推行九品中正制在理论上提供依据、在实践上总结经验,以推动这一制度的发展和完善。 《人物志》主要讲述的是识鉴人才之术、量能用人之方以及对人性的剖析。因为才性之辨与有无之辨、言意之辨、名教自然之辨并称魏晋玄学四大主要论题,所以《人物志》历来是研究魏晋玄学不可或缺的重要资料。而魏晋玄学与诸子百家、宋明理学又并称国学论难三大题库,江水源自然不可能放过如此重要的参考书。 凭借超强的记忆力,他只大致翻过一遍,对书中内容已经谙熟于心。明白所谓的“质量”,既不是物理学里的m,也不是管理学里的q,而是指人的资质器量;“中和”既不是地名,也跟化学书里的中和反应扯不上半毛钱关系,而是源自《中庸》的“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所谓的“人之质量,中和最贵”或“才性之辨”听起来很复杂,其实换成今天的话说,就是辩论人的才能和品德哪个更重要? 如此说来,这个辩题倒也不算太偏。只是首先你得明白“操蛇之神”不是许仙、“质量”不是m和q,其次你还得在国学大前提和魏晋玄学小背景下展开论述,那就麻烦大了! 才性之辨与崇有贵无、言不尽意等论题相比还是显得浅显些,正常情况下十年八载都难得在比赛中碰到一回,加上之前淮安府中对阵第一中学时的辩题是“相由心生”,和才性之辨有点类似,导致淮安府中队和平桥二中队都没有在这上面花费太多工夫。如今抽出了这么个辩题,瞬间感觉生活就像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 常棣华手气不好,江水源手气也没好到哪儿去,抽到的签儿是“反方”,即与刘劭在书中的观点背道而驰。当然,翻案文章也不是不能做,关键是做好、做得对方哑口无言、做得裁判欢喜赞叹,这就很难了,尤其还是在数千年来一直鼓吹以德治国的国度里。 “有没有什么疑问?如果没有疑问的话,那就请两队各自到准备室里认真准备,时间为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比赛正式开始。”裁判程式化地宣布道。 常棣华和队友们嘀咕了一小会儿,突然举手道:“裁判、各位评委,我们申请解题!” 申请解题是国学论难的比赛规则之一。因为国学内容实在浩瀚广博,出题人又极力想避免和以前年度雷同,一来二去,总会有大脑神经回路异于常人的家伙拟出一些奇葩的辩题来,别说普通高中生不知所云,就是潜心研究国学数十年的学者让他临场发挥说上半小时,他也得犯怵!还有些题目出题人觉得粗浅易懂,辩手们却感觉云里雾里的,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鉴于这种情况,国学论难就出现了一条补充规则,就是在双方都对辩题产生疑问的时候,可以要求裁判和评委对辩题进行初步解读,大致介绍一下辩题的来龙去脉、学术背景、辩论方向等等,以免等会儿辩手们在台上张口千言离题万里,或大眼瞪小眼出现冷场。 裁判望向淮安府中队这一边:“反方的意见呢?” “不解题!”陈荻目光如炬,早在辩题出来时就已经从江水源的面部微表情中看出端倪,知道这种题目根本难不住无所不能的江学弟。此时生怕他中了美人计,心一软就答应了对方,因此裁判话音刚落,她便马上断然拒绝道。 “反方确定不要解题?”裁判问道。按照比赛规则,只有主将的发言才能代表全队的意见。待得到江水源的肯定回答后,裁判才把头转向平桥二中队:“反方拒绝解题,请问正方是否强制解题?” 强制解题也是国学论难的比赛规则之一。原因很简单,既然有正反双方都会、都不会的辩题,自然也有一方会、一方不会的情形。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解题,显然是对已经知道的一方的不公平;如果不解题,则会造成比赛时一方滔滔不绝、一方哑口无言,或双方各执一词、鸡同鸭讲的局面,影响比赛的正常进行。 为了兼顾公平和可观赏性,比赛规则便引入了“强制解读”这一补充条款,即在一方提出解读要求而另一方明确拒绝的情况下,依然可以对辩题进行强制解读。但要求强制解读的一方必须做出适当补偿,通常是让渡出2.5分,或者任由对方选择正反方。 常棣华和队友们又商量了一小会儿,才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回答道:“强!制!解!题!” “请淮安府中队选择条件!” 陈荻、傅寿璋等人再也不敢随便说话,因为他们同样不太明白“人之质量,中和最贵”是什么意思,自然也就不知道是选择正反方还是选择2.5分对己方更有利。对此最有发言权的是主将江水源,如果自己胡言乱语影响了他的判断,岂非罪莫大焉?所以他们只能眼巴巴看着江水源,静静等待他最终的决断。 常棣华等人则是在心里默默向满天神佛祈祷,祈祷江水源能选择正反方,而不是让渡2.5分。她们是这样想的:既然是辩论赛,那么无论辩题怎么具有偏向性,总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可能让一方具有压倒性优势,而另一方毫无还手之力。只要江水源选择正反方,己方就还有翻身机会。如果江水源选择让渡2.5分,那就说明正方观点的优势并不明显,而一来一去双方悬差5分,加上淮安府中队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强大,想在这种情况下赢得比赛,无异于痴人说梦! 整个场上的目光都集中在江水源身上,江水源却不紧不慢地说道:“我选择让渡2.5分!” 话音刚落,常棣华便气急败坏地大叫起来:“江水源,你不是男人!” “请你说话文明一点!我们江水源怎么不是男人了?”陈荻顿时不愿意了。 施轩也促狭地说道:“就是、就是,我们江学弟怎么不是男人了?你们别以女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下!不过看在你们主动让渡2.5分的面子上,我不妨实话告诉你,我们江学弟不仅是男人,而且是非常之男人!我用我的名誉保证!” 全场顿时哄笑一片。(小说《校草制霸录》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七十五、再战(二)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校草制霸录》更多支持! 淮安府中一行人等面带微笑走进准备室,似乎都还在回味刚才常棣华恼怒之下质疑江水源性别的哏儿。江水源却波澜不惊,以前他还有些担心赶不上下一场比赛,当他进入准备室时心情已经完全平复下来:无论怎么样,就算天塌下来,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吧!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见大家都坐了下来,江水源清清嗓子朗声说道:“各位学长,时间紧迫,我就不跟大家客套了,容我直接进入主题!今天的辩题是‘人之质量,中和最贵’,这句话出自三国魏刘劭《人物志》卷上《九徵第一》,意思是说人的资质和能力中,各种情绪的表现与外界环境和谐一致可谓中和,而中和是最可贵的。为什么这么讲呢?这就必须要结合上下文来理解了。下面我把前后几句话写在黑板上,再结合十六国时期西凉刘昞对《人物志》的注疏,把大致意思梳理一下。” 说着,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嘎吱嘎吱写了起来。曾平一边抄一边由衷地赞叹道:“江学弟的记忆力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完全就是一移动人形图书馆,不,是移动人形计算机,图书馆不带自动检索功能。这样的人才不学文科简直是最大的浪费!” “就是、就是!你说江学弟这外形,要是配上飘逸的长发、灰色的风衣和一把破木吉他,手里再夹着烟卷,绝对是标准的颓废诗人形象!走在大学校园里,身后肯定跟着一大串一大串的妹子!”如果不出意外,这次施轩又要接着打酱油,所以他根本没有动笔抄写,而是翘着腿转着笔四处张望,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大家聊天。 陈荻重重拍了下桌子:“你们够了没有!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还有闲心在哪儿聊天?不仅聊天,还打算劝年级第一、有望直升经世大学的学弟学文科,当颓废诗人,信不信上至学校校长、下至任课老师,挨个上门找你们聊聊理想、谈谈人生?” 曾平赶紧低下头装乖宝宝,施轩也不敢明着和陈荻顶嘴,要知道这次一旦赢得比赛,不仅意味着将全府选拔赛冠军收入囊中,也意味着获得参加全省比赛的入场券。届时从社团到学校,肯定都会对辩论队进行全方位改组和包装,比如挑选有实力而之前又不屑于参加辩论赛的学生加入,比如塞进某位领导的子侄进来混混资历什么的。 无论怎么调整,江水源是绝对不会动的,人家虽然年龄小,还是高一学生,但他的实力和功劳是有目共睹的,只要领导眼睛不瞎、脑袋不短路,都不会对他下手的。当然,陈荻、傅寿璋两个人也不会动,尽管他们能力不像江水源那么突出,可他们是国学讲谈社的元老、辩论队的中坚,就像承载高山的大地、托起航船的大海,没有人能忽视他们的存在。至于曾平,毕竟参加那么多场比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如果有可能的话,也不会贸然把他踢出局。 数来数去,都数自己这个天字一号闲人最有可能被替换! 有时候施轩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有可无,就像咸亨酒店的孔乙己,“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在眼下这个关键时刻,如果再惹恼江水源和陈荻,保不准就里应外合将自己一举拿下。所以他只敢暗地里低声嘀咕:“学文科怎么了?学文科就低人一等吗?你不照样也是学文科的么?” 江水源写完开始解释道:“……最值得重视就是这句‘中和之质必平淡无味,故能调成五材、变化应节,是故观人察质,必先察其平淡,而后求其聪明’,想来这也应该是对方立论的基础。对于这句话,刘昞曾解释道:‘质白受采,味甘受和,人情之良田也。惟淡也,故五味得和焉。若酸也,则不能咸矣。譬之骥騄虽超逸绝群,若气性不和,必有毁衡碎首决胸之祸也。’ “刘昞的举例和譬喻准确而生动地阐述清楚了刘劭文中的意旨。我不知道评委们究竟会如何给平桥二中队做解题,但他们如果提到过刘昞的这段注释,那么可以想见,平桥二中队肯定会把骥騄毁衡碎首决胸之祸的事例作为自己论点的重要支撑!” 曾平停笔问道:“如果他们提到这个事例,我们该怎么反驳?” 傅寿璋摇了摇头:“我觉得如何反驳倒是其次,现在咱们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确立我方观点。只有明确了我方观点,才能有的放矢地反驳对方举出的种种事例,也才好围绕观点搜罗有利于我方的佐证资料。江部长,你以为呢?” 江水源道:“傅师兄说得极是!辩论赛就像打仗,要守得住、攻得准,才能打得赢。用曾文正公的话来说,就是要‘扎硬寨,打死战’。其中‘守得住’又至关重要,只有把自己营盘经营得固若金汤,才能先立于不败之地,以后无论固守还是出击,都绰有余裕。若是不顾自己营盘是否稳固,一味攻伐对方的缺点漏洞,就算最后能够获胜,也是残胜、险胜。对于我方该持怎样的观点,不知诸位学长有何高见?” 施轩摇头晃脑地说道:“对方观点不是‘人之质量,中和最贵’么?咱们与之相反,当然就是‘人之质量,中和最贱’。为什么说‘中和最贱’呢?俗话说的好,牛人都是有脾气的。平淡无味、没有脾气的自然都是等而下之的贱人。不信你瞧街边上那些乞丐,一个个天为被、地为席,乐天知命,逆来顺受,够不够中和?结果呢?再看看那些手握权柄、执掌天下的大富大贵之人,稍有忤逆则流血五步,睚眦之怒则伏尸千里,根本不知道中和为何物,不是照样钟鸣鼎食子孙万代?事实胜于雄辩嘛!” 施轩的观点顶多也就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根本没有人当真。 准备室里安静了片刻,傅寿璋谨慎地说道:“刚才江部长提到,所谓的‘人之质量,中和最贵’其实就是才性之辩的另一种形式。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把论点定为‘人之质量,材能最贵’?反正才性之辩是魏晋时期一大热门话题,各家言论虽然人言人殊,但双方能相持不下,肯定有其合理性在里面。我们只要照搬才能说的论述,并言之成理,不出纰漏,加上刚才领先的5分,想赢得比赛并非难事!” 陈荻、曾平等人闻言都大点其头。现在是关键时刻,形势又一片大好,应该怎么稳妥就怎么了,根本无须冒险。反正剿袭前人的论述又不犯法! 傅寿璋见江水源,而是神情若有所思,不禁问道:“江部长,你的观点是什么?” ———— 就在傅寿璋等人商议怎样确立己方观点的同时,平桥二中队的常棣华等人也在另一件准备室里讨论淮安府中队会怎样立论。她们三辩皱着眉头说道:“今天辩题如此生僻,连棣华姐都没听说过,想来他们也是稀里糊涂,估计就算知道,也只是知道些皮毛,不足为虑!” “我看未必!那个姓江的小鬼记忆力超群,连《史记》、《旧唐书》这样的大部头史书都能全文背诵,谁又能打包票他没读过那个劳什子的《人物志》呢?而且咱们看过好些场淮安府中队的比赛,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们每次立论都能独辟蹊径,推陈出新,令对手防不胜防。谁知道他们这次会不会故技重施?”平桥二中队的二辩马上质疑道。 “国学论难的比赛规则也是不知所谓!正方观点在辩题宣布时就会一目了然,反方可以有的放矢;而反方的观点非得等比赛开始,正方才能知道。典型的信息不对称嘛!等比赛结束我一定写信给全国赛事组委会反映这个问题,强烈建议他们修改这一不平等条款!”她们的自由人也是个话痨,有张嘴停不下来的趋势:“更要命的是,对方实力本来就已经足够强横,现在还没比赛,对方又领先五分,而且咱们还不知道他们的论点是什么,只能像盲人摸象一样胡乱猜测。想想都叫人头痛!” 事已至此,常棣华作为主将只能极力鼓舞士气,否则照这样下去,还没开赛在气势就已经完败给那个可恶的小鬼,还奢谈什么复仇?她挥舞着拳头大声说道:“不要怕!所谓‘人难我难,我不为难’,就算输了,咱们也是全府的亚军,何况咱们现在还没输?有什么好怕的?” 平桥二中队的队员都暗自点头:在参赛之初,能够进入半决赛已经是种莫大的奢望。现在走到这么远,与冠军只有一步之遥,对于个人、社团乃至学校都是巨大的成功,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常棣华继续打气道:“而且如田敏刚才所言,今天辩题如此生僻,评委们给我们讲解十多分钟,我们犹自觉得一知半解,他们没听评委的解题,谁知道会不会犯最低级的错误,让我们不战而胜?” “棣华姐说的没错!李宁先生不是说过么,一切皆有可能。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谁知道任我行会眩晕而死?谁又知道蒙古大汗蒙哥会毙命在合川钓鱼城下?所以我们无论面对怎样糟糕的形势,心中都要满怀希望!”三辩田敏振振有词地说道:“只要我们拥有希望,成功就会降临在我们面前!”(小说《校草制霸录》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七十五、再战(三) 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转瞬即过。 等淮安府中队和平桥二中队再次碰面的时候,台下已经坐满了观众,热腾腾的气息夹杂着嗡嗡的吵闹声不时向台上席卷而来。有着多年评委经验的周执笏见台下挤得水泄不通,心中不不禁有些惊异:什么时候国学论难也变得这么火爆了? 他努力睁大眼睛,借着台上明亮的灯光向下看去,只见人群中有记者,有嘉宾,有亲友团,还有拉拉队,但更多的是豆蔻年华的女中学生,她们不少人还举着条幅,上面写着“江水源必胜”“江水源我爱你”之类的标语。周执笏忍不住失声笑起来:看来辩手里是得有几个祸国殃民的帅哥美女,至少能为比赛增添不少人气! 张纮凑过来问道:“周馆长,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周执笏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说道:“等这场比赛结束,今年的国学论难选拔赛就算落下帷幕了,我们忙碌了两三个月,终于可以好好喘口气!看起来今年各队实力似乎较往年更胜一筹,说不定能在全省比赛里勇创佳绩。想到此处,老夫就喜不自禁!” 这有什么可喜的?比赛完了清闲是清闲,可每场比赛500元的评委费也没了。这年头赚点外快容易么?大家都恨不得一年到头每周有三五场比赛,您倒好,希望比赛早点结束!张纮心里鄙夷,嘴上却恭维道:“周馆长所言极是!得天下之英才而教育之,乃是君子三乐之一。不论这场谁输谁赢,也不论以后他们会在全省乃至全国比赛里获得怎么的佳绩,谁都不会忘记自己是从咱们淮安府出去的,不会忘记自己曾经得到周馆长的教诲和提点!每念及此,确实应该开怀大笑!” 周执笏对张纮的解读不置可否,顾左右而言他道:“张老弟,你对这场比赛怎么看?” “怎么看?我觉得淮安府中队很有可能夺得本次大赛的桂冠!且不说淮安府中队辩手的综合素质高出平桥二中队一筹,单是那个博览群书过目不忘的江水源,就足以横扫整个平桥二中队!何况正式比赛尚未开始,他们已经领先5分之多?”张纮看了一眼正在冲台下挥手的江水源,接着问道:“周馆长觉得哪个队赢面较大?” 周执笏摇了摇圆乎乎的大脑袋:“不好说!今天的题目比较冷门,估计两队都很难把握其中要旨,出现什么样的结果都不足为奇。好在比赛马上就要开始,咱们还是拭目以待吧!” 张纮在肚里暗自骂道:老狐狸!都说“人老奸,马老滑”,果然一点没错! 此时会堂内欢声雷动,观众的掌声、口哨声、加油声此起彼伏,台上评委们笑意盈盈顾盼自雄,辩手们也是满脸微笑地与台下互动。不过听见台下漫山遍野“江水源我爱你”的口号,平桥二中队的手笑得多少有些勉强。田敏恨恨地说道:“这群小浪蹄子,怎么那么没羞没臊?发春呢是吧?发春也不选个好点的地方,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公然撩骚,也不怕让先人蒙羞!” “慎言!”常棣华严正警告道。 本来形势就对己方大为不利,说好话犹恐不及,还敢在台上出言不逊,真当评委们是聋子的耳朵——摆设?这可不是体育赛场,谁跑得快、谁跳得高一目了然;在辩论赛场上,生杀大权完全执掌在评委手里,他们说你行,你就行,只要不是故意触犯禁条,哪怕磕磕绊绊词不达意,照样可以赢得比赛;他们说你不行,你就不行,哪怕你口若悬河舌灿莲花,依然与胜利无缘。虽然己方现在处于劣势,不代表没有机会翻盘。真要口无遮拦,惹恼了评委,那才是万事皆休! 等评委和辩手各自坐定,比赛正式开始。 平桥二中队的主将依然由薄嘴唇常棣华担纲,裁判话音刚落,她就站起来噼里啪啦说道:“尊敬的评委、裁判,各位观众,大家上午好!今天我方的观点是‘人之质量,平和最贵’。众所周知,白色的布匹最容易染色,清淡的食材最容易调味……” 果然不出江水源所料,平桥二中队在立论时就迫不及待用上了骥騄有毁衡碎首决胸之祸这个譬喻,以此证明气性平和的重要性,并隐隐把矛头指向“人之质量,才能最贵”的观点。 江水源微微一笑,不理会常棣华刀子似的狠厉目光,等裁判宣布“反方主将立论”才悠然站起身,朝台上台下微微鞠躬:“尊敬的评委、裁判,亲爱的各位观众,大家上午好!今天我方的观点是‘人之质量,才用最贵’。世无全才,亦无废才,人有所长,亦有所短。如果舍偏求全,则朝无可用之人;以短掩长,则野有郁抑之士。所以应该因才器使,使得人尽其才、才当其用。 “孟尝君门下有客三千,辩士如云,策士如雨,当其逃出虎豹之秦,转不如鸡鸣狗盗之辈。汉高祖帐下有张良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有萧何之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有韩信之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当群臣饮酒争功,醉或妄呼,拔剑击柱,制礼进退转不如一介儒生叔孙通。汉文帝见李广冲陷折关及格猛兽,慨叹曰: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而当汉武帝时,李广竟不得封侯,反以失道自刭而死。 “春秋战国之际,周室大坏,诸侯不朝,力政争权,相禽以兵,苏秦、张仪生当其时,才当其用,故能身处尊位,珍宝充内,外有廪仓,泽及后世,子孙长享。及汉武帝时,东方朔云:使苏秦、张仪与仆并生於今之世,曾不得掌故,安敢望常侍郎乎!同为一人,当其用则为将为虎,在青云之上;当其不用则为虏为鼠,在深泉之下。是故人之品性平和与否,才与不才,皆无一定之规,贵当其用耳!” 在此之前,不仅平桥二中队在猜淮安府中队如何立论,知道辩题的评委们也议论纷纷,暗地里替他们捏一把汗。等江水源说出“才用最贵”时,众人不由得眼睛一亮,心中暗自叫了一声“好!” 江水源开始立论后,周执笏便掰着手指数道:“孟尝门下三千客、鸡鸣狗盗,这个典故出自《史记·孟尝君列传》……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应该出自《史记·高祖本纪》……群臣饮酒争功,醉或妄呼,似乎是出自《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是《史记·李将军列传》?” “文帝见李广冲陷折关及格猛兽,确实是出自《史记·李将军列传》,但‘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一句,应该是出自南宋刘克庄的词作《沁园春·梦孚若》!”褚汉仪在边上补充道。 周执笏拍了拍油光锃亮的大脑袋,懊恼地说道:“年龄大了,脑袋糊涂了,连刘克庄的这首著名词作都忘得一干二净,真是‘老大那堪说’!对了褚博士,接下来的‘周室大坏,诸侯不朝,力政争权,相禽以兵’出自哪一本书来着?” 褚汉仪正思索间,张纮在边上插话道:“周馆长,这一段是出自西汉东方朔的《答客难》!要说这篇文章也算名篇,但要全文大段就非常难得了,尤其还是普通高中生!” 褚汉仪翻翻白眼:“这还算是普通高中生么?短短几分钟的立论,就先后引用《史记》的《孟尝君列传》、《高祖本纪》、《刘敬叔孙通列传》、《李将军列传》,以及宋人刘克庄的词作、汉人东方朔的名篇,别说大学生,就是稍微差点的国学教授恐怕都做不到这一点!难道说现在的高中生都这么厉害了?” 七十五、再战(四) 信手拈来层出不穷的典故,脱口而出滔滔不绝的诗文,听得评委们如痴如醉。可台下观众却如坠九里云雾,什么制立进退、相禽以兵?究竟啥意思?能说人话不! 好在这并不影响观众对江水源的敬仰和崇拜。就好像有人轮流用四五种外语唱歌一样,听不懂没关系,知道很牛比就行。人就是这种贱脾气,越听得稀里糊涂,越感觉深不可测,景仰之情也就越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所以江水源话音刚落,台下马上响起雷鸣般掌声。 田敏撇撇嘴:连大虾从哪头放屁都不知道,还在那里瞎鼓掌,知道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不?不过也是,估计台下百分之八十的浪蹄子都是冲着那个小混蛋来的,自然现在百分之八十掌声也是冲着他那张脸蛋给的。至于他说什么,呵呵,除了评委和自己这一方,谁在乎呢? 陈荻接着站起来反驳正方立论:“对方辩友之所以认为‘人之质量,中和最贵’,立论依据无非是‘质白受采,味甘受和’八个字。这八个字不能说是无稽之谈,在多半时候还是很有道理的,但要把它视为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则未免有点言过其实——” “裁判!”平桥二中队的自由人突然打断陈荻的称述,举手高声叫道,“对方二辩刚才提到‘真理’一词,此词为西方哲学概念,指的是客观事物及其规律在人们意识中的正确反映,我国古代典籍中并无这一义项,明显违反国学论难的比赛规则。请裁判按照规定加以惩处!” “我自然会按规定加以惩处!不过麻烦你下次发言前先向裁判申请,否则被惩处的就是你!”裁判觉得自己的权威被侵犯,冷冷地刺了她一句之后才转过头问道:“淮安府中队,对方辩手指出你们使用‘真理’一词触犯比赛规则,对此你方有何辩解?” 本以为解题导致5分悬殊,比赛胜负已经没有悬念,没成想平桥二中队在开赛不久就祭出这么个大杀器!按照比赛规则,使用西方哲学术语者将被驱逐出场。少一个人就意味着少25分,一进一出之间,淮安府中队反倒落后对手达20分之巨,想要在比赛中追回比分几乎不可相信,除非他们也能捏到对方的痛脚,让大家重新回到同一起跑线上。 不过这应该很难。姑且不论平桥二中队会不会给他们反击的机会,就算给了,你能不能把握住还是个问题。再退一步说,就算你把握住了,却因此忽略了整个辩论过程,照样难逃败局。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平桥二中队的这一记反击都堪称“绝杀”,当初张良刺秦皇的博浪一锥也不过如是! 早在对方指出“真理”一词犯规的时候,陈荻脸色就瞬间变得煞白,闻听裁判质询更是嗫嚅数次,不敢轻易开口,完全失去平日里能言善辩的风采。她犹豫半天,最终还是乞怜似的望向江水源。 不仅陈荻望着他,傅寿璋、曾平也望着他,对手平桥二中队乃至台上的评委、台下的观众全都在望着他,仿佛他一句话就可以决定比赛胜负。此刻江水源如果保持沉默,显然表明他也无力回天,犯规之事再无回寰余地。若是他能站起身来,则意味着观众们喜闻乐见的打脸剧马上上演! 江水源从来没有让观众们失望过,更不会让队友绝望。 他在数百上千道目光注视下慢慢站起身,清声说道:“对方辩友认为‘真理’一词是西方哲学概念,指的是客观事物及其规律在人们意识中的正确反映,我国古代典籍中并无这一义项。并以此质疑我方辩手违反比赛规则。事实真的如对方辩友所言么?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台下一阵轻笑。 江水源接着说道:“虽然我看的书少,但在看过的古籍里还是有不少‘真理’字眼的,而且含义和我方辩手刚才说到的意思毫无二致。就拿《全唐诗》来说吧!卷六百五十四罗邺的《题终南山僧堂》中说‘唯有吾师达真理,坐看霜树老云间’,卷六百四十九方干的《游竹林寺》中说‘曙月落松翠,石泉流梵声。闻僧说真理,烦恼自然轻’,卷八百四十五齐己的《咏怀寄知己》中有‘三百正声传世后,五千真理在人间’,而卷四百四十中白居易的一首诗,诗题目就是‘自到浔阳生三女子,因诠真理,用遣妄怀’。诸如此类,不胜枚举。虽然我只记得这寥寥几个例子,但应该足以证明对方辩友是欺负我们读书少,故意用生僻典故来哄骗我们!” 常棣华冷笑着站起身:“究竟是谁在哄骗谁?别以为我们不知道,‘真理’在我国古代是指佛法,与现在通用的‘真理’含义天差地别!你刚才举得第一个例子,诗题就点明是‘僧堂’;第二个例子里不仅诗题里提到‘竹林寺’,诗句也说是‘闻僧说真理’;第三个例子的作者是晚唐著名诗僧齐己,他的知己很大可能也是僧人;第四个例子提到白居易,众所周知白居易自号‘香山居士’,而‘居士’是旧时出家人对在家信道信佛的人的泛称,可见白居易的信仰。事实上白居易笃信佛教,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 “你明明知道这几个例子都与佛教有关,‘真理’就是指佛法,却睁眼说瞎话,说什么古籍中‘真理’的含义和你方辩手所言意思毫无二致,还扯一大堆《全唐诗》里的诗句来做伪证。在这里我倒想好好问一句,究竟是谁欺负我们读书少,故意用生僻典故来哄骗我们?” 江水源嘉许地点点头:“你分析得很有道理!” 台下观众不仅面面相觑:难道古籍中的“真理”真的是指佛法?难道江水源真的是欺负我们读书少,故意用生僻典故来哄骗我们? “怎么样?无话可说了吧?”看见江水源吃瘪的样子,常棣华心里比三伏天吃冰镇西瓜还痛快。 江水源却神色不动:“怎么无话可说?我不仅要说,还要说明三点意见:首先,我没有哄骗评委、裁判、对方辩友以及台下的观众;其次,在古籍中‘真理’确实可以指佛法;第三,即便‘真理’可以指佛法,但本意仍然与我方辩手所言意思相差无几,刚才对方主将的反驳恰好可以证明这一点!” 周执笏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说道:“哦?愿闻其详!” 江水源解释道:“所谓‘佛法’,就是佛所说之教法,包括各种教义及教义所表达之佛教真理。换句话说,佛法就是佛及佛教信徒所认为的真理,与现行的真理是指客观事物及其规律在人们意识中的正确反映,其实并无二致。其间细微的差别,只不过前者是信佛的狭义的人们,而后者是指全世界所有的广义的民众。仅此而已!” 常棣华马上追问道:“那你怎么解释你举的例子里‘真理’为何总是跟僧人、寺庙连在一起?” “也有不连在一起的时候!”江水源风轻云淡地答道,“同样是《全唐诗》,卷三十三赵中虚的《游清都观寻沈道士得芳字》中说‘寓目虽灵宇,游神乃帝乡。道存真理得,心灰俗累忘’,卷七百四十四伍乔的《宿灊山》中说‘更陪羽客论真理,不觉初钟叩晓残’,卷八百五十八吕岩的《窑头坯歌》中有‘执迷不悟修真理,焉知潜合造化功’。清都观、沈道士,不用多说;羽客是指道士,也不用不说;吕岩乃是道教著名的纯阳祖师吕洞宾,更不用多说。如果‘真理’是指佛法,岂不成了道士讲论佛法? “再比如卷六百四十三李山甫《酬刘书记见赠》中说‘篇章蒙见许,松月好相过。思苦通真理,吟清合大和’,卷七百七十一卢鉟的《勖曹生》中有‘莫为狂花迷眼界,须求真理定心王’。‘书记’是节度掌书记的简称,而‘曹生’应该是为书生。如果‘真理’是指佛法,岂不成了士子、官僚都潜心修佛? “另外据我所知,《隋书》卷十七有云‘景业学非探赜,识殊深解,有心改作,多依旧章,唯写子换母,颇有变革,妄诞穿凿,不会真理’,宋景业是南北朝时期著名学者,史书上没有记载他信佛之事,只说北齐天保元年(550),文宣帝命他撰造《天保历》,并于次年颁行……” “你不是说只记得这寥寥几个例子吗?”常棣华有些气急败坏。 江水源摸摸鼻子:“那是我谦虚的!你应该知道,谦虚是一种美德。” “美德?你也配有美德?!”常棣华气得咬牙切齿,简直恨不得茹其毛、饮其血、寝其皮、食其肉。以前也不是没输过,但输给同一个人两次,而且还都是拜这个混蛋所赐,实在是憋屈他妈给憋屈开门——憋屈到家了! 七十五、再战(五) 裁判才懒得理会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见江水源的解释言之成理,还有大量诗歌佐证,心中已然信了八、九分,但他还是严格遵照程序,征询各位评委对这一争议的看法:“各位评委,你们对此有何高见?还请不吝赐教!” 周执笏用力摇了摇油光锃亮的大脑袋,然后长叹一声:“赐教?他不来教我们,我们就烧高香了,哪还敢赐教!反正大家伙都见识过他的能耐,既然他说有这么回事,那估计就八、九不离十,我们还能有什么意见?” 一向眼高于顶的褚汉仪此时也是满脸感慨:“我们这些评委也就仗着痴长几岁,在见识和方法上略高一筹,但真要论起对国学基本典籍掌握的熟练程度,只怕我们所有评委拍马都赶不上他。哎!恨不晚生十五年,与这位少年携手并肩,一起纵横国学论难赛场,指点江山,臧否人物,将是何等的快哉!” 张纮难得和褚汉仪站在同一阵线:“确实如此!江水源同学对于国学典籍掌握的熟练程度,不仅我们自愧弗如,恐怕放在全国都是首屈一指的,至少我没见过还有谁能对《全唐诗》里的作品信手拈来的!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希望江水源同学能够不骄不躁,负重行远,相信假以时日,必定能够成为一代学术大家!” 其他评委在赞叹之余也都纷纷摇头,表示自己对江水源的辩解没有异议,唯独韩先汝提出了异议:“既然我今天坐在了这里,裁判恰好又问大家有什么意见,老头子就占用大家一点时间说几句闲话。首先说说刚才正反两方争论的‘真理’问题。‘真理’一词到底在古籍里面有没有呢?我的回答是:有,但很少!” 江水源不禁暗自擦了把汗。 韩老先生说得没错,“真理”一词在古籍中确实非常罕见,卷帙浩繁如《二十四史》,在整套书3213卷约4000万字中,“真理”一词出现的频率也不超过一手之数!江水源之所以举《全唐诗》中的诗句为例,不是因为对这本书最熟,而是因为这本书里“真理”出现的次数相对最多! “当然,也有可能是老头子涉猎不广、记忆未深的缘故,至少论及对《全唐诗》的熟稔程度,我就远远不如这位江水源小友!”韩先汝随即话锋一转,“可是记得那么多典籍究竟有何用处呢?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有些人是把学到的经典奉为圭臬、视同砥砺,不断与自己的品行对照,逐渐汰洗去其中的污秽,直至思想纯然无滓,言行无愧天地,与圣人等齐。有些人则是把学到的东西拿来炫耀,拿来谋生,乃至作为自己种种行为的理论依据。众所周知,中华文明绵延四千年年,各种典籍浩如烟海,各类人物层出不穷,想要从古籍中寻找前人的言行事迹作为自己各种行为的先例和注脚并非难事,只要想找,总能找到。无论是修桥补路,还是杀人放火! “早在两千多年前,孔子就有学者‘为己’‘为人’的说法,我希望在座诸位能够好好琢磨什么是‘为己’、什么是‘为人’。尤其是这位江小友,应该对照着《韩非子·五蠹》及《史记·殷本纪》里面的部分语句认真参悟!” 《韩非子》、《史记》都是国学基本典籍,江水源自然谙熟于心,稍微一想就明白韩先汝说的部分语句应当是《韩非子·五蠹》里的“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以及《史记·殷本纪》里描述帝纣的“知足以距谏,言足以饰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以为皆出己之下”。意思是说有些人掌握很多知识,不是用来追求正道,而是用来惑乱国法家规、掩饰自身错误,就像刚才江水源引用《全唐诗》中的诗句来论证此“真理”即彼“真理”一样。 江水源惕然而惊,当下起身冲着韩先汝深鞠一躬:“汝虽打草,吾已惊蛇。谢谢韩老先生点拨!” 韩先汝满意地点点头:“响鼓不用重锤。明白其中道理就好,别让自己误入歧途!”然后他又望着常棣华说道:“我想说的第三点,是国学论难存在的意义以及比赛禁止西方哲学术语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今时今日国学的衰微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其实自晚清以来,失去科举考试的支撑,加上欧风美雨的侵袭,国学一直在走下坡路。为了延缓国学的衰老和死亡,以经世大学国学院为代表的学术机构以及以国学论难为代表的推广普及活动应运而生。 “既然国学已经衰微至此,那它还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么?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国学之于国人,就像草木之于土地、江河之于雪山,是中国人之所以成为中国人、中国人之所以仍是中国人的根本所在。我们之所以学习国学知识,不是因为它是教科书的一部分、中考高考的考点,而是因为它是抵达华夏先人精神世界的重要途径;之所以举办国学论难比赛,不是因为它可以保送名牌高校,而是因为它是推广普及国学的有效方法。 “对于抵达古人精神世界来说,学习国学知识就是工具;对于学习国学知识来说,国学论难比赛也是工具;而对于国学论难比赛来说,辩论用的字词、禁止西方哲学术语的规定其实也都是工具。古人说得鱼忘筌、舍筏登岸的道理,你应该明白吧?过于讲究字词、执着胜负,其实有害大道!” 常棣华也是深鞠一躬,脸色赧红地说道:“谨受教!” 韩先汝哈哈大笑:“年龄大了就喜欢啰嗦,而且逮着机会就说个没完,还尽说些讨人嫌的大道理,到处惹得神憎鬼厌。今天活该你们倒霉,被老头子抓个正着,被迫听了那么多废话。你们也别说什么点拨、受教,只要别埋怨老头子耽误你们宝贵时间,我就心满意足了!” 韩先汝所言“耽误宝贵时间”可不是什么客套话,他刚才这番高论至少占用了十多分钟时间。裁判闻言赶紧接过话头:“谢谢韩老先生的精彩点评!现在继续刚才的问题。请问平桥二中队,你们对淮安府中队的辩解是否赞同?如果不赞同,请予以反驳,时间为2分钟。” 连韩老先生都说有,还趁机敲打自己半天,自己敢不赞同么?——尽管他也说了古籍中很少,但有毛不算秃啊!常棣华只好恨恨地答道:“赞同!” 裁判当即宣布道:“平桥二中队赞同淮安府中队的辩解,意味着淮安府中队二辩没有犯规。下面比赛照常进行,请反方二辩继续反驳正方主将立论!” 尽管平桥二中队这一记绝杀没有达到预期目的,但也成功把淮安府中队逼入到九死一生的险境,要不是江水源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估计现在淮安府中队已经开始收尸了。即便如此,也把全体队员吓得够呛又够呛,一个个面色发白冷汗直冒。陈荻更是有如惊弓之鸟,重新发言时恨不得把一句话咬成七八段来说,寻常的理论辨析愣是被她说出了现代诗的节奏。 平桥二中队也没轻松到哪里去,她们时刻小心提防,生怕对方使出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们队里可没有江水源这种大牛来力挽狂澜,真要被找出一两个“真理”之类的词语,绝对死无葬身之地!就这样,双方发言、提问都字斟句酌,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完全没有之前挥斥方遒一泻千里的痛快劲儿。比赛早早进入了垃圾时间。 同样是小心翼翼地往外蹦词儿,但两队心境却截然不同。 淮安府中队的队员们除了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没开赛就领先5分的有恃无恐,此时的心态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坚持到比赛结束就是胜利,所以他们打算将蹦词儿进行到底。而平桥二中队没开赛就落后5分,所以着急挽回损失,可她们偏偏又对辩题不甚了解,想要发挥也没有着手的地方,还有小心提防对方的偷袭,只能在蹦词儿的同时焦急地等待时机的到来。 淮安府中队已经死里逃生过一回,还会再给她们第二次机会么?显然不会! 七十六、长针眼 枯燥乏味的比赛一直持续到十一点一刻,急得江水源在台上抓耳挠腮坐立不安。裁判刚宣布比赛结束,他便低声对边上的陈荻说道:“学姐,我有事先走,麻烦你帮我顶一下,实在不行把施轩叫过来坐着也行!”说完匆匆离席而去。 台下观众见江水源突然离席都颇为惊讶,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傅寿璋见状连忙问道:“怎么回事?江学弟怎么突然不辞而别?” “还能怎么回事?人有三急呗!瞧他跑得跟兔子似的就能猜到。话说比赛时我就见着他不停看手表,估计是憋得够呛。你们说江学弟真要把关键部位给憋坏了,台下那些女生会不会伤心欲绝?”憋了半天终于逮着痛快说话的机会,曾平瞬间感觉神清气爽,连呼吸都顺畅许多。 陈荻红着脸啐了曾平一口:“怎么说话呢?不会说话都别乱说!要让台下女生听到你刚才的那番话,信不信她们上来撕烂你的狗嘴?” 曾平嘿嘿傻笑几声,正要出言反驳,傅寿璋皱着眉头说道:“有话等会儿再说,现在比赛还没结束呢!” 暂时不管赛场里嗡嗡不绝的议论声,且说江水源急匆匆跑出文史馆会堂,正左顾右盼四处打量,就看见浦潇湘穿着一套纯白修身礼服,明媚照人地站在一辆经世莲花商务车旁边,正冲着他使劲挥手:“江水源,这里、这里!” 江水源快走几步来到近前,上下打量浦潇湘几眼,促狭地调侃道:“哎呀,没看出来啊!咱们浦潇湘同学不仅是校花,而且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富婆,瞧瞧座驾都是几百万一辆的经世莲花!以后谁要是娶了她可有福了,财色双收!” 浦潇湘也不着恼,笑眯眯地答道:“怎么着,动心了?如果是你的话,我倒可以考虑一下,反正以后都要嫁给臭男人,不如找个帅点的!” 江水源顿时满头黑线:拜托姑娘,我口花花是为了让你害羞,不是让你调戏回来! 周围没有旁人,江水源自然不甘示弱:“要说初中那会儿我确实有这打算,不过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才发现,其实软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弄不好就被杀人灭口身死道消,所以我幡然醒悟,决定依靠自己自力更生。幸好如今牙口不错,吃点硬饭毫无压力。哪天要是混得不如意,说不定就找到浦家府上求妹子、求收留、求抱养。对了,你家后花园在哪里?现在想打探好位置,省得到时候再问别人。” 他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却在想:就算老子以后沦落到吃菜咽糠的地步,也绝不会对着你浦潇湘摇尾乞怜的! 浦潇湘也知道他是满口胡柴,佯怒道:“就知道胡说!我现在一个人住单身公寓,告诉你地址,你敢来么?有贼心没贼胆,光嘴上逞能有什么用?赶紧上车,方姨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催。之前你不是说十一点准时结束么?怎么拖到现在?” “一言难尽啊!以后有机会再和你细说,眼下还是赶紧赶过去吧,等会儿方老师又该骂人了!”说着江水源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所谓“以后有机会再和你细说”,其实就是不想和你再说的意思。为什么拖到现在?无非是己方有人犯规,被人逮个正着,自己坑蒙拐骗东拉西扯,总算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结果还是被裁判狠狠敲打了一番。说破大天终归是自己一方理亏,有什么好说的呢?既然没什么好说的,不如干脆不说。 江水源刚落座,转身发现浦潇湘也跟着钻了进来:“欸?你也坐后面,谁开车啊?” 尽管之前没看过浦潇湘开车,但江水源毫不怀疑浦潇湘会开车,这是一种直觉和对高贵出身的信任。人家拥有白头山血统的金三胖同志5岁会开枪,7岁会开车,10岁会开飞机。或许宝庆浦家的血统没有高丽藩王那么名贵,但14、5岁会开车应该不成问题吧?而经世莲花作为顶级商务车,前排驾驶室与与后排之间配置有升降隔屏,此时正处于开启状态,完美的雾化效果完全阻隔了江水源的视线,让他根本看不清驾驶座的情况,故而他有此一问。 “嘭!”浦潇湘关上车门,气哼哼地说道:“想让本大小姐给你当司机?想得倒美!告诉你,车和司机都是我租来的,整整1000块钱呢!刚才等你这么大会儿,估计还得加钱。作为男士,你等会儿是不是该主动把账给结了?” “没问题。等比赛结束,从我奖金里扣!”江水源大度地挥挥手。 “要是没获奖呢?” “如果咱俩这水平都获不了奖,说明比赛一准儿有猫腻、有黑幕,让方老师找他们去!” “方姨才丢不起这人!” “那咱们俩去公署门口打标语、拉横幅、讨公道去。无论怎么说,得把咱们来回车马费给报了!” 浦潇湘掩口而笑:“我发现你这个人不仅嘴贫,而且脸皮也忒厚!废话少说,赶紧去后座换衣服,保不准咱们到那里就得上台,可没多少时间给你准备!” “换衣服?”江水源一愣神:“我没带衣服啊,带的衣服都穿在身上呢。怎么,不行吗?” “不是不行,只是你的衣服和我的衣服不太搭,没准上台就让裁判找到扣分的理由。想要捞回车马费,就老老实实把衣服换了!衣服都在后座上放着呢,赶紧的!”浦潇湘催促道。 江水源扭头一看,后排座位上真有一套簇新的男式礼服,单单瞧着包装和面料就知道肯定价格不菲:“这么高大上的礼服,哪儿来的?” “租的!租金每天200,等会儿也从你奖金里扣。” “黄世仁!”江水源咬牙切齿地骂道,旋即他想起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可我从没告诉你我穿多大码的衣服啊,万一衣服大小不合适怎么办?” “放心吧,衣服绝对合适。我们女生有天赋技能,只要看上几眼,就大致知道什么人该穿多大码的衣服,准确率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快点换衣服吧!”浦潇湘再次催促道,心里却在想:这种天赋技能或许别的女生有,但我绝对没有。知道我为了这套礼服,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瞧了你多少眼么? 女生还有这本事?我以前怎么没听过?江水源有些纳闷,不过还是依言来到后座,开始拆解礼服外面的包装。见浦潇湘坐在座位上岿然不动,忍不住提醒道:“我换衣服,你不要回避一下?” “我可以假装没看见!” “……”江水源整个人都斯巴达了:说好的矜持呢?美女,你的节操已经碎成渣渣掉了一地! 浦潇湘见江水源半天没有动静,不禁恼羞成怒道:“我说你一大老爷们,脸皮怎么那么薄?要不是时间紧迫,等会儿换完衣服还得给你化妆,你以为我一女生愿意跟你呆在一起,看你这个臭男人换衣服吗?还参加国学论难比赛呢,知道什么叫事急从权不?古代男女授受不亲,还知道嫂溺援之以手,你不过就是换个衣服,至于么?还傲娇起来了!要不先停车,我下去等你换完衣服再上来,行了吧?” 江水源这才发现商务车此时已经飞驰在外环路,只是刚才忙着和浦潇湘斗嘴,加上经世莲花是如此的平稳,他竟然一直没觉得,还以为仍在文史馆门口。他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了笑:“我哪有那么傲娇?只不过是想在美女面前矜持一下,证明我不是个随便的人。不妨实话告诉你,真要随便起来,我连我自己都怕!下面我要换衣服了,你可坐稳、扶好,别被吓得报警喊救命啊!” 浦潇湘忍俊不禁:“你就可劲儿地贫吧!下次我和柳晨雨说你在我边上宽衣解带,还不让我喊救命,你可别矢口否认啊!” “大小姐,臣妾知道错了还不行么?您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江水源一边和浦潇湘逗闷子,一边赶紧换衣服。好在经世莲花无愧顶级商务车的称号,不仅后排座椅可以放平,而且空间足够大,在里面翻跟头都没问题。 等他真正开始穿的时候,才发现衣服比他最初想象还好。面料柔软透气却不失挺括,款式新颖而又熨帖合身,针眼细密均匀,一看就是出自名牌设计师之手,甚至可能是手工裁剪的高级定制品!江水源试探着问道:“浦大小姐,咱们淮安府还有租赁这样礼服的店子?” “怎么,觉得不合适?”浦潇湘下意识扭过头,正好撞见江水源手忙脚乱地往上提裤子,吓得赶紧用手捂住双眼:“完了、完了,看见不该看的东西,要长针眼了!江水源,我真要长了针眼,你得赔我医药费!” 江水源已经无力吐槽:怕长针眼,眼睛还睁得那么大?你的指头缝张得能跑大象,你以为我看不见? 七十七、画眉 “赶紧转过头去!”江水源气急败坏地叫道。 “都怪你!换衣服就老老实实换衣服,问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结果害得我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浦潇湘反倒恶人先告状,“对了,你刚才问那家店子干什么?觉得衣服不合适?” 什么叫“害得我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明明你看得很high好么?江水源终于含羞带愤穿上了那条裤子,碎了一地的自尊也勉强拾掇了起来,闻言没好气地答道:“我觉得衣服质量不错,打算以后结婚就上那家店子租礼服,不行么?” “行,当然行!不过到时候记得叫上我,我可以让店老板给你打八折。”浦潇湘完全不理会江水源的悲愤,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情就如同大风吹走一根头发,根本无关痛痒:“换完衣服记得吱一声,我还得给你化妆呢!” “还要化妆?”江水源感觉自己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你以为我很愿意给你化妆?你觉得给臭男人化妆很有趣是么?”浦潇湘马上板起脸来,“就算我化妆技术差到没朋友,只要在学校里放出一点风声,想让我给化妆的男生能绕操场三圈,你信不信?现在本大小姐主动提出给你化妆,你就偷着乐吧!还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儿的,你想怎样?让柳晨雨还是吴梓臣来给你化,还是自己动手?” “那好吧,就劳您大驾!”江水源认命了:反正九九八十一拜都拜了,也不差这最后一哆嗦。 挣扎着穿好衣服,江水源挪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发现浦潇湘已经拿出一个大化妆盒等在那里。他有些担心地问道:“就在车上化?虽然车很平稳,但万一遇到个沟沟坎坎或者减速带什么的,你确信你的手能把持得住?当然,如果是给我化小丑妆的话,在描眉涂口红时这么一颠簸,或许会有‘妆容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的神奇效果。” 浦潇湘白了他一眼:“你什么见过小丑穿这么帅气的礼服?” 江水源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礼服,这是一套纯白色休闲小西装款式,配着黑色领结,典雅中不失灵动,张扬中不乏内敛,估计正常人家婚礼上也就这身打扮。而且与浦潇湘的纯白修身礼服相映成趣,确实是非常搭。可江水源嘴上却不肯服输:“以前是没见过小丑穿这么帅气的礼服,可万一今天是小丑结婚的戏码呢?” “你觉得小丑能有这么漂亮的妻子?爱思梅拉达才不会喜欢上卡西莫多!”浦潇湘说完才觉得自己说的有点过火,马上从化妆盒里拿出一瓶啫喱水,开始摆弄江水源的头发:“放心吧!现在先大致弄弄头发,再扑粉打底,至于描眉、涂口红之类的精细活儿,等车停稳了再说!” 是啊,爱思梅拉达怎么会喜欢上卡西莫多?她喜欢的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国王弓箭队队长弗比斯。而自己呢,不过是盗得弗比斯形骸的卡西莫多而已,怎么可能真正获取爱思梅拉达的欢心?一时间江水源思绪四散飘飞,心不在焉地任由浦潇湘摆弄。 不得不说,外星出品,必属精品。江水源原本乱麻一样有气无力趴在头顶上的枯黄卷发,如今已然变成顺滑亮泽、柔软有弹性的黝黑直发。浦潇湘随意拨弄几下,一个时尚酷炫的发型就出现在眼前。她非常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放下啫喱水,开始最重要的脸部化妆。 清洁皮肤是化妆前最重要的一道准备程序,浦潇湘打开一包湿巾仔细擦拭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细致观察男生面部,而且这个男生还是江水源,只见肌肤白皙光滑、紧致细腻,毫无半点瑕疵可言。甚至与自己这个女生的皮肤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是出于嫉妒,还是出于好奇,她竟然神使鬼差地伸手捏了捏,只感觉入手处一片温软滑腻。不是说臭男人么?感觉也不是很臭啊! “你干什么?”脸部的微痛终于让江水源回过神来。 “看看你今天早上洗脸了没有,嗯,洗得很干净!”浦潇湘都为自己的镇定和机智感到吃惊,“还有,手感不错。” 江水源欲哭无泪:这都什么跟什么呀?难道现在的女汉子已经豪爽到这个程度了?还是说自己流年不利?不仅被看了不该看的地方,而且还被华丽丽地吃了豆腐。关键人家是女孩子,就算打110找巡警蜀黍都不会管。你说这该找谁说理去? “哭丧着脸干嘛?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浦潇湘霸气地说道,似乎打算将恶霸地主形象演绎到十二分。 不就是耍流盲么?谁怕谁啊!江水源当即哀哀怯怯地说道:“大侠手下留情!小人家有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未开封使用的小弟,中间还有没娶过门的媳妇,全家老小就指望我这个男丁传宗接代呢!大侠你劫财可以,劫色我也勉强从了。但我只想说一句话:士可辱,不可杀!” “哈哈哈……你个流盲!”浦潇湘笑得花枝乱颤。 笑归笑、说归说,但手底工夫半点没闲着,用湿巾擦拭完之后,浦潇湘熟练地用化妆棉蘸上保湿水在脸上涂匀,再用散粉刷蘸取适量散粉轻轻刷到脸上,最后用粉饼对鼻翼、眼角和嘴角等处进行按压,擦去多余的妆粉,“对了,眉毛你想画成什么样?剑眉,柳叶眉还是卧蚕眉?” 听到画眉,江水源有些不自在起来。因为在传统文化里,画眉除了本意之外,往往用来比喻夫妻感情和谐,比如众所周知的“张敞画眉”。就算浦潇湘不知道张敞是谁,总也学过唐代朱庆馀的《近试上张水部》“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吧?如今她要主动给你画眉,如何不让人浮想联翩? 浦潇湘脸红了起来,估计她也想到了另一层意思。她可不会在江水源面前低头,而是撇嘴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亏你还是班长,亏你还代表我们年级在升旗仪式上讲话,瞧瞧你脑袋里整天都想些什么?难怪某位著名作家说中国男人的想象非常跃进,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私生子。以前我还怀疑他过于偏激,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是中国人,不是中国男人!原文是‘中国人的想像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江水源立即为中国男人喊冤道。 “切,中国男人不是中国人吗?”浦潇湘反正死不认错,“赶紧说,眉毛想画成什么样的?我个人感觉你这媚态毕现、勾人魂魄的桃花眼最适合搭配柳叶眉,不过呢,你原来的眉形也挺好看的,话说你是不是专门修过?要不怎么这么整齐?” 江水源被浦潇湘的碎碎念搅得泼烦:“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来吧,只要不给我画成扫帚眉就行。” “切,就算你想画扫帚眉,我还不会呢!”浦潇湘拿起眉笔画了起来,“我总不能自己砸自己牌子不是?” “怎么?你还想招揽回头客?” “不行么?这次化妆免费,下次再找我化妆可就得收费了。不过冲着你是熟人,可以打对折。”浦潇湘一边画眉一边说话,温馨的气息不时袭来,让江水源真切体会到什么叫“吐气如兰”,而且一抬眼,就可以欣赏到浦潇湘精致的面容。——这曾是自己在一两年前梦寐以求的场景,或许这个场景还是现在许多少年们梦寐以求的。当这个场景真实呈现在自己面前时,江水源却感觉如此虚幻,还隐隐有些排斥。 时间仿佛静止,两人也没再说话,只有浦潇湘的双手还在江水源的脸上忙碌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手机铃声打破这难得的静谧,浦潇湘赶紧放下手里的眉笔,手忙脚乱地到处找手机:“完了、完了,方姨又催我们了,我的杰作还没完成呢!怎么办?怎么办?” 七十八、塞翁失马 方东梅挂了电话,心里忍不住骂道:小混蛋,你要是胆敢误了演出时间,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方东梅老公是淮安府中校长兼国会议员,本人也是著名歌唱家,经常在省级、国家级电视台上走穴,在淮安府这个小地方算上层人士,自然也是众人吹捧巴结的对象。见她神色有些不悦,边上的女评委马上关切地问道:“怎么,方老师有什么要紧事儿?我瞧您这一会儿工夫都打了五六个电话了!” 范冬梅摇着头说道:“哎,还不是我那两个不省心的学生!都快上台了妆还没画好,气得我半死,所以我打电话狠狠骂了他们一顿!”她的言下之意是:我都骂了他们一顿了,如果他们等会儿迟到,你们就别再叽叽歪歪了! 边上那位女评委惊讶出声:“这么多年,方老师您终于肯收学生啦?真是可喜可贺!也不知哪家孩子有那么好福气,竟然拜在方老师门下。看来这场比赛没有悬念了,最终大奖得主肯定非方老师的得意学生莫属,亏得咱们刚才还在讨论哪个节目更有冠军相呢!” 其他人也迅速跟上,瞬间评委席上谀词如潮:“那是、那是!名师出高徒嘛,冠军得主自然肯定非方老师得意门生莫属!” “话说方老师还挺高风亮节的,为了不给其他选手带来压力,影响他们发挥,竟然把自己节目排到最后,真不愧是我艺界楷模!” …… 这种场景方东梅早就司空见惯,应付起来轻松自如。她或大笑、或矜持,或佯怒、或薄嗔,恰当的表情再配上恰如其分的言辞,轻轻一撩拨就逗得大家前仰后合,现场气氛一片和谐。 就在此时,两位主持人联袂走到台前,男主持人率先说道:“比赛进行到现在,已经渐渐进入尾声,想必从台上的我们到台下的观众都感觉饥肠辘辘、兴味索然,恨不得比赛早点结束,然后回家好好吃顿饱饭,再美美地睡上一觉,对不对?但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其实比赛才刚刚进行一半!” 在观众的惊呼声中,女主持人笑意盈盈地解释道:“请大家不要紧张,这只是我搭档开的一个玩笑而已,事实上比赛只剩下最后一个节目。——不过我却非常赞同他的观点,就是比赛其实才进行一半,因为古人说过‘行百里者半于九十’,越是到最后,越需要努力和坚持。更何况下面这个节目如此赏心悦目,如果你没看的话,全场比赛真的只等于看了一半!” “真有那么夸张吗?” 女主持人笑道:“等会儿你就知道我有没有夸张了,不过在这里我可以提前向你透露个消息,下面这个节目是由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选送的。提起这所学校,你第一印象是什么?” “学霸!” “没错,就是学霸!而且是那种请禅师开导都能用克莱因瓶、康托尔集、莫比乌斯环、皮亚诺曲线逼死禅师的超级学霸!”女主持人话锋一转,“不过真要说起学霸,尤其还是和咱们淮安府以及经世大学附属中学有关的,就不能不提国父孙百熙先生。他老人家不仅是人类历史上少有的几个超级学霸之一,而且英俊潇洒风华绝代,无数人为之倾倒!” “没错!作为一个取向正常的男人,我每天晚上都恨不得抱着印有国父头像的纸币睡觉,何况其他人?”男主持人打趣道。 女主持人笑了笑继续说道:“我之所以提起国父孙百熙先生,就是想告诉大家,学霸并非都是孤僻怪咖、四眼田鸡,他们也有青春,他们也有激情,他们同样会高声歌唱,同样可以帅得惊心动魄、美得颠倒众生!刚才淮安府中的歌手们在后台出现的时候,你知道大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恨不共君生,日日与君好’!” “真的假的?说得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下面就请欣赏淮安府中‘凤凰于飞’组合带来的《青春纪念册》,看看你会不会同样生出‘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的感慨!” 江水源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及时赶到,没有给方东梅留下发飙的借口。主持人报完幕,他便伴着音乐牵着浦潇湘的手缓缓走向舞台中央。——这让他有些紧张,不是因为面对台下密密麻麻的观众,而是第一次牵着女生就要面对密密麻麻的观众,尤其这个女生还是祸水级别的。偏偏这个丫头还不省心,手指不时在自己手心偷偷挠几下。 挠你妹啊挠! 这是今天第几回了?你是调戏上瘾了吧?还有完没完? 好吧,舞台上不能失态,我忍! 江水源和浦潇湘在舞台中央站定,灯光适时照了过来。俩人都还没开口,单单这一亮相就镇住了全场。现场先是一片寂静,随即暴风雨般的掌声席卷整个文化艺术中心。坐在方东梅旁边的那位女评委真心实意地夸赞道:“真是好的没治了!金童玉女、珠联璧合这八个字简直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 方东梅得意之情溢于言表:“那是!挑选学生就得精益求精,无论嗓子还是相貌,都必须上上之选才行。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你说要是收了一堆歪瓜裂枣的学生,成不成器姑且两说,光是天天看着都觉得糟心,这又何苦来哉?” 在噼里啪啦的闪光灯里江水源松开浦潇湘的手指,顿时感觉如释重负,浑身上下都感觉轻了三斤。他举起话筒清脆脆地唱道: 给你我的心作纪念这份爱 任何时刻你打开都新鲜 有我陪伴多苦都变成甜 睁开眼就看见永远 干净澄澈的嗓音演绎节奏明快的音乐,就好像晶莹的溪水明快地从石涧中流过,从第一句开始就轻而易举地俘虏了观众的听觉。而且这样美妙的歌声源自俊美帅气的少年之口,单纯的歌唱比赛变成视觉和听觉的双重享受,观众们忍不住欢喜赞叹起来。 江水源刚放下话筒,浦潇湘自然而然上前一步抱住江水源的左臂,小鸟依人般偎在江水源身侧,柔美甜润的歌声犹如黄莺出谷,婉转悠扬而又清脆爽亮: 给我你的心作纪念我的梦 有你的祝福才能够完全 风浪再大我也会勇往直前 我们的爱镶在青春的纪念册 坐在方东梅另一侧的男评委从看见凤凰于飞组合出场就伸长脖子,眼神如同饥饿的野狼,上下左右不断逡巡,简直恨不得将两人连皮带肉一口吞进肚里。最后他重重喘了口粗气,对方东梅说道:“方女士,你能不能把这两个学生匀给我?条件什么的好说,只要你张口,我绝不还价!” 方东梅知道此人名叫谢碧寿,是明胜娱乐江淮区的经理。明胜娱乐是国内一家颇有影响的艺人企划和经纪公司,虽然不能和那些影视巨鳄相比,但它立足江浙沪一带,凭借着扬州养瘦马的丰富经验,硬是在青少年女性偶像市场生生挖去四成以上份额,其造星实力不容小觑。 也不知是大赛组委会从明胜娱乐那里拿到了赞助,还是明胜娱乐想借机从比赛中发掘一批新人,总之评委席里突然间就多了这么一号人。多一个人本来也无关紧要,哪怕方东梅知道明胜娱乐私底下有多龌龊,也不影响相互寒暄吹捧。此时见他如此作态,方东梅脸色马上冷了下来:“匀给你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你有那么好的牙口么?” 谢碧寿不阴不阳地说道:“我们明胜娱乐向来牙口不错。曾经很多人想崩掉我们明胜娱乐的大牙,结果我们现在照样吃香的、喝辣的,那些人却不知所踪!” “是吗?那我不得不佩服你们运气不错!”方东梅指了指台上的浦潇湘,“不妨给你透个底儿,看到那个女孩没?她是宝庆浦氏的千金,她母亲出自鼎鼎大名的京城赵氏,她父亲是个少将,噢,传闻马上要升中将了。如果你不怕哪天被枪顶着脑门的话,尽可以去试试!” “呵呵、呵呵,”谢碧寿干笑几声,“那是谢某狂妄了!就算在下牙口再好,也不敢和世家大族较劲儿啊!尤其还是京城赵氏。我还想留着项上人头过几天好日子呢!那个男生该不会也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吧?” 方东梅奇道:“你们明胜娱乐不是一向专注打造女性偶像么?怎么现在打算捞过界?” 谢碧寿笑了笑:“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多样化经营、两条腿走路一直是我们公司的发展目标,只是长期以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人选,所以这些年才专注于培养女性偶像。一旦发觉有合适人员,我们公司肯定会集中全力加以打造,在最短时间内助推他上位的。我觉得那个男孩就是个好苗子,无论气质、相貌,还是身材、歌喉,都是万里挑一,不知方女士是否愿意割爱?” “你要培养他当明星?”方东梅似乎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知不知道他是我们淮安府中年纪第一?人家考经世大学简直易如反掌,会看上你们那个破公司?你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谢碧寿却神情自若:“考上经世大学易如反掌,那他不是还没考上么?再者说,考上经世大学又投身演艺圈的也不是没有,怎么我们就不自量力了呢?办法都是人想的。只要方女士不横加阻拦,我想我们明胜娱乐迟早会得偿所愿的!” 方东梅突然有些后悔把江水源带到这个赛场上,不过想想又有些释然:想当初自己威逼利诱他学艺术,他都不假辞色,反倒噎得自己直翻白眼,让这个姓谢的去碰碰钉子也好。 一、韩赟的郁闷 五月淮安府中的校园,被各种深浅不一的绿色堆砌得蓊蓊郁郁。在一片绿色的海洋里,公告栏上新张贴的两张鲜红色喜报显得格外醒目,大的那张是庆祝淮安府中辩论队在十一年后重夺冠军宝座,小的那张则是通报“凤凰于飞”组合获得全府歌唱比赛第一名,引来无数好事者围观。 江水源只是远远望了一眼,便回过头继续安慰韩赟。 韩赟最近很苦恼,因为期末将至,分科在即,学文还是学理成为摆在他面前的一大关捩。这个问题其实对大部分学生来说不成为问题,因为从进入淮安府中的那一刻起,他们世界里就从来没有出现过“文科”这个选项。 之所以有这样的结果,倒和学生兴趣爱好关系不大,而是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家长们对现实世界的认识与遵从。在家长们看来,学理可以升官发财光宗耀祖,学文的毕业之后只能靠耍嘴皮子、咬笔杆子勉强混口饭吃,两者高下立判,所以只要能够学理,绝对不会学文。那些选择学文的学生,多半是成绩太差学不了理科的学渣。 韩赟何尝不知学理是时代潮流、大势所趋?只是在过去一年里,为了跟上老师教学进度,他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隔三差五挑灯夜战,周末节假日从没休息的时候,学习对他来说已然成为一种痛苦的折磨。可是尽管如此,成绩依旧起色不大,仅仅勉强维持在班里四十名左右。可以想见文理分科后,一大批成绩倒数的学生转而学文,他这种班上四十名左右的学生到了理科班肯定倒数后几名,压力可想而知。而且理科逻辑性很强,高一没学好,高二、高三的内容完全就是天数。文科则不然,就算高一基础没打扎实,也不影响高二从头再来。 经过一番痛苦的权衡,韩赟最终决定学文科。 谁知韩赟把这个结果告诉父母之后,却遭到他们的一致反对。在他们看来,进淮安府中而读文科简直就是让父母蒙羞。韩赟父亲铁青着脸断然拒绝:“不行!绝对不能学文!学文有什么前途?我知道你现在学习非常辛苦,但学习有不辛苦的么?为了将来更好的工作和生活,你好歹咬牙坚持几年。等你大学毕业以后就会发现,所有的付出和努力都是值得的!” 相对父亲的严厉,母亲则是动之以情:“赟儿,学文学理是终身大事,一定得慎重慎重再慎重,这回你科一定要听你爸的!你爸是过来人,参加过高考,也读过大学,还当了这么多年老师,人生阅历比你丰富,眼光也比你长远。俗话说得好:‘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学文学理就是入行的根本,绝不能只顾眼前不顾将来,否则以后吃后悔药都没处买去! “我知道你现在成绩不够理想,但那是在打基础,难免顾此失彼。只要基础打牢了,以后进步不可限量!你看隔壁江老师家的江水源,初三那会儿也就班上二三十名,结果被他爸带回老家培训一个月,一下子就考到全府前几名!赟儿你基础一直比江水源好,你爸水平也不比江友直差,想当初江友直刚调来山阳初中的时候,你爸就已经是毕业班班主任、学校的教学骨干了,他还特地登门向你爸请教呢!只要你们爷俩一起努力,成绩不会比江水源他差到哪里去。 “你可能不知道吧?陈芳仪自从江水源中考考了全府前几名之后,整个人都咋呼起来,走路都是鼻孔朝天,在楼道里讲话,整个大院都能听见。每次我和她碰面,不出三句话她肯定会提他儿子最近怎么怎么样,什么月考又考年级第一啦、什么辩论赛又赢啦,我只能陪着笑笑。你说你要是学了文,我以后在她面前还怎么抬头呀?” 无论疾言厉色,还是苦口婆心,总之都是一个意思:不能学文,必须学理。 江水源侧过头看了看韩赟,可能昨天晚上睡得太晚,夜里又没睡好,今天还起了大早,他苍白的脸上带着烟瘾发作般的倦容,头发因为没时间梳理,凌乱得像鸡窝,拧成一团的剑眉昭显出他现在究竟是有多么的纠结。 江水源蓦然想起去年四五月份的某个时候,韩赟也是这样走在明媚的晨光里,头发同样蓬松凌乱,但那种蓬勃的青春之气却让他猛然从画面里跳出来,成为所有女生关注的焦点。时间仅仅过去一年,韩赟还是那个韩赟,却完全没有了以前那种帅气逼人的惊艳感觉,只能从规整的浓眉、长长的睫毛、挺拔的鼻梁约略看出他曾经是个帅哥。 韩赟见江水源望着自己,还以为他有什么解决途径,赶紧问道:“猴子,你有什么好办法说服他们吗?” 我能有什么好办法?江水源暗暗苦笑,就算自己舌灿莲花,人家只需一句“既然文科那么好,你怎么不学”就能把自己堵得哑口无言!——说来也奇怪,尽管江水源文章写得出类拔萃,在国学论难比赛中也所向披靡,并最终成功摘得桂冠,但周围却很少有人劝他学文科。或许在大家看来,年级第一学理科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根本不用多说,不学理才是离经叛道! 江水源也无法想象自己如果选择学文科父母会是什么反应,估计父亲会在沉默良久后尊重自己做出的选择,但心中的巨大失落是可以想知的;而老妈陈芳仪绝对会暴跳如雷,然后痛说革命家史,从江水源半岁不好好吃奶、两岁睡觉蹬被子说起,一直说到前几天下雨不听劝阻非要出去晨练,年度悲情大戏顷刻间新鲜出炉。 诚然理科就业前景较好,但竞争压力也大,尤其是在淮安府中这样的重点高中里。就像某本书中写的:今天很残酷,明天会很美好,但大部分人会在黎明到来前死去。江水源斟酌着答道:“要不你和班主任沟通一下,看他能不能帮你说说?毕竟班主任的意见更有说服力。” “嗯,这倒不失为一种方法,实在不行我就请老班出马!”韩赟如今也是病急乱投医。 江水源送走郁闷的韩赟,刚进教室就看见吴梓臣别别扭扭地站在门口,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一大早就跟门神似的杵在门口,还在哭丧着脸?知道的说你估计受了什么委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节操掉了找不回来了呢!” 吴梓臣“噗嗤”一乐,马上又板着脸质问道:“老大,明明辩论赛之后你还去参加了歌唱比赛,为什么你都没有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去参加比赛,你要知道干嘛?”江水源瞪大眼睛。 “去给你加油啊!”吴梓臣理直气壮地回答道,“还有,这可是你第一次在公众场合登台演出,都没有留下影像资料作为纪念的,以后回想起来该多遗憾!你要是提前告诉我的话,我可以去给你摄像啊,然后小菜一碟她们就也都能欣赏到老大您的风采了。” 其实对没有留下影像资料,最遗憾的是吴梓臣本人! “你有摄像机么?”江水源乜了吴梓臣一眼。 “当然有——”吴梓臣似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马上改口道:“人家秦桧还有三个朋友,我比秦桧好那么多,又在淮安府呆这么多年,难不成就没有几个通财之谊的朋友?就算不能通财,借个摄像机用用还是没问题的!” 江水源撇撇嘴,准备回座位上好好看会儿书。国学论难选拔赛和歌唱比赛在同一天划上句话,长久以来压在他肩上的两块巨石终于消失,感觉整个人都松快起来。趁着空闲,他打算把那本关于国学论难台前幕后趣事的小书好好写完,再把葛钧天给的资料多翻几页,省得他在课上老是骂人。就在此时,听到身后有个中年人的声音: “请问,江水源同学在班里吗?” 二、对不起叔叔,我们不约! “你是谁?你找他干什么?”吴梓臣警惕地问道。 “我是——”这时中年人已经看见转过身的江水源,再也顾不上搭理吴梓臣,满脸堆笑迎了上去:“江先生您好,我是明胜娱乐江淮区经理,我叫谢碧寿,很高兴见到你。这是我的名片!” 谢碧寿递过来的名片非常精致,透明pvc材质配上烫银工艺,干净利落而尽显华贵。江水源接过名片看了几眼,上面确实印着“明胜娱乐有限公司江淮区总经理”“谢碧寿”字样。随手把名片扔给急得抓耳挠腮的吴梓臣,然后客套地问道:“明胜娱乐江淮区经理?幸会幸会!只是你我素昧平生,今天突然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赐教?” 谢碧寿用自认为最亲切和善的语气解释道:“江先生说‘你我素昧平生’,恐怕不然,因为在此之前我们其实已经见过一面,只不过那时候你在台上、我在台下,你可能没见到我,可我却对你当日演出时的场景记忆犹新。真的,当时你在台上刚一出现,台下数千观众顿时鸦雀无声,大家一个个目瞪口呆,简直惊若天人啊!” “谢先生,有话还请直说。我很忙的!”江水源有些烦躁:好不容易可以静下心来翻翻资料、写写书,谁知遇上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而且还是各不折不扣的话痨。江水源毫不怀疑只要给他充足的时间,他能从两人初次见面时的场景一直聊到国际贸易壁垒、全球气候变暖、濒危物种保育等重大焦点问题。 你一区区高中生,忙个屁啊?谢碧寿心里腹诽不已,脸上却依然挂着微笑:“是这样的,我们明胜娱乐在仔细观看你演出视频之后,觉得你相貌俊雅、气质出众、嗓音优美,在娱乐一途上应该很有发展潜力,所以想邀请你到我们公司参加面试,不知你意下如何?” 江水源还没说话,吴梓臣已经捧腹大笑起来:“你是在说笑么?居然跑来劝咱们老大投身娱乐圈!知不知道咱们老大成绩年级第一?知不知道咱们老大考上经世大学易如反掌?竟然劝咱们老大投身娱乐圈,信不信消息传出去,从校长到任课老师分分钟拿刀砍死你?” “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谢碧寿丝毫不为所动,“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考上经世大学又能怎样?当总统?做总理?还是进内阁?诚然,经世大学毕业生都非常优秀,他们经常占据内阁和国会的多半席位,成为各行各业翘楚的更不计其数。但另一个残酷现实却很少有人提及,即所有这些精英分子加起来,在经世大学毕业生中所占比例依然是很少、很少的一部分,大多数毕业生在工作后过的是平凡而普通的说,甚至流落街头、饥寒交迫的也不乏其人!” “那又怎样?有人混的好,自然就有人混的差,这是最明白不过的道理。同一个爹妈生出来的孩子还参差不齐呢,何况同一个学校培养出来的学生?难不成你们明胜娱乐捧出来的明星都大红大紫,就没有几个扑街的?”吴梓臣反唇相讥道,“据我所知,经世大学毕业生平均薪酬是其他高校毕业生的三倍以上,这已经能够说明很多问题了。莫非加入你们明胜娱乐就能马上飞黄腾达、青云直上?” 谢碧寿情不自禁用上了保险推销员的语气:“飞黄腾达、青云直上,我们明胜娱乐或许做不到,但是我们能让你享受到众星捧月的尊宠、无微不至的照顾、极尽奢华的生活以及富可敌国的财富。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我们已经无数鲜活的事例证明,明胜娱乐是成就梦想、产生奇迹的地方!我保证,江先生!只要你加入我们明胜娱乐,我保证让你在30岁以前赚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经世大学毕业生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你信不信?” “我不信!”江水源回答得嘎嘣脆。 谢碧寿眼睛一转,从包里掏出一张光碟和几页纸递了过来:“江先生,这是你在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上精彩演出的高清视频,只要你签署协议将这个视频的独家使用权转让给我们,我们明胜娱乐愿意向你支付5000元作为报酬。而这也将成为我们合作的开始!” “老大不要卖!”说着吴梓臣劈手夺过光盘,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喜滋滋地问谢碧寿道:“这应该只是个拷贝,你手里还有原始数据,对吧?这个碟我买了,你开个价!二十?五十?八十?还是一百?” “呃……”谢碧寿有些发蒙,“这不对外发售的。” “也是,没有我们老大授权,你们一个也别想卖!看在你刻盘辛苦的份上,我就让老大不追究你盗版的罪责了!这二十块钱算是你跑腿送碟的路费,碟已送到,钱也收到,早点回去吧!”吴梓臣甩给谢碧寿二十块钱,然后招呼道:“小菜一碟,老大在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的演出视频哦,要不要一起看?” “要!”蔡小佳在座位上抬起头,清脆地答道。 蔡小佳的容貌让谢碧寿为之一愣,半天才笑着说道:“既然是美女想看,那这张碟就免费送给你们了!只是不知这位美女尊姓大名是?” 吴梓臣冷哼一声:“你还是把二十块钱收好吧!根据江湖传言,你们明胜娱乐的便宜可不好占!” 谢碧寿深深地看了一眼吴梓臣:“是吗?不知这位同学对我们明胜娱乐了解多少?” 吴梓臣斜倚在墙上,吊儿郎当地说道:“了解多少?平时没太关注,只是偶尔听到一点花边新闻。据说你们明胜娱乐成立于1965年,是江浙地区小有名气的艺人培训和经纪公司,多年来一直以培养打造女艺人及女性偶像团体为主,平均每两年就可以推出一个新人,现今旗下当红艺人包括安如水、杜婉茹、林霄、柳依依以及江南早春、廿四桥等组合。 “你们明胜娱乐每年会通过各种方式召集遴选50名左右8至15岁的小女孩,然后利用周末节假日开展舞蹈、歌唱、乐器、茶道等才艺培训。经过四五年时间的磨练和筛选,女孩们形象气质发生巨大变化,初步具备成为当红明星的潜质,你们就会根据女孩的容貌、潜力、实力等跟她们签订5到20年不等的卖身协议。 “通常这些协议会非常苛刻,比如签约期间不得生病不得失踪,否则签约期将加倍延长;公司安排的活动商业演出,必须无条件参加;如果跳槽,必须赔付巨额培训费;在利润分成上,给予演员的利润提成极低等等等等。所以近几年闹出了好几起当红明星不堪盘剥、愤而提出诉讼的事情,貌似你们明胜娱乐的幕后老板有些能耐,这些事情都被压了下去。谢经理,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说得非常正确,而且知道得很详细,估计普通娱乐圈记者也就这水平!”谢碧寿抚掌赞叹道,“没想到随便碰到个学生都对明胜娱乐了如指掌,看来淮安府中还真是藏龙卧虎!” 江水源暗发笑:这厮天天就知道打探乱七八糟的新闻,没成想还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瞧把人家经理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吴梓臣摇摇头:“我们淮安府中都是些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孩子,藏什么龙、卧什么虎?倒是你们明胜娱乐,那才叫真正的藏龙卧虎、龙蛇混杂!既然今天有幸碰到谢经理,恰好我之前听过一些关于明胜娱乐的路边社消息,想向你求证一番,不知方便不方便?” 谢碧寿连忙答道:“不好意思,今天我来这里主要是想和江水源先生洽谈合作事宜。如果这位同学真有什么疑问想要求证的话,你可以晚些时候发电子邮件给我,也可以通过我们公司的免费电话进行咨询。你看怎样?” 吴梓臣道:“其实也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就是随便问问三年前著名影星冷若梅失足坠楼事件、去年四月份春风十里组合成员初雨晴服毒自杀事件以及不久前歌坛新秀顾影不雅图片外泄事件的一些细节,对此我可都是好奇的紧!” 谢碧寿顿时脸色大变,含含糊糊说道:“你说的这些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因为很多谣言是竞争对手无中生有故意抹黑,我们也是受害者。对了江先生,要不这样,周末约个时间到我们公司看看,大致了解一下我们公司的培训课程和运营模式,再考虑是否加入我们,如何?” 江水源想都没想就拒绝道:“不好意思,我周末很忙,没有时间!” 吴梓臣也笑嘻嘻地冲着谢碧寿扮了鬼脸:“对不起叔叔,我们不约!” 三、龙少 谢碧寿灰溜溜出了淮安府中,在外面林荫道上伫立良久,然后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虽然明知电话对面那个人远在千里之外,他还是微微躬身以示恭敬。 过了片刻,手机里传来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少女撩人的叫声。谢碧寿依然保持恭敬,他知道对面那个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是在做床上运动,就是在为床上运动做准备,所以丝毫不足为奇。激烈的战斗声终于缓了缓,男人的喘息中带着疲倦问道:“说,什么事?” 谢碧寿腰又往下弯了弯:“龙少,我今天去淮安府中了!” 龙少并不姓龙,名字里也没有半个龙字。之所以被人称作“龙少”,是因为他平生最喜床笫之事,简直无女不乐、无色不欢,而龙性最淫,故而朋友们给他起了这么个诨号。他知道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认为这个诨号不仅非常贴切,而且威武霸气,便欣然以“龙少”自居。 龙少努力挣扎了最后几下,在女孩哀鸣声中终于一泄如注。等战况彻底平息,他才恹恹地吐出三个字:“然后呢?” 谢碧寿赶紧言简意赅地回答道:“我见到了那个叫江水源的男孩,通过近距离观察,发现本人比视频影像更出色,至少在谢某这么多年星探生涯中还没有见过比他更优秀的。人也非常聪明,在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这样全国著名的学校里,成绩也经常位于年级第一,非常有希望考取经世大学。也正因为如此,他对于加入我们明胜娱乐兴趣不大。当然,真想要拿下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他父亲是个普通中学老师,他母亲则是个小摊贩,两头家世都很一般,操作起来有很大空间,顶多就是麻烦点!” “麻烦?龙少我最不怕的就是麻烦!既然你觉得可以操作,那就由你来运作吧!”电话那头龙少似乎点起了一根烟,在尼古丁刺激下他略略恢复了一点精神,“不过那个小孩确实不错,就算龙少我这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品花老手,见着视频都有些把持不住,何况京城、沪上那些口味独特的家伙?这要是包装好了,绝对是日进斗金,估计一个人就能顶上现在明胜娱乐所有当红艺人!” 谢碧寿正准备说话,突然话筒里传来女孩嗲嗲的又略带醋意的声音:“日进斗精?龙少,您说的是谁啊?怎么这么厉害?一个人比我们所有姐妹都能干,也不怕磨出茧子?” “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吧?趁着年轻水嫩赶紧多学点花样,争取把龙少给伺候舒服了,也好多赚点私房钱,没事别光琢磨那些有用没用的。否则把你卖到日本拍片儿,你都没人家耐磨!” “讨厌啦!” 等到那边静下来,谢碧寿才恭谨地回答道:“好的龙少,我这就回去准备。不知您还有什么吩咐?” “等你把这件事办妥了,就调你回总公司任副总经理。你应该知道,老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攒够了钱,在加勒比海或南太平洋上买个一万亩的小岛,然后把明胜娱乐培训基地搬过去,天天在天体海滩上开无遮大会!只要你尽心做事,到时候龙少我会在岛上给你留栋别墅的!”龙少知道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提前就把大饼给画了出来,“对了,那个女孩呢?” 谢碧寿知道龙少说的是谁:“那个女孩叫浦潇湘,据调查确实是宝庆浦氏的大小姐——” “宝庆浦氏?那是什么东西!”龙少粗暴打断谢碧寿的回答,“这年头猪狗一样的人物,在府县里稍微有些名头,连穿衣吃饭都不会,就敢自称世家大族,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货色?真该让孙家或前清皇室出面,编纂一本《民国氏族志》,以正天下视听!” 谢碧寿陪着笑:“龙少说的是!那宝庆浦氏发迹时不过是湖南陆军第一师副旅长,连少将都没混到,在您面前确实不值一提。只不过第二代浦克商倒有点本事,高中毕业考入军校,然后从连排长做起,一路青云直上,不到四十岁就做了少将,近来又有传言说他要晋升中将,外放到某个大军区里做副司令。” “区区一个中将而已,很吓人么?我们家老爷子的门生故吏里,中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也没见谁敢忤逆我龙少的意思!”虽然龙少嘴上叫得厉害,但他捧出自家老爷子来镇场子,说明他心里其实已经萌生退意,毕竟家族名望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时。真要祸害了一个实权中将的女儿,人家有一百八十种方法整死你,而且让你家族挑不出半点毛病! 谢碧寿暗暗点头:这就对了!世家大族子弟虽然有些不太成器,但至少明白什么时候该出头,什么时候该不该出头。这种意识植根于家庭教育之中,以免招惹到不该招惹的对象,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如果真的招惹到惹不起的对象,家族也会毫不犹豫把你踢出去当替罪羊。只有这样,世家大族才能在上百年的岁月中存续下去。 龙少这个人虽然混球了一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比如他尽管出生豪门嫡支,却清醒意识到自己性格惫懒,才不堪大用,早早就退出家族最高权力的竞争,在家族企业中挑选不起眼却最符合自己脾性的明胜娱乐公司经营起来,过起了日日尝鲜、夜夜做新郎的性福生活。 再比如眼下这个时候,谢碧寿相信他也会做出正确抉择的。 “是、是、是,龙少说得极是,普通中将在您面前也就是盘菜!”谢碧寿恭维道,“不过浦克商这个人需要特别注意,因为他的妻子乃是出自大名鼎鼎的京城赵氏,实在不容小觑。” “胡扯!”龙少似乎激动得从床上跳了下来:“京城赵氏就两个宝贝女儿,一个嫁给了湘乡曾氏,一个嫁给了五台阎氏,这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什么时候嫁给姓浦的了?谢碧寿,忽悠老子也不是这么个忽悠法,你丫当老子我是白痴么?” “龙少请息怒!就算谢某敢欺天瞒地,也不敢忽悠您啊,何况还是这么明显的问题!”谢碧寿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最初我得到消息也不相信,因为京城赵氏家族的情况众所周知,根本瞒不住人!后来经过查证才发现事出有因。 “龙少您应该知道,京城赵氏的老祖宗赵景行其实还有个名叫赵景范的弟弟,他是国父孙百熙先生最早期的学生之一,也是国母赵景惠的胞弟,后来积极投身宣教事业,故而声名不彰。而浦克商娶的这位正是赵景范先生最小的女儿赵晚晴女士。说起来,这位赵晚晴女士见着国母赵景惠还得叫声姑姑,见着大总统孙念祖叫声表哥也绝对没人说出二话。” “咝——”龙少顿时牙痛般地倒吸一口凉气,半天才说道:“瞧瞧这叫什么事?老子居然打了京城赵氏外甥女的主意,这要是让家族里的人知道,禁足个三五年都算轻的!这件事算我他娘的有眼无珠。好,谢经理你这件事做得好,下次公司董事会改组,必有你一席之地!记住,这件事你千万不要跟别人提起,老子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当然!所有调查和设想都是谢某个人行为,与公司无关,更和龙少没有丝毫瓜葛。”谢碧寿自然知道该怎么说,“不过龙少也不用太过失望,今天我在淮安府中碰到一个女孩,颜值丝毫不输给之前的浦潇湘。等培训好了,请龙少您好好品鉴一番!” “那女孩家世调查清楚了么?一定要小心谨慎,我特玛发现那淮安府中里还真藏着几条真龙!”龙少现在是一旦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谢碧寿道:“龙少放心吧,谢某这双眼睛还是有些准头的,虽然只是远远看了几眼,但从衣服、饰品、气质上可以大致判定出她的家世。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她的出身应该非常一般,甚至可能是从农村出来的,您应该知道这种女孩是最容易下手的。所以龙少您就静候佳音吧!” 对于男生来说,贫困或许是块磨刀石,可以磨砺出坚韧和担当;而对于女孩来说却无异于毒药,只会让她们走向沉沦。贫穷的农村女孩更加悲哀,城市里养在浅闺里的女孩在父母眼里就算不是千金小姐,也是小家碧玉,绝不会轻易松手;而农村的女孩只会被父母视为赔钱货,恨不得早点扫地出门! 龙少舔着嘴唇说道:“那好,我就虚床以待!” 四、流光可惜 吴梓臣目送谢碧寿离开之后,马上喜孜孜蹦跶到江水源面前摆功道:“那老小子一看就知道没安什么好心,居然忽悠老大您去娱乐圈,他也不想想那是人呆的地方么?《红楼梦》里说荣国府只有大门外那对石狮子是干净的,娱乐圈里只怕连门外石狮子都脏得不堪入目!好在小弟平时涉猎广博,知道他们明胜娱乐是个什么货色! “老大您可千万别听他忽悠,什么众星捧月的尊宠、无微不至的照顾、极尽奢华的生活、富可敌国的财富?屁!说白了,娱乐公司培养的艺人在普通人眼里是明星,在京城、沪上那些达官显贵二世祖们眼里就是玩物。您或许不知道?其实很多人喜欢奇奇怪怪的调调,您这细皮嫩肉的要是送过去,分分钟小雏菊变成向日葵……” “滚!”江水源感觉浑身寒毛都炸了起来,一脚把吴梓臣踹开,“恶心!” 吴梓臣毫不在意,脚印都没掸又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那老小子还算识趣,巴巴地把您演出高清视频给送了过来,否则真还不知道上哪儿找去。就冲这一点,刚才我强忍着没叫人把他乱棍打出去!” “看来你还很赏罚分明啊!”江水源猛然扭过头看了他一眼:“话说你平时爱好文学,又喜欢打探各种消息,难得还能公平持正,怎么没去学文科?你要是去学文科,就冲着那本皇皇巨著《淮安府中名花异草点将录》,都有名牌大学免试录取你!” 吴梓臣顿时苦下脸来:“您以为我不想学文科啊?关键是家里面死活不许啊!他们说了,只要我学文科就断绝家庭关系——当然,断绝也就断绝了,反正一年也难得见上几次,断绝跟没断绝也没太大差别。可是他们还要断绝我的经济来源,你说我还能怎么着?更何况老大您也呆在理科班,小弟我怎么好随便改换门庭呢?” “这也能扯到我头上?”江水源一脸郁闷。 “就是!明明是迫于家里压力,还要让班长背黑锅,冤枉人也没这么个冤枉法,瞧班长都快成窦娥了!”蔡小佳笑嘻嘻地从吴梓臣手里抢过光碟,“作为惩罚,光碟先借给我看看,看完了再还给你!” “不行!”吴梓臣作势要夺,随即眼珠一转,马上改口道:“当然,先借给你看看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一个帮你消灾避难的条件,”吴梓臣贼忒兮兮地说道,“你看你自从和班长同桌以来,成绩大有提高,身材变得凹凸有致,脸蛋也变得漂亮许多,是不是觉得一切都很顺畅?殊不知这其中隐藏着巨大的隐患!你看看班上的女生,再看看天天在窗户外面花枝招展来回逡巡的小妖精们,她们是不是一个个看着你眼红得要滴血?” 蔡小佳被吴梓臣说得毛骨悚然,心里忐忑不已,嘴上还强辩道:“没有吧?” “没有?小菜一碟,你应该听过‘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人红是非多’这两句话吧?”吴梓臣声音又故意压低了几分,“这世界上素来都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如果你捡了个钱包然后摔了个跟头,一得一失之间,冥冥中达到某种平衡,自然可以做到无病无灾长生久视;可一个人如果做什么事情老是很顺,顺得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往往意味着很快就要有大祸临头!” “什么样的大祸?”瞧着蔡小佳煞白的脸色,显然她对吴梓臣的鬼话已经信了七八分。其实不只是他,连边上的江水源都有些惕然而惊。 吴梓臣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道理,更知道积蓄愈久、危害愈大的道理。就好像一个人经常生点小病,身体反而不会有大碍;那些十年八年都不得病的,某天突然得病反而容易一命呜呼。所以临济五祖法演说势不可以使尽,使尽则祸必至;福不可以受尽,受尽则缘必孤。好在如今大祸未至,还有补救的机会!” “如何补救?”蔡小佳迫不及待地问道。 “补救之道虽有万千法门,但归根到底要看心诚与否。”吴梓臣倒真有几分得道高僧模样,目光炯炯地盯着蔡小佳:“施主,你心诚么?” “当然!” “好!”吴梓臣抚手称善,“所谓‘天之道,补不足而损有余’,你看你之前获得的各种益处都是跟江施主同桌而获得的,现在既然要补救,只有反其道而行之。当然,离得太远恐怕你也未必舍得,你看魏处默魏施主早就对你暗生情愫,虽然他长得磕碜点,但佛经有‘割肉饲鹰’之典,《论语》有‘君子成人之美’之说,只要你肯牺牲自己,成人之美,满足他小小的渴望,肯定能获无上福报!” 江水源终于反应过来:“原来说了半天,你就是想小菜一碟换位子呀?” 蔡小佳这时也如梦初醒,赶紧把手里的光碟扔给吴梓臣:“哼,就知道骗人!光碟我不看了,还给你。” 吴梓臣立马软了下来,嬉皮笑脸跟在蔡小佳后面:“欸——,这位施主你别走啊,咱们万事好商量,实在不行,就换一个月,不,一周,行不行?跳楼价,一天,总成了吧?” “不成!告诉你,从现在起,你的话我连标点符号都不信!”蔡小佳气哼哼地说道。 江水源看着他们在喜笑颜开地追逐打闹,突然觉得生活如此静美安好,以至于许多年后回忆起这一幕还觉得温馨,还觉得流光可惜。 ———— 好不容易挨到第一节下课,江水源马上丢下手里没看完的资料,跑到走廊上朝着隔壁三班教室里张望起来。他知道,那个人看到自己一定会出来的。果不其然,半分钟后满脸通红的柳晨雨在班上同学挤眉弄眼和口哨声中走了出来,一见面就训斥道:“看什么看!瞧你贼眉鼠眼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居心不良。说,到底想干什么?” “我来找我女朋友啊!”江水源笑嘻嘻地看着她。 柳晨雨的脸更红了,就像怒放的大丽花:“谁知道你的女朋友在哪里,反正不在我们三班!要不你去十一班找找看,或者回去问问是不是落在你同桌那里?” 看来柳大班长对浦潇湘和蔡小佳怨念很深啊!江水源眨眨眼睛:“怎么,班长你吃醋啦?其实我和她们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切!我和你八竿子打不着,我吃哪门子醋?”柳晨雨扭动着脖子,高傲得简直就像刚战胜对手的雄鸡,根本不把江水源这个战五渣放在眼里,“再说了,我胡乱想象什么了?你和校花号称‘凤凰于飞’,你和同桌眉来眼去,本来就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嘛!” 拜托!你的每个动作、每个神情、每个字眼都在阐述什么叫做吃醋好么?别看你傲娇地扭过头去,其实你的意思分明是:“对对对就是你!姓江的,快点给我滚过来解释清楚,立刻现在马上!但有半点隐瞒,分分钟砍死你!” 江水源轻声说道:“对不起,前段时间实在太忙,都没时间陪你好好说说话。今天晚自习有空么?我们一起翻墙出去吃小吃,然后到处走走,说说各自最近的生活,好不好?” “晚自习翻墙出去吃小吃?你这个班长就是这样以身作则的吗?” 看来柳大班长的“班长威严综合征”又不定期发作了!江水源正想着怎么解释,柳晨雨突然低下头来:“那好吧,我们一起出去吃小吃。对了,还没有祝贺你荣获全府国学论难选拔赛冠军和全府歌唱比赛第一名呢!恭喜恭喜,祝我们江水源同学发扬优良传统,争取更大光荣,在全省的比赛里续写辉煌、再创佳绩!” “全省比赛?什么全省比赛?”江水源有些发蒙。 五、托孤 “国学论难比赛啊!你们不是获得了选拔赛冠军么?接下来你们将代表淮安府参加全省的选拔,如果你们能再接再厉,在全省比赛里拔得头筹的话,还将代表我们省参加全国的比赛。”尽管柳晨雨有些吃惊江水源的迷糊,但她还是耐心地先做了解释,“难道你不知道?” 江水源拍了拍脑门,懊恼地说道:“知道当然知道,只是一时半会儿没联想到自己身上。我原本还以为比赛结束能够好好休息一阵子呢,没想到后面还有这么一大堆烦人的事儿!果然如杨万里所言,‘莫言下岭便无难,赚得行人空喜欢。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当日年少无知,一时头脑发热被人忽悠走上了这条不归路,也不知何时才能彻底解脱?” 柳晨雨捂着嘴笑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进入万山圈子里空喜欢而不可得吗?他们只会恨自己没机会,你还敢抱怨?” 江水源陪着小心:“我这不是担心忙起来没时间陪你嘛!” “你这是在给自己找借口、留后路么?告诉你,时间对于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他既不会被消灭,也不会被生成,他就不多不少地存在那里。怎么会没时间呢?只要你想做,时间挤挤总会有的!”也不知是天赋使然,还是班长做久了已经成为习惯,柳晨雨无论何时何地面对何人,总能迅速进入班长角色。 “是、是、是,班长大人说的都是真理!”江水源唯唯诺诺地答道。 柳晨雨“扑哧”一笑,旋即正色说道:“最近你参加社团活动过多,又是运动会、又是国学论难、又是歌唱比赛的,都没时间好好静下心来学习。马上就要月考了,你的成绩可别下滑太多,毕竟这是文理分班前最后一次月考,关系非同小可!” 江水源戏谑道:“你不是一直想超过我吗?要不这次我给你个机会?” “切!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我要的是在你用尽全力的情况下堂堂正正打败你,而不是你故意放水或不在状态时的侥幸获胜,而且你觉得那样的胜利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柳大班长总是那么骄傲,对于施舍来的胜利弃之如敝屣,“不过现在大家公认的年级第一是你、第二是李知礼,所以我把目标暂时定为李知礼。至于你,那是我战胜李知礼后下一步需要征服的对象!” “班长,事实上,你已经征服了我!”江水源真诚地说道,“不信我单膝跪地给你唱《征服》!” “滚!思想有多远,你就给我滚多远!” ———— 对于淮安府中的学生来说,下午第三节课后的社团活动已经成为一种深入骨髓的生活习惯。每当下课铃声响起,大家都会条件反射般的收拾好课本文具,轻车熟路来到各自活动场地,完成从班级学生到社团成员的身份转换。 江水源也不例外。尽管府一级的选拔赛已经结束,他还是按照往常惯例,准时来到位于学生活动楼二楼的国学讲谈社。 和以往不太一样的是,办公室门外贴着一张鲜红硕大的喜报,上面墨气淋漓地写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恭贺国学讲谈社重夺全府国学论难选拔赛冠军宝座!”每个字都有碗口大小,采用黄庭坚行书字体,字形扁阔,笔势向右上扬;撇捺开张,有如长枪大戟,充分彰显出国学讲谈社社员深厚的国学功底,更体现了社员在得知重夺冠军宝座后的扬眉吐气和欣喜若狂。 刚走到门口,就能听见屋里笑语喧阗,其间似乎还夹杂着刘欣盈的声音。江水源急忙推开门,还没来得及说话,早有眼尖的社员看见了他,高声叫道:“为咱们重夺冠军宝座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功臣来了,大家欢迎!”瞬间办公室里掌声雷动。 江水源连连逊谢道:“大家谬赞了,我哪是什么功臣?只不过是个过河之后拼命向前的卒子而已,还盼着大家不要治我临阵脱逃之罪呢!” 陈荻大笑道:“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当日比赛某人突然匆匆离席,我以为是马上就回来,还跟裁判和评委们解释了一通。没想到某人却是黄鹤一去不复返,连比赛的最佳辩手奖杯都是我代领的,害得我们全队上下颜面大失,颁奖嘉宾也面面相觑,台下观众更是嘘声一片。你是不知道,当时平桥二中队的那几个小姑娘听说你临阵脱逃,眼睛都红了!你说你究竟该当何罪?” 江水源也知道自己做得确实不厚道,可当时情况如此,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所以眼下他唯有诚恳道歉:“江某临阵脱逃,拖累队友,实在罪不容赦。要不就仿照古代罚铜制度,把那个什么奖杯押在你手里做个玩物,以赎罪愆,如何?” “谁稀罕!”陈荻白了他一眼,“瞧在你为社团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功过相抵,就不处罚了吧!”顿了顿又低声说道:“今天欣盈姐过来是有要事,你先过去和她说说话。还有,等会儿开会的时候你一定要当仁不让主动站出来,明白么?” 什么当仁不让、主动站出来? 江水源正要追问,陈荻已经丢下他和其他女生聊天去了。江水源只好按捺住好奇,过去和刘欣盈打招呼。结果没说几句,刘欣盈也意有所指地说道:“虽然你加入国学讲谈社时间不久,但无论元旦晚会,还是国学论难选拔赛,你都能带领大家创造佳绩,给社团带来新的生机,让社团有了新的发展,使得社团逐步摆脱了以往的陈腐没落,我和陈荻以及其他大部分社员对你过去一年里的表现非常满意,都希望你能再接再厉,挑起更重的担子。怎么样,没问题吧?” 江水源隐隐感觉有些不妙:瞧这语气,怎么感觉有点像白帝城托孤? 随意敷衍了几句,就听陈荻招呼大家道:“诸位同仁,难得今天欣盈姐能从备战高考的百忙之中抽空来看望大家,而且正值咱们社团重夺全府国学论难选拔赛冠军的大喜之日,不如请欣盈姐给我们讲几句,大家觉得好不好?” “好!”众人齐声应道。 刘欣盈也不推辞,站起身环视一圈后才高声说道:“时隔十一年后,咱们国学讲谈社辩论队再次在全府选拔赛上折桂夺冠,这伟大的胜利不仅是辩论队五名队员的荣光,我们在座的每个人都与有荣焉!在这里,请允许我代表社团对他们五个人表示感谢,感谢他们的成功给我们带来的喜悦和光荣,也感谢他们的成功提升了我们国学讲谈社在全校的地位和声望。从今天起,我们国学讲谈社不再是穷途末路的二流社团,而是奋发有为、前景光明的希望之星!” 听众们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 刘欣盈话锋随即一转:“当然,咱们国学讲谈社辩论队不会止步于此,他们还将代表整个淮安府去参加全省的比赛,为我们争取更大、更绚烂的荣誉。我们一方面要给他们加油鼓劲,祝他们在比赛中走得更远,直至走进全国大赛的赛场,另一方面我们也要不停地给他们泼冷水! “是的,我没说错,是泼冷水!因为我们淮安府虽然孕育了包括国父孙百熙先生、杜承运、徐康哉等在内的一大批著名科学家,但要论及文化底蕴,在全省八府三州一厅中却算比较弱的,不仅无法与江宁、苏州、松江这些文风鼎盛、才子辈出的人文渊薮相比,对常州、扬州、镇江都难以望其项背,估计也就比海州、太仓州、海门厅这些海陬小邑强点,但也强有限,以前第一中学代表淮安府出战时也不是没在阴沟里翻过船。 “纵观近十年淮安府在全省国学论难选拔赛的战绩,可以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平均成绩排在全省第九名,也就是倒数第四。最好年份的成绩也不过才全省第六,最差一年是一场未胜,最后排名倒数第一灰溜溜跑了回来。现在轮到你们代表我们淮安府,成绩又会怎样呢?所以我们现在要给你泼冷水,不要以为在淮安府称王称霸,就觉得老子天下第一。等你们真正见识到江宁府、松江府、苏州府代表队的实力,才会明白自己水平有多渣渣! “现在泼冷水不是打击你们的自信心,而是浇灭你们的虚荣心,让你们时刻保持谨慎畏惧,静下心来认真备战。你们现在静下心来每读一本书、每看一段视频、每练习一道辩题,与他们的差距就缩短一步,在赛场上就能多得一分,最后就能走得更远一点。所以你们辩论队五位成员既然从大家的鼓励中汲取动力,也要在大家的泼冷水中保持冷静!” 就在大家还在回味刘欣盈的泼冷水理论时,她又抛出一个重磅消息:“其实今天我来这里不单是为了庆祝,其实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与大家商议!” 六、换届 更重要的事情? 在大部分人相顾惊疑不定的时候,已经有些机灵鬼大致猜到即将要发生什么事情:“难道是换届?” 刘欣盈笑了笑:“有些人已经揭晓了答案,没错,咱们国学讲谈社又到了社长换届的时候!我是去年五月份从上届师姐手里接过社长大印的,在一年任期内,有赖于诸位师弟师妹的维护和体谅,大家携手同心精诚团结,勉力维持社团声名不坠。尤其是在元旦晚会和刚刚落下帷幕的全府国学论难选拔赛中,两次斩获冠军,创下社团近十年来最好成绩。作为社长,我感觉自己算是勉强完成了上届师姐交付的重托,似乎也可以告慰以前的历届社长以及在座的诸位同仁! “在加入国学讲谈社的三年里,无论是做社员还是当社长,我都倍加珍惜与大家相识、相处、相交的机会。但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时至今日,我也应该把接力棒传给你们,彻底卸下肩上的重担,安心迎接即将到来的高考。在此,我要真心感谢你们在过去一年里对我的支持,谢谢!也衷心希望你们能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后人胜前人,在新的社长带领下取得学到更多的知识、取得更大的成绩!” 说完,刘欣盈冲着在座所有人深鞠一躬。 平心而论,刘欣盈作为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孩子,明显缺少一社之长应有的魄力和手腕,顶多算是个守成之主。但她胸襟广阔、大肚能容,无论江水源的头角峥嵘,还是施轩的精灵古怪,抑或林少燕的尖酸刻薄,她都能兼容并蓄,而且能把大家捏到一块儿去。就冲这一点,所有人对她都得说个“服”字。所以此时见她鞠躬,大家赶紧站起身来,一边热烈鼓掌一边说道: “谢谢社长!” “祝欣盈姐高考折桂,金榜题名!” “希望社长一帆风顺,万事如意,大展宏图,前程似锦,金玉满堂,早生贵子!额——对不起社长,我嘴巴秃噜了,最后一句您就假装没听见吧!”施轩欲盖弥彰地解释道,结果愈发惹得众人捧腹大笑起来。 大约离别在即,一向温婉的刘欣盈也泼辣起来:“早生贵子?真生个省心点的还好,要是生个和你一样大嘴巴的,天天在外面口无遮拦惹是生非,我还不得短命几十年!” 众人闻言更是笑得直揉肚子。 施轩和刘欣盈的玩笑话成功化解了屋里低沉的离别氛围。见大家笑声渐低,刘欣盈接着说道:“今天我看大家来得比较齐,满足社长换届选举的条件,不如就趁热打铁一气呵成吧!按照我们学校社团换届规则,一般是由上届社长提名两到三个社长候选人,然后全体成员投票产生最终结果。近几个月来,我曾就此和一些社员以及部分部长进行了适当沟通,大家普遍认为傅寿璋、陈荻、江水源等三人表现突出,国学素养深厚,而且深孚众望,是下届社长的上佳人选。当然大家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所以我提名傅寿璋、陈荻、江水源等三位作为下届社长候选人。不知大家有没有不同意见?毛遂自荐也可以!” 刘欣盈提名的三个人选都在大家意料之中。 陈荻、傅寿璋作为副社长,本来就是社长的后备军。江水源尽管年轻,但他在元旦晚会和全府国学论难选拔赛上都有上佳表现,国学素养更是众人拍马莫及,而且早在入社之初就官拜宣传部副部长,不难看出社长对他的栽培倚重之意,此时推举他为候选人虽然有些意外,但也不足为奇。 陈荻突然站起身来,朗声说道:“感谢社长对我的抬举,也感谢大家对我的关爱,但是此刻我却要退出社长的选举,因为我觉得自己根本不适合担任社长。在我看来,担任社长不仅仅是为一己之利,更重要的是要为社团和全体社员服务。我即将进入高三,面对着激烈的年级排位战,我不认为自己可以像欣盈姐那样抽出大段时间来参加社团活动。而且作为女生,我也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有魄力带领社团突破以往的窠臼,取得更大辉煌的成就。所以我觉得自己应该主动退出选举,以免耽误社团的健康成长!” 听说陈荻要退出选举,台下的傅寿璋暗暗松了口气。 但陈荻并没有到此为止,而是继续说道:“我退出选举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觉得有人比我更合适,没错,那个人就是江水源学弟!与我相比,他有几个非常明显的优势,首先他非常年轻。年轻意味着有无限可能,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江水源学弟现在是班长,已经是学校学生会副部长。如果担任社长的话,最起码下学年兼任个学生会部长丝毫不成问题。若是高三的时候再连任一届,担选学生会会长、副会长简直易如反掌。如此无论从学生会政策倾向性,还是从本社政策连续性来说,对我国学讲谈社的发展都是大有裨益! “其次是才高。江水源学弟国学素养之深厚,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而且在前不久的国学论难选拔赛中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应该不用我再多说吧?更为关键的是,他的才高不仅体现在国学上,在其他方面也有上佳表现,比如唱歌,他是全府歌唱比赛冠军得主;比如学习,他长期霸占年级第一的宝座。这样的人才难道不值得我们国学讲谈社重用? “第三是貌美。大家不要笑,在这个看脸的时代,颜值有时比其他任何一方面都更重要!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外校学生或许不知道咱们淮安府中年级第一的都是哪些,但绝对知道谁是咱们学校的校花校草!同样道理,只要江学弟担任咱们社团的社长,至少下一学年的社团招新再也不用发愁,保证全校女生蜂拥而来。所谓‘人多力量大’,报名的人多了,还愁选不出中意的社员来么? “最后一个原因,他是男性。尽管我绝不承认女生能力不如男生,但现实却是,如果一社之长是女生的话,很多有才华、有能力的男生会因此而放弃加入社团,因为他们不甘心自己屈居女生之下,处处听从女生的指挥!如果社长是男生,就不会存在这方面的担心。 “综上所述,我选择主动退出选举,并诚心推戴江水源学弟担任社长!” 江水源这时候才算彻底明白陈荻刚才所说的言中之意。 可以这么说,担任国学讲谈社社长的经历,无论是在高考录取中,还是在将来人生履历里,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一段,所以从很早以前的一言一行中就可以看出傅寿璋对社长之位的觊觎。现在陈荻突然宣布退出选举,无疑是把傅寿璋架在火上去烤。 是争,还是不争?争的话,是虚与委蛇、负隅顽抗,还是沉默不语?不争的话,他又将如何表态?大家齐刷刷望向坐在角落里的傅寿璋。 七、新任社长 ps:看《校草制霸录》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在众人灼灼目光的烤炙下,傅寿璋再也无法安坐。他正要起身,不想江水源已经率先站了起来: “首先非常感谢社长欣盈学姐,是她接纳我进入国学讲谈社这个大家庭,在这里不仅读到很多书、学到很多知识,更结识了包括在座诸位在内的众多朋友,你们的直谅多闻让我获教良多;也是她不拘常法力排众议,给了我尽力施展自己的平台,才有我破格入选辩论队、担任主将的机会!并且不顾备战高考的繁忙,对我们辩论队,尤其我个人,多次提携指点,不厌其烦。每念及此,我都会感激莫名。现在她要全力迎战高考,不得不离开她灌注无数心血的社团,在此我谨代表我个人向她表示最诚挚的谢意,预祝她在高考中斩将夺旗,顺利进入她理想中的高校,开始另一段美好的生活!” 掌声再次响起。 在掌声中,刘欣盈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现。她觉得,能得到大部分人的认可,能得到四五个人的感激,自己这些年的心血和汗水就算没有白费。 江水源又接着说道:“其次我要感谢副社长陈荻学姐刚才的大力揄扬!说实话,要不是陈荻学姐当面指出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那么多优点,在那一刹那,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整个人都飘飘欲仙。不过冷静下来仔细分析,‘男性’这条我毫无疑问得认,虽说咱曾穿着女生校服在全校师生面前跳过舞,但千真万确是个纯爷们,从生理上到心理上都是! “‘年轻’这条我也照单全收,没办法,谁让爹妈生咱生得晚呢?生得早的话,说不定现在都能和欣盈学姐一起参加高考了。至于‘貌美’一条,我很想承认,但怕被大伙儿笑话,说我太不谦虚;不承认的话,又怕被大伙儿群殴,说我太过虚伪。弄得我好生为难!你们大家伙儿觉得我该不该认?” “该认!” 整齐、清脆,而且显然占据主流。 “不该认!” 凌乱、嘈杂,感觉就是小猫三两只。 江水源翻翻白眼:“我听出来了,觉得该认的基本上都是有身材、有相貌、更有爱心的女生,而觉得不该认的大部分是眼若统领、血盆大口、满脸络腮胡子、长着一巴掌宽护心毛的糙老爷们。我权衡一下,两害相权取其轻,宁可被你们大家伙儿笑话死,也不能被师兄们找着机会揍一顿!所以‘貌美’这一条我也捏着鼻子认了,但‘才高’这一条我是万万不会认的! “不错,最近一段时间我在辩论赛上表现确实可圈可点,但这和才高并没有太大关系,只不过是我记忆力好些,再加上碰巧读了点书,所以扯虎皮做大旗唬住了道行不深的对手和观众,其实评委们早就洞若观火,只是不愿意点破而已。所谓旁征博引、信手拈来,也和才情、勤奋无关,我不过是贪天之功以为己力罢了。如果你们的记忆力和我一样好的话,没准儿在辩论赛上表现得比我更好!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之所以能在各种比赛中出尽风头,离不开陈荻师姐、傅寿璋师兄等队友的坚实支持。用个不恰当的比喻来说,我是冰山露出海面、吸引大家眼球的那十分之一,而陈荻师姐、傅寿璋师兄他们就是沉在水面以下、默默托起那十分之一的十分之九!没有他们,我就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就是建在沙滩上的七宝楼台,就算再怎么光彩夺目,也抵不住一个巨浪的侵袭!所以今天我在这里,要向任劳任怨、默默无闻给我提供坚实支持的师兄师姐们说声谢谢!” 陈荻隐隐觉得有些不妙。江水源杂七杂八地说那么多,总不可能是为自己拉票吧?拉票也不是这么个拉法啊!瞧他的语气,又是感谢这个又是感谢那个的,怎么感觉像是谢幕演出?想到此处,陈荻心里忍不住碎碎念道:傻蛋师弟,我让你“主动站出来”,是让你主动站出来担任社长,不是让你主动站出来退位让国!你要是敢主动退选,枉费我一片苦心,看我等会儿怎么收拾你! 江水源朝着陈荻、傅寿璋等人作了个罗圈揖后继续道:“进入国学讲谈社将近一年,相信在座很多人都对我一些了解,知道江某生性跳脱,活泼有余而威重不足,穿上龙袍也不是太子;而且能力有限,内不能安抚和辑,外不能沟通联络,显然不是社长的合适人选。这是其一。 “江某除了在国学讲谈社有职事外,还在奥赛社里参加了数学、化学、物理等三个兴趣小组,周末有音乐培训,同时身兼班长、学生会副部长等职,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直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来用,哪有时间精力担任社长,为大家服务?就拿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为例,一边是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一边是国学论难选拔赛决赛,都安排在同一天上午,实在周旋不开,最后只好临阵脱逃,差点误了大事。这是其二。 “临近学年末了,文理分科在即,不出意外的话我将选择理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国学讲谈社历来是文科生的地盘,在座社员中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应该都是文科班的吧?让我这个理科班的学生来当社长,这和请个外国人来当中华民国总统有何区别?这是其三。 “鉴于以上三个原因,我宣布自己退出社长选举。并希望大家能从有利于社团健康稳定发展的角度出发,把票投给能力强、经验丰富、有责任感的陈荻师姐和傅寿璋师兄,谢谢大家!” 江水源继陈荻之后也宣布退出比赛!这不单是把傅寿璋架到火上去烤,简直是对他施以炮烙之刑,分分钟把他烧灼得骨酥筋软皮焦肉烂! 傅寿璋如坐针毡,不等大家反应过来就起身反驳道:“江部长此言差矣!国父孙百熙先生据说有美国户籍,不是照样当咱们民国的部长、总理?照此说来,理科生又怎么不能当国学讲谈社的社长?俗话说得好,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我们国学讲谈社这么多年来低迷不振,未尝没有文科生画地为牢、固步自封的原因,现在由你来掌权,正好可以给咱们社团带来一股清新之风! “活泼好动乃是少年天性,人人难免,这也不算毛病,反倒是矫揉造作、圆滑世故、故作老成才最令人生厌。至于江部长说自己忙,分不开身,那就更不是理由了,敢问咱们淮安府中有谁说自己不忙么?既然你刚进学校第一年都能应付自如,相信接下来的一年里更不成问题。何况能者多劳,自古皆然! “刚才让你们二位抢先了,其实傅某才是真正要退出社长选举的。说来惭愧,我自进入淮安府中以来,成绩一直在班上二三十名间晃悠,不仅无法和江部长这样的学霸相比,与陈社长相比也大有不如。之前我也不是没有下过苦功,但总感觉起色不大。下一学年即将迎来激烈的排位战和高考,我想集中精力好好拼搏一把,看看能不能有所提高。哪怕无法更进一步,至少我努力过了,以后不会为此后悔。——我不想以后后悔,所以我要全力以赴备战考试,包括退出国学讲谈社!” 前任社长提名三个候选人,三个候选人都主动声明退出。这演的是哪出戏? 刘欣盈佯怒道:“知道你们三个平时关系好,不忍心兵戎相见短刀相接,但大家伙儿客气客气也就行了,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别等会儿选举结果出来,你们还玩‘臣民劝进,三让乃许’的把戏。你们要是敢玩三推三让,信不信我把你们人头敲出狗脑子来?” 发飙之后,刘欣盈开始点将:“施轩,你嘴快,等会儿你唱票!林少燕,你眼尖,由你来监票!还有你、你、你,等下上来计票。选举规则是每人一票,每张票限选一人,超过一人视为废票。如果对我的提名人选不满,你们也可以选其他人。有疑问么?如果没有疑问的话,下面开始投票!” 纷乱的投票很快结束,然后开始计票。 尽管很多人对社长选举摆出不屑一顾的样子,但真开始唱票的时候,每个人都神经绷紧、眼睛睁大,暗暗计算三个候选人的当选概率。随着选票一张纸减少,社长人选也愈发明朗。等所有的选票统计结束,刘欣盈郑重地宣布道: “国学讲谈社共有在册社员68名,今天参加投票的社员为61名,选举有效。在61张选票中,有效票为59张,陈荻获12票,傅寿璋获18票,江水源29票。我宣布,江水源同学当选下一届国学讲谈社社长。大家欢迎!”(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八、怪事 ps:看《校草制霸录》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高一学生担任社团负责人,在淮安府中,、这种事情不能说没有,但也不多见,尤其还是近期名噪一时的国学讲谈社。于是江水源再次成为校园里的话题人物,大家都期待这样的少壮派究竟会做出怎样举动,来昭示自己在社团里的地位与存在。 谁知新官上任的江水源根本没有烧“三把火”的打算,还是一如既往地尊重社团里每位成员,每天准时来到社团,和陈荻、傅寿璋等人一起备战五月底在江宁府举行的全省国学论难选拔赛,没事就看看书、查查资料、写点东西,偶尔和大伙儿聊聊天。 可以这一说,换届后国学讲谈社的日常依然是风轻云淡波澜不惊。 在当选国学讲谈社社长之后没多久,又到了每个月一次测量预期剩余寿命的时间。江水源拿出探针,小心地按下手镯侧面那个比芝麻粒儿还小的小按钮,然后静静等待屏幕上的进度条慢慢走完。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有种聆听造物主最终审判的感觉。 尽管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在这世上活不了四万天,每过一天就离坟墓更近一步。但这个最终期限如果没有一个直观而准确的数字,其实普通人是很难感受到其中巨大压力的。只有像年过古稀的老人、身患绝症的病人、得知执行日期的死刑犯,才能真切体会到时间一天天流逝、生命一天天走近终点的那种巨大恐怖。 江水源与那些人相比,只不过生存期限更长、生存质量更高,其他都并无二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每当看到剩余寿命一天天减少,或者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也会恐惧,也会痛哭流涕;当看到时间流逝放缓,又会暗自庆幸,庆幸自己可以多活几天。 时过境迁。 一年后的今天,江水源已经能够更加冷静地对待那个越来越少的冰冷数字,就像科学家对待小白鼠一样,摆正态度,逐步了解,深入探索。他甚至专门买了日记本记录自己每天的生活状态,然后与上个月相比,逐项测试哪种方法可以最有效延迟时间在身体内的流逝。 在胡思乱想中,五分钟很快过去,手镯屏幕上显示出两行字:预期剩余寿命3240天。 3240?江水源揉揉眼睛再次确认一遍,发现无误后从床上一跃而起,迅速在抽屉里翻出日记本,和上月记录的时间仔细对照。没错,上月也是剩余3240天!也就是说,尽管客观世界已经过去30天,但时间对他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身体依然保持一个月前的状态。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江水源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从头到尾细致检查这个月与上个月的差别所在。核对两遍之后,他已经确信这一个月来的日常活动与上个月并无太大差别,哪怕存在一些细微差异,但应该都不是导致时间停滞的重要原因。 那差别在哪里呢?江水源歪着头想道。 要说本月和上月的最大差别,应该是自己作为团队成员之一,先后参加全府国学论难选拔赛和中学生歌唱比赛,并都摘得了桂冠;作为个人,也侥幸获得国学论难最佳辩手,还当选了国学讲谈社社长。那主要原因是得奖还是升官?抑或两者都是? 貌似当日隐约听水北娘娘说过,某几种人在精神或其他什么方面足够强大的时候,可以对自己乃至他人身体状况产生一种良性调节,从而使得身体保持相对良好的状态。具体是怎么说的,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江水源不禁懊恼地拍拍脑袋:那么关键的时候都能睡着,真是猪! 如今想要得出正确结论,只能一项一项的去验证,比如这个月得了奖没升官,下个月升了官但没得奖,看看究竟哪种情况会导致时间停滞;再试试某个月又得奖又升官,会不会再次出现时间停滞现象,毕竟可重复性是实证科学最主要原则之一。 说起来倒简单,做起来却并非易事,因为得奖、升官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江水源根本无法控制。总不能自己给自己颁发一个一吨重的大勋章吧?思来想去,只能先把这种情况记录下来,等待以后条件允许时再去验证。 接下来的日子仍然紧张而忙碌,尤其是备战全省国学论难选拔赛,让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甚至连一向嘻嘻哈哈喜欢说牢骚怪话的施轩都每天资料、视频不离手。和江水源同时进社的高一学生也抓住一切机会,跟在辩论队队员后面认真学习揣摩,可以想见,只要努力,明年代表学校参赛的没准就是自己! 尽管当日傅寿璋在社长选举时号称要集中精力迎战即将到来的排位考试,此时也毫无犹豫地全身心投入到备战选拔赛中来。——很简单,高三的排位赛每月一次,这次失利还有下次,国学论难选拔赛却只此一次。更何况在全省比赛中崭露头角的话,肯定会有名校伸出橄榄枝,不用再遭受高考的煎熬。既然有终南捷径可走,谁愿意去和千军万马一起挤独木桥? 对于此次全省选拔赛,不仅国学讲谈社本身高度重视,校方同样给予了积极支持,特意从外地聘请了几位资深评委和以往年度的优秀辩手来作指导,帮助江水源等人临终磨枪。 在前往江宁府参赛的前一天晚上,陈芳仪特意把店铺提前歇业,在家里安排一桌丰盛的饭菜给江水源壮行。江水源看着桌上碗口大的醉膏蟹,情不自禁食指大动:“老妈,看来以后我得多出去参加几次比赛,得不得奖姑且两说,至少能混顿好饭好菜祭祭五脏庙!” “瞧你那点出息!想吃,老妈我什么时候没给你买过?”陈芳仪一筷子把江水源伸向醉膏蟹的猫爪子打开,然后挑了个最大的醉膏蟹放在碟子上递给江水源:“其实得不得奖都无所谓,只要你能代表咱们淮安府出去参加比赛,老妈我就比什么都高兴。你不知道,现在在市场里谁不认识我陈大姐?不管有事没事,都有一堆人往我店里凑,买东西倒是其次,打听怎么教育好孩子才是主要目的。你这次又得了两个全府比赛冠军,那个卖鞋子的老张羞臊得满脸通红,见到我都不好意思打招呼。哼!他不跟我打招呼,我偏要跟他打招呼,谁让他自己的儿子不争气!” 江水源顿时满头黑线。 江友直笑道:“看到没,儿子?你妈现在就是典型的狐假虎威,不对,是母凭子贵。” “吃你的饭去!饭都堵不住你嘴?”陈芳仪瞪了江友直一眼。她今天心情不错,就没提扣零花钱的事儿:“虽然说得不得奖都无所谓,但能得奖还是最好。等你回来,老妈再给你做好吃的!” 江友直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儿子,你妈这是打算对老张赶尽杀绝啊!” “就是要让老张知道知道厉害,谁让他以前老在我面前显摆他儿子来着?六月债还得快,现在我儿子那么厉害,我当然要好好臊臊他!”陈芳仪理直气壮地说道,“不过儿子,你这次一个人去江宁,平时吃住一定要跟大家一起,不要乱跑。这个社会很乱的,我听说……” 陈芳仪唠叨半天,总之就是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意思。这也难怪,上次江水源去江西,一不留神就昏迷了九天,至今想起来还让陈芳仪心惊肉跳。 江友直道:“瞎操心什么?水源这么大了,什么事情不懂?再说,拐卖儿童的话,他年龄太大;拐卖苦力的话,他年龄又太小。谁会看上他呀?” “怎么不会?我这几天都感觉好像有人在跟踪我!”陈芳仪争辩到。 听到老妈说有人跟踪她,江水源心中不由一动。江友直闻言却哈哈大笑:“就你那样要钱没钱、要色没色的中年妇女,还有人跟踪你?莫不是你惹怒了老张,人家要敲你黑棍?” “切,我钱是没多少,姿色难道还没有?你瞧瞧咱们水源,就知道他妈年轻时绝对是个远近闻名的大美人!”都是家里人在一起吃饭,说起话来自然无所拘束。 江友直撇撇嘴:“就你年轻时还是大美女?” “那是你没有欣赏眼光!” 江水源一边啃螃蟹一边说道:“老妈年青时肯定是大美女,否则我不可能这么帅!当然,我爸那时候估计也是大帅哥,不然怎么配得上老妈您呢?” 江友直、陈芳仪都乐了。 江水源又道:“既然老爸、老妈的基因那么优秀,就生我一个未免太过浪费了。你们何不趁着现在年青,又有时间,又有条件,再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呢?以后我要是不在你们身边——比如我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上学、工作,或者其他什么的,至少还有个人在身边陪你们!”(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九、路遇 江水源还没说完,头上就挨了老妈陈芳仪一记暴栗:“胡说什么呢?光养你一个,老妈的心都被操碎成八瓣,头上白发不知多了多少根。要是再来个不省心的,你还让不让老妈活了?” 在中国,让父母再生个孩子的事情,确实不是子女所能关心的。江水源也只有敲敲边鼓,总不能明着劝道:“老爸老妈,你们赶紧敦伦造人吧!”这样说挨打是轻的,没打死就算手下留情。 当然,更不能跟他们明说:“老爸老妈,我只有不到九年的寿命,你们还是赶紧再生一个吧!”真要说了,保证分分钟送进医院做全套检查,什么内科、外科、五官科、妇产科一个不落,都没问题的话直接送精神病科。 江水源可不想冒险。被关进精神病院、天天药不能停倒是小事,让父母成天焦虑“好不容易生个儿子,帅也够帅,聪明也够聪明,就是精神不太正常”,那就罪过大了。所以只能间或露出自己希望有个弟弟妹妹的想法,通过旁敲侧击,不断潜移默化,看看老爸老妈什么时候能够回心转意,说不定哪天就突然告诉自己不久之后将会有个弟弟妹妹之类的好消息。 第二天早上等江水源晨练回来,发现自己原本收拾好的行李箱已被打开,老妈正用力往里面塞着什么东西,他忍不住皱起眉头:“妈,你往里面塞什么?” “知道你最爱吃醉膏蟹,老妈我昨天特意多买了几只,留给你等会儿路上吃!快点过来帮忙,这点东西怎么也塞不进去!”陈凤仪头也没回。 江水源瞧着原本轻便的行李箱被塞得鼓鼓囊囊,哭笑不得地说道:“妈,我就去江宁一两个星期而已,怎么感觉你要把我扫地出门一样?” 陈凤仪直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瞧你收拾的那点东西!这一去十好几天,随随便便带点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就行了?不带厚衣服,万一下雨降温了怎么办?不带备用药品,万一头疼发烧了怎么办?不带点吃的,万一那边饭菜不合口、或者夜里饿了,又怎么办?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不要嫌路上带的东西多,等事到临头,才知道什么叫做有备无患!” “老妈,我能不能——” “不行!” 江水源被老妈干净利落地秒杀了。最终,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江水源还是拖着装满母上大人浓浓爱意的行李箱,和陈荻、傅寿璋等人踏上了前往江宁的火车。 说来也巧,淮安府中几个人的座位竟然和同样前往江宁参加比赛的徐州府代表队在一个车厢。五个拎着大包小包行李的中学生实在太过醒目,江水源等刚刚坐稳,他们中便有一人主动凑了过来。那人面黑身矮,好似宋三郎模样,为人也非常四海,见面便抱拳自我介绍道:“各位好,我们是徐州府立淮海中学国学辩论队,代表徐州府前往江宁参加全省中学生国学论难选拔赛。你们应该也是去参加比赛的吧?” 施轩向来快言快语,不等江水源起身便喝道:“正是,我等正要前往江宁一会天下英雄!来将通名,某家刀下不斩无名之辈!” 那人也不着恼,笑嘻嘻答道:“在下姓周名元通,乃是淮海中学国学辩论队主将,不知当面这位英雄如何称呼?” 施轩听对方说是主将,瞬间蔫了下来,指了指江水源:“王对王,将对将,你找他吧!他是我们主将。” 周元通顿时鼓起眼睛,上下打量江水源几眼,惊讶地问道:“怎么,你们淮安府挑选辩手是按颜值来的么?颜值高的当主将,其次当二辩,最差的当替补?” 作为万年替补,施轩马上急眼了:“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别说!照您的意思,你们徐州府挑选辩手就是比谁最丑喽?最丑的当主将,其次的当二辩,普通长相只能当替补?” 自由人曾平补刀道:“不,我觉得也有可能是按照身高,最矮的当主将,其次当二辩,依此类推,最后形成一个等差数列。” 周元通哈哈大笑:“你俩都猜错了,其实我们是按照肤色来排的,我最黑,所以当主将。实话告诉你们,我一直非常庆幸咱们徐州府没有非洲裔侨民,否则我就得把主将之位拱手让人了!” 江水源对周元通佩服得五体投地。能容忍别人调侃自身的缺点,需要广博的肚量和强大的自信;能主动调侃自身的缺点,不仅需要强大的自信,还需要无上的勇气!想当初自己连面对别人嘲讽的自信都没有,更遑论主动调侃自己的勇气!当下他抱拳回礼道:“在下江水源,忝为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国学辩论队主将。刚才我们两位队友言辞不当,谑而近虐,我代表全队向周兄道歉,请周兄多多海涵!” 周元通摆摆手道:“是我失言在先,他们不过是以直报怨而已,何必道歉?对了,以前不都是淮安府第一中学代表淮安府的么?怎么今年风水轮流转,轮到你们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了?” 施轩轻描淡写地说道:“第一中学很厉害么?在淘汰赛第一轮我们狭路相逢,结果被轻松阵斩于马下。” 江水源却道:“第一中学实力确实很强,最近七八年一直都是他们代表我们淮安府参加全省的选拔赛。不过今年他们似乎运气欠佳,抽到一个下下签,再加上国学论难讲究临场发挥,偶然性较大,结果就让我们捡了漏子。不过他们败北之后便卧薪尝胆,立誓明年卷土重来,弄得我们现在压力山大!” 不是江水源故意认怂,而是他觉得在比赛之前大家相互试探实力的时候,就应该故意藏拙,示之以弱,等对方轻视你、瞧不起你、对你不加防备的时候,你的机会就来了。《孙子兵法》里所谓“能而示之不能”,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为了一时爽快把自己吹嘘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让对手视你为生平劲敌,又有何益处可言? 周元通道:“江兄不用妄自菲薄,既然你们能战胜他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而且第一中学连续七八年代表淮安府参加选拔赛,盛极而衰也是可以想见的!不过话说回来,咱们淮北各府的实力确实弱些,在江南苏州、松江、常州等府面前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今天咱们既然有幸遇上,不如大家相互切磋切磋,交流交流心得,开拓一下眼界,免得江南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嘲笑咱们是什么也不懂的土包子。” “好啊!好啊!” 陈荻、傅寿璋等人对这个提议都非常赞成,然后两伙年轻人就凑到一块儿,围绕着即将开始的国学论难选拔赛交谈起来。可以这么说,能参加全省比赛的无一不是能言善辩、舌尖嘴利的主儿,根本不知羞涩、怯场为何物。如今又各自存着试探和显摆的心思,你来我去,我问你答,片刻工夫两下就打成一片。 江水源说话很少,很多时候是仔细聆听对方的发言。通过一段时间观察,他已经大致知道对方除了主将周元通,其余四个人分别是二辩樊南平、三辩萧雨晴、自由人管德、替补夏侯安。其中萧雨晴是女生,这也是国学论难比赛规则之一,即每队正式参赛辩手中至少要有一名女性。 萧雨晴从见面第一眼就注意上了江水源,好几次想把话题惹向这位超级帅气的主将,结果都被他三言两语轻松化解。淮海中学国学辩论队的人都知道,这小妮子可不是盏省油的灯,不肯轻易服输不说,而且古灵精怪,鬼点子一个接着一个。她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提议道:“该说的大家都说了,要不接下来咱们两队玩个游戏吧,活跃一下气氛!” “什么游戏?”施轩见竿子就爬。 “诗词接龙!” 淮海中学国学辩论队的人闻言顿时会心一笑。这种游戏是他们国学社日常玩得最多的游戏,因为通过游戏,不仅可以熟练掌握很多古诗词,而且能够锻炼反应能力和表达能力,可谓一举多得。通过长时间的磨练,他们摸索到很多接龙的小技巧,比如什么样字词结尾的诗句可以轻松把对方逼上绝路。 “诗词接龙?” 淮安府中一行人等也是会心一笑:居然刚和通背《全唐诗》的江大帅哥玩诗词接龙,谁给你的胆子!也不怕把自己给玩脱了?以前总怀疑怎么会有人蠢到自投罗网、自寻死路,现在才发现有人就是那么蠢!小姑凉,你知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对,就是诗词接龙!”萧雨晴生怕淮安府中的人不懂游戏规则,还主动解释道:“规则是甲方说出一句古人诗词,诗词最后一个字必须出现在乙方接龙诗句的前半部分,像五言的前两个字、七言的前三个字,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某一方答不上来为止。怎么样,简单吧?” 十、社长的首战(上) “没意思!” 江水源确实觉得这种诗词接龙没意思,说到底,无非拼的就是各人的诗词储备量以及一点点小技巧而已。论诗词储备量,他可以笑傲群雄;论那点小技巧,对他根本没用。与其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浪费时间,还不如看点书实在。于是他真从行李箱里掏出一本书,开始看了起来。 书是葛钧天塞给他的。 葛钧天听说他又要请假两个星期到外面参加什么国学论难比赛,顿时大发雷霆,从文人无行、文学无用说起,一直说到数学是科学之母,直至把国学贬得一文不值。最后硬塞给江水源这本书,声称这两个星期里如果不把前三章看完,回来就别去见他! 书的名字叫做《复分析:可视化方法》,作者是米国数学名家尼达姆(needham)。据说作者在书中通过丰富的图例来展示各种概念、定理和证明思路,使得原本抽象的数学概念变得直观易懂,读者在透彻理解理论的同时,还能充分领略数学之美,是复分析领域近些年来产生广泛影响的一本名著,开创了数学领域的可视化潮流,深受世界读者好评。 江水源很想感受一下所谓的“数学之美”究竟是什么样子。 萧雨晴见江水源低头看书不搭理自己,不满地噘噘嘴,伸手轻巧地夺过那本数学书:“什么枕中之秘让我们江同学如此废寝忘食不顾一切?我看看!复分析、可视化方法,这是什么鬼?” 尽管大家不知道复分析、可视化方法为何物,但听起来就感觉这本书逼格很高!坐在她旁边的管德也凑过头来,情不自禁念道:“本书可作为大学本科生或研究生的复分析课程教材或参考书。大学本科生或研究生?!教材或参考书?!” 刚才复分析、可视化方法什么的大家还看不太明白,觉得有可能是故弄玄虚,毕竟这年头装逼是时代潮流,隔三差五不装一下,感觉整个人都要坏掉了。现在这几个字浅显易懂,却又高深莫测,瞬间感觉逼格高大十倍不止! 见淮海中学国学辩论队被震得头晕目眩,淮安府中众人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陈荻还若作无意地补充道:“哦,忘了跟你们说,我们江学弟是学理的,成绩年级公认第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两年后你们会在经世大学看到他!” 辩论队主将居然是学理科的! 还是理科年级第一! 原本就已经金光闪闪的逼格再次高大数倍,分分钟亮瞎了淮海中学诸人的钛氪金狗眼。 “学弟?两年后?你的意思是,江同学才读高一!”萧雨晴眼睛瞪得比锣还大:高一学生居然看大学本科生或研究生的教材或参考书,而且还是代表淮安府参加全省比赛的辩论队主将。真的假的?就算再怎么天才也该有个限度吧? 江水源没想到一本书居然引起那么大的轰动,连忙从萧雨晴手里抽回那本《复分析:可视化方法》,讪讪地分辨道:“大家不必当真。我拿这本书是想比赛时骗骗小女生的,其实我根本看不懂!” 萧雨晴撇嘴表示不信:“想要骗小女生,有你那张脸就够了,还用带什么书呀?算了,咱们还是继续玩游戏吧!” “不玩,没意思!”江水源还是那句话。 “确实没意思!”对方二辩樊南平附和道,“你说一群人玩个游戏,连点彩头都没有,谁能打得起精神?当然会觉得没意思。要不这样,咱们玩诗词接龙,哪一方要是接不上来,就罚全队每人喝一杯凉白开。怎么样?” 江水源摇摇头,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觉得没意思,不是因为比赛没彩头,而是比赛规则太过简单,很容易让人钻空子,导致一击必杀!比如我说唐李白《蜀道难》里的‘飞湍瀑流争喧豗’,最后一个字是‘豗’字,你们怎么接?《全唐诗》里根本就没有哪句诗前半部分带‘豗’字的!” “那毕竟是少数嘛!” “也不能说是少数吧?像中晚唐韩愈、李贺等人写诗用字不避粗险,又喜欢写长诗,一首《南山诗》就足足102韵,其中生僻字不知多少。万一你们要是会背这首《南山诗》或《陆浑山火和皇甫湜用其韵》其他什么的,那我们就等着喝水吧!绝对轻轻松松让我们队所有人喝到肚儿圆!”江水源对《全唐诗》可谓门清。 “那依你的意思,游戏规则该怎么改?” 江水源掰着手指说道:“首先,判断输赢规则得改,应该规定甲方如果说出一句诗词,乙方无法接上,甲方同样无法接上,则甲方输;如果甲方能接上,乙方无法接上,则乙方输。如此一来,就可以避免刻意选用生僻字刁难对方。其次,在接龙时必须报出诗句相应的出处、诗题、作者,如果一方对另一方接龙的诗句真伪表示怀疑,有权要求对方背诵全诗或上下句,以免有人恶意捏造。” “万一有人借此故意拖延时间呢?比如我接一句‘云鬓花颜金步摇’,总不能让我把《长恨歌》从头到尾背一遍吧?”夏侯安马上提出质疑。 最后两队商定,如果甲方质疑乙方而乙方能够背诵全诗或上下句的,则甲方全队每人罚白水一杯;如果甲方质疑乙方而乙方无法给出有力证据的,则乙方全队每人罚白水四杯。——怎么说呢,对于侮辱自己智商的人,每个人都恨之入骨,没有直接灌死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江水源接着说道:“第三就是同一轮接龙中,之前用过的诗句不能再出现,否则陷入‘轻舟已过万重山’、‘山舍初成病乍轻’再‘轻舟已过万重山’之类的死循环里,游戏就没法玩了。” “山什么乍轻?”周元通问道。 江水源信口答道:“是‘山舍初成病乍轻’,出自南唐李煜的《病起题山舍壁》,全诗为‘山舍初成病乍轻,杖藜巾褐称闲情。炉开小火深回暖,沟引新流几曲声。暂约彭涓安朽质,终期宗远问无生。谁能役役尘中累,贪合鱼龙构强名。’” 周元通忍不住赞道:“江老弟果然厉害!这首诗我听都没听过,你居然能倒背如流,咱俩的差距果然天地悬殊!” 施轩哼哼几声:“知道悬殊就好!这要是正式比赛,你们每人都该喝杯凉白开了!” 江水源赶紧摆摆手:“李煜的诗没有他的词那么有名,没听过也属正常,这首七律我是碰巧见过,所以记得,算不得厉害。至于比赛规则的最后一条,自然是要有时间限制,比如规定甲方说出诗句后,乙方必须在二十秒还是三十秒内给出答案,超时判负。不这样的话,比赛根本无法进行。” “那就二十秒吧!”对方二辩樊南平拍板道,“既然规定都商议好了,那下面开始正式比赛吧!我们两队谁先来?抓阄、猜枚还是划拳?” 江水源拿起书:“不来!” “嗯?” 在场所有人不禁面面相觑:刚才大家热火朝天讨论半天,结果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们看这个? 十、社长的首战(中) 听到江水源说“不来”,周元通心里倒是长长松了口气。 无论年龄、相貌,还是手里捏着的那本《复分析:可视化方法》、随口说出的李煜《病起题山舍壁》,这位年轻主将身上样样都透着怪异。所谓“事有反常即为妖”,容不得他不提高警惕,真要未遇大战,先在阴沟里翻船,那可就乐子大了!所以他马上顺坡下驴道:“既然江老弟不愿玩,咱们就不要强人所难了,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聊聊怎么对付江南那群猛虎吧!” 施轩觉得大家既然见了面,无论是敌是友,先打一顿杀威棒挫挫他们的锐气再说。谁知江水源死活不愿吊打对面这群小学生,让他看好戏的愿望落空,此时只好悻悻地说道:“不是咱们江社长不愿玩,是他怕自己收不住手,把你们给玩残了!” “切,嘴上叫得厉害有什么用?有本事就来战,谁把谁玩残了还不知道呢!”樊南平毫不示弱。 施轩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就是不知道真玩起游戏来,喝水的胃口是不是也同样大?” “那就来啊!谁不来谁是小!” “你!”施轩差点被气得吐血,可又说不出硬话。要论东拉西扯滔滔不绝,他是好手;但要玩诗词接龙,用樊南平的话说,谁把谁玩残还不知道呢!犹豫再三,他只能一脸哀怨地看着江水源:“社长,您看?” 在江水源看来,眼下无论诗词接龙还是口舌之争都是虚的,胜不可喜,败不可悲,无关大局。真正的输赢,最终要在辩论场上见真章。可是施轩这一声“社长”却逼得自己不得不出头:作为一社之长,总不能任由自己社员被人欺负吧?人心散了,队伍还怎么带?何况人家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门来,自己也没有不接招的道理。当下江水源叹了口气,从书本上抬起头,客气地问道:“周兄,既然大家那么想玩,那咱们就玩玩?” “玩玩就玩玩吧!”周元通觉得早些探探江水源的底儿也好,省得将来赛场上碰面时两眼一抹黑,“不过周某痴长几岁,就请江老弟先开头吧!” 江水源望了一眼窗外,理直气壮地拒绝道:“现在火车还在淮安府地界上,小弟怎么说也算是半个地主,哪有主人先开头的道理?周兄远来是客,还请你先开始吧!” 得到江水源的撑腰,施轩马上恢复生机,又开始在作死的不归路上策马狂奔:“周三郎,您是不知道吧?在咱们淮安府,有句话叫‘淮安府中江帅哥清谈,奉饶天下最高手一先’。你觉得你跟天下最高手相比,哪个更厉害些?所以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先开始吧,免得等会儿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江水源突然觉得施轩要是穿越到古代,绝对是两军交战时骂阵的不二人选,最好骂到兴头时再让对方主将一箭射死,然后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周元通憨厚地笑了笑:“既然这位施兄弟都这么说了,那周某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话音刚落,江水源的猪队友们马上就拎着板凳摸出瓜子摆好围观阵型,个个都是一副“送死你去,喝凉水我来”的神情,还好整以暇地调侃道:“江学弟,点到为止,别下狠手啊,玩死就没意思了!” “就是!远来为客,好歹也得给人家留口气吧?” “对、对、对!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江学弟务必手下留情,咱们还指望他们给我们垫背呢!” “就算不体恤客人,你也得替其他乘客考虑考虑,总不能让他们五个把火车上的凉白开给包圆了吧?” 淮海中学辩论队的五个人顿时满头黑线,同时也从对手强大的自信里感受到巨大的压力。略略商议之后,周元通搓着手说道:“我们还是由浅入深吧!先来最简单的、幼稚园就学过的唐骆宾王《鹅》,‘曲项向天歌’。‘歌’字,江老弟请!” “‘歌尽桃花扇底风’,北宋晏几道《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尾字为‘风’,周兄请!” “啧啧,‘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江老弟如此潇洒俊赏、诗酒风雅,再加上红袖添香,简直有如神仙中人啊!那我们接唐杜甫的《春夜喜雨》,‘随风潜入夜’,尾字为‘夜’!” “‘夜阑卧听风吹雨’,南宋陆游《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 “我们再接唐杜甫的《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 “‘节士感秋泪如雨’,唐李白《临江王节士歌》。”见淮海中学等人大眼瞪小眼的样子,江水源顺口解释道:“上下句是‘吴云寒,燕鸿苦,风号沙宿潇湘浦,节士感秋泪如雨’,我们学校校花浦潇湘的名字就是出自这首诗,所以我顺带着记住了这几句。” 施轩在边上嗷嗷叫道:“社长,你何必主动告诉他们?以后你要专挑那些生僻冷门的诗句,就让他们生疑!就让他们发问!就让他们喝水!” 陈荻却道:“原来浦潇湘的名字出自这里!” 周元通拱拱手:“多谢江老弟赐教!‘雨’字我们接‘密雨斜侵薜荔墙’,出自唐柳宗元《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 “‘墙里秋千墙外道’,北宋苏轼《蝶恋花-春景》。” “‘道是无晴却有晴’,唐刘禹锡《竹枝词》。” …… 这就样一来一去,双方足**锋了十多个回合也没决出胜负。究其原因,一方面是江水源没有刻意去下死手,否则第一个“歌”字他用唐代苏颋《奉和圣制登骊山高顶寓目应制》诗里的“歌赋小横汾”作答,就能逼得淮海中学辩论队全体喝凉水;另一方面则是淮海中学那边暗暗在积蓄能量,等待时机准备放大招。 “‘是非成败转头空’,明代杨慎《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积雨空林烟火迟’,出自唐王维《积雨辋川庄作》。” 江水源略略迟疑了片刻:“这个‘迟’字倒是有趣!” “是不是想不出来?想不出来的话主动喝杯凉水,我可以告诉你!”樊南平幸灾乐祸道。 陈荻闻言不仅冷笑数声:“拜托你能不能别用你那单细胞生物的智商来揣度一个人类天才的行为举止?你觉得我们江学弟会不知道‘迟日江山丽’这句诗?你觉得你会一句‘迟日江山丽’就站在了人类智商的金字塔尖?麻烦你稍微动动你核桃仁大的脑子想想,我们江学弟的接龙游戏规则跟你们的接龙规则一样么?若是你能说出以‘迟’字开头的七言古诗词,我愿主动喝杯凉水!” 这时众人才蓦然发现江水源玩接龙的规则确实和淮海中学队不太一样,他接龙的诗词都是七言,而且接龙的字必然在句首。相比之下,淮海中学的规则就显得宽松许多,诗词有五言、有七言,着急的时候三言、四言、六言也可以拿来凑数,至于接龙的字,只要在前半部分就行,首不首位的根本不在乎。 “……那是他自己为难自己,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反正现在时间只剩下5秒钟,接不上来你们就等着喝水吧!”樊南平梗着脖子说道。 话音刚落,江水源轻轻一捶大腿:“想到一个,唐代皇甫冉的《送钱唐路少府赴制举》,‘迟日未能销野雪’。” 樊南平大失所望,嘴里却不肯服输:“真的假的?该不是你故意捏造的吧?” 早就等着灌淮海中学几个人喝水的施轩马上窜了出来:“等一下!这位同学,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这应该算是在质疑我们回答真实性了吧?” 十、社长的首战(下) “我还就质疑了,怎么地?有本事你们举证证明啊!” 樊南平受不住激,马上高声应战道。说完才觉得有些心虚,因为他根本看不透对方深浅,不知彼而贸然应战实属兵家大忌。当然,自己喝水也就喝了,大不了就是一杯水的事儿,怕个鸟!关键是如果牵连同队队友喝水,那就罪莫大焉了。 樊南平回过头,有些歉意地看了看周元通、萧雨晴等人。周元通拍拍樊南平的肩膀:“樊南平所言也是周某的疑惑所在,还请江老弟不吝赐教,为我等解惑。” “兄弟,我挺你!”管德、夏侯安也伸手在樊南平的肩膀上拍了几下。 “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卫玠重生还是绣花枕头!”萧雨晴同样大大咧咧拍了拍樊南平的肩膀。 队友们的坚定支持,再加上皇甫冉的生僻、“迟日未能销野雪”的冷门,《送钱唐路少府赴制举》的不知所谓,都给了樊南平无穷的信心。他豪气冲天地说道:“人生几时,但当快意耳!这位江同学,麻烦你给出刚才那句什么‘迟日未能销残雪’的出处或上下句吧,我们早已经口渴难耐了!” “是‘迟日未能销野雪’!”江水源纠正道,“此诗出自《全唐诗》卷二百四十九,全诗为‘公车待诏赴长安,客里新正阻旧欢。迟日未能销野雪,晴花偏自犯江寒。东溟道路通秦塞,北阙威仪识汉官。共许郤诜工射策,恩荣请向一枝看’,并非江某恶意捏造。” 能到省里参加选拔赛的,国学功底都不容小觑,听完江水源的背诵就知道此诗绝对渊源有自,绝非出自临时捏造,否则这样出口成章的天才早就已经横扫一世,岂会如此寂寂无闻?即便如此,能够随口背出这首没几个人知道的《送钱唐路少府赴制举》,也算是少有的奇才。 周元通干净利落喝完一杯水后,好奇地问道:“江老弟,你对《全唐诗》很熟吧?” 江水源笑了笑:“也不算很熟吧?我听人说,经世大学有个研究中国古代诗歌的老师,从初中开始每天读一卷《全唐诗》,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到今已把整套《全唐诗》读了16遍。至少与他那种程度相比,小弟远远不及。” “对,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们江社长只从头到尾翻过一遍《全唐诗》!”施轩马上拍着胸脯打包票道,但他心里却在暗暗得意:我可没说假话,江学弟确实只看过一遍《全唐诗》,只不过他的一遍抵过那个经世大学老塾师的16遍,因为他看了一遍就已经谙熟于心,根本不用再看第二遍。但这么残酷的事实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否则怎么钓你们这些凯子喝水? “只看过一遍?” 别说周元通不信,淮海中学一行所有人都不信。萧雨晴马上提出质疑:“胡说的吧?我刚才看你随口报出皇甫冉那首诗出自《全唐诗》卷多少多少,简直有如信手拈来,如果不是平日对《全唐诗》了如指掌,如何能做到这一点?” “我们江社长确实只看过一遍!至于他是如果做到了如指掌、信手拈来的,可能是天赋异禀吧?”一直不说话的傅寿璋此时主动站出来作证。 萧雨晴气咻咻瞪了施轩、傅寿璋一眼:天赋异禀?天赋异禀看一遍《全唐诗》就能做到如指掌、信手拈来?你们这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瞧你们长得尖嘴猴腮模样,还想跟那个坏人一样不老实!我们女生喜欢的是坏坏的男神,不是你们这样长坏了的男生! 施轩对萧雨晴愤怒的眼神根本熟视无睹,就算他真的看见,也只以为妹子在抛媚眼:“怎么样,一杯水够解渴了吗?要不要再来点?胃口没那么大的话,我看你们还是早点认输吧!” “再来!”樊南平气得咬牙切齿,“下面我出北宋柳永《雨霖铃?寒蝉凄切》的‘骤雨初歇’,尾字为‘歇’,你们接吧!” “歇”字用在诗词前半部分比较少见,至少中小学课本上的古诗词里没有。不过樊南平既然敢提出来,想来他们之前玩游戏时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已经特地找好了答案,现在抛出来就是要好好难为一下淮安府中队。江水源眨眨眼睛:“我接‘歇定唯谋洛下游’,出自唐代白居易《赠晦叔忆梦得》!” “嗯?” 樊南平大吃一惊。因为江水源说的这句诗,正是他在偶尔翻阅《白居易集》时遇到的接“骤雨初歇”的绝佳案例,故而特地记了下来,准备某个时候突然拿出来当大杀器。既然是大杀器,自然国之重器不可以轻易示人,长期以来他一直暗自雪藏,没成想自己什袭珍藏的宝贝被人当成废铜烂铁,随随便便就丢了出来! 萧雨晴却是大喜,马上祭出另一个必杀技:“‘游’字?我接‘溯游从之’!出处还用说么,《诗经-蒹葭》。” 江水源半点磕绊没打:“‘之子逍遥尘世薄’,唐代贯休《寒月送玄士入天台》。” 萧雨晴等人都没得及高兴,马上又开动脑筋开始接“薄”字: 薄? 欢情薄?不对! 东皋薄暮望?也不对! 世味年来薄似纱?又不对! 狐裘不暖锦衾薄?还是不对! 薄雾浓云愁永昼?合适倒是合适,可刚才接“春风拂槛露华浓”时被自己一方用过了! …… 眼看时间一秒秒过去,再看着对方给殷勤倒满的水杯,萧雨晴急得差点跳脚:薄、薄、博,你个薄命的,怎么想起这个薄命的字眼!我也薄命,怎么——嗯?萧雨晴眼前忽然一亮,某句名言瞬间福至心灵,她不禁脱口而出:“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啊?!”淮安府中队所有人先是一愣,然后都抑制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红楼梦》回目什么时候成了诗词?就算病急乱投医,也不是这么个投法!” 萧雨晴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低级错误,羞得满脸通红:“说得轻巧!你们厉害,你们倒是举一句‘薄’字开头的古诗词啊!”她的意思就是u_can_u__can_no_bb! 施轩一脸鄙夷:“无知不是你的错,但把无知当成愚蠢的理由就是你不对了!作为国学爱好者,难道你没读过《诗经》?《诗经-周南-芣苢》一首诗中以‘薄’字开头的就有六处,难道你都想不起来?好吧,就算你没读过《诗经》,总应该读过《世说新语》吧?据《世说新语-文学》记载,郑玄家的婢女都知道‘薄言往愬,逢彼之怒’,难道你连一个婢女都不如?——哦,对不起,‘薄言往愬’最后结尾是‘愬’字,以你的智商恐怕根本接不下去,所以你明知道答案也不敢说,对不对?” 周元通懒得理会施轩的跳梁,端着水杯反问江水源道:“江老弟,如果让你接的话,你会怎么接?” 江水源慢慢地回答道:“前些日子,在书店看到一本清代杨掌生的《京尘杂录》,里面提到他自己写的一首咏画家罗聘的绝句,其中后两句非常有意思,叫‘岂是不能画鸡犬,薄他舐药便登仙’。如果由我来接的话,或许会借用这句‘薄他舐药便登仙’吧?” “佩服!佩服!江老弟连这么偏的书都看过,周某这杯水喝得不怨!”说着周元通一仰脖子,把杯中凉水一饮而尽。 施轩冲周元通翘起了大拇哥:“愿赌服输,是条汉子!怎么样,还来不来?” “来!”明明自己人多,玩得更熟,规矩也更宽松,结果别人动都没动,自己硬生生被人灌了两杯水,樊南平觉得实在抹不下面子,再怎么着,也得逼那个家伙破了他自己定的那个见鬼的规矩才行。他咬咬牙说道:“唐杜甫《月夜》的‘何时倚虚幌’,尾字为‘幌’,你们接吧!” 江水源伸手端过面前的水杯:“在下才疏学浅,真还没见过以‘幌’字开头的七言诗词,甚至五言都没有,在前半部分的倒是有几例,但这已经破坏了我自己的接龙规则。对了,如果樊兄你来接的话,你会怎么接?” 听到江水源的前半句话,樊南平脸上迅速堆满了惊喜。谁知再听到后半句,原先的惊喜立即变成了惊愕。残存的惊喜与涌上的惊愕,构成了一张精彩的二皮脸。 瞧着樊南平的表情,施轩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原来你也不知道!还敢故意勒索我们社长,凉白开接着喝吧!” 十一、八杯水 “不!我知道!”樊南平语出惊人。 江水源眉梢一挑:“请赐教!” 樊南平字斟句酌地说道:“诗句是‘酒幌斜倚碧云亭’,出自唐代赵嘏的《江南早春》!” 赵嘏是晚唐小有名气的诗人,以七律、七绝最为出色,像“一千里色中秋月,十万军声半夜潮”、“杨柳风多潮未落,蒹葭霜在雁初飞”,在当时就被传为名句。尤其《长安晚秋》中的“残星几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一句,为大诗人杜牧所击赏,当日风靡一时,完全不输给现在的“春风十里,都不如你”、“悲伤逆流成河”、“待我长发及腰”之类的风雅,赵嘏因此也被当时人称作“赵倚楼”。 江水源随意转动了几下手里的水杯:“不知樊兄能否告知此诗的上下句及出处呢?” 樊南平冷哼道:“江老弟,刚才你没接出来,我帮你接了出来,这已经是一杯水了。现在你又质疑我接的诗句真伪,要求告知诗句的上下句和出处,如果我再回答的话,可就是两杯水了。回答自然没问题,只是不知您有没有那么大的肚量?” 江水源轻笑道:“只要樊兄能帮我解惑,两杯水自然不成问题!” “容我想想,”樊南平苦思冥想片刻,缓缓说道:“这首《江南早春》全诗为‘江南山水似画屏,吴水更比吴山青。倚楼人歌春好处,酒幌斜倚碧云亭’,出自《全唐诗》,至于具体是哪一卷,我就记不太清楚了,毕竟我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不知江老弟还有什么疑问?” 江水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举起水杯:“冲着樊兄这首诗,江某就当浮一大白!”喝完他顺势把水杯倒扣在桌子上:“兴致已尽,游戏就到此为止吧!” 陈荻、傅寿璋等人不知道江水源为何突然宣布比赛结束,都有些惊疑不定。淮海中学的人则马上鼓噪起来:“刚才不是说两杯水的么?怎么喝了一杯就不喝了?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明目张胆地背信弃诺、食言而肥,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就是、就是,连一杯水都输不起,还是不是男人?” “瞧他那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样子,谁知道是不是男人?” …… 瞧着话越说越难听,江水源微笑着看了樊南平一眼:“樊兄,你觉得比赛是不是应该到此为止?” 樊南平目光躲躲闪闪,嘴上却非常强横:“问我干什么?所谓愿赌服输,赶紧把你们的第二杯水喝掉,咱们再讨论比赛要不要继续!” 江水源笑吟吟地说道:“原来樊兄你是这么想的!要不这样,樊兄你把我们五个人的第二杯水都喝掉,咱们再讨论比赛要不要继续,好不好?” “凭什么?” 萧雨晴、管德、夏侯安等人都对江水源的无理要求大为震惊:你该不会魔怔了吧?明明应该你喝水,现在却要求樊南平代你喝掉,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输了比赛,恼羞成怒,故意迁怒于始作俑者?还是觉得樊南平接上来的诗句,不符合你七言首字的接龙规矩,所以要施以惩罚? “凭什么?凭他为我们淮安府乡贤增加一首诗作,所以要好好奖励一下;凭他增加的诗作坠了我们乡贤的名头,还得好好惩罚一下。想来五杯水应该够了吧?”江水源风轻云淡地说道,“诸位或许知道,赵嘏是楚州山阳人,也就是我们淮安府人。《全唐诗》共收了他诗歌凡216题、262首及残句12条,分别收录在卷五四九、五五〇中。据我所知,其中并没有一首叫《江南早春》的诗,也没有诗歌内容与樊兄所背诵类似的。” “你不是就看过一遍《全唐诗》么?怎么可能会对赵嘏的诗歌如此清楚?该不会是故意唬我们吧?” 施轩闻言不禁捧腹大笑:“唬你们?我们社长就算《十三经》、《二十四史》看过一遍都能倒背如流,何况是区区的《全唐诗》?居然跟我们玩诗词接龙,谁给你们的胆子!更搞笑的是,居然还敢在我们社长面前造《全唐诗》的假,难道你们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最最搞笑的是,我们社长本来已经打算放你们一马,你们竟然还不知死活,非要纠缠那一杯水的事儿!现在好了,四杯水你们慢慢喝吧!” “什么四杯?明明是六杯!”曾平义正词严地纠正道,“先是出题故意刁难,罚一杯;骗了我们喝一杯,得补回来一杯;最后是造假,罚四杯。一加一加四,不是六杯么?话说我们社长也是还挺好客的,知道正常人每天喝8杯水有益健康,就正正好好请客人喝了8杯水。只是不知道短短半小时之内连喝8杯水,会不会导致水中毒啊?” 樊南平脸色大变,结结巴巴地说道:“我看的《全唐诗》或许是另外一种版本,与江老弟您看的那套不太一样,所以——” 江水源摇摇头:“樊兄刚才所背诵的那首七绝中有六七处平仄不合律,赵嘏作为晚唐著名诗人,曾登会昌二年进士第,你觉得他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么?就算他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后人编选诗集的时候也不会把这首诗放进来的。樊兄,你看的那套《全唐诗》该不会是盗版吧?” “对、对、对,估计真是盗版!”樊南平马上借口道。 周元通看见樊南平丑态百出,眉头不由得拧成了一团,重重拍了下桌子:“不就是六杯水么?喝了就是!咱们徐州无论造反打江山、苦战做皇帝,还是拿笔写文章、中状元做宰相,什么时候腰杆都是直的,什么时候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怎么能低眉折腰作小儿女姿态?” 萧雨晴也豪气毕露:“不错,我们徐州人顶天立地,什么时候腰杆都是直的,才不会像韩信那样为了苟全性命,甘受胯下之辱、嗟来之食!” 韩信是淮阴人,后因功被封为淮阴侯,可以说是淮安府仅次于国父孙元起的另一大代表人物。如萧雨晴所言,韩信年少无赖的时候为了活命,确实钻过别人的裤裆、到处吃白食。但当着淮安府众人的面提起这段龌龊事儿,就难免有点指桑骂槐的味道。 施轩撇撇嘴:“是,徐州人是顶天立地,什么时候腰杆都是直的,顶多就是刘邦打败仗逃跑的时候把儿子闺女使劲往车下踹、为了逃出城可以穿上女人衣服、看到老爹被人逮起来还厚着脸要求分一杯羹而已。这样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我听着也是醉了!” 涉及到地域之争,不仅施轩不乐意,连傅寿璋也按捺不住跳了出来:“为了苟全性命,受点胯下之辱、吃点嗟来之食算什么?我听说南唐开国皇帝李昪为了活命,除了自己的亲爹李荣外,还认了杨行密、徐温两个干爹。史书上都说吕布是三姓家奴,怎么不说李昪也是呢?” 很显然,李昪也是徐州人。 江水源见双方展开地域攻击,识趣地拿起《复分析:可视化方法》躲到了一边,心里碎碎念道:你们就尽情撕咬吧,权当是换了种法子复习历史文化知识。我这半个淮安府、半个临江府人还是乖乖躲到一边看书,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十二、群贤毕集(一) 地域之争无小事。 因为这不仅关乎各自所在府县的荣誉感和归属感,也是自己颜面所在,丝毫马虎不得,所以陈荻、傅寿璋等人愣是和淮海中学队争论了一路,过程无非就是把自己家乡所有能拿得手的名人名胜、名优特产等全部捧出来晒一遍,再把对方所有捧出来的名人名胜、名优特产等全部黑一遍,仅此而已。 不过争论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在施轩的监督催促下,淮海中学所有人把剩下的六杯水全都喝完了。接车的赛事工作人员看到淮海中学诸人一个个腹胀如鼓,走路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禁好奇地问道:“你们这是吃坏了肚子,还是昨晚没睡好受了凉?” 周元通等人只能报以苦笑,根本不敢开口回答。因为他们生怕一开口说话,堵到嗓子眼的凉白开会忍不住喷薄而出。 就算他们极力忍耐,从火车站到宾馆短短二十分钟车程,也足足停车了七八次,大家不停留地轮番呕吐、上洗手间,把接车工作人员唬得一愣一愣的:“你们怎么一个个吐得那么厉害,该不会都有了身子吧?瞧着不像啊!” 江水源倒是偷闲把那本数学书看了十多二十页,见着陈荻、傅寿璋后,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把他们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施轩哼哼唧唧说道:“还说呢!乱战一开始你这个主将就临阵脱逃不知所踪,害得我们几个苦苦支撑,差点就全军覆没。好在他们不耐久战,后来被我们驳斥得哑口无言,紧张得一分钟能往厕所跑八趟,用屁滚尿流、溃不成军来形容毫不为过!” “什么叫紧张得一分钟能往厕所跑八趟?分明就是凉白开喝多了,好么?”陈荻直接揭穿了施轩的谎言,“还有我刚才就想说你,你逼那几个糙老爷们喝水也就算了,怎么连人家女生都不放过?知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还是说你准备在人家女生心目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什么呀?我这叫男女平等、一视同仁!”施轩喊屈道,“陈社长,你是没仔细观察那个女生瞧我们江学弟的眼神,简直恨不得把江学弟装在眼里、吞进肚里,我一大男人看着都觉得毛骨悚然!” “啊?这个小浪蹄子!当时就应该狠狠多灌她点水,让好好长长记性!” ——所以说,女生之间的交情有时还比不上一张纸。 此次比赛场地安排在江南名校金陵大学的学术会堂,足见省里教育部门对比赛的重视,各府代表队自然也住学校附近的宾馆里。陈荻、傅寿璋等人入住宾馆后就很迫切地想到金陵大学校园里走走,因为他们马上就要进入高三,金陵大学是他们憧憬的目标之一,很想利用这次机会找到未来一年顽强拼搏的动力。江水源也想到金陵大学转转,此前他还没进过大学里,心里颇为好奇。 谁知还没收拾停当,一个穿着月白色竹布长衫的白净少年手摇折扇,敲响了房门:“你们是淮安府的吧?” 瞧着来人的打扮,江水源有种穿越到民国初年的感觉,当下拱了拱手:“我们是淮安府的,在下江水源,不知兄台是——” “原来你就是那个会通背《全唐诗》的江水源?” 江水源不满地瞪了施轩一眼:怎么比赛还没开始,你就把我的八卦消息传得路人皆知? 施轩马上喊冤道:“社长,这回可真不是我!你都瞧见的,从下火车开始我就一直跟在你身旁,哪有时间和其他府州的代表队交流沟通?”他的意思是说:我倒是很想去传,可惜没时间去传,结果被人捷足先登了! 江水源心思一转,马上想到这事儿如果不是出自施轩之口,那么罪魁祸首肯定是徐州府的淮海中学没跑,否则没人知道自己会全文背诵《全唐诗》。看来淮海中学那几个人被坑苦了,也变聪明了,知道自己对付不了江水源和淮安府中队,准备用捧杀的方法引起所有参赛队伍的公愤,然后坐山观虎斗。 来人上下打量江水源几眼:“圆倒不圆,水不水就不知道了。在下是常州府立第一中学的董士卿,奉命来通知你们淮安府代表队主将,今天晚上七点在宾馆六楼会议室召开簪花会,请准时参加,不要迟到!” 江水源仿佛对董士卿的贬损没有听见:“士为知己,卿本佳人,董兄这名字倒是起得好!只是不知道这簪花会是?” 董士卿乜了江水源一样:“北宋四相簪花的典故知道不?” 江水源点点头:“知道。此事见于沈括《梦溪笔谈》、彭乘《墨客挥犀》、陈师道《后山丛谈》等宋人笔记,据说庆历年间韩琦出为扬州太守,某日后院金缠腰芍药开了四朵,他就邀请时在扬州的王珪、王安石、陈升之集会赏评,每人各簪一朵。其后三十年间,这四个人都先后官至宰相,是为‘四相簪花’。然后呢?” 董士卿嘉许地看了江水源一眼:“六年前,全省国学论难选拔赛在扬州召开的时候,恰值扬州农学院培育出的新品种芍药‘金带围’首次盛开。此花与宋人笔记记载的金缠腰完全一致,即上下红,中间黄蕊间之。于是各府主将在花下聚会畅谈国学趣事,结果其中6人后来被金陵大学录取,大有一千年前四相簪花的流风雅致。所以此后每年各府主将都会按期集会一次,一来是追摩前人,二来也是相互间难得的切磋集会。今年轮到我们常州府做东,故而由我来请你参会。” 原来这个簪花会的习俗开始于六年前。这些年来淮安府的参赛权一直牢牢把持在第一中学手里,今年才勉强轮到淮安府中头上,难怪刘欣盈和自己此前都不知道。 江水源微微颔首:“感谢盛情相邀,我们淮安府一定会准时参加!” 董士卿满意地告辞而去。回到自己住处,就看见全队所有人都集中在那里,正在讨论各自对其他参赛队伍的观感。主将成大器看到董士卿进来,笑着问道:“听说一向是中下游弱队的淮安府今年出了个能通背《全唐诗》的奇才,不知士卿你见到没有?感觉如何?” 董士卿找了张椅子坐下:“那人我见了,他叫江水源,人倒是长得丰神俊朗、眉清目秀,不去当明星简直是娱乐界一大损失。书也读得蛮多,对于宋人笔记了如指掌,可以信手拈来。只可惜是两脚书橱,似乎不足为虑!” “哦?为什么这么说?”成大器好奇地问道。 “真有你说得那么帅?那我等会儿可要去看看。”女生的关注点和男生永远有差异。 董士卿把刚才见面的情况大致复述了一遍:“我暗暗刺了他一句,谁知他却恭维我说什么士为知己、卿本佳人。《论语》中说得好:‘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同样道理,他连基本的言辞交锋都无法应付,到了辩论场上岂不是同样词不达意、呆若木鸡?” 其他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以前在比赛中也不是没见过这种书呆子,背起书来滔滔不绝,很是吓人;可一到比赛场上,说都不会话了。根本不足为虑。成大器却脸色一变:“士卿,你大意了!他那句‘士为知己’明显是化用‘士为知己者死’一句,暗藏一个‘死’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句‘卿本佳人’也不是什么好话!” “我来查查!” 每个参赛队伍都带了电脑,里面装有古籍数据库软件,可以方便查询。他们很快在《晋书-陶侃传》查到了“卿本佳人”的出处:“杜弢为益州吏,盗用库钱,父死不奔丧。卿本佳人,何为随之也?天下宁有白头贼乎?” 成大器叹息道:“瞧瞧,人家不仅把士卿给骂上了,连我也挨着吃了挂落儿!能够随意引用《晋书》,表面上赞誉有加,暗地里伤人无形,而且属对工整。这那是什么书橱,分明就是才高八斗啊!这回的簪花会有好戏看了!” 十二、群贤毕集(二) 董士卿走后,施轩问道:“江学弟,难道你真的要去参加那个簪花会?” “为什么不去?”江水源反问道。 施轩摇了摇头:“自古至今,筵无好筵,会无好会。据我打探到的一鳞半爪消息,最近几次簪花会上,江南各府专以戏弄我们江北各府州主将为乐,尤其咱们淮安府以及徐州、海州等受害最甚。你这要是去了,席间还不知要受多少腌臜气,不如干脆避席不去,眼不见心不烦!” 江水源眯起眼睛:“听你这么一说,我反倒好奇起来,迫不及待想去看看那些名家子弟是如何吟诗作赋、嘲风弄月的!不过在此之前,咱们还是抛开这些破事,好好去金陵大学里面去转转,领略一下著名学府的高尚气质,不要被他们弄坏了心情!” 听到去金陵大学,施轩也跳脱起来:“走、走、走,咱们去金陵大学冒充一下名牌大学生!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这几个师兄师姐脑袋不太灵光,所以才把金陵大学定为高考奋斗目标。江学弟你一学霸,经世大学才是你最好归宿,跟我们一起凑什么热闹?” 江水源翻翻白眼:“那也得先让经世大学给我发通知书才行!只要一天没接到录取通知,那就存在成千上万种可能,说不定最后去了淮安府立工学院呢?” 金陵大学倒不像某个时空的屁坑大学、听话大学一样瞧着每个人都像防贼似的,进个校门还要收门票、查证件,而是大门四敞,中门洞开,颇有些金吾不禁的味道。淮安府中一行五人像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小心翼翼、探头探脑地游走在校园里,不时在某栋古老建筑,或悬挂“某某国家重点实验室”“金陵大学某某学系”铭牌的办公楼前驻足。 更令他们心醉神迷的是校园里高大的图书馆、翠绿的草坪、湖上的皮划艇以及旁若无人的亲密情侣。尽管陈荻、傅寿璋等人嘴上不说,但瞧着他们兴奋的眼神、暗地里捏紧的拳头,估计都已经把进入金陵大学作为人生的终极理想。 回到宾馆吃过晚饭,被理想灼烧得血压升高、精神亢奋的陈荻等人马上钻进房间,开始挑灯夜读。江水源则稍事洗漱,如约来到宾馆六楼会议室参加所谓的“簪花会”。 上楼的时候,恰好碰到淮海中学主将周元通。他一见到江水源就苦笑连连:“江老弟,你可把我们给害苦了!我们一行五人上火车的时候还是龙精虎猛、活蹦乱跳,现在有两个在医院留院观察,另外三个也都没吃晚饭,光知道躺在床上揉肚子。后天就要比赛了,您这是凭一己之力就把我们徐州府打入到十八层地狱啊!” 江水源歉意地冲周元通抱抱拳:“周兄,实在对不住——” 周元通拍拍江水源的肩膀:“不用道歉,其实你已经做得仁至义尽,是我们不知好歹咎由自取!不过等会儿你可要替我们江北各府州争口气,好好教训一下江南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江北也是有脾气的!” “是么?有脾气你就发呀,别憋着,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江北人是怎么教训我们江南人的!”背后突然有人接话道。明明是发火,说话也带着吴侬软语的糯劲儿,一听就知道是根正苗红的江南人。 周元通哈哈大笑,丝毫没有背后说坏话被人抓个现行的尴尬:“想看教训还不简单?从我们徐州拉一车壮汉过来,保证打遍苏州无敌手。怎么的,不服?” “你——!”那人瞪了周元通和江水源一眼,然后拂袖而去,嘴里还碎碎念道:“司马温公云‘闽人狡险,楚人轻易’,今日观之,果然……人而无礼,不知其可也……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信乎?” 周元通仿佛打了个大胜战:“这就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对付这些蛮子就得用拳头说话,跟他们掉书袋、拽酸文,咱们江北人哪是他们的对手?古人如项羽、刘邦、刘裕、李昪,近人如国父孙百熙先生,咱们江北人得天下,靠的可不是毛锥子。只可惜辩论场上不准用拳头,否则哪有这些江南人什么事?” 江水源点头表示赞同:“五代后汉名将史弘肇说过同样的话:‘安朝廷,定祸乱,直须长枪大剑,若毛锥之安足用哉!’看来周兄与他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来到六楼会议室。 推开门就看见大圆桌上摆着桌签,上面标明各人的姓名、学校及所代表的府州厅。不知是按照往年的成绩还是按照地域来排序,只见江南、江北泾渭分明。每个桌签旁边摆着一朵怒放的金带围芍药,花呈鲜红色,中间残存的一圈花蕊清晰眩目,将整个花朵等分为上、下两部分,下部是数层大而舒展的花瓣,上部则是由数朵台阁型小花组成,直立向上开放。整个花朵端庄大方、雍容华贵,确实有些宰相气度。 时间还有些早,大家都三三两两地坐在四周沙发上低声谈天说笑。江水源和周元通也挑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继续聊些古代文人间的趣闻。 他们还没说几句,两个白发老者,一个高瘦、一个矮胖,推门而入。进门也不和大家打招呼,直接奔着江水源身边的空位而来,嘴上还在喋喋不休地争论:“梅雨、梅雨,梅子熟的时候自然是多雨天气,这是显而易见的!” 矮胖老头摇着硕大的脑袋:“方兄此言差矣!所谓‘梅雨’,其实是‘霉雨’,意思是雨多潮湿,器物易霉,所以叫‘霉雨’。后人以讹传讹,遂错为‘梅雨’,其实和梅子熟时的天气没有半点关系。我辈学者当刨根问底、正本清源,力矫颓俗,岂能盲从世间浅见?” “什么叫世间浅见?分明是久经考验的真知灼见,好么?”瘦高老头皱着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不信你回忆一下,去年梅子熟的时候,是不是连着下了十好几天雨?今年梅子熟的时候,又连着下了半个多月的雨?姚老弟,别整天钻你文字考据里爬不出来,好歹隔三差五伸出头来看看外面的天气。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矮胖老头把头摇得更欢:“荒谬、荒谬,简直荒天下之大谬!我昨天下午看王筠的《说文释例》,今天下午也看王筠的《说文释例》,是不是可以推知我前天、明天乃至以后的下午都看这本《说文释例》呢?显然不能!同样道理,你从去年和今年的情况,就能断定其他年头黄梅熟时都下雨?” 瘦高老头怫然不悦:“就算你不相信我的话,总也应该读过南宋赵师秀‘黄梅时节家家雨’这句诗吧?” 矮胖老头把头一梗:“我只读过南宋曾几的‘梅子黄时日日晴’!” 坐在一旁的江水源听他们两个老头打嘴仗打得不亦乐乎,而且每人都能找出一点佐证来,颇有些“两小儿辩日”的味道,忍不住笑出声来。瘦高老头眼神马上像锥子一样刺了过来:“这位同学,你应该是来参加国学论难比赛的吧?难道你连最基本的《弟子规》都没学过,不知道‘父母教,须敬听’、‘尊长前,声要低’这两句教诲?” 屋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看了过来,周元通也暗暗为江水源捏一把汗:这两个老头多半是组委会请来的嘉宾,没准儿他们还是以后比赛的评委。现在要是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后比赛可就多灾多难了! 在众人注视下,江水源施施然站起身:“在下自然读过《弟子规》,不仅知道‘父母教,须敬听’、‘尊长前,声要低’这两句,还知道‘亲有过,谏使更’、‘低不闻,却非宜’这两句。” 矮胖老头脸色一喜:“亲有过?这位小友,你也觉得黄梅时节常晴?” 高瘦老头马上反驳道:“分明是黄梅时节多雨!” 江水源道:“我觉得两位前辈可能忘了另外一位南宋诗人的诗句,否则就不会如此大动肝火争辩了。” “哪句诗?”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戴复古《初夏游张园》中的一句,‘熟梅天气半阴晴’。可见黄梅时节半阴半晴,又阴又晴,两位前辈说得都很有道理。” 两个老头先是一愣,旋即都捧腹大笑起来:“这个小滑头,年纪轻轻就尽得好好先生精髓,骑得一手好墙!不错不错,黄梅时节确实半阴半晴,又阴又晴,谁都有道理。对了小友,你是哪个学校的?居然有如此俊才,着实难得!” “承蒙两位前辈谬赞,在下江水源,来自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 —————— 请大家随手收藏,求大家随手推荐! 这本书写到现在五十多万字,没有上架,没有强推。 只有你们的支持,才是何叔写下去、不太监的坚强动力! 谢谢! 十二、群贤毕集(三) 矮胖老头马上站了起来:“啊呀,你就是淮安府的江水源?前几天韩老哥跟我提起过你,说你才思敏捷、娴熟经史,是近年来少有的国学好苗子。当时我还以为他在往自己脸上贴金,还笑话了他几句,没想到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瘦高老头还是板着一张脸:“是不是好苗子不知道,但绝对是个小滑头!” 江水源行礼后好奇地问道:“您二位认识韩老先生?” 矮胖老头招呼江水源坐下,然后自我介绍道:“我叫季逊,旁边这根竹竿叫乔知之,别看他整天板着一张棺材脸,看谁都是苦大仇深的模样,其实人挺好的,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我们俩都是金陵大学国学院的老师,早几十年就和韩老哥认识。韩老哥的人品、学问都是极好的,我们素来钦佩不已,曾多次邀请他到金陵大学任教,都被他婉言谢绝。结果黄钟破碎、瓦缶轰鸣,他在淮安声名寂寂,倒让我等驽钝之人在这里大吹大擂、大鸣大放。惭愧啊!” 言谈之中,颇有唏嘘之意。 乔知之干瘦的脸颊抽了抽,不知他是想表达哪种感情:“韩老哥在淮安府其实也挺好的,工作清闲,生活安逸,正好静下心来好好做学问。瞧他这些年来大作频出、著述等身,岂非闭门苦读、安心治学的结果?哪像我们,年轻的时候处处受拘挛,这个不敢,那个不许;等年龄大了,肚里没什么学问,还要到处充学霸。这才是真正的惭愧!” 季逊干笑几声:“我说竹竿,在晚辈面前你好歹给咱们这些老骨头留点面子,像你这样刀刀见血、半点情面不留,让咱们以后还怎么在晚辈面前摆谱啊?” 乔知之冷哼道:“说得好像我不揭穿,咱们就有谱可摆一样!” “我可以在这些小年轻面前吹嘘自己是全国研究《龙龛手鉴》的泰斗啊!只要你不戳穿我的牛皮,谁知道《龙龛手鉴》是本什么书?小朋友,你知道《龙龛手鉴》么?” 江水源点点头:“知道!《龙龛手鉴》全书四卷,是辽代僧人行均所撰的一本字书。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记载,其书凡部首之字以平、上、去、入为序,各部之字复用四声列之,每字之下必详列正、俗、今、古及或作诸体。所录凡二万六千四百三十馀字,注一十六万三千一百七十馀字,并注总一十八万九千六百一十馀字。于《说文》、《玉篇》之外多所搜辑。——我看过《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所以记得这本书的基本情况!” 乔知之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尽管非常生硬:“哈哈哈哈,你个老东西,连个小孩都骗不到,还敢自称是全国研究《龙龛手鉴》的泰山北斗!还泰山北斗呢,是泰山,你怎么不下地啊?是北斗,你怎么不上天啊?瞧把你给能耐的!” 季逊则是大惊失色:“完了完了,现在《龙龛手鉴》已经唬不到人了,下次我得说自己是全国研究什么的泰斗好呢,《佩觿》还是《字孪》?《急就章》还是《干禄字书》?最好得是《四库全书》没有收录的,显得比较生僻艰深,别人一时半会儿摸不到根底。” …… 江水源在边上看着两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儿嬉笑怒骂,感觉自己正在接受前辈们熏陶,一步步踏入学术的圈子。有时候融入学术圈不在于你懂得多少知识,也不在于你认识多少人,而在于你知道学术界多少丑事和趣闻,大家坐在一起的时候能聊到一块儿去。 转眼到了七点钟,所有人都陆续到齐。 作为此次簪花会的主办方,常州府立第一中学主将成大器先恭敬地把季逊、乔治之请到嘉宾席,众人见状也按照桌签赶紧入席。等坐定后,成大器当仁不让地拿起话筒:“尊敬的季教授、乔教授,各位同仁,大家晚上好!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全省国学论难选拔赛,咱们的簪花会也到了第六届,此次有幸由我们常州府当东道主,感谢各位如约赴会以及对我常州府的厚爱! “在会议开始之初,请允许我介绍一下两位尊敬的嘉宾。这位是金陵大学国学院副院长、著名文字学家季逊季教授,季教授在汉字隶变、字体演化、俗体字整理等方面都有着深邃的研究,代表作《隶变研究》、《汉字字体演化史稿》、《汉字俗体字》、《<龙龛手鉴>校注》等在学术界影响深远,先后被经世大学、北平大学等院校指定为文字学研究生参考用书。 “这一位是金陵大学国学院昭明学者特聘教授、著名历史学家乔知之先生,乔先生治学兴趣广泛,包括宋辽金元史、古代物质文化史、中西交通史、史学理论与史学史等领域,但最令人称道的还是他对契丹大小字和北方民族生活史的开拓性研究上,被海内外史学界公认为‘最了解十到十五世纪中国北方民族的学者’。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二位的到来!” 此时江水源才对这两个老头儿,不,两位著名学者,有了粗浅的认识。 成大器接着说道:“为了办好此次簪花会,我们特地请名工巧匠制作了一批紫砂壶,用料考究,造型雅致,是宜兴紫砂中的上上之作。可惜只有六个,也就是说,在场只有一半人能够得到。希望大家在等会儿的活动中能够积极参与,奋勇争先,捧得这几个可遇而不可求的精品紫砂壶。 “大家或许会好奇,这次由我们常州府主办的簪花会主题活动是什么呢?考虑到江北尤其是淮北各府州在平水韵及四声等方面天生有劣势,确保活动公平公正,咱们这次不再像以前那样赋诗、填词、度曲,而是改成人名对,比如我出上联是当代著名翻译家‘杨绛’,大家可以对‘李白’,可以对‘萧红’,也可以对‘柳青’。就这么简单!具体比赛规则等会儿细说,下面先请季院长给我们大家讲几句!” 季逊笑眯眯地接过话筒:“很高兴见到你们这些年青俊彦!大家都知道离咱们现在不远的地方就是江南贡院,一百年前,每隔三年或更短时间,都会有成千上万年青人像万佛朝宗、百川汇海一样,从各个府道州县奔赴此地参加乡试,开始他们或悲壮或荣耀、或凄惨或显赫的多彩人生。然而自从1905年清政府宣布所有乡会试一律停止后,这种激动人心的场面再也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中考和高考,内容也由原来的四书五经变成政史地、理化生。 “科举的黯淡离场,导致国学也走上穷途末路。每次我路过江南贡院旧址的时候,都会不由而然地想起李白的一句诗:‘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今天看到你们举办簪花会,仿佛隐约感受到一百年前年青士子们在乡试前聚在一起品诗论文的盛况,你们都是一样的年青,都是一样的意气风发,都是一样的钟爱国学。我在这里祝愿你们簪花会能持之以恒地办下去,并越办越好,为数百年前的江左风华留下一线传承!” 掌声雷动。 江水源一边鼓掌,一边心里碎碎念道:这老头不地道!为了自己一点念想,竟然打算让那么多年青人前赴后继,到江宁府来给昔日的江南贡院招魂。要去你去呗!你天天去江南贡院那里跳傩打醮都没问题,保证没人管你,但你祸害年青人干嘛? 乔知之讲话不像季逊那样热情澎湃,而是波澜不惊平淡似水:“对对子是六朝以来儿童进入学堂继识字、念书之后第三个需要学习的内容,比写文章还早。在古人看来,对对子是写文章的基础,不会对对子就写不好文章。时至今日,国学衰微,即便是金陵大学国文系学生,能对好对子也不超过一半之数,更遑论普通中学生了! “而在对联发展史中,人名对又堪称最早的,早在秦汉时期有些桃符上直接书写‘神荼’‘郁垒’,可视为最早的人名对。再比如西晋时流传颇广的‘云间陆士龙,日下荀鸣鹤’,已然是颇为工整的人名对了。人名对不仅考验参与者的知识积累程度,也考验参与者的思维灵敏度,是个不错的娱乐项目。希望你们都能积极开动脑筋,交出满意答卷!” 周元通听说不考诗词曲赋,改为人名对,顿时心思活泛起来,低声对边上的江水源说道:“咱们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要说吟风弄月、寻章摘句,咱们淮北人确实不是江南人的对手。真要说到用人名来作对,咱们淮北人怎么着也比江南人强点吧?” 江水源一愣:“看样子周兄对国史很熟啊?” 周元通揉揉被灌得圆滚滚的肚子:“还行吧?或许比不上江老弟你对《全唐诗》的熟悉程度,至少我读完了前四史,《资治通鉴》也看了大半,应该能够勉强一战吧?” ——————— 大家,你们的推荐票太猛烈了,吓得我赶紧更新一章压压惊! 希望大家的推荐票来得更猛烈些! 十二、群贤毕集(四) 江水源觉得周元通有些过于自信。 据班主任朱清嘉所言,江南世家子弟开始读书的时候都是拿《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当敲门砖的,像前四史、《资治通鉴》之类的史学基本书籍怎么可能不看?而且能通过选拔来省里参加比赛的主将,肯定都是优中选优的人尖子。他们从小在父兄师长的熏陶之下,甚至熟读成诵都有可能,怎么好跟这些人相比? 成大器重新拿起话筒:“下面我大致说一下比赛的规则,首先是每个府、州、厅各出一题,就按照现在的座次来排吧?出题人不准答题,剩余十一个人回答,时间以一分钟为限,超过者以未回答论处。答案相同者,后交卷者得先交卷者分数之一半;如果答案不相同,先交卷而较为妥帖者可由裁判酌量加分。 “其次,对联中出现的人名必须是清代以前人物,民国以后在世者不得阑入,违者以犯规论处。另外回答人名如果不是众所周知的人物,必须给出准确出处,不得以忘记、记不清等理由搪塞,违者以犯规论处。第三,考虑到有淮北各府州参赛人员,而且人名本来就难以凑对,所以平仄可以适当放宽。但符合平仄要求的理应得分更高。 “第四,每题10分,犯规、胡乱回答及未回答者均为0分,其余由季院长、乔教授两位德高望重的裁判酌量打分。比如我出‘李百药’,回答两江师范大学著名教授‘程千帆’者犯规得0分,回答南宋‘王十朋’者可得7分,回答‘张九龄’者可得3分,回答‘许三畏’‘胡三省’者可得2分。大家还有什么疑问?” “有!”马上有人举手:“瞧您的意思,你们常州府也要参赛?这不是监守自盗嘛!” 成大器笑道:“请大家放心,我们参赛只计分,不参与奖品分配!” 江水源也举起手来:“如果一个人想到多个答案,怎么办?比如我出上联‘殷开山’,马上有人想到明朝初年的俞通海、俞通渊、俞通源三兄弟,一股脑儿都写出来,得分怎么计算?” “这——” 成大器似乎没想到会出现有人在一分钟内给出多个答案的情况。季逊插话道:“还是给别人留条活路吧!每人限答一个人名,多者无效。” 此时突然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那得0分的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江水源觉得声音有些耳熟,抬头望去,发现那人赫然是刚才上楼时碰到的那个家伙。他面前的桌签上写着“松江府立第二中学韩国仁”。 “灌凉白开!”周元通霸气十足叫道。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韩国仁手里的折扇一合。 “得0分的罚一满杯,如果出题人故意出偏题来刁难大家,自己也对不上来,那就罚他一个人喝4杯!”周元通真会活学活用,马上就把上午的比赛规则挪到了晚上。 江水源吓了一跳:你这是作死的节奏么?在不知道出题人深浅的时候,就算我翻过《十三经》、《二十四史》等大部头都不敢盲目乐观,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难不成你是饱览古今、淹博文史却又深藏不露,还是说今天上午在火车上被我们灌得脑袋里也进了水? 韩国仁坐直身子:“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周元通 “好!”“痛快!”“我看还是让服务员赶紧准备好垃圾桶吧,别等会儿有人绷不住,现场直播!”成大器等其他江南各府州代表纷纷架秧子道。 由于没有人明确反对,这条约定也顺理成章成为活动的一条规则。又回答了几个小问题之后,成大器见大家再没有疑问,便高声宣布道:“既然大家都没有疑义,那么活动现在开始。”说完对身后服务员挥挥手:“上笔墨纸砚!” 江水源见服务员捧上来的毛笔宣纸、墨水砚台,心中忍不住叫声“苦也”! 千算万算,没算到簪花会活动居然会用毛笔写字。他自上初中以后再也没摸过毛笔,小学上书法课学的一星半点早就还给老师,估计现在写得比狗爬好不到哪里去。瞧着其他人执笔理纸,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只好暗暗给自己鼓气:安心、安心,活动比的是对对子,不是写书法,不碍事的! 成大器见大家都执笔在手,他快速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展示给在座各人:“诸位,容我先抛块砖头。我给出的上联是‘鲁男子’,请大家作答!” 成大器一手漂亮的王羲之行书,当真是委婉含蓄、遒美健秀,一看就知道他在《兰亭集序》上浸淫颇久。但江水源却从这三个字感受到浓浓的恶意!因为“鲁男子”本意自然是指鲁国男子,但作为人名,则是指春秋时鲁国人颜叔子。此典故出自《诗经毛传》,著名成语“坐怀不乱”也是由此而来,后来“鲁男子”也用来借指拒绝接近女色之人。 一词三义,你说怎么对? 所以马上有人举手:“评委,这——” 乔知之摇摇头打断他的质问:“题目没问题,确实可以作为人名,还是赶紧回答吧!” 江水源脑筋急转,然后抖抖索索在纸上写好答案,正准备起身呈交答案,边上的女服务员大约十*岁,笑眯眯从他手里接过纸张,一路小跑递到季逊手里。他趁机转过头,想看看之前豪情万丈想要屠灭江南各路人马的周元通答得如何,谁知正好看到周元通也把答题纸交到服务员手中,当下冲他竖起了大拇哥。周元通却低声夸赞道:“还是江老弟你厉害!” 江水源一愣神:莫非他看到了我写的答案? 周元通接着说道:“你瞧瞧给你送答案那个服务员,手拿菜刀砍电线,一路火花带闪电就跑过去帮你把答案给交了!再看看给我送答案的那个服务员,优哉游哉不急不慢,就好像闲庭信步一样,根本就没把我当回事儿。你说说,为啥同人就不同命呢?你咋魅力就那么大呢?难道就因为我黑了点、你白了点?” 江水源耸耸肩:“爹妈给的,没办法!” 一分钟转瞬即逝。无论会与不会,冲着面子和一杯水的压力都胡乱写了个答案交了上去。季逊、乔知之两位老爷子随便翻弄一下,便大致知道各人的得分情况。季逊拿起那摞纸宣读道:“淮安府的‘莽大夫’、徐州府的‘徐夫人’得8分,苏州府的‘齐夫人’、松江府的‘戚夫人’、扬州府的‘唐夫人’、江宁府的‘乔夫人’得1分,其他的0分。” 韩国仁马上举手:“两位评委,在下有个疑问,为什么徐州府的‘徐夫人’能得8分,我的‘戚夫人’只能得1分?” “谦虚好学本来是好事,但看到正确答案却不知悔改那就是愚蠢了!好了,你现在是0分了,把手放下吧!”一向笑容可掬的季逊也有严厉的时候。接着他把“鲁男子”的意思解读一遍,才开始点评大家的答案:“本来淮安府的‘莽大夫’是可以拿全场最高分的,因为‘莽大夫’同样有三个意思,一是指新莽朝的大夫;用作人名时,则是专指扬雄这个人;后来也用来比喻变节之人。而且‘莽’与‘鲁’对,‘大夫’与‘男子’也能勉强对得上,可以说是最合适的答案。为什么没拿最高分呢?因为淮安府的字实在写得太丑,丑得让我难以容忍,于是我忍不住就扣了他几分!” 说着他把江水源的憋爬墨宝展示给大家,惹得大家哄堂大笑,江水源则是臊得满脸通红。 季逊一边看着江水源一边摇头道:“都说‘字如其人’,以前我也是非常相信的,现在我动摇了!你说你一个帅小伙子,学问也那么好,怎么字就那么磕碜呢?要不是看你是第一个交卷的,估计给你的份数还要更低些!” 江水源感激地回头看了那个服务员一眼,那个服务员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季逊又拿起周元通的“徐夫人”三个颜体大字:“我们见到‘徐夫人’,首先想到的是姓徐的夫人,历史上确实也有很多徐夫人,比如《三国志》中的吴主权徐夫人、吴宗室孙翊妻徐夫人等。但‘徐夫人’作为人名的时候则是指战国时的铸剑名家,他姓徐,名夫人,是个男子,以藏锋利匕首闻名。据《战国策》和《史记-刺客列传》记载,荆轲刺秦王所用匕首即得自徐夫人。你们其他人的‘齐夫人’、‘戚夫人’能和这个‘徐夫人’一样吗?要不是看你们字比淮安府好得太多,你们连1分都不要得,干脆一起喝水去!” 周元通感觉胸中怨气为之一消,揉着鼓胀的肚子叫道:“诸位,别客气,喝水吧!” ———— 感谢大家的支持,期盼更多的推荐和收藏! 十二、群贤毕集(五) 韩国仁咬着牙一口气喝完杯中茶水,霍然站起身来:“下面由我出题。我的题目很简单,‘毛延寿’,就是那个故意把王昭君画丑的汉代画师,下联应该很好对吧?比如唐代诗人‘王昌龄’什么的,简直信手拈来。想来在座诸位有更妥帖的答案,下面就请大家各倾潘江陆海!” 说实话,下联确实很好对,——如果韩国仁不说出“王昌龄”的话。 因为一提到“毛延寿”,大家自然而然就会想到“王昌龄”这个的对(的对,贴切的对句)。就算大家都想到一块儿有得一半分数的危险,至少历史上还有“张昌龄”、“何昌龄”之类的人名供众人选择,不愁拿不到高分。谁知韩国仁那孙子居然先报出一个“王昌龄”来,你再换个姓来回答就成了照葫芦画瓢,自然得不到评委的青睐。 韩国仁的回答看似画蛇添足,却光明正大地堵死了大家的出路,简直是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膈应人!在座所有人都一脸吃屎的表情望着韩国仁,恨不得每人都过去啐他一脸芝麻花。韩国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嘻嘻地摇着折扇,看着大家抓耳挠腮地想答案。 又是一分钟。 这回轮到乔知之点评。他板着脸慢条斯理说道:“淮安府‘董增龄’可得8分,嗯,字确实太丑,简直不堪入目!徐州府‘周永年’可得6分,常州府‘屈同仙’、太仓州‘杨思玄’可得3分,其余府州均为0分。可有异议?” 其他人或低头沉思、或埋头喝水、或羞愧无地,都不敢质疑,唯独韩国仁举手问道:“学生才疏学浅,只知道唐代诗人屈同仙、杨思玄,清代学者周永年,却不知淮安府的‘董增龄’出自何处?” 乔知之转头望向江水源:“你该如何回答?” 江水源挠挠头:“说起来我也不太知道‘董增龄’的具体字号、籍贯及生卒年,只知道《清史稿-艺文志》中收录了他的《国语正义》二十一卷。而《清史稿-艺文志》的体例是‘仿明史为志,凡所著录,断自清代’,想来他应该是清代学者吧?” 乔知之嘉许地点点头:“不错、不错,小友对《清史稿-艺文志》很熟,在青少年一代中非常难得!老夫也是读高邮二王的著述,见过王引之写的《董增龄<国语正义>序》才知道有这么个人的。没想到竟然殊途同归。看来你把时间都花在看书上了,字写得拙劣点也可以理解。嗯,那就改为9分吧!” “……”韩国仁再次弄巧成拙,颓然坐回椅子上,再无刚才的风雅自赏,满脸都笼罩着阴鸷之气。 周元通瞧了韩国仁一眼,低声说道:“恭喜江老弟连下两城!不过韩国仁那孙子确实不是东西,一肚子坏水不说,吃相还那么难看,我早就看他有点不顺眼。要不等会儿咱哥俩连手,好好灌他两杯凉白开,让他现出原形,怎么样?” 江水源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好奇地上下审视周元通几圈:“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周兄在对联一道上居然有如此造诣,简直让小弟拜服。难怪赛前那么意气风发,主动提出要灌凉白开,原来是早有预谋啊!要不是小弟最近一年下过点苦功,今天就别想着站着走出这间会议室了!” 周元通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说你信不?我从小就对对联特感兴趣,一天到晚就想着这句怎么对、那句怎么对,跟疯魔了一样。也正因为如此,我才逐渐喜欢上国学,因为浩瀚的国学典籍为对联提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素材,令我欲罢不能。我现在依然积习难改,每次看书遇到新奇的句子、奇怪的人名,第一反应就是能不能拿来做上联或做下联,然后想着怎么去对。谁知这样反倒让我对各类知识掌握的非常牢固,一来二去,也就成为了国学辩论的主将,还到了这里参加比赛。你说神奇不?” “……这样也行?”江水源目瞪口呆。 就在两人低声交谈的时候,其他人终于像吃药一样把杯中凉水喝完,一个个脸色都难看得吓人,而苏州府代表潘调鼎尤其觉得气忿不平。 要知道自明清以来,苏州一直以才子闻名全国。苏州人最喜欢列举的一组数据就是清代开科112次,取状元114名(其中有两科是分满、汉榜,即一科内有2名状元),其中苏省状元49名;而在苏省49名状元中,苏州府又独占25人,占全省比例一半还多! 就是这样钟灵毓秀、人文荟萃的苏州府,在江南人主导的比赛中,第一局居然只得了1分,第二局更惨,直接挂了个铃铛,被人硬生生灌了一杯凉白开。 是可忍,孰不可忍? 潘调鼎原本还想着同气连理,打算手下留情,给松江、常州、镇江、太仓等兄弟府州留条活路。现在形势如此严峻,他决定直接放出究极大杀器,管他们什么同气连理、兄弟情深,统统有杀错、没放过。 他挥毫在纸上写下三个大字,然后用带着吴音的普通话糯糯地解释道:“我给出的上联是‘西门豹’,对,没错,就是那位把巫婆扔进河里面的县令。为了证明我不是故意刁难大家,可以先给出一个下联供大家参考:‘东方虬’。此人是唐代小有名气的诗人,曾自诩百年之后名字可与‘西门豹’作对,所以今天正好拿过一用。诸位是不是有更好的答案?在下洗耳恭听!” 尽管会议室内寂静无声,但江水源分明听见全场几乎所有人的喉结都艰难地吞咽了几下,然后心里异口同声爆出一句响亮的“操”!江水源也想骂人,不过脑袋里马上想起一个人名,为了避免被别人捷足先登,赶紧写好交到服务员手里,这才抽空转过头看周元通有没有答好。 周元通脸色首次变得非常凝重,快到一分钟的时候才勉强写了个答案交到服务员手里。交完便咬牙切齿地对江水源说道:“江老弟,这个苏州府的潘调鼎更孙子,等会儿也别放过,一定要狠狠灌他两杯!记住一定要为我报仇啊,这回我恐怕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上午的8杯水至少还有一半存在肚里,现在我看到水就想吐,估计连半杯都喝不下去。” 江水源问道:“你的答案是什么?” “‘东郭逡’。也不知两位评委会不会法外施恩。”周元通边揉肚子,边望着桌子上满满一大杯水暗暗发愁,“你呢?” “‘南宫牛’,春秋时期宋国将领南宫万的弟弟,《史记-宋微子世家》里有记载。” 周元通先是一愣,然后用力拍了自己脑门一下:“瞧我这猪脑袋,居然忘了这个人,该打!不过还是要恭喜江老弟,这一局你拿个8分以上是稳稳的。开场到现在才进行三轮,你就甩了大家十多二十分,看来那六个紫砂壶已经有一个姓江了!” “还有一个姓周肯定没跑!” 周元通一边揉肚子一边苦笑道:“如果上午没跟江老弟玩那局游戏,那应该确实没跑。现在嘛,就要看我肚子答不答应了!” 这时季逊宣布道:“第三轮结果是,淮安府的‘南宫牛’得9分,徐州府的‘东郭逡’、常州府的‘东郭牙’得1分,其余人得0分。我知道肯定会有人嘀咕,凭什么他的‘东郭逡’能得1分,我的‘南宫适’就只能得0分? “确实,从词性上来说‘逡’、‘适’都是动词,而且意思相近;‘东郭’、‘南宫’两个又都是复姓,两者差不多一样,为什么得分有差异呢?原因很简单,‘东郭逡’是兔子的名字,其中隐含着‘兔’,与上联的‘豹’相对,所以能得这1分。还有疑义么?” “没有……”众人参差不齐地回答道。 因为侥幸逃过一劫,周元通大喜过望,盯着韩国仁大叫道:“既然没有异议,那就喝水吧!” 来参加簪花会之前大家都刚刚吃过饭,谁也没想到要留点肚子装凉白开。开场到现在不过十多分钟,像海州、通州、海门厅等代表已经灌了两大杯水下去,现在望着第三杯水都面露难色。权衡良久,海门厅的小姑娘觉得接下来肯定还有第四、第五杯水,就算现在撑得了一时,等会儿也撑不了全场,很干脆地选择放弃:“我退出!” 这是活动开始以来第一个选择退出的主将。 十二、群贤毕集(六)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有了第一个退出的,马上就有第二、第三个出现。海州、通州自忖没有熬到最后的实力,也干脆地选择了放弃。 韩国仁一手摇扇,一手端着水杯,嘴上还不闲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觉得自己没戏的赶紧退出吧,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这水是好喝,可也得有那么大的胃来盛才行。如果自己把自己撑得住进医院,参加不了后天的正式比赛,可就真成了因小失大、得不偿失喽!” 镇江府至今一分未得,但三杯凉白开已经扎扎实实下了肚。下面轮到江宁府出题,估计也不会对自己高抬贵手。但就这样放弃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而且江宁府过后就是自己出题,犹豫良久,还是决定再撑一轮,看看有没有捞分的机会。 江宁府代表在自家主场上被韩国仁、蒋调鼎连灌两杯白水,泥人也被激起三分火性,何况是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当然不肯善罢甘休。此刻站起身来,脸上挂着三分干笑、三分冷笑、三分阴笑还有一分皮笑肉不笑:“有方才几个府的珠玉在前,让我觉得好生惶恐,生怕一不小心就变成了狗尾续貂。好在前些天偶尔翻书,突然发现隋末义军首领之一的‘刘黑闼’,与明末我们秦淮八艳之一的‘寇白门’相映成趣,只是‘闼’‘门’意义相同,略略有合掌对的嫌疑。不知大家有没有更好的下联?请多多赐教!” 会议室内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听完江宁府谦虚请教的上联,镇江府代表最想说的一句话是:如果现在退出的话,能不能不用喝水?如果还能再多说一句的话,他想说:我操你们的大爷! 江水源倒是觉得这题不难。他能想到的最佳答案是见于元代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和《说郛》中的道士聂守真,聂守真号碧窗,用“聂碧窗”来对“刘黑闼”堪称绝配。此外《宋史》中有“贾黄中”,《明史》中有“焦黄中”(内阁首辅、著名阉党焦芳的儿子),《清史稿》中有“陈黄中”,也都是不错的下联。 他觉得容易,不代表别人也觉得容易。 大家一个个急得抓耳挠腮,揪头发的揪头发,咬笔杆的咬笔杆,还有些人已经未雨绸缪,开始忙不迭地宽衣解带,为下一水的到来做好准备。屋里空调明明开得很足,韩国仁却把手里折扇摇得飞快,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很热,还是心急如焚需要降温。 这一轮中,江水源以“聂碧窗”再次得到全场最高分9分,常州府成大器以乡贤“邵青门”(清代文学家邵长蘅,号青门山人)得到3分,周元通以“朱丹溪”(元代著名医学家朱震亨,人称“丹溪先生”)、苏州府蒋调鼎以“姜白石”(南宋著名词人姜夔,号白石)、太仓州以“徐青藤”(明代著名画家徐渭,号青藤道人)各得2人,其他人全为0分。 听到结果,早先退出的海门厅、海州等队主将都暗自庆幸不已,要不是刚才当机立断马上抽身,估计这一杯水又是逃不掉的。想到此处,望向镇江府代表的眼神里就多了几分幸灾乐祸。镇江府代表望着面前的白水简直不啻于一杯断肠毒药,满脸尽是痛苦之色。他长那么大,第一次知道喝水竟然如此难受! 韩国仁端起第三杯水,手中折扇摇得更欢,嘴上却不肯认怂:“晚饭吃得太咸,正想着找点水来解解渴,没想到瞌睡遇到枕头,马上就有人给送到了面前。天生国仁,以水为名。一饮一杯,三杯解渴。对了苏无名,我看你刚才吃得挺多的,还能喝下这第四杯水么?” 原来镇江府的代表叫苏无名。 韩国仁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苏无名顿时感觉刚喝下去的三杯水在自己腹内翻滚澎湃,差点就从喉咙里探出头来。他恼怒地瞪了韩国仁一眼:“你少说几句会死啊!” “不是少说几句会死,而是死了才会少说几句!”韩国仁笑嘻嘻地纠正道:“我可都是为了你好!养生常识告诉我们晚饭要少吃,你偏偏吃那么多!水也不能多喝,你又喝那么多!知道对你身体造成多大的危害么?赶紧去边上歇着去吧!” “我马上就会去边上歇着的,不过在此之前要送给大家一个惊喜!”苏无名眼中闪过决绝之色,一仰脖子把杯中白水喝完,然后抹抹嘴唇站了起来:“刚才领教了几位兄台的高招,说实话,很厉害!不过我觉得簪花会活动重在学习交流,而不是相互刁难,所以我出的题目很简单:‘公孙丑’,对,就是孟子的那位弟子,《孟子》一书中有专门以他命名的章节。下联应该很好对吧?像商代帝王中的子祖乙、子祖辛、子祖丁、子祖庚、子祖甲什么的,都是不错的选择。” 江水源摇了摇头:这家伙更狠,居然用穷举法! 再看看韩国仁、成大器、蒋调鼎等人,一个个脸色铁青,都是一副便秘了七八天的表情:下联是很简单,也很好对,可好对的下联全被你列举出来了!说要送给大家一个惊喜,还真是一个大惊喜,只不过惊是真惊,喜是空欢喜。得了,赶紧准备喝下一杯水吧! 好在苏无名的答案给大家提供了一个思路,那就是商代帝王! 商代延续600年,前后相传17世31王,除了他刚才提到的5个,还有26个可供挑选,像什么子太丁、子太甲、子太庚,虽然不像苏无名刚才所说的那几个一样工整,至少可以保证自己不交白卷。如果评委法外施恩的话,甚至能够免除喝水酷刑也说不定! 江水源想了半天也没在典籍中找到合适答案,正准备在商代帝王中拨拉一个合适的凑数,忽然想起在国学讲谈社阅览室里曾翻过一期《考古学报》,提到前不久挖掘出楚国令尹子庚墓,心中马上有了答案。把答题纸递给服务员后,他才发现周元通早已交卷,不禁低声问道:“周兄这题是怎么答的?” 周元通气定神闲地答道:“这道题之前我曾在清代笔记中见过,不过下联不是什么商代帝王,而是清代广东学使翁祖庚,于是我就取了个巧。你呢?” “翁祖庚?”江水源愕然,旋即明白过来:“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翁同书,字祖庚,此人乃翁心存长子、翁同龢大兄。如此有名的人物,我竟然想不起来,真是愚蠢!” 周元通撇嘴道:“你也敢说自己愚蠢?你要是愚蠢,我们就该去读特殊教育学校了!对了,你还没说你的答案呢!” 江水源叹了口气:“我回答的是‘王子午’。” “王子午是谁?” “你看,连你都不知道‘王子午’是谁,估计这回我要喝水了!” 不仅周元通在问王子午是谁,作为评委,季逊也在问这个问题,至少在他的阅读经历中从没有听过这个人名。要不是知道写这种拙劣字迹的小朋友博览经史、娴熟文献,总能给出上佳答案,他早就把它视为捏造,归结到0分的行列了。所以此刻季逊也不耻下问道:“淮安府的江小友,你给出的‘王子午’究竟有何出处?” 江水源摸摸鼻子答道:“王子午其实就是春秋时楚国令尹子庚。他姓芈,名午,字子庚,因为他是楚庄王之子、楚共王之弟,故而可以称之为‘王子午’,但史籍中通常称他为‘公子午’。近些年在淅川下寺楚墓中挖掘出七件青铜鼎,上面铭文有‘隹正月初吉丁亥,王子午择其吉金’云云,故而被学者命名为‘王子午铜鼎’。所以我就冒昧对了这个下联。” “妙哉!”季逊抚掌赞叹道,“连如此新近的材料都能知道,而且对得如此工整,堪称奇才,10分满分!那徐州府给出的‘翁祖庚’又是何许人也?” 周元通坦陈道:“之前我只知道他是清代广东学使,刚才听江水源说才知道他姓翁,名同书,字祖庚,乃翁心存长子、翁同龢大兄。” “好!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而且不掩人善,又对得非常工整,同意10分满分!其他全部0分。”季逊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本来也不是非要给你们0分的,能答出‘子太甲’、‘子太庚’也不算无能,只是有人回答出两个上上等的答案,非给满分不足以彰显其才学,非给零分不足以体现差距!有疑问么?” 评委都说得那么投诚了,还能有什么疑问? 看着桌上有6人被自己灌了凉白开,镇江府的苏无名终于可以含笑离开赛场。再减去之前退场的3个府州厅代表,如今坐在席位上的只有8个人。韩国仁望着第四杯白水,感觉自己的肝儿都在打颤儿。他眼睛一转,忽然建议道:“现在场上还剩下8人,除去常州府只参与比赛、不参与分奖品,还剩下7个。我看不如这样,比赛就到此为止,以免伤了和气,场上所有选手按照已有的分数来分发奖品,怎么样?” 江宁府、苏州府、常州府都表示强烈赞同,因为他们都喝饱了。扬州府、徐州府、太仓州则是强烈反对。扬州府反对的原因是他分数最低,按现在分数排的话,奖品没他的份儿。 太仓州反对的原因是下一轮该他主持,他还想着复仇呢! 徐州府周元通的理由更简单,就是要将比赛进行到底,将江南各府灌趴在地,决不能半途而废! 至于江水源,他的态度则是无可无不可。只是现在场上格局三比三,他手里捏着最关键的一票,可谓举足轻重。 —————— 求推荐票,希望大家让我保住分类的周推荐票前十吧! 何叔拜谢!! 十二、群贤毕集(七) 韩国仁骤然笑容可掬:“江兄弟,自开场以来你所对下联无不精妙,五轮活动连得高分,令我等佩服不已。现在你是全场最高分,我等拍马莫及,所谓‘福不可享尽,势不可用尽’,依我看不如以和为贵,趁好就收。你觉得呢?” 周元通冷笑数声:“现在你们知道说以和为贵,趁好就收了?以前你们连得七八届全省国学论难选拔赛冠军,怎么不知道以和为贵,趁好就收!哼哼,‘福不可享尽,势不可用尽’?我只知道赶尽杀绝、除恶务尽!当初彭城之败,楚将丁公放汉高祖刘邦一马,最后呢?高祖遂斩丁公,曰:‘使后世为人臣者无效丁公!’这就是以和为贵、趁好就收的下场!江老弟,该痛打落水狗的时候就该狠下一条心,决不能三心二意,留下后患!” 韩国仁怫然不悦:“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别忘了这簪花会不过是开胃小菜,后天比赛才是正式大餐。你们真要是欺人太甚,别怪我们到时候不留情面!” “哈哈哈哈,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自己都打算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还想让我们以德报怨?做梦吧你!”周元通大笑道,“再说了,我们现在手下留情,到时候你们就会放我们一马,让我们直登冠军宝座?显然不可能!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还要手下留情?不如干脆把你们灌个水饱,让你们知道知道咱们淮北也是有人的!” “言已至此,那就来吧!看看究竟谁怕谁!”韩国仁的狠话终究有点底气不足。 “在开始下一局之前,麻烦你先把杯里的水喝掉。不谢!” 韩国仁顿时面色铁青。 太仓州的代表早已跃跃欲试,因为现在场上态势非常明了,在先前三四杯凉白开的浇灌下,除了淮安府和徐州府代表之外,大部分选手都已经摇摇欲坠、岌岌可危。眼下大家关心的焦点是谁来放上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命运之神把机会交到自己手里,自己一定要抓住机会,在这一局里把潜在的、有可能与自己竞争前六的对手全部清除出去! 见众人艰难地把水喝完,太仓州代表马上迫不及待站起身:“下面该我出题!上联很简单,‘盛百二’,清代江浙地区颇有名气的学者、诗人、藏书家。按照之前的规矩,我也顺便给个下联吧:‘沈万三’,明初家财万贯的大商人。请赐教!” 他意满志得地坐了下来:哼哼,这可是绝对!想当初社里同仁偶然想起这副对联时,连指导老师都嗟叹不已,其他同学也曾尝试过其他答案,比如“张元一”、“员半千”,但终究都不及“沈万三”来得妥帖。现在时间仓促,想要觅得合适的下联更是难上加难。所以说,你们就等着喝水吧! 最初众人听到上下联也是如丧考妣:这么苛刻的上联可怎么对啊?难不成又要喝水? 紧接着大家还是心有不甘地对上下联展开分析:第一个字是姓,可以暂不考虑;第二个字是位数,他给出了百、万,剩下可用的是十、千、兆、亿等;第三个字是数字,除了二、三,还有一、四、五、六……经过这么简单罗列,大家马上想到一首诗:白居易的《问刘十九》! “刘十九”是刘禹锡的堂兄刘禹铜,在大家族中排行十九,故有此称。——不过姓刘的这一大家子起名也真有意思,铜、锡都有了,哥俩炼个青铜器应该不难。人数再多点,凑个元素周期表都行!——不过以家族大排行相称呼,也是唐朝风俗之一,比如刘禹锡叫“刘二十八”、白居易叫“白二十二”、李白叫“李十二”。想要从中找个合适的下联,简直易如反掌! 见大家先是愁眉不展,不久便都面露喜色埋头疾书,太仓州代表心里马上“呵噔”一声:坏了,这道题出崩了! 没错,这道题太仓州确实出崩了,答案中一票的“李十二”、“裴十二”(唐代著名山水田园诗人裴迪)、“顾十一”(戴叔伦有《戏留顾十一明府》诗作)、“孟十二”(著名诗人孟郊)不说,最差回答一个“刘十九”也能勉强捞个1分,连江水源也未能脱颖而出。 答题人高兴了,出题人却一脸颓然:如果自己不能把别人淘汰,那么只能等着别人把自己淘汰! 好在出崩题目的并不止他一个人。接下来扬州府出了个“唐伯虎”的上联,然后以“李公麟”的下联来抛砖引玉。玉倒是没引来,结果引出一堆“赵子龙”,江水源回答的“张季鹰”(西晋文学家张翰,字季鹰)因为新奇才勉强比别人高出1分。 现在出题人轮到了江水源。 看到出题人是江水源,包括周元通在内,全场所有人都菊花一紧。尽管大家还不知道江水源出题水平如何,但从他之前答题的巧妙程度就能窥探出,回答他的题目绝对不会轻松,弄不好就得一杯水下肚!看来最后两轮不是拼谁回答得更好,而是要看谁的肚量最大! 江水源淡淡地笑了笑:“我的上联是‘燕太子丹’,需要给出下联模板么?” “不要!”大家异口同声回答道。 经过之前几轮比赛大家都已经发现,出题人“好心”给出的模板,往往是最妥帖或最容易想到的下联,基本上给出之后就让后来人无路可走。大家都吃足了模板、示范、抛砖引玉的苦头,谁还敢任由江水源发挥?万一他再像镇江府代表苏无名一样来个穷举法,大家上哪儿找活路去? 一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大家都开动脑筋思索合适的下联。 “燕太子丹”,这是比赛以来首次出现四个字的上联。虽然第一个字“燕”表示国别,但并不代表多余,因为《汉书-古今人表》中就是这样称呼燕国太子姬丹的。这也就意味着回答的时候第一个字也应该是国别,第二、第三个字应该为官职或复姓,第四个字是颜色词,然后四个字组合起来表示古代某一个人。 这也忒难了!!!几乎在场每个人都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呐喊。 这一次包括周元通在内,在场所有人无一幸免全都吃了鸭蛋。连评委乔知之也非常好奇:“江小友,如果由你回答的话,你会给出什么样的下联?” “对啊!你会给出什么样的下联?该不会你也回答不出来吧?真要这样的话,你可要喝4杯水!”韩国仁、成大器等人鼓噪道。 江水源恍若未闻:“其实这道题不难!” 这句话差点让韩国仁、成大器等人吐血:还不难?你没瞧见全场所有人都交了白卷? 江水源接着说道:“因为题中第三个字是‘子’,很容易想到要不就对丑、寅、卯等地支,要不就对祖、父、孙等辈分;而第四个字是‘丹’,则要对绿、红、赤等颜色词。两下一组合,答案就呼之欲出,比如‘郑公孙黑’、‘郑公孙素’(即公子素,《汉书-古今人表》作‘公孙素’)等。很简单吧?” 大家面面相觑:简单?真的简单么? 十二、群贤毕集(完) 非常感谢诸位书友一直以来的推荐票! 更非常感谢燕山白水、西湖听月、千夜之梦、峰洋乔然、不乖的潛水艇、净寐、歌唱的芦苇、绯夜喵、虚庐、无能的力量、lixiaopang、性感小黄瓜、彼方路人君、巫归望爸弹、放你一条生路吧、泡个书浴等诸位书友的打赏,尤其是“燕山白水”君的多次打赏和“西湖听月”君、“峰洋乔然”君、“不乖的潛水艇”君的重赏,让何叔受宠若惊,也找到了努力码字的动力。 在这里,请允许何叔郑重地说一声:谢谢!! —————— 这一次除了江水源,大家是雨露均沾,连周元通也未能幸免。 松江府、扬州胡、太仓州、江宁府等代表或多或少都喝了三四杯,而且喝得非常急,感觉喉咙里就像有只小手拿着鸡毛,在那里温柔地挠啊闹,随时可能一道水箭喷薄而出。所以他们现在说话打嗝都不敢动作太过剧烈,生怕惹恼了肚里的水龙王。 尽管这是周元通参赛以来第一杯水,而且从一开始他就不停揉肚子,为这一杯水的到来努力腾足空间,但真当他把水端在手里的时候,心里首先泛起恶心的念头,而且感觉越来越强烈,胃部也跟着痉挛起来,早上喝下去的8杯水随即翻江倒海兴风作浪,急促地想要寻找一个发泄的途径。 ——这就是那根压垮骆驼的稻草! 周元通赶紧把手里的水杯放下来,强笑道:“之前我是见淮安府江同学在对联一道上造诣颇深,不仅才思敏捷,而且对仗工稳,更难得的是博览群书,从《史记》到《清史稿》再到最新出土的文物,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在下有些心痒难耐,就想看看他的出题水平如何。没想到人家随便出了简单的,就难住了我们在场所有人。我心里就一个字:服!我看现在场上形势已经非常分明,大家水也喝差不多了,要不活动就到此为止吧?免得大家在两位学界耆宿面前失仪。” 江水源知道,周元通早上被灌得太多,估计连这一杯水都喝不下去,所以才会在这最关键的时候放韩国仁、蒋调鼎他们一马。但凡他能喝得下去,才不会顾忌什么在学界耆宿面前失仪,绝对会把那几个人喝翻在地,喝不翻的话,弄个加时赛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江水源知道实情,其他人可不知道,毕竟周元通此前还没喝过哪怕一口水,在他们看来,周元通的战斗力还是全须全尾的,再和自己喝三两个毫无压力!现在突然建议比赛停止,没准儿真就是为了看看淮安府那个俊小伙儿的出题水平。 就为了看看别人出题水平如何,愣是让我们几个陪绑?你这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呐!可韩国仁、蒋调鼎等人还不敢龇毛,真要是惹恼了周元通,他只要说一句“既然你们有意见,那比赛继续吧”,大家就得哭晕在厕所! 韩国仁“呼呼”摇了几下折扇,喜不自禁地说道:“我就说嘛,大家要以和为贵!” 谁知他这一分心,肚里的水龙王马上窥得潜逃良机,眨眼间便出贲门,过食道,越喉头,到达口腔。韩国仁马上闭嘴转头,可是哪里还来得及,一道水线在空中划了个不太优美的弧线,将坐在他左手边的蒋调鼎浑身浇了个通透。 受此生动场景的影响,其他人也是找垃圾桶的找垃圾桶,去卫生间的去卫生间。 成大器知道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只有仓促宣布活动结束。他准备陪着季逊、乔知之出门下楼,路上如果还能聊上几句那就再好不过了,回去和国学社的同仁就有了吹嘘的资本:“我告诉你们,我是身经百战了,见得多啊!江宁府的哪一所大学我没有去过?你们知道金陵大学的季逊季老、乔知之乔老,比你们不知要高到哪里去了,我跟他们谈笑风生!” 谁知季逊却冲着江水源招招手:“江小友,过来、过来,咱们再聊聊!啧啧,瞧瞧这少年长得多精神,国学基础也扎实,简直和六十年前的我一模一样!”然后转过头问乔知之道:“老乔,你说愚兄我当年也是玉树临风、风华正茂,有如此间的少年,为何我的儿子、孙子一个个都肥头大耳、粗蠢不堪呢?我等会儿回去要好好问问贱内!” 乔知之板着一张棺材脸:“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我的那些侄儿、侄孙真要是长得玉树临风、风华正茂,你才要回去好好问问嫂子呢!” 季逊摇了摇头,似乎对乔知之的不捧场很是失望:“其实儿子、孙子一个个肥头大耳、粗蠢不堪倒在其次,最可恨的贱内没给我生个女儿,儿媳妇也没给我家添个孙女!瞧着这样一个东床快婿,愣是没有一个女儿、孙女来配,你说可气不可气?” 乔知之语带不屑:“就你们季家祖传的长相,你看得上别人,别人看得上你女儿、孙女么?” “你——”季逊想要发怒,却突然眼睛一转:“对了老乔,你不是有个年龄与江小友相仿佛的乖孙女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在经世大学上大一吧?要不季爷爷给她当回月老、牵个红线?” 乔知之面颊抽动了几下:“我代一诺谢谢你的好意!”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瞧瞧江小友才学、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哪点配不上你家一诺?说不定人家江小友还看不上她呢!”季逊吹胡子瞪眼道,“我知道你是觉得一诺比江小友大几岁,可是大几岁有什么关系?没听过‘女大三,抱金砖’?” 江水源站在一旁陪着笑并不说话。 两个老不修看起来是讨论他的终生大事,其实只是善意的玩笑,目的是为了拉近双方的关系。就好像两个家长抱着孩子在街头碰面,随口讨论孩子结娃娃亲一样,谁信谁傻。 两人说笑半天,季逊才转过头一本正经地问道:“江小友,刚才你在活动里的表现,老头子都看在眼里,年纪轻轻知识就能如此广博,确实非常难得。但越是卓荦之才,越需要自身不懈努力,也越需要名师指点。我们金陵大学国学院虽然不及经世大学国学院,但也稳居全国前三,其中不乏名师耆宿。而老夫忝为金陵大学国学院副院长,每年可以荐举一两个人面试入学,不知江小友是否有兴趣来我们学校就读啊?” 江水源对于季逊的关爱有些感动,躬身谢道:“非常感谢季老的抬爱!只是在下入学较晚,过完暑假才上高二……” 现在才上高一? 除了已经知悉情况的周元通,其他人都是一怔:啊?才上高一就这么厉害!那不是说明年的簪花会,各府州厅主将还有被灌水的危险?不行不行,回去一定要通知下一届选手,千万提防这个瘟神! 季逊也是愣了半天:“什么?才上高一?啧啧,真是奇才啊!江小友,只要你继续这么勇猛精进,那老头子明年替你预留一个名额!” 预留明年一个名额?那不就是说,今年的名额还没有找到下家?成大器、周元通等人顿时心跳加快血脉贲张,一个个头伸得跟鹅脖子一样,拼命把自己脸往季逊面前送:看见我没?看见我没?我今年正好高二,而且对金陵大学国学院非常感兴趣,要不您老选我吧!! 江水源吞吞吐吐地答道:“实在抱歉,季老,我学的是理科……” “啊?你学的是理科!”季逊、乔知之惊得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原先伸长脖子的人马上像乌龟一样把头缩了回去:完了完了,连个学理科的高一学弟都比不过,哪还有脸在季老面前争保送名额?现在只希望季老、乔老以后不要对我们有成见才好! 乔知之摇头叹息道:“近些年大家一致在喊国学衰微、国学衰微,国学为什么就衰微了呢?原因简单得很,社会上普遍重理轻文,很多优秀的国学苗子都被迫弃文从理,导致国学后继无人,自然而然就衰微了呗!你看看,连如此娴熟经世的卓荦之才都选择学理,你说国学还能有什么前途?” 周元通插嘴道:“乔老,据我所知,江学弟的理科也是非常出色的,在他们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中稳居年级第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必进经世大学。” 成大器等人闻言忍不住想把脸给遮起来:人家论年龄,比自己年轻;论相貌,比自己长得帅,论国学,自己比不上;论理科,更是没法比。遇到这样的妖孽,实在是没法活了!你说他的那些同学,天天该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果然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季逊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乔老弟,刚才愚兄给你家宝贝孙女牵的红线怎样?明显江小友和你们家一诺很有缘分嘛!不如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 十三、不是冤家不聚头 第二天上午,组委会召集所有参赛人员开了个隆重的开幕仪式。会上无非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讲些无边无际的废话,听得大家昏昏欲睡。 下午是大家最关心的抽签。 抽签规则很简单。根据上届比赛结果,组委会已将十二支参赛队伍分为甲、乙、丙三类,每类四队。现在各府州厅要做的就是抽签决定自己在每类中序号。然后甲一、乙一、丙一为第一组,甲二、乙二、丙二为第二组,依此类推。 在接下来的两周里,先是小组内进行循环赛,紧接着决出的第一名参与全省1-4名的争夺,所有入闱队伍就是明年的甲类队;小组决出的第二名参与5-8名争夺,即为明年的乙类队;第三名争夺9-12名,自然就是明年的丙类队。 感谢淮安府第一中学在上届比赛中超常发挥,拿个了第八名。尽管在乙类四支队伍里倒数第一,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乙类,免却淮安府中队同时面对两支强队的烦恼。 虽然在第一天的簪花会上,江水源出尽风头,但他也看到苏州府、常州府等老牌强队的强劲实力,绝非预选赛中的平桥二中队、第一中学队所能比拟。徐州府、太仓州等中流队伍也各有自己拿手强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偶尔露一下峥嵘。海州、通州等队主将表现平平,可换一个角度来想,如果陈荻、傅寿璋来参加活动的话,岂非也是这样的境遇? 更重要的是,苏、松、常、宁等江南各府代表队里队员的实力比较均衡,从主将到自由人、再到替补水平都是不相伯仲,变阵、换人易如反掌。而淮安府中队各个队员之间的实力却非常悬殊,像江水源自己,自信无论对上甲类哪支队伍的主将,都可以轻易战而胜之;像陈荻、傅寿璋,也就是乙类普通队伍的普通队员水平;而像曾平、施轩,甚至不如丙类队伍的平均水平。 决定水桶容量的,是最短的那块木板。同样道理,在这种层次较高的比赛里团队协作非常重要,决定团队能走多远的是队中最差那个人的实力。所以江水源非常庆幸自己不用同时面对两支强队。 经过一夜又一个上午的休整,韩国仁又恢复了昔日的无耻风采,手里摇着折扇,与同队队友谈笑风生,只是不时看向周元通的眼神里充满怨毒,顺带着也扔给坐在左近的江水源无数眼镖。江水源对韩国仁的自作多情熟视无睹,周元通却促狭地冲江水源挤挤眼:“江老弟的魅力果然无可阻挡,不仅小女生们如痴如狂,你瞧瞧松江府的韩国仁,一会儿工夫冲着咱们这儿瞅了多少眼!” 江水源微微一笑:“人家瞧我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真正喜欢的还是徐州府短小精悍、英华内敛的周大帅哥!” “我吐!要是被他喜欢上,还不如死了干脆!” “怎么?还打算殉情?” 周元通被噎得直翻白眼,半天才郁闷地说道:“我现在最怕的是待会儿抽签!你是不知道,从今天早上开始我都洗七八遍手了,生怕手气不好,抽到和苏州府、松江府还有你们淮安府一组。万一小组赛又是一场未胜,继续呆在丙类,真不如死了干脆。实在无颜回徐州见江东父老啊!” 徐州府去年比较悲催,同组有个强甲类队不说,丙类队也弱者不弱,愣是被逼到了小组第三,成为了今年的丙类队。 江水源撇撇嘴:“你不愿和我呆在一组,我还不愿和你呆在一组呢!最好是和苏州府、海州两只代表队一组,一个软妹子多,一个软柿子多,哪个不比你们好?” 江水源是实话实说。 今年苏州府队史无前例派出2名女生,分别担纲二辩和自由人,在其他十一支队伍都是四男一女的标配中显得独树一帜。江水源说他们软妹子多,倒不是歧视女生,而是古往今来,言之成文、下笔成章、嘴皮子利索的女性向来不乏其人,但言之成理、逻辑性强、无懈可击的女性却寥寥无几。这或许是天性使然吧? 海州队则是传统弱队。没办法,这个地方地瘠民贫,文风凋弊,纵然出了几个天纵奇才也找不到名师指导,有了名师指点也很难凑出一支有战斗力的团队,所以在全省选拔赛中一向垫底。 尽管欺负软妹子、捏软柿子有点不道德,可是有肉吃,谁乐意抱着骨头棒子啃?尤其淮安府中本身就不是支强队,从主将到替补都从没想过夺魁。在大家看来,能保住乙类队的名额就是大功一件;如果能在乙类队里博个靠前的名次,那就更好了。至于挤进甲类队、夺魁参加全国赛,喏,枕头在那儿,做梦去吧! 周元通似笑非笑道:“原来江老弟喜欢吃软饭!要说江老弟文理兼通,学问出众,再硬的饭也吃得下,没想到却另辟蹊径。当然,凭着江老弟您的相貌,软饭自然也不在话下。像周某人这样身矮皮黑、家贫貌丑,估计只能嚼点硬面馍馍了!” 江水源点点头:“既然周兄喜欢硬的,那不如主动请缨,把松江、镇江两府给包了吧!想来很多人会感激你的!” 松江府是甲类队中的魁首,镇江府则是乙类队里的状元,都是非常难啃的硬骨头。周元通吓得连连摆手:“别!千万别!就算天塌下来,也该由你们这些个子高的先顶着,我们这些矮子还是在森林里等白雪公主吧!” 两人正说笑间,主持人在台上宣布道:“首先有请丙类四支代表队上台抽签。” “求路过的诸天神佛保佑,助我抽得上上大吉之签,回去后我一定多烧几张试卷给你们!”周元通默祷数遍,然后长身而起,来到台上从盒子里拈出一个圆球交给主持人。支持人大声宣布道:“徐州府立淮海中学队,第二组!” 丙类之后是乙类。淮安府中队在乙类排倒数第一,根本不用上台抽签,只需看其他三个队抽到什么签,就可以知道自己分在哪一组。江水源从镇江府上去开始就在心里默默念道:拜托你抽到第二组!拜托你抽到第二组! 等第二队上去的时候,江水源还是这么念叨。第三队的时候,江水源依然这么念叨。等到第四队——好吧,不用念了,我就是第二组! 江水源侧过头,就看见周元通也一脸郁闷地望过来,当下强笑道:“周兄,咱们还真是有缘啊!来时候坐同一列火车,现在又分在同一小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周元通干笑道:“哈哈、哈哈,谁说不是呢!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像咱们俩的缘分,估计怎么着也得修炼三五百年吧?” 江水源不愿和徐州府这个丙类第一同组,周元通又何尝愿意和淮安府中同场竞技?若真要论及相互间的忌惮程度,恐怕周元通对江水源的忌惮更甚。要知道昨天火车上的诗词接龙、簪花会的对联比拼,周元通可是亲身体会了江水源的无可匹及! “话说周兄,你不是说洗了七八遍手么?怎么手气还那么背?”江水源忍不住问道。 周元通更加郁闷:“谁说不是呢?早知道如此流年不利,今天上午就该请假去灵谷寺,请方丈大师给我开开光!”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这回你是在劫难逃,就算你请大小僧众给你做七七四十九天的祈福消灾法会,只怕也于事无补!”韩国仁摇着折扇晃了过来,阴鸷的脸色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现在你们最好赶紧祈祷不要让我抽到第二组,否则要你们死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是么?能有多难看?就像昨天晚上某人口若悬河喷薄而出那样?”周元通讥笑道。 “你——!你们等着瞧!” 说罢拂袖而去。片刻之后,就听主持人在台上报道:“松江府立第二中学,第二组!” 十四、帮人就是帮己 听到消息,江水源、周元通虽然不至于如丧考妣,但心中沮丧可想而知。 哥俩自怨自艾半天,才勉强振作起精神。周元通拍拍江水源的肩膀:“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明天老弟出战,愚兄给你掠阵。国仁小儿乳臭未干,轻佻无行,易与耳!吾观其有如插标卖首,贤弟力沉刀快,必能一举将其斩于马下!” 江水源直翻白眼:“松江府可不是颜良、文丑——” “对、对!他们哪配得上河北四庭柱,顶多就是守汜水关的华雄,贤弟可温酒而斩之!” “那我们就是俞涉、潘凤。” 周元通怒目圆睁,拍着桌子叫道:“江老弟,能不能有点志气?区区一个韩国仁就把你吓成这样?拿出昨天晚上簪花会上横扫全场的才气,对付他们还不是手到擒来?” 江水源道:“我自然不怕韩国仁,但淮安府中队怕松江二中队。奈何?” 确实,在江水源面前,韩国仁根本就不够一盘菜!可是像江水源这样的奇才,全省十二府州厅里又能有几人?更不用说淮安府、淮安府中学。可以想知,淮安府中队其他几个人估计也就普通参赛队员水平。相比之下,松江二中队能从诞生七八届全省冠军的松江府杀出重围,队员们的强横实力绝非“侥幸”二字所能解释! 江水源是很厉害,对阵松江二中队每个队员都可以战而胜之,但那又能如何?总不能到了赛场上,江水源一个人包打天下,来个舌战群儒吧?只要其他人队友发言,松江府就能从中觅得胜机!——这也生动诠释了什么叫“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 “那也不能未战先颓!”周元通气咻咻地训斥道,“将为军之胆,如果连你这个主将都认怂了,其他队员还能硬的起来么?国父有句话说得好: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对付松江二中队这样的庞然大物,咱们首先要沉着冷静,不害怕,不退缩。只要是人,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缺陷。只要咱们宁心静气,总能从中发现一线生机!” 江水源笑道:“这话留到你们对阵松江二中队时再说吧!” 周元通神情一滞,半天才说道:“我们不急,比赛还在三天之后,现在要紧的是你们!走、走、走,咱们两队找个地方好好商议一下对策。所谓‘一人智短,众人智长’,没准儿咱们就碰撞出智慧的火花来!” 淮海中学队和淮安府中队还真找了个会议室,坐下来商讨起怎么对付松江二中队。然而大家在此之前谁都没见过松江二中队的比赛,根本不知道他们比赛的风格和技巧,一伙人却一本正经地讨论怎么才能击败他们。就好像谁也没见过真龙是什么样子,古往今来却有无数人在不亦乐乎地研究怎么屠龙,其结果无非是向壁虚构痴人说梦。 两队泛泛而谈数个小时,最后得出一个对敌作战指导方针:少说多听,一击必杀。 少说就是长话短说、短话慢说、废话不说。对于弱队来说,只要说话,就容易犯错;说得越多,犯的错误也就越多。古人有云:“千言千当,不如一默。”所以在场上不如少说,尽量不暴露己方的弱点,让对方捏不住痛脚,先立于不败之地。 多听就是要立足本方论点,理清对方思路,寻找逻辑纰漏。如同独孤九剑所言,凡是招式都有漏洞,都有被对方看穿击倒的危险,关键看你怎么掩饰。在辩论场上,有人用滔滔不绝的言语,有人用气势磅礴的排比,有人用似是而非的比喻,有人用佶屈聱牙的古文……只有静下心来多听,才能发现他们想要极力掩饰的漏洞。 一击必杀好理解。像松江二中这种强队,暴露出来的致命错误必然少之又少,否则他们也走不到这里,所以发现错误之后必须集中火力攻其一点,努力撕开个大口子,让他们把血流尽。好在淮安府中队正好有个弹药充足、枪法绝佳的狙击手,真要让他找到可乘之机,松江二中队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一直聊到晚饭时分,淮海中学队才意犹未尽地起身告辞。 刚刚出门,夏侯安便凑上前低声问道:“老大,咱们为什么要帮淮安府中队?过几天咱们与他们也要兵戎相见,让松江府先挫挫他们的锐气岂不是更好?” 这也是萧雨晴等人想要问的问题。既然分在同一小组,就免不了要场上相见刺刀见红,按理说淮安府中队也是淮海中学队仇敌之一,暗地里捅刀子、使绊子都嫌不够,为什么还要真心实意帮他们呢?着实令人觉得费解! 周元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觉得淮安府中队实力如何?” 樊南平代答道:“就刚才讨论的情况看,他们主将江水源非常厉害,对国学典籍了如指掌信手拈来,恐怕所有参赛队员中也找不到一两个能和他媲美的;二辩陈荻、三辩傅寿璋实力也很可以,估计跟我和萧雨晴差不多;至于自由人曾平、替补施轩,则相对偏弱。——哦,我明白了,老大是想让咱们借着讨论的机会了解对手的虚实!” “这是其一,”周元通接着又问道:“你们觉得淮安府中队在第二小组里又能排第几?” 樊南平道:“松江府历来是赛事冠军的有力竞争者,松江二中队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淮安府中队有曾平、施轩这样的弱者拖后腿,除非江水源能直接驳倒对方,否则肯定不是松江二中队的对手。至于我们,估计是和淮安府中队争小组第二,因为在比赛中主将分量更重、自由人稍逊,大约胜负在四六之数。——我们四,他们六!” 周元通赞许地点点头:“南平说得非常客观!江水源实在太过惊才绝艳,主将又是一军之魂,我们想要战胜他夺得小组第二,确实不是件易事!当然,淮安府中队近几年来首次代表淮安府参加比赛,肯定也不想把好不容易到手的乙类队名额给丢掉,所以他们至少需要赢一场。赢谁呢?第一个备选项肯定是我们,而不是松江二中队! “如果他们瞄准只胜一场的目标,在对阵松江二中队故意韬光养晦,隐藏实力,然后在松江二中队击败我们之后全力一击,那我们真就危险了,很有可能继续留在丙类队。——要知道我们与淮安府中队的比赛,和松江二中队的比赛仅隔一天,咱们未必能调整得过来!” 萧雨晴仿佛心有灵犀:“所以咱们要挑起淮安府中队与松江二中队激斗,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周元通微微摇头:“也不叫坐收渔翁之利吧?毕竟松江二中队的便宜咱们就占不到,顶多就是逼得淮安府中队招式尽出,咱们观摩之后多做些针对性的准备。然后以只胜一场为目标,在与松江二中队的比赛中适当保留实力,留到最后与淮安府中队一决高下!” “好!”樊南平、萧雨晴等齐声赞道。 十五、赛前热身 淮海中学等人走后,施轩开始犯嘀咕:“社长,你说他们怎么那么好心,居然帮咱们对付松江府队?要知道咱们下一个对阵的可就是他们!他们是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 曾平大点其头:“没错!无事献殷勤,非奸必盗。他们这么热情,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江水源淡淡地说道:“无非是想挑动咱们与松江府队的殊死搏斗,然后从咱们身上赢得一分,为下届比赛争个乙类队名额而已。” 施轩马上跳了起来:“就他们那副德行也想赢咱们?我看他们是昨天水没喝饱吧!” 曾平也是面有怒色:“淮海中学欺人太甚!咱们再弱,也是乙类队;他们再强,也是丙类队。难道他们真以为就这么可以吃定我们了吗?咱们对付松江府队或许心有余、力不足,但对付他们徐州府还是不在话下的。江社长,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吧!” 陈荻急忙劝阻道:“对付徐州府倒不着急,毕竟还有四五天时间,可以从长计议。关键还是明天与松江二中队的比赛,如果打得好、打出气势,区区淮海中学何足道哉!所以咱们还是静下心来,先合计合计明天的比赛吧?” 傅寿璋道:“陈副社长说的对,松江二中队确实是块不错的磨刀石,咱们如果国学功底稀松,临阵战意薄弱,恐怕稍微一打磨自然会形销骨立、溃不成军,以后即便对阵淮海中学队也会军心不稳。但只要咱们实力够强、决心够大、底气够硬,经此一役,别说可以轻取淮海中学这种丙类弱队,就是在乙类小组战中也可以再胜一两场!” 江水源暗暗叹息:说是要决心够大、底气够硬,其实还是胆子太小!瞧瞧大家的语气,一个说对付松江府心有余、力不足,一个打算乙类小组战中再胜一两场,根本没人敢想战胜松江二中队的事儿! 不过也是,松江府实力太过强横,它手中的胜利就像皇帝宠爱的妃子,让普通人根本生不出觊觎之心。 江水源道:“我觉得松江二中队不应该仅仅是咱们的磨刀石,更应该是咱们的垫脚石!诚然松江二中队很强,但也不至于让我们望而却步。昨天晚上江某曾领教过他们主将的高招,说实话,水平很一般,连淮海中学队的周元通都不如,被灌水灌得当场喷涌而出。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吧?主将尚且如此,其他人可想而知! “所谓‘取法乎上,仅得乎中’,若是我们仅仅抱着玩玩、练练的心态和松江二中队比赛,即便他们再弱,咱们也没有胜的希望,因为咱们就不敢胜,没打算胜,又怎么能胜呢?相反,如果咱们以必胜的决心与松江二中队背水一战,就算最后惨败,磨刀练兵的目的也达到了,对我们接下来的比赛会大有裨益。所以咱们不必把他们想的有多厉害多厉害,那是妖魔化,那是自卑,其实它就是一支普普通通的参赛队伍,既没有强大到令人发指,也没有软弱到人人可欺。仅此而已!” 施轩忍不住咕哝道:“他们哪里普通?他们可是连夺七八届冠军的松江府队!” 江水源知道这是大多数人心里想说的,也没有反驳,而是反问道:“松江府年年第一,莫非是天生的?” “当然不是……” “那不就结了?”江水源轻笑道,“古代帝王号称受命于天、千秋万代,结果还不是几百年就土崩瓦解国破家亡?帝国尚且如此,何况小小的松江府!远的暂且不说,想当初咱们淮安府的第一中学不也连着七八年霸占淮安府选拔赛的冠军么?结果呢?在淘汰赛的第一轮就被咱们斩落马下。谁知道被咱们斩落的第二个冠军不是它松江二中队?” 曾平、施轩等人顿时眼睛一亮:对啊!当初第一中学队强大如斯,就好像一座万丈高峰横亘在前进的路上,把自己吓得不要不要的,结果呢?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所谓的七八届冠军也不过如此,谁知道松江二中队会不会步第一中学队的后尘? 战!战!!战!!! 江水源极力摇动三寸不烂之舌,终于勉强唤起众人的斗志。至于斗志能维持多久,天晓得!江水源只希望明天早上进入赛场时,大家还存在着“万一真胜了松江二中队呢?”这样的梦想。 ———— 第二天早上,江水源等人准时来到比赛场地金陵大学学术会堂外。 他们前脚刚到,松江二中队和淮海中学队后脚就跟了过来。初夏早晨凉风习习,骚包的韩国仁依然摇着折扇,见到江水源便轻佻地问道:“小帅哥,比赛马上开始了,紧张么?” “紧张!”江水源诚实地答道,“不知道你等会儿输了又喷什么,我怕溅我一身!我比赛的正装就这一套,脏了可没得换!” 萧雨晴、陈荻等人不禁掩口胡卢而笑。 俗话说得好:“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没想到江水源开口就直奔伤疤而去,揭开之后还往上撒了把盐,把韩国仁气得额头青筋乱跳:“好、好、好,算你舌尖嘴利!希望到了辩论场上你也能如此健谈,别让我觉得江北人的嘴巴除了尖酸刻薄之外就不会说话了!” 江水源却笑容可掬:“我也想知道松江府人的嘴巴除了喝水、喷水之外,还有没有第三种特异功能!” “你——!咱们走着瞧!” 瞧着韩国仁气得差点把牙咬碎的模样,周围人还以为他会恼羞成怒,上来和江水源好好理论一番,脾气差的拳脚相加武力解决都有可能。没想到他撂下一句狠话之后便拂袖而去,不带走半片云彩,让看热闹的群众下巴掉了一地。 周远东也颇为惊讶:“以前听说两个松江府人发生纠纷,都是二三十岁火气正旺的大老爷们,面对面隔了一米,能吵半上午都不带动拳头的。我一直以为这是个笑话,因为在咱们徐州三句话不说就该抡拳头见真章了,没想到松江府男子真有包羞忍耻、唾面自干的本领!” 傅寿璋却低声提醒道:“江社长,都说咬人的狗不叫,松江府如此忍气吞声,咱们可得加倍小心!” 江水源道:“傅师兄见教的是!不过松江二中队实力摆在那里,怒不会增多,喜不会减少,所以咱们不用太在乎他们的心情。需要在乎心情的反倒是他们自己,因为一旦在赛场上口不择言、乱中出错,倒霉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 比赛第一个环节是抽签决定辩题及正反方。 按照赛事规则,不同类别辩论队相遇,由高类别队抽辩题,由低类别队抽正反方。也就是说,这场比赛是松江二中队抽题目,淮安府中队决定正反方。得到裁判提醒,韩国仁恨恨地从题盒里拈出一个纸条交给裁判,裁判宣读道:“第二组第一场比赛辩题是‘目不见’!” “‘目不见’?这是什么鬼题?”施轩小声嘀咕道,“裁判确信没少念一个字,不是‘目不见睫’?” 相信和施轩一样想法的不在少数,但江水源知道裁判应该没有少念,因为先秦学术史上的确存在“目不见”这样的辩题,它是“名家二十一事”之一。由于“名家二十一事”都与常识背道而驰,类似于后世的诡辩,而且辩论空间都不大,很难支撑起六十分钟的比赛,一向很少作为国学论难的辩题。此次拟出了这样冷漠的题目,看来经过四十多届的洗刷,想要推陈出新,评委们也有些黔驴技穷了! “下面请淮安府中队抽正反方!” 十六、破题 也不知是好是坏,江水源抽了个正方。 裁判按照惯例问道:“正反双方对辩题是否有疑问?如果没有疑问的话,请各自到准备室里准备,时间为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之后,比赛正式开始!” 韩国仁摇着折扇貌似好心地问道:“江老弟,你知道‘目不见’是什么意思么?不知道可别硬撑着!该申请解题就要申请,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万一等会儿到了台上两只黄鹂鸣翠柳——不知所云,那才叫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江水源面无表情地看了韩国仁一眼:“这么简单的题目有什么好问的?怎么,你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韩国仁悻悻地说道,“我只是觉得对手难得,就好像匠石可以用斧头轻松斫去鼻端薄若蝉翼的白灰,但前提是要有郢人的配合。没有郢人的配合,匠石的技法再精妙也无法施展。然而世上匠石常有,却不是谁都能当那个郢人的!” 江水源恍然大悟:“原来你想当那个郢人?那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我保证运斤成风一斧头拿下,绝不拖泥带水,让你少受痛苦早登极乐!” “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等会儿到了辩论场上看你还怎么嚣张!” 说完韩国仁带着松江二中队离开抽签室,径自到准备室备战。江水源也和陈荻、傅寿璋等人来到另一间准备室,刚进屋施轩就心急火燎地问道:“社长,‘眼不见’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之前咱们听都没听过?连听都没听过,怎么跟人松江府比?” 江水源连忙安慰众人道:“不用太过紧张,这道题应该绝大多数人都没听过,因为它出自《公孙龙子》中的《坚白论》,而且在书里只有短短的一句,即‘且犹白以目,以火见,而火不见,则火与目不见而神见。神不见,而见离’,自古以来就扞格不通。晚清经学大师、经世大学著名教授孙诒让根据《墨子》的《经说下篇》把此句订正为‘且犹白以目见,目以火见,而火不见,则火与目不见而神见;神不见,而见离’,意思才豁然而明。因为出现较晚,所以绝大多数人对这样的题目都应该感到棘手才对,不单单是我们。” “到底是省级比赛,连辩题都这么高大上!”曾平不禁由衷地赞叹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中学队曾经一场未胜、一分未得,排在全省最后一位了!遇到这样的题目,普通人连说的什么意思都不知道,还跟人怎么上场辩论?好在咱们有江学弟,再难的题目到他面前都是一盘菜。” 傅寿璋也拍了拍脑袋:“江社长要是不说,我还以为论题出自王阳明的‘南镇观花’公案呢!” “南镇观花”是宋明理学中最著名的几大公案之一。据说某次王阳明与朋友同游南镇,友人指着岩中花树问道:“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王阳明回答说:“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既来看此花,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心外。” 也就是说,你看到花,花就存在,就鲜活地开在那里;如果你没看见,那世间根本就不能存在那一树花开。——如此彻底的唯心主义,自然是马教教主及教众们极力鞭挞的对象,新朝成立以来王阳明和“心外无物”被无数次吊打,“南镇观花”也作为唯心主义的鲜活标本,几十年如一日地被挂在政治课本里示众。 江水源笑道:“傅师兄你还别说,公孙龙子的这个‘目不见’和王阳明的‘南镇观花’公案真还有那么千丝万缕的关系!” 刚刚江水源背诵的几句古文,听得施轩一头雾水,此时赶紧提问道:“社长,你能不能你把刚才念的那几句文言文翻译成白话?什么目见火见、火不见神见的,听得我稀里糊涂!” 江水源把那几句话写在黑板上,然后解释道:“这几句话的大致意思是,人靠眼睛看见白色,眼睛又必须靠火光才能看见白色,但火光本身没有视觉功能,所以火光和眼睛都无法看见白色。火光和眼睛都无法看见,那靠什么来看见的呢?是靠人的精神来看见的。但单靠精神而没有眼睛和火光的话,精神本身也看不见白色,由此可见,白色是独立存在的。这是公孙龙子论证坚白离的一个例子。后人从中抽出了‘目不见’的论点,即眼睛是看不见东西的。” 陈荻、傅寿璋等人听完之后都面面相觑:“眼睛看不见东西?这不是荒天下之大谬么!如此违背常识,怎么辨得过来?” “是啊,就算咱们是专业洗地,这个也洗不白啊!” “咱们还是正方呢!这回完了,只希望别输得太惨。” …… 江水源笑而不语,等他们抱怨够了才发问道:“刚才大家都说‘目不见’违背常识,那我想问一句,常识应该是什么?” 施轩鼓着眼睛答道:“这还用说么?当然是眼睛能看见东西!生物书上说得明明白白,眼睛是接收光线并在大脑形成影像的器官,其原理是眼睛通过把光投射到对光敏感的视网膜成像,视网膜接受光线并转化成信号,通过视神经传递到脑部,从而看见——” “如果松江二中队也像你这么想的话,那么咱们就稳操胜券了!”江水源竖起两个指头:“首先,这样的解释违背不得涉及现代科技的比赛规则,罚下场一两个人轻而易举;其次,国学里,尤其中医,可不是这么解释眼睛的。打个比喻来说,屋子里住人,人透过屋子的窗户往外看,你们说是人看到了外面的景色,还是窗户看到的呢?” “当然是人!” “中医也是这样认为的!”江水源双手抱肘,笃定地说道:“《黄帝内经灵枢-大惑论》中说:‘目者,心使也。心者,神之舍也。’《黄帝内经素问-解精微论篇》中也说:‘夫心者,五藏之专精也,目者其窍也。’意思就是说,‘神’是人,‘心’是房子,‘目’是窗户。窗户不能看东西,眼睛自然也不能看东西。在这种意义上,公孙龙子的观点与中医理论殊途同归!” “呃……” 一直以来,陈荻、施轩等人都知道江水源很强,对于典籍掌握得很熟,没想到他现在居然打通中医与先秦诸子,将两者有机集合起来。试问其他辩论队,有谁会在攻读十三经、二十四史之余,去翻翻《灵枢》《素问》?当然,翻了也看不懂,看得懂也记不下来,最终还是徒劳无功! 遇到这样的妖孽,看来松江二中队真的有难了! 想到此处,淮安府中队众人精神都是一振。江水源趁热打铁道:“当然,‘目不见’除了在医学上可以找到根据之外,在哲学上也有其理论基础,比如禅宗六祖惠能的‘风吹幡动’公案,以及刚才傅师兄提到的‘南镇观花’公案,其核心都是‘心外无物’上。但怎么有机衔接起其中的思想脉络,还要咱们接下来细细磨合,确保做到无缝衔接,不至于要让松江府队抓住把柄。” “好!” 扯到禅宗和宋明理学,大家能说的话就多了,不至于老是围绕着那几句目见火见、火不见神见说车轱辘话。不过陈荻还是有些犹豫,权衡再三问道:“江学弟,你说的都很在理,但是中医、哲学什么的都太遥远,而‘眼不见’的本身论证过程总让我觉得有些诡辩的味道,不那么光明正大。你能不能举个切身的例子,让我自己能说服自己?” 江水源微微一笑:“当然可以!如果我们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又如何去驳倒对方呢?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心不在焉和熟视无睹。比如咱们上课走神的时候,眼睛明明盯着黑板,却根本不知道黑板上写的是什么。再比如咱们每天上学放学走同一条路,走了两三年,大多数时候路两边的东西咱们是视而不见的。不知师姐有没有这种感觉?” “有、有、有,确实存在这种情况!”陈荻连声答道。 “这就是‘目不见’啊!” 十七、破军(上) 在江水源等人紧张备战的同时,比赛现场也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其中有淮海中学这样的利益攸关者,也有冲着江水源这块小鲜肉来的女生,但更多人是为了观摩松江二中队的比赛。没办法,现场观摩高水平代表队的机会实在太少,大家都趋之若鹜,导致本来不大的会议室里挤满了观众。 正式比赛前十分钟,电子屏上打出几行字: 辩题:目不见 正方: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 反方:松江府立第二中学 原本吵吵嚷嚷的人群都安静下来,一个个都在暗自揣度“目不见”究竟是什么意思。樊南平侧过头低声问道:“队长,这个‘目不见’有何出处?怎么感觉一点印象都没有?” 周元通迟疑片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先秦名家的一个辩题,大致意思是眼睛是看不见东西的,如果眼睛能看见东西的话,那么为什么夜里不借助火烛就看不见呢?至于原书中具体是怎么论证的,那我就记不太清楚了。” “哈?眼睛看不见东西?这是什么鬼辩题,简直胡说八道嘛!”樊南平目瞪口呆。 周元通点点头:“辩题确实非常诡异,好在不是咱们拈这一题,否则绝对凶多吉少。这回淮安府中队有难了!” “阿弥陀佛保佑,死道友不死贫道!”樊南平也是心有余悸,“队长,难不成今年辩题都这么生僻古怪?还是说省级比赛就这么刁钻冷门?” 周元通笑道:“我也第一次参加全省比赛好不好?我知道的,你都知道;你不知道,我同样也不知道。不过我们最好祈祷这样高难度的辩题只是特例,否则咱们熬不过两个对手中的任何一个!” 樊南平突然想起另一个问题:“那队长你觉得淮安府中队会不会选择解题?” “应该不会!”周元通笃定地回答道,“江水源对国学典籍的掌握程度,连金陵大学著名教授季逊季老、乔知之乔老都佩服不已,这种出自先秦名家典籍的辩题肯定不在话下。唯一可虑的是辩题违背常识,回旋余地又不大,主将立论时就能把所有道理说完,导致后面辩无可辩,只能颠来倒去说些没营养的废话。” 眼看两队队员鱼贯而出,正式比赛即将开始,樊南平懒洋洋地斜躺在椅子上:“队长,咱们就不用读《三国》掉眼泪——为古人操心了。比赛马上开始,咱们且平心静气,站在高山观虎斗,坐在桥头看水流。能够从中发现两队的软肋固然最好,即便找不到克敌制胜的法子,也要对他们的总体实力有个直观的了解。” 按照惯例,支持人对两队和评委进行了介绍。通过介绍,江水源才知道松江二中队除了主将韩国仁外,其他队员分别是二辩卢希夷、三辩于缣(女)、自由人薛康以及替补俞文虎。 在介绍到江水源的时候,季逊与边上的一位评委耳语道:“这就是之前我和你说的那个小家伙。怎么样,是不是风姿特秀?关键是这小家伙不仅人长得俊俏,国学功底、聪明才智更没得说!前两天他对的那几个对联,我曾有意拿来考了几个研究生,结果没有一个人对得比他好的。果然人与人之间是不能比的啊!一比的话,感觉我不是教了一群学生,而是孵了一窝笨蛋!” 那个人也有六十多人,闻言笑道:“季老过谦了!这孩子或许启蒙较早,加上家学渊源,所以对国学基础典籍比较熟稔。而且少年人脑袋灵活,对人名对联自然占尽优势。至于季老门下弟子,那都是千挑万选的人尖子,基础扎实,知识全面,自然也是极好的。只是术业有专攻,提到文字、音韵、训诂,他们肯定能滔滔不绝、问一答三;但要说灵活机变,他们传承乾嘉一路的学风,确实朴实有余、灵动不足。” 季逊连连点头,显然对他的见解非常赞同,嘴上却说道:“可初贤弟不必替我那些不成器的弟子辩护,他们就是太笨!大学四年、研究生两三年,连《说文解字》《尔雅》这类基本典籍都不会背,还敢说自己是研究文字的,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吗?唉,真想把这样的学生收归门下,日常教学切磋,日后传以衣钵,该是何等美好之事!百年之后,不仅弟子因师而传,亦是师因弟子而名。” 原来和季逊说话的这位老者便是两江师范大学国文系主任严可初。 严可初奇道:“凭着季老在学界的名望地位,只要微微露出招徕之意,他还不得主动求上门来?要知道全国想拜入你门下的学生,能从江宁排到京城!” 季逊摇头叹息道:“不仅我看好这个小家伙,乔知之那个老东西,还有淮安府的韩先汝韩老哥,都对他青眼有加。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不但无意拜入我等三人门下,甚至就没打算学国学。——其实哪怕他不拜我等三人为师,只要学国学,我也了无遗憾,因为大家终究是国学一脉。谁知这样的人才居然要去学理科,你说说——哎!” 季逊这几天叹气的次数比去年一年的次数都多。 主持人介绍完大致情况,然后宣布道:“下面比赛正式开始。首先由正方主将立论,时间为5分钟。计时开始!” 江水源站起身,朝台上台下微微鞠躬,然后朗声说道:“尊敬的各位评委、对方辩友,大家上午好!今天我方的观点是‘眼不见’。‘眼不见’出自《公孙龙子》的《坚白论》中,《墨子-经说下篇》也曾有所引用。根据晚清经学大师孙诒让订正,原句应该为‘且犹白以目见,目以火见,而火不见,则火与目不见而神见;神不见,而见离’。 “什么是‘眼不见’?为什么要说‘眼不见’呢?要理解这三个字所蕴含的静义,首先我们要明白‘见’在先秦的本义。清代著名学者段玉裁在《说文解字注》中说:‘见,视也。析言之有视而不见者,听而不闻者。浑言之则视与见,闻与听一也。’用现在的话说,‘视’为看,‘见’为看见。目可以视,然而视未必见。‘目不见’不等于‘目不能视’,这一点请对方辩友务必厘清,不可混淆!” 严可初忍不住在裁判席上低声赞叹道:“厉害!聪明!” 说江水源厉害,是因为他能准确背诵《公孙龙子》和《说文解字注》的原文;而夸江水源聪明,则是因为他从字义辨析入手,开门见山指出“目不见”不是眼睛不能看东西,而是看不“见”东西,一下子就扭转了“目不见”给人以诡辩、违背常识的印象,避免对方在这一点上胡搅蛮缠。 这也是江水源和陈荻等人商议的结果,即辩论要分层次逐渐展开,把手里能用的、用了能让对方手忙脚乱的证据全都用到刀刃上。 首先就是江水源从《公孙龙子》、《墨子》、《说文解字注》等典籍入手,廓清字词疑义,避免让对方浑水摸鱼,搅乱“眼不见”的立论根基。然后在反驳对方立论时抛出《黄帝内经灵枢》、《黄帝内经素问》等中医理论,再在相互攻辩时勾连出禅宗六祖惠能“风吹幡动”公案、王守仁“南镇观花”公案,以“心外无物”的理学逻辑强化“目不见”的理论基础,最后在自由辩论和总结陈词中分别以视而不见、熟视无睹作为例证。 如此一拆分,就摆脱了原本辨无可辩、无话可说的尴尬,变得次次有话说、节节有新意。好比海浪一波接着一波,直至把坚固的对方拍碎在地。 严可初接着说道:“这样的国学奇才,居然选择学理科?” 季逊长叹一声:“可初贤弟,现在你应该明白愚兄我内心的苦痛与纠结了吧?” 十七、破军(中) 痛苦的不仅是季逊,更包括他的对手韩国仁。 韩国仁和周元通差不多,大致知道“目不见”出自先秦名家典籍,意思是眼睛看不见东西。至于原书是怎么论述的,那就不知道了。 当然,对于普通高中生来说,知道这些已经算是凤毛麟角。韩国仁料想淮安府中队对辩题的了解不会比自己更深,一方面他希望江水源能主动申请解题,自己便可以打着“公平竞争”的旗号也申请解题,然后在赛场上凭借丰富的经验和灵活的技巧,轻松战胜对手;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江水源争强好胜顾忌面子,不申请解题,然后在台上文不对题、言不及义,丑态百出,彻底洗雪自己在簪花会上的耻辱。 后者固然可以报仇解气,但万一淮安府队对“眼不见”非常了解,那自己就装必不成成傻必了!前者申请解题虽然有损松江府的冠军颜面,但胜在稳妥。仔细权衡得失之后,韩国仁决定挑动淮安府队出面申请解题,甚至不惜抛出匠石、郢人的典故,表露自己对江水源的惺惺相惜。 没成想淮安府队软硬不吃,而且出言不逊,气得他最后拂袖而去。——不是他不想解题,而是淮安府中队不申请解题,自己却申请的话,松江二中队的冠军颜面固然荡然无存。更关键的是,哪怕强大如松江二中队,也难以承受比赛尚未开始,双方已经悬殊5分的巨大心理压力! 评委们也很郁闷。 最初看到这道辩题的时候,评委们已经暗自酝酿该怎么进行解题,才能让这群眼高于顶的少年听得如痴如醉,佩服得五体投地。谁知两队打了半天嘴仗之后径自到准备室里备战,谁也没申请解题!就好像积攒半天力气准备一拳打穿木板,结果却打在一团浑不着力的棉花上,难受劲儿就别提了! 愣了半天评委们才勉强回过气来,一个个面面相觑:真是奇哉怪也,难道现在中学生的国学基础已经深厚到这种程度了? 在准备室里备战的时候,韩国仁心里一直在默默祈祷:佛祖、上帝,关二爷、孔圣人,太上老君、玉皇大帝,土地老爷、路过的神佛……请你们快快显灵、多多保佑,一定要让江水源那厮压根不知道什么叫“目不见”! 因为不知道“目不见”在原文的本义究竟如何,韩国仁只能根据邓析、惠施、公孙龙等先秦名家的思路,和卢希夷、于缣等人大致推测演绎“目不见”会是什么样的论调。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应该和王守仁的“心外无物”理论类似。 不得不说松江二中队的辩手们很厉害。他们只根据“目不见”三个字,还有以前读过的先秦典籍中名家的论调,居然将大致意思推断的八、九不离十。当然,终究是八、是九,不是十,所以在立论辩驳的时候就不敢把话说到十分,必须留有余地以备调整,以免被对方抓到小辫梢子。 如此一来,作为主将的韩国仁压力马上翻了几番。主将立论要求要明确坚实,就好像盖房子打地基一样,地基牢固,以后盖什么亭台楼榭都问题不大;要是地基稀松,就是搭个茅草屋子都有可能趴窝。一边要求严谨,一边要求灵活,短短五分钟的立论稿,愣是让韩国仁嘬了两个小时的牙花子。这也再次坚定了他的祈祷:诸天神佛,一定要保佑江水源那厮压根不知道什么叫“目不见”! 谁知好的不灵坏的灵,江水源上来就给了他当头一棒,不对,是两棒。首先,江水源用背诵《公孙龙子》原文告诉他:你请的各路神仙都没用。其次,江水源用背诵《说文解字注》原文告诉他:记住哦,是“目不见”,不是“目不视”,别弄混了! 更要命的是,韩国仁预备的立论稿里还真没把“目不见”和“目不视”区分开来,在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视”就是“见”、“见”就是“视”之前,这份稿子只怕不能乱用,免得自找麻烦。 辩论很多时候就是临场发挥,韩国仁作为主将,临场发挥更不在话下。他扔下讲稿,口齿伶俐、条理清晰地把五分钟立论时间用完。只是临场发挥再好,终究不如两个小时仔细琢磨出来的讲稿细密严谨、面面俱到,韩国仁自己也觉得在立论上输给江水源不止一筹! 他的临场发挥也不是没有作用,至少为己方二辩争取到五分钟的准备时间,而且本身发挥也在中等水平以上,没有折了松江府的冠军名头。 果然,有了五分钟的准备,松江二中队的二辩卢希夷开始发威,对江水源的立论进行全面的批驳,说得好听点,叫针锋相对,说得不好听点,简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批驳得在理不在理先两说,单是他那言辞娓娓不绝、骈句不时蹦出的神态,就让人为之心折。 江水源暗叫一声侥幸:幸亏国学讲谈社图书室里的书比较杂,再加上自己记忆力好,又荤素不忌,看过《公孙龙子》、《说文解字注》、《黄帝内经灵枢》、《黄帝内经素问》之类的杂书,否则单凭嘴上功夫、场上作态,还真不是松江二中队的一合之敌! 如果说江水源是侥幸,那么台下的周元通则是感到丝丝缕缕的绝望:松江二中队不用多说,瞧瞧人家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风范,淮海中学队就没有多大的胜算;而本以为可以一胜的淮安府中队,对于偏僻如《公孙龙子》、深奥如《说文解字注》之类的国学典籍也能信手拈来,自己又有什么信心取胜呢?莫非明年徐州府还要在丙类队里厮混? 卢希夷说完,轮到陈荻反驳对方主将的立论。 她没有理会卢希夷的指摘,这是下一环节互相攻辩时的事情,相信坐在她旁边的江水源已经根据他的指摘制定了严密的攻打计划,并且附送大批量“弹药”。她现在的任务是轰炸对方主将:“刚才对方主将提出‘目可见’的论点,并称我方观点违背常识,在此我想问对方,你所说的常识是什么常识?因为根据我国流传数千年的传统医学观点,常识恰恰是‘目不见’。 “我们传统医学四大经典著作之一的《黄帝内经》中,《灵枢》卷十二的《大惑论》里说:‘目者,心使也。心者,神之舍也。’《素问》卷二十四的《解精微论篇》里也说:‘夫心者,五藏之专精也,目者其窍也。’也就是说,眼睛只是心神之窍,并非……请问对方辩友,对此是否认同?” 说是国学“论”难,其实口才倒在其次,考察国学功底才是最重要的,谁对典籍掌握得更熟,谁的胜算就更大。就像打仗,在人数相等的情况下弹药多的肯定更占优势。不管你说得多么在理,也不管你说得多么义正词严,我先扔一大堆古文过去炸得你头晕眼花再说,你还怎么比赛?至于奇袭、智取等等,那毕竟是少数。 就像刚才的江水源、现在的陈荻这样,信口背出七八段古文,别说台上的评委,就是台下对国学一窍不通的观众也会觉得心醉神迷。你不服是吧?那你找出古代经典来证明啊!尤其像《黄帝内经》这样高深的中医理论,他们懂都不懂,你让他们怎么辩解?怎么证明? 用材料堆也堆死你,这就是淮安府中队的取胜之道。 ———— 感谢大家的推荐票!! 感谢我有煞气、车行止、不乖的潛水艇、傻傻狂奔中、净寐、放你一条生路吧、西湖听月、彼方路人君、峰洋乔然、xiol、无能的力量、_2003、燕山白水、绯夜喵、巫归望爸弹、虚庐、千夜之梦、歌唱的芦苇等兄弟的打赏! 尤其是“峰洋乔然”君、“西湖听月”君的重赏和“不乖的潛水艇”君、“净寐”君、“燕山白水”君的连续打赏! 谢谢!! 何叔问了编辑,说可以直接上架,没有强推的那种。预计在六月一号吧? 何叔有种妾身未明、生死未卜的感觉……再次厚颜求打赏、求推荐、求收藏!! 十七、破军(下) 这个制胜之道有点“一力降十会”的味道,也有点无耻。不过太宗有句话说得好:“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同样道理,不管方法无不无耻,只要能取胜,那就是好方法。既然是好方法,就要把它堂而皇之地用到比赛中,而且要用到极致,最好让对方跳脚又无计可施。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所以在接下来的相互攻辩环节里,淮安府中更是变本加厉地使用这个不对称饱和打击战术,左一句“王文成公有云”,右一句“据《黄帝内经》记载”,而且能艰深的绝不直白,比如《六祖坛经》不说《六祖坛经》,俗,应该说全名《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六祖惠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瞬间逼格暴涨十倍! 松江二中队估计也是第一次面对如此无赖的战术,韩国仁、卢希夷等人好几次出言激烈,想要把淮安府中队拉入到正常的辩论中,谁知淮安府中队根本不接招,经常是一触即走。即便偶尔接招也是江水源出面,反而招致更猛烈的资料攻击,压得松江二中队喘不过气来。 到了攻辩小结的时候,淮安府中队已经稳稳压了松江二中队一头。 但江水源最担心的就是接下来的自由辩论环节。因为自由辩论时谁向谁发问、问什么样的内容是随机的,事前难以预料,而己方队伍中偏偏有曾平这样实力偏弱的队友,肯定对方重点照顾的目标,但又不能不让曾平说话,这是违反比赛规则的。 江水源稍作权衡,给曾平递过去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少说,慢说,不犯规就是胜利!” 自由辩论每方的时间是固定的,谁回答的慢一点,用来攻击的时间就少一点。但为了不一下子扣掉25分,江水源宁可曾平说得慢点,也不能犯规。 经过这么多场比赛的磨砺,曾平已经洗去部分浮躁跳脱之气,变得沉稳许多。他也知道自己国学功底相对薄弱,对手又是种子队选手,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看完纸条后,他冲江水源重重地点点头,意思是:命令收到,坚决执行! 被动防守终非取胜之道。江水源又运笔如飞,分别给陈荻、傅寿璋写了一张纸条:“稳住阵脚,适当撩拨对方二辩。” 在刚才的相互攻辩环节,江水源察觉到对方二辩卢希夷说话速度很快,说话就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突不停,而且性格有些急躁。这就是机会!所谓“言多必失”,一旦被撩拨出火气来,很容易口不择言,说出触犯赛规的话来。 江水源是责无旁贷的主攻手,得到机会马上站起身:“请问对方二辩,《公孙龙子-坚白论第五》中既有‘目能视,手能操,目之与手,所在各异’,也有‘白以目见,目以火见,而火不见,则火与目不见而神见’,‘目能视’‘目不见’同时出现,足以证明‘目不见’与‘目不视’之间的意思截然不同。你方力主‘目不见’与‘目不视’相同,请问在《公孙龙子》中是否有原文证明?” “……”卢希夷一脸郁闷:我他母亲的连《公孙龙子》翻都没翻过,哪知道里面有没有原文证明?你他母亲的不就是会背《公孙龙子》么?至于这么明火执仗地欺负人吗?他滔滔不绝半天也没做出正面回答,最后反将了曾平一军:“请问对方四辩,你方力主‘见’与‘视’字义不同,请问在《公孙龙子》中是否有原文证明?” “有!”曾平干巴巴回答一个字,马上坐了下来。 卢希夷气得差点吐血:有原文证明你倒是说出来啊,只回答一个“有”字算怎么回事? 又交锋了几个回合,傅寿璋逮着机会接着问道:“请问对方二辩,《公孙龙子》原文中有‘以目视石,见白不见坚’、‘人自视石,但见石之白,而不见其坚’,可以明确看出‘视’为看,‘见’为看见,区分得非常清晰,能够充分证明我方观点。你方力主‘见’与‘视’字义相同,请问在《公孙龙子》中是否有原文证明?” 傅寿璋也是刀刀不离要害。 又来?卢希夷郁闷了:我知道你们会背《公孙龙子》,而我不会背,但你们也不至于一再地逼我背诵原文吧?他只好顾左右而言它,和了半天稀泥,勉强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转脸继续对曾平展开追杀:“请问对方四辩,你方力主眼睛看不见东西,但有没有想过,在先秦力主这一观点的是名家代表公孙龙,在唐代为禅宗祖师惠能,在明代为心学巨擘王阳明。这些人物或以诡辩著称,或是以言立教,或被后世所嗤,都是士人玩弄文字之举,请问在民众生活中究竟有几人认可?几人赞同?” “我只知道生活中经常有人说视而不见、熟视无睹!”曾平答完也不解释,径自坐了下来。 “你——!”卢希夷差点暴走:你这算是什么回答?视而不见、熟视无睹,日常生活中是很多人说,但说了就表示赞同、认可吗?我还经常说“日了狗了”呢,难道也表示我赞同、认可这种行为么? 看到卢希夷已经在爆发的边缘,陈荻马上补刀道:“请问对方二辩,《黄帝内经》对于目、心、神之关系可以总结为‘目为心窍,心为神舍’八个字。后代医学虽然有所增益细化,但大旨不变,万变不离其宗。比如隋代杨上善所撰《黄帝内经太素》中论及‘久视伤血’时说:‘夫为劳者,必内有所损,然后血等有伤。役心注目于色,久则伤心,心主于血,故久视伤血。’其中‘役心注目’可以视为‘目为心窍,心为神舍’八个字的简略。请问你对此是否有异议?” “有异议,当然有异议!”卢希夷暴躁地说道:“众所周知,眼是眼,心是心,眼睛掌管视力,心脏主于血液,两者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什么‘目为心窍,心为神舍’,明显违背科学常识,根本就是中医理论中的糟粕,不足为据!” “违背什么?”曾平一反刚才的木讷笨拙,马上追问道。 “违背科学常识——嗯?!”卢希夷瞬间脸色变得煞白。 江水源心里忍不住喊出谢安的那句名言:小儿辈大破贼! 十八、耳光与蜜枣 全省国学论难选拔赛第一天最大的新闻就是淮安府中队爆冷战胜松江二中队。听到消息的人第一反应都是目瞪口呆: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淮安府代表队近十年来的战绩,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正常也就在丙类队中排名靠前,能够挤入乙类队已经算是祖坟冒青烟了,怎么可能一举战胜松江府代表队?那可是连续七届冠军得主的诞生地,不是甲类队里的软脚虾,再弱也弱不到哪里去。 惊讶之余,大家又觉得不太惊讶,毕竟淮安府中队的主将在簪花会上表现也是有目共睹的。既然他能灌得韩国仁当场喷水,再逆袭推倒松江二中队也非不可想象。 无论怎么说,第二小组的局势肯定会因此而风云突变,甲类队的排序也将出现不确定因素。 这场谁也没料到结果的比赛,给淮海中学队上下带来巨大压力。——至于落败的松江二中队,他们还能怎样?二辩卢希夷当场痛哭失声,韩国仁回去之后直接闭门谢客,中饭、晚饭都没出来吃,估计已经哭晕在厕所,其他人或暴跳如雷、或以头抢地。所有的这些举动都表明一个意思,他们不甘心失败! 不甘心失败的直接后果就是难以容忍下一场失败,所以他们绝对会使尽浑身解数,拿出压箱底绝活,把下一场比赛的对手虐成渣渣,以此泄愤。 而松江二中队下一场的对手正好是淮海中学队! 好在淮海中学队从来没打算在松江二中队赢得一分。即便如此,从主将周元通到候补夏侯安都如临大敌,谁也不知道一心复仇的松江二中队会发什么疯。二辩樊南平说得一针见血:“我们可以接受战败,但绝对难以容忍被对方吊打,乃至虐尸!毕竟咱们下面还要对阵淮安府中队。要是输得太惨,元气大伤,恐怕也难有胜算!” 听到队友提及“淮安府中队”,周元通一阵头疼:亏得自己之前还好心帮忙,想让他们与松江二中队战到两败俱伤。谁成想自己竟成了那可怜可悲的东郭先生,本以为救的是条哈巴狗,喂饱之后才发现对方是条吃人狼! 管德垂头丧气地说道:“人家淮安府中队连种子选手松江二中队都能轻松拿下,咱们名列丙类的淮海中学队算哪根葱?还不过对方一口吃的!只怕这回选拔赛上,咱们想要翻身进乙类队的梦想很难达成了。” 夏侯安苦着脸道:“那可怎么办?在来之前我可是跟老师和班上同学拍过胸脯的,说是进入乙类队绝对没问题,甚至拿块奖牌都有可能。这要是一场未胜、一分未得,灰溜溜回去,我该如何面对同窗师友、丰沛故老啊?” 萧雨晴恨恨地说道:“叫你到处乱吹,现在知道难以收场了吧?” 听到“收场”二字,周元通脑袋更疼:夏侯安在老师和班上同学拍过胸脯,难道自己就没有说过什么豪言壮语?真正要是一场未胜、一分未得,灰溜溜回去,估计大家笑话最多的就是他这个主将! 周元通勉强打起精神:“诸位何必灰心丧气?周某之前预测有误,没料到淮安府中队竟然如此之强,更没料到松江二中队竟然如此之弱!事实上我早就应该想到。在簪花会上,我们只见到江水源横扫全场,却忽略了韩国仁的丑态百出,而这恰恰说明了松江二中队的不堪一击。大家想想,主将尚且如此,其他人又能高明到哪里去?诸位难道没看到他们二辩今天触犯赛规,被罚下场的场景?” “可是——”夏侯安欲言又止。 周元通笑道:“没什么可是的!虽然松江府代表队以前一直很厉害,但谁也不能永远保持不败,须知日盈则仄、月满则亏,大家难道没听过《左传》里的‘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只是你我都没料到这个衰败来得如此快、如此突然而已!” 樊南平也连连点头:“今天的比赛结果证明,松江二中队也不是常胜将军!既然他们能败第一场,就能败第二场,关键看咱们有没有这个胆量来摘取胜利的果实。大家别忘了,簪花会上第一是淮安府的江水源,第二可就是咱们老大!” 萧雨晴、管德等人都是眼前一亮。 看大家雄心渐渐燃起,周元通又添了把柴:“能够战胜松江二中队固然最好,即便不幸落败,他们也会竭尽全力帮我们对付淮安府中队的。我就不信咱们两队合力,会打不赢淮安府中队!” “松江二中队凭什么帮我们?他们又不写日记!” “他们当然不写日记,就算写了给谁看啊?”周元通没好气地答道,“他们之所以帮我们,无非就是不想跌落成乙类队或丙类队。” “哦——,我明白了!他们想让三队各赢一场、各积一分,从而要求组委会加赛。只要小组赛继续,他们就有翻盘的机会!” “没错,就是这样!” 但是在接下来的第二场比赛中,盲目乐观的淮海中学对被松江二中队甩了一记狠狠的耳光。 在比赛里,势若疯癫的松江二中队火力全开,什么借力打力、移花接木、顺水推舟、釜底抽薪,几乎把辩论场上常用的、不常用的技巧全都用了一遍。淮海中学队先后有两位选手因违反赛规被罚下场,剩下的两位也被虐得不要不要的。最终比分达到94:38,成为开赛以来最悬殊的分数。 松江二中队用事实证明,自己还是响当当、*的种子选手,所谓的盛极而衰、其亡也忽,不过是淮海中学的一厢情愿罢了! 好在周元通猜中了另一半。 在打完响亮的一耳光之后,松江二中队马上送来了一颗甜枣。比赛完的当天下午,韩国仁便率全体队员敲响了淮海中学队的房门,见面先是一通热情诚恳的道歉,什么形势比人强啦、什么相打无好拳啦……揉了半天,韩国仁才话锋一转,满脸殷切地问道:“请问你们有把握战胜淮安府中队么?” 周元通装模作样嗟叹道:“哪有什么把握?上一场比赛淮安府中队胜了你们一个人,这场比赛你们又胜了我们两个人,一来一去,相当于我们和他们悬差三个人。这比赛怎么赢?只希望输得不像今天那么惨,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韩国仁马上接话道:“其实你们战力还是非常强横的,在乙类队中也能位居前列,只是今天的辩题对你们大为不利,实在非战之罪!至于淮安府中队,不是凭主将江水源这个两脚书橱卖弄些诗词文赋罢了,初次碰到很容易被唬住,就好像老虎初见黔之驴一样,其实根本不足为虑。小弟痛定思痛之后,觉得可以从五个方面入手,想请周兄斧正,不知可否?” “周某洗耳恭听!” 十九、惊变 尽管上午淮海中学队还被松江二中队虐得不成人形,个个心中都窝着一团火,此时因为有共同的敌人,也只有放下恩怨,外御其侮。什么叫“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这就是! 当然,停留在口头上的建议和猜想是没有多大用处的,否则纸上谈兵的赵括就不会兵败长平,而是成为战国后期赫赫有名的战将。松江二中队真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居然主动扮作假想敌与淮海中学队切磋,目的是让他们对淮安府中队的战术有最直观的感受。 松江二中队在淮海中学队住处出没,自然瞒不过有心人,当天晚些时候淮安府中队就听到了风声。 对于两队形成统一战线一致对外,施轩的态度是嗤之以鼻:“一个笨蛋加一个笨蛋的结果是两个笨蛋,不会是一个聪明人!咱们不要管,且任由他们折腾,看看他们能捣鼓出什么幺蛾子来。怕只怕淮海中学队别人的战术没学会,自己的看家本领却忘了个干净,最后变成了邯郸学步,那就可乐了!” 傅寿璋对此却非常谨慎:“世间固然有邯郸学步的,但也有博采众长的。纵然他们两个都是咱们手下败将,但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更何况他们一个是多年的冠军得主、一个是老牌的乙类强队?千万别刚战胜了头号强队,紧接着又输给了丙类队,那才是真正可乐!” 施轩哼哼道:“淮海中学队也不是东西,亏得他们在火车上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苏北各府州要互相交流切磋,共同对付江南那些猛虎。谁知一转脸就为虎作伥,反过来对付咱们苏北人!要我说,当时社长就不该手下留情,直接灌他们十七八碗,让他们过不了长江,以后见着我们就犯怵!” 陈荻也道:“徐州府队反复无常、两面三刀,确实可恨!但正因为可恨,所以咱们才要摆正心态,用尽全力,争取像松江二中队一样狠狠虐他们一顿,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 江水源道:“陈师姐说得很对!我知道自从取得第一场胜利以来,外界对咱们的评价骤然提高,觉得咱们不仅可以迈入甲类,甚至染指冠亚军也非难事。真的是这样么?我以为太过盲目乐观。我们是一只脚迈进了甲类队的门槛,但另一只脚能不能跟进来,还得看我们大家接下来的心态和努力。不要以为咱们连松江二中队都能战胜,区区丙类的淮海中学队就不足挂齿。 “所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我们只不过是刚刚学会捕食的乳虎,而他们却是两匹真正的饿狼?我们现在应该比以前任何一场比赛都小心谨慎,因为要面对的两支队伍一个是不甘心失败的昔日王者,一个孤注一掷的疯狂赌徒。他们是亡命之辈,采用什么样偏激冷门的战术都有可能,从松江二中队对阵淮海中学队的无所不用其极就能看出来。谁知道淮海中学队在松江二中队的怂恿下,又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来?” 经过火车上与淮海中学队的诗词接龙、簪花会上的一枝独秀以及对阵松江二中队的运筹帷幄,江水源在全队中的核心地位已经完全确立,不仅陈荻、傅寿璋,连一向喜欢唱反调的施轩也不敢随便玩火。此时听到江水源似软实硬的批评,大家都是肃然接受。 江水源又道:“为了提防淮海中学队剑走偏锋,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尽量结合他们两队在之前比赛中的表现以及可能采用的战术,与大家进行实战演练。输的一方请吃夜宵!” “你的意思是?” “我一个人一队,身兼主将、二辩、三辩、自由人,你们权当我这个队其他人都犯规被罚下场,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而你们四个一个队,施轩为主将,其他人不动。怎样?” “社长,你要一个人挑战我们全队啊?” “江学弟,那你可输定了!” “为什么这么说?” “其他三人被罚下,意味着你的总分只剩25分,怎么可能赢得了我们?” “啊?师姐,你理解错了,其实我的意思是——” “怎么,你打算食言而肥么?告诉你,再帅的人一胖也没法看,你可要考虑清楚!” “嘿嘿,不管社长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我的理解和陈荻完全一致!” 江水源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双拳难敌四手”,但也只有打碎牙齿和血吞。在实战演练中他使劲浑身解数,与陈荻、傅寿璋等人展开周旋,最好的一次是先后造成陈荻、曾平、施轩三人违规,勉强打了个平手。其他时候都因为只有25分的缘故而败北。 在小会议室里一直折腾到晚上十点多钟,一群人才浩浩荡荡地直奔夜宵摊。大家难得有打江水源土豪的时候,所以个个都非常兴奋:“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地点、这样的请客,来十串羊肉、十串鱿鱼,再配上三两支冰啤酒,简直好的没治了!” “吃什么烤串?喝什么啤酒?难道夏天的宵夜不应该是炒冰、糖水么?” “炒冰、糖水是你们女孩子吃的,我们男生应该就是撸串、毛豆、花生,配冰啤酒!” “错、错、错,撸串、水煮毛豆固然很好,但咱们苏北人的夏夜怎么可能少得了麻辣小龙虾呢?” 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浑然不管满脸愤愤然的江水源。事实上,江水源愈是郁闷,大家就愈是开心,毕竟江水源对国学典籍的掌握程度简直好到没朋友,平时稍不留神就被他吊打,导致大家根本不敢和他放对。难得他今天主动送上门来被菜,而且还输得那么惨,大家怎么会不高兴呢? 当然,江水源也不是真的生气。他之所以摆出这样的表情,是因为只有这样,大家才会有成就感。就好像你对某人一直怀恨在心,挥拳揍得他嗷嗷叫时心情最爽,如果揍了一顿之后他还是满脸笑容,只怕不仅心里不爽,脊背上还会暗暗发毛:这家伙的脑袋回路该不会是异于常人吧? 点了一堆烤串、麻小、卤菜,大家边吃边聊,总结今天比赛中的各自得失。正说在兴头上,忽然听到背后有人惊讶道:“咦,这不是江水源江同学吗?” 江水源闻声转过头,发现说话之人却是半个月前找过自己的明胜娱乐公司江淮区经理谢碧寿。他不是江淮区经理么?跑来江宁干什么?什么时候江宁府归属江淮地区了?尽管心中疑惑,江水源还是神色不动地答道:“谢经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在江宁也能碰到你!” 谢碧寿打了哈哈:“我们公司在江宁召开一个重要会议,我这个区域经理只好亲自跑一趟。对了,你怎么也在江宁?你母亲转院来江宁了?” “我妈、转院?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 “快说!!!” “我来江宁之前,听说你母亲下班回家时遭遇车祸,被撞得昏迷不醒,正在府立第一医院抢救。至于具体情况如何,我就不太清楚了。怎么你不知道?我看到你,还以为你母亲转院到了江宁呢!” 江水源瞬间感觉天旋地转。 二十、再战 “江社长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说!是不是淮海中学故意派你来扰乱军心的?” “胡说八道,妖言惑众,信不信我们揍你?” 施轩、曾平等人挽衣服捋袖子,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围殴的架势。谢碧寿苦笑道:“我真的只是路过,碰巧看到江水源同学才想起这件事!我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至于搅和你们这些中学生的过家家么?不信你让江水源同学打电话回家问问!” 对啊,可以打电话求证!施轩小意地说道:“社长,您要是担心的话,不妨打个电话回去问问?要真是这个姓谢的胡说八道,看我们怎么修理他!” 即便江水源平时聪明绝顶,骤然听说母亲发生车祸昏迷不醒,也有些方寸大乱。当下听从众人建议,赶紧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老妈的电话无人接听,老爸的电话好半天才接通,随后传来疲惫的声音:“水源?怎么这么打电话?有什么事?” “我妈呢?” “你妈她睡了,有什么事情么?” “我想和我妈说点事!” “很重要么?不重要的话等你回来再说吧!要不跟我说也行,明天我告诉她。” “我妈她是不是遇到车祸了?” “胡说什么呢!你比赛怎么样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跟你讲——” “我妈她是不是遇到车祸,现在昏迷不醒?!” “你听谁胡说的?你妈她不过是被车剐蹭了一下,破了点皮,现在在医院治疗。你不用担心,好好安心比赛,等你回来差不多就好了!”老爸江友直越是这样轻描淡写,江水源心里的不安就越多一分。 又说了几句,老爸匆匆挂了电话。谢碧寿搓着手讪讪地说道:“怎么样,江水源同学?谢某人没有乱说吧?其实我只是碰巧路过,见到你就和你打个招呼,谁知——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谢某还有些私事,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那我就先行告辞了!” 谢碧寿骤然出现,又匆匆离去,仿佛他的出现只为告诉江水源这个惊人的消息。在他出现之前,淮安府中队围在一桌谈笑风生;当他离去之后,桌上却变得一片死寂,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母亲遭遇车祸昏迷不醒,为人子者肯定要在床前侍候,这是天理,更是人情。但江水源对于淮安府中队的重要性也不言自明。他要是缺席比赛,淮安府中队不仅仅是自断一臂那么简单,完全就是半身不遂或高位截瘫,实力甚至不如最差的丙类队,还怎么和淮海中学队比拼? 施轩有心想说:社长,你还是留在江宁继续比赛吧!反正你回去也帮不了什么大忙,但留在这里,你就是咱们队伍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可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半天陈荻才试探着劝道:“江学弟——” 江水源此时已经清醒过来,稍稍思忖后答道:“明天上午对阵淮海中学队的比赛,我会参加!然后下午我坐火车回去,如果我妈伤情不严重,后天早上再坐火车赶过来。若是……若是我赶不过来的话,就由施轩师兄担任主将,正好今天咱们也演练过,但不用担心配合的问题!” “高粱杆当椽子——我哪是那块料儿?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尽管施轩好多次为自己怀才不遇、只能坐在候补席上而啧有烦言,但江水源真把主将位置让给他的时候,却把他吓得连连摆手。 “是啊,这怎么能行呢?”其他人附和道,显然大家也认为施轩肩负不起主将的职责。 江水源强笑道:“担任主将又不是当总统、做皇帝,还有行不行的?想当初我就是一愣头青,什么都不懂,被刘师姐强架到这个位置上,不也坐得好好的么?施轩师兄不用妄自菲薄,说不定你到了这个位置上,做得比任何人都好呢!” 施轩还是摆手:“我有几斤几两、能吃几碗饭,自己一清二楚。让我嬉笑怒骂、插科打诨,这我一个顶俩!真让我到台上引经据典、折冲樽俎,尤其还是担任排兵布阵、统筹全局的主将,那差得就不是一点半点了。社长莫要把我架到火上去烤,我的肉不好吃。” 陈荻这时说道:“江学弟莫要说丧气话!刚才江老师电话中也说了,江师母只是被车剐蹭了一下,并不严重。如果真是严重的话,他会不首先给你打电话?不过你回去看看也好,一来稍微照顾下江师母,二来也可以宽宽心,免得时时刻刻牵肠挂肚。下一场比赛的事,等你回来再说不迟!” 大家纷纷点头道:“没错、没错,正是这个理儿。比赛的事儿,且等你回来再说!” 因为遇到这档子事,大家心情大坏,宵夜也就到此为止。第二天早上,江水源顶着两个黑圆圈出现在赛场外,倒让周元通等人大吃一惊:前几天对阵松江二中队的时候,都没见他紧张过。今天精神如此衰惫,莫非是他耗费心血要祭出什么大杀器? 大杀器没有,不过眉宇间的肃杀之气却是凛冽逼人。 没办法,现在江水源忧心如焚、归心似箭,迫切想速战速决,自然就顾不得什么温良恭俭让。管你是前几日把酒言欢的老朋友,还是穷途末路一心求生的亡命徒,全部无情碾过!所以在辩论中一改以往温文尔雅的请教商讨语气,变成冰冷无情的指摘批判: “毫无疑问,对方辩友的例证是荒谬的!” “据我所知,《史记-货殖列传》的原文是这样的……请对方辩友在援引文字时联系上下文,不要断章取义!” “请对方辩友在提问之前好好回想一下《资治通鉴》卷七十八中是怎么说的,别信口开河贻笑大方,好吗?” “对方辩友,你真的读过《大戴礼记》么?我想读过的人肯定不会说出像你这样的话来!” …… 此时江水源的状态倒和韩国仁当日吊打淮海中学队的神情有几分类似,脑袋飞速运转,辩词脱口而出,原本就超越常人的记忆力和思维能力,此刻更是发挥到了极致。而且言辞犀利,刀刀见血。唯一不同的是,韩国仁的辩论风格是一步十算处处设陷,让人防不胜防;而江水源则是堂堂正正直捣黄龙,让人躲无可躲。 淮海中学队本以为江水源还会故技重施,继续堆砌材料,前两天与松江二中队辛辛苦苦商议对策,什么你堆我也堆啊、什么明答暗问啊、什么设置词语陷阱啊,都生吞活剥地学了过来。没想到江水源除了擅长对材料外,还喜欢简单粗暴的单刀直入,一开局便以排山倒海之力使出一记中平枪。 中平枪,枪中王,中间一点最难防。更何况江水源的实力远在周元通等人之上?于是淮海中学队很悲催地从立论开始就被钉死在墙上,到最后都没扒拉下来,愣是被晾成了风干鸡。 淮安府中队小组赛两战皆胜,史无前例地挤入了前四强,荣升为甲类队! 二十一、疑凶 成为甲类队是淮安府代表队多年来一直梦寐以求的目标,此时陡然成为现实,陈荻等人都是欣喜若狂,江水源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喜悦。他甚至连午饭都没吃,便匆匆踏上返回淮安的火车。 气愤忧愁之人往往说自己不饿,其实并非真的不饿,只是心中有事,根本无暇顾及肠胃的感受。江水源此时就是这样。当他坐在火车上,把国学论难选拔赛的事情全部抛到脑后,心里只思考一个问题:老妈遭遇车祸究竟是无妄之灾,还是事出有因? 所谓“无妄之灾”,就是你好好的走在路上,既没有违反交通规则,也没有得罪什么人,突然某辆车失控就撞了过来,又或者蹦出个神经病砍你几刀。事前没有任何征兆可寻,事后也没有任何道理可讲,变成鬼到了阎王爷那里也是稀里糊涂的。 如果真是这种“闭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江水源自然无计可施。想想连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都难逃一劫,普通人又能有什么办法? 但真的是无妄之灾、飞来横祸吗?江水源清楚记得在离开家的前一天晚上,老妈说过近来好像有人在跟踪她,还被老爸好一通笑话。如果是事出有因,那有可能是什么原因呢?江水源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明胜娱乐江淮区经理谢碧寿。 之前他曾找过自己,极力鼓吹投身娱乐圈的日进斗金,同时表示公司对自己的相貌才艺很感兴趣,希望自己能到他们公司参加面试,从而步入红遍大江南北、拥有粉丝无数、踏上人生巅峰的成功之路。不过自己对当明星没多大兴趣,而且家庭条件虽然不算富裕,但手头从没缺过零花钱,还不至于为了点虚荣而售卖自己的青春和尊严。所以当时就婉言谢绝了。 若是背后黑手是他的话,倒也说得过去。 江家条件只是小康,真要有个病人拖累,一家三口全凭老爸一人的薪金来维持,确实入不敷出。江水源不会为虚荣而售卖自己的青春和尊严,不代表他不会为家庭的贫困、母亲的身体而进入娱乐圈,毕竟娱乐圈确实是最适合青少年白手起家的短平快手段。而且他在江宁神秘出现的时机,三两句话就透露老妈遭遇车祸的直接,也确实诡异了点! 只是就为这个原因而制造车祸,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一点吧?更何况他不久前刚透露招徕之意,后脚就发生车祸,随即他又出现在江宁,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恐怕连三岁小孩都能闻到,他一个智商正常的中年人会想不到?想到还会如此画蛇添足? 如果不是谢碧寿,还能是谁呢?江水源觉得也有可能是老妈隔壁店卖鞋子的老张。 老妈爱显摆的性子和闲不住的嘴巴,——这是所有中年女性的人生乐趣之一,倒不是陈芳仪的修养有缺——江水源是知道的。特别是从江水源中考成绩出来之后,她老人家就对嘚瑟一道情有独钟,嘲讽技能也日渐高超,而隔壁店卖鞋子的老张就成了最直接的受害者。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更何况老张这种大老爷们?说不得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做下这等作奸犯科之事!当然,除了老张,也有可能是其他某个被老妈嘲讽过的家伙。老妈的嘲讽技能一旦开启,那可是360度全方位无死角,谁知道无意间就得罪了什么人? 江水源能想到的疑凶还包括老妈生意上的竞争对手。 只要是做生意,肯定会得罪某些竞争对手。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灭人子嗣,真要是矛盾激化,制造车祸杀人泄愤也是各种新闻报道、影视小说中常见的戏码。 至于其他的原因,江水源也林林总总想到一些,但都不如前面这三种可能性大。 所有的这些,究竟谁才是最终的凶犯呢?这个问题一直困扰到江水源下车。 老爸江友直今年带初三毕业班,马上临近中考,实在脱不开身,只好请大舅哥陈芳川来接站。江水源一见到陈芳川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大舅,我妈她怎么样了?” 陈芳川接过江水源的行李箱,和声解释道:“不用太过担心,你妈她现在很好,正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只是车祸时被撞到了脑袋,脑部有淤血压迫导致昏迷,医生说可能过几天就会醒来,其他并无大碍。” “可能过几天?!” “医生说苏醒时间要看脑部淤血吸收的速度,具体是多久谁也说不太清楚,不过总体情况应该比较乐观。你姥姥、姥爷都在医院照顾着,你又坐了好几个小时的火车,要不先回去休息一下?而且这个点儿的火车,估计你连午饭都没吃吧?” 江水源打开车门坐到副驾上:“先去医院看我妈!” “也好,估计你看完才能安心吃饭休息。” 坐在车上,江水源沉声问道:“大舅,肇事车辆找到了么?具体是什么原因?” 陈芳川摇了摇头:“那几天你妈她下班比较迟,都是晚上七八点才回去。正好回去路上有个人少又没路灯的地段,在那里不知被什么车给撞了一下,过了好长时间才被过路人看见,送到医院急救。具体是怎么回事,现在巡警局也在查,不过那附近没有摄像头,一时半会儿也查不清楚。希望你妈能早点醒过来,就可以大致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现场一点痕迹也没有?”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你姥爷这几天也在巡警局、议会、公署等处奔走,联络昔日亲朋故交,给巡警局施加压力,要求他们尽早破案。” 陈家祖上是淮安府的士绅地主,之后又投身工商业,平日里结识不少人,在政府里颇有些人脉,估计这一圈联络下来,确实能够巡警局增加不少压力。至于能不能破案,有时候不是看压力大小,而是看机缘到没到。很多命案当初都是毫无头绪,悬而未决多年,突然某天抓住一个小偷,供出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案件才迎刃而解。至于这种车祸案件,一旦病人康复,基本上巡警局就不会再过问。 巡警局都没办法,他又能有什么办法?江水源闷闷地坐在车上,一直到医院。 江水源本来以为自己很坚强,但当看到老妈一动不动躺在icu(重症加护病房)里时,他仿佛又看见临行前老妈正用力往自己行李箱里面塞东西,又拿着醉膏蟹朝自己晃悠几下:“知道你最爱吃醉膏蟹,老妈我昨天特意多买了几只,留给你等会儿路上吃!”又听见她笑着说道:“等你回来,老妈再给你做好吃的!”眼泪顿时控制不住滚滚流下。 二十二、谢碧寿的第二张名片 吃晚饭的时候,江水源终于见到了老爸江友直。才短短一个星期不见,江友直便憔悴衰老许多,头发蓬乱,满脸胡茬子,衣服也是到处褶子,眉间挂满疲惫之色。 说来倒不是江友直邋遢,关键是实在没时间管这些。白天他要上课、备课、出试卷、批改作业,还得操心班级里的各种大小事情。这是他第一次带初三毕业班,中考又迫在眉睫,他必须处处谨慎,不能出半点差错。等晚上从学校回来,还得照看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妻子,经常是通宵不眠。这样日夜连轴转,就是铁人也扛不住,何况是年近四十的中年人? 他看到江水源还是强笑道:“臭小子,告诉你老实呆在江宁比赛,怎么还是跑回来了?明天赶紧再坐车回去。等你赢得奖杯,估计你妈她也醒了,正好给她一个惊喜!” 江水源鼻子有点发酸:“我不回去,我要留在这儿照顾我妈!” “你能照顾什么?添乱还差不多!”江友直揉了揉眉心,“照顾你妈有我,还有你姥姥、姥爷,不用你插手,你还是赶紧回江宁去吧!等会儿我让你大舅给你买好票。” “不!”江水源拒绝得斩钉截铁。 比赛虽然重要,可是老妈更重要。老爸是可以照顾,但他不可能丢下毕业班不管;姥姥、姥爷虽然也可以照顾,但他们毕竟已经年过七旬,怎敢让他们二位老人家操劳过度?而且自己现在这样心神大乱,怎么参加比赛?勉强参加比赛也是添乱,还不如留在家里照顾老妈。 江友直又劝了几回,见江水源心意已决便没有再劝,何况现在家里确实需要有人照料。 接下来的几天里,江水源不仅没去江宁,连学都没去上,天天就抱着书坐在icu外面发呆,希望下一秒老妈就从睡梦中醒来。但是这样美好的愿望总是一次又一次地破灭。问医生,医生总说:“再等等、再等等。”至于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们也说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医生是非常肯定的,那就是昏迷的持续时间与病情的严重程度呈正相关,长期昏迷患者的预后多数不良。以后即便清醒,也会出现失忆、痴呆、语言障碍、神志不清、半身不遂、动作不协调等后遗症。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流逝,江水源的心也渐渐悬了起来,最后一个上午连三五页书都看不下去。 在此期间,班主任朱清嘉、班上同学、柳晨雨、浦潇湘,还有葛钧天,都陆陆续续来看望过一两次。至于吴梓臣基本上每天都会来一次,不是中午放学后就是晚自习上课前,来时还会带些时令水果、精致糕点,然后和江水源聊上半个小时,排解他心中的烦闷。蔡小佳也跟着他来了四五次。 更令他吃惊的是谢碧寿的来访,也正是这次来访,让江水源大致明白了眼下家里的窘困。 那是江水源回到淮安府的第四天上午,他正望着icu里的老妈发呆,谢碧寿突然抱着鲜花、拎着水果出现在面前,见面就是赔礼道歉:“江水源同学,实在对不起,在下一时失言,竟然导致你错过如此重要的比赛。如果不是我多嘴,恐怕现在你们已经进入决赛了吧?实在抱歉,请您大人大量,不要计较在下的无心之失!” 这家伙怎么总是阴魂不散?而且还长了个狗鼻子,自己在哪里,他都能找到!不过江水源没心情和他闲扯,随意冲他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明白的,不用再多说。” 谢碧寿是混熟商场的,自然晓得跟不同的人怎么样打交道。明明知道江水源一肚子不耐烦,还是满脸诚挚地向他询问起陈芳仪的病情,不时表示出同情或气愤,拉进与江水源心理上的距离。说了半天闲话,谢碧寿突然话锋一转:“不知江水源同学现在是否有兴趣加入我们明胜娱乐?” “?” 江水源不明白为什么上一秒还在讨论母亲的病情,下一秒就突然转到了这个问题上。谢碧寿马上解释道:“江同学你知不知道你母亲住在这样的病房里,一天需要花多少钱?据我所知,淮安府这样的icu病房平均每天花费6000元起,如果再用上什么特效药或其他仪器,一天一万块钱都打不住!我不知道你们家有多少积蓄,但你父亲作为山阳初中的老师,工资一个月撑死也就四千块钱吧?换句话说,你父亲两个月工资还不够你母亲在icu里面住一天的!” 江水源顿时目瞪口呆。自从闻听母亲住院消息以来,他想得最多的是母亲什么时候能够苏醒,从来没考虑过费用的问题。即便偶尔想起这个问题,也不会想到住一天icu居然要那么多钱! 江家确实不算富裕。 老爸江友直就是个凤凰男,工作后又只有点死工资,自然攒不下多少钱,全靠老妈陈芳仪开店补贴些家用。只是陈芳仪在江水源上小学后才全职开店,而且做生意也有赚有赔,也没攒下多少钱。好在这些年来家里没有什么大花费,估计勉强攒下了二三十万块钱。 这些钱放在平时是笔不小的数目,但用来治病,连在icu里面住一个月都不够! 谢碧寿又道:“刚才我说的还是淮安府的价位!你应该知道,淮安府的医疗水平在全国来说只能是中等,根本无法和江宁、京城相比。你母亲至今已经昏迷超过一个星期,越往后拖,风险越大,最好是赶紧转到江宁或者京城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诊疗,以免耽误最佳治疗时间。而江宁、京城最好医院的icu病房每天要多少钱?我估摸怎么着也得一万到一万五起吧!这还只是住院的价格。再加上药品、诊费等,一天三两万的连个水响都听不到。要想治好,先预备三五十万放那儿吧!——就算继续留在淮安府治疗,说句不中听的,谁知道还会在icu病房里住多久?这都需要钱!” 虽然谢碧寿说得确实不中听,但江水源没有出言反驳,因为他说的都是实情。 谢碧寿最后图穷匕见:“如今这年头,只要住进医院,其实就是以钱买命、以钱续命!好在我们明胜娱乐素来以人为本,而在在江浙一带人脉颇广,只要江水源同学你加入我们公司,我们公司马上帮你联系江宁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出诊。如果你与我们公司签订10年协议的话,我们还可以先付50万的签约费;如果是20年的话,则是100万!协议一签订,款项马上到账。怎么样,江水源同学?” 江水源不是傻蛋,知道天上不会平白无故掉馅饼,就算掉馅饼,也是有毒的。当下默然不语,并没有回答谢碧寿的问题。 谢碧寿也不着急,起身时递过一张名片:“你可以仔细想想。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想通了的话,可以打我手机!” 二十三、江家的困境 鱼饵已经撒下,相信鱼儿一定会上钩的。 谢碧寿有这个自信,因为他做过调查,江家是个外来户,在淮安府根本没有什么根基可言。平时夫妇俩一个教书、一个开店,供一个儿子读书,自然是衣食无忧的小康之家。但要靠一个人教书,养活一个病人、一个学生,必定会左支右绌、入不敷出! 诚然他陈芳仪出自本土陈家,家中颇有资财,但外家毕竟是外家。老爷子或许可以拿出三五万出来表示心意,也可以拿出十万八万出来江湖救急,可真要他拿出二三十万出来填江家的窟窿,就算他们老两口愿意,陈芳仪的两个兄弟也会反对的:拿出去的可都是真金白银啊!先不说江家会不会还,就算会还,指望一个教书匠,什么时候才能还得上? 人心似铁个个冷,世情如纸张张薄! 江友直是老师,应该没什么赚大钱的本事,就算有,估计他也抹不开面子。江水源是学生,年龄还不满14周岁,出去打零工都没人要,怕巡警局说雇佣童工。就在这个时候,自己把一条光明大道放到他们面前,你说江家会做怎样的选择?所以谢碧寿心满意足地走了。 他走了,江水源却坐立不安起来,满脑子都是刚才他提到的问题。谢碧寿所言或许有危言耸听的成分,但大体应该不差,比如icu的费用问题、淮安府的医疗水平问题、长期昏迷的预后问题。当然,所有的这些归根到底都是钱的问题。——家里的钱够维持到老妈康复出院么? 这个问题一直憋到晚上老爸从学校回来,江水源才在饭桌上小心地问道:“爸,咱家现在还有多少钱?” 江友直皱着眉头说道:“医院又要钱了?不是昨天刚交过么?怎么又要交!” “不是,医院没叫交钱。”江水源赶紧澄清道,“我只是听护士说,住icu病房一天至少要一万块钱,怕家里没钱了,所以问问。” 江友直勉强一笑:“听她们胡说!哪有那么贵?你姥爷托了点关系,一天只要五千多。咱家里积蓄有十多二十万,你妈店子里的东西转让变卖也能值十多万,——反正你妈醒了之后也要休养一段时间,店子是暂时顾不上了,不如干脆转出去——你姥姥、姥爷也拿了十万块钱放在这儿。前前后后有三四十万,怎么也够用的了,你担心什么?” 江友直的话里其实打了埋伏。比如他说陈芳仪店子里的东西值十多万,其实店子里都是些女性服装和用品,值不了多少钱。现在又急切间想转手,更卖不了多少钱。再结清货物尾款,能拿到手三五万就算烧高香了! 可不卖又不行,因为里面很多是当季时新服饰,一旦过了季,基本上无人问津,只能砸在手里。总不能让江友直这个大老爷们去卖这些东西吧?就算他能抽出时间,也能抹下面子,顾客们买东西的时候还有心理障碍呢! 江水源又问道:“那老爸你有没有想过把我妈转院到江宁或其他地方去?毕竟大地方医疗水平更高,老妈康复得更快!” 江友直沉默片刻,然后摇了摇头:“想当然想过,不过最终还是决定留在这里!一来你妈现在这样,转院去江宁、沪上都是件麻烦事,而且去了未必就有空余的床位、找到合适的医生。二来去外地的话,住院费用更贵不说,谁留在身边照顾你妈呢?我现在要带毕业班,你连你自己都照顾不了,你姥姥、姥爷又年龄大了,——请护工自然可以,但总不能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吧? “而留在这里,床位什么的自然不用操心,主治医生米如山又是北平医科大学博士,在全省医学界都享有很高的知名度,比那些所谓的名医也差不到哪里去,而且费用也不算贵。我,你姥姥、姥爷,还有你,甚至你舅舅、舅妈,平时都能照应一下。何必舍近求远呢?” 江水源犹豫半天,还是把今天上午谢碧寿和自己说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试探着问道:“老爸,要不我就跟他们公司签订一个十年的协议?反正也不过是唱唱歌、跳跳舞什么的,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我又是个男的,没什么可担心的。” “不行!绝对不行!”江友直阴沉着脸拒绝道,语气坚决得没有丝毫回旋余地,“你平时在学校里唱唱歌自然无所谓,可加入娱乐圈绝对不行!娱乐圈就是个大染缸,你以为你是个男的就可以独善其身?笑话!你要是跟那个什么娱乐公司签订协议,别怪我跟你断绝父子关系!我们江家丢不起这个人!” 江水源没想到老爸竟然如此峻拒,讷讷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江友直板着脸训斥道:“明天不准乱跑,老老实实给我上学!听到没有?” “明天是周六,不上课……” 江友直神情一滞,随即又训道:“那就在家好好看书!这么多天都没见你翻一页课本、做一道习题,马上就要期末考试,要是你跌出年级前三名,看你妈醒了怎么骂你!” 江水源嘟囔道:“要是老妈能骂我,我考年级倒数第一都行。” 江友直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又吃了几口饭,他放下筷子:“我吃好了,你慢慢吃。等会儿吃完饭洗完碗,好好在家看书,不准乱跑!我去医院看看你妈,今晚就不回来了。” “再多吃点吧,爸!你这要守一夜呢!”江友直说自己吃好了,其实一碗米饭还剩半碗,菜也没夹几筷子。这几天他的饭量一直如此,让江水源在忧心老妈病情的同时,也担心起老爸的身体:万一老妈没醒,老爸身体倒先垮了,这个家可怎么办啊? “我不饿,你吃吧!”江友直实在是没胃口。转身收拾好衣服及要批改的试卷准备出门。 眼见老爸要出门,江水源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爸,正好我明天没事,要不你把我妈店子的钥匙给我,明天我去看看吧?” 江友直愕然,半天才说道:“也好!” 二十四、新扎店主(一) 第二天早上,江水源像往常一样先去公园里晨练半个小时,然后回来做好早饭,自己吃点,再给守在医院的老爸带一份,顺便看看老妈。等到姥姥过来接班,他才带着钥匙直奔清安商城。 作为淮安地区百货业老大哥,清安商城位于淮安府最热闹的鼓楼路上,是全府最大的商场之一,其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民国初年。周围交通方便,人流密集,配套设施齐全,是许多人购物休闲娱乐的首选之地。 清安商场共有五层,一楼是手表、金银、皮包、香水等奢侈品专卖店,客人一进来就能闻到馥馥郁郁的香味。二楼是各种国内著名品牌的专卖店,举凡电脑、手机、运动鞋、小家电,琳琅满目,包罗万象。三楼是女装。四楼是男装。五楼则是休闲的地方,有茶楼、咖啡厅、快餐店,也有书店、电影院、陶艺吧等,从一楼逛到四楼累了,正好上来歇歇脚、吃吃饭。 陈芳仪的“凤来仪”女装店就位于清安商场的三楼。 江水源之前曾来过几次,或是找老妈要零花钱,或是给老妈送饭、接老妈下班,倒也轻车熟路。打开卷帘门,屋里还是原先熟悉的模样,只是一两个星期没人过来,地面稍稍有了些灰尘。他放下钥匙,打了盆水,开始打扫起来。 地还没拖完,就听有人说话道:“你是小陈的儿子水源吧?我经常听你妈提起你。我是旁边卖鞋子的张伯伯,我儿子以前跟你初中在同一年级,你应该听说过我吧?刚才远远看见你家店子开门,我还以为小陈的伤已经好了呢!怎么样,你妈的伤势好差不多了吧?” 原来这就是老妈经常拿来打击消遣的隔壁老张啊! 江水源仔细打量了几眼,只见他年龄大约四十五岁上下,人有些黑瘦,但脸上总是挂着客气的微笑,手里还抱着个挂满茶锈的玻璃杯。然后连忙答道:“原来是张伯伯!以前在家经常听我妈说起你,说你经营有道,鞋子卖得很好,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要不要进来坐坐?我妈她还在医院,也不知道伤势什么时候能好,所以我趁着周末先过来看看。” 老张叹息着摇了摇头:“你妈她人勤快,干活又利落,卖东西也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左邻右舍都对她佩服不已!以前她在的时候,大家说说笑笑,一天就过去了。现在少了她,感觉这层楼上都冷清许多。你说这么好的人,怎么偏偏就遇到车祸呢?唉——!” 是啊,老妈人那么好,怎么偏偏就遇到车祸呢?江水源也陪着叹气。 老张又道:“以前我和你妈聊天的时候,你妈经常夸你,说你成绩在淮安府中都是数一数二的,还经常得这样、那样奖。据说前几天还代表我们淮安府到省城参加比赛了。怎么样,比赛结果如何?” “得了个第四名!” 时至今日,全省国学论难选拔赛的赛事已经全部结束。淮安府中队因为失去江水源这个灵魂人物,在四强赛中两战皆北,得了个第四名。不过陈荻、施轩等人都很不服气,用他们的话说:“要不是咱们主将家里发生变故,导致无法参加比赛,冠军早就是我们囊中之物,哪有你们什么事情?” 不仅淮安府中队自己这么认为,连周元通、成大器等人也这么觉得:没有和江水源这样的高手在赛场上交锋,冠军得主终归有点名不副实! 老张听说江水源得了个第四名,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不愧是淮安府中的高材生,你妈要是听了不知会有多高兴!跟你相比,我家那儿子就是头猪,学习不好不说,还整天就知道玩,到了周末一时三刻离不开电脑,不是玩游戏就是找人聊天。哪像你,还知道帮家里人照顾店子!哼哼,等会儿我就把他拎过来,让他好好向你学习学习!” “呃……”江水源不知道该安慰恨铁不成钢的老张,还是该同情被别人家孩子虐杀的小张。 老张和江水源聊了几句之后,忽然说道:“我家丫头年龄比你差不多大,这几天老喊着没衣服穿。我和她妈想给她买,她又嫌我们跟她有代沟,买的衣服不是太老气就是太土气。想让她自己买吧,又怕她买一些奇装异服,穿到学校被老师批评。你跟她是同龄人,要不你帮我给她挑一件?” “我挑?” 老张笑眯眯地说道:“对,你挑!小伙子长得帅气,人又聪明,眼光肯定差不到哪里去。买回去她要是敢抱怨,我就说是淮安府中的小帅哥帮挑的,保准她说不出二话!” “!” 江水源终于明白老妈为什么要经常性打击这个老张,实在是这个家伙太恶趣味,不打击不行。 好在陈芳仪的“凤来仪”女装店经营范围较广,从少女的萌系服装到青年的职场套装、再到中年的休闲系列,应有尽有,而且她的眼光也不错,虽然进来的衣服不是什么大品牌,但看上去很有档次,不像是三文不值二文的地摊货。 送上门的生意,没有不做的道理。只是江水源平时对女生的穿着打扮不太在意,对于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衣服也就没什么高见。当下只好硬着头皮,比照着浦潇湘、柳晨雨以及蔡小佳三个人的穿着风格,再结合老张对自己闺女的描述,给她挑了件粉色卡通图案的t恤,再搭配一条纯白色马裤。 老张高兴得直点头:“小伙子的眼光真不错!这两件衣服我家闺女一定喜欢!” 接过老张的钱,江水源心中还有点小激动:本来只是想过来收拾一下店子,没想到竟然做成了一笔生意。也不知道这下赚了多少钱,等老妈醒了一定要好好问问! 送走了老张,很快又有其他临近店铺的店主过来聊天询问情况,临走的时候,每个人多少都买了件衣服或其他用品。江水源这才明白这其实是大家相互间表示关心支持的一种手段。大家在商言商,不好直接给钱,便通过这种方式来传达。 等到上午十点多钟以后,该过来探访的店主都已经来过一遍,此时三楼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男性和女性逛街买衣服的方式完全两样。男同胞买衣服像是原始人谈恋爱,看上合适的直接一棒子打晕带回家,省力省心。女同胞买衣服则像现代人谈恋爱,先是左挑右选,看上顺眼的试试再说,接下来是骑驴找马,遇到合适的马上改弦更张,直到最后挑花了眼。所以女顾客们到了三楼,就像猪八戒遇到斋僧的:“不要扯、不要扯,待我一家家吃将去。” 凤来仪女装店里也来了好几拨客人,江水源不知道该怎么招呼,只好闭上嘴巴站在一边,时刻等候她们的召唤。不知是女性逛店的习惯如此,还是店子里没有她们中意的款式,又或者江水源不会揽客,很多人都是转了一圈就离开了,连个问题都不问。这让江水源微微有些挫败感。 终于有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在店里看中了一款衣服,估计是想咨询什么问题,左顾右盼半天,发现店里只有江水源一个人,忍不住问道:“小朋友,这家店的店主呢?” 江水源微微一笑:“我就是啊!” 二十四、新扎店主(二) “你是店主?”张倩眼睛瞪得溜圆。 她是淮安府立师范学校大三的学生,趁着周末出来逛逛。逛街的要义在一个“逛”字,不管是顶级奢侈品店,还是街头十元一件的地摊,遇到中意的都要拿在手里穿在身上比划一下,评头论足一番,买不买倒在其次,关键是要有身无分文逛遍全城的魄力和雄心,享受的是沙里淘金的欣喜和快乐。 此时张倩的心态就是如此。她未必是真的想买这件衣服,但忍不住想问问情况。当听说面前这个十四五岁的俊美少年是店主时,八卦之火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是,我是!”江水源怕她不相信,马上又解释道:“我妈生病住院了,我爸要上班,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店子交给我打理。” “哦——?原来小弟弟还是富二代、小老板啊!”张倩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直至到把江水源看得面红耳赤,才用狼外婆诱骗小红帽的口吻亲切地问道:“小弟弟,你今年多大了?在哪个学校上几年级?” “14岁,在淮安府中上高一。”江水源简洁地回答道,“美女——” “要叫姐姐!”张倩纠正道。 江水源愣了半天才接着问道:“那件衣服您要不要试试看?很多衣服看起来一般,穿到身上才能显出效果的!” “也对!”不知张倩本来就想试试,还是临时被江水源说动,拎着衣服进了试衣间。关门的时候还冲江水源挤挤眼:“小弟弟,不准偷看哦!” 江水源顿时无语问苍天:拜托,我是心理健康、积极向上、无特殊癖好的五讲四美三热爱少年好不好?说句不中听的话,凭你120斤的体重,就算光着身子追我三条街,我要回头看一眼,你骂我是留氓! 很快张倩换好衣服出来,在镜子前得意地转了一圈,然后问道:“你觉得怎样?好看么?” “好看!” 废话,这可是自家生意,当然要说好看。就算不好看,难道我还能说出来? “口是心非!油嘴滑舌!”张倩又打量镜子里的自己几眼,然后进试衣间把衣服换下来,也不说买,也不说不买,又在店里挑选别的衣服。江水源有点着急,这可是今天第一笔真正意义上的生意,他不想空欢喜一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试探着问道:“美女——” “再说一遍,要叫姐姐!” “你穿这件衣服挺好看的,整个人都显得很精神,气质也凸显出来。怎么样,我给你包起来?” 张倩不说话。 “要是喜欢的话,价格好说。给你个八折!” 张倩转过头狡黠一笑:“我衣服多得很,买不买都无所谓。如果小弟弟肯跟我合个影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啊?”江水源不禁愕然:这算是出卖色相么? “不行就算了!”张倩作势欲走。 “可以、可以!”江水源连忙答道。 不过没过多久江水源便后悔了,人家姑娘根本就不是合“个”影,而是要合很多影!歪头、嘟嘴、剪刀手、鼓腮帮、笑一个……不好意思,这张拍得有点虚,重拍!……啊呀,我这张照得好丑,不行,重来!……完蛋了,脸怎么这么黑,删掉再来一次!……坑爹啊,这张照片上我的嘴巴怎么这么大?能不能再拍一次?感觉拍婚纱照都没她那么多讲究。 江水源怀疑她的手机内存如果不是有限的话,她甚至能在店子里拍一天! 折腾了十多二十分钟,总算把这位自拍狂人给送走了。虽然这个胖嘟嘟的姑娘有点折磨人,虽然有点出卖色相的嫌疑,但生意总算正式开张了,江水源心里还是非常高兴的。 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几拨客人,但大多以观望为主,真正有购买意愿的没几个。江水源正忙碌间,就听有人在店子外面叫道:“江老板,生意兴隆啊!” 江水源侧头一看,只见吴梓臣戴着墨镜、摇着折扇出现在店门口,蔡小佳则小心翼翼跟在后面,颇有古时候公子哥带着丫鬟上街闲逛的派头。等送走了客人,江水源才和蔡小佳打招呼道:“小菜一碟,怎么周末没回家?是不是在备战下周的月考?” “嗯!”蔡小佳乖巧地点点头。 江水源转过脸没好气地训斥吴梓臣道:“小菜一碟还要备战月考,你怎么把她也叫过来了?等会儿你们赶紧回去,要是月考成绩下降,看老班怎么抽你!” 吴梓臣正在打量店子里的布局和服装的款式质量,闻言耸了耸肩:“是小菜一碟自己要跟过来的,关我什么事?话说这店子之前是陈阿姨装修布局的吧?总体来说还不错,和周围环境很搭,空间运用得也比较充足,格调也非常讲究,当初肯定费了不少心思!” 江水源没有搭理吴梓臣,而是倒了杯水给蔡小佳:“小菜一碟,天气这么热。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蔡小佳轻声答道:“我们先是到了医院,没看到你,就问了你外婆,她告诉我们说你在这里。” “真是辛苦你了!等会儿我请你们吃饭,说来我们已经两三个星期没坐在一起好好聊天了,感觉自己都快变成社会青年了!” 吴梓臣还是在神神叨叨点评店铺里的装修和布局:“……虽然说空间要充分运用,但不等于把所有的边边角角全部填满,这不仅会让屋里显得很挤,也会让格调变得很俗。真正雅致而合适的布局,讲究疏可走马、密不透风,注重边边角角的填充,更注重恰如其分的留白。” “你懂装修布局?”江水源问。 “不懂!”吴梓臣很干脆地答道,“不过装修布局和化妆在某种意义上是相通的,都是利用各种材料对一个立体构型进行装饰修补,最终给人以美的享受,区别只在于一个是店面、一个是人脸,仅此而已!对了老大,你要在这里当多久的老板?” “你问这个干什么?” 吴梓臣道:“如果你打算在这里呆很久的话,小弟暑假里可以给你设计个装修方案,花钱不多,效果绝对不亚于楼下那些品牌专卖店!若是你只打算呆几天的话,自然就不用那么麻烦,只需简单调整一下布局就行。” 江水源思忖片刻:“应该呆不了多久吧?我妈过段时间估计就会醒,再在家休养两个月应该能够完全康复。而这段时间正好是暑假,我可以帮一下忙。等到九月份开学,我就该正常去学校了!” 吴梓臣托腮想了想:“那样的话,就不用大动干戈了!不过小弟还是有几个建议,希望老大您能采纳,比如作为店主,你的穿着服饰打扮一定要光鲜时尚、优雅得体,否则顾客见你浑身土里土气,心里肯定会想:这店老板连自己都打理不好,他所卖衣服的品味可想而知!” 江水源觉得至少这条建议还算靠谱,看来吴梓臣也不是一无是处。 “再比如店里实在太过素净,应该适当粘贴些服装效果图,甚至是真人服装照,让顾客们觉得:哦,原来这衣服穿在身上这么好看!——其实我觉得老大您这么帅,阿姨的店子应该主打青少年服装的,你就是最好的模特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似经营范围颇广,其实样样都是蜻蜓点水,在整个商场里没有半点特色而言。 “还有就是眼要准、嘴要甜,不能等顾客问话,而是她一看见某件衣服,你就要马上告诉她这款衣服的优点在哪里,是怎么怎么地适合她,她穿上会怎么怎么样地漂亮。在这一点上老大也是先天优势,人长得帅啊!就好像小菜一碟和魏处默同样夸一个人是帅哥,给人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当然口才也需要磨练。比如来的是十多岁的女孩,老大你叫她一声‘美女’,她会非常高兴;可来的是四十多岁阿姨,你再叫她‘美女’就会显得有点轻浮,这时候你不妨称她一声‘阿姨’;若是二三十岁的女青年呢,则可称呼一声‘姐’。这其中的细微差别需要仔细揣度,不过这应该难不倒老大您! “还有……” 不提吴梓臣给江水源传授生意经,且说张倩走出凤来仪女装店后,马上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状态:“遇见你,人生最美好的一天。”配图是刚才合影中自己颜最正、看上去两人关系最暧昧的那几张,至于那个小帅哥,嗯,果然不愧是帅哥,360度无死角,每一张都帅得那么惨绝人寰! 发完之后,她继续逛街。等她逛完清安商场,在五楼咖啡厅歇歇脚的时候再掏出手机,果然不出所料,那条状态下面已有几十条评论: “倩倩,边上的这位小帅哥是谁啊?不会是你家的那位吧?” “哇哦,好漂亮的小鲜肉,颜值有七八层楼高,心水!求姓名、求地址、求电话、求各种联系方式!” “张小倩,你在哪儿钓的小开?如果非要我说一句,我想说下次务必请带上我!” “你们都走开,这是我的菜!小鲜肉、小鲜肉,请你快到姐姐的碗里来!” …… 张倩嘴角带笑,一条条看完那些留言,然后得意地收起手机起来,一条也没回复。 嗯,暂时不急着回,且让那群小蹄子先浪一会儿! 二十四、新扎店主(三) 张倩一直逛街逛到下午三四点才施施然回到宿舍。 一进宿舍,她就发现气氛不对,只见宿舍长苏燕生大马金刀坐在屋子正中间,其他人则分坐两侧,都虎视眈眈地望着她。苏燕生见她进门便一拍桌子,低声喝道:“大胆罪妇张倩,见了本舍长还不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张倩一副茫然不知所云的样子:“回禀舍长大人,奴婢实在不知所犯何罪,还请您示下!” “还敢嘴硬!上证据。” 话音刚落,马上有人端过一台笔记本,上面显示的正是之前张倩上传的几张照片。尽管上传时她已经尽量挑选自己照得最漂亮的几张,可是等图片放在电脑上,所有人第一眼看到的还是那个眉清目秀、笑得熠熠生辉的俊美少年。至于自己,只算是不太丑的配角或背景而已。 “说,照片上的这个帅哥是谁!” “我不知道啊!” 张倩真的不知道那个俊美得不像话的少年叫什么名字,当时太过匆忙,竟然忘了问。 苏燕生冷笑数声:“大胆刁妇张氏,先是勾搭帅哥在前,再则隐瞒实情在后,如此藐视宿舍法度,当真以为本舍长是泥捏的菩萨,不敢办你么?好、好、好,人心似铁非似铁,官法如炉真如炉,我倒要看看你嘴硬到何时。来人哪,家法伺候!” 边上几个女生顿时一拥而上,按手的按手、按脚的按脚,然后开始呵痒。越胖的人越是怕痒,还没隔肢几下。张倩便已经软成一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别、别……别挠了……我、我招了……还不行吗?别、别挠了!” “说!” 张倩当即便把今天上午逛街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听说对方只是十四岁的高一学生,周围女生沉默了片刻才问道:“舍长,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燕生挥挥手,豪气十足地说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咱们明天也做一回不明真相的群众。对小帅哥进行惨无人道的围观了!” ———— 当晚下班后,江水源被吴梓臣拖到一家很有名气的美容美发会所,剪了个非常时尚的短发。自然黑的发色配合着柔软有弹性的发质,不用特殊处理就显得蓬松感十足,露出额头更显清爽,阳光男孩的味道几乎喷薄而出。 主理的造型师从见面开始就夸江水源的相貌和发质。一直赞到江水源离开。临到末了,还免费送了张八折的vip卡,殷切地希望江水源常来,直弄得他心里七上八下的。等离开会所,他才问吴梓臣道:“那个理发师是对每个人都这么热情。还是说他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对我那么热情?” 吴梓臣笑道:“我来那么多回,也是第一次见他对人那么热情,估计是因为老大您太帅了吧?” “你的意思是说,他的爱好异于常人?” 江水源对于搅基没有恶感,但也没什么好感。当听说这种事与自己扯上关系的时候,差点把手里那种八折的vip卡给扔到垃圾桶里。 吴梓臣深深地望了江水源一眼:“不要多想,他只是单纯的觉得你长得比较帅而已。你应该知道。从事美容美发这个行业,每天都能见到无数人的面孔,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或美或丑。无所不有。在长期接触中,他们自然而然会对出类拔萃的美感到非常震撼。有时候人就是这样,第一眼先是发现了美与感动,然后才发现对方的性别是男是女,倒是和爱好取向无关!” ———— 第一天打理店子,除了临近店铺老板的捧场之外。江水源自己也做成了四五笔生意,营业额超过三千元。当江水源把钱交给老爸江友直之后。江友直便没有反对他第二天再去店里,只是要求他带上课本。有空多看会儿书,不能把功课给落下。 第二天早上,江水源照例晨练、做饭、去医院,然后赶往清安商场。 等他到凤来仪女装店门外时,发现吴梓臣已经早早地候在门外。不待他问话,吴梓臣便笑嘻嘻地迎了上来:“老大,我决定了,以后周末还有暑假都来这里勤工俭学!我也不要什么工资福利,只求老大您能赏我一日三餐,另外在学业上适当点拨我一下就行。怎么样,物美价廉吧?” 江水源腹诽道:价廉确实是价廉,但物美什么的,我怎么就没觉得呢? 江水源劝了几回,叫他回去复习功课准备月考,他都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见他执意如此,江水源也无计可施。人家是好心帮忙,总不能恶语相向吧?好在还有一个月期末考试,周末总共也没有几天,只希望他暑假的时候能够乖乖回家,不要真的在这里勤工俭学。 要说吴梓臣确实很有些头脑,店子里的布局经他这么稍稍一调整,倒是显得空旷顺眼许多。而且他嘴巴又甜又能说,尤其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经常被他忽悠得合不拢嘴,不经意间就做成了好几笔生意。如果顾客是十多岁的少女或二三十岁的女青年,吴梓臣通常会推江水源过去应付,效果也是立竿见影。 比如他昨天给老赵的闺女挑了两件衣服,小姑娘觉得不太满意,气咻咻找上门来,冲着门口迎客的吴梓臣大声质问道:“瞧你帮我挑的两件衣服,都是什么东西?难看死了!” 吴梓臣马上推出江水源救场。江水源微笑着说道:“难看吗?可是我觉得你穿这样的衣服很好看啊!” 小姑娘声音瞬间低了八度,忸怩地问道:“真的好看吗?” “当然!”江水源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然后小姑娘再也不提衣服的事儿,和江水源聊了半天,拍了几张合影,心满意足地走了。 当然江水源出马也有绷不住的时候。 比如张倩带着一帮女汉子风风火火杀到凤来仪女装店,五六个人也不看衣服,而是围着江水源不停拍照,嘴上还不忘吃豆腐:“小弟弟,你觉得什么样的衣服适合姐姐啊?要不你给姐姐推荐一款?来,先叫声姐姐听听!” “小弟弟,别听她胡说!就她那样,给你当阿姨都绰绰有余,还是姐姐我比较嫩、比较年轻,对不对?来,咱们合个影!” “对了小弟弟,你的皮肤怎么这么好?平时用什么化妆品?你们店里有卖么?” “拜托,人家这里是女装店好不好?不识字就别出来丢人,连我站在旁边都觉得难为情。不过话说回来,小弟弟的皮肤真是超级好,就像刚剥了皮的熟鸡蛋一样,能不能让我摸一下?” 瞧着这群女孩子越说越不像话,吴梓臣用力把江水源从包围圈里给拉出来,恶声恶气地说道:“我觉得最适合你们的衣服是泳衣、肚兜、半步裙,要不要现在去试衣间换换呀?” “切——” “小鬼一边去,我们不想和你说话!” “就是、就是,长得丑还在这里现丑,真是献丑!” 千哄万哄,直到这群女生拍足了照片、问到了姓名,又买了几件衣服,才算把她们送走。 等那群女生出门之后,两人都长长松了口气。吴梓臣这才谆谆告诫道:“老大,有时候女孩子就像某些政府部门,蛮横不太讲理,这个时候你要硬气一点,不能示弱,让她们觉得你软弱可欺,因为你硬的时候她就软,你软的时候她就硬!” 江水源翻了翻白眼:“你当我不想硬气啊?关键咱们是开门做生意的,硬气不起来啊!真要硬气起来,把客人全部吓走,咱们喝西北风啊?” “也是哦……” 无论怎么说,上午两人还是做成了不少生意,赚钱的成就感压倒一切,这件事很快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就在两人计划中午吃什么大餐的时候,店里进来一个人。吴梓臣伸头瞅了一眼,马上缩回头低声对江水源说道:“老大,是浦潇湘,你去接待!”(未完待续) 二十四、新扎店主(四) 江水源眉头微皱:浦潇湘?她来干什么? 显然她来这里不是为了买衣服。据校园传闻,像宝庆浦家这种世家大族,所有衣物都是在专门的店子里量身定做的,选用最上乘面料,契合当季最流行风尚,虽然看上去不太起眼,也没有什么标签吊牌,但绝对是低调奢华有内涵。下面一楼的奢侈品、二楼的名牌,在它面前就是个渣渣! 说白了,凤来仪女装店就是有点格调的地摊货而已。既然一楼、二楼都是渣渣,那么它连渣渣都不是!总不可能是浦潇湘鱼翅燕窝吃多了,想换换口味,吃点野菜榆钱窝窝头吧? 江水源硬着头皮迎了上去:“真是难得,居然在这里碰到浦大校花,我一直以为像你这样祸国殃民的大美女,国家都是立法禁止亲自逛街的!” “江大校草为什么这么说?” “很简单,扰乱公共秩序啊!你这一出现在街头,就好诗中写的那样:‘司机见美女,停车鸣汽笛。少年见美女,围观送双膝。锄者忘其锄,耕者忘其犁。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美女。’你这要是三六九在街头乱逛,还不得天下大乱?” 浦潇湘笑得花枝乱颤:“要照你这么说,国家也应该禁止你这样的大帅哥开店,尤其还是开女装店!这不是正好让那些懵懂小女生、痴情女青年、中年欧巴桑有借口天天过来转两圈吗?买不买衣服倒在其次,先饱饱眼福再说。长此以往,生意都被你给做了,别人还怎么活?” 江水源也笑。笑完问道:“浦美女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怎么,不欢迎?” “怎么可能!我这是开门做生意,欢迎十六方;来的都是客,随意看衣裳。哪有不欢迎的道理?更何况还是令小店蓬荜生辉的浦大美女呢?请!” 浦潇湘信步走进店里。挨个打量架子上衣裳,还不时拿下来比划一下。看了几件之后忽然问道:“江老板,你觉得我适合穿哪种款式的衣服?” “……”江水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圆滑地答道:“我觉得你是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巧言令色!” “我是实话实说,比如你身上这件湖绿色连衣裙。虽然看上去不太起眼,但它一下子就把你的青春靓丽与明媚典雅给展示出来,简直有如青荷盖绿水、清水出芙蓉,两下相得益彰。”江水源本来口才就不错,再经过吴梓臣这两天的指点和培训。各种瞎话张口就来。 “那你们店里有什么适合我的衣服推荐呢?” 江水源虽然很想做成生意,但不代表什么样的生意他都会做,比如像现在的浦潇湘,很显然卖给她的衣服她不会穿,就算穿了,以后大家见面也会觉得尴尬,不如干脆不卖。所以他当下婉拒道:“我们店里的衣服主要以二三十岁已婚女性为主,应该没有你能穿的样式。要不你去别家店里看看?” 浦潇湘转了一圈。感觉店里衣服确实没什么自己中意的款式,即便偶尔有几件相对凑合的,也不是衣料太差。就是针脚、袖口等细节处理太马虎。最后她随便挑了件粉色的纯棉t恤,掏钱时装作无意地问道:“江大帅哥,你一直忙到现在,应该还没吃中饭吧?” 江水源有心不卖衣服给她,可是人家已经挑好准备付钱,拒绝的话显得太过傲娇。心里正在纠结。听她问话便随口答道:“嗯,等会儿去吃!” “不用去了!刚才我在赐福楼吃饭。正好点得有点多,没吃完。就打包带在身上。既然你没吃,那就给你吧!”说着浦潇湘从鼓鼓囊囊的手提包里拿出几个塑料饭盒。江水源大致看了一眼,里面有松鼠桂鱼、青豆鸡头米、如意生煎,还有白米饭,甚至筷子、汤匙都有。样子整整齐齐,根本不像是吃剩打包的,倒像是直接叫的外卖! 江水源有些奇怪,侧头看了看墙上挂的石英钟,此时距十二点还差五分,谁家那么早吃中饭? 浦潇湘也瞅了一眼挂钟,赶紧解释道:“呵呵,我今天上午睡了个懒觉,一直到九点多才醒。醒了之后就跑出来逛街,也没吃早饭,饿得我头晕眼花,赐福楼一开门就冲了进去,点了一大桌菜。谁知眼大肚皮小,剩了那么多。——江大帅哥该不会嫌弃这些是剩菜剩饭吧?” “怎么会!我只是觉得不用那么麻烦,你可以带回去当晚饭啊!”江水源赶紧否认,心里却在想:让一个男生吃你的剩菜剩饭,你真的觉得没问题吗? “我要保持体形,不吃晚饭的!” 那你还打包干什么?不过这倒让江水源找到了顺坡下驴的机会:“既然承蒙浦同学盛情款待,那礼尚往来,这件衣服就送给你了。还请浦同学赏脸,万勿推辞!” 浦潇湘眨眨眼睛,倏忽一笑:“这算是你送给我的礼物么?” 江水源很想敲敲她的脑袋,大声告诉她:妹子,麻烦你清醒一点好吗?这明显是以物易物!以物易物懂么?就是最原始的交易方式,不是投之以琼瑶报之以木瓜,也不是交换定情信物! 就在江水源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跟浦潇湘澄清这个问题的时候,外面某个很嚣张的声音由远而近:“帅哥学长,爱心便当来啦!啊,糟糕,居然被一个老女人给抢先了!” 不用说,听这声音就知道绝对是武阳珍那个混世魔王。 “什么?老女人?”浦潇湘差点一口心头血喷出来,扭过头眯着眼说道:“小妹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哦!” “错!是话不可以乱讲,饭也不可以乱吃。帅哥学长,这是我特意给您做的爱心便当,敬请品尝。至于这个老女人叫的外卖,你丢到一边就是!”说着武阳珍把浦潇湘放在收银台上的塑料盒粗暴地扑棱到一旁,然后献宝似的把自己做的爱心便当放在江水源面前。 “什么外卖!我那也是我自己做的好不好?” 浦潇湘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马上以手掩口,满脸绯红,神态娇俏得不可方物。 不过她的声音却勾起了武阳珍的某段回忆:“啊,我见过你,你就是那个狐狸精!哼哼哼哼,你不是有男人吗?怎么又跑出来偷腥?女孩子家要守妇道,懂不懂?你这样水性杨花可是不对的!当然,你愿意当潘金莲、阎婆惜呢我们也管不着,不过能不能麻烦你离我们帅哥学长远点?免得玷污我们帅哥学长的清誉!” 武阳珍没说错,她们两个之前确实见过,那是上学期结束后在街上一家名叫“七月七日晴”小饰品店里的邂逅。当时江水源、吴梓臣也在场,还有一个来自京城的二货少年,叫什么陈功哲,说是与浦潇湘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果最后闹得不可开交,自己也是平白无故惹了一身骚。 浦潇湘被武阳珍的挑衅成功激怒了:“小妹妹,——” “小什么小!”武阳珍用力挺了挺初具形状的胸部:“人家年龄是小,可不该小的地方一点也不小!” “哟呵,什么时候旺仔小馒头也敢说自己不小了?”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没想到两个女孩在一起的撕逼大战,火爆程度一点不亚于高丽的言情剧。江水源赶紧和稀泥道:“都少说两句!吴梓臣,别躲在里面绣花了,赶紧出来,没看见你的小女朋友了么?浦同学,没想到你人长得漂亮,厨艺也那么出色,真真是心灵手巧秀外慧中。这件t恤就算是答谢您美食的礼物,敬请收下!” 浦潇湘因为刚刚撒谎漏了底,此时都不敢抬头看江水源,接过t恤低声说道:“谢谢!” 武阳珍则是嘟着嘴:“拜托,帅哥学长!就搅基吴那模样,白天看见倒胃口,夜里想到做恶梦,我怎么可能瞧上他?为了我的心理健康和个人形象,恳请帅哥学长能不能不要再开这种玩笑?我的神经非常脆弱的,我怕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吴梓臣从后面走了出来:“丑女珍,你说什么?白天看见我、夜里梦到我?这真是个令人惊恐的消息!”(未完待续) 二十四、新扎店主(五) 武阳珍与吴梓臣这对生死冤家,一见面就是钉对钉、铆对铆,两下斗嘴斗得不亦乐乎。如此一来,武阳珍再也顾不上与浦潇湘撕逼。 江水源陪浦潇湘说了会儿话,她便拿着那件粉色t恤告辞而去。 浦潇湘一走,吴梓臣马上抛下武阳珍,凑过来挤眉弄眼说道:“平日里浦大美女在学校高贵冷艳,令人望而却步,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范儿。没想到为了咱们老大,那个小娘皮居然洗手作羹汤,来了这么一出。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 武阳珍却醋劲大发,冷哼数声:“瞧她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儿,谁知道是亲手做的,还是叫的外卖?” 江水源对两人观点不予置评,只是说道:“无论怎么说,咱们午饭问题算是解决了!冲着这一点,咱们得好好感谢人家浦潇湘,还有你武大小姐。” 武阳珍听到江水源表扬,顿时喜笑颜开,赶紧把自己做的爱心便当端过来放在江水源手里,然后像小狗一样蹲在他面前,巴巴地望着:“帅哥学长,怎么样?好吃么?为了做这个便当,我专门在网上查了菜谱,然后按照菜谱一步步做的。味道应该不错吧?” 江水源尝了之后点点头道:“不错、不错,味道很好!看来武大小姐除了有当大姐头的潜质,在做菜上也很有天分嘛!” 武阳珍乐得见牙不见眼:“既然帅哥学长喜欢,我以后还做给你吃。” 吴梓臣听到江水源的夸赞,心中颇为好奇,也过来夹了一筷子。刚嚼几口便赶紧吐了出来:“呸呸、呸呸,这就是传说中的爱心便当?到底是爱心便当,还是爱心砒霜?噢,我明白为什么叫爱心便当了!” 武阳珍知道吴梓臣狗嘴里肯定吐不出象牙,竖着眉毛骂道:“搅基吴。你想说什么?找死是吗?” “我只是想说我发现了爱心便当的奥义!”吴梓臣当然不会怕武阳珍那个小八婆,“所谓爱心便当,就是便当除了爱心这个卖点外,其余一无是处!至于这是丑女珍的独门绝活,还是所有爱心便当的共有特性,那我就不太清楚了。” “搅基吴。思想有多远,你就给我滚多远!我分分钟都不想看见你!” “说的我好像很想见你似的!现在便当已经送到、心意已经传达,麻烦你以团成一团的姿势,赶快圆润地离开!” 江水源瞪了吴梓臣一眼:“吵吵什么?白米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对了武阳珍,近来怎么没看见你表姐柳晨雨?是不是她比较忙?” 吴梓臣若有所思:“老大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好久没见那个霸气侧漏的女班长了。” 武阳珍耸耸肩:“谁知道呢?或许在家复习功课吧?帅哥学长你是知道的,有些人的爱好异于常人,比如喜欢念书啦、喜欢成绩第一啦、喜欢当班长啦,还有不喜欢妹子、喜欢搅基什么的。这都可以理解,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估计她在备战月考吧?毕竟这是分班前最后一次月考,也蛮重要的!”江水源推测道,不过对没看见柳晨雨还是微微有些遗憾。 要说江水源与柳晨雨之间的关系也颇为微妙。有段时间两人走得很近,每天下课时都会在走廊上聊天。开些暧昧的玩笑也没问题。不过自从运动会后,江水源明显感觉柳晨雨在有意回避自己,恰好那段时间他各种比赛。忙得不可开交,一直没好好谈谈。本想着从江宁回来,周末约她出来走走,没想到家里又发生如此变故,计划只能再次搁浅。 江水源倒不怪柳晨雨耍小脾气。男女朋友谈成这样,作为一个女孩子家。是应该感觉挺糟心的吧?也不怪她明明学过“青青子衿,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的诗句,也不主动来看看自己。或许她习惯了戴着班长威严面具示人。纵然心中明白应该怎样表达情意,却做不出那些小女生的举动吧? 即便如此,江水源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武阳珍也尝了一口自己的劳动果实,醋的酸涩、盐的苦咸、油的滑腻夹杂着米饭的夹生,在口腔里横冲直撞,她强忍着才没吐出来。闭着眼睛咽下去之后,她两眼泪:“对不起帅哥学长,我回去一定会好好修炼厨艺的!这个便当尽管不太好吃,但我真的是用心在做,里面满满的都是我的爱意——” 吴梓臣笑道:“原来你的爱意是这个味道?” 武阳珍气得直跳脚:“搅基吴,你怎么还不去死!” 吴梓臣怕江水源又训自己,赶紧转移话题:“好在还有另外一份,不知道浦大美女的厨艺是不是和她的长相一样出众。老大,且让小弟给你试毒!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请您一定要帮我向丑女珍和浦大美女讨还公道!” 吴梓臣小心翼翼打开塑料饭盒,只见松鼠桂鱼的鱼肉被炸得金黄、挂汁的番茄酱则鲜艳欲滴,青豆鸡头米中白的洁白、青的嫩绿,如意生煎上半截松软雪白、下半截金黄酥脆,看上去就令人食指大动。吴梓臣忍不住赞道:“味道先不说,至少卖相很不错!” 武阳珍撇撇嘴:“好看有什么用?好看的蘑菇里都有剧毒,你吃么?哼哼,说不定这几道菜和那个狐狸精一样,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吴梓臣有了前车之鉴,不敢太过冒进,小心翼翼拈起一小块鱼肉放在嘴里,轻轻咀嚼了一下,确认不会死人,才认真品鉴起味道来:“外脆里嫩,酸甜可口,色味俱佳。不错、不错,看来浦潇湘那个小妮子在烹饪一道上浸淫颇久,相信至少有五年以上功力。尤其这道菜是为老大专门烹制,更是精益求精!”然后望了一眼武阳珍做的爱心便当:“丑女珍,你有一点没说错,果真是菜如其人!” “你骗人!” 武阳珍显然不相信吴梓臣的结论,抓起筷子也尝了一口,半天才理不直气壮地说道:“很、很一般嘛!顶多也就比我做的好点!” “丑女珍,我错了,而且错得非常离谱!”吴梓臣沉痛地说道:“以前我一直觉得你要胸没胸,要脸没脸,简直一无是处。直至今天我才发现,其实你还是有很多优点的,比如粗实厚重的脸皮、强大到爆棚的自信、死不悔改的性格,每一样都达到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哎,说话就说话,你打人打什么?” “打的就是你!搅基吴,今天你彻底惹怒我了,我要与你决一死战!” “小丫头片子,想殉情找别人去,拉上我干嘛?我还没活够呢!” 看着他们俩在边上打闹,江水源也试着吃了一口松鼠桂鱼,确实做得非常好吃,和赐福楼大师傅的手艺相比也差不到哪儿去,怪不得浦潇湘敢说东西是从赐福楼打包来的。可是谁去赐福楼会这么奢侈,这么名贵的菜碰都不碰一筷子?也不知刚才漏出来的是马脚还是狐狸尾巴。 至于武阳珍,——吴梓臣说得没错,能如此睁眼说瞎话,把这道松鼠桂鱼和她的爱心便当放到同一水平线上,确实需要粗实厚重的面皮、强大到爆棚的自信,还有死不悔改的性格。 “丑女珍,叫你住手,听见没有?” “我没听见!” “啊……!别以为我打不过你,我只是好男不跟女斗而已!” “是吗?那就来呀!” “啊……!不要以为我不打女生,你就为所欲为。告诉你,狗急了还会跳墙呢!” “那你跳墙给我看看啊!” “啊……!大姐头,我错了还不行么?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啊……!” “哼哼,我就是要让你长点记性!” 吴梓臣被武阳珍追得鸡飞狗跳,最后只好揪住江水源当挡箭牌,同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老大救命啊!武阳珍她疯了,你瞧我身上被她打的,这里都青了!” 武阳珍势若疯虎:“搅基吴,你不是很厉害吗?有本事别躲啊!” 对付疯癫状态的武魔女,江水源有高招。他马上装出侧耳倾听的模样:“咦?我好像听到外面有柳晨雨的声音,是不是过来找你的,武阳珍?” 武阳珍一秒钟变回乖乖女,边整理头发便四下张望,同时压低声音问道:“真的假的,帅哥学长?你不会是骗我的吧?我姐真在外面?” “不信你去外面瞧瞧?” 武阳珍战战兢兢走到门口,江水源酝酿的“我可能听错了”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她怯怯地说道:“姐,你怎么过来了?”(未完待续) 二十四、新扎店主(六) 江水源顿时愣在那里:柳晨雨是曹操,还是自己会大召唤术,怎么一念叨名字,人就马上出现? “我、我来逛街买点衣服,怎么,不行么?”柳晨雨声音有些慌乱,旋即反应过来,板着脸训斥道:“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周末不在家好好温习功课做作业,跑来街上干什么?难道又找你那些狐朋狗友鬼混?都快初三的人了,能不能有点上进心?” “我、我也是来逛街买点衣服,怎么,不行么?”武阳珍用了一招姑苏慕容家的绝学“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柳晨雨怒极反笑:“好好好,逛街买衣服是吧?我倒要打个电话问问姑妈,什么时候你的衣服需要自己买了!她老人家就不怕你买个超短裙、露背衫回去?” 柳晨雨笃定武阳珍是偷跑出来的。她打电话询问买衣服的事不过是个由头,告诉姑妈某人偷跑出去在街上乱转才是要点。姑妈听到消息肯定会雷霆大怒,回去之后一顿竹笋炒肉绝对逃不过!至于武阳珍打电话到柳家告刁状,柳晨雨是丝毫不惧的,没准老爸、老妈听说自己上街买衣服,还会给钱让多买几件呢! 这就是好孩子与坏孩子的待遇差别! 柳晨雨掏出手机作势要打,吓得武阳珍一把抱住她的胳膊,苦苦哀求道:“姐,亲姐,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现在就回去温习功课做作业,你能不能别给我妈打电话?你是知道的,我妈她最擅长大义灭亲,而且下起手来没轻没重。难不成你想酿成一起‘更年期母亲情绪失控,花季少女惨遭毒手’的人伦惨剧?” “那你还不赶紧回去?难不成还想等我请你吃晚饭?” “是、是、是,我这就回去!”武阳珍嘴里回答得干脆,眼睛却在咕噜咕噜乱转。 柳晨雨对武阳珍的小把戏了如指掌:“我算一下,从这儿下楼再到公交站需要3分钟。等车5分钟,坐车到小区门口公交站20分钟,从小区门口到进家门需要5分钟,共计33分钟。表姐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我给你40分钟,40分钟后我打电话给姑妈。如果你到了家,自然万事好说;若是你没到家,可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现在计时开始。” “姐,你可真是我亲姐!”武阳珍哭丧着脸,一路小跑下楼坐公交车去了。 柳晨雨目送武阳珍下楼远去。又在三楼假假地转了一圈,才忐忑不安地走进凤来仪女装店。 江水源早在武阳珍叫“姐”的时候就知道柳晨雨在门外,她们姐妹俩吵架也听得一清二楚,但为了不让她感到尴尬,在她进店之前先把饭菜收拾干净,又把吴梓臣塞到后面仓库里,这才装作一脸惊讶地迎了上去:“咦,班长?真是稀客。快请进、快请进,要不要喝点水?” 柳晨雨脸色微红,闻言连连摆手道:“我不喝水。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下周四、周五月考。最近两周多时间,你先是去江宁参加比赛,后来陈阿姨住院,你又在家照顾,都没有到学校上课。现在离月考还有三四天时间,你一定要抽空好好看书复习。不要退步太大。” 江水源笑道:“你不是一直想打败我么?这次机会难得,你可一定要抓住!” 柳晨雨撇撇嘴。然后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递给江水源:“这是我整理的近两三周各科讲授的知识要点,希望对你的复习有点帮助。——不过这只是应付月考的。概括得肯定不细致、不全面,月考之后你最好还是对照课后习题把所有内容重新看一遍。你也知道,咱们学校老师讲课进度比较快,而且高中阶段各学科前后知识点联系比较紧密,你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虽然柳晨雨此刻不苟言笑,交代的也都是学习上的事情,但透过她的叮咛嘱咐,不难看出她内心深处诚挚的关切和深沉的感情。只是她严肃惯了,不习惯用含情脉脉、甜言蜜语表现出来而已。 江水源接过笔记本信手打开,只见里面用娟秀的字迹记录、归纳每一天课上讲授的要点,并将易出错、易混淆的地方用红笔标示出来,实在用词语难于描述清楚的时候,还会配上一两副插图。整本笔记一笔一划,工工整整,没有丝毫潦草,既体现书写者的严谨认真,也反映她在整理抄写时的良苦用心。 江水源合上笔记本,郑重地说道:“谢谢班长!你整理的内容我会仔细看,作为情意的见证,笔记本我也会认真保存的!” 柳晨雨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胡说什么!这本笔记是我为了方便复习随手整理的,现在给你,不过是废物利用罢了。等你看完直接丢掉就是,还留着它干什么?” “你整理抄写这本笔记用了多久?” “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是随便问问。” “大概两天半吧?呃,我的意思是复习时随手抄录、随手整理,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两天半时间。” “手酸么?” “有点。——你老问这种问题无不无聊?” “辛苦了,班长!” “切!”柳晨雨习惯性地一扭头,甩给江水源一个漂亮的后脑勺,傲娇得就像只开屏的小孔雀。 江水源还想再说些什么,偏偏此时有顾客询问道:“服务员,这件衣服有l号的么?如果有的话,麻烦拿给我试一下!”柳晨雨推了江水源一下:“别胡思乱想,赶紧去忙吧,我也要回去看书了!记住,一定要认真复习,考试不能退步!” “好!”江水源用力挥了挥拳头。 “那咱们考场见!”柳晨雨说完,转身跑出了凤来仪女装店。 等柳晨雨走了,吴梓臣才结束禁闭,被江水源从黑漆漆的的仓库里放出来。顾客正在试衣间换衣服,江水源则忙里偷闲翻看着柳晨雨手抄的笔记,吴梓臣趁机问道:“老大,你和柳晨雨是男女朋友关系么?” “嗯。”江水源没有否认。 吴梓臣突然发起脾气来,大声问道:“我说老大,柳晨雨她有哪点好?整天板着一张脸,说话也凶巴巴的,看谁都像是自己班上不听话的学生。不就是个班长吗?至于么!而且我跟你说,她以后肯定长不高,还会渐渐发福,直至最后变成一个可乐罐子!” “可乐罐子怎么了?难道一定得是个子高、身材好、脾气温柔的女生才能做女朋友么?”江水源反问道。 “拜托!老大你的眼光能不能高一点?就算不找浦潇湘那样的名门闺秀,总该找个蔡小佳那样的小家碧玉吧?就算不找浦潇湘、蔡小佳那样容貌出众的,至少也要找个对你温柔体贴、极尽爱护的呀!为什么非要找柳晨雨那种八婆,你这是在自己折磨自己吗?” 江水源望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这种事你就甭管了,你也管不着。” 吴梓臣陡然间变得神情落寞起来,整个人就像炉中的香灰,轻忽忽没有丝毫重量,灰蒙蒙没有半点生气,就这样一个人孤单萧索地站在店子的中间,仿佛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他嘴里轻声念道:“是啊,这种事情我确实管不着……”(未完待续) ps:何叔的读者群为211099249,有什么意见或建议,可以在群里指出。何叔不胜欢迎之至!! 二十五、新扎店长(完) 江水源没有劝慰吴梓臣,因为有些事情根本就没法劝,如果能劝的话,他也不会走上这条路。或许当他知道自己取向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会在人生道路上遇到多少的悲伤和失落了吧? 吴梓臣在角落里灰暗了半个多小时,又蹦跶出来,没心没肺地和江水源开起了玩笑,热情洋溢地向顾客推销各种款式的衣服,好像刚才的不快只是自己心爱的玩具不小心被别人写上了名字。可是眼下玩具还在自己手里,有什么值得伤心的呢?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谁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古书中说得好:珍惜眼前人! 看到吴梓臣很快恢复正常,江水源心里其实是非常矛盾的。 一方面他希望自己与柳晨雨之间的感情,不要影响到和吴梓臣的关系。毕竟吴梓臣是他进入淮安府中之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两人平常在学校几乎是形影不离,假以时日,成为生死兄弟也可以预期。尤其在杜文可形同陌路之后,江水源倍加珍视兄弟朋友间的真挚感情。所以就算后来隐约知道吴梓臣的爱好可能异于常人,他心里也没有任何芥蒂。 是啊,有什么可以介怀的呢?他喜欢男生,不代表是个男生他就喜欢。就好像正常人喜欢异性一样,难道见到个异性就想扑上去发生超友谊的亲密关系?显然不是!自己和蔡小佳关系就很好,平时无话不说,但并不代表自己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同样道理,搅基者也可以和同性保持纯洁的关系。即便有什么邪念。只要能发乎情、止乎礼,大家同样还是好朋友! 另一方面,当看到吴梓臣有越陷越深的迹象时,相比现在的若无其事,江水源更希望他能痛哭流涕或甩门而去。生气、暴怒、痛哭。才能让人重新审视之前的道路,纠正之前犯下的错误。此后吴梓臣无论选择与自己老死不相往来,还是把两人之间定位为重新同学、朋友关系,江水源都会坦然接受——这至少比将来反目成仇好! 可偏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已经发生,谁也无法真的能做到若无其事。就好比手上扎了根刺儿。稍一触碰就痛彻心扉。如果强忍着痛苦拔掉,就算以后每次看到疤痕,心里还是会回想起彼时的撕心裂肺,但随着时间流逝,终究会把痛苦逐渐忘却。若是为了一时安逸。强装作若无其事,故意不去触碰,只怕将来必成伤筋动骨的巨患! 或许应该找个合适的时间,好好跟他把问题说清楚吧?江水源如是想道。 但眼下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吴梓臣牺牲周末休息时间帮自己开店,自己却在人家心上割了一刀。好不容易人家自愈成功,又要把他的伤口拉开,再撒上一把盐。简直是恨不得把别人一片好心穿上铁钎,蘸上孜然辣椒粉。放到炭火上做成烧烤。此举未免有点太过不近人情。 而且自认识以来,大多数时候都是吴梓臣在无私帮助自己,比如编排元旦晚会节目、比赛时替自己呐喊助威。自己帮他的地方却乏善可陈。如今刚和柳晨雨有点眉目,就要一脚把吴梓臣踹开,别人会怎么想?始乱终弃?忘恩负义?就算别人不这么想,自己良心上过意得去么? 宁欠人钱,莫欠人情啊! 趁着现在还能偿还,能补多少是多少吧!等到店里没有客人得时候。江水源招呼吴梓臣道:“我这两三个星期没去学校,都不知道老师课上讲了些什么东西。这两天你帮忙开店。也没有好好复习吧?月考在即,咱们俩一起把这段时间以来的知识点串一下。我先一门一门说。你听听看有什么遗漏?” “好啊、好啊!” 江水源的记忆力超群,课本早就印在脑袋里,此刻对照柳晨雨的笔记,轻松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的课程要点复述一遍。吴梓臣除了补充一两点老师课上拓展的内容外,再无其他遗漏。听完之后,吴梓臣忍不住夸赞道:“老大好厉害!明明两个多星期没去上课,对课本的了解和掌握居然比我这个上过课的还全面、还透彻,真乃神人也!” 江水源笑道:“下面换你来讲,我作补充。如果你要连我这个自学的都比不过,可别怪我发飙哦!” “啊?”吴梓臣顿时苦下脸来,“我都没带课本和笔记,怎么讲?” 江水源摇摇头:“对着课本和笔记念书谁不会?就是要脱离课本和笔记讲出来,那才是本事!难不成考试的时候还允许你带课本和笔记?” “好吧。如果我有遗漏的地方,老大你可别骂我!” “真是笑话,我骂你干什么?多不文明!有遗漏的地方我一般直接动手。” “呃……” 两人一个复述,一个补充,偶尔有客人进来的时候问答会暂时中止,等客人走后才会继续进行。一直断断续续说了将近两个小时,吴梓臣才勉强把所有课程内容全部讲完,与江水源半个小时之内将九门课程纲举目张、有条不紊地串讲相比,差距不啻千里、万里! 吴梓臣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一口长气还没喘匀,江水源又道:“刚才你说的时候遗漏大多,而且凌乱不成体系。你先好好想想,等会儿再给我复述一遍!” 吴梓臣差点一头栽倒在地:“老大,不带这么玩人的!” “就是要这么玩你,怎么着不服?” “能不服么?” “可以不服,但是我会打到你服!” 第二次复述明显比第一次流畅许多,要补充的地方也少了不少。江水源相信这样问答式的复习效果不亚于在家自己看书,经过这两轮温习,至少吴梓臣对最近几周的重要知识点有了较为全面直观的把握。月考时只要用点心,应该不会考得太差。 等到晚上快要关门打烊的时候,吴梓臣突然问道:“老大,明天——” “明天我也得去上学。”江水源知道吴梓臣要说什么,但事实就是这样,江友直可以容忍江水源在周末开两天店,也可以容忍他在店里胡闹一下,甚至亏本都无所谓。在家里发生这样变故的前提下,这种胡闹对于贪玩好动的少年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排解压力和忧虑的方法。 可是所有的这些,前提是不能影响学业。无论作为父亲,还是作为老师,江友直都绝对难以容忍江水源放下学业专门开店。如果江水源胆敢以开店为借口不去上课,绝对会分分钟被暴怒的老爸挂到鼓楼上飕成人干! “哦!”吴梓臣点了点头,旋即又问道:“那下周末你还开店么?” “再看吧!”这种事情江水源也说不准,说不定明天这个女装店就被老爸脱手转让掉,也有可能下一秒老妈就清醒过来,然后下周末就可以活蹦乱跳地开店了。如果有选择的话,江水源宁愿是后者! “这样啊。”吴梓臣有些失望。 很显然他希望江水源能把店子一直开下去,这样无论工作日还是周末,两人就都能待在一起了。忙的时候一个收银一个招呼客人,闲的时候两人相对傻笑,光是想想都能感到无边的幸福。尽管他知道这样的幸福时光会很短暂,但至少将来能有许多值得回味的记忆。 既然不能把他留在身边,那就争取把他留在记忆里吧! 江水源没有理会吴梓臣的小心思,转身到仓库里盘点库存,吴梓臣也准备把店门口的衣服给收进来,这时店里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咦,你不是明胜娱乐公司的那个什么什么经理么?怎么现在来买衣服?我们已经打烊了,明儿赶早吧!” “我找江水源同学!”谢碧寿也认出对面这个男生是谁,知道他有多难缠,干脆直接找正主儿。 江水源闻声从仓库里出来:“谢经理?这么晚登门,不知有何贵干?” 谢碧寿脸上带着谦恭的微笑:“江水源同学,不知我前几天跟您说的那件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时间可不等人!”(未完待续) 二十六、空欢喜 吴梓臣顿时蹦了起来:“老大,这个什么鸟经理跟了说了什么事情?你怎么都没跟我说?不管你考虑得怎样,都千万别答应!我实话跟您说,他们明胜娱乐公司就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坑里还有豺狼虎豹,只要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你可千万别犯傻啊!” 谢碧寿脸直抽抽:“这位同学,你怎么说话呢?要不是看你未满十八周岁,就凭刚才那几句话,你已经收到我们公司的起诉状了!” “起诉状?你们公司打算起诉我什么?”吴梓臣戏谑地反问道,“起诉我泄露你们公司的商业机密,还是起诉我扰乱你们公司的正常经营?” “是起诉你捏造谣言,毁谤生事,故意诋毁我公司在社会上的良好形象!”谢碧寿额头上青筋直跳,差点要暴走。要说他也是在职场上打拼了几十年,没想到今日竟然被一个小屁孩给破功了。怪不得现在国家要大力提倡素质教育,看来年青一代的素质真是令人担忧! 吴梓臣哈哈大笑:“就你们一年爆出一个丑闻、一个丑闻能臭一年的明胜娱乐公司,在社会上还有良好形象可言?谢经理,你确信你自己不是在说相声,故意逗闷子?不过话说回来,你说的确实挺可乐的,至少我笑了!” 谢碧寿感觉血压已经濒临爆表的边缘,心中默念一百遍“我是大人,我不生气”,又喘息了半分钟才勉强捡拾起微笑,对江水源说道:“江水源同学,你看咱们是不是找个安静的没有别人打扰的地方好好谈谈?毕竟这是您和我们公司之间的事情。不宜让外人听见。” 吴梓臣一把攀住江水源的胳膊:“老大,别听他忽悠!他们明胜娱乐公司就是条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什么挖掘新人、培训才艺、包装形象、重金打造,说白了就是养瘦马!旗下的艺人表面上是当红明星、青春偶像,一个个清纯可人。其实都是待价而沽的窑姐。你这要是进去,下半生和下半身可都毁了!” 谢碧寿恼羞成怒:“小基佬,你胡说什么?再敢胡说,信不信我让你爸妈后悔把你生出来?” 谢碧寿在娱乐圈里打滚十多年,从吴梓臣的一言一行中可以轻易看出他的爱好异于常人。吴梓臣也怒了,掏出手机调到录音功能:“我还真不信!不过你要敢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绝对让你们公司后悔把你给派出来,你信不信?!” “你——!”谢碧寿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但他还真不敢再说一遍。 尽管这个小孩让人恨不得上去扇他七八个耳光、再狠狠踹上几脚,但他敢这么有恃无恐。背后肯定有所依仗。就算他没什么倚仗,现在网络资讯这么发达,他真要把录音传到网上,再添油加醋配上一段挑逗观众和媒体眼球的字句,他谢碧寿绝对是黄泥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虽然龙少平时对他颇为倚重,但关系到公司声誉的时候,恐怕也会略施薄惩的。 吴梓臣转过头对江水源说道:“老大。你看见没?他们明胜娱乐公司一个小小经理就敢这么嚣张,他们的高层还不知道会狂到什么程度!像你这样不谙世事的小绵羊进去,绝对是分分钟尸骨无存!” 江水源本来就无意加入明胜娱乐公司。加上老爸江友直强烈反对,自然更不可能答应谢碧寿。此时点头答道:“放心吧,我不会加入他们明胜娱乐公司的。” 吴梓臣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话说他们为了邀你加入,到底开出什么样诱人的条件?” “不能说!”谢碧寿赶紧高声阻止道,“这是商业机密,不得向你我之外的其他人泄露。否则——!” “否则什么?你要求我们老大保守秘密,那你和他签署保密协议了吗?签署协议的话。支付保密费用了吗?如果都没有,凭什么要求我们老大保守秘密?”吴梓臣词锋咄咄逼人。“老大,咱们甭理他,您继续说。我倒要开开眼界,看看他们明胜娱乐公司到底能阔气到什么程度!” 江水源对谢碧寿无甚好感,也就没有替他们公司遮掩:“他开出的条件是我加入他们明胜娱乐公司,他们帮我联系江宁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诊治我妈的病情。如果与他们公司签订10年协议,会提前支付50万的签约费;如果是20年的话,则是100万!” 吴梓臣听完之后不禁瞪圆眼睛:“50万十年、100万二十年?谢经理,你们蒋大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100万就想包人二十年!怪不得你们明胜娱乐公司一个个小明星都哭着喊着要跳槽,跳不了槽的就跳楼,感情是因为你们公司太抠门,连个人都养不活啊?” 谢碧寿马上振振有词地解释道:“我们公司怎么抠门了?50万十年、100万二十年,换算成年薪也就是每年5万。根据最新的统计数据,全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不足3万,我们公司给的年薪比这个高将近一倍;淮安府平均工资为4.7万,我们公司给的年薪比这个也略高。怎么就抠门了? “再者说,江水源同学现在才14周岁,还要上学,这段时间是没法出去工作的。即便将来能够出来工作,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不可能是全职。在此期间,我们不仅要支付工资,还要对他进行各种才艺培训,这些都不要钱么?而且在培养过程中存在很多不确定因素,比如变声期嗓音异常、青春期相貌突变,又或者与审美潮流不合拍、推出去之后一直不温不火,乃至闹出丑闻被媒体封杀什么的,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我们公司可是要血本无归的!” 吴梓臣冷冷地说道:“你觉得咱们老大会长残?那你还再三再四地过来找他签约干什么?” 谢碧寿回答道:“当然,我们也希望江水源同学能一直这样保持下去,可是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你觉得50万十年、100万二十年有点低,其实你不应该把这个金额单纯看作是工资薪金,如果把它当成是一种风险与收益并存的投资,那你就会发现,其实我们给出的价位一点不低! “好!就算这些都是薪金,而且认定江水源同学将来容颜不改,并且在娱乐圈里能够大红大紫、日进斗金,那也不意味我们公司抠门。因为公司在与艺人签订的合约中都会提到分成的问题,就是你出的唱片、开的演唱会、演的电影电视剧的收入超过多少时,你可以分成多少,而且这个百分比是可以谈的。只要你有实力,以后不是你求公司,而是公司求着你!” 吴梓臣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是吗?我正好听说了几则传闻,想和谢经理好好探讨一下——” 谢碧寿直接打断吴梓臣的话头:“抱歉!如果这位同学你对我们公司真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改日好好谈谈,不过今天我还有别的事情,恕我不能奉陪!” 没办法,这个小屁孩手里掌握的黑材料实在太多,稍不留神就会把公司的老底都抖露出来,让人感觉明胜娱乐公司像是紫禁城,看着富丽堂皇、巍峨雄伟,却不知前朝后宫中飘荡着多少冤魂,阴暗角落里埋着多少腌臜事儿。可他是向龙少拍了胸脯、立了军令状的,真要是恶心到江水源,死活不愿与公司签约,那他可就有难了!所以为了防范未然,不如干脆堵住那个小屁孩的嘴,让他不要再说下去。 谢碧寿转过脸紧盯着江水源:“关于签约的事儿,其实我们公司不急,毕竟这块短板已经存在多年,想要补上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就算签不到你还有别的合适人选,反正咱们国家最不缺的就是人!当然你还年青,也不着急,可以一天天拖下去,就算考虑三五个月、一年半年都没问题。可是你母亲现在正躺在医院icu病床上,她老人家等得下去吗? “我知道你学习很好,前途广阔,未来的人生道路有无数种选择,可你母亲现在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需要更好的医疗条件,才能尽快康复。你母亲为你付出那么多,难道你就不能为她老人家付出一次吗?如果你还有顾忌,我们不妨先达成一个口头上的意向,然后把你母亲送到江宁救治,具体签约的事儿以后再说,怎么样?” 本来江水源意志非常坚决,但谢碧寿以母亲的病情相胁迫,尤其是他说的“你还年轻,可是你母亲等得下去吗”“你母亲为你付出那么多,难道你就不能为她老人家付出一次吗”两句,让江水源心旌摇动,在那一瞬间差点答应谢碧寿先达成口头意向的提议。 谢碧寿也看到了江水源眼中的犹豫,心中大喜,正准备趁热打铁,江水源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江水源略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不客气,请自便!”谢碧寿也打算趁机好好组织一下语言,打算等会儿一鼓作气拿下目标。谢碧寿还没想好话该怎么说,江水源已经连蹦带跳地走了回来,欣喜若狂地说道:“真不好意思,谢经理,我妈她醒了!”(未完待续) 二十七、端倪 江水源没骗谢碧寿,陈芳仪确实醒了,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会留下哪些后遗症,但能够醒来已经是入院两周以来最好的消息。对于江水源是好消息,对于其他人却未必。谢碧寿恍若失魂,喃喃自语道:“奇怪,怎么现在就醒了呢?” 是啊,怎么现在就醒了呢? 像什么“万恶淫为首,百善孝最先”、“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之类的大道理都还没摆出去,自己还有一肚子话没说完呢!哪怕再晚上一个小时,自己有时间鼓动如簧巧舌,跟江水源举例子、列数据、摆事实、讲道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相信拿下一个十多岁未谙世事的高中生应该手到擒来。只要江水源口头上同意,那就好比鱼儿吞了钩,以后搓圆捏扁还不是他谢大经理一句话的事儿? 谁知现在陈芳仪居然醒了,真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谢碧寿这句感慨倒是直抒胸臆,但别人听起来却非常刺耳。要不是江水源现在骤然听闻喜讯,无暇顾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估计冲着这句话能跟他好好干一架!江水源不在意,不代表吴梓臣也不在意,当即指着谢碧寿的鼻子骂道:“怎么说话呢?不会说话就别说!再敢乱说,信不信我揍得你连亲妈都不认识?” “小基佬,有本事你动手试试?信不信老子今晚叫几个壮汉,把你的小菊花爆成向日葵?”谢碧寿正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此时听到吴梓臣的谩骂顿时像点着的炮仗,马上蹦了起来。 吴梓臣攥着手机朝谢碧寿得意地晃了晃:“你刚才涉及人格侮辱、恐吓未成年人、暴力犯罪的言论已经被录音保存。接下来你有权保持沉默。如果你放弃这项权利,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以上为米兰达警告,不谢!谢经理,你现在可以回去为自己请律师了!” 谢碧寿一愣:“你真的录音了?” “当然,如假包换!”吴梓臣把手机里的录音放了一遍。果然,刚才谢碧寿那句辱骂和威胁赫然在内,“我想想这段录音配上文字,应该寄给谁呢?肯定要给我们家老爷子寄一份,这可关系到蓬莱吴家的颜面。虽然咱们蓬莱吴家比不上淮安孙氏、京城赵氏那样的名门,但也是有头有脸有尊严的。这种事情绝不能放任不管。 “其次还要给你们蒋大少寄一份。要说奉化蒋家和我们蓬莱吴家祖上还是很有些交情的,现在他蒋大少公司里面的员工居然敢对吴家子弟百般侮辱,还出言恐吓,我倒想问问他,凭什么他们公司员工能那么任性。难道就因为有几个臭钱么? “或许可以再给著名娱乐八卦小报《娱乐镜报》寄一份,据说《娱乐镜报》背后的老板似乎跟你们蒋大少有些过节,你们明胜娱乐公司很多丑闻都是他们率先报道的,想来这样劲爆的消息他们也会非常感兴趣吧?甚至放到头版头条也说不定。 “嗯,如果可能的话,还可以去九州社区、虎跳论坛、前门大街、贴吧等人流密集的网站里面发发,估计能吸引不少关注吧?然后挟天下舆论大势,聘请著名的死磕律师在法庭上兵戎相见。谢经理。我这样应对,应该没有什么纰漏吧?” “我顶你个肺啊!”谢碧寿忍不住又爆了一句粗口。 “我对你没兴趣,不给顶!”吴梓臣客气地拒绝了谢碧寿的非分要求。转过头对江水源说道:“老大,你说我要求他们明胜娱乐公司赔偿我100万元的精神损失费,怎么样?拿到钱之后我再拿100万包养你十件,价格是他们明胜娱乐公司的一倍,你说好不好?” 江水源嗤笑道:“这种钱不是见面分一半么?那时候你有50万,我也有50万。干嘛要让你包养?” “那我把我的50万也给你,让你来包养我吧!” “切。你就做梦吧!” 谢碧寿在一旁犹豫半天,才厚着脸皮说道:“这位朋友。谢某认栽!我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能不能请你把刚才那段录音给删了?咱们就此揭过,好不好?” “不好!”吴梓臣干脆地拒绝道:“这段录音可是关系到100万的精神损失费,凭什么你赔个礼、道个歉,我就把它给删了?难不成我给你赔个礼、道个歉,你就给我100万?没道理嘛!” 谢碧寿顿时两眼通红,恶狠狠地说道:“小朋友,难道你家大人没有教过你‘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么?反正谢某就是个打工仔,大不了赔光家底、辞职走人就是。您可是锦衣玉食、风华正茂的贵家公子,就不担心夜里走黑路会遇到什么意外吗?” 要说谢碧寿对吴梓臣也是怨念颇深,从第一次与江水源会面商谈,到这一次趁势而来志在必得,每次他都横插一脚,把原本十拿九稳的局面硬生生给搅黄了。如今更是趁自己一时失言,步步紧逼,横加勒索,是可忍孰不可忍?反正这件事搞砸了,龙少那里已经不好交差。若是这小子再不识抬举,不如干脆好好收拾他一顿,反正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大不了到时候辞职一走了之。 江水源见谢碧寿目露凶光,当即呵斥吴梓臣道:“你怎么那么多废话?人家骂你几句怎么了?赶紧收拾东西打烊,我要马上去医院!” “噢,好吧。”吴梓臣乖巧地答道。 其实吴梓臣也就是嘴上叫叫。别说他不认识明胜娱乐的蒋少,就算他们家老爷子听到这种消息,第一反应也是极力捂盖子,避免事情闹大,否则蓬莱吴家才真要颜面扫地。而且这件事闹大了,等于坐实了吴梓臣基佬的名头,对他也是有百害而无一利。谢碧寿之所以深陷其中患得患失,不过是因为当局者迷罢了! 看着江水源、吴梓臣两人在忙忙碌碌往屋里搬东西,谢碧寿脸色忽阴忽晴,最后咬咬牙,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两人收拾好东西,出门等公车去医院。吴梓臣在站台上又把刚才的录音听了一遍,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然后低声问道:“老大,关于陈阿姨遭遇车祸的事,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某些人为了某种目的而故意制造的?或者更具体点说,背后会不会与刚才的那个谢碧寿有关?” “说说看!” 吴梓臣字斟句酌地说道:“原因很简单,他想把你拉进他们公司。他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其实就抱着这个目的,在你面前极力宣扬娱乐明星的受人追捧、日进斗金,可你志不在此,而且家里也不缺钱,所以直接就拒绝了他。如果我是那个谢碧寿,肯定会想:你的志向我一时半会儿可能改变不了,但是我可以让你缺钱啊!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只要你家里欠下高额债务,到时候我再伸出橄榄枝,不愁你不就范。 “怎样才能让一个遵纪守法、老实本分的小康家庭短期内欠下高额债务呢?毫无疑问是生病住院!让一个健康人生病或许很难,但要让他住院,尤其还是住icu,却很容易。车祸就是其中最有效的手段之一。于是陈阿姨在那次见面后不久就遭遇了车祸。而且你不觉得他这几次出现的时机都非常巧合么?事有反常即为妖啊!” 江水源阴沉着脸说道:“当时我确实想过这件事情可能与谢碧寿有关,但也只是‘可能’,毕竟没有直接的证据。” 吴梓臣道:“首先他有这个动机,其次从他提出的条件里也不难发现阴谋的气息。更重要的是,从今天他的说话里可以发现很多端倪。你听听我刚才录下的录音,比如这一句‘奇怪,怎么现在就醒了’,乍听可能没什么,仔细想想,他分明对陈阿姨的病情有个清晰的认识。 “再听这一句‘信不信老子今晚叫几个壮汉’,说明他很有可能豢养一批打手,或者与黑涩会有接触,可以随时为他效劳,干些见不得光的脏活。再比如这句‘就不担心夜里走黑路会遇到什么意外吗’,简直不就是陈阿姨遭遇车祸的翻版么?” 江水源眉头紧锁,半天才说道:“能把这录音拷给我一份么?”(未完待续) 二十八、兄弟 到了医院,只见老爸江友直、姥姥、姥爷以及舅舅、舅妈都在走廊上候着,每个人面上都有喜色。江水源急忙上前问道:“爸,我妈她怎么样了?” 江友直朝着江水源做了轻声的动作:“别吵,医生正在里面检查!不过据刚才出来的护士说,已经恢复自主意思,眼睛能自主睁开,疼痛定位准确,有简单表情和应答反应,情况非常不错。估计病情再稳定一段时间,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进行康复治疗了!” 尽管有些医学术语江水源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护士说情况非常不错、很快就能进行康复治疗,还是让他兴奋不已。 在病房外面守了半宿,看着医生护士进进出出,偶尔有零碎消息传出来。可具体情况如何,大家都没有直观的认识,只能等明天上午检查报告出来。老爸先是以年龄过大、不宜过度劳累为理由,把姥姥、姥爷给劝了回去,然后又以家里有小孩需要照顾的借口,把舅舅、舅妈也推走了,最后病房外只剩下父子俩。 江水源不待老爸开口,便先发制人道:“老爸,你也回去睡吧!这些天你都没睡过囫囵觉,瞧你胡子拉碴、衣服皱巴的,老妈等会儿要是见你这样,肯定得先骂你一顿!” 江友直笑道:“就是要让她看看我的邋遢样儿!让她知道家里缺了她,咱爷俩生活得有多惨,这样她就不敢偷懒老躺在床上,有动力尽快康复了!你赶紧回去,明天还要上课。你都两三个星期没去上课了。听说马上月考,这要是退步太大,看你妈怎么收拾你!” “只要我妈有那力气,我就站在那儿不动任她收拾!” “别!现在你妈她脑部受伤,不能太过激动。你这要是退步太大,把她气出个三长两短来,那罪过就大了!赶紧回去,争取这次月考再考个年级第一,让你妈好好乐呵乐呵!”江友直急忙劝阻道,“到时候你唱红脸。我唱白脸,你妈身体肯定好得快!” 江水源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怏怏地回家。 临走的时候,他把吴梓臣跟他分析的理由说了一遍,又把录音给老爸听了。江友直沉吟片刻:“把录音给我。明天我去巡警局一趟,看看他们能不能查出什么头绪!——不过这也只是你同学的猜测,毕竟要挟人的狠话谁都会说,付诸行动的却寥寥无几。你也别胡思乱想,赶紧回去睡觉!” 江水源点点头。 老爸说得也在理,如今连小学生都会说“放学后,操场见”“有种放学别走,我叫我大哥来打你”。网络上各种“来单挑”“杀全家”的言论更是不胜枚举,一个老羞成怒的中年人丢了面子撂几句狠话简直再正常不过。如果以此来定罪的话,那巡警局也别干别的了。天天挨家挨户抓人吧! ———— 第二天,江水源跟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下楼出院门时下意识地朝韩赟家的阳台上看了一眼,不出所料,韩赟正趁着晨光在背诵国语或者其他什么的。江水源冲他挥挥手:“小赟子!” “猴子?”韩赟探过头。 “等会儿一块走,我骑车带你!” “好!” 然后江水源转身跑出院子。在钵池山公园晨练半个小时。回家吃过早饭,推着自行车与韩赟在门口会合。韩赟见面就问道:“猴子。陈阿姨怎么样了?是不是醒了?” 江水源搂着韩赟的肩膀:“嗯,昨天晚上醒的!具体如何今天上午才能出检查结果。不过医生说情况很不错,估计再休养治疗两个月应该能康复吧?多谢小赟子关心,等我妈身体好差不多了,到时候请你来我们家,让我爸给你做好吃的!” “你我兄弟,那么客气干什么?” “也是!上车走,哥哥我带你!” “滚!”韩赟擂了江水源一拳,不过说完还是老实做到后座上,“猴子,这周周四、周五就要月考了,你连着两三个星期没来学校,会不会有问题?我可听说李知礼、黄如晦他们这段时间摩拳擦掌,准备把你从年级第一的宝座上给掀下来!” “就他们也想争第一?谁给他们那么大胆子?我同意了么?”江水源很嚣张地说道,“虽然我考试考不过他们,可我兄弟多啊!小赟子,今晚放学别走,我再叫几个人,把他们约到操场上好好谈谈。不争第一还则罢了,要是敢顶风作案,先把他们两条胳膊打断,看看他们怎么和我争!” “好主意!”韩赟连声称赞,“不过为了一劳永逸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我看咱们还是把他俩直接变成杨过得了,省得以后还要打断第二回、第三回。” 江水源笑得打跌:“你的主意更好!不过话说回来,你复习得怎么样?要不要哥哥我带人把你们超过你的人全都人道毁灭?” “那你直接屠班得了!” 沉默片刻,江水源又问道:“你决定学理科了?” 在江水源离开学校这段时间,高一年级的文理分科总体已经结束,虽然在下学期开学前还可以适当调整,但总体上不会变动太大。韩赟架不住老爸、老妈的双重压力,最终还是选择了理科。至于他自己心里有没有想通,江水源就不知道了。 “嗯!”韩赟简单地回答道。 “这样也好,说不定咱们哥俩能分到一个班上,到时候上学、放学更方便!”江水源只能这样劝慰他。 “是啊,说不定咱们还能坐同桌呢!只是猴子你能舍得你那个班花同桌么?” “当然能,兄弟如手足、班花如衣服嘛!” “也是。这世界上断手断脚的有不少,不穿衣服的真没几个!” “其实我想说的是谁动我衣服,我断谁手足!” “就知道你有异性、没人性!” 别看韩赟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但江水源知道他心里是不愿意和自己同班的,毕竟文理分班不像高三那样严格按照成绩来划分,只要各班成绩均衡,学校、年级都不会作太多干涉。如果韩赟真的想和江水源同班甚至同桌,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儿,甚至江水源出面找班主任朱清嘉说说,都能轻松把事情搞定。 但韩赟还是表露出了婉拒的意思。这或许是源自少年高傲而敏感的自尊,又或者是不愿意让好朋友见到自己脆弱而拙劣的一面,最终让他选择了相见不如不见。 既然韩赟不愿意,江水源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太多纠缠,碰巧他陡然想起一个以前被忽视的重要问题:“对了小赟子,你们班浦大美女学文还是学理?” “她成绩那么好,当然是学理啦!” “啊!” 江水源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而且这种预感很有可能变为现实,浑身上下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韩赟见状戏谑道:“怎么,你担心浦潇湘分到哪个狼多肉少的班里,然后移情别恋?还是害怕浦潇湘主动跑到你们二班,看穿你外表清纯、内心闷骚的真面目?” 在校园里,校花与校草之间发生点什么,本来就是大家憧憬的情节。何况在运动会上浦潇湘那一声清脆的“江水源加油”,更是让无数人浮想联翩。而且作为当事人,浦潇湘在事后对各种传言秉承不承认、不否认、不表态的暧昧原则,但凡别人来问,都是一脸娇羞的表情,好像在说:“这种令人羞羞的事情,人家怎么好说出口吗?”更是有意无意间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如今淮安府中校园内,校花与校草有一腿的传闻甚嚣尘上,估计看门的保安大爷都能有鼻子有眼地扯上几段。江水源倒是想辟谣,可是这一段时间老不在学校,就算在学校也未必能碰到合适时机,总不能见到个人就拉着说“其实我和浦潇湘就是普通同学”吧?那叫欲盖弥彰!那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偶尔碰到几个拿他和浦潇湘说笑的,江水源是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极力辩解,结果别人听完都是一副了然的表情:“对、对、对,你和浦潇湘之间是纯洁的同学关系。你放心吧,这种事我们是不会跟班主任说的!” “怎么,吃干抹净打算不认账?小心包大人的狗头铡铡了你这个陈世美!” “哦,明白,我是不会在蔡小佳面前提到你和浦校花之间的关系的!” 郁闷得江水源只想吐血。现在听到韩赟也误会自己,他忍不住一腔窦娥之冤蓬勃而出:“怎么连你也觉得我和浦潇湘有一腿?” “难道没有?浦潇湘可是经常向我打听你的各种八卦!” “唉,这真是一部《二十四史》,不知该从何说起!” “啊!原来你和她之间的关系那么复杂?!” 江水源吐血卒,享年十四周岁。(未完待续) 二十九、高一二班的撩乱 两人撕逼撕了一路,进了校门就看见有不少人围在公告栏周围,估计学校又发布了什么重要消息。江水源这几周又是去江宁、又是当店老板,感觉自己已经和校园生活脱节了,正想凑上去围观一下,看看最近学校发生了哪些大事,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社长,别去看了,是咱们辩论队获得全省选拔赛第四名的喜报!” 说话的是施轩。 江水源有些纳闷:“正因为是咱们国学社的荣誉,才更要去看!为什么不去看?” 施轩讷讷地回答道:“实在是我们几个师兄师姐太过丢人,——明明咱们把连续七届冠军的种子选手都踩在了脚下,问鼎夺冠指日可待,结果却在接下来的比赛中两战全败,而且败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屈居甲类组最后一名,白白糟践了社长打下的大好局面。要说也怪我,以前老觉得自己还行,等真正上场比赛才知道是没有社长根本不行!” “乱讲!难不成缺了我,地球还不转啦?”江水源笑骂道,“咱们之所以能战胜松江府队,主要原因是他们太过轻敌,而且盛极必衰也是有的。其他几支甲类队一旦提高警惕严阵以待,咱们就没有太多机会了。再者说,这可是淮安府国学辩论队近十年取得的最好成绩,大家应该欢欣鼓舞才是,为什么不去看?” “我们也就靠着这个聊以自慰了,否则真的没脸来见社长!” 韩赟有些酸溜溜地拍了拍江水源的肩膀:“可以啊猴子!我给你算算,自从运动会以来先是得了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和全府国学论难选拔赛的冠军,接着又得了期中考试的年级第一。再加上这次全省第四,短短一个多月时间你竟然上了四次红榜。别人顶多是月月见红,你倒好,平均一周一次,也不怕贫血啊?” “呃——我肾好!” “肾好也不能那么任性啊!多少给大伙儿留条活路呗?” “哦吼吼吼吼吼。留条活路?才不要,我要与你们同归于尽!”江水源邪恶地叫嚣道,听得韩赟和施轩一头黑线。 “哟,江大帅哥跟谁那么苦大仇深,非得要同归于尽不可?我倒是好奇的紧,能不能说给小女子听听?小女子保证帮你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听着这声儿怎么像浦潇湘啊?该不会我一大早上就幻听吧?江水源胆战心惊转过头。便看见浦潇湘光彩照人地站在身后一两米处,身上正穿着昨天送的那件粉色纯棉t恤。见江水源看过来,她明眸善睐的眼睛还促狭地眨了眨,脸上带着几分调侃的笑容。 在江水源眼里,那神情是促狭调侃。但在别人眼里却变成了郎情妾意含情脉脉。施轩马上拍拍脑门:“瞧我这记性!社长,我还有事要办,就先走了,具体比赛的事儿下午社团课时再聊!bye-bye!”临走时还不忘抛来一个祝福的眼神。 “嗯,猴子,我也有点作业没写完,得赶紧回教室补上,中午放学见!”韩赟也赶紧拍马告辞。 “没义气啊!”江水源忍不住冲着逃之夭夭的施轩和韩赟比划一个鄙视的手势。然后朝浦潇湘笑了笑:“怎么今天浦大美女不演《公主日记》,改演《女巡按》了?其实吧我觉得你更适合演高贵矜持、有点任性的小公主,不适合演明察秋毫、为民伸冤的女青天!” “为什么这么说?” “演公主那是本色出演。原汁原味原生态;演女巡按的话,这相貌、这身段、这嗓音,太容易穿帮啊!” “切!就算我演公主,也是公主智救屠龙勇士、下嫁贫穷书生的那种。对了,听说陈阿姨昨晚已经苏醒过来,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谢谢你的关心!现在应该还好吧?具体情况等医生检查了之后才知道。”江水源倒有点奇怪。难道老妈苏醒的消息已经达到路人皆知的程度了么?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你昨天做的饭菜很好吃。足以媲美赐福楼的大厨!” 就算浦潇湘平时心理足够强大,此时听到江水源把她的糗事翻出来也招架不住。赶紧低着头快走几步,不再搭理江水源。临近分别的时候才憋出一句话来:“算你识货!” 江水源走进教室,整个班里顿时一片欢腾,“班长”“江帅哥”的叫声此起彼伏,有祝贺夺得全省选拔赛第四名的,有询问老妈陈芳仪病情的,也有畅谈别离两三周变化的……魏处默便嗟叹道:“江水源你可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在你走的这几周里,咱们班里是人心惶惶,女生固然无心学习,男生也都无精打采,老班都发飙好几回了!” “怎么着?感情我就是那洪泽湖边镇压水龙王的九牛二虎一只鸡,我一走,大伙儿就跳出来兴风作浪了?”江水源隐约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他在的时候,班上同学无论有意无意,也无论抱着怎样的情绪,当看到自己坐在座位上拼命看书的时候,心里肯定会想:“我靠,成绩年级第一、有校草美誉、班花就坐在旁边的班长都玩了命的学习,我这种成绩不如他、长相不如他、同桌不如他的渣渣,凭什么不好好努力?”大家有样学样,班级氛围自然而然就好了起来。 这就叫“头羊效应”。 头羊效应有好有坏。头羊当得好时,大家会在努力奋进的道路上一路撒腿狂奔。可头羊一旦当得不好,后面不明真相的群众也会顺理成章地被带到沟里。有件真事儿,就是2013年全英北马拉松比赛,共5000名马拉松好手参赛。第一名跑得太快,第二名理所当然充当起领头羊。结果全场比赛就第一名一个人跑完了全程,其他人全部没有成绩,原因是第二名跑岔了道,后面跟着的4998人无一幸免,都跟着跑错了! 江水源在充当头羊的大部分时候里,表现还是非常出众的,——除了过去的两三周。在这段时间里,班上同学得到的心理暗示是:“我去!连视学习为生命的班长都翘课了,咱们还学个蛋啊?玩去吧!”于是整个高一(二)班真就放了羊了。 魏处默还唯恐江水源不信,马上把蔡小佳给扯上:“不信你问蔡小佳,估计这些天她收到的情书二十封都不止,大部分都是我们班上的!” “班长别听他胡说!”蔡小佳愤愤地说道,“以前你在的时候,班门口天天有各种女生出没,他们下课的时候有个盼头,还不会胡思乱想。自从你请假走了之后,他们天天无所事事,就开始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们女生,你说我们女生还能安心学习吗?本来我是想着跟朱老师说的,正好现在班长你来了,等会儿我把那些信都交给你,你帮我好好说说他们!” “好啊,我也趁机学学情书该怎么写。”江水源笑着应承道,“对了,魏处默你写了没有?要是写了的话,等会儿我帮你改改,好不好?众人拾柴火焰高嘛!” 魏处默脸上的青春痘顿时红亮起来,吭哧半天才说道:“我、我怎么可能会写那种东西!” 正说着话,朱清嘉从外面走进教室,一进门便厉声训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闲聊?难道你们父母送你们来淮安府中,就是为了闲聊的吗?再过几天就是月考,若是你们在年级排名退步十名以上,看我怎么一个个收拾你们!” 等骂完之后,朱清嘉才看见江水源坐在座位上,脸色分分钟多云转晴,走过去笑着说道:“你在全省国学论难选拔赛上的事儿我都听说了,什么簪花会上勇夺第一啊,什么完败七届冠军得主松江府队啊,大长我们淮安府的脸面!要不是你家中突发变故,估计夺冠都易如反掌。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明年你还有一次机会,定能卷土重来。现在你既然已经返校,那就静下心来学习,迎接马上到来的月考,顺便带一下其他同学。你这段时间不在,他们心里都长草了,你帮我好好管管他们!” 朱清嘉把江水源好好夸了一回,才如释重负地走了,班上同学也开始早读。唯一奇怪的是,平时非常准时的吴梓臣今天却罕见地迟到了,这让江水源有些奇怪:难不成他以为今天自己还会去开店,又跑去清安商场了? 不过江水源很快就把这件事情忘到了脑后。他那本关于国学论难的书稿才写了一半,葛钧天托付的《复分析:可视化方法》前面几章还没有看完,化学奥赛培训不知到了什么程度,上次从图书馆借的书还没有看完……所有的这些东西都要花费工夫,哪有时间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看着江水源一回来马上就埋头苦读,班上其他同学心头的浮躁也一点点散去,渐渐沉入了学习的世界。(未完待续) 三十、你的名字是谜面 一直等到下午上课时,吴梓臣才姗姗来迟,见面就笑嘻嘻问道:“老大,陈阿姨身体怎样了?” 江水源中午特意去了趟医院,大致知道了陈芳仪的病情:“不算好也不算坏吧?根据医生检查结果,目前手脚不太灵活、语言功能出现障碍、智力也中度受损,好在这些都可以逐渐恢复,只是恢复时间长短暂时还不好说。当然,即便现在这种情况,比起植物人、高度截瘫、半身不遂什么的已经好上无数倍了!” “那就好!那就好!”吴梓臣连连表示庆幸。 江水源随即板起脸来:“说完了我的事,也该说说你的事情了。老实交代,你今天上午为什么旷课?干嘛去了?” 吴梓臣顿时一脸悻悻:“还说呢!昨晚那个谢什么经理不是骂了我么?我今天上午特地请假去找他晦气,结果找到他们公司,前台居然说他去欧美拓展海外业务了,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我了个去,他们一个屁大的娱乐公司有个毛的海外业务?摆名了就是畏罪潜逃嘛!对了,江叔叔有没有去巡警局报案?” 江水源点点头:“我爸今天上午去了巡警局,巡警局的人打电话给明胜娱乐公司,他们也说谢碧寿去欧美拓展海外业务了,具体返回时间未定,不过他一旦返回,马上就通知他到巡警局协助调查。” “毛线!什么叫一旦返回?分明是一去不回!”吴梓臣怒气冲冲,“现在看来,巡警局那帮大爷是指望不上了,估计等他们找到那个谢碧寿。陈阿姨已经口若悬河、健步如飞。好在跑了和尚跑不了庙,那家伙逃之夭夭,可明胜娱乐公司还在啊!咱们冤有头债有主,想个法子找他们好好讨个公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吴梓臣一旦犯起二来,跟哈士奇差不了多少。江水源有些不放心,所以想问个究竟。 吴梓臣想了会儿:“要不找个月黑风高之夜,我悄悄吊死在明胜娱乐公司大门口?想来效果一定非常惊悚,保准能把那个谢碧寿吓得心脏病突发暴毙而亡!” 江水源抚掌称善:“不错、不错,你吊死了,谢碧寿吓死了。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嗯,这个主意好!” 吴梓臣挠挠头:“主意好是好,就是成本大了点!我再想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 吴梓臣坐到座位上开始苦思冥想,江水源则继续看书刷题。 倒不是江水源不关心复仇的问题。而是他知道凭借自己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完成这么艰巨的任务。吴梓臣之所以能这么任性,那是家世背景在那里。惹了祸,有人给擦屁股;得罪人,也不怕别人来找碴。自己能有什么值得依仗的?说句不中听的,就算谢碧寿现在站在面前,自己又能拿他怎样?打他一顿,还是骂他几句?打他,犯法;骂他。对于谢碧寿那种皮厚三尺直接可以拿去砌墙的人来说,挠痒都嫌轻了。更何况老妈在icu里躺那么多天,也不是打骂几下就能轻轻揭过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江水源只希望谢碧寿在他有能力报仇之前,能吃好喝好养得白白胖胖的,可以身心健康地品尝完为他特制的复仇大餐,而不至于让江水源有欺负老弱病残的负罪感。 一直忙到第三节课结束,江水源才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个懒腰,晃晃僵硬的脖子。准备去国学讲谈社参加社团活动。吴梓臣屁颠屁颠跟在身后,乘机吹嘘自己上午在明胜娱乐如何与前台大战三百回合。江水源倒有些好奇:“你不是加入那什么化妆社团了么?怎么都没见你去参加几次活动?难道你们社团管得那么松?” 吴梓臣满脸嘚瑟地说道:“这老大你就不懂了吧?化妆这门技术靠的是天分,而不是靠努力。就跟写毛笔字似的。有些人写一辈子,到老来还是春蛇秋蚓不堪入目;有些人摸起笔才临几天帖子,便笔法精粹粲然可观。化妆一道上也是如此,而且我恰恰就是那种心有灵犀无师自通的天才,天分之高连我们社长也叹为观止,见了我便五体投地顶礼膜拜。所以我就得了特许状,可以根据自身情况决定参不参加社团活动!” “你就不打算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到了我这种程度,那就不是勤学苦练能提高的了,必须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吴梓臣颇有一点高手寂寞的冷艳范儿,“话说老大,您既然荣升国学讲谈社社长,那你之前担任的宣传部副部长岂不是空了出来?要不小弟下学期改投入国学讲谈社门下,你看在小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把那个职位让给我如何?” “可以啊,只要你能通过我们社团的面试!”江水源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们社团面试都考些啥?” 江水源掰着手指数道:“一般来说国学分为经、史、子、集四大部分,我们会根据面试者的爱好,随即问一些相关的问题,看看面试者的水平如何。举个简单的例子,某人声称自己喜欢唐诗宋词,那么总该会背百八十首唐宋名篇吧?总该知道盛唐气象、大历诗风,以诗为词、以文为词吧?否则仅凭自己知道李白杜甫白居易、晏殊苏轼辛弃疾的几首诗词,便想加入国学讲谈社,那国学讲谈社也未免太水了点吧?” 吴梓臣皱巴着脸:“老大,我要加入的是宣传部,不是你们辩论队!” “就算宣传部,那也是国学讲谈社的宣传部!” “就不能给向往国学却不得其门而入的初学者留条活路?”吴梓臣眨眨眼睛,想出一个好主意:“要不这样,我给你们社团设计几幅招新的宣传画。如果能为社团招徕到120名以上的面试者,那就算我这个宣传部副部长合格;若是达不到,不用你说,我另谋高就,如何?” “拜托,你这是在晃点我么?在本学年之初,国学讲谈社已经衰落如斯,报名参加面试的都有一百多人。如今挟全府选拔赛冠军、全省选拔赛第四名的余威,难道还吸引不到120名面试者?你这是贪天功为己力啊!” “那160人!” “最少200人,低于200人免谈!” “好,那就200人。君子一言!” “快马加鞭!” 要说江水源对吴梓臣的策划宣传能力还是非常认可的,从他去年编排的元旦晚会节目就可见一斑。听说他有意到国学讲谈社宣传部工作,心里颇为高兴,至少以后社里的宣传工作不用自己操心了。但请将不如激将,如此一来,下学期招新时的宣传有了着落,也不用担心社里人说自己任人唯亲、搞小团体。 走到国学讲谈社办公室外,就听见屋里一片欢声笑语。江水源推门而入,笑着说道:“什么消息那么可乐,说出来让我也听听呗!” 众人看见江水源,顿时笑得更欢,七嘴八舌说道:“正好社长来了,陈荻姐考考他,看他会不会!” “对,考考他!” 江水源奇道:“考我什么?” 陈荻忍着笑说道:“徐州府队不是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最后又得了个丙类组第一么?他们全队上下都非常不忿,回来路上碰巧跟我们同车,他们主将周元通就出了个灯谜给我们猜,谜面是你的名字‘江水源’,打两个《三国演义》中人名。我们四个想了一路也没猜着,直到临下车时他才告诉我们正确答案。江学弟,你猜猜谜底是什么?” 江水源一愣:“是什么?高览费观(江水发源于高原,想看的话要站在高处费劲地瞻望)?何曾成济(江水源头,什么时候才能渡过去?)?还是步陟成宜(江水源头很小很浅,赤脚就可以轻松渡过)?” “都不对!” “那是什么?” “是颜良、文丑!”陈荻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颜良、文丑?”江水源瞬间反应过来,也有些忍俊不禁:“周元通那孙子真不厚道,不就咱们赢了他一局吗?不就我比他长得好看点、字比他写得丑点吗?至于这么尖酸刻薄么?”(未完待续) 三十一、你的未来是谜底 “人家是实话实说,怎么尖酸刻薄了?本来你的字就丑嘛!以前我们还没在意,听他们这么一说,再仔细看看你的墨宝,确实不像个国学高手写的字,更不像是大帅哥写的。以前我还觉得‘字如其人’很有道理,以后再也不信了!”陈荻振振有词地辩解道。 “你们还别说,颜良文丑来形容社长真是恰如其分!”施轩架秧子道。 江水源有心想反驳,可自己的字实在不争气,终究有些底气不足:“我的字不叫丑,那叫工整!” 陈荻、傅寿璋等人皆是捧腹大笑,但笑声中总有几分岑寂和落寞。国学论难选拔赛征程的结束,也意味着他们与国学讲谈社同仁说“再见”的时候到了,而今天这场欢会就是休止符。无论江水源给他们冠以“名誉社长”还是“顾问”的头衔,终究无法改变的一个事实是他们即将步入高三,不得不从社团活动中暂时抽身,全身心投入紧张的高考备战中。 现在国学讲谈社氛围很好,接连两场胜利将萦绕在社团里的颓废之气一扫而空,社员脸上明显多了几分自信,言语谈笑之间渐渐露出顶级社团的风范。虽然短期内无法和奥赛社相比,但至少止住了下跌的势头,触底反弹指日可待。 尤其对于高一年级的新社员来说,学习国学不再仅仅是爱好与缅怀,也有可能成为前进的助力。可以想见的是,明年国学论难选拔赛江水源肯定还会担任主将,有这位横扫全省十一府州厅主将的狠人镇场子,淮安府内谁敢捋他虎须?只要能入选明年的辩论队。别说府一级的选拔赛冠军,就算省一级的选拔赛冠军也是探囊可取! 然而社团最光彩的时候,注定自己等不到了!想到此处,陈荻、傅寿璋等人都有一种淡淡的伤感。 在这种欢笑为面、忧伤为底的格调中,社团活动变成了茶话会。社团活动结束之后。陈荻罕见地留下了江水源,沉吟片刻之后问道:“江学弟,你现在是国学讲谈社社长,不知你对未来有何规划?” “规划?”江水源眨眨眼睛答道,“我的想法是维持现在国学讲谈社发展的迅猛势头,争取在明年的全省国学论难选拔赛中取得一个不错的名次。然后平稳地把社长之位交给下一届学弟。怎么样?” 江水源的真实打算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从高一年级新社员里选出两位副社长来履行管理职责,嗯,最好像陈荻、傅寿璋那样。一男一女搭配,可以做到稳重与灵活兼顾,外联与内务并重。再挑选10名左右思维敏捷、口齿伶俐、国学根基深厚的新社员,作为明年辩论队的雏形,从这个暑假开始就进行针对性的训练,不必等到明年寒假再临时抱佛脚。 至于他自己,相对于社长,他更愿意当一名安静的图书管理员。既然刘欣盈、陈荻等人把他推举到了这个位置。他也不能撂挑子。所以他决定采用黄老思想,实行无为而治。日常琐事就交给两个副社长,自己只需要扮作世外高人的模样。在恰当的时间露露脸就行。 陈荻摇摇头:“这不是规划,只要其他社员足够努力,你所说的维持发展势头、争取比赛名次不过是水到渠成的结果。我问的是你在淮安府中有什么梦想,就是踮起脚尖才能实现的理想与愿景,比如带领团队获得全国国学论难冠军?比如赢得全省高考文科状元?” “我学的是理科,文科状元根本就不可能。好么?至于全国比赛冠军,那也太高大上了一点吧?我怕我们没那么大的能耐!”吴梓臣首先纠正陈荻的错误。“要说踮起脚尖才能实现的理想与愿景,我希望我妈妈能早日康复!” “这算毛的规划?根本就是梦想好么?”陈荻怒了:“规划按照时间长短可以大致分为长期、中期、短期三种。长期的规划往往要和个人的兴趣爱好、职业选择、人生追求结合起来。对其你应该有自己的考量吧?比如从政?做个学者?赢得孙元起青年奖?成立自己的公司?诸如此类。话说你的理想是什么?” 江水源老实答道:“之前有段时间想当个安静的美男子,朝思暮想,形诸梦寐,后来一不小心实现了,现在最大的理想是当个寿星,无病无灾,平平安安活到八十岁。” “跟你说正事呢!能不能别信口开河?”陈荻怒目圆瞪。 江水源无奈地说道:“我是在实话实说啊!好吧,我的理想是在30岁前拿到孙元起青年奖,40岁前再拿一项诺贝尔奖,五十岁前看看能不能再得一个沃尔夫奖或图灵奖——前提是如果我能活到那么大岁数。怎么样?” “为了平抑牛肉价格,你就使劲吹吧!”陈荻懒得搭理江水源,“无论你想得什么奖,都最好先上经世大学,因为经世大学毕业生是离这些奖项最近的一群人。所以你现在的短期规划就是上经世大学!你的成绩上经世大学当然没问题,不过高考的偶然性因素很大,你不妨做两手准备,双管齐下!” “此话怎讲?” “那就是争取保送!你可以立足于现在的国学讲谈社社长,力争学校学生会副会长职位。今年国学讲谈社在校内的元旦晚会上,省、府两级的国学论难选拔赛里都有上佳表现。江学弟你无论学习还是才艺,在校园内外也是影响颇广。如果你去争取学校学生会副会长的话,简直易如反掌!”陈荻此时颇有诸葛亮在隆中指点天下的气概,“然后在高二的时候尽量多拿些奖项和荣誉,比如你刚才提到的全省国学论难比赛,再比如各种奥赛的名次。到了高三的时候,再争取当选学校学生会会长。你应该知道的,咱们淮安府中的学生会会长可是直接保送经世大学!” 江水源摇摇头:“相对于当学生会会长,我觉得还是高考更简单点!” 陈荻有些恼火,感觉自己刚才辛辛苦苦做的铺垫全都变成了无用功:“当学生会会长怎么会比高考更复杂呢?竞选学生会会长,无非是做个竞聘演讲,再拉拉票什么的,你在学校里有那么多拥趸,天然自带优质票仓,何愁不当选?可是想要在高考中杀出一条血路,你知道要花多少时间、要做多少试卷、要掌握多少知识点么?只要是正常人,都能看出两者之间的难易程度!” 关键在于我就不是正常人,做试卷、背诵知识点对我来说根本就不是事儿,好么? 江水源当然不可能直接说出这种话,而是顺着陈荻的话头说下去:“是啊,全校所有人都会参加高考,但只有少数几个人参加那个学生会会长的竞选,在这场用脚投票的比斗中,只要是正常人,都能看出两者之间的难易程度!更何况高考只要自己努力就好,而竞选学生会会长不止要自己努力,还得要看老师和同学们的脸色,难易程度更是高下立判!” “你——” 陈荻这时候才想起来江水源可是辩论队的主将,要论斗嘴功夫,自己还真不是他的对手,当下干脆耍起了小性子:“我不管!反正上周你没在学校,我已经把你作为我们社团的候选人报了上去,到时候竞聘副会长,你为了我们国学讲谈社,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江水源苦笑道:“师姐,你这是要把我逼上梁山啊!” “呸!什么叫逼上梁山?分明是黄袍加身,好么?”(未完待续) 三十二、高考的初体验 江水源还没来得及烦恼竞选学生会副会长的事儿,倒是先感受到了几分高考的气息。 当天晚自习,江水源正在教室里恶补化学奥赛班落下的课程,结果被葛钧天抓了个正着。他扯过江水源手里的《高中化学奥赛王牌精解》,胡乱翻了几页,便是一通冷嘲热讽:“哟,江同学居然在看化学奥赛习题?而且还把那么粗浅幼稚的东西看得如此津津有味!你是智力退化了,还是在自娱自乐?偷懒也不是这么个偷法!” 要说化学高中课程真心不难,再加上江家算是化学世家——嗯,从江友直算起,江水源算是第二代。从小耳濡目染之下,元素、电子、化合价、共价键、反应方程式早就听得烂熟。在上学期开学的时候,他花了两个星期把整个高中化学课本翻了一遍,再做几套试卷,从此化学对他来说再无难题,顶多就是盘开胃小菜。平时考试刷的不是分数,而是时间。月考正常考试时间120分钟,江水源基本上半个小时就交卷走人,最快纪录是23分钟。当时监考老师一脸无奈地拦住他:“同学,开考30分钟之内不准交卷离开的!” 这种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到最后监考老师也认识了这位考霸,反正他是年级第一,他要交卷也不阻拦。每次发完试卷大家就开始看手表,看看这位考霸能不能刷新纪录,并且根据江水源的交卷时间很直观地推测每次试卷的难易程度: “他居然用了32分钟!可见这张试卷要么计算量比较大,要么写的东西比较多。” “这次试卷不是很难,江水源24分钟就交卷了。年级平均分应该比往常高点!” 江水源打量了葛钧天一眼,只见他穿着大裤衩,配上骷髅头logo的黑色t恤,脚上还趿拉一双塑料拖鞋,活脱脱一个街头愤世嫉俗无业游民形象。当下撇撇嘴。从他手里拿回那本《高中化学奥赛王牌精解》,没好气地说道:“等你拿了化学奥赛国际金牌,再说奥赛习题粗浅幼稚吧!” 葛钧天顿时一脸吃屎的表情。 “再者说,我一个高一学生,能懂得一点电化学、化学热力学和化学动力学的皮毛,还能看懂些许红外、质谱和核磁的图谱。已经很了不起了,好么?你以为所有人生下来就懂这些粗浅幼稚的奥赛习题?”江水源跟这位葛大爷相处久了,知道他性格大大咧咧,玩笑可以随便开:“你向来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说吧。什么事情?” 葛钧天也醒过神来:“懂得一点粗浅的化学入门知识就很了不起么?我是没拿过化学奥赛国际金牌,可你也不照样没拿过?” “我觉得自己了不起的原因在于,你已经永远没机会拿化学奥赛国际金牌了,而我还有可能!” “你!”葛钧天恨得咬牙切齿,“那我给你的那本书看完了么?” “你说的是《复分析:可视化方法》?”江水源从桌肚里抽出一本书扔给葛钧天,“如果你说的是这本书前三章的话,我应该勉强看完了。” “前三章?这些天你就看了前三章?”葛钧天跳了起来,指着江水源劈头盖脸骂道:“懒虫!懒鬼!懒骨头!这本书作为教材。应该在18周内把全书十二章全部学完的。现在三四周过去了,你居然才看了前面三章,还说自己看化学不是偷懒?” 江水源翻翻白眼:“全书五百零几页。我看完的前三章共计160多页,三周多时间看了三分之一内容,怎么也不能算懒吧?哪怕不按页数,按章节来算,一周一章,也比教学进度要快吧?不知葛老师何出此言?” “呃……”葛钧天有些语塞。“那是因为前三章比较简单,自然要学快点;越往后面越难。花费的时候就越多。如果按照你这样算平均数的话,等到下学期你也不一定看得完这本书!我老早就跟你说过。你的数学天赋最好,用集中全部精力来学习数学,三五年之后必然能做出成绩来。像你这样国学论难要参加,歌唱比赛也去凑热闹,还想搞搞化学奥赛,完全就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知不知道荀子在《劝学篇》中怎么说你这种人的?‘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你就是那一事无成的螃蟹!” 江水源好整以暇地回答道:“螃蟹怎么了?这世上人人都抢着去当有钳任性的螃蟹,还没听说有谁愿意当蚯蚓的。然后我再强调一遍,我只是普通的高一学生。中学生就要尽可能地博览群书,充实自己,找到自己真正的兴趣爱好。至于选定一门学科作为自己毕生从事的方向,那是进入大学之后才要做的事!” “普通个屁!”葛钧天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骂完又觉得与自己经世大学毕业生的光辉形象不太相符,装模作样咳嗽一声:“暂时不说这个!其实我今天找你确实有点小事,你先跟我到办公室一下!” 然后江水源就被他直接揪到了办公室。 等江水源到了办公室,就看见张谨猫在角落里看书,貌似看的也是那本《复分析:可视化方法》,便好奇地凑上去问道:“张谨,你看的是尼达姆的那本《复分析》么?看到多少页了?” “嗯,是、是的——”张谨结结巴巴答道。 不过他还没说完,就被葛钧天粗暴地打断:“别管什么尼达姆还是萨达姆了!今天我找你们俩来,就是让你们做张试卷,检测一下你们在过去一年中跟我学得怎么样。我可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们做得让我不满意,可别怪我暑假里面给你加餐!” “什么试卷?”江水源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能让葛钧天如此劳师动众把自己和张谨找过来做的试卷,绝对不可能是平时普通月考的水平。如果是葛钧天亲自操刀,那就更不得了,江水源至今还记得中考数学考试之后,整个校园愁云惨淡、哀鸿遍野的场景。 “就是普通考试试卷!”但葛钧天明显有些言不由衷,“别人让我帮他出数学摸底试卷,我就殚精竭虑、绞尽脑汁给他们出了一张,结果考出来之后平均分数不到70分,他们便怪我出题太偏。分明是学生脑筋太笨、老师教得太差,对知识点掌握得不透,居然反过来怪我试卷出得难,真是岂有此理!来来来,你们两个把试卷做一遍,看看究竟是我的问题,还是他们的问题?” “可以不做么?”江水源试探着问道。 “你猜?” “可以!” “你再猜?” 做就做呗!做试卷我怕过谁?江水源拿起笔开始吭哧吭哧做了起来。前面几题还算顺手,江水源没太在意。等做到第四题的时候,已经用到高二、高三课本上的知识点,他抬起头问道:“葛老师,这不是高一年级的试卷吧?” “让你做就赶紧做,哪来那么多废话?难不成考试的时候你也这样婆婆妈妈问来问去的?”葛钧天神神叨叨地训斥道。 大学的数学教材我都看了,高二、高三的知识点更不在话下。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怎么,不行么?江水源心里碎碎念道,可大脑和手里的笔半点没闲着。 考题确实是浓浓的葛氏风格,不仅把不同知识点串起来用,还反着同、侧着用、混合着用,简直无所不用其极。难怪说平均分不到70分,如果不是水北娘娘赐予的灵活头脑,如果不是提前预习完高中内容,如果不是这一学期在葛钧天指导下看了不少大学教材和各种奇奇怪怪的数学书,江水源怀疑自己连30分都得不到! 即便如此,江水源也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把试卷做完,这也是他进入高中以来第一次花那么长时间来做一张数学试卷。做完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才递给葛钧天,随口低声问道:“葛老师,这该不会是你给高三出的高考模拟试卷吧?” “你觉得呢?”葛钧天看看时间,把张谨写了一多半的试卷也收了过来,然后一边批改一边问道:“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比做平时月考试卷痛快多了?” “太、太难了,我、我很多题都不会做!”张谨畏畏缩缩说道。 葛钧天理直气壮地回答道:“难就对了!数学题就要难一点、巧一点,解答出来才会有成就感。小学生的1+1倒是简单,你做着感觉有意思么?说说看,估计自己能得多少分?” 张谨盯着自己的脚尖:“大、大概七、七八十分吧?” “具体不知道多少,至少应该比平均分70分高点吧?”江水源感觉如果不出大纰漏的话,自己应该能得130到140分。但憨厚老实的张谨已经说自己只能得七八十分,若是自己再直接报出分数,那就有炫耀和侮辱的嫌疑,所以干脆打了个马虎眼。 “小滑头!”说话间葛钧天已经把江水源的试卷改完,在第一页空白处写上分数才继续说道,“不过你刚才没说错,这确实是我给高三出的高考二模试卷!你比那些笨蛋强点,但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你应该知道,从80分考到130分很容易,但从130分考到150分满分却是千难万难的!你的理想该不会是止步于这个143分吧?” 张谨猛然抬起头来。(未完待续) 三十三、葛钧天北上 江水源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不要太在意,我只是运气好,碰巧遇上熟悉的题型而已!若是张兄你也遇到自己做过的题目,肯定比我考得还好!” “虚伪!考得好就是好,干嘛非要找借口?”葛钧天一边改张谨的试卷,一边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江水源的谎言,“不过张谨你确实不用太过在意,你的优点是勤勉刻苦、持之以恒。江水源虽然聪明,但爱好太广、事务太多,太容易分心。而且长得太好看,以后肯定招蜂引蝶,屁股后面一堆烂事,哪有心情坐下来做学问?你只要坚持学习下去,未来中国数学界必定有你一席之地。 “这个世界上聪明人很少,但勤奋的聪明人更少;这个世界上笨人很多,但能坚持努力的笨人却不多。到最后,成功的笨人和成功的聪明人差不多各占一半!在我看来,只要江水源脑袋不抽,突然改行跑去唱歌跳舞或学国学,最近十年内张谨你是没希望超过他的。但二十年内能不能超过他,那就两说了!” “对对对,三十年之后张谨必定后来居上!”江水源随声附和道。 “放屁!这世界上有五十岁的史学家、哲学家,哪有五十岁的数学家?”周围没有旁人,葛钧天骂起来自然毫不顾忌,“知道国父孙百熙先生提议设立国际杰出青年科学家奖,为什么规定年龄必须在40岁以下吗?因为他作为世界上最顶尖的科学家,知道一个人在科学上最富创造力的阶段是20岁到40岁之间,等过了这段黄金时间,还想在科学界做出重要成绩,那就只能靠运气了。 “比如他自己,在20岁到40岁的二十年间。不仅从一介身无分文的留洋学生变成执掌天下权柄的党魁,而且还在物理、化学、天文、计算机、电子、天文等众多领域做出划时代的功效。再比如另一位科学巨匠牛顿,也是在二十多岁研究发现了微积分学、光学和万有引力定律。从而奠定了此后三个世纪里物理世界的科学观点,并成为现代工程学的基础。 “所以说。出名要趁早,投身科学更要趁早!如果你们把目标瞄准孙元起国际杰出青年科学家奖的话,那么从现在就得清心寡欲,选定一个有潜力的方向,拿出愚公移山的精神,拼命地干上二十年。至于能不能成,那就要看天意了!” 江水源眨眨眼睛:“葛老师的最大梦想就是得孙元起国际杰出青年科学家奖吧?” “当然!只要是经世大学学科学技术的学生,都有一个这样的梦想!”葛钧天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旋即又无奈地摇摇头:“可是要得这个奖项实在太难了!除了年龄限制之外,它的评选范围几乎囊括所有科学技术领域,而且每年最多只能评出4名获奖者。这意味着你不仅要和同一研究领域的学者竞争,还要和全世界所有投身科学的青年人竞争。更要命的是,即便你超过了所有同龄人,也未必能摘得奖项,因为不少年份它都出现了空缺。——换句话说,你不仅要超过同龄人,而且还得和历史上的杰出人物一较高下,只有这样才能打动评委。所以它也被全世界公认为最难获得的科学奖项。” “还、还可以得、得阿贝尔奖。或、或沃尔夫奖啊!”张谨结结巴巴说道。也不知道他是想鼓励葛钧天,还是为自己寻找奋斗目标。 葛钧天一脸鄙夷:“比起孙元起国际杰出青年科学家奖,什么阿贝尔奖、沃尔夫奖还有诺贝尔奖更像是终生成就奖。是对某些终生从事科研工作并取得不错业绩的老人家的褒赏,而不是真正奖给某项具有重大突破的科研工作,更不会突然奖给某个无名小卒。 “如果单纯从科研工作的绩效来考虑,科学界普遍认为国父孙百熙应该得15到20项诺贝尔奖,事实上他只因为探索原子结构、揭示了化学反应原理而得到一枚诺贝尔奖章,其他更重要或同等重要的科学发现都被评委们华丽丽地无视了。仅此一点,真正有野心、有能力的青年科学家就应该把目标瞄准孙元起国际杰出青年科学家奖,而不是拼命学习养生之道,熬到同龄人都死光了。自己再颤颤巍巍地去领一个沃尔夫奖或诺贝尔奖。那不是荣誉,那是笑话!” 在与江水源、张谨说话的同时。葛钧天运笔如飞,分分钟把张谨的试卷改了出来。实际分数和张谨预估的大致差不离。79分。即便如此,葛钧天还是非常高兴:“不错、不错!这两张试卷用铁一般的事实证明,只要稍微对数学有点感觉的学生,在稍微聪明用心的老师点拨下,哪怕只用短短一年的时间,平均分也可以轻松达到110分以上!他们那些废物点心,学生笨、老师差,学了三年平均分还不到70分,居然还有脸怪我出题太偏太难?看我明天怎么拿这两张去打肿他们的脸!” 江水源顿时瀑布汗。如果淮安府中的学生都算笨,那全国有几个不笨的?他要是真拿自己和张谨的试卷去高三年级打脸,别人当然不会动手打他,毕竟他是校长重金礼聘来的门面,但自己和张谨绝对分分钟被愤怒的高三师生打成猪头的! 张谨也赶紧说道:“我、我、我只考79分,平、平均分那么高,主、主要是江水源太、太厉害!”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把自己撇出去,让我一个人顶缸么?江水源嘴上更不闲着:“张兄这话有些见外了!你们都是葛老师的开山弟子、得意门生,本有同窗共读之情,自存互通有无之谊,些许分数,何分彼此?何况咱们取得的这点分数,还不都是葛老师辛勤栽培的结果?” 葛钧天哈哈大笑:“瞧把你们吓的!你们觉得我真会去和一群笨蛋探讨这个问题么?他们会把我的智商拉到和他们同一水平线上,然后再用丰富的经验击败我的,我干嘛要去找抽?实话跟你们说吧,过几天我要去京城拜会我的老师,也就是你们的师祖,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所以在接下来的两三个月里,你们要自己好好看书,认真做题,准备迎战十月份举行的全国高中数学联赛!” 江水源暗暗松了口气。 葛钧天这一走,无疑心头一座大山顿去,接下来就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来写那本书稿,也可以好好在医院陪陪老妈,甚至能抽空约柳晨雨出去走走。闲暇的时候再锻炼锻炼身体,让生活学习适当慢下来,感受一下人生的美好。 葛钧天狡黠一笑:“但是我走了,你们俩会不会放羊呢?所以我得给你们布置点任务!这是近十年全国高中数学联赛和国际数学奥赛的真题,你们每人一本,在我回来之前必须独立做完。如果要是让我发现你们胆敢借助外力,哼哼,我绝对会让你们死得很难看! “还有这是你们俩选的希尔伯特问题中的相关弱化形式,非常简单,早已为前人所证明。每个问题共五个子命题,你们可以翻书查资料,可以相互研究谈论,也可以上网找别人求救,但是在我回来之前,每人必须证明并搞懂自己问题中的三个、对方问题中的一个。 “至于你们手头的那本《复分析》,争取早点看完吧,别拖到下学期。对了江同学,反正你暑假闲着也是闲着,顺便把这本《代数学引论》给学完吧,省得你到处祸害人家小姑娘!” 江水源抓狂道:“我那本《复分析》还没看完呢,哪有时间看第二本?再者说,我什么时候祸害过人家小姑娘?” “防范于未然嘛,至少你有重大作案嫌疑!”葛钧天一脸赖皮相,“怎么着,你是不服咋地?要不我再给你加一本《测度与积分》?反正是能者多劳。” 江水源咬碎牙齿往肚里咽:“我服还不行么?!”(未完待续) 三十四、葛钧天懦夫斯基 葛钧天挥挥手,就像赶苍蝇一样:“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你们就滚吧,别打扰我美妙的独处时间!” 打扰你美妙的独处时间?当初是谁把我揪过来的!江水源愤愤地抱着一堆资料走出办公室,扭头向张谨抱怨道:“张小哥,你有没有觉得葛大爷是在故意为难咱们?拿高考模拟试卷来给咱们做,我就也就捏着鼻子认了,毕竟咱们迟早是要参加高考的,可逼着咱们看大学数学系教材、解阿尔伯特问题是几个意思?他是笃定咱们一定会报考数学系么?逼急了我报个国学系,让他跳脚去!” “其、其实葛老师也、也是为咱们好!无、无论怎么说,数、数学都是其他、他科学的基础和工作。” “毛线!什么叫也是为咱们好?咱们高中生就好比拳头大的西瓜,应该在阳光雨露温柔抚慰下自由而缓慢的成长,等待合适的时节一夜成熟。葛大爷倒好,今天给咱们打生长素,明天给咱们抹催熟剂,这是为咱们好么?这是在泯灭性灵、戕害生命!”江水源气咻咻地说道,“对了,刚才有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那本《复分析》你到底看到了哪一章?” 张谨有些羞赧:“才、才看到第二章第六节的多、多值函数。不过这、这本书确实很好看!” “好看?”江水源有些吃惊。葛钧天在推荐这本书时就曾提到过,这本书非常精彩,可以在透彻理解理论的同时充分领略数学之美。当时江水源没太在意,看书就看呗,学习就学呗,谁在乎它美不美?难道不美就不学了? 而且读这本书的时候多是在坐车闲暇、比赛间隙。本来就静不下心,加上后来老妈受伤住院,更是心浮气躁。看完前三章像一项政治任务。必须完成。江水源挤出时间,硬着头皮。噼里啪啦把一百五六十页看完,哪有时间细细品味?就好像牛嚼牡丹、猪八戒吃人参果,具体知识点一清二楚,其中滋味如何美好却完全没有印象。 “嗯!”张谨很肯定地点点头,“具、具体我也说不上来,不、不过给我的感、感觉是,我、我们用的教材就像我们数学老师在上课,概、概念明确。方、方法单纯,逻、逻辑上无懈可击,然、然后逐步演绎,环环相扣,使、使得数学成、成为一个严密体系,很美!而这、这本《复分析》则像是我们语文老师在上课,夹、夹叙夹议,生、生动活泼,娓娓道来,却、却又发人深省。是、是逻辑推理与感性直觉的完美融合,更美!” 江水源终于明白为什么葛钧天要阻止他询问张谨的读书进度,因为张谨与其说是在读书。不如说他是在慢慢欣赏数学之美。一旦张谨对待这本书的态度变成学习进度之争,在这场注定失败的比赛中,他不仅失掉欣赏美的机会,甚至会影响到未来他对数学的兴趣和对自己的信心。 江水源也明白了为什么葛钧天说二十年后两人成绩孰高孰低很难判断。这不单纯是爱好广泛、贪多务得的问题,世界上虽然很少有人能做到纵贯中外、博览古今,但也从来不缺乏百科全书式的牛人。关键还在于你能否发现科学研究中的美好。如果你能发觉科学中有大美,就算遇到一些拦路虎,碰到几个恶心的题目,你也会甘之若饴。就像很多人说的。长得帅的,抠鼻子都帅;长得丑的。献爱心都嫌不顺眼。若是你对学术研究只是应付交差的态度,一旦没了足够的压力和动力。就很容易懈怠、退缩。 科研如同做官,不怕慢,就怕站! “张小哥能说出这番话,本身就是逻辑推理与感性直觉的高度融合!”江水源打趣道,心里却在暗暗反思,是不是自己在追求读书数量和速度的时候,错过了太多的美好? 张谨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道:“我、我、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你那么厉害,肯、肯定比我理解得更好、更透彻!对了,葛、葛老师走了,如、如果我有什么不、不会的问题,能不能去向你请、请教?” “什么叫请教?明明是相互学习、相互探讨,好不好?”江水源首先纠正张谨的用词错误,然后才回答道:“对你的到来,我绝对举双手双脚表示欢迎!我可以向你介绍一下我的日常出没规律,一般正常上课的时间我都在教室,不在教室就在国学讲谈社办公室。 “如果放假,你可以去山阳初中教职工家属区找我,像我这种帅得掉渣的人物,几乎那里所有人都知道我。当然,你要想准确、直接、不挨打的前提迅速找到我,最好是找小女生问路。——哦,差点忘记了,暑假我可能会帮老妈看店,正常情况下你直接去清安商场三楼凤来仪女装店找我!有问题么?” “谢谢!”张谨重重点了点头,但他话还没说完,看上去还是什么难言之隐。他本来就口吃,此刻说起话来更是期期艾艾:“还、还、还、还有就是,那本《代数学导论》你、你看完之后,能、能不能借、借给我看看?” “你要看?”江水源不由一怔。 “嗯!我、我想看看!” 江水源突然感觉刚才自己对葛钧天的抱怨就是个笑话! ———— 几天后,葛钧天踏上了北去的火车。 若是此刻江水源看到葛钧天的模样,绝对会下巴掉到地上。价格不菲的黑白条纹衬衫,修长合身的手工西裤,光可照人的名牌皮鞋,再配上新剪的时尚发型,完全就是家里不缺钱的成功青年形象。与之前邋遢随意不拘小节的葛大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但葛钧天心里并不像他的衣着那样明亮鲜整,恰恰相反,反倒带着几分淡淡的惆怅。 就像很多人揣测的那样,经世大学毕业生都是人中龙凤,连进普通大学当老师都算屈就,更不用说中学。自己是经世大学毕业生中的佼佼者,留在学校读研本非什么难事,找份轻松而高薪的工作更是易如反掌——事实上,听说自己有意选择就业,收到国内外企业、学校、政府部门的各种邀约不下数百份,最终选择到淮安府中当老师确实有点明珠暗投的味道。 但国父孙百熙当年在中学任教却写出皇皇巨著的经历,还有淮安府先后培育杜承运、徐康哉等数位孙元起国际杰出青年科学家奖、诺贝尔奖获得者的氛围,都给了自己无穷的勇气和信心,让他推掉一切邀约,选择了淮安府中。 两年前抱着“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殊死决心,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京城,渴望着终有一天自己能够身穿金盔金甲、脚踏五彩祥云杀回来。两年过后,所渴慕的成功依然还隔着万里之遥,自己却不得不灰头土脸滚回京城。两年的自我放逐,究竟让自己有什么收获呢? 只有想到聪明灵动的江水源、朴实刚毅的张谨时,葛钧天脸色才会浮现一丝得意的笑容。 抱着这样抑郁与明媚交织的心情,葛钧天轻车熟路地走进经世大学,来到半山居教职工宿舍,按响了一栋别墅的门铃。片刻之后,有人在对讲机里问道:“谁啊?” “师母,是我,葛钧天。”葛钧天有些紧张。 屋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旋即传来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哟,葛钧天懦夫斯基,终于有胆回京城了?”(未完待续) 三十五、抉择(上) 葛钧天懦夫斯基尴尬地耸耸肩:“惠瓦列夫斯卡娅,您说的这是什么话?京城又不是龙潭虎穴,也没人查暂住证、抄水表,为什么我不敢来?” “等一下!”女孩挂断对讲机,噔噔噔跑出来打开院门,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葛钧天:“说话很有底气嘛!照这么说来,你是解决了某个希尔伯特问题喽?” 葛钧天有些绷不住,挠了挠头:“只是有了几个比较可行的思路,但牵涉颇广,有很多知识点不太清楚,所以想过来找老师请教一下。老师在家么?” “切!”女孩脸上满是失望,“惠卢津同志在家,进来吧!” “谢谢小琚!” 女孩叫惠琼琚,就像葛钧天不可能叫葛钧天懦夫斯基一样,她当然也不可能真叫惠瓦列夫斯卡娅,这只不过是当年同学间的一个玩笑。这个玩笑真是溯源的话,甚至可以追溯到孙元起创立经世大学之初。 当日经世大学创立,起家只有四个专业,除了物理、化学、电子之外,还有便是数学。孙元起在物理、化学、电子等三门学科上的成就远超群伦、冠绝一时,但在数学上的造诣却乏善可陈,顶多就是满足当时理化生电的研究需要,比同时代的普通科学家好那么一点。其直接后果就是导致经世大学其他几个专业发展得一日千里,迅速在学界闯下偌大名头,而数学系一直默默无闻,勤勤恳恳地为其他专业提供数据处理服务。甚至稍后建立的国学、药学、计算机、航空等专业也异军突起,数学系还是路人甲的角色。 某任系主任有鉴于数学研究实在太过落后,实在无法匹配经世大学作为全球名校的地位,曾野心勃勃提出打造世界一流学科的梦想。但彼时哥廷根学派正如日中天。全世界数学系都唯它马首是瞻,想要无视它而打造世界一流学科完全就是个joke。 要知道哥廷根学派可是在世界数学科学发展史上长期占据主导地位的重要学派,早在19世纪初。享有“数学王子”美誉的高斯就开启了哥廷根学派的辉煌大门,之后黎曼、狄利克雷和雅可比继承了高斯的光辉业绩。到了20世纪前三十年。克莱因、希尔伯特、柯朗、闵科夫斯基等人共同努力,把哥廷根学派推到了全盛时期。在这前后一百五十多年间,差不过数学界一半以上的重要突破都是在这里孕育和成熟的。 经世大学数学系那十来个人、七八条枪想挑战哥廷根学派,真是图样图森破,萨姆太姆拿衣服! 然后经世大学数学系一帮人等啊等啊,好不容易熬到哥廷根学派日薄西山,以为自己的世纪终于到了,没想到其他什么波兰学派、普林斯顿学派、布尔巴基学派也趁势崛起。其中尤以莫斯科学派最为凶悍,像代表人物卢津、辛钦、柯尔莫哥洛夫、乌雷松、亚历山德罗夫、庞特里亚金等人,都在数学教材里留下了一大堆定义和定理。 而此时数学系主任的接力棒交到了惠琼琚的爷爷兼老师,也是葛钧天的老师惠成泽手中。惠成泽故事重提,再次喊出打造世界一流学科的口号,并身体力行,积极投身科学研究,在函数论和拓扑学两个方向取得了可喜的成绩,成功当选中华科学院院士。因为他老人家无论开会、上课还是作报告,言必称“超越莫斯科学派”。所以被同学们冠以“惠卢津”的美名。 ——卢津是莫斯科学派的中心人物,他所提出的一系列问题长期以来左右着该学派的研究方向。而且他长期在莫斯科大学主持实变函数论讲座,编写了许多经典教科书。培养了无数优秀学生,其中就包括亚历山德罗夫、乌雷松、柯尔莫格洛夫等大牛。大家给惠成泽冠以“卢津”之名,未尝不是一种褒奖。 既然老师都有了诨号,学生自然也无法幸免。 葛钧天叫“葛钧天诺(懦)夫斯基”,是根据曾任莫斯科大学校长、对偏微分方程颇有研究的数学家彼得罗夫斯基来命名。而惠琼琚之所以叫“惠瓦列夫斯卡娅”,则是来源于俄罗斯传奇女数学家柯瓦列夫斯卡娅。柯瓦列夫斯卡娅在偏微分方程和刚体旋转理论等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1888年因解决刚体绕定点旋转问题获得法兰西科学院鲍廷奖,并成功当选俄罗斯皇家科学院通讯院士,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获得此项殊荣的女科学家。坊间传闻惠琼琚立志成为第一个女性孙元起国际青年科学家奖得主。故而有此绰号。 其他同学的外号也大体如是,或是根据兴趣志向。或是根据研究方向。 葛钧天跟着惠琼琚进了院子,便看见白发苍苍的惠成泽老师和师母站在门口。赶紧快步上前给二老行礼,声音都有些哽咽:“老师、师母好!” “好、好,难得你还能来看望老头子!你这一走两年,信很少来,电话也不打一个,我还以为你把老头子给忘了呢。”惠成泽关怀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不过我等会儿要考考你,你这两年时间要是荒废了,可别怪老头子骂人!” 惠师母剜了惠成泽一样:“难得钧天来一回,能不能把你的数学先搁一边?这一转眼两年不见,钧天倒是壮实了些,精神头也不错,看来在淮安没有太刻薄自己!等会儿别走,我给你做几个拿手菜,你尝尝看我的手艺这几年有没有退步?” 惠琼琚冷哼几声:“就他这样没心没肺的,别说一个人在淮安,就算明天天塌下来,他还是胃口棒棒,吃嘛嘛香,怎么可能会瘦?这次回京城正好让他饿几顿,瘦瘦更健康嘛!” 葛钧天陪着笑:“师母的手艺早已经炉火纯青、步入化境,听您说要亲自下抽,我馋得口水都要飞流直下三千尺了!”说着又从随身公文包里掏出一沓文稿递给惠成泽:“自从离开京城之后,学生不敢有丝毫懈怠,有空就在想那几个问题。这两年倒是顺便验证了几个相关的不太有名的猜想,也设想了一些解决问题的可能思路,写成三篇论文,想请老师斧正一下!” 惠成泽眼睛一亮:“走,跟我到书房里慢慢聊!” “瞧瞧你,钧天好不容易来一趟,屋没进,水没喝,就把人往书房里带,哪有你这么待客的?年纪一大把,还那么猴急!”惠师母眉头大皱,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拦不住兴致上来的老头子,便吩咐惠琼琚道,“琼琚,你去倒茶。我叫陈妈买菜,等会儿好好犒劳一下钧天!” “凭什么我端茶倒水伺候他?”惠琼琚一边嘀咕一边去找茶杯洗茶具。 惠成泽进了书房便对葛钧天说道:“最近几期的数学杂志都在桌子上,你随便翻翻,我来看看你这两篇论文写得怎么样!” “是!”葛钧天毕恭毕敬地答道。然后他信手拿起一本杂志翻了起来,惠琼琚进来送茶水,也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专注看书的模样,丝毫不理会惠琼琚的扮鬼脸和小动作。惠琼琚皱皱鼻子,偷偷踢了他一脚。 “啊——,你干什么?”葛钧天再也装不下去。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惠琼琚没好气地说道,“这次回来还走么?” “过些日子再走。” “还走?” “总得履行诺言不是?” “切!你要是一辈子解决不了,难不成还打算终老异乡?” “不会的。我有预感,在未来三年内必定会解决!” “预感?你什么时候改行算命了?” “因为我找了两个得力助手!” “两个助手?男的女的?多大年龄?结婚了么?干什么的?”各种问题像机关枪一样喷射而出。 好在这时惠成泽大致看完了葛钧天的论文,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这三篇论文还不错,至少证明你这两年时间没有白费。等会儿我再仔细看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可以帮你推荐发表到《数学研究》或者《数学进展》杂志上。不过从你这些论文中也能看出一些问题来,就是你的思路虽然很有创见,但眼光还是太窄,基础也拓展得不够。依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回来跟我读两年研吧!”(未完待续) 三十五、抉择(中) “读研?”葛钧天暗暗苦笑。 在两年前大学快要毕业的时候,读研确实是他的首选目标。但当日因为一时之气毅然南下,终日埋头苦读,读研之心就渐渐淡了下来。此时惠成泽再次提起,倒让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当然,也就是感觉而已,现在让他去给以前的同学做学弟,他还真不太愿意。 “不错,读研!”惠成泽很肯定地点点头,“你很聪明,自学起来进度很快,估计掌握知识的深度很多已经超过当前博士的水准,但研究生教育竟然存在,而且它培育出来的人才远多于自学者,还是有其合理性一面的。在我看来,主要体现在以下三点。 “首先是合理的教学计划。自学很难摆脱一个桎梏,那就是喜欢的多学点,不喜欢的少学点,甚至不学。短期内可能不会有什么影响,甚至会有一日千里的感觉。但长此以往,必然导致知识结构的偏枯,影响以后的长远发展。而研究生教育经过全世界无数学术机构的检验和调整,形成一套行之有效的培养方案,对于学生知识架构的培养日趋全面与合理,而且它带有一定的强制性,无论你喜不喜欢都要达标,可以保证每一位学生的学术生涯得以健康成长。 “其次是浓厚的学习氛围。正规而严谨的研究室教育以课程表的形式,确保每位学生能够静下心来投入到学习当中,而且各有专长的老师、思维各异的同学可以让思想得到有效碰撞,从而产生智慧的火花。可你一个人在淮安府自学的话,就算再怎么严谨、再怎么自觉,总会因为生活上各种繁杂的事务导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想要冒出什么奇妙的思路,除了自己突然异想天开。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第三是有效的研究方法。都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可是什么叫‘领进门’?是教会你一二三四、加减乘除。还是教会你微积分、概率论、数理方法?我觉得都不是。所谓的‘领进门’应该是把如何学习知识、如何研究问题的方法交给学生,就好像教会你如何撒网打渔。以后不愁没鱼吃;若是光送给你鱼,就算送三吨五吨,迟早也会坐吃山空。从教育层次上来说,本科四年的教育更多是教给学生知识和技艺,只要到研究生阶段,才会上升到研究方法上。 “你现在的问题不在于知识不够,而是知识结构不合理、研究方法简单粗糙、没有师友相互切磋,导致学术视野狭窄、基础拓展不够。就好像三岁小孩想要搬动一块大石一样,心有余而力不足。亟需到学校里来补补课!” 葛钧天默然无言,似乎在反思自己是否真的存在某种缺陷,半天才答道:“谢谢老师好意,不过我还是想再尝试两年!如果两年之后还是没有任何结果的话,我会考虑回来跟着您读研的。” 惠琼琚冷笑道:“爷爷,人家葛某人在淮安府找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得力助手,白天端茶倒水,晚上红袖添香,日子不晓得过得多快活。早就已经乐不思蜀,怎么可能北上跟着你这个糟老头子读研?” “?”惠成泽用审视的目光紧盯着葛钧天。 葛钧天无奈地解释道:“老师别听琼琚她胡说,我只是在我所任教的中学里发现了两个非常不错的数学苗子。人都非常聪明,在短短一分钟之内,一个发现了1729是卡米切尔数,另一个则发现了1729不仅是卡米切尔数,还是的士数。现在他们俩都才上高一,确实算得上是年轻;其中一个也勉强算得上是貌美,不过他们都是男的!” 惠琼琚撇撇嘴:“谁让你刚才自己没说清楚!” 惠成泽对此倒是非常感兴趣:“哦?听起来那两个小朋友很有数学天赋啊!什么时候领过来让我瞧瞧,说起来也该算是我的徒孙嘛!” 葛钧天想起张谨和江水源,顿时脸上满是笑意:“老师说得对。这两个小家伙确实很有数学天赋,而且个性非常鲜明。真是让我爱恨交加!知道1729是卡米切尔数的那个学生叫张谨,人非常老实。说话还结巴,除了数学成绩非常优异之外,其他科目只能算中上。但是无论给他什么样深奥艰涩的数学书,他都能看得津津有味、废寝忘食。相信假以时日,他应该能在数学研究上做出一番成绩。 “至于另外一个知道1729既是卡米切尔数还是的士数的学生叫江水源,人简直聪明到了极致,我怀疑他智商肯定超过160!我在黑板上写150个数字,他几秒钟就能全部记住。给他看大学的数学教材,自学完全不在话下。前几天我给高三毕业生出了一张数学模拟试卷,难度有些偏大,平均得分还不到70分,年级最高分也才135分,他轻轻松松考了143分!” 惠琼琚颇为吃惊:“真的假的?几秒钟能记住150个数字?高一学生能轻松自学大学教材?” 葛钧天摇头道:“如果你以为他就这点能耐,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他的成绩非常优秀,中考是全府第四名,进入高中后就再也没出过年级前三,长期霸占年级第一的宝座,要知道我们那个中学可是淮安府最好的高中,在全国都很有名气。他的国学功底也非常深厚,《十三经》《二十四史》全文背诵,随意引用信手拈来,前不久在全省国学论难选拔赛上横扫江南江北各府,要不是他家里发生变故,估计桂冠给他莫属! “他的相貌非常英俊,被誉为学校的校草,屁股后面跟着一大串女生。而且他还多才多艺,学校运动会上拿了男子3000米的亚军。在全校元旦晚会上,舞蹈夺得全校第一名。参加全府歌唱比赛,也拿了个冠军。……怎么说呢?感觉他除了生孩子不会之外,其它就没有能难倒他的!” 惠琼琚目瞪口呆:“世界上还有这么完美的男生?不行,我一定要见见他!” 葛钧天道:“想见他倒也不难。我已经让他暑假里认真准备,等到九、十月份报名参加全国高中数学联赛。凭他的实力,进入决赛应该问题不大。到时候他来北京培训的时候,你应该能见到他。而且以他现在的水平,即便现在参加高考,考上个重点大学也手到擒来。明年参加高考的话,经世大学是十拿九稳!” 惠成泽也被勾起了兴趣:“那个小朋友叫江水源,是吧?” 葛钧天恭敬地答道:“是的,‘我家江水初发源’的江水源。他确实非常聪明,是我生平所仅见,不学数学实在太可惜了!无奈就是兴趣爱好太广泛了点,而且性格偏软,别人找他帮忙参加什么乱七八糟的比赛也不知道拒绝。我担心他牵涉的面太广,最后变成样样精通、样样稀松,所以有个不情之请,想请老师您今年下半年或明年上半年的什么时候能抽空去淮安府做一次讲座,看看能不能把他的心收到数学上来。不知老师——” 惠成泽哈哈大笑:“智赚玉麒麟是吧?好好好,你只管安排就是,老头子正好也想看看你口中的那个奇才到底能妖孽到什么程度!” “谢谢老师!” 葛钧天摆摆手:“你我师徒还客套什么?对了,你这次来不是要在经世大学小住两三个月么?有什么问题以后在慢慢商谈,老头子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了。你和琼琚出去走走吧!” 惠琼琚笑眯眯地站起身:“葛钧天懦夫斯基,请吧!”(未完待续) 三十五、抉择(下) 时值六月上旬,天气已经渐渐转热,但地处燕山余脉的经世大学却气候宜人。校园里山峦起伏,树荫浓密,不时响起几声悠扬的蝉鸣。路上有行色匆匆的学生,也有寻幽访胜的游客,还有高考前特意来经世大学祈福壮胆的各地考生,无不点缀出大学校园的浓郁氛围。 本来惠琼琚是一肚子话的,结果出了门反倒不知该从何说起,她和葛钧天两人便一前一后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闲逛。良久葛钧天才望着草坪上围成一圈讨论问题的同学、成双成对的情侣,满腹感慨地叹气道:“想当年,我们也是这么风华正茂吧?” 葛钧天和惠琼琚是同学,同系同专业的那种。 葛钧天刚考进经世大学的时候还不像现在这么蠢肥,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再加上高考成功的春风得意,当真是意气风发目空一切。然后他就遇到了惠琼琚。 惠琼琚虽不算漂亮,顶多就是清丽,但在僧多粥少的数学系却是当之无愧的系花,全班暗恋她的男生高达93%,剩下的7%据说爱好搅基。但顾忌她爷爷惠成泽是系主任,生怕惹得他老人家雷霆大怒,一口气挂自己七八科,上到师兄、下到师弟居然愣是没有一个人敢表白! 也不知是狗胆包天,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葛钧天不顾她爷爷是系主任的巨大压力,某天突然在全班喊出“奖得孙元起,妻娶惠琼琚”的伟大口号,并藉此展开了火热的攻势。当时大家都等着看葛钧天的笑话,买葛钧天挂科的赔率已经达到1.05,留级是4.70,劝退是7.00。开除是16.50。 谁知结果却令众人大跌眼镜,惠琼琚没过多久竟然答应了葛某人!更令全班瞪出眼珠子的是,惠成泽对此居然乐观其成。毫不介意!得知这一结果后,其他仰慕者的肠子都快悔青了。一个个跌足长叹:卧槽!我长得比他帅、成绩比他好、说话比他风趣,要是胆子再肥一点,哪还有他葛某人什么事! 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既然惠老先生他不反对惠琼琚交男朋友,事情就好办多了,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更何况两人关系刚刚确立,生米尚未做成熟饭,只要锄头舞得好,哪有墙角挖不倒?一时间惠琼琚身边无数狂蜂浪蝶。各种拍马屁、献殷勤、戴高帽层出不穷,礼物与电影票齐飞,鲜花共巧克力一色。吓得葛钧天整天提心吊胆,生怕哪天早上醒来,惠琼琚就跟他吹了。 没想到人家惠琼琚是咬定青山不放松,任你狂风暴雨还是斜风细雨,我自岿然不动。而且她是系主任的宝贝孙女,大家投鼠忌器,有些上不了台面的下三滥招数也不敢乱用。想来想去,大家就把脑筋动到了葛钧天身上。有人是无中生有:“钧天,最近嫂子和药学系的那个系草走得可有点近,你可看得紧点儿!昨天早上我貌似看见他们俩从速7酒店里卿卿我我地出来!” 有人是乐于助人:“小葛。瞧你长得眉清目秀的,怎么找的女朋友那么磕碜?简直画上胡子就是张飞!正好我表妹的邻居的同学的亲戚单身,那家伙长得漂亮啊,就跟天上仙女似的。追她的人能从京城排到热河!不过人家就崇拜经世大学的学霸,要不我给你牵个线、搭个桥?” 还有人是推心置腹:“葛老弟,咱们是什么关系?生死至交,八拜兄弟!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所谓‘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哥们我这几天睡觉有点冷,能不能借衣服一用?” 更多人则是选择了冷嘲热讽:“葛钧天。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那熊样。能配得上咱们系花吗?” “配不上不要紧,谁让别人有个当系主任的爷爷呢?就算把脸皮当做擦脚布,也要上杆子追啊!追不上,没损失;追上了,那可是少奋斗二十年!” “也是哈!只要跟系主任搭上关系,毕业轻松保个研,硕士毕业再去莫斯科大学、普林斯顿大学什么的镀镀金,回来妥妥的进学校当讲师,二十年后没准儿又是一个系主任。端的是好算计!” …… 各种污言秽语天天在葛钧天耳边盘旋,让他不胜其烦。他也曾试图辩解过,但别人总是这样反驳道:“你敢说你追惠琼琚,不是冲着保研去的?” “当然不是!”葛钧天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虽然我很想读研,但和追惠琼琚没有半点关系!” “哟,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呢!” “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还说要‘奖得孙元起’呢,怎么没见你有动静?” 葛钧天顿时哑口无言。 所有这些,葛钧天只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不敢和惠琼琚去说,生怕她本来没有多想,自己这么一提,反倒起了疑心。尽管如此,那些不好听的话还是传到了惠琼琚的耳朵里,惠琼琚很大度地一笑了之,也没和葛钧天说起。直到快毕业的时候,惠琼琚才开玩笑地问道:“想当初某人号称要‘奖得孙元起,妻娶惠琼琚’,如今后半句马上要兑现了,怎么前半句还悬在半空中没个着落?” 葛钧天顿时臊得满脸通红,强自辩解道:“古人不是说成家立业么?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当然是先成家、后立业啦!” “我只听过‘匈奴不灭,何以家为’的豪言壮语!”惠琼琚笑嘻嘻地说道,“该不会你当初追我,真的只是为了保研吧?” 葛钧天不禁勃然变色:“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好,我不读研了!我先得孙元起奖,再来娶你,总行了吧?”说罢拂袖而去。数月之后,他南下淮安府中当了一名普通的数学老师,开始了通往孙元起奖的艰难跋涉。光阴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已经两年过去。 此刻听到葛钧天提到当年,惠琼琚忍不住哼哼一声:“你还还意思说起当年?当年是谁说了一堆山盟海誓的肉麻话?又是谁一声不吭一走了之?又是谁两年之间音信皆无?又是谁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读研的要求?我倒很想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葛钧天转过身,“我怎么想的,你会不知道?很简单,就是得孙元起奖,然后娶你!” “可是你知道得孙元起奖有多难么?你觉得我还能等多少年?” “不会很久的,我有预感!” “那你就不能先结婚再慢慢得奖,又或者一边读研一边研究?” “最多两到三年!”然后葛钧天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道,“这是我的抉择,也是我的坚持!且让我任性这一回!”(未完待续) 三十六、狗屎运 葛钧天的北上并没有让江水源轻松多少,他留下了两本书还有一堆习题,想要按期完成任务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江水源也是各种琐事不断。 首先迎来的是月考。 为了维护自己“年级一哥”的地位,即便对各个知识点了如指掌,考前仍免不了花上两天时间再温习一遍,然后开始疯狂刷题。考试这种东西,除了聪明之外便“别无他,唯手熟尔”,江水源深谙“一天不练,手生脚慢;两天不练,功夫减半;三天不练,成了门外汉”的道理。 待到月考之时,江水源早已经把笔磨得雪亮,只带着笔、橡皮等几样简单的文具,其他什么参考资料都不带,慢悠悠来到不知坐了多少回的第一考场。 淮安府中学生之间竞争激烈,很有可能上次月考你是年级第20名,这次月考排名就落到50名开外,充分验证了什么叫“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但有一点,无论怎么变来变去,前几个考场无非还是那些人。就拿第一考场来说,一半以上都是固定房客,剩下一小半也是经常到访的熟人。 记得前段时间听话大学有位教授指出,能考进听话大学的孩子核心原因不是家庭背景、个人努力程度等,而是他们的平均智商,呼吁大家要承认个体差别。报道一出,舆论为之哗然,无数人跳出来指责说“一个人的成功,努力勤奋是主要的,而不是靠智商”,强调智商差异等于否定勤奋努力。——事实上这位教授不过是站在学者实证的基础上,毫不留情撕开了现实世界温情脉脉的面纱,向公众展示出血淋淋的事实而已。 于是江水源晃进考场的时候就看见一堆熟人。李知礼、柳晨雨、黄如晦等等等等。因为第一场是国语,柳晨雨和江水源进行过简单的眼神交流之后,又抱着课本在那里念念有词。坐在第二号位子、平时不苟言笑的李知礼倒是凑过来问道:“江水源。听说最近一个月你有一大半时间不在学校,这次考试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江水源似笑非笑地反问道:“怎么。你们这群视分数如生命、视同学如寇仇的家伙打算乘人之危落井下石?” 李知礼一脸忿然:“拜托江同学,什么叫乘人之危落井下石?还有,麻烦你下次说的时候能不能把‘你们’改成‘他们’?要知道你现在坐的位置可是从我手里强取豪夺过去的,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反客为主,倒打一耙起来了!说吧,什么时候玩腻了把宝座让给我?” 李知礼看上去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死人脸,其实混熟了就知道他还是非常幽默风趣的一个人。换句话说,就是典型的学霸型闷骚。他们一班的班级就在二班隔壁,加上每次考试几乎都坐前后位,江水源对他的脾性颇有了解,当下反驳道:“什么,我坐的位置是你的?你是刻了名字,还是申请了专利保护?凭什么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没错,我确实刻了名字!不信你看你的座位右上角,是不是有‘李知礼’三个淡淡的字迹?” 江水源仔细一看。字迹座位右上角果然有他的名字,也不知是他哪次考试无聊的时候刻的。江水源马上耍起了赖皮:“就算是你的又怎样?皇帝轮流做,今天到江家。现在都改朝换代了。你还叫嚣什么劲儿?没听说姓朱的什么时候向国家讨要过紫禁城!” “那你做了那么久的皇帝,也该让大家伙坐上去尝尝鲜了吧?” “想得美!皇帝宝座必须有德有实力的人才能坐得稳,像你这种虽然有点实力,但道德败坏,七岁尿床、八岁流鼻涕、九岁打劫幼儿园小朋友零食、十岁偷看邻居大姐姐洗澡的坏家伙,根本没有半点机会搞复辟。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谁道德败坏?一部三千页《刑法典》都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家伙,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有德有实力?难道现今社会风气已经败坏到如此程度了么?”李知礼连连叹息,良久才问道:“废话少说,趁监考老师没来赶紧明确表个态。究竟什么时候把宝座还我?” “小气鬼!大不了再玩两年还给你就是,催什么催?” “啊。再玩两年?那不就是整个高中阶段我都再无出头之日?” “老实驮你的石碑去,干嘛老想着出头?” “你骂谁是王八?”李知礼看见监考老师夹着试卷走进考场。声音赶紧降低了八度:“不过很多人听说你大半个月没来学校,可是摩拳擦掌,准备尝一尝禁脔的味道!” “那就让他们来吧!”江水源拿出笔,踌躇满志地说道。 李知礼不知道江水源的信心从何而来,但看到他如此笃定,就知道无论是其他什么人还是自己,都是没有半点机会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在周一公布的月考成绩排行榜中,江水源以超出第二名37分的成绩稳居榜首。他用铁一般的分数证明,只要他还在一天,其他人所谓登顶夺冠的野心就是个笨拙的笑话! 而且在这场考试中,柳晨雨和李知礼并列年级第二。分数甫以公布,李知礼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自己老盯着前面的第一名,没想到不知什么时候,后面的追兵已经追到了屁股后面! 忙完了月考,江水源才把《复分析:可视化方法》摊开一半,班主任朱清嘉便七分高兴、三分歉疚地拿一封信出现在他面前:“不好意思,这封信早在上上个星期就到了我手里,不过为了不影响你月考,一直在我手里保存到今天。希望没耽误你的时间!” 情书?江水源第一反应是某个女生昏头昏脑给自己写了封情书,结果被老班抓了个正着。为了不影响自己的情绪,拖到今天才交给自己处理。 就在江水源为那位不知姓名的女生默哀之时,朱清嘉补充道:“看这信封,应该是你入闱了卖萌杯新概念作文大赛的复赛,他们给你寄来了复赛通知书。希望你能抓住机会,再立行宫,为我们班级、为我们学校增添新的荣誉!” “啊?” 如果不是朱清嘉提醒,江水源已经差不多彻底忘记了几个月前随手捏造的两首小诗,还有向卖萌杯新概念作文大赛的事。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居然顺利通过初选,入闱了复赛。这该是怎样的狗屎运?早知道手气那么旺还写什么酸诗,直接买彩票多好!(未完待续) 三十七、去还是不去? 等江水源接过信封,才发现朱清嘉为什么那么笃定。信封发件人一栏印着大大的“卖萌杯新概念作文大赛组委会”字样,就算智商在平均线以下也该能猜到是复赛通知书。总不可能大赛组委会爱心泛滥,怕你没有通过复赛而伤心过度郁郁而终,特意寄上安慰信说“我们对您的大作进行了审读,由于您的作品尚未达到复赛条件,故而不给给您奉上复赛通知书。希望您能继续努力,早日取得更好成绩”吧?这不是安慰,这是往伤口上撒盐! 江水源在朱清嘉注视下拆开信封,里面只是薄薄两页纸,其中第一张上公式化写着: 江水源同学: 兹定於民国六十九年六月十八日(星期六),在沪上举行第五十三届新概念作文大赛复赛,并于六月二十一日举行颁奖大会。请您做好准备,准时前来参加为荷。 特此通知。 语言枯瘦干瘪得犹如非洲难民的身体,根本没有半点文学大赛的做派,倒有点水电欠费通知单的傲横劲儿。另外一张则是详尽的《比赛注意事项》,从复赛地点、复赛时间到报到材料、联系方式,一应俱全。其中特别用加粗加大字体标明“食宿费自理”“外地来沪学生凭硬座火车报销路费”,并特别强调只限于直线距离,不得绕道,唯恐考生趁机环游世界一圈,再到沪上参加比赛。 朱清嘉在一旁心满意足地看完信件内容,拍了拍江水源肩膀:“到时候你不用请假了,直接去参加比赛就行!比赛时一定要用心写,争取拿个好点的名次,到时候老师我脸上也有光!” 想脸上有光还不容易?我直接给你买二斤猪肉,每天早上搽点。绝对油光满面!江水源心中碎碎念道,嘴上却说:“谢谢老师的栽培和期许!只是我妈她身体还没有恢复,在医院住院治疗。需要人照顾,我不一定有空去沪上参加比赛的!” “什么叫不一定有空去?你知道这种机会有多难得么?别人求都求不来。你居然弃之如敝屣!”朱清嘉眉毛竖了起来,“我知道你母亲现在住院,需要有人照料,可是即便你在,又能帮上什么大忙?何况你去参加比赛只要三四天,又不是十天半个月的,能耽误什么事?你可掂量好轻重,千万别犯傻!” “是是是。您说得对,且容我仔细考虑考虑!” 所谓“考虑考虑”,一般都是不予考虑的代名词,朱清嘉如何不懂?他板着脸训斥道:“还要考虑考虑?平时瞧着你挺聪明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候,连事情的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了?如果你真是家里太忙走不开,我等会儿给江老师打个电话沟通一下!” 江水源彻底被打败了,赶紧举双手投降:“不用麻烦您打电话了,到时候我一定尽量去,还不行吗?” “不是尽量去。而是一定要去!”朱清嘉纠正道。 说实话,江水源真的不太愿意去参加作文比赛。首先是因为作文这种东西主观性太大,这次你写某个题目60分能得满分。下次你再写另一个题目可能只得40分;即便是同一篇作文,可能甲老师能给出58分的高分,乙老师却觉得给28分都嫌高。所以数学这次考满分下次还考满分的人很多,可作文这次得60分下次还得60分的却寥寥无几。江水源也不认为自己文笔能够达到“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的地步,随便写写就能让评委老师们献出自己的膝盖。 其次是因为卖萌杯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对其他人或许意义非凡,对江水源却用处不大。 卖萌杯新概念作文大赛之所以为广大高中生所推崇,最重要一个原因是得奖可以在高考时加分,如果是一二等奖。甚至能直接保送名牌大学的国语系。然而保送对江水源这个理科生来说意义不大,如果他真有意读国语系的话。早前就已经接过季逊伸出的橄榄枝,何必再借卖萌杯作文大赛的东风?而且加分也可有可无。下学年随便参加个化学奥赛、数学联赛,还不得轻松拿满40分的加分?何必现在在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 第三则是因为上次去江宁参加国学论难比赛,没走几天老妈就出了车祸,心里除了愧疚还有后怕。谁知这次去沪上参加比赛,会不会又有人闹出什么幺蛾子?他是一旦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综合以上三方面因素,江水源对作文大赛并不太热衷。 他不热衷,不代表别人也不热衷。朱清嘉还是按捺不住,给江友直打了电话,极力吹捧卖萌杯新概念作文大赛的重要影响,给人感觉是得了奖之后就可以直接保送名校,迎娶白富美,当选大总统,走上人生巅峰。 为人父母,没有不希望自己儿女成才的,更何况江友直被朱清嘉灌了一吨*汤,早就飘飘欲仙,不知道东南西北。当场就拍着胸脯打包票道:“朱老师你就放心吧,我保证让江水源去沪上参加比赛。他要是不愿意,我就是绑也要给他绑到考场里!” 朱清嘉捋着并不存在的三缕长须、摇着并不存在的鹅毛扇子,恍若诸葛亮重生、刘伯温在世,心中得意溢于言表:小子,你就乖乖就范吧!想和我玩,你还是嫩了点! 果然,江水源晚上回家的时候,江友直把一沓钱和两张车票往他面前一拍:“这是到沪上参加比赛的来回车票,以及食宿费和零花钱,记得准时参赛!至于家里的事情,不用你多操心。只要你能多拿几个奖回来,我就比什么都高兴,你妈身体也会好得更快!” 这算是赶驴上架么?江水源无奈地想道。 真正让他改变想法、主动前往沪上参加比赛的是第三件事,学生会正副会长选举。 当日陈荻自作主张,把自己作为国学讲谈社的候选人报了上去,自己心里虽然排斥,但实在抹不开面子,唯恐伤及两人之间的交情,毕竟陈荻也是一番好意,也就没有直接拒绝。等江水源看到学校公告栏里的学生会选举日程和作文大赛时间正好存在冲突,顿时计在心头。 去沪上参加作文大赛,顶多就是耽误三四天工夫;可要当上什么学生会副会长,整个学年都别想有轻松的时候。其中利害关系,江水源还是拎得清的! 为了防止陈荻劝阻,江水源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一直没有声张。等到6月16日晚,他直接踏上了前往沪上的火车。(未完待续) 三十八、抵达沪上 江水源坐的是趟慢车,从淮安府到沪上足足要八个小时,好在是非常人性化的夕发朝至,而且买的又是卧铺票,整个路途倒不算难过,睡一觉就到了十里洋场、淌金流银的沪上。 对于江水源一个人到沪上参加比赛,老爸江友直心里其实挺矛盾的。如此重要的赛事,他当然希望儿子能参加,可让儿子一个人跑到上海参赛,他又觉得不太放心。可不放心又能怎样?现在中考在即,陈芳仪住在医院又需要人照顾,他还能丢下不管,专门陪儿子到沪上参加比赛? 江水源似乎早就知道老爸的难处,把打印好的几页攻略平放在他面前:“老爸您就放心吧!我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到了沪上怎么吃喝玩乐全都在这张纸上。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手机么?” “好吧,”江友直只好相信儿子的能力,“不过记住,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打电话给我!” 没有了老妈的叮咛和牵挂,行李箱明显比上次去南京时轻便许多。江水源拖着轻便的行李箱,随着人流走出了火车站。望着周围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川流不息的车流,听着南腔北调的方音,他有片刻的迷茫。不过很快他就清醒过来,轻巧地避开揽客的出租车司机,来到公交站台,搭车前往预定好的宾馆。 在宾馆稍事洗漱,吃完早餐,他又搭公交车来到《耕耘》杂志社,也就是卖萌杯新概念作文大赛组委会所在地,办理复试登记报名手续。 此前江水源曾大致了解过,平均每年投稿报名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的在5万人次以上,能够有幸参加复赛的不过200多人。在这两百多人中,应届高三及高二学生(a组)要占到七成。高一以及初中学生(b组)、除中学生以外的30岁以下的青年人(c组)各占一成半。若论获一等奖的比例,b、c两组恐怕还要更低。 虽然参加复赛的只有两百多人,但加上陪考的家长。人数就要在五百开外。不少人是全家上阵,大包小包好似移民。将《耕耘》杂志社门口堵得严严实实。江水源挤了半天才勉强进了院子,发现里面也摆起了一字长龙,估计没有个把钟头轮不到自己。他也不着急,拿出那本《复分析:可视化方法》开始和柯西-黎曼方程较劲儿。 才看了不到五分钟,江水源感觉后背被人轻轻戳了一下。他下意识转过身,便发现身后有个戴眼镜、个头不高、皮肤偏黑的女孩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女孩似乎被他突然转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问道:“你、你也是来参加复赛的吧?” “……”这问题问得!不是来参加复试,谁傻呵呵站在大太阳底下排队挨晒?不过江水源还是友善地笑了笑:“嗯。b组的。你呢?” “我是a组的,”女孩语气稍作停顿,然后开始自我介绍:“我叫岳文静,楚南澧州人,现在上高二。你是哪里人?听你口音像是北方的,该不会是齐鲁或中原的吧?” “都不是,我就是本省人,不过是江北淮安府的,应该算半个北方人吧?” “那你初赛时写的是什么?” “两首小诗,加起来都不到十行。本来是写着玩的。不知怎么就投了稿,结果还进了复试,感觉自己手气旺得可以买彩票!”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嘛!就是这种无意间写出来的东西,读起来才会让人感觉轻松愉快。说实话,我去年高一的时候也曾投过稿,不过文笔太烂,就是女主人公一哭就珍珠滑落、一笑就倾国倾城,男主人公动不动就45度仰头忧郁地看着天空的那种,而且……反正矫揉造作,幼稚得要命!现在回过头来看看,自己都想扇自己大耳光。所以也就毫无悬念地落选了。” “你这也算是穷则变、变则通吧?个人感觉小说应该比诗歌难写,诗歌一般就百八十个字。再闭着眼睛分行就行。写得晦涩难懂、不知所云,别人还以为你有风格呢!写小说不行。不仅要字通句顺,而且还得有情节,能吸引人。写得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来!” “才不是!诗歌才更难写,好么?小说嘛,看几本青春文学杂志,躲在家里向壁虚构就行了,无非就是成长啊、早恋啊、友情啊什么的,脑洞开得越大,写起来就越顺手。可诗歌不是胡编乱造就行的,必须要有好的灵感,还要有洗练的语言,有机组合起来才能构成一首诗。我也曾尝试写过几首,满篇都是形容词和比喻句,就好像把抒情散文拆开了一样,简直不堪入目!” “我不是跟你说过么?分行时要闭着眼睛,像你这样瞪大眼睛苦思冥想是决计不行的!” “真的假的?回去我要好好试一下!”岳文静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平时你比较喜欢看谁的东西?或者说,模仿哪一位作家的风格最拿手?” 平时喜欢看谁的东西?这个问题难到了江水源,写《史记》的司马迁算么?写《复分析:可视化方法》的特里斯坦-尼达姆算么?他侧头想了片刻才回答道:“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吧?我平时看书比较杂,抓到什么就看什么,看完就丢到一边,懒得再仔细琢磨回味。写东西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最后就变成了现在的四不像,跟谁也不搭。” “这样啊!我的话最喜欢郭四明,他的所有作品我全都看过,而且每次看的时候都能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我这次参赛的作品也是模仿他的,但跟他相比,总觉得少了那么点灵气和忧郁的味道。其实我来参加复赛,得不得奖都无所谓,关键是想见郭四明一面。嗯,他是这次复赛的评委之一。” “希望你既能得奖,又能见到你的偶像。”对于有理想的人,江水源总是抱着敬畏之心。 “谢谢!刚才我看见你在看书,看的是什么书?看得那么津津有味?” “一本数学课外书。”说着江水源把书的封面给岳文静看了看,“写得很有意思,而且老师要求尽快读完,所以就趁着排队的时候多瞄几眼。” “你是学理科的?”岳文静当时就震惊了。 “哥们,你也学理科的?咱们同行啊!”排在岳文静后面的瘦高男生此时凑了过来,盯着书的封面念道:“复分析、可视化方法?我去,我们老师让我们学《数学分析》里的微积分,已经觉得够彪悍了,没想到你们老师更凶残,居然让你们自学《复分析》!话说兄弟,你这是准备去参加数学竞赛的吧?” “是啊,你也是?” “要不怎么说是同行呢?”说着瘦高男生从书包里掏出一本《高中数学奥数金牌教程》,翻到某一页,指着某道题目问道:“哥们,帮我看看这题怎么解?来时想了一路,也没想到该怎么着手,急得我抓耳挠腮坐立难安。这要是不解决,我怕明天进了考场,满脑袋都是这道题目,还写什么作文?” 江水源接过那本书,只见题目下面的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尝试的解法,但最后都被大大的“x”号所杠掉。而天头地脚上的几个黑乎乎手指印,则充分证明这本书的主人在这道题目上确实耗费不少工夫。江水源看了一遍题目,然后答道:“我觉得这个题目得用构造法来解。” “怎么构造?是构造辅助元素,还是构造数学模型,或者实际例子?” “都可以吧?构造数学模型的话,可以直接用抽屉原理和中国剩余定理证明。若是构造实际例子,则可以用反证法来证明。两种方法是殊途同归。” “你就想到了两种方法?说说看!” “就在这儿说?”在一群文学青年中畅谈奥数题目的解法,江水源担心会被围殴而死。 “那咱们找个凉快的地方慢慢说?妹子,帮我们占一下位置,我们去去就来。”说着男生拉着江水源找地方讲解习题去了。 “好!”岳文静答应得非常干脆,等他们走远了才对着手指碎碎念道:“人家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搭讪的,都还没问名字、学校和手机号码呢……还有,本来应该合影留念的……”(未完待续) 三十九、登记报名(上) 讲题目也就十多二十分钟时间。讲完之后,那个男生又拉着江水源说些数学奥赛的奇闻异事,比如某某某以前资质平平,高二时眼睛突然坏了,每天只能用眼4小时,成绩却突飞猛进,靠别人口述,在头脑里想题、算题,最后奇迹般地夺得了国际奥赛金牌,还破解了好几个数学史上著名的猜想;再比如某某某聪明异常,各种数学难题基本看一遍就能得出正确答案,摘国际奥赛金牌如同探囊取物,但算自己的年龄却和幼稚园小朋友一样,需要掰着手指头数……简直让江水源眼界大开。 其实葛钧天也会跟江水源、张谨说些数学方面的小故事,不过相对而言,他说的就高大上许多,动辄就是牛顿和莱布尼兹之间的恩怨情仇、伯努利家族的群英荟萃、哥廷根学派的绝世风华,最次、最次,主角也得是经世大学的老师或学生。谁有闲情雅致关注国际奥赛那帮小屁孩? ——噢,偶尔他也会提及关于国际数学奥赛金牌得主的趣闻,比如得过四次金牌的米国人雷德-巴顿,三次满分、现在米国加大洛杉矶分校执教的西普里安-马诺勒斯库,得过两次满分、后来得到孙元起奖的斯坦尼斯拉夫-斯米尔诺夫,以及年龄最小的金牌得主、后来也得到孙元起奖的陶喆轩。 总之,每次葛钧天开始讲故事的时候,江水源和张谨就等着乖乖献出自己的膝盖吧! 两人足足掰扯了个把钟头,直到岳文静喊“喂,快过来!马上轮到咱们了!”才从新跑回队伍里。果然,刚站到队伍里不到两分钟,就听到里面叫道:“下一位,97号!”江水源朝岳文静和那位男生摆摆手:“该我了。两位回头见!” “回头见!”岳文静真心实意地答道。 那个瘦高男生则拽拽地说道:“什么回头见?应该是颁奖现场见!” 等江水源进了屋,岳文静才问那个男生道:“刚才你们聊了什么?瞧你们聊得挺开心的!对了,那个帅哥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的?” 那个男生一脸惊讶:“我没问啊!怎么。你也不知道?瞧你最初和他聊得兴高采烈的,我还以为你们俩之前认识呢!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反正明天考场上还会再见到的,到时候问也来得及。” “你也是b组的?” “我是a组的呀!难道你是b组的?” “我也是a组的,可刚才那个小帅哥是b组的,我还以为……” “噗——”那个男生刚喝到嘴里的矿泉水全喷了出来:“你的意思是,他才上高一?!我了个去,我刚才做了什么?居然找了个高一学弟问题目,而且还得到了圆满的答复!我曹某人要是不出名也就罢了,以后万一要是成名成家。这段经理可就是天大的污点!” ———— “下一位!” 吕嘉敏在屋里有气无力地叫道。本来以为是见识小鲜肉和未来文豪的大好机会,特意拜托当社长的舅舅才讨来这份接待的差事,没想到一上午肉倒看了不少,有肥肉,有五花肉,还有干巴成一条筋的腊肉,就是没看见让自己眼前一亮的小鲜肉。 没办法,现今大多数高中男生对自己容貌都没有特殊要求,就算偶尔冒出个捯饬自己脸部的想法,也会被繁重的作业和考试压成齑粉。当然。也有少部分萌生了想美的意识,但苦于没有足够的财力和经验支撑,折腾来折腾去。反倒变成了不招人待见的非主流。 整个上午,吕嘉敏看到的男生不是满脸青春痘、带着淡淡的八字胡,一副素面朝天的原生态,就是香水味刺鼻、摩丝发蜡用了半斤的油头粉面。吕嘉敏暗中打算,中午的时候一定要找个理由急流勇退,比如大姨妈突然到访? 就在这时,江水源走进了接待室。 纯白色短袖t恤,深蓝色薄牛仔裤,白色简版帆布鞋。浑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品,整个人清爽简洁得就像初夏干净明亮的阳光。透过国槐薄而翠绿的叶片照进了接待室。吕嘉敏瞬间感觉眼前明亮许多,似乎之前的刺瞎狗眼不过欲扬先抑的铺垫。整个上午的辛劳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 她急忙站起身,不小心差点带倒桌上的纸杯:“小鲜——这位同学,请坐。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少岁?身高多少?体重多少?哪里人?在哪个学校上学?手机号码是什么?” 江水源奇道:“作文比赛还要问身高体重的?” 吕嘉敏脑筋急转:“呃——,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获得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具有保送国内名牌大学资格,是条不错的终南捷径,所以就有些人故意钻空子,雇用枪手来参加比赛,获取保送资格。比赛组委会有鉴于此,要求所有参赛选手在复赛报名必须留下身高、体重等资料,以备复赛及将来保送时核查。不仅要身高、体重等资料,等会儿还要照相呢!” 江水源一听,觉得也有道理,便老实回答道:“我叫江水源,今年虚岁15岁,身高174厘米,体重56公斤,本省淮安府人,在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读高一。这是我的学生证和复赛通知书,请您查验!”说着把材料递给了吕嘉敏。 “啊?你就是江水源?写‘这条路也许/不通向任何地方/但有人从那边过来’的那个江水源?我读过你的诗,还以为你是——” “是个怪咖?”江水源笑道,“要说写诗的人是应该有点诗人的派头,比如蓬乱的长发、迷离的眼神、气质颓唐、满脸倦容、奇装异服。嗯,下次我可以照着打扮一下,让人隔着三里路都能看出我是个写诗的!” “别!就这样挺好的。”吕嘉敏马上阻止道,“之前社长和总编跟我提到过,说你来了,领去给他们见见,想看看写出如此精妙短诗的少年究竟是什么模样?估计他们见了你,绝对会大吃一惊的!来来来,在此之前你先坐好,我给你拍张准考证上用的标准照。非常好!接下来咱们俩再拍张合影。” “拍合影也是比赛的要求之一?”江水源瞪大眼睛。 吕嘉敏捏着手机:“这是年过二十的大姐姐个人私下里的小小请求。怎么,不行么?” 我能说不行么? 江水源很快发现女生都是有意无意的骗子,上次张倩是这样,这次女接待还是这样,不是说好拍“张”合影的么?你按着快门不松手是怎么回事?如果说单张是步枪点射、连拍是机关枪连发的话,这噼里啪啦连绵不绝的快门声绝对顶得上一场小规模战役! 吕嘉敏好半天才依依不舍地收起手机,和旁边办公室的同事打了声招呼:“郭姐,麻烦你帮我顶一下,我带这个小帅哥去见社长和主编!” “哟,小敏,什么时候找的小男朋友?眼光不错嘛!准备什么时候发喜糖?”那位郭姐调侃道。 “只要郭姐帮忙牵红线,让小帅哥同意做我男朋友,现在发喜糖都没问题!”吕嘉敏开起玩笑来是半点节操都没有:“对了郭姐,社长和主编在忙什么?” “他们和评委在会议室里商议明天复赛的事儿吧?你去看看?” “okay,谢了郭姐!”然后吕嘉敏带着江水源七拐八拐来到了会议室,轻轻叩响房门:“社长、主编,我是吕嘉敏,你们要的人我给您带到。具体如何发落,请您示下!” 江水源直翻白眼:感情我是发配到沧州的林冲,准备带上堂打杀威棒是吧? 屋里的议论声停了下来,然后一个威严的声音说道:“进来!”(未完待续) 三十九、登记报名(中) 江水源走进会议室,发现里面坐了一圈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老的满头白发,估计至少七十岁往上;年轻的不过二十出头,小巧玲珑的身子坐在硕大的沙发椅里,就像一粒花生米在盘子上滚来滚去,很是惹眼。此时岳文静要在这里,肯定会尖叫出声:“郭四明!” 若是江水源见识更广一点,或许会认识会议室里更多的人,比如坐在主位上的《耕耘》杂志社社长毋齐飞,他旁边的杂志社总编方泉,还有对面客座上满头白发的北平师范大学国语系教授、著名国语教育家童天申,以及震旦大学国语系教授、著名少儿作家曹问道,金陵大学当代国语文学研究所所长马轻胜,著名作家顾影、韩暑、白璧微、王看山等等。 吕嘉敏笑着介绍道:“社长、总编、各位评委老师,这位帅哥就是那个以两首短诗参赛的选手江水源同学!” 江水源经历过国学论难选拔赛的多轮洗礼,台下好几百观众的大场合都应对自如,眼下这种小场面当然更不在话下。他微微鞠躬,然后很有分寸地自我介绍道:“社长、总编、各位评委老师,我叫江水源,来自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很荣幸能够到沪上参加复赛并见到各位老师!” 其他人还没说话,金陵大学的马轻胜却闻言站起身来,连声问道:“你是淮安府的江水源?你就是那个江水源?” 江水源有些愕然:“我不太明白你问的是什么意思,不过就我这么多年的生活经历,在淮安府叫江水源的貌似就我一个,至今还没遇到和我重名的。” “你不久前应该代表淮安府参加过全省国学论难选拔赛吧?” “是啊!” “原来真的是你!”马轻胜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我对你可是久仰大名!最近一段时间季先生和乔先生天天在我们耳朵边念叨,念叨得我们耳朵都磨出了茧子。不过今日一见。感觉见面更胜闻名,不愧是季先生和乔先生都看好的奇才!” 杂志社社长毋齐飞颇为好奇:“怎么轻胜兄,这位江同学非常有名?” 马轻胜挠挠头:“某种程度上算是吧?至少我们学校季逊季老先生和乔知之乔老先生对他就推崇备至。据说两位先生曾提出保送我们学校国学院的条件来招揽江同学,不过被江同学华丽丽拒绝了。惹得他们近来肝火大盛。结果他们门下的研究生就惨了,动不动就被老师骂‘连中学生都不如’。传闻那些研究生已经组成复仇者联盟,准备北上找江同学的晦气。江水源同学,你近来可要小心些! “我本人对江同学也是闻名已久,不过之前一直缘悭一面,每次都错开了淮安府的比赛场次。好不容易轮上了淮安府的比赛,江同学已经因为家里有事,中断比赛返回了淮安。没想到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今天在这里终于碰上了!怎么样江水源同学,经过这么多天的考虑,有没有回心转意?只要你点头,我可以替两位老先生做主,回去就把保送通知书给你寄到学校!” 江水源客气地朝马轻胜微鞠一躬:“谢谢季老、乔老和您的好意。虽然我对国语比较喜欢,但从没有把它当作终身职志的想法,对于您的好意只好心领了!” 在座很多人或许不知道季逊和乔知之是哪路神仙,但绝对知道金陵大学国学院在全国的分量。听到江水源的回答,大家忍不住想吐槽:既然你没有把它当作终身职志的想法,那你还来凑什么热闹?能不能麻烦你给爱好国语的同学腾个地儿? 北平师范大学的童天申是少有几个了解季逊和乔知之在学界地位的人。非常好奇他们俩为什么会如此看重这个高中生?难道仅仅是因为他长得俊俏点么? 马轻胜似乎看出了童天申的疑惑,马上解释道:“季老和乔老之所以如此看重江水源同学,首要原因是他的国学基础非常扎实。扎实到什么程度呢?据说举凡《十三经》、《二十四史》、《资治通鉴》、先秦诸子著述、《全唐诗》、《说文解字》之类国学基础典籍皆能随口背诵!” “咝——”全场听众都倒吸一口凉气。 背书是国学研究的童子功。大家在文学圈里厮混,都听过不少类似的传言,比如某某某教授可以全文背诵《十三经》,再比如章黄学派嫡系弟子入门必背《说文解字》,但大多数只是自己专业研究领域的几本书而已,很少像江水源这么凶残,居然经、史、子、集一网打尽! 要知道仅《二十四史》就二十四部大书,共计3213卷、4000万字!再加上900卷的《全唐诗》、294卷的《资治通鉴》……这些书只怕很多人一辈子都看不完,更何况背诵?所以大家的第二反应就是:“真的假的?” 郭四明促狭地笑道:“韩少。传说你高中时曾通宵苦读《二十四史》,这位小帅哥自称会背《二十四史》。你考考他呗?” 韩暑是个学渣。但文笔超好,靠着手里的一支字——有人建议在“手里”前面加上定语“老爸”。我们暂且不去管它——闯荡江湖,如今俨然已经成为青春文学的瓢把子。他闻言甩了甩额头上的刘海:“凭什么不是你出题?就因为你矮人一头?好吧,你是矮人一头,那由我来出题!江小弟,如果你能全文背诵《汉书》里的《高祖本纪》,我就服你!” 江水源冷冷的拒绝道:“不好意思,我不卖艺,也不卖身!还有,叫《高祖本纪》的是《史记》,《汉书》里面叫《高帝纪》。” 韩暑自己倒先笑了起来:“冲着你的这股傲劲儿,我就服你!” 童天申和声问道:“江小友,老头子我叫童天申,是个教书匠。之前听人说这个名字曾在《二十四史》中出现过,我是研究国语教育的,对古代历史不太懂,又没有那么多功夫去翻那些大部头。小友既然读过《二十四史》,可知‘童天申’在哪一部史书里面出现过?这个人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若是小友知道的话,还请不吝赐教!” 江水源知道所谓的“不太懂”“没去翻”不过是托辞,其实还是考校,甚至他的名字可能就是根据史书上的古人起的。不过老人家如此“不耻下问”,态度也非常诚恳,自己也没有知而不答的道理:“就我所知,老先生的这个名字曾在《明史》卷二百九十四《忠义六》出现过,附在《许文岐传》后。书中记载‘贼既陷蕲州,遂屠其民。……其时属吏死节者,惟麻城教谕定远萧颂圣、蕲水训导施州童天申’,可见这位前辈是位忠义死节之士,是个大大的好人!” “好、好、好!”童天申连声夸奖道,“江小友,你有没有兴趣北上,到我们北平师范大学就读啊?我们北平师大虽然在国学研究上和金陵大学差不多,可是与经世大学、北平大学等高校近在咫尺,各校之间不仅份属兄弟,而且可以相互选课、承认学分。如果你以后想到经世大学深造,或者有什么其他想法,北平师大绝对是个不错的阶梯。怎么样?你要是同意,老头子可以帮你说项!” 马轻胜急了:“童先生,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江水源同学是我们金陵大学发现的好苗子,事情还没谈妥,你可不能半路截胡啊!”(未完待续) 三十九、登记报名(下) 童天申慢条斯理地答道:“什么叫没谈妥?分明是你们一邀再邀,江小友一拒再拒,情势已经非常明确,为何老头子就不能在后面捡个漏呢?” “童先生,您这哪是捡漏?分明就是拆台!” 震旦大学国语系教授曹问道摇着折扇劝道:“马兄请稍安勿躁,童先生您也消消气,这种事情我觉得不能光看你们二位的热情,关键还得看江水源同学自己的选择,没准人家既不看好金陵大学,也不看好北平师范大学,就认准了我们震旦大学呢?我们震旦大学可是江南文脉所在、沪上第一名校——” “一边去!”童天申、马轻胜齐声呵斥道。 杂志社总编方泉赶紧出面调停:“现在天气热,大家火气都大,要相互间多多体谅,不要伤了和气。我觉得刚才曹教授有一句话说得非常中肯,就是咱们不能光顾着自己的想法,关键还得看江水源同学的选择。无论是选择读哪所学校,还是选择国学研究、文学创作,咱们都得给予足够的尊重,毕竟人生的道路都是自己走的,别人无法越俎代庖。” 马轻胜摇头叹息道:“话是这样说,可江水源同学不从事国学研究实在太可惜了!他不仅国学基础扎实,更难得的是聪颖异常!我听季老和乔老说过他们这一届各府主将比赛对对子的事儿,当真佩服得五体投地,别说是一般的本科生,就算是专门研究国学的硕士生、博士生,乃至我等一拨就倒的博导教授,能跟他同场竞技的也没几个!” “哦?说说看!”曹问道兴趣盎然地问道。 当下马轻胜将那天比赛的几个对联说了一遍,分分钟把在座所有人都被镇住了。几位教授终于明白为什么季逊和乔知之两位老先生如此看重这个高中生,真真是人才难得!接下来望向江水源的眼神更加火热,恨不得直接打包带回学校。收为关门弟子。 半天,坐在角落里的作家王看山耸耸肩:“会对几个对子而已。不过是饾饤之学,很了不起么?要是能写个百把万字的小说,大卖个几十万本,那才是真正的能耐!” 顾影、韩暑、白璧微和郭四明欢快地笑了起来,他们虽然没有出言附和,但脸上的神情却将支持王看山的态度表露无遗。 童天申、曹问道、马轻胜等象牙塔里出来的教授学者也在笑,不过却是冷笑:在作家看来,大卖几十万本的小说无疑是成功的体现;但在学者看来。这种你爱我来我爱她、没有半点内涵的快餐式青春文学,就算写个三五百万字,全国青少年人手一本,都不如《国学研究》杂志上一篇三五千字的论文来得有价值!论文几十年、上百年后还会有人研究拜读,但几十年、上百年后谁会关注昔日的文学垃圾? 社长毋齐飞闻到了空气中浓厚的相互鄙夷的味道,赶紧抓住时机打了个哈哈:“毋某实在孤陋寡闻,听了轻胜兄介绍,才知道江水源同学居然是不世出的国学奇才!当然,他的文学天赋同样令人叹为观止,参加初赛的两首短诗虽然加起来不足十行。但每一首都意味深长,令人吟咏再三不忍释卷!我和我们方泉方总编读过之后马上拍板,将其列入复试名单。并特意交代前台,江同学来了一定要请过来见见!” 江水源摸摸鼻子:“这又是何必呢?难道你吃了个鸡蛋,觉得味道不错,还要非要认识那个下蛋的母鸡不成?” 毋齐飞笑得更加开心:“这个比喻有点意思!不过看到了金蛋,却不去寻觅那只下金蛋的母鸡,那才是人生最大的遗憾!更何况见到本人之后,我愈发确信自己是发现了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对了,你手头有什么存稿没有?我们杂志接下来几期会设立专栏,推介本次作文大赛崭露头角的优秀青年作家。目前暂定的名单里面就有你。只是两首短诗未免有些单薄,希望你能多提供一些作品供编辑部选用!” “抱歉。没有!”并非江水源故意拒绝毋齐飞的好意,而是他手头真没有什么存稿。平日里要么看书要么做题。只有作文课和考试时才会想起写东西,而那些东西基本上都是命题作文,匠气太重,离真正的文学作品还有很大距离,怎么好拿出来献丑? 江水源唯恐毋齐飞不信,又接着解释道:“其实这两首短诗只是课间的玩笑之作,被我们老师搜罗起来一并寄到沪上参赛。没想到谬承社长和诸位的青眼,居然能够进入复赛,实在是邀天之幸!” 王看山语带讥讽:“哟,没想到国学奇才还是才高八斗、七步成诗的文学天才啊!那正好,现在你有空,咱们大家也不忙,不如你随便写几首,既能让毋社长的杂志有了稿件,也能让在座诸位大开眼界心服口服,两全其美。怎么样?” 顾影、韩暑、白璧微、郭四明等人顿时哄然叫起好来。 江水源对此不置可否。因为如果避战,会被人认为是怯懦;若是应战,则会被人视为轻狂。千言千当,不如一默。最好莫过于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不说话就表示默认喽?”王看山说着就晃了晃手里的圆珠笔,“要不就以《圆珠笔》为题吧?” 江水源应声答道: 圆滑是顺利的前提 直至圆滑 耗尽了所有的良心 “好!切合圆珠笔的特性,却又暗讽时态人心,真是一针见血!”曹问道高声喝彩道,“既然江水源同学有如此才学,说不定今天的欢聚会像一千三百年前的滕王阁宴饮一样,因为诗赋而流传千古。曹某既然不能作为主角,那就当个出题的配角,趴在千里马的尾巴上名垂后世吧!我的题目是《眼镜》。”说着他摘下眼镜,朝江水源示意了一下。 江水源张嘴就来: 使你看清了世界 使世界看不清你 “有趣、有趣,我也来当一回苍蝇吧!”韩暑举起手里玩弄的zippo打火机,“就这个,《打火机》!” 江水源举重若轻地答道: 遇见谁 都可以献上一颗发亮的心 火柴太傻了 只能燃烧一次 “我也要当苍蝇!”“还有我!”“你们都等一下,让我这个老头子先来!”大家争先恐后出题,会议室里顷刻间变成了菜市场。没等他们争出个所以然来,江水源漠然地竖起右手食指摇了摇:“事不过三!我之前说过,我既不卖身,也不卖艺的。刚才胡诌的几句歪诗,只是为了证明我会写,但懒得写而已,并非炫耀。就是这样!如果诸位没什么事情的话,那我就先告辞了!” “别!”总编方泉急忙阻止道。 江水源转过身:“您有事?” 方泉道:“有两件事!第一件是刚才我们社长说过的,我们杂志接下来会设立专栏推介本次大赛崭露头角的青年作家,其中就有你。实话说,你投稿的两首短诗非常优秀,入选年度最佳诗作都没问题。刚才你随口念的三首诗也很不错,虽然比不上之前那两首,但也是著名诗人的中上之作。所以我们会在下期杂志上刊登你这几首诗作,可以么?” “可以。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是以后如果你有什么好作品的话,欢迎赐稿。我社承诺尽快刊出、稿费从优!怎样?” “看情况吧!”说完江水源推门而出。(未完待续) 四十、新概念复赛(上) 复赛当日有些闷热,灰白厚重的云层严严实实地罩在城市上空,似乎是要下雨,又好像老天爷舍不得那点雨水,于是双方就在半空中无聊地僵持着。 江水源按照惯例起了个大早,在宾馆楼下锻炼身体时看着雾气滔滔的天空,不禁满腹感慨:要是老妈清醒的话,临出发前肯定会查询沪上未来一周的天气变化,然后把雨伞、仁丹、清凉油、藿香正气水等夏季用得到的东西全被一股脑装进行李箱。如今行李箱是轻便许多,可遇到下雨或高温,缓急之间就很难措手了。 现在江水源只能默默祈祷,希望老天爷赏脸,别在去参赛的路上下起瓢泼大雨,把自己浇成落汤鸡! 天公倒也作美,一直到江水源出门都还是欲雨不雨的样子,只是气温渐渐高了起来。若有似无的热浪如同笼屉上轻轻飘散的雾气,把眼前一切都变得朦胧而扭曲。江水源很快开始冒汗,浑身衣服就像是用胶水黏在身上似的,一点都不爽利,感觉走路都比平时费劲。 尽管天气不好,赛场外依旧人头攒动。 江水源手里捏着准考证,迅速穿过肉味蒸腾的人群,进入比赛的大会议室里。谢天谢地!会议室里有空调,而且调到了人体最适宜温度,微带凉意的冷风习习扫过,顿时让江水源精神为之一振。 赛场里已经到了不少人,有的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四处张望,有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那里闭目养神,还有的则是睥睨天下俯视群雄。傲横地打量着新进来的蝼蚁。据江水源估计,后者应该是参加过一届比赛的老油子或小有名气的青少年作家,想在新人身上找到些许成就感。 江水源倒是保持一颗平常心。把比赛视作学校的某次月考,检查好文具之后。也开始闭目养神。 时间一到,监考人员发下题目和答题纸。 江水源的位置比较靠前,拿到题目和答题纸的第一反应不是看题目,而是惊讶:啊!答题纸居然不是印着格子的作文纸,而是普通的a4复印纸!万一自己在某一刻被张旭怀素附体,那字迹还不得像刚拿到驾照的女司机开着超跑在漫无边际的大草原上撒腿狂奔? 就在此时,后面的少年惊讶出声:“我擦,这是什么鬼题目?” 江水源拍拍脑袋。赶紧看题。题目有两个,都非常简洁,第一个就是两个字《流亡》,第二个则是幅图片,上面印着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传说中的满汉全席也不外如是。如果江水源会相声贯口,估计此时已经脱口而出:“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新概念、新概念,果然够新的!不说那花式各样的菜品。光是一个“流亡”,就够两百多个中学生琢磨一上午的。大家知道流浪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亡命天涯是什么处境。但谁知道“流亡”是一种什么样的生*验?新还体现在对文章的限制上,除了“限时三个小时”外,再无其他要求。不像月考作文动辄规定“800字以上”、“体裁不限,诗歌除外”等等。 既然没有字数限制,那就越简单越好。能五十个字解决的,绝不用五十一个!江水源望着外面愈发晦暗的天空,心中暗自打定主意。 诗歌无疑是最简洁的表现形式,可“流亡”这个题目太过沉重,那一桌菜肴又太过繁杂。用诗歌来抖机灵、耍机锋实在不是一点两点的困难。在两百名参赛者奋笔疾书的“哧哧”声中,江水源苦思冥想了十分钟。然后在答题纸上写下题目:独幕剧《流亡》。 (幕启:边境附近山间一幢木屋里,一个山里人正坐在炉边烤火。一阵敲门声,流亡者进屋。) 流亡者:不管您是谁,请可怜可怜一个流亡的人吧!他们在悬赏捉拿我呢! 山里人:悬赏多少? (流亡者马上离开。) 江水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错别字及词句不通之处,站起身准备缴卷。刚站起来,窗外响起一声闷雷,紧接着一阵狂风卷地而起,尘土塑料袋四处乱飚,柳枝横着飞,天色也陡然暗了下来,估摸着暴雨分分钟就会倾盆而下。 监考人员问道:“请问这位考生有什么事?” 江水源明白现在缴卷出门的话,绝对会被淋个正着。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还是等等再说吧!当下心念直转:“我想问个问题,手头答题纸写完的话,能不能再要?” 话音刚落,考场内“卧槽”“太阳”之声顿时此起彼伏。也不怪大家惊讶!开场时每人发了四张a4纸,就算字比较大,每页纸写200字,四张就是800字,关键比赛才开始不到二十分钟,这里面还包括构思的时间。如此手速,让在座众人情何以堪! “可以!你先坐下来,我马上给你送过去。”监考人员回答道。 “好!” 片刻之后,果真又送来了四张a4纸。江水源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听着窗外闷雷一声紧似一声,半个天都乌云如墨,暴雨已然近在咫尺。面对监考人员殷勤送来的白纸,江水源又拈起笔,既然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再写点吧!然后在另一张白纸上写道:《午餐》。 我是在看话剧的时候见到她的。 幕间休息时,我应她的招呼走了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我上次见到她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要不是有人提起她的名字,我想我几乎会认不出她来。她兴致勃勃地跟我谈了起来。 “瞧,自从我们初次相见已经好几年了。真是光阴似箭啊!你还记得我初次见到你吗?你请我吃的午餐。” 我能不记得吗? 那是三四年前的事了,当时我住在京城。我在经世大学校外租了一套小小的公寓,从那里往下看去是一个公墓。我挣的钱只够勉强维持生活。她读过我的一本小说,并曾跟我写信谈论该书。我回信向她致谢。随即我又收到她的一封信,说她路过京城。想跟我谈谈。但她的时间有限,只有下个星期四有空。那天上午,她要去故宫。问我是不是愿意中午请她在马克西姆餐厅吃顿便饭。 马克西姆餐厅是国会议员们经常光顾的地方,去那儿吃饭远远超过我的经济能力。以前连想都没有想过。但我当时受宠若惊,况且年纪太轻,还没有学会对一位女士说个“不”字。(附带说一句,没有几个男人学会这一招,而到他们学会时,往往年事已高,他们说什么对女人来讲已无足轻重了。)我当月的生活费还有1200块钱,一顿便餐应该花不了多少钱。如果我下两个星期不下馆子的话。还是满可以对付过去的。 我回信说,我将于下星期四十二点半在马克西姆餐厅宴请我的朋友。 她并不如我想象的那么年轻。她的外表与其说美貌动人,毋宁说丰腴魁伟,气概非凡。事实上,她已有28岁了,长着一口洁白整齐的大牙齿,给我的印象是,其数目之多已超过了实际需要。她很健谈,不过因为她想谈的话题似乎总与我有关,所以我便洗耳恭听。 菜单拿来时。我大吃一惊。价格比我预料的要高出许多。但她的话使我宽了心。 我午餐从不吃什么东西,她说。 江水源写到这里停下了笔,因为他感觉到身边有个人影。回头一看。杂志社社长毋齐飞正站在身后:“写得非常不错,开篇一下子就把读者给抓住了,而且悬念也设置得非常巧妙。继续写啊,就当我不存在!” 江水源把那个独幕剧《流亡》的稿子交给毋齐飞:“呶,这才是我参赛的作文。至于现在写的,不过是随便练笔而已。另外,我写东西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在边上围观。谢谢!” “哦?那我到一边拜读你的参赛作文,就不打扰你了!”毋齐飞很识趣。“不过我很希望你能把你这篇小说写完,只要你能把它写完。我请你去马克西姆餐厅吃午餐!你或许知道,马克西姆餐厅在沪上也有分店。而且做得不输于京城!” 毋齐飞走后,江水源看了一眼窗外,此时豆大的雨点已经密集集地砸了下来,风卷着雨雾和土腥气到处乱钻,连会议室里也未能幸免。他叹了口气,继续写道: “哦,可别这么说!”我慷慨地回答。 “我从来只吃一道菜。我认为现在人们吃得太多。或许来点鱼还行。我不知道他们有鲑鱼没有。” 啊,吃鲑鱼的季节还没有到,菜单上也没有,但是我还是问了侍者。有,刚刚进了一条头等鲑鱼,这是他们今年第一次进这种货。我为客人叫了一份。侍者问她在鲑鱼烹制的当儿,要不要吃点别的。 “不要,”她回答说,“我向来只吃一道菜,除非你有鱼子酱。鱼子酱我是从不拒绝的。” 我的心微微一沉。我知道我是吃不起鱼子酱的,但我不便跟她直说,我吩咐侍者务必拿鱼子酱来。我自己则点了菜单上最便宜的一个菜,这就是羊排。 “我看你吃肉是不明智的,”她说,“我不知道你吃了羊排这种油腻的东西后还怎么工作。我不赞成把肚子撑得太饱。” 接着而来的是饮料问题。 “我午餐从不喝饮料,”她说。 “我也是如此,”我马上答道。 “但白葡萄酒例外,”她接着说,就好像我刚才没说似的,“法国的白葡萄酒非常清淡,十分有助消化。” “你想喝点什么”我依然客气地问道,但算不上热情。 她嫣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的医生只让我喝香槟。” 我猜想我的脸色一定有点发白了。我要了半瓶,顺便提及我的医生绝对禁止我喝香槟酒。 “那你喝什么呢” “水。” 她吃了鱼子酱,又吃鲑鱼。她兴高采烈,大谈艺术、文学、音乐。但我心里却在嘀咕,不知这顿饭要花多少钱。当我的羊排上来时,她一本正经地教训起我来:“我看你习惯中午吃得很多。我肯定这样不好,你为什么不效法我的样子,只吃一道菜呢我相信那样你会感觉好得多。” “我是打算只吃这一道菜,”我说。 这时侍者又拿着菜单走了过来。她轻轻地一挥手,让他走开。 江水源再次停下来笔,因为不知什么时候毋齐飞又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不等江水源说话,他便率先解释道:“你写的短剧我已经看完了,和你之前写得诗歌一样,虽然很短,但却意味深长。年轻一代能够达到你这样高度的作家凤毛麟角!不过还是太短了写,或许你现在写的这篇小说可以很好地弥补这个遗憾!” “我说过,这只是随便练笔!”江水源再次强调道。 毋齐飞笑道:“我也还是那句话,非常希望你能把它写完。你写到了鲑鱼、鱼子酱、羊排、法国白葡萄酒,这些都没问题,去马克西姆餐厅的时候我一定先帮你点上!”说完一摇一晃地去巡视别人的考卷。(未完待续) 四十、新概念复赛(下) 江水源不知道马克西姆餐厅里有没有鲑鱼、鱼子酱和法国白葡萄酒,事实上,他是偶尔在某本杂志上看到美食名店排行榜,才知道京城有这么一家西餐厅。至于各种垂涎欲滴的美食,不过是根据图片借题发挥罢了。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下来,狂风卷着暴雨就像撒网一样,不时从会议室外的空地上掠过,广玉兰、香樟、华木莲在风雨中剧烈摇摆,似乎承受不住如此激烈的洗礼。雨水到处四溢横流,原先堵在门口的家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估计是找地方避雨或为自家的孩子购买雨具去了。 江水源收回目光,继续写道: “我可不这样,我午餐从不吃东西。要吃,也只是稍许吃一点,从不多吃。而我吃这么一点,主要也是为了借此机会闲谈而已。我可不能再吃什么东西了,除非他们有那种大芦笋。到了马克西姆,不吃点芦笋,那就太遗憾了。” 我的心一沉。我曾在店里见过芦笋,我知道它贵得可怕。过去我每见芦笋,常常馋涎欲滴。 “夫人想知道你们有没有那种大芦笋,”我问侍者。 我竭尽全力想使他说没有。他那张宽阔的教士般虔诚的脸上展露出愉快的笑容,他用肯定的语气对我说,他们有又大、又好、又嫩的芦笋,简直是罕见的珍品。 “我一点也不饿,”我的客人叹道,“不过如果你执意要请我吃,我也不反对吃点芦笋。” 我便点了这道菜。 “你不吃点吗” “不,我从不吃芦笋。” “我知道有人不喜欢芦笋。事实是,你吃肉太多,伤了胃口。” 我们等着芦笋烹制好送上来。我突然惊恐起来。现在的问题已不是我还能剩下几个钱来维持这个月的生计了。而是我的钱够不够付账。要是我差十法郎,不得不向客人借的话,那就太难堪了。我可做不出那样的事来。 身边到底有多少钱。我心里有底,倘若账单超过了这个数字。我就决心这么办:伸手往口袋里一摸,随即故意惊叫一声,跳起来说钱给小偷扒了。当然,如果她的钱也不够付账的话,那就尴尬了。那样,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我的手表留下,言明以后再来付。 芦笋端上来了。又大汁又多,令人垂涎不止。我一面看着这个邪恶的女人大口大口地将芦笋往肚里塞。一面彬彬有礼地谈论着京城戏剧界的现状。她终于吃完了。 “喝点咖啡!”我说。 “好,就来一客冰淇淋和咖啡吧,”她回答说。 到这时,我什么也不在乎了,为自己叫了咖啡,为她叫了一客冰淇淋和咖啡。 “你知道,我坚信一点,”她边吃冰淇淋边说道。“当一个人吃完一顿饭站起来时,他应该感到还没有吃得十分饱。” “你还饿吗?”我有气无力地问道。 “噢,不。我不饿。你知道,我不吃午餐。我早晨一杯咖啡,然后到晚上用餐。但我午餐向来最多只吃一道菜。适才我这样说是为了你啊。” “哦,我明白啦!” 江水源甩了甩有些酸胀的手腕。这是他第一次在考场上写那么长篇幅的作文,脑袋里脉络清晰文思泉涌,可是手却累得够呛,写出的字迹歪歪扭扭,简直要一行白鹭上青天。怪不得大家都说当作家是个体力活,看来确实如此,单单是每天写八千字、一万字的腕力就足以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文笔不错,稳重沉着而又灵气十足。准确生动却不矫揉造作,用来写小说可谓物尽其用!情节也很流畅。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现违和之处,让人有忍不住继续读下去的冲动!”说话的是《耕耘》杂志总编方泉。他站在身后已经有好一会儿了。江水源早已发现了他的存在,只是正写在兴头,懒得费工夫搭理他。 不过他的点评非常鞭辟入里,对于青少年作家来说,文笔和情节是卡在他们通往成功路上的两大关隘。 先说语言。 大部分青少年的文笔是朴质稚嫩的,就好像乡下孩子头次进城、初春小草刚刚冒芽,带着一股生涩胆怯的味道。这时老师会循循善诱说:多做比喻!多用排比!多引用名言!然后教导出来的学生经常满篇都是生硬的比喻、空洞的排比,还有名人也不知道自己说没说过的名言。成功的典范会写出“墨绿起伏的安静山脉,金黄色的麦田中突然腾空的寂寞飞鸟,飞逝的灰铁站牌”或“我恬静微笑,似五月青翠枝蔓间悄悄绽出的一朵红色蔷薇”之类的句子。 还有些人则深受雷蒙德-卡佛等外国作家的毒害,立志写小白文。小白文也不是不可以写,关键是要像陶渊明那样“质而实腴,淡而有味”,“豪华落尽见真淳”,而不是瘦削如竹、寡淡似水,像压缩饼干一样只追求饱腹、不顾及口味。 作为杂志总编,其实方泉内心里还是喜欢传统文学那种读起来平白如话、品起来沉稳劲道的文风,可平时接触的那些青少年作家作品,明明生涩犹在,却故作老成;明明空洞无物,却装腔作势。那股子矫揉造作劲儿让他膈应不已! 再说情节。 中国青少年的生活阅历实在有限,日常无非是在家与学校两点间运动,文学作品中的泡吧、玩音乐、出走、恋爱等情节,素材十有七八倒是来源于影视剧或杂志,然后宅在家里向壁虚构。故事大同小异也就可以想象而知。方泉曾在编辑部里开过这样的玩笑:投稿的十个爱情故事里,正常情况是四个车祸、三个绝症、两个跳楼、一个失踪,最次最次也得是转校。由此可见,我们国家中学生的生活是多么水深火热! 用假模假样的语言描述子虚乌有的空想,这样文章怎么能入眼?偏偏很多中学生还喜欢这个调调。既然有写手也有市场,方泉很多时候也不得不屈服。向这些无厘头的文章做出让步。当他看到江水源的作文时,眼睛顿时一亮:这才是我一直要找的青少年作家的作品! “麻烦你按捺住自己的冲动,等我写完再读好么?”江水源不耐烦地答道。 “我现在非常期待你的结尾。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如果想看结尾,那你最好现在就保持沉默!”江水源看着窗外雨点渐渐变小。天色微微放亮,赶紧运笔接着写道: 接着,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当我们在等咖啡的时候,那个领班侍者,带着满脸奉承的笑容,拎来满满一大篮子特大的桃子,红得酷似天真少女的脸蛋,其色调之瑰丽犹如一幅西洋风景画。当时桃子肯定还没有到上市季节。只有上帝晓得买它们得花多少钱。不过很快我也晓得了,因为我的客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心不在焉地拿了一只。 “你看,你已经塞了一肚子肉,”她指着我那可怜的一小块羊排,“不能再吃什么了。而我只不过来了点小吃,我还可以再品尝一只桃子。” 账单来了。付过账后,我发现剩下的钱连付点像样的小费都不够了。她的目光在我留给侍者的三个法郎上停了一会儿,我知道她会觉得我是个吝啬鬼。可是等走出餐厅,我面临着的将是整整一个月的开销要支付。而口袋里却分文俱无。 “你学学我,”她边握手边说道,“午餐顶多只吃一道菜。” “我会做得更好。”我回敬道,“我今晚什么也不吃了。” “幽默家!”她得意洋洋地大声说着,跳上了一辆马车。“你是个十足的幽默家!” 写到这里,江水源再次甩甩手腕。他感觉自己手腕已经肿了一圈,甚至怀疑今天中午吃饭时能不能拿起筷子。于是他决定以后再也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傻事,完全是拿身体和生命开玩笑嘛! “这就是你的结尾?未免太过平淡了些,不够出彩!”方泉趁机点评道,“你们国语老师应该教过如何写一篇好文章吧?最简单的要求就是凤头、猪肚、豹尾。豹尾懂么?就是像豹子一样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剪,斩钉截铁。干净利落,却又让人心驰神往。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欧亨利式结尾!”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多长时间?” 江水源顾目四视。发现考场里已经走了不少人,剩下的要么在奋笔疾书。要么在回头检视自己的作文,改正其中病句和错别字。而昨天遇到的岳文静和那个瘦高男生正站在会议室门口的走廊上一边聊天一边往考场里张望,似乎是在等人。 方泉看了看手表:“只剩下不到五分钟了!” “那应该够了!”江水源拿起笔写下最后几行字: 但是我终于报了仇。 我自认不是一个爱报复的人,但是竟连满天的神祗也被触怒而干预其事时,我怀着心满意足的心情目睹这个结局,想必也就可以原谅了。——现今她的体重已达二百九十斤。 “漂亮!完美的欧亨利式结尾!”方泉搓着手兴奋地说道,“尽管我还没看到其他人的作文,但我敢打包票,这次作文大赛的一等奖得主肯定有你!还有,我会和社长商量,把你这篇文章和那几首短诗作为下期杂志的主打,肯定能够一炮走红!” “哦?是吗?”江水源对方泉所言不置可否,站起身把那篇《午餐》叠巴叠巴装进口袋,然后拿着一页纸的独幕剧《流亡》准备缴卷。 “欸?你要干什么?”方泉急忙拦住他。 江水源道:“如你所见,当然是缴卷啦!不是比赛快要结束了么?” “那你为什么把作文装到口袋里?” “因为要交的作文是我手里的这篇,而不是口袋里的那篇。” “为什么不两篇都交?” “难道比赛要求不是两个题目任选其一吗?” “说是这样说,可是你既然两篇都写了,为什么不都交上去?——而且退一步说,我觉得你收起来的那篇小说明显比你要交的戏剧更好,如果只交一篇的话,也应该交那篇小说才对!” 江水源摇摇头:“我的意见恰恰与你相反。如果是语文考试或其他作文比赛,自然是交小说的胜算比较大,可现在这是新概念作文比赛!什么是‘新概念’?用你们的话说,就是新思维、新表达、真体验。所谓‘新思维’,就是打破旧观念、旧规范的束缚,打破僵化保守,提倡无拘无束;而‘新表达’则是不受题材、体裁限制,反对千人一面、众口一词。对不对? “今天参加复试的二百多人中,估计绝大多数人写的都是小说,用戏剧这种体裁的绝对凤毛麟角,甚至可能就我一个,算不算是不受体裁限制,反对千人一面?就算有人和我一样写戏剧,又有谁会用不到一百个字来完成呢?按照严格的戏剧理论,一部话剧的结构得有开端、进展、*、结局,可我这只有两句对话,算不算打破旧观念、旧规范的束缚? “所以说,这个话剧才是最符合比赛要求的作品,而不是那篇小说!” “呃……”方泉这时才意识到对面的小家伙不仅是新概念作文大赛的选手,还是国学论难的优秀辩手,跟他争论无疑是自取其辱。当下直接诉诸武力,从他的口袋里缴获那篇小说,又拿过那篇话剧:“不要动,缴卷的事情就由我代劳,你老实坐在这里就行!” “大家吵得好好的,动手动脚的干什么?”江水源嘟囔道,“还有,缴卷之后不就可以离场了么?为啥还要我坐在这里不动?” “社长不是答应请你去马克西姆吃饭吗?我正好沾你的光,开个洋荤!你可别乱跑,我是向社长拍过胸脯一定把你带到的!”方泉千叮咛万嘱咐道。(未完待续) 四十一、贫穷贵公子 江水源没有按照方泉的吩咐老实坐在位子上,而是来到门口,笑眯眯和岳文静以及那个瘦高男生打招呼道:“哟,你们这是干什么?等人还是等雨停?” 其时已经雨收云散、天光大亮,只有树叶上的雨水会随风洒落,惹来一阵阵尖叫。校门口消失的家长又神奇地冒了出来,或围着刚出来的考生七嘴八舌,或隔着栅栏向内殷切张望。 那个瘦高男生一把搂住江水源的肩膀,声泪俱下地控诉道:“你还敢说?昨天你骗得我好苦,我曹端的多年清誉稍不留神就毁于一旦。你知道么?我堂堂安庆府高的数学帝,竟然向高一学弟问了数学问题!这要是传出去,我的颜面何存?” 江水源眨眨眼睛:“去掉中间那句话,听起来就像未婚女青年埋怨有妇之夫欺骗了自己的感情!” “被你发现了?昨天晚上看电视刚学的!”曹端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不过听岳妹子说,你是高一学弟,我当时真被吓到了!我高一时在干什么?勉强知道极限和求导,但根本不知道数学分析为何物,你倒好,居然在看复分析!作为学长,我要告诉你,你这么凶残是不人道的!” “我的人生信条就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曹端义愤填膺地指责道:“小朋友,难道你们学校高二、高三的学长没有在你们入学时,好好教导你们如何恪守freshman的本分?比如笨拙地融入高中快捷的生活节奏,笨头笨脑地围观学长在球场上挥汗如雨,一个人躲在墙角里望着班上的女生发呆,满眼崇拜地听着载誉归来的校友大谈成功经验?” “并不曾!”江水源答道。 曹端一脸痛苦抱头呻吟道:“你们学校那些混球,自己养虎遗患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放出来害人!在来比赛之前,我对下学期的全国数学联赛充满信心,甚至指望着获个大奖来赢取名牌大学的保送资格。自从遇到你之后。我的信心逐渐动摇,开始怀疑在数学上投入那么多精力是不是一个错误!” “你一个理科生不好好呆在学校学数理化。竟然跑来沪上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抢我们文科生的饭碗!我们文科生都没说什么,你还好意思指责别人?”岳文静打抱不平道。她生怕曹端又把江水源拽走讨论数学,当下赶紧问道:“对了小帅哥,你是哪个学校的?我们还不知道你的高姓大名呢!” “我叫江水源,苏轼‘我家江水初发源’的江水源,来自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 “卧槽!怪不得这么凶残,原来是名校出来的!”曹端神情激动。情不自禁爆了句粗口,“我听说过你们学校——具体来说,是前不久刚做过你们的数学试卷。凶残!真凶残!我们安庆府高也是省内一等一的著名高中,结果做了你们的数学模拟卷,整个学校都哀鸿遍野,年级平均分还不到65分,一个班上五六十人,及格的两只手数得过来!我也试着做了一遍,满打满算都不到100分。当时我挺奇怪的,为什么你们学校要整出那么难的试卷?现在算是明白了。感情你们学校的学生实在太过逆天,普通试卷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需求了!” “……”江水源心中了然:不用说,曹端他们学校用的肯定是葛钧天出的那套卷子!别的卷子你不用。偏偏要撞葛某人的枪口,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别扭么? “话说你们学校平均分多少?总不会个个都和你一样厉害,轻轻松松、随随便便就考个一百多分吧?”曹端追问道。 “我哪知道?我是高一的,对他们高三不关注。”江水源耍了个花枪。 岳文静下学年才高三,又是文科生,对八卦和帅哥的兴趣显然要大于对数学试卷的探究:“江学弟,我看到刚才比赛时有两个人老站在你身后瞎看,还跟你说话讨论。他们是谁啊?为什么他们要单单看你的作文?你们认识?” 毋齐飞和方泉站在江水源身后围观、讨论的事情,逃不过赛场上其他选手的眼睛。只不过他们说话非常小声,其他人并不太知道他们之间谈论什么。江水源摇摇头:“不认识。就昨天见过一面,然后今天就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 岳文静瞪大眼睛:“真的假的?江学弟。你可要小心,我怀疑他们很有可能是那种有奇特爱好的家伙!” “啪!”方泉把手里的杂志卷成筒,从后面敲了岳文静脑袋一下:“小姑娘,难道你爸爸妈妈没有告诉你,随便污蔑别人是不对的吗?还有你,江同学,明明我和毋社长是跟你讨论你作文的事情,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了‘奇奇怪怪的话’?” 江水源耸耸肩:“别人在参加复赛写作文,你们却在后面指指点点、评头论足,难道不是很奇怪吗?” “好吧,我承认我说不过你。”方泉刚刚见识过江水源的巧舌如簧,“怎么样?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咱们就去马克西姆吧?别让毋社长他们久等。” 江水源奇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们一起去马克西姆了?那只是你们社长一厢情愿好么?我还要和这两个朋友聚聚,你有事就先走吧!” “啊?你不去的话,我向社长交不了差的!”方泉有些着急,旋即眼睛一转,“你不是要和你的朋友聚聚么?那咱们大家就一起去吧,边吃边聊,反正你点了鲑鱼、鱼子酱、羊排、法国白葡萄酒、大芦笋、冰淇淋、咖啡以及特大的桃子,这些东西我们三四个人也吃不完。” 曹端试探着问道:“您是——” 冲着曹端这句话,方泉都想给他颁发一个二等奖的荣誉证书:“哦,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方泉,现为《耕耘》杂志社总编。我代表杂志社,欢迎你们到沪上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复赛!” 果然,曹端和岳文静听说他是《耕耘》杂志总编,马上眼睛里一片火热,然后紧紧地盯着江水源,其中之意不言自明。猪队友既然如此不给力,江水源只能一声长叹:“那好吧!既然毋社长和方总编如此热情,那咱们今天就去化个缘,打打牙祭。” “请!” 方泉和曹端走在前面,岳文静扯着江水源紧随其后,觑准时机悄声问道:“江公子真是真人不露相,话说你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连杂志社的社长和总编要请你吃饭?而且还是最负盛名的马克西姆餐厅!” 公子?感情这妹纸把自己当成是白龙鱼服的贵家少爷了! 江水源转过脸一本正经地问道:“如果我说我就是个普通人,你信吗?” “不信!”岳文静回答得没有半分犹豫。 “为什么?” “首先相貌气质就不像!所谓‘三代为官作宦,方知穿衣吃饭’,瞧你穿的虽然是很普通的衣服,但非常合身,将你的气质彰显无遗,可见是费了很大工夫打理的!(江水源心道:姑娘,我这衣服是我随便穿的!)其次普通人根本不会想到去马克西姆餐厅,就算知道,也不会点鲑鱼、鱼子酱、羊排、法国白葡萄酒之类的菜品酒水。(江水源心里又道:妹子,这些杂志上都有介绍!麻烦你平时看郭四明作品的同时,能不能多看些其他的东西?)第三,普通人需要杂志社的社长宴请,杂志社的总编陪同么?” “……你说得都很有理,但可惜都不对!” “切,不想承认就算了,那么虚伪干什么?”岳文静表示鄙视之后,突然扭扭捏捏地说道,“那个、那个江公子,我十分想见郭四明一面,不知你能否帮个忙吗?据说郭四明和《耕耘》杂志社关系非常好,只要你说一句,肯定没问题的!”(未完待续) 四十二、密谈(上) 不知是江水源运气不错,还是岳文静运气太好,等他们坐车赶到马克西姆餐厅的时候,就看见社长毋齐飞陪着郭四明、寒暑在包间里相谈甚欢,昨天见到的那个女前台侍立在一旁端茶倒水。他们见到方泉、江水源近来,纷纷站起身来。 毋齐飞笑着说道:“感谢你们赏光来参加我们杂志社的聚餐!在此之前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免得你们以为我是什么奇怪的人。” 不用说,肯定是方泉方总编告的密。除他没别人!江水源不满地瞟了方泉一眼:知不知道什么叫“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像你这样的大嘴巴,迟早会*的!——不过话说回来,作为主编,他早已经卖身给杂志社,失不*貌似也无所谓了。 毋齐飞继续说道:“我是《耕耘》杂志社社长毋齐飞。旁边这两位青年才俊想来你们应该认识吧?他们就是著名青年作家郭四明和韩暑!即便不认识,也应该听过吧?至于这个女孩,她叫吕嘉敏,是震旦大学大四学生,现在在我们社里实习,主要负责跑腿打杂,此外还兼任前台、秘书、保洁、侍应生等等职务。当然,最重要的兼职还是担任我外甥女。” 包间内一片轻笑。 既然他们都做了介绍,江水源也不能失礼:“我叫江——” “你不用自我介绍,我们大家都认识你!”郭四明打断江水源的自我介绍,“不过我真的非常好奇,你是怎么把《十三经》、《二十四史》那种大部头全部背下来的?光是想想那些大部头,我就觉得头皮发麻。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没有童年吧?” “不,我有童年。只是担心没有晚年。”江水源如实说道。 “天妒英才么?”包间里又是一片轻笑。 按照道理,接下来该岳文静或曹端自我介绍。江水源转过头,只见岳文静脸红得就像麻辣小龙虾。手脚都在微微颤抖,眼睛定定地望着郭四明。嘴里含糊嘟哝着无意义的字词:“我是……郭、郭……” 这姑娘算是废了!江水源只好越俎代庖:“这位美女名叫岳文静,楚南澧州人,现在上高二。她最喜欢的作家就是郭四明郭大少你,据说你的作品她全看过,并且每次看的时候都能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此次来沪参赛,最大梦想就是见郭大少你一面。用她的话说,叫‘来沪参赛无关输与赢,只为一识郭四明’。怎么样郭大少。能不能给她签个名、合个影什么的,满足人家女孩子的小小心愿?” 说着,他推了一下宕机状态的岳文静。 岳文静此时也清醒过来,磕磕巴巴地说道:“郭、郭大少,能不能麻烦你给我签个名、合个影?”来沪上之前,她就早有预谋,所以马上从包里掏出了准备好的签名本和签字笔递了过去。 “签名自然没问题,合影就算了!”郭四明拿起笔在签名本上唰唰写了起来,“倒不是我傲娇,而是‘珠玉在侧。觉我形秽’!话说小姑娘你也忒没眼光!明明大帅哥就在你旁边,你居然还找我们合影,这不是典型的灯下黑吗?” 岳文静眼睛盯着脚尖:“我一直想和他合影的。只是还没找到机会……” “哈哈哈哈!”众人顿时一团爆笑。江水源也有些抽抽:感情岳文静这妹子见到偶像太激动,导致轻度脑卒中,说都不会话了吧? 不过江水源马上明白过来为什么郭四明只愿签名、不愿合影。很简单,郭某人实在太过袖珍,估计站起来都没岳文静高,这种照片要是流传出去,搁在谁的心里头都不舒服。同理,刚才为了替岳文静拿到签名,把郭四明狠狠夸了一顿。那边上的韩暑心里是不是也不舒坦?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啊! 江水源正准备向韩暑要个签名。帮他捞回场子时,曹端开始自我介绍:“毋社长、方总编、韩大少、郭大少。还有吕美女,大家好!我叫曹端,曹操的曹,端正的端,来自安庆府高级中学,今年高二,很荣幸能见到诸位。我的男神是韩暑韩大少!大少,能不能麻烦您给我签个名,回去我裱好了挂书桌上,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 众人又是大笑,之前的尴尬气氛一扫而空,江水源也暗暗松了口气。 然后大家坐下来边吃边聊些文坛的趣事,当然,主要是毋齐飞、方泉、郭四明、韩暑他们四个在聊,江水源凭借着对古代典籍的精熟,偶尔也能插上几句嘴。吕嘉敏负责无责任围观,曹端负责大快朵颐。至于岳文静,正一脸花痴地望着郭四明,估计在某一瞬间她甚至有把偶像打昏抢回去压寨的冲动。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饭后,郭四明和韩暑借口回去批改复试试卷,很快联袂离开,曹端、岳文静也被吕嘉敏不知带到哪里,然后包间内只剩下江水源和毋齐飞、方泉三人。 戏肉来了!江水源心中大叫道。自从毋齐飞在考场上说要请自己吃马克西姆,江水源就知道他肯定有所图谋。“宴无好宴,席无好席”“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些可是老祖宗用数千年血泪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绝不会一句空话。 果然,毋齐飞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之后慢慢说道:“江同学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们的意思。不错,我们找你是有些事情。不过这该从何说起呢?通过刚才聊天可以看出,江同学你对现在文坛的事情不太了解。今天郭四明、韩暑都在座,我又喝了点酒,不如咱们就从他们俩说起吧!” 分享秘密、袒露*,正常是斩鸡头烧黄纸结为兄弟的前奏。可如果最后两下谈不拢,他们会不会杀人灭口?江水源很想大喊:你别说!你别说!我对文艺界的八卦狗血一点都不感兴趣,若是你有强烈的倾诉欲,能不能麻烦你另找别人? 但这些话江水源实在说不出口。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现在碟碟碗碗、残羹冷炙都还在面前桌子上摆着,总不好抹干净嘴唇就不认账吧? “我记得很清楚,韩暑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是第四十三届,也就是十年前,当时他也上高一。论国学素养,他自然远不及你;但要说其文字功底,你们却不分伯仲,在游戏文字、嬉笑怒骂上,他甚至更胜一筹。我们一读便惊为天人,以为此次大赛的最佳新人非他莫属。谁知复赛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他竟然没有参赛。 “这种事情以前也有,比如找人代笔或剽窃他人作品投稿,结果入闱复试后怕露馅,干脆选择不来参赛。大家一般都懒得过问。可是这样的人才实在难得,我和当时的赵总编按捺不住,按照投稿的地址找了过去,发现他确实不错。就鼓励他下一届继续参赛,凭他初赛投稿的实力,拿个复赛一等奖、保送名牌大学国语系易如反掌。 “这是我们当时给他设计的人生道路,也是历届众多获奖者的选择。可惜他没有遵从,而是在高二的时候选择辍学,倚仗在我们《耕耘》杂志上发表的一系列文章和闯下的偌大名头,开始不断地出书、拍广告、演电影,走上另一条成功之路。这其中最主要的固然是他个人的努力,但也少不了我们杂志社的扶持和宣传,才最终成就了今天的著名青年作家。” 毋齐飞扔掉手中的烟蒂,再点上一根,深吸几口后继续说道:“刚才说的是韩暑,接下来说郭四明。相较于韩暑,他的成功道路更像是个普通获奖者的选择,先后参加第四十四、四十五届新概念作文大赛,都获得一等奖,然后保送沪上的震旦大学国语系。在大学期间,一边勤奋笔耕,作品不断问世,在文坛上引起很大轰动,一方面积极学习编辑、出版、编剧、导演等多方面知识,为以后步入社会打好基础。至于学业的好坏优劣,他反倒不是很在意,在这一点上他和韩暑很类似。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很多共同点,比如在最初出名都有赖我们《耕耘》杂志社的推介;成名前后很长一段时间,作品都在我们《耕耘》杂志上刊出;一直以来,他们都与我们杂志社关系很好,大多数时候约稿都会答应,一年一度的新概念作文大赛也会应邀担任评委等。另外还有一点,那就是我们《耕耘》杂志社都留不住他们!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他们年轻气盛又才华横溢,怎么可能甘心雌伏在一家杂志社下面做个靠稿酬维持生计的作家呢?所以他们要打破山门,另立门户,编辑出版属于自己的杂志。本来这是件好事,说明我们《耕耘》杂志在挖掘文坛新人、培育青年作家上功效卓著。可是作为社长,我心里的感受就像是嫁女儿一样,一方面理智告诉我‘女大不中留’,培育出来的闺女迟早要嫁人的;一方面情感上又非常难以接受,感觉耗费那么多年培养的闺女,某天突然被人连盆带花一块儿端走了,我这心里难受啊!” 说到此处,他按熄烟头,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江水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然后呢?”(未完待续) ps:何叔的读者群为211099249,欢迎加入! 四十二、密谈(中) 对啊,然后呢?总不可能请人吃饭,就是为了听你发牢骚、痛说革命家史吧? 毋齐飞似乎还沉浸在伤感之中无法自拔,没有心情回答江水源的问题,方泉替他解释道:“这年头经营一本杂志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说难,是因为从组建杂志社、申领刊号、组稿、编辑、印刷、寻找销售渠道等等,每一步都不能出纰漏。可即便每个步骤都精益求精、无懈可击,只要杂志卖不出去,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也都白费。 “如今这社会酒香也怕巷子深,不是说你组的稿子好,杂志就能卖得出去的,必须要有足够的名气。名气从哪里来?一个是砸钱做广告。只要你宣传得路人皆知,总有人愿意当小白鼠试毒,然后杂志质量再过得去,一来二去就培育出了市场。但广告是个吞金兽,别说你有一两百万,就算有个三五百万,砸进去也未必能听到水响,稍不留神就血本无归。 “另一个好方法是拉名家站台。如果你能邀请到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和其他一线作家经常给你写稿,用不了多久,杂志名气自然而然就起来了。关键是邀请这些名家给你写稿,价格不比做广告便宜,质量也未必能得到保证,到时候用不用都是两难。做文学杂志的,有几个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说容易,是像郭四明、韩暑这类的著名作家,已经拥有大批的死忠粉,别说编本杂志,就算出个封面带自己照片的软面抄,都比普通杂志卖得好。他们要是自己经营杂志,根本不用担心销路、亏本的事儿。做起来自然轻松写意许多。 “以前我们《耕耘》杂志有他们俩撑着,再加上新概念作文大赛的名头,倒也不愁销路。如今他们打算另立门户。而且市场定位和我们差不多,青春文学的蛋糕又只有这么大。可以想见以后我们《耕耘》杂志的发展肯定举步维艰。想到此处,社长难免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江水源隐约猜到毋齐飞和方泉的用意:“你们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对吧?所以你们早就想好了对策,已经开始着手布局了,对吧?” 方泉点点头:“我们前期是适当做了些调整加以应对,可他们俩的市场号召力摆在那里,一力降十会。我们又不可能和他们撕破脸皮,所以效果基本为零。想来想去,我们只能寄希望于这一届新概念作文大赛能出几个好苗子,然后集全社之力,打造新一代青春文学偶像,与他们打擂台。幸好天不亡我,让我们遇见了你!” “我?”江水源奇道:“为什么是我?” 方泉字斟句酌地回答道:“合作的基础是坦诚,所以接下来我说的话比较直白,如果有什么不恰当的地方冒犯到你,还请你多多海涵。首先一点。是你文字功底足够好。我看过你写的诗歌、戏剧、小说,无论精心创作还是信手拈来,篇篇都是上乘之作。而且灵气十足,丝毫不输给现在的韩暑、郭四明。这是你能和他们隔空打擂的前提条件。 “其次是你可以宣传炒作的点足够多。原谅我未经你允许,就在网上搜索查找了你的信息。根据现有资料看,江同学的学习生活可谓丰富多彩,并且在很多方面都取得了非常优异的成绩,比如带领国学辩论队获得了全省选拔赛第四名,唱歌是你们淮安府比赛的冠军,在校运动会上长短跑成绩也很突出,学习成绩稳居年级第一。是国学讲谈社社长、奥赛社三个组的成员,等等等等。” 毋齐飞提醒道:“你漏了最重要一点。他还将是第五十三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的得主!” “没错!”方泉坦诚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或许江同学你会觉得这些东西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毫无意义。作家的立身之本归根结底还是手里那支笔,除此以外皆是虚妄。事实是这样吗?我跟着社长学习这么些年,才发现文笔流畅、构思精巧固然是成名成家的要件之一,但想要大红大紫,光靠埋头写文章是远远不够的。打个比方来说,文采就好比鸟的翅膀,其他各种才能和技艺则是羽毛的颜色。翅膀可以决定你能飞多高多远,但真正吸引别人抬头看你飞翔的,却是靠绚丽的羽毛!《论语》中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就是说外表和内在同等重要的?” “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出自《论语-颜渊第十二》。”江水源信口答道。 “对,就是这句话!皮革上要是没了毛色花纹,谁能区分出哪个是虎豹的皮、哪个是犬羊的皮?”方泉看来也是国语系的高材生,否则一般人哪知道“鞟”是什么意思,“就拿郭四明、韩暑来说,他们出名看似全凭自己的才华,然后一切都水到渠成,但只有我们社长和他们自己才知道,在此过程中各自付出怎样的艰辛,比如找人写文章吹捧、在论坛上造势,雇人当黑子骂他们文笔幼稚、告他们剿袭剽窃,编造各种绯闻、小道消息给报社,出钱让他们刊登出来……如果你眼界放宽一点,甚至可以把中学辍学、在网络上扮公知、免费代言、出任形象大使什么的也视为营销的一部分!” 江水源原本以为文艺圈会小清新一点,没想到里面居然有那么多猫腻,真是让他眼界大开! 方泉当然不会酱缸里面的腌臜事儿全都抖露出来,先让新人闻闻味儿,以后干什么都有点心理准备。然后继续先前的话题:“选你的最后一点是你颜值足够高。没办法,如今就是看脸的社会,颜值高干什么都有先天优势。更何况经过我们调查,购买我们杂志的读者中女性占65%以上,一个年轻有才华的帅哥肯定更容易让读者接受。而在这一点上,郭四明劣势明显,韩暑虽然不错,但已经结婚,唯独你是当打之年的小鲜肉。这是你能和他们隔空打擂的决胜条件。” “就这些?” 方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呃,我暂时能想到的就这些……” 江水源摇摇头:“方总编刚才所说的三条,或许能够说服你们编辑部同仁,但还不足以说动我。何况我是学理科的,写作文不过是为了应付国语考试,来参赛不过是为了高考加分,从来就没有当作家的念头。感谢两位的盛情款待,如果没有什么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且慢!”毋齐飞和方泉同时站起身来,“江同学,不要着急走嘛,万事好商量的!” 方泉也急忙说道:“是啊、是啊,万事好商量。就算你不想当作家,也可以为我们杂志写稿呀!只要成为我们杂志专属撰稿人,稿酬绝对从优,我们可以按照一线作家的标准计算,千字600元;如果被选为封面文章,标准提高到千字1000元。要知道现在那些网文作家,千字不过几十块钱,甚至几块钱的都有。想当初韩暑、郭四明刚出名时,在我们杂志上发文章也不过才千字三四百元。怎么样?” 江水源不知道方泉给出的稿酬标准在业界算什么样的水平,但稍作比较一下就知道他给的绝对不低!比如今天比赛的三个小时里,他写了三千多字,若是按照千字600元的标准来算的话,那就是2000块钱。要知道老爸江水源天天在学校累死累活,每个月工资也不过才三四千元。江水源周末的时候也做过几天生意,剔除进价、场地、税收等各种成本,一个星期赚的钱也未必有这篇文章的稿费多! 之前老妈住在icu里,家里的积蓄流水般地花了出去,现在各种康复治疗也都要钱。江水源也是光出不入。单靠老爸那点工资维持家计,早晚会坐吃山空。如果有能赚钱的机会,江水源自然不愿错过:“如果我写了10万字的小说呢?” “那最好!现在马上到暑期,杂志社本来就有推出增刊或单行本的打算。如果你趁着刚获得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的东风,紧接着有佳作问世,而且水平不亚于你复赛时水平,绝对会一举成名天下知!就按千字600元的标准,那也是六万块钱!”方泉大喜过望,然后急切地问道,“莫非你手头有存稿?要不先发给我们看看?” 毋齐飞道:“如果江水源同学真写了10万字的小说,而且水平足够,我乾纲独断一回,稿酬标准按千字1000元计算!” 写一个字一块钱?江水源眼睛里顿时一片火热,差点就纳头便拜,但他还是很快冷静下来,因为经过水北娘娘那桩事情之后他明白一个道理,有权利必然有义务,想收获就必须要付出,天上是不可能平白无故掉馅饼的。他定了定神,问道:“那条件呢?成为你们杂志专属撰稿人的条件。”(未完待续) 四十二、密谈(下) “我们杂志已经有六七十年历史,在全国青年中深具影响力,培育了一代又一代青年作家,目前发行量突破100万份。在发展和壮大过程中,我们也逐渐形成了一整套对杂志社和作家都相对公平的专属撰稿人制度。”方泉在回答之前先宕开一笔,回顾完《耕耘》杂志社的辉煌业绩才转入正题: “因为我们杂志是月刊,想要营造出声势,前期就必须要密集发文,所以一旦签约成为我们专属撰稿人,并且我们杂志有意将你打造成新一代文学偶像,那么在开始的第一个季度内,你必须每个月提供给我们不少于3篇稿件。这些稿件是打开市场的敲门砖,也是决定成败的关键,质量上一定要过关,至少要有2篇达到正式发表的水平。 “在接下来的半年里,你必须每个月提供给我们不少于2篇稿件,其中至少要有1篇达到正式发表水平,确保能在杂志上连续看到你的作品,让读者逐步熟悉你的文风、接受你的存在,并渐渐演变成你的粉丝,乃至是死忠粉。 “过了这一阶段,就不用再在‘量’上下功夫了,重点要放在‘质’上。到时候你得认真花点时间,琢磨几篇拿得出手、经得起考验的好作品,拿几个全国性文学奖项。或裒辑以前作品出作品集,或推出一两部长篇小说,保证‘著名青年作家’的头衔稳稳地戴在你头上!” 江水源撇撇嘴:“就这么简单?我不信!方总编您还是实话实说吧!” 方泉略略有些尴尬,接着说道:“杂志社在培养新人、推介作家过程中做出大量努力,为了保障专属撰稿人制度的执行和切实保护杂志社的利益,我们确实会在协议中规定一些强制条款,主要包括以下四个方面:一是义务条款,即签署协议之后。专属撰稿人有义务配合杂志社进行各类宣传、签售等活动;二是年限条款,培养作家是个长期的过程,在此过程中杂志社付出良多。居功甚伟。为防止出现作家成名后一脚把杂志社踹开、让杂志社血本无归的情况,一般在签约之初就规定合作年限。比如八年、十年。 “三是排他性条款,换句话说,就是在合作年限内,专属撰稿人的所有文学作品必须在《耕耘》杂志上发表。除非经过杂志社允许,不得在其他刊物或报纸上发表,也不得自行或授权结集出版。四是惩罚条款,这主要是针对专属撰稿人主观恶意违约而设立的,大多数情况下是降低稿酬标准。少部分是延长合作年限、赔偿杂志损失等。当然,详细条文内容可以在签约时具体谈。不知江同学还有什么疑问?” 江水源原本还想努力努力,回去好好写几篇文章赚点零花钱,听完方泉的介绍,就好比隆冬腊月兜头浇了盆冰水,顿时从外凉到内:这要是签了协议,杂志社犯迷糊还好,万一较起真来,绝对会输得连裤子都当掉!不说别的,单单“达到正式发表水平”这一条就能玩死自己三五百回。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章好坏自古以来就无一定之规,连屈原、司马迁、陶渊明、李白、杜甫之类的巨匠都被人黑过。更不要说等而下之的普通人。就算写得再花团锦簇,杂志社不认可,自己也没辙。而且由于排他性条款,自己又不能通过向其他杂志投稿证明自己达到了正式发表水平。 好,这个月没完成任务,稿酬降100;下个月又没有完成任务,再降100。三五个月下来,说不定一分钱没赚,还要倒贴杂志社的损失! 想到此处。江水源再次站起身来:“承蒙毋社长和方总编的错爱,江某感激莫名。只是兹事体大。且容我回去认真考虑考虑,再作答复。不知可否?” 毋齐飞深知趁热打铁、夜长梦多的道理。连忙说道:“难得今天我们大家能坐在一起静下心来聊天,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方总编要处理复赛评奖的事儿,只怕一时半会脱不开身,不如趁此机会敲定合作方案。若是江水源同学觉得稿酬标准不够,或者其他条款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不妨直接提出来,我们还可以再谈嘛!” 他们越急,江水源觉得自己就越不能急:“我也很想趁此机会与贵社签订合作方案,只是我今天上午写了三个小时作文,现在头昏脑涨的,思维都不太清晰,对于各种协议条文也是一知半解。在这种情况下商讨合作方案,恐怕不太合适吧?而且我现在才14周岁,属于限制民事能力行为人,就算现在签订了合作方案,也需要法定代理人追认。与其如此,倒不如我和我父母商议之后再决定签不签,省得到时候麻烦。你们觉得呢?” 毋齐飞见江水源把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好太过强迫,唯有长叹一声:“也好,你回去认真考虑考虑吧!不过你最好早下决断,免得错过了千金难买的合作机会,毕竟这一届比赛里好苗子还有不少,我们都在接触。还有就是咱们刚才谈话的内容属于机密,不足为外人道也,希望你能保密!” “当然!” ———— 这顿饭吃得江水源一身疲惫。他拖着身子回到宾馆,冲了个澡刚准备上床躺一会儿,就听见有人敲门。谁啊?江水源眉头大皱,嘴上还是客气地答道:“稍等一下,我马上开门!”等他套上大t恤打开房门的时候,才发现敲门的居然是郭四明,不禁失声问道:“怎么是你?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 郭四明笑道:“山人夺天地造化之功,有鬼神不测之妙,想知道你住哪儿还不简单,掐指一算就了然于心。怎么,不欢迎我来?” “欢迎、欢迎!只是刚才太过震惊了,快请进!”说话间,江水源连忙把郭四明让进房间里。 郭四明进屋抽抽鼻子:“怪不得开门那么晚,原来是正在洗澡,倒是我唐突了!不过此刻房间里充满了清新、阳光和青春的味道,让我情不自禁回想起当年自己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少年时光。只是时光荏苒、琐事如缰,忽忽间已经寻找不到快乐而简单的自己!” 江水源无暇听郭四明的感慨:“喝水么?抱歉,房间里只有矿泉水。” “就喝水吧!之前在马克西姆里喝了两杯白葡萄酒,感觉有点头晕。”郭四明接过水喝了一小口,“幸好你没喝酒!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我们走后,毋社长和方总编应该和你谈了签约的事情吧?怎么样江同学,有没有答应?” “我正在考虑要不要答应。”江水源老实答道。 “聪明!不愧是金陵大学、震旦大学都想招揽的天才!”郭四明打了个响指,“当年我和韩大少就没你这么机灵,被他们杂志社一忽悠,稀里糊涂就签了合约。然后这条绳索吊在我们脖子上将近十年,勒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好几次都想彻底放下手里的笔,宣布退出文艺圈。直到前不久合约结束,我们才算恢复自由之身!江同学,前车之鉴在这里,你可要小心谨慎啊!” “哦?此话怎讲!” 郭四明呵呵一笑:“先让我猜猜他们给你开出的稿酬标准是多少,千字800元?1000元?还是1200元?当时他们给我开出的价码是千字500元,但实际上,除了开头几次拿到这个标准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拿到的都是千字200元甚至更低,原因是不够正式发表水平,未能如此完成合约规定任务。然而这些文章后来还是陆续刊登出来了,反响也很好。你是聪明人,应该不难想通其中的关节吧?” “先诱之以利,再威之以罚?” “这只是他们的手段之一。后来我有了点名气,也拥有了相对固定的读者群体,他们就不再用这一招了,因为怕我和他们一拍两散。他们便开始变着花样出我的文集、选集、作品集,还拉着我到处签售、站台、出席访谈。你知道么,我的很多文集动辄卖出50万本、80万本,每本定价就算20块钱,码洋超过1000万,他们杂志社赚得盆满钵满,你猜猜我能赚多少钱么?按千字500元的标准乘以文集的字数,最多一次也才15万。你说可笑不可笑?” “我擦!”江水源修养再高,也忍不住要爆粗。(未完待续) ps:何叔觍颜求月票!求推荐票!求打赏! 四十三、争吵 郭四明苦笑道:“我还算好的,毕竟平时勤快些,虽然盘剥得厉害,多少还是攒下了一点家底,在文艺圈也闯出了一点名头。韩大少就混得惨多了,他本来就是心高气傲、自视甚高的主儿,哪里受得了这些腌臜气?不仅平时懒得动笔,就是规定的任务也是能拖就拖,还有一段时间闹着要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今年将将要终止合约,差不多就是净身出户!” 江水源咋舌道:“净身出户?这些年发表的作品的版权不都在自己手里么?等合约终止之后,找家出版社出本精选集,不是什么都有了?” 郭四明捧腹大笑:“你觉得杂志社会考虑不到这一点?根据合约规定,只要在杂志上发表过的作品,所有权在你自己手里没错,但使用权全在杂志社那里,想自己出作品集,门都没有!估计江老弟你是还没见到他们杂志社的正式合约吧?密密麻麻十几页,各种条款面面俱到,只要你签了合约,就等着老老实实给他们码字当写手吧!反正饿不死,但也别想赚大钱,稍微有点小心思,你收律师函就能收到手软!” “那么凶狠?”江水源忍不住为自己当时的冷静庆幸起来。 郭四明喝了口水,在沙发上摆出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耕耘》杂志社的法务部人数仅次于编辑部,他们每天的日常业务就是琢磨各种合约、不停地发律师函。你觉得凶狠不凶狠呢?反正我们现在算是解脱了,无事一身轻,只劝江老弟不要步我们的后尘,重蹈覆辙!” 江水源懒洋洋地扑倒在床上:“原本还以为能赚点零花钱呢,没想到却是火坑,看来我还是老实回去当个勤奋好学的乖学生吧!” “想赚零花钱?”郭四明瞬间“垂死病中惊坐起”。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老弟想赚零花钱倒也简单,郭某最近正准备创办一本杂志。名字都起好了,就叫《最青春》。定位是青少年原创文学,现在正在到处约稿。如果老弟能够不吝赐稿的话,郭某保证,稿酬一定从优!《耕耘》杂志社不是给你开出千字800、1000的价码么?我们杂志刚刚起步,给不了那么高,但千字500元还是毫无问题的,而且没有附加条件!” “当真没有任何附加条件?”江水源如今已是杯弓蛇影。 “当然!”郭四明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对。有一个附加条件,那就是我们《最青春》将采用彩色印制,讲究图文并茂,希望你在寄送稿件时能多附上几张以校园为背景的照片,配合文字一起刊出。你放心,我们杂志采用你的照片会付使用费的!另外还有一个建议,即稿件最好别一稿多投。即便你要出版个人的文集,也最好距离在杂志上发表的时间一年以上,以免影响我们杂志和你的文集的销售。——当然,这只是建议。” 老实说。郭四明的两个条件并不算苛刻,与方泉啰哩吧嗦的一堆条款比起来,甚至都不能算是什么条件。江水源心里有些不踏实:“为什么郭大少这么看重在下?貌似在此之前。你应该没有看到过我写的东西才对!” “郭某之所以如此看重江老弟,原因很简单,因为《耕耘》杂志社毋社长和方总编也看好你!”郭四明一脸玩味,“尽管我对先前《耕耘》杂志社的盘剥恨之入骨,但我却不得不承认他们在发掘人才方面确实眼光独到。在过去十多二十年里,他们总能从一大堆新概念作文大赛投稿中,准确挑选出最值得培养的少年文学天才,然后以看似非常高昂、其实非常低廉的价格买断他们十年左右的创作,从而成就《耕耘》杂志今天的辉煌。而我。只是投机取巧,借用了他们的眼光而已!” “怪不得郭大少这么厉害。原来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江水源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妥,在袖珍的郭四明面前提巨人。岂不是等于当着和尚骂秃驴? 郭四明却恍若未闻:“怎么样小帅哥,能不能给我们杂志写稿?” “能让我冷静下来考虑考虑么?今天事情一堆接着一堆,现在脑袋都是乱的。”江水源连着遇到明胜娱乐谢碧寿和《耕耘》杂志社方泉的设计,每次诱饵都让人心动,可每次背后的险恶又都让人怵目惊心,一而再、再而三,感觉现在自己都快得了被迫害妄想症,哪还敢随便答应别人的邀约? 郭四明丝毫不以为忤,从随身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精致的名片递给江水源:“这是我的私人名片,如果考虑好了的话,可以直接打我电话,也可以直接把稿件发送到我电子邮箱里,只要注明尊姓大名即可。——哦,也不用特意注明,只要看到你随文附上的照片,马上就知道阁下是哪一位,因为你的容貌气质让人过目难忘。” 郭四明很干脆,表达清楚来意之后马上告辞,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他走之后,江水源更加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打了好几个滚,心里都快纠结成了十八街大麻花:到底要不要给他们写稿子呢?如果要写稿子的话,是选价格高、风险大的《耕耘》,还是选价格稍低、貌似无毒无公害的《最青春》呢?如果不写的话,是不是就错过了赚零花钱的大好时机? 最后江水源决定把这件事暂时先放下,反正写不写稿子无关紧要。以前没写稿子,家里不照样没饿死人?再者说,自己不写稿子,着急的应该是毋齐飞、方泉他们,凭什么自己要替他们烦恼?有这烦恼的工夫,还不如多看几页《复分析:可视化方法》,省得回去面对葛钧天那种臭脸。 事实也是如此。当江水源不着急的时候,着急的就应该是毋齐飞、方泉他们了。 江水源放下这件事后心情大好,约上岳文静、曹端在沪上大街小巷优哉游哉地到处穿梭。毋齐飞、方泉则候在杂志社里等鱼上钩:小朋友,千字600元可是业内良心价格,成为《耕耘》杂志专属撰稿人也是非常高大上有面子的事儿,怎么样,要不要跟叔叔去看金鱼,不对,是要不要跟叔叔去赚大钱啊? 6月19日上午,他们信心十足,豪情满怀。 6月19日下午,弈棋品茗,谈天说地,胜券在握。 6月20日上午,感觉黎明的曙光已经出现在东方的天际,胜利随时可能出现在眼前。 6月20日下午,芒刺在背,如坐针毡。熬到下午三四点,他们再也绷不住了:该不会煮熟的鸭子飞了吧?方泉赶紧打手机联系,没想到手机竟然关机;打宾馆房间电话,电话也无人接听。 慌了爪子的方泉连忙坐车赶到江水源下榻的宾馆,敲门半天,才发现房间里没人。又到前台问服务员,没想到服务员对那个秀气少年印象颇深:“哦——,你说那个帅小伙呀!他今儿早上跟我打听怎么去城隍庙和豫园,估计是出去玩了吧!什么时候回来?那可没准儿!昨天晚上到七八点才回来,今天差不多也应该那个时候吧?” 江水源在城隍庙、豫园转了一天,给老爸老妈、姥姥姥爷、柳晨雨、蔡小佳、吴梓臣等人都买了份小礼物,又在绿波廊吃了晚饭,才慢悠悠地晃回宾馆。结果一进宾馆就看见方泉黑着脸拦在面前,声色俱厉地训斥道:“你跑哪儿玩去了?怎么手机还关机?” 江水源理解找人找不到、打电话打不通的那种烦躁,当下小意地解释道:“我第一次来沪上,所以趁着空闲去城隍庙那边玩了一圈。因为路上用手机导航,到了下午的时候就没电了,倒不是有意关机。怎么,您找我有事?” 方泉从下午一直等到现在,饭都没吃一口,心里更是火急火燎。听到江水源的解释,不禁火气更盛,劈头盖脸地教训道:“你是来沪上参加比赛的,不是来游山玩水的!整天到处瞎跑什么?难道你父母让你来沪上,就是让你到处撒欢儿的么?” 莫名其妙挨了方泉的无名业火,江水源顿时也来了脾气:“不好意思方总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新概念作文大赛比赛规则里应该没有限定考生行踪这一条吧?我们是来参加考试,不是来坐牢,我什么时候去哪儿玩关你什么事?我既不是贵社员工,也不是贵社专属撰稿人,我去哪儿难道还要找你报备不成?你未免管得太宽了点吧?麻烦你有事说事,没事的话请让开道,我要回去洗漱休息!”(未完待续) 四十四、撕破脸 方泉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江水源狠狠顶了回来,不由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心中怒火差点蓬勃而出,可是残存的理智再三提醒他:不行!这个可恶的小鬼可是社长看中的人选,如果自己不想被开的话,最好不要在签约之前惹恼他! 他深呼吸几次,极力平抑住胸中的怒火,勉强笑道:“不好意思,我在宾馆等了你很长时间,一直没见你回来,你年纪小,又初到沪上,人生地不熟的,生怕你出了什么意外,我也是关心则乱,所以言辞之间有些过火,还请江同学多多包涵!” 见方泉服软,江水源也不为己甚:“方总编等我那么久,不知有何要事?” “到屋里谈吧!”方泉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得路人皆知。 江水源也觉得酒店大堂不是商讨事情的地方,带着方泉回到自己的房间。刚进屋,方泉就迫不及待问道:“江同学,前天中午我们商议的事情,你考虑得怎样了?毕竟明天上午是颁奖仪式,我和毋社长肯定没有空闲时间;下午你们又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总不能拖到你回家以后吧?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情最好今天就商定,免得以后来回折腾。” 在这两天的游玩里,江水源已经大致划定了自己的底线:“方总编说的极是!其实自我回来以后,也一直在考虑合作的事。首先我非常感谢方总编和毋社长的青睐,也非常想成为贵社的专属撰稿人,这是我的基本态度。其次,我感觉你们提出的条件非常严苛周密,对于我这样自由散漫惯了的人来说,无异于是勒在脖子上的绞索。随时可能断送卿卿性命。我想问方总编的是,能不能在双方在精诚合作、坦诚交流的前提下,对合作条款进行适当修改?” “我们的条件可能是有些严苛。但对于自由散漫惯了的人却无疑是一剂灵丹妙药,因为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嘛!如你所言。假若时时刻刻感受到勒在脖子上的绞索,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某日,是不是会殊死拼搏、奋勇前行呢?”方泉振振有词地反驳道,“当然,只要江同学诚心与我们合作,具体条款也是可以谈的。不知道你想修改哪些条款?” 江水源屈指侃侃而谈:“我记得你们说过,想要营造出声势,前期就必须要密集发文。故而第一个季度每个月要提供给你们不少于3篇稿件;再接下来的半年,每个月提供给你们不少于2篇稿件。这些都没有问题。但质量上要求多少篇达到正式发表水平,我觉得没有必要强行规定,因为文章水平是无法量化的,总不能像中学老师改作文一样,这篇作文得90分,可以发表;那篇作文得70分,不能发表吧?” 方泉此时渐渐恢复著名杂志总编的气势:“江同学你尽管放心,我们杂志的编辑都是名牌大学国语系高材生,文学素养很高。审稿经验丰富,而且我们是实行多人匿名交叉审稿,可以准确评判出文章的水平。绝对不会让你作品明珠暗投的!” “我从来不怀疑贵社编辑们的水准,只是西方有句谚语说得好:‘一千个读者眼里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同样一部作品,可能在甲的眼里是砒霜毒草,在乙的眼里则变成蜜糖仙丹。比如腐国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吉卜林,被编辑嗤笑为不知道如何使用英语写作;再比如米国19世纪最杰出诗人的惠特曼,被编辑认为出版他的《草叶集》是不明智之举;即便是堪称世界文学经典的法国著名小说家福楼拜代表作《包法利夫人》,当初还不是惨遭编辑退稿?”江水源随即话锋一转,“当然,我根本无法和那些大作家相提并论。但万一自认为稿子写得还可以示人,偏偏编辑觉得狗屁不通。死活不同意刊出,我该找谁说理去?” 方泉言不由衷地答道:“呵呵。你放心吧,我们杂志的编辑素质绝对过硬,绝不会出现你说得那种情况的!” 江水源懒得和他争辩,继续说道:“其次,在合作期间内我写的所有文学作品都可以交给你们发表,但如果你们退稿或不发的话,我有权另投其他刊物。此外,在你们刊物上发表的文章,如果你们结集出版的话,需要事先征得我同意,并重新商议稿酬标准;若是我结集出版的话,合作期内需要与贵社商得一致,合作期外则不受任何限制。” 方泉听得额头青筋直跳:“还有么?” 没想到江水源还真有:“第三,我是卖文,不是卖身,所以你们规定的义务条款、年限条款统统作废。我是个自由人,不是谁的奴仆,凭什么随叫随到配合杂志社进行各类宣传、签售等活动?我能来捧场,那是情分;不来捧场,那是本分!至于年限条款更属无稽,我为杂志写稿,稿子为杂志赚钱,杂志给我稿费,这是公平合理的交易。在此期间产生的作家名气,乃是文章在杂志上发表后的天然产物,杂志社怎么能贪天功为己力,自称付出良多、居功甚伟呢?” 方泉忍不住蹦了起来:“要按照你这么说,你和普通投稿者还有什么区别?” 江水源不急不躁:“这就是我要说的第四点.我觉得千字600元的标准对于我这样的新人来说未免有些太高,高到让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如改成在第一个合作期内千字400字,如果有幸上封面的话千字600元。这虽然比普通投稿者高了那么一点,但也不算高得离谱。至于第二个合作期的价格,——如果有的话——双方再友好协商确定。” “我们是绝对不会答应这样的条件的!”方泉叫道。 “是吗?据我所知,《耕耘》杂志社拿主意的应该是毋社长,而不是方总编您,所以,”江水源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你只需把我的条件带到即可,剩下的就交给毋社长裁断吧!再说这些年来,严苛的专属撰稿人制度为你们杂志社创造了巨额财富,但同时也招致了无数的怨怼和仇恨,郭四明、韩暑等著名作家义无反顾地出走已然说明很多问题。或许现在这个制度已经到了应该变革的时候,谁知道你们毋社长会不会幡然醒悟?” 方泉大叫道:“不可能!你休要危言耸听!话说你竟然提出这样的条件,难道你真的对一切都不管不顾了吗?” 方泉把“一切”两个字咬得非常重,其中蕴含的深意不言自明。江水源点点头:“是的,即便作文大赛得个入围奖也无所谓!” “那你就好自为之吧!”方泉转身就要出门。 “且慢!” “怎么,后悔了?”方泉冷笑道。 “不是,我只是想问个问题。”江水源否认道,“如果我只得了入围奖的话,初赛和复赛时的那几篇稿件你们应该不会再刊出了吧?我能自行处理哪些稿件么?我觉得换个地方投稿的话,或许能把这几天的食宿费给赚回来。你觉得呢?”(未完待续) 四十五、意外 方泉摔门而去,江水源反倒感觉心头一块大石顿去:现在已经把烫手的山芋丢给方泉和毋齐飞,至于最终结果如何就看他们的裁断了,再与自己无关。 不过结果如何江水源并不太在意。能与《耕耘》签约固然最好,但不签约、不得奖也不要紧,难道自己没有新概念作文大赛加分,就上不了好大学?江水源不信!再者说,不是还有郭四明郭大少兜底么?尽管《最青春》名气短期内无法和数十年老店《耕耘》相提并论,但每月写几篇文章,至少不愁没零花钱用! 江水源愉快地洗了个澡,比同时还多看几页《复分析:可视化方法》,然后开开心心地找周公聊天去了。第二天早上,继续雷打不动地起来晨练、吃早饭,然后收拾东西准备退房回家。只有这个时候,才感觉没拿个奖项空着手回去确实有点遗憾。 江水源感伤还没有两分钟,就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门外赫然站着毋齐飞、方泉以及一个谢顶的中年男子。方泉看到江水源正在收拾行李,脸色愈发阴沉:“怎么江同学这么着急走?不是上午还有颁奖仪式、中午还有午餐会吗?” “区区入围奖而已,领不领都无所谓。”江水源把他们让进房间,开始继续收拾东西,“至于午餐会,还是算了吧!一个入围奖夹杂在一堆一等奖、二等奖里面,恐怕吃龙肉都不香,万一再控制不住情绪,岂不是一人向隅举座不欢?还是去火车站吃泡面吧!” 毋齐飞狠狠瞪了方泉一眼,方泉顿时心惊肉跳,甚至怀疑今年的奖金要全部泡汤。然后毋齐飞笑着对江水源说道:“谁说你得了入围奖?现在比赛结果还没公布出来。连我都不知道你们的成绩等次,你怎么会知道?江同学切莫以讹传讹,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至于你托方总编带的话。我已经收悉,虽然你我双方在签约条件上分歧很大。但只要咱们有意合作,再大的分歧也是可以坐下来的!” “是吗?”江水源停下手里的活计,“如果我说的条件是最终条款呢?” 毋齐飞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上次吃饭的时候,听江同学说自己曾做过几天生意,那你应该知道商家如何要价、顾客如何还价的吧?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做买卖就是这样。有来有往,去高就低,但想要做成生意,最终还是得各让一步。我们合作也是一样,条件要争取让双方都满意,不可能完全迁就某一方的。你觉得呢?” “那你们杂志社的条件呢?”江水源反问道。 毋齐飞环顾四周一圈:“我看这里也不是谈事的地方,要不这样,你收拾好东西,坐我们车回杂志社,咱们路上慢慢聊。我旁边这位是知识产权保护方面的著名律师姜东本先生。如果你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随时咨询他。如此一来,咱们既不用担心错过颁奖仪式。也可以在达成一致以后立即交由姜先生拟定协议,避免耽误你返程的时间。如何?” 江水源稍作思考后点头道:“也好,那我就蹭一回毋社长的豪车!” 在上车之前,江水源已经暗自打定主意,稿件可以多交、稿费可以少要,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放弃作品的部分版权,唯独义务条款和年限条款绝不通融。因为一旦答应这两条,就等于自己给自己套上缰索送进监狱,合约期内再无自由可言。 谁知这两个条款正是《耕耘》杂志社一方坚持的核心所在。毋齐飞一再保证义务条款是为配合宣传活动、年限条款是为保障作家和杂志利益,方泉也在边上帮腔。至于那个姜东本律师。则是引经据典,从《未城年人保护条例》扯到《妇女儿童权益保障法》、从国会对《著作权保护法》的最新解释扯到《耕耘》杂志社的章程。中心论点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两个条款对江水源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然而江水源早已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任凭他们怎么说得天花乱坠,哪怕开出千字1500元的价码,只要涉及义务和年限就绝不松口。实在被逼得厉害,他就祭出自己的杀手锏:“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我决定不签!”反正自己写出的稿子是皇帝女儿不愁嫁,难道没了《耕耘》杂志这个张屠夫,自己就要吃连毛猪? 看来《耕耘》杂志社在韩暑、郭四明等人出走之后,确实有点青黄不接。每当江水源说“不签”的时候,毋齐飞都赶紧救场道:“江同学,不要着急拒绝嘛,有什么事不能商谈解决呢?既然这个问题谈不拢,那咱们就暂时搁置,继续谈别的条件!”然后谈不了三五句话,又会回扯到这两个条款上。 双方就这样来回扯皮,一直扯到杂志社楼下,依然没有达成一致。江水源拎着行李箱下了车,笑眯眯地问毋齐飞道:“毋社长,这回我该得入围奖了吧?” 毋齐飞嘴角抽了抽,僵硬地笑道:“江同学说的这是什么话?新概念作文大赛所有评奖结果都是评审委员会集体商议决定,并交由公证处公证存档的,程序上公正透明,结果上公平合理。毋某作为社长,既不会也无法干涉评奖结果,所以还请江同学不要随便说笑。” “是么?”江水源一边说着一边意味深长地看向方泉,仿佛是在质疑:你昨天不是说一切都由你们杂志社说了算吗?怎么现在毋社长说无法干涉评奖结果?吓得方泉差点主动跳出来自证清白。 “当然!”毋齐飞非常肯定地答道。 江水源似乎相信了毋齐飞的回答:“如果我得了入围奖,比赛时写的那两篇文章应该就不会在《耕耘》杂志上发表了吧?毋社长应该知道,我的记忆力比较好,想记住的东西几乎过目不忘。所以我想把那两篇文章默写下来,寄给北平师范大学童天申童教授、震旦大学曹问道曹教授、金陵大学马轻胜马所长他们,请他们帮我修改一下,看看能不能换个地方发表。不知可以不?” 其实自从昨天晚上方泉走后,江水源就开始怀疑当日方泉收走自己那两篇文章,有没有真交到评审委员会那里。因为这可是要挟考生就范的最佳利器! 尽管毋齐飞称新概念作文大赛“过程上公正透明,结果上公平合理”,但普通人用膝盖来想也能猜到,获奖名单里肯定掺杂少量关系户,毕竟这直接关系到高考加分,总会有些手眼通天的人找到毋齐飞跟前,让他帮个小忙。他能不答应么?他敢不答应么? 估计那群评委也隐约知道这些事,但只要毋齐飞不做得太过火,在收到评审费后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可如果江水源把参赛作文寄给那群本来就想招揽他的老教授,甚至直接发到网上,他们一个个身上都带着象牙塔里熏染而成的傲气,肯定看不惯《耕耘》杂志社如此明目张胆地操纵比赛结果,没准儿就会发表声明说评审时没看过这两篇文章。 而那些被《耕耘》打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其他中小杂志会不会推波助澜呢?那些简单易怒的网友会不会群情激奋呢?这年头,帅就是正义啊! 毋齐飞这时已经笑不出来了,面色阴沉得几乎滴水:“江同学,距离颁奖仪式还有将近半个小时,咱们合作内容还没有敲定,要不咱们再到办公室商议一会儿,顺便喝杯茶,怎么样?反正你也不着急的!” 江水源摇摇头:“谢谢毋社长好意!只是刚才一路上都没谈妥,我不认为到你办公室里坐一会儿、喝杯茶就能峰回路转,马上敲定合约。我在比赛时认识几个朋友,估计过了今天中午,以后再难见面,所以我想过去和他们多聊会儿天。毋社长你也应该很忙吧?不如咱们就此别过!” 毋齐飞脸色忽阴忽晴,最后咬咬牙:“合约条款就按你的意思来!” 江水源没想到在最后时刻毋齐飞做出了让步,一时间竟有些捉摸不定:“按我的意思来?” “没错,没有疑问的就按咱们在车上商定的,有疑问的就按你的意思来!怎么样,咱们现在就到办公室里拟定条款、签署合约吧?”毋齐飞的话里怎么听都感觉有些心不甘情不愿,“江水源同学,你可是我执掌杂志社以来做出让步最大的作家,希望你以后不会让我觉得后悔!” “毋社长放心,我会尽最大可能让你和杂志社满意的!”江水源回答道。 毋齐飞脸色才稍稍好看一些:“希望如此吧!另外我还要郑重祝贺你,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获得者江水源同学!”(未完待续) 四十六、另一个意外(上) 江水源非常高兴。虽然这个一等奖是签订丧权辱国、割地赔款的卖身条约才换来的,可毕竟是他有生以来获得的第一个全国性大奖,换做其他人,还未必有这个卖身的机会呢!更何况他还硬生生从油滑似鬼的毋齐飞、方泉手里争回不少权益,合约优惠到连对方都咬牙切齿,恐怕韩暑、郭四明等人做梦也从未想见吧? 姜东本得到毋齐飞的授权,急忙回办公室拟定合约去了。他是专业人士,经手的合约没有一千份,也有六七百份,眼下这个简单的协议当然更不在话下,分分钟就可以搞定。 毋齐飞乜了江水源一眼:“江同学,要不要到我办公室坐坐,休息一下?” 江水源当然见好就收,不敢再撩拨这位强势的社长,要知道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他手底下领工资。他要是鸡蛋里挑骨头,隔三差五给自己穿个小鞋,也是件麻烦事。当下恭敬地说道:“颁奖仪式马上举行,社长肯定忙得不可开交,我还是不去叨扰了!等会儿拟好合约,叫我过去签字就是。” “也好,”这个时间段毋齐飞确实很忙,没时间陪着江水源在办公室里胡扯:“对了,等会儿你将作为获奖代表发言,希望你趁着现在有空多准备一会儿。不过也不要紧,反正你参加过全省的辩论赛,这种临场无主题发言肯定不在话下。” “谢谢!”江水源耸耸肩,看来这个即兴表演的机会既是达成合约的奖励之一,也是《耕耘》杂志推出自己的序幕表演,根本无法拒绝。 作别毋齐飞和方泉,江水源顺着指示牌来到颁奖仪式所在的大会议室。会议室门口竖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卖萌杯第五十三届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名单”。但下面还是空白,估计不久之后就会贴上本次新概念作文大赛的获奖名单,而且自己的名字也将位列其中。此时有很多人焦急地围在牌子周围。就像古代参加科举考试的秀才,紧张等待张榜的那一刻。 没办法。得一等奖可以获得保送名牌大学的资格,而得二等奖只能在高考时加10分,真可谓一步生、一步死,由不得他们不紧张。当然也有一些心大的二货,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大牌子前摆出各种妖娆的姿势自拍,以此证明“我来过,我看见。我征服”。 江水源觉得有些滑稽,转身准备进屋,就听见有人喊道:“江水源!江帅哥!这里!”循着声音看过去,便看到曹端和岳文静在前排座位上冲着自己招手。江水源拖着行李箱艰难地穿过人群,不知挨了多少句抱怨才勉强挤到跟前:“我说,你们怎么抢到这么靠前的位置?” “我们来得早呗!”曹端也是大包小包,满脸嘚瑟地答道:“这就叫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是吗?我一直以为是早起的虫儿被鸟吃。”江水源喘着气在座位上坐定,然后奇怪地打量岳文静的装束,“岳美女,你的行李呢?怎么打算今天不走?” 曹端故作神秘道:“你才高一。你不懂。等你明年来参赛你就明白了!” 岳文静红着脸解释道:“我是想看看下午的时候有没有机会……当然,我知道自己一等奖肯定没戏,名牌大学是绝对不会要我这种渣渣的。甚至能不能得二等奖都是疑问,可我听说郭四明打算创办一本新杂志,现在正要招募写手,就想试试有没有可能给他们写稿子。怎么说来沪上一趟,总要尽可能给自己争取个机会吧?” “原来如此!” 江水源对这个有想法的妹子顿时肃然起敬,她的文笔或许稚嫩,她的构思或许拙劣,以至于在眼下的作文大赛中无法出彩,但有想法的人不会一直埋没在蓬蒿和尘土中。江水源想起前几天郭四明曾给过自己一张名片。当下找了出来递给岳文静:“这是郭四明的名片,上面有他的联系方式。如果你下午没碰到他的话。投稿可以直接发到他的电子邮箱里,相信他会看到的!” 岳文静郑重接过那张名片。诚恳地说了声“谢谢!” 曹端捶了江水源一拳:“卧槽,老弟你的背景可够深厚的!社长、总编请吃饭就不用说了,连一向眼界甚高的郭大少的名片你都有,你到底什么来头?你说你来自淮安府,该不会是京城孙氏的本家吧?” 江水源鄙夷地看着曹端:“你脑洞能开得再大点不?淮安孙氏向来以理工传家,谁听过他们家有人弃理从文,来参加过新概念作文大赛?” “可你就是学理的啊!”岳文静小声纠正道。 看来每个人在青少年时期都会憧憬自己遇到的某位熟人,其实是出自诗礼簪缨、家资巨亿的名门豪族,出于某种原因才被迫隐姓埋名。这或许算是中二病的后遗症吧?江水源翻翻白眼:“如果我说自己是京城孙氏的嫡孙,你们相信么?” “信!”曹端和岳文静异口同声地答道,岳文静甚至迫不及待地掏出纸币,想要看看江水源究竟遗传了孙元起的哪些特征。 “如果我说毋社长、方总编还有韩大少、郭大少是被我的英俊所折服呢?” “真的假的?”曹端和岳文静都是惊疑不定,似乎不能想象他们四人同时有某种奇怪的爱好。 江水源没好气地答道:“当然是假的!其实他们都是被我的才华所折服,那天我随便在他们面前赋诗几首,然后掉几句书袋,他们便面色苍白腿脚发软相顾大惊自愧不如心悦诚服纳头便拜。就这么简单!” “切!” 江水源无奈地摊开手:“你们看,这就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当你说假话的时候,所有人都相信;当你说真话的时候,却所有人都怀疑。” 时间到了上午九点半,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首先是杂志社社长毋齐飞致辞,感谢全国五万多名参赛者的热情参与,以及在场两百多名复赛者不远千里万里的来到沪上参赛,并深情回忆起以往历届获奖者所取得辉煌成绩。不少初次参赛者听得津津有味,曹端、岳文静和江水源却面面相觑:这不就是那天吃饭时他在桌上说的那些么? 后面有位上届参加过复赛的老兄说得更让诸位虎躯一震:“啊嘞,他去年致辞不就这几句话么?难不成秘书把去年的稿子直接拿给他了?” 事实证明,毋齐飞手里拿的并不是去年的稿子,因为他接下来念道:“在今年的比赛里,也涌现出一大批很有天分的优秀文学少年,比如曹端同学的初赛作品《秋天,或秋天以后》,语言直白简洁,生动地描写了高考压力下理科班灰暗而妙趣横生的青春生活;再比如……” 曹端像吃了蜜蜂屎一样,整张脸都红得熠熠生辉,不停地左顾右盼,简直恨不得站起来大叫几声:我就是曹端,你们尽情地过来赞美我吧!崇拜我吧!我不介意的! “……但要说这一届最优秀的选手,我觉得非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的江水源同学莫属。他参赛时的作品是诗歌,在复赛时则选用了小说和戏剧,文体跨度之大已然令人叹为观止,同时他也是新概念作文大赛设立以来少有的能在赛场上完成两篇作品的选手,而且每篇都达到同龄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他语言之洗练、构思之巧妙、情节之曲折、结构之创新,更是令评委们拍案叫绝。他的所有参赛作品会在下一期的《耕耘》杂志上刊出,相信大家在读完之后肯定和我最初的感慨一样:一颗文学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曹端和岳文静望向江水源的眼神顿时变了。曹端郑重其事地说道:“刚才你说你是京城孙氏的嫡孙,我以为是开玩笑,现在我有几分相信了!” 岳文静则是一脸怨恨:“我说我怎么得不到大奖,原来大奖都让你们理科生得了!话说你们有事没事能不能专心研究你们的物理、化学、生物?实在闲得慌,捣鼓捣鼓数学也行啊!干嘛老抢我们文科生的地盘?就不能给我们留条活路?” 不仅曹端、岳文静在碎碎念,此时场内所有人都在念叨:这江水源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什么毋齐飞如此看重他?别人都是一句话带过,他倒好,足足被夸奖了一个自然段,而且夸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想让大家不关心都难! 江水源知道既然已经达成合作意向,毋齐飞肯定会在颁奖仪式上大吹法螺,极力夸赞自己,却没想到他竟然表现得如此露骨。他长那么大,还没有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明目张胆夸过,简直有如放到三伏天的烈日下暴晒,瞬间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未完待续) 四十六、另一个意外(下) 而这只是个开始。 毋齐飞讲完,是北平师范大学童天申教授作为评委代表发言。童老教授说道:“新概念作文大赛归根打底是场思维的盛宴,因为新概念的‘新’字就是要求大家突破旧的樊篱、踏入新的领域,达到清末杰出诗人黄遵宪‘我手写我口,古岂能拘牵’的境界。不可否认,各种文体、创作思维、写作领域等随着时间和年龄的发展逐渐规范,进而造成僵硬呆板的程式化,唐诗、宋词、明清八股文乃至现在的小说、新诗概莫能外。 “这种程式化是首先在文艺圈内形成的,所以文坛很多作家深受其害,但中毒太深、束缚太重,想跳出来又不知道如何落笔。然后这些程序化的规范通过文学理论家的总结,进入课本,通过国语老师之口,逐步侵蚀你们年轻人的创造性思维,直至‘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而诸位选择新概念,都是非常有勇气的!你们就要像初生的牛犊,不怕一切豺狼虎豹,敢于打破旧有坛坛罐罐;你们就要像新春的草芽,不惧一切砖石瓦砾,勇于冲开文坛所有陈规陋习!……” 江水源不禁暗暗点头:果然不愧是名牌大学教授,简单几句话就从横向、纵向两个维度勾勒出“新概念”和“程序化”之间的矛盾演化。而且大力肯定了参赛者所做出的努力和贡献,听得台下参赛者和家长们一个个热血沸腾。 不过童老教授随即话锋一转:“我相信也有很多人来参赛不是为了得奖、出人头地,而是单纯为了锻炼自己的问题、验证自己的能力,这也很好。从古至今,能写得一手好文章,都是通往成功的最有力翼助。很难想象一个研究数理化的著名学者,论文却写得支离破碎、不可卒读;也很难想象一个声名卓著的领导者。写出的文章却牛头不对马嘴、下笔千言离题万里。 “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是一次全新的尝试和体验,成功也罢、失败也罢,我相信对诸位的成长都大有裨益。从长远来看。失败未必成为你以后投身写作的门槛,成功也未必决定你将来以作家为终身职志。在我看来。选择人生道路就像选择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同样需要勇气。记得前些届比赛中,就有不少一等奖得主进入大学后选择了法律系、哲学系乃至物理、生命科学乃至水利工程,其实他们在自己人生中何尝不是写出了一篇绝妙的新概念作文?” 毋齐飞突然感觉有些不妙:这童天申啰哩啰嗦说那么多,该不是为了拆我的台吧?你每次参加评委会,我可都是封了大红包的。你要是不识抬举,可别怪我以后不请你出场! 童天申自然没有收到毋齐飞的警告,估计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再比如刚才毋齐飞毋社长提到的江水源同学。虽然他确实很有文学天赋,但更是少有的国学天才。在我看来,就不一定非要专门从事文学创作嘛!完全可以把国学研究作为自己专业,在大学里找份稳定的工作;然后把文学创作当成自己的业余爱好,让文学作为滋养自己灵魂和情操的方式。以文学调剂国学,以国学反哺文学,岂不是更好?……” 杂志社社长、评委代表同时提到一个人、夸奖一个人,这是什么样的待遇?反正享受这个待遇的江水源感觉自己正被两个力士架在火上烘烤,一会儿工夫便外焦里嫩、香气四溢。 曹端一脸怪异地看着江水源:“江老弟,你该不会真姓孙吧?” “也有可能姓赵!”岳文静补充道。 其他观众也是议论纷纷。而鼻子灵敏的记者已经在心里构思等会儿给那个江水源做专访的时候应该问哪些问题了,嗯,还应该起个响亮的标题。究竟是叫《杂志社和评委双方力捧,新一代青春文学偶像出炉》好,还是叫《韩暑、郭四明之后是谁?<耕耘>新人新鲜出炉》好呢? 童天申苦口婆心劝说完之后,一脸吃屎表情的毋齐飞宣布下面由往届获奖代表、著名青春文学作家郭四明致辞。他的话语刚落,台下的掌声、尖叫声便此起彼伏,坐在江水源旁边的岳文静干脆喊出了“郭四明,我爱你”的口号,场内气氛达到仪式开始以来的第一个高峰。 不知是郭四明穿了内增高的鞋子,还是站在台上的缘故。江水源觉得他比前几天高大了一些。他站在台上先是冲台下微微一鞠躬,然后笑眯眯说道:“当年我也和你们现在一样坐在台下。眼巴巴地等着组委会宣读获奖名单,心里充满了忐忑和不安。似乎未来很远又很近。转眼已经将近十年过去,蓦然回首,当年得奖时的心悸恍惚还能记得,总感觉自己还是此间的少年,直至看见在座年轻的你们。 “我还记得几天前初次见到江水源同学的时候,你们猜猜我第一个感觉是什么吗?是自卑,强烈的自卑!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帅了,帅得都刺眼,我终于切实体会到什么叫‘珠玉在侧,觉我形秽’。不过我转念一想,帅有什么用?我当年又不是没帅过,何况我现在还比他有才呢?没想到他根本不给我翻盘的机会,当场赋诗三首,古代夸某人有才不是说‘七步成诗’么?他倒好,连赋三首诗连个窝都没挪! “如果你们觉得江水源同学的才华仅限于此,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好在犯错的不止你一个,还有我!听金陵大学马轻胜马教授介绍才知道,江同学前不久还参加了今年全省国学论难比赛,作为主将勇夺第四名。而且他对《十三经》、《二十四史》等国学典籍信手拈来,刚才大家听到北平师范大学童先生夸奖江水源同学是国学天才,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江同学眨眨眼睛,就指出童先生的名字出自哪本史书的哪一卷,令童先生心服口服! “更关键的是,江水源同学才上高一,而且还是学的理科!在那一刻,我真心觉得自己老了,已经被后浪无情拍死在了沙滩上。从新概念大赛举办以来,参赛者和获奖者都喜欢说一句话:光荣与梦想属于新概念。通过刚才这件事我想告诉在座各位,没错,光荣与梦想是属于新概念,不过在眼下这一刻只属于你们,希望未来也属于你们!” 花花轿子众人抬。既然毋齐飞、童天申都不遗余力吹捧,郭四明觉得自己如果不搭把手,貌似都说不过去。结果江水源就被他们直接送到炼钢炉里,分分钟烧成了焦炭。 在发言中,郭四明已经点明了江水源的一个特点:很帅。所以大家都四下里寻找可疑的人选,吓得江水源赶紧低头竖起领子,嘴里默默念咒道:你们看不见我!你们看不见我! 好在毋齐飞及时为江水源解了围,他宣布由第四十三届新概念作文大赛参加者、著名青年作家韩暑宣读“卖萌杯”第五十三届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名单。全场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即将到来,每个人都屏住呼吸,谁还会关心那个神神秘秘的江水源? 随着获奖名单的揭晓,台下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江水源不出意料得了b组的一等奖,向来以理科生示人的曹端也爆冷得了a组的一等奖,唯独岳文静颗粒无收,好在她来沪上参赛想见郭四明一面的目的已经达到,而且和一起吃了顿饭,也算是超额完成了赛前预期的目标。何况有得意就有失意,既然是比赛评奖,总不可能人人都发个一等奖。要是这样的话,恐怕得奖也没什么味道。 在众人的喧闹声中,毋齐飞再次登台,宣布下面由获奖选手代表江水源同学发言。“江水源”三个字就像是一剂镇静剂,效果立竿见影,台下立即恢复宁静,一个个都伸长脖子,想看看这个被人吹了又吹、捧了又捧的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 江水源无奈地站起身,穿过人群,来到讲台上,微笑着看了台下一眼,然后平静地说道:“大家好,我就是那个让你们耳朵磨出茧子的江水源!”(未完待续) 四十七、喧嚣过后 江水源从台上下来,就陷入无边的喧嚣。 此起彼伏的闪光灯晃得江水源头晕眼花,五花八门的问题撩拨得江水源心烦气躁,不管是在和别人交谈,还是在与一块牛排作殊死搏斗,每一秒钟都有可能过来一个人说:“咱们合个影吧!”或者伸过一支话筒:“江水源同学,我是《xx报》记者,能问几个问题吗?”语气不容拒绝。 有位中年大姐甚至放弃作为记者的职业操守,向江水源事无巨细地请教起皮肤美白的秘诀:“你每天洗几次脸?”“用什么洗脸?”“用热水还是凉水?”“大概多少度比较合适?”“洗完用什么护肤品?”……关键周围还有一大票女生捏着笔记本和签字笔,一脸虔诚地做笔记,让他愈发觉得不如在火车站吃泡面、喝矿泉水来得自在。 午餐会后,江水源拒绝了三家晚报、四家文学刊物以及一家时尚杂志给他做专访的要求,借赶火车为由,拖着行李箱逃也似的离开杂志社。——其实返程火车是晚上十点多钟的。 当他独自坐在火车站长椅上,回想起刚才的喧嚣和吵闹,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只有行李箱里沉甸甸的奖杯和大红的荣誉证书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难道自己以后真要做个作家?他暗暗苦笑:如果葛钧天那个大魔头知道这消息,绝对会在破口大骂的同时,再砸给自己几本大学教材限期看完的! 江水源回去之后没有立即上学,而是在家休整一天,好好陪了陪在做康复训练的老妈。此时中考将将结束,老爸也终于可以歇口气,加上江水源得了大奖,一家人团聚可谓其乐融融。 第二天江水源照例晨练、吃早餐。然后早早骑着自行车候在楼道门口,看到韩赟出来便笑着打招呼道:“哟,小赟子。早啊!话说这些天哥出门散心,没在身边保护你。有没有觉得寂寞孤单冷?走,哥今天开车带你出去兜风!” “我呸!麻烦你在油嘴滑舌之前,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韩赟,不是你家浦潇湘、蔡小佳!”韩赟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先恭喜江大才子!” “喜从何来?该不会是你有喜了吧?我要喜当爹?”江水源继续口无遮拦地调侃道。他去沪上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复试的事儿,因为有吴梓臣这个大嘴巴。再加上班主任朱清嘉的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学校里知道的人很多。何况江水源一去五六天,这种事更瞒不住人。想来韩赟说的应该是这件事吧? 至于复赛获奖,虽然获奖名单会挂在《耕耘》杂志社的网页上,还会出现在报纸或杂志上,但不是特别留意的人根本不会注意这些消息。而且擅长嘚瑟神功的老妈现在住在医院,老爸江友直又不是喜欢炫耀的人,估计大院里知道的人应该不超过一手之数。就算亲兄弟,一个陡然中了五百万,另一个心里都会吃味。何况是好朋友?杜文可的形同陌路就是先例。所以江水源故意装疯卖傻。想把这件事给掩饰过去,免得韩赟知道以后心里不爽。 “去死吧你!”韩赟一脚踹了过来,“你还给我装蒜?学校公告栏里都贴出喜报了。‘我校江水源同学喜获卖萌杯第五十三届新概念作文大赛b组一等奖’,我就不信你这个当事人能不知道?” “我去,谁的消息这么灵通?我都没到学校,各种消息就已经传得满天飞啦?”江水源转眼就已经明白,在特别关注获奖名单的人员中,吴梓臣和朱清嘉能在全校排前三,如此一来,还指望消息能隐瞒多久?他苦笑着解释道:“其实我能得奖纯属偶然,因为这届比赛规则比较奇特。不是拼谁的文笔好、构思桥,而是看谁的颜值高。所以我勉强得了个一等奖。可惜你没去!你要是去了,大赛组委会得给你专门设个特等奖!” 韩赟当年确实很帅。是众望所归的班草。可近一年来太过用功学习,没有刻意收拾自己,再加上青春期各种变化,使得他面色苍白,头发蓬乱,满脸痘痘,瘦如竹竿,已经有泯然众人的趋势。但谁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帅呢?何况自己原来真的很帅! “怪不得全校女生都被你迷得七荤八素、神魂颠倒,感情原因全在那张嘴上!”说着韩赟轻车熟路地跨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就冲你这句话,哥哥我决定鼓动全班男生把票投给你,争取把你捧上副会长宝座。到时候你可要罩着哥哥一点!” “诶、诶、诶,你说啥?副会长?!”江水源差点把自行车撞树上,“学生会选举不应该这个星期一就出结果了吗?怎么一直拖到现在?” 韩赟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是因为某人去沪上参加比赛,缺席了选举?结果全校女生群情激昂,一致要求选举押后至某人回来,否则集体罢选。最后闹到校长那里,才勉强同意推迟到本周五你回来。想想看,全校女生为你请愿,所以你小子就偷着乐吧!” 偷着乐?要不是骑自行车,我现在恨不得双手捂脸失声痛哭!江水源一肚子郁闷:我都特意出去躲了那么多天,怎么还不放过我? 江水源怏怏地问道:“女生们反对,难道其他候选人就坐视不理?” 韩赟道:“他们除了坐视,还能有什么办法?自从得知你无法回来参加竞选,女生们就一拨一拨地找上其他六个候选人,有规劝他们要公平竞争的,有恐吓他们一定要等你回来的,还有要挟不等你回来就选举的话就砸场子的……总之,方式各种各样,无所不用其极。据说浦潇湘也曾就此分别约谈了那几个候选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除了等你回来,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江水源以手扶额,半天才说道:“都是我们高一年级的女生吧?” 韩赟摇摇头:“不是,有我们高一的,也有高二、高三的,据说还有外校的初中女生直接闯进他们教室撂下狠话,那叫一个霸气!” 不用说,肯定是武阳珍那个中二病晚期患者! “我现在是不是已经成为全校男生的公敌了?”江水源试探着问道。 “应该不是吧?”韩赟的语气很不确定,“至少我就不是!不过我劝你最近晚上放学回家千万别走黑路,如果一定要走黑路,记得多带几个人,我担心有人从后面拍板砖、敲闷棍、打黑拳。” “……”江水源觉得未来的人生道路已经变成灰暗一片,但他还是有几个疑问要问:“选举因我一人而强行推迟,又惹得其他几个候选人对我大为不满,而且还是全校男生的公敌,如此一来,我当选的希望应该不大吧?” “怎么不大?首先占据全校人数三分之一的女生是你最稳定的票仓,仅此一项你就立于不败之地。再加上高一年级全体男生的支持,拿到全校一半以上票数是妥妥的。按照以往历届选举结果,副会长得到全校三分之一票数就算高票当选,像你这样得到一半票数的,绝对没有丝毫问题!” “为什么高一年级全体男生都支持我?” “废话!除了你,其他人都是高二年级,我们不支持你还能支持谁?” “好吧,”江水源接着又问另一个问题,“我听说参加学生会竞选的话,除了最先的推选报名外,接下来还有印招贴画、制作传单、宣布竞选纲领、发表演讲拉票等诸多环节。而我这些天既不在学校,又没有委托其他人来主持这些事情,那别人是怎么知道我参选的?总不可能是靠口口相传吧?” “没有委托其他人?”韩赟在后座晃动了一下,显然他也很吃惊,“怎么可能!所有候选人中,招贴画设计得最好、制作得最大、占据的位置最佳的那个就是你的,好吗?而且全校师生,有谁没收到过你的竞选传单?” “啊!!!”(未完待续) 四十八、江水源竞选委员会 事实证明,韩赟没有任何撒谎。 江水源骑着自行车摇摇晃晃进入校园,抬头第一眼就看见了挂在迎面楼上的巨幅招贴画,画面上的自己被ps得有型有爱有尿点、无斑无点无皱纹——当然,江水源本身脸上就没有任何斑点皱纹,穿着合体的西服,打着整齐的领带,然后朝观众伸出左手,摆出一个妖娆的邀请动作。动作意思很明显:投我的票吧! 画面上的人肯定是自己没错,背后的场景也很熟悉,江水源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应该是自己参加某次国学论难选拔赛时的场景,可自己记得当时貌似没人给自己拍照啊!这都是谁从哪个角落里淘换来的? 竞选口号用竖排大字标在招贴画的一侧:“共同创造爱与美的校园!”江水源直想捂脸:如此中二的口号是谁想出来的,怎么那么让人想入非非呢?难道就不能高大上一点,比如“乐于奉献,服务同学”,再比如“打通沟通渠道,构建交流平台”? 在画面下半部分,则是江水源的个人简历: 江水源,14岁 高一(2)班班长,国学讲谈社社长 奥赛社数学、化学、物理组组员 中考全府第四名 入学分班考试全校第二名 高一年级第一学期期末考试年级第一名 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冠军 全府国学论难选拔赛冠军、最佳辩手 全省国学论难选拔赛第四名 卖萌杯第五十三届新概念作文大赛b组一等奖 其中最后一行明显是昨天刚贴上去的,还带着股新气。不过话说回来,有这样一个全国一等奖压轴,整个简历确实显得扎实许多,看上去很是花团锦簇。江水源不知道其他人的简历会是怎样,至少自己在这一方面不输给他们。 在最后落款的地方。江水源敏感地捕捉到一个奇怪的词组:江水源竞选委员会。这是什么鬼?不过既然存在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组织,那么肯定和吴梓臣脱不开干系;即便他没有参与其中,那他也会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淮安府中包打听”的名号可不是瞎起的。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某些人就不经念叨。江水源才刚一念及。就听见吴梓臣在身后惊喜交加地叫道:“老大,您回来啦!小弟还以为你比赛结束昨天就会回来上学没想到你上午没来下午没来晚上还没来我和小菜一碟还有班上同学等得是望眼欲穿形诸梦寐谁知今天早上一进校门就看见老大您,我真是好开心啊!” 韩赟惊讶地看着吴梓臣:“吴梓臣,你这是得了腹泻,嘴张开就合不上是吗?” “估计嘴是租来的,着急还吧?”江水源猜测道,然后转过脸问吴梓臣:“我来问你,这墙上的招贴画是哪儿来的?” “哦。这招贴画呀,它是在学校外面喷绘好然后请人挂在这里来的。” “我问是谁做的!” “应该是某家公告公司做的吧?具体不太清楚,可能需要问问。” “滚!”江水源怒了。 韩赟却笑道:“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班长,就有什么样的同学。刚才你故意打马虎眼搪塞我,没想到转眼吴梓臣就装疯卖傻来糊弄你吧?果然六月债,还得快!你们俩继续撕逼吧,我还有作业没做完,要早点去教室赶紧补齐,就暂时失陪了!”说完挥挥手扬长而去。 吴梓臣当然不会滚。眼看韩赟走远,不待江水源发飙便主动坦诚道:“是小弟国语不好,理解能力太差。没有准确领会老大您的意思!如果您问的是制作招贴画的出资方的话,如你所见,是由江水源竞选委员会制作的。” “竞选委员会是个什么鬼?” “顾名思义,竞选委员会就是旨在宣传竞选理念、掌握校园舆情、呼吁大家投票支持、推动老大您顺利当选学生会副会长而成立的临时性机构。老大你也应该知道,学生会竞选千头万绪,一人智短,众人智长,成立竞选委员会各尽所长、各司其职也是顺理成章。而且这些天你去沪上参加比赛,不在学校。选举形势又如此迫切,也确实需要竞选委员会居中协调。处理各项事务!” 我去沪上参加比赛,是刻意为了躲开选举。好吗?江水源又追问道:“那委员会里都有谁?你又身居何职?” “委员会里可谓人才济济,三教九流都有,像咱们班上的小菜一碟、隔壁班的柳大班长,还有国学讲谈社的刘欣盈学姐、陈荻师姐、傅寿璋学长等等。小弟不才,现在忝居竞选委员会副主任兼宣传部部长。” “怪不得竞选口号那么二,原来是你的杰作!”江水源恍然大悟,“那委员会主任是谁?” “委员会主任是,”吴梓臣偷偷瞄了江水源一眼,然后小心翼翼挪到他的攻击范围之外才如实答道,“是浦潇湘浦大校花!” “啊!”江水源当场愣住。 吴梓臣赶紧解释道:“其实选浦潇湘当委员会主任,柳大班长也是非常赞同的,毕竟浦潇湘相貌好、气质佳、在校园里影响大,会给竞选带来积极正面的影响。同时利用她与校方的良好关系,可以得到更多的竞选资金支持,已经更好的办公、宣传场所,比如您看到的这张招贴画。 “而且根据竞选委员会办公室抽样调查显示,在浦潇湘出任主任之后,你在全校男生中的得票率上升了2.4个百分点;她宣布一旦老大您顺利当选,将随机赠送10张签名写真照片之后,你在全校男生中的得票率更是飙升了13.7个百分点!可以这么说,她为你的顺利当选立下了汗马功劳!” 浦潇湘要送写真?江水源心中蓦然一动,连忙问道:“那全校女生呢?你们该没有背着我许下什么奇怪的承诺吧?” “也、也没有什么了,”吴梓臣胆怯地回答道,同时又下意识离江水源更远一下,“顶多就是和浦潇湘一样送几张签名写真,然后再陪她们逛逛街、吃吃饭、聊聊天什么的。同时跟这么多女生约会,可是全校无数男生梦寐以求的好事,很多人盼还盼不来呢!顶多到时候小弟做点手脚,专挑漂亮可爱的软妹子就是……” 江水源气得七窍生烟,冲吴梓臣招招手:“来来来,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吴梓臣不傻:“我不过去!瞧老大您怒发冲冠的模样,分明是想一拳打死我的节奏。美好的高中生活才刚刚开始,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放心吧,我不会把你一拳打死的。怎么着也要打上三五百拳才能略消我心头之恨,我哪舍得一拳就把你打死!” 吴梓臣浑身打了个冷战:“别!千万别!鲁提辖三拳就把镇关西给打死了,你这要是真打上三五百拳,估计我该变成一团肉糜了。老大您还是高抬贵手,饶了小的吧!” “怎么会?你身子骨比镇关西强多了,肯定能多捱几拳!” “老大,您这是在夸我吗?可为什么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当然是在夸你。”江水源谆谆善诱道,“赶紧过来。我会高抬贵手,最后给你留半口气的!” 吴梓臣可怜巴巴地说道:“老大,我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哦!” “我只会打你,怎么会骗你呢?”江水源拳头攥得咔咔响。 等吴梓臣凑到身边,江水源便开始饱以老拳。只是拳头还没碰到,吴梓臣就已经像挨了满清十大酷刑一样惨叫连天,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正打在兴头上,就听某人在边上鼓掌道:“江大帅哥真有闲情雅致,一大早上就锻炼身体哪!”江水源顿时一个激灵: 我擦,浦潇湘!(未完待续) 四十九、初次亲密接触 听到浦潇湘的声音,吴梓臣也不嚎了,一咕噜站起身,很狗腿地站在江水源旁边谄笑道:“不要太在意,老大在逗我玩呢!浦主任,明儿就是正式投票选举的日子,今天最后一天咱们可不能放松,免得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不知您有什么活动安排?” 浦潇湘明媚一笑,晃得过路男生的小心脏乱蹦:“正主儿回来了,自然一切都听他安排,何用小女子越俎代庖,总不能皇帝不急太监急吧?你说是不是啊,江大帅哥?” 江水源挠挠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事实上,今早来学校之前,我一直以为选举已经结束,会长、副会长人选已经确定,没想到现在还悬在半空中。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只需明天投票时浦大校花出面帮我站台,随意朝投票的男生笑笑,保证可以顺利当选!” “好主意!”浦潇湘嘉许道,“到时候你站在台上朝女生笑,我负责朝男生笑,看看谁的魅力大。” “这算是夫唱妇随么?”吴梓臣插话道。 “滚!”江水源和浦潇湘齐声骂道。不过浦潇湘的神情明显是欢喜多于愤怒,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对这句话非常受用。 吴梓臣嘀咕道:“还说不是夫唱妇随,连骂人‘滚’都是异口同声。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呢!”当然他的声音极低,根本不敢让江水源听见,免得又招致一顿暴打。毕竟刚才未经批准非法组织竞选委员会的账还没算清,这要是新仇旧恨一起算,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都有可能! 浦潇湘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强调道:“这怎么能算夫唱妇随呢?分明是卖笑,好么?” 卖笑?江水源脸直抽抽:大小姐,拜托你不会说话。能不能少说几句?我一个大好青年,前半句被你变成有妇之夫,后半句就成了性工作从业者。我心脏不好。实在经不起你这样折腾! 江水源觉得最明智的选择是自己置身事外,其他的任由他们折腾。反正前些天自己不在,他们不也把竞选活动搞得风生水起?当下推过自行车:“你们放心,明天卖笑的时候我一定准时到场!至于其他事情,就拜托你们了,总之就一句话,你们办事我放心!这几天我不在学校,也不知布置了哪些作业、各科课程进度如何,得赶紧回教室补课。暂时就失陪了!” “别走!”浦潇湘一把拽住江水源,“前不久你连续两三周没到学校,月考照样年级第一,你以为你的光辉事迹我们不知道?就你这样的学霸还担心布置作业、课程进度,你的借口还能更烂一点吗?今儿早上就算了,等会儿上午放学、下午上学的时候,你给我老老实实在校门口发传单、拉选票,听到没?” “啊?真要我赤膊上阵?我今天早上起得匆忙,随便套了件t恤就出门了,牙都没刷。这样站在校门口,恐怕有碍观瞻吧?”江水源胡扯道。 浦潇湘不紧不慢地说道:“早就知道你会找这些乱七八糟的借口!放心吧,我用竞选资金给你买了套衣服。就放在竞选办公室里,等会儿正好派上用场。至于刷牙什么的更简单,办公室里有备好的旅行套装,牙刷、牙膏、香皂什么的都有。实在不行,我包包里还有漱口水、口喷。你想用哪样?” “我——”江水源哑口无言。 吴梓臣低声说道:“老大,这些天浦美女和小菜一碟可是每天上午、下午都到校门口发传单的,有时中饭都顾不上吃,就随便买包泡面来凑合。还经常利用晚自习和社团活动时间召集竞选委员会成员开会,调查校园舆情动态。针对其他候选人的竞选举措商议对策,及时提出合理化建议和方案。然后熬夜设计宣传品。您看是不是?” 江水源顿时愕然。 一直以来,浦潇湘在他印象中是个祸国殃民的大美女没错。但对她的认识还停留在两个简单直观模式化的形象:一个是当年对自己不屑一顾、鄙薄不已的孤高冷傲豪门大小姐,一个是现在经常以捉弄、调侃自己为乐的古灵精怪腹黑小魔女。尽管生活中后者出现的频率较大,但前者在自己的心中确实根深蒂固,甚至一辈子都难以磨灭。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浦潇湘的部分行为让江水源觉得她不再是大小姐、女魔头,而是食人间烟火、有七情六欲的邻家女孩。比如上次她去服装店送饭,令人惊艳的厨艺让江水源刮目相看,可挖空心思想到的借口却蹩脚得一塌糊涂,让她陡然从天上落到人间,不再是以往那种不可企及。再比如这次发传单,谁能想到一个家世显赫的女孩子居然和其他人一样,靠泡面来凑合一顿? 虽然短时间内,江水源还是会记得当初那个觉得自己恶心的豪门大小姐形象,但随着接触的越来越多,浦潇湘那个无理取闹的小魔女形象渐渐淡化,变得和蔡小佳一样,是个单纯的、有着喜怒哀乐的高中女生,平日里会因为课业繁重而烦恼,也会有自己小小的不可告人的快乐。 人谁无过?或许无法做到心无芥蒂,但应该能勉强做个普通朋友吧? 至少在这一刻,江水源觉得浦潇湘很够朋友。所以他很感动地拍了拍浦潇湘的肩膀:“谢谢,真的!等事情结束,我想请你和大家吃顿饭聊表谢意,不知到时候浦大美女能否赏脸前来?” 浦潇湘显然没料到江水源居然会拍她肩膀,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两人认识以来江水源第一次主动的身体接触。她的脸唰一下红了起来,贝齿轻咬丹唇,眉间的冷艳之气荡然无存,有的只是小女生的忸怩:“谢什么?谁叫咱们是山阳初中的老同学,不帮你帮谁?吃饭什么的就不用了,——我的意思是说,不用太过客气的,如果你真要请客,我当然一定会去,毕竟我还从没吃过江大帅哥的饭呢!” 吴梓臣也被江水源的突然拍肩震住了。他的第一反应是后悔,校花和校草的亲密接触,这种时候是应该拍照留念的,不管拍得好坏,都妥妥地校园本年度十大新闻之一,也是打击武阳珍那个二货的最佳利器。紧接着他的心里就泛起了微微酸意:该不会他们俩以后真的…… 江水源也马上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小心地收回了蹄子。当然他也不会道歉,这种事情就是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解释不清,反倒令双方都尴尬,不如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然后轻松揭过:“那好!到时候我再叫上柳晨雨、蔡小佳、韩赟他们,大家好好聚聚!” 吴梓臣在边上提醒道:“老大,还有我呢?” 江水源道:“我请客吃饭向来只请颜值高的,低于70分从来不考虑!你觉得自己有戏么?” “当然有戏!”吴梓臣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江水源叹口气:“世界上最难的事果然是认识自己!”(未完待续) 五十、改变 作别浦潇湘,江水源先把自行车推到车棚,然后回到教室。吴梓臣则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事无巨细地向他汇报这些天来学校内外发生的各种事情。 “最近班上一切都还好吧?”说到底,江水源还是高一(2)班的班长。尽管文理分班在即,他还是希望在最后的时间里能够尽量好履行班长的职责,给大家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如果条件允许,他甚至想组织一次告别班会或晚会什么的。 “都还好吧?就是老大您走的这几天,班上明显冷清许多。不过前天下午听说你获得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大家顿时high了起来,都叫嚷着让你狠狠宰你一顿呢!”吴梓臣侧着头回想片刻,“但要说班上进来变化最大的,估计还要数小菜一碟吧!” “蔡小佳?她怎么了?”江水源有些惊讶。 吴梓臣耸耸肩:“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你看到就明白了。” “那你先说说,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江水源停下脚步。蔡小佳是从乡下来的,家境也不太富裕,胆子又比较小,说话做事动不动就脸红,很容易被人欺负。在班级里,自己是蔡小佳的班长、同桌;在生活上,两人是朋友、同学。于情于理都应该对她非常照顾才是。偏偏吴梓臣又说得不清不楚,江水源分分钟在脑袋里构思出一部乡下少女进城后被同学、被混混侮辱损害的长篇电视连续剧。 吴梓臣想了想才谨慎地答道:“感觉她知道爱美了!” 江水源心里一松,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不是很正常吗?人家小菜一碟也已经十五六岁,正是爱美、知道美的年龄,平时捯饬一下自己理所当然。怎么,你看到小菜一碟明媚照人的样子,觉得自己相貌猥琐配不上人家。然后自卑情绪油然而生?” “切!我吴大帅哥是潘安重生、卫玠再世,配老大你都绰绰有余,何况区区小菜一碟?”吴梓臣开始口花花。眼看江水源面色不善,赶紧言归正传:“如果是寻常的买个洗面奶、用个护发素、画个淡妆什么的。我自然不会多说,关键是她用的东西明显超出她的经济承受能力,也超出普通女生的认知范围!” 江水源心中一动,感觉自己想到了什么,却又抓不住头绪,只好继续问道:“比如?” “比如她用的香水,如果我没闻错的话,应该是限量版的玫瑰迷思7号。这种淡雅而不失前卫的香水只在时尚圈内享有盛誉。社会上很少有人知道,更不用说购买了。——当然,价格也非常咬手,绝不是普通中学生所能承受的,估计全校也就浦潇湘等少数几个比较有家世的能用得起!” 吴梓臣辨认各种化妆品的造诣堪称是登峰造极,无论寻常的大众品牌,还是圈内小众的限量版,基本上闻一鼻子就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以前他经常玩的游戏就是在女生边上嗅嗅,然后问道:“你们家蚊子很厉害?怎么现在就用上了sixgod香水?”“你皮肤是油性的,最好别用修一家的bb霜!”现在既然他说蔡小佳用的是玫瑰迷思7号。那就应该没跑。 可为什么家境一般的蔡小佳能用得起如此稀有的奢侈品呢? 江水源脑筋急转,试探着问道:“不是说小菜一碟也在竞选委员会里么?会不会是浦潇湘借给她用的?毕竟女生间借用化妆品非常普遍,而且浦潇湘也不是小气的人。” “也许吧?”吴梓臣明显不太相信。“但我总觉得有问题,因为从小菜一碟化妆的痕迹来看,给她打理的人水平很高,也很专业。浦潇湘虽然偶尔也会化淡妆,但大多数时候是素面朝天的,因为她天生丽质,根本不需要刻意打理,她的化妆水平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顶多在普通人里就是中等偏上。距离专业水准还有很大距离。” 江水源心中惊疑,嘴上却说道:“先看看再说吧!没准儿人家小菜一碟买彩票中了五百万呢?又或者突然冒出个家资巨亿的亲叔叔呢?” “希望吧!”尽管吴梓臣一直想篡夺蔡小佳的风水宝地。平时还会打打嘴仗,其实两人关系非常不错。当然也不希望她走上什么邪路。 江水源收拾起心情,转身上楼走进班里。 刚推开教室门,就听见屋里响起山呼海啸般的掌声,间或还有男生吹起尖利的口哨。班主任朱清嘉站在讲台上却恍若未闻,一边鼓掌一边笑眯眯地望着满脸错愕的江水源。在他背后的黑板上还写着一行五颜六色的大标语:欢迎江水源同学载誉归来! 这阵仗未免有些太大了吧?江水源只好朝朱清嘉和全班同学深鞠一躬,等掌声稍息后说道:“谢谢朱老师和各位同学的抬爱,江某实在愧不敢当!” “当得起、当得起!”朱清嘉笑得见眉不见眼,“此次你荣获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不仅是你个人的荣誉,也是我们班级、我们年级乃至我们学校的荣誉,我们在座的每个人都与有荣焉!而且值此分班在即之际,你为我们每个人都树立了一个良好的榜样!学理科的,要像你一样加入奥赛社精研数学、物理、化学等,准备下学年参加竞赛,夺取全国大奖。学文科的,也要像你一样在国学论难选拔、新概念作文大赛中屡创佳绩。然后不管学文学理,都要像你一样保持成绩位居年级前列,不要坠了我们高一(2)班的名头!” 江水源被夸得抬不起头,简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朱清嘉又狠狠表扬江水源几句,才把他拉出教室,私下里跟他说道:“首先恭喜你获得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从我当初第一眼看到你的作文,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如果果然应验!我知道你的国学功底也非常深厚,能获得全省国学论难第四名就是明证。但这些都不是你学文科的理由,学习理科才是你最明智的选择!我作为当年选择文科的前辈,希望你能坚持本心,不要听信其他老师的蛊惑,改变既定的初衷!” “为什么?”班主任劝学生学理科本属稀松平常,但作为当年选择文科的前辈,劝人学理科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朱清嘉感慨道,然后再次叮嘱道:“记住,一定要坚守本心,不管谁劝你!切记切记!” “不是文理分科的志愿已经报上去了么?”江水源奇道。 “是啊,已经报了上去,可是有人想打造一个全省文科状元。毕竟咱们学校理科状元出了不少,但好多年没出过文科状元了!”(未完待续) 五十一、不变(上) 江水源有些难以置信:“现在分科还没开始,距离高考还有两年时间,一切都有可能发生,谁知道将来各自成绩会出现怎样的逆转?他们凭什么就断定咱们学校不会出现文科状元?” “你说得对,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一切皆有可能。不过从目前形势来看,至少你是咱们学校最接近全省文科状元的那一个,毕竟现在凭借全省国学论难选拔赛第四名、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等加分项目,你已经领先别人一个身位。要知道单单新概念作文一等奖的20分,别人得花费多少心血来追平?”朱清嘉解释道,“就像150分的国语试卷,考130分已然是出类拔萃,想要多考10分,这不仅仅需要努力,还需要莫大的运气。而你的运气从来不比别人差!” 江水源心道:那是你没看见我运气差的时候! 朱清嘉又想起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对了,你把证书和奖牌带来学校了么?” “并没有。怎么啦?” “下午记得带过来,到时候我们合个影,以后我就有了吹牛炫耀的资本:瞧,我教的学生曾获过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朱清嘉叮嘱道,“估计不仅我要和你合影,还包括其他的老师和学生,没准儿学校方面也会派人来拍照,存在校史档案里面。所以如果可能,尽量穿整齐点!” “呃……好吧!” 江水源已经可以想见未来几天淮安府中老师学生的朋友圈、动态会被这样的消息刷爆:《劲爆!我边上这位是今年新概念作文一等奖得主》、《太有才了,淮安府中校草摘得新概念一等奖》、《千万不要错过,新概念一等奖得主最新靓照》。当然,每张照片里自己都是配角,主角则会被各自ps得萌萌哒、美美哒! “记住!一定要坚持己见,千万别被人忽悠几句。就不知道东南西北!”朱清嘉再次叮嘱之后才带着江水源推开办公室的房门:“各位领导,我把人给你们给领过来了,这位就是我们高一(2)班班长、今年新概念作文大赛b组一等奖得主江水源同学。” 屋里有三个中年人。两男一女,闻言都站起身来。其中那位颇具领导气质的男子笑着说道:“不用介绍。江同学的大幅照片天天在校门口挂着,抬眼就能看见,咱们谁还不认识他?可以这么说,全校认识我们几个的不过十之一二,认识江同学的倒有十之七八。论起知名度,我们几个可是拍马莫及!” “张校长说笑了,咱们学校谁不认识您啊?”朱清嘉睁着眼睛说瞎话,然后转过头对江水源说道:“江水源。这位是咱们学校分管教学的张迁乔张校长,旁边这位是咱们学校教研室李菊李主任,这一位则是咱们年级何去非何组长,你应该都认识吧?” 认识才怪!江水源心里反驳,表面上还是很恭谨地施礼道:“张校长、李主任、何组长,你们好!” 张迁乔满意地点点头:“好、好、好!前不久听说以你为主将的国学讲谈社辩论队勇夺全省选拔赛第四名,我还想着什么时候能见见这位青年才俊,只是一直忙着高三年级的模拟考,抽不开身。没想到你居然再下一城,夺得了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这下我就算再忙。也得抽空来瞧瞧你这位数次为学校争得荣誉的大功臣了。一来是代表学校祝贺你屡创佳绩,二来是希望你能再接再厉,继续为学校增光添彩!” 李菊见江水源还站着。连忙招呼他坐下:“小江,快坐下!我对你可是闻名已久,每次考试结束,你的试卷都被拿到我们教研室仔细分析,成为评判试卷的重要指标之一。如果你考满分或接近满分,那么试卷就属于正常范围;只要你距离满分超过10分以上,试卷上肯定有偏题、怪题,其他人也别想考好。不过更让我佩服的是你的国学功底和写作能力,只要试卷上有古文、古诗词你从来就没错过;而且很多次你的作文都被作为范文,在全年级朗诵。这次获得新概念作文比赛一等奖。也是众望所归!” 何去非补充道:“江水源同学可不仅仅是国语好,是所有学科都好。在咱们年级历次考试中稳居前三,而且大多数时候是第一名。关键小伙子还长得非常精神!我是只有一个儿子,没有闺女的。但凡我要有个闺女,不管年龄合不合适,先把他绑回家订个婚再说!” “哈哈哈哈,你个老何!”张迁乔和李菊笑得前俯后仰,“那你还不让你老婆赶紧生个闺女?” 朱清嘉在边上赔笑,江水源则是抬头望天: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无论是谁,见面就大唱赞歌?难不成今儿高帽免费派送,逢人就送一顶? 笑完之后,张迁乔才装作无意地问道:“对了江水源同学,你文理分科选的是什么?” “理科!” “居然是理科!”张迁乔一脸震惊,只是不知道这震惊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你国学功底那么扎实,学历史、地理什么的事半功倍;写文章又写得那么好,国语更不在话下。为什么会选择理科呢?该不会是你父母逼迫的吧?强扭的瓜可不甜!” “不,学理科是我的选择和爱好!” 张迁乔更震惊了:“那你父母就没考虑过让你学文科?尊重学生本人的意愿固然重要,但学生的眼界和视野毕竟有限,作为父母应该从多方面通盘考虑,不能一味地遵从学生的选择,也不能附和社会上的价值取向而随波逐流,而是要尽可能地因材施教,争取让自己的子女尽早成才!” 李菊也摇头叹息道:“近些年来社会上流行‘重理轻文’、‘理工治国’的思想实在有些矫枉过正!当日国父孙百熙先生起于清末,时代背景是国家落后,外敌入侵,四书五经、科举八股大行其道,科学技术被斥为奇技淫巧,不为士大夫所重视。为了救亡图存,所以他提出‘重理轻文’、‘理工治国’的理念,大力推动理工教育,普及科学技术。其后几十年间,外御强敌,内救民生,效果非常显著,确实使得国力得到极大的发展。 “可是现在世界格局已经趋于稳定,国家周边生存环境也得到极大改善,当前维持经济稳定和改善社会治理才是治国理政的主流。无论经济、政治还是管理、法律,这些都是文科的范畴,岂是凭物理、化学、水电、矿产的专业知识就能解决问题的?时代不同了,用汉代陆贾的话来说:‘居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未来几十年里终究是文科生的天下!作为年轻人,你们应该立足长远,抢占先机!” 江水源笑了笑:“无论什么年代,社会上终究不能缺少搞飞机、造轮船、做基础科学研究的不是?至于治国理政,自然有高门大户那些肉食者谋之,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还是老老实实做些实事吧!” 张迁乔瞪大眼睛:“年轻人就要有闯劲,就要有以天下为己任、为中华而读书的雄心抱负!小江同学你才多大,怎么就这么暮气沉沉了呢?咱们学校可是国父孙百熙先生一手创立的,历来与国家兴衰同呼吸、共命运,这些年来不仅为经世大学和其他名牌大学输送大批的优秀毕业生,也为国家和民族培养了大量的人才,为中华之真心略尽绵薄之力。你应该继承前辈们的为国情怀,——” “学习理工,科技报国?”江水源接话道。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淮安府中培养的首位孙元起国际杰出青年科学家奖得主杜承运寄语母校的一句话,在入学的培训教材里提到过。 “是学习文科,为国为民!”张迁乔气哼哼地纠正道。 江水源一脸无辜的反问道:“难道学习理科,就不能为国为民了么?”(未完待续) 五十一、不变(下) 张迁乔顿时语塞,半天才换了个语气问道:“可你有没有想过,学习理科很有可能一辈子就当个技工、工程师,而选择文科却很有可能成为国会议员乃至内阁成员?” 江水源反唇相讥道。“可这些年来的真实情况是学理工科的牢牢把持总统、总理以及大部分内阁席位,而很多学文科却沦落为他们的幕僚,靠仰人鼻息过活;还有更多的是在公司里面当职员、在学校里面当教员,靠微薄的薪水度日——呃,朱老师,我说得不是你!” 其实脸色变得很难看的不止朱清嘉一个,还包括张迁乔、李菊,估计他们也都是学文科出身的,但江水源才不会向他们道歉,免得他们以为江水源是故意打脸,尽管他本来就是。 张迁乔憋了好久才恢复正常:“如刚才李菊主任所说,如今这世道终究会变的!江同学,‘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道理你应该懂吧?” “是啊,世道终究会变的。”江水源少有地对张迁乔的观点表示赞同,“可是我不确定我能不能赶上那个时候!明天很美好,但大部分人会在黎明前死去。难道张校长觉得在五年、十年之后,学文科的就能大举攻入国会和内阁,颠覆现有政治格局,让整个社会天翻地覆?” “这——”张迁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别说他是淮安府中的副校长,就算他是国会的副议长、国家的副总统,也不敢随便下这个结论,所以他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文科学子逐渐占据社会话语的主流,这是世界大势,浩浩汤汤不可阻挡。虽然这个过程可能会比较曲折、比较漫长,但作为肩负国家和民族重任的经世系学子。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有义务来推动这一进程,以便光辉的明天更早地到来!” 江水源不确定地反问道:“听张校长您的意思,咱们淮安府中是不是以后都只有文科班。没有理科班了?”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你别以讹传讹!”张迁乔马上矢口否认。 理科可是淮安府中的金字招牌。江水源要是把他刚才这段话加上自己的曲解传扬出去,校长雷成雨第一个不放过他,全校师生还有以往历届校友也会群起而攻之。估计不出三五天,他的副校长就当到头了,然后便可以安心回家思考国家大势了。 江水源一脸不解:“刚才您不是说经世系学子每个人都有责任、有义务来推动这一进程吗?” “……”张迁乔真想把刚才说的那几句话给吞回去,哪怕肥点就肥点。 李菊赶紧过来解围道:“江同学,刚才张校长的意思是实现这一伟大目标,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在光明到来之前,总得有些标杆性人物在前面引导,给大家树立一个良好的榜样,让后来者有效法的对象。而你学习成绩优异,又先后夺得全省国学论难选拔赛第四名和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等殊荣,正好就是我们寻找的人选!你想想,如果连你这样文科素养深厚的优秀学生都选择学理科,以后还有谁会学文科?” 江水源吞吞吐吐地说道:“李主任,您瞧我细胳膊细腿的,怕是担负不了那么重的责任。” “怎么担负不了?关键就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信心和勇气!想当初国父孙百熙先生不也就是一介书生么?最后还不是照样力挽狂澜、改天换地?”李菊虽是个女老师。但说起大道理来一点都不含糊。 江水源道:“我哪能和国父相比?他老人家不仅天资卓荦,而且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后面还有个内阁副总理级别的叔祖父撑着。干什么事都没有后顾之忧。可我呢?老妈在医院病床上躺着,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康复,全家就靠老爸一点微薄的工资养活,朝不保夕,入不敷出。要是我再学收入微薄的文科,岂不是全家都要饿死?” 李菊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你尽管放心!张校长早已考虑到你的家庭情况,已经和学校有关方面商量好了,只要你选择学文科,未来两年内学校不仅不收你任何学杂费。每个月还有500元的优秀学生补助。怎么样?” “那工作以后呢?毕竟学文科是一辈子的事。估计只要学文科,低薪会长期如影随形。学校能一直补助到我退休为止么?”江水源继续装傻充愣道。 “这!” 按照之前的谋划,每个月资助500块钱。一年也就6000块钱。用两年12000块钱的价格买一个可能的全省高考文科状元,在校方看来是个非常划算的买卖,所以校长雷成雨对张迁乔的提议也是抱着乐观其成的态度。谁知到了江水源这里,一张嘴就变成了到退休! 李菊在心里暗暗算了一下,即便按每月500,他还有40年退休来算,那就是24万!用24万买一个可能的全省高考文科状元,怎么看怎么觉得折本。如果他一定能考到全省文科状元,那至少还算勉强保本;可一旦他没考到状元,即便是全省第二名,校方也是血本无归,而且还背上了个终生包袱。这要是答应,校长雷成雨绝对能活劈了自己! 所以李菊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拿眼看张迁乔。 张迁乔这会儿也缓过神来,闻言答道:“江同学,我们学校每月拿出500块钱那是对优秀学生选择文科的一种奖励,怎么可能延及到你毕业以后?要知道我们学校除了给予经济补助之外,还会安排专门的教师对你一对一辅导,力争让你以全省文科状元的身份考进经世大学。你想想,那时候你极是全省文科状元,又是经世大学的学生,那该是何等的光彩、何等的荣耀!” “可是学理科的话,我未尝不能考上经世大学啊!”江水源信心满满地反驳道。 朱清嘉也道:“是啊,江水源各科成绩都非常优秀,特别是数学、物理、化学,经常满分。如果学理科的话,未尝不可以考上经世大学!甚至考个全省理科状元,我都不觉得意外。” 张迁乔瞪了朱清嘉一眼,然后接着劝道:“是,你学理科是有可能考上经世大学,可你有几分把握考到全省理科状元?如果你选择文科的话,只要你听从老师的安排和辅导,至少有七八成把握稳去全省文科状元。所谓‘宁为鸡头,不为牛后’,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吧?” 江水源摇摇头:“我觉得弄斧就要到班门,躲在一堆乡下木匠里面,于无佛处称尊,有什么意思?所以我的态度是当就要当牛头,纵使当不了牛头,做了牛尾,也比当个鸡头有出息!”(未完待续) 五十二、规劝 见江水源油盐不进,张迁乔虽然贵为学校副校长,也拿他没辙。总不能强行按他手签“同意”吧?费了半天口舌,临到末了只能说句场面话:“反正文理分班好在,下学期开学时更改也还来得及。江同学回去之后不妨好好考虑考虑,仔细权衡一下其中的利弊,再做决定不迟!” “是,回去之后我一定会认真考虑的!”江水源很恭敬地回答道。 刚出门,朱清嘉就一把拉住江水源:“你千万别听他们忽悠!他们劝你学文科想培养一个全省文科状元,为自己捞足政绩,以便将来升迁,可不是真因为文科将要大行其道。你学文科能考到全省状元,他们固然可以加官进爵,名利双收;即便你考不到,他们也没多大损失,照样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而对你呢?学文学理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江水源能大致猜到朱清嘉的心思:一方面他确实是为自己考虑。这年头归根到底还是理工科吃香,文科只能跟在后面吃灰。张迁乔、李菊画的大饼不可谓不好,只可惜江水源未必能活到那一天,尤其是戴上水北娘娘赐予的手镯之后。另一方面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如果不出意外,下一学年他还会担任二班的班主任,班上有个年级第一和没有的感觉能一样吗?虽然两者差距不至于天上地下,但绝对能让二班的总体实力跌出年级前三! 江水源笑着答道:“有了您的提醒,我自然不会被他们的*汤给灌晕。” “那就好、那就好!”朱清嘉顿时如释重负,“你也不要多想,赶紧回去把这几天落下的课程补上,再好好复习一下这学期学的知识,这才是最重要的。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争取再考个年级第一,为我们二班再争口气!至于学生会副会长选举的事儿,我会帮你想办法的。不过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能当选最好,不当选也无所谓。毕竟高考还是要靠成绩来说话的。何况凭借你的成绩考上经世大学易如反掌,还需要通过学生会会长这条捷径来保送么?” 江水源也觉得凭借自己现在的实力考上经世大学问题不大,可谁会拒绝脚下多一条路、多一个选择呢?当然,这种话江水源是不会对朱清嘉说的。 回到教室,大家正在早读,看见江水源进来都行注目礼。吴梓臣这个八卦之王却按捺不住,分分钟凑上来问道:“老大,老班把你叫过去说什么小话?是询问您的参赛过程。还是和您探讨沪上的风土人情?该不会只是想和你合个影,放在办公桌上作为炫耀的本钱吧?” “都不是!他只是告诉我最近班上有些人比较闹腾,让我注意重点关照一下,该骂骂,该打打,不要徇私枉法,不要手下留情。”江水源刚走近自己的座位便闻到淡雅悠远的香味,然后笑着问蔡小佳道:“小菜一碟,我走的这几天,有没有人趁机捣乱兴风作浪啊?” 两人是同桌。落座之后江水源可以名正言顺地近距离观察蔡小佳。吴梓臣说得没错,蔡小佳确实被专业化妆师精心打理过,虽然只是很细微的修饰。但这瞒不过江水源的慧眼,比如原本直而稍粗的眉毛被修得细而略带弧度,在微笑或扬眉时颇有妩媚之意;面颊、额头上原本淡淡的绒毛也被绞去,脸部皮肤变得光滑亮泽。再比如她用的香水,即便江水源坐在她身侧,香味依然清新淡雅,丝毫没有呛人的冲劲儿,价格应该不菲,至少绝不是那种烂大街的劣质香水。 似乎感受到了江水源灼灼的目光。蔡小佳有些慌乱,像往常一样满脸通红钻到桌底。不过马上又一反常态坐直身子。挺起腰板,脸色愈发红艳。小眼神来回左右地瞟,嘴里还轻轻嘟囔着:“看、看什么看,我、我脸上又没长花……” 吴梓臣没注意到蔡小佳的异常,心虚地看了江水源一眼:“老大,你别听老班胡说。他这是无中生有、造谣生事,无非是想在班里造成相互猜疑、人人自危的局面,继而推行白色恐怖,实现他毒裁统治的目的!老大您聪明一世,可不能当他的帮凶,站在广大人民的对立面!” “听你的话,怎么感觉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江水源似笑非笑地看着吴梓臣。 吴梓臣慌了手脚,连忙拉过魏处默作证道:“老大,您可要明辨是非!在你走的这几天,我是专心听讲、认真学习、勤勤恳恳、任劳任怨、遵纪守法、团结同学,变现良好得简直可以拿全国优秀青年奖章。不信你问魏胖子!” “吴梓臣这几天上课时确实没怎么闹腾,”魏处默点点头,没得吴梓臣嘚瑟,他的话锋随即一转,“顶多就是隔三差五迟个到、旷个课、早个退而已。” 吴梓臣跳脚大怒,指着魏处默骂道:“魏胖子,我要和你割袍断义、割席绝交!” 魏处默一窝脖子:“说得好像我们很熟一样,我认识你吗?” 吴梓臣恼羞成怒,恶狠狠地恐吓道:“魏胖子,你赶紧给我洗刷罪名、恢复名誉!你要是不给我说清楚,信不信我偷偷往你痤疮膏里加辣椒面,让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江水源猛一拍桌子:“吵什么吵?没看见正上早读课呢嘛?要吵去班主任办公室慢慢吵去!要不要我送你们一程?” 魏处默撇撇嘴转过身开始念念有词,也不知是在背书,还是在画圈圈扎小人在诅咒某人。吴梓臣则可怜巴巴地望着江水源,低声分辩道:“老大,我真的是冤枉的!老班严厉如斯,我哪敢随便翘课?即便翘课,也都是请了假、备了案的,可不算迟到早退。老大您明监秋毫,可一定要给小的做主啊!” “少废话!从今天起给我老老实实上课,不准随便请假,否则我打断你的孤拐!”江水源也知道前些日子吴梓臣之所以经常翘课,多半是为了自己竞选学生会副会长的事情东奔西跑,自己总不能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吧?以后谁还愿意帮自己做事?故而棒子只能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背书!” 收拾完吴梓臣,江水源才侧过头轻声和蔡小佳说道:“果然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几天不见,小菜一碟又变漂亮许多!” “哪、哪有!”蔡小佳脸颊的红色刚刚才褪去,此时马上又卷土重来,而且她的辩解明显有点底气不足。 江水源很诚实地回答道:“哪儿都有,比如脸、眉毛。话说小菜一碟你是在哪家店里弄的?能不能介绍一下?我也想好好臭美臭美,人不潇洒枉少年嘛!” “我、我就在路边小店随便弄的,有、有什么好介绍的?”蔡小佳愈发慌乱,“而且班长那么帅、那么有型,随便撩撩头发都能迷倒一大片小女生,难道还嫌自己不够潇洒?莫非你想帅到一出门,全世界所有男生全部失恋的那种程度?” “如果真有那种程度,我想试试!”江水源笑道,“可小菜一碟你本已经是天生丽质倾国倾城,又为什么还要如此精益求精呢?” “难道只许你帅,别人就不准漂亮点?” 江水源微微叹息一声,然后正色劝道:“很早很早以前,那时候我还长得很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是丑陋,看到周围有帅哥、美女出没,心里就觉得很不平衡,就想着自己如果能变帅一点该多好啊!后来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神仙跟我说:我能把你变成帅哥,可你知道帅哥美女们的烦恼么?我很好奇,帅哥美女还能有什么烦恼?在这个看脸的时代,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剩下的九十分全都看颜值,他们还会有烦恼?有烦恼也是幸福甜蜜的忧愁。 “神仙又跟我说:其实美丽和英俊是消耗生命的,正常人活一百岁,颜值爆表的帅哥美女可能只能活五十岁,甚至不到。所谓‘自古红颜多薄命’,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我心想:宁可像卫玠那样活三十岁,也不愿像卡西莫多那样长命百岁。神仙见我意志坚决便说道:既然这样,那就让你变成帅哥吧!希望你将来别后悔!等我醒来之后,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蔡小佳瞪圆眼睛:“你现在后悔了?” “也不能说后悔吧?只是神仙如果现在问我同样的问题,至少态度不会像以前那样坚决了。”江水源如实答道,“我说这个故事的意思是,变帅、变漂亮不一定都是好事,尤其对于普通人家出来、自保能力有限的女孩子来说,长着祸国殃民的容颜,不亚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儿童拿着金条,夜里独自走在治安混乱的城乡结合部,很有可能为自己招来不测之祸。小菜一碟,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蔡小佳黯然地笑了笑:“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无论是谁,夜里独自走在治安混乱的城乡结合部,都舍不得丢下手里的金条,对不对?毕竟财帛动人心。更何况容貌还是不能自我选择的呢?总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金条已经落在自己手里,总要试试看自己能不能享受这个福分,你说对吧,班长大人?”(未完待续) 五十三、竞选副会长(一) 是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在危险到来之前丢下手里的金条,尤其对于生活窘迫、亟需外力改变自己人生走向的人来说。而且在这个问题上,江水源也不觉得自己能够说服蔡小佳,因为他甚至连自己都无法说服,最终成为手镯的试验品。 人生的道理都是自己选的,也是自己走的。 江水源最后只能劝一句:“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只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天上不会平白无故掉馅饼的,即便真的掉馅饼,也落不到你我头上。所以希望你在祸事到来时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不要让外物遮住眼睛,迷失自己的本心才好!” 蔡小佳宛然一笑:“班长大人的教诲,小女子一定时刻牢记在心。哪天真要是混得落魄了,我会投奔你讨碗饭吃的,到时候你可别把我拒之门外啊!” 江水源不禁开怀大笑:“哈哈哈哈,不怕我把你拐卖到山沟沟里当媳妇,你就尽管来吧!” “班长才不会舍得!”蔡小佳笑靥如花。 虽然江水源严厉禁止吴梓臣翘课,自己却没能以身作则,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被浦潇湘以商议选举事宜为名叫到竞选办公室,然后直接扔过来一套衣服:“赶紧换上!一会儿再给你化个妆,我们要去校门口做最后的努力,马上就放学了!” “能不换么?”江水源望着手里绝对是手工缝制的西裤衬衫领带,试探着问道。 “你觉得呢?” “我觉得可以!”江水源理直气壮地答道:“这样可以充满表明我平易近人,从学生中来,到学生中去,与广大师生打成一片,从不崖岸自高。说不定可以拉到更多的选票呢!” “可以个毛线!别人都穿得西装革履衣着光鲜。人模狗样站在那里,就你灰头土脸不修边幅,你是想表现你的特立独行与众不同。还是想证明你穿什么都帅?我就问你一句话,穿不穿?你不穿的话。我马上转身走人。反正你也不想当选,我们跟在后面凑什么劲儿?” “我穿!我穿还不行么?不过能不能不化妆?现在这天气,我怕一流汗就变成二皮脸!”江水源决定舍车保帅。尽管之前歌唱比赛的时候不是没让浦潇湘画过,关键不能老让她这么画下去,柳晨雨柳大班长要是知道会怎么想?万一一来二去画成习惯又该怎么办? 浦潇湘瞟了他一眼:“放心吧!只是怕你早上洗脸没洗干净,给你做做洁面保湿而已,不会给你描眉涂红,画成大花脸的。快去换衣服。磨磨叽叽的是不是个男人?” 我当然是男人!而且是非常之男人! 江水源对于浦潇湘质疑自己性别的行径非常愤慨,迫切想要严厉驳斥,无奈何第一性征不方便公开展示,胡子、喉结等第二性征又不太明显。想来想去,只好转身进了隔壁的办公室换衣服,用干净利落的行为来证实自己是个坐言起行的真男人。 这套衣服应该不便宜!黑色的西裤应该是英伦纯羊毛面料,质地轻柔,外观清爽,触感顺滑,而且裁剪也非常贴合自己修长的腿部。淡绿色条纹衬衫则是采用最新的天丝材质。轻盈柔软,触手清凉,透气性又极佳。绝对是夏季着装的上上之选。至于领带,是时下青年人最流行的黑色细窄领带,简约时尚,与衬衫、西裤搭配起来,将年轻人的青春活泼与正装的高雅低调协调得恰到好处。 也不知学校到底给了多少竞选经费,该不会全都用来买这套衣服了吧?江水源心里暗暗嘀咕。 等他换完衣服来到刚才的办公室,发现转身工夫浦潇湘也换了身新衣服,而且衣服的样式让他目瞪口呆:黑色英伦纯羊毛面料的西裙,最新天丝材质的淡绿色条纹衬衫。同样配上眼下最流行的黑色细窄领带,这、这、这完全就是情侣装嘛! 浦潇湘得意地转了个圈:“怎么样?漂亮么?” “漂亮是漂亮。可是——” “咱们是凤凰于飞组合嘛,出席活动当然得着装一致。何况这种竞选宣传活动。肯定统一着装效果最好,因为给大家留下的印象最深!”浦潇湘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解释道,“还有,皮鞋和袜子在那边,穿好赶紧过来化妆。二十分钟之后打放学铃,留给咱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 “放心吧,下午的时候蔡小佳也会穿这身衣服的,如果可能,明天还会轮到柳晨雨。还有什么疑问?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就那么婆婆妈妈!”浦潇湘一脸的不耐烦。 江水源不想再被校花质疑自己的性别,乖乖换好皮鞋和袜子,坐在边上等候浦潇湘的临幸。好在浦大校花言出必行,最后真的只是在他脸上喷上一层莫名其妙的水雾,又用湿巾仔细擦拭干净,然后擦上某种带着淡淡香气的膏体完事。 赶在放学前的最后一分钟,俩人带着各种宣传品跑到学校大门口,抢占最有利的位置摆好摊点。眼看着同学们滚滚而来,江水源像卖老鼠药似的陷入单曲循环模式:“大家好!我是高一(2)班江水源,本次学生会竞选副会长候选人,我的竞选口号是‘共同创造爱与美的校园’。希望大家能支持我!……大家好!我是……” 浦潇湘则充分发挥相貌优势,抱着一堆传单,带着甜美的笑容,专找男同学下手:“你好,请支持副会长候选人江水源。谢谢!”当然人群中也有其他候选人在拉票、发传单,但效果显然不及浦潇湘。至少就江水源目光所及,还没有哪个男同学能够拒绝浦潇湘递过来的传单,其他候选人就没有这个待遇,伸出三次手能有一个接过传单就该兴奋得烧高香了! 江水源的噪音密集轰炸式营销还没念叨上两分钟,就被一堆莺莺燕燕围得严严实实,估计这是她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江水源本人,而且是送到校门口的,理由也名正言顺。所以她们一边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江水源,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道: “哇,这就咱们学校的校草,跟照片上一样帅!” “口胡!明显是比照片上更帅,好么?” “就是、就是!你瞧瞧这皮肤,羊脂白玉似的。再瞧瞧这睫毛,眨眨眼睛我都能感到有阵风刮过来!” “要说我还是最喜欢他的大长腿,显得身材多匀称!” …… 江水源感觉自己就像是熟肉铺子里新鲜出炉的烤鸭,正接受食客们的苛刻点评。(未完待续) 五十三、竞选副会长(二) 很快女生们的兴趣不再满足于品头论足,而是直接把发问的矛头指向江水源本人。最初是某个胆大的高二学姐拿出一本《耕耘》杂志试探着问道:“江学弟,听说你荣获了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能麻烦您帮我签个字作为留念不?” “当然可以,如果你不嫌我字丑的话。”江水源很干脆地答应了她的小小请求,然后拿起水笔在那本杂志扉页的空白处写下歪歪扭扭的三个字。 那位学姐心满意足收起杂志,又小心翼翼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那我能和你合个影么?” 当着这么多女生——或者说选举人、选票持有者,乃至直接说是选票——的面,江水源能拒绝一个粉丝提出的并不过分的要求么?答案很明显,不能!所以江水源笑着回答道:“当然可以,如果你不嫌我人丑的话!” “江学弟可是咱们淮安府中的校草,如果你都丑的话,那咱们学校其他男生岂不是惨不忍睹?”那位学姐说着利索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卡片机递给身边某个女生:“同学,您能帮我们合个影吗?谢谢!” 那个女生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好,不过等会儿你也得帮我和他合个影。” “没问题!” 就这样,原本只是与一个人合影,转眼间就变成了两个。有两个就有三个,有三个就有四个、五个……女生们为争夺先后而唇枪舌剑,为抢占位置而推推搡搡,江水源身边很快变成了熙熙攘攘的菜市场,竞选拉票的严肃气氛顿时荡然无存: “瞧她那模样,要胸没胸,要脸没脸。也好意思凑上合影,不怕丢人么?” “就是就是,还厚着脸皮抓住江帅哥不放。摆出各种妖魔鬼怪的造型,也不想想她那副尊容合适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示吗?真是丑人多作怪!” “果然英雌所见略同。要不是我时间紧,都想坐下来和你好好聊聊理想和人生。你看我家里还炖着汤呢,煤气灶都没关,能不能让我排在你前面?” “走开,死八婆!我认识你吗?” …… 江水源也很烦恼,因为并非所有女生都是温良恭俭让之辈,比如最初合影时大家还保持一定距离,不会有身体接触。渐渐的不知从谁开始就凑到了一块儿。而且一旦有人带头,很多人马上就有样学样,根本没有半点心理压力:喂喂喂,你合影就合影,抱着我胳膊是几个意思?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又是几个意思?我说妹子,你要是敢把手放在我腰上,我可就报警了! 好在吴梓臣很快赶来救驾,一边往里面挤一边叫道:“大家都让让,大家都让让,我是江水源同学的经纪人!为答谢各位的大力支持。今天所有拍照签名一律免费,但大家要一个一个来,规矩是准拍不准抱、准看不准摸!谁要是摸了抱了。我们大伙儿等会儿就去你们家吃中饭去!而且不能是咸菜下白饭,最少也得四菜一汤!” 人群里爆发一阵清脆的笑声。 吴梓臣趁机挤到江水源跟前,然后环顾四周:“各位妹子,有愿意和我合影的么?我是江老大的搭头,买一送一的那种,而且没有准拍不准抱、准看不准摸的限制哦。怎么样,有没有心动?心动不如行动,你们还在犹豫什么,赶快拿起你们的手机、相机。过来和我合影吧!” “切!”女生们齐声发出响亮的鄙夷,各种人参公鸡随即汹涌而至:“死开啦!知不知道你往那里一站。整个画风都变了?” “人丑就应该躲在家里多读书,出来现什么现?知不知道丑字怎么写?” “我们不要搭头!我们只要正品!” 如果是一般人。听到这样的嘲讽早就掩面而逃,关键吴梓臣根本不是一般人,他的脸皮比七尺二寸城墙带拐弯还厚,这种程度的语言攻击给他挠痒都不够。他笑眯眯地望着众人:“我这个搭头是强制消费,不能选择,不能退换。至于你们说我丑,那要看跟谁比。跟我们江老大比,我自然算是丑的,这我承认!可要是跟你们比,我还是有些信心战而胜之的!” 女生们一片嘘声。 “或许你们会问我是哪来的自信,”吴梓臣振振有词地解释道,“原因很简单,比我漂亮的女生一般没我高,比我高的女生一般没我白,比我白的女生一般没我瘦,比我瘦的女生一般没我皮肤好,比我皮肤好的女生一般没我会说话,比我会说话的女生一般没我漂亮!” “那比你漂亮、比你高、比你白、比你瘦、比你皮肤好、比你会说话的不一般女生呢?”有人反问道。 吴梓臣得意洋洋地答道:“那她尿尿肯定没我尿得远!” “我呸!” “滚!” “留氓!” 周围到处都是喊打声,吴梓臣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朝众人拱了拱手:“谢谢大家的赞誉和捧场!(女生们个个大翻白眼,心道:谁赞誉你了?我们大家伙儿有说你一句好话么?)我知道你们在我这样优秀的男生面前会自惭形秽,会抬不起头来,会从内心深处感到绝望如死的自卑!(女生们再次大翻白眼:如果在你这样的渣渣面前都感到自卑,那才真真要绝望如死!) “如果你们在我面前感到自卑的话,那么在我们老大江水源面前,你们会感觉到像工蚁见到蚁后那样战栗不安的臣服和毫无反抗的血脉压制。不过不要紧,因为长此以往,你们会渐渐麻木,直至把尊敬、爱戴变成你们的行为习惯,把我们江老大变成你们生命中的电、光、水、空气和唯一主宰!” 四周死一样的静寂,片刻之后某位女生发出了全场的最强音:“那位丑陋到爆、自恋到死的男生,请你看我的嘴型:鸽、吻,滚!” “鸽、吻,滚!鸽、吻,滚!”女生们齐声喊道。 吴梓臣赶紧伸手示意大家安静:“好了、好了,刚才我只是和大家逗壳子,调剂一下大家被繁重课业蹂躏三四个小时的沉闷心情。之所以讲那么多废话,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就是请大家在明天的学生会副会长选举中,务必全力支持我们江水源同学。大家说好不好?” “好!”众人异口同声。 吴梓臣朝众人抱拳致谢:“谢谢大家的鼎力支持!当然我们江老大也不会亏待大家的,像现在这样的签名、合影固然不在话下,而且还会从投票的支持者中选取10-15名幸运儿,大家一同逛街、吃饭、聊天、k歌,度过一个快乐的周末,实现我们的竞选口号:共同营造爱与美的校园!大家说好不好?” “好!”声音有如山崩海啸。 吴梓臣接着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赶快补充能量,明天选举现场咱们不见不散!” 好说歹说,总算把围观的不明真相群众全部送走。虽然只在门口站了短短十多分钟,江水源却感觉比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复赛还累!浦潇湘在这段时间里,把带过来的300份宣传材料全都发了出去,丝毫不比江水源轻松到哪里去。两人双目对视,不仅宛然一笑,然后都长长出了口气。 吴梓臣此时才他们俩穿的衣服是情侣装,眼睛不禁骨碌碌乱转:“你们二位这是?” 江水源知道吴梓臣脑袋里想的是什么,马上回答道:“老同学!”而与此同时,浦潇湘却给出了另一个答案:“老朋友!” “呃……?你们到底是?” 江水源再次抢答道:“我们是凤凰于飞组合呗!新款演出服装效果不错吧?” “对,咱们是凤凰于飞组合!”说着浦潇湘大大咧咧地搂了搂江水源的肩膀,“我和他舞台上是好朋友,学校里是老同学,生活中是铁哥们。怎么样,羡慕嫉妒恨吧?” 江水源愣愣地转过头看了看浦潇湘,又看了看她的手,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不就是今早上不小心拍了拍你的肩膀么,这么快就上门连本带息讨了回去?这哪是什么“六月债,还得快”,分明就是仇不过夜嘛!(未完待续) 五十三、竞选副会长(三) 也好!今日事,今日毕,既然浦潇湘已经连本带息收了回去,以后应该不会借此为难自己了吧?江水源权且这样安慰自己道。谁知他抬眼就看见吴梓臣一脸便秘的神情朝着自己挤眉弄眼,不禁板起面孔:“干什么?兄弟之间不都这样勾肩搭背?瞧你那少见多怪的模样,你要是见到法国人的吻面礼或纽西兰毛利人的碰鼻礼,岂不是眼球都要瞪出来?” 吴梓臣没有正面回答江水源的问题,而是朝江水源背后挥挥手:“柳大班长、小菜一碟,麻烦你们准备盒饭。不知今天是什么菜,该不会又是梅干菜烧肉吧?前几天老是这道菜,我吃得都想吐了!” 江水源像机器人一样咔哒咔哒转过头,果然看见柳晨雨和蔡小佳拎着盒饭站在身后。他笨拙地笑了笑:“班长,怎么今天你买盒饭?” “不买盒饭,怎么能看到这出好戏?”柳晨雨没好气地说道。 江水源腆着脸凑了上去,伸手接过她拎着的饭盒,然后顺势揽住她的肩膀:“哪有什么好戏可看?要不我们给她们演示一下,看看法国人的吻面礼或毛利人的碰鼻礼究竟是什么回事?” “滚!”柳晨雨到底是脸皮薄,被轻轻一揽就闹得面红耳赤,情不自禁柳眉倒竖。 浦潇湘笑眯眯地走过来环住柳晨雨的腰肢:“走,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别理那个坏人!我跟你说,昨天我在府南路那边看到一家名叫‘四月物语’的蛋糕店,里面做的慕斯蛋糕味道非常正,等下午放学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品尝一下好不好?我请客!”说着还挑衅似的看了看江水源,意思是:我搂了她的腰。有本事你也来试试! 江水源恨得咬牙切齿,回头招呼吴梓臣和蔡小佳道:“既然浦大校花觉得我是坏人,那咱们到僻静的角落吃饭。免得碍着她们的眼!哼哼,反正盒饭在咱们手里。我倒要看看浦大校花是不是口渴不饮盗泉之水,腹饥不受嗟来之食!” 浦潇湘可怜兮兮地望着柳晨雨:“晨雨,你看看你们家江水源,我为他忙碌半个上午,他连份盒饭都不给我吃,分明就是想饿死我。你可要为我主持公道啊!” 柳晨雨瞪了江水源一眼:“拿过来!” 江水源乖乖把手里的两份盒饭奉上。浦潇湘趁柳晨雨不注意,得意地朝江水源比划了个剪刀手,脸上满是狡黠之色。江水源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拉起吴梓臣就走:“让她们吃没滋没味的盒饭去。哥决定大出血,请你吃麻辣烫,羡慕死她们!” “我这里还有三份盒饭……”蔡小佳怯怯地提醒道。 江水源无语地看着呆萌呆萌的蔡小佳:妹纸,知道什么叫捧场架势不?知道吗,您这分明就是拆台! 好在吴梓臣非常有眼色,赶紧出来救场道:“老大,麻辣烫吃多了对肾不好,盒饭虽然没滋没味,至少能混个肚儿圆,咱们还是吃盒饭吧!对了。我知道附近有个小公园,人少幽静,而且通透凉爽。非常适合聚餐。浦大美女、柳大班长,咱们一块儿去吧?” “前头带路!”浦潇湘颐指气使道。 “喳!” 然后吴梓臣就很狗腿地在前面指路,浦潇湘和柳晨雨则紧随其后,江水源和蔡小佳反倒落在最后面。蔡小佳不知是觉得奇怪,还是感到气氛太冷清,低声问江水源道:“班长,您这衣服和浦潇湘身上穿的怎么像是情侣装?该不会你们是——” “你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江水源差点把指头戳到蔡小佳的脑门上,“这是咱们竞选经费买的服装,专门用于宣传拉票用的。今儿上午是浦潇湘穿,今儿下午就轮到你了。明天则是柳晨雨。你该不会以为我是脚踏三只船,其中一个还是你吧?” “没有、没有。我才没有这么想!我只是觉得浦潇湘穿那套衣服非常好看,而且和班长您很衬。”蔡小佳脸涨得通红,急忙摇头否定道,“可是、可是那衣服真要给我和柳班长穿吗?我觉得我们可能撑不起来!” “嗯?” 蔡小佳急忙解释道:“班长你看,浦潇湘身高大约165,体型比较苗条,穿这种衬衫、西裙显得摇曳多姿,非常漂亮。可我只有161、162,身材也没有浦潇湘好,穿这套衣服就显得有点肥大拖沓。而柳班长身高更是只有158、159左右,整个人又比较丰腴,腰围恐怕还比浦潇湘还大些。您觉得她穿这套衣服会好看么?” “呃……” 江水源马上醒悟过来,心里对浦潇湘恨得咬牙切齿:你丫绝对是故意的!就是想让柳晨雨当众出丑,顺便衬托出你的漂亮,是不是?殊不知越是这样,越体现你的阴暗龌龊,越让我讨厌你! 即便知道浦潇湘的小心思,江水源一时半会儿没招儿。像这种定制的衣服,想换个尺码都没处换去,修改大小也不是一两天能完事的,估计等改好了,猴子都过火焰山了!至于重新换套衣服就更不可能了,学校又不是自己亲爹妈,凭什么想买衣服就给钱?就算给钱,也未必买得起这样材质的衣服!就算能买得起这样材质的衣服,一时半会儿也难买到现在这样裁剪合身的! 好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浦潇湘,这梁子我暂且记下了,以后会给你好果子吃的! 下午上学和晚上放学时的拉票活动都很顺利。据竞选委员会办公室的统计,江水源在全校学生中的得票率达46.7%,高居所有副会长候选人的首位,领先第二名9.2个百分点。如果不出意外,当选副会长有如三个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稳! 吴梓臣把这一业绩主要归功于江水源的亲自出马,江水源对此则嗤之以鼻。 “老大,小弟能帮的忙都帮了,能做的事都做了,明天竞选就看你的表现了!希望老大您能鼓起余勇,再接再厉,顺利当选,不辜负我、小菜一碟、柳大班长、浦大校花以及所有支持者在这些天付出的努力和辛劳!”在晚自习放学后,吴梓臣语重心长地勉励道。 “明天还有什么需要我表现的?” 在上高中之前,江水源连班级里的小组长都没当过。竞选学生会职位,他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更何况前些天他一直在沪上参加比赛,对于竞选流程确实是一窍不通。 吴梓臣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也没什么需要表现的,就是竞选者得参加竞选演讲和现场提问。个人竞选演讲时间为3分钟,然后回答观众们的问题。像老大您这种在全省国学论难比赛和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里都能轻松拿奖的超级学霸来说,区区演讲和提问,肯定易如反掌吧?”(未完待续) 五十三、竞选副会长(四) “易如反掌?我怎么感觉是难于登天?”江水源一脸牙痛的表情。 参加竞选演讲和回答现场提问是要讨全场大部分的欢心,同时还不能得罪狠了另一小撮;既不能剑走偏锋哗众取宠,还有要推陈出新不落俗套。这要求可忒高了!在全省国学论难比赛和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中轻松获奖又能怎样?辩论赛最佳辩手,日常生活中吵架或许赢不了街头大妈。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的得主,平时国语考试里作文或许得零分。这种活生生的事例以往不少见,将来也不会缺! 吴梓臣奇道:“怎么会难呢?咱们前头工夫都已经做到位了,明天的演讲和提问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就好比婚礼似的,前面该说的话都说了,该给的钱也给了,难不成新郎一紧张,在台上说话结结巴巴、词不达意,两下就不结婚啦?不可能嘛!” “比喻用得不错!”江水源夸赞一句,“不过明天竞选和婚礼有个本质区别。一般双方举行婚礼,表明六礼已经走完前面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五个步骤,进入最后的亲迎环节,可谓木已成舟,板上钉钉,就算反悔也迟了。可明天的竞选呢?六七个人盯着那两个职位,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谁能笑到最后,我这个候选人至今仍是‘妾身未分明’。两者怎么好拿来类比呢?” 吴梓臣拍拍他的肩膀:“老大你就把心放到肚里吧!全校女生是你最坚实、最稳固的票仓,仅凭这一点,你已然稳居不败之地。再加上咱们年级的男生,不甩第二名十个百分点,他们就该偷着乐了,还敢奢望着翻盘逆转?做梦去吧!所以老大明天您在台上随便说几句就行。如果实在不想说,朝台下挥挥手、笑一笑也成,保证顺利当选!” “怎么感觉你比我还自信?” “那是当然。我一直对老大信心十足!在我看来,这世界上能难倒老大的事情还没出现。如果真有也是因为老大没去用心去做,仅此而已。” “真的假的?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感觉自己不应该浪费时间去竞选什么学生会副会长,而是应该全力以赴去竞选下届民国大总统!”江水源戏谑地看着吴梓臣,“小吴同志,你觉得我的胜算几何啊?” “如果你是参加下届总统竞选的话,成功概率应该微乎其微,因为你现在还不到15周岁。而《宪法》明文规定总统候选人须年满35周岁,国会为你单独修宪的可能性似乎不太大。”吴梓臣好像真在考虑江水源竞选总统可能面临的问题,“不过现在不可能,不代表以后也不可能。凭借老大您的天资,考上经世大学肯定轻而易举,这已经靠近总统宝座一大步! “在大学里最好读理工科,因为现在提倡‘理工治国’,总统、总理和内阁成员大多数是理工科出生,学理工科之后再从政具有先天优势。大学期间你一方面要积极参加各种社团活动,锻炼自己的社交能力。建立自己的关系网,为以后竞选打好基础;另一方面也要专心学业,院士头衔不嫌高。博士学位不嫌低,如果能再得个孙元起奖、诺贝尔奖的话,总统宝座已经近在咫尺! “当然,中国是人情社会,光靠自身实力是不够的,还需要足够硬的关系和背景才行。据说京城孙氏第三代有个和您年龄相仿佛的女孩,名叫孙良姝,现在也在上高中。人长得是聪明漂亮、伶俐乖巧,虽然年纪轻轻。但名声早已传遍京城内外,而且现在还待字闺中。怎么看怎么觉得她是老大您的最佳择偶对象!若是老大您娶了这样的贤内助的话。总统宝座肯定朝您招手——” “停、停、停!”江水源急忙叫停道,“我刚才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拿起棒槌就当真(针)了?是不是我说要当银河系系主任,你现在就给我大谈特谈星际战舰的制造和亚光速航行技术的瓶颈?” “那是必须的!谁让你是我老大呢?你要烧房,我给你架梯子;你要杀人,我给你递刀子。”吴梓臣一脸虔诚。 “……”江水源无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早点睡觉吧!瞧把这孩子累的,睁着眼睛就开始说梦话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江水源照样早起晨练,然后吃完早饭载着韩赟直奔学校。唯一不同的是他今天特意穿了身比较正式的衬衫长裤,虽然这套衣服无论面料还是款式,都远远不能与浦潇湘买的那套相提并论,但至少江水源穿得心安。他已经暗自下定决心,无论浦潇湘怎么说得天花乱坠、顽石点头,今天也决计不穿那套衣服登台。 谁知到了学校,浦潇湘见着他穿的衣服之后,不仅没提昨天那套衣服,反而嘉许地点点头:“这套衣服不错,把我们江大帅哥的俊雅之气展露无遗。等会儿竞选演讲可要加油,把你的如簧巧舌和生花妙笔全都亮出来,亮瞎那帮师兄师姐们的钛氪金狗眼,让他们知道咱们高一新生可不是什么软柿子。小女子在这里先预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江水源好像一拳砸到空气里,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半天才强笑道:“谢谢!” 竞选是在学校体育馆内举行,全校所有老师学生都被拎了过来,连紧张备战高考的高三学生也未能幸免。议程是一如既往地拖沓,包括校长讲话、副校长阐述校长讲话中的微言大义,上届学生会会长做工作报告、副校长点评、副副校长补充,副校长宣布竞选开始、德育主任从生死存亡角度论述选好学生会干部对国家民族的重要意义……直听得江水源哈欠连天,恨不得把一秒钟掰成两半用的高三同学更是怨声载道。 经过一系列繁冗的前奏,终于到了戏肉部分:竞选演讲。江水源也打起精神来,想看看大家演讲都是什么路数。 要说大家的演讲还真是风格迥异,有人演讲喜欢用歌剧一样的咏叹调,佐以浓重的文艺腔,动辄就是“啊!明天,美丽的明天在等待我们的奋斗!啊!未来,多姿多彩的未来在迎接我们的带来!”之类的排比抒情。有人则喜欢沉痛悲壮、语重心长,活像革命烈士押赴刑场前对狱友们的临终寄语,感觉十多岁的高中生提前做了爹妈。还有人喜欢拉名人来替自己说话,开口伽达默尔、雅斯贝尔斯,闭口博尔赫斯、车尔尼雪夫斯基,好像全世界知名人士都是他们家亲朋好友似的。 台上人挥洒自如侃侃而谈,听众们的表情则如同吃了酸柠檬,满脸拧巴成一团,还不时加以调侃:“瞧这位撕心裂肺的模样,该不会是要在台上生孩子吧!”“这位倒是有闲情雅致,居然在台上吊嗓子,就是声音惨了点,像是公鸡被抹了脖子之后垂死哀鸣!”听得江水源汗水直流。 然后轮到江水源。 江水源走上台,朝四周顾视一样:“尊敬的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首先感谢大家给予我的掌声,正是因为你们的信任、支持和鼓励,使我今天能够义无返顾地走上演讲台来表达我的心声。——实话说,前面几位候选讲的都很好。”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几秒,像是在酝酿某种情绪,又或者是在回想自己的演讲内容。(未完待续) 五十三、竞选副会长(五) 台下一片静寂,半天有人架秧子道:“你是不是觉得好话已经被人说尽,自己实在说无可说,所以打算放弃演讲,直接下去?” 笑声轰然而起。蔡小佳在台下捏紧拳头,心惊胆战地问道:“班长他该不会遇上了传说中的忘词了吧?!” 吴梓臣翻翻白眼:“怎么可能?老大的记忆力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时间足够,别说区区5分钟的演讲稿,就是十四卷本的《国父选集》也能倒背如流。怎么可能忘词?” “万一他紧张呢?” “小菜一碟,你说话能不能走点心?”吴梓臣没好气地叱责道,“想当初老大参加国学论难比赛的时候,当着那么多评委、记者和观众,都是条理清晰、机锋迭出、侃侃而谈。就咱们学校这些烂番薯、臭鸟蛋,也能让老大他紧张?他们配么?” 江水源略略抬起下巴,然后冁然而笑:“既然来到台上,什么都不说就直接下去,我怕回去无法向妻儿老小交代。我的演讲分为自我介绍、竞选优势、工作展望等三个部分,我知道各位老师很累、同学们很忙,所以我打算用三分钟来完成我的演讲,尽量不耽误大家的宝贵时间。现在计时开始!” 台下观众都下意识看了下手表或手机。 “首先允许我作一下自我介绍,我是来自高一(2)班的江水源,北宋苏轼《游金山寺》开篇首句‘我家江水出初发源’的江、水、源,现担任高一(2)班班长兼国学讲谈社社长。虽然与其他竞选人相比,我年龄略小、资历偏浅,但这并不意味着劣势。梁任公(梁启超)在《少年中国说》中写道:‘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恋心;惟思将来也。故生希望心。惟留恋也,故保守;惟希望也,故进取。惟保守也。故永旧;惟进取也,故日新。惟思既往也。事事皆其所已经者,故惟知照例;惟思将来也,事事皆其所未经者,故常敢破格。’由此看来,年纪轻、资历浅不仅不是劣势,反倒是优势。或许就像我名字的寓意一样,江水刚刚开始发源时,涓涓细流。褰衣可渡,然而一旦河出伏流,则浩浩汤汤,恣肆汪洋,吞舟覆舸,不可亵玩。 “当然,我的优势并不止此。就像学校提倡的那样,一方面我非常注重课业学习,自进入淮安府中以来,无论月考还是期中考、期末考。成绩都稳居年级前三。如果李知礼承让的话,偶尔还会坐坐年级第一的宝座。同时积极参加各种课业竞赛,在老师和同学们的帮助下先后获得全府国学论难选拔赛的冠军、全省国学论难选拔赛的第四名以及新概念作文大赛b组的一等奖。国学和作文取得优异成绩。不代表我文科强、理科弱,事实上我文理分班选的理科。 “另一方面我也注重课余参加各项文体活动,同时加入奥赛社和国学讲谈社两个社团,并和国学讲谈社同仁组团,夺得了今年元旦晚会的一等奖。还和我们校花浦潇湘同学合作,获得了全府中学生歌咏比赛的一等奖;此外我在今年的运动会上,也取得了不错的名次。 “总之一句话,课堂上学得好,课堂下玩得好。但我知道独木不成林。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在老师的辛勤指导下,在我和同学们的共同努力下。我们高一(2)班平均分一直位居年级前三,我们国学讲谈社也取得近十年来的最好成绩。可是我还想和更多的人一起快乐学习。一起尽情疯玩!” 江水源顿了顿,然后话锋一转:“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我知道自己还缺少很好的办事能力和组织协调能力,以及驾驭复杂局面和把握大局的能力,需要在不同环境里、不同岗位上,不断磨砺自己、完善自己。所以今天我站在这里,与师兄学姐们共同竞选学生会副会长的职位。 “我的竞选口号是‘共同创造爱与美的校园’。如果我有幸当上了学生会副会长,对于师兄学姐一定会给予足够的尊重和敬爱,在工作上积极请益不懂就问,做到到位不越位、补台不拆台;对于同年级的同学一定会做好细致的服务和解答,我们在成长的道路上一起携手并肩;对于即将进校的学弟学妹一定会给予全面的关怀和引导,争取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融入我们淮安府中的节奏! “如果我有幸当上了学生会副会长,我会像爱自己一样全身心地爱你们每个人、爱学校的每株草木,我们大家一起共同创造美的校园。然而我知道,谋事在我,成事则在于在座的各位。所以请大家支持我,请为我投上你们宝贵的一票。谢谢!” 在江水源鞠躬表示谢意的同时,许多人经意不经意地朝自己手机或手表上瞟了一眼,但瞟完之后都忍不住叫了声“卧槽!”不怪他们爆粗口,实在是事情太邪性:江水源刚才说只讲三分钟,从“计时开始”到最后的“谢谢”,正正好好三分钟,连秒数都不带差的! 牛叉!无数人瞬间在心里给江水源点了个赞。 尽管大家很快明白过来,江水源曾作为主将参加过全府和全省的国学论难比赛,像这样的限时发言正是他的拿手好戏,但潜意识里依然会因为他的信诺守时而对他印象颇佳。反映在等会儿的投票中,很有可能第一个选自己熟悉的人,第二个就投给看起来比较顺眼的江水源! 过了会儿,竞选学生会副会长的6个候选人全部演讲完毕,众人在台上一字排开,等候台下观众的提问。就刚才竞选学生会会长时的情况来看,要么是没人提问,要么提问的人是自己事先安排好的托儿,纯粹用来展示自己胸有成竹智珠在握的正面形象,真正跳出来质问或挑刺的约等于零,所以这个环节基本上就是走过场。 江水源没有安排类似的情节,故而也没太在意,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其他候选人的表演。谁知闭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偏偏有个身段丰腴、满面痘痘的女子站起来问道:“我想问江水源同学一个问题。你刚才说你会像爱自己一样,全身心地爱学校里面的每一个人,那你打算怎么爱我?” 她话音刚落,全场便爆发出一阵哄笑,其中既有对那个女生不知天高地厚的嘲讽,也有对江水源遭际的幸灾乐祸。江水源也在笑,不过是苦笑:妹子你怎么那么少不更事呢?难道不知道某些话听听就好?神父们还经常说“主爱世人”呢,你见过天主是给人送过米面,还是给人送过钱财? 抱怨归抱怨,问题还是要回答的,否则之前辛辛苦苦换来的好印象会顷刻间化为乌有,说不定还会倒贴。 江水源屈指答道:“我对你,首先是超越小我偏私、一视同仁没有分别心的泛爱;其实是同为校友、相互关怀、亲如手足的友爱;如果说是我的师姐,还会有先达为师、以示尊敬的敬爱;若是同为高一年级的同学,则是相互提携、共同前进的关爱……所有的这些,具体而言,就是我希望你能变成你想变成的那样,并且在你努力的过程中,我像兄弟姐妹一样平等地对你、像朋友一样尽可能帮你。” “不能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爱么?你嫌我丑?”那个女生追问道。 江水源摇摇头:“我说过,我是像兄弟姐妹一样平等地对你,无关美丑。世界上还没有说兄弟姐妹长得普通一点,就可以不认这个兄弟姐妹的道理。何况只要是人,谁没有丑过?谁生下来的时候都是皱巴巴、红通通的模样。即便他(她)现在年轻时是美的,将来也会有鹤发鸡皮、满脸皱纹的一天。谁该嫌弃谁呢?三五年之后,你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我不幸长歪了的话,谁又该嫌弃谁呢?至于男女之间的那种爱,现在未免言之过早。如果说看到个异性就有男女之间那种爱的话,那咱们这种男女同校的学校也别开了,因为一开就变成了婚介所!你说呢?” “我叫张明月,来自高一(15)班,请你记住我的名字!”说完她唰地坐了下去。(未完待续) 五十三、竞选副会长(六) 张明月刚坐下,马上又有个男生站了起来问道:“我是高二年级的,也想问江水源学弟一个问题。你说你会全身心地爱学校里面的每一个人,那你打算怎么爱我们这些男生?又会如何同我们大家一起共同创造美的校园?当然,我是直男,笔直的那种!” 什么叫“按下葫芦浮起瓢”?这就是!刚刚勉强摆平了同年级的女生,高年级的师兄马上就杀了过来,而且同样不能得罪,谁知道他的想法是代表了台下所有男生,还是其他候选人找来故意拆台的? 江水源笑着答道:“你直,我也不弯,但我相信这世界上总有一些爱是超越性别的,比如校友同学间的友爱、低年级学弟学妹对高年级师兄学姐的敬爱、高年级师兄学姐对低年级学弟学妹的关爱。难不成师兄们看到低年级同学被人欺负,还非得先看看是学弟还是学妹,才决定是否上去帮忙?显然不可能! “至于如何共同创造美的校园,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然而无论学校或学生会采用何种举措、立下哪些规条,归根结底还要看大家是否乐意遵从。如果大家爱自己的同学、爱我们的老师、爱周围的环境、爱咱们淮安府中整个校园,从‘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的心态出发,至少会注意自己的容貌着装、言行举止;从佛教《妙色王求法偈》中所言‘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来看,至少会为自己或其他人拖累班级良好声誉、破坏校园优美环境而忧愁恐怖。推而广之,无疑大家也会积极采取措施营造校园之美、恪守各种条文维护校园之美。 “可如果大家不爱自己的同学老师、不爱学校的环境氛围呢?不仅会对其他人破坏校园和谐优美的行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说不定自己还要踏上一只脚,衣冠不整。行为不端,有事没事随手扔扔垃圾、吐吐痰。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学校和学生会付出再大的努力。校园能美得起来么?所以我竞选口号‘共同创造爱与美的校园’的意思是,学生会和学生会的干部以身作则。首先关怀友爱我们每一位同学,激起大家仁爱他人、热爱校园之心,然后我们大家携手并肩,共同创造美的校园! “换而言之,就是我负责爱、你负责美。当然,我负责美、你负责爱也行。尊重您的选择!” 扯了这么一大圈,勉强把自己的竞选理论给说圆,江水源累得自吐舌头。心道:男的女的、高年级的低年级的都已经提问了,等下该不会再有人找自己的麻烦了吧? 江水源的解释不算优雅机智,至少能自圆其说,那个男生哼哼几声只好坐了下去。他是坐了下去,很快又有其他人接过他的话筒站起来提问道:“我也想问江水源同学一个问题。” 还来?!江水源心里暗暗叫苦,嘴上还得甜甜地答道:“请问!” 那个女生说道:“作为高三年级的学姐,我们留在学校里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对于各位候选人提出的五花八门的竞选口号和施政纲领其实并不太关心,因为跟我们已经关系不大。相对于这些虚幻的东西,我们对你的美白秘诀更感兴趣。如果你能跟我们分享的话。我想咱们学校所有女生都不会吝啬把票投给你。姐妹们,你们说对不对?” “对!”这一声回答当真是响遏行云气壮山河。 江水源无奈地耸耸肩:“会后我可以把我每天的作息规律、所用物品的名称等写出一个攻略放到学校论坛上,任由大家下载。并以我的名誉发誓确保它真实。但各位试用效果却不敢打包票,因为‘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同样道理,各位的肤质不同,即便使用同样的护理方法,效果也可能大相径庭。不过到时候我可以向大家推荐一位免费的专业级别皮肤护理人士,为你们量身定制皮肤美白解决方案。如何?” 毫无疑问,这位“免费的专业级别皮肤护理人士”就是我们的吴梓臣同学。好朋友就是用来挡刀的。所以江水源出卖起来毫无半点愧疚。台下的吴梓臣却感到大事不妙:该不会从此以后就陷入莺莺燕燕的包围圈中,整日与脂粉面霜打交道。再无脱身之日吧? 女生们可不管吴梓臣是怎么想的,听到“免费”、“专业级别”、“量身定制”、“皮肤美白解决方案”等几个关键词。她们早已被忽悠得五迷三道,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只知道高声叫道:“好!!!” “万岁!” “江学弟,我就投你的票了!” “江学弟,我要给你生小猴子!” 不待江水源求情讨饶,那位高三学姐手里的话筒就被旁边某位男生抢了过去:“我承认江水源同学非常厉害,不仅人长得帅,学习成绩也非常优异。虽然才上高一,就已经是国学讲谈社的社长,而且获得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在全省国学论难选拔赛和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中都获得了很好的名次。但也不可否认,无论作文比赛、国学选拔赛还是歌唱比赛,都给人一种文艺青年的阴柔形象。 “如果你竞选文艺部部长,我二话不说现在就把票投给你。可是你竞选的是学生会副会长,而且是一贯崇奉朴实沉毅、公勤仁勇的经世大学附属中学的学生会副会长,我觉得你还缺少点男子应有的英武之气。不知江同学以为然否?当然,我和你接触不多、了解不深,很可能存在误解,你可以用实际表现来反驳我!” 说我缺少男子应有的英武之气?还让我用实际表现来反驳你?江水源眉头紧蹙。 虽然江水源在校运动会上有过上佳表现,不过获奖项目是跑步,总不可能现在绕着台上跑个3000米吧?那也太傻了点。难不成想逼我在台上现场做100个俯卧撑、200个仰卧起坐,顺便展示一下肱二头肌和六块腹肌?还是想让我冲冠一怒、挺剑而起,然后流血五步、伏尸两人? 江水源忽然眼前一亮,朝四周拱拱手:“既然这位同学想让我用实际表现来反驳他,那在下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下面我为大家表演一套拳法,聊博大家一粲。若是因此耽误大家的宝贵时间,还请诸位多多谅解!”说完后退几步,找到合适的场地。 “我擦,老大居然会打拳!我以前都不知道的!”别说台下其他年级的同学面面相觑,就连号称江水源跟屁虫的吴梓臣听到之后也大吃一惊,然后赶紧掏出手机准备拍摄。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江水源在台上拉开了架势,开始演练起去年暑假时学的陈式太极拳老架一路。 陈式太极拳老架一路既然带有“太极拳”三个字,自然摆脱不了太极拳以柔为主、柔中有刚的总体特点。不过江水源为了展现英武之气,也为了节省时间,打拳时明显加快了节奏。架式同样舒展大方,步法同样轻灵稳健,动作是一如既往的行云流水绵绵不断,不过发劲时的松活弹抖、缠丝劲的连绵不绝却被表现得淋漓尽致,而且一动则周身无有不动,一静则百骸无有不静。一套太极拳居然被他打得虎虎生风,台下不懂行的观众也是看得如痴如醉。 等到江水源打完最后的“收势”之后,众人无不报以雷鸣般的掌声:什么叫文武双全?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江水源趁机抱拳道:“感谢各位同学对我的关注,不过大家也不要厚此薄彼,冷落了我身边的这几位师兄。我刚刚已经听到师兄们在低声商议,说我一个人抢了大家的风头,如果再有人提问,就让我放学后别走,操场上见。为了我的身家性命,诸位能不能大发爱心,高抬贵手?” 台下众人哈哈大笑,总算是放了他一马。(未完待续) ps:感谢“18770507802”君、“彼方路人君”君、“游衍莫忘”君、“燕山白水”君、“净寐”君等书友的打赏!!! 五十四、当官要当副,千万别常务 江水源的辛苦没有白费,刚才所做的努力在最后的得票上都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 据估计,全校师生大概有3000人,到场投票的应该在2800人左右,而江水源得票数达到1971张,得票率超过70.39%,比之前预计的47%还高出23个百分点,毫无争议的位居所有副会长候选人的首位!高二学生贺文麟得到1023张选票(每人最多可以选两名副会长),勉强突破一千大关,位居第二。至于其他四位候选人,得票数都才六七百张,全加起来也不及江、贺二人的多,自然被江水源远远甩在身后。 学生会会长选举结果也同时揭晓。因为选举学生会会长每人只能投一票,而且能够参与竞选的四个人都是校内颇有声望的狠人,不是全国大赛一二等奖得主,就是出过书、登过报、上过电视的大牛,身边围着大票的死忠粉、脑残粉,所以得票数更加分散。拔得头筹的韦述也不过才得到968张票,还不及江水源的零头。第二名则是以29票的微弱差距饮恨败北。 下午选举完,晚上江水源竞选办公室举行成立以来第一次全员会议,因为在此之前江水源一直缺席。同时也将是竞选办公室的最后一次会议。——既然江水源已经顺利当选,“竞选办公室”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也就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 大家到得很齐。坐好之后江水源还没来得及说话,吴梓臣就迫不及待叫道:“首先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祝贺我们江水源同学成功当选学生会副会长!” 掌声虽不像下午体育场里的那种山呼海啸,但里面却充满了真诚和挚爱,让江水源更加感动。 趁着掌声渐渐稀疏,吴梓臣又叫道:“下面请新科学生会副会长江水源同学给我们做重要指示。大家欢迎!”掌声再次澎湃响起。 江水源站起身朝在座所有人拱拱手:“指示实在愧不敢当!我能当选这个学生会的副会长,其实绝大多数是你们的功劳,因为这段时间我一直不在学校。即便后来回来,也不过是像牵线木偶一样。遵照你们的安排做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所以在这里,我要向大家致以最诚挚的谢意!” 吴梓臣等人连连摆手:“老大可别这么说,再这么说可就见外了!” 傅寿璋也笑道:“其实我们帮你竞选是有私心的。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了你这个大菩萨给我们当保护伞,咱们以后还用怕学生会监察部那帮小鬼么?说不得隔三差五就借你的名头去校外招摇撞骗,哄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到时候你别揭穿就行!” 吴梓臣撇撇嘴:“想借老大的名头去哄小女生,首先你得高丽整整容!” 江水源赶紧和稀泥道:“只要你们愿意。别说借我的名头去哄小女生,就是带着我的面具去抢银行都没问题,前提是你们能过得了巡警蜀黍那一关!” 大家哄堂大笑。 江水源接着又说道:“今天这个会看上去是庆功会,实际上却是拜托你们大家一定要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把我这个孤家寡人照顾好的托孤会!别看我当过班长,其实我对学生会的事情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如今虽然成功当选,心里却惴惴不安,套用某位已故著名国学大师的话来说,‘参选不识门庭,当选非同功成。为官或始今日,学习却在生平’。我希望以后遇到什么事情。大家能多帮衬着我一点,毕竟一人智短、多人计长。别用花花轿子把我稀里糊涂抬到衙门口就放任不管,任由我在台上出乖露丑、贻笑大方!” “那是当然!”大家齐声答道。 吴梓臣更是大包大揽大言不惭地说道:“放心吧老大。一切有我呢!等会儿我就去印张名片,上面头衔写‘全球著名战略管理学者’、‘当代著名政治家’、‘生涯规划与人生发展专家’、‘青春期心理咨询师’、‘校花校草形象顾问’、‘妇女之友’、‘淮安府中学生会江副会长智囊团首席智囊’,怎么样?吓都吓尿他们!” 江水源以手扶额:“正是因为一切有你,所以我才要请那么多人来帮忙!” 陈荻此时说道:“说到帮忙,我正要有件事情要跟你说!你这次选举,得票数位居所有候选人之首,等下周学生会召集新干部开会的时候,韦述肯定会以众望所归、高一学弟就应该多多锻炼、主动为师兄分忧等借口忽悠你当什么常务副会长,你可千万别答应!” “有理!有理!”吴梓臣摇头晃脑地赞成道。“常言道:穿衣要穿布,吃菜要吃素。当官要当副,千万别常务!学生会常务副会长看上去很风光。其实根本都当不得!” “为什么常务副会长当不得?那可是距离会长宝座只有一步之遥!”别说其他人想不通,江水源也觉得奇怪。 陈荻瞄了吴梓臣一眼:“你不会号称江副会长智囊团首席智囊么?还不主动给大家答疑解惑?” 吴梓臣还真不含糊:“要闹清常务副会长为什么当不得,首先得分清学生会会长、常务副会长和普通副会长的职责区别。会长是主持工作,全面负责,上到推荐全校、全府优秀学生干部,下到学生会买一卷厕纸,他要管都能管得到。至于管不管、怎么管,那就要看他想不想管。 “而常务副会长呢?他是学生会的第一副职,是会长的助手小弟,事务性工作很多,实际权力没有。什么事情都得帮着上边干,干好了是领导的功劳,干不好、办砸了,黑锅得自己背。而且走快一步有越位之嫌,走慢一步又有不尽职之忧,说白了就是吃力不讨好、受气又受罪的苦差事! “紧接着就是普通副会长。要说普通副会长和常务副会长基本没什么区别,硬要挑差异的话,那就是常务副会长更有希望接会长的位置。比如会长突然转学、退学、死亡等突发情况,通常会由常务副会长接任,可是一般情况下谁会放弃我们这样的重点中学和保送经世大学的名额,突然转学?难不成你指望着活蹦乱跳的高三学生杀人放火、入室抢劫或突然挂掉? “关键是普通副会长比较清闲,通常是分管一两个部门。所谓‘分管’,就是替会长管着,干什么事物听会长指挥,叫怎么干就怎么干,不用自己操心,干好干坏都没自己什么事儿。干好了,功劳没自己的;干不好,责任也不会追究到自己头上。就像做生意的中间人那样,盈亏算不到自己头上,还能从中捞点好处抽头。平日里去学生会办公室泡杯茶,翻翻报纸,游览一下网站,再打电话问问下面各个部工作情况,日子过得比神仙还逍遥!如此钱多事少离家近、位高权重责任轻的职位,提着灯笼上哪儿找去?” 陈荻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虽然吴梓臣说得有些夸张,但大体意思差不太多。不知江学弟你会如何选择?” 江水源连忙答道:“当然是普通的副会长!我年纪轻,资历浅,生性疏懒,事情又多,最适合那种‘甘当配角不冒尖,乐当绿叶不争艳’的辅助岗位。至于常务副会长,还是让年龄大、经验丰富的学长先顶着吧!” “事情多”倒不是句托辞,就他现在能想到的便有班级日常管理、参加奥赛社三个组学习、替《耕耘》杂志社写稿、组织国学讲谈社论难比赛等,这还不包括自己学习、看书、查资料、写书稿的事情。要不是自己脑袋足够灵光,早就忙劈叉了! 柳晨雨、浦潇湘、蔡小佳等人闻言都连连点头道:“普通副会长好!反正明年竞选会长的时候,你的副会长已经是资历最深,谁也比不过你。这就够了!” 商议完职务的事儿,江水源笑道:“前些日子大家替我出谋划策,劳心劳力,都累得够呛,我一直想着该怎么感谢你们。正好吴梓臣又替我许诺说一旦当选,就从支持者中选取若干名一同逛街、吃饭什么的。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明天就让我请大家一起出去玩一玩吧?” “好啊!好啊!”吴梓臣最喜欢热闹,尤其是江水源在场的那种热闹。 其他人也是积极支持。 “可是去哪儿玩呢?”有人问道。 “去逛街血拼!”陈荻嚷嚷道,“最近一直忙着分班考试,都没时间逛街,感觉整个人都与时尚潮流脱节了,必须要趁着这个机会恶补一下!” “好主意!”柳晨雨、浦潇湘都是眼睛一亮,貌似心里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好事。 “反对!”吴梓臣高声否决了陈荻的提案,“逛街血拼本来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陈师姐忽略了两个重要方面,首先是忽略了男生对逛街的反感与排斥,其次是忽略了明天的天气状况。根据最新天气预报显示,明天天气晴,最高气温37度。在这样的天气里,纵使你们化最防水的妆也没用,喷涌而出的汗水分分钟把你们的妆容给弄花。就算你们打算素面朝天,难道就不怕晒黑?明天的紫外线指数可是高达12,涂什么防晒霜也不管用!”(未完待续) 五十五、游泳 这年头不怕晒黑的女生不是生在欧美,就是生在非洲,就是没生在中华大地。所以“晒黑”两个字立马吓住了所有蠢蠢欲动妄图逛街血拼的女生。 “那咱们去k歌吧!”柳晨雨提议道,“前不久,潇湘和江水源组成的‘凤凰于飞’组合不是刚获得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一等奖吗?我们正好领略一下冠军的歌喉,顺便让大家看看我们潇湘究竟是怎样的才貌双全。你们这些男生就准备好纸巾准备擦口水吧!” 其实她是没听过江水源的独唱,现在想听听。 施轩咂咂嘴:“这位师妹说的不对吧?看到美女的第一反应不应该是口干舌燥、**难耐么?怎么会流口水?所以我们应该准备好零食和饮料才对!” “不对!都说‘秀色可餐’,有了秀色,还要零食干什么?带点饮料就行!”曾平马上反驳道。 “停、停、停!现在问题是明天怎么玩,不是你们炫的时候,别在这儿斗嘴皮子逞机锋!”陈荻板着脸训斥道,“柳晨雨的提议不错。自从元旦晚会过后,我也好久没听江学弟唱歌了,正好看看他最近长进了没有。再让他把元旦晚会上跳的舞单独跳给咱们姐妹几个看看,不能光让男生们占便宜,对不对?” “不行!”吴梓臣又出声表示反对,“唱歌的话太单调,一个人拿着麦在那儿吼,其他十多二十个人坐在沙发傻看,多没意思?而且咱们不少人正处于变声期,是喉头、声带增长发育的阶段,万一喊哑了,以后变成公鸭嗓子、破锣嗓子。该找谁喊冤去?” 如果江水源、浦潇湘一个是公鸭嗓子、一个是破锣嗓子,感觉是挺膈应人的。众人沉默了一会儿,蔡小佳建议道:“我觉得看电影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既不怕太阳晒,也伤不到嗓子。看完电影还可以聊聊天什么的——” “看电影最没意思了!”吴梓臣连连摇头,“一群人傻坐在位子上,不能说话,不能吃薯片,不能翘腿光脚,不能随意走动,跟上课有什么区别?真要想看电影,回家自己在电脑上看去。想摆成一百八十个姿势都没人管你,何必一伙人去电影院受罪呢?” 大家这时也反应过来,感情是他有自己的想法,所以看谁的提议都不顺眼,都要鸡蛋里面挑骨头。浦潇湘识趣地反问道:“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吴梓臣顿时高兴起来,慷慨激昂地说道:“在烈日炎炎的夏天,最好的娱乐方式当然是在清凉宜人的游泳池里度过美好的一天!正好我一个熟人有个不对外开放的私人室内游泳馆,里面还有各种娱乐设施,我可以找他借用一天。咱们热了可以去游游泳,累了可以去包间里唱唱歌、看看电影。然后晚上再来个主题烧烤晚会。岂不是比逛街、唱歌、看电影舒服许多?” 听说去游泳,曾平、施轩、傅寿璋等人都精神大振,眼睛有意无意地在浦潇湘和蔡小佳身上瞟来瞟去。嘴角都挂着一丝含义不明的贱笑。不仅男生在笑,女生也在笑,只不过她们瞟的是江水源。 “借用这样的游泳馆,费用应该不便宜吧?”柳晨雨问道。 吴梓臣拍拍胸脯:“放心吧!那个人和我们家关系很好的,借用一天而已,他好意思跟我收费么?顶多就是买点烧烤的东西和零食、饮料什么的。浦大美女,咱们竞选经费还剩多少?够不够明天的开支?” 浦潇湘眯着眼睛答道:“只要你们不吃猴头燕窝、鲍鱼熊掌,经费就绰绰有余!” 江水源很好奇学校到底给了多少经费,为什么喷印那么大的招贴画、印了那么多的传单、买了那么奢华的衣服。最后还能剩下那么一大笔钱来聚餐呢?不过这种问题不好问,弄不好别人就以为你在查翻天账。准备兔死狗烹秋后算账。所以江水源只有装聋作哑,等机会合适再问问柳晨雨或浦潇湘吧?——至于为什么不问吴梓臣。你觉得江水源能从他嘴里问出一句实话吗? 吴梓臣环顾四周:“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没有!”众人齐声回答道。 吴梓臣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下面我就分派一下明天的任务。曾平、施轩、傅寿璋三位师兄还有小菜一碟,你们负责采购明天烧烤大会所需的食物和饮料;柳大班长、浦大美女还有陈荻学姐,你们附近圈定明天参加活动的其他人员。我的建议是十个人左右,最好是男女对半或四男六女,显得咱们没有厚此薄彼。至于相貌上的要求,你们懂的!……” 吴梓臣给每个人都安排了工作,最后总结道:“明天上午九点半,大家做好手中的事情,准时在学校门口集合,过期不候!明不明白?” “明白!” 不过在整齐的回答声中也有不和谐的音符:“吴老弟,你给我们都安排了活儿,那你和江社长干啥?”毫无疑问,质疑者就是素来喜欢说牢骚怪话的施轩。吴梓臣望了他一眼:“我和老大的任务是商借明天可以免费试用的游泳馆。施轩师兄觉得有问题的话,要不咱们换换?” “别!”施轩很光棍地认怂道,“你们二位人脉深厚、交游广泛,商借游泳馆的事还是你们来吧!师兄我就有把子力气,只能干点卖力气的夯活儿。” 第二天果然如吴梓臣所言,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太阳刚一出来,地上就像下了火似的。路边行道树被晒得垂头丧气,眼镜上的金属物件也非常烫手,人在路上走几步就感觉喘不过气来。这样的天气,游泳避暑端的是最佳选择。 规定是上午九点半集合,江水源作为东道主,早早就候学校门口。他既没有涂防晒霜,也没有像女生一样打着把遮阳伞,就这么站在斑驳的树阴底下四处张望,皮肤没有半点晒红或晒黑的迹象。不仅陈荻看着眼气,连浦潇湘也觉得羡慕不已: “怪不得昨天那位师姐说只要他能分享你的美白秘诀,全校所有女生都会投你的支持票。瞧瞧他这皮肤,晒了半天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那么白皙动人,比我们女生都招人喜欢。江水源,你私下里跟我们透露一下,到底你有什么独门的美白秘诀?” “没办法,天生的。”江水源*地回答道。 “你就气我吧!”浦潇湘撅起嘴,“话说你真没抹防晒隔离霜?我怎么就有点不信呢?” “不信你让陈师姐来检查检查!” “为什么不让我亲自检查?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当然不会吃了我,但我怕你吃我豆腐。” “吃你豆腐?”浦潇湘咯咯笑了起来,“咱们学校很多男生排着队想让我吃他们的豆腐,我都懒得看他们一眼。怎么到了你这里,你还傲娇起来了?” “傲娇是我的天性。不傲娇,毋宁死!” 说话间,昨晚圈定参加活动的人选陆续到来,其中就有昨天竞赛现场提问的那个身段丰腴、满面痘痘的女生。她见面便劈头盖脸地问江水源道:“江副会长,你还记得我这个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么?” 江水源笑容可掬地答道:“认得,当然认得!您叫张明月,来自高一(15)班,对不对?我还没感谢你对我的大力支持呢!” “我还以为您会贵人多忘事呢!”张明月娇笑道,“你要是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我可不管你是校草还是学生会副会长,保证扭头就走,以后咱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可别怪我到处黑你。还好算你识相,记住了本大小姐的尊姓大名!” “……”江水源不禁一头冷汗。(未完待续) 五十六、肚子疼会传染? 在人群中,江水源居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武阳珍?” “hi,帅哥学长,几天不见你又变帅了!”武阳珍背着手笑嘻嘻地凑了过来,“都说帅哥的眼睛是明亮的,你觉得我最近变漂亮了没有?” “当然是越来越漂亮了!”江水源也笑:“只是你过来玩,你表姐知道么?你就不怕她请你吃竹笋炒肉?” 武阳珍梗着脖子说道:“要她知道干什么?我已经是大人了,什么样的事情能做、什么样的事情不能做,我心里自有主张,用不着别人指手画脚。她只是我表姐,又不是我亲妈!难不成我上个厕所都要向她写个请示、去趟超市也要向她做个汇报?” 江水源玩味地看着她:“哦?看来武阳珍同学最近胆儿变肥了啊!” “我的胆子一向比较肥!”武阳珍嘴上兀自强辩道,不过下一句就暴露了她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本质,“嗯,帅哥学长,等会儿你看到我表姐,能不能说我是你的特邀嘉宾?你是知道的,我表姐她班长当久了,就喜欢向别人家长打小报告,破坏原本和谐无间的父女关系和母女关系。我得提防着点!” 江水源道:“那得看你等会儿的表现!” 吴梓臣还真是神通广大,不仅借到了免费游泳馆,还搞来一辆中巴车,把二三十个人全都装了进去,轻轻松松把大家运到目的地,一个名叫“沧浪之水”的私人游泳馆。 这家私人室内游泳馆位于淮安府城近郊,周围绿荫掩映,花木扶疏,要不是吴梓臣带路,普通人还真找不到地方。就算能找到。这么远的距离也让人望而生畏。怪不得吴梓臣顺带着借了辆中巴车,要是靠蹬自行车过来,大家也别玩了。到了直接转身再蹬回去吧!估计快点的话回家正好天黑,慢点的话肯定赶不上家里的晚饭。 说是私人室内游泳馆。其实面积一点也不小,别说是来二三十个人,就算再来三五十人也不觉得挤。而且里面各种健身器材、娱乐设施一应俱全,玩一天都不带重样的。 望着装修奢华有如宫殿般的游泳馆,江水源问吴梓臣道:“这真是你借熟人的?” “当然!”吴梓臣信誓旦旦地说道,“否则就凭我那点零花钱,租里面的卫生间用一天都不够,更别说整个游泳馆了!怎么样老大。能借到这样的游泳馆,小弟的面子够大吧?” 江水源道:“你的面子大么?我觉得能把这样的游泳馆借给你用一天的那个人面子才是真大!” “是么?我也是这样觉得的!”吴梓臣笑嘻嘻地答道,“你想不想认识那个人一下?他听说你是淮安府中的青年俊彦,可是很想把儿子、女儿介绍给你。怎么样,要不要小弟给你搭桥牵线啊?” “别!这样的大户人家我可高攀不起,他家女儿还是给你留着吧!” “要不这样,我勾搭他家儿子,你娶了他家女儿,咱们做个亲戚如何?” “滚!” 眼看着众人都进了游泳馆,吴梓臣拍了拍手:“兄弟姐妹。今天我们光辉伟大、英明神武、永远正确的江水源同志为了答谢各位在学生会竞选中给予的鼎力支持,特地举办了这次聚会,而这里就是咱们今天的活动地点。具体活动内容包括游泳、k歌、健身、烧烤等。你们的意见是大家集体行动步调一致。还是分头行动各玩各的?” “集体活动!”武阳珍马上高声回答道,“各玩各的多没意思,大家一块儿玩才热闹嘛!” “小妹妹说的没错,当然是集体活动!”张明月也附和道,“姐姐我大热天跑出来一趟,是为了和帅哥们一起鸳鸯戏水的,可不是看一群猥琐男盯着女生的比基尼流口水的!” 男生们也醒悟过来。要是各玩各的,最后的情况肯定是江水源身边围着一大票美女,自己这几个男生在一边玩蛋。然后瞅着女生的比基尼流口水。如果是集体活动,至少自己可以明目张胆地在浦潇湘、蔡小佳等美女身边出没。而且丝毫不用担心被指责为“揩油”。 拎清了这个问题,男生们也叫嚷起来:“对、对。咱们要集体活动!” 江水源特意带了葛钧天给的那本《代数学引论》,还打算等会儿偷个懒,找个舒服的地方躲起来看几页书。听到大家都叫嚣着要集体活动,就知道自己的计划要泡汤了。果然,吴梓臣一副兼听则明察纳雅言的神情:“既然大家众口一词都要求集体活动,那接下来咱们就集体行动,谁要是敢单飞,咱们抓住一次就罚他穿着泳衣做一次广播体操,好不好?” “好!”想到浦潇湘、蔡小佳等美女穿着泳衣在自己面前做广播体操的模样,那群牲口的鼻血差点没飚出来。 吴梓臣又问:“那咱们第一项活动是什么?” 武阳珍满脸不耐烦:“我说搅基吴,你怎么那么婆婆妈妈?能不能干脆点?天气这么热,第一项活动当然是游泳了,难不成还有谁想跑去健身房傻呵呵锻炼三两小时?赶紧的,我的最新款时尚泳衣早已经**难耐了!” “小妹妹够爽利,姐姐我就喜欢你这样干脆直爽的妹子!”张明月顿时对武阳珍青眼有加,“认识一下,我叫张明月,高一(15)班的。你呢?” “你喜欢我,我还不喜欢你呢!尤其你还长得那么土肥圆!我只喜欢萌萌哒、帅帅哒、美美哒的帅哥学长。”武阳珍还是一如既往地彪悍,“搅基吴还不赶紧宣布,磨磨蹭蹭想耗到什么时候?” 江水源也拿武阳珍这个小太妹没办法,唯一对她有威慑力的柳晨雨碍于众人的面子不好当场发飙,只好把眼神当飞刀,唰唰唰地扔了过去。无奈何武阳珍不和她对眼儿,飞刀扔得再多也没用。吴梓臣摸了摸鼻子:“丑女珍既然这么强烈要求,如果大家没异议的话,咱们第一项活动就是游泳吧。” “好诶!” “万岁!” “洗澡去喽!”众人欢天喜地拿着泳衣进了更衣室。 虽然游泳馆装修得很豪华,但更衣室还是普通澡堂的那种样式,周围是存放衣物的立柜,中间摆着宽大的实木长凳,除此以外别无长物,丝毫没有半点的*空间。不过大老爷们之间貌似都是坦诚相见的,也没什么*可言,尤其对于十多岁的高中生来说更是如此。 想着浦潇湘、蔡小佳等美女马上就穿着泳衣出现在泳池里,施轩、曾平以及其他几个男生都是猴急猴急的,进屋就开始脱衣服换泳衣。江水源虽然没那么着急,但男生夏天就穿那么几件衣服,脱起来简单得很。他先脱掉上身的t恤,象牙白色的皮肤顿时一览无余,因为经常锻炼,肌肉非常紧实,腹部的六块腹肌若隐若现,是完美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 江水源正准备脱牛仔裤,见吴梓臣傻愣愣站在旁边一动不动,也不换衣服,不禁好奇地问道:“你在干什么?怎么不换衣服?” 吴梓臣目光游移,嗫嚅着答道:“我想等会儿……” “等毛线啊?快点,大家还等着你当解说员呢!” 说着他脱掉牛仔裤,露出白皙修长、富有力量的双腿,起身把衣服挂到立柜里。望着浑身只穿着平角**的江水源,吴梓臣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肚子疼,要上厕所!”说完弓着腰、捂着小腹,直奔厕所而去。 “懒驴上磨屎尿多!”江水源摇了摇头,不慌不忙地换好泳裤走了出去。 在他之前,施轩、曾平还有其他几个男生早已先换好衣服,着急匆忙地跑到游泳池边,看着是在戏水打闹,其实一多半心思都放在朝女更衣室方向张望上。江水源笑了笑,然后跳进泳池里开始游了起来。 女生换衣服是件很耗时间的事儿,但是再耗时间,终究有个尽头。就在男生们望眼欲穿的时候,一群女生推推搡搡、打打闹闹地走出更衣室、领头的是浦潇湘,她穿着樱花粉的分体式泳衣,下面围着纱裙,将曼妙的身材展露无遗。跟在她身后的是蔡小佳,穿着水蓝渐变色的连体裙式泳衣,明显主打青春可爱风。柳晨雨、陈荻等人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男生们瞬间忘了嬉水玩闹,一个个都直着眼睛、张大嘴巴,傻呵呵地望着那群女生逐渐走近。片刻之后,施轩弓着腰、捂着小腹,满脸通红地说道:“我、我肚子疼,我要去洗手间!” “我也去,等等我!” “还有我!” “我陪你们一起去!” 江水源在水里眨眨眼睛,不禁暗暗发笑:真是奇哉怪也,难道肚子疼也会传染?(未完待续) 五十七、天生高手 浦潇湘看见江水源在水里扑腾,略带挑衅地夸赞道:“没想到江大帅哥不仅拳脚功夫了得,连在水里也颇有浪里白条的风采!怎么样,敢不敢和小女子比比,看谁游得快?” “不比!” 江水源没经过专门的培训,那点可怜的游泳技术纯靠自己摸索,也就是三脚猫的水平,顶多扔在水里淹不死,根本拿不出手。这小妮子胆敢提出比试,肯定是有所凭恃,可不能让她在自己身上找到优越感,所以江水源干脆地拒绝了浦潇湘的要求。 “小胆鬼!”浦潇湘讥笑道。 “我是好男不跟女斗!”江水源把阿q的精神胜利法运用得出神入化,“要不你跟柳晨雨、小菜一碟比比,我给你们当裁判。” “有什么奖励?”浦潇湘眼波流转。 江水源挠挠头:“谁要是赢了第一,等会儿烧烤的时候我烤个大鸡腿给她吃!放心吧,我的手艺虽然比不上赐福楼的大师傅,但肯定能吃!” “切,奖励一个男朋友还差不多,区区一个鸡腿就想把我们打发了?看来江大会长不仅是小胆鬼,而且还是个小气鬼!”浦潇湘一脸的不屑,然后拉着蔡小佳就走,“小佳,咱们走,别让这个小气鬼贼眉鼠眼地乱看,占了咱们的便宜!” 江水源直翻白眼:姑娘,你看到我哪只眼睛乱看了?别以为我们很熟就可以乱说,信不信我告你诽谤? 泳池就那么大,浦潇湘和蔡小佳没走几步就随意坐在边上,一边有一脚没一脚地踢水玩,一边咬着耳朵窃窃私语,还不时瞟江水源几眼。用脚趾甲想也能想到。肯定是腹黑的豪门大小姐在向清纯的农村软妹子散播某些不立于同学团结、班级稳定的负面言论。 江水源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拎着某人的耳朵严厉警告她:不准带坏纯洁的小朋友! 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江水源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抱住。柔软的触觉随之而来,扭头一看却是武阳珍。原本咋咋呼呼的小太妹此时已经变身为娇滴滴的小姑娘。可怜兮兮地望着江水源:“帅哥学长,人家不会游泳,你教人家好不好?” 江水源被她华丽丽的变身雷得外焦里嫩,半天才言辞恳切地劝道:“武阳珍同学,下次角色转换时麻烦提前说一声,刺激太大对心脏不好,会影响寿命的!” 武阳珍嘟着嘴娇嗔道:“帅哥学长讨厌啦,人家本来就是元气百分百、可爱百分百的青春美少女好不好?哪有什么角色转换?” 江水源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吴梓臣终于从厕所里爬了出来。站在池边指着武阳珍骂道:“丑女珍,卖萌可耻!还有,赶快松开你的咸猪手!知不知道像这样每个男人都会被你吓走,嫁不出?” “姐姐我嫁不嫁得出关你屁事,吃你家白米饭了?有操心我的时间,你还是好好考虑你能不能嫁得出吧!”霸气侧漏的武阳珍同学马上还以颜色,“哼!我知道你看见我抱着帅哥学长的胳膊,心里充满了羡慕嫉妒恨,有本事你也来啊?不敢吧?我敢!馋都馋死你!” 江水源不得不出言提醒得意忘形的武阳珍:“喂、喂、喂,这位同学。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武阳珍这时也意识到自己演穿帮了,垂头丧气地辩解道:“帅哥学长,人家、人家只是想让你教我游泳……” “游泳还要教?只要喝几口水。淹不死的话就会了!”吴梓臣不愧是打不死的小强,分分钟原地满血复活,“真要想学游泳的话可以来找我啊!蛙泳、蝶泳、仰泳、狗刨、自由泳,乃至江户四十八手,各种姿势我样样精通,而且是免费授课,包教包会。怎么样?想不想学?” 说着他“噗通”跳进游泳池里,激起的水花溅了武阳珍一头一脸。武阳珍大怒,抄起水就杀了过去:“搅基吴。你是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啊!今天你彻底惹怒姐了。赶紧洗干净脖子受死吧!” 趁着他们俩混战之际,江水源趁机脱身。环顾四周,就看到柳晨雨裹着浴巾躺在泳池边的椅子上,正无精打采地打量着疯闹的武阳珍和吴梓臣。他赶紧游过来问道:“班长,你怎么不下来玩玩?” “我、我身体不太舒服……”柳晨雨将身上浴巾裹得更加严实,唯恐江水源看到某些不该看的东西。 “那你还换泳衣?不怕着凉?”江水源心中了然,女孩子嘛,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不能吃辛辣的东西,不能剧烈运动,不能接触冷水,不能受凉。 他双手一撑,轻松地从泳池里跳了上来,身上水珠顺着汉白玉一样光滑晶莹的肌肤蜿蜒流下,然后汇聚到泳裤上,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柳晨雨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扭过头去:“那又如何?我可不想穿着泳衣做广播体操!” “吴梓臣那是开玩笑的,何况你的情况特殊,他要是真敢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广播体操,我揭了他的皮!”江水源随手从旁边的衣架上拿过一条浴巾擦了擦头发和身上的水珠,在靠近柳晨雨的椅子上坐下来:“前段时间不是忙着学校里的一堆破事,就是在外面忙着比赛,都没空见上班长几面。今天偷得浮生半日闲,正好和班长说说话。” 柳晨雨有些慌乱:“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你赶紧去游泳吧!周围那么多人,别人看见不好。” “怎么不好?”江水源坏笑道,“就是说说话而已,又没有什么不当的举动。大不了别人问起来,就说是新上任的学生会副会长找各班班长谈工作。” 柳晨雨紧张地四下张望:“不行!你赶紧走,浦潇湘她已经望过来了。你是知道的,浦潇湘她非常敏感,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她要是知道我们在这里说悄悄话,说不定真让我穿着泳衣做广播操的。你快点走,她已经和蔡小佳往这边过来了!” “什么叫浦潇湘非常敏感、任何事情都瞒不过她?分明是班长你太过紧张,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连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何况浦潇湘这个正常人?”江水源丝毫不为所动,“不过她来得正好,正好咱们和她当面说清楚我们俩之间的关系,省得她老在中间搅和。” “不行!不能说!”柳晨雨已经慌乱起来,“我表妹武阳珍今天就在这里,她要是知道这消息,再回去告诉我爸妈,我可就死定了!不能说,绝对不能说!你快走吧,我怕浦潇湘问起来我会露馅的。” 江水源依然镇定如山:“不会的。班长你什么世面没见过,还怕一个区区的浦潇湘?” “不行!我不会撒谎的,一撒谎就思维混乱、口不择言,然后就露馅了!你快点走吧!”柳晨雨紧张得直绞指头,连浴巾散开露出胸口白花花的一大片都没注意到,“要不明天!明天上午九点我们在清安商城门口见,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说,好不好?” “这可是你说的?咱们明天上午九点清安商城门口不见不散!” 江水源得到想要的答案,终于心满意足地站起身。他刚起身,就听见浦潇湘惊奇的声音:“咦?晨雨,你和江大帅哥聊什么呢?而且还聊得满脸通红!” “江水源问我怎么不去游泳,我说我来了大姨妈,身体不太舒服……”仅此一句,柳晨雨就把和江水源聊什么、为什么满脸通红的问题全都回答了。江水源忍不住偷笑:不会撒谎?女人可是天生的情感高手,只要她愿意,把月亮说得方的都没问题,怎么可能不会撒谎呢?(未完待续) 五十八、真心话大冒险(上) 浦潇湘不愧是被柳晨雨夸赞为敏感的妹子,逮眼就看到了江水源的偷笑:“江大会长,你怎么笑得那么猥琐?活像偷了母鸡的狐狸!说,你到底对我们晨雨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怎么弄得她满脸通红?” 本来江水源得到柳晨雨明天约会的邀请,心情一片大好,听到浦潇湘的问话却忍不住大皱眉头:什么叫“弄”得她满脸通红?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家,还长得这么漂亮,怎么说起话来就那么难听呢? “你想知道?”江水源反问道。 “是啊!” “可我偏偏不告诉你!” “就知道你是个小气鬼!”浦潇湘气哼哼地拽过蔡小佳,指着江水源谆谆告诫道:“小佳看到没有,以后找男朋友千万别找这种小气巴拉的!现在有什么秘密就憋在肚里不肯分享,以后绝对会抠门到湿巾都恨不得回收使用。而且会是口风极紧、守口如瓶的那种人,就算在外面包小三,你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里面有半点逻辑关系吗,姑娘?江水源觉得自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纯洁的软妹子被一个腹黑的家伙给带坏,当下一把拉过蔡小佳:“小菜一碟,有没有觉得酷暑天,游泳池和美女更配?走,哥带你玩水去!” “哦。”蔡小佳马上乖巧地跟在江水源身后。 浦潇湘气得直跳脚: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半天、被寄予厚望的敌后工作者,还没有派上用场,被敌人轻轻的一勾引就高高举起了白旗。这也败得太干脆了点吧?就算那个坏人确实帅了点,就算他的美男计功力一般人根本抵御不住,即便自己有时也会深陷其中,但也不至于如此毫无抵抗溃不成军吧? “晨雨。你看你们家江水源,居然当着你的面和其他女生勾勾搭搭!你就不管管?”浦潇湘祭出了大杀器。 柳晨雨满脸绯红,咬了咬嘴唇答道:“我一个区区班长。哪能管得了学校学生会的副会长?你是竞选委员会会长,是他成功背后的那个女人。要不你管管?” “你——!”浦潇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气急败坏地坐到江水源刚才坐的椅子上,“晨雨,你这样放纵他,迟早你会后悔的!” 江水源冲浦潇湘挤了挤眼:“浦大美女,班长就交给你照顾了,要是有什么闪失,我可唯你是问!” 浦潇湘拍着柳晨雨的大腿连声说道:“晨雨。你看、你看,他还冲我抛媚眼!分明就是吃着碗里的,还瞧着锅里的,你可不能姑息纵容啊!” 江水源差点一个跟头栽倒:这是媚眼吗?得是什么眼神才能把挤眼看成抛媚眼! 有了蔡小佳和江水源的加入,游泳池里马上热闹起来,水声笑声响成一片。浦潇湘在椅子上坐了没多久,也忍耐不住加入战团,欢闹的气氛立马达到最高峰。尤其施轩、曾平等人,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在泳池里四处飞奔,仿佛浑身有使不尽的力气。只为博得校花的回眸一笑。 众人一直嬉闹了两三个小时,最后连最能闹腾的施轩也被榨干了浑身的力气,躺在椅子上变成一条死狗。只能有气无力地和其他人打打嘴仗。吴梓臣拍了拍手问道:“看来大家已经过足了游泳的瘾,那咱们接下来进行哪项活动?是健身、k歌,还是打桌球、保龄球?” “哪项活动我都不想动了,我就想这么好好躺一会儿!”施轩**道。 “对、对、对,咱们游完泳还是先歇会儿吧,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嘛!”其他人纷纷附和道。 吴梓臣这回没有听大家的意见:“咱们大家是难得出来玩一回,老这样躺着多没意思!你们看柳晨雨柳大班长,从开始一直躺到现在,浑身骨头都躺得生锈了!” “我是身体不舒服!”柳晨雨赶紧辩解道。 她真怕被众人架到前面穿着泳衣做广播操。如此一来,她苦心营造好些年的伟光正班长形象可就一朝坍塌荡然无存了。不知是吴梓臣采信了柳晨雨的解释。还是被江水源的眼镖吓住,他马上调转话头:“既然大家都不愿意活动。想躺在椅子上休息,那咱们可以玩个动嘴不动手的游戏嘛!” “什么游戏?”听说是玩游戏,武阳珍顿时来了兴致。 “真心话大冒险!” “好诶!” “支持!” “顶!” “顶+1!” 如果是普通人来玩这个游戏,确实没多大意思,顶多就是捉弄捉弄对方,满足一下自己的恶趣味。可现在人群中有校花、有校草,还有很多可口的软妹子和颜值高的帅哥——在人员挑选上,陈荻、浦潇湘等人基本遵循了吴梓臣提出的颜值要求。当然,张明月同学除外——若是跟他们玩真心话大冒险的话,不仅视觉感官上会得到极大满足,而且能够最大程度满足自己平时难以实现的窥伺欲。所以吴梓臣的提议刚提出,马上就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强烈支持。 吴梓臣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大家都赞成,那咱们就坐好围成一圈,准备发牌!”说着他从椅子下面拿出一副纸牌,显然是早有预谋。 江水源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但是众意难违,只能硬着头皮提出一个要求:“玩可以,但问的问题和大冒险的行为不能太过分,免得伤了和气!” “这我自然省得!”吴梓臣满口答应。 第一轮抽牌不幸抽中大鬼的是武阳珍。大家都知道她是初中生,作为学长,不好问得太过低俗,正常都是“你多重”、“你多高”、“你最喜欢什么科目”之类的小儿科,像柳晨雨更是直接问了个“你期中考试在年级排多少名”的so_easy问题。唯独吴梓臣冒天下之大不韪,问了个没节操的问道: “丑女珍,你的初恋对象是谁?” “我的初恋对象是上幼儿园中班时的同桌,具体叫什么名字我忘了,只隐约记得他长得很帅,白白净净的,还老穿着洋气的小西服,非常有范儿。不过后来他转学走了,我的初恋也就此夭折。”武阳珍大大咧咧地回答道,没有半点羞涩,“不过我现在喜欢的对象是江水源学长,嗯,以后争取嫁给他!” 江水源正在喝水,顿时一道水箭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柳晨雨脸色发青,其他人则是笑得前仰后合,坐在江水源左近的浦潇湘忍不住挪揄道:“江大帅哥,你的小媳妇在那边,你还不赶快过去认领?” “要领也把你领回家!”江水源没好气地回敬道。 浦潇湘毫不示弱:“好啊!只要你想领,我随时恭候你的大驾。” “……”貌似与浦潇湘的斗嘴,江水源很少有获胜的时候。 问题简单,回答的人也干脆,所以第一轮很快结束。大家刚刚尝到点甜头,都觉得意犹未尽,一个劲儿催促吴梓臣赶快发牌进行第二轮。这一轮抽中大鬼的是在座男生最想提问的女生之一:蔡小佳。在得知结果之后,原本筋疲力尽瘫倒在椅子上的施轩等人就像磕了药一样,马上精神焕发,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江水源冷冷地问道:“吴梓臣,这该不是你故意的吧?” 吴梓臣吓得一窝脖子:“怎么可能!我哪儿敢啊?” 真心话一开始,男生们毫无底线的问题便汹涌而出:“请问蔡小佳同学,你曾经yy过在场的哪一位?如果过去没有的话,你现在会选哪一位作为yy对象?” 蔡小佳飞快地抬头朝江水源方向望了一眼,然后低头像蚊蚋似的答道:“我、我能选择大冒险吗?”(未完待续) 五十八、真心话大冒险(中) 这是开场以来第一个选择大冒险的,江水源知道蔡小佳脸皮子薄,担心他们玩得太过火不好收场,再次出言警告道:“我可咸菜炒豆腐——有言(盐)在先,小菜一碟是软妹子,你们别玩得太没节操。到时候你们谁把她弄哭,谁得负责把她哄笑!” 蔡小佳又飞快抬头看了江水源一眼,低声说道:“没事的,班长。” 提问那个人慑于江水源的霪威,说了个不算过分的大冒险惩罚:“那就请在场的一位异性为你唱首情歌吧!当然,邀请异性和你情歌对唱也行。” 蔡小佳再次抬头看了江水源一样,似乎是恳求江水源出面解救她于危难之中。江水源正要起身,吴梓臣已经抢先站了起来,还摇头晃脑地叹息道:“没办法,谁让我这么帅、这么有才华呢?被同学那么久的人喜欢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被这么多的女孩子和男孩子喜欢还真是伤脑筋呢!” 众人顿时一片干呕。 武阳珍更是对其大加鞭挞:“我见过自恋的,但还没见过你这么自恋,你的存在简直分分钟刷低了人类自恋的道德底线!看在我们大家认识一场的份上,你还是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吧,我的隔夜饭已经吐了出来!” 吴梓臣却恍若未闻,依然一脸臭屁地说道:“虽然被这么多的女孩子和男孩子喜欢让我很烦恼,不过如果是小菜一碟的话,我还是感到非常高兴的。既然现在小菜一碟用非常诚挚非常火热的眼光看着我、恳求我,那么你们在座各位有耳福了!下面我为大家带来一首《对面的女孩看过来》,请欣赏!” “搅基吴,你唱的不应该是《对面的男孩看过来》么?”武阳珍决不放弃任何一个能够打击吴梓臣的机会。 吴梓臣翻翻白眼:“丑女珍你再乱叫,信不信我把你揪上来和我情歌对唱?” “呕——。我投降,你放过我吧!” 武阳珍闭嘴之后,吴梓臣拿起麦克风开始清唱:“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这里的表演很精彩。请不要假装不理不睬……”刚唱完前面几句,大家就鼓噪起来: “不是说唱歌么?我怎么感觉到了一个死十万人、伤百万人的车祸现场?” “幸好我是睁着眼睛听他唱歌,否则我会以为自己到了屠宰场!” “低音部分我不好评价,因为我根本没听见,但高音部分明显感觉像是有200条饿狼在后面追他,那叫一个声嘶力竭!” 吴梓臣仍旧闭着眼睛一脸陶醉状,仿佛众人的评论就是春风过耳。但他再次抬起麦克风准备接着唱的时候,台下已经是哀鸿遍野:“孙长老。快收了神通吧!” “救命哪,有人制造噪音杀人啦!” “真是夭寿啊,我心脏病都快发作了!” 连最初要求异性为蔡小佳唱情歌的那位也顶不住了,连声哀求道:“哥,我错了,求求你给我们一条生路吧!这关大冒险算过了,成不?你能不能别唱了?我们实在受不了了!” 吴梓臣这才意犹未尽地睁开眼,乜了那人一眼:“是不是我的歌声有如天籁之音,悠扬婉转低徊曲折,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让你整个人都迷失在里面,有种灵魂快要出窍的感觉?有这种感觉就对了!我的歌声中带有灵魂乐曲、福音音乐、乡村音乐等多重类型,是会让你的灵魂受到最深层次的洗刷!” 众人顿时又是一片干呕。 武阳珍没好气地骂道:“搅基吴。你还好意思自夸?知不知道你哼哼的那几秒钟内,你的调子已经绕着银河系跑了三个来回?” “你的意思是我跑调?” “不,你没跑调,”武阳珍信誓旦旦地说道,“因为你根本就没在调上!” 吴梓臣怒了:“敢说我没在调上!要不我从头给你单独唱一遍,你再仔细听听?” “呃……我错了!其实吴大帅哥的歌声优美细腻,完全就是仙人放屁,” “此话怎讲?”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要说吴梓臣的歌声绝对是核武器级别的大杀器。而且是tnt当量100万吨往上的那种,威慑力可比江水源的恐吓强多了。而且吴梓臣摆出一副滚刀肉的架势:但凡小菜一碟解决不了的私密问题。都冲着我来吧!一下子就震住了在场的大部分观众。接下来的真心话问题明显喜闻乐见许多: “美女,请问你的体重是多少?” “小师妹。你多高?” “你的生日是哪一天?” 但也总有些不怕吴梓臣、乃至令吴梓臣害怕的人问出一些令大家耳热心跳的问题,比如武阳珍就问道:“小蔡姐姐,你最喜欢现场的哪位异性同学?特别提醒,回答的时候千万不能说假话哦,否则以后会变成太平公主的!” 蔡小佳轻轻抿了抿嘴唇,然后答道:“最喜欢班长!” “哦——?”这个答案即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大家不禁同时惊讶一声。浦潇湘紧随其后又问道:“那江大帅哥做过的什么事情最令小佳你印象深刻记忆犹新?” “我一个人在教室里大哭,他过来安慰我。”蔡小佳看众人眼神有些怪异,马上又解释道:“那是在中考的时候,我和班长在一个考场,当时数学试卷非常难,很多题目我都不会做,然后我就很丢人地在考场里大哭起来。可是监考老师和其他同学都没有管我,唯独班长过去安慰我,让我赶紧调节好心情,迎接下午的考试。那时候班长还不认识我。这件事情我一直记忆犹新。” “哇,真狡猾!”武阳珍大叫道,“帅哥学长你很早就发现小蔡姐姐是个大美女,所以才主动过去安慰,对不对?” 江水源笑道:“武阳珍小朋友真是厉害,连这个都被你发现了,看来只好杀你灭口了!” 蔡小佳却羞涩地摇摇头:“才不是!那时候我就是个很普通的乡下黄毛丫头,不信你可以问吴梓臣,我和他是初中同学。” 吴梓臣证实了蔡小佳的说法:“虽然小菜一碟是天生丽质,但那时候她整天蓬头垢面衣衫不整,除了我能慧眼识珠之外,发现小菜一碟有大美女潜质的还真没几个。更何况在中考考场上,老大哪有心思左顾右盼沾花惹草?丑女珍纯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浦潇湘却有些吃味:“没想到小佳和江大帅哥认识得那么早!我说小佳怎么对江大帅哥那么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呢,原来你们俩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吴梓臣将浦潇湘醋意翻涌,吓得立即接过话头:“别说是你,就算我这个当小弟的,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个消息。看来老大他还真是做好事不留名的呼延雷锋!下面咱们接着玩游戏,应该是轮到我问问题了吧?小菜一碟,我的问题是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蔡小佳侧着头想了片刻:“你虽然朋友不多,但是对每个朋友都非常真诚,遇到事情会竭尽所能地费心出力。即便是班上普通同学,只要找到你,你也会主动帮忙。虽然你有时候说话比较刻薄,其实只是刀子嘴豆腐心。总体来说,你是个非常好、非常好的好人!” “你们看、你们看,什么叫‘新人娶进房,媒人扔过墙’,这就是!亏我刚才还给她唱了情歌,转眼就给我发了张好人卡!”吴梓臣气咻咻地说道,“老大,接下来该你问小菜一碟问题了。你一定要问个无节操、无底线的bt问题,让小菜一碟可劲儿的红红脸、出出汗!” 蔡小佳闻言莞尔一笑:“班长才没有你那么坏呢!”(未完待续) ps: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最近各种成绩太可怜了…… 五十八、真心话大冒险(下) 江水源摸摸下巴:“本来还想问小菜一碟某些比较恶搞的问题,既然她提前给我发了张好人卡,只好改问点简单的问题。我的问题是: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这个问题倒也中规中矩。但是蔡小佳内心里却两般滋味,一方面为江水源照顾自己,没有出奇怪的问题刁难而高兴,另一方面则是为江水源没有问某些暧昧的问题而感到遗憾。如果他问“让你亲吻现场的一位异性,你会选谁”、“我对你说‘我爱你’,你会怎么办”之类的问题,自己应该会更高兴吧? 江水源见蔡小佳在那里低头思考一直没回答,有些难为情地问道:“怎么,我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吧?” “不是,我在想将来结婚的时候新郎会是什么样子呢!”蔡小佳甜甜地笑道,“至于班长的问题,我的回答是只要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任何时候我心爱的人向我求婚,我都会马上答应。” “哦?”众人发出一片惊讶声。 吴梓臣也颇为讶异:“亏得哥认识你三四年,没想到小菜一碟你竟然是痴情种子!放心吧,等你二十周岁生日那天,哥哥我一定开着经世莲花、带着帝都别墅房产证、拿着5克拉豪华大钻戒登门求婚,你就安心等着吧!” 如果班长要这么说该多好!哪怕没有豪车、房产、大钻戒。蔡小佳如是想道。 武阳珍马上开始喷毒:“搅基吴,你还是继续从你搅基这份有前途的职业吧,就不要出来祸害女孩子了!像小蔡姐姐这样漂亮的软妹子,都是准备嫁给帅哥学长这样的花美男的。” 蔡小佳眼睛顿时笑成一弯新月:“谢谢小妹妹的吉言!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请你来当伴娘。” 接下来是柳晨雨,对此江水源和蔡小佳都不太担心。江水源之所以不担心。是凭他对柳晨雨的了解,知道她是绝不会为难别人的,尤其还是隔壁班的女孩子。蔡小佳不担心。则是因为柳晨雨曾经是江水源的班长,江水源现在又是自己的班长。从而觉得柳晨雨是可以信赖的。 果然,柳晨雨的问题非常简单:“你会为爱情牺牲一切吗?比如生命。” “会的!”蔡小佳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可能如同刚才吴梓臣所说,我个人对情感看的比较重?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来自农村,家境普通,生活单调,除了生命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珍贵的东西可以失去吧?所以我的答案是会的!” “原来如此。谢谢!”柳晨雨不知是太过疲劳,还是什么其他原因。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接下来的几轮真心话大冒险,抽到的都是江水源、武阳珍不太熟悉的人,问题也大多波澜不惊。唯独张明月的吐槽让大家欢乐不已:“这叫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居然没有问到我的初吻在不在,也没有亲吻现场某一位异性的大冒险,亏我抽到大鬼时做那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准备把自己初吻献出去呢!” 施轩鬼叫道:“这种问题还用问么?瞧师妹您的长相就知道,你的初吻肯定还在!” 张明月丝毫不以为忤:“我的长相怎么了?姐姐我当初上幼稚园、小学的时候又不是没漂亮过!不就是长身体时多吃了点吗?一个吃饭变成屎的人有什么资格嘲笑一个吃饭变成肉的人?再说了,每个胖子都是潜力股,等哪天姐姐我立志减肥,变成浦潇湘、蔡小佳那样的美女。你们这些臭男生可别一个个抱着大腿喊拯救、跪在地上唱《征服》!” “别!师妹你千万别减肥!现在你丑,还能拿胖来当借口。万一哪天减肥成功,发现自己还是很丑。岂不是生无可恋、万念俱灰?”施轩的毒舌也是一等一的。 “什么?你居然说我丑?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巡警局凭什么抓我?侵犯个人*还是泄露国家机密?如果说真话是错的话,我宁愿一错再错!” 江水源见他们斗嘴有点过火,赶紧出面打圆场道:“施轩师兄你少说几句,张明月毕竟是师妹,你怎么也该让着她点吧?何况张明月只是瘦得不太明显,长相其实还是挺好看的!” “听到没、听到没?还是咱们江大帅哥最慧眼识珠!”张明月高兴得差点飞起来。 施轩没好气地答道:“是啊是啊,确实是慧眼识‘猪’!” 吴梓臣也站出来拉架道:“老大确实是独具慧眼!以我专业人士的眼光来看,如果张明月同学合理减肥、适当调理的话,虽然可能比不上浦大美女和小菜一碟。但绝对是中上之姿。好了,说到哪儿就忘到哪儿。咱们还是继续玩游戏吧!” 接下来的一轮抽牌中,江水源众望所归地抽到了大鬼。听到结果。现场顿时一片欢腾,尤其是那群女生,一个个捋臂揎拳群情激昂,仿佛是要与江水源大战一场似的。江水源苦笑道:“喂喂喂,你们这都是什么神情?我可是你们的学长、班长、社长、副会长,咱们点到为止就行了,问题别问得太深入,多少给我留条底裤行么?” “给你留条底裤?你问我们姐妹几个同意么?”浦潇湘大姐头风范毕露。 江水源心里权衡了一下:如果自己真的征询女生们意见的话,柳晨雨、蔡小佳肯定站在自己这边,陈荻以及其他女生是中间派,不太好说,但张明月、武阳珍和浦潇湘是绝对投反对票的。预计结果是2:3,胜算不大。所以他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浦潇湘得意地笑道:“不负隅顽抗了?老实洗干净脖子等着吧!吴梓臣,还不赶紧宣布开始?有你磨蹭的工夫,英国女王都快换两三任了!” “好,现在开始!” 此次首先提问的是坐在江水源右手侧的柳晨雨。她还没有出声,浦潇湘就极力怂恿道:“晨雨,这可是难得让江大帅哥剖肝沥胆开诚布公的时候,过了这村可没那店,你可不能顾忌私情,把手里的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你提的问题得扎实有内涵,就像明清人写八股文似的,得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 江水源有些气急败坏:“浦大美女,有你这么明目张胆教唆别人做坏事的吗?” “怎么着?我就教了,你咬我啊!” “对不起,我信回教,不吃大肉!” “你!”浦潇湘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瞪,“你就逞能吧!看看你还能硬气多久,等会儿落到我的手上,有你哭的时候!晨雨,快点问个凶残的问题,好好打击一下他的嚣张气焰!” 柳晨雨字斟句酌地提问道:“我的问题是,你愿意为爱情牺牲到什么程度?”(未完待续) ps:明天双更,求保底月票!!! 五十九、江水源的择偶观 这个问题和她之前问蔡小佳的差不多,只是一个直接问是否愿为爱情牺牲一切,一个则是问愿为爱情牺牲到什么程度。或许柳晨雨早就知道男生虽然愿为爱情牺牲,但真愿为爱情牺牲一切的却寥寥无几,所以才要这么问。 江水源回答这个问题也是史无前例的慎重:“为爱情能够牺牲到什么程度,这问题没有遇到具体情况实在不好正面回答,即便勉强回答出来,也只会让人感到矫情做作。不过我可以说的是,只要不是对方做出超越底限的事情,只要对方不主动提出分手,我可以保证自己不会首先放弃!” “哇,没想到老大也是痴情种子!”吴梓臣夸张地大叫道,“明显有纵横情场、浪迹花丛的本钱,却抱定了做贞洁贤夫、居家奶爸的想法,今时今日,这样优质的男生上哪儿找去?现场的女同学,你们还在矜持什么?还在犹豫什么?还不赶紧动手,把他抢回去做压寨先生。再不动手,我可就当仁不让了!” “死开啦!帅哥学长当然是我的。”武阳珍首先蹦了出来。 浦潇湘笑眯眯地说道:“小妹妹,这是我们高中生的事情,像你这种完全不负刑事责任、看病都要去儿科的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就不要掺和了。想找男朋友,还是等你进了高中再说吧!” “哼哼,年龄小怎么了?说不定我们帅哥学长就喜欢声轻体软易推倒的罗莉呢?再说了,有初中的师妹可选,谁会眼瞎选择你们那些高中的老女人!”浦潇湘顿时一竿子打倒一船人,甚至连她表姐柳晨雨都未能幸免。 “当然,江帅哥也有可能喜欢我这种体态丰满型的。”张明月架秧子道。 众人顿时吵吵成一团,吴梓臣叫了半天才勉强镇住场子。然后扭过头问柳晨雨道:“柳大班长,你对我们老大的答案可否满意?” 柳晨雨微微颔首:“像他这样长得又帅、成绩又好、多才多艺、性格还不差的男生,肯定是众多女生追求的对象。能够承诺不首先放弃已经算是非常难得了!对他的回答,我非常满意。” “满意就好!”吴梓臣接着问武阳珍道:“丑女珍。下面轮到你提问了!” “太好了,整场游戏我等的就是这一刻!”武阳珍眉飞色舞地说道,然后嘴巴就跟机关枪似的开始嘟嘟嘟开火:“我想请问帅哥学长的是,你的初吻还在吗?如果在的话,你想把他给谁?如果不在的话,又是几岁的时候在什么地方被什么人夺去的?你的**还在吗?你又想把他给谁,或者已经给了谁?你第一个喜欢的异性是谁?现在喜欢的又是谁?总过谈过几次恋爱?她们都是谁?你现在想换女朋友吗?不想换的话,介意多一个女朋友吗?年龄小的你会不会更喜欢?对女朋友有什么具体要求?……” 在短短几分钟内武阳珍足足提出了数百个问题。现场估计除了记忆力超群的江水源之外,根本没有人根本记不住她到底提了些什么问题,包括她自己在内。 吴梓臣也有些发蒙:“古有屈原《天问》,今有丑女珍提问,除此两人,能一口气提出那么多问题的真没谁了!” 江水源摇摇头:“屈原《天问》通篇不过171个问题,武阳珍足足提出了216个问题,明显更胜一筹!” 武阳珍面有得色:“帅哥学长,既然你都听清楚了,那就挨个作答吧?” 江水源望向吴梓臣。吴梓臣赶紧说道:“尽管我也想趁机向老大多问几个问题,但是按照真心话大冒险默认的游戏规则,胜方每人只能提问一次、提问一个问题。你刚才一口气提出216个问题。明显是犯规!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坚持你的一堆破问题,然后因犯规而取消提问资格,要么马上改成合乎规则的提问,你二选一吧!” “什么破规矩!”武阳珍嘟囔道,在抗议无效之后只要改口:“既然如此,那我的问题改成帅哥学长你从记事开始以来详细的情感经历是什么?注意,某些重大事件必须细致描述,要具体到哪年哪月哪日上下午几点。周围都有谁,真实姓名是什么……” 好么。附加条件完全是按照马塞尔?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的标准来的。 江水源听得直翻白眼:“晚期中二病发作的患者,正常人是无法与她沟通的。反正她是特邀嘉宾。不占正式人数的,不如直接过了吧!” 武阳珍顿时怂了:“帅哥学长,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会好好提问的!”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武阳珍想了想之后问道:“请问您对未来的妻子有哪些要求?麻烦你在一分钟之内说出五条。” 虽然她还是在后面缀了条尾巴,至少问题算是正常了,很多女生也都竖起了耳朵,记性差的恨不得跟高丽官员似的手里捏着小笔记本,随时记下最高指示。江水源屈着指头回答道:“我对未来妻子的要求很简单,对我好,对双方父母好,对孩子好,足够忠诚,足够勤奋,好了吧?应该够五条了吧?” “就这五条?怎么感觉像是糊弄人?”武阳珍咕哝道。 浦潇湘也有些不满:“就是!武阳珍小妹妹现在问的是真心话,不想说真心话可以大冒险啊,干嘛欺骗人家小朋友?” 江水源反问道:“那你们觉得我应该有哪些要求?” 武阳珍瞬间来了精神:“我觉得帅哥学长以后的气质应该天使脸蛋、魔鬼身材,个子要高、身子要瘦,胸部要大、屁股要翘,必须举止优雅、身出名门,必须身体健康、能够生养,必须知书达理、温良娴淑,必须重点大学毕业、能够自食其力,必须——” “停、停、停!”江水源连忙叫停,“武阳珍小朋友,您这是选美呢,还是选妻子呢?” “这两者并不矛盾吧?虽然选妻子不是选美,但不可否认的是,选妻子的很大一部分就是选美!”浦潇湘替武阳珍分辩道,当然,也可以认为她在为自己分辩。 “我承认选妻子的一部分是选美,但选美究竟占多大比例,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江水源反驳道,“古人说‘娶妻娶德,纳妾纳色’,我觉得是数千年沉淀的经验之谈。当然,现在法律规定一夫一妻制,我们的落脚点必然是在‘娶妻娶德’上,有色固然最好,相貌一般也无伤大雅,毕竟三五十年之后管你是沉鱼落雁还是闭月羞花,还不照样是鹤发鸡皮? “我说的五点要求正式立足于此。对我好,可以成家立业;对双方父母好,可以娱亲奉老;对孩子好,可以瓜瓞绵绵、传之久远;足够忠诚,可以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干什么事情都不担心后院起火;足够勤奋,无论是否聪明、是否重点大学毕业,也无论家境如何变化,至少可以保证家人有口饭吃。这样能让你安心、能让全家人放心的女子,难道不是所有男人的上上之选?” 还有个更深层的原因,就是江水源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活到三十岁还是四十岁,但决计很难超过45岁的。那个时候应该是父母垂垂老矣,子女却尚未成人。现在不是封建王朝、礼法社会,一旦自己身故,很难要求妻子为自己守节终生。只盼望她足够贤惠,对父母好、对孩子好,无论是否再嫁,能够抚养子女成人,让父母有个希望寄托,不至于老无所依,那就是善莫大焉! 至于武阳珍说的什么天使脸蛋、魔鬼身材、举止优雅、身出名门,那才是真正的然并卵。甚至江水源一旦身故,这些条件反倒可能成为江家的催命符。 只是这个原因是不能对大家说的。(未完待续) ps:第一更送上! 六十、弄巧成拙 听完江水源的解释,现场陷入一片沉默。 男生们在想以后找女朋友、找老婆应该按照什么标准,除了脸蛋,是不是还有其他需要首先考虑的。女生们则在想今后想钓金龟婿、挑如意郎君的时候,除了天生的相貌之外,究竟什么才是核心竞争力。 张明月突然爽朗地大笑起来:“若是按照江帅哥的标准,我的机会其实也是蛮大的!” 武阳珍忍不住冷笑数声:“感情这位姐姐长得那么丰满不是因为肉多,而是因为皮厚啊?!帅哥学长说的是‘长得漂亮固然最好,相貌一般也无伤大雅’,可没说专门要挑丑的!你请某人吃饭,他说吃不吃燕窝燕窝无所谓,好吃的家常便饭就可以,难不成你就给他端碗屎上去?” 众人听完都忍不住“扑哧”一笑。 吴梓臣也偷偷冲着武阳珍竖了竖大拇哥,然后说道:“老大已经回答完了丑女珍的问题,下面请张明月同学提问。注意,不能像丑女珍那样违规哦!” 张明月不满地哼哼两声:“拜托,你以为我和她一样中二病吗?我的问题是如果有一天,我对你说我爱上你了,你会怎么办?请正面回答!” 吴梓臣哀叹道:“大姐,你得的确实不是中二病,而是蛇精病,而且已经到了晚期,无药可医、只能拖出去枪毙五分钟的那种!——好吧,至少你的问题没有像丑女珍那样违规。不好意思老大,麻烦你正面回答这位蛇精病晚期患者提出的蛇精病问题。” 江水源试探着回答道:“如果我能接受的话,我会很干脆地接受;如果不能接受的话。我也会很干脆地拒绝。不会像某些无良的面试官一样,说什么‘你的情况我了解了,回去等候通知吧’,把对方悬在半空中,错过了更多美好的机缘。我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 很明显,张明月要的不是这样的答案。但江水源这样回答也不算错,所以她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接下来提问的都是男生。男生提的问题顶多就是猥琐一点,比如今天底裤是什么颜色的、谈过几次恋爱、说出五种避孕方式、一周撸几次管,但并不难回答。当然,吴梓臣得除外。他问的问题是:“老大,你觉得同性之间能够达到的最亲密程度是什么?” 江水源道:“最亲密的程度当然是生死兄弟,就算把后背交给他,也不用担心受到任何伤害的那种!” 江水源道:“最亲密的程度当然是生死兄弟,就算把后背交给他。也不用担心受到任何伤害的那种!” “帅哥学长,你这回答是一语双关吗?”武阳珍马上叫了起来。 没错,江水源的这个回答确实是一语双关。一方面是大家能够理解的意思,就是我们可以做生死相托的好哥们,任何时候都可以把你作为最坚固的倚靠;另一方面则是字面意思,就是我们顶多做好哥们,你千万别想太多,更别想着对我身体做任何伤害! 吴梓臣落寞地笑了笑:“能不顾忌世俗的眼光。做一辈子的生死兄弟,坦然把后背交给对方,这样的哥们去哪儿找去?能够做到这些。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游戏继续进行,很快就轮到了浦潇湘,江水源顿时紧张起来。 浦潇湘似乎感受到了江水源呼吸的急促,还故意像猫玩老鼠一样逗弄他道:“江大会长,现在轮到我问问题了,你觉得开心多一点。还是紧张多一点?” “本来是紧张多一点,没想到你居然问这么简单的问题。现在是开心多一点。谢谢你的提问,希望我的回答你能满意!”江水源都忍不住想为自己的机智点赞。“好了吴梓臣,下一位提问的是谁?” “嗯……?”浦潇湘瞬间意识到自己被涮了,赶紧指着吴梓臣大声命令道:“你,不准叫下一位提问,我的问题还没问完呢!” 江水源装傻充愣道:“没有问完?你刚才不是刚问过一个问题吗?之前吴梓臣刚刚宣布过,真心话大冒险默认的游戏规则是每人只能提问一次、每次只能提问一个问题。虽然你是校花,咱们是老同学,但你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明目张胆破坏游戏规则吧?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又所谓‘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您看——?” “看什么看?我刚才问的是不是问题,你心知肚明!”浦潇湘恶狠狠地说道。尽管表情是恶狠狠的,但依然是蛊惑众生的魅力,这个妖孽果然不愧是众望所归的校花!然后她傲然地抬起下巴:“本来我还想放你一马的,没想到你竟然敢戏耍我,我觉得问一个剥开谜团、直至人心的深刻问题。我该问什么问题呢?” “您现在说的这个应该算是正式的问题了吧?”江水源已经看开了,反正横竖是死,不是趁机调侃调侃校花。 “滚,不准打扰我思考问题!” “那我走了,等你想好之后直接问下一个人吧!” “……”浦潇湘差点被江水源气愤,突然某个问题福至心灵:“我想到了!我的问题是,你的名字里有三个水,我的名字里也有三个水,按理来说,咱们不应该是水乳交融、打成一片吗?为什么从见着你第一面开始,就感觉你对面好像很有成见一样?是不是我以前什么地方得罪过你?” 卧槽,果然不愧被柳晨雨夸为敏感! 江水源实在不愿提及那件破事,但又不想撒谎,所以很干脆地答道:“我选择大冒险!” “选择大冒险?”浦潇湘心里不禁“咯噔”一声。这么说来,自己以前和他真有什么过节,可是自己对此完全没有印象啊!到底是什么过节呢?为什么他宁可选择大冒险也不愿说出来呢? 就在她心里千回百转的时候,吴梓臣问道:“老大他选择大冒险,浦大美女的惩罚是什么?” “亲吻他左手起第17个人的额头!”浦潇湘随口答道。 “1、2、3、4……13、14、15……”众人齐声数了起来。最初大家还数得挺起劲儿的,等数到14以后生意就慢慢低落了下去,直至悄无声息。 浦潇湘心思浑不在这大冒险的惩罚上面,听到大家没有声息便有些疑惑:“数到谁了?江大帅哥别耽误时间,赶紧亲啊!” 众人齐齐用手指指了指她自己。 “呃……”浦潇湘马上醒悟过来,情不自禁捂住额头:轻吻某人额头,这是她临时起意;但自己是江水源左手起第17个人,却是游戏开始之初她就数了又数的。没想到刚才思维一时紊乱,不知哪条神经短路,竟然把这两条信息有机结合到了一起。 自己明白这是大意失荆州,可别人会怎么想?浦潇湘感觉自己都快没脸见人了,貌似从小到大还没出过这么大的丑! 江水源也是一脑门官司。谁知吴梓臣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在一旁鼓噪道:“老大,有道是愿赌服输!赶紧的,没见着大家都已经掏出了手机吗?关键时候您可不能认怂啊!”气得江水源直想一脚把他踹到美索不达米亚去! 就在此时,浦潇湘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然后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有个重要的电话,我去旁边接听一下。一会儿回来!”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这就是传说中的电话遁?” “电话遁?哼哼,反正她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就这么等着,我倒要看看浦大美女的电话能打多久!”吴梓臣根本不在乎江水源扔过来的眼镖,似乎是铁了心要看这出好戏。 没想到浦潇湘去得快,来得也快,不过三四分钟时间便拿着电话走了回来,而且是径自走到江水源跟前。大家都屏住呼吸、对准焦距,等待着火星撞地球的那一刻。谁知浦潇湘先把手机递到江水源面前:“江水源,雷校长的电话,他找你有事!”(未完待续) ps:第二更送上!! 六十一、你能原谅我吗? 雷校长?雷成雨他找我干什么?貌似我一个普通学生,和他这个大人物应该没什么交集吧?他找我能有什么事?恭贺我当选学生会副会长?显然不可能! 江水源尽管心里疑惑,当下还是接过电话,恭敬地说道:“校长!” “是江水源同学吧?我是雷成雨!”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却又不失和蔼的声音。江水源听过几次雷成雨在全校大会上的发言,确信说话的这个人就是雷成雨,而非浦潇湘的恶作剧。 “校长你好,我是江水源。请问您找我有何贵干?” 雷成雨也没有和他寒暄,而是直奔主题:“是这样的,明年是咱们淮安府中七十年校庆,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其实学校也一样,所以校方决定隆重庆贺一下。前期打算是做个校庆mv作为宣传之用,方东梅老师向学校推荐了你和浦潇湘。所以请你明天上午九点到校长室来一趟,我们具体商量一下其中的细节。” “明天上午九点?”江水源顿时眉毛蹙成一团:怎么这么不凑巧?正好是柳晨雨约自己在清安商城门口的时间。话说校长的邀约能推辞或延后吗? 江水源在犹豫,日理万机的雷成雨可没空和他蛋逼,很干脆地回答道:“对,明天上午九点到校长室。就这样!”然后直接挂了电话,留下江水源在这边拿着手机傻傻地发呆: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本来明天注定是个值得回忆的美好日子,为什么突然间校长就会找上了我这个无名小卒?——难不成是浦潇湘那丫头闻到了什么异常,故意捣的鬼? 江水源想问问浦潇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抬头就看浦潇湘一脸慌乱:“看什么看?我、我刚才大冒险是胡说的。你可别当真啊!人家从小到大还没有被家人以外的男性亲过呢!我准备把她留给我的男朋友,你要是亲了,你可得负责!” 江水源撇撇嘴:是亲额头,又不是亲嘴唇,你紧张个毛线?再说了。谁稀罕你的初吻啊? 吴梓臣兴奋得跟打了鸡血似的:“不行!浦大美女,真心话大冒险里的惩罚向来是说一不二、言出法随的,你可不能出尔反尔,大不了就让我们老大对你负责嘛!反正你们一个男未婚、一个女未嫁,一个是校花、一个是校草,倒也合适!麻烦你们速度点。大家可都等着呢!没看着咱们拿相机的手都举酸了?” “就你们老大那个小胆鬼,他敢负责吗?”浦潇湘一脸鄙夷,“我就闭着眼睛在这儿等着,你看他敢不敢亲?”说着她还真闭上了眼睛。 吴梓臣跳得更欢:“老大,快上啊!男人不能说不行的!” 问题是江水源敢么?很明显他不敢。更不愿意负责。所以他站了起来,用手机轻轻敲了敲浦潇湘的脑门:“年纪轻轻的,瞧你这脑袋里都装的是些什么呀?就不能纯洁一点?你的初吻还是为了将来的男朋友好好留着,我可不敢越俎代庖!” 江水源刚站起的时候,浦潇湘心跳都漏了一拍,心里满满的都是憧憬和甜蜜。在手机碰到脑门的瞬间,她思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和混乱,混乱到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反正是一片空白;清醒的是额头上传来的感觉:天哪,难道接吻就是这种感觉? 当江水源敲第二下的时候,浦潇湘就睁开了眼睛。因为凭她对江水源的了解。就算江水源在众人的怂恿蛊惑下会亲吻她,也绝对不会亲吻第二下的。何况江水源的话语早已刺破了她美好的梦想?她恼怒地夺过了他手里的手机:“就知道你是个小胆鬼!” 说完浦潇湘气鼓鼓地坐回了原来的座位,江水源则是转身离开了游泳馆。吴梓臣在后面急忙叫道:“老大,您这是去哪儿?游戏还没结束呢!” “你们玩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吴梓臣有些惊疑不定,顾视左右问道:“静静是谁?” 他不知道。别人更不知道。所谓“一人向隅,满座不欢”。更何况是东道主中途离席?所以大家都有些兴味索然。吴梓臣见状连忙说道:“大家游了两三个小时的泳,又玩了这么一大会儿游戏。肚子该饿了吧?接下来咱们进入活动的第三个环节主题烧烤大会,好不好?” “好!”经吴梓臣这么一提醒,大家才感觉到早已饿得饥肠辘辘,顿时轰然叫好。唯独蔡小佳在角落里对着指头低声抱怨道:“人家还有问题没问班长呢……” ———— 第二天上午,江水源比约定时间提前是分钟来到校长室门外。——要不是昨天后来柳晨雨找到他问清缘由,并许诺暑假里可以另行邀约,他今天肯定没这么积极。就算勉强提前到了,估计也没什么好脸色。 他来得早,别人也来得不迟。 几乎他前脚刚到,浦潇湘后脚就跟了过来,还笑语盈盈地和他打招呼:“哟,小胆鬼,来得挺早啊!吃早饭了没?” 完了,看来这个绰号要伴随自己度过整个高中生生涯了!不就是没亲你么?至于那么记仇吗?果然女孩子的心比针眼大不了多少!江水源随口答道:“当然吃了!难不成浦大美女又跟上次一样,睡懒觉一直到八点多才醒,然后直接跑来学校,也没吃早饭,饿得我头晕眼花,等会儿打算赐福楼一开门就冲了进去,点了一大桌菜慢慢吃?” 浦潇湘完全不在意江水源的调侃:“怎么着?你担心我吃不完,打算跟着我去混一顿?没问题!你要是觉得在赐福楼吃得不过瘾,直接去我们家,我亲自下厨做给你吃都可以。怎么样,小胆鬼你敢来吗?” “不敢!”江水源很干脆地认怂了。 “就知道你不敢!”浦潇湘现在似乎以欺负江水源为乐,“那你跟我说说,我以前究竟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方式得罪过你?只要是我错了,我诚恳地向你道歉,你怎么惩罚我都行!” “以前的事情就不用说了吧?更何况也未必是谁的错!”江水源淡淡地说道。 随着时间流逝,江水源觉得自己可以更理智、更平心静气地看待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就好像当初浦潇湘说自己“恶心”,在她而言,只不过是一句无意间随口说出的话,事实上谁也无法保证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值得推敲、都不会伤害到别人,连圣贤也不例外。孔子不也照样说过“前言戏之耳”吗? 自己当初之所以耿耿于怀,一方面是因为浦潇湘是大家倾慕的校花,自己也确实有吃天鹅肉的野望,关心则乱,故而心态难免有些失衡;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时候自己正好处于自我认知逐渐萌发的关节点上,浦潇湘的那句话像破门的关键一脚,彻底打碎了少年的懵懂,原本丑陋的自己突然面对残酷的现实,难免有点不知所措,乃至怨天尤人。再加上水北娘娘赐予的手镯对寿命的影响,一来二去,浦潇湘就成了自己发泄不满的替罪羊。 换个角度来说,如果有个土肥圆的女生喜欢自己,而且堵在班级门口用猥琐的眼光上下打量,自己估计也会随口骂她一句“恶心”。甚至可以这么说,单单说她“恶心”两个字而不是破口大骂已经算是很有修养的了! 这些道理江水源都懂,平时也能和浦潇湘说说话、开开玩笑,但要说成为朋友,心里却总还梗着一道坎儿。或许这就是大家常说的“看得破,忍不过”吧? 浦潇湘有些惘然,咬了咬嘴唇说道:“这样啊!别动,你头上有个东西,”说着她手伸了过来,似乎是想摘掉无意间落到江水源头上的树叶草杆儿。江水源下意识闭眼低头。下一秒钟他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好闻的味道。这是浦潇湘身上的香气,在化学奥赛班、音乐培训课以及其他什么时候两人坐在一起的时候,他都能闻到这个气味。紧接着他的嘴唇便被触碰了一下,软软的,糯糯的,又有点麻酥酥的,然后迅速分开。 江水源瞬间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眼睛骤然睁开,便听见浦潇湘低声说道:“对不起,江水源!无论我以前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无论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给你造成了困扰,请允许我在这里向你道歉,郑重地说声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未完待续) 六十二、校庆MV 即便智商高如江水源,在这一刻脑袋也因为突然超频而宕机,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浦潇湘面色粉红,就好像春天的桃花落在脸颊下,美艳得不可方物。她低声说道:“既然你不说话,那就表示你接受了,对不对?” “啊……”江水源终于发出一个简单而含糊的音调。 “呆子!”浦潇湘娇俏地白了他一眼,“咱们去见校长吧!据我所知,不管阴雨晴明,不管周末放假,只要雷校长他没出差,那么早上八点钟之前一定会准时到校长室办公的。” 说着她按响了校长室的门铃,屋里随即传来雷成雨浑厚的声音:“请进!”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浦潇湘得意地推开房门,率先走了进去:“校长,高一年级浦潇湘和江水源奉命前来向您报到,请指示!” “小丫头,一转眼都长成大姑娘了,还和小时候一样古灵精怪!”雷成雨笑眯眯站起身,满脸慈祥地跟浦潇湘开起了玩笑,然后才看向江水源:“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江水源同学吧?据说学校女生里有不认识我这个校长的,但绝对没有不认识江水源同学的。以前我还不相信,现在一见,我算是彻底信了!相比江同学这样人见人爱的小帅哥,谁稀罕记着我这个糟老头子?” “校长谬赞了!校长您正处于人生的巅峰,阅历丰富却又含蓄内敛,稳重睿智却又理性冷静,岂是我们这些十多岁毛头小伙子所能比拟的?”反正戴高帽子不花钱。所以江水源忍着肉麻狠狠拍了几句马屁,至于雷成雨感受如何,是不是想吐,那就不是他关心的了。 “就是!雷叔叔你明明风华正茂、风度翩翩,是最吸引女孩子的黄金年龄。怎么能说自己是糟老头子呢?”浦潇湘拍起马屁来比江水源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很显然,即便是同样肉麻的话,浦潇湘说起来明显雷成雨更受用:“对了雷叔叔,你今天找我们过来究竟有什么事儿?该不会是请我们吃饭吧?” 雷成雨哈哈大笑,丝毫没有半点生气:“小丫头就知道吃。看你以后变成小胖猫嫁不出去该怎么办!在说正事之前,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两位贵宾,首先这位是银河光年投资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刘万山先生,他同时也是我们淮安府中的校友。听说学校欣逢七十华诞,慷慨捐赠50万元作为助学基金。同时还邀请专业娱乐公司免费为我们学校制作校庆宣传mv,真是堪称关爱母校、热心助学的模范校友!” “刘先生好!” “刘学长好!”早在进屋之初江水源就发现了沙发上坐着的两个人,总感觉有些怪怪的,但也没有太在意。听完雷成雨的介绍,心中疑惑更甚,就比如这个刘万山。能当上公司董事长、一口气捐出50万的人,言谈举止中肯定带有沉稳自信、颐指气使的领导气质,可他却行为拘谨、动作漂浮。而且瞧着浦潇湘的眼神也不对,简直恨不得把浦潇湘一口吞到肚里,握手的时候抓紧就不想放开。活脱脱的一个色中饿鬼。 说句不好听,能轻易砸出50万的人,什么样美女没见识过? 雷成雨继续介绍道:“至于这位青年才俊,则是台吉娱乐公司的副总经理蒋复孮先生,他是刘万山先生邀请过来免费为我们学校制作校庆宣传mv的。我们学校的颜面、你们二位的形象,以后就要靠这位蒋先生的点金之手了!” “蒋先生好!” “蒋经理好!” 在江水源看来。这个蒋复孮也够怪的!瞧他即使满面春风也遮挡不住从骨子里面往外头的倨傲劲儿,要说他不是世家大族里出来的。江水源甘愿把眼睛抠出来当泡踩!而且他形体干瘦、脚步虚浮、面色潮红、眼睑浮肿,分明就是医书所言操(注意读音)劳过度导致肾脏精气不足的症状。可他却只稍稍看了一眼浦潇湘。便自然而然转过头来,用玩味的眼神上下打量自己。 他这是什么意思?知道浦潇湘惹不起,还是说他的品味异于常人?江水源忍不住心中一激灵。 雷成雨介绍完了两位客人,才在主位上坐下:“听完刚才的介绍,你们应该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吧?没错,就是刘董事长为了庆祝母校七十华诞,专门出面邀请了台吉娱乐公司蒋先生免费为我们学校制作校庆宣传mv。根据相关老师的推荐和校方的考察,决定推选品学兼优、形象上佳且唱功深厚的你们二位作为mv的主唱。希望你们能主动承担起这个光荣的任务,为校庆献上一份厚礼!” “没问题!”到底是熟人好说话,浦潇湘很干脆地接受了雷成雨布置的任务。 唱唱歌本来也无所谓,可是江水源一回想到蒋复孮阴恻恻的眼神,心里就不禁犯嘀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不是高手就是愣头青,江水源不觉得自己是二者之一,面对可能到来的不可预测的危险,最好的选择当然是尽早避开它! “我——” 江水源才敢开个头,就被蒋复孮打断:“放心吧江同学!这个mv非常简单,镜头、脚本我们会事先想好,当时候你们只要过来走一两遍就行,后期再用电脑合成,真正拍摄不过是几天时间!难道一个暑假,你连几天的工夫都抽不出来?我不相信!” 高手!江水源马上把战备等级提高一个档次:什么是高手?就是在你出招前秒杀你的人。毫无疑问蒋复孮做到了这一点。 “其实——” 蒋复孮再次打断江水源的陈述:“刘先生已经考虑到暑假拍摄mv可能会影响大家正常的旅游、出行、打工等事务,为此他要求我们公司每让你们参与拍摄一天,就补偿你们每人1000块钱的误工费。这个补偿标准,不知江同学是否满意?” 事有反常即为妖。蒋复孮愈是这样殷勤、愈是这样考虑周密,江水源就愈发觉得毛骨悚然:“不是——” “这位同学,不过是拍个mv而已,别人是求还求不来呢,你怎么反倒推三阻四的?何况这还是为校庆献礼的作品,作为学生,难道不该主动参与进来吗?就算为此耽误你一点时间、影响你一点工作,可你想想为学校捐款50万元的刘先生,你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蒋复孮不爽地责问道。 浦潇湘暗暗牵了牵江水源的衣角,嘴角朝雷成雨方面略略示意。江水源这时才发现雷成雨脸色非常阴沉,似乎都能拧出水来。想想也可以理解,校长请你拍摄校庆mv,已经算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了,结果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故意在那里推三阻四,这不是狗坐轿子——不识抬举吗? “好吧!” 事到如今,江水源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不就是拍个mv吗?反正这件事有校长背书,出了什么乱子还有浦大美女陪绑。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自己一穷二白的怕什么? 蒋复孮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不过为了保证这个mv能够顺利拍完,同时避免将来产生不必要的版权纠纷等,麻烦二位把这份合同签一下!”说着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两份合同,递给了江水源和浦潇湘,“合同很简单,你们只需要在最后一页乙方那里签个名就行了!” 江水源对递过来的合同简直畏若蛇蝎,犹豫再三后说道:“我能不签吗?” “为什么?刚才不是说好了的吗?”蒋复孮、雷成雨乃至浦潇湘都一脸惊异地看着他,觉得他胆小如鼠,还出尔反尔,简直不可理喻。 “我同意拍mv,但能不签合同么?我拿着这厚厚一沓却又不知所云的合同,老觉得有种签卖身契的感觉!”江水源苦笑着解释道,“再者说,我今年才十四岁,让十四岁的高中生签署这种带有授权、违约、权益等复杂条款的合同,真的有效吗?就算真的有效,诸位觉得合适吗?” 蒋复孮答道:“据我所知,民法规定未城年人可以从事与其智力相符的活动并签署合同的。江同学还有什么疑问?如果没有的话,麻烦你快些签字,等下我还些重要的事情要办!”(未完待续) 六十三、叫我潇潇吧! 蒋复孮越是催,江水源越是感觉这里面有猫腻儿,也就越不敢签。可是校长雷成雨的脸色明显有向非洲人变异的趋势。 屋里的气氛寂静得有些诡异,似乎大家都在等待江水源的解释或雷成雨的呵斥。 “蒋先生有急事要办?那你先走吧!合同的话留个地址就行,等我们签好了尽快给你快递过去!”浦潇湘突然说道,“我也觉得这么厚厚一沓的合同确实需要仔细研究研究,最好是找专业人士帮忙看看,免得最后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你说对不对,雷叔叔?” “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只是蒋先生那边不知方不方便?”雷成雨暗暗苦笑:小姑奶奶,你跟着凑什么热闹?民国之内但凡有点眼色的,谁敢卖你啊?那才真的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蒋复孮赶紧答道:“最近一段时间我要出国洽谈几笔业务,等会儿就急着赶飞机,寄快递的话只怕未必能及时收到。我之所以着急让你们二位签合同,原因之一正是在此!另一方面原因则是我现在拿到合同,马上就可以吩咐公司里的人着手撰写脚本、构思创意、设计镜头,等我出国回来便能够着手拍摄,不耽误事儿。若是现在不签合同,这一拖延,谁知道会到什么时候?” 浦潇湘甜甜地笑道:“蒋先生要出国?没问题,我可以让我们家私人律师跟你们公司法律顾问谈,保证在你回来之前签好合同,你就安心布置好你们公司的前期准备工作吧!” 江水源忍不住对浦潇湘刮目相看:我擦,有钱人果然任性!自己刚才厚着嘴皮跟人磨牙说理。蒋某人和雷校长都是满脸的不耐烦,谁知人家浦大美女直接抬出了私人律师:有事儿?有事儿让你们公司法律顾问跟我私人律师谈!简直是霸气侧漏。 “……”蒋复孮被堵得哑口无言。他犹豫半天,突然站起身,收回江水源和浦潇湘手里的两本合同,笑着对雷成雨说道:“既然这两位小朋友都不愿意签。咱们也不好太过强迫。不签就不签吧!反正有刘先生作为见证,雷校长作信任背书,这个项目又是半公益性质的,想来以后也不会有版权纠纷。” 江水源马上拍着胸脯保证道:“蒋先生尽管放心,只要是用于学校宣传方面,我等学子奉献唯恐不足。又哪会主动挑起什么版权纠纷?” 最大的分歧解决之后,接下来的细枝末节便显得无足轻重。蒋复孮似乎是真的要赶飞机,随便聊了片刻便借故离开。江水源见雷成雨有些意兴阑珊,在蒋复孮走后也起身告辞。显然雷成雨没有留饭的意思,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撵走了江水源。江水源刚下楼。就听见浦潇湘在后面叫道:“江水源,等等我!” 他觉得有些意外,等浦潇湘跑到近前才转过身问道:“咦,你怎么也跑出来了?你雷叔叔没留你吃饭?” “陪糟老头子吃饭有个什么劲儿?要陪也让风华正茂的江大帅哥陪着啊!”浦潇湘眯着眼睛看着江水源,“话说你刚才为什么不签那份合同?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难道你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江水源反问道。 浦潇湘微微侧头:“有吗?反正我觉得那个姓刘的家伙眼神挺讨厌的!” “相比起那个姓刘的,我倒觉得那个姓蒋的更加居心叵测!”在浦潇湘面前,江水源没有掩饰自己的喜恶,“至于为什么不签合同。除了对他们二位印象不佳以外,主要是那个姓蒋的步步紧逼,极力迫使我们马上签署那一大沓不知所谓的合同。让我不得不怀疑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圈套!” “你怀疑合同里有猫腻?” “不是怀疑,而是确信其中某些条款存在很大的操作空间,只是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利用这些漏洞!”江水源把合同拿到手之后,装作无意地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然而他强悍的阅读能力和记忆力早已把所有文字牢牢映入大脑,“就比如合同的第三条《许可使用的方式》规定。甲方拥有该影视作品及相关拍摄资料在全球范围内的复制、使用、改编、发行、出租、转售、通过信息网络向公众传播并获取报酬的权力。 “乍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吧?可万一哪天,咱们俩的头像出现在‘洗洗更健康’、‘你好我也好’、‘不后悔的感情。可后悔的无痛人流’以及男女专科医院等恶心的广告上,他们公司就凭这一条。咱们就算把全天下的律师都请来,也未必能告得赢他!” “他敢!”浦潇湘不禁柳眉倒竖,王霸之气顿时迎面扑来。 江水源苦笑道:“他自然不敢对你怎样,但要对付我却绰绰有余。说不定哪天早上醒来,我就突然被得了一大堆男性专科疾病,然后作为患者代表,堂而皇之出现在大街小巷的电线杆上。你说那时候我该找谁喊冤去?” “找我啊!”浦潇湘大包大揽道,“他要是敢得罪我们江大少,我就叫我爸派一个排的士兵隔三差五去给他们公司放哨站岗、打扫卫生、修理电器去,看他们公司能撑多久!” 果然是手中有枪,心里不慌啊!江水源不敢劳烦浦将军:“话说浦大美女——” 浦潇湘突然打断江水源的话头:“你不觉得你称呼我为‘浦大美女’、我称呼你为‘江大帅哥’,别人听起来会有多违和吗?叫我潇潇吧,家里人和好朋友都是这么叫我的。我该叫你什么呢?水源?还是和韩赟一样叫你‘猴子’?” 姑娘,你不觉得我叫你“潇潇”、你叫我“水源”,别人听起来会更违和吗?江水源心里默默吐槽,嘴上却随意应付道:“你觉得怎么顺口就怎么叫吧!我想问的是,你们家真的有私人律师?” “怎么了,水源?” 江水源情不自禁浑身打了个冷战,赶紧转移注意力道:“我刚才看了一下那份合同,记住了其中大部分内容。如果你们家真有私人律师的话,我想默写出来,请他帮忙看看里面到底有哪些圈套,以后也好长个心眼。这个世界太复杂,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实在不可无!” “什么?你全记下来了?那可是十几二十页纸,每页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字儿!”浦潇湘惊讶出声。 这位姑娘,你的关注点有些跑偏啊!我说的核心意思是请你们家私人律师帮忙看看合同里有哪些陷阱,不是显摆自己记住了那17页纸上的内容。奈何是求人办事,只能礼下于人:“碰巧那个点儿我记忆力比较好,一不小心就记住了。” “哇哦,你真厉害!以前听说你会通背《十三经》、《二十四史》,我还以为是国学讲谈社的同学帮你脸上贴金呢!今天亲眼看到你眨眼的工夫就把那十几二十页纸全都背诵下来,才晓得原来都是真的。”浦潇湘一脸的景仰,“对了,你刚才让我帮什么忙来着?” “……”江水源只好耐着性子再说一遍。 “没问题,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浦潇湘真的爽快如山东及时雨、孝义黑三郎,“帮了你这么个大忙,你打算如何谢我?” 江水源抬头看了看吃早饭嫌迟、吃中饭嫌早的十点钟太阳:“要不改天我请你吃饭吧?” 浦潇湘可怜巴巴地说道:“不要改天了,就今天吧!人家睡美容觉一直睡到八点多才醒,然后着急忙慌地直接跑来学校,早饭都没吃,现在饿得我头晕眼花的,你就请我去赐福楼补充点能量吧?何况刚才你还——”说着春葱般的手指放到莹润的嘴唇上,个中寓意不言自明。 江水源差点扇自己一耳光:感谢就感谢,干嘛要说请人吃饭啊?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乱吗!(未完待续) 六十四、饭桌考校 “怎么,你不愿意请人家吃饭?”浦潇湘陡然变得泫然欲泣。 “你别哭啊!”江水源最怕女生掉豆豆,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我只是觉得现在这个点儿,赐福楼应该还没开门吧?” 浦潇湘马上多云转晴:“没事的!赐福楼十点半开门,咱们现在过去估计时间正好。据我在赐福楼多年蹭吃蹭喝的经验,上午十点半开门的时候客人最少,那时候师傅们也刚上班,心情愉悦,再加上时间允许,做出去的菜品通常会更加精致可口,所以我一般都是这个点儿去……” 没想到浦潇湘这丫头居然是个吃货,而且还吃出了经验。江水源道:“我身上可没带多少钱,赐福楼又那么贵,等会儿要是钱不够的话,把你押在那儿做服务员可别怪我!” “只要你舍得!”浦潇湘嘟着嘴答道。 就算江水源舍得,只怕她们家老爷子也舍不得。就凭家里豢养私人律师、动辄派一个排士兵给人站岗放哨打扫卫生的架势,应该也没几家店子敢用这样的大小姐。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考虑,江水源只能寄希望于浦大小姐的胃能小点儿。 淮安府中门口有经过赐福楼的公交车。 等他们俩慢慢悠悠晃到赐福楼,差不多正好赶上开门,浦潇湘掀开门帘直接兴冲冲地闯了进去。这丫头果然是熟客,刚一进去就听里面的伙计打招呼道:“浦大小姐您来了?我们刚营业!还是老惯例,一份茶馓、一份平桥豆腐、一份水晶虾仁?” 瞧瞧!人家伙计不仅知道她姓什么、什么时候来,连她每次来吃什么都谙熟于心。 浦潇湘笑道:“今天破例!因为我抓了冤大头来替我买单,所以我决定点响油鳝糊、钦工肉圆、香醋焖方肉、大煮干丝、平桥豆腐还有茶馓各一份。不够等会儿再加,争取一口气吃穷他。不过你们可要把这位做东的看好了,如果没钱就让他留在这儿帮你们刷碗,千万别让他吃了霸王餐!” 果然是个纯正的吃货,连菜单都不用看就报出了一溜儿菜名。 江水源忍着浑身肉疼。笑眯眯地对店伙计说道:“我就是那个冤大头!不过你们确信要让我洗碗?在家的时候可从来没人敢让我碰碗碟,因为最好的情况是变成狗牙边,至于最差的情况——哦,没有最差情况,正常都是碎成七八十瓣儿,直接扔垃圾篓里。江湖人送绰号‘碎瓷尊者’。你们觉得我这样的人能洗碗吧?” 浦潇湘眼睛弯得像一钩新月:“赐福楼最喜欢不怕事儿的!你们愣着干什么,赶紧让你们店老板把他最珍爱的那件康熙款官窑青花璎珞纹贲巴壶拿来让他过过手,以后你们就都不用洗碗了!” 算你狠!江水源暗自腹诽,嘴上却依然半点不相饶:“人家店老板经营有道,才不会做出如此不智之举。相比于我这个笨手笨脚的洗碗工。让你这个养眼招财的大美女留下来当女服务员,岂不是收益最大、回本更快?” “依我看,还是两位一起留下来的最好!”店伙计开了个玩笑,然后高声叫道:“古梅厅一号雅座贵客两位,请——!” 江水源以前也随着家里人来赐福楼吃过几次饭,印象里根本没有一个叫古梅厅的地方。当他随着浦潇湘穿过狭长的楼道,再绕过不算醒目的影壁,来到一个装修得古色古香的院落。才知道赐福楼一直有个古梅厅,只是普通人没机会知道而已。 一号雅座确实够雅的,至少不是江水源以前到过的雅座所能比拟的。比如墙上挂的字画。全都是清末以来的名家真迹;看似朴实无华的桌子、座椅,也都是正宗海南黄花梨。但江水源看到墙角博古架上放着的乾隆青花龙纹天球瓶,再次冒出扇自己一耳光的冲动: 感谢就感谢呗,干嘛说请人吃饭?这下好了,挖坑把自己埋进去了吧?等着给人洗碗吧! 浦潇湘浑然没有意识到江水源的不对劲,还在滔滔不绝地给他讲述这件屋里每件器物的光辉历史。江水源心思全都放在菜价上。哪有闲情雅致听浦潇湘讲解,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糊弄几句。一屋子的器物才讲解一小半。就看见一位白发皤皤的老者托着菜案进了房间,正讲解在兴头上的浦潇湘赶紧过来接过菜案。恭谨地问道:“师傅,您老人家怎么过来了?” “听说你带了个小伙子过来吃饭,我特意过来看看!”老头子上下扫视了江水源一眼,“小伙子够精神的!单论相貌和气质,倒是不输给浦丫头!” 这算是夸奖么?怎么听起来有点刺耳呢?江水源觉得这老头绝对是话里有话。 “师傅,他是不是和你年轻时一样帅气?”浦潇湘调侃道,“他叫江水源,是我初中和高中的同学,今天碰巧我帮了他一个忙,就叫他来这里请我吃饭。别看他长得出众,其实读书也很凑合,就是经常拿个年级第一、获得全国比赛一等奖的那种。据说他还会通背《十三经》《二十四史》,怎么样师傅,是不是很厉害吧?” “会通背《十三经》《二十四史》啊?年轻的时候为了追你师娘,我也曾这么号称过,不过现在忘得连《十三经》是哪几部书都不知道了。”老头子悠悠地说道,“江小友,我叫罗友平,生平没多大出息,就是在赐福楼做了三四十年的厨师长。浦丫头跟我学了几道菜,尊称我一声‘师傅’,其实什么师傅不是师傅的,我就是个做菜的手艺人!” “罗师傅好!”尽管罗友平说话总有些绵里藏针的味道,江水源对他还是非常恭谨,“天下技艺虽然万千,却没有小大之分,因为其中都蕴含着大道。厨虽一技,但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深究起来也是博大精深,蕴含天下至理。就比如被尊为烹调之圣伊尹,既是深知火候深浅、五味调和的一代名厨,也以负鼎俎调五味而佐天子治国理政的一代贤相。所谓技精近乎道,说的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小伙子很会说话,被说是浦丫头,老头子我都被你哄的心花怒放、老怀大开!”罗友平还是一如既往的微言大义,“不过你说得很对,厨虽一技,却有大道至理存焉!就比如我做的这道平桥豆腐,在小饭馆里卖5块钱,下一碗饭,能填饱肚子;在赐福楼里卖50块钱,也是下一碗饭、填饱肚子。为什么价格竟如此悬殊呢?很简单,人吃饭不仅是为了填饱肚子,也不仅为了享受口腹之欲,还包括更高层面的气质培养和文化熏陶。 “在赐福楼里,5块钱是买平桥豆腐,10块钱是请动著名厨师出面掌勺,剩下的35块钱则是见仁见智。如果是个粗鲁的暴发户,可能就是买了个面子;而对于文人雅士来说,这35块钱可能是一场眼界大开的视觉盛宴。好比进门就能看到的这幅对联,小伙子有什么感想?” “刚才浦潇湘跟我介绍过,说这是清代著名书法家何绍基中年时期的作品,笔意纵逸超迈,时有颤笔,醇厚有味。”江水源的记忆力从来没让人失望过,“我对书法不是很懂,但我觉得这幅对联很有意思。” “怎么个有意思法?”罗友平追问道。 江水源回答道:“这幅对联‘我携一尊酒,相看万里人’,看似是完全出自唐代司空曙的《送郑明府贬岭南》‘共对一尊酒,相看万里人’,只不过是稍加变化而已,不知道的甚至以为是何绍基记错了一两个字。其实不然!因为这幅对联其实是集句联,上联出自唐代李白的《独酌清溪江石上,寄权昭夷》‘我携一樽酒,独上江祖石’,或者说是唐代高适的《宋中送族侄式颜》‘我携一尊酒,满酌聊劝尔’;下句才是来自唐代司空曙的《送郑明府贬岭南》‘共对一尊酒,相看万里人’。寓集句于无形之中,所以很有意思。 “当然更有意思的是上面挂着的这块书有‘推潭仆远’四个字的匾额,既像是对联的横批,又点出了赐福楼作为饭店的特征。普通人可能觉得莫名其妙不知所云,但是知道的都会会心一笑。或许这就是那35块钱的落脚处吧?”(未完待续) 六十五、狭路相逢 罗友平连连点头:“小伙子学问果真不错,居然连‘推潭仆远’都知道。怪不得浦丫头说你能通背《十三经》《二十四史》,你的国学素养在年轻一辈里确实算得上是翘楚!” 浦潇湘却有些疑惑,连忙追问道:“水源,‘推潭仆远’到底有何巧妙之处,为什么我没感觉到?为什么你又说‘推潭仆远’点出了赐福楼作为饭店的特征,并且能值35块钱?师傅辛辛苦苦做的平桥豆腐拢共才值15块钱而已!” 江水源笑着解释道:“要想知道‘推潭仆远’的巧妙之处,就得从它的出处说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应该出自《后汉书》卷八十六《南蛮西南夷列传》,书中记载了当时西南少数民族莋都夷的《远夷乐德歌诗》,其中一句就是‘推潭仆远’,翻译成汉语就是甘美酒食的意思,这不是正好点出了赐福楼作为饭店的特征?而且从《后汉书》的角落里找出这么一句作为唐诗集句联的横批,个中辛苦难道不值35块钱?” “说得好!老头子开店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二个进屋就能把这幅对联的妙处摘发得一干二净的。不过要论年龄,你却是后来居上!”罗友平高兴得眉开眼笑,“就凭你这学识,来这里吃饭可比那些只注重口腹之欲的老饕、暴发户们赚多了!” “是啊、是啊,我就是那种只注重口腹之欲的老饕、暴发户,行了吧?连自己的徒儿都骗,有你这样的师傅吗?”浦潇湘一脸不爽。 “当然有我这样的师傅!猫是老虎的师傅,最后不也留下一招吗?”罗友平振振有词地回答道。“再说了,那是你自己笨,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回去不知道上网查查资料,核实一下?要是徒弟都像你这样死脑筋,师傅说什么就一辈子恪守不变。不知道怀疑变通,那厨艺还怎么传承发展?” 浦潇湘还是觉得憋屈:“那你也不能这么骗我啊!幸亏你来得及时,那要是来晚点,我把你对这四个字的解释说给水源听,他还不得笑掉大牙?” “这四个字还有别的解释?”江水源不禁愕然。 “师傅,既然你想让我出丑。那我也让你在高手面前丢丢脸。”浦潇湘气哼哼地说道:“水源你听好,我师傅他老人家是这么跟我解释的,说这是个典故,出自元朝辛文房的《唐才子传》。传闻汪伦邀请李白至泾川一游,号称那里有十里桃花、万家酒店。等李白兴高采烈到了之后才实话相告,十里桃花的桃花是桃花潭水,并无真有桃花;万家酒店的万家是因为酒店老板姓万,并非真有一万家酒店。 “但李白还是很高兴,就在万家酒店喝得酩酊大醉,然后乘兴来到桃花潭旁边。当时正值十五,有如白玉盘的圆月悬在碧空中,倒映在清澈的潭水里。李白坐在船上吟唱着‘桃花潭水深千尺’。扶着船舷想去捞水里的明月,谁知酒劲上涌,踉踉跄跄一下去跌出去好远。这就是‘推潭仆远’的典故出处。怎么样。精彩吧?” “精彩!确实很精彩!”江水源忍不住捧腹大笑。 江水源说精彩,倒不是说故事本身有多精彩,而是罗友平编得非常精彩。元朝辛文房的《唐才子传》是确有其书,里面也的确记载了李白的一些趣闻轶事;至于汪伦与十里桃花、万家酒店,出自清代袁枚的《随园诗话》,也不是向壁虚构的;李白的《赠汪伦》里面有“桃花潭水深千尺”。一句,更是众所周知。然而在一堆真实材料的基础上。编造出这么一个荒诞不经的典故,还骗到了不少人。难道不是很精彩? “看看。水源他笑话我了吧?”浦潇湘义愤填膺地揪住罗友平的衣襟,“师傅,我不管你怎么说,你一定要赔我精神损失费!要不今天这顿饭就免单吧?” “好、好、好,今天这顿饭免单。”罗友平似乎被浦潇湘吵得烦不过,“不过免单的原因可不是赔你这个笨徒儿的精神损失费,而是因为江小友是我们赐福楼开业以来第二个进屋就能把这幅对联的妙处摘发得一干二净的高手,我们愿意为这样的客人免单!” “高手也是我带来的!”浦潇湘辩解道,“不过师傅你老说水源是第二个,那第一个是谁?” 罗友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问题抛给了江水源:“估计江小友应该能猜到第一个人是谁吧?” “莫非是韩先汝韩老先生?”江水源试探着回答道。 “不错,正是韩老哥!”罗友平对江水源能够猜到答案显得非常高兴,“那时候韩老哥才三十出头,已经在淮安府立师范学校担任国学系主任,我经常会去找他请教些问题。后来我们赐福楼开业就把他请了来,结果他一进屋看到这幅对联和上面的匾额便连连城妙,说装修得有品位。之后几十年间他也经常会带些外地来访的朋友过来吃饭,但能看出其中妙处的却寥寥无几,也不知是他们没注意到,还是本身学养不足。” 提到韩先汝老先生,江水源蓦然想起自己那本关于国学论难的小册子经过一学期的努力,已经写了十多万字,总体框架约略成型,等暑期空闲时再添加些资料就可以正式完工。到时候是不是可以让韩老先生给看看,让他提提意见? 有了罗友平的免单福利,再加上赐福楼的菜品确实可口,这顿饭江水源吃得是酣畅淋漓。 饭后三人又聊了会儿天,江水源便起身告辞。罗友平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临别时不仅送给江水源一张赐福楼的vip卡,还再三嘱咐他要常来。江水源心道:我倒是想经常来,可你这里菜价堪比京城的房价,我敢经常来么? 好在来赐福楼之前,江水源就已经给浦潇湘打了预防针,说等会儿下午还有要事云云,杜绝了浦某人妄图挟持自己逛街的可能性。浦潇湘似乎也只是想敲诈江水源一顿饭而已,并没有得陇望蜀的想法。所以两人轻松达成了饭后各奔东西的合作意向。 像来时一样,江水源和浦潇湘两人绕过那道不算醒目的影壁,再穿过那条狭长的楼道,终于回到自己熟悉的赐福楼大堂。正往外走,就听见某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咦,帅哥学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转眼三年不见,你有没有想我啊?没想到逛个街都能遇见,看来咱们俩还真是有缘呐!要不要等会儿咱们去钵池山景慧寺拜拜佛,顺便抽个签儿,看看咱们今生是不是修习千年得来的缘分?”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这个中二病患者还真敢想啊! “都说千年王八万年龟。武阳珍同学上辈子能修炼千年,不知哪一种呀?”江水源一边转过身和武阳珍开玩笑,一边四下张望,生怕柳晨雨也在附近。——本来昨天说好是今天约会的,后来自己临时变卦,说校长有事相召,才匆匆改了时间。可柳晨雨如果发现自己和浦潇湘在一起,还跑来赐福楼吃饭,她心里会怎么想?醋海翻波,恶语相向?还是反目成仇,以后形同路人? 武阳珍嘟着嘴道:“帅哥学长怎么那么不会说话!你就不能说你前世是神瑛侍者,我前世是绛珠仙草?然后你与我有滋养灌溉之德,我与你有缠绵不尽之意,到了今生,乃是上天注定的金玉良缘。有道是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是前世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武阳珍,你又在和谁胡扯?赶紧过来点菜!你刚才还不吵吵着要点菜的吗?怎么现在又在那里磨磨蹭蹭?”怕什么来什么,柳晨雨的声音突然在附近响起。(未完待续) 六十六、见家长? 听到柳晨雨的声音,江水源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武阳珍转过头叫道:“老姐,你猜猜我看到谁了?居然看到帅哥学长和浦潇湘那个狐狸精也来赐福楼吃饭,你说巧不巧?” 狐狸精?江水源满头冷汗:武阳珍小朋友,这样当着人家的面儿直接实话实说真的好吗? 没想到的是,一向猫脾气的浦潇湘居然没生气,而是笑眯眯地打招呼道:“晨雨,你也在这里?真是好巧啊!我和水源刚在学校忙完事儿,饿得头晕眼花,正好顺手就抓他过来请我吃顿饭。我们刚刚吃完,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吃了吗?” 浦潇湘的解释倒也符合实情,可听起来怎么感觉有点显摆嘚瑟的意思呢? 这时柳晨雨走了出来,脸色非常平静,就好像没听出浦潇湘刚才话里的挑衅味儿似的:“确实挺巧的!今天我们家和姑妈家在这里聚餐,你们吃饱了没?要不要过来一起吃?据我所知,江水源就是个小气鬼,请客一般都是请吃麻辣烫的,害得我好几次吃完回去还得再补点零食。” “就是就是,水源他特小气,一般请客就是麻辣烫,很少来赐福楼!”浦潇湘对柳晨雨的观点非常赞同,“不过吃得少点也好。我觉得我就是易胖体质,每天睡觉前多吃半块巧克力,一周下来都能胖好几斤。可减肥又实在太痛苦了,什么跑步、爬山、做健美操、骑自行车,简直如同割肉。还不如当初少吃点!” 说着浦潇湘还扭了扭自己的小蛮腰,好像真在为平坦的小腹上可能多出几两肉来而烦心不已。浑然没有意识到站在她旁边的柳晨雨比她矮三四厘米,腰围却要多出三四厘米。 江水源连忙打圆场道:“其实瘦削也好、丰润也好,关键要看各自适合的体型,并没有一定之规。就好比体态轻盈赵飞燕,她能站在人的手掌上扬袖飘舞。窈窕多姿宛如灵燕回翔,如果让她痴肥几斤,巨灵神来了也托她不住,固然不太好看;可是四大美女之一的杨玉环,她体态丰腴,有羞花之态。真要让她减肥瘦成一条闪电,恐怕也是容颜气质俱失。” 浦潇湘“噗嗤”一笑:“就知道你油嘴滑舌,你干脆直接说我和晨雨现在这样的身材就最好不就得了吗?还非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听着都费劲儿!” “什么跟什么呀?什么叫你和我老姐现在的身材最好?最好的身材明显是我,好吗?”一旁的武阳珍马上就不乐意了。“最好的身材难道不是童颜巨——,好吧,以后她们会大起来的!——而到那个时候,你们已经都是老女人了,而我还是正当打的小鲜肉。吼吼吼吼,永远小你们三岁的青春美少女武阳珍是所向无敌的!” “……” 对付自恋狂的最佳手段是无视她存在,尤其还是在赐福楼人来人往的大堂里,大家更丢不起这人。所以柳晨雨、江水源等人都自动扭过身去。假装不认识这没脸没皮的丫头。 似乎是听到自己女儿在和别人说话,柳晨雨的老爸、区农林局柳科长从包间里走出来,官气十足地问道:“晨雨。这两位都是你的同学吧?吃了没有?没吃的话叫过来一起吃嘛,反正也都不是外人!”他的眼神在浦潇湘身上停留许久,显然是震惊于她的殊色。 “对啊对啊,帅哥学长再进来吃点嘛!咱们淮安有句俗语说得好,跨个田埂能再吃仨馒头,何况你还站着跟我们说那么久的话?不要客气的。反正大家都不是外人!”武阳珍得到柳科长的指示后,马上蹦过来扯住江水源的胳膊。并压低嗓子解释道,“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内人!” “呃……?” 尽管每次见面。武阳珍都能刷新江水源对中二病患者认识的底线,让他觉得这是目前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可下一次再见到她的时候,她总能想方设法打破自己创下的记录,开辟出人类全新的认知视野。 柳晨雨赶紧相互介绍道:“这位是我爸!”然后指着浦潇湘道:“这是我朋友浦潇湘,从初中开始我们就经常在一起玩。她可是我们淮安府中的笑话哦!” “柳叔叔好!”浦潇湘表现得非常乖巧。 “浦潇湘是吧?名字真好听,不过人长得更漂亮!”柳科长努力拔高身姿,尽量收缩啤酒肚子,“我们晨雨脾气好是好,也爱好学习,就是不太喜欢交朋友。要不是今天碰见你,我还以为她在学校里一直没朋友呢!既然你们是朋友,晨雨,有空多叫浦潇湘同学来家里玩玩,听到没有?” “听到了,爸。”不过柳晨雨显然没把她老爸的话放在心上,“这位是我初中同班同学、现在是我隔壁班同学,他叫江水源,现在是我们学校学生会副会长。” 江水源毕恭毕敬地问候道:“柳叔叔好!” “江水源?”柳科长回想了一下,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哦——,我听晨雨说过你,你得过全国作文大赛一等奖对不对?真是年少有为!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上经世大学。” 柳晨雨翻了翻白眼,小声提醒道:“爸,他学习成绩是我们学校年级第一!” 江水源连忙解释道:“我明白柳叔叔的意思!柳叔叔是让我胜不骄、败不馁,不管成绩好坏都要好好学习,不能松懈,务必考上经世大学。我会听从柳叔叔的指导,不骄不躁,刻苦学习,争取不辜负长辈们的期许!” “小伙子说得好!”柳科长对江水源颇为嘉许,只是言语中明显没有对浦潇湘的那种热情,也不知是因为中年男人对年轻帅哥的鄙薄与嫉妒,还是准岳父对毛脚女婿天生的排斥和仇视,“小江、小浦,咱们是第一次见面,进屋坐坐,顺便再吃点吧?赐福楼的菜品非常不错,吃多了也不会腻的!” “谢谢柳叔叔的好意。不过我和江水源刚刚吃过,现在不饿,而且我回去还有点事,所以就不麻烦了!”浦潇湘很客气地拒绝了柳科长的盛情邀请。 虽然江水源很想和柳晨雨的家人尽快打好关系,但现在显然并非合适的时机,死皮赖脸地凑过去反倒惹别人反感,因此也同样婉拒了柳大科长的好意,结束了第一次见家长的忐忑历程。 次日是星期一。江水源刚进教室,吴梓臣便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老大,听说你昨天和浦大美女约会了,是不是?是不是?” “约毛线的会啊!”江水源伸手拨开吴梓臣的爪子,“哪儿来的路边社消息?” “老大你还不承认?现在学校论坛上都传疯了,说你昨天和浦大美女,还去了赐福楼共进甜蜜午餐。有没有?”吴梓臣捶胸顿足地大叫道,“为了维持你英明神武的高大形象,你就别矢口否认了,论坛上已经有照片爆出来了,有图有真相的!” “就是浦潇湘帮了我一个忙,我请她吃顿饭而已,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发觉你们学习成绩上不去的主要问题不是不够刻苦,而是课本知识学的太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想的太多!”不过江水源有些奇怪,自己又不是什么名人,更不会有狗仔队偷拍,怎么就会有照片流传出来呢? “就是简简单单吃顿饭而已?我不信!”吴梓臣的头摇得更拨浪鼓似的,“瞧照片上你们的神态,尤其是浦潇湘低眉顺眼、未语先笑的样子,要是没什么猫腻,打死我都不信!老大你知不知道,自从你们俩的照片传到论坛上,学校门口超市里的纸巾都卖断货了。从厕所门口走过,都能听到里面哭声震天。这可都是老大您一不小心惹的祸” “关我毛事!” 江水源正要发飙,就听门外有人喊道:“江水源是谁?有包裹!”(未完待续) 六十七、封面人物 “有包裹?”江水源有些奇怪:谁会给我寄包裹? 他还在犹豫,吴梓臣已经像猴子一样窜了出去,大呼小叫地嚷嚷道:“包裹呢?包裹在哪里?怎么那么大那么沉?是谁寄过来的?” 快递员赶紧拦住动手动脚的吴梓臣:“在拆封检视之前,能不能麻烦您先给我签个字儿?” 吴梓臣朝身后的江水源指了指:“签字?那你得找他,他才是正主儿!我和你一样,就是个跑腿打杂的。”快递员不禁一头黑线。 别看吴梓臣咋咋呼呼的,其实很有分寸,在江水源签完字拿到快递之前,只是把包裹拿在手里颠来倒去审视,根本没敢拆封。看江水源签完字,赶紧吭哧吭哧递了过来:“老大,你赶紧拆开看看,究竟是谁寄给你的?我看了半天,觉得不像是基地组织寄来的恐吓信,也不像是联合国寄来的邀请函。” “是么?上面怎么没有韦爵爷的化尸水?不然现在整个世界都清静了!”江水源没好气地说道。 吴梓臣撇撇嘴:“当我傻啊?要是上面有韦爵爷的化尸水,这位快递员大哥早已经尸骨无存了好吗?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国际帅哥认证委员会寄来的3c认证证书,说不定还有我一份呢!” 快递员翻着白眼走了,估计他从业以来还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在吴梓臣、蔡小佳、魏处默等人强势围观下,江水源拿着裁纸刀三下五除二拆掉了包裹外面的黑色塑料包装,然后一大摞印刷精美的《耕耘》杂志就出现在众人面前。蔡小佳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杂志的封面:“杂志的封面人物好像是班长!好帅啊!” “真的是老大诶!”吴梓臣也发现了。劈手从那堆杂志里夺过一本,仔细端详道:“这个摄影师拍得很不错,构图、光线、色彩、格调都很到位,不仅拍出了老大英俊的外表,更将老大超凡出众的气质展露无余。比我这个国际顶尖摄影社也只差一线距离,以后出个人摄影作品集他可以拿这张照片做封面了!” 魏处默也按捺不住,哆嗦着嘴唇使劲儿吼了一嗓子:“大家快来看啊,咱们江大班长上杂志封面啦!” 什么?江水源上杂志封面了?众人闻言先是一愣,然后迅速扔下课本蜂拥而至,吓得江水源赶紧先甩几本丢到自己课桌肚里。这要是落到那群饿狼手里。可就别想着收回来了,说不定还得搭上自己的签名! “真的是班长!好帅啊!” “居然还是鼎鼎大名的《耕耘》杂志!” “封二上也有好几张班长的照片!” “你们没有发现这期《耕耘》杂志连登了班长的三篇文章?这是要给班长出专刊的节奏吗?” “班长你给我签个名吧,我会把它当成定情信物认真保存,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的!” “小浪蹄子,滚一边去!班长是我们大家的。你竟然想独吞?班长,你看我多维护你,你先给我签个名吧,上面就写‘赠给唯一挚爱的淑娟同学’。” …… 大家为某本杂志的归属、签名的先后、文字的内容而吵吵嚷嚷乱成一团,活像早晨超市里争夺打折鸡蛋的大爷大妈。就在此时,一道饱含威严与愤怒的声音骤然响起:“你们都在干什么?知不知道已经打过上课铃了?整栋楼上就我们班最吵,像什么话?” 听到班主任朱清嘉的训斥,众人顿时像打了霜的茄子——蔫了。灰溜溜地蹩回各自的座位上。吴梓臣到底是脸皮后,捧着杂志跟献宝似的一路小跑送到老班的面前:“朱老师,江水源班长他成为了新一期《耕耘》杂志的封面人物。而且一口气在杂志上发表了三篇文章,所以大家都在向他请教经验呢!” 虽然明知吴梓臣是在胡扯,但看在江水源,尤其是那本杂志封面上的江水源的面子上,朱清嘉没有发飙把一堂早读课变成一次青少年在校学生三观不正及其纠偏案例研讨会,而是冷冷扫视了班上学生一眼:“都给我好好看书!要是期末考试在年级排名退步五名以上。看我怎么一个个收拾你们!”他浑然没有意识到期末考试之后马上就会文理分班,很多学生再也不归他管了。 等学生都拿起书本装模作样地大声朗读起来。他才来到江水源桌前:“江水源,你出来一下!” 江水源心中忐忑。因为这件事情归根结底源头是在自己那里,而且自己确实也没有尽到班长的职责,所以一出门就主动向朱清嘉认错道:“对不起朱老师,这次责任主要在我!上课前正好有我的包裹寄到,没怎么想就拆开了,结果——”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以后考虑事情还要更细致周全一点,毕竟你是班长,在班里举手投足、一言一行都起着模范带头作用。当然,我找你出来不是和你谈这事儿,”朱清嘉稍微顿了一顿,“首先要祝贺你顺利当选学校学生会副会长,这不仅是你个人的骄傲,也是我们班级的荣誉。希望你在以后能够兼顾班级管理与学生会工作,同时注重学习,不能有片刻松懈。你现在可是我们班级乃至整个年级的一面旗帜!” “是!我一定会努力学习,不拖班级后腿的。”江水源立军令状道。 “另外,”朱清嘉递过那本杂志:“你能成为《耕耘》杂志的封面人物,我也非常高兴。因为像你这样优秀的学生,很多老师在数十年的教学生涯中也未必能遇到一个,我能适逢其会,没有理由不为自己高兴。所以我希望你能给我签个字,作为这段美好经历的见证。” 班主任求签名,江水源能拒绝嘛?他稍稍沉吟,拿笔在扉页上写道:“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录《论语》句呈朱师教正。学生江水源敬赠。” “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出自《论语》的《子罕第九》,是颜渊对自己老师孔子的赞美和夸赞。用来送给自己老师,自己没有自我作践,老师也被捧得高高在上,堪称是最佳赠言。朱清嘉也非常满意,就是看到他芦柴竿儿戳的一样字体微微有些遗憾:你说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帅哥,成绩又那么好,文章还写得那么棒,怎么就能写出丑得如此惊世骇俗的字来呢?这不科学啊! 江水源又和朱清嘉聊了片刻,等回到教室正好下课。 一进教室,吴梓臣马上凑了过来:“老大,我为了保护大家,在老班的白色恐怖中主动站了出来,牺牲我一人,幸福千万家。这种大无畏的革命英雄主义情怀,是不是值得您大加褒奖,并作出适当补偿?” 江水源看了一眼自己藏在桌肚里的杂志,大概还有六七本,其中给老妈显摆专用至少要3本,自己要留存1本,给柳晨雨也要1本——昨天那丫头看上去心平气和,颇有大妇雍容自若宠辱不惊的范儿,谁知道她心里会怎么想?说不定她现在都不愿意见自己。毫无疑问送这本杂志可以作为沟通两人之间的桥梁。——这么算下来,给吴梓臣一本也无所谓。 吴梓臣接过杂志,有些不满地抱怨道:“老大,我为班级牺牲那么大,你都不给我签个字的?” 江水源没好气地回答道:“给你题个‘生的伟大,死的光荣’,你要不要?” “就算你给我题个‘向吴梓臣同志学习’,我都欣然接受!”吴梓臣笑嘻嘻地说道。他笑声未落,突然脸色变得非常古怪:“老大,你不是说昨天只是请浦大美女吃了个饭吗?你看看窗外!” “窗外怎么了?”江水源头都没抬。 “浦大美女人家已经直接找上门来了,而且还是满脸微笑,让人遍体生寒的那种!”吴梓臣一脸惊骇,“老大,你昨天吃饭的时候该不会是酒后乱性了吧?”(未完待续) 六十八、我相信你 “乱、乱你个头啊乱!整天就知道胡思乱想,就不能纯洁一点?”江水源虚点着吴梓臣的脑门,“难不成你脑袋回路里除了男男女女那点破事,其余的都是一片空白?” 话音未落,他就听见浦潇湘在班门口叫道:“江水源,你能出来一下吗?”声音很柔和,可以想见她现在肯定是满面春风巧笑嫣然,吴梓臣说得没错,让人遍体生寒的那种。江水源还没做出回应,班上同学已经尖叫声一片,开始起哄架秧子。 江水源苦笑着走出教室:“浦大美女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打上门来,不知有何赐教?” “我不是说过让你叫我潇潇的吗?还有,没事的话我就不能来找你聊聊天、请教请教问题?”浦潇湘一脸不高兴地反问道,“人家前不久还帮了你不少忙,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么?” 江水源赶紧解释道:“今天不是周一么?班上、社里都有一堆的事情要处理,马上又要期末考试,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聊天闲扯?所以我就直接问你有何贵干,免得顾此失彼、因小失大,耽误了大家的事情。说啊,究竟有什么事情我可以效劳的?尽管吩咐!就算我办不到,我们班上、我们年级乃至整个学校都有无数热血男青年愿为你抛头颅、洒热血,只要招呼一声,肯定分分钟把事情办成!” “就知道嘴贫!”浦潇湘面色稍缓,“你昨天不是说要把合同默写出来,让我找人帮你看看吗?我的饭都吃了,可不能不办事啊!免得某人在背后诋毁我是八哥的嘴巴——会说不会做。你写的合同呢?” 原来是帮忙的! 江水源心头一块大石顿时落地。拍拍自己的脑门道:“瞧我这记性!那份合同我回去之后便开始默写,只是想着我的字太难看,律师要是认不得、看不懂可就麻烦了,所以我干脆直接敲到电脑上,等什么时候见着你要个电子邮箱直接发过去。没成想你今天就主动上门提供服务了……” “想要电子邮箱是吧?伸出手!”浦潇湘命令道。江水源以为她要给自己一张名片或者一个小纸条什么的。谁知她从身上摸出一支签字笔,然后左手握住江水源伸出的手掌,右手执笔直接在上面写下自己的邮箱地址:“等你有空,就把合同发到这个邮箱吧!” 江水源完全没想到浦潇湘竟然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愣了足足好几秒钟:“呃……好的。谢谢!” 浦潇湘收起笔,装作无意地问道:“对了水源。听说你成了最新一期《耕耘》杂志的封面人物,是不是真的?” 江水源差点蹦起来:我擦,这才短短一个小时不到,中间还有四五十分钟在上课,怎么消息就传到了浦潇湘的耳朵里?是消息自己长腿了。还是学校内的大小事务已经实现网上实时发布,抑或自己身边被浦潇湘埋了雷子?这也太吓人了吧! “算是吧,”江水源知道消息既然已经散布开来,矢口否认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会让人觉得你虚伪矫饰,“其实也不算什么封面人物,就是这期杂志登了我的文章,恰好又赶上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名单发布。就把我的头像贴在封面上凑个数,满足一下我小小的虚荣心。” 浦潇湘马上接口道:“是吗?那拿出来给我看看!我要看看他们杂志社的摄影师究竟把我们水源同学拍成了什么模样,拍得不好的话我写信过去投诉他们!” 江水源怎么感觉浦潇湘过来询问合同情况是假、看杂志才是她的真实目的呢?当下连连摇头道:“有什么好看的?拍得特傻。就跟通缉令上罪犯的头像一样,可不敢拿出来在校花面前现丑!” “丑?我就要看丑的!”浦潇湘一边说一边推搡着江水源,“快去、快去,赶紧拿给我看看!校草出糗可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既然有机会,那就决不能错过。” 喂、喂、喂。刚才还要为我伸张正义的那位侠女是谁?你这样出尔反尔,就不怕食言变成张明月同学那样? 江水源不想和浦潇湘在教室门口、楼层走廊上拉拉扯扯。一方面是担心让柳晨雨看见引起她的不快,一方面则是怕其他同学看见。坐实学校论坛上两者之间的绯闻。何况只是区区一本杂志,大不了自己留存的那本不要就是!故而他顺势走进教室,取了一本杂志递给浦潇湘:“长得不好,影响观瞻,让你贱笑了!” “也不是很丑啊,”浦潇湘接过去仔细端详片刻,“他们后期处理时是不是用了加光加景加美白、去斑去点去皱纹的美图秀秀?” “你是这么想的?我拿到手的时候,还以为他们美工直接给我ps了一张明星脸呢!”江水源才懒得和浦潇湘置气,假装伸手要夺过她手里的杂志:“浦大美女看也看了、笑也笑了,是不是该把这本杂志还给我了?” “小气鬼,把它给我做个纪念不行啊?”浦潇湘撇着嘴说道,“来,在上面签上你的大名,然后再写上一句‘你的初吻和世界同样美好’。”说着递过杂志和签字笔。 初吻,和世界同样美好?好吧,算你狠! 江水源咬着牙接过杂志和笔,在杂志扉页上写道:“君子之修身也,内正其心,外正其容。录欧阳文忠公《左氏辨》中语,与浦潇湘同学共勉。江水源持赠。” 显然浦潇湘对江水源抄录欧阳修的这句话有些不满,什么叫“内正其心,外正其容”?你是觉得我的容不够正,还是我的心不够正?要不是“共勉”两个字让她无话可说,她都想让江水源把这句话涂掉,把她刚才说的那句话补写一遍。 好在上课铃在此时突然响起,浦潇湘只好拿着那本杂志乖乖撤退。只是上课时蔡小佳、魏处默等人瞟向江水源的眼神明显有些不对,尤其是吴梓臣,脖子都快扭成颈椎病了,言下之意非常明显:老大,这回我可是亲眼看见浦潇湘拉着你手的,你还敢说你跟她没有一腿? 江水源决定用实际行动击破这一无耻谰言。下课铃一响,他不等吴梓臣开口问话,便拿着杂志跑到三班门口:“柳晨雨!柳晨雨!” 在三班全体学生一片咳嗽声中,柳晨雨红着脸走了出来,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问道:“江副会长找我有何贵干?” “……”江水源差点被她的话呛到,“什么江副会长?班长你开什么玩笑?还贵干!我就不能找你说点悄悄话什么的?呶,这是《耕耘》杂志社今天早上刚寄过来的样刊,被班上那帮饿狼抢了不少,特意给您留了一本,希望你能喜欢!” “噢,”柳晨雨接过杂志看了一眼分明,“挺帅的!” “扉页上有我写给你的赠言!” 柳晨雨翻开扉页,上面写着“匪石匪席。与晨雨共勉。水源”寥寥几个字,但她却觉得意味深长。“匪石匪席”是个成语,出自《诗经?邶风?柏舟》,原句为“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意思是我的心不是石头,不可以任意转动;我的心不是草席,不可以任意卷曲!以此表达出自己忠贞不二、永不变心的情感,而且不用担心被普通人看出端倪。 柳晨雨的脸更红了,低声训斥道:“你写的都写什么呀!” “班长,其实我和浦潇湘——” “我知道!我相信你。”柳晨雨声音很低,但语气非常果决肯定。(未完待续) ps:山上的朋友们,让我看到你们手里的月票、推荐票和打赏!!! 六十九、激将法 世界上的情侣最初无不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最后善始善终的却寥寥无几,究其根源,无非是裂痕于怀疑,破碎于背叛。柳晨雨的这句“我相信你”,既是最深层次的了解与信任,也是胜却无数甜言蜜语的表白,让江水源情不自禁心生怜意,要不是知道柳晨雨脸皮子薄,他真想当众亲吻她一下。 “谢谢!”最后江水源的千言万语一腔厚意都变成了这句话。 “谢什么?”柳晨雨掠了掠额头的碎发,“我知道你这段时间一直在七忙八忙的,都没好好复习看书。现在终于清静下来,一定要抓紧时间看书,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你刚刚当上学生会副会长,要是成绩突然下滑太多,影响不太好。至于其他的,暑假再说吧?” 柳晨雨就像刚过门的小媳妇,事无巨细的切切叮嘱,使得江水源这个百炼钢瞬间化作了绕指柔:“嗯,学习上的事情我会留意的,保证不掉出年级前三。班长你也要加油哦,争取坐一次年级第一的宝座!” 不知是天资所限,还是女生在高中的表现就不好,总之进入高一以来的月考、期中期末大考中,除了一班的李知礼偶尔会异军突起,其余大部分时候年级第一都是江水源,此外更无他人。柳晨雨则是在年级第三、第四徘徊,最好一次成绩是年级第二,还从没有坐过年级第一的宝座。 “我会加油争取的!”柳晨雨眼睛里闪烁着奋斗的光芒,“那我回班里看书了,你也回去吧。” 每次和柳晨雨见面都那么匆匆忙忙,但每次见过之后江水源都会觉得心里非常踏实。整个人充满了昂扬的斗志。这样的女朋友难道不是所有男生的最佳选择? 江水源回到座位上,吴梓臣马上像狗腻子一样凑了过来,笑嘻嘻地问道:“老大,你又去见隔壁班的柳大班长啦?您这算是脚踏两只船吗?不对,应该是三角恋。浦大美女喜欢你,你喜欢柳大班长。——如果柳大班长再喜欢浦大美女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重口味?”江水源瞪了他一眼,然后顺手拿起那本《代数学引论》,“我可跟你有言在先,如果这次期末考试你的成绩再被小菜一碟甩开10分以上。可别怪下学期班级调整的时候,老班对你痛下杀手。你是知道的,班上无论男生女生对你都是民愤极大,老班早就想拿你开刀了。你说我再在边上添油加醋的话,老班他会不会察纳雅言呢?” “什么叫民愤极大?无非他们就是觊觎我坐的这个风水宝地而已!哎。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我今天总算是懂了!”吴梓臣一脸愤慨。 “那我不管!我只知道班上同学提议调整座位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江水源才懒得搭理他。 吴梓臣知道江水源用的这招叫激将法,逼迫自己背水一战,期末考试考出好成绩。可是能不能不被蔡小佳甩开10分,哪是他一个人能掌控的?所以他马上转过脸哀求蔡小佳道:“小菜一碟,哥平日里对你好不好?冬天给你准备暖手宝,夏天给你买冰淇淋。大姨妈来了给你泡红糖水,体贴入微,呵护备至。真可谓是顶在头顶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能不能看在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这次期末考试放点水?算哥求你了!” 蔡小佳没有理会吴梓臣的纠缠,而是拿出《耕耘》杂志的样刊对江水源说道:“班长,只要你给我签个名儿,我这次期末考试一定用尽全力。争取甩开吴梓臣10分以上。您看如何?” “还是小菜一碟贴心!”江水源哈哈大笑,拿出笔在那本杂志上签下“窗前植桐青凤小(出自唐李贺《天上谣》)。东望云山日夕佳(出自唐刘禹锡《送蕲州李郎中赴任》)。集唐人句赠小菜一碟,江水源”几个字。然后递给蔡小佳,“对于吴梓臣,如果虐,请深虐!” “谨遵班长吩咐!”蔡小佳笑道。 吴梓臣指着蔡小佳捶胸顿足地叫道:“重色轻友啊!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小菜一碟,信不信以后老班调来一个魏胖子似的人物坐你前面,天天觍着蛤蟆皮似的脸蛋望着你垂涎三尺,让你整天吃不香睡不甜?然后再调个张明月似的丑女过来,天天看着老大搔首弄姿舔嘴唇,看看你们俩谁受得了!” 魏处默也怒了:“班长,只要你能让老班把这个家伙调走,我可以立下军令状,保证这次期末考试在年级排名前进10名以上!” 尽管蔡小佳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层、掉了一地,嘴上还逞能道:“你管老班调谁来?反正调谁来都比你强!” 江水源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怎么样?众叛亲离了吧?赶紧好好学习,还有一线生机,否则下学年你就等着和觍着蛤蟆皮似的脸蛋、天天搔首弄姿舔嘴唇对着你垂涎三尺的美女坐同桌吧!” 吴梓臣干呕几声:“老大,算你狠!我还是乖乖学习,争取不被小菜一碟甩开10分吧!” 正说笑间,班门口有同学喊道:“班长,有学生会的人找你!” 学生会有人找?应该是新当选的学生会会长准备新官上任三把火吧?江水源闻言赶紧起身,赶紧快步走出教室,却发现来人是新任学生会办公室主任梁诏,上周竞选时曾远远见过他一面,故而有些印象:“梁师兄,请问找我有何贵干?” 梁诏似乎对江水源知道自己是谁有些讶异,随即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好,江副会长,我是学生会办公室主任梁诏。根据韦会长的安排,打算今天下午第四节课在学生会302室召开新一届学生会干部座谈会,大致商谈一下各自分工及下一学年学生会的主要工作要点,希望你能准时参加。” “今天下午第四节课,学生会302室?好的,我会准时参加!” 下午第三节课后,江水源拿着笔记本和葛钧天给的希尔伯特问题资料,依言来到开会地点。这个地方在刚开学的时候他曾来过,那时候自己是作为新生班长来参加高一年级社团招新工作座谈会,还给了当时的学生会长司徒天远一个下马威,没成想还没到一年,自己已经是学生会的副会长,成为他人想要挑战的权威。说起来还真有些时光荏苒、光阴如梭的感觉! 因为是新一届学生会干部第一次开会,大家都来得比较早,也比较齐。江水源记性好,又是高一年级的学弟,进屋就开始不断地打招呼:“韦会长好,没想到你居然来得那么早,我作为学弟居然姗姗来迟,真是失礼!……贺会长早,瞧着你的气色不错,难不成是路上捡钱了吧?哈哈哈哈……梁主任竟然亲自倒水,在下实在愧不敢当……” 反正能送高帽子的送高帽子,能套近乎的套近乎,总之以不得罪人为根本。一圈招呼打下来,倒也左右逢源一团和气,只是韦述眼皮子直跳:自己为了不认错人,趁着周末备了好久的课,刚才还是好几次错把冯京当马凉。这家伙怎么不用介绍,就把大家认了个全?难不成他也是蓄谋已久? 等大家全部到齐,该寒暄的寒暄已毕,韦述咳嗽了一声:“下面咱们正是开会!” 江水源识趣地掏出笔,摊开笔记本,一副恭聆圣训的模样,其实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那堆希尔伯特问题资料上。反正他早就已经打好“三不”的主意:不听忽悠!不管闲事!不当常务!(未完待续) 七十、学生会的内斗(上) 相对而言,韦述没有上一届学生会长司徒天远那么高的人气。 司徒天远不仅拥有全省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全国信息学科奥赛二等奖、全国创新外语竞赛一等奖等多项荣誉,而且老爸是淮安府公署主任司徒炯,再加上不俗的相貌,竞选中除了几个故意陪读的,几乎没有像样的对手,最终他以无可争议的高票顺利当选。 而韦述背景相对比较普通,能拿得出手的奖励也就是全国物理学科奥赛二等奖和全省生物、物理竞赛两项一等奖而已,在强手如云的竞争者中并不突出,顶多只能算中等偏上。他唯一的优势就是平凡普通、平易近人,碰巧大家在忍受司徒天远一年的强势之后想换换口味,然后他就捡了个桃子,最终以微弱优势胜出。 尽管得票数如此悬殊,但江水源对韦述的观感明显比司徒天远高上一个数量级不止。在他看来,一个能让人感到和蔼可亲的领导,明显比一个让人觉得威严恐惧的人更值得尊重。 然而今天韦述给江水源的感觉却与之前截然不同,颇有些司徒天远乾纲独断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他本性如此,之前的平易近人只是伪装,还是屁股决定脑袋,任何人坐上这个位置都会变得专横跋扈。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在竞选中胜得太过弱势,所以他想在学生会里表现得更加强势。 不管是什么原因,对打算逍遥度日的江水源来说都是个坏消息。 韦述挥舞着拳头,以慷慨激昂地声调说道:“……既然老师和同学们投我们的赞成票,选我们为新一届的学生会领导成员。那我们就不能辜负他们对我们的厚望。他们对我们的厚望是什么呢?加强管理,促进学习,做好服务,丰富生活,就是这十六个字而已!我们新一届的学生会必须围绕着十六个字。想师生们之所想,急师生们之所急,勇于作为,主动作为,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在得知自己光荣当选学生会会长之后,我首先是高兴。随即便感到肩上沉甸甸的重担,以至于整个周末我都在思考怎样才能和大家一起群策群力,行使我们应有的权利,尽到我们应尽的义务。最后我草拟了一个方案,就是搭建一个平台、办好两场晚会、举办四项比赛、打造五大亮点。具体来说就是……” 江水源在笔记本上随意圈划一堆没有任何意义的符号,然后抬眼扫视了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大概是刚刚当选,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荣耀和成就感,认真记录着韦述说话中的要点。当然,也有面色发青一脸郁闷的,比如新任文体部部长陈嘉尔,听到下一学年要办好两场晚会、举办四项比赛,差点没拍案而起:你有保送经世大学的资格。自然可以肆无忌惮地乱搞,可老子还要参加高考啊! 开小差的不止江水源一个。当江水源眼神扫到韦述的右手边时,碰巧遇到另一位学生会副会长贺文麟的目光。两人相互微微一笑,然后迅速低头假装认真记录。 “……以上就是我预想的下一学年学生会工作计划,大体上应该是可行的,但一人智短,难免有考虑不周、挂一漏万之处,希望大家能够指出来。作进一步的完善。然后报给学校,并且在公告栏中张贴出来。让师生们尽快看到我们新一届学生会的举动,用事实证明我们是创新的、务实的、高效的!”韦述最后深鞠一躬。结束了自己的演讲。 大家马上报以热烈的掌声,对于他说的提意见则是敬谢不敏。这可是新科学生会会长第一次开会讲话,你急吼吼跳出来提意见是几个意思?就算你是大公无私、真知灼见,也难保不被他记恨,以后工作中给你小鞋穿。故而谁也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见会场里一片安静,韦述决定点将:“既然大家都不愿意说,那我只好挨个点名了!每个人必须提一点意见,两点欢迎,三点感谢,多多益善,不说的话不准许过关。我看就从江副会长开始吧!江副会长在全校师生中人望极高,要是竞选会长的话,今天就没我什么事情了。相信他的意见一定令我们耳目一新!请。” 这是请我发言提意见,还是把我架到火上烤? 江水源脸上笑容愈盛,起身抱拳朝众人作了个罗圈揖:“各位师兄师姐,我叫江水源,来自高一(3)班。我之所以参加学生会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竭尽所能为师生们服务,二是虚心谨慎向各位师兄师姐学习,说到底我才进入学生会一年,而且只是普通的干事,在进入高中之前甚至连班委、课代表都没当过,如今骤然身居副会长之职,实在是诚惶诚恐,只盼能跟在韦会长、贺副会长以及各位部长后面,向大家多学点经验,然后少犯点错误,免得扯大家的后腿。 “至于韦会长提出的搭建一个平台、办好两场晚会、举办四项比赛、打造五大亮点的‘1245’工程,我觉得非常好,也非常赞成。只是韦会长不耻下问,要求每人必须提一点意见,在下只好抛砖引玉,说得不对的地方请大家批评指正。我的意见是韦会长的‘1245’工程非常庞大,也非常具体,但实施起来难免要有轻重缓急,是不是由学生会乃至全校师生投票决定哪些项目优先实施,哪些项目着重推进呢?” 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话,其实江水源的意思就两点:我年轻,是来学习的,做事最好别找我;计划很美,我很支持,但要不要实施、能不能你问别人,别烦我! 能当上学生会会长的都是人精,韦述自然听出江水源话里的意思:“江副会长太谦虚了!你在国学讲谈社短短一年,就让穷途末路的社团夺得全府比赛第一,闯入全省甲类队;另外还获得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你的才华和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我觉得你需要的不是学习,而是锻炼。至于你提的意见,我已经记了下来,和综合大家的意见全盘考虑的!下面有请贺副会长。” 贺文麟笑眯眯站起身:“会长说得非常好,尤其对江学弟说的那句‘你需要的不是学习,而是锻炼’,其实高一、高二只是相差一个年级,学识能力并没有太大区别,即便有区别,无非在于有没有得到锻炼而已。高一的学弟说自己没经验,高二的师兄还说自己要准备参加高考没时间呢!但既然参加学生会,没经验的就要勇于实践,没时间的就要挤出时间,为全校师生服务。 “同样道理,会长刚才提出的‘1245’工程非常完美,能够充分让师生们感受到新一届学生会的务实与活力,所以我都赞同。至于意见,我的观点是可以把高一以及将来新生各班的班长、副班长全都吸收到学生会里来,担任各部的副部长、干事,如此一来,可以使得人手更加充足、活动更好开展!” 贺文麟的意思很明显:高一的别嫌自己幼稚,学生会就是你锻炼的舞台;高二的也别嫌自己没时间,学生会会给你们准备充足的人手。总之,韦会长板载!各位副会长、部长干吧嗲!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贺文麟现在已经是死人了,而且是千疮百孔被凌迟而死,凶手包括学生会副会长江水源、办公室主任梁诏、文体部部长陈嘉尔等等在场大部分人员。 不过韦述却非常高兴:“贺副会长说得好,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大家既然主动参加竞选,又获得全校师生的信任和投票,难道还不肯主动实践、主动挤出时间?现在计划的大体框架已经拟定,只要大家全力以赴,认真执行,相信一定能赢得广大师生的赞赏和认可!”(未完待续) 七十、学生会的内斗(下) 作为会长的心腹,办公室主任梁诏马上站起来表态:“听了韦会长刚才的发言,我非常振奋,思想也受到很大震动。计划能不能实施、工作能不能做好,不仅仅是能力问题,更重要的是态度问题!只要咱们端正态度,全力以赴,就像韦会长刚才说的,世上无难事!我代表学生会办公室在这里表个态,我们一定做好本职工作,保证信息的上传下达、沟通顺畅,为各项工作的实施做好计划总结和后勤保障工作!” 如果说人话,梁诏的意思就是,会长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要老师做什么,别一推四五六的!至于我们办公室,你们就别指望了,我们只会做自己的本职工作。什么是本职工作呢?就是动笔写写计划总结,跑腿买买水果零食啥的。 文体部部长陈嘉尔皱着眉头提醒道:“梁主任,你没听刚才韦会长说么?对于他提出的计划,每人至少提出一个意见,不说的不准过关!” 梁诏面容一僵,旋即笑道:“我的意见就蕴藏在我的表态之中!即韦会长的计划成型后,最好按照学生会各部门的职责范围分解到各部门,确保大家各司其职、各尽所能,然后学生会组织人员定期督查、定期验收,让计划完全落到实处。若是完不成,至少也冤有头、债有主,总不能一人得病全体吃药、一人犯错全体挨打吧?” “反对!”陈嘉尔立即提出异议,“我刚才认真聆听韦会长的演讲,说得非常好,也非常全面。对我们文体部下一学年的工作具有重要指导意义。我认真数了一下‘1245’工程中有关文体部的工作,至少包括办好两场晚会、举办四项比赛等两大项六小项工作。如果按照梁主任的提议,根据各部门职责范围把‘1245’工程分解到各部门,那就意味着我们文体部每个月要筹办一项大的活动。我们文体部寥寥几个人有这个能力吗?就算我们有这个能力,我们有这个精力吗?所以我建议。如果真要实施韦会长的宏伟计划的话,应该把所有任务平均分配到学生会的各个部门,各自负责自己手头的项目,而不是厚此薄彼苦乐不均,让某些部门闲得发慌、又让某些部门忙得打跌!” “简直是无稽之谈!”梁诏毫不客气地反驳道,“学生会分设各个部门的意义是什么?无非是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现在文体部借口事务太多。把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往外推,让宣传部主持全校的足球比赛、让办公室举办一台毕业晚会,你觉得合适吗?《庄子》里有句话说得好:‘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同样道理,文体部的事务再多再忙。其他部门也不能越俎代庖吧?” 陈嘉尔冷冷地说道:“韦会长的‘1245’工程如此庞大,文体部又精力有限,既然梁主任不肯帮忙,那么我只有鼎力支持江副会长之前的建议,把所有项目全部公布出来,交由学生会乃至全校师生投票决定哪些项目优先实施、哪些项目着重推进、哪些项目暂缓开展、哪些项目留待他日,我们文体部再根据大家的意见,挑一些优先紧要的项目重点实施。免得眉毛胡子一把抓,到最后所有项目都是水过地皮湿。” 我擦!你们想怎么撕就怎么撕,我丝毫不介意。我只想在一旁做个安静的美男子而已。怎么扯来扯去,反倒把我给拱出来了?江水源一肚皮的郁闷。 “我觉得江副会长和陈部长说得有道理!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搞十项浮光掠影影响平平的活动,浪费人力物力不说,师生们也会厌烦,觉得咱们华而不实。尽玩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倒不如集中力量搞好其中一项,做到影响深远、深入人心。咱们这届学生会就算没有白活。你们觉得呢?”生活部也是韦述1245工程的受害者,所以他们部长孔令则旗帜鲜明地站在了江水源和陈嘉尔一边。 “孔部长您这是什么意思?觉得韦会长的计划‘华而不实。尽玩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纪检部长武泉高声发问道,“我们堂堂一届学生会,难道就满足于一年只搞一场活动?那还真是厚积薄发啊!如果是厚积不发的话,是不是更影响深远、更深入人心?咱们是不是更没有白活?这样的理论简直荒天下之大谬!我们纪检部全力支持韦会长提出的计划,意见就是不仅要各种活动好戏连台,而且每场活动都得出声出彩。——至于怎么出声出彩,那是主办部门的事儿,我们只负责纪检监察!” 武泉如此不负责任的话,直气得孔令则、陈嘉尔等人牙根痒痒! 然后会场里就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以梁诏、武泉为代表,支持各种项目要大干快上,尽快造出声势,扩大新一届学生会在师生中的影响力;另一派则是以孔令则、陈嘉尔为代表,观点是小心谨慎,宁少毋多,免得贪多嚼不烂,最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而这两派体现在学生会领导中,前者是贺文麟,后者自然是江水源。 韦述玩味地看着江水源:“江副会长,你觉得双方的观点如何?” 江水源从阿尔伯特问题的资料里抬起头:“活动多,自然容易雷声大雨点小,给人华而不实的感觉;活动少,声势难免会小些,无法迅速在师生中打开局面。所以我觉得双方说得都很有道理。” 韦述对江水源玩的这招太极云手很不满意:“那你个人的观点呢?” “我的观点?”江水源回答道,“我的观点是韦会长的‘1245’工程计划非常完美,但我们是师生们票选出来的学生会干部,为什么准备实施的活动计划不能交由全校师生投票决定呢?他们想要所有的活动,还是要部分的活动,选择权在他们自己手里,我们要做的只是尊重他们的选择。因为选择的是他们,参与的是他们,享受的也是他们,我们不过是组织实施者罢了。即便他们将来有什么不满,也无话可说。那句非常流行的话怎么说来着?自己约的炮,含泪也要打完。就是这样!” 韦述又看向贺文麟:“贺副会长,你觉得呢?” 贺文麟道:“我觉得江会长的言论有些失之偏颇!既然学校成立学生会,师生们又投票选择了我们,就等于把他们的选择权交给了我们。如果我们事事都去咨询他们的意见,那还要我们学生会干嘛?至于韦会长的‘1245’工程计划,我觉得已经非常完善,完全可以付诸实施。活动太多?华而不实?殊不知繁多、华丽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成功! “当然,孔部长、陈部长提到的人手不足、精力有限也确实是实际存在的困难,可是有困难就可以畏缩不前了吗?既然大家把票投给了我们,我们就要勇于任事,没有困难要上,有困难创造条件也要上!我知道高三要忙着准备高考,因为我也马上要步入高三,可是我们还有下面两届精力满满的学弟学妹啊!韦会长,我觉得可以让江水源学弟担任学生会的常务副会长,专门负责‘1245’工程中各项活动的开展,你觉得意下如何?” 韦述顿时眼睛一亮:“高!实在是高!贺副会长果然高见!” 江水源情不自禁想起一句话:有人感激过你的善良吗?不,他们只会得寸进尺! 他缓缓站起身来:“贺副会长刚才提到‘繁多、华丽本身就是一种成功’,我很想问一句,这种成功究竟是学生会的成功,还是学校的成功?尤其学生会的成功与学校的成功存在冲突的时候!我们都知道,咱们淮安府中以丰富的课余活动和严酷的学业竞争两大鲜明特色著称于世,但贺副会长在大力提倡丰富的课余活动的时候,显然忘记一个事实,我们高中生——无论是普通同学,还是学生会干部——首要任务都应该是学习,所有的比赛竞赛、社团活动也要围绕这个中心。如果舍弃学习这个中心而奢谈课余活动,无异于舍本逐末、缘木求鱼! “我们需要丰富的课余活动吗?需要,但前提是不耽误学业。高三学长固然要备战人生最重要的高考,不能分心,难道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就整天闲着没事干,可以参与各种乱七八糟的活动吗?不是的,高一新生要融入学校紧张的生活节奏,要准备文理分科,高二学生要参加各种学科竞赛,要准备快慢分班考试,每天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我们学生会干部不能光注重引导大家玩耍,更要身先垂范,以自己为榜样引导大家努力学习。等我们学生会领导成绩能够稳居年级前三、能够确保考入经世大学,那时候再大谈特谈繁多、华丽的课外活动不迟! “我所以再三主张交由全校师生投票决定,就是要让贺副会长明白,大家究竟是关系学习更多还是活动更多,而不是我等在这里自以为代表全校师生向壁虚构、闭门造车!”(未完待续) 七十一、终归平淡 江水源也看开了,既然自己不愿做好人,又做不了置身事外的闲人,那么只好做一回恶人。恶人好啊,鬼都怕恶人,何况普通高中生? 反正自己是全校师生选举的副会长,就算会长韦述或副会长贺文麟对自己心存不满,也奈何不了自己。毕竟自己也是就事论事,背后还有陈嘉尔、孔令则等人的支持,并非以私废公,就算韦、贺二人把官司打到校长面前,江水源也是理直气壮! 退一步说,就算自己是以私废公,在学生会里出工不出力,韦述也未必真敢把这件事捅出去。作为会长,连副会长都摆不平,最后反倒被将了一军,不得不求助于校长出面,事情就算最终得到解决,他这个会长也已颜面扫地。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有点脑子的人是干不出来了! 再退一步说,就算江水源不干这个学生会副会长又能如何?又不影响高考成绩!说不定不当这个学生副会长,平时多看点书、多写点文章,高考时还能多考几分,在《耕耘》杂志还多赚点稿费呢! 正因为江水源心中无所畏惧、对学生会无所诉求,所以他可以坦坦荡荡拍案而起,可以大声指斥韦述制定的计划里的荒谬之处。相比之下,韦述需要依靠学生会会长的职位来保送经世大学,心中有所诉求;贺文麟则是成绩不够优秀,心中有所畏惧。他们都不敢和江水源叫板! 是的,江水源知道贺文麟不那么优秀,至少在入学以来升旗仪式的讲话中还没见过他的身影,而在此一年里。各个年级的前三名、各学科竞赛的优胜者、获得省以上嘉奖的牛人都已经轮番到台上亮相一遍,其中就包括江水源自己。而且在学生会副会长的竞选中,贺文麟能拿得出手的奖励也乏善可陈,否则江水源不会如此一枝独秀。 综合以上两方面判断,江水源果断放出“等我们学生会领导成绩能够稳居年级前三、能够确保考入经世大学。再大谈特谈繁多、华丽的课外活动不迟”这个大招,分分钟憋住了贺文麟。 尽管江水源口口声声说的是贺副会长,但大家知道他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至于沛公是谁,看看会议室谁的脸色最难看就知道了。 韦述脸色铁青,哆嗦着嘴唇说道:“江副会长,要尊重学长!要注意团结!” “韦会长说得对。我要尊重学长,但我们也要尊重全校师生不是?怎么样算是尊重?无非是真诚于心,问需于民!”江水源貌似诚恳接受韦述的批评,话里却绵里藏针,“至于团结问题。江某一向非常注意,只是刚才韦会长要求我们对相关计划至少提出一个意见,两点欢迎,三点感谢,多多益善,在这种团结友好的氛围下,我忍不住对贺副会长的观点提出一点异议,仅此而已。不算是破坏团结吧?” 韦述气得七窍生烟:我是让你提出意见,不是让你全盘否定我的计划! 贺文麟也是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你就差没指着我的鼻子骂娘了,还不算破坏团结?还“一点异议。仅此而已”,莫非要气死我,你才甘心? 见江水源在辩论中占了上风,韦述、贺文麟两人都被气得够呛,办公室主任梁诏赶紧出面打圆场道:“大家都心平气和一些!刚才韦会长在讲话中开篇明义就指出,他这个工作计划是临时草拟的。虽然大体上可行,但难免有考虑不周、挂一漏万的地方。希望大家能够指出来,作进一步完善。所以咱们不能抓住其中一两点缺陷不放。一叶蔽目不见泰山,而是应该站在客观公正的角度,发掘其中的亮点,修正其中的不足,使得计划变得切实可行。如果说计划非要完美契合全校师生们的需求才行,那咱们也就不用做任何事了,因为这种计划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听他说话,就知道他屁股坐在哪一边。 江水源冷笑着答道:“梁主任所言极是,这世界上没有完美契合全校师生们需求的计划,但是我们可以使得计划与需求之间更加契合,这也是韦会长要求我们每个人提意见,对他的计划作进一步完善的根本原因所在。反正距离下学期开学还早,咱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商议、精雕细琢,争取打造出一个大家都满意的工作计划!” 你会捧,我会拖,看谁熬得过谁! 陈嘉尔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马上接过江水源手里的接力棒:“对对对,江会长说得很有道理!反正距离下学期开学还早,咱们可以慢慢商议,有句话怎么说的?慢工出细活!暑假两个月,我们大家可以好好想想,看看能不能有更好更棒的主意,争取在深度和广度上都能超越前一届学生会!” 没想到陈嘉尔的拖字诀更厉害,一下子就把下次讨论的时间推迟到了下学期,当真是肥的拖瘦、瘦的拖死,像韦述这个半吊子的计划估计要直接拖黄。 韦述面色煞白。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会长在学生会第一次会议上就遭到了副会长及部长们的迎头痛击,在心里酝酿了那么久的完美计划也胎死腹中,那一刻他真的是怒似狂潮、心如刀割!他想发火、想怒吼、想摔东西、想拂袖而去,但这些冲动都被理智死死地按住。正好此时第四节下课铃声响起,千言万语都被他压缩出两个字,从牙缝里艰难地蹦出来: “散!会!” 学生会里发生的事儿就像电视剧里插播的一段拙劣广告,对江水源的生活并没有太多影响,因为各种繁重的学业根本不容他分心。现在他除了日常看书学习外,还多了一项紧要的任务——为《耕耘》杂志社写稿子。杂志社方面早早寄来样刊以及第一笔稿费,无非就是变相催促江水源早点履行合同。而且稿酬那么优渥,江水源也不想主动违背早前签好的合同。 六、七月份是个令人感伤的季节,仿佛空气中都带着别离的味道。 首先是送高三年级的学长参加高考。一想到关照自己的刘欣盈师姐从此便要进入大学校园,可能今生再无相见之日,江水源和国学讲谈社的同仁便有些淡淡的忧伤。 紧接着是年级的参加期末考试,这种小儿科的考试江水源倒没有放在心上,真正放在心上的是文理分科。因为成绩或爱好的问题,班上会有一批人离开,再也无法朝夕相处。看见那些人索然离去,多愁善感的蔡小佳哭成了泪人儿,甚至吴梓臣也陪着掉几粒鳄鱼的眼泪。 这些纷纭复杂的情绪都成了江水源同学构思各种作品最丰富的素材,趁着下午第四节课在国学讲谈社偷懒的工夫,先后写出了《毕业班》、《夏末秋之初》、《十五岁的人生杂感》、《走过似水年华》等四五篇文章,总计有一万五六千字,自己觉得还算满意,然后一股脑儿发给了杂志社总编方泉。 至于能不能发表,他倒不是很在意。《耕耘》杂志社不发,不是还有郭四明吗?就算郭四明也拒了,留在电脑里作为青春的青涩记忆,也不失为一种上佳的方式。 然后在蝉鸣四起,绿荫最深,报刊亭正式发售那一期《耕耘》杂志的时候,江水源结束了高一年级的生活,迎来了期盼已久的暑假。(未完待续) ps:到此为止,卷三《出自幽谷》结束,马上迎来新的一卷。另外何叔的另一本新书也已经发给编辑,不知结果如何。希望一切顺利!希望!! 一、消停不了的暑假 “这到底算怎么一回事!”江水源怒气冲冲地问道。 本以为暑假到来,老爸在医院安心照顾老妈,自己可以一个人在清安商场三楼的凤来仪女装店占山为王,空调足,杂事少,有客人就卖卖衣服,没客人就看看书、想想怎么攒文章赚稿费,偶尔翘几天班约柳晨雨出来逛逛。这样的日子想想都觉得美好。谁知第一天起大早过来开门,便看到三个磨人精跟哼哈二将似的,大眼瞪小眼站在门两边。 江水源指着吴梓臣质问道:“暑假你不应该回京城的吗?赖在淮安是几个意思?逃家吗?” 吴梓臣陪着笑道:“实在是没办法,家里穷,没空调,京城又热,实在活不下去,只能来投奔老大您了!您这儿好啊,核心商圈,地方敞亮,中央空调冷气又足,而且要看美女有美女、要看帅哥有帅哥,小弟当然是乐不思京了!” 江水源被噎得直翻白眼,又转过头问道:“那你呢?” “我?我来看看你不行吗?”浦潇湘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然后把手放到嘴唇上,仿佛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但江水源却知道她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你夺走了人家的初吻,难道就这么算了?自从那天被她偷袭得手之后,这个赖皮的招数已经被她再三再四地用来威胁江水源,而且屡试不爽。 江水源算是服了这姑娘:“行,当然行!可是你不回家过暑假真的没问题吗?你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天天在街上晃悠,浦大将军就不担心你的安危?” “他有什么好担心的?谁要敢动我一根指头,他绝对活不过明天的。我老爸绝对会派人把他所有指头全都一个个剁下来,然后看着他一口口吞到肚里!”浦潇湘眼神打量着江水源,脸上还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再者说,我已经跟我老爸说了。我是找你辅导数学的。你知道我数学有多差吗?简直差到惨不忍睹!这几次月考数学成绩全都在年级平均分数线附近徘徊,再这么下去我怕连大学都考不上。听张谨说,你的数学非常好,现在参加高考都没问题。所以趁着暑假我赶紧向你取经来了!” “取经?你确信不是来取命的?”江水源哭丧着脸问道,“你那么漂亮,淮安府没长眼睛没带脑子的混混又那么多。天天到处晃悠能不招苍蝇?你要是一切平安还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无论与我有没有干系,浦大将军能放得过我?就算能放过我,隔三差五派一个排的人给我家修修电器、打扫打扫卫生。我这小身板也经不起折腾啊!” 浦潇湘娇俏地白了他一眼:“既然担心我安危,那你就不会天天接送我啊?” “得,感情我这里成托儿所了!”江水源觉得自己和浦潇湘掰扯不清,只好问另外一个人,“那你呢,武阳珍小朋友?世界这么乱、天气这么热、大家这么忙,你不在家备战中考,跑来凑什么热闹?” “我来找你补课啊!”武阳珍开始卖萌。 “补课?补课不应该去找你表姐柳晨雨吗?她初中时成绩那么好。中考更是全府第五名,你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江水源奇道。 “找我表姐?就她那青春期的年龄、更年期的脾气、老年期的性格,谁受得了她?”武阳珍对柳晨雨的批评丝毫不留情面。“要说成绩好,你是中考第四名,她是中考第五名;你现在是淮安府中年级第一,她只能勉强排第三、第四。正常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你瞧我像智商余额不足需要充值的样子么?” “你智商余额足不足,我没打250热线电话查询。但我真没见过空着两手去补课的。”江水源直接揭穿了武阳珍的谎言:扯谎都扯得那么不敬业!瞧瞧人家浦潇湘,说是来补习数学。手里就拿着一本数学习题集,虽然那本习题集看上去好像是去年用过的《三年中考五年模拟》。 武阳珍一愣神。旋即拍了拍脑袋:“啊,忘记了!——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先帮你卖东西,就算你以后帮我不可的报酬。你知道吗?从小就有个梦想,就是长大了当个女装店的售货员,凡是店里的漂亮衣服我都可以先穿,穿了还不用花钱,传完直接扔给老板,还不用操心店里的收支盈亏,多好!没想到我现在提前实现了我的梦想,我好开心啊,哦吼吼吼吼!” “很抱歉。虽然我很希望你能实现你的梦想,但事实却是,雇佣童工属于违法行为。你们都回去吧,别在这里给我添乱!”江水源说着打开凤来仪女装店的大门,准备打扫卫生。 转眼又是一个星期过去,虽然清安商场看上去纤尘不染,其实店里的衣服还是会沾染上不少灰尘。以前老妈开店的时候,每天都会早早过来,用鸡毛掸子、吸尘器把整个店子打扫得清清爽爽,再适当喷洒一点淡雅的香氛,每个进门的顾客都会精神一振。 江水源不想改变老妈留下的优良传统,进门就准备忙碌。刚拿起吸尘器,浦潇湘便轻巧地夺了过去:“吸尘器是我们女生的专属武器,不适合男生使用。你还是干些别的吧!” “我来拖地!”吴梓臣说着拿起拖把、水桶就跑。天可怜见,这货以前在班上可是连擦黑板都不愿动手的,说什么粉笔灰是皮肤美白的天敌,现在他居然主动要求拖地。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外星人入侵地球了? 武阳珍也不甘示弱,拿起一块抹布宣称道:“我来擦桌子!” 看着他们三人几乎包办了所有打扫卫生的活计,江水源只好拿起鸡毛掸子到处掸掸。才开始动手,隔壁的老张便抱着他那个挂满茶锈的玻璃杯踱了过来,还没进门便大声嚷嚷道:“小江,你又来替你妈妈开店呀?怎么样,你妈妈的伤势康复得如何?什么时候能来啊?这层楼上少了她,感觉生意都冷清了许多!” “谢谢张伯伯的关心,我妈她已经能勉强走路了,就是腿脚还不太灵活。说话也大部分恢复正常,每天都和我爸说话,说起以前的事情。医生说再过两个月左右,就能完全出院了。”江水源很高兴地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咱们大家伙儿可都盼着小陈早些过来呢!”隔壁老张随即看到拿着吸尘器到处忙碌的浦潇湘,惊讶地问道:“咦,小江,这个小姑娘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长得可真俊啊!是你们家亲戚趁着暑假过来帮忙的吗?” 江水源还没来得及回答,浦潇湘关上吸尘器抢先答道:“张伯伯好!我是、我是水源的……” 抢答就抢答,反正两人关系也是小葱拌豆腐——一穷二白。偏偏这姑娘含着最后几个字不说出去,还摆出一副娇羞不语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江水源忍翻了翻白眼:姑娘,你这是故意的吧? “她是我远方表姐,趁着暑假过来打零工的!”江水源马上补充道,免得隔壁老张浮想联翩。 “是吗?我怎么好像没听小陈说过?”没想到隔壁老张比隔壁老王还不好糊弄。 “以前我也没见过,前几天刚托人找过来的。”江水源随口瞎编道。随即想到刚刚去打水的吴梓臣和武阳珍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们要是回来,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当下赶紧端茶送客道:“张伯伯,您事情多,先回去忙吧!我们这店里好些天没收拾,估计且花时间呢,就不陪您了!” “那你们先忙!”隔壁老张倒也识趣,不过出门的时候似作无意地念道:“堂姐?先叫姐,后叫妹,叫来叫去成一对!” 江水源差点蹦起来:这个老不修的!怪不得以前老妈老拿他来打击消遣,感情他是陀螺不转——欠抽啊!(未完待续) 二、有话请直说 打扫完卫生,江水源坐在店子中间的沙发上缓缓说道:“谢谢你们帮我打扫卫生,这一大清早的,你们都还没吃早饭吧?赶紧回去吃饭吧,家里人该惦记了。你们这份心意哥算是记下了,等过几天有空,哥请你们去赐福楼吃大餐!” 现在江水源有《耕耘》杂志社寄来的稿费,还有罗友平老爷子给的赐福楼vip卡,倒不用担心像上次请浦潇湘那样吃饭点菜都怕付不起钱。 浦潇湘噗嗤一笑:“某人刚才还说我是他远房表姐,转眼间又以哥哥自居,不知再过几天我该怎么称呼你啊?” 别人或许不知道浦潇湘这句话是什么哏儿,江水源却一清二楚,不就是刚才隔壁老张那句“先叫姐,后叫妹,叫来叫去成一对”吗?老不修的浑话都敢相信,这丫头估计也是混不吝的性子。江水源忍不住叫板道:“我敢叫,你敢答应吗?” “你敢叫,我就敢答应。可是你敢叫吗,胆小鬼?”浦潇湘斜乜了江水源一眼。 好吧,你赢了!我确实不敢叫。 江水源只好转过头教训武阳珍:“武阳珍小朋友,赶紧回去备战中考。你可别逼我使用你表姐这个究极大杀器!你表姐杀伤力太大,属于联合国明令禁止使用的生物武器,我怕她一出现就会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到时候你的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 武阳珍跟牛皮糖一样抱着江水源胳膊,用小胸脯在那里蹭啊蹭的:“帅哥学长,我们不是约法三章过吗?双方严禁首先使用表姐这个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你可不能犯规哦!至于中考。反正还有一年,凭借我武大美女的聪明才智,最后三个月随便学习学习,考上淮安府中易如反掌。现在趁着暑假玩玩,应该磨刀不误砍柴工的。” “武大美女?还聪明才智?拜托你能别在大庭广众之下恶心我们吗?我怕吐的话找不到垃圾桶!”吴梓臣一副恶心欲呕的神情。“最后三个月随便学习学习,考上淮安府中易如反掌?这都谁给你的自信?你真要有这能耐,麻烦你期末考试先考进班级前十名再说!” “谁给我的自信?当然是帅哥学长给我的自信!”武阳珍振振有词地答道,“我已经调查过了,当初帅哥学长在初二、初三的时候也就是班上二十多名,最后三个月稍微用点功。结果轻松考了个全府第四名。我虽然不如帅哥学长那么聪明,但考进淮安府中问题应该不大吧?” “……”江水源无语了。 “……”吴梓臣同样很无语,“不得不说你厚颜无耻很有哥当年纵横清河一中时的风采!只是没想到一个女孩子脸皮居然也能厚到如此程度,不得不让人感叹上帝造物之神奇,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武阳珍怒了,指着吴梓臣大叫道:“姓吴的,姐姐我和你势不两立!帅哥学长,只要你把搅基吴撵走,我保证马上拍拍屁股走人,绝对说到做到!” “丑女珍,你这是要和我誓不两立吗?分明是想做同命鸳鸯嘛!”吴梓臣的毒舌堪称天下一绝。 “姓吴的,姐姐我跟你拼了!”说着武阳珍扑了上去。 江水源被烦得一个头两个大。揉揉眉心不耐烦地呵斥道:“好了、好了,都被吵了!既然你们愿意留下,那就都留在这儿帮我看店吧。我去后面库房看会儿书!”说着夹起书本就站起身往后面库房走去。 吴梓臣赶紧一把攀住江水源:“老大您别走啊!您可是店主。您都走了,万一顾客来了谁给拿主意?大不了咱们几个不说话、不耽误你看书就是。浦大美女、丑女珍,应该能做到吧?” “当然能!”浦潇湘回答得很干脆。 武阳珍则是一脸不屑:“切!搅基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本来就是个萌萌哒的安静美少女,好么?”果然是精神病人思路广,中二少女欢乐多。 不过江水源说要去库房也只是他一时气话,人家放弃暑假过来帮忙。于情于理怎么可能一走了之?见吴梓臣出面圆场,他也就好就收:“既然大家这么赏脸过来帮忙。只要齐心协力,店里生意一定大火。等赚了钱。我请你吃大餐去!” “好诶!”三个人齐声欢呼。 事实上,早上*点钟商场里非常冷清,基本上没什么顾客。四个人在那里大眼瞪小眼相互看一会儿,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就在这时,一个胖嘟嘟的姑娘出现在店门口,进门时还左右张望了几眼,似乎有点不太敢相信这家店子居然会开门。 武阳珍马上蹦了起来,笑眯眯迎了上去:“美女姐姐,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呢?我觉得像您这样的美女,最需要用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的精品服装来包装,充分彰显你作为新时代女性有知识、有态度、有心机、有魅力的风采。您今天来对了,本店服装能够最完美贴合你所有的需求!” 我擦,怎么听起来像是电视购物的台词? “小姑娘嘴巴真甜!”胖姑娘伸手捏了捏武阳珍圆乎乎的脸蛋,“不过我不是来买衣服的,我是专程来找你们小江老板有要事相商!” 武阳珍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蔫蔫打开张倩的魔爪:“什么呀,原来是来围观帅哥学长的啊!买衣服的话可以免费围观,不买衣服的话每小时20元,合影价格另算。另外围观的时候注意保持距离,不准动手动脚,不准勾肩搭背,当然更不准动嘴。明白的话请先交定金,然后计时围观!” 胖姑娘笑得花枝乱颤:“您这店子是卖衣服呢,还是卖色相呢?” “我们店利用店内优势资源,搞多样化经营不行啊?”武阳珍没好气地说道,“要买买,要看付钱,不买不看的话麻烦你出门右转。” 话音未落,江水源一记爆栗敲了过来:“像你这样开店,我们连西北风都没得喝!乖乖找个墙角老实蹲着,没召唤你不准出现。”然后笑容可掬地问道:“您好张倩师姐,好久不见!今天你专程过来,不知有什么能帮你的?” 江水源的记忆力号称过目不忘,当然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位便是第一次开店时来买过衣服的自拍狂人。不过他心里也犯嘀咕,像这种主动找上门的回头客,十有七八都是回来调换衣服的。无非是当初一时冲动,再被售货员忽悠,买了件中看不中用的衣服,结果回去之后脑袋清醒下来,发现衣服这不好那不好了,觉得自己花冤枉钱了,便雄赳赳气昂昂地杀了回来。 遇到这种事儿,不仅顾客一肚子气,店老板也觉得憋屈,尤其是退货的话更加,这等于是到手的鸭子又飞了。弄得不好双方就要干一架。 “你记得我?”张倩有些惊讶。 “当然!你是淮安府立师范学校的大三学生,对不对?像你这样的大美女,正常男生都是过目难忘。”江水源昧着良心恭维道,“你还没说你有什么事情呢?” 明知江水源说的客套话,张倩依然高兴得心花怒放:“吼吼吼吼,小江老板果然会讨女孩子的欢心,不过我就喜欢你实话实说、言人所不敢言的样子!——我是找你有点事情。你知道吗?这些天我一直在找你,可你这店子老不开门,前前后后我都来了五六趟了!” 江水源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这些天忙着期末考试,没法过来开店,劳您跑那么多趟。话说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情?”(未完待续) ps:昨天起点登陆不了,只能今天发。抱歉 三、忙不是那么好帮的 “其实我现在已经不是淮安府立师范学校的学生了,专科修业期限三年,今年我正好毕业!”张倩在回答江水源的问题之前,还是情不自禁先宕开一笔,“我在学校学的是美术教育专业,如果按照正常的人生轨迹,我应该去小学或者幼稚园担任美术老师,可我实在没耐心伺候那群大爷,而且我也志不在此,所以就没有去学校求职,而是自己成立了一家艺术设计工坊。” “没想到师姐还是个小老板啊!然后呢?”听到现在江水源也没听出自己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地方,难道是要给自家店子做广告?还是上门来拉赞助?没看出自家店子经营不善,隔三差五关门歇业么? 在店子中间沙发上坐下后,张倩接着说道:“设计工坊成立之后,我就冒着酷暑四处拉活儿,才发现理想再怎么丰满,也比不上现实的骨感。大一点的公司企业要么有自己的宣传企划部,要么看不上我这个小打小闹的个人工坊;而小一点的商店门脸儿,则根本不需要专业的艺术设计。这一两个月我吃了无数的闭门羹,还是没做成一单生意,本想着再这么下去就关门歇业,找所学校老实当个美术老师,结果生意自己找上门了!” 江水源暗暗松了口气:“那还真是可喜可贺!” “这位美女,虽然不知道你和我们老大是什么关系,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上赶着的不是买卖!这找上门的生意你可得留点神,千万别是个坑。”吴梓臣好心提醒道。 “不会、不会!”张倩连连摆手,“事情是这样的。我阿姨,亲阿姨,这几年一直在做锦衣服饰的江淮区总代理。锦衣服饰你们应该知道吧?它的定位是休闲时尚的青春男女,走的是时尚、优质、平价的路子。由于其款式、花样、品种的时尚多样性,以及价格的大众化。已经成为广大都市不少青少年的首选品牌。我表姐近水楼台先得月,也准备在淮安开一家锦衣服饰的旗舰店,目前正在筹划之中,顺手就把前期的宣传工作交给了我。” 我说怎么姑娘家家的毕业就开了个艺术设计工坊,感情人家是土豪出身! “因为这是亲戚交办的工作,也是我接到的第一单生意。所以特想把它做好!”说到工作,原本还有些学生气的张倩终于展露出职场女性的飒爽干练,“这段时间我也仔细分析了各个青春服装品牌的宣传海报、视频、画册等资料,发现大家在宣传策略上都大同小异,无非就是找几个型男靓女穿上各自品牌的衣服拍几张照片。然后ps一下,加上各自的logo和广告语,就ok了! “听上去很容易对吧?其实想做好也是困难重重,比如摄影器材要玩得溜熟,比如需要化腐朽为神奇的ps神技,这些我都会,倒不用费心。关键是如何找到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而且气质契合的模特!上上之策当然是请一线明星,不仅形象好。而且知名度高、号召力强,对服装店的宣传加成效果不是一星半点儿。可惜我表姐就给了几万块钱,别说一线、二选的大明星。估计连三四线小明星都请不动!” 江水源隐约猜到了张倩此次来访的目的。吴梓臣却一脸不屑,忍不住嘲讽道:“就几万块钱还想搞定旗舰店的宣传?你表姐出手可真够大方的!” “毕竟她也不知道我的实力如何,能拿出这几万块钱打水漂,已经算是很给我面子了。而且她能把锦衣服饰的宣传工作交给我打理,本身就是莫大的信任,就算她不给钱。我也乐意接受。何况在淮安府花一两万块钱请几个不出名的模特拍拍照根本不成问题。”张倩辩解道,“关键是我转了一圈的模特经纪公司。发现那些模特一个个娘的娘、糙的糙,都形象不佳。形象不佳也就算了。还个个都带着风尘味儿,简直和站街女没啥两样,实在与锦衣服饰的品牌理念相去甚远! “当然,还有一个耗费不大、简便易行的折中法子,就是请这些小模特拍好片子,再ps上大明星的头部,技术难度不高,效果也非常理想。只是锦衣服饰属于国内知名品牌,一旦露馅,不仅阿姨、表姐他们要吃挂落儿,我的设计工坊和锦衣服饰也要面临巨额索赔,估计这一辈子就毁了。故而我也不敢铤而走险。眼看最终期限越来越近,我只好厚着脸皮来找小江老板帮忙!” 江水源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找我帮忙?我能帮上什么忙?” “还能帮什么忙?无法是想请帅哥学长给她当模特呗!”武阳珍一语戳破了张倩的真实目的,“不过在你进门的时候我就说过‘合影价格另算’,咱可是有言在先了。请帅哥学长当模特,你打算开出什么价?” 江水源赶紧喝止道:“武阳珍你胡说什么!” 张倩却阻止了江水源的发飙:“小妹妹说得对,所谓‘亲兄弟明算账’,何况我也不是免费帮我表姐做宣传,理所应当在商言商。小江老板虽然没有受过专业的模特训练,但是身材匀称、形象上佳、神态自然,而且气质非常契合锦衣服饰的品牌理念。如果他同意的话,我表姐给了我5万块钱的宣传费,咱们俩对半分,怎么样?” 江水源本想说什么,吴梓臣却抢先答道:“我们老大虽然比不了一二线大明星,但在淮安府,尤其在广大青少年中却是有口皆碑。不知你知不知道,我们老大是淮安府中的学生会副会长、国学讲谈社的社长、还有班上的班长,不仅成绩位居年级第一,而且在过去的一年中先后荣获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的冠军、全府国学论难选拔赛的第一名、全省国学论难的第四名,还有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最近刚刚成为新一期的《耕耘》杂志封面人物。——我说的这些,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意味着影响力!”张倩艰难地咽了口吐沫,“可我表姐只给了我5万块钱的宣传费!” “这我也知道,”吴梓臣身体后仰,舒服地躺在沙发上:“可你表姐没说这笔钱是全部费用,还是前期费用。如果你宣传做得足够好、足够大,要求甲方追加费用不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张倩略略犹豫:“可我们怎么才能向她证明宣传做得足够好、足够大呢?” “很简单,我们将用事实证明一切!”吴梓臣活像一个保险推销员,“为此,我们老大不仅会作为模特参与其中,而我,作为老大的顾问、经纪人和私人秘书,也将全程参与你的广告宣传,在适当的时候提供技术支持、市场调研和策划顾问。” “你?”张倩明显对他不太信任。 “如果你觉得他不够分量的话,还可以加上我!”浦潇湘之前一直缩在旁边翻看江水源带来的资料,这时也凑过来表示支持,“我叫浦潇湘,和江水源并称‘凤凰于飞’组合。” “哇哦!”即便张倩是女生,看到浦潇湘第一眼也忍不住惊叹出声,“你真漂亮!跟小江老板组成组合当真是珠联璧合,凤凰于飞。如果你也加入的话,我倒对这个宣传的成功多了几分信心。只是不知道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吴梓臣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的设计工坊叫什么名字?注册资本多少?” “我的设计工坊叫淮安制美艺术设计公司,注册资本10万元,怎么了?怀疑我的能力,还是担心我的财力?”张倩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吴梓臣摇摇指头:“如果可以的话,我以技术、我们老大和浦大美女以才艺入股你们公司,至于占多少股份,不妨就以这个为锦衣服饰淮安府旗舰店做的广告宣传的市场效益来决定。你觉得如何?”(未完待续) 四、故人 张倩没有说话,武阳珍倒先跳了起来:“搅基吴,为什么你们都能参股,就我不能?你这是歧视,赤果果的歧视!我要抗议!” “你要抗议?你凭什么抗议?”吴梓臣鄙夷地看着武阳珍,“老大他能参股,是因为他的聪明、他的才气,还有他的相貌、他的知名度;我能参股,是因为我有颗好使的脑袋;至于浦大美女,那就更不用说了!而你呢?要脸蛋没脸蛋,要智商没智商,要能力没能力,要背景没背景,凭什么让你参股?我们这是开公司,不是开善堂!” “我——”武阳珍顿时语塞,挠头半天才理不直气壮地答道:“我有人脉!” “你有人脉?”吴梓臣冷笑数声,“好啊,只要你能为公司找来优质客户,我们可以考虑给你5%的股份。注意,七大姑八大姨的租房广告、征婚启事可不算啊!” “切,你丢得起这个面子,我还丢不起这个人呢!姐姐在道上可是很有能量的,你就瞧好吧!”武阳珍信心十足回答道。 吴梓臣不再搭理武阳珍,回过头继续问张倩道:“张美女,你考虑得如何?” 张倩思忖片刻后答道:“好,你们可以参股!但是我作为公司的创始人,而且提供了技术、场地、器材和渠道,所以我必须要占据公司的绝对控制权!” “各自占多少股份的问题,这个暂时不着急讨论。我刚才说过,不妨等咱们这个广告宣传的市场效益出来再决定,否则一切都是梦幻泡影、空中楼阁。谈着有什么意思?”吴梓臣灵活地避开了这个问题:“万一将来咱们双方谈不拢,大不了现在这个广告的收益大家一人一半,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反正你的设计工坊本来就是单枪匹马,我们三个也是一时心血来潮,没有必要非得凑在一起。你说对吧?” 张倩点点头道:“你说得也对。大雁还在天上飞着,咱们就争论怎么吃法,确实没什么意思。” 见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江水源有些郁闷,貌似他们浑然没把自己这个主要当事人的感受考虑在内:“喂喂喂,你们就这么决定了合作意向?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你的意见很重要吗?”浦潇湘笑道。“对于这个合作意向,我同意,吴梓臣,你同意吗?” “当然同意!” “那张老板你呢?” “还用问?当然是举双手双脚表示赞同!” “小妹妹,你呢?” “如果给我5%股份的话。我就同意。” “好吧,你现在既然没有公司股份,那也就没有投票权。”浦潇湘毫不犹豫地剥夺了武阳珍的表决权,然后冲着江水源耸耸肩:“你看看,现在公司四个股东中有三个人表示赞同,你无论赞同还是反对,都无法改变既定结果。你的意见很重要吗?” 江水源无奈地叹了口气:感情我也被代表了? 吴梓臣见江水源没有再出言反对,马上招呼道:“张美女。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这次广告宣传的企划案吧?你放心,我的加入绝对会让你觉得物超所值的!浦大美女,麻烦你找你家的私人律师咨询一下。咱们如果参股的话,究竟有哪些需要特别注意和规避的。” “那我呢?”武阳珍像哈士奇一样凑了上来。 吴梓臣瞄了她一眼:“难道你现在不应该为你5%的股份而努力奋斗吗?” “对哦,我的5%股份还没着落呢!”武阳珍如梦初醒,“我现在就带上几个小妹挨家挨户拜访我的那些同学去,听说她们家里不少是做企业、开店子的,难道不需要找帅哥美女做个形象代言什么的?她们要是敢说出半个不字。哼哼,本大姐头就屈尊纡贵。好好教教她们怎么做人!” 江水源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似乎大家都觉得开公司、拍广告比陪着江水源在店子里大眼瞪小眼更有趣,所以吴梓臣、武阳珍等人很快呼啸而去。只剩下江水源一个人在凤来仪女装店里兀自发呆,刚才的喧嚣和吵闹仿佛只是梦里的场景。他摇了摇头,拿出书开始研读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时而平静,时而喧嚣。平静的时候店子里三两个小时都没有顾客,听着楼上楼下的人声鼎沸,一个人坐在那里默默地看书写文章,倒也别有况味。喧嚣的时候,浦潇湘、吴梓臣、武阳珍乃至柳晨雨、张谨都会过来坐坐,店子里会乱成一锅粥。当然,偶尔也会被张倩或者台吉娱乐公司的某个人叫到某个地方,换上各种花里胡哨的衣服,在摄影机和照相机前摆出各种花枝招展的动作。 到了七月中旬,江水源终于把那本《国学论难史话》写完,心里的兴奋可想而知,简直恨不得马上捧着书稿去找韩先汝老先生请教,又或者找个出版社看看能否出版。但他还是按捺住性子,从头到尾仔细校阅了两遍,补充修订部分内容。等到自己觉得实在改无可改,才挑了个周六的上午前去拜访韩老先生。 来到淮安府立师范学校教职工宿舍区的那套老房子外面,江水源忐忑地敲响了房门。 “谁啊?”院子里传来一个老婆婆的声音,听上去应该是刘欣盈学姐的外婆、韩老先生的夫人。 江水源恭敬地回答道:“阿婆您好!我叫江水源,是刘欣盈师姐的学弟,今年二三月间的时候过来叨扰过您。今天有事前来拜见韩老先生,不是是否方便?” “谁?盈盈的学弟?”估计拜访韩老先生的人太多,老婆婆已经记不清江水源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老人家还是客气地打开院门招呼道:“快进来、快进来,老头子正在屋里和一个熟人在聊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要不你先进院子坐会儿喝碗茶?” “谢谢阿婆!”说着江水源递上临来前准备的水果糕点。 阿婆走到近前仔细打量了江水源几眼,又侧头想了几秒钟,这才一拍大腿:“原来是你这个俊俏后生啊!老婆子见过你,有印象,春天那次你是跟着盈盈来的,老婆子差点把你当成闺女,对不对?” “阿婆真是好记性!” “不是阿婆好记性,是你这个后生太好记。你不知道,老头子隔三差五跟我提起你,说你聪明有才气,是个难得的好学生!”老婆婆絮絮叨叨说道,然后转过身中气十足地叫道:“老头子,赶紧快出来,你看看谁来了?” “是谁啊?来了、来了!”韩先汝在屋里连声应道,紧接着便看见他穿着宽松的夏布衣裳快步走了出来。见到江水源大喜:“啊呀,这不是江水源同学么?今儿怎么有空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一转眼好几个月没见,我听欣盈还有季逊、乔知之两个老家伙的夸赞,耳朵都快磨出了茧子,你也不来看我这个老头子。是你看不上我这个老头子,还是不愿过来听我唠叨?” 江水源赶紧赔礼道:“岂敢、岂敢!晚辈之所以没有经常过来拜见,一是因为这段时间确实太忙,二是担心叨扰您老人家的清修,三则是空着手实在不敢过来请教。正好最近晚辈写了点东西,又恰值暑假,这才敢过来拜见。失礼之处,还请您多多海涵。” “小朋友莫要听他胡说,在淮安府谁敢看不起他呀?他就知道欺负小孩子罢了!”韩先汝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等那人看到江水源忍不住大吃一惊:“啊呀,原来是你!”(未完待续) 五、江水源的第一部书稿 江水源也是非常吃惊,赶紧上前江礼:“陈爷爷好!” 原来这位熟人便是去年暑假教江水源太极拳的老者陈明夷。他之前说受人之邀,趁着暑假来淮安府教人打拳,感情受人之邀的这个“人”便是韩先汝老先生啊? 韩先汝颇为惊讶:“怎么你们认识?” “认识,当然认识!”陈明夷陡然间意气风发起来,“这位小友就是以前我跟你说过的那位在公园里看我练几遍拳,就能从头到尾打完的那个少年。当时你死活不信,说我是捏造谎言,故意打击别人积极性,我还跟你争辩了好几回。现在大活人站在你面前,我看你倒是信也不信!” 韩先汝哈哈大笑:“信,我当然信!如果是别人,就算你陈教头说得天花乱坠、顽石点头,我多少还是有些怀疑。但要说江小友,别说是看你练几遍,就算说是随便瞄几眼便学会了,我也心悦诚服地相信。” “咦?平时你不是号称‘无处不疑’么?今天怎么换了性子?” “那也得看是谁。”韩先汝一边把江水源往屋里让,一边解释道,“估计你这个半路杀出来捡了个现成便宜的野师傅还不知道吧?江小友的记忆力堪称空前绝后,就算是上百万字的史书看过一遍都能倒背如流,记住你那七八十式太极拳还不是轻而易举?你那什么青龙出水、白鹤亮翅,也就能难为难为我这样记忆力衰退的老家伙!” 陈明夷奇道:“话说老韩,你是怎么认识这位江小友的?我去年暑假在你们家盘桓那么久,可从头到尾就没听你说过有这么个人。怎么。是你怕我抢了你的衣钵传人故意雪藏了,还是说你还没我认识得早?” “事情就那么巧!你住在这儿的时候,我还不认识江小友;等你前脚刚走,我后脚就在书店认识了他。你说这叫什么?这就叫缘分!”韩先汝故意膈应陈明夷道,“不过当时我真被他给吓倒了。就眨眼的工夫,他在书店了绕了个圈,回来便把张裕钊一篇不经见的古文背得滚瓜烂熟!” “如此说来,我是他的大师父,你应该是二师父才对?”陈明夷对能压韩先汝一头感到非常高兴。 韩先汝指着陈明夷对江水源说道:“瞧瞧、瞧瞧,这就是少年贪玩不读书、老来到处闹笑话的典型!争了半天就给自己争了个做饭的名头。还要拉我做垫背的。你可要引以为戒!” 陈明夷急了:“你这话啥意思?什么叫我争了半天就给自己争了个做饭的名头?你给我说清楚!” 江水源忍着笑解释道:“是这样的,刚才陈爷爷您不是说是我的大师父、韩老先生是我的二师父么?在民间习俗里,做饭的被称为大师傅(父),做菜的被称为二师傅(父),故而韩老先生有此一说。” “老家伙。就知道拿我开涮,多读几本书了不起啊?年轻的时候爱掉书袋,年纪大了还忍不住要冒酸水,也不怕胃酸过多!”陈明夷一脸愤愤,随即又苦口婆心地劝道,“江小友,你可千万别学他!你说咱们都是大老爷们,有理说理。没理就动拳头。像那个老家伙一样,天天就知道在那里上嘴皮碰下嘴皮,占点嘴上便宜。有什么意思?” 韩先汝懒得和陈明夷计较,直接问江水源道:“你不是说写了点东西吗?拿来我看看。” 江水源赶紧恭敬地把书稿递了过去。 他写的这本《国学论难史话》足足有三十万字,光是打印的a4就用了两三百页,韩先汝接过去的时候感觉手里一沉:“哟呵,分量不轻啊!看来是个大部头,那我得抽空慢慢看。一时半会儿可给不了你什么意见。不过你可以先说说写这本书的动机是什么?” 江水源答道:“今年春天二三月间的时候,我随欣盈师姐来拜访您。您曾指点过我,说在最短时间内消除困惑的最好办法就是自己动手写本书。恰好那时候全府国学论难选拔赛开赛在即,我一方面对国学的内容有种云遮雾罩的感觉,一方面又要应付比赛,就想着能不能写点东西来理清自己的思路,同时为比赛提供足够的知识支撑。这是动笔的根本原因。 “可是该写点什么内容呢?为了备战每年一度的国学论难比赛,国学讲谈社前辈殚精竭虑,几乎搜罗了市面上所有能见到的有关国学论难的书籍。就我目力所及,其中绝大多数是介绍辩论技巧的,也有少部分解释比赛规则的,但还没有一本书能从历史角度来讲述四十多年来国学论难的发展历程,以及围绕赛事发生的精彩故事。所以我就想从这个角度入手,厘清国学论难的演变脉络,让自己和其他人对国学论难赛事的发展有个较为全面的认识。于是就有了您现在手里的这部书稿。” “啊呀,江小友年纪轻轻就开始写书了?真是了不起!”陈明夷忍不住惊讶出声,但同时不忘贬损韩先汝:“不过你可不能像这个老家伙一样,动不动就之乎者也冒酸水,以后连媳妇都找不到!” “像江小友这样要才学有才学、要相貌有相貌的青年才俊,什么年代都不愁找不到媳妇。就算找不到媳妇,老头子我不是还有孙女吗?现在这年头,像你们家孙子那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动不动就用拳头解决问题的才真是找不到媳妇!”韩先汝说话一点都不留情面,然后对江水源说道:“你写的这部书稿一是为了自己解惑,二是为了别人解惑,而且能注意到发前人之未能发、言前人之未能言,在立意上已经很是不俗。那你在写书过程中有什么感觉?” 江水源略略沉吟:“要说感觉,主要有两个,一个是书到用处方恨少。动笔之前感觉自己读的书很多,等真正开始写的时候才发现这也不知道、那也不清楚,到处动手动脚找东西,偏偏找又找不到,急得抓耳挠腮,有时只能根据手里一鳞半爪的东西来推测臆想。 “另一个感觉则是书到用处方恨多。相对于早年间资料的极度缺乏,近些年的资料又丰富到令人发指,各种书籍报刊、影像资料层出不穷,有些是大同小异,有些是大相径庭。全抄进去吧?显得头重脚轻,而且有剽窃嫌疑。不采择进去吧?又担心内容有遗漏。把一大堆资料裁剪成言简意赅的豆腐块,还要折中各家的观点,保持前后体例一致,花费的功夫不比写个三两万字的文章更轻松!” 韩先汝连连点头:“这也正是很多学者在著书、写论文时常常遇到的棘手问题,你能有这种感受,说明你已经一只脚迈进了学术研究的门槛。那你写完感觉有什么收获?” 江水源挠挠头:“其实能坚持写完这部三十万字的书稿,就是我最大的收获,虽然它可能非常幼稚,也可能错误百出,但毕竟写了出来。而且在写的过程中,确实让我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学到了很多以前不清楚、不明白的知识点,让我对四十多年来的国学论难发展有了个相对清晰的认识。” “既然有收获,那你写完之后是否感到有什么遗憾?”韩先汝又问。 “遗憾当然有。”江水源没有讳言自己书稿中的不足,“最大的遗憾还是占有资料不足。国学论难才举行四十多年,参加最初几届比赛的选手现今也不过六十岁上下,应该都还在世,像访问他们补齐资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由于时间、能力、资金等诸多方面因素限制,这部分还是靠二手材料和自己臆想为主。 “还有一个遗憾就是自己的史识不够。唐代刘知几在《史通》中提出史学家应具有史才、史学、史识这‘三长’,近代梁任公在讲中国历史研究法时又提出‘史家四长’,即史德、史学、史识、史才,把史德排在第一位。仔细想来,史德可修,史学可补,史才可学,唯独这个史识需要长期磨砺、名师指点,否则很难修成正果。但是史识又最重要,因为有才无识、有学无识都成为不了优秀的史学家。偏偏我在引领整本书的史识存在重大缺陷,注定这部书稿只能称作资料汇编。” 韩先汝颇为嘉许地称赞道:“你能意识到自己和书中存在什么样的问题,已经是成功的开始。至于你的书稿写得如何,我会仔细阅读,最后提出我的意见。在此之前,你可以回去把你书里自认为最新颖、最具要创造性的观点凝聚成两三篇论文,然后拿个我看看。 “不要以为论文好写!其实正常情况下,同等字数的论文含金量绝对高过一本著作,因为著作难免要交代清楚来龙去脉,兼顾方方面面;而论文只要突出你的创见并加以论述即可,里面全都是新东西、新观点,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写。我等会儿拿几本近现代著名学者的论文集给你看看,你回去不妨好好揣摩一番!”(未完待续) 六、困惑与推敲 从韩先汝家里出来,江水源怀里抱着一堆王国维、傅斯年等著名学者的论文集,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明明是来向韩老先生请教书稿如何的,怎么出来时却带着一堆恶补的资料? 按照之前的设想,所谓“请教”,未尝没有完结的意思。如果韩老先生说“很不错”“还可以”,那这本书稿还值得好好折腾一番,修改后看看能不能找家出版社给印了——尽管这种希望非常渺茫;如果韩老先生说“还需努力”,那就把书稿扔到一边,反正自己借着写书的机会理清了思路,也顺便学到很多从未接触的知识,值了!当然,打印出来几本,一本放在国学讲谈社资料室,一本自己留作纪念,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没想到这件事情没算完,韩老先生又派给自己一个新任务,还塞了那么多本书。王国维说“人生过处唯存悔,知识增时只益疑”,前半句话江水源没什么太多感悟,但是后半句却深有感触。最初读《国学概论》、《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是为了涨姿势,感觉自己眼界大开,没成想进了国学讲谈社后,读了《十三经》、《二十四史》等,反倒感觉把自己读迷糊了。 再比如学数学,本来预习完高中课程之后感觉自己很牛逼,结果葛钧天先扔了本《希尔伯特问题及研究进展》过来,把自己的信心打得支离破碎,又扔了本《复分析:可视化方法》过来,让自己看完前三章。前三章刚看完,又要求看完全书。还补充了一本《代数学引论》。 再比如现在。 江水源感觉不是书越看越薄、知识越学越多,而是书越看越厚,疑问越看越多。每次他听到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说“三角形内角和为180度”,都忍不住在心里补充一句“在欧几里得几何里”(因为在罗巴契夫斯基几何里,内角和小于180度;而在黎曼几何时。内角和大于180度);每次看到国语老师在黑板上写“欧阳修”,江水源都忍不住想窜上去改成“欧阳脩”(欧阳脩本人、同时代人,一直到明代刻书都是“欧阳脩”,“欧阳修”是明代中叶以后人乱改的;而且“修”和“脩”字意思并不相同)。 当然,韩先汝老先生的指点也让江水源受益匪浅。在此之前,江水源还不知道该如何写一篇论文。甚至想都没想过,而现在韩老先生要求江水源就自己书稿写出两三篇论文,并指出论文与书稿的区别,提示论文的核心是“新”,而非书稿的“自成系统”。这让江水源短时间内就完成了“学习知识——构筑知识体系——创新知识”的三步走重大跨越。 虽然对于十五岁的江水源来说,创新知识有点困难,但至少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没准儿什么时候就生根发芽,开花结出个果实来。要知道帕斯卡在11岁时已经写出了关于振动与声音关系的文章,12岁时独立证明了三角形各角和等于180度,16岁时便发现了著名的帕斯卡六边形定理。 再者说,创新的事情谁说得准呢?它只和聪明与灵光一闪有关。跟年龄似乎关系不大。 江水源回到家里,左右无事,先拿起那本《王国维论学集》。随便翻开其中一篇《秦郡考》看了起来。要说秦郡,江水源并不陌生。他看过《史记》,里面明明白白说到始皇帝二十六年“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唐代裴骃《史记集解》更是清楚列出三十六郡都是哪些,有什么可考的呢? 然而王国维却能于常人所不疑处生疑,而且博引《史记》及《汉书》各本纪、列传及地理志等。得出“秦以水德王,故数以六为纪。二十六年。始分天下为三十六郡,三十六者。六之自乘数也。次当增置燕、齐六郡为四十二。四十二者,六之七倍也。至三十三年,南置南海、桂林、象郡,北置九原,其于六数不足者二,则又于内地分置陈、东海二郡,共为四十八郡。四十八者,六之八倍也。秦制然也”的结论。 看完之后,江水源不禁掩卷长思。 《史记》、《汉书》自己都看过,不仅看过,而且可以随口成诵,王国维引用的各种史料完全是信手拈来,可为什么自己就想不到这个问题呢?就算能想到这个问题,能上升到“秦以水德王,故数以六为纪”这个高度吗?虽然《史记》的《秦始皇本纪》中已经明确说过“数以六为纪,符、法冠皆六寸,而舆六尺,六尺为步,乘六马”。 由此可以想见,占有资料只是学习第一步,能否把资料用活、用出花来,然后推陈出新,这才是占有资料的根本目的。为了占有资料而占有资料,那是陆澄之类的两脚书橱! 以此类推,自己写的《国学论难史话》究竟多少是纯粹的资料汇编,又有多少是自己的创获呢?而这些创获中又有多少值得推敲检验呢?原本以为从三十万字的书稿中抽出部分材料写两三篇论文是件轻而易举的事,现在看来,筛选后剩下的部分能否支撑起两三篇论文真还值得大加商榷! 江水源猛然站起身,来到电脑旁边开始重新阅读那部《国学论难史话》书稿,凡是资料汇编性质的文字一律删去,只留下自己发挥的部分。两个小时过去,原本三十万字的书稿已经十不存一,只剩下两三万字支离破碎的议论,没有一定主题,就像远古遗迹里的碎陶片,怎么也拼不到一块儿去,看上去倒有点王国维的《人间词话》。然而这里面究竟有多少是正确的、有价值的,江水源心里没底。 可这寥寥几万字,却是他连续奋斗三四个月结出的果实,有可能是蜜桔,更多可能是苦李。然而无论味道如何,江水源都视若珍宝。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敝帚自珍吧? 在接下来的日子,只要有空,江水源都会对照之前搜集的国学论难资料,仔细思考那份删减稿中的每个观点,随时记录下思想碰撞时的闪光点。偶尔他也会翻阅一下王国维、傅斯年等人的论文集,看看别人是怎么写论文的。 以前写《国学论难史话》的时候觉得很痛苦,需要到处找资料、看视频,需要费神思考,还得挤出时间把所见所想全都写出来。没想到写几千字的论文比写大部头的书稿更痛苦,不仅观点、论证过程要仔细琢磨,唯恐别人已经说过,就连说的每句话都要在心里过好几遍,真的有种“无一字无来处”的感觉。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磨砺,直到暑假快要结束,江水源才最终写定第一篇名叫《略论近五十年全国国学论难比赛辩手引用论据之变迁》的论文。虽然文章只有四五千字,但却千锤百炼,堪称字字看来皆是血,半年辛苦不寻常。 然后他再次来到淮安府立师范学校教职工宿舍区的那套老房子外面,恭恭敬敬地向韩老先生交作业。(未完待续) 七、第一篇学术论文 这一回是轻车熟路,老婆婆也认识了江水源,开门见到便笑着说道:“快进来、快进来!老头子这几天一直在念叨,说暑假都快结束了,你也该来看看了。”说着她转过头朝屋里喊道:“死老头子,快出来!你不是老念叨什么‘江小友’吗?怎么人来了,你反倒躲在屋里养白肉?” “来啦、来啦!”韩先汝摇着蒲扇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江小友你来了?你可真能耐得住性子,老头子在你这个年纪要是遇到这档子事儿,估计一天能跑八回!来来来,咱们都屋里谈。” 江水源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想一天跑八回,来看看您对书稿有何意见,只是碍着您吩咐我的论文没写完,只好暂时忍着。等着手写论文,才发觉书稿简直一无是处,完全就是资料汇编,又觉得没脸来见您。所以才一直磨蹭到现在。” “觉得‘今是而昨非’?”韩先汝旋即摇了摇头:“你不用如此妄自菲薄!在你这个年纪,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编成一本像模像样的书稿,而且长达三十万言,已经算是非常了不起了。至于书稿是资料汇编性质的,这也无可厚非,资料汇编不意味没价值,只要有自己的想法就行。何况现在多少书完全就是东抄一点、西凑完一点,根本不知所云?” “您说得对!要说比烂的话,我这本估计排不上年度最差。”江水源总算恢复了一点自信。 韩先汝直接把江水源带到书房,虽然里面零乱依旧,但至少比上次好。两人有坐的地方。而且那部书稿就放在座位旁边,估计这些天韩老先生没少翻看,这让江水源心中感愧莫名。尚未坐定,他便赶紧拿出刚写定的论文呈递了过去:“韩先生,这是我遵照您的吩咐写的论文。请您多多斧正!” “论文先不着急看。先说说你的这部书稿吧!”韩先汝放下手里的蒲扇,拿起那部书稿。 江水源脸色微红:“这个书稿不说也罢。当时是什么都不知道,蒙着头、壮着胆在那里写,写完就拿过来向您请教,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如今看了些近现代学者的研究论文,才知道自己有多粗疏。这个书稿我还是自己拿回去吧!” 韩先汝笑道:“现在很多作者面对外界的批评和指摘,动辄以‘不悔少作’为挡箭牌,怎么到了小朋友你这里,反倒是自己先反水了?说实话,你的这部《国学论难史话》立意很不错。写得也很用心,整部书稿条理清晰,引征博赅,文字简洁。像你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写出这么样的书来,确实非常难得!但你知道你这部书里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别人的东西太多,自己的东西太少。”江水源在删减完书稿之后,就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 “没错!都说‘知人易,知己难’。没想到江小友居然那么快就能发现自己的缺点,当真是内外通达。”韩先汝不禁击节称赏,“确实。你的这部书稿问题就在属于自己的东西太少!无论写什么东西,最终目的都是展示自己,包括展示自己的学识、经历、思想、追求、价值观等等。如果没有这些,只是单纯的资料堆积、故事汇编,那么你写作并出版这本书的意义究竟何在?” 江水源若有所悟。 韩先汝又道:“所以我的建议是,这部书稿你不妨暂时放在一边。再看看资料,想想自己究竟想在书里展示什么。又值不值得展示。等你想透彻之后,围绕这些东西写上三五篇论文。再回过头重新审视、修改你这部书稿,应该就有一定的出版价值了!” “多谢指点!回去之后我一定按照您的指示,认真查阅资料,等学有所得再对书稿进行删改。”江水源恭敬地答道。 “不用、不用!”韩先汝连连摆手,“少年人莫要挫了锐气,修改到一定程度能出版就可以了,老是纠缠于一些琐碎细小的问题而耽误读书求学的时间,有些得不偿失。还不如带着问题上路,纵观博览,反倒更容易有收获。再者说,这世上哪本书是十全十美,一点儿瑕疵没有的?真要修改到那份上,估计这一辈子也别干别的了! “另外,我在阅读书稿的时候在上面胡乱改了几笔,添加了一些不合时宜的意见和建议。你觉得合适就改,觉得不合适就直接删去,不要为难自己,也不要以为老头子说的就是对的。” 江水源接过书稿,只见每一页上都有韩先汝用红笔修改的痕迹。有些修改得太多,天头地脚写不下,干脆直接在上面黏了个纸条,可见他不仅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而且仔细核对原书订正了错讹,并在不少地方增补了江水源没见到过的资料。 江水源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谢意,唯有起身深鞠一躬;“谢谢!” 韩先汝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又拿起江水源的那篇论文看了起来。 事实上,韩先汝不仅是淮安府立师范学校的校长、国学系的主任,同时还兼任《淮安府立师范学校学报》的主编,这些年经手的稿件不知其数。而且他本身就是国学方面的学者,浸淫其中达数十年之久,一篇论文到他手里,大致翻一遍就大致知道深浅好坏。 “是不是写得很烂?” 这可是江水源在那本书稿的基础上,花费一个月工夫殚精竭虑写出来,代表他现在能达到的最高水准,所以他看到韩老先生沉默不语的样子非常紧张。如果韩老先生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虽然不至于让他万念俱灰,至少可以让他花费两三个星期来疗伤。嗯,内伤。 韩先汝笑了起来:“不用紧张,你写得很好,甚至比我们师范学校国学系很多学生的毕业论文都好,尤其在立论角度、论据征引上,非常新颖、非常扎实,得出的结论也令人信服。唯一遗憾的是,你对近五十年来社会、经济、政治乃至学术风向的转变缺乏一个总体把握,导致对全国国学论难比赛辩手引用论据变迁的分析只浮在表面,没有达到足够的深度和厚度。《孟子》里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江水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的确没想到这一点。” “不怪你。眼界这东西都是一步步打开的,谁都犯过这样或那样的错误,生而知之的那是圣人!何况你现在既然知道了这些,以后不就可以避免再犯这种错误了么?”韩先汝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当然,现在让你来概述近五十年社会、经济、政治乃至学术风向的转变,未免也有些强人所难了。” 江水源知道韩先汝说的是实话。没有足够的学识和丰富的阅历,想概括近五十年来的各种变化,确实很容易大而化之,说些隔靴挠痒的外行话:“那这篇我先拿回去,回头重写一篇再向您请教。” 韩先汝沉吟片刻:“要不这样,你把论文留下我给你改改,再添上几段关于近五十年来社会、经济、政治以及学术风向的转变对论据变化的影响,然后咱俩联合署名,发到《淮安府立师范学校学报》。你意下如何?” “好啊,好啊!”对于这等好事,江水源当然是求之不得。 韩先汝戴上眼镜,拿起红笔说道:“那你别着急走,我现在就开始动笔改,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你。你可以在旁边看着,如果有什么不同意见,也可以马上提。” 就这样,江水源同学生平发表的第一篇学术论文很快新鲜出炉。(未完待续) 八、高二开学 虽然不知道《淮安府立师范学校学报》是不是《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cssci)来源期刊,也不知道它在国内学术界有多大影响,但能在学报上正式发表,江水源就非常高兴。带着韩先汝“多读书,多思考,多动笔”的嘱托,他回到家里继续埋头苦读。 第二篇论文还没有理出头绪,学校开学了。 因为高二文理分班,走了不少人,也要新进来不少人,原本的座位次序肯定要打乱。江水源虽然不想坐在前面两三排那么惹眼,但也不愿猫在最后一两排修仙,所以早早就来到了学校。刚进校门,便被守候在那里的吴梓臣截了个正着:“哟,老大,早啊!老大来这么早是抢座位吧?放心,小弟早早就给你占好了座儿,都是精挑细选的黄金风水宝地,包您满意。” 吴梓臣尽管有时会犯二,但大多数时候办事还是很靠谱的。听到他说占好了座儿,江水源顿时把心放回肚里,脚步也慢了下来:“包打听同学,今年文理分班,老班有没有抢到几个拔尖人物?不说班级前三,至少多弄几个前十名要回来,也给咱们班补补血!” “就凭咱们老班不吃亏的性子,不弄三两个班级前五回来,那就算折本!说不定他直接把浦大美女掳来,让校花和校草凑一对儿。”吴梓臣摇头晃脑地说道。 江水源撇撇嘴:“浦潇湘?她不是十一班的镇班之宝么?他们班主任舍得随便送人?” “什么舍得舍不得的?现在十一班改成文科班,就算他舍不得又能怎样,还能强迫浦大美女学文科?信不信她老爹带一个团过来把他枪毙五分钟?” “什么?十一班改成了文科班?”江水源吓了一跳,“以前不都是十三、十四、十五、十六这几个班改成文科班的么?今年怎么扯上了十一班?完全是十三不靠嘛!” “是啊。今年也不知抽了什么风,居然变成了九、十一、十五、十六这几个班。估计是这几个班好生不好、差生太差,学校觉得拆散这几个班会更好吧?”吴梓臣揣测道,旋即笑眯眯地问:“老大,新学期新班级。新同学新气象,有没有换个新同桌的打算? 瞧着吴梓臣一脸“彼可取而代之”的神情,江水源很干脆地回答道:“没有!” “真没有?小弟还打算毛遂自荐一回呢!”吴梓臣没有太多的失望,估计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答案,“不过老大,小弟最近几天可听人说。咱们年级貌似转来一个牛逼哄哄的人物,已经放言要‘拳打年级第一,脚踢淮中校草’。你说他该不会是冲着你来的吧?” “冲我来的?为什么是冲我来的?”江水源故意装迷糊道,“年级第一不是随便大家考的么?他想要年级第一,那就努力考呗!难不成他考试的时候。我们揪住他的笔不让他写了?至于‘脚踢淮中校草’,校草爱谁谁,跟我有一毛钱的关系?” “可你是咱们学校公认的校草,没有之一!” “切,公认?你随便逮着几个男生问问,看看他们认不认可这个结论?”江水源表示严重不屑,“话说你早先不是立志要编写《淮安府中名花异草点将录》的吗?写出来没有?” “早写出来了,就挂在学校论坛上。而且现在每个月还会根据实际情况对榜单进行及时更新调整。因为《点将录》公正客观、有理有据,在校内外享有盛誉,一直是论坛上点击率最高、人气最旺的帖子。也正因为这个帖子。江湖人送绰号‘百晓生’。怎么,老大你没看到?” 江水源都没时间逛论坛,自然不知道有那么个帖子。不过他一头脑的事情,才懒得和那些中二病发作的家伙纠缠,完全是浪费时间:“那好,如果那货真的想当校草。那你回去就把他放到榜单第一位,满足他小小的虚荣心。反正只要他高兴就好。” “那可不行!”没想到吴梓臣非常干脆地拒绝了,“姑且不说那人长得如何。关键是他何德何能,凭什么一来就蹦到榜单的第一位?如果平白无故把他位列榜首,我的《点将录》公信力又将何存?” 面对吴梓臣的坚持,江水源没有辩驳,只是耸了耸肩。 在吴梓臣轻车熟路的带领下,江水源来到了新教室。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江水源自觉来得已经很早,没想到大多数人比他来得更早,隔着好远就能教室里吵吵嚷嚷的声音。但当他走进教室的时候,屋里突然安静下来,大家齐刷刷望了过来。 “这就是所谓的一鸟入林,百鸟压音?”吴梓臣嬉皮笑脸地说道。 “滚!你才是鸟人!”江水源瞪了他一眼,然后和众人打招呼道:“哟,大家暑假过得好么?男生们有没有觉得自己变帅了?女生有没有觉得自己变漂亮了?” 大家喜笑颜开,高声答道:“有!” “那学习有没有努力?成绩有没有进步?” “没有!”回答还是那么整齐。 “相信老班会很满意你们的答案的。”江水源利用一问一答的工夫大致扫视了众人一眼,发现屋里都是以前高一(2)班的老同学,那些被拆散班级的学生估计都围在公告栏前等待发落吧?他接着说道:“既然大家如此顽皮,那你们做好被吊打的准备了么?” “所以班长你要替我们求情啊!” “替你们求情?老班抽你们的时候我负责递盐水,现在看来可以适当在里面掺点辣椒面儿。怎么样,人情够大吧?不够还可以再加姜汁蒜泥!”江水源嘻嘻哈哈地和他们开着玩笑,信步走到自己熟悉的位置,朝蔡小佳挤挤眼:“小菜一碟,你该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吧?” 什么叫“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眼前这位姑娘就是。 短短暑假两个月的时间,蔡小佳已经完全褪去原本的青涩与拘束。身上修剪合度价值不菲的夏装、柔顺光滑亮泽照人的黑发、不时传来沁人心脾的香水味,无不昭示着原本怯懦卑微的丑小鸭已然蜕变成一只优雅端庄的白天鹅。只有在她眼波流转、低头轻笑的瞬间,江水源才能隐约发现昔日在考场里失声痛哭的那个女孩子的身影。 蔡小佳抿着嘴唇笑了笑:“我也没有好好学习,那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只好让魏处默帮你补课,一直补到你成绩恢复到正常水平为止。老魏,没问题吧?”江水源看着吴梓臣的脸色,应该是占座时根本没考虑魏处默的存在,魏处默是后来自己硬挤过来的,所以他出面替魏处默缓缓颊,免得闹得太僵。 也不知道魏处默是暑假里宅得太厉害,还是吃的东西太油腻,脸上的青春痘愈发厉害,密密匝匝此起彼伏,好像五官都是见缝插针长在青春痘空隙之间的,难怪吴梓臣不愿意跟他坐一块。蔡小佳听说让魏处默帮她补课,也忍不住浑身一激灵,不待他回答便赶紧说道:“班长成绩那么好,要补也是你给我补啊!” 魏处默见蔡小佳不动声色地拒绝了,有些惘然地咂了咂嘴,然后问道:“江水源,你说等会儿来了新同学,老班会让他们随便坐,还是全体人员重新排位子?” 吴梓臣道:“他们后来是客,当然要客随主便。难不成还能为了他们几个人,打破我们班上原有的格局?” “那可不一定!”魏处默摇着脑袋说道,“他们后来是客不假,可是现在好位置都被咱们占了,难不成都让他们坐边边角角、后面几排?明显不可能!老班为了安抚这些外来户,肯定会全部打乱重排位子。蔡小佳,你说是不是?” 蔡小佳望着江水源:“我不知道朱老师会怎么安排,但我知道他肯定会先问问班长的意见。”(未完待续) 九、熟人与狂人 吴梓臣分分钟很狗腿地凑了过来:“老大,你会向老班建议保持原来格局不动,对不对?” “谁知道呢?到时候看老班的意思吧!” 说实话,本来江水源对和蔡小佳同桌还是非常期待的,但看到她现在花枝招展的样子,突然感觉换个同桌也不是件不可接受的事。所以他对吴梓臣的提议不置可否。 吴梓臣显然对江水源的回答不太满意,黏黏糊糊地劝道:“老大,你就跟老班建议一下嘛!老班一向对你言听计从,只要你说,他一定会听的;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广大基层民众的呼声呢?何况大家同窗一年感情和谐,水乳交融,你忍心看着大家劳燕分飞浪迹天涯?” “那也不能让新同学全都坐边边角角、最后几排吧?”魏处默反驳道,“说不定重新排座位之后,吴梓臣你左边是浦潇湘,右边是小菜一碟,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就等着乐出鼻涕泡吧!” “切,你觉得我会像你一样浅薄吗?我可是注定要跟老大混一辈子的忠实小弟!”吴梓臣满脸鄙夷:“我倒是觉得魏处默同学如此大公无私、急人所急,完全可以把自己的位子让出来给新同学,再去角落上和新同学搭伙。如此一来,既可以让新同学坐到好位置,又能彰显我大高一(2)班的高尚风格,说不定哪位妹子就喜欢他这种外表抽象、内心淳朴的卡西莫多型帅哥,然后两人从此过上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大家觉得怎样?” 魏处默急眼了:“那你怎么不让?” “我?我说过我注定要跟老大混一辈子的啊!”吴梓臣理直气壮地回答道,“要换位子赶紧的!我已经隐约听见老班带着一票人往这边来了,估计还有十五秒钟的时间抵达战场。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 魏处默丝毫不为所动。 要说吴梓臣真是属狗的,眨眼的功夫朱清嘉果真带着十几个学生出现在班级门口。粗略瞄了一眼,江水源发现不少熟悉的面孔,比如张谨,比如张明月。再比如浦潇湘,却没有看到韩赟的身影。 在这堆人里,除了到哪儿都吸引眼球的浦潇湘之外,还有一个特别招人注意的家伙。——倒不是说那个家伙穿得有多鲜衣怒马、长得有多白净俊朗,而是他实在太过臭屁,走路的时候下巴翘得比额头还高。看人都是用鼻孔看的,也不怕得颈椎病。在一群普通人里根本没办法不注意到他。江水源估摸着这厮应该就是吴梓臣口中那个放言要想要“拳打年级第一,脚踢淮中校草”的家伙。至于为什么,或许就是传说中的直觉吧? 朱清嘉满脸带笑走进教室:“各位同学,大家好!在新的学年里我将继续担任各位的班主任。那些在高一时饱受摧残蹂躏、并渴望高二改天换日重获新生的同学,我让你们失望了!” 讲台下一片轻笑。 朱清嘉接着说道:“因为文理分班,有部分二班同学选择了文科,被分流到其他班级,与此同时,也有部分班级的同学加入我们二班的大家庭。我相信,在老师和同学们的共同努力下,各位同学一定能很快融入新的集体。适应新的环境,以团结奋进的姿态传承和弘扬各自班级的优良传统,把我们二班建设成为全年级最好的班级!下面我们请新同学作自我介绍。大家欢迎。” 大家鼓掌非常热烈。尤其班上那群男牲口,看到浦潇湘笑意盈盈站在门口,差点没把巴掌拍烂。 说到自我介绍,女生们都有些羞涩,而且浦潇湘珠玉在前,难免有些自惭形秽。男生们则觉得在漂亮女生面前应该展现绅士风度,怎么也得“女士优先”吧?连那个臭屁的家伙也不例外。于是浦潇湘当仁不让地成为了自我介绍的第一人: “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一(11)班的浦潇湘。虽然平常来往很少,其实我对二班还是蛮熟悉的。像江水源,我们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还有蔡小佳、吴梓臣等等。我知道二班是全年级最好的班级,我的成绩不是很突出,但我一定会刻苦努力,争取不拖班级后腿,也希望大家能在学习上多多关照。相信在未来一年里,我们一定可以团结友爱,共同进步。谢谢!” 说完她还冲着江水源眨眨眼睛。班上那群见异性没人性的牲口还以为校花是对着自己抛媚眼,再次疯狂地热烈鼓掌,掌声持久不息。 江水源也随着大家拍了几下巴掌,心里却忍不住碎碎念:姑娘,我们是见过几次面,吃过几次饭,但要说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未免有点夸大其词了吧?至于“不拖班级后腿”,怎么让我觉得十一班沦落到被拆分的境地,是由于你这个丫头在班上晃来晃去,导致全体男生无心学习所致呢? 朱清嘉连忙补充道:“浦潇湘同学太过自谦了,其实她的成绩非常不错,在班上一直是前二十名。相信她的到来,将有助于我们二班平均成绩的稳固,并逐步提升班级的竞争力。有请下一位同学!” 在浦潇湘之后登场的是重量级选手张明月。 也不知是苦夏导致食欲下降,还是到了爱美的年龄,开始有意识的节食减肥,张明月倒是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一些,不过体重依然非常可观。她对台下或鄙夷或同情的眼光毫不在意,大大咧咧地说道:“我叫张明月,原先是高一(15)班的。听说二班有帅哥、有美女,所以就过来了。请多指教!” 言语干净利落,听起来就知道她是个豪爽大度的女汉子。可惜在只重颜值的高中时代,男生们根本欣赏不了这种女汉子的美,尤其还是个肥胖的女汉子。所以她略显俏皮的自我介绍只引来一阵夹杂着讥讽的稀疏掌声。 接下来的自我介绍都中规中矩,直到女生说完轮到男生,那位眼高于顶的臭屁男生不待朱清嘉招呼,直接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唰唰写下“曾识君”三个字,然后扔下粉笔,拍拍手掌:“这是我的名字,姓曾的曾(zeng),博闻强识的识(zhi),请你们不要叫错了。个性是不甘居人下,所以我来之后,年级第一的宝座先预定了。至于其他方面,以后你们会慢慢知道!” 听到曾识君的豪言壮语,班上没人鼓掌,齐刷刷望向江水源。如今江水源已经完全取代李知礼,成为名副其实的年级第一。曾识君放出狂言,说要预定年级第一的宝座,显然是冲着江水源来的。江水源却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手里的《代数学引论》,对曾识君的挑衅恍若未闻。 他忍得住,吴梓臣却忍不住:“我擦,够狂!够吊!我还第一次看到有人连试卷都没摸过,就敢预定年级第一的。希望在一个月后月考成绩出来时,你的嘴巴还能像现在这么硬气!” “你是年级第一,不,曾经的年级第一?”曾识君转头望着吴梓臣。 “我不是!”吴梓臣很诚实地回答道,没有打肿脸充胖子,“虽然我不是,但我们都见过年级第一是什么样子,绝不是你这种夸夸其谈信口开河的货色。” 朱清嘉瞅准时机插了进来:“好了好了,既然大家有争议,那就在考场上见真章,咱们学校考试还是很公平的。考卷就在那里,能不能考第一,关键看各位平时学得如何,与其他人无关,就像《礼记》中说的‘射求正诸己,己正而后发,发而不中则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下一位同学请接着做自我介绍。” 他既没有肯定曾识君的勃勃野心,也罕见地没有批评吴梓臣的爆粗口,其实这已经算是在袒护吴梓臣了,更是表明自己对江水源的支持。 说话磕磕绊绊的张谨最后一个自我介绍,本来他说话就不顺溜,此时当着众多陌生人的面更是结巴得厉害:“我、我、我叫张谨,我、我、我来自高、高、高、高一(11)班。谢谢、谢谢!”听得江水源都忍不住发笑。 见众人介绍完毕,朱清嘉又说了一大通鼓励的话,然后直接点将道:“江水源,你负责安排大家的座位。学校有个教职工大会,我得马上赶过去。这事儿就麻烦你了!”把烫手山芋直接塞给江水源,自己名正言顺地当了个甩手掌柜。(未完待续) 十、别闹! 朱清嘉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扔下江水源在那里干挠头。 事到临头且放胆,既然老班把这件棘手事儿扔过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处理。江水源刚站起身,曾识君很自来熟地踱了过来,上下打量江水源几眼,傲然地问道:“你就是那个号称淮安府中校草、成绩全年级第一的江水源?” “如果说江水源的话,那应该就是我了,因为全年级叫江水源这个名字的貌似只有我一个。但有两点需要澄清一下,”江水源不动声色地回答道,“首先,我不知道‘淮安府中校草’这个号称从何而来,它或许与我有关,但用这种不入流的诨号来称呼别人未免有些失礼。其次,在过去一年大大小小的考试里,虽然我有幸夺得六成左右的年级总分第一,但这不代表着每门考试都第一,也不代表我就是年级第一。而且这是过去,至于现在,谁说得准呢?阁下不也号称要预定年级第一的宝座吗?” “……”曾识君被江水源的解释弄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说道,“我不管你说什么,事实就是事实。我承认,你长得比我好看那么一丁点,但要想成为校草,可不是单凭脸蛋漂亮就能横扫一切的,还得看成绩、看能力、看人气!以前你是在无佛处称尊,现在我来了,先夺了你的年级第一,再在各种活动中全面碾压你,最后人气自然而然就会过来。我倒要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淮安府中校草!” 江水源皱了皱眉头:“这位曾同学,咱们这是高中二年级,不是初中二年级,麻烦你能不能别用中二的语言来败坏我们开学时的美好心情?还有。你挡着我路了!” “你!”曾识君有些恼羞成怒,不过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对了,等会儿排位子的时候,记得把我和浦潇湘排成同桌。我会记住这个情分的。以后干什么事情多少给你留点面子,免得你颜面扫地。” 江水源斜乜着看了他一眼,脸上无喜无悲,心里却在考虑把他俩排成同桌的可能性。如果不考虑曾识君颐指气使和浦某人卖萌耍赖的话,让他俩坐在一起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一个是重症王子病,一个公主癌晚期。坐在一起简直绝配。——当然,更好的主意是让磨人精吴梓臣和他这个自恋狂当同桌,保证天天有火星撞地球的好戏看,怕只怕他这个班长hold不住如此激烈的场面。 曾识君见江水源不说话,还以为他对自己的提议不屑一顾:“要是不愿意。你这位子也勉强凑合,不如就让给我吧!”然后顺势就坐在江水源的位子上,笑眯眯地和蔡小佳打招呼道:“hi美女,认识一下。如你所见,我叫曾识君,请问你的芳名是?” 蔡小佳像受惊的小鹿,下意识和他保持了一米以上的安全距离,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江水源。好像在说:大侠,你快来把这个坏人赶走!江水源对这个惫懒的家伙也无计可施,看来只能通过重新排位子才能彻底甩掉这块牛皮糖。眼下对蔡小佳的哀求唯有装作看不见。 江水源前脚刚走,吴梓臣后脚就扭过头来盯着曾识君:“你说你的个性是不甘居人下?” “哼!”曾识君从鼻孔里发出轻蔑的声音,算是回答了吴梓臣的问题。 吴梓臣不以为忤,掰着手指头数道:“如果你不甘居人下的话,那么不仅得抢占年级第一和学校校草的头衔,还要当班长;班长也不够。还得要当学校学生会的会长才行。小默子,在学校里。学生会会长应该足够大了吧?” “怎么可能!”魏处默马上接过话头,“学生会会长再牛叉。还不得听老师和班主任的话?老师和班主任又得听校长的,我觉得校长才最大!” 吴梓臣若有所悟:“如果照你这么说的话,学校校长是府行署任命的,得听行署主任的话;行署主任上面又有省府主席,省府主席上面还有国务总理、大总统。只有做到大总统,才能算是名副其实的不居人下。这么想来,我怎么突然感觉到曾同学如此任重道远呢!” “哼!”曾识君再次发出轻蔑的鼻音,只是任谁都听出他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理直气壮,“放心吧,这些都是我的奋斗目标。不用着急,你们会看见我会一步步走向巅峰的!”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好像在哪里见过!”吴梓臣歪着头想了片刻,“噢,我想起来了,貌似猪八戒在南山遇到小妖,以为遇到了斋僧的,便这样说道:‘不要扯、不要扯,等我一家家吃将来’!” 蔡小佳不禁“噗嗤”一笑,曾识君则脸色铁青,估计心里是把吴梓臣彻底给恨上了。 不提吴梓臣变着法子取笑曾识君,且说江水源走过去之后,先是和各位新同学握手见礼。对于别人来说,听完十多个人的自我介绍,然后把各自的名字和脸对上去是件很具挑战性的工作。但对江水源来说却是轻而易举。听到江水源熟练地叫出自己的名字,大多数人心里都会有种被重视的感觉:看,我只是做了个自我介绍,校草、年级第一就一下子记住了我! 江水源第一握手的是张谨:“哟,张大帅哥,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咱们哥俩也能凑到一个锅里搅马勺吧?以后有问题,咱们就再不用千山万水地聚在一起讨论了,完全可以随时随地进入debug模式。不过坏消息也有!” “什、什么坏消息?”张谨略带紧张地问道。 江水源答道:“坏消息就是,以前葛大魔王要跑两个班级才能把我们给凑齐,现在只用跑一个班级就够了。可以想见,他以后肯定常驻咱们二班门口,有空就逮着我们去做题!” 张谨失声笑了起来。 江水源和每位新同学都说了几句话,或是开开玩笑,或是聊聊爱好,显得其乐融融。很快和男生扯完,有鉴于浦大魔女在这里,江水源正考虑要不要和女生握手,已经有一个手掌伸到自己面前:“江大会长,还记得两个月前游泳池畔的张明月吗?” “记得,当然记得!思君如明月,明月逐君行,你不就是当日风云叱咤的张女侠么?”江水源握住张明月的手,“短短一个暑假没见,张同学但是清减了不少,莫非真的是相思令人瘦?你可要多多保重啊!” 张明月佯怒道:“有你这样的吗?别人都盼着我减肥,你倒好,让我‘多多保重’。我将来要是嫁不出去,嫁给你啊?” “好啊,只要你不嫌弃!”江水源满口应允。 张明月撇撇嘴:“就算你愿意,我还不肯呢!家里放着这么个玉树临风的大帅哥,我怕觉都睡不好,生怕哪天就被小三给了结了性命,你还是去祸害别人吧!” 排在张明月后面的是浦潇湘。浦潇湘低眉轻笑,一脸的天真无邪,谁知握手时却俏皮地挠了挠江水源的手心:“江大帅哥,真是好巧啊,没想到咱们居然会在一个班上,而且你还是班长。如今小女子落到你手里,你可要多多关照!” “没问题,我一定会议好好关照你的!”江水源咬牙切齿地回答道。 浦潇湘对江水源的愤愤然熟视无睹,有意无意的凑到江水源耳边,呵气如兰地说道:“第一个需要关照的是帮小女子安排个好位子,比如和你坐一起。水源,应该没问题吧?” 江水源用极大的毅力才勉强控制住沸腾的兽血,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别闹!”(未完待续) 十一、葛大爷的好消息 谁不想坐好位子?我还想到隔壁班和柳晨雨坐同桌呢,可能吗?既然不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那么只有打乱重来,各安天命。 江水源在和新同学握手寒暄的过程中已经大致想好怎么排座位。等见礼之后,让大家先随便找个位子坐下,才温声说道:“朱老师让我安排一下大家的座位,这对我来说是个巨大的挑战,因为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能让大家都满意的办法。目前看来,只有在尽可能公平公正、有利于班级团结的前提下,尽量照顾大家的感受。如果有不当之处,还请诸位多多谅解!” “班长,我们支持你!” “是啊是啊,你就说吧!” 虽然不知道江水源会提出怎样的调整方案,但班上同学还是给予了最大限度的支持。 江水源颇为感动,点了点头答道:“我设想的方案是男女生按照身高分别排好,然后由低到高,每三名女生、五名男生为一横排,女生优先挑选座位,男生自由组成同桌。如果对自己座位不满意,可以找其他同学友好协商,在双方都同意并且不影响他人的情况下随意更换座位。若是因为视力、听力等特殊情况,还可以找朱老师或我出面帮忙协调。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好啊,就这么办!”吴梓臣率先跳出来表示支持。估计他是觉得凭借自己三寸不烂之舌,想要找到心目中合适的位子简直易如反掌,所以毫不犹豫投了赞成票。 “我也同意!”浦潇湘紧接着举手同意。这丫头若是生在西周末年,周幽王为他烧烽火台戏耍诸侯都是轻的。说不定为博美人一笑,干脆能把锦绣江山拱手让人。想要从一堆鲸虫上脑的男生手中换个座位,那算什么难事?还不是坛子里捉王八——手到擒来! 想想座位打乱重排后,自己有可能坐在浦潇湘、蔡小佳等美女旁边一亲芳泽,大多数人也随即表示了同意。江水源原本以为会闹得一地鸡毛。没想到轻而易举就获得了通过。 一群人兴奋而忐忑地来到教室外排成两列纵队,同时在心里默算自己会坐在第几排、周围都有哪些人,有些机灵的还会根据情况对自己的排位进行微调,以确保能坐到上佳的位置。吴梓臣在队伍中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后大声招呼道:“老大,这里!这里!” “我比你高那么多,怎么可能和你站一起?”正在维持各队秩序的江水源拒绝了吴梓臣的好意。自从去年五月以来。他的身高就像雨后春笋,每个月都要蹿高一两厘米,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生长。去年的衣服,今年绝对套不到身上。尤其这一暑假,江水源更是长高不少。眼下已经突破一米七五大关,正在往一米八零稳步迈进,超出吴梓臣有两三厘米,根本站不到一块儿。 吴梓臣神情一滞,又说道:“那您也得站到队里来啊!你不站到队里,等会儿你坐哪儿?”其实他想说的是,你现在不站到队里,我怎么能确保我自己坐到你旁边? “等大家排好队再说!”江水源忙着捋顺队列。帮某些对自己身高不能做出客观评定的家伙纠正错误认识,哪有时间考虑自己的事?只期盼着等会儿别跟浦大魔女碰着就行,除此以外和谁坐一起都没问题。哪怕是张明月,哪怕是魏处默。 吴梓臣有些郁闷,看来未雨绸缪已经不太可能,只能事后亡羊补牢了。 等大家都排好之后,江水源吩咐道:“从现在开始,女三、男五一排排进去坐好。调座位的事情等大家都坐好后再说。”说完插到张谨身后:“张大帅哥,既然咱俩如此有缘。等会儿我们坐同桌吧?” “好、好啊!”张谨颇为兴奋,“葛、葛老师给的材料我还、还有几处有疑问。正、正好等会儿问问你!” 座位很快排定。江水源由于比较高,座位相对靠后,但同桌是张谨,隔着一条过道的右前方是蔡小佳,浦潇湘虽然和蔡小佳同桌,但与江水源却隔得蛮远。而且周围没有什么讨嫌的人,所以江水源对座位大体还是比较满意的。 既然有满意的,就肯定有不满的。吴梓臣被排在了教室的另一边,与江水源和蔡小佳隔了好几个人,此刻正一脸哀怨地望着过来,大有“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哀伤。隔得更远的是魏处默,因为身高问题他被排在了第三排,平均每三分钟要扭过头往蔡小佳方向看一眼,长此以往,江水源真怕他拧成颈椎劳损。 张谨刚拿出那堆阿尔伯特问题资料刚要向江水源请教,葛钧天穿着大裤衩、趿拉着塑料拖鞋出现在二班门口,朝他们俩招招手:“小伙子们,没看见你们尊敬的葛老师从京城杀回来了?赶紧出来列队欢迎!” 江水源翻翻白眼,和张谨走了出去,颇为好奇地问道:“葛老师,你怎么知道我和张谨都在二班?” “我当然知道,”葛钧天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因为这是我要求你们年级组特意安排的!对了,我走的这几个月你们有没有偷懒?布置的书有没有好好看?要是被我发现你们中有谁敢偷懒,那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我绝对让他生不如死!” 张谨胆怯地低下头,盯着脚尖结结巴巴说道:“您、您布置的书我、我都有好好看,但、但是有很多弄不明白的地方……” “你的学习态度,我是从来不怀疑的;至于能不能看完、能不能看懂,那是你的智商问题,强求不得。”葛钧天这话应该是在宽慰张谨,但怎么听怎么感觉像骂人呢?说着他还斜瞪着江水源一眼:“我担心的是某人自恃才高八斗,在暑假里又不务正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白白浪费了上好的天资!” 这算是指桑骂槐呢?还是直言不讳呢?不过江水源这个暑假里花在国学论难上的时间确实比花在数学上的时间多,葛钧天给的那些资料也是将将看完,故而面对他的指责有些底气不足:“反正你给的资料我都看完了,不信你出张试卷来考考!” “考?考有什么用!我给你们书看,是让你们掌握里面的知识点,和数学的各种推理思辨能力,不是让你们应付考试!”葛钧天大为不满,“好了,现在不是纠缠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今天我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预计十月中旬的时候,著名数学家、中华科学院院士,同时也是我的老师、你们的师祖惠成泽惠老先生会来咱们学校办个讲座。我不管你们暑假里怎么胡天胡地,但是接下来的这一个多月时间一定要给我好好准备!” “我、我们需要准备什么?”张谨忍不住问道。 葛钧天没好气地答道:“还能准备什么?你们觉得自己能写出上得了台面的论文,还是能提出足够新奇的讲解?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看书,然后想想眼下各自能想到的最困难的问题是什么,如果你们自己能解决或者我能解决,那就不要提了。” 江水源微微侧头:“想费马大定理那样也可以?” 费马大定理又被称为“费马最后的定理”,由法国数学家费马提出,内容是当整数n>2时,关于x、y、z的方程x^n+y^n=z^n没有正整数解。当时费马正在阅读丢番图《算术》的拉丁文译本,然后在第11卷第8命题旁边写道:“将一个立方数分成两个立方数之和,或一个四次幂分成两个四次幂之和,或者一般地将一个高于二次的幂分成两个同次幂之和,这是不可能的。关于此,我确信已发现了一种美妙的证法,可惜这里空白的地方太小,写不下。” 这个猜想一直困扰数学界数百年,各国数学家一边怀疑费马是在装逼,一边痛恨那本丢番图《算术》的页边距为什么那么小,不能让费马把他的奇思妙想给写出来,一边还得绞尽脑汁奋力思考解法。 “可以,当然可以!如果你们能想出费马大定理那样美妙的猜想,不仅会得到惠先生的赏识,甚至有可能在数学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事实上能提出这类奇妙猜想的人,大部分都是非常杰出的数学家。”临到末了葛钧天又补充一句,“当然,前人提过的问题不准你们再提。”(未完待续) 十二、病在膏肓 “那是自然!谁会吃别人嚼过的馒头?”江水源一脸不屑的反驳道,张谨也连连点头。 葛钧天道:“你们能这样想最好!真要是剽窃别人的成果,不仅你们丢脸,老师我也跟着没面子,所以你们一定要花些时间仔细思考。昨天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我家里有关数学的教科书、讲义、资料全都搬到了办公室,你们有时间就去翻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灵感。” “可、可以随便看?”张谨顿时眼睛一亮。 谁知葛钧天马上给了他当头一棒:“随便看?你知道自己的长处和短处是什么吗?你的长处是不骄不躁、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如果能瞄准一个目标奋斗上二十年、三十年,不难做出令人瞩目的结果。可若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没个重点,到最后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你按照计划一本本看可以,临时查查资料也可以,唯独不能随便乱看!” 张谨拘谨地挠挠头道:“那好吧,我按照计划一本本看。” 既然葛钧天、张谨都这么说了,江水源只好表态道:“我觉得自己数学基础也很薄弱,还需要循序渐进多学些基础课程,尽量开拓自己的眼界,免得走了弯路,以后还要回过头来补课。所以想请葛老师给我们开列个书单,我们也好按部就班循序渐进。” 葛钧天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那到我办公室去,我电脑里正好有经世大学数学系本科和研究生阶段的培养方案,给你们一人输出一份。以后可以按照课表自学,免得误入歧途。而且马上就要数学奥赛选拔赛了,你们是我的学生,我也应该给你们补补课了,万一最后连全省集训队的大名单都没进。我这老脸往哪儿搁?” 江水源、张谨两人差点泪流满面:这么长,您老总算想起还有数学奥赛这回事了,我还以为你年纪轻轻就得了健忘症呢! 走进葛钧天办公室,发现屋里已经变成书的海洋。江水源粗略地看了几眼,发现不仅有中文的,还有英文、日文、法文、德文的;不仅有各种教材。还包括论文集、习题集、名人传记等等。但所有这些书籍都有一个共同点:与数学有关。可以看出,葛钧天为了搜集这些宝贝确实花了不老少的工夫。 葛钧天坐定之后,倒没急着打印那个培养方案,而是从抽屉里扯出两份试卷甩到江水源和张谨面前:“呶,这是我随便出的竞赛模拟试题。你们做做看有什么问题,等会儿我会根据你们的回答情况对症下药,所以一定要认真对待!” 江水源接过试卷从头到尾翻了一下,便发现这份试卷虽然只有不到三十道题,但分量很足,没有一个半到两个小时根本拿下来。他还没开口,葛钧天就直接堵住了他的嘴:“放心吧,今天上午全校教职工开会。所有班级全都改为自习,你们就老老实实在这儿做试卷吧!” “那你怎么不去开会?”江水源一边找笔一边问道。 葛钧天撇撇嘴:“哪有闲工夫听他们胡扯?有点时间自己看看书、学点知识多好!你们也给我抓紧时间做,做不完不准回教室!”说着拿起一本书有滋有味地看了起来。 试卷很难。等江水源真正沉浸进去紧张答题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耳边除了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便只有葛钧天翻书的哗哗声,此外天地一片静谧。也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他终于把试卷上的题目全部做完,情不自禁伸了个懒腰。葛钧天抬起头:“做完了?” “嗯,我还要没检查。”江水源自从中考之后便发现很多时候不是题目自己不会做。而是马虎大意而造成的错误。经过这么多场考试的锤炼,他已经养成一个好习惯。就是做完之后再检查一遍,尽量做到尽善尽美。——这也是前年级第一李知礼很难再翻身的根本原因之一。 “检查毛线!在真正比赛的时候,哪有时间给你检查?要的就是认真审题,仔细解答,一次做对。拿过来!”葛钧天颇有些霸道总裁的范儿,江水源只好乖乖把试卷递过去。他接过试卷,没有拿笔在上面批改,而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完随手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篓里,然后指着那堆书道:“随便翻翻,看看有没有自己感兴趣的。至于其他事情,等张谨做完试卷再说。” 尽管江水源一肚子的郁闷和不解,此时也只能闭上嘴巴,老老实实去那边翻书。 差不多翻完了经世大学教材《数学分析(1)》的前面两章,张谨才勉强起身把试卷交给葛钧天,面有难色地答道:“有两道题实在不会……” “哦,”葛钧天轻描淡写应了一声,拿起试卷从头到尾看完,同样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篓里,然后靠在椅背上悠悠说道:“众所周知,学科奥赛分为数学、物理、化学、生物、信息等五种,其实在我看来它们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像化学那样的,想参加竞赛夺得好名次,光靠高中阶段那点知识是远远不够的,你还得恶补大学里面的知识,像什么电化学、化学热力学、化学动力学,你要是不知道一点,都不好意思进考场。 “还有一类是像数学这样的,基本上到高三为止的初等数学是个自洽的理论体系,只要出卷老师脑袋没有秀逗,那么试卷上的所有题目利用你们已学过的知识点都能得到完美解决。如果你们做不出来,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你的知识点还没有掌握牢固、理解透彻,二是你的解题技巧还需要继续磨练。你们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 张谨一脸羞愧:“明白,我对知识点掌握得不够牢固,解题技巧还需要继续磨练。“ “你对知识点掌握得已经足够牢固了,关键是你的思路有些板滞僵硬,不够灵活,需要大量做题来磨练解题技巧。”葛钧天毫不留情地指出了张谨的症结所在,“看到边上那本《数学与哲学》,还有《一线串通的初等数学》没有?都是中科院院士写的,对开拓你的思路很有帮助,你可以拿回去看看。然后再买一本《国际数学奥赛习题集》练练手,估计就应该差不多了。” “好!”张谨连忙过去找书。 江水源赶紧凑上前去:“葛老师,那我该看些什么书?” “你?你的问题可就严重多了!”葛钧天摇了摇头,“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儿么?你的问题在于你心浮气躁,不肯下苦功夫。像张谨虽然脑袋不灵光,但人家专心致志肯出死力,所以试卷看着没做完,其实问题很简单,看看书、补补课就行了。你那则是心腹大患,病在膏肓之间,根本无药可医。 “像初中、高中的知识点,你都掌握了吧?各种解题技巧,你动动脑筋也能想出来吧?可是你却无法保证会做的题目都做对,也不能保证每条定理、每个公式的意义都能理解通透。就好像泥水匠砌墙,砌得慢一点不要紧,砌得不好看也不要紧,只要够牢固,总能搭建起高楼大厦来。可如果他砌得够快,也砌得够漂亮,就是不够结实,你说这样的泥水匠谁敢用他?他又能做出多大的成绩来?” 江水源心中一凉,愕然良久才试探着问道:“真的没有办法?” 葛钧天略略思忖后答道:“为今之计,只有试着看看能不能通过增加教材和试卷的难度,反过来促使你加强对各种基础知识的理解和掌握。你手里的《数学分析》还有另外两册,再找找看是否有上下册的《高等代数与几何》,你把这些书先读完,看看有什么效果。其余的等惠先生来了,我再帮你问问他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好吧!”江水源垂头丧气地答道。(未完待续) 十三、开小灶 抱着一摞书,江水源闷闷地回到了教室。 他无意间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新座位,顿时呆立当场:这还是自己的座位吗?只见前排坐着蔡小佳和浦潇湘,后排坐着吴梓臣和张明月——话说吴梓臣这货不是一向号称颜控的么?他怎么愿意和张明月坐在一起?难不成他和魏处默同桌坐久了,连审美观也被扭曲了?——而那位恨天无把、恨地无环的龙傲天,不,曾识君同学则隔着过道坐在自己的右手边,正苦大仇深地盯着自己。 “怎么,老班来调整了座位?”江水源问吴梓臣道。 “没有啊,我们是按照您的要求和同学们进行友好协商,在双方都同意的基础上调换了座位。怎么样老大,有没有种春风不改旧时波的感觉?”吴梓臣得意地解释道。 “他们都愿意跟你们换?” 要说浦潇湘、江水源凭借过人的魅力,巧笑嫣然和男生进行“友好”协商,没准儿他们头脑一热真就答应了她们俩。但要说吴梓臣、张明月两个跟人友好协商就能解决问题,江水源还真不信!这年头谁都知道坐在年级第一旁边,对自己学习进步有莫大的促进作用,谁会傻呵呵拱手让出? “当然!咱们班上同学深明大义,最是懂得成人之美,见老大和小弟天各一方之后,一个个都是感同身受,哭着喊着要跟我换座位。我推辞再三还是挨不过众人的盛情,只好勉为其难答应。”吴梓臣笑嘻嘻回答道,“老大你有没有发现,以你为圆心。以周围一人为半径画个圆的话,应该是咱们学校乃至整个淮安府平均颜值最高的区域?若是没有两位张同学拖后腿的话,估计咱们能够直接称霸全国!” 张谨是个包子,对于吴梓臣的戏谑只是呵呵一笑。张明月却是不能忍的性子,当即反唇相讥道:“我们拖后腿?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瞧你那眉毛修得跟刀子似的、有事没事翘兰花指、走路都扭屁股的模样。能把人隔夜饭都恶心出来,也好意思说别人?” “你!”吴梓臣没想到张明月居然如此舌尖嘴利,而且骂人专门揭短、打人专门打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找出什么话来反驳。 江水源皱着眉头道:“好了好了,都少说几句!你们俩一个是班上老人,对新同学。尤其还是女生,要尊重一点、关爱一点,别到处煽风点火制造矛盾;另一个则是女孩子,说话要温文尔雅蕴藉含蓄,才能彰显自己高尚的品味。话说你们俩可是要搭伙坐同桌一整年。现在就这么钉对钉、铁对铁,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张明月和吴梓臣异口同声地答道,然后互相看了一眼,同时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我觉得有苗头就赶紧换,别硬撑着,至少还可以留下点香火情面,免得以后闹崩了影响你们俩之间的关系和班级的团结!”江水源估计他们也听不清,只好叹息一声。然后把书放到课桌上,准备趁着自习课的时间多看几页,毕竟距离奥数预选赛只剩下一个多月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宝贵的。 “我说江同学这个年级第一怎么当得这么笃定,感情是有老师专门给你开小灶啊!不止开小灶,还有额外的教辅资料,我看看都是些什么书!”曾识君不待江水源同意便把那几本书给抢了过去:“数学分析,经世大学数学教学系列丛书?本科生数学基础课教材?我擦,这是大学教材!而且还是经世大学的!” “傻了吧?”不知什么时候吴梓臣已经蹲在他旁边。“我们老大老早就已经把高中阶段的课程全都自学完了,他平日里消遣的书不是什么《竹书纪年》《东观奏记》。就是什么《复分析》、《电化学基础教程》。某些烂番薯、臭鸟蛋连我们老大的深浅都不知道,就大言炎炎地想要抢校草和年级第一的宝座。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曾识君拧着头道:“就算他现在是研究生、教授、中科院院士,又能怎样?不代表他能高中考试第一!要知道做高中试卷,用高中知识点就够了,而且是高中的学生最当行!”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吴梓臣摇着头说道,“不过我就喜欢你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性格,到时候啪啪啪打脸才打得最爽!” “谁打谁脸还不知道呢!”曾识君把书还给江水源,然后抱着新发的教材认真看起来。 “哟呵,你这是成心想打破人类脸皮最厚的吉尼斯世界纪录啊!”吴梓臣对油盐不进的曾识君彻底没辙了,只好回过头求助江水源:“老大,这么嚣张狂妄的装比犯你能忍吗?反正我是不能忍!所以恳请老大你代天巡狩、替天行道,直接镇压此獠,为民除害。” “you_can_you__can_no_bibi!”受了葛钧天严重摧残的江水源实在没兴趣和吴梓臣闲聊,直接翻开《数学分析》第一册接着看了起来。 没了江水源撑腰,吴梓臣顿时怂了下来,乖乖回到座位上自习。 下午开始正式上课。江水源偶尔会听上一耳朵,但大多数时候是埋头和l′hospital法则、taylor公式、积分较劲儿,看书累了就在那儿拼命刷题。像吴梓臣、蔡小佳早已熟悉江水源的学习风格,对此见怪不怪;但曾识君、张明月、浦潇湘等人却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张谨,第一节课下课便好心劝慰道:“江、江水源,这、这些书不着急看的,上、上课要专心听讲才行!” 吴梓臣笑嘻嘻地凑了过来:“小结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老大天赋过人,可以一心二用,别看他上课时翻别的书没听讲,其实老师讲什么内容他一清二楚。他注意听讲那会儿,不是本节课的重点、难点,就是超出课纲以外的东西,所以你就把心放到肚里吧!” “啊?原、原来是这样!”张谨恍然大悟,同时也对江水源一心二用的天赋羡慕不已。 “别听他胡说!”江水源瞪了吴梓臣一眼,才和张谨解释道:“刚才上课的内容,我在奥赛社里都已经学过,所以就没有再听。要说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捷径可走,就算走了某条捷径,最后你也会发现自己为此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然而江水源说的并不是全部。没错,现在老师上课的内容,要么他在奥赛社的培训里学过,要么通过自学早已了然于心,但他也确实如吴梓臣所言,经过一年的训练,初步具备一心二用的本事。 “一心二用”说起来玄妙,其实就是在看大学数学教材的时候,留一两分注意力关注老师讲课的内容。一旦发现老师讲到重点、难点,或者超出课纲以外的东西,马上把注意力切换出来。等老师讲完,再重新回到课外书里。如何发现老师讲到自己不熟悉的地方呢?一是课前要熟练掌握课本上的知识,做到烂熟于心,这样才能敏感地发现问题所在。二是要思维敏捷,精神非常集中,能够做到迅速切换。否则脑袋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转过弯来之后又沉不下心,结果只能是两头落空,而不是一心两用。 江水源不知道张谨的禀赋如何,但要是盲目效法自己的一心两用,导致成绩大幅退步,数学也没学好,那可就对不起这位老实可爱的新同桌了,在朱清嘉、葛钧天那里也交代不过去,故而他干脆找了个托辞。想起上午时葛钧天对江水源的品评,张谨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你、你说得对!” 在一旁偷听的曾识君却忍不住撇撇嘴:“我说呢,原来还是开过小灶!”(未完待续) 十四、纷至沓来(上) 江水源对这位动辄讥讽自己开小灶的新同学报以一笑。有时候理由不是说服对方,而是解脱自己。总能找到理由解脱自己,难道不是一种幸福? 上完下午第三节课,江水源起身赶往国学讲谈社。作为社团的负责人,在新学期伊始他必须规划好这一年的大小事务,保证国学讲谈社在他手上不至于毫无建树。否则他上对不起刘欣盈、陈荻、傅寿璋等诸位师兄师姐的重托,下对不起全社所有社员的支持,自己在良心上也过意不去。 吴梓臣像尾巴一样跟在身后,江水源奇道:“我去国学讲谈社,你跟来干什么?虽说你们那个什么化妆社团对你宽松无比,来去自由,但是开学第一天不去露个面,真的没问题吗?” “我已经退出那个化妆社了啊!”吴梓臣惊讶地回答道:“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我不是跟你说过这事儿吗?我说我要加入国学讲谈社,你慨然应允。——不仅应允,而且还同意我接任你做社长后空缺出来的宣传部副部长之位。难道您忘记了?” 江水源自然不会忘记这件事情:“我还以为你是头脑发热一时冲动呢,没想到你居然棒槌缝衣服——当真(针)了?不过我们之间有约定,你这宣传部副部长只是暂领,如果新学期的社团招新季不能为咱们国学讲谈社招徕到200名以上的面试者,不用我说,你就要另谋高就的!对不对?” “200名面试者而已,小case!高一年级新生900人。高二年级文科班200人,冲着国学讲谈社今年上半年闯下的偌大名头,再冲着老大你和浦大美女的巨大魅力,到时候您就等着社团被挤破头、挑花眼吧!”吴梓臣信心十足地回答道。 “等会儿!这事儿跟浦潇湘有一毛钱关系?” “老大您这就不知道了吧?浦大美女身出名门,幼承庭训。国学素养非常深厚,早就想加入国学讲谈社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而已。如今咱们国学讲谈社声名大噪,而且老大你、还有我这些至交好友都在里面,她想加入也是顺理成章。” “你、我和她是至交好友?”江水源笑了笑,没再继续说话。不过心里已经暗自打定主意:假如浦潇湘真的报名,在面试环节争取把她刷下去,否则天知道会在国学讲谈社里闹出多大的幺蛾子?至少柳晨雨那个醋瓶子十有七八会被打翻在地。 而且凭借江水源现在的国学根基,想刷掉某个人实在是易如反掌,比如问乾隆以后唯一能对旧历法进行修改损益的历官是谁?(答案是司廷栋。出自《清史稿》的《时宪志》)再比如问明末韩敬仿照《水浒传》编造的《东林点将录》中,谁被称为天杀星黑旋风?(答案是吏科都给事中魏大中)就算是韩先汝老先生亲至,估计也很难全须全尾地答出来。 来到国学讲谈社,社员们已经三三两两地来了一部分,见到江水源有叫“社长”的、也有叫“会长”的,他也笑着一一问好寒暄。 等第四节上课铃响过后五分钟,江水源站起身来环视一圈,发现屋里只有三十多人。比去年全盛时的人数少了将近一半,少的那一半到现在没有出现,想来以后也不会来了。剩下的这部分都是高二年级学生。而且大部分是文科班的。分到了理科班还能来的,那基本上都是真爱。 江水源朗声说道:“各位社员,大家好!在新学年的第一天,我们大家能坐到一起,既是我的荣幸,也可以从中看住诸位对国学和国学讲谈社的挚爱。所以请先允许我向表示诚挚的谢意。 “都说‘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诸位如此厚爱国学讲谈社,国学讲谈社没有道理不给大家提供一个发展和进步的环境。我这些天想了想。大家来参加社团很大程度是为了获取更多的国学知识,从而在课业上有所帮助。再结合社团本身的发展需要,我觉得这一年里重点是和大家共同学习国学基本典籍和国学论难技巧,并做好社团招新、元旦晚会和国学论难选拔赛三件事。” “社长,我有话说!”吴梓臣高高举起右手。 屋里的高二学生都见过这个江社长的小跟班,对他举手发问没有任何异议。反倒是江水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冷冷地回答道:“说!” 吴梓臣拍着胸脯道:“社长,社团招新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保证把咱们学校国学尖子全都提溜过来任您挑选。至于元旦晚会,小弟也可以效劳一二。实在不行,老大您和浦潇湘浦大美女组团去台上唱首歌、跳支舞,拿个奖还不是手到擒来!” “好主意!” “对,就这么办!” “社长,到时候就拜托你咯!” 一干人等马上开始架秧子。因为社团表演的节目在元旦晚会上获奖,对于普通社员来说就是实实在在的分数,由不得他们不鼓噪闹腾。何况看校花和校草在台上表演,本身就是件赏心悦目的事儿? 吴梓臣接着说道:“至于组织大家学习国学基本典籍和国学论难技巧,参加国学论难选拔赛,小弟就帮不了多少忙了。不过这是老大您的当家绝活,当年虐得全府乃至全省国学高手溃不成军,操练这些雏儿肯定不在话下,根本不用小弟操心。” 江水源虽然恼怒吴梓臣时刻想把浦潇湘这个红颜祸水引进社里,但他能主动接过三大重头戏里的两项,让自己集中精力放在国学讲谈社的核心事务上,也算是功过相抵,所以也就没太生气:“也好,既然有人愿意主动挑重担,那我就专门负责国学这摊子事儿。我回去准备准备,大家回去也准备准备,从明天开始,咱们周一、周三讨论国学典籍,周二、周四研究国学论难技巧,周五另行安排。怎么样?” “好啊好啊!” 能留下来的社员多少都是有些想法的,当然最大的想法就是进入辩论队参加全省比赛,以后参加高考不仅简历好看,没准儿还有加分,这对于那些有点国学功底、嘴皮子利索的同学很有吸引力。故而马上就有人问道:“那社长,咱们什么时候组建辩论队?我可听说第一中学自从今年比赛失利之后,整个暑假都在训练,就准备着明年报仇雪恨呢!” “就凭他们那些三脚猫的工夫,也想报仇雪恨?我看是他们是找虐吧!”吴梓臣语带讥讽,“要不是看着他们是敌对方,我真想好心提醒他们几句,在我们老大读高中这三年,全府国学论难选拔赛冠军奖杯就别想染指了,还是干些别的有意义的事情吧!免得鸡飞蛋打,两头落空。” 江水源却不敢小觑第一中学的决心,什么“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之类的道理他比谁都懂。如果大家的水平都和他一样,天下之大也可以随便去的,关键是淮安府中国学讲谈社的整体实力确实令人不敢恭维,他一个人水平再高,有时候也回天乏力。 他沉吟片刻后答道:“先培训半个学期再说吧!到时候挑选15名左右适合参赛的同学进行专门训练,等期末的时候再筛选一次,咱们在寒假进行集训。如果你们中有谁对此感兴趣,从现在开始就可以研究揣摩一下以往比赛的视频,也可以来和我探讨,争取不打无把握之战!” “好!”(未完待续) 十四、纷至沓来(中) 江水源想到自己以后每天下午第四节课都要用来培训和讨论,忍不住捏了捏眉头:事情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不够用。这又是国学又是数学的,还有班里、社团里、学生会里一大堆事情,最后可别狗揽八泡屎,泡泡舔不净,那就乐子大了! 吃完晚饭,刚回到教室坐定,还没拿起书就听见班上同学在门口叫道:“班长,有人找!” 有人找?江水源满腹疑惑,起身走到门外就看见一个相貌娟秀、梳着双马尾的陌生女生抬着下巴傲然站在那里,便礼貌地上前问道:“同学,是你找我么?” “你是江水源同学?”那个女孩抬头打量江水源几眼,“我叫宗莺韵,是学校音乐社的社长。我比你高一级,你可以叫我一声‘宗师姐’。听说你歌唱得不错,曾获过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的冠军,所以想邀请你加入我们社团,我们音乐社副社长的职位将虚席以待!” 江水源苦笑道:“首先感谢宗师姐的拳拳盛意!只是我已经先后加入国学讲谈社和奥赛社,现在实在分身乏术,对于音乐社的好意只能敬谢不敏。” 宗莺韵眉头微皱:“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就你要在我们音乐社里挂个名、凑个数!” “……”江水源对她的实话实说有些无语,不过她那蹙眉的神态倒让他想起一个人:“宗师姐,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让我想想,去年元旦晚会排在我们国学讲谈社节目前面的那个女子美声独唱,是不是就是你表演的?” 当初那个穿着鲜红色真丝晚礼服、戴着金光闪闪首饰、梳着非常精致发型的女生。看谁都带着高傲加蔑视的神色,还总是有意无意地抬起下巴,一脸女王范儿,让江水源印象颇为深刻。然而宗莺韵想到的却那天她在台上跑调出糗的事儿,脸色顿时一板:“是我表演的怎样。不是我表演的又怎样?我现在是代表音乐社邀请你,别扯那些有用没用的!” “哟,宗大美女,怎么到哪儿都改不了你的大小姐脾气啊?作为同学,我不得不很友善地提醒你一句,邀请别人加入社团不是你这么邀请法!”说话间走过来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女生。笑眯眯地和宗莺韵打完招呼,朝江水源伸出右手:“江会长,认识一下,我叫文静,和宗大美女是同班同学。不过我可没有她那么高的颜值。你可以把她当成白天鹅,而我就是那个躲在角落里见不得光的丑小鸭。” “文师姐好!”江水源和文静握了握手,“其实师姐您长得非常清秀,完全不用如此妄自菲薄。” 他倒不是信口开河故意哄女孩子开心,事实上,文静虽然算不上漂亮,但五官端正,眉间自有一股浓郁的书卷气。一看就知道出自书香门第,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 “我知道,某些人若是长得实在太过普通。找不到别的形容词来修饰,大家一般都会用‘清秀’这个语来敷衍了事。但是能听到校草这么夸我,我还是觉得非常非常开心!”文静眉开眼笑地说道,“不过咱们俩的关系可不止校友这一层,我还是你忠实的脑残粉,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嗯?脑残粉?怎么突然间有种画风不对的感觉。 文静对于江水源的惊愕颇为满意:“像你这样颜值爆表、成绩优异的小帅哥。有几个脑残粉不是很正常么?当然,我可不是那些浅薄的中二病患者。除了粉你的颜值之外,我更粉你的才华。你发表在近几期《耕耘》杂志上的文章我全都拜读了,写得真好。所以能麻烦你给我签个名吗?”说着她变魔法似的掏出印有江水源头像的那期《耕耘》杂志,虔诚地递到他面前。 额……这位姑娘,你的思维跳得太快,我有点跟不上,让我慢慢理理。 “切!”宗莺韵一脸不屑,“文静,你还有完没完?你直接说你是今雨文学社社长,你们社里在上一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中颗粒无收,偏偏是个不相干的人得了全国一等奖,这让你们颜面扫地。所以你想邀请江水源同学加入你们文学社,挽回你们社团的脸面,这不就结了吗?说话绕那么大一圈子,累不累啊你!” “我不累!我就喜欢这样说话!怎么着,我没听说这样说话违法呀?”文静故意犯傻道,“不过宗大美女说得没错,我来拜访江会长除了要签名外,另一个主要目的就是邀请你加入我们今雨文学社。不知江会长意下如何?” “对不起——”江水源确实很忙,不想再加入任何社团。何况当着这两个女生的面,也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 “江会长不要忙着拒绝嘛!”文静马上打断江水源的话头,“你应该知道,我们今雨文学社是全校文学爱好者自愿组成的一个社团,平时没什么事情,就是大家聚在一块儿交流交流写作心得,探讨探讨阅读文学名著的感悟,轻松写意得很。” “可我真的没时间!”江水源无奈地回答道。 文静没有气馁,继续劝道:“没时间也不要紧,反正咱们文学社管理非常宽松,只需要你报个名、挂个职衔就行,有时间就去,没时间可以不去。对了江会长,音乐社为了邀请你加入,给你开出什么样的条件?” “音乐社副社长之职,怎么啦?有意见?”宗莺韵似乎对文静半路截胡的行径非常不满。 文静顿时瞪大眼睛:“天呐,你让堂堂学生会副会长、国学讲谈社社长去你们音乐社当副社长?还问怎么啦!我这个旁观者听了都觉得天方夜谭、不可思议,你还觉得别人会没意见?江会长,只要你到我们今雨文学社,你就是我们社长!” “……”宗莺韵这时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赶紧补救道:“副社长只是暂时的安排,只要江学弟愿意去我们音乐社屈就,宗某随时可以退位让贤!” 江水源苦笑道:“两位师姐,我真的是抽不开身,不是跟你们客套。” 文静摆摆手:“抽不开身没关系,社长的职位你先挂着,所有的事情交给我做就行,只有一件事需要您指点。你应该听说过咱们学校文学月刊《橘枳》吧?就是我们文学社编的,到时候请你多多赐稿,顺便给杂志把把关就可以了。如何?” 江水源摇了摇头:“这个,恐怕也不行。” “为什么?”文静暗暗恼怒起来,在她看来江水源的拒绝已经有些不近人情了。 江水源连忙解释道:“师姐是这样的,早前我已经和《耕耘》杂志签有协议,约定所有文学作品必须首先在它们杂志上发表,否则视为违约,而且违约的代价很重。本来作为在校生,给《橘枳》投稿既是职责所在,也是巨大的荣誉,但现在只能说抱歉。” 文静想想也就理解了:如今江水源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少年作家,作品发表在《耕耘》上不仅可以带来巨大的名声,还有高额的稿费。而刊登在校刊上除了博得部分师生的叫好之外,还能有啥别的好处?这种事情换做自己也不愿意干,何况还将面临违约的惩罚? “既然如此,那能否麻烦江会长在我们文学社挂个顾问头衔,顺便担任《橘枳》的名誉主编?这应该不会让您为难吧?”文静只好退而求其次。 这次江水源再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有勉强答应:“那好吧!” 宗莺韵赶紧见缝插针:“那我们音乐社请江学弟担任顾问,想来你应该不会厚此薄彼吧?”(未完待续) 十四、纷至沓来(下) 就这样,转眼工夫江水源就莫名其妙多了两个顾问头衔。 虽然他知道自己大部分时间可能是“顾而不问”,甚至怀疑三五天之后那两个社团还能不能记起自己这个顾问,但你既然挂了这个名头,总得为社团做点什么吧?事儿可能不多,却闹得你心烦。好比癞蛤蟆爬到脚面上——不咬人,可它膈应人不是? 江水源闷闷回到教室,屁股还没坐热,就听梁诏在外面叫道:“江副会长,麻烦您出来一下,有事找你!” 梁诏这个学生会办公室主任向来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既然他来了,多半是学生会有事要开会,那还真是麻烦了!江水源皱着眉头走出教室,努力按捺住心里的烦闷,平心静气地问道:“梁师兄好!新学期第一天就打上门来,不知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当,我是来请江副会长参会!”梁诏笑眯眯地答道,“按照以往惯例,新学期伊始学生会都会召开一次全体成员大会,部署全年工作,布置社团招新,关系重大。根据韦会长初步安排,打算明天下午第四节课在学生会302室召开会议,不知江副会长是否方便?如果方便的话,到时候还请准时参加。” “好的,我会准时参加!”江水源有气无力地答道。 其实开会江水源倒不怕,大不了带双耳朵去就行了,关键就怕韦述继续兜售他的那个“一个平台、两场晚会、四项比赛、五大亮点”构想,还拉上大家一起折腾,那就麻烦了! 在某一瞬间,江水源甚至想到是不是联合文体部部长陈嘉尔、生活部部长孔令则等人另立中央。和韦述当面锣对面鼓地好好干一架,让他那些雄才伟略全部胎死腹中。不过江水源转而就否定了这个有些狂妄乃至大逆不道的想法。 很简单,如果自己是那个学生会会长,麾下有这么个针锋相对的副手,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先贤的话不仅要学习,更得要践行。 转眼到了第二天,江水源按照规定时间来到会议室,见到韦述、贺文麟等人自是一顿寒暄不提。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水源感觉短短一个暑假不见,韦述明显成熟从容不少。说话做事之圆融已经多少有些政客翻云覆雨的风范。众人坐定后,韦述满面春风地说道:“诸位同仁,暌违久矣!转眼间我们迎来了新的学年,都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那么我们现在就站在了春天早晨的位置,畅想着全年的光辉美景。而我们今天召开学生会全体成员大会,就是为这美景设计好蓝图。 “在上学期结束的时候,我曾提出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承蒙大家指正,并答应用暑假两个月的时间仔细考虑,争取提出更新、更好、更贴合我们淮安府中实际的构思,在深度和广度上都超越上一届学生会。现在两个月已经过去。不知诸位同仁有何锦囊妙计?‘寡人愿安承教’!” 江水源不禁暗暗挠头:怎么韦述还记得这一茬?当日不过随便说说,行的是缓军之计,谁会在暑假里真思考这种烦人的问题?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嘛! 抱有同样想法的不止江水源一人。在座很多人都是面面相觑。韦述看到众人愕然的神情,微微笑道:“既然大家都不愿意主动献计献策,那我只好点将了!江副会长,你在校园里人气最高,最能代表全校师生的呼声,你先说说吧?” 江水源想了半天也没想通“在校园里人气最高”与“最能代表全校师生的呼声”之间有什么明显的因果关系。不过韦述既然主动点将。还给他冠上“最能代表全校师生的呼声”的名号,江水源就没有不接招的道理:“感谢韦会长给我第一个发言的机会。我知道我说话素来词不达意、大而无当。所以会长让我站出来抛砖引玉。既然如此,那我就先抛出一两块碎砖头。等会儿大家可别吝啬你们的圭璋、琼瑶! “学生会既然是学生自己的群众团体,那就注定要以服务学生为主。作为淮安府中一名普通学生,在繁重的课业和丰富的社团活动之余,大家会希望学生会做些什么呢?我觉得关键就是九个字:不添堵,能管事,有看头。怎么个意思呢?米国开国元勋杰弗逊说过,最好的政府是管事最少的政府。同样道理,最好的学生会也应该是管事最少的学生会,有事的时候帮大家解决问题,没事的时候别主动给大家添堵添乱,咱们在全校学生中自然有口皆碑。 “当然在座各位肯定会有疑问,如果学生会管事少,如何彰显自己的存在?所以咱们做事要‘有看头’,比如举办活动不能求多求全,而是一学期举办1到2次有深度、有影响又有趣味的活动,在选题上推陈出新,在立意上健康深远,在质量上精益求精,让全校师生广泛参与其中,相信大家对学生会的印象一定更为深刻、更加正面。” 反正是你让我说的,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一开始就堵住你的话头! 韦述似乎早就料到江水源会说这些话,脸上笑容半点不减:“江副会长说得很有道理,也非常中肯。但我们大伙儿都知道,破坏容易建设难。江副会长不能光提指导意见,也要说说你的构思和设想,给我们大家树立一个标杆嘛!” 看来韦述这一暑假真是长进不少,居然知道使用太极云手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江水源答道:“我是个喜静不喜动的,加上今年还要参加奥赛社的活动以及国学论辩比赛,闲暇无多,觉得能把元旦晚会和全校运动会办好已经算是大功一件了。至于其他方面的活动,韦会长不妨集思广益,问计于在座诸位贤达乃至全校的师生,肯定会收到满意的答复!” 不管韦述怎么问,江水源分分钟先把自己摘了出来。然而韦述却没打算就此放过江水源,接着追问道:“那江副会长对办好元旦晚会和全校运动会,在选题、立意、质量上又有什么好的意见或建议呢?” 江水源可不是包子,见韦述步步紧逼,当下冷冷地回答道:“这个问题,恐怕韦会长是问错了人吧?所谓‘耕当问奴,织当访婢’,问怎么办好元旦晚会和全校运动会,你应该问文体部同仁,而不是问我这个学生会副会长。学生会副会长的职责是协助会长处理学生会的事务、监督学生会各部门的工作,而非插手各部门的具体工作。如果所有事情我都能说出一二三四,那学生会下面还要分设各部干吗?” 韦述没想到自己又被江水源反将了一军,而且是当着学生会全体成员的面,手都有些微微颤抖,半天才强笑道:“说得好!江副会长不愧是学生会领导,果然深谙居官之道,韦某佩服、佩服。”(未完待续) 十五、比校长还露脸 此后韦述再也没有征询过江水源的意见,当然江水源也不会自找麻烦,故意挑战会长的权威。 很快江水源就发现韦述的自信和雍容来源于何处,上学期期末开会时还坚定地和自己站在同一条阵线上的陈嘉尔、孔令则等人此时突然洗心革面回头是岸,左一句“会长说得对”,右一句“我们部坚决支持会长的计划”,画风转变之迅速让江水源有些措手不及。显然在过去的这个暑假里发生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比如统一战线啦、合纵连横啦。 这些事情江水源不知道,但针对的人却非常明显——无非就是之前一直蒙在鼓里、现在才窥出端倪的江某人。不过江水源并不太在意,只要韦述不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就算他把学生会经营成针扎不透、水泼不进的水晶宫,也是他的权力和本事。 好在韦述也知道江水源是个顺毛驴,没有得寸进尺自讨苦吃,然后新学年第一次学生会就这么略显平淡地结束了,让那些担心或者期盼火星撞地球的同学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江水源却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一个大泥沼里,各类活动、各种社团就像缠绕不清的水草和淤泥,每一次挣扎都耗费了自己无数精力,而且有越陷越深的趋势。如果不尽快脱身,甚至有可能耽溺其中,荒废学业。可是怎么样才能跳出来呢?统统辞职,一走了之?还是像在学生会、今雨文学社似的当个甩手掌柜?这需要仔细斟酌一下。 他还没斟酌出结果来,一年一度的社团招新季却挟风带雨抢先而至。 某天早上,江水源一进校门就看见迎面墙上又挂上了自己的巨幅照片。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张照片应该是暑假里为锦衣服饰拍的广告宣传图片吧?旁边还印着很有蛊惑性的话语:想与校草坐而论道,共同度过悠闲的下午茶时间吗?国学讲谈社欢迎你! 现在在高二(5)班的韩赟打趣道:“猴子,瞧你的宣传海报又挂出来了!今年这是第二回了吧?感觉校长都没你这么露脸!” “那是当然!再怎么说大家的审美观还是很正的,谁会放着咱们老大青春美少年的完美素颜不看。去看校长那中年猥琐大叔的鞋拔子老脸?”吴梓臣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笑嘻嘻地接过韩赟的话头,“不过我觉得这张海报从照片素材到设计水平,都比上一次有明显提高,比那些超级巨星的演唱会宣传海报也逊色不了多少。不知你们是否有同样感觉?” 江水源没好气地说道:“少废话!我问你,怎么又把我照片给挂这儿了?” “这不是社团招新季开始了吗?当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怎么吸引人眼球就怎么来啦!”吴梓臣回答得理直气壮。 “难道你就不能换个地方挂挂?”江水源有些恼怒。 “这可是全校最醒目的地方,进门就能看见,为什么要换?”吴梓臣有些不解,旋即又叫苦道:“老大,咱们学生会社团那么多。招新历来是僧多粥少,可成员多少又是社团生存的根本,大家抢新生就跟打仗似的,向来是无所不用其极。你以为都像奥赛社那样皇帝女儿不愁嫁?你又给小弟下了那么重的任务,不采用点出奇制胜的法子,怎么吸引大家的眼球?” 江水源不屑地撇了撇嘴,不过很快他心里就平衡了,因为转眼便看见另外一栋楼上挂着浦潇湘的巨幅照片。旁边写着:想与校花对面谈心,共同探究美丽人生的终极奥义吗?国学讲谈社欢迎你!半天他才想起另外一个问题:“浦潇湘还不是国学讲谈社的成员?你这么用她的照片真的没问题?” “用之前我已经和浦校花沟通过了,她说就当是参加咱们国学讲谈社的投名状。” “她就这么笃定能够通过国学讲谈社的面试?”江水源微哂道。 吴梓臣答道:“只要题目不是太难太偏。应该没问题吧?毕竟浦家也算名门望族,基本国学素养还是有的。就算有问题,凭着她校花的名头,也能特招不是?人家可跟我说了,要是进不了国学讲谈社,她就跟咱们收高额代言费!” “……”江水源有些无语。看来浦潇湘这丫头也是蛮拼的。为了加入国学讲谈社连代言费这种烂借口都能找出来,想把她拒之门外估计难度大了! 吴梓臣似乎也不想多谈这个问题。马上岔开道:“老大,你有没有发现咱们学校学生近期着装有明显变化?” 江水源顾视一圈。然后摇了摇头:“有吗?没发现!” “居然没发现?你没觉得突然间有很多人穿锦衣服饰这个品牌吗?就是你和浦潇湘做广告的那家店子!以前大家穿得多的无非就是国外的和国内的惠思我衣,但自新学期开始之后,简直是忽如一夜春风来,男女都穿锦衣牌!”吴梓臣夸张地描绘道。 “然后呢?” “据我分析,锦衣服饰之所以风靡校园内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广告做得好!而广告好的根本原因,是那个张倩慧眼识珠,请老大您和浦美女做形象代言人。明明是普通的工厂流水线产品,愣是被你们穿出了巴黎时装周的大师定制、手工限量范儿!看得我都忍不住想买几件穿穿。” 江水源直翻白眼:“拜托,就算拍马屁也要靠谱点,像你这样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只会让人觉得你是在侮辱他的智商!首先,我没有觉得咱们学校里有多少人穿那个品牌的衣服。其次,就算有人穿,那也是因为专卖店刚开张,搞了些优惠大酬宾的活动,再加上有人图个新鲜,所以顺手买了几件。这和广告有个毛的关系?难不成你买衣服时,还要先考虑考虑是谁代言的吗?” 吴梓臣却振振有词地反驳道:“老大您这就少见多怪了吧?或许很多男生买衣服很随意,只要看得上眼、穿得上身就行,但对于大部分追星的青少年,尤其是那些女孩子来说,由谁代言往往是非常重要的考虑因素,有时甚至是决定性因素。如果没有这效果,那些服装品牌花几百万、上千万请一线明星代言,图得是什么?有钱任性也不是这么个任性法,他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肯定要有回报才行。这是其一。 “买衣服就像挑朋友,有时候就是靠眼缘,第一眼看到代言人或者模特身上穿的衣服非常漂亮,就情不自禁想穿穿试试。只要衣服大体不差,基本上试过都会买。这是其二。 “如今这年头,酒香也怕巷子深。衣服再好,没有足量的广告推介、没有合适的形象代言,想要打开消费市场也很难!正是基于以上这些认识,我才得出如此结论。” 任凭吴梓臣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江水源只是两个大字写在脸上:不信! “老大你还别不信,再过段时间你就知道小弟所言非虚了!”吴梓臣一脸的胜券在握。 “此话怎讲?” 吴梓臣得意洋洋地解释道:“老大您和浦大美女拍的那些海报可都是夏装的。几场雨一下,天气转冷,他们就该换季卖秋装、冬装了,店子里总不能还贴着夏装海报吧?——当然,他们给的几万块钱也就够一个夏装的。而且我还在合同里特别注明,下一次海报制作,制美艺术设计公司有优先权;另外所有海报版权归我们公司所有,仅限锦衣服饰淮安旗舰店在本年度、淮安府范围内使用。所以老大您就等着他们上门送钱吧!” 江水源对所谓“上门送钱”之事只是姑妄听之,根本就没抱任何希望,盼只盼到时候别送来一封律师函就算烧高香了。毕竟那个制美公司只是个草台班子,谁知道无意间会惹出多大的麻烦?就算别人说吴梓臣把天捅出个篓子,他也不会太怀疑。(未完待续) 十六、面试 随着社团招新季开始,江水源基本上下午第四节社团活动课都呆在国学讲谈社办公室里,会同副社长赵伯忱、孟希等人研究笔试试题。 上学期国学讲谈社一鼓作气,夺得了全府选拔赛的冠军和全省选拔赛的第四名,算是打出了名气,再加上今年招新又打出了校花、校草的噱头,想来肯定会有不少浑水摸之人企图混进来沾沾光。若在往日国学讲谈社不景气,门前冷落车马稀的时候,有人主动上门来沾光打秋风,只怕江水源会举双手双脚表示欢迎,毕竟有人气,社团才有复兴的希望。 可如今国学讲谈社已经不同以往。经过刘欣盈、陈荻等人的辛苦努力以及在赛场上的接连几场大胜,已经勉强聚拢一些元气,假以时日未尝不可星火燎原。但眼下最怕的就是有人胡乱折腾,就跟冬天捂被窝似的,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有点暖和气,来几个捣蛋掀被子的。叔可忍,婶婶也不能忍啊! 所以他虽给吴梓臣下了200名面试者的指标,但与赵、孟等人暗地里沟通时却再三要求,一定要秉承“宁缺毋滥”的原则,出题务必要从严从细,尽量挑出几个真正的国学种子来。 笔试前一天,江水源和往常一样下课就匆匆赶往国学讲谈社,没想到浦潇湘却在楼道里拦住了他的去路,似笑非笑糯糯地叫道:“江大社长!” 江水源见她笑眯眯的样子,心里反倒一秃噜:“您有事儿?” “听说进国学讲谈社还要笔试加面试,不知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明天笔试的通知都贴出去了!怎么。你觉得有不妥之处?” “没有什么不妥。只是照你这么说,岂不是谁去都得过五关斩六将地考两回?”浦潇湘侧着头望着江水源,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不言自明。 江水源挠了挠头:“你想免考?” “若是必须要考,我自然会去应考,毕竟我是交了入社申请表。而且社团活动只报了一个国学讲谈社。但如果能够免考,我就不想去凑那个热闹,怎么说我也算是国学讲谈社的形象代言人之一。”浦潇湘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把决定权拱手交了回来,“不知水源觉得我该不该免考?” 听到她叫“水源”,江水源后脊梁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赶紧四周看看,发现没有其他人注意才松了口气:“小姑奶奶,这大庭广众的,有些话可不能乱说!——既然你都说你是我们国学讲谈社的形象代言人了,再让你和一干人等参加笔试确实不太合适。不过笔试可免。面试还是要走下流程的,怎么说也该让我们大致知道你的国学功底如何吧?以后万一有人问起来,我们也好帮你圆场。” “面试是吧?好啊,我正想试试自己的深浅,顺便领略一下国学讲谈社出题的水平。”浦潇湘对江水源的回答还算满意,戏谑地说道:“店家,前头带路!” “走你!” 两人来到国学讲谈社办公室,副社长赵伯忱、孟希等人正围在那里讨论题目。见到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屋里都有些愕然。要说在学校论坛里,他们俩本来就是传绯闻的大热门,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会闹得满城风雨。无数怀春的少男少女玻璃心碎了一地。 原本两人一个在二班,一个在十一班,传绯闻的频率还少点。如今两人在一个班,而且是前后位,几乎每天都有各种花边新闻传出来,什么今儿上课时浦潇湘回眸一笑了、明儿课间他们谈笑风生了。而且个个都有图有真相,让那些脆弱的玻璃心一碎再碎。最后碎成沫沫,被风播撒在校园的每个角落。 孟希到底是女孩子。心思细腻脑袋活泛,马上就醒过神来,一把扯过还在发呆的赵伯忱便往外拖,还贼忒嬉嬉冲江水源挤眼睛道:“社长,你和浦潇湘同学慢慢聊,我们就不当灯泡了!” 当灯泡?江水源连忙辩解道:“喂,你们给我回来!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赵伯忱一脸贱笑:“我们什么都没想啊,社长你可别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和孟希出去透透气,你们慢慢聊,不着急!不着急!”说着还小心翼翼带上了门。 江水源颓然垂下挽留的手臂,尴尬转过身,便看到浦潇湘轻咬手指,一脸玩味地问他道:“水源同学,事情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那应该是怎样?” “呃……”江水源脑筋急转,“当然应该是先公后私,留下来给你面试啦!说起面试,你对国学经史子集四部中哪一部,或者具体哪一类比较熟悉?当然,如果专精某一本国学典籍也是可以的,毕竟古代科举时也有‘专经’或‘本经’之说。你说出你所精通的内容,我才好根据内容问你的问题。” 浦潇湘想了想:“也没有什么特别精通的吧?像《论语》、《孟子》、《史记》、《资治通鉴》都浮光掠影看过一遍,提起时有些模糊的印象,但绝对算不上精通。” 这应该是稍微读了点国学典籍的学生的通病吧?觉得自己多读了几本书,眼界和见识都超出同辈人一大截,但你问他,他又说不出来;你说完之后,他又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江水源微微沉吟片刻后说道:“既然你看过一些书,那我就随便问你几个问题,答对一半算合格,如何?” “你问吧。” “你读过《论语》,那你简要说说《鲁论》、《齐论》、《古论》、《张侯论》以及现在通行本《论语》之间的版本关系。” 浦潇湘好看的眉毛皱了皱,然后答道:“先有《鲁论》、《齐论》、《古论》,再有《张侯论》,最后有现在通行本的《论语》。嗯,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江水源顿时默默无语千行泪:妹纸,你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浦潇湘有些着慌:“怎么?我说得不对?” “对倒是对,可是——” “只要对就行,没什么可是的!”浦潇湘马上打断江水源的讲述,“你可不能耍赖,故意刁难人家!” 故意耍赖、刁难的是你自己好吗?江水源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大致情况其实是这样的,《论语》成书于战国初期,遭遇秦始皇焚书坑儒,到了西汉初年只有鲁人口头传授的《鲁论语》二十篇和齐人口头传授的《齐论语》二十二篇,并各有师传。其中,《齐论》二十篇的章句大部分与《鲁论》相同,但多出了《问王》和《知道》两篇。 “后来汉景帝时,鲁恭王刘余在孔子旧宅壁中发现了二十一篇的《古文论语》,是为第三个版本。《古论》也没有《问王》和《知道》两篇,但是把《尧曰篇》的“子张问”另分为一篇,于是有了两个《子张篇》;篇次也与《齐论》《鲁论》不一样,文字不同的计有四百多字。但在当时没有传授。 “到了西汉末年,汉成帝的师傅安昌侯张禹精治《论语》,根据《鲁论》,参照《齐论》,另成一论,称为《张侯论》,成为当时最权威的《论语》版本。东汉灵帝时所刻《熹平石经》用的就是《张侯论》。 “东汉末年,著名大儒郑玄又以《张侯论》为底本,参照《齐论》、《古论》作《论语注》,遂成为现在通行本的《论语》。这才是各种版本《论语》之间流传演变的关系,像你那么说,只能勉强算个半对!” 甚至半对都很勉强!江水源心里跟着又补了一句。 浦潇湘瘪瘪嘴:“谁让你出题那么难,还那么复杂的?半对就半对,继续出下一题吧!这回记得要言简意赅、直接明了哦!” 感情还是我出错题了?江水源有些郁闷,接着出题道:“下面这道题答案就比较简单了,请你听好:现代有位诗人曾给国父孙百熙写过一首很有名的诗,开头两句是‘开天辟地君真健,说项依刘我大难’,请你依次说出这句诗中几个典故的人物分别是谁?” 浦潇湘字斟句酌地答道:“‘开天辟地’应该说的是盘古,这没错吧?” 江水源点点头:“没错。典故出自《艺文类聚》卷一引三国时吴国徐整《三五历纪》,书中说:‘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在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请继续!” “‘说项依刘’应该是项羽和刘邦,对不对?” “不对!”(未完待续) 十七、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 “不对?怎么不对?”浦潇湘有些慌乱。 江水源屈指解释道:“首先,‘说项依刘’是两个典故,即‘说项’和‘依刘’。‘说项’出自唐代杨敬之的诗歌《赠项斯》:‘几度见诗诗总好,及观标格过於诗。平生不解藏人善,到处逢人说项斯。’说的是杨敬之器重项斯的事情,故而后世把为人说好话、替人讲情也叫‘说项’。 “至于‘依刘’,则是出自《三国志》卷二十一《魏书?王粲传》,说王粲‘年十七,司徒辟,诏除黄门侍郎,以西京扰乱,皆不就。乃之荆州依刘表’,后世就用‘依刘’这个典故表示投靠有权势者。所以你回答项羽、刘邦是错误的!” 浦潇湘龂龂争辩:“你这题目也太难了,该不会是故意针对我的吧?好在我回答出了第一句中的典故,就算第二句里的典故没答对,也应该算是半对。这一点你没有异议吧?” 没有异议?我有很大的异议好吗?两句诗里共计三个典故,你只回答对了一个,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了半对呢?还好像自己吃了莫大的亏一样!江水源刚要和她摆事实、讲道理,浦潇湘便可怜巴巴地说道:“水源,人家是理科生,非常喜欢国学,很想加入国学讲谈社。你就算人家半对好不好啊?” 江水源实在看不得浦潇湘撒娇,乖乖举起了白旗:“好好好,你为学校立过功,你为社团代过言,这题算你半对。行了吧?不过前面两题都是半对,接下来的第三题一定要全对才行,否则你懂的!” “那你可不准刁难人家!” 江水源道:“我怎么会刁难你?既然你不放心,那我就出最简单的对对子,要知道古时候小孩从进入私塾就开始背《笠翁对韵》。学习对对子,为赋诗、填词、写骈文、作八股做准备,堪称国学基础中的基础。这样你总该没问题了吧?” ——简单的对对子固然容易,连刚入学的孩子都能应付自如,但也不乏高难度的对子,别说难住一时的才子俊彦。就算流传至今仍没有下联的绝对也不在少数。当然,这句话江水源是不会说的。 “那你出题吧!”浦潇湘一副引颈待戮的表情。 江水源微微一笑:“你的名字颇为有趣,因为‘浦潇湘’三个字的偏旁都是三点水,而且古代诗歌中‘潇湘浦’是个惯用的名字,屡见不鲜。我就以你的名字出题吧!唐诗有一句叫‘愁思潇湘浦’。请你以此为上联,对个下联!” 江水源所说的唐诗乃是唐代刘希夷的《巫山怀古》,原文为“愁思潇湘浦,悲凉云梦田”,对仗非常工整。但单独抽出这一句作为上联却有些刁钻,因为不仅“潇湘浦”偏旁都是三点水,“愁思”两个字的偏旁则都是心字底,在对下联的时候不能不考虑到这一点。凭空增加了许多难度。 “简单!我的下联是‘爱恋江水源’!”不待江水源提问,浦潇湘便得意洋洋地解释道:“你的‘愁思’偏旁是心字底,我的‘爱(愛)恋’也是!你的‘潇湘浦’是三个水。我的‘江水源’也是三个水,而且都是人名。是不是非常工整?这回总该算我全对了吧?” 我顶个你肺啊,怎么忘记了这一茬?江水源顿时满脸便秘的表情,期期艾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的上联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怎么?你打算赖账?”浦潇湘杏眼圆睁,“要不咱们去让外面的人评评理?” 让外面的人评评理?那可真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你都能“思潇湘浦”了。凭什么不准别人“恋江水源”?没道理嘛!江水源只好捏着鼻子说道:“好好好,算你全对还不行吗?” “哦耶!三题两对。顺利通过面试!”浦潇湘不禁喜笑颜开,“江大社长。以后我就是你的部下,还请多多指教!你就放心吧,我绝对服从命令听指挥,叫我往东,绝不往西;叫我打狗,绝不撵鸡。只是不知江大社长打算把我放到哪个部门去?” 国学讲谈社这只麻雀虽然不大,但内中却有办公室、辩论队、宣传部、外联部、内联部、文艺部、实践部等多个部门,堪称五脏俱全。而这些部门又分三六九等,像辩论队是社团的核心、办公室是社长的心腹,都是大热门,寻常人根本进不去;而像外联部、实践部,活多事杂,还学不到什么东西,寻常人根本不愿意去,则类似于是冷宫。 江水源略略思忖片刻后答道:“你不是能歌善舞吗?就去文艺部当个副部长吧,争取元旦晚会的时候为我们社团争个第一!” “只要咱们凤凰于飞组合出马,拿个第一还不是轻而易举?”浦潇湘明显觉得此项活动没什么挑战性,不适合她高大上白富美的身份,“听说你们国学论难辩论队现在还是个空架子,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还是虚位以待高手驾临?要不我去给你凑个数?” “别!千万别!”江水源不假思索便直接拒绝了:“首先,你是个理科生,你的特长是化学,所以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集中精力学好化学,争取在不久后的化学奥赛中取得好成绩,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国学论难中。其次,即便你现在下定决心全身心投入国学论辩之中,未来的结果也会不太乐观,因为国学论难除了专门的辩论技巧外,更需要丰富的国学素养。而我从你刚才的面试中发现,你在国学知识积累方面还有待加强,而且这种加强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切,说的你好像国学功底有多深厚似的!你也不是高一的时候才开始学的吗?短短半年时间不照样横扫整个淮安府?”浦潇湘看来对江水源的底细门儿清,“虽然我比你笨点儿,但也不傻,跟着你好好学几个月,当个板凳替补总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问题大了!江水源心道: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所以才在短短半年都时间里就熟练掌握《十三经》、《二十四史》等国学基本典籍,然后在辩论场上横扫千军如卷席。跟我比,你有这能耐么?——当然,我这本事只是为了不让你嘲讽而牺牲寿命换来的一个附加技能。至于你,出生名门望族,自幼貌若天仙,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典型,一直位于金字塔的顶端,令无数男生暗恋追求爱、无数女生羡慕嫉妒恨,又何必非要往辩论队里挤呢? 不过这些话江水源是不会说的,他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有问题,因为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大家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一个鼻子,两个耳朵,肩膀上架着一个脑袋吗?怎么就不一样了?”浦潇湘气咻咻地问道。 江水源笑道:“怎么就不一样?在女生眼中,魏处默和吴梓臣能一样吗?在男生眼中,你和张明月能一样吗?显然不可能!明恋暗恋你的人能从咱们班门口排到校门口,而且追求张明月的估计全校都挑不出几个。——虽然很抱歉对张明月说了不好听的话,但事实就是如此,而且我们必须承认这个事实。只有我们承认人与人之间的个体差异,才能更进一步地讨论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平等,比如你在化学上更擅长一些,他在国学上懂得更多一样,有得有失,在这一方面可能大家更容易平等。” “是吗?据我所知,某人不仅在国学上很厉害,而且同样擅长化学,还有数学、物理、生物,这说明什么?”浦潇湘狡黠地笑道,“还有你说在女生眼中,魏处默和吴梓臣不一样,为什么不用你和魏处默来对比?岂不是反差更鲜明?”(未完待续) ps:喵了个咪的,终于解封了!何叔跟谁什么仇什么怨啊,居然被封了?晓得何叔写得有多伟光正不?呜呜呜 十八、我看好你哦! 江水源没有理会浦潇湘的调侃,而是起身把副社长赵伯忱、孟希等人叫进办公室里。刚拉开门,就看见他们几个贼眉鼠眼地挤在门口,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摔了个滚地葫芦,江水源没好气地呵斥道:“你们这是干嘛?” 赵伯忱搓着手嘿嘿傻笑道:“我们这不是帮您站岗,怕别人打扰您和浦潇湘同学谈话吗?” “是吗?我怎么觉得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江水源毫不客气地揭穿了他们的掩饰:“都进来吧!刚才我面试浦潇湘,你们应该都听见了吧?根据面试结果,我打算直接招录浦潇湘进入我们国学讲谈社并担任文艺部副部长,你们可有什么不同意见?” “没有、没有!”赵伯忱连声答道,“浦潇湘同学能够申请加入我们国学讲谈社,那是我们社团的荣幸,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有不同意见?依照我的意思,像浦潇湘同学这样的就应该直接免试录取,谁知江社长铁面无私,居然一视同仁,真是——!” “就是!咱们江社长一点儿都不知道怜香惜玉,亏他唐诗宋词还学了那么多!”孟希热情地抱着浦潇湘的胳膊,“走,咱们去那边办公室,我给你介绍介绍其他同事。我可跟你说,我们社团很多女生都是动机不纯的,那眼神简直恨不得把人吞进肚里,你可得看好我们江大社长!” “是吗?你跟我说说都有谁!” “……” 江水源看着她们俩头顶上冉冉升起的八卦之气分分钟将国学讲谈社遮盖得严严实实,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将来会不会闹得整个社团里摆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不过他很快就忘了这一茬,因为班级、社团还有学生会各种事务层出不穷。让他整天忙于应付,根本无暇分心思考那些有用没用的东西。 谁知越忙越添乱,国学讲谈社招新还没忙出结果来,轰轰烈烈的高中学科奥赛预赛又徐徐拉开帷幕。最先登场的是生物。 实话说,江水源对生物兴趣不是很大。当初参加奥赛社遴选考试,四门成绩榜上有名,他参加了三个组,唯独pass掉了生物,由此便可见一斑。而且他平时学习更多是把精力放在国学、数学上,其次为物理、化学。对生物只是蜻蜓点水浅尝辄止,谈不上什么专精。好在高中生物比较简单,教材只有薄薄的两小册,稍稍用点心考试弄个满分倒也轻而易举。 谁知正因为他生物考试次次满分,那个身材娇小、说话幽默的女生物老师才再三鼓动他参加生物奥赛的预赛。到最后甚至说出这样的话:“要不考试报名表我替你填,考试报名费我替你交,到时候你只需要直接去考试,这样总行了吧?”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江水源还能拒绝吗? 好在考试是在周末,考试地点也在离家不远的淮安府实验中学,倒不耽误什么事。 周末江水源照常早起,晨练、早餐后带着考试用具。抱着那本《高等代数与几何》晃晃悠悠朝实验中学方向踱去。距离考场还有一里多地,就看见校门口密密麻麻围了大几百号人,他心里暗暗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多人?难道这些人都是来参加生物奥赛预赛的? 也难怪江水源吃惊。在他印象里。作为全府最好高中的淮安府中,整个奥赛社生物组也不过才四十人,报名参加考试的占一半吧,也就是二十人,再加上像自己这样被鸭子上架的,加起来30个人顶天了!可眼前这么些人足足大几百号人。是淮安府中选手的二三十倍,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淮安府中已经日薄西山到如此地步了么? 他满腹疑惑地往前走了几步。居然在路边碰到一位熟人——那个号称“个性不甘居人下”的曾识君,此时正仰面观天摆出一副“云计算”的模样。江水源笑着和他打招呼道:“哟。早啊!你也来参加考试?” 曾识君眼角扫了江水源一眼,冷声答道:“就你能来,别人就不能来?” 瞧他这傲娇别扭的小性子!江水源忍着笑说道:“当然能来,这又不是我家,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别人进来还得先征求一下我的意见!不过我的生物稀松平常,这次就是来打酱油的,希望你能好好加油,争取考出好成绩!” “切,现在才知道求饶服输?太晚了!”曾识君说完继续仰面观天,进行他的云计算大业。 江水源摇了摇头,接着往前走,没走多远又遇到了魏处默。他心中疑惑更甚:貌似魏处默没有参加奥赛社生物组的学习吧?为什么他也来参加考试?此时魏处默也看见了他,兴冲冲地凑了过来:“江水源,你也来参加考试?准备得怎么样?有戏么?” “毛线!我就是被人拉来当分母的。”江水源早已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你呢?看你信心满满的样子,应该是有戏吧?” 魏处默耸耸肩:“你没戏,我更没戏!我的成绩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过来玩玩,能弄个名次固然最好,名落孙山也不打紧,反正就是20块钱的事儿,权当给自己开开眼界!” 江水源这才如梦初醒。 原来考不进奥赛社生物组,不代表不能自学成才。就算不自学成才,也不代表不能报名参加考试,反正报名费才20块钱。而一旦在全省获得二等奖以上奖励,便可以获得保送名牌大学的资格。用20块钱报名费博一次保送名校的机会,这样的买卖怎么看都觉得不赔本吧? 照这么说,眼前这大几百号人里除了少数类似奥赛社生物组成员,是经过培训有备而来的,其余绝大多数都应该和自己一样,是过来浑水摸鱼的吧?想到此处,江水源不禁失声而笑:“英雄所见,果然略同!等会儿咱们一拥而上,看看乱拳能不能打死那群老师傅?” “说得好!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魏处默也是豪性大发,脸上的青春痘颗颗放出红光来,“听说咱们学校奥赛社生物组的那些家伙暑假里都被拉到学校进行为期两周的集训,你说要是被咱们这些野路子最终捡了果子,你说他们会不会找个墙角抱头痛哭?”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心有多远,你就能走多远!”江水源使劲儿拍着魏处默的肩膀,“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根骨极佳,必是不世出的奇才,这个勇夺桂冠、暴打*oss的光荣任务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加油,我看好你哦!” “你不是说一拥而上的么?”魏处默发现周围的观众眼神不善,压低声音问道。 “我?我说过我是来当分母的啊!当然,抽空也可以给你摇摇旗、呐呐喊。” 魏处默顿时泄了气,哭丧着脸道:“你就作弄我吧!”(未完待续) 十九、做完验算一遍 江水源又和魏处默聊了一会儿,等考点大门打开,便随着人群进入实验中学各自寻找自己的考场。 说起来这预赛的考号安排也挺有意思的。每位考生考号都有10位,其中第一、二位编号代表考试的科目,据说数学是01,物理是02,化学是03,生物是04,信息科学则是05,从中不难看出社会上对这几门学科地位的普遍看法。 考号第三、四位则表明考生所在的府道州厅,这与车牌、电话号码的排序一样,都是约定俗成的,一般省府为01,其余各府厅则按照自身经济政治实力依次排序,比如有“人间天堂”美誉的某府为02,号称“东方巴黎,衣被天下”的某府为03。淮安府地处苏北,若按自身实力别说排进全省前列,就是在中游里都是垫底的存在,奈何人家出了个国父孙元起,愣是力压群雄,硬生生抢了04这个编号。 考号第五位是府内各县排名,同样讲究资历,府城所在的山阳当然是毫无争议的no.1,然后清江、安东、桃源等县一个个排下去。 接下来第六、七位是县内各所学校的排名,淮安府中是淮安府当之无愧的千年老大,自然毫不客气地将01这个编号收入囊中。 至于最后三位,则是各所学校对报名学生的随机编号。不知江水源运气太好,还是生物老师早早就给他预留了个最佳位置,他的编号居然是001。也就是说,他的考号是0404101001,在整个淮安府考生中排第一位。幸亏为了防止舞弊。所有考生全都打乱了次序重新安排考场,否则拿着这么个奇葩的考号出现在一堆奥赛社生物组成员面前,面子上还真有点hold不住! 江水源心里暗暗嘘了口气,踏进一个不太起眼的考场。 巧得很,刚进门他就在考场里发现一个熟人。正是刚才在路上碰见那位仰面观天、唯恐天上掉馅饼自己抢不着的曾识君曾同学。此刻他正坐在位子上闭目养神,仿佛世间万物都不足挂怀,只有即将到来的这场考试才是生平最重要的事情。江水源摇了摇头,打消了和他打招呼的念头,找到位子后也跟他一样闭上眼睛,专心等待考试的到来。 很快。一个更年期的中年妇女抱着密封的试卷袋走进教室,后面还跟着个头发花白颤颤巍巍的男老师,照他这个年纪应该早就退休在家含饴弄孙了,也不知道谁把他请来发挥余热。那个中年妇女进屋之后没有说话,而是“啪”地一声先把试卷袋重重地拍在讲桌上。吓得在场所有学生一愣神。 她似乎对自己的先声夺人之举非常满意,幸灾乐祸地扫视众人一眼:“马上考试就要开始,你们赶紧把手头所有资料全都交到讲台上来,别心存侥幸!我告诉你们,别以为这种竞赛不是学校组织的,在比赛里作弊被抓照也无关痛痒。这比赛可是府教委组织的!一旦抓到作弊,不仅教委会通报你们学校,而且你们的大名也会被教委记录在案。以后你们高考录取时就等着哭吧!” 江水源看了看自己带的那本《高等代数与几何》,有点不确定地问道:“是所有资料都得上交,包括与生物无关的东西?” “废话!我刚才不是说‘手头所有资料’吗?”那个中年妇女有些不耐烦地训斥道。旋即又阴恻恻一笑:“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交,只要你待会儿被我发现的时候不后悔!” “切,白痴!” 教室里有人低声嘲笑江水源的低智商问题,以及故意挑衅监考老师权威的低智商行为,听着声音像是曾识君。江水源当然犯不着因为这种小事和曾识君斗气、和监考老师别苗头。尤其还是在别人的地盘上,遇到一个喜怒无常的主儿。所以他心平气和地把那本借自葛钧天的教材交了上去。 看到台下学生陆陆续续把手里的书包、教材、笔记等东西交到讲台上,那位中年妇女有些得意又有些鄙夷:“这就对了。千万别心存侥幸!有道是‘手莫伸,伸手必被捉。十手所指其严乎,万目睽睽难逃脱’,你觉得你们作弊技巧有多高超?其实我们监考的在台上早就看得一清二楚,关键就在于我们愿不愿抓你!因为关系你们的高考录取,所以我有言在先,今儿我心情不好,见到作弊的有一个抓一个,绝不手软!到时候真被我抓住了,可别哭着喊着跪地求饶!” 还别说!被她这么一诈,还真有几个缴械投诚的,乖乖把夹带和小抄交了上去。 考试随即开始。 这是江水源第一次做生物奥赛试卷,多少有些好奇,拿到试卷后先从头到尾大致扫了一遍,总体感觉不是很难。其中大约一半左右的题目可以从教材上找到答案,顶多就是费点脑筋或费点时间。而剩下的一半,很多也是老师在课堂上借题发挥过的。或许因为这是奥赛预赛,主要针对水平以上的高中生吧?江水源暗暗猜测道。 更有意思的是,所有题目都是选择题,即使不会做也可以瞎蒙。而且80%是单选题,只有20%是多选题。怪不得有这么多人来参加考试,感情原因在这里! 心中大致有数之后,江水源拿起笔开始答题。 对于其他人来说,答题时有会的、不会的,还有由于所学知识点遗忘或记忆力模糊导致的模棱两可的,其中最后一种最耗时间,需要摒除一切杂念苦思冥想,极力恢复已经被清除的记忆数据。但对于江水源来说试卷上的题目只有两种:学过的和没学过的。学过的可以轻松答出来,没学过的只能靠推测和瞎猜,根本不用多花时间去回想,所以做起试卷来运笔如飞,不到半个小时就做完了试卷,顺带涂好了答题卡。 他站起身准备缴卷,那位中年妇女大声呵斥道:“你要干什么?考试期间不准上厕所!” “我不上厕所,我要缴卷。”江水源不动声色地答道。 听说有人缴卷,考场内顿时一阵微微骚动。 “缴卷?”中年妇女也是一愣,不过马上就板起脸来:“不行!根据考场规定,开考一个小时之内不准缴卷,违者以作弊论处。赶紧坐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江水源只好无奈地坐了下来。没办法,谁叫人家有王八的屁鼓——规定(龟腚)呢?他又把试卷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一遍,然后趴在课桌上看着右手边过道那头那位美女如何洋洋洒洒奋笔疾书,从她那全神贯注的模样就能看出轻取全国一等奖、保送经世大学的自信和威武霸气。 “你在干什么?”江水源正看得入神,就听某位中年妇女站在身后大喝一声,吓得他浑身一激灵。 “我什么也没干啊!”江水源如实答道。 “什么也没干,那你眼睛在乱瞟什么?”那个中年妇女振振有词地反驳道。话说她对江水源一点好印象都没有:开始就有作弊企图(不想交书),作弊不成又破罐子破摔(提前缴卷),提前离场不成还贼心不死到处乱瞟,看就知道不是个好学生,真是徒长了一副好皮囊!她横眉冷对地申斥道:“马上给我坐好,不准乱动,否则算你作弊!” 我、我招谁惹谁了?江水源郁闷坏了,却还不敢不听她的命令。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下唯有依言老实坐好,然后狠狠地拿手里的橡皮出气。 “不准玩橡皮!” “我做完了验算一遍,不行啊?”江水源终于忍不住反驳道。 “你——!”(未完待续) 二十、有黑手 在那个中年妇女的眉刀眼剑中,江水源终于熬足一个小时,赶紧缴卷走人。 自从得到水北娘娘的手镯,还没有哪场考试像这次这么难熬,中考也没有!但他回家之后很快就忘了这茬儿,毕竟各种琐事那么多,还有厚厚一大摞书要看,哪有时间去回味那些莫名其妙的不愉快?听蛤蟆叫,还走不走夜路了? 可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它就会消散无形的。至少江水源在周末的时候,没想到这件事情会闹得满城风雨。 周一早上,江水源刚进门就被吴梓臣拦住。他低声问道:“老大,您周末去参加生物奥赛了?” “是啊,我去打打酱油。”江水源对此没有掩饰,何况本身也没什么值得掩饰的,“怎么你也参加了?貌似我在考场里没看见你。” “我没去。要是知道老大您会参加的话,我倒想去凑凑热闹。”不过显然吴梓臣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那你考得怎么样?有没有希望得个奖什么的?还有,你在考试时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江水源眨眨眼睛:“我之前又没准备,纯粹是被老师逼上梁山,还能考得怎样?我现在只盼望着别考个倒数后几名,丢咱学校和老师的脸,那还指望得奖?要说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就是遇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监考老师,脾气暴躁喜怒无常不说,还不让提前缴卷,甚至玩橡皮、趴在课桌上都不允许。我还从没见过这么严厉的老师!” “那你考场里有没有咱们学校的熟人?”吴梓臣紧接着又追问道 “熟人?”江水源下意识朝曾识君的座位方向看了一眼,没想到曾识君早已到了教室,此刻正心有灵犀地望了过来。只是眼神中尽是掩饰不住的鄙夷和讥讽。江水源收回目光,很平静地答道:“考场那么多人,考试时又不能胡乱张望,谁知道都有谁?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突然会问这些问题?” 在江水源印象里。吴梓臣最关心的是校内外各种八卦消息,尤其是颜值高的那部分群体,什么谁谁谁换了新女朋友啦,谁谁谁用了哪种品牌的香水啦,他都了如指掌,简直就是一人形活动娱乐周刊。而他最不关心的就是学习上的事情。要不是江水源隔三差五给他念念紧箍咒,估计成绩早就滑到年级四百名开外。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怎么他会问生物奥赛考试的细枝末节? 吴梓臣顾不上学校禁止在校园使用平板电脑的禁令,从身上掏出平板电脑点开网页指示给江水源看:“老大您瞧瞧,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有人在学校论坛里造谣。说你在生物奥赛考试里企图作弊,最后被监考老师撵出考场。对,就是这个《天了噜!全校第一的某人居然企图在考场上作弊!有些事我不说你会知道么?》的帖子!” 江水源大致扫了一眼,帖子以第一人称叙述了昨天上午发生在考场里的事情,从自己进入考场开始一直写到自己缴卷离场。令江水源非常佩服的是,此人语言功底深厚,愣是将一件情节简单的普通小事描述得跌宕起伏、妙趣横生,而且语言生动诙谐。引人入胜——换个角度来说,就是尖酸刻薄——在他笔下,江水源完全就是个为了分数、为了获奖无所不用其极的跳梁小丑。 但他的描述并非单纯的妖魔化、脸谱化。虽说语言有点夸张,事情经过却大体符合实情,类似于《三国演义》的“七分史实,三分虚构”,即便江水源现身说法加以反驳,也很难全盘推翻。文中也没有直白的人身攻击。所有褒贬全都蕴含在文字底下,让你看完之后第一个反应是好搞笑。第二个反应才是“我擦,这个谁真恶心”。 江水源笑了笑:“写得不错。有点意思!” “就是!编得有鼻子有眼的,就跟真的一样。”吴梓臣收起平板电报,接着说道:“老大你可要小心应付!据我多年的江湖经验,这件事情决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应该是有预谋的,背后肯定有黑手,目的就是想抹黑老大您!” “哦?为什么这么说?”江水源饶有趣味地问道。 吴梓臣道:“其实这个帖子昨天中午一发布我就看到了,尽管文中一直用‘某人’来代指,但根据他提到的‘成绩年级第一’、‘大帅哥’、‘全校女生的偶像’、‘获奖无数’等关键词来推测,基本上认识你的所有人都知道文中的‘某人’就是指你!别的不说,全校公认的‘成绩年级第一’的能有几个?所以我马上就以涉嫌人身攻击为由向网站管理员投诉,要求立即**。 “谁知那个鸟管理员竟然说没有违规,难道他眼瞎没看见标题里明晃晃的‘企图在考场上作弊’字样?其实他不**也无所谓,大不了我多换几个马甲把帖子刷下去就是,谁成想几分钟之后帖子就被管理员标红置顶,谁进论坛第一眼都能看到这个帖子,根本刷不下去。 “好,既然刷不下去,那我就在帖子里摆事实、讲道理,揭穿发帖之人的险恶用心,免得大家被蛊惑。好嘛,我刚发两个帖子就被版主禁言了。我换了个马甲继续发帖,也是两帖就死。而那些污言秽语、无聊顶帖的人却活得一个比一个滋润。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你信么?反正我是不信!” 江水源愣了片刻,然后问道:“那论坛上的网友对此都怎么看?” 吴梓臣摇摇头:“不好说,因为被版主**、禁言的太多,剩下的都是看热闹、捧臭脚的家伙,根本看不出哪一方更占优势。不过我今早上私下问了几个熟人对此事的看法,大家都觉得此事纯属扯淡!谁不知道老大您的成绩如何?用得着在那种连考什么都不知道的竞赛里作弊吗?” 江水源轻笑道:“这不就结了?知道我的人都不信,不知道我的人就算信了对我影响也不大,我还要应付什么?” “我觉得老大您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那些家伙有备而来,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阴招?而且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本身就很被动。”吴梓臣说完使劲挥了挥拳头,“哼哼,那些家伙最好从今天就开始烧香拜佛,祈祷他们别被我抓住,否则我一定要让他们尝尝身败名裂是什么滋味!” 江水源正要劝吴梓臣不要胡思乱想,把精力多放点在学习上,就听某人在身后娇喝道:“喂,你们两个男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干什么?” “哟,浦大美女,早啊!”吴梓臣就像学了川剧变脸一样,表情瞬间由咬牙切齿切换成满脸堆笑,“正好要找你呢,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您可真是周人之急、济人之贫、扶人之困、解人之苦的及时雨!” 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别看吴梓臣在别人面前张牙舞爪出言不逊,但在江水源和浦潇湘面前却老实得跟绵羊的,尤其是浦潇湘,不仅将他克制得死死的,而且对他从来没有什么好声色。用她的话说,就是“防火防盗防老吴”,在某些事情上输给某个女孩子也就算了,毕竟是女生内部矛盾,可以内部消化,但要输给一个男人那就憋屈了,至少她咽不下这口气。 浦潇湘板着脸冷冷地说道:“有什么事找我?可别又拿鸡毛蒜皮的琐事来烦我,否则你懂的!” “我懂、我懂,”吴梓臣很狗腿地赔笑道,然后掏出平板电脑递到浦潇湘的面前,“浦大美女你看,有人在学校论坛上黑我们老大,我怀疑背后有黑手!”(未完待续) 二十一、掷橡皮秘诀 “竟有此事?”浦潇湘接过平板电脑看了起来在,只见她眉头越蹙越紧,最后忍不住把电脑狠狠拍在课桌上,怒气冲冲地质问道:“胡说八道!含沙射影!其心可诛!吴梓臣,你不是一直以你们老大的忠实走狗自居的么?难道你就这么看你们老大被人欺辱?” “怎么可能?‘主忧臣劳,主辱臣死’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吴梓臣赶紧分辨道,“昨天中午我在论坛上一看到帖子就马上向网站管理员举报,谁知他们居然置之不理。我又想在帖子里面辟谣,结果被版主连着封了好几个马甲,根本不让说话。所以我严重怀疑背后有黑手!” “有黑手?”浦潇湘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有趣!那你打算怎么查?” 吴梓臣瞟了江水源一眼,小心翼翼地答道:“我们老大的意思是反正知道他的人都不会相信,不知道他的人就算相信了也对他影响不大,不如就这么算了。” “就这么算了?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浦潇湘不满地撅起嘴,半是命令半是撒娇地对江水源说道:“这件事不仅关乎你个人的颜面,也会影响咱们班级和国学讲谈社的声誉,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总之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交给我和吴梓臣来处理吧,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江水源翻翻白眼:你们俩一个是不嫌事儿大,一个是嫌事儿不够大,事情交给你们还能妥妥的了吗? 浦潇湘却将江水源的沉默视为默许,一把揪过吴梓臣就往外走:“走,咱们到外面说去。要是我查出谁在后面捣鬼。一定让他挂着牌子在校门口站半个月,让大家都见识见识他的鬼蜮嘴脸!” 江水源懒得理他们惹祸添乱二人组,到了座位上和同桌张谨打了声招呼:“早啊张小哥,这个周末又有什么奇思妙想,说来听听?不过我可有言在先。这个周末我遇到了几个莫名其妙的人、干了件不知所谓的事,根本没时间考虑那些深奥的问题,看来只能坐在一旁听你的高论了!” 江水源所言“奇思妙想”,其实是前不久葛钧天布置给他俩的那个任务,即在惠成泽惠老先生会来学校办讲座的时候能提出几个像样的问题。根据葛钧天的提示,他们目前能想到的问题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是源自研读希尔伯特问题相关资料时产生的疑惑,另一个则是纯粹的天马行空、胡思乱想。 当然,也不完全是胡思乱想,绝大多数时候两人都是以前人提出的著名猜想为蓝本而照猫画虎,比如看见孪生素数猜想(就是之前华人数学家张益唐做出成果的那个著名猜想。表述为孪生素数(p,p+2)有无穷多),正常人很自然就会想到三生素数(p,p+2,p+4)是不是也无穷多呢?这就是三生素数猜想,甚至还有n生素数猜想。 别以为照猫画虎就很简单,其中也存在两个很考验人的问题,一是猜想实在太过简单。前人根本就不屑提出;二是猜想确实很有难度,但前人已经提出并加以证明过。像著名的四色猜想——又称四色定理、四色问题,是世界三大数学猜想之一。通俗的表述是每个平面地图都可以只用四种颜色来染色,而且没有两个邻接的区域颜色相同——在很早以前就有弱化版的五色猜想,并且在1890年被英国年青的数学家希伍德证明成立。 无论出现以上哪种情况,都显然不能满足葛钧天的要求。这就需要两人在提出奇思妙想的时候必须互相参详,以免在葛钧天面前出丑。 张谨还没说话,坐在不远处的曾识君不由得冷笑数声:“什么叫周末遇到了几个莫名其妙的人、干了件不知所谓的事?分明就是你周末去参加生物奥赛。结果考到一半就灰溜溜缴卷离场好吗?亏你在同学还说得那么隐晦、那么文雅,也不嫌臊得慌!” 张谨结结巴巴问道:“江、江、江水源。周、周末你去参、参加生物奥赛啦?” “是啊,这就是我说的那件不知所谓的事。”江水源很爽利地就承认了。旋即又低声说道:“至于说话这位,就是我说的那几个莫名其妙的人之一。对了张小哥,记得在葛大爷面前可别提我参加生物奥赛的事儿,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啐我一脸芝麻花!” 张谨咧嘴笑道:“我、我知道了,绝、绝对不乱说!” 曾识君看到江水源和张谨低声说话,又听到张谨“知道了,绝对不乱说”的保证,还以为江水源是在暗中诋毁自己,心中鄙夷更甚,又语带讥诮地问道:“话说江同学,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在短短半个小时做完那张试卷的?要知道那可足足有一百道题!” 江水源俏皮地答道:“很简单,因为我有大杀器橡皮啊!” “对哦,那一百道题都是选择题!怪不得监考老师不准你玩橡皮,原来原因在此。”曾识君仿佛如梦初醒,“听说你后来又验算了一遍,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拿橡皮来验算的呢?” 对于这个不耻下问的好奇宝宝,江水源回答起来也是不厌其烦:“简单得很!橡皮不是六面么?四面写上a、b、c、d四个选项,上面涂红,底下涂黑。第一遍做的时候只看选项,不看红黑,扔到什么就填什么。第二遍验算的时候只看红黑,不看选项,红面朝上表示作对了,不用修改;黑面朝上表示有疑问,得重新掷一遍选项。——这可是我不传之秘,一般人我不告诉他!也就看你这个帅小伙儿比较顺眼,今儿个我才倾囊相授,你就不用说谢谢了。” 曾识君不禁目瞪口呆,半天才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假的?那你这样扔橡皮,正确率能有多少?” “你估计你这次生物竞赛能考多少分?”江水源不答反问。 曾识君心中盘算片刻后答道:“估计能得70分吧!怎么啦?” “70分?”江水源心中微微有些惊讶:自己平时就是看看书、听听课,没有刻意去学奥赛的内容,整张试卷做下来也能得个85分左右,看曾识君考前搔首问天、考中伏案疾书、考后信心满满的样子,还以为他能考个90分上下呢,怎么估分才估出70分?是他故意打了埋伏,还是可以低调谦虚?瞧着他面有得色的神情,感觉不太像啊? 江水源没有直接说破,而是继续扮神棍道:“这么说吧,你平时辛辛苦苦学习,考试认认真真答题,最后能得70分。我平时上课经常神游天外,或者看些乱七八糟的课外书,考试时随便扔扔橡皮,估计也能得个60、70分。” “什么?!”(未完待续) 二十二、葛大爷的溃败 瞧着曾识君眼睛差点瞪出来的惊讶表情,江水源哈哈大笑:“你当真了?我骗你的!” 江水源说的“骗”,意思是他考试时并没有用扔橡皮来决定答案。而听在曾识君的耳朵里,就变成能考六七十分是骗人的。曾识君悻悻地撇了撇嘴:“骗人很有趣么?有本事就凭自己的真本事考个全府一等奖,耍嘴皮子有什么意思?” 江水源没有再搭理他,反正包子有肉不在褶上,以后分数公布时自然会水落石出,何必现在徒费口舌?他回过头继续问张谨道:“快说说看,你在周末都有什么新发现?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张谨没有让他失望,扯过一张草稿纸问道:“你、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商高数吧?” “知道。若正整数a、b、c满足方程a^2+b^2=c^2,则称这一组正整数(a、b、c)为‘商高数’,比如(3、4、5),(5、12、13),(8、15、17)。不过大家习惯上还是喜欢叫它们为‘勾股数’。”江水源若有所思地望向张谨:“怎么,你打算向勾股定理下手?” 张谨摇了摇头,开始在纸上写道:“不、不是。昨、昨天我偶然间发现,当、当a、b、c为商高数组时,那么不定方程a^x+b^y=c^z只有正整数解x=y=z=2。不信你可以试试看?”说到感兴趣处,他结巴的毛病居然奇迹般好了,变得吐字清晰、口齿伶俐。 证明一个猜想成立,可能要费尽千辛万苦;但要证明它不成立。有时只需一个反例就足够了。江水源听到张谨的要求,马上就开始用不同的数组尝试起来。 他的记忆力很好,脑袋里有无数个商高数组,而且运算起来疾如雷电:这个貌似不行,换一个;这个貌似也不行。再换一个……不经意间一节早读课便这么过去,他不仅没找到一个反例,反而折腾得自己脑仁生疼,只好暂时举起白旗:“我试了一下,发现至少对于常用商高数组来说,你的猜想是成立的。不过最不是最佳的检验方法。最佳的检验方法应该是通过数学推理加以证明。我试试看能不能证明出来吧?” 一个上午他一页书没看、一分钟课没听,全身心投入到这个猜想的证明当中,连课间操都没去做。到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候,他的课桌上摆满乱七八糟的草稿纸,头发也被挠得跟鸡窝一样。整个人颓废得就像文艺青年。张谨小心翼翼地劝道:“江、江水源,这个猜想是不是无法证明?要不咱们下午问问葛老师?” 张谨所谓的“无法证明”,不是说这个猜想无法通过科学手段加以证明,而是说他们俩的知识储备根本没达到证明所需要的高度。江水源颓然放下笔:“果然还是脑子太笨、读的书太少,死活证明不出来,看来只能下午去向葛大爷请教了!” 被猜想撩拨得坐立不安的江水源和张谨下午早早就到了学校,直奔葛钧天的办公室。 学校为了优待这位来自经世大学的毕业生,专门给他配备了一间单人办公室。里面被他堆满了各种图书资料和零食,另外还有一张行军床。如果没有课的话,他甚至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呆在办公室里不出门。江水源、张谨进门的时候。葛钧天正躺在行军床上一边扣脚丫子一边看某本新出的英文原版学术专著,听到两人进来眼皮子都没抬:“你们俩有事?” 张谨赶紧说明来意,最后补充道:“这、这个猜想是我、我胡编乱造的,但我、我怎么也证明不了,今、今天江、江水源考虑了一上午,也、也没有证明出来。都、都觉得好难,所、所以特地来向老师请教!” 葛钧天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斜觑了江水源:“你不提起那个谁,我还想不起来!江水源同学。你上周末又去参加那什么生物奥赛了吧?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别把摊子铺得太大,因为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你看看你,今天国学、唱歌,明天作文、打球,后天化学、生物,恨不得普天下的学问你都去插一脚。是不是觉得自己精力特旺盛,学那么多东西显得自己特别能耐?” 江水源心中忍不住“我擦”一声:这都谁告的密?莫非葛大爷在我身边埋了雷子,所以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照这样下去,我还能不能有点儿个人*了? “我跟你说,样样精通的结果就是样样稀松,这可是有前车之鉴的!就比如张谨的这个猜想,如果你集中精力学数学的话,难道你一个上午时间还证明不出来?”葛钧天不顾江水源的反应,自顾自说了下去,“再瞧瞧我,虽然人没你聪明,长得也没你帅,但我一心一意只学数学,从不胡思乱想。所以我虽然只比你痴长几岁,但像这样普通一点的数学问题还真难不住我!” 江水源默默吐槽道:拜托葛大爷,你可不是仅仅比我痴长几岁那么简单,你可是在经世大学取过真经的。一个堂堂经世大学毕业生居然跟我一个高二学生比数学知识,你是太看得起我,还是想故意糟践我? 葛钧天打击完江水源,从行军床上一跃而起,拿起粉笔就在旁边的黑板上写了起来。一边写他还一边念叨:“诚然世界上有很多数学猜想,因为每个数学家或者数学爱好者在无聊的时候都可能灵光一闪,想出一两个自己无法证明的难题,但这些难题大部分都会被很快忘记,或者记在日记中、发表在期刊上、刊登在网页里,再也无人问津。为什么呢? “大部分情况是因为题目太过简单,结果显而易见,根本不值得数学家动脑筋;还有少部分倒是很复杂,也一直没有获得解决,那仅仅是因为世界上一流的数学家忙于某些意义重大的问题,根本没空搭理它。像张谨你提出的这个猜想应该就属于前者,我想我应该马上就能证明出来,不耽误你们下午上课!” “是、是吗?”张谨既高兴又有些失落地答道,“那、那可太好了,我、我和江、江水源终于可以安心上课听讲了!” 随着葛钧天在黑板上越写越长,他的写字速度也越来越慢,到最后甚至要停下笔认真思考片刻才会缓慢写上几行,或者侧头想了几分钟后直接把一大段擦掉重新再写。眼看时间一分分地过去,距离上课时间愈来愈近,葛钧天头上、身上的汗珠开始往外冒,却依旧没有证明出来的迹象。 蓦然下午上课预备铃响起,葛钧天浑身一抖,手里的粉笔顿时断成了两节。他干笑几声:“中午没睡午觉,整个人都不在状态上。要不你们先去上课?等下午放学时再来,老师保证给你们一份完整的证明!”(未完待续) 二十三、以及江水源的失落 江水源和张谨将信将疑地离开办公室。 等到下午放学后,张谨迫不及待地拉着江水源就要去找葛钧天,江水源却不为所动:“咱们还是先去吃饭吧,一会儿还要上晚自习。至于那事儿,暂时不急!” “不、不、不急?难、难道你就不好奇?”张谨越急越结巴。 江水源笑了笑解释道:“葛大爷的脾气你还不了解?他要是证明出来,早就该穿着大裤衩、趿拉着拖鞋冲到我们班门口,趾高气扬地把答案拍到我们脸上,然后再臭屁地嘚瑟一番。既然他没有出现,那么结果只有一个,就是他还没有证明出来。咱们何必去自找霉头?” “不、不、不可能吧?葛、葛老师那么厉害,我、我的猜想又那么粗浅,怎么可、可能一下午都没证明出来?我、我不信!”张谨很意外地坚决维护了葛钧天作为老师的权威。 江水源心道:没听过有句话说“一个傻子提出的问题,一百个聪明人也解答不了”?何况你丫分明就是外拙内秀,挖个坑把葛钧天这个自负的家伙给埋在里面不是很正常吗?只是不知道这个坑会把他埋多久,万一把他弄魔怔了就不好玩了。 想到此处,他站起身:“不信是吧?那咱们打个赌。要是葛大爷证明出来了,算我输,这个星期的晚饭我包了;要是葛大爷没证明出来,就算你输,这个猜想的冠名权归我!如何?” 在学习西方科学技术过程中,我们经常会遇到一大堆名词和定理,其中不少是以古今科学家的名字来命名的,比如像数学,就有欧拉图、杨辉三角、柯西收敛、洛必达法则、拉普拉斯算子、拉格朗日中值定理、切比雪夫大数定律等等。 这种命名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后人或同行以发现人来命名的,这也最为普遍,比如阿基米德定律、高斯曲线、克莱因瓶。如果是由两人共同发现。或者一人发现、另一人补充完善推广应用,还可以两人联合署名。比如阿尔泽拉-阿斯科利定理、杨-米尔斯理论。随着科学发展,时至今日,三人或三人以上联合署名的名词和定理已经屡见不鲜,诸如庞加莱-伯克霍夫-维特定理、高斯-科达齐-迈因纳尔迪公式、bogoliubov-born--d-yvon方程组(简称bbgky方程组),大家都耳熟能详。 还有一类则是发现者为了纪念某人而命名的,比如普朗克时间、普朗克问题,就和普朗克本人没有多大关系;而载入史册的珍妮纺纱机,则是发现者哈格里夫斯以自己女儿的名字来命名的。在科学史上甚至出现过以发现人的反对者来命名的极端例子。比如泊松亮斑(由菲涅尔首先提出,但柏松却认为是荒谬的)。 江水源说的,自然是后一种。张谨眨眨眼睛:“好、好啊,那、那咱们就一言为定!” 达成一致意见后,两人便来到葛钧天的办公室。轻轻叩响房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敲什么敲?我不在!” 两人不禁面面相觑:“我不在”是几个意思?你不在的话,屋里面说话的又是谁?憨厚老实的张谨迟疑片刻后答道:“葛、葛老师,我、我是张谨,和、和、和江水源来看看你、你证明出来没有?我、我们能进去吗?” 江水源直翻白眼:张小哥,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葛大爷这声气像是证明出来的样子么?不过也好。装叉被打脸可是观众最喜闻乐见的情节,尤其还是葛大爷这样的傲娇自恋狂,平时难得一见。绝对不容错过。 良久才听到葛钧天在屋里颓唐地说道:“进来吧!” 两人推门进屋,只见屋里一团灰暗,葛钧天神情萧索地坐在黑板前,他手里罕见地夹着一支烟,正或明或暗地亮着,而不大的办公室里早已被呛人的烟味混杂着粉笔末味所填满。 江水源打开开关,日光灯骤然亮起,葛钧天下意识抬手遮住光线,却带动他浑身上下的粉笔灰尘在灯光下四散漂浮。在他愣神的瞬间。江水源插科打诨道:“哟,葛老师。您这应该是失恋了吧?瞧您这蓬头垢面衣冠不整嗜烟如命生无可恋的模样,该不会有轻生的念头吧?我跟你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别以为失去一棵树木便失去了整个森林,其实我们淮安府美女也挺多的。我听说咱们班张明月的姐姐还单着,体型、相貌、神态、习惯都和你是天作之合,要不我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听说江水源要给葛钧天介绍张明月的姐姐,张谨倒“噗嗤”一声先乐了起来。葛钧天也勉强振作起精神笑了笑:“你师娘早就已经有人选了,你说的那个人还是给你自己留着吧!” “师娘早有人选了?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见?”江水源马上追问道。 谁知葛钧天警惕性颇高,马上一脸防贼的表情紧盯着江水源:“你想见你师娘干什么?别人谁都能见,唯独你不能见!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德行,人家柳永是‘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你倒好,校园内凡有女生处,皆在说水源。老实交待,自从进入淮安府中以来你祸祸多少小女生?” 江水源差点跪地喊冤:“这都谁在胡说?天可怜见,我素来淳朴善良憨厚老实,长这么大连女生的嘴都没亲过一个,怎么可能去祸祸小女生?这纯粹是造谣、诽谤、无耻谰言!”——不过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多少有些心虚,因为脑袋里立即就晃过校长室外嘴唇上的那抹温软甜香。 葛钧天满脸鄙夷:“就你还淳朴善良、憨厚老实?麻烦你尊重一些这几个词好吗,它们是无辜的!” “那我倒想斗胆问一句,我哪里不淳朴善良憨厚老实了?”江水源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葛钧天转过头问张谨道:“张谨,你觉得江水源淳朴善良憨厚老实吗?” “不、不憨厚!”张谨言简意赅地回答道,“不、不过葛老师,今、今天中午的那个猜想你、你证明出来了么?” 听到张谨的问话,江水源差点抬起一脚把他踹到门外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刚才辛辛苦苦半天就是为了换个话题避免尴尬,你倒好,一句话就给拉了回来。话说你怎么老记得这一茬儿呢? 葛钧天脸色顿时垮了下来,耷拉着眉眼说道:“抱歉,我中午的时候太过自信,把话说得太满。或许是因为我学疏才浅、脑筋太笨,这道猜想我证明不出来。当然也有好消息,那就是你凭着这个猜想去见惠先生,他绝对会对你刮目相看!” 听到此处,江水源突然间有种淡淡的失落,就好像一场实力悬殊的考试,自己本来是胜券在握,没想到最后却没拿到第一名,反倒是不起眼的那个小子摘走了冠军桂冠。(未完待续) 二十四、水落石出? 张谨咧嘴笑了笑,又问道:“那、那我可以给这个猜想命、命个名吗?” “当然可以!”葛钧天回答完也有些吃味。在科学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可是所有科研人员的毕生追求,葛钧天也不例外。他一向以天才自诩,虽然不敢奢想象欧拉、高斯、柯西那样一生成就极为丰硕,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成果有数十上百个,也不敢奢望象孙元起那样在物理、化学、天文、生物、电子乃至教育、心理、语言等诸多领域全面开花,生平简历里到处是“创立某某理论”、“发现某某元素”、“某某学科之父”、“中国现代某某学科先驱”之类的荣誉,但他还是想在某一个数学分支里做出不俗的业绩,然后留下自己的名讳,成为每个后来者绕不开的丰碑。 没成想老师还在中学老师的岗位上蹉跎,学生已经提出了一个以自己命名的猜想,这如何不让葛钧天心中微微泛酸? 张瑾对江水源说道:“你、你来命名吧!” “真让我来?”江水源见张谨的神情不似作伪,又接着说道,“那我得好好想想,究竟应该叫‘江水源同学绝对是淳朴善良憨厚老实的猜想’好呢?还是叫‘葛钧天的学生、江水源的同桌张谨猜想’好呢?对了葛老师,师母叫什么名字?要不为了向尚未谋面的师母致敬,就以师母的名讳来命名吧?” “谢了,不过这种讨好你师母的事还是我亲自来做比较合适,你的好意我只能敬谢不敏!”葛钧天没好气地拒绝了,“还有,给猜想命名是件很严肃的事情,你刚才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是些什么呀?你以为你是在颁奖晚会上。能把你的七大姑八大姨全都感谢一遍?” 江水源挠挠头道:“命名这事儿我没经验啊!” 葛钧天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这事儿谁能有经验?也不想想,人类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大约五千年,真正能在课本和学术著作中留下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名词和理论的能有几人?别看现在学科分化为十三大门类、近百种一级学科、近千种二级学科。至于下面的三级学科、研究方向更是已近乎一万种,其实大部分基础理论就是那么少数几个人做出来的。其他人只是查遗补漏而已!” 很显然,这事儿江水源没经验,葛钧天同样也没经验。好在两人没吃过猪肉,至少见过不少猪跑,江水源冷静下来之后也没有在意气用事:“要不就要‘张谨猜想’吧?毕竟这是张谨首先提出来的,而且用提出者命名也是国际惯例。” “不、不、不、不行!绝、绝对不行!”张谨马上表示强烈反对,“我、我答应过的,冠、冠名权归你。怎、怎么能食言而肥?我、我不同意!” 见两人僵持不下,葛钧天和稀泥道:“要不这样,猜想中(a、b、c)不是勾股数组么?勾股数又称商高数,因为《周髀算经》中记载公元前十一世纪周朝数学家商高与周公的一段对话,他就提出‘勾广三,股修四,经隅五’,不如就叫‘商高数猜想’吧?既概括了猜想的内容,又在向咱们国家古代科学家致敬,至于张谨同学。反正以后别人提到这个猜想时,也会知道它的提出者是谁。” “好、好吧!”既然葛钧天都这么说了,张谨自然不会反对。 至于江水源。虽然略施小计篡夺了张谨的冠名权,但他从来没想过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就像葛钧天无法容忍别人用自己女朋友的名字来命名一个猜想一样,他的自尊心也不允许自己来贪占这种小便宜。当然这也是自信:我江水源凭借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在科学史上留下自己的印记,还不至于靠这点蝇头小利来让别人记住我!所以他也很干脆地道:“一切但凭老师定夺!” 有了张谨“商高数猜想”这个珠玉在前,江水源顿时感觉压力山大,不用葛钧天说话,便主动把近期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到数学上来。 江水源压力山大,葛钧天也一点不轻松:自己的学生都能独立提出一个不错的猜想。作为老师,尤其还是经世大学的优秀毕业生。没有道理比一个普通高中生还弱吧?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江水源便看见葛钧天史无前例地勤奋起来,办公室的灯光经常亮到晚自习以后。走路也变得风风火火,不再像以前那样趿拉着拖鞋在校园里悠闲地踱步。 周三的时候,江水源正在看书,吴梓臣偷偷摸摸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老大,你能出来一下么?我有事儿跟你说。” “什么事儿?”江水源头都没抬。 吴梓臣犹豫了一下答道:“我想我们已经找到了是谁在论坛上发帖子污蔑你!” “哦?”江水源虽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真要查出是谁干的,他也不介意知道一下究竟是谁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意见。何况此事由浦潇湘和吴梓臣两个二世祖主持调查,短短两三天就能查出结果,还是让他颇为惊讶的。 跟着吴梓臣来到学校小花园里的石拱桥上,便看见浦潇湘俏立在那里,正巧笑嫣然地望着自己。江水源突然觉得这不像是调查情况通报会,反倒像是相亲或者约会呢?——至于吴梓臣,他丫就是那保媒拉纤的王婆!他赶紧摇摇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到九霄云外:“听吴梓臣说,你们调查出结果了?” 浦潇湘笑道:“你也不瞧瞧我们是谁?可是媲美福尔摩斯、波洛的存在,区区这点小事完全不在话下,分分钟就找出了犯罪嫌疑人!” 江水源心思急转,然后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应该是去府教委生物教研室去调此次考试的考场安排表了吧?这种事对于别人来说或许难于登天,但对于你们两个手眼通天、胆大包天的二世祖来说却是易如反掌。” “你怎么知道?”浦潇湘颇为吃惊,“不错,我们确实是去府教委生物教研室去调此次考试的考场安排表了,道理很简单,能详细描述出当时事情发展经过的,就算不是你们考场里的人,也应该和你们考场里的人很亲近才对,否则不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所以调考场安排表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那你猜猜,犯罪嫌疑人会是谁?”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怀疑的对象应该是曾识君吧?” “你怎么都知道?”浦潇湘震惊之余又怒瞪了吴梓臣一眼:“吴梓臣,是不是你偷偷告诉他的?” 吴梓臣马上喊冤道:“冤枉啊!你在调查过程中起主导作用,而且居功至伟,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应该是由你来告诉我们老大了。我再怎么无组织无纪律,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越俎代庖啊!老大,您实话实说,我有没有通风报信、泄露机密?” 江水源也替吴梓臣解围道:“其实我知道曾识君和我一个考场,因为我在考场里见过他。但就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不是那个在网上信口胡扯的家伙!”(未完待续) 二十五、防火防盗防闺蜜 “怎么会不是?”浦潇湘还没说话,吴梓臣反倒先蹦了起来,“那个家伙早就看老大您不顺眼了!当初刚一进班就叫嚣着要抢你的年纪第一,还觊觎你的风水宝座,虽然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螳臂当车,但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这次他故意造谣黑你,也在情理之中!” 江水源道:“那你如何解释论坛管理员不**的行为呢?据我所知,曾识君是个转学生,在学校里一向独来独往,可没有谁给他撑腰。” 吴梓臣道:“这正是我们要跟你说的第二点。根据我们的调查,学校论坛管理一向由学生会办公室负责,这次有人明目张胆攻击你这个学生会副会长,他们居然敢硬顶着不**,反倒对解释、批评的人大肆禁言,要说没有学生会里强有力的人物在后面指使,我第一个不相信!” 学生会里能影响到办公室的强有力人物,除了江水源这个副会长,只有会长韦述、副会长贺文麟,或许还可以加上办公室主任梁诏,总之不出这三个人之外。而这三个人在某些方面正好站在一条战线上,比如反对江水源、拥护韦述。 江水源依然坚定地摇摇头:“要说论坛管理员不**背后有学生会某些人的支持,这一点我信,但我还是不觉得帖子是曾识君写的。要不这样,你们把和我同一考场的那些人背景都理一遍,重点是咱们学校的都有谁,或者有没有和韦述、贺文麟、梁诏初中时是同学好友的。” “好吧!”既然江水源坚持,吴梓臣唯有遵从,只是他心中颇为疑惑:“老大,您为什么对那个曾识君如此信任?按照道理来说。他那么目中无人,完全不把您放在眼里,就算你不讨厌他。你也应该不喜欢他才对。” 浦潇湘不满地看了瞅了吴梓臣一眼:“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喜欢他’?水源作为一班之长,当然要对班上所有同学一视同仁。这么正常的事情。怎么到你嘴里就变了味呢?” 江水源懒得理会他俩的拌嘴,直接解释道:“你们想想,曾识君虽然狂妄自大、不讨人喜欢,但却傲气十足,他想夺年级第一,直接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堂堂正正地说出来;想和浦潇湘坐同桌,直接就毫不客气提出要求。像他这样的人,你觉得会去做这种造谣诽谤、恶语中伤的下三滥事情?” 吴梓臣随声附和道:“老大说得有道理!现在想来。曾识君人虽然猥琐了点,但还不至于这么下作,作案者应该另有其人。” 浦潇湘不满的却是另外一点:“切,鬼才愿意和他做同桌!” 江水源接着说道:“别看他为人狂傲,一般能像他这么狂的人都很有几把刷子。他不是放言要夺年级第一吗?能不能坐上年级第一的宝座咱们先不说,至少凭他的信心和底气,弄个年级前几名应该问题不大。马上就要月考了,这是分班之后的第一次月考,关乎你们在班主任和诸位任课老师心目的定位,一定要认真对待。不可太过分心。” 吴梓臣瞬间蔫了,垂头丧气地答道:“知道了。” 浦潇湘听到月考的事也有些犯怵,马上开始转移话题:“话说江大班长。我们为了你的事情四处奔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知你打算怎么犒赏我们呀?” 江水源微微愕然:“还要犒赏?我一直以为你们是在义务做好事呢!你们打算要什么样的奖励?” 浦潇湘侧着头答道:“那就周末陪我逛街吧!逛完街再去赐福楼吃一顿,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天,不仅帮你查出幕后黑手是谁,还提供殴打、恐吓、处分一条龙服务,怎么样?” “逛街好!逛街好!”吴梓臣马上举双手双脚表示赞成,“如今秋高气爽,不冷不热。不冻不晒,最是适合逛街。如果你们要逛街的话。请务必捎上我!” 浦潇湘怒道:“捎你干什么?” 吴梓臣顿时一窒,半天才讷讷地回答道:“我可以帮你们拎包撑伞、端茶递水啊!你看总统、议会议长出行。前前后后不都跟着一大票人么?有翻译的、有警卫的、有照相的、有摄影的,虽然咱们比不上那些大人物,但你们俩一个是咱们学校的校花、一个是咱们学校的校草,一同出行怎么能没个人做记录呢?岂不是以后秀恩爱都没有影像资料?” “……”江水源被吴梓臣的奇葩想法震得七荤八素,不过他也不太想和浦潇湘两个人去逛街,别的不说,柳晨雨看到了会怎么想?就算柳晨雨没看见、没听见,自己良心上过意的去么?所以他说道:“既然是逛街,自然人越多越热闹,吴梓臣要去就一起呗!我再另外叫上几个人。” 浦潇湘眉头略皱:“你该不会又想叫柳晨雨吧?” “为什么不能叫柳晨雨?”江水源反问道,“她可是你的闺蜜。” 浦潇湘道:“我们是闺蜜不假,但这次逛街是为了犒赏我和吴梓臣而由我提议的,究竟叫谁、不叫谁理应由我来决定才对。还有,我、你,以及吴梓臣,论平时上课,我们是一个班上的同学;论课外活动,我们是一个社团的同事。而你叫上柳晨雨,既不是同学,又不算同事,不是让大家觉得别扭吗?” 江水源觉得自己不能惯着浦潇湘,这要是开了头,以后再搞什么活动可就真把柳晨雨撇在一边了。他断然否决了她的意见:“这有什么别扭的?你、我和柳晨雨以前是山阳初中的同学,现在又同在奥赛社化学组,既是同学,也算同事,并无亲疏分别。如果你真要觉得别扭,那就再叫韩赟、蔡小佳、张明月他们几个,把大家之间的关系弄得复杂一点,不就把问题给解决了吗?” 浦潇湘跺了跺脚:“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死的?” “像你一样笨死的!”说完她嘟着嘴拂袖而去。(未完待续) ps:求推荐!求订阅!求打赏!求月票!总之各种求!!! 二十六、逛街(上) 尽管浦潇湘气得拂袖而去,但周末逛街还是照常进行。 天公倒也作美,阳光明亮,清风徐拂,满街浮动着桂花的香气。在这样的日子里,和一堆好朋友没心没肺地逛街简直就是神仙生活。江水源、吴梓臣、浦潇湘、柳晨雨、蔡小佳、韩赟,还有武阳珍、张明月,每人举着一串糖葫芦,在淮安府的大街小巷里穿梭。 吴梓臣一边嚼着糖葫芦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我说丑女珍,你不是初三了么?怎么周末还有空往外跑?” “初三学生怎么了?初三学生就没人权了?凭什么周末就不能往外跑?”武阳珍马上火力全开对吴梓臣展开猛烈还击:“倒是你,不去好好从事搅基这个低风险高收益的爱好,跟着我们一群直男直女逛大街,有意思么?赶紧回去找你的男朋友玩去吧!” 吴梓臣顿时哑火。 见现场气氛有些尴尬,柳晨雨赶紧打圆场道:“对不起吴梓臣,我表妹她今天出门没带脑子,冒犯之处还请多多谅解。武阳珍,你胡说什么!你来之前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不想逛街就赶紧给我回家写作业,别到处惹是生非!” 武阳珍就像见了猫的耗子,瞬间蔫了,可怜巴巴地哀求道:“姐,亲姐,我错了还不行么?我保证洗心革面痛改前非,立行立改下不为例。希望您大人有大量,既往不咎,放过小的的一马吧!” 吴梓臣此时也大度地挥挥手:“算了柳大班长,我一大老爷们至于跟一初中小屁孩较真么?” 柳晨雨感激地朝吴梓臣微微鞠躬:“谢谢你的宽宏大量,我表妹她太过放肆,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训教训她。武阳珍,还不过来跟人道歉?你想回去吃竹笋炒肉么?” “是。我道歉。”武阳珍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凑到吴梓臣身边,以他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对不起搅基吴,我不应该说话那么直接。把所有事实真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直接说出来的。现在是文明社会,咱们都是文明人。应该尊重每个人的爱好和取向。下次说话时我一定会注量委婉,毕竟钙们也是有自尊的!” 吴梓臣差点没一口老血当场喷出来。 武阳珍说完,不顾柳晨雨和浦潇湘的眼镖又凑到江水源身边,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低声说道:“帅哥学长,我跟你说,以后找女朋友、娶媳妇可千万不能找我表姐那样的,长得不漂亮,还天天板着张脸。动不动就给你上政治课、摆大班长的谱儿,隔三差五告你刁状。这样的人谁受得了?” 没想到这武阳珍居然是属狗的,前一秒她表姐还在帮她说话,后一秒她就把她表姐卖得干干净净。江水源呵呵几声后反问道:“那你觉得找女朋友应该找什么样的?” 武阳珍胸有成竹地答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找女朋友无非就是找背景、找漂亮、找年轻这几种类型。本来那个浦潇湘是最好的,人漂亮,家里又有背景,最适合帅哥学长你,可惜人家已经有未婚夫了,你又不是那种喜欢挖人墙角横刀夺爱的人,最有退而求其次。” 江水源故意逗她:“怎么个退而求其次法?” “就是找个比浦潇湘差点的呗!”武阳珍一脸严肃。“我帮你把周围的女生大致分析盘点一下,张明月和我表姐长得太丑,完全配不上你。直接排除;蔡小佳长得漂亮倒是漂亮,只可惜家庭背景太过寒酸,你这要是和她结婚,完全等于娶了她一大家子啊!” “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要当定了单身狗?” 武阳珍瞪大眼睛,食指使劲儿朝自己指了指:“还有我啊!你想想,我家和你家的背景差不多,算是门当户对;我现在虽然长得一般,但我以后肯定长得很漂亮。就算不漂亮,还可以去高丽整个容嘛!最最关键的一点是我年轻啊。年轻就是资本,与周围这群老女人相比。我足足比她们年轻两岁。两岁差不多就是一代人,你这要是把我带出去,多有面子!” 紧接着吴梓臣之后,江水源也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女侠,你还是饶了小可吧!小可身子骨弱,经不起折腾。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嗷嗷待哺的孩子需要照顾,希望您能高抬贵手,把我当做不和谐的空气给放了吧!” “……” 虽然江水源答应陪浦潇湘她们逛街,但他手头有一大堆事要做、好些书要读,尤其张谨已经提出商高数猜想、传说中的惠成泽惠老先生马上要来学校办讲座,更是让他觉得时间紧迫。所以早在碰面的时候就和大家商定,先逛街,再吃中饭,吃完饭便各分东西。现在看到女生们兴致勃勃地在大街小巷里漫无目的地闲逛,他忍不住问道:“各位,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哪儿也不去,就是逛街啊!” 江水源又问:“那你们逛街想买什么东西?” 女生们叽叽喳喳地回答道:“不想买什么东西,就是随便逛逛!” “对啊!逛街嘛,要义在‘逛’字上面,买不买东西倒是其次。” “我也没想好买什么东西,先随便看看呗!遇到合适的就买,没合适的就算了。” 江水源不禁满头黑线。在他看来,所谓逛街就是先想好买什么东西、有哪些款式、具体什么价位、店铺大致在什么位置,做到心中有数,然后直奔目的地,挑好东西便交钱走人。像这种既没想好买什么东西又不知道去哪里的逛街,究竟算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停下了脚步:“像这样乱逛,什么时候才能逛完?不如这样,咱们先停下来想想,大家到底想买什么东西,或者想去什么地方逛?等想好了再走,反正磨刀不误砍柴工。” 见江水源这么说,女孩子也停了下来,开始讨论买什么东西:“我要买个好点的梳子。我的梳子老起静电,现在天气又干,一梳头发就噼里啪啦响,梳完跟没梳一样。” “我的梳子倒还好,不过如果有好看梳子的话我也想多买一把,可以放在书包里随时梳头。” “提起书包,我觉得我现在背的包好土气,不如等会儿再去看看包吧?听说最近好些品牌都推出了新款书包,非常漂亮,七班那个女生背的宝蓝色包就是上周刚买的新款。” “其实书包换不换都无所谓,反正不管什么样的书包归根到底都是一个丑字,有换包的钱还不如买瓶保湿水,最近天气实在太干了,不补水可不行。跟你们说,宝黛家的活颜轻盈精华水超赞的,用过感觉一天脸上都是滑滑的。” “……” 眼看她们越扯越远,硬生生把逛街方向讨论会变成了生活用品推荐会,江水源已经无力吐槽。到底是浦潇湘善解人意,看到江水源翻白眼的模样感觉把话题撤回来:“说到想买什么东西,或者想去什么地方逛,难道咱们不该先去双榆树服装一条街去看看么?现在正是秋冬换装的季节,肯定有不少新款的衣服上市,咱们何不先去尝尝鲜?” 听到有新款衣服上市,包括柳晨雨在内,所有女生的眼睛都为之一亮:“对啊对啊,我们应该先去双榆树的,怎么刚才就没想到呢!” “说得没错,是应该去看看今年的新款冬装。” “听潇湘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今年的冬装还没买呢!”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女人的衣柜里永远都少件衣服。(未完待续) 二十六、逛街(中) “既然大家意见如此一致,那咱们就直接杀奔双榆树吧!”江水源唯恐这群女生又展开丰富联想,赶紧拍板道:“话说我亲手卖过不少衣服,但陪女生买衣服这还是第一次,尤其还是陪这么多、这么漂亮的女生,想想都有些小激动!” 女生们听完不禁喜笑颜开。张明月胆子最大,大大咧咧地说道:“江大帅哥,等会儿挑衣服的时候你可要帮我们掌掌眼!” “掌眼自然没问题,只是我的观点纯属个人意见,既不代表大多数男生的审美眼光,也不代表社会主流的穿衣意见。万一看走了眼、挑错了衣服,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江水源笑呵呵地答道。 张明月道:“怎么会怪你?只要你觉得好看就行,至于那些猥琐臭男生的看法,谁在乎呢?小菜一碟,你说是不是?” “嗯。”蔡小佳回答的声音很低,赞同之意却溢于言表。 江水源挠了挠头:“给你们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压力好大,感觉咱们学校的门面装潢工程全都打包给我了,这要是有个什么差池,我在学校里还如何立足?好在我今天随身带了个形象顾问,可以给你们提供时尚、专业、有品位的形象咨询,保证让你们的美丽得到最完美的展示。吴梓臣,接下来就看你的咯!” “没问题!”话音刚落,吴梓臣便拍着胸脯揽下了这件差事。 江水源又拍着韩赟的肩膀对吴梓臣说道:“还有这位小赟子,本来是我们院里头号帅哥,在山阳初中读书时也是响当当的校草,我在他身边完全就是细流之与大海、萤火之与皓月。结果上了淮安府中之后忙于学习,愣是把自己作践成了路人甲,今天你可要帮他精心打理一下。还他本来面目!” 尽管分班之后江水源和韩赟没在一个班级,但毕竟近了一点,开学之初江水源隔三差五会在课间去他们班门口找他聊聊天。由于经常遭到各种女生惨无人道的围观才渐渐作罢。而韩赟却有点向死宅演变的趋势,平时上学就呆在教室里、放假就宅在家里。就跟吸血鬼似的跟阳光有仇,不爱出来活动。今天是江水源好说歹说,才把他从家里面拖出来。 吴梓臣上下打量韩赟几眼:“老大说得没错,这位韩帅哥的底子确实很好,只因为睡眠不足、操劳过甚才导致脸色黯淡、皮肤松弛、头发干枯、神情萎靡,变得有点儿泯然众人。不过我只要稍微给他包装打理一下,保证马上摇身一变成为75分的大帅哥。——当然,和老大您比起来还有不小的差距!” 江水源哈哈一笑:“马屁精!好了。小赟子今天我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多费点心,争取把他变成女生回头率百分之百的大帅哥,到时候我大大有赏!” 韩赟反倒有点不自在起来:“吴梓臣,别听他胡说,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好个屁!”江水源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能不能有点儿追求?学习的时候固然要好好学,但是玩的时候也要尽情玩个痛快,像你这样不是宅在家里就是宅在教室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愣是把一个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大帅哥折腾像现在这样蓬头垢面的死宅,有意思么?” “老大说得好!所谓青春就是要疯狂成长,除了疯学。还得疯玩、疯睡、疯狂爱,人嘛,总得做点儿出格的事儿留给老了的时候回忆。老是这么循规蹈矩,天天抱着书本啃,人生有什么味道?”吴梓臣对江水源的观点非常赞同,然后猥猥琐琐地凑到江水源身旁低声说道:“老大你提议大家去买衣服,是不是也为了给未来留下美好的回忆?” 江水源愕然:“此话怎讲?” 吴梓臣冲他挤了挤眼睛:“老大您还装傻?你想想,买衣服总得试穿吧?试穿总得先脱衣服吧?想想一群美女就在不远处的试衣间里更衣解带,有没有感觉浑身热血沸腾?难道这种回忆还不够美好吗?” “噗——”江水源一下子把嘴里的糖葫芦全都喷了出来。 “怎么样?怎么样?被我看穿了小心思了吧。老大?”吴梓臣洋洋自得地说道,“要不要我先给你准备点纸巾。万一到时候鼻血蓬勃而出可就露馅了!” 江水源冷笑道:“哼哼,你怎么不想着试衣间里的是张明月、武阳珍?” “呕……”吴梓臣顿时脸色大变。情不自禁干呕了几声,“老大,不带你这样恶心人的,我差点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江水源道:“那正好!坏了胃口中午正好少吃点,给我省点钱儿。” 说话间,众人来到双榆树服装一条街。这条服装街位于淮安府主干道元起大街和百熙大道之间,街道两侧大小商铺林立,经营的全都是各种服饰,从帽子头巾到短裤鞋袜、从婴儿襁褓再到老人寿衣,几乎你能用到、能想到的服饰在这里都能找到,所以此处终日人声鼎沸、熙攘如潮。 在淮安府,这条服装街与各种服装专卖店云集的经世路并称女人逛街的两大胜地。如果说经世路是以品牌取胜,那么这里就是以款式、数量、价格取胜。 款式、数量可以有直观的印象,在进入双榆树之后,各种服装不再是包在精美的包装里、穿在婀娜的模特身上、挂在高档的衣柜中,而是一堆堆、一摞摞地叠放在地板上、纸壳箱里、通道两旁。而价格嘛,传闻有人在经世路专卖店里花大价钱买了件新款冬装,穿在身上趾高气扬地来双榆树里显摆,结果逮眼就在路边摊上看到了同款的衣服,除了吊牌不一样之外,其他全都一模一样,但价格却只有前者的十分之一! 传闻自然很难考证其真实性,但它在淮安府坊间却流传甚广,而且每个人都对它言之凿凿,仿佛亲眼目睹、亲身经历。由此也可以看出经世路和双榆树给人的不同印象。 在双榆树服装街入口处是一家新开不久的服装店,看上去档次颇高,往来的顾客也是人头攒动。武阳珍指着那家店子精力十足地说道:“让我们从这家开始,一个店一个店逛过去,再一个店一个店逛回来,怎么样?” “好!”她的提议得到女生们的热烈响应,江水源只感觉双腿一软,差点没坐在地上。 张明月眼尖,刚走近那家店子,还没有进去,她便指着店铺橱窗里的海报叫道:“喂、喂、喂,你们看,这张海报上的帅哥好像我们的江大班长,简直就是一个模子脱出来的!”(未完待续) 二十六、逛街(下) 张明月的观点马上得到蔡小佳的大力支持:“是好像班长啊!” 吴梓臣看了一眼后没好气地答道:“什么叫‘像’,分明就是,好吗?” “真的是班长呀?!”张明月、蔡小佳以及柳晨雨都大吃一惊,不由得停下脚步站在橱窗前仔细打量:“仔细一看还真的是,瞧那眉毛、瞧那眼睛,还有鼻子、嘴唇,完全和本人一模一样。不过我还是觉得本人更帅一点,嘻嘻。” “我也这么觉得。话说江大班长,你现在已经是能上广告的大明星了,给咱们签个名呗?万一哪天我要是没落了,卖你的签名还能混碗饭吃!”说着张明月又看到旁边另外一张海报:“如果我没看错的话,站在江大班长旁边的这位应该是我们浦大小姐吧?” “g,回答正确,不过没有奖励。”吴梓臣笑嘻嘻地回答道,“这些海报都是我呕心沥血之作,怎么样,我的照相技术如何?有没有把我们老大和浦大美女的魅力完美展现出来?” 张明月鄙夷地说道:“虽然我很想夸你,但现实却是你把你老大照得那么丑,让我很怀疑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另外我想问的是,你这么明目张胆地把你们老大和浦大美女的照片卖给商家,然后公然张贴在店铺的橱窗里,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傻了吧你?没看见我们老大和浦大美女的姿势是摆拍?”江水源对张明月的质疑和指责根本不屑一顾,“实话跟你说吧,这些海报都是我们公司荣誉出品的,而我、我们老大还有浦大美女都是这家公司的股东,胖妞你绝对想不到吧?” “我也是股东!”武阳珍高声叫道。 吴梓臣斜觑了她一眼:“你?还是等你给公司拉来一笔正式的业务再说吧!不过在这里我再郑重强调一遍,像丢了文具盒的寻物启事、中二病女生想找男朋友的征婚启事以及包子铺、麻辣烫的宣传广告。这样的业务咱们公司不接!倒不是咱们公司做不了,而是咱们丢不起这个人!” 武阳珍怒了:“凭什么不接?没听过‘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苍蝇再小,毕竟也是肉啊!公司自从接了这家服装店的广告之后。到现在还没开张过吧?” “没开张又怎样?咱们可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再说了,就算一直不开张又如何,咱们可是有文化、有品位、有追求的三有公司,就算倒闭关张,也不能侮辱我的审美情趣和艺术追求,更不能拿我们老大和浦大美女的形象随便开玩笑!”吴梓臣的回答可谓掷地有声。 张明月道:“是吗?那我们就进店里逛逛,看看你选择的有文化、有品位、有追求的商家究竟是什么样的!”说完她便一马当先走进了店铺。 看到有顾客进来。门口衣着鲜亮的女服务员热情地鞠躬致礼:“欢迎光临锦衣服饰,里面请!”等看到江水源进门的时候,她先是下意识问好,旋即便瞪大眼睛:“欢迎光——咦,你是那个那个谁,对不对?对不对!芳姐,小玲,你们赶紧过来,看看都是谁来了!” 她这嗷呜的一嗓子,顿时吸引了整个店里的目光。众目睽睽之下江水源恨不得扭头就走。她口里所称的芳姐闻声快步跑了过来,同时嘴里训斥道:“小妮子你发什么春,要是吓跑了顾客。信不信我叫老板扣你的工资?这位先生对不起——欸,你不是那个谁吗?” “他应该叫江水源,我问过给我们店做广告的那个女经理,记得非常清楚。”最先的那个服务员激动得浑身发抖,“小帅哥,你是叫江水源吧?” “没错,我是江水源。你们好!”江水源强笑着和她俩打招呼道。 那个叫芳姐的服务员此时已经恢复冷静,彬彬有礼地回答道:“你好江先生,我是锦衣服饰淮安旗舰店的领班。我叫李桂芳,欢迎您光临本店。请随意挑选试穿。为了答谢您对我们店的关爱和照顾,您所选中服装一律6.8折。这是我所能给予的最优惠价!” 至于那位尖叫出声的服务员就没这么冷静了,逮着说话的机会停不住嘴,而且语速极快,就跟机关枪一样:“小帅哥,不,江先生,您好,我是锦衣服饰淮安旗舰店的销售,我叫刘畅,你可以叫我畅畅,朋友和同事都是这么叫我的。你知道么,从看到你海报的第一眼我就彻底迷住了!我从没想过世间还有这么完美的帅哥,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哪天这位帅哥站在我面前,再和我说上一句话,我就算死也心甘了。谁知上天保佑,竟然这一天真的就来了,哈哈哈哈,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来来来,我拿出手机和你合个影,你看行不行?” 这位姑娘不愧是销售出生,噼里啪啦就是一大通话,纵使思维敏捷如江水源,也差点没跟上她的节奏。他倒是很想问这位妹子一句:姑娘,您这嘴是租来的,着急还,是吗? 吴梓臣在后面扯了扯武阳珍的衣襟:“丑女珍,你的竞争对手出现了!在我看来,她的花痴水平绝对可以与你同场竞技一较高下!” 武阳珍冷哼几声,凑到江水源身边紧紧抱住他的胳膊,嚣张地上下打量着刘畅:“这位畅畅姑娘,您多大了?没想到你这么老的女人也有那么好的牙口,也不怕担上‘老牛吃嫩草’的恶名?不过当着别人女朋友的面就敢钩引别人的男朋友,脸皮厚到如此程度,估计什么样的恶名也都不怕了!”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李桂芳赶紧过来解围道:“这位是江先生的女朋友?” “不是!她就是我认识的一个熟人,”说着江水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脑袋有点问题,经常胡言乱语,李女士不必和她计较。” 李桂芳也理解地点点头:“我就说嘛,原来是这样子!”然后她就看到了江水源身后的浦潇湘,恍然大悟道:“想来你身后的那位美女才是你女朋友吧?我在海报上见过你们俩的合影,当真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浦潇湘冁然笑道:“谢谢李女士的夸奖!就冲着您这句话,我都得在店里多买几件衣服。” “李女士你可又猜错了!像浦同学这样的大美女,我可高攀不起,其实我真正的女朋友是这一位。”江水源说着走到了柳晨雨身边。(未完待续) ps:票票们,你们在哪里?何叔需要你们! 二十七、真作假时假亦真 这次江水源约柳晨雨出来,她倒是答应得很干脆,不过在看到浦潇湘之后,她的脸色似乎有些不佳。江水源最初也没有太在意,毕竟所有女生,除了像武阳珍这样没心没肺的,以及蔡小佳这样差不多能和浦潇湘媲美的,几乎很少有人能在看到浦潇湘这样的美女之后还会有好脸色的,估计柳晨雨也不例外。 但后来江水源渐渐窥出端倪,浦潇湘似乎总在有意无意展现她优雅出众的那一面,比如伸个懒腰、撩撩头发、掩口轻笑。她本来就长得祸国殃民,一颦一笑足以颠倒众生,再刻意展露一下,当真是倾国倾城,别说是韩赟、江水源,就连吴梓臣这样的男生都大呼受不了。 而且同行的五个女生在无形中也划分成了三个阵营,一个是毫不在意别人嫉妒或鄙夷眼光、牢牢抱住江水源胳膊的武阳珍,一个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柳晨雨,还有便是浦潇湘和蔡小佳、张明月组成的一台戏。倒不是说她们三个故意要孤立柳晨雨,她们也根本无需这么做,只要大家谈论起高二(2)班里的各种趣事或江水源上课时的一举一动,柳晨雨就会马上沦为倾听者。而在另一方面,柳晨雨的班长气质决定她不会成为八卦讨论时的领导者,她的性格也决定她不是那种能在谈话中主动抢夺话语权的核心人物。如此一来,柳晨雨游离在她们三个小团体之外也就可以理解了。 理解归理解,江水源却不愿看到柳晨雨就这么一个人形单影只,好几次凑过去想和她好好聊聊,结果不是被武阳珍、吴梓臣给带到了沟里,就是浦潇湘等人也加入进来,变成了一个全员参与的大讨论会。最终还是柳晨雨被挤出去。 与此同时,柳晨雨本人也不太愿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江水源聊太过亲昵的话题,这让他也有点无计可施。现在眼看武阳珍、浦潇湘等人一个个蹦出来。江水源忍不住把柳晨雨的身份公布出来以正视听,免得以后浦潇湘或者其他人有什么非分之想。 柳晨雨显然没想到江水源会闹这么一出。先是愕然,旋即避嫌似的逃到一边:“你、你胡说什么?谁是你女朋友?” 江水源没想到作为一班之长、一向霸气十足的柳晨雨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居然选择了逃避,顿时闹了个灰头土脸。浦潇湘倒是心里一松,赶紧过来搂住柳晨雨的胳膊,嗔怪地责备道:“江水源你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调系我们晨雨,胆儿够肥的呀!走,晨雨,我们不理这个坏人。等回去再慢慢收拾他!” 江水源眼睁睁看着浦潇湘被柳晨雨半扶半拉走进店铺深处,心里只能暗暗一声叹息。 李桂芳有点吃不透眼前这位帅哥和那几个女生之间究竟什么关系,众所周知,帅哥的私生活总是有些混乱,好在她也不想弄清楚,当下含糊其辞地说道:“江先生,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吧?您放心,你的这些朋友也全都享受最优惠的6.8折!” 她不想弄清楚,不代表别人也不想弄清楚,比如那位叫刘畅的姑娘就对此事兴趣十足。极力想探究清楚这几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可偏偏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来询问,直急得她抓耳挠腮。 这时候活雷锋出现了。善解人意的吴梓臣眼看江水源黯然走远。马上凑到近前:“这位畅畅姑娘,看来你有很多疑问啊!想问就问吧,我一定尽我所知尽量解答!” 刘畅打量吴梓臣几眼,感觉他不像是坏人,便试探着问道:“刚才江帅哥说那个女生是他女朋友,难道她真是他女朋友吗?” “你觉得呢?”吴梓臣不答反问。 “我觉得不像!”刘畅给出了自己的判断,“那个女生矮矮胖胖的,穿衣服也是土土的,一点都不漂亮。气质也很一般,根本配不上江帅哥。” 要说吴梓臣的眼睛还真是毒辣。早早就看出柳晨雨的身高已经趋于固定,以后会只长体重不长个儿。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最近一年多里她的身高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反倒是体型日渐丰盈。尤其家长以长身体的名义狂补营养,她本人天天又忙于学习无暇锻炼,体重更是突突突往上蹦。如今站在浦潇湘、蔡小佳这样身材修长的美女旁边,当真是“矮矮胖胖”。 吴梓臣道:“这不就结了?连你都觉得不合适,你觉得我们老大会看上她?” “那为什么江帅哥还说她是自己的女朋友?” 吴梓臣一脸神在在的表情:“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个矮矮胖胖的女生是我们老大初中时同班同学,两人关系一直比较好,就像哥们一样。但是那个女的长得不好看,特别自卑,又特别敏感,我们老大为了照顾她的感受,是不是的会特别关爱她一下,就像刚才那样。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哇喔,没想到江帅哥不仅人长得帅,而且心地还那么善良,真是让人心水啊!”刘畅有逐步沦陷为脑残粉的趋势,“还有那个毒舌的小屁孩呢?” “丑女珍?我们老大不是说了么,她脑袋有问题,经常胡言乱语的。” 刘畅一愣:“真的脑袋有问题?年纪轻轻就得了精神病,想想还觉得挺可怜的。——不过照你这么说,谁才是江帅哥的正牌女友?” “你猜!” “我猜?我猜是那个最漂亮、最有气质的美女!” 吴梓臣笑了笑:“算你聪明!不过你猜的也不全对,那个最漂亮、最有气质的美女确实是我们老大正牌女友最有力的争夺者,成功上位指日可待,但现在还不是。另外那五个女生中第二漂亮的,就是那个神态温婉、娇俏可人的女生,也很有希望。” “两个女朋友?”刘畅情不自禁瞪圆眼睛。 吴梓臣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们老大那么帅,多几个女朋友怎么了?国父孙百熙先生还有三个老婆呢,凭什么普通人就不能有几个女朋友?” 就在他大放厥词的时候,江水源已经绕着店里逛了一圈,正好回到门口,听他胡言乱语便是一记爆栗:“胡说什么呢你?就知道胡说八道,哄骗人家小姑娘!没看到柳晨雨和浦潇湘她们正在试衣服,赶紧过去给点意见!” “是、是、是。”吴梓臣灰溜溜地跑去陪那群女生试衣服。 发生了这档子事情之后,浦潇湘固然像防贼一样牢牢看住柳晨雨,不给江水源半点机会,柳晨雨也下意识离江水源远远的,唯恐他会再来一次当众表白。就这样,原本还憧憬着发生点美好回忆的周末逛街就这么沉闷地结束了。 周一早上,江水源意兴阑珊地回到校园。在校门口,他碰见了旁若无人昂首观天云计算的曾识君,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哟,曾帅哥早啊!” 曾识君微微垂下眼帘看了江水源一眼,然后继续抬眼望天:“不是我早,而是你来得太迟了!听说今天会公布生物学奥赛预赛的获奖名单,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他说话的时候根本不看江水源,神情好像是在和半空中的某人对话。 “等我干什么?”江水源大奇。 曾识君冷笑道:“别装傻!我说过我先夺了你的年级第一,再在各种活动中全面碾压你,堂堂正正地夺取你淮安府中校草的名头,而这次生物学奥赛预赛就是我行动的第一步!” “原来是这样!”江水源兴趣缺缺地答道,“你想碾压就碾压吧,反正我就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的一粒铜豌豆。不过在这里,我还是要祝贺你在预赛中取得好成绩,并预祝在未来的复赛、决赛中越走越远!” “切,软蛋!”曾识君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同行的韩赟愤愤不平起来,问江水源道:“猴子,这个家伙是谁啊?怎么那么狂?” “我们班上的一个同学,开学时刚转来的。”江水源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曾识君却有些不满意江水源的介绍,主动补充道:“我姓曾,叫曾识君,个性是不甘居人下。现在既然到了淮安府中,那么这所学校的年级第一宝座我就先预定了!至于其他方面,以后你会慢慢了解。” “……”韩赟顿时被他的霸气介绍震得七荤八素。 就在这个时候,吴梓臣屁颠颠地跑过来,隔着老远就叫道:“恭喜老大!贺喜老大!根据最新消息,老大您获得了前不久举行的生物学奥赛预赛一等奖,要知道全府一等奖只有20个名额。哦,曾某人你考得也不错,虽然分数和我们老大差了一大截,但也捡了个一等奖!” 曾识君闻言失声叫道:“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比一个扔橡皮的还差!”(未完待续) 二十八、半是狂人半可人 “什么扔橡皮的?”吴梓臣有点迷惑不解。 曾识君怒气更甚,指着江水源大声说道:“就是他!他在考试中完全靠扔橡皮来蒙答案,这是我亲眼所见、他亲口所说的。除掉多选题外,按照正常概率来计算,单选题他有四分之一的胜率,整张试卷不过才能得二三十分。就算他运气比较好,包括多选题在内都有三分之一或二分之一的胜率,那他得分也不过四五十分,怎么可能比我分数还高?这不科学嘛!” 吴梓臣哈哈大笑:“我们老大是骗你的!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笨蛋?” “骗我的?我明白了!你是他的小弟,肯定是他知道今天公布比赛成绩,所以命你故意谎报军情来欺骗我,对不对?”曾识君转过头略带鄙夷而又语重心长地说道:“江水源同学,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有意思吗?真要有这心思和工夫,好好学习、多看点书,不更好么?” “呃……”江水源有些无语,不过还是礼貌地回答道:“谢谢你的好意,你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 曾识君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知道就好!其实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面对失败的勇气,人生在世谁不会遇到几次失败?俗话说的好,失败是成功之母,没有因为失败而总结出来的经验,哪里会有后来的成功?如果害怕失败、不愿面对失败而放弃去做,那就永远不可能成功。要知道只有卧薪尝胆,才有以后的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吴梓臣实在看不下去了,一半真诚一半恶意地劝道:“曾帅哥,我觉得你应该首先去公告栏里看看获奖公告。如国父所言,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没有亲眼看到公告,不知道你们俩之间的分数悬殊,批判起来终究是缺乏材料佐证、数据支持。何况言语上的争辩毕竟是虚的。只有在真正看到公告的那一刻,才能确切感受到征服的快乐。你说是不是啊?” “我会去看的!”曾识君很干脆地回答道。然后临走前又看了江水源一眼:“我还想说一句,输给我并不是件很难堪的事情,或许很多年后,你会为此而觉得骄傲和荣幸的!” 他前脚刚走,吴梓臣后脚就忍不住爆发了:“这货是真傻还是装傻?还有,到底都是谁给他的那么多、那么强烈的自信?” 江水源笑了笑:“我也很想知道。不过从他的言行举止上,你应该可以看出他绝不是那种在背后扇阴风、点鬼火的小人了吧?” “那倒是!就凭他这秉性,估计说人坏话之前都会先跟人打个招呼。”吴梓臣对江水源的观点非常赞同。“要说还是老大您见识高明,早早就知道这曾识君是什么德行,才避免我们调查出现偏差。不过你放心,接下来我们会用事实说话,努力构建一条完整的证据链,争取把案件办成铁案,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韩赟奇道:“吴梓臣,你说的都是什么呀?” 不待吴梓臣回答,江水源便接过话头:“别听他胡说。他就是在瞎闹腾!吴梓臣我可跟你说,玩归玩,但学习绝对不能拉下。曾识君虽然有些狂傲。不过他刚才有句话说得非常好:‘真要有这心思和工夫,好好学习、多看点书,不更好么?’这次月考是文理分班后的第一次大考,你要是敢在班级里退步超过五名,不用老班多说,我就亲自动手清理门户!” 吴梓臣听到江水源念紧箍咒,就像霜打的茄子,分分钟就蔫了:“是、是、是,小的明白!” 不仅他蔫了。韩赟也是心有戚戚焉,马上告辞道:“猴子。我还有些作业没做,得赶紧回教室补上。有什么事中午再聊。byebye!” 江水源回到教室没坐多久,便看见曾识君垂头丧气走了进来,他脸上的狂傲之色已经尽去,此刻除了三分沮丧之外倒有七分的难以置信。进屋之后他便径直走到江水源面前,冷冷地说道:“我看过公告栏里的生物奥赛预赛获奖公告了,你考了86分,全府第四名;我只考了74分,全府第十八名。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甚至很怀疑是不是那些改卷老师弄错了你的分数,不过获奖公告既然如此,我也只有承认事实。恭喜你!” “谢谢!”江水源突然对这个纯朴直爽、有什么说什么的家伙生出了几分好感,虽然他狂到没朋友,但至少比那些面上带笑、背后捅刀的家伙好太多了。所以他又接着开玩笑道:“看来上天保佑,我的运气还不算坏!” 曾识君板着脸道:“尽管你扔橡皮的分数比我考得高,但我绝不认为扔橡皮能胜过好好学习,也不认为好运气会一直站在你那边,难不成你还要凭借扔橡皮来通过一次次月考乃至高考?我还是那句话,有那心思和工夫,还是好好学习、认真看点书吧!” 吴梓臣闻言凑了过来,反唇相讥道:“是吗?我怎么觉得好运气胜过一切呢?否则你如何解释古籍里面的‘虽有智能,不如乘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力田不如逢年,善仕不如遇合’、‘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之类的名言名句呢?” 看来吴梓臣混迹在国学讲谈社里也不是没收获,至少掌握了不少名言名句,挂在嘴上、写在作文里唬唬人还不成问题。 曾识君显然没料到吴梓臣会甩出一大堆古文诗句,吭哧吭哧半天,把偶然性和必然性颠来倒去说了好几遍也没把吴梓臣给说服,最后还是江水源出面帮他解了围:“吴梓臣同学,从现在开始你就向满天神佛烧香祷告,祈求他们赐予你好运。只要你这次月考好运发作,一举超过我,以后见面我喊你大哥,你觉得如何?” 吴梓臣赶紧赔笑道:“老大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是我老大,一辈子都是老大。你喊我大哥,不是要折小弟的寿么?再者说,老大您是什么人,就算把满天神佛请到考场,他们也未必考得过老大您。小弟就算再怎么烧香祷告、好运加身,也不可能咸鱼翻身啊!” “那你还不赶紧去看书学习?”江水源没好气地呵斥道。(未完待续) 二十九、又见新任务 当天早读课上,一向很少在这个时候露面的生物老师满面春风地出现在教室里,拿起黑板擦使劲敲了敲讲台,环顾一周后才意气风发地问道:“我今天非常高兴,甚至自己考上大学都没今天高兴,今天堪称是我有生以来最高兴的一天。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你有喜啦?”教室的角落里传来某个惫懒的声音,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这位身材娇小、说话幽默的女老师丝毫不以为忤,笑眯眯地说道:“不错,我是有喜了。喜从何来呢?想来大家已经看到了学校公告栏里的获奖公告,在刚刚结束的生物学奥赛预赛中,我们二班共有两名同学荣获全府一等奖,拿到了复赛的入场券。这不仅是我个人之喜,也是你们全体同学之喜! “或许会有些同学对这个喜讯不屑一顾,觉得才是区区预赛一等奖,距离能高考加分的复赛一、二等奖还有很大距离,值得那么高兴吗?那我不妨举几个数据给你们听听:在这次预赛中,全府共有677名生物学高手参加考试,只有考得最好的前二十名才能获得一等奖。 “就如你们所看见的,在前二十名里,我们淮安府*占据了13个席位。而我们淮安府中的13个席位中,高三年级占了9个,高二年级只有区区4个,而我们二班一下子就占掉一半,这难道不值得大家高兴?换个角度来看,我们淮安府中13名一等奖获得者中有11人是奥赛社生物组成员,只有2人不是,偏偏都出在我们班,这难道不值得我这个任课老师高兴?” “确实值得高兴!”吴梓臣在下面很狗腿地接话道,“那黄老师就介绍介绍两位让你有喜、让全班与有荣焉的获奖者呗!” 黄同媛瞪了他一眼。也不生气:“下面我就向大家介绍一下两位获奖者,首先是预赛全府第四名的江水源同学。江水源同学有多优秀,想来不用我多说吧?接下来是预赛全府第十八名的曾识君——” “是曾识(zhi)君。不是曾识(shi)君!”曾识君*地纠正道。 黄同媛顿时脸色一僵,不过马上就恢复了过来:“对、对。是曾识(zhi)君!曾识君同学虽是转校生,但却非常厉害,刚进校不久就在这么重大的考试中取得这么好的成绩——” “这个成绩并不好!本来我是想拿个全府第一名的,就算不是全府第一名,至少也得是淮安府中高二年级的第一名,没想到却和江水源同学的分数相差12分。这样的成绩怎么能算好呢?”曾识君再次*地纠正道。 就算黄同媛脾气再好,被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顶了两次,脸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忍不住话里藏锋说道:“想当我们高二年级第一名?曾同学还真是勇气可嘉,不过就现在竞赛成绩来看,分数如此悬殊,只怕还得继续努力才行!好了,今天占用大家早读课的时间来宣布生物奥赛预赛的成绩,主要目的就是激励大家学好生物。说句不好听的,你们作为生物,不学好生物,对得起你们自己吗? “我知道在不少同学心里,生物的重要性不仅比国语、数学、外语低。甚至还比物理、化学低,完全就是以副课的心态来学习。难道生物真的低人一等吗?高考要考语、数、外、物、化,同样要考生物!学科奥赛有数学、物理、化学。同样也有生物!你要是获得决赛名次或者复赛一、二等奖,同样可以高考加分、保送名校。所有待遇全都一样,我就想不通了,凭什么生物就低人一等了呢?” 吴梓臣好整以暇地反问道:“如果生物不低人一等,那为什么高考的时候语、数、外都是150分,物理110分,化学100分,而生物只有90分?” “问得好!”黄同媛高声赞道,“为什么高考生物分值那么低呢?原因很简单。就是你们学得太少、学得太简单,实在考无可考!等你们以后进入大学就会发现。你们现在学的生物到底有多粗浅。——当然,前提是你们能考进大学!另外我们还可以扯得更远一点。比如说生物学与物理学、化学都是并列的一级学科,再比如说诺贝尔奖中也是生物学与物理、化学并列的奖项。事实上国父孙百熙先生作为近几百年来最伟大的科学家,最先研究的是探究事物本源的物理学、化学,然后转到探究宇宙起源的天文学,最后回归到探究人类本身奥秘的生物学,由此也可以看出生物学的深邃与复杂,非大智慧者不能窥探其一二!” 尽管黄同媛各种激昂慷慨、各种摆事实讲道理,差点没把嘴皮子磨破,台下学生还是反响不大。她也知道把自己思想装进别人的脑袋,和把别人的钱装进自己口袋一样困难,毕竟几年之前生物在高考中还是只占60分,想要改变学生们的偏见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她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我就不打扰大家时间了,接下来大家继续早读。江水源、曾识君,你们跟我来办公室一下!” 两人跟着来到办公室,黄同媛坐定之后没有搭理曾识君,而是笑着打趣道:“江水源同学,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一下?之前让你报名,你还死活不报,就差我亲手替你填报名表、掏钱为你叫报名费了!结果呢,轻松拿了个全府第四名,你说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 江水源鞠躬谢道:“确实要感谢黄老师的厚爱!” 黄同媛俏皮地眨眨眼睛:“感激的话就不要多说了,你真要有这份心意,回去把你养颜护肤秘诀给我抄一份就是最好的答礼。” “……”江水源顿时无言以对。 黄同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骗你的!我一个学生物的当然知道各种面膜、乳液中的胶原蛋白大分子不能被皮肤吸收,而且往脸上敷面膜不就是在脸上抹了层培养基么?还一敷敷半小时,表皮上的细菌们肯定高兴坏了,等敷之完保证都已经是四世同堂!” “……”江水源再次瀑布汗。 笑完之后,黄同媛才正色说道:“其实找你们过来,是想和你们说说复赛的事。按照之前公布的竞赛通知,复赛将于10月份第二个周日的上午在省城江宁举行,考试以高中生物学为基础,但有一定扩展,扩展部分大致是高校普通生物学教材的内容,具体包括细胞生物学、生物化学、微生物学,动物行为学、生态学,遗传学与进化生物学、生物系统学等等。 “虽然这些东西我在课上都或多或少提到过,但讲得不深,覆盖得也不全面。而且我专门了解了一下,江水源你应该没有参加过生物奥赛的专门培训吧?所以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些材料,你们可以突击看一下,争取在复赛中取得好成绩,为班级、为学校,也是为你、为我,争得更高的荣誉!” 说着她从桌子底下抱出一大摞书来,江水源大致瞄了几眼,既有普通生物学、细胞生物学、生态学等大学教材,也有历届生物奥赛试卷、解题技巧等竞赛用书,加起来足足有一二十本,他心里忍不住道一声“苦也”!(未完待续) ps:新书《挥钺》(./book/3632161.aspx)发布,求点击!求推荐!求收藏!! 三十、截胡 相对于江水源的满脸郁闷,曾识君的神情就镇定多了,他接过那摞书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波澜不惊地回答道:“书是有点多,不过我会努力看完的。” 什么叫“有点多”?分明是非常多,好吗? 江水源屈指算了算,从现在到复赛只有不到两周时间,要在考试前把这些书全部看完的话,每天至少要看一本书。就算自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近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毕竟这些书不像十三经、二十四史那样看完差不多就能理解,更不等于看完之后就会做题,所以必须得时不时静下心、回过头思考一下说的到底是怎么意思。他曾识君究竟有何天赋,能在短短几天之内把这“有点多”的书“努力看完”? 很显然,黄同媛的这摞书不是为曾识君一个人准备的,更确切地说,主要不是为他准备的,他只不过是个顺带的搭头。此刻她见江水源不说话,忍不住问道:“江水源你呢?有没有信心把这些资料看完?” “额……我觉得资料有点多,时间又有点紧,最近还要月考,班里、社团里还有一大堆事,看完——我会尽量多花点时间,争取多看一点的。”江水源含糊其辞地答道,不过任何人从他的语气中都能听出他想表达的真实意思:看完?开什么国际玩笑?我还要准备月考,我还要参加社团活动,哪来那么多时间看你这堆破书?顶多就是冲着你的面子,空闲时多翻几页! 黄同媛顿时不乐意了:“什么叫尽量多花点时间、争取多看一点?如今我们淮安府中有谁不知道你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连十三经、二十四史这样满篇之乎者也的大部头都能看完背下来,区区这几本教材教辅还能难得到你?无非就是看你愿不愿意了!” 江水源唯有苦笑:或许在学生物的黄老师看来,背诵那些之乎者也的古文,远比读完面前这堆充满理性的生物教材教辅更加困难吧? 黄同媛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作文获得新概念大赛一等奖。已经拿到了保送名校的资格,但你这么优秀,难道只想去个稍有名气的学校念国语系。整天研究那些子曰诗云,然后了此一生?你分科时选择理科。已经说明你不甘心就这么沉沦下去,而现在你获得生物奥赛预赛一等奖,就是改变的开始。只要你再接再厉,在接下来的复赛里取得好名次,我想就算是经世大学也很难拒绝一个像你这么优秀的学生!” 江水源很想吐槽一句“其实我觉得我不参加竞赛,也是很有希望考上经世大学之类的名校的”,但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太过张狂? 想了想,他决定采用另一种比较含蓄的方式来拒绝:“不妨实说跟黄老师您说。其实这次我能获一等奖纯属运气,因为我对生物并不太了解,赛前没有参加与生物有关的任何培训;知识面也非常狭窄,基本上都来自课本以及您在课堂上扩展的内容,偏偏这次考试考的就是这一部分内容,所以才有了我这个一等奖。假如换张试卷,我怀疑自己甚至连个三等奖都捞不着!相比之下,我在奥赛社参加过数学、物理、化学的培训,也有意识学过一些答题技巧和扩充知识,相信在这几科比赛中应该可以取得名副其实的成绩。” 黄同媛不禁眉头大皱。语气还是尽量和缓:“既然你说预赛获一等奖纯属运气,焉知你在复赛中不会再次人品爆发,再拿个一等奖?” 曾识君貌似唯恐天下不乱。也补充了一句:“刚刚上课前吴梓臣还说过‘好运气胜过一切’呢!” 江水源很肯定地回答道:“毫无疑问,这种爆棚的运气是可一不可再的!” “你不试试怎么会知道?”黄同媛反问道,“至于你说你知识面有限,我现在不是给你一大堆资料了么?只要花点时间恶补一下,做到实力与好运兼备,复赛再拿个一等奖简直是顺理成章!” 曾识君还在旁边架秧子道:“江水源,这次复赛我可不会再输给你了!” 望着那一大摞书,江水源突然感觉自己的高中已经开启了地狱模式。 黄同媛眼见江水源就要投降归顺,马上又添了一把火:“至于你说你在奥赛社参加过数学、物理、化学的培训。难道参加过培训就一定能在预赛里获得一等奖、有资格参加复赛?我看不见得吧!奥赛社生物组共有三四十人参加比赛,获得一等奖的才11人。算下来概率不到三分之一。‘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这句话你应该听过吧?说句不客气的,谁知道咱们淮安府有多少数理化怪才憋着劲,就等着在比赛里拿奖保送上名校、决定一生的命运?下一次的一等奖未必就能轮到你!” 就在江水源快要妥协的时候,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房门。 “请进!”尽管黄同媛觉得那人来的很不是时候,但还是客气地请他进来。等她看清来人是谁之后,马上起身打招呼道:“哟,这不是葛老师吗?真是稀客啊!你来咱们学校那么长时间,这还是第一次到我办公室吧?快请进、快请进,我给你倒杯水!” 葛钧天摸了摸鼻子:“不用那么客气,我来办点事,马上就走!” “办什么事?”黄同媛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来把我学生给领走!”葛钧天指着江水源说道,“这熊孩子跟我年轻时一样不听话,到处惹是生非,稍不留神就跑去参加这个活动那个比赛的。关键这熊孩子不仅颜值高,而且还聪明,无论唱歌、跳舞还是作文、辩论,去了就能拿奖,拿完奖之后就被别的老师给缠住了要求他改换门庭。你说我一聪明帅气阳刚威猛的老师,好不容易收了个智商合格的学生,结果却变成了奶妈、保姆,天天跟在他后边,生怕哪天他被某个老师半路劫走。当真是操碎了心!” “嗯——欸?葛老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黄同媛半天才回过味来。 葛钧天搓着手道:“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来把他领走!我知道黄老师你教学有方,桃李满天下,肯定不差这一个学生。可我不行!我在淮安府中里东挑西拣,到处扒拉,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两棵勉强入眼的苗子,感觉下半辈子就靠他们长脸了。你说这要是被人半路截胡了,日子还怎么活?” 朝着黄同媛的时候葛钧天是菩萨低眉,转脸就变成了金刚怒目,朝着江水源劈头盖脸地训斥道:“你还在这儿傻站着干什么?等着和黄老师探讨生物数学呐!没看到黄老师有多忙?你的书看完了吗?作业写完了吗?赶紧给我滚回去!” 江水源顿时如蒙大赦。(未完待续) 三十一、高中生导师 黄同媛见江水源起身往外走,再傻也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马上拦着门口不让出去:“葛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都是学校里的学生,怎么到你这里就变成‘你的’‘我的’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高二(二)班的数学老师应该不是你吧?” “是,你说得没错,高二(二)班的数学老师确实不是你,但他的数学导师却是我!”葛钧天大言不惭地说道,“不信你问问他,从高一开始是谁在一直辅导他数学?否则你以为他理科为什么那么好、文理分科时为什么选择理科?都是因为我的教导!” “你这是在强词夺理!”黄同媛气得满脸通红。 葛钧天却好整以暇地答道:“怎么能叫强词夺理呢?我分明是在如实坦白、据实陈奏。就好像读研究生的时候,你可能听过好多老师的课,但真正能被你称为‘老师’并自承为‘弟子’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你的导师。在大学里叫博士生导师、硕士生导师,在咱们淮安府中,可以勉强称作高中生导师!” “你——!”黄同媛终于见识到经世大学毕业生的舌尖嘴利,气哼哼地说道:“就算你辅导了他的数学又能怎样?现在的情况是,他参加了生物奥赛的预赛,并且获得一等奖,顺利拿到了复赛的参赛权。而数学呢?八字还没一撇吧?你能保证他在奥赛中就取得更好的成绩?” “我能!除非这熊孩子故意给我捣乱,不认真考试,否则别说区区淮安府预赛的一等奖,就算是全省复赛的一等奖也不在话下。” 黄同媛没想到葛钧天竟然回答得如此干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半天才说道:“你数学能得复赛一等奖。我生物也未尝不可以!只要江水源同学好好配合,这些天认真把我给的资料看完,得奖并非什么难事。葛老师。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也请你体谅一下我的心情。咱们毕竟都是为了学生好。” 葛钧天道:“黄老师真要是对学生好,就应该让他跟我专心致志学数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把精力摊匀摊薄,最后变成样样精通、样样稀松!” 黄同媛想了想:“要不这样,你看如何?江水源不是还报名同时参加了物理、化学的奥赛学习吗?我们俩不如组成一个联合阵线,枪口一致对外,不让物理、化学再胡乱插杠子;咱们自己人不打自己人。你不阻止我教江水源学生物,我也尽量不影响你教江水源学数学。江水源同学那么聪明,同时学习两门奥赛课程应该问题不大,而且简历上要是有两项奥赛复赛奖项,可以轻松报送经世大学。怎么样?” “不行!”尽管黄同媛已经后退一步,但葛钧天还是坚定地拒绝了她递过来的橄榄枝。 见葛钧天这么油盐不进,黄同媛也怒了:“那你到底想怎样?” 葛钧天悠悠然答道:“不想怎么样,我就是想把我学生带回去,不让他参加生物奥赛复赛。至于原因?原因很简单,你们生物奥赛复试的时间正好与我们数学奥赛初赛的时间犯冲。二者是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只好舍生物而取数学。所以我和物理、化学他们都能妥协,唯独生物不行! “想来江水源也是这么想的吧?毕竟学了一年多的奥数。也准备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会因为一时的侥幸、渺茫的希望而放弃确凿无疑的未来?即便是智商欠费的人也知道该如何选择,何况是正常人。所以黄老师你还是不要瞎子点灯——白费蜡了!” “你!”黄同媛为之气结。 葛钧天又朝江水源喝骂道:“你个熊孩子还傻站在这儿干什么?没看到已经是上课的点儿了?莫非还等着黄老师请你吃中饭?赶紧给我滚!” 江水源马上心领神会,赶紧趁机逃之夭夭,回到教室之后想起那一大摞书还感觉心有余悸。吴梓臣很狗腿地凑了过来:“老大,您不是被黄老师叫去开小灶了么,怎么像被狗撵了似的跑回来?还一脸惨白面无人色,该不会是——” 瞧着吴梓臣一脸低级趣味的神情,江水源忍不住一脚卷过去:“请你以球形状态。做圆周运动,保持直线行驶。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骂完吴梓臣。他才想起还要感谢恩公张大官人。然后转身朝张谨一抱拳:“多谢张兄救命之恩!要不是你去搬来救兵葛大爷,只怕在下接下来几个星期就要天天和线粒体、dna、生态系统打交道了。所谓大恩不言谢,以后但凡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江某绝不推辞!” 张谨连连摆手道:“我、我、我一直在教室里早读,我、我、我没去找葛老师!” 江水源一愣:“你没去?那葛大爷怎么知道我被黄老师叫去逼宫的?难不成是葛大爷能掐会算,主动找上门去替我解围的?不像啊,葛大爷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过?” 张谨结结巴巴地辩解道:“不、不、不要这么说,葛、葛老师他一向人、人都挺好的。” “是是,你的哥哥老师一向人挺好的,他就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有求必应、普渡众生的观世音化身,这样说你总该满意了吧?”江水源随口打趣道,肚里却在暗暗思忖:葛大爷救我到底是早有预谋还是恰逢其会?要是恰逢其会还好说,要是早有预谋的话,——该不会那老小子真在我身边埋了雷子吧?还有我刚才侥幸逃过一劫,明明应该有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为什么还是感觉心惊肉跳呢? 平平安安上了两节课,也没见葛钧天露头,江水源暗暗松了口气,心中自嘲道:看来我就是贱皮子,习惯了别人的冷嘲热讽、恶语相向,竟然受不了别人对我的好。结果人家只是稍稍露出善意施以援手,自己就吓得好几节课坐立不安、神思不属。真是—— 他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听见葛钧天穿着花里胡哨的老头衫、趿拉着塑料拖鞋在班门口作狮子吼道:“江水源,你给我出来!” 嗨!看来预感还是那么准、现实还是那么残酷,至于白日梦,终究还是白日梦。江水源只好颓然叹了口气,出门准备接受葛大爷的音波洗礼。(未完待续) ps:新书《挥钺》(./book/3632161.aspx)在起点发布,求收藏!求点击!求推荐!何叔拜谢。 三十二、幕后真凶 被葛大爷抓了个现行,还莫名其妙承了他一个巨大的人情,其结果就是耐着性子忍辱负重地听了他半个多小时花样百出的训斥,最后还抱回一大堆教材教辅,美其名曰“丰富你的课余时间,避免被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所占用”。拜托,你给的这堆教材教辅难道就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江水源抱着书意兴怏怏地回到教室,正准备和张谨抱怨葛大爷的惨无人道,结果抬眼就看见他一脸渴慕地盯着那堆书,口水差点没飞流直下三千尺:“好、好多书啊!什、什么时候能借给我看看?” 好吧,我差点忘了这个家伙的奇特爱好!江水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想看呀?行啊,只要葛大爷同意,这些书全送给你都没问题!” 张谨顿时蔫了,因为葛钧天向来只允许他看完一本才能再看另一本,他又是个守规矩的好孩子,对老师的指示言听计从,从来不敢越雷池一步,此时只能望着那摞书空流口水,愣是不敢动手翻看。江水源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意,不过这还不足以抒发心中的愤懑。 还好,除了这个不着调的同桌,咱还有个善解人意的软妹子蔡小佳同学。 刚叫了声“小菜一碟”,蔡小佳便马上乖巧转过身来,然后她就看到了桌子上那一堆书,眼睛分分钟充满了景仰之情:“这都是些什么书?微分方程、抽象代数、测度与积分、概率论,还有泛函分析、拓扑学、偏微分方程,哇!班长你好厉害,连这么深奥的书都能看懂!” 喂喂喂,同学,你是不是应该关心一下其他问题。比如说“班长,这么多书你能看完吗”?或者是“班长,看这些书会不会好辛苦”? 既然小菜一碟不上趟。江水源只好顺着她的话头说道:“厉害个毛线,我怎么可能看得懂这些书?其实是我最近睡眠不好。特地跟葛大爷借了这些书作为睡前读物的。你还别说,催眠效果特好,每天晚上睡觉前翻几页,一觉睡到大天亮,中间都不带醒的!” 蔡小佳皱了皱好看的小鼻子:“就知道骗人!” 江水源欲哭无泪,只能企图从同病相怜的曾识君身上找到点安慰。谁知扭头一看,人家曾识君同学正捧着那本厚厚的《普通生物学》教材看得津津有味,浑然没有半点被逼看书的痛苦和无奈。呃……看来痛苦的根源在于我的思想境界不高。世界观、价值观还需要进一步改造。 好吧,接着看书! 这次生物竞赛获得一等奖虽说给江水源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但也不是完全没好处,至少近一周来一直在学校论坛上置顶的那片帖子在获奖公告张贴出来之后,马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因很简单,帖子里被描述成企图在考试中作弊、最后被监考老师撵出考场的某人竟然奇迹般地获得了全府第四名,只要智商正常的人马上都会想到:我擦,能考出这样成绩的人还用作弊么?就算真的要作弊,抄谁的呀?你以为随便一坐,旁边就有个全府前三名专门向你提供正确答案? 吴梓臣向来不缺乏痛打落水狗的热情。在获知江水源得奖后马上就登陆学校论坛,指责之前的发帖者故意歪曲事实、造谣中伤,要求他主动站出来澄清问题并诚挚道歉。邪门的是。他无论用什么马甲、用什么样的语气来发帖,只要涉及这个问题,不是秒沉,就是被**禁言。 论坛管理员的行为不仅没有打消吴梓臣的积极性,反倒激起他强烈的反弹,当天晚上就找人黑了学校论坛,然后把自己的大作——讨伐论坛管理员是非不分、颠倒黑白、为虎作伥的檄文挂在论坛最显眼的位置,还顺手查出了删自己帖子的管理员是谁。 浦潇湘同样给力,差不多同一时间理清了跟江水源同一考场的那些人都是什么底细。两下一对照。背后的主谋便昭然若揭。 看吴梓臣和浦潇湘再次把自己叫出教室,江水源笑着说道:“福尔摩斯、华生。两位大侦探终于查出了谁是发生在学府路3号的论坛诽谤案的幕后真凶?真是可喜可贺,现在由你们中的哪一位来揭晓你们推理的过程和最终的答案?” 浦潇湘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在谜底揭晓之前,你先猜猜是谁?” 江水源摇摇头:“作为侦探,难道你忘了福尔摩斯的名言?‘在没有得到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是不能进行推理的,那样的话,只能是误入歧途。’‘我从不猜测,那是破坏思维能力的坏习惯。’既然你不肯说,那就由吴梓臣来代劳吧,他早就跃跃欲试了!” 浦潇湘瘪瘪嘴:“真是个没趣的家伙!事情是这样的,我按照你上次说的思路,把和你同一考场的那些人背景全都捋了一遍,重点是看看有没有咱们学校的学生,以及韦述、贺文麟、梁诏的同学好友。一个考场三十位考生,除了你和曾识君之外,还有二十八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调查起来颇费一番工夫,不过最终符合上述标准的只有两人,一个是贺文麟的同班同学,一个是梁诏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究竟是谁呢?就在这个时候,吴梓臣利用黑客技术跟踪发现,每次删自己帖子的管理员id都是学生会专属的一个超级账号。通过在学生会内部走访,以及利用以往论坛数据进行分析,此人应该是贺文麟无疑。至于有没有人在后面主使,现在还不清楚。” 江水源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瘦瘦高高、带着金属框眼镜的斯文男生,似乎对谁都是一团和气:“贺文麟?他为什么要黑我?没道理啊!” “谁知道呢?或许是嫉妒你比他长得帅,嫉妒你在学生会选举中比他得的票多,也有可能是受人指使,当然还有可能他就喜欢玩这一手,与人斗其乐无穷嘛!”吴梓臣答道,“具体什么原因咱们不用知道,也不必知道,只需要知道这个人是谁就行。之前都是他玩咱们,接下来该角色转换一下,让他尝尝咱们的手段了!” 江水源马上追问道:“你想干什么?可别玩得太过火!” “老大你就放心吧,我有分寸,不会把他玩脱了的。”吴梓臣答应得很干脆,可是他脸上的笑容却非常诡异,简直让人毛骨悚然,“不知浦大小姐有什么好的建议?” 浦潇湘侧头想了想:“要不找人把他打一顿,然后再让他挂着牌子在校门口站半个月,让大家都见识见识他的鬼蜮嘴脸。如何?” 额,果然不愧是军人世家出身,连报复手段都那么简单粗暴,具有军人的直爽性格和暴力美学。可惜吴梓臣却对此无感:“这未免太便宜了他吧?” 浦潇湘略略沉吟后又道:“那就让武阳珍她们叫几个小女生,等放学的时候拦住那个家伙,说他哄骗女孩子的钱物,还欺骗女孩子的感情,然后一拥而上抓花他的脸,让他无脸见人!”(未完待续) 三十三、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 吴梓臣还是摇头:“这个主意好是好,就是太阴柔了点,瞧着不像报仇雪恨,倒有点儿像原配大战小三的戏码。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浦潇湘怒了:“这也不好,那也不行,整天就知道挑肥拣瘦,你有本事倒是自己出个主意啊!” 吴梓臣搓着手道:“既然浦大美女吩咐,那小弟理应芹献一二,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原谅则个。只是老大您事务繁忙,日理万机,还有那么多书要看,这些琐事就不必劳烦您大驾了,由我和浦大美女料理剩下的首尾便是,以免让您分心!” 江水源皱了皱眉头:“你这是在下逐客令?” 吴梓臣小心翼翼陪着笑道:“老大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小弟分明是体恤你宵衣旰食分身乏术,这才主动请缨的,你可不能把好心当作驴肝肺。要不这样,你就把这种事当做是给小弟紧张学习之余的适当调剂,小弟保证这次月考在班上排名不退步、在年级排名前进十名以上,如何?” “好,这可是你说的!”江水源作为班长,为了全班同学成绩的进步真是操碎了心,“不过贺文麟这事你们也别做得太过分,毕竟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校友。你们要是做得太离谱,可别怪我主动向校方检举揭发你们!” “关我什么事?”浦潇湘小声地嘀咕道。 江水源对此嗤之以鼻:“别以为我不知道。吴梓臣要是杀人,你就是那个递刀的,说轻了是从犯,说重了就是同谋!” 浦潇湘道:“那你也不想想咱们俩杀人是为了谁!” 不过江水源没听见她说了什么,或者说,听见了也假装没听见。急匆匆回了教室。他前脚刚走,后脚浦潇湘就柳眉倒竖,厉声质问道:“哟。吴梓臣,可以啊!居然敢放言这次月考在班上排名不退步。分明是瞧不起咱们这些后来的!” 吴梓臣这才想起边上还有位惹不起的姑奶奶,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赶紧又赔罪道:“我哪敢瞧不起浦大小姐您呀?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这不是随口说说哄我们老大开心吗,否则凭他的磨叽劲儿,你以为那么容易就能把他给劝走?” 浦潇湘想了想又好奇地问道:“你现在骗他自然可以,但月考成绩一出来,你岂不是就会被打回原形?” “放心吧,我们老大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只要我不是退步太厉害,顶多就骂几句,便会轻松揭过,他不会记隔夜账的。”吴梓臣对江水源的脾性可是了如指掌,“至于那个贺文麟,我的想法是要就不整他,要整他就给他来个狠的,让他多少年后回忆起这件事来还心有余悸,也要让三五十年后学校里还流传着我们的传说!” 浦潇湘顿时来了兴致:“哦?你有什么好主意?” 吴梓臣脸上露出悠然的神色,似乎在回忆很久远的故事:“可能浦大小姐不太清楚。我自打小便有个梦想,就是挑着一担大粪上街,看谁不顺眼就兜头一瓢!” 洁癖成性的浦潇湘忍不住干呕出声:“呕——。你的梦想还真是异于常人,果然不愧是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举!”但她冰雪聪明,马上就晓得了吴梓臣的用意:“你该不会是想泼粪吧?虽然我知道你一贯比较重口,但万万没想到你居然想出如此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馊主意,不,臭主意!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吴梓臣却理直气壮地驳斥道:“泼粪怎么了?就允许他贺文麟朝我们老大头上倒脏水,不允许咱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浦潇湘闻言不禁瞪大眼睛:“怎么,你还真打算这么来?你就不怕你们老大清理门户?” “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吴梓臣抬眼望了望学校的操场和江水源所在的高二(二)班。突然间变得伤感起来,用低沉的语调缓缓说道:“不知浦潇湘你有没有意识到。像现在这样天天和我们老大在一起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快活日子应该不会太多了!” 浦潇湘愕然良久才失声笑道:“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咱们现在才高二刚开学好吗?你怎么突然就有了高三快毕业时的感伤?” 吴梓臣摇了摇头:“对我们来说现在确实是高二刚开学,但对于我们老大来说现在就是高三!你仔细想想就会很容易地发现。老大他平时几乎不看我们平时用的教材教辅的,因为他早在高一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内容全部自学完,并且牢牢记在脑子里,所以根本无须再看。 “他平时上课时不是在翻看那些诘屈聱牙的古书、为《耕耘》杂志社写稿子,就是在看那些学科奥赛的资料或大学教材,为即将到来的各种竞赛做准备。所有的这些都表明,高中的课程学习对老大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他便可以轻松进入大学,而且全国最顶尖的大学。而他所需要的契机已经出现!” 浦潇湘急声道:“你说的契机莫非是?” “如你所想,就是学科奥赛!”吴梓臣毫不犹豫揭开了两人心照不宣的谜底,“你想想,老大根本没参加过生物奥赛班的学习,随便考考便轻松拿了个预赛全府第四名,那些他参加过培训的物理、化学呢?更不用说他用力最勤的数学!凭着老大的聪明才智,只要他愿意,什么奥赛预赛、复赛乃至决赛的一等奖都是探囊取物。再加上他手里本来就有的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全省国学论难选拔赛第四名等荣誉,就算经世大学眼光再高,难得还会放弃这样的天才?到那时候,你觉得他还会和我们一起上高三?” 浦潇湘怅然叹道:“照你这么说,岂不是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一年?你未免想得太过乐观。在我看来,能有三个月就烧高香了!”吴梓臣反驳道,“浦潇湘你算算,现在是九月底,接下来的两三周内老大他会频繁参加各门学科奥赛的月赛,等成绩出来便会马不停蹄去江宁参加复赛,复赛之后是集训和决赛,等所有都忙完了,差不多也就该放寒假了! “寒假之后又是国学论难选拔赛,作为社长,他肯定得到处东奔西走。说不定他还要参加新一届的新概念作文大赛。估计还没等消停下来,经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就已经寄到了他手上。那时候你觉得他还会再回教室上课么?这来来回回算下来,能有三个月就顶天啦!” 听吴梓臣掰指头这么一算,浦潇湘也蒙圈了:“什么,高中在一起的时间就只剩下不到一百天了?” 吴梓臣似乎还嫌不够,又接着添了把火:“不是高中,甚至可能是这辈子!你想想,他能轻松考上经世大学,别人可未必。——哦,凭借浦潇湘你的背景,进经世大学应该问题不大。可是就算在同一个学校又能如何?经世大学那么大,不同院系、不同级次,平时只怕难得碰上一面。即便偶尔碰上一面,由于不同的生活圈和朋友圈,也很难聊到一块去,两人的距离只会随着时间越来越远——” “够了!别说了!”浦潇湘抱着头尖声大叫道。 吴梓臣最后总结陈词道:“所以我说,再不疯狂,咱们就老了!”(未完待续) 三十四、疯狂 很多年后,很多淮安府中的学生还记得当时的一幕。 那天秋高气爽,阳光明媚,看上去就是个让人心旷神怡的好日子。大家像平时一样一边和周围的熟人聊天说笑,一边轻快步入校园。贺文麟也不例外,作为学生会副会长,他时刻注意保持自己亲民的形象,每个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和他打招呼,他都会客气地回礼: “早啊!” “好,你好!” “瞧着你的气色不错,最近应该是在走桃花运吧?” 他很享受这种被大家关注、崇拜和尊敬的感觉,所以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回答每个人的每个问题。就在他和某位美女聊得正入巷的时候,突然从旁边冲出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女生,指着他的鼻子高声骂道:“你个没良心的负心汉,我说你最近怎么不理人家,原来是另有新欢啊!” 不仅和他聊天的那位美女大吃一惊,连贺文麟自己也瞠目结舌:“您是——” “我是?前些天你在我们学校旁边小宾馆房间里的时候,可是一口一个‘honey’、一口一个‘heart’的;现在吃干抹净,居然连人家的名字都叫不出来!”那个女生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如果江水源此刻在现场的话,一定认得她是那位经常跟在武阳珍左右的小太妹。但她已经完全入戏:“你当时喜欢人家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从现在开始,我只疼你一个,宠你,不会骗你,答应你的每一件事情,我都会做得到;对你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不欺负你,不骂你,相信你。有人欺负你。我会在第一时间来帮你。你开心的时候,我会陪着你开心;你不开心。我也会哄着你开心。永远觉得你最漂亮,做梦都会梦见你。在我的心里,只有你!’可是现在呢?” “同学,你——”贺文麟连忙辩解道。 “同学?以前陪人家逛街看月亮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新人换旧人了,就叫人家‘同学’了!”那位女生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好,你可以假装不认识我。但是我肚里的孩子怎么办?他可是你的精血、你的骨肉啊,难道你忍心看见他一出生就没有爸爸吗?” 贺文麟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呆呆地辩解道:“我根本不认识你的,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贺文麟,我连你腰上哪个部位有颗痣、腿上哪个地方有条疤都了如指掌,我还会认错人?”那个女生陡然尖叫起来,“好,既然你这么绝情,那也休怪我无义,这个孩子我不要了!我看过广告。普通无痛人流只要600块钱,你给我600块钱,我自己去把孩子打掉。至于以前的一切爱恨情仇。我就当是被狗给糟蹋了!” 自从建校以来,淮安府中门口还没有上演过如此劲爆的戏码,现场不仅路过的同学在围观,就连校门口的保安也凑过来看热闹。 贺文麟看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心中愈发发慌:“你快走!我不认识你!再不走我可就报警了!” 话音未落,从人群中又钻出来一个小女生。相对于之前那个女生的悲情派,这个女生明显更倾向于武力解决问题,上去就挥舞着九阴白骨爪直奔贺文麟面门而去:“好啊你个死鬼,我说你最近见面的时候怎么出工不出力。原来是在外面有人了,而且还不止一个!你不是说从一而终的么?那这些狐狸精都是谁?” “我也不认识你!”贺文麟一边遮住脸一边声嘶力竭地叫道。 “不认识我?那好。你既然这么瞎眼连我都不认得,我干脆替你抠掉那两只没用的灯泡。省得你以后去勾搭那些狐狸精!”说着实干派就扑了上去。贺文麟倒是想躲,可是那位悲情派牢牢牵住他的衣角,让他动弹不得,于是乎脸上分分钟就多了几道血痕。 贺文麟再也顾不得“好男不和女斗”的格言,一把推开那位挠他的实干派:“赶紧滚!再敢胡言乱语诋毁我声誉,我可真就要打人了!” “诋毁你声誉?你现在知道声誉重要了?那你在宾馆的时候怎么不考虑我的声誉?”悲情派坐在地方嘤嘤地哭诉道。 实干派则针锋相对:“那你打我呀!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干脆打死我吧!” 这还不算完。此时第三个小女生挤进了现场,一脸高傲地瞧着悲情派和实力派:“怎么样,我就说这个姓贺的是个人渣吧?你们偏偏不行,非要以身试法,现在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告诉你们,当初我和他处朋友的时候,出去逛街、k歌、看电影,全都是我花钱。好不容易请我吃了顿麻辣烫,他居然连汤都要喝掉。你说这样的人还怎么交往?” “你们滚开,我不认识你们!”贺文麟此刻精神已经近乎崩溃,厉声尖叫道:“各位同学,我真的不认识他们,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不信你们可以问我朋友、老师和同学,我一直都是单身的,她们如此败坏我形象,背后肯定有人指使,我要报警查个水落石出。对,我要报警!你们谁帮我给巡警局打个电话,就说有人被诬陷,请他们赶紧过来帮我洗清冤屈。” 报警?现在好戏刚刚开演,大家正看在兴头上,谁会舍得报警?尤其对于这群高中生来说,平时除了学习就是社团活动,生活平静得都快淡出鸟来,迫切需要点新鲜事物来调剂一下乏味的生活,何况古有明训“清官难断家务事”,巡警来了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贺文麟还在大声喊屈,人群突然有人詈骂道:“姓贺的,你竟然敢欺骗我妹,我跟你没完!”说着几只塑料袋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在贺文麟身上灿烂爆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股恶臭已经迅速蔓延开来。 “是大粪!”有人惊叫道。 这声惊呼就像一个信号,马上有更多的塑料袋从人群中飞出,目标毫无疑问都是场内的贺文麟。 贺文麟在塑料袋最初袭来时,条件反射似的抬起胳膊挡了一下,然后他就被从头到脚淋了一身,奇异的味道差点薰得他栽了个跟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更多塑料袋向他飞奔而至,吓得他拔腿就往校园里跑。在他潜意识中,学校就是最安全的避难所。 瞧见贺文麟浑身恶臭往校园里跑,所有围观的学生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给他让出条宽敞的大路。保安们出于职责倒是想阻拦,可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都毫不犹豫地退缩了。于是在秋日明媚的阳光下,学生会副会长浑身带着鬼神辟易的恶臭在校门口横冲直撞,成为这几届学生永恒的回忆,也成为以后历届学生回味的经典。(未完待续) 三十五、帅哥赠你洗洁精 淮安府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说它小,是因为校园任何一个角落里发生的事情,在一节课后都会变成旧闻。所以贺文麟在校门口遇袭后的二十分钟内,至少有五个人在江水源面前绘声绘色描述当时令人心潮澎湃的场景,说到激动处简直口水横飞、唾沫四溅,周围听众都要撑伞。 江水源在听完第一个人讲述的时候便已经认定,这绝对是吴梓臣的手笔,而且其中绝对少不了浦潇湘同学的大力襄助。当他准备向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兴师问罪的时候才发现校园确实很大,吴梓臣、浦潇湘两个大活人丢在里面,愣是一个上午都没找到。 找不到不要紧,江水源深信“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的道理,所以稳坐钓鱼台,准备守株待兔。结果兔子磨洋工睡懒觉,迟迟不在树桩子附近出现,这让江水源大为光火,心道等我抓住你们,定要把你们摆十八个姿势! 等到下午上课的时候,吴梓臣终于出现在教室里,见面就笑吟吟地打招呼道:“哟,老大,一个上午没见,你又变帅了许多!小菜一碟,你说是不是啊?” 江水源板着脸道:“废话少说,来来来,过来把‘死’字给我规规矩矩抄一百遍!” “为什么呀?”吴梓臣有点儿摸不清江水源的意思。 “为什么?因为有些人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所以我教教他呀!”说完江水源一把把他揪到教室外面,怒气冲冲地质问道:“老实交代,今天早上的事情是不是你和浦潇湘做的?” 吴梓臣一脸茫然的表情:“今天早上的事情?今天早上我有事请假没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还给我装!再装你就到校长和老班那里解释去吧!” 吴梓臣这才拍拍脑门:“哦,我想起来了。老大您应该说的是今天早上发生在校门口的学生会副会长脚踏三只船,最后被人泼粪的事情吧?我在学校论坛上看见了,看完只觉得心旷神怡。忍不住想给策划此事的那位大侠点三十二个赞!为此我还特地填词一首以示庆祝,词曰‘大快人心事。粪袭贺会长。区区中人之姿,脚踏三只船。还敢欺骗女生,逛街不愿付钱,爱喝麻辣汤’——” 江水源怒了:“再敢信口开河,信不信我让老班把你调到最后一排去?” 吴梓臣连忙赔笑道:“老大您尽管随便问,小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至于调位子的事儿——您看老班天天要上课、要备课、要改作业、要出试卷,简直忙得就跟嚼了炫迈一样。根本停不下来。这种小事您就不要去麻烦他了吧?” “那你老实交代,今早贺文麟那事儿是你干的不?” “是!”吴梓臣回答得很干脆,“不过我只是个策划,具体执行另有其人。” “是不是浦潇湘也搅在里面?” 吴梓臣苦笑道:“老大,您觉得你问我这个问题合适吗?你应该知道的,浦大美女早就看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这我要是敢乱说,您觉得我还有好吗?”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江水源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赶紧去找班主任自首吧。争取宽大处理。冲着你这屎无前例的恶劣行径,估计开除学籍都是轻的。看在你我一年多朋友的份上,到时候我跟老班求求情。看看能不能弄个劝退吧?现在我先进屋帮你收拾一下书和文具,免得等会儿走的时候太过匆忙!” 吴梓臣一把拉住正要进屋的江水源,苦苦哀求道:“不要这样子嘛老大,都是我不好、我不好,我现在磕头认错。你不念在我这几年跟随你左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的份上,你也要想想我是高二(二)班的学生、国学讲谈社的社员啊!这事要是捅露出来,不仅会损害老大您的形象,也会影响到高二(二)班和国学讲谈社的声誉。而且老班发起飚来的暴脾气你是知道的,把我大卸八块、五马分尸都有可能!为了小弟的性命和班级社团的清誉。你就帮帮我吧!” 江水源冷笑道:“当日我和你是怎么说的?让你别玩得太过火,否则别怪我主动向校方检举揭发。结果呢?哼。别说兄弟不帮你!等你死后,我一定在你灵堂上替你写副挽联。一写‘死有余辜’,一写‘死不足惜’!你自己选吧!” 吴梓臣痛哭流涕道:“老大,您不要这么绝情好不好?大不了我发个毒誓,如果以后我要是再搞这样的恶作剧的话,就让天下最丑的男生和最丑的女生坐在我旁边,天天冲我抛媚眼,直到我吐无可吐、摇摇欲坠为止。这样总可以了吧?” “这么悲壮的毒誓你都发得出来?好,那我就再帮你最后一次!”说到底,这件事是因自己而起,吴梓臣搞出这么一出旷古绝今、骇人听闻的恶作剧也是为自己报仇,无论如何江水源也不可能把事情做得太绝,“说吧,你打算怎么向人家赔礼道歉?怎么赔偿人家的精神损失、弥补人家的心理创伤?” 江水源话语刚落,吴梓臣马上原地满血复活,脸上根本没有半点眼泪和鼻涕的痕迹,想来刚才的一切不过都是佯装的。 听闻江水源要他向贺文麟道歉,吴梓臣气得直哼哼:“凭什么要我给他赔礼道歉?想让我给他赔礼道歉也行,他得先把在论坛歪曲事实、污蔑老大您的事情,还有在论坛上假公济私、颠倒黑白的行径全都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并向老大你赔礼道歉之后再说!” 贺文麟现在虽然身上的臭味已经清洗干净,但是附着在他名誉上的污垢却历久弥新,几乎每个走他身边路过的人都会想起他早上在校园门口的光辉形象,而且这则故事会越传越广,闹得全府民众都知道;也会越传越久,成为淮安府中的校园经典。在这个时候,他想学雷锋做好事自我救赎都唯恐不及,怎么可能还自己往自己身上泼污水? “那你想怎么解决?”江水源反问道。 吴梓臣想了想答道:“他贺文麟败坏您的名誉,朝您头上泼脏水,毕竟只是用言语,没有真实行动。而我们这次报复虽然也是泼脏水,但毕竟用黄金汁弄脏了他的衣服。要不这样吧,我补偿他一瓶洗洁精,老大你觉得如何?”(未完待续) 三十六、汝虽打草,吾已惊蛇(上) “补偿他一瓶洗洁精?”听到吴梓臣不着调的回答,江水源差点一巴掌呼他脑门上,“你又是让三个小女生在校门口和他拉拉扯扯,又是无数粪弹铺天盖地飞流直下,差点弄得人家身败名裂,最后你用一瓶洗洁精就想把别人打发了?时间哪有那么轻易的事儿!具体该如何赔偿人家的精神损失,拜托你走点心好不好?” 吴梓臣马上乖巧地应承道:“好好好,我走心!只是兹事体大,老大你能不能多给我点时间,容我仔细考虑考虑,想出一个既有诚意又有实效的解决方案?” “给你时间考虑可以,但我怕你一考虑就考虑到高三毕业!”江水源岂会看不出吴梓臣的缓兵之计。 “不会的、不会的!”吴梓臣拍着胸脯说道,“老大您尽管放心,小弟会同浦大美女在一周之内绝对拿出让您满意的解决方案。到时候要是违约,小弟甘愿向老班主动坦白一切,争取宽大处理!” “这可是你说的!”江水源倒想看看吴梓臣究竟能想出什么的法子,“君子一言,” 吴梓臣马上接口道:“快马一鞭!如违此誓,我就是太监。——哎哎,老大您别发飙呀!发飙也别打脸,小弟还靠着这张脸吃饭呢!嘿嘿,小弟这不是看话题太过沉重,幽默一下调节调节气氛吗?至于刚才那件事,小弟保证如期如约完成任务。” 下午第三节课后,江水源正准备去国学讲谈社做国学论难培训,刚出门就被学生会办公室主任梁诏拦住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以及准确:“对不起江副会长,打扰您一下。是这样的,刚刚接到韦会长通知,他想召开一个紧急会议。需要请你参加。” “是关于什么内容的?”江水源问道。事实上,学生会的每个会议都很紧急、每个会议都需要他参加。如今他已经决定跳出三界外,只要事情不牵扯到自己头上。一般会议都懒得去参加。今天也不例外。 梁诏有些低沉地回答道:“今天早上贺副会长在校门口遇袭的事,江副会长应该有所耳闻吧?”看见江水源点头后他又接着说道:“韦会长觉得这件事情性质非常恶劣。对学生会的影响也很坏,所以想召开一个紧急会议,讨论一下该如何应对。请江副会长务必参加!” 要说这起遇袭案件的源头还真就在学生会里。要不是江水源参选副会长与贺文麟狭路相逢,要不是因为韦大会长的“1245”工程导致江水源和贺文麟的顶牛,要不是贺文麟利用学校论坛超级管理员账号兴风作浪,哪会有今儿早上那档子破事?而且对于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江水源觉得贺文麟应该是一清二楚的,韦述就算不清楚。也至少能猜到个大概。 事情的两个当事人都是学生会副会长,另外还隐约涉及到学生会会长,确实需要开个紧急会议讨论一下如何应对。所以江水源没有拒绝:“我会准时参加的。会议的时间、地点呢?” 梁诏道:“就是现在!地点是学生会小办公室,江副会长这就跟我一起过去吧!” “好!” 到了学生会小办公室,江水源发现里面除了会长韦述再无其他人,忍不住问道:“韦师兄,不是说开会么?怎么就我们两个人?” “什么两个人?除了你我,不是还有梁诏梁主任吗?应该是三个!”韦述笑着纠正道,“今天这会主要是讨论今早贺副会长在校门口遇袭的事儿,因为牵涉到咱们学生会的副会长。范围不宜太广,所以就我们三个就行了,免得弄得满城风雨路人皆知!” “可这事儿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了。只怕今晚《淮府晚报》上都会出现专题新闻,现在掩饰还有意义吗?”江水源觉得韦述此举简直是掩耳盗铃:“对了,贺师兄呢?” 韦述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贺副会长向来勤勤恳恳、踏踏实实,而且谦恭有礼、与人为善,无论在班级、在社团还是在咱们学生会都是获得大家一致肯定,没想到居然遭此飞来横祸,所受心理打击可想而知!所以自从今早回去换衣服之后便再也没回学校,据说已经请假半个月打算在家休养一阵子!” “请假半个月在家休养?”江水源突然想到下午上课前吴梓臣的保证。心里不禁有些犯嘀咕:这家伙的狗鼻子不会那么尖吧,贺文麟一抬腿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韦述自然猜不到江水源的心思。当下答道:“是的,听说他因为过度紧张、刺激过度导致出现神经功能性头疼。需要好好静养,近期最好不要到学校这个受伤害的地方,避免出现更严重的后果。” 对于贺文麟得了所谓“神经功能性头疼”的说法,江水源只是姑妄听之,他觉得更有可能的原因是,最好面子的贺师兄在最好面子的年龄当着全校同学的面丢了面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所以请假在家,打算等事情渐渐平息之后再回学校,免得太过尴尬。 他马上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对了韦师兄,你说贺师兄一向与人为善,为什么突然遭此无妄之灾?” “你不知道?”韦述深深地看了江水源一眼,才缓缓答道:“我也不太清楚。或许他在学生会的工作中无意得罪了某人,某人又不敢明目张胆争辩,只好采取如此极端险恶的手段来报复,彻底败坏他的名声吧?等找到行凶者和指使者之后,谜底应该就会揭晓。” “那行凶者和指使者找到了么?” 韦述再次深深地看了江水源一眼:“不太清楚!不过作案者非常狡猾,事前曾做过周密布置,选用的人也都是大家不认识的,貌似还了化妆,而且作案之后马上就搭乘一辆没牌照的小轿车逃之夭夭,连追查都没法追查。” 江水源觉得韦述的眼神非常讨嫌,忍不住刺了他一句:“想追查还不简单?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问问贺师兄最近得罪过什么人呗,事情不就一目了然了么?” 韦述嘿嘿而笑,一语双关地答道:“贺副会长是什么样的人,江副会长你还不清楚?除了学生会工作上面的事情外,怎么可能会有其他什么人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他呢?”(未完待续) 三十六、汝虽打草,吾已惊蛇(下) “所谓‘人心隔肚皮’,我怎么清楚贺副会长是什么样的人?我又不是他的好基友!”江水源的语气也冷了下来,“他交了多少个女朋友不会告诉我,有没有男朋友也不会告诉我,背地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更不会告诉我。至于什么人为什么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他,或者就如你我所见所闻,因为他脚踏三四条船而引起众怒也未可知!” “不可能!”韦述断然否定道,“贺副会长这个人我还是知道一点的,他平日里持身严正,而且高三学习又那么紧张,怎么可能脚踏三四条船?” “那谁说得准?”江水源不忿于韦述刚才绵里藏针的指摘,故意抬杠道:“反正这种事情他也不会跟外人说,究竟如何,只有他本人知道。” 韦述眉头大皱:“无论贺副会长他做了什么,用这种堵门泼粪的方法来报复,败坏他的名誉,让他成为全校同学的笑柄,乃至损坏我们学生会的形象,你不觉得太过分了点么?真要有什么矛盾,可以找学生会解决嘛!就算学生会解决不了,不是还有老师和学校吗?何至于采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江水源突然觉得以韦述、贺文麟为代表的学生会很有些政府部门的习气:你跟他讲道理,他就跟你胡来;你跟他胡来,他就跟你讲道理。总之说圆说方的都是他,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当日那个差点把自己黑出翔来的帖子出来后,被置顶在学校论坛整整一周,贺文麟不用说,不信韦述、梁诏他们就没看见。只要他们中任何一个能够持身严正一点,稍稍提出疑议,事情能发展到今天这地步?如今事情发生了。他们又不思悔改,反倒先谴责起别人手段的下作来。 对于韦述如此令人齿冷的行径,江水源懒得给予评价。只是说道:“谁知道,或许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呢?若是真像今天早上那几个小女生说得那样。他故意作践别人,这种事情怎么找学生会和学校说理去?还不如朝他身上扔几个粪弹来得解恨。” 韦述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半天才勉强笑了笑:“江副会长说的这是什么话?学生会怎么就不能说理了?在这里我给你做个保证,以后不管你在学习生活中遇到什么烦心事,只要来找我这个师兄商量,保证有冤伸冤、有仇报仇,如何?” 江水源有点奇怪韦述为什么做出这番表态,便随口打了个哈哈:“感谢韦会长关心。只是在下心比较大、神经比较粗,什么事情都不太放在心上,正常睡过一觉就忘得干干净净,哪有什么烦心事。而且整天班级、社团各种瞎忙,只怕也没什么时间来烦心。会长的好意,只能心领了!” 谁知江水源这么一说,韦述反倒更加紧张,连声劝道:“江老弟,别!千万别!你是学生会副会长,在咱们学校。乃至整个淮安府、以及全国都有很大影响力,周围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做事之前一定要考虑再三。为自己的形象考虑,也为咱们学校那么多支持你的同学考虑,千万不能鲁莽行事!” 江水源更加莫名其妙:“韦会长你这说的这些我听不太懂,到底是什么意思?” 韦述以为江水源在故意装迷糊,情不自禁脱口而出道:“我是劝你做事要有分寸!” “可我做事一向很有分寸的!” 韦述语重心长地规劝道:“不仅要有你的分寸,而且要符合学校和我们学生会的章程。你是学校的学生,也是学生会的副会长,理应模范地遵守学校的每一项规章制度,不能仗着自己的名声、实力和背景就为所欲为。要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你做了,迟早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到时候你可就毁了!” 江水源挠了挠头:“好吧、好吧,我会做个遵规守纪的好学生的。可是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难道你发现我贼眉鼠眼。颧骨发青,印堂发黑,一看就有作奸犯科的潜质?” 韦述眼睛转了几转,支支吾吾地解释道:“今天早上贺副会长不是在校门口遇袭了么?这件事影响很坏,学生会考虑到可能会给同学们带来的标杆作用和负面效果,决定和每位成员都好好谈谈,与别人发生矛盾冲突时尽量心平气和,通过正常渠道反映问题、解决问题,不要像今天早上那么暴力、那么极端。你是副会长,贺文麟又不在,所以我就先和你谈谈。” “好吧,这事儿我知道了。”江水源仍然想不通就这么点屁大的事,他为什么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就好像明明是想去胡同口的小超市里买包烟,结果愣是开着车绕着京城五环兜了一圈,至于么?他又问道:“听梁主任说,你不是要召开一个紧急会议,讨论一下该如何应对今早贺师兄的遇袭事件么?下面就进入正题吧,等会儿我还要赶去国学讲谈社有点儿事情。” 韦述却道:“噢,我找你来,要说的就是刚才那些。会议已经结束,你要有事,你就先回去吧!” “我……”要是江水源修养足够好、闭嘴足够快,故意一句脏话已经脱口而出。这不是折腾人吗?就这么点破事,让梁诏当面说一声也就行了,偏偏要开什么紧急会议,弄得自己还以为学生会的天要塌下来,需要自己在关键时刻顶上去呢!结果翘掉国学讲谈社的培训过来一看,就是俩人坐一起聊聊天、扯扯淡。如此官僚习气,岂不让人蛋疼? 不过江水源还是有些纳闷:难道韦述找自己过来就是随便聊几句?貌似他和自己的关系还没深厚到“相见亦无事,不来苦忆君”的程度吧?而且凭自己对韦述的了解,他也不像是无聊就找人扯几句的性格。那他找自己来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真是奇哉怪也! 出了学生会的办公室,九月底的凉风一吹,江水源突然反应过来。感情在论坛黑帖事件中,韦大会长也有份,只是他是幕后之人。如今看到贺文麟被拉扯、被污名、被抓脸、被泼粪,他顿时怂了,赶紧找自己过来表明态度:兄弟,咱们闹归闹,可能下狠手啊!再怎么说大家也是学校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校友、学生会里同事一场的哥们,能不能手下留点情? 难怪要找自己过来开“紧急会议”。只怕不开这个会,不把话当面说清楚,今天晚上他连觉都睡不好。如此看来,这个会议确实挺紧急的。 不过却应了那一句话:汝虽打草,吾已惊蛇!(未完待续) 三十七、妙手偶得之 嘛,这样让韦述安静一段时间也好。自己整天忙得找不着北,谁耐烦天天和他们在学生会里扯淡?如此一想,江水源顿时感觉念头通达、浑身轻松。 抬头看看天色,此时社团课已过大半,估计就算赶到国学讲谈社,和众人打完招呼也该下课了。拖堂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江水源个人不喜欢这种行径,也从没有把这个不好的行径施加于别人的想法,当下一个人慢慢走回教室,准备收拾东西去吃晚饭。 结果到了教室,便看见浦潇湘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座位上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手边那个计算机被她折磨得惨叫连天。江水源有些奇怪:“哟,浦潇湘,你怎么没去参加社团活动?而且还被我抓了个现行,信不信我扣你的社团分?” 浦潇湘的神色顿时灵动起来,娇俏地瞅了江水源一眼:“有本事你扣啊!信不信我寒假不回家,搬张小板凳坐你们家门口半个月?” “额……算你狠!”江水源在国学论难中可谓滔滔不绝所向披靡,但和浦潇湘打起嘴仗来,十次倒有九次要望风而逃。没办法,人家浦大美女天然优势太过明显,而且很有律师的天赋:当事实对她有利时,她着力强调事实;当道理对她有利时,她就大讲道理;当事实和道理都对她不利时,她则会敲桌子把事情搅浑。——哦,不,作为名门望族出身的美少女,怎么可能做“敲桌子”这类粗鲁的动作?人家最擅长的分明是卖萌撒娇,比如现在,她既不发火,也不生气。只是要求搬板凳去江家门口坐半个月。 可是江水源敢让她去自己门口坐半个月么?别说十天半个月,就是一个上午,他也受不了啊!他老爹绝对能把他挂在旗杆上飕成人干的! 偶尔用卖萌撒娇威胁无效的时候。浦潇湘同学就会祭出她的杀手锏“当日在校长室门外……”。基本上还没等她说完,江水源就像被八国联军赶出京城的慈禧老佛爷。所有傲气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忙不迭地割地赔款、开放商埠,当真是“量水源之物力,结潇湘之欢心”。 不过江水源也不甘于老被浦潇湘讹诈:“正好现在左右没人——” “左右无人?你、你想干什么!”浦潇湘左手掩口、右手遮胸,一脸“我好怕怕”的神情警惕地盯着江水源。 江水源气得直翻白眼:“虽然不知道你脑袋里都想些什么,但我还是想说一句:姑娘,你想得太多了!趁着左右没人,赶紧老实交代。今儿早上校门口粪袭学生会贺副会长的事儿,是不是你也有份?” “我?怎么可能!像我这样有洁癖的人,想到那种事情都会作呕,怎么可能参与其中?你可不要污蔑好人,我可是良家女子!”浦潇湘一边支支吾吾地辩解,一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乱转,任谁瞧见都知道其中必定有鬼。 江水源冷哼数声:“哼哼,还敢狡辩,吴梓臣都跟我老实交代了!” “他敢!信不信我撕烂他的嘴?”没等说完,浦潇湘就知道露馅了。赶紧补救道:“我的意思是说,吴梓臣他是在胡说,污蔑我。所以我要撕烂他的嘴……不,我要找他算账!” 江水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姑娘,你觉得我会相信么?” “爱信不信!”浦潇湘不敢再和江水源对视,玉脸微红地转过头去,手指又在计算器上噼里啪啦一通乱摁,似乎要通过这一举动向江水源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 浦潇湘狂按的是计算器上的cos键,由于按得速度太快,计算器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不断发出“co、co、co”的声音。听起来倒像是汉语的“哭、哭、哭”,在昏暗而略显空旷的教室颇有几分瘆人。江水源本来没太在意。在某一刻偶尔瞟到屏幕,便再也挪不开眼睛。 “让我看一下!”江水源伸手就抓了过去。 浦潇湘见江水源的禄山之爪径直向自己的玉手抓来。还以为他想要轻薄自己,心中又是恼怒又是欢喜:“你、你想干什么?” “借你的计算器用一下,过会儿还你。”江水源说着拿起计算器坐回自己座位上开始研究起来。 同样,他也是狂按cos键,不过眼睛却盯着屏幕一动不动,似乎想要从中发现什么惊世的大秘密来。浦潇湘好奇地凑了过来,好闻的香味顿时充溢着江水源的鼻腔,如果感觉灵敏的话,脸部肌肤似乎还能隐约感受到她呼出的热气:“你在干什么?” “你有没有发现在计算器上随便输入一个数,然后不断按cos键,最后这个数总是会趋近于某个固定的常数0.739085133……”江水源指着屏幕说道。 浦潇湘眨眨眼睛:“我早就注意到了呀!如果选择‘弧度’,随便输入一个数,然后一直点cos键,会得到你说的那个数值;如果选择‘角度’再随便输入已个数,一直点cos键的话则会得到另一个常数,貌似是0.99984774……;若是选择‘梯度’再随便输入个数,一直点cos键的话又会得到一个常数,貌似是0.99987666……这有什么稀奇的?我在上小学的时候就发现了!” “你不觉得这很神奇?”江水源目光熠熠。 “有什么好神奇的?基本上玩过计算器的都知道。”浦潇湘难得找到在学习上鄙视江水源的机会,此时自然不会放过:“水源同学,你该不会才知道吧?” 江水源很老实地点点头:“确实才知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0.739085133……这个常数应该是方程cos(x)=x的唯一实数解,即余弦函数y=cos(x)的不动点。在此之前貌似还从没有人提到过这一点,就冲这个,就值得写一篇不错的小论文。” 什么方程的唯一实数解?余弦函数的不动点?浦潇湘听得半懂不懂的,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她马上就抓住了问题的核心:“写论文?这是我最先发现的,论文署名的时候一点要加上我!”(未完待续) ps:故事是真的。虽然这个现象很早就有人发现,但直至2007年,san才在上*文予以阐述。 三十八、从比喻到比喻 江水源没好气地答道:“恕我孤陋寡闻,从来还没听说过阿基米德浮力定律在署名权上,有那顶掺了假的王冠什么事;也没听说牛顿在发表《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的时候,署上了砸他的那个苹果的名字!” “可是提起阿基米德浮力定律,谁不知道那顶王冠?说起牛顿的万有引力,谁不知道砸他的那个苹果?你要不给我署名的话,以后谁知道这个常数是我给你的灵感?”浦潇湘气哼哼地说道:“我不管!你要是不给我署名,我现在就去找班主任和校长,说你趁着班里没人欺负人家!” “好、好、好,算你狠!服了你了还不行么?”江水源忍不住冲着她竖起了大拇哥,“不过署名就别想了,顶多在文章最后面缀一句,说是受你的启发。如果这还不行,你就去找老班和校长哭诉吧,看你以后还嫁不嫁得出!” “嫁不出就嫁给你!”浦潇湘红着脸说道,“对了,听说论文很难发的,要不要我帮你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在《经世大学学报》发表?” 江水源顿时以手扶额:“姑娘,你想得太多了!这种小论文没有半点实质性内容,顶多就是见解稍稍新奇一点,让别人觉得原来是这么回事,能在《中学数学教育》或者《淮安府立师范学校学报》上发表就烧高香了,还指望登上《经世大学学报》?话说你知道《经世大学学报》是什么样的期刊么?” “当然知道!”浦潇湘对江水源话里透露出来的嘲讽非常不满,“不就是经世大学主办的一本综合性学术期刊么?既然都是学术期刊,还不是和《淮安府立师范学校学报》一样要登论文?” “一样要登论文没错,可是要登的论文完全不一样啊!”江水源解释道,“就好像你和张明月一样,每天做的事情都差不多。无非是吃饭、睡觉、上学,可在同学们眼中你们能一样吗?貌似咱们学校还没有哪个淳朴的学生这样说:反正浦潇湘和张明月都是女的,都同样吃饭、睡觉、上学。追她们俩中的谁不一样?” “如果是你,你追我和张明月中的谁?”浦潇湘反问道。 “当然是张明月啦!”江水源的答案气得浦潇湘眉毛都竖了起来。但他却不管不顾地继续说下去:“如果我是高大威猛、玉树临风、挥金如土、家世豪奢的小开,和花容月貌、冰雪聪明、出尘脱俗、人见人爱的浦大小姐有如天作之合,那自然是追浦大小姐,毕竟这世上口味重的还是少数。可我如今是小门小户出身,人长得磕碜,而且脑筋又笨,哪高攀得上明艳动人的浦大小姐?与其死缠烂打最终被拒,还不如一开始就瞄准适合自己的目标。免得费时费力,还耽误自己的终身大事。” 浦潇湘咬着牙说道:“可事实上是,你长得很帅,不,非常帅,而且非常聪明,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这只是个比喻而已!”江水源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写的小论文就是那癞蛤蟆,而那《经世大学学报》就是天鹅肉,明知道吃不着。与其死缠烂打最终被拒,还不如一开始就瞄准适合自己的目标,免得费时费力。还耽误自己的事情。” 浦潇湘有些鄙夷:“一个大男人连这点勇气都没有!有些事情你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没准儿人家天鹅就喜欢被你这样的癞蛤蟆吃呢?” “我……”浦潇湘话里话外的意思那么明显,江水源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可是听出来又如何?他敢接这个茬儿么?当下打了哈哈:“天鹅肉能不能吃到以后再说,但现在咱们要吃的是晚饭!赶紧走吧,再不走晚上上自习的时候就要饿肚子了!” “好,去吃饭。”浦潇湘无精打采地说道,转过身就以江水源能听见的声音嘀咕:“吃、吃、吃,就知道吃!该吃的你不吃,不该吃的你乱吃。你个有心没胆的小贼!” ———— 有了思路之后,写论文很快。尤其论文还不是很长。第二天下午,江水源就带着这篇小论文找到了在书堆里鏖战的葛钧天。 几日不见。葛钧天愈发憔悴。张谨提出的“商高数猜想”似乎给了他很大的打击和动力,这些天一直全身心投入到各种资料中,只有通过取得更大的成绩才能抹去学生带给自己的巨大压力。此时看见江水源进来,葛钧天抬起熊猫眼,嘶哑地问道:“有事?” “我写了一篇小论文,想请你看看。”江水源开门见山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你也写好了论文?”在那么一瞬间葛钧天有些失神,感觉自己突然间就步入了中老年行列,只能眼睁睁看着学生们一个个出成果,自己唯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儿。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慵懒地伸出手:“拿来我看看。要是陈词滥调、胡编瞎凑而成的话,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江水源摸了摸鼻子:“不敢说有什么新东西,至少是发前人之未能发、言常人所未曾言吧?” “口气够大的啊!”葛钧天刚低下头看没几个字,脸上嬉笑之情还没有散去便蹦了起来:“在科学计算器上随便输入一个数,然后按cos键,最后这个数总是会趋近于某个固定的常数0.7390851332……这个现象我在上小学的时候就发现了,好吗?” “别激动!”江水源已经在其他人身上不止一次见过这种惊讶,“诚然你在上小学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现象,可你能想到这个常数是方程cos(x)=x的唯一实数解和余弦函数y=cos(x)的不动点么?我甚至怀疑那个时候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唯一实数解和不动点!好吧,就算你现在知道什么是唯一实数解和不动点,可你会把它和计算器上按出来的常数联系起来么?” “我——!” 葛钧天似乎想辩解什么,但江水源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就好像空气一样,我们每天都呼吸着的生命气体,在我们人类出现之前就分层覆盖在地球表面,透明且无色无味,但是在17世纪中叶以前,人们对于空气的认识还是模糊的。只有到了18世纪,通过对燃烧现象和呼吸作用的深入研究,人们才逐渐认识到空气的多样性和复杂性。在此过程中,谁也不能否认拉瓦锡发现并命名氧和氮的功劳吧?” 葛钧天怒了:“是,我是没想到这一层,可是你就算想到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投机取巧,捡了个芝麻而已!为学之道要像张谨那样,瞄准大目标,肯下笨功夫,别老顾着捡芝麻,忘了往前赶路。我跟你说过多少遍?要拼着十年、二十年的工夫,争取弄个大西瓜出来。《法华经》里说得好,‘无乐小乐,小辩小慧,观求大者,乃获大安’!” “不捡芝麻,万一这辈子都捡不到西瓜呢?岂不是空手而回,赍恨而终?”江水源反驳道。 葛钧天顿时暴跳如雷:“你就这点出息?真是白瞎了你那么聪明的脑袋瓜子!还说什么‘空手而回,赍恨而终’,你连捡西瓜的勇气都没有,就算有西瓜丢在你面前,你敢捡么?人要胸怀大志,所谓‘人有大志在,何处不翻飞’,只有胸怀大志,才能明白学习的乐趣,才能勇敢地去克服将来所遇到的重重困难。懂么?” 挨了葛钧天一通臭骂,江水源有些意兴怏怏:“那我把论文拿回去,重新再写一篇。” “不用拿回去了。这粒芝麻虽然是小了点,但确实绝大多数人都想不到,说起来还算有点新意。”江水源刚觉得葛大爷还算还有点良心,下一句就把他打入了地狱:“不过重新再写一篇也是个不错的主意,注意,这次一定要取法乎上,立足点高,瞄准大问题再动手!”(未完待续) 三十九、学霸的恶意 曾识君最近有些烦躁。 原因很简单,当初刚进班的时候他就放言要预定年级第一的宝座,结果在随后的全府生物奥赛预赛中就被华丽丽打脸,但他曾某人岂是一蹶不振之辈?正准备努力看书,在全省的复赛中报仇雪恨,谁知人家江水源同学直接数学老师劫走,不参加这种没希望获得复赛一等奖的比赛了! 好!你不参加,我参加!到时候我拿个复赛一等奖回来,看看谁能笑到最后!曾识君一边埋首于黄同媛老师给的资料中,一边在心里暗暗发狠道。 谁知书还没看完两本,进入高二年级后的第一次月考就来了。 曾识君看了看左手边一堆月考复习资料,又看了看右手边一堆生物奥赛资料,陷入了前跋后疐、进退维谷的两难困境:准备月考吧,那么看得正渐入佳境的生物书必须暂时丢掉;可不准备月考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这次月考很有可能会被江水源踩在脚底,他预定年级第一宝座的豪言壮语就变成了全班乃至全年级、全校的笑柄! 怎么办?曾识君扭头看了看江水源,发现江水源正在看奥赛的资料,不过不是生物,而是数学,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月考即将到来。等过了一个小时再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他还在专心致志地看奥数,完全不顾老师在课堂上讲些什么。曾识君蓦然觉得有些心安:既然你也没把这种小考试放在心上,那咱们就进行一次公平的本色对决吧!看看谁才是年级的no.1! 此次考试是文理分班后的第一次月考,很大程度决定了各班和每位同学在全年级的定位,所以从老师到学生都非常重视。就连一向跳脱的吴梓臣在江水源和老班朱清嘉的双重压迫下,也乖乖拿起课本认真复习起来。整个高二(二)班只有两个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没有受到这种紧张气氛的影响: 一个是江水源。 经过高一一年的熏陶。几乎所有任课老师都知道了这位学生有多妖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那是人家的看家本领,把整本教材从头到尾背下来也不在话下。更可气的是,人家不仅会背。理解力照样杠杠的。要不是仗着出试卷和有标准答案的优势,很多老师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考过他。在这种情况下,对江水源在课堂上的不务正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另一个是曾识君。 曾识君放言要夺年级第一宝座的事儿,基本上所有老师都有所耳闻,而能说出这样话的人,不是狂妄无知就是实力足够强横。通过课堂上的提问和表现,大家的意见明显倾向于后者。由于有了江水源这个前车之鉴,老师们对于优等生的奇特行为也就见怪不怪了。何况曾识君夺得生物奥赛预赛一等奖。老师们也是知道的,区区月考和一场决定保送资格的比赛,两者孰轻孰重,老师们更是拎得清。 然后月考就来了。 高中月考向来紧凑,像理科班国语、数学、外语、物理、化学、生物六门课程,一般是上午两门、下午两门、晚上两门,然后老师趁着周末一口气改完,周一就可以公布分数和排名。不过高中生也是元气满满,以前考完最后两门的时候,不少人还能到外面夜宵摊上撸个串、聊聊天。顺带着对对答案。 今天的情况却明显异于往常。不知老师们是想给刚升入高二年级的愣头青一个下马威,还是想预先给整个高二生活定下个基调,总之就江水源的感觉来说。这次考试的难度超过以往历次。最直观的表现就是以前江水源半个小时就可以打完收工、交卷走人的化学,这次足足磨了五十分钟! 对于江水源来说是多花点时间,但对于其他人可就要了命了。 晚上考试前,江水源提早十分钟来到考场,便看见柳晨雨一脸惨白地坐在座位上。他径直走了过去关切地问道:“班长,怎么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我没事!”柳晨雨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可是瞧着她摇摇欲坠的神情,怎么看也不像没事的样子。江水源劝道:“要是身体不舒服,就早点回去休息或者去医院吧!这么扛着也不是事儿。反正这种月考一个月一次,顶多就是检测下对过去一段时间教授的知识点的掌握程度。也没太大意思。要不我送你回去休息休息?” “我真的没事。”柳晨雨再次强调道。 这时被江水源无情挤成年级千年老二的李知礼凑了过来:“柳晨雨她确实没事,就是被今天的试卷恶心到了。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因为我现在也有种想吐的感觉!” “是吗?”江水源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恰当,“确实有点!感觉这次月考和以往相比。不仅题量大、考的知识比较偏,而且还动不动就带几个弯弯绕,就好像见不得咱们大家考高分似的。该不会是咱们年级把奥赛社培训老师请来出的题吧?” “你还敢说!”李知礼顿时义愤填膺起来,“像你这样动辄提前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缴卷的人,还敢说题量大、考得偏、弯弯绕多?咱们看到试卷恶心想吐,倒有一大半是因为你!你想想,你哗哗哗写完缴卷了,我们却用完所有时间,还不一定答完所有题目,你让我们心里怎么想?” 江水源摸了摸鼻子狡辩道:“呃……我看到试卷也恶心想吐啊,所以会做就做,不会做就空着,赶紧写完缴卷,免得吐在教室里影响大家发挥。” “信你才怪!你以为我看不见你试卷上写得满满当当的?”李知礼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刚才有一点说得没错,出题的老师确实见不得咱们大家都考高分,所以便让某人一枝独秀,和我们这些渣渣彻底拉开距离,对不对?” “写得满满当当不等于做得对啊!也有可能——” “可能个毛线!你敢说你数学会低于140、化学会低于90?”李知礼质问道。 江水源期期艾艾地答道:“可能性还是有的,” “天可怜见!我这次数学要能得120分、化学能得80分就烧高香了,你居然还在为能否得140分、90分而嗫嚅难言?”李知礼指着江水源呵斥道:“江水源,你不仅在相貌上虐我等如狗,连成绩上也不肯放过。你个惨无人道、毫无人情的学霸,离我们远点,我等学渣不想和你做朋友!” 很快,曾识君也感受到了来自学霸的浓浓恶意。 星期一上午,各科老师开始陆续宣读考试成绩,先是国语:“江水源,135……曾识君,123。嗯,曾识君同学考得不错……” 曾识君虽然略感错愕,但并没有太过惊讶,毕竟他也听说了,江水源可是全国卖萌杯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得主,而且还曾带领国学讲谈社辩论队获得全省国学论难选拔赛第四名。在国语上,他确实没有太大的竞争力。但接下来数学、外语、物理等学科的分数让他目瞪口呆: “江水源,147,这也是我们年级的最高分……张谨,142,张谨数学成绩非常好,一定要注意保持……曾识君,131……” 外语,江水源144,曾识君,129。 物理,江水源108,曾识君,97。 化学,江水源100,曾识君,93。 生物,江水源89,曾识君86。 曾识君每门分数都比江水源少,六门分数加起来,总分足足相差了50多分!江水源再次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曾识君勉强排到年级第五。 分数一公布,吴梓臣便幸灾乐祸地凑了过去:“小曾曾,你之前不是放言要夺我们老大年级第一的宝座么?怎么,你这次考试又手下留情了?还是有一门600分的吹牛加厚脸皮考试,你不战而胜,总分自动超过了我们老大?” 曾识君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怒气冲冲地走到江水源面前,大声叱问道:“江水源,这些是不是都是你的阴谋?”(未完待续) 四十、想不到的结果 “阴谋?”江水源一愣。 “虽然你做得毫无痕迹,然而机智的我早已看穿了一切!”曾识君愈发愤怒,“你之前一直不参加生物奥赛的复赛是因为要看的资料太多,会影响月考成绩,对不对?” 江水源点点头:“我不参赛,要看的资料多确实是原因之一,但要说会影响月考成绩,这从何说起呢?” “还敢狡辩!”曾识君气呼呼地说道,“你明知道我有实力争夺年级第一,也知道参加生物奥赛复赛要看很多资料,所以你一方面再三拒绝参加参赛,一方面利用参赛来耽误我宝贵的复习时间,从而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即保住年级第的宝座一,对不对?” 江水源被曾识君的强大理论深深折服,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吴梓臣帮忙解释道:“可是老大这些天也一直在看奥数书啊!” “这我知道!可是月考数学满分150分,生物只有90分,两者分值相差60分——这就是我和他分数相差那么多的根本原因!”曾识君回答得振振有词。 吴梓臣不禁瞪大眼睛:“虽然不知道你的脑洞为什么能开那么大,但感觉你的逻辑推理能力真的非常强悍!好吧,现在我们都知道的事实是,你和我们老大在数学上只相差16分,就算你把相差的16分补上,你和我们老大还有四五十分的差距,这你怎么说?” 曾识君若有所悟地摸摸脑袋:“也是哦!除了数学,我们其他各门还差四五十分呢!对不起,我现在脑袋里有点乱,等我理清了再来找你慢慢理论!” “慢走不送!”吴梓臣朝曾识君挥挥手,“不过小曾曾。哥哥我可提醒你一句,以后别拉不出屎就怪地球没引力,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知道不?” 听见吴梓臣说起“屎”字,江水源倒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吴梓臣。你不是说在一周之内绝对拿出让我满意的解决方案么?现在一周已经过去了,你的解决方案呢?” “我是早就想好了解决方案,可我找不到当事人啊!”吴梓臣一脸委屈地说道。 “找不到当事人?”江水源马上想起了韦述的话来,“哦,贺师兄因为那件事,请假半个月在家休养,你在学校自然找不到他。你得去他家里找!” 吴梓臣道:“我去他们家找了,他没在家!据他们邻居说。贺大会长觉得咱们淮安府中妹子太丑、品味太差,根本配不上他高大上的逼格,所以上周晚些时候已经转学到省城江宁的某所学校去上学了,继续他脚踏三只船、不怕染夜香的光辉征程!” “转学了?他可是马上就高考了!”江水源万万没想到事情最后居然闹成了这样。 令他没想到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上午课间操的时候,生物老师黄同媛再次找到江水源,笑眯眯地说道:“江水源同学,恭喜你又蝉联了年级第一!现在月考也考完了,年级第一也保住了,是不是该收点心好好复习生物了?距离生物奥赛的复赛可就只有短短一周多的时间了!” 江水源朝四下看了看,貌似没有看到葛大爷的身影。只好硬着头皮答道:“黄老师,葛老师不是和您说过,数学奥赛预赛的时间与生物奥赛复试时间冲突。只能二选一么?” 黄同媛得意地说道:“以前确实有点小冲突,不过经过我多方协调和四处奔走,这个问题已经得到合理解决,而且葛老师也同意了我的方案。你只要听从安排,好好看书、认真考试就行了,别辜负我这么些天的辛苦努力!” 江水源奇道:“你的方案是?” “咱们生物复赛不是在十月份第二个周日的上午么?这是省里安排的,我无法更改,可奥数预赛是府教委教研室组织的,完全可以适当调整一下时间。所以我为了你这个小祖宗。就去府教委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磨了一两个星期才让他们勉强同意把考试时间放到周日下午——” 江水源虽然很感动黄同媛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可他还是忍不住质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生物复赛考场应该是在江宁。可数学预赛的考场应该是在咱们淮安府吧?” “没错,确实如此!”黄同媛依然笑容不减,“不过说得更具体一点,应该是生物复赛上午11点在江宁结束,数学预赛下午2点半在淮安开考。这其中有三个半小时的空隙,而从江宁到淮安开车走高速只要两个半小时,完全来得及!” 江水源目瞪口呆,半天才说道:“可你没把从考场去乘车、还有下车往考场赶的时间算上!还有,中午得吃饭啊,否则下午哪有精力考试?” “没关系!我会开车在江宁考场外等你的,午饭也会提前买好放在车上,你只管安心考试就是!” “那天可是周日,又是大中午的,万一堵车怎么办?我可听说过江宁交通有多糟糕,历来是十天九堵!” “你最好祈祷这种事情不要发生!”黄同媛瞪了一眼推三阻四的江水源,“因为有些事情现在是很明晰的,比如生物复赛上午11点结束,再比如从江宁到淮安开车走高速至少要两个半小时,还有数学预赛下午2点半开始。反正我的生物无论如何你都会顺利考完,从江宁到淮安具体要多久、能否赶得上数学预赛,那就要看天意了。嗯,相信葛老师会和你一起祈祷的!” “……”江水源无言以对。像这么高层次的巅峰对决,估计只有请葛大爷出马才有胜算。 黄同媛临走前又叮嘱一句:“对了,我已经和曾识君说过了,他暂时不看的书都先放在你那里,你多花点时间。老师我这次车费、油费、食宿全部自理,中午还请你吃顿豪华午餐,你可不能辜负老师的好意哦!” 果然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黄同媛前脚刚走,江水源后脚就跑到葛钧天的办公室:“葛老师,黄老师她说你同意我去参加生物奥赛复赛了,真的假的?” “真的!”葛钧天在书堆里头都没抬。 “可万一遇到堵车、交通管制或者其他什么突发情况怎么办?可就赶不上下午的奥数考试了!” “我知道,这些我当然知道!可是那个疯婆子天天堵在我办公室门口,不停地在我耳朵边嗡嗡,甚至晚上我回宿舍睡觉都不放过,天一亮刚起床她又端着小板凳坐在我房门口。这事儿已经在全校老师中传得沸沸扬扬的了,你师娘过几天就过来,万一她要是听到什么风声,我会被活活砍死的!为了老师下半身和下半生的幸福,只能委屈你了!” “你让我受委屈,你就不怕我向师娘告刁状?” 葛钧天猛然抬头:“你敢!你要敢乱来,我就罚你在高中毕业前把我屋子里的书全部看完!看不完就不发给你毕业证!”(未完待续) 四十一、叫我如何说? 看完屋里这些书自然没问题,但在前面加个时间限制的话,江水源就有些不太愿意了。 现在班级、社团、学生会等各种事务缠身,还要应付没完没了的考试,让他几乎抽不时间来好好看书。而在他稀薄的认知里,大学是自由的,空闲时间自由、上不上课自由、上课做什么自由,甚至谈恋爱也是自由的,管你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管你是学姐还是师妹,再不用担心家长和老师们的盯梢与碎碎念。 所以他想早些上大学。 既然想早些上大学,自然不能和葛大爷纠葛太多,否则他真扣着自己的毕业证,自己该上哪儿哭去?何况“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像葛大爷这么邋遢随意而又任性的家伙,难得会有女孩子喜欢他,自己何必去做那些没巴鼻的事情? 当下江水源怂怂地说道:“说得好像你已经把屋里的书全都看完了似的!你可是大学毕业都好几年了!” “哪又怎样?反正现在我是老师、你是学生,你得听我的!”葛钧天坐在椅子上转了半圈,“而且唐代韩愈不是说过么,‘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 江水源看看时间快要上课了,懒得再和他闲扯:“好,我就等着葛老师您哪天荣获孙元起奖,当选中华科学院院士,超过惠成泽惠先生,也好跟同学们吹嘘自己当年曾跟着你混过一段时间。我要去上课了,葛老师您继续努力吧!” 葛钧天顿时一脸吃翔的表情,在江水源快出门时才重新叫他:“站住!虽然允许你去参加生物奥赛的复赛,但生物那些书随便看看就得了,别太较真。难不成你还想在生物学上有所成就?还是老实把精力集中在数学上来吧!为学之道要‘攻其一点,不及其余’。还有。不准跟任何人说这句话是我说的,尤其是那个疯婆子,我还想老实过几天安生日子!” 刚回到教室。曾识君便抱着一大摞生物奥赛资料重重地放在他课桌上,单薄的课桌似乎承受不住那么多书的重大冲击。发出沉闷的哀鸣声。看来黄老师已经把消息告诉了他,并嘱咐他把资料拿给自己。 “谢谢!”江水源没想到曾识君会把暂时不看的书全抱过来。 在这种明显存在竞争关系的同学中,小气一点的人完全可以把那些没多大用处的资料先丢几本过来,其余重要的全押在自己手里。你要是过去问,他一句“我还在看呢”就能把你硬生生地堵回来。不过曾识君明显没有这种小心思,做的事情也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当得起江水源说声“谢谢”。 曾识君脸上满是鄙夷和不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卑鄙!” 江水源知道。他肯定是怀疑之前自己故意诓他,说不参加生物奥赛复赛,其实是为了掩饰自己努力复习、保住自己年纪第一的真实目的。现在目的达到了,转过头又宣布参加比赛。这不是卑鄙是什么? 不过这种事情就像一部二十四史——真不知该从何说起。说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想参加生物奥赛,参赛其实是被逼上梁山?那是占了便宜还卖乖,矫情!说葛大爷当日解救自己于水生火热之中纯属见义勇为?那是拿豆包不当干粮、拿村长不当干部,嘚瑟!说黄同媛老师为了自己参赛四处奔走,不惜自己开车接送?那是光腚骑摩托,显摆! 这叫我如何说呢? 江水源想了半天,最后只能摇摇头:“要不书先放你那里。等我看的时候再找你去拿吧?” “不用!我已经比你多看了一两个星期的书,你多多努力,好自为之吧!”曾识君*地答道。“这次考试我绝对不会再输给你了!” 吴梓臣闻言凑了过来:“小曾曾,话可不要说得太满哦!难道你觉得今天早上月考成绩打脸的力度还不够大,还想再重来一次?” 曾识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成绩排在年级前十以后的人,没资格跟我说话!” “……”吴梓臣被当场ko。 说到这次月考,有个现象让江水源感触很深,那就是文理分科不仅没有削弱班级内的竞争,相反,很多人甩掉自己不喜欢的科目后,各科成绩突飞猛进。在班级和年级中的排名反而猛窜了一大截,比如自己木讷的同桌张谨。相比之下。那些文理科成绩比较平均的同学则吃了亏,排名都出现不同程度下滑。为此蔡小佳趴在桌子上哭了一节课。 江水源有些担心柳晨雨。 在他印象里,柳大班长向来是一碗水平端的,不管正课副课、文科理科,只要是学校列入课表的,她都努力做到最好,甚至音乐、美术、体育都不放过。这次月考中不知她发挥如何? 本来他想课间操时间去问问情况的,结果被黄老师逮住布置了个艰巨任务,又去葛大爷那里挨了顿骂,所以一直等到下一节课间他才有空溜到走廊上,冲三班教室里招招手。屋里马上就有人嬉皮笑脸地叫道:“班长,校草找你!” 很快柳晨雨红着脸走了出来,没好气地问道:“找我干嘛?” 江水源笑道:“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柳晨雨撇撇嘴:“没事的时候你要么在看书,要么边上有浦潇湘和蔡小佳围着,早已乐不思蜀,哪里会想起找我?” 看来大班长吃醋了。不过她说的貌似也是实情,近来江水源忙得昏天暗地,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锻炼还有上学放学,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书里,偶尔从书堆里冒个头喘口气,也是和浦潇湘、蔡小佳、张谨、吴梓臣等人随便聊几句放松一下,很少特地跑出来找柳晨雨说说话。 有时候江水源也会反省自己和柳晨雨究竟算是什么关系。说是男女朋友,却没有正常男女朋友的那种黏糊劲儿,反倒更像红颜知己的平淡如茶,而且好几次江水源主动挑破的时候,柳晨雨都是王顾左右而言他,没有主动承认。但要说是普通朋友,那种一见如故、相见倾心的感觉却从没有在其他人身上感受到过。 或许这就是暖昧以上、恋人未满吧?(未完待续) 四十二、有钱从天上来 柳晨雨见江水源发呆不说话,撇撇嘴道:“怎么样?被我说中实情,无言以对了吧?” 江水源笑道:“那好,这周末我约你出来逛逛街,就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不行!”柳晨雨马上拒绝道。 “看,这就是我没事找你时最常见的答案。” 柳晨雨脸色有点不太好看:“这次是真的不行。我月考没考好,要趁周末好好补习一下,否则下次月考肯定更难看!” “没考好?怎么没考好?年级第几?”江水源不确定这是不是柳晨雨的自谦。 柳晨雨犹豫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总分642,年级第十三名。” 年级第十三?江水源微微吸了口气,这样的排名对于柳晨雨来说确实算是没考好。自从进入高一以来,她每次月考的情况江水源都大致知道,正常是在年级前三到前五之间,比较稳定。最差的一次也是年级第七,像这样一下子滑出年级前十名的情况还是首次。 江水源马上安慰道:“不用太在意,这是文理分科后的第一次考试,很多人还没有适应只考六门的新情况,发挥有些失常也很情理之中。只要稍微调整一下学习重心,有侧重地学习考试科目,相信下次月考肯定能重返年级前五!” “那可未必!”柳晨雨对此似乎不太乐观,“别人既然这次能考好,肯定有他能考好的理由,绝不可能停留在原地等着你去追赶。而且学习也讲究一鼓作气,一旦学得顺手了,掌握了其中的诀窍,那么接下来都会变得水到渠成。就像你当初中考超过我一次。我曾试图反超,结果呢?被你越甩越远!” 江水源摸了摸鼻子,正想说自己是个特例。就听有人在身后试探着问道:“您好!请问您是江水源先生么?” 江水源转过身,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年轻ol女郎。年龄估计不到三十岁,画着淡妆,穿着时髦的白色小西装外套,搭配黑色短裙,简单率性而又不失优雅恬静,淡淡的香水味若有似无。在她身后还跟着个助理,估计刚大学毕业不久,衣着比较随意。手里拎着两个包。 他点了点头:“我是江水源,请问你们是?” 那个ol女郎微微鞠躬:“江先生你好,我是锦衣服饰企划部经理,我叫彭旻,这位是我的助手小黎。小黎,名片!”那位名叫“小黎”的助手赶紧手忙脚乱地从一个精致的小手包里掏出张名片,恭恭敬敬地递给江水源。 江水源看了一眼,又问道:“不知彭经理找我有何贵干?” 一旁的柳晨雨见状朝江水源摆摆手:“那你有事吧,我回去看书了!”说着径自回到三班的教室。 彭旻笑道:“你同学?”不待江水源回答又接着说道:“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注意到今年八月份你和浦潇湘小姐为锦衣服饰淮安旗舰店做的一系列宣传海报。虽然海报在拍摄技术和后期处理上还有待加强,但江先生您的表现却让我们眼前为之一亮。可以这么说,你正是我们锦衣服饰企划部想要寻找的形象代言人。因为您的形象和气质完美契合了我们锦衣服饰想要向受众传达的理念。 “而且在此之前,我们也对你的情况进行了初步了解,知道你不仅成绩出类拔萃,稳居全府最著名高中的年级第一,同时还多才多艺,曾荣获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还参加过全省的国学论难选拔赛,唱歌、跳舞、运动什么的都有上佳表现,堪称文武双全。更重要的是。还长得那么帅气!当时我看到你的材料时,第一反应是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完美的人。我不信!第二反应是完了,我早生了二十年!” 不得不说这位ol女郎能够年纪轻轻就混到锦衣服饰的企划部经理。本身还是很有几把刷子的,至少拍马屁的工夫就比吴梓臣高上好几十层楼。江水源明知她是在恭维自己,但根本生不出厌烦之心,甚至还陪着她微微一笑。 彭旻继续说道:“所以这次我来淮安拜见江先生主要是两个目的,一是想亲眼见见帅哥的本尊——” 江水源笑道:“是不是觉得见面不如闻名?” “哪有!分明是见面更胜闻名,不,应该是百闻不如一见。在见面之前,我还觉得给淮安旗舰店做海报的那家小公司藏龙卧虎,ps水平鬼斧神工。等见到你本尊之后,马上感觉小公司就是小公司,完全没有把江先生的神韵表达出来。别的不说,能见江先生本尊一面,咱们这趟就算没有白跑。小黎,你说是不是?”彭旻好像觉得自己的话不够分量,又拉上她的助手作为佐证。 小黎结结巴巴地答道:“是、是,彭经理说得对!” 江水源望着她问道:“黎小姐,是不是刚才您那句话说得特违心?真是难为你了!” “没、没有!” 彭旻掩口而笑:“没想到江先生居然那么幽默,看来你们学校的女生们以后可要有罪受了!” “此话怎讲?” “您想啊,虽然你现在在学校可以让她们大饱眼福,但是她们爱而不得,苦不苦?好不容易她们觉得自己没戏了,你又和她们开几句玩笑,搅得人家凡心大起、芳心大乱,乃至茶饭不思,这苦不苦?等到高中毕业,以后再也很难在遇上,爱而不见,苦不苦?好,等到上了大学,跟你一比周边满眼都是渣男、宅男、剩男,苦不苦?”彭旻振振有词地问道,“如此说来,她们以后是不是有得罪受?” 江水源终于见识到这位ol女郎的舌尖嘴利:“彭经理真会说笑,眨眼间就把我从文武双全说成了罪大恶极。对了,你来找我的第二个目的是什么?” 彭旻笑容一敛,正色说道:“我来拜见江先生的第二个目的是和您进一步展开合作。” “合作?” “没错!”彭旻开始展现出职场女性的干净利落,“如刚才所言,您的形象和气质完美契合了我们锦衣服饰想要向顾客传达的理念,而且学习优秀,多才多艺,整体形象非常正面,所以我们想请您在上一次合作的基础上进一步深入,担任锦衣服饰的形象代言人。” “呃……抱歉,我最近一段时间实在太忙,恐怕没空——”江水源本能反应就是拒绝。 彭旻感觉拦住话头:“江先生放心,我们就像上次为锦衣服饰淮安旗舰店制作海报一样,拍拍照片、录几段视频而已,不会耽误您很多时间的。而且我们锦衣服饰是国内青少年服装一线品牌,代言费会从优考虑,同时对于您本人名声也会带来很大的正面影响!” 然而对于江水源来说,名声就意味着麻烦。之前《耕耘》杂志社的毋齐飞、方泉等人就是这样忽悠他的,结果如今每个月都要抽时间给他们写稿子,简直不胜其烦! 江水源正要拒绝,吴梓臣在旁边说道:“老大,这种琐事还是交给我来打理吧!” 彭旻一愣:“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 “这是我们淮安府中的地盘,我是淮安府中的学生,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吴梓臣反问道,“至于我,一方面是我们老大的小弟,另一方面也是你们刚才提到的那家藏龙卧虎、ps水平鬼斧神工小公司的股东兼首席设计师。——忘了告诉你们,在那个名叫制美艺术设计的小公司,我们老大占据25%的股份,是仅次于创始人的第二大股东。” “他能代表你?”彭旻问江水源道。 “像这种小事应该勉强可以吧?”江水源对吴梓臣的信任度也就仅限于这种小事,同时还不忘叮嘱他道:“话说吴梓臣,你应该知道我最近有多忙吧?” 吴梓臣拍着胸脯说道:“老大您就瞧好吧!实在不行,咱们浦大美女家不是还有私人律师么?”(未完待续) 四十三、不要轻易打破美梦 此次月考吴梓臣的表现倒是可圈可点,不仅如约履行了考前“班上排名不退步,年级排名前进十名”的誓言,甚至化学还考进了班级前十,算是超额完成任务。因此江水源对他也就格外开恩,把手一挥:“折腾去吧!”反正最后还是得自己签字。何况浦潇湘在制美艺术设计公司还占20%的股份,就冲这一点,到时候借她家私人律师一用应该不算过分吧? 吴梓臣和锦衣服饰的谈判就是个“磨”字,最后都不用江水源打招呼,浦潇湘直接带着私人律师杀了进去,愣是把一个几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硬生生拖成一场声势浩大的商务谈判。估计这个结果彭旻最初也没有想到。 但江水源没有参加那个马拉松式的耐心比拼,接下来的时间几乎全都放到备战生物奥赛复试中。虽然葛大爷曾三令五申要求他要“攻其一点,不及其余”,把精力全都集中在数学上来,但黄同媛老师这么用心帮自己,怎么也该“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吧?更何况既然参加比赛,自当尽力做到最好。 江水源看书很快,尤其在他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几乎是以一天一本书的速度在消化曾识君送过来的那堆资料。他的目标是在考试前把所有东西全都背下来,至于能不能理解,到时候再说吧! 曾识君偶尔也会瞄几眼江水源在干什么,大多数时间看到的都是他在翻书。没错,是“翻”书,就像刚开学的小朋友拿到新书翻看每页有没有插图一样。尽管曾识君心中疑惑,但也没有像好奇宝宝一样到处追问。直到某天他看完《普通生态学》,去找江水源换书:“江水源。那本《微生物学教程》你看完了么?” 江水源随口答道:“看完了,你拿去看吧!”说着从书堆里抽出那本《微生物学教程》递给了曾识君。 “看完了?”曾识君有些吃惊,毕竟这是一本400多页的大部头。而在生物奥赛的试卷中通常只有六分左右,所以他把它放在了相对靠后的位置来学习。没想到短短几天时间江水源已经看完了。他又问道:“你还看完了哪几本?” 江水源以为是他想要书,又连续抽出几本书递了过去:“这本《生物化学》,这本《遗传学》,还有这本《普通生物学》也都看完了,有你要看的么?” “这些你都看完了?”曾识君满脸震惊。 江水源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得有些过分:“也不能叫看完吧?就是从头到尾勉强翻了一遍。” “翻一遍?”曾识君想起了自己之前的观察结果,“照你这么从头到尾翻一遍,也就能勉强看几个图、知道几个术语,跟没看有什么区别?” 江水源笑了笑。没有说话。谁知同桌的张谨却漏了底:“江、江水源很厉害的!他、他的记忆力很好,而、而且看书很快,基、基本上所有的书看、看过一遍全都能记得。我、我亲眼见过的!” 曾识君依然不太相信,从桌上拿起那本他曾看过的《普通生物学》,随便翻开一页问道:“人体必需的营养素包括哪些?” 江水源不答反问道:“这样的问答毫无意义,不是吗曾识君同学?” “请你回答!”曾识君固执地说道。 “好吧,人体必需的营养素包括水、糖类、蛋白质、脂质、维生素和矿物质等6类,”江水源接着又补充道,“在你手里那本书的第106页。但这样的问答真的很愚蠢、很无聊,而且毫无意义。不是吗曾识君同学?” “不错,刚才这个问题确实是愚蠢了些,基本上每个学过生物的人都知道。”曾识君完全没有领会江水源的真实意思。又或者领会了也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那你说说作为高质量的克隆载体的质粒,必须具备哪些特性?” 江水源揉揉脑袋:“简单来说是5个,一是具有复制起点,这是质粒在宿主细胞内有自主复制能力的基本条件;二是携带易于筛选的选择标记;三是具有多种限制酶的单一识别位点,以供外缘基因的插入;四是具有较小的相对分子质量和较高的拷贝数;五是要有安全性。不知道对不对?” 曾识君马上又道:“嗯,这个问题也很简单,大部分人应该都知道,我再问个——” 张谨摇摇头:“没、没用的,江、江水源只要翻、翻过一遍。就、就差不多可以全文背诵,你、你这样提问根、跟本难不倒他的!” 曾识君突然间若有所悟:“我明白了!你之前看过这几本书对不对?然后故意说没看过。这几天随便翻翻,把所有知识点全部回想起来了。又装作第一次看书的样子来哄骗我,想让我知难而退,你好独自参加比赛,一来可以减少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二来考好考差都没有了对照指标,可以继续保持你伟光正的形象。江水源,你说你长得人五人六的,为什么心思那么阴险歹毒呢?” “……”江水源拾掇起那几本书,一股脑塞给曾识君:“是是是,我心思阴险歹毒。你这几天一定要加油看书,努力学习,尽最大可能粉碎我的阴谋诡计。好不好?” 曾识君抱着书斗志昂扬地走了。 他刚走,张谨便结结巴巴问道:“你、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实话实说?”江水源直接替他问道,“或许我应该反问你一句‘为什么要实话实说’。你看看他现在这样意气风发、慷慨激扬,一心想要报仇的神情,不好么?咱们告诉他实情,首先是他不会听。有句话说得好,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曾识君尽管不是在装睡,但他现在的状态很像高僧大德的圆融,就是外界所有东西进入他的世界,都可以用他自己的思维方式进行理解和解读。你跟他解释,无异于对牛弹琴。 “其次,就算你拼命解释了,他也听明白了,其结果也是灾难性的。因为在曾识君的世界里,所有的好成绩都来自艰苦卓绝的努力,天赋只是小数点后可以四舍五入的后缀。现在你告诉他,天赋不是余数,而是系数,乃至幂指数,其结果只会造成他现在思想世界的混乱、破裂乃至坍塌,以至彻底否定努力的作用,变得颓废沉沦。到时候谁来帮他重新认识这个复杂多变的世界?又谁来帮他重新构筑新的思想系统?难道小谨子你想勇挑重任?” 张谨素来心性坚韧,又在江水源身旁熏陶了那么长时间,而且还是葛钧天钦点的两个具有数学天赋的学生之一,对于“天赋”之说早就司空见惯见怪不怪。江水源倒不虞这番话会刺激到他。但张谨听说要他去勇挑重任,还是吓得连连摆手:“不、不行,我、我嘴太笨,说、说不过他的!” 江水源耸耸肩:“所以喽,还是让他带着他的小世界进入大学校园吧。在那里,全国各地的各种学霸会分分钟教他如何学做人的!”(未完待续) 四十四、世界就是你认为的那样! 让一个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既是一种残忍,也是一种慈悲。当江水源看到曾识君咬牙切齿埋头苦读的时候,相信自己的举动是慈悲多于残忍。让年轻人相信奋斗的力量,怎么也不能说是残忍吧? 书中岁月长。江水源感觉还没过几天,就忽忽然到了比赛的前一天。淮安府教委这回还算给力,专门安排了一辆大巴车送选手们去江宁参加考试。因为有资格参赛的20名预赛一等奖得主中,淮安府中一家就占了13个,所以众人集合上车的地点毫无争议地放在了淮安府中门口。 星期六下午,江水源带着一点洗漱用品和几件考试用具,准时来到淮安府中门口。一到门口,就看见曾识君抱着那本厚厚的普通生物学教材时而埋头苦读,时而仰面观天念念有词摆出一副“云计算”的模样。他身上还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里面也不知道装的是书还是换洗衣物。 江水源走过去和曾识君打了声招呼:“哟,曾识君同学,你这是去考试还是去郊游呢?” “你这是去考试还是去郊游呢?”曾识君瞟了江水源一眼反问道:“怎么,还没考试就自暴自弃了?或者说现在已经开始为明天的失败寻找借口?” 江水源环顾四周,才发现大家或多或少都带着几本书,像自己这样两袖清风的还真没有。当下摸着鼻子答道:“曾兄还真是火眼金睛明察秋毫光棍眼里揉不得沙子!我不过才露出点苗头,就被你逮了个正着。佩服、佩服!” 曾识君傲娇地撇撇嘴,意思不言自明:就你那点雕虫小技也想欺瞒寡人,未免太图样图森破! 就在这时有人插话道:“真是没想到,江水源同学居然也有佩服的人!” 江水源转头看了看,是个不太认识的女生。看样子应该是淮安府中的校友。没办法,江水源多少也算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尽管他认识的就那么几个人。但认识他的却不在少数。江水源闻言笑道:“为什么我就不能有佩服的人?” 那个女生回答得振振有词:“你怎么可能有佩服的人!你学习好,颜值高。能唱歌,会跳舞,写文章、国学论难、体育运动也都是一等一的,甚至连生物奥赛都不放过,完全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你还需要佩服谁?” 江水源爽然大笑:“你这么夸我,我会骄傲的!不过在学习的劲头上,我还是要佩服曾识君和你们大家的。你看看。大家都是人手一本书在埋头苦读,唯独我这个人比较懒散,空张着两只手就过来了。” 那个女生摇摇头:“我们看书,是因为我们还有很多东西不会,所以要临时抱佛脚。你不带书,那是因为你把所有该看的书全都看了,不仅看了,而且全都记在了脑子里,根本不用再看,所以空着两只手就过来了。这怎么能比?江学弟。我没说错吧?” 校门口地方不大,大家都猬集在一起,那个女生又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一时间万众瞩目。江水源心虚地反驳道:“师姐你说得也太夸张了点吧?我怎么可能把所有书全都看完?” “夸张?要不咱们打个赌?” 江水源正准备举白旗,曾识君在旁边冷冷地说道:“那你输了!我亲眼所见,江水源只是把所有参考书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而已。虽然有几本书他之前可能看过,记得比较熟,但不等于他把所有该看的书全都记在了脑子里!” 要不是碍着周围这么多人,江水源差点想给曾识君一个大大的拥抱:别看平日里对自己横眉冷对,甚至横挑鼻子竖挑眼,但在关键时刻,却绝对是三十二个赞的神助攻! 那个女生鄙夷地瞟了曾识君一眼:“刚来的吧你?” “刚来一个多月。”曾识君老老实实答道,“可这和江水源有什么关系?” “切。就知道你是刚来的!”那个女生满脸傲娇,“但凡在学校多待过几天的。谁不知道咱们江水源学弟是过目不忘?佶屈聱牙的十三经、二十四史都不在话下,何况只是区区几本生物奥赛参考书?” 看热闹的围观群众情不自禁发出一片惊讶之声:“噢!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江水源,果然好帅啊!”说这话的毫无疑问是女生,男生们通常第一反应是“我擦,一等奖的名额又少一个!”然后才是“貌似确实比我帅那么一点点”。 你以为曾识君会就这样屈服认输吗?那你未免太幼稚了。 只见曾识君傲娇地撇撇嘴:“最看不起就是你们这些脑残粉!只要看到颜值高、会运动的,马上智商就降为负数,不仅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而且还会主动给他涂脂抹粉、歌功颂德,觉得他做什么都是最棒的。就算他放个屁,也会有脑残粉大喊这屁如何如何香、放屁动作如何如何帅、放完屁后如何如何容光焕发。像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连做人的基本底线都丢了,有意思吗?” 说着他抬起下巴,用眼睛的余光扫视众人一圈,目光中饱含着鄙夷、不屑和悲天悯人,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的高冷神情。 “你说什么?”那个女生顿时杏眼圆瞪、柳眉倒竖,要不是江水源在中间拦着,估计能上去挠曾识君一个大花脸。 其他几个女生也是义愤填膺,纷纷捋胳膊挽袖子,准备一拥而上展开撕嘴攻势。曾识君当然知道众怒难犯的道理,马上装作看书的样子躲到了一边。江水源趁机和那几个女生随意聊了会儿,总算把这件事就此揭过。 教委安排的那辆大巴车姗姗来迟。 上车后,江水源自然而然和曾识君坐在一起。不过看曾识君埋头苦读、心无旁骛的样子,江水源没有自讨没趣凑上去聊天,而是闭上眼睛开始温习那些刚看过的参考书,努力把所有知识点全都有机地串联起来,构成一个相对完整的知识体系。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曾识君低声问道:“喂,江水源!他们都说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什么书看过一遍就能全部记住。到底是真的假的?” “你觉得呢?”江水源睁开眼反问道。 “我觉得不太可能!所谓过目不忘,要么是小说中的夸大其词,就是传闻里的以讹传讹,怎么可能是真的?”曾识君很肯定地答道:“我相信,任何成功都要付出相应的努力,任何好运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从没有例外!” 江水源微微一笑:“既然如此肯定,为什么你还要问?别担心,世界就是你认为的那样!”(未完待续。) ps:最近一直在广东查案子,耽误了更新,抱歉!! 四十五、热心肠 曾识君歪头想了想,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谢谢!”然后接着埋头看书。 江水源也没有多说什么,再次闭上眼睛。 刚刚闭眼的时候,他能感受到来自车上各个角落的目光,或是纯粹欣赏,或是饱含嫉妒,有的带有一定侵略性。当初刚刚完成华丽变身时,感受到众人灼灼的目光,心里更多的是沾沾自喜和洋洋得意。等过了一段时间,发觉聚集的目光更多是来自五大三粗的女生或娘娘腔的男生,原本的欣喜自得很快变成了毛骨悚然。到了现在,无论眼神来自何处,他都已经可以淡然处之。 把脑袋里那堆散乱的知识点串联起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甚至比当初看书更耗神。等大巴车在江宁某宾馆门口停下来,江水源满脸疲惫地睁开眼,起身都有些打晃。 曾识君见江水源一脸倦色,心中大为奇怪:自己一路上也曾有意无意瞟过他几眼,发现他一直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闭目养神还是在睡觉。可养神睡觉能累到这份上,也算是旷古绝今的一件奇事! 曾识君肚里向来藏不住话,直截了当就问道:“你怎么了?怎么累成这样?” 江水源答道:“可能是坐车不太舒服吧?” “哦,原来是这样!”曾识君若有所悟,马上正色说道:“之前我还以为你不带书是在为明天的失败找借口,没想到是因为坐车不太适应,根本不能看书。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向你郑重道歉!” 江水源摆了摆手,含糊地说道:“不用道歉!不用道歉!其实我没带书。也就是想趁机偷个懒!” 不知是考试地点就在附近,还是府教委的人太过体恤大家,众人下榻的宾馆居然就位于鼎鼎大名的玄武湖畔。远远望见枫红柳黄、烟波浩渺。没来过省城的同学心里就像被羽毛轻轻挠过,痒痒得厉害。很快就有人提议:“等会儿咱们去玄武湖逛逛吧?” 带队的教委老师对这个提议并没有明确反对。无形中更激起了大家的强烈热情:“考试前是应该放松一下。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嘛!” “臣妾私以为,在玄武湖的亭台楼榭中、风花雪月里看书温习,效果定然也是极好的!” …… 江水源瞧着他们抱在手里的一大堆资料默默无语。 以前看书时,曾听说大一新生都会干一件傻事,就是寒假里从图书馆借一堆书带回去,信誓旦旦要趁着假期发奋攻读。然后绝大多数人都是怎么带回去的,再怎么原样背回来。几乎一页书没看。眼前这群高二、高三的学生虽然距离大学还有一步之遥,但在这件事上已经有了七八成火候。 ——当然,要不是手镯上那个剩余寿命像恶狗一样牢牢黏在身后,江水源估计自己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玩命的看书。没办法,人都是逼出来的! 那个女生看江水源没说话,便主动问道:“江学弟,要不咱们也去公园里走走?” 江水源捏了捏眉头:“等会儿不应该是先去看看考场在哪儿吧?” “对哦,等会儿得先去看看考场!”那个女生仿佛如梦初醒,随即又弱弱地辩解道:“去看考场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而且现在还早。玄武湖又近在咫尺,时间应该很宽裕的吧?” 江水源正想着怎么婉拒才能既体现自己不想去的决心,又不至于伤害到对方。曾识君*地插话道:“江水源他坐车不舒服,需要休息,你就不要打扰他了!还有,明天就要考试了,你们到处瞎跑什么?你们究竟是来考试的,还是来闲逛的?” 这个二愣子说话总是那么简单粗暴、不留情面,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简单粗暴更容易解决问题。经他这么一说,虽然收获无数白眼和怒目圆瞪。但众人也失去了游玩的兴致,三三两两往宾馆走去。嘴里还不忘唉声叹气发几声牢骚:“看书看书,免得被人以为咱们是来闲逛的!” “切!学霸就了不起啊?” “就是。有本事考个一等奖再说!” 宾馆是标准间,江水源毫不犹豫选择和曾识君住在一起。个中原因,两人是同班同学倒在其次,关键在于曾识君有事说事,没事就躲在一旁老老实实看书,绝不会问东问西胡乱聒噪。在江水源看来,能做到这一点这就是典型的中国好舍友。 第二天早上六点,江水源准时起床,到玄武湖边慢跑一圈,打了套太极拳,再回来洗个澡,顿时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曾识君看到江水源容光焕发的样子,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看来你昨晚休息得不错!很好很好,如此一来我打败你就不算胜之不武了!” 江水源闻言哈哈大笑:“尽管放马过来,看看最后鹿死谁手!” 考场就设在宾馆不远处的金陵大学第二附中校园里。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江水源心情平静似水。等监考老师按程序宣读完考场规则,接过试卷仔细打量,感觉题量不算大,只有45道单选题、20道多选题,所考察内容95%以上都在那几本参考教材里出现过,顶多就是稍稍改头换面,或者多加几个弯弯绕。江水源更在意的是试卷最前面说明里的一句话: 开考后迟到20分钟不准进入考场,30分钟后才能交卷。 开考铃声一响,江水源拿起笔就开始快速作答,大脑也超频运转起来,不停根据题干内容浮现出书里相关的知识点。在全神贯注之下,他平均每十秒解决一题,很快就把书本范围内的六十多题全部做完,然后花五分钟时间仔细推敲那几道超纲的题目。等他涂完答题卡,又从头到尾检查一遍,正好半个小时过去,于是他举起手。 “同学,你有什么事情?”监考的那位大爷和蔼地问道。 “我要交卷!” “交卷?”监考大爷抬起手腕看看时间,语重心长地劝道:“才开考半个小时,交什么卷?你们有机会参加这样的考试很不容易,但凡有一点点可能,就要付出全身心的努力。所以一定要抓住机遇,不要轻言放弃!” “可是试卷我已经做完了。”江水源解释道。 “全做完了?做完了就再检查一遍,争取全部做对!”想必监考大爷也知道试卷上全是选择题,做完并非难事,关键是要做对。旋即又摇了摇头:“你们年轻人啊做事就是猴急猴急的,一点也不稳重,没准儿一不留神看错了哪道题目的题干呢?在这种考试里哪怕提高一分,都有可能改变你的命运!” “我有急事!”江水源严重怀疑这位大爷不是话痨就是班主任当久了,思想教育已经成为习惯。 “有急事?你能有什么急事?”监考大爷马上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莫非你想上厕所?人有三急屎尿屁,这些都是生理现象,控制是控制不住的,就算能控制住,对身体也会造成一定伤害,大家都学过生物,这个基本常识应该都知道。你想上厕所我可以陪你去,用不着交卷嘛!” 江水源第一次发现遇到爱心泛滥的老师也是件麻烦事。不对,应该是第二次,第一次是遇到那位把自己送来参加复赛的黄同媛黄老师。话说回来,难道与生物有关的老师都这么古道热肠? 因为下午还有一场重要的考试需要参加,江水源对于这位监考大爷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好意只有心领:“对不起,我真的有急事——不是上厕所那种急事!试卷和答题卡都放在这里,麻烦您考试结束时收一下!”说着收拾文具闪出了教室,根本不给那位大爷挽留的机会。 出了校园,他左右顾视,没看见黄同媛的身影,赶紧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喂?黄老师,你在哪里?” “江水源?我马上到你们金陵二附中门口,你别着急——”紧接着江水源听到一声急促的刹车,黄同媛的语气也随之一变:“诶?这个时间你不应该是在考场里吗?怎么会给我打电话?”(未完待续。) ps:总局说,吹集结号的时间是元月二十号!! 四十六、代言费 “你真的参加考试了?” “当然!” “做完了全部试题?” “嗯!” “能保证得95分以上?” “呃……理论上是这样,如果你给的参考书上内容没错,改卷老师的参考答案也没错的话。” “我不要理论上的成绩,我只要实打实的分数!”黄同媛拍着方向盘叫道。说着她扭过头,双眼直视江水源:“老实交代,你到底有没有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分数迟早会公布的!”江水源第十七次回答这个问题,同时还不忘心惊胆战地提醒她:“黄老师,麻烦你开车的时候能不能专心一点?路上车很多的,而且你还开那么快!” 黄同媛满不在乎地答道:“不开快你怎么赶得上下午的考试?放心吧,我是老司机!” 江水源瞟了一眼微微拱起变形的车前盖,明智地保持了沉默。——那是刚才他给她打电话时留下的辉煌战果。黄同媛显然明白江水源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不禁老羞成怒:“看什么看?还不是你打电话害的?哼,这次你要是能考到全省一等奖,自然一切好说。要是敢骗我,我就把修车的发票直接寄到你们家去,对了,你还得赔我的精神损失费、来往省城的车费、油费、过桥过路费等等等等!” 江水源低眉耷眼地答道:“好好好,回去我就到黑砖窑搬砖筛沙去,争取早日把黄老师您的各项损失给补回来。对了,您要青春损失费吗?” 黄同媛“噗呲”一乐笑出声来:“你才十四岁刚出头吧?像你这样一掐就能挼出水来的小屁孩,哪个黑砖窑敢用?还有青春损失费是什么鬼?说得我跟老牛吃嫩草一样!不过你跟我实话实说,你到底有没有参加考试?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 得!扯了一圈,她又绕回来了! 在反复核实过程中。两人终于顺利杀回淮安府。黄同媛很有“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觉悟,不仅请江水源到装潢非常考究的西餐厅里吃了顿大餐。而且还卡着点儿把他亲自送到数学奥赛初赛的考场外面。 江水源坐在副驾的位置,远远就看见邋里邋遢的葛大爷站在校门口不定地张望。张谨则在一旁替他把风。看到黄同媛的保险杠和车前盖被撞得变形,葛大爷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拉着刚下车的江水源上下左右打量:“喂喂喂,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那个姓黄的怎么那么不靠谱,接个人都能接出事来!” 黄同媛这时也从车上下来,气咻咻地质问道:“姓葛的,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我开车五六个小时,千里奔袭。去省城接你的宝贝徒弟来参加你的考试,你不但没有半句感激之词,反倒对我横加指责。你就知道心疼你那宝贝徒弟,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葛钧天白眼一翻:“方案是你提的,人是你主动要求去接的,现在出了纰漏,不怪你怪谁?说我没考虑你的感受,那你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你要是再迟来几分钟,我差不多就该打电话报警了!” “报警?报警干什么?”黄同媛一脸惊讶。 葛钧天没好气地答道:“还报警干什么?一个水灵鲜嫩、未谙世事的小帅哥被怪阿姨开车带走,好几个小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发短信不回,打电话也不接。光是脑袋里随便想想,都能拍出七八十部限制级影片。你还问我报警干什么?” 江水源赶紧解释道:“我的手机被黄老师借去,一直没还我。” 黄同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手机装在包里没听见!” “切,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严重怀疑你是故意的,目的就是为报当日我从你办公室劫走江水源的一箭之仇!”别看葛大爷平时稀里糊涂的,但对女人的小肚鸡肠却有深切体会,“不过总算没耽误大事,我也就不深究了,咱们这件事就此揭过。江水源、张谨。你俩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找考场准备考试啊!” 两人赶紧应声而去。 总体来说,数学奥赛预赛的试卷不难。一方面是因为选拔赛只是府一级的,没有必要大动干戈。弄得大家哀鸿遍野,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江水源在数学上浸淫最久,已经达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高手境界,区区府一级的预赛试卷还难不倒他。 别看难度不大,可江水源呆在考场里的时间远比生物奥赛复赛久多了。 没办法,生物试卷全都是选择题,可以偷偷懒;数学试卷不是证明题就是计算题,改卷老师则是按步骤给分,所以丝毫不敢占小便宜,只能老老实实一步步写下来。更何况生物主要靠死记硬背知识点,数学则是考察逻辑思维能力,两者也不能同日而语。 考完之后,葛钧天问都没问两人考得怎样,直接甩过来一句:“不要松懈,赶紧准备复赛!” 江水源一口气参加了两场奥赛考试,本来以为忙完终于可以好好休息几天。结果星期一刚到教室,吴梓臣便献宝似的凑了过来:“老大,那件事我给您办妥了!” “什么事情?”江水源倒是一愣。 吴梓臣顿时急了:“就是锦衣服饰来找你合作的事啊!你当时不是全权委托给我办理的吗?我终于不负使命,把事情给帮好了!” “你帮我把她们给拒了?哦,那谢谢你!” 吴梓臣差点没跳起来:“什么把她们给拒了?我已经和她们谈好了条件,并签署了初步的合作协议!” “签署了初步协议?我怎么不知道?” “您不会全权委托给小弟了么?前些天小弟见你忙得不可开交,怕耽误你的大事,就没跟你详细汇报。这个周末刚好双方意见达成一致,小弟这不就马上向您汇报来了吗?”吴梓臣看着江水源有发飙的迹象,赶紧解释道:“放心吧老大,小弟在谈判中可是寸土必争,代言费完全参照现今少年偶像天团的标准,绝对不会让老大您吃亏的!何况这只是初步协议,最终拍板还得看老大您的意思。” 江水源也猛然发现自己有些过分:自己把事情丢给吴梓臣做了甩手掌柜不说,别人鞍前马后、累死累活把事情办好之后,自己却横挑鼻子竖挑眼,稍有不顺心就要大发雷霆。做人怎么能差劲到这份上? 想到此处,他赶紧调整自己的情绪,笑着拍了拍吴梓臣的肩膀:“哟西,小伙子做得不错。等哥赚了钱,带你买糖吃!” “买糖?老大您赚的钱要是买糖,估计把我吃成糖尿病都没问题!” “有多少钱?”江水源好奇起来。 吴梓臣竖起一根指头,眉飞色舞地答道:“80万,两年!” “那么多?”江水源也被吓了一跳。 吴梓臣得意地解释道:“本来还可以更多的,因为我和锦衣服饰谈的价格是两年200万,老大你和浦大美女一人一半——” “欸?怎么这种事情也能扯上浦潇湘?”(未完待续。) 四十七、签约锦衣服饰 吴梓臣连忙小意地答道:“因为老大您最初给锦衣服饰淮安旗舰店拍广告的时候,就是和浦大美女在一起的呀!这次锦衣服饰来谈合作,意思也是最好两个人能够一起签,价格可以更高一点——”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水源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像浦潇湘这样身出名门、家世豪奢的千金大小姐,锦衣服饰那点区区小钱能打动得了她?就算她想自食其力,课余弄点零花钱,随随便便就有百儿八十种,其中不乏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行当,用得着这么抛头露面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找到浦大美女刚一说明来意,她就爽快地答应了。至于其他的,我倒没有多想。”吴梓臣见江水源没有再说什么,又接着解释道:“按照道理,应该是你和浦大美女一人一半,每人一百万。但我后来想想,咱们毕竟都是制美艺术设计公司的股东,这样瞒着张倩做事赚钱不仅显得不厚道,咱们自己良心上也过不去。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拟定你们俩每人拿出二十万元作为公司运营的费用和收益。” 江水源对此颇为嘉许:“你能这么想就非常好!无论怎么说,张倩师姐她既然能在最初的时候能记得咱们,咱们就没道理在这个时候忘记她。咱们可不能干这种食碗面反碗底的事儿!” 得到江水源的褒奖,吴梓臣就像吃了仙丹一样,浑身骨头都轻了三分:“那是当然!不过这些钱也不是白给的,相当于是你和浦大美女分别花二十万对公司进行注资,稀释了我和张倩的股份。如此一来你在公司的股份就和张倩基本持平,达到29.5%。目前张倩只有30.5%,保持微弱的相对优势。当然。现阶段我们没有时间和精力来掌控公司的运营,所以也就暂时没有谋求对公司的控制权,公司的章程中还是规定张倩全权负责公司的业务。” “暂时没有谋求对公司的控制权?”江水源敏锐地捕捉到吴梓臣话中的某个字句。“什么意思?莫非你还想哪天回来执掌公司大权?” “为什么不呢?”吴梓臣反问道,“虽然现在制美是家小公司。但有老大您和浦大美女的照拂,再加上小弟的才华和能力,以后日进斗金肯定不在话下,为什么要把下金蛋的母鸡拱手让人?” “还日进斗金?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吧?”江水源对此根本不信。 吴梓臣急眼了:“老大您还别不信!你想想看,第一个愿意试水的锦衣服饰就肯出200万的高价,第二个找上门来的怎么也得200万起吧?虽然锦衣服饰的合同有排他条款,在两年内不允许代言其他品牌的服装,但天下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要代言人不是?如此一来,找你代言的人越多,老大您就越出名;您越出名,找你代言的人就越多……两年之后锦衣服饰再想找你代言,那就不是两百万能解决的问题了,至少也得翻一番!制美公司则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到时候老大您和浦大美女指甲缝里随便漏点,就够咱们吃得脑满肠肥的了。日进斗金?以后数钱数到手抽筋都没问题!” “你错了!而且大错特错!”江水源说着伸出两个指头,“首先,拍广告虽然来钱快。但这种事情我只会偶一为之,未来几年内咱们还是以读书、上学为主,毕业以后也不大可能把它作为终生职业。相信浦潇湘也不会放着大好前程不顾。专门跟你我拍广告吧?其次,那些投钱拍广告的企业也不都是傻子,听你一忽悠就乖乖奉上几百万的。若是看到一只兔子撞死在木桩上,就以为守着木桩天天有兔肉吃,只怕最终会被饿死!” 吴梓臣似乎还想反驳,江水源摆摆手道:“既然你已经签了初步协议,那什么时候拿给我还有浦潇湘看看,如果没问题的话,那就找个周末把广告给拍了吧。也算是了了一件事!” 江水源着急拍广告,除了想早日把手头的事情办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八十万确实很有诱惑力。虽然老妈陈芳仪现在已经恢复了大半,但每天还得去议医院接受康复训练。巩固疗效。医院可是个吞金兽,古语说得好:“除了劫道的,就数卖药的。”钱像泼水似的花了出去,进项却只有老爸江友直那点工资,很快家里积蓄就露了底,要不是姥姥、姥爷还有舅舅们帮衬一下,江家父子恐怕早就厚着脸皮到处借钱了。 吴梓臣闻言往后缩了缩,小心翼翼地说道:“恐怕一个周末不够。” 江水源想想也就明白了,两百万的大手笔怎么能和几万块的小制作同日而语呢?于是他又问:“那要多久?大致安排在什么时间?” “具体安排要看锦衣服饰那边怎么安排吧?我也不太清楚。老大您要是想知道,下次你见到他们企划部彭经理,可以问问。”吴梓臣闪烁其词地回答道,“对了,老大您忙,小弟就不打扰了!” 江水源望着急忙遁走的吴梓臣,心中有些疑惑:这家伙到底又做了什么亏心事? 两天后,锦衣服饰企划部经理彭旻送来合同的正式文本,吴梓臣的亏心事也在此时正式揭晓。当时江水源在谈话中很认真地问道:“彭经理,你们拍摄广告需要多长时间?又预计安排在什么时候?” 彭旻惊讶地剔了剔眉毛,不过还是老实回答道:“按照之前和吴先生商定的条款,合作期间每年都要拍摄一个广告宣传片,时间不会太长,10分钟左右就行,然后在我们锦衣服饰的全国各大门店播放;另外我们锦衣服饰一年四季都会推出当季新款服装,在上市之前,也要请江先生和浦小姐拍摄海报等宣传品。你问拍摄广告需要多长时间,这我还真不好回答,因为时间长短要看拍摄进度的。” “啊!” 这时候江水源哪还不明白吴梓臣是把自己给卖了?望向吴梓臣的眼光都有了杀意,吓得吴梓臣赶紧低头假装看不见。 彭旻笑道:“江先生放心,首先我们会尽量配合您的时间,把拍摄放在节假日或周末,避免耽误你们的学习;其次,为了调动大家的工作积极性,也是为了我们锦衣服饰的品牌形象,拍摄地点肯定会选在非常有名的景点。您完全可以把它当做是学习之余的调剂!” 调剂?一年节假日能有几次?估计都贡献给你们锦衣服饰的广告事业了!我算算,一年要拍五次,两年就是十次。感情你们给我一百万是加班补贴和出差补助啊?嗯,正好一次十万!江水源郁闷地说道:“我觉得淮安府风景就挺好的,而且国父孙百熙先生就生长于斯,堪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你们何必舍近求远呢?” 彭旻掩口轻笑道:“看来江先生对家乡很有感情啊!不过咱们舍近求远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春末卖夏天的衣服,咱们在此之前就要拍好海报、招贴画等,可天寒地冻的上哪儿拍绿树成荫的夏景?所以必须往南边跑。等拍冬装的时候正好反过来,又要往北跑才行。——当然,江先生如此热爱自己的家乡,那咱们的广告宣传片可以考虑在淮安府选景。” “好吧,谢谢!”江水源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那个叫小黎的助手插话道:“我们公司还有很多其他福利的,比如签约期间,日常所穿的衣服都由公司提供;去拍摄时的机票、食宿全部报销,如果合作得好,还可以带上自己的家人。是不是啊,彭经理?” “是啊,是啊,小黎说得没错儿!”彭旻连连点头。 江水源苦努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那还真要谢谢锦衣服饰的慷慨!”(未完待续。) ps:祝诸位书友新年快乐!!! 四十八、改变 吴梓臣虽然在时间上有所欺瞒,但对于合同条款确实做到了寸土必争,而且又经过了浦潇湘家的私人律师逐字逐句审核过,江水源自然不用担心,稍稍看一遍便爽快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合作愉快!”彭旻接过签完字的合同,一边起身握手一边笑着说道。 “合作愉快,”江水源是真心喜欢合作能开开心心、善始善终的,“第一期广告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拍?我这边也好有所准备。” 彭旻答道:“第一期广告拍什么,得等我回去向领导汇报后才能定夺。不过现在是十月中旬,冬装已经上市开卖,拍广告是来不及了。咱们接下来要么是拍宣传片,要么准备春装,不外乎是这两样。江先生您有空可以找找相关的视频或者文案看看,先心里有个数,省得将来拍摄的时候出不来效果,耽误时间。” 吴梓臣在边上插话道:“彭经理的高见,在下却不敢苟同!我们老大的身材,我们老大的相貌、气质,那都是万里无一的上上之选。更关键的是,我们老大没有受到半点世俗恶习的熏染,清澈透明,清新自然,而这也应该是你们锦衣服饰作为青少年服装所最看重的一点!你现在居然让我们老大放弃自己的本色,去看那些七七八八、不堪入目的视频,学那些矫揉造作、扭捏夸张的表情动作?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我们不得不重新审视双方合作的必要性,或者建议你们锦衣服饰重新考虑企划部经理的人选!” 彭旻愣了片刻才展颜笑道:“吴先生的讲解果然精辟独到!就冲你这番讲解,我们锦衣服饰与你们制美艺术设计的合作便有了质量保证。好!江先生,我向你道歉,请允许我收回我刚才所说的那几句话。” 江水源连忙说道:“彭经理太客气了!我是门外汉。怎么拍好广告终究需要你们这些专业人士的指点!” 双方又闲聊几句,彭旻 江水源把彭旻送出门外,她的助手小黎忽然轻声问道:“江水源。不,江先生。你认识岳文静吗?” “岳文静?”江水源脑海里马上闪过那个戴眼镜、个头不高、皮肤偏黑的女孩身影,“当然认识!今年六月份我们在沪上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的时候见过好几次,还一起吃过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楚南澧州人,现在上高三了吧?怎么,黎小姐认识她?” “当然认识,文静是我的远房亲戚。”小黎简略地回答道。 “哦?那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江水源感觉人生居然奇妙如斯,“印象中岳文静师姐超级喜欢郭四明。郭四明的所有作品她都看过,而且每次看的时候都能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据说到沪上参赛也是奔着见郭四明去的,得不得奖反倒在其次。现在她忙着迎战高考,也不知有没有空看郭四明的文章了?” 小黎道:“文学作品她还会抽空看的,只是不那么喜欢郭四明了,而且有改换门庭的迹象。” 江水源瞪大眼睛:“是吗?不知岳文静师姐现在喜欢谁的作品了,莫非是韩暑?” “不是,是你!”小黎一本正经地回答道,“那个小丫头自打从沪上回去,每次见面都跟我说起你的事。说你多么多么厉害、最近又发表了什么作品,还说你是她在沪上认识的好朋友之类的,弄得就跟花痴一样。这次听说我来淮安府。死活要让我代她向你问声好。本来我以为江先生那么忙,平时要看那么多书、考那么多试,还要管那么多事情,怎么可能记住在沪上只见过几面的外地人?关键那个外地人还如此普通。所以一直等到刚刚签完合同,才忍不住问你认不认识她。没想到江先生记性这么好,连她是哪里人都记得一清二楚,总是没让那个家伙丢脸丢到家!” 江水源自嘲道:“我像是那种‘贵人多忘事’的人吗?” “像!”小黎很干脆地回答道。惹得彭旻、吴梓臣等人一阵欢笑。 江水源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感谢黎小姐的坦诚相告。你要是不说,我还一直以为自己脸上刻着‘憨厚老实’、‘忠诚可靠’的字样呢!另外还要麻烦黎小姐代我向岳文静师姐问好,请她有空来国父故里淮安府一游。江某一定全程陪吃、陪喝、陪玩!” “这可是你说的,我一定帮忙带到!”小黎似乎下定决心要鼓动岳文静过来叨扰一番。“本来我还想和你合个影,再让你签个名。回去好好馋馋文静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为什么?”江水源好奇道。 小黎气哼哼地说道:“还问为什么?你瞧瞧自己长什么样,再看看我长什么样。咱们这要是在一起合影,肯定是我给你当陪衬和背景墙,这种傻事谁会愿意干?反正人我也见了,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也不急在这一时。等我学会了化妆,手机里装全了各种美颜软件,再来找你合影不迟!” “那我随时恭候大驾!” 送走了锦衣服饰的人,江水源连气都没喘匀,就被葛钧天拎了过去。此时葛大爷已经完全没有以往的豪迈洒脱、懒散颓废,取而代之的是庄重严肃,甚至还有一丝丝拘谨。 见到张谨、江水源,葛钧天没有任何废话,开门见山就点明了主旨:“这个周五下午,我的老师、你们的师祖,中华科学院院士、经世大学数学系刘徽讲席教授、著名数学家惠成泽惠先生会应邀来咱们学校办讲座,到时候我们会去火车站接他。你们俩有时间吗?” “有!”江水源、张谨齐声应道。 葛钧天点点头:“那好,既然有时间就一起儿过去。不过你们去的时候都穿正式一点,别穿得花里胡哨就跟问题少年一样!像张谨你,有西服衬衫就穿西服衬衫,没西服衬衫就穿校服也行,整天套着件灰不溜秋的夹克衫跟老学究似的,像个什么话?” 张谨很老实地答道:“好的。” 江水源忍不住腹诽道:平时穿得最不正式、最像问题少年的,难道不就是葛大爷你吗?现在居然反过头来批评张谨,感觉还真是乌鸦站在煤堆上——瞧得见别人黑,瞧不见自己黑! 葛钧天这时瞪了江水源一眼:“还有你,江水源,平时就数你牢骚怪话多。你知不知道言多必失、沉默是金的道理?像你这样有点小聪明又喜欢表现的人,很容易给人一种轻浮跳脱的感觉,你晓不晓得?” “是因为师娘这次也过来,你担心我们说漏嘴,把您老底儿给抖露出来吧?”江水源的回答一针见血。 “呃……”葛钧天愣了半天才接着说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你也应该知道见面的时候该怎么说话了吧?”(未完待续。) 四十九、谁丑谁尴尬 星期五下午一点多,江水源来到淮安府中门口等车,准备一起去火车站接人。 刚站在门口不到半分钟,就看见葛钧天远远走过来,只见他穿着笔挺的藏青色修身西服,洁白的衬衫就像刚从专卖店拿出来一样,擦得锃亮的皮鞋简直光可照人,再配上新搭理的发型,简直就是十里洋场的小开形象,和之前邋遢随意不拘小节的葛大爷相比完全判若两人。 江水源惊讶得挢舌难下。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葛钧天倒先开了口:“江水源,你穿那么花哨干什么?咱们是去接人,不是去相亲!” 江水源穿的是锦衣服饰今秋新款休闲小西服——也就是那个助手小黎所说的福利,签约期间日常所穿衣服都由锦衣服饰提供,所以签约之后,淮安府旗舰店马上送来一大堆不同款式的衣物,现在正好利用起来——由于是青少年服装,颜色上难免鲜艳一些,显得不那么沉稳,但绝非葛钧天所说的“花哨”。如果真那么花哨,江水源也不会穿出来! 江水源打量了两人装束之后,只能把他的批评归结为嫉妒:“我这不叫花哨,而是青春!话说回来,葛老师您又不青春,穿那么花哨又干什么?哦,对了,你除了接人之外,还捎带着相亲!” 葛钧天傲娇地抬起下巴:“知道就好!等会儿说话可长点心,否则别怪我大义灭亲!” “瞧您说的!咱们是谁跟谁?” “算你小子识相!” “咱们既不沾亲,也不带故,本来就没有半点瓜葛,何来‘大义灭亲’之说?” “你!”江水源的大喘气,把葛钧天气得直翻白眼:“好好好,咱们没有半点瓜葛!等这桩事情完了。你也就别来我办公室了,反正咱们非亲非故!” “好啊,我早就不想学奥数了。谢谢葛老师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还有。以后你最好别考经世大学数学系。告诉你,你师母可是数学系的教务秘书。落到她手上,不死也得让你脱层皮!” “谁说我要考数学系了?经世大学那么大,足足一百多个院系专业,其中不乏化学、电子、生物、天文、计算机这样世界著名的学科,哪个不比数学系好?谁会死乞白赖去考那个最没落又最没前途的数学系!” “诶诶诶,臭小子,有你这么当着和尚骂秃驴的吗?今天我还就真和你卯上了!告诉你,我的老师、你师母的爷爷就是数学系主任。也就是你等会儿要见的惠老先生。他老人家作为中华科学院院士、经世大学学术委员会委员,别的权力没有,调个把学生进数学系还是不成问题。到时候你可别哭!” 江水源撇撇嘴:“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自己不行就搬出七大姑、八大姨来助阵,和《西游记》里的那只泼猴有何区别?” 葛钧天不仅没有半点羞赧之意,反倒欢实地笑了起来:“我就是关系多、背景硬,怎么着?不服啊?有本事叫你那小女友的老爸派一个营的兵来,突突我五分钟!” “浦潇湘不是我女朋友!”江水源严肃地纠正道。 “不是女朋友?难道你们生米已经做成熟饭啦?”葛钧天一脸的惊讶,“我可跟你说,你们年青人自制力比较差,情到浓处难免会做出些什么。老师我是过来人,都可以理解。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心里可得有杆秤!真要做出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让你小女友的老爸知道了,枪毙五分钟都算轻的!” “……”江水源决定对这种师德为负数的无良老师直接无视。 “你这是什么态度?难不成你们真的发生了什么?”葛钧天大呼小叫地质问道。 江水源板着脸道:“首先,我和浦潇湘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其次,我不想和没有道德底限的某人说话,免得近猪者痴、近墨者黑。第三,关键时候我会向师母透露一些小道消息的,比如某人半个月不洗一次澡、不换一次衣服呀,再比如某位女老师搬着小板凳在某位男老师门口一坐就是一宿啊。” “你敢!”葛钧天有些气急败坏。 “是的,我敢!”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张谨出现了。他磕磕巴巴地称赞道:“老、老师,你、你今天好帅啊!” “那是当然!老师一向很帅的。好吗?”葛钧天很臭屁地答道,旋即他睁大眼睛:“我说张谨。你怎么也穿得那么花哨?昨天我不是再三跟你们说,别穿得跟问题少年一样吗?” 巧得很,张谨和江水源穿的是同一款的锦衣服饰小西服,只是颜色稍稍深沉些,却衬托出与江水源完全不一样的气质。张谨闻言抻了抻衣袖,低声解释道:“我、我妈觉得这件衣服比较好看……” 江水源伸手搂住张谨:“别听他胡说,他就是嫉妒咱们的青春活力。我觉得你穿这件衣服特别好看!” 葛钧天冷笑道:“你当然觉得好看了,反正尴尬的又不是你!” “什么意思?” “没听过什么叫‘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葛钧天说着朝不远处努努嘴:“车过来了,咱们走吧!记住,等会儿别乱说话,否则有你们好果子吃!” 来的是辆十五座豪华中巴车,上面已经坐着校长雷成雨、副校长张迁乔一干人等。 张迁乔见到江水源自然没什么好脸色,雷成雨却还记得这么个很能折腾的学生,在和葛钧天寒暄之后便打招呼道:“哟,这不是江水源同学吗?听说你这次不仅参加了全省的生物奥赛复赛,还连轴转参加了全府的数学奥赛初赛,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江水源模棱两可地答道。 葛钧天却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生物奥赛嘛,也就是那么回事,随便弄个二三等奖,面子上过得去就得了!但数学奥赛初赛必须是一等奖,而且应该是一等奖,作为他的奥数指导老师,我有这个自信。” “不错!不错!”也不知道雷成雨夸奖的是葛钧天还是江水源,“还有你和浦潇湘那个小丫头拍的那个校庆宣传mv我也看了,拍得很好!不过方东梅老师对你可是有很大意见,说教你那么长时间,过节放假也不去看看她,害得她现在天天反思自己的教学是不是出了问题。” 江水源摸着鼻子回答道:“我怕去看她,又被她捉着去学唱歌!” 雷成雨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张迁乔却呵斥道:“别不知道好歹!方老师可是全国都很有名的歌唱家,咱们淮安府想拜入她门下的学生不知凡几,能得到她的指点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居然还在这里矫情。知不知道什么叫把珍珠给猪?” 江水源冷笑道:“张校长要是觉得好,何不自己拜入方老师门下?” “你!” “我?我要跟着葛老师学数学,没空学唱歌。”说完江水源转身朝车厢后部走去,在最后一排径自坐下,根本不管张迁乔的脸被憋成猪肝色。(未完待续。) 五十、捧与棒 中巴车很快开到火车站。 下车的时候,那位漂亮的学校办公室主任变戏法似的拿出两捧鲜花,塞给江水源和张谨一人一捧:“等会儿你们献给惠院士。知道献花的时候该怎么说吗?” “知道,就是‘欢迎惠院士莅临我校指导工作’之类的吧?”江水源随口答道。 张谨却有些为难:“我、我不会说……” 办公室主任皱了皱眉头:“那你等会儿献花就行了,说话的事全交给这位江同学!” 等办公室主任走远之后,江水源往葛钧天旁边凑了凑,笑嘻嘻地问道:“葛老师,等会儿要是轮到我给师母献花,我该说些什么?是祝她永结同心、白头偕老,还是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葛钧天顿时脸色大变,马上命令道:“等会儿你给惠先生献花!张谨,你给你师母献,千万别弄混了,听到没有?”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干脆一把揪过江水源手里的花束:“算了,给你师母献花的事还是我亲自来吧!张谨你还是负责给惠先生献。” 张谨犹犹豫豫地答道:“可、可我不会说话啊。” “嗯?”葛钧天这才想起张谨是个小结巴,当下又把花还给江水源,重新接过张谨递来的花束,气哼哼地瞪了江水源一眼:“算你小子走运,今天就让你在惠先生面前露露脸!” 很快惠成泽乘坐的火车到站。之前还对江水源指手画脚、吆五喝六的葛钧天摇身一变,变得就跟小媳妇似的坐立不安、手足无措,还不时踮起脚尖往出站口里张望。江水源看得暗暗解气:哼哼,葛大爷,你不是一直很牛吗?原来你也有今天! 江水源发现葛钧天突然僵在那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看见一个七十多岁、满头白发的老者穿着灰蓝色棉夹克衫,挤在人群中缓步走了过来,如果不说。真看不出来那位老者居然是中华科学院院士、誉满天下的著名数学家。他身后跟着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女生,不是很漂亮。但看上去非常顺眼,感觉就像温婉亲切的邻家大姐姐。——想来她就是传说中的师母了。 葛钧天终于醒过神来,赶紧上前几步,挥着手臂大叫道:“老师、琼琚,这边!” 惠成泽走在近处,笑着说道:“我就是在京城呆得烦了,出来走走,顺便散散心。你们摆那么大阵仗干什么?还拿着花,我这糟老头子可受不起!” “瞧老师您说的!您老不远千里来到学生的地界上,学生还不该出门迎接迎接?”葛钧天说着便下意识地把手里的花束递了过去,刚递一半,心里突然若有所悟:完了!千算万算,还是中了那个小混蛋的圈套! 可是他能把花收回去,然后告诉惠老先生“对不起老师,这话是给你孙女的,不是给你的”吗?他真要敢这么做,惠成泽生不生气先不说。估计惠琼琚就饶不了他。所以他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热情洋溢地把花献给惠成泽,然后说道:“老师。我来给您介绍一下我们学校的领导!” 江水源则顺势把花递给了后面的惠琼琚:“师母你好,欢迎你来到淮安府!” “谢谢!”惠琼琚喜笑颜开地接过花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叫江水源吧?果然是很帅、很帅的小帅哥!听说你不仅学习好,而且还会唱歌、跳舞,运动也很棒,是不是这样?” “……”江水源突然感觉这位大姐头能和葛大爷凑成一对还真不是偶然。 “话说你皮肤怎么这么好?是不是用了什么化妆品?让姐姐看看!”说着惠琼琚伸出魔爪在江水源脸上捏了捏:“哇哦,光滑细嫩、晶莹白皙,简直是极品中的极品。一个男孩子的皮肤竟然这么好。你让我们这些女生怎么活?说,到底有什么护肤美容的秘诀。赶紧交出来!” 江水源面无表情地回答道:“用浓度为8%的稀盐酸与酸奶、淀粉、橄榄油按一比一的比例配好,搅拌成糊状敷脸。一日两次,连用三个月,便可达到这一效果。” “真的假的?”惠琼琚有些惊疑不定,“你说得慢一点,我记下来回去试试看。” 江水源赶紧辟谣:“当然是假的!您见过有谁用稀盐酸洗脸的?” “为什么我还是忍不住想试试呢?” 江水源被噎得直翻白眼,只好拉过身后的张谨介绍道:“师母,他叫张谨,是葛老师的得意弟子,想来你应该听葛老师提起他过吧?” “师、师母你好!”张谨规规矩矩地深鞠一躬。 “不要叫‘师母’,要叫‘琼琚姐姐’。你们一叫‘师母’,我瞬间感觉自己好像已经青春不再、开始步入中年了。”惠琼琚纠正道,“对了,你们葛老师平时在学校,和那些年青女老师关系比较好?说给琼琚姐姐听听。” 张谨小心翼翼地答道:“葛、葛老师让不要我们乱说话的。” “嗯?”惠琼琚的眉毛顿时皱了起来。 江水源忍不住想给张谨三十二个赞。就算葛大爷现在站在他面前,你能说他说错了么?不能,因为他说的确实就是葛大爷之前的叮嘱。也不能说他是蔫坏,他对葛大爷可从来都是言听计从、马首是瞻的。偏偏就是这种老实人说出的话,杀伤力最强。瞧着惠琼琚的神情,估计今天晚上葛大爷跪榴莲都不一定能解决问题! 惠琼琚又转过头问江水源道:“他不说,那你说说看!” “哈哈,张谨是和您开玩笑的。葛老师天天忙着研究他那一屋子数学资料,连门都很少出,哪有时间搭理咱们学校那些女老师?”江水源可不敢再补刀。偶尔拌个嘴可以增强情侣的感情,但玩笑太过,很有可能导致男女朋友一拍两散。“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惠琼琚哼哼数声:“就算他不出门,难道别人不会主动找上门来?” 江水源马上想起来搬小板凳坐在葛大爷门口的黄同媛老师,嘴上却辩解道:“怎么可能?就算有女老师耐得住寂寞,主动高攀他这个青年才俊,那也得葛老师能看上她们才行!葛老师眼界那么高,师母又那么漂亮贤淑,他怎么可能看得上咱们学校那些庸脂俗粉?” 说这句话的时候,江水源在心里忍不住向满天神佛告解道:对不起了,淮安府中的各位女老师!为了挽救一桩婚事,我违心说了你们的坏话,希望你们能够原谅。 惠琼琚幽怨地说道:“饥不择食、日久生情也是有的。” 江水源本来就是感情白痴,最不善于处理这种男男女女之间的关系,此时被惠琼琚折腾得彻底黔驴技穷。就在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的时候,还被蒙在鼓里的葛钧天在惠成泽旁边大声招呼道:“江水源、张谨,你们还不赶紧过来?” 江水源道了声“失陪”,赶紧拉着张谨跑了过去。 葛钧天指着张谨先介绍道:“老师,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张谨。虽然人看上去有些老实木讷,但是在数学上很有天分,能够深切地感受到数学的美感。如果能通过数学奥赛保送到重点大学数学系学习,将来一定可以取得很好的成绩!” 张谨从来没在这么重大的场合被人这么褒扬过,不仅激动得脸色通红,说话也结巴得厉害:“惠、惠、惠院士好!” “好好好!”惠成泽和蔼地说道:“张谨是吧?能在这个年纪就认识到数学之美,确实非常难得。不过高中阶段要注意各学科均衡发展,为以后更深一步学习打好基础。等到了大学,再把全部精力放在数学上。经世大学数学系虽然在世界上处于二流水平,但在全国来说却是顶尖的。如果你以后有兴趣到经世大学读书,可以找我这个老头子帮忙引荐。” “谢、谢、谢谢!”张谨再次深鞠一躬。 葛钧天又指着江水源道:“这就是那个江水源,人聪明是聪明,就是兴趣太广,有点不务正业,经常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 江水源有点郁闷:夸人有这么夸的么?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给惠成泽鞠躬问好:“惠先生好!” “好!”惠成泽依然是笑容可掬,侧头对雷成雨说道:“看来淮安府还真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不仅出了好多了不起的科学家,而且人也长得格外精神,比如国父孙百熙先生,还有这位江水源同学,瞧着就觉得神清气爽!” 葛钧天摇了摇头:“老师,你瞧着觉得他神清气爽,那是因为您不知道他多能闹腾!我才教了他一年时间,感觉已经为他操碎了心。说句玩笑话,教这么个学生比生个儿子都累!” 江水源再次郁闷:我去,这算是变着法子骂人吗? 惠成泽笑眯眯地替江水源辩解道:“高中生嘛,就要兴趣广泛一点,只要精力允许。就像咱们刚才提到的国父孙百熙先生,举凡化学、物理、天文、生物、电子、计算机乃至国语、教育等学科他都有涉猎,不是照样都做出卓越的成就?所以人不要把自己局限在一个笼子里,进而影响了自己的发展。当然话说回来,国父孙百熙先生那是科学史上五百年不一出的天才,咱们普通人不好和他比,进了大学之后最好还是选择一两个适合自己的专业来集中精力学习,不知小江你觉得对不对?”(未完待续。) ps:1月20号,集结号吹响,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五十一、看不上 又聊了几句,雷成雨、张迁乔等人就借口“惠院士旅途劳累”,簇拥着惠成泽往车上走去,准备回宾馆替他接风洗尘。葛钧天这才得空问江水源道:“刚才你师母和你聊了什么?” 江水源如实答道:“她问我们,你平时在学校和那些年青女老师关系比较好。” 葛钧天顿时脸色大变:“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当然是完全遵照你的指示来回答咯!” “真的?”葛钧天有些不太相信,“那你到底怎么说的?” “我就回答‘葛老师不让我们随便乱说’。” “啊?!”葛钧天不禁指着江水源大骂道:“你呀你呀,我迟早会被你害死的!”说完赶紧转身找惠琼琚做检讨去了,估计割地赔款、签订丧权辱国条约是免不了的。 张谨捻着衣袖一脸羞愧地说道:“刚、刚才那句话明明是我说的……” 江水源搂着张谨往外走去:“什么你说的、我说的?你说的不就是我说的?” “可、可是——” 江水源笑道:“你担心他们会闹起来?别读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操心了,告诉你,小情侣最喜欢这种床头打架床尾和的调调了!知不知道什么叫‘打是疼,骂是爱,最爱就是用脚踹’?不知道?等你以后有女朋友就知道了!” 学校领导和葛钧天陪着惠成泽他们去宾馆,江水源和张谨则直接回学校继续上课。 进校的时候正赶上下课,校园里到处都是出来放风透气的学生,看见他们两个西装革履走在校园里,感觉就好像一堆中华田园犬里进来两只哈士奇,想不吸引目光都难。尤其那些女生。眼睛钉在江水源身上都拔不出来,甚至不顾学校禁令明目张胆拿出手机开始狂拍起来。 张谨低声对江水源说道:“江、江水源,她、她们都在看你……” “道路以目?看来我的民怨很大啊。大家伙都是敢怒不敢言。”江水源调侃道,“话说张小哥。你在学校里有没有听说我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就像踹寡妇门、挖绝户坟之类的。” 张谨很老实地回答道:“没、没有,就、就是听大家经常夸你说学习好、长得帅。” “这就是问题所在!”江水源一本正经地胡扯道,“所谓‘楼有多高,阴影就有多长’,你表现得越伟光正,别人就越想知道你的阴私黑暗面;相反,你越是卑鄙无耻,人们反倒越想发掘你人性中的闪光点。如今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也许是唯物论、辩证法的流毒吧?” 张谨眨眨眼睛:“你、你的意思是,刚、刚才在火车站葛老师夸我属、属于——” 江水源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你啊,是该聪明的时候糊涂、该糊涂的时候聪明,估计也就学数学的时候才能把你的聪明劲儿用到正处。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当你那有前途的数学家去吧!” 正说着话,吴梓臣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见面就大呼小叫道:“老大,你也太过分了,出去参加活动居然不带上我!” “带上你干什么?”江水源一头雾水。 “我是你的经纪人啊!只要我出马,不管对方给多少出场费,小弟都能让他再多给三成!” “出场费?”江水源伸手给了他一记爆栗:“你肩膀上长的这是什么?我能和张小哥出去一起参加走穴?这得是什么样的智商才能冒出这么奇葩的想法!好吧。就算你没长脑子,难道你还没长眼睛吗?看不见校园里到处挂着‘热烈欢迎中华科学院院士、经世大学教授惠成泽先生莅临我校指导’的条幅?” 吴梓臣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老大您是和小结巴去迎接惠院士了。那也应该叫上小弟啊!小弟可以帮您拍照,您想想。和院士见面难道不该存照留念吗?说不定那位惠院士还指望着这张照片流传千古呢!——既然他错过了,那是他不懂珍惜,小弟可不愿错过。小结巴,来,帮哥和老大拍张合影!” 啪!江水源又是一记爆栗:“怎么说话呢?要么老实叫名字,要么就别说话,再敢胡乱叫外号,我就敲爆你脑壳!” 张谨连连摆手道:“没、没事,大、大家都这么叫我。” 吴梓臣却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叫了声“张谨”,然后把手机递了过去。再轻车熟路地在江水源身旁摆了个pose,等着张谨给他拍照。他这一站不要紧。边上那些女生却看不过眼了:“那个男的谁啊?长得那么丑,也好意思往江水源旁边凑,还腆着脸要拍合影,说起来我都有些佩服他的脸皮厚度!” “长得丑也就算了,毕竟是爹妈给的,也怨不得他。关键是长得娘,那就不能忍了!你瞧瞧他那眉毛修得,就跟画上去似的,肯定是刚修过,而且修了不止一次;你再看看他那张脸,白得就跟僵尸一样,估计也没少用美白护肤的化妆品。就这样一个假冒伪劣的赝品,还敢和校草站在一块儿拍照,也不知谁给他的自信!” “就是、就是!这种人当背景都嫌影响画质,他也好意思蹦出来当主角?——我今天虽然没化妆,发型也好久没打理了,但是上去合影的话效果肯定比他好。怎么,你不信?这是我手机,等会儿你帮我和江水源拍个合影,看过你就知道了!” “我也觉得自己应该比那个娘娘腔强不少,要不等会儿你再帮我拍一个,咱俩比一比?” 女生们聊着聊着一个个都图穷匕见,纷纷掏出自己的手机放在了熟人手里。吴梓臣刚拍完,马上就有大胆的女生冲了过来,客气地说道:“江水源,我是高二(13)班的何怡君,能和你合个影吗?” 江水源笑道:“都是同年级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用得着合影吗?就不怕浪费手机内存?” “才不是浪费手机内存,我要留着当手机桌面背景!”何怡君马上又软语哀求道:“就合个影,耽误不了你几秒钟的。” 江水源望了望周围几十个女生,心道只要你一开头,那就不是几秒钟能解决的问题了。不过他也不好拒绝一位女生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出来的菲薄请求,何况人家说不定在之前的学生会副会长选举中还投了自己一票呢?所以他便点点头:“只要你不嫌浪费手机内存,那就照吧!” 果然,有了何怡君一开头,下面根本就刹不住。即便记忆力如江水源,也记不太清究竟和多少人合了影,反正身边的女生一直在换,他只需要保持微笑看镜头就行。最后还是上课铃声救了他。 江水源走进教室,又引来一片惊讶之声。张明月高声叫道:“班长,你今天穿那么帅,该不会去相亲了吧?” “是啊,相亲的那位小娘子姓张名明月,只是不知人家能不能看上我?”江水源知道张明月为人大气,心理素质也好,可以开得起玩笑,便不轻不重地调侃了她一下。 张明月撇撇嘴:“也不怕伤你的心,直接告诉你吧,看!不!上!像你这样长得帅、学习好、脾气还凑合的男生,当同学、当同事,隔三差五看几眼确实是赏心悦目。但要当男朋友却是绝对不行的,一来是我根本镇不住你,二来是你实在太帅,转个身的工夫都有可能被七八个姑娘搭讪,做你女朋友没有一点安全感,生怕你下一秒就跑了。这种大起大落的刺激,我小心脏承受不住!” 张明月的话顿时惹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起来,但笑完之后却又让人若有所思。(未完待续。) 五十二、无孔不入的葛大爷 经验,或者说是心得、体会,领悟时是需要一定人生阅历作为基础的。如果没有足够的阅历,就算听到看到、入眼入耳,也难以入脑入心,产生共鸣。所以张明月的这番高论在那些心思细腻的小女生听来,难免会感时伤怀自我嗟叹一回,但对于江水源来说完全就是秋风过耳,根本没放在心上。尤其是浦潇湘、蔡小佳又和他聊了几句,转眼就不记得张明月之前说了什么。 第二天是周六,惠成泽应邀在淮安府中给学生做一场报告。报告会虽然是自愿参加的,但人的名、树的影,宽敞的报告厅里还是挤满了听众,有学生有老师,有本校的也有外校的,甚至还有不少望子成龙的家长。 江水源和张谨早早就来到报告厅。不知是葛钧天的特别要求,还是学校的有意安排,居然在校领导旁边给他们留了两个座位,而且还堂而皇之地摆上了桌牌,让他俩简直受宠若惊。就在他们犹豫是该坦然入座还是该谦虚一下的时候,惠琼琚在前面招呼道:“江水源、张谨,你们俩快过来坐。怎么样,琼琚姐姐给你们留的位置不错吧?” 江水源这才明白原来惠琼琚干的好事,赶紧上前道谢:“谢谢琼琚姐姐!只是——” “叫你坐你就坐,哪来那么多废话?”坐在惠琼琚旁边的葛钧天叱责道。从他那两个黑眼圈来看,估计昨天晚上没少受罪,现在要把怨气撒到两个徒弟头上:“还有,乱叫什么乱叫?要叫师母!” 话音未落,江水源就看见惠琼琚熟练地把手伸到葛钧天的腰间,拈住软肉圆滑地旋转180度。葛钧天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敢躲闪。只能一边吸凉气一边纠正道:“对对对,就叫琼琚姐姐,叫琼琚姐姐亲切。而且也好听!——小姑奶奶,赶紧松手。再不松手那块肉就被你掐烂了!” 惠成泽的报告题目是《谈谈数学素质的养成》。主要是结合他自己的求学经历,讲述学习数学乃至从事学术研究需要具备哪些基本的素质,这些素质又该如何养成。虽然说得很浅显,但非常具有启发意义,听得台下观众连连点头,不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报告会最后,惠成泽神秘地笑了笑:“在座不少人应该知道我有个习惯,就是喜欢无聊的时候琢磨几个初等数学的难题。来刁难广大青少年朋友。今天也不例外。”说着翻开了ppt的最后一页。 ppt上有两道题目。第一题很简单,题干只有一句话,就是求证任意五角星的5个三角形,它们各自外接圆顺次相交的交点在同一个圆上。而第二题的题干如何先不说,单单是配的图就让一大半人望而却步。江水源嘀咕道:“我猜惠先生出这道题时,灵感一定来自浴室里缠绕的头发或者从刚包里掏出来的耳机线!” 惠成泽在台上自然听不到江水源的嘀咕,他接着说道:“这些年来,做出我那些题目的同学,有的获得了孙元起国际杰出青年科学家奖,名字写进了教科书;有的当选为中华科学院院士。成为所在学科的一面旗帜;更多的是和你们老师一样,在学校里面担任普普通通的数学老师!——好了,小伙子们。今天的这两道题目有点困难,如果你们能在我离开淮安府之前做出来的话,我可以把他推荐刊登在《数学通报》或《中学数学教育》上。据我所知,在这两本杂志上发表文章,高考时是可以加分的。所以,加油吧!” 台下顿时一片“唰唰”掏纸笔抄题目的声音。 惠琼琚见江水源看了一眼ppt便开始闭目沉思,忍不住催促道:“江水源,别着急想第一题,赶紧先把所有题目抄下来再说。回去再慢慢思考!” 江水源还没来得及回答,葛钧天在旁边解释道:“别担心。这小子记忆力很好,基本上看过一眼就能把这两道题目都记在脑子里。” “真的假的?第二题的图那么复杂。我第一眼看过去都有些晕,他能记得住?”惠琼琚有点不太相信。 葛钧天道:“想当初,他瞟了几眼连150个毫无规律的阿拉伯字母都能记住,何况只是区区一幅图?”碰巧他看见江水源睁开眼,便问道:“怎么样,题目难吗?” 江水源道:“第一题倒是简单,作几条辅助线,再用四点共圆判定定理就能轻松证明出来。第二题其实也不难,就是图特别复杂,处理起来稍稍麻烦一点,但也无非就是通过证明八点共圆来证明出结论。等会儿报告会结束,我找个安静的地方写出来交给你看看?” 葛钧天点点头:“看看可以,不过你就别指望登上《数学通报》或《中学数学教育》了。” “好吧。”江水源无可无不可地答道。 江水源不太在意,惠琼琚反倒路见不平起来,板着脸责问道:“为什么呀?凭什么江水源做出来的就不能发表?这是谁家的规矩?”说着她祭出了她的看家绝活*二指禅,葛钧天的答案要是让她不满意的话,估计少不了又是一顿皮肉之苦。 葛钧天顿时浑身一激灵,赶紧解释道:“不是我不给他发表,而是他根本不需要再凭这个来加分。你也许不知道,这小子早在高一的时候就得过新概念作文全国大赛一等奖,还有什么全省国学论难最佳辩手;最近又得了全府生物奥赛一等奖,在全省拿个二三等奖应该问题不大。接下来还有数学奥数的奖项。高考加分最高能加20分,这小子早就满了。我的意思是与其给他浪费掉,还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 “获奖归获奖,发表文章归发表文章,两者完全不一样,怎么能混为一谈呢?再者说,那些奖项也时人家辛辛苦苦得来的,现在发表文章也是靠自己的努力,凭什么要让给别人?”惠琼琚话虽这么说,但她的*二指禅已经收了回去。 葛钧天又解释道:“其实说到发表文章,这小子几乎每个月都有在《耕耘》杂志上发表——” “文学作品和这种类似于小论文的文章能一样吗?” “不一样、不一样,”葛钧天连忙认错,“但要说到学术论文,这小子前不久也发表过,是在《淮安府立师范学校学报》上,那可是收入学术期刊论文库的正式学术论文。” 惠琼琚终于不再说话,江水源却瞪大眼睛:“咦?葛老师怎么知道我在《淮安府立师范学校学报》上发表过论文?” 葛钧天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我怎么会不知道?哼哼,老师我有千般变化、万种神通,你个孙猴子再怎么能耐,还能蹦出我如来佛的手心?老老实实给我学数学吧!”(未完待续。) 五十三、咋不上天呢? 等到晚上,葛钧天带着江水源和张谨到宾馆单独去拜见惠成泽。∷,对于普通高中生来说,能和院士级人物坐下来面对面聊天,无疑是种巨大的殊荣。而葛钧天能带他们俩去见惠成泽,也足见他对两个得意弟子的厚爱。 路过惠琼琚的房间时,她的房门没有关,三个人在门外就听见惠琼琚在屋里打电话,绘声绘色地向某人描述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良姝,他真的就只看了一眼,然后就把那两道题全记住了!要知道我当时看第一眼的时候,就看到那一团乱麻似的图了,根本都不知道题目说的是什么。然后他闭上眼睛开始思考,短短几秒钟时间,就给出了第一道题的解法和第二道的思路。你知道吗,那时候很多人对第一道题说的是什么意思还不太清楚。我当时的第一感觉是我在经世大学那么些年算是白呆了!” 要说惠琼琚在经世大学呆了这么多年,也不是没见过记忆力超群的老师同学,但像江水源这么夸张的还是头一个,尤其还是这么简单粗暴地展示在她面前,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和震撼,使她迫切地要和自己的闺蜜们分享自己的遭际。 葛钧天睃了江水源一眼,没有说话,直接敲响了惠成泽老先生的房门。 惠成泽正在电脑前审阅别人的学术论文,闻声连忙起身把三人让进了屋里,还笑着对江水源和张谨说道:“你们两个小家伙不错!这两道题目我当初也是琢磨了好大一会儿,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给出了答案,难怪你们葛老师那么看好你们。” 张谨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我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江、江水源最厉害,看、看一眼就做出来了。” 江水源摆摆手:“那是我运气好,恰好知道四点共圆的判定定理。否则也没那么快时间做出来。说到这里,还要感谢葛老师的教导,要不然我们连四点共圆问题都接触不到。” 葛钧天又看了他一眼,意思是算你小子有良心,这个时候还能记起老师的好! 惠成泽哈哈大笑:“小江说得没错!如果不知道那个四点共圆的判定定理,解决起第一题来确实很有难度。感觉就像老虎吃天——无处下口。但要是知道呢?原本看起来很棘手的题目就变得轻而易举。其实不仅数学如此,学习所有科目,乃至整个人生都是这样,以前看起来是个不可逾越的坎儿,等过几年知识阅历丰富了回过头再看,其实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所以遇到难题不要灰心,趁着年青多积累一些知识和阅历才是最要紧。” 江水源和张谨听得连连点头:果然院士就是院士,从这么件小事上就能引申出那么多的人生哲理来! 葛钧天却知道惠成泽这是在借题发挥,乘机开导自己不要老是纠结于以前的誓约。希尔伯特问题可以积累知识慢慢解决,关键是趁早到经世大学读研,顺便把婚给结了! 既然惠成泽把问题抛了出来,葛钧天也不好不接,只好顺着话头说下去:“老师说得有道理!不过就像咱们数学中存在逆定理一样,老师刚才所言有时候反过来也成立,比如说年青时跑个800米、爬个10楼,根本不算事儿。到了老来筋骨酸软,连站起来走两步都成了一种奢望。还有咱们数学里的。中学生都知道三角形内角和等于180度,偏偏到了大数学家眼里就出了问题,认为可能大于180度,也可能小于180度,于是硬生生发展出了罗巴切夫斯基几何和里曼几何。” 惠成泽指着葛钧天骂道:“你啊、你啊,就知道嘴上逞强。迟早你会后悔的!” 屋里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惠成泽微微叹气,然后转过头和蔼地问张谨道:“张谨同学,最近课业压力大不大?课余都在看些什么书?” 张谨搓着衣角拘谨地答道:“课、课业压力挺大的,平、平时课外就是看些葛、葛老师给的数学资料。” “哦?那你现在在看什么书?” “在、在看《代数学引论》。” “你喜欢代数学?” “不、不知道。” 惠成泽点点头:“说得也是,代数学有线性代数、群论、域论、李群、李代数、kac-moody代数、环论、模论、格论等众多学科分支。别说是你,就算是专门研究代数学的数学家也难以做到每个分支学科都清楚、每个分支学科都喜欢。那咱们换个问题,你比较喜欢数学的哪个方向?” 张谨不答反问道:“数、数学都有哪些方向?” “数学都有哪些方向?”惠成泽掰着指头数道:“如果按照教育部的分法,在数学这个一级学科下面有5个二级学科,分别是基础数学、计算数学、概率论与数理统计、应用数学、运筹学与控制论。但这个分类太过笼统,略显粗疏,学界一般参照的国家标准学科分类表,在数学这个一级学科下分为数学史、数理逻辑与数学基础、数论、代数学、代数几何学、几何学、拓扑学、数学分析、非标准分析、函数论、常微分方程、偏微分方程、动力系统等26个二级学科,至于下面的三级学科就更多了,总数不下150种!” “啊!那么多!”不仅张谨听得目瞪口呆,江水源同样也是瞠目结舌。 “这还不算多的!像生物学、经济学,都有近200个三级学科,那才是真正的巨无霸!”惠成泽虽然是搞数学的,但对学术界的事情门儿清:“如今学问越做越深,学科也越分越细,不仅隔行如隔山,甚至同一研究所的老师坐在一起也很难找到共同话题。所以时至今日,像国父孙百熙先生那打通政教文理工医、纵横数十个一级学科的百科全书式科学家,已经基本上不可能再出现了。就算再厉害的旷世奇才,也只能在少数几个一级学科的部分专业方向做出一流的成绩,不可能做到门门精通。” 葛钧天瞪着江水源说道:“听到没有?说的就是你!瞧瞧你这几年摊子铺得有多大,除了我的数学奥赛不说,还参加唱歌跳舞、国学论难、作文比赛、生物奥赛,做了班长、社长、学生会副会长,几乎有活动的地方都能看见你的身影。瞧把你能的,你咋不上天呢?” 惠成泽不满地回瞪了葛钧天一眼:“人家小江参加那么多活动,还能取得那么好的成绩,说明人家那是精力充沛、爱好广泛。你一上来便瞄准希尔伯特问题,就不是能得上天?” “是、是、是。”葛钧天哪敢有半句犟嘴。 惠成泽见葛钧天的认错态度良好,才接着说道:“正因为学科越分越细,人的精力又是有限的,就导致一所学校很难保证在某个学科的所有领域都保持全国第一的地位,哪怕是经世大学也不行。就拿数学来说,经世大学的数学系无论历史渊源还是学术水平都是当仁不让的全国第一,但要细化到具体的二级学科就不敢这么说了。比如概率论,最厉害的应该数北平师范大学,要知道概率论方向唯一的中华科学院院士就在他们学校。再比如模糊数学,最厉害的是个不知名的普通大学,叫岭南工学院。如果你们现在就对数学某个分支感兴趣的话,在同等条件下不妨选那些最厉害的学校,可以避免少走不少弯路。若是你们还没有确定好方向,那就选个名校,培养一下学术底蕴,以后再做选择不迟。” 江水源和张谨不禁面面相觑:原来高考选大学还有那么多讲究,以前根本就不太知道这些! 惠成泽从他们俩的表情上看出了端倪,摇着头说道:“前些年我就向教育部提议,应该在高中阶段开一门课,适当介绍我国高等院校的专业设置、学科分类、主要情况、发展前景,让高中生对某些专业学什么课程、以后出来能干什么有个直观的认识,知道自己以后如果想在某个方向发展的话应该去什么学校。避免受社会风气的影响,觉得学电脑好、学经济好,一窝蜂都去报计算机系、工商管理系,等到了大学才发现和自己的兴趣相去甚远,后悔不已,甚至是痛苦一辈子。现在看来,教育部对我这个老头子的话根本是不屑一顾、无动于衷啊!” 葛钧天赶紧表态道:“老师放心,明天我就跟我们雷校长提建议,请他在生涯规划课程中增加这一部分内容,保证在淮安府中落到实处!” 惠成泽道:“这种事情还是先征询你们校长的意见吧,能增加就增加,不能增加就算是老头子的一肚皮不合时宜。对了,张谨同学,如果可能的话你想读什么大学?” “我、我有没有考虑过。”张谨低着头说道。 惠成泽还没有问江水源的想法,打完电话刚刚进屋的惠琼琚替他盖棺定论道:“江水源的话,应该是去读咱们经世大学的数学系吧?”(未完待续。) 五十四、好驴马不入行 “为什么是读数学系?”江水源反倒先惊诧起来。 </br></br>惠琼琚惊讶更甚:“你不学数学学什么?难道学生物?”</br></br>江水源坦诚地回答道:“我现在还没想好。或许学国语或学国学也不错,谁知道呢?”</br></br>“你敢!”江水源话音未落,葛钧天顿时炸了起来,“你要是敢学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就我就——”可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有什么能够直接威胁江水源的大杀器。</br></br>“你就干什么?”惠琼琚面色不善地质问道。</br></br>葛钧天嗓门瞬间低了八度:“不干什么。顶多就是告诉他小女友,说这小子喜欢风花雪月,不思上进,一点都不像男人,让她赶紧和他分手!”</br></br>“什么?江水源你有了女朋友?”惠琼琚瞪大眼睛,旋即又有些释然:“也是,像你这么帅的小帅哥,没有几个女朋友才是怪事。不过要分手就分手吧,反正年少的山盟海誓就像雪地上的脚印,天亮了也就没了。等你到了经世大学,姐姐再给你介绍几个更漂亮的妹子,保证是外有颜内有料,绝对衬得上你!”</br></br>葛钧天低声嘀咕道:“那是因为你没小女友长什么模样。等你知道了,淮安府中的女孩子绝不比经世大学的差!”</br></br>谁知他的嘀咕被惠琼琚听个正着,当即柳眉倒竖雌威大发:“嗯?你说什么!姓葛的,我说你怎么赖在淮安府,死活不愿意回京城呢,原来是乐不思蜀啊!来来来,咱们到隔壁去好好讨论一下,安府中的女孩子究竟比经世大学的好在哪里?”</br></br>葛钧天顿时慌了手脚,连声辩解道:“别误会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江水源的小女友长得很漂亮,你给他介绍的经世大学妹纸未必比得过。不信你问张谨,那个浦潇湘是不是很漂亮?”</br></br>张谨也发挥前所未有的机灵。一边连连点头一边替葛大爷解围道:“嗯嗯,葛葛老师说得没错,那那个浦潇湘确实挺漂亮的。”</br></br>“是吗?”惠琼琚斜乜着葛钧天。</br></br>葛钧天马上醒悟过来:“不对不对,那个浦潇湘就是个小丫头片子,也就江水源能瞧上眼,哪能和琼琚你比?完全就是萤火之于皓月抔水之于江河!在您面前,那个丫头片子就是马尾穿豆腐——提都不能提!”</br></br>江水源不由得目瞪口呆。</br></br>平心而论。惠琼琚顶多也就是清秀,给她打个70分都算天大的人情。尽管之前江水源一直不待见浦潇湘。但怎么也无法否认和无视她那惊心动魄的美丽。没想到在葛大爷的嘴里,居然如此颠倒黑白,这究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或许葛大爷没说错,惠琼琚是萤火抔水,浦潇湘才是皓月与江河。</br></br>葛钧天似乎感受到了江水源充满恶意的猜测,恶狠狠地扔过来几眼镖:还不是你小子惹的祸?结果让我背了黑锅,你竟然还在那里幸灾乐祸,去怎么收拾你!</br></br>无论怎么说。惠琼琚的怒火总算被葛大爷的糖衣炮弹扑灭,她转而又关心起江水源的终生大事来:“江水源你放心,我给你介绍的那几个女孩都是我们一个院里的,姐姐我们长大,不仅为人善良天资聪颖,而且一个比一个水灵,到时候只怕你挑花了眼!”</br></br>江水源嘴角抽了抽:“那还真要感谢琼琚姐姐的美意。”</br></br>惠琼琚霸气地拍了拍江水源的肩膀:“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如果你真要知恩图报。那就报考咱们经世大学的数学系吧!我可以让惠卢津同志收你为关门弟子,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br></br>江水源指着葛钧天说道:“那样的话,我岂不是要叫葛老师为师兄?”</br></br>“师兄?”惠琼琚撇撇嘴,“他要是再不争气,以后没准儿还要叫你师叔呢!”</br></br>“师叔?”江水源马上就明白过来。所谓“师徒如父子”,如果惠成泽收自己为关门弟子的话。那么自己就相当于是惠成泽的子侄辈。而惠琼琚是惠成泽的孙女,葛钧天又是惠琼琚的丈夫,这么论下来,还真成了葛大爷的师叔。</br></br>葛钧天的脸色就像便秘一样:“叫你学数学,你老老实实学就是,哪来那么多废话?”</br></br>惠成泽却不赞同葛钧天的“强扭的瓜不甜。学习知识研究学问最好的老师是兴趣,如果不感兴趣。学习就会变得非常枯燥,甚至成为痛苦的折磨。数学尤其如此。所以选择学什么学科,最重要的是感不感兴趣,而不是别人觉得你应该学什么,你就去学什么。”</br></br>“可是——!”</br></br>葛钧天想要辩解,惠成泽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头:“我知道江水源同学的数学天赋很好,浪费了实在可惜,但我记得唐代李德裕说过这样一句话,叫‘好驴马不入行’。就是说真正的俊才超逸绝尘,不必非得像普通人一样按部就班读个本科拿个博士,老老实实呆在研究所或高等院校查资料写论文出结果。只要他有这个才华,再加上合适的契机,相信同样能做出不凡的成绩。咱们不说国父孙百熙先生,就说数学界的那位陆先生,他是中学物理老师,却利用课余时间证明了斯坦纳系列和寇克满系列中长期没有处理完成的重要问题,从而摘得了空缺多年的国家自然科学一等奖。这就是最好最生动的例子!”</br></br>葛钧天自然不敢跟惠成泽当面锣对面鼓地争辩,他决定回去之后再慢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必要的时候不排除诱之以利威之以刑,一定要把思想有些跑偏的江某人给拉回正路上来。</br></br>惠琼琚不愧是贤内助,在这个时候主动站了出来:“江水源,难道你真的要学国语或者国学?想想你这么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小帅哥,却天天埋首于残编断简之中,张嘴闭嘴的‘之乎者也’,就不觉得违和吗?最适合你的应该是数学系!想想张白纸,一支钢笔,便可以纵横天下笑傲群雄,那是何等写意的霸气!”</br></br>江水源眨眨眼睛:“照琼琚姐姐这么说,最厉害的分明应该数哲学系。他们连纸笔都不要,靠着脑袋和嘴巴就能包打天下了!”</br></br>惠琼琚一脸的鄙夷:“哲学系也敢跟数学系比?数学系素来被称为‘神童俱乐部’,哲学系呢?美其名曰‘疯人疗养院’。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好吗?你愿意整天和一群不着调的疯子厮混?”(未完待续。)</br></br>本书来源 /book/html</br></br> 五十五、红眼病? 江水源意志非常坚定,当然不会被惠琼琚随便一忽悠,就头昏脑热报了数学系。——尽管当葛大爷的师叔这个想法非常诱人。 葛钧天对江水源没有立即选择数学系却耿耿于怀。在他看来,堂堂中华科学院院士、经世大学教授明里暗里表明想收你为门下弟子,你个小屁孩还不感激得临表涕零,马上纳头便拜?结果你还推三阻四,硬充什么大头蒜,知不知道全国想拜入惠先生门下的学生能绕经世大学三圈?关键惠琼琚还对这小子温言软语,极尽夸赞之能事,更是让他醋海生澜。所以一路上对江水源冷嘲热讽不断: “放着好好的数学不学,想学什么哲学?我看你脑子是进水了吧!” “你就等着吧!你现在脑子里进的水,迟早会变成就业时流的泪!” “还想学哲学?你是觉得自己还不够糊涂,想在脑子里再掺点面粉是吧?” “话说回来,就算你脑子里进了水,跟我在一起这么长时间,难道就没烘干一点?” 江水源没好气地说道:“学数学又有什么好?莫非葛老师您真想让我当琼琚姐的师叔?” “你说什么?”葛钧天差点没蹦起来,“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再怎么说,我也是领你进门的启蒙恩师,以后就算拜入惠先生的门下,难道你见了我还不得乖乖叫一声‘葛老师’?没听说颜回拜入孔子门下后,就管他老爹颜无繇(同样也是孔子的弟子)叫师兄的!你居然还想做琼琚的师叔?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可琼琚姐又不是我的老师!”江水源弱弱地辩解道。 “是!她不是你的老师,可她是你的师母!” “这不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吗?” 葛钧天顿时暴跳如雷:“八字没一撇?八字有没有一撇难道你比老师还清楚?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反过来是你,天天和一群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小女生眉来眼去,到底算怎么一回事?有那拈花惹草的工夫,多看几页书、多做几道题目不好吗?如果你觉得没书看、没题目做,我可以免费提供!” “什么叫‘天天和一群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小女生眉来眼去’?首先,我和那些女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其次,我也从来没和那些女生眉来眼去过。不信你可以问张谨!麻烦葛老师不要总想着搞个大新闻,然后把我批判一番! 我告诉你。我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江水源知道葛大爷这是吃醋,也没太较真,“至于你想免费提供教材、题目。那就尽管放马过来,我在这里先行谢过了!” “想要教材、题目?到时候你可别嫌多,看我怎么撑死你这个眼大肚皮小的小混蛋!”葛钧天咬牙切齿地说完之后便扬长而去,也不知道他会酝酿出什么残忍毒辣的阴谋诡计来。 等葛钧天走远,张谨才结结巴巴问道:“江、江水源。你、你真的不学数学?” “也没说不学吧?”其实江水源也没想好自己到底想学什么,“总之,到时候再说!” “噢,”张谨不知道理解了江水源的意思没有,“我、我觉得学数学挺好的!” “你想学数学?” “嗯!”张谨重重地点点头。 江水源笑道:“既然你想学,那我就更不能学数学了!” “为、为、为什么呀?”张谨一着急,结巴得更厉害,半天才把一句话给说出来。 “因为经世大学数学系一年就招二三十人,除掉保送的,再均摊到全国。每省连一个名额都轮不到!咱俩既是同学,又是同桌,还是葛大爷门下的师兄弟,可谓同根而生,何苦相煎太急?”江水源搂着张谨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反正我就是个万金油,实在不行,去国语系或国学院也能混碗饭吃,绝对饿不死的!” “我、我、我考不上经世大学的!” “别说丧气话!现在咱们才高二,距离高考还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有两年的时间,什么奇迹都有可能发生的!最重要的是。在奇迹发生之前,自己不能先认输。” 惠成泽老先生在淮安府盘桓了数日,主要是在一大群人陪同下瞻仰国父孙元起的遗迹,顺便他也被别人瞻仰一番。在此期间葛钧天一直没来找江水源的麻烦。倒让江水源有些暗暗犯嘀咕,不知道葛大爷会憋出什么大招来,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联络搬家公司,准备把他那一屋子数学书全都送到自己家去。 转眼到了周三。 江水源照常骑着自行车,带着半睡半醒的韩赟上学。刚进校园就看见曾识君杵在那里,正一脸悲愤地瞪着自己。其表情活像当选吉祥物却没机会在春晚舞台上露脸的猴赛雷。江水源奇道:“曾识君,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骗子!卑鄙!”曾识君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词。 江水源挠挠头:“说我卑鄙也就算了,反正‘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一大清早就捡个通行证也不错。可骗子是怎么一回事?而且你还这副表情,感觉我就像是吃干抹净不认账的负心汉!” “别在那里抖机灵,我早已看穿了你的花花肠子。就算你再巧舌如簧,也掩盖不了你那些无耻丑陋的鬼蜮伎俩!”说着曾识君仰起头,似乎根本不屑与江水源有任何目光交流。 韩赟在车后座上伸了个懒腰,然后低声问道:“猴子,你该不是抢了人家的女朋友吧?” “滚!小弟我要抢也抢你的,谁不知道好吃莫过饺子、好玩莫过嫂子。至于普通的翠花、二妮,小弟我完全看不上眼好吗?何况这位无语问苍天老兄有没有女朋友还两说呢!”不过江水源也纳闷,怎么这位老兄一大早就上演《击鼓骂曹》?貌似自己最近没有开罪他的地方啊! 就在这时,吴梓臣从某个角落里钻了出来,笑嘻嘻地解释道:“老大您别搭理他,他这是得了红眼病!” “红眼病?”江水源、韩赟相互看了一眼。 曾识君闻言却跳了起来:“你胡说!谁得了红眼病?我只是看不惯他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千方百计欺骗同学的作态,才不是什么红眼病。你不要血口喷人!” “你敢说你大清早拦住我们老大,不是因为我们老大得了一等奖、你才得了二等奖而导致的心理失衡?”吴梓臣说着转过身朝江水源鞠躬抱拳道:“差点忘记恭喜老大!恭喜老大,贺喜老大,小弟在此谨祝您步步高升、鹏程万里、金榜题名!” “嗯?喜从何来?” “老大您还不知道吧?根据最新消息,您在这次全省生物奥赛复赛中荣获一等奖,并以优异成绩入选省集训队,将代表咱们省参加全国的生物奥赛决赛。至于他,”吴梓臣指了指曾识君,“别说没有入选集训队,就连一等奖都没得。所以就得了红眼病,故意来找您的茬!” 曾识君再次蹦了起来:“你胡说!我这不是眼红,而是路见不平,眼里揉不进沙子!” 吴梓臣撇撇嘴:“如果是你获得一等奖、进入集训队,而我们老大得了二等奖,你还会一大早就拦在这里骂街么?别掩饰了,你那就是红眼病!” “我!没!有!”曾识君怒视着吴梓臣,一字一顿地辩解道:“我只是单纯看不惯他矫揉造作的虚伪和拙劣无比的伎俩!”(未完待续。) 五十六、前倨后恭 两人就在那里王八瞪绿豆别上了苗头。 韩赟僵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自己心里的百味杂陈,半天才笑着捶了江水源一拳:“可以啊猴子,不声不响就弄了个大新闻。” 江水源摸摸鼻子:“如果我说得奖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会不会显得太虚伪?” “何止是虚伪,简直让人忍不住想大嘴巴子抽你!你知不知道刚才这句话,至少对我等学渣造成一万点的物理伤害?”韩赟咬牙切齿地说道:“别的我不管,你至少要请我吃三十串小白帽烤串,才能弥补我心灵和肉体的双重创伤!” “不就是三十串小白帽烤串吗?没问题!等哥有钱了,请你吃烤串吃到吐!”江水源大包大揽道,“只是哥哥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张,骑自行车带你又那么累,要不你先请我吃碗豆腐脑,再配把馓子呗?好歹熬过眼下这一关,兄弟我以后必有厚报!” “滚!” 韩赟话音未落,就听见浦潇湘娉娉袅袅地说道:“江大班长想吃早餐还不简单?我请客!你说你想去哪儿吧?老地方赐福楼,还是想换换口味?如今秋光明媚,我觉得倒是可以去富春茶社吃蟹黄包、喝魁龙珠,也可以去岭南海边来点叉烧、布拉肠。如何?” 江水源顿时吓得浑身一激灵:“像我这么皮实好养活的,正常早饭就是几根油条、一把馓子,再来碗豆腐脑或者大米粥就顶天了。浦大小姐您玩得太高端,我等渣渣实在搭不上茬儿啊!” 浦潇湘没有说话,吴梓臣却凑了上来:“老大,我觉得咱们既然生在大吃货国,就应该海纳百川、兼容并蓄。虽然咱们淮安府茶馓是挺好吃的,但‘昔日之得,不容以自矜;后日之成,不容以自限’,等你吃遍四方之后。或许会觉得金陵的活珠蛋,京城的豆汁、卤煮其实也是别有风味!” “放着那么多美食不提,偏偏要说酸不拉几的豆汁、臭哄哄的卤煮,还有那恶心人的活珠蛋。看来你还真是重口。你走,哪边凉快哪边呆着去,别一大早就在这儿恶心人!”浦潇湘一脸嫌弃,像赶苍蝇一样撵走吴梓臣后才重新戏谑地看着江水源:“油条茶馓、豆腐脑、大米粥是吧?从明儿早上开始我就天天给你带,看看养不养得活你?” 江水源脸色骤变。连忙打哈哈道:“那我堂堂大班长岂不是变成打秋风、吃白饭的了?那可不行,同学们会怎么看我?浦大小姐的好意在下只能心领了!” “什么叫吃白饭?分明是吃软饭好吗?”韩赟毫不留情地在身后补了一刀。 “吃软饭?你说谁吃软饭呢?今天你要不给我说清楚,我就跟你决斗!我就跟你割席断交!”说着江水源开始追打韩赟。两人一直跑到浦潇湘的视线之外,江水源才停下来朝韩赟竖起大拇哥:“好兄弟!今天得亏你拉我一把,否则我就麻烦了!” 韩赟摆了摆手,然后才有些疑惑地问道:“你和浦潇湘并称咱们淮安府中的金童玉女,可是天生的一对,而且浦潇湘分明是对你有意思,为什么你总是拒绝逃避?” 江水源嬉皮笑脸地说道:“还不是因为某人曾在我面前再三再四表露出对浦大美女的爱慕之意。所谓‘兄弟妻,不可欺’。你我兄弟十多年,不是手足,胜似手足,我怎么可能干出横刀夺爱这种没品的事?” “是吗?我怎么听说好像是‘兄弟妻,不客气’?” 无论怎么说,江水源总算摆脱了浦潇湘的早餐和曾识君的纠缠,顺带着还摆平了韩赟心里的纠结,心中的得意比得了那个什么一等奖都高兴。他把自行车推进车棚,哼着时下的流行歌曲一路晃悠回教室。 还没到教室,就看见老班和黄同媛、葛大爷站在走廊里谈笑风生。仔细看时,可以发现他们似乎隐隐有别苗头的迹象。江水源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打算从后门偷偷溜进去,谁知黄同媛逮眼就瞄到了他。冲他招招手:“躲什么躲?赶紧过来!” 江水源尴尬地笑了笑:“我没躲啊,就是看你们聊得高兴,怕影响到你们的兴致。——你们继续聊,我还有点事儿,就不多打扰了。”说完就要往教室里钻。 黄同媛过来一把拉住他:“哟,还害羞啊?幸好我是事先知道你得了一等奖。给老师脸上争了光,不知道的话还以为你考了个三等奖,没脸来见我呢!来来来,让大家见识一下我慧眼识珠发掘出来的生物天才。想当初某人还极力蛊惑你专心备考数学,放弃参加生物复赛。结果呢?哼哼!” 葛钧天眨巴眨巴眼睛:“那是因为数学奥赛考试比较晚,成绩还没出来,否则哪轮到你显摆嘚瑟!” 朱清嘉则笑着打圆场道:“咱们江水源可不仅仅是生物天才,而是各科全才,像数学、化学什么的就不说了,连在国语上也有上佳表现,先后赢得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全省国学论难第四名,而且在《耕耘》杂志上发表一系列文章,端的是才华横溢!关键他还会通背《十三经》《二十四史》,如此打通古今,这要是学国语、搞国学,绝对是当今第一流的学者!” 黄同媛惊讶出声:“什么?学国语、搞国学?朱老师不要开玩笑了,像江水源这么优秀的学生怎么可能天天青灯黄卷,埋在古书堆里一辈子?这不是浪费人才嘛!” “黄老师说得没错!”葛钧天难得的和黄同媛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上,不过下半句画风就变了:“我觉得江水源就应该学数学,像什么国学啊、生物啊,作为业余爱好就行了!” 江水源在边上直翻白眼:拜托!你们在那里争得热火朝天,有考虑过我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吗? 黄同媛有了上次击败葛大爷的经历,明显在心理上保持着对他的巨大优势,当下语带讥诮地反驳道:“什么叫就应该学数学?难道你是想让江水源变成你那样的土肥圆?再者说,我们生物从基因的表达调控,到细胞的分裂分化,再到叶片在茎秆上的排列、各色鲜花的争奇斗艳,以及郁郁葱葱的树林、浩瀚无垠的大海,乃至生物与生物、 生物与环境之间的相互依存、相互制约,无一不充满着未知的奥秘,体现着生命的大美。哪像数学就是一堆符号、一堆字母,那么枯燥乏味!” 葛钧天岂会拱手认输:“你觉得数学枯燥乏味,那是因为你外行,你对数学不感兴趣,但凡对数学有一点了解,谁不知道数学才是自然美的客观反映、科学美的核心?你想想,就是一个π,便算尽了天下所有的圆周,这是何等的美妙!——相反,学生物的天天和一堆鸽子、家兔、小白鼠打交道,动不动就拿手术刀把它们解剖得血肉模糊,我实在想不出美在哪里!” “你!”黄同媛才知道葛钧天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葛钧天望着江水源,脸上挂着蜜糖似的微笑:“江水源,你上次不是让我帮你找教材和试题吗?我都给你找好了,足够你玩好几个学期不带重样的,而且都非常有趣。怎么样?跟我去瞧瞧吧?”江水源从没见过葛钧天这么“温柔”的笑容,后脊梁忍不住一阵阵发毛。 黄同媛虽然嘴上说不过葛钧天,但她是年青女性,还有压箱底的绝活——耍赖。所以她马上把江水源拉到身后开始撒泼:“我不管!根据省教委的通知,下周江水源就要到江宁报道,进行为期两周的集训,然后备战全国生物奥赛。我已经跟学校说好了,下周一我们就出发。你要是敢从中横生枝节,姓葛的,我跟你没完!”(未完待续。) 五十七、女生我最大 都说“狠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黄同媛这年轻姑娘一旦耍起横来,朱清嘉和葛钧天还真有点犯怵。何况两个大老爷们总不好当着学生的面儿,在教室门口的走廊里和一个丫头片子唇枪舌剑地打口水战吧?所以他们也就捏着鼻子默认了她暂时所取得的优势。 当然,他们也不会就这么简单认输的。他们一个是班主任,一个是奥数辅导老师,自认与江水源的关系亲密,绝非高考只有60分的生物老师所能比拟。等过了今天,他们有一百八十个法子来挖墙脚,说服江水源改换门庭。眼下只不过是韬光养晦罢了! 黄同媛见他们俩变成了瘪嘴葫芦,顿时趾高气扬起来:“既然你们都没意见,那就这么说定了!朱老师,你们江水源借给我用两个星期。江水源,周末回去好好收拾收拾,带好衣物和洗漱用品,下周一我亲自开车送你去江宁。到了江宁好好学习,争取在全国奥赛中再拿个一等奖,替老师争争光,顺便也让某些人看看你的神经并非单线条的,只能学数学!” “哎哎哎,您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指桑骂槐呢?” “是吗?我觉着这分明就是直言不讳!” “……”葛钧天终于明白了好男不和女斗的道理,“可是你把江水源揪走了两个星期,万一这期间举办奥数复赛怎么办?我上哪儿找你们去?” 黄同媛斜乜了葛钧天一眼:“想上哪儿找,就上哪儿找去,反正我不管!走,江水源,我最近几天又给你找了一些生物奥赛的资料,都是全国奥赛中用得上的,你这几天抽空好好看看,别再像上次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说完把江水源一把扯走,只剩下朱清嘉和葛钧天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等早读课上完,江水源才摆脱黄同媛的魔音洗礼。抱着一大摞资料意兴怏怏地走出办公室。刚出门,候在一旁的吴梓臣就窜过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上下打量了几眼后差点把那摞资料给扔地上:“我去,这些都什么书啊?《生理学实验》、《脊椎动物比较解剖学》、《现代分子生物学》、《生物化学原理》、《生物统计学》。那个姓黄的小娘皮该不会想让老大您改行做动物杀手吧?” 江水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怎么?你有意见?” 吴梓臣在搞不懂江水源真实意图的情况下,马上就换成了满脸堆笑:“怎么可能有意见?只是觉得老大要是学医或者学生物,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手术刀,肯定帅得不要不要的。想想都有些小激动呢!” “那你怎么不去学?” “我晕血!” “得亏你不是女生!” 吴梓臣干笑几声:“女生有什么好?每个月都掉血!还是男生最自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想怎么蹦跶都没问题。对了老大,听说你这次去江宁参加集训,一走就是两周?” “是啊!”江水源估计班主任朱清嘉已经在班里提前打好了招呼,“我不在学校的这两周,你可要老实点,别老和张明月斗嘴,也别去刺挠小菜一碟,更不准逗弄张谨,乖乖听课做作业,准备迎接月考。你要是敢胡闹。看我回来怎么收拾!” 吴梓臣跟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一定好好听课做作业,迎接月考的临幸!不过老大您这一走两个星期,小弟还是挺想你的。要不到时候抽个周末,我和浦潇湘、小菜一碟组团去江宁看看你,好不好?” 江水源吓得赶紧摆手:“别!千万别!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真的没必要。古人说得好,‘千里搭长亭,没有不散的宴席’。现在不过是短短两个星期,等以后咱们高中毕业。大家各奔前程,散落在天南海北,莫非你还要每周打飞的去看我们大家?” “无论什么时候,小弟都跟着老大混!” “那你周末还不老老实实留在淮安府看书。四处乱跑什么?你是觉得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追上我,还是认为经世大学、北平大学、金陵大学等名校很好考?” 吴梓臣的脸顿时苦了下来:“小弟怎么可能会这么认为?我只是觉得大家能在一个城市就好,哪怕我上一所很普通的学校。” 江水源没有搭理他,因为柳晨雨迎面走了过来。他忙不迭打招呼道:“哟,班长,今儿气色不错啊!瞧着您红光满面、面若桃花的。肯定是有什么喜事吧?” 吴梓臣大惊小叫地架秧子道:“啊?柳大班长有喜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江水源飞起一脚,把他踹进了旁边的教室。 柳晨雨被闹了个大红脸,忍不住啐了江水源一口:“呸,就知道胡说,我能有什么喜事?有喜事也是你有!——对了,听说你获得了生物奥赛全省一等奖,还入选了省里的集训队,真是恭喜啊!打算什么时候请客?” 江水源眼睛一亮:“请客?好啊!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天中午,地方随便你选!” “你真要请客呀?”柳晨雨显然没料到江水源会这么干脆,想了想还是拒绝道:“算了,我都没和家里人说,要是突然不回家吃饭,他们会四处找我的。” “要不就下午放学后?” “下午放学后?我还有事——” “那就周末。” “周末我还要看书,你也要收拾东西去参加集训,不如等你在全国比赛里拿到大奖再说吧,这次就暂时放你一马。”柳晨雨说着看了看周围:“你到现在还没进班级吧?瞧你们班莺莺燕燕们早就在门口翘首以待了,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回去好好准备考试,等着你的好消息!” 江水源顺着她的眼神一看,就看见浦潇湘、蔡小佳、张明月等二班的女生都趴在教室门口走道的护栏上,正整齐划一地打量着自己与柳晨雨,眼中不乏玩味之色。甚至不少三班的男生女生也加入了这惨无人道的围观。 江水源也有些尴尬,便长话短说道:“等我从江宁回来,咱们抽空聚聚呗?感觉最近一段时间不是你忙就是我忙,虽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没怎么好好说过话。长此以往,岂不是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到时候再说吧!” 柳晨雨脸皮薄,扛不住那些灼灼逼人的目光,说完就躲进了教室里。(未完待续。) 五十八、三篇日记 10月20日,星期日,多云 早上起了个大早,赶去公司参加培训。 不知是最近大姨妈来了没休息好,还是公交车晃晃悠悠太招困,结果我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差点坐过站。幸亏满天神佛保佑,在到站的一瞬间醒过来,不然肯定迟到! 如果迟到就惨了,肯定会被那个薄嘴唇的欧巴桑骂得狗血淋头。其实骂倒无所谓,反正从小在家被骂惯了,顶多堵住耳朵假装没听见就是,其实最怕的是那个地中海发型的欧吉桑,他会用带着贼光的三角眼上下打量你。他的眼神就像一条恶心而又冰凉的四脚蛇在你肌肤上爬来爬去,让人情不自禁想大声喊救命!哪怕是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希望以后永远永远都不要见到他! 上午是声乐训练,我比较喜欢的课程。以前听班长唱歌,觉得很好听,以为是因为他嗓子好。通过培训才知道,嗓子好固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要经过刻苦的训练,了解和熟悉科学发声方法的共通规律,努力改变自发式的用嗓习惯才行。不过现在很少听见班长唱歌了,真可惜! 下午是舞蹈训练,三四个小时不停地练跳转翻,练腰腿功,还要记动作,累得我跟一滩泥似的。不过一想到元旦的时候可以和班长一起跳支舞,浑身上下就元气满满,感觉累点也值了! 话说回来,到现在为止,我还没跟班长说过我和公司签约的事儿呢!也不晓得班长知道后会是怎么样的反应,恭喜祝贺?痛心疾首?还是无动于衷?相比无关痛痒的恭喜祝贺、无动于衷,我更希望班长能大发雷霆,哪怕劈头盖脸骂我一顿也好,至少这样说明他是关心我、在乎我的。 不过像班长这么聪明的人,可能早就看出了什么端倪,是顾忌着我的面子才没问吧? 明天班长就要去江宁参加集训了,听说一走就是两个星期。两个星期见不到班长。想想就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希望班长早点回来! ———— 10月21日,星期一,小雨 好久没写日记了,难得今天有点空闲。就把日记本翻出来随便写点东西。等开始写的时候才发现:啊嘞,为什么会觉得今天有空闲?按照道理,星期一不应该是最繁忙、最兵荒马乱的时候吗?好吧,原因很简单,就是那个坏蛋今天滚去江宁参加什么见鬼的集训去了。 尽管上周就知道那个坏蛋会去。但还是很不习惯,上课时好几次下意识回头,发现他的座位空着,才想起那个坏蛋真的去江宁鬼混去了,心里感觉就像丢了什么重要东西似的。只有这个时候,才会觉得每天瞧着他埋头看书、听到他略带方音的说话、看见他带着倦意的淡淡微笑,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和甜蜜! 然后我就在呆呆地想:假如真如吴梓臣所说,那个坏蛋下一学年就去读大学,留在我们在淮安继续读高中,每天昏天暗地的准备迎接高考。这样的日子该怎么过啊?而且随着时间流逝,原本的感情会渐渐淡忘,还是会像酒一样越来越黏稠浓馥?将来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大家不在同一所学校,就会有不同的朋友、不同的生活、不同的话题,而且那个坏蛋长得那么招人喜欢,身边肯定不会缺各种各样的女孩子。 我该怎么办?难道要跟晨雨一样天天埋在书堆里,立志做个女学霸,然后考进经世大学,跟那个坏蛋再做同学?感觉压力好大! 对了,说到晨雨。貌似她已经发现我之前的小动作了,虽然在走廊上碰见或者在化学奥赛班上课时还会笑着和我打招呼,但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以前的亲近。我承认我在这件事情上做得不厚道,但晨雨你和那个坏蛋在一起真的不合适! 我说这话没有贬低晨雨你的意思。像你这么刻苦而又专注的人,不出意外,考上经世大学、拿到博士学位、进入科研院所,甚至当选中华科学院院士都有可能。课是你相貌平常、家世普通、性格方正,除了读书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兴趣爱好;而那个坏蛋不仅长得好,关键还头脑聪明、多才多艺。你觉得仅凭中学时一点懵懂的好感。没有其他共同语言,你能守得住那个坏蛋? 好吧,就算那个坏蛋情比金坚、不离不弃,但晨雨你这种性子,能承受得住周围人无休无止的议论?要知道人言可畏!恋爱很多时候不是两个人觉得合适就行,而是两个家庭乃至整个社会觉得合适才行。结婚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 我发誓,晨雨,等你以后找到你真正的真命天子,我一定尽我最大可能帮助你,等结婚的时候再给你包个最大的红包! 还有就是,我发现蔡小佳这小妮子今天也有些心不在焉,扭头的频率比我都频繁,估计她也是春心萌动了。我承认这小妮子长得很不错,但问题是没有足够实力保护的美丽,和四五岁小孩手里拿着金元宝差不多,不仅带不来幸福,反而会成为招致灾祸的根源。何况她现在似乎已被某个娱乐公司收入囊中,正在参加才艺培训。将来她可能会成为明星,成为公众人物;也可能被某位大佬或小开看中,从而金屋藏娇。总之会离那个坏蛋的生活越来越远,直至两人互相成为彼此间的回忆。 没想到一口气写下来,竟然拉拉杂杂写了那么多,看来我也是心乱了。暂时就写到这里吧,早点去睡美容觉喽! ———— 10月22日,星期二,晴 今天正常上课,此外抽空做了一套化学奥赛的试卷,感觉还行,但要夺得全府一等奖乃至全省的一等奖,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现在痛苦的也在于此。像化学奥赛,像每次月考,明明所有知识点自己都知道,可一做试卷便发现自己还存在很多的知识漏洞,或者就是想不到更深一层的东西,导致自己永远无法位于最前列。这种感觉就好像头顶有个玻璃天花板,看得见阳光,却无法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美好的事物因此而可望不可即。 利用上学、放学的时间,还背了30个英文单词,以及两段江淹的《别赋》。《别赋》好难背,不仅生僻字多,而且意思不好理解,很难理出线索脉络来,经常是背了上一句就想不起下一句来。真羡慕他能有那样的好记性,别说是《别赋》这样的诗赋,就连诘屈聱牙的《尚书》看一眼也能朗朗背出来。 对了,他昨天去江宁参加全省生物奥赛的集训了,所以从昨天到今天都没有在走廊上看见他。不过他去江宁也好,至少她不会再纠缠他,反倒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我要继续努力!加倍努力!(未完待续。) 一、初来乍到 集训地点在江宁城郊的两江师范大学附属六朝中学。 听着名字,江水源以为是江宁城内某所百年老校,结果黄同媛开车在城外转了好几圈,才在某个不起眼的路口发现这所藏在深闺里的学校。江水源暗自庆幸:得亏黄同媛开车送他过来,这要是自己走,指不定得倒多少次公交、走多远的冤枉路呢! 别看学校藏得深,可硬件一点儿不含糊,像什么礼堂、图书馆、体育馆、学术报告厅一应俱全,甚至在建筑规模上比淮安府中有过之而无不及。硬要说缺点也不是没有,那就是太新,操场角落里还堆着建筑渣土,两旁绿化树上都绑着支架,楼宇外墙上新贴的大理石板闪着簇新的贼光。 黄同媛在学校门口的超市前停下车。 虽然是校园超市,修得就像市里的购物中心,透过玻璃橱窗可以轻易看见里面琳琅满目的商品,其中不乏品牌服饰、进口零食、香水化妆品之类的东西。黄同媛环视一圈,嘟囔道:“学校超市里还可以卖衣服、香水、化妆品?土豪的世界我们果然不懂!” 江水源笑道:“不懂不要紧,只要知道他们是土豪就够了!” “说得好!”黄同媛很豪迈地拍了拍江水源的肩膀:“去吧,让那群土豪富二代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名校风采。别以为穿着名牌、用着名牌、腰里裹着银子,自己就是校园王子,就可以霸气侧漏横扫八方!要知道名校底蕴是靠时间和人才堆出来的,而不是票子和老子!” 江水源摸摸鼻子:“这个难度有点大,我尽力而为!” “什么叫‘难度有点大,我尽力而为’?你隔三差五在校园里转几圈,每次考试都考个第一,保证他们分分钟拜倒在地,明白老大是谁。关键就看你肯不肯用心而已!” 江水源一边从后备箱拿下简单的行李,一边答道:“我当然会用心。可能不能考第一。我说了不算啊!还有,我这么傻呵呵在人家校园里逛来逛去,万一那群土豪富二代看我不爽,用钱把我砸死了怎么办?所以最好还是低调做人。闷声发大财!” 黄同媛眨眨眼睛,似乎在权衡高调亮相与低调做人之间的利弊得失,半天才说道:“那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我不管了,反正在全国的决赛上一定要给我拿个好名次回来。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好好,我会加倍努力的!参加全国决赛不敢说得二等奖、三等奖,至少有个鼓励奖,我绝不会空手而归,让您失望的!”江水源笑嘻嘻地说道:“感谢黄老师亲自驾车千里相送,结果连口热水都没请你喝。大恩不言谢,等回去之后我请您下馆子好好吃一顿!” “下馆子就算了,你要是真有良心,就给我好好学习、好好考试,别像上次那样吊儿郎当。弄得我提心吊胆七上八下的!”说完她坐进车内,冲江水源摆摆手,然后一踩油门走远了,没有半点儿女情长,端的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江水源目送黄同媛的汽车消失在视野,才拎起行李准备进校。 此时正值上课,可以隐隐听见校园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以及操场上的加油欢呼,学校大门则严扃深锁。江水源来到门卫室,客气地问道:“你好。我是来参加生物奥赛集训的学生,请问可以进去么?” 门卫很有英国管家的派头,上下打量江水源几眼,彬彬有礼而又不失傲娇地问道:“贵姓?” “免贵姓江。江水源。” 门卫拿出一页纸仔细看了几眼,点点头:“进去吧!报名地点在实验楼的生物教研室,你进去后左拐,直行100米就能看到。” 江水源道完谢刚要走,就听后面有人气喘吁吁叫道:“等一下!等一下我!” 回头一看,是个小胖子。正用力拨拉两条腿向这边跑过来,活像被狗撵了一样。只可惜他身形太圆、体重太大,跑起来就像逆行在狂风巨浪中的皮球,实际上比走快不了多少。好半天他才挪到江水源旁边,重重喘了几口气后熟稔地问道:“我说哥们,你也是来参加集训的吧?” “是。”不过江水源的神情明显是在质疑:喂,你谁啊?我们很熟吗? 那个胖子很自来熟:“我叫施洋,通州实验中学的,也是来参加生物奥赛集训的。刚才我远远看见你下车,拖着行李箱,又站在门卫室这里跟他们说话,就知道咱们是一伙的。果然没猜错!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的?” “江水源,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 英国管家派头的门卫倒是很尽责,又把那页纸拿出来看了看:“施洋是吧?名单上有,你们一起进去吧!” “名单上当然得有!要不然我千里迢迢从南通州赶过来干什么?就为混进你们学校溜达几圈?你们学校女生很漂亮么?”施洋没好气地呛了门卫几句,才继续跟江水源聊天道:“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老牌名校啊!据说是淮安府三大著名特产之一。” “淮安府三大著名特产之一?哪三大?”江水源虽然在淮安府生活那么多年,真还没听说这个说法。 施洋掰着指头数道:“淮扬菜,孙元起,还有你们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 江水源哈哈大笑:“能与国父孙百熙先生、天下至美淮扬菜鼎足而三,那还真是敝校莫大的荣幸,连我这个在校生都觉得与有荣焉!只可惜我孤陋寡闻,不知道你们通州实验中学算不算也是南通州的特产?” “不算!咱们南通州的特产是风筝、蛇药、蓝印花布、大煮干丝,哦,还有一个被你们淮安人吃得死死的破落状元张謇张季直。至于我们学校,根本排不上好!”施洋突然盯着江水源的脸仔细打量,就好像脸上有花一样:“咦,我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你?” “是吗?可能是因为我长了一张大众脸吧?” “什么大众脸?明明是明星脸!” “明明是谁?” “就是你啊!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拼实力!”施洋语气稍顿,“别问偏偏是谁,瞧着咱们的长相就知道是我!”(未完待续。) 二、转基因?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有施洋这个话痨在旁边插科打诨,倒不用担心路上寂寞。两人轻松找到实验楼的生物教研室,报名、交钱、领材料,再按照老师的提示去宿舍安顿行李,等待下午集训正式开班。 宿舍就是六朝中学的空置学生宿舍,四人一间的那种。据老师介绍,校方为迎接他们到来,专门请人做了清洁,更换了褥子床单棉被,并准备了洗漱用品,绝对让来自全省各地的生物奇才们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江水源此前没有住过学生宿舍,对此很有几分期待。施洋却是老油子了,从上初中就开始住校,一直住到现在,每年呆在宿舍的时间比在家都长。听说江水源还没住过校,马上自告奋勇给他讲起发生在学生宿舍里的一些趣闻轶事,比如某人半夜从上铺掉下来摔断了腿,某人一学期只洗一次澡等等,让江水源眼界大开。 说话间两人绕过学校的操场和餐厅,就看见高木参天、绿草如茵,一栋栋精致奢华的中式连排别墅就坐落在花木掩翳之中,还有假山池沼、亭台水榭,简直就是现代版的私家园林。施洋看得目瞪口呆,有些迟疑地问道:“江水源,你确信这地方是学生宿舍,而不是星级宾馆?” 江水源也有些吃不准,又仔细看了看路边的指示牌:“根据指示牌上‘学生宿舍’‘学生寮’‘dormitory’等字眼来看,应该是学生宿舍没错了。可这也未免太夸张了吧?我觉着经世大学的学生宿舍也不过如此!” “经世大学的学生宿舍?”施洋瞅了江水源一眼,“你应该没看过经世大学纪录片或相关介绍材料吧?” “为什么这么说?” “众所周知,经世大学最牛逼的是老师、学生,还有强大到没朋友的科研条件。比如说老师,中华科学院定额320名院士,其中一半以上在经世大学,以至于他们在校园里曾俏皮地立了一块牌子:‘小心,院士出没!’然后全国那么多高等院校、科研院所,只能瓜分剩下的那一小半。【ㄨ】再比如科研条件。他们的口号是‘别的学校有的科研设备,我们都要有;其他学校没有的,我们也要争取有。’事实上,他们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至于住宿条件。却一直都很简陋,虽然算不上京城最差,但也绝对算不上好,跟眼前这些土豪建筑更是没法比!”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嘛!人家学校敢取名叫‘六朝中学’。就是因为人家有底气来尽显六朝时的亭台高耸、金粉荟萃,不像我们江北人看见骆驼都说是马背肿。走吧,咱们乡下土包子这回也算是进城了!” 说是土包子进城,真的一点不假。走了几步,就可以看见周围到处是合抱粗的银杏树、几十年树龄的朱砂丹桂,甚至还有宝华玉兰、香果树等珍稀濒危植物。江水源还算沉得住气,生性碎嘴子的施洋像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嘴巴就没闲着过: “喂喂喂,江水源,你看趴在马尾松上的那个小东西是不是赤腹松鼠?” “我去。池塘边那一丛丛的是什么?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中华水韭?” “啊嘞,难道这就是前不久刚刚发现的金缕梅科新属新种银缕梅?怎么这么快就在这里引种了?” …… 被施洋领着认识了无数种动植物,并被普及了不少生物分类学常识后,江水源才得以脱身,来到自己的宿舍。还没进门,就听见两个带着不同口音的年轻人用蹩脚的普通话在大声争论道: “转基因到底是否安全,需要从科学研究的角度给予解释,而不是靠闭门造车、杞人忧天。从目前研究成果来看,科学家有比较充分的证据表明,转基因技术和产品中涉及的安全问题。没有超过目前已知的各种安全风险,也就是说,从以往实验数据的归纳结果来看,转基因技术的安全性是有保障的!” “从目前研究成果来看?这正是问题的症结所在!转基因现在安全。不代表未来几十年、几百年就一定安全。就好像ddt(俗称滴滴涕)在发明出来的时候,谁能准确认识到它在环境中非常难降解,可以在动物脂肪内蓄积,成为导致一些食肉和食鱼的鸟接近灭绝的主要原因?” “你这是在狡辩!青霉素会不会因过敏反应致人死亡?四环素副作用大不大?难道人类因此就不该研究、使用它们吗?诚然ddt会导致一些食肉和食鱼的鸟近乎灭绝,但谁也不能否认它在发明之初,在防止农业病虫害、减轻疟疾伤害等蚊虫传播的疾病危害方面所作出的巨大贡献!同样道理。转基因技术可能会存在这样或那样的缺陷或副作用,难道我们因此九裹步不前?怕撞着鬼还走不走夜路!” “你这才是狡辩!转基因技术和青霉素、四环素能一样吗?青霉素、四环素所造成的伤害终究是个体的,既不会传播,也不会遗传。而转基因技术则是针对物种的,很可能在无意间造成大面积基因污染,而且人为改变自然界数百万乃至数亿年形成的稳定基因结构,也存在引发大面积生物灭绝的巨大隐患,其后果是灾难性、毁灭性的!” “难道黑死病不是毁灭性的?难道爱尔兰马铃薯饥荒不是灾难性的?恐龙不搞转基因技术,还不是照样灭绝!在我看来,转基因技术就像当年的原子核物理,如果不加快推动转基因的商业化进程,我们就有可能落后于其他国家,失去生物技术强国的地位,产业竞争力也会被削弱。这才是灾难性、毁灭性的!” “你!”那个带着南方口音的矮瘦男生有些辩不过,只好寻找同盟军,然后他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江水源:“侬觉得我们俩哪个说得对?” “我?我也说不好。”江水源莫名地有些怅然:“只是觉得通过调整基因,肯定能获得更好的性状,但其中肯定也存在基因链崩溃的危险,关键就要看你怎么折衷权衡吧?”(未完待续。) 三、集训班的众生相(上) 那个矮瘦男生对江水源的和稀泥很是不满,又追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权衡?” 江水源微微苦笑:“作为虚荣的、社会的人,我当然会首先选择获得更好的性状;但在获得更好的性状之后,又想着尽可能活得更长久些。人嘛,总是那么自私、那么贪心不足,既得陇又望蜀!” 那个矮瘦男生终于发现站在门口的那个帅气男生和自己不是一路人,怏怏地扭过头,想与对方继续辩论,结果对方完全不给他翻盘的机会,而是起身和江水源握了握手:“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在下柳健,来自海州一中,哥们你是?” “江水源,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 “原来是名校出身,怪不得这么帅气逼人。幸会幸会!”柳健嘴上说着幸会,可眼神里没有半点幸会的喜悦,反而带着丝丝警惕和挑衅的意味。说到底,同寝、同学是暂时的,最终大家会在考场上兵戎相见、刺刀见血,争夺少数几个获奖名额。而在此过程中,名校出来的学生更是大家严防死守的重要对象。 “柳兄客气了,咱们以后就是同食共寝的好兄弟,还望多多指教!”江水源倒没注意到柳健的眼神,因为他在纠结另一个问题:名校出身与帅气逼人之间有毛的关系? 柳健笑道:“指教不敢,咱们是相互学习。”说完他又指了指那个带着南方口音的矮瘦男生,介绍道:“这位是松江府立第二中学的余禀诚,也是咱们室友。” 江水源点点头:“怪不得听俞兄说话带南方口音,原来是松江府人!松江自元明以来就是天下名郡,物产殷充,人文荟萃。号称东南一大都会。俞兄能从松江府杀出重围,想来定是卓尔不凡。” 余禀诚还在生江水源的闷气,闻言只是淡淡地说道:“还行吧。” 听说余禀诚是松江府立第二中学的学生。江水源马上想起当日在国学论难选拔赛中遇到的韩国仁,有心跟他聊上几句。谁知人家根本不鸟自己,只好就此作罢。 余禀诚不搭理他,柳健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马上接过话头:“刚才说到相互学习,江老弟你是如何看待先天行为和后天学习行为之间的差异的?” 江水源一愣:这算是入门测验么?不过他还是老实回答道:“按照《普通生物学教程》的说法,先天行为由基因决定,但受环境影响;后天学习行为由环境决定,但离不开先天的基因基础。大体上应该是这样吧?” “这是书本上的解释。我问的是你自己的看法。”柳健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我的看法是无论先天还是后天学习,所有行为都由基因决定,差异只在于先天行为的基因是由遗传得到,相对比较稳定;而后天学习行为的基因是由环境影响塑造,稳定性较差,需要多代的巩固才能成为稳定的可遗传基因,即由先天学习行为变成先天行为。1940年的选择性繁殖实验可以证成这一点。” 江水源没有着急回答,找了个空床铺放下行李,才慢悠悠答道:“我的观点与你恰恰相反,我认为所有行为都是由后天环境影响造成的。所谓基因、遗传,不过是环境影响累积的结果。试想一下,基于现代生物进化理论的生命起源学说认为。地球上所有生物都是从无机小分子演变而来,由无机小分子而有机小分子,由有机小分子物质而生物大分子物质,直至演变成如今大千世界的种种生物,无非是地球上不同的环境造就。如果所有的行为都是由基因决定,那么最初遗传的基因从何而来?” 柳健侧头想了片刻:“你的论点基于的化学起源说目前只是一种假说,虽然它被写进了教材,为大多数人所信奉,但不可否认的是。它至今依然没有得到有力的佐证和科学界的公认。” “1953年米国芝加哥大学的米勒模拟实验算么?还有奥巴林和福克斯的实验。” 柳健正要反驳,施洋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一脸兴奋地大声叫道:“我终于知道你是谁了!江水源,我终于知道你是谁了!” 江水源摸了摸鼻子:“你不都知道我叫江水源了么?还有什么好说的?” “哼哼。还给我装蒜。要不是哥哥我见多识广、博闻强识,差点被你蒙混过关!”施洋顾不上抱怨,又朝着柳健、余禀诚显摆道:“你们知道吗?他就是那个江水源!” 柳健、余禀诚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相互茫然对视一眼:怎么,这个江水源难道很有名么? 施洋撇撇嘴:“瞧你们平时就不喜欢看文学杂志,也不关注女生们的兴趣爱好、热门话题,照这样下去,注定会孤独一生的!不过今天哥哥心情好,就给你们当一回免费解说员。你们面前这位颜值超高、霸气侧漏的小帅哥就是今年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得主、《耕耘》杂志封面人物、被誉为继韩暑郭四明之后新一代青春文学领军人物的江水源同学。怎么样,能和这样的当红作家住在一个房间,是不是还有点小激动呢?” 余禀诚翻了个白眼:“激动完全没有,只是有点好奇,他干嘛放着好好的作家不当,来参加咱们生物奥赛集训?” 施洋冷笑道:“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除了生物之外别无所长?告诉你,咱们江同学不仅颜值高、文笔好,生物照样也是杠杠的。要知道奥赛集训历来只有全省一等奖中的佼佼者才能有幸参与,你以为随随便便阿猫阿狗就能进来?” 余禀诚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柳健这时笑了起来,拍着江水源的肩膀说道:“没想到江老弟那么厉害,居然文理兼修、才貌双全,果然不愧是名校出身!” 江水源再次陷入纠结之中:名校出身和文理兼修、才貌双全之间又有什么必然的因果联系呢?不过他知道再放任施洋胡说下去的话,自己在寝室里估计就没有立足之地了,当下赶紧一把扯过施洋:“别光顾着说话,都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咱们还是赶紧出去找找食堂在哪儿吧!” 施洋踉踉跄跄地说道:“急什么?现在还不到十一点,离开饭还有个把小时呢!” “那正好慢慢找食堂!你刚才不是说第一次来这么漂亮的学校吗?咱们还可以顺道在学校里转一圈。”然后不由分说地把施洋拽出宿舍,出了大门才松开手:“我说兄弟,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同室操戈、苦苦相逼?” “此话怎讲?” “你在我们宿舍里搞高帽大派送,不要命似的往我头上戴高帽子,这不是分明要把我架在火上烤么?” 施洋嘿嘿笑道:“首先,我没有吹牛,也没有给你戴高帽子,只不过是实话实说、有一说一罢了。其次,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这些眼睛长在额头上的家伙,不就是得个全省生物奥赛一等奖么?瞧他们那样,简直就跟得了孙元起奖、诺贝尔奖似的。你是没瞧见,我刚进宿舍就听他们在那里高谈阔论,一个个装逼装得飞起,连话都不会说了,什么‘作为动物界、脊索动物门、脊椎动物亚门、哺乳纲、真兽亚纲、灵长目、简鼻亚目、人科、人亚科、智人种的我’,‘我把爱写进核酸探针,深埋在你的复制起点’,吓得我扔下行李箱就跑了出来。” “那你也不能坑我啊!” “不把你捧出来,那群家伙怎么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未完待续。) 三、集训班的众生相(下) 不管怎么说,寝室是暂时回不去了,江水源只能跟着施洋在校园里闲逛,顺便又被他普及一大堆分类学知识。看着施洋对每样动植物都了如指掌,说得吐沫横飞,江水源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施洋,你怎么认识那么多种动植物?难道你们家有谁在动物园或植物园上班?” 施洋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神情,半天才沧桑落寞地答道:“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最崇拜科学家,立志想要把自己的头像印在教材里,成为后人瞻仰的对象。最不济、最不济也要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一个定理、定义一个术语,在科学史里留下自己的印记。等到高中之后,才发现当科学家不仅需要理想、信念和努力,更需要天赋。你觉得像我这样的有搞科研的天赋么?” 江水源摇摇头:“天赋这种东西就像怀孕,不多搞几下,再耐心多等待些时日,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 施洋顿时瞪大眼睛:“瞧着你这人斯斯文文、眉清目秀的,怎么思想这么污?一吨去污粉都漂不白!” 江水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这不是比喻吗?你接着说。” “虽然我发现自己没什么搞科研的天赋,但最初的梦想却不敢一刻或忘。就像那句话说的,人要是没有理想,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经过多方打探,我终于发现一门只要肯下苦功、不用太多天赋就能在科学史上留名的学科——” “生物分类学?” “没错,正是生物分类学!众所周知,目前地球上已经发现200多万种动植物,经过分类学家夜以继日、持之不懈的努力,人类已经成功命名并分类了130万个物种,但仍有很大一部分付之阙如。更令人兴奋的是。据说人类现在发现的生物物种大约只占自然界的1%。如今每年研究者们都能发现1.5万个新物种,而且这一发现速度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这就给了我们很大的发挥空间。试想一下,以后编《动物志》或《植物志》的时候。里面有几种、几十种生物都是以施洋命名的,那该是件多么激动人心的事儿!” 江水源深表赞成:“确实如此!希望你能早日实现梦想。” “承你吉言!如果我能像林奈老爷子那样一个人命名9000多个物种。会考虑以你的名字来命名某种可爱的小生物的。”旋即施洋又有些沮丧,“但这只是美好的幻想。据统计,分类学者倾其一生平均只能发现3、4个新种,运气不好的话,甚至可能只有1、2种!” 江水源有些咋舌:“那么少?我还以为生物学家发现新物种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在深山老林里随便拔起一株草,就可以欣喜若狂地大吼:‘我发现了一个新物种!’” 施洋摇摇头:“这种情节是不存在的!调查表明,物种从第一次样本采集到正式命名发表平均需要21年时间。最慢的更是用了206年之久。你以为新物种是菜地里的萝卜,一扒拉就是一个?” “我以为搂到篮子里的都是菜,没想到你们只中意萝卜。想要在韭菜地里找颗萝卜,那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磨蹭到吃饭的时间,两人也把校园逛了一圈,早早就来到食堂候着。 六朝中学在后勤服务上确实做得很贴心,不仅为大家提前打好了四菜一汤的套餐,还特地给每人做了个桌签,确保参加集训的人来了就有座、坐下就能吃。施洋本来不是和江水源坐在一块儿,这小子趁着别人没来。偷偷把桌签一换,就堂而皇之地坐了过来,与江水源边吃边聊。而且聊得不亦乐乎。 过了不一会儿,柳健和余禀诚也来了。他们倒是真和江水源一桌,由于刚才在宿舍里有些话不投机,所以见面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坐下来专心吃饭。 此时正值中午放学,学生们蜂拥进食堂。尽管眼下已是深秋季节,早晚天气颇凉,六朝中学的女生依然是小西服、短裙加长袜。然而短裙足够短,长袜却不够长。走动之间裙裾飞扬,把白生生的****大半都露在外面。直摇曳得食堂里满室春光,晃动得一干男生心旌摇摇、食不甘味。 施洋四下瞥了几眼。朗声说道:“江水源,你知道吗?有段时间我曾专门研究过鸟类行为学。” “哦?那你兴趣爱好挺广的!” 施洋接着说道:“然后我发现人和鸟其实挺像的,尤其在求偶的时候,都是尽可能在异性面前展现自己的优势。比如分布在新几内亚、澳大利亚等地的园丁鸟,雄鸟大多浑身漆黑,长相平凡。为了取悦雌鸟,它们会把所有值得炫耀的东西都摆出来,就好像咱们有些人为了吸引妹子注意,故意调整桌签朝向一样,想让对方知道自己虽然外表普通,但是还是很有实力的。” 江水源知道他说的是余禀诚,因为他刚才也瞧见余禀诚隐蔽地调整了桌签的方向,不过却不好点破,更不能应声附和,只有埋头吃饭,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施洋丝毫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当然,还有一些鸟会极力展示自己仅有的身体优势,就像蓝脚鲣鸟,常常会在雌鸟面前竖起尾羽,并高高抬起一只脚,展示和炫耀其脚面鲜艳的蓝色,其动作可谓滑稽可笑。某些人同样如此,看到女生瞟过来就会下意识挺胸收腹,连吃饭动作也变得轻柔优雅起来,自己觉得逼格特高,殊不知落在别人眼里简直low到了家!” 这回他说的是柳健。 柳健停下筷子笑着问道:“这位兄弟说的莫非是我?” “不然你以为是谁?” 柳健神情一滞,半天才感慨道:“真是惭愧啊!区区这点小场面就被迷得五迷六道的,看来小弟的修为还是太浅。万一真遇到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主儿,这还不得彻底交代了?这位兄弟能够如此坐怀不乱是不是有什么秘诀,说出来让咱们学习学习呗?” 余禀诚阴恻恻地说道:“还能有什么秘诀?无非就是身上少了个重要零件!” 施洋根本懒得搭理余禀诚:“‘坐怀不乱’这个词实在愧不敢当。因为看见一截截****在我眼前晃悠,我也流鼻血、淌口水,关键在于我能在别人发现之前擦干净,不至于表现得太过不堪。这就是我的秘诀。你要想知道如何坐怀不乱,可以问我身边的这位仁兄。我发现他在那些女生进来之后头都没抬,一直在孜孜不倦地与四菜一汤进行殊死搏斗!” 余禀诚道:“那说明他就是个饭桶吃货呗!” 柳健摇了摇头表示否定:“我觉得江老弟懒得抬头的原因,是他们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里美女如云,春兰秋菊、环肥燕瘦,什么样女生没见过?早已经审美疲劳了。江老弟,你觉得我的解释对不对?” 施洋道:“也有可能是江老弟长得太帅,寻常的庸脂俗粉根本看不上眼。” 江水源突然觉得吃完饭之后,很有必要再去把六朝中学的校园逛一遍。(未完待续。) 四、大爷还是大爷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上课,江水源长松了口气,心道耳朵根终于可以清静会儿了。谁知这厮喝了口水,慢条斯理地说道:“说了一上午又一中午,感觉有点口干,等我歇会儿再继续跟你聊!” 江水源差点没炸毛:聊你大爷!谁跟你聊天了?分明是你一直在讲,我只负责听你叨叨好吗? 教室里人不是很多,也就三十来个,绝大多数都是男生,女生一把手都能数得过来。因为大家都不认识,只好以宿舍为单位,东一簇西一簇地散坐在各个角落里不咸不淡地聊天,偶尔偷眼打量一下未来几周内的同学。江水源和施洋倒是挑了个好位置,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正好可以俯瞰全班。 铃声刚响,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大爷就抱着资料兴冲冲走进教室,看到散作满天星阵型的学生们,他眉毛微蹙,放下资料后拍了拍手:“在做自我介绍之前想问大家两个问题,希望大家踊跃作答。第一个,你们觉得我像开膛手杰克、德州电锯杀人狂魔之类的元恶大憝么?这位同学,你来回答!” 被点名的那个女生站起来小心翼翼地答道:“我觉得一点都不像!老师您那么和善,怎么可能会像坏人?” 废话!别说他长得不像,就算长得像,哪位学生缺心眼,敢一见面就说老师您长得像杀人犯?这不是成心给自己找不自在吗?老头儿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请坐。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虽然人们常说‘相由心生’,但相貌和品质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必然联系,毕竟坏人不会把字刻在脸上。所以你以后找朋友、处对象的时候千万别只看颜值,以貌取人!” 台下一阵哄笑,那个女生也被臊了个大红脸。 老头儿又道:“第二个问题,如果我说我有甲类传染病,只要在我身边十米范围内都会被感染;而且我随时带有毒性极大的α放射源,对周围生物随时进行无差别的强烈辐射;同时我体表温度高达70度。灼人的热辐射让所有人对我都躲避不及。你们相信吗?这位男生,你来回答一下!” 这回老头儿指的是坐在江水源旁边、脖子伸得跟大鹅一样的施洋。施洋急忙站起身,结结巴巴地答道:“何、何教授,您好——” “你认识我?”老头儿有点诧异。 “不认识。只是我有幸拜读过您的大著《普通生物学》,也在网上听过您的讲座视频,可谓仰慕已久!” 老头儿摆摆手:“大著算不上,就是一本普通教材,只求不误人子弟就心满意足了。再者说。我一个糟老头子,又不是二八女郎、亿万富翁、国家元首,有什么好仰慕的?闲话少叙,你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我的答案是不相信。为什么呢?”施洋自问自答道,“首先你说自己有甲类传染病,可是按照我国现行规定,甲类传染病一旦发生,病人、病原携带者都必须强制隔离治疗,故而甲类传染病又称强制管理传染病。如果你真感染了甲类感染病,根本就不能出现在这个教室里。更何况国家对从教人员是否感染传染病本身就有强制规定呢? “其次。你说您随时带有毒性极大的α放射源。据我所知,国家对放射性物质有专门的管理机构和安全管理办法,普通人根本无法取得放射源,尤其还是毒性极大的α放射源。——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有能力取得放射源,那你没有半点防护措施随身携带,也纯属损人不利己,甚至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如此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谁会干? “第三,你说您体表温度高达70度。这就更不可能了。在座各位都学过一点生物学,谁不知道大多数蛋白质在六十度左右就会变性,丧失生物活性?如果你体表温度真要高达70度,恐怕您老早就被送进icu里抢救多时了!” 那老头赞许地点点头。随即面色一板:“既然我身上没有瘆人毛,也没有传染病、放射源之类威胁生命的东西,为什么你们还一个个都缩在角落,离我远远的?莫非嫌我这个老头子身上有怪味?” “才不是!” “没有。” “老师你身上香着呢!”同学们嘻嘻哈哈地答道,但就是没人站起身往前凑。 老头儿道:“那就好!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敝人姓何。叫何大义,是两江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的一名老师,这次受省教委和省中学生物教学研究会的指派,来给大家讲讲近几年生物学研究的热点问题以及生物奥赛的内容变化。接下来我开始点名,点到名的同学从第一排起挨着坐,然后再做个自我介绍。明白吗?” “明白!”大家齐声答道。虽说熟悉的人坐一块儿更轻松写意,但像现在这样抽签似的和陌生人坐同桌,多少带点冒险的味道,还是让在座诸人兴奋起来:说不准和那几个女生坐一起呢?就算不是女生,多交几个朋友也是好的嘛! 老头儿见大家没有异议,拿起名单开始点名:“余禀诚!” 余禀诚没想到何大义第一个点的居然是自己,不免有几分紧张,紧张里又夹杂着几分兴奋:瞧,哥哥我是你们中的头一号!只是在紧张和兴奋的双重作用下,短短几句自我介绍被他弄得颠三倒四、七零八落,露脸变成了露丑,害得他一下午都没好意思抬起头来。 何大义接下来又点了几个人,江水源听半天都没听到自己的名字,反倒是施洋那个二货被先提溜走了,然后他就悟出了门道。 按照常理,点名就是按着花名册挨个念下去,直到念完为止。偏偏这个何大义老师别出心裁,是按照某种规律跳着念的,导致一个寝室的同学绝不会坐在一块儿。这哪是什么点名?分明就是乔太守乱点鸳鸯谱!不过这对江水源来说并不是坏事——只要不跟施洋那个话痨坐同桌,和谁在一起都像是福利。 “江水源!” “到!”江水源连忙起身,往前排走去。刚要自我介绍,何大义紧盯着着他上下打量:“咦?小伙子,我怎么觉着在哪儿见过你?” “因为他就是那个江水源啊!”施洋嘴快,马上就接口道。 江水源怕施洋又信口开河,得罪人于无形,赶紧拦住话头:“何老师好记性,简直过目不忘,咱们之前确实见过一面。上次在金陵大学第二附中考试的时候,您是我们考场的监考老师。” 没错,这位何大义老师就是上次在考场里三番五次拉着江水源不让走的那位古道热肠的监考大爷。江水源这么一提醒,何大义马上也想了起来:“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开考半小时就哭着喊着要交卷的小家伙,对不对?你也来参加集训了?可以啊!我说那天你怎么急吼吼要缴卷,原来是底气十足、胜券在握,却害得我读《三国》掉眼泪——为古人操心!” 江水源摸摸鼻子:“能来集训,纯属侥幸!” 何大义对此表示赞同:“这话说的没错。其实能考全省一等奖,大家相互之间实力差距并不大,分数上可能也就相差一两分,但是一分穷,一分富,一分穿麻布。你们能来参加集训,并将代表全省参加全国的决赛,很大程度上的确是运气使然。希望你们能在集训期间好好学习,不要辜负这份来之不易的运气。好,你继续做自我介绍吧!” 江水源朝着何大义微微鞠躬,然后朗声说道:“大家好,我江水源,‘我家江水初发源’的江水源,来自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很荣幸能够参加这次集训,聆听何老师的教诲,并结识在座的各位同学。希望大家有空到国父故里来玩,尝尝淮扬菜,逛逛漕运总督府,瞻仰一下国父纪念馆!”(未完待续。) 五、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你(上) 江水源的声音清脆舒朗,再加上外貌出众,一下子就让班上大部分同学记住了他。至于江水源能不能记住他们,则完全要看心情——只要他愿意,把班上所有人的自我介绍从头到尾复述一遍都没问题! 别看班上人不多,等所有人重新坐定、再自我介绍一遍,一节课已经过去了大半。何大义毫不在意,而是搬过张凳子在讲台旁边施施然坐下来,慢条斯理地说道:“既然大家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精英,基础的生物学知识肯定是非常过硬的,甚至对某些方面的钻研和了解还要超过我这个老头子,我若是板着面孔站在讲台上照本宣科,不仅耽误大家的时间,也很难摸清大家知识的盲点。何况咱们是集训,没必要弄得那么正式,所以形式上可以灵活一点。我呢,坐在这里问问题,你们有知道的就举手回答,觉得自己不清楚的也可以站起来提问,大家共同讨论。明白吗?” “明白!” 何大义点点头:“第一个问题,近期美洲暴发流行一种虫媒病毒,这种病毒被称为寨卡病毒。对于寨卡病毒,你们谁比较了解?” 马上就有人举手:“何教授,这个我略微知道一点,就由我来抛砖引玉吧!” “请讲。” “据今年早些时候出版的《病毒学报》报道,寨卡病毒属黄病毒科、黄病毒属、单股正链rna病毒,直径在20nm左右,是一种通过蚊虫进行传播的虫媒病毒,宿主暂不明确,主要在野生灵长类动物和栖息在树上的蚊子——如非洲伊蚊——中循环。该病毒最早是1947年偶然通过黄热病监测网络在乌干达寨卡丛林的恒河猴身上发现,故被命名为‘寨卡病毒’。随后于1952年在乌干达和********人群中发现感染病例……” 这厮说是抛砖引玉。结果滔滔不绝讲了十多分钟,把寨卡病毒的前世今生、来龙去脉翻了个底朝天。幸好在场的都知道何大义是临时出题,不然还以为他是为了答这道题专门查了半个月资料呢! 何大义一脸嘉许:“说得很好。连我这个生物老师也没什么好补充的。看来你平时对病毒学很感兴趣,了解得很深很透彻。果然是后生可畏啊!同学们有什么要补充或提问的吗?没有?没有就说第二个问题,现在我国、欧罗巴、米国都投入巨资开展脑科学研究,脑科学是人类理解自然界现象和人类本身的最终疆域,甚至称之为‘人类科学最后的前沿’也毫不为过。你们谁来说说这蓬勃兴起的脑研究计划?” “我!”话语刚落,就有人站了起来,“借用前年获得孙元起青年科学家奖的著名生物学家弗朗西斯?克里克的一句话说,‘作为人类,我们能够确认数光年外的星系。我们能研究比原子还小的粒子,但我们仍无法揭示两耳间三磅重物质(指大脑)的奥秘,这让我们实在无法忍受’!正因为如此,大国之间迅速掀起了脑科学研究热潮。我国经世大学率先宣布开展‘人脑工程’,并联合中华科学院成立脑与神经科学国家重点实验室,当年便获得5.3亿国立科研经费。米国对脑科学研究同样兴趣浓厚,紧随其后发起‘大脑研究计划’,预计在未来12年间总共投入45亿美金。……” 好嘛,这家伙更能说,稀里哗啦一口气说半小时。才在众人刀子般的眼神里心不甘情不愿地刹住脚。估计要不是考虑到个人生命安全,他能把整个下午变成个人秀专场! 有了前面两位的抛砖引玉,后面答题的人都有样学样。不说个二三十分钟决不罢休。这事儿就像挤公交车一样,没轮到自己的时候,希望前面的人赶紧说完,好让自己有机会发言;一旦轮到自己的时候,马上就觉得后面的人瞅啥瞅?好歹让我有个尽情发挥的时间!以至于何大义最后也不得不“友情”提醒一句:“大家尽量长话短说,毕竟咱们时间有限!” 下午两点开始上课,到六点半结束,整个教室里的气氛一直非常热烈,从基因编辑伦理之争说到aids研究进展。再从生物入侵说到濒危物种保育,几乎涵盖了当前生物学研究的所有热点和焦点问题。说的人固然口若悬河唾沫横飞。听的人同样意兴盎然,许多人到下课时还觉得意犹未尽。 在这四个半小时的讨论里。大家谈论的内容绝大多数都是教材里没有的,甚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所以江水源就像姚明和郭小四接吻——根本够不上嘴,很多时候是在认真倾听。只有在大家讨论人类基因编辑的时候,他向何大义提了个问题: “何老师,通过人类基因组计划以及后继的一系列科学研究发现mina基因的突变和dna修复功能的缺陷可能是导致早衰症(全称为‘早年衰老综合症’)出现并致死的最主要原因,您觉得通过基因编辑技术可以有效治疗早衰症吗?” 何大义沉吟片刻后答道:“我不是研究这个方向的,真不好马上回答你。不过据我所知,dna修复和基因编辑现在虽然炒得很火,其实还有很多重大问题没有解决,比如说受限于实验手段的匮乏,更偏向于单基因和静态的研究,而且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够阐明生理和病理条件下dna审查修复机制的异同。在这些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之前,回答基因编辑能否有效治疗某种疾病恐怕还为时过早。” 江水源略带失望地坐了下来,何大义马上又补充道:“——尽管如此,基因编辑依然是目前最有希望治疗基因疾病的技术手段。至于这些难题,最终会变成成功者桂冠上最耀眼的饰物。困难越大,光荣越大!希望在座的你们能下定决心、努力学习、勇攀高峰,既为自己争得荣誉,也为人类解决病痛之苦!” 屋里的这些学生能来参加集训,除了基本功扎实外,更多的是本来就对生物学兴趣浓厚,像江水源这样被赶鸭子上架的,估计全班就他一个。现在被何大义一鼓动,个顶个都热血上头,恨不得当场咬手指写血书,立志为生物学奋斗终生! 江水源还算冷静,但此情此景还是让他想起了很多。 若论对生物奥赛几本参考教材的掌握熟练程度,他可谓了如指掌,甚至可以拍着胸脯说:在现场所有人中,如果自己数第二的话,没人敢说第一!但这又能怎样?一旦超出教材的范围,自己马上就变成了一问三不知的文盲,只能别人说、自己听,别人讲、自己学! 究其根源,在于兴趣! 有兴趣的人不会满足于教材上记载、课堂上学习、老师们讲授的内容,他们会千方百计,利用图书馆、网络的资源来主动学习,比如张谨,比如施洋。他们同样不会满足于已知,还会主动探索未知,创造全新的知识,满足自己的好奇,同时沾溉后学。 而像自己这样兴趣寥寥、被迫去看一些书的人,虽然可能在某段时间内领先,甚至可能获得更好的职员、接受更好的教育。但长远来看,就算能把经世大学图书馆里几千万册图上全部看完,结果又能如何?终究不过是个“人形图书馆”、“两脚书橱”,到底有何益处? 想到此处,江水源陷入了沉思。(未完待续。) 五、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你(下) 随后几天,他在上课之余总会思考这样的问题:自己看书学习,究竟是生命所迫还是兴趣使然?如果有兴趣,自己的兴趣点在哪里?如果没有兴趣,那么自己又对什么感兴趣呢? 他还没琢磨出什么道道来,宿舍里电话响了。电话是校门口的门卫打过来的,说话嗓门特大:“喂,江水源在吗?” “在。有事?” “有个姓葛的老师找他,让他来门口一下。”说完啪一声挂了电话。 姓葛的老师?那应该是葛大爷没跑了,可葛大爷跑来江宁干什么?难不成真的是数学奥赛复赛在即,他来通知自己参赛的?江水源带着疑问跑到大门口,就看见葛大爷穿着风衣、戴着墨镜,仰首望天,一副“普天之下我最帅,我的风华你不懂”的傲娇模样,非常拉风地站在那里。 江水源决定先发制人:“哟,葛老师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整齐?该不会憋得太久,背着琼琚姐跑来江宁偷腥吧?” “滚!就知道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葛钧天摘下墨镜朝着江水源虚点几下,“虽然知道你吐不出象牙,但作为老师,我还是要捏着鼻子纠正你刚才所犯下的四个错误,首先,老师我一向注重风度,只是面对你们这些小屁孩时没必要,所以才不拘小节。等出了学校,我就代表经世大学毕业生的形象,当然要正式一点。其次,你应该管琼琚叫‘师母’或‘惠老师’,别没大没小的乱叫,会让人觉得咱们淮安府中的学生不知礼数的。第三,我来之前是向你师母报备了的,不存在背着她偷跑来江宁的说法;最后,你觉得像我这样的正人君子,名校出身,前程远大,可能会偷腥吗?” 江水源撇撇嘴:“谁说名校生就不会偷腥?前些日子北平某名校的学生洗头致死,在网上闹出了偌大的风波,难道你没听说?” 葛钧天顿时被梗住了,半天才讪讪地说道:“这个、这个凡事总有特例嘛!就像连续函数,不是还有几个不可导点吗?” “是啊,还有处处连续处处不可导函数呢!” 葛钧天再次语塞,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咱们不说这个了。今天我不辞劳苦千里迢迢过来看你,一方面是代表全校师生来看看你在这边学习生活怎样,不过瞧你生龙活虎舌尖嘴利的模样,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另一方面则是给你带个好消息,——其实也不算什么好消息,在我看来完全是顺理成章、手到擒来——你在一周前获得了奥数初赛一等奖,将作为代表参加全省复赛。” “还有张谨吧?” “当然!你也不想想他是谁的学生?” “那复赛什么时候?下个周末?” “下周日上午九点,地点还是金陵大学第二附中。” 江水源估计那时候生物集训已经大致结束,过去应该没问题:“好吧,我争取赶过去。” 葛钧天瞪大眼睛:“什么叫‘争取’?是必须!就算腿断了,爬也要给我爬过去!” “我要是腿断了,你不应该派车来接我么?还让我爬过去,真没人性!”江水源忍不住腹诽几句,又调侃道:“葛老师,怎么说你也是代表全校师生来看我,怎么就这么空手来的?” 葛钧天猛地一拍大腿:“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这次来,我还真给你带了点好东西!” 说着他从手提包里掏出几张试卷和一本书,递给了江水源。江水源打开一看:“经世大学附属中学奥赛模拟卷?吉米多维奇数学分析习题集?这是什么鬼?” 葛钧天贼忒兮兮地笑道:“我这不是怕你三天不做手生吗?说白了,做数学题也是门手艺活,要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万一这些天你学生物学傻了,满脑子都是atp、dna,连基本的数学定理、公示都忘了,还考什么试?所以我就精挑细选带了点习题过来,给你临阵磨磨枪。咱们师生一场,谢字就不用说了!” 江水源这些天一直在思考自己的兴趣点在哪里,所谓“做熟不做生”,首先自然想到自己最熟悉什么。第一个毫无疑问要数国学,他读了那么多经史典籍,论熟练程度绝对远超常人,但生吞活剥的多,要想真正融会贯通还需水磨功夫,这个过程可能十年、二十年,也可能是一辈子。 另一个则是数学。这一年多来,在葛大爷威逼利诱之下,杂七杂八的数学教材也看了不少,虽然不敢自夸数学水平有多高多高,但绝对普通高中生强。而且据葛大爷说,自己还很有些研究数学的天赋。所以在仔细权衡之后,他决定先试试这两样,实在不行再换成写作或者其他什么的。 有了这种想法,对葛大爷的各种招数也就不再排斥,只是嘴里随便叨叨几句:“那你就可劲儿地磨吧,也不怕还没上阵就把枪给磨秃了!” 葛钧天见江水源如此态度,反倒惊悚起来:“你小子今儿怎么了?感觉不对劲啊!” “怎么不对劲?”江水源反问道。 葛钧天道:“要是放在平时,随便给你布置点什么作业,你就跟蚂蚱似的一蹦多高,还会讨价还价、怨天尤人,绝没有像今天这么老实过。不对劲!绝对有情况!你小子该不会才来几天,就被秦淮脂粉迷得神魂颠倒,导致性情大变吧?” 江水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的性情才大便呢!怎么,难道非得我把这习题集和试卷扔地上再踩上几脚,你才开心?” 葛钧天赶紧摇头道:“别、别、别,现在这样就挺好!我只是好奇你们在集训的时候,老师都干了些什么,怎么让你突然一反常态,对数学没以往那么排斥了?就冲着他这份功劳,我都想向教育部申请给他颁发一枚‘模范教师’勋章!” 江水源道:“我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想看看数学到底美在哪里,值不值得我去喜欢而已。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如果觉得不好玩的话,说不定我过几天就改行去学国语或者学生物了。” “啊?!”葛钧天惊讶之余,马上谆谆善诱道:“数学当然好玩,绝对值得喜欢!而且数学之美,绝非模棱两可的国语以及莫名其妙的生物所能比拟的!你来江宁这么久,还没有好好尝过正宗的金陵风味吧?走,老师我今儿带你去绿柳居开开洋荤,咱们边吃边聊,让你好好见识一下数学的魅力所在!”(未完待续。) 六、立场最不坚定的反派 绿柳居的素烧鸭很好吃,葛大爷对数学之美的描述也是天花乱坠、顽石点头,但江水源还算清醒,没有脑袋一热就上了他的贼船。说到底,路是要自己走的,其他人顶多给出一点建议,最终方向还得自己选。只有走自己选的路,历经艰难险阻,尝尽酸甜苦辣,才会无怨无悔。 所以他在生物奥赛集训的过程中很注重与同学、老师交流,经常借他们的资料、参考书过来翻翻,既增长知识,又开阔眼界,说不定哪天对生物学感兴趣了,还要感谢今天打下的基础。然后抽空做了葛大爷送来的那几张试卷,再不时拿出《吉米多维奇数学分析习题集》来磨磨枪。 大家都在忙着学习生物,备战年底的全国决赛,突然有个人抱着数学题在那儿啃,难免让人觉得有些怪。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标新立异,江水源经常是趁着睡觉前的半个小时做几道题,保持手感。余禀诚见江水源每天晚上回来都抱着一本厚厚的书在那里写写画画,还以为是什么内部资料、独门秘籍,便等宿舍里人多的时候大声说道:“大作家,看什么好东西呢?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让我们也学习学习呗!” “数学习题集。最近感觉有点跟不上节奏,所以补补。”江水源大大方方地把封面亮了出来,省得大家以为自己在骗人。 余禀诚伸头一看:“吉米多维奇数学分析习题集?还真是数学!啧啧,果然不愧是名校生,非常注重各学科均衡发展,连参加集训都不忘记给自己补课!”话虽这么说,其实他看到不是生物奥赛方面的资料后,兴致已经去了大半。 柳健闻言凑了过来:“什么?吉米多维奇习题集?这可是本名著啊!素来以题数多、难度大、内容丰富著称。据说是理工科大学学习高数的常备参考书。区区高二学生就拿它来补课,还说自己最近有点跟不上节奏。我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 江水源万万没想到宿舍里还有个识货的。只好尴尬地解释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其实我除了报名参加生物奥赛,还参加了数学奥赛。跟我们学校那些拿高校数学教材当小说看的非人类相比。我就是个菜鸟!本来我打算靠生物露个脸,结果看到大家之后,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在数学上多用点功,争取生物奥赛获奖者中我数学最好,数学奥赛参加者中我生物最棒,省得两头都捞不着!” 尽管有施洋的大肆吹捧在前,何大义的充分肯定在后,江水源在集训班的表现还是非常低调。——当然,在一群术业有专攻的高材生中,想高调也高调不起来。而专心听讲、努力学习、沉默寡言、四处借书借资料的举动落在余禀诚眼里,自然就成了成绩一般的表现。当下他冷笑数声:“大作家果然是不走寻常路!” 柳健却摇摇头:“他这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余禀诚有些不解:“此话怎讲?” 柳健道:“你想想,他先是拿到新概念作文大赛的一等奖,已经获得了保送资格;再考了个全省生物奥赛一等奖,又是一个保送资格;现在他又磨刀霍霍瞄准了数学奥赛,据我所知,奥数前不久刚刚考完预赛。他还能如此淡定地做题,充分说明他已经拿到了复赛的资格,没准不久之后又能获得个保送资格。这不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吗?” 江水源可不想被架在火上烤:“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谁让我样样精通、样样稀松呢?但凡我能像你们这样有把握直接拿个全国奥赛一等奖,你以为我乐意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不客气的说,全国奥赛一等奖保送的学校,跟全省一等奖保送的学校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可谁不想上好大学?所以我就想,既然不能以质量取胜,那就以数量取胜吧!看看能不能堆出一个好点的大学?” 江水源这番半真半假的自黑,倒让余禀诚生出几分好感,随之感慨道:“说得轻松。全国奥赛一等奖哪有那么容易得?虽然现在一等奖名额由18个增加到50个,可依旧僧多粥少。毕竟全国那么多考生,高手如云。牛人如雨,谁都想从中分一杯羹。更何况经世大学每年只会从中挑选三分之一的人给予保送资格!” 柳健赞同道:“是啊是啊,在我看来,只要不能进经世大学,其他所有大学全都一样!” 余禀诚旋即又有些愤愤然:“你说经世大学也真是的,校园有那么大,老师有那么多,经费也有那么充裕,偏偏每年就招两千多个本科生,平均每个专业不到三十人,几乎正好一个省一个专业一个人。这不是故意难为人吗?” 柳健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要是按其他高校的师生比、资源配置,经世大学每年招个六七千、七八千都没问题,偏偏他们就招两千多个,全国每年的优秀考生又不是只有那么多!就像咱们这些生物奥赛的获奖者,个个都是好中选优、优中选强精挑细选出来,你说第10名和第40名之间能有多大的差距?就算生物系招生名额有限,不是还有心理学、医学、药学之类的专业吗?” 余禀诚愤慨地挥舞着胳膊:“我觉着就跟某些不良商家搞饥饿营销一样,经世大学也是在搞‘饥饿招生’,故意钓全国人民的胃口,咱们应该号召全国的考生都抵制它!” 江水源“噗嗤”一笑:“抵制经世大学?这恐怕难了点吧?” 柳健也笑了起来:“确实难了点!不说经世大学的背景有多强大,也不说经世大学的校友有多广泛,只怕经世大学随便扔出几个招生名额,全国考生就能抢得人头打出狗脑子来,你还指望他们形成统一战线?” 余禀诚想想也觉得抵制经世大学的号召不靠谱,只好叹息摇头道:“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太经不起诱惑,所以经世大学才得售其奸,年年只招两三千人。其实大家人心齐,别说区区经世大学,什么事情干不成?——哎,算了算了,懒得操这个心,还是好好复习争取考个好名次,看看有没有机会进经世大学吧!” 江水源闻言不禁愕然:这反派的立场也太不坚定了吧?(未完待续。) 七、画圈 余禀诚的“好好复习”可不是句假话,话音刚落,就掏出《生物化学》认认真真看了起来。柳健也结束围观,专心去啃他的《细胞生物学》。——因为考试已经迫在眉睫。 所谓“考试”,不是两个月后的生物奥赛决赛,而是奥赛集训班结业考试。 结业考试看似稀松平常,其实对于大部分集训学生来说,其重要性丝毫不亚于全国奥赛决赛。因为结业考试的命题者中不少是金陵大学、东吴大学、两江师范大学的老师,他们的存在,就是代表学校来考察学生素质的。只要能入他们的法眼,拿到保送资格也就不在话下。对于那些无望在全国比赛中夺魁,其他各科成绩又相对平平的学生来说,能上金陵、东吴、两江师范这样的二流名校就已经非常满足了。即便有把握在全国比赛中拿一等奖,手里先攥着个保送名额,再去骑驴找马,也不失为一个极好的选择。故而大家都非常重视,极力想要在考试中一展雄风。 尽管分别的时候,黄同媛老师曾要求自己每次都要考个第一,以不辜负她五次三番的千里相送,但江水源对这个第一并没有太过强求。其中原因,除了高手太多,强求也未必能得外,也想试试抛却功利心后,能否从中找到一点学习的乐趣? 周五下午,集训班结束的前一天,结业考试在六朝中学一间不大的教室里如期举行。 相比于其他人或多或少的慌乱,江水源显得心静如水。拿到试卷后,他从头到尾先大致翻了一遍,题目不算太难,大部分都出自那几本参考书,只有几道题超出范围,估计要动动脑子或拼拼运气。这都不要紧,关键在于满分100分的正常试卷外还有道50分的附加题,题目非常简单: “如果条件允许,你想做什么方向的研究?目标是什么?可能实现的途径又是什么?” 这倒有趣!说实话,他对生物学的印象还局限在以前看过的那些参考书以及这几天大家讨论的内容里,远没有上升到日久生疑、自主探索的境界,也没有急切想要付诸实践的创意。真要把一堆仪器、材料摆在自己面前,反倒有种狗咬王八——无处下口的感觉! 江水源一边做试卷,一边想着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自己会做哪方面的研究?直到某一刻眼睛无意间扫过左手腕上那个非金非玉、非木非石的手镯,他心中才有了计较。等做完前面的试卷,花费了近二十分钟理清思路,他才拿起笔在那张空白的a4纸上写下自己题目: 《研制便携式dna损伤检测仪》。 然后他接着写道:“dna损伤随年龄增长会逐步积累,影响染色体复制、转录和其他dna代谢事件,从而引起基因组不稳定和细胞功能紊乱。就总体来说,dna损伤有着诸多潜在的有害效应:导致细胞死亡,细胞功能缺失,细胞永久性增殖停滞(老化)以及基因突变。后者主要与癌症相关,而所有这些损伤效应均与衰老过程有关。来自人类局部早老症的细胞研究和dna损伤修复缺陷小鼠模型的研究也支持这一观点。研制便携式dna损伤检测仪,通过与早期dna结构序列对比,实时监控dna损伤积累程度,对干预细胞老化、防范癌症发生具有重要意义。” 理论支撑非常充分,理由也冠冕堂皇,但江水源知道要想研制这么一个dna损伤检测仪,即便比自己的手镯大上几倍、几十倍,也需要面临巨大的技术难题。因为在此之前,他想弄清楚水北娘娘赐予的这个手镯到底是什么来头,曾特意了解过当前dna测序仪的工作原理、发展水平、操作方法。 根据网络和图书馆查到的信息,现在比较主流的第二代dna测序仪傻大笨粗不说,速度效率也慢得让人发指,即便如此,售价照样在十几万元到几十万元不等。至于涵盖高通量测序技术,能够自动灌胶、进样、数据收集分析的第三代dna测序仪,效率倒是有所提高,可每个样品的电泳总时间依然在2.5小时以上,重量也有两三百斤。更可观的是它的价格,少说也要数百万元!绝非普通人所能消费得起的。 把价值数百万的仪器体积重量缩小近百倍,效率提高几十倍,同时价格还要降到正常人能够接受的范围内,光是想想都觉得压力山大。何况想要实现dna损伤检测的便携化,除了dna测序外,还要涉及海量的数据比对,非得工作站来处理不可! 正因为各种难题层出不穷,江水源用尽浑身解数极力弥缝,到考试结束前两三分钟才勉强把圈给画圆。至于这个圈在阅卷老师眼里是不是瓜子模样或漏洞百出,那他就管不着了。 这是江水源得到手镯以来,少有几次用满考试时间的,等缴卷之后才发觉累得头昏脑胀。他正想出去走走休息一下,就听刚走进教室的何大义大声说道:“大家先别着急走,还有一张情况表要填,填完了你们再去玩不迟!” “什么表啊?”有人问道。 墙角传来几声轻笑:“还能是什么表?当然是保送生情况表啦!” 何大义却没有正面回答:“你们拿到手就知道了。” 趁着发表的间隙,施洋闪身窜了过来,挤眉弄眼地问道:“江水源,你最后那道附加题是怎么答的?该不会是去研究现当代文学吧?” “怎么可能!这是生物考试,我的脑洞可没你想象那么大。” “那是什么?” “dna损伤方面的。你呢?” 施洋顿时眉飞色舞起来:“我?当然是做分类学方面的研究,尤其是植物分类学,那可是我的梦想所在。如果所有条件都允许,我想打造一款面向大众和生物爱好者的手持式植物识别仪。众所周知,经世大学生物系与中华科学院植物研究所领衔主编的《中华植物志》是目前世界上最大型、记载种类最丰富的植物学分类著作,共记载了我国301科、3408属、31142种植物的科学名称、形态特征、生态环境、地理分布等信息。当初为了编这本书,花费了全国三百多位科学家50年的工夫,普通人想要读一遍,把身边的植物都认全,无异于登天。——别说是普通人,有时就连植物分类学家本人也犯怵!” 江水源笑道:“所以他们就弄出了一个大风子科(courtiaceae)?” 大风子科是双子叶植物纲、五桠果亚纲、堇菜目中的一科,由于它界限不明显、属与属之间的共同特征较少、无稳定的识别性状等原因,导致该科被认为是最难鉴定的科之一。在鉴定过程中,往往是先鉴定到属。也正因为如此,大风子科通常被认为是由异质的族组合成的松散的科。所以植物分类学家开玩笑时经常会说:如果你觉得有疑问,那就把它放进大风子科。 施洋也笑了起来:“不仅如此,日常生活中也有许多颠覆三观的植物分类,比如我们经常见到的杨桃,居然属于酢浆草科。再比如腊梅和梅花居然不是一种,而且亲缘关系很远,一个属于木兰亚纲、樟目、蜡梅科、蜡梅属,一个属于蔷薇目、蔷薇科、梅亚科、杏属。萝卜和胡萝卜同样如此。简直让人怀疑植物分类学的科学性!” 江水源点点头:“萝卜是十字花目、十字花科、萝卜属的,而胡萝卜是伞形目、伞形科、胡萝卜属的,两者关系很远,确实不是一家人!” 施洋道:“可是普通公众不知道啊!我的设想就是充分利用当今的dna提取、模式识别、芯片技术等先进科技,以《中华植物志》为基本支撑,集合传统的形态学分类以及现在细胞分类学、化学分类学于一体。让大众和生物爱好者在散步、出差、旅游、探险过程中,随时随地可以辨认周边的植物种类,从而提高整个社会对身边动植物的关注和认知程度。同时变相地壮大了植物分类学的研究队伍,避免在城市化、工业化、现代化的今天,很多植物还没有被生物学家分类、研究、认知,就彻底灭绝了。” 江水源忍不住赞道:“好想法!”(未完待续。) 八、填表 得到别人的认可,施洋的尾巴马上就翘了起来:“怎么样,很有创意吧?等决赛完了我就打算好好完善一下,就此写份创意策划书,看看能不能获得天使投资。假如兄弟我哪天真要发了,你出书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一定买上三五十本,以表大力支持!” 江水源无语凝噎:“……好吧,那我就祝你早日梦想成真!” 幸好此时表格也发到了他们手里。 江水源仔细看了一下,觉得这份表格还真有可能是《保送生情况表 九、这不科学…… 交完表格,熟悉的人都凑在一起互相帮对方分析情况,看看能被哪所大学录取。江水源见施洋有些意兴怏怏,便主动挑起话题:“怎么样,你试卷的前半部分做得如何?觉得自己有希望被哪所大学录取?” 施洋乜了他一眼:“做得好、做得坏又有什么区别?反正除了经世大学,其他所有学校全都一样。” 啊嘞,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难道是网络新近流行语?江水源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故意曲解道:“原来施洋兄一直瞄着经世大学去的。” “滚!你才上经世大学!你们全家都上经世大学!”施洋额头上青筋直跳:“知道你是经世大学的苗子,我们是普通学校的渣子,行了吧?但你也不至于这么讥诮我们吧?” “呃……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施洋半天才稳定情绪:“对不起,刚才我有点失态!——因为从小到大,我的梦想确实一直是上经世大学。小时候是不懂事,觉得全国高校只有一所,那就是经世大学,要上当然是上经世大学。后来才知道全国除了经世大学,还有一两千所其他高校。不过那时候我的成绩还可以,能在全校排前三,心里更是笃定要上经世大学,偶尔还会为上经世大学的哪个专业而纠结苦恼。” 江水源道:“你现在成绩也不差啊,都能来参加生物奥赛集训!” 施洋摇摇头:“然后我就考进了通州实验中学。那是我们南通州最好的高中,学生全是从各校选拔来的尖子,我当时依旧傲气十足,直到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我考了个全班倒数第七,这才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但我是个以考进经世大学为目标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轻易认输?所以我就玩命地看书、做题,盼望着有一天能够重登年级前三的宝座,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结果然并卵。虽然我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最好的成绩也不过在全年级排第五,从来没踏进前三半步。而年级前三的那几个家伙天天是踢球泡妞玩音乐、吃着火锅唱着歌。然后考试成绩轻轻松松就超过我三四十分,把我虐得不要不要的。被吊打无数次之后,我终于明白经世大学其实为你们这些非人类准备的,至于我们这些普通人,还是老老实实去上普通学校为好!” 江水源眉毛一轩:“怎么,你就这样认怂了?” 施洋摊开手:“不认怂没办法啊,谁让你们这些人太过凶残?学习好也就算了,踢球、唱歌、撩妹、玩游戏。样样都能虐得我们叫爸爸,还能有什么脾气?想来想去我只有剑走偏锋,专攻生物一科,看看能不能捞个偏门?” 江水源赞道:“攻其一点,不及其余?这倒颇有野猪皮‘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风采。而且时至今日,就凭你在生物学,尤其是植物分类学上的造诣,拿个金陵大学的保送名额应该易如反掌吧?将来进经世大学也不是没有可能。这等于是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之外另辟蹊径。高!实在是高!” 施洋却不这么认为:“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进不了经世大学。我更愿意去两江师范大学,他们的生物学在全国能排前五,比金陵大学不知高到哪里去了。金陵大学最好的学科是国语、国史、化学、物理。还有天文、地质之类的。” “那就祝你心想事成,明天一早就收到两江师范大学的面试通知!” 施洋笑道:“再怎么心想事成,也不可能这么快吧?” “刚刚听他们聊天说,有人看见各个有保送名额的学校已经派人来到六朝中学,就住在咱们宿舍不远的招待所里,静等着考试结果出来便组织面试呢!” “承你吉言!我真要是拿到了两江师大的offer,晚上请你去夫子庙happy,各种小吃随便点,吃一份扔一份都没问题!”施洋谢过之后。马上开始反攻倒算:“别老拿我寻开心,说说你自己吧!你觉得明天能收到多少份offer?” 江水源摸摸鼻子:“这谁知道?说不定一份都没有呢?” 施洋顿时大点其头道:“你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瞧着你《情况表》里那花团锦簇的奖项,还有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年级第一的排名。那些招生老师就应该知道你是冲经世大学去的,谁还会没脸没皮、不知轻重地给你发offer?不是成心给自己找不自在吗?我估摸着咱们省内能够见到你的《情况表》还敢壮着胆子给你保送名额的高校,也就金陵大学一家,毕竟他们被称作‘江南第一名校’,有不少拿得出手的学科,对于那些注重专业又不愿离家远行的人很有吸引力!” 江水源笑道:“你就别跳大神了,万一两江大学看上了我,先给我发个offer呢?” 两江大学是去年8月刚经省府和教育部批准,由原江北工学院、江北医学高等专科学校、江淮师范学院、两江水利工程专科学校等五六所省内不入流院校合并而成的大学,今年才拿到招收保送生资格。当初筹备组建时,全省上下为了它的校名曾吵得沸沸扬扬,因为大家一致认为由这样垃圾学校冠以省名,简直就是对以教育发达、文化昌盛的两江的最大羞辱。后来也不知他们是怎么运作的,反正校名顺利通过了审批,并堂而皇之地挂了出来。 估计在不远的将来,这个名字应该能骗到不少少不更事的外地考生。作为本乡本土人,施洋自然知道两江大学是什么货色:“什么?两江大学?他们要是有胆你发offer,我就敢把这套《两江植物志》给生吃了!” 然而世事总是出人意料。 第二天早上,江水源跑完步、吃完饭,和施洋刚来到教室,就看见黑板上贴着偌大的面试谈话名单。谈话是分学校进行的,名单亦是如此,而最靠近门口的碰巧是两江大学。江水源想起昨天施洋那个悲壮的誓言,忍不住扫了一眼,谁知第一行就是自己的名字: 江水源,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8:30—8:45; 江水源拍了拍旁边施洋的肩膀,语带同情地说道:“施老弟,今儿中午你不用吃饭了!” “为什么?”施洋觉得很奇怪。 “因为五卷本的《两江植物志》很有分量,绝对够你一顿的啊!”说着江水源朝两江大学的面试谈话名单努努嘴。施洋顺着江水源的眼神看去,很快他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拳头,半天才喃喃自语道: “这不科学……”(未完待续。) 十、保送面试(上) 这确实不科学,江水源本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的第一反应是,难道我昨天考得一塌糊涂?不过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一猜测。原因很简单,他的答案都是有理可据、有据可查的。如果他答错了,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教材错了。教材可能出现那么大面积错误而不订正吗?显然不可能。自然他也不会错得太离谱。 他随即想到另一种可能:尽管自己考得不错,但其他人考得更好! 这是很有可能的。能从府考、省考中杀出重围,前来参加集训,肯定个个身怀绝技,不说能像自己这样把教材全背下来,至少该掌握的知识点一个不落。何况生物素有“理科中的文科”之称,没有太多的弯弯绕,只要该记的东西记得,想拿高分并非难事。 此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自己的附加题答得太过离谱,阅卷老师认为丝毫没有可行性,给了个超低分,然后和其他同学就拉开了距离。 就在江水源浮想联翩的时候,余禀诚凑了过来,以夸张而做作的语气大叫道:“哇哦,大作家,你好厉害,居然拿到了两江大学的保送名额,真是可喜可贺!以前听说你是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的学生,还对你有些误解,现在看来,我真是想多了!” 江水源还没说话,施洋指着两江大学保送名单的某个位置说道:“没错,你确实是想多了,可惜你现在想得更多!喏,这是你的名字,可惜排名已在三十开外。” 一般来说,各个学校在面试时,都会把他们认为最优秀的排在最前面,尽可能把这些人先收入囊中。至于排在后面的,要么是可有可无的鸡肋,要么是前面优等生的替补。如此看来,余禀诚的情况肯定不容乐观。 余禀诚仔细一看,还真是自己名字,顿时蹦了起来:“我擦,怎么会有我名字?我根本就没想过去那种垃圾学校,好吗?两江大学他疯啦?丝毫不顾别人感受,就把别人名字往上乱写。他也不想想,那么垃圾的学校,谁特么愿意去!” 施洋懒得搭理余禀诚,转身对江水源解释道:“名单上不仅有你的名字,估计咱们全班的名字都在上面!如果我猜测没错,应该是两江大学第一年招收保送生,他们既不想只捞点全省二等奖、三等奖的小鱼小虾回去,又不愿意在全省一等奖上颗粒无收,所以干脆来个全面撒网,看看瞎猫能不能碰上个死耗子。” 江水源点头表示赞同:“应该是这样。” 施洋苦笑道:“亏我之前还旁征博引、分析再三,没想到遇到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愣头青,直接乱拳打死了我这个老师傅。看来那套《江苏植物志》我吃得够冤的!” 江水源笑道:“谁让我运气好呢?不过那套《植物志》里有那么多种植物,什么春初早韭、秋末晚菘,什么吴中菰菜、洞庭芡实,做成菜肯定好吃!你可以问问六朝中学食堂的大师傅,能不能把你那套书一本红烧、一本清蒸、一本爆炒、一本醋溜,最后留一本水煮,正好凑个四菜一汤。” “好主意!咱们今天下午就要分别,以后再难相见,不如中午我就以此设宴,来饯别江老弟吧!都是家乡风味,还望江老弟不要推辞。”论起扯淡功夫,施洋也是一把好手。 说话间,两人挤在人堆里把高校面试名单全看了一遍,总体感觉是越牛的高校眼光越高,面试名单也就相对越短。在这越来越短的名单中,施洋的名字出现好几次,其中就有他魂牵梦绕的两江师范大学。而江水源的名字却一直没露面,直到末了才在金陵大学的六人面试名单中扭扭捏捏露个头,而且是排在最后。 施洋顿时得意起来:“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你那《情况表》逼格太高,普通大学根本不敢录取你。纵观全省,也就金陵大学勉强够格捋捋你的虎须!——当然,两江大学那个不懂行情的二百五除外。” 江水源淡淡地说道:“不要胡说,什么虎须不虎须的。瞧着我倒数第一的排名,就知道我是鸡肋、凤尾,能不能录取还在两可之间。没准就是跑个龙套、打个酱油、领个盒饭,顺便衬托一下前面五位的伟光正呢?” 施洋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这你就不懂了吧?他们之所以把你排在倒数第一,不是因为你不够格,相反,而是因为你太够格了,他们晓得你这种人是直奔经世大学去的,自己根本留不住。但要就这么把你放弃,又觉得非常可惜,所以才抱着姑妄一试的态度,把你放在名单最后。不是兄弟跟你吹,只要你在面试时松松口,保证金陵大学招生老师分分钟当场给你发offer!” 江水源笑道:“按照生活常识判断,一般说‘不是兄弟跟你吹’,基本上就是个暖场预告,表示大家小心,接下来我要开始吹牛了,多半是个特大的。你觉得呢?” “……算你狠!” 面试很快开始。 尽管两江大学诚意满满,几乎给每个人都发了offer,但收效甚微。除了个别偏科严重、基本无望考进名牌大学的学生外,绝大多数人在面试开始前就明确表态,拒绝了两江大学伸出的橄榄枝。施洋更狠,除了两江师范大学外一概谢绝,完全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态度。他见江水源对两江大学的招徕一直没有拒绝,心里有些好奇:“怎么,你还打算去参加两江大学的面试?” “为什么不呢?”江水源反问道。 他惊讶更甚:“难道你打算去两江大学?” 江水源道:“没有啊,只是觉得两江大学如此看重我们,即便拒绝,也要当面说才好。就这么冷冰冰地回绝,连面都不见,总感觉有点儿失礼。” “失礼?就这么直接拒绝确实有点儿失礼。可像你这样去了,给人家一丝希望,又瞬间浇上一盆凉水,那就不是失礼了,完全是羞辱戏耍、玩弄践踏,故意浪费他们的感情,又何其残忍!” 江水源想了想:“我会一见面就表明自己的态度的,免得他们误会。” 所以他走进两江大学面试的教室后,都没有细看对面坐着的两位老师,便深鞠一躬:“感谢两江大学提供给我保送面试的机会,但由于个人原因,我可能无法到贵校就读。对此我感到非常的遗憾,并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谅解。” 对面传来年轻女子清脆的声音:“没关系,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你是不可能来我们两江大学就读的。之所以把你列进名单,一方面是想向大家展示我们两江大学求贤若渴的态度,和广纳八方贤才的奇葩,另一方面也是我好奇,想看看学习能在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排名年级第一,又能在作文、辩论、生物、物理乃至唱歌等各方面竞赛中都能获奖的学霸到底是什么模样。” “嗯?!”(未完待续。) 十、保送面试(中) 江水源已经好久没听到这么正直的话了,下意识抬起头来,便看见两个面容姣好、年龄都在二十四五左右的年青女子穿着时尚职业套装,坐在办公桌后,此刻正笑吟吟地打量着自己。【ㄨ】他忍不住犯嘀咕:难道两江大学已经烂到了这份上?连保送生面试都是派两个傻白甜来凑数? 见江水源满脸惊愕,另一个女老师笑着问道:“你是不是奇怪两江大学怎么派两个傻白甜过来当面试老师?” 被人窥破了心思,江水源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掩饰道:“不是,我只是——” 那个女老师直接打断了江水源的解释:“我是北平师范大学的心理学博士,学过行为心理学和微表情分析法,即普通人所认为的读心术。” “对不起!”在专业人士面前,江水源只有认栽。 那个女老师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没什么好道歉的,就好像你长得这么帅,不知道底细的人十有八、九也会以为你是成绩很差、就知道撩妹的绣花枕头。这不是你个人问题,而是人类普遍存在的思维惯势,总认为外表鲜艳好看的东西要么剧毒无比,要么华而不实,前者如毒蝇伞、蓝长腺珊瑚蛇,后者如牡丹、金刚鹦鹉。事实上,这也是人类在数百年进化过程中形成的明智之举,无可厚非。” 江水源不由得默默无语两行泪:怪不得说不要道歉,原来你打算以牙还牙,自己找回场子! 那个女老师辗染一笑道:“哦,忘了做自我介绍。我叫柯霖,是两江大学本科招生办公室的,你可以叫我‘柯姐’或‘柯老师’。旁边的这位美女是我同事,叫廖冰莹,去年刚从金陵大学人力资源管理专业博士毕业,你可以叫她‘廖姐’或‘廖老师’。” 江水源赶紧起身打招呼:“柯老师、廖老师好!” 柯霖接着说道:“我之所以要自我介绍一番,并非是炫耀什么,而是想表明两江大学派我们来不是对大家不重视,恰恰相反,学校对保送生招收高度关注,因为学生从来都是学校立足、发展、光大的最重要基石,今年又恰好是我们学校第一年招收保送生,全校上下都希望有个开门红,所以就派了我们两个不怕虎的初生牛犊出马。” 江水源心道:瞧你们贴出来的面试谈话名单,就能猜到是新手!不过嘴上还要恭维道:“你们两位一个是北平师范大学博士,一个是金陵大学高材生,现在强强联合联袂出马,绝对战斗力十足,只怕我们这些人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啊!” 廖冰莹捂嘴轻笑道:“既然盛情难却,那你就来我们学校呗!” 江水源被噎得直翻白眼:“这——” 柯霖助攻道:“莫非你是嫌弃我们学校太差?当然,我们学校现在确实比较一般,不说跟经世大学比,就是跟省内老牌名校金陵大学、两江师范大学、东吴大学比也有不小的差距。但我觉得考生选学校,不能光看学校条件如何如何,关键要看学校能对你的成长有多大帮助。当年经世大学草创的时候,只有一两间教室、三五个学生,外有国家倾覆、干戈扰攘之危,内有师资不足、资金匮乏之忧,和米国的耶鲁、mit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甚至不及北平大学的前身京师大学堂,就因为国父孙百熙先生倾力造就,培养出来的学生得到孙元起青年科学家奖、诺贝尔奖的不知凡几,引领了近百年科技发展的潮流!” 廖冰莹就像捧哏:“我们学校的条件可比当年的经世大学好太多了!论硬件,有6个校区、5000多亩地,校舍建筑面积在120万平米以上,并得到扬州府、省府和教育部大力支持,办学经费非常宽裕;论软件,在校教职工有中华科学院院士1名,教授37名,拥有3个一级学科博士点、12个一级硕士学位授予点,农业机械、水利工程等学科专业在全国都卓有声誉!想不想来?” 柯霖紧跟着补刀:“我们学校条件不算差,更重要的是学校对培育学生的支持力度!在来之前,校长曾专门召召开会议,列出优惠条件,像你这样的优秀人才,免除学杂费就不用说了,这是题中应有之意,每年还将给予不低于2万元的奖学金;入学后,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任意指定一位老师作为自己的导师,包括著名农业机械学家刘宗梵院士!还可以结合你的发展方向,为你量身定做教学计划,确保让你得到全面、健康、优质的教育。怎么样?” 这样的条件已经不是“优厚”所能形容的了,简直完全就是“宠溺”!江水源要不是另有图谋,志不在此,真有可能脑袋一热答应下来。即便如此,原先峻拒的话也再说不出口,只能委婉表示谢绝:“对不起,柯老师、廖老师,我现在才高二,距离高考还远,都没想好以后学什么专业、上什么学校。您看要不这样,如果我以后对农业机械或水利工程之类的学科感兴趣的话,我首选两江大学,如何?” “……好吧!” 尽管柯霖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但自己费尽口舌,最终结果还是没有丝毫改变,这让她觉得有些郁闷。可是人家不选自己的学校,总不能把他强绑了去吧?劫持贩卖人口可是犯法的。廖冰莹却不甘心就这么出师不利,还在做最后的努力:“江水源同学,这是我的名片和我们学校的《保送生报名表》,哪天你要是改变主意,想来我们学校读书,可以直接联系我,或填好《保送生报名表》寄到我们学校本科招生办公室,两江大学的校门随时向你敞开!” “谢谢!”对于她们的深情厚谊,江水源能说的只有这一句话。 等他出了面试考场,望着秋天蔚蓝而深邃的天空,情不自禁做了个深呼吸:好累啊!怎么感觉拒绝一个保送名额,比争取一个报名名额还累人呢?(未完待续。) 十、保送面试(下) 有了两江大学的前车之鉴,江水源对金陵大学的面试都有些害怕:万一再碰到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诱之以利的考官,自己可怎么招架? 好在事情没像他想象那样。 金陵大学的面试考官也是两个,一个是温和儒雅的中年男子,一个是慈眉善目的白发老太太,看上去就知道久经沙场、经验丰富,但气质像他们学校积淀百年的校风,既不张扬也不内敛,既不奢华也不寒酸,就这么温文尔雅敦朴娴静地坐在那里,偶尔问上一两句: “我看过你昨天做的生物试卷,很不错。好像你的梦想是研制一种便携式dna损伤检测仪,为什么有这个想法?” 江水源字斟句酌地答道:“人生在世总离不开生、老、病、死四个字,古人常说‘死生亦大矣’,在衰老病死这个头等大事面前,无论帝王将相,还是圣贤隐逸,没有人能保持心态平和、波澜不惊,所以自人类有意识以来就非常关注益寿延年和长生不老的方法。现代科学表明,dna损伤与老、病、死都密切相关,而且dna损伤会随年龄增长逐步积累。利用dna测序和比对技术,实时监控dna损伤积累程度,对干预细胞老化、防范癌症发生、从容面对死亡都具有重要意义。这就是我想研制便携式dna损伤检测仪的根本原因。” “你觉得大家真的需要这项技术吗?就像你刚才说的,死生亦大矣,在死亡面前,没有人能保持心态平和。往往越临近死亡,越害怕死亡。而便携式dna损伤检测仪的出现,等于把人终生置于死亡阴影之下,直到被死亡吞没。你不觉得这样很残忍吗?” “残忍?两千五百年前孔子说‘自古皆有死’,一千六百年前王羲之说‘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八百年前文天祥说‘人生自古谁无死’,被世人奉为经典,代代传诵。现在不过在‘死’字前面加一个时间限定,就有人觉得阴影笼罩、暗无天日、了无生趣了,人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江水源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诚然,人们在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会惶恐、会忧愁、会害怕,这也是人之常情。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能让人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合理安排好时间,让人生尽量没有遗憾,最后坦然面对死亡。相比起来,我倒觉得让作为万灵之长的人类稀里糊涂地出生,浑浑噩噩地活着,最后不明不白地死去,那才是真正的残忍!” 一直安静坐在那里的老太太此时说道:“年青真好,一切都无所畏惧。像我这样五六十岁的老太婆就不行了,怕死的要命,如果科技告诉我只能活到年底,我可能连明天都活不过。——对了,你参加过国学论难全省选拔赛?” “是的。今年早些时候,有幸作为淮安府代表队的一员,参加了全省选拔赛。不过中途因为家里发生了点事,就提前离开了。” “那时候你才高一吧?还是学理科的。” “没错。有段时间我对国学比较感兴趣,就看了点书,还加入了学校的国学讲谈社,在老师和学长们的帮助下初识门径,又有幸得到淮安府立师范学校原校长韩先汝韩老先生的指点,获益良多。当然,最后能够晋级省选拔赛,除了大家齐心协力外,运气好也是一方面。”老太太尽管问得很随意,江水源却感到扑面而来的气势压制,仿佛如同小学生看到班主任一样。 老太太点点头:“我听我们学校国学院的季逊、乔知之两位先生提起过你,说你国学根柢非常好,很想招你做保送生,结果你说你是学理科的。为此两位先生还曾专门跑到办公室跟我们抱怨此事,希望我们能想办法把你招进金陵大学国学院。怎么样?现在有没有改变主意?” 江水源马上想起了国学论难全省选拔赛时遇到的那两位老先生,尤其那位张罗着要把别人宝贝孙女介绍给自己介绍女朋友的季老先生,简直此生难忘:“季老、乔老他们还好么?感谢他们的厚爱,不过我还是觉得学理科挺好!” 中年男子道:“你还惦记着研制你那款便携式dna损伤检测仪?我曾为此专门咨询过我们学校理学院生物系的老师,他们认为可行性是有的,但需要解决的重大理论和技术难题很多,后续的小型化更是难上加难,乐观估计也需要二十年左右的时间,这还是在生命科学、生物技术、计算机技术等多个学科团队通力合作、共同攻关的前提下!” 江水源正色答道:“这是我长久以来的一个梦想,如果条件允许,我会努力推动这种仪器研制的,无论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五十年。至于其中存在的诸多难题,借用我们何大义老师的话说,困难越大,光荣越大,所有的难题最终都会变成成功者桂冠上最耀眼的饰物!” 中年男子点点头:“好,有志者事竟成,祝你早日实现自己的梦想,为人类健康做出重要贡献!我们金陵大学在物理、生物、电子、计算机等方面都实力超群,在全国位居前列,是你打牢基础、实现梦想的优质平台。不知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学校就读?” 江水源挠挠头,再次祭出了拖字诀:“能容我回去再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吗?” “当然可以,毕竟择校关系重大。这是《保送生申请表》,如果确定就读我校,请务必于下周五前填好寄到金陵大学本科招生办公室,要知道金陵大学的保送生名额向来竞争激烈。”说着中年男子递过一份表格。 江水源拿着表格走出面试考场,凉风一吹,脑袋顿时清醒过来:我怎么又拿了一套《申请表》?要说两江大学那份是情非得已,那这一份呢?如果想上经世大学,就干脆利落地拒绝他们;要是想上金陵大学,就应该当场直接答应。既想拒绝,又拿了人家《申请表》,这不是找抽吗? 碰巧施洋这时也从两江师范大学的面试考场里走了出来,看到江水源捏着份《申请表》在那里发呆,忍不住问道:“咦,你怎么又拿了份金陵大学的《保送生申请表》?” 江水源满脸郁闷:我特么还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施洋旋即有些庆幸地拍拍脑门:“幸好你不是有集邮癖的処女座男,否则我怀疑你能把全国高校的《保送生申请表》全都收集一套。真要是这样的话,你得祸祸多少人?要知道保送生名额一向僧多粥少,说不定兄弟我都要遭你的毒手。” 江水源解释道:“我说我要回去考虑考虑,结果他就给了我一份……” 施洋撇撇嘴:“回去考虑考虑?考虑什么?说白了就是你优柔寡断、不懂得拒绝!哎——,话说你学习这么好,长得又这么玉树临风,关键还不懂得拒绝,以后你得坑多少人啊?想想我都要替你身边的女生担心!”(未完待续。) 十一、狗富贵,勿相忘 知道自己性格缺点并不难,比如坐在静室里,端正态度,与圣贤言行举止一条条对照;或者找三五个诤友,心平气和地请他们指出自己的缺点,保证分分钟就能找出一堆来。关键是知道缺点之后怎么改、改了之后效果又如何。 在知道缺点之后能坐言起行、立行立改的,十个中或许有一两个。但改了之后保证不复发、不再犯同样错误的,一千个里或许也挑不出一个来。这就好比戒烟,人人都知道吸烟的危害,戒烟的人也很多,但最终能成功戒烟不再复吸的能有几个? 能像颜回那样,真正做到“不贰过”(不会犯两次同样的错误)的,那都是圣贤!——当然,即便是新时代圣贤,被常凯申誉为“新文化中旧道德的楷模,旧伦理中新思想的师表”的胡适之,也改不了自己搓麻的瘾,隔三差五就恨不得要剁手。何况其他人? 所谓优柔寡断、不懂得拒绝,说得好听点叫暖男,说得不好听,那就是男人中的绿茶俵!江水源此前也隐约意识到自己性格偏软,但从没有人像施洋一样直指要害,觑破自己的命门。 改!绝对要改! 可性格这东西与生俱来,早已成为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要改谈何容易?能想到的办法只有牢牢记住施洋指出的问题,在处理事情的时候时刻以此自警。就像古时候的西门豹,性子比较急躁,就随身佩带一块熟牛皮,以此提醒自己要像熟牛皮那样软而韧;董安性各式比较迟缓,就随身带着一根绷紧的弓弦(朱自清的字“佩弦”即由此而来),以此警示自己要像弓弦那样果而决。 保送生面试结束,也就意味着这次全省生物奥赛集训进入了尾声。 尽管大家相处只有短短两个星期,相互了解并不太深,甚至同学间还有些龃龉,将来在考场上还将有兵戎相见之日,但在分别之际都有些伤感。连性格一向别扭的余禀诚也拍着江水源的肩膀说道:“大作家,以后来松江玩的时候一定要联系我哦!虽然不能请你住五星级酒店、吃豪华大餐,但管吃管住还是没问题的。” 江水源用力点点头:“好,下次去松江的话一定叨扰!有空你也请到淮安来玩玩,淮安虽然地处江北,远不如松江经济发达、人文荟萃,但国父孙百熙先生纪念馆还是值得一看的,淮扬菜也值得细细品尝。” 施洋斜乜了余禀诚一眼:“阿拉松江人连省府江宁都不愿来,还会去你们苏北小赤佬的地盘上打秋风?你要是真想请客,那就好好攒点私房钱,等哥敲定了两江师大的offer,就去淮安府蹭吃蹭喝去!” 余禀诚眉头大皱,正要发飙,江水源赶紧打圆场道:“你们可以一起来啊!我虽然私房钱不多,但招待你们去最有名的淮扬菜馆赐福楼大吃一顿还是没问题的。” 施洋眼睛一亮:“真的假的?顶级的淮扬菜可不便宜!” 江水源笑着答道:“来了你就知道了,绝对比真的还真!” 如今他有锦衣服饰给的几十万代言费撑腰,还有赐福楼给的vip卡打折,请客下馆子吃淮扬菜绝对底气十足。余禀诚见江水源态度诚恳不似作伪,颇为惊讶:“自明清以来,淮扬一直是漕运、盐务重地,高官富贾云集,饮食起居无不穷奢极欲、备求工巧,故而淮扬菜也是以菜品细致精美、格调高雅著称,价格自然相对偏高。没想到江大作家请起客来轻描淡写,如此看来,你应该是非富即贵才对吧?” 施洋闻言马上作势要抱住江水源的胳膊:“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难道我们以前不是朋友吗?” “我还以为在我知道你家世良好、年少多金的那一刻,友谊的小船已经翻了呢!”施洋旋即正色说道:“江水源,你很聪明,也很厉害,但聪明厉害只代表以往的努力,与将来的成就无关。在分别之际,希望你在成长的道路上能不为小利所诱,不为人情所困,勇猛精进,早日考进经世大学,取得更大的成绩!” 江水源拱手作礼:“谨受教!不过聪明出于勤奋、天才在于积累,以此句与施兄共勉。” 施洋眼圈微微发红:“谢谢!苟富贵,勿相忘!” 江水源见气氛有些浓重,故意插科打诨道:“当然!狗富贵都不相忘,何况人呢?可以人而不如狗乎?”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受此感染,江水源下午赶到淮安府奥数选手入住的宾馆时情绪还有些低落,葛大爷可不理会这些伤春悲秋的调调,见面就甩过两张试卷:“明知道明天考试,你还不早点过来,是不是被生物洗了脑?我给你的那几张试卷,还有那本《吉米多维奇习题集》,你做了吗?拿来我看看!顺便把这两张试卷也做了,找找明天考试的手感,别到了考场还是满脑子的线粒体、高尔基体!” 江水源一边从包里往外掏试卷和习题集,一边说道:“葛老师,你当年上高中的时候是不是被题海战术虐过,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经世大学毕业后放弃保研和其他高薪工作,特意回到高中当老师,采用同样的方法报复社会?” 葛钧天嗤笑道:“不过是做几张卷子,也好意思叫题海战术?没见过世面、只知道坐井观天的孩子真可怜!等你以后到了经世大学,每学期学七八门专业课,每门专业课都好几本厚厚的习题集,然后每天就是不停的刷题,那时候你就明白什么叫真正的题海战术了!” 江水源低声嘀咕道:“说到底还是被题海战术虐了,只不过不是在高中,而是在大学。” 葛钧天没听见,继续说道:“你以为出试卷很轻松、很容易吗?告诉你,比你做试卷累多了!要不是怕你丢我的人,我才懒得费这个工夫呢!” 江水源把试卷和习题集递了过去,顺便安慰葛大爷道:“放心吧,我怎么也考个二等奖以上,保证不丢你的人!” “什么?二等奖?”葛大爷差点没蹦起来。 “二等奖怎么了?全省二等奖也有荣誉证书,学校也会张红榜的!” 葛大爷怒目圆瞪:“我教你这么久,就为得一个全省二等奖?学校其他学奥数的学生会怎么看你?那些教奥数的老师又怎么看我?所以你和张谨必须都是全省一等奖,入选奥数集训队。尤其是你,要是敢比生物成绩考得差,以后就别说数学是我教的,我丢不起这个人!” “好好好,到时候我就说我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行了吧?” “你——!赶紧滚去隔壁做试卷,两个小时要是做不到140分以上,今晚你就等着睡走廊吧!”(未完待续。) 十二、人生如猎 江水源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拿着试卷,推开了隔壁的房门,就看见张谨趴在桌子上专心做试卷,听见门响连头都没抬。话说两个星期没见,江水源还挺想这个质朴少言的家伙的,便笑着打趣道:“喂,我说张谨,怎么看见哥进来连个招呼都不打?是不是不想见到哥?” 张谨这才抬起头,连声道歉道:“对、对不起,我、我没看见,你、你培训结束了?” “结束了!”江水源把行李甩在空的那张床上,然后拉过椅子坐下来:“本来还想着能不能逃过一劫,没想到还是被葛大爷抓了个正着,只好赶了过来。万一我考试没考好,葛大爷要把我废除武功、逐出师门,你可得帮我求求情!” 张谨笨拙地笑了笑:“不、不会的!” 也不知道他说的“不会”,是指江水源不会考不好,还是指葛大爷不会把江水源废除武功、逐出师门。当然,也有可能是指葛大爷动用门规的时候,他不会帮忙求情。总之,江水源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学着张谨的样子,趴在桌子上老老实实做试卷。 整张试卷带有明显的葛氏风格,逆风十里都能闻到出题者蕴藏其中的嘚瑟与阴险。归纳来说,题目可以大致分为两类: 一类题目看似非常简单,但怎么揣摩怎么不靠谱,类似“一只熊掉进了19.617米的陷阱,下落时间正好2秒。求熊的颜色”。想要解出这道题,必须要使尽浑身解数,先利用物理知识算出重力单位g,再结合地理知识判定具体在什么纬度,第三根据生物知识判断该纬度有什么熊,都是什么生活习性,第四参照地质知识推测什么地方的土质能挖出近二十米深的陷阱……最后综合判断,得出答案。 还有一类题目则是相当花哨,简直可以当一篇荡气回肠的短篇小说看,类似于“杰克为了拯救自己的爱人露丝,被国王判处死刑。在公主哀求下,国王决定让杰克与其他4个互相不认识的死刑犯玩一个游戏,即从装有100粒绿豆的袋子里往外抓绿豆,抓得最多和最少的人将被处死,其余的人则可以活命。国王并且规定:每人可以摸出剩下的绿豆数,但相互间不能交流;100粒绿豆不必分完,但要保证每人至少要抓1粒;若有重复情况,也视同最大或最小,一并处死。这些死刑犯都非常聪明、残暴而且渴望活命的,请问杰克在什么情况下可以幸存?并试着证明之”。基本上看完题目,大家就能在脑袋里构思出一部300集以上的电视连续剧,谁还有心思答题? 江水源强忍着胃部抽搐想吐和吊打出题者的强烈愿望,终于在两个小时之内把试卷做完。 就在他起身喝水的工夫,张谨也打完收工,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个懒腰。江水源见他满脸倦色,顺便也给他倒了一杯,然后问道:“怎么样?做完试卷,有没有把出题者倒挂金钟吊起来、用小竹条抽他脚底板的冲动?” 张谨嘴角抽了抽:“题、题目好変态!” 连张谨这种爱好数学的老实人都说题目変态,可以想见葛大爷的这张试卷出得有多成功。江水源叹息道:“古人都说字如其人,我怎么觉得题也如其人呢?” 就在江水源拉好架势准备开喷的时候,葛钧天突然推门而入,进来就问:“时间到了,你们试卷做得怎么样?拿给我看看。我可是咸菜炒豆腐——有言(盐)在先,你们要是没达到我规定的分数,今晚就等着睡走廊吧!” 江水源硬生生把那些想好的词儿憋回了肚里,有些郁闷地抱怨道:“葛老师,你该不是卡着点来收卷的?” “当然!”葛钧天对此毫不掩饰,“虽然咱们是自家人小来来,但既然是考试,就得按正规的来,以此培养你们正确的考试习惯。总不能等你们到了考场上,还跟监考老师说‘老师,我还差五分钟做完,麻烦你等等’吧?” 江水源交完试卷,问了一个所有学生都问过的问题:“葛老师,你说学数学就学呗,为什么还要考试?怎么人与人之间一点信任都没有了呢?如果说月考、期中考、期末考是检查学习情况,高考是为了分层次选拔,那奥赛、模拟考是为了什么?” 葛大爷眼皮都没抬:“很简单,奥赛是为了让世人知道你知道,模拟考是为了让你知道你不知道。至于信任问题,我会信任张谨,或许还会相信别人,但唯独不会信任你这个小滑头!” 江水源以手捂胸,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葛老师,你知道吗?你这句话深深伤害了一个尊敬你、崇拜你的学生的心!” “信你才怪!” 葛大爷随即在靠窗的圈椅上坐了下来,带着回忆与思索的表情缓缓说道:“其实在很早以前,大约在我上大二、大三的时候,也曾有过这样的疑问,就是学习、或者说教育的终极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让人掌握更多的知识,从而变得更博学、更聪明,还是说像西西弗斯推石头一样,是人类与生俱来却又注定徒劳无功的使命?因为对于人类个体来说,从生下来就要学各种各样的知识,哪怕你最后学究天人,终究只能化为一抔黄土,不能像武侠小说的内力一样把知识传给子孙后人。而且知识是无穷无尽的,人在学的过程中,知识也在日益增长,何况人会错会忘、会老会死?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学呢?” “那你后来思考的结果呢?” 葛钧天微微一笑:“当时我还是学生,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自然要向老师请教。惠先生就给我打了个比方,说学习就像去森林里打猎,人要获得猎物才维持生存,可猎物也想好好活着,所以人要不断地学习捕猎技巧,才能保证每次都能打到猎物。猎物越来越聪明,人的捕猎技巧也日益精粹,在此过程中,人也变得越来越强。但是不是有一天,猎人可以躺在成堆的猎物上,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要去学捕猎技巧呢?” “偶尔还是可以后悔的吧?也算是反思,这样才能看清自己人生的道路。”江水源辩解道。 葛钧天哈哈大笑起来:“果然不愧是我收的徒弟,连狡辩的话都和我当初一样!惠先生的回答是,反思当然需要,而且很必要。但在困惑后悔的时候,应该尝试着让自己在学习中找到乐趣、取得收获,然后解放自己,而不是在那里怨天尤人,怀疑一切!所以,你还乖乖享受这做题的快乐吧!”(未完待续。) 十三、欢迎荣归 有了葛大爷的这份模拟卷做参照物,江水源觉得第二天的试卷简直就是盘菜,而且是特爽脆、特可口的那种。于是冲上去就是一通快刀,将其轻松斩落马下。 从考场里走出来,江水源感觉肩膀上好像卸下千斤重担,顿时轻松许多。在秋日正午明亮而不炽烈的阳光里,闭上眼睛,展开双臂,仿佛整个人都要随风轻轻漂浮起来。路过的考生下意识放慢脚步,享受这一刻的宁静。机智的女生已经掏出手机,进入偷拍狂魔模式。 江水源还没休息到30秒,就听到一个令人讨厌的声音:“江水源,你在那儿发什么呆啊?赶紧过来。这是我托人找来的前三十届国际数学奥赛真题,你和张谨分着看看,一是找找感觉,二是习惯一下用英语命题的试卷。另外还有两本《大学物理a》,可以累的时候换换脑子。” 江水源不禁满头黑线:你特么在玩我么?谁会累的时候用《大学物理a》来换换脑子? 葛大爷却对江水源杀人般的眼神熟视无睹,继续解释道:“或许你会好奇为什么学数学要看物理?根本没必要嘛!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数学系的学生完全可以不学大学物理,但是物理系的学生却绝对不敢不学大学数学,否则他绝对会死得非常难看。在经世大学就流行这样一个很有名的段子,说物理学教授问学生:你们知道什么是心理学?答案是应用生物学。那么什么是生物学?答案是应用化学。那么什么是化学?答案是应用物理学。最后学生问:那么教授,什么是物理学呢?——你猜猜答案是什么?” “应用数学?” “聪明!”葛钧天很满意地点点头,“这种观点在数学界很有市场,曾因证明阿蒂亚—辛格指标定理而获得孙元起青年科学家奖的腐国著名数学家阿蒂亚爵士,在他的著作中就公开宣称物理是几何。当然,我们都知道搞理论的永远干不过搞应用的,数学也是如此。经常是成果做出来了、也发表了,但谁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哪天才能用上,甚至三五十年都没人引用,导致很多很优秀的成果被埋没。研究数学的人也比较悲催,研究问题前不仅要看近一二十年的文献,很多时候连近五十年、近一百年的文献也不能漏,说不准你的问题在七八十年前就被哪个不知名的数学家给解决了,发表在某本不知名的期刊上。” 江水源听得瞠目结舌:“那我还是不要学数学了……” 葛钧天赶紧挽救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像比较前沿的研究热点,早已被其他学者趟了无数遍,发表了无数篇综述,根本不用担心这种小概率的撞礁事件发生。而且数学想出名也很容易,只要你打出做计算的旗号,保证分分钟那些学物理、化学、材料、生物、生态的家伙找上门来,哭着喊着求你给他们指点迷津,然后请你在论文上挂个名字。总之,多学点物理是不会有错的,何况你高考还要考物理呢?” 最近这段时间,江水源一直在考虑自己的兴趣是什么。考虑就要不断的尝试,或许在翻阅某本书、听到某段故事、学习某个知识点的时候,突然心动如初恋,get到自己的兴趣点呢?所以他也没拒绝葛大爷递过来的《大学物理a》,毕竟这也算一次尝试吧? 上午考试结束后,淮安府来考试的全体人员聚了一回餐。既然聚餐,席间自然少不了有人要对答案,对答案自然少不了有人要捶胸顿足、欣喜若狂,结果一顿聚餐愣是吃出了红白宴的气氛来。好在江水源和张谨两人久经葛大爷的荼毒,对此等考试已经有了免疫力,才算安安稳稳品鉴了江宁菜的风味。 不管考好考坏,饭后打道回府。 江水源惦记着老妈的身体恢复情况,又担心老爸这些天一个人忙不过来,一颗心早就飞回了家里。谁知大巴车还没到淮安府中门口,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候在那里。就江水源目力所及,其中有吴梓臣、浦潇湘、蔡小佳,班上其他同学也来了好些个,甚至还看到了武阳珍的身影。这丫头不是已经初三了么?怎么还到处乱跑? 其他人不知道内情,还以为是学校组织学生欢迎自己省考荣归的,尤其看到里面还有浦潇湘、蔡小佳的时候,一个个都整整领口,挺直腰杆,拿出最好的风姿昂首挺胸走下车来。孰料人家对他根本熟视无睹,甚至葛大爷和奥赛指导老师下车,都没打声招呼。 直到江水源下车,那群人瞬间围了过来,吴梓臣更是抱着捧花一马当先:“欢迎老大集训荣归!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古人诚不我欺,老大这一去就是两个星期,真是想煞小弟。来,兄弟抱一个!” 江水源一脚把吴梓臣踹飞,然后问蔡小佳道:“小菜一碟,你怎么来了?” 蔡小佳还是像以前一样,马上变得满脸通红,低声答道:“来欢迎班长回来啊!” “那你怎么知道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吴梓臣掸掸身上的土,抢着答道:“小菜一碟知道奥数考试的今天下午回来,就一直在校门口翘首以盼。您要是再晚点回来,估计咱们学校门口就多一根‘望君归’的华表了!” 江水源懒得搭理信口开河的吴梓臣,顺着蔡小佳不经意的眼神,发现了人群中局促不安的张谨,顿时明白是谁走漏了风声:“我原来一直以为只有吴梓臣这样的才会出卖兄弟,没想到啊没想到,张谨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也叛变了革命!” 张谨更加慌乱,结巴得也愈发厉害:“我、我、我……” 武阳珍接过吴梓臣手里的花束,挤到江水源面前,狡黠地问道:“帅哥学长,好久不见,不知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江水源故意板着脸道:“夏雨荷我不记得,我倒记得武家祖传家法竹笋炒肉,不知武阳珍小朋友有没有印象?” 武阳珍扁扁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坏人,就知道吓唬人家!亏人家还对你这么好!” 江水源被噎得直翻白眼,半天才无奈地说道:“好、好、好,我知道你对我好,所以我也要对你好呀!所以才希望你好好学习,争取中考考上我们淮安府中,这样我们就可以继续做校友了。” 武阳珍马上多云转晴,抱着江水源的胳膊撒欢道:“就知道帅哥学长最好了!我知道帅哥学长学习非常棒,中考成绩全府前五,恰好我对生物的《生殖和发育》那一章不太懂,帅哥学长能不能什么时候抽空给我补补?小女子必有重谢!” 江水源脸直抽抽:“你这要求我会转告你表姐的,相信她一定会非常乐意帮你补习的,而且包教包会、教会为止。”(未完待续。) 十四、秘密武器 江水源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浦潇湘就站在边上笑而不语,眼睛里满满都是似水柔情,好像妻子倚在门闾上看着久别初归的丈夫和邻居说笑。 不得不说,她的演技非常到位、非常传神,纵然拿不到小金人,提名应该没有一点问题。吓得江水源赶紧主动打招呼道:“哟,浦潇湘你怎么也来了?瞧这太阳晒的,也不怕晒黑了!到时候只怕把我卖了都不够给你买美白产品的!” 武阳珍在一旁大叫道:“帅哥学长,你什么时候打算卖,请第一个联系我,我绝对出全场最高价!” “……”江水源很想说:不懂人类幽默和夸张修辞手法的小盆友,麻烦你走开! 浦潇湘轻笑道:“我有那么败家吗,拿你去换化妆品?” “……”江水源再次无语:妹子,有话咱能好好说么? 浦潇湘不等江水源回答,又接着说道:“至于我为什么来,你这一走就是两个星期,我、还有我们大家都想念得紧,当然要过来迎接一下。千言万语一句话,欢迎回家!”说着伸出了纤纤玉手。 握手?江水源从来没想过和浦潇湘在大庭广众之下握手,尽管这是淮安府中无数牲口梦寐以求的好事,但江水源绝不希望发生在自己身上。原因很简单,两人本来因为坐在前后桌就在学校论坛里炒得沸沸扬扬,现在再在众目睽睽之下握手,绝对会被花边社的广大同仁添油加醋,演绎出一段荡气回肠的校园爱情故事。何况自己和浦潇湘本身也确实有点不清不楚的纠葛,就算分辩也没有多少底气?——另外,江水源很怀疑浦潇湘会不会去辩解,就算有人说浦潇湘点头表示承认,江水源也不会太意外。 但就像施洋说的,自己优柔寡断、不懂得拒绝。宁可自己因此陷入被动,也不愿看到浦潇湘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所以江水源只犹豫了两秒钟便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浦潇湘的手指: “谢谢。” 两人一触即分,但江水源能感受浦潇湘手指的柔若无骨,以及微微湿热。可以想见浦潇湘在伸手之前绝不像表面上那么风轻云淡,她心里一定非常纠结:万一我伸手出去,那个坏蛋不握怎么办?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幸好那个坏蛋没落我的面子!浦潇湘见江水源伸手,心里一块大石顿时落地,柔情蜜意也从心底的某个角落渐渐泛起,很快蔓延到全身、洋溢在脸上。收回手后,她冲江水源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今晚有空么?最近我发现有家苍蝇馆子,菜做得超级好吃,我们一起去尝尝?就算是我替你接风洗尘。” 这算抛媚眼吗?江水源十动然拒:“不好意思,没空。” 但金风玉露一相逢,便已胜却人间无数。围观的那群牲口看见自己心目中的女神主动伸手,还邀请别人共进晚餐,心碎得就跟车祸现场的玻璃渣子似的,拼都拼不起来。不过看见被邀请的是江水源,心中又有些释然:谁让自己长得不帅,成绩还不好呢?活该女神看不上! 尽管吴梓臣、武阳珍等人吆喝着要聚餐,江水源还是决意回家。 回到熟悉的家里,躺在自己的床上,听着老妈唠叨“没吃好”“又瘦了”,看着老爸在厨房里进进出出地忙活,江水源突然觉得内心温暖而宁静。至于昨天的生物奥赛集训、今天的数学奥赛考试,还有明天班级、国学讲谈社、学生会的一堆事情,不过是为了达到此种心境所要跨过的阻拦,只会愈发衬托家的温馨和父母爱的深沉。 第二天一早,从最酣畅的睡眠中醒来,江水源像往常一样穿好运动鞋,轻轻打开房门,把老妈“好不容易回来,也不多睡会儿”的念叨抛在身后,迎着深秋初升的朝阳,健步朝钵池山公园跑去。 生活终于回到了原来的节奏,真好! 然而江水源并没有高兴多久。到了学校,和班主任朱清嘉、生物老师黄同媛以及其他任课老师依次打个照面,再和班上同学打个招呼,上了个不到十分钟的早自习,就看见锦衣服饰的企划部经理彭旻在班门口冲着自己招手:“江先生,麻烦你出来一下!” 江水源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出了教室便问道:“彭经理找我有事?” 彭旻没有回答,而是先围着江水源上下打量一圈,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很好、很好!瞧见你穿着锦衣服饰如此光彩照人,简直有若卫玠重生,就知道我当初的眼光绝对没错!” 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和锦衣服饰签署了代言协议,江水源自然要履行职责,时刻不忘宣传,也好把那一百万的代言费拿得心安理得。更何况这段时间江家给陈淑芬治病调养,经济上也不太宽裕,有现成的衣服为何不穿?没成想此举倒赢得彭旻的一片赞誉。 江水源笑道:“彭经理谬赞了!三分长相,七分打扮,主要还是衣服好看的缘故。不过彭经理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再早来几天,估计你都找不着我!” “那是当然!我们做企业的,首先就得要掌握吃透客户的信息,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否则早就被人吃得连渣都不剩。”彭旻随即话锋一转,“今天我来找你,就是想请江先生履行我们当初签订的合约,替我们锦衣服饰拍摄广告宣传片,还有春季新装展示。” “现在?” 彭旻马上显露出职场女强人的干练:“没错!我查过了你们的课表和未来一段时间的考试安排,接下来你很可能接连面临奥数集训、化学奥赛预赛与决赛、学校元旦晚会、期末考试等,也就最近一两周比较有空,所以拍摄安排在这周五到下周日之间,地点暂定在琼州岛的崖州。” 崖州?好远! 江水源的地理非常不错,对全国地图了然于心,自然知道崖州在什么位置。可他刚刚回家,实在不愿脚跟脚就跑到天涯海角拍什么广告:“现在还是秋天,至于那么着急拍春装吗?” 彭旻摇摇头:“别看现在不冷不热的,其实已经过了立冬,再过三个月就是春节,那时候正好春装大卖,所在现在必须马上着手准备。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今年天气偏暖,导致整个行业的冬季服装销售都不理想,必然要靠春装大卖来提振士气和业绩,为此各大品牌都会祭出杀手锏,可以想见春装的竞争将会比以往更激烈。而你和浦小姐,将是我们锦衣服饰决胜的秘密武器!”(未完待续。) 十五、岳文静的小心思 江水源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某家服装企业决胜的秘密武器,这让他陡然觉得压力巨大:“我会尽力的!至于能不能决胜,恕我能力有限,就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了。” 彭旻婉然而笑:“那是当然!你是秘密武器,只要保证威力足够大就行了。能不能达到预期目的,那就看我们锦衣服饰的策划本事。所以接下来几天我会住在这里,和你随时沟通拍摄的事。你是新生代当红青春文学作家,才华横溢,有什么奇思妙想可要不吝赐教!” 江水源抹抹额头冷汗:“我尽力!” 交代完工作,彭旻摇身一变成了邻家大姐:“好了,咱们正事谈完了,下面说点私事。来,我给你介绍两位小美女,如果你能准确叫出她们的名字,今天中午就我请客。如果叫不出来,可别怪我们斗地主、吃大户!”说着冲墙角招招手,两个女孩应声走了出来。 江水源侧头看去,惊讶道:“哇,小黎助理你今天好漂亮!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看来女别三日更有过之而无不及。才短短几周不见,小黎助理简直有如脱胎换骨!怪不得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小黎助理就是最好的诠释。” 这倒不是江水源拍马屁。最早见到小黎的时候,她还是跟在彭旻身后的小跟班,衣着随意,没有任何品味而言,完全就是个刚从大学里出来的职场新人。如今穿上剪裁合体的ol风西服套装,头发也盘了起来,再画点淡妆,活脱脱的“白(领)骨(干)精(英)”,与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小黎对江水源的夸奖非常受用,咯咯笑了起来:“多谢夸奖!上次临别的时候我可是说过,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学化妆,在手机里装满各种美颜软件,再回来跟你合影。如今我准备好了,你准备好了吗?” “随时恭候大驾!”江水源爽快地应允道,然后他看了一眼藏在小黎身后的那个女孩:“欸——,岳文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学期应该上高三吧?怎么有空过来?还有,你来淮安怎么都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也好到车站迎接。” 彭旻笑道:“说一声有用吗?那时候某人还在江宁集训呢!” 江水源摸摸鼻子:“纵然我不在淮安,叫人接一下站、安排一下食宿还是没问题的。对了,你们去了国父纪念馆、漕运总督府吗?没去的话,下午我给你们当导游!” “我们是星期六到的,已经抽空逛了景点,还品尝了淮扬菜,觉得淮安府物华天宝、钟灵毓秀,果然名不虚传。今天主要是来看看你,然后我就要回去上课了。”岳文静羞涩地答道,“对了,你攒了多少字?打算什么时候出书?” 出书?江水源以为岳文静说的是他那本《国学论难史话》,便坦诚相告道:“最初懵懵懂懂,一口气写了三十万字,自以为还挺好。经过韩先汝老先生的批校指点,才发现问题多多,一度想把它束之高阁留作纪念算了,后来想想还是舍不得,这也算是敝帚自珍吧?近来一直在修改,已经删减到二十万字,还有很大的修改空间。至于出版,应该遥遥无期吧?” 岳文静满眼都是桃心:“二三十万字?是长篇小说吗?” 江水源这才明白自己想岔了,连忙解释道:“不是,是一本关于国学论难发展历程的小册子。之前我参加过国学论难,一时心血来潮就动笔写了点东西,纯粹满足个人爱好。” 岳文静微微有些失望:“我想问的是你在《耕耘》杂志上发表的那些作品,什么时候能够结集出版。你知道吗?我们班上女生都超级喜欢你的文章,每期杂志到了都抢着买,但每个月才一期,看着实在不过瘾,所以大家都希望你能早日出书,这样就可以一劳永逸,省得每个月都去追。” 小黎在边上暗暗腹诽道:你们班上女生喜欢江水源的文章?只怕更喜欢他随文配图的那些照片吧!嘴上说是想看他早日出书,还不如直接说想早日看到他的写真集! 自从签署合约之后,《耕耘》杂志社对于江水源推介力度还是蛮大的,几乎每期都有一两篇江水源的稿子,还会配上大幅照片,完全就是打造新一代青春文学偶像的节奏。这也是之前在六朝中学施洋能认出自己的根本原因之一。但从六月到现在,也就不到半年的时间,能刊登出多少东西?所以江水源摇摇头:“我前后在《耕耘》杂志上发表的文章还不足五万字,怎么结集出版?” 见江水源没有直接拒绝,岳文静眼睛立马亮了起来,霸气十足地反驳道:“不足五万字怎么了?谁规定不足五万字就不能出书的?当初韩暑的《三十七度》、郭四明的《相思寸寸成灰》,不都才几万字、十几万字,不是照样出版大卖?何况在我看来,论起文笔才情,还有故事情节,他们可比你差远了!” 江水源心里默默吐槽:喂喂,小姑娘,你这么快粉转黑,甚至不惜对当初偶像反戈一击,这样真的好吗? 小黎则忍不住毒舌道:“文静,恐怕你真实想法是论起相貌来,韩暑、郭四明等人可比江水源差远了吧?” 岳文静道:“相貌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气质!——我的意思是,文章里表现出来的才气与素质,简称‘气质’。江水源,某位知名女作家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出名要趁早。’我觉得很有道理。你完全应该趁着现在年轻尽早出书,说不定以后还能凭着这个保送经世大学呢!至于你觉得字数太少,不足以印成一本书,我倒有两个解决办法。” 江水源一脸虚心请教的神情:“愿闻其详!” 岳文静有如智珠在握:“一个法子是从你初中以来的作文里挑选部分质量上乘的掺杂在里面,既给读者新鲜感,又能轻松充实篇幅。另一个法子则是多配些你的照片。现在不都说已经进入读图时代了吗?这也算是贴合时代潮流。何况配上你的照片,堪称图文双美,绝对大卖!” 小黎继续毒舌:“文静,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江水源想了想:“出书的事先不着急吧?彭经理应该知道,我最近各种考试、活动不断,实在分身乏术。而且当初和《耕耘》杂志社签署协议的时候也有规定,合作期内我若是结集出版,需要与他们商得一致才行。你知道他们法务部有多少人吗?我实在懒得和他们磨嘴皮子浪费时间。如果我写的那些东西真还有人愿看,等拖到合作期满再商量出版的事不迟!” 岳文静明显有些失望,嘴巴都嘟了起来。 一直在边上看着他们聊天的彭旻此时插话道:“江先生,你能把你那部关于国学论难历程的书稿发给我看看吗?” 江水源颇为惊讶:“你要看?” 彭旻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我想请人看看到底有没有出版的价值。” “这未免太——” 彭旻直接打断江水源的话头:“你放心,我们在商言商,绝不会做滥好人的,更不会做亏本买卖。我之所以要帮你看看能不能出版,主要想尽可能地扩大你的影响力,从而带动我们品牌的美誉度和影响力。另外,我也会尝试联系《耕耘》杂志社的,看看能不能结合你发表的文章,和我们接下来要拍摄的广告宣传片及春季新装照片,共同出一本书。不用害怕,他们法务部的人多,我们锦衣服饰的法务部人也绝对不少!”(未完待续。) 十六、谁请客?(上) 江水源不是圣人。 既然有人主动提出帮自己摆平麻烦,联系出版社出书,自己坐收名利,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自然不会拒绝。就像某人说的:有钱不赚王八蛋! 不过对于彭旻惠而不费的行为,还是要表示一下谢意的。何况岳文静不远千里万里跑来看自己,总得略尽地主之谊吧?所以江水源很四海地招呼道:“为答谢彭经理的拳拳盛意,以及欢迎小黎助理和岳文静的大驾光临,今天就由我做东,在赐福楼设宴款待各位。还望大家赏脸!” 彭旻摆摆手:“刚才我说过,只要你能叫出两位小美女的名字,今天就我请客。你总不好让我这个还没找到下家的大龄女青年食言而肥吧?” 江水源道:“可是我并没有叫出小黎助理的名字呀!说起来也是失礼,一直以来只知道小黎是你的助理,还没请教过她的芳姓大名。” 小黎脸颊微红:“我叫黎文昭。” 黎文昭?岳文静?听着就像一家人。江水源笑了起来:“黎文昭?好名字!近来取名有男《离骚》、女《诗经》的风尚,想必小黎助理的名字出自《诗经_大雅_文王》的‘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吧?” 黎文昭犹犹豫豫地答道:“呃……我不清楚,也许可能是吧?” 彭旻却道:“江先生果然博闻强识,什么典故都能准确说出出处,对国学经典简直了如指掌,这让我对你那本国学论难发展的专著更加期待,能否出版的信心也更足了!事情就谈到这里,冒昧打扰你这么久,实在抱歉。中午放学我们在校门口等你,不见不散!” “好,不见不散!” 江水源正要挥手作别,岳文静突然捏着衣角低声说道:“那个、那个,江水源,我能跟你合个影吗?” “当然可以,荣幸之至!” “还有我!”黎文昭马上掏出她的手机,塞到了彭旻的手里:“彭经理,有劳了!记住,一定要用我和你说过的那个美颜相机,否则照了我也晒不出去,晒不出去对我来说就等于没照。难得有机会馋馋那群小妖精,可不能轻饶了她们!” 和女生照过几次照片,江水源已经有了经验。所谓“合个影”,“合影”二字是实指,但“个”字完全不可信,准确的表述应该是咱们合很多影,直到找到一个让我满意的为止。然而江水源还是低估了黎文昭、岳文静姊妹俩联手的战斗力: “来,江水源,我们一起比划个剪刀手。预备——,茄子!” “剪刀手?文静你果然不愧是高中生,中二病后遗症还那么严重。看我的!江水源,用你的左手和我的右手组合成一个心形。对,就这样!” “还组成一个心形,你羞不羞?江水源,等下我说一二三,咱们一起跳起来好不好?彭经理,你要用连拍模式才能抓到最精彩的瞬间,反正多照点也不打紧,等下我们慢慢挑就是!” “一起跳?说你幼稚你还不承认!江水源,你站在我身后,双手扶在我肩膀上,然后从我一侧肩膀上探出头来。对,就是这个feel!” “啊,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居然——!不行,我也要来!” …… “彭经理,赶紧拍啊!”黎文昭又摆了个高难度动作,然后连声催促道。 彭旻摆弄几下手机:“貌似内存满了。” “满了?刚才不是还有好几g内存吗?不过没关系,我可是有备而来!”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一台专业级别的单反相机递给彭旻,也不知道这么沉甸甸的器械她是怎么背着来的:“这里面是64g内存卡,用最大像素再照五六百张都没问题,你就放开照吧!” 黎文昭这个企划部的助理能力不知如何,但在照相和摆造型上的造诣绝对堪称翘楚,江水源被折腾得********,简直比跑个马拉松还累!直到她把能想到的动作全都付诸实践,才意犹未尽地拍拍江水源的肩膀:“等我回去再好好构思几个经典pose,到了崖州之后咱们接着拍!” 江水源两腿一软:姑娘,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儿,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好不容易送走三尊瘟神,江水源正想回教室休息休息,抬眼看见柳晨雨抱着一摞作业本从班里走了出来,估计是要送到哪个老师的办公室。当下赶紧打招呼道:“班长,好久不见!” “江水源?”柳晨雨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江水源,眉宇间也闪过欢喜之色:“其实也没有好久,就是你去江宁集训两个星期而已。怎么样,在那边集训得还好不?有没有希望拿个全国一等奖,为年级和学校争光?对了,你是昨天下午回来的吧?” “你知道?”昨天江水源在人群里没看到柳晨雨的身影,还以为她不知道消息,所以才没来。没成想她居然知道! “听别人说了。本来也想去迎接一下的,结果遇到了点事。抱歉!不过去的人要么是你班上同学,要么是同一个社团的同仁,我去了也不合适,你说对吗?”柳晨雨低着头说道,“听说浦潇湘、蔡小佳她们都去了,还有人送了花,当时一定很热闹吧?” 柳晨雨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酸味,就算江水源再迟钝,也能感受到她心里的失落和醋意:“你来怎么不合适?你来才是最合适的,好吗!送花的是吴梓臣那个混蛋,当场被我一脚给踹飞了,你要来就好了,我正好借花献佛,把花送给你。说起来我还没给你送过花呢!” “谁要你的花?就知道胡说!”柳晨雨满脸通红,“我要赶紧把作业送给朱老师,不然他该着急了。回头有空再聊。” 说完飞也似的逃走了,只留下江水源在原地发呆。江水源挠挠头:我还打算趁热打铁,邀请你今天中午一起去赐福楼吃饭呢,你跑什么跑? 等中午放学来到校门口时,江水源却发现浦潇湘俏生生站在那里,正在和彭旻等人说话。他有些发蒙,怎么浦潇湘也在?一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可不是吗?锦衣服饰请的代言人是自己和浦潇湘的二人组合,既然彭旻通知了自己,当然也会叫上浦潇湘!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庆幸:幸亏没叫上柳晨雨!浦潇湘这丫头古灵精怪,心机又多,这要是两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那还不得火星撞地球?(未完待续。) 十六、谁请客?(下) 江水源看到浦潇湘,浦潇湘自然也看到了江水源,冲他挥手道:“水源,这边、这边!” 本来她站在那里就非常惹眼,再这么一叫,关注度绝对百分之百。江水源瞬间感觉到男生眼神里淋漓的杀气,眼角不禁有些抽抽:姑娘,这可是公共场合,咱能好好保持安静不?如果你真的想说话,咱能好好叫名字不? 浦潇湘看着江水源走到近前,笑眯眯地说道:“昨天下午本来想替你接风洗尘,结果你说你有事。今天中午你总该能没事了吧?所以这顿饭就由我来做东,你们谁也不准和我抢!” 彭旻小意地劝阻道:“浦小姐,之前我和江先生有个约定,说这顿饭由我来请。您看?” 江水源也马上投反对票:“不对、不对,这顿饭应当由我请。姑且不说约定是我输了,也不说岳文静千里迢迢过来,就说我一男的和你们四位大美女吃饭,也没有让美女付钱的道理吧?” 浦潇湘的眼睛好看地弯了起来:“你想请我吃饭?想请我吃饭还不简单,等这顿饭过后,你一天请我八回都没问题,我绝对随叫随到,而且绝对不会和你抢着买单,吃穷你个小土豪。不过今天可不行,今天我要替你接风洗尘,谁也不准和我抢!” 江水源摸摸鼻子:一天请你八回,你还随叫随到?我怕消息传出去,我会被全校男生群殴而死! 自从江水源和浦潇湘站在一起,黎文昭和岳文静就开始在后面嘀嘀咕咕咬耳朵:“文静,没看出来你还挺有先见之明的!” “嗯?为什么这么说?” “早早就提出和江水源合影啊!之前我也见过浦潇湘,觉得她长的是挺漂亮的,不过也就那样,我要是化了妆出来肯定也是美美哒。如今等他们站在一起我才发现,人家是自带主角光环的,随便往哪儿一站,周围的人都自动变成路人甲乙丙丁背景墙。果然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所以说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也幸亏你见机早,早早就把照片给拍了。要是拖到现在,我怕我连手机都不敢拿出来。” “一向机智如我,怎么可能不抓住合影的大好时机?毕竟我还指望着靠这些照片熬过暗无天日的高考生涯!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一个叫江水源、一个叫浦潇湘,每人名字里都带三个水字,真的好巧。你确信他们不是为了出道而改的名字?” “我之前也好奇过,不过没好意思问。你和江水源不是很熟吗?你可以问他啊!” 岳文静侧头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用手指轻轻碰一下江水源的胳膊:“江水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和浦潇湘是本来就叫这个名字,还是后来改的?真好听!” “浦潇湘有没有改名字我不知道,但我从小就叫这个名字。”江水源不假思索地答道:“我这名字可是我那伪文青老爸当年翻箱倒柜,才从苏东坡《游金山寺》第一句‘我家江水初发源’里抠出来的。不过小学、初中那会儿小伙伴可没这么文雅,加上我那时候长得又黑又丑,个子还矮矮的,他们都根据我的名字,管我叫‘猿猴’、‘猴子’呢!” 如今时过境迁,江水源反倒可以更从容地面对往事,甚至很少再有以往的怨怼和仇视。 “猿猴?猴子?你这绰号好有趣!貌似我以前也听别人这么叫过你,是韩赟还是谁?”浦潇湘可没江水源那么好的记性,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放弃:“我也是从小就叫这个名字。因为我祖籍是湖湘的,所以起了‘潇湘’这个名字。你现在觉得好听,我上幼儿园、小学那会儿,每次写名字的时候都想哭,笔画实在太多了!” 岳文静满脸钦佩:“都没有改过?那你们真的好有缘啊!” “你也这么觉得?当初看到有人跟我名字一样多水的时候,也觉得好神奇呢!”浦潇湘对岳文静的好感度马上提高了25个百分点,当下拉着她的手开始八卦:“你知道吗,当初我和江水源组成组合去参加全府歌唱比赛的时候,我想到的第一个名字就是‘淼淼之水’,三个水字组成的那个淼字,因为我们俩正好每个人名字里都有三个水字。” “后来呢?为什么这么好的名字没用上?” 岳文静这个捧哏绝对是专业级别的,一路上就听见她不时问上几句,然后浦潇湘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说,连黎文昭都插不上嘴,只能沦为听众。说到不可描述处,她们还会意味不明地审视江水源几眼,让江水源有种脊背发凉的不祥预感。 好在是彭旻自己开了车,赐福楼也不远,终于在江水源扭头质问之前到达了目的地。 下车后,浦潇湘一马当先掀开门帘走了进去,熟门熟路地吩咐伙计道:“今天我请客,麻烦你让我那几位师兄多花点心思,炒点拿手菜端上来,可别像糊弄别人那样随便糊弄我,否则别怪我找师傅告状,罚他们每人切二十斤土豆丝!” “好嘞!总共五位,还是老地方?”伙计笑眯眯地应承道,“古梅厅一号雅座贵客五位,请——!” 别看彭旻她们之前也慕名来赐福楼吃过饭,真不知道赐福楼的后院还别有洞天。结果就跟当初江水源一样,被那些文物古董、名家字画震得七荤八素,半天合不上嘴。江水源打趣道:“浦潇湘,按照惯例,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充当起义务讲解员吗?” 浦潇湘娇俏地横了他一眼:“你是想看我出丑吧?” 正说话间,穿着长衫、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罗友平老爷子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个二十五六的年轻人。罗老爷子先跟屋里打了招呼,才和江水源说道:“江小友,怎么好久不见你来吃饭?我还想着什么时候能跟你们聊聊天、解解闷呢,结果一直都见不着人,莫非你是嫌老头子的菜做得不好吃?” “怎么可能?罗老爷子您做的菜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淮扬菜!就是近来一直瞎忙,不是上学就是考试,老抽不出时间,不信你问浦潇湘。”江水源心里其实想说的是:大爷,你们菜价太黑,我等小门小户的实在吃不起啊! 浦潇湘也帮着江水源解释道:“江水源最近是挺忙的,又参加生物奥赛又参加数学奥赛的,昨天才刚从江宁集训回来。” 罗友平啧啧有声:“瞧瞧、瞧瞧,我就知道女生外向,看到帅哥连师父是谁都忘了!” 浦潇湘抱着罗友平的胳膊撒娇道:“人家是实话实说嘛!再说了,师父是谁?师父当年也是玉树临风、名闻大江南北的厨艺届男神,要是年青几十岁,指不定你和江水源谁更帅呢!我怎么会忘记师父是谁?不过师父今天你带着九思师兄过来,只怕是找江水源有事吧?” 罗友平笑了起来:“还是你这小丫头聪明!我找江小友确实有点事。是这样的,九思是我徒弟,跟着我学艺有十来个年头,炒爆熘炸、烹煎贴烧学了个齐活,而且善于推陈出新,我这个师父现在是教无可教,只有让他出师。他的想法是去京师开一家赐福楼的分店,年青人有想法,我这个老头子当然要大力支持。只是开店少不了一些楹联字画的装点,我就想到了江小友!” “我?我不行!”江水源连忙推辞道,“这事儿您老应该去找韩老先生才对,他老人家可是专家!” 罗友平摇摇头:“你们年青人的事,去麻烦老一辈的人干嘛?何况韩老哥现在忙着写书,年龄也大了,未必有时间。江小友年少有为,才学出众,假以时日未必逊色于韩老哥,现在请你出马,可谓出手的最佳时机。当然,老头子也不占你便宜,只要你肯帮忙,从今天起你在赐福楼吃饭一律免单!”(未完待续。) 十七、写对联 一听说免单,在座所有女性的眼睛全都亮了起来,虽然免单可能与她们一毛钱关系没有,但听到就觉得特别的开心。尤其浦潇湘,更是极力怂恿道:“江水源,赶快答应!能让赐福楼免单的机会可不多,能让赐福楼一直免单的更是闻所未闻,你可一定要抓住机会,让他们狠狠出点血!” 罗友平佯怒道:“瞧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信不信我把你逐出师门?” “师父你才舍不得呢!” 看岳文静、黎文昭等人也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江水源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既然罗老爷子盛意拳拳,那我只有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我以前从没玩过这么高大上的,如有不当之处,还请老爷子不吝赐教,并多多海涵!” 罗友平捋着胡子说道:“小友莫要自谦,老头子可是听说过你在江宁簪花会上大杀四方,逼得全省少年才俊口若泉涌的英雄事迹,替我淮安府大长颜面。想来这点小事绝对难不倒你。来人呐,笔墨伺候!” 一听笔墨伺候,江水源顿时就怂了:“老爷子,要说对对子,我或许还能赶鸭子上架,勉强一试。要说写字画画,我真来不了。您老是不知道,我一拿起毛笔,手就抖得跟帕金森综合症晚期似的,根本写不了字。求老爷子务必高抬贵手,轻轻放过!” 罗友平还以为江水源在客套:“写毛笔字也算是我中华民族的天赋技能,作为炎黄子孙,谁拿起笔来不能写几个字?关键是要胆大,胆大写出来的字才虎虎有生气,不至拖沓疲软,令人生厌。胆大之外,再配上江小友你满腹诗书的才气,相信就算难看也难看不到哪里去!” 江水源暗暗苦笑:老爷子这是要把我开革出中华民族的大家庭啊! 见笔墨纸砚都端了上来,罗友平又挨个介绍道:“这是清朝乾隆明仁殿纸,是乾隆年间仿制的元代名纸,纸质较厚,可逐层揭成三、四张,纸上用泥金画如意云纹,纸表平滑,纸质匀细,书写起来极其顺滑柔畅。这是明朝万历孙瑞卿神品墨,墨面雕双凤于飞纹,纹理分明,神采飞扬,令人啧舌称叹。墨体漆衣浑厚黝黑,光彩滋润,隐约若见冰裂纹,如金丝铁线蜿蜒游走,写起字来绝对是光泽如漆!还有这砚台……” 罗友平之所以隆重介绍笔墨纸砚,主要是想勾起江水源书写的兴致。谁知江水源本来就紧张,再一听笔墨纸砚如此名贵,吓得连笔都不敢握:“老爷子,我的字真的真的非常丑,简直丑得不堪入目。你要是不信,可以随便拿一张普通宣纸来写给你看,免得糟践了这么好的东西!” “也好,很多人在挥毫之前是喜欢随便写写,找找手感。” 等罗友平看到江水源在普通宣纸上抖抖索索写的“赐福楼”三个字后,半天没说话,良久才憋出几个字来:“呃……江小友的字很质朴,很有童趣。” 彭旻、岳文静、黎文昭等人早已在一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唉哟、唉哟,笑死我了!你说那么帅的大帅哥,写出来的字居然这么、这么抽象,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江水源臊得差点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刚准备把那张宣纸团成一团扔掉,被浦潇湘劈手夺了过去:“既然你不要,那就给我吧!我回去找个旮旯藏好,等你哪天成名了,这可都是黑历史,没准儿到时候看一眼就得抵赐福楼好几顿饭钱!” 江水源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小财迷,你就等着砸在手里吧!” “那我也乐意!” 江水源懒得搭理她,转过头略带歉意地和罗友平说道:“老爷子,实在对不住,不是我不愿写,而是本身能力实在有限——” 罗友平宽慰道:“没事、没事,就像鲥鱼多骨、金橘太酸、莼菜性冷、海棠无香一样,世间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之事,更无十全十美之人。江小友本身外貌出众,再加上经史娴熟,已然是人中龙凤,如果连书法也飘若浮云、矫若惊龙,那我们反倒应该替你担忧了,毕竟天道忌盈!” “谢谢!” 罗友平环视一圈:“既然江小友不善于书,不知在座哪位愿意代劳?” 别看刚才岳文静、黎文昭她们笑得欢,现在轮到她们展示的时候也得歇菜,个个都缩着脖子不说话。江水源眼角瞥见浦潇湘正要举手,就听彭旻主动请缨道:“要不我来试试?小的时候我跟家父练过几年小楷,现在已经荒废大半,但给江先生做个记录员应该还是勉强可以的。” 说着她信手从笔架下取下一只唐人抄经小楷笔,在砚池里润了润,扯过宣纸写了首李白的《春思》,递到罗友平面前:“不知能否入老爷子的法眼?” 江水源分明听见浦潇湘冷哼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嘚瑟”,心里不由暗暗发笑:如果不是彭经理挺身而出的话,现在嘚瑟的就应该是你了吧? 罗友平仔细看了看,满口称赞道:“写得很好!姑娘你应该学的是钟绍京的《灵飞经》吧?看来你浸淫颇久,功力甚深,字写得疏密有致,变化多端,妙趣横生。虽为楷书,却有行书的流畅与飘逸之气韵,用来抄录词句最是合适不过。江小友,那就麻烦你先拟几副雅间门口的楹联吧?” 江水源沉吟片刻:“我看这屋里悬挂的集唐人诗句联颇为雅致,不如就效法前人,集唐人诗句为联吧!上联为‘酒香留客住’,出自白居易的《寒食日过枣团店》;下联为‘诗好带风吟’,出自姚合《武功县中作三十首》(一作《武功县闲居》)的第十五首。老爷子您看如何?” “酒香留客住,诗好带风吟?确实很雅致,而且非常贴合酒店氛围。不错、不错!”罗友平连连颔首,“再来一联试试?” 江水源应声答道:“那就‘名香泛窗户,远岫对壶觞’,上联出自岑参的《青龙招提归一上人远游吴楚别诗》,下联出自崔元翰的《奉和圣制重阳旦日百寮曲江宴示怀》。” 岳文静睁大眼睛:“哇,江水源你好厉害,这些诗我听都没听过,你居然读过,而且还会背!” 浦潇湘再次冷哼:“就知道耍酷,骗人家小女孩!” 一直没说话的九思师兄这时憨憨地说道:“五言太短了,能不能长点?” “长点?那就七言?”江水源见九思师兄没有反对,便说道:“据我所知,古人曾拟制这样的七言集句联,对仗也非常工稳,一个是‘劝君更尽一杯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出处应该不用我说吧?另一个传闻是宋代米芾所撰,叫‘阳羡春茶瑶草碧,兰陵美酒郁金香’,其中下联众所周知,乃是出自李白《客中行》,但上联不见于《全唐诗》,据说是钱起的,也不知是佚诗,还是后人杜撰。如果九思师兄觉得不妥,可以把它换成沈佺期《杂歌谣辞》里的‘燕姬綵帐芙蓉色’,应该不会比原作太逊色。” 九思师兄咂咂嘴:“燕姬綵帐芙蓉色,兰陵美酒郁金香?怎么感觉有点像秦楼楚馆用的?能换一个吗?” 江水源想了想:“那就清新脱俗一点的?我说两个你看看,一个上联是‘松间明月长如此’,出自宋之问的《下山歌》,下联为‘身外浮云何足论’,出自白居易《重题》的第四首;另一个上联是‘常爱此中多胜事’,出自刘长卿的《送孙逸归庐山得帆字》,下联为‘更于何处学忘机’,出自周朴的《桐柏观》。挂在酒楼中应该还算合适吧?” 九思师兄道:“再长一点呢?” “再长?八言的?”江水源感觉有点棘手了,“据我所知,唐人四言诗比较少见,能凑成对联的就更少了。如果硬凑的话,可以用司空图《二十四诗品》里的句子来集联,比如‘碧山人来,幽鸟相逐;金尊酒满,奇花初胎’。” 九思师兄摇摇头:“《二十四诗品》是不是司空图写的,现在还两说。何况你完全可以不拘泥于唐诗,只要是古籍里的都可以,不管经史子集。” 江水源失笑道:“经史子集都行?怎么放开之后,我反而感觉更难了呢?那我先试试史部吧!上联用《北史_卢元聿传》里的‘如此风神,惟须饮酒’,下联用《南史_羊玄保传》里的‘既佳光景,当得剧棋’,应该可以成对。子部就用焦戆《易林》里的话,‘小窗多明,使我久坐;入门有喜,与君笑言’,这样可以吗?” 九思师兄意犹未足:“能不能更长一点?我喜欢宋词,最好用宋词集联!” 一旁看热闹的浦潇湘忍不住了:“喂喂喂,吴九思你够了没有?五言不行换七言,七言不行换八言,风花雪月不行换清新脱俗,唐诗不行又换经史子集、宋词,我说你还有完没完?” 岳文静、黎文昭也马上站到同一条战线上,对江水源表示强烈声援:“就是、就是!就知道变着法子刁难人,有本事你来几个试试?别在那儿站着说话不腰疼!” 吴九思搓着手正要辩解,江水源突然说道:“要说用宋词集联反倒比经史典籍容易些,毕竟平仄句读在那里,那我尝试着对几个。不过九思师兄喜欢宋词,肯定应该知道各句的出处,我就不一一点出来了。十个字的,如‘独上西楼,天淡银河垂地;高斟北斗,酒酣鼻息如雷’;十四个字的,如‘泣残红,谁分扫地春空,十日九风雨;举大白,为问旧时月色,今夕是何年’;十五个字的,如‘最有味,是无能,但醉来还醒,醒来还醉;本不住,怎生去,笑归处如客,客处如归’。怎么样?”(未完待续。) 十八、钓鱼行动 黎文昭、岳文静等人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倒不是说赐福楼的饭菜不可口,相反,由罗老爷子的得意弟子亲自掌厨,做出的那几道淮扬菜是色香味俱全,让人闻了都垂涎欲滴。只是江水源给她们的震撼实在太大,以至于她们根本没心思花费在品尝食物上。 要说长得帅,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这世界上哪儿没帅哥?班级有班草,学校有校草,电视、网络上的帅哥更是车载斗量。顶多江水源比其他人更帅一点,更让人赏心悦目一点,让小女生发发花痴没问题,但距离震撼还有不小的距离。 至于学习好,那就更不用说了,三人行还必有我师呢!在学校读书,哪个班上没几个学霸?或许没有江水源食谱那么广,从新概念作文到国学论难、再到生物、再到数学,甚至唱歌跳舞,搂到篮子里全是菜,但也不乏在全国拿到大奖的大神。学霸就很了不起吗? 顶多学霸与帅哥之间的交集不太大而已。 但江水源在赐福楼里玩的这一出,却彻底镇住了她们。试想一下,有谁能把唐诗宋词,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典籍全背下来?就算有人能背下来,又有谁能像他这样举重如轻、信手拈来?岳文静喜欢文学,黎文昭上过大学,两人都读过一些古诗词。如果让她们为酒楼写几副唐诗集句联,别说背诵,就算把《全唐诗》摆在她们面前,一个上午能憋出两三副来么? 人只有看到自己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才会从内心深处生发灵魂的震撼。 岳文静看着黎文昭被震得五迷六道的样子,心中暗暗有些得意:“当初我说给某人听,某人还不信。怎么样文昭姐,江水源是不是超级厉害?” 黎文昭长长吐出一口气,满腹感慨说出七个字:“嫁夫当如江水源!” “啊——?!姐,你该不会是想老牛吃嫩草吧?”岳文静差点没跳起来。 “吃嫩草怎么了?你没听过那句话:只要保养好,老公在高考;只要能赚钱,老婆在上幼儿园。你瞧瞧姐这吹弹可破、光滑莹润有似婴儿的肌肤,再瞧瞧姐清纯而略带青涩的气质,跟高中生有什么区别?找个高中的小鲜肉,又有什么不可以?” 岳文静点点头:“你脸上此起彼伏的痘痘,还有前后平坦如搓衣板一样的身材,确实挺像高中生的!” “还犟嘴?你是不是不想要照片了?” 岳文静立马给跪了:“姐、皇后娘娘、女王陛下,是臣妾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这还差不多!”黎文昭旋即叹了口气,“其实姐也知道,自己已经是奔三的人了,就算他再怎么惊艳,毕竟也只是十四五岁的高中生,怎么可能下手?顶多就是看看而已。姐只是感慨自己上高中那会儿,怎么就没有这么样一个男生呢?简直让人有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的悲叹!” 岳文静见黎文昭情绪低落,赶紧安慰道:“姐你今年不过才二十一岁,还没走出大学校门——” “过了二十不就是奔三了吗?”黎文昭气咻咻地反驳道,“不过就算姐吃不到嘴里,只能远远看看,也要好好馋馋那群小妖精!” 岳文静不禁浑身打了个冷战:“姐,你这是要报复社会啊?” 黎文昭阴恻恻一笑:“当然!我们寝室那几个小狐狸精仗着自己找了男朋友,天天在我面前左显摆、右嘚瑟,我已经忍她们好久了!现在终于逮着机会报仇,我怎么可能错过?我要让她们看了照片之后,觉得自己的男朋友都是渣渣,给我提鞋都不配的那种。看她们以后还有没有脸在我面前炫!” “我貌似明白为什么你当初照相的时候,专门挑那些亲昵的动作来照了。” “吼吼吼吼,那是当然,姐可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的!”说着黎文昭拿出手机、相机和笔记本电脑,开始忙碌起来,同时还不忘教导岳文静:“文静,以后到了大学你有两门必修课一定要好好学,一门是化妆,就是用化妆品在脸上做ps;另一门是ps,就是用电脑在照片上化妆。这两门课都是让见到你的人觉得漂你亮,差别只在于是见到你真人,还是见到你照片。明白吗?” 岳文静点点头:“明白了。可是姐,为什么三个人合影,你只ps你自己一个?” “原因很简单啊,江水源是360度无死角的帅,所以不用ps。我要发出去吊那群小狐狸精的胃口,自己形象当然不能太差,所以要用ps。而你,《道德经》里说‘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岳文静很老实地回答道。 “瞧你笨的!说白了,你就是传说中的伴娘,为了衬托新娘美丽而故意设置的存在,当然不能比新娘漂亮了,所以你不用ps啊!” “为什么亲情的小船说翻就翻?” 黎文昭百忙之中伸出手指敲了岳文静一个爆栗:“难道你的智商全都上缴给国家了?你发照片的时候,也可以只ps你自己,不ps我啊!这就叫姐妹同心,其利断金。” 好不容易把自己都ps得美美哒,黎文昭又开始在里面寻找最适合发到朋友圈的照片。岳文静则在旁边当狗头军师:“姐,这张照片不错,不仅把你的绝代风华展露无遗,而且和江水源之间的眼神交流完全就是情侣,绝对能把你们寝室的那几个女生羡慕得吐血!” “照得是很不错,但现在不能发。” “为什么?” “为什么?你看过打牌一开始就甩王炸的么?同样道理,你一上来就把这么亲密的照片贴出去,轰动是轰动了,可以后还怎么玩?所以咱们应该和真正谈恋爱一样循序渐进,这样才能放长线钓大鱼!” 岳文静忍不住冲黎文昭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挑来挑去,黎文昭最后选了一张两人握手正对着镜头的照片。从照片上看,仿佛两人初次见面,礼节性握手之后照的合影。男的固然是剑眉星眸俊美无俦,女的也被ps得赛雪欺霜倾国倾城。她觉得光是照片似乎还不够,又在后面加了一句龚自珍的诗“万人丛中一握手,使我衣袖三年香”,才把它发送到朋友圈里,然后静等鱼儿上钩。(未完待续。) 十九、鱼上钩 鱼饵非常香甜诱人,垂钓的时机也非常合适。在慵懒而闲适的下午,大多数年轻女性都会掏出手机刷一下朋友圈,看看好友的动态,顺便构思一下怎么度过一个温馨而热闹的夜晚。所以在黎文昭撒下钓饵的五分钟之内,就有一条鱼上钩了。 岳文静一直守在电脑旁边,听到清脆的提示音,马上扑了过去:“姐,有人评论了!” “是谁?说了些什么?”黎文昭躺在床上岿然不动。 “是个叫‘指间轻柔’的家伙,她说、她说‘小蹄子,又跑哪儿浪去了?不过你旁边那小帅哥倒挺正点的,happy完记得打包带回来,姐不嫌弃二手货’。” 黎文昭霍然在床上坐起身,槌床便大怒道:“这个狐狸精,整天就知道胡说,看我回去怎么撕烂她的嘴!” “那现在该怎么回她?” “回?为什么要回她?”黎文昭懒洋洋地躺回床上继续装死,“按照情节发展,现在应该是我和江水源聊得正火热的时候,哪有时间搭理她们?你要是秒回可就露馅了,你没看见我都关了手机?” “好吧!” 岳文静知道和江湖老手黎文昭相比,自己还有很多经验要学。 紧接着又是一声提示音,这回岳文静冷静多了:“姐,是‘喵喵爱狗粮’,她说‘小昭,你的春天到了吧?姐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千万别主动,主动你可就输了。如果你主动了,那就别太炽烈;若是太炽烈了,也要注意安全,千万别搞出人命,毕竟咱们还有一年才毕业呢’!怎么处理?” 黎文昭咬牙切齿地说道:“万丹你个死八婆,就知道你是豆腐嘴刀子心,回去之后我跟你割席断交!文静你也别瞎看了,赶紧收拾收拾行李,你不是等会儿还要坐飞机回去吗?” “我能不走吗?” “你觉得呢?”黎文昭反问道,“回去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点的大学,以后你就可以像姐这样到处乱跑了!不过你要想追江水源这样的男生,就不是好好学习能解决的了,必须得拿出‘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态度,怎么也要考个全国top10才算勉强有机会。你想想,人家那么帅、那么聪明、那么有才华,怎么会凭空喜欢上你这个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要头脑没头脑的傻女子?” “我们家” “别提家里那点钱!或许在你看来家里钱是挺多的,光给你的零花钱就够请同学吃喝玩乐还绰绰有余。等你以后读了大学、走上社会就会明白,那点钱根本不够看,连给世家大族塞牙缝的机会都没有。真要是惹恼了他们,他们随便勾勾手指,家里那点家业恐怕就没了!所以以后说话、做事都长点心,别老以为地球是围着自己转的。” 送岳文静上了飞机,黎文昭终于有功夫来料理朋友圈的事情。 她打开手机,就听见“丁铃当啷”一阵提示音,有朋友圈的回复,有短信,甚至有未接电话。她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从中挑选出平时嘴巴最大、最喜欢散播八卦消息的万丹回了电话,嗓音里努力装出刚从欢场回来的沙哑而疲倦:“喂,小丹,你找我?” “不止我找你,全寝室的姐妹都在找你!”万丹夹杂着麻辣味的高分贝声音马上从手机里飚了出来,“一下午你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手机还关机,姐妹们都设想了明天各大网站头条新闻是《锦衣服饰总经理之女携亿万家资与男友私奔》,还是《某校大四女生误中仙人跳,惨被劫财劫色抛尸荒野》?” 黎文昭声音里又加重几分令人心痒的慵懒:“我没事,谢谢姐妹们关心!” “你的声音像是没事的样子吗?”万丹的声音再拔高三分,“中午的时候认识一个嫩得能掐出水的小鲜肉,然后整个下午关机玩失踪,等到吃晚饭的时候,用久旱逢甘霖、教君恣意怜的嗓音告诉我们说自己没事?黎小昭,你可以侮辱我们的人格,但绝不能侮辱我们的智商!” “真的没什么,就是中午一起吃了顿饭而已!我们是闺蜜,我还能骗你?” “你骗我的次数还少吗?要不要我从大一见面相识开始,一桩桩、一件件数给你听?” “这次我真没骗你!我要是骗你的话,就让老天罚我从这个月开始月月痛经,每次都痛得天昏地暗、上吐下泻、浑身瘫软、近乎昏厥,直至后悔这辈子做女人为止。这样总行了吧?” “这么悲壮的毒誓你也发的出来?那好吧,我再相信你一次。”万丹语气稍顿,马上又追问道:“那个跟你合影的小鲜肉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 黎文昭就像陷入爱情甜蜜海洋中不可自拔的笨拙女孩一样嘿嘿傻笑几声:“你当然没见过,他是我在实习中偶然认识的,是不是觉得很帅?我当时看见他第一眼,整个人就被shok到了,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帅的男生!哈哈,然后我就邀请他合了影,还一起吃了顿丰盛美味的大餐。” “名字!他叫什么名字!”万丹提醒道。 “名字暂时不方便透露,等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还有以后?” “是啊,我们约好这个周末一起去崖州七天五夜游,一方面算是避寒,一方面也是加强相互间的了解,机票和酒店我都订好了。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们没事别找我,当然,有事就更不能找我了,我要过几天甜蜜幸福又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 “七天五夜游?我怕你回来都黑了!” “放心吧小丹丹,我会带齐防晒霜的。” “哼哼,你以为我说的只是你脸部肌肤吗?”万丹贼笑道,“还有,那个男生怎么看上去年龄好小的样子?你该不会饥不择食,瞧上了某位高中生吧?我可郑重警告你,根据寝室全体人员表决通过的《震旦大学310寝室第1278号最高决议》,姐弟恋是异端,年龄差距超过抱金砖的话更是要上寝室婚恋裁判所和火刑架的。你可别明知故犯!” “怎么可能?他只是娃娃脸显嫩而已!”黎文昭心虚地辩驳道,“对了,晚上我还要趁热打铁、乘胜追击,就不跟你多聊了。拜拜!” 说完她不顾万丹“等等、等等”的叫嚷,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未完待续。) 二十、三堂会审 暂不提黎文昭如何步步设饵、诱鱼深入,且说江水源在赐福楼吃完免费午餐,和浦潇湘有一搭没一搭斗着嘴,晃晃悠悠回了学校。刚到班门口,就看见班主任朱清嘉阴沉着脸站在那里,见到他只说了一句话:“跟我到办公室一下!”然后转身便走。 江水源有些惴惴。平日里老班对自己一向慈眉善目,今天怎么突然转了性子?难道说是因为近来请假太多,让老班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还是说跟浦潇湘走得太近,让老班感受到了早恋的苗头,所以要敲打敲打自己? 他一边浮想联翩,一边跟着老班进了办公室,抬头愕然发现黄同媛和葛钧天也在。 葛大爷脸色铁青,看到江水源不由分说便劈头盖脸训斥道:“江水源,我说你都多大人了,能不能长点脑子?又不是三四岁小孩,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难道还不知道?别人给你点蝇头小利,你就跟吃了苍蝇屎似的,屁颠屁颠就跟着别人去了,也不想想那都是什么货色?说句不中听的,你这简直就是自甘堕落!” 朱清嘉也面沉如水,葛钧天话音刚落,他便接着说道:“江水源,你这么聪明、这么有才华,而且这么努力,以后肯定有更好的机会,为什么要这么急功近利呢?古语有云:‘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你通读《十三经》、《二十四史》,想来应该比我更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吧?” 黄同媛同样是“天国近了,你应当悔改”的神情,语重心长地劝说道:“人这一生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机会,有的看似非常诱人,其实却是个陷阱,让你陷入安乐和平庸之中,很难再进一步;有的看似艰难崎岖,其实却是个磨砺自己的机会,让你吃最多的苦,与最优秀的人竞争,最终必然会变得卓尔不凡。就像当初你中考一样,凭你的成绩可以来淮安府中,也可以去实验中学或第一中学,诚然你来淮安府中会更累,去实验中学或第一中学会更轻松。但三年之后、七年之后呢?所以你在机会面前一点要仔细分辨,慎重选择!” 江水源听了半天才大致猜明白,估计他们不知从哪儿知道了自己和锦衣服饰签约的事,然后觉得自己当代言人、以后走艺人之路比较掉份儿,于是就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来纠偏?当下赶紧解释道:“是、是、是,你们说得对!不过我只是想趁机赚点零花钱,给家庭减轻些负担而已。请你们放心,就这么一次,保证不会耽误学习的!” “就这么一次?你还想来几次?”葛大爷差点跳脚。 朱清嘉反倒面色稍和:“老师也大致知道你家里的情况,靠江老师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一家三口确实有些吃力,但还不至于要你去赚钱养家吧?何况让你牺牲这么大,江老师他会同意吗?” 江水源低声说道:“这事儿我爸他不知道。” 朱清嘉点点头:“我想也是这样!不说江老师,只要是关心孩子的家长,谁会同意自家孩子这样做?” 黄同媛倒是有些好奇,低声问葛钧天道:“江水源家里很困难么?” 葛钧天道:“本来还是挺不错的,今年暑假前他妈妈出了车祸,在icu抢救了很久才苏醒过来,但因为长期昏迷,语言功能出现了障碍,智力也中度受损,所以一直在做康复治疗,经济就有些拮据。” 黄同媛这才知道江水源的家境居然如此困窘,顿时母性大发:“江水源,我没想到你——!你家里那么困难,你要跟老师说啊,老师、学校都会尽力帮助你的。你现在是不是很缺钱?老师这里还有点积蓄,你可以随时来拿,什么时候还、还不还都无所谓。你千万不要为了那区区几万块钱就自毁前程!” 江水源嘟囔道:“那可不止几万块钱。再者说,这怎么能算自会前程呢?” “你说什么?”黄同媛问道。 江水源马上改口道:“我说谢谢黄老师,不过暂时应该用不着向您借钱。” 葛钧天气呼呼地说道:“黄老师那点积蓄都是她从工资里一点一滴挤出来的,攒点钱不容易,你就别打它主意了!你真要缺钱,尽管来找我。多的不敢说,十万、二十万还是有的。别因为那点小钱就把自己给卖了,我丢不起这人!” 江水源有些吃惊:没看出来啊,葛大爷原来还是个小土豪,随手拿出一二十万都不带大喘气的! 黄同媛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是啊江水源,你这样做不仅让我们这些老师大失所望,也会让整个淮安府中颜面扫地的。你做决定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小心、小心、再小心!” 江水源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拍个广告就让老师大失所望、学校颜面扫地?真要是这样的话,那老师和学校的尊严也未免太脆弱了吧?难道全校上下都有颗晶莹剔透的玻璃心,轻轻一拨拉就碎了一地?所以他质疑道:“应该不至于吧?” “不至于?”葛大爷终于跳了起来,“堂堂淮安府中年级第一名、荣获奖项无数的好学生,居然去读什么两江大学,你让全府人民怎么想?是这届学生不行,还是这届老师不行?是淮安府中不行了,还是淮安府人民不行了?” 江水源愣住了:“我从来没说要去读两江大学啊!” “还狡辩!人家两江大学招生办的已经打电话给学校了,催你赶快交《保送生登记表》!” 江水源不禁目瞪口呆:那两个傻妞居然打电话来学校催我交《保送生登记表》?天哪,她们俩不是号称是博士吗?怎么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其中一个还说自己是北平师范大学的心理学博士,懂得所谓的读心术,难道她的毕业证、学位证是花三十块钱在中官村的地摊上买的? “显然这是个误会!前几天我在江宁参加生物奥赛集训,集训结束后正好有个保送生面试,其中两江大学的名单里就有我,我就去看了看,并明确表示了拒绝之意,谁知她们竟然拿着客气当服气,拿着棒槌就当真(针)了!其实当天我还拿了金陵大学的《保送生登记表》——” “金陵大学也不能去!”三人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未完待续。) 二十一、保定府的狗腿子 江水源费了无数口舌,才让老班、葛大爷还有黄同媛勉强相信自己真的不会因为经济拮据,眼馋那点奖学金而选择去两江大学,也不会因为贪图安逸、鼠目寸光而选择去金陵大学。 口干舌燥的江水源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教室,刚到门口就被吴梓臣拦住,一脸认真地问道:“老大,听说你打算保送两江大学?” “你都听谁说的?” “还听谁说的?现在整个学校都传遍了,说是两江大学想要争个开门红,就开出高价来招揽你。老大你忍受不住蛊惑,一时心动就从了她们。现在她们正打电话过来催你赶紧交《保送生登记表》呢!” 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江水源一脸哔了狗的表情:“你相信吗?” “我?我不知道,我只听说中午的时候葛钧天在他办公室里跳脚骂娘,还把黄同媛叫去狠狠训了一顿,然后老班一直板着脸在班门口等你。” 江水源摇摇头,一言不发地回到座位上。蔡小佳扭过头满脸关切地看着他,张嘴似乎想要宽慰几句,但最终什么话都没说。浦潇湘就没那么温柔含蓄了,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江水源,听说你打算保送两江大学?” “怎么,两江大学不好么?”江水源反问道。 浦潇湘道:“两江大学挺好的呀!校园大,校区多,有院士,还有博士点,关键学校刚刚成立不久,一切都是新的,看上去有无穷可能。在我看来,两江大学甚至比经世大学都好!” “此话怎讲?” “很简单啊!经世大学虽好,但我们考不取,它再好对我们又有什么用?两江大学纵有千般不是,但我们能考上,它就有可能成为我们的选择之一。如同苏格拉底说的,‘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对我们而言自然是两江大学比经世大学好!” 江水源笑了起来:“浦大小姐会把两江大学列为备选项?我怕他们消受不起如此美人厚恩啊!” 浦潇湘半羞半恼地瞪了江水源一眼:“你都能把两江大学列为首选项,为什么我们不能把它列为备选项?难道你觉得我们这些人连两江大学都不配上?” 吴梓臣猛然击掌道:“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我要紧跟老大的步伐,进军两江大学!到时候老大一进校就拜入那个什么院士门下,研究什么不重要,关键是要这个名头,‘院士弟子’走到哪儿都硬气。然后老大争取两三年大学毕业,再直接攻博,争取20岁之前拿到博士学位。再搞个大新闻,把那什么希尔伯特问题、宇宙起源问题、暗物质与暗能量问题解决几个,30岁之前把孙元起奖、诺贝尔奖之类能拿的奖项全拿一遍,到时候你就是‘孙元起二世’,让经世大学后悔去吧!” “你也想去两江大学?”江水源问道。 吴梓臣振振有词地答道:“学校还算不错,我又能考上,并且老大您也在那里,为什么不去呢?小菜一碟,要不要一起去?到时候哥罩着你,保证没人敢动你一根毫毛!” 蔡小佳抬头偷看了江水源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轻声说道:“好啊。” 江水源赶紧喝阻道:“小菜一碟别听吴梓臣瞎忽悠。考大学要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和能力大小,选择最合适的学校,哪能随便听别人的瞎白活?另外,我也没有保送两江大学,不过是两江大学自作多情,然后其他人以讹传讹而已,我已经和老班,还有黄老师、葛老师他们解释过了。” 听说江水源没有保送两江大学,浦潇湘、吴梓臣乃至蔡小佳都长舒了一口气,脸上表情明显轻松许多,但在轻松之中又有几分失望和懊丧,总之很耐人寻味。 吴梓臣干笑几声:“那就好、那就好!我之前也觉得不太可能,就老大您这实力,分明是冲着经世大学去的,怎么会看上两江大学这种二流不足、三流有余的学校?他们还自作多情,想挖我们老大的墙脚,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模样!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难道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浦潇湘嗤笑道:“既然知道两江大学不好,那你刚才还鼓动人家蔡小佳和你一起去考?你究竟是何居心?” 吴梓臣陪着笑道:“浦大小姐应该听过什么叫‘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吧?现在两江大学确实很一般,但有了我们老大之后,就很不一般了!何况两江大学如果能请到我们老大,我们老大也选择了两江大学,说明它们还是有过人之处,自然值得我们去报考。您觉得呢?” “狡辩!” 江水源这时说道:“虽然我去两江大学只是个谣言,但你们能因为我而选择两江大学,这让我非常感动!能在高中认识你们这些朋友是我最大的收获,我相信只要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高考以后我们肯定还是有机会继续做同学的!” 浦潇湘撇撇嘴:“说得轻松!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想上什么学校就上什么学校,想和谁做同学就和谁做同学?真要这样,经世大学早就被人挤爆了!” 江水源道:“浦潇湘这话我就有些不赞同了!经世大学难道不是人考的?既然是人考的,为什么就不可能是你我呢?” 浦潇湘翻出鸭蛋青似的白眼球:“众所周知,经世大学真不是人能考的,能考进去的都是些非人类!” “……”江水源心道:没想到在普通人眼里,经世大学竟然是非正常人类圈养研究中心。为了保证自己还是个正常人,是不是应该把经世大学拉入黑名单? 吴梓臣连忙解围道:“京城又不是只有经世大学一所学校?除此以外,不是还有北平大学、水木理工、北平师范等大把高校吗?咱们考不上经世,可以试试其他学校呀,到时候去经世蹭课当个旁听生,不就和老大是同学了吗?” 浦潇湘啐了他一口:“就凭你这张把死的说活、方的说圆的巧嘴,不去保定府当狗腿子真是屈才了!” 吴梓臣连忙谦虚道:“哪里、哪里,比浦大小姐可差多了!” “你以为我这是在夸你吗?” 吴梓臣浑不在意,笑嘻嘻地答道:“我就权当是吧!”(未完待续。) 二十二、江郎? 一秒记住【恋♂上÷ 弹窗,免费读! &nb瞧着他们俩在那里拌嘴,江水源突然觉得内心平安喜乐。 &nb这才是高中生应有的生活,每天准时上学放学,埋头学习是主旋律,偶尔为考试成绩不理想或脸上长出一颗痘痘而烦恼,也会因为美女多看自己几眼、老师表扬几句而幸福。就算打架、斗嘴,也不过是平静生活的发泄与点缀,成为将来回首青春的美好回忆。 &nb所谓“岁月静美,现世安稳”,无非如此。 &nb浦沧海文学网看到江水源在一旁面带微笑坐山观虎斗,马上掉转矛头:“还笑!瞧你小弟这德行,你要在古代,肯定就是个飞鹰走狗、飞扬跋扈、民愤极大的公子哥!” &nb江水源摇摇头:“怎么可能?像我这种寒门子弟,在古代能不能活命还两说,哪有能耐收小弟、当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倒是浦沧海文学网你,有实力、有背景,有姿色、有胆量,搁在古代绝对会易钗而弁,满大街欺男霸女、为非作歹!” &nb浦沧海文学网斜乜了江水源一眼:“哼哼,真要是古代,我第一个就把你抢进府!” &nb“你抢我干什么?” &nb浦沧海文学网脸色微红:“把你送去敬事房,省得你祸害女孩子,不行吗?你不要想多了,我是为民除害!” &nb吴梓臣连忙道:“我们老大记忆力超好,通背《十三经》《二十四史》都不再话下,而且文章也写得非常棒,这要是在古代,肯定秀才、举人、进士一路青云直上,甚至可能连中三元、大魁天下。到那时候别说飞鹰走狗、飞扬跋扈,只怕穿一袭白衫、持一把纸扇往大街上一站,绝对‘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nb浦沧海文学网冷哼数声:“满楼红袖招?也不怕招出一身病来,到时候看谁管你!” &nb江水源故意恶心浦沧海文学网道:“好教浦大小姐知道,由于玉皇大帝、如来佛祖等诸多神佛的庇佑,在明清以前我们中土还是很干净的,像杨梅疮,最早起源于美洲,15世纪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才通过海员、士兵散播到岭南地区;再比如令无数人闻之色变的爱之病,一般认为起源于非洲,后由移民带入米国,在20世纪后半叶才逐步向世界扩散。所以浦大小姐不必为穿越到古代的我操心!” &nb浦沧海文学网顿时气结:“你、你、你就是个留氓!” &nb江水源见浦沧海文学网有些羞恼,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浦沧海文学网,最近一段时间我会比较忙,各种考试不断,可能还要出去几天,所以有件重要的事情想拜托你和吴梓臣,希望你们能帮忙。” &nb浦沧海文学网爱理不理地说道:“帮忙?有什么好处?” &nb吴梓臣则问:“老大你又要出去?这次去哪里?去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nb江水源没有回答吴梓臣的连环追命问:“说起来也不能算是全在帮我,因为它关系到我们每个人。是这样的,马上就元旦了,咱们也该为元旦晚会做准备了。去年在吴梓臣和各位同仁大力支持下,咱们勇夺全校一等奖,让压抑了多年的国学讲谈社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也为社团的触底反弹打响了开门红。如今我当了社长,你们也成为社团的中坚、骨干,却没有保住这荣誉,岂不是让人笑话我江郎才尽、任人唯亲?笑话你们——” &nb“江郎?”浦沧海文学网打趣道,“嗯,有没有才尽我不知道,但确实是江郎没错!” &nb江水源拍拍桌子:“要注意重点,我说是保住咱们社团的荣誉。别一言不合就开车!吴梓臣,你是宣传部副部长,备战元旦晚会是你分内之事,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nb吴梓臣一脸扪虱而谈的轻松表情:“这有何难?到时候老大您和浦沧海文学网上台,来一首深情款款的情歌对唱,保证轻松摘得一等奖,既省时又省力,关键还省钱!” &nb江水源马上否决了吴梓臣的提议:“不行,再想一个。” &nb“为什么不行?” &nb“因为我不能上台啊!” &nb“为什么不能上台?”吴梓臣这时浑然不顾平时的兄弟义气,义愤填膺地质问道:“人家浦沧海文学网为了社团,牺牲那么大都没说什么,老大你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又是咱们社团的社长,有什么理由拒绝?又如何让社团上下心服口服?” &nb江水源以手扶额道:“怪不得人们都说‘没有判断力的正义和没有原则的善良,距离助纣为虐只有一步之遥’,现在看来真是一点没错!我不能上台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不仅是国学讲谈社的社长,而且还是学生会的副会长,按照惯例我是要坐在台下当评委,给每个节目打分的,我怎么上台?难道我要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 &nb吴梓臣这才知道自己误解了江水源,嘿嘿傻笑几声:“老大实在对不起,小弟竟然忘了这一茬!请你容我再想想,保证想出一个稳拿一等奖的创意来,以此将功赎罪,好不好?” &nb“那好,我就察其言、观其行,等到秋后一起算账!”江水源说完又有些自责,“当然,吴梓臣说得也没错,我身为社长,按理是应该尽力为社团发展和社员福祉奔走操劳。谁知上任以来,不是忙着这事,就是忙着那事,一天到晚瞎忙个不停,不仅丝毫没尽到社长的职责,反倒要拖累你们来劳心出力,说起来真是汗颜无地!” &nb吴梓臣赶紧宽慰道:“老大您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操劳的种种事务,其实都是在直接或间接地扩大国学讲谈社在学校内外的影响力,比如你当选学生会副会长,就可以保证社团在学生会各种活动里的话语权;你竞赛获奖,大家也会想到国学讲谈社社长竟然如此厉害。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至于我们,如今也是社团中的一员,为社团劳心出力不也是应该的吗?” &nb浦沧海文学网也道:“等你有空就经常到社里跟大家聊聊天,说说国学论难的事儿。等你带着大家走出淮安府,乃至夺得全省选拔赛的冠军时,大家自然知道你的苦心积虑!” &nb“有空啊……” &nb江水源微微有些惆怅:这个周末就要去崖州拍锦衣服饰的广告宣传片,等回来就要备战化学奥赛预赛,说不定数学奥赛还有集训,紧接着便是元旦晚会、期末考试。其中还得见缝插针看葛大爷、黄老师的一堆书,给《耕耘》杂志写稿,应付各种大小考试。好不容易熬到放寒假,又得打起精神,准备组队参加全府国学论难选拔赛。自身实力稍嫌不足,面对的是气势汹汹、矢志复仇的淮安府第一中学队,如何卫冕来之不易的冠军头衔?估计开学之后,老班还会让自己出马,参加新一届的卖萌杯新概念作文大赛吧?这都是烦人的事儿。 &nb踌躇半天他才说道:“或许下学期会好点吧?” &nb下学期?浦沧海文学网和吴梓臣也随之惆怅起来,仿佛已经闻到别离的酸涩味道。(未完待续。) 二十三、开始南下 尽管江水源和浦潇湘都极力保守即将去崖州拍广告片的秘密,但心思细腻、嗅觉灵敏如吴梓臣,只看到彭旻和黎文昭在教室外面出现两次,就大致猜到了她们此行的目的和接下来的行程。他马上就找到江水源:“老大,你是不是要和浦潇湘外出拍广告片?” 江水源反问道:“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话,那就带上我吧!”吴梓臣满脸真诚地恳求道,“以前我小的时候,每年冬天最冷的时候,家里人都会带我到温暖的南方避寒。但自从来到淮安府读书之后,就再也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老大您是不知道,淮安府的冬天阴冷潮湿,而且没有暖气,刺骨的寒意透过毛孔往骨头缝里钻,冷得人浑身发抖。每当这个时候,我就特别怀念京城的暖气,还有南方温暖的海风和柔软的沙滩。” 江水源不以为意:“那你就等到放寒假的时候,抽空去一趟南方呗!远的夏威夷、瑙鲁、马尔代夫,近的呆弯岛或琼州岛,财大气粗如你,还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现在才深秋,秋高气爽,气候宜人,正是淮安府一年中最好的季节,你跟着我们凑什么热闹?” 吴梓臣理直气壮地答道:“可是人家想和老大你,还有浦大美女一起去度假啊!试想一下,周围是洁白的沙滩、湛蓝的海水、翱翔在天际的海鸥、高耸入云的椰子树,然后大家悠闲地躺在摇椅上,随意聊着天,慢慢品尝一杯加冰杜松子酒。这是多么美好的生活!就算给我总统当,我都不换!” “首先,我和浦潇湘不是去度假的,而是为了工作赚钱!”江水源纠正道,“其次,如果我们都去了,那元旦晚会的事怎么办?” “呃……我可以一边吹着海风一边构思啊!说不定小弟我看到沙滩后,就跟李白喝了酒、杜甫丢了官、阮籍磕了五石散一样才思泉涌,分分钟构思出几个能拿全国特等奖、流传后世五百年的佳作呢?” 江水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为了给全国的牛留条活路,你还是老实在家呆着吧!” “老大!”吴梓臣再次恳求道,“您要是担心锦衣服饰不同意,我可以去和她们沟通。实在不行,我费用自理,总可以了吧?” 江水源见吴梓臣言辞恳切,不好峻拒,干脆使出一招斗转星移:“要不你去问问浦潇湘,看她是否同意让你一起去?只要她同意,我就没意见。” 结果可想而知。 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浦潇湘甚至连锦衣服饰的人都不愿带,又怎么可能带上吴梓臣这个大拖油瓶?所以干净利落地就把吴梓臣挡在九万里外,连个哀求的机会都没给。 吴梓臣一脸悲愤地看着浦潇湘:“浦大小姐,你这是‘新人娶进房,媒人丢过墙’啊!” 浦潇湘好整以暇地答道:“瞧你这话说的!媒人不丢过墙,难道还要一起娶进房么?” 吴梓臣连连点头:“这也不是不可以。” 浦潇湘冷笑道:“呵呵,我要洗澡了,麻烦你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摩擦力、最圆润的运动方式,马上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洗澡?什么意思?” “简单点说就是,滚!” 遍体鳞伤、心碎得就跟pm2.5似的吴梓臣再次找到江水源,见面就施展出申包胥哭秦庭的架势:“老大,我为班级立过功!我为社团出过力!我为学校流过汗!你们不能这样对我!老大,你一定要给我个说法!”声音有如杜鹃啼血,简直让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江水源没办法,只好使出缓兵之计:“现在是深秋,我们去拍的又是春装广告,肯定不会去什么沙滩、海岛,估计到了那边也没什么好看的。真正能看到沙滩美女、无边春色的,应该是拍夏装的时候,我初步预计应该是在春节前后,那时候正好北方最冷。你不是说你最讨厌北方的冬天吗?如果让你选,你是选现在,还是选下一次?” 吴梓臣根据江水源的描述,脑海里马上构思出无数限制级镜头,鼻血差点没汩汩流出来。稍稍权衡之后,便试探着问道:“就不能都带我去吗?” “你觉得浦潇湘会肯么?” 吴梓臣马上义正词严地回答道:“现在学习这么紧张,还要为社团备战元旦晚会的事操劳,我哪能分得开身?学习要紧,集体为重。为学习、为社团计,我决定还是等放寒假再陪老大去!——只不过到了那时候,浦潇湘那个小八婆还不同意我去怎么办?” “如果期末考试考进年级前一百五十名的话,浦潇湘那里我来摆平。如何?”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解决了吴梓臣,去崖州的问题算是解决了一半。至于另一半问题,自然是如何找老师请假。最近这段时间江水源请假非常频繁,已经惹得不少老师很不高兴。也不知浦潇湘给老班灌了什么迷魂汤,江水源本来准备了一大套说辞去请假,结果刚刚张嘴,朱清嘉便爽快地答应了,只是叮嘱他别忘了好好学习。 谁成想最大的拦路虎竟然是不教江水源课、只是课外辅导老师的葛钧天葛大爷! 葛大爷一听说江水源又要请假,而且支支吾吾不可说明去向,马上兜头就是一通又臭又长的训斥,从两人最开始见面数落起,一直说到前几天两江大学保送的事。江水源要不是看他胡子拉碴、喉结突出,第二性征明显,差点以为他是到了更年期。 葛钧天训归训,但也知道自己拦不住江水源,只好塞给了他一大堆书,又布置一大堆作业,责令限期完成,才算勉强放过他。江水源看着一大堆书和试卷欲哭无泪:我怎么感觉每次请假,家庭作业反倒更重了呢? 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周五中午,江水源拖着简单的行李与彭旻、黎文昭还有浦潇湘赶往淮安府安东机场,搭乘飞机南下。 因为淮安府是国父孙元起的故里,孙元起不仅是纵横政、学两界,同时还是国际民营航空业的先驱,自然而然淮安府很早就修建了机场,并辐射到周边府道州县,形成规模颇大的航空中枢。但江水源以往出远门的主要交通工具是火车,坐飞机还是第一次,所以感觉很新奇: “彭经理,我们是直接飞崖州吗?” “不是,目前安东机场还没有直接飞崖州的航班,咱们中途需要在岭南机场换机。”彭旻解释道,“另一方面原因是,我们在岭南机场还要和另外一批人汇合。” “另外一批人是?” “就是导演、摄影师、化妆师、录音师之类的。另外还有我们锦衣服饰之前签约的两位明星丁杭、温盈盈,你应该听说过吧?” “没听过。”江水源老实地回答道。(未完待续。) 二十四、温盈盈 并非江水源狂妄,而是确实不认识。在初三那年清明节之前,他一直是迷迷瞪瞪的,连对自己的相貌都不太在意,更不用说追星!而在此之后,他就像被一只择人而噬的恶狼衔尾追赶,死命埋头赶路,每天被看书、学习、锻炼挤得水泄不通,哪有时间关心娱乐圈那堆破事? 既然不知道,那就如实回答,反正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没必要装大尾巴狼。 浦潇湘同样摇摇头:“我也没太听过。” 黎文昭马上大呼小叫起来:“你们居然连丁杭、温盈盈都没听过?那你们看过去年风靡大江南北的青春偶像剧《青春向左,我们向右》没有?他们就在里面分别饰演男女主角,从而一炮走红的,随后被我们锦衣服饰签约成为形象代言人。” 浦潇湘再次摇摇头:“《青春向左,我们向右》?没看过。” 江水源凝神仔细回想片刻:“这部电视剧我似乎听班上同学提起过,但我没看。听小黎助理这么一说,倒勾起了我的兴趣,等回来一定抽空找来看看。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影视明星真人,而且还要一起拍广告,想想都有些小激动呢!” “虚伪!”黎文昭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江水源的谎言,“你从语言到表情,分明没有丝毫激动的迹象!” 江水源不动声色地回答道:“我这个人城府一向比较深,心中虽然千回百转,脸上却是波澜不惊。你从语言和表情上当然看不出来!” “切,你知道天上为什么这么黑?是因为有好多牛在飞。为什么好多牛在飞?是因为有人在地上吹。小盆友你就可劲儿吹吧!”黎文昭显然根本不信,“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们都不看青春偶像剧的?这可是中学生的最爱,我上中学那会儿就天天追着看,有时为了追剧连课都不上。” 彭旻笑着说道:“你觉得像江先生、浦小姐这样的颜值,还需要去看青春偶像剧吗?” 黎文昭恍然大悟:“也对哦!他们俩颜值那么高,天天上学就是青春校园偶像剧,放学回家就是青春家庭偶像剧,而且是真人本色出演,谁还去看那些脑洞大开的肥皂剧?” 江水源觉得黎文昭的脑洞就挺大,看来非常适合当编剧:“小黎助理的描述确实非常美好,但作为当事人,我不得不说一句:姑娘,你想多了!事实上我不仅不看偶像剧,连电视也很少看,因为各门功课实在太紧,根本挤不出时间。如果真要用一种影视类型来形容我们生活的话,我想那绝对应该是连播三年不带重样的史诗级灾难片。” 浦潇湘对黎文昭说道:“你瞧瞧,连咱们年级排名第一的学神都说自己没时间看电视,你觉得像我这样的学渣还会有空去追剧么?如果说他的生活是灾难片,毫无疑问,我的生活就是殿堂级恐怖片!” 飞机很快从淮安府的安东机场起飞。这一路上有三个美女作陪,浦潇湘秀美,黎文昭娇憨,彭旻明丽,春兰秋菊各各有态。四个人说说笑笑,时间倒不难熬,转眼就到了岭南机场。 出了机场,就看见出口有人举着大大“锦衣服饰”的牌子。彭旻笑道:“看来他们已经提前到了。” 黎文昭舒了个懒腰,然后扭头看着江水源和浦潇湘说道:“既然你们之前没见过丁杭、温盈盈,那我考考你们,你们能从那一堆人里最快找出他们俩来么?” 浦潇湘风轻云淡地答道:“那还不简单?那群人里包裹得最严实、既怕让人看见又怕被人看不见的两个肯定就是他们俩。所谓名人出行,都是这个派头,其实就是装神弄鬼。他们只要卸了妆、换身衣服,再排场小点、脾气收敛点,谁知道他们是哪根葱?” 黎文昭翘起大拇指:“高见!那江先生你呢?” 江水源道:“看气场吧?” “气场?”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个人内在力量的外在展示,包括涵养、气势、官威等等。其实每个人都有气场,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的时候,它会萎缩;春风得意、官运亨通的时候,它会扩大。像丁杭、温盈盈这种当红明星,你说是居移气养移体也好、你说他们天生丽质青春正当时也好,甚至你可以说他们是被粉丝吹捧,总之他们在人群中会自然而然成为焦点,成为大家众星拱月的对象。所以你只要看着大家有意无意围着某个人,就知道他们应该是你们请来的那两位明星。” 黎文昭顺着江水源的眼神看去,便看见一干摄影师、化妆师围着两个人在那边聊天。诚如浦潇湘所言,两人确实包裹得严严实实,明明岭南的天气非常和暖,他们却带着帽子、口罩,甚至还围着围巾,好像生怕被人认出来似的。难道他们不知道越是装扮成这样,越是容易吸引别人的注意吗? 他们的衣着打扮也同样拉风。 就比如那个男的,耳朵上一圈亮银色耳钉,脖子上粗大金黄的项链就好像刚从自行车钢缆锁里拆出来,花哨而宽松的上衣和裤子都是典型的嘻哈风格,胖胖的高帮街舞鞋明光铮亮,估计苍蝇落上去都打滑。试想一下,正常的男青年哪会这副打扮?就算这么打扮了,谁又会这么堂而皇之地招摇过市? 江水源、浦潇湘看到了丁杭、温盈盈,同样他们也看到了江水源、浦潇湘。 温盈盈与丁杭关系很不错,看到江水源穿着很普通的衣服,没有任何打扮,就这么素颜朝天走出来,忍不住用胳膊推了推丁杭:“看,小鲜肉!怎么样,被比下去了吧?” 丁杭用眼角余光扫了江水源一眼,鼻子微微冷哼,只说出三个字:“小屁孩!” 温盈盈微微一笑:“说的好像某人当年就不是小屁孩一样!想当初是谁为了争男主角,在导演门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又是谁为了拿到国立戏剧学院保送通知书,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 丁杭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温盈盈也不为己甚:“好了好了,我就是随便说说。——你看那个小姑娘,简直是倾国倾城之貌,连我这个女的都有点把持不住。要说那个彭经理还真有点能耐,也不知她从哪里扒拉的,居然能找到这么标致的两个人来!” 丁杭也是眼睛一亮:“确实挺漂亮的!”不过他马上又补充一句:“但还是不如盈盈你!” “算你识相!” 说话间,彭旻带着江水源、浦潇湘来到近前,笑容可掬地问好之后才介绍道:“温小姐、丁先生,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你们未来一段时间的工作搭档,这位是浦潇湘浦小姐!” 温盈盈与浦潇湘轻轻一握,由衷地赞叹道:“浦小姐真漂亮,简直就是个尤物!” “温小姐你也是人如其名,让人一见就能感受到绿茶的芬芳!”浦潇湘也是满面含笑,不过眼神里却明显是另外一层意思:咱们都是千年的狐狸,你给我玩什么聊斋?收了你的神通吧! 丁杭则早已摘下口罩,露出俊朗清秀的五官,以及略带玩世不恭的笑容,在温盈盈之后伸出右手:“浦小姐,幸会!在下丁杭。”(未完待续。) 二十五、丁杭 丁杭这种帅帅的、坏坏的男生,正是无数女生最喜欢的类型。有时明知这种男生不靠谱、挽不回,还是会像飞蛾扑火一样忍不住冲上去,上演出一场场荡气回肠的爱情悲喜剧。但丁杭明显低估了浦潇湘的抵抗力,又或者说他明显不是浦潇湘喜欢的style。 浦潇湘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伸手,只是微微点头:“丁先生,幸会!”从动作到语气都是拒人千里的冷漠。 江水源站在浦潇湘身后,把这一幕全看在了眼里。说实话,不知是天生八字不合,还是气场犯冲,江水源对流里流气的丁杭也是不喜。但他天生是与人为善的性子,何况大家才刚刚见面,以后合作的时间还长,没必要闹得那么不愉快吧? 所以说时迟那时快,他赶紧闪过浦潇湘,热情地握住丁杭的手:“你就是出演了《青春向左,我们向右》的丁杭丁先生?我是久闻大名如雷灌耳,今天见到本尊,感觉见面更胜闻名,果然是帅得不要不要的。要不是时间仓促,没有准备,我一定要让你给我签个名!” “好说、好说!”丁杭只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便悻悻收回了手。 浦潇湘在后面噗嗤一笑,用只有江水源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你虚不虚伪?刚刚还说自己根本没看过那部垃圾电视剧,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了?” 两人贴得非常近。浦潇湘说话时,江水源的颈部能明显感受到阵阵温热的气息,让他有种羽毛柔柔划过的****感觉。他微微避开,然后低声辩解道:“我耳朵不好,就算响雷天天在我旁边轰鸣,我也听不太清,不行么?整个社会要切实行动起来,更加理解尊重关爱帮助残疾人。尤其是你!” 浦潇湘微微侧头,狡黠地看着江水源:“让我更加关爱你?你确信?” “别闹。我是让你多关爱一下丁先生!” “可他并不残疾啊!” 江水源用眼角微微示意:“你没看见他大白天在机场还戴着墨镜?明明想和我握手,却把手伸到了你面前。明明应该正眼看人,却鼻孔朝天目中无人。不是盲人是什么?” 浦潇湘被逗得宛然而笑,抬手捶了江水源一下:“就知道贫嘴!” 她这一笑,有如明月初露、昙花怒放,让人感觉人群中突然亮了起来,不说丁杭现出了猪哥相,就连久经考验的江水源都有些眼睛发直:温盈盈说得果然没错,这确实是个祸国殃民的尤物! 丁杭饱了眼福的同时,身体却遭了罪。温盈盈看见他目瞪口呆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不禁醋意大发,轻车熟路地伸手在他腰间捻起一块软肉,再旋转180度,从牙缝里透出丝丝冷意地问道:“好看吗?要不要再继续看啊?想好回去是跪泡面还是跪电子秤吧!” 彭旻却对这四个人之间的醋味、火药味、叆昧味听若未闻视若未见,继续进行她的介绍流程:“浦小姐、江先生,这两位就是出演了《青春向左,我们向右》等电视剧的著名影视明星温盈盈温小姐、丁杭丁先生,想来应该不用我多介绍吧?” 浦潇湘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温小姐、丁先生,幸会!”可瞧着她的神情,却半点幸会的意思都欠奉。 既然浦潇湘这位猪队友不给力,江水源只好火力全开,把行为担当、语气担当全都一肩挑:“温小姐、丁先生,很高兴见到你们,并有机会在一起工作。我和浦潇湘都是新手,什么都不懂,需要向你们学习。如果有不到的地方,请多指教。并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丁杭还是一副仰首看天的臭屁样子,温盈盈却有如邻家姐姐,笑眯眯地看着江水源:“小弟弟不错!要颜值有颜值,要气质有气质,关键还会说话,看上去就让人喜欢。你放心,我们既然一起工作,那自然要极力把工作做好。虽说我和丁先生也是刚出道不久,但毕竟比你们早几年,经验也更丰富些。你们要是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姐姐一定给你最满意的答复!” 江水源抱拳道:“那我就先行谢过了!” 相互介绍之后,两支队伍就算汇合了,然后一干人等就通过安检,在登机口候机准备飞往崖州。这时候熟悉的人会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些闲话打发时间。江水源就和彭旻、黎文昭、浦潇湘比较熟悉,彭旻去招呼其他人了,黎文昭则不知去向,他只能和浦潇湘坐在一块。 或许浦潇湘天生具有“生人面前高冷,熟人面前逗比”的属性,在江水源面前明显放得更开,笑语嫣然地问道:“江水源,你觉得那个温盈盈如何?” “挺好的呀!人长的漂亮不说,关键待人很和善,说话也很得体。”江水源意有所指地答道。 浦潇湘一下子就听出了江水源话里的弦外之音,气哼哼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待人不够和善、说话不够得体,还是觉得我长得不如她漂亮?” 江水源决定实话实话:“当然是你更漂亮,但——” “谢谢!”浦潇湘马上转怒为喜。 “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那已经不重要了。难道你不知道在这个看脸的世界里,颜值是一切价值的先决条件,也是有无价值的重要衡量标准?” “可我觉得很重要!”江水源正色说道,“大家既然在一起工作,就应该相互尊重、和平相处,没必要闹得太僵,所以你说话和待人接物的时候能不能更温和一点,不要太过崖岸自高?就好像刚才丁杭要和你握手,就没必要太——” “你觉得我应该和丁杭握手?” “为什么不呢?这可是最常见的礼仪。” 浦潇湘笑了笑:“礼仪的事我当然懂,但有必要和所有人都讲礼仪吗?我觉得不尽然!古人说‘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那个丁杭的,但就我观察,我觉得他不像个纯善之人。” “此话怎讲?” “有道是‘邪正看眼鼻,真假看嘴唇’,从他看人时的眼神和说话时的神态,我就可以大致猜到他绝对是个顺杆子就爬的人,只要和他握手,他下一步就会跟你装熟人,跟你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再下一步就能约你开个房间,零距离探讨人生奥秘。你可能觉得我太过崖岸自高,但是作为女孩子,有时候必须要崖岸自高一点,因为有些狗皮膏药根本就不能碰,粘到身上就撕不下来!” 江水源若有所思:“你说的也对,是我太——” 浦潇湘捂着嘴笑道:“这方面你确实笨了点!还有,你要小心那个温盈盈。一见面就‘姐姐’‘弟弟’地叫了起来,还叫得那么亲热,什么意思她?先叫姐,后叫妹,叫来叫去成一对?”(未完待续。) 二十六、酒吧夜(上) 飞机抵达崖州机场已经是下午五六点钟,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大巴车把一干人等直接送到他们下榻的崖州国际度假酒店。崖州国际度假酒店是五星级,六七米高的挑高大堂、晶莹剔透的大理石地面、富丽堂皇的水晶吊灯、金碧辉煌的装修风格,无不彰显五星级酒店的高大上。 在此之前江水源还没有住过这么高档的酒店,但他觉得真正能体现这座酒店价值的,不在这些虚头巴脑的装潢——只要有钱,就算是猪圈也能装潢出凡尔赛宫范儿,更不说是酒店——而在它所处的位置。 它位置实在是太好了,三面环山,一面靠海,推开窗就可以看见银白色的沙滩,还有一望见底的澄碧海水。下楼走几步就是原生态的热带雨林,里面长满了终年常青之树、四时不谢之花。而这样一个远离尘世喧嚣的地方,距离市中心却只有十多分钟车程,可以想见当初在此处开设酒店的人有怎样的眼光和背景! 因为旅途劳顿,明天又要开始紧张的拍摄,所以彭旻没有安排什么晚间的娱乐活动,只是招待了一顿丰盛的海鲜大餐,让所有人大快朵颐。 吃完饭后,大家各自回房休息。 说是休息,江水源却没那么悠闲。葛大爷布置的任务可是掐好分量的,既不至于让江水源觉得无法完成,也不会让他轻松过关,总之每天都得花几个小时在数学上,不然最后肯定无法交差。他刚拿出课本准备看书,就听见有人敲门。 打开房门,便看见温盈盈画着烟熏装、穿着蓝橙撞色短裙斜靠在门边,手里还摇着经世莲花的车钥匙,艳丽中不失淡雅,淡雅中又能恰到好处地激发男性的荷尔蒙。她见到江水源勾魂一笑:“小弟弟,之前不是说让我们不吝赐教么?现在我们要去酒吧玩,要不要一起去?” “去酒吧玩?” 在江水源过去十几年的生活经历中,还从没有和酒吧发生过交集。无论是来自老师、家长的告诫,还是自己从网络、影视作品以及小说散文中获得的信息,貌似酒吧都不应该是高中生涉足的地方。更何况丁杭正阴着一张脸站在温盈盈身后不远处,明白无疑地表示着不欢迎。于是他婉拒道:“明天就要拍片了,我们今晚应该好好养精蓄锐才对吧?” 温盈盈娇笑道:“正因为明天就要拍片了,所以今晚咱们才要去酒吧好好放松一下啊!等你工作了就会知道,所谓拍片,其实就是按照导演指令重复做一些枯燥的动作,既无聊又无趣。整个人一天下来累得浑身酥软,连手指头都不愿动一下,回来只想躺在床上睡觉,哪还有闲心去泡吧?” “那是不是有点远?”江水源继续找托辞道。 这也不完全是托辞。酒店周围本来人烟稀少,别说酒吧,就是住户都没几家。而且距离市区还十多分钟车程,谁知道酒吧藏着这座城市的哪个角落? 温盈盈晃晃手指的车钥匙:“不远,就在咱们过来时的路上,而且我们特地和彭经理借了车。去不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小弟弟应该还没有去过酒吧吧?无论你以前什么身份,从你和锦衣服饰签约开始,你就算是娱乐圈的人了。娱乐圈的人怎么能不去酒吧逛逛呢?” 江水源想半天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娱乐圈的人就必须得去酒吧,此时面对谆谆善诱的温盈盈,只好推出浦潇湘这个高冷冰山型挡箭牌:“那我问问浦潇湘的意见?如果她去,我就去;如果她不去,那我也不去。我和她是一起来的,总不好把她一个女孩子独自留在酒店吧?我得留下来陪她!” 在江水源看来,浦潇湘连丁杭的手都懒得握,对温盈盈也印象不佳,怎么可能会和他们一起去酒吧?谁知江水源话音刚落,浦潇湘就从隔壁伸出头来:“去酒吧?我要去!” “嗯……?!”江水源根本没想到浦潇湘这个猪队友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反水,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半天才反应过来:“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而且才十五六岁,去什么酒吧?” 浦潇湘嘟着嘴道:“人家一直听说酒吧多么多么好玩,却一直没有机会去玩,现在难得有机会大家一起去,为什么不去?” 温盈盈也迂回劝解道:“小弟弟你应该是被别人误导了吧?总觉得酒吧就是纸迷金醉藏污纳垢、红男绿女各取所需的地方?你跟我们去了就知道,所有的这些完全是无稽之谈。酒吧一般分为闹吧和清吧两种,闹吧就是我们熟悉的那一种,有震耳欲聋的劲爆音乐,有斑斓闪烁的霓虹灯光,兴致高时还可以登台高歌一曲或热舞一段,可以有效地纾解工作压力。而清吧则安静许多,主要以轻音乐为主,没有也没有热舞女郎,大家就是在里面喝喝东西聊聊天,可以很快拉近相互间的距离。至于是去闹吧还是清吧,就看你们俩的爱好了。” 浦潇湘马上大道:“要去当然就去闹吧!在清吧里听音乐、喝东西聊天,跟在咖啡馆、茶楼有什么区别?” 江水源再次眼镜大跌,他完全没想到一向表现高冷女神范儿的浦潇湘内心里居然如此激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双重人格? “那就去吧!” 既然浦潇湘打定主意要去,江水源也不好食言而肥。虽然浦潇湘这个美得冒泡的青春美少女出现在闹吧里,简直有如抛一块肥肉在饿狼堆里,但在他看来应该毫无安全之虞。不说大家是四个人一起去,也不说当前社会环境很好,单说浦家的家世,就足以让那群靖虫上脑的家伙吓得生活不能自理! “好诶!我去收拾一下。”说着浦潇湘“哐当”一声关上房门,缩回了屋里。 温盈盈高声提醒道:“咱们是去酒吧,打扮得随意一点、火辣一点,别弄得跟出席颁奖晚会一样!” “知道啦!”浦潇湘在屋里答道。 江水源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那我也收拾一下?” 五分钟之后,他穿着白牛仔裤搭配条纹衬衫走了出来,不用说,这些都是锦衣服饰提供的,但穿在他身上却将清爽、阳光的气息展露无遗。至于浦潇湘,从房间出来已经半个小时之后。她散开的长发斜披在肩膀上,身上只穿着一件波西米亚风格的碎花吊带短裙,露出肩胛大块宛若凝脂的白色肌肤以及娇娆修长的双腿。江水源明显听见丁杭咽了一声口水。 “好看吗?”浦潇湘得意地在江水源面前旋转了一圈。 “何止是好看!” “那就好。咱们走!”说着浦潇湘带上了一副太阳镜,顿时把脸遮住大半,同时还不忘顺手给江水源也戴上一副:“把你的桃花眼给遮上,省得你到处认姐姐!”(未完待续。) 二十六、酒吧夜(中) 丁杭开车,江水源坐在副驾,浦潇湘和温盈盈则坐在后排。 经世莲花宽敞而舒适,四个人坐在里面一点都不拥挤。车在盘旋的山路上忽上忽下,车里只能感到轻微的起伏震动。虽然大家已经相互认识,但此时都保持了沉默,安静地看着窗外不时掠过的青枝绿叶,仿佛在享受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在靠近城市边缘的时候车拐上了岔道,三绕两绕便来到一片海滩上。崖州靠海,有海滩不足为奇,不过丁杭选的这片海滩绝对是人间繁华所在,隔得老远就能看见直接天际的五彩霓虹,还有沸反盈天的喧嚣。 丁杭肯定经常来这个风花雪月的场所,因为他不仅对弯弯曲曲的海滨小路了如指掌,甚至还能在鳞次栉比的酒吧之间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家免费停车场。他下了车,傲娇的臭脾气也收敛了不少,难得地向浦潇湘和江水源介绍道:“这就是著名的天涯海角酒吧风情街,只要是你能想得到的装修风格、说得出名字的酒水饮料,这里都能找到!” 浦潇湘轻笑道:“我想喝一杯1886年的可口可乐。从很早以前,我就想尝尝彭博顿当年在佐治亚州发明的提神解乏治头痛药水和现在的可口可乐到底有什么区别。” “……”丁杭只好装作没听见,继续解说道:“别看现在人很多,其实还不到最热闹时候的三分之一。每年到了元旦和春节假期,北方正是滴水成冰的季节,这里便挤满了乌泱乌泱的避寒游客。尤其过了晚上八点钟,想在街上转个身都得提前半小时先打招呼!” 说话间,一行人随着人潮往前走,逐渐来到了风情街的核心区。在这里,既有沧桑狂野的中年大叔抱着吉他声嘶力竭的嘶吼,也有眉目如画的豆蔻少女拍着手鼓浅吟低唱,还有穿着汉朝服饰的古风女子边舞边唱“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就像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树叶,这里也没有风格雷同的酒吧。然而无论酒吧店面大小、风格雅俗,都闪烁着一种叫做“格调”的东西,然后试图击中你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丁杭今晚兴致很高,只要是觉得还能入眼的酒吧都进去逛一圈。浦潇湘也跟在后面玩得不亦乐乎。江水源看着街两侧一眼望不到头的各式酒吧,还有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忍不住问丁杭道:“丁先生——” “叫杭哥!” 杭哥?江水源觉得有些怪异,不过还是把这个颇带江湖气息的名字叫了一遍,然后继续问道:“咱们今天到底要去哪个酒吧?” 丁杭哈哈大笑:“要去哪个酒吧?江小弟,咱们既然是来泡吧,自然要把所有中意的酒吧全都逛一逛、坐一坐,然后细细对比、慢慢品鉴,发掘出每一家酒吧的独特之处来。要知道这世间所有的好,都是对比出来的,没有对比也就无所谓好坏。而泡吧的过程,正是相互对比发现美,进而享受美的过程。怎么能只去哪一个?” 江水源微微点头。丁杭这番话说的确实在理,只是自己还有一堆功课要做,还要保持准时**休息的习惯,哪有闲心陪他们挨个酒吧瞎逛? 他刚要说话,丁杭又促狭地冲他挤挤眼,低声说道:“其实泡吧跟泡妞一个道理。老围着一个女孩子转,就算她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总也有腻烦的一天。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每一个你朝思暮想的女人背后,都有一个****干到想吐的男人。所以无论泡吧还是泡妞,都要跟泡茶一样,茶叶新鲜的时候经常换水,茶叶不新鲜的时候就要换茶叶,总要保持一定的新鲜感。这才是‘泡’字的奥义!” 江水源没想到丁杭居然如此“慧眼独具”,通过对比,深刻地揭露出了“泡”的本质,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温盈盈在边上冷笑数声:“姓丁的,你又在兜售你那套歪理邪说,毒害人家小盆友了吧?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也不管你跟别人怎么胡说的,但是你要敢三心二意、脚踏两只船,欺负我们女孩子,小心我把送到泰国,分分钟叫你后悔做男人!” 丁杭有些尴尬,涎着脸搓着手说道:“你别污蔑好人。我刚才是在向江水源介绍这条风情街的风土人情而已,哪有你想得那么不堪?不信你问江小弟!” 温盈盈根本不信:“你骗了别人,还骗得了我?看你刚才一脸贱笑的模样,就知道你脑子里想的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东西,我还用去问江水源?” 丁杭不知是被温盈盈扫了兴致,不想再逛下去,还是找到今天晚上那把新鲜茶叶,终于在一家名叫鹊桥故事的酒吧里停下脚步。浦潇湘刚在卡座落座,便豪气十足地拍着桌子叫道:“服务员,把你们的酒水单拿来,我要喝1886年的可口可乐!” 如果说话的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酒吧服务员肯定以为是来找茬的,没准儿兜头就是一杯凉白开。但说话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尤其还是身材苗条、面容姣好的美女,只会惹得其他顾客一片欢笑。服务员也是笑容满面,接过话头耍贫道:“小店向来注重口碑,处处为顾客健康着想。这种过了保质期的东西,就算您出价再高,小店也不敢卖啊!我觉着这位小姐还是点个在保质期的尝尝,比较合适。” 浦潇湘也就是故意逗一下丁杭,拿到酒水单后,老老实实点了一杯仙草奶茶,有滋有味品了起来。 丁杭点的是长岛冰茶,温盈盈点了玛格丽特。江水源蓦然想起吴梓臣提到的加冰杜松子酒,有心想尝尝,权衡再三,最终还是点了一杯绿色环保、无毒无公害的柠檬水。 令江水源咋舌的是,这种柠檬水在普通饭店里正常是免费赠送的,像赐福楼这么高大上一点的高级饭店,甚至都不屑于提供这么低廉的饮料。而在这里,明码标价10元一杯,还不讲价。让江水源觉得这不是在开店,而是在明目张胆的劫财! 四个人在灯光、暗影与喧嚣中喝着饮料,听着台上有人唱歌,看着酒吧外来来往往的人群,时间就这么不经意过去。快到十点的时候,浦潇湘的玩劲儿终于过去了,可怜兮兮地碰了碰江水源:“江水源,我们回去吧!” 江水源早有此意,此时正好顺水推舟。丁杭听江水源说要回去,马上瞪大眼睛:“回去?精彩的夜生活现在才开始,好吗?”(未完待续。) p
二十六、酒吧夜(下) 浦潇湘有些愕然,试探着问道:“那你们打算玩到什么时候?” 丁杭摇着杯子里的红茶色饮料,慢悠悠地答道:“那可说不准,看心情吧!玩得高兴,喝到凌晨三四点也可以。玩得不开心,说不定十一二点就回去。” “那你现在是玩得开心呢?还是不开心?” 丁杭顿时邪邪一笑:“那就要取决于你们二位陪我喝得开不开心!” 很明显他说的“你们”,其实只指浦潇湘一人,但他怕温盈盈吃醋,所以不得不添上江水源这个搭头。然而他这个回答却让人不知所从,陪他喝得开心,得喝到凌晨三四点才能回去。陪他喝得不开心,他又怎么肯乖乖送你回去呢? 浦潇湘这时摘下了遮住半张脸的太阳镜,端起自己的奶茶杯朝丁杭妩媚一笑,眼波流转之际让人简直筋骨酥软,又恨不得将这个可人儿拥在怀里使劲揉捏一番。她曼声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舍命陪君子,好好和丁先生喝几杯咯!对了,瞧丁先生气质,应该是还在读书吧?冒昧问一下,究竟是在哪所大学就读?” “国立戏剧学院。” “哇,国立戏剧学院?那可是我国影视、戏剧表演的最高学府!我听别人说,考国立戏剧学院比考经世大学都难,因为它们每年招收的学生很少,而且除了看分数外,更要看颜值,估计也就丁先生这样玉树临风的大帅哥才有机会进去读书。” 丁杭带着几分矜持答道:“呵呵,侥幸而已!” “侥幸?天下哪来那么多侥幸!或许你被《青春向左,我们向右》的导演发现是个侥幸,但你凭借自身过人的演技担纲男主角,征服全国观众,最后顺利入读国立戏剧学院,那就是实打实的本事和能力了!” 丁杭依然有些矜持,不过矜持中明显带着几分得意,端起酒杯大喝一口:“谢谢浦小姐的夸奖!” “听说国立戏剧学院的学生平均颜值在全国位居前列,在校园里面随便走走,都能碰到几个惊为天人的帅哥美女。但像丁先生这样——” “‘丁先生’什么的太见外了,叫我杭哥就好。” 江水源发现浦潇湘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但她还是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好的,杭哥。我的意思是说,像杭哥你这样有着俊朗的外表、独特的气质,玩世不恭的眼神里带着些许忧郁,即便在美女如云、帅哥如雨的国立戏剧学院里,也应该算是出类拔萃的吧?” “也没有那么夸张了,顶多就是被人叫做‘表演系系草’而已。”丁杭早已笑得见牙不见眼,连温盈盈扔过来的眼镖都没看见。 浦潇湘语气里略带幽怨:“你们表演系比我长得还好看的女生是不是很多?” “怎么可能!潇湘你去了,绝对是系花。” “那我陪你喝酒,你开心吗?” “开心!” 浦潇湘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她马上放下手中的杯子,之前脸上的笑语嫣然瞬间荡然无踪,冷冷地说道:“竟然丁先生已经开心了,那咱们就回去吧!” 丁杭愣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阴着脸道:“我刚才说过,玩得不开心,可能十一二点就回去;玩得高兴了,要喝到凌晨三四点才可以。浦小姐能让我玩得这么开心,怎么也得等到凌晨两三点钟吧?现在才八点多钟,时间还早,浦小姐再陪我玩玩呗?我也让你开心开心。” 丁杭话里的一语双关,连江水源都能听出其中的猥亵气息,更不用说心思细腻的浦潇湘。但浦潇湘并没有生气,而是笑眯眯地问道:“这么说来,如果我们想要早点回去,就得让杭哥不开心才行咯?” 江水源马上感受到浦潇湘话语中散发出的危险信号,连忙站起身来准备劝架。丁杭还是不阴不阳的样子,眼神在浦潇湘露出短裙外的大块白色肌肤上逡巡:“你想干什么?” 话音未落,浦潇湘端起自己的杯子扬手就泼在了丁杭的脸上,残剩的奶茶夹杂着黑褐色仙草冻顿时在他脸上四溅开,然后蜿蜒流下,将他身上的白色衬衫染成了抹布色。江水源见丁杭抄起杯子就要还击,赶紧把浦潇湘揽在身后,连声说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粗。” 浦潇湘没有丝毫畏惧之意,反倒躲在江水源背后继续刺激丁杭道:“杭哥现在应该不开心了吧?那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臭俵子,你还想回去?信不信我弄死你!” 浦潇湘还是满脸微笑,轻轻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有本事你再骂一句试试,我保证让你明天上各大娱乐网站的头条,免费的。如何?” 江水源明白浦潇湘这句话绝非虚言恫吓,而是她绝对有这个能力。丁杭也被浦潇湘的霸气侧漏给镇住了,不敢再胡乱说话,只是把牙齿咬得嘎吱吱作响。一直没有说话的温盈盈这时站起身:“我们是好意请你们出来一起玩,怎么弄到了这个地步?” 浦潇湘笑容不减:“谢谢你们的好意。我们玩也玩了,转也转了,喝也喝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温盈盈没好气地说道:“回去?怎么回去?” “当然是怎么过来,就怎么回去。” “不好意思,丁杭他喝了酒,不能开车。你应该知道,酒驾不仅容易导致交通事故发生,而且涉嫌刑事犯罪,一旦被查获,将面临着最高半年拘役的处罚。尤其像丁杭这样的,如果被查到酒驾,拘役都是小事,前途可就全毁了!” “酒驾?他什么时候喝酒了?” “就刚刚啊!”说着温盈盈举起丁杭的杯子。 “那不是什么冰茶吗?” 温盈盈笑了笑:“这是长岛冰茶。就像天文学系不是文学系一样,长岛冰茶也不是冰茶,而是以伏特加、朗姆酒、金酒、龙舌兰酒四种基酒再加入冰块、白薄荷酒、柠檬汁等配料调制而成的一款鸡尾酒,酒精浓度高达40度。他喝了那么一大杯,你觉得他还能开车么?” “那怎么回去?” “我和丁杭会在这里找家快捷酒店住下来,明天早上酒醒了再回去。至于你们,可以选择步行,如果你们认识路的话。也可打车,如果你们能找到出租车的话。还可以搭顺风车,如果你们运气好的话。总之随便。”(未完待续。) 二十七、丁杭与温盈盈 闹到这个地步,酒吧里是不能呆了。在服务员没有赶人之前,江水源把浦潇湘半拖半拽地拉出酒吧。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江水源长吐一口气:“好了,咱们回去吧!” “我们怎么回去?” 江水源苦笑道:“还能怎么回去?指望运气好,搭个顺风车?先不说咱们遇到回酒店的好心人的概率有多小,就算真有人愿意捎我们一程,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外乡人敢随便坐么?尤其你还穿得那么招摇、长得那么漂亮,就不怕有人色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那你的意思是?” 江水源道:“当然是打车回去。不过就像温盈盈说的,这里应该没有什么出租车,就算有,估计也不拉客。事实上咱们来的时候,从拐下岔道开始一直到停车场,我就没看见有出租车。所以咱们必须先得走到好打车的地方,然后再慢慢计较。” 浦潇湘有些好奇:“你认识路?” 江水源摇摇头:“怎么可能?之前我又没来过这里。不过总算记性不坏,还记得来时的路,走出这条风情街应该不成问题。” 浦潇湘瞪大眼睛:“你好厉害!来时拐了那么多弯,下车之后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你居然还能记得路怎么走。——话说回来,你既然记得路怎么走,那咱们干脆就走回去呗?反正长夜漫漫,回去也没什么事。” “我的大小姐,你知道咱们回去路有多远吗?”江水源哭笑不得地问道,“刚才我坐在副驾的位置正好看到了里程表,从酒店到这里足足27公里,而且还是高低起伏的山路。走回去?你就不怕脚上磨出水泡?你就不怕走到半路走不动了?你就不怕明天腰酸背痛起不来床?” 浦潇湘不满地横了江水源一眼:“27公里怎么了?你觉得我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走一步都要歇三歇的娇小姐吗?告诉你,我可是每天都要在跑步机上跑一万米的,区区27公里还难不到我。倒是你反应这么强烈,莫非是个空有其表的银样镴枪头?” 银样镴枪头?江水源顿时默默无语两行泪:“我说浦大小姐,跑步机上的一万米,和27公里的起伏山路,难度能在一个数量级上吗?闲话少说,咱们先走走看,看看究竟谁才是苗而不秀的银样镴枪头!” 两个人并肩走在嘈杂的人群中,不说话还情有可原。等拐进了僻静的巷子里,两人还是一言不发,一轮明月孤零零地挂在空中,路灯将他们的身影拉长又缩短,只有橐橐的脚步声回荡在耳际,就多少显得有些冷清。江水源主动挑起话头:“你之前对温盈盈颇有成见,现在看来,她还是挺不错的啊!你泼了丁杭一脸仙草奶茶,她都没和你撕扯,反倒居中和解,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浦潇湘侧过脸看着江水源道:“那你说说温盈盈和丁杭他们是什么关系?” “应该是男女朋友吧?” “更具体一点呢?” “更具体一点?”江水源犹豫片刻,还是实话实说道:“瞧着他们相互间的亲昵举动,还有毫不避讳地说起去便捷酒店住宿,估计他们应该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留氓!没想到你思想居然这么污,亏你还是班长、学生会会长!”浦潇湘毫不客气地送给了江水源一个白眼,不等新鲜出炉的窦娥喊冤叫屈,她又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难道你没有发现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有些特殊?至少是有别于常人。” 江水源仔细回想一下,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 一般来说男女朋友之间,要么女生表现得满脸幸福,一副小鸟依人状,男生则有如值得小鸟托付的大树;要么是女生颐指气使,对男生吆五喝六的,男生则是边上小心翼翼地侍奉着。但温盈盈对丁杭的态度比较奇怪,既不是那么爱慕,也不是那么强势,反倒有种对待宠物的感觉——喜欢可能确实是真喜欢,但绝不会把它当成和自己平等的人。 江水源谨慎地答道:“你是说温盈盈表现得太过强势,甚至让人觉得她有点看不起丁杭?” “没错,就是鄙夷、看不起!”浦潇湘嘉许地点点头,“从他们俩的长相和气质就可以看出来,温盈盈的家世应该比较好,在影视圈出道和成名都比较早,年龄也应该比丁杭更大些。而丁杭呢,比较年轻,家世一般,刚刚出道,之所以能担纲男主角并一炮走红,后说还进入了国立戏剧学院读书,要说背后没人施以援手,打死我也不信!” “你怀疑是温盈盈?” 浦潇湘道:“结合今天黎文昭透露的一些八卦消息,应该是八、九不离十吧?可以想见,丁杭为了报答温盈盈,或者是想得到更多的好处,而温盈盈就算帮忙时没有任何企图,面对丁杭这样年轻英俊的小生追求时估计也不会太排斥,一来二去俩人成了男女朋友。自然而然,丁杭在面对温盈盈时难免会矮一截。” “可这和我刚才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有很大关系!”浦潇湘接着解释道,“正因为两人关系不对等,所以丁杭作为男性,肯定不甘心一辈子就这么遭温盈盈轻贱;而对于温盈盈来说,丁杭或许是他第一个男朋友,但绝对不会是她最后一个男朋友。如此一来,温盈盈在处理类似于刚才矛盾的时候,就不会太过袒护丁杭。试想一下,你养的宠物和别人聊骚聊得一团火热,浑然不顾你的感受,最后它被人踹了一脚。你作为主人,会去替它报仇雪恨吗?” “原来如此!” 江水源恍然大悟。但明白之后,心里又不禁若有所思。浦潇湘好像被风吹得突然打了个寒战,双手抱肩颤声说道:“江水源,我冷!” “冷?”江水源马上回过神来,看着她穿着的那件波西米亚风格碎花吊带短裙,没好气地说道:“瞧你穿得那么清凉,不冷才怪。现在你还打算走回去吗?” “不了。”浦潇湘可怜巴巴地说道,然后浑身抖得更加厉害。 江水源犹豫片刻,脱下自己的条纹衬衫递给浦潇湘:“先披着吧!估计一时半会儿也等不到出租车,要不我打电话给彭经理,让她派车过来接一下我们。”(未完待续。) 二十八、毛脚女婿? 脱下衬衫,江水源的上半身全都袒露出来。他的肌肤白皙而光滑,细腻匀称而又略显瘦削,在路灯下闪着熠熠的光泽,宛若米开朗琪罗创作的大卫雕像。浦潇湘只看了一眼就赶紧用手捂住眼睛:“我不要披,你赶紧穿上吧!千万别着凉!” 江水源有些无语:姑娘,你要是不想看,不如直接转过头去;要是想看,那就干脆光明正大地欣赏。像你这样双手捂眼,手指岔开得能跑过一头大象,究竟是想看呢?想看呢?还是想看呢? 江水源懒得和她扯皮,直接就把衬衫披在了她身上:“放心吧!我天天锻炼,身体好得很,可没那么容易着凉。反倒是你,瞧着就像是没经过任何风吹雨淋的温室里的花朵,真要把你冻出个三长两短来,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浦潇湘的声音细如蚊蚋:“我才没你说的那么娇弱。” 江水源的衣服很干净,没有小说里所说的男子体香,只有衣服刚洗过的那种淡淡的、很好闻的洗衣液味道。再加上衣服上隐隐的余温,让浦潇湘蓦然觉得心绪安宁,甚至连夜风也变得和暖起来。 江水源掏出手机:“我来打电话给彭经理,请她派辆车过来接我们一下。我们也往前走几步,找个显眼一点的标志性建筑,好让她知道我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浦潇湘连忙摇头道:“不用那么麻烦!彭经理她今天先是陪我们从淮安飞到岭南,又从岭南飞到崖州,一路上舟车劳顿不说,还要鞍前马后照应我们衣食住行,早就累得够呛。【ㄨ】明天拍摄的一堆事情也需要她操心,我们尽量不要太打扰她吧?正好我在崖州有个熟人,不过我打电话给他,让他派车送一下我们。” “你在崖州有熟人?”江水源微微有些惊讶。 虽然人们常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像宝庆浦氏这样的世家大族,在一、二线城市有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毫不为奇。可崖州连四线城市都算不了,顶多就是众多适宜避暑的旅游城市中的一个,而且还僻处天涯海角。怎么可能这里也有熟人? 浦潇湘轻声答道:“其实是我爸的一个战友在这里任职,之前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也曾见过这位伯伯几次。这次跟我爸说要来崖州,他就打电话给了这位伯伯,让他适当照看一下我。” 江水源心道:所谓“适当照看”,其实就是给你找个靠山,防止导演或者锦衣服饰公司有不良企图吧?不过也好,有这样硬扎的靠山确实可以避免很多麻烦,比如现在。于是他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就麻烦你给你那位伯伯打个电话吧。” 浦潇湘的这位伯伯与她关系确实非同一般。打过电话才十多分钟,一辆大块头的军用越野车以明显超速50%的速度风驰电掣地杀到近前。【ㄨ】 车未停稳,一位四十五岁上下的中年军官便打开车门跳了下来,爽朗的笑声随之传出:“小湘湘,转眼大半年没见,有没有想你林伯伯啊?你爸今天早上给我打电话,说你来崖州玩几天,我还以为你要等到最后一两天才舍得跟我联系呢!没想到你一到崖州就想起了我,伯伯很高兴啊!” 浦潇湘乖巧地答道:“那是当然。到了崖州怎么能不联系林伯伯呢?我还惦记着您的豪华海鲜套餐呢!” “哈哈,好!到了我这里,海鲜绝对管饱。要是吃得不满意,你回去尽管跟你爸爸告状!”说笑一番之后,那位林伯伯似乎才看到光着上身站在浦潇湘身后的一百瓦大灯泡,“这位小朋友是?” 浦潇湘连忙解释道:“他叫江水源,江水源头的‘江水源’,是我在淮安府中的好朋友。我们也是同班同学,我和他坐前后桌。” “林将军好!”江水源也赶紧问好。 就算江水源长得再帅、气质再好,大晚上光着上身和一个女孩子站在街头,女孩身上还披着他的衬衫,也难免会让人浮想联翩。尤其面前这个人还是受女孩父亲委托,代行监护职责的,看到此情此景,仿佛是辛辛苦苦养了十多年的名贵兰花一不留神被某头野猪给拱了,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所以他说话中也就带了火气:“好什么好?大晚上不好好睡你的大头觉,带着女孩子到处乱跑,到底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江水源冷哼数声:你以为我不想睡觉?你以为我想到处乱跑?是你这宝贝侄女扯我下水的,好吗? 浦潇湘明显察觉到了林伯伯的出语不善,不等江水源辩驳就赶紧抢答道:“林伯伯不要责怪江水源了,是我叫他和我一起出来玩的。我出来时穿的衣服比较薄,他看我有点冷,就把衣服脱给了我穿。——林伯伯我偷偷告诉你哦,江水源很厉害的,他不仅学习是我们年级第一,而且还是我们班班长,同时还是学校学生会的副会长。” 她不说还好,她这么一介绍,估计江水源在林伯伯的心目中已经分分钟变成了一个少年老成、工于心机、有所企图的小白脸形象。 果然那个林伯伯火气更盛,对江水源厉声呵斥道:“你是个男人,又是班长、学生会副会长,别人让你陪她出来玩,你就一起出来玩,那要让你去杀人放火呢?难道就不能长点脑子,想想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说完他又拉过浦潇湘,用丝毫不避讳江水源的声音说道:“小湘湘,你长得这么漂亮,世界上动歪脑筋的人又那么多,以后去哪里玩你可要多长几个心眼,不是说成绩好、长得好,那就是好人。坏人可不会把字刻在额头上!” 江水源无语:这算是指桑骂槐吗? 浦潇湘也生气了:“林伯伯,江水源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他真的很好的。你要是再说江水源的坏话,那我就不坐你的车了,我和江水源自己走回去!” 毫无疑问,浦潇湘的威胁不仅没有让林伯伯打消敌意,反倒让林伯伯把江水源的危险等级提高到了sss级,但他一时间却无计可施,只好满脸堆笑道:“哈哈哈,我也就是提醒你一下,既然你不愿听,那我就不说了。赶紧上车,我送你回去休息。听说你中午才从淮安飞过来,这一路上山水迢迢的,累得不轻吧?回去洗个澡赶紧休息,明天伯伯带你去吃海鲜!” 浦潇湘见江水源面色不豫,似乎不想坐车,赶紧上去拉住他的手轻声说道:“对不起江水源,我知道林伯伯口无遮拦,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其实没有什么恶意的。我替林伯伯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生气,好吗?” 见浦潇湘如此软语相劝,江水源还能说什么?当下只有苦笑道:“你这林伯伯是不是有个年龄和你差不多的儿子?” “为什么这么说?” “要不他哪来那么大的醋劲儿?” “那是因为他一直把我当干女儿看。你听说哪个老爸会喜欢毛脚女婿的?” “呃……”(未完待续。) 二十九、给你看一眼 江水源觉得自己被无情地调戏了,但他又能怎样? 自己的手还被她牵着,衬衫也在她身上披着,据说她的初吻也是给了自己,就算自己想证明清白,面前这位横眉怒目、肩抗金星的中年大叔肯听自己的辩解么?古有明训:“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况且自己还处于有理与无理之间的灰色地带。所以新鲜出炉的“毛脚女婿”上了车后本着千言千当不如一默的原则,干脆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估计那位林伯伯也懒得搭理他,一路上都在滔滔不绝地向浦潇湘介绍崖州的特色美食和风土人情,还极力渲染在外住宿的卫生隐患和安全隐患,什么地沟油隔夜饭了、什么入室抢劫连环杀人案了。根据他的描述,浦潇湘住的那不是五星级酒店,而像是十字坡孙二娘的黑店。总之其目的就是力邀浦潇湘去他家小住。 浦潇湘则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就东拉西扯,顾左右而言他,反正就是不接林某人的茬儿。正因为如此,江水源又挨了无数计“中年男人之怒视”和“将军の无名业火”。 好不容易到了酒店,江水源看到林将军似乎有话要和浦潇湘私下里说,不顾衣服还披在浦潇湘的身上,知趣地先溜回了房间。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江水源准时起床,先是绕着酒店开始慢跑,然后有在周围森林里找个僻静的地方练拳。不得不说崖州这地方真是养生避寒的胜地,不说绿化,也不说风景,光是空气质量就不是淮安府所能望其项背的。锻炼一圈回来,只觉得浑身舒泰、神清气爽。 上楼的时候正好碰见浦潇湘,只见她满脸红润,浑身上下被浴巾裹得严严实实,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江水源好奇地问道:“你一大早上就去海里游泳?” “怎么可能?”浦潇湘甩了甩头发,露出洁白的脖颈来:“早晨气温偏低,舒展不开不说,还容易抽筋。另外咱们也不熟悉涨潮落潮的时间,没有人在旁边照应,一个人去游泳太危险,就算水性再好也不行。我是在酒店里的恒温游泳池里游的。你呢?一大早干嘛去了?” 江水源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起了个大早去沙滩上看美女,守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浦潇湘娇俏地瞪了他一眼:“用膝盖想想也知道,去沙滩看美女怎么也得上午九、十点钟以后,你去那么早该不会是另有企图吧?” 江水源摸摸鼻子:“我能有什么企图?我只想着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人儿肯定也有美女看。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浦潇湘看左右无人,对江水源轻声说道:“想看美女是吧?喏,那就给你看一眼,省得你起个大早却颗粒无收。”说着她微微松开浴巾,露出水嫩光滑的香肩,还有胸衣的透明肩带。江水源不明就里,下意识侧过头来看了一眼,然后便感觉鼻血喷涌而出,当下顾不得询问浦潇湘何时归还衣服,扭头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谁知道那个小妖精在后面咯咯笑了起来:“就知道你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小坏蛋!” 江水源逃也似的跑回房间,冲了个凉水澡,又看了几十页数学教材,才勉强压下浑身的火气。 估摸着浦潇湘已经去餐厅吃完了饭,他换好衣服小心翼翼来到餐厅。结果他没碰着浦潇湘,倒碰到了另外一个熟人,昨晚被浦潇湘泼了一脸、声称要住快捷酒店的丁杭。 尽管丁杭的衣服已经换过,但他的样子还是吓了江水源一大跳。只见他蓬头垢面,眼圈发青,眼角带着硕大的眼屎,整个人无精打采,哈欠连天,走路时看上去腿脚都是软的,就好像阿芙蓉瘾发作一样。既然见着了,江水源也不能装作不认识,客气地打了声招呼:“丁先生早!” 丁杭愣了几秒钟才认出江水源:“江小弟早!等会儿你要是看到彭经理或导演,帮我跟他们说一声,就说我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一下,晚点早去片场。”说话间他又打了好几个哈欠。 “你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来看一下?” “没事、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丁杭连连摆手,口齿含糊地解释道,“其实就是昨晚上玩得太high了,喝酒一直喝到凌晨三四点,都没有好好睡觉,在车上醒了会儿酒就赶紧开车回来了。待会儿要回去补一觉,好好养足精神才能拍片子。对了,你们是怎么回来的?” 江水源没有掩饰:“是浦潇湘打电话叫人送我们回来的,她在这里有熟人。” “她在这里有熟人?什么样的熟人?之前怎么没听她说过?” 江水源心道:她和你很熟吗?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事情?但他还是老实回答道:“是个军官,据说和她爸爸以前是战友。” “军官?战友?”丁杭的神智总算清醒了一点,想来他也有点后怕吧?一起扛过枪可是人生几大铁之一,他昨晚要是没及时管好嘴、收住手,欺负了人家战友的女儿,人家带几个兵把他好好修理一顿,恐怕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所谓当红影视明星,在军队面前,连个毛都不算! 江水源没再说话。丁杭突然上前搂住他的肩膀,笑嘻嘻地问道:“江小弟,听说你和那个小美女是同班同学,是不是真的?” “是啊,怎么啦?” “那你知道她是什么来头么?” 江水源本来不想八卦浦潇湘的家庭背景,毕竟这是她个人隐私,虽然这些隐私可能淮安府中的师生都知道,但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而且是说给一个有些不怀好意的陌生人听,性质终究不同。但想想又觉得稍微透露点消息,让丁杭有所畏惧也好。有时候,一定的畏惧感是保持平等朋友关系的重要前提。于是他忍着丁杭身上传来的扑鼻酒臭味,简单地说道:“具体什么来头不好细说,总之来头很大就是了,估计全国能惹得起她的人都屈指可数。” “是吗?”丁杭不仅没有感到害怕,眼里反倒闪过一丝猛兽见到猎物时兴奋光芒。这道光芒碰巧被江水源看了个正着,让他心里忍不住暗暗犯嘀咕:这家伙该不会故意作死吧?(未完待续。) 三十、新版《窦娥冤》 事实证明,世界上就从来不缺故意作死之人。或许,这也是大自然淘汰某些奇葩的最直接方式吧? 上午大家忙完之后,各自回房休息片刻,准备到饭点再去餐厅吃饭。江水源为了避免撞见浦潇湘时尴尬,一马当先地跑了回来,结果上楼就看见丁杭抱着一大捧蓝色妖姬站在浦潇湘房间的门口,从衣着打扮到精神状态,都与早上遇见时不可同日而语。尤其是光可鉴人的头、帅气逼人的五官,再配上纯白色的手工定制修身款西服,完全就是小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形象。 不过有两点让江水源有些担心:一是他为了遮掩黑眼圈,脸上涂了厚厚的粉底,难道他就不怕动作稍微大点,脸上会“哗哗哗”往下掉粉么?二是天气这么热,他还穿得那么严实,难道就不怕浑身捂出痱子来么? 看到江水源过来,丁杭邪邪一笑:“哟,江小弟,忙完收工了?你有没有帮我跟彭经理或导演请假?” “已经请了,”江水源回答完忍不住又问道:“您这是?” 丁杭低头闭着眼睛闻一下怀中蓝色妖姬的味道,才施施然答道:“我昨晚不是无意间冒犯了浦潇湘小姐么?等酒醒之后,我就已经认识到了当时自己的言行不当,并进行了深刻反省。所以我决定向浦小姐郑重赔礼道歉,并献上此花,希望能传达我最诚挚的心意、化解浦小姐的怒火!” excuse_me?!道歉用蓝色妖姬?我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江水源刚要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浦潇湘的脚步声,看来这丫头度也不慢。于是他就抱着看好戏的心态,静等着火星撞地球的世纪闹剧倾情上映。 谁知他还没等到好戏上演,就听浦潇湘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说话道:“江水源,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怎么,是打算吃干抹净不认账吗?” 江水源顿时一口老血喷出:姑娘,你再这么冤枉我,我可就要去演《窦娥冤》了! 好在丁杭比较仗义,在这急难危重的时刻主动站了出来:“浦小姐,在下丁杭。很不好意思昨天晚上一起出去玩,结果喝了点酒,言语之间唐突了佳人。古人说‘酒能乱性’,看来诚不我欺——” 浦潇湘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头:“酒能乱性?我看是酒后现原形吧!” “呵呵,潇湘小姐果然是快人快语,我喜欢!”丁杭尴尬地笑了笑。不过作为演员,他精心研读过《演员的自我修养》,有丰富的临场经验,这点小场面还难不倒他:“等今天早上酒醒之后,我就感到非常的后悔,后悔自己的好酒贪杯,后悔自己的言语不检点,更后悔无意间得罪了潇湘小姐。在此我想向潇湘小姐郑重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是吗?”浦潇湘再次打断丁杭的煽情,“我不想看见你。如果你以后能不出现在我面前,若是必须出现,尽量保持五米以上的安全距离,这便是最好的赔礼道歉!” “呃……”丁杭从来还没见过这么干净利落的拒绝,顿时有些懵逼,半天才重新捡拾其笑容:“既然如此,那我会在你身后默默守护着你的!这束花代表我最真诚的歉意,希望潇湘小姐您能收下。”说着他把怀里的那捧蓝色妖姬递了过来。 浦潇湘往江水源身后躲了躲:“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送花的事儿会由我男朋友全权包办,就不用其他人代劳了!” “你有男朋友了?” “是啊!”说完浦潇湘牢牢抱住江水源的胳膊,江水源抽了好几下都没抽出来。 丁杭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洒然说道:“有男朋友最好!” 江水源和浦潇湘脑袋都有些短路:“为什么这么说?” 丁杭笑嘻嘻地解释道:“道理很简单啊!像潇湘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肯定有无数男生追她。如果有了男朋友,那我只需要击败一个人就行;但要是没男朋友,我则需要击败无数人。击败几个人和击败无数个人的难度悬殊,应该不用我多说吧?再者说,像潇湘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要是没男朋友才是件怪事,该让人怀疑她的性别取向或者脾气有多臭了!” 江水源听完,忍不住戏谑地看着浦潇湘,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浦潇湘恨恨地掐了江水源几下,然后把怒火全都撒在了丁杭身上:“我喜欢软妹子,我的脾气顶风臭十里,行了吧?麻烦你把自己打包成圆形,圆润地、马不停蹄地离开我的视野范围!” 丁杭似乎早已领悟了“好女怕缠郎”的奥义,对浦潇湘的横眉冷对熟视无睹,嬉皮笑脸地说道:“好、好、好,我马上走。不过在我离开之前,希望潇湘你能够接受我的这番情意。” “我才不要接受你的什么情意!我讨厌你!” “你讨厌我,那是你的事。我只知道我喜欢你,这才是我的事,而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罪的。”说着丁杭又把蓝色妖姬往浦潇湘怀里塞去,吓得浦潇湘立马缩到了江水源身后,江水源也无奈承担起英雄救美的重任,有意无意地把浦潇湘遮蔽在身后。在外人看来,倒像是丁杭在给江水源送花。 就在丁杭拼命送花、江水源努力救美、浦潇湘哇哇乱叫的时候,就听有人威严地吼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都给我住手,不然我就开枪了!” 一听说“开枪”,吓得丁杭、江水源都僵在那里不敢乱动,浦潇湘趁势跑了过去,抽抽搭搭地哭诉道:“林伯伯,他欺负我!” 江水源侧头看过去,就看见林某人手里端着手枪,身后还跟着两个警卫员,正怒目圆瞪着自己和丁杭。或许是因为有前科,他对自己的仇视还更多一些。估计要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他能把自己送去吃几天牢饭。当下他连声说道:“林将军,麻烦你放下枪,请你听我说——” “给我闭嘴!”林某人呵斥道,然后柔声细语地安慰浦潇湘:“丫头别哭,等会儿伯伯就帮你好好收拾他们一顿,剥了他们的皮,让他们好好长点记性。怎么样?伯伯昨晚怎么跟你说的?住酒店不安全!酒店可不像咱们军队的家属院那么单纯简单,里面什么杂七杂八的人都有,你看要不是伯伯今天中午过来请你吃海鲜,谁知道他们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谢谢林伯伯。” 林伯伯安抚之后,让警卫员把惊魂未定的浦潇湘送下楼去,才回过头来收拾丁杭和江水源。他先用枪点点丁杭:“瞧你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怎么脸上抹的就跟鬼一样?手里还拿着花,男不男、女不女的成何体统!来,你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尽管丁杭拍过不少片子,也算见多识广,但像这样被枪指着头还是平生第一次,尤其自己还是理屈的一方,此刻腿脚都在微微抖。听闻林某人问话,脑筋急转,然后指着江水源道:“我喜欢他,就给他送花,他不要,我们就来回拉扯,然后就吓到了浦小姐。对不起!” 江水源眼前一黑:天啊,我这是在演《窦娥冤》吗?我怎么感觉我比窦家的鹅还冤?(未完待续。) 三十一、学问无处不在 好在林某人虽然脾气臭了点、说话冲了点,但还不是没脑子,分分钟就识破了丁杭的拙劣谎言,直接把他提溜出去狠k了一顿。回来的时候丁杭就彻底蔫了,雪白的西服上印着好几个黑色的脚印,脸上的粉也掉了不少,可以想见整个过程应该很黄很暴力,而且相当不可描述。 江水源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平反昭雪而庆幸,那位吃了火药的林某人马上回过头又是一顿暴风骤雨式的痛骂:“你傻啊!看他流里流气的欺负女孩子,难道你不会一脚踹过去?一个大老爷们跟人在公共场合拉拉扯扯,吓得女孩子哇哇大哭,像个什么样子?还是不是男人!” 江水源忍不住刺了他一句:“拜托你在长官威的同时能不能长点脑子?你以为世间所有人处理争端都像你们丘八那样简单粗暴?再者说,虽然丁杭闹得有点过火,但始终在可以正常范围之内,我要是一脚踹过去,性质就完全变了好吗?” 林某人怒极反笑:“无非就是两个不入流的戏子在那里争风吃醋,性质还能有什么变不变的?我不想管你们那堆破事,也没有那闲工夫,但有一点,你们要是再敢惹浦潇湘,小心我打断你们的狗腿!” 丁杭此时终于从刚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恨恨地说道:“哼!你无故殴打他人,我会向法院提起诉讼的!” “提起诉讼?好啊,我就等着收法院的传票。”林某人对丁杭貌似强硬、其实软弱无力的反击根本毫不在意:“不过看你的样子,应该年满十八周岁了吧?那咱们就比着看看是你先收到《入伍通知书》,还是我先收到法院传票!” “入伍通知书?”丁杭顿时脸色煞白。 眼下国内娱乐业流行全民造星,各路豪杰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明星网红更新换代的速度比网站头条都快。别看现在丁杭挺红的,还有不少忠实粉丝,一旦参军入伍淡出演艺圈几年,以后再重回公众视野,谁还知道他是哪根葱?所以他立马就怂了:“你这是公报私仇!” “老子就是公报私仇了,怎么着?你咬我啊!”林某人欺负完小学生感觉神清气爽,哈哈大笑几声,然后扬长而去,只留下丁杭在原地呆若木鸡。 原本白衣翩翩的帅哥抱着一大捧蓝色妖姬,是令无数女生心醉神迷的画面。现在花束被无情地丢弃在过道上,帅哥洁白的西服上被踩上好几个脚印,人也瑟瑟如雨打的鹌鹑,不知是怕的还是气的,画风就突然变了,变得让人忍不住发笑。 果然不作死就不会死! 江水源摇摇头,转身准备下楼吃饭。丁杭突然从后面一把扯住他,就像溺水之人揪住救命稻草,声嘶力竭地叫道:“江兄弟,你可要为我作证。他想征召我入伍服兵役,分明是公报私仇!我要把这件事捅到媒体上,让大家都知道一个军队高官是如何玩弄国家公权迫害一个守法公民的!” “然后呢?” “然后?”丁杭愣了愣接着说道,“我在全国有上百万粉丝,在社会上有巨大影响力。我相信事情一旦曝光,肯定会有无数人声援我,并通过各种方式对国会和军队施压,到最后那个军中败类迫于压力引咎辞职都有可能!” 江水源冷冷地反驳道:“是吗?我只知道法律明文规定,每年12月31日以前满18岁的男性公民应当被征集服现役,当年未被征集的,在22岁以前仍可以被征集服现役。他不过是依法办事,就算你把事情捅到媒体上也于事无补,说不定到时候还给你冠上‘逃避兵役’的罪名,你可就真完了!” 丁杭慌了爪子,哭丧着脸道:“那我该怎么办?” 江水源打了个巴掌之后决定塞给他一个甜枣:“最近几天好好表现,别再去惹浦潇湘。等到拍摄快结束的时候去求求她,女孩子心都软,说不定好言相求她就出面帮你销了此事。你觉得呢?” 丁杭自己是权衡的江水源不知道,不过接下来这几天他确实老实许多,看到浦潇湘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避得远远的。没了丁杭这根大搅屎棍在里面掺和,整个团队都显得愈发风清气正,拍摄进度也随之加快了许多。 江水源之前觉得拍摄广告宣传片还挺神秘的,等亲自参与之后才发现就那么回事,无非就是化妆、换衣服、按照导演的指示做什么动作、不行就重来一遍、还不行就再重来一遍,过程相当枯燥无味,尤其故事情节还是那么恶俗的时候。 ——说“故事情节”,其实都是算抬举,无非就是丁杭、浦潇湘扮演的兄妹在海边遇到温盈盈、江水源扮演的姐弟,然后相互爱慕成为两对的三流狗血肥皂剧故事。也就剧里男女长相,海边景色,当然还有锦衣服饰提供的各种款式的衣服,勉强能算得上亮点,其他的都根本不值一提。 第一次拍片就拍这么烂的片子,让江水源感觉有些郁闷,同时也有些不太明白:你说彭旻那么精明的一个人,花了那么多代言费,还带了一大票人住五星级酒店,结果却拍这么烂的片子,这不是本末倒置吗?哪怕他们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用三五万块钱找个中文系学生弄个创意文案,也比这个强八倍吧? 某天江水源在彭旻面前偶尔透露一点自己的想法,彭旻笑眯眯地反问:“江先生,你觉得我们拍这个广告宣传片的用途和目的是什么?” “用途你在签合约的时候说过,是准备在各大旗舰店播出,从而达到宣传你们品牌的目的。” “没错。江先生果然好记性!”彭旻赞了一句,“如你所言,是在旗舰店播出,宣传我们品牌,但归根到底是要让顾客认可锦衣服饰的价值,从而产生购买的欲朢和冲动。我何尝不想拍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再配上优美动听的音乐,让所有观众流连驻足?可是观众在欣赏完精彩的故事和音乐后,他们会注意到里面我们想要展现的锦衣服饰吗?我觉得很难。他们欣赏完之后会有购买锦衣服饰的欲朢和冲动吗?我觉得也很难。如此一来,付出和收益之间就不成正比,那么剧本设计得再好,它也是失败的!” 江水源微微点头。 彭旻又道:“我们拍摄广告宣传片不是为了拿奖,也不是为了收视率,而是为了随时能抓住路过的顾客的注意力。只需要在旗舰店播放时,让人路过时随便瞟几眼,看到美女、帅哥、海边风景觉得很养眼就好。要说剧本,我何尝不知道现在这个剧本很狗血?但正因为它非常狗血,所以大家在欣赏时才会更容易注意到其他方面,比如这位美女穿的衣服真好看,穿在我身上也会这么好看吗?如果十位顾客里有一位这么想,这个剧本就已经非常成功了!明白吗?” 江水源不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未完待续。) 三十二、坏人也无处不在(上) 彭旻看着江水源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忍不住轻笑起来:“这东西看起来深奥,其实就是层窗户纸,一捅破就谁都明白!” 江水源也笑:“就算是窗户纸,那也得有人捅破才行,不然谁知道是薄薄的窗户纸还是厚厚的南墙?” 彭旻摇了摇头:“我觉得在你这个年龄,尽量还是少知道这种类似于内幕的东西为好。人在青春年少的时候,总要对世界抱有最美好的憧憬和最伟大的雄心,不习惯于所有陈规陋习,不满足于任何经验规律,用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来挑战和改变一切。当你耳濡目染了社会上旧有的规则和潜规则,并且默认了它的存在,你也就已经老了!” 江水源道:“彭经理你以前是学哲学的吧?感觉你的见解非常深刻,简直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彭旻微啜了一口杯中的淡朗姆酒:“我只是有感而发,只要你不觉得听君一席话、颠覆人生观就行。对了,有个好消息和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一个?” “先听坏消息,再听好消息吧!也算是渐入佳境。” 彭旻微笑道:“先苦后甜?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坏消息是我们派人跟《耕耘》杂志社沟通了几次,他们开价实在太高。你先后在《耕耘》杂志上发表了9篇文章,共计四万七千多字,他们张嘴就要25万元,平均一个字五块钱,还不还价,完全就是把我们公司当牛牯来宰!” 即便心里早有预期,江水源还是忍不住想吐槽:自己辛辛苦苦写了大半年,才赚了两三万块钱稿费。他们一倒手,就敢要价二十五万!这二十五万里面,能有自己五分之一么?怪不得郭四明、韩暑他们一个个都要跳槽,实在太黑了! 江水源略略叹息:“这倒不是什么坏消息。因为之前我就见识过,《耕耘》杂志社绝对是个拣到块石头都能捏出三两油的主儿,想跟他们合作,不狠狠出点血是不行的。” “哼,《耕耘》杂志社也未免太把自己当根葱了!虽说我们锦衣服饰家大业大,不差那点钱,但是合理的费用,我们三百万、五百万不嫌多;不合理的费用,就算三万、五万我们也不会给!”彭旻掷地有声地说道,“我已经报请总经理和董事会,若是《耕耘》杂志社再不松口,就由公司按照每个字两块五的标准向你单独约稿,到时候江先生可要加油哦!” 江水源苦着脸道:“最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只怕未必有时间。” 彭旻眨眨眼睛:“为自己赚钱,还怕没时间?你想想写一万字就是两万五千,十万字就是二十五万,是不是特有动力?” “动力是有,时间是真没有!” 彭旻促狭地笑了笑:“时间就像女孩子的胸沟,挤挤总会有的!何况你每个月都有空给《耕耘》杂志社写稿,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们写?我们可是要给你出书的,而且稿酬还更高。实在不行,你不是会写诗吗?陪姐姐我喝杯酒,说不定回去就文思泉涌,像李白那样一口气写出好几百篇诗歌来!” 江水源低眉耷眼地说道:“我怕我喝了酒之后只会一口气睡到明天早上。” “总之,一旦我们和《耕耘》杂志社谈崩了,接下来就全靠你了!”彭旻很不负责地把任务全推到了江水源身上,“下面我们开始说好消息。” 江水源有些奇怪:“好消息你不是刚才已经说过了吗?” 彭旻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你说我们公司向你约稿的事儿?那事儿八字还没一撇,怎么能算得上好消息?我说的好消息是你那部国学论难的书稿,经金陵大学和逸仙大学几位教授审阅之后,都觉得一个高中生能写出如此有条理、有见解、有深度的专著实属奇才,只怕普通高校研究生也未必能达到你这样的程度,完全可以考虑出版。所以我们下一步将联系出版社,争取在春节之前尽快出版发行。” “真能出版?”江水源有些不可置信。 当初写书全凭一时冲动,经韩先汝老先生点拨之后,才知道书稿存在多大的缺陷。等冷静下来,本打算把书稿彻底雪藏的,只是有些不太甘心,才一直不停地在修改删减。如果现在能出版问世,那还真是个意外之喜! 彭旻非常肯定地点点头:“当然!不过这种书因为受众等多方面因素影响,首印数量不会太大,估计只有2000册左右,自然你的稿酬也不会太多,这一点你要有心理准备。” 江水源答道:“还有稿酬?我可听说出版这类学术专著,一般都是要倒贴钱的。——我这还不算学术专著,人家学术专著至少还有同行买来看,还可以藏诸名山传之后世,像我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半桶水,只怕免费派送,别人都嫌占地方。印2000册?只怕1900册得你们锦衣服饰摊销吧!” 彭旻放下酒杯,正色解释道:“诚然在推动这本书出版上,我们锦衣服饰出了不小的力气。但我们不会试图去影响那些专家的正确意见,也无法左右他们的客观评判。只有他们觉得有出版的价值,我们才会接着往下推动下一步。毕竟我们是企业,不是慈善基金,不会做那些无意义、无价值的事情!至于印行2000册,我们也有自己的考量,那就是每年全国范围内都会组织国学论难赛事,几乎一半以上高中都会组队参加各级比赛。为了参加比赛,他们每年也会相应地购买很多参考书。既然他们要买书,为什么不可能买你这本呢?” “我只是——” “你只是高中生,所以你觉得自己写的书可能不如那些专家写的好?那你为什么当初还要写这本书?难道你忘了你写这本书的初衷吗?”彭旻噼里啪啦一连串地追问道,“如你在书的第一章里说的,此前还没有人能从历史的角度来讲述四十多年来国学论难的发展历程,以及围绕赛事发生的精彩故事,所以你打算填补这一空白。另外你还觉得那些所谓的专家未必如你这样一个参赛选手对赛事感受更深,故而你决定从选手的角度来描述比赛的变迁。既然你都做到了,为什么你的书会没有购买的价值?” 江水源摸摸鼻子:“我这是丑媳妇怕见公婆!” 彭旻道:“我只知道事到临头须放胆!如果连你自己对自己的书都没有信心,那你还指望读者能买账?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应该憧憬着你这本书能一炮走红、大卖特卖,从而被全国国学论难组委会指定为必读书目,成为以后每位参赛选手的参赛宝典。” 江水源道:“我还真不敢这么想!没办法,因为某位同学对我的一贯评价就是有贼心、没贼胆。” “你哪位同学是女的吧?” “你怎么知道?”江水源顿时震惊了。 彭旻笑得就跟偷了狐狸的小母鸡:“这还用问吗?”(未完待续。) 三十二、坏人也无处不在(中) 彭旻没再给江水源解释原因,一口饮尽杯中残酒便飘然而去,只留下江水源在那里愣愣地发呆。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一阵香风飘过,然后温盈盈就端着一杯龙舌兰日出紧挨着他坐了下来,略带醉意地问道:“咦,小弟弟,怎么一个人?你的小女友呢?” “小女友?你说的是浦潇湘吧?她是我同学,不是女友。”江水源很认真地纠正道,“她今晚上跟着她亲戚去海边吃烧烤去了,估计要晚些时候才会回来。” “和她亲戚去海边吃烧烤了?为什么不叫上你一起?” 事实上浦潇湘还真邀请江水源一起去了,而且不止一次,只是江水源觉得烧烤不太健康,而且林某人的眼神也分明不太欢迎,他当然不会去凑那个热闹。当下他淡淡地答道:“那是她们的家宴,叫上我这个外人像什么样子?” 温盈盈捂嘴轻笑道:“你怎么会是外人?瞧着浦小姐的眼神就知道,说不定哪天你就成了浦家的入幕之宾,还会参加不了她们的家宴?她现在不叫你,只怕是女孩子家脸皮嫩,一时间抹不下脸来吧!” 江水源不愿和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且看她没有识趣离开的意思,于是决定以攻代守:“说起来,最近都没看见丁先生和你一起吃晚饭、泡酒吧,经常是下午刚拍完,他就消失了。怎么,你们俩吵架了?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们有空坐在床上好好商量商量,没必要闹得那么僵吧?” 温盈盈神情明显板滞了片刻,才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揉了揉江水源的脑袋:“你呀你呀,小脑袋里天天都想的是些什么?你知道床头打架床尾和是什么意思吗?” 江水源有些恼怒地打落了温盈盈的魔爪:“好吧,我不知道‘床头吵架床尾和’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男人头,女人腰,只能看,不能摸!” 温盈盈根本浑不在意:“毛都没长齐,还敢说自己是男人?你现在只是小男生而已,想要成为男人还得再长几年!如果你真觉得自己吃了亏,被我占了便宜,大不了姐姐的腰给你摸一下,咱们两清。这样总成了吧?” 说着她往江水源方向挺挺腰,吓得江水源立马退避三舍:“算了算了,下不为例就行!” 温盈盈得胜似的喝了口酒,然后看见江水源抱着一杯鲜榨椰子汁在那里有滋有味地咋着,忍不住摇摇头:“小弟弟,要想成为男人,跟女生似的天天喝果汁可不行,必须得像姐姐一样大口喝酒,然后你才能领会到什么叫胸胆开展、豪气干云。” 江水源奇道:“还有这个说法?” 温盈盈振振有词地说道:“要不然为什么《三国演义》里刘皇叔初遇张飞、关羽时喝酒,关二爷温酒斩华雄时要喝酒,刘皇叔与曹孟德煮酒论英雄时要喝酒?还有《水浒传》里的英雄,哪个不是进了酒店就大叫‘小二,打两角酒,切二斤熟牛肉来’?从来没听说有谁是喊‘小二,来杯果汁’的!” “那温小姐喝酒也是为了成为胸胆开展、豪气干云的男人吗?” “……” “不过按照《水浒传》的记载,母大虫顾大嫂、母夜叉孙二娘都是开酒店的,想必非常善饮。只是不知道一丈青扈三娘酒量如何。——这么说来,难道温小姐想成为顾大嫂、孙二娘一般的人物?” “……”温盈盈突然发觉这个外表俊美、性格温顺的家伙很把任何话题都分分钟聊死的天赋,所以她决定直接抛出杀手锏,像春节时串门的七大姑八大姨一样问道:“听彭经理说,小弟弟你现在还在上高二吧?学习成绩如何?以后想上什么大学?” 江水源挠挠头:“成绩应该还行吧?” “应该还行是什么意思?” “就是在学校里还算可以。” 如果武阳珍在这里,此时肯定会耀武扬威地指着温盈盈的鼻子解释道:帅哥学长所谓的“还算可以”,翻译成正常人能够理解的话应该是“我还算可以,但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奈何武阳珍这位杰出的翻译家不在现场,温盈盈只能从字面上理解江水源的谦虚:“那你有什么想上的大学?” “现在还没有想好,到时候再看吧。能上什么学校就上什么学校呗!” 温盈盈顿时笑靥如花:“小弟弟倒是洒脱!不过古人说得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虽然你现在才上高二,但已经可以为高考做准备了。就像很多学生瞄准的是保送生名额,现在就必须参加各种比赛,努力拿到名次一样。否则等高三再临时抱佛脚,哪还有现在这么从容自在?” 江水源就算对温盈盈不太感冒,此时也频频点头:“温小姐说得很有道理。” “那小弟弟你有没有想过上国立戏剧学院?” “国立戏剧学院?丁先生就读的那所学校?据说那里可是影视明星的摇篮,不仅要学习好,更要长得好,报考难度比经世大学都难。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只怕是没机会吧?” 温盈盈晃动着手里的酒杯,似乎是想要把红色的石榴汁彻底渲染开,然后悠悠然说道:“考国立戏剧学院,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关键就看你怎么抉择。说难,是因为每年有十几万考生参加国立戏剧学院的层层选拔,共同角逐那一两千个名额,竞争堪称残酷。说容易,是因为每年国立戏剧学院都有七八十个保送名额,只要你有名气、有人脉,就可以轻松踏上直通车。所以说,选择很重要!” “选择确实很重要。”江水源随口应和道。 温盈盈眼波流转过来,美目紧盯着江水源:“像小弟弟你,要相貌有相貌,要气质有气质,自身条件是完全没问题的。你拍了锦衣服饰的广告,一旦正式播出,估计名气也会上来。关键是人脉!”她的语气和神情简直是在大声宣告:求我啊!我就是你的人脉! 如果江水源没记错的话,学校的方东梅老师就这么诱导过自己,当时就被自己断然拒绝。现在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女孩子也这么诱导自己,让他不得不怀疑国立戏剧学院其实是所没有半点原则、交钱就能上的野鸡大学。所以他对温盈盈抛过来的绣球熟视无睹,婉言谢绝道:“我家祖上八辈子贫农,一个当官、做议员的都没出过,哪来什么人脉?我还是老老实实上所普通高校吧!” 说完他喝完杯子里的椰汁,准备像彭旻一样溜之大吉。结果他被温盈盈牢牢拉住,轻柔的声音夹杂着香气、酒气和热气一齐袭来:“你没有人脉,可姐姐我有啊!只要你陪姐姐玩得高兴,姐姐帮你介绍,怎么样?” 江水源扯了几下没扯动,只好强笑道:“呵呵,温小姐说笑了。我连酒吧都没去过,怎么陪你玩?” “你可以陪我聊天,陪我吃饭,陪我散步,陪我去买东西……总之,你只要能让我开心就行。” “温小姐,你喝醉了!” “醉了?我是醉了。”温盈盈顺势斜倚在江水源的肩膀上,“醉了有什么不好?就像人们说的,女人不喝醉,男人没机会。”(未完待续。) 三十二、坏人也无处不在(下) 江水源霍然站起身,将毫无防备的温盈盈扯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他冷冷地说道:“对不起温小姐,我要回去看书了。我想了想,还是觉得靠自己努力考进大学比较靠谱!” 话音未落,就听有人在身后鼓掌道:“水源这次表现不错,沉着冷静,不卑不亢,最后成功抵抗美色诱祸,我给你打9o分!少给1o分不是怕你骄傲,而是嫌你不够果决。要是我,在她胡言乱语的时候就一杯果汁泼过去,保证她分分钟清醒过来!” 江水源扭过头,便看见浦潇湘俏生生站在那里:“你不是去吃海鲜烧烤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浦潇湘气哼哼地说道:“就你这豆腐性子,我不早点回来能行吗?还吃什么海鲜烧烤,估计再晚点回来,狐狸精都能跳灶台上了!你说是不是啊,温小姐?” 温盈盈闻言微笑着站了起来,脸上哪还有半点醉意:“是不是先不说,我倒觉得浦小姐有点咸吃萝卜淡操心,话说你又不是田螺姑娘,操心别人家灶台干什么?” 江水源见两人说话都是夹枪带棒的,闹不好一言不合就要开撕,赶紧打圆场道:“两位莫要说笑,国家有明文规定,建国之后动物不准成精,哪来什么狐狸精、田螺姑娘的?大家拍片子都忙了一天了,想必都累得够呛,吃饱喝足后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的忙呢!” 温盈盈到底是觉得自己理亏,尤其还被抓了个现行,闻言笑嘻嘻地冲江水源挥挥手:“多谢小弟弟关心。你这么一说,姐姐我还真觉得有些乏了,得回去好好睡个美容觉才行。小弟弟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过来来找姐姐玩,姐姐随时欢迎哦!” “谁稀罕去找一个快二十岁的老女人玩!”浦潇湘有些气急败坏地叫嚷道。 “十八的姑娘一朵花,谁不稀罕?只怕像浦小姐这样的十五六岁小姑娘,浑身上下都没长开,青涩得根本无法入口,才真正没人稀罕吧!”说罢温盈盈飘然而去,只留下浦潇湘在原地跳脚。 浦潇湘说不过温盈盈,只好拿江水源撒火:“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要你小心那个狐狸精的吗?结果我才去吃顿饭的工夫,你们俩就黏糊到了一起。你是属老鼠的,爪子一落地就忘了?还是说你已经馋嘴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看到什么都往自己的碗里搂?” 江水源苦笑道:“你以为我想啊?本来我是饭后坐在这里喝点饮料,休息休息准备上去看书的,结果温小姐就找上门来了。聊些莫名其妙的话题不说,还跟狗皮膏药似的贴上就揭不下来。你要是没来,我现在估计还在想着怎么脱身呢!” “哼哼,知道那个狐狸精是块狗皮膏药,以后就别往上凑合!”浦潇湘很满意江水源的回答,“还有,以后不准你去找那个狐狸精玩,她来找你也要假装没看见。听到没有?” “好。” 浦潇湘突然低头柔声说道:“今天外面月色很好,非常适合散步。你陪我到沙滩上散散步,好不好?” 江水源本打算早点回房间看书写字的,毕竟葛大爷布置的任务非常繁重,此外尚需备战化学奥赛、期末考试,应付《耕耘》杂志社的稿件任务,以及彭经理可能派给自己的大单。但看到浦潇湘楚楚可怜的样子,竟然神使鬼差地答应了:“好吧,那就陪浦大小姐走走。” 浦潇湘所言不虚,今晚的月色确实很好。 溶溶的月光轻柔地洒落在海面上,映得粼粼波光恍若银白色的霓虹闪烁。天空中刮着清凉的微风,推拥着海浪轻轻咬啮洁白的海滩。沙滩上高耸的椰子树直指苍穹,仿佛可以触碰到天际的星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沿着沙滩慢慢走着。半天浦潇湘才低声唤道:“江水源。” “嗯?” “你说你叫江水源,名字里有三个水;我叫浦潇湘,名字里也有三个水。你的祖籍是江西临江,在江北淮安长大;我的祖籍是湖南宝庆,在京城长大,结果我们却在山阳初中、淮安府中不期而遇。这是不是一种缘分?” “猿粪?或许吧!” “说起来初中的时候,江叔叔还教过我的化学呢!他上课非常生动有趣,让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化学,不过你和江叔叔可一点都不像。你是不是像陈阿姨更多些?” “我觉得和我最像的还是我自己。”虽然江水源用开玩笑的语气回答的,但所说内容却是千真万确。尽管近一年多来不少亲戚熟人到家里串门,都会恭维老妈陈芳仪或者老爸江友直说“你儿子长得真好看,跟你年轻时一模一样”,事实上看过照片就知道,自己和他们二老年青时几乎没有半点相像。 浦潇湘笑了起来:“就知道你臭美!听说陈阿姨上半年的时候遇到车祸,伤得很严重,现在康复得如何?” “康复得很不错,除了动作还有些不协调外,语言、思维什么的都已经完全恢复了。如今整天嫌洗衣机洗的衣服不干净、我爸做的早餐不够营养、我的房间里乱成一团糟,想要着自己动手。” “等我们回去之后,我能抽空去看看阿姨吗?” 江水源有些奇怪浦潇湘为什么今天会聊到自己家里的情况,还想要去看看老妈,不过他还是客气地应承道:“好啊,时刻欢迎。不过你去之前得提前打好招呼,我好把房间里收拾干净了。” 浦潇湘俏皮地瞄了江水源一样:“不要,我就要打个突然袭击,看看江公子的小窝乱成什么样子。对了,什么时候有空你去我们家玩玩吧?” “我一个男的,去你闺房里玩,只怕不太好吧?” “不是我在淮安的住处,是去我们家,在京城的那个家。” “啊——?!”江水源不仅目瞪口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浦潇湘低着头说道:“林伯伯那天看到你之后,就给我爸爸打电话说了你的事情,然后我爸爸就想见见你,和你好好聊聊。” 江水源不禁暗暗腹诽:和我好好聊聊?一位堂堂中将,肩负军国重任,夙夜辛劳,日理万机,要找我这个中学生聊聊?我读书少,不,我读书很多,你可不要骗我!所以他和浦潇湘说话也就非常直接:“浦将军想见我,说白了无非就是听信林某人的小报告,以为我欺负了他家宝贝闺女,想要找回场子。只怕我到了京城,会被立马送到军营摆出一百八十个姿势来吧?” “不会的、不会的!”浦潇湘连连摆手,“我爸爸就是有些好奇,想要见见你,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保证!” 江水源心道:你保证有用么?等我到了浦大将军手上,就算你拿出孟姜女哭长城的架势,我还不得是和范喜良变成一堆白骨!故而他只能施出缓兵之计:“可是我现在很忙,只怕没空去京城晋见浦将军啊!” “没事的,现在不着急,可以等到寒假。” “寒假?寒假要准备国学论难选拔赛,这你是知道的——” “那就暑假!我来和我爸爸说。” 堂堂中将愿意等你从今年等到明年、从寒假等到暑假,江水源还能有什么话说?现在他只希望浦克商事务繁忙,半年之后能把自己给忘了。就算没忘,到时候自己已经不在淮安府中,不再和浦潇湘同学,他总可以把自己当做一团空气给放了吧?(未完待续。) 三十三、李清照或者祝英台 总体上说,拍摄还算顺利。 像温盈盈、丁杭都是拍老了戏的,这点简单狗血又不需要演技的广告片根本难不住他们。至于浦潇湘,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往摄像机镜头前一站简直浑身是戏。只有江水源是个雏儿,但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帮了大忙,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随便学学也足以应付了。所以,原本预计十天的拍摄只花了七八天就大功告成。如果抛开浦潇湘与丁杭、温盈盈之间的矛盾不说,此次拍摄完全可以说是一次团结的拍摄、胜利的拍摄! 能够提前完成拍摄,彭旻非常高兴,很豪爽地一挥手:“这几天大家辛苦了!为了庆祝宣传片杀青,也为了犒赏各位,我决定代表公司,请大家去著名的儋州东坡山庄玩两天。如何?” 大家顿时一片欢呼:“太好了!”“彭经理万岁!” 江水源本以为早点拍完可以早点回家,没成想彭旻突然闹这么一出,让他有些措手不及,难免有些失望。彭旻发现其他人都是欢天喜地,唯独江水源没有喜悦之意,马上询问道:“怎么,江先生另有安排?” 江水源自然不会做出一人向隅,令满座不欢的事情来,当下笑道:“没有啊!我只是突然觉得一伙人为了庆祝,跑到某个山庄里,怎么想都像是恐怖片的开头。” “呸呸,乌鸦嘴!” “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 “佛祖保佑,坏的不灵好的灵!” 既然没人反对,大家伙收拾好行李,直接包车杀完儋州。 在车上,江水源听了浦潇湘介绍才知道,东坡山庄虽然名为“山庄”,其实是个占地上百公顷的小镇,里面的亭台楼阁、市肆瓦舍、货卖交易乃至饮食习俗、衣着打扮全都效仿北宋年间的汴梁。据说为了确保山庄里面一草一木都有来历,修建之初曾专门高薪聘请国内外数十位宋史界学者进行过全方位论证。游客到了山庄,可以根据兴趣爱好选择角色,融入到北宋的生活里。无需打雷、溺水、车祸等非自然死亡方式,就能轻松过足穿越瘾,实在是学习旅游、休闲娱乐的绝佳去处。 介绍完东坡山庄的大致情况,浦潇湘问道:“江水源,你想扮演什么角色?” “我?能去大相国寺当和尚么?据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记载,大相国寺每月五次开放万姓交易,就有点类似于咱们的双十一或者米国的黑色星期五。到那时候,大三门上专门卖飞禽、猫狗之类的宠物,号称珍禽奇兽,无所不有;第二、三门是卖日用百货的,吃的、用的、玩的应有尽有;后廊还有算命、杂耍、画像之类好玩的。就算碰不到购物狂欢节,忙的时候在庙里帮忙敲敲木鱼撞撞钟,闲的时候去藏经楼翻翻佛经,过过晨钟暮鼓的生活也不错!” 浦潇湘撇撇嘴道:“你要当和尚?那也是个花和尚!” “花和尚鲁智深?那也不错,虽然鲁提辖一到大相国寺就被发配去看菜园,但收拾众泼皮、倒拔垂杨柳、结识豹子头,都算是人间快事!” “哼!”浦潇湘恼怒地扭过头去。 江水源赶紧识趣地问道:“那浦潇湘你打算扮演什么角色?” 浦潇湘这才转怒为喜,反过来问道:“你觉得我扮演什么角色比较好?” “浦大小姐要选,当然得是公主才行。根据史书记载,北宋时的公主一生下来就可以拿正部级(三师、三公、尚书、大学士)工资。等稍微长大一点,工资收入就涨到了副国级(参知政事、枢密副使)。那生活是相当幸福啊!” “还有呢?” “还有就是宋代公主一般都非常有公主范儿。出嫁之前深居皇宫,简朴温良,孝顺父母,姊妹友爱,喜欢读书,不贪图享受。出嫁之后,对公公婆婆非常孝顺,对丈夫也温柔体贴,简直就是中华传统女性的典范。所以宋朝人自己都称赞说‘自汉唐以来,家法之美无如我宋’!” “听起来很不错啊!” “关键北宋的公主一般都嫁得很好,要么是功臣之家,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就是大将军。总之嫁过去之后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住的是亭台楼阁,绝对衣食无忧,油瓶倒了都可以不扶。” “啊?那还是算了。”浦潇湘马上否定了公主选项,“还有其他选项吗?” “其他选项?我之前又没去过东坡山庄,哪知道还有什么选项?不过按照常理推测,应该会有皇后吧?你可以像宋真宗章献明肃皇后刘娥一样垂帘听政,独揽皇权,好好尝尝君临天下、做女皇帝的滋味。” 浦潇湘嘟着粉唇说道:“人家就是个柔弱女子,以相夫教子的贤内助作为人生终极目标。独揽皇权?君临天下?我才不要活得那么累!” 柔弱女子?贤内助?江水源不禁浑身一阵恶寒,赶紧接着说道:“既然浦大小姐想要修身齐家,估计像佘太君这样深通兵书、久战沙场的女元帅,李师师这样才貌动人、倾倒一时的章台歌姬,扈三娘这样霜刀把雄兵乱砍、玉纤将猛将生拿的女英雄都不会是你的菜吧?——我觉得你比较适合去扮演穆桂英,出生军人世家,也很机智勇敢,到时候你可以擒了丁杭那个小白脸,来个阵前逼亲。” “呸、呸、呸,我要抓也是抓你,谁稀罕那个留氓!”浦潇湘突然眼睛一转,笑嘻嘻地说道:“我知道我想演谁了!” “演谁?” “我要演李清照那样出生书香门第、家庭生活优裕而且知书达理的女才子,然后你演在太学里面读书的书生,到时候我去太学里找你品茶斗诗,好不好?” 太学里读书的书生?姑娘,你想说你是李清照、我是赵明诚吗?还有,你去太学里找我品茶斗诗?拜托,祝英台与梁山伯的故事发生在东晋年间,距离北宋相差六七百年呢!江水源为了防止浦潇湘在一条道上跑到黑,决定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我说过,我想去大相国寺当和尚!” “想当和尚?好吧,那你就扮演刚从大相国寺还俗的太学书生,反正你头发也就这么短。咱们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江水源默默无语两行泪:愉快你妹啊!你根本就没听我意见,完全是你一个人在自导自演,好吗?(未完待续。) 三十四、惊讶的先生 东坡山庄里的角色是明码标价、按类收费的。 像普通士子、农民、工匠、商人,一天只要两百块钱,另外还赠送200文钱作为花销,不够的地方由自己按一块钱兑一文的比例兑换补足。至于达官显宦、公主亲王的价格就贵了,从五六百到四五千不等,当然,他们赠送的金银也更多,享受的待遇也更好。而最高一级的皇帝、皇后,那就不仅是钱的问题了,关键你还要起得了大早来抢,毕竟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整个山庄里只能有一个皇帝、一个皇后。 彭旻给大家的标准是每人每天一千块钱,多不退,少不补。按照山庄门口的价目表,这个标准完全可以保证每个人都当上六七品的官员,过着奢华的生活。 江水源在价目表里还真看到了僧人这一行当,奈何浦潇湘温柔的时候真温柔,固执的时候也真固执,江水源实在拗不过她,只好放弃去大相国寺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顺便体验一下大宋物华天宝的美好打算,穿上大宋士子的白色襕衫,戴上青黑色幞头,继续自己苦逼的学生生涯。 他在山庄入口处的更衣室里换好衣服一出来,顿时赢得满堂喝彩:“嗬,这书生长得够精神的!要是殿试名次凭长相,他能得状元!” “原来古代书生长成这样,怪不得那些小姐们在后花园一看到就要私定终身。要是我,我也愿意逮着一个就赶紧打结婚证!” 扮演成酒店老板娘的彭旻围着江水源转了几圈:“不愧是我选的形象代言人,要相貌有相貌,要气质有气质,要身材有身材,简直就是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尤其穿上这套书生服,卫玠重生、潘安再世也不过如此!我决定了,下次咱们要拍古装片!” 江水源翻翻白眼:“拍古装片?我可没听说锦衣服饰还生产传统服装!” “呃……”彭旻顿时语塞,支支吾吾半天才解释道:“广告片里也可以有穿越情节啊!当然,公司也可以尝试走走古风路线,反正现在复古是时代潮流之一。” 说话间浦潇湘、温盈盈、丁杭等人都换好衣服走了过来。这些人中间数丁杭最烧包,愣是多花了几千块钱兑了个郡王的角色,瞧着他身穿红花金条纱衣,腰束金涂银革带,头戴七梁额花冠,脚蹬乌皮履,端的是富贵逼人。只是他脸上总带着玩世不恭的邪笑,没有半点王爷的雍容端庄,让人感觉他穿上龙袍也不是太子。浦潇湘的点评更是一针见血: “他要是真当了皇上,都不用金国人和蒙古人动手,大宋朝自己就玩完了!” 一行人按照自己的角色领了玩家攻略,从南薰门进了山庄,然后三三两两散开,开始了各自在山庄里的探险。浦潇湘本打算和江水源一起逛逛的,结果刚走没几步就看见了太学的匾额,只好略带惋惜地说道:“你的太学到了。好好玩,别乱跑,明天我来找你一起去逛街!” “那好,小娘子多保重!”江水源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然后打量几眼太学门口的两颗大槐树,施施然走进太学。 进了太学,就看见中门处摆了张条案,一位宽衣博袖、头戴逍遥巾的中年人正坐在那里打盹,也不知他是有教师职业幻想的游客所扮,还是山庄里的工作人员。当下江水源轻轻咳嗽一声,那名中年人马上惊醒过来,赶紧扶了扶头上的逍遥巾,这才正色问道:“我乃太学博士,你是何人?来自何处?意欲何为?” 江水源想了想,貌似淮安府在北宋时属于淮南东路的楚州,像苏门四学士之一的张耒就是自己的老乡,便拱手答道:“见过先生,我乃淮南东路楚州士子江水源,欲至太学就读,望先生收留!” 那人听江水源说“淮南东路”和“楚州”,忍不住多看了江水源几眼:“有道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想进太学就读,那就要拿出点真本事来,通过本先生的考核才行。否则你以为太学馒头是那么好吃的?” “有太学馒头?”江水源不禁眼前一亮。 据南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记载,北宋的国子监和太学的食堂,会在三八课试日特别加餐,春、秋两季是炊饼,夏天是冷淘,冬天则是馒头,而馒头又最有名。据说元丰年间(注意,不是******间),神宗皇帝非常关心教育,经常担心学生吃不饱,影响祖国的教育事业。某天他就突然叫人去学校食堂打份饭来自己尝尝,那天正好吃的是馒头。 说是馒头,其实北宋时候的馒头就是当今的包子,里头有肉馅。神宗皇帝尝过之后非常高兴:“吼啊,简直亦可赛艇。朕以此养士,可无愧矣!”从此太学的馒头就天下闻名,被世人称作“元丰包子”、“皇帝套餐”——呃,其实正确的名称应该是“太学馒头”。 东坡山庄知道在北宋的太学里有“太学馒头”,看来当初请宋史学者考证还真不是句空话。 那人再次深深地看了江水源一眼:“按照道理,进入太学应该考察士子孝、悌、睦、姻、任、恤、忠、和等八行,不过这些东西一时半会儿都看不出来,我只好采用投状试艺的方式来考考你。来,你先背几句《孟子》给我听听,没准儿我一高兴就放你进去了。” 江水源二话没说便琅琅地背诵道:“孟子见梁惠王,王曰——” “嗯?”那人眉毛挑了起来。 “嗯?!”江水源的眉毛也跟着挑了起来。 江水源有疑问是因为自己根本没背错,那人却提出了疑问。 而那人提出了疑问的原因在于,江水源背诵的根本不是普通中学生熟悉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鱼,我所欲也》,而是从《孟子》开篇第一句往下背。这说明什么?说明面前这位书生至少是学过《孟子》这本书的,而不仅仅是《孟子》的节选! 那人摆摆手:“好,你第一关算是过了。不过按照规矩,太学分为外舍、内舍、上舍三等,外舍2000人,内舍300人,上舍100人。三等中,上等以官,中等免礼部试,下等免解。怎么样,你想不想在太学里吃得更好些、住得更宽敞些?” “还要接着考,是吧?” 那人笑道:“没错。接下来你每答上来一题,就可以升一等,然后就可以享受更好的待遇。” 江水源无可无不可地答道:“那我就试试吧!” 那人沉吟片刻:“刚才我考了你一道经部的题目,下面再考你一道史部的题目。请听题,前四史中哪一部书的卷数最多?” 这道题出得确实非常刁钻。你要回答这道题,首先得知道前四史是哪四部书,其次还要知道每本书都有多少卷,最后才能得出正确答案。江水源也是思索片刻才答道:“如果算上他人增补的话,应该是《史记》的130卷为最多。” “如果不算增补呢?” “不算增补?那就麻烦了!首先《三国志》只有65卷,肯定先排除。其次《后汉书》要去掉司马彪的《续汉书》志30卷,只剩下90卷。这两本书都比较清楚。麻烦的是《史记》和《汉书》。《史记》据近代学者崔适考证,有29篇为后人所补和妄人所续;泥轰的泷川资言考证则说是34篇。但无论如何,应该比《后汉书》多。至于《汉书》,原本是一百篇,后人划分为一百二十卷。而一百篇或一百二十卷中,又有其妹班昭和班昭的门生马续所补,至少包括七表及《天文志》。如此一来,根本就是说不清的笔烂账啊!”(未完待续。) 三十五、失望的修学生 江水源不以为意答道:“看过自然知道。” “你都看过?” “难道不能看吗?” 那人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当然可以看。不仅可以看,而且像四书、前四史这样凝聚中华先民思想精粹的典籍应该每个人必须看。只是必须看、值得看的书现在很多人不看,偏偏喜欢去翻那些诲淫诲盗的,当真是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江水源没兴趣听一个玩cosy的中年大叔在面前伤春悲秋,连忙催促道:“下一题呢?” 那人理了理直裰,从容地在条案后面坐了下来:“下一题?读过前四史,知道崔适和泷川资言的少年士子不用考第三题,直接升入上舍。对了,小友叫什么名字?在哪所学校读几年级?” “怎么?东坡山庄还要询问顾客的个人信息?” 那人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这只是我私人问题。” “既然是私人问题,那我是不是可以选择不回答?”江水源说完微微拱手作礼:“一般说来,自我介绍后没有记住对方名字的最主要原因,是觉得对方不够重要。何况鸡蛋好吃,何必认识下蛋的母鸡呢?我只是来尝尝太学馒头,没必要刨根问底吧?” “那我真是失礼了,其实我是——”那人话还没说完,江水源已经昂然越过中门,往后面的崇化堂走去。那人赶紧叫道,“小友,请留步!” 他不叫还好,江水源听见他说“小友请留步”,心里马上浮现大衰神申公豹的那句经典名言,吓得三步并作两步,分分钟消失在太学深处,只留下那人在原地怃然长叹。 太学位于山庄的外围,算不上繁华,而且这年头喜欢到太学里陶冶情操又能熬过门口那位博士考问的也没几个,所以整个太学里冷冷清清的,各种名贵花木簌簌然自开自落,偶有蓝仙鹟落在青翠欲滴的松竹上鸣叫几声,打破院落里的岑寂。 江水源在太学里逛了一圈,终于在东北角找到上舍专用的循理斋。 循理斋的门是开着的,隐约可以看见一个同样穿着白色襕衫的少年端端正正跪坐在书案后面,无比虔诚地阅读一本线装本古书,古书的纸张已经微微泛黄,显然是很有些年头了。少年阅读得很专心,也很投入,时时吟哦有声,浑然没有发现站在门外的江水源。 江水源侧耳听了几句,便知道这少年读的是什么书,脸上不禁浮现几丝笑意。当下轻轻咳嗽一声,然后缓缓走进循理斋:“不速之客不请自来,打扰仁兄雅兴,还望多多恕罪!” 那人闻声也赶紧起身,对江水源九十度深鞠躬:“有贵客大驾光临,鄙人没有出门远迎,失礼的是我才对。快快请进!” 他一说话,江水源马上就听出他的口音有些别扭,明显不像是我天潮人,随口便问道:“仁兄来自安南、泥轰还是高丽?” “鄙人来自泥轰。” 江水源抚手赞叹道:“仁兄居然不远千里万里,从瀛洲到儋州游览东坡山庄,当真是雅兴匪浅,亦可见仁兄对东坡居士的一往情深!” 那人笑着答道:“鄙人来自泥轰的滋贺县大津市,名叫堀田祐也,就读于县立大津高等学校。因为大津与儋州是友好城市,所以学校每年修学旅行都会首选这里。我向来仰慕天潮上国的风土人情,故而附庸风雅,到东坡山庄里体验一下大宋时的绝代风华,不懂的地方还望阁下多多赐教!” 江水源摇摇头:“赐教不敢当。我相信能够琅琅诵读苏诗的,对宋朝肯定也非常了解,又怎么能说自己是附庸风雅呢?” “你知道我刚才读的是苏诗?”堀田祐也一脸的惊讶。 江水源指了指耳朵:“刚才我不小心听到了一两句。不好意思,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江水源,来自江北的淮安府,也是名高中生。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彼此彼此!”堀田祐也再次深鞠躬,然后满脸景仰地说道:“原来江君来自孙大统领的故里,难怪如此风采照人,当真是幸会!” 江水源坐下之后又问道:“堀田君来儋州修学旅行,感觉如何?” 堀田祐也略略思忖后坦诚地说道:“儋州景色自然是极好的,对待客人也非常热心,让鄙人有种回到家的感觉。只是鄙人喜欢天潮上国的古诗词,其实很想和他们探讨一下各自对白乐天、苏东坡作品的感受,但他们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只是草草而谈,所以难免微微有些失望呢!” “你都跟他们聊了白居易、苏诗的什么作品?” “都是些很有名的诗篇啊,比如白氏的《燕子楼》、《放言五首》、《长相思》、《上阳白发人》,苏氏的《有美堂暴雨》、《陌上花》、《泛颍》。” 江水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嘛!你提到的这些诗他们都没读过,怎么和你探讨感受?” “啊!没读过?天潮不是号称诗的国度吗?” 江水源道:“天潮确实是诗的国度没错,因为古往今来的诗歌实在太多,多到学都学不过来!根据近代学者统计,除去《诗经》、《离骚》,从先秦到隋朝间大概存世诗歌大概9000首以上,号称巅峰的唐朝诗歌则在44000首以上,东坡居士所在的宋朝,保守估计也有20万首,至于明朝、清朝就更不用说了。正因为杰出的诗人和诗歌太多,每个人的精力又有限,还要学习数学、物理、化学之类的科学,所以只能蜻蜓点水一般,选择性地学习每位诗人最杰出的那几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原来如此。”堀田祐也虽然点头表示赞同,但语气中的失望还是掩饰不住。 江水源道:“这有什么好失望的?中学生只知道寥寥几首白居易、苏轼的诗歌,对诗歌没有很好的体悟,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就好像有人从小喜欢你们泥轰的俳句,然后高中时去你们学校修学旅行,和你们探讨大岛蓼太的俳句对松尾芭蕉及永福门院的继承与发展,想来你们学校大部分学生也会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吧?” 堀田祐也想了想,然后点点头:“确实如此。不过我们泥轰有各种各样的读书会,比如专门研读松尾芭蕉俳句的,比如专门研读苏诗的,还有专门研究《水经注》的,里面有教授、有大学生,也有普通职员、中学生、退休老爷爷,大家每两周或每个月聚会一次,一字一句对文本加以研读,然后读书会可以持续好几年,乃至几十年。所以,就算你在学校里找不到对大岛蓼太俳句非常了解的,但总会有几个人会非常了解的!” 江水源道:“我天潮人口那么多,底蕴那么深厚,自然更不会缺乏你说的这类学者。” “是吗?”堀田祐也对此表示怀疑。 “当然!”江水源很肯定地回答道。 堀田祐也眨眨眼睛道:“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号称聘请最有名的宋史学者加以考证建成的东坡山庄里,没有一个人比我更熟悉苏诗呢?哪怕是在我们所处的太学!”(未完待续。) 三十六、酒军诗敌如相遇(上) “太学?”江水源笑得差点打跌,“你来太学寻找高手?” 堀田祐也见状心里有些发虚,但嘴上依然不肯服软:“太学怎么了?难道宋朝时的太学不是和我泥轰大化改新后的大学寮一样,为当时从事专业教育的最高学府吗?” 江水源笑了半天才从容解释道:“或许在历史上,太学确实是官方予以确认的最高学府,但它从来都不代表学问的制高点,尤其是在隋唐实行科举制以后,能够考取进士的往往来自私学或书院,而非太学。很多时候,太学只是那些达官显宦、世家大族子弟进身的一条捷径而已。用我们现在比较流行的一句话来说,叫‘高手在民间’,或者说是‘气宗弟子剑法高’!” “真的是这样吗?”堀田祐也显然不相信江水源的说辞。 江水源道:“我有必要骗你吗?明末清初笔记《戴斗夜谈》中记载京师相传有‘十可笑’,其中包括光禄寺茶汤、太医院药方、神乐观祈禳、武库司刀枪、营缮司作场、养济院衣粮、教坊司婆娘、都察院宪纲、国子监学堂、翰林院文章。——明清时的国子监就相当于宋朝的太学,然而国子监学堂与翰林院文章已经沦落为‘可笑’之一,由此可见一斑。” 堀田祐也点点头:“你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不过就算这样,也无法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鄙人在贵国这么多天,还没有遇到一个人能比我更了解白乐天和苏东坡的诗歌,包括是那些国语老师。” 瞧着别扭而又傲娇的小性子! 江水源忽然想到在中门遇见的那个玩cosy的中年大叔。有理由相信,那位大叔应该是儋州方面实在忍受不了这个臭屁的家伙四处嘚瑟,故意找来教他学做人的。只是没让这家伙遇见,却被自己撞了个正着。不过没关系,自己既然躬逢其盛,照样可以让他跪下来唱《征服》。所以当下江水源笑了笑:“既然你对苏东坡的诗歌很了解,那一定读过他的《寒食雨两首》吧?” “当然!”说完堀田祐也便琅琅背诵道: 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两月秋萧瑟。卧闻海棠花,泥污燕支雪。暗中偷负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头已白。 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 江水源鼓掌称赞道:“堀田君果然好厉害!” 堀田祐也下巴抬得比额头还高:“这两首诗乃是东坡居士被贬黄州后的第三年寒食节所作,诗写得苍凉多情,表达了他此时惆怅孤独的心情。苏氏不仅诗写得好,书法也一级棒!他抄录这两首诗的《寒食诗帖》通篇起伏跌宕,光彩照人,气势奔放,而无荒率之笔,在书法史上影响极大,仅次于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和颜真卿的《祭侄文稿》,被誉为‘天下第三行书’。只要是熟悉东坡诗词的人,谁不知道?” 江水源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么堀田君一定知道黄庭坚在《寒食诗帖》卷末所书的跋尾吧?” “呃……” 江水源自顾自背诵道:“黄庭坚的跋尾说,‘东坡此诗似李太白,犹恐太白有未到处。此书兼颜鲁公、杨少师、李西台笔意,试使东坡复为之,未必及此。它日东坡或见此书,应笑我于无佛处称尊也’。堀田君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堀田祐也答道:“你的意思是,东坡这两首诗写得极好,像李白,但李白恐怕也有比不上的地方;书法也很好,有颜真卿等人笔意,东坡再写也未必能胜过——” “不,我想说的意思是,请堀田君不要‘于无佛处称尊’。” 堀田祐也顿时僵在了那里。 江水源继续毫不留情地说道:“堀田君在我国这么多天,没有遇到比你更了解白乐天和苏东坡诗歌的人,并不能说明你本身有多厉害,只是你很幸运,没有遇到能让你丢脸或者愿意让你丢脸的人。可惜你的幸运到此为止,因为你遇到了我!” “你?”堀田祐也下意识挺直了腰,身体微微前倾,眼睛也眯了起来,死死盯住江水源:“江君对于白乐天和苏东坡的诗歌非常了解?” 江水源很随意地回答道:“要知道我的名字‘江水源’,就出自苏东坡《游金山寺》的首句‘我家江水初发源’,所以对东坡诗词有种天然的好感,不能说有多了解,至少他存世的两千七百多首诗歌、三百四五十首词都曾拜读过,包括堀田君刚才朗读的那首《雪后便欲与同僚寻春一病弥月杂花都尽独牡丹在尔刘景文左藏和顺阇黎诗见赠次韵答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虽然江水源只是信口报出了刚才那首诗歌的名字,但堀田祐也马上就明白眼前这位绝对是熟读苏诗的高手,别看自己前后把《施注苏诗》翻了三遍半,只怕也未必能如此轻松地报出诗题来。于是他眼睛一转,接过话头: “看来江君对苏东坡的诗歌真的非常了解呢!东坡居士作为北宋时期最有名的大文豪,其作品很早就流传到了我们泥轰。因为他作品中带有禅味,尤其受僧人们的欢迎。室町时代,僧人们写下了不少以东坡为题的诗文,还把他作为绘画的题材。此风一直绵延到现在,每逢农历十二月十九东坡诞生日,全国的东坡迷——包括我在内——都要举行‘寿苏会’,以兹庆贺。但是要论及对我泥轰影响最深的诗人,苏东坡还要略逊一筹,而应该数白乐天!” 江水源略显惆怅地说道:“京城米贵、居大不易的白乐天啊!” 堀田祐也见江水源语带惆怅,还以为他对白居易的作品不熟,心中不由得暗喜:“正是道得个语、居即易矣的白乐天!据说在平安时代,在泥轰谈及汉诗者,言必称《白氏长庆集》。以至于与白乐天同时代的嵯峨天皇要考验臣子有没有学问,就故意把白乐天的诗念错,考考这个臣子熟不熟白乐天的诗句,若是熟,就表示这个臣子很强。所以平安朝文士大江维时编辑的《千载佳句》中收录汉诗1812首,白居易一个人的作品就占了507首,接近三分之一。既然今日得逢诗学造诣颇深的江君,不如我们就探讨一下白乐天诗歌的妙趣吧!” 然而江水源并不想跟堀田祐也探讨白乐天诗歌的奇妙之处,只想扔过来一套900卷的《全唐诗》,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未完待续。) 三十六、酒军诗敌如相遇(中) 堀田祐也见江水源不说话,还以为被自己吓懵逼了,心中更是得意:“江君刚才不是号称比鄙人更加了解白乐天吗?还请不吝赐教!” 江水源嘘了口气:“不得不说堀田君的口味非常独特,喜欢的诗人都是文学史上非常高产的作家。像白乐天,虽然是生活在一千多年前的唐朝,但流传至今的诗篇依然有两千六百首,是唐朝诗人中存世诗歌最多的,《全唐诗》中他的作品足足占了三十九卷!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唐诗中,几乎每二十首中就有一首是白居易所写。要说我有多了解白居易,简直是一部二十四史——不知该从何说起!” 堀田祐也道:“那就说说你最喜欢的几首呗!” “最喜欢的?”江水源略略有些踌躇。虽然他前后看过的诗歌不下十万首,而且凭借惊人的记忆力全都能够熟练背诵,但真正喜欢的并没有几首。原因很简单,凭借记忆力存储在脑海里的诗歌,没有经过细细的品鉴和咀嚼,只相当于一段枯燥的代码,何来喜欢与不喜欢? 堀田祐也微微侧头:“怎么,江君觉得白乐天的诗歌不好吗?据我所知,天潮可是一向都把白乐天与李太白、杜子美并称唐朝三大诗人的!即便在当日,白乐天也被人尊称为‘诗王’或‘诗魔’,与元稹、刘禹锡等人并称。” 江水源笑道:“虽然白乐天的诗歌在当日倾动一时,在唐人张为撰写的《诗人主客图》中被推崇为广大教化主,但并不意味着谁都要喜欢。就像唐代著名的书法家柳公权,与颜真卿并称‘颜柳’,又与欧阳询、颜真卿、赵孟頫并称‘楷书四大家’,不是照样被米芾骂为‘丑怪恶札之祖’?” 堀田祐也冷笑道:“就算你不喜欢白乐天,可他毕竟是中唐时期最可注意的大诗人,他的诗歌主张和诗歌创作在天潮诗歌史上都占有重要的地位。而且如你所说,他一生创作了两千六百首,难道就没有一首你喜欢的?” 江水源眨了眨眼睛,信口答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喜欢《琵琶行》吧!” 堀田祐也很不满意江水源的敷衍态度,继续刨根问底:“为什么呢?” 江水源开玩笑道:“因为唐宣宗李忱在吊白居易的诗歌中写道‘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所以在堀田君面前最好说自己喜欢《琵琶行》,也算是投其所好。” 堀田祐也没好气地答道:“我还以为是因为贵国中学国语课本里选了《琵琶行》,阁下才说喜欢的呢!” “是因为大家都喜欢《琵琶行》,它才被选入中学国语课本,而不是因为选入中学国语课本,大家才喜欢的。堀田君莫要弄错了因果关系。”江水源纠正道,“而我喜欢《琵琶行》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它里面厚重而丰富的文化背景。” “比如?” “比如诗里的‘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为什么是去浮梁,而不是去其他地方?” “难道不是因为唐朝时浮梁盛产茶叶?” “还可以说得更贴切一点。” “呃……请赐教!” 江水源伸出一根指头说道:“首先如你所言,唐朝时浮梁确实盛产茶叶。据《元和郡县图志》记载,浮梁‘每岁出茶七百万驮,税十五余万贯’,是当时全国最大的茶叶市场。唐代王敷在《敦煌变文集》中也说‘浮梁歙州,万国来求’。但这只是商人赶赴浮梁买茶的原因,如何来体现商人‘重利’呢?” 接着江水源伸出第二根指头:“据晚唐宰相裴汶的《茶述》记载,唐朝时茶叶也是分等次的,用他的话说,叫‘今宇内为土贡实众,而顾渚、蕲阳、蒙山为上,其次则寿阳、义兴、碧涧、淄湖、衡山,最下有鄱阳、浮梁’。看到没有?浮梁的茶叶虽然产量大,但质量也是最差的。如果说商人是去蕲阳或衡山买茶,则难以体现商人的‘重利’。” “噢,我明白了!”堀田祐也一脸受教的交情。 “还有第三点!”江水源又伸出了第三根指头,“如果说浮梁的茶叶质量差,那也只能说明商人‘重利’,如何体现商人的‘重利轻别离’呢?我们知道当日白居易被贬为江南西道的江州司马,在浔阳江头送客,然后遇到了孤身一人在船里的琵琶女,琵琶女自称丈夫去浮梁买茶。浮梁在哪里呢?浮梁隶属饶州,而饶州毗邻江州,与江州同属于江南西道。但从浔阳到浮梁,必须要通过彭蠡湖——即现在的鄱阳湖——然后再由昌江溯流而上。商人如果带着琵琶女去买茶叶,不仅要考虑各种花销,还要考虑去的时候船身更重,增加溯流而上的难度,以及回来时占据船上的空间,减少贩运茶叶的重量。而浮梁的茶叶多、质量差,必须要靠足够多的数量才能盈利。所以商人在权衡利弊之后,干脆把琵琶女一个人丢在浔阳,自己去浮梁买茶叶。这才有了《琵琶行》中的‘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なるほど!(原来如此)”堀田祐也忍不住爆出了一句日语,“江君果然见识不凡,让鄙人眼界大开。那么《琵琶行》里还有这样的例子吗?” “当然有,而且很多。” “比如?” “比如说‘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堀田君,你是如何理解‘血色罗裙翻酒污’的?” 堀田祐也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难道不是不小心打翻的酒水把红裙子弄脏了嘛?” “你说得没错,但还没有说到点子上去。这句诗的关键就在‘污’字上面!”江水源觉得自己快要开火车了,“如果‘污’只是弄脏了的意思,那么洗干净就是,何必在诗中说呢?这就涉及到古代的一个常识,即宋代以前服装印染技术很不过关,尤其是鲜艳的红色,遇水很容易褪色。所以唐朝人的诗歌里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事例,如武则天的《如意娘》,说‘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为什么用‘验取石榴裙’来证明‘比来常下泪’呢?就是因为泪水流到红色的石榴裙上,让红色褪色,从而使得一条好好石榴裙变成斑斑点点,都是泪痕。如果不掉色,眼泪流上去,过几天就干了,还怎么‘验取’?” 堀田祐也就像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 江水源接着说道:“还有李贺的《休洗红二首》里说‘休洗红,洗多红色淡’、‘休洗红,洗多红在水’,都说的是这个常识。——你想想,唐代的印染技术连水都防不了,更不用说遇到含有有机溶剂酒精的酒水。血色罗裙一旦遇到酒水,那就惨了,基本上等于直接漂白。这才是‘血色罗裙翻酒污’的真正含义。” “搜嘎!” 江水源又道:“当然,也正因为红色容易掉色,导致了唐朝时红色的衣服消耗量非常大。在生产供应不上的前提下,价格也变得非常昂贵,所以‘血色罗裙翻酒污’才能和‘钿头银篦击节碎’对应起来,也和前面一句‘一曲红绡不知数’对应起来,共同说明琵琶女之前生活的纸醉金迷。否则为什么不说是‘绿色罗裙翻酒污’、‘一曲蓝绡不知数’?”(未完待续。) 三十六、酒军诗敌如相遇(下) 堀田祐也自忖在对《琵琶行》文化背景的了解上远不及江水源,只好虚晃一枪:“江君对《琵琶行》中名物的辨析果然鞭辟入里,令鄙人心悦诚服!然而训诂字词、疏通名物制度只是解读诗歌的门槛和工具,就好像以手指月,但手终究不是月。如果沉湎于字词、名物乃至背后的文化,而忽略诗歌本身的艺术手法和真实情感,终究不是正道,容易沦为末流!” 江水源对此也深表赞同:“堀田君言之有理。不知阁下对《琵琶行》的艺术手法和真实情感有何高见?” 堀田祐也马上振作起精神:“我觉得在表现手法上,《琵琶行》除了用枫叶、荻花等秋日风物,以及三次江月的精彩描写来烘托人物感情外,主要通过人物的动作、神态来展示其性格和心理。比如‘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都十分贴切地表现了琵琶女既因羞涩,又因难言之痛而不愿出来见人的情态。再比如从‘转轴拨弦三两声’到‘低眉信手续续弹’,以逐层递进的动作描写,展示出人物思绪飘飞、渐渐进入角色、开始回忆往事时的神情和心绪,非常形象逼真。” 江水源感觉堀田祐也说的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之言,但还是嘉许道:“分析得不错。还有呢?” 堀田祐也见江水源波澜不惊,决定抛出自己的杀手锏:“以上描写虽然出色,但其他诗人只要努力,也未必写不出。鄙人觉得通篇最精彩、也是他人写不出来的,应该是对琵琶乐声的那段描写!” “的确如此!”江水源微微坐直身体,想听听堀田祐也的高论。 堀田祐也道:“白乐天氏连续使用了急雨、私语、珠落玉盘、花底莺语、冰下流泉、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等一系列精妙的比喻,把乐声从急骤到轻微,从流利清脆到幽咽滞涩,再到突然激扬的过程形象地摹写了出来,而随着乐声的抑扬起伏,琵琶女动荡变化的感情也溢出行墨之外。在这里,白乐天氏既描述了乐声,又兼及弹奏技巧,更带出音乐旋律中所包含的心里内涵,而且这三者毫无痕迹地有机融汇在一起,构成整个演奏过程声情变化的完美表现,堪称空前绝后!” 江水源微微有些失望:“那堀田君觉得《琵琶行》与同时代的《听颖师弹琴》、《李凭箜篌引》相比,在艺术手法上有何独到之处?” “呃……”堀田祐也顿时语塞。 不问可知,这厮肯定是没读过后两首诗。江水源没有穷追猛打,而是轻声说道:“我向来觉得诗词古文赏析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因为古人在写作时或许别有用心,后人却沉湎于字词章句之中,很能准确捕捉到作者的真实意图,其结果往往是作者未必有、读者未必无。就好像清代袁枚的《黄生借书说》,很多人都盛赞文章中的‘书非借不能读也’,其实设身处地想想就知道,写文章的袁枚、借书的黄生真正在意的应该是文章最后一句,即‘其归书也必速’。《琵琶行》同样如此。” 堀田祐也一怔:“那江君你觉得《琵琶行》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堀田君你觉得呢?”江水源反问道。 每次江水源提问,都意味着他要给出与众不同却又深刻、合理的解释。如是两三次后,堀田祐也心里也没了底气,犹犹豫豫地回答道:“应该是‘满腔迁谪之感,借商妇以发之’吧?” “这是清高宗《御选唐宋诗醇》中的评语。”江水源首先点出那句话的出处,然后才说出自己的观点:“诚然《琵琶行》一诗的诗眼在‘同是天涯沦落人’,通过感慨商妇之飘流,伤叹谪居之沦落。但我们可以理解得更深一层。比如说何为‘沦落’?用《说文解字》的诠释来说,沦者,没也,就是一个东西从水面上渐渐沉没到了水面下;落者,凡艸曰零,木曰落,即树木的叶子从高高的枝条飘落到地面上。由此可见,所谓‘沦落’,都是原先过着很好、很尊崇的生活,现在过得很差、很卑贱。对不对?” 堀田祐也点点头:“没错。诗中曾分别提到过两人前后生活的差距,比如琵琶女,以前是‘名属教坊第一部’、‘五陵年少争缠头’,年长色衰后‘老大嫁作商人妇’,只能‘江口守空船’。白乐天氏也是如此,从京师左迁为九江郡司马,只能‘终岁不闻丝竹声’‘住近湓江地低湿’。” 江水源道:“其实对白居易此前在京师的宠遇,还可以参看《旧唐书》的《白居易传》,里面提到元和二年十一月,唐宪宗李纯召白居易入翰林为学士;元和三年五月,拜白居易为左拾遗。‘居易自以逢好文之主,非次拔擢,欲以生平所贮,仰酬恩造’。元和五年,白居易当改官,唐宪宗李纯对崔群说‘居易官卑俸薄,拘于资地,不能超等,其官可听自便奏来’;又对李绛说‘白居易小子,是朕拔擢致名位’等等。” 堀田祐也瞪大眼睛:“这些你都记得?” “以前看到过。”江水源轻描淡写地带过此事,“我们先不说白居易,且说琵琶女。堀田君觉得琵琶女对她年轻时在京城那段穷奢极欲、花天酒地的生活感到后悔吗?” 堀田祐也在心里把《琵琶行》过了一遍,然后答道:“应该不后悔吧?诗前小序说‘自叙少小时欢乐事’,诗中说‘今年欢笑复明年’,都是以‘欢’字为主。后面虽然提到‘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但那并非噬脐莫及的后悔之泪,而应该是今非昔比的失落之泪。” “正是!”江水源话锋一转,“琵琶女如此,白居易也是如此。《御选唐宋诗醇》说‘满腔迁谪之感,借商妇以发之’,可谓一语中的。甚至有人怀疑世间未必真有琵琶女,只不过是白居易为抒发贬谪之情而虚构的一个故事而已,比如宋代洪迈在《容斋五笔》就这么说。从琵琶女的不后悔,可以看出白居易也不后悔在京师时的献疏言事,更不怨恨皇帝的朝秦暮楚,他只会伤感自己像琵琶女一样,如今‘漂沦憔悴,转徙于江湖间’,是因为‘年长色衰’、‘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如此一来,就不难看出《琵琶行》既符合儒家哀而不伤、怨而不怒、温柔敦厚的诗教,与他之前的《新乐府》一脉相承,也符合《离骚》‘香草美人’的文学传统” 堀田祐也不禁瞠目结舌:“啊!《琵琶行》还可以这样解读?” “为什么不能这样解读?难道堀田君能在《琵琶行》中找到哀怨的诗句?顶多也就是‘感斯人言,是夕始觉有迁谪意’及‘谪居卧病浔阳城’‘江州司马青衫湿’而已,何曾有一句怨及光荣、伟大、正确的皇帝陛下?” 堀田祐也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可以反驳江水源的地方,只好硬撑着说道:“江君高论倒也言之成理,只是立论太过曲折回环、新颖尖刻,能让人一时口服,却难让人彻底心服!” 江水源笑道:“我也就是和堀田君聊天时信口随便说说,又不是写论文、当众演讲,何必四平八稳?” 瞧着江水源一副‘前言戏之耳’的表情,堀田祐也郁闷得差点吐血。想了半天,他也决定搞个大新闻:“虽然白乐天在天潮和我们泥轰都有着很深远的影响,鄙人也很喜欢白乐天,但客观来说,白乐天只是个二流作家。所谓‘修辞立其诚’,不仅是修辞,写文章、作诗歌也都一样,必须要感情真实流露,以至于无可奈何、不得不这么写来抒发感情才行。可白乐天氏却过度强调‘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还要求自己的作品老妪能解,显然他的立意就不诚。老想着别人对你的批评如何,总有这种与人较量、有所寄寓的心思,所写出的作品自然也就是第二流的。江君觉得呢?” 江水源淡淡地答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叶嘉莹在其专著《叶嘉莹说中晚唐诗》中提出的一个观点。你看过那本书?我也看过。” “……” 这回堀田祐也不仅郁闷得要吐血,简直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永远不出现在江水源面前。然而现实冰冷如铁,他不会忍者影遁之术,江水源也不会凭空消失。吭哧吭哧半天他才深鞠一躬:“江君博学多识、立论新颖,鄙人佩服。——只是现在快到吃晚饭的时间,我们一起去品尝名闻天下的太学馒头吧!等有空再向阁下请教。” 就在这时,有人排门而入,笑着说道:“白乐天有句诗说得好,‘酒军诗敌如相遇,临老犹能一据鞍’,江小友旁征博引,妙论层出不穷,简直犹如卫玠重生,令人叹息绝倒。有此耳福,吃不吃太学馒头又有什么要紧?”(未完待续。) 三十七、天涯有人能识君 江水源抬头看时,现来人正是之前在中门遇到的那个大叔。 他还来得及说话,堀田祐也便站起身问道:“欧吉桑是谁?” “我?”那人顿了一下才说道,“我是逸仙大学的老师,叫李万如,本来是和朋友来东坡山庄游玩的,没想到无意间却听到一场精彩绝伦的谈话,实在不忍离去,又不好贸贸然闯进来,便厚颜做了一回隔墙之耳。冒犯之处还望两位小朋友见谅!” 堀田祐也很客气地深鞠一躬:“原来是李先生!能得到李先生的认可,是我们两人的荣幸,何来冒犯之说?鄙人堀田祐也,来自泥轰的滋贺县大津市,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大津啊,那可是滋贺县县厅所在地,古时候一直是近江国的政治中心。因为地处水6交通要地,扼守京都咽喉,素有‘小大阪’之称。左近的近江神宫,还有泥轰第一大湖琵琶湖,都是远近闻名的游览胜地。”没想到李万如对大津居然非常了解,“另外,堀田氏也是滋贺县的名门望族。当然,也只有这样的名门望族,才能培养出堀田君这样汉学修养深厚的奇才来!” 江水源这才明白,原来堀田祐也根本就不是盏省油的灯! 堀田祐也倒有些惊奇:“李先生去过大津?” “大津没去过,不过我在京都大学做过两年访问学者。”李万如说完转向江水源,“刚才我在外面听堀田君一口一个‘江君’叫得实诚,还以为真是位将军呢!原来是个姓江的小朋友。” 江水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道还假装初次见面不认识?你不就是想知道我个人信息吗?我偏不说。憋死你!嘴上却丝毫不失礼数:“李老师好!如你所闻,我姓江,是名高中生,请多指教!” “……”李万如不禁一脸便秘的表情,好半天才顺过气来,故意没话找话道:“刚才江小友辩论的时候还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怎么现在却沉默寡言、惜字如金了?难道是和我这样的中年大叔存在交流障碍,所以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 江水源摇摇头:“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 李万如哈哈大笑道、:“如果我没记错,你这句话应该出自苏轼的《文说》吧?话说江小友还真是博闻强识,仅我站在外面偷听的工夫,你就至少征引了《戴斗夜谈》、《诗人主客图》、《元和郡县图志》、《敦煌变文集》、《茶述》、《旧唐书》白居易传、《御选唐宋诗醇》、《说文解字》、《容斋五笔》、《叶嘉莹说中晚唐诗》以及武则天《如意娘》、唐宣宗李忱《吊白居易》、李贺《休洗红二》、黄庭坚《跋东坡书寒食诗》、苏轼《文说》等十多种资料,简直令人目不暇接。——如果说旁边有台电脑,或者有个图书馆,国语系的大学生也多少能做到这一点。关键是你毫无准备,却能做到信手拈来,这就让人非常惊艳了!” 堀田祐也经李万和这么一提醒,也醒悟过来:“凄い(厉害)!江君你真的好厉害,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江水源答道:“很简单,一是记忆力好点,二是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用在看书上,然后就可以了。” 堀田祐也有些郁闷:“我怎么觉得做到任何一点都很不简单呢?” “记忆好、看书多,虽然很难,但只要天赋允许,并不难做到这一点。但在看了这么多书之后,没有变成人云亦云的两脚书橱、人形计算机,而是不信书本,不佞古贤,能够独出机杼,这就非常难得了!古人说‘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正是因为新知灼见难得。”说着李万如从身上某个地方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江水源:“其实李某还身兼《古代文学评论》的编辑,如果江小友有意投稿,不妨把你刚才说的、以及没来得及说的都整理出来寄给我。” 江水源对投稿倒没有太排斥,毕竟他经常给《耕耘》杂志社写稿,论文还曾刊登在《学报》上,算得上是老司机,对这种名利双收的好事自然不会拒绝。所以当下很干脆地接过名片:“好的。稿子写好会寄到你电子邮箱里,到时候请多多指教!” 李万和想了想又提醒道:“写稿子的时候注意格式,特别是文献引用——” “我写过。” “我说的是正式论文——” “正式论文我也写过。” “我说的是正式学术期刊正式表的正式论文——” “正式学术期刊正式表的正式论文我也写过。” “呃……”李万和突然觉得现在的小朋友实在太凶猛了,尤其在打击人的时候,简直惨无人道、毫不留情!想想自己正式表第一篇论文是什么时候?研一?研二?貌似还是投了无数篇、无数次之后才侥幸中的。而眼前这位呢?人家才高中生,已经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这个妹妹我见过”。人生啊!果然是“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前几天也是个小朋友,十几岁就写了本学术专著——他突然间福至心灵,急切地问道:“小友你应该叫江水源吧?” 江水源微怔:“你怎么知道的?” 李万和顿时舒畅地大笑起来,就好像一剂药治好了他多年的老便秘:“我就说嘛!我就说嘛!妖孽有一个就够了,真要是左一个右一个,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江水源有些莫名其妙:“我怎么妖孽了?说得我好像脑袋后面长反骨,以后一定会大闹天宫似的!” 李万和冷哼数声:“还给我装清纯!以后会不会大闹天宫不好说,至少等你那本专著问世以后,绝对会媒体爆炒一阵子。一个十五岁的高中生写了本颇有深度的专著,这事儿要是放在以前,谁敢相信啊?” 江水源终于知道李万和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了,感情彭旻找的审稿人中就有这位爱cosp1ay的中年大叔。堀田祐也却更加震惊,连声追问道:“什么?李先生你说江君写了一本专著,而且要出版?” 李万和点点头:“是的,江水源写了一本关于国学论难赛事展的历史书,写得很不错,我当初审稿的时候根本没觉得作者是个高中生,反倒像是个颇有国学修养的硕士、博士。话说江水源,你不是淮安府人吗?现在又不是放假,不呆在学校好好上课,千里迢迢跑来儋州干什么?” 江水源觉得广告宣传片迟早是要播出来的,瞒也瞒不住,与其撒谎被戳穿,还不如实话实说:“我来崖州帮一家公司拍个广告,然后就顺道来了儋州玩玩。” “什么?江君你还是个艺人?”堀田祐也已经彻底懵逼,估计他接下来的就该说:江君,你看我跪的标准么?(未完待续。) 三十八、堀田不堪回首的血泪史 好不容易送走了李万和,江水源拖着软了膝盖的堀田祐也紧赶慢赶来到小厨,终于如愿以偿尝到了太学馒头的味道。说实话,羊肉馅的馒头——或者说是羊肉包子——味道很一般,至少江水源就觉得远不如老家淮凤楼的文楼汤包。可这样的馒头却让品尝过的神宗皇帝觉得“以此养士,可无愧矣”,江水源突然莫名同情起了大宋的皇帝和士子们。 吃完饭,两人又在太学里走了走,权当是散步。 无奈堀田祐也自从知道江水源的光辉业绩之后,腿就一直是软的,动不动就“啪嗒”一声干净利落跪倒在地:“请阁下赐教!”江水源觉得太学铺地的青石板还是挺硬的,为了堀田祐也的膝盖考虑,决定还是早些回去。 回去也无聊。 大宋夜晚的夜生活几乎为零,尤其是在太学这种和尚庙,面对堀田祐也这种枯燥乏味的泥轰人。江水源望着窗外皓月当空,偶有几只萤火虫在草丛间乱舞,屋内一点油灯如豆,感觉愈发百无聊赖。在平时,他还可以看书解闷,可按照规定,游客进入东坡山庄必须换下所有私人物品,换上宋朝服饰,江水源也不例外。所以他那些书本和资料全都丢在了更衣室里,如今两手空空。 他突然想起堀田祐也是有书的。不知是东坡山庄优待国际友人,还是觉得那套清康熙三十八年宋荦精写刻本《施注苏诗》太昂贵,丢了赔不起,总之堀田祐也光明正大地把那一整套十本全都带了进来。于是他问道:“堀田君,你有什么书看吗?” 堀田祐也立即跪倒在地:“鄙人有套《施注苏诗》,您要看吗?” “《施注苏诗》啊,”江水源很早以前就在国学讲谈社的资料室看过,只不过不是这种名贵的写刻本,而是后人整理的排印本而已,“没有别的了吗?” 堀田祐也面有难色:“除此之外,就只有一本《汉和双解大字典》了。” 江水源想了想:“那就看《字典》吧!” “看《字典》……”堀田祐也对江水源宁看《字典》也不看《施注苏诗》的奇特癖好有些无语,不过还是依言找出来,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江君会日语吗?” “不会。” “一点都不会?” “从来就没接触过。” 那你还看什么《汉和双解大字典》?你看得懂么?堀田祐也心里默默吐槽道,同时从内心的某个角落里还泛起一种奇怪的自豪感:虽然他很厉害,但至少我会他们的汉语,他却不会我们的日语,我终究有胜过他的地方! 江水源翻开看了几页,无非就是一个汉字后面跟着一堆汉语解释,再加上一堆日语解释。猜也能猜到,堀田祐也带这本书肯定是为了防止沟通交流或看《施注苏诗》时遇到不认识的汉字,然后可以随时翻检。 尽管江水源从没学过日语,但由于日语里掺杂了不少汉字,再加上有汉语解释,连蒙带猜也能知道个大概。可要想彻底读懂,那就有点像狗咬王八,无处下口了,只好又问堀田祐也:“堀田君,学日语一般是什么流程?” 堀田祐也坐了过来,翻到字典的某一页开始授课:“鄙人不知道天潮人是怎么学日语的,仅以我们泥轰为例,一般在5岁上幼稚园之前,我们已经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日常会话,然后在幼稚园就开始学类似乎汉语拼音的平假名,俗称‘五十音图’。呶,就是这个!一共十行,每行五个假名,每个假名上面是平假名,下面小的分别是片假名、平文式罗马字和汉语拟音——” “堀田君你能读一遍吗?” “当然可以!”堀田祐也以标准的东京音读了一遍,然后继续说道:“虽然叫五十音图,实际只有四十四个,当然这些都是清音。此外还有15个浊音、5个半浊音以及21个拗音,就是这些。” “麻烦堀田君把这些也读一遍,可以吗?” 堀田祐也又把后面的也读了一遍:“我们在幼稚园一般是每天学习五个平假名的书写,作业就是抄写平假名和朗读教科书,当然,教科书也都是平假名的。这样大概一个月,大家便学会了所有平假名的书写和读音,并且能够正确听写。鄙人觉得如果是江君这样记忆力超群的人来学,也就是一两天的事情。” 江水源笑了笑没有接茬,而是继续问道:“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开始学习片假名、汉字,以及简单的文法和如何写作文。总体来说,日语的语法和汉字是最难学的。语法是因为日语极富变化,不单有口语和书面语的区别,还有简体和敬体、普通和郑重、男与女、老与少的区别,甚至不同行业、不同职务的人说话也不同。尤其是敬语,即使是土生土长的泥轰人也不能完全熟练掌握。” “……”连自己人都闹不明白学不会的语言,说起来还真是非常强大!江水源又有些好奇地问道:“那汉字又有什么难学的呢?” 堀田祐也顿时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汉字的难学,除了汉字本身写法非常复杂外,更重要的是每个汉字都有很多种日语读法,就比如‘和’这个汉字,常用的日语读法就有8种。如果包括它出现在人名里的情况的话,则有30种读法!” “……”这下连江水源都不淡定了:“那你们每年要学多少个汉字?” “具体不太清楚,大概要学一两百个吧?总之小学毕业要至少掌握1006个汉字!” “那还真是苦了你们了!” “谁说不是呢?”堀田祐也沉痛地说道,“本来学日语已经非常头大了,结果学了中文之后才发现,世界上最难学的语言不是日语,而是中文!不说别的,单单是四种声调和各种千奇百怪的拼音就足以让初学者恨不得用头撞墙。再等到学古诗词、文言文和各种成语典故,会让学习者觉得死其实是种莫大的解脱!” 他这么一说,也让江水源回忆起自己初中时通宵背“唧唧复唧唧”,然后莫名其妙栽在东市、西市、南市、北市分别买什么东西上的血泪史。当下赶紧跳过此节,继续请教道:“下面请堀田君大致说一下你们泥轰人的平常对话,比如早上好用日语怎么说?” “普通随意一点会说おはよう,正式郑重一点则说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 “怎么写?” “直接写成平假名就好,也可以把はよ写成汉字的‘早’。” “那么晚上好呢?” …… 江水源和堀田祐也就这么一问一答,聊了将近三个小时,直到两人都口干舌燥才停下来。堀田祐也按捺不住好奇,客气地询问道:“江君,你问这么多日常对话干什么?你打算将来学日语吗?” 江水源微微一笑:“这不是无聊吗?再者说,万一以后去泥轰旅游,咱也可以说自己学过一点日语。” 堀田祐也心里暗笑:学过一点日语?到明天早上,你要是还能记住“早上好”怎么说,就算没白白浪费我那点口水!表面上他还是一脸恭敬:“如果江君真要去泥轰旅游,请务必到京都去。从公元794年桓武天皇迁都平安京,到公元1868年东京奠都为止,京都一直都是泥轰的首府,同时也是泥轰传统文化的重镇。长年的历史积淀使得京都拥有相当丰富的历史遗迹,如京都御所、二条城、金阁寺,绝对让你不虚此行。——而且说不定到那时候,鄙人也已经到了京都大学就读!鄙人可以做你的导游,也可以带你去鄙人的家乡大津看看美丽的琵琶湖!” “谢谢堀田君热忱相邀,有空一点叨扰!” “用孔子的一句话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怎么能说是打扰呢!”堀田祐也看见江水源就着油灯昏黄的灯光在津津有味地翻看那本《汉和双解大字典》,最后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江君,日语还是非常复杂难学的。您真要想学日语,我建议最好还是报个正规的学习班,系统学习一段时间!”(未完待续。) 三十九、堀田破碎不堪的人生观(上) 东坡山庄每天的早晨,是伴随大相国寺悠扬响起的钟声而开始的。 江水源听到钟声便干净利落地爬起身,穿上褒衣博带的士子服,在太学里进行有生以来最特殊的一次晨练。刚跑了半圈,就在大成殿旁边遇到了阴魂不散的李万和,只好停下来恭敬地行了个礼:“李先生你也在锻炼?” “是啊,”李万和一边甩手伸腿,一边气喘吁吁地答道:“像咱们学文科的一定要注意两点,一是所有学问,终究要靠著述说话。像孔子、孟子,还有释迦牟尼,如果不是他们弟子及再传弟子及时辑录他们的言行著述,几百上千年后,谁还知道历史上有这么号人?最简单的例子就是清代学者王昶,在世时学问极大,地位也高,堪称是第一流学者,像江永、戴震这样的牛人死了,都以得到他写的墓志为荣。然而就因为他没有能拿得出手的第一流的著述,结果简略一点的学术史都懒得提他。” 江水源知道他这是拿话刺激自己,好让自己早点把那篇关于《琵琶行》的论文写出来寄给她,当下就故意没有接茬。 李万和似乎也没指望江水源能搭理自己,又接着说道:“第二点则是‘人固不可以无年’,这是《世说新语》里的句子,意思你肯定知道,就是人一定得要长寿,才有可能混出点名堂来。像咱们学文科的只要活得久了,牛人见得多了,本身就是一部学术史,何愁不出名?此外再培养出一大堆徒子徒孙来,优不优秀先不说,至少有一大波人给你这个祖师爷吹法螺、捧臭脚吧?所以想要成名,必须先要长寿。可是想要长寿,不锻炼能行吗?” 江水源点点头:“不锻炼是不行。既然如此,那就不耽误你——” 李万和继续感慨道:“现在的学生啊,晚上下不了网、早上起不来床,简直就是个废人,和晚清时天天瘫在床上吸阿芙蓉膏的有何区别?江小友不错,居然连外出游玩的时候都能起那么早,比那些废人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江水源故意犯拧:“没办法,我睡眠浅,大相国寺的钟声又吵,只能先起来活动活动,等会儿也好回去睡个回笼觉。” 谁知李万和根本不搭理他这茬儿,继续沿着自己的思路撒腿狂奔:“等会儿你吃完早饭打算干吗去?” “和同学逛街。” “那记得陪好那个小鬼子。” “……”江水源真想啐他一脸芝麻花:拜托你在说话前过过脑子好吗?我跟你很熟吗?我跟那个堀田很熟吗?凭什么我要陪他,而且还要陪好?我又不是你花钱雇来的托儿! 紧接着李万和就露出谜一样的微笑:“放心,不会让你白忙活的。只要你陪好了那个小鬼子,我让东坡山庄送你一套纯手工雕版、仿宋工艺刷印的影宋刻本《资治通鉴》,刻印俱精,纸墨考究,校勘严谨,字大行疏,绝对是书房中不可多得的雅玩!” 听说送的东西是颇上档次的书房雅玩,江水源略略有些心动。 倒不是他想要收藏赏玩,——事实上他并没有什么藏书癖好——而是《国学论难史话》即将出版,却还没有向当初精心帮自己审稿、提出修改意见的韩先汝老先生表示谢意。这套影宋刻本《资治通鉴》貌似是件不错的礼物?何况跟堀田祐也一起逛街,说不定还能再学几句日常对话呢?所以他思考片刻后便答应了:“好吧!” 江水源又跑了几圈,再打套太极拳才慢慢踱回去。 听到江水源开门的声音,堀田祐也迷迷糊糊地在床上坐了起来。江水源笑着打招呼道:“お早う,堀田さん!”(堀田君,早上好!) “お早う!”堀田祐也随口应答道。然后一边慢悠悠地穿衣服,一边问道:“江(こう)さん,今日の天気はどうですか?”(早上好!江君,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晴れ。天気予報によると,今日は暑いです。”(晴天。据天气预报说,今天会很热。) “そうですか。”(是这样啊!) 堀田祐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怎么也找不出来。只好浑身不爽地起床去洗漱,牙刚刷到一半,便满嘴白沫地跑了出来,大呼小叫地嚷嚷道:“江君,刚才你是用日语和我对话?!” “はい。どうしたの?”(是的。怎么了?) 堀田祐也瞪大眼睛:“可你昨天不是说从来没接触过日语吗?” “是啊,在此之前确实没接触过。” “那你现在说的是什么?江君,就像孔夫子说的,‘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无论在天潮还是我们泥轰,欺骗都不是一个君子应有的品行。” 江水源笑道:“我当然不会欺骗堀田君。——我说我此前没接触过日语,是指在昨天下午遇到堀田君之前没接触过。但昨天晚上我不是特意向堀田君请教了好久日语的日常对话吗?” “然后你就会了?”在堀田祐也看来,江水源的说辞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江水源摇了摇头:“不能说是会吧?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只是记住了五十音图,还有堀田君教过的一些日常会话,距离‘会’还有十万八千里呢!希望今天堀田君能继续赐教,争取趁热打铁,让我尽快学会日语常用的字词、句式和语法,以后去泥轰旅游也不至于无法交流。” 堀田祐也梦呓般的碎碎念道:“你居然只用了一个晚上就记住了五十音图和日常会话!要知道我是泥轰人,当初学会这些的时候也要三个月。至于后来学汉语拼音和中文对话,更是花了足足两个学期,你居然只用了一个晚上!” 江水源笑道:“这没什么!就像有人天生比别人跳得更高、跑得更快一样,这世界上总有些人比较有语言天赋,以团结全人类共同修建巴别塔。比如西方著名哲学家马克西,据说55岁开始学俄语,6个月之后就可以熟练阅读俄语文章和新闻报告。再比如我国的梁启超,5个月时间就学会了读泥轰书、念日文,并能翻译日文的著作——” “他们是5个月、6个月,而你只是一个晚上!”堀田祐也高声叫道。 “可他们是熟练阅读,并能从事翻译工作,而我只是会几句简单的对话啊!”江水源振振有词地反驳道,“好了,赶紧去洗漱吧!等会儿我们吃完早饭一起去逛街,共同见识大宋的繁华。”(未完待续。) 三十九、堀田破碎不堪的人生观(中) 堀田祐也失魂落魄地被江水源推去盥洗,又被拉去吃了顿毫无滋味的早饭,然后俩人蹲在太学门口的槐树下面,一个默默地怀疑人生,一个津津有味地翻看那本《汉和双解大字典》。直到浦潇湘翩翩出现,堀田祐也的精神才为之一振,用胳膊肘轻捣了江水源几下: “喂、喂,江君,那边来了个大美女,长得非常正点呢!要不要上去搭讪?” 江水源也看到了穿得花枝招展、正娉娉袅袅走过来的浦潇湘,故意恶趣味地怂恿道:“为什么不呢?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堀田祐也看了看江水源的颜值,再评估一下自己,马上站起身:“还是我先来吧!我可是大津街头鼎鼎有名的少女杀手,搭讪成功率高达95%,剩下的5%是我被人搭讪。所以请江君稍安勿躁,且看我如何成功邀请到这位天使般的美少女陪我们一同逛街!瞧,她已经冲我走过来了!” 说着堀田祐也快走几步,拦在浦潇湘面前:“尊贵、美丽的小姐,お早う!我们泥轰人的是,今天的东坡山庄来玩,语言不通,どうしようかな?(该怎么办呢?)小姐能否善心发大,我们大相国寺帮带到?多多感谢!”说完深鞠一躬。 浦潇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走开!” “走凯?那什么走是?”堀田祐也故意装糊涂道,“小姐,你的衣服很美丽,但你美丽更!然而,你的心灵最。希望您能——” 浦潇湘直接绕过堀田祐也,到了江水源面前微微一福,然后问道:“江水源,那个二货是谁啊?” 江水源合上字典站起身,指着堀田祐也笑嘻嘻地答道:“他?他叫堀田祐也,来自泥轰的滋贺县大津市,现就读于县立大津高等学校。因为大津与儋州是友好城市,所以他来儋州修学旅行,顺便来东坡山庄体验一下大宋的绝代风华。” 浦潇湘有些惊讶,顺口说道:“原来还真是小鬼子啊!” “尊贵、美丽的小姐,我是泥轰人,不是小鬼子!”堀田祐也跟在身后一本正经地纠正道,“还有,如你所闻,鄙人叫堀田祐也,来天潮修学旅行。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浦潇湘赶紧行礼道:“我叫浦潇湘,也请堀田君多多指教!” 堀田祐也走到江水源旁边,用胳膊肘轻捣了一下江水源,挤眉弄眼地轻声问道:“原来你们认识啊!她是?” 江水源怕浦潇湘不高兴,用日语回答道:“私のクラスメート。”(我的同班同学。) 浦潇湘似乎担心江水源说出什么自己不愿听的,也急忙抢答道:“私は彼の彼女です。”(我是他的女朋友。)等话说完,她才发现江水源说的也是日语。既然会说,自然也听得懂,当下不禁大感尴尬。好在她急中生智,马上连珠炮似的追问道:“咦?江水源,你什么时候学的日语?我怎么都不知道?” 江水源同样不想纠缠刚才那个问题:“昨天晚上跟着堀田先生学了几句,不过只是一点日常会话,其他的还不熟。” 浦潇湘根本不给堀田祐也插话的机会:“那以后我们可以用日语聊天啊!我从小跟泥轰家教学了一点,如今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正好乘机复习一下。” “我的日语可是零基础,到时候你可别嫌弃!” “怎么会嫌弃呢?虽然我以前学过一点,但现在跟零基础没什么区别,咱们正好半斤对八两、针尖对麦芒。” 堀田祐也好不容易等到说话的机会,赶紧发问道:“浦小姐,你居然波澜不惊、面色如常!难道你不觉得很神奇吗?江君居然只用一个晚上就学会了日语。虽然只是日常会话,但发音如此标准,语法几乎毫无错误,而且不时说出一些精辟的生词,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浦潇湘摇摇头:“如果你说的是别人,我肯定不相信,但你说的是江水源,我绝对不会有任何怀疑。——就算你说他今天早上灵光一闪,用两页纸证明了费马大定理,我也丝毫不觉得惊讶,因为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他有多厉害!” “……”听到浦潇湘的回答,江水源觉得自己脸热得能煮熟鸡蛋,赶紧岔开话题道:“堀田君、浦潇湘,你们不说要去逛街吗?赶紧走呀!咱们可别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好!逛街去喽!” 一听说逛街,浦潇湘马上天性萌发,高兴得大呼小叫,拽着江水源就往前冲。江水源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仿佛不是去逛街,而是去刑场。对此堀田祐也非常鄙夷:别生在福中不知福,好吗?真要是不愿意,放开那只手,让我来! 平心而论,就算东坡山庄再繁华,那也只是北宋时的繁华,其建筑、环境和市容甚至比不上现今的一座普通县城。比如被誉为北宋东京七十二家酒楼之首、风蓅皇帝宋徽宗与京都名伎李师师相会之处的樊楼,不过是个4层砖木结构的建筑,在当今做普通住宅楼都嫌寒碜,在当时却是鹤立鸡群的高楼大厦,冠绝京城的娱乐中心,足以令见多识广的李师中高呼“有巴”! ——有巴是汴梁市民表示赞赏的惯用俚语。 当然,有寒酸的地方,也有令人瞠目结舌的奢华。比如三人逛到中午时分,来到闻名遐迩的樊楼。刚一坐定,店小二就送上纯白银手工打造的酒壶、酒碗、盘盏、果菜碟子、汤菜碗等整套餐具。江水源掂量了一下,估摸着打造这套餐具至少要花100两银子,约合现今两三万块钱! 堀田祐也一边摩挲着八棱花鸟纹银盘,一边咋舌道:“宋朝真的好厉害,居然用银子来打造整套餐具!难怪马可波罗在他游记里说东方是个遍地黄金的国度,估计他就是这些遍地金银的餐具给震住的!” 浦潇湘像好奇宝宝一样问道:“宋朝人为什么要用银子呢?是怕有人下毒吗?” 江水源笑道:“不用银子,那该用什么?” “当然是用陶瓷的!”浦潇湘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江水源点点头:“根据文献记载,宋朝确实有不少酒肆饭店使用定州白瓷瓶、耀州青瓷碗,但对于天下第一楼的樊楼来说,这些瓷器档次略低。汝、官、哥、钧等名窑生产的瓷器倒是上档次,但一般作为皇室贵族、富商大贾观赏收藏装点居室的陈设用瓷,不会用作日常的餐具。而且价格也不便宜,很普通的一个碗就要三十文钱左右,那些名瓷就更不得了了,简直没限!关键瓷器还是易耗品,动不动就会磕破边儿,万一遇到鲁提辖这种脾气暴躁的,随手就把碟儿盏儿都丢在楼板上,店家和小二就等着哭吧!” 堀田祐也对比表示赞同:“确实相比瓷器,银器更结实、更耐摔,而且就算摔破了,只要一回炉重新锻造,马上就焕然一新,不会减少分毫。——可是为什么不用铜的呢?” 浦潇湘抢答道:“因为铜的容易长铜绿,而且有铜臭味呗!” 江水源情不自禁哈哈大笑起来:“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经常用的铜器上怎么会长铜绿?其实铜器在宋代还是比较普遍的,但就是刚才我说的,正因为普遍,所以樊楼这样的大牌酒楼才不会用。而且铜在宋代是禁榷物,主要用来铸造铜钱,严禁私人买卖,特别是用来制作器皿。作为天子脚下、首善之区的樊楼,自然不太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好了,赶紧点菜吧!” 堀田祐也是客人,所以首先由他点菜。结果他一打开菜单,顿时傻眼了:“这些都是什么东西?”(未完待续。) 三十九、堀田破碎不堪的人生观(下) 浦潇湘自忖这么多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不对,应该是“见多食广”——没吃过的或许有,没见过的还真没几个。当下拿过菜单:“让我看看!” 她翻了几页,不由得也僵在了那里。旁边的小二见状轻笑道:“客官,要不让小的给您分说一下?” “不用,我们自带了大百科全书!”浦潇湘断然拒绝道,然后把手里菜单交给了江水源:“江同学,点菜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可别让我们失望哦!更不能让这位小二哥看笑话。” 江水源接过菜单看了几眼,马上就明白为什么她们两人都望而却步了,笑着对店小二说道:“看来你们樊楼正店还真是原汁原味的宋朝范儿,居然连标价都是用苏州码子。只是不知道你们店里的一斤是十两还是十六两?” “当然是十六两!咱们这可是大宋,哪有一斤十两的道理?那不成了减福(短1两)、亏禄(少2两)、折寿(缺3两)了吗?”店小二嘴皮子也利索,“话说客官居然认得苏州码子,也算是难得,平常来咱们店里吃饭的,一百个里能有三两个认识的就不错了。莫非客官从小学中医或家里是开药店的?” “偏不告诉你!”浦潇湘对刚才折面子的事情还耿耿于怀,转过脸向江水源虚心请教道:“什么是苏州码子?我怎么以前都没听过?” 堀田祐也也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江水源解释道:“咱们现在记账一般是用1、2、3、4这样的阿拉伯数字,或者是大写的壹、贰、叁、肆汉字。阿拉伯数字在13到14世纪才传入我国,被国人称作洋字码,而大写的汉字通常认为出现在明朝初年。那么在此之前,咱们中国人是使用什么记账的呢?用的就是脱胎于中国传统算筹的苏州码子。苏州码子也叫草码、花码、番仔码或商码,起源于唐,完善于宋元,流行于明清。如果你们翻看明清时期的账本、地契或者日记之类的文书档案,就能发现到处都是这样的苏州码子。” “为什么叫苏州码子?不叫杭州码子或儋州码子?” 江水源挠挠头:“这我就说不清了,因为各种传说都有。现在比较流行的看法是唐宋时期苏州的商品经济比较发达,所以在此诞生了苏州码子。当然,也有人认为就跟阿拉伯数字并非起源于阿拉伯,而是印度人发明的一样,苏州码子和苏州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就是后人随便乱叫的。” “原来如此。”堀田祐也和浦潇湘都连连点头。浦潇湘随即又问道:“那为什么小二哥怀疑你是学中医或开药店的呢?” 江水源笑道:“这就要问小二哥了!不过我猜测是由于清末以来西式银行大量兴起,原本竖式账本逐渐被横式账本所取代,与竖式账本相适应的苏州码子也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只少量保留在少数几个比较传统的行当中,比如中医药?所以小二哥才有此一说。” “厉害!您真厉害!完全是一语中的!”店小二忍不住翘起了大拇指,“刚才我说过,平常来我们店里吃饭的,一百个里大约只有三两个能认识苏州码子。但要像您这样把苏州码子前世今生说得一清二楚的,一千个人里都没有一个!” “你也不看看这位是谁!你觉得这种肤浅的问题能难得到他吗?”浦潇湘与有荣焉地嘚瑟道。 店小二真被吓住了,小心翼翼地问道:“客官您是?” 江水源哭笑不得地回答道:“你别听她胡说,我就是个普通游客。浦潇湘、堀田君,你们瞧好了,这分别是一到十,学会了就赶紧点菜。” 苏州码子并不难学,像〡(1)、〢(2)、〣(3)、十(10)都是一目了然的,〦(6)、〧(7)、〨(8)则可以举一反三,只有〤(4)、〥(5)、〩(9)需要特别注意一下。在江水源看来,聪明如浦潇湘和堀田祐也,分分钟学会肯定不成问题。 谁知堀田祐也马上就把菜单递还回来,羞愧地说道:“江君还是您点吧!很多汉字我都不认识,认识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实在非常抱歉!” 江水源接过菜单仔细翻看一遍,马上就发现了店家的险恶之处。比如说“馎饦”,虽然欧阳修在《归田录》里说“汤饼,唐人谓之‘不托’,今俗谓之馎饦”,可你个开店做生意的,老老实实写成大家都懂的面片汤不行吗? 还有“嘉应子”,根据宋朝程大昌《演繁露》记载,就是京城嘉庆坊的李子特别好吃,号称“京城之美”,因此被特称为“嘉庆李”,后来因为大家都知道是李子,干脆直接省称“嘉应子”,可一千年后的现代人谁特么知道“嘉应子”就是李子?你在菜单上直接写成“李子”会死吗? 江水源也曾就此询问了小二哥,没想到小二哥特臭屁地回答道:“在我们樊楼,李子就得叫‘嘉应子’!因为客人来咱们这儿点的是文化,吃的是历史,感受的却是大宋情怀。情怀你懂不懂?你在家吃一颗李子,和在樊楼吃一颗嘉应子的感受能一样吗?” 难道不该一样吗? 江水源强行按捺住反问的冲动,回过头还得耐着性子给堀田祐也和浦潇湘讲解李子、面片汤在大宋的光辉历史,有时候还得特别照顾来自泥轰的堀田祐也的感受:“ほうとう(餺飥)は、山梨県を中心とした地域で作られる郷土料理。小麦粉を水で練って紐(ひも)状または団子状に切ったもの。味噌仕立ての汁物として煮こみ,カボチャなどの野菜を具に加えたものが……”(馎饦也是泥轰山梨县为主的地区的乡土料理,用小麦粉和水做成带子状或团子状的东西,……) 堀田祐也顿时一脸震惊:“江君怎么知道馎饦是山梨县的乡土料理?难道天潮的典籍也有记载?” 江水源摇摇头:“我国典籍有没有记载不清楚,至少我没见过。我之所以知道馎饦是山梨县的乡土料理,是因为堀田君的这本《汉和双解大字典》里有记载。” “有吗?”虽然字典是堀田祐也的,但他真还没注意到。 江水源一边点菜一边随口答道:“当然有,在1539页左边的上半部分。” “まじですか?(真的假的?)”堀田祐也当然是不相信的,不过他正闲得无聊,就从书包里掏出那本《汉和双解大字典》翻到1539页,然后就在左边的上半部分看到了“餺飥”的词条,而且解说的内容和刚才江水源说的一模一样! 他像机器人似的木愣愣抬起头,口苦舌干地问道:“江君,你以前看过这本字典?” “没有啊。” “可是你刚才说的和字典上一模一样,甚至连页码你都记得一清二楚!” 江水源这才发现自己无意间玩大了,马上补救道:“噢,我只是凑巧看到了那一页。而且此刻又在东坡山庄,遇到来自泥轰的你,所以印象非常深刻。” “江君,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浦潇湘放下手里碧绿的抹茶,慢条斯理地答道:“堀田君,你眼前这位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少年可是个以摧毁别人自尊自信为乐的大魔怪。如果堀田君不怕三观尽毁的话,你可以选择不相信,然后尽量远离。要不然你会信念崩塌、怀疑人生的!” 堀田祐也双手抱头:“自从遇到他开始,我的人生观就开始崩解,现在已经碎成了pm2.5!”(未完待续。) 四十、又一个小弟 浦潇湘漫不经心地说道:“才碎成pm2.5?看来还有很大进步空间啊!” “啊?!” “难道堀田君以为我们江水源同学只是记忆力好点、会背诵的东西多点而已么?那你未免太*****了!要知道能者可是无所不能。”浦潇湘脸上的表情被笼罩在抹茶的袅袅香气中,让人看不清楚、捉摸不透:“只要你在江水源身边多呆上几天,保证能把你的人生观震碎成夸克状态!” 在边上点菜的店小二笑道:“这位小娘子说得有道理!别看小的只是个跑堂的,但天天在樊楼里呆着,也算是见多识广,大学教授、名校博士之类的牛人见过不知凡几,但让人佩服的很多,让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却没有几个,这位江先生就是其中之一。至少这么多年,小的还没见过哪位少年能像他这样,把我们樊楼的菜单说得头头是道却又语语中的的!” 堀田祐也连忙问道:“浦小姐,据我所知,江君在文史方面造诣颇深,不仅出过书,还发表过正式论文。对了,他还是个艺人。除此以外,他还有什么厉害的地方?” 店小二赶紧上下打量江水源几眼:“瞧着江先生就是张明星脸,只是小的眼拙,看不出演过什么影视剧。不过我们樊楼有规定,只要是名人来,题词留影后可以分文不收。请问江先生的名讳是?” 此时江水源终于点完了菜,对堀田祐也进行逐条批驳道:“堀田君可别给我戴高帽子,尤其还是当着外人的面戴这种纸糊的帽子,这不是成心让我现丑么?说是出过书,其实书还没下印刷厂;论文倒是写过两篇,可真相是一篇被别人大幅修改过的,我只是落个名,一篇是很简单的科普文章,没有半点技术含量。还有艺人,无非就是帮人拍个广告,连演艺圈的门都没摸到,算什么艺人?” 话音刚落,就有人在后边接过话头:“当了我们锦衣服饰的形象代言人,还不算是艺人?” 江水源闻言站起身:“彭经理?你怎么也在这里?” “这里可是樊楼!来东坡山庄而不来樊楼,岂不等于到京城而不去经世大学?”彭旻笑意盈盈地说道,“另外还要纠正你一点,你那本书已经排好版送印刷厂了,元旦前后你就可以看到样书。” “啊?江水源你出书啦!你怎么不声不响,都不跟我说一声的?”浦潇湘顿时一惊一乍地跳了起来,“到时候书印出来,你可要送我一本!对了,你还要送给我爸一本,上面写上字,等放寒假我带回去给他,让他也知道知道你有多厉害!” 江水源顿时瀑布汗:姑娘,咱能不提这茬儿吗?浦大将军日理万机,就让他静静地忘了我不好么? 堀田祐也也是起身深鞠一躬:“江君,有空到泥轰玩的时候请带上一本您的大作,赐与鄙人拜读一下如何?不胜感激之至!” 江水源苦笑道:“送当然没问题,可是这本书是关于国学论难历史的,你会感兴趣吗?” “当然会!只要是江君你写的,我都感兴趣!”堀田祐也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浦潇湘捂嘴轻笑道:“看来江水源你很有王霸之气啊!随便走走就又收了个小弟,还是外国的!” “……”江水源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好问彭旻道:“彭经理是一个人还是另有约?如果是一个人,不如和我们拼一桌吧!” 彭旻道:“正好我找江先生还有点事情要谈。既然你们不嫌弃我这只大龄单身狗,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她便找了张空椅子坐了下来。江水源赶紧递过菜单,彭旻随手翻了翻,就在菜单丢在了饭桌上,没好气地和店小二说道:“你们就不能拿张正常人能看懂的菜单来么?” 她横,店小二更横:“菜单就这一种,爱看不看、爱点不点。您要是看不懂就明说,小的可以帮你分说一二。您要是嫌弃,就麻烦您出门右拐,恕小的不远送!” 彭旻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回过头问江水源等人:“难道你们就这么任他欺负?” 浦潇湘指了指江水源:“我们这儿有个非正常人类,别说看懂那份菜单,就算把那份菜单翻译成日语都没问题,所以我们就把点菜的重任交给他了。” 彭旻气哼哼地瞪了江水源一眼:“原来你是成心想看我出丑是吧?那好,我决定在吃饭之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耕耘》杂志社那帮人死活不松口,我们和他谈崩了,所以公司决定按照每个字两块五的标准向你约稿,希望你能在明年1月25日前提供不少于8万字的稿件,体裁不限,小说、散文、诗歌、剧本都可以。” “明年1月25日前?那不就剩下一个半月的时间了?” “确切地说,是40天。” “40天?8万字?”江水源心道,在繁忙的圣诞、元旦、期末考试等活动中间,要抽空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完全是要死的节奏啊!所以他试探着问道:“我可以选择不写吗?” 彭旻狡黠一笑:“按照道理是不能不写,因为按照我们之前签订的合约,形象代言人有义务利用语音、文字、视频等手段帮助甲方进行产品推广,如果不能正常履约,应视情况扣除乙方相应的代言费用!” 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 不过江水源在感慨之余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之间:“如果不按道理呢?” “不按道理?”彭旻马上连珠炮一样喷了过来:“八万字就是二十万块钱,比我这个部门经理一年的工资都高,为什么不写?你想想,那些专职网络写手每天至少码六千字,全年365天无休,赚到20万的也没几个。你不过是40天写8万字,简直就是白捡钱,你傻啊你不写!” 江水源道:“你以为我不想要那二十万?关键是时间太紧,我怕完不成任务!——也不是说写不出8万字,而是接近出版质量的文字需要苦思冥想、精雕细琢,否则写出一堆狗屁不通的文章交给你们,对你我双方都影响不大好,尤其是对于你们!” “没时间?要不我再给你请两周的假,让你在崖州国际度假酒店多住几天?” “那还是算了!我想早点回家。” 彭旻沉吟片刻:“我觉得你可以写部中长篇小说。只要人物、情节构思好了,写起来很快的,写到得意之处,甚至8万字到了,刹笔都刹不住!” “你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 听到此处,堀田祐也神思恍惚地问浦潇湘道:“浦小姐,难道江君还是个作家?” “作家?算是吧!他之前曾获得过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然后应邀一直在《耕耘》杂志上发表文章。”浦潇湘冁然笑道,“怎么样?江水源的身份是不是让你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而这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只是你的心理承受能力能允许你去探索冰山水下的部分么?”(未完待续。) 四十一、土豪遍地 堀田祐也道:“难得遇到江君这样的奇才,怎么能浅尝辄止呢?当然要尽可能了解他的全部。至于鄙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我想经过这么多次颠覆,应该早就麻木了吧?” 浦潇湘点点头:“麻木确实是种很有效的应激保护。” 趁着江水源随着店小二下楼洗手的工夫,堀田祐也又问彭旻道:“彭经理,你觉得江君的文章写得好吗?” 彭旻笑道:“江先生的文章自然是写得极好,否则得不到咱们天潮最有名的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而且被《耕耘》杂志力捧为新生代青春文学代表作家。所谓千闻不如一见,堀田先生如果不信,可以买几本近期的《耕耘》杂志看看,里面应该都有江先生的文章。” 堀田祐也接着又问:“如果我刚才没听错的话,您应该是一家服饰公司的部门经理,为什么服饰公司会想到出版江君的文集?是多种经营还是赞助印制?” 彭旻轻轻鼓掌道:“看来堀田先生观察很仔细,一下子就窥破了我的行藏。不错,我是锦衣服饰公司的企划部经理,我们之所以支持出版江先生的文集,除了江先生的文章很好,确实很值得推广外,主要是因为我们锦衣服饰的受众主要为青少年男女,而江先生又是我们锦衣服饰的形象代言人。” “这之间有什么联系?” “当然有了!我且问堀田先生,你觉得江先生长得如何?” “长得很帅啊。感觉比我们泥轰很多男明星都更好。” “你觉得女孩子会喜欢吗?” “应该会喜欢吧?毕竟江君他长得好,又有才华,而且很温柔,肯定很招女孩子喜欢!” “那如果制成一本写真集,免费送给女孩子,你觉得她们会收下吗?” “我觉得她们会很珍惜地收藏呢!在我们泥轰,很多追星的女孩子都会花重价收集男明星的海报、购买他们的写真集,何况是这种免费的?” 彭旻点了点头:“这就是我们的构思!江先生很帅,又很有才华,我们印制一本配上他作品的写真集,然后放在各地的旗舰店里,作为购物时的礼品免费赠送,相信很多女孩子会喜欢。关键是他在写真集里的照片,穿的全是我们锦衣服饰的新款春装,应该比直接印制彩页、宣传册效果更好。毕竟彩页、宣传册看完就会随手丢掉,而这种写真集却值得收藏,同时也将我们锦衣服饰的宣传长久化。” 堀田祐也这才恍然大悟。 浦潇湘也道:“你们锦衣服饰真要是赠送这样的写真集,就冲着这个,我也得去买几件衣服!” 彭旻继续解释道:“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就是我们注意到女性在购物时,往往非常注重一些感性的细节,比如可爱的赠品、舒适的环境、英俊的形象代言人、形象代言人的穿衣效果等等。而青少年时期的男子一半是由母亲或女朋友帮忙买衣服,剩下的一半中也有很多人非常注重女生对衣服的看法。所以通过免费赠送写真集的形式,可以很有效地改善女性对锦衣服饰的印象,从而提高锦衣服饰的美誉度和销售量。” “好厉害的创意!”堀田祐也忍不住赞叹道,“只是不知道你们制作出来的写真集是正式出版物,还是类似企业内部刊物的东西?” 彭旻很干脆地回答道:“当然是正式出版物,否则怎么让人把它放在床头或书架上,实现我们宣传长久化的目标呢?甚至我们在书中都不会过多强调锦衣服饰,顶多在书的目录前或正文前插一页,上面写‘本书服装由锦衣服饰提供’。” 堀田祐也眼睛骤然一亮:“那彭经理有没有打算向海外免费赠送此书呢?比如泥轰。” “海外?暂时没有这个打算,毕竟锦衣服饰还没有在泥轰设立分店。”彭旻真还没想过这么远,“不过堀田先生如果想要的话,等书印出来,我可以安排人给你寄几本。” “才几本?” “那你想要多少?” “当然是多多益善!” 彭旻有些奇怪:“堀田先生要那么多写真集干什么?而且还是中文的。” 堀田祐也答道:“因为我们学校很多人学中文呀!若是免费赠送给我们的话,不仅有助于提高江君和你们锦衣服饰的知名度,也可以作为我们的课外读物。如果江君文章真的写得非常棒,大家反映良好,我还可以帮忙翻译成日文,在我们泥轰正式出版。” “真的假的?” 彭旻和浦潇湘两位美女异口同声的质疑,让堀田祐也的男性自尊受到史无前例的挑战。他皱着眉头问道:“不知两位小姐有没有听过我们泥轰的东文社?就是出版过《松尾芭蕉俳句集注》、《二叶亭四迷文集》、《樋口一叶全集》、《岛崎藤村选集》的东文社。那是我们堀田家的产业!” “哦,原来如此!” 事实上彭旻和浦潇湘都没有听过什么东文社,毕竟她们俩一个是天潮服装企业中层,一个是天潮在校中学生,怎么可能会关心泥轰有哪些知名的出版社?就好像问普通泥轰人是否知道天潮的三联、商务、广师社一样,他们会知道吗?不过瞧着堀田祐也急白赤脸的样子,两人都下意识装作如雷贯耳的神情。 浦潇湘甚至调侃道:“原来堀田君还是财阀出身的公子哥,真是深藏不露啊!” 堀田祐也羞赧地回答道:“其实堀田家也不算什么财阀了,就是在滋贺县及新闻、出版行业有些影响力而已,跟三井、三菱、住友那些财阀根本没法比!” “那已经很了不起了!” 这时江水源正好洗手回来,笑着说道:“什么了不起?看来你们和堀田君聊得很开心啊!” 浦潇湘道:“你想不到吧?堀田先生居然是泥轰著名出版社东文社的少东家,年少多金,名副其实的土豪啊!你要不要和他做朋友?” 江水源心道:咱们在座的这四个人,有一个算一个,哪个能比你更土豪? 彭旻接着浦潇湘的话头继续说道:“这位土豪还说了,只要你小说写得好,他可以帮忙翻译,然后在他们家的出版社出版。怎么样江先生,是不是有动力大干一场?”(未完待续。) 四十二、时间与灵感 动力江水源当然有,毕竟那是二十万块钱,不是二十块钱,也不是两百块钱。像老爸江友直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站着吃粉笔灰、坐着受学生气,累死累活一年也就几万块钱而已!辛苦四十天就能赚到二十万的好事,谁不动心? 有钱不赚王八蛋啊! 但赚这笔外快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得有时间。就算在考场上,全神贯注写一篇满满都是套路的八百字作文还得一个小时,四十天?八万字?相当于每天忙完所有事情后再写2.5篇作文,而且是连着写一个多月,光是想想都觉得生无可恋。 其次得有灵感。虽说彭旻没提稿件质量要求,但毕竟是要正式出版、全国发行,毕竟自己是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得主,总不能篇篇都是扶老奶奶过马路、帮王叔叔做好事之类的低俗套路文吧?真要这样,可就成了光着屁股推磨——转着圈子丢人了! 然而灵感源自生活。就江水源过去十多年的经历来说,除了上次回老家,独自进山遇到水北娘娘一节堪称传奇之外,其余的日子均是平淡如水。偏偏那段最惊险的经历又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这让江水源如何不愁肠百结? 事实上,这也是绝大多数少年作家的通病,没有足够的生活积累,却有着强烈的表达欲朢,除了无病呻吟,写点校园里的爱恨情仇外,只有借鉴前人或向壁虚构一途,所以也就有了“每天早上我从五万平米的床上醒来,面对两百多位漂亮的女仆”以及“阳光明媚,我皱了下眉头,把干爹送我的6千万的裙子穿在身上,好别扭的坐在私人飞机上”。 正因为以上两个原因,江水源并没有直接答应彭旻的约稿要求——当然,也没有直接拒绝——只是从那天在樊楼的中饭开始,他就一直在构思怎样写出这八万字来。 在回去的飞机上,浦潇湘见江水源一直在托腮沉思,忍不住问道:“你在想那八万字怎么写?” “嗯,”江水源没有掩饰,“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浦潇湘略略沉吟道:“建议什么的谈不上,毕竟我对文学一窍不通,自己的作文也写得一团稀烂。好在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帮你敲敲边鼓、出出主意应该没什么问题,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嘛!要我说,你得首先确定你打算写什么文体。” “文体?当然得是小说,有情节的时候写情节,没情节的时候可以水一水,任务相对好完成些。否则像诗歌、散文,什么时候才能凑足八万字?” “长篇小说?中篇小说?还是短篇小说?” “当然首选是长篇,不过我之前还没写过8万字以上的长篇,不知能不能驾驭得了。实在不行就写成两个中篇吧!” “好,确定了文体之后,下面就开始考虑是什么题材了。你打算写什么题材?历史?校园?还是玄幻?” 江水源仔细思考了片刻,谨慎地回答道:“还是写历史题材吧?毕竟我看的历史书比较多,对史料掌握得比较透彻,写起来应该更顺手些。而且历史跨度大,情节也丰富,凑个八万字简直易如反掌!” 浦潇湘点点头:“对于你来说,写历史确实更容易些。但我的建议却是最好不要写历史!” 江水源奇道:“为什么?” “原因很多。比如说你对史料掌握得比较熟,很容易就胶着于历史事实本身,把小说变成了类似于蔡东藩《历朝通俗演义》一样的东西,从而丧失小说的故事性和趣味性。再比如锦衣服饰把这本书的读者群体定位为年轻的女性顾客,你觉得她们会对历史类小说感兴趣吗?还有,锦衣服饰打算在里面配上你穿着春装的照片,你觉得历史题材小说和这些照片搭吗?” “你说得很有道理!”江水源本来就是举棋未定,所以也没有争辩:“那你觉得什么题材比较好?” “当然是校园题材的言情小说了!所谓‘男金庸,女琼瑶,不男不女看三毛’,最对年轻女顾客胃口的永远是略带虐心的言情小说,你不觉得女孩子都是细腻的情感动物吗?若是再配上你的照片,让她们有扎实的视觉基础和丰富的想象空间,简直就是无往不利的吸睛大杀器!” “可是我从没写过言情小说,甚至连恋爱都没有谈过,只怕驾驭不了这么高难度的题材啊!” “瞧你说的!写言情小说就非得谈过恋爱?那那些写历史小说的岂不都得一个个排着队等车撞,以便体验穿越?那些写都市小说的都得一个个得暴雨天挨雷劈,以便得到异能?”浦潇湘振振有词地反驳道,“不过你要是想学那些作家体验一下生活也行,我可以委屈几天,和你好好谈一下理想、聊一点人生。” “呃……我觉得书本上的知识已经足够丰富,应该不需要再向生活取经了。” “朱熹说得好,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你真不要试试?找蔡小佳、张明月她们聊聊也可以的。万一写出‘贾斯汀比伯追我追了好长时间了,可是我嫌他一年收入才六亿太少了,我一直没理他,谁知道他这么死缠烂打’这样的玛丽苏文,雷到全国观众,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江水源不禁一身的鸡皮疙瘩:“你放心,就算打死我,我也不写那种玛丽苏文。因为在雷倒别人之前,肯定我自己已经被膈应死了!至于有没有穿帮的地方,大不了写好之后,请你和小菜一碟、吴梓臣他们把把关。这样总行了吧?” 浦潇湘也就是这么一说,调侃多于真实,所以也没有固执地说下去,而是继续之前的话题:“还有,我觉得你最好写泥轰的校园题材。根据我的经验,言情小说最好是远离自己卑微低俗的生活环境,构建一个唯美虚幻的故事背景,才更容易勾起女性的美好想象。泥轰是个不错的选择。尤其堀田祐也还答应过,只要你写得好,他就帮你翻译成日文在泥轰出版!” “你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 根据浦潇湘的友情提示,江水源很快就在脑海里构思出一个不错的故事。等他下了飞机回到家,打开电脑就开始写道: 下雪了,就在藤井先生结束致词的一刻。 “就此,多谢大家的到来。我肯定,阿树泉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的。” ……(未完待续。) 四十三、第一位读者 …… 藤井树在读这封回信的时候,门铃响了。她向往望去,一群穿着小樽中学校服的女生叽叽喳喳挤在门外面,她们看起来很兴奋。 “午安。”藤井树边开门边问候道。 “午安,”女孩子们说,“我们是小樽中学的图书馆管理员。我们最近在图书馆寻宝游戏中找到这本书,在里面发现一个很棒的东西,也许你想留着,所以送过来给你。” 说着其中一个女孩递给藤井树一本白色的书,是当年他看的那本《回忆似水年华》。 “在图书借阅卡上。” “卡片后面!”女孩子轻声提醒道。 藤井树翻到书的最后,拿出卡片无声地看着。 卡片背后是一幅清纯、细致的素描,正是她当年的容颜。 ———————— 江水源写完最后一段的时候,高二的上学期已经接近尾声,距离彭旻的交稿日期也只剩下一个多星期。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比如他和张谨在全省数学奥赛中都获得了一等奖,一起参加了在松江府举办的集训班;再比如抱着打酱油心态参加的全府化学奥赛预赛也得了个一等奖,已然被全校师生公认为“奥赛一等奖专业户”,并戏称“对于奥赛,要么江水源没参加,要么他参加并得了一等奖,只有这两种可能”。 但江水源觉得从十二月以来,最用功也最得意的成绩却是这篇十万字的小说,甚至之前写的那本《国学论难史话》都不能比。因为《国学论难史话》里很多事情是有史可查的,自己只不过是换个口吻说出来,好比是拾掇别人家的砖瓦来砌房子;而这篇小说却是万丈高楼平地起,一砖一瓦都是自己辛辛苦苦烧出来的。如果说“读懂一部小说,就是多活一次人生”,那么写一篇小说,无疑是重构一个世界! 现在他重构的世界已经完工,等待着各种口味的观众大驾光临,给出最中肯或最犀利的评判。 江水源又从头到尾看一遍,改正几个错别字,然后找了家打印店把文稿打印一份,第二天早上到学校便问吴梓臣道:“最近有空么?” 吴梓臣笑嘻嘻地道:“要是别人问,我肯定回答是每天复习功课,忙得腿不沾地,没空儿!既然是老大发问,就算天塌下来、油瓶倒了,我的回答也得是有空啊。您到底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这篇小说有空你给看看,帮忙提点意见!”尽管吴梓臣作文写得一塌糊涂,但品鉴能力还是有的,甚至比一般文学爱好者还要强些,所以审稿的任务就责无旁贷地落到了他身上。 吴梓臣兴高采烈地接过文稿,大致翻了翻:“这是老大您的最新力作?看上去有十多万字,貌似你以前可没写过这么长篇幅的作品。能作为你第一部长篇小说的第一个读者,小弟简直荣幸之至。” 江水源摇摇头:“刚刚十万字,还算不上长篇小说。不过你说得对,我以前还真没写过这么长篇幅的文学作品,驾驭起来非常吃力,难免有顾此失彼、力所未逮的地方。你是第一位读者,又是老司机,可要不吝赐教!” “是所愿也,不敢请耳。”吴梓臣对于能领受这样的任务感到非常荣光,“对了老大,你这部小说打算怎么处理?在《耕耘》杂志上连载,还是找出版社出版?如果是后者,小弟倒可以效劳一二。” “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是应命文学,早已找好了下家。” “哦?那是哪里?” “就是锦衣服饰的彭经理。之前我不是和浦潇湘去崖州——” 说曹操,曹操就到。江水源不过是随口提到某人的名字,某人的声音就在身后响了起来:“我说怎么一大早起来耳朵会发热呢,原来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从实招来,你们俩躲在那儿嘀嘀咕咕说我什么?” 吴梓臣赶紧赔笑道:“我们老大可是正人君子,怎么可能在背后说你坏话?” “那就是打算当着我的面光明正大地说喽?” 吴梓臣被浦潇湘的无鞋彻底打败,半天说不出话来。江水源只好接过话头:“浦潇湘你到底做了多少坏事?怎么一听到别人提你名字,就觉得是在说你坏话?” 浦潇湘哼哼几声:“不是我做过坏事,而是某人品行实在太差,背后说坏话被我抓了好几次现行!” 江水源苦笑道:“没想到在你眼里我居然是这种人!” “不然呢?” 江水源被噎得直翻白眼:“好、好、好,算我品行不端、恶迹昭著,行了吧?不过我刚才真没说你什么,只是说起去崖州的事,随口提到了是和你一道。” 吴梓臣也连连点头:“老大说的没错!刚刚他给我一份东西,让我帮他看看,然后说话间就提到了和你一起去崖州拍广告片的事儿,真没说你坏话。我可以向一炁化三清玉清居清微天圣登玉清境始气所成日天宝君元始天尊妙无上帝保证!” “让你看东西?还提到了去崖州的事?”浦潇湘看见吴梓臣手里那厚厚一沓打印稿,马上就反应过来:“江水源,是不是那个彭经理交代的任务完成了?” 江水源点点头:“勉强写了个初稿,总感觉不太成熟,还缺点什么,所以叫吴梓臣帮忙看看。” “给我先看看。”说着浦潇湘一把抢过在吴梓臣手里还没焐热的文稿。 吴梓臣不敢反抗浦潇湘的暴政,只能委屈地向江水源诉苦:“老大,你看……” 江水源也没辙:“只有等她看完你再看了。” 浦潇湘放下书包就趴在桌子上开始阅读江水源的这篇小说,并迅速沉浸在小说的世界里。同桌的蔡小佳来得稍迟,见她看得入迷,好奇之下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张看了看,结果也是一发而不可收拾,跟在浦潇湘后面看了起来。 就这样,吴梓臣由预想中的第一个读者被挤到第二位,再到第三位,似乎还有继续下滑的趋势。他看不是事儿,赶紧接在蔡小佳后面一页页读了起来。然后这三个人以上午都没再抬头,估计老师讲什么都有如春风过耳。 十万字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到上午放学的时候浦潇湘将将看完。江水源正要询问她有何修改意见,就看见她缓缓抬起头,眼圈红红的,泪珠在眼睛里不停打转,张嘴似乎要说什么,但什么都没说出来,仿佛心中有万千情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凝结成简单而轻柔的三个字: “江水源。” “嗯,”江水源轻轻应了一声,然后问道:“怎么了?” 谁知不问还好,一问之后,浦潇湘的泪珠顿时从眼眶里奔流而出。(未完待续。) 四十四、同学们的读后感 见浦潇湘掉金豆豆,江水源立马慌了手脚,要知道此时班里还有很多同学没走呢!他赶紧毛手毛脚地劝道:“喂、喂、喂,别哭啊!” 江水源越劝,浦潇湘哭得越欢,大有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之势。受她影响,跟在她后面看完小说的蔡小佳也抽搭起来。吴梓臣虽然是男生,平时嘻嘻哈哈的没正形,此时眼睛里同样泛起水雾。弄得平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数学书的张谨还以为江水源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 江水源只好一边递纸巾一边故意打岔道:“怎么?难道我写的跟‘远看城墙锯锯齿,近看城墙齿锯锯’一样,让你们这些掏粪小能手唏嘘不已‘可惜一肚子大粪,我掏不出来’,所以忍不住要嚎啕大哭?” 浦潇湘这才破涕为笑,柔柔地打了他一下:“你讨厌!” 江水源松了口气:“咱们吃饭去吧!为了答谢你们不辞劳苦、强忍着恶心看完这篇又臭又长的小说,今天我请客。对于小说,你们有什么好的意见或建议尽管提,我也会尽量改,免得将来恶心到更多人。” 浦潇湘嘟着嘴道:“可我觉得写得非常、非常好啊!应该是我这些年来读过的最好、最令人感动的小说,比那些烂大街的青春文学、言情小说强百倍,完全没必要做任何修改!” 江水源笑道:“你这样夸我,我会骄傲的!” “这篇小说我给你满分,不怕你骄傲!”浦潇湘又转过头问蔡小佳道:“小佳,咱们班长是不是写得非常棒?” 蔡小佳就跟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嗯嗯,班长写得超级棒!只看第一页,就把我牢牢吸引住了。虽然故事写的是泥轰,但仿佛就是我们身边发生的事情。看完之后,心里就好像压着颗几千斤重的话梅,酸酸的,回味起来又是甜甜的。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初恋吧?” 浦潇湘得意地瞟了江水源一眼:“怎么样?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江水源道:“在司法上你这种提问方式属于指名问供,很容易造成冤假错案的。好了,夸奖我已经如数收到,下面开始说‘但是’了。小菜一碟,你觉得哪里需要修改?或者说,你对哪些地方不太满意?” 蔡小佳螓首微垂:“我也觉得写得很好,根本不需要修改。” 江水源也知道浦潇湘和蔡小佳对文学作品的鉴赏水平还停留好与不好的阶段,至于问好在哪里、不好在哪里、不好又怎么改好,就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所以他放弃追问,转而看向吴梓臣:“老司机,你有何高见?” 吴梓臣搓着手说道:“老大才高八斗、妙笔生花,写出来的作品自然是极好的,小弟能有什么高见?” 江水源马上把刚才浦潇湘的话现学现用:“没有高见,那就是有低见喽?说说看,你的低见究竟是什么?放心,我绝对不会打击报复的,顶多就是提醒你晚上尽量少走黑路,免得被人打闷棍!” 吴梓臣哈哈大笑:“老大想打我闷棍还不简单?提前跟我说一声,我洗净脖子、摆好姿势、闭上眼睛老实等着,保证让你打得舒心、打得放心!——对了,早上的时候老大你说这部作品的下家是锦衣服饰的彭经理,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水源当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吴梓臣听完咂咂嘴:“居然想到用你的照片和文章做企业宣传册?彭经理真是好算计!” “为什么这么说?”蔡小佳有些好奇。 “因为锦衣服饰的销售定位是青少年群体啊!这年龄层次的消费群体在购物时不像老年人那样斤斤计较价格,也不像中年人那样极力追求品味,而是非常注重时尚、潮流与跟风,简而言之就是感性。尤其你们女生,衣服显瘦,买!显高,买!这个颜色我没有,买!这个搭我的裙子好看,买!锦衣服饰本身衣服就很不错,现在再免费赠送一本帅哥写真集加超级精彩小说,小菜一碟你是女生,碰到这种情况,你会不会选择锦衣服饰?” 蔡小佳连连点头表示认可:“当然!说不定还有女生冲着这个免费赠送的宣传册,去随便买件衣服呢!” “我相信锦衣服饰一旦把衣服和赠品捆绑起来销售,一定会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吴梓臣笃定地说道,“此外,这种融合了写真集和文学作品、却没有半点商业气息的正式出版物,根本不像企业的宣传册,更类似于加了点软广告的个人作品集,放在书架上也丝毫没问题。如此一来,就可以最大限度发挥广告的长期效果,并可能在潜移默化中影响和改变消费者的消费取向,扩大锦衣服饰的品牌影响力。所以我才说那个彭经理是好算计!” 江水源替彭旻说了句公道话:“其实彭经理还是蛮厚道的,张嘴就开出千字2500元的价格。我上网查过,当前最顶级的作家也就这个行情。要知道给《耕耘》杂志写稿子,给出千字600元的价格就顶天了!” 吴梓臣哼哼道:“要不是她开出这么厚道的价格,我早就劝你毁约了!老大你不想想,锦衣服饰作为目前青春休闲服饰中的1.5线品牌,每季要卖出多少件服装?保守估计也在一百万件以上!这也就意味你的书至少要印刷一百万册,即便按最低签约稿酬八个点来算,那得是多少钱?” 江水源摇了摇头:“也就是免费送才能送出一百万册。真要是印出来摆在书店里,我估计能卖出两万册就算菩萨保佑了!” 吴梓臣道:“那可未必!凭着老大您的才华和文笔,这本小说就算成不了畅销书,也能成为常销书,卖个十万册以上肯定没问题。差别在于出版社结稿费肯定没锦衣服饰这么干脆利落,书店也不可能像锦衣服饰这么无私地帮你铺货到全国各地,让你短时间内迅速成名。” “所以说,彭经理是蛮厚道的!”江水源再次重申自己的观点。 吴梓臣耸耸肩:“是吗?我觉得她顶多就是给出了一个能让自己睡着觉的良心价,而我的浅见之一就是小说交给锦衣服饰印制、发售可以,但老大您一定要保留作品的其他所有权利,包括出租、表演、放映、广播、翻译、摄制、改编等等等等。” 江水源有些愕然:“留着这些权利干什么?” “难道你不觉得你这本小说很适合改编成电影吗?” “是吗?我觉得应该根本无人问津才对。” “总之你听我的没错。” “好吧。那你的浅见之二呢?” 吴梓臣挥了挥手里的打印稿:“老大你是不是忘了件最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 “这本小说的名字呢?” 江水源这才想起来小说写完还没起名字呢!他问浦潇湘、吴梓臣、蔡小佳道:“你们都读过了一遍,对小说名字有什么好的建议?如果被我采纳的话,可以送给他(她)一份小礼品作为酬谢!” 三个人的积极性马上被调动起来。 吴梓臣率先举手:“我觉得可以叫《初恋物语》!因为文中描写和追忆的都是中学时期简单、隐晦而又纯洁的初恋,而且故事发生在泥轰,日文中‘物语’一词意为故事或杂谈,是泥轰古典文学的一种体裁,用它来命名小说最合适不过。” 浦潇湘立即反驳道:“可这本小说是江水源写给国人看的,又不是写泥轰人看的,用‘物语’来命名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我觉得故事缘起是渡边博子写信给藤井树,结果被同名的女藤井树收到,故事发展也是由于中学时男女双方都叫‘藤井树’,所以小说不妨叫《最美的错误》。” 江水源看向蔡小佳:“小菜一碟,你的意见呢?” 蔡小佳轻声答道:“我的意见是叫《情书》。” 江水源侧头思索片刻,然后点点头:“那就叫《情书》吧!小菜一碟,你想要什么礼物?” 蔡小佳指了指吴梓臣手里的那份打印稿:“班长,你能把它签名送给我吗?”(未完待续。) 四十五、柳晨雨的高见 吴梓臣等人既然提不出什么建设性意见,江水源也没有自寻烦恼,在自己的小说上胡乱动刀子。只是加个标题,重新打印了一份,然后送给柳晨雨,看看她有什么高论。 柳晨雨接过江水源递来一厚沓打印纸,最先看见封面上印着的硕大的“情书”二字,顿时慌了手脚,一边四下张望,一边连忙将打印纸卷起来揣在书包里,满脸通红地责备道:“你、你想干什么?这可是在学校,老师同学们都看着呢!” 江水源笑嘻嘻地说道:“在学校怎么了?老师同学看见又怎么了?那只是我写的小说,名字叫《情书》而已。” 柳晨雨这才如释重负地松口气,但在轻松的同时心里也弥漫着淡淡的失落。她强笑道:“原来是这样。你也不说清楚点,吓我一大跳,还以为你要让我帮你送情书给哪位美女呢!” 江水源忍不住口花花道:“就算要送,也是送给你啊!” “就知道胡说。”柳晨雨恼怒地轻啐了他一口。 江水源知道柳晨雨脸皮薄,开不得玩笑,当下赶紧直奔主题:“前些天抽空写了篇小说,想请班长帮忙看看,顺便提点意见。” “你打算用它来参加今年的新概念作文大赛预赛?” “不是,是别人向我约稿,我推辞不过,就胡乱拼凑了几万字交账。” 柳晨雨眉头微皱:“既然是别人约稿,我觉得你要么不写,要么就写好。你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作家了,胡乱写东西会影响声誉的。” 江水源理直气壮地说道:“所以我请你帮忙看看啊,就是想让你替我把把关!” 柳晨雨郑重地点点头:“好,我会仔细看的!” 江水源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丫头该不会像小学国语老师改作文那样,从遣词造句到句式语法,一个字眼一个字眼扣吧?真要是被她画得满纸红圈圈,自己是改呢?还是不改呢? 柳晨雨又道:“如果你今天不来找我,我还正要去找你呢!” “哦?”江水源不禁惊讶出声,“班长你找我有什么事?” “马上就期末考试了,想让你好好复习啊!虽说你成绩一直很好,但在这关键时刻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期末考试不像月考,成绩和排名是要进档案的,还会决定将来保送资格。这一学期你请假时间太长,所以大家觉得这是可乘之机,像一班的李知礼、四班的黄如晦他们都摩拳擦掌,准备打个翻身仗呢!” 江水源轻笑数声:“那就让他们放马过来呗!我倒要看看今日之域内,竟是谁人之天下。” 柳晨雨再次提醒道:“你可别大意!论及对知识点的掌握,其实大家相差不大,关键在于对知识点的灵活使用上。如果说试卷比较难,你可能比较占优势,说不定能和李知礼、黄如晦他们拉开二三十分、三四十分;一旦试卷比较简单呢?很可能只相差几分、十几分,一道计算题或者一道选择题的疏忽就能决定年级第一的归属。你可别跟关羽似的,最后来个大意失荆州!” 江水源这才严肃起来:“谢谢班长提醒,我一定会小心的,绝不会因为自己的疏忽而给别人战胜的机会!” “总之,上了考场就是那句老话,人难我难,我不为难;人易我易,我不大意!”说这话的时候,柳晨雨的班长范儿展露无遗,“对了,听说你最近还要参加全府物理奥赛的选拔赛?” 江水源道:“应该会去吧?毕竟参加了那么久的奥赛培训,总要去碰碰运气。” 柳晨雨沉吟片刻后说道:“去参加也好,终归是个展露自己的机会。不过我觉得你的摊子铺得有点太大,除了学生会以外,你还先后参加了新概念作文大赛、国学论难、生物奥赛、数学奥赛、化学奥赛,以及即将举办的物理奥赛。虽说你参加每项比赛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我总觉得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与其样样精通、雨露均沾,还不如集中精力把一两件事做到极致,比如再得一次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或者拿个生物奥赛全国一等奖?难道这不比得四五次全府一等奖更好吗?” 说到这里,柳晨雨突然爽然若失地笑了笑:“当然,这些都是我自己胡乱瞎想的,就好比三家村里的老农民以为皇帝用的是金锄头、皇后天天吃柿饼一样,未免有些杞人忧天的味道,对你未必适用。如果你觉得都是些没用的废话,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江水源正色答道:“班长你提的建议很好,我会认真采纳的。” 柳晨雨冲江水源挥挥手:“那你赶紧回去复习吧。至于那篇小说,我会尽快看完还你。” “那就先谢谢了!到时候在小说的后记里,我一定会浓墨重彩地提到班长你的拔刀相助。” 柳晨雨说的“尽快”,果然是尽快。江水源头天下午给的稿子,第二天一大早她就交还了回来。江水源大致翻了翻,发现每页上几乎都有红笔勾勒的痕迹。他再看到柳晨雨兔子一样的红眼睛,心中感动莫名:“辛苦班长你了!” 柳晨雨揉揉眼睛:“辛苦什么?你的小说很好看!看完之后我哭得稀里哗啦的,你看,我眼睛都哭肿了!” “为什么听你这么说,我反倒感觉成就满满呢?” “因为你就知道欺负女生呗!”柳晨雨气哼哼地说道,“看你写的这本小说就知道,你绝对不像表面上那么老实,暗地里还不知道欺骗了多少纯洁小女生的感情!” “冤枉啊,班长大人!小说里的东西和真实生活根本是两回事好吗?如果说小说里的东西就是作者本人生活的话,那么青山刚昌(《名侦探柯南》的作者)岂不是要天天遇到杀人事件?还有金庸,你觉得他老人家是会降龙十八掌还是独孤九剑?” “狡辩!” 江水源怕越描越黑、越争论越说不清,毕竟浦潇湘如今就坐在自己前面,校园八卦里也不乏自己的身影,所以只能换个话题:“班长你看完之后有何修改意见?” 柳晨雨字斟句酌地说道:“文学作品我看的比较少,洞中肯綮的批评和修改意见真提不出来,但我作为一个普通读者,觉得你这个故事还是非常、非常好的,读完之后让人感动不已。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这篇小说是非常成功的。真要说问题,我觉得是出在语言上。” “愿闻高论!” “你这篇小说的故事情节清新感人,描写的感情也细腻唯美,所以语言上最好与之相辅相成,越干净纯粹、越细腻隽永越好。但你在行文中经常忍不住就引经据典,人物对话也时常有油滑戏谑的腔调,这会严重影响读者阅读时的感情的。我把我觉得不合适的地方都勾勒了出来,你看能不能稍微改改?” “高!实在是高!”江水源忍不住翘起了大拇指,“你还说自己提不出什么洞中肯綮的批评意见,这个意见完全就是直指要害、一针见血!——你还有什么意见?”(未完待续。) 四十六、彭旻的坚持与柔软 写文章不易,改文章更难。 根据柳晨雨的建议,江水源又辛辛苦苦花了三四天的时间才算改好。然后他给彭旻打电话。电话刚接通,就听见彭旻清脆而急促的声音:“江先生,你终于舍得给我打电话了?你要是再不给我打电话,我今天晚上就该坐飞机直接杀奔淮安找你了!怎么样,八万字的任务写好了吗?” 江水源摸摸鼻子:“写是写完了,但好不好,我就不敢保证了。” “写完就好!”在电话里,江水源都能听到彭旻长舒一口气,“至于质量,我对江先生的文笔和才华素来有百分之百的信心!我的电子邮箱你应该知道吧?麻烦你给我发一份,我想先睹为快!” 江水源明白,彭旻嘴上虽然说对自己的文笔和才华有百分百的信心,其实她心里根本没底。所谓想要“先睹为快”,其实就是提前检查一下作品的成色。说到底,她只是锦衣服饰的一个部门经理,说动公司领导以千字2500元的高价收购一个刚有点名气的中学生的作品,无疑是冒着巨大的风险的,暗地里不知承受多少压力,甚至可以说是赌上她在公司里的发展前途。所以江水源即便想到了她的小心思,也丝毫不以为忤:“没问题,我马上就发。彭经理你看完之后如果有什么意见,也麻烦随时联系我,我一定尽量修改!” 彭旻笑了起来:“我就是个小白领,要说美容美发、服饰搭配、塑形健身,我还能说出一二三四来。你问我对文学作品有什么意见,这不是问道于盲吗?” 江水源道:“就像你相信我的文笔和才华一样,我也相信彭经理你的眼光和能力!” “既然你这么说,我不提意见都不行了。那好,我认认真真拜读一下,有什么想法,明天下午我会和你当面交流。” “当面交流?你要来淮安?” “是啊,你的那本《国学论难史话》已经印出来了,出版社、我们公司还有你们学校想联合搞一个首发式。我作为总协调人,自然要提前过去准备准备。” “什么?还要举办首发式?”江水源震惊了。 “当然!虽然你在今后的日子里可能会出版无数文集和学术专著,但毫无疑问,这本《国学论难史话》将是你万里长征迈出的第一步。多少年后你回首学术生涯的时候,也必将以此为起点。在这么具有重要意义的时刻,当然要举办首发式以示庆贺!” “可我在此之前都不知道的!” “估计是你们学校怕影响你期末考试,所以一直没告诉你吧?” 江水源踌躇片刻,试探着问道:“那能不办吗?” “当然不能!”彭旻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咱们姑且不提当初签署的代言协议是怎么规定的,也不说形象代言人的义务有哪些,就说说我们公司为什么资助你出版这本书吧。很显然,我们锦衣服饰不是国家学术著作出版资助委员会,也不是完全公益的慈善基金,之所以资助你出版,无非是想通过此举,树立起企业热心公益、回报社会的正面积极形象,同时也是想通过大力宣传作为企业代言人的你,从而扩大企业的知名度。如今书印出来了,你却想不举办首发式,你让我们公司怎么办?又让操持此事的我该如何自处?” 江水源连忙说道:“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没有考虑到贵公司的立场和利益!既然如此,那就办吧,只是要辛苦彭经理你了!” “职责所在,谈何辛苦?”彭旻声音终于恢复到了以往的干练,“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首发式除了出版社领导、我们公司高层以及媒体记者外,大部分都是你的熟人,比如著名国语教育家、北平师范大学国语系教授童天申童老,著名学者、金陵大学教授季逊季老、乔知之乔老,著名少儿作家、震旦大学国语系教授曹问道曹老师,两江师范大学国文系主任严可初严教授,还有你们学校校长、老师和同学,根本不用不会有人故意挑刺砸场子。” 江水源笑道:“挑刺、砸场子倒不怕,谁让我年青呢?怕的是最终没有达到你们的预期,让你们大失所望。——对了,你们有没有邀请淮安府立师范学校原校长韩先汝韩老先生?” 彭旻想了一下:“貌似没有。怎么,你想请他?想请的话,我可以等会儿就跟他联系。” “那就麻烦你了!因为在写书过程中,韩老先生给了我很多帮助和指点,让我受教良多,甚至可以说是韩老先生奠定了这本书的主要架构。如今这本书有幸能出版,自然要请他老人家到现场。到时候我还有个礼物送给他。” “好的,我会尽量请到韩先生的。如果你还有什么要请的人,可以列好名单,明天下午见面的时候一并给我。” 这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水源本以为写好稿子发给彭旻就算了解了一件大事,可以安安稳稳过个寒假,没想到突然间冒出了个首发式来,听起来架势还不小,关键是自己非参加不可,不举办还不行。江水源心里那叫一个烦! 心里有事就容易失眠。作息一向很规律的江水源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半个多小时都没睡着,最后还是起来做了100个俯卧撑才算勉强找着一丝困意。就在他准备把这丝困意培养成燎原之势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拿过来一看,彭旻打来的。 大半夜十一二点打电话过来,江水源以为发生什么大事,赶紧接通电话,然后就听见彭旻在电话的抽泣声。他连忙问道:“彭经理,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彭旻哽咽着答道。 但听着她抽抽搭搭的声音,怎么也不像没事的样子。在那么一瞬间,江水源脑海里突然闪过无数种可能的情况:出版社毁约,导致出书计划搁浅?公司领导变卦,取消自己代言合约?因为出书的事情,彭旻被公司开除?又或者是锦衣服饰经验不善,资金链断裂,导致公司倒闭?…… 半天彭旻才止住哭泣,轻声说道:“不好意思大半夜打扰你。之所以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我刚看完你那本小说,我想跟你说的是,你的小说写得非常、非常好!我、我很感动。” “我——!”(未完待续。) 四十七、是谈判,不是要挟 虽然彭旻说完那句话就挂了电话。但拜她所赐,江水源又过了半个小时才勉强入睡。第二天早上,江水源起床的时候感觉困意连绵,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他懊恼地摇摇头:真是夭寿啊! 没错,像这样不规律的作息真的会很夭寿。这是江水源亲身经历总结出来的血泪教训。 戴上手镯这一年半以来,江水源从没放弃对手镯规律的探索。通过对平时生活各种数据的分析对比,参考养生保健、预防衰老之类的报刊书籍,从中也摸索出一些延长寿命的经验性做法,比如适度锻炼、合理膳食、规律作息。另外他还发现每当自己比赛得奖的时候,衰老速度就会慢上几拍,也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必然规律,尚且有待进一步验证。 下午放学时,江水源接到彭旻电话,说她已经到了学校门口。江水源连忙带着小跟班吴梓臣赶了过去。彭旻见面就给江水源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你,江先生!” 江水源有些懵圈:你谢我干什么?你帮我出书,要谢也是我谢你啊! “谢谢你给我们写了一部非常精彩的小说!”彭旻接着说道,“虽然在此之前我拜读过你的很多作品,自信对你的才华和文笔已经有了很直观的了解,但没想到,你的实力还是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你的小说不仅让我感到惊喜,更让我找回了久违的感动。想当初开出每个字2.5元的价格时,公司里还有不少反对的声音,觉得我是慷公司之慨、结私人之好。现在看来,绝对是物超所值!” 江水源可以想见彭旻此前在公司里承受的莫大压力,以及读完小说后的如释重负,当下笑着说道:“君以国士待我,我自当以国士报之。” 吴梓臣却没有那么多的顾忌,直接了当地说道:“只怕彭经理以前是没抱多大的希望,所以在真正见到我们老大的作品时,才会感到加倍的惊喜吧?” 彭旻也没有掩饰:“也不能说没抱多大希望,毕竟我是看过江先生发表在《耕耘》杂志上的所有文章的,只是抱的希望没有现在惊喜的那么大,而且暗地里做好了失败的准备。说到底,要求一个中学生在40天内完成八万字的作品,任何人都不可能有太高的质量要求,我甚至预想过自己收到一本初中生作文选!”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失望越大,惊喜越大!” “说的没错!”彭旻对吴梓臣的观点表示赞同,“当看到江先生的作品名叫《情书》时,我的心已经沉到谷底,因为我觉得高中生根本驾驭不了这么浅显而沉重的题目,最后肯定弄巧成拙。等我看完前面三千字,我恢复了原本的信心,觉得只要这样写下去,我就可以对公司有所交代。当看到一半的时候,我觉得江先生的笔力和才华不输给我所见识过的任何一个作家。等读到最后一行,眼泪情不自禁从眼眶里流了出来,我才意识到这是一部罕见的佳作,所以我顾不上考虑其它,立即打电话给江先生,告诉了他我的感受!” 吴梓臣道:“彭经理能意识到这是一部罕见的佳作就好,如此一来,我们商谈小说版权转让的条件时就不用多费口舌了。” “商谈小说版权转让的条件?”彭旻惊讶地看向江水源,“江先生,当初我们不是约定以每个字2.5元的价格向你约稿的吗?怎么,你要毁约?” 吴梓臣连忙说道:“非也!非也!我们不是要毁约,只是想签订一个补充协议,更严格地界定版权转让的范围。我们的意见是,贵公司以每个字2.5元的价格向我们老大约稿,只能获得作品的发表权、复制权和发行权;此外,作品的署名权、修改权、表演权、广播权、摄制权、改编权、翻译权等,我们均予以保留,不在转让版权之列。” “你们打算把小说改编成影视剧?” “为什么不呢?难道你不觉得这部小说很适合拍成电影吗?”吴梓臣反问道。 彭旻思忖片刻后答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么你将如愿以偿,获得一本八万字的初中生作文选!” 彭旻脸色微变:“你这算是要挟吗?” “这明明是谈判,怎么能算是要挟呢?”吴梓臣笑嘻嘻地说道,“彭经理你不要着急上火,咱们可以心平气和地算个账。我们老大这本小说,配上他的照片,只要宣传推广得法,通过正常渠道销售个十万、二十万册应该没有问题吧?” 彭旻对此没有否认:“然后呢?” “也就是说,哪怕我们老大和出版社签最低八个点的签约稿酬,保留一切版权,这部小说保守估计也能赚个二十多万。这和你们锦衣服饰给的稿酬不相上下吧?” 彭旻张嘴似乎想要反驳,但吴梓臣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诚然,由你们锦衣服饰出面,可以省掉无数中间环节,也可以最大限度在全国发售小说,造成更大的影响力。但彭经理你不要忘了,你们锦衣服饰每季要售出多少件衣服?怎么也得在100万件以上吧?如果你们每卖出一件衣服就赠送一本书的话,意味着我们老大至少少收了80万本书的稿费。这得是多少钱?” “你们不过是损失几个点的稿费,剩下的排版费、印刷费、装订费、纸张费、编辑费等等可都是我们公司支付。照你这么算,我们公司岂不是赔付的更多?” 吴梓臣淡淡地说道:“我们管你们公司赔付的那部分叫做广告宣传费!” 彭旻犹豫良久才点点头:“我们可以只要发表、复制和发行权,但我们也需要一个补充条款,即小说如果获得影视改编,锦衣服饰要成为影视服装赞助商,另外公司名称也要出现在致谢的名单里。” 江水源道:“那是当然!如果没有彭经理你的约稿,我是绝不会写这么长一篇小说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你直接促成了这篇小说的诞生,当然要出现在致谢的名单里!” “你要致谢的应该是我们公司,而不是我个人。”彭旻纠正道:“不过我作为执行者,能够促成这部佳作的问世,我还是非常高兴的。等会儿回去,我就请公司法务部根据咱们商议的结果拟定合同,到时候咱们在首发式上正式签约。江先生意下如何?” 江水源自然没意见。不过吴梓臣却提出了疑问:“首发式?什么首发式?” 听完彭旻的介绍,吴梓臣摸着下巴缓缓说道:“彭经理,既然你们要搞首发式,为什么不顺带着再办个签售活动?” “签售活动?”彭旻神态明显有些犹豫,“其实这本书首印没多少本……” 吴梓臣笑道:“其实彭经理担心的是搞签售没人买书,最后难以收场吧?你要是这么想,就是根本不了解我们老大在学校里的影响力。告诉你,只要你提前告知,参加签售者可以与我们老大单独合影,保证一上午卖出三五百本不费吹灰之力!”(未完待续。) 四十八、前门拒虎,后门进狼 吴梓臣的如簧巧舌真是一绝,连久经商场的彭旻都被他灌了迷魂汤,对他言听计从起来。隔日淮安府中的校园里就挂满了各种横幅: “热烈祝贺我校江水源同学专著《国学论难史话》正式出版!” “热烈庆祝《国学论难史话》首发式及签售活动成功举办!” “热烈欢迎各位专家学者参加《国学论难史话》首发式!” …… 此外,学校公告栏里、网站论坛上也被类似消息占领。短短一上午时间,全校数千师生都知道了这件事。班上同学不用说,少不了围上来道贺恭喜架秧子,就连其他年级的老师听到消息也跟看珍稀动物似的,站在教室外面打量早已声名大噪的江某人是不是奇骨贯顶、隆准龙颜。 要说在妖孽丛生的淮安府中,学生出本书并不算什么大事,甚至出了两三本的也不乏其人,因为这年头出书考验的不是你姿势水平,而是你父母的经济实力。但江水源不同,他的书不是无病呻吟的青春文学,也不是胡编鬼扯的心灵鸡汤,而是二十多万字颇有分量的学术专著。在这崇拜学者、崇尚学术的社会大背景下,大家难免要高看一眼、厚爱三分。 最高兴的要数班主任朱清嘉。 早读课四十五分钟,他足足花了半小时来夸奖江水源如何如何聪明、怎么怎么用功,自己又是怎样怎样慧眼识珠;剩下的十五分钟,则是大张旗鼓、声色俱厉地对班上“某些同学”进行了毫不留情地讨伐和鞭挞: “尽管江水源同学天资如此聪颖,但人家依然非常用功,每天不是在复习、预习,就是在准备各种比赛,抽空还给《耕耘》杂志写稿子,这次更是不声不响就出版了一本学术专著。注意,这不是那些情啊爱啊、伤啊痛啊的中学生作文,而是获得北平师大、金陵大学、震旦大学等众多高校学者教授认可的学术著作!别说是你们,就连我们这些国语老师也未必写得出来。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班上某些同学,资质不见得有何出众,家庭也不见得如何良好,却还不肯努力学习,整天优哉游哉、得过且过,考个年级前三百名、前二百名就觉得万事大吉了,完全是两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坑头的小农心态!难道你们就不能想想怎么考进前一百名、前五十名? “还有某些同学,如今已经是高二上学期快结束了,高中三年过去整整一半,整天还跟没睡醒似的!学习不死不活,成绩不上不下,就这么半条命吊着,我看着都替你们着急!你们就算不为自己将来考虑,难道就不能考虑考虑你们父母的感受,让他们省点心吗?……” 朱清嘉高兴是高兴了,骂也骂得酣畅淋漓,江水玉在下面却是一脸郁闷:朱老师,你要想夸我,就老老实实夸,顶多我红着脸假装没听见。你把我竖起来,再把其他人批判一通,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吗? 把江水源架在火上烤的还在后面。 早读课一下课,葛大爷就蓬头垢面、趿拉着棉拖鞋,怒气冲冲地窜进高二(3)班教室大吼道:“江水源,你给我出来!” 江水源心道:坏了、坏了,祸事来了! 当下赶紧迎出门去,只见葛大爷头发乱得像鸡窝、眼角上还有眼眵,从肥大的羽绒服领口可以看见里面皱巴巴的睡衣。——不用说,他肯定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江水源主动发问道:“葛老师,您昨晚上是熬夜熬到几点?不会刚起床脸都没洗吧?” 葛钧天打着哈欠回答道:“你还别说,昨晚上打怪兽一直打到凌晨三点,现在困得我眼睛都睁不开,哪有闲工夫洗脸?” “那您今天上午有课?” “貌似没有。” 江水源马上谆谆善诱道:“没有课,天又那么冷,赶紧回去睡个回笼觉呗!” “说的也对,骑马坐轿,不如黎明睡觉!回见吧你!”葛钧天转身走了两三步才醒悟过来,不禁老羞成怒,跳脚大骂道:“你个小混蛋,天天就知道糊弄老师,你智商高了不起啊!有本事你好好学数学,去拿个国际奥数金牌啊,耍小聪明糊弄老师算什么本事?” 江水源陪着笑道:“瞧您说的,我什么糊弄过您啊!” “你还给我装蒜!外面满校园挂的是什么?” “你说的是那本《国学论难史话》啊!”江水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是我暑假学习数学之余随便写写作为消遣的,没想到居然能出版,真的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学习数学还有‘之余’?而且‘之余’还能写出一本书来?看来以前我给你布置的任务不够重啊!”葛钧天恶狠狠地说道,“好,从今天起,你每天看书、做题统统加倍,完不成任务不准睡觉!我倒要看看你还有没有闲心在学习之余再写出一本书来!” 江水源心里不由得惨叫一声:完蛋了!听彭经理的意思,《情书》应该在春节前后就会正式出版发行。葛大爷一旦知道,肯定以为自己是顶风作案,故意挑衅,气急败坏之下说不得各种任务又要加码。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没了活路? 就在江水源准备举白旗求饶的时候,黄同媛在身后说道:“葛老师,你未免也太独了吧?高考考的是语、数、外、理、化、生6门,凭什么要求江水源同学把所有时间全部用来学你的数学?没道理嘛!难道你数学一门700分,其余几门加起来50分?” 江水源差点没抱着黄同媛大腿喊:苍天啊,大地啊,是这位神仙姐姐帮我出的气啊! 葛钧天一看是黄同媛,本来就不高的身子顿时又矮了三分,低声下气地解释道:“你说的没错,高考确实考的是6门,但理、化、生加起来才300分,数学一门就150分,所占份额明显更高。何况只要拿到国际奥数金牌,可以直接保送经世大学等名校,也和数学一门700分差不多意思。你说呢?” 黄同媛嗤笑道:“切!难道奥赛只有数学一门吗?数学奥赛可以保送名校,生物照样也可以!” 葛钧天梗着脖子说道:“可是江水源在数学更有天赋!” “真是笑话!你倒说说江水源在什么上没有天赋?”黄同媛反驳道,“真要说起在什么上更有天赋,江水源参加生物奥赛时间最短、得奖最早,我倒觉得他在生物上最有天赋!” 葛钧天觉得自己和黄同媛打嘴架可能占不到便宜,即便占到便宜,也不是什么长脸的事儿。当下只有退让一步:“那你是什么意思?” 黄同媛道:“我觉得数学任务要是增加的话,生物也得水涨船高跟着增加,你不能吃独食!” 江水源顿时两腿一软:感情我这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啊!(未完待续。) 四十九、又见小公主 江水源感觉自己就像举步维艰的晚清政府,刚被霓虹吊打过,就看见米国冲过来,还以为它要主持公道,代表月亮惩膺暴倭,结果人家是要求门户开放、利益均沾的。整颗玻璃心瞬间就碎成了纳米颗粒,然后被浸泡到液氮里,冻得拔凉拔凉的! 无奈形势比人强,就算清政府硬得起三分气,也挨不住八国联军的一丈刀。在葛大爷和黄同媛轮番威逼下,只好含着热泪签署一系列丧权辱国条约,才算勉强蒙哄过关。 且说葛大爷趿拉棉拖鞋慢慢往回晃悠,一边和黄同媛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黄同媛笑盈盈地说道:“要说从上学开始,到毕业当老师,我这么多年遇到的聪明学生不知多少,但像江水源这么聪明的还真没几个。课余时间随便划拉几下,闷不吭声就出了本书,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葛钧天打着哈欠道:“聪明有什么用?整天就知道不务正业。” “怎么能叫不务正业呢?也就是他太妖孽,参加什么比赛都能拿奖,才显得有点眉毛胡子一把抓,搂进篮子里都是菜。但凡换个别人,就凭他拿过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如今再出版一本学术专著,保送经世大学国语系还不是妥妥的?说不准眼下这一刻,经世大学招生办的人已经在来咱们学校路上了!” 葛钧天没有说话。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不行!” “什么不行?”跟在身后的黄同媛有些莫名其妙。 葛钧天道:“不能再让他这么胡闹了,得把他赶紧送走。等关进笼子里,就不怕他折腾了!” “送走?关进笼子里?”黄同媛感觉自己和葛钧天已经不在同一位面。 葛钧天阴恻恻一笑:“本来还想让他多享受几天高中的美好生活,既然他自己主动作死,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黄同媛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喂,你到底想干什么?可别一时冲动做傻事!” “做傻事?我可是经世大学毕业生,学为人师、行为世范的模范老师,怎么可能做傻事?要做也是做好事,而且是做好事不留名、只会偷偷写在日记里的那种!”葛钧天骄傲地抬起下巴,“我要回去收拾收拾,准备晚上坐火车去京城。您要是没什么事,就请自便吧!” “你要去京城?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你这一走,学生怎么办?” 葛钧天冷哼数声:“我不走又能怎样?反正我该教的早就教了,想学的、能学会的不用我多说,不想学的、智商低的就算我天天念叨,又能有多大效果?难不成我还能掰开他们脑袋瓜子,把知识分门别类硬塞进去?我是老师,不是保姆!” “那——,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葛钧天看了黄同媛一眼:“放心吧,放完寒假我就回来,至少这一学年我还是淮安府中老师,不会中途落跑让其他老师为难的。” “那之后呢?” “之后的事谁说得准?”葛钧天说完,心里暗暗补了一句:我什么时候走,完全取决于那个小混蛋给不给力。万一他关键时刻掉链子,我还不得老老实实陪他再待一年? 黄同媛低下头,用脚尖狠狠踢着水泥路面:“为什么要走?难道淮安附中不好吗?” 葛钧天叹了口气,满脸深沉地回答道:“梁园虽好,终非久留之地,何况来这里当老师只是我一时兴起。让我当一辈子孩子王,天天跟这群精力有余、智商不足的家伙厮混?这也太折磨人了!说到底,搞研究、玩数学才是我的真爱。” “当中学老师就不能搞研究吗?”黄同媛反驳道,“据我所知,孙百熙先生好几篇重要论文都是在当中学老师时发表的。还有获得国家自然科学一等奖的陆家羲先生,不也是在中学教书的时候解决了国际上著名的组合数学难题吗?当老师和搞研究似乎并不矛盾吧!” 葛钧天老脸顿时被呛得通红,半天支支吾吾地辩解道:“我只是普通人,哪能跟那两位大神相比?” “经世大学的毕业生,能算普通人吗?” “经世大学也有普通人。就好像咱们淮安府中,虽然都是千挑万选考进来的人尖子,但第一名和第九百名能一样吗?我在经世大学就属于中下游普通人的水平。普通人嘛,自然在学术氛围浓厚、师友相互启发的环境里更容易出成果,天天呆在中学校园里?——总之,你们女孩子不懂的了!” “我们女孩子是不懂,可是你懂我们女孩子吗?” 葛钧天嘿嘿傻笑几声,若有所指地回答道:“都说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我又不是********,哪能全懂得你们女孩子的心思?有时候锁打不开,并非锁坏了或钥匙坏了,也可能是拿错了钥匙。你说呢?”说完他冲黄同媛摆摆手,趿拉着棉拖鞋扬长而去,只留下黄同媛呆呆伫立在原地。 别看葛钧天嘴上说得豪迈,其实他的手段非常有限,无非就是腆着脸找惠成泽出面,向经世大学校方申请一个保送名额。作为院士和刘徽讲席教授,惠成泽也仅仅只有推荐的权力,至于最终能不能录取,还要看招生办的意见。至于葛钧天本人,连那么一点推荐权都没有,顶多就是找其他老师和同学帮忙敲敲边鼓、吹吹法螺。 等坐火车到了京城,葛钧天反而淡定下来:那个小混蛋都不着急,我这个当老师的着急上房干什么?只要招生办那群大爷脑袋没有瓦特,那小子迟早是读经世大学的命,差别无非在于读什么专业。但凡他进了经世大学,有惠先生在,有自己在,就算不读数学系,搞个数学的辅修、第二专业还不易如反掌?何必现在牛不喝水强按头? 一旦念头通达,顿觉浑身轻松。 他不再急于说服惠成泽去抢保送名额,而是拖着行李箱,先在经世大学附近久负盛名的康乾包子铺坐下来,点了二两如意生煎包,慢条斯理品尝起来。还没有在熟悉的味道中回想起昔日的校园生活,就听身后有人迟疑地问道:“你是,钧天哥哥?” 葛钧天转过头,就看见一个清丽高挑、穿着经世大学附属中学校服的女孩俏生生站在那里。他眨眨眼睛:“良姝?” 孙良姝顿时轻笑起来:“没想到真是你!我说这世间怎么还有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呢,原来是本尊。” 葛钧天放下筷子,也笑了起来:“除了肚子渐大、皱纹渐多、头发渐少,我还是原来的我。倒是良姝你,眨么眼的功夫都成大姑娘了!而且女大十八变,是越变越好看。还没吃吧?来来来,坐下一起吃点!” 听葛钧天说自己是“大姑娘”,孙良姝不由得一脸心塞,郁闷地皱了皱鼻子:“钧天哥哥就知道笑话人家!不过你回来的正好,麻烦你有空多关心关心琼琚姐姐,让她过得充实点,省得她天天拿我寻开心!” 葛钧天奇道:“琼琚她怎么寻你开心了?” “还说呢!她现在每次见我,都张罗着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好像人家以后就嫁不出去一样……”(未完待续。) 五十、保卫奶酪 “嫁不出去?不都说皇帝女儿不愁嫁吗?”葛钧天开了个不轻不重的玩笑,“话说以前没发现琼琚那么八卦,怎么现在都会给人介绍男朋友了?” 孙良姝瞅了葛钧天一眼:“还不是因为你经常不在身边,她觉得寂寞空虚冷,所以想方设法给自己找点乐子喽!好在眼下她还只是给别人介绍男朋友,万一哪天想开了,给自己也找个男朋友,你就等着头上变成绿油油的大草原吧!” 葛钧天挠挠头:“别人都是爱屋及乌,你倒好,恨屋也要及乌。琼琚到底给你介绍多少男朋友,让你如此苦大仇深?” “还介绍多少!一个就已经让我头大如斗了,好吗?” “到底是哪家少年,能让我们家琼琚放下身段,锲而不舍地向你介绍?” “谁知道是什么鬼!反正自从琼琚姐去淮安看你之后,回来就天天在我耳朵边念叨,念叨得我都快得厌食症了!” 去淮安之后?就给她介绍男朋友?葛钧天脑袋里马上灵光一闪,脱口问道:“那人该不会叫江水源吧?” “没错、没错,就是那个家伙!还江水圆,那么恶俗的名字,他怎么不叫土肥圆?”看来孙良姝对江水源的怨念不是一般的深,“对了,你是经世附属淮安府中的老师,那个土肥圆是经世附属淮安府中的学生,又能劳烦琼琚姐出面,该不会是你——” 葛钧天连忙分辨道:“你钧天哥哥一向是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怎么可能做这种拉纤保媒的活儿?你可别凭空污人清白!” “照你这么说,琼琚姐姐给我介绍男朋友,就是不够纯粹、低级趣味、没有清白可言啦?” “……”葛钧天顿时怂了:“我说妹子,咱能就事论事么?你这么断章取义、以讹传讹,会闹出人命的,知道吗?再者说,这件事真的不是我!” 孙良姝哼哼几声:“我不会说是你,也不会说不是你,但有一个事实大家都注意到了,就是自从琼琚姐去了淮安之后,她就开始给我介绍男朋友了!” “……”葛钧天再次无语凝噎。他干脆放下筷子,摩挲着下巴慢慢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是江水源,倒确实和你挺称的,难怪琼琚这么费心。只是那个小混蛋口味有些刁钻,连浦潇湘那样花枝招展、祸国殃民的软妹子他都无动于衷,恐怕也未必会喜欢上你!” 孙良姝一愣,半天才鄙夷地说道:“那么大的人了,还想在高中生面前用激将计,你觉得有意思么?”说完转身就走,连招呼都没打。 葛钧天看着孙良姝远去的身影,无奈地摇摇头:“果然是小公主,脾气都和公主一模一样!” 且说孙良姝气哼哼出了康乾包子铺,走了数十米后才发现早餐都忘了吃,当下心里对江某人恼怒更多三分。在恼怒的同时,也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江某人隐隐生出几分好奇。 都说三人成虎,眼下虽然只有惠琼琚、葛钧天两个人对江水源大吹法螺,还没到三人成虎的地步,但已足以让她心生疑惑:那个土肥圆到底有什么好,能让琼琚姐姐和钧天哥哥都帮他说话? 更何况浦潇湘是她表妹,相貌如何她有切身体会。每次家里聚会,兄长们都会用王熙凤点评秦钟和贾宝玉的话来笑话她,说是“比下去了”。就这样一个让她都有点自觉形秽的大美女,那个土肥圆居然看不上眼!凭什么? 就这样越琢磨越觉得不忿、越琢磨越觉得奇怪。好奇心挠得她心神不宁、坐立不安,看看正是上学的时间,干脆拿起手机给浦潇湘打个电话。寒暄之后,她直接开门见山问道:“湘湘,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个叫江水源的男生?” “你怎么知道?你听谁说的?你怎么会突然问起他?”浦潇湘没有回答,而是一串连珠炮似的反问。 孙良姝感觉电话那头的浦潇湘就像见了黄瓜的猫,“噌”就蹦了起来。这要是没猫腻,鬼都不相信!难道浦潇湘和这个土肥圆有什么暧昧关系?她眼睛一转,计上心头:“听说某人对这个土肥圆、不、江水源有蜜汁好感,我就打电话问问——” “怎么可能!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关系,顶多平时见面多说几句话,仅此而已,哪来什么蜜汁好感?你可不要胡说!” “是吗?只是普通朋友?” “当然了!不然还能是什么关系?” “我可听说他长得超级超级帅,是你们学校校草。而且智商超高,每次考试都是全年纪第一,拿了好多全省、全国的奖项。是不是这样?” 浦潇湘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其实也没那么帅了,就是个很普通的男生,顶多长得白净阳光些,就被一群小女生吹捧成了校草,其实很一般的。要说聪明,确实挺聪明的,可惜有点朝三暮四、不务正业,今天参加奥数,明天写写作文,后天说不定就去搞国学论难了,看上去样样精通,其实样样稀松。话说回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你都听谁说的?” 孙良姝半真半假地叹口气:“有人在我面前把他夸的是天上少有、地下难寻,听得我都有些心动了。只是传闻某人和他关系有些小暧昧,我才有些犹豫。咱们可是表姊妹,你说是吧?所以我先打电话问问,免得无意间闹出笑话来。——你和他真的就是普通朋友?” 浦潇湘顿时浑身毛发都炸了起来,大冬天的突然感觉浑身燥热,又像兜头被泼了盆凉水,一时间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她强笑着说道:“应该算是普通朋友吧?平时经常会一起出去吃饭、逛街,也会在一起打打闹闹、开开玩笑什么,或许是比普通朋友更亲近一点?我也不知道。而且我觉得你和他完全不合适!” “为什么这么说?” “首先你们相互间根本不了解,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性格、有什么爱好,你又了解多少?何况你在京城,他在淮安,两地隔了千里万里,平时见上一面都难,你怎么和他搭讪?怎么和他认识?以后又怎么和他沟通交流?” “这年头,性别、物种都不是问题,区区点距离算什么,不就是异地恋吗?我能接受!他要是不能接受,我就一周去淮安看他一次,问题不就全解决了么?” “不仅是空间上的距离,还有年龄上的差距。你还不知道吧?人家江水源现在才上高二,而且他上学比较早,现在还不到十五岁。你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过完年应该就十八了吧?你比他足足大了三岁!三岁是什么概念?差不多就是两代人!” “大三岁有什么?女大三,抱金砖嘛!” “你就不怕别人说你老牛吃嫩草?” “嫩草味道鲜美,哪只牛不爱吃?在我看来,世界上的牛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能吃到嫩草的,一类是吃不到的,不存在老牛、小牛之说。那些笑话别人老牛吃嫩草的家伙,不过是群吃不到葡萄反而嫌葡萄酸的loser而已!” 浦潇湘顾不上分辨自己是不是卢瑟,此刻只知道挖空心思绞尽脑汁,找出理由来保卫自己那块心爱的奶酪:“更关键的是你们门不当、户不对啊!你可是大名鼎鼎的京城孙家小公主,就算你肯屈就,人家小门小户的,也没胆子去高攀!” “那你和他不也是门不当、户不对?” 浦潇湘恼怒地说道:“那不要你管!” 孙良姝突然轻笑起来:“刚才都是逗你的,你也不想想,姐姐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小男生?反倒是你,看你刚才着急上火的样子,绝对不仅仅只是普通朋友关系吧?难道你真喜欢上了那位江同学?” 浦潇湘心里骤然一松,同时又有些气恼,气哼哼地说道:“我就是喜欢上他了,怎么,不行吗?” “浦大小姐就这么干净利落地名花有主了?这要是传到京城,得有多少男孩为之心碎欲绝啊!”孙良姝语气稍顿,“能让我们湘湘如此倾心,我倒是对他愈发好奇了。” “好奇什么?”浦潇湘刚放下的心马上又悬了起来。 “没什么。”孙良姝似乎听出了浦潇湘的忐忑,“放一万个心吧,我不会抢你小男友的。时间不早了,赶紧去上学,咱们有空再聊!” 五十一、毒誓 事实上,孙良姝的“有空”并没要很久,早读课一结束,就按捺不住给浦潇湘发了条消息:“湘湘,把你男票的照片发几张过来我看看。” 浦潇湘很有防火防盗防闺蜜的战略警惕性,马上反问道:“你想干什么?” “替你把关啊!我可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人渣很多的,有的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比如那个陈功哲陈某人;有的甚至连外面金玉都没有,就凭一张天花乱坠的好嘴、一副百毒不侵的脸皮、一个死缠烂打的性格,就把女孩子骗到手,然后始乱终弃。我毕竟比你大一些,社会阅历也更丰富,你把照片发给我帮你掌掌眼,万一真是人渣,也好及时拍醒你,免得你越陷越深!” “是不是败絮其中,难道还能从照片上看出来?”浦潇湘表示怀疑。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所谓‘相由心生’,一个人是正是邪、是好是坏,全都写在脸上。清代曾国藩就专门总结出一规律,叫‘邪正看眼鼻,真假看嘴唇。功名看气概,富贵看精神’。所以我才要看看照片,不然你以为我哪来那么多闲情雅致?” “可你分明就是很闲的样子!” “少说废话,赶紧发给来!不然我马上报告姑父,就说你在学校天天被一个叫江水源的男生纠缠,还经常尾随你回家,想要对你图谋不轨。信不信他派人把你男票捆起来,挂在校门上晾两星期,风干成腊肠?” “……算你狠!不过我手机里东西太乱,你要稍等一下。” 其实浦潇湘手机里清清爽爽,一点都不乱。打开相册,百分之七十都是某人照片,其中不乏专业摄影高清大图。但她并不想把最好的发过去,而是打算挑一张中不溜的随便应付一下。 “那你好好挑几张养眼的发过来吧!姐姐我可是颜控,要是长相低于我预期,我会直接pass掉的,以后别指望我在姑姑姑父面前帮你说好话!” 听说孙良姝是颜控,浦潇湘再次降低标准,决定选最差的一张发过去。然而能留存在手机里的都是精品,而且那个家伙真是360度无死角,哪怕拍的只是背影,也能看出汹涌澎湃的撩人范儿。翻来翻去,斟酌再三,她才勉强挑出一张不那么起眼的照片,还特意用ps神器再修了修。 发过去之后,孙良姝果然中计:“小湘湘,你的眼光很一般啊!瞧你千挑万选的照片,还用了ps神器,才勉强能打75分。这要是证件照,还不得跌破及格线!” “呵呵,其实本人长得还蛮帅的,就是有点不太上镜而已。” “不行!绝对不行!我们小湘湘那么可爱、那么漂亮,要找就要找最好的,怎么能随便找个人凑合!姐跟你说,你现在天天待在学校,眼睛只看见学校里的一亩三分地,视野还是太窄。觉得男生有点小聪明、长得不讨厌,就想托付终身?图样图森破!等你以后考上大学、踏入社会就会发现,世界原来这么广阔,优秀的男孩子原来那么多,到时候你就会后悔自己把青春喂了狗!” 浦潇湘很谦虚:“那些好的还是留给姝姝姐吧,我随便找个普通的就行了。” 孙良姝顿时瀑布汗:“你是想让我开后宫吗?不过我们经世附中确实有几个男生很不错,要颜值有颜值,要智商有智商,而且家世、品行都是上上之选,等寒假的时候我给你介绍介绍?不算是交朋友,就单纯认识一下,让你开开眼界!” “不用了,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 “竟然这么坚贞?话说你们之间没发生什么吧?” 为避免以后孙良姝再横生枝节,闹出什么幺蛾子,浦潇湘干脆心一横说出实情:“我都把初吻给了他。” “啊!小湘湘你竟然如此大逆不道、毫无人性,居然在姐姐之前送出了初吻,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长幼有序?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排队上车?——对了,初吻是什么感觉?” “当时太紧张,完全不知道有什么感觉,不过后来想起来还是觉得挺甜蜜的。” “甜蜜?你完了,小湘湘,你已经无可救药了!你们之间还发生了什么?” “你还想有什么,女色郎!” 孙良姝这才松了口气:“我的意思是,咱们女孩子在这种事情上容易吃亏,所以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谨慎谨慎再谨慎,可不能稀里糊涂就把自己交了出去!你们什么时候放寒假?我抽空过去拜会一下你男票,看看他究竟有何等神通,能让我们小湘湘如此死心塌地、坚贞不屈?” 浦潇湘连忙回答道:“我们马上就放假了,而且你现在上高三,也不好到处走动。等以后吧?反正以后机会多得是!” “高三怎么了?最终无非都是上经世大学,顶多就是上哪个专业的事儿。” “专业也很重要啊!” “再重要能有你重要吗?他是什么模样、什么心性,我总得见过之后才能安心。万一那个登徒子是只披着羊皮的狼,突然图谋不轨,兽性大发,想趁着寒假之前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的时候做点什么呢?想想我都觉着害怕!” “安啦安啦,首先他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其次他最近到处应付考试、竞赛和开会什么的,忙得不可开交,人影子都见不着,怎么可能会发生那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小湘湘!更何况人在忙碌之余,不是更需要一点娱乐活动?” 浦潇湘终于明白过来:“你就是变着法子想来淮安看看他长什么样吧?” “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想见他还不容易?何必绕那么大圈子,还要千里迢迢来淮安?根据最新消息,他入闱了全国生物奥林匹克竞赛决赛,年后就会去京城参加比赛,到时候你想怎么看都行。不过到时候你可得帮我看住他,不能让他到处拈花惹草,也不能让别的女生在他周围搔首弄姿、勾勾搭搭!” “放心吧!他要是敢偷腥,我送他进紫禁城当公公!” “更关键的是,你不能监守自盗!” “我倒!首先姐姐我是有亲情的,绝不会干出对自己妹妹横刀夺爱的事情来;其次姐姐我是有眼光的,就他的模样,还真动不了我的凡心!” “那你发誓!” “好吧,如果我要是抢小湘湘的男票,就让我变成前后一样坦荡的搓衣板。可以了吧?” 五十二、莫德尔猜想 再说葛钧天慢悠悠吃完包子,收拾起心情,拖着行李来到半山居教职工宿舍。很不巧,临近期末,事务繁忙,惠成泽老爷子和惠琼琚都不在家。葛钧天和师母聊了会儿,便轻车熟路地来到数学系大楼。 说是大楼,其实只是路边一栋四层高、灰扑扑不起眼的欧式建筑,乍看和老旧民宅没什么区别,青砖外墙上到处盘络着铁丝一样的爬山虎藤蔓,其间偶有几片经霜似凋未凋的枯黄叶片,表明一旦到了夏天它将会是怎样的浓密和繁茂。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门两旁悬挂的十多块金属牌匾,其中不乏“国家重点一级学科”、“国家基础学科人才培养基地”、“中华数学会”、“科学与工程计算国家重点实验室”之类国字头的荣衔,瞬间展露出这栋大楼丰厚的文化底蕴。 作为中华科学院院士,惠成泽能够享受到的待遇之一就是在这栋大楼里有一间颇为宽敞的研究室。葛钧天走进研究室的时候,便看见惠成泽和几位研究生围坐在一起,正围绕着某个学术问题进行探讨,有时还争论得非常热烈。他在最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认真听他们讨论。 听了一会儿之后,葛钧天忍不住插话道:“关于如何进一步解决莫德尔猜想的问题,我觉得除了延续早年间韦伊的推广定理以及西格尔的丢番图逼近方法外,还可以参考泥轰东京理科大学谷村俊二教授发表在asian_journal_of_mathematics第102期上的一篇文章。虽然谷村本意只是想提供一种技术,来分析阿贝尔簇上p幂挠点当特定化到特征p时是如何退化的,但这种技术中蕴含的理论还是非常具有创见的,相信对解决莫德尔猜想会有很大帮助。” 一群人闻声回过头来,这才发现研究室里多了个人。其中不乏有认识葛钧天的,马上追问道:“葛师弟你研究过这个问题?” “没有!”葛钧天很干脆地回答道。 “那你怎么知道谷村俊二的那种技术会对解决莫德尔猜想有很大帮助?” 葛钧天笑了笑:“因为一旦解决莫德尔猜想,一个直接的推论就是证明费马方程x^n+y^n=1在n≥4时最多只有有限多个非零有理解,从而使得费马猜想的研究获得一个重大突破。我在中学里闲得无聊,经常翻看一些乱七八糟的杂志,想些乱七八糟的问题,然后就碰巧看到了谷村俊二的那篇论文。” 那人沉吟片刻又问道:“既然你知道谷村俊二的这种技术会对解决莫德尔猜想有很大帮助,为什么没有进一步深入研究下去?” 其他人也暗暗点头。 莫德尔猜想是关于算术曲线有理点的重要猜想,1922年由英国著名数学家莫德尔提出。世界上很多数学家为证明这个猜想而殚精竭虑,也有无数人在此折戟沉沙。——事实上,在韦伊和西格尔做出有益探索以来的数十年间,学界对莫德尔猜想的证明几乎没有什么太大进展,以至于有学者慨叹“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至少在数论中,这是个世纪性难题”。 正因为这个猜想是如此困难和重要,一旦解决,马上就可以在学界赢得巨大声望,甚至荣获孙元起国际杰出青年科学家奖都有可能。这对甘于贫困、只望成名的学者来说,吸引力几乎是致命的。在座诸人平心而论:假如谷村俊二的技术真能有效证明莫德尔猜想,自己会憋着大招不动手,反而在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很显然,就算他们是同门师友,自己也绝对做不到如此慷慨! 葛钧天当然明白他们的心思,摊着手说道:“没有深入下去的原因很简单,谷村俊二的这种技术——姑且称之为指标为p的群概型,或者说‘p可除群理论’——就是一杆枪,想要打好莫德尔猜想这场战役,光靠枪是没用的,至少单单一杆枪还决定不了战役的胜负。要想解决莫德尔猜想,还需要更多的理论和方法,以及研究人员的聪明才智!” “既然如此,你怎么就肯定谷村俊二的那种技术有用呢?” 有用你为什么不用?不用你怎么知道有用?这似乎是个永远跳不出来的死循环。葛钧天无奈地耸耸肩:“那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可是你已经说了!” 葛钧天对这位如此耿直,或者说是二,的家伙实在忍无可忍:“好吧,你等我哪天有空找人写篇文章,好好证明给你看看。”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对于情商跌破灵长类动物底线的家伙,葛钧天实在无力吐槽:“我有几个学生还有天分,等他们高中毕业、考进大学、进入数学系、着手研究莫德尔猜想的时候,估计我就有空了。——你也别问具体多少年,我估摸着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七八十来年,你就慢慢候着吧!” 惠成泽终于开口说话:“钧天,你懒散的性子也是该改改了。既然知道谷村俊二的技术对解决莫德尔问题有帮助,为什么不静下心来好好深入研究一下?盯着大问题、大目标是没错,可老想着摘西瓜,对脚下满眼的芝麻、土豆却视而不见,甚至是一叶蔽目不见泰山,这种高不成低不就、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想法也不是学术研究应有的态度吧?” 葛钧天自然知道惠成泽的意思,低眉顺眼地答道:“您说的对,我争取改!” 惠成泽道:“不是争取改,而是要即知即改、立行立改!人生能有多少年给你耽搁?” 葛钧天不敢说话了。惠成泽也知道响锣不用重锤,又看向刚才与葛钧天争辩的那位研究生:“匡明,刨根问底、不耻下问是一种很好的求知态度,但作为研究生,开始着手探索一些前人未知的领域,就不能事事都指望着从别人那里得到答案。别人都把路子蹚好了,我们还要研究干什么?” 匡明吭哧吭哧地说道:“我只是想少走一些别人走过的弯路。” 惠成泽摇摇头:“既然是研究,就肯定要走弯路,这也是研究的魅力所在。如果都是直路,一马平川,一眼见底,还需要那么多研究人员探索干什么?更何况走弯路也是积累更多知识、发现更多问题的过程。” 匡明一脸受教地神情:“老师,我明白了!” “既然明白了,那你们就回去好好读一读谷村俊二的那篇论文,开学后每人写篇读书笔记过来,看看是否如钧天所言,对解决莫德尔猜想有很大帮助。” 见惠成泽要端茶送客,研究室里的学生顿时作鸟兽散。 等学生都走完了,惠成泽冲葛钧天招招手:“过来坐我旁边。说说看,这次会京城都有些什么目的?是不是研究中又遇到什么问题?” 葛钧天恭恭敬敬地回答道:“主要是想拜见一下老师——” “这条略过。” “还有见见琼琚。” “这话你跟琼琚说去,不用在老头子面秀恩爱。” 葛钧天有些发窘,只好老实交代:“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请老师出面,去跟学校招生办要个保送名额。” “给谁?” “江水源,就是之前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学生,您在淮安府中也见过。” 葛钧天怕老爷子贵人多忘事,还想接着把江水源情况再介绍一遍。惠成泽伸手止住了葛钧天的滔滔不绝:“江水源那孩子我知道,不用你多说,他是非常不错,智商之高为我生平仅见。可他现在不是才高二吗?就算他想直接参加高考,估计考上经世大学也问题不大,要什么保送名额?” 葛钧天苦笑道:“确实,他是想直接参加高考,而且考上经世大学也问题不大。关键是我怕不用保送名额,他会被人半路截胡。” “什么意思?” “怪就怪江水源那小子太能折腾!我一不留神,他就偷偷出版了一本关于国学论难的专著,虽然不是非常学术的那种,但绝对是普通大学生难以企及的。而且他之前获得过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据说目前还有一本文集正在印制当中。您也知道,咱们经世大学招生办的那群人鼻子有多灵,一旦得到消息,保证跟见了血的鲨鱼似的扑上去。咱们数学在学校不算强势学科,至少和国学比起来不算。” “你想让他读数学系?” “没错!” “强扭的瓜可不甜。” “就我对江水源的了解,他对数学还是很感兴趣的。只是他人聪明,上手又快,导致涉猎的东西太多太杂,有点不分主次。给他圈定一个范围,未尝不是件好事。何况咱们数学系想要发展,成为世界排名前列的专业,没有几个出类拔萃的学生能行吗?就算退一万步说,他到经世大学以后真的不喜欢数学,第一学年不是还可以转院系吗?” 惠成泽思忖片刻后缓缓说道:“要我厚着老脸找招生办要个保送名额也不是不行,但你先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五十三、条件 “什么条件?”葛钧天下意识反问道,旋即觉得有些不妥:“老师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就是,还提什么条件啊!” 惠成泽字斟句酌地说道:“我希望明年你能来经世大学读研究生!如果你觉得读硕士没意思,可以直接以同等学力报考博士,到时候我跟系里商量,给你留个名额。我想,回到校园里认认真真再读三年书,对你、对琼琚都是件好事!” 葛钧天一愣,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条件,旋即又大为感动:“谢谢老师您如此抬爱,学生五内俱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感激之情,唯有将来努力学习、投身科研,以报先生厚爱之万一!”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呃……如果老师您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允许我晚一年再报考?” 惠成泽不禁眉头大皱:“为什么?” “老师您应该知道,这几年我在淮安附中除了看书自学,主要就是效仿老师,得天下之英才而教育之。但学生易找,天才难寻,尤其是甘做冷板凳的数学天才,这些年下来也不过就发现两个,一个是江水源,不用我多说;另外一个叫张谨,老师您也见过,虽然木讷寡言,但数学天赋不在江水源之下。” 惠成泽道:“就是那个有点口吃的小朋友?我有印象。” “老师您真是过目不忘!”葛钧天拍了一下马屁,然后接着说道,“但张谨不像江水源那么聪明,什么国语、生物、数学、唱歌都能轻松拿下,他就数学好,其他科目表现平平。如果不走其他途径,高考估计也就能上个普通重点高校。我的意思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在高考之前尽量多辅导他一下,看看能不能通过竞赛获奖的方式,保送到有数学国家重点学科的高校,免得浪费了他的天分!” 惠成泽沉默片刻后问道:“他参加了今年的数学奥赛吗?” “参加了,刚获得全省一等奖。” “那已经有保送资格了。” “但要想保送数学名校,还有些费劲。” “那他参加全国决赛是否有戏?” “不好说。张谨是慢热型的,优势在持之以恒、锲而不舍上,不像江水源那样一听就懂、一点就透。” 惠成泽手指轻轻敲着座椅扶手:“按照惯例,一般都是高二学完高中全部课程,高三全年用来复习备考。要不这样,你让张谨好好准备,如果他能在全国决赛中获得二等奖以上,我拼着这张老脸,去请北平师范大学给他留个名额;如果他没考到,就在北平给他找间重点高中,明年再考,我相信没有哪家中学会拒绝一名全省奥数一等奖的学生的。你也不用再耗在淮安府中,毕竟你也不小了。” 惠成泽这已经不是扶上马送一程了,简直是高铁直接送到目的地,葛钧天还能有什么话说?当下唯有深鞠一躬。 “葛钧天懦夫斯基,你居然还敢回京城?”葛钧天鞠躬未起,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外面响起,然后伴随着高跟鞋急促的“哒、哒、哒”,惠琼琚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想必是刚才那群学生出去以后,有人去给她通风报信。 葛钧天有些尴尬,惠成泽却先说道:“钧天这次回京,是准备报考经世大学的研究生,所以提前跟我打个招呼。你要是有什么消息,可以跟他说说。” 惠琼琚顿时笑靥如春花绚烂,当下一边绕着葛钧天转圈,一边口中啧啧有声:“可以呀,葛钧天懦夫斯基,不声不响就搞了个大新闻!说说看,怎么突然间就洗心革面了?是你教得太差,你们学校把你开了?还是犯了什么事,想躲到学校里避避风头?” 葛钧天感激地看了惠成泽一眼,然后回答道:“我考经世大学的研究生,现在只是个构思,能不能考上还两说呢。” 惠琼琚撇撇嘴:“别人考可能确实很难,你考还有什么问题?无非是看你想不想离开淮安那个安乐窝!” “什么安乐窝?那就是个驿站,我在那里歇歇脚、整理一下思路而已。” “是吗?驿站里有年轻漂亮、温柔如水的女老师,还有年少清纯、满脸崇拜的女学生,以及悠闲自在、不愁吃穿的小日子,说不定被绊住了脚步,就把驿站变成家了呢?” 葛钧天有些心虚:“我天天宅在宿舍里看书,除了上课基本不出门,哪认识什么女老师、女同学,惠瓦列夫斯卡娅同志请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谁知天算不如人算,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就在衣兜里便不识抬举地响了起来。拿出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黄同媛”三个字。惠琼琚伸头瞥了一眼,冷笑道:“你不是说不认识什么女老师、女同学吗?你的清白呢?你的节操呢?看来人家还挺关心你啊,你刚到京城,电话马上就跟了过来!” 葛钧天后脊梁上冷汗都冒了出来,急忙辩解道:“这是年级里教生物的老师,找我肯定是有什么大事!” “哦,是吗?” “不信我开免提!”葛钧天接通电话之后,小心翼翼问道:“黄老师,你找我什么事?” “你到京城了吗?旅途还顺利吧?” 惠琼琚在边上冷哼一声,葛钧天感觉自己小心肝都快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急忙拦住了黄同媛的话筒:“我到了京城,还算顺利。黄老师,你有什么事情请直接说!” “你有事?”黄同媛似乎感觉到葛钧天的急切,“那我就长话短说,刚接到省里通知,江水源他入闱了全国生物奥赛决赛,年后就会去京城参加比赛!哈哈哈哈,我就说江水源学生物比学数学有前途吧?幸亏当初他没听你忽悠,否则到手的奖项就飞走了!” 葛钧天连声回答道:“是、是、是,你说得对!你还有什么事吗?” “江水源要备战决赛,你就别布置那些乱七八糟的作业了,让他专心复习,保证能拿个全国一等奖回来。还有,年后如果我有时间的话,我会陪江水源一起去京城,到时候你这个地头蛇可得好吃好喝好招待。不然回来之后写大字报贴在学校公告栏里,让你没脸见人!” “好、好、好,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的话我就挂电话了。” 黄同媛疑惑道:“你真有事?那好吧,有空我再给你打电话。” 挂完电话,惠琼琚嘟着嘴道:“那么着急挂电话干嘛?慢慢聊呗!你是不是怕我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能有什么你不能听的?”葛钧天心里庆幸黄同媛没有胡乱说话,嘴上却非常硬气:“我就说她找我肯定有原因,否则不会平白无故打电话,结果怎么样?我之所以着急挂电话,是因为江水源保送的事。刚才我跟老师说过,江水源近来出本专著,有可能会被经世大学国学院看中,所以想请老师出面,提前弄个数学系保送名额,免得夜长梦多。谁知这边葫芦没按下去,那边瓢又起来了!万一年后他参加生物奥赛真得个一等奖,只怕国学院不动手,生物系就该动手了!” 惠琼琚对江水源印象非常深刻,一听说他可能被别的院系挖走,马上忘了女老师那茬儿,抱着惠成泽的胳膊急忙催促道:“那爷爷你赶紧去招生办,一定要把江水源留在数学系!只要江水源在咱们数学系,不敢说将来会取得怎么怎么样的成绩,至少咱们系的平均颜值瞬间要拉高十几个百分点!” 五十四、耳熟 经世大学招生办公室,名头不大,占地却不小,在寸土寸金的经世大学校门附近拥有一座不亚于数学系的办公大楼。不明究竟的人或许会奇怪,不就是招个生嘛,至于弄那么大阵仗吗?只有知道内情或是到过那里的人才会感慨:地方还是太小,根本腾挪不开啊! 究其根源,就在于经世大学略显奇特的招生方式。 经世大学本部每年大概招收两千五百名左右的本科生,但其中三分之一是各类保送、推荐名额。中国有句老话:“别人的老婆,自家的孩子。”谁不觉得自己的孩子聪明绝顶?谁又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到最好的学校就读?于是那些觉得自己孩子有一技之长、凭成绩又考不上经世大学的家长,就带着孩子不远千里万里地来到招生办,争取从那三分之一的名额中分一杯羹。 即便那些有希望考上经世大学的学生家长,也会抱着“多个选择多条路”的想法来这里试试运气,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能直接保送最好,不能保送反正也不影响高考,何乐而不为? 全国每年几百万考生,就算百分之一的家长有这种想法,算下来也是好几万,足以把招生办的大楼挤得满满当当。何况那些家长可不是一个人来的!只带着孩子来的那是低配,更多的全家三口或者祖孙三代齐上阵,把好端端的一栋办公大楼办成了熙熙攘攘的菜市场。 距离招生办还有两三百米,葛钧天就看见路两边站着无数家长和孩子,其场景不亚于春运时的火车站。他们却旁若无人,正热火朝天地用各种南腔北调的方言相互打探信息,其间免不了要积极推介自己的子女: “我儿子从小就非常聪明,小学三年级能通篇背诵《唐诗三百首》,现在《文选》、《古文观止》、唐诗宋词更是倒背如流。学校老师说了,我儿子要是早生几百年,考个举人、进士什么的易如反掌。只可惜现在不考诗词歌赋,高考只注重数理化!” “你儿子是不错,就是有点儿偏科吧?俺女儿也有点偏科。她作文写得特别好,一直以来就是年级的范文。从初二开始就在《中学生文学》、《少年文艺》、《少儿优秀作文选》等报刊杂志上发表文章,还得过全国中学作文大赛一等奖。你看,我把她发表的作品都复印带过来了,差不多就是一本书!” “阿拉跟你们讲,偏科可要不得。现在经世大学讲究的是均衡发展,他们国语系学生都学高等数学的,侬晓得无?像你们尼子、囡囡那样偏科,就算进了经世大学,将来也是要吃亏的!” 还有不少掮客穿梭在如森林般茂密的家长群中,不时停下脚步低声招揽生意:“先生,我觉得您女儿很有希望,就是材料上弱了点,要不要我们帮你整理包装一下?我们恒信公司在过去五年间,平均每年至少有15名客户成功保送,而且收费非常合理。成功的话,全额收取费用。不成功的话,只收取30%。您要不要试试?” 惠成泽一边不断避开人群,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我都有好些年头没来这里了,没想到还是和原先一样,一年365天,天天满员!” 葛钧天接过话头:“谁让咱们学校教育资源有限,国人又个个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呢?只要经世大学保持如今这样的规模和一骑绝尘的位置,就注定是个无法解决的矛盾!” 惠琼琚道:“难道学校就没想过扩招?我可听说南面的之江大学为了广徕生源、扩大影响,先后成立2所分校、1所独立学院,短短十年间招生规模增长了三倍。哪像我们学校,五十年前每届招收两千人,五十年后每届还是两千人!” 惠成泽瞪了惠琼琚一眼:“咱们学校这是在培养人才,不是在做生意。如果像之江大学那样搞学历大批发,那经世大学还是经世大学吗?” 葛钧天连忙替惠琼琚解围道:“琼琚的意思是,咱们学校硬件条件、师资配比等都非常宽裕,全国优秀生源又那么多,在保证现今教育水平的前提下,完全可以适当扩大招生规模,让更多的英才等到优质的教育。” 惠成泽摇摇头:“现在科学技术发展那么迅速,每年都有大批重要成果出来,为什么孙元起国际青年科学家奖还是每届最多只颁发给4个人?因为物以稀为贵。所以我的观点,经世大学还是要尽量保持现在小而精的模式,宁缺毋滥。那些考不进经世大学的学生,只能说明他们还不够优秀。假如他们真正优秀,就算错过了高考,将来还可以考研、考博嘛,经世大学又没说学历查三代,本科是普通高校的不让进!” 葛钧天教了几年高中,自然知道学生们的憧憬和拼搏,在心底里希望能有更多的学生进入自己理想的学校。但此刻唯有与惠琼琚相视苦笑:惠成泽的观点应该代表学校里面大部分老师的看法,如此一来,恐怕经世大学短期内是没有扩大招生规模的指望了。只能替那些“还不够优秀”的高中生们偷偷默哀三分钟! 到了招生办大楼门口,就看见几个保安堵在那里,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随便进出。惠成泽掏出工作证递了过去:“我是数学系的惠成泽,你们虞主任在吗?” 保安翻开工作证看了一眼,连忙双手递还回来:“原来是惠院士大驾光临,我们虞主任在办公室,您里面请!” 招生办主任虞庆听说惠成泽来访,连忙快步迎了出来:“惠先生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情,您直接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您办公室不就得了?还劳烦您大老远的跑一趟!” “我是办公室坐久了,正好出来走走,锻炼一下身体,免得早早就领抚恤金。”惠成泽和虞庆说笑之后直接问道:“对了虞主任,按照以前规定,院士每年可以推荐一名保送生,不知现在规矩改没改?” “没改、没改,还是老规矩。不知道惠先生打算推荐谁?”说着虞庆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份表格开始填写起来。 “我想推荐一名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的学生,他叫江水源。” 虞庆笔尖一顿:“江水源?怎么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啊?” 五十五、柳老与柳老 耳熟?葛钧天不禁浑身一激灵,马上追问道:“莫非之前有人推荐过?” “有这种可能。”虞庆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但具体我也说不准,毕竟每天有好百号人来这里报到备选,无数名字在我脑袋里打架,把里面搅和成一团浆糊。除个别人印象会特别深刻外,其他的就只隐隐约约有个印迹而已。” 在边上沏茶的工作人员提醒道:“主任,您说的是不是前天国学院柳色青柳教授过来推荐的那个学生?” 虞庆闻言轻轻一捶桌子:“没错!你这么一说,我也记起来了,确实是柳老推荐过的学生。好像他曾获过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还出版过学术专著、发表过学术论文,此外在《耕耘》杂志上也发表过多篇文学作品。更为难得的是,据说他能通篇背诵《十三经》、《二十四史》和《全唐诗》,简直闻所未闻、技术文件。我在招生办这么多年,见过背诵《十三经》的,也见过背诵《全唐诗》的,但像他这么生猛直接啃《二十四史》的,也是头一回碰到。要不是有柳老还有其他几位知名教授背书,我都以为是遇见街头卖大力丸的了!所以我当时就把他列入了保送备选名单,重点予以关注。——我说怎么这个名字听起来这么耳熟呢,原来跟脚在这里!” 惠成泽微微皱眉:“老柳他凑什么热闹?” 虞庆连忙解释道:“柳老是咱们学校资深教授,按照规定,他也是有推荐保送生资格的。而且还附有外校几位知名教授的联名推荐,我们更不好等闲视之。” 惠成泽眉头皱得更深:“还有外校老师的联名推荐?都有谁?” 虞庆道:“那我就记不清了。如果惠先生要看,我马上叫人把他材料调出来。小张,去把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江水源的材料拿过来,要快!” 沏茶的工作人员应声而去。虞庆接着说道:“惠先生,要不我们接着把推荐表填一下?请问您推荐这位江水源同学的理由是什么,比如获得过什么奖项?取得过什么荣誉?发表过什么文章?有什么特殊的专长?诸如此类的都可以。” 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自然不劳惠成泽出马。葛钧天道:“他获得过全省奥数一等奖。” “全省奥数一等奖啊?” 瞧着虞庆一脸牙疼的表情,葛钧天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人家是嫌弃全省奥赛一等奖根本不够看! 诚然,全省成千上万个学科尖子参加竞赛,每科一等奖名额只有四五十人,能获得一等奖已经算是出类拔萃、人中龙凤了。但全国有多少个省?加起来又有多少个省级奥赛一等奖?能进经世大学就读的,谁身上没几个全国性的奖项?能个全省奥赛一等奖,顶多算是勉强摸到经世大学的门槛,距离保送资格还差一大截呢! 葛钧天郁闷地解释道:“他只有全省一等奖,不是因为他只能获得全省一等奖,而是全国决赛还没开始。只要全国决赛举行,他拿个一二等奖轻而易举!” 虞庆嘴角抽了抽,估计要不是看在惠成泽的面子上,他会忍不住刺一句“那你等他得了一等奖再来呗!现在着什么急”!当下却只能老实忍着,继续问道:“他还获得过什么奖项?——注意,我说的奖项都是特指省级以上的,学校、县里、府里的可不算!” “他还获得过全省生物奥赛一等奖,刚刚入闱全国决赛名单,年后参加考试。” 获得省级一等奖的,全国每年有几千人。但同时获得两项一等奖的就没多少了,可能全国加起来也不到一百人,已经值得经世大学去特别关注。所以虞庆满意地点点头:“还有个生物一等奖?那就勉强可以了!” “勉强可以是什么意思?” 虞庆道:“意思就是他已经达到经世大学保送的及格线,但最终能否录取,还要取决于其他人的实力如何。如果是招生小年,他自然没问题。万一遇到了大年,满眼都是全国奥赛一等奖、国际各类比赛金牌得主,那我们只能说抱歉!” 葛钧天冷哼数声:“你抱什么歉?不妨实话告诉你,江水源除了参加数学和生物奥赛,还参加了物理和化学的比赛,都轻松摘得淮安府初赛一等奖,获得了参加省里复赛的资格。我不敢自吹自擂,说他还能再拿两个全省一等奖,至少凭他平时表现,拿两个二等奖不费任何吹灰之力!这样的成绩就算参加高考,也能轻松考上经世大学吧?需要你抱什么歉!” 虞庆神情为之一僵。 幸好这时小张拿着一大袋文件进来,打破了屋里有些生冷的气氛:“主任,这是经大附属淮安府中江水源的推荐材料!” 虞庆也迅速调整情绪,将材料随手转交给惠成泽:“请惠先生过目!” 惠成泽接过材料,便感觉入手一沉,忍不住惊讶道:“怎么那么重?” 虞庆笑着解释道:“可不是吗?里面除了推荐表、推荐信、荣誉证书复印件,还有江同学发表过作品的杂志、出版的书籍,厚厚一大摞,能不重吗?” 果然,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掏出了六七册《耕耘》杂志,一册《淮安府立师范学校学报》,还有一本新鲜出炉、散发着油墨味的《国学论难史话》。余下的是零零散散几页纸,包括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苏省国学论难最佳辩手的荣誉证书复印件,以及手写的推荐信,想来就是外校老师的联名推荐了。 虞庆凑过来殷勤地介绍道:“推荐表是柳老签字的,余下的推荐信分别出自金陵大学国学院副院长、文字学家季逊先生,金陵大学国学院昭明学者特聘教授、历史学家乔知之先生,中华哲学会常务理事、苏省文史馆副馆长韩先汝先生之手,都是学界非常著名的学者。如今再加上惠先生您的推荐,他的保送资格已经板上钉钉,十拿九稳了!” 惠成泽却连连摇头道:“他肯定能获得保送资格,这一点我们早就知道,顶多就是早几天、晚几天的事儿。我之所以专门跑一趟,目的不止是来讨要保送资格,而是想让他直接保送我们数学系!” “保送数学系啊?”虞庆望着桌上那堆杂志和书籍,忍不住有种蛋蛋的忧伤。 他忧伤的神情,让葛钧天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突然得了便秘:“怎么,不行?” “行当然行,但我们首先要尊重学生的意愿。然后——”虞庆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然后就是他只有一个全省奥数一等奖,如果保送数学系的话,我怕柳老那里交代不过去啊!” 惠成泽霸气十足地说道:“我觉得江水源同学非常具有数学天赋,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吗?你要是觉得无法跟老柳交代,你让他直接来找我,我跟他说!” 五十六、签售会(一) 就在葛钧天为两位得意弟子——不对,只有一位令他满意,另一位只会让他着急上火——在京城四处奔走的时候,江水源也在淮安忙得脚不沾地。 其实也不是忙,就是有事没事儿就被彭旻拖着到处迎接各路神仙,包括出版社和锦衣服饰的高层、教育部门的领导、大小媒体的记者以及彭旻花钱请来的“托儿”。江水源要随时根据各路神仙的身份地位以及彭旻的介绍,在好学生、乖宝宝、天才、艺人等诸多身份中进行无缝切换,表情、动作还不能有违和之处,短短两天,江水源已经感觉面部肌肉有了抽筋的迹象——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脸都笑烂了”吧? 江水源有心请个工伤假,回去好好修养一下,结果一回头就看到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老爸、老妈,心里只能默默悲叹:我还是三过家门而不入吧! 季逊和乔知之是韩先汝老先生陪着来的。 甫一见面,矮矮胖胖的季逊便笑眯眯地表功道:“江小友,我们可不是来打秋风、吃白食的!我和韩老哥、还有竹竿,三个人凑了份礼物给你。不过这份礼物你现在看不到,等哪天看到了,别嫌弃我们多事,记得是三位老哥哥的心意就行!” 现在看不到,那不就是空头支票吗? 江水源嘴上可不敢有丝毫不敬:“季老、乔老、韩老先生,你们都是学界的泰山北斗,只要你们能大驾光临,就是最好的心意、最贵重的礼物,还要送什么东西?不是折煞我这个后学末进吗?” 韩先汝中气十足地补充道:“其实也不算什么礼物,就是帮你省点力气,免得你为一些细枝末节、无关紧要的东西耽误宝贵的时间。都说男儿三十不学艺,虽然不全对,但也无大错,意思就是你年轻时读的书、学的知识,对你终生发展都具有重要意义;等步入中年,虽然也还可以学,但基本上就跟狗熊掰苞谷一样,前边学后边忘、一边学一边忘。所以说,这个礼物也不算太差。” 乔知之板着脸最后总结陈词道:“无论如何,终归是我们三个老头子的一番心意!” 你们到底送了什么宝贝?该不会是为了节省我恋爱结婚生子的时间,直接把乔知之的宝贝孙女绑来当贺礼吧?这、这好像违法啊!江水源尽管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深鞠一躬以示感谢:“谢谢三位先生厚爱。” 季逊晃了晃粗短的手指:“不用谢我们!如果你真要心怀感激的话,那陪我们三个老头子玩个小游戏,如何?” 别看彭旻在旁边和媒体记者聊得热火朝天,其实一直竖着耳朵听江水源和季逊等人聊天,随时准备抓住可以利用的新闻热点。此时闻言马上凑了过来:“季老,您想和江水源玩游戏?玩什么游戏?” 季逊笑嘻嘻地说道:“江小友的书名不是叫《国学论难史话》吗?国、学、论、难、史、话,正好六个字,那我们玩简单一点,来个唐诗集句联。我和韩老哥、还有竹竿分别出上联,包括国、论、史三个字;江小友对下联,要分别包括学、难、话三个字。如何?” 彭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心惊胆战地说道:“季老,您这未免太难了点吧?据我所知,集句联在古时候就是高难度的文房雅戏,您再规定是唐诗,而且还得嵌字,难度增加了不止一个数量级。只怕就是大学国学院研究唐诗的教授来,也——” “难吗?”季逊笑着反问道。 彭旻和一干吃瓜记者连连点头: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而是已经难到了飞起,好吗?不说别的,普通人可能连《唐诗三百首》都背不全。好吧,就算背全了《唐诗三百首》也然并卵,你在能用它来对对联吗?毕竟背诵是一回事,运用是另一回事! 如果不是有其他人在场,彭旻都想质问他几句:老爷子,您知不知道我们花钱请你过来是干嘛的?是让您来站台的,不是让您来拆台的!你既然收了钱,能不能有点职业道德?! 谁知季逊再次晃了晃他那粗短的手指,:“那是因为你们不仅笨,而且懒。” “可我自觉不笨也不懒,照样对不出唐诗集句联来,那是为什么?”季逊话音未落,就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人群外搭茬道。 彭旻像是遇到了救星,忍不住欢呼一声:“童老,您来了!” 江水源顺着声音望去,便看见了北平师范大学国语系童天申教授,身边还站着震旦大学国语系曹问道教授、两江师范大学国文系严可初教授,都是去年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时见过的名家,想来他们也是受到锦衣服饰的邀请,所以联袂而来。他连忙问候道:“童老、曹教授、严教授好,感谢你们屈尊莅临!” “老童,你也来了?”看来季逊也认识童天申,“你对不出唐诗嵌字集句联是因为第三个原因,你还不够天才!” 童天申点点头:“这一点我承认,我天分确实不高。但天才就能对出你的唐诗嵌字集句联吗?我表示怀疑。” “那我就证明给你看看!”季逊对江水源说道:“那咱们游戏开始?” 江水源腼腆地笑了笑:“我原先有些笨,幸好最近不懒,我姑且试试吧?” 季逊点点头:“好,我出的上联是‘会取安西将报国’,出自唐代张籍的《赠赵将军》,其中有个‘国’字,你对的下联中应该有个‘学’字,并要说出作者和诗名。给你五分钟时间?” 韩先汝忍不住笑骂道:“季老头,看来你是蓄谋已久啊!否则就凭你的本事,你会知道张籍还有一首《赠赵将军》?还说给人五分钟,我出个上联,给你一个小时,还允许你翻书找答案,看你答不答得出?” 季逊丝毫不恼,依然弥勒佛似的笑容满面:“我是答不出,可我知道有人答得出啊!是不是,江小友?” 江水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侧头思忖片刻后说道:“下联我觉得可以用杜光庭《题鸿都观》里的‘深隐云林始学仙’来对,不知季老觉得如何?” “会取安西将报国,深隐云林始学仙?好!”季逊还没有回答,童天申和彭旻先异口同声叫起好来,其他人也随之纷纷鼓掌喝彩。 季逊面有得色地看着众人:“怎么样老童,我就说有人能对出来吧?” 童天申冷哼道:“那是江水源的功劳,关你何事?” 季逊懒得和童天申斗嘴,冲乔知之说道:“竹竿,该你了!” 乔知之板着脸,依旧是苦大仇深的样子:“在来之前,季逊他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结果他又没说清楚,我还以为要一句上联中要包括‘国’‘论’‘史’三个字,我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句唐诗叫‘清论尽应书国史’。估计要找一句包括‘学’‘难’‘话’三个字的唐诗作为下联,应该很难吧?” 江水源苦笑着答道:“不是很难,应该是没有!” 乔知之点点头:“那你说出这首诗的作者是谁就行。” 江水源道:“这首诗作者为唐末五代时的徐夤,他字昭梦,莆田人,登唐昭宗乾宁元年(890)进士第,授秘书省正字。后回乡依王审知。他的赋在当时非常有名,被誉为‘锦绣堆’。乔老提到的这句诗出自他的《寄华山司空侍郎二首》第一首。” 季逊却连连摇头:“说出作者和出处没用,对于你来说,把全诗背出来都轻而易举,何况这些细节呢?你还是对个下联吧!” 五十六、签售会(二) 江水源有些挠头:“怕有些强人所难吧?要不——” “别!”季逊赶紧阻止道:“我的意思不是让你对个包含‘学’‘难’‘话’三个字的唐诗作为下联,而是让你把竹竿的那句唐诗当成普通的、只有‘论’字的上联,你随便对一句有‘难’字的唐诗下联即可。怎么样?” 江水源才松了口气:“这倒简单些。‘清论尽应书国史’是吧?我觉得下联可以对《十月诞辰内殿宴群臣效柏梁体联句》中宋之问的一句‘帝歌难续仰昭回’,不知乔老以为如何?” 乔知之嘴角抽了抽,努力想摆出一个笑容:“我就是个研究历史的,对文学一窍不通。不过据我所知,现在别说什么集句联、嵌字联,就连普通的对联,很多国语系大学生都写不好。像江小友这样,对唐诗不仅掌握得滚瓜烂熟,而且能信手拈来灵活运用,自然是极好的!” 彭旻听到乔知之的称赞,兴奋得就像小迷妹一样挥舞着双手,高声叫道:“江水源,你果然是最棒的!” 童天申、曹问道等人也频频点头,表示赞许。 季逊更加高兴,用力拍着乔知之的肩膀:“竹竿,你看江小友多厉害,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华有才华,绝对是万里无一、世间罕遇的少年天才!怎么样,要不老头子我做回月老,给你们家一诺牵牵线、搭搭桥?保证将来你的衣钵后继有人!” 乔知之耸耸肩膀,抖落了季逊的肥手:“只要你能说动一诺就行,反正我没意见。” “就这么愉快的说定了!”季逊又转向韩先汝:“韩老哥,接下来该你出题了!小弟提醒你一句,你可不能因为他是你的小同乡,就故意放水。到时候传出去,说是三个大学教授都没难倒一个高中生,你想该多丢人!” “你现在才知道丢人?”韩先汝佯怒瞪了季逊一眼,然后上下打量江水源:“本来还放你小子一马的,想想季老头说得也对,我们真要难不住你,到时候传出去丢人也有我一份。就冲着这个,我也只能有杀错、没放过!这样吧,乔老弟辛辛苦苦找的题目不能浪费,我的上联还是‘清论尽应书国史’,你就以‘话’字对个下联!” 话语刚落,围观的人群便是一阵窃窃私语。曹问道听到有记者在旁边嘟囔道:“题目刚才都出过一遍,怎么又出?这不摆明了要故意放水吗?” 曹问道摇摇头:“这又不是同一份考卷,考过一遍就会觉得驾轻就熟。” “难道不是这样?” 曹问道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酒量如何?” 记者很谦虚:“我酒量一般,白酒喝七八两就有些头晕了。” “……好吧,假设你的酒量是一斤。正常的话,你喝个七八两,会感觉有点微醺,浑身上下飘飘然,觉得很舒服。如果这个时候再让你喝个七八两,你会感觉如何?” “喝个七八两,还要再喝个七八两?这分明是要弄死我的节奏啊!” 曹问道冲江水源努努嘴:“他现在的状况,就相当于你喝完再喝七八两!” 记者顿时恍然大悟。 江水源却无心理会周围人的议论,只见他眉头紧皱,嘴里念念有词:“仙人曾此话桑田?不好……一卮犹得话尘埃?也不好……相期只为话篇章?还不好……潇湘曾宿话诗评?更不好……”足足过了有四五十秒钟,嘴里不知念叨了多少句,他才双手猛然一合:“有了!下联可以用罗隐《寄张侍郎》中的‘衰羸岂合话荆州’来对,韩老先生您觉得如何?” 韩先汝还没说话,季逊倒先松了口气:“阿弥陀佛,上帝保佑,江小友总算答出来了!” 乔知之忍不住嗤笑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江小友都没有紧张,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季逊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我能不紧张吗?万一江小友答不上来,他反问一句:‘乔先生,你觉得下联应该怎么对?’竹竿你能回答出来吗?” 乔知之老实回答道:“我答不出来。” “韩老哥,你能答得出来吗?” 韩先汝右手摩挲着腹部,似乎是在翻阅肚里的书卷,半天还是摇摇头:“一时半会儿我也答不出来。” “这不就结了吗?江水源能答出来,自然不会反问,也就不会让我们几个老头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我难道不该为此而庆幸?” 韩先汝、乔知之不禁面面相觑:你说的好有道理,我们竟然无法反驳! 不过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真的假的?这也太夸张了吧! 在场很多记者本身就是国语系毕业,或多或少背过一些唐诗宋词。只有背过,并且尝试过诗词或者对联写作,才知道唐诗集句嵌字联有多困难!如乔知之、韩先汝所言,大学教授都自承做不到,一个高中生却能张口就来?而且尽是些生僻的作者、没听过的诗名,这得多么好的记忆力、多么聪明的脑袋才能做到这一点? 虽然记者们都是收了锦衣服饰的好处费过来捧场的,如果真值得报道,他们也不介意在报纸杂志上吹捧几句,关键是这几个“托儿”吹牛也吹得太过了,简直是在污辱天下读书人的智商!于是马上有肩荷天下道义,以激浊扬清、发掘真相为己任的记者勇敢站出来,向季逊发问道:“季教授你好,我是《南国周刊》的记者何清平,请问在此之前,江水源同学是否知道你要和他玩唐诗集句对联的游戏?” “当然是不知道。” “那你觉得普通高中生能用唐诗来对对联这件事正常吗?” 季逊义正言辞地回答道:“当然不正常。” 何清平精神为之一振:“为什么不正常?” “因为普通高中生连集句联为何物都不知道,何谈来对集句联?连《唐诗三百首》都不会背,又何谈来对唐诗集句联?” “那你对江水源同学玩唐诗集句对联游戏一事如何评价?” “没有评价,只有感慨。” 何清平眼睛瞪得溜圆,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搞到一个大新闻:“感慨什么?” “感慨江水源同学实在是旷古绝今的奇才,比普通高中生不知高到哪里去了!”季逊笑眯眯、慢悠悠地竖起一根肥短的手指头:“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要不是顾忌季逊名头比较大,何清平都想上去啐他一脸芝麻花:你丫到底收了人家多少钱,居然这个时候还在厚颜无耻地替他吹牛打广告!! 五十六、签售会(三) 当然,何清平不敢。像季逊这种学术权威,徒子徒孙不知凡几,遍布天南海北的各行各业。别说吐唾沫,就是他动季逊一根手指头,那些徒子徒孙都会分分钟教他学做人。所以何清平只能假装没看见季逊的无耻嘴脸:“既然江同学这么厉害,我们能试试吗?” 季逊上下打量何清平几眼:“就你?” “是啊!” 季逊没有表态,而是问道:“那你知道‘运斤成风’什么意思吗?” “当然知道,就是形容某人的技艺非常熟练、极为高超。季教授您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季逊笑眯眯地看向江水源:“江小友,你说我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江水源清声答道:“‘运斤成风’这个典故出自《庄子》的《徐无鬼》篇,据文中记载,庄子送葬路过惠施的墓地,跟身边人讲了个小故事,说是郢人在刷墙时,鼻尖上沾染一点点白灰,匠石拿起斧头‘运斤成风’,把白灰全削下来,而丝毫没有伤到鼻子。宋元君听到后,就让匠石演示给他看。匠石解释说,我以前确实可以做到,不过那个郢人已经死很久了,现在没有人能跟我如此配合无间,所以我表演不了。庄子用这个小故事,来追怀惠施与自己的深厚情谊,以及惠施死后,自己的高手寂寞之感。根据上下文的意思,季老引用这则典故的寓意应该不言自明。” 何清平听完,顿时满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说道:“好教季教授知道,晚辈是岭南大学文学院新闻传播学硕士毕业,虽然没有专门研究过诗词歌赋对联写作,但怎么也学过几年古代文学,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季逊微微点头:“原来是岭南大学文学院的研究生,那倒可以勉强试试。那你随便出一句带‘国’字的唐诗作为上联吧!注意,别出‘红豆生南国’‘国破山河在’这种幼稚园水准的上联,会让人怀疑你的硕士学位的!” 何清平硬生生把刚想到的“国破山河在”憋回了肚里,然后搜肠刮肚良久才缓缓说道:“我的上联是‘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彭旻马上举报道:“不对!李煜这首《虞美人》是他被宋朝俘虏之后所作,应该算宋词,而不是唐诗!” 围观的吃瓜群众一片赞同之声。 江水源微微摇头:何清平出的这个上联确实有问题,但主要的问题不在是唐诗还是宋词上。彭旻说的没错,李煜这首《虞美人》的确是词、的确是入宋所作,但古代诗与词的区分并不明显,而且李煜是南唐君主,也算是唐人,所以在清人所编的《全唐诗》中,这首词被收入了第889卷。要较起真来,何清平并不能算错。——最大的问题是在平仄上! 好在何清平知错就改,立即纠正道:“是我疏忽了!那换成‘属国过居延’,王维的诗句,应该算是正宗唐诗了吧?” 还是平仄问题! 江水源还没说话,季老爷子忍不住了,指着何清平问道:“那个谁,你真的是岭南大学文学院的研究生?不是在路边花四十五块钱买的假文凭?” 何清平脸色不禁由红转紫、紫里透青,连基本礼貌都抛之脑后,直接反问道:“你是什么意思?难道‘属国过居延’不是王维的?” “诗句是王维的没错,但咱们现在是在对对联!对联最基础的要求是什么?是字数相等、句式相同、词性相对、平仄相反。字数相等,幼稚园小朋友都知道;句式相同是小学水平;初中生应该能理解什么叫词性相对;而平仄相反,对于爱好国学的高中生、普通的文学院大学生是必备常识。咱们不说上下联句中的平仄交替,作为文学院的学生,至少应该知道上下联尾字要平仄相反、仄起平收吧?” 何清平终于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讷讷地解释道:“我还以为集句联可以不讲究平仄呢!” 季逊这才语气稍缓:“集句联在平仄上是不太讲究,因为从古人不同的诗词歌赋、文章碑帖等等中找到两个字数相等、句式相同、词性相对的句子已属不易,还要声律和谐、对仗工整,所以在平仄上有时会适当放宽。但这种放宽,是指句内平仄的放宽,绝没有联脚(上下联尾字)平仄放宽的道理。明白了吗?” 何清平一副虚心受教的表情:“明白了,谢谢季教授的指点。我再想想看……”想了半天他才试探着问道:“季教授,杜牧的‘商女不知亡国恨’应该可以吧?” “可以,”然后季逊看着江水源:“还不赶紧接招?” 江水源笑道:“既然是随便试试,我也就不按照刚才嵌字的游戏规则了,随便对一句唐诗吧!下联我对李忱《吊白居易》里的‘胡儿能唱琵琶篇’,不知这位何记者以为如何?” 童天申抚掌称叹道:“商女不知亡国恨,胡儿能唱琵琶篇。对得好!” 何清平仔细品咂几遍之后说道:“要说江水源同学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出下联,而且如此工稳,确实非常难得——” 彭旻接过话头:“相对于某人在那么长的时间内才想出上联,江水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出下联,确实非常难得!” 何清平脸色开始发黑,说话也就不客气起来:“我承认江水源同学比我厉害,长江后浪推前浪嘛!但是江水源同学也没有做到尽善尽美,比如上联最后‘亡国恨’的‘亡国’是动宾结构短语,而他对的‘琵琶篇’的‘琵琶’只是个名词。用刚才季教授的理论,他是在初中生水平的词性相对上犯了错!” 江水源摸摸鼻子:“其实‘亡国恨’、‘琵琶篇’都可以视同为偏正结构的名词短语,虽然不太工整,对应该还是能对的上吧?何况李忱《吊白居易》原诗‘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就是以‘琵琶’来对‘长恨’的。” 何清平摇了摇头:“不能这么举例,因为李忱应该是唐代不入流的诗人。真要是在唐代,一流大诗人都是非常讲究这些细节的,比如杜甫‘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里的寻、常和七、十,再比如贾岛‘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的推、敲,都是很有名的例子。” 江水源有些厌烦何清平的胡搅蛮缠,便笑着说道:“幸亏现在不是唐代。真要是在唐代,只怕你现在已经没命了!” 何清平一怔:“为什么?” “你知道你所说的不入流诗人李忱是谁吗?” “是谁?” “乃是大唐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即大家熟知的唐宣宗。你居然敢诽谤皇帝,这可是大不敬,属于十恶不赦的重罪。你想想,真要是在唐朝,你还有命活么?” 五十六、签售会(四) 遭受多次无情的打击之后,就算何清平面皮厚如城墙、黑如锅底,也只能灰溜溜掩面而逃。他一走,再也无人当出头鸟,那些接受锦衣服饰车马费犒劳的记者们也终于良心发现,一窝蜂围了上来,拍照的拍照,递话筒的递话筒: “江水源同学,你撰写《国学论难史话》这本书的动机是什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着手写作的?” “江水源同学,据我们采访得知,你不仅出版了《国学论难史话》这本专著,而且还获得过全省生物奥赛和数学奥赛的一等奖,学习更是一直位居年级前茅。你在学习上究竟有什么秘诀?能不能和我们分享一下?” “你对将来有何规划或打算?是不是准备就读经世大学国学院?” “江水源同学,你相貌如此俊美阳光,绝对是国民校草级别的。而有消息称,你也曾拍过平面广告等。请问你以后有没有在演艺圈发展的打算?” …… 尽管有季逊的突然袭击,何清平的插科打诨,以及早早就进入了口水时间。但在彭旻看来,此次采访总体上来说,是一次团结、胜利、奋进的采访,基本达到了她的预期目的。 然后签售会就进入领导讲话阶段。 毫无疑问,领导们都是讲政治、守规矩、顾大局的。在彭旻热情洋溢、天花乱坠的引领下,各路领导、各位名家轮番上阵,只把江水源吹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简直要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不知别人感觉怎么样,反正江水源在台下是如坐针毡。 盼望着、盼望着,终于熬完了所有领导的吹捧,进入了江水源的个人秀环节——签售。 在听说彭旻要举办签售会之后,其实江水源心里一直在打鼓。他有两个担心,首先是担心签售时来的人太少。所谓签售,拼的是名气,图的是宣传,玩的是热闹,无论粉丝自发到场,还是花钱雇来的,一定要人山人海、标语横飞,如果现场再来几出堵塞交通、送金送钻、哭到晕厥的戏码,那就更好了,保准能上娱乐版头条。 江水源自然不指望搞那么大阵仗,但也不希望太寒碜。万一真只来几个人,还都是班上同学,那就尴尬了!就像有的明星,说是在米国、泥轰举办演唱会,其实就是租个偏僻的体育场,门票免费派送不说,最后稀稀拉拉来的小猫三两只还都是留学生或华侨。真要那样,丢人可就丢到了姥姥家! 好在事前彭旻和吴梓臣都拍胸脯保证,说是到时候现场绝对非常热烈。刚才江水源环顾四周一圈,发现也不知是学校组织的,还是彭旻金钱开路,到场的足有六七百人。就算最后有十分之一的人捧场,局面也不至于太难看。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 此外他还有另一个担心,就是自己的字实在太难看。平时写作业、做试卷,看着都让人有些着急,这要是拿来签售,绝对是光着屁股推磨——转着圈丢人。 之前他也不是没买字帖偷偷练过,奈何做别的事情他样样灵光,唯独练字是半点天赋都欠奉。来来回回练了一个多月,字不仅没变好看,反而怎么看怎么像是整容失败。事到如此,他也只能认命:估计这辈子除了去当医生,再也没有成为书法家的希望了! 旋即他又有些自嘲:这辈子就算不靠才华吃饭,也能靠颜值吃饭,断不会沦落到卖字糊口的份上。没想到怕什么偏偏来什么,自己还真有靠卖字赚钱的那一天!这些天一想到签售会要写字,江水源愁得吃龙肉都不香。奈何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练一笔好字更非一日之功,他除了拼命练习吴梓臣设计的鬼画符签名,此外也无计可施。 作为江水源的班主任和国语老师,朱清嘉成为这一环节的主持嘉宾:“虽然我曾无数次站在学生面前,早已练得心如止水波澜不惊,但我今天站在这里依然觉得非常激动,就像实习的时候第一次走上讲台一样。——事实上,这也是我第一次,第一次参加自己学生的著作签售会,第一次担任签售会嘉宾,第一次作为签售会嘉宾来讲话。 “江水源所取得的一系列成绩,咱们淮安府中的师生都曾听说过,不用我赘言。江水源在学校的诸多表现,想来咱们淮安府中内外也都有所耳闻,也不用多说。但江水源为此付出的努力,恐怕除了班上同学和授课老师,其他人知之甚少。我作为他的班主任,在这里只想说一句话:成功来自努力和天分,而绝非是侥幸和偶然!” 朱清嘉本身就是金陵大学中文系高材生,加上与江水源两年师生之谊,说的很多事情都是校园生活细节,出乎真实,发乎真情,绝非那些脑满肠肥的领导们高帽大派送所能比拟。说到动情处,连江水源都有些心绪激荡。 直至朱清嘉宣布“有请江水源同学登台”,江水源才稍稍平复心情,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走上签售台,缓缓拿起那支略显沉重的派克金笔。 朱清嘉此时又举起手里的一本样书说道:“为了此次签售活动,江南教育出版社特别印制200册精装纪念版《国学论难史话》,请参与签售活动的老师同学到会场左侧购买,先到先得,售完为止。购书的还可以请江水源同学签字合影留念。下面签售活动开始!” 话音刚落,台下顿时一片人仰马翻,无数人直奔会场左侧的售书处。 朱清嘉则哈哈一笑,拿着书径自来到江水源面前:“任你们狡似鬼,也得喝老师的洗脚水!来来来,江水源,你先给我签个字。我可是捷足先登第一个!” 江水源有些惶恐地站起身:“朱老师,您太折煞我了!这种小书不足以污你法眼不说,即便您真的想翻翻,我再送你几本就是,怎么敢在签售会上班门弄斧?” 朱清嘉拍拍江水源的肩膀,有些感慨地说道:“桑榆之光,理无远照;朝阳之晖,与时并明。虽然你现在是我的学生,但总有一天,我会因为你曾经是我的学生而骄傲的。你之前送我的书,表明我们师生情分,我会什袭珍藏。而我现在请你签字,则是对学生青出于蓝的支持。你快点签吧,那群学生快杀过来了,到时候我老胳膊老腿的可不是他们的对手!” 江水源坐下来,恭恭敬敬地写道:“清嘉师斧正,学生江水源求教。” 五十六、签售会(五) 朱清嘉刚走,吴梓臣就窜了过来,像猴子献宝似的把一册精装纪念版《国学论难史话》呈递在江水源面前:“老大,麻烦您给我签个字,内容就写‘送给世界上唯一仅有的您’。怎么样,我是不是第一个?” “不是!” “不是?那是谁?” 江水源朝朱清嘉的背影指了指:“是老班。” 吴梓臣顿时一脸郁闷:“我把好话说尽、嘴皮磨破,才从彭旻那儿提前要了一本,就是想烧第一炷香,没成想却被这个老不修的抢了先。你说人家请他来当主持人,不应该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站在边上主持活动么?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分明就是假公济私、监守自盗。难道就没人管管?” 江水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要不你去管管?” 吴梓臣脖子一缩:“那还是算了,我怕他以后给我小鞋穿,县官不如现管啊!对了老大,为了安抚我受伤的心灵,您那本小说出版的时候,一定记得首先给我签名。” “想都别想,小说出版后首个签名本肯定是我的!”彭旻站在身后说道,她手里也拿着一册精装纪念版《国学论难史话》,“你要是敢跟我抢,信不信在小说上市前你都见不到正版样书?” 吴梓臣再次怂了:“好好好,首个签名本我不争,我做千年老二总行了吧?” 彭旻对此嗤之以鼻:“老二?老二也别想!除了我那本,还有岳文静和黎文昭的。至于以后会不会再有插队的,就要看公司领导以及领导夫人、子女的心情了。知道为什么这次我会给你机会排在前面吗?那是因为你以后再也没机会了!” 吴梓臣不禁无语凝噎。 彭旻懒得再搭理吴梓臣,直接把书推到江水源面前:“来给我写几句。别整那些风花雪月虚头巴脑的东西,来点实际的,比如祝彭大美女早升职、多加薪、吃得香、睡得甜、无皱纹、不长肉,早日嫁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年少多金的金龟婿之类的。” 吴梓臣估计是打算破罐子破摔:“没想到彭经理长的一般,想的倒挺美啊!” 彭旻也不生气,只是甩过一碗老干妈味的鸡汤:“做人要是没点理想,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反倒是你,年纪轻轻就走上一条不归路,难道就没想过回头?” 吴梓臣很洒然地笑了笑:“从生到死,谁不是走在一条不归路上?既然如此,何不顺心随意,让自己过得开心一点?再说了,你不试试,你怎么知道那就是条不归路?万一翻过了那座山便柳暗花明,到处都是通往罗马的阳光大道呢?” 彭旻摇摇头:“在道义上,我支持你。不过作为女性,我又坚定地站在广大女同胞一边,随时准备和你进行艰苦卓绝的抗争。好了,那群娘子军已经杀过来了,你自求多福吧!”说完拍拍吴梓臣的肩膀,扬长而去。 吴梓臣回过头,便看见张明月和一群小女生冲了过来。张明月充分发挥身大力不亏的优势,左肩一耸,右肩一抬,便将两旁女生挤得踉踉跄跄。她怀里还抱着两本刚买的精装纪念版《国学论难史话》,嘴上还大声叫喊道:“我是第一个!你们谁也别想和我抢!” 吴梓臣感觉后背掠过一阵寒气,吓得他赶紧把手里那本书藏在怀里,又连声嘱咐道:“老大,等会儿张明月要是问起来,你就说已经给老班和彭经理签过了,但千万别把我供出来,我怕她恼羞成怒之下杀了我泄愤!” “你就不怕她杀了老班或彭经理?” 吴梓臣恨恨地说道:“她也就敢欺负欺负我们这些贫下中农,跟老班和彭经理呛声?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说了,老班和彭经理胆敢与贫道抢头一炷香,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如今有借刀杀人的机会,我当然要喜大普奔、顺水推舟,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 “姓吴的,你嘀嘀咕咕啥?什么死不贫道?该不会是在背后说我坏话吧!” 说话间张明月的声音在身后陡然响起,吓得吴梓臣差点没蹦起来。为了不出人命,江水源连忙解释道:“吴梓臣是在问我英语单词spindle是什么意思,估计他偷看了我的生物奥赛资料,因为这个词儿在生物学上比较常见,就是我们生物课本中经常提到的纺锤体。” 张明月听说是英语单词,还是生物学名词,顿时撇撇嘴:“他就知道假积极,这时候还跑过来问英语单词,虚不虚伪?我说小吴子,你该不会是假借问单词之名,跑来要签名的吧?” 吴梓臣马上赌咒发誓道:“怎么可能?我都没去买书,拿什么签名?我是来给老大打下手的,闲得无聊顺便问个单词。话说你到底要不要签名?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呢!” “要!当然要!”说着,张明月把怀里的两本书摊在了江水源面前。 江水源轻车熟路翻开扉页,鬼画符似的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张明月看江水源签完名,扭动着粗壮的腰肢,忸怩地问道:“除了签名,能写点别的吗?” “你想写点什么?” “写什么都可以?” “只要不让我写欠条就行。” “那就写个卖身契吧!” 江水源笑道:“买卖人口可是违法的,你别以为你代表月亮,就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干坏事!” 张明月也笑了起来:“既然如此,那就写‘第一永远属于张明月大美女’吧,气死后面那群小蹄子。” 吴梓臣在旁边脸直抽抽,估计要不是考虑武力值比不过张明月,他能当场笑出声来。 “那第二本呢?”江水源又问。 “第二本写‘第二也属于张明月大美女’。” 吴梓臣再也控制不住,就像被扎的车胎,“噗嗤”笑出声来。张明月柳眉倒竖,朝他扬了扬钵大的拳头:“说,笑什么?你是不是想挨打?” 吴梓臣赶紧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张明月大美女的这个签名好威武霸气。虽然之前老班和彭经理分别得到了我们老大第一和第二个签名,你只是第三,但别人不知道啊!只要看到这个签名,管他什么班主任还是经理,你都是第一和第二。总之,老班和彭经理他们亏大了!” 江水源一愣:你就这么干净利落地把老班和彭经理卖了?顺带着还坑了一下张明月? 吴梓臣笑得很欢,露出了标准的八颗大白牙。张明月却把牙齿咬得吱吱作响:“什么?居然让朱老师和彭经理他们抢了先?” 吴梓臣一边给朱清嘉和彭旻上眼药,一边还不忘给张明月添堵:“可不是嘛!但没办法,谁让他们近水楼台先得月呢?关键这事都没处说理去,憋屈啊!”说完跟猫哭耗子一样,长长叹了口气。 张明月心里更堵,堵得就跟星期五晚高峰时的京城三环路一样,但她实在奈何不了朱清嘉和彭旻,最终只能狠狠一跺脚:“本大美女不跟那些老男人老女人计较!” 五十六、签售会(六) 吴梓臣感觉自己胃部就像被张明月跺了一脚,里面的食物四处翻滚,迫不及待想往上涌,好半天才勉强压制住喷薄而出的势头。等张明月抱着书心满意足走远,他艰难地直起腰,龇牙咧嘴的抱怨道:“真是夭寿!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女孩子撒娇的杀伤力居然这么恐怖!” 江水源一边熟练地签名,一边调侃道:“怎么,你就这样被张大小姐的魅力所征服?” “真服!我是真服了!她要是再来几次,我怕小命都折在这里。”吴梓臣接过对面女生的书,熟练地翻开扉页摊在江水源面前:“老大您倒是好定力,碰到这么大阵仗,居然都神色不动,安稳如常!” 江水源道:“没什么呀?我觉得张明月她人挺好的啊!直爽洒脱,开朗大方,有什么说什么,跟她相处非常轻松愉快的。” 吴梓臣吐槽道:“她都不在这儿了,你就不用昧着良心说瞎话了。说这些话你不觉得愧疚么?” 江水源摇摇头:“我是确实觉得她挺好的,顶多因为现在学习压力大,没太有时间注意形体而已。你也别老吐槽她,人家可是潜力股。等上了大学、有了空闲,好好锻炼一下,没准儿让你高攀不起!” 吴梓臣撇嘴道:“我去高攀她?还不如让我自挂东南枝,举身赴清池呢!” 江水源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是如此熟悉,简直就是自己当年的翻版,有心想与吴梓臣分说几句,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动物,当处在迷梦中无法自拔的时候,总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别人的金玉良言等于狗屁,别人的好心劝阻视同障碍。就像当初的自己,只因为某人的一句讥诮,就不顾一切,在偏执的道路撒腿狂奔。现在回过头想想,后悔吗?说不清楚,但至少已经认识到当初的想法和偏执是多么可笑。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到时候,说了也不明白;到了时候,不说也会明白。 江水源叹了口气,决定机会合适的时候再跟吴梓臣聊聊。 也不知签了多少个人,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士别三日,还真当要刮目相待啊!想想大半年前我们还在同场竞技,如今已经要拜读你的大作了!” 江水源抬起头,才发现面前站着的居然是常棣华,大半年没见,她皮肤倒是比以前白了些,只不过嘴唇依然薄如刀削。他赶紧站起身,笑着说道:“谁说不是呢?想想当年在赛场上哭鼻子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出落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让人忍不住感慨时光荏苒、光阴如梭!” 常棣华面色微红:“上次是因为我们运气不好,这次我们可不会再输给你!” “好啊,尽管放马过来,我们接着就是!”作为国学讲谈社社长,江水源这个时候可不会认怂:“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应该是高三吧?怎么有空千里迢迢跑来淮安府中买书?难道就是为了给我撂句狠话?” 常棣华晃了晃手里的那本书:“宣战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师夷长技以制夷!” 江水源一头黑线。 常棣华身后的那几个女生,应该是和她一起过来。这时有人探过头来,笑嘻嘻地说道:“我怎么觉得常师姐这次过来,最重要的目的是想见见我们男神呢?” “胡说!” “我是胡说吗?谁不知道常师姐你就是江水源吧的小吧主‘棠棣之华’?” 江水源愣住了:江水源吧小吧主?这是什么鬼? 常棣华槌床便大怒道:“你再多嘴,信不信我回去执行社规?” 谁料后面排队的好几个女生闻声凑了过来,老远就伸出胳膊,表情活像敌后武工队见到了王师:“原来你就是‘棠棣之华’!我是‘男人见了沉默’。你的帖子我几乎都看过,写得非常好,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咱们能聚聚呢,没想到在这里居然碰上了!” “棠棣之华?男人见了沉默?都是老熟人啊!我是‘贫尼极乐’,几乎贴吧一建立,我就是在里面混了,算是吧中的老人,你们应该不陌生吧?” “当然晓得,你是元老嘛!我的id是‘奥利奥’,来得比较晚,还要向你们学习。” “真是幸会幸会!也不知吧主则天大大和心说大大来了没有?说起来还是她们最早透露签售会消息的呢!” …… 眼看好好签售会就要变成吧聚,吴梓臣的脸直抽抽,最后忍不住指着那几个人叱责道:“喂喂喂,你们几个,要签名就赶紧排队,想聊天就去一边呆着,别妨碍到别人!” 那些女生聊得正欢,听到有人制止,马上反唇相讥道:“叫什么叫?没看到我们正排着队吗?” “就是!一个打杂的神气什么呀,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还跟我们花美男站在一起,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跟花美男一比,丑得就像一坨翔吗?” “他站在那里,难道不是在生动诠释什么叫‘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我——!”吴梓臣气得额头上青筋直跳,要不是碍着周围那么多人,他都想大叫一声:老子就是你们所说的心说大大,你们要是敢再哔哔,信不信我分分钟扣你分、封你号、禁你ip、关你小黑屋? 然而他终究不敢在江水源面前暴露身份,只好忍气吞声地劝道:“好好好,我就是那坨插鲜花的翔,行了吧?可是你们知道为了这场签售会,你们爱豆付出了多少努力,又有多么辛苦吗?你们站在这里,扰乱排队的顺序,挡住别人的签名,难道不怕你们的爱豆生气?” 常棣华也劝道:“大家先排队签名吧!聊天不着急,等会儿签售结束,咱们有的是时间。到时候我看看能不能拉住江水源,咱们一起合个影?我正好带了相机!” 吴梓臣默默吐槽道:什么叫“正好”带了相机?你这分明是蓄谋已久,好吗? “好诶,棠棣大大果然一级棒!” “棠棣大大,提前预定一下,到时候记得帮我和花美男单独拍张合影!一定要记得哦,三十二个赞给你!” “还有我!” “再捎上我!” “麻烦后备箱给我留个位置!” 五十六、签售会(七) 江水源根本没时间理会那些神马浮云,因为粗略一看,排队签名的已经排到了会场外面,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奋笔疾书。就这样不停地签呀签,到最后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只要看到递过来的扉页,就忍不住会在上面画上自己的名字。 从上午十点一直忙活到十一点半,面前排队的人群才渐渐稀疏。 江水源抽空喝了口水,甩甩酸痛的手腕,像祥林嫂一样碎碎念道:“我真傻,真的!我原以为签售会靠名气就够了,没想到不仅靠名气,还要靠体力。” 吴梓臣同样累得够呛:“是啊,想想那些人气作家,一次签售动辄签出七八千本,对于体力真是莫大的考验!要不是魏晋时没有签售会,我都怀疑那位著名的美男学霸卫玠同学是不是因为给疯狂的女粉丝签名而累死的!” “立身苦被浮名累啊!” 吴梓臣忽然想到某个问题:“老大,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签售似乎少点什么?” “少点什么?”江水源侧头想了片刻,“你是不是想说,貌似有几个熟人没来?” “不是貌似,是肯定!柳晨雨、蔡小佳我就不说了,像浦大小姐,她要是出现,能没有一点动静?你我会没有半点印象?还有武阳珍那小丫头,有她在,不折腾得天地翻覆,对得起她的姓么?” 江水源道:“柳晨雨、蔡小佳和浦潇湘,我已经说过到时候会每人送一本,所以不会来凑这个热闹的。至于武阳珍,她现在初三,又立志考咱们学校,肯定忙得昏天黑地,哪有时间过来?——快中午了,咱们加把劲儿,签完了我请你去赐福楼嗨一顿!” “万岁!”吴梓臣顿时精神大振,摩拳擦掌地叫道:“下一个!” 刚签没几个,就听到某个嚣张至极的声音:“哇咔咔咔,帅哥学长,那么长时间没见,你有没有想我啊?”然后江水源便看到武阳珍怀抱一大捧玫瑰花,身后众星拱月似的跟着四五个年龄相仿佛的初中女生,甚至还有一人专门背着单反相机,出场气势简直比自己这个主角还足。 “想啊,怎么不想?不过你吴梓臣哥哥更想你,刚才他还在念叨你呢!”江水源毫不犹豫就把背锅侠吴梓臣推了出去,“话说武阳珍——” 武阳珍打断江水源的话头,柔声说道:“帅哥学长,你以后还是叫我‘阳珍’吧!” “噗——”吴梓臣正在喝水,顿时一口喷了出来,“阳珍?丑女珍,你这算是丑人多作怪吗?长得丑没什么,毕竟爹妈给的,老实在家呆着就得了,干嘛跑出来到处兴风作浪吓人?你这是要报复社会啊!” 江水源却是有些感慨:毕竟是女孩子,懂事比男生更早些,已经知道伤春悲秋了! “你想死吗,搅基吴?不会说话就在边上老实呆着,没人当你是哑巴!”没想到武阳珍根本驾驭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大姐头气息蓬勃而出:“今天是帅哥学长大喜的日子,我不想见血,姑且放你一马。下次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撕烂你的狗嘴?” 江水源赶紧出来打圆场道:“我说武阳珍,你不是初三么?这个时间应该在学校里被关禁闭才是,怎么有空跑来这里?难道不就怕被柳晨雨抓个现行?” 武阳珍马上又恢复轻声细语的模样:“刻苦学习固然是极好的,但若能劳逸结合、有张有弛,必可事半功倍。如今宫中事务繁忙,日理万机,身体颇倦。私心想着,得空出来走走、接受国学熏陶倒也不负恩泽!” 吴梓臣被恶心直翻白眼:“丑女珍,你能说人话吗?” “我就是学习学烦了,偷空出来看看帅哥养养眼,顺便接受一下国学熏陶。咋滴,文化低,听不懂?” 江水源强忍着笑说道:“你对国学感兴趣?以前没发现啊!” “以前是没兴趣,不过现在有了!”说完武阳珍很豪爽地拍了拍江水源的肩膀,“帅哥学长,你是国学讲谈社的社长吧?我决定了,等进了淮安府中,社团就选国学讲谈社,到时候你可要罩着我!” 江水源笑道:“说不定我还要大姐头罩着呢!” “好说、好说!”武阳珍说着从身后接过一摞书,足有五六本,“麻烦帅哥学长给我签个字,就写‘最爱武阳珍’,怎么样?” “如你所愿。难道这些书都是你买的?” “怎么可能?是我们大家的!”武阳珍心虚地朝身后指了指,“她们和我一样,都非常爱好国学,听说帅哥学长你出了本书,大家就一起结伴过来了。喂,你们看到帅哥学长,是不是非常高兴?” “是!”她身后几个女生参差不齐地回答道。 不过看着她们强颜欢笑的模样,就知道多半是被武阳珍给胁迫来的。江水源也不好说武阳珍什么,毕竟人家也是好心,所以只能换种方式表示歉意:“难得你们来我们学校玩,等会儿不要走,大家一块儿去赐福楼吃饭,我做东,让我这个做师兄的略尽地主之谊。好不好?” “好诶!”听说能和江水源一起吃饭,武阳珍不禁欢呼起来。那几个女生也终于有了笑意。 等江水源签完字,武阳珍朝那个背着单反相机的女生勾勾手指:“小柯,过来帮我和帅哥学长拍几张照片。帅哥学长360度无死角,不用你多费心,关键是要把我拍好,一定要拍得既端庄,又妩媚;既清纯,又妖艳,一看就与帅哥学长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的那种。要是拍得不好,后果你知道的!” 御用摄影师小柯顿时吓得浑身一抖,显然是被武阳珍的奇葩要求镇住了。 吴梓臣嗤笑道:“你这是在痴人说梦么?” “切!麻烦你能不用你草履虫的智商来揣度人类的艺术吗?人家小柯的爸爸可是咱们府摄影家协会的副会长,她本人的摄影作品也曾在全国中小学生摄影大赛中获过大奖,技术绝对杠杠的!” “真是笑话。自己长得跟史前霸王龙一样,还想要拍出白天鹅的效果,你当摄影是变魔术呀?”说完吴梓臣对小柯摆摆手:“你别听她咋呼,随便拍拍就是。实在不行,回去在电脑上用ps给她整整容、抛抛光,或者直接截个女明星的头贴上去。反正她连自己的长相都无法正确认知,你还指望她能看出照片上的人是不是自己?” 五十六、签售会(完) “姓吴的,我和你拼了!”说着武阳珍张牙舞爪扑了上去,和吴梓臣打闹成一团。 江水源苦笑着摇摇头:这两个家伙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几乎每次只要碰到一起,就跟败鼓遇到破锣似的,钉对钉铁对铁,别指望有片刻安宁!他一边签名,一边对小柯说道:“小柯,赶紧把他们俩亲密照给拍下来!之前武阳珍说什么金童玉女、天作之合,这不是现成的吗?” “呸!呸!呸!”武阳珍闻言马上停了下来,一脸嫌弃地说道:“帅哥学长,你别恶心我好吗?想我婀娜多姿风华绝代万人惊艳的武大美女,能看上他这样涂脂抹粉、熏香描眉、不男不女的家伙?你这是故意寒碜我啊!” “呕——”吴梓臣也假装干呕:“丑女珍,咱有话说话,能别乱用成语吗?算我求你了!刚才眨么眼的工夫,你已经一连糟践了三个好词儿。以后我再想到婀娜多姿、风华绝代、万人惊艳,脑海里立马浮现一个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干瘪小罗莉,你说这得多膈应?” 吴梓臣一下就戳到了武阳珍的痛处,她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搅基吴,你说谁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你是家族遗传性失明,还是今儿出门没带眼睛?” 吴梓臣叹了口气,懊悔地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对,我要作深刻检讨!对于一个身体和智商都停留在幼稚园阶段的初中女生,我们应该首先肯定她身残志坚、自娱自乐的顽强精神,而不应该揭穿她的谎言,让她看到血淋淋的残酷事实!” “搅基吴,我要和你同归于尽!”武阳珍再次咬牙切齿地扑了过去。 江水源示意小柯赶紧拍照:“瞧瞧,连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话都说出来了,还说不是天作之合!赶紧拍,到时候给我传一份,这种情比金坚、相爱想杀的同命鸳鸯今时今日已经不多了,我们一定要保护好这个珍稀物种!” 小柯眨眨眼睛,不确定地问道:“真的要拍?” “当然!她以后要问起,就说是我让拍的。” “好吧!”小柯终于端起单反相机,开始寻找合适角度。 江水源顾不上看他们打闹,埋下头准备继续签名,眼睛余光忽然看到柳晨雨与浦潇湘、蔡小佳联袂而来。三人走在一起,真是春兰秋菊各有擅场,打个不恰当的比喻,浦潇湘像水仙,玉台金盏,翠叶玲珑,无一不美,加之香气馥郁,令人心折;蔡小佳像是西府海棠,长得漂亮,浓淡合宜,却总给人一种不胜娇羞的感觉;柳晨雨则像桃花,尽管论漂亮不及水仙、海棠,却是春天里最让人心动的一抹颜色。 虽然之前江水源说会送她们每人一本书,省得她们麻烦,但心里只还是略略有些失望,现在看到她们出现,心中高兴可想而知。武阳珍却和吴梓臣玩得正high,丝毫没有意识到巨大的危机已经逐步逼近,然后她就突然听到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声音:“武阳珍,是不是你?别躲,我已经看见你了!” 武阳珍机械地转过头,脸上挂着讨好的媚笑:“哟,这不是晨雨表姐吗?短短半个月没见,你又变得漂亮了,皮肤也——” 柳晨雨毫不留情打断她的话头:“少废话!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在补习班吗?怎么跑来我们学校?老实交代,是不是又翘课了?” 武阳珍鞋尖踢着地面,底气不足地说道:“人家哪有翘课?明明是老师身体不舒服,让我们自由活动。我想着劳逸结合,学习效率更高,而且江水源师兄学习那么好,肯定有什么秘诀,所以就来这里取取经。你可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柳晨雨当了那么多年班长,又与武阳珍斗智斗勇那么长时间,对于她的小把戏了如指掌:“你说我污你清白,你有清白可言吗?我们学校一有活动,你们学校老师就身体不舒服,而且所有老师都身体不舒服到不能正常上课的地步,你当我们学校办活动是发催命符啊!” 江水源怕她们姐妹俩说出火来,赶紧出面和稀泥道:“武阳珍,你要想考进淮安府中,得老老实实努力学习,翘课逃学可不行。当然,如果能劳逸结合,提高学习效率,自然更好!” 武阳珍得意地冲柳晨雨哼哼几声:“听到没有,帅哥学长说要劳逸结合,这就是他能考年级第一、你永远考不了的根本原因。所以麻烦你以后不要自以为是,觉得自己学习成绩好,就可以到处指手画脚,看到别人做什么都是错的。老这样下去,以后会找不到男朋友的!” 柳晨雨气得脸色都有些发青。 江水源赶紧又回过头敲打武阳珍几句:“你也别捡根牙签就当棒槌,我说的是劳逸结合,前提是先要努力学习,不把吃奶劲儿使出来,怎么能叫劳呢?不劳又何需逸呢?我觉得你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需要休息,而是努力不够。你的聪明是我们大家有目共睹的,也是毋庸置疑的,只要你肯稍微多用点心,不说考个全府前十,至少考个全府前一百应该问题不大吧?” 柳晨雨冷笑道:“全府前一百?她要是能考全府前四百,我姑姑、姑父睡着都该笑醒了!” 武阳珍怒了:“我要是能考全府前一百名怎么办?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没问题,只要你能考进全府前一百名,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我中考要是考进全府前一百名,你就把帅哥学长让给我!” 江水源被武阳珍的话呛得连连咳嗽,周围吴梓臣等人也是面面相觑哭笑不得。浦潇湘这时说道:“阳珍师妹果然好志气!只不过你帅哥学长又不是物品,怎么能让来让去呢?退一万步说,就算能转让,他也不是你表姐的,又怎能让给你呢?” 江水源翻翻白眼:“浦大小姐,您这是变着法子说我不是东西吗?” 浦潇湘笑眯眯地答道:“那你自己说,究竟是不是?” 江水源只有默然。 武阳珍却哼哼道:“姓浦的,你别装什么好人,什么‘他不是物品’‘他也不是你表姐的’,其实就是你也喜欢帅哥学长,对不对?可惜帅哥学长他喜欢我表姐,不喜欢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的,事实上我什么都知道!” 江水源再次被武阳珍的话呛得连连咳嗽。 浦潇湘脸色一僵,然后笑着说道:“是啊,我喜欢他。我们江大班长长得帅气,人又聪明,脾气也好,谁不喜欢?不仅我,还有蔡小佳、张明月,甚至吴梓臣都喜欢。爱美之心,这不是很正常啊!” 蔡小佳闻言低下头,只就目力所及,她的脖颈和耳垂都已经变成了粉红色。 吴梓臣也是接连咳嗽好几声,才打了个哈哈:“这可是签售会,你们别光顾着说话,耽误了老大的正事!——对了老大,您刚才不是说等签售会结束,请我们去赐福楼嗨一顿吗?这都快中午了,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您倒是赶紧签完啊,我们可都眼巴巴等着呢!” 江水源明白他的意思:“对、对、对,赶紧签完才是王道,可不能耽误大家吃午饭的时间。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到时候都别着急走,我请客!” 浦潇湘笑嘻嘻地说道:“今天当然得由你这个土豪做东,难不成还想要让我们这些捧场的自掏腰包?” “好说!好说!” 就在江水源以为尴尬气氛即将散尽的时候,柳晨雨突然说道:“武阳珍,我答应你!” 五十七、第一次合影 “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希望柳晨雨同学到时候能说到做到。咱们走!”武阳珍连合影都不顾,抱起书一挥手,一群人便呼啦呼啦扬长而去。 江水源站起身还想阻止:“喂,武阳珍,不是说大家一起吃饭吗?” 谁知武阳珍头都没回:“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这顿先记着吧!” “呃——” 武阳珍一走,柳晨雨也待不住了。她强笑着对江水源说道:“恭喜大著出版发行!初中同班三年,你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却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考试成绩、比赛得奖咱们就不多说了,现在甚至开始出版学术著作,在全国都闯出了名声。你这么飞黄腾达一日千里,会让我们这些同学高攀不起的。” 江水源笑道:“还高攀不起?班长你别取笑我了!咱们之间,你永远是班长,而我也永远是那个不起眼的小萝卜头,就算再高,我高到哪里去?难道还能上天?” 柳晨雨幽幽地说道:“你如今可不是一飞冲天了吗?本来今天来这里,除了沾沾学霸的神光,还想顺便敲敲你这个土豪的竹杠。刚才突然才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情,得赶紧回去处理一下,只能便宜你了!” 江水源急忙劝阻道:“别啊!吃完饭再走呗,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是啊,来都来了,就吃完饭再走呗!”浦潇湘也劝道,“能让江水源请客的机会可不多,没准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 柳晨雨笑了笑:“都说‘有心过大年,寒食不算晚’,江水源要是真有心请客,什么时候不能请?他要是没这个意思,逼他又有什么意思?你们聚吧,我真有事儿,咱们有空再聊!” 说完,柳晨雨走了。 接连走了两拨人,现场情势有些微妙,江水源的兴致也低落下去。这时浦潇湘笑嘻嘻地走到近前,把怀里的一摞书递了过来:“不是说签售么?分什么心?来、来、来,赶紧帮我把这些书都签一遍,一定要用心点签哦!” 江水源看到她这一摞足有七八本,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买这么多书干什么?就算你想帮助我增加销量,也不用这么直接吧?浪费钱不说,我也不会高兴的。” “切,你想哪儿去了?这些书都是有主的!”浦潇湘一本本数道:“瞧,这本是我自己的,这本是给我爸的,这本是给我表姐的——别问我表姐是谁,以后你会认识的!” 江水源心道:其实我根本不想认识,好吗? 浦潇湘如数家珍的把她亲朋好友罗列一遍,然后又特意叮嘱道:“这本是给我爸的,上款记得写‘浦叔叔’,至于中间内容怎么发挥,你自己看着办。连十万字的长篇小说都能轻松驾驭的人,这点小case应该不用我多嘴吧?” 江水源试探着问道:“浦将军日理万机,事务繁忙,只怕没时间看这种粗浅低级而又偏僻冷门的书吧?” “谁说他没时间?他天天闲得很,除了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文件,就没什么别的事。”在浦潇湘嘴里,肩负军国重任的堂堂中将居然成了天字一号闲人,“关键的是,他前几天还和我提起你呢!他要是知道这本书是你写的,肯定会仔仔细细认真阅读的。” 江水源更郁闷了:“那就更不能给他看了!万一他看完之后雷霆大怒:‘写的什么玩意,简直狗屁不通,浪费我时间。来人,去把这本书给查禁了!’到时候我还不得哭死?” 浦潇湘掩嘴轻笑道:“现在知道怕了?当初欺负他女儿的时候,怎么胆子就那么大?” 江水源辩解道:“我没有欺负过她!” “我说有就有!” “好吧……”江水源无奈地屈服了。 浦潇湘笑得更加开心:“放心吧,有我在,我爸他不敢乱来的,否则我跟他没完。当然,前提是你要哄我开心,不准惹我生气。” 江水源心道:那我还是去得罪你们家老爷子吧,大不了他把我吊在旗杆上示众一个星期,也比天天哄你开心来的轻松。 浦潇湘见江水源一脸若有所思状,便问道:“想好怎么写了吗?” “这关系到我的身家性命,容我再好好想想。” 浦潇湘也不着急:“那你慢慢想吧,我等会儿再过来拿。注意一定要写得既有礼貌又不能太见外,既有分寸又不能太拒人千里,明白吗?吴梓臣,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找你有点儿事!” 吴梓臣踟躇道:“我还要——” 浦潇湘有些不高兴:“还要什么?还要保护唐三藏去西天取经是吧?赶紧的!” 吴梓臣立马跪了:“是、是、是,我这就来!” 等浦潇湘前脚刚走,江水源后脚就把那堆书推到了一边,对蔡小佳招招手:“你怎么也来了,小菜一碟?我还以为你放假就回家了呢!” 蔡小佳红着脸低着头轻声说道:“班长你的签售会,我当然怎么都要来。” 江水源很开心:“谢谢小菜一碟!你能来,我很高兴。我知道你的性格有点腼腆柔弱,肯定不喜欢这种吵吵闹闹、众目睽睽的场面,还想着什么时候单独给你送一本呢。没想到你居然能来,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真的非常高兴!”说着提笔在书的扉页上写上清代著名学者孙星衍的一副对联: 莫放春秋佳日过,最难风雨故人来。 写完他还有些意犹未尽,又在下面补了几句:“签售会小佳能来,喜不自禁,抄清人孙星衍联语以赠。祝小佳永远开心、漂亮。” 蔡小佳看到江水源给她写的字,连声道谢,然后捏着衣角一脸难为情地问道:“那个、那个……” “还要我再写点什么?” “不是、不是,已经写得很好了。”蔡小佳磕磕绊绊地说道,“那个、那个,班长,我能跟你合个影吗?我、我都还没有和你单独拍过合影呢!” 江水源笑了起来:“当然可以!能和小菜一碟这样的美女拍合影,可是我的荣幸。你带了相机吗?” “借的。” 说着蔡小佳从衣兜里掏出一台粉红色的卡片机,像小朋友得了糖果似的,得意地在江水源晃了晃。从相机机身上斑斑的手指印,不难看出它在蔡小佳的衣兜里藏了多久,以及它又被紧张的蔡小佳用汗津津的手指捏过多少次。 江水源走到蔡小佳身边,接过相机:“那我们先来一张自拍?” 五十八、两个好消息 给蔡小佳签完,再处理一些类似与常棣华合影之类的手尾,差不多签售会就已经结束。 在江水源看来,整个签售会就像阿q画圈,虽然立志要画得圆,但总是出现各种意想不到的事情。比如柳晨雨和武阳珍的离去,如同在圆圈几乎要合缝的时候,笔尖却又向外一耸,画成了瓜子模样。无论如何,签售会总算画上了句号,不管这个句号是否完美,都已经属于过去。江水源站起身,美美地舒个懒腰:“好开心啊,终于了了一桩事!” 彭旻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签售完了就这么开心?” 江水源甩甩酸痛的手腕,再扭扭有些发涩的脖子:“当然啦!我现在才知道,签售会原来又累又无聊,简直是虐待身体、摧残心灵。能早点结束,当然很开心!” “既然如此,那我再告诉你几个好消息,让你好好开心开心。” “哦?莫非彭大经理见我劳苦功高,突然良心发现,准备给我涨工资?” 彭旻摇摇头:“涨工资是别想了,除非哪天我能混到公司高管层,或者是嫁了个金龟婿,一夜之间身家亿万,只要你能哄姐姐开心,工资随便涨!但现在不行。现在我就是个跑腿打杂的,每年赚的还不如你多,我能给你涨什么工资?我兜里还有几个一毛钱的钢镚,你要不要?” “要!当然要,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江水源根本不信她能从手工定制的ol套装中掏出一毛钱的钢镚。果然,彭旻被硬生生憋住了,翻着白眼说道:“你说你每年几十万代言费的偶像级人物,居然连一毛钱钢镚都不放过,说出去不嫌丢人?” “我觉得接受馈赠不丢人,言而无信才丢人。” 彭旻被江水源彻底打败,只好避而不言:“咱们说正事儿,你猜猜咱们今天签售了多少本书?” 江水源虽然特别留意,但大致有个印象:“应该有四五百本吧?” “根据出版社的统计数据,他们今天一共售出847本!再加上前期我们公司购买赠送的部分,首印2000本已经销售过半。估计随着新闻媒体的宣传曝光,还会再掀起一波销售热潮,所以出版社方面已经准备再加印2000本。怎么样,开心吗?” 江水源道:“开心当然开心,不过今天之所以能卖出八百多本,根本原因是学校老师和同学捧场,倒不是书写得有多好多好。所以加印的事,我看还是不用了吧?免得到时候血本无归。” “亏本倒不至于。出版社也有他们的考量,国学论难赛事年年都有,对于参赛者来说,参考书是多多益善。你这本书就算做不成畅销书,也可以做成常销书的!” “那就好!还有什么好消息?” 彭旻深吸一口气:“根据公司安排,从1月12号——就是下周一开始,你的平面广告、宣传视频以及那本小说《情书》将在全国所有门店铺开。与此同时,相关广告、视频也会在各大门户网站、各大电视媒体循环投放。到时候,你可就要一举成名天下知了!怎么样,比捡一毛钱钢镚开心吧?” “可是你看起来很紧张啊!” “废话,这是姐姐我就任企划部经理以来第一个大动作,从当初签约你和浦潇湘我就是力排众议,很多人可都等着看我笑话呢!如果此次品牌推广活动进展顺利、卓有成效,自然一切好说。要是效果不佳,或者销量不增反减,就算我能留在锦衣服饰,以后也是前途渺茫。眼下到了决定我是锦衣玉食还是吃糠咽菜的关键时刻,你说我能不紧张吗?” “感情你是在孤注一掷!” 彭旻陡然间豪气干云:“人生在世,总得要博几次!要是事事都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哪还有我们年轻人出头露脸的机会?所谓年轻,不就是无视陈规、目无尊上、敢于拼搏、不怕失败么?” 江水源赞叹道:“说得好!以前夸女性厉害都说‘巾帼不让须眉’,现在才知道这句话不是夸人,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巾帼更胜须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天的签售会其实就是你们锦衣服饰的软广告,也算是一个预热,真正的硬货在试水之后才会全力压上。” “没错,今天就是投石问路。你在签售会上表现出来的对校内外师生的强大号召力,让我非常满意。从长远来看,只要我们推广运作得当,应该也能在全国青少年中取得同样的号召力,换而言之,我们锦衣服饰的品牌美誉度也会随之获得长足发展。” 江水源笑着说道:“希望如此吧!我还是那个意思,只要你们不亏本就好。” 彭旻也笑道:“你最好是祈祷别亏本!否则你的代言费没了着落不说,到时候作为失业游民的我也会找你解决生计问题的。” 江水源挠了挠头:“你失业和我有毛的关系?所有一切可都是你策划的,我只是个无辜的代言人,卖身出力我是义不容辞,帮对方解决生计问题怎么也摊不到我身上吧?” “那我不管!只要是因为你而砸了我的饭碗,你就得负责解决我的吃饭问题。” “如果只是吃饭问题,那就简单了,你应该知道我在制美艺术设计公司还有点股份,如果你真的没饭吃,那就去那家公司当个副总吧,说起来还算是专业对口呢!刚才我还以为是要帮你解决终生饭碗,吓得我浑身直哆嗦!” 彭旻怒道:“你哆嗦什么?” “养活不起啊!” “不养活一下试试,你怎么知道养活不起?其实我很好养活的!” 江水源眨眨眼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们国家《婚姻法》规定男性结婚年龄不得早于二十二周岁吧?那你可够等了!” “只要你不嫌弃,我愿意等。” 在这位二十多岁ol范儿却又荤素不忌的职场女强人面前,江水源觉得自己没有多少胜算,很干脆地打起了白旗:“你忙你的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江水源走出了好几步,彭旻突然叫住他:“对了,友情提示一下,如果这几天你有空,最好多买点帽子、口罩和墨镜带在身上备用。” “怎么?你打算失业之后拉上我,组团去抢银行?” “是啊!被你发现了?总之,你多准备点肯定没错,到时候你会感谢我的。” 五十九、扫街(上) 1月13日,全国大部地区晴朗少云,微风,天气和暖,宜出行,宜购物。 武昌府。 趁着放寒假,老爸老妈还在上班,华中大学附属实验中学高三的胡沛薇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睡个懒觉。等日上三竿,再慢悠悠爬起身,把自己收拾得美美的,约上死党罗莹、钟天意准备扫街。 扫街,不是去当志愿者扫大街,也不是跟痴汉一样抱着单反在街头乱瞄,而是三个人约定俗成的一种逛街方式,就好比环卫工人扫大街似的,逢店必进,逢摊必看,逢衣必试,逢食必尝,从街头一直扫到街尾,总之是有杀错没放过。至于买不买?看心情。——当然,绝大多数时候她们是没心情的。 到了接头地点,胡沛薇等了半天也没看那两个小妮子的身影,估计她们是突然接到集结令,正在家里着急忙慌洗漱挑衣服、往脸上捯饬各种化妆品吧?不过胡沛薇也不急,天气这么好,时间这么悠闲,生活这么静美,就算站在街角一直静静看着面前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同样不失为人生乐事。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钟天意大嗓门嚷嚷道:“薇薇又在思考人生?话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发呆的样子有多迷人?信不信星探把你抓去拍广告?” 在两位闺蜜面前,胡沛薇可半点没有校花的清新范儿:“思考毛线的人生!你们俩迟到那么久,说,今天谁请客?” 罗莹马上举手:“矿泉水我请,绝对管饱管够。吃饭、零食的话还是找天意吧,她是行家!” 胡沛薇看了看钟天意165的身高、165的体重,笑着摇摇头:“罗莹童靴你别欺负天意,今天宰谁,到时候看本宫心情。至于现在,咱们的任务是扫街。就像二师兄说的:不要扯、不要扯,待我一家家吃将去!” “好诶!”罗莹、钟天意齐声欢呼道。 胡沛薇冲着冬日暖阳伸开双臂,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有空睡睡觉,没事逛逛街,这才是青春!这才是生活!想想前些天每日一小考、每周一大考,烤得我外焦里嫩、浑身酥软,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是啊、是啊,大考小考接连不断,考得我都有些抑郁了!”钟天意应声附和道,“幸好还有半年就高考了!据说考上大学就彻底自由了,爹妈管不着,学校不会管,天天想逛街逛街、想吃啥吃啥,完全是神仙日子!” 罗莹撇撇嘴:“那可未必,关键得看你进什么学校。像我们这样学习不好的,进咱们隔壁华中大学,确实是夜夜笙歌、天天放假。沛薇这样的学霸去经世大学,日子未必比咱们现在轻松。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学校选得好,天天是高考!” 钟天意嘀咕道:“要是能进经世大学,我情愿过天天高考的日子。” “没想到你长得一般,想得倒挺美啊!”罗莹毫不客气给了钟天意当头一击,“普通人要能意识到自己的普通,找准自己的定位,才能生活的幸福。像我,就从来不憧憬超出我能力范围以外的事情,因为我知道那些只会给我带来贪念、痛苦和不必要的麻烦!” “这就是你不肯努力、成绩一直徘徊不前的理由?” 两个人一边手拉着手,一边斗嘴斗得不亦乐乎,怎么看都是相爱相杀的格局。 虽然有几个月没扫街,但总体感觉变化不大,就连街角那家挂了一年“最后三天清仓大甩卖”的服装店依然坚强地活着,貌似生意还很不错。最大的变化无非是这家店进了一批新货,那家店换了售货员小哥之类的,对于她们来说,这比报纸杂志上拙劣的找不同图片高明不到哪里去。所以任何一点变化都逃不过她们的法眼。 于是她们在与老板、老板娘熟练打招呼的同时,对那些细微变化也不忘评头论足:“冯姐,新来的小哥是你招聘的吧?明显比以前的养眼多了!” “我说刘老板,怎么你个卖糖炒栗子的都找那么漂亮的服务员?不怕你老婆吃醋?” “包帅哥,今儿你给的热干面分量可不大对啊!莫非米国的次贷危机和霓虹的经济疲软已经影响到了我大武昌的餐饮行业?” “何总,咱们都是老朋友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这批货是从意呆利农村集贸市场淘换来的吧?款式先不说,颜色明显带着浓郁的城乡结合部非主流风,还说是什么今年最流行的新潮爆款,难不成我们都已经老眼昏花到跟不上时代潮流的地步?” …… 罗莹和钟天意就像海选节目里的挑剔评委,胡沛薇则是三个人里的颜值担当,一路走来,毒舌与欢笑不断,然后就到了锦衣服饰专卖店的门口。罗莹只瞄了一眼,马上得出结论:“锦衣服饰换了代言人?” 钟天意对此表示赞同:“应该是换了代言人!我记得以前好像是《青春向左,我们向右》女主角,叫什么温盈盈的,一个二十多岁的老女人还发嗲卖萌去演青春偶像剧,跟十几岁小鲜肉谈情说爱,一看就是个妖艳的贱货,偏偏学校还有不少男生喜欢她,估计都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的!” 罗莹对那个温盈盈也不太感冒:“就是、就是!瞧她妖媚入骨、一脸风尘的样子,哪有一点清纯气息?还请她当青少年服装代言人,也不知锦衣服饰负责人脑袋里哪根神经搭错了!好在终于换了个人,够漂亮,够年轻,也够清纯——当然,比我们薇薇还是差点儿!” 胡沛薇不知是谦虚,还是客观评价:“比我漂亮多了!” 钟天意哼哼道:“漂亮什么呀?还不是p的!这年头,各种美图软件绝对称得上鬼斧神工。以前都说隔着网络,没人知道你是一条狗。现在好了,用了美图软件,甚至没人知道你是一条阿米巴原虫!” 胡沛薇笑了笑,没有接钟天意的话头,而是讨论起另一位代言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男代言人也换了。看上去还蛮帅的!” 罗莹早已一脸猪哥相:“是蛮帅的!瞧这身材,瞧这相貌,还有这气质,跟我想象中的校草简直一模一样!跟他相比,咱们学校那个校草就是渣渣!我现在严重怀疑锦衣服饰负责人是个女的,她把选女代言人的心思全都花在了男代言人身上,所以选出来的男代言人一个比一个吸引眼球。之前他们那个男代言人叫丁杭,是《青春向左,我们向右》的男主角,长得也非常帅。不过跟现在这个比起来,那个丁杭就像是跳街舞、玩街头篮球的社会不良青年,有点坏,有点帅。而这位呢,一看就是很阳光、很单纯的校园学霸。所以我决定,以后就粉他了!” 钟天意继续哼哼道:“告诉你,都是p的!我以前粉过一个姓李的男明星,电视上、照片上那叫一个帅。后来他来咱们武昌府搞签售,我兴奋得连夜去排队,结果见到本尊之后大失所望,脾气臭不说,而且双目无神、皮肤松弛,脸色黄不拉叽还到处是陨石坑,就跟嗑药嗑多了一样。从此我对各种明星一生黑!” 罗莹道:“那是你点儿背,偏偏粉上了那么个极品,怪谁?” “什么点儿背?分明是业界常态,好吗?”钟天意有些不满,“就说咱们学校旁边那个帅哥烧烤,网上炒得火热,无数小女生看到照片之后,哭着喊着去吃他的烧烤。结果呢?他要是不说话,老老实实站在那里,确实人五人六的。只要他一笑一开口,我的天呐,龇牙咧嘴、鼻歪眼斜,简直惨不忍睹!再加上一口土得掉渣的方言,就是烤龙肉给我吃,我都吃不下去!” 罗莹撇撇嘴:“要不怎么说你点儿背呢?遇到的一个比一个极品!瞧瞧我粉的爱豆,个顶个的水灵。走,进店看我的爱豆喽!” 五十九、扫街(中) 看到有客人进来,服务员马上热情地招呼道:“欢迎光临锦衣服饰,本店服装新春特惠,购物满198元有精美礼品赠送。看到满意的可以试一下!” 罗莹左右瞅了瞅:“你们换了代言人吧?” 服务员笑着答道:“是啊,我们昨天刚换的。看来小姐您对我们锦衣服饰非常了解!” “那是当然,我可是你们的忠实粉丝!”罗莹嘉许地点点头:“这次换得不错,比以前养眼多了!你们是不是还做了新的海报和招贴画?能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 尽管服务员觉得罗莹的要求有些奇怪,但本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宗旨,还是爽快地答应了。她从收银台里拿出几张不同款式的海报递给罗莹,罗莹摊开随意看了看,便豪气十足地挥挥手:“做得不错,我很喜欢。麻烦你每样给我拿一打!” “拿、拿一打?这、这是我们店里宣传用的。” “我粉你们代言人,带回去之后顺便帮你们锦衣服饰推介一下,难道不也是宣传?”罗莹回答得理直气壮,胡沛薇、钟天意听到却是把头深深埋在衣架后面,一脸“我不认识这货”的表情。 店长这时出面解释道:“感谢小姐您对我们锦衣服饰的厚爱。本来你喜欢我们海报,还顺便帮我们做宣传,我们应该非常感谢并尽量配合才对。只可惜这些宣传品都是公司总部发过来的,我们量也不多,实在抱歉。要不这样,每样给您一张,您看行吗?” “一张够干什么的!” “可小姐您要那么多也没用呀!” “怎么没用?我拿回去贴满我的整个卧室,这样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我的爱豆,不行吗?”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达成协议是每样三张。罗莹心满意足地抱着海报,准备去找胡沛薇、钟天意嘚瑟,结果发现她们俩正围着店中央摆成螺旋造型的书塔,每人拿着一本书在那里看的入神。罗莹回过头问服务员道:“这书也是送的吧?” 服务员连忙解释:“是送的。不过您得购物满198元,我们才免费赠送!” “还要购物满198元?”罗莹有些不爽。她凑到书塔前,从上面抽了一本开始翻阅起来。 书名很简单,叫《情书》,作者是个叫江水源的。光看这两个名字,罗莹就感觉它应该属于三流作家的蹩脚作品,尤其护封上的介绍还说他获得过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更让她觉得腻歪:又是某个中二病文青关于早恋的无病呻吟吧? 好在印刷很精美,排版也眉目舒朗,拿在手里感觉不错,让人有种打开翻翻的冲动。打开后,她终于不在失望,因为书里面一半是锦衣服饰新代言人的写真,不知ps技术到家,还是长得确实天生丽质,每张图片的质量都不低于她手里的海报,活脱脱就是本对得起良心的写真集。 于是罗莹也津津有味从头翻阅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店里客人渐渐增多,喧嚣的声音终于把三人从书里拉了出来。胡沛薇看看时间,然后举着手里的书问服务员道:“请问,这本书怎么卖?” 服务员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微笑着解释道:“对不起小姐,这是非卖品。如果您购物超过198元,我们会免费赠送您一本!” 胡沛薇对锦衣服饰“衣服+书”的捆绑销售模式有些意外,不过也没太在意。她正准备看看店里的新款春装,下意识把手伸进口袋摸钱包,这时突然愣住了:我去,出门太匆忙,居然忘了带钱包!她略略有些尴尬:“还要购物满198元啊?万一有人不喜欢你们衣服款式,却又想要这本书,怎么办?” “按照公司规定,只能购物满198元再免费赠送,没有别的办法!” 罗莹迅速翻到版权页,然后对胡沛薇说道:“薇薇别担心,这是正式出版物,还有定价。咱们回去直接上网买就是,便宜不说,还能送货上门呢!” 钟天意依依不舍地放下手里的书:“薇薇,如果你要买的话,记得也帮我买一本!” 罗莹举手道:“还有我!” 售货员依然是八颗牙齿:“对不起小姐,根据公司总部消息,这本书是锦衣服饰与作者,还有出版社签署了协议的,除极少数用于作者和出版社赠阅外,其余所有部分均由我们锦衣服饰经销,一律不通过其他途径发售。不信你们可以回去上网查查。” 罗莹明显不信:“怎么可能?哪有出书不走书店,反而通过服装店来发售的?骗我们的吧!” 说着她掏出手机,开始各种检索查询。钟天意则在边上伸长脖子,急吼吼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网上有的卖么?” 半天罗莹才悻悻地放下手机:“估计这本书才刚上市,各大网店暂时没货。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已经有人在网上吹捧这本书写得如何如何好、又怎么怎么感人之类的,我怀疑有人雇了水军在故意炒作!” “哦?原来是这样!”胡沛薇心里权衡片刻,便问钟天意道:“天意,你带钱了吗?” “50块钱,准备逛饿了买零食的。” “留着买你的蛋挞烤肠手抓饼、鸭脖奶茶冰淇淋吧!”胡沛薇又问罗莹:“你有多少钱?” “呃……我就带了20块钱。” 胡沛薇有些挠头:“就带这么点钱,你们打算逛什么街啊?” 罗莹振振有词地说道:“逛街又不是一定非要买东西,带那么多钱干嘛?万一丢了呢?话说回来,该不会是你也没带多少钱吧?” 胡沛薇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我今儿是忘带了!” 要说也够丢人的,三个人出门逛街,身上愣是凑不出100块钱。胡沛薇、钟天意觉得脸上无光,正打算悄无声息溜走,谁知罗莹还拉住服务员大咧咧地问道:“对了,你们新代言人叫什么名字?” 服务员差点一头栽倒:你连我们代言人叫什么都不知道,亏你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粉他们,该不会和街头阿婆一样,是收我们的海报去卖钱吧?半天她才稳稳神回答道:“我们代言人叫凤凰于飞,是刚出道的人气组合。” 罗莹翻翻白眼:“我当然知道他们是凤凰于飞组合。我是问那个帅哥的名字!” “这……我们也不清楚。” 五十九、扫街(下) 不知是因为没带够钱的原因,还是在锦衣服饰专卖店里败了兴致。总之,这次扫街很快就虎头蛇尾的结束了,大家用零食胡乱填饱肚子,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胡沛薇回去之后感觉百无聊赖,就从书架上拿出《追忆似水年华》。这是她一直想看的书,只是篇幅太大,描写又非常琐碎,需要抽出大块的时间静下心来细细品读,偏偏进入高三之后大考小考不断,所以到现在第一部《在斯万家那边》还没看完。如今到了寒假,总算有了空闲时间,在冬日的暖阳下静静阅读普鲁斯特的细腻文字,想来也是极好的! 她捧着书坐在窗前,开始阅读: “我礼拜天在花园里读书,我的姨妈是无法理解的,一星期七天,唯独那天是不准做任何正经营生的,”——对了,藤井树不是已经去世了吗?为什么博子给那个地址写信,还能收到阿树的回信?是从天国寄来的吗? 不对、不对,我应该专心阅读《追忆似水年华》,不能胡思乱想!胡沛薇用力摇摇头,继续读下去: “我在读书的当日,我的姨妈莱奥妮正一面同弗朗索瓦丝聊天,一面等待欧拉莉的来访。姨妈告诉弗朗索瓦丝说,她刚才看见古比尔太太走过,”——话说博子心心念念的那个藤井树,是不是和插图里的那个少年一样帅气?如果是的话,倒也不怪博子一直念念不忘。如果有这样帅气的男友,估计谁这辈子都忘不了吧?只可惜我们学校里都是一群歪瓜裂枣不上台面的男生! 啊嘞,我想的都是些什么? 胡沛薇恼怒地捶了捶自己脑袋:为什么原本兴趣满满的《追忆似水年华》,现在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满脑子盘旋的都是那个藤井树,莫非我中了《情书》的毒? 既然看不进书,就去上网转转吧!胡沛薇把《追忆似水年华》放回书架上,打开电脑,下意识在搜索引擎里输入“情书”“藤井树”两个关键词,然后回车,便发现已经有不少捷足先登的读者在网上发表自己的评论和读后感,甚至有手快的专门建立一个“藤井树吧”,背景赫然用的就是书里的插图。 胡沛薇随手点开一个名为《糗且感动着》的热门帖子,里面写道: “说实话,我一开始是冲着书里面的帅哥去的。真的,插画中那位小哥长得那叫一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看的我浑身发软,差点走不动道,所以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交钱拿书。对了,要不是服务员提醒我拿衣服,差点就干了买椟还珠的矬事! “一口气翻完帅哥照片,总觉得还有些意犹未尽,就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顺带看看小说。谁知道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彻底沦陷其中,无法自拔。最后一个人抱着书在公园里的长椅上哭得稀里哗啦,路过的阿婆还以为我遇到了坏人呢,再三再四问我要不要叫巡警。真是糗得不要不要的! “糗是真糗,感动也是真感动。 “谁的青春没有暗恋?有时候明知道那些男神女神,自己高攀不起,还是控制不住会干些傻事,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希望他们能多看自己几眼。哪怕他只是随便和你打个招呼,都能让你兴奋好几天。那些纯纯的情感萌动、爱情未满,是人生最甜蜜的记忆,也是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而《情书》无疑是挠到了所有人的阿是穴。 “我的初中是在一所乡镇中学上的,当时……” 胡沛薇跳过她的人生经历,直接拖到最后。最后是好些人跟帖:“没有最糗,只有更糗!我的遭遇与楼主大同小异,不过我是冲着书里美女去的,谁知道一个大老爷们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愣是哭成了一个煞笔。你们就等着明天在视频网站头条见我吧!” “看哭+1,不过我比楼主好一丢丢,我是躲在被窝里看的,哭的时候没人看见。嘻嘻!” “看哭+2。但我想请教各位大神,你们谁知道插图里那个帅哥叫什么名字?” “同跪求帅哥名字!” 胡沛薇叉掉这个帖子,又点开豆芽里一篇题为《年华都是无效信》的评论: “与大多数读者不同。他们多半是对恋爱懵懵懂懂的少年,或者是已经经历初恋、正憧憬甜蜜爱情的青年,而我,已经三十六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对于我这样一个步入中年的妇人,每天的工作生活固定而单调,上班、下班,洗衣、做饭,照顾老人、唠叨丈夫、教育孩子。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所有激情和冲动都被渐渐磨灭,只剩下古井无波的干涸内心以及不时爆发的无名业火。 “读这本《情书》纯属偶然。那是因为春节将近,去给孩子买几件春装,店里免费赠送了一本,随手放在挎包里。今天上班坐车无聊,就拿出来打发时间,直至躲在公司的更衣室里一起读完。 “读完之后,感动就不用说了,但我并没有像其他读者一样哭得涕泗横流,因为我们中年人的情感已经粗糙麻木得花岗岩,不再像青少年那样细腻敏感。对于过往的暗恋或者爱情,不再像年轻人那么痛彻心扉或甜得发腻,更多的是一种柔柔的甜蜜夹杂着淡淡的忧伤。这种感觉怎么说?就像嚼一枚陈梅,酸涩中带着甜蜜;像喝一杯苦丁,苦口中带着清凉。 “看完这本书,整个上午我的心情都是郁郁而暖暖的。我原本以为那些陈年旧事早已随着褪色的笔记本一起,被平凡而枯燥的生活彻底掩埋。没想到,这本书就像午夜梦回的时候,将我们心底的甜蜜和羞涩再次打捞出水。于是,我想起了初中时那个喜欢踢球的少年,高中时班上穿白衬衫的那位同学,大学时陪我绕着东湖走了一圈又一圈的那位帅气学长…… “我不想介入别人的生活,就像不想别人打乱我现在的生活一样。只是想像博子那样问讯一句:你好吗?我很好!” 胡沛薇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心里纠结成一团:要不要因为这本书,特地再跑一趟呢?跑一趟也不要紧,关键是还要再买198元的衣服,谁不知道女孩子买衣服有多麻烦?不仅要挑款式、挑颜色,还要看跟体型、脸型、发型搭不搭,有没有鞋子、裤子、外衣、头饰等等来配,没有罗莹和钟天意当参谋,自己一个人怎么可能搞得定? 半天她突然想到罗莹的那个问题:网上有卖的吗?现在说不定有了呢? 她急忙翻身而起,到各大电商网站里转了一圈,结果完全不见那本书的踪影。再到贴吧里刷刷,发现有人刚刚发帖,题目加粗标红,极为醒目:想看书的抓紧了! “我刚从锦衣服饰专卖店出来,手里拿的是店里最后一本赠书!虽然有些污损,但可以先睹为快,所以也就忍了。而且服务员妹纸炒鸡好,说以后上了新书,可以来调换! “不过我对近期调换新书不抱太大希望,因为这种‘服装+书’捆绑销售模式不仅在锦衣服饰是第一次,在全国服装行业也算比较新潮的尝试,所以他们在印刷之初相对保守。根据服务员小妹提供的消息,他们公司总部是按照各家门店上个季度销售额来分派书的,每个店大概分到150本到450本,现在已经基本全部卖完,根本调不到货。想要拿到新书,就必须让出版社加印,再由锦衣服饰总部铺货,这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定的! “当然,锦衣服饰总部最初设想的也不算太保守,毕竟这是第一次试水,而且他们在全国有一千五百家左右门店,平均算下来,相当于首印40万本以上。这是什么概念?网上可以查到信息,全国著名作家、影视明星或政界要人出书,绝大多数起印量不足10万本,如果能卖出3万本,那就是当之无愧的畅销书。能卖出20万本,绝对属于大咖级别。而锦衣服饰为了一个籍籍无名的中学生,首印就达到40万本以上,而且印刷的还那么精美,绝对是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好在他们赌赢了!超高颜值的青春组合,加上温暖细腻的初恋故事,奉献给大家一场极致的阅读享受。据服务员讲,昨天三分之二的顾客是冲着书里帅哥美女去的,今天反了过来,三分之二是冲着小说去的!与此同时,它也成就了一次经典的销售模式,首印40万册以上的《情书》最早今天晚间、最迟明天上午就会售罄。 “所以我说,想看书的抓紧了!如果你不动作麻利一点,赶快行动起来,再想看书就至少得一个星期以后了。甚至我怀疑不用等到下一批新书上市,大家就可以去街头地摊上直接买盗版了,毕竟卖盗版的最了解市场行情!” 胡沛薇撇撇嘴,觉得发帖的绝对是个托儿,真正喜欢看书的现在应该正在埋头苦读或者干净利落地发表几句感言,谁会罗里吧嗦地写那么多、那么长,还罗列一堆数字? 不过下面的一溜儿跟帖又让她有些拿不太准:“楼主说的没错,现在是下午三点二十,莱州府振阳大街的锦衣服饰专卖店已经卖完了,让我去别的店看看!” “呸呸呸!不知道就不要乱讲,好吗?这样会暴露你的无知!江水源可是上一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得主,也是《耕耘》杂志现在力推的新生代作家,最近半年每期《耕耘》杂志上都有他的作品。你居然说他籍籍无名?谁给你的胆子?” “坐标处州府,目前百善中学旁边的专卖店同样卖完。我问服务员什么时候有货,她们只说会尽快,具体是多久,她们也说不好。冰天雪地360度空中转体后空翻跪求,谁知道市区里哪家专卖店还有货?” 在众多回复里,胡沛薇看到一个熟悉的地名:“刚刚路过复兴街专卖店,里面还要二三十本,有需要的赶紧去,晚了可就说不准了。哦,对了,复兴街基本上每个城市都有,我说的是武昌汉口的复兴街。” 武昌汉口的复兴街?那不就是今天上午自己扫街路过的那家店? 胡沛薇顿时一跃而起,抓起钱包就往外冲。出门之后干脆叫了辆的士,直接杀奔复兴街的锦衣服饰专卖店,下车便看见钟天意捧着一本书心满意足从店里往外走。——没办法,就钟天意的体型,哪怕走在 的人群里,也能起到先声夺人的效果。 “天意!”胡沛薇叫了一声。 钟天意抬眼也看到了胡沛薇:“薇薇?你也是来买书的吗?不过这家店里已经没有了,我手里的是最后一本。” “什么?都卖完了?”胡沛薇感觉自己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之前不是还有很多吗?” 钟天意点点头:“是啊,我们上午来的时候还有满满一架子,足足有好几百本呢!我之前也没料到,不过回去之后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就好像一场精彩的电影刚看个开头、一顿美味的法式大餐刚尝了前菜,被突然叫去补课,整个人都上不上、下不下地吊在那里。正好我下午没事,我就顺便过来想把故事看完,然后就侥幸抢到了最后一本。” 胡沛薇的失望可想而知。 钟天意这时又低声说道:“莹莹来的比我晚,她还在店里呢!她说今天上午拿海报的时候,分明看见服务员在收银台里藏了几本,所以她想说服服务员把书拿出来。要不你也进去试试?” 胡沛薇侧耳一听,果然听到了罗莹那有理走遍天下、没理强占三分的大嗓门:“怎么没有?明明看见你把书就放在那个位置,还是摊开着的,不是你们自己藏的,难道还是顾客故意放那儿的?再说了,我买东西,你们送礼品,也是你们店打的广告,凭什么现在我买东西,你却把礼品截留下来?信不信我写信给你们总部,说你们专卖店故意截留顾客礼品,假公济私、中饱私囊?” 六十、看好你 1月14日,淮安府,天气多云间晴。 江水源有些烦躁地看着面前的浦潇湘、吴梓臣和彭旻,谁知三人都浑若未觉。尤其浦潇湘,不仅对江水源的眼镖熟视无睹,还嘴上跟涂了蜜似的向陈芳仪大献殷勤:“阿姨,你做的茶馓真好看,颜色金黄,粗细均匀,造型别致,就像古代皇宫里的扇子!” 江水源面无表情地说道:“难道淮安府的茶馓不都是这模样?” “都是这模样没错,但没有阿姨做得这么好看!”浦潇湘笃定地说道,“关键还在于,阿姨做得不仅好看,而且好吃。你们尝尝,香味扑鼻,松脆可口,不油不腻,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茶馓呢!” 吴梓臣也不甘落后,连声附和道:“是啊是啊,阿姨做的茶馓比赐福楼做的都好吃,简直是淮安府一绝!以后要是评选茶馓这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阿姨绝对当仁不让、众望所归!” 陈芳仪被他俩捧得心花怒放,笑着说道:“既然你们这么喜欢吃,那就多吃一点。厨房里还有点面,我再去炸炸,等会儿回去的时候你们都带点,给你们家里人也尝尝我的手艺!” 江水源瞪了他们俩一眼,连忙给老妈解释道:“妈,你别听他们忽悠。他们俩根本就不是咱们淮安人,以前估计都没吃过茶馓,哪晓得谁家做的好吃?他们这是故意逗您开心的,您好好歇着吧,别忙活了!” 浦潇湘嘟着嘴道:“什么呀!人家从初中开始就在淮安上学了,好吗?还有,人家经常拿茶馓当早饭的,怎么会不知道谁家做的好吃?” 江水源翻了翻白眼:“拜托浦大小姐,您的早餐不应该是意呆利阿尔巴白松露搭配煎兵库牛排,或者艾玛斯鱼子酱搭配龙虾煎蛋卷,再加上北海道黑皮西瓜作为饭后甜点吗?居然会吃我们平民百姓的茶馓,这算是体验生活吗?” 浦潇湘委屈地抱着陈芳仪的胳膊撒娇道:“阿姨,你听到没?江水源他欺负我!” 陈芳仪抬手拍了江水源一巴掌:“臭小子,长本事了?居然敢欺负女孩子,小心以后找不到媳妇!” 浦潇湘得意朝江水源呲呲鼻子:“听到没?小心以后找不到媳妇!” 没想到浦潇湘竟然找到老妈作靠山,无计可施的江水源只能找吴梓臣撒气:“喂,我说你怎么还不回去?学校不是放假了吗?莫非你还打算赖在这里过年?” 吴梓臣瞪大眼睛,一副惊喜的神情:“真的可以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完全没问题的。” 老妈陈芳仪还在边上添乱:“你打算在淮安过年?到时候记得过来玩。我就喜欢人多,人多热闹,尤其是过年的时候!” 吴梓臣笑道:“好啊好啊,到时候大年初一一大早我就来给阿姨您拜年,好不好?” 陈芳仪还没说话,江水源和浦潇湘齐声说道:“不好!” 吴梓臣顿时蔫了。 江水源怕吴梓臣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便催促陈芳仪道:“妈,你不是说要炸点茶馓给浦潇湘和吴梓臣带回家吗?他们马上就回去了,您看看厨房里还有多少?要不要再炸点?” 陈芳仪轻轻拍了拍额头:“瞧我这脑子,前一分钟说的话,下一分钟就忘得干干净净。对对对,我再炸点茶馓,给他们带回去!” 陈芳仪一起身,浦潇湘马上乖巧地扶住她的胳膊:“阿姨,我跟您一起去,顺便学学您的厨艺,您看行吗?” “行、行,当然行!”陈芳仪满脸欣慰,“小浦你这么漂亮,还这么乖,以后谁要娶了你,可就有福喽!” 浦潇湘谦逊道:“瞧阿姨您说的!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像我们班长,不仅人长得好看,学习成绩也好,对您还非常孝顺,那才是真正的厉害呢!” 明明她是在谦虚,为什么自己隐约看到了一只偷狐狸的小母鸡得意的笑容?明明她是在夸自己,为什么自己却感到一阵阵莫名的寒意?江水源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继续开怼吴梓臣:“说!放寒假你不回家,你想干什么?要上天吗?” “我期末考试考了全年级第142名!”吴梓臣的回答很奇怪。 “考全年级142名怎么了?考142名就可以不回家?那考年级前50名的是不是要冲破大气层、飞出银河系?” 吴梓臣可怜巴巴地问道:“莫非老大你忘了?” “忘了什么?” “忘了之前的约定啊!之前你和浦潇湘去琼州的时候说过,只要我期末考试考进年级前一百五十名,锦衣服饰拍夏装广告的时候,就带我一起过去。而我考了全年级第142名!” 江水源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还有这等事?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有!”吴梓臣一腔悲愤,简直要苌弘化碧。 其实凭江水源的记忆力,吴梓臣一提及年级排名,他就知道了怎么回事。他无非他想打个马虎眼,看看能不能把事情给糊弄过去。眼看骗不过吴梓臣,他只好问一直充当吃瓜群众的彭旻:“彭经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拍夏装广告?” 彭旻放下手里的砂糖橘,好整以暇地擦擦手,才慢悠悠回答道:“什么时候都可以啊,看你们安排,公司那边是早就准备好了。” “呃……”江水源没想到彭旻的回答竟然是这样,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既然都准备好了,为什么不提前和我们说一声?” 彭旻在沙发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提前跟你们说?又能有什么用?如果广告没有达到预期效果,我可能被发配到不知什么部门去,拍夏装广告的事情根本轮不到我操心。从目前来看,广告效果很不错,我的最重要任务也不是拍夏装广告,而是要看好你!” 江水源乐了:“看好我?难不成你还担心我长翅膀飞了?” “谁知道会不会呢?”彭旻声音有些飘忽,“你要知道,现在的广告公司一个比一个没节操,一个比一个没底线。你让他们策划一个成功的品牌推广方案,他们会左一个困难、右一个不确定因素地跟你胡扯。但要让他们截胡,绝对是个顶个的行家里手。你说我力排众议,把你们挖掘出来,容易吗?如今一看市场反应那么好,那些广告公司就跟见了血的鲨鱼似的,马上围了上来,掺沙子的掺沙子、挖墙脚的挖墙脚,别说200万的代言费,就是500万、600万,他们现在都敢开。你说我要不要看好你?” 江水源摇摇头:“就算广告公司没节操,我和浦潇湘还是节操满满的。再说,估计我接下来会很忙,也没工夫再去接什么广告的。” 彭旻笑了笑:“这是今天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但是我要看好你,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提防媒体。相对于广告公司,媒体更没节操可言。打造一个偶像、一个品牌,可能要花几年时间、几百万元,但要毁掉他,可能只需要几篇报道、几张照片,而且现在的媒体很乐意这样做。他们看到你们火了,出于爆料增加点击率也好,受锦衣服饰其他竞争对手的委托也好,他们会千方百计地窥探你们的阴私。万一爆出你们早恋、跟某些男同学关系不清不白之类的消息,使得你们的公众形象受损,公司那几千万的广告策划可就全打了水漂!” 江水源闻言不禁惕然:“幸好当初吴梓臣一力主张用‘凤凰于飞’这个组合的名字,根本原因原来在此!” 吴梓臣却冷笑道:“几千万广告策划打了水漂?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么?你们锦衣服饰在全国共有1673家门店,每家门店分派了150本到450本书,平均在300本上下,也就是说,老大的《情书》首印至少是45万本。而你们的活动是购满198元赠送一本书,目前所有书已全部送完。简单算一下便知道,这两三天你们锦衣服饰的营业额至少有9000万元,这可是相当于你们去年同期的一个月!你还敢说打了水漂?” 六十一、借刀 彭旻冁然而笑:“看来吴同学对我们公司情况很了解啊!” 吴梓臣意有所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就像你说的,现在的公司一个比一个没节操、一个比一个没底线,要不多留几个心眼,没准儿哪天就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彭旻霍然坐起身:“我刚才说的是广告公司!” “广告公司就不是公司吗?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你这是一竿子打倒一船人!” “说的好像你不是一竿子打倒一船人似的。你倒是说说,我们制美广告公司怎么没节操、没底线了?” 彭旻又软绵绵斜躺回沙发里:“没想到吴同学年龄不大,话锋倒是挺犀利的。没错,这几天的销售成绩确实很好,甚至可以说是锦衣服饰创立以来最好的业绩,不过这也是我不敢回去的原因之一。之前那群老古板听说我首印50万本,简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据说责令我辞职的提案都已经写好,就等着看我的笑话了。结果笑话没看到,反倒是我的策划大获成功,两三天大卖了一个亿,于是所有人的口风都变了,开始埋怨我当初步子太小,为什么不一口气印个80万本、100万本,把乙春、唐龙、乔维斯等竞争对手全都打趴下。还有不少人准备下山摘桃子。我也懒得和他们争,反正联系出版社,打个电话就行;如何分送到全国门店,更不用我操心;至于其他事情,他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在这里先躲个清静。” 吴梓臣嘻嘻一笑:“怎么,彭大经理担心自己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那还不至于!”彭旻笃定的回答道,“就算锦衣服饰高层再怎么糊涂,也不可能把一个刚刚为公司做出巨大贡献的员工给开了。要是这样的话,以后谁还敢给他们卖命?即一万步说,就算他们脑抽,把我开了,有了这个成功的案例在,我去哪儿混不到一碗饭吃?何况江先生还许诺了一个公司副总的位置等着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公司副总?”吴梓臣疑惑地看向江水源。 江水源则是满脸尴尬:“那是开玩笑的!像彭经理这样动动手指就能创造一个亿营收的业界精英,制美公司那汪浅水怎么可能留得住?” “是啊,尤其还是没节操、没底线的广告公司。”吴梓臣没有再纠缠,继续问彭旻道:“明明现在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大好局面,你还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怎么,怕我们老大乘机涨代言费?” 彭旻摇摇头:“什么大好局面?你是不知道锦衣服饰里面的水有多深!以前企划部不死不活的时候,里面就有好些个二世祖挂着,整天正事不干,就知道吃喝玩乐勾搭小明星。我刚到企划部当经理,是硬着头皮、厚着脸皮、磨破嘴皮,好说歹说才把这些祖宗们给全部送走。如今企划部一战成名,可谓风光无限,那些二代、大少们还不得杀个回马枪?以后有了功劳,大家见者有份,而且还得是最大的那一份;出了事情,锅却全得我一个人背!” 吴梓臣幸灾乐祸地说道:“这事儿就跟我们无关了,我们也管不了,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跟你们无关?跟你们关系大了!”彭旻冷冷地说道,“那群二世祖是典型的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祸祸起人来更是一绝。以前锦衣服饰也有过不少代言人,长相自然不用说,聪明的、刚烈的也不在少数,结果呢?但凡被他们看上的,基本上都难逃他们的魔爪。” 吴梓臣却浑不在意:“是吗?看来你得劝劝你们公司高层,管好这群混蛋。” 彭旻愤懑地说道:“你以为公司不想管吗?实在是管不了!那些二世祖的来头一个比一个大,这个的爸爸是税务局局长,那个的舅舅是银行高管,都卡着公司的喉咙,我们得罪的起吗?” 吴梓臣看热闹不嫌事大,反而一个劲儿架秧子:“堂堂一个公司,连自己员工都管不了,存在还有什么意思?我看不如直接宣布破产得了,省得上上下下都跟着受窝囊气!” “……”彭旻有些无语,半天才说道:“破不破产,我一个跑腿领盒饭的说了不算,我只是担心那些二世祖会对江先生和浦小姐胡来,惹出什么麻烦。毕竟你们俩是我签的代言人,我要对你们负责!” 吴梓臣似笑非笑:“他们敢对我们老大和浦大小姐胡来?没想到这世界上还真有老寿星吃砒霜——嫌自己命长的。那就让他们试试呗,浦大将军的皮靴和手铐正机渴难耐呢!我倒要看看,那些二世祖的小体格能不能经受得住十万人还有马的摧残!” 彭旻完全不理会吴梓臣的冷笑话:“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真正知道浦将军厉害的世家子弟,根本不会在锦衣服饰这种小企业混吃等死。而敢在锦衣服饰里胡作非为的,基本上都是在地方上比较有实力有影响的家族。这些二世祖从小被人捧着,胡作非为惯了,又没什么见识教养,根本不知道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东西不能破,认为天是老大、地是老二,自己就是老三,干什么事情都毫无顾忌。最容易捅篓子、出事情的也就是这些人,相信你们在电视网络、报刊杂志上也是屡见不鲜。” “那又怎样?” “我怕出事啊!那群二世祖一旦犯起浑来,别说远在天边的浦将军,恐怕连近在咫尺的亲爹妈都不认。万一真惹出什么乱子,我可就万死莫赎了!” 吴梓臣冷笑道:“你们锦衣服饰管不了一群人渣,那你猜猜浦家人能不能管得了你们锦衣服饰?” “真出了事,就算浦将军用高射炮把他们枪毙半小时、用坦克把锦衣服饰夷为平地,又能于事何补?” 吴梓臣摸摸下巴:“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老大,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江水源在边上围观多时,早就知道彭旻的小九九,当下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你应该问彭经理,估计她早已备好了锦囊妙计。” 吴梓臣这时也醒悟过来:“我明白了!感情是彭大经理跟那些渣滓们不对付,担心他们卷土重来,回到企划部跟自己争权夺利,偏偏自己又没那么大能耐把他们赶尽杀绝,所以就想借刀杀人,让我们把她除掉那些人渣?端的是好计谋!要不是老大点醒,我差点就坠入她的彀中。” 彭旻皱皱鼻子:“别说的那么难听,咱们也是互惠互利,好吗?难道你真想看见那群二世祖整天跟苍蝇似的,围着江先生和浦小姐转?就算他们对付不了浦小姐,折腾江先生总没有问题吧?比如假借宣传公司产品名义,让江先生去会所陪一群半老徐娘吃饭唱歌,你说江先生去是不去?” 吴梓臣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不准恶心人!你有什么锦囊妙计,赶紧说吧?” “我记得《宪法》规定,年满十八周岁的公民都有服兵役的义务。不知是不是这样?” 吴梓臣一愣,旋即大笑起来:“没错、没错,这群渣滓就是不懂规矩,让浦将军把带到部队里,一顿大皮带收拾,保证分分钟就老实了!三个月下来,估计他亲爹妈都不认识。好主意!真是好主意!以前都说‘仙鹤顶上红,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我是心存怀疑的。如今看来,古人诚不我欺啊!” 六十二、创意 彭旻见自己的计谋得逞,也就没跟吴梓臣在口头上再计较,只是得意显摆道:“所以你最好别得罪女人,否则有你的好果子吃!好了,我还有点事,就不耽误你们同学之间交流感情了。江先生、吴先生,有什么事情咱们再电话联系。” “别急着走!”吴梓臣急忙拦住彭旻,“彭大经理,你的事情我帮你解决了,我的事情是不是你也帮我解决一下?” 彭旻眨眨眼睛:“我能帮吴先生什么忙?” “麻烦以后拍广告的时候,顺带叫上我。如果你觉得不方便,费用我可以自理,你只要礼节性地邀请我就行。” “以什么名义?” “就以合作方制美艺术设计公司的代表名义?” 彭旻笑道:“吴先生以合作方的名义,自费参加我们的广告拍摄,一来是合作,二来是监督,名正言顺、顺理成章,哪还需要我们邀请?” 吴梓臣苦着脸低声说道:“没你们的邀请,你觉得我能过得了浦大小姐那一关吗?” “好,你帮我,我帮你,这才是生意。” 吴梓臣大喜:“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拍夏装广告?年前可以吗?” 彭旻朝江水源努努嘴:“这得问江先生和浦小姐,我们随时可以。” 江水源想了想:“我跟浦潇湘商量一下,争取尽快吧!反正他们俩呆在我家里,我也啥事都干不了,不如乘机把广告拍了,也算是了了一桩事。” 彭旻表示赞同:“我也觉得越快越好。毕竟现在这件事那么火,再加上我们公司后继宣传的推波助澜,相信很快就会形成一个新闻热点,新闻媒体和广告公司少不了会找上门来狂轰滥炸、围追堵截,不如去琼州避避风头,顺便还能带叔叔阿姨去那里度个假。” 江水源眼睛一亮:“对哦,还可以带老爸老妈去琼州度个假!貌似以前签合约的时候,说过可以带家属一起,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享受福利了。彭经理,我是不是要发表一段类似‘感谢锦衣服饰,感谢公司领导关怀’的获奖感言?” 彭旻掩口轻笑道:“还是以后你对着新闻媒体再说吧!” 吴梓臣却道:“彭经理,其实你也可以以家属名义邀请我的……” “那边凉快那边呆着去!”其实说及家属,江水源除了想到老爸老妈,还想到了柳晨雨。不过再想想柳晨雨傲娇的小性子,以及宁可不吃不喝也要学习的奇特爱好,估计说破大天,她也不肯跟着自己去的,——就算给柳晨雨灌了迷魂汤,她愿意跟自己一起去,谁家父母放心自己宝贝闺女跟着一个男孩子跑去千里之外度假?所以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但他还是很高兴:“说起来,老爸老妈还从没有去过琼州呢!” 彭旻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年前去琼州把夏装广告给拍了。江先生等会儿和浦小姐再敲定一下具体时间,回头告诉我。我也回去提前做些准备。” “好,我和浦潇湘一确定时间,就尽快告诉你。” 彭旻临出门前,回过头又叮嘱了一句:“对了江先生,我让你准备的口罩和墨镜,你买了吗?没买的话赶紧,不然再过几天出门可就寸步难行了!” 等彭旻走了,江水源有些疑惑地问吴梓臣道:“真有那么夸张吗?只不过拍了一个广告而已,至于要那么装神弄鬼、故作神秘吗?” “就有那么夸张!”吴梓臣很肯定地回答道,“据我的观察,从前天锦衣服饰公司开始投放新广告以来,网络上询问凤凰于飞组合真实姓名的帖子就开始呈指数级上升,这还是在很多人不知道照片上的你与《情书》作者是同一个人的情况。” 江水源有些意味不明地说道:“原来他们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吴梓臣道:“但这只是暂时的,你别指望这种保密状态能持续多久。你应该听说过六度分隔理论吧?简单地说,就是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够认识世界上任何一个陌生人。更不要说你在咱们学校、在淮安府,有多高的知名度。事实上,昨天已经有不少人摸到了你的贴吧里留言了!” 江水源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上初中时有段时间也曾追过星——” “原来老大也追过星?真是完全没想到啊!话说老大你都追过谁?迷到什么程度?有买过cd、海报,听过演唱会之类的吗?” “拜托你不要这么八卦,好不好?要关注重点!”江水源训斥完吴梓臣,继续讲他当年的故事:“当时在电视上看到一个鞋子的广告,说实话,鞋子挺一般的,不过明星穿的那身衣服真帅气,感觉自己要是穿起来肯定也很好看,可惜广告里不会说,上网找也没有答案。于是我就在想,以后会不会出现这样一个视频网站,就是把所有广告拿来解析,比如说这个明星是谁谁谁,取景地在什么地方,穿的是什么品牌服装,带着又是什么牌子的首饰,诸如此类的。你想啊,那些拍广告的公司、明星肯定愿意提供原始视频,说不定还会做好详细解析、奉上一笔酬劳给网站,以期登在最醒目的位置。那些追星的粉丝会去看,对广告中某些细节感兴趣的观众会去查询,想学拍摄广告的也会去观摩参考,等等。网站一旦建立,只要用户体验好,流量肯定不成问题。谁知道过去这么多年,居然还是没出现这样的网站。” 吴梓臣瞪大眼睛:“既然没有,那咱们正好自己做一个。多好的主意!” “咱们自己做一个?”江水源还没有想过这问题。 “是啊!您看,广告视频的来源按照你说的,可以直接从企业或明星手里拿到;盈利模式也有,就是靠竞价排名和视频中的品牌宣传。咱们那家制美公司现在正闲着,你和浦大小姐的代言费估计都囤在手里,还没有投资渠道吧?不如就投到这个项目里来。咱们顶多就是租个服务器,雇几个大学生,把网站和视频解析的事儿搞定,再专门找几个人跑企业和广告公司找货源,组织水军去各大贴吧、论坛搞宣传。一旦火了,咱们下半辈子可就吃穿不愁了!” “我也觉得非常可行!”不知什么时候,浦潇湘端着一盘茶馓站在了旁边,“吴梓臣,我剩的那点代言费等下就转给你,你先写个方案,等过年回京城的时候,就找几个大学生开始注册网站搞开发吧。如果不够,我还有从小存到大的几十万压岁钱,到时候再问老爸老妈、舅舅外婆化点缘,凑个整数给你。前期应该差不多了吧?” 几十万的压岁钱?江水源不禁一阵牙疼:富人家的孩子真是不差钱啊! 即便如此,他还是未虑胜先虑败:“那个主意是我随便一想冒出来的。咱们正要开始做之前,是不是得先调查论证一下?万一把浦大小姐的私房钱给赔进去,把吴梓臣和我卖了可都不够还本的!” 浦潇湘笑嘻嘻地说道:“没事没事,到时候你一个人赔就够了,完全不用吴梓臣那个搭头!” 吴梓臣也说道:“老大不用担心,有你这个创意,咱们就稳赚不赔。你知道互联网经济靠的是什么吗?靠的就是创意。只要有创意,风投闻到味道马上就会跟过来。如果到时候不温不火,那咱们砸进多少钱,直接加个零就卖给下家。就像某部电影里说的,‘我还告诉你,有人谈收购,立马就套现,给你股票你都免谈。你要是感兴趣,投个八百一千万,多了不敢说,我保你一年挣一亿’!” “投个八百一千万?你杀了我也没有啊!” 吴梓臣连忙解释道:“那是我开玩笑的。咱们前期投入没那么多,一两百万绰绰有余。等需要推广的时候,到时候你就等着风投公司上门送钱吧!” 六十三、连环call 江水源正准备和浦潇湘商议什么时候去琼州,手机突然响了。 刚接通,张明月独特的声线就传了过来:“江大帅哥你可以啊,不声不响就和潇湘搞了个大新闻。要不是今天我和几个闺蜜出来逛街,路过锦衣服饰专卖店,差点就被你们蒙在鼓里!现在那几个小蹄子正一边冲着你的照片流口水,一边对我这个大姐头威逼利诱,死活要我带着她们见见本尊呢。怎么样,你赏不赏脸啊?” 江水源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只能打个哈哈:“麻烦大姐头告诉她们一声,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剩下的九十分都来自无所不能的美图软件,其实我是长着武大郎的身高和一张见光死的脸。为了避免伤害到她们柔软而脆弱的心灵,请慎重考虑见本人的风险。” 张明月根本不买账:“我可不能昧着良心说话!更何况你的照片满贴吧都是,咱们学校见过你的同学也不计其数,你却让我公然撒谎去骗我的小姐妹,你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 “不痛啊,可能已经麻木了吧?”江水源开玩笑道,“我就是一普通高中生,还没动物园的羊驼好看呢,何必那么兴师动众的?不过大姐头既然有吩咐,那什么时候过来都可以,只要不怕失望。难不成就拍了个不入流的广告,以后见面还得买门票、递牌子?” 张明月笑道:“你还别说,说不定以后见你真得要买门票、递牌子,所以趁着现在能免费参观的时候我得可劲儿地看,毕竟看一回就少一回,看一回就赚一回。不过也不着急,难得有机会敲诈这群小蹄子,我可不能轻易放过她们。在榨干她们油水之前,她们别指望见着你!” “好,敲着什么好处,咱们五五分成!” “就这么说定了!——等一下,差点忘了说最重要的,广告拍得和本人一样帅,恭喜你!” “谢谢!”不过刚挂电话,江水源脸色就苦下来:“世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本来还以为能瞒个十天半个月的,没想到这才两三天,张明月就已经找上门来。” 吴梓臣也是一惊一乍的:“什么?张明月知道了?那不等于全校都知道了?就她那性格和嗓门,简直就是人形自行走式广播电台啊!” 浦潇湘却洒脱的很,放下茶馓,在沙发坐下来:“怎么,你当初拍广告的时候,还想瞒着所有人?知不知道广告就是广而告之的意思?再说了,拍个广告而已,又不是做杀人放火、丢人现眼的事,别人知道又怎么了?很多人想拍还拍不了呢!” 被她这么一说,江水源也轻松下来:“也不是想瞒着所有人,只是不太想让身边的亲戚朋友们知道。你也晓得,我们家是小门小户,祖上八辈子都是贫农,别说上过电视、拍过广告,就连在报纸上当个路人甲都没机会。不像你们,电视报纸就跟自家自留地似的,什么时候想去就什么时候去,要是不想去,也没人逼着,更不会有人议论围观。我们可不行,消息一旦传开,估计七大姑八大姨能揪着我开十几场学术研讨会,从二十年前祖坟冒青烟说起,到妊娠与哺乳的正确姿势,再到棍棒与巴掌在中小学教育中的重大意义,以及拍广告时的心理活动等等,十天半个月都别想有清静日子。我是怕烦!” 话音未落,手机再次响起,江水源看了一眼:“是武阳珍的!” 明知道武阳珍会说什么,他还不敢不接。否则就武阳珍同学的脾气,你敢不接电话,她能一上午不停歇地给你拨过来。 果然,一接通初中女生锐利而干脆的声音就像重机枪子弹似的喷薄而出:“哇哈哈哈,帅哥学长,我看到你给锦衣服饰拍的广告了,果然不愧是本大姐头看中的男神,甩其他妖艳的贱货好几十条街!可惜就是锦衣服饰的人有些脑瘫,明显低估了你的影响力,那么好的宣传册居然首印才那么一点,结果刚上市就被抢光了,等我赶过去的时候连根毛都没有。话说你手里有没有现成的?我要先睹为快!” “没有——” “没有?”武阳珍的声音再拔高八度,害得江水源差点把手机扔出去:“看来锦衣服饰的人不仅脑瘫,而且脑残,居然连作者和代言人都不多给几本。算了,我还是想法子去淘换一本吧!到时候去找你签名,你可别不给本大小姐面子哈!” “我哪儿敢啊!” “本大小姐也是这么觉得的,哈哈哈哈!还有,你为什么跟那个姓浦的去拍广告?关键还那么亲密!难道你不觉得我和你一起拍广告更合适吗?不过没关系,我正在赶超的路上。我要先打败表姐这个小魔头,等考进淮安府中,再与那个姓浦的大魔头决一死战,然后世界就是我的了,吼吼吼吼!好了,本大小姐要学习了,为了美好的未来而努力奋斗,拜拜!” 江水源听着手机里面的“嘟嘟”声,满脸都是蛋疼的表情。 吴梓臣则与浦潇湘面面相觑:“武阳珍这是疯了吗?不仅真的洗心革面,沉迷于学习无法自拔,而且口口声声要怼她表姐,这是多大仇多大怨?” 江水源道:“估计这些年她都生活在柳晨雨的阴影之中,不断被自己的爸妈、还有亲戚朋友拿来跟她表姐相互比较,心里是被压抑得狠了,如今终于找到一个宣泄报复的口子,顿时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所以全副身心都投入到了学习中。怎么说呢?我觉得是好事!” 吴梓臣却很担心:“好事?万一她……” “没有万一。”江水源很肯定的回答道,因为无论武阳珍考得怎样,那时候他都已经离开淮安附中,甚至包括离开眼前这两位。 他想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阐述自己爱清静、怕麻烦的特性,从现在开始就告诉他们没事别烦自己、有事更别麻烦自己。这是校园,又不是玄幻武侠世界,要不停打怪探险才能升级。老实看点书、学点养生,活着不好吗? 没等他提这茬儿,手机又响了。这回是表弟陈如敏。 陈如敏今年上初三,人有点小聪明,可聪明都没用在学习上,中二病严重程度比武阳珍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家族中就是个典型的井货——不仅二,而且横竖都二。遥想他刚上初中的时候,有阵子突然迷上动漫《棋魂》,似乎感觉自己有主角气质,便戳破手指在家里的老物件上挨个涂抹,涂来涂去差点没得贫血。至今被传为笑谈。 不知道他这回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不过江水源也不好不接:“表弟,有事?” 话筒里一阵嘈杂,像是在喧闹的街头,而且手机还是开了免提。陈如敏的声音随即粗剌剌地传了过来:“表哥,锦衣服饰广告里的那个人是不是你?或者说,你是不是拍了锦衣服饰的广告?” 江水源没有直接回答:“怎么?你有什么事情?” “请你正面回答,是还是不是?”然后江水源就听到陈如敏低声和周围的人嘚瑟道:“怎么样?我表哥说话声音好听吧?这是家族遗传,遗传我姑的!我表哥的相貌则是像我爸,‘外甥随舅舅’,听说过这句老话吗?等我再长几年,肯定也是帅得没治了,你们就等着瞧吧!” 江水源啼笑皆非,但没有故意落他面子:“我是帮忙拍了个广告。你有什么问题?” “那你都不提前跟我说一声!”紧接着便听到陈如敏又低声嘚瑟道:“怎么样,我就说是我表哥吧?你们还不信!这回信了吧?” “你不是初三学习任务重吗?这点小事怎么敢惊动你?” “这怎么能是小事呢?明明是天大的大事,我能在班里连着跟同学吹一个月,你信不信?”陈如敏开始胡扯:“对了表哥,跟你一起拍广告的那个美女是谁?是哪位明星,还是表嫂?长得可真漂亮!” “就是一朋友,也是友情客串的,不是什么明星。” “是你朋友?下次带出来,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呗?” 江水源看他越说越不着调,决定给他上点眼药:“等你考上淮安府中再说吧?对了,你这次期末考试在全校排多少名?有进步吗?我家里还有十几本当年用过的参考资料,觉得对你很有帮助,等一下我就打电话给小舅妈,让她过来拿,你争取寒假里把它们全部做完。还有,你的物理和数学不是有点弱吗?我听说山阳初中有个退休老师办了个补习班,效果很好,堪称立竿见影,等下把地址一并给小舅妈?” “表哥,你是我亲哥,行了吧?求您高抬贵手,放小的一马吧!” 好所歹说,总算堵住了陈如敏的嘴巴,但江水源已经感到山雨欲来的巨大压迫感:“我感觉在淮安府已经快待不住了,得赶紧出去避避风头。刚才彭经理说,拍夏装广告的事情已经基本准备妥当,随时可以进行。浦潇湘,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尽快动身去琼州。你意下如何?” 浦潇湘就说一个字:“好!” 六十四、关于江水源的一切(上) 华灯初上的时候,浦克商回到家。 推开家门,就看见妻子赵晚晴捧着《圣经》正在客厅灯下虔诚默读。那本《圣经》从浦克商见她第一眼开始,她就在读,一直读到现在,转眼二十年过去,读书的人已经从十七八岁小姑娘变成了中年妇人,唯独不变的是她眉间那股慈和冲淡的气息。每当看到此情此景,浦克商都会感喟上天待自己不薄:娶了一个贤惠的妻子,生了一个漂亮的闺女,夫复何求? 听到脚步声,赵晚晴合上书低诵一声“阿门”,才笑着站起身:“回来了?今天可比往常早些,看来工作还算顺利。” 浦克商把手里公文包递给随行的邢副官,然后一边解军服的纽扣,一边摇头道:“顺利什么呀!是那群文官老爷们觉得年关近了,也拿捏够了,这才高抬贵手放了我们这群大头兵一马,否则还有的折腾呢!你还没吃饭吧?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如果我过了六点不回来,你就先吃,不用等我。” 赵晚晴接过浦克商的军服,仔细地挂在衣橱里:“你一年难得回来几天,又近年关了,怎么也得坐在一起吃个晚饭吧?” 浦克商左右打量几眼:“潇湘呢?不是说1月12号放寒假吗?怎么还没见她回来?” 赵晚晴宠溺地解释道:“她呀?前几天跟我打电话请假,说是京城天气太冷,要去琼州见见她林伯伯,再顺便拍个什么广告,稍微晚一点回来过年。估计又是跑哪儿撒欢去了吧?” 浦克商眉头微皱:“一个女孩子家家,有事没事到处乱跑,多不安全。” “她是跟江水源还有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去的,应该没什么问题的。要说姓江的小伙子长得可真精神,看着就让人喜欢。” 浦克商忍不住发飙道:“就是跟那个姓江的小子一起去,我才更不放心!算了,回头我给老林打个电话,让他把咱们宝贝闺女看牢点,,谁要是敢动潇湘一根头发,直接关军队农场里劳改十年。尤其是那个姓江的小子,要是敢有什么不轨行径,拖到靶场直接打靶五分钟!” 赵晚晴掩口轻笑道:“哪有你这样当爸爸的?照这样下去,以后谁还敢娶咱们闺女?” “没点胆色和能力,也配娶我浦家的宝贝闺女?”浦克商说着拉开餐桌座椅,同时吩咐道:“邢副官,也坐下一起吃吧,等下我找你还有点事。” “是!”邢副官干净利落地回答道。 宝庆浦氏虽然泥腿子洗脚上岸没多少年,但吃饭时还是保持着良好的食不言、寝不语传统。浦克商很快吃完饭,漱口之后朝赵晚晴微微点头:“我和邢副官还有些事情交代,有时你就先休息吧!” 赵晚晴依然一脸温色:“有事你先忙!” 邢副官亦步亦趋地跟着浦克商走进书房。刚一坐定,浦克商便脸色阴沉地问道:“之前让你调查那个姓江的小子的情况,结果如何了?” 邢副官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已经调查好了!如果您需要,我这就给您拿卷宗去。” 浦克商摆摆手:“卷宗等有时间再看吧,你先大致介绍一下基本情况!” “是!”邢副官随即有条不紊地介绍道:“江水源,男,未满十六周岁,现就读于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高二(2)班,任班长、国学讲谈社社长、校学生会副会长。籍贯江西临江府,祖上业农,其父江友直早年考取两江师范大学,毕业后辗转任教于淮安府各中小学,因成绩优异,被山阳初级中学——也就是小姐就读的初中——聘为化学老师,直至现在;其母陈芳仪为淮安府人,祖、父辈为淮安府乡绅,靠经营小商业谋生。” 浦克商冷冷地说道:“原来是小门小户出生!” “犁牛之子骍且角,山川其舍诸?”邢副官用《论语》中的一句话回答了浦克商的问题。意思就是,哪怕耕地的杂毛牛的儿子,只要它长着红通通的毛发、端正的犄角,山川之神也不会舍弃这样的祭物。 浦克商语气依然很冷:“现在已经不是几十年前那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时代了!” 邢副官没有再说,而是接着介绍道:“江水源同学与浦小姐初中是同校同级同学,但并不同班,所以没有太多接触。而且在初三以前,他的成绩在全校只属于中等水平,初三下学期却突然发力,中考成绩位居全府第四名。与此同时,浦小姐的成绩是全府第199名!” 浦克商脸色有些不悦:“成绩不能说明一切!” “至少对于学生来说,成绩意味着一切!”邢副官笑着解释道:“而且至此之后,江水源同学的成绩便一发不可收拾,在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的分班考试中位居全校第二,以后长期位居年级榜首,几乎无人撼动。在各种比赛中也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包括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生物、数学全省奥赛一等奖等等,甚至唱歌都获得过全府比赛一等奖!” 浦克商脸色有些发黑:“别说这些没用的,说说他这个人的作风问题!” “是!”邢副官依然态度恭谨,“根据调查,江水源同学的生活非常规律,无论风雨寒暑,每天早上六点半钟都准时起床,到公园锻炼身体,然后吃饭上学;晚上十点半钟准时上床休息,几乎从不熬夜——” 浦克商终于找到了槽点:“能保持这么规律作息的年轻人,不是志向远大,就是有所图谋!” “谁知道呢?”邢副官不置可否,“不过他在附属淮安府中的名声是极好的,因为成绩好,秉性温和,而且长相也非常不错,被公认为是学校的校草。很多女孩子都对他倾心不已。不过根据调查,好像他喜欢的是一个叫柳晨雨的女孩子——” “什么?他还敢脚踏两条船?”浦克商不禁勃然大怒,“明天就跟淮安府警备区的人打个招呼,把这小子征召进部队里狠狠操练操练,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六十四、关于江水源的一切(下) “他还不到16周岁。”邢副官提醒道,“按照《兵役法》规定,每年12月31日前年满十八周岁的男性公民,才能被征集服现役。在全日制学校就学的学生,暂缓服兵役。” 浦克商更怒:“你刚才不是说他获得过淮安府歌唱比赛一等奖吗?那我招他做文艺兵,行不行?” “行,当然行。只不过文艺兵一直以来都是自愿申请的,还没有强制征招的先例。” 浦克商差点掀桌子:“你的意思就是,我还治不了他了,是吧?” 邢副官依然是态度恭谨而神情从容不迫:“卑职只是觉得司令员不必那么大费周章。因为根据调查,江水源同学和浦小姐只是普通朋友关系,顶多就是同一个班级、坐前后座位,两人平时交流多些,并没有什么不恰当的逾越行为,所以也就不存在司令员你所说的‘脚踏两只船’问题。” 浦克商的唾沫喷了邢副官一脸:“你这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潇湘那小丫头已经稀里糊涂把初吻给了那小子!而且只要回家,一天到晚张嘴闭嘴都是江水源长、江水源短的。你再看看我的书房里,这些是那小子的照片、这些是那小子发表乱七八糟东西的杂志,还有这个,是那小子刚刚出版的烂书。敌人已经把宣传工作做到了我的眼皮子底下,你跟说没有什么不恰当的逾越行为?究竟是你的情报搜集能力不行,还是说你觉得除非他们俩私自领了结婚证,否则都不算逾越?” “这些应该都是浦小姐单方面的意思。” “嗯?单方面的意思?你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说,是我们家潇湘主动上杆子追的他?” “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胡说!”如果说江水源攀扯浦潇湘的消息让浦克商大为愤怒,那么浦潇湘主动攀扯江水源的消息已经让他出离愤怒:“他算什么东西?除了脑袋瓜子聪明点、人长得好看点,还剩些什么?居然还敢——对了,你刚才说他喜欢一个叫什么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叫柳晨雨,是江水源的初中同班同学,现在也在附属淮安附中,不过是在隔壁班。” “家世如何?” “家世很一般,她父亲不过是淮安府下面一个区的农林局的科长而已。” “那长相呢?” “长相也很一般。” “那她究竟有什么好?” “柳晨雨同学主要有三方面优点。一是学习好,从上小学开始,成绩就一直位列前茅,中考是全府第五名,现在也一直稳定保持在全校前十名以内。二是能力强,从小到大都是班里面的班长,很多刺儿头男生都怵她。三是性格好,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卑不亢,完全不像小家碧玉的性子。可以这么说,除了相貌以外,其余的都与江水源同学是门当户对。” 浦克商对邢副官的分析大为不屑:“性格好?她那是没有脾气坏的资本!像潇湘这样,还能没有傲娇二气,这才是真正的性格好!还有能力,当个班长,管几个同学,那就叫能力强?完全靠的还不是班主任和任课老师撑腰?——至于学习,成绩真就那么重要?” “至少对于学生来说,成绩意味着一切。”邢副官把之前说的话又重复一遍。 “就因为成绩好,那小子就喜欢上了那个家世一般、长相一般的女孩?他脑袋是有问题吧?” 邢副官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他脑袋应该没问题,相反,还非常聪明。” “那就是那小子眼睛或者审美有问题!” 邢副官道:“他审美有没有问题,暂时还不太清楚,不过他眼睛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据卑职推测,江水源同学之所以和浦小姐保持不远不近的普通朋友关系,很大原因是他对浦小姐有些成见。” 浦克商对江水源的有眼不识金镶玉犹自有些不忿:“有成见?有成见好啊!说说看,那小子到底对潇湘有什么成见?” 邢副官解释道:“具体说来,也不是对浦小姐有成见,而是对军人有成见。江水源同学考入高中后,学校组织军训。经世大学附属学校的军训一向严格,按照惯例,很多物品都不准携带入军营,包括化妆品、零食、杂志之类。江水源同学不是长得很白净吗?关键还晒不黑。教官就怀疑他私自夹带了防晒霜之类的化妆品,也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他叫出来打了一顿——” “小白脸就该打!”浦克商一副大快人心的神情。 “不过那个教官下手有点狠,江水源同学被打成重伤,昏迷了三天才苏醒。” “这、这就有点过了!” “当然,江水源同学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在昏迷之前他狠狠踢了那个教官一脚,导致膏丸破裂,被手术摘除了一颗。” “嘶——够狠!”作为男人,谁都知道那颗肉丸的重要性,堂堂的浦大将军也不例外。 “可能由于这个原因,导致他对军人有些不满,顺带着对军人家庭出身的浦小姐也就有些看法。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 浦克商思忖片刻,忽然问道:“那小子对潇湘摆出爱理不理的样子,你觉得会不会是他欲擒故纵之计?” “这我说不好,不过他跟小姐相处的时间也不会太久了。” “哦?” “在我们调查快要结束的时候听说,经世大学教授惠成泽院士、金陵大学国学院季逊副院长、乔知之教授、苏省文史馆韩先汝副馆长等人向经世大学联名举荐他为保送生。估计现在已经启动了考察程序。不出意外的话,下一学年两个人就应该不在天南地北的两所学校读书,自然也就没有想处的机会。” 浦克商愣住了:“他不是和潇湘一样,今年才高二吗?” “没错,他现在是高二。但他实在优秀,不仅聪明过人,而且记忆力超群,号称过目不忘,能够全文背诵《十三经》、《二十四史》等重要典籍,还发表过学术论文、出版过学术专著,被很多教授誉为国学奇才。同时他的理科也非常出色,据说高一下学期已经自学完了整个高中课程,到了高二,就开始自学大学的高等数学和生物教材。所以这个时候保送,也在情理之中。” 浦克商摸着下巴沉吟片刻:“那你帮我留意一下这个小子。哪天他要是来了京城,碰巧我也在,不妨见上一见。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能耐!” 一、自觉 春节长假后,带着节日的余庆和疲惫,以及对故乡的不舍,各路人马拎着大包小包融入了返城的大军。在各大车站、各种交通工具,无不车水马龙人头攒动。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大站,京师西站更是被一眼望不到边的黑压压人头所侵蚀吞没。 在出站口,小公主孙良姝被一浪接着一浪拍过来的人群挤压在逼仄的墙角,烟草味、香水味、皮革味、脚臭味以及其它无数种说不清的味道混杂起来,共同勾兑成污浊而呛人的气息,像十万大山一样迎面扑过来,直往口鼻深处钻。她有些羡慕地看着戴口罩的浦潇湘:“你怎么捂得那么严实?” “天气冷啊!” “我看你是早有预谋!你看看你,戴着口罩和帽子,浑身都包在羽绒服里,还不停的左顾右盼,看上去就像特务接头。” 浦潇湘很有耐心地纠正道:“我们是接人,不是接头。” “什么接人?分明就是你在偷偷摸摸会小情人。”说话之间,那股中人欲呕的气味仿佛又重了几分,孙良姝烦闷地跺跺脚:“你说他为什么不坐飞机?” 浦潇湘依然笑靥如花:“飞机贵呀!机票不好买呀!而且坐飞机的话,要从淮安去机场候机,再飞到首都机场,还要转车进城,麻烦不说,花费时间还不比火车少,远不如坐上火车一觉醒来就到京城来得轻松自在。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什么时候就该把你扔到穷山沟沟里待三五个月,让你体验体验什么叫做民生多艰!” 孙良姝却欢欣雀跃道:“好啊好啊,说不定我也能和你一样,找个小情郎回来。对了,他到底长什么样?你给我发的那张照片本来就模模糊糊的,还被ps得亲妈都不认识,我是穷尽各种技能,也没能看出原本的底子是什么样!” “反正一会儿你就见到本人了,现在这么着急干吗?” “我这不是想有个心理准备嘛!省得到时候见面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闹得双方都尴尬。”孙良姝眼睛转了转,又问道:“湘湘,你说过了一个春节,他会不会‘每逢佳节胖三圈’?然后坐了一夜火车,整个人都蓬头垢面、满面油光、衣衫不整、精神萎靡,腆着个大肚子出现在我们面前。这样会很影响观感的!” “没带你出来之前,一天能跟我念叨十多回。现在带你出来了,你又挑三拣四、挑肥拣瘦。你到底想怎样?要不咱们先回去,找雍和宫或八大处的上师挑个黄道吉日、良辰吉时,让他沐浴更衣、斋戒三日,咱们再考虑见不见?” “别!我错了还不行吗?”孙良姝急忙认错道,“我就是单纯的想让他给好客的京城人民留下一个美好的第一印象。” “放心吧你,就算他三天不洗头、穿着乞丐装,照样是帅帅哒、美美哒,绝对不会让京城人民失望的!” 孙良姝不禁打了个寒颤:“怪不得书上都说‘爱情是盲目的’,原来果真如此!想想湘湘你以前是个多么骄傲而又冰雪聪慧的孩子,结果谈了个恋爱就变成这样,智商简直无限逼近于0!那个姓江的小子究竟对你施了什么魔法,竟然让你如此神魂颠倒?” “我说表姐,你今天怎么那么话多?该不会从青春期直接跨越到更年期了吧?” “呸、呸、呸,你胡说什么?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吗?” “关心则乱?”她这么一说,浦潇湘倒想起一个关键问题:“良姝大小姐,咱们可咸菜炒豆腐——有言在先,待会儿见面你尽量矜持点,拿出你在学校的高冷公主范儿,少说话,别跟好奇宝宝似的问东问西的。明白?” “不好吧?说不定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打住!你姓孙,我姓浦,咱们是表姊妹,可不是一家人,这得分清楚,不能乱!” 孙良姝马上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对对对,咱们是两家人。你就安心吧,我可是发过毒誓的,保证不会动你们家那位的一根手指头!” “记住你这句话!” 就在这时,出站口的广播开始播报:接亲友的同志请注意,由淮安府开来的特快2次列车马上就要进站了,列车停靠8站台,请做好接车准备。接亲友的同志请注意…… 浦潇湘马上精神为之一振,孙良姝也莫名紧张起来:“来了来了!我说湘湘,一会儿人那么多,咱们不举个牌子,你确信不会接丢?” “不会的。” “哦?他长得那么骨骼清奇,以至于在汹涌的人潮里也能一眼看见?” 浦潇湘轻笑道:“倒不是骨骼清奇,而是感觉他整个人都会发光,就像暗夜里的萤火虫,只要他出现,你就不会错过。” 孙良姝嘀咕道:“整个人都会发光?原来他还有特异功能!” 她想再说点什么,可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已经从出站口向外喷涌了出来,里面有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有满脸睡意打着哈欠的、有红光满面昂首挺胸的、也有灰头土脸垂头丧气的……仿佛一副生动的人间百态图。她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迅速扫过,圈定可疑目标,然后再予以否定。直到她看见某个男生。 虽然没有任何直证据,而且这个男生带着口罩——事实上,车站空气那么恶劣,人群中戴口罩的不在少数,更何况他用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衣服也是普通工厂流水线制造的成衣,但孙良姝确定,他就是自己和浦潇湘所等的那个人!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直觉! 在此之前,孙良姝从没有想到真的有人会像暗夜里的萤火虫,只要他出现,你就一定会注意到他。 有了这个感觉之后再去仔细打量,发现他戴的口罩应该与浦潇湘的是同款,两人身上的羽绒服也应该是情侣套装。她想向浦潇湘求证,然而浦潇湘已经欢快地跳了起来,不停地朝那个男生挥手:“江水源,这里!这里!” 二、胸怀坦荡 江水源是来京城参加全国生物奥赛决赛的。学校为了表示重视,还专门安排黄同媛老师随行照顾。 车站里人声鼎沸,江水源又初到京城,根本没想到有人接站。他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还怀疑是幻听,叫了三四声才闻声看过来,便看见浦潇湘在那里冲自己挥手。浦潇湘身边站着一个非常清丽的女孩,年龄似乎稍大些,但也大不了多少,气度却较浦潇湘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谓气度,在江水源看来,就是应对各种问题的能力以及体现出来的神态。而这种应对问题的能力,一半源自对家庭背景的依仗,比如说你是生在“几十亿的资本金,不能说是小意思,中等意思吧”的王家,北上广深房价就算飞到天上去,你照样无所畏惧;而你是普通工薪阶层,猪肉一斤涨了几块钱,都要哭着喊着说“物价太高,活不下去”。另一半则来自对本身实力的自信,好比高中生做小学生数学试卷,完全可以做到从容应对,因为再难也难不倒哪里去,而且你有这个实力。但要是让高中生做高考模拟数学试卷,那就要小心谨慎了,哪怕江水源这样自学了高等数学的,也必须仔细仔细再仔细、慎重慎重再慎重。再让高中生做数学系研究生的习题呢?只能是抓耳挠腮、一筹莫展! 对于一个女孩来说,奢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可能有些夸张。但她俏生生站在那里,面对如潮水般袭来的人群,能够做到波澜不惊、面带微笑,好像对每个人都彬彬有礼,其实对每个人都不萦于心。江水源觉得,这就是气度! 江水源和黄同媛拎着行李,艰难地穿越人群,来到浦潇湘面前。浦潇湘没想到黄同媛会跟来京城,连忙摘下口罩问候道:“黄老师新年好!” 见面问候时摘下口罩,这是基本礼仪,江水源自然知道。但他之前很是犹豫,因为这些天在淮安府已经尝到了出名的苦头,七大姑八大姨、三杆子打不着的表叔上门围观也就算了,上街买个菜都能签名签到手软,躲进图书馆看书也能遇到无数偷拍,这才明白墨镜和口罩的妙用。尤其是口罩,如今已经成继“身(份证)、手(机)、钥(匙)、钱(包)”之后第五个出门必备品。 虽然现在是在京城,认识自己这种小角色的肯定没几个,可这趟列车是从淮安府发来的,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几个眼尖的老乡?万一因为摘口罩而闹得鸡飞狗跳,那就没意思了。所以他在犹豫,直到他看见浦潇湘摘下口罩为止。 既然浦潇湘都不怕,自己还担心什么? 就在他放下行李手忙脚乱摘口罩的时候,孙良姝已经微笑着说道:“你就是江水源吧?久仰大名,如雷贯耳。我叫孙良姝,是潇湘的表姐。” 江水源终于摘下口罩:“你好、你好!” 孙良姝突然就感觉眼前明亮起来,眼睛盯着他的脸庞再也挪不开,怪不得浦潇湘说他“整个人都会发光”,原来果真如此!那白皙而莹润的皮肤,就好像夜明珠在暗夜里熠熠地发着光,生动而明亮的眼睛则如同最漂亮的黑曜石,特别是干净清爽的笑容,好像和暖轻柔的春风拂过,瞬间让自己的心跳漏了好几拍。 孙良姝片刻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移开视线,红着脸说道:“欢迎来到京城,希望你们在京城玩得开心,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我或者潇湘,说起来我也是淮安府人,咱们算是老乡。——对了,我有几句要紧的话想跟浦潇湘说,麻烦你们稍等一下。” 说着她把浦潇湘揪到一旁,似笑非笑地说道:“厉害了我的妹!看来你在淮安府收获颇丰啊,不仅长了个子,还长了不少心眼,连你表姐都敢坑蒙拐骗。都现在这个时候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要说的?” 浦潇湘故意装迷糊道:“我能有什么要说的?” “还给我装傻充愣!”她掏出手机,点开某张照片摆在浦潇湘面前:“瞧瞧、瞧瞧,这还是江水源吗?别人ps都是磨皮、美白、调色、液化,十八般武艺轮番上阵,能p多帅p多帅。你倒好,给我选了张最模糊的照片,还能p多丑p多丑。你这什么意思?防火防盗防表姐?” “我——” “亏我从小就对你那么好!想当初,无论是米国的车厘子,还是纽西兰的奇异果,只要有我吃的,就绝对少不了你那份。现在你不过是找了个男朋友,就用这种小伎俩来欺骗糊弄表姐。难道你觉得表姐我是那种见色忘义、横刀夺爱的人?” “其实——” “其实你猜对了,表姐我就是那样的人!”说完,孙良姝把还没转过弯来的浦潇湘甩在一边,满面含笑地走了回来:“黄老师、江水源,你们是第一次来京城吧?事先有没有预定好住处?现在是节后返城高峰,到处都是找工作的人,宾馆旅店肯定爆满。如果不是事先预定的话,一时半会儿可不容易找到合适的住处。” 黄同媛隐约猜到了孙良姝的出身,言语之间非常客气:“谢谢你们!我和江水源确实是第一次来京城,简直两眼一抹黑,幸好有你们接站。至于住的地方,奥赛组委会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就在比赛的师大四附中边上,省了我们不少工夫。” “那你们打不打算去经世大学转转?如果想去的话,我给你们当导游,免费的那种!” 黄同媛眼前一亮:“那也太麻烦你了吧?” “麻烦什么?咱们可都是老乡。我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回淮安老家了,正好听听你们给我介绍一下淮安近些年的变化。另外,我早就听说江水源是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的学了霸,我这个学渣也想顺便讨教一下学习方法,沾沾学霸的光。” 江水源连连摆手道:“我哪是什么学霸?” 黄同媛笑道:“你确实不是学霸,而是全校公认的高智商、高颜值学神。” “学神?那我更要抱大腿了!”孙良姝顺手接过江水源肩上的挎包,一边引路一边与江水源聊天道:“话说你的成绩那么好,颜值还那么高,在学校是不是有很多女孩子追?” 浦潇湘终于醒悟过来,虎着脸扯过孙良姝,低声威胁道:“孙良姝,你可是发过毒誓的!” “毒誓?什么毒誓?” 浦潇湘恨得咬牙切齿:“少给我装蒜!你是不是想变成飞机场?” “啊?原来是那个呀!等我问问江水源。”孙良姝好像刚想起来,“江水源同学,你介意女孩子胸怀坦荡吗?” 三、人同此心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孙良姝也不例外,但她终究不是那种看到帅哥就走不动道的迷妹。 事实上她这些年见过的帅哥还真不少,而且各式各样都有,高大威猛的帅气型男、眉目如画的英俊小生、谦和温润的儒雅君子、略带痞气的街头男孩……尽管都不如江水源那样一眼看过去就深陷进去,再也挪不开来,至少提高了对帅哥的免疫力,不至于干出对表妹横刀夺爱的糗事来。所以她报了一箭之仇后,便干净利落地把位置让给浦潇湘,自己和黄同媛聊天去了。 浦潇湘有些郁闷地说道:“我表姐就是这样,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女神范儿。跟自家人在一起,完全就是条人形哈士奇,各种耍宝逗乐,没有半点节操。希望你不要介意。” 自家人?姑娘,她和你是一家人没错,跟我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不过江水源并没有刻意去纠正她的错误,只是笑着说道:“没什么呀,我觉得她人还挺好的。” “是吗?” “当然!长得那么漂亮,待人还那么热情,没有一点架子,看上去就像是邻家大姐,感觉非常亲切。” “那你以后离她远点!” “呃……” “听到没有?” 江水源想到下一学年连浦潇湘本人都见不着,更不用说养在深闺又没什么交集的孙大小姐,不如眼下做个顺水人情。所以他很干脆地回答道:“好!” 浦潇湘顿时高兴起来,轻声问道:“那你这几天有空吗?我爸爸正好在京城,他想见见你。” 这回轮到江水源郁闷了:浦大将军你戎马倥偬日理万机,怎么记性还这么好?莫非你一天到晚不干别的,尽琢磨这些家长里短狗屁倒灶的事?话说回来,我又没动你宝贝闺女一根毫毛,就不能把我当成一团空气给放了?他决定堵上口子:“这几天我要准备考试,只怕是没时间。” “那就等你考试结束?” “那个、那个,能不见吗?大家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有什么好见的?估计浦大将军也就是听你那位林伯伯之前那么随便一说,以为我欺负了你,所以想要替你找回场子。天可怜见,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 “还说没欺负过我!我的初吻哪里去了?是哪只小狗亲的我?” 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好吗?我也是受害者!江水源黑着脸道:“关键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不知道轻重深浅。万一因为说错话,被浦大将军抓起来枪毙五分钟,那我该死得多憋屈!何况浦大将军与我貌似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两个人见了面,相对无言呆坐在那里该多尴尬?古人说得好,相见争如不见。依我看,要不就算了!” 浦潇湘嗔怒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婆婆妈妈的?你到底见还是不见?” 江水源被她一激,也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见!为什么不见?我正要找人控诉某女对我的残酷压迫和无情摧残,如此大好机怎能错过?到时候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可不准打击报复、秋后算账!” 浦潇湘马上转怒为喜:“放心吧!我会坐在你旁边,时刻提醒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你也会去?” “什么叫‘你也会去’?就在我们家里,我当然也在了。” “在你们家呀!不太好吧?”江水源觉得怪怪的:怎么有点像是恋爱见家长?自己跟柳晨雨相处那么久,可是连她们家门朝哪儿都不知道;结果只来了一趟京城,就直接去浦潇湘家跟她老爸面谈。这都是什么节奏? “有什么不好的?你不远千里来到京城,我爸妈作为同学家长,略尽地主之谊,请你见个面、吃个饭、聊聊天,不是很正常的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我看你是想多了吧你!” “还要吃饭?”江水源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大坑,深不见底,爬不上来。 浦潇湘理直气壮地说道:“真是笑话,你到了我们家,还能让你饿着肚子出门?如果你没什么意见,那就这么说定了!” 她们两人把江水源和黄同媛送到住处,便回去了。大赛组委会在酒店大堂里设有接待,黄同媛领着江水源办理完登记和入住手续,一边翻看赛事安排手册,一边问道:“江水源,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江水源答道:“没有啊,我听老师的!” 黄同媛轻笑道:“你颠倒位置了吧?我是来陪太子读书的,怎么安排应该以你为主才对。不过我看了一下手册,大致是今天报到,明、后两天培训,大后天考试,然后颁奖仪式、各自返程。也就是说,除了今天有空闲外,其他时间都安排满了。” “老师您要是有事,您请自便,不用管我。” “我能有什么事?别人都说,来京城必须要干三件事,游故宫、吃烤鸭、逛经世大学。故宫、烤鸭这种耳目口舌的享受,咱们先不提,但作为经世大学附属中学的老师学生,怎么也该去经世大学转转吧?所以我想趁着下午有空,咱们去经世大学玩玩。而且咱们还可以趁机敲诈一下地主!” “地主是?” “葛钧天葛老师啊!他现在不是正好在经世大学吗?” 听说地主是葛大爷,江水源反倒犹豫起来。用脚后跟想想都能猜到,跟葛大爷见面,他肯定会考查这些天自己预习数学的情况,——当然,江水源对此无所畏惧,但葛大爷消息如此灵通,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人吗?一旦听说江水源又去拍了广告,还出了一本小说,百分之百又要加码! 谁都想活得轻松点。没事干嘛给自己添堵? 刚才还信誓旦旦说“怎么安排以你为主”的黄同媛,现在却恍若没看见江水源的犹豫不决,继续兴高采烈地说道:“葛老师在经世大学读了四年书,对学校里的名胜掌故、一草一木肯定非常了解,有他当导游,咱们绝对不虚此行!” 江水源心道:我要是去了,那才真叫不“虚”此行呢! 黄同媛眼睛已经带着笑意:“我们要看看孙元起先生当年草创经世大学时的遗迹、号称最美建筑的成蹊馆、主干道两侧获得诺贝尔奖的教职工头像、甲天下里面的甲骨文,以及葛老师在学校读书时住过的狗窝。” 黄老师,你的兴趣点有些跑偏啊! “到时候再让葛老师请我们吃便宜坊的烤鸭,你说怎么样?” 我能说怎样?当然是好了! 四、陈轩 江水源回房间补觉,也不知黄同媛是怎么联系的。等吃完中饭下楼,就看见葛大爷和一个五短身材的青年站在经世飞驰轿车旁边聊天。 葛大爷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欢迎来到京城!来来来,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青年才俊是我大学同学陈轩,也是学数学的,不过人家脑袋瓜子聪明,知道搞数学没前途,早早就改行去做投机倒把生意了,如今在金融界混得风生水起,已经人模狗样开起了经世飞驰,今天就由他给我们当司机。来,江水源,叫叔叔!” 江水源看着脸上还有青春痘的陈轩,“叔叔”两个字却怎么也叫不出口。陈轩则是满脸错愕:“我屮艸芔茻!葛子,这才多久没见,你儿子就这么大了?” 江水源不禁满头黑线。 葛钧天嘴角也抽了抽:“我说四眼狗,你是搞基金把脑子给搞没了吧?你也不想想,我要有他这么大的儿子,还不得从穿开裆裤时就结婚生子?我有那么天赋异禀吗?” 陈轩恍然大悟地拍拍脑袋:“我就说嘛!你长得那么磕碜,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帅气逼人的儿子?” 葛钧天连忙跟黄同媛、江水源解释道:“你们别看他长得憨厚老实,其实蔫坏蔫坏的。上大学的时候,班上同学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四眼狗’。都说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你们猜猜四眼狗是什么意思?” 黄同媛道:“莫非当时陈先生戴眼镜?” 葛钧天看向江水源:“江水源,你说说看!” 江水源应声答道:“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身材矮小,动作矫捷,面容白皙,双眼下各有黑痣,远望如同四眼,故而被清军称为‘四眼狗’。中兴四大名臣之一的胡林翼曾说过:‘贼中精锐,只四眼狗一支耳,他何足虑耶!’戴德坚在《蓬莱馆尺牍》则评价他是‘凶狡杰出,善摧大敌’‘近世罕有其匹’。我猜测是因为陈先生跟英王一样都姓陈,又都个子不高,而且同样足智多谋,所以就用了英王的绰号来称呼他。” 葛钧天道:“虽然意思差不多,但我们那会儿谁知道陈玉成、胡林翼?之所以给他起了这么个匪号,是因为民间有句俗话,叫‘四眼狗,不咬人,暗下口’。明白什么意思了吧?” 陈轩捣了葛钧天一拳:“喂、喂,有你这样一见面就揭人老底的吗?成心破坏我伟光正形象是吧?” “就你还有伟光正形象?”葛钧天促狭地笑道,“不过在美女和晚辈面前,我还是给你留点面子。那就叫你另外一个绰号‘陈雷松’?江水源,你知道‘陈雷松’又什么意思吗?” 江水源眨眨眼睛:“是跟莫斯科学派里面的著名数学家乌雷松有关?” “没错!但还没说到点子上,继续。” “因为陈先生和乌雷松一样关注维数论?还是说陈先生志不在数学,早早就打定了改换门庭的主意,在数学上的科研生涯和乌雷松一样短暂?” 葛钧天哈哈大笑:“好、好,果然不愧是我的学生!不过你看陈土豪的模样,就知道他玩不了高深的维数论。他最喜欢的是鞅论和博弈论,并且沉迷于kelly公式和ck-scholes公式无法自拔,所以大学毕业论文题目就是《数学金融的分数次ck-scholes模型及应用》,害得答辩时系主任专门从商学院请了援军,才算勉强过关。毕业之后他干脆一条道走到黑,并且一路偏到了姥姥家,算是彻底跟数学分道扬镳了!” 陈轩辩驳道:“你别拿豆包不当干粮!金融数学就不是数学吗?” “照你这么说,天文学还属于文学了,是不是?”葛钧天终于开始介绍黄同媛,“这位娇小可人的知性美女是我在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的同事,叫黄同媛,教生物的。你知道她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吗?不是人长得漂亮,而是性格特别温婉。悄悄说一句,我们黄老师可是云英未嫁、待字闺中,你小子可要把握好机会!” 陈轩顿时两眼放光,努力拔高自己的身子,然后伸出双手:“黄老师,幸会幸会!” “不好意思,今天要麻烦陈先生!” 葛钧天又指着江水源道:“这位小帅哥是我教的学生,叫江水源。——陈雷松,你有没有发现,凡是名字里带‘媛(源)’的一般都长相都很好。——知道我为什么选他做我的衣钵传人吗?除了跟我一样聪明外,还跟我长得一样帅。” 陈轩感叹道:“这么多年,你的厚颜无耻还是一如既往啊!” “上车!” 葛钧天很霸气地挥了挥手,然后率先钻到副驾的位置。陈轩是司机,自不用说。黄同媛则和江水源坐在了后排,坐定之后,她忍不住低声问道:“江水源,为什么你们都说乌雷松的科研生涯很短暂?” 尽管乌雷松在拓扑学方面有着重要贡献,也是维数论的创始人之一,但论起名头和贡献,还是远不如欧拉、高斯、黎曼这些顶级boss,也不如拉格朗日、莱布尼茨、希尔伯特这些大神,甚至不如柯西、李、克莱因、康托尔等学术领袖,顶多算是1.5流的数学精英。别说普通人不知道,就算普通数学专业本科生,知道的也没几个。 江水源当下解释道:“乌雷松是罗刹国的著名数学家,他17岁进入莫斯科大学学习物理,但逐渐对拓扑学感起了兴趣。21岁大学毕业后,他留校担任卢津教授的助理——要知道,卢津可是莫斯科数学学派的中心人物。23岁获得特许任教资格,担任莫斯科大学的助理教授。1924年8月17日,他在佛国布列塔尼海滨度假游泳时,不幸溺水身亡,享年26岁。从大学毕业到生命终结,科研生涯只有短短5年,可谓短暂,但他却做出了很好的成绩,包括建立乌雷松度量化定理和乌雷松引理这两个拓扑学的基本结果。他的名字也被用在‘门杰-乌雷松维数’作为纪念。” 黄同媛苦笑道:“看来不懂点高等数学和数学史,都没办法跟你们愉快的聊天。” 江水源却摇了摇头:“这叫术业有专攻。你是学生物的,跟他们两个学数学的比数学知识,这不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自己找虐吗?换个思路想想,咱们要是聊稍微专业一点的生物竞赛内容,估计他们也得懵!” “是吗?” 江水源欠身拍了拍葛大爷的肩膀,客气地问道:“葛老师,你知道近一百年来,人猿超科的分类发生了哪些重大变化?其依据又是什么?” “嗯……?” 看到葛钧天被江水源干净利落秒杀,黄同媛终于找回几分信心,和葛钧天、陈轩聊起了京城的风物。他们三个人中,两个老师、一个基金经理,都属于能说会道的主儿,一路上谈笑风生,到下车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可以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异性兄弟了。 作为忠实听众,江水源却有闲暇四处打量:“葛老师,不对吧?我可听说经世大学有上万亩地大,完全就是个小城市,咱们要逛经世大学,怎么也该把车停在校园里面吧?否则单靠两条腿走路,只怕我们今天累死也逛不了多少地方。” 葛钧天神在在的没说话,陈轩却替江水源解了疑:“以前没来过经世大学吧?按照学校规定,除教职员工外,所有车辆都是禁止进入校园的,我们作为校友也不例外。至于校园里的交通问题,更不用担心,校方早几十年就考虑到了,里面有很便捷的公交系统。就像你说的,这可是个小城市!何况咱们逛经世大学,怎么也要看看学校的正门吧?” 黄同媛也道:“是啊,不在大门口拍个照留念,简直等于没来过!” 葛钧天终于不再装叉:“说起经世大学的大门,还流传一个很有名的故事呢!” 五、一个故事 “故事?什么故事?说来听听。”黄同媛显得兴趣盎然。 葛钧天没有直接讲故事,而是先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部很著名的报告文学,叫《哥德巴赫猜想》?” “何止听说过,我还看过呢!当时我刚上初中,看完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浑身上下热血沸腾,立志要向那位伟大的数学家学习,干着平凡的工作,过着拮据的生活,默默无闻潜心研究世界上最高深的学问,周围的人还不知道、不理解,直到某一天全世界的教授学者都来指名道姓找我为止。哈哈!为此我还专门从学校图书馆里借了很多奥数的书来看。只可惜自己实在没有学数学天赋,眼看题目里数字越来越少、字母越来越多、定理越来越难理解,不得不含泪弃书!” “学数学一靠兴趣,二靠天赋,三靠努力,而努力尤为重要。像某些人,今天跑去唱个歌,明天请假拍个广告,后天抽空写本小说,就算天赋再好又有什么用?”葛大爷时刻不忘刺挠某人几句,“至于著名数学家陆嘉羲先生的故事,你应该更听说过吧?” “当然!从读师范大学开始,老师就一直用陆先生的故事来教育我们,说当老师有多好多好,想轻松,每年有三个月假期;想努力,每年同样有三个月假期,完全可以做出像孙元起先生、陆嘉羲先生一样卓越的成绩。到淮安府中之后,学校开会也不止一次提到陆先生,要求大家向陆先生学习,工作、科研两不误。” 陈轩拍了拍葛钧天肩膀:“看来中学老师的岗位还真是大有可为,怪不得你要去当老师!” 葛钧天没有理他,接着说道:“成景润和陆嘉羲先生都是老一辈数学家,那时候我们数学研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在国际上也就没什么地位,同时还缺少引领方向、发现英才的宗师级人物,大家都在没头没脑地乱撞,甚至是昏头昏脑地混日子,直到他们两位先后出现。籍籍无名的普通人却做出了惊天动地的学术成果,在什么年代都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所以两位先生的事迹被媒体疯狂热炒,还被拍成纪录片、写成报告文学,极大鼓舞了民众对数学研究的热情。” 黄同媛笑道:“就像我当年那样?” 葛钧天摇摇头:“比你当年疯狂多了!在媒体大肆鼓吹下,很多人仿佛看到一条成功捷径,觉得搞数学研究投入少、风险低、回报大,只需要买几本书、一沓纸,下班回家坐在书桌前挠挠头、抽抽烟就行了。一旦哪天灵光闪现,就可以天下闻名,教授、院士等头衔唾手可得。好处是那几年数学系招生非常火爆,录取分数一度超过法学、医学,也确实吸引和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数学人才——” 黄同媛有些疑惑:“瞧你这么说,数学热还有不少坏处喽?” “那是自然!”葛钧天笃定地回答道,“数学热那会儿,搞永动机、水变油、相对论等高科技的民科们一个个都转行了,张口闭口就是哥德巴赫猜想、冰雹猜想。巅峰时期,经世大学数学系每天能接到几十封关于成功证明哥德巴赫猜想的信件,为此系里还专门印制了一批信纸,上面写着‘尊敬的某某先生,您证明中的第一个错误出现在第几页第几行,导致证明无效’,交给系里学生挑错、填写,然后寄回去。” 拐过一个十字路口,经世大学的校门已经遥遥在望,葛钧天啰里啰嗦半天还是没提到重点,典型的“下笔千言离题万里”。江水源忍不住提醒道:“可你说的这些,跟经世大学大门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而且关系大了!”葛钧天顿了顿接着说道,“那些民科90%以上连最基础的数学分析和概率论都没学好,就敢挑战几十年、数百年悬而未决的难题,简直视全世界的数学家如无物。用我们惠先生的话说,他们‘很有天赋,不过建议先进修一个数学本科再说’。在我看来,他们天赋主要体现在锲而不舍和脑洞大开上。他们不满足于只是寄信,还会亲自到学校来展示自己的学术成果。就算老师们指出他们的错误,他们也固执己见、死不悔改,甚至认为现行教材从根本上就是错误的,要像黎曼和罗巴切夫斯基否定欧几里得几何第五公设一样,建立自己的数学理论体系!” 黄同媛忍不住感慨道:“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葛钧天终于完成了他的铺垫:“有段时间,经世大学校门口经常蹲着一溜儿兜售自己新理论的民科,直到某天来了个新保安。那个保安年龄不大,估计也就十七八岁,据说因为家庭原因,辍学来京城打工。不知是好奇,还是闲得无聊,下班后他就会去跟那些民科聊天。因为经世大学学生一来课业繁忙,二来接受扎实的基础教育,建立了完善的知识体系,对那群摆摊设点的民科根本不屑一顾。民科们正闲得无聊,一看有人过来虚心求教,个顶个就跟传销发展下线似的,精神抖擞唾沫横飞。说来也怪,无论是声称自己证明了四色问题的,还是破解了庞加莱猜想的,只要是跟那个保安聊天,半天之内肯定卷摊位走人。就这样不到一个星期,校门口的民科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仅黄同媛觉得奇怪,江水源也很好奇,连忙追问道:“为什么?那个保安是自学成才的扫地僧?” “是不是自学成才,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当时他还没高中毕业,也没接受过什么课外培训。就算再厉害,数学知识也就和你现在差不多。知道他的杀手锏是什么吗?是虚心学习、不断提问。因为他当时只有高中水平,不可能先入为主判断那些民科的理论是否正确,所以他抱着虚心学习的态度,首先默认那些理论是正确的,在学习的过程中不停地提问。” “提问就能让那些民科落荒而逃?” “没错!咱们现行的数学学科体系绝大多是经过严格定义、推导和证明的,基础非常扎实,逻辑体系也是自洽的,故而不怕你发问,如果你真能问到什么所有人都无法回答的问题,那就表明你已经站在了学科发展最前沿。而那些民科构建的学科体系,根本就是空中楼阁、一团乱麻,只要你逻辑清晰、思维敏捷,很容易就能找到其中自相矛盾的地方,让他们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陈轩却道:“让高中生短时间内找到其中自相矛盾的地方,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吧?” 葛钧天没有说话。 黄同媛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后来这个保安呢?” “噢,因为这件事,他被经世大学数学系特招,博士毕业后去了华中大学任教,后来当选为中华科学院院士、中华数学会副会长。” 六、另一些故事(上)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校门口的小广场。广场中间草地上卧着四块巨大石头,石头上分别雕凿着“经世大学”四个擘窠大字。按照史学记载,这出自清末状元、大学士孙家鼐之手。经过近百年风霜侵袭,字口已经有些模糊,却愈发彰显学校历史的悠久与厚重。 眼下春节刚过,又是下午,前来观览的游客依然络绎不绝。尤其在这标志性的校名碑前,更是人头攒动,闪光灯、快门声响起一片。而在旁边,值班的保安以不输于军队仪仗队的标准身姿稳稳站在岗位上,丝毫不为眼前喧闹所动,成为校门口另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黄同媛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里:“真没想到,居然连学校保安都能培养出院士,难怪全国那么多年轻才俊挤破头都要考进这里来!” 陈轩自豪地说道:“不止是院士,咱们学校保安队里还出过不少将军呢!清末民初那会儿,清廷曾派出禁卫军第一协近万人攻打学校,学校就以保安队为骨干、在校学生和部分起义士兵为有生力量,血战数十天,打得禁卫军溃不成军,直接导致了清廷的覆灭。这就是近代史上著名的护校之役。等会儿咱们进了校门,还能看到当时树立的护校之役殉难将士纪念碑。现如今全国不少部队追根溯源,老班底还是我们学校的保安队。” 说到这里,陈轩咂咂嘴:“其实黄小姐要是有空,明天咱们可以一起去护校之役纪念馆看看,那也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里面有参加这场战役所有重要人员的简介,其中就包括不少保安出身、后来授衔的将军。另外还有当年激战的遗迹,学校一位图书管理员在那里参观时,曾写下了‘当年鏖战急,弹洞前村壁’的著名词句。” 黄同媛看了葛钧天一眼,见他神色不动,便从容婉拒道:“谢谢陈先生,不过明天我要陪江水源参加培训,只怕是没空。等下次有机会吧!” 拍完照片,越过宏伟的拱门,才算真正进入校园。 当脚踏进校园的那一刻,黄同媛没有流连于眼前鳞次栉比的捐款芳名碑,也没有着急瞻望远处的景色,而是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缓缓说道:“虽然是以游客的身份,但我总算来到了经世大学,圆了我自上学以来的最大梦想!” 江水源奇道:“黄老师的最大梦想原来是上经世大学?” “当然!就像我们学校一位著名教授说的,能接受高等教育而不是在经世大学,乃人生最大遗憾。” 葛钧天、陈轩虽没有说话,但看他们脸上的表情,无疑是非常赞同黄同媛观点的。 江水源笑着问道:“那在黄老师看来,经世大学究竟好在哪里?” “好在哪里?我觉得哪里都好!” “葛老师、陈先生,你们在这里生活学习了四年,最有发言权。那你们觉得经世大学好在哪里?” 葛钧天先回答道:“在我看来,经世大学最大最突出的好,是在师资力量强大。可以这么说,全国最优秀的科研人员,一半以上在经世大学。举个例子吧!比如你整天瞎胡闹的国学领域有位柳色青教授,是学校国学院的,他在课上经常说的一句话是‘前人讲过的,我不讲;其他老师讲过的,我不讲;外国人讲过的,我不讲;我自己过去讲过的,也不讲;我要讲,就只讲从未有人讲过的’。这就叫‘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半筐’。你想想,有这样优秀的老师,何愁培养不出杰出的学生?” “原来如此!”江水源若有所悟。 葛钧天又补充道:“需要注意的是,我说的好老师,是指大学里的好老师,跟中学里的好老师标准还不太一样。在中学里面,好老师通常是指那种用尽手段,让你学会教材、通过考试、取得高分的校园保姆。到了大学,绝对别指望有老师用这种填鸭式的教学方法,把知识点掰碎、揉烂喂到你嘴里。你想学就学、不想学也没人管你。而且大学老师上课非常自由,有的老师口才很好,妙语连珠,各方面知识信手拈来,很多材料都能大段背诵,上课完全不用带教材。像历史系和法学院的一些老师,在四五百人的阶梯教室上课,都能挤得乌央乌央的!但有的老师上课完全就是照本宣科,对照讲义从头念到尾,一字不删,一字不减,心如止水,面无表情。就像法语系的那个谁,四眼狗,当年你是怎么形容他来着?” 陈轩答道:“就像是长老会的牧师在主持葬礼。” “对,就像在主持葬礼。而且下课铃声一响,马上起身出门,决不耽搁半秒,哪怕是某个知识点刚讲到一半。如果有人向他问问题,他永远只有一个答案:查资料去!” 黄同媛目瞪口呆:“那要这样的老师有什么用?” “这位法语老师虽然上课水平很差,可他的翻译水平却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像现在通行的《莫泊桑小说全集》、《巴尔扎克选集》、《追忆似水年华》等重要汉译法语文学作品,都出自他的笔下,他也因此获得了佛国政府颁授的最高荣誉军团勋章,是当今法语翻译界的一面旗帜。” 陈轩笑着插话道:“其实这位法语老师还不算最差的,因为比他烂的人大有人在。就比如著名哲学家冯三松,很多人都拜读过他的大著吧?上课水平那叫一个臭,声音低沉、浑浊不清也就算了,关键还结巴,提到亚里士多德的名字,经常要‘压力、压力’半天才能冒出‘士多德’来。所以搞讲座的时候,经常是开场有四五百人,十分钟过后就少了一多半,熬过半小时的不超过三十人,能撑到最后的顶多就四五个人,百不存一。” 黄同媛道:“要我说,这样的人就应该去研究所或图书馆专门搞研究,留在课堂上不是误人子弟么?” 葛钧天却晃晃手指:“我不赞同你的观点。在大学里学的应该是什么?是知识吗?如果想学知识的话,找个大一点的图书馆办张卡,什么样的知识学不到?所以在我看来,在大学最应该学的应该是方法,以及气质。那些名家大师坐在那里,跟你随便聊上几句,传达给你的信息可能比你自己看十本书得到的好多。甚至他一句话不说,都会让你受益匪浅。这就是古人常说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而那些在课堂上口吐莲花却半点离不开教材的老师,跟说书艺人、相声演员有什么区别?” 江水源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好像悟到了什么,却又说不太清楚。正思索间,就听黄同媛反驳道:“作为老师,难道首要任务不应该是把课讲好、把学生教会吗?” 葛钧天解释道:“老师当然应该努力把课讲好、把学生教会,但作为大学老师,如果在课本知识与方法、气质存在冲突时,我觉得应该把后者放在第一位。” “我不——” 葛钧天直接打断黄同媛的话头:“或许你我之间的认识差异,就是我刚才所说的中学老师和大学老师之间的标准不同,换句话说,也就是经世大学作为研究型大学和你母校作为教学型大学之间的理念差异。在某种程度上,你在你母校接受的大学教育,只是高中教育的一个延伸,在教学内容上有很大拓展,但在教育理念上并无根本不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六、另一些故事(中) 黄同媛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陈轩连忙转移话题道:“黄小姐既然这么喜欢经世大学,为什么不来这里读个研呢?” “可以吗?我可听说经世大学研究生比本科生还难考。虽然它招的人多些,但其中至少一半是留给保送生的,剩下一半不仅要跟全国大学生死掐,还要提防歪果仁插一脚。像我这种高中都没考上名校的学渣,还能指望工作之后咸鱼翻身?” 陈轩摇了摇头:“不能这么说。你们搞教育的应该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叫‘本科选名校,硕士选专业,博士选导师’。很多高中生在高考的时候其实很迷茫,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将来要从事什么职业。老师、家长也是稀里糊涂,只会根据学生分数,跟风报一些力所能及的名校,这就导致高分考生一窝蜂都往名校里挤,名校的录取分数也居高不下。” 黄同媛有些不解:“难道分数高不应该上名校吗?” “分数高只能说明他前一阶段学习比较好,高考报名时选择空间更大,具备进入名校的资格,并不意味着他一定要上名校。就好像有些女孩成绩很好,可能她的最大爱好是服装设计或者摄影艺术,你让她来经世大学学核物理,对她是一种折磨,也可能让真正喜欢核物理的人失去求学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何不让那个女孩去专业的艺术院校,而让真正喜欢核物理的人来读经世大学呢?”陈轩旋即话锋一转,“当然,在没有确定自己方向的时候,上名校确实是个很好的选择,因为名校底蕴深厚、名师云集,用葛子刚才的话说,就是可以传授方法、变化气质,让人迅速开拓视野,找到自己爱好的领域。所以本科要选名校。” “那‘硕士选专业’呢?” “虽然说本科也分了专业,但总体来看,一级学科下面的各个专业区分度并不高,除几门专业核心课程以外,要么是国语、外语、思修、体育之类的全校公共基础课,要么是全系差不多的基础必修课和专业任选课,基本上都是打基础的,以至于很多人在大二换专业、毕业后跨专业考研都没有太大压力。而经过四年培养薰育,有志于深造的人都或明或暗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方向。这个方向通常很窄,像数学,我们系主任惠先生曾做过专门的统计,葛子,有多少个二级和三级学科来着?” “在数学一级学科下面有26个二级学科、近150个三级学科。”江水源替葛大爷回答道,“惠先生去过我们淮安府中,跟我们提及过。” 陈轩嘉许地点点头:“就是这个数!那么多的研究方向,可能我最感兴趣的是概率论里的鞍论,你最感兴趣的是数理统计学里的统计推断,而他最感兴趣的是泛函分析里的算子代数,专业区分度一下子就出来了。等读研、考研的时候,各自会瞄准最感兴趣的专业,然后挑选这个专业最牛的学校。这就叫‘硕士选专业’。也正因为如此,很多名校的冷门专业经常会出现无人问津的现象,就像我们数学系科学技术史的中国古代数学方向,常年招不满学生。” 葛大爷撇撇嘴:“咱们那还叫冷门?感情你大学四年都忙着泡妞、炒股,没去其他院系转转吧?我来说几个真正冷门的,一个是非洲研究院的非洲濒危语言保护与研究方向,一个是生物系的古生态学方向,一个是民族古文字研究所的女真语言文字方向。特别最后一个,据说全国能熟练掌握女真文字的学者据说不会超过一手之数,还都是那位教授的学生。那位教授已经八十多岁,年年招生,年年都招不到人,还动不动就嫌弃学生没天赋、动机不纯,经常七八年才能勉强招到一个满意的学生。这位教授的口头禅是‘我不敢死,因为我一死,整个学科就没了’。我们在上大学那会儿,刚好这个教授有位学生毕业,要去岭南大学任教,老教授非常高兴,说‘从此长江以南也有人能释读女真文字了’。你想想,这得多冷门?” 陈轩感觉辩解道:“我大学四年忙着炒股是有的,至于泡妞,你这是抬举我吧?谁不知道经世大学男女比例五比一,像我这样要家世没家世、要才华没才华、要相貌没相貌的三无青年,会有女朋友?——但我的观点应该大差不差,就是黄小姐想来经世大学读研的话,只要挑对了专业,难度就不会太大。” 黄同媛显然大为心动,脸上表情一时间纷纭复杂,连江水源这种涉世未深的少年都能看出她心里在激烈斗争。葛钧天、陈轩也很识趣没有说话。四人默默走过风雨桥,一个远超标准体育场面积数倍的操场出现在面前。 下午时分,暖阳斜照,很多人正锻炼身体。黄同媛也突然醒悟过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略带歉意说道:“名校出身的果然见识不凡,对于高等教育的高论,连我这个学师范的都觉得高屋建瓴、耳目一新!那陈先生所谓的‘博士选导师’又是什么意思?” “我要特别申明,我并没有读过研,更没有读过博,所有这些观点都来自我们老师在课堂上的讲授。如有理解错误的地方,还请黄小姐指正。”陈轩谦逊几句才接着说道:“据说能顺利拿到硕士学位的,基本上在研究问题、探索新知上没有太大问题,之所以要读博, 是想在导师的指引下走得更稳、更远,尽量瞄准大课题,尽量少走冤枉路,这就要求导师本身得有卓越的眼光和宗师的气质。另一方面,学术也是江湖,著名导师就像名门大派的掌门人,不仅人脉丰富、弟子众多,而且手里掌握着大量的学术资源——” “学术资源?”江水源听到了一个新词。 葛大爷难得好心一次,主动帮忙解疑道:“学术资源不算是个很规范的名词,但意思却很明晰,就是在学术研究中涉及到的各方面资源,比如学术材料资源。做学问首先要占有丰富的原始材料,否则很难做出领先的成绩。就像全世界研究甲骨文的学术机构,水平再高也比不过经世大学,原因很简单,存世99%以上的甲骨都存放在甲天下博物馆里,基本上被学校老师啃过了一遍,有价值的先藏在手里暂不公布,等研究透了再逐步解密。其他人再怎么研究,也不过是随人后尘、拾遗补缺,又何谈超越?” 江水源疑惑道:“不都说‘学术乃天下之公器’吗?” 葛大爷没好气地说道:“迂腐!为什么刚才陈轩说‘学术也是江湖’?因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学术界也不例外。连著名的牛顿爵士都未能免俗,为了微积分的发明权跟莱布尼茨大打出手,何况其他人?假如研究学术者都怀有一颗公心,只怕人类早几百年就飞出太阳系了!就比如论文发表资源,同一个热门问题,经常是世界上好多家科研机构同时在研究,进度也大致差不离。如果你是籍籍无名的研究人员,即便获得什么突破,写成论文寄到杂志社,杂志社也可能不重视,甚至不给你发表;即便他觉得很重要,出于谨慎起见,寄给几个审稿人评议,等意见反馈回来再安排版面,拖你几个月,说不定那时候别人的研究成果早发表了。如果你的导师是某杂志或学报的主编、副主编呢?只要他觉得没问题,直接就能发表,轻松抢头汤!甚至以前发生过导师审稿时发现某篇论文很好,让学生换个思路重写一篇,投到另外杂志抢先发表的学术不端行为!” “啊?还有这样的事!”江水源惊讶不已。 陈轩道:“这样的事情还多着呢!比如找工作的时候,你的导师很有名、很厉害,就可以轻松替你搞定教职;如果你的导师稀松平常,你就只能自谋生路。再比如申请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时候,全国那么多科研人员,类似的课题肯定很多,凭什么给你不给他?导师是很重要的因素,甚至是决定性因素。所以,博士要选导师,等于是在人生道路上找个好教练、好靠山。都说女孩子结婚找个好郎君是二次投胎,我举得男子读博找个好导师也差不多!” 江水源吁了口气:“我还以为大学是一尘不染的象牙塔呢,原来里面有那么多猫腻!” 葛钧天急忙回护道:“尽管大学里有那么多猫腻,但相较社会而言,大学还算是纯洁的,毕竟知识分子有自己的操守和底线。而相较于其他高校,经世大学无疑又是最纯洁的,因为它不用争,别人也不会跟它争。即便你心态平和,不想凌驾别人之上,待在经世大学里,至少保证别人不敢欺负到你头上。这种进退自由的境遇,可是社会和其他学校很难给予的!” 六、另一些故事(下) 江水源知道葛大爷又开始为经世大学做招生广告,笑笑没有说话。等快走到成蹊馆的时候,才开口问陈轩道:“陈先生,在你看来经世大学好在哪里?” 陈轩想了想:“在我考上经世大学之前,和黄小姐一样,也是觉得经世大学哪里都好。等上了经世大学之后,才发现经世大学好自然不用说,但也不是没有缺点。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就像追心仪的女生,没追到的时候,觉得她哪里都好、哪里都漂亮;等追到手了,才会客观地看待问题,发现她可能不太会做饭、性格有些小任性等等不好的地方。” 葛大爷听到这里,忍不住刺了他一句:“那你离开大学之后呢?是不是像怀念前女友一样,又觉得她哪里都好?” 陈轩竖起三根指头:“虽然你说的意思大致不差,但有三点我要纠正一下,首先我还没谈过女朋友,所以根本不存在‘前女友’这种神奇的生物,‘怀念前女友’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命题!其次,离开大学之后不是像怀念前女友,而是像把女友变成了妻子,不仅充分肯定了她的好,而且还会极力包容她不好的那一面。第三,我现在对母校的感情更像是父母对待子女,自己可以毫不客气地批评她,指出她的缺点和不足,但决不允许别人说她半句坏话!” 葛大爷哼哼几声:“算你还有点良知!” 估计是难得听到有人说经世大学的缺点,尤其还是出自经世大学校友之口,黄同媛忍不住问道:“那陈先生你说说看,经世大学究竟有哪些不好的地方?” “很多啊!”陈轩掰着手指数道:“首先我最想吐槽的是男女比例!经世大学有句名言叫‘男女比例五比一,一对情侣两对基’,你们就可以想见这是怎样一种水生火热的日子!天可怜见,当初我在高中一心向学,以为到了经世大学就可以过上美好生活,谁成想到了经世大学,四年连个女生手都没摸过。你说可悲不可悲?记得我有次去北平师大参加老乡会,听说他们学校男女比例是四比六,请注意,女生是六、男生是四哦!男生只要是没有特殊爱好或先天残缺,基本上都能找到漂亮的女朋友。听到这里,当时我的哈喇子都快流了出来。” 黄同媛看看陈轩,又看看葛钧天:“那你们为什么不去师范大学找?正好互通有无嘛!” 陈轩一脸悲苦:“你以为我们没想过吗?实在是没时间、没精力啊!这就是我接下来要控诉的第二点,课业压力太重。像我们数学系,不仅要学数学的专业科学,还要学物理的近代物理、量子力学,化学的有机化学、物理化学,计算机的微机原理、汇编语言,电子学的单片机原理、电路分析,等等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东西,还美其名曰‘跨专业教育,宽口径培养’。外校的同学每次看到我,都会情不自禁问我:‘欸,你不是学数学的吗?改行了?’” 黄同媛笑道:“像你们这么培养,改行确实挺方便的。” 陈轩无奈地耸耸肩:“我们不仅学得宽,而且还学得深。记得西康某师专数学系的教授来咱们系当访问学者,他听了一学期课后得出的结论是,东部名校的学年论文水平等于他们西部普通高校的毕业论文水平,而经世大学的学年论文水平又等于其他东部名校的毕业论文水平。他的话可能有些夸张,但由此也可以看出我们学得有多深奥!” 葛钧天却有不同意见:“门门都学得不深,样样都蜻蜓点水,那还是高等教育吗?” 陈轩没有理他,继续诉苦道:“最后我要吐槽的是校园太大!你们也看到了,在校园里逛逛都要搭乘公交,更不用说在里面生活、学习四年了。当年上大学的时候,看到在其他学校就读的朋友骑车带着女朋友在校园里兜风,我就特羡慕,因为这不仅需要一个女朋友,还需要一个特别好的体力!你看我们学校那么大,而且到处都是山,高高低低、起起伏伏,得多么强壮的身体才能带着女生转一圈?” 黄同媛眨眨眼睛:“我怎么感觉这像是显摆呢?” 江水源也心有戚戚焉:“我有同感!” 陈轩拍了拍江水源的肩膀:“你要问我经世大学最好的是什么,我的回答是学生。我不想说经世大学毕业的学生中出了多少个诺贝尔奖获得者、多少个孙元起国际青年科学家奖获得者,也不想说经世大学校友在中华科学院院士、国会议员中占比多少,我只说一个很简单的事实,每年新生报到的时候,你可以在报到现场很轻松找到各省高考的前二十名,以及各项中学生比赛的最高获奖者,因为他们都在这里。” 黄同媛感慨道:“确实,虽然经世大学每年招生不多,但却网罗了全国最优秀的人才!” “优秀不可怕,可怕的是优秀的人比你还努力!”陈轩指着周围说道,“看到没有?虽然春节刚过,还没有开学,但图书馆、自习室、研究所里面已经挤满了人。很多人即便在跑步、锻炼,手里也拿着笔记本,或头上带着耳麦,利用点滴时间背书、听广播。或许很多人会觉得他们都是书呆子,只会看书、学习、做实验,没有一点生活情趣和正常爱好。事实上却并非如此。所谓的学霸或学神,就是他们不仅比你学的好,玩也玩的比你好。每年的迎新晚会、元旦晚会和毕业晚会,还有京城高校之间的体育联赛,经世大学学生的水平都绝对是专业级别的。无论你以前多么惫懒、多么拖延症,跟这么多优秀的同学在一起,你就像趴在千里马尾巴上的苍蝇或者裹在飓风中的蒲公英,会被无形中的巨大力量推着往前走,不知不觉也会变得优秀起来!” 黄同媛更加心驰神往:“这还真是个催人奋进的地方!” 江水源却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大家都跑得那么快,难道就没有掉队的?” “当然有!每年都有承受不住课业压力而退学的,而且经世大学的学生退学率一直以来都居高不下,在京城高校中数一数二。”葛钧天接过话题,“当然,退学的不仅是学习跟不上的,还有脑袋想不开的。你知道经世大学最聪明的学生都在哪里吗?” 江水源迟疑地回答道:“在监狱里?” 葛大爷忍不住赏给江水源一个爆栗:“脑袋瓜子里整天都想些什么?就不能想点好的?比如说,自杀了?” 黄同媛惊讶出声:“有自杀的?” “当然有!哪个大学没有?这很新鲜吗?”葛钧天好像对这个问题看得很淡:“江水源你继续猜,猜对了我请你吃便宜坊的烤鸭!” 江水源为了能吃到葛大爷的烤鸭,很认真地想了几秒钟:“精神病院?” “虽不中,亦不远!”葛钧天说着朝香山方向指了指:“经世大学最聪明的学生很多都在寺庙里,包括香山的十方普觉寺(即卧佛寺)、门头沟的潭柘寺、八大处的灵光寺、房山的云居寺、地坛附近的雍和宫等等。有人统计说京城著名寺庙的方丈,有一半是经世大学的学生,由此可见一斑。” 黄同媛有些痛心:“为什么他们会想不开呢?” “因为聪明人都容易钻牛角尖,一旦陷进去,就很难再出来,就好像牛顿一样,成名之后把大好时光都花费在了让人难以理解的圣经研究上。——当然,在我们看来是想不开,在他们看来却是想开了!” 七、再见施洋 短短半天时间,即便是走马观花,也只游览了经世大学不到三分之一的地方,这还是在两个熟人带路的情况下,由此可以想见校园之大、风景之胜。半山居连绵成片的院士楼,号称全世界藏书最多的图书馆,收藏存世99%以上甲骨的甲天下博物馆,以及每年科研经费超过50亿元的卢瑟福国家实验室……都给江水源和黄同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尤其是上过大学的黄同媛,感触尤深,最后千言万语都化成一句话:“怪不得我们学校那位教授说‘能接受高等教育而不是在经世大学,乃人生最大遗憾’,想来他是和我一样,不幸没读经世大学,却又有幸来到经世大学吧!” ———— 尽管江水源没有猜中葛大爷的问题,但他还是略尽地主之谊,请大家吃了一顿很有油水的便宜坊。酒足饭饱之后,陈轩又开车把他们送回宾馆。如果没有葛大爷在临别之际的几句话,这将是多年后依然值得怀想的美好回忆: “你什么时候考完?” “估计大后天吧?” “考完没什么事吧?” 浦大将军要组织人马对我三堂会审,这算事儿吗?为了避免被葛大爷喷一脸口水,江水源还是决定以退为进:“您有事?” 葛大爷大喇喇地说道:“估计你也没什么事情。那你就晚几天回去,跟我去经世大学听几节课,让你感受一下大学的氛围。” “不太好吧?”江水源有些迟疑,“经世大学那么高大上,我一个高中都没读完的跑去凑热闹,合适吗?何况大学的课程我也听不懂,去了完全是对牛弹琴。” 葛大爷哈哈大笑:“这你就不懂了吧?经世大学自创立以来,一向是不设门槛、开门办学,欢迎全国各地有志青年前来旁听,并且允许旁听者参加期末考试,修满规定学分还发给结业证书。有些开明的老师不仅会给旁听生答疑解惑,还会帮他们批改作业!所以上课时教室后面经常是一大堆旁听的,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没人会在意的,就是让你提前体会一下什么叫大学,免得你天天在高中里蹉跎岁月。” 江水源瞪大眼睛,一脸无辜:“什么叫蹉跎岁月?我可是一天都没闲着!” 葛大爷没好气地说道:“闲确实是没闲着,但也没干什么正事儿。是不是偷偷摸摸又写了一本小说?是不是趁着我不在又偷空跑去琼州玩了?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有那闲工夫,坐在经世大学教室里听几节课不好么?” 连老底都被翻了出来,江水源还能有什么话说?只能乖乖从命。 江水源垂头丧气上了楼,刚要掏房卡开门,门陡然被拉开,从里面伸出一张圆乎乎、笑眯眯的胖脸:“哇!哇!哇!真的是你啊,江水源。我还准备什么时候去淮安府找你蹭吃蹭喝呢,没想到在京城居然先碰上了,咱们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施洋?”江水源也是大为惊讶,根本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这个话痨小胖子。 “没错,就是我!嘿嘿,我之前还一直在想,如果你要记不住我的名字,我是应该割席断交呢?还是应该大义灭亲呢?幸好你记忆力不错,没给我动刀子的机会。” 喂喂喂,你知道“大义灭亲”是什么意思吗就乱用?感情我记忆力好,还救了自己一命?江水源一边暗暗吐槽一边寒暄道:“怎么可能记不住你?在六朝中学集训的时候,咱们可是最先认识的。集训那几天,没少听你的高论。对了,都忘了恭喜你获得参加全国生物奥赛决赛的资格,希望你再接再厉,争取再拿个一等奖!” “同喜同喜,也祝你拿个一等奖!”施洋说着把江水源让进了屋里,“说实话,我对能不能拿一等奖倒不是很在意,反正我已经拿到了两江师范大学的offer,也知道再怎么努力,自己的实力够不上经世大学。还是那句老话,只要不能进经世大学,其他所有大学全都差不多。” 如果在此之前听到这句话,江水源多半会一笑了之,但如今刚逛完经世大学回来,再跟以前逛的金陵大学一比,对施洋的话突然前所未有的赞同起来。不过话却不能这么说,他故意激将道:“怎么现在突然认怂了?我还等着你哪天发洋财了,出书的时候让你买上三五十本,替我增加一点销量呢!” “出书?”小胖子马上兴奋起来,“对了,你现在可是名人了!短短几个月不见,你就蹭蹭蹭出了两本书,尤其那本《情书》,不知看哭多少纯情少女。据我统计,我们学校女生现在是人手一本,不少人是先看小说流泪水,再看写真流口水。有意思的是,很多粉你的人居然不知道写小说的和写真里的是同一个人,我告诉她们真相的时候,一个个都目瞪狗呆,根本不相信这是事实。” “呃……”江水源想说的:其实你不必要告诉她们的! 施洋继续眉飞色舞地说道:“然后我又告诉她们,其实你还有另外一部书,问她们有没有兴趣。她们一个个头点的跟瞌睡虫似的,对我极尽阿谀讨好之能事。等我把她们的好处全都搜刮一遍,再把你那本《国学论难史话》摆在她们面前的时候,你能猜到她们脸上的丰富表情吗?咩哈哈哈!” 江水源一头黑线:“你能全须全尾活到现在,充分说明你们学校女生是多么宽宏大量、知情达理!” 施洋却得意洋洋:“愿赌就要服输,挨打就要立正,何况我又没欺骗她们,她们能拿我怎样?话说她们知道你不仅能写小说,还能写学术著作之后,对你的崇拜可是更上层楼。”说到这里,他突然懊丧地跺跺脚:“失算、失算!早知道这次来京城能碰到你,就应该拿几本小说来请你签字的,回去又能搜刮一回好处!——不过没关系,等下我们照几张合影,我再临摹一下你的签名,回去描在书上,骗骗那群智商在及格线以下的迷妹应该绰绰有余!咱们现在是好兄弟、一被子,你应该不会故意揭穿我吧?” 江水源翻翻白眼:“我能说不么?” “不能!”施洋回答得斩钉截铁。 八、套白狼 千里他乡遇故知,乃人生四大惊喜之一。江水源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偶遇施洋,除了最初见面时的喜,剩下的就全是惊了。 从打开房门那一刻起,施洋的嘴就没闲着。甚至洗澡的时候,他都能隔着一道门跟江水源聊得不亦乐乎,好像他的嘴巴是租来的,能多用一会儿是一会儿,哪怕闲置半秒钟都是莫大的犯罪。江水源很纳闷,这么话唠的人,怎么会对枯燥乏味的植物分类学感兴趣?难道他是想在女生面前显摆自己的见多识广,还是说这就是典型的性格互补? 最开始时,江水源还能跟他势均力敌,两下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直说得唾沫横飞、乱石点头。到后来,江水源实在是口干舌燥,没工夫陪他扯淡,只能跟《西游记》里的沙僧似的,来回倒腾四句台词: “哦?” “是吗?” “原来是这样!” “真厉害。” 江水源也不是不能说,事实上他在上初中的时候是远近闻名的口水小王子,耍宝、逗闷子是他拿手绝活。加上后来读了很多书,又参加过国学论难,斗起嘴来更加所向披靡。但自从遭际大变,他的性格日趋沉静,很多时候更愿意一个人待着,安安静静看几页书。不像施洋这样把说话当做平生最大乐趣,对着空气都能说上三五个小时不停歇。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黄同媛看到江水源哈欠连天、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昨晚上没休息好?” 施洋从一大堆培根里探出头来,含混不清地说道:“估计是择床吧?我上高中刚住校那会儿也是这样,到一个陌生环境,身体上虽然很疲倦,可是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我教你一个好办法,晚上睡觉前你跑个五千米,回来再冲个热水澡,保证睡个好觉!” 睡觉前你出去跑个五千米,再回来冲个热水澡,才能保证我睡个好觉!江水源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昨晚有只苍蝇在我耳边嗡嗡嗡嗡吵了一夜,根本睡不着。” “大冬天还有苍蝇?”黄同媛怀疑自己是不是学了四年的假生物学。 施洋一边与培根努力搏斗,一边含混不清地说道:“谁知道呢?我们通俗所谓的蝇类,在生物分类学上属于节肢动物门、昆虫纲、双翅目、环裂亚目,种类特别多。我大致翻过《中国蝇类》,据说国内目前发现的就有30个科、660个属、4209种,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冬天出来晃悠的奇葩?不过我怀疑是宾馆里面比较暖和,个别厩腐蝇、家蝇或者丝光绿蝇的成蝇找到了合适的越冬场所,苟延残喘活到了现在!” 黄同媛看了施洋一眼,然后说道:“等会儿我跟前台说说,让她们好好打扫一下卫生,多喷点杀虫剂!咱们这可是全国大赛,关系重大,休息不好可不行!” 江水源心道:这只苍蝇太大,恐怕一般的杀虫剂没用,至少也得巴豆兑上安眠药,一日三次,大剂量口服才行。这就叫以毒攻毒!——话说回来,要是烦人精吴梓臣碰到施洋这个话唠,会出现什么的后果?一万只鸭子?火星撞地球?世界末日? 有些人就是那么经不起念叨。 江水源刚想到这个问题,抬眼便看见吴梓臣在餐厅外面探头探脑,其目的不问可知。他当下拍了拍施洋的肩膀:“快点吃,吃完我给你介绍一个你失散多年的兄弟!” “嗯?”小胖子一脸懵逼。 没等江水源起身,吴梓臣已经发现目标,风风火火窜了进来,用三分抱怨七分殷切的语气问道:“老大,你来京城怎么不提前跟小弟说一声?小弟也好提前去接站,顺便替你接风洗尘!” 江水源没有搭他的茬儿,而是指着旁边两位先介绍道:“我是跟着黄老师来的。——至于这位,他叫施洋,通州实验中学的,上次在江宁集训时认识的朋友,这次我们又住一屋。我觉得他跟你应该是一路人。” 吴梓臣顿时一脸警惕,上下打量施洋几眼:“怎么,兄弟也是干愅命的?” “什么意思?”小胖子再次懵逼。 “噢,就是开个玩笑。我叫吴梓臣,家住京城,在淮安府读书,跟我们老大一个学校一个年级一个班,平时主要替我们老大做些端茶倒水、铺床叠被、打杂跑腿的零碎活儿。这位兄台我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面色红润、气血充盈,一看就是——” 小胖子瞪大眼睛,急忙追问道:“就是什么?” “一看就是平时喜欢吃肉,不爱运动,腰肥肚圆,体重超标。” “切!这还用你说。”施洋的脸皮垮了下来,说话也就没那么客气:“倒是你,别以为长在草甸里,就认为自己是酥油草,更大可能是棘豆和乌头。起了个龙葵的名字,就觉得自己像龙舌兰一样?其实还不是驴蹄草的命!浑身散发着大王花的强烈气味,还感觉自己是金边瑞香,我看你就是长苞香蒲的果穗!” “你、你,说人话!” 江水源看他们俩心无旁骛地开撕起来,感觉整个世界终于清静了。他起身回到房间,正考虑是找个僻静的角落看书,还是趁机睡个回笼觉他们俩便前后脚跟了进来,而且两人已经握手言和,瞧他们谈笑风生、勾肩搭背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年至交呢! 现如今吵吵的苍蝇不再是一只,而是狼狈为奸的两只! 感觉自己身处一万只鸭子选举现场的江水源实在忍无可忍,只好下逐客令:“吴梓臣,你有什么事情吗?没什么事情就赶紧回去吧,我们马上要上课了,别耽误我们培训。” “老大,难得您来京城一趟,不如今天就由小弟做东,请——” “没空。” “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人总是要吃饭的——” “培训有纪律,严禁外出用餐。” “我问过小胖子,他说没有——” “这是来的时候,校长和老班定下的规矩。” “那您就不抽空去经世大学——” “谢谢,昨天刚去过。” “呃……”吴梓臣赶紧又找了个江水源无法拒绝的理由,“其实今天找你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就是上次您提到的事情,我已经趁着寒假找了几个勤工俭学的大学生进行初步需求分析,并用相关工具软件列出了要开发系统的大功能模块,算是大致有了眉目。但这件事还需要你最终确认,所以我就想着你什么时候抽空去咱们的工作室看看,审阅一下功能需求是否有欠缺,以便接下来的工作进一步开展。” 江水源皱眉想了想:“再等几天,等我考试结束吧!不过你可以先把东西给浦潇湘看看,她最近也在京城,而且女孩子思考问题更细致,应该比我看更管用。” “这样啊……” 等了半天,施洋终于找到插嘴的机会:“软件开发?你们在投资做软件开发?” 江水源没好气地说道:“我们投资做软件开发怎么了?又不是卖白粉,你至于像打鸡血一样激动吗?” 施洋扯着江水源的衣角:“你们要是投资做软件开发的话,小弟我也可以插一脚啊,我构思的那款面向大众和生物爱好者的手持式植物识别仪还等着天使投资呢!江总、江老板、江大善人,什么时候给小弟投点?放心,我这个人不贪心的,你给我投个一百万,我给你20%股份,不稀释的那种。” 江水源没说话,吴梓臣却按捺不住:“你一张白纸画个鼻子——好大的脸!张口就要一百万,还只给20%股份,你以为你姓马呀?” “我不姓马,我姓‘施舍’的‘施’!” “得!怪不得胆儿那么肥,原来是空手套白狼的主儿。” 九、杯水车薪 施洋知道江水源才是当家作主的那一个,所以懒得搭理吴梓臣,只是一个劲儿恳求江水源:“江大少,你应该知道,上次在江宁集训的时候,那些教授对我的创意可是高度评价,认为很有展前景,未来非常有可能实现。 咱们现在着手研,可以抢占市场先机。只要你肯投钱,我保证你稳赚不赔!” 江大少?感情这哥们把我当成狗大户了? 江水源一脸牙疼的表情:“拜托,我可不是什么大少,我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之前靠写东西和干点杂活儿赚了些零花钱,如今全投在软件开上了,手头真没什么钱!” 要说锦衣服饰给的代言费确实不少,但一部分被用来收购张倩手里的公司股份,另一部分全砸给了吴梓臣开网站,手头除了零星的稿费,江水源是真没什么钱,尤其还是张嘴就一百万的那种。——或许制美公司账上会有些钱,但那是大家的,江水源平时虽然肉肉呼呼,不知道主动、不懂得拒绝,但公私分明的道理还是懂的。 江水源的实话实说,落在施洋耳朵里却变成了资本家的拿捏与盘剥。他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你投1oo万,我给你25%股份,不能再多了!给你太多的话,我怕以后还要继续融资。我还等着靠这个创意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呢!” 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江水源现在不仅牙疼,浑身都疼。 “我是真没钱!”江水源再次重申道,“更何况我觉得你所构想的那款面向大众和生物爱好者的手持式植物识别仪,虽然思路上很清晰,但实现起来却不是一般两般的困难,简直难到飞起!别的不清楚,我爸爸是学化学的,我从小接触化学仪器多一点,你知道现在一台手持式矿石分析仪或手持式土壤重金属分析仪要多少钱吗?” “多少钱?”施洋还真不知道。 “正常要2o万元左右。” “那正说明我的那个创意很赚钱啊!只要研出来,随便卖几台,你的1oo万就连本带利收回来了!” “可你那款植物识别仪是面向大众和生物爱好者的!你觉得普通人会为一个爱好,花2o万块钱专门买个设备吗?” “呃……那就卖给植物学研究者。” “生物学很火,但植物学作为生物学下面的十多个二级学科之一,却很冷门。至于植物分类学,那就更冷了。前段时间我看新闻报道还说,植物分类学研究队伍老化,经费短缺,人才青黄不接,后继无人,在我国许多高校几成绝学云云。你觉得卖给他们能实现你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的梦想吗?” “这——” “咱们暂且不说销路问题,因为没准儿哪天植物分类学就成显学了呢?”为了避免太过打击施洋,江水源决定换个角度来说服他:“麻烦还在于你那款植物识别仪的研难度。我刚才提到手持式矿石分析仪,你知道全世界有多少种矿物吗?总共有18大类3ooo余种。而植物呢?根据你上次说的,仅《中华植物志》里就记载了我国3o1科、34o8属、31142种植物,是矿物种类的十倍!而这仅仅是我国现在已知的,那么全世界呢?保守估计也有3o万种以上吧?” 施洋低声说道:“据科学家初略统计,全世界约有5o万种植物。” “好,仅此一项就是手持式矿石分析仪的15o倍以上!”江水源继续加码道,“手持式矿石分析仪的原理很简单,就是x射线荧光光谱分析,前人对各种元素出的特征x射线能量和波长研究也非常透彻,简而言之,它是建立在牢固的理论和实践基础上的。而植物分类学呢?我之前翻过你的《植物分类学》教材,里面记载近年提出或修订的有花植物分类系统就至少有7个,很多科、属的划分还存在很大争议。其中,现在运用比较广泛的是恩格勒(a. eng1er)系统和哈钦松(j.hutsinson)系统,但较受推崇和影响较大的却是柯朗奎斯特(a.quist)系统、塔赫他间(a. takhtajan)系统。这在理论上就显得不牢靠!” 施洋想了想:“我们可以采用最新的分类方法,比如石松门和蕨类植物门用ppg系统,被子植物门用apg系统。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学界肯定会建立一个大家公认的分类系统的。” 吴梓臣一脸迷糊地看看江水源,又看看施洋,最后决定还是继续保持沉默。 “好,分类系统的事情我们也暂且不谈,我们来说说具体实践操作过程中存在的一些问题。”江水源评估了一下小胖子的心理承受能力,觉得他还不至于崩溃,还可以再压点担子,“鉴定某植物的具体物种,这是你那款识别仪的最基本功能,同时也是最复杂、最不好解决的问题之一,因为很多同一属的植物之间差别非常细微。你在野外看到一株植物,怎么确定它是已有物种,还是变异个体?如果是变异的个体,你又怎么判断是变种、亚种、变型还是新种?别说一般的植物分类学研究人员,哪怕是专门研究这一科的专家,有时也得借助电子显微镜、扫描电镜等专业仪器才行。所以我听说生物系有这样的笑话,植物分类学实习时,一般都是老师带队走在最前头,以便把不认识的植物全部先踩死。” 施洋却胸有成竹:“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了,我的设想是以《中华植物志》为基本支撑,建立各个物种的分子序列数据库,并集合传统的形态学分类以及现在细胞分类学、化学分类学于一体。在检测时只需提取植物的dna,与数据库中的数据进行比对就可以了,很简单的!” “很简单?”江水源反问道,“你是觉得建立几万乃至几十万种植物的分子序列数据库简单?还是说分子序列分析对比简单?抛开所有硬件问题不谈,单单是分子序列对比涉及到的模式识别技术就能分分钟搞死人。你知道研究矿物分析仪的米国赛默飞世尔公司底蕴有多深厚吗?它的年销售额过15o亿美元,在5o个国家拥有约5万名员工。你指望现阶段投入1oo万元,研究出利用dna提取、模式识别、芯片技术等先进科技识别3万种植物的仪器?我只能说四个字:杯水车薪!” 施洋顿时面如惨白,仿佛财希望的破灭瞬间抽走了他人生前进的动力,让他心死如灰。 吴梓臣还在一旁架秧子:“拍拍脑袋想出来的东西,根本不切实际,就想凭此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甚至还要1oo万卖给我们2o%的股份?我看你是做梦娶媳妇——想得美吧!小胖子,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你能有一个!” 江水源没有再施辣手,而是人道主义地拉了他一把:“如果研手持式植物识别仪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现在科学展日新月异,各种新技术层出不穷。而且就像那些老师说的,你的思路很正确,你的创意也很有展前景,未来非常有可能实现。但眼下嘛,你可以研一个基于图像识别技术鉴定常见观赏花卉、园林植物的手机app,然后去风投公司试试水,没准儿还真能让你家致富,捞上一笔!” 施洋眼前一亮,再次牢牢抓紧江水源的衣角:“江总、江老板、江大善人,要不咱们合作开,我出技术、你投钱,最后五五分成,怎么样?放心,我这个人不贪心的!” “嗯?” “你不也觉得我的思路很正确,创意很有展前景吗?既然如此,我们就应当尽早开,赶紧抢占市场先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江水源突然觉得,“痛打落水狗”有时还是很有必要的。 十、找活儿 见施洋借尸还魂卷土重来,吴梓臣忍不住又开启了嘲讽模式:“你的思路很正确?明明是我们老大的创意,好吗?你居然眼皮不眨就占为己有,还声称是自己出技术,要五五分成!我看要画你的鼻子普通a4纸是不够了,怎么也得写书法的六尺整张才行!” 施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述有些不妥,但他输人不输阵,梗着脖子说道:“是,这是江水源的创意没错,但谁也无法否认他的创意是受我的启发、基于我的构思!再者说,如果没有我的技术,就凭你,你能区分出杏花、李花、桃花、樱花和海棠花吗?” 吴梓臣撇撇嘴:“说得就好像麦当劳老总一定要会炸麦香鸡翅似的!就算我不会,真要研发软件的话,花钱从大学生物系里雇几个学植物的研究生不就行了?研究生不行,研究员总可以了吧?反正也就几个月的事儿,花费肯定比跟人五五分成便宜!” 施洋急了,抱着江水源的胳膊苦苦哀求道:“江总、江老板、江大善人,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啊!” 江水源哭笑不得:“拜托,我们现在根本就没有过河的打算,哪来的过河拆桥!吴梓臣是逗你玩的。我实话跟你讲,首先,我手头是真没钱;其次,我们也没精力、没能力去研发那个植物识别的app,当然,就算有精力、有能力,也不会干这种断人财路、毁人梦想的事儿。所以,你就把心老老实实放回肚子里,安安心心培训吧!” 施洋却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眼前的大好机会:“江总、江老板、江大善人,咱们万事好商量嘛!我觉得咱们既然能在江宁、京城再一再二的碰上,那就是莫大的缘分——” 吴梓臣嗤笑道:“缘分?我怎么觉得这应该叫‘祸不单行’?” 施洋决定假装没听见,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我听说生意场上有句名言,叫‘做生不如做熟’——” 吴梓臣道:“是吗?可我只听说过‘杀熟’!” “你丫给我闭嘴!”施洋大怒,“还有,我们马上要上课了,麻烦闲杂人等回避一下,别干扰我们正常培训。” 江水源也怕他们俩闹僵了,连忙说道:“吴梓臣,我们是要开始培训了,要不你先回去把材料整理整理,给浦潇湘送过去,让她把把关。等我这边事情一结束就联系你,去看看你们工作的进展。好不好?” 吴梓臣对施洋是冷嘲热讽、极尽唇舌之能事,对江水源却唯命是从。当下只好怏怏地应承道:“那好,老大您先忙,我回去准备准备,随时恭候您的大驾!” 吴梓臣一走,施洋分分钟原地满血复活:“江总、江老板、江大善人,怎么样?这可是个前景极好、稳赚不赔的项目,与其便宜那些贪得无厌的天使投资人,还不如咱们兄弟联手。古语说得好,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最后赚着钱咱们四六分成,我四你六,如何?” 江水源拍拍他的肩膀:“赚钱的事等以后再说,咱们先去上课吧!” “赚钱的事怎么能等呢?商场如战场,讲究‘宁失一子,不失一先’。咱们现在先投个几万、几十万进行预研,就等于抢占了先机,以后都会步步领先。万一现在咱们不动手,被其他公司盯上了这块肥肉,咱们可就连汤水都喝不着了!” “你怎么知道这是肥肉,不是鸡肋?”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三成五、你六成五,这总行了吧?我也不指望靠这个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了,可咱们一世人两兄弟,你总得给小弟留点老婆本吧?” 江水源无语望天:兄弟,我真不是这意思! “江老大,只要你投钱,跑腿打杂的活儿小弟我全包了,到时候你在家等着收钱就行了,绝不让你多操半分心。怎么样?” …… 无论施洋怎么巧舌如簧、怎么割地赔款,奈何江水源手里实在没钱,只能十动然拒。所幸培训很快开始,暂时打断了施洋的苦肉计。 这个培训班是全国生物奥赛决赛前的一次短期集训,意在开拓大家视野、坚定学习生物的信心。班上有来自全国各地的近两百名学员,所以培训之初就没有像省里那样搞个自我介绍,而是每人面前都摆好了桌签,老师上来就直接进入主题,开始上课。 到底全国级别的培训,老师的水平简直高到天际,不仅把很复杂的问题讲得很透彻,而且妙语连珠,听课简直就是一种享受,丝毫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害得江水源差点忘记用尿遁大法避开纠缠的施洋。 施洋课间好几次都没找到江水源,不知他是想变着法子讨好金主,还是意图没有实现想要施压,总之,上午的培训还没过结束,全班近二百人就都知道班上有个拍过广告、出过小说的牛人,然后江水源的麻烦就来了。先是胆子大、性格豪放的女生: “大兄弟,你是那个谁吧?长得可真得劲儿!我看过你拍的广告,钢钢地好!跟老妹合个影呗?” 其次是性格随和的女生: “小帅哥,咱们也走一个?” “看这边,茄子!” 接着是那些矜持或羞涩的女生,有的一边满面羞红地捏着衣角,一边举着照相机:“江同学,那个、那个,我能跟你合个影吗?”有的则带着批判的眼光:“我看过你那本《情书》,情节设计虽然巧妙,但感觉牵强造作,你侬我侬的也让人腻烦,就不能有点家国情怀?——当然,对于中学生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女生多少还矜持一些,男生就没那么文明了,搂肩膀的、揪耳朵的、捏脸颊的……有个180斤的胖子还想玩叠罗汉造型,被江水源义正言辞拒绝了。 等到下午的时候,甚至连给大家上课的四五十岁女教授都过来凑热闹:“长得帅的很多,长得帅还能写小说的也不少,但长得帅、还能写小说、又能进全国生物奥赛决赛的,那就凤毛麟角了!来来来,我们也拍个照,给我那些打算靠脸吃饭的学生一个榜样!” 江水源自然知道这事儿肯定跟施洋有关,如果时下还流行割袍断义的话,他早就把浑身衣服割成小布条扔施洋一脸。不过老这么下去也不是事儿,所以他决定给施洋找点活儿干。 十一、胜固欣然,败亦可喜 瞌睡总能遇上枕头。 早上递过来的枕头是吴梓臣,——后来发现是块板砖,还半截的。到了晚上,则变成浦潇湘。别误会,这枕头只负责解决问题,不负责侍寝。江水源当时被施洋烦得不要不要的,已经处于爆发边缘,正考虑要不要换个房间,哪怕自己出钱都行。然后就接到前台的电话: “先生,有位姓浦的小姐找你。您看?” 浦潇湘?她来干什么?江水源正在发愣,施洋凑过来挤眉弄眼地说道:“有小姐姐找?果然不愧是我学富五车、腰缠万贯的江总,动静坐卧皆上应天象、下关人事,白天有五色云气笼罩其上,夜晚则一道紫气直冲斗牛。刚到京师,就有贵家千金效红拂夜奔——” 江水源强行抑制住想要使出庐山升龙霸将其ko的冲动,冷冷地说道:“那是我同学!” “又是同学?你不是在淮安府中上的学吗?怎么在京城那么多同学?”好在施洋只是随口一问,对这个问题并没有深究,“那您快去快回,等下我们接着讨论投资计划。” 江水源顿时一个趔趄:得了,我还是“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吧! 来到楼下,便看见浦潇湘明眸皓齿地坐在那里,容光照得一室熠熠生辉,面前还摆了好几大摞书,也不知她是怎么倒腾过来的。看到江水源过来,她笑嘻嘻地站起身:“江同学,大晚上冒昧过来找你,没耽误你好事吧?” 江水源苦笑道:“我能有什么好事?” “比如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时有玉人来?” 江水源上下打量浦潇湘几眼:“是有玉人来,不过不是相国家的小姐,而是将军家的千金。只是不知阁下是打算寻仇呢,还是想要劫财?” 浦潇湘一本正经地说道:“本姑娘想劫个色,不行吗?” “呃……姑娘,在说这句话之前,你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你自己的颜值和武力值?你就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浦潇湘挺了挺胸,斜觑江水源一眼:“我还真不怕。今儿我就站在这里,手指头都带不动一根的,就问你敢不敢?” 江水源权衡半天,还是老实认怂:“好吧,我怕被浦大将军逮起来挂在电视发射塔上,用高射炮枪毙五分钟。毕竟生活那么美好、世界那么精彩、姑娘那么可爱,我还不想那么早就英年早逝。” “就知道你是个小胆鬼!” 江水源摸摸鼻子:“浦大小姐大晚上过来,该不会就是为了考验我的胆量大小吧?” “怎么,我代表班级、代表学校广大女同胞,考验一下你在远离老师同学、突然来到陌生环境中,是不是能始终如一、坐怀不乱,不行吗?” “行行行,你戴三个表都行!” 浦潇湘撇撇嘴,然后拍拍面前的那堆书:“不跟你胡扯了。这是我在国家图书馆和经世大学图书馆找的历届生物奥赛决赛资料,你随便翻翻,看看对你有没有用?” 江水源看着厚厚几十本书,内心深处一阵莫名的悸动。不说这么些书是怎么辛苦从图书馆搬过来的,估计光是如何从图书馆里借出来,就要托无数关系、磨无数嘴皮。而比这些书更厚重的,是女孩那份沉甸甸的心意。江水源感觉自己如簧的巧舌突然笨拙起来,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谢谢潇湘!” 这应该是江水源第一次当面用这个亲昵的名字来称呼她,浦潇湘听到也是一愣,旋即红着脸抿着嘴低下头去,声音柔柔糯糯地应道:“不客气的。” 空气暖昧且旖旎起来,江水源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按照程序,“谢谢”之后应该是“再见”,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下跟女孩子说“再见”,恐怕不仅不礼貌、不仗义,似乎也不合时宜、不懂风情。何况回屋之后还要面对施洋那个磨人精,绝对不是个恰当的选择。 出去走走?外面灯光昏黄、寒风凛冽,和软妹子去散步似乎也不太好。就在彷徨无计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悠扬的乐曲,才想起宾馆二楼有家咖啡厅。当下试探着问道:“你着急回去吗?不着急的话,咱们去咖啡厅坐坐。” 如此漂亮的小姑娘,正值花样年华,大晚上不回家,你不着急,浦大将军会不着急吗?然而浦潇湘却轻柔而笃定地回答道: “好啊。” 江水源只好抱起书,和浦潇湘来到二楼。刚进咖啡厅,他就知道来错了地方,只见屋里到处是成双成对喁喁私语的青年男女,伴随着柔媚挠心的乐曲、缤纷迷离的灯光,气氛暖昧旖旎得犹如蜂蜜,黏稠得化不开。他尴尬地点了两杯咖啡、一份甜点,在灯光稍稍明亮的地方坐下,半解释半自嘲地说道:“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也算是开了洋荤。” “我也是,”浦潇湘双手捧着咖啡轻声说道,“对了,这次奥赛有把握吗?” “我也说不好。虽然参考书都看了一遍,但感觉和其他同学比起来还是有不小的差距。因为他们对生物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往往在某些方向会钻得很深、吃得很透,不像我,纯粹是被黄老师抓来顶包的,照本宣科、照葫芦画瓢还行,但要说到术业有专攻,就绝对比不过他们了。当然,机缘凑巧走到这一步,我已经很满足了,最终考试成绩如何,就像苏轼说的,‘胜固欣然,败亦可喜’吧!” “其实我也和你想的差不多。” “嗯?” “一方面希望你能考好,拿到一等奖,获得保送资格。一方面又希望你不要考那么好,免得你早早就被经世大学录取,成了我们学长,咱们同学就没得做了。所以我心里挺矛盾的。如果今年经世大学录取你的话,你会去吗?” “这八字没一撇的事,谁会——” “我说的是‘如果’。” “如果真有这个机会,我应该会考虑吧?” “哦……”女孩的声音有些失落,有些低沉。 十二、转移注意力的方法 谈话再次陷入尴尬的僵局。 江水源随手从那堆书里抽出一本,开始翻阅起来。他看书很快,有点像研究人员查资料,瞄一眼看有没有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就翻过去,很快一本书就“看”了大半。浦潇湘担心地问道:“是不是我挑的这些书都没什么用?说来也是,我对生物奥赛根本不太了解,应该找专业人士推荐的。” 江水源摇摇头:“书很好啊!” “那你翻那么快……” 江水源停下翻书的动作:“我翻书快,是因为里面很多内容以前都见过。生物奥赛范围就那么窄,历年真题就那么多,难免会有很多重复的。” “对噢,你可是过目不忘的。” “我也就是记忆力比普通人好一些而已。” “过分的谦虚就是虚伪!”浦潇湘揭穿江水源的谎言后,又继续问道:“貌似初中三年,我可没听说过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是故意韬光养晦,还是天赋技能突然觉醒?” 江水源道:“浦大美女那时候就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女,怎么可能会在意我们这些蟹兵蟹将?” “又开始酸了!当时咱们年级就那么些人,但凡有点一技之长,不管是唱歌跳舞的,还是写字画画的,谁不认识?你真要展露出过目不忘的本事,恐怕你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了,我会不知道?” 江水源笑了笑:“我还是实话实说了吧!其实那时候浦大小姐就是高高在上的女神,大家都想得到女神的垂青,奈何我等卢瑟实在高攀不起,于是我就到处求神拜佛,希望能够得到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的机会。某天睡觉醒来,突然就发现自己有了记忆力超群的技能,而且时至今日,也终于能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看,这就是所谓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就知道贫嘴!”浦潇湘不满地瞪了江水源一眼,“如今咱们已经对坐喝咖啡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江水源正打算说“心愿已足,此生无求”的时候,抬眼看见施洋在咖啡厅门口鬼鬼祟祟地瞻望,马上改口道:“我想请潇湘女神再帮个忙。” “帮个忙?帮什么忙?”浦潇湘眼神里充满希冀。 江水源连忙解释道:“跟我住一屋的那位兄弟也是大内斗省的,自从听说咱们几个合伙搞了那个网站,就认定我是某位福布斯上榜人物的直系亲属,死活要我给他的项目投钱,五十万起,上不封顶。我家咋样你还不知道?祖上八辈子贫农,哪有什么闲钱去给他投资?这哥们已经烦了我一整天,差点被他吵得神经衰弱、精神崩溃。你能不能帮忙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浦潇湘耷下眼帘,望着杯中的咖啡:“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你是说美人计?” 江水源竖起了大拇指:“聪明!所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在我看来,只有相思才能压制住青少年男子对功名利禄的渴望,也只有潇湘女神这样漂亮的女生才能让青少年男子在短时间内产生刻骨相思。” “你就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首先,只需要你有意无意的、含情脉脉的多看他几眼就可以,其余的他会自己脑补,然后陷入绮丽虚妄的相思网中无法自拔,就像《聊斋志异》中描写的那样。再者,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舍不着媳妇逮不住流蛮嘛!” “谁是你媳妇?整天就知道口花花!”浦潇湘伸手轻轻打了江水源一下,“那说吧,帮忙有什么好处?” “都说是帮忙了,还要什么好处?就不能像某位同志一样做好事不留名,只会偷偷记在自己日记里?” “我可不想像他那样英年早逝!” “那就像春蚕、蜡炬一样,一生默默奉献,只求温暖照亮别人,做好事不留名,连日记都不会写。如何?” “如果春蚕蜡炬会说话的话,你看看它们会怎么说?春蚕肯定大声喊冤:谁想默默奉献、温暖人类了,我只不过是繁殖下一代而已!是你们人类强行煮了我,把我的房子拆了做成衣服,最后还诬蔑我是吐丝而死。我冤不冤啊?蜡炬就更不用说了,但凡能活着,谁愿意流泪成灰而死?还不是你们人类强迫的?” 江水源一头黑线,只好使出激将法:“到底行不行?不行我找别人试试。” “找别人?你打算找谁?” “孙良姝啊!她不是给我留了电话,说是有事情可以找她吗?哦,对了,好像金陵大学乔知之乔老的孙女也在经世大学。实在不行,那就只能让吴梓臣男扮女装了!” “让吴梓臣男扮女装?你的口味真重!”说着浦潇湘含情脉脉地看了江水源一眼,然后含羞带笑低下头去,柔声问道:“是这样吗?” 江水源连忙捂住自己的心脏:“喂喂喂,浦大小姐,在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之前能不能通知友军一声,很容易造成误伤的好吗?要不是我跟你前后桌坐了一个学期,见多识广,久经考验,这一下就能要了亲命!” 浦潇湘狡黠一笑:“看来应该就是这样没错了!” “呃……错是没错。不过我现在担心的是,杀伤力会不会太大?万一对纯情小男生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怎么办?还有,首先使用你这样祸国殃民的大美女,是不是违反国际和平组织公约?” “你有更好的法子?” “一时半会儿没想到。” “那不就结了?” “看来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江水源站起身,朝门外的小胖子挥挥手:“这里。” 施洋马上屁颠颠地跑过来,口中还不忘大献殷勤:“果然不愧是我仗义疏财、为人四海的江总!小弟鼠肚鸡肠,还以为你假借见同学之名溜之大吉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冒犯之处,还请江总恕罪则个!这位想来就是您的同学——”然后他说不下去了。 之前浦潇湘一直背对门坐着,所以施洋没看到她的长相,还有心思胡咧咧。等看到之后,顿时目瞪狗呆,张着嘴巴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倒是浦潇湘经多见广,落落大方地站起身,笑着问道:“水源,这位就是和你住一屋的那个老乡吧?” 江水源殷勤地介绍道:“没错,他就是和我同屋的施洋,来自通州实验中学,省生物奥赛一等奖得主,已经拿到了两江师范大学的offer,很有希望再拿个全国奥赛的奖牌。要说他生物学学得有多好多好,我不好描述;但要论及他的生物分类学水平,绝对在全国青少年中排前几,甚至很多生物学硕士生都不一定如他。跟他出去散步,周围动植物的学名是什么、属于什么目什么科什么属什么种,简直如数家珍!” 浦潇湘好看的眼睛睁得溜圆,一脸惊喜的神情:“真的么?好厉害啊!我从小就喜欢各种园艺植物,在小花园里种过好多,可惜没有专门学过,黄杨和女贞、玫瑰和月季都傻傻的分不清。既然施洋同学这么厉害,以后可以向你多多请假吗?” 江水源忍不住想给她点三十二个赞:都说女人是天生的演员,看来果然如此! 十三、冷笑话 浦潇湘的问题正好挠到施洋痒处,不待坐定便滔滔不绝地比划起来:“要说黄杨和女贞、玫瑰和月季,确实不好区分,别说是你,很多学生物的都挠头,主要原因不在于它们之间有多类似,再类似有菊科那么庞大、大风子科那么混乱、蔷薇科那么招人恨吗?而是很多人随口乱叫,把它们给叫混了。据我所知,不少地区就把冬青卫矛称为冬青或大叶冬青,把小叶女贞称为小叶冬青,又把冬青卫矛和大叶黄杨都叫做大叶黄杨,乱得一塌糊涂。事实上,女贞属于捩花目,冬青卫矛属于卫矛目,大叶黄杨则属于无患子目,中间隔了十万八千里呢!倒是冬青和大叶黄杨关系稍微近一点,都属于无患子目,不过冬青属于冬青科、冬青属,大叶黄杨属于黄杨科、黄杨属,依然隔得很远。只要学过一点基础的植物分类学,就能很容易地把它们分开。” 江水源就看见浦潇湘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的懵逼表情。 施洋却浑然未觉,依旧口若悬河:“遗憾的是,现行中学教材比较注重细胞结构、形态功能、遗传变异、生物进化等方面,对于日常需用的植物分类学却基本不讲。幸好分类学入门比较简单,特别是被子植物,普通人根据它的根、茎、叶、花、果实,对照植物分类手册也能很快检索出来。就拿玫瑰和月季来说,先看叶子,玫瑰的叶子凹陷皱缩,没有光泽,叶背多绒毛;而月季叶子的表面则是非常平展,而且有光泽,背面没有绒毛。再看它们的茎杆,直立性差、刺儿硬密尖细的是玫瑰,而直立性好、刺儿稀疏扁平的是月季。只要知道这两点,一般人就糊弄不了你!” 浦潇湘眼波流转,掩嘴轻笑道:“实在太好了,学了这些专业知识,以后就不怕你们用月季来欺骗我们女生了!” 江水源在旁边耸耸肩:“现实与你想象的恰恰相反。只怕别人真送给你玫瑰,你才觉得是受到欺骗!” “什么意思?”浦潇湘大惑不解。 施洋主动解释道:“与月季比起来,玫瑰花不仅刺儿多、花期短,而且长得丑。所以我们通常见到的、花店卖的玫瑰,其实十有七八都是月季。——当然,也不能说就是月季,准确的表述应该是月季与蔷薇杂交品种。” 浦潇湘强笑道:“呵呵,这些生物学的冷知识还真是有趣,简直令人眼界大开!你们学生物是不是天天都能接触到这些神奇的知识?” “当然、当然!”施洋的智商已经趋近于零,剩下的全是本能反应:“我随便说几个有关人体的冷知识吧,比如无论你的皮肤如何,每天都有100亿片皮屑从你身上掉落,所以当你把双手放在桌子上的时候,会在不经意间沾满别人脱落的皮屑。” 浦潇湘蓦然抽回放在桌子上的双手。 施洋非常满意自己言论所造成的效果:“此外,我们家里任何一个房间中都有尘螨,他们生长在床褥、地毯、垫子和其他任何一个温暖且有皮屑的地方,他们的食物就是我们一刻不停地在脱落的皮屑。” 浦潇湘浑身阵阵发痒,忍不住想回家来一次全方位的大扫除。 施洋似乎猜到了浦潇湘的想法:“就算再怎么打扫、清洁、消毒也没用,要知道在任何时候,你的体内或体表都生活着200种以上的生物,你的嘴巴里都生存着数量超过1亿的微生物,而体内寄生虫的重量都要占据你体重的1/100。” 浦潇湘脸色开始发白。 施洋更加眉飞色舞:“脸色发白就对了。根据生物学知识,人类之所以在极度害怕时会变的脸色苍白,是因为血液从你脸上流到别处去了。人体的这项功能使得原始人在被野兽咬伤时,不会由于流血过多而死。” 江水源对施洋的恶趣味有些无语,忍不住提点他几句:“喂喂喂,在咖啡厅这么风雅有格调的地方,说什么微生物、寄生虫?恶俗不恶俗?我们浦潇湘浦小姐喜欢园艺植物,你还是说点花花草草的趣事吧!” 小胖子的情商总算没有下线:“对对对,咱们说些植物分类学的八卦知识。比如,严格说来我们吃的西瓜、甜瓜都不是水果,而是蔬菜,因为它们都属于葫芦科南瓜族。特别是甜瓜,它属于南瓜族下面的黄瓜属,和你们女生经常用的黄瓜是亲兄弟。” 浦潇湘适时表现出自己的惊讶:“原来甜瓜和黄瓜是近亲?可它们外观和口感完全不一样啊!对了,黄瓜可以切片敷面膜,甜瓜也有同样功效吗?” 施洋不禁语塞:“这、这我就不清楚了。” “还有类似的冷知识吗?”浦潇湘瞅准时机朝他抛过一记媚眼。 小胖子立马原地满血复活:“有!有!当然有!咱们再来说说莲花和睡莲。这两种植物给人们的直观印象就是很像,即便不是同一物种,也应该是一家子,所以无论恩格勒还是柯朗奎斯特——这两位都是世界著名的植物分类学家,他们各自创立的有花植物分类系统在目前学界仍有广泛的影响力——都把莲花和睡莲放在一个类群里,不同的是恩格勒把它们都放在睡莲科,认为莲花跟睡莲是表兄弟;而柯朗奎斯特则把睡莲科提升为睡莲目,在其中单独划出一个莲科,即认为它俩是远房表兄弟。而最新apg 系统根据测序结果却告诉睡莲科的各位: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莲花吗?” “没错!在最新apg 系统中,莲花所在的莲科被划分到了山龙眼目,与其并列的有山龙眼科。山龙眼普通人可能会觉得很陌生,但夏威夷果(又叫澳洲坚果)应该很熟悉吧?山龙眼科就是夏威夷果所在的那一科,所以我们在吃夏威夷果时可以给周围的人科普:这货与莲子的关系,比荷花跟睡莲都要亲!” “有趣!” “与莲科并列的还有悬铃木科,就是法国梧桐、英国梧桐、美国梧桐所在的那个科,当然,它们都不是梧桐,真正的梧桐属于锦葵目梧桐科。此外还有清风藤科——嘛,清风藤属和莲科并列还是很好理解的,毕竟一个是白莲花,一个是清风藤。” 浦潇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 小胖子笑嘻嘻地朝江水源指了指:“具体为什么,你可以问江总!” 这还真是个冷得要盖被子的笑话!江水源一边心里吐槽,一边无奈地回答道:“因为清风藤属的属名是sabia。” “哈哈哈哈!”小胖子很满意自己的幽默。 “呵呵。”浦潇湘也在笑,心里却陡然同情起被施洋折磨了一整天的江水源来:听这种惨无人道的冷笑话简直犹如打入冷宫啊! 小胖子却兀自不觉,继续侃侃而谈:“要说莲科也挺孤苦伶仃的,整个科只有1属2种,一种是我们常见的荷花,另一种是美洲黄莲。像芡、王莲以及萍蓬草,都属于睡莲科……” 浦潇湘硬着头皮听了大半个小时,才一脸遗憾地看看表:“啊呀,不知不觉已经九点了,天太晚了,我得赶紧回去!今天有幸听到施洋您的精彩讲述,让我充分领略生物学,尤其是植物分类学的奇妙,真是眼界大开、受益匪浅。可惜时间太仓促,还有很多问题没来得及向您请教。” 小胖子也是意犹未尽:“是啊,植物分类学非常奇妙的。可惜时间有限,只能略略讲个开头,还有很多更好玩、更有趣的没讲呢!” 浦潇湘顺势掏出手机,眨着水汪汪的眼睛:“那施洋您手机号码多少?我存一下,等有时间再给您打电话请教,好不好?” “好啊、好啊,乐意之至!”江水源感觉此刻施洋的眼睛就像500w的灯泡,亮瞎一片。 十四、小胖子的相思病 送走浦潇湘,江水源抱着一大堆书回到房间,本着资源共享的原则,他问施洋道:“看不看?从国家图书馆和经世大学图书馆找的资料。” “不看!”施洋很干脆地回答道,躺在床上抱着手机哧哧傻笑,一脸花痴的表情。 “都快考试了,不看书你想干啥?” “当然是等浦小姐的电话咯!你没看见她走的时候,特意要了我的电话?”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说的是‘等有时间再给您打电话请教’。现在她忙着回家,回家之后还要收拾洗漱、上床休息,哪有时间给你打电话请教?有那等待的时间,不过过来一起看看书,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啊!” 施洋满脸的甜蜜与深谙此道,用过来人的语气教训江水源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坐在车上、临睡觉前,是最想给心爱的人打电话的时候!” “给、给最心爱的人?喂喂喂,我说施洋同学,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东西?” “呵呵,那你是没看到浦小姐对我渊博知识的崇拜和仰慕!你知道年轻女孩最欣赏什么样的男人吗?不是你这么高颜值、这么高智商的大帅哥,因为她们很明白自己驾驭不了。她们喜欢的是一种心心相印的感觉、或者飞蛾扑火般的冲动,就像云雀、画眉虽然能唱出曲调多变、婉转动听的歌曲,但啄木鸟却靠敲击枯木发出的声响来赢取异性芳心;孔雀、锦鸡虽然有绚丽多姿、五彩斑斓的羽毛,军舰鸟却靠发达的喉囊来炫耀展示自己的实力。只有懂得这些生物学求偶知识,才能理解为什么那些大家闺秀会喜欢街头的小混混,明媚照人的女孩子会选择老实呆萌的书生!——很显然,浦小姐非常欣赏我的认真、渊博以及幽默!” “……没错,你是挺幽默的。”江水源已经在反思自己是不是玩得有点过火了,“可是欣赏和崇拜不能当饭吃,你还是乖乖过来看书,准备接下来的考试吧!” 施洋在床上展开双臂,用晚会的诗歌朗诵调大声吟诵道:“啊!勇敢而忠诚的骑士,在穷林荒野里过夜,想念自己的意中人,终宵不眠,数日不食,只靠甜蜜的相思来滋养自己。这就是爱情的力量!至于无望且无谓考试,还是由他去吧!” “兄弟,麻烦你用指甲大的脑子想想,人家如花似玉的大美女,什么样男生没见过?会像你一样满脑子小蝌蚪,随便碰到个人就一见钟情?我劝你还是去浴室里冲给冷水澡,或者出去在寒风里跑个半马,保证回来以后神清气爽,觉得之前所谓的欣赏与爱慕全是粉红色的虚妄!” “切,你这是嫉妒!赤果果的嫉妒!” 江水源无奈地摇摇头。所谓“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既然小胖子认死理,想要一条道跑到黑,那就由着他吧!反正他基础在那里,耽误一两天时间也不至影响最终考试成绩。何况让他安静下来,不也是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吗?于是房间陷入沉寂,只有哗哗的翻书声以及某人间或发出的傻笑声。 等到十点半,江水源准时洗漱关灯上床睡觉。 也不知是夜里几点,江水源睡得正沉,就感觉有人在不停地推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施洋瞪着兔子样的眼睛,手里还捏着手机,忍不住皱眉道:“干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睡觉!” “她一直没给我打电话!”施洋的声音里带着三分困惑、两分疲倦以及五分的失落。 “我不是说过吗?浦潇湘说的是‘等有时间再给您打电话请教’,既然她没给你打电话,就说明她暂时没空理你,或者说是人家根本不想联系你。” “会不会是我给她报电话号码的时候报错了?” “是14356987237吗?” “是。” “那就没错。” “那,有没有可能浦小姐她记号码的时候记错了呢?” “……” 施洋缩缩脖子,小意地问道:“江总,你有没有浦小姐的电话号码?我想给她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大半夜的你给谁打电话?赶紧睡觉!” “可是、可是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眯着!你不睡觉,难道别人也不睡觉?” “……噢。”然后江水源就听到施洋怏怏回到自己的床上,手里还捏着手机在那里发呆,不时发出压抑的叹息。 这小子不会是疯魔了吧?事至如今,江水源只好如实相告:“施洋,实话跟你说了吧,其实今天你和浦潇湘见面是我刻意安排的,起因是你一直让我给你的项目投钱,可我确实没钱,又被你叨叨烦的不行,正好下楼遇到浦潇湘,就请她帮我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谁知道闹成了这样。实在对不起!” “哦。” “哦是什么意思?” 施洋隐约摇了摇头:“我知道江总你是好心,看我睡不着,担心我出问题,故意编个理由来开解我。放心吧,我没事的!唉,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弹著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我——!”江水源也无计可施,干脆扯过被子蒙上头,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年轻人睡眠好,尤其江水源这样作息规律的,尽管被施洋闹了一回,还是很快就沉沉睡去。第二天六点半准时醒来,起床准备出门锻炼,就看见施洋瞪着眼睛躺在那里,眼圈黑得像熊猫:“喂喂,我说施洋,你该不会和张飞一样,睡觉是不闭眼睛的吧?” “我没睡!” “一夜没睡?” “是啊,估计浦小姐回去之后比较忙,一直没有给我打电话。对了,你能把浦小姐的电话给我吗?我想给她打一个。” “现在?” “是啊,正好打电话问她早安!” 江水源想了想,决定还是把浦潇湘的电话给他。直接戳破他粉红色的迷梦或许更好,免得他一直陷入无聊的单相思,耽误考试和学业。告诉他号码之后,施洋就像打了鸡血,马上来了精神。江水源正要出门,却被他一把攀住:“对了江总,浦小姐一般什么时候起床?” “这我哪儿知道?问她家长去!” “那我现在给她打电话,会不会打扰到她?” “我真的不知道。” “那她早上起床一般干些什么?会不会有起床气?” “拜托兄弟,你觉得我可能知道这些细节吗?” “那好吧。” 江水源出门绕着宾馆跑了几圈,又打了两遍拳,觉得浑身活动开来,才热气腾腾回到房间,就看见施洋握着手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还不时念念有词,忍不住问道:“打电话了吗?” “还没打,”施洋哭丧着脸回答道,“我不知道打通电话以后该说些什么!” “我——!”江水源不禁气结。 十五、争取早日发《CELL》 施洋终究没有给浦潇湘打电话。 他的理由很充分:如果浦潇湘真喜欢他,肯定会主动打电话的。哪怕记错了电话号码,也可以来酒店直接找他。就算来酒店找不到他,还可以问江水源要他的地址或电话号码。总之,只要有心,不愁联系不上。至于不喜欢——都不喜欢了,那打不打电话又有什么区别? 江水源被小胖子的完美理由折服得五体投地。 然而结果早已注定,他注定等不来浦潇湘的电话,更等不来浦潇湘的专程拜访。从上午到下午、再到晚上,小胖子变得越来越沉默,不再缠着江水源给他的项目投资,更多时候是埋头看书,偶尔抬起头望着窗外默默发呆。所谓“失恋使人成熟”,大概就是如此吧? 瞧着原本话痨的小胖子日渐沉默,江水源感觉自己的良心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等到考试结束,他叫住施洋:“喂喂,考得如何?” 小胖子木着脸:“就那样呗!反正我也没指望能拿一等奖。” “这几天我考虑了一下,你的那款面向大众和生物爱好者的手持式植物识别仪——” 小胖子古井无波的眼神里终于泛出几分光彩:“之前咱们商定的不是基于图像识别技术鉴定常见观赏花卉、园林植物的手机app么?” 咱们商定了吗?好像只是构思吧!江水源懒得纠正,继续往下说道:“那就手机app。我觉得咱们可以把它当成一个科研项目,而不是商业计划,先摸摸底,看看前人工作做到了哪一步,还存在哪些技术难点,咱们现阶段能否解决、如何解决,用6到9个月的时间做个客观评估。如果可行,咱们再讨论投资的事儿。” “如果不可行呢?” “那它就还是科研项目,”江水源知道不能给他太大希望,否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最终说不得搞得无法收场,“我听说现在各个大学都有本科生科研项目,如果项目不可行,凭借你前期的知识积累和发现的难点问题,完全可以搞个科研立项,在教授指导下进行深入研究。至于以后发了论文、有了成果,你把它当成研究方向也好,找天使投资也好,都会显得更有底气。” 施洋想了想,然后点点头:“也好。” 江水源拍拍他的肩膀:“加油!争取早日在《cell》上看到你的大作!” 《cell》是米国爱思维尔(elsevier)出版公司旗下关于生命科学领域最新研究发现的顶级学术杂志,素来与《nature》、《science》以及经世大学主办的《学术》(通常译为《academics》)并称全球四大权威科学期刊,影响因子一直居高不下。尤其在生物学领域,更是神一样的存在。在《cell》上发一篇article或letters,基本上可以在二流高校混个终身教职。即便经世大学的老师,在《cell》上发一篇review或article也够吹上好几年的。 施洋红着脸道:“《cell》我是不敢想的。大学四年,只求在中科院《植物分类学报》发表一篇论文,我就心满意足了!” 江水源笑道:“不努力尝试一下,怎么知道自己就不可能?” 话音未落,就听到背后有人鼓掌道:“说得好!不努力尝试一下,怎么知道自己就不可能?想当初,让你参加府里面的生物奥赛预选赛,你都推三阻四的。去省里面参加复赛,还得我亲自开车接送。你看,如今不也一步步走到了这里?在我看来,你对生物学还是非常有天赋的,说不定到大学再努力一下,真的能本科阶段就发《cell》!” 江水源不用转头就知道说话的是黄同媛老师,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本来我是给人喂鸡汤的,不成想一不留神,却被别人灌了一肚子! 黄同媛见江水源不说话,还以为自己的鼓励见效了,连忙趁热打铁:“你们知道咱们国家科研人员最高学术称号是什么吧?对,就是中华科学院院士。早年间咱们国家一穷二白,加上孙元起先生出类拔萃,带领一大批年轻人填补了国内很多领域的空白,所以那时候院士都很年轻。但接下来几十年间,当选院士越来越难,新科院士的年龄也越来越大,平均都在55岁左右。唯独例外的是生物学部。近些年院士增选,都以生物学部当选院士最多、也最年轻,知道为什么吗?” 江水源眨眨眼睛:“因为生物学不好就业,只能全留在学校拼命搞科研吗?” “就知道胡说!”黄同媛轻轻捶了江水源一拳,“是因为新世纪是生物学的世纪,搞生物研究最容易出成绩!你看经世大学医学院的颜院士,还有滇南动物研究所的张院士、京城生命科学研究所的邵院士,都是三十多四十岁就当选了。所以,你们要想早些当院士,最好的选择就是学生物。” “院士啊!”施洋一脸憧憬。 “三十多四十岁?”江水源首先考虑的却是自己能不能活到那岁数,心里算了算,然后摇摇头:“算了,院士我还是不指望了,我还是老老实实读书看报、修身养性,闲暇写几篇文章,做个安稳闲人吧!” “出息!这话要是让葛老师听见,信不信他能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嘿嘿,何止这个!估计黄老师刚才那些话要让他听见,照样能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有时候我都怀疑葛老师是不是对咱淮安府的学生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瞧瞧他出的中考数学试卷,全府考生尸横遍野、哭声一片。再瞧瞧他出的高考二模试卷,整个学校愁云惨淡、哀鸿遍野。我和张谨就更不用说了,没有一周不挨骂的,书看少了要骂,书看完了看别的书也要骂;考得好要骂,考得不好更要骂。我招谁惹谁了我?” “这是爱之深,责之切!”黄同媛替葛钧天辩解道。 “我怀疑咱们葛老师是不是提前进入了更年期。要不,黄老师您有空提醒他去内分泌科看看专家门诊?京城医院的水平可是首屈一指的,咱们争取早发现、早治疗,治好一个,造福一方。” “你就贫吧!难怪葛老师老骂你。”黄同媛撩起腮边的一绺发丝,“考试结束了,接下来就等成绩公布,你有什么打算?真要去经世大学旁听?” 施洋愕然:“你、你要去经世大学旁听?” “就是去经世大学体验一下学校氛围而已。你也知道,经世大学一向是大门洞开、金吾不禁的,尤其欢迎全国各地有志青年前去旁听,我想去当个南郭处士,体验一下滥竽充数的感觉。”解释完之后,江水源才回答黄同媛的问题:“葛老师都这么说了,您觉得我能拒绝吗?” 黄同媛同情地点点头:“那倒也是。” “所以咯!” “也好,我正好抽空去买些土特产回去给大家。” 施洋吭哧吭哧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那个、那个,江水源,我能和你一起去旁听吗?” 十六、旁听(一) “旁听类似于蹭wifi,也是门技术活。” 这是葛大爷见到江水源和施洋之后的第一句话。毫无疑问,江水源对葛大爷这番高论是嗤之以鼻的,旁听无非就是占便宜,占便宜不觉得脸红肉跳心虚气短也就罢了,还能拔高到技术层面,也是没谁了!直到葛大爷从兜里掏出一张课表递了过来。 “旁听还有课表?”江水源当场就震惊了。 施洋同样是目瞪狗呆,估计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世界上还有“旁听课表”这么神奇的事物。——当然,旁听他也是第一次。 葛大爷冷笑道:“真新鲜!没有课表怎么旁听?难道跟无业游民似的在校园里晃荡,碰到什么听什么?你听得懂么!” 江水源梗着脖子辩解道:“咱们就是去感受一下经世大学的高大上,至于弄得那么正式吗?” “至于!”葛大爷回答得很干脆,“事关学习无小事。你们还没到大学,或许觉得旁听就是趁着空闲找一些有名气、有兴趣的课去听听,听得懂更好,听不懂也没关系,权当是上自习。你们真要这么想就错了!而且大错特错!那不是旁听,那是去茶馆听评书,也就凑个热闹。真正的旁听,要综合考虑自身知识体系、学习进度、课程安排、兴趣方向等等各方面因素,合理安排课表,和正式学生一样预习、上课、完成作业。知道为什么经世大学那么多旁听生和正式学生一起听课,甚至上的更多,最后反而不如正式学生基础扎实、成材率高吗?就是因为他们不考虑自身情况,完全凭着兴趣瞎听、乱听,不成体系,好比一堆断瓦残砖,看上去吓人,其实一点用都没有!” 江水源狂汗:“我和施洋都是高中生,还没上大学呢!咱们这次去也就是听个热闹!” 葛大爷勃然大怒:“听个热闹?你小子知道我排这张课表有多辛苦吗?现在是寒假刚结束,很多课程还没开始,开了课的我又要考虑你的半吊子水平、时间能不能赶上,不知愁白了多少根头发,最后你却跟我说是去听个热闹?” “停停停,我认真听还不行吗?”如今江水源愈发怀疑葛大爷是不是早更。 说话间他打开那张课表,发现不仅上下午排了课,连晚上都未能幸免,也不知他从哪里淘换来的那么多课程。施洋也凑过头来,逮眼看到上面的“pohozaev恒等式及应用”“非线性色散方程的散射理论”,不禁惊讶出声:“怎么都是数学系的课程,那我……” 江水源知道小胖子是什么意思,连忙问葛钧天道:“葛老师,施洋是学生物的,有适合他旁听的生物系课表吗?” 葛钧天终于正眼上下打量小胖子几眼:“你也要考经世大学?” 施洋有些脸红:“不、不,我准备上两江师范大学。” “既然不上经世大学,那去旁听不就是凑个热闹?还要什么课表?” 不去说小胖子的脆弱心灵是不是被伤得千疮百孔,就连江水源都被噎得直翻白眼:喂喂,你知不知道刚才说的话有多伤人?你说得婉转点会死啊? 幸而葛大爷只是傲娇点,该帮忙的时候不含糊:“我对生物系的课程不太了解,这样吧,待会儿我把你带到他们张贴课表的地方,要听什么课程你自己选,免得我选错了误人子弟。” 有葛大爷这个老司机带路,江水源轻松找到了“偏微分方程数值方法”所在的教室。教室不大,里面已经零零散散坐了不少人。江水源初来乍到,轻手轻脚地在后排找了座位坐下来。谁知刚坐下来,就有人坐过来很自来熟地问道:“哥们,新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江水源侧头看了他一眼,年龄估计在二十七八岁左右,面色黑黄,略显沧桑,从他的衣着打扮来看,生活应该过得比较窘迫。 那人却兀自不觉,笑着说道:“数学系不像国学院、物理系,旁听的就那么几个,一来二去大家都非常面熟。突然来了个新人,扎眼得很。而且,你坐的是我经常坐的位置。” “抱歉!”江水源往旁边挪了挪,把风水宝地归还给他,“听您这么说,国学院、物理系旁听的人很多?” “是啊,都是一群民科,动不动就声称能释读所有甲骨文,要不就要推翻相对论,咱们旁听生名声一大半都是他们给败坏的!”说着那人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开花白馒头,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边吃边含糊地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咱们数学系旁听生还要感谢他们呢!” “为什么?” “要不是他们,咱们这些数学系旁听生的名声可就是最臭的了!” 江水源马上福至心灵:“你是说以前围在校门口,一个个声称破解哥德巴赫猜想、证明费马大定理的那些人?” 那人伸直脖子努力咽下干硬的馒头屑,又从书包里掏出一大塑料水杯,“咕咚”“咕咚”狂灌几口,抹抹嘴上的水渍,才回答江水源的问题:“没错,看来哥们你也是内行啊!不过我看你年纪轻轻的,不会也想和他们一样,准备证明哥德巴赫猜想或费马大定理吧?” “怎么可能?你看我像是智商不及格的人吗?” “那倒也是!小兄弟我可跟你说,千万别去碰那什么哥德巴赫猜想、费马大定理,那就是个巨坑,进去就出不来。以前那些人都是血泪教训!”他语气稍顿,随即补充道:“当然,咱们也要有问题意识,搞研究就要搞个大目标。像我,志愿就是证明四色问题。四色问题你应该知道吧?” 证、证明四色问题?江水源突然感觉自己的智商好像受到了严重侮辱。 那人看见江水源的表情,顿时怫然不悦:“你这是什么神情?不妨告诉你,我已经找到了一种非常简便的证明方法,只有个别瑕疵需要完善,目前正在做最后的补充。一旦结果出来,不说全国,就是全世界的数学界都会为之一震的!哼哼,到时候你们就会都知道我王灿龙的大名了!” 已经找到了一种非常简便的证明方法?怎么听起来有点像费马的“我确信已发现了一种美妙的证法,可惜这里空白的地方太小,写不下”呢?还有,不用等到那时候,我现在就知道你的大名叫王灿龙。不过江水源还是客气地祝贺道:“希望你早日成功!” “那你呢?你的目标是什么?” “我?我就是来凑个热闹。”江水源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又问他另外一个问题:“对了,今天上课的老师如何?你熟悉吗?是不是很厉害?” 王灿龙听说江水源是个凑热闹的,感觉有些兴味索然,不过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当然厉害,不厉害能当经世大学老师吗?人家可是根正苗红的经世大学本科生,还去米国的普林斯顿镀了金,拿了博士学位,去年刚获得国家优秀青年奖金。不像我,就是个地方院校的土鳖,什么阿猫阿狗都瞧不起我。哼哼,等我证明了四色问题,也要留在经世大学当老师,到时候看我怎么打那群重点院校学生的脸!” 感情这位兄台志向远大啊! 江水源还想再问得详细一点,王灿龙突然挺直腰板,低声说道:“别说话,老师来了!” 十六、旁听(二) 江水源闻声也连忙坐直,同时向门口看去,便看见一个青年男子风度翩翩地走进教室。 是的,“风度翩翩”。在此之前,江水源一直以为经世大学的老师要么像葛大爷那样傲气冲天、不拘小节,要么像惠成泽那样温文尔雅、岳峙渊渟,从没想过居然还有人会那么风度翩翩。只见他五官白净,戴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笔挺的羊绒大衣衬托出修长瘦削的身型,深灰色苏格兰纹围巾状若随意地垂挂在脖颈上。藏青色的西裤裤线笔直,脚上的皮鞋同样光可鉴人。整个人显得精致而潇洒,于沉静间又体现出灵动时尚。如果不是出现在教室里,江水源会觉得他是一位时装模特。 他在讲台上站定,环视一圈后笑着自我介绍道:“大家好,我叫韩亭松,是咱们数学系的讲师。根据系里面的安排,这学期由我给大家讲授《偏微分方程数值方法》课程。——其实也不能叫讲授,因为我对偏微分方程的了解也非常有限,咱们大家算是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吧!有讲错的地方,欢迎大家直接指出来。” 台下很安静。 韩亭松没有再废话,开始直接切入主题:“在此之前,大家应该或多或少都接触过偏微分方程,知道偏微分方程是数学学科的一个重要分支,它与其他数学分支有着广泛联系,而且在自然科学和工程技术中都有着广泛的应用,比如物理学、地质学、数值天气预报、大型水坝应力分析、核试验、飞行器设计乃至战争决策等等。其实偏微分方程作为数学一个分支,出现于18世纪,最早得到系统研究的是波动方程、热传导方程、调和方程等三种基本的数学物理方程,所采用的主要工具是经典分析。在接下来两个世纪的研究和探索中,人们对偏微分方程的理论和应用都取得很多重要的成果,并建立了多种解定解问题的方法……” 韩亭松没拿教材,就捏着一支粉笔在那儿侃侃而谈,但却提纲挈领、要言不烦,短短一节课就把有关偏微分方程的重要基础概念梳理了一遍,并介绍了傅里叶变换和复数矩阵,让江水源受益匪浅。 课间休息的时候,王灿龙又掏出塑料水杯“咕咚”“咕咚”狂灌几口,然后问江水源道:“哥们,听得懂么?” 江水源笑笑:“还行,毕竟都是导论性质的历史介绍以及知识准备,不算太难,估计难了我就听不懂了。” 王灿龙似乎很满意江水源的回答,以孺子可教的口吻说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别看韩老师现在讲得慢,也讲得浅显,那是因为课程刚开始,要给大家一个入门适应的过程,待会儿你就会发现他要开快车了,而且所讲内容不局限于教材。经世大学的老师都这样,他们上一节课够其他院校上三四节的。所以你上课时一定要好好记笔记,回去还要认真复习、预习,不然三四节课以后你就完全听不懂了!” 江水源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多谢大哥指点!” “指点算不上,就是一点经验之谈。” 江水源又有些好奇:“听大哥的语气,在经世大学旁听时间应该不短吧?而且已经能够单独尝试解决四色问题,学术素养更是没话说。为什么还要听这么基础的课程呢?” 王灿龙嘴角微微抽搐,半天才回答道:“首先,《偏微分方程数值方法》这门课并不基础,事实上很多地方院校的数学系连偏微分方程的课都不开。其次,韩老师毕竟是普林斯顿的博士,接触的都是学科最前沿,他所讲授的内容又不局限于课本,很多新观点、新想法会让人眼界大开,这也是经世大学有别于其他学校的特点所在。还有,你觉得那么多旁听生都是为了旁听而来?” “不然呢?” 王灿龙朝讲台方向努努嘴:“你自己看!” 江水源这才发现很多人围在韩亭松身边,有套近乎的,有请教问题的,也有把自己的论文或书刊呈递给他求指点的,甚至还有人直接送土特产的,把韩亭松围了个水泄不通。江水源看到这样的西洋景也是瞠目结舌:“他们这是?” “很多人旁听只是手段,推销自己才是目的。”王灿龙的神态很复杂,鄙夷中带着羡慕,羡慕中又带着几分鄙夷,就好像看到隔壁小妹开发廊赚钱买了豪车豪宅一样。他忍不住举起塑料水杯又“咕咚”“咕咚”狂灌几口凉白开:“推销自己懂么?有人想考研,有人想获奖,有人想发论文,有人想评职称,有人想争取项目资助,有人想来经世大学镀金……总之,林林总总各种理由都有,而每个经世大学老师都是稀缺资源,值得努力去争取。所以说,大学也非象牙塔,学术界同样是江湖!” 江水源倒没有王灿龙那样愤世嫉俗,只有感喟道:“怪不得大家都说大学是个小社会。” “什么叫‘大学是个小社会’?大学他就是个社会!不信你等学生评奖学金,老师评奖、评职称的时候看看,一个个勾心斗角,人头都能打出狗脑子来。”王灿龙愤愤地说道,“也就是经世大学超然一点,所以等我证明了四色问题,就来经世大学当老师!” 江水源再次送上祝福:“愿你早日梦想成真!” 果然不出王灿龙所料,接下来的一节课韩亭松开始疯狂飙车,不仅以狂风扫落叶的速度讲完了有限差分方法的基础概念,期间还穿插了不少有限差分方法的发展和应用。临下课时,又信手罗列了一大堆参考书,诸如《现代偏微分方程导论》、《偏微分方程差分方法》、《偏微分方程数值解》、《偏微分方程的边值问题》之类的,然后他潇洒地拍拍手上的粉笔灰:“这些书图书馆都有,你们有空可以去翻翻。至于作业,我就不布置了,反正教材每章后面都有习题,你们自己随便做做就行,反正非常简单,就不耽误你们和我的宝贵时间了。下课!” 刚说完下课,又是一群人围了过去。 王灿龙笑吟吟地望着江水源:“哥们,这回听懂了吗?” 江水源不知道别人上完课是什么感受,反正自己是听得头昏脑胀、两眼发直,闻言苦笑道:“听没听懂我不知道,我就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 十六、旁听(三) 王灿龙闻言哈哈大笑:“觉得脑子不够用就对了,这次经世大学要达到的效果!用他们的话说,叫知不足什么什么的。” “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 “对对对,就是这句。我国语不好,听了无数遍,还是记不住!”王灿龙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貌似觉得自己专心学数学,记不住这句拗口的格言是很自然的事情:“总之意思就是那个意思,老师上课要上的你似懂非懂、稀里糊涂的,下课之后你才会拼命用功,自己主动学习。要像地方院校那样,老师把每个知识点都小心翼翼地掰碎揉烂,一点一点喂,学生上课就听懂了、听烦了,下课谁还会再去学习?” 江水源揉揉眉心:“都这么上课,学生能忙得过来吗?” 王灿龙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道:“绝大多数应该都能吧?毕竟他们招收的都是最天才的那部分学生。全国十几亿人,每年高考学生上千万,经世大学只招收区区两千多人,真正的千挑万选!那些靠三更灯火五更鸡、勤学苦熬考进来的学生,基本上都是肥的拖瘦、瘦的拖死。好了,我要去上下一节课了。咱们下次见面再聊吧!” 江水源也站起身,掏出课表看了一眼:“我也要去上课了。你知道第三研究室在哪里吗?” “咦?你也要去‘pohozaev恒等式及应用’讨论班?好巧,我也是,同去同去!”王灿龙热络地在前面带路,“兄弟你连课表都准备好了,看来是准备打持久战啊!不错、不错,咱们有志搞科研的就得有点恒心毅力,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像那些溜须拍马、想靠送礼走捷径的,就算一时半会儿抄了近路,以后也会成为终生抹不掉的污点!你说对不对啊?” 他说话声音很大,显然是说过刚才围在讲台上那些人听的,惹得一堆旁听生对他侧目而视。 江水源唯有报以苦笑,顾左右而言他道:“pohozaev恒等式及应用讨论班的老师又是谁?是不是也非常厉害?” “瞧你这问题问的,经世大学老师有不厉害的吗?不过听说这个讨论班是由惠成泽院士主持的,邀请了泥轰京都大学的一位著名教授,以及北平师范大学新近获得国家杰出青年基金的一位杰出学者,以交流谈话的形式开展讨论。国家杰出青年基金你听说过么?比国家优秀青年基金还厉害,全国每年评选一次,每次最多评选200人,目的在于培养造就世界一流的优秀学术带头人。等我证明了四色问题,应该也有机会拿到这个头衔吧?”说到此处,王灿龙满脸都是憧憬向往之色。 等我证明了四色问题?貌似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王灿龙这么说了,老听他这么念叨,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想了半天,江水源才发现怎么有点像《我的叔叔于勒》里面的魔咒“只要这个好心的于勒一回来,我们的境况就不同了”? 到了第三研究室,王灿龙放下书包就跑去开水间加满他的塑料大水杯。他刚出门,就有人转头来打招呼:“哟,哥们,新来的吧?” 经世大学的旁听生还真是热情啊!江水源一边感慨一边笑着回答道:“是因为我额头上刺着‘新人’二字?” 那人摇摇头:“不是。是因为除了新人,没有谁会跟老王——就是王灿龙,混在一起。” “为什么?老王怎么了?我觉得他人还挺好的呀!” “人是不错,就是脑子有点问题!” “脑子有问题?” “他是不是跟你说过,他已经找到一种非常简便的方法来证明四色问题,只有个别瑕疵需要完善,目前正在做最后的补充?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放心,我没偷听过你们之间的谈话,而是他跟谁都这么说!”那人轻轻嗤笑一声,“连哈密顿、闵可夫斯基、伯克霍夫这样的数学大牛都拿四色问题没办法,他一个大专都没念完的肄业生却异想天开,他以为他是谁?” “大专都没念完?”江水源已经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一个活体民科。 那人也没有替王灿龙隐瞒的意思,直接把他老底抖露个底朝天:“他以前好像是怀庆府冶金还是矿务高等专科学校来着?成绩一般,就是比较喜欢数学,课余喜欢钻研一下稀奇古怪的难题。大概是上大二的时候,他们学校请了一位很有名气的数学教授去办讲座,正巧那时候他在琢磨四色问题,就写了篇小文章向那位教授请教。那位教授可能是觉得专科学校的学生竟然对四色问题感兴趣,非常难得,就夸奖了他几句,说他很有想法。然后他就一发而不可收拾。” “怎么个不可收拾法?” “从此他就一天到晚泡在图书馆里钻研四色问题,课也不上,作业也不做。他们学校老师觉得不是事儿,就找他谈话做工作,甚至请了家长,都没用。他反而认为学校是不理解他、故意刁难他,干脆一气之下跑来经世大学,一边旁听一边继续钻研他的四色问题。他家里条件不好,所以就靠好心人接济,或者自己打些零工糊口。他前前后后在经世大学总也待了有七八年吧?基本上数学系的老师、学生以及旁听生都认识他,也都熟悉他的光辉历史。” “既然他花费那么长时间来钻研,就没让他琢磨出什么来?” “屁!他脑子都不正常了,还能琢磨出什么来?有数学系老师看过他写的东西,完全狗屁不通。用医学院那帮人的话说,他就属于典型的偏执型人格障碍,没救了!”顿了一顿,他又解释道:“其实做学术研究,主要还是要靠天分的。天分不够,那就只能做些拾遗补缺或者靠数量堆积的活儿。如果强行硬撩,做超出自己能力以外的事情,最终只会误入歧途,就像老王那样走火入魔!” 江水源勉力替王灿龙辩解道:“我们还是要相信勤能补拙的。” “切!如果下苦工就能解决所有问题,那还要那么多大学教授、研究人员干什么?干脆买几百头驴回来,面前摆上书,不学就抽它,岂不省时省力?”说完,那人转过头去。 正好这时王灿龙也打完水回来。江水源看着他拎着破旧的塑料水杯踌躇满志地走进教室,心里莫名感到一阵苍茫的悲凉。 十六、旁听(四) 还没来得及多感伤几分钟,就看见惠琼琚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冲自己招手。江水源赶紧起身跑了过去,惊喜地问道:“琼琚姐,你怎么也过来了?” “我是系里教务秘书,说白了,就是跑腿打杂的,这种请人办班的活儿属于我分内之事,当然要四处张罗。正好听你们葛老师说,你也在这里,我就赶紧过来看看!”惠琼琚上上下下打量江水源一番,“几个月不见,小伙子愈发帅气了!怎么样,什么时候过来正式报到?咱们数学系以后的颜值担当就指望你了!” “正式报到?八字都没一撇,还不知道经世大学要不要我呢!” “不要你要谁?除非经世大学不招生,只要招生就肯定有你!”惠琼琚笃定地说道,“听说你要来旁听,我可是精心准备了课表,还以为你这是微服私访,提前考察我们系教学情况呢!听课感觉如何?” “厉害!”江水源情不自禁竖起了大拇哥,“就拿刚才的《偏微分方程数值方法》课程来说,一般普通院校根本不开,经世大学不仅开了,而且讲得非常深、非常新。再比如现在这个‘pohozaev恒等式及其应用’讨论班,由院士主持,邀请国外著名教授和国内新科国家杰出青年基金获得者出席,这等规模、这等格局,更是其他院校难以比拟的。所以,我虽然只旁听了不到半天,但却已经充分领略了经世大学的王者风范与磅礴大气!” 惠琼琚也感觉与有荣焉:“经世大学作为咱们国家高等教育的标杆,当然得有些过人之处。不过我刚才看见你坐在那里一脸郁闷,又是怎么回事?” 为了避免惠琼琚浮想联翩,江水源决定实话实说:“刚才我是听别人说了王灿龙的事情,一时间有些感慨。” “王灿龙啊……”作为系里的教务秘书,惠琼琚显然对老王的事迹并不陌生,“他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些,有时候我也在想,在年青的时候立下一个宏伟的志愿,舍弃身边所有的一切去追求自己的梦想,这种人究竟值不值得鼓励?到了三十岁、四十岁之后,他又会不会后悔?” 看来惠琼琚同志是心有戚戚、有感而发啊! 奈何江水源是感情白痴,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惠琼琚的问题。谁知说曹操曹操就到,就听葛大爷在身后笑嘻嘻地打招呼道:“哟,琼琚、江水源,你们都在啊!在聊什么呢那么开心?” 气氛分明凝重得像参加葛钧天老师追思会似的,你居然说聊得开心。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聊得开心了?然而江水源侧过身就看见葛大爷西装革履,穿得跟十里洋场的小开一样站在那里,顿时忍俊不禁:“噗哈哈哈,葛老师,您今儿怎么穿得那么正式?真是沐猴冠冕、牛马襟裾,不对,应该是鲜衣怒马。这是要向琼琚姐求婚,还是准备去扯证?” 葛大爷有些尴尬,懊恼地瞪了江水源一眼:“胡说什么?来参加这种级别的讨论会,当然要穿得正式一点。江水源你要记着,平时随便怎么穿都可以,追求品味也好,追求个性也罢,那是你的自由。但是参加正式活动一定得穿正装,这既是对举办者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肯定。你趿拉着凉鞋,穿着带洞的牛仔裤,跟乡村非主流似的,来参加学术活动,岂不是等同于上不了正席的狗肉?对了,刚才你们聊些什么?” 惠琼琚温声回答道:“我们在说王灿龙的事情。” “王灿龙?老王他还没走?都多少年啦!”看来葛大爷也认识老王。 惠琼琚点点头:“是啊,好像咱们进校的时候他就在,这些年他一直辗转于数学系的各间教室,对数学系的了解甚至比老师学生还熟,直至现在。” 葛大爷又问道:“老王还在摆弄他的四色问题?” 惠琼琚接着点头:“没错,还在钻研他的四色问题。看到他这些年这么辛苦,我经常会想他苦熬那么多年是否值得?万一这个问题他一辈子就解决不了,或者突然被别人解决了,他的生活该如何继续?对于一个人来说,究竟是学术重要还是生活更重要?” 葛大爷干笑几声,和稀泥道:“当然是生活和学术同等重要!”说着抬手给了江水源一巴掌:“你要好好向老王学习!人家老王没天分都这么努力,无怨无悔,无欲无求,坚持在经世大学旁听那么些年。再瞧瞧你,让你来经世大学都推三阻四的,凭着有点天分,天天不务正业,你对不起谁呀你!” 江水源无语问苍天:帝哥,我应该就是那条因为城门失火而被殃及的池鱼吧? 不知什么时候韩亭松也站在了一旁,闻言插话道:“我觉得老王的错误不在于他有没有天分,而在于他没有选择正确的方向。我一向的观点是,天分是科研的重要条件,而不是必要条件,勤奋才是必要条件。否则大家还要学习、考试干什么?直接在义务教育阶段搞个测试,智商高的去搞研究,情商高的去当政客,智商情商都不高的直接送去当工人农民,岂不更简单快捷?” 葛钧天似乎对韩亭松很不感冒,不过还是规规矩矩地叫了声“师兄”,然后辩驳道:“我从没有否认过勤奋的重要性。但是,勤奋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天分却不是人人都有的。勤奋固然是天分发挥作用的前提条件,但没有天分的勤奋是无法由量变产生质变的,甚至是没有意义的。老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我赞同你的观点,勤奋不能解决所有科研中遇到的问题,但是请注意,勤奋足以解决普通人在科研中遇到的大部分问题。”韩亭松任何时候都风度翩翩,“就拿老王来说,如果他不是好高骛远,一开始就把解决四色问题作为自己的立身之基、晋升之本,他完全可以通过勤奋由专科而本科、由本科而硕士、甚至博士,然后在普通科研院所谋一职位,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从容从事自己喜爱的数学研究,有天分就逐步解决一些大问题,没天分就老老实实写一些小精尖新或者短平快的论文,岂不远胜于现在这样在外面漂泊流浪、荒废青春?所以我认为老王的根本错误在于没有选择正确的方向。不知葛师弟意下如何?” 江水源作为局外人,都能听出韩亭松话里的指桑骂槐意味,更不用说当事人葛钧天。他气得额头青筋乱跳,偏偏又不能在这种场合发作,只能咬牙切齿说道:“师兄果然不愧是山窝里飞出的凤凰男,见识果然不凡,小弟佩服佩服!” “你!” 惠琼琚见火药味越来越浓,连忙劝解道:“韩老师,钧天,讨论班马上开始了,你们都赶紧进去找个位子坐下来。今天会有不少听众,莫非你们俩想站着听两节课?” 韩亭松依旧风度翩翩:“谢谢惠老师提醒,有空一起喝个咖啡吧!” 葛钧天已经一只脚跨进教室,听到韩亭松的话气得差点癫痫发作,只好恶狠狠地跟江水源说道:“小白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你可不能像他那样卑鄙无耻、轻薄无行!” 十六、旁听(五) 讨论班形式很新颖,至少此前江水源没见过。两位学界大牛围绕给定的主题开展对谈,台下听众随时可以举手提问,主持人则很好地把握讨论的方向和节奏,不断把问题引向深入。不仅让江水源等旁听生眼界大开,就连葛钧天、韩亭松都觉得受益匪浅。 讨论进入第二个问题时,很多东西江水源已经听不懂了,但静静坐在那里,听台下听众角度刁钻的提问、台上大牛鞭辟入里的分析,以及大牛偶尔起身在黑板上挥洒如意写下的一大堆公式推理,已然是莫大的享受。葛大爷和张谨所说的数学之美,或许就在此中吧? 不知不觉一个上午已经过去。下课铃响,葛大爷甩过来一张经世大学临时饭卡:“呶,这是饭卡,中午你和小胖子自己找地方吃饭,算是提前熟悉一下大学校园生活。” “那你呢?” “管那么多干什么?咸吃萝卜淡操心!刚才讨论班涉及的内容你都听懂啦?有那闲心,抽空好好想想或者去图书馆里查点资料,不行吗?”葛大爷还是一如既往的傲娇,不过临出门前还是老实交代了他的行踪,“有人想挖墙脚,我去巩固一下后方阵地!” 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啊!江水源摇摇头,给小胖子打了个电话:“施洋,你在哪里?咱们中午一起吃饭!” “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只看到旁边有个学生第二十五食堂。”小胖子声音怯怯的,完全没有以前那种口水三千丈的豪迈劲头。 学生第二十五食堂?听起来就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要知道江水源所在的淮安府中也算是名校,但教学楼、实验楼、图书馆、体育馆等加起来排序都未必能排到25号,谁知经世大学仅学生食堂就至少有二十五座。这是种什么样神奇的体验?江水源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安慰小胖子道:“那你站在那里别动,我过去找你,待会儿咱们一起吃饭。” “可你知道学生第二十五食堂在哪儿吗?” “知道。你就安心吧!”江水源心道:虽然我对经世大学也不熟,可咱有老王啊!老王在此扎根七八年,24k纯金的地头蛇,哪个角落旮旯不知道? 老王果然不负众望。听了江水源的问题也不说话,只是放下手里的塑料大水杯,拿起草稿纸唰唰画了起来,很快绘就一张简略地图:“学二十五食堂比较偏,在生物系植物园背后,你要是问其他人还真不一定知道。按照我给你的路线走,保证又快又准,十五分钟肯定到!” “多谢王兄!相见即是缘分,要不咱们一起吃个饭?” 王灿龙摆摆手,把塑料水杯装进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里,背起书包便扬长而去,一副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洒脱模样,让江水源愈发生出无限感慨。 按照老王的地图,很开找到施洋。小胖子看到江水源,就好像失散多年的兄弟相认,扑上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江总,你总算来了!你要是再来迟一步,我就成经世大学成立几十年来,第一个因为迷路而饿死在校园里的大好青年了!” “还大好青年呢!你鼻子下面长的是什么?不会去问路吗?” “我脸皮薄。” “那不去问路,还可以去讨饭呀,食堂就在旁边。” “……”小胖子被怼得直翻白眼。 寒暄结束,江水源又问道:“怎么样?这一上午感觉如何?” 小胖子满脸感慨:“真是不能比啊!以前我也去过两江师范大学,感觉校园真大,而且环境优雅,妹子也多,觉得在里面学习四年应该不虚此生。现在一逛经世大学,再听了他们老师讲课,顿时后悔了,后悔高中三年没有好好学习,以至于如今只能沦落到地方院校混日子!” “两江师范大学也很不错啊,我爸爸就是你们学校的校友。” “唉,还是那句话,除了经世大学,其他所有学校都差不多!” 江水源拍拍小胖子的肩膀鼓励道:“那就好好努力,争取以后考进经世大学读研。至于现在,咱们两个西贝货先去他们食堂开开洋荤!” “好!”小胖子听说吃饭也打起精神,“我对经世大学的食堂可是觊觎已久,因为以前我一直觉得智商发育与食物之间存在某种神秘的联系,就比如说日本人喜欢吃鱼,所以国民平均智商最高;同样是咱们中国人,种植水稻的比种植小麦的更倾向使用整体性思考。今天终于捞着机会,我可要好好看看,他们这些天才吃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他们食谱和其他学校比起来又有什么显著区别?” 小胖子一兴奋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门,引得路人侧目不已。江水源正要提醒他,就听边上有人用抱怨加鄙夷的语气说道:“怎么刚过完年又有那么多校外人员出没?我还以为能清静几天呢!” 她的朋友随声应和道:“就是,真烦人!有本事就堂堂正正考进来,没本事就老实在外面呆着,天天跟无业游民似的到处乱窜,污染环境,扰乱治安,还恬不知耻地抢占咱们的公共资源,算是怎么一回事?” 江水源微微皱眉。 被校外人员占用教室、食堂、图书馆等资源,在校生有怨气可以理解,但这么明显的当着和尚骂秃驴就有些过分了。他转过身很严肃地说道:“近期一些科学研究表明,后脑催产素分泌水平可以影响人类的社会认知和社会互动能力。合理水平的催产素能够增强社会群体认同,让人们更积极地捍卫自己与群体,对抗竞争者。换句话说,正常人应该善解人意,具有同情心。但是催产素分泌过多或过少,都会影响个体的正常心理状态,尤其分泌不足时,会让人缺乏同情心,更容易冷酷无情,甚至会导致自闭症等一系列严重后果。所以,我建议您检索相关论文拜读一下,或者直接咨询你的私人医生。不用谢!” 两人根本没想到江水源会来这么一出,结果被强行科普了催产素的作用,大脑也因此宕机而处于失语状态,不知如何应对。 十六、旁听(六) 对于江水源来说,经世大学算是一个有点难度的短期奋斗目标,但也只是有点难度而已。只要不出纰漏,他完全有能力、有机会、也有信心顺利入读经世大学。 但施洋就不同了。 首先他是板上钉钉要去读两江师范大学的。如之前所言,两江师大不算差学校,但也要看跟谁比,至少跟经世大学比就完全不够看,所以在气势上先矮三分。其次,从今天早上葛大爷的戳心戳肺开始,经过任课老师的洗礼,再有这两个女生的补刀,他脆弱的心灵已经支离破碎。还有,施洋尽管在同龄男生面前是个话痨,可脸皮毕竟还是嫩了点,感觉到经世大学蹭课、蹭饭名不正言不顺,自然说起话、做起事来也就理不直气不壮。此时他缩在江水源身后,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江水源:“江总,要不咱们去外面吃吧?我有钱,我请客!” 江水源扬了扬手里的临时饭卡,笑着说道:“既然有人请客,为什么我们要还舍近求远,故意破费?今儿只要天不塌下来,我还非在这儿吃饭不可!刚才你不是说觊觎经世大学食堂菜谱已久吗?你挨个看、挨个点,咱不差钱!” 那两个女生也终于清醒过来,恼怒地瞪着江水源说道:“厚脸皮!” 江水源连连点头:“对对,‘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施洋你看,连女生都知道的道理你还不明白,知道原因在哪里吗?这就不是后叶催产素的问题了,而在于肾上腺素和去甲肾上腺素。当遇到外界压力时,身体会分泌肾上腺素和去甲肾上腺素,使杏仁核神经组织保持兴奋,并通过神经中枢刺激交感神经系统。像你就属于杏仁核兴奋阈值较低的,交感神经系统容易兴奋,更容易出现焦虑情绪,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薄脸皮’。而像这两位美女,则属于阈值较高,相对不易产生害怕情绪的,在大庭广众之下什么话都敢说,即通常所谓的‘厚脸皮’。所以,你一定要多锻炼、多像这两位厚脸皮的美女学习!” 两个女生猝不及防又被江水源奶了一口,眼泪好悬没掉下来:“你、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江水源赶紧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刚才光顾着科普了,知识点有不准确、语言表述有不到位的地方请多谅解!” “这是知识点和语言表述的问题吗?你这分明是人身攻击!” 江水源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如此!刚才听二位美女的高论,我还以为经世大学里是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什么话都能随便说呢!原来是只有经世大学的学生才能随便说,校外人员随便说就成了人身攻击。果然‘世事洞明皆学问’,一不小心又学了个新知识,多谢!多谢!” “你!你!”两个女生再也禁受不住江水源的毒舌,掩面嘤嘤哭泣起来。 看到她们突然掉金豆豆,江水源蓦然想起初一还是初二时看过的某本武侠小说,具体什么内容已经记不起来了,但其中一句格言却很应景:眼泪是女人最厉害的武器。高见啊!他无奈地劝解道:“咱们有事说事、有理说理,行不?您这一哭,我感觉自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不劝还好,他这一劝,两个女生哭得更欢。就在江水源无计可施准备闪人的时候,敌人有援军抵达战场:“你是不是觉得把女生撩哭很有成就感?学那么点知识,难道就是为了弄哭女生?” 江水源不知是受了老王的刺激,还是成心想给施洋找回场子,此刻仿佛斗战胜佛附体,逮谁灭谁,哪怕对面是个非常漂亮文静的大美女:“首先,我不觉得把女生弄哭很有成就感。但若女生口无遮拦,我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悔恨哭泣,至少不会有负罪感。其次,学知识当然不是为了弄哭女生。但若女生口不择言,我也不介意用学的那么点知识弄哭她,毕竟知识比拳脚文明多了。” “你——!”那个女生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也知道她们俩为什么哭:遇到这么舌尖嘴利的家伙,弄哭都是轻的,简直分分钟让你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啊! 江水源转身要走,那个漂亮女生连忙道:“喂喂,你就这么打算一走了之?” 江水源满脸惊愕道:“怎么,经世大学还有弄哭一次就要终身负责的规定?” “噗嗤——”那女生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胡说什么?我的意思是,你把人家女生弄哭了,作为男生,难道不应该绅士一点主动先道歉吗?” 江水源摸摸咕咕叫的肚子,再看看场面形势,也懒得再纠缠下去。他朝那两个女生草草拱了拱手:“不好意思,刚才胡言乱语信口开河,麻烦之处请多原谅。”然后觑了那个漂亮女生一眼:“这样总行了吧?” “不行!”那个漂亮女生拉着两位女生,“咱们学校就那么大、人就那么多,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了矛盾应该及时化解,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嘛!这样,咱们去食堂里一边吃饭一边聊聊,大家化干戈为玉帛,说不定以后还能成为朋友呢!” “才不要跟这么毒舌的人做朋友!”看来这位女生被伤得不轻,已经留下了明显的后遗症。 江水源也道:“我和小胖子都是校外人员,闲着无聊四处打秋风,从此一别或许永无相见,我看吃饭什么的还是算了吧,免得大家都不开心!” 小胖子也畏畏缩缩地拒绝道:“没错,省得别人又说我们恬不知耻地占用你们公共资源。” 先前说话的女生跺跺脚:“你们怎么还提这茬儿?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 那个漂亮女生朝小胖子微微鞠躬:“这么说确实是我们不对!学生食堂、学生食堂,凡是跟随老师学习新知识的人都是学生,既包括考进来的,也包括进来旁听学习的,大家都可以在学生食堂平等用餐。这是学校一直以来的态度,更是学校兼容并蓄、开门办学的宗旨所在,否则学校为什么给旁听生办饭卡?希望我们刚才的一时失言,没有影响你们对经世大学的看法。” 小胖子马上就举旗投降:“没有、没有,我也就是随口说说。” “那你呢?”漂亮女生盯着江水源。 江水源摊摊手:“他都没意见,我更没意见。以前听过经世大学无数神奇的传说,好像故事里面的老师都是满腹经纶、为人师表,学生都是聪明绝伦、彬彬有礼,总感觉有些不太真实。如今看到大家有喜有怒、有哭有笑,反倒踏实许多。或许这才是有血有肉的大学吧?” “瞧瞧、瞧瞧,还说没意见,话里话外还是夹枪带棒的,”那个漂亮女生眼睛笑成一弯新月,“看你们俩年龄都不大,应该高中还没毕业吧?” 小胖子耐受力太差,一下子就被晃晕了头,直接把老底透露出来:“是还没毕业。我们都是来参加全国生物奥赛决赛的,结束之后来经世大学参观学习一下。” “哇,原来是来参加全国生物奥赛决赛的,好厉害!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乔一诺,是生物系大二学生,说不定以后还是你们师姐呢!” 乔、一诺?大二?江水源眼角抽了抽:这世界还真是小啊! 小胖子有些沮丧地回答道:“我是没指望进经世大学了,不过他还是很有希望做你师弟的!”说着指了指江水源,“江——” “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江水源赶紧打断小胖子的话头,“咱们还是顾着眼前,赶紧去吃饭吧,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小胖子,你不是想知道经世大学的天才们每天都吃些什么吗?问这几位美女啊!她们天天在食堂吃饭,最有发言权了!” 乔一诺却用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他一番:“你姓江?叫什么名字?” 江水源故意打马虎眼道:“您叫我小江就行。” “哟,看来我还不配知道你的名字啊!” 江水源只好硬着头皮,苦笑着回答道:“我叫江水源,‘我家江水初发源’的江水源,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十六、旁听(七) “江水源?淮安府的?” “没错。” 乔一诺似乎有些困惑:“你不是喜欢国学吗?听说前不久刚出了书。怎么突然改学生物了?还来京城参加奥赛决赛?” “我这也是被逼上梁山!”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梁山可以这么上。”乔一诺再次打量江水源,还不忘评头论足:“难怪季爷爷会隔三差五替你牵线做媒,长得确实不错,气质也还行,穿衣品味一般,貌似是个学霸,就是嘴巴有点毒。不过也可以理解,搞国学的都有些文人无行,搞国学论难的就更加了。” 江水源哭笑不得:“谢谢你的褒奖与批评!” “这既不是褒奖,也不是批评,只是客观评价。”乔一诺回头朝那两位女生招招手:“你们俩还傻站着干什么?过来叫姐夫呀!” 噗——江水源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去:姐,咱别闹成吗?这么多人看着呢! 不止江水源目瞪狗呆,那两个女生和小胖子也有些精神错乱,半天小胖子才颤颤巍巍地问道:“你们这是,指腹为婚?” 乔一诺理了理齐颈短发:“不是指腹为婚,咱们都那么大了。” “那就是娃娃亲咯?” “也不是,”乔一诺还那么文静优雅,“去年年底家里长辈给介绍的,当时没见着人,就没太在意。没想到今天居然因缘机巧碰上了,感觉还不错。男生嘛不都是那样?反正我也是要找男朋友,便宜谁不是便宜?还不如便宜他,至少他还聪明一点、帅一点,看着养眼,不会闹心。” 江水源已经无力吐槽:“乔小姐——” “叫我‘一诺’吧,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江水源懒得理她:“乔小姐,乔老先生和季老先生就是开个玩笑。你也知道,季老先生性格开朗,比较风趣幽默,喜欢和晚辈说笑。咱们都是——”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一诺’吗?” “一诺千金?”貌似这个寓意并不难猜。 乔一诺螓首微点:“没错!意思就是我说话算数,言出必行,答应的事情就如同千两黄金那样贵重,绝不会出尔反尔。明白我的意思吗?” 江水源却大摇其头:“我的个人理解,当日乔小姐出生是弄瓦之喜,所以家里长辈就给你起了个‘一诺’的名字,寓意是位千金,仅此而已。和长大以后说话有没有信用并无直接关系。就好像我叫江水源,并不意味着我长大以后说话要很水、身材要很圆。” 乔一诺道:“你长大以后水不水、圆不圆,我不知道,但是我的名字,我拥有最终解释权。你们两个,快过来喊姐夫啊!” 两个女生早已雨收云散,凑过来笑嘻嘻地叫道:“姐夫。” “我们都改口叫了姐夫,有没有红包拿?” 江水源心内中周旋良久,最终只能颓然地挥挥手:“咱们还是赶紧进去吃饭吧,我请客!大家一定要化悲愤为食欲,不对,要化干戈为玉帛!” 小胖子在江水源转身的时候,偷偷朝他竖起大拇指:“江总厉害,不声不响就在经世大学找了个老婆,还那么漂亮。佩服!佩服!” 江水源一巴掌把他大拇指给按了下去:“还不都是你惹的祸?没事到处乱跑什么!” 小胖子嘿嘿讪笑几声,然后和那两个女生走在前面,特意给江水源和乔一诺留下说悄悄话的空间。江水源叹息道:“乔同学,老实交代吧,是不是最近有令你讨厌却又拒绝无效的男生在疯狂追你?” “你知道?”乔一诺有些意外地看着江水源。 江水源再次叹息,然后指指自己的头部:“脑子是个好东西,幸好我有一点。道理很简单,乔同学长得这么漂亮,在经世大学这样的和尚庙肯定不乏追求者,帅的、聪明的、有背景的,什么样男生没见过?又什么样标准的男朋友找不到?还不至于看到一个素未谋面还小好几岁的男生就哭着喊着求倒贴吧?至少我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大的魅力!” 乔一诺佯怒道:“谁哭着喊着求倒贴了?” “那是哭着闹着?反正这些都是细节,不用太在意。”江水源摆摆手,像赶苍蝇一样抛开这个细枝末节,“接下来问题就很简单了,什么情况下乔同学需要一个背锅侠呢?那就是她被某个疯狂追求她的男生闹得无计可施,急需一个有分量的挡箭牌作为借口,来搪塞敷衍那个男生。而倒霉的我正好这个时候撞到了枪口上!” 乔一诺噘着嘴很不满地说道:“什么意思?做我男朋友很倒霉吗?你别生在福中不知福,学校里想追我的男生多了去了,只要我点点头,信不信能从学二十五食堂排到校门口?” 江水源冷笑道:“那你就找他们呀!” 乔一诺不说话了。 江水源接着说道:“为什么说我倒霉呢?因为相比那些男生,我有几个好处,首先是不用担心粘上就脱不下手,反正过几天我就回淮安府了,没办法死乞白赖缠住你不放。其次是理由很正当,家里长辈介绍的,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也说不出二话。第三是难以查证,如果是找本校的,第二天老底就能被人揭露出来,而我是淮安府的,两地隔了几千里路不说,查到之后他还能去找乔老先生和季老先生验证?最后是我长得还行,跟你在一起不敢说是珠联璧合,至少不会让人怀疑是拉郎配或者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臭美!”乔一诺虽然嘴里嘲讽,目中却异彩连连,“短短几分钟,就能把事情分析得八九不离十,不愧是季爷爷替我挑选的东床快婿。我发现我已经有点喜欢上你了!” 江水源根本不搭理她那一套:“收起你那点喜欢吧!才见第一面,就莫名其妙背上一口偌大的黑锅。这要是真被你喜欢上,还不得断送半条命?” 说话间五人进了食堂。 经过刚才那么一闹,无意中错过了用餐高峰期,食堂里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江水源正准备点菜,突然感觉乔一诺往自己身边靠了靠,还伸手顺势挽住自己的胳膊,随即背后有股猛烈的杀气袭来:“一诺,你怎么来这个食堂吃饭?我说怎么没看到你呢。这个男人又是谁?” 乔一诺转过身,面色平静地说道:“我在哪个食堂吃饭是我的自由,好像不用提前向你请示报备吧?至于他,他是我爷爷给我介绍的男朋友,是不是很帅?关键不止是帅,而且对国学非常有研究,《十三经》《二十四史》信手拈来,我爷爷已经准备把他作为衣钵传人了!” 十六、旁听(八) 坑!巨坑!简直比金伯利钻石矿坑还坑的巨坑!早知道后续发展是这样,管她乔一诺怎么说得天花乱坠,当时绝对掉头就走。 如今事已至此,江水源只能逢场作戏。他也转过身来,就看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穿着笔挺的西服,身高足有185,怀里还抱着一束蓝色妖姬,长相也算中上之姿,就是眉宇间有些痞气和邪气,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坏坏的、帅帅的”男生。可惜现在因为恼羞成怒,面容有些扭曲,形象大打折扣。 江水源侧头问道:“一诺,这位是?” 乔一诺马上乖巧地把头贴到江水源的胳膊上:“他是阎树桐,国语系大四的学长。你不用担心,我和他只是普通的校友关系。” “普通校友关系?”阎树桐嘴巴都气歪了,抱花的双手捏成拳头又散开、散开又捏紧,半晌忽然笑道:“一诺,你是觉得我不够温柔,故意找小开来气我的对不对?别闹了,咱们俩的关系全校谁不知道?标准的如花美眷、情比金坚,就不要开这种小孩子的玩笑了!” 江水源此刻犹如被小金人得主附体,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俩,似乎在努力评判谁说的是真的。 乔一诺冷冷地说道:“我和你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你故意编造无耻谰言,说我今天和你怎么怎么样、明天和你怎么怎么样,在学校论坛上四处散播,损害我清誉,我都没找你算账,你还好意思说咱们俩关系全校皆知?作为一个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犯了死刑都可以枪毙的大男人,做事能不能成熟一点?” 阎树桐勉强干笑几声:“我承认我之前有些举动不够成熟、有些行为欠缺考虑,但也要请你理解,男人在真爱面前智商为零,表现难免会显得幼稚,可是我的出发点至少是好的。以后有什么行为举动不合适,只要你指出来,我一定改正,就像我们老校长孙百熙先生说的,‘有错必改,改了还是好同志嘛’!” 乔一诺面若寒霜:“那你喜欢我哪一点?只要你指出来,我一定改。行吗?” 江水源没想到乔一诺还能这么幽默,顿时乐出声来,见场面有些尴尬又赶紧板起面孔,摸着鼻子解释道:“不好意思,我这个人笑点比较低。” 阎树桐正一肚子邪火不知该如何发泄,马上把目标对准了江水源:“笑什么笑?没见过男女朋友吵架?” 江水源慢悠悠地回答道:“男女朋友吵架当然见过,而且见过不少,但不是男女朋友却硬说自己是,还为此吵架的,我真是第一次见!” 阎树桐脸色有些发青:“这位朋友,玩笑就到此为止吧!我和一诺的事情,我会和她私下解决,至于你——我不管你从哪里来,但希望你从哪里来就老实回哪里去,经世大学不是你撒野胡闹的地方。言尽于此,希望你能好自为之!” 江水源嗤笑道:“说理不过马上就危言恐吓,和小学生受了欺负马上找家长有何区别?难怪一诺说你幼稚,果不其然!我和一诺上有长辈之命,中有媒妁之言,下有两情相悦,还有国家法律明文支持,七大姑八大姨都说不出半个‘不’字,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同校同学却在这里自作多情指手画脚,有意思吗?亏你还是学国语的,连基本的礼义廉耻都没学通!” 阎树桐脸色更青,旋即轻笑道:“我是生性驽钝,学了那么多年国学也不敢说‘通’字,只能勉强考入经世大学,跟随各位教授学者努力学习。听一诺说,阁下对国学非常有研究,《十三经》《二十四史》信手拈来,不知阁下在哪里高就?我倒很想向你讨教讨教,看看自称乔老衣钵传人的究竟是什么成色!” 江水源一边瞅着窗口里饭菜的品种花色,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研究谈不上,就是读过几本国学基本典籍。讨教什么的就算了,我赶时间去听课,现在饭还没吃,没空陪你玩过家家之类的把戏!” 阎树桐满脸鄙夷,故意激将道:“怎么?怂了?放心,我也不以大欺小。咱们就国学基础知识互问互答,十题为限,答对多者为胜。我让你三题,如何?” 江水源很奇怪地问道:“我为什么要跟你比?一诺本来就是我的,输了,我灰头土脸颜面受损;赢了,也得不到任何好处。这种稳赔不赚的比赛,我凭什么参加?你看我像是智商在及格线以下的人吗?” “呃……”阎树桐顿时语塞,半天才咬咬牙道:“要不这样,咱们来个彩头。如果你赢了,我以后都不再和一诺联系。但要是我赢了,麻烦你马上团成一团,圆润地离开经世大学,以后都也别再让我看见你!如何?” 圆润地离开经世大学,以后都也别再让他看见?那岂不意味着一旦输了,以后都要对阎树桐退避三舍?阎树桐要是大四毕业离校还好,万一留在学校读研,自己还怎么来经世大学读书?尤其在不了解阎树桐国学功底的情况下,贸然和他比试,显然并非明智之举。 江水源正要拒绝,乔一诺突然说道:“要不这样,如果我男朋友赢了,麻烦阎学长以后都不要再联系我,也不要在我们身边出现;如果阎学长赢了,那我就同意和你交往。好不好?” 阎树桐大喜过望,马上答应道:“好!就这么说定了!咱们现在开始?” 江水源反倒犹豫了:“这恐怕——” 乔一诺抱着江水源的胳膊,用撒娇的语气轻声说道:“我真的被他烦死了,你就帮我一下嘛!我听爷爷和季爷爷好几次说过你是如何如何厉害,曾经横扫全省国学论难高手,连他俩都觉得你是年轻一辈最厉害的,肯定能打败那个坏人!” “万一我输了呢?”江水源素来是未虑胜先虑败。 “反正他还有一学期就毕业了,大不了我跟他虚与委蛇几个月。” 江水源权衡再三再四,又向阎树桐确认道:“真的只是国学基础知识?” “当然!” “你让我三题?” “没错!” “那好吧!”江水源终于答应。 阎树桐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那谁先出题?” 江水源道:“按照围棋让子规则,让黑摆子、执白先行。既然你让了我三题,自然由你先出题。” “好!”阎树桐也慎重起来,把怀里的蓝色妖姬扔在一旁餐桌上,开始踱步思考从什么角度砍出三板斧,尽快拿下对面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开:“我想想什么是比较基础的国学知识。” “题目不着急,你慢慢想!”然后江水源转过身和窗口的服务员说道,“阿姨,麻烦您给我来一份清炒油麦菜、一份糖醋里脊,再来三两米饭。谢谢!” 阎树桐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不仅侮辱我人格,还侮辱我智商!今天我要让你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 十六、牛刀小试(上) 江水源不禁愕然,问小胖子道:“我什么时候侮辱过他的人格和智商?” “就在刚才呀!”小胖子很肯定地回答道,“他在那里紧张出题,你却毫不在意地转过身点菜,根本无视他的存在。关键是不仅点菜,你还一边点菜一边很霸气地说道:不着急,慢慢想。完全视他如土鸡瓦狗。不过你刚才点菜的姿势真的很酷炫,就像关羽看袁绍旗下的将帅兵马:‘吾观颜良文丑,如插标卖首耳!’简直帅到没朋友!” 江水源哭笑不得:“我是真的饿了!我不转过头怎么点菜?点菜的时候我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当然希望他出题慢一点,怎么就变成了侮辱呢?你们这样暴力强膜是不对的!” 小胖子道:“正常人在这个时候不应该紧张到忘记饥饿吗?你居然还能感觉到饿、还有闲心转过身去点菜,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么?” 江水源摊摊手,又问乔一诺和那两位女生:“你们也觉得我是在侮辱过他的人格和智商?” 三人点头如同小鸡啄米。 看到自己一方所有人员都这么认为,江水源彻底放弃辩解的打算。阎树桐这时也停下脚步:“第一题,‘二桃杀三士’是古代著名的智斗故事,相传诸葛亮在《梁甫吟》中曾专门吟诵此事。那么请问,被杀的三个人分别是谁?” 说实话,“二桃杀三士”不算生僻,很多人都听过,说的是春秋时期齐国名臣晏婴如何利用武士喜欢争功又讲究义气的心理,以两只桃轻松弄死三位恃功而骄大将的故事。但对于正常人而言,有趣的故事情节可以过耳不忘,主人公晏子是位名人,也不难记住,唯独三个悲催的配角,就很少有人在意了。就好像大家都知道关二爷千里走单骑、赵子龙长坂坡七进七出,可有谁关心被他们斩落马下的那些武将? 好在江水源不是普通人。 他伸手接过食堂阿姨的饭菜,一边刷卡一边回答道:“根据《晏子春秋》,那三个倒霉的家伙应该分别是公孙接、田开疆和古冶子。没错吧?” “没错。下面轮到你问了!” 江水源把饭卡递给小胖子,自己端着饭菜找个地方坐了下来:“你问我三个人名,我也问你三个人名吧!‘秦穆杀三良’一事见于《诗经》的《黄鸟》,后世吟咏者很多,像东汉王粲在《咏史诗》中就写道‘秦穆杀三良,惜哉空尔为’。你说说三良分别是谁?” “子车奄息,子车仲行,子车针虎。” “正确。” 江水源暗暗点头。这题目不算偏,因为《诗经》是国学入门书籍,三良的名字在《黄鸟》诗中都有明确出现,但要流利回答出来也得一定的功底才行。阎树桐能做到这一点,说明他基本功非常扎实,甚至对《诗经》乃至国学基本典籍都比较熟悉。看来不能小视天下英雄啊! 殊不知阎树桐震惊更甚。 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没有。对面那个小白脸提到《诗经》中的《黄鸟》,说明常见典籍不在话下;能够背诵王粲的诗句,意味着其他方面也差不到哪儿去。——这都不算什么,真正吓到他的是随口就说出“秦穆杀三良”的题目,与自己的“二桃杀三士”简直若合符节,就好比考试出试卷,随便出一张并非难事,但对方马上比照着你的题型和难度再出一张,那就很吓人了!这意味着对方不仅熟练掌握相应的知识点,而且思维相当敏捷,驾驭起来举重若轻、信手拈来! 更要命的是,自己之前还不知死活让了他三题,想想都觉得后脊背发凉! 第一轮算是试探。双方都发现对手不是省油的灯,出题开始谨慎起来。尤其阎树桐,想要获胜就必须在接下来的6题中赢得3道以上,像现在这种平局已经算是输了半手。他眼珠子转了转,然后说道:“上一轮是我出题,这次该你了!” “好,”江水源也不推辞,“请问《春秋》十二公中,死于非命都有谁?” 《春秋》是春秋时期鲁国的编年体史书,记载了从鲁隐公到鲁哀公十二任君主。据孟子说,当时世衰道微,臣弑其君者、子弑其父者者屡见不鲜,连礼仪之邦的鲁国也不例外。江水源问这个问题不算太难,主要就是想看看阎树桐对经学典籍掌握的程度究竟如何。 阎树桐字斟句酌地回答道:“《春秋》十二公中,首先死于非命的应该是鲁隐公,他是被公子挥派人所弑;其次是鲁桓公,他被齐公子彭生勒死在车上;接下来是鲁闵公,他被庆父派卜齮袭杀于武闱。鲁昭公应该不算,他只是被季氏所逐,流亡在外,最后死于晋国与鲁国交界的乾侯。——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死于非命就是隐、桓、闵三公。” 江水源轻轻鼓掌道:“看来阁下对《春秋》很熟啊,佩服、佩服!” 阎树桐面有得色,言语却还带着几分矜持:“《春秋》虽然号称难懂,但作为我们国语系学生的必修课,掌握基本史实还不在话下。下面该着我出题了,《春秋》算是历史,我也出一道历史题吧。请听题,中国历史上哪一年出现的年号最多?” “出现的年号最多?是包括改元、割据势力并立、叛乱僭号都计算在内?” “没错!” 江水源首次现出凝重之色。前人汇集年号的书籍很多,自唐代封演的《古今年号录》以来不下十馀种,但都存在搜罗不齐、缺乏考证等弊端。具体到哪一年用了哪些年号的书,江水源更是从没见过,他必须要把那些散乱的年号按照年份排列统计出来。这可是个浩大的工程! 他放下筷子,仰首望着食堂洁白的天花板,脑子里开始急速运算。 阎树桐却好整以暇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在那里皱眉苦思,心里泛过一丝阴谋得逞的快慰。这可是他以前闲暇时心血来潮整理的一个小东西,因为老师觉得没有任何学术意义,最后半途而废,没成想现在却派上了用场。果然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一分钟。 两分钟。 到了第三分钟,江水源无奈地叹了口气,揉揉眉心:“这题我一时半会儿真算不出来,就算我输了吧。请问一下,这道题的答案是?” 阎树桐嘴角勾起,露出邪气的微笑:“答案是公元401年所在的农历辛丑年,共有12个年号,分别为东晋隆安五年,后燕长乐三年、光始元年,后秦弘始三年,北魏天兴四年,后凉咸宁三年、神鼎元年,南凉建和二年,北凉天玺三年、永安元年,南燕建平二年,西凉庚子二年。如何?” “受教了!” “那好,接下来该我出下一题了——” “等一下!”江水源突然叫停道。 “怎么了?” 江水源皱着眉头问道:“请问你这个结果有何出处?是出自哪位学者的著述,还是你自己统计出来的?” “是我自己统计出来的,有问题吗?” “那就难怪了!如果12个年号就是最多的话,应该还包括公元409年所在的农历己酉年才对,因为那一年分别是东晋义熙五年,后秦弘始十一年,北魏天赐六年、永兴元年,北凉永安九年,南燕太上五年,西凉建初五年,北燕正始三年、太平元年,夏国龙升三年,也是12个年号。” 阎树桐张大嘴巴,半晌才呵呵干笑几声:“那我的答案也没有错啊,大家都是12个年号,算是并列第一。” 江水源摇摇头:“不对,应该还有比12个更多的!” “怎么可能?五胡十六国时期割据势力最多,加上好几个改元的,其他朝代怎么可能超过它?你莫非觉得五代十国时期,会有年号更多的?我告诉你,我统计过,绝对没有超过12个的!” 十七、牛刀小试(中) 江水源反问道:“那其他年份呢?其他年份你都统计了吗?” “其他年份更不可能!” 江水源道:“那可未必!你且容我想想。” “还想什么?答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你是不敢承认失败,故意想方设法拖延时间的,对不对?” 江水源没有理会阎树桐的嘶声尖叫,而是闭上眼睛缓缓说道:“貌似……我说一下,你们来数数,看看公元618年所在的农历戊寅年有多少个年号?隋炀帝杨广的大业十四年,隋恭帝杨侑的义宁二年,越王杨侗的皇泰元年,唐高祖李渊的武德元年,窦建德的丁丑二年、五凤元年,李密的永平二年,刘武周的天兴二年,梁师都的永隆二年,朱粲的昌达四年,林士弘的太平三年,薛举的秦兴二年,萧铣的鸣凤二年——” 乔一诺和小胖子齐声叫道:“已经13个了!” “还有郭子和的正平二年,宇文化及的天寿元年,李轨的安乐元年,高开道的始兴元年,高昙晟的**元年,高昌麹氏的义和五年,以及不知能否活到戊寅年的曹武彻的通圣二年。总共多少个?” 乔一诺欢呼雀跃道:“算上最后一个,整整20个!比先前的12个多了足足8个!” 江水源点点头:“照这么算下来,别说公元618年所在的农历戊寅年,就是公元617年所在的丁丑年,恐怕使用的年号都超过12个。由此可见,之前那两个绝非正确答案。” 乔一诺就跟迷妹似的摇着江水源的胳膊,脸上笑靥如花:“难怪爷爷和季爷爷都把你夸到了天上,原来真的是超厉害。中国历史上那么多年,每年那么多年号,我看一遍都觉得眼晕,你却如数家珍、娓娓道来,简直帅到没朋友,有没有?关键这么聪明还这么帅,将来得迷倒多少妹子?完蛋了,以后真要是嫁给你,我还不得整天提心吊胆,失眠一辈子?” 施洋也好比见了公明哥哥的黑旋风,恨不得纳头便拜:“您这记忆力简直非人类啊!怪不得当年填表的时候,奖励一栏我都填不满,你却洋洋洒洒写好几页,仅此记忆力一项你就能甩我八条街。江总,你还缺不缺小弟?斟茶倒水、洗衣扫地、铺床叠被我都做得很溜的,只请你允许我叫一声大哥哥!” 江水源看向阎树桐:“要不这道题就算了,你重新出一道吧?” 阎树桐脸色铁青:“算了?凭什么算了?是你自己刚才没回答出来,亲口认输的,又不是我的题目有问题。凭什么要重出?” 乔一诺鄙夷地看着阎树桐:“自己都闹不明白的事情,还敢拿出来考别人,有意思吗?” 阎树桐梗着脖子道:“之前又没规定说自己的问题,自己一定要能回答出来。何况谁又知道他刚才说的那些年号是不是他信口胡编乱造的?” 江水源冷笑道:“要不这样,除了曹武彻的年号‘通圣’以外,公元618年的其余十九个年号你随便挑、随便问,我保证都给出可靠的史料证据。如果我给不出或故意捏造,整场比赛算我输。如果你的质疑无效,就算你输。如何?” 乔一诺也架秧子道:“你不是觉得有疑问吗?敢不敢比?” “不比!”阎树桐可能觉得这样显得比较怂,马上又解释道:“有道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明明之前已经认输了,还千方百计找借口想翻案,分明就是输不起。输不起就不要玩,玩了就要愿赌服输。像你这样言而无信,出尔反尔,还是不是个男人?” “那就没意思了。”江水源拿起筷子,“虽然没意思,不过比赛还得继续。你接着出下一题吧!” 阎树桐理了理西服,振奋起精神:“既然阁下对于年号那么熟悉,那我就再问一个类似的问题,中国历史上哪个年号被帝王们使用的最多?” 江水源思忖片刻:“你这个问题不好。” “怎么不好?莫非你是把自己不会的题目全都归结为问题不好?” “那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建隆这个年号有哪几个帝王用过?” “建、建隆?建隆有北宋太祖赵匡胤,还有、还有……等一下,现在是我问你问题,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你要是会,就赶紧说答案;不会,就赶紧认输。别耽误大家时间!” 江水源笑了笑,慢条斯理地从菜盘里挑起一根碧绿的油麦菜:“我之所以问你这个问题,是因为它直接关系到你的问题该如何回答。没错,建隆是北宋太祖赵匡胤的年号,也是北宋的第一个年号,从公元960年的农历正月乙巳改元建隆起,至公元963年的农历十一月甲子改元乾德止,使用了不到四年的时间。但我们也必须考虑到,当时南唐、吴越、南平都是奉中原正朔,使用北宋年号的,即在这一时间段内的南唐元宗李璟、后主李煜,吴越国王钱弘俶,南平王高保融、高保勖、高继冲都是使用建隆这个年号的。因此我要问你,建隆这个年号应该算是几个帝王用过?” 乔一诺撇嘴道:“你要是不说,只怕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还有这种情况。遇到这种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的糊涂考官,我也是醉了!” “切,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当然知道!”阎树桐大声辩解道,“我就是想看看他对历史上特殊年号的使用情况了不了解。” 乔一诺嗤笑道:“煮熟的鸭子——嘴硬!” 江水源不耐烦地催问道:“你还没说到底是怎么算的呢!” 阎树桐眼睛急速眨动几下:“当然是算1个也对、加起来算也可以,你要分两种情况,把使用最多的年号都说出来。” 江水源应声答道:“如果算割据势力遵奉他人年号的情况,应该是‘天成’最多;如果不算的话,则是‘建平’最多。不知与阁下的统计结果是否吻合?” 阎树桐道:“吻不吻合,我先不说。你还没讲清楚都是哪些个帝王使用过‘天成’和‘建平’的年号,我怎么知道你是信口开河的,还是有史可据的?” 乔一诺眼中已经尽是不屑:“你问他是哪个年号用的最多,人家回答出来结果就是,你管别人是怎么得来的?莫非你当老师,改填空题时,还得要学生在填空题旁边写上解答过程?你未免管得太宽了吧!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猜的,人家能从一大堆年号里猜中正确答案,那也是本事!你管得着吗?” 阎树桐道:“我们做学问、搞研究,不仅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我问他一下过程不行吗?就好像数学试卷中的解答题或证明题,你光写一个答案,没有过程,改卷老师会给分么?” 江水源的筷子在菜盘上点了点:“我不管你出的是选择填空题,还是解答证明题,我只知道你再问的话,就是下一个问题了。而我没记错的话,下一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我的问题就是历史上都有哪些帝王使用过‘天成’和‘建平’的年号?你回答了,就会知道我刚才是信口开河还是有史可据的了!” “呃……”阎树桐顿时语塞。 十七、牛刀小试(下) 乔一诺没想到江水源会如此反戈一击,连连鼓掌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漂亮!阎树桐同学,别愣着啊,请开始你的表演!” 阎树桐好像得了多年老便秘,脸色青黑,心情烦躁,偏偏又有苦倒不出,在众人凝视下半天才憋出一点干巴巴的东西:“使用‘建平’年号的帝王有汉哀帝,后赵石勒,西燕慕容、慕容,不对,应该是后燕的慕容盛,还有北凉的沮渠牧犍等。” 乔一诺是痛打落水狗,彻底跟阎树桐卯上了:“等?等是多少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总共应该是10人。” “可你刚才只数出了4个,剩下的6个呢?” 时值正月,京城天寒地冻,阎树桐却硬生生急出了一头汗:“别急、别急,我以前记得非常清楚的,只是急切间有些犯迷糊,且容我慢慢想一下!” 才有缓急,人有快慢,确实是急不得。谁知他这一想就是四五分钟,江水源饭都吃完了,他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大有打持久战把牢底坐穿的无畏精神。江水源却不想和他耗下去,又问他道:“如果暂时想不起来,那就等会儿想起来再说。你可以先回答使用过‘太平’年号的帝王有哪些?” 阎树桐犹如大梦初醒,表情和思维都瞬间活跃起来:“对,先回答‘太平’——不对,你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刚才的‘建平’算一个,再问就是第二个了!” “可以啊,那就算第二个。”江水源无可无不可地回答道,“不过刚才你那个‘建平’年号没回答完整,得算是没回答上来。” “那、那还是合起来算一个问题吧!”阎树桐考虑到江水源还可以接着再问一次,觉得还是问题“捆绑”起来比较保险。然后他像挤牙膏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使用‘太平’年号的帝王有三国吴会稽王孙亮,梁敬帝萧方智,太平天国洪秀全?不对,还有、还有——” 这样回答问题,不仅他自己难过,连听着的乔一诺都觉得别扭:“有你这么拖延时间的吗?感情你的时间是时间,别人的时间就不是时间,是吧?会还是不会,给个痛快话,就别在那里死撑着了!” “我不是不会,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而已。”阎树桐像是临刑前的犯人,努力找借口想让自己的形象更伟光正一点,但在铁一样的事实面前,注定所有挣扎辩解都是徒劳,最终他只能颓然承认:“好吧,我不完全会。出下一题吧!” 场面再次回到开局时江水源领先3题的优势比分,而且此时只剩下了7题。 江水源好整以暇地问道:“在问下一题之前,我想确认一下,刚才你说自己出的题目自己不一定要能回答,是这样吗?” 阎树桐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自己出的题目自己一定要能回答,就好像出试卷一定要有标准答案,是大家约定俗成的规则,可以有效避免出现扯皮和扯淡,否则大家都出“田横三百士分别叫什么名字”“百二秦关都是哪些地方”之类的题目来互相伤害,最后谁也回答不出来,比赛还有什么意思?同时它也是道围墙,既保护对方,也保护自己,一旦有谁破坏了它,终将受到反噬,就如同现在的阎树桐。 比赛有没有意思,阎树桐早已不关心,他在乎的是比赛输赢和自己的面子。如果小白脸接下来无所顾忌,专挑谁也回答不上来的偏题怪题来问,自己必输无疑。就算自己有翻江倒海的本事,也只能阴沟里翻船,再无起死回生可能。而且瞧小白脸问话的架势,显然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直接保送”! 怎么办?阎树桐脑海里一时间千回百转,良久才腆着脸笑道:“哈哈哈,刚才我那是开玩笑的!要不这样,先前我出的那题算你赢,你刚刚出的那道题也作废,再出一道重新比过。咱们从现在开始,每人出的题目,自己一定要能回答上来。好不好?” “凭什么呀?”乔一诺第一时间跳起来反驳道,“有利于你的时候,你就说可以自己回答不出来;眼看风向不对,马上改口说要自己得能回答出来。阎同学,双标玩得挺溜呀,你不去网上当喷子实在可惜了,简直是国家一大损失!” 不仅是乔一诺,就连围观的几个人也觉得阎树桐欺人太甚,纷纷低声议论道:“如此朝三暮四、食言而肥,也太无耻了吧?” “是啊、是啊,完全刷新了我的三观!” “唉,哥们我也是走过南闯过北的人,自忖什么样不要脸的人没见过?谁成想他的不要脸程度还是突破了我的认知!难道他就那么没有一点做人的底线吗?” “要有底线,早就该灰溜溜认输了,谁还有脸大马金刀人五人六地坐在那里?” “没想到光鲜的外表下面居然是颗暗搓搓的灵魂,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 议论声音很小,却偏偏能让他一字不落的听见,直把他气得七窍生烟:“你们都在胡说什么?前面我出的那道题,因为时间久远,导致我记忆小误,但他也是亲口认输的。而他出的这一题,我是不完全会,但他也未必就会。如今我承认之前那道题算他赢,再让他出一道重新比过,这不是很公平吗?你们还想怎样?” 乔一诺哂笑道:“你自己出的那道题目,你是真不知道正确答案。但他出的题目,人家肯定是知道答案的。这能一样吗?”然后问江水源道:“亲爱的,你知道答案吧?” 江水源眼皮子跳动几下:“知道一点。” 阎树桐马上如获至宝:“你看、你看,他也说他只知道一点!我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忘记了部分,两者并无太大区别。” 乔一诺用怜悯的眼神看着阎树桐:“同学,你真的不是因为有个好爹,纯粹靠自己实力考进来的?还有,你真的不是因为自卑,才选择学的国语?怎么连正常国语是什么意思都听不明白?” 阎树桐咬着牙道:“我还真不信他能把使用过‘天成’、‘建平’和‘太平’年号的帝王都说出来!他要是能一个不落地说出来,这场比赛我甘愿认输!” 江水源眼前一亮,马上应道:“此话当真?” 乔一诺还怕阎树桐反悔,故意给他上了点眼药:“阎同学开场到现在失言反悔多少次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说的话你怎么能当真呢?” 阎树桐怒目圆瞪:“这次我绝对愿赌服输!” 江水源点点头:“好,那我就说一下使用过‘天成’、‘建平’和‘太平’年号的帝王。根据《历代年号考》一书记载,用过‘天成’的帝王有南朝梁贞阳侯萧渊明,隋末元兴王操师乞、燕王高开道,唐安史之乱时大燕哀皇帝安庆绪,后唐明宗李嗣源,及奉后唐年号的大闽国王王延翰、太宗王延钧,南楚国王马殷,南平王高季兴、高从诲,然后是后辽皇帝耶律厮不,大辽收国王耶律金山,凡12个,是为计算割据势力遵奉他人年号的情况使用帝王最多的年号。‘建平’和‘太平’的还要再说吗?” “要!为什么不要?”阎树桐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翻盘的机会。 然而结果注定让他幻梦落空。江水源接着说道:“使用‘太平’年号的帝王有三国吴会稽王孙亮,西晋时据蜀自立的大都督赵廞,北燕天王冯跋,南燕时太平皇帝王始,柔然伏名敦可汗郁久闾豆仑,南朝梁敬帝萧方智,隋末楚帝林士弘,辽圣宗耶律隆绪,南宋时李婆备,元末天完世宗徐寿辉,凡10人,是为不算割据势力遵奉他人年号的情况使用帝王最多的年号。……” 随着江水源的滔滔不绝,阎树桐面色逐渐变成死灰一片。 十八、我有美酒,你有故事 比赛有点虎头蛇尾的意思。等江水源数完使用“建平”年号的10位帝王,阎树桐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连放在桌子上的那捧蓝色妖姬都没拿,完全没有像电视电影中的反派那样叫嚣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还会回来的!”。 乔一诺见阎树桐落败,完全不顾淑女形象,欢快地跳跃起来,一边跳一边挥舞着小拳头叫道:“万岁!万岁!”她似乎觉得一个人跳还不过瘾,又过来拉着江水源:“一起来,为咱们的胜利欢呼!” 江水源摸摸胃部:“养生常识是饭后不宜剧烈运动。还有,你折腾到现在不吃饭,不饿吗?” 乔一诺扮了个鬼脸:“你这么一说,还真觉得有点饿了!难得今天这么开心,走,我请客。听说校门口新开了一家淮扬菜馆,叫什么赐福楼的,据说很是正宗,咱们几个去品鉴一下?” 江水源道:“你们去吧!我刚吃完饭,下午还要去蹭课,就失陪了。” 乔一诺:“你这就没意思了!难得我这么小气的人主动请客,大家又都饿得肚子咕咕响,你还在这里推三阻四的。就算你吃饱了,陪我们大家坐会儿不行吗?再说,你一大好青年,正值长身体的时候,就吃那么点饭够干什么的?再去吃点呗!” 江水源果断摇头拒绝:“六分饱,刚刚好。这是养生常识。而且吃多了下午容易犯困,等会儿困意上来可就听不成课了。你们去吧!” 乔一诺眉头大皱:“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跟老头子似的,左一句保健右一句养生?要不要我给你拿个不锈钢保温杯,再泡上点枸杞金银花、洋参胖大海?” “是药三分毒,这也是养生常识。”江水源为了尽快脱身,决定撒个无伤大雅的小慌,“我以前身体不是很好,请国医名家看过,说是伤了元气,必须一直仔细调理才行,包括要规律作息、养生节食。所以,你们去吃吧,不用管我!” “怪不得呢!”小胖子叫起来,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我说江总你怎么每天都十点半准时睡觉、一大早上就爬起来锻炼身体,原来不是毅力有多好,而是不得不如此啊!——话说为什么这么令人悲伤的事情,我听到反倒感到一阵莫名的欣慰?” 围观的吃瓜群众中有不少女生,看到江水源面对阎树桐时激扬文字、辞出如风,多半已经目光柔软。现在听到江水源说自己身体欠佳,一个天才的、勤奋的而又多病的美少年?眼神更多了几分迷离。乔一诺尤其如此,听说江水源必须一直仔细调理,心灵最柔软的地方像被羽毛扫过:“那要不要紧?” “没什么要紧不要紧的。调理好了,多活几年。调理不好,少活几年。仅此而已。”江水源这话还算实诚,“所以我要趁着大好时光,多学点东西。乔小姐,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赶下一节课,时间不多了。” 乔一诺咬咬嘴唇:“看到那束花没有?” 那么一大捧蓝色妖姬放在那里,瞎子才看不见!江水源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去把它拿过来!” 难道她要把花塞进食堂的泔水桶,以此宣示今天的胜利,并发泄对阎树桐的不满?那么漂亮的花就这么糟践了还挺可惜的!不过江水源还是按照她的吩咐拿了过来:“然后呢?” “当然是送给我啦,傻瓜!”说着她从江水源手里接过那捧蓝色妖姬,凑近深嗅一口,满脸都是陶醉的神情:“原来蓝色妖姬是这个味道,还挺好闻的!谢谢你的花。这是我有生以来接受的第一捧男生送我的玫瑰花,你是不是感到非常荣幸?” 大姐,明明是你从我怀里抢走的,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了“送”呢?要不下次你去银行也试试,保证那些保安会分分钟教你学做人。还有,你是第一次收花,我还是第一次送花呢,你有没有感觉到非常荣幸?不对,这花真正的主人应该是做好事不留名的阎树桐同学。 江水源耸耸肩:“真正感到荣幸的不应该是阎树桐同学吗?在最后时刻,他的女神终于还是接过了他的玫瑰。” 谁知乔一诺浑不在意:“我知道在此之前它是阎同学的,但属于谁、经过谁的手并不代表什么,要知道除了阎同学,它还曾经属于花圃工人、快递师傅、花店老板等等。我在意的是从谁手里接过来的。而我也清楚的记得是从你手里接过的鲜花。” “……”江水源很想提醒她一句:大姐,你入戏太深了! 自带花生瓜子小板凳的围观吃瓜群众可不像他那么冷静,个顶个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我们都在看呢,普利斯够昂!”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等等,我掏出小本子记一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感觉什么时候应该能够用得上!” “一诺,姐夫,在一起!在一起!” 江水源抬起手腕佯装看表:“已经是这个点了,抱歉,我必须得马上走。咱们回见吧!” “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江水源说话间已经走到食堂门口,乔一诺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他想了想又说道:“噢,对了,下次见到乔老先生和季老先生,代我向他们问个好!” 乔一诺嘟着嘴:“切,一点都不解风情!” 江水源苦笑着说道:“我不是不解风情,而是怕麻烦,懂么?我发现漂亮的女生都是惹祸小能手,而且是越漂亮,惹祸越大,麻烦越多。我才遇到你几分钟?就成了一名光荣的背锅侠,还差点被人驱逐出校园,永远不得踏足。我算是怕了你们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我?求美女看在我和乔老先生、季老先生算是故交的份上,高抬贵手,手下留情!” 乔一诺get到的点却非常奇怪:“等一下,‘你们’?小盆友,看来你年龄不大,故事倒挺多啊!” 江水源装作满脸沧桑:“谁还没有点过往呢!” “好啊,我有美酒,你有故事,今天下午下课后,我们在学校正门口不见不散!” 江水源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十九、浦家(上) 江水源知道,乔一诺对自己并非男女爱慕之情,她只是有些愧疚把自己拖进纷乱之中,也感谢自己帮她撵走了纠缠的阎树桐,所以她想用请客或者别的方式表达谢意。 接受美女真诚的谢意,无疑是件很美妙的事情,尤其还是美女一脸娇羞说“英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的那种。但江水源确实挤不出时间,也不知又会碰上什么幺蛾子,干脆使出沾衣十八跌的工夫,总算甩掉了麻烦。 接下来的两天旁听非常平静,只有一件事让江水源有些拿不住。 那是第二天中午,江水源下课有点早,就去生物系找小胖子,发现坐在某间教室后排旁听的隐约就是黄同媛老师。她不是号称要去逛街购物么?难道她真的打算来经世大学读研?当然,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工作后再选择回学校读研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江水源总感觉其中蕴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贫家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终古少完人。江水源最终没有惊动黄同媛,也没有和任何人说,只是把这件事深埋在心底,也希望将来也无人再提及此事。 三天的旁听转瞬即逝,短暂到仅仅让一个井底之蛙爬上栏杆窥探几眼天之苍茫如盖、地之浩荡无垠。葛大爷看着有点意犹未尽的江水源,笑得就像偷到小狐狸的老母鸡:“怎么样,数学是不是还挺有意思的?比整天翻故纸堆和对着显微镜看各种器官有趣多了吧?” 江水源只回答了他的前半个问题:“数学确实很有意思,难怪张谨说它很美!” “那是当然,数学有至美存焉!古人曾说过,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是最让我们震撼的,一个是头顶浩瀚的星空,一个是纸上完美的方程。” 江水源眨眨眼睛:“我怎么记得康德说的是头顶的星空和我们心中的道德律?” “哦,我有一个朋友姓古,叫古人曾。刚才那句话就是他说的。” 江水源满头黑线。 葛大爷又说道:“既然觉得数学挺有意思,那就别三心二意了,回去之后多用心读读高数学方面的书,好好准备,拿个全国数学奥赛一等奖。到时候我拼了老脸不要,找惠先生给你争取个经世大学的保送名额,省得你再熬一年,还要跟千军万马去挤独木桥。” 江水源犹豫再三:“那我考虑考虑!” 葛大爷恶声恶语地骂道:“还考虑?再考虑考虑,你小子都该高中毕业了!” 尽管葛大爷这么骂,却没有再接着聊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大学专业的选择关乎未来人生走向,自然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小心小心再小心,怎么考虑都不为过。江水源没有方向时,他可以给建议;江水源有多个选择时,他却不能擅自做主。说到底他只是个老师,有建议权,但绝对没有拍板权。强行越俎代庖,反倒平白做了恶人。 在离京前一天,江水源终于忍不住给浦潇湘打了个电话,一方面他得把之前那堆书给还回去,毕竟是浦潇湘从国家图书馆和经世大学图书馆借的,不能带回淮安府。另一方面也是想探探口风,看看她或者浦大将军是不是已经把见自己的事情给忘了。忘了当然最好,没忘就硬着头皮见见,不信浦大将军还能把自己撕巴撕巴给吃了? 见见也好,省得老被人惦记,尤其还是心怀叵测的那种。古人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谁知浦潇湘一接通电话就笑着说道:“咱们果然是心有灵犀,不点自通。我正要给你打电话,你电话就过来了!我爸、我妈想今天晚上邀请你过来吃个便饭,应该有时间吧?” “可以没有时间吗?” “当然是不可以!”浦潇湘没好气地说道,“我都没跟你算账呢,你还敢推三推四!” “我能有什么账需要浦大小姐算的?” 浦潇湘哼哼几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是说来京城参加生物奥赛决赛的吗?亏我还费那么大工夫,去图书馆给你找那么多资料。结果呢?你跑到经世大学去嗨皮了!光嗨皮也就算了,还搭上一个漂亮学姐,当众玩起了送花,而且送的是蓝色妖姬。你都没有给我送过!” 江水源整个人都斯巴达了,小心翼翼地问道:“浦潇湘同学,悄悄且冒昧地问一句,浦大将军是负责哪个情报机构的?军情六处,中情局,摩萨德还是克格勃?” “少贫嘴!下午五点我去酒店接你。这次你要好好表现,不然的话,看我让我爸怎么收拾你!” “唉唉唉,等一下,‘表现’是什么意思?之前不是说浦大将军和阿姨作为同学家长,见我千里迢迢来到京城,略尽地主之谊,请我见个面、吃个饭、聊聊天,了解一下你在淮安府的学习生活情况吗?怎么轮到我表现了呢?你——喂、喂,你别挂电话呀!”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嘟嘟”声,江水源唯有报以苦笑。 要是搁在前几天,江水源没准儿真就穿着羽绒服、牛仔裤、运动鞋去了。然而葛大爷在经世大学说的那席话却让他记忆犹新。没错,平时随便怎么穿都可以,追求品味也好,追求个性也罢,那是自由。但参加正式活动一定要穿正装,这既是对举办者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肯定。加上浦潇湘也这么说了,他当即从行李最下面翻出压皱的西服,然后送去干洗熨烫。 ——西服是陈芳仪为儿子参加颁奖仪式时准备的,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既然衣服都那么正式,自然不能空着手去。江水源按照普通人家的习俗,去花店买了捧花,又在水果摊上备起四色水果。齐活儿! 等到下午五点,江水源穿着笔挺的西服,抱着鲜花、拎着水果站在酒店门口,就跟餐厅服务生似的,感觉自己要多傻就有多傻。一辆黑色的经世君驭小汽车就像海水中驰骋的旗鱼,优雅而安静地滑到自己面前。车刚停稳,浦潇湘就推门跳了出来。 今天浦潇湘穿着浅灰色毛衣长外套,里面是鹅黄色衬衫、黑裤子,尽显青春优雅。她看到江水源抱着花,马上扑上来:“哇哇哇,花!算你有良心。可是,为什么是百合和康乃馨,不是蓝色妖姬?” “因为那是给阿姨的呀!” “我的那份呢?” “喏,在这里。”说着江水源把水果递了过去。 “那我还是要花吧!水果给我妈,中年人多吃水果,有利于睡眠和消化,对,一定是这样的。”然后她上下打量江水源,“不错不错,收拾得挺整齐的,勉强能看。过几天咱们回淮安府,你可以天天穿这个去上学,保证寒假里养得痴肥痴肥的男生女生立马清醒过来!” “你确信穿成这样不会被老师和保安打出去?”江水源觉得穿成这样在校园周围晃悠的,不是中介就是推销,都属于老师和保安的重点盯防对象。 “也是。你穿成这样,那些女生还不得疯掉?还怎么上课?确实会被老师和保安赶出去的。”浦潇湘想了想:“穿成这样给我看看也就算了,还是别穿出去了!” “……” 十九、浦家(中) 浦潇湘见江水源无力反驳,才得意地介绍身后一位穿军服的中年男子:“江水源,这位是邢叔叔。从小到大,就邢叔叔对我最好了!我爸爸有什么风吹草动,邢叔叔都会通风报信,让我提前做好准备,侥幸逃过无数次突击检查。” 江水源赶紧上前打招呼:“邢叔叔好!” 邢副官满意地点点头:“小伙子不错,好好加油,努力表现。浦将军表面上严厉,其实还是很宽宏大度、平易近人的,你不用害怕。” 江水源道:“谢谢邢叔叔提醒!浦将军日理万机、戎务倥偬,能够拨冗接见,已经是我莫大的荣幸。我是担心自己年少无知、不懂礼节,无意中冒犯浦将军,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到时候还请邢叔叔多多指教,避免一错再错。” 邢副官笑道:“好说、好说。不仅有我,还有潇湘呢!到时候就算我不讲,潇湘也会主动帮忙的。是不是啊,潇湘?” 浦潇湘羞得一顿脚:“他就是个坏人,经常欺负我,我就要看看我爸怎么收拾他,才不会帮他呢!” 邢副官主动坐到副驾位置上,让江水源和浦潇湘并排坐在后座。经世君驭平稳地行驶在京城傍晚往来喧嚣而又霓虹斑斓的街道上,看着车窗外一掠而过的树木、行色匆匆的行人,江水源心情竟莫名沉静下来,恍惚中有种遗世而独立的味道。 浦家距离经世大学不远,是个闹中取静的所在,从繁华的大街拐进一条巷子没多远,就能看见坐落在路边的三层别墅。别墅看上去有些陈旧,也没有那么多灯光烘托,在昏黄夜色中显得朴实而低调,然而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有这么一栋独立的底层别墅,本身已经足以说明它的奢华。 车刚进门,浦潇湘就把怀里抱了一路的鲜花递给江水源:“我妈在门口,记得把花给她。我妈是虔诚的基督徒,你说话时注意些。”旋即又压低声音:“还有,你记得欠我一束花,我要蓝色妖姬!” 江水源笑了笑,在车停稳的瞬间推门下车,朝门口那位温润静雅的中年女子微微鞠躬,然后边递花边自我介绍道:“阿姨,您好!我叫江水源,是浦潇湘的同学。初次来京城,冒昧到府上打扰,还劳您在寒风中久等,真是抱歉!” 赵晚晴笑得很温暖,轻轻拍了拍江水源的手背:“小江你好,欢迎、欢迎!早就听潇湘说,她们班上有个很聪明还很勤奋的天才,有多么多么厉害,我也是非常好奇,因为从小到大还没听潇湘这么夸过人,一直想见见你。你今天能来,我们都是非常高兴。” 这时浦潇湘也下了车,抱着赵晚晴的胳膊撒娇道:“妈,我哪里说过他有多厉害了?我就说过有个坏家伙,天天欺负我!” 赵晚晴溺爱地看着浦潇湘:“这丫头被我和她爸爸宠坏了,有些顽皮任性,她在学校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多帮帮她,该批评批评、该教育教育,不要太客气。” 浦潇湘皱着鼻子一脸不满:“妈,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呀?” 江水源微笑道:“浦潇湘在学校做得很好,不仅成绩位居全校中上游,而且为人处世彬彬有礼,丝毫没有娇骄二气,在老师和同学那里都是有口皆碑。” 浦潇湘得意地冲着赵晚晴道:“听到没有?听到没有?你女儿在学校是很乖的!对了,我爸吗?” 赵晚晴摇摇头:“人家小江那是客套,瞧瞧你,一点都不知道谦虚,马上尾巴就翘了起来。至于你爸爸,他突然单位上有点事情,还在书房里看文件,应该马上就会下来。邢副官,麻烦您去催一下他。小江,咱们也进屋去吧!” 早已侍立在旁边的邢副官马上立正道:“是!” 浦潇湘则抱怨道:“我爸他又在忙什么?明知道有客人来,还躲在书房里不出来,好像他是天底下第一号大忙人似的。”在转身进屋的时候,她又低声跟江水源解释道:“你不要在意,我爸他就喜欢摆臭架子,特别是下属之类来的时候,经常让人家坐冷板凳、吃闭门羹。等会儿我帮你说说他!” 江水源、浦潇湘陪着赵晚晴在客厅里聊天,邢副官则转身上楼,轻轻敲响书房的门。威严的声音很快从里面传了出来:“谁呀?” “司令,是我,邢天科。” “邢副官?进来!” 邢天科走进书房,就看见浦克商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文件,良久拿起钢笔在上面挥挥洒洒写下一段话,才抬起头问道:“有什么事?” 邢天科恭谨地回答道:“江水源来了,就在楼下客厅,赵姐让我上来催一下您。” 浦克商却眉头大皱,面有愠色:“没看见我正忙着呢吗?一个小屁孩,来就来了,随便招呼一下还不可以,催我下去干什么?难不成我跟还能他有什么共同话题?” 邢天科刻意忽略了浦克商今天提前下班回家的事实,轻声解释道:“可能赵姐觉得她和潇湘小姐两位女眷陪着客人不太好,毕竟您才是一家之主,来了客人怎么也要下去见见。这不仅是礼仪传家的体现,也是对客人的尊重。” “哼!那我就给他个面子。”浦克商口风略松,然后又问道,“你刚才见了那小子,感觉怎么样?” 邢天科态度依然恭谨:“见面更胜闻名!虽然只见了一面,但江水源同学气宇轩昂、丰神俊朗,而且才貌相当,接人待物非常有规矩,给卑职留下深刻的印象,觉得他绝对是青年一代中的翘楚。不得不说潇湘小姐很有眼光!” “屁!我看那个小子就是个绣花枕头,糊弄糊弄不知深浅的外人还行,其实一肚子秕糠,根本就是个草包。潇湘她一个小丫头,哪里知道什么好歹?”浦克商气恼地站起身,“且看我下去怎么教训教训他!——对了,你看我穿什么下去毕竟合适?穿军装似乎有点太正式了,穿起居服又有点随意。那小子穿什么?” “江水源同学穿西服正装。” “那我也穿西装吧!邢副官,去帮我找找衬衫和领带。” 十九、浦家(下) 收拾停当之后,浦克商推门而出。 刚下楼,他就看见一个少年穿着正装坐在那里和自己妻子、女儿谈笑风生,想来那人应该就是女儿每天挂着嘴边的江水源。尽管他对江水源成见颇深,但在看到第一眼的时候还是暗暗点头:果然不论相貌还是气质,都是一等一的!也这有这样丰神俊朗的男生,才能配得上自己的宝贝千金! 谁知越是这样想,心头的怒火反倒愈炽,仿佛江水源不是来做客,而是要抢走自己的心头肉、掌上珠一样。于是他的脚步声更重了几分。 赵晚晴抬头朝浦克商来的方向看去,然后笑着说道:“你浦叔叔来了!” 江水源赶紧起身,便看见一位中年男子龙行虎步而来,从挺直的腰板、均匀的步伐不难看出他是行伍出身,只不过脸上明显不是什么欢迎的神色。于是平静而不失礼貌地问候道:“浦将军好!我叫江水源,来自淮安府,是浦潇湘的同学。这次来京城,有幸到府上拜访,非常荣幸。冒昧之处请多原谅!” 浦克商一愣:浦将军?那小子叫我“浦将军”? 按照常理,江水源应该管他叫“浦叔叔”,毕竟是同班同学的家长,就算他是天王老子也可以这么叫。不过江水源穿着正装登门,再管女同学的家长叫“叔叔”,那就多少有些别样的意味在里面了。而叫“浦将军”,在不乏尊敬的同时,更多的是疏远,表明自己无意攀附或者拉近关系。 浦克商很快恢复正常,朝江水源点点头:“小江?不错,坐!” 赵晚晴对江水源道:“小江,你和你浦叔叔坐会儿,我和潇湘去餐厅看看晚饭准备得如何。潇湘,咱们走吧!”说完不管浦潇湘的态度如何,直接把她拖离了客厅。 很快偌大的客厅里就只剩下穿正装的浦克商和江水源,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座钟发出单调的钟摆声。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作为长辈的浦克商应该主动挑起话题,比如询问一下江水源的基本情况。如果江水源真的是毛脚女婿,浦克商可以横挑鼻子竖挑眼地问他工作怎么样?收入如何?有房吗?有车吗?再加以批判一番。奈何对方并不是,浦克商也不想承认。如果按照普通同学来对待,问问成绩如何,据他之前的调查了解,那就纯粹成了江水源显摆嘚瑟的时间,更非他所愿见的。 想了想,浦克商决定还是从江水源的父母入手:“小江,你父母是干什么的?平时忙吗?” 刚一问完,浦克商就后悔了:怎么能问这么有歧义的问题呢?别人听了,还以为自己很满意这个小子,已经开始打探对方家庭情况,准备结为亲家了! 江水源倒是神色不动:“我爸是中学的一名普通化学老师。我妈在商城开店卖衣服,之前因为身体原因停业了一段时间,最近才重新开业。平时虽然是有些小忙,但只是劳力,不太劳心,日子过得安安稳稳平平静静。普通人家应该都是这样?” 浦克商马上换个话题:“潇湘在学校学习如何?我和她妈妈平日里都比较忙,没办法去淮安府照顾她,多亏了你们同学和老师的照顾——” 这次话还没说话,浦克商就后悔了:什么叫多亏“你们同学”照顾?这小子该不会以为我这是感谢他对潇湘的照顾,并且鼓励他以后继续亲近潇湘吧?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水源依然是客气:“浦潇湘在学校学习挺好的,尤其是化学,每次在年级都位居前茅。其实老师和我们大家对她并没有太多照顾,浦潇湘非常自立的,虽然她是女生,她的家世也有那么好,但从来没有表现出来,更没有要求什么特殊化,课下和老师、和年级里的女生关系都非常不错,是老师眼中标准的乖乖女,也是全校学生公认的女神。” “女神?” “是啊,就是那种只能在远处仰望,但看一眼就知道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的女生。初中时,大家看浦潇湘就有这种感觉。所以,大家也谈不上对她有太多的照顾。” 浦克商感觉不能再在浦潇湘的问题上纠缠下去了,不然接下来该怎么问?问你对浦潇湘是什么感觉?你和浦潇湘什么关系?他只能再换个话题道:“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问完之后,浦克商差点给自己一个嘴巴子:今天是魔怔了,还是被这小子给气糊涂了?怎么堂堂军区中将副司令,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没水准、一个比一个有歧义?问他未来打算,这小子会怎么想?觉得自己对他非常中意,已经考虑他的未来发展啦? 江水源的回答却出乎意料的简略:“先上大学,然后在找份工作,就这样。” “想找什么样的工作?” “最好是大学老师吧?这几天在经世大学旁听,感觉当个大学老师就非常不错。” 浦克商哂笑道:“能在经世大学当老师,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吧?而且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是国父孙百熙先生那个时代了,很多人当大学老师真就要当一辈子大学老师!” 话音刚落,就听浦潇湘在身后说道:“在经世大学当老师,对于别人来说确实不那么容易,对于江水源来说,应该是易如反掌吧?还有,什么叫‘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是国父孙百熙先生那个时代了’?老祖母且不说,像现任大总统,还有良侯表哥,不都是从大学老师起家的么?” 浦克商对早已女生外向的宝贝女儿无计可施,只能含糊地说道:“那是孙家!” 江水源笑了笑:“我的目标就是要当一辈子大学老师啊!能在经世大学固然最好,不行的话那就去地方院校,总之不会强求。” 浦潇湘笑得更灿烂:“我支持你!大学老师很好啊,高薪事少假期多,没事还能出出国,我的梦想之一就是去当大学老师。——再者说,国父孙百熙先生最初的愿望,未必就不是当一辈子大学老师,至于后来的那些事情不过是历史潮流驱使所致。” 浦克商气闷地说道:“我怎么不知道你的梦想是去当大学老师?” 浦潇湘眨眨眼睛:“因为没有必要都告诉你啊!而且你的事情那么多、那么忙,你看江水源来了,都要邢叔叔上去催你,还拖了那么久才下来。我要把我的梦想告诉你,肯定也会这样很快就被忽略掉,反正天大地大、你的公务最大!” 浦克商想了半天都没想通自己女儿是怎么把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的。 浦潇湘又道:“江水源,你以后可不能像我爸这样在自家人面前耍脾气。走,我带你去我们家到处参观一下,以后再来就不会认不识了。” 自家人?以后再来?浦克商不禁一阵气苦:看来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二十、戏肉来了 江水源也正不耐烦接受一个中年男人拷问般的询问,听到浦潇湘的邀请便笑着说道:“能够参观浦潇湘同学的豪宅,那是我的荣幸!” 浦潇湘当即起身带路:“豪宅算不上,只是从我出生开始,我家就住在这里,里面满满都是成长的回忆,我对这里算是有感情了。其他金碧辉煌、庭院深深的豪宅也不是住不起,但总感觉这里才是家,才是我真正的豪宅。” “作为男生,居然能够参观浦大小姐的闺房。这要是传出去,我一定会死的很惨的!” “为什么呀?” “被咱们学校无数男生嫉妒而死啊!” “就知道贫嘴!”浦潇湘旋即摇摇头,“你不知道吧?其实我刚生下来时挺丑的,听我妈妈说,我刚出生的时候浑身长毛,就跟小猴子一样,医生说是返祖现象,差点没被周围人嫌弃死。幸好我爸妈没有嫌弃,一直把我抚养长大。” 江水源四周打量道:“这么说,此处便是浦大小姐的深闺咯?” “为什么这么说?” “白居易《长恨歌》里有云,‘养在深闺人未识’啊。” “那你叫‘君王’吗?” 江水源摸摸鼻子:“其实也是那些人有眼无珠、胸无点墨,不知道咱们浦大小姐乃是天赋异禀,生来就是大美女的料儿!我记得春秋时期大名鼎鼎的美女弃夫人,《春秋左传》是这样描述的,‘初,宋芮司徒生女子,赤而毛,弃诸堤下,共姬之妾取以入,名之曰弃。长而美。’还有现代有名的美女张宁,在她自传《自己写自己》中也提到自己生下来的时候浑身长毛。由此可见出生时多毛,长大必定是个大美女!” “真的假的?”浦潇湘被江水源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当然是真的。这是我在读书时偶然发现的独家秘诀,一般人我不告诉她。你想啊,凭借这一秘法,我能给子孙后世订多少门上好的娃娃亲!” “那你出生的时候也很多毛吗?” “我是男的……” 浦潇湘嘻嘻一笑,开始挨个介绍这栋别墅各个房间的功用。别看从外面观察别墅不大,其实里面房间相当宽裕,不仅有好几个客房、卫生间,就连健身房、化妆间、工人房、茶室都一应俱全。尽管浦潇湘一年倒有一多半时间呆在淮安府,别墅里依然有她的书房、卧室和储藏室。 江水源当然不会擅闯女孩子家的卧室,就算浦潇湘表示不介意也不行。所以他故意表现出对她储藏室很感兴趣的样子:“其实相对于你的卧室,我更想看看浦大小姐储藏室里都收藏了什么好东西。童年的玩具?各种时装化妆品?还是说其他什么东西?” 介绍自己卧室都大大咧咧的浦潇湘,此时显得有些慌乱,赶紧挡在门口:“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啦,就是一些平时自己感觉有趣的物品而已。” “哦?是吗?”江水源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 “反正都是我们女孩子的私密物品,你们男生不能看!” 浦潇湘都这么说了,江水源自然不能再当恶客,何况他本来就是想转移注意力。参观下楼,正好赶上赵晚晴招呼大家吃完饭。 浦家吃饭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优良传统,席间除了赵晚晴偶尔起身布菜和浦潇湘间或对菜品的介绍,再无其他声音。这种沉闷一直保持到大家都停下筷子。此时浦克商漱漱口,对江水源说道:“小江,你跟我到书房一下,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江水源心道:戏肉来了!当下站起身,简略地回答道:“好!” 浦潇湘却大为不满:“爸,又不是什么军机大事,还要到你书房里说。就在这里说呗!反正我和我妈也不是外人。” 赵晚晴却笑着对浦潇湘说道:“他们有他们的事情,让他们去聊吧!你跟我收拾一下餐厅和厨房。” 江水源也道:“你和赵阿姨先忙吧,我正好也有些事情想向浦将军请教一番。” 浦潇湘看看江水源,又看看浦克商,最后低头道:“那你们去聊吧!不过你一定好好的,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 两人来到书房。浦克商一坐到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就仿佛回到自己的主场,之前所有的睿智和镇静全都归位。他决定开门见山:“小江,你很聪明,也很优秀。如果在早年间,你和潇湘绝对是天作之合。但在现在,我觉得你们不合适,至少是目前不合适!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江水源承认,虽然他与浦潇湘并非男女朋友关系,但也不否认他内心深处对浦潇湘有好感,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还要多几分的那种。浦克商突然而果断的拒绝让他有些愕然,不过他很快恢复平静:“愿闻其详!” 浦克商手指轻轻叩着桌面:“首先,你们都太年轻。年轻就意味着有无穷可能。我知道你非常聪明,堪称天才,如果不出意外,今年下半年应该就会保送经世大学,成为天之骄子。潇湘虽然也很聪明,但只那是普通人的聪明,上一所好大学很容易,上经世大学却无异登天。你们两个很快就会有各自的生活、各自的朋友圈,再难有交集。作为过来人,我很清楚年轻的爱慕敌不上时间的磨洗。为了将来你们不至于相互仇恨埋怨,不如现在就做个普普通通的同学,至少以后还能相见。” “其次呢?” “其次是你太优秀了。你不仅聪明,而且相貌也非常出众,绝对是万里挑一,不,是万里无一的。但作为父亲,更希望自己的女儿将来选个脑袋笨一点、相貌普通一点、性格憨厚一点的男生,这样更有安全感,更足以托付女儿后半生的幸福。像你这样的,实在是太危险!” “还有呢?” “还有就是门不当户不对。这句话虽然很讨人厌,但事实就是如此。你们现在都在学校,眼界非常有限,共同话题很多,当然还不觉得。等到了社会上,就会发现各自的生活环境、经济能力、消费水平等等完全不同,两个人、两家人几乎没有共同话题可言,以后还怎么共同生活?” “接着说!” “你觉得以上这些还不足够么?” “如果我拒绝呢?” 浦克商轻蔑地笑了起来:“哈哈,我或许无法让一个学生上经世大学,但让一个学生上不了经世大学,却是易如反掌!” 二十一、七年之约 江水源在椅子上微微坐直,语调依然平和,但目光却锐利起来:“既然浦将军连我下半年可能保送的消息都能搜集到,想来也应该知道我对军人有多厌恶吧?” 浦克商不以为忤,只是笑笑:“呵呵,略微知道一点。是不是现在对军人厌恶更多了几分?” “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军人吗?”江水源随即自问自答道,“就因为他们太过蛮横,太过自以为是!一切都以自己的判断为中心,希望所有人都无条件服从他们的指令,不听解释,不管对错,稍稍质疑就采取暴力手段。有点像那些街头混社会的,只相信自己的歪理和手上的拳头,道理和文明根本无法约束他们。人们都说‘兵痞’‘兵痞’,就因为当兵的和地痞一样目无法纪、无法无天!” 浦克商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江水源视若未见,继续说道:“浦将军刚刚罗列了三条强有力的理由,论证我和浦潇湘同学是如何如何的不合适,觉得为了将来、为了友情、为了两个家庭,应该形同陌路,最好永不相见。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我首先要申明的是,我和浦潇湘只是普通朋友关系。可能因为我们俩是同班同学前后桌,加上课余有些共同活动,平时接触多一些,但并没有什么不恰当的举动。浦将军的担心只怕是杞人忧天了!” 浦克商板着脸道:“没有关系自然更好!” 江水源点点头表示赞同:“想来浦将军之前说那么多,是为了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不过作为后辈,我倒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浦将军。你说男生聪明、长相出众非常危险,女生应该选择脑袋笨一点、相貌普通一点、性格憨厚一点的男生。要说近代以来最帅、最聪明的男性,非国父孙百熙先生莫属。为什么那么危险的人物,还有那么多女子要嫁给他呢?” 孙家及其姻亲赵家等在政坛上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尤其浦克商和孙家还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他自然不能信口雌黄,只好拼命给孙元起戴高帽:“那是因为孙百熙先生成熟稳重、少年老成、魅力非凡!” “好,孙百熙先生确实魅力大。”江水源虚晃一枪,接着又问道,“那么他作为大学士孙家鼐的侄孙、米国名校的毕业生,为什么又要娶普通农户出生的赵景惠先生呢?按照浦将军刚才的说法,不应该门当户对吗?” 赵景惠是赵晚晴的亲姑姑,而且她老人家还在世,浦克商更不敢乱说,唯有倒打一耙:“孙百熙先生和赵景惠先生都是不世出的卓绝人物,自然可以不拘成法。普通人能跟他们比吗?” “好,不和他们两位比。”江水源很虚心接受了浦克商的建议,“那就说说浦将军的浦家。据我所知,浦将军您的父亲虽然战功卓著,但在众多开国元勋中并不算突出,那为什么浦将军却娶了大名鼎鼎的京城赵家的千金呢?不是说门当户对么?” 浦克商被堵得面红耳赤,半天说不出话来。 江水源自顾自说了下去:“不过这也有社会学理论支撑,通俗的来说就叫‘挤公交理论’。公交车上座位和空间有限,想上车的人那么多。当在车下的时候,自己拼命往上挤,希望车上的人都发挥仁者爱人、无私奉献精神,给自己挪个地儿。一旦挤了上去,马上开始为自己地盘考虑,支起胳膊,堵住门窗,阻拦后来者,高喊着‘不要再挤了,等下趟吧’!” 浦克商刚要打断话头,江水源却发挥国学论难的主将水准,根本不给他机会:“当然,‘挤公交理论’名字有些烂俗,不太好听,用浦将军的说法应该叫‘门当户对’。遥想几十年前,大多数开国元勋都是出生贫寒之家,心里想着的‘推翻帝制’‘平均地权’,似乎很少有人关心要‘门当户对’、不能‘以下犯上’。等自己翻身做了主人,腿上的泥巴还没洗干净,就开始设想要‘门当户对’,对于破坏门当户对规则、可能影响自己家族声望的人,马上就挥舞起手里的权力大棒加以威胁。浦将军,你觉得这可笑不可笑?” 浦克商脸色黑得像锅底:“不愧是全省国学论难的最佳辩手,果然舌尖嘴利!” “这跟舌尖嘴利没什么关系,我只是老老实实摆事实、讲道理,不像兵痞那样动不动就威胁人,仅此而已!”江水源根本不在乎浦克商的颜面,“我们接着说‘门当户对’的事儿。单从外在来看,浦将军您的浦家上辈有开国元勋,您娶了京城赵家的千金,自己也官至中将,职位显赫,是近来有数的簪缨世家,门槛确实挺高。但要论及门风,却只怕未必就比得过我们江家!” 浦克商勃然大怒:“你小子倒是给我说说,我们浦家门风怎么了?怎么比不过你们江家?” 江水源道:“我们江家虽然普通,但平日里父亲勤勤恳恳教书育人、母亲老老实实经商纳税,全家遵纪守法、与人为善,绝对算得上门风清正。而浦将军您的浦家呢?堂堂现役中将、一个思想健全的中年人,躲在书房里用手里的权力来威胁一个中学生,算得上是遵纪守法、与人为善吗?” “这……” “我说过,我和浦潇湘只是普通朋友关系。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俩有什么别的关系,只要不违背国家法律和公序良俗,似乎也不是浦将军该干涉的吧?浦将军你作为国家现役高级军官,按照《现役军官法》,应当模范遵守国家法律法规,严以律己,严以用权。像您这样滥用公权、威逼要挟,浦家的门风可想而知!” 浦克商被气笑了,拍拍桌子站起身来:“好好,你厉害,我说不过你!但行胜于言,说什么没用,关键看做什么。古人说‘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我给你七年时间,如果读书,正好研究生毕业;如果工作,也应该小有成绩。我倒要看看你能混成什么样子!如果七年之后你还有脸、有胆站在这里,我就同意你和潇湘交往。否则你主动从潇湘周围消失,永远别再出现。现在你走吧!” 二十二、开学第一天 江水源推门出来,就看见浦潇湘贴着墙角站在门外。显然浦将军书房的隔音效果很好,她绞着手指紧张地问道:“我爸把你叫到屋里干什么?” 江水源故作轻松地回答道:“浦大将军对浦潇湘同学在淮安的学习、生活情况非常关切,并就其未来发展问题,与我进行了深入友好、亲切坦率的交谈。双方充分交换了意见,我对浦大将军持有浦潇湘同学监护主权问题表示尊重,浦大将军也赞赏我对双方事态发展的看法,并就部分问题达成了共识。会后浦大将军表示,会谈是有益的,极大增进了双方的信任和了解,相信这是一次卓有成效的会谈,并将对未来发展产生深远的影响。” 浦潇湘被江水源逗乐了,轻轻打了他一下:“说人话!” 江水源笑笑:“没事儿,就是随便聊聊。浦大将军虽然说了很多,但千言万语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现阶段要以学习为重,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明白什么意思吗?” 浦潇湘脸红得像刚染了胭脂,声音也细若蚊蚋:“谁知他胡说些什么?” 江水源抬起手腕看看时间:“一不留神已经这个点了。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这么久,我应该回去了。感谢你们的热情款待——” “天太晚,要不就留下来住一夜?” “我怕我被浦大将军送进少管所关到退休。” “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们家有客房!” 江水源似笑非笑地看着浦潇湘:“我说的就是住客房,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要是敢住别的地方,还不得被浦大将军拖出去挂在前门楼子上飕成风干鸡?” “那也是你活该!” 当然,说破大天浦家也不可能留宿一个初次登门的陌生男子,江水源自然更不肯在浦家住宿。客套之后,江水源再次坐上那辆黑色的经世君驭,由邢天科陪着返回宾馆。至此,他在京城的行程全部结束。 本来应吴梓臣的要求,还要去工作室看看网站前期开发情况的。奈何这些天又是考试又是旁听的,时间实在太紧,根本忙不过来,加上已由吴梓臣和浦潇湘把过关,相信不会出太大的纰漏,江水源干脆当个甩手掌柜,不闻不问落了个清闲。 —————— 回到淮安府,学校正好开学。 在新的学期里,高三即将迎来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高二则马上要步入高三,整个校园的氛围明显紧张许多,很多人上厕所都是小跑的。恍惚间,江水源竟然感觉到经世大学那种只争朝夕的气息。 走进教室,发现同学们已经来了大半。他们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高谈阔论寒假期间的各种见闻,而是匆匆寒暄几句,就把头埋进了高高的书堆里。“名校秘卷”“三年高考五年模拟”“高中金典习题集”“特级教师押题宝典”,从这些七八成新的书脊就能看出他们度过一个怎样的假期。 吴梓臣是少有的另类。只见他穿着崭新的灰色暗条纹休闲小西服,头发梳得纹丝不乱,还臭屁地打着领带,就好像正准备去酒吧参加一场欢宴。他在江水源面前晃来晃去,狂刷存在感:“老大,你觉着过了个寒假,咱们班同学有没有什么变化?” “当然有,还不少。” “那你觉得变化最大的是什么?” “小菜一碟变得更漂亮了!” 江水源没有半点夸张,高二(2)班变化最大的绝对非蔡小佳莫属。还记得在中考考场上初见她的时候,她就是个乡土气息十足的小丫头。等到高一下学期,她渐渐长开,已然成为班上公认的美人胚子。但跟浦潇湘坐在一起,给人的感觉仍然是一个丫鬟一个小姐。哪怕在这个寒假之前,大家还不认为她能和浦潇湘相提并论。短短一个寒假二三十天,蔡小佳就像脱胎换骨一般,整个人变得光彩熠熠。再跟浦潇湘坐在一块儿,别人只会说“春兰秋菊,各有擅场”,而不是谁不如谁。真应了那句老话: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跟随相貌、气质一起发生蜕变的,还有她接人待物的态度。此时听到江水源的夸赞,不是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去,而是落落大方地回答道:“谢谢!” 相比现在这个光彩照人的蔡小佳,江水源却莫名怀念以前那个羞涩略带村气的小菜一碟。 吴梓臣却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他眼睛骨碌碌地上下打量蔡小佳几番,然后一声断喝:“呔!犯妇蔡氏,本官问你,你有何秘诀能让皮肤、相貌焕然一新?老实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蔡小佳笑道:“秘诀就是跟班长还有潇湘姐坐在一起啊!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班长还有潇湘姐这样的大帅哥、大美女坐在一起,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会变的漂亮。” “真的假的?”吴梓臣有些惊疑不定。 浦潇湘没好气地说道:“当然是假的!我们小佳是天生丽质难自弃,随便怎么长长,都是个大美女。哪跟某人似的,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吴梓臣也醒悟过来:“是哦,如果熏陶熏陶就能变帅的话,那我跟着老大那么久,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说着一拍桌子呵斥道:“大胆刁妇,竟然敢戏耍本官,信不信本官叫人把你拖下去重责四十,打得你皮开肉绽、体无完肤?” 江水源懒得理这个活宝,故意逗半天不说话的张谨道:“张兄,寒假过得如何?” “就、就看了葛、葛老师给、给我的几本书,还、还有做了几张试卷。”张谨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听、听说你、你去了京城,参、参加生物奥、奥赛决赛,考、考得怎么样?” 江水源摇摇头道:“也就那样吧,估计是鼓励性质的二等奖。你也知道,生物不是我的强项——” 后排的张明月顿时不乐意了:“你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别扭呢?‘生物不是我的强项’?不是强项你还拿个全国二等奖,那要是强项,你还不得上天啊!” 吴梓臣马上抢过话头:“张大小姐,请不要用你指甲盖大的脑容量来揣测天才的世界,好吗?我们老大所谓的弱项,那是跟自己比显得弱,比如说国语不弱,随便参加个作文大赛就能拿全国一等奖;生物弱些,只能拿全国二等奖。而不是跟你比!要是跟你比的话,我们老大都不用动手,用脚夹根芦柴棒就能赢你!” “哟,过个年你长本事了!竟然敢厕所里打灯笼——找死,来来来,咱们好好练练!” 几个人正说得热闹,班主任朱清嘉、年级主任还有生物老师黄同媛走进教室,他们一个个笑得见牙不见眼,显然是遇到了什么偌大的好事。张明月若有所感,点点江水源的后背:“喂,看来你弱项得奖了!” 江水源再次摇头:“重在参与的鼓励奖而已。” 朱清嘉走到讲台上,敲了敲黑板擦,兴奋地说道:“大家安静一下,下面由我宣布一个好消息。根据省教委刚刚打来的电话,我们班江水源同学在全国生物学奥林匹克竞赛决赛中荣获一等奖!这也是新的一年里,我们学校取得的第一个全国性奖励,而且是在学校开学的第一天,意义重大。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对江水源同学表示诚挚的祝贺!” 张明月再次点点江水源的后背:“喂,看来生物不是你的弱项啊!” 二十三、老班的千回百转 能得全国生物奥赛一等奖,对于江水源来说完全是个意外之喜,所以他很开心。自己的学生能得奖,朱清嘉、黄同媛还有年级主任同样也很开心,尤其是年级主任,明明平时面都没见过几次,却拿出英模事迹汇报会作报告的架势,滔滔不绝地讲了半个多小时,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口水能力。 结束之后,朱清嘉把江水源叫到办公室。 今天老班特别客气,不仅赐座,还史无前例的倒了杯水,然后凝视着水杯缓缓说道:“知道我现在看到水,第一反应是什么吗?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你中考时那篇作文《水哉水哉》。当时我是阅卷组长,有人看到‘水哉水哉’四个字的时候觉得莫名其妙,还以为是杜撰,幸好我读过《孟子》,隐约记得里面似乎提到过。找来书一查,果不其然。我也算是未见其人,先见其文!” 江水源微微鞠躬表示感谢:“按照科举时代的叫法,我应该称呼您为‘房师’!” “这个称呼倒是新鲜!不过我当时绝对没想到以后会成为你的国语老师和班主任,但世界就是这么奇妙!”朱清嘉顿了顿又说道,“我从教那么多年,又在淮安府中这样的重点学校,遇到天才不知凡几,有的才思敏捷、出口成章,有的博学多识、贯通古今,还有的精通数理化、把大学教材当课外书看。但截至目前,还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均衡发展的天才,不仅文章写得好,古代典籍也烂熟于心,数理化生各门还都出类拔萃!” 江水源摸摸鼻子,很违心地说道:“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主要是老师们教导有方!” 朱清嘉对此不置可否:“很多人都说,遇到好老师是种福分。其实对于老师来说,遇到好学生也是种幸福。你熟读《孟子》,肯定知道君子三大快乐之一就是‘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古人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别看老师有寒暑二假,中学每门课就那么些知识点,天天讲、年年讲,从大学刚毕业一直要讲到退休,也会有职业倦怠的。尤其你在台上声嘶力竭,某些学生明明不懂还不听的时候,心里真的会无名火起!还有就是改作业、改试卷时,你明明强调了无数遍,有些学生仍然不会做、胡乱写,更是会雷霆大发。发完火,你回过头还得再教他们。所以很多时候,当老师不仅是脑力活,还是体力活。” 喝了口水,他接着说道:“但要是教到好学生呢?课前他预习了,课上你稍微点拨一下他就明白;课后好好复习、好好做作业,老师改作业也非常轻松;考试时得了高分,老师更是很有成就感。遇到这样的学生,省心省力不说,每天上课去教室都觉得心旷神怡!” 江水源听得稀里糊涂莫名其妙,心说:这关公战秦琼的,讲的都是哪跟哪儿?跑题都快跑到银河系外了! 朱清嘉似乎也察觉自己扯得有点远,赶紧把话题往回带:“所以像你这么优秀的学生,每个老师都非常喜欢,恨不得自己教的每个学生都像你这样才好!但这是不可能的,一样米养百样人,而且你这种天才也不能在中学里给耽误了。说说看,你有什么打算吗?” 江水源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中规中矩地回答道:“戒骄戒躁,继续努力学习。” “小滑头!”朱清嘉笑骂道,“当然,你这么说也没错,人什么时候都要戒骄戒躁、继续努力。我的意思是,你新学期有什么打算?” “新学期啊……”江水源一肚子打算,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谁知朱清嘉早已替他拿定主意:“我觉得你新学期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争取保送经世大学!高一的时候你不是拿了个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吗?现在又获得生物奥赛的全国一等奖,保送早已不成问题,关键是去什么学校。全国赛事一等奖历来是名牌大学保送资格的金指标,获得一个,除了去经世大学有难度,其他高校都不在话下;现在你是两个,哪怕经世大学门槛再高,也会为你敞开大门的!何况你还出了书、发表了那么多篇文章?” 江水源试探着问道:“高二也可以保送么?” “这你不用操心,学校会替你考虑的。”随即他话锋一转,语气也萧瑟低沉起来:“说实话,作为班主任,我真不想放你走!当班主任就像做羊倌,不仅自己要会放羊,更得懂得如何挑选头羊,一只优秀的头羊可以帮羊倌省掉一大半力气。同样道理,有你当班长,我这个班主任很轻松不说,而且我们高二(2)班无论优秀率还是总体平均成绩,都可以在全年级保持数一数二。你一旦走了,还能不能保持现在的良好势头,会不会出现断崖式滑坡,我心里没底!” 江水源弱弱地解释道:“不会吧?我之前也经常请假什么的,大家的成绩都很稳定啊!” 朱清嘉摇摇头,很快又振作起来:“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尽快让你保送经世大学的。因为我知道像你这样的天才,就应该趁着大好青春年华,集中精力学习更多的知识,打好基础,力争突破,而不是耗在中学里虚度光阴,那是对你天赋的最大犯罪!” “……”对于老班的千回百转、跌宕起伏,江水源实在无言以对。 朱清嘉这时竖起三根手指:“你近期要做三件事。第一,保送的事情先保密,不要跟任何人说,保持咱们班级的稳定,也算是帮我。” 江水源马上点头:“没问题。” “第二,你还要继续努力,像马上举行新概念作文大赛、国学论难以及数学、化学等奥赛,都尽可能参加,争取拿个好名次,为你的保送增加更多筹码!” “我尽量。” “还有就是按照惯例,新学期开学高三会有一次摸底考试。你应该把高中的课程全都学完了吧?我跟他们年级申请一下,到时候你一起参加考试,看看成绩如何。” “这,可以吗?”江水源还真想试试。 “应该没问题,你回去先准备吧!” 江水源起身告辞,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朱清嘉又突然叫住他:“对了,还有一点,作为国语老师我想跟你说很久了。” “您请说。” “你的字实在太丑了,有时候找本字帖好好练练!我怕你出名以后,别人看到你的字迹,会以为我本职工作是体育老师的!” 二十四、葛大爷的诚心诚意 世界上的快乐和伤心是守恒的。 有人开心,就有人伤心。有人失意,就有人得意。祸福相依,否极泰来,大体都是这个意思。江水源获得全国生物奥赛一等奖有那么多人高兴,自然也该有不少人感到郁闷。——如果没有那么多人,那一定是因为某位活雷锋把郁闷全部打包了。 不知是熬夜醒的晚,还是消息闭塞,总之葛大爷才知道江水源获奖的事儿很晚。他黑着脸、趿拉着拖鞋出现在高二(2)班门口,朝屋里招招手,把江水源和张谨叫出来。一见面便劈头盖脸地问张谨道:“你寒假里书看的怎样?没有到处瞎跑、不务正业吧?” 江水源知道他肯定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且多半是冲着自己获奖的事来的。此刻见他故意不提,反而拿张谨开刀,自己也乐得装糊涂,干脆不言不语当个聋子的耳朵,一边吃瓜一边看他如何发挥。 张谨磕磕绊绊地回答道:“没、没有,就、就是在家看书来着。” “都看懂了吗?” 张谨声音小了下来:“没、没有,有、有很多都不懂。” “不懂就问啊!憋在肚里不说,谁知道你会不会?难不成你还打算面壁苦读,自学成才?咱们不会写文章、背古书,也不会学化学、搞生物,只能在数学上多花些心思,该请教的及时请教,该下苦功夫的下苦功夫,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可别跟有些人一样浅尝辄止,整天三心二意、东食西宿的!” 这算是指桑骂槐吗?江水源装作一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用无辜的眼神看着葛大爷,根本不给他借题发飙的由头。心说:灯光往这边打,话筒递过来,这位朋友,请继续你的表演! 葛钧天见江水源当忍者神龟,心中愈发不忿,只好继续瞄准张谨:“那给你那些奥赛真题呢?做完了吗?都会做吗?” 张谨一紧张,结巴得更厉害:“做、做、做、做——” 江水源只好上前解围:“张谨他已经做完了,只有一两道题不是很清楚,刚才趁着课间我们讨论了一下,相互启发,取长补短,终于全弄明白了,所以肯定都会做。” 张谨连连点头:“对、对、对!” 葛大爷终于逮着江水源,顿时火力全开:“你还好意思说!你看你一个寒假都干了什么?写小说、拍广告、跑去京城胡天胡地,好不容易去学校旁听几天,还跟女孩子拉扯上。你就不能静下心来好好看书吗?让你静下心来好好看书就那么难?” 江水源一边躲避葛大爷四溅的口水,一边解释道:“你给的书,我一直都有抽空在看;那些奥赛真题,也都做完了。我这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葛大爷愤怒地挥舞着手指:“什么叫磨刀不误砍柴工?你那分明是隔三差五磨数学的刀,持之以恒去砍国语、生物的柴!真要是有闲心,我办公室里那么多数学方面的教材、习题集,你尽管看去啊!别跟我扯什么奥数比较晚,抽空参加别的活动不影响之类的鬼话,那是你没见过参加全国数学奥赛的那些顶尖高手有多厉害!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每年奥数最顶尖的那几个人,单论数学水平而言,直接读经世大学大三、大四没有一点问题,厉害的甚至可以直接读研!” 张谨不知是看话锋转移松了口气,还是被葛大爷吓的,很明显吞了口口水。 江水源故作轻松道:“攀比是烦恼的根源。咱们不跟那些非人类比,反正奥数全国一等奖的名额有五十个,咱们只要争取在前五十名之一就可以。他们再怎么厉害,我们只需要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再去看他!” 葛大爷嗤笑道:“什么忍他、让他,无非就是你的三脚猫工夫比不过人家,只能缩头忍气、自我安慰,偏偏还说的那么好听!” 江水源忍不住反驳道:“你就当我是自我安慰吧!不过我知道的是,即便很多课程自学过,到了经世大学,他们还是得重学一遍,因为老师会补充很多新的内容。既然如此,还不如利用现在宝贵的时间,多学点大学里不教的东西。还有就是,即便进了经世大学数学系,也不是只学数学的,公共课、必修课那么多,似乎就有国语、外语、物理、化学、生物学之类的课程吧?” 葛大爷不禁暴跳如雷,指着江水源的鼻尖叱责道:“既然国语、外语、物理、化学、生物学都那么重要,为什么你还要学不重要的数学?” 江水源偏过头,冷冷地回答道:“数学在高考中占150分,所以它现在还很重要,所以现在我也要学它。至于以后学不学、重不重要,似乎完全取决于我的专业选择。如果能有幸入读经世大学国学院,貌似确实就不要学这不重要的数学了!” 入读经世大学国学院? 葛钧天像被兜头浇了盆冰水,瞬间清醒过来:现在江水源手里可是有两项全国一等奖,还有其他省级奖励若干,天下之大,皆可去得。就像他说的经世大学国学院,还有生物学系,肯定都会对他大开方便之门,似乎确实没必要在数学这棵树上吊死。而所谓的数学系保送名额,归根到底,现在还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而已! 他心思急转,面上的愠怒神色却半点不改:“入读经世大学国学院?你胡说什么!寒假之前,就你保送经世大学数学系的事情,我已经和惠先生专程去过经世大学招生办公室,已经达成了初步意向。你现在要读国学院?你究竟是几个意思?” “嗯?”江水源没想到葛大爷已经提前为自己铺好了路,甚至为自己的事情还专门跑去京城求人。心中惊讶之余,更多的还是感激。 葛钧天又板着脸朝张谨狂喷道:“看什么看,你也要好好努力!你的事情我也和惠先生说了,我可是拍着胸脯跟人保证,说你很有数学天赋的,所以惠先生会给你争取一个数学名校的保送生名额,但具体什么学校,就要看你这次全国奥数决赛的成绩排名。所以你不要怪我骂你,我是怕你给我丢人,更是怕你上不了好大学!” 张谨被感动得眼泪汪汪的,当下朝葛大爷深鞠一躬,颤抖着嘴唇说道:“我、我、我会好好努力的!” 葛钧天很欣慰地点点头:“在淮安府中当老师这么多年,你们俩算是我的得意弟子、衣钵传人。以后我就靠你们成名成家,作为吹牛的本钱了。你们一定要理解我的苦心,不能让我失望啊!” 这下连江水源都被感动到了:“我们不会让您失望的!” 二十五、路遇 葛大爷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把两人带到办公室,给每人扔过一堆书来。当然他也不是乱扔的,像张谨,基本上都是奥赛技巧一类的题典,只有一两本是高等数学的教材;江水源则正好相反,各种高等数学经典教材占了绝大多数。显然葛大爷是蓄谋已久! “回去抓紧时间看完,每周我会定期检查的!” 江水源看着面前的菲赫金哥尔茨《微积分学教程》、穆斯海里什维利《解析几何学教程》、甘特玛赫尔《矩阵论》、阿诺德《常微分方程》、普里瓦洛夫《复变函数引论》,头皮一阵阵发麻,还没来得及吐槽,就被葛大爷堵住话头:“别跟我说那么多废话!随便看几个月书,就能拿全国生物奥赛一等奖的人,我不觉得看这些书会有什么难度!” 江水源有些郁闷:难不成我得个奖,还成了原罪? 葛钧天就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没什么事情的话,你就赶紧回去看书吧,别在这里傻站着惹我生气。我跟张谨还有些事情要交代!” 江水源同情地看了张谨一眼,然后二话不说,抱书出门。张谨也眼巴巴地看着江水源,那种眼神不像是祈求江水源的拯救,更好像是被人抢走了最心爱的玩具。这一切都落在了葛大爷的眼里,他见江水源出了门,顿时像散了架子一样瘫坐在沙发上,疲惫地问道:“你想看那些书? “嗯!”张谨一向直来直去,很少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葛大爷调整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你对数学很感兴趣,迫切想学新知识,我听了非常欣慰,也很赞成,但是现在不行!知道为什么江水源能看,你不能看吗?原因不在于他脑瓜子聪明,你反应迟钝,而是他已经拿到了两个全国一等奖,想保送什么学校就保送什么学校,所以他尽可以以兴趣为主,想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而你呢?现在还在为保送资格辛苦努力,想要上好一点的大学就必须牢牢抓住现在这个机会,而且最好是拿个全国一等奖里面靠前的名次。否则拖到最后高考,你可没有半点优势!” 张谨盯着自己的脚面:“可、可、可是奥数比赛我、我、我也未必能赢、赢、赢他!” 葛大爷摸摸下巴:“你不一定非要赢他,只要你能赢得过全国绝大多数人就可以了。” “如、如果连他都赢不了,又、又、又怎么赢得过其他人?” “因为其他人也未必赢得了他,甚至可以说,只要他自己不犯错,绝大多数人都赢不了他。”葛钧天紧盯着张谨说道:“我知道你内心里有傲气,这很好,做学问就应当这样不甘人后、耻为人下!只是我要提醒你两点,首先请把竞争的眼光放长远一些,比如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而不是计较于一时一事,那样会变成无谓的意气之争。明白吗?” “我、我明白!” “还有就是,当你拼尽全力,最终发现还是竞争不过的时候,请你能以平常心对待。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确实是有天才存在的,就像你的数学天赋,便远超一般人。此外还有更杰出的天才,比如伽利略、牛顿、孙元起,跟他们同一时代的人,全都生活在他们阴影之下。举个不恰当的例子,现在我们学校里的女生,长得漂亮的不少,聪明的也不计其数,但男生心目中公认的校花却只有一个,其他人全被当成了衬托。——以后你如果搞学术研究,踏足学术江湖,就会发现情况大致类似。那时候无论你是站在山顶,还是位于山腰的某个位置,都希望你能秉持一颗平常心,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但做研究,莫求名利!” “好、好的!” 葛大爷摇摇头:“看得破,忍不过的!没有走到那一步,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可以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等真正到了那一步,绝大多数人还是会钻进牛角尖,一辈子憋着那口气的。”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包括我自己!” 张谨挠挠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葛钧天僵硬地笑了笑:“不理解?记住我这几句话就行,以后会用上的。至于现在,赶紧回去看书做题,要是拿不到全国一等奖,看我怎么治你!” ———— 且说江水源抱着书从办公室里出来,发现前面的某个身影非常眼熟,隐约就是柳晨雨,当下便快走几步,试探着叫道:“班长?” 那人闻声转过身来,正是柳大班长本尊。她惊喜地看着江水源:“是你!怎么抱着一大堆书?还都是关于数学的,看上去很深奥的样子,这是在为参加全国奥数决赛做准备吗?对了,差点忘了恭喜你。恭喜江水源同学荣获全国生物奥赛一等奖!获得如此殊荣,我这个老同学都觉得面上有光呢!” “谢谢班长!不过这个纯粹是撞大运,我之前一直以为只能得个鼓励性质的二等奖!” 江水源趁着说话,仔细打量柳晨雨:一个寒假不见,她身高变化仍然不大,还在一米五几的范围内徘徊。不知是不是因为过年家里伙食太好,脸蛋明显更加圆润,腰肢手臂也较上学期丰腴几分。难怪从背影上看只是眼熟,而不敢确认。 柳晨雨见江水源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马上侧身别过头去,气恼地说道:“好好走路,乱看什么?” 江水源笑道:“怎么能叫乱看?古人说的好,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寒假将近一个月,换算一下,咱们这得相当于是多少年没见?现在见了,可不得好好看看?” 柳晨雨啐了他一口:“就知道胡说,谁跟你是咱们?寒假里你不老老实实呆在家,跟漂亮妹子天南海北乱跑一气,当然见不着我,估计你也不想见我。不过我却是隔三差五就能见着你的!” 江水源自觉理亏,不敢再口花花,只好老实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在家?” “我……我表妹她天天在我耳朵边念叨你的行踪,什么今天去哪儿拍广告了、明天去哪儿玩了,一天念叨十八遍,我耳朵差点磨成茧子,能不知道吗?” “那你又是怎么隔三差五见着我的?” “还不是武阳珍?她简直是疯魔了,说是上我们家学习看书,结果书里、作业本里夹的都是你的照片,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搜罗来的。我好不容易出门想躲个清静,好嘛,结果你和人家小姑娘的亲密照贴得满世界都是,我想不看见都难!” 二十六、裂痕 江水源差点把头埋在书堆里,红着脸解释道:“那是广告,当不得真的!” “是啊,都当不得真的!”柳晨雨语气有些怅然,不过她很快就振作起来,成为江水源熟悉的那个元气少女:“听老师说,咱们年级会比照高三,趁着开学考一次试摸摸大家的底。你这一寒假东奔西走的,都没时间好好看书吧?我可是认认真真复习预习了。还有李知礼、曾识君他们,一个个都磨刀霍霍。你可要小心点,别被我们拉下马!” 高二也考?江水源忍不住抽抽嘴角。 “怎么了?没信心?” 江水源只好实话实说:“不是,是这次考试我很可能不参加。” “不参加?噢,你要去拍广告还是专心准备数学奥赛?这么说,我们岂不是要不战而胜,轻松赢个开门红?那还真是可喜可贺啊!”虽然说得热闹,但却难掩柳晨雨脸上浓浓的失落。 “都不是。老班的意思是让我直接参加这次高三的摸底考试,看看我的基本功如何。” “高、高三?你是准备直接参加高考?”柳晨雨满脸震惊,旋即强笑道:“这可是年后我听到的最好消息!你知道吗?对于全年级的学生来说,你就是拔剑四顾难求一败的大魔王,只要有你在,其他人就永远无法染指年级第一的桂冠,强大的气场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如今压在我们头上的大山终于要走了,大家不知道该有多开心!” 江水源苦笑道:“原来我这么招人恨。感觉我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啊!” “你是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只不过牢牢霸占年纪第一的宝座长达两年四个学期之久而已,知道有多少人眼红耳热,嫉妒到吃不香睡不甜吗?你这一走,每个人在年级的排名都上升一位,年级第一也可以皇帝轮流做,大家能不开心吗?” 江水源故作懊恼地摇摇头:“你们也太让我伤心了,亏我还那么舍不得你们!我还以为我哪天要是离开学校,会有一票妹纸抱着腿哭喊:洽给呀,卡及嘛!谁知就为了区区排名,你们竟然作出如此亲痛仇快、毫无人性的事来!” “你放心,你真要走的话,武阳珍会带着一群小姐妹抱着你腿痛哭流涕的!” 江水源想到武大姐头那豪迈奔放的性格,顿时浑身一阵恶寒:“别!第一,有班长在,我不想走。第二,即便要走,也是‘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所以,还是不要惊动武同学的大驾了!” 柳晨雨似笑非笑地看着江水源:“口是心非!只怕你是舍不得浦潇湘和蔡小佳吧?” “我——” 柳晨雨根本不听江水源的辩解:“寒假的时候我买了你写的那部小说《情书》,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感觉真是棒极了!即便第二遍读,还是被感动得眼泪哗哗的。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这个作者,你觉得渡边博子和谁生活在一起更幸福,藤井树还是秋叶茂?” “秋叶茂吧?” “为什么不是和藤井树?” 江水源把怀里的书放在花圃边上,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腕,反问道:“你的意见是什么?和藤井树在一起更幸福?” “我没有意见,一切以作者观点为准。” 江水源笑道:“那可不一定!我去年参加新概念作文比赛的时候,碰到一位在全国青少年文学期刊上发表文章无数的大才子,某次他们学校月考,现代文赏析正好选到他的一篇文章,结果总共15分,他才得了3分。事后他找到老师哭诉道:‘老师,作者说的真不是您的那个意思!’你看,文章一旦出了手,解释权就不归作者了,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柳晨雨掠掠额头上的碎发:“我还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江水源只好先抛出自己的砖头:“那我先说。首先,毫无疑问,博子是非常喜欢藤井树的,即便他已经去世三年,自己也有了新男友,博子还是难以忘掉他,甚至还在一点一滴去探索他的过去。其次,藤井树也很喜欢博子,如果不是那场灾难,他们俩应该会结婚。但问题在于,渡边博子迟早会发现自己只是无意中充当了女藤井树的影子。男友对自己的所谓一见钟情,仅仅是因为她长得像女藤井树而已。这会成为横亘在两人之间、永远也拔不掉的一根刺!” 柳晨雨追问道:“可秋叶茂是导致藤井树死亡的直接责任人,就不会成为博子心头的那根刺?” 江水源答道:“如你所言,这确实是博子心头的一根刺,这也是为什么博子在三年后还难以忘掉藤井树、彻底接纳秋叶茂的根本原因。不过秋叶茂放弃救藤井树并非故意,而是为了大家。当博子在秋叶茂的陪伴下,发现藤井树喜欢自己是因为自己长得像女藤井树后,两人都获得了救赎和解脱,终于可以毫无芥蒂的在一起。所以他们俩在一起会更幸福!” 柳晨雨点点头:“那藤井树在临死前,喜欢女藤井树多一点,还是喜欢博子多一点?” 江水源不知道柳晨雨为什么突然对小说里的人物那么感兴趣,但还是老实回答道:“不好说喜欢谁多一点,但在死亡来临那一刻,他肯定想起的是女藤井树。——对了,你还没说博子和谁在一起更幸福呢?” 柳晨雨笑道:“我说过,我没有意见,一切以作者观点为准。” “不准耍赖!” “那好吧,虽然我感性认为博子应该和藤井树在一起,但冷静下来理性想想,还是觉得博子和秋叶茂在一起更幸福。”柳晨雨说完冲江水源摆摆手:“快上课了,赶紧回班吧!今天是开学第一天,迟到了让老师同学看见可不好。” 江水源抱起书:“那好,有空再找你聊。” “好!不过你那么忙,我又天天要看书做作业,可不一定有时间。” “时间嘛,挤挤总会有的!” 到了楼梯口,高二(2)班在左,高二(2)班在右。柳晨雨突然温声提醒道:“那么多书、那么多知识,应该很沉吧?你要慢点走,走稳点!” 江水源笑道:“没问题!班长,咱们回见!” “回见!”扭过头,柳晨雨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二十七、帅不过三秒 他抱着书走进教室,吴梓臣马上跟猴儿一样窜了过来,殷勤地接过那堆书,还不忘看看书脊:“哟,这都什么书呀?感觉扔大街上都没人捡!” 江水源没好气地说道:“那是你不识货!换成张谨试试?保证丢一本捡一本,丢两本捡一双。” “那是、那是,像这么高深的书,只有老大这种卓荦天才才能参透其中的奥义,其他人看都不配看!”吴梓臣尽显忠仆本色,“对了,刚才我看见你和隔壁班的柳大班长站在楼下谈笑风生,聊了很久,你们都聊了什么啊那么开心?” “管得着么你!”江水源瞪了吴梓臣一眼。 吴梓臣一边把书规规矩矩摆好,一边嬉皮笑脸地解释道:“我这不是好奇嘛!老大您最近忙不忙?不忙的话,是不是该抽空料理一下政务?再这么拖下去,你可就跟二十多年不上朝的嘉靖皇帝有一拼了!” “政务?我有什么政务?” 吴梓臣一脸无奈:“拜托老大,你可是一年收入上百万的成功人士,还是制美公司的大股东,怎么会没点事情?就比如这几天,制美公司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一堆广告公司不知从哪儿打听来你和浦大小姐是制美公司股东,天天打电话来要做业务、谈合作,张倩都快抓狂了!” 江水源挠挠头:“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接下来我会很忙,没工夫再接什么广告。张倩是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直接让她出面拒绝就好。” “关键是张倩她不想拒绝!你也知道,制美公司从去年以来就接了锦衣服饰一个大单,其余都是毛毛雨。即便是那个大单,张倩她也只沾点汤汤水水,根本没捞到肉吃。现在那些公司找上门来,开出的代言费一个比一个高,今天早晨我得到的最新消息,已经有服饰公司开出每年三百万的天价。你说张倩她会怎么想?” 江水源微微一怔,马上说道:“制美公司去年确实没接什么大单,但是我和浦潇湘每人都拿出二十万元作为公司运营的费用和收益,其他业务也都没参与分红,张倩去年应该收入还可以吧?” 吴梓臣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人恨自己的钱少,谁会嫌自己的钱多?”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啊!浦潇湘应该也不太在乎钱吧?个人观点是钱多、事多、烦恼多,不如活得简单快乐一点。” 吴梓臣无奈地叹息道:“老大您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江水源就纳了闷:“我怎么就不知道柴米贵了?莫非过完年,淮安府经济疲软,广告业务萎缩,水电、物业、房租、工商、税务全面涨价,制美公司快运营不下去了?没听说啊!” “制美公司能不能运营得下去,我不太清楚,你可以问张倩。不过我知道为了开发你说的那个网站,公司账面上已经快没钱了!” “钱呢?我和浦潇湘不是把代言费的剩余部分,还有一些零零碎碎全都转给你了吗?那可是两百多万,差不多是李大锤赞助谦哥的离婚费,哪怕谦哥的rimowa行李箱也够装大半箱子的,怎么短短一个寒假,说没就没了?要不是你未满十八岁,我都该怀疑你是不是去米国拉斯维加斯挥霍了!” 吴梓臣苦笑着说道:“我也觉得奇怪。年前还看着账户上一串数字,过完年就跟软件开发公司签了个合同,然后找了个办公场所,买了几台服务器和存储阵列,再招聘几个人,账上就空了。我都不知道办网站原来那么烧钱!” 江水源也觉得棘手:“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如今已成骑虎难下之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搞,否则前面投入的两三百万可就打了水漂!而且我坚信,只要咱们扛过这个关口,前途肯定一片光明!” 奈何无数人死在黎明到来前!江水源忍住没有吐槽,而是平心静气地问道:“你觉得后续还需要多少钱?” “我估计怎么着还得两三百万吧?当然,越多越好,韩信用兵多多益善嘛!” 两三百万!江水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是几十万,江水源还多少有点办法,比如自己忙里偷闲多写点稿子?《情书》出版之后,郭四明曾专门打电话来祝贺,同时表示自己的稿酬标准提高到千字1500元,优先在《最青春》上发表,尤其欢迎长篇。真要是缺口不大的话,完全可以拼上一两个月,捞些快钱。退一步说,即便自己挤不出时间,也可以借浦潇湘的钱暂用。她不是说有从小存到大的几十万压岁钱么? 如今短缺了几百万,那就不是写稿子能搞定的了,除非他当全职网络写手——注意,还不能是何叔那样的手残党。 江水源缓了片刻才问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吴梓臣苦着脸道:“屎难吃,钱难赚,我能有什么好的建议?能想到的好法子都在《刑法》里写着呢!所以,可能、大概、也许还得要老大出马。” “要不再问问浦潇湘,看她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 “我问过她,除了拿私房钱,她想来想去最好的法子也是凤凰于飞组合重出江湖,再接几单代言业务。相对而言,风险小,来钱快,而且轻车熟路,毕竟做生不如做熟嘛!” 制美公司需要钱,张倩想赚钱,吴梓臣、浦潇湘推荐代言赚钱,如果自己再推三阻四,就显得造作了。江水源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先让张倩把有意向的公司统计一下,你按照企业规模、经营范围、品牌美誉度等挑选几家正规可靠的公司,记住,别选服装公司。寒假的时候我还跟彭经理说不接广告了,结果一转眼就食言而肥,如果再挑跟她们有竞争关系的服装公司,我以后都该没脸见她了!” “没问题。您就瞧好吧!” “等你挑好之后,我再给彭经理打个电话,一方面是道歉,一方面也听听她的意见建议,她可是行家!”江水源旋即有些苦恼地拍拍脑袋:“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前一秒钟还觉得自己可以对钱财风轻云淡,下一秒就恨不得天上掉几百万下来,真是人欢无好事!” 正懊恼间,曾识君傲傲然走进教室,很臭屁的跟江水源说道:“江水源,有人找!” 江水源正一脑门官司,说话也就没那么客气:“谁呀?” 曾识君回答得更硬气:“切,他是找你的,我怎么知道他是谁?你要是想知道是谁,自己出门看看不就知道了?”21089 二十八、毋齐飞的殷切 江水源知道曾识君是什么狗熊脾气,他要是不想说,就算磨破嘴皮子也没用,只好耐着性子自己出门看了看,发现原来是两个熟人,《耕耘》杂志社社长毋齐飞和总编方泉。方泉对自己似乎还有些意见,当下只是面容僵硬地点点头,毋齐飞却很熟稔地打招呼道: “江同学别来无恙?转眼一年未见,风采更胜前时啊!” “有劳毋社长挂念!”江水源也很客气:“您和方主编可是稀客,是什么仙风把你们从海上吹到了我们淮安府?” 毋齐飞哈哈大笑:“自然是无边的春风!你也知道,一年一度的新概念作文大赛正在筹备,马上就要开赛。你们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一向对我们杂志社和比赛都非常支持,贡献了很多杰出的作家和作品,其中就包括江同学你。我和方主编此次前来有两个目的,一方面是感谢校方以往的大力支持,另一方面也想进行更深入的合作。” 江水源应景地笑了笑:“春风好,春风如贵客,一到便繁华!不知毋社长见到我们学校校领导没有?要不要我给你做个向导?” 毋齐飞赶紧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们已经见过你们雷校长了,我和他进行了深入、友好的商谈,在加强合作方面取得很多共识。会谈结束之后,我跟方主编说,咱们到了淮安府,一定要拜访一下江同学。自从上届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以来,你在我们《耕耘》杂志上发表了一系列优秀作品,赢得全国青年文学爱好者的广泛赞誉,不少文学评论家也给予很好的评价,如今你可是青年文学界的希望之星!” 江水源满脸谦逊:“那都是各位的抬爱!其实自家人知自家事,我写的那些东西就是普通中学生作文,侥幸得了次奖,有机会变成铅字跟大家见面,心中惶恐还是更多一点!” 毋齐飞再次摆了摆手:“你这就谦虚过了!在刚刚结束的《耕耘》杂志年度新人评选中,你可是高票当选。还有你之前出版的那部小说《情书》,更是好评如潮,成为今年全球华语青年文学奖的热门人选之一。——不过这么优秀的作品,你为什么不投给我们杂志社呢?我们《耕耘》杂志有六七十年历史,发行量更是突破100万份,在全国都具有广泛的影响力。发表在我们杂志社不仅受众更广,也有助于扩大影响,增加获得全球华语青年文学奖的胜算,要知道韩暑、郭四明等获奖者都是我们推介出去的!” 江水源知道,毋齐飞这番话看似夸奖关怀,其实是兴师问罪。他便解释几句:“我自然知道《耕耘》杂志在全国的巨大影响力,也感谢毋社长和方主编对我的关爱,所以之前大部分作品都投给了贵社。至于那部小说我没投过贵社,主要是出于两方面考虑,一是我第一次写长篇小说,好不好、能不能发表,心里没什么把握;二是小说篇幅太大,按照《耕耘》杂志一页两千字来排版的话,基本上一期杂志我要占一半页码,所以——” 毋齐飞无奈地说道:“我们杂志可以连载的。” 方泉有些阴鸷:“恐怕江同学不愿意投稿给我们,主要原因还是嫌我们稿酬太低吧?” 江水源不置可否,继续说道:“当然,要说私心我确实也有一些。毋社长应该知道,能有几本作品出版的话,以后高考保送都是可以加分的。作为高中生,我不得不考虑这一点。” 方泉冷笑道:“在我们杂志连载之后,照样可以出版呀!” 毋齐飞瞪了方泉一眼,然后笑着说道:“从你的角度来说,的确很有道理。从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我们杂志社与你的沟通还不够。今天我们来看望江同学看来是来对了!我正好有两个建议,首先是新一届新概念作文大赛开赛在即,希望江同学能够再创作一部能够媲美《情书》的小说投稿。你刚才不是说到高考保送么?咱们大赛一等奖可是保送的金字招牌!” 江水源面露为难之色:“我最近比较忙,只怕是挤不出时间来写。” “再忙还能有保送资格重要?这几年文学颓势渐显,就拿咱们新概念作文大赛初赛来说,已经好多年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文章出现了,去年你是个异数,但异数能否成为传奇,关键还要看今年能否更上层楼,否则就会沦为别人嘴里另一个江郎。其中厉害关系,想必江同学比我更懂吧?所以请江同学务必尽心尽力。” 前一个江郎,自然就是江郎才尽的那个江郎,被人嘲笑了一千多年的悲剧才子。 江水源突然想起之前某个被否定的计划:“那我投稿之后,能不能——” 毋齐飞马上接过话头:“只要质量过关,我们会第一时间在《耕耘》杂志上连载,甚至出增刊、单行本都行。稿酬也好商量,千字1200元,国内顶级作家的水准。如何?” 江水源心里算了一下,锦衣服饰开出的价码是八万字二十万,平均每字两块五,到了他们这里就变成了每字一块二,缩水一半都不止!要不是有个获奖名额在前面吊着,已经可以直接甩袖子走人了。他想想又问道:“那还有什么附加条件没有?” 毋齐飞道:“没什么附加条件,其他的按照《征文启事》来就可以!” 征文启事?江水源下意识在脑海里回想起其中的条文,其中《参赛注意事项》第三条规定“参赛作品一经参赛,即视为同意主办方《耕耘》杂志社对其拥有著作权、所有权、修改权和使用权等权利,主办方有权将参赛作品用于公开展示、展览出版、推广改编、媒体网络宣传等,并给予作者一定稿酬”,心中忍不住呵呵几声。当下也不说破,又接着问道:“毋社长的另一个建议是什么?” 毋齐飞根本不知道江水源肚里的千回百转,犹自热络地道:“你不是说如果能有几本作品出版,以后高考保送都会加分么?先前我们工作疏忽,没有为作者考虑这一点,应该向你道歉。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你在我们杂志上前前后后发表了几十篇文章,凑起来也有将近十万字,可以出一本集子,为你将来高考保送再添一块砝码。你觉得如何?” 想当初,锦衣服饰的彭旻去和《耕耘》杂志社商谈出版作品集的时候,那帮人可是死活不松口,逼得彭旻没法没法的,最后不得不开出每个字两块五的价格找江水源单独约稿。现在他们会突然放下屠刀,洗心革面?江水源不信。 再加上刚才那番话,江水源对毋齐飞的甜言蜜语早已畏如蛇蝎,哪还会听他的忽悠?所以马上就拒绝道:“感谢毋社长的拳拳盛意!然而高考加分是有数量限制的,我之前出过一本关于国学论难的书,后来又出了一本小说,在出书方面加分已经满了,再出书已经没有太大意义。更何况那些文章都在杂志社发表过,想必印出来也没什么销路,我看出集子的事还是算了吧!” 毋齐飞连忙说道:“出书当然是多多益善,谁还会嫌多?要不这样,你先去上课,中午的时候我和方主编请客,咱们边吃边聊,力争达成共识、实现共赢,好不好?” 二十九、借势 毋齐飞根本没给江水源说“不好”的机会,便带着方泉走了,留下他在原地发呆。 说实话,虽然老妈陈芳仪也算是生意场上的,但江水源似乎并没有继承她在商海纵横捭阖的技能,至少现在没有。相较之下,吴梓臣和浦潇湘对这些生意场上的弯弯绕就得心应手多了,仿佛这是家族天赋技能,耳濡目染之下都能成为行家里手。 江水源想了想,回到教室便对浦潇湘说道:“浦大小姐,中午有空么?有空的话,我想请你吃个饭。” 浦潇湘顿时一脸惊愕,特地打开窗户朝天空瞄了几眼:“不对啊,太阳还是从东边出来的,江大班长为什么突然善心大发要请小女子吃饭?所谓无事献殷勤——” “你到底有空没空?没空的话我找吴梓臣了!” “有空,当然有空!尤其是江大班长主动请客,就算天塌下来我也有空。”浦潇湘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过请客总得有原因吧?庆祝获得生物奥赛一等奖?感谢我过去一学期对你的照拂?希望新学期开始?你不说清楚,我整个人都是方的!” 江水源只好实话实说,把事情来龙去脉介绍一遍,然后说道:“那两个人都是生意场老手,油滑似鬼,智计百出,一不小心就能被他们坑死。必须得有浦大小姐这样有实力、有背景的大人物坐镇,才能压得住他们这些坏人,让他们规规矩矩,不敢弄出什么幺蛾子!” 浦潇湘瞪大眼睛:“原来是拉我去当狗头军师啊!不行不行,一顿饭绝对不行,至少得三顿!” 江水源没好气地说道:“拜托你要想清楚,我赚这笔钱可是为了公司。吴梓臣应该和你说了吧?咱们制美公司账上已经空了,等着米下锅呢!你身为公司股东,不思报效,反而想着趁火打劫,知道你的行为有多恶劣吗?” 浦潇湘嘟嘟嘴:“我不是和他说过了吗?我手里还有些从小积攒的压岁钱,他要是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拿去。” 江水源吐槽道:“他敢拿你的钱吗?万一把你辛辛苦苦攒了那么些年的私房钱全都砸进去,这责任谁负的了?信不信浦大将军能把咱们公司上上下下全拖到工地上筛沙,来赔偿你的精神损失费?” 浦潇湘嘚瑟地看着江水源:“要是敢把我私房钱给败了,我就直接上你们家吃住去,你得养我一辈子!” 江水源哭笑不得地说道:“现在负责操盘的是吴梓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赖也应该赖他去,跟我有半毛钱关系?你可不能欺负老实人。” “你当我傻呀?我要是去他家吃住,岂不是亏得更大?再说,你是老实人吗?” 搞定了浦潇湘,回头又叫上吴梓臣。江水源的解释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何况吴梓臣对商场上那些小伎俩了如指掌?但具体是什么原因,只有江水源自己知道了。 中午放学,毋齐飞和方泉准时出现在楼下,不过他们身边多了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只见他五短身材,却穿着肥大的西服,整个人呈现出奇异的枣核形,脖子上的金链子比自行车软锁都粗,十根萝卜似的手指上戴了五六个珠光宝气的戒指,只差没在额头上刻着“狗大户”三个字。 毋齐飞亲切地介绍道:“江水源,这位是哈士奇服饰的万献瑞万总。万总很喜欢你的作品,对你可是仰慕已久,听说今天中午我们一起吃饭,主动要求做东。” 江水源突然感到一阵浓浓的恶意。 万献瑞努力调动脸上的横肉,很艰难地挤成笑意,握住江水源的手上下晃动:“江大作家?在下可是久仰大名!如今一见,觉得见面更胜闻名。你那本《情书》写得太好了,非常感人,我可是认认真真拜读了好几遍,真是上等佳作啊!” 原来江水源实在无法想象出李逵读《西厢》的动人场景,当下只好强笑道:“万总谬赞了,其实那就是信手涂鸦的急就章,算不上什么佳作。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朋友,这位是浦潇湘。” 浦潇湘笑得很温雅:“我是江水源的好朋友。万总,幸会!” “幸会、幸会!” 万献瑞只是在见到浦潇湘第一眼的时候神色略显惊艳,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握住浦潇湘的手也马上松开,倒让江水源高看一眼。反倒是毋齐飞,听到浦潇湘名字的时候明显一愣,马上追问道:“浦小姐?在下是《耕耘》杂志社社长毋齐飞,不知浦小姐祖上是哪里人?和西南军区副司令浦克商将军又是什么关系?” 浦潇湘彬彬有礼地回答道:“那是家父!” 毋齐飞笑得更欢:“怪不得看着这么眼熟,原来是浦司令家的千金。前不久我曾有幸见过浦司令一面,儒将风采令人过目难忘。现在看浦小姐,令人感喟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江水源不顾毋齐飞的寒暄,接着介绍道:“这位也是我的朋友,吴梓臣。” 吴梓臣就跟帕金森综合征一样晃着万献瑞的手:“万总,幸会幸会!我不仅是江老大很好很好的朋友,而且是他忠诚的小弟,对他所有的作品都有很深入的研究,万总要是有兴趣,咱们不妨私下切磋切磋!” 万献瑞且惊且喜:“真的么?你对江先生的那个独幕剧《流亡》怎么看?我觉得这是近年来罕见的话剧精品,虽然内容短小,剧中人只有两个,人物语言也只有一句,但却有着激烈的戏剧冲突:流亡者急切想要摆脱困境与担心被人告密之间的矛盾,山里人出于良心想要施恩收留与出于利益想要领赏报官之间的冲突,以及令人遐想的时代背景。你觉得这样的背景最好放在什么时代?东汉末年的党锢之祸,清朝晚期的戊戌变法,还是辛亥革命前的起义失败?” 吴梓臣顿时一脸wtf的神情,好在他反应迅速:“我说过,有兴趣咱们私下切磋,现在可不是时候!——毋社长,你能猜到我父亲是哪一位么?” 毋齐飞迟疑片刻,陪着笑道:“吴是大姓,近代出的名人也多,我真猜不着令尊是哪一位。” 吴梓臣摇摇头:“看来我们姓吴的名气还不够大啊!当然,我们家名气确实一般,我爷爷只做过少将师长、一省督军,我爸爸混得也很一般,到现在还是个正厅级干部,好在这些年攒下了不少关系,拿捏一下某个杂志社还不成问题。” 毋齐飞心里猛然一沉,觉得之前想好在饭局上解决的问题,貌似并没有料想中的那么顺畅! 三十、谈判(上) 吃饭的地方是在淮安府最负盛名的赐福楼。 毋齐飞经过一路上的心理建设,下车时已经恢复正常。他热情地招呼道:“万总,浦小姐、吴先生、江同学,里面请!这里可是百年老店,据说淮安府的淮扬菜就这里做得最正宗,我等闻名已久。今天还是托万总的福,终于可以大饱口福了!” 江水源笑了笑。怪不得《增广贤文》中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不信且看席中酒,杯杯先敬有钱人”,刚才自己在毋齐飞眼里还是香饽饽一样的存在,这才眨么眼的工夫,已经掉落到第四位。不过也好,最好是毋齐飞忘了自己这一茬,省得大家都闹心。 可能是万献瑞的银子给到了位,众人进了包厢刚一落座,各种美味佳肴便流水价地端了上来。再加上毋齐飞长袖善舞,一时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毋齐飞清清嗓子,然后端起酒杯:“我们来自天南地北,今天中午有幸在此欢聚,关键要感谢江水源同学!江水源同学很优秀,当初他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的时候,我们第一眼看到他写的两首短诗就被惊艳住了,然后我们又亲眼见证了他超凡记忆与出口成章。我和方主编一直都认为,江水源同学是近年来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作者中,最名副其实也最有希望的那一个!” 吴梓臣端起水杯晃了晃:“我们老大的优秀是众所周知的,虽然很感谢你的夸奖,但众所周知的废话还是不要说了,直接说出你的目的!” 毋齐飞被呛得面色发青。自从他担任社长以来,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跟他说话了,尤其还是个未谙世事的高中生。好在他人生阅历丰富,拿得起也放得下:“说的对,我们这些老人家年龄大了,就喜欢啰嗦。下面我就长话短说,鉴于江水源同学之前发表在我们杂志上的作品非常受欢迎,也为进一步扩大影响力,我们想收集起来出一本集子,不知江同学意下如何?” 江水源对此已经深思熟虑:“能出版自己的作品集当然是好事,但我担心那些文章都在杂志上发表过,写得也很一般,只怕印出来也没人会看。所以,这件事在我看来无可无不可。” 毋齐飞笑道:“江同学未免太小看自己的影响力了吧?你就放一百个心吧,集子印出来绝对大卖!” 吴梓臣点点头表示领会了各自的意思,面向毋齐飞说道:“就出版作品集这件事来说,双方意见没有太大冲突,存在合作的可能,接下来大家就该讨论合作的条件了。不知毋社长有何高见?” 毋齐飞没有轻易亮出底牌,而是反问道:“我想先听听江同学的意见。” 江水源来之前和吴梓臣、浦潇湘商量过这个问题,便如实回答道:“考虑到作品集销路不是很广,我个人的意见是稿费按码洋的10%计算,保留作品的所有权利,作品集除经本人许可外,不得用于任何商业目的的活动。因为学习任务比较繁重,我不参加任何宣传、签售活动。除作者简介可以适当放一到两张照片外,其他部分不得使用我的照片,以免给我的日常生活带来不利影响。……” 听到江水源林林总总罗列了一大堆条件,毋齐飞的脸都黑了:“如果按江同学这么算,那出版社和我们出版社还有什么利润可言?” 浦潇湘此时出面道:“首先,按照码洋的10%计算稿酬,在业内只是中等稍稍偏上的水平,并没有漫天要价。其次,按照江水源的意见,出版社肯定有利可图,否则很难解释市场上那么多出版社都按这个标准,为什么还活得好好的?至于你们杂志社,除了在中间牵线搭桥外,貌似也不用做什么事吧?那不是赚多少都是利润?但具体赚多赚少,你们可以和出版社谈!” 毋齐飞本想着从中大捞一笔,没想到别人觉得自己是打酱油、吃干饭的,随便扔点残羹冷炙就想把自己给打发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冷着脸道:“如果这样,那我们杂志社岂不是采得百花成蜜后,为他人作嫁衣裳?” 浦潇湘不屑地说道:“采花成蜜、聚沙为塔的那是江水源,你们杂志社顶多是个不错的发表作品的平台,就不要贪天功为己力了。你们真觉得不公平,要不这样,你们啥也不用做,我们自己联系出版社,最后按码洋的2%抽成给你们,如何?” 方泉在一旁大怒:“2%?你们这是打发叫花子呢?那我们还忙活什么劲儿?干脆一拍两散拉倒!” 江水源浑然不以为意:“好啊,我本来就觉得出不出无所谓。” 万献瑞连忙起身打圆场:“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大家不妨各退一步,退一步海阔天空嘛!毋社长,都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你不妨说说你的想法?” 毋齐飞沉声说道:“那就谈谈我的意见。江同学不是一直担心销路不好吗?这样,咱们不计印刷册数,按照千字1200元的标准一次付清稿费。因为文字作品略显单薄,我们可以参考《情书》那种图文并茂的形式排版,照片麻烦江同学提供。至于出版后图书如何销售,由我们杂志社全权负责,不需要江同学费心,必要的时候请江同学积极配合就行。” 吴梓臣失声笑道:“你们还真敢想啊!有你们这么心黑脸厚,还搞什么文学杂志?直接拦路抢劫、坑蒙拐骗,岂不是来钱更快?” 浦潇湘也被气笑了:“毋社长真幽默,就凭刚才这段单口相声,您参加全国电视相声大赛绝对拿大奖!” 江水源同意摇了摇头:“我还真以为《耕耘》杂志社是来谈合作的,原来是怕我们仨学习太枯燥,特意不远千里跑来请咱们吃饭逗闷子的!两个中年人,毫无利己的动机,把高中生的幸福生活当作他们自己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的精神,这是奉献主义的精神,值得我们每个人学习。——好了,娱乐环节已经结束,大家赶紧吃饭,等会儿下午还有课呢!” 三十、谈判(中) 饭桌上出现诡异的平静。 万献瑞再次起身打圆场:“谈判、谈判,有谈才能有盼!我还是那句话,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毋社长的意见只是他们的底价而已,还有的谈!” 吴梓臣冷冷地说道:“他那哪是就地还钱?分明是要刮地三尺,照他那么算,我们真就成了赔本赚吆喝。虽然他只是报了个底价,但不难看出其内心就是想吃独食,把我们当成他赚钱的工具。还怎么谈?” 万献瑞想了想:“我对江先生的文学才华非常欣赏。要不这样,我们哈士奇服饰以每年300万元的价格,礼聘浦小姐和江先生成为公司代言人。作为代言计划的一部分,作品集由我们公司负责出版,《耕耘》杂志社和杂志社方面你们都不用管,最后保证按码洋的10%付给稿酬。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江水源很坚定地拒绝道:“我不知道浦潇湘的意见如何,但在我,恐怕不能答应。” 浦潇湘笑道:“我就是玩玩,你不答应,我自然也不会答应。” 万献瑞立即明白江水源是问题的核心,马上追问道:“江先生为什么不能答应?是觉得我们公司给代言费不够吗?这些咱们都可以再商量的!” 江水源觉得万献瑞虽然看上去一副暴发户的做派,但谈吐行事还算中规中矩,所以很客气地解释几句:“并不是代言费的问题,事实上万总给的代言费已经远远超出我的心理预期,到了让我心惊肉跳的地步。之所以不能答应,是因为我与锦衣服饰的约定中有排他性条款,在代言期间不能再接其他服饰品牌的代言。” “原来如此,”万献瑞表示理解,不过很快就霸气侧漏地问道:“那你们的违约金是多少?” 江水源没有直接回答:“不是违约金的事儿,而是事关诚信。我很感谢锦衣服饰能在我们籍籍无名的时候发掘、签约我们,并且支付不菲的代言费。现在我们算是小有名气,生活也还过得去,不可能为了眼前的几百万元就背弃了毕生做人的准则。想来哈士奇服饰也不愿签约一个背负忘恩负义恶名的代言人吧?” 万献瑞听完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拍着桌子大赞道:“好!好!好!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怪不得江先生文章写得那么好,原来是有肝胆人。既然这样,确实不适宜担任哈士奇服饰的代言人。” 江水源道:“谢谢万总的理解!” 谁知万献瑞话锋一转:“正好我手里还有一家企业,叫阿拉斯加体育用品有限公司,主要生产鞋、袜子、运动包、比赛服等体育运动周边产品,和锦衣服饰业务范围没有冲突,也契合江先生和浦小姐青春活力的偶像气质。至于条件,和上面完全一样。要不你们再考虑考虑?” 哈士奇?阿拉斯加?这哥们是准备集齐雪地三傻,然后召唤拆家神龙吗? 万献瑞看到江水源、浦潇湘等人一脸抽抽的神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们猜的没错,我还有一家公司叫萨摩耶,不过主要生产女孩时尚用品,包括水杯、笔筒、手链、文具盒、修眉刀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只怕不适合江先生代言。” 江水源思忖片刻后说道:“万总,我冒昧问一句,你们公司打算出版我的作品集,是想效法锦衣服饰的做法,实行捆绑销售吧?” 万献瑞也不隐瞒:“不错,我确实有这个打算!” 江水源道:“恕我直言,你们成功的概率恐怕不大。锦衣服饰之所以能取得那么好的成绩,首先要归功于其创意的新颖独特,其次在于我那本作品是个长篇小说,近十万字的篇幅,很难站在店里一口气看完,大家看了开头会想着结尾,具有一定的粘着性。很多人到店里本来就是准备买衣服的,现在既可以买衣服又能免费得到赠品,何不干脆选择锦衣服饰?这非常关键。” 吴梓臣补充道:“还有一点也很关键,就是那本书里老大的写真非常出彩,一下子就能抓住不少顾客的注意力,成为她们愿意付款的重要心理筹码之一。” 万献瑞点点头表示赞许:“两位分析得很有道理,请继续。” 江水源接着说道:“如果万总把我的作品集与体育用品捆绑起来销售,会产生几个问题。首先,我写的那些东西之前都发表过,想看的人早已都看过了,再买除非是为了收藏。其次,那些东西篇幅都很短,站在店里轻松就能看完好几篇,还有不少是诗歌、戏剧,对读者的粘着性很差。第三,不像逛锦衣服饰专卖店的顾客男男女女都有,去体育用品的买东西十有七八都是男生,而且是喜欢运动的男生,你觉得他们会对这么文艺的东西感兴趣吧?开个玩笑说,你们印浦潇湘的写真集反倒效果应该更好!” 吴梓臣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哼哼道:“那可未必。” 万献瑞听罢正在沉吟,方泉突然说道:“万总白手起家,创下那么大的家业,对于销售具有丰富的实战经历和经验积累,还用你教?全国杰出的青少年作家那么多,他看上你的那些文字,那是你的荣幸。你可别狗坐轿子——不识抬举!” 江水源斜觑了方泉一眼:“方主编倒是识抬举,那你上啊!只怕是案板上的狗肉——上不了筵席吧?” “你!” 万献瑞怒道:“瞎吵吵什么?没看到我正在和江先生讨论问题?早瞎吵吵,今年的新概念作文大赛我不出资冠名了,你们去找别的冤大头吧!” 果然是“甲方虐我千百遍,我待甲方如初恋”,方泉马上就怂了。毋齐飞还担心万献瑞的怒火没发够,又主动上去踩了方泉几脚替他出气:“方主编你是怎么回事!我们杂志社的一贯宗旨是对读者如父母,要像春天般的温暖;对作者如上帝,要像夏天般的火热。江同学可是我们杂志社最重要的作者之一,你居然如此出言不逊,你这个月的奖金没了!要是再犯,今年的奖金都别想了!” 万献瑞没有搭理他们俩,而是问江水源道:“那把你的作品集和萨摩耶公司的产品一起捆绑销售呢?正好都是投女性所好。” 江水源答道:“可是可以,但你们萨摩耶公司有自己的专卖店吗?就算有,像水杯、笔筒、手链、文具盒、修眉刀之类的东西讲究薄利多销,利润空间本来就不大,你再添上一本书的成本,确定最后不会亏本?如果你设定消费限额,逛这些专卖店的小女生一般不会带很多钱,无形中不是影响了正常的销售?这些问题都需要认真考虑!” 万献瑞再次陷入沉吟。 三十、谈判(下) 之吴梓臣这时说道:“我觉得咱们思路可以更开阔一点。就像我们老大说的,锦衣服饰之所以能够取得成功,其独创性至关重要。现在有了锦衣服饰这个成功先例,肯定会有无数公司一拥而上。咱们国家别的不多,就是不缺人,有才华的偶像应该不少吧?就算没有才华,也可以出写真集。保证很短时间内就可以把市场做滥。咱们没必要非在印作品集捆绑销售这棵树上吊死。” 万献瑞看着吴梓臣:“你有什么好法子?” 吴梓臣笑笑:“好法子当然有,但我们是广告公司,不是雷峰。” 万献瑞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吴梓臣的肩膀:“小兄弟说得好!咱们在商言商,谁也别占谁的便宜。这样,你们先做个广告策划案出来,我组织专业人员评估,如果没问题,价钱什么的都好商量,谁让我穷得就只剩下钱了呢!要是不行,你也别跟我扯有的没的,赶紧去找别的下家!” 吴梓臣差点与万献瑞击掌立誓:“好!我就喜欢万总这么干脆利落的。” 万献瑞不再搭理吴梓臣,继续跟江水源商议:“江先生你看,如何做到宣传效果最大化,会有专业的广告公司解决,一家不行就两家,两家不行就四家,只要砸的钱多,肯定能解决问题,所以不用你我担心。咱们继续刚才的问题,你和浦小姐是否愿意担任我们阿拉斯加公司的代言人?” 吴梓臣拍拍万献瑞的肩膀:“这个问题你还得跟我谈。” “跟你?” 吴梓臣点了点头:“没错!作为老大忠诚而勤劳的小弟,这些劳心费力的跑腿活儿都归我负责。我们老大现在虽然不算大红大紫,但也小有名气,特别是有锦衣服饰这个成功案例在先,很多公司都主动找上门来,开价也一个比一个高。不过老大嫌烦,给我们的指示是顶多接一两家正规可靠的大公司,赚点零花钱就行。所以,这样吧,你们公司把企业规模、经营范围、品牌美誉度、市场占有率等做个简介发给我,我组织专业人员评估,如果没问题,咱们再谈钱的事儿。要是不行,咱们也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不耽误你去找别人!” 万献瑞没想到吴梓臣那么有脾气,先是愣了片刻,然后笑得前仰后合,挥舞着珠光宝气的手掌:“像小兄弟这么有趣的人,我已经好多年没遇到了。店大欺客,客大欺店,自古如此。那好,我会尽快安排人把企业资料发给你,希望能入你们的法眼!” 毋齐飞连忙问道:“那文集的事?” 万献瑞收回手掌敲敲桌面:“再说吧!现在连我的公司能否得到江先生和浦小姐的代言都还是未知数,谈文集出版未免为时过早,说不定以后你得另请高明,找别的人合作。” 毋齐飞顿时心情大坏,原本精致可口的淮扬菜也变得索然无味。他恼怒地瞥了江水源一样,扔下筷子说道:“江水源同学,万总愿意给你出版作品集,那是看得起你,也是你的机会,机会可不是时时都有的,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你要考虑清楚!” 江水源没来得及回答,吴梓臣先回敬道:“机会?对于你们来说是机会,对于我们没准儿就是陷阱上那块诱饵!尤其毋社长还是那么慷慨大方的人,你说的机会,我们更要三思而后行。” 话已至此,再说无益。 饭局很快结束。出了门,浦潇湘低声问道:“江水源,你还会再写吗?” “写什么?” “写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初赛的稿子啊!来之前你不是说他们邀请你写长篇小说参加比赛么?还开出千字1200元的价码。” 江水源想了想:“还是写吧!稿酬是一方面,能否获奖也是很重要的考量,怎么说新概念作文大赛的奖项也是保送的资质之一。都说艺多不压身,其实在保送的时候也是奖多不压身。哪怕不能获奖,大不了改改再投给另一个下家就是,也不算浪费。” “可是今天已经和他们撕破了脸皮。” 江水源笑道:“不怕不怕,他们这些混社会的脸皮厚着呢,这点小争端还不到撕破脸皮的地步。否则一年365天,他们还不得天天破相?” 浦潇湘仍有些担心:“那你忙得过来吗?” 不说还好,一说江水源马上苦下脸来:“我也不知道,反正最近要忙到飞起。除开正常的学习考试不说,眼下得准备就有数学奥赛、国学论难、新概念作文大赛,特别是最后一个,长篇小说十万字起,哪有那么容易写?而且是用来参加比赛的,不像先前那本《情书》,只要写得好就行,这不仅要写得好,还得要比别人写得好才可以!” “还有一个化学奥赛!之前你不是参加全府化学奥赛预赛得了个一等奖么?听说很快就要到省里进行复赛了。” “你瞧瞧,又来个活儿!” 浦潇湘道:“你不要只做加法,那会很累的,而且以后会更累,适当的时候应该做做减法,比如直接拒掉某些无关紧要的比赛?” 江水源挠头道:“关键是很多比赛根本无法拒绝。就像数学奥赛,我要是敢不去,信不信葛大爷能用唾沫星子把我淹死?” “数学奥赛肯定是要去的,毕竟你已经拿到参加决赛的资格,而且很有希望获奖。国学论难?” “我是国学讲谈社的社长。” “那新概念作文大赛?” “你觉得老班会允许吗?想来想去,好像只有化学奥赛可以推掉。” “别!”浦潇湘急忙阻止道,“你化学成绩那么好,很有可能拿全省一等奖。而且化学素来有‘理科中的文科’,应该最对你的脾性,为什么要推掉?就像你刚才说的,保送的时候奖多不压身!” 江水源这才想起来,貌似全府化学奥赛预赛浦潇湘也得了个一等奖吧?他只好自我安慰道:“时间挤挤总会有的,暂时先这样吧!等到实在忙不过来或者比赛发生冲突时再说。好歹熬过这半年,以后应该就轻松了!” “半年啊!”浦潇湘莫名惆怅起来。 三十一、投桃报李 一学期只有四个月左右,却要接连面对四大赛事,尤其还包括要写长篇小说的作文大赛、旷日持久的国学论难,这让江水源感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巨大压力带来的最直接后果就是澎湃的动力。在回来的车上,他暗暗攥紧拳头,看来不努力是不行了!——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以前他不够努力,而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要更加努力。 回到教室,拿起葛大爷给的那些教材,正准备趁着空闲的时间多刷几页,朱清嘉夹着一摞资料笑吟吟地走了进来。他都没顾上教训和张明月闹得不亦乐乎的吴梓臣,径自走到江水源旁边问道:“江水源,你给《古代文学评论》投过稿?” 江水源没有否认:“是啊,去年年底去琼州岛玩的时候,碰巧遇到《古代文学评论》的一个编辑,他觉得我有些观点挺有趣的,就让我写篇论文投了过去。” “是论文?” “对,论文。怎么?” 朱清嘉笑得更欢,从腋下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估计是你的论文发表了,他们寄了样刊过来。他们社里应该不知道文章作者只是个高中生,还以为你是咱们学校的老师,直接在你名字后面加了‘先生’二字,然后被邮递员送到了教师收发室,幸亏被我看见。你拆开看看?” “好!” 江水源撕开信封,果然是几本样刊以及一张用稿通知。打开目录,里面赫然印有自己那篇《<琵琶行>意蕴浅析》,当下恭敬地抽出一本递给朱清嘉:“承蒙老师辛勤教诲,才让我有些不成熟的看法,还请您多多指教!” 朱清嘉笑得见牙不见眼:“就像韩愈《师说》里说的,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你现在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哪还有什么可以指教的?来来来,让我学习一下。哟,不错啊,排序比较靠前,足足占了五个页面,有六七千字吧?看来是篇很有分量的文章!” 江水源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能有现在这样的面目,有赖韩先汝老先生的指点和编辑的删削。” 朱清嘉却不这么认为:“那也是因为你的观点比较新颖独到,韩老先生和编辑才愿意帮你修改。要是写得一塌糊涂毫无新意,他们看都懒得看,还会帮忙修改么?对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古代文学评论》应该是中文核心期刊吧?貌似影响因子还挺高!” “中文核心期刊?那是什么?” 朱清嘉这才意识到“中文核心期刊”“影响因子”对于高中生来说有些遥远,他把江水源叫出教室,深入浅出地解释道:“咱们国家人多,学术期刊也多,其中自然而然会有三六九等,好的像全国一级学会的会刊、著名大学的学报,刊登的文章质量很高;差的像各府县学会、学校办的杂志,基本上是自娱自乐,比如咱们淮安府社科联编印的《淮阴学刊》,花里胡哨就跟街头小广告似的,扔地上都懒得捡,里面的文章自然也没什么人看!为了把优秀的论文尽量集中在少数固定的刊物上,方便研究人员查找利用,经世大学联合全国著名高校、研究机构、一级学会,根据刊物的历史、声誉、影响力、刊登文章质量等等因素制定了《中文核心期刊目录》,每年动态调整一次,《古代文学评论》就是其中的常客。” “那《淮安府立师范学校学报》吧?” “本来《淮安府立师范学校学报》是不入流的,后来韩老先生当主编,近水楼台先得月,在上面发表了不少有影响的论文,再加上他眼光独到,挑选的稿子都质量过硬,近年才勉强挤进中文核心期刊的扩充版,距离真正的中文核心期刊还有不小的距离!”朱清嘉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中文核心期刊里面也分a、b、c三等,《古代文学评论》就属于c类。真正顶级的中文核心期刊a类只有寥寥几本,能在上面发文的都是海内名家,新人要是能在上面发表论文,基本上可以一篇成名。加油哦,争取早日发a类!” 江水源挥挥拳头:“我会努力的!” “至于影响因子,就是刊物两年内发表论文被引用的总次数除以发表论文的篇数,从而得出的一个数值,主要用于衡量期刊的学术水平,以及论文的质量和影响。具体到某篇论文,则要看引用次数。你这篇论文发表在中文核心期刊上,又是大家耳熟能详的《琵琶行》,估计引用次数不会少!” 江水源很好奇地问道:“朱老师也发表过论文吧?都发表在什么期刊上?引用次数如何?” 朱清嘉顿时一脸尴尬,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发当然是发表过,不过都是些不入流的小杂志,主要用来评职称的,引用次数可想而知。事实上发表中文核心期刊很难的,咱们学校经常是三五年都发不了一篇。”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咱们学校老师隔三差五就能发呢!” “隔三差五就能发中文核心期刊的主儿早就去大专院校、科研院所专职搞研究了,谁还会留在中学里当孩子王?——欸,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好像学校为了鼓励大家搞科研,曾经出台过一个政策,规定每发表一篇核心期刊论文就奖励5000块钱,不过好多年都没人发过文章,也不知这个政策废止没有。我去教研处帮你问问!” “发表论文还有钱拿?” “那是当然!学校想要出名,必须两条腿走路,一条是教学,另一条就是科研。没有科研的教学,就像没有想象力的画师,最终只会汩没灵性,把教学变成填鸭式的知识灌输。所以学校一直以来很重视科研。但搞科研是苦力活儿,当老师的又多半没什么远大理想,都热衷于升职加薪当领导、老婆孩子热坑头,没点甜头,谁愿意干?” 江水源打趣道:“早知道写论文有钱拿,我就专心致志搞这个了,这可比给《耕耘》杂志写稿子都赚钱!” “现在写也不迟啊!”朱清嘉顿了顿又说道,“你在中文核心期刊上发过论文,算是有了经验。以后我要有什么文章想发表,你可要帮我多看看!” 江水源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正要拜读您的大作!” 朱清嘉又从胳膊底下抽出一沓资料:“上午我不是说帮你申请参加高三的摸底考试么?他们年级同意了,这里是前几年的高考题以及他们上学期的摸底考试试卷,你抽空做做,熟悉一下题型,有不清楚的地方可以问我,争取考出个好成绩!” 江水源接过试卷,感觉肩膀上的压力又重了几分。 三十二、白面馒头兄 所幸接下来几天没有更多的麻烦找上门来。即便如此,江水源也忙得不可开交。而他的忙碌也让高二(2)班凭空多了几分紧张的气氛,仿佛大家已经听到高考日渐逼近的脚步声。 转眼到了周末,高二、高三的摸底考试同时举行。 江水源攥着老班给的准考证在校园里转了好几圈,才在某个偏僻角落里找到考场。走进去发现里面只有不多的七八个人,但每个人都很有特点,有抱着书本念念有词,指望着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的;有拿着手机玩得不亦乐乎,浑然不知考试将近的;还有双眼无神呆坐在那里,好像早已看破红尘的……简直一幅活生生的现实版《雅典学院》。 江水源的座位号是最后一个。刚放下文具,前面那个痴肥痴肥的小胖子就转过身笑了笑,整个脸暄乎得就像刚出笼的白面馒头:“哟,新来的?” “是啊,来凑个热闹。” 不知是江水源在校园里知名度不够高,还是白面馒头兄两耳不闻窗外事,消息太过闭塞,他居然没认出江水源来:“怪不得以前没见过!怎么了你这是,复读?转学?还是借读?” “我也说不上来,别人就是让我来感受一下高考的氛围。” “那就应该是借读!” “噢。”江水源没有反驳也没有澄清。 白面馒头兄认定江水源就是最没地位的借读生,顿时笑得更欢实,脸上的肥肉就好像热腾腾的灌汤包,随之荡漾起来:“这个时候才来借读,未免太晚了吧?” 江水源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借读就跟出名一样得趁早,最好高一上学期就跟过来学习,虽然没名没分,但接受的却是原汁原味的优质教育。三年之后再回原学校参加高考,那才是最佳选择。如今已是高三下学期,该上的课早就上完了,再来借读还有什么劲儿?江水源跟着笑笑:“我也是没办法。” “没事儿,我罩着你!”白面馒头兄挥舞着短胖的手臂,“以前我们是江南七怪,现在加上你,咱们正好就凑成八仙过海!” 江水源也乐了:“看来你是这里常客啊!” 淮安府中相对正规的考试都是按照年级成绩排号的。每个年级有多少人、每个考场坐多少人,都是定数。每个人在年级排名,或者说每次自己坐在哪个考场,同样也相对固定。比如江水源、李知礼、柳晨雨等人,从高一开始就坐在第一考场,两年下来基本上没有太大变化。此次考试江水源算是临时客串,所以排在高三年级的最后一号,而他们几个却经常凑到一起,可见他们应该都是年级里吊车尾的存在。 白面馒头兄丝毫不以为忤:“是啊,我们可是流水的最末考场、铁打的江南七怪!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有兴趣才怪! 江水源四周打量几眼,觉得这里原先应该是临时人员宿舍,这回高二、高三两个年级同时组织摸底考试,考场不够,才临时收拾救急的。地方偏僻不说,而且非常逼仄,采光也不是很好。他笑着打趣道:“看来学校够稀罕咱们的,把咱们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也不怕监考老师找不着。” 白面馒头兄哼哼道:“找不着更好!省得他们觉得我们有多喜欢考试一样。” 事实显然没有像白面馒头兄期盼的那样,一个中年男老师夹着几张试卷走了进来。从他脸上完全看不出来监考七八个人的轻松,反而是满满的鄙夷和嫌弃,好像是出新鞋出门却看到了一坨翔,不对,应该是八坨。他忍住不适宣读了考场规矩,然后敲敲讲桌:“把所有资料全都交上来,老老实实考试。要是被我抓到作弊,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白面馒头兄撇撇嘴:“狗眼看人低!我们要是愿意作弊,还会在这个考场待着?” 那个老师眼睛马上瞪了过来:“你说什么?” 白面馒头兄惫懒地回答:“我是说,咱们只是成绩不好,品德并不差!” “哼!”那个老师剜了他一眼,没再搭理他,而是盯着每个人把桌面、桌肚里的东西全部清空,这才开始发试卷:“国语考试时间150分钟,考试开始30分钟内不准交卷,考试期间不准离开考场,交卷出场后不许再续考。好,下面考试开始!” 在此前两天,江水源曾抽空把老班给几套试题刷了一遍,感觉并不比平时考试更难,顶多就是试卷更规范、更缜密。现在他拿到试卷又从头到尾大致看了看,结果和之前的感觉并无二致。他拿起笔准备答题前略略环视周围一眼,顿时惊呆了:包括白面馒头兄在内的江南七怪里,已经有四五个趴在桌子上准备进入冬眠状态。 喂喂,你们是来度假的吗?这可是很正规的摸底考试! 江水源定定神,决定无视这些牛人,专心应付考试。一陷到试卷里,再也感觉不到时间流逝,正做得兴起的时候,那个中年老师清清嗓子说道:“开考已经30分钟,想提前离场的可以交卷了。” 话音刚落,江南七怪站起来一大半,拿着只写了名字考号以及选择题答案的试卷交了上去,白面馒头兄睡得迷迷瞪瞪也随着站起身,走到半道上才发现江水源还在那里奋笔疾书,又摇摇晃晃折返回来,趴在桌子上继续找周公唠嗑。 中年老师有些不爽:“你到底交不交卷?” “不交!我困瘾上来了,再睡会儿。怎么,不行?” “你!”老师被气得差点心脏病发作。 江水源以为白面馒头兄是在等自己,心里好一阵感动,手底的速度又加快几分。就这样紧赶慢赶,等做完试卷也花了一个小时四十分钟,稍稍检查便递给等候已久的监考老师。白面馒头兄则紧随其后,出门后带着睡意慵懒地说道:“兄弟,考得很不错嘛!” 江水源一愣,还以为这位白面馒头兄是位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连忙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看你还写了作文。” 真新鲜!国语试卷150分,作文占了四成,不写作文还考毛的国语?直接交白卷得了!江水源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一边回答道:“是啊!怎么,你没写?” “干嘛要写?多费脑筋?”白面馒头兄似乎很是不屑,“反正写了也就三十几分,还不如省点力气,养精蓄锐,等到高考时一鼓作气发挥出来!” 江水源朝他竖起大拇指:“你真是算得一笔好账!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在考场里呆那么久?多浪费时间!” 白面馒头兄振振有词:“考得好不好、考了多少分,那是能力问题。但能不能坚持到最后,就是态度问题了。我学习能力如何姑且不论,但我学习态度绝对是端正的!” “……”江水源竟无言以对。 白面馒头兄继续说道:“看来你成绩不错。” 江水源打了个哈哈:“我跟你的原则一样,写得对不对、能得几分,那是能力问题。但能不能把试卷写满,那就是态度问题了。我的态度也很端正的!” “哟,那咱们是同道中人啊,怪不得和你一见如故!走,我请你吃淮安府最好吃的小吃,咱们边吃边聊。告诉你,我对美食的品鉴能力绝对在学校里数前三,等会儿你就等着把舌头都吞下去吧!”白面馒头兄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一边扯着江水源往校外走去。 此时江水源还不知道他即将引起轩然大波。 三十三、轩然大波(上) 时间拨回到两个小时前。 李知礼到考场比平时早些,进门发现黄如晦已经坐在位子上,正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听歌,同时把手里的签字笔转得飞快。他凑过去把耳机摘下一个听了听:“真奈美的歌?看来心情不错。这次考试应该准备得很充分吧?” “毛线!”黄如晦夺过耳机没好气地说道,“我是已经认命了!原本我还憧憬妹子环绕、力压群雄的美好高中生活,没想到次次都被你们这几个牲口压在身体,来来回回已经快两年。既然不能反抗,只能努力享受,不然这日子怎么活?” 李知礼顺势坐在桌子上:“切,我还不是同样被人压了两年?” 李知礼在中考和入学分班考试里都是第一,人望一时无两。等到高一上学期,江水源已经和他平分秋色。到了高一下学期,李知礼被江水源打得再无还手之力,特别是在期中、期末的大考中,李知礼从从来没有追平或战胜的记录。经常是这门课比他高四五分、那门课比他高七八分,几门课算下来就悬差三十分以上,追都没法追。谁都知道考95分和考100分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黄如晦难得看到一脸冷酷的李知礼跟自己一起开车,干脆摘下耳机:“你是被一个人压,我是被好几个人压,能一样吗?” 李知礼依旧冷酷:“习惯了都一样。” 黄如晦不习惯这么仰着脸看李知礼,当下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这次应该有希望吧?听说他近来又是写书、又是拍广告,还去京城参加了生物奥赛,估计都没时间看书复习。你可是整整准备了一个寒假,过年叫你出来玩都没说没空!” 李知礼摇摇头:“难!他的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不仅聪明,看过的东西都刻在脑子里,根本不会忘,看不看书、复不复习又有什么区别?” 黄如晦有些丧气:“如果这次都没希望,以后就更难了!” 李知礼皱眉道:“以后?就怕以后不会太长!” “你的意思是,他会提前参加高考?不对,应该是保送,毕竟他已经拿了两个全国一等奖,这学期没准儿还能再拿一两个,妥妥的保送。看来你的日子有奔头了!” 李知礼嘴角抽了抽:“有奔头?那就意味着咱们再也没机会超过他,以后咱们再见到他的时候,得叫他一声师兄。你甘心么?” 黄如晦戴上一只耳机:“不甘心又能怎样?把你们打得生活不能自理?我没那么高武力值。雇凶把你们全做了?我又没那个胆儿。晨昏三定省,早晚一炷香,叩请神仙收了你们这些妖孽?我又没那个毅力。我说过,我已经认命了。谁让我学习没你们刻苦,脑袋又没你们聪明呢?” 李知礼盯着黄如晦:“只要他还没走,我们就还有机会的!” “那你加油!”黄如晦戴上了另一只耳机。 李知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闭上眼睛等待考试开始。不知是工作疏忽,还是年级组故意安排,江水源的位置并没有撤去,仍空在那里,就像是一座难以企及的高峰横亘在李知礼等人的面前,压迫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知礼听到曾识君倔强而规律地走进教室、听到柳晨雨在有条不紊地整理文具、听到其他同学或高或低的议论,最后甚至听到监考老师走进教室宣读考场规则,就是没有听到前面座位的动静。他猛然睁开眼,发现前面座位果然是空的!冷酷的脸上顿时浮现一丝笑意:他居然迟到了!真是天助我也,终于让我逮住了战胜他的机会! 李知礼并不觉得这是胜之不武,因为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有时候还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就好像古代科举考试,并不是你文章写得好就能得状元,此外还有很多偶然因素,有时候你的名字比你的文章更能决定状元归属,而且这种情况史不绝书,比如宋朝末年的文天祥(字宋瑞)、清朝末年的王寿彭(慈禧太后七十大寿在即)、刘春霖(当时直隶大旱)。 既然你主动迟到在先,就不要怪我胜之不武在后!李知礼一边答题,一边如是想道。 就在李知礼纠结于古代诗文某个模棱两可的选项时,监考老师突然宣布道:“开考已经30分钟,需要提前离场的同学可以交卷!” 考场里顿时一阵轻微的哗乱。 李知礼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开考30分钟,考生可以提前离场,同时也意味着迟到的考生不能入场。这么说,他岂不是由迟到变成了缺考? 难道是他失败不起,干脆破罐子破摔?还是说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不能参加这次摸底考试?如果说是迟到,自己战胜他还说得过去,可缺考呢?李知礼心里一时间千回百转,半天才稳住心神:不管了,什么事情等考完试再说! 江水源的缺席,就像在平静的池塘里扔下一块巨石,顿时激起无数的波澜和涟漪,让第一考场好些人发挥有些失常。等老师收完试卷,马上一大票人围着曾识君大呼小叫地问道:“喂喂,你们班长怎么没来考试?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是不是江水源已经拿到经世大学的保送资格,以后都不会参加年级的考试了?” “江水源应该在集中精力准备奥数的决赛,争取再拿一个全国一等奖吧?” “……” 曾识君皱着眉头冷冷地说道:“江水源的事情,我怎么知道?你们要问就问他本人,围着我干什么?麻烦你们走开,不要打扰我准备下一场考试!”说完他便粗暴地推搡开面前的几个人,拎着文具袋昂首阔步地走出了教室。 李知礼冷酷的脸上再次浮现几丝笑意:曾识君果然还是那副狗熊脾气,问他等于白问。他旋即敛住笑意,过去拦住匆忙想要离开的柳晨雨:“你考得怎样?感觉试卷难么?” “一般吧。”柳晨雨明显有些神思不属。 李知礼点点头:“你的水平在哪里,正常发挥就很好了。感觉这次摸底考试有点向高考看齐的意思,题型比较正规,难易也相对适中,高分、低分都不会太突出,能考出高分的绝对都是高手。” 柳晨雨完全没有聊天的兴致,只是随声附和道:“嗯,你说的对。” “对了,你知道江水源为什么没来考试吗?” “我怎么知道?”柳晨雨神色有些慌乱。 李知礼很笃定:“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你肯定知道!” “为什么?” “要我说出来吗?” 柳晨雨咬咬嘴唇,然后如实回答道:“他去参加高三年级的摸底考试了。” “什么?!” 三十三、轩然大波(中) 李知礼就像挨了一记当头惊雷,顿时被劈得外焦里嫩,半天没回过神来:我还在为年级排名拼死拼活,他已经跳出年级,开始挑战高三那帮狠人。或许,这就是两人之间的差距吧?他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发干,脑袋里确实一片茫然,心中此刻到底是什么滋味,大概只有自己知道。 其他人听到李知礼的惊讶之声也凑了过来:“怎么回事?知道江水源为什么没来参加考试了?” 李知礼看了看柳晨雨,涩声答道:“他参加考试了,只不过不是咱们的。” “什么意思?难道真的是去参加数学奥赛决赛了?”“对啊,说清楚点。你弄得我一头雾水。”大家七嘴八舌地说道。 李知礼叹息道:“他去参加高三的摸底考试了!” “什么?!”众人反应与刚才的李知礼如出一辙,随即爆发更热烈的议论:“我了个去,牛人啊!这完全是称霸全校的节奏!” “是啊,估计咱们这些渣渣已经不够看了,人家要挑战更高难度。不过话说回来,他行吗?” “不管他行不行,总之我们头顶那座大山总算搬走了,拨云见日、天朗气清啊!” 黄如晦用胳膊肘轻轻捣了李知礼一下:“看来你的坚持是对的,果然守得云开见月明。他这一走,咱们年级该是你的天下了!” 李知礼冷着脸摇了摇头:“那也意味着我永远没有战胜他的机会!” 江水源参加高三摸底考试的消息像风一样迅速传遍整个年级,所到之处都引发阵阵议论,赞叹佩服者有之,怅然若失者有之,欷歔不已者有之,额手称庆者亦有之。但无论如何,每个人心底都有这种感觉:他真要是走了,年级里应该会寂寞许多吧? 由于保密工作做得好,即便消息灵通如吴梓臣,也是直到此时才听到风声。他急匆匆找到浦潇湘:“喂喂,你听说了么?老大他去参加高三的考试了,没参加咱们的!” 浦潇湘点点头,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我也刚刚听说。” 吴梓臣搓着手道:“看来老大真的要走了!从现在到暑假结束只有半年不到,咱们的一些布置必须得抓紧了。我看等会儿考试结束,就得去和张倩敲定代言的事情,免得夜长梦多。” “嗯,你去吧。注意一定要挑选正规的知名企业,别捡到篮子里都是菜。符合要求的不妨多定几家,就算暂时不签约,也可以慢慢谈着。” 吴梓臣心领神会:“我明白你的意思,等再过一两个月,我会继续跟老大报告公司资金短缺的。但我还是有些担心,老大他那么聪明,什么东西都瞒不过他。咱们现在这么做自然没问题,因为他埋头学习,再加上咱们有意无意的引导,根本无心它顾。我怕万一哪天他——” “不会的!”浦潇湘马上打断吴梓臣的话头,“他到了大学只会更忙,只会更心无旁骛。就算他发现了,你也可以把事情全都推到我头上。” 吴梓臣苦笑道:“你觉得老大会分辨不出来谁的责任么?” “那咱们也是为他解决后顾之忧!没有咱们,他就得天天想着怎么赚钱吃饭、就得为五斗米折腰,他会念着咱们对他的好的!” “但愿如此吧!”吴梓臣也只好这么自我安慰道。 浦潇湘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还有,注意点别让武阳珍知道江水源准备保送的事儿,她在制美公司里还有一点点股份,我怕她会闹出什么来!” “好!” “你放心。事情做好了,你的问题我会帮你解决的!” 由于年级间的天然隔阂,高三那帮人得知消息已经是下午。第一考场的几个人考完试闲聊时偶然提及此事,有人感慨道:“看来咱们又多个对手!” 马上就有人质疑:“不会吧?就算他再厉害,也是高二的,跟咱们还差着火候呢!” “那可说不准!虽说他是高二的,可按咱们学校惯例,高二就已经把高中知识点全都学完了,剩下的只不过是融会贯通和灵活运用。这位可是绝顶聪明,听说早在高一的时候就获得过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的一等奖。” “那又怎样?作文在国语中只占60分,何况文章能得奖并不意味着作文能拿高分。——退一万步说,就算作文能拿高分又如何?国语向来是最拉不开分数的,高分130、低分110,大家都在这个区间,无非就是你多一点、我少一点而已。就算他能拿135,顶天了,又能怎么样?一道理科大题马上拉平!” “他理科也不弱,刚拿到全国生物奥赛一等奖。” “生物总分才60分,更拉不开分数!” “他数学还是全省奥数一等奖。” “我擦,他到底参加了多少竞赛?” “还有化学,貌似也得过全府奥赛的一等奖!” “……果然不是猛龙不过江。看来咱们真碰到了猛人!” 边上有人不乐意了:“再猛又如何?高考又不等于竞赛。竞赛追求的刁钻古怪、变化多端,而高考讲究的是中正平和、博大精深。打个不恰当的比喻,竞赛类似魔教的吸星大法,强则强矣,但终非正路;高考则相当于降龙十八掌,循序渐进,终归远大。就算他再厉害,没经过一场场考试的磨砺,就来参加咱们的考试,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藏着!” “那你觉得他能在咱们年级排多少名?” 那人想了想:“前五十吧?” 高三跟高二一样,有十二个理科班,每个班六十多人,加起来总共七八百学生。能在年级排前五十,意味着至少是每个班上的前五名,已经非常不错了。但还有人觉得未免低估了他的存在:“我觉得他能进前三十名!” “前三十?那他下次考试不是和咱们一个考场?” “不可能!高考哪有那么简单?他再熬几场考试还差不多。” “就是!他要能考近咱们年级前三十,我光着身子绕操场跑三圈!” “哈哈哈,那咱们拭目以待,等着看大戏吧。” 三十三、轩然大波(下) 为了节省时间,改卷和考试是同步进行的。 国语一考完,除选择题答题卡由机器修改外,每个老师分到一大沓答题纸。李方是第一次带高三毕业班的年轻老师,性格还有些跳脱。他接过教研组长递过来的答题纸翻了翻,忍不住喜上眉梢:“lucky!我的是最后几个考场的。” 一般来说,改试卷要么选最好的、要么选最差的。最好的基本上没什么错,一路打钩就是,最后总分也方便,看看错了哪几处即可。最差的则恰恰相仿,总分的时候只需看对了几处,而且改卷时还能遇到五花八门的乐子,所以李方才觉得今天运气不坏。 “那你改快点,到时候支援我们一下!” “好嘞!”李方很爽快地答应道。 “有什么好笑的,记得分享哦!” “没问题!以前那些‘师不必咸于弟子’、‘太阳照着三个和尚’我可都记在了小本子上,等哪天凑足十万字,我也找个出版社给印出来,一准儿畅销!” 一群国语老师顿时闹腾起来:“李方,咱们可咸菜炒豆腐——有言(盐)在先!真要出书的话,那得算咱们教研组的集体成果,署名的时候要加上我一个,以后我评高级职称就靠它了。你要是敢少了我的名字,可别怪我跟你翻脸!” “署名什么的先不说,稿费是不是得见面分一半?毕竟咱们都出过力!” “出书、分稿酬还早,说不定那时候我这个老头子都退休了。小李,我看改日不如撞日,要不你今天就请我们去赐福楼吃一顿吧,以后稿酬、署名什么的我就不要了。怎么样?” 一位研究现当代文学的女老师更是读书得间,敏锐地抓住李方话语中某个奇怪的字眼:“我说李方,你为什么说‘也’找个出版社给印出来?你这是跟谁别苗头呢吧?” 李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之前咱们学校不是有个学生连出了两本书么?在全府闹出好大的动静。别人都夸咱们学校教导有方,但我总觉得不是滋味。虽然说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可被一个学生比下去,实在有些憋气。我就想着无论怎样,先攒出一本书来,至少以后遇到类似学生,咱们也可以挺直腰板说话:不就是出书么?我也出过!” 教研组长带头鼓掌道:“小李说得好!做人做事就得有点不服输的气概,才能在任何环境里都能奋勇前进。做老师也同样如此。古人说‘教学相长’,咱们做老师当然以教书育人为第一位,不过低头拉车的同时也应该适当抬头看路,趁着课余时间、寒暑两假多看看书,搞搞课题,写写文章,不单可以在学生面前昂首挺胸,相信对自己的发展、对教学的提高也会有很大帮助。就冲着小李刚才那番话,今天的晚饭我请了!大家赶紧改试卷,改完了去赐福楼。” “乌拉!” “组长万岁!” 教研组长又接着说道:“还有,我刚得知的消息,那个学生最近还在国家核心期刊上发表了一篇论文。学生尚且如此,大家更需努力!所以我提议等学期终了,你们每个人都趁着暑假写篇高质量的论文来,写不出来的、质量不过关的,请我们大家去赐福楼。如何?” “呃——,我看这次考试题量挺大的,恐怕下午下班前未必改得完,要不吃饭的事情改天吧?” “对啊对啊,我突然想起来好像晚上回去还有点事情。” “李方,你不是觉得改那些试卷比较轻松吗?帮我多改点!” “我那只是提议,大家要觉得不行,咱们就以后再说。今天晚饭还照旧,赐福楼不见不散!”教研组长暗暗苦笑:看来大家对搞科研真是没什么兴趣啊! 当然,有志搞科研也不会来中学里当老师,就算偶尔来一两个,也多半是骑驴找马,把中学教师当成跳板。之前淮安府中针对老师这种重教学而轻科研的情况,出台不少激励措施,最开始大家也是热血沸腾,摩拳擦掌想要搞重大课题、发核心期刊。半个学期之后,一大半人被教学任务、家庭琐事烦扰得兴致渐无,打了退堂鼓。过一个学期,还能记得这茬事的已经聊聊无几,而且多半是被评高级职称的论文要求所迫,勉强写出的论文也质量堪忧,目标一降再降,从核心期刊到核心期刊(扩充版)、再从核心期刊(扩充版)到学术期刊,最后变成只要能在杂志上发表就行,哪怕多给些版面费! 在一片有如春蚕啮桑叶的批改试卷声、哗哗翻页声以及间或的交谈声中,试卷一张张减少,大家仿佛看到赐福楼的醉蟹在招手。就在此时,李方突然语出惊人:“我怀疑泄题了!” “什么?泄题?”所有人都停住笔,看向李方。 “对,我觉得很有可能!” 教研组长觉得头皮一麻,连忙追问道:“何以见得?” 李方指着试卷说道:“组长您看,这一沓试卷只有不到十张,应该是最后一考场的,其他人都考得一塌糊涂,一二十分的、二三十分的都有,这也符合常态。您再看看最后这张,字写得歪歪倒倒就跟狗爬的一样,结果全被他答对了,作文写得也很有水准。选择题答得怎么样,咱们现在不知道,光光这一百分的主观题他就得了88分,这里面还有不少是我看他字写得潦草扣的。如果这是他真实水平,您觉得他会在最后一考场么?就算是在最后一考场,他国语能考那么好,您觉得我们会不知道吗?不是泄题是什么?” 其他老师纷纷围过来,对那张试卷评头论足起来,有赞同李方观点的,也有认为是作弊的,还有人觉得不排除考生以前做过类似试卷或者突然洗心革面等小概率事件的。 教研组长倒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啊!没什么大不了,属于正常现象。” “就这还正常?”李方差点没跳起来。 教研组长笑笑:“之前年级组长跟我说过,有个高二学生会参加咱们年级的摸底考试,如果没错的话,这份试卷应该就是他的。” “什么?高二的学生参加咱们年级的考试?他行吗?” 有人马上反驳道:“怎么不行?没看见他主观题就得了88分?只要选择题做得大差不差,至少国语这一门就不比别人差。不过我说组长,这人谁啊?怎么这么生猛?” 教研组长道:“这人你们都认识。” “认识?” “是啊,刚才咱们聊天还提到他,他就是那个出了两本书、还在核心期刊发表论文的学生,据说还得过新概念作文大赛和全国生物奥赛的一等奖。你们就算不认识,总也应该听说过吧?” “啊,原来是他!”众人一片惊愕。 李方捏捏拳头:“答题卡应该改完了吧?我去看看他选择题得了多少分。不信他个高二的真有那么大的神通,来了高三也能考120分以上!” “快去、快去!”一群人连声催促道。 三十四、后生可畏 李方去的快,来的也快。 他看着手里捏着的那几张纸,脸上表情很奇怪,有震惊、有失望,似乎还有一丝丝错愕。大家顾不上揣度他的情绪,直奔主题地问道:“怎么样?他选择题得了多少分?” “对啊,赶紧说说。我还有几十张试卷没改呢!” 李方揉揉眉心:“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选择题应该是得了46分。” “什么?只错了1道?” “客观题46,主观题88,加起来就是134,分数很高啊!难道说是这次摸底考试比较简单?” “也不能说简单吧?我刚才看过试卷,中等难度,按照以往经验,考125到130应该不乏其人,运气好一点考135也有可能。但他只是高二的——”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教研组长看向那位研究现当代文学的女老师:“辛老师,你是改前面几个考场的,怎么样,有得分超过85分的吗?” 辛老师回忆了一下:“好像有几个八十多接近九十的,具体多少,我得查查才知道。” “那就好、那就好!”教研组长心神略定:他考年级前几都可以,只要不是一来就考年级第一就行,否则别说全年级几百号学生,高三国语教研组几个老师的颜面往哪儿搁?尽管你可以说他是少有的天才,可凭本事考进淮安府中的哪个不是天才?真要出现那么那种情况,别人少不得要说一句“教不严,师之惰”。 教研组长的心还没落实,李方马上又把它提溜起来:“可我看了几遍客观题的成绩,貌似前几考场没有谁得分超过43的。” “什么?”教研组长差点揪着李方领口质问,“你会不会看错了?” “我也希望我看错了。要不,你再看看?” 教研组长接过成绩单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那些枯燥的数字就这么冷冰冰地躺在纸上,任凭他怎么看也看不出花来,最终他只能颓然放弃无谓的努力。辛老师在边上笑着劝道:“前几考场没有,不代表其他考场也没有。咱们年级不是有好几个其他学科成绩一般、偏偏国语一枝独秀的学生么?陈姐、曹老师,你们刚才改卷是不是碰到好几个主观题得分85分以上的学生?” 陈姐有些犹豫:“好像没有吧?” 曹老师明显更机灵:“没错,我碰到好几个呢!只要他们客观题也给力一些,130多分肯定不成问题。何况咱们还有那么多试卷没改,谁知道里面还会蹦出多少85分以上的?” “没错,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咱们还有一大堆试卷没改呢!就像俗话说的,大英雄总是最后出现。” “笑到最后才笑得最好嘛!” 一群老师嘻嘻哈哈地说道,空气也变得轻快起来。在接下来的改卷中大家都心照不宣,能不扣的尽量不扣,能给的尽量给,于是好消息随之不断传出:“我这里有个87分的!” “最新战况,我这里有个88的,和他一样!” “87!” “曹老师,这应该是你们八班的那个谁吧?作文写得真不错,妥妥的满分。这么算下来,89分!” “又一个89分,平了最高纪录!” 尽管捷报频传,但90分是个坎儿,一直到最后也没人突破。原因很简单,国语主观题得90分,其难度不下于数学得满分,尤其还是瞄着年级第一去的,就算在办公室里能过得了关,试卷发下去,也会引发学生们惨无人道围观,然后用放大镜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如果是公平公正得出的90分,老师们自然可以挺直腰杆笑看风云,可关键是偷来的锣鼓,敢光明正大的敲么? 改完试卷,曹老师小意地问道:“组长,咱们要不要拆卷把分总出来?” 陈姐瞪着眼睛:“为什么不总?正好看看谁是第一。” 教研组长却面沉如水,轻轻弹了弹桌子上那几页客观题成绩单:“我刚才统计了下,咱们年级客观题得分40分以上的有7个,最高得分是43分。如果不出意外,这次年级第一应该还是那个高二学生。” 客观题最高得分43,那就意味着要想超过或者平掉江水源,主观题至少得91分。91分这么惊悚的数字,真要有人得了,还不早就闹得办公室里众人皆知?何况客观题最高分和主观题最高分未必就是同一人。曹老师咂咂嘴:“高二学生都这么厉害?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是啊,后生可畏!”教研组长也是满脸萧索。 办公室里众人都突然沉默下来,只听到陈姐很突兀地在嘀咕:“那咱们今晚还去赐福楼吗?” 后生可畏、后来者居上,不仅是国语教研组的感受,其他人也很快感受到来自高二年级的浓浓恶意。先是生物轻松拿下满分,紧接着化学也被一刀拿下,只有在数学上遇到一点点小挫败,以147分屈居第四——扣掉那3分不是江水源不会做或做错了,而是他在解答过程中随手用了高等数学的拉格朗日中值定理,结果被到处找bug的老师当场擒获,狠狠放了点血。 摸底考试还没结束,整个高三年级已经风声鹤唳,到处疯传“狼来了”。众人的反应也大相径庭:“哇哦,那个小帅哥要来跟我们做同学吗?太开森啦!也不知道会到哪个班,要是能在我们班上就好了,天天看他都能看饱!” “好什么?头发长见识短!他成绩那么好,来了肯定会挤占一个重点大学名额,没准儿那个名额就是你的,看你到时候还笑不笑得出来?话说他一个高二的,高中毕业证都没有,有资格参加高考吗?” “我记着好像是高中毕业或具有同等学力都能报名参考。他考这样,总不会有人说他不具备同等学力吧?再说,高中毕业证还不好办?学校出面,分分钟搞定!” “那倒也是,这种人明显就是奔着经世大学去的,学校肯定卖他面子!悲催的是咱们年级那些人,本来是伸脸出去看热闹的,这下倒好,脸都被人给打烂了!” “估计高二那帮人脸也烂了,不过人家是笑烂的。” 在第一考场,那帮人也在聊这个话题:“我擦,这小子也太凶残了吧?六门课出来四门,结果他拿个三个第一、一个前五,简直是非人类。只要外语和物理大差不差,妥妥的年级前五啊!” “这种越级挑战还能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学霸,就算外语、物理再差又能差到哪儿去?小辉辉,你打算什么时候倮奔?我们可都等着呢!” 小辉辉灰头土脸地说道:“我承认我看走了眼,可你们又有谁能想到他一上来就直接杀奔前五?” “是啊,谁能想到?简直就是个传奇!” 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架秧子道:“照这么看来,咱们考场里下次至少得走一个。不仅如此,估计咱们这些人里考上经世大学的也得少一个,毕竟经世大学每年就招那么些人。弟兄们,咱们可得加油了!” 听他这么一说,不仅排名靠后的提心吊胆,连那些前十名左右、有希望上经世大学的也紧张起来。有人忍不住给自己壮胆道:“切!一次考试能说明什么?关键还要看高考。高考可不像普通的摸底考试,不仅考知识储备,还是拼运气、拼心理素质。哪届高考没有几个学霸中箭落马,甚至连普通一点的重点大学都上不了?我觉着不到分数公布那一刻,谁也别说自己是十拿九稳!” “高考?谁跟你玩高考?人家手里捏着两个全国一等奖,可以直接保送,干嘛费那么大劲参加高考?” 那人顿时感觉受到一万点的暴击伤害,半天才虚弱地反驳道:“没有经历过高三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没有经历过高考的学生是有缺憾的!” “是么?或许在人家看来,没有上过经世大学的人生才是不完整的,没有考上经世大学的学生才是有缺憾的呢?” “你!” 某人吐血三升,卒。 三十五、史上最强高中生 这是江水源第一次参加高三考试,自然慎之又慎。智商、勤奋,再加上谨慎,注定没有高三各位学霸翻盘的机会。在接下来的外语和物理中,他虽然没有再次夺得第一,但也都在年级前十以内,算是水准之上的正常发挥。六门成绩加起来,总分711分,比第二名足足多出8分,高居年级第一。 高二学弟越级参加高三考试,还把学长们全都挑落马下,如此劲爆的消息马上在淮安府中引发强烈震动,一时间成为校园里最热门的话题。 史上最强学弟! 这是成绩公布后,某位高三学姐在学校论坛上给江水源冠上的最新头衔,迅速引来一片附和:“多上一年学,多做几百张试卷,结果还没人家考得好,我都怀疑自己上了个假高三!” “同怀疑!是我们老了,还是说现在的年下攻都那么凶残?” “你们老不老,我不知道,但我们江水源同学绝对是水嫩嫩的小鲜肉。更关键的是,人家不仅有颜值,智商更是轻松碾压,毫无压力吊打整个高三年级。我就问你们服不服?” “绝对是大写的服字!江学弟,你看姐姐我跪得标准不标准?” “我也是服气了,以后老奶奶过马路我都不扶,我就专门服你!” “想当年秦始皇派徐福渡海,去蓬莱仙岛寻找长生不老之药,后来寻得两颗仙丹,一颗他自己服了,另一个让我服,结果我都没服,因为我特喵的就服你!” “握草,小师弟不仅有盛世美颜,还有超高智商,完全是要被国家没收的节奏啊!感觉看一眼就少一眼、多看一眼都是赚,所以我愉快地决定了,从今天开始膜小师弟,具体做法就是每天去高二年级惨无人道地围观两小时,要拼车的赶快!” “带上我!” “给我留个座儿!” 很快有人又另开一贴,题目是“史上最强高中生”。作者应该和江水源一样,是个高二学生,他以调侃的语气写道:刚刚看到《史上最强学弟!》的帖子,江同学是不是“史上最强”,高三年级已经见识过了,被抽得跟紫茄子似的脸蛋足以说明一切。高二年级也没意见,毕竟被他横趟那么多来回,再有骨气的刺儿头也被搓揉成了面团。高一估计更没的说,连高二、高三都认怂了,他们还敢有什么意见?又能有什么意见?但“学弟”这个词不合适,对于高三来说是学弟,对于我们则是同学,而高一的小屁孩少不得要尊称一声学长,为了统一起见,我觉得改为“高中生”最好。 纵横学校所向披靡,各种大奖拿到手软,而且多才多艺,唱歌、跳舞、写小说、拍广告,简直无所不能,称他一声“史上最强高中生”,应该没毛病吧? “史上最强高中生”这一荣衔,很快得到全校广大师生的认可,连朱清嘉、黄同媛见到江水源都会半开玩笑地提起这个称谓。唯一能对此嗤之以鼻的只有泰日天风范,不对,应该是龙傲天风范的葛大爷:“史上最强高中生?这是搞笑呢吧?那么简单的摸底考试,你都没得满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史上最强?” “我——” 葛大爷根本不给江水源解释的机会:“要是试卷很难,大家都不会做,我还能理解一二。关键是这次数学考试有两个满分,还有一个148,你才是第四名。说说看,你的最强体现在哪里?” 江水源终于逮着说话机会:“首先,什么‘史上最强’都是别人开玩笑的,你没当真,我更没当真。其次,我觉得这次数学我没得满分,主要责任在你不在我。” “哟,少年,甩得一手好锅啊!可惜这个锅我不背。要知道老师我在上高中的时候,不管大考小考,也不管难易深浅,数学绝对都是满分。看来你是没有得到我的真传呀!” “这个锅你不背也得背!自己看去。”说着江水源把试卷扔给了葛大爷。 葛大爷捡起试卷翻到扣分的地方,只扫了一眼便勃然大怒,拍着桌子站起来:“谁给你改的试卷?连最简单的拉格朗日中值定理都不知道,他大学文凭是在地摊上买的吗?走,找他算账去!”江水源正考虑该怎么劝他息事宁人,谁知他又慢慢坐了下去:“仔细想想还是算了,反正你也不差那几分。” “呃……?”江水源差点没转过弯来:拜托,你根本想都没想,好吗? 葛大爷躺在椅子上,手指点了点那张试卷:“你也看到了,很多老师都是不学无术、误人子弟,一边传授知识,一边扼杀学生的兴趣和创造力。通过这次考试,证明你的基础还算扎实,上大学应该不成问题。为了避免继续遭受他们的戕害,你赶紧回去准备数学奥赛,等拿到全国奥数一等奖,直接保送大学,省得参加高考受这些废物点心的腌臜气!” 虽然出发点不一样,但殊途同归,葛大爷的目的和江水源还是基本一致的。江水源点头道:“好吧。” “你趁着最近不太忙,注意把手头上的事情收拾一下,过几天咱们去京城。” “过几天?去京城?去干什么?要去多久?我手头上还有一堆事呢!”江水源倒没有瞎编,他手头上确实一堆事:准备国学论难、写新概念大赛的稿子、参加省化学奥赛复赛、谋划怎么代言赚钱……真要被没谱儿的葛大爷带着去京城旁听两个月的课,可就什么事都黄了! 葛大爷的眉头皱成一团:“叫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问题?难不成我还能把你送去黑煤窑挖煤、工地上筛沙?就你这小身板,送去也没人要啊!”训斥归训斥,训斥完了他还是老师回答了江水源的问题:“无非就是数学奥赛那点破事儿,还能有啥?张谨也去,就去十天左右,不会耽误你和那些小姑娘卿卿我我的。” 小姑娘,还“那些”?江水源像在酒店里被人抹黑的孔乙己,瞪大眼睛龂龂争辩道:“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我和谁卿卿我我了?” “浦潇湘?” “乱讲!” “蔡小佳?” “口胡!” “难道是张明月?小伙子,口味蛮独特的嘛!” “去死吧!耗油跟(shouryuken,昇龍拳)!” 三十六、约战 十天左右不算长,安排得当,请五天假就够了。但也不算短,期间足够发生任何事情,所以江水源在去京城之前必须预先安排好,免得两头着急,而其中最紧要的又要数国学论难。 眼下已经是二月底,国学论难的预选开赛在即,虽然作为上一届冠军,淮安府中可以直接进入第二轮淘汰赛,但也决不能掉以轻心。因为这不像化学奥赛或新概念作文大赛,得失荣辱全是江水源一个人的事儿,放宽眼量、摆正心态,自我调整几天就过去了,这关乎国学讲谈社的未来发展以及几十名成员的福祉,马虎不得。真要像之上上届冠军淮安府第一中学那样,首场比赛就被对手斩落马下,那乐子就大了! 江水源每天下午第三节下课,都会准时出现在国学讲谈社会议室,或出论题让队友轮流充当主将、二辩、三辩、自由人发言,或让大家分成两队互相攻诘辩论再加以点评,借此磨练大家的实战技能。好在淮安府中队在去年全省比赛中获得不错的名次,再加上吴梓臣的大力宣传,以及江水源和浦潇湘搭档的强大号召力,很是招徕一批国学功底扎实的潜力股,总体实力比去年犹要强上三分。 这天江水源正组织去年队友与今年当打的几个人围绕“文以载道”展开论辩,忽听有人敲门。他眼神稍稍朝门口扫一眼,正在做服务工作的吴梓臣马上窜了过去,打开门问道:“谁啊?什么事?” 然后就听到一个女生彬彬有礼地回答道:“您好,我们是山阳高中的,请问这里是国学讲谈社吗?” “山阳高中?” 山阳高中,全称“民办山阳高级中学”,除了名字与名满天下的山阳初级中学非常类似之外,其余并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地方,在淮安府地界内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学校。如今贸然找上门来,让吴梓臣有些犯迷糊:“这里是国学讲谈社没错,请问你们有何贵干?” “是这样的,我们是山阳高中明道国学社的,想找你们社长商量点事儿。” 江水源连忙起身来到门口,才发现对方是两个人,一个短发干练的女生,也就是刚才说话那位,还有一个瘦削穿着长衫的男孩,眉宇间颇有些傲气。当下一边把两人往办公室里让,一边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就是国学讲谈社社长,我叫江水源。不知二位是?” 女生笑容可掬地答道:“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犹如叔宝(卫玠)重生、长恭(兰陵王高肃)再世,看相貌就知道你应该是大名鼎鼎的江社长。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我是山阳高中明道国学社副社长兰芳,这位是我们副社长谈锋健。” 谈锋健上下打量江水源几眼:“哦,江水源?你就是那个被称为‘史上最强高中生’的?” 江水源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当下摇了摇头自嘲道:“看来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同学们调侃我给我戴的高帽,没想到已经传到了你们耳朵里,让你们见笑了。其实我就是老鼠扛枪——窝里横,于无佛处称尊,哪敢称什么最强?徒增笑料罢了。来来,兰社长、谈社长,里面请!” 兰芳道:“江社长您太谦虚了!高二跨级参加高三考试,还取得年级第一,而且是淮安府中的第一哦,你的光辉事迹早已传遍淮安府各大高中,震得我们大家七荤八素的。别的我不敢说,但要说你是现在淮安府最强的高中生,绝对毫无疑义吧?妥妥的一尊大神!” “一次非正式考试而已,我也是侥天之幸,算不得真。”江水源和他们在办公室里坐定,然后开门见山问道:“刚才听说你们找我有事商量,不知是?” 兰芳道:“是这样的,一年一度的国学论难不是马上就要开始了么?我和谈社长今天冒昧前来叨扰,是想邀请你们到我们学校交流切磋一下,一来是向你们学习,二来大家也可以相互热热身,寻找一下比赛的感觉。不知江社长意下如何?” 正在倒水的吴梓臣放下纸杯冷笑起来:“呵呵,找我们热身?谁给你们的自信?” 兰芳不卑不亢地回答道:“自信不是谁给的,而是来源于我们自身的读书、学习和成长。我们当然知道,淮安府中队是上届冠军、这一届的夺冠大热门,江社长更是去年全省最佳辩手,论实力、论名气,都比我们山阳高中强上不少。但下棋要找高手,弄斧必到班门,首先我们得有这种‘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和自信。如果连这点挑战的勇气和自信都没有,我们还读什么书、参加什么比赛?干脆直接举旗认输,老老实实回去准备高考得了!” 江水源鼓掌赞道:“说得好!就冲着兰社长的这番话,便知道今年山阳高中必定能取得上佳成绩!” 兰芳此时反倒谦虚起来:“承蒙江社长吉言。但我们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说到底,山阳高中在淮安府只算是二三流学校,论文化底蕴、论历史积淀、论生源质量、论人才培养,与淮安府中相差都不可以道里计。就像国学论辩水平,想要和淮安府中站在同一高度上,只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江水源刚要客套几句,谈锋健却站了起来,背着手冷冷地说道:“兰芳你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什么历史积淀、文化底蕴?跟国学论难有毛的关系?说白了,国学论难就是一个学校挑四五个人,比赛背古书、耍嘴皮子,水平高不高只取决于学校的运气好不好。如果碰巧在校生中有几个嘴皮子利索还记忆力好的,自然可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旦这几个人毕业又后继无人的话,那就是盘菜!” 江水源笑道:“谈社长的观点倒是新奇有趣,不过跟实际情况也大差不差!” 吴梓臣盯着谈锋健道:“怎么听你意思,好像是皇帝轮流做,今年好运气到了你们山阳高中?” 谈锋健仰脸45度望天,一副算你识相的神情:“我们学校运气还行吧,勉强凑齐了四五个人,应该可以一战,所以四处找人想试试刀!” “然后就来了我们学校?” “祭宝刀不宜用无名之辈。” “小子,胆儿够肥啊!估计你是刚出生的牛犊,还没见过多少世面吧?”吴梓臣借用非洲平头哥的语录:“张狂不是我们的本性,但是惹我们就等于自杀。别跟我说你们有多牛比,因为所有人都没有我们老大牛比;也不要说你们有多少人,因为所有人都不如我们老大一个人,你只需要告诉我们时间、地点就行,保证分分钟让你们跪下唱《征服》!” 江水源很罕见地没有制止吴梓臣的吹嘘。作为个人,可以谦虚低调。但作为一个团队,尤其还是代表淮安府中出战,如果没点傲气和血性,还怎么跟人在赛场上刺刀见红一决高下? “本周六,上午九点,山阳高中一号阶梯教室。”兰芳干脆利落地报出时间地点,“到时候我们会请淮安府有名的国学专家到场点评。” 江水源点点头:“我们一定会准时参加。”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但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参加。” “怂了?”谈锋健总是那么直接、那么刻毒。 吴梓臣嗤笑道:“你学文科的还是理科的?” “文科,怎么了?” “那就难怪了。学科奥赛知道吗?我们老大之前不小心获得了全国生物奥赛一等奖,又一不留神获得了全省数学奥赛一等奖,最近要去京城参加决赛,恐怕未必有空陪你耍嘴皮子,就是这样。你那只知道经史子集、诗词歌赋的脑子能想明白么?” 三十七、山阳高中的底牌 兰芳、谈锋健前脚刚走,吴梓臣后脚就把他们上门挑衅的事情散播得人人皆知。不出江水源所料,国学讲谈社所有人都义愤填膺: “我呸!拿我们祭刀?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就是、就是,他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敢来我们学校撒野,信不信我们揍得他们连亲妈都不认识?” “我还一直以为狗胆最大,因为狗胆包天。他们厉害了,胆子比狗都大!”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我腰间的宝剑早已飢渴难耐,伟大的王者、经世荣光的守护人,请你带领我们开启通往世界霸主的伟大征程吧!” 江水源看着他们一个个群情激奋,恨不得立马提兵踏平山阳高中的样子,心里暗暗点头:军心可用啊! 谈锋健说得没错,高中生国学论难无非就是背诵加耍嘴皮子,说简单也简单。但要做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就拿背诵来说,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吧?从小学开始,课文后面就经常写着“朗读并背诵全文”、“抄写并背诵全文”,足以让无数人心惊胆战,更不用说诘屈聱牙半懂不懂的文言文。 在这一点上,淮安府中是有优势的。 初中知识很粗浅,可初中学生也很懵懂,成绩好的要么是天赋异禀聪明过人,要么是懂事早熟知道用功,而能考上淮安府中的通常是两者兼备。所以单论记忆力这种优等生必备天赋,淮安府中完全轻松碾压山阳高中。 说到耍嘴皮子,淮安府中的优势就不那么明显了。因为这就不仅需要脑瓜子灵活,还得情商、口齿双助攻,现实生活中智商爆表却话都说不利索的大有人在。好在能进国学讲谈社又被挑选为正式队员的,基本上都有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之辈。真要说有欠缺的话,顶多是缺乏实战经验以及那么点血性。山阳高中这时上门挑衅,无疑等于久旱逢甘雨、瞌睡递枕头。 尽管是热身赛,可也是淮安府中新赛季遇到的第一场正式比赛,江水源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等他们吵吵差不多,他轻轻叩了叩桌子:“山阳高中想和我们来场热身赛,这本是好事,我们欢迎。但他们出言不逊,视我们如无物,恐怕不给点教训是不行的。” “社长说得对,不揍得他们满面桃花开,他们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让他们洗干净脖子等着吧!”一群人高声嚷嚷道。 江水源很满意:“好,众志成城,则无往而不胜。不过山阳高中既然敢这么嚣张,必然有所凭恃,正所谓‘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吴梓臣,你去打探一下,看看他们有到底练了什么邪门武功?” “喳!”吴梓臣打了个漂亮的千儿。 江水源又对浦潇湘说道:“拉拉队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浦潇湘笑颜如花:“放心吧,保证让他们发挥不了主场优势!” 江水源相信浦潇湘的办事能力,朝她点点头没再说别的,而是叮嘱其他队员道:“打探情报、加油助威,这些都是加成因素,想要夺得最终胜利,关键还得看在座各位的实力如何。所以无论山阳高中是否捡到武功秘籍、练成葵花宝典,大家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做好万全准备。就像我们经常说的,无恃其不来——” 众人齐声接了下去:“恃吾有以待也!” 此语出自《孙子兵法》中的《九变篇》,意思是不要寄希望于敌人不会来,而是要依靠自己严阵以待、充分准备。充分展示了有备无患的蕴意,被兵圣孙武称为“用兵之法”,也被江水源挪来作为国学讲谈社的日常警示语。 “好!”江水源随即又抛出重磅消息,“因为个人私事,周六的比赛我未必能参加,希望大家不要受到此事的影响,无论在哪种情况下都充分发挥自己的水平和实力。” “啊?社长你不参加比赛?” “社长,到底是什么私事?要不要我们帮忙?” 惊讶之余,还有人更悲观:“本来我们有九成九的胜算,社长你要是缺席,胜算至少下降三成!” 江水源微微皱眉道:“由于我个人的事情,给大家带来困扰,我很抱歉,但这决不能成为大家松劲泄气的理由!国学论难是团体比赛,靠的是每位队员的通力合作,指望某个人包打天下这种想法本身就是错误的。假如下学年我不在学校了——我是说假如,难不成国学讲谈社就举旗认输,不参加国学论难选拔了?” 吴梓臣与浦潇湘下意识对视了一眼,然后又迅速挪开视线。 那人连忙笑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社长你毕竟是元老,博学多才、辩才无双不说,而且参加过上届的比赛,经验丰富,有你坐镇我们才更安心。” 江水源摇摇头:“江山代有才人出,你们只要多参加几次比赛,肯定会比我厉害,而眼下就是个机会,你们一定要好好准备,全力发挥,赛出风格,更要赛出咱们国学讲谈社的水平!” “社长说得对!”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的!”虽然他们一个个嘴上答应得干脆,其实心里都在苦笑:比你厉害?你也太高看我们了!不说别的,单是全文背诵十三经、二十四史而且能信手拈来的本事,就够我们学一辈子的,不用说你还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说归说,想归想,该准备还是要准备。 要说吴梓臣还真有打探情报的天赋,隔天就带来了山阳高中明道国学社的详尽消息,包括参赛人员名单以及各人长短优劣。不出江水源的预料,他们还真有独门秘籍! 据称山阳高中前年来了个金陵大学毕业的国语老师,年轻冲动有想法,主动要求担任国学社指导老师。当老师也不打紧,谁还没有青春热血的时候?重要的是他有杀手锏,一款金陵大学新近开发出来、仅供内部测试使用的古籍数据库。数据库把常见的几千种国学典籍全部数字化,装在一个小u盘里,不仅方便携带,而且可以查询检索、导出打印。对资料的充分占有,让山阳高中国学社上下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瞬间自信爆棚,甚至敢主动上门挑战淮安府中。 “原来他们靠的就是这个!”江水源知道山阳高中的底牌后,心中不安反而大减。 不错,在上一届国学论难赛事中,淮安府中队之所以能所向披靡,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江水源的博闻强记。但辩论比赛并不等于把所有论据罗列出来就能稳操胜券,关键还在于占有资料之后,如何把这些材料有机组合起来,形成完善的证据链,这才是最考验人的地方。否则大家还搞什么国学论难?直接当人形电脑背死书就好了。 当然江水源也承认,这一神器的出世无疑会让接下来的比赛难度提高数倍都不止,无数辛苦准备了一年的强队也会因此折戟沉沙,饮恨败北! 吴梓臣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大,咱们能不能向组委会举报,说他们违规?” 江水源苦笑道:“怎么举报?国学论难规则里又不禁止携带参考资料。” 吴梓臣振振有词:“之前不禁止,那是因为谁也没想到会出现如此随身携带、方便查询的古籍数据库。就好像兴奋剂一样,奥运会设立之初也没有规定禁止使用,结果发生运动员猝死事件之后,才促使国际奥委会开始重视反兴奋剂问题,并通过决议反对使用兴奋剂。如今山阳高中使用数据库,就好像运动员服用兴奋剂,使得比赛明显有失公平,难道不该禁止?” 江水源道:“所谓‘反对使用兴奋剂’,其实标准说法应该是‘反对使用那些能被检测出来的落后兴奋剂’,只要你能技高一筹,使用的兴奋剂不被检测出来,也就不存在反对不反对的问题。何况数据库还不等于兴奋剂,它的出现会让国学论难从以记诵为主转向以思辨为主,充分体现国学论难的本来意义,而且数据库的使用也会让比赛更加精彩好看,所以组委会只会进一步规范和推广数据库的使用,而不是加以禁止,毕竟这也是大势所趋。” “规范?对,应该规范!”吴梓臣若有所悟,“咱们现在就联合其他学校,一起向组委会提议,要求山阳高中的那个数据库必须公开,所有参赛者人手一份。既然不能完全消除他们的优势,至少要让大家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江水源道:“提是可以提,但我不看好结果。” “为什么?” “刚才你也说了,那是金陵大学新近开发出来、仅供内部测试使用的,他们完全可以用技术问题、知识产权等借口一推四五六。甚至他们都不用推,只要用个拖字诀,组委会便无计可施。这就是高科技的先发优势。” 在边上一直做吃瓜群众的浦潇湘此时眨眨眼睛:“那个数据库不是金陵大学开发的么?又不是山阳高中所有,他们也不过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既然他们能拿到,咱们没理由拿不到!我还真就不信了,论人脉关系,我们淮安附中会输给他们。给我几天时间,我试试看能不能拿到!” 江水源有些吃惊地看着娇娆如玉的浦潇湘: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大户人家的盘根错节、无孔不入、手眼通天?果然很黄很暴力、很好很强大。 不过我喜欢! 三十八、热身赛开始 无论浦潇湘怎么努力,周末的热身赛是肯定用不上那个数据库了,毕竟比赛已经迫在眉睫。好在不知是葛大爷额外开恩,还是奥数决赛时间有变动,总之周末没有成行,让江水源捞到参赛的机会,也让国学讲谈社众人长长舒了口气。 周六上午,江水源带着全队提前半个小时来到山阳高中,没想到兰芳早已候在校门口,此时快步迎了上来:“江社长,欢迎你们大驾光临,我们可是蓬荜生辉啊!” 江水源客套道:“哪里哪里,我们今天也是来向山阳高中诸位同仁学习先进经验的!” 兰芳表情明显一滞,旋即笑道:“咱们是互相学习,共同进步!来来来,里面请。” 走进校园便看见里面熙熙攘攘,不少人三三两两立在路边闲谈,就好像在等待某项重大活动开始。江水源有些疑惑:“兰社长,你们今天还有其他活动?” “没有啊!据我所知,好像就咱们两社之间的热身赛。” 江水源若有所思:“看来国学论难在你们山阳高中群众基础很不错啊,难怪能培养出兰社长、谈社长这样杰出的人才!” “呃……”兰芳不禁语塞,但她不愧是经过国学论难训练的,才思非常敏捷,很快反应过来:“承蒙江社长谬赞。我觉得之所以能来这么多人,倒不是我们学校群众基础有多好,而是江社长魅力所在。我可听说去年江社长参加国学论难,台下观众挤得水泄不通,颇有万人空巷之势!” 好像是给兰芳的观点做注脚似的,说话间从旁边蹦出某个熟悉的身影:“哦吼吼吼吼吼,帅哥学长,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呀?我可是每天都很认真地想你哟!” 江水源吓一跳:“武阳珍?是好久不见,怎么感觉你好像换了个人?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沉迷学习,日渐美丽?” “那是当然!”武阳珍得意地扬起下巴,“果然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帅哥学长,就冲这句,粉你一生!” 吴梓臣忍不住跳了出来:“喂喂,丑女珍,你该不会是趁着寒假去了趟高丽吧?你这样做只能瞒得过眼睛,是欺骗不了dna的!” 武阳珍冷冷地看了武阳珍一眼:“对不起,我不跟智障、同志还有眼瞎的说话。很不幸,你三者全占了,为了避免尴尬,不影响和谐美丽现代化强国建设者之间纯洁的友谊,请你主动闭嘴。谢谢配合!” “你!” 武阳珍冲江水源挥挥手:“好了,帅哥学长,再见!” “怎么,不看比赛?”兰芳有些惊讶。 武阳珍撇撇嘴:“比赛有什么好看的?能有我们帅哥学长好看么?我来就是为了看帅哥学长,现在人也看了,心意也表达了,还有什么可留恋的?难道看你们被虐得满地找牙么?” “我!” 武阳珍干净利落地完成双杀,然后甩甩衣袖,风轻云淡飘然离去。留下一群搞国学论难的人面面相觑,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难道国学论难真的不好看?我还等着妹子来欣赏我站在台上的从容不迫口若悬河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呢! 众人随着兰芳来到一号阶梯教室旁边的休息室,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像淮安府立博物馆馆长周执笏、是淮安府立图书馆研究员张纮,都是上届比赛多次见面的老熟人。江水源主动上前打招呼道:“周先生、张先生,你们好。转眼一年未见,康健更胜从前啊!” 周执笏等人对江水源更是印象深刻,当下也起身寒暄。只见张纮笑容满面,上前亲切地拍拍江水源的肩膀:“小伙子更精神了!刚才我们几个聊天还提到你,说你短短一年时间,不仅写了本畅销小说,还出版了有关国学论难的专著,真是前途不可限量!怎么样,是不是定了以后读经世大学国学院?” 周执笏晃着油光锃亮的大脑袋:“什么叫定了?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肯定没跑!小江确实不错,你发表在《古代文学评论》那篇文章我看了,写得既新颖又扎实,非常有见地!要不是怕耽误你学习,我都想把你拉进我们淮安府国学会。对了,我还是《淮阴学刊》杂志的编委,万一以后你有什么发核心期刊分量不够、放在边上又觉得可惜的论文,可以随时寄给我们,我们热烈欢迎!” 虽然江水源知道《淮阴学刊》和莆田系的宣传广告没什么区别,还是很感激他的盛意:“一定、一定!” 周执笏看江水源这么好说话,又继续给他压担子:“小江啊,今年可得好好努力,不要再出什么意外,争取拿个全省冠军回来!国学论难都举办了几十届,咱们淮安府还从没折过桂,说起来我这个淮安府国学会会长都觉得脸上无光!” 不出意外?难道您老不知道怕什么就来什么?眼下就有个天大的意外等着新鲜出炉! 江水源看了看旁边神色不动的兰芳,意有所指地说道:“周先生放心,只要有一点机会,我都会尽百分努力。但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今年咱们淮安府肯定风起云涌,强队迭出,像老牌劲旅第一中学,像后起之雄山阳高中,没准儿谁就一举赢得全省冠军,圆了您老的心愿。” 现在还在山阳高中的地盘上,周执笏当然不会落了东道主的面子:“好好好,那我就拭目以待!” 寒暄之后,江水源才发现边上还站着几位身穿竹色长衫的青少年,正上下审视着自己,想来应该就是山阳高中的参赛人员。兰芳见状连忙介绍道:“江社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明道国学社社长黄东培,也是今天我们这一方的主将。” 江水源客气地拱拱手:“黄社长好,一会儿请多指教!” 黄东培也拱手回礼高:“阁下应该就是号称‘史上最强高中生’的江水源江社长吧?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待会儿就让我们领教领教你的史上最强,到时候还请不吝赐教!” 江水源正琢磨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队里的自由人钱忠明按捺好奇心,忍不住问道:“黄社长,你们就穿这么薄的长衫参加比赛,不冷么?” 他这一说,连江水源也觉得怪异起来。 确实,山阳高中参赛诸人穿的长衫很薄,为了保持长衫的挺括修身,里面又没穿什么厚衣服。眼下正是春寒料峭,穿这么薄的衣服在空旷透风的阶梯教室参加比赛,是应该挺冷的吧? 黄东培笑笑:“我们一想到等会儿和大名鼎鼎的淮安府中交锋,并且战而胜之,心中便热血沸腾,哪里还会觉得冷?” 淮安府中的三辩储泰松马上接过话头:“就是,不懂就不要瞎说,黄社长他们怎么可能会觉得冷?作为淮安府人,难道你连‘小孩屁股三把火’这句谚语都没听过?好意思吗你?别说是穿长衫,黄社长他们现在就是打赤膊,照样可以大汗淋漓!” 二辩高鹤间不容发搭了上去,根本不给黄东培说话机会:“喂喂喂,你们都瞎说什么大实话,知不知什么叫‘看透不说透,才是好朋友’?对不起黄社长,他们俩是学习学傻了,根本不知道小伙子睡凉炕都没问题,更别说你们还穿着长衫。让您贱笑了!” 黄东培脸色变了几变,最后一甩袖子:“那咱们台上见,到时候看你们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舌尖嘴利!” 比赛很快开始。 江水源、黄东培分别带着自己的队员在休息室坐定,准备掣签决定辩题与正反方。按照规矩,客场队先抽辩题,主场队后抽正反方。江水源先站起身,从盒子里拈出一张纸条交给裁判。裁判朗声宣读道:“今天的辩题是‘班马优劣’!” “咦?”江水源不禁惊讶出声。 所谓“班马优劣”,就是争论班固和司马迁谁更厉害,换句话说,就是《汉书》和《史记》哪本写得更好。这可是史学界聚讼千年、莫衷一是的老问题。 但这个问题还不值得江水源惊讶,值得惊讶的是,根据撰写《国学论难史话》经验,国学论难题目一般出自经部和子部,也就是现代学科中的中国古代哲学部分,因为涉及哲理,更好展开辨析论述。而对应着现代学科中历史学和文学的史部、集部,虽然也属于国学范畴,却向来很少有人用此命题。为什么此次热身赛却突然改变套路,另辟蹊径? 裁判望着江水源:“这些都是评委们拟定的题目,你有什么疑议?” 江水源眼角余光扫过周执笏、张纮等人,发现他们一个两个都神在在,好像早有预谋。当下他连忙摇摇头:“没有、没有。” 显然如此新颖奇特的辩题,也让山阳高中一方措手不及,黄东培上台抽签的时候面沉如水,再无之前的自信与傲气。他也拈出了一个纸条交给裁判,裁判继续宣布道:“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为正方,论点是班优于马;山阳高级中学为反方,论点是马优于班。接下来你们有两个小时时间,请两队各自到准备室里准备,两个小时后准时到阶梯教室参加比赛。计时开始!” 三十九、辨析 一走进准备室,钱忠民便迫不及待地问道:“社长,你以前不是说国学论难一般都出哲学类的题目么?怎么现在突然跑出一个‘班马优劣’来?” 江水源苦笑道:“现在不是不一般吗?好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咱们时间有限,还是赶紧过来辨析一下辩题和论点吧!” 钱忠民道:“可是你不说清楚,我们心里不踏实啊!” 看着他们疑虑的眼神,江水源只好说出自己的猜测:“我觉得应该是组委会已经知道山阳高中使用古籍数据库的事,并充分评估了由此造成的冲击和风险。为避免出现比赛不公,干脆剑走偏锋,出个之前谁也想不到的题目,缩小数据库造成的影响,尽可能保证赛事的公平公正。” “还保证公平?像《史记》、《汉书》这么重要的国学典籍,应该早就被数字化了吧?现在他们对着满电脑的数据,随便查找检索,我们却空空如也,只能向壁虚构,怎么公平?” 储泰松也道:“在我印象中,好像四库全书里好像还专门有论述《史记》《后汉书》之间差异的专书吧?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数字化。” 江水源点点头道:“泰松说的不错,四库全书里确实有这样的专书,而且不止一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三种,分别为宋朝倪思的《班马异同》三十五卷、刘辰翁的《班马异同评》三十五卷、以及明代许相卿编纂的《史汉方驾》三十五卷。这三种书其实说到底就是一种,即倪思撰写《班马异同》,考究两者之间的字句差异以辨别得失,然后由刘辰翁根据文义加以评点,到了明朝,许相卿又变换之前的体例,稍加损益,改名叫《史汉方驾》,所以三本书都是三十五卷。” 钱忠民急道:“万一他们数据库收了这本书,那咱们不是死定了?” 高鹤勾住钱忠民的肩膀安慰道:“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告诉你,江社长可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全省的强队他哪个没见过?像韩老先生,还有金陵大学的那几个教授,比山阳高中不知高到哪里去了,社长跟他们谈笑风生!真要是遇到必输的场面,他早就着急上房了,还有闲心跟你掰扯这个?对不对啊社长?” 江水源满意地看了高鹤一眼,果然不愧是自己圈定的下届社长,单凭这份“每临大事有静气”的镇定功夫,其他人就望尘莫及。 时间紧急,江水源也没有卖关子:“高鹤虽然说得夸张,但意思就是那个意思。先说那本《史汉方驾》,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来,作者是认为《史记》《汉书》各有千秋、互有长短,足以并驾齐驱,不存在谁优谁劣的问题,所以山阳高中数据库里无论有没有这本书,对今天比赛影响都不大。其次要争论司马迁、班固优劣,前提必须得读过《史记》《汉书》,就如《道德经》里说的‘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没有比较就无所谓优劣,而没有阅读就无所谓比较。我相信,山阳高中有了古籍数据库,又面临着国学论难的比赛压力,应该很少有人会静下心来读原著的。” 钱忠民眼前一亮:“而我们都读过!” 储泰松也拍拍脑门:“难怪社长在入社时要考我们四书五经、诸子集成,还要我们利用节假日通读前四史和《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读完还必须记笔记、谈感悟,根本原因在此!” 江水源接着说道:“《史记》《汉书》各有优劣得失,具体表现在哪一方面,这需要在阅读和感悟中凝聚观点,然后通过材料加以论证。论证中诚然需要大量材料作为支撑,但并不等于堆砌材料、罗列原文就可以得出观点,归根到底材料是为论证服务的,而论证又是为观点展开的,而不是反过来。” 钱忠民明白过来:“社长的意思是,他们虽然有论点、有材料,但却没有论证串连起来,就像没有线穿起来的珍珠,根本提不起来?” 江水源道:“还不止如此!辩论有点像织渔网,不仅需要时刻抓住辩题这个网绳,在网绳下面还要有类似于分论点的网纲,然后用辩论这根经线串起材料的纬线,才能达到纲举目张、网住鱼虾的效果。他们没通读过《史记》、《汉书》,想在短时间内想出恰当的分论点,很难!” “难就对了!不然他们还真以为凭着一个数据库,就可以横扫天下!” “就是,咱们要用铁一样冰冷的事实,好好教育教育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 江水源见士气高涨,趁热打铁道:“大家有什么好的想法,都可以说出来交流。时间紧迫,我先抛砖,谈谈对‘班优于马’的几点认识。首先一点,班马优劣主要是指《史》《汉》优劣,但并不完全等同,否则就是偷换概念、缩小辩题。举个简单的栗子,谈论司马迁离不开《史记》这本巨著,但也不能忘了他的《论六家之要指》《报任安书》,更绕不开他坎坷跌宕的人生、正直耿介的人格……” 时间飞逝。 外面的观众感觉两个小时漫长如夜,而在里面准备的两个队只觉得仿佛白驹过隙,时间弹指即逝。不管准备得如何,两个队来到台上的时候都是意气风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尤其山阳高中队,每个成员手里都攥着厚厚一沓纸条,更显得胜券在握。 也就在这个时候,江水源终于明白之前浦潇湘说的“保证让山阳高中发挥不了主场优势”是什么意思。只见淮安府中队一出场,台下掌声欢呼声便直冲云霄,闪光灯亮得人睁不开眼,一群小女生跑上台来又是送花又是送毛绒玩具,江水源两只手根本不够用。前排几个嗓门大肺活量足的女生声嘶力竭地叫道: “江水源,我爱你!” “源源,你是最棒的!” 江水源感觉自己白毛汗都快出来了:拜托各位,这是辩论赛,不是演唱会,你们这是要闹出哪样?还有,你们举着五颜六色的led歌迷牌在那里晃啊晃的,又是几个意思? 四十、班优于马(一) 在喧闹声中,周执笏宣布比赛正式开始:“今天的辩题是‘班马优劣’,比赛首先由正方主将立论,时间为5分钟。” 虽然之前江水源一直表现得自信满满,简直视山阳高中如插标卖首,但个中凶险只有他自己知道。就比如说辩题的“班马优劣”,其实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绝大多数人的共识都是司马迁比班固优秀,无数名人名言可以引为佐证,就凭自己这四五个人、一两条枪想做翻案文章?难! 再比如说数据库的事儿。 自己说得当然没错,分论点、论证很多时候是比论据重要,但那是建立在熟练掌握很多材料的基础上的,才可以尽情鄙弃堆砌材料的笨拙。可事实上高中生能记住多少东西?又能玩出什么花样?还不是颠来倒去折腾那几句谁都知道的熟腻名句?真正到了比赛的时候,绝对妥妥的论据为王,堆材料就可以把对方轻松堆死。就好像去年淮安府中队首战平桥二中,江水源靠背诵《旧唐书》,把那帮小姑娘欺负得毫无脾气!只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变成别人拿着一堆材料来虐自己了。 然而士气可鼓不可泄,江水源是不可能在队员面前露怯的。相反,他还要想方设法给全队加油鼓劲,营造出胜利触手可及的感觉。而眼下就是最关键的时刻:立论! 立论,通常来讲就是要对辩题进行辨析、给出定义,引出己方主论点,然后再剖析成三个以上的分论点,解释理由,提出论据,最后总结前文,再次重申己方论点。 立论可以说是一场辩论的灵魂和基础,直接决定以后辩论的走向。如果立论出现差错,基本上属于病入膏肓无药可医。所以在立论的时候一定要严谨,既不能被对方挑出毛病,还得为下一步攻防奠定先手,同时还要注重修辞,最好是一连串排山倒海的排比句、或者妙语连珠的引用名句,来个先声夺人。当然,还必须控制好时间语速,说得太快、匆匆结束,不仅浪费时间,观众和评委也听不清;说得太慢,超时要扣分,还影响士气。 端的是麻烦! 所以大家一般都是利用那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写好草稿,上场后直接对着念,免得犯错。江水源却很少拿着纸条照本宣科,一来记忆力好、才思敏捷,根本用不着;二来还能给评委留下好印象,印象分不也是分么? 不过今天江水源的立论任务尤其重,因为不仅要把论点说透,还得提早挖坑堵路,把对方预备的杀手锏扼杀在萌芽状态。怎么叫挖坑堵路呢?举个栗子。 某甲偷拿某乙一百块钱,某乙发现后打算当众揭发。如果某甲提前先说:“不好意思,昨天我临时急用钱,刚巧你不在,我就不告而取了。”某乙再指责某甲说:“你昨天偷了我一百块钱。”正常大家就会认为某甲真的是急用钱,某乙则大题小做,有扣帽子的嫌疑。 如果反过来呢?某乙先说“你昨天偷了我一百块钱”,某甲再解释“不好意思,昨天我临时急用钱,刚巧你又不在,我就不告而取了”,大家肯定会认为某甲偷了钱,被抓之后才临时找借口。 这就叫先入为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江水源起身朝评委、山阳高中队和台下观众微微鞠躬,然后声音琅琅地说道:“尊敬的评委、对方辩友,亲爱的观众,大家上午好!今天我方的观点是‘班优于马’。班马优劣之争,在《汉书》尚在雏形时已经出现,东汉王充在其著述《论衡》的《超奇篇》中写道:‘班叔皮续《太史公书》百篇以上,记事详悉,义浅理备。观读之者以为甲,而太史公乙。’这时有幸拜读的人已经认为‘班优于马’。唐代刘知几在其所作《史通》的《鉴识篇》中说:‘逮《史》、《汉》继作,踵武相承。王充著书,既甲班而乙马;张辅持论,又劣固而优迁。’可见浑而言之,‘班’应该指班彪、班固父子及其著述,‘马’则对应为司马谈、司马迁父子及其著述,因为《史记》、《汉书》都是起于其父而成于其子的。南宋时的《班马异同》,在明代被稍加釐订,直接改名《史汉方驾》,可见析而言之,‘班’‘马’则是指《史记》《汉书》中班马两人所撰述部分。两种说法中以后者最为通行,今天的辩题理当以此为准!” ——这就是破题。首先说清楚什么叫“班马优劣”,厘清概念和范围,让人明白辩论的是什么。 “我们讨论班马优劣,或者说之所以可以讨论班马优劣,原因在于司马谈、司马迁迭为太史公,班彪、班固都专心史籍,班固更是受皇帝之命撰述《汉书》,两者都是史家;《史记》、《汉书》又同在史部的正史之列。这是我们讨论两者优劣的基石。班、马所撰《汉书》《史记》双峰对峙,并称史学巨著,然而两者各有所长。概而言之,以体例论,《史》发凡起例,启百代之先;《汉》完善定型,创千秋之业。以内蕴论,《史》明天人之分,《汉》主天人感应;《史》通古今之变,《汉》调上下融洽;《史》成一家之言,《汉》尽圣人之道。以人物论,《史》明善恶,《汉》辨忠奸;《史》重传情,《汉》重传事;《史》重为人,《汉》重为文;《史》爱奇,《汉》重实。以文章言,《史》神明变化,《汉》严缜绵密;《史》笔端含情,《汉》不甚动情。” ——这就是挖坑。 我承认《史记》厉害(当然,不承认也不行),什么“发凡起例”“神明变化”“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该说的我都替你说了,你好意思当复读机,把我说过的好话再捡起来重说一遍么?而且你也认识到《汉书》不是摆设,它和《史记》应该是环肥燕瘦,各有风姿,互有长短,而不是《史记》一骑绝尘。你说对吗? 听到江水源的立论,评委席上周执笏等人眼睛一亮,互相对视了几眼,然后微微颔首,一副心有戚戚的样子。台下观众绝大部分都听不懂江水源满嘴的之乎者也,不过不要紧,那一连串气势磅礴、对仗工整的排比就像相声里的贯口、美声中的花腔,让人不明觉厉,忍不住想拍巴掌。 但江水源根本不给观众鼓掌的机会,毕竟鼓掌也是要占时间的,他的时间可不能浪费:“但我们认为班优于马,原因在于司马迁好奇而班固雅平,故《史记》芜杂而《汉书》纯正。具体而言,《史记》尚有战国纵横家习气,多奇谲纵横、权谋之术,类似先秦诸子,为正史与杂记、辞赋的杂糅;而《汉书》则不激不厉,纯然史家笔法,范晔称赞说‘若固之序事,不激诡,不抑亢,赡而不秽,详而有体,使读之者亹亹而不厌’。此其一。 “其二,《史记》体例不纯,用班彪的话说,‘其书刊落不尽,尚有盈辞,多不齐一。若序司马相如,举郡县,著其字。至萧、曹、陈平之属,及董仲舒并时之人,不记其字,或县而不郡’;刘知几也批评说‘其所载,多聚旧记,时插杂言,故使览之者事罕异闻,而语饶重出’。不像《汉书》全书体例统一,‘究西都之首末,穷刘氏之兴废,包举一代,撰成一书,言皆精练,事甚该密’,成为后世历代撰述正史的楷模。 “其三,《史记》有违怨而不怒的圣人之教、中庸平和的尊经之旨,其论术学,则崇黄、老而薄《五经》;序货殖,则轻仁义而羞贫穷;道游侠,而贱守节而贵俗功。早在西汉,扬雄即认为司马迁的《史记》‘不与圣人同,是非颇谬于经’;东汉建武四年,范升上书指出‘《太史公》违戾《五经》,谬孔子言’;到三国时,谯周也认为司马迁‘或采俗语百家之书,不专据正经’。而班固的《汉书》则‘综其行事,旁贯五经,上下洽通’,纬《六经》,缀道纲,深合教化之意。” 说《史记》不好,尤其说它不够中庸平和、有违圣人之教,放在别的地方绝对是妥妥的毒点,能被吊打一百八十个姿势不重样! 什么叫不够中庸平和、有违圣人之教?分明是司马迁作为伟大的历史学家和文学家,思想先进,包容并蓄,兼容诸家又自成一家,具有强烈的人文关怀和批评精神,富含以立德、立功、立言为宗旨以求青史留名的积极入世精神,忍辱含垢、历尽艰辛而百折不挠、自强不息的进取精神,舍生取义、赴汤蹈火的勇于牺牲精神,批判暴政酷刑、呼唤世间真情的人道主义精神,立志高远、义不受辱的人格自尊精神。用正义的观察、怀疑的精神,谴责了封建社会的残暴统治,歌颂了人民群众的反抗斗争。 怎么到了您这儿反倒变成了反面教材? 要是换了别的地方,江水源也不敢这么说,因为绝对会被喷得体无完肤。可到了国学论难赛场上,不仅要说,还要旗帜鲜明地作为分论点。原因就在于这是“国学”论难! 何谓“国学”?一国所固有之学术也。中华传统学术无论你怎么分科分类,都必然以儒家为主、经学为先。舍儒家、五经而谈国学,就好像离开力热声光电而谈物理、离开元素物质而谈化学,绝对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古时候敢这么离经叛道,否认中庸平和、圣人之教的可没几个。更何况这是“国学”论难,刚才那些思想、精神和人文关怀可都属于违规内容,就算你敢这么想,你敢这么说吗? 江水源正是捏准了这一点,才敢大张旗鼓亮明观点:有本事你们就批驳试试,要是能不违规,算你们今早上刷牙刷得干净! “正是综合以上三点,所以我方认为班优于马!” 四十、班优于马(二) 江水源干净利落地结束了自己的立论,山阳高中队下意识看向计时器上的时间:4分55秒! 一看就知道是老江湖了。 等江水源坐下来,台下观众不管听没听懂,都把巴掌拍得震天响,其中不少还是山阳高中队请来的亲友团,让组织后援的兰芳心里塞塞的。 掌声稍歇,山阳高中队的主将黄东培站起身,同样鞠躬致敬问好,不同的是他手里捏着好几张纸条:“今天我方的观点是马优于班。马优于班,或者说是司马迁撰述的《史记》优于班固撰述的《汉书》,这应该是绝大多数读过这两本书的人共识,也是两汉以来学界的主流观点,比如著名史学家郑樵在《通志》的《总序》中就说‘迁之于固,如龙之于猪’;南宋黄履翁也认为司马迁之文‘措辞深,寄兴远,抑扬去取,自成一家,如夭马骏足,步骤不凡,不肯少就于笼络。彼孟坚摹规效矩,其寄篱下,安敢望子长之风?’为何古往今来大家不约而同都这么认为呢?原因不胜枚举,但孰优孰劣应该不言自明。我等才疏学浅,姑且从以下数点论证马优于班。 “首先,难易不同。以帝王本纪为纲、列传表志为纬的正史纪传体体例是由司马迁首先开创的,班固不过因循守旧、萧规曹随而已,两者高下立判。众所周知,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从无到有、匠心独运最考验学者才能与魄力。由此可见,司马迁才能与魄力胜于班固。 “其次,繁简不同。司马迁《史记》撰述自夏商以来直至汉武两千多年间的史事,只用了五十万字,要言不烦,纲举目张,其中善足以奖劝,恶足以鉴戒,而且传世名篇名句极多,可谓辞约而事举、言简而义丰。相比之下,班固叙述西汉两百多年间的史事却用了八十万字。烦省不同,疏密相异。由此可见,司马迁笔力与见识胜于班固。 “第三,文质不同。司马迁《史记》富于变化,不拘一格,信笔写来,绘形绘色,其述辩士则辞藻华靡,叙实录则隐核名检,为苏秦、张仪、范雎、蔡泽作传,则逞辞流离,亦足以明其大才,被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而班固《汉书》板滞木讷,千人一面,又毁贬晁错,以伤忠臣之道。由此可见,司马迁文采与史才胜于班固。 “综合以上三点,我方认为马优于班。” 黄东培说完再次微微鞠躬,同时暗自瞥了一眼计时器:3分20秒。尽管在把握时间上还略逊对方一筹,但他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毕竟第一次参加正式比赛,没有超时扣分,没有磕磕绊绊,更没有用词犯规,还能要求更多么?至于用时短点怕什么?短才更能显示“狭巷短兵相接处,杀人如草不闻声”的利落劲儿! 江水源听完对方的立论也是暗暗点头,对方主将表现很是惊艳,放在去年至少全府前三的水准。可见对方敢到淮安府中踢馆,除了有大杀器外,辩手出众也是底气之一! 高鹤、储泰松、钱忠明等三人的感触又和江水源不同。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眼里满满都是惊讶与崇拜之色。估摸着要不是碍着还在比赛,恨不得现在就推金山、倒玉柱,冲着江水源纳头便拜:公明哥哥,收了小弟吧! 紧接着进入相互攻辩环节,首先由反方二辩驳正方立论,时间为3分钟。要说之前的立论还能提前准备,那从现在开始,基本上就只能靠辩手临场发挥了,比赛也进入最精彩阶段,每个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对方二辩和储泰松一样,是个女孩。 她拿着刚刚草草写就的纸条一字一顿地念道:“刚才对方辩友认为班优于马,主要原因在于司马迁好奇而班固雅平,《史记》芜杂而《汉书》纯正,并提出了三个论点,分别是《史记》尚有战国纵横家习气,《汉书》则纯然史家笔法;《史记》体例不纯,《汉书》则全书统一;《史记》有违怨而不怒的圣人之教、中庸平和的尊经之旨,《汉书》则旁贯五经,深合教化之意。 “我方觉得对方辩友有失偏颇,首先《史记》杂糅先秦诸子与《春秋》笔法,富于变化,不拘一格,绘形绘色,文采斐然,正是《史记》胜出《汉书》之处,而非其短。其次,《史记》属于正史纪传体的草撰阶段,《汉书》则属于后面的大成阶段,前修未密,后出转精,理所当然。何况这些都是鸡毛蒜皮、边边角角,我们不能以一眚而掩大德。第三、第三——嗯,就是以上两点!” 台下顿时一片哄笑。 她满脸通红地坐了下去。看看时间,3分钟才用了一半不到。但江水源还是很欣赏她,虽然囿于知识或经历所限,她没能充分展开论述,可她说的那两点却实实在在戳到了淮安府中队的痛处。下面就要看己方二辩高鹤是如何发挥了! 高鹤很冷静。 他站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出很强的压迫性:“大家好!刚才听了对方一辩的立论,我感觉非常惊诧,甚至有些匪夷所思。比如对方一辩说马优于班‘是绝大多数读过这两本书的人共识,也是两汉以来学界的主流观点’,不知对方辩友究竟有何依据?事实上自《汉书》成书以来,直至唐朝,主流观点都是尊班屈马、重《汉》轻《史》,而非相反。如之前我方所引王充《论衡》中所言‘班叔皮续《太史公书》,观读之者以为甲,而太史公乙’,东晋高僧释道安在《儒道升降论》中也说‘孟坚之撰,今古褒其是;子长之论,曩见贬其非’。直至唐代安史之乱以后,‘复古’成为长盛不衰的旗号,司马迁《史记》的地位才逐渐提升,至宋明之后才出现《史汉方驾》这类的书。不知对方辩友何以说出马优于班‘是两汉以来学界的主流观点’的话来?” 周执笏微微点头:这小伙子不错!能从历史发展的角度看问题,而且言之有理、言之有据,不管他的结论正确与否,至少眼光就很难得。而且他敏锐发现对方立论的两个证据都是宋人的,用安史之乱以后《史记》地位才提升来反驳,可谓一招制敌! 高鹤接着说道:“对方为了论证马优于班,先后提出难易不同、繁简不同、文质不同三个观点,但我首先要说的是,正史纪传体体例虽然是由司马迁开创,但它并非凿空而来,而是借鉴了此前的《吕氏春秋》。《吕氏春秋》有十二《纪》、八《览》、六《论》,《史记》则有十二《本纪》、十《表》、八《书》、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在纲目之首尾贯通的方法上两者也很雷同。这一点很早以前就有人指出,但我们并不因此就觉得《吕氏春秋》比《史记》高明或优异。 “其次,如果对方辩友觉得推陈出新更高明的话,那么《汉书》应该更符合标准。因为班固顺应当时形势,把《史记》的纪传体通史改为《汉书》的纪传体断代史;虽然《汉书》大体上沿袭《史记》的体例,却也在很大程度做了扬弃,比如把‘本纪’省称‘纪’,‘列传’省称‘传’,取消‘世家’,‘书’改为‘志’,这些都被后来的正史沿袭下来。 “第三,作为一部优秀的史书,文采斐然、辞藻华丽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史料丰富、描述准确、剪裁有度,‘逸马杀犬于道’精则精矣、简亦简矣,但对于后世来说,终不如‘有马逸于街衢,卧犬遭之而毙’、‘有犬卧于通衢,逸马蹄而杀之’来得更有价值。不知对方辩友以为如何?” 江水源听罢不禁以手扶额:虎头蛇尾啊!不对,应该是画蛇添足! “逸马杀犬于道”说的是欧阳修在翰林院工作的时候,和同事一起出门旅游,途中发生交通事故,一匹宝马超速,撞死了躺在路中间的哈士奇。欧阳修就说:“你们回去写日记会怎么写?”有人说:“有犬卧于通衢,逸马蹄而杀之。”有人说:“有马逸于街衢,卧犬遭之而毙。”欧阳修很含蓄地说道:“你们是水网文的吧?废话那么多。要让你们写历史书,恐怕全国的纸都不够用!”两人反问道:“要是你,你会怎么写?”欧阳修很有逼格地笑了笑:“要我写,六个字就够了:逸马杀犬于道!” 这个典故从表面上看,是说写文章要文字精炼,尽量去除冗余。但同样也可以作为史书修撰原则,即史料要精粹扼要、删繁就简,否则几百年的朝代史真能写出几万卷书来。高鹤的观点并没有多大问题,以现在史学研究的观点来看,确实史料应该越详尽、越准确越好,但他不该举“逸马杀犬于道”这个例子,很容易被对方抓住把柄! 对方主将黄东培看到江水源满脸懊糟的神情,心里却若有所悟,忽然高高举起右手:“裁判,我举报,对方辩友用词违规,应予惩处!” 江水源顿时一愣神:嗯?咋回事? 四十、班优于马(三) “你要举报?你确信?” 张纮有些惊讶:经过去年的国学论难选拔赛,谁还不知道江某人的赫赫凶名?谁又不知道江某人的超强记忆力?说句老实话,单论对国学典籍的掌握程度,别说同辈的高中生,弄不好在场所有人都得跪下叫声“大哥哥”。敢在他手里捉bug,不知道该夸这位小朋友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笑他无知者无畏? 黄东培看到江水源脸上残存的错愕,心里愈发笃定:“我确信,我要举报他们违规!” “那好,你说说他们哪里违规?” 黄东培想了想:“对方二辩发言中提到,‘逸马杀犬于道’虽然精简,但对于后世来说,终究不如‘有马逸于街衢,卧犬遭之而毙’、‘有犬卧于通衢,逸马蹄而杀之’来得更有价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价值’一词应该属于西方哲学话语吧?” 高鹤感觉自己像是闯了祸,脸色微微发白,皱起眉头赶紧在脑海里检索“价值”一词的出处。怎奈何越是紧张,脑袋里越是稀里糊涂,仿佛此刻里面装着的不是知识,而是热气腾腾新鲜出炉的白面浆糊,浑然想不起来在哪本古籍里见过“价值”这个词,反倒越想越觉得它是个舶来品! 张纮转过头问道:“淮安府中队,你们有什么话要说?” 高鹤、储泰松等人一齐看向江水源。江水源微微摇头道:“对方辩友说,如果没记错,‘价值’一词应该属于西方哲学话语。——但问题在于,你记错了!” 台下观众顿时哄堂大笑。 张纮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他笑着追问道:“那么,你的依据呢?” 江水源自己也笑了起来:“还真是巧了,‘班优于马’的班家人就用过‘价值’这个词!据《后汉书》卷四十七《班梁列传》记载,东汉安帝元初七年前后,敦煌太守曹宗想要派兵攻打匈奴,恢复西域。邓太后命公卿当朝议论此事。班固的侄子,也就是班固的弟弟班超的小儿子,名叫班勇,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认为应当收复西域,其中一句就是‘会间者羌乱,西域复绝,北虏遂遣责诸国,备其逋租,高其价直,严以期会’。由此可见‘价值’并非出自西方哲学,而是土生土长的汉语词汇。” 张纮又问黄东培道:“对于淮安府中队的回答,山阳高中队是否认可或者有不同意见?” 黄东培咬咬牙道:“考据学上有‘孤证不立’的原则,除非对方辩友能拿出三个以上的例证,否则很难服众,我方也很难认可!” 台下观众顿时嘘声四起,连山阳高中的亲友团、拉拉队都觉得黄东培有点缺乏风度。 但张纮并没有驳回黄东培的要求,反倒拿出看热闹的架势,直接把问题抛给江水源:“江水源同学,你觉得该如何答复对方的质疑?” 江水源道:“既然对方辩友有要求,那我们就以理服人,不对,以证据服人。刚才我举了东汉时的例子,接下来我再各举一个中古和近古的例子,以证明‘价值’一词的使用并非孤例,而是常态。唐代所修的《隋书》卷三十六《后妃传》中提到‘突厥尝与中国交市,有明珠一箧,价值八百万’。清初李渔的《闲情偶寄》中也有这么一句,‘收牛溲马渤入药笼,用之得宜,其价值反在参苓之上’。以上三个例证,不知对方辩友是否满意?” 见江水源如数家珍又报出两个例证,观众们的热情瞬间被激发出来,欢呼声夹杂着掌声和口哨直冲云霄:“说得好!求锤得锤,这下你满意了吧?” “他们要是不满意,咱们就一锤接着一锤敲,非把他们敲出翔来不可!” “就是!我们一贯坚持以证据服人,不服你咬我呀?” “江总最高!” “源源,我要跟你生小猴子!”好吧,这位是迷妹,请自动屏蔽她的噪音。 黄东培终于不再负隅顽抗。张纮没有给出定论,而是看向周执笏和其他评委:“周先生,你们各位的意见如何?” 周执笏清清嗓子:“从举报和答复可以看出,山阳高中队的黄同学对西方哲学话语中的一些词汇感觉非常敏锐,而淮安府中队的江水源同学对古代典籍的熟练程度也是远超常人。确实,现阶段我们人文社科领域使用‘价值’,很多时候是用西方哲学里的定义,意指体现在商品中的社会必要劳动,或者以各种等价标准或交换标准所表示的价值。但如江水源所说,‘价值’一词在中国古代也同样有使用,不过!” 黄东培下意识抬起头,高鹤也挺直腰杆,台下的观众变得鸦雀无声,等待着他的进一步解释。 周执笏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慢悠悠地说道:“他所举的例证未必恰当!我们古代用‘价值’一词,通常是指物品的价格,淮安府中队所举的第一、第二个例子都属于这种情况。而正方二辩所说的‘更有价值’,显然不是指物品的价格,而是由其本义引申出来的另一层意思,即事物的积极的正面作用。从这个角度来说,江水源所举的3个例子中,只有最后一条李渔《闲情偶寄》里的例证才最为贴切。” 张纮连连鼓掌道:“还是周先生独具慧眼,洞烛幽微。佩服、佩服!那该如何处理这个举报呢?” 周执笏摩挲了几下油光锃亮的大脑袋:“依我看,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这是友谊赛,又不是什么正规比赛。要不这次举报就算了?” 黄东培赶紧说道:“我们没有意见!” 台上观众齐刷刷送给他一波白眼:废话,你是得了便宜,当然没意见! 江水源耸耸肩:“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我方也没有意见!” “那好,比赛接着进行。下面由正方三辩向反方一、二、四辩各提出一个问题,反方辩手分别作答。每次提问时间不得超过20秒,三个问题累计回答时间为3分钟。现在计时开始!” 储泰松这个名字误导过不知多少人,听起来感觉像是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其实却是个萌萌哒的软妹子。她的爱好同样异于常人,最喜欢宋元明清以来各家的文集,记忆力也好,用在国学论难里绝对是杀敌致胜的奇门利器。 时间有限,软妹子没有丝毫磨叽,上来就直奔主题:“对方一辩,刚才你在论证‘马优于班’时提到两者繁简不同,从而得出司马迁笔力与见识胜于班固的结论。金代著名学者王若虚在《滹南遗老集》的《史记辩惑》中却认为‘此说大谬’,因为‘迁记事疏略而剩语甚多,固记事详备而删削精当,然则迁似简而实繁,固似繁而实简’,实际应该是班优于马。对此,你怎么看?” 黄东培听得一脸懵逼:我怎么看?我根本就没看,好么? 逼于形势,他还是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回答也简明扼要:“在我看来,那完全是王若虚一己之见,不足为训!” 这还真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抬杠标准用语! 软妹子没和黄东培纠缠,又把目标瞄准了对方二辩:“对方二辩,刚才你方在立论和反驳我方立论时都提到班马二人文质不同,认为班固《汉书》板滞木讷。可清代曾文正公在《送周荇农南归序》中说,‘蔡邕、范蔚宗以下,如潘、陆、沈、任等比者,皆师班氏者也’。近世学者陈天倪则说‘《汉书》为整文,上承典、谟、训、诰之遗,下立黄初、典午之则,其流为六朝骈俪,与《史记》对峙’。对此,你怎么看?” 对方二辩同样满脸懵逼:你说的这些,我听都没听说过,还能怎么看?唉,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好在有黄东培在前面挡枪,她抬起杠来也就没那么大的压力:“我方之所以认为班固《汉书》板滞木讷,是与司马迁《史记》的富于变化相比得出的结论,而非其本身如此。——嗯,就是这样!” 软妹子继续攻城略地,这回是冲着对方的四辩:“对方四辩,刚才你方立论时认为马优于班,主要基于难易不同、繁简不同、文质不同三点。可是清代学者,曾担任日讲起居注官、《明史》总裁官的徐乾学却认为‘史之为书,体闳而义密,事核而辞达,采之博而择之精,如是之谓良史,不系乎文与质、繁与简也’。也就是说,一本史书的好坏,与文质、繁简并无太大关系。对此,你又怎么看?” 对方四辩眨着蠢萌蠢萌的眼神,也是一副懵逼脸:嗯?徐乾学他闲的没事,还说过这个?他说之前也没告诉我呀,我能怎么看?反正前面队友已经2连跪,也不在乎自己跪得更标准一些。所以他很光棍地借用了前面两人的套路:“那徐乾学的个人观点,不足采信。——嗯,就是这样!” 四十、班优于马(四) 淮安府中拉拉队看到他们被怼得毫无脾气,怂得不要不要的,不禁欢声雷动。山阳高中的亲友团、拉拉队则是整个人都不好了:拜托,我们是来给你们加油助威的,不是看你们被虐的!我们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们看这个? 但台上所有人,无论选手还是评委都神色不动,原因无他,这种场景看得实在太多了,早已见怪不怪。 说实话,高中生水平就在那里,绝大多数时候不是比强,而是比谁更烂。在府一级选拔赛中,开场十分钟就全队阵亡的屡见不鲜,能站在台上正常说话已经算是强队,如果还能流畅表达己方观点,那绝对是冠军之相! 像刚才的相互攻辩,双方都是挖空心思在长达两三千年、数以万计的故纸堆里找论据,越生僻显得越有学问,越能给评委留下深刻印象。弄到最后,导致对方根本不知道你念念叨叨在说些什么。听都听不懂,辩驳又从何谈起?山阳高中队这样遇到问题就一推四五六,在比赛中非常常见。 淮安府中队表演时间结束,现在主动权转交到山阳高中队手上。 三辩元宝山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道:接来下,该我们出手了!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对方辩友,你们站直了吗?还有台下的观众,你们的膝盖和巴掌准备好了吗? 他首先剑指江水源:“对方一辩,根据统计,《汉书》虽然记载西汉一朝210年间的历史,但秦亡汉兴至汉武帝时期九十余年就占据了73卷,达到全书七成以上,原因就在于这一部分正好是《史记》所记载的内容;而且在这73卷中,有61卷完全抄袭《史记》原文,占《汉书》全书六成以上,班固父子只做了轻微的删改增补。难道这些还不足以证明马优于班吗?” 江水源好整以暇地回答道:“首先,《汉书》之所以用七成以上的篇幅,来记载秦亡汉兴到汉武帝时期的历史,是因为这九十多年波谲云诡、豪杰辈出,按照史学上‘有事则书,无事则简’的原则,值得大书特书。事实上,《史记》虽然是记载自黄帝时期至汉武帝太初四年间共三千年的通史,但记录秦亡汉兴到汉武帝时期九十多年的历史也有74篇,占全书篇幅的一半以上。所以你的说法并不能证明什么问题。 “其次,班固父子并非完全抄袭《史记》原文。清代著名学者王筠的《史记校》中指出,《汉书》在承袭的基础上对《史记》进行了分、合、删、补。而能够对《史记》这样的巨著进行分合删补,又谈何容易!试想一下,请阁下修改《史记》另成一本新书,结果会怎样?修改后的新书能与《史记》并称千年吗? “传说清代王尔烈曾写过这样的打油诗:‘天下文章数三江,三江文章数吾乡。吾乡文章数吾弟,吾为吾弟改文章。’可见能够替他人修改文章,是胜出于他人的体现之一。班固父子能分合删补《史记》,而且修改后的《汉书》能赢得天下好评如潮,足以证明班优于马。不知对方辩友以为如何?” “好!” “反驳得漂亮!” 江水源话音刚落,台下的观众便连天价叫起好来,拥趸的架势完全不输给京剧名角的现场秀,听得黄东培眉头直跳。元宝山却神色如常,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因为他早就听说过江某人的大名,如果就这么被自己轻易问倒,那他也太水了吧?好在自己还有更厉害的实锤。 元宝山目光看向高鹤:“对方二辩,刚才你提到‘逸马杀犬于道’虽然精简,但终究不如‘有马逸于街衢,卧犬遭之而毙’、‘有犬卧于通衢,逸马蹄而杀之’。南北朝著名学者刘勰在《文心雕龙》中却明确指出‘文以辨洁为能,不以繁缛为巧’,朱熹也认为‘太史公书疏爽,班固书密塞’。对此你怎么看?” 江水源听完马上在纸条上写下“议对”二字,推到高鹤面前。 高鹤看了纸条一眼,朝江水源微微点头,然后站起身朗声说道:“我的看法有三点。第一,我认为‘逸马杀犬于道’不如‘有马逸于街衢,卧犬遭之而毙’、‘有犬卧于通衢,逸马蹄而杀之’的原因,是有鉴于史书追求史料丰富、描述准确而言,并不等于前者在所有方面都不如后者。请对方辩友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第二,‘文以辨洁为能,不以繁缛为巧;事以明核为美,不以深隐为奇’,这句话出自刘勰《文心雕龙》的《议对篇》,所提出的观点主要针对‘议对’这种文体。‘周爰谘谋,是谓为议’,‘对策者,应诏而陈政也’,与我们所讨论的史书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体裁。对方辩友乱点鸳鸯谱,只怕不合适吧? “第三,对方辩友引用朱熹的观点,我方三辩刚才已经用金代学者王若虚的话做了回答,即‘迁似简而实繁,固似繁而实简’,毋庸我再多言。 “以上三点,希望对方辩友满意!” 元宝山忍不住想爆粗口:希望我满意?真要想让我满意,你就该呆若木鸡一言不发。你滔滔不绝,把该说不该说的全都说了,我还满意个屁啊! 江水源心中却是一动。 长久以来,国学讲谈社里各种活动,自己都会自觉不自觉充当起导师和裁判的角色,希望大家能按照自己的意图来做,其中固然有自己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等原因,但细究起来,未必没有不相信其他人水平、自己想要包打天下的因素。现在想想,每个人其实都是活生生、能蹦能跳、有自己思维的个体,而不是某人天生的随从或玩偶,凭什么要按着你的想法来?你的想法就一定正确么? 就算你以前的想法都正确,能保证以后一定也正确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能一贯正确,你能一辈子呆在淮安府中国学讲谈社么?少了你,难道淮安府中国学讲谈社就会分崩离析? 事实并非这样的。从高鹤刚才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每个人都会做得比你想象的更好,自己泛滥无边的好心与担忧,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杞人忧天。而且国学论难终究是靠团体的智慧,自己包打天下的想法只会害人害己。 想到此处,江水源自失地笑了笑,然后暗暗朝高鹤比划个大拇指:“说得好!” “多谢!”得到社长的承认,高鹤更开心。 郁闷的是山阳高中队:同样是相互攻辩,凭什么到了对方手上就可以大杀四方,轮到自己却遭到迎头痛击?这不科学啊! 元宝山再次深吸一口气,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钱忠明身上:“对方四辩,刚才你方提到在两汉至隋唐期间,主流观点是尊班屈马、重《汉》轻《史》。据史料记载,西晋张辅在其所著《名士优劣论》中,明确指出固不如迁者三也。对此,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很显然,张辅就属于非主流呗!”自由人钱忠明的轻佻回答惹得台下一片哄笑。 但他回答之后并没有坐下,等笑声稍歇才接着说道:“说张辅是非主流,并非我无理取闹、哗众取宠,而是事实如此。对方辩友提到张辅《名士优劣论》里那段有关马优于班的论断,想必知道前面还有一句‘世人论司马迁、班固才之优劣,多以固为胜,余以为失’吧?这不正好说明‘班优于马’是主流、张辅的‘马优于班’是非主流吗?”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仅台下观众为之哗然,元宝山也是茫然地看着队友:前面还有这么一句?我唔知啊! 四十、班优于马(五) 接下来的环节里,江水源有意让其他队员自由发挥,几乎不再递小纸条。山阳高中队也意识到在辩论上难占据口舌之利,干脆使出乌龟战术,对淮安府中队抛过来的问题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个劲儿往外扔史料,很多连江水源都没听说过,也不知道他们从哪个旮旯里淘换出来的。 就这样,双方自说自话,比赛进入沉闷的垃圾时间。 台上队员们听得稀里糊涂,台下观众更是懵逼脸:“你们说的都是啥?确定是中国话吗?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同感+1。他们说的每个字我都能听懂,但连成一句就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同感+2。我只能说催眠效果很不错,比王八念经都厉害!” “怪不得国学论难现在这么没落!要不是看在我家水源的份上,倒找我一百块我都不来!” “厉害了,我得两百!” “你们说我要是打呼噜,会不会被赶出去?虽然我也知道在赛场里睡觉不礼貌,可我实在忍不住啊,上眼皮就像挂了秤砣一样直往下掉。” “嗯?你们还没睡呀?真有精神!” 听着台下嗡嗡不绝的议论声,台上辩手更加心浮气躁,说话也可是前言不搭后语,说到最后连自己说的是什么都搞不清楚。好在比赛时长只有60分钟,终于在观众情绪爆发前结束了枯燥的论辩。 周执笏摸了摸油光锃亮的大脑袋,似乎在努力理清思路:“比赛已经结束。在评委给出分数前,请双方一辩用最精炼的一句话来描述一下你们对这场比赛的观感。先从正方开始!” 江水源站起身:“班马其实各有优劣,对方辩友没有抓住司马迁和《史记》主要优点展开论述,而我方在说理时也没有把问题说透。” “反方的观点呢?” 黄东培气咻咻地说道:“马优于班,或者说《史记》优于《汉书》,这是众所周知、不言自明的,对方辩友一直不敢正面论争,而是以偏概全,强词夺理,自然是论而不明、辩而不清!” 周执笏接着问道:“双方再各用一句话来说说本场己方最亮眼的表现是什么?这次先从反方二辩开始。” 对方女二辩答道:“我方最大亮点就是资料丰富,坚持以证据服人。” “正方呢?” 高鹤道:“我方最亮眼的表现是在立论时就把班马优劣限定在史学和史家的范围内,而对方辩友一直没能从这个角度加以反驳,使得我方论点坚如磐石。” 周执笏抚掌大笑:“算你们有自知之明!” 对方女二辩却有些莫名其妙:“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周执笏看着高鹤:“你来回答一下究竟有什么不对。” 高鹤道:“首先,我国虽然很早就有‘史’的观念,但把史学作为一个学科、把史部作为一个图书门类却出现的很晚。至少在两汉时期,大家对史学的认识还很模糊,这从班固在《汉书·艺文志》中,把《史记》与春秋三传一起放在‘六艺略’的‘春秋’类之下可以看出来。把史部作为一个图书门类,则要等到西晋时期荀勖著《中经新簿》才得以开创,并在唐代修纂的《隋书·经籍志》中得到正式确立。我们用后世的正史标准来界定早已出现的《史记》《汉书》,这本身就是件很值得商榷的事,而我们在此基础上建立的论点,显然就更加值得讨论。 “此外,司马迁和班固在撰述《史记》《汉书》时,尽管都有取法《春秋》、网罗天下旧闻故事的著史观念,但我们并不能单单只用史学著述来解读它,因为它们都是体大思深的伟大著作,里面内容包罗万象。最简单的例子,中国文学史就绕不开这两部书,此外还有宗教、地理、哲学等诸多角度。我们在讨论班马优劣时,只限定在史学和史家的范围内,其实是在缩小范围,使得辩论尽量有利于我方。换句话说,就是削足适履。” 经高鹤这么一解释,山阳高中队也醒悟过来。女二辩皱着鼻子说道:“你们故意曲解辩题,误导对方,这是违规!” 钱忠民忍不住冷笑道:“怎么违规了?自己不好好学目录学,还好意思怪别人!” 周执笏点点头:“学国学不单单是拿着古书研读背诵,还得牢牢掌握文字、音韵、训诂、版本、目录、校勘这六门最基础的学问,否则就会沉溺其中,泛滥无所归依。就拿今天的辩论来说,其实班马各有长短,按照著名学者徐朔方先生在《史记论稿》里的说法,‘作为文学,《汉书》比《史记》逊色;作为史学,《汉书》对《史记》有所发展’。这个总体结论最是恰如其分!如果山阳高中队有人比较熟悉目录学,抓住对方的弱点,在文学方面大做文章,那淮安附中队就非常难过了。” 高鹤谦虚道:“对方辩友各种证据层出不穷,已经让我们很难过了!” 周执笏又道:“在宣布本场比赛结果之前,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比赛重来一次,你们各自有多大的胜算?为什么?反方三辩先说。” 反方三辩元宝山信心十足的说道:“至少八成!因为我们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跤两次。只要我们不被误导,加上证据充足,没理由会输给对方辩友!” “正方呢?” 储泰松轻蔑地扫视了元宝山一眼:“就算重来一次,对方辩友还将毫无胜算,因为我们队长早在比赛以前就已经算准了你们一定会用张辅《名士优劣论》里的观点来立论,结果果不其然。这就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还至少八成胜算?对方辩友,你们哪来的自信?” 所有人都是一脸惊异:比赛前就算准了对方的观点?这是什么操作?也太神了吧! 张纮按捺不住,连声催问道:“小江,你是怎么算到的?” 江水源浅笑着回答道:“其实不是算到的,而是猜测对方辩友很大可能会用张辅《名士优劣论》里的观点来立论,因为在众多马优于班的论述中,张辅的观点虽然不是最深刻的,但绝对是知名度最高、条理最清晰、观点最深入人心的那一个,放着我选,我也会首先选它。结果运气好,猜中了!” 张纮带头鼓掌:“厉害!” 台下观众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当真厉害!要是我,连张辅是谁都不知道。” “是啊!就算他们说了n遍,我还不知道‘张辅’两个字怎么写,更别说古往今来几千年,都有谁说过司马迁的好话。” “所以说咯,人和人之间是不能比的。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泪目,我就是那扔货。所以江同学,请允许我膜你一秒!” 在掌声的间隙里,周执笏高声宣布道:“此次辩论赛,淮安府中队获胜!” 四十一、奥数组委会的大BOSS 能够获胜,江水源当然高兴。但让他更高兴的是队员们的成长,那种不用自己指手画脚、自由自在的成长。他决定下周联系一下淮安府第一中学队和平桥二中队,下周末再打几场友谊赛,自己不参加,看看队员们能不能发挥得更好。 在山阳高中食堂吃完丰盛的午餐,江水源正准备回学校和队友们总结一下今天比赛的得失。刚出校门,就看见葛大爷一脸不耐烦地倚在电线杆上,旁边还跟着大包小包的张谨。江水源赶紧上前问道:“葛老师,你们这是怎么了?要出远门?” “废话少说,赶紧跟我们走。我跟张谨都快等你两小时了!” “去哪儿?”江水源一头雾水。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去京城,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么?”葛大爷更加不耐烦。 “啊?现在?” “不然呢?” “可我什么都没准备啊!之前你说周末不会去,我也就没收拾,谁知你突然来这么一记回马枪,杀的我措手不及。现在我空着两张手,怎么去?” “放心,我已经让江老师帮你准备好了,张谨手里那个灰色的包就是。还有什么疑问?” “我——!” “我什么我,没疑问就赶紧走,火车还有一个小时就开了!” 就这样,江水源被葛大爷搞了个突然袭击,仓促上了火车。等坐定之后,江水源一边翻检自己行李,看看老爸究竟都在包里装了些什么,一边低声问张谨道:“小谨子,咱们怎么突然要去京城?难道说奥数决赛临时提前了?” 张谨放下手里的奥赛习题集,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我、我也不知道,我、我、我也是今天早、早、早上才得到的通知。” 江水源瞄了一眼在上铺抱着小说正看得入迷的葛大爷,胡乱猜测道:“能让咱们仨紧急动身去京城的,也就奥数决赛了。不过话说回来,组委会应该不会那么不靠谱吧?咱们淮安府算是交通方便的,坐火车也就十来个小时,睡一觉就到了,突发情况还可以坐飞机。可边远山区那些选手怎么办?难不成自己长翅膀飞过去?还是说组委会打算先到先考、后到后考?” “我、我、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知道,咱们这不是在猜么?根据历史经验,我怀疑咱们奥数组委会的大boss是不是新近娶了个28岁如花似玉的小姑凉!” “为、为、为什么?” “你想想,老夫少妻、一树梨花压海棠啊,肯定跟猪八戒娶了高翠兰似的,得变着法子哄她开心!于是他想啊想啊,就想到了周幽王逗弄褒姒的招数,然后大周末一个通知下来,把全国各地几百名考生吓得魂飞魄散,就跟做头发被抓现行一样,他老人家便带着小媳妇坐着城门楼子上吃瓜看热闹。” “……不、不、不可能吧?” “不可能?那根据生活常识,就是奥数组委会大boss吃喝嫖赌欠下3.5个亿,带着小姨子跑路了。组委会工作人员辛辛苦苦大半年,一分钱奖金没拿到,只好拿荣誉证书抵债。原本前四十名、五十名才有的一等奖,现在只要参赛就能拿到。所有参赛人员先到先得,领完为止。” “……也、也、也不可能吧?” 江水源吐槽吐得正欢,突然感觉掏到一摞硬纸壳。连忙低头看去,发现包里衣服底下还装着自己进入高中以来的各种奖状和荣誉证书,以及自己发表文章的样刊、《国学论难史话》《情书》的样书,林林总总一大堆。 参加奥数比赛还需要这个?没听说啊! 江水源想了想,决定直接问葛大爷:“葛老师,咱们这次去京城究竟干什么?怎么我爸给我装了那么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葛大爷头都没抬,简明扼要地回答道:“比赛。” “就是比赛?” 葛大爷这才放下手里小说:“主要是比赛。当然,比赛之余还有些其他活动,张弛有度,劳逸结合嘛!比如张谨要去经世大学、北平师范大学旁听几节课,你要去参加个修习班。” “修习班?什么修习班?”不仅江水源好奇,连张谨都竖起耳朵。 葛大爷在上铺坐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江水源:“知道经世大学为什么那么难考么?原因之一是招生人数少,每年本部只招收2500名左右的本科生;原因之二是在这2500人中,还有三分之一是各类保送推荐名额。那么问题就来了,怎样才能从全国近千万的考生中挑选出学校想要的人才呢?” “修、修、修习班?”张谨磕磕绊绊地回答道。 “没错,就是修习班!”葛大爷很满意有人能接自己的茬,“根据申请保送推荐的人数,经世大学每学年会举办8到10次修习班,每次10天,获得保送推荐资格的学生可以根据自身时间安排和兴趣爱好,参加不同批次的修习班。修习期间表现优秀、考核合格的,将直接获得经世大学免试入学名额。” 江水源略略皱眉:“那要是表现不优秀、考核不合格呢?” “原则上还有1次参加修习班的机会。如果两次都没有成功,就将丧失保送推荐资格,只能另投它校,或者参加高考和千军万马一起挤独木桥。当然,你还可以等到下一年,厚着脸皮和师弟师妹们抢保送推荐资格,然后继续参加修习班。” 江水源不禁满头黑线:葛大爷,你跟我有多大仇多大怨,怎么逮着机会就损我一回? 张谨眼睛里充斥着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怎、怎、怎么样才、才、才——” “怎么样才能拿到保送推荐资格?简单,两项省级竞赛一等奖,或者单项全国竞赛一等奖但排名靠前,以及在其他方面表现优异能入经世大学法眼的,历史上就曾有靠精通水族文字‘水书’、背诵史诗《格萨尔》而拿到保送推荐资格的学生。不过你就不要多想了,还是老老实实准备奥数决赛,看看能不能拿到前几吧!” 江水源插空问道:“修习班都学些什么?” “什么都不学,就是老师带着你们听听讲座、上上自习、搞搞活动,期间穿插一些考试和小测验,检验一下你们究竟是什么成色,再看看性格上有没有缺陷、品行上有没有瑕疵,诸如此类的。” “那么轻松?” 葛大爷冷哼数声:“轻松?每年拿到保送推荐资格的有2000多人,每个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人尖子,最后能获得免试入学名额的只有800人左右,意味着至少要淘汰一半。你觉得轻松?” 江水源心虚地笑了笑,“我这不是无知无畏么?话说回来,他们都考些什么?” “谁知道?考的东西每年都在变。学校心理系和教育系那班人整天吃饱了没事干,就专门琢磨这些东西。不过唯一不变的就是入班时的综合测验,囊括语数外、理化生、政史地各门,题目难度跟奥赛差不多。分数高低直接决定分班,还有以后免试入学的名额,你必须拿出参加高考的仔细劲儿认真对待!” “还要分班?” “真新鲜!修习班每次多则四五百人、少则两三百人,不分班怎么搞?你当是放羊啊?” 江水源挠挠头:“修习班时间那么长,考试还那么多,万一奥数决赛在此期间举行怎么办?能请假吗?” “应该可以吧?反正也就半天时间,耽误不了什么大事。你要是真担心奥数决赛,还不如现在好好多看几页书!”葛大爷在躺下之前忽然记起另一件事,“对了还有,奥数组委会主任,也就是你刚才说的大boss,他叫惠成泽。” “呃……葛老师,您看我还有参赛的必要么?” 四十二、靠颜值? 在葛大爷“贵在参与”的宽慰下,江水源也掏出《解析几何学教程》开始看了起来。 奥数不像高考,没那么多条条框框,无论多么深奥冷僻的知识,只要你有能耐使出来,阅卷时都认。正因为如此,江水源才抱着极大的兴趣阅读这么枯燥的教材,毕竟人无我有、人有我优才是竞赛中克敌制胜的不二法门!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五点多钟,火车抵达京城。此时正是春寒料峭,从温暖的火车车厢里走出来,江水源和张谨都冻得直缩脖子。葛大爷一边搓手一边咝咝哈哈地说道:“咱们走快点,我估计你们惠姐姐在站外等着,坐进车里就暖和了。这鬼天气,怎么都三月份了还这么冷!” 你们惠姐姐?以前不都说“你们师母”的么? 江水源摇摇头,觉得自己越来越多疑了。当下呼着白气,拎着沉重的行李一步一挨走出车站,在出站口果然看到裹得严严实实的惠琼琚,连忙打招呼道:“琼琚姐,这里!” 惠琼琚摘下口罩,露出清丽的面容:“你们仨也真够可以的!天气这么冷,还敢坐这么早班的火车,是成心想让我美丽冻人啊!特别葛某人,以前不是非常土豪么?号称‘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能坐飞机绝不坐火车,能住五星级绝不住四星半。怎么今天改性子了?还是说故意要苛待你两个学生?” 葛钧天讷讷地笑道:“钱不是问题,问题是现在没钱。” “你会没钱?” 江水源连忙替葛大爷缓颊道:“主要是我和张谨没钱!尤其通知下得急,我们都还没怎么准备,就被十二道金牌给宣来了京城。这么滴水成冰的天气,还劳烦我们漂亮的琼琚姐亲自出马,真是十二万分对不起!” “还是水源弟弟嘴甜,某人学着点!” 在惠琼琚的带领下,三人轻车熟路在经世大学附近找了家物美价廉的特色饭馆,吃了顿丰盛早餐,等浑身热气腾涌才组团来到招生办。离大楼两三百米,就听得人声鼎沸,活像大家又回到了火车站:“不要挤、不要挤,大家按着顺序来!喂喂喂,前面那位,能不能有点公德心?就你那随便插队的素质,经世大学会录取你?” “哦哟,大哥,阿拉囡囡身体弱,经不得寒风的,你就让阿拉插一下嘛!要是阿拉囡囡拿到免试入学名额,阿拉祖宗八代都感谢你!” “别!你老实排队,我感谢你家祖宗八代,成了吧?” “阿拉囡囡身体那么弱,插一下队怎么了?没听过老弱病残优先?乡下人就是小气!” …… 听着熙熙攘攘的人声,葛大爷就是一脑门官司,带着江水源找到排队的地方,干脆当起甩手掌柜:“瞧这队形,没三两小时估计轮不到你,要你就在这儿慢慢排着,我和你琼琚姐带着张谨在校园里转转?他以前还没来过京城,正好趁机开开眼界。” “我、我、我——” “我什么我?赶紧走!他排他的队,你逛你的经世大学,不耽误等会儿一起吃中饭,这就叫统筹法。明白么?”说完不容分辩,一手扯着张谨一手扯着惠琼琚扬长而去,只留下江水源孤身一人在风中凌乱。 走出不远,惠琼琚忍不住低声问葛钧天道:“你怎么让他参加这一次修习班?” “顺便呗!你看这次修习班和奥赛时间正好连在一块儿,丝毫不冲突,张谨也可以趁机长长见识。来一次京城办好几件事,何乐而不为?” “何什么乐!你明知道年后这次修习班不仅人多,而且高手如云,还让他凑这热闹?虽说江水源非常优秀,成绩也很突出,但参加修习班的哪个是省油的灯?你等他拿到奥数决赛一等奖,下一次再来参加修习班,绝对十拿九稳,岂不更好?” 葛钧天苦笑道:“等他拿奥数一等奖?我怕他到时候控制不住体内洪荒之力,先拿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其他奖项!你可知道他是刚从国学论难比赛现场出来,被我抓壮丁拉来京城的?此外据我所知,他还在准备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全省化学奥赛复赛也要开始了。你说再慢一慢,谁知道他会捅多大篓子?” 惠琼琚道:“我看你天天撺掇他学数学,没准儿纯粹是一厢情愿。说不定人家江水源就喜欢诗词歌赋、之乎者也呢?保送国学院不也挺好?” 葛钧天拧着眉毛说道:“那是你没教过高中!教过高中就知道,男生有几个是不想学数理化的?那些最终选择文科的男生绝大多数不是有多喜欢政史地,而是实在学不懂数理化,只能选择文史哲,毕竟文史哲门槛低,只要能认字,谁还不会扯犊子?” “那也不能排除江水源喜欢文史哲呀!” 暂不提惠琼琚和葛钧天两人如何拌嘴,且说江水源站在长长的队伍里百无聊赖,想掏出书来看又觉得天气太冷,且有装比犯嫌疑,只能四下打量周围排队的人群。 还别说,大冷天还真有人抱着书在看,而且那本书远远看上去很是眼熟,隐约就是以前自己看过的那本《复分析:可视化方法》。看书少年面容有些黧黑,嘴唇上面还有一抹淡黑色的小胡子,看到有人在打量自己手里的书,主动把封面亮出来给江水源看了看。 “厉害!”江水源很贴心地送上赞美。 看书少年矜持地笑了笑,然后上下打量江水源几眼:“兄弟,冒昧问一句,你是靠颜值拿到的保送推荐资格吧?” 江水源笑着回应道:“这么机密的事情都被你发现了,兄台果然好眼力!你呢?” “我?我长得磕碜,只能拼实力。当然,实力也一般,靠数学和信息技术两个奥赛全省一等奖,跌跌撞撞拿到的保送推荐资格。” “厉害!”江水源再次竖起大拇指。 “厉害什么?听说咱们这一次修习班可来了不少大神,什么全国一等奖、出了几本书就不说了,据说还有人在国际学术期刊上发表过研究论文,牛叉不?我这次算是凉了。不过不要紧,我还有一次机会,估计那时候奥数决赛已经出结果,我争取拿个全国一等奖,估计就妥了。这次权当是学习经验!” 江水源道:“那祝你心想事成!” 那人迟疑片刻后说道:“也祝你心想事成!——只是像你这样靠颜值拿到资格的,到时候分班怎么分?将来评分时又怎么算成绩?” “分班?还要分班?” “你不知道?”少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江水源。 江水源摸摸鼻子:“我老师没跟我说过。” “那你老师可真够不负责任的!”看书少年替江水源打抱不平了一句,“所谓分班,就是经世大学根据学生特长、志愿以及入班考试成绩情况,先把学生分为文、理、博三类。文就是文科厉害,理就是理科厉害,博则是文理都厉害、或者文理都不怎么厉害。然后再根据竞赛和考试成绩,在每一类中区分出甲、乙、丙三等,比如像我,有数学和信息技术2个省奥赛一等奖,差不多就是理科乙班的样子。明白吗?” “我算是大致明白了,谢谢你的解答!” 分班的方法不算复杂,江水源一听就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自己一个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一个全国生物奥赛一等奖,两个天南海北十三不靠,不出意外应该会被分到博科班。 看书少年似乎很在意江水源的分班问题,继续问道:“你觉得你会被分到哪个班?” 江水源侧头想了想:“我这应该算是文艺上有特长吧?文艺、文艺,跟‘文’字挂边儿,应该是去文科班吧?当然,最终以学校分班结果为准。” 看书少年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那评分时又怎么算?” “评分?” “经世大学对保送生有一套评分标准,比如每个学员基准分30分,得过一项全国一等奖加20分,智商超过140加10分,当过学校学生会会长10分,国家二级运动员加5分,考试成绩排名多少加几分,等等,最后得出一个总分。除了某些方面表现特别优异的,其他人基本上都是按照这个分数,从高到底分配免试入学名额。” 江水源思忖片刻:“我琢磨是不是拍的广告、影视作品上过国家级电视台,就算全国一等奖;上过省级电视台,就算省级一等奖?” 看书少年撇撇嘴:“怎么可能?照你这么说,那些大老板还不得天天变着法子给自己儿子闺女拍广告?” “能天天变着法子砸钱拍广告的土豪,你觉得他们子女想上个好学校很难吗?” “上好学校不难,但上经世大学很难!”看书少年失去了聊天的兴趣,最后问了一句:“对了,你都拍过哪些广告、影视作品?” “呃……其实我没拍过什么影视作品,就拍过一个广告。” “然后你就来参加修习班了?你真有自信!” 四十三、假粉丝 看书少年转过身继续啃《复分析:可视化方法》,不再搭理江水源。江水源无奈地耸耸肩:这天,真不是我聊死的! 正郁闷间,感觉有人小心翼翼地在后背上点了点:“请问?” 江水源转过身,便看到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站在那里,戳自己的手指还没有缩回去。他眨眨眼睛:“有何贵干?事先声明啊,如果是想插队,请免开尊口!” 在冷风里站了十多分钟,江水源终于明白之前那位大哥为什么说“你老实排队,我感谢你家祖宗八代”,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倒春寒的凉风顺着领口、袖子、裤腿千方百计往骨头缝里钻,冻得人忍不住想跳脚。谁要是在自己前面插队,自己也不乐意,美人计也不行! 那女生不知是害羞还是被冻的,脸颊微微发红:“我就站在你身后。” “站着我身后也不行,后面人肯定有意见,人家可都是披星戴月起早贪黑顶风冒雪辛辛苦苦排的队!” “我是说,我原本就排在你后面。” 这就尴尬了!江水源挠挠头,不过还是主动道了个歉:“对不起,我还以为你要插队呢!对了,刚才你是要问我什么事儿?” “你是凤凰于飞组合的么?” “嗯?”江水源震惊了。天下之大,品物之盛,每天铺天盖地的广告何啻千万,像凤凰于飞这样不出名的模特小明星更是有如过江之鲫,顶多在广告刚出来的时候,能在淮安府这种小地方博得三分钟热度。出了淮安府,谁认识你是哪瓣蒜?没想到时间过去了两个月,又是在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居然还有人能认出自己来,如何不令江水源又惊又喜! 好在这也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随即便爽快地承认了:“姑娘好眼力,我确实是凤凰于飞组合的!话说凤凰于飞是我和同学为了唱歌拍广告方便随便弄的,纯属自娱自乐,没什么名气,没想到姑娘居然还有印象,当真佩服姑娘的博闻强记!” “哈哈,我正好看到过锦衣服饰的广告,印象很深,所以就记住了你们组合。那位女生也是你们学校的?” “我们俩坐前后桌。” “看来你们学校真是盛产帅哥美女!说实话,你们组合要颜值有颜值,要青春有青春,怎么没想着在演艺圈好好发展一番?在我印象中,好像你们就接过锦衣服饰的广告吧?” 江水源指了指如长蛇般曲折蔓延的队伍:“高考压力太大,谁还有闲心搞那个?” “那倒也是,”姑娘语气稍顿,然后很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有个闺蜜非常粉你,能不能麻烦你给她签个名?” “可以啊,只要你不嫌我字丑。” “不嫌、不嫌。”说着她从书包里掏出笔和本子递给江水源,“我闺蜜叫罗莹,华中大学附属实验中学高三的,内容你就看着写吧。” 江水源拿着笔想了想:“罗莹?那我抄两句唐诗吧!”说完“唰唰唰”在本子上写了起来。 那姑娘欲言又止。 自从小学学过杜牧那首《秋夕》之后,大家听到罗莹的名字,都会下意识想起那句“轻罗小扇扑流萤”,这位仁兄估计也不例外吧?可惜他不知道罗莹最烦的就是这句。 等她接过江水源递来的笔记本,才发现之前说“字丑”不是谦虚,而是打预防针,只见纸面上的字迹就像一堆得了帕金森综合征的蚯蚓在到处乱拱,辨认半天才勉强认得写的并非想象中那句“轻罗小扇扑流萤”,而是另外两句诗: 清寒莹骨肝胆醒, 云薄罗裙绶带长。 为华中大学附属实验中学罗莹女史集唐诗句 江水源 那姑娘看完有些迟疑地问道:“你是江水源?” “是啊,如假包换。”殊不知江水源更奇怪:你都知道我是凤凰于飞组合的,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该不会碰到一个假粉丝吧? “那本《情书》是你写的?” “如果你说的是锦衣服饰那本《情书》,应该是我写的没错。” “简历里不是说你曾获得过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么?现在怎么靠脸——不好意思,我心直口快,请不要在意。”那姑娘手忙脚乱地说道。 江水源忍不住想翻白眼:姑娘,你不好意思是什么意思?你是怀疑那个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属于虚假广告,还是怀疑《情书》是枪手文?面对带着满满恶意的猜测,他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是获得了去年新概念作文大赛b组的一等奖。至于靠脸什么的,纯粹是个误会!” 姑娘可能是看江水源说得诚恳,点点头道:“我拜读过你的那本《情书》,写得非常棒。我觉得你的才华配得上你的颜值!” “这算是夸奖吗?”江水源有些不确定。 “必须的!”那姑娘笑起来很好看,“对了,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胡沛薇,来自华中大学附属实验中学。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彼此彼此。” 这是江水源和胡沛薇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很多年后,胡沛薇回忆起这一幕还会嘴角带笑,向人津津乐道起江某人的风采。但江某人却只记得那天四处弥漫的恶意,包括寒风的冰冷刺骨、葛大爷的不负责任、某位男生的无端揣测,等等。 这些还不算完。 江水源辛辛苦苦排队拍照、填好报名表,留下各种荣誉证书等待校验,然后按照招生办安排,培训期间入住学生宿舍。说实话,江水源对住学生宿舍还挺期待的,和葛大爷、惠琼琚、张谨等三人匆匆吃完中饭,便自己一个人拎着行李来到宿舍楼。 经世大学确实非常高科技,上午报名时刚照完相,下午各个宿舍门口已经贴好每个人的照片、名字和床位号,确保大家不会弄错。江水源住在302,上楼拐个弯就到。谁知刚上三楼就发现一堆人围在宿舍门口,正对着照片评头论足:“这就是那个靠脸蛋吃饭的家伙?长得确实挺帅的!” “ps的吧?” “怎么可能?照片都是招生办现场拍的,就为了证明身份,谁还会给他ps?” “那就是化妆了!” “我觉得也是,不然不可能这么周正,跟明星艺术照似的。” “男人还化妆?想想都让人打抖抖。” “啧啧,居然招这么号人,经世大学也堕落了!” 江水源气得把行李往地上一扔,大吼道:“靠脸蛋吃饭怎么啦?吃你家白米饭了?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有那些闲工夫,多看几页书、多做几道题、多准备准备今晚上的考试,不好么?” 围观者顿时作鸟兽散。 四十四、霸气侧漏 吼完江水源才觉得不对:什么叫“靠脸蛋吃饭”?我可是有两项全国大赛一等奖在手,明显属于网上说的那种“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的终极大boss,妥妥的实力派,好么?就算才华像怀孕,一开始看不出来,可都过去大半天了,怎么那个烂梗还有人信? 莫非大家都被西北风吹坏了脑子? 江水源摇摇头,推开宿舍房门便看见同寝的三个人肃手站在那里,显然刚才那声大吼已经起到敲山震虎、打草惊蛇的效果。而先前排队时遇到那位捧着《复分析:可视化方法》不放手的小哥也在三人之中,毫无疑问,他就是所有噪音的信号源。 “张元亨,蜀地嘉州中学的。”一个瘦小柔弱的男生率先走过来打招呼道。 江水源冲他点了点头:“天下山水之观在蜀,蜀之胜曰嘉州,嘉州是个好地方!我叫江水源,来自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不过我要特别声明一点,我并非是靠颜值脸蛋什么的,而是和大家一样,凭借竞赛得奖拿到保送资格才来到这里。” 张元亨揉揉鼻子:“其实我没得过什么奖,就是发了几篇论文,侥幸被经世大学招生办的老师看重!” “元亨老弟你就别谦虚了,你的论文可是发表在国际学术期刊上,和普通论文不一样!据说还有一篇发表的期刊影响因子高达2.3,已经属于专业研究人员水准,妥妥的学霸!”那位《复分析:可视化方法》死忠粉介绍完张元亨,再次打量江水源几眼:“我叫梅林,天津府求实中学的,咱们之前见过。” 江水源轻笑道:“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久闻大名,名不虚传!” 最后一位室友是个既高且壮的青年,江水源现在一米七八的个头在普通高中生中算是中上水平,但看这位室友得仰着头。任谁看到他估计心里都得念叨:这么高的个子,不去打篮球实在可惜了! 张元亨主动帮忙介绍道:“他叫魏山,锦州府实验中学的,瞧他体格就知道是体育达人,其实他却是脑力与体力并重、智商与体商双高的高手高手高高手,除了国家一级运动员之外,还获得过全省信息学奥赛一等奖。厉害吧?” “厉害!”江水源由衷地赞叹道。 魏山摆摆手:“厉害什么?那个运动员就是靠天生一把子力气,算不上本事。我倒是想好好学点计算机,结果起早摸黑,最后只勉强得了个全省一等奖,连全国决赛都没进去。还是元亨老弟厉害,上高中就能发国际期刊,我等是拍马难及!” 张元亨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我那也是运气,大家就不要给我戴高帽子了。能来参加经世大学修习班的都是大神,其间藏龙卧虎,咱们互相吹嘘还行,要让别的寝室听见没准儿会笑掉大牙!——对了,刚才我听水源兄提起今天晚上的考试,你是经世大学附属学校的,有什么小道消息吗?” 水源、兄? 江水源看了看略显玲珑的张元亨,识趣地没有询问他年龄,直接把从葛大爷和惠琼琚那里得到的消息全抛出来:“之前我听梅林说过,这次考试成绩是分班重要依据之一,所以找人专门打听了一下。据说考试长达四个小时,高中九门课程内容均会涉及。题型都是问答、计算、证明之类的大题,没有选择题和填空题。题目既有广度,更有深度,不会比奥赛简单到哪里去,甚至还犹有过之。按照以往惯例,考试时间一般都不太够,最好选择自己擅长的部分做精做细,然后兼顾其他内容。” 江水源还没说完,张元亨便叫了起来:“完蛋了、完蛋了,我最擅长的是天文学,可不在高中九门课程之内。看来我要‘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了!” 魏山也是满脸郁闷:“像我这样门门稀松的学渣,估计更要唱《凉凉》!” 唯有梅林一脸平静:“别说门门稀松,就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碰到经世大学这样的考试没准儿也得凉。我记得有一年外语题目是翻译南唐后主李煜的那首《清平乐》‘别来春半’,还有一年国语题目是限题限韵让考生写一首七言绝句,都是死了成片成片的考生。所以说,最重要的是拼人品、拼运气,然后是找对方法、懂得舍弃。” 魏山颓然坐在凳子上,地面都随之抖了几下:“既然是拼人品和运气,那咱们还复习啥?不如趁现在有空,去旁边的卧佛寺烧几炷高香,诚心求个offer。我可听说卧佛寺求offer超灵验的!” 张元亨眼睛一亮:“真的么?同去、同去!” 江水源没有附和他们,而是找到自己的床铺放下行李:“都说是拼人品和运气了,难道不应该好好看看书、做做题么?说不定就get到了今晚考试的考点了呢?” 张元亨马上叛变:“对哦,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是得赶紧复习。我要拿高分、进优等班!” 梅林嗤笑道:“如果靠临时抱佛脚就能拿高分、进优等班,那经世大学还不得被全国高中生挤爆?你们真要有闲工夫,还是好好考虑自己擅长什么,到时候集中精力啃几道硬骨头题吧!” 魏山挠头道:“可我除了体育和计算机,真的是样样稀松。这可咋整?” 张元亨白了他一眼:“好歹计算机也算是高中课程之一,还有不少信息学奥赛保送学员,肯定少不了计算机的题。我就惨了,天文学啊,跟高中课程八竿子都打不着,这才是最大的杯具好吗?话说水源兄,你最擅长什么?” 还水源、兄? 江水源决定继续忍:“我也不知道自己擅长什么,感觉样样都懂一点,可样样都称不上精通。如果非要挑一样说自己最擅长,我觉得自己生物还行。” 要说江水源最擅长的应该数国学,毕竟背了那么些书,而且还写过《国学论难史话》和正式论文,在同辈中绝对算得上佼佼者,怎奈何国学不是一门学科,他也没拿过什么耀眼的大奖。国语倒是拿过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就算你妙笔生花,也难免陷入“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怪圈。思来想去,还是说自己擅长生物最稳扎。 果然,梅林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江水源几眼:“生物?你得过什么奖?” “全国生物奥赛一等奖,不知算不算?” “我擦,真的假的?”魏山闻言蹭地跳了起来,头好悬没撞到天花板,“不都说你是靠颜值拿到保送资格的么?” 江水源狂汗:感情我刚才进门时的声明,你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张元亨紧紧抓住江水源的手,满脸仰慕:“没想到水源兄是颜值与智商并重,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男子,小弟佩服、佩服!” 咦,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梅林错愕片刻,干笑着说道:“厉害厉害,没想到咱们宿舍里还藏着这么一尊大神,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对了,除了生物,你还得过什么奖?” “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算吧?” 魏山抖动着嘴唇:“哥,你别吓唬我,我的膝盖已经软了!” 张元亨更直接:“水源兄,你看我跪得标准吗?” 梅林也是目瞪狗呆,半天才接着问道:“看来水源老弟隐藏得确实够深的!咱们兄弟都是自己人,你到底得过多少项省级以上奖励,干脆一囫囵都说出来吧,省得我们一个个追问。” “就是、就是,老这么惊喜刺激,对心脏也不好!” 反正以后这些大家都会知道,江水源就没有隐瞒:“除此之外,还有全省奥数一等奖和全省国学论难最佳辩手,然后就没了。” 魏山听完整个人都疯魔了:“我屮艸芔茻,两个全国一等奖、两个全省一等奖,横跨生物、新概念作文、数学、国学论难四大竞赛,你个非人类,我不要认识你!对,我要搬到楼道里去睡,省得别人以后老拿我这个人猿泰山跟你比,我会自卑、会有心理阴影的!” 张元亨扯住江水源:“水源哥哥,你这么厉害,看来咱们是做不成好朋友了,以后请允许我叫你一声大哥哥!” 江水源抽抽嘴角:“我还差两个月十五周岁,不知你是?” 张元亨哀嚎道:“天呐,还有没有天理了!这世上居然有人比我聪明、比我帅,关键还比我年轻,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不要活了!” 梅林也处在崩溃边缘,努力寻找可以倚靠的精神支柱:“元亨老弟不要妄自菲薄,你可是在国际学术期刊上发表过专业论文的,就凭这个,你在咱们这一次修习班里就是蝎子拉屎——独(毒)一份,谁也比不了!” “那是你没问水源兄发没发过paper!”张元亨转过头战战兢兢地问江水源道,“大哥,你发表过论文吗?正规的、发表在学术期刊上的那种。” 江水源道:“发是发过,不过都是在国内期刊上,比不上你国际学术期刊的高大上!” “什么方面的?” “算是有关国学方面的吧,也不如你们天文学那么有格调。” “中文核心期刊?”张元亨试探着问道。 “1篇中文核心c类,还有1篇中文核心扩充版。” 张元亨再次哀嚎起来:“我不要活了!我已经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你们谁也别拦着我,我要从窗户跳下去!” “等一下!”魏山犹如大鹏展翅,一把捞住小鸡子似的张元亨,“麻烦你冷静点!咱们这是二楼,跳下去摔不死人的。不如坐电梯到顶楼,十八层高,保证一次性解决问题,包治包好,彻底断根,永不复发。咱们俩组团去?” 四十五、438的女汉子 尽管胡沛薇对住学生宿舍充满期待,但第一眼看到所在宿舍门牌号时,心里其实是拒绝的:什么,438?对于女生来说,还有比这个更恶毒的门牌号吗?这要是住进去,简直是一生都抹不掉的污点! 怎奈何现在自己还属于被考察的对象,不好给学校留下刺儿头的印象,只能委委屈屈拖着行李箱来到438宿舍。听到屋里有人说话,胡沛薇礼貌地敲敲门。里面声音立马静了下来,随即传出一声清脆的应答:“请进,欢迎光临死三八寝室!” 死三八?!胡沛薇眉梢忍不住跳了几下。 她努力平稳一下心境,推开房门,便看见两个女生正在屋里打扫卫生,连忙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叫胡沛薇,来自华中大学附属实验中学——” 还没介绍完,她就被迎上来的短发女生接过手中行李,顺便还打断了她的话头:“呀,你就是沛薇?我们可是千呼万唤,你总算出来了。我叫韦笑,京城蓟州二中的;这位漂亮妹子叫谢琪琪,河南汝宁府中的;还有一位叫桑萍,浙江严州府一中的,她刚刚出去买暖壶,马上就会回来。再加上你,我们438的四个三八终于凑齐了!” 四个三八?胡沛薇觉得胸口有些隐隐作痛。 谢琪琪这时也迎上来打招呼道:“沛薇姐好!我叫谢琪琪,你可以叫我琪琪。韦笑姐就喜欢取笑人家,我可一点都不漂亮,尤其还是在沛薇姐面前。你瞧瞧沛薇姐,不仅长得漂亮,气质也好,在学校绝对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校花级大美女!” 胡沛薇总算缓过一口气来:“我哪是什么大美女?在学校,我可是远近闻名的女汉子,扛着桶装水能一口气上五楼!” 韦笑哈哈大笑,拍着胡沛薇肩膀说道:“不愧是死三八宿舍的,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告诉你们,我也是标准的女汉子,想当年高一军训的时候,班上有个软妹子身体不好,中暑晕了过去,我一马当先,以标准的公主抱姿势抱着她直冲校医院,周围一群男生都看傻了眼。从此以后,班上无论男女,都尊称我一声‘韦爷’。” 不愧是死三八宿舍的?胡沛薇感觉自己膝盖莫名其妙中了一箭。 谢琪琪不甘示弱:“我没有韦爷那么光辉的事迹,顶多就是平时在家拆拆电视、装装收音机什么的。嗯,我家好几个书橱衣柜,都是网上买的配件,由我组装起来的。怎么样,算不算女汉子?” 三人正说得高兴,房门陡然被人从外面撞开,还伴随着温糯的吴越软语:“姐妹们,暖壶买回来了,洗脸、洗脚、擦身子、泡红糖水有着落了!咦,这位应该就是沛薇妹子吧?欢迎欢迎,我叫桑萍,浙江严州府一中的,欢迎加入死三八这个大家庭!” 胡沛薇心塞到无法呼吸,忍不住说道:“谢谢!不过,你们不觉得438这个房间号有些别扭吗?咱们能不能跟外面某些楼宇一样,把438改成437a?” 韦笑率先表示不同意:“438有什么不好?表明我们四个三八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目标,走到一起来。多么富有纪念意义的房间号,为什么要改?” “可听着不雅观啊!” “没啥不雅观的!咱们四条力能扛鼎的女汉子,会在乎这点细枝末节?如果这也讲究、那也讲究,跟外面那些妖艳的绿茶们还有啥区别?” 桑萍补刀道:“我也觉得438这个房间号挺好的,至少辨识度足够高。这要是同学们在一起互相介绍,保准他们第一时间就会记住我们438寝室的四条女汉子。不靠颜值而自火,不博出位而自红,多好!” “……那好吧。”在3:1的比分面前,胡沛薇只能放弃改名的念头。 女生们聊天向来没有固定主题,说到哪里算哪里。谢琪琪听到“颜值”二字,思维马上开始发散:“你们还别说,有时颜值真挺管用的。说出来你们可能都不信,咱们这次修习班有个男生就是靠颜值拿到的保送资格,厉害不厉害?” “真的假的?骗人的吧?”韦笑立马表示质疑。 谢琪琪道:“应该是真的!我在来时火车上认识一个也来参加修习班的男生,他亲眼看到那个男生的照片,真是帅得不要不要的。呶,他还拍了照发给我,你们看看是不是妥妥的小鲜肉?” 桑萍凑上去瞅了几眼:“哇,确实挺帅的。可经世大学弄这么一出,是准备把小帅哥全都上交给国家吗?” 韦笑道:“也有可能是为了多吸引女生报考。经世大学有句名言,叫‘男女比例五比一,一对情侣两对基’,可见失调有多严重。没准儿咱们的机会来了!” 胡沛薇也伸过头看了看:“哦,原来是他呀!” 三个女汉子瞬间把胡沛薇牢牢围住:“怎么,你认识他?好像还很熟的样子。” 胡沛薇笑笑:“我之间看过他拍的广告,也读过他写的小说,今天上午还有幸见到他本尊,跟他聊了几句。如琪琪所言,他确实帅得不要不要的,只是他并非靠颜值拿到保送资格,而是凭借他之前获得的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 韦笑还是一如既往的耿直:“我去,他还获得过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这么帅还这么有才华,完全可以抓来我们438当压寨夫人啊!” “抓来了怎么分?我们可是四个人!”桑萍考虑得更深远。 谢琪琪好像迷妹,抓住胡沛薇的手连声追问道:“沛薇姐,他叫什么名字?拍过什么广告?我怎么以前都没见过他。” 胡沛薇道:“他叫江水源,就是江水发源的江水源,好像是经世大学淮安府附属中学的学生。你以前没见过他,是因为他就只拍过一个锦衣服饰的广告。不过他写的小说还挺有名的,就是今年元旦之后火遍全国、一本难求的那个《情书》,你们应该有人看过吧?” 谢琪琪立即举手道:“我看过、我看过!” 韦笑道:“我也看过。里面故事老感人了,想我大名鼎鼎流血流汗不流泪的韦爷,都看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更不用班上那些软妹子了。而且书里面那个小哥也长得非常帅气,跟内容简直绝配!” 胡沛薇插话道:“其实你说的书里面那个小哥,就是作者江水源本人。我也是今天上午遇到他才知道。” “我去,果然适合抓回438当压寨夫人!” 谢琪琪用手指戳戳韦笑:“那韦爷,咱们什么时候动手?记得动手时算我一个!” “还有我!” “呃……既然已经听到你们的作案计划,为了避免被灭口,记得到时候后备箱里给我留个座!” 四十六、再遇 傍晚时分,302寝室的气氛略显沉闷。 魏山和张元亨躲在角落里一个问一个答,互相考校知识点,也不知他们俩一高一矮、一个西南一个东北是怎么聊到一块儿的。梅林仍抱着他那本《复分析:可视化方法》不放手,似乎打算专攻数学一门。江水源则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看似意甚闲适,其实心里一直在整理温习高中的知识点。 “乓!乓!”屋外又响起敲门声。 梅林不耐烦地抱怨道:“还没完了!这一下午都多少次啦?咱们这是宿舍,不是动物园!” 江水源暗暗苦笑:还不是你八卦加大嘴巴,否则怎么会闹成现在这样?下午短短几个小时,已经有十几拨人借着交流、找老乡的名义登门拜访,很显然他们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无非就是打着旗号来围观自己,弄得大家都烦不胜烦,自己也只能装聋作哑。 江水源睁开眼睛,旋即闭上,就听见张元亨对魏山低声说道:“你猜这次敲门会是几次?” “三次吧?无论从日常礼仪来说,还是从人的耐心程度来看,三次都是最合适的数字,事不过三嘛!而且之前的统计数据也证明这一点。你觉得呢?” 张元亨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但这次情况恐怕有些不一样。” “何以见得?” “你听,门口除了敲门声,没有其他说话起哄的声音,说明来人只有一个;敲门声比较轻,不像男生;虽然声音很轻,但节奏和轻重都很稳定,表明敲门者意志很坚定,不会轻易放弃。所以,我猜测外面敲门的一定是沉迷于水源哥哥盛世美貌的铁杆女粉!” 魏山一脸震惊:“真的假的?我去开门看看!”说着他走到门口,谨慎地拉开一条窄窄的门缝,边顺着门缝偷看边说道:“宿舍重地,严禁参观——”然后他就说不下去了。 “怎么了,魏山?”张元亨察觉到异样。 魏山扭过头结结巴巴说道:“美女!一个大美女!” “我就说吧,听敲门就知道是个女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还应该是水源哥哥的粉丝!”张元亨感觉现在自己跟偶像诸葛亮之间只差一柄羽毛扇。 敲门的女生透过门缝听到张元亨说话,笑着答道:“我不是你们水源哥哥的粉丝,而是他女朋友,请问他在吗?” “哈?!女朋友?”魏山和张元亨差点惊掉下巴,梅林也从书里不抬头,惊疑不定地看向门口。 江水源再也无法继续装聋作哑,起身打开门,便看见乔一诺满面生春巧笑嫣然地站在那里。他眉头跳了几下:“乔一诺、同学?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来了,所以我来看看。” “听说?听谁说的?”江水源很惊讶。自己才来京城半天,在经世大学认识的人更是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还真想不到有谁给乔一诺通风报信。 乔一诺掩口笑道:“网上啊!知不知道什么叫好事不上网、坏事传千里?今天上午的时候,咱们学校还没人知道天底下有你这么号人。等到下午,基本上消息灵通的都知道学校招了个靠颜值保送的学生,甚至还有模糊照片。我仔细一瞅,这传奇人物可不就是我男朋友么?” 江水源顿时满脑门官司:“不提那事,咱们还能愉快地玩耍。” “我要是提了呢?” “你要是提了,我怕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这次我是来参加修习班的,可不想马上团成一团,圆润地离开学校!”江水源心里其实还是很重视这次修习班的。 “怕什么,你可是超级强悍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自从你上次干净利落地拍死那只苍蝇之后,我可是难得过上几天神清气爽的日子。”好在乔一诺也不想在这个问题纠缠,便看着张元亨等人问道:“水源,这些都是你的朋友?” 张元亨马上抢过话头:“大嫂好,我叫张元亨,来自蜀地嘉州中学;这个大高个叫魏山,是锦州府实验中学的;还有那边的冷脸学霸叫梅林,是天津府求实中学的。我们虽然来自全国各地,但见面之后一见如故,就差没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异姓兄弟了。” 大、大嫂?江水源听了表示想打人。 乔一诺笑得更加欢实:“你们寝室果然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超喜欢你们的。对了,我叫乔一诺,现在在经世大学生物学系读大二,你们可以叫我‘一诺姐’。欢迎你们来到经世大学!” 听说乔一诺是经世大学大二学生,张元亨和魏山都有些瑟缩,毕竟他们只是经世大学后备军,能否最终进来还在五五之数,跟眼前这位正牌经世大学学生可没法比。倒是梅林听完乔一诺的自我介绍,过来打了声招呼:“一诺姐好。我叫梅林,请多指教!” “客气了。”乔一诺也不矜持,很豪爽地和他们聊了几句,顺便把自己知道的有关修习班的信息全部倾囊相告,等到末了才状若无意的问道:“对了,你们几个晚饭怎么解决?” “去食堂呗!”魏山大咧咧地回答道。 乔一诺微微皱眉:“食堂?等你们以后进了经世大学,有的是时间吃食堂,保证最后能吃得听到名字你们反胃。难得今天你们第一次来,不如就由我这个地主做个东,请你们到外面吃一顿吧?学校外面新开一家淮扬菜馆,味道很是正宗,据说水准不下国宴,要不要去尝尝?” “好——” 魏山还没说完,就被张元亨再次抢过话头:“好不容易来到经世大学,第一顿饭当然要去食堂里吃才有意义!再说,我们只是具有保送资格,以后能不能进经世大学还属未知之数,外面的饭是什么时候都能吃,像这么明目张胆在经世大学食堂吃饭说不定吃一次就少一次,可得好好珍惜!” “好吧,祝你们在经世大学吃得开心、玩得开心,心愿早日达成!”说完乔一诺抱住江水源的胳膊:“那咱们走?上次被你花言巧语逃过一劫,这回总没借口了吧?” 江水源抽了几次胳膊都没成功:“等会儿晚上我们有考试,非常重要的那种……” “我知道,所以我提前订好了座。咱们现在过去,时间上绝对来得及。你要是再推三阻四,那可就说不准了!”乔一诺看江水源无动于衷,马上补充道:“怎么,又想推辞?还是说你想去食堂接受迷妹和同志们的强烈围观?别怪我没告诉你,历史上可是有美男子被围观而死的先例!” “我又不是卫玠!”江水源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但她说得没错,自己现在还顶着“颜值保送生”的名头,真要去食堂吃饭,少不了被一大票人围观。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只好屈从:“既然乔一诺同学主动请客做东,那我就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不过有些事情咱们要事先说话,吃饭可以,但我一不挡事、二不背锅、三不付款、四不买单,如何?” 乔一诺扯着江水源的肩膀就往外走:“你就放一百个心吧,绝对是单纯的请客!” 四十七、冤家路窄 赐福楼京城分店就在经世大学门口的不远处,装修风格一如淮安府的老店,但明显更加大气和稳重,仿佛入乡随俗沾染上了京城的富贵雍容。门楣上高悬着“赐福楼”的匾额,江水源不懂书法,也觉得这几个字写得银钩铁画、赏心悦目。 乔一诺看江水源在打量匾额,主动介绍道:“这匾额是咱们著名学者、也是著名书法家柳色青教授题写的,写得很不错吧?传闻柳教授一向崖岸自高,很少给人题字,也不知道这家店什么来头,居然能请动柳教授挥毫泼墨。” 江水源心道:能有什么来头?无非就是请韩先汝老爷子出面呗! 乔一诺接着说道:“楹柱上的对联你应该熟悉吧?当初刚开张的时候,很多人看到店里到处都是江水源集句的对联,内容广泛涉及经史子集、唐诗宋词,都以为这个江某人是哪位隐世的前辈学者、楹联大家。他们要是知道作者是你这个小萝卜头,不知会怎么想?” 江水源很严肃的纠正道:“我不是作者,我只是古诗词的搬运工。” 乔一诺轻笑道:“咱们这是聊天,又不是呈堂证供,那么严谨干什么?何况我听爷爷说,集句联不仅考验才华,还需要海量知识储备,难度比自己写对联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那些对仗工稳、意思翻新的集句联,更是让人拍案叫绝。所以,你这不是古诗词的搬运工,而是高智商的鬼斧神工!” 江水源耸耸肩:“集句联真没你想象那么难,至少,它不会比植物分类学难到哪里去。” 乔一诺才想起来面前这位还是全国生物奥赛一等奖得主:“喂喂,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你要是再这么谦虚,我会怀疑你是在变着法子嘚瑟的!” “……”江水源只好保持沉默。 乔一诺见成功击败能言善辩的江水源,心中暗暗得意,率先走进了店里。此时正值饭点,赐福楼又是新近大火的菜馆,大堂里熙熙攘攘挤满了人,排队等座的人已经到了五六十号。幸好乔一诺有先见之明,事先订好了座,否则这顿饭吃不吃得上还真说不准。 坐定之后,服务生一边熟练地抹桌子,一边客套地问道:“二位,来点什么?” “你熟悉,你来点!”乔一诺把菜谱推到江水源面前。 等会儿还有考试,江水源就没有矫情地推三让四,直接信口念道:“麻烦软脰长鱼、鸡粥蒲菜、鸡头米青豆各来一份!” “先生是行家呀!”服务生衷心称赞道,态度也变得更加客气。 乔一诺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么说?” 服务生道:“我们赐福楼菜品,往大了说属于淮扬菜系,但具体而言,则属于淮扬菜下面的淮安府菜,自有独特风味。一般顾客来吃饭,都是点狮子头、大煮干丝、响油鳝糊、水晶虾仁之类菜肴,有名固然有名,地道也算地道,但属于大路货,很多淮扬菜馆都能做,并不算我们特色。但这位先生点软脰长鱼而不是响油鳝糊、点鸡头米青豆而不是水晶虾仁,这些才是我们淮安菜拿手好戏。尤其鸡粥蒲菜,乃是淮扬筵席中的上品,制作复杂,味道鲜美,普通京城食客根本不知道,更不会点。看这位先生轻车熟路点了这三个菜,就知道一准儿是行家!” 乔一诺冲江水源竖起大拇指:“服!我真服了你!吃饭都是行家,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你不会的?” “有很多啊,比如我不会生孩子。”江水源开了个小玩笑,然后解释道:“其实是因为我在他们淮安总店吃过几次饭,所以略略知道一点门窍。” “看来今儿真来了行家,待会儿我跟后厨关照几句,让他们好好给你们掌勺!”服务生说完又问道:“主食来点什么?” 江水源道:“主食就阳春面吧!关键要快,我们回头还有事。” “您就请好吧!”服务生干脆地回应道。 服务生下去之后,江水源和乔一诺一边聊天一边上等菜。谁知菜没等来,却等来一位熟人,远远就打招呼道:“哎呀,这不是江老弟吗?转眼数月未见,风采更胜往昔啊!刚才有服务生跟后厨说,来了个精通美食的小帅哥,我还以为谁呢,没成想却是江老弟大驾光临。” 江水源连忙站起身:“九思师兄好!” 吴九思口才比以前明显强上不少,说话突突突突就跟机关枪一样:“话说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京城?怎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这要是让师傅他老人家知道了,说你来了我没招待好,他还不得骂死我!” 江水源尴尬地笑了笑:“我是今天早上刚到的。之前我也不知道九思师兄的店在这儿,这位乔一诺师姐说要请客,我是跟着过来蹭饭的。” “今后知道我的店儿在哪儿了吧?可要记得常来,否则我怕逢年过节的时候,都不好意思去见师傅他老人家!”吴九思说着重重地拍了拍江水源的肩膀:“怎么说我也是潇湘那个小丫头的师兄!” “我知道。多谢!”江水源表示自己明白他的意思。 吴九思点点头:“知道就好。对了,正好经世大学的柳色青柳教授也在楼上雅间吃饭,刚才我去见他的时候,他还提起你。怎么样,要不要去拜见一下?” 江水源本能想要拒绝,因为自己一来正在参加修习班,现在去拜会经世大学的老师,总感觉有点儿瓜田李下的嫌疑;二来等会儿还要考试,他不想节外生枝。就在他迟疑的时候,乔一诺在边上欢呼雀跃道:“柳爷爷也在?那我们去看看他吧!” 江水源瞪大眼睛:“你认识柳教授?” “当然!柳爷爷和我爷爷、还有季爷爷可是相交几十年的好友,我到经世大学之后,更是一直承蒙柳爷爷的照顾,每个学期还会跑去他家蹭几顿饭呢。你说我认不认识?”乔一诺拉着江水源的胳膊说道,“快走、快走,我们去打柳爷爷的秋风!” 江水源想了想:“也好!我这个保送资格,听说柳教授可是帮了大忙,正好见面谢谢他!” 吴九思在前头带路,三人来到二楼的“漕运厅”,进屋之后便看见正席上坐着位白胡子老先生,梳着大背头,精神矍铄,红光满面,正与同桌众人谈笑风生。再扫视其他人一圈,年纪有四五十岁的,也有二十出头的,绝大多数江水源都不认识,唯独靠门那个背影分为眼熟。 “阎树桐?”乔一诺看到了坐在门口的那位,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江水源叹气道:果然是冤家路窄! 四十八、考校 吴九思自然不知道江水源与阎树桐之间的过节,笑着上前介绍道:“柳教授,您看是谁来看你了?” 话音刚落,乔一诺便像穿花蛱蝶似的绕过人群,扑到柳色青身边,柔声说道:“柳爷爷,我来看你了!有没有感觉到惊喜和意外?” 柳色青满脸笑意,拍了拍乔一诺的肩膀:“原来是小一诺啊,真是惊喜意外!有些日子没见你了,今儿怎么突然想起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然后他才注意到站在门口的江水源,略略打量后便扶着桌子站起来笑着问道:“这位小朋友是——?” 吴九思还没说话,乔一诺就抢着回答道:“他就是江水源!淮安府的那个江水源!” “江水源?”柳色青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噢,你就是江水源,我可听韩先汝韩老哥、乔知之乔老弟、季逊季老弟他们不止一次提到过你,说你是近年来少有的青年才俊,对国学典籍掌握之精熟,在同辈中堪称首屈一指。我也是好奇得紧,只可惜缘悭一面,没成想今天却在这里碰上,看来今晚这顿饭吃得值啊!” 江水源怕柳色青有什么不好的联想,连忙解释道:“多谢各位前辈夸奖,其实我就是记性稍微好点,算不得什么才俊。今天也是凑巧,乔一诺师姐说要请客,在酒店里恰好碰到吴九思师兄,然后提起柳老先生您在楼上,所以冒昧前来拜见,失礼之处还请多多谅解!” 柳色青笑呵呵地说道:“失礼什么?相见即是有缘,何况我们之间的缘分还不止这些。坐下来聊会儿?” 吴九思马上端过一张椅子放在阎树桐的旁边,然后干净利落地把江水源按倒在椅子上,根本不给江水源拒绝的机会:“机会难得,你可要好好向柳教授请教。柳教授是国学大师,随便点拨你几句,都够你终身受益的!” 江水源心里苦笑道:我现在不想受益,只想早点吃完饭回去参加考试! 同桌的人终于有人醒悟过来:“江水源?你就是那个写集句联的江水源?看上去很年轻啊!你高中毕业了吗?” 江水源如实回答道:“还没有,我今天才上高二。” “哦?”问话者发出意味深长的叹息,其中质疑之意隔着一个光年都能闻见。 乔一诺马上挺身而出,替江水源打抱不平:“有才不在年高,无才空长百岁。才华和年龄可没有必然的联系!有些人可以七岁赋诗,流传百世;十二拜相,功垂千古。还有些人到了三四十岁、四五十岁还写不出像样的集句联来,只能靠质疑年轻人来寻找一点可怜的存在感。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江水源从来不知道乔一诺居然如此伶牙俐齿。那位问话者也被噎得面红耳赤,半天才说道:“或许才华与年龄无关,但知识与年龄有关,因为知识需要时间的积累——” 乔一诺没有正面反驳他,而是单刀直入:“你会背《十三经》吗?” “不……嗯,会背一点吧!”他很快改口。毕竟从小到大,接受那么长时间的国语教育,通背《十三经》有些强人所难,但谁还不会背几篇《诗经》、几段《论》《孟》? 乔一诺没跟他计较,接着问道:“你会背《二十四史》吗?” 二十四史?通读二十四史的都没几个,谁会蛋疼去背它?问话者憋屈地回答:“我是不会背,估计这世上也没谁会背吧?” 乔一诺指着江水源:“他会!” “他会背二十四史?”问话者满脸震惊,不可置信地追问道:“我说的是《二十四史》原文,不是二十四种史书的姓名、作者,也不是《上下五千年》之类的故事书!” “当然!”乔一诺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不仅是问话者,全桌的人都被镇住了。马上就有人借着请教的名义考校道:“江小友,我是奉天大学历史系的何源予,研究中西交通史的。中西交通史你知道是什么吧?不是交通运输、邮电通信的那种交通,而是指中国与西方之间的交流沟通。” 江水源点点头:“我知道。用方豪先生的说法,中西交通史就是研究民族迁徙与移植,血统、语言、习俗之混合,宗教之传布,神话、寓言之流传,文字之借用,科学之交流,艺术之影响,著述之翻译,商货之贸易,生物之移殖,海陆空之特殊旅行,和平之维系与破坏等。然后呢?” 听完回答,年近五十的何源予态度变得更加和蔼:“小友高中尚未毕业,就能读方豪先生的《中西交通史》,真是了不起!事情是这样的,刚才我们在聊天的时候提到了玻璃,玻璃在今天是非常常见而且便宜的普通材料,但在古代却是华美与昂贵的象征。” 江水源点点头:“成书于公元前数百年的《旧约?约伯记》第28章中曾提到过,‘黄金和玻璃,不足与智慧比较’。可见当时玻璃差不多是和黄金等价的。” “厉害!”何源予朝江水源竖起大拇指,“关于我国古代玻璃的起源,学界历来争议较大,有人认为是独立创造发明,有人认为是受西方影响。从目前考古发掘资料来看,西方最早的玻璃诞生于公元前25至公元前23世纪的两河流域,距今至少有4000多年的历史;而中国现存最早的玻璃,出土于春秋末、战国初的墓葬中,距今只有2500年左右。从时间上看,明显晚于西方,存在受西方影响的可能性。但王国维先生曾提出‘二重证据法’,要求取地下之实物与纸上之遗文互相释证,碰巧你会背诵《二十四史》,就想请教一下,其中有无关于玻璃的记载?” 何源予的态度非常诚恳,确实称得上是“请教”。只见江水源凝眉苦思,一言不发,半天不见动静。阎树桐幸灾乐祸地说道:“怎么,这么简单的问题就难倒了号称通背《十三经》、《二十四史》的江同学?” 乔一诺嗤笑道:“连年号都弄不明白的人没资格说话!” 江水源此时揉揉眉心,缓缓地说道:“这个问题说简单也简单,要说难也确实难!” 何源予道:“那就简单点。” 江水源回答道:“如果简单点说,‘玻璃’一词最早出现在《旧唐书》中。《高宗本纪》记载上元二年春正月‘壬戌,支汗郡王献碧玻璃’,《西戎列传》中也有泥婆罗国国王那陵提婆身著玻璃、波斯国盛产玻璃的记载。这在《二十四史》中应该算是最早。” “可是——” 江水源不待何源予说完便接着说了下去:“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因为‘玻璃’一词出现较晚,在魏晋以后才见于各种史料。在更早的两汉时期,玻璃很可能叫‘流离’,如《汉书?扬雄传》收录的《校猎赋》中就有‘方椎夜光之流离,剖明月之珠胎’;同时,《汉书》的《地理志》、西域传》两次提到的‘璧流离’,也可能和《旧唐书》中的‘碧玻璃’是同一样东西。” 柳色青也好奇起来:“那更早呢?” “更早的话,我怀疑战国时的‘陆离’就是两汉时期的‘流离’,两者乃一音之转。但这只是猜测,依据是王逸在注释《楚辞》‘薜荔饰而陆离荐兮’一句时说:‘陆离,美玉也。’从这个解释来看,多少存在这种可能。” 阎树桐冷笑道:“这不是很简单吗?刚才还说很难,故意拿乔的吧?” 江水源看了阎树桐一眼:“之所以说难,是因为很难明确界定文献中哪个名称就是玻璃,包括我说的‘陆离’‘流离’‘琉璃’,也包括与现在读音相近的‘颇黎’,甚至‘玻璃’本身。像魏晋隋唐时的‘玻璃’‘颇黎’,就既指现在的玻璃,也包括蓝宝石、紫宝石、翠玉、黄精等天然材料。此外,五色玉、水精、水玉、药玉、罐子玉、假玉、硝子等也都可能指玻璃。要想具体考证哪些词语在什么时候是指现在的玻璃,除了有出土实物对照外,想单纯从历史记载来探寻,几乎是不可能的!困难就困难在这里。” “厉害!”何源予诚挚地称赞道:“本来我还打算想写篇短平快的文章,从中西交通史的角度大致介绍我国玻璃的起源和发展,好完成今年的科研指标。听了江小友才知道自己错的多厉害,这完全就是个深不见底的坑嘛!” 柳色青道:“你不愿写,江小友可以写啊!我听江小友刚才旁征博引,其中不乏新见,而且思路清晰,写出来发表在《文史知识》上完全没问题。江小友,有没有兴趣动笔写出来?” 阎树桐嫉妒得差点发狂:凭什么又是他?虽然《文史知识》只是中文核心期刊c类,但那也是妥妥的中文核心期刊,而且有柳教授的背书,发表绝对是十拿九稳。一篇中文核心期刊c类,以后保研、找工作得加多少分?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怎么就没落到我头上! 谁知江水源却摇摇头:“谢谢柳教授的好意,只是我要准备参加高考,只怕没时间写。” 何源予瞪大眼睛:“你不是才高二吗?” 乔一诺笑嘻嘻地帮他回答道:“虽然他才上高二,但已经拿到好几个全国、全省的一等奖,此次来京城就是参加咱们经世大学的修习班。注意哦,他凭借的是全国生物奥赛一等奖和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而不是国学什么的,是不是很厉害?” 在一片惊讶和称赞声中,阎树桐眼睛里闪烁着意义不明的光芒。 四十九、黑历史人尽皆知 柳色青捋着胡子问道:“江小友,你到大学想读什么专业?” “还没想好。”江水源如实回答道。 何源予用力拍着桌子:“当然是学国学了!你国学基础那么扎实,人又聪明,学起来事半功倍。以后到了经世大学再有名师指点,三十岁之前绝对可以成名成家。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乔一诺却皱着鼻子说道:“才不要学什么国学嘞!整天之乎者也、子曰诗云的,好端端的一个人被弄得话都不会说,动不动就掉书袋,一点意思都没有。男生就应该学理工科,张嘴就是‘我们来讨论一下mita介导的细胞抗病毒反应信号转导及其调节机制’,或者说‘我认为人载脂蛋白h与磷脂膜的相互作用是这样的’,简直帅到没朋友,有木有?” 柳色青笑着拍了拍乔一诺的后背:“小丫头,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学的生物?看来你对我们国学院有很深的误解啊!” 乔一诺道:“这才不是什么误解,而是深受荼毒、侥幸逃出魔爪的受害者发自肺腑的血泪控诉!” 柳色青哭笑不得:“你爷爷和你爸爸都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你有那么大火气?小时候让你天天圈点白文《十三经》了,还是抄写《说文解字》?” 旁边马上有人搭话:“能让子女从小圈点白文《十三经》、抄写《说文解字》,那绝对是有很深的家学渊源!在这样家庭氛围里长大的孩子,不说耳提面命,就是耳濡目染,十几二十年熏陶下来也是搞学术研究的好苗子。” “那当然!她爷爷可是金陵大学国学院昭明学者特聘教授、著名历史学家乔知之乔老,她爸爸也是两江师范大学国语系教授,在学界颇有声名。小姑娘虽然说她不喜欢国学,不也轻松考上经世大学?这就是家学渊源,别人羡慕不来的。” “原来小姑娘是乔老的孙女,难怪和柳先生那么熟。只是不知道这小伙子又是什么来历?年纪轻轻就敢号称通背十三经、二十四史,哪怕打个对折,乃至十分之一,也很了不得!” “我好像之前听我们学校童天申童老提过,说遇到个会通背二十四史的高中生,我还以为是夸张之词。莫非童老遇到的就是他?” 何源予没有参与他们议论,而是正色对江水源说道:“江小友,你国学基础好,不学国学实在可惜,我觉得你应该认真考虑考虑!” 乔一诺似乎故意跟何源予较劲:“考虑什么?江水源国学基础是好,但他生物学的更好!他可是得过全国生物奥赛一等奖的,你不能因为他会背点古书,就浪费一个未来可能为全人类做出杰出贡献的中华科学院院士!” “你——!”要不是和小女孩打嘴仗有辱斯文,何源予现在已经对乔一诺狂喷口水了。最终他稳住情绪,和蔼地对乔一诺说道:“小姑娘,他不是会背‘点’古书,而是会背很多、非常多!刨开《十三经》不说,仅《二十四史》就三千多卷、四千万字,知道什么概念吗?就算你一天读十万字,也要不停歇读一整年才能勉强读完!而这还只是读!” “那又怎样?就像小说里写的,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偏不喜欢!”说着乔一诺跳到江水源身边,扯着他说道:“来,告诉他们,你是不是喜欢解剖小白鼠胜过读唐诗宋词,喜欢玩碱基对胜过研究《史记》《汉书》?” 江水源没有做她的帮凶:“其实吧,我更喜欢格林公式和帕塞瓦尔定理。” 柳色青哈哈大笑,笑完才对江水源道:“以后你进经世大学,无论学什么专业,都欢迎到我们国学院来听课,艺多不压身嘛!都说文史哲是夕阳产业,越老越吃香,而理工科是吃青春饭。你完全可以五十岁前搞理工科,争取拿到院士头衔,然后回过头再研究研究国学,跟我一样到处招摇撞骗混饭吃。” 乔一诺道:“柳爷爷才不是招摇撞骗!柳爷爷是有真学问、大学问的。” 周围的人也附和道:“柳老乃是学界泰山北斗,学问之大、学养之深、学识之明都冠绝当代。如果这都可以否定,那么我等岂不都是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哈哈,正是、正是,柳老要是混饭吃,我们就是持刀抢劫!” “柳老,您可不能太谦虚。要是谦虚了,我们学界可就成了嘿社会!” 柳色青摇摇头:“这倒不是谦虚。我承认自己这几十年是研究了些问题、写了点东西,但这些东西有多大价值、值不值得留存,我心里是没底的。就好像书法史上的沈度、沈荃,当时得享大名,后世竟寂寂无名。所以越到老了,我越觉得自己以前著书都是为稻粱谋,没有真正可以藏诸名山、传之其人的作品!” 乔一诺低声问江水源:“柳爷爷说的那两人是谁?” 江水源答道:“他提到的沈度是明代书法家,书法婉丽飘逸、雍容矩度,被称为‘台阁体’,当时影响颇大,明成祖誉为‘我朝羲之’;沈荃是清代书法家,书法深得康熙皇帝赏识,当时名动天下,被认为可与元代赵孟頫、明代董其昌相媲美。后来两个人好像都不怎么太出名,很多人就没听过。” “反正我是没听过。”乔一诺旋即好奇地问道:“话说你一个字写得惨不忍睹的人,怎么对书法史那么了解?” 江水源脸色发黑:“你怎么知道我字写得不好看?” 乔一诺笑得就像是撒欢的哈士奇:“就你那点黑历史,谁不知道?” 就听柳色青接着说道:“这并非我柳某妄自菲薄,而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胜旧人乃必然之理。就好比江小友,高中尚未毕业就能通背十三经、二十四史,便远胜我这个老头子。只要有志于国学研究,假以时日,成就肯定不在柳某之下!” 乔一诺连忙安慰道:“江水源他日成就如何,我不好说。但至少有一样,他是绝对超不过柳爷爷您的!” “哦?” “那就是书法。据我爷爷说,他的字比刚会写字的小学生好不到哪里去。”乔一诺眼神挑衅似的看着已经完全黑化的江水源:“不服?不服就当着大家的面写几个呗!” “那我还是不献丑了。”藏拙的道理江水源还是懂的,说着他抬起手腕看看时间:“柳老、各位先生,等会儿六点我还有个考试,现在已经五点二十了,我想先行告退。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柳色青站起身,和气地说道:“不用客气,请江小友自便。只是希望你有空能把那篇关于玻璃的文章写出来,以后经常到国学院来听课。” 江水源抿抿嘴:“好的,我尽量。” 五十、有难度的考试 江水源到楼下囫囵吃了几口饭,等匆忙赶到考场已经是五点五十,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坐满了人,有的在座位上闭目养神,静等考试开始,有的抱着书本念念有词,着急临阵磨枪,也有的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消磨考试前最紧张的时光。所有的声音混杂起来,让整个教室犹如一个大蜂房,远远就能听见里面低沉而宏大的嗡嗡声。 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江水源正准备蹑手蹑脚走进去,就听见张元亨摇着胳膊高叫道:“江水源,这里!” 唰!教室里三百多号人就像军训听到“向右看齐”的命令,不管看书、聊天还是闭目养神的,齐刷刷向教室门口看去。江水源瞬间明白什么叫目光灼灼,那几百双探究好奇的眼神差点将他烤化。幸亏他是见过大世面的,当下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朝众人挥挥手:“hi,大家好!” 谢琪琪捂着胸口:“完了,我感觉我的小心脏被一道幸福的闪电劈中,已经完全停止跳动,必须那位叫江水源的小哥哥亲亲才能活过来!桑萍姐姐,救我!” 桑萍干净利落地拨开她的魔爪:“才懒得救你,挂掉正好少个竞争对手。韦老大,抢压寨夫人的事儿我看得抓紧,迟了恐怕连汤都喝不上!” 韦笑一边擦哈喇子一边含糊地回答道:“是得抓紧,这种成色的小帅哥都是稀缺战略资源,必须拼手速,手快则有、手慢则无!小鲜肉果然厉害,连我这样的干物女都抵挡不住,我感觉干涸已久的荷尔蒙已经瞬间满血,阔别数月的大姨妈开始汹涌澎湃。就凭这盛世美颜,哪怕他是靠颜值保送,我也认了!” 在围观吃瓜群众的注目礼中,江水源来到张元亨旁边,脸上带着微笑,声音里却带着丝丝冷气:“张元亨同学,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张元亨一脸无辜:“解释撒子?” “还装蒜!刚才叫那么大声干什么?究竟是何居心?” 张元亨顿时叫起了撞天屈:“我能有什么居心?小弟好心给你占个风水宝座,眼巴巴等你过来,谁知道你不说声感谢,反倒把好心当作驴肝肺。叫那么大声?教室那么大,人那么多,咱们还隔那么远,我不叫大声点,你听得见吗?” “我听力好得很,小声点照样听得见。” 魏山替张元亨回答道:“他是怕其他人听不见!” “嗯?” 张元亨不再找借口,一本正经解释道:“小时候老师给我们讲孔融让梨的故事,故事讲完,老师问我们为什么孔融要把大梨让给哥哥?小朋友有的猜小梨更好吃,有的说大梨坏掉了,我猜是孔融怕挨哥哥打。最后老师告诉我们,孔融让梨的真正原因是分享,好东西要与别人分享。就像一份快乐,两个人分享,就会变成两份快乐——” 魏山点点头:“没错,如果一份痛苦两个人分担,就会变成半份痛苦。咱们班上可有大几百号人,这要是平均分担下来,别说他那点羡慕嫉妒恨,就算千刀万剐、啮骨噬心,也只当是清风拂面。” 张元亨伸长胳膊,用力拍了拍魏山的肩膀:“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魏兄啊!我的任何小心思都逃不过你的明察秋毫,简直就像我肚里的蛔虫。可是兄弟,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看透不说透、才是好朋友?您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分明是想弄死我的节奏啊!” 魏山轻描淡写地摘下张元亨的小爪子:“相爱相杀嘛。懂?” “我懂!”张元亨泪流满面。 江水源在座位上坐定,感觉还有好些道意义不明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好在刚坐下不久,也就将将把气喘匀、掏出纸笔的工夫,四个监考老师各抱着一大摞试卷走进教室,使得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全都聚集了他们身上。 当头那位监考老师是位五十出头的大妈,似乎很享受这种一鸟入林百鸟压音的瞩目感。她缓步走到讲台上,“嘭”地一声放下考卷,眼睛扫视了下面一圈才慢悠悠地说道:“首先,欢迎大家来到经世大学。今天晚上这场考试,其实就是个摸底小测验,大家不必紧张,能做多少算多少,尽自己最大努力就行。至于考场纪律,你们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恐怕耳朵都快磨出了茧子,想必不用我再强调吧?想来你们也不会做出自毁前程的事儿吧?” 台下一片静寂,甚至连呼吸声都近乎听不见。 大妈很满意:“既然如此,那就发试卷吧!不过在考试之前,我还是要再强调一遍,考试时间只有四个小时,一定要合理利用好时间,捡自己会的、有把握的先做。——你们别嫌我这个老太太啰嗦,等以后你们就明白什么叫做‘苦口婆心’了!” 其实不用等以后。在拿到厚厚一沓犹如期刊质感的试卷后,很多人对大妈的提醒已经有了几分感激,再等翻开试卷粗略看看题目,发现满篇都是“勬爦傻彍虨比璷鬄”的既视感,对大妈的感激顿时溢于言表:“四个小时?你特喵的就是给我四十、四百个小时也不够啊!” “我觉得这张试卷对于我来说,两个小时就足够了!” “真的假的?两个小时就能搞定?兄弟,你可是小母牛长三年——牛比大了!” “我看简直是小母牛长十年——老牛比了!” 那人一摊手:“你们可能没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我会的那部分,顶多两个小时就足够了。至于剩下不会的那些,给我再多的时间,有意义吗?” 大妈听到下面嗡嗡的嘈杂声,用力敲了敲讲台:“吵吵什么?再说话就以考试作弊论!” 果然姜是老的辣,大妈一出手就狠准稳捏住了全体考生的七寸。菜市场似的考场像被谁按住了“静音”,突然间变得鸦雀无声。 江水源也在看试卷。 不得不说,经世大学试卷出得确实很bt,换句话说,很有水平。高中语数外、理化生、政史地9门课,每门课都出了三四道题目,每道题目占一页,都是论述、问答、证明之类的题型,绝没有半分可以投机取巧的地方。而且题目既有广度,更有深度,像政治就有问《桃花源记》与《关于最完全的国家制度和乌托邦新岛的既有益又有趣的全书》之间异同的。 话说正常人谁知道《关于最完全的国家制度和乌托邦新岛的既有益又有趣的全书》是什么鬼? 好,就算你见多识广,知道《关于最完全的国家制度和乌托邦新岛的既有益又有趣的全书》就是名著《乌托邦》的全名,可你认真读过吗?能说出它与《桃花源记》之间究竟有什么爱恨情仇吗? 江水源一边看一边盘算,国语、生物、数学、化学各有两三道题比较有把握,物理、历史、地理里也有些相对容易着手的内容。但这些都是大题,连想带写,二十分钟能做完一道就算烧高香了!难怪老大妈一直强调考试只有四个小时,果真时间紧迫啊! 想到这里,江水源不敢再胡思乱想,拿起笔开始着手答题。 五十一、斗转星移 一旦整个身心都沉浸题目里,便再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直到听见那位苦口婆心的大妈提醒“还有最后半小时”,江水源才从试卷里抬起头,甩甩有些酸痛的手腕,然后打量四周。原本满满当当的教室,此时已经像被秋风梳理过的夏绿阔叶林,稀疏了不少。剩下的考生或在苦思冥想,或在奋笔疾书,没一个闲着的。 即便试卷如此困难,还是有人提前交卷。果然不愧是经世大学选中的高材生,人人都有好几把刷子!江水源一边如是感叹,一边继续运笔如飞,争取最后半小时再多答几道题。 时间转瞬即逝。 大妈刚说完“时间到,考试结束”,江水源便干净利落放下笔。他捏了捏眉头,感觉脑袋有些发蒙,显然是用脑过度,自从得到手镯以来,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整个人被掏空的感觉。张元亨挤过来问道:“水源哥,感觉怎么样?” “想得头疼,写得手酸!”江水源实事求是地回答道。 张元亨一惊一乍地说道:“厉害了我的哥!我也是想得头痛,可惜完全没有手酸的机会,因为整张试卷就没几道题会做的,想写也不知道该写什么!” 魏山也像泰山压顶一样凑过来:“江水源,我看你从开考到结束,一直不停地写写写,是不是所有题目你都会啊?” “怎么可能!”江水源马上予以否认。别说自己没这个能耐,就算自己九项全能、几十道题全会,在这个时候也得藏拙,否则不是成心找不自在?他想起之前某位大神的高论,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只是我这个人比较有原则,宁可写得驴头不对马嘴,也绝不让试卷上有半点空白。没准儿阅卷老师就善心大发,觉得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随手给几分呢?” 周围顿时一片轻笑。梅林更是满脸鄙夷:“你当这是天桥卖艺呢,还能卖惨讨赏?” 江水源没有搭理他,把试卷递给监考老师,然后问魏山张元亨道:“别光说我,你们考得怎么样?是不是都考得很不错?” 魏山顿时苦笑连连:“不错什么呀?就两道计算机题、一道数学题还有一道物理题比较有把握,其他的全都是瞎写的,能得多少分就看天意了!” 张元亨原本竖起四根指头,想了想又弯回去一根:“我只有三道题比较有把握,一道物理一道化学一道数学,还有一道物理题我直接用了某本书里的结论,抄了不少近路,也不知阅卷老师会不会法外施恩,放我一马。至于那些历史题、政治题,我也是连蒙带猜,胡乱写的,能得几分就几分吧。梅林你呢?” 梅林略带自得地回答道:“我只做了五又四分之三道题,包括三道数学、一道计算机、一道化学,还有四分之三道政治。” 张元亨瞪大眼睛:“四分之三道题是什么鬼?” 梅林昂着头:“因为我的原则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会的就写,不会就空着,既然写出来,就要保证正确。哪怕只会前面四分之三,也绝不充大尾巴驴,胡乱编造另外的四分之一来糊弄老师、浪费纸张。” 这是当着和尚骂秃驴啊! 张元亨、魏山都有些尴尬。江水源也耸耸肩,不过他从昨天上午比赛开始,又是连夜坐车,又是冒寒排队,还硬撑着考了四个小时的试,实在没力气和梅林斗嘴:“回去吧!咱们可得养精蓄锐,天知道明天还有什么等着咱们。” 张元亨闻言也伸了个懒腰:“是哦,早点回去洗澡澡、睡觉觉才是王道!” 等张元亨转过身,魏山一把揽住江水源的肩膀,低声问道:“水源哥哥,咱们是不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好兄弟?” 被黑旋风般彪悍的人物叫声“哥哥”,江水源感觉还挺违和的,尤其还是这种硬撩式的无事献殷勤,通常意味着很大的麻烦随之而来。江水源不着痕迹地想摆脱他的手臂,奈何身型力量差距太大,没有成功:“那还用说?咱们绝对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胜过桃园三结义的铁血好哥们,生死两兄弟!” “那好,你说你做出来几题?” 看来自己的斗转星移之法没有得逞啊!江水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模棱两可地回答道:“跟你们差不多吧。” “差不多?你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魏山怒了,“我们可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是从开考写到结束。四个小时写那么多字,总不会是在考卷上写小说连载吧?” 江水源故意打马虎眼:“写得多又不等于对得多。” 魏山伸过另一只手:“我替你好好算算!你是生物奥赛全国一等奖,三道生物题应该轻而易举吧?还有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国语题回答出两三道也不成问题?全省奥数一等奖,三四道数学题完全可以轻松收入囊中。还有什么奖项来着?这七七八八算下来,至少十几道题有把握,对得还不够多?” 江水源讪讪地笑道:“没你说的那么夸张,也就是十道题左右的样子!” 魏山顿时目瞪狗呆:“我擦,你还真做出来了十多道题?!” “……”江水源也醒悟过来,没想到自己一不留神,居然被这个五大三粗的家伙给诈出了老底,只好弱弱地辩解道:“我说的是十道题左右,也有可能是七八道。” “换句话说,也有可能是十二三道、十四五道喽?天呐,你一个人居然做了我们三个人的题目!”说到最后,魏山都有些怀疑人生:“也就是说,你比我足足多做了十道题!怪不得大家都说,经世大学里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狗的差距还大。看来果真如此!” 江水源连忙劝解:“其实——” “其实我是侮辱了狗,对么?”魏山已经感觉生无可恋:“说的没错,我只比狗多做了四道题,而你却比我多做了将近十题。我这么说,确实是侮辱了狗狗。对不起!” 张元亨收拾好东西刚探过头,就听到后半句,顿时满脸惊悚:“魏山,你、你对狗狗做了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江水源甩开魏山的胳膊,把张元亨拉到一边,表情沉重地说道:“刚才考试不是有道国语题,要求仿照名著精彩片段写1000字么?魏山选的是法国著名思想家、文学家卢梭的《忏悔录》,对自己儿时犯下的罪恶进行反省和忏悔,内容便是你刚才听到的那些。唉,谁还没有点过去呢!只是不知道阅卷老师会不会认可?” 张元亨不禁瞪圆眼睛张大嘴巴,半天才回过头指着魏山骂道:“你个瓜娃子真重口味!这是考试,非常重要的考试,你当是在起点上写都市文呢?什么都写?” 魏山一脸茫茫然:“啥意思?我好像听不太懂你说的什么!” 江水源暗暗点头:这回的斗转星移,应该能够奏效吧? 五十二、美人心计 当然,这种小学生段位的传瞎话肯定糊弄不了太久,但江水源毫不担心,因为更高段位的美人计正在朝自己款款走来。 “哟,江水源,还记得我谁吗?”当头的美女笑吟吟地问道。 江水源笑道:“那么大的美女,让人过目难忘,必须得记得!你叫胡沛薇,来自华中大学附属实验中学,是也不是?” 凡是女孩子,就没有不喜欢被人赞美的,而且被赞美的快乐程度与对方颜值高低成明显正比。就比如现在,胡沛薇感觉自己的小心脏被无数巧克力和蜂蜜包围,处处充斥着甜蜜和快乐。韦笑玩味地看着江水源:“不错啊少年!长得帅,还那么会说话,简直撩妹技能满级。” 张元亨如影随形凑了过来,笑嘻嘻地问道:“那你被撩到了么?” “我是皮糙肉厚,体重一百八的女汉子,不是软妹子,等闲人物撩不动的!”说着韦笑朝江水源伸出手:“我叫韦笑,京城蓟州二中的,现居438寝室,与胡沛薇、这位河南汝宁府中的谢琪琪、这位浙江严州府一种的桑萍并称死三八寝室四大金刚。认识一下?” 江水源轻轻握住摇了几下:“很荣幸!我叫江水源,来自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事先声明一点,当前个别同学流传有关我的传言均不属实,敬请各位同学明察秋毫,不听、不信、不传,所有可靠消息均以我个人官方发布为准。谢谢!” 桑萍好奇地问道:“什么传言?我怎么没听说?讲给我们听听呗!” 江水源语气非常诚恳:“那就说明你是普罗大众,属于自觉抵制谣言、维护良好氛围的统战目标,还没有站到广大人民的对里面去。怎么桑萍同学,你有多想不开,非要自绝于国家、自绝于人民?” 桑萍满口温糯的吴越软语:“我就是好奇嘛!” “不,你不是好奇,你是桑萍!”江水源开了个小玩笑,然后主动走过去伸出右手:“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彼此彼此!”桑萍狡黠地笑了笑:“那传闻你获得过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还写过小说、拍过广告,是不是也是假的?” 不用说,肯定是胡沛薇那个小妮子把自己透了个底儿掉。江水源道:“你就当是假的吧?” “虚伪!” 等江水源和谢琪琪握完手,又把自己同寝室的三个人介绍给438的四大金刚。寒暄结束,教室里已经没什么人,按照江水源的预想,接下来应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谁知韦笑突然提议道:“考了四个小时试,晚饭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那点能量被消耗一空,漫漫长夜的可怎么熬?要不咱们去吃宵夜吧!” 吃宵夜?这大半夜人生地不熟的,吃哪门子宵夜? 江水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张元亨欢呼雀跃道:“对头,天冷得我打抖抖,要来点豆花、串串、夫妻肺片、蹄花汤再睡觉才安逸!不晓得京城的宵夜有没有得我们巴蜀的那么巴适。” 江水源只好忽略这个吃货,改问魏山道:“你呢?” “我来点羊肉串!” 我是问你去不去,不是问你吃点啥!江水源对这两位吃货室友彻底无语,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一向崖岸自高的梅林身上:“梅林,你的意见——额?!” 话还没说完,就只见梅林直愣愣地盯着胡沛薇在看,眼神拔都拔不出来的那种,显然此刻他的智商已经降为负数,根本无法回答这么具有挑战性的问题。江水源唯有把问题抛回去:“我们没意见,你们呢?” 桑萍马上表态:“好啊好啊,吃得饱才睡得香嘛!这么大冷天,晚上睡觉前是得垫垫肚子。” 胡沛薇也表示赞同,唯独谢琪琪有些犹豫。她揉着平坦的小腹懊恼地说道:“我倒是想吃夜宵,可是我怕吃了会发胖。” 韦笑斜了她一眼:“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二百多斤。你离二百多斤还远着呢,没关系的。” 桑萍笑道:“没错。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宵夜不胖,琪琪你那么瘦,等会儿要多吃点,争取早日达成二百多斤的宏伟目标。”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吃夜宵的议案顺利通过。 八个人边走边聊,边摸索边问人,还真让他们找到一个深夜十点多还营业的夜宵摊。不过摊子上可没有张元亨念叨一路的巴蜀美食,只是简单的烤鸡翅、烤肉串、烤韭菜、烤馒头片之类。在张元亨喋喋不休的抱怨声中,每人都点了几样。江水源点的是烤大蒜、烤蘑菇和烤馒头片,都非常素。 谢琪琪眨着水灵灵的眼睛问道:“江水源,你怎么吃那么素,还那么少?是艺人必须时刻控制自己的体重吗?” 江水源摇摇头:“我不是艺人,也不需要控制体重,而是我身体不好,需要忌口。” 韦笑挑了挑眉毛:“厉害了,江小哥真的是倾国倾城貌、多愁多病身啊!要不要来个牛二?保证让你活血化瘀,通经活络,祛风散寒,遣兴消愁,百病皆忘!” 张元亨坐在江水源旁边,闻言马上用胳膊肘顶了顶江水源:“水源哥,韦笑她说的牛二是什么药?怎么那么神?” 江水源道:“牛二是什么药我不太清楚,不过听她的描述,好像是种酒。” 韦笑更起劲了:“你们连大名鼎鼎的牛二都不知道?告诉你们,牛二可是京城的标志,人们都说来京城必须干三件事,游故宫、吃烤鸭、喝牛二。你要是没喝牛二,都不算正宗来过京城!怎么样,各位要不要来点?” 江水源疑惑道:“来京城必干的三件事,不是游故宫、吃烤鸭、逛经世大学吗?” “我那是另一种说法。我是京城人,什么不知道?听我的总没错。再说,经世大学咱们不都逛过了么?下面也该喝牛二了。要不虚此行嘛!” 江水源很坚定地摇摇头:“抱歉,酒也在我忌口范围之内。” 张元亨这个吃货却忍受不住引诱:“那我能少来一点点么?” “我也来一点点。”魏山也上了钩。 梅林不甘示弱:“我也来点。不过先说好,这顿饭我买单!” 韦笑很爽朗地笑了起来:“买单的事不着急,咱们先吃饭。等你们入乡随俗喝了牛二,我们再说买单的事儿。”说着回过头招呼摊主道:“老板,来三瓶小二!” 张元亨一愣神:“韦笑姐,你刚才不是说牛二吗?怎么又变成小二了?” 韦笑没说话,摊主捏着三瓶二两装的牛栏山二锅头放在桌子上,顺带帮忙解释道:“小二是牛二的一种,就是二两装的牛栏山二锅头,俗称‘小二’。明白么?” 张元亨顿时傻眼了:“啊,原来是二锅头啊!” 五十三、江湖人送“半杯倒” 胡沛薇掩口胡卢而笑:“不然你以为是什么?难不成牛二不是二锅头,还是东京城中那条撒泼行凶的没毛大虫?” 张元亨苦着脸:“可我不会喝酒。从小到大,我就没沾过酒!” 桑萍在边上架秧子道:“你从小到大从没上过经世大学呢,那你以后还要不要上?人嘛,总得勇于尝试未知,勇于挑战自我,才能赢得精彩未来。我看好你哦,张元亨同学。加油!” 张元亨仍然不甘心就这么引颈就戮:“明天我们还有很多事情……” 韦笑眨眨眼睛:“是啊,明天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所以张元亨同学就不要浪费我们大家的时间了,赶紧开酒,喝完早点睡觉。好不好?” “明天的事情很重要的!” “明天?明天的事情谁说得准,没准儿眨么眼的工夫就世界大战爆发、整个地球毁灭了,谁知道呢?所以最要紧的是把握现在、做好当下,比如你先把这瓶小二喝了。”韦笑玩味地看着负隅顽抗的小张同学:“自己点的东西,含泪也要喝完哟!” 张元亨被舌尖嘴利的韦笑怼到了墙角里,盯着酒瓶辩解道:“可我要的是一点点,这也太多了!” 韦笑猛地一拍桌子:“这已经是最小包装了,好么?还不是一点点?莫不是你还来个一斤装的?好啊,老板——!” 张元亨连忙拦住韦笑:“别、别、别!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和魏山、梅林他们共同分一瓶。” “什么?三个大老爷们分一瓶小二?你还是不是男人?”韦笑满脸鄙夷之色,“要不这样,你们几个男生去旁边那个桌子喝,喝完了再过来,别跟我们坐一块儿。我们丢不起这个人!” 梅林伸手拿过其中一瓶,眼神还牢牢盯着胡沛薇:“不就一瓶小二吗?我没问题!” 魏山不甘示弱:“我也尝尝牛二是什么味道。” 张元亨四顾看了看,继续满腹怨念:“可我真喝不完。再说,咱们不是来吃宵夜么?喝撒子酒?正好我还没开瓶,要不干脆退掉?” 桑萍替他出主意道:“你喝不完,可以找别人帮忙嘛!” 魏山赶紧捂住自己面前的酒杯:“我酒量顶多就是二两,再多就要出洋相了!” 在这个关键时刻,梅林也顾不上在美女面前装英雄,把酒杯飞速地藏在身后:“喂喂,张元亨,知不知道什么叫和平共处五项基本原则?” 张元亨看了一圈,只能可怜巴巴地向江水源求救:“水源哥!” 江水源正在吃新鲜出炉的烤大蒜,闻言头都没抬:“能喝多少喝多少,喝不完就放哪儿呗!难道京城还有喝不完酒就坐牢的法律规定?” “对哦!”张元亨如梦初醒。 “真跌份儿,一点儿都不局气!”韦笑说着回过头:“老板,再拿一瓶小二来!” 等老板拿来酒,韦笑利索地拧开瓶盖,给胡沛薇、桑萍、谢琪琪每人斟了小半口,剩下的咕咚咕咚全都倒进自己杯子里。她放下酒瓶,霸气侧漏地盯着以江水源为代表的男生:“哥几个,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韦爷,霸气!”桑萍立马竖起大拇指。 胡沛薇、谢琪琪也没口子胡乱称赞道:“韦爷,给力!” “韦爷,我们为你疯狂打call!” “韦笑,我为你点三十二个赞!”梅林把酒杯重重顿在桌子上,然后开始倒酒。只不过他拧瓶盖的手法明显没有韦笑那么熟练,手忙脚乱半天才拧开。 魏山人如其名,说话行动都言简意赅:“我也满上!” 张元亨捏着酒瓶惨兮兮地看着江水源,江水源咽下烤得软乎乎、香喷喷的大蒜子,随口答道:“韦姑娘,我敬你是条汉子!可惜在下酒量有限,江湖人送匪号‘半杯倒’,尤其现在还忌酒,就不陪你了。姑娘请自便!” “真不陪?”韦笑斜觑着江水源。 “以茶代酒,可以么?” “连我们女生都喝酒了,你好意思喝茶?是不是男人?”韦笑再次祭出大杀器。 江水源笑笑:“好像喝酒和是不是男人之间没有必然联系吧?” 韦笑伸手夺过张元亨的酒瓶,再拿来两个空杯,其中一杯倒了半瓶,放在张元亨面前;剩下的半瓶倒了一半在另一个杯子里,放在江水源面前。然后一扬脖子干掉瓶里剩下部分,撩撩耳边的碎发:“怎么样?这下你还有什么意见?” 魏山被韦笑的霸气所征服,粗声粗气地说道:“有意见保留!”说完他可能觉得语气太硬,又补充道:“江水源,你要是不能喝,等会儿可以倒给我。” 江水源微微皱眉,心道虽然世卫组织下属的国际癌症研究所,将酒精饮料明确列为一类致癌物质,即面前的二锅头属于对人体有明确致癌性的混合物,但祖国传统医学也把酒列为中药一种,认为“少饮则和血行气,壮神御寒,消愁遣兴”。喝这么点应该没什么文体吧? 想到此处,江水源终于点点头:“那我就只喝这么些!” 韦笑顿时高兴起来:“这就对了嘛!你不喝,我不喝,这些牛二往哪搁?你不醉,我不醉,马路牙子给谁睡?人要不喝酒,枉在世上走。人要不喝酒,没有好朋友。你们说对不对?” 听到韦笑张嘴就来的劝酒顺口溜,江水源就知道她绝对是老江湖,看来自己兄弟几个这回算是栽了! 韦笑左手肉串,右手酒杯:“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咱们八个相隔千里万里,能在经世大学相遇,绝对是上辈子、上上辈子修了几百年才修来的缘分。今天有酒有肉有朋友,大家开不开心?” “开心!” “李白他老人家说得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怎么样兄弟姐妹们,咱们走起?” “走起!” 江水源本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原则,一仰头把小半杯酒全灌了下去,便感觉刺鼻的酒味先是由口腔直冲鼻腔,待咽下去之后,热辣辣的酒水仿佛一条火线顺着喉咙直冲胃部,上腹部顿时微微痉挛起来。他赶紧拿起馒头片嚼了几口,才把酒劲压了下去。 韦笑伸长胳膊拍拍江水源的肩膀:“爽快!你酒量不是还可以吗?刚才扭扭捏捏个什么劲儿?” “我是真不能喝!” “不能喝也喝了,感觉是不是味道不错?要不要再来点?” “别!千万别!” 听她这么一说,仿佛胃部又有点造反,江水源赶忙又拿起烤馒头片吃了几口。有酒有肉,大家可聊的话题渐渐多了起来。听他们聊了会儿,江水源头皮有些发木,众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眼前桌椅也开始飘忽起来。听清楚的最后一句话不知是胡沛薇还是谢琪琪说的: “咦,江水源看上去好奇怪,是不是喝醉了?” 五十四、张元亨的快乐与担心 凌晨六点。 两年多形成的强大生物钟让江水源猛然从睡梦中醒来,望着周围黢黑而陌生的环境,脑袋一时间有些发蒙: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哦,这是经世大学宿舍,昨天我来参加修习班来着,好像昨晚上还和胡沛薇她们喝了酒。喝酒之后呢?怎么之后发生了什么完全没有半点印象? “你醒了?” 江水源突然听到张元亨幽幽的声音,才发现他正拥被坐在床上:“嗯,醒了。你也醒了?起得蛮早啊!” 张元亨顿时激动起来:“什么叫起得蛮早?从昨晚上到现在我就没睡过!虽然浑身倦怠欲死,可就是没有半点睡意,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我现在算是知道了,我喝酒的最大恶果就是失眠!” “喝酒?对,喝酒。我昨天晚上喝多了,没闹什么笑话吧?”江水源有些担心。他可是听过、见过无数人喝醉酒之后的奇葩举动,睡觉、呕吐、说胡话算是最轻的,有些人一旦酒精上头便开始挑战自我,骂街、打架、祼奔甚至乱性、杀人,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张元亨像小恶魔似的欢快地笑起来:“你也知道自己喝多了?你知道昨晚上你都做了什么吗?哈哈哈!” “我做了什么?”江水源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张元亨却故意吊江水源的胃口:“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你就等着今天上头条吧!” “上头条?那么严重?”江水源目瞪口呆,同时又有些懊悔:醉酒贪杯果然误事,难怪《三国演义》中张飞、典韦、淳于琼等英雄好汉都因杯中之物断送卿卿性命。早知昨晚上就该厚着脸皮拒绝!看来以后不管是谁,说破大天也绝对要滴酒不沾! 这时魏山从床上坐了起来,带着三分困意说道:“别听张元亨胡说,昨晚上你喝多之后啥也没干。除了不太说话,举止行动跟平常没什么区别,都没要人帮忙,就自己走了回来,还刷了牙洗了脸。喝多了还像老哥这么稳的,我就见过你一个。小弟佩服!” 张元亨冷哼几声以示对魏山揭穿自己的不满:“切,到底是谁胡说?你敢说水源哥昨晚上除了不说话,其他都跟平常一模一样?” “当然。不然呢?” 张元亨拍床而起:“难道你就没发现他一直冲韦笑她们抛媚眼?” 魏山愣住了:“有吗?我感觉老哥他从头到尾都坐在那里发呆。” 张元亨鄙夷道:“就你那原生动物似的情商,能分得清什么叫抛媚眼么?我就问你,昨晚上韦笑她们后来是不是一个个都面红耳赤、眼神迷乱,就像猫儿到了春天?” “那是因为她们都喝了酒!” 张元亨将床板拍得梆梆响:“要不怎么说你情商低呢!没错,她们是喝了酒,可酒红和羞红完全是两码事儿,好吗?你看谢琪琪拿手机狂拍的样子,简直就像深中偶像之毒的小迷妹。还有胡沛薇——” 一直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梅林,此时突然条件反射似的坐了起来,茫然地说道:“沛薇怎么啦?沛薇是我的,你们谁也不准抢!”说完又噗通躺了下去,扯呼声随之响起。 “??”江水源满脸的黑人问号:梦游?诈尸?还有,胡沛薇是他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张元亨很鸡贼地凑过来,低声解释道:“不知道吧?昨晚上梅林趁着酒劲儿向胡沛薇求爱了!也不知是酒壮怂人胆,还是借酒装疯。” 江水源听着张元亨的语气里倒有三分羡慕、五分嫉妒,跟着问道:“胡沛薇答应了?” “怎么可能!”张元亨酸气四溢,“胡沛薇那么漂亮,梅林他一没家世、二没钱财,又不像水源哥你这么才貌双全,人家认识他还不超过一天,怎么可能答应他?” 梅林陡然又坐了起来:“你胡说!沛薇她分明答应了我。” “嗯?” 江水源好奇起来。如张元亨所言,胡沛薇很漂亮,虽然不像浦潇湘、蔡小佳那么美得摄人心魄,但也绝对算班花、校花级大美女,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焦点。而梅林呢?说得好听点,叫眉目清秀;翻译成白话,就是长相很普通,关键他的性格还那么臭屁。胡沛薇会喜欢他?难道世界上还真有一见钟情这么神奇的事情? 梅林高傲地说道:“沛薇她已经和我立下盟誓,相约经世大学!” 张元亨再次像小恶魔一样欢快地笑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胡沛薇应该是这样说的吧:‘梅林同学,感情的事还是等大家都考上经世大学再说!’怎么到你这儿就变成了盟誓?” “难道不是吗?”梅林反问道。 年轻真好!江水源没理会他们的斗嘴,起床开始洗漱,洗漱完就要推门而出。魏山连忙叫住他:“江水源,你要干嘛去?” “出去跑几圈,活动一下。” “等等我!” 晨练回来再冲个热水澡,江水源感觉神清气爽,昨天晚上的那点酒气早已荡然无存。上午的活动安排很简单,主要是开班仪式。下午的安排就有意思了,修习班全体成员去经世大学脑与神经科学国家重点实验室参加一项测试。 国家重点实验室?听着就高大上! 前面还加上似懂非懂、略显神秘的“脑与神经科学”,那简直逼格爆棚! 站在实验室门口,张元亨兴奋中夹带着几丝忐忑:“喂喂,水源哥,你有没有种小白鼠要上解剖台的感觉?我突然有点点紧张,你说这个测试长达半个小时,会不会是把人催眠,然后把人心底所有的阴暗面全都翻出来?” 江水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所以你害怕了?” “才没有!我只是好奇。”张元亨色厉内荏地回答道,“还有,这么高科技的实验室,会不会人往仪器前面一站,心里想什么就全都在屏幕上显示出来?” “嗤——”旁边有人忍不住轻笑出声,“哥们,看来你对心理学和认知神经科学有很多误解啊!” 张元亨眼珠一转,马上贴了上去:“怎么,你很熟?” 那人答道:“略微知道一点。我爸爸是南方师范大学心理学系教授、中华心理学会心理测量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因此我经常被当成测试对象,时间久了,对于这些心理测量也就略知一二。” 张元亨不耻下问:“那心理测量是不是可以知道你现在内心在想什么?” 那人摇摇头:“心理测量是科学技术,是通过科学、客观、标准的测量手段对人的特定素质进行测量、分析、评价,不是占卜算命,怎么会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至少现阶段的心理测量还不做到这一点。” 张元亨松了口气,紧接着又追问道:“那咱们现在的这个测试呢?” 那人用高山仰止的语气介绍道:“经世大学的心理学不仅在全国,在全世界都首屈一指,向来享有盛誉,毕竟孙元起先生在这里开启了中国心理学发展的大门。作为其中的核心学科,心理测量也有非常值得称道的地方,就比如我们现在的这个测试,据说是汇集了社会学、生理学、教育学、心理学等诸多学科最权威的专家共同讨论制定的,可以在短短半小时内完成包括人格、智力、心理健康、心理状态在内的诸多测试,你说厉不厉害? 张元亨一脸懵逼:“不懂,能说的通俗点吗?” “就是不仅能测试出你的智商、情商,还能检查出你是不是精神病、抑郁症、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或者其他心理変态,毕竟经世大学的金字招牌可不能毁在个别人手里。” 张元亨惊愕道:“啊,连心理変态都能测试出来!” 那人玩味地看着张元亨:“当然咯,而且我听说每年都有因为这方面测试过不了被打下去的保送生。怎么,你害怕了?” “我、我没有!”张元亨涨红着脸辩解道,“你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 五十五、史上最高 轮到江水源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钟半。 走进测试室,就看见屋里当中摆着办公桌椅,桌子上是白色硕大的弧形曲面显示器,在桌子两边各有一台冰箱大小的仪器,正发出低沉的运行声,不时还有红色绿色的指示灯亮起。当然,最吸引人的还是椅子旁边类似医院输液架的东西,上面密密麻麻悬挂着数十根导线,充满高科技的神秘气息。 一个二十多岁穿着白大褂的年青人正在整理有些凌乱的导线,听到江水源走进来的声音,头都没回:“过来坐下吧!” 江水源顺从地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同时说道:“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那个年轻人这才打量江水源一眼,语气也缓和许多:“没什么麻烦的,工作而已。你坐着别动,我来给你戴电极帽。” “就是你手里这个?”江水源此时才发现导线的另一头像是个飞行员的皮帽子,此刻正拿在他手上。 那个年轻人点点头:“没错,它是最新研发的128导脑电成像扫描系统的一部分,具有很高的时间分辨率,可精确到毫秒级,能够准确在线显示认知活动不同时间进程中的脑功能活动状态。听不太懂?听不懂也没关系,等会儿你答题的时候当它不存在就可以了。” 等戴好电极帽,那个年轻人指引江水源打开桌面的一个软件:“输入姓名和报名序号,点击确认之后,测试就会开始。测试跟你们平时考试差不多,都是选择题。一旦开始就必须做完,不能中途停止。所有题目都是从题库中随机抽取的,题量会根据个人差异在80至100道之间浮动,限时30分钟答完。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江水源心道,这不就跟上机考试一样嘛? “那就开始吧!” 江水源输入名字和报名序号,开始进入测试。很快他就发现测试内容非常庞杂,而且具有相当的趣味性和挑战性,比如上一题是给你一列数字找规律,没准儿下一题就给你满屏的英语单词测试瞬间记忆,或者给你一张模模糊糊的图片让你猜里面描绘的内容。而且很多题目就是个坑。像江水源做过的一道题,问之前你做的第13题的a选项是什么内容?要不是自己天赋异禀加脾气好,估计当场就得摔键盘! 题目编号在99之后再没有跳出新的题目,而是出现一个“提交”按钮。点击提交时,江水源才发觉自己总共用去13分24秒。那个年轻人收起手机,起身过来帮江水源摘下电极帽,一边闲聊道:“你还做得挺快的。” “这算快吗?” “算是快的,一般人都是18到20分钟左右完成。感觉题目如何?” “很有趣,也很有挑战性。”江水源如实回答道。 “你的回答就很有趣,一般人都觉得题目比较难、比较怪。” 江水源扑棱几下弄乱的头发:“可能是因为我答题时完全跟着感觉走,看哪个顺眼就选哪个,没费什么脑子吧?所以感觉比较有趣。测试结果什么时候会出来?” “测试是实时的,现在结果已经出来了。只不过结果仅用来作为对学生综合素质测评的一个参考,不会对外公布,包括对学生本人。” “这样啊。那谢谢你,再见!” 就在江水源测试的时候,实验室楼上某个房间里,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正盯着电脑上不时传来的数据,嘴里还念念有词:“这是我见过最差的一届学生,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唉,如今孩子都被电脑带坏了,一个个都不务正业、无心向学,连咱们经世大学现在都招不到好学生了!黄老师,你那青少年网络成瘾的预防与干预研究项目可关系国家未来,得抓紧搞出成果,全国推广!” 黄老师端起保温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才接过话头:“哪有那么快?饭要一口一口吃,研究也要一点一点做,得有甘坐冷板凳、十年磨一剑的精神,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小罗你总不希望我像杨院长那样,搞出个全国出名的网瘾电击疗法吧?” 小罗瓮声瓮气地说道:“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孩子被网瘾毁掉,你不着急?” 黄老师依然波澜不惊:“着急当然着急,但解决问题得抓住根本,咱们要从青少年心理发展角度入手,研究如何健全他们的人格,树立正确的价值取向。否则就算逃过了网瘾,以后还有烟瘾、酒瘾、赌瘾、毒瘾、性瘾呢?对了,这批保送生怎么样?有没有值得关注的?” 小罗眉毛挑了挑,眼睛依然盯着屏幕不放:“值得关注的当然有,可惜大多数都是心理有问题的,就比如这个——”说着抄起电话,熟练地拨了个电话号码:“喂,我是罗尔嘉,刚才测试的7304231号张元亨怀疑存在表演型人格障碍,给他补充做个人格障碍筛查测试。嗯,再强调一遍,注意保密!” “又一个?” 罗尔嘉点点头叹息道:“社会越来越光怪陆离,心理问题难免会越来越多。跟十年前测试数据相比,学生的整体智力水平是提高不少,但心理出问题的概率也在逐步攀升,而且拔尖的越来越少。以前我主持测试的时候,每年总能跳出几个测评分数在90分以上,这一届到现在最高的才89分。一届不如一届啊!” 黄老师起身到饮水机边上加了点水:“小罗你也别要求太高!咱们这套测试系统本身就是针对智商超常人群的,能得80多分就算非常厉害了。普通人要做,只怕连40分都得不了。” “可咱们毕竟是经世大学,招收的就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天才,普通人——”还没说完,罗尔嘉猛然伸头朝屏幕贴近了几厘米,然后抄起电话拨了个号码:“喂,我是罗尔嘉,刚才测试的7304268号江水源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出现了误操作?” “没有啊。” “没有?那你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软件或硬件出了问题?” “都没有啊,运行挺正常的。” “正常个屁,我这边数值都爆表了!你赶紧把那个叫江水源的送到隔壁测试室再测一次。”罗尔嘉想想又加了一句,“还有,最后再加个国际标准智商测试。” 等罗尔嘉挂掉电话,黄老师走过来关切地问道:“系统出问题了?” “暂时还不清楚。”罗尔嘉摸摸胡子茬,又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喂,老熊,我是罗尔嘉。麻烦问一下,你们试卷改完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改完了,我们可是废寝忘食、加班加点,一刻都不敢耽搁!” “你就吹吧!总共三百多份试卷,试卷上大部分题目还是空白,你们纠集了一二十个研究生,分分钟就能搞定,还废寝忘食、加班加点。你骗谁呢?” “我这不是想着能多发点加班费吗?就知道骗不过罗大主任。说吧,找我有什么事?你罗大主任可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罗尔嘉干笑几声:“找你还真有点事儿,我想问个学生的分数。” “这可违反学校的规定!” “我知道、我知道。”罗尔嘉连声应承道,“我不问具体分数,就想问问他的考试成绩是一般、良好还是优秀,这总可以吧?” “那你问吧。不过我可有言在先,能说的我说,不能说的我一个字都不告诉你。” “明白、明白,我知道熊哥您是讲原则的人。那个学生姓江,长江的江。” “江水源?” “咦?你怎么知道我是问他?” 老熊再次爽朗地笑了起来:“能劳烦罗大主任亲自打电话垂询的,肯定不是一般人,我心里还没点数?而且那个学生的试卷确实令人印象深刻,所以统完分数我就牢牢记住了他的名字。” “怎么个印象深刻法?” “首先是他的字写得那叫一个丑,简直丑得惨绝人寰,我上小学的儿子都比他高强百倍。还有就是他的成绩,既不是一般、良好,也不是优秀。” “很差?”罗尔嘉一颗心突然坠落谷底。 “怎么可能?是非常优秀,甩开第二名很多分的那种。”老熊顿了顿说道,“你那边测试出了什么异常?如果是些小问题就算通过了吧,毕竟像他这么优异的学生可不多。何况他还很年轻,大不了进校以后,你们心理系的老师多费点心,经常帮他疏导疏导!” 罗尔嘉又摸摸胡茬,意味不明地说道:“倒不是心理上有什么问题,” “那是?” “而是他的分数破了我们测试系统有史以来的最高纪录!” 五十六、人红是非多 就这样,刚做完测试的江水源莫名其妙又被拉进另一间测试室,重新做了一套很长的试题才被放出来。 出来时已经五点多钟,班上大多数人已经做完测试。冬末春初,天黑得很早,实验室门前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个人。江水源看见魏山正和张元亨正在说话,梅林则傲然站在一旁,便笑着打招呼道:“哟,兄弟们是在等我一起共进晚餐吗?” 魏山憨厚地点点头:“是啊,韦笑她们已经先去食堂了,说是先帮咱们占座。” 张元亨则哭丧着脸问道:“江水源,你怎么才出来啊?” 江水源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做完刚要出门,就被叫到另外一个屋里,稀里糊涂又做了一套题才被放出来。” 张元亨顿时振奋起来:“你也被留下加试啦?因为什么呀?” 梅林撇撇嘴:“还能因为什么?有问题呗!” 当然是有问题,否则也不会留堂,经世大学还不至于闲到拿高中生消遣的地步。江水源如实回答道:“做测试的人只说是怀疑仪器出了点小故障,所以让我换个房间测试。具体是什么原因,他没有跟我明说。” 张元亨欢快地笑起来:“他当然不会明说。这里是实验室,又不是医院,怎么跟你明说?仪器障碍?那是他们的借口而已,你还真信啊?江水源,让我猜猜你会是哪一方面的问题,抑郁症?精神分裂?还是性身份识别障碍?” 魏山微微皱眉,不轻不重地推搡了张元亨一下:“别闹!江水源不是挺正常的么?” 张元亨笑得更欢实:“正常?真是有意思,精神病又不是青春痘,长在脸上让人一眼就能看见。我跟你们说,以前我们嘉州有个老师,平时温文尔雅,跟人说话都不大声的,是远近闻名的老好人,结果有一天突然精神病发作,拿菜刀在校园里砍死砍伤了十几名老师学生。你说吓人不吓人?” “所以呢?”江水源反问道。 刚开始听张元亨说自己精神可能存在问题,江水源确实有几分害怕,毕竟精神这种东西玄之又玄,看不见摸不着,有没有问题自己还真不一定知道。好在他连更大的世面都见过,这种蒙人的小把戏根本唬不了他太久,很快便醒悟过来。 张元亨气势顿时一滞:“所以、所以不管你有多优秀,只要这一项不过关,你就今生与经世大学无缘。” 江水源伸了个懒腰:“无缘就无缘呗!上不了经世大学,就上别的大学;别的大学也上不了,就在家自学,有什么大不了的?没了张屠夫,就要吃连毛猪?咱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去食堂填饱肚子。天大地大,肚子最大!” 魏山马上欢呼道:“哦耶,吃饭去喽!你还别说,我肚子都咕咕叫半天了。” 张元亨瞪大眼睛扯着江水源问道:“你真的不担心?” 梅林在边上冷冷地说道:“我觉得比起担心得精神病,还是先操心自己能不能上经世大学吧。毕竟上经世大学比得精神病难多了。” 兄弟,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晚饭之后,修习班分班名单正式公布,就粘贴男女宿舍楼之间的公告栏里。名单的公布,意味着原本几百号人的大班,将按照经世大学的录取标准,被拆分成无数个小班;也意味着原本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奖无分高低的同学们,从此有了高下贵贱三六九等。 决定命运的分班吸引了所有学员。几页纸前面围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头,颇有几分科举时代看榜的热闹。江水源、魏山等人吃饭吃得比较晚,等到了公告栏前,才发现早已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一时半会儿根本挤不进去。 韦笑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老冰棍朝江水源他们晃了晃:“等会儿再过去吧!反正名单是早就定了的,早看几分钟后晚看几分钟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先躲个清静。” 魏山赞道:“韦爷果然大气,连分班这种大事都看得那么开!” “看不开又能怎样?自己能吃几碗大米饭,难道自己还不清楚?”韦笑边说边把手里的冰棍嚼得咔吱咔吱响,江水源听了都觉得牙酸,“想吃冰棍么?大冬天吃冰棍可舒服了,从里凉到外。旁边超市里有卖的,想吃自己去买。” 江水源坚定地摇摇头:“不吃。太冷,容易伤胃。” 韦笑很不满江水源的小心谨慎:“怎么那么娇贵?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跟千金大小姐似的。话说回来,你还真是人红是非多啊!” 江水源眨眨眼睛:“什么意思?” “昨天满世界都在传,说你是靠颜值保送的。今天我又听说,你好像有精神方面的问题。这不是人红是非多吗?按照高丽剧的节奏,明天你是不是就该整个白血病之类的绝症了?” 江水源瞠目结舌。 正到处搜寻胡沛薇身影的梅林,闻言马上辩解道:“这回真不是我!” 既然不是他,那么真相只有一个!江水源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用死神小学生的口吻说道:“不,梅林君,我应该感谢你!” “嗯?” “如果没有昨天的铺垫,今天突然传出我患罹精神疾病的流言,乐观估计,至少会让一半以上的同学对我敬而远之。而有了昨天的八卦做开场锣,今天留言的威力至少要打对半折。大多数人再听到之后,反应应该像韦笑那样,认为是人红是非多。所以,多谢你,梅林君!” 梅林冷冷地说道:“对不起,我不接受你的感谢。” 江水源继续泥轰腔:“真是个冷酷绝情的家伙!”说完又跟韦笑她们开玩笑道:“怎么样,你们现在是不是怕了我?见到我就想躲远远的?” 韦笑随手一甩,把冰棍棒儿扔进旁边的垃圾箱里:“怕你什么?” “我有精神病啊!这可是联合国乱民署权威认证的免死金牌,是环太平洋经济圈仅次于机动车驾驶证的合法杀人牌照,就问你怕不怕?” “怕?”韦笑撸撸袖子,“只要你不怕被掳到438寝室做压寨夫人,就尽管放马过来!” 江水源瀑布汗:大姐,我墙都不扶,就服你! 五十七、孙良侯 公告栏前人来人往,消息随之散播开来。大家相互之间沟通有无,江水源、韦笑等人虽然没有凑上去看,已经知道了各自的分班情况。梅林如他之前设想的那样,进入了理科乙班。江水源则是分在博科甲班,和他与梅林开玩笑所说的文科班相去甚远。 令江水源没想到的是,胡沛薇居然也分在博科甲班。看来这姑娘学得够好,也藏得够深! 更令江水源没想到的是张元亨,居然被分到了理科丙班。这也是两个宿舍唯一一个被分到丙班的。 按照梅林的说法,每次修习班分班都是纺锤形的,即乙类班学生最多,两头的甲类班、丙类班学生都很少。进入甲类班,约等于提前拿到经世大学录取资格。而进入丙类班,则基本上已经可以和经世大学说“撒由那拉”了。 魏山有些担心张元亨:“江水源,咱们要不去安慰一下张元亨吧?他千里迢迢从巴蜀过来,没成想第一天就遭受那么大的打击,我怕他经受不住会做傻事。” 梅林嗤笑几声:“我倒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让他一个人独自呆着,静静舔舐伤口。男人,无论他是几岁、十几岁还是几十岁,都不希望别人看到他软弱的一面。尤其像张元亨这种喜欢表现、感情丰富又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格,我们这样围上去安慰,那跟当面打他的脸没什么区别,没准儿真会让他走上极端!” 韦笑也道:“安慰什么?咱们这一批几百号人,估计最终能上经世大学的不到三分之一,那你是不是要把每个人都安慰一遍?一个大老爷们,站起来是崇山峻岭,躺下去是大江大河,难道连这点坎儿都迈不过去?那他以后步入社会怎么办?总不能遇到点挫折就哭着喊着求安慰吧?你以为普天之下皆是其母啊!” 魏山被梅林和韦笑所说服,没有再坚持:“那好吧,听你们的。” 韦笑突然叹息道:“说实话,从小到大我韦笑还真没服过谁,无论打架、喝酒还是学习,惹恼了我能拿菜刀把混混头子追进男厕所不敢出来。我的人生格言就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但从昨天来到这里,我才发现世界上真的是强中更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 魏山道:“韦爷您还很霸气的,我就自愧不如。” 韦笑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说到打架,这一批里据说有好几位全国武术大赛冠军;说到学习,更是学霸遍地,各个学科各种竞赛一等奖简直多如牛毛,还有什么门萨智商测试160的、七岁开始自学微积分的、十二岁在国际期刊发表学术论文的。我突然发觉所有自认为彪悍的人生,在这里都不过是轻描淡写。” 江水源诚恳地说道:“至少韦爷您的酒量在咱们这一批里绝对首屈一指!” 韦笑怒道:“经世大学招生又不比试酒量大小!——我还正要说你呢!昨天晚上考试,厚厚一沓试卷几十道题,我是绞尽脑汁、挖空心思,才勉强做出五六题,可听说某人脸不红心不跳大气不喘,就轻松做出了十几道来,完事之后还跟我们大谈养生之道。这话又该怎么讲?” 正盯着胡沛薇不眨眼的梅林,闻言再次辩解道:“这回也不是我!” 魏山不好意思地举起手:“是我!我这个人嘴里憋不住话、心里藏不住事,属于典型的狗肚子装不下二两油,所以没怎么考虑就跟韦笑她们说了。但我真不是故意说你的坏话!” 江水源觉着自己的几位室友都能支撑起一张八卦娱乐日报了,但他还得安慰魏山:“你是实话实说,算什么坏话?顶多就是个别细节不太严谨而已,比如——” 韦笑瞪着江水源:“你要是敢说胡乱写的、管做不管对之类的屁话,我可是会打人的!” 江水源尴尬地摸摸鼻子:“恭喜韦爷,你都会抢答了!” 韦笑冷哼道:“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类人,考试一结束就哭着嚷着考砸了,结果分数一出来就是前几名。真要是胡写的,你能进甲类班?虚伪!” 江水源只能举起白旗认输。 韦笑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以后口不对心的话最好少说,真没什么意思。对了,公告上通知今天晚上7点每个班开班会,我看时间快到了,咱们回头再聊吧!”说完便扬长而去,留下江水源在原地伫立良久。 分班名单一公布,紧接着就开班会,无非是想让同班同学相互认识一下,毕竟大家要在一起奋斗将近十天。届时学校指定的班级导师也会与大家见面,班级导师据说都是由著名学者、科学家充任,有时候甚至会是中华科学院院士,这让大家在好奇之余更加关注,早早就到了各自班的教室。 符合博科标准的本来就少,博科甲班的人数就更少了。按照分班名单,总共也就十四五个人。 江水源和胡沛薇在教室里选了个中间稍稍靠后的位置,既不显得太积极,也不显得太孤僻,然后一边低声聊天一边观察同班同学。 在他们观察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观察他们。 胡沛薇不用说,那是活色生香的美女,走到哪里都是焦点。江水源则是这一批里的话题人物,报名时就传出考颜值保送的谣言。现在能进甲班,考颜值保送的谣言自然不攻自破,可很快又传来他有精神病的风言风语,让大家不关注他都难。 好在能考进甲班的都是人尖子,都带有几分骄傲和矜持,倒没有人主动过来寻衅质问。 时针指向七点,门外传来皮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音。班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齐刷刷向门口看去,然后就看见一位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子风度翩翩走了进来。 男子长得非常帅气,完全当得起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之类的称赞,但所有人第一眼看到的都不是他的帅希,而是他身上那种奇特的气质。年青人的帅气、朝气,世家子弟的贵气、大气,读书人的静气、书卷气……所有的一起,都汇聚成讲台上这位活生生的男子。哪怕是坐在江水源边上的胡沛薇,见到这位青年男子的一瞬间就沉沦了进去,半天才发觉自己的时态。 前排有几个人似乎还认识他,顿时一阵骚动,轻声吐出一个名字:“孙……” “看来有人认识我。”青年男子笑了笑,整个教室好像春风浮动:“大家好,我叫孙良侯,现为经世大学理学院化学系研究员,主要从事有机合成化学研究。很荣幸出任你们博科甲班的班级导师,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大家多多指教,我们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五十八、幸会! 孙良侯? 台下顿时沸腾起来。虽然孙良侯与大家设想中年高德劭的中华科学院院士、著名学者相去甚远,但给众人的惊喜却有过之而无不及。民国上下见过孙良侯的可能不多,但没听过的应该几乎没有,因为他的姓氏代表了太多荣耀,他的名字也承载着太多使命,在全国都有举足轻重的影响。 在政治上,他爷爷孙元起是民国总理,当年距离大总统只有一步之遥;他奶奶“老祖母”赵景惠则是直接被拥上大总统的宝座,连续数届屹立不倒;他的父亲孙念祖历任新中国党委员长、参议院议长、国务总理、大总统等要职,让他距离“六味帝皇丸”成就近在咫尺。 在学术上,他的爷爷、奶奶、父亲都曾问鼎诺贝尔奖,并深刻地改变了当今的科技发展。再加上在各自领域都卓然成家的孙思祖、孙思贤,形成了足以令数学史上第一天团伯努利家族都为之黯然失色的学术世家。 更不用说在经济上影响力。毫不夸张地讲,淮安孙氏咳嗽一声,太平洋两岸的股市都得跟着跳水。作为长子长孙的孙良侯,未必能像他祖辈父辈那样言出法随,但要让股市绿几天,应该不算是什么难事。 然而现在,他只是博科甲班的班级导师,经世大学的一名普通教师。 孙良侯很平易地笑了笑:“我已经介绍了我自己,大家是不是也该自我介绍一下,让我也认识认识?要不我们从最左边开始,每人说一下自己的基本情况,包括姓名、籍贯、就读学校、个人特长之类的,大家轮着来,如何?” “好!”众人齐声应道。 自我介绍随之开始。大家的发言或激情澎湃、或和风细雨,或富丽丰赡、或简明扼要,都令人印象深刻。孙良侯还会在每个人介绍完毕点缀几句,让教室里的氛围愈加热烈 江水源在胡沛薇之后自我介绍:“孙老师、诸位同学,大家好。我叫江水源——” 孙良侯少见地突然打断发言,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江水源:“你就是江水源?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幸会、幸会!” 江水源略略愕然,很快就反应过来:“我就是江水源,苏轼《游金山寺》‘我家江水初发源’的江水源,籍贯江西临江府,在江苏淮安府长大,就读于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爱好比较广泛,相对擅长国学、生物和数学。闻不如见,知不如行,希望能与大家共同进步!” 孙良侯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资料:“江水源同学兴趣确实广泛,曾获得过全国生物奥赛一等奖、新概念作文大赛b组一等奖、全省奥数一等奖、国学论难全省最佳辩手等一系列奖项,而且出版过专著、长篇小说,发表过高水平的学术论文,堪称十项全能,难怪能进入我们博科甲班。请下一位同学发言!” 等江水源坐下来,胡沛薇侧过头低声问道:“貌似孙老师以前不止一次听过你的大名啊!” 江水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如她所言,孙良侯肯定是之前听说过自己,只是不知道他是通过哪个渠道获知的,难道要这样回答她:我见过他妹妹孙良姝,跟他表妹浦潇湘是同学,而且还和他姑姑姑父一起吃过饭?总感觉有点阿q也姓赵的味道。 胡沛薇忽然又若有所思地拍拍头:“瞧我这脑袋!班级导师肯定来之前就拿到了我们的简历。国父孙百熙先生是淮安人,你也算半个淮安人;孙老师年轻时又曾在你们淮安府中就读过,说起来你们可是老乡加校友,难怪对你那么亲热!” 江水源点点头:“是啊,美不美,故乡水;亲不亲,故乡人嘛!” 同时感慨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只要给她一点蛛丝马迹,她们就会开动脑筋,给你脑补一个合情合理的故事情节,丝毫不用你费神。 听完众人的自我介绍,孙良侯说道:“大家能够取得经世大学的保送生资格,说明大家的成绩非常优异;能够进入博科班,尤其还是甲类班,说明大家不仅成绩万里挑一,而且各学科发展非常均衡。坦白地说,我在高中时就绝对没有你们这么优秀!” 台下一片轻笑。 孙良侯接着说道:“就像古人说的,什么事情都祸福相依、利弊相生。大家成绩好,各学科发展非常均衡,好处在于就算不参加保送,通过高考考上经世大学也非难事。而坏处呢?就是大学以前以通识教育为主,数理化、政史地各科均衡发展是优点;大学以后以专业教育为主,再想博览群书、学贯文理已经几乎不可能。如何完成从通识教育向专业教育的转换,博科班反倒比文科、理科班的同学更难抉择,因为大家的可选项太多,担心顾此失彼,难免患得患失。” 江水源深有同感地点点头:事实却是如此。选择太多,通常意味着没有选择。 孙良侯又道:“学校之所以安排班级导师,不是为了传业授道,那是你们中学老师、大学老师的任务。何况修习班总共不到十天时间,安排的课程、讲座都只是为了开拓大家的眼界,让大家提前感受一下经世大学的氛围,也教不了什么东西。那为什么安排班级导师呢?我个人的讲解就是答疑解惑,让各位更好更直观地了解大学有哪些专业,各个专业到底学些什么,未来又能干些什么。让大家不至于受社会风气影响,不顾自己爱好和专长,一窝蜂都跑去学金融、it。” 江水源再次暗暗点头:看来这次来算是来对了!至少这位孙老师给出的意见建议,肯定比葛大爷的推荐靠谱! 孙良侯补充道:“当然,如果自己真的不知道该学些什么,金融和it也是上上之选,毕竟未来一段时期‘富学金融,穷搞it’还是有市场的。但那属于没有选择的选择,如果来以学术立校的经世大学,学这些实用性太强的专业,未免有买椟还珠、入宝山而空回的感觉。下面我给大家介绍一下目前中国高等教育学科分类、专业设置以及主要研究方向,仅供大家参考。” 看来孙良侯真是花了心思,对各个学校的基本情况了如指掌,包括哪个专业在全国首屈一指、有什么博士硕士授权点、获得过哪些国家科学技术奖励、有哪些著名教授学者,全都信手拈来。最后他还给大家布置了一项作业,要求每人写出自己的兴趣爱好和特长、准备选择的一个或多个专业、挑选专业时遇到的问题等等,明天汇总后交给他。 等孙良侯下课出门,博科甲班教室里马上吵吵成一锅粥,主题不外乎专业选择问题:“我觉得还是学法律最好!经世大学在政界的影响力多大?你只要从经世大学法学院毕业,青云之路就在你脚下!” “劝人学法,千刀万剐!” “学医比较靠谱吧?刚才孙老师也说了,经世大学医学院是全校最顶尖的院系之一,有2名诺贝尔医学或生理学奖获得者,还有7名中科院院士,在全球都享有盛誉!”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会计学专业你觉得怎么样?” “少壮不努力,老大当会计。你看我像不努力的样子吗?” 在一片喧闹声中,胡沛薇直着嗓子问江水源道:“江水源,你想好选什么专业了吗?” 江水源苦恼地摇摇头:“没有。” “那文理经管法、农林医工艺,你有大致的方向么?” “应该是理科吧。” “我看你又是写小说、又是获得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的,还以为你会选文科呢!” “怎么说我也是理科生,当然要学理科,实在不行我就选数学。数学是一切科学之母,学腻了转专业也方便。你呢?” “我也没想好。估计会在医学或者生物学之间选一个吧?” 江水源朝胡沛薇竖起大拇指:“厉害!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说的就是你们这些敢于对小白鼠、家兔举起屠刀的英雄。” 五十九、我有十一个问题 大学读什么专业,这个问题困扰江水源已久,当然不可能一时半会就解决。他和胡沛薇聊了几句,便各自回宿舍。刚进门就听张元亨在那里滔滔不绝: “……经世大学天文学系虽然名声在外,却未必是最强的,更不可能做到每个研究方向都强。要知道天文学可是有十几个分支的,像天体力学啦、天体物理学啦、宇宙化学啦、射电天文学啦,等等等等,每个分支又有好些个不同的研究方向。经世大学天文学系拢共才多少人?就算他们浑身是铁,又能打多少钉?据我所知,中科院紫金山天文台的天体力学和天体测量学就比经世大学要好。” 魏山在边上木然点点头:“你说得对,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经世大学肯定也存在短板!——你都说了多半个小时了,要不喝点水休息休息?” “我不渴!”张元亨断然拒绝中场休息的要求,“而且也不是经世大学存在短板的问题,而是每个举办天文学专业的高校都有自己的看家本领,比如西北理工学院的天文学系就倚靠国家授时中心,在时间测量学上天下独步,经世大学比得了吗?我算是想明白了,要学天文学,未必就非得到经世大学。” 梅林躺在床上,手里拿着《复分析:可视化方法》,随口说道:“关键是你上得了经世大学吗?” 张元亨就像点着火的二踢腿,马上蹦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就上不了?谁告诉你丙类班就没有一点机会?说得好像你就一定能上似的!何况我这是第一次参加修习班,就算这次不行,下次我还有机会。再说,就算上不了经世大学又怎样?根据统计资料,中科院天文学方向的院士,大约一半左右都没有经世大学背景。这说明什么?说明条条大路通罗马!” 梅林头都没抬,慢悠悠翻过一页书:“条条大路通罗马是没错,可有人天生就住在罗马,而你,现在住在太平洋上的基里巴斯。” 张元亨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顾忌自身武力值太低,估计现在已经冲上去和他拼命了:“你厉害!你厉害怎么没有进甲班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样子,还想追人家胡沛薇,我看你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江水源赶紧走过去站在两人中间:“咱们讨论归讨论、斗嘴归斗嘴,说脏话、进行人身攻击就不对了!” 梅林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看书:“我是没进甲班,所以我在学习,迎接即将到来的奥数全国决赛。只要能拿个全国一等奖,进甲班、获得免试名额肯定十拿九稳,以后也就可以沛薇在经世大学花前月下了。而你呢?欢迎来经世大学旁听!” 张元亨已经气得失去理智,冲上去就要开撕。 魏山赶紧一伸手捞住张元亨:“千万别冲动,冲动是魔鬼!咱们可都是修习班成员,属于被考察阶段,这要是在宿舍打架被经世大学发现,还不得取消资格?” 张元亨张牙舞爪地大叫道:“我就是要和他同归于尽!” 梅林轻蔑地说道:“疯子!懒得理你。” 不知是担心张元亨真做出鱼死网破的举动,还是觉得宿舍太吵看不下去书,梅林说完拿着书起身出门而去,只剩下张元亨在宿舍里跳脚:“你特么才是疯子!你全家都是疯子!” 第二天上午,经世大学给修习班全体成员安排了一场讲座。 按照海报信息,讲座报告人何元怀是中华科学院院士、经世大学材料系教授、高性能发光材料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还同时兼任了好几个国家一级学会的理事长、副理事长。瞧着其他同学眉飞色舞的神情,江水源微微汗颜:不知道别人知道多少,至少自己在此之前完全没听过这位院士的尊姓大名。 好在何元怀院士的讲座不是讲他的学术研究,而是结合个人成长和工作经历,讲述他对于科研创新的理解。期间穿插了许多学术界的趣闻,让大家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讲座后有半个小时的提问环节。 老实说,何院士的报告明显考虑到了受众的层次,所以内容非常通俗易懂,主要是想起到引导启蒙、激发兴趣的作用。而台下都是些处于基础知识积累阶段的高中生,连科研的门槛都没摸到,更不用说创新了,自然没什么值得好问的。 谁知主持人刚宣布进入提问环节,台下立马竖起密密麻麻的手臂森林,有的摇摆如海草,在海浪里随波飘摇;有的努力伸长手臂,恨不得把手戳到主持人眼里。甚至连高冷毒舌如梅林、豪放霸气如韦笑都未能免俗。 江水源暗暗咂舌,低声问旁边正要把手捅到天花板上的魏山:“你有什么问题要问?” “没问题呀!” “没问题你还举手?” “举手又不是为问问题!”魏山理直气壮地回答道:“修习班总共没几天,在这么大场合出彩的机会可不多,让院士记住的机会就更不多了。你没发现举手的基本上都是乙类班、丙类班的?机会难得啊!” 就在说话间,主持人已经选好了第一个提问者。令江水源等人大跌眼镜的是,他选的居然是张元亨。难道他今儿出门没看黄历? 魏山满脸惊悚:“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江水源重重地点点头:“我也有同感!” 张元亨接过话筒:“尊敬的何院士、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来自蜀地嘉州中学的张元亨,很荣幸能够听到何院士关于科研创新的精彩演讲,让我受益匪浅。” 嗯,貌似还挺正常的。难道说他已经洗心革面,从头做人? 张元亨接着说道:“在刚才何院士的演讲中,首先提到创新核心要素是取得新的认识或获得新的成果,是在突破原有认识基础上的一种创造性的智力活动。创新包括新的科学理论、新的发明、新的技术、新的材料、新的思想、新的文化、新的制度等。接下来从自然科学的创新、技术和工程科学的创新、创新推动社会制度的变革和创新推动人类文化的发展这四个方面来阐述创新是社会进步的动力。并通过达芬奇、牛顿、麦克斯韦、孙百熙先生等精彩案例,进行了生动形象的诠释。……最后,何院士强调创新一定要有责任心、耐心和好奇心,还需要具备宽厚的知识积累、要勤奋、要善于抓住机遇。同时结合自己亲身经历进行了详细讲述,认为优秀的品质是创新的基础,走属于自己的路是创新的关键,从小事做起是创新的基本方法。” 喂喂,兄弟,你抢了主持人的台词知道不? 张元亨不顾主持人和周围同学的满头黑线,继续说道:“何院士讲得很好,我都非常赞同。虽然我还只是高中生,但从小痴迷天文,每天夜里都会用自己购买的专业设备进行观测,还提前自学了许多相关的数学和物理知识。经过多年努力和坚持,目前已经成功搜索发现9颗小行星,独立撰写的三篇论文在国际专业学术期刊上发表,其中包括影响因子高达2.3的《experimental_astronomy》。就在今年1月份,还破格以高中生身份加入蜀地天文学会,成为学会最年轻的会员。这些并非我自吹自擂,而是证明我自己已经具有一定的科研能力,开始踏入科研创新的门槛,更能够理解何院士的演讲内容。” 兄弟,你别哔哔了成吗?你那要不算自吹自擂,世界上就没有“吹嘘”二字! 主持人也hold不住了:“这位同学,请你直接问问题好吗?毕竟提问环节总共只有30分钟,请给其他同学留点时间。” 张元亨点头表示明白:“谢谢主持人提醒,下面我就开始正式提问。问题总共有11个,第一个是巨行星形成机制问题,到底是核吸积还是引力不稳定?我们知道,‘行星是如何形成的’这一句古老的提问已经成为现代行星科学的核心问题之一。早在17 世纪,笛卡儿首先提出了他对太阳和地球形成的猜想。他认为……” 魏山捂脸道:“哥,以后我能说我不认识这货吗?” 江水源一脸茫然:“他是谁?叫什么名字?哪儿来的?我可以肯定的是,现在和他唯一的关系就是我们不幸都属于同一时空位面,仅此而已。” 六十、咖啡馆 主持人现在肯定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他看着演讲席上笑呵呵的何元怀院士,只能硬着头皮打断张元亨的发言:“这位同学,何院士的主要研究方向是光电功能材料,和你所提问的天文学相去甚远——” 张元亨马上说道:“那正好我有几个关于材料学的问题请教何院士,首先是极大光学/红外望远镜高分辨光谱技术中需要涉及的材料问题——” 主持人见他那么不识好歹,也不再和他客气:“你已经说了快十分钟,麻烦你把时间让给其他同学!” “我还没有说完!” “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等讲座结束,再向何院士或者天文学其他老师私下请教。现在先把提问的机会让给其他同学!” “可现在就是提问时间,凭什么别人可以问,我就不可以问?” 台下顿时一片嘘声。主持人看他这么油盐不进,只好暗暗示意后台工作人员掐断张元亨的麦克风,等张元亨“喂喂”几声之后才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你的话筒好像出了点问题,要不你把话筒交给工作人员检查一下?” 张元亨干脆拿着话筒走上讲台,对主持人说道:“我的坏了,那把你的借我用用。” “对不起,我的话筒我要用,不能给你。” “既然如此,那我就过去直接当面问何院士吧!” 最终主持人不得不提前宣布讲座结束,才勉强终结这出闹剧。事情的后续发展还在酝酿中,但有两点已经是肯定的:首先,张元亨出名了。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成功实现了自己的目的。其次,他用鲜活的实例证明经世大学举办修习班有多么必要。 下午的安排是参观经世大学,各班路线自行安排。 孙良侯再次翩然出现,领着博科甲班一路参观了校内最古老的建筑成蹊馆,面积亚洲最大、藏书量全球前三的经世大学图书馆,囊括存世甲骨95%以上的甲天下博物馆,几乎是一部近现代史的经世大学校史馆,代表各个领域最高研究水平的国家重点实验室等等。 不知是孙良侯的面子大,还是经世大学对修习班的成员待遇确实高,每到一处都会受到隆重接待,还可以近距离接触镇馆之宝,了解最新的科研动态。尤其是参观孙良侯所在的化学系时,他还特地请了好几位院士、教授和学员们座谈半小时,让众人惊喜异常。 在参观之前,孙良侯把昨天布置的作业收了起来。 作业不算复杂。不想啰嗦,两三行字就可以搞定。想像张元亨那样表现,写个七八十来页纸、洋洋洒洒几千字也不成问题。不过刚出了张元亨那档子事,估计没人还敢那么下笔千言离题万里。 面对这么简单的作业,江水源却烦恼许久。烦恼的不是该怎么写,而是该怎么选。想了很久,最终写在纸上的还是“数学”。写完之后,江水源挠挠头:啊嘞,我怎么会做出这么奇怪的选项?难道这就是潜移默化,谎言重复一千遍便成了真理,还是说我被葛大爷劫持已久,已经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不止是江水源,孙良侯看到以后也是觉得费解。等到参观结束,他把江水源留了下来:“有空能聊聊吗?” “可以啊。” 既然来参加修习班,就要有接受经世大学挑选的觉悟。现在班级导师要找你聊聊,你敢说自己没时间?牛得你! 在孙良侯带领下,两人三绕两绕来到一家咖啡馆。这家咖啡馆招牌很有意思,叫“夏夜荷塘”。在江水源的印象里,咖啡和咖啡馆都属于舶来品,所以很多咖啡馆的名字喜欢采用莫名其妙的英语单词或者不知所谓的英文译音,看着就显得洋气十足。偏偏这家别出心裁,取了个这么东土风格的名字! 咖啡馆门脸儿不大,走进去却别有洞天。更赞的是,里面的灯光既非璀璨夺目的富丽堂皇,也不走昏暗迷离的颓废路线,而是清冷浑融仿佛农历六七月初二三的朦胧月光。舒缓柔和的音乐如同静水一样缓缓流淌,既不显得喧闹,也不显得岑寂,却很容易勾起人们聊天的情绪。 孙良侯刚走进去,前台的女子便笑着打招呼道:“皇太,今儿怎么有空光临小店?” 孙良侯苦笑着摇摇头:“雪翎老板,跟你说了多少遍,请直接叫我孙良侯,要不叫孙老师、孙先生也可以。皇太是什么鬼?” 雪翎掩口笑道:“我这不是随大流么?俗语说的好,羊随大群不挨打,人随大流不挨罚。这可是经验之谈。这位小弟弟是?” 孙良侯连忙介绍道:“他叫江水源,是我学生,也是我老乡和校友。以后雪翎老板可要多多照顾!” 雪翎一边笑吟吟地打量着江水源,一边和孙良侯说道:“确信是你学生?瞧这相貌和气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雪藏多年的兄弟呢!” 江水源笑道:“谢谢,这是我听过最好的夸奖!” 孙良侯摇摇头:“瞧雪翎老板这张嘴,就跟涂了蜜似的。我年轻那会儿,傻乎乎得就跟木头桩子一样,哪有小江这么聪明、这么帅气。对了,安静的包厢还有么?” 雪翎笑靥如花:“瞧您说的。就算别人来了没有,难道您来了还没有?里面请!”说着侧身在前头带路,同时还不忘招呼江水源道:“小兄弟,你既然是皇太的学生,那就是雪翎的朋友,以后来店子就报我的名字,保证给你最优惠价!” 江水源不知道她是姓薛名翎,还是名字叫雪翎,只好含糊地说道:“多谢老板!” 在一间安静且考究的包厢里坐定后,孙良侯没看菜单,信口介绍道:“小江,这里咖啡不错,尤其圣海伦娜咖啡,在京城都大有名气,要不要来一杯?” “谢谢,不用,我怕喝了影响晚上休息。”江水源礼貌地拒绝道,“来杯温水就好。” 孙良侯有些惊讶:“那就给他来杯温水。我还是老样子,一杯炭烧咖啡。”点完之后又解释道:“我等会儿回去还有篇论文要写,所以需要点提神的东西。呵呵,知道为什么成名要趁早吗?在我的理解就是年青二十多岁的时候,除了脑袋灵光、奇思妙想迭出不穷外,最主要的就是可以集中精力去做一件事,不用考虑家庭、单位、薪水、伴侣等等所有身外之物。等到了像我这样的而立之年,各种琐事缠身,就只有在深夜无人、万籁俱寂的时候才能静下心来,做点自己的事情了。” 江水源没想到自己要杯温水,会引来那么多议论:“可能这也和人有关系吧?有的人天生早慧,青年成名;有些人是沉潜刚克,大器晚成。” 孙良侯点点头:“你说得有理。我听良姝和潇湘都提起过你,说你非常聪明。” 江水源道:“我还要谢谢她们两位。上次我来京城的时候,麻烦她们大冷天的到火车站接站,最后连顿饭都没请她们吃。” 孙良侯轻笑道:“以后有的是机会请吃饭,不着急这一次。话说上回你来京城,是参加生物奥赛决赛吧?好像还获得了全国一等奖。你生物学得那么好,而且现今生物学非常火爆,坊间都流传二十一世纪是生物的世纪,为什么在你的志愿里没选生物学?” 江水源坦率地回答道:“因为我对生物学并没有特别强烈的兴趣,参加生物奥赛纯粹是被赶鸭子上架。” “那国语呢?你可是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又是国学论辩全省最佳辩手,还出版过专著、发表过论文。我听潇湘说,你还能通背《十三经》、《二十四史》等众多国学典籍,简直是不世出的国学天才。到了经世大学国学院学习,简直事半功倍、一日千里。” “貌似经世大学国学院只招文科类的。我是理科生,能报么?” 孙良侯马上醒悟过来:“对对对,咱们都是理科的。那你对化学感兴趣吗?我看过你的资料,你父亲好像就是学化学的,你也获得过府一级化学奥赛的一等奖,只是还没得及参加省级的复赛。我觉得就凭你的能力和智商,再拿个一等奖应该轻而易举。而咱们经世大学化学系在全世界都首屈一指,今年你也看到了,诺贝尔奖获得者和院士都有好几位。有没有兴趣来化学系?我保证你能拿到录取通知书!” “化学啊……”江水源有些犹豫。 孙良侯手指轻叩桌面:“这是你的人生大事,倒不急于一时,你可以回去慢慢考虑,等考虑好了再给我电话。不过你为什么选择学数学?” 江水源道:“说实话,在初三之前我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不知道主动学习,也没什么远大理想,顶多就是希望能和班花、校花多搭讪几句。后来某天突然醒悟过来,然后开始认真看书、努力学习。经过一两年的时间,终于把以前丢下的课程补齐,顺便还自学了点东西。在此过程中,有位经世大学毕业的数学老师一直在旁边辅导我,跟我提及希尔伯特问题。在我还没想好未来干什么的情况下,学数学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六十一、实验班 说话间,雪翎托着两人点的饮品走了进来。孙良侯接过咖啡,笑着说道:“雪翎老板,忙不忙?不忙的话赏光陪我们坐坐。” 雪翎眨眨眼睛:“陪聊另外收费。” “那先聊十块钱的!” “十块钱?那你还是买棒棒糖去幼儿园骗小朋友吧!” 待雪翎款款坐下之后,孙良侯才指着江水源道:“有这么聪明帅气的美少年陪你聊天,你不感谢也就罢了,还敢收费?我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掉进钱眼里了!” 雪翎道:“我说的是陪你聊收费。陪小帅哥聊?我怕我根本排不上队!” 孙良侯哈哈大笑:“算你有眼光!我这位小兄弟绝对才貌双全,貌咱就不说了,一目了然。才你知道吗?别看他才高二,人家写过小说、拍过广告、发过论文、出过专著,全国大奖也得过好几个。关键他还记忆力超群,说出来怕吓着你,他能全文背诵《十三经》《二十四史》等重要国学典籍!” 雪翎瞪大漂亮的眼睛:“假的吧?说背《十三经》我还有点信,毕竟古往今来会背的颇不乏其人。背《二十四史》?如果我没记错,那可是三千多卷、四千多万字!你要说他通读一遍,我都有些怀疑,通背?” 孙良侯端起咖啡啜了一口:“那你就考考他。想当年你雪翎老板也是叱咤一时的才女,我倒想看看是东风压倒了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江水源苦笑着摇摇头:自己会背《十三经》《二十四史》,就好像三岁宝宝会背《登鹳雀楼》,到了什么场合都能拿来炫一炫,简直是防不胜防又烦不胜烦!他决定从源头治理:“其实我——” “其实你只会背一部分?晚了,你已经成功激起了我的好奇心和好斗心。”雪翎根本不给江水源反悔的机会。她侧头想了片刻:“我记得以前写书的时候提到一则故事,说历史上很多将军都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为荣,偏偏就有这么一位将军,在城破巷战之际他却找了个僻静地方躲起来,等到战事快要结束,才走出来主动向对方士兵表明身份。他的观点是,‘我要是死在乱军之中,别人看到我死得不明不白,或许会认为我有负国家。我现在明明白白死在光天化日之下,天下人就知道我的忠烈了。’这位将军是谁?” 江水源毫不费力地回答道:“他叫完颜彝——” “错,是陈和尚!他的名字非常奇特,所以我印象非常深刻。” 江水源无奈地解释道:“你听我说完。他叫完颜彝,字良佐,小字陈和尚,史书上说‘世以小字行’,就是大家通常叫他小名‘陈和尚’或者‘完颜陈和尚’。你刚才说的那个故事,就出自《金史》卷一百二十三《忠义列传三》的《完颜陈和尚传》里。” 孙良侯端着咖啡杯,似笑非笑地看着雪翎:“这就尴尬了!” 雪翎眨眨眼睛,忽然展颜一笑:“我这回算是李鬼碰见李逵,彻底漏了怯。小弟弟,你怎么可以这么厉害?完全不给姐姐活路啊!” “不给活路?这句话总结得好,小江就是要不给你们活路。”孙良侯眼睛里都带着笑意,“雪翎你算是很有名气的新生代作家,写的历史散文、宫廷小说在业内有口皆碑。今天这里就我们三个,没有税务局来查你的版权使用费和个人所得税,坦白说,你每本书平均能卖出多少册?” 雪翎迟疑地回答道:“这个不好说。卖得好的像《深宫晚更红》,大概印了24万册;差的像《读史泪满襟》、《晚明风华》,都只有区区2万本。平均下来每本书能卖个7、8万本吧?也就赚个辛苦钱。” 孙良侯指着江水源:“我可听说他写的小说首印就是50万册,后来还加印了好几次,恐怕总数不下100万册。怎么样,羡慕嫉妒恨吧?” 江水源连忙澄清道:“不一样的。雪老板的书是摆在书店里,一本本卖出去的;而我那本书是放在服装专卖店里,作为搭头用来免费赠送的。免费送的当然是不要白不要,和销量却是无关。” 孙良侯道:“先别管商家是拿来赠送的还是用来糊墙的,我只问你一句,他们给了你稿费不?” “那倒是给了。”江水源诚实地回答道。 “这不就结了吗?” 雪翎眼望苍天:“我也想有这样土豪的朋友,稿费给得足足的,然后一口气把我的书印上几十万册,满世界的赠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雪翎的大名!” 孙良侯整整衣领:“雪翎女士,你看我壕么?” “对不起皇太,小女子卖艺不卖身的,请客官自重。” 孙良侯顿时神色有些颓然,半天才说道:“那你猜猜咱们这位能背《十三经》《二十四史》、能写畅销小说的小朋友,上大学准备学什么专业?” “国语?不过瞧你这么问,肯定不是国语了。外语?政治?经济?管理?法律?” 孙良侯摇摇头:“都不是,他选的是数学!” 雪翎满脸惊愕:“数学?小江打算学数学?要说我们国家的数学确实弱了点,不仅比不上米、佛、罗刹那些一流强国,就算在二流中都是排名靠后的。最简单的指标就是截至目前,好像只有华裔数学家获得过菲尔兹奖。小江这是打算为国争光?不过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 “感觉风格有点违和?” “没错,就是风格违和!”雪翎看着江水源,“这么聪明帅气的少年,就算不学金融、医学、法律之类高富帅万人迷的专业,至少也得像你们孙家一代目那样,搞搞物理、研究研究好学,或者把生物、天文之类的学科全部涉足一遍吧?学数学?为什么一提到数学,我脑海里瞬间浮现的是满脸倦容、目光呆滞、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衣冠不整、枯燥乏味的死宅形象?” 孙良侯放下咖啡杯:“拜托雪翎,就算你不喜欢数学,觉得它枯燥无味了无生趣,也不至于把数学家形容得那么不堪吧?而且我觉得小江之所以选择数学,并非他有投身数学研究事业的浓厚兴趣和强烈愿望,而是他在不了解其他专业的情况下,只能选择一个自己比较熟悉、比较有感情的学科。不过这不能怪小江,毕竟他今年刚15岁,才上高二。” 雪翎挢舌难下:“高二……” 孙良侯点点头:“没错,是才上高二。按照道理,最好是让小江继续读完高三,让他找到自己的兴趣点所在,然后再上大学。可这对于他来说,完全是浪费一年时间。可要让小江现在就读大学,又怕他选错专业,浪费他的大好潜质。毕竟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雪翎你说是不是?” 雪翎白了他一眼,然后说道:“这就是近一百年来科技高速发展的后果,专业壁垒越来越深厚,越来越难打通,迫使人们不得不尽早尽快结束通识教育,花费更多的时间进入到专业领域学习。像你们孙家一代目那样纵横多个领域,而且每个领域都卓有建树的奇才,注定成为传说,以后估计都不会再有了。” 孙良侯道:“我觉得这和科技高速发展无关,而是社会平均智力增长水平跟不上科技发展速度所造成的恶果。我相信在现在或不久的将来,人类的智力水平肯定会迎头赶上,也坚信还会出现像阿基米德、伽利略、牛顿和先祖父那样的旷世奇才!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如果旷世奇才已经出现或者即将出现,我们应该如何为他提供足够的成长空间?这是我有幸担任此次修习班班级导师后一直在考虑的问题。” 雪翎托腮想了想:“按照你的意思,问题症结主要出现在高中通识教育向大学专业教育转变的过程中,时间太短,导致少数优秀人才过早局限于本专业,从此泯然众人;可时间太长,又会让大多数人浪费时间,学习自己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上的知识。从这个角度来看,改变学制是不太可能了,一方面牵扯太大,另一方面也得不偿失。” 孙良侯顺着雪翎的思路说了下去:“既然无法改变学制,那就只能把改革的目标放在个别学校,好在优秀人才也是极少数。而问题出现在高三以后,让优秀人才多上几年高中显然不现实,那就只能把他们先录取进大学里,然后像高中那样,学生入学时先不分专业,首先接受强化式数理基础和人文社科基础的小班通识教育,等到眼界开阔、基础打牢之后在根据个人能力和志趣,自主选择一个专业或多个专业,必要时还可以通过增加课程学分、延长修业年限、授予荣誉学位等多种方式加强培养,造就文理兼修、中外会通、古今淹博、跨学科学习和创新能力突出的优秀人才。这个主意好!” 江水源端着杯子在边上实力划水:这跟我有关系吗?我还是喝茶看热闹吧。 六十二、和皇太的关系 哪知孙良侯和雪翎聊得兴起,根本不觉时光流逝,已经甘心做个酱油党的江水源只好硬着头皮陪太子读书。一直等到华灯初上,陪着两人吃过晚饭才被放回去。 江水源回到宿舍,刚推门张元亨就箭步扑了过来,双手紧攥着江水源的右手,满脸真诚地仰望着江水源:“水源哥哥,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江水源望望张元亨,又看了看已经同时站起身的魏山和梅林,心道:张元亨这又演的哪一出? 张元亨看到江水源默不做声,感情更加充沛了几分,简直要声泪俱下:“哥,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在背后说你坏话!从今以后,我保证不说你半句坏话,我要是说了,以后就让我吃不到酸菜鱼、夫妻肺片、担担面、龙抄手、钵钵鸡、酸辣粉,蒜泥白肉……” 眼看他就要开起了一家成都美食店,江水源赶紧拦住他的话头:“没事、没事,咱们都是一个宿舍的兄弟,你那点小事我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张元亨低声嘀咕道:“这样啊,早知道我就不道歉了。” “嗯?” “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我保证以后不乱开腔了!”张元亨得到江水源谅解之后,表情马上由悔恨交加变成喜笑颜开,其转换速度犹如川剧绝活变脸:“对了水源哥,听说今天下午又有人请你吃饭?” 又?可不是“又”么,从前天到现在,已经先后参加了乔一诺、韦笑、孙良侯三个饭局。江水源倒是没想到张元亨的消息那么灵通:“是啊,有点事情。” “谁请的你?” “一个老师。”江水源既不想掩饰也不想显摆。 “老师?恐怕是和国父之孙、现任大总统之子,人称‘皇太’的孙良侯孙大少一起吧?”张元亨此时满脸都是激动之色,摇着江水源的手兴奋地问道:“水源哥,江老大,你是怎么认识皇太的?你们江家是不是和他们孙家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们江家也是京城孙氏那样的豪门?” 江水源摇摇头:“兄弟,你想太多了!就我那家世,祖上八辈子贫农,连当个村长都能写成五千字的列传载入家谱,哪儿来的豪门?孙老师他就是我们班的班级导师,今天碰巧有空,便找我随便聊聊以后上大学选专业的事。” “你真的跟皇太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信!”张元亨说话掷地有声,“你要是和他没点关系,就凭你精神有问题,也能进甲类班?” 江水源顿时都满脸黑人问号:兄弟,你刚才发的毒誓呢?你这是打算修习班结束,回蜀地就闹绝食的节奏啊! “当然,也不能说一点关系都什么。”江水源侧头想了想后回答道。 “快说快说,到底你和皇太是什么关系?” 不仅张元亨,连魏山和梅林也像暗夜的犬科动物一样,眼睛发出莹绿的光芒,悄悄围拢过来:“水源哥,你可藏得够深的,连我们兄弟都差点被你瞒过去。幸好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否则我们还真不知道身边藏了你这么一条真龙!” 江水源竖起三根指头:“我和你们说的皇太有三重关系,一,他祖上是淮安府人,而我在淮安府长大,我们是同乡;二,他在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读过书,我现在也在淮安府中读书,我们是校友;三,他现在是博科甲班班级导师,我是博科甲班学员,我们是师生。就是这样!” “切,信了你的邪!” “我说水源哥,咱们都是一屋睡的兄弟,能不能麻烦你别跟新闻发言人似的,尽说些毫无营养众所周知的鬼话来糊弄咱们?” 张元亨突然贼忒兮兮地贴在江水源面前:“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认识他妹妹?” 江水源愕然:这货怎么知道我认识孙良姝?难道他有刘伯温的本事,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天上的事知道一半,地上的事全都知道? 不过他很快就醒悟过来,不可能!自己没说,浦潇湘、孙良姝也肯定不会乱说。——就算乱说,也传不到这货的耳朵里。所以张元亨应该只是揣测,并无确证。既是揣测,江水源自然打死不认,否则就凭宿舍里这三位漏成筛子一样的大嘴巴,估计明天就能传得路人皆知,到后天自己就该变成孙家的乘龙快婿了吧? 想到此处,江水源开始装傻充愣:“什么,孙老师还有妹妹?” “不是他亲妹妹,是他堂妹,叫孙良姝,人称‘小公主’。老实说,皇太把你找去是不是想把你介绍小公主?”张元亨脸上带着病态的兴奋,“你和皇太关系那么好,能不能把我也介绍给皇太?就凭我在全国高中生里首屈一指的天文学造诣,保证能赢得皇太的青睐,说不定能直接拿到免试入学名额!不行的话,介绍给小公主也行。放心,我虽然唇红齿白的讨人喜欢,但绝不会抢你风头的!” 看到张元亨已经陷入谵妄状态,吓得魏山、梅林都下意识退后几步,保持一定安全距离。江水源却被他牢牢攥着手,根本脱不开身,只好敷衍他道:“何必要我介绍?你那么优秀,完全可以毛遂自荐。” “对啊,我可以毛遂自荐!”张元亨仿佛看到无数条金光大道在面前徐徐铺开,兴奋得他手舞足蹈,“我现在就在经世大学,不仅可以找皇太、小公主,还可以找天文学系的主任、副主任、院士、著名教授!嗯,他们要是有眼不识泰山,我还可以直接去找校长、副校长。好主意!” 江水源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事,旋即又一想:嘛,反正他是经世大学挑选进来的学员,就算跪着,学校也会把“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给唱完吧? 正思忖间,听到有人敲门。魏山如蒙大赦,连忙抢着应门道:“谁啊?什么事情?” “请问江水源是住在这里吗?他在不在?” 门外传来清脆的女孩子声音,江水源觉着耳熟,回身随手打开门,赫然发现孙良姝站在门口。这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吗?感情你不是公主,你是主公啊! 说时迟那时快,江水源马上利用身高优势把孙良姝堵在门口,然后两人拥搡着出了门,顺手还带上房门。孙良姝气得直跺脚:“喂喂喂,江水源,你干嘛?我好心千里迢迢爬山涉水的来看你,你不给我端茶倒水也就算了,还不让我进屋,你什么意思?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江水源特真诚地解释道:“大小姐,如果我说不让你进屋是为了你的生命安全,你信吗?” 六十三、姐? “不信!” “不信你就进去吧,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孙良姝犹豫几秒钟,然后眯起好看的眼睛:“里面有什么危险?难道说有女孩为你争风吃醋,在里面大打出手,我进去会瓜田李下、殃及池鱼?还是说你在里面花天酒地,干了什么见不得的事,我进去就会被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成语用的不错,想象力也足够丰富,你的国语成绩应该很好吧?”江水源推测道。 “少转移话题!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湘湘告状,说你在京城金屋藏娇、夜夜笙歌?” 江水源没好气地说道:“这冬冷夏热的四人间宿舍,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能藏娇的金屋?你也太会给经世大学贴金了吧?还有夜夜笙歌是什么鬼,你当楼下宿管大爷是摆设?” 孙良姝一脸得意:“可湘湘不知道你住的是总统套间还是四人间宿舍啊!” 江水源不以为意地笑笑:“那你猜猜,浦潇湘是信你多一点还是信我多一点?” 孙良姝抽抽鼻子:“为什么春天还没到,我却闻到恋爱的酸臭味?” 江水源怕夜长梦多,干脆扯着孙良姝向楼下走去,同时还不忘恶心一下她:“拜托,这里是男生宿舍,一群大老爷们哪来什么恋爱的酸臭味?只怕你闻到的是他们臭脚丫子味吧!” “呃——”孙良姝果然满脸嫌弃,“你这个人表面上看斯斯文文的,怎么说话那么恶心?” 江水源继续攻心大业:“我不过是实话实说,怎么就恶心了?那生活还离不开吃喝拉撒屎尿屁呢,难道生活也恶心?” 孙良姝挣开江水源的拉扯:“生活是离不开吃喝拉撒、呃、还有你说的那些东西,但我们不能过于纠缠那些生物本能,更不能把它们当成生活的全部。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在摆脱生物本能的束缚之后,能有更高层次的精神追求。” 江水源看她乖乖跟着自己下楼,没有再拽她,而是边走便和她继续掰扯:“有了更高精神追求,就不能说吃喝拉撒、臭脚丫子了?我不信!释迦牟尼佛的精神追求够高吧?根据《佛说摩登女经》,他照样用屎尿来开解摩登女。庄子的精神追求够高吧?根据《庄子》外篇《知北游》,他照样用‘道在屎溺’来回答东郭子。由此可见——” “好好好,知道你能言善辩,你说的都对,行了吧?一个大男生居然跟女孩子斤斤计较,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孙良姝忍不住祭出大杀器,怼得江水源作声不得。然后才满意地问道:“你这是第一次来参加经世大学修习班吧?” “嗯。” “听说你被分在博科甲班?” “没错。” “那你这次来京城,湘湘知道吗?” “应该知道吧?”毕竟自己被葛大爷抓壮丁的时候,浦潇湘就在旁边。 “应该知道?那她说了什么?” 江水源想了想:“加油,争取考个好成绩?旅途顺利,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记得给我们带礼物?反正就是诸如此类的。怎么啦?有什么问题?” 孙良姝哼哼道:“有什么问题?问题大了!你既然分在甲班,就意味着很有可能获得免试名额,今年下半年直接上经世大学。你来京城上学,那湘湘怎么办?你打算从现在开始就异地恋?” “异地恋什么的……” “一个在淮安,一个在京城,两地千里迢迢的,坐个飞机都要好几个小时,还不算异地恋?而且你上了大学,肯定有自己全新的朋友圈。而湘湘那么漂亮,也肯定有无数优秀的男孩子喜欢她,一旦你不在她身边,那些人肯定蜂拥而上、趁虚而入。别以为那些人论才华、论聪明、论相貌都比不上你,就可以高枕无忧,知不知道什么叫‘好女怕缠郎’?” 江水源摸摸鼻子:“首先,我觉得你应该相信浦潇湘。” 孙良姝道:“我当然相信湘湘,但我不相信爱情,因为事实证明,爱情是经不起时间和距离考验的。你不要以为现在两个人你侬我侬、如胶似漆的,就感觉情比金坚,经得起任何考验。你知道有多少恋人是因为时间而分开?又有多少恋人因为距离而选择放弃?无数自认为牢不可破的爱情,最终在时间和距离面前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江水源玩味地看着孙良姝:“小公主,” 孙良姝恼怒地瞪了江水源一眼:“什么小公主?你应该叫我姐!” 江水源懒得理她:“你这是有切肤之痛吗?” “口胡!” “那就是有童年阴影?” “少转移话题!我从小家庭美满、生活幸福、父母疼爱、衣食无忧,哪来的童年阴影?反倒是你,长得斯斯文文的,谁知张口就是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该不会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爱好吧?” 江水源轻笑道:“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点。请问你们高三忙不忙?不忙的话多做几张试卷,少看爱情肥皂剧,少看《知音》《读者》之类的感情鸡汤,有利于身心健康。” 孙良姝撇撇嘴:“谢谢关心,虽然不知道你说的那些是什么。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如果不出意外,今年下半年咱们俩就是校友了。” “这算什么坏消息?” “呵呵。虽然说经世大学男女比例五比一,但烂桃花总还是有几朵的,等你孤身一人进了学校,那些狐媚子天天在你旁边晃悠,跟你打情骂俏,动不动就要以身相许,你能把持得住么?而我,就会像老大哥一样,时时刻刻在背后看着你,随时向湘湘报告你的一举一动。你觉得是好消息?” 江水源摇摇头:“瞧你说的!好像我没人监督,就会花天酒地、浪迹楚馆秦楼似的。我是哪样的人吗?” 谁知话音未落,就看见乔一诺迎面走了过来。她在两人面前站住,然后上下打量孙良姝几眼,惊讶地问道:“你是?” 孙良姝皱着眉头怒气冲冲地说道:“我是他大姨子,你又是谁?” 乔一诺犹豫片刻,试探着说道:“姐?” 六十四、背锅侠 看到比自己大几岁的某女管自己叫姐姐,孙良姝的脸都绿了。乔一诺这才噗嗤一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应该是小公主吧?我叫乔一诺,是江水源的未婚妻。” 这回轮到江水源脸绿了。 孙良姝终于按捺不住:“阿姨,你究竟谁呀?” “阿、阿姨?”乔一诺感觉胸口像被插了一刀,呼吸都有些困难:“小朋友,你知道吗?就因为你刚才那句话,让我再次认识到国父百熙先生的远见卓识!” 孙良姝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事关自己祖父,她也不敢造次,只好虚心请教:“您是什么意思?” 乔一诺道:“他老人家早几十年就主持制定了《未成秊人保护法案》,分明是考虑到自己后代里会有你这样的熊孩子。老实说,要不是有这部法律的庇佑,就凭您这眼力劲儿,我真怀疑您活不到现在!” 孙良姝气得眼角直跳:“阿姨,您也不是仗着国父制定的《妇女权益保障法案》,才在这里有恃无恐?” 眼看她们愈演愈烈愈闹愈欢,江水源赶紧把乔一诺扯到一边,低声问道:“乔大小姐,今儿你是怎么了?这可不像你平时的风格!” “那我平时的风格是怎样的?”乔一诺反问道。 “温文尔雅,知书达理,处乱不惊,落落大方,等等。”江水源专门捡好听的说:“总之,不会闲到去和一个小孩斗嘴较真。想当初阎树桐闹得那么欢,你可都是不太在意的!” 乔一诺也发现自己今天似乎有些失态,难道大姨妈要提前光临?但说话却丝毫不落下风:“本来我是懒得和她这种小屁孩计较的。可她凭借自己是豪门二代,居然胡言乱语、没大没小,那我就看不过眼了。家世好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啊?对于她这种有家庭没家教、有眼睛没眼力、有口才没口德的,我向来是虽小必怼,虽远必诛。” 感情你还挺有原则底线的! 江水源心里吐槽,嘴上还得好言安抚:“放心吧,以后社会会教她怎么做人的,咱们又不是她爹妈,没必要给她强行补课。再说,过了几个月她就是你校友了,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没必要闹得那么僵。” “就她这样也能进经世大学?你以为经世大学是她们家后花园,想进就进——”说到一半,乔一诺才猛然想起来经世大学是私立大学,创始人貌似正是身后这位小公主的正牌祖父。如此说来,经世大学可不就是她家的后花园?于是她更加不爽:“走后门了不起啊?有本事不要拼爹,自己凭能耐参加高考去!” 江水源笑笑,赶紧岔开话题道:“乔同学,你过来是有事么?” 乔一诺不高兴了:“没事就不能过来?还是说我过来坏了你的好事?你别忘了,我同学可是管你叫过姐夫的,那个阎树桐也还没毕业,你就这样在校园里和别的女生卿卿我我、花前月下,不是成心拆我台么?” 江水源摸摸鼻子:“那件事不是早已就此揭过了?” “哪有那么容易?所以你要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继续做好售后服务,不能九九八十一拜都拜了,就差最后那么一哆嗦!” 江水源想想自己这次在经世大学也待不了几天,便点头答应道:“好吧,我会注意的。” “放心,不会让你白干的,事成之后我请你吃饭,还是上次那家赐福楼。怎么样?”不等江水源回答,乔一诺便飘然离去。当然,临走之前还不忘挑衅似的冲孙良姝挥挥手。 孙良姝气得眼角直跳,只能抓着江水源撒气:“老实交代,这枚奇特的女子究竟是谁?” 江水源没有隐瞒:“她算是我一位老师的孙女,也在经世大学读书。以前听老师提起过她,上次来经世大学玩碰巧遇到,这次来她又请我吃了顿饭。就这样。” “就这样?” “不然呢?” “你觉得这么敷衍的回答,能过得了我这一关吗?还是觉得我像湘湘那么年少单纯,好哄易骗?”孙良姝没好气地说道:“人家一个女孩子,都承认是你未婚妻了,这是见两面、吃顿饭的事吗?” “确实不是。事实上,刚见面的时候她就这么说了。” “……”孙良姝彻底无语:“没想到你居然自恋到这种程度!要不是看在你颜值勉强配得上你说话的份上,我都想一脚把你pia飞!” 江水源苦笑着把当日如何巧遇乔一诺、又如何碰上阎树桐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未婚妻什么的都是玩笑话,其实我就是个背锅侠。” 听完孙良姝上下打量江水源几眼:“可以啊少年,没想到颜值那么高,也有当背锅侠的勇气和潜质!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以后我要是遇到什么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就拿你来顶缸。这么点小忙,你应该没问题吧大侠?” “啊?” 替小公主背锅?乔一诺这么聪明伶俐的女孩,都被一个死缠烂打的阎树桐折腾得无计可施,放眼全国,得有多少个类似于阎树桐这样死皮赖脸软磨硬泡的缠郎?又有多少类似于张元亨这样希望攀龙附凤改变命运的适龄青少年?江水源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别、别、别,小公主,我能力有限。你还是高抬贵手,另找他人吧!” “你什么意思?连刚见面的女孩子都能帮,就不能帮帮我?我可是湘湘的表姐,你未来的大姨子。你别老是胳膊肘往外拐!” 江水源摇摇头:“帮乔一诺那是背锅,帮你?那是背一座钢铁厂啊!难度不下于挟泰山以超北海,我这小身子骨确实没那么大能耐,你另请高明吧!” 孙良姝霸气地拍了拍江水源的肩膀:“放心吧,谁要是敢找你麻烦,我帮你摆平他!还有,湘湘那里我也会帮你报备,绝不会让你为难的。你就安心地当你的背锅侠吧!” 六十五、张元亨的奋斗(上) 修习班第三天。 学员们最初的新鲜感已经消失,接下来大家只有一个目标:拿到经世大学免试入学名额!名额稀少而有限,注定大多数人会失望而归,这也导致竞争迅速进入白热化。江水源早起晨练的时候,发现整栋宿舍楼已经空了大半,想来很多人都知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的道理。 当然,勤奋只是一方面,想要给具有推荐权的班级导师留下深刻的印象还需另辟蹊径,那就看各自的本事了。于是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把自己作品集献给老师雅正的,有课间拉着老师探讨学术问题的,有借着机会展示自己才艺的……总之,各种各样不一而足。 相对乙班、丙班的躁进,甲班就显得平和许多。尤其江水源,甚至利用下午自由活动的时间去图书馆逛了逛,还顺便旁听了一位历史学者关于学术规范与学术生态的讲座。 就在江水源踏进图书馆的时候,张元亨也带着自己论文的单行本来到天文学系。 经世大学天文学系规模不大,或者说,大学天文学系规模都不大——毕竟天文学实在太高大上、太不接地气,除了去天文台和科研院所,几乎没有别的就业途径。这要是培养学生多了,恐怕一大半都得饿死。即便经世大学天文学系在国内是当之无愧的no.1,在国际上也卓有声誉,在职教师也不过才二三十人,一年顶多招十来个本科生、七八个研究生。 在来之前张元亨已经做好功课,知道天文学系教职工人数虽然有二三十人,但能对招生录取产生影响的只有寥寥几个,其中包括2名院士、1名孙元起青年奖获得者以及现在的系主任,这也是他今天拜访的主要目标。 他站在天文学系办公楼前,先打量几眼门口挂着的铜牌,上面“国家一级重点学科”“博士学位授权一级学科”“国家重点实验室”“中华天文学会”等一系列国字头的头衔蓦然给他偌大的勇气。他用力挺了挺腰杆,尽量让自己显得更高一些,这才紧紧领带、整整西服走进办公楼。 “站住!” 谁知刚进大楼就被保安拦住了。张元亨一脸无辜状看着保安:“怎么了?” “这是教职工办公区域,闲杂人等非经允许不得入内!” 张元亨眉头微皱:“你看我哪一点像闲杂人员?” 保安风轻云淡地回答道:“哪一点都像!这么大冷天还穿成你这样,不是中介就是推销。嗯,如果我没看错,你应该属于推销自己的那种!” “什么推销自己?我是来找老师探讨学术问题的,你个保安懂个锤子!”说着张元亨掏出几本期刊在保安面前晃了晃,“看到没?国际期刊,全英文的,我在上面发表过论文。” 保安抬起头扫了一眼,随即轻蔑地撇撇嘴:“不就是《experimental_astronomy》么?连sci三区期刊都算不上的垃圾灌水杂志,也就能唬唬外行人,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我看你才是懂个锤子!走、走、走,别耽误我看书。” 张元亨这才发现保安手里还拿着书,封面都是英文,只有书脊上少数几个汉字写着“宇宙膨胀和大尺度结构”。 没想到经世大学区区一个看门保安都那么高的道行,不仅轻易就看穿了自己灌水的本质,而且能读那么深奥的天文学著作,这让他很有挫败感。不过他向来是不肯服输的性格,犹自梗着脖子争辩道:“什么叫垃圾杂志?有本事你发一篇试试?告诉你,我这个年龄能在这个影响因子2.3的国际学术期刊上发表论文的,全球也没几个!” “那是因为你眼界太窄,不知道全球有多大。还影响因子2.3?只怕一大半都是自引吧!在这里多呆上几天你就会知道,拿着垃圾灌水学术期刊当敲门砖走捷径的,比天桥上卖艺讨钱的都多。赶紧走,再不走小心我报警说你扰乱公共秩序,把你逮进号子里吃牢饭!” 张元亨看学术期刊镇不住保安,很快改变策略,决定以理服人:“凭什么!经世大学不是号称有教无类、没有门槛吗?你凭什么阻止一位从小景仰国父先生、憧憬经世大学、热爱天文事业的有志少年,进去面见老师交流探讨问题?你知不知道我是千里迢迢,抱着朝圣的心理来到这里?你又知不知道你的这个举动不仅会毁了我光彩夺目的远大前程,也会毁了经世大学近百年积累的崇高声誉?” 保安显然见得多了,面对张元亨的指责连眼皮都没抬:“经世大学的有教无类、没有门槛是指每个热爱学习、渴望知识的人不管年龄大小、学历高低、贫富贵贱,只要遵守规矩,都能走进经世大学的图书馆,坐在经世大学的教室里。而不是指你到经世大学里就可以胡作非为、无法无天了!” “我找老师交流探讨学术问题,程序正义,目的合法,怎么就胡作非为、无法无天了?” 保安从鼻子里冷哼数声:“经世大学的规矩就是外校人员交流探讨请教问题,可以利用上下课和课间休息时间,也可以去老师休息室,但禁止进入办公区域,毕竟老师们也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做课题、搞研究。尤其学校里很多项目还是涉密的,谁知道你们这些人是真的来请教问题,还是打着旗号来刺探情报?” 张元亨不禁忿然作色:“你觉得我是那种人么?我就是学校修习班的成员,也算半个经世大学的学生,对天文学很感兴趣,来找老师聊聊而已!” “那种人不会在额头上刻字,也不会见面就告诉你他是间谍,他们只会比你们更像学生。所以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想要找老师拉关系套近乎,就乖乖去教学楼围追堵截,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要是敢私闯硬来,我保证送你看守所七日游,赠送精美手铐、时尚囚服,还有警车免费接送!” 张元亨顿时怂了。 第一次拜访作战,失败! 六十五、张元亨的奋斗(中) 虽然失败,但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现在张元亨知道想要求神拜佛得去教学楼,而不是办公楼。 兜兜转转,他终于找到了天文学系经常上课的教学楼。好在刚开学不久,教务处张贴的课表还在,没有被前赴后继的讲座海报、活动通知所淹没。 他对着课表仔细研究半天,感觉自己今天的运势好坏参半。好的是自己圈定的4名候选人,其中那位孙元起青年奖获得者眼下就应该在教室里给学生上课,等着自己去拜访。坏的是不知道2名院士太老还是现任系主任太忙,这学期都没给学生开课,自己只有孤注一掷的机会。 加油,少年! 只要努力,今天是经世大学的预备役,明天就是经世大学的正规军! 张元亨给自己狠狠鼓了鼓劲儿,然后紧紧领带、整整西服,斗志昂扬地来到302教室,也就是那位名叫戈宝林的孙元起青年奖获得者上课的地方。谁知刚上楼,就看见302教室门口站着好几个人,个个都和自己一样人五人六地穿着西服打着领带,甚至有人手里还拿着笔和本子,一副程门立雪虚心向学的样子。瞧他们面相,隐约就是修习班的同学。 他喵的,居然被人抢了先! 除了郁闷,张元亨更多的是愤慨:你们这群烂番薯臭鸟蛋来凑什么热闹?你他喵的知道什么叫天文学吗?一群连天文望远镜恐怕都没摸过的家伙,居然也好意思来和自己争,你们也配! 那群人自然也看到了后来的张元亨,脸上都露出古怪的神色,显然是认出眼前这位的来头。其中一个忍不住提议道:“等会儿和戈老师交流的时候,咱们按顺序一个个来,不要一拥而上,也不要一个人缠着不放,别让戈老师觉得咱们没规矩没素质!” “对对,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每人问两个问题就适可而止,要给其他人机会,不准一个人包打全场!” “没错儿!咱们要像当年米国提议的那样,门户开放、机会均等、利益均沾。”其余人纷纷附和道。显然昨天的光辉战绩已经给众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张元亨撇撇嘴:“什么先来后到?我说还要后来居上呢!” 前面那几个人的脸顿时黑成了锅底:大兄弟,你要是居上了,可就没咱哥几个什么事了! 好在张元亨还有点社会公德。他掏出那几本期刊晃了晃:“放心吧,我允许你先跑39米!反正我的宝刀40米,到时候你们死在我的刀下,可别怪我不讲规矩。” 前面那几个人满头黑线:明明这是令人高兴的消息,为什么我们丝毫不觉得开心? 好在张元亨他们没等太久,下课铃便善解人意地响了起来。戈宝林“下课”二字声音未落,当头那位哥们便冲了进去,嘴巴利索得就像练过相声《八扇屏》: “戈老师,您好!我叫徐新培,来自察哈尔省立一中,有幸拜读过您的大著《星际和星系际介质物理学》,虽然很多都看不太懂,但还是受益匪浅。尤其知道您还是近十年来唯一获得过孙元起青年奖的天文学家,我对您更是崇拜得五体投地!正好这次有幸来参加经世大学修习班,终于有机会向您当面请教,我非常的激动和兴奋!还请您不吝赐教。” 戈宝林对此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着说道:“交流学术问题可以,但如果你有幸发明了永动机或推翻了相对论,求求你千万别告诉我。” 徐新培很配合地笑了笑:“您应该告诉那些连能量守恒定律、热力学第二定律以及洛伦兹变换都没闹明白的民科,发明永动机或者推翻相对论之前,最好自学一下《普通物理学》。——这是我研读《星际和星系际介质物理学》的一些感悟,主要是关于星际弥散带起源的,请您多批评指正。” 说着徐新培从随身公文包里掏出一本装帧精美的小册子,恭恭敬敬呈递了过去。 戈宝林很客气地接了下来:“好,有空我认真看看。” 张元亨心里猛然“咯噔”一声:我擦,这是有备而来啊!瞧那华丽典雅的封面,逼格满满,绝对是请专业人员精心设计的。而且那么厚实一本,也不是三五天就能攒起来的。自己怎么就没想起来写本书呢?那要是拿出来,绝对亮瞎所有人的钛氪金狗眼! 还是大意了! 旋即张元亨又自我安慰道:那么花哨的东西,肯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就凭他们估计most(大天区面积多目标光纤光谱天文望远镜)是啥都不知道的姿势水平,能写出那么厚的一本书?肯定是和某州一中那位戏精一样,论文是抄来的! 哼哼,你们就等着丢脸吧! 不过有了徐新培开的好头,其他人都精神大振。徐新培识趣地退下之后,马上就有第二个人涌了过来:“戈教授,您好!我是苏北新海中学的廖天平,从小喜欢天文学,上中学以后就在我爷爷廖锡同先生的辅导下自学《高等数学》、《大学物理》、《天体物理导论》、《恒星物理学》等课程——” “廖锡同?是花果山天文台的廖锡同研究员吗?” “是啊。您认识我爷爷?” “当然认识。全国搞天文的就那么几个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能不认识吗?去年开学术年会的时候还见面聊了几句呢!” 廖天平笑得更加欢实:“我爷爷在家经常提起您,说你是青年一代最杰出的天文学家,要我向您学习。一直以来我也是以您为榜样的。去年年底,我有幸以第二作者身份在《the_astrophysical_journal》(《天体物理学杂志》)发表了一篇文章。” “那篇文章我看过,写得不错!”说着戈宝林抬起手腕看看手表,略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十分钟以后我还有个很重要的会,现在要马上赶过去,大家有什么问题,咱们以后再交流吧!” 听说戈宝林要走,后面几个顿时急眼了,一个个都鼓噪起来:“戈老师,我就向您请教一个问题,不会耽误您太久的!” “我也就一个问题,最多30秒钟!” “戈教授,这是我写的论文,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能麻烦您抽时间看看么?”张元亨挤在人群后面也高声叫嚷道。 戈宝林的学生显然久经考验,控制起场面来驾轻就熟。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围着葛宝林站成圈,然后一推一挤,就把众人压到了两边,给戈宝林让出一条路来。眼看到手的鸭子就要飞走,那些没捞到机会的人再也顾不上温良恭俭让,就像菜市场的商贩一样纷纷抛出自己的杀手锏和大杀器: “戈教授,我发现您去年发表在《nature》(《自然》)上面的那篇论文,部分内容值得商榷,这是我写的商榷文章,请您过目!” “戈老师,我觉得最新一期《annual_review_of_astronomy_and_astrophysics》(《天文学和天体物理学年评》)上,米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亚当里斯教授关于观测遥远超新星的论文存在关键性错误!” 张元亨不甘示弱:“我发现了一颗有液态水的类地行星!” 消息如此具有爆炸性,立马起到了“一鸟入林,百鸟压音”的效果,整间教室的人都安静下来,瞪大眼睛望着张元亨。张元亨很满意这个效果,他环顾一圈才接着说道:“当然,这需要时间。不过在此之前,我已经成功搜索发现9颗小行星,独立撰写的3篇论文在国际专业学术期刊上发表。只要假以时日,发现有液态水的类地行星完全不在话下!” “切——!”周围一片鄙夷。 徐新培冷笑道:“给我一个支点,我还能撬起地球呢!” “只要支点,不要杠杆?” 徐新培冲张元亨努努嘴:“咱们这儿不是有个杠精么?还要啥杠杆?” 张元亨还在往前拥,努力想把手里的杂志递给戈宝林。这时有人过来把他还有其他几个人手里的材料给收了起来:“我是戈老师的研究生,你们材料我先收起来,到时候一并交给他。” “那你什么时候交给戈老师?” “对啊,戈老师什么能看完给我反馈消息?” 毕竟修习班只有十天时间,想要拿到免试入学资格,必须在这几天就要看到成效。隔个十天半个月再反馈消息?猴子早过火焰山了! 那人眼皮都没抬:“材料我会尽快交过去,至于戈老师什么时候反馈消息,那我就说不准了。短则一两个星期,长则一两个月,看戈老师的心情和工作安排吧?” 短则一两个星期,长则一两个月?这不止要唱《凉凉》,恐怕得唱“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才行。张元亨急切地说道:“学长,能不能麻烦你和戈老师说一声,让他快一点?我们比较着急!” “着急?有什么着急的?关系到教育部重点实验室评估,还是国家重点基础研究发展计划立项?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评选,还是重大国际合作项目结题?” 张元亨梗着脖子说道:“百年大计,人才为本。我的东西说不定就关系到国家发展、经世大学的未来,你说着不着急?” “得,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自己去找戈老师说吧,免得我耽误了国家发展和经世大学的未来!”说完那人把张元亨的三本杂志拍了回来,抱着其他人的材料扬长而去。 张元亨回头看时,才发现戈宝林早已不见踪影,边上只剩下一群人的偷笑和窃窃私语。 第二次拜访作战,失败! 六十五、张元亨的奋斗(下) 连续遭遇两次挫折,即便皮糙肉厚如张元亨,也是缓了好久才勉强回血。 但就此认输绝不是张元亨的风格。他一边在校园里漫无目的闲转,一边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天文学系该找的人已经找了,完全没有达到预期效果。莫非要像之前说的那样,直接去找校长、副校长? 张元亨马上就否决了这个想法。区区一个天文学系,门卫都跟防贼一样,把办公楼守得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校长办公楼肯定更进不去。 难道要跟那些民科一样,在天文学系门口蹲点摆摊? 就在他肚里千回百转之际,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处僻静所在,只见周围松柏盈抱、竹木阴翳,唯有路边牌子上写着:半山居西门,由此前行1300米。 半山居?不就是传说中的院士楼么? 张元亨顿时计上心头:之前去天文系办公楼,没找着人。去教学楼,又扑了个空。那我何不去半山居门口守株待兔?刚才那些烂番薯、臭鸟蛋水平太差,居然有眼不识泰山,想来只有院士级的大牛才能慧眼识珠。像我这种卓尔不群的有志青年,走在人群里就像就好像暗夜中的萤火虫,是那样的鲜明、那样的醒目,院士肯定一眼就能发现我的存在!然后院士把我特招进经世大学,收为衣钵传人,本科直博,留校任教,三十当教授,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心里想着,脚下也加快了步伐。 距离半山居还有三五百米,就看见迎面走来一位白发皤然的老者,只见他步履稳健、精神矍铄,脸上轻漾着谦和、慈善的笑意,挺括的黑色西服和浅灰色白条纹领带都透露出儒雅睿智的气息。张元亨心中一喜:莫非是我的机缘来了? 当下他努力抻了抻身高,整理了一下西服,脸上露出十二分甜腻乖巧的笑容,快走几步上前问候道:“先生好!” “好、好!”老者微笑着点点头,“小伙子长得这么精神,还这么有礼貌,不错、不错。” 张元亨立马见竿子就上:“先生您是一个人?这天寒地冻、地偏路滑的,有个闪失可怎么办?您要是不嫌弃,我就陪您走走。正好我刚忙完手头上的事情,现在比较空闲。” 老者答道:“好啊,我就喜欢和你们这些年轻人一起散步,能够感受到你们年轻人的蓬勃朝气和昂扬锐气。想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们一样,喜欢到处跑跑跳跳。现在不行了,年龄大了,只能在家里附近走走。这点小事,又不想麻烦秘书和身边工作人员。” 住在这附近?那就不是半山居么? 还有秘书和身边工作人员?那得是什么身份? 机会果然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张元亨态度变得愈加恭敬,同时极力搜刮肚里的好词儿:“先生您如此低调朴实,又肯为他人着想,真是堪称师者楷模、学者典范!我见过一些学者,头衔没多大,水平没多高,却整天恨不得把下巴仰到天上去,出则豪车,入则豪宅,身边随从如云、美女如雨。跟您光风霁月的气度相比,简直有如天壤!” 老者对张元亨的称赞似乎很是受用,脸上满是笑意。半天才用关切的语气询问道:“小伙子,瞧着你像是外校的。是来听课呢,还是参加修习班?” 考验来了! 张元亨谦虚地回答道:“我叫张元亨,来自蜀地嘉州中学,因为成功搜索发现9颗小行星,3篇独立撰写的论文在国际专业学术期刊上发表,其中包括影响因子高达2.3的《experimental_astronomy》,有幸获得经世大学保送资格,所以前来参加修习班。” 说着他毕恭毕敬地把刚才没送出去的几本杂志呈递给老者过目。老者随手翻了翻,便点点头道:“不错、不错,年纪轻轻就能在国际学术期刊上发表论文,很有学术潜质啊!” 张元亨尽管很奇怪他都翻到自己那些论文,怎么就断言“不错”、“有学术潜质”,当下还是不忘给自己加分:“谢谢先生夸奖!虽然我还只是高中生,但从小就痴迷天文,每天夜里都会用自己购买的专业设备进行天文观测,还提前自学了许多相关的数学和物理知识。就在今年1月份,还以高中生身份破格加入了蜀地天文学会,成为学会最年轻的会员。” 老者连连说道:“很好!很好!经世大学就需要你这种优秀的学术苗子!” 张元亨大喜,正准备图穷匕见,老者态度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小伙子,你虽然聪明早慧、前景远大,但一定要注意学习方法。方法不对,劳而无功,很容易就会变成故事中的方仲永!” 张元亨马上作洗耳恭听状:“请先生赐教!” 老者道:“现在青少年都迷信曾文正公的一句话,说什么‘少年读书如掠地’,一味贪多求快,总期望趁着年轻多读些书,等以后再慢慢回味咀嚼。我不知道这话对于文科适不适用,但对于我们学理工、搞研究的绝对是大错特错!” “哦?” 老者接着说道:“我小时候是在偏远农村长大的,家境也不好,学习环境和条件相当差,想找本像样的参考书都没有。后来经过寒窗苦读,终于熬出头考上大学,上了大学,发现图书馆里原来有那么多,就迫不及待地想看完,无形之中就形成了一个坏习惯——贪快。” “然后呢?” “你学过高等数学,应该知道数理学科有很多推导是相当繁冗的,也很不容易明白,需要耐心地一步一步地去推导。但为了图快,就不愿意认真去亲自动手推推,于是很快就读完了书。书读完了,表面上似乎也知道得不少,但很快就会忘记。当你需要用它去解决问题时,又必须重头学,而且必须是一步一步地认真学。也就是说,贪多求快看上去效率很高,其实是走了冤枉路!” “是吗?” “当然,咱们搞研究、做学术,紧跟世界科技最前沿,需要接触大量的书籍文献和资料,这些是属于可以浏览泛读的范畴。但是和自己所从事的工作密切相关的东西,却必须要认真地按部就班地去学习,切忌贪快,以致使自己的工作如同空中楼阁一样没有根基,随时可能坍塌。特别对数理、化工等方面的内容,一定要用心去体会,用脑去分析,并且要不怕麻烦地亲自动手一步一步地去推导,去演绎。只有这样,才会把知识学会,学懂,才有可能发现问题,提出问题,才能够掌握来龙去脉、解决方法和发展趋势,从而开展自己的创造性的工作,沿着科学的阶梯,攀登到新的高峰。” “没错儿!”张元亨觉得自己再这么听下去,都快变成相声里的捧哏了,赶紧趁着老者换气的工夫提问道:“先生您深邃通透的思想、睿智风趣的话语、高屋建瓴的点拨,令晚辈茅塞顿开、受益终生。只是晚辈愚昧,还没有请教您老的高姓大名?” 老者打了个太极:“你吃个鸡蛋,觉得味道不错,又何必要去认识那个下蛋的母鸡呢?” 张元亨不死心,又问道:“那您老应该是中科院院士吧?” “哈哈,虚名而已。” 就在张元亨搜肠刮肚想着怎么打动眼前这尊大神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老李头,你又在那里干什么?” 声音之大、态度之凶狠,不仅吓了张元亨一大跳,被称为“老李头”的老者也是吓得一窝脖子,原本沉稳儒雅的气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半天嘴里他才扭过头看着来势汹汹的保安,讷讷地回答道:“我在指导这位小朋友的治学经验和学习方法。怎么?不行吗?” “指导个屁!你个大学都没上过的小学老师,有个毛的治学经验?赶紧麻溜地滚,回头再让我看见你,信不信我送你去吃牢饭,让你去号子里指导别人学习方法去!” “送我吃牢房?凭什么?” “凭什么?凭《刑法》!”保安得意洋洋地从身上摸出一本书,一字一句地念道:“《刑法》第二百七十九条,冒充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招摇撞骗的,犯招摇撞骗罪,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你胆敢冒充经世大学教授、中科院院士,够不够送进去喝一壶的?” “我!” “还不快滚!” 老李头灰溜溜地跑了。张元亨瞠目结舌地看完了眼前的这出闹剧,才惊疑不定地问道:“他是?” 保安这才收起凶狠的模样解释道:“你说老李头?他是京城周边县里的一个小学老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退休不好好在家呆着,偏要跑来咱们经世大学冒充大尾巴驴,说自己是教授、院士,哄骗那些不知道底细的人玩。好在他也就是过过瘾,不谋财、不骗色,要不然早把他抓起来了!” “瞧他说话不像是——” “不像是骗子?”保安摇摇头,“骗子又不会把字刻在脸上。相反,越是骗子,越装得像真的。像老李头,家里光是从古到今、从国内到国外各类科学家传记就上千种,身上四季衣服、头上发型也都是专门照着学校教授模样打理的,不然怎么骗得到人?小朋友,出门在外,可要多长几个心眼!” 张元亨第三次拜访作战,失败! 六十六、行酒令(上) 都说“事不过三”。张元亨一天之内连遭三次暴击,就算铁人也忍受不住,心态彻底崩坏,回到宿舍连晚饭都没去吃,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瞪大眼睛直愣愣望着天花板,吓得江水源等兄弟三个都在考虑晚上是不是要去别的屋凑合一夜。 好在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天太阳升起,又是崭新一天。 有了昨天下午的放风,今天注定会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就算张元亨再颓再废,也得打点起精神到教室里应卯。江水源同样收拾起精神,洗漱停当,准备迎接新一天的挑战。 虽然江水源之前也在经世大学听过课,但那是旁听,不像现在这么名正言顺。而且上次听的是数学系的课,相比之下这回的课程就丰富多了,什么《水下考古与水下考古探测技术》、《自我认知与情绪管理》、《中西文明对比》、《视觉科学导论》,听着就非常带感,这也让他心里充满期待。 江水源到得比较早,教室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他在教室后排找了个座位坐下,掏出普里瓦洛夫的《复变函数引论》想抽空看几页,然后前面两人的交谈声清晰地传到耳朵里: “你觉得今天上午的《民俗学概论》会讲些啥?” “谁知道?不过也就两个课时,顶多大致介绍一下学科历史、研究范围、主要流派、著名学者、经典著述什么的,让我们开开眼界而已,肯定不会太深奥的。” “说得也是。我今天早上在操场上跑圈,看到咱们班上一个人正抱着本《民俗学原理》在那儿狂啃,闹得我心里没底没底的。我算是吃够了没文化的亏!要不是来上这个修习班,估计这辈子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门叫民俗学的学科。” “书封面是蓝皮的?” “是啊,你也见到了?” “嗯,我读过。蓝皮的《民俗学原理》是王大伟写的,水平很一般,真要看的话我推荐乌乙安写的那本,或者直接看中国民俗学之父钟兴武先生主编的《民俗学概论》。据说今天给咱们上课的这位,就是钟先生的关门弟子,学术路数应该大差不差。” “……” “咦,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死远点,我不想和你说话!” 江水源听得会心一笑。昨天他也去经世大学图书馆翻了翻与这几天上课有关的书籍,不是为了显摆,而是想看看每门课都大致有什么内容,免得上课时跟听天书一样。其中就包括前排这位提到的那三种民俗学教科书。 “笑得那么欢干什么?捡钱了?”胡沛薇走了进来,顺理成章挨着江水源坐下,“关键还是看数学笑的,你的笑点得多低啊!” 江水源调侃道:“我是看到美女,情不自禁。” “你就口花花吧!要不是你胡姐我对你了如指掌,又小有定力,肯定被你哄得五迷三道。你说说,你在你们淮安府中祸害了多少小姑娘?” “你猜。” “还用猜么?你们淮安府中的小姑娘有一个算一个,凡是爱好正常、取向正常的,毫无疑问都应该是受害者!” “得亏你选的是生物,不是法律,否则就凭你这逻辑推理能力,以后得冤死多少人?” 很快上课铃响。随着铃声走进来一位身材壮实的中年人,不知是天生高原红,还是早上喝了酒,脸颊上两朵酡红色煞是醒目。更奇怪的是,他手里没拿教材,反倒拎着一瓷瓶酒和一摞纸杯,上了讲台直接开门见山:“我叫萧闲,今天由我来给大家上《民俗学概论》。由我来上,不是因为我水平有多高,——当然,我的水平也不高,而是因为正好我比较闲。谁让我叫萧闲呢?” 大家轻笑几声。 萧闲接着说道:“咱们总共就两个课时,说也说不了太多东西。我打算这样安排,第一节课我们主要讲讲什么是民俗学,让大家对民俗学有个大致认识。第二节课我们搞个实习,让大家对民俗学有个感性认知。首先,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什么是民俗……” 萧闲信口娓娓道来,说得深入浅出,连普通初中生估计都听得懂。像江水源看过好几种参考书的,才会知道他的浅显来自于对民俗学的深入了解和融会贯通,所以才能驾轻就熟、要言不烦,每句话都说到点子上。而不是像某些文化明星,听起来挺热闹的,仔细一琢磨,全是网络段子加老生常谈,跟改良版的单口相声没什么区别。 江水源不由得暗暗点头:经世大学不愧是最高学府!单从开课的广度与深度来说,其他高校恐怕就望尘莫及。而把概论性质的普及课说得如此精彩,换个地方也不一定能听得到。就算能听到,也肯定不如经世大学老师讲得精辟! 更何况坐在经世大学教室里听课,本身就是精神上的莫大享受。 萧闲时间把握得很准,第一节课恰好把民俗和民俗学的基本概念、民俗的社会功能、民俗学发展脉络介绍完。等到第二节课,他命大家把教室里的课桌摆着方形,众人围坐在周围,然后他在主位上坐下:“大家知道我博士论文是研究什么的吗?我是专门研究酒文化的!中华文明四千年,酒文化源远流长啊!” 酒?还文化? 江水源觉得头开始隐隐作痛。 萧闲很满意众人一惊一乍的表情:“或许有同学会问,酒和民俗学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们,关系大了!酿酒涉及物质生产民俗和民间科学技术,饮酒涉及岁时节日民俗、人生礼仪,酒席座次涉及社会组织民俗,而行酒令则涉及民间语言、民间口头文学和民间游戏娱乐。一个‘酒’字,囊括了民俗的方方面面。所以咱们今天的民俗学实习,就以喝酒为切入点。” 说着他打开酒瓶,顿时酒香在教室内四散飘逸。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半天才徐徐吐出:“同学们,你们有口福了!这可是三十年陈的上好茅台酒,别人送给我,我一直没舍得喝,今天全都便宜了你们!” 江水源耸耸肩:然而我并不想占便宜! 胡沛薇笑着说道:“早知道有这等好事,就应该让韦爷来,保证她能横扫全场、技压群芳!” 萧闲不顾众人的轻声议论,接着说道:“当然,纯粹喝酒只求一醉,那就与牛嚼牡丹毫无区别了,喝酒关键是要喝出品味、喝出热闹、喝出趣味来。所以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饮酒就有当筵歌诗、即席作歌的传统。据《春秋左氏传》记载,昭公十二年齐景公到齐国祝贺晋国嗣君即位,席间玩投壶的时候,中行穆子唱道:‘有酒如淮,有肉如坻。寡君中此,为诸侯师。’齐景公接着唱道:‘有酒如渑,有肉如陵。寡君中此,与君代兴。’可视为酒令的先河。到了两汉时期,‘酒令’之名已经出现在刘向的《说苑》中。今天酒少人多,大家又是一时俊彦,正适合饮酒行令!” 有人发问道:“这也算是修习班的考核之一吗?” 萧闲笑笑:“当然,正是考核之一!饮酒实习,是学习考核。临场行令,是知识考核。酒后仪态,是品行考核。《庄子》的列御寇篇中提到识别人才的‘九征’之法,其中一条就是‘醉之以酒而观其则’。你们之中莫非有谁不想参加?那我这门课的学分也就别想拿了!” 六十六、行酒令(中) 不知道萧闲是危言耸听还是言出有据,但没人敢拿自己的学分开玩笑。 江水源也不敢。可他是打定主意不喝酒的,总不能前天刚说完“就是饿死,死外边,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吃你们一点东西”,今天就说“真香”吧?所以他还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规则是什么?总不能见者有份,逮着人就喝酒吧?” 萧闲道:“当然有规矩!在公布规矩之前,我先问一句,你们有谁是不能喝酒的么?就是沾一点酒便昏迷不醒、口吐白沫,或者喉头水肿、呼吸困难的那种,普通的酒精过敏就别说了,我这里有牛奶、扑尔敏、氯雷他定、护肝片……你们有需要的可以随意取用。”他边说边从口袋里往外掏东西,很快在面前的课桌上堆成一堆。 大家纷纷左右环顾,没有人站出来。 萧闲接着问道:“那你们有谁不知道酒令是什么的吗?” 大家再次左右环顾,还是没有人站出来。 萧闲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们要是有谁敢站出来,我都准备罚他一杯了。为什么?因为他肯定没看过《红楼梦》,难道不该罚?既然大家都知道酒令,那我就说说咱们今天的规则:首先,大家轮流出题,出题之后,自己答题作为示范,然后大家按逆时针顺序轮流答题。咱们人多时间紧,轮到之后10秒钟之内没有答出或者答错的,罚酒一杯。” 答题时间只有10秒钟?看来得十二分小心才行。江水源悄悄把桌子上的《复变函数引论》收进书包里。 萧闲又道:“其次,如果所出题目,其他人都没答出来,则出题者罚酒三杯。”——这是防止有人故意出偏题、怪题为难大家。 “第三,如果所出题目,其他人全都回答出来,则出题者同样罚酒三杯。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是天才,脑袋瓜子灵活得很,看过的书又多,不规定死了这一条,你们肯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记得我当年第一次给修习班上课的时候,没有经验,就栽在这一条上。他们出了题目叫‘飞花令’,结果一堂课转了几十圈,愣是一杯酒没喝下去!我也是吃一堑长一智。” 江水源心道:别的不敢说,要是玩飞花令,自己还真能保持几十圈不败! 萧闲最后道:“行令过程中,不准上网、看手机、翻资料、交头接耳、互通有无。如果遇到什么特殊情况,我再作另行规定。有道是‘酒令大如军令,不论尊卑,唯我是主’,我作为令官,先饮一杯令酒。”说着他从装着两三斤酒的瓷瓶里斟出一杯酒来,只见酒色金黄透亮,酒液仿佛像蜂蜜水一样带着黏稠,微风一吹,郁郁馥馥的香气在教室里荡漾。即便不喜喝酒如江水源,也忍不住口舌生津。 萧闲端起纸杯:“好酒要慢慢品。我不耽误你们时间,接下来由我右手边的这位小帅哥出题。开始!” 他左手边的男生早已经跃跃欲试,闻言立即朗声说道:“我的酒令叫花样翻新令,就是先说一个字,再用成语换掉这个字的一部分,变成另外一个字。举例如,‘演奏’的‘奏’,‘偷天换日’成‘春’字。请!” 江水源心中了然:这花样翻新令又叫“一字换半合成语成字令”,是古代酒桌上常用的酒令之一,在清人张潮的《下酒物》、杨世沅的《增补绘芳园酒令》里都有记载。题目难倒不难,关键是要几分急智。尤其是跟他挨着的那几个人,情急之下很容易被罚酒。 果然,第一人就卡壳了。 萧闲笑得比谁都开心,一边倒酒一边打趣道:“小兄弟,你是真不会呢,还是想骗我酒喝?” 那个倒也看得开,笑着应道:“这就叫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有了第一个人做缓冲,其他人思考时间充裕,大部分都回答了出来:“‘砂石’的‘砂’,‘点石成金’成‘钞’字。” “‘香椿’的‘椿’,‘春去秋来’成‘楸’字” “‘臂膀’的‘臂’,‘飞土逐肉’成‘壁’字!” …… 江水源对了个“‘笼罩’的‘笼’,‘卧虎藏龙’成‘箎’字”,轻松过关。而胡沛薇用的是“‘书簏’的‘簏’,‘指鹿为马’成‘笃’字”,也不费吹灰之力。 第一轮很快结束,只有寥寥两三个人被罚酒,这让萧闲很是不满:“效率太低!照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一壶酒给喝完?没看到很多同学眼睛睁得跟锣一样,等着盼着想喝酒么?从下一局开始,出题再这么简单,我就给你一个简单的学分!” 大家一阵纷乱:拜托,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想喝酒了?你这分明逼咱们自相残杀啊! 不过来参加修习班,每个人都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觉悟,所以还是没人站出来质疑。接下来第二出题人明显凶残许多:“我的酒令叫《四书》‘酒’字令,就是每人说《四书》中的一句,要求句中必须要有‘酒’字,举例:《孟子》‘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后反’。请!” 萧闲顿时大悦:“这就对了嘛!有难度,又切题,酒令要出成这样才算合格!” 江水源也忍不住想给出题者点赞:这题出得不仅有难度,而且非常有水平。有水平之处就体现在它是一个巨坑! 众所周知,《四书》是指《论语》、《孟子》、《中庸》、《大学》。但要说到“酒”字,就只在《论语》中出现6次、《孟子》中出现10次,在《中庸》、《大学》中都没有出现。按说博科甲班只有15人,一人说一个还有剩余,完全不成问题。 最坑人的也就在此! 事实上,《孟子》中有两句是重复出现的,包括出题者所说的“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后反”,以及“必有酒肉”。也就是说,含有“酒”的句子实际上只有14句,而15个人来回答,注定有人被坑!可是知道是坑的人,肯定都能回答出来,自然不会计较。而不知道是坑的人——呃,他连坑在哪儿都不知道,又怎么计较? 所以说,这道题出得简直一颗赛艇! 果不其然,一大串人除了少数几个知道《论语》中常见的“有酒食,先生馔”“不为酒困”“惟酒无量”“乡人饮酒”外,都被灌了酒。令江水源感到惊奇的是,胡沛薇居然知道《孟子》里的“要其有酒食黍稻者夺之”一句。看来小妮子是深藏不露啊! 在纷乱的觥筹交错后,第三个人出题道:“我的题目简单,就是每人按照顺序念一句七言唐诗,要求诗句中要含有自己的序号。比如我是第一个,就可以说‘一行白鹭上青天’。请继续!” 江水源一听便心中了然:这种“唐诗数目字飞觞”在清代陈森的《品花宝鉴》中出现过,倒是容易。话说回来,貌似唐诗的酒令对自己来说应该都不太难。 谁知他刚这么想,就听萧闲说道:“友情提醒在座各位一句,据说你们班上有位同学可是能够通背《全唐诗》的!所以麻烦你们出题的时候用点心,别争着抢着给他送人头!” 咦?难道我被针对了? 六十六、行酒令(下) 胡沛薇低声问道:“说的是你么?” 江水源道:“嘘——!别闹,我不想喝酒。” 胡沛薇撇撇嘴:“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难道自己藏得还不够深?女人的直觉真可怕! 不过萧闲说得没错,这道题简直就是送人头,诸如“二月春风似剪刀”、“三山半落青天外”、“人间四月芳菲尽”、“闻道龙标过五溪”、“初为《霓裳》后《六幺》”、“七月七日长生殿”、“八月秋高风怒号”、“疑是银河落九天”,随便拉个初中生过来都能应付。结果就是出题者被狠狠灌了三大杯酒,不知是羞臊还是酒醉,整个人面红耳赤得像刚出锅的螃蟹。 有了前车之鉴,大家都谨慎起来,出题开始不走寻常路,怎么冷僻就怎么来。以前是出完题看哪几个人被罚酒,现在反过来了,出完题看哪几个人没被罚酒。 江水源就是少数几个没被罚酒的。一直都没有。 胡沛薇也是滴酒未沾,这让一群想看海棠春睡的牲口大失所望。 每人答题只有10秒钟,有些人不会干脆直接喊“过”喝酒,一圈下来只要三四分钟。眨眼功夫就轮到江水源上首的兄弟出题。江水源也紧张起来,因为第一个回答的人思考时间最短,很容易就中招。而且瞧这位兄弟的神态,分明是要憋足劲儿放大招: “请说出一句七言古诗,要求七个字均为平声或均为仄声。比如杜甫的‘有客有客字子美’。请作答!” 江水源顿时大喜,因为这种特殊的平仄形式在明代李东阳的《怀麓堂诗话》、杨慎的《升庵诗话》都有归纳记载,所以回答起来轻松至极:“唐代崔橹的《春日即事》‘梨花梅花参差开’,七平声。” “呃……”胡沛薇显然没读过上述的两种诗话,加上时间仓促,立马陷入手忙脚乱之中,10秒后颓然投子认输:“过!” 不仅是她,后面的十几个人都没有答出来。 萧闲有些恼火:“不是跟你们说过,你们之中有人能够通背《全唐诗》的么?怎么还出诗歌题?这回好了,把一桌的人头全都送给别人当了投名状,开不开心?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江水源顿时满头黑线:拜托老师,你这话跟指着和尚骂秃驴有何区别?你还敢说得更露骨一些么? 话说回来,貌似之前从没见过他啊!为什么会被他如此针对? 就在江水源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萧闲又道:“不过你是应该开心,也应该惊喜。因为要不是他救场,你应该被罚酒三杯了!好,继续出题,不要耽误大家时间。” 江水源顾不得和萧闲计较,应声出题道:“请说出一个中国古代带有颜色的年号及使用者,如‘赤乌’,使用者三国吴大帝孙权。请!” 他这道题目一方面参考了之前阎树桐对历史年号的考据,另一方面也借鉴了刚才第二位出题者的思路。 中国古代带有颜色的年号多不多?可以说很多,因为他大致测算了一下,至少有十七八个,足够在场所有人轮一遍的。但也可以说很少,因为在历代用过的800多个年号中,带颜色的终究属于少数,远不如带“大”字、“天”字、“太”字、“元”字等来得普遍。更关键的在于,带颜色的年号都不怎么出名。硬要在矮子里面选将军的话,估计得数颜色狂人孙权使用过的黄武、黄龙、赤乌三个年号。其中“黄龙”这个年号,西汉宣帝刘询、唐代段子璋也使用过,知名度更高些。 “呃……”胡沛薇再次悲剧,苦思冥想了10秒钟才重重地吐出一个“过”字。 江水源也是目瞪口呆,没想到她会栽在自己手里。胡沛薇趁萧闲不注意,咬牙切齿地朝江水源挥挥拳头:“你是故意的吧?明知道人家最不擅长历史,还出历史题来考我!” 江水源一脸无辜:“我真不知道你对历史无感!” “我不管!我要报仇!” 江水源无言以对,唯有报以苦笑,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在胡沛薇之后又是一连串的“过”。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罚酒的时候,终于有读过《三国志》或喜欢《三国演义》的同学出来救场:“青龙,三国魏明帝使用过。” 江水源长出一口气:好歹有人回答出来了!尽管全场只有一个,但有毛就不算秃啊! 这样的结果令萧闲更加不满,并首次对出题者提出质疑:“你这题该不会就没几个正确答案吧?如果正确答案不超过在场答题人数,出题者可是要罚酒三杯的!” 此话一出,没答出来的人便群起响应,纷纷提出质疑。 江水源却胸有成竹:“放心,正确答案我大致数了数,至少有十七八个,绝对超过在场人数。不信我数给你们听听?” “你数!”有些人是报仇心切,有些人则是纯粹想拖延时间。 江水源见萧闲没有反对,便掰着指头数道:“先说白色的,有后秦武昭帝姚苌使用过的白雀、隋末义军向海明使用过的白乌、南汉高祖刘龑使用过的白龙。再说黑色,有前秦蜀王张育使用过的黑龙。再说金色的,有唐末黄巢的金统。还有青色,有——” “行了、行了,会背《二十四史》了不起啊?”萧闲满脸嫌弃,“大家记住了,不想送人头的话,历史题也别出。另外我补充一个新规定,如果到全场结束的时候,还有人滴酒未沾的话,那么其他人都罚酒三杯。你们看着办吧!” 江水源无语:这算是挑起群众斗群众吗? 接下来到了胡沛薇报仇的时间:“请每人说出一个字,要求这个字可以拆分成两个字,而且拆分出来的两个字要和本字都在平水韵的同一个韵部。举个栗子,彩虹的‘虹’,拆分为‘虫’、‘工’,三个字均在上平声‘一东’韵。是不是很easy?开始答题吧!” 容易你个鬼啊! 如果可以说脏话的话,她下首的那位答题者肯定破口大骂。能够记得清《平水韵表》的,已经是百里无一,还要拆开的字和原来的字都在同一韵部,这是10秒钟能思考出来的问题吗?可惜老师还在桌上,他千言万语都凝结成一个字:“过!” “过!” “过!” …… 看到桌上六七个人连着报“过”,胡沛薇才发现自己用力过猛,很有可能把自己陷进去,顿时慌了起来。而且随着“过”字越来越多,她也越来越慌:自己之前已经喝了两杯,这要是再罚酒三杯的话,绝对会让自己醉倒当场的!自己还是个女孩子,谁知道醉后会是什么丑态? 想到此处,她肠子都悔青了。如果不是看到大家众目睽睽盯着她,她都想给江水源传小纸条。 此刻她只能眼巴巴看着江水源,寄希望他能救自己于水火之中。江水源却戏谑地看了她一眼,意思很明显:你觉得我是应该答出来呢?还是假装答不出来,让你罚酒三杯呢? 六十七、数学界的大事件 胡沛薇双手在桌子底下连连抱拳作揖,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说道:“拜托、拜托,您大人有大量,就放我一马吧!回头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江水源笑而不语。 “京城最好最贵的饭店,随便你挑!要不两顿?两顿不行三顿?” 已经快轮到江水源了,胡沛薇急得满头都是汗珠子,已经顾不上是不是签订丧权辱国的城下之盟了:“有什么要求你随便提,我都答应你!” 江水源笑着摇摇头,回答道:“圭璋特达的‘璋’,拆分成‘王’‘章’,都在下平声‘七阳’韵。” 听到江水源的回答,胡沛薇整个人都有些虚脱,斜斜地靠到椅背上,努力平抑激荡的心情:她可是离罚酒三杯只有头发丝儿的距离! 谁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马上有人提出质疑:“那正确答案能超过在场答题人数吗?” 胡沛薇再次紧张起来,双眼紧盯着江水源,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语气中带着三分肯定、三分猜测以及四分求证:“应该可以、吧?” 江水源有些无语:“应该可以”,还“吧”?我说妹子,你该是多没底气! 胡沛薇确实没底气。让她说出三五个符合要求的,有困难,但问题不大。可要让她像江水源那样,如数家珍似的一口气报十几个来,就不在她的能力范围内了! 九九八十难都过来了,也不差最后的一折腾。 江水源替胡沛薇解围道:“其实正确答案还蛮多的,关键是要找对方法。最简单的是先找到常用偏旁部首所在的韵部,比如‘王’在下平声‘七阳’韵、‘鱼’在上平声‘六鱼’韵、‘竹’在入声‘一屋’韵,然后再在相应的韵部里寻找以此作为偏旁部首的字,仅以‘王’字为例,就有璋、珰、瑝、琅、瑯、琩、瑭、玚、珖、珜等十多个符合要求的。不过就是——” 胡沛薇心里一咯噔。 “就是什么?”其他人连忙追问道。 “就是生僻字相对多一些。” 那群等着看贵妃醉酒的牲口顿时炸了锅:“那不是故意为难咱们么?” “就是!出这样的题应该罚酒,至少三杯起。” “吵吵什么?”萧闲拍着桌子呵斥道,“瞧瞧你们自己个,诗没别人背的多,历史没别人学的好,现在连生僻字都没别人认得全,还好意思叫唤?叫唤什么?再叫唤就罚酒!” 在萧闲的强力震慑下,大家只好自认倒霉。接下来的出题者却陷入了两难的吊诡境地:出简单的题?所有人都会,自己被罚酒三杯,老师那儿还得不到高分。出太难的题?所有人都不会,自己还是要被罚酒三杯,在老师那儿同样不讨好。出中不溜的题吧?貌似又难不倒那个又帅又有货的小白脸,到最后自己还是要被罚酒三杯! 头痛啊!! 不过所有人心里都有这样的小账本:因为出题太难而被罚酒,那是要立马兑现的,而且只有自己一个人喝。至于到全场结束还有人滴酒未沾的事儿?那就等到全场结束再说吧,没准别人一不小心就破了他的不败金身呢?再说,即便到时候罚酒,有那么多人陪着,心里喝得也舒坦! 于是大家都开始出中等难度的题目,从各种角度试探,努力找到江水源的弱点,可惜直到最后一轮也没发现他的阿喀琉斯之踵。——当然,不是说江水源有多无敌,而是大家相互之间不熟,又考虑到都是高中生水平,不敢用力过猛。否则上来两个知根知底的: “请说出一种在我国有天然分布的杜英科猴欢喜属植物。” “请说出一个京城22路公交车路过的站台名。” 江水源分分钟就得跪。 正因为没有,所以江水源才有惊无险、滴酒未沾地活到了最后一轮:“请说出一个名称,要求两种东西都叫这个名字。比如杜鹃,既是花名又是鸟名。请!” “白头翁,既是植物名又是鸟名。” “地龙,既是蚯蚓名又是取暖措施名。” 题目不难。大家从一开始就没把关注点放在答题上,而是都眼巴巴地望着江水源。开局到现在,除了江水源,少的喝了两三杯,多得已经喝了六七杯。虽然每杯只有小半两,可这没有半点下酒菜的空嘴干喝,再好的酒喝多了也变成一种折磨。 江水源摸摸鼻尖:“如果我说尚书——” 胡沛薇马上反驳道:“官不是东西!” 江水源笑道:“你这属于政治不正确啊!” “那你说官是什么东西?” “看看,都说你政治不正确了,还要拉我下水。”江水源摇摇头,学着萧闲的神态,深吸一口在教室里里四处飘荡的酒气:“这局算我输,我喝酒还不行么?嗯,真香!” 此话一出,所有人顿时都松了口气。 谁料萧闲却不答应了:“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到最后还想耍滑头,骗我的酒喝?门儿都没有!”又指着其他人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们呀,让我说什么好呢?一群人愣是没让一个人喝到酒,简直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说着就让我生气,走了!” 说完站起身,把瓷瓶一拎,不待下课铃响便推门而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胡沛薇带着酒气,斜觑江水源一眼:“我还以为你真那么不识趣,非要让咱们全班罚酒三杯呢!还好你最后关头刹住了车,不然我都打算让438寝室全体和你们割席断交了。” 江水源一边把桌子摆回原处,一边打趣道:“既然如此,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胡沛薇侧着头想了想:“请你吃饭,估计你不乐意。既然你一直在看高等数学的书,那我就告诉你一条重要消息吧!就在今天上课之前,一位腐国数学家宣布自己证明了黎曼猜想。” “什么?证明了黎曼猜想?”江水源可是很早就看过惠成泽院士的《希尔伯特问题及研究进展》,非常清楚黎曼猜想的价值与困难,所以才更加吃惊:“真的假的?” “你觉得我会开这种玩笑吗?” 江水源顾不上收拾桌子,赶紧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葛大爷:“葛老师,我听说腐国有人宣布自己证明了黎曼猜想?” “我也听说了。”葛大爷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按照道理,自己多年苦心研究的问题被他人截胡,严重程度不下于被横刀夺爱,葛大爷不该暴跳如雷或者心灰意冷么?他居然如此平静,难道说是表面稳如狗,内心早已慌得一批? “是谁?”江水源追问道。 “是阿蒂亚爵士,当今世界最伟大的数学家之一,曾获得过包括菲尔兹奖、孙元起奖、阿贝尔奖在内的一系列重要奖项。你应该知道在复几何、泛函分析以及理论物理学中均有深远应用的阿蒂亚—辛格指标定理吧?就是他与辛格共同证明的,也被公认是20世纪最重要的数学成果之一。” “啊?!” 这么牛批闪闪的大神,以后注定会写进数学史,似乎犯不着为了点虚名而搞个大新闻吧?那可是被后世笑话到文明终结的。照这么想,黎曼猜想真的被证明了? 葛大爷语气很轻松:“如果阿蒂亚爵士年轻四十岁,又或者是某位二三十岁的数学家这么宣称的,那我还真的非常期待。不过阿蒂亚爵士已经快九十岁了,你知道九十岁对数学家意味着什么吗?更何况据他自己说,他是用一种‘简单’且‘全新’的方法证明的。这话听着耳熟不?” “简单而全新?”江水源马上想到了数学史上那个著名的恶作剧:“费马?我已经发现了一个绝妙的证明,但是这里空白太小,我写不下?” “没错!他让我想起来祸害无数人的费马。”葛大爷顿了顿又说道,“明天上午经世大学数学系能拿到论文的预印本,到时候系里会组织一个小型的内部研讨会,对论文和证明过程进行大致的研读和评判,你过来旁听一下吧。” 江水源翻了翻课表:“可我明天上午有课。” 葛大爷的回答简单而粗暴:“翘掉!” 六十八、再见王灿龙 既然要参加,江水源就不打算只带着耳朵去。 趁着中午和晚上的休息时间,他跑到经世大学图书馆专门查阅与黎曼猜想有关书籍,做好预习功课。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关于黎曼猜想的书籍林林总总居然有上百种之多,不仅有中文的,还有英文、法文、德文、日文的。 显然得知黎曼猜想被证明的并非只有江水源一人,大部分中文和英文的书籍都已经被人捷足先登,只剩下日文、德文这种没人看得懂的书籍以及几种复本。 好在上次去儋州的时候,江水源跟堀田祐也学了点日语,而且看过《汉和双解大字典》,勉强能看懂日文。汉斯国是黎曼猜想的诞生地以及前半期最重要的研究中心,对照翻翻想来也会大有收益。所以他每样挑了一本,找个靠窗的地方开始看书。 他看书很快,先是一口气扫四五十页,然后闭上眼睛思索推导片刻,再接着往下翻,很快就能看完一本。正看得起劲,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请问同学,你手里的书能借本给我看看么?” 江水源侧过头,就看到上次旁听时见过的王灿龙站在边上,他脸色似乎比上次黑了一个色号,神态也更显沧桑,只有洗得发白的书包还那么干净。江水源连忙站起身,朝他和善地笑了笑:“老王,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么?” “哦,记得、记得,好像以前在哪儿见过。”王灿龙含糊不清地低声说道,“我能借你的书看看么?” “可以,当然可以!”江水源对黎曼猜想了解得并不深入,所以看书也就没什么次序,逮着一本看一本,回过头再慢慢梳理。于是他除了手头正在看的书,把其余几摞书全都推到两人中间,“随便挑、随便看!” “谢谢!” “不用客气!对了,你的四色问题解决得怎么样了?”江水源记得王灿龙好像说过他已经找到一种非常简便的方法来证明四色问题。——嗯?这种说法听起来好像很耳熟啊! “还有个别瑕疵需要完善,目前正在做最后的补充。我觉得阿蒂亚解决黎曼猜想的思路,或许对我证明四色问题会有帮助,所以过来了解一下。” “那祝你心想事成!” 王灿龙在江水源旁边坐下来,先是从书包里掏出那个破旧的大塑料水杯,“咕咚”“咕咚”狂灌几口,抹抹嘴上的水渍,才接着掏出笔记本和钢笔,在书堆里找出一本中文版的《黎曼猜想初步》,开始边看书边做笔记。 王灿龙看书很慢。江水源已经翻完了三四本,他一本书才看到第三章。 尽管有好几摞书,但看到最后就会发现,除了少数几本是另辟蹊径或者写得比较深奥外,其余的都大同小异,所以江水源越翻越快,在晚上十一点前终于翻完了所有书。此时王灿龙的一本书还没看完。 江水源美美地伸了个懒腰,轻声说道:“老王,我看完了,你呢?” “哦,我还要一会儿,等看完手头这本书再回去。” 江水源估计就凭他的看书速度,看完至少得夜里一两点,好在经世大学图书馆是24小时开放的。他想了想又道:“老王,那我请你吃夜宵吧,去不去?” “不用,我带了垫肚子的东西。”说着王灿龙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硬梆梆的开花馒头,用力啃了几口,然后又抄起大塑料水杯狠灌几口,把干硬的馒头渣冲进胃里,“饿不着我,你先走吧!我习惯夜里看书,更容易集中精神。” “那好,你多注意身体!” 第二天早上,江水源向孙良侯请了假,提前来到数学系会议室,内部研讨会就在这里召开。 谁知刚一推门,差点被里面的热浪和声波掀了个跟头。只见会议室内密密麻麻都是人头,连过道里都站满了人,拥挤程度完全不亚于国庆小长假的热门景点。第一排更是汇聚了几十位记者,长枪短炮林立。不是说小型研讨会么? 还是说,我对“小型”有什么误解? 幸好张谨起大早来占了座,否则江水源得站着听课。他正准备挤过去和张谨会师,结果被边上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女记者拦住,录音笔随即递了过来:“同学你好,我是《科技与生活》杂志社记者刘薇,请问你是?” “我叫江水源,是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学生。” 刘薇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你是为了参加研讨会,连夜从淮安府赶过来的?” 江水源打量了她几眼,长得挺漂亮,穿着也挺有知识女性范儿,怎么智商就不在服务区呢?他耐心解释道:“我是来参加经世大学修习班的,碰巧听说有研讨会,就过来学习一下。” “那你是不是对数学非常感兴趣?” “呃……,是的。”江水源再次打量她几眼,心道:对数学不感兴趣会来参加这个研讨会么?问的问题简直图样图森破。年轻人要不断提高自己的姿势水平,晓得不晓得呀?我都替你捉急,像这样采访回去,你确信你们社长不会扣你工资? “你对黎曼猜想了解有多少?” “略知一二吧。”毕竟昨晚上临时抱佛脚,恶补了不少东西。 “那黎曼猜想猜的到底是什么?” 终于问到正题上了!江水源替她松了口气:“所谓黎曼猜想,就是著名数学家黎曼在1859年发表的一篇题为《论小于给定数的素数个数》的论文中提出的猜想,即猜测黎曼ζ函数的所有非平凡零点都位于复平面上re(s)=1/2的直线上。” 刘薇一脸懵逼:“能不能说得简单一点、通俗一点?” 江水源想了想道:“就是说黎曼ζ函数的所有非平凡零点,都分布在复平面上一条特殊直线上,这条线通常被称作‘临界线’。” “所有点,都在一条直线上?” 江水源懒得纠正她的说法:“你可以这么理解。至少截止目前,科学家通过计算机计算出来的超过十万亿个非平凡零点都位于临界线上,而且这些非平凡零点还在以每天数十亿个以上的速度往上增加。” “十万亿个?”刘薇张大嘴巴,“那就不是证明了?” 江水源微微摇头:“著名数学家乍基亚(zagier)在年轻时也这么想过。他通过研究一些由黎曼ζ函数衍生出来的辅助函数,觉得如果计算出超过三亿个以上的非平凡零点都符合条件,就可以大致认定黎曼猜想成立。事实上却是,无论计算出多少个非平凡零点,都不能作为证明的证据,只能在心理上起到一定的安慰作用。要想真正证明,还得用严谨的逻辑和推导。” 刘薇大奇:“为什么科学家对黎曼猜想如此孜孜以求?它很重要?” 江水源答道:“可能是因为人类对未知的好奇和对完美的追求吧?有人曾经这么说过,如果说数学是人类智慧的皇冠,那么数论就是皇冠上的明珠,而黎曼猜想则是明珠上最难擦拭掉的那个斑点。当然,它也确实非常重要。统计数据表明,当今数学文献中有1000条以上的数学命题是以黎曼猜想或其推广形式的成立为前提的。一旦黎曼猜想被证明,那么数学领域将在一夜之间新增1000多条定理,这将对数学的发展产生巨大的影响。” “一千多条定理啊?!那确实非常非常重要!” 说话间惠琼琚走了进来,看到江水源便打了声招呼:“哟,你也来了?赶快到座位上去,会议马上开始” “好的!”江水源正想脱身,当下朝刘薇拱拱手:“抱歉,会议马上开始,我要到座位上去了。” “唔,好、好,多谢您的配合!对了,你是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的哈?如果文章中引用你的观点,我会寄一份到你们学校的。” 六十九、黎曼猜想 江水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杀出一条血路挤到座位上。这一路上他看到不少熟人,比如王灿龙,经世大学数学系那个帅气讲师韩亭松,还有梅林等好几位修习班的同学。 葛大爷看到江水源过来,顿时臭着一张脸,仿佛欠他五百吊似的:“业务挺繁忙的嘛!我还以为你不过来了呢!” 江水源笑笑:“被人拦路收了个过路费,幸亏师母拔刀相助。话说回来,经世大学真的拿到了阿蒂亚爵士的论文预印本吗?” “不然呢?” “我还以为阿蒂亚爵士和哈代(hardy)一样,要去干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 张谨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低声问江水源道:“你、你、你说的是、是、是什么意思?” 江水源解释道:“哈代和阿蒂亚爵士一样,都是腐国著名数学家,不过他出生比较早,差不多和国父是同一年代的人。他对黎曼猜想有着浓厚的兴趣,经常坐船渡海去丹麦找他的好朋友玻尔(bohr),也就是经世大学教授、著名物理学家玻尔的亲弟弟,一起研究讨论黎曼猜想。有次哈代有事着急赶回英伦,到了码头才发现只有一条小破船可以乘坐,当时风急浪高,从丹麦到腐国又要横跨数百公里的大海,稍有不慎便有倾覆之危。哈代想了想,就给玻尔寄了张明信片,上面只一句话:‘我已经证明了黎曼猜想’。” “后、后来呢?” “后来?后来哈代毫发无损,直至七十高龄寿终正寝,黎曼猜想则一直坚挺地活到现在。” “他、他、他吹牛啊?” 江水源开心地笑了起来:“吹牛怎么了?在黎曼猜想这个问题上吹牛的,哈代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早在他几十年前,斯蒂尔杰斯(stieltjes)就宣称自己证明了黎曼猜想,英明神武如法兰西科学院院士埃尔米特(hermite),也被他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结果呢?” “啊?!” 葛大爷狠狠瞪了江水源一眼,然后训斥道:“你们以后可别学他们!做人、做学问都要老老实实,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到最后害人终害己。你们看斯蒂尔杰斯和哈代,都是著名的数学家,但是大家一提到他们,首先想到的不是黎曼—斯蒂尔杰斯积分、哈代—李特尔伍德极大函数,也不是他们对黎曼猜想做出的贡献,而是他们的欺名盗世。这就是前车之鉴!” “是!”江水源和张谨连忙应承道。 看到葛大爷似乎兴致不高,两人不再说话,静等研讨会开幕。 如惠琼琚所言,研讨会很快开始。只见惠成泽和四五个中青年学者一边说笑谈论,一边走进会议室,在主席台上分别落座。惠成泽拿过话筒:“首先,我代表经世大学数学系,欢迎大家光临。其次,向大家说声对不起。听说阿蒂亚爵士放了颗大卫星,我们本来是想搞一个小型的内部研讨会,没想到大家热情那么高涨,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人,很多人只能站着。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说完惠成泽对着台下深鞠一躬,台下观众则报之以热烈而持久的掌声。 惠成泽接着说道:“此次研讨会,我们有幸邀请到了五位对数论,尤其是黎曼猜想有着深入研究的在京专家学者,为我们讲解黎曼猜想,并对阿蒂亚爵士的论文进行初步解读和研判。他们分别是中华科学院数学研究所研究员、国家杰出青年基金获得者白志成先生,北平师范大学数学系教授、国家杰出青年基金获得者苏必清先生,京城计算科学中心研究员、国家优秀青年基金获得者元力先生,著名科普作家、《黎曼猜想初步》一书的作者卢长海博士,以及我们经世大学数学系副教授、国家杰出青年基金获得者易一平先生。” 掌声再次响起。 江水源耳朵尖,就听见前排有人用羡慕嫉妒恨的语气碎碎念道:“经世大学果然土豪!随随便便一个内部研讨会,就找来三位杰青、一位优青,几乎把京城研究数论方向的顶尖专家一网打尽。读大学、搞研究,不来经世大学,能行吗?” 边上估计是他朋友:“谁不想来?关键是来得了么你?” 惠成泽开始进入正题:“我发现今天来了不少年轻的同学,还有许多新闻记者,大家对于黎曼猜想可能了解得不那么深入,下面先请卢长海博士给我们大致介绍一下什么是黎曼猜想。” 卢长海接过话筒,笑嘻嘻地说道:“什么叫班门弄斧?我现在在惠院士和各位专家面前讲黎曼猜想就是。好在我这个人脸皮比较厚、胆子也比较大,而且人来疯,所以我今天就放开了讲,讲错了请各位专家批评指正。——说句实话,我在上大学的时候也对黎曼猜想有过非分之想,没办法,黎曼猜想实在太迷人了!它的简洁、它的完美、它的困难,都让人魂牵梦绕。据说曾经有人问过著名数学家希尔伯特:如果五百年后你能重返人间,你最想问的问题是什么?希尔伯特的回答是:我想问是否已经有人解决了黎曼猜想?由此可见一斑!” 说着卢长海把脸转向惠成泽:“不知惠院士听说过没有,欧米数学界有个笑话,说有一个数学系本科生问教授:老师,我想成为数学家,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教授想了想:研究bs公式。学生又问:那最困难的方法又是什么?教授回答道:证明黎曼猜想。所以那时候我就坚信,如果数学世界只剩下一个难题,那么一定是黎曼猜想。没想到才过去不到二十年,阿蒂亚爵士就给了我当头一棒。……” 在江水源看来,卢长海或许在研究上没有什么创新之处,但胜在能把枯燥的黎曼猜想讲得清晰透彻、妙趣横生,让所有在座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所以说,作为科普作家,卢长海还是非常出色的。 卢长海讲了二十多分钟,将黎曼猜想的前世今生以及研究进展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遍,便把话筒交还给惠成泽。惠成泽表示感谢之后说道:“今天上午的早些时候,我们拿到了阿蒂亚爵士的论文预印本,并在会前交由几位专家进行研究,下面就请专门研究黎曼猜想及其弱化形式的白志成先生带领我们对论文予以初步解读!”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就在此时,会议室的屏幕上放出了阿蒂亚爵论文的图片。 七十、喧哗与躁动 论文是英文版的,但对于真正的研究者来说,不存在任何语言障碍。 葛大爷就像初恋的男孩见到了自己心上人,全部身心都陷了进去。只见他身体大幅度前倾,眼睛眨都不眨,牢牢地盯着屏幕上的文字,眉头微皱,显然此刻大脑正在紧张而快速地阅读、思考、分析。 这让江水源想起来了亚历山大大帝。 据说亚历山大大帝年轻的时候,每次听到他的父亲、马其顿国王腓力二世又征服了一块土地,就会痛哭流涕,沮丧不已:“难道父亲没有留下一点儿的土地给我征服吗?”或许此刻,葛大爷也有着同样的苦恼和沮丧吧? 白志成是位四十岁左右的普通中年人,除了厚厚的黑框眼镜以及偶尔露出的睿智光芒,并没有其他更突出的特点。他站在讲台上略显局促,先是自我解嘲道:“今天早上刚拿到论文的时候,我就迫不及待地想感谢阿蒂亚爵士,感谢他勇于挑战困扰我已久的难题倒是其次,而是首先要感谢他论文写得非常短!如果他要像泥轰数学家望月新一解决abc猜想那样,一口气写4篇论文,文章总共长达五六百页,五六年还没几个人看得懂,今天我站在这儿就要出大丑了!” 所谓“听锣听声,听话听音”。白志成提到阿蒂亚的时候,说的是“勇于挑战”,而不是“成功破解”,江水源就知道他对是阿蒂亚的论文是不看好的。 张谨英语差些,看的有些吃力,不时要把不认识的单词或者不理解的知识点抄在自己小本子上,打算带回去慢慢琢磨。葛大爷却顾不了那么多,扫完一页便直接大声叫道:“赶快翻下一页!” 白志成略显尴尬:“看来是我的废话太多,大家显然早已迫不及待,接下来我们就直接步入正题!阿蒂亚爵士论文的正文共有五部分,第一部分也就是现在大家看到的introduction,即引言。从这一部分我们可以看出,阿蒂亚爵士的思路是通过理解量子力学中的精细结构常数α,并将此过程中发展出来的数学方法用于解决黎曼猜想。但我们知道,精细结构常数α是物理学中一个重要的无量纲数,表示电子在第一玻尔轨道上的运动速度和真空中光速的比值,现今一系列实验都表明,α是在增长变化的,虽然变化率很微小。但阿蒂亚爵士直接论证α是固定的,这让我非常费解。” 白志成随即话锋一转:“当然,阿蒂亚爵士对于物理也是非常精通的,他的阿蒂亚—辛格指标定理,以及与德国拓扑学家希策布鲁赫共同发展的k理论,都与物理有关。所以他论定精细结构常数α是固定的,可能他有独到的见解,但这需要时间论证。” 张谨听得云里雾里:“这、这还涉、涉及物理?” 葛大爷哼哼数声:“没听过数理不分家?有句话说得好,所有物理问题最终都是数学问题,像著名的杨—米尔斯规范场存在性和质量间隔假设,就是物理学家甩给我们的锅。你们以后进了大学就知道,像《数学物理方法》、《大学物理》,都是数学系必修课程。当然,你们要想走得更远,最好是辅修个物理学专业的双学位。” 张谨点点头,表示建议收到。 葛大爷斜乜江水源一眼:“国语、唱歌的双学位没用!” “……”江水源满脸无辜:我这算是躺着也中枪吗? 白志成终于翻到第二页,也吸引走了葛大爷的注意力:“下面是第二部分,阿蒂亚爵士引入一个新函数todd函数。有意思的是,todd就是阿蒂亚爵士的导师,而todd函数也是整个证明的关键所在,但阿蒂亚爵士没有详细描述这个弱解析函数,而且这个函数是否存在也是个重要问题。……” 在白志成的解读下,江水源很快浏览完阿蒂亚的证明。 当然,即便没有白志成的解读,江水源也会直观感觉阿蒂亚的证明不靠谱:论文只有短短五页纸,其中证明更是只有15行,凭这个也能证明困扰学界一百多年的旷世难题? 简直是拿豆包不当干粮啊! 随后,北平师范大学数学系教授苏必清也表示了悲观看法:“我们知道,对于严谨的学术研究而言,证明数学猜想,最终只看逻辑和推导,而不是看谁先声称自己证明了什么。在这份阿蒂亚爵士论文的预印本中,我们没有看到符合数学论文要求的严格性定理证明,甚至没有使用到ζ函数的任何性质,而这在黎曼猜想中是非常关键的。所以在我看来,这不是一次严肃的尝试,甚至连错误都算不上。” 京城计算科学中心研究员元力和经世大学数学系副教授易一平同样表示不乐观:“我觉得搞科研的学者,在宣称自己解决一个重大问题之前,最好是找业内专家进行评审验证,这才是规范做法。然而我相信阿蒂亚爵士并没有这样做。不过这也是一种常态,很多伟大的数学家在晚年都会宣称自己证明了某个命题,却最终未能成功。这无损于他们之前取得的丰功伟绩,我们也不用对他们过于苛责,毕竟风烛残年,余日无多,更渴望自己能在历史上留下痕迹,也是人之常情。” 因为论文足够短,所以研讨会也简短许多。 最后惠成泽总结陈词道:“数学从来都是最严谨的科学,里面掺不得半点沙子,哪怕你写了五百页、一千页的论文,只需其中一行的错误,就可以否定你的全部努力。好在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阿蒂亚爵士证明论文的预印本,在未来一段时间,我们将催促、等待这个论文的更多细节,然后验证里面的每一个步骤。如果证明正确,那就向他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他将是本世纪最伟大的数学家,没有之一!即便不正确,也让更多的数学家和数学爱好者关注到黎曼猜想上来,为将来彻底解决奠定基础。” 研讨会结束,貌似包括葛大爷和张谨在内,很多人都松了口气。 葛大爷也终于有心情来料理江水源:“奥数决赛也就这几天了,你准备的怎么样?给你的书都看了么?给你的题都做了么?” 七十一、不斩无名之将 江水源胸有成竹:“题做了,书在看,准备得还行。” 葛大爷冷笑道:“你觉得‘还行’二字是应付我,还是在敷衍你自己?莫非你觉得天底下就你一个聪明人,随便怎么糊弄几下,大奖就能拿到手软?偶尔拿一次,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纯属运气好!天上掉馅饼,难道还能连着两次掉你头上?” 江水源被呛得直翻白眼:我这是谦虚、客套!懂?难道非得我当着张谨的面儿自吹自擂一番,像阿蒂亚爵士那样早早立下g才行?转过头你又该批判我妄自尊大、目空一切了吧! 葛大爷显然感受到了江水源的不平之气:“不服是吧?看来是时候让你开开眼界了,免得你坐井观天太久,老认为世界就你头顶上那么大一块。跟我走!” “去哪儿?”江水源下意识问道。 “怎么?你怕了?”尽管一直以来葛大爷说话都是冷嘲热讽居多,很少有心平气和的时候,但今天的语气还是让江水源感觉怪怪的,简直是嘲讽技能全开,逮着谁都想怼几句。难道葛大爷每月也有那么几天心情烦躁,还是说被阿蒂亚放的空炮给吓到了? 江水源决定原谅他:“我怕?又不是去杀人放火、揭竿造反,我怕什么?” 葛大爷不置可否,只是说:“到时候你别哭鼻子就行!” 葛大爷这态度反倒让江水源心里有些警备,趁着不注意他低声问张谨道:“谨子,老实交代,这几天我不在,葛老师又整出了什么幺蛾子?我怎么感觉他要放大招啊!” 张谨怂怂地看了葛大爷一眼,才磕磕巴巴地回答道:“我、我、我们遇、遇到一个也、也、也来参加数、数学奥赛的——” 江水源马上就猜到大致是怎么回事:“很厉害?” “非、非常厉害!” 瞧着张谨一脸高山仰止,差点儿就顶礼膜拜的神情,江水源心里有点吃味:兄弟,我文能写诗、理能解题,也没见你有过什么表示。谁知在外面随便碰到一个厉害角色,马上就给别人疯狂打call,差点儿要跪舔。你这是几个意思?难道真的是家花不如野花香? 还是说,我江某已经提不动刀了? 总之,张谨的厚此薄彼已经成功激起了江水源的好奇心与战斗欲。他假假的撸了撸袖子:“厉害就对了,我江某刀下从不斩无名之将。那就让我们一决雌雄吧!” 到了见面的时候才知道,雌雄根本不用决,因为对方就是个女的,而且江水源还认识:“哟,胡沛薇?今儿你也出来放风?” 胡沛薇同样觉得意外:“我来见见老师。你是?” “我也是来见见老师,然后老师让我来见见你。” “?”胡沛薇眨眨眼睛,努力想要理清其中逻辑关系。 葛大爷更奇怪:“你们认识?” “瞧您说的,什么叫认识啊?我们可是喝过酒、同过桌、聊过天、交过心的好朋友!”江水源很得意能在这个问题上给葛大爷一个惊喜,不过胡沛薇也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话说胡沛薇同学,你可藏得够深的,跟你认识那么久,都不知道你竟然还是奥数高手,果然不愧‘女人心,海底针’,藏得滴水不漏!要不是别人给我通风报信,我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 胡沛薇微微一笑:“我没说,那是你没问。何况女孩子擅长数学,就像男生会绣花,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吧?我哪敢敲锣打鼓的到处说去?” 江水源想想,好像自己真没问过胡沛薇这方面的事。他犹自有些不甘:“口胡!我要是会绣花,在朋友面前绝对不打埋伏。你在看看人家韦爷,女孩子敢喝酒、会喝酒,她掩饰了么?” “她是没掩饰,然后她就成了你嘴里的反面教材。” “……” 葛大爷懒得听他们俩啰嗦,直接切入主题:“胡沛薇你认识,我就不多费口舌了。关键人家小姑娘不仅长得漂亮,而且有着与颜值完全匹配的智商和勤奋!她在全国重点高中华中大学附中就读,连续五个学期学分绩点第一,除了获得过全国创新外语大赛法语组冠军,而且还是湖广地区奥数复赛第一名。注意,不是一等奖,是第一名,而且是湖广地区的第一名!湖广地区的奥数水平,应该不用我多说吧?” 我去,怪不得金庸老爷子在书里感叹“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果然不假! 江水源记得清清楚楚,当日班上同学自我介绍的时候,胡沛薇只说自己爱好广泛、对法语生物医学之类的比较感兴趣,可没说自己擅长数学。湖广地区的奥数水平,就好比中华区的乒乓、跳水,北美区的篮球、橄榄球,不用刻意看选手是谁,只须知道籍贯,就能知道对方有多棘手,其彪悍程度可想而知。更何况胡沛薇还是复赛第一名! ——不过这也解释了胡沛薇为什么能进博科甲班。这水平要是进不了博科甲班,简直天理难容啊! 江水源再次打量胡沛薇几眼:“胡同学,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是冰山美女!” “什么意思?我有那么高冷吗?” 江水源摇摇头:“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跟冰山一样,露出水面的只有八分之一,其余八分之七的实力都深藏不露。” 胡沛薇笑道:“果然是新概念得过奖的,就是会说话!” 葛大爷却在边上唯恐天下不乱:“怎么,怂了?我记得刚才某人还叫嚣要‘刀下不斩无名之将’,人家胡沛薇是湖广奥数第一名,大名鼎鼎,正好合适,你倒是斩啊!” 江水源摸摸鼻子:“咱们是友军,理应团结协作、一致对外,不能自相残杀窝里斗。葛老师,我劝你善良,不要妄图挑起群众斗群众,《刑法》里可是有教唆罪的!” 葛大爷面带鄙夷:“你的国语真没白学,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认输说得那么好听!” 胡沛薇的奥数指导老师在边上吃瓜了那么久,此时终于开口说话:“江同学说得很好,我们要团结协作,毕竟奥数决赛不是我们两家之间刺刀见红,非得要拼个你死我活,而是全国几百号人坐在一起,考同一张试卷,大家各凭手段、各安天命。考得好不好,只怪自己实力够不够,跟他人无关。你们说对不对?” 对嘛,这才是朋友、同桌之间和平共处应有的态度嘛!不要一见面就刀啊、斩啊什么的,多不文明、多不和谐! 江水源忍不住了瞟葛大爷一眼:学学,瞧人家说得多好!别一天到晚变着法子坑自己学生,礼之用,和为贵,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懂? 就在江水源忍不住想给那位指导老师点三十二个赞的时候,他突然话锋一转:“当然,学习就跟唱歌、练武一样,一天不练手脚慢,两天不练丢一半,三天不练门外汉。江同学你和沛薇这几天都忙着参加修习班,肯定没好好做题吧?所以我和你们葛老师参考前几年的国际奥数题型,出了套试卷,你们做做看,找找手感,不至于把手艺全都撂下。” 呃……瞧瞧人家,事儿还是那么件事儿,这么说不就容易接受多了? 胡沛薇可能早已熟悉了自己指导老师的急刹车,脸上波澜不惊,只是看了看江水源:“那,做做看?” 既然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江水源反倒光棍起来:“那就做做看!” 葛大爷依然满脸嫌弃:“早答应不就完了吗?还推三阻四浪费那么多口舌,你真当自己是皇帝老子,干什么都得三让九劝?” 张谨在边上搓着衣角,面红耳赤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我……” “你也有份。”葛大爷一句话就按熄了张谨躁动的小火苗。 七十二、一决雌雄!(上) 说话间,被胡沛薇称为“沈老师”的中年男子拿出三张纸分发给大家:“题量不大,就6道题,关键是要动点脑筋。因为咱们是练手,所以没时间限制,做完为止。旁边有a4纸,要用自己拿。没什么问题的话,那就开始吧?” 最初听沈老师说参考前几年的国际奥数题型,江水源心里就“咯噔”了一声,因为他翻过历届国际奥数真题,深知其中的诡谲玄奥。再听说只有6道题,他已经考虑是不是晚上就睡在这里了。果然,他看到第一道题就有些懵:“平面上给定100个点,无三点共线。求证:这些点构成的三角形中至多70%是锐角三角形。” 再看第二道题:“在凸四边形abcd中,ab?cd=bc?da,点x在四边形abcd内部,且满足∠xab=∠xcd,∠xbc=∠xda。证明:∠bxa+∠dxc=180°。” 第三题:“一个国际社团的成员来自6个国家,共有成员1978人,用1、2、3、4……1997、1998来编号。请证明:该社团至少有一个成员的顺序号数,与他的两个同胞的顺序号数之和相等,或者是一个同胞的顺序号数的2倍。” 第四题:“n为给定正整数,s={(x,y,z)|x,y,z ∈{0,1,2…,n},x+y+z>0}是三维空间中(n+1)^3-1个点的集合。视求其并集包含s但不含(0,0,0)的平面个数的最小值。” 第五题…… 第六题…… 六道题分别涉及代数、几何、数论和组合数学四大类,难度都在中等以上——注意,是国际奥赛的中等,不是普通高中月考的中等。要知道中学数学教育界有时会把数学分为三类:初等数学,高等数学,以及介于初等数学和高等数学之间、以各类奥数题为代表的竞赛数学。竞赛数学除了具体知识较初等数学有所扩充外,更重要是体现在思维、方法上。 直白一点说,就是脑袋瓜子要够聪明、够灵活! 把六道题扫完后,江水源直接和葛大爷说道:“葛老师,帮我们订午饭吧!” 葛大爷有些幸灾乐祸:“没问题,要不要晚饭也帮你一起订了?你这样磨磨蹭蹭,估计我还得再帮你订间房。” 江水源侧过头看看,发现胡沛薇已在奋笔疾书,张谨则皱着眉头咬着笔杆在苦思冥想。他拿过一沓a4纸,也准备答题。 刚才看过一遍题目,心里大致有数:6道题里面,有3道题思路相对清晰,比如第一题,看上去是几何题,其实是道组合数学题,要把平面上给定的点视为一个集合,把点构成的三角形再视为一个集合,构成的锐角三角形也视为一个集合,然后想办法来证明结论。再比如第二题,肯定是要用四点共圆和托勒密定理的。剩下的3道题里,有2道题隐隐约约有些想法,还有1道第四题则毫无头绪。 这还是江水源获得手镯加持以来,第一次在考试中遇到毫无头绪的题目。难道胡沛薇平时就拿这种题目练手?还是说,湖广奥数已经强大到了这种地步?以前看武侠小说,总说行走江湖三种人不能惹,老人、小孩、女子,今天算是见识了。 江水源摇摇头,把脑袋里的多余情绪全部清空,开始全身心投入到解题大业中。 题目很难,而且变化曲折,感觉就像个磨人的小妖精,浑身上下散发着让人不由自主掉进坑里的坑爹气息,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付。 一陷进去,就忘记了时间流逝。 等到第三题刚开个头,就听葛大爷招呼道:“饭来了!先吃饭吧,磨刀不误砍柴工。” “没错。皇帝不差饿兵,吃饱了才有精力做题。”沈老师边说边摆开碗筷,顺便还传授考试秘诀:“不过考试时也不能吃得太饱,吃得太饱,血糖升高,人容易犯困,反而容易影响思考。所以吃个六分饱就最好,要是担心考场上饿了,可以随身准备几块巧克力,随时随地补充能量。” 葛大爷瞪着江水源、张谨:“学着点,这都是宝贵经验!” “嗯!”张谨重重地点点头。 江水源则是习惯性吐槽:既然是宝贵经验,为啥你之前不说?非得等别人提起,你才打蛇顺杆子上,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葛亮之所以为诸(猪)也”? 葛大爷见江水源不说话,反而主动凑到边上,拿起江水源的答题纸看了起来:“你做出了几道?” 江水源一边吃饭一边脑袋里还在高速运转,思考那道毫无头绪的第四题,根本没工夫和葛大爷斗智斗勇,直截了当地回答道:“两道。” “两道?很不错啊!”沈老师也凑了过来,“国际奥数是考两天,每天四个半小时、三道题。刚才我们从十点多开始考,到现在还不到两小时,小江就做出了两道题,这水平、这速度,进国家集训队都问题不大!——对了,沛薇,你做出了几道?” “也是两道。”胡沛薇不仅吃得专心,而且吃得优雅斯文,盒饭都能吃出米其林餐厅的范儿。 葛大爷马上反驳:“不止吧?据我观察,小胡至少做出了三道——就算没有三道,第三道题也快出来了。呵呵,你就不要给他们留面子了,反正他们也不在乎。” 不知是默认,还是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胡沛薇没再说话,这让葛大爷逮着了发挥的机会,抖罗着手里的答题纸开始吐沫横飞:“平时不是挺能的吗?恨不得拳打莱布尼茨,脚踢拉格朗日,飞上天与欧拉、高斯肩并肩,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了?” 张谨捧着饭盒满脸羞愧:“我、我、我才做出了一道……” 江水源对葛大爷的冷嘲热讽早已达到“八风吹不动,稳坐紫金莲”的高超境界,此时听到他的讥诮,脑袋里却好像划过一道闪电,仿佛抓到解决第四题的某个关键,仔细寻思时却又不见踪迹。他皱着眉头下意识反问道:“你刚才说谁?” “说你怎么了?” “不是说我!” 葛大爷笑了:“不是你,还能有谁?总不可能我说小胡的吧?” “不是,你说我拳打谁?脚踢谁?——哦,拉格朗日!”江水源瞬间找到了打开第四题的钥匙:先构造一个多项式,然后用差分法和拉格朗日中值定理进行做差证明,然后分情况讨论,得出结果。 回过头来看这道题目,本质上是个代数问题,很容易就能发现最小值是3n,关键是如何证明。之前他曾想过用归纳法,然而实在太过复杂,能不能成功还在两可之间。现在用差分法,不仅思路巧妙,而且步骤简单,简直是神之一手! 他立即扔下饭盒,拿过签字笔a4纸开始着手证明,唯恐稍一耽搁,灵感就不翼而飞。 葛大爷看到江水源忽然文思泉涌、下笔如飞,有些心虚地向沈老师解释道:“这个、这个,我就是随口骂骂他,纯属无心之举。这个应该不算作弊吧?” 沈老师也是无语:“应该不算吧?毕竟其他人也听到了,没见他们有什么反应。” 葛大爷左右看了看,发现胡沛薇和张谨都是一头雾水,显然是没闹明白为什么拉格朗日会对江水源有启发。 沈老师接着说道:“而且这几道题我都看过,没觉得那道题需要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或者四平方和定理啊!” “对、对、对,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是好像没有用到拉格朗日定理的地方!这臭小子一惊一乍地干什么?” 他们的讨论丝毫没有影响江水源的答题。十五分钟之后,江水源把笔一扔,端起快餐盒摸了摸,然后满意地点点头:“不错,饭还是温的!” 七十二、一决雌雄!(下) “温饭解难题”的戏码虽然老套恶俗,依然给江水源带来巨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匆匆解决午饭,顾不上午休,他再次提笔上阵,开始第四题的解答。第四题是吃饭前已经想好思路的,而且开了头,所以上起手来顺风顺水。 等到下午三点的时候,江水源完成了第五题的解答,只剩下最后一道隐约有些想法的题目。他抽空左右看了看,只见张谨眉头紧锁,仿佛要用愤怒的眼光杀死面前的题目;胡沛薇也对着试卷愁思苦想,显然是遇到了拦路虎。 第四题很难吧? 想到此处,江水源心中得意更多几分:别看你是湖广复赛第一名,遇到这种程度的难题,恐怕也束手无策。偏偏遇上我灵感爆发,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就像《水浒传》中说的:由你奸似鬼,也吃老娘——不对,是朕的洗脚水! 受此鼓励,他感觉思维比平时更灵动活络几分,很快就找到了正确的解题方法。 看来今天是我的黄道吉日,万事大吉啊!晚饭就留着葛大爷和小谨子你们自己吃吧,我要回经世大学吃食堂了!就在他高兴的时候,胡沛薇突然站起身轻声说道:“我出去走走。” 江水源、张谨包括葛大爷都是一脸惊愕,除了沈老师。他波澜不惊地微微颔首:“都做完了?” “嗯。” “不错,出去透透气吧!” 江水源虽然没有抬头看葛大爷的脸色,但也能猜到此刻他肯定是满脸的郁闷和恨铁不成钢:自己作为经世大学高材生,千挑万选、千辛万苦培养的得意弟子,本来打算替自己报仇雪恨,结果第一回合就被人轻松斩落马下。 不说葛大爷,江水源更是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前一刻自己还志满意得,下一刻就被别人当场打脸,而且还是被人甩了整整一题,其程度不亚于跑3000米被人套圈。关键对手还是个女的!找谁说理去?如今看来,刚才“温饭解难题”的戏码就像小丑表演,徒惹人笑罢了。 江水源咬着嘴唇,努力静下心来,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思路,用二十多分钟把最后一题解答出来,然后看都没看就递给了葛大爷:“我也出去走走。” 葛大爷摇摇头:“二十三分钟,这就是差距!” 江水源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却少有的没去反驳,因为他确实看到了两人之间的差距。自己凭着手镯加成和灵感爆发,还被胡沛薇甩了一题。那要是没有葛大爷在边上提点了一下,两者之间的差距就不是时间问题了,而是会与不会! 一个天,一个地。 换句角度说,胡沛薇就好像江水源在淮安府中的位置,每次月考不需要刻意复习,也不需要临场发挥,只需考试的时候一道题接着一道题平推过去便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题目难,或者不难,年级第一就在那里,不增不减。而此刻的江水源则像李知礼、曾识君一样,虽然也是学霸,但每次考试都得全力以赴,或许还要有点小运气,否则在年级的排名就会出现波动。 沈老师倒是善解人意:“不能这么说!国际奥数六道题、九个小时,还是分两天考的,咱们这题目虽然未必比得上他们,但也差不到哪里去,能在九个小时之内做完都算成绩。小江在六七个小时内做完六道题,绝对是很优异的表现。至于多二十分钟、少二十分钟,能有什么影响?没听说奥赛答题时间还计入分数的。” 葛大爷再次摇头:“说是这么说,但考场上千变万化,谁都不确定时间够不够用。这题少用一分钟,下题就多60秒的思考时间。答题少多一分钟,试卷就多60秒的检查时间。没准儿什么时候就变现成了分数。更不用说是二十多分钟!” 沈老师态度依旧宽和:“在我看来,在规定时间内做完、做对题目就是胜利,至于花多少时间,那都是细枝末节。既然有两人已经完成答题,那咱们交叉批改一下?” “好!”葛大爷答应很干脆。 张谨这时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泪水在眼眶了打转转,好悬没掉出来:“我、我、我才做出三、三、三题!” 沈老师和蔼地笑了笑:“不着急、不着急。咱们考试是九个小时,现在时间才过去一半,你的时间还充裕很,慢慢来,不用急!” 葛大爷瞪了江水源一眼:“你还傻站在这儿干嘛?赶紧出去,别影响张谨答题!” 拜托,你的厚此薄彼还能表现得更露骨一点吗?莫非张谨是亲的,我是后的?江水源一边腹诽,一边推门而出。下楼之后,他就看见胡沛薇在院子里做广播体操,曼妙的身姿随着节拍,在斜阳中恣意地舒展。这就是她说的出门透透气?果然是劳逸结合、文体双开花的学霸! 江水源还没来及喊“666”,胡沛薇先开口打招呼道:“你也做完了?” “是啊,我也做完了。”江水源把“也”字咬得特别重,“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个倾国倾城貌美如花的女孩子,居然还是个数学学霸!佩服、佩服,你真是高斯的高、牛顿的牛!” “要不要来一起做?”胡沛薇热情地邀请道。被江水源羞耻地拒绝之后,她才气喘吁吁的加以解释:“今天试卷,至少有4道是我们沈老师出的。我从初中就跟他学奥数,到现在五六年了,他出题什么套路、怎么破解,早已知根知底,所以上手特别容易。反倒是你,第一次接触,是不是有种老虎吃天——不知从哪儿下口的感觉?” 江水源伸了个懒腰,也实话实说道:“是挺难的!要不是我们葛老师骂我几句,让我找到解题思路,估计今天晚上我都未必能做得完。” 胡沛薇道:“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灵感的,都是大神级人物。那像我,完全是凭题海战术摸出的套路。” 江水源马上表示反对:“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记得有个搞设计的邓院士说过一句话,‘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同样道理,不管是谁出的题目,也不管是怎么找到的解法,只要能答对,那就是高手。你觉得沈老师出的题目容易,那是你五六年的努力和积累。这一点上我输给你,我心服口服。” 胡沛薇笑道:“这里没有旁人,咱们就不要商业互吹了,怪不好意思的。不过我想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请教不敢当,有问题你尽管问,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从吃中饭的时候就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听到拉格朗日忽然灵感爆发?莫非哪道题需要用到拉格朗日中值定理?” 关于这个问题,不仅胡沛薇好奇,沈老师同样疑窦丛生。 他拿到江水源的答题纸,看着满纸横七竖八惨不忍睹的字迹,努力按捺住先扣卷面分的冲动,开始寻找拉格朗日的踪影。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他就在第四题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先构造一个多项式,然后用差分法和拉格朗日中值定理进行做差证明,然后分情况讨论,得出结果。 咦,这题还可以这样做?这么做能行得通吗? 等他看完之后,忍不住拍案叫绝:“厉害、厉害!葛老师,你们这个小江同学真是了不起啊!” “怎么了?”葛大爷探过头。 “你看看他第四题是怎么做的,”说着沈老师把答题纸递到葛钧天的手里,“他这种解法不仅步骤简单,而且思路非常巧妙,远比我之前想到的答案精彩。如果这道题出现在国际奥数的赛场上,就凭小江的这个答案,妥妥的一个特别奖!” 所谓特别奖,是国际奥数中针对个别选手的某个解答有独到之处而颁发的奖项,通常这种解答与事先拟订的标准答案不同,会显得更简洁、更漂亮。特别奖不考虑选手总分多少,只考虑解答精彩程度,这就导致满分、金牌每届都会出现,特别奖却是十年八回难得一见。 正因为如此,获得特别奖的难度比起满分来说更加困难,获得特别奖的人数更是少之又少。 葛大爷看完之后嘴角微翘,显然心中喜悦难耐,嘴上还是不客气:“这家伙就是有些小聪明!” 沈老师大度地说道:“不能这么说。沛薇是做题快、用时少,小江是思路新、答题稳,两个人还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啊!” 葛大爷一愣:嗯?刚才你不是说能在九个小时之内做完都算成绩,多二十分钟少二十分钟没有影响吗? 七十三、葛大爷的温柔 “是啊是啊,两个人还真点势均力敌的味道!”葛大爷随声附和道。回过头他又看了看胡沛薇第四题的回答,然后说道:“不过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凡是出奇制胜的,都属于剑走偏锋,可一不可再。像江水源的解法,虽然方法巧妙,但远不如小胡这种稳扎稳打、堂堂正正的方法来得稳妥。” “条条大路通罗马嘛,能做出来就不分高下,反正每题最多也就7分。” “像早几届奥赛,还会跟据题目难度,划分6至8分不等。现在是一视同仁了,每题都是7分。也不知道哪种更合理?” “各有长短吧?总体来说,还是感觉现在这种方法更合理些,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也有自己不擅长的。你觉得这道组合数学题简单,我却觉得难如登天。我觉得这道几何题是送分题,你觉得是压轴的杀题。如果不都是7分,显然会有失公允。”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但咱们也要承认,既然是不同人出的不同题目,难度上肯定会有高低之分。不在分数上区分出来,又如何显现出竞赛的选拔性和竞技性?” 两个阅卷老师,一个是经世大学高材生,一个是具有多年奥赛辅导经验的老司机,拢共改两张试卷,自然不费吹灰之力,说话之间已经全部改完。 沈老师捏着笔:“小江同学很厉害,6道题全部回答正确,几乎没有什么扣分点——” 葛大爷随手写下42分:“小胡才真的厉害,不愧是湖广赛区第一名,试卷干净整洁、思路清晰、步骤缜密,不说全国决赛一等奖,就是拿国际奥赛的金牌,我看问题也不大!” “两个小家伙应当是平分秋色!”沈老师也在江水源的试卷上浓墨重彩写下了“42”,然后两人相视一笑,好像相知多年的好基友。 他们聊天、改试卷完全没避开张谨。听到江水源、胡沛薇不仅做完而且满分,他的眼泪“啪、啪”往下掉:“我、我——” “我什么我?做不完就回去做呗,掉什么眼泪?”葛大爷永远都是那么硬核,安慰人也不例外。 沈老师把抽纸递到张谨面前,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哭、不哭,无关紧要的小测试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说来也是怪我,把试卷出得有点难。你能答出三题,已经非常了不起了,至少在全国奥数决赛里拿个二等奖是没问题的,发挥再好一点,一等奖也胜利可期。哭什么?想想绝大多数参赛的选手,连全国决赛都进不了,你有什么值得伤心难过的?” 葛大爷道:“就是!如果碰到不会做的题目就掉眼泪,那不得全国每天都有大范围洪涝性灾害?擦擦眼泪,把你做完的题目给我看看。” 张谨抽抽搭搭地把自己做完的答题纸递给了葛大爷。 葛大爷一目十行,很快扫完了几页纸,罕见地赞许道:“做出来的三道题都没问题,还有一道开了个头,思路也很正确。时间足够的话,完成四题应该轻而易举。如刚才沈老师所说的,今天的题目比较难,能做出4道题,在全国决赛里拿个二等奖是十拿九稳的。有什么好哭的?” “他、他、他们——” 葛大爷摸摸张谨的脑袋:“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就好像不是每个学生都能进入经世大学一样,不是每个搞科研的都能成为欧拉、黎曼式的大神,也不是每个参加奥数的选手都能获得金牌。人哪,关键是要做好自己!好了,你也休息休息,出去找江水源他们玩吧!” “我、我——” “没做完的题目,等下回去再做,现在先休息。劳逸结合,知不知道?”张谨一张嘴,葛大爷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走、赶紧走!别到时候学习比不过人家,还把自己身体搞垮了,那就丢人丢大了!” 呃,之前所谓的赞许和温柔都是假象,毒舌才是葛大爷的天赋技能和本来面目。 张谨磨磨蹭蹭的还是不想走,坐在那里泪眼婆娑地盯着试卷,仿佛要从那几条题目里找出达芬奇密码来。葛大爷叹口气:“那你收拾好试卷和答题纸,我们先去送送江水源,他晚上肯定还有事。等回来你再接着做,别在这里耽误沈老师的时间!” “嗯!”张谨重重地点点头,动作也立马变得利索起来。 江水源和胡沛薇聊得正起劲,忽然看到葛大爷和张谨走出来,惊奇地问道:“咦?张谨也做完了?动作够快的!” 葛大爷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张谨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瞬间又泛滥成灾:“我、我、我没做完,我、我就做出来三、三题,时、时间——” 江水源更惊讶:“不是说好六道题、九个小时么?这才多久?” “中场休息,不行啊?”葛大爷对江水源涉嫌故意揭伤疤的行为很是恼火,“我还没说你呢!之前天天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觉得天是老大、地是老二,自己就是老三,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整天不务正业,就知道到处乱跑瞎玩。到关键时候怎么就怂了?” 没办法,二十三分钟的差距在那儿明摆着,这个怂江水源得认。他尴尬地笑了笑:“那什么,修习班还有点事情,这边要是没事了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葛大爷冷冷地说道:“我们送你。” “不用、不用,就在旁边,近得很。” “我们还是送送吧!刚才已经丢了一回人,现在不能再丢第二遍了!” 丢、丢人?看来葛大爷是心头有火、肚里有气,再拨拉几下就要爆炸的节奏啊!惹不起、惹不起,我还是找小谨子聊天比较安全。 江水源搂住张谨的肩膀,轻声问道:“你做出来哪几题?” “第、第二题,第、第四题,还、还有第五题。” 第二题是相对比较简单,第五题已经是整张试卷里难度排前三,至于第四题?江水源觉得自己找到了张谨只答出三题的原因:“小谨子,你呀就是太实诚!比赛又不是平时做作业,要先挑简单的、会做的做,有难度的放一放,毕竟时间有限。这样才能拿高分!” “我、我、我就是挑、挑最简单的,我、我会做的先、先做的啊!” 第四题简单?这是什么新奇的脑回路?江水源竟无言以对。 师生三人默默地走了好长一段路。快到校门的时候,葛大爷突然说道:“其实你们今天的表现非常好,我很满意!——这不是安慰你们,而是实话实说。首先一点,今天这张试卷大部分是那个沈老师出的,我只出了1道。那个女孩是他学生,对他的出题思路肯定知根知底,答题那么快也在情理之中。江水源能只晚了不到半小时缴卷,张谨能在六个小时内做完三道半题目,都算是出类拔萃的。到了全国决赛,题目是组委会出的,大家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你们绝对不会比那个小女孩差什么!” 江水源和张谨相互望了一眼。 葛大爷见两人不说话,又接着解释道:“而且今天试卷的难度非常大,不说全国决赛,就算跟近十届国际奥数最难的相比,也毫不逊色。此外,那个小女孩从初一就开始学奥数,今年她上高三。而你们呢?从高一才开始,今年高二。也就是说,你们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就赶上了别人五年半的努力。” 说到这里,他停下了脚步:“你们能做成这样,应该觉得骄傲!” 江水源突然有种怪怪的感觉:原来葛大爷也有这么通情达理的时候! “所以,不用失望,不要气馁,继续努力,争取在几天后的奥数决赛里一雪前耻。”葛大爷如是说道。 七十四、写点什么? 回到经世大学后,江水源把更大精力投入到了奥数里。个中原因,除了决赛即将到来,想要报仇雪耻外,还有就是通过与胡沛薇的比试,他发现奥数不仅考验智力、知识,经验也是很重要的加成因素。经验从哪儿来?最直接的渠道莫过看书、刷题。 幸运的是,经世大学图书馆拥有全国最大的藏书量,各种奥数教材、习题集浩如烟海,令人目不暇接。而且修习班也没什么事儿,无非就是听听讲座、参加参加活动。接下来几天,江水源把所有的课余时间全部奉献给了图书馆和草稿纸。 直到修习班临近结束,班级导师孙良侯才给大家布置一道正式作业:就修习期间的学习、生活写一篇文章,题目自拟,体裁不限,字数不限。 三不限?这就麻烦了! 众所周知,越是那种条条框框规定死的,其实文章越好下笔。反而是这种什么都不限的,最是难写。尤其文章好坏优劣还直接关系到经世大学免试入学名额,由不得班上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搜肠刮肚琢磨写怎么才能博得老师的青睐。 胡沛薇用手指点了点同桌的胳膊:“江水源,你打算怎么写?” “题目太宽泛,根本想不到写什么。你呢?” 胡沛薇把头凑到江水源耳朵旁边,用力摇了几下,然后:“听到没?满脑袋浆糊的声音!” 女孩摇头时扬起的发丝、说话时的气息、身体散发的香味,让江水源的耳朵和脖子感到一阵阵酥痒。他连忙侧过头,拉开一段距离:“拜托胡沛薇同学,学霸要有学霸的自觉,严厉禁止在公开场合装傻卖萌,没看到学渣已经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 “学渣?请问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一位拿奖拿到手软的学神自称是学渣的?” “自从被一位女学霸在奥数测试中虐得体无完肤之后,我就有了自称学渣的勇气。” “好吧,商业互吹时间结束,下面咱们进入实质性对话阶段。我觉得你获得过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还出过畅销书,文笔肯定没话说,完全可以写篇散文或者小说来记录修习班学习生活的点点滴滴啊!” 江水源摇摇头:“你说的这个,我也想过,但后来还是放弃了。” “为什么?” “因为高中生写的东西,基本上都属于青春文学范畴,内容无非校园成长、友情爱情,作者自我感觉良好,其实没有很深的内涵。在大学老师眼里,都属于矫揉造作、无病呻吟的文字,没有任何价值。而且新概念一等奖每年那么多,来参加这次修习班的估计能凑出一个加强连来,即便写也很难出彩吧?” “那倒也是!”胡沛薇马上又生一计:“你国学不也是非常好吗?可以模仿班固的《两都赋》、左思的《三都赋》,洋洋洒洒写个三五万字的长篇大赋,颂扬一下经世大学的光辉历史和优美环境,既应景切题,还能捧学校的臭脚,老师肯定喜欢。” 江水源再次摇头:“知道汉大赋为什么那么出名?左思的《三都赋》又为什么能让洛阳纸贵么?写得好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因素是在秦汉统一全国后,随着社会经济发展,从上到下对于文化的需求日益增长,迫切需要一种文体来抒发国富民强的自豪,扩展人们因交通、见闻而受限的视野,于是大赋应运而生,以其铺张扬厉的夸饰、波澜壮阔的描写、繁花满眼的生僻字,迅速成为有汉一代之文学,更成为众多读书人识字、学文、长见识的范本,所以大家争相抄写。放到今天,写大赋除了能让老师头晕眼花查字典,感叹我无聊到认识那么多生僻字外,还能起到什么效果?” 胡沛薇表示“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江水源见她还有给自己当狗头军师的打算,连忙说道:“总之,我还在考虑写什么,实在不行,就根据这些天听的讲座、看的书、做的题写几则札记,至少老师看了觉得有点实实在在的东西。话说回来,你准备怎么写?” 胡沛薇挠头道:“你的烦恼是选择太多,我的烦恼是没有选择。真的,我现在脑袋里一片空白。哎,要是写作文能像做奥数题一样简单就好了!” 拜托,你是哪只眼睛发现奥数题比写作文简单的?为什么我不这么觉得? 胡沛薇看到江水源一脸“对方不想和你说话,并向你扔了一本奥数习题集”的神情,反问道:“难道你不是这样认为的?” “嘛……怎么说呢?在我看来,两个都不简单。”江水源顾左右而言他,“不知道其他人都是什么打算?” 胡沛薇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回宿舍:“还能有什么打算?无非就是‘一个目标,两个方向,三种角度’,还能写出什么花来?” “怎么讲?” “一个目标,就是以获得免试入学名额为目标。两个方向,就是要么文学、要么学术,总之尽可能展示自己的优点和亮点。三种角度,就是要么靠才华,文章开篇便是‘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万里飞雪,将苍穹作洪炉,溶万物为白银。雪将住,风未定,一列火车披霜带寒自北而来,滚动的车轮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却碾不碎天地间的寂寞’。要么讲道理,满纸都是‘众所周知’、‘实践表明’、‘根据某某理论’、‘基于什么什么范式’、‘深入研究’、‘细致分析’之类的科研黑话。要么动感情,就像这样:‘大家好,我叫王晗旭,我家里面特别的困难,从小我的妈妈告诉我,穷人的孩子要早当家,我为了我自己的梦想,我来到了经世大学修习班’。” 你别说,这小妮子还学得挺像,逗得江水源捧腹大笑:“瞧你说得多好!你就这么写,保证能吸引所有老师的注意!” “我哪儿敢?那不成了反社会人格?拜拜了,我要回去在被窝里好好酝酿。” 胡沛薇走后,江水源又刷了几十页奥数辅导教材,到了夜里十点才慢悠悠回到宿舍。刚上三楼,就看见张元亨在寝室门口来回转悠,好像在思考什么人生重大问题。刚想绕过去,张元亨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立马满面春风地扑过来:“水源哥哥,您可回来了!学习一整天,累了吧?” 张元亨的大献殷勤,让江水源感觉很是惊悚:“呵呵,还好,不怎么累。你忙你的,我就不打扰了!” “没事没事,小弟素来景仰水源哥哥,能和水源哥哥住在一个屋檐下这么多天,那是小弟多年修来的福分。水源哥哥要洗漱休息吧?要不要小弟给您端茶递水、洗衣扫地、铺床叠被?” “……”江水源浑身寒毛都快竖了起来,当下硬着头皮问道:“兄弟,你有什么事儿请直说。” 张元亨笑得见牙不见眼:“是这样的,听说皇太给你们布置了作业,要求每人写篇文章交上去?” “是啊。然后呢?”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想请水源哥哥帮忙。”还没等江水源同意或拒绝,他便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之前我们参加何元怀院士讲座的时候,我不是提出了11个问题向何院士请教吗?结果被主持人无礼蛮横地打断了。当然,事后我也进行了反思,觉得当时自己提问的方式确实存在一些问题。” 哟?你还进行了反思?江水源表示不信。 张元亨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印刷精美、装帧考究的精装书,递给江水源:“存在什么问题呢?问题就在于当时那种面向普通听众的公开场合,其实是很难进行深入透彻的学术对话的。正是有鉴于此,这几天我排除一切外界干扰,沉心静气写了这本小册子,主要是采用文献计量学、定性与定量相结合等分析方法,在分析了天文学学科发展过程与研究现状的基础上,结合当前发展动态,对太阳与日地科学、恒星与星际介质、星系与宇宙学、高能天体物理、天文仪器与技术、天体测量等众多领域内的热点、难点、薄弱点进行深入的分析和思考,对于学科未来的发展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江水源瞪大眼睛:兄dei,要不是我对你有所了解,光听这番高论,还以为您是几个世纪以后的天文大神魂穿了呢! 迎着张元亨炽热的目光,江水源郑重地接过那本书:“您的大著,我一定认真拜读!” “不!不是送给你,而是想要你帮我把它转递给皇太。” 七十五、就这么写! 听完张元亨的请求,江水源差点没把书给丢到地上去:原来你是让我替你发小广告啊! 张元亨见江水源态度犹豫不定,便有些不太高兴:“怎么?你担心皇太看到我的大作后,会抢了你的风头?” 江水源心道:拜托,我是怕替你送了这本书,会影响我的清白。 张元亨冷哼数声:“放心吧,多年以后,你会因为帮我送了这本书而感到骄傲的。就像狗监杨得意,虽然是由于他的推荐,才让司马相如得到汉武帝的召见,从而扬名天下。但现在回过头看,要不是司马相如,谁会记得杨得意是哪根葱?所以,你不要因为我会抢你的风头而恼羞成怒,没准儿这就是你留名后世的机会,你要把握住!” 江水源一口老血喷涌而出:是谁教你的这些骚话?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强行装x,是很容易被人打死的? “好吧,我会帮你转交的。”无论出于同窗情谊,还是为了洗刷自己妒贤嫉能的嫌疑,江水源最终同意了替张元亨递交他的“专著”。 “一定哦?” “一定!” “不准私自截留!” “要不还是你自己当面呈交吧!”江水源表示想掀桌子:你以为你的专著是古腾堡四十二行摇篮本《圣经》,还是宋刻孤本《石壁精舍音注唐书详节》,值得我私自截留? 张元亨见江水源怒了,马上乖乖认怂:“对不起水源哥哥,我是太看重这次机会了,所以有点口不择言,抱歉、抱歉!也正因为我这个人不会说话,所以才麻烦您帮我转交。请您务必大人有大量,帮我这个忙!” 心理建设了好几秒钟,江水源才勉强同意。 等他拿书准备进屋,张元亨在身后再次叮嘱道:“一定要毫发无损地交给皇太哟!” 江水源忍不住想把书糊在他的脸上:少年郎,我跟你港,要不是杀人犯法,你今天就是有九条命,都活不过午夜十二点! 进了宿舍,发现梅林、魏山面前各放着一本张元亨的专著,两人都是满脸的生无可恋。显然,他们也被张元亨布置了任务。三个人同命相怜地对视了一眼,眼神中不乏悲悯、无奈与同情。江水源好奇地问道:“你们也布置了作业?是什么内容?” “当然布置了,不然最后怎么考核?怎么决定免试入学名额?”这是梅林。 魏山有着与他体格不一样的温和性格,接着补充回答道:“我们的题目是就自己喜欢的学科写一篇2000字的文章,对当前热点或发展前景谈谈自己的看法。” 江水源道:“你们的题目,要求大家至少要对某一学科有深入的了解和长期的关注,才能写出有深度、有见解的文章。尽管写出彩来不容易,但方向和字数都是规定死的,下笔其实不难。不像我们,要求就修习期间的学习、生活写一篇文章,题目、体裁、字数三不限。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写点什么。” 张元亨有点惊讶:“原来江水源的题目和我们不一样!” 梅林撇撇嘴:“不是废话么?当然不一样!不仅每类班的题目不一样,就是每期修习班的题目也不一样,就是为了杜绝提前准备、枪手代笔等不公正现象发生。” 看来理科班的题目对自己毫无借鉴意义,江水源只能自力更生。 第二天早上,江水源去食堂吃早餐的时候,巧合碰见胡沛薇和韦笑也在食堂。韦笑老远就打招呼道:“哟,小帅哥亲自来吃早饭?” 江水源满头黑线:“韦爷,只怕你是对早饭有什么误解?” “不,我对早饭没有,对你有。”韦爷笑嘻嘻说道:“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每天宿舍楼下都有女生排着队给你送爱心便当呢!” 江水源道:“让韦爷您失望了。我还从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可能是我人格魅力还不够吧?” 胡沛薇这是才插进话来:“江水源,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江水源和韦笑齐声反问道。不同之处在于,江水源是不明所以的惊讶,韦笑则是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散发出八卦的气息。 “我决定了,作业我就写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那些东西!” “你不怕被学校列入黑名单?” “大不了就回去参加高考呗,有什么好怕的?”胡沛薇浑然无所畏惧。确实,博科班学员都是文理兼修的优等生,几乎没有瘸腿科目,更不用说博科甲班了,那是“下蛋公鸡,公鸡中的战斗机”,回去参加高考自然没什么好怕的。凭他们的实力,考上经世大学会很难吗? 不难,无非就是麻烦一点而已。 胡沛薇接着说道:“大学之大,不在高楼大厦,而在于能够兼容并蓄、自由开放。如果因为这样一篇文章,就把我列入黑名单,我看这种学校读不读也无关紧要。——你呢?想好写什么了吗?” 江水源摇摇头:“没有。昨天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出来。” 所谓“想了一晚上”,这话有点半真半假。真的是,他昨晚上确实想了;假的是,由于多年养成的良好睡眠习惯,他躺到床上不到三分钟就已经酣然入睡。 韦笑道:“小帅哥还用操心这个?写文章这种事,拿出你写《情书》的三成功力,随便糊弄糊弄,还不轻松过关?就算过不了关,凭你和皇太的关系,他还会在免试入学名额上难为你?” 江水源被噎得直翻白眼:“瞧韦爷这话说的,好像我是吃软饭的一样!” “废话,有软饭干嘛不吃?有软饭不吃,偏要去嚼硬石子儿的,那都是傻蛋!”韦爷就是韦爷,永远都那么霸气侧漏。 为了证明自己吃硬不吃软,江水源决定写点硬扎的东西出来。既要实实在在,又要不落俗套,还得记录修习期间的学习生活,想来想去,非札记莫属。 所谓“札记”,就是记录读书学习过程中心得体会的一种文体。形式上可长可短,长的可以写成一篇文章,短的可以只有几十字,关键是要言简意赅、言之有物,所以语言上一般不作特别的修饰,要用最简短的文字,写清楚想要说明的问题。 写札记是中国古代学术的优良传统,很多著名学者都是用札记的形式来展现自己的学术成果,比如顾炎武的《日知录》、钱大昕的《廿二史考异》、赵翼《廿二史札记》、王鸣盛《十七史商榷》等等。 江水源虽然不敢比肩前贤,但写的东西还是尽量体现自己的独创性。比如数学部分,他就记下了当日和胡沛薇比试时的第四题解题过程。据葛大爷声称,那道题的解题方法非常具有独创性,他和那位沈老师都没想到,写成小论文可以发表在国内差一点的数学教育期刊上。 在国学部分,他认为老师在课堂上对《论语》中“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的“时”字解释不准确。老师觉得“时”通“伺”,是窥伺、打听的意思。然而古代“时”与“伺”同韵而异纽,“伺”字又是很晚出的字形,再者《论语》中也不可能用“窥伺”的形象来描述先师孔子,所以解释不通。江水源提出的新看法是:“时(時)”应该通“待”,等待的意思。理由也很充分,首先两个字上古时均从“寺”得音,读音相同;其次古籍《尔雅》《庄子》中也有“待”假借为“时”的用法。 再比如在民俗学部分,他根据萧闲老师的理论,结合《山海经》《韩非子》《吕氏春秋》等典籍对“夔一足”进行解读,认为远古传说中确实有种一只脚的怪兽,名字叫“夔”。后来有个乐官,把这种怪兽的名字拿来作为自己的名字,就好像宋代郑樵所说的“尧取累土以命名,舜取秾华以命名,禹取于兽,汤取于水,桀以乔木,纣以绎丝”,是当时取名的一种习惯。再到后来,就有人把怪兽“一足”的外形有意无意转嫁到了乐官身上。孔子听说后,把“夔一足”解释成了“夔一而足矣”(像夔这样的人,有一个就足够了)。从中既可以看出儒家把神话历史化的高妙,也可以看出中国历史层积累积的过程。 …… 根据开班以来的课程,江水源林林总总写了十几条、好几千字,等到下次上课的时候,把它和张元亨的“大著”一起呈递给了孙良侯。 七十六、囧囧有神 孙良侯看到江水源交来的作业很是惊讶:“《天文学前沿与热点问题研究》?这题目很大啊!还写得那么厚、装帧得那么讲究,费了不少功夫吧?” 江水源连连摆手:“这不是我的,我写的就是那几页纸!这本《天文学前沿与热点问题研究》是我寝室室友的大著,让我转呈给你审阅。具体什么内容,我也还没来得及拜读。” 孙良侯失声轻笑道:“我说呢!这种类型的书,由中科院院士牵头或者中华天文学会主编还差不多,高中生来写?呵呵,胆子很大、勇气可嘉,就是有点浪费。”至于是浪费纸张还是浪费精力,孙良侯没说。他信手把书丢在一边,拿过江水源写得那几页纸看了起来:“哦?你写的是学术札记?” 江水源答道:“是啊。参加修习班以来,有幸聆听众多名师大家的讲座,受益匪浅,同时也产生不少的疑问,正好趁着这次作业,把我这些疑问和不成熟的心得体会写出来,向老师们请教。” “写札记是个好习惯,虽然写的东西不一定正确,也未必能发表,但积累下来就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在你将来的学习和研究中会起到巨大作用。所以初学者不要着急写什么长篇大论,等你多看几本书就会发现,你说的别人早就说过了,而且还说得比你深入、比你透彻。”孙良侯显然是意有所指,“话说你不是获得过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么?我还以为你会写篇散文或小说呢!” 江水源道:“如果是在文科班,估计我会写散文或小说。既然是在博科班,似乎写札记更应景一点吧?毕竟札记形式灵活、长短不拘,可以包罗万象。” 孙良侯点点头:“内容是比较丰富,而且很有意思!那些国学、民俗、文史方面的我看不太懂,不好妄加评论,但数理化生地部分我稍微懂一点,都颇有见地。比如你认为曾教授在课上提到‘莼鲈之思’的鲈鱼是鲉形目杜父鱼科松江鲈的观点不对,而应该是鲈形目河鲈科的海鲈鱼。这种争议我也听说过,但你针对‘海鲈鱼肉老,古人不应奉为美味’的论点,提出在淡水里的是亚成体海鲈鱼,肉质最好;古人吃鲈鱼是切成细细的生鱼丝,与今天熟着吃不同,就没听到别人这么说过。再比如这道数学题,你的解法非常巧妙,至少让我做,我是做不出来的!” 江水源挠挠头:“我也是凑巧做出来的,觉得有点意思,就顺手记了下来。” 孙良侯大致扫完那几页纸,细致地装进随身公文包里:“你写得很好,是个搞学术的料儿,不过我还是会分门别类拿给其他老师看看,听听他们的意见。至于面试入学名额的事,你不用操心——换句话说,整个博科甲班的都不用太操心,基本上问题不大。我想和你说的是,上次在咖啡馆和你聊的那件事,已经大致有了眉目。” “?”江水源只愣了一秒钟就想起来他说的是什么:“就是入学不分专业,先接受小班通识教育,再决定方向的那个?” “没错。估计从今年九月份开始,经世大学就会先行试点,名字都起好了,叫‘博雅汇通人才计划’。因为是前期试点,只准备招一个班大概20人左右。有没有兴趣?有兴趣的话,我给你留个名额。” 果然不愧是皇太,这么复杂的事情几天之内就搞定了,好像经世大学是他家开的一样。——哦,不好意思,经世大学确实是他家开的,难怪事情这么顺利。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江水源这样的选择困难症晚期患者,或者说,还没做好人生规划就要被踢入大学的懵懂少年,这种入学不分专业、先试后买的好事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所以他没有矫情:“我很有兴趣。谢谢孙老师!” “好,你就回去等通知吧!”孙良侯很满意江水源的回答。自然,他要表达的意思就与外面公司招聘时hr所说的意思截然不同,“不过这件事涉及范围比较广,许多细节还在讨论过程中,暂时没有对外公布。所以还请你注意保密。” “没问题,我一定守口如瓶。” 江水源以回到宿舍,张元亨便迫不及待地迎上来问道:“水源哥哥,今天你们交作业吧?您有没有把我的书转交给皇太?” “当然!我向来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你的大著还如此关系重大。” “那皇太怎么说?” “他看到你的大著后,称赞道‘胆子很大、勇气可嘉’。”为了照顾张元亨的感受,江水源故意把批评性的尾巴给去掉了,免得他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还有呢?” “没有了。” “就没有了?”张元亨很失望。 江水源只好宽慰他道:“孙老师实在太忙。你想想,班上那么多作业要看,还得上课、做实验、写论文,忙得脚不沾地,肯定没时间及时翻阅你那本《天文学前沿与热点问题研究》。估计得等他抽空通读完你那本皇皇巨著,才会有进一步的评价吧?” “说得也对。天文学是门非常冷僻、非常深邃的学科,我写的又是非常尖端、非常前沿的问题,要想读懂读透,确实需要时间。”张元亨难得开明一次,对皇太选择了原谅,“当然,皇太给出的评语已经非常恳切、非常到位。搞学术就要有胆识、有勇气,敢于迎难而上。可以这么说,胆识和勇气是从事科研的前提条件。有位搞设计的邓院士在海边画圈的时候就曾经说过,‘胆子要再大一点’。著名国画大师李不染先生,也经常在自己的得意之作上盖有‘可贵者胆’的印章。‘胆子很大、勇气可嘉’,从皇太的评语中不难看出他对我的赏识与器重!” 江水源听得目瞪口呆:大家同样都是九年义务教育,为什么你这么优秀?能从简简单单的八个字里面,分析出那么一大段深刻的内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兄弟你的国语阅读理解应该是次次满分吧?不,应该是满分+1。多给你一分也不怕你骄傲! 张元亨忽然莫名有些惆怅:“唉,我感觉自己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 江水源的表情是囧囧有神:兄弟,其实你根本没必要这么自我加压的! 张元亨在宿舍里走了几圈,又回过头问道:“江水源,我感觉皇太在拜读我的专著后,肯定会专程来拜访我。你觉得在此之前,我应该准备些什么?” 江水源心道:我觉得你应该先去经世大学附属医院精神卫生科看看医生,然后收拾回家,认真准备一下今年的高考!! 七十七、关于免试入学名额的讨论 交完作业,意味着修习班也进入了尾声。 回过头来想想,经世大学举办修习班,最主要的目的可能不是为了从尖子生里优中选优,而是想淘汰最顶尖那部分学生里的危险品,顺带着挑选次一级尖子生里最具有潜质的优等品。所以修习班并没有各种花样翻新、层出不穷的考试。校方有理由相信,各级各种比赛已经通过一轮又一轮的公正考试,完成了对尖子生的遴选,成绩和奖项足以证明学员们在成绩上的优秀,不需要自己再大费周章。 至于没有参加比赛或者比赛成绩不佳的,只有通过高考来证明自己了。如果高考分数也无法证明自己呢?抱歉,就是养了十几二十年的亲生子女,父母也未必知根知底,想让学校一眼就看到卓尔不凡的潜质,未免有些太强人所难。事实上,任何朝代、任何一种选拔方式,都不可能做到野无遗贤,更不用说每年只招收两千多名本科生的经世大学了!所以,只能麻烦你去克莱登大学、哈尔冰佛学院,或者家里蹲大学。 再说,怎么也得给其他高校留条活路吧? 就在修习班学员怀着悲喜不定的心情,兵荒马乱地收拾行囊准备打道回府之时,经世大学某间会议室里,招生委员会的大佬们正一遍端着保温杯吹水,一边翻阅批改决定学员们未来命运的材料。 材料内容很丰富,包括个人简历、获奖证书、推荐评语、分班考试试卷、心理测试结果、修习班鉴定,当然还有最近交的作业。但只有招生委员会的人知道,能送到他们面前的,已经经过了好几轮筛选。 现在某位委员看到的就是胡沛薇的材料:“这个叫胡沛薇的小姑娘有意思,考核作业居然写了篇杂文,把咱们的考核制度给冷嘲热讽了一通,胆子够大的。” “哪个班的?” “博科甲班的。材料上说,她是华中大学附属中学高三的学生,连续五个学期学分绩点全校第一,获得过全国创新外语大赛法语组冠军,还是湖广地区奥数复赛第一名!” “湖广地区奥数第一名?那不等于是预定了全国奥数的一等奖,没准还能再拿个imo(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奖牌,很不错啊!据说去年imo唯一的一个满分选手,就是汉斯国名叫lisa_sauermann的小姑娘,可见现在女孩子搞数学也是不得了!” “年轻人嘛!如此优秀,有点傲气和愤世嫉俗也是正常的。要是都四平八稳跟老头子似的,世界上还有什么趣味科研?年轻人不迷信权威、不满足现状,我觉得是好事。这个女孩子你们要是不要,我们国学院收了!” 话音未落,马上有人笑骂道:“老东西,你长得跟苦瓜一样,想得还挺美呀!人家数学奥赛一等奖,去你们一个不学高数的国学院,像话吗?来我们数学系还差不过!我们数学系向来缺女孩子,尤其是像这种数学特别好的女孩子,我们食谱广,不挑食的!” “你们都想什么呢?我已经打听过了,人家小姑娘准备选的是医学或生物学,所以你们都洗洗睡吧!” “那可说不准!最近学校不是打算搞入学不分专业、宽口径培养的博雅汇通人才计划么?像她这种学习好,法语和数学都顶尖的,肯定是优先考虑对象。” “总之,给她免试入学名额应该没有人有异议吧?” “当然没有!要说这一批修习班学员质量确实不错,听心理系罗尔嘉透露,还冒出了一个有史以来素质测试最高纪录。” “那个来自国父故里的小家伙吧?我也听说了,貌似还是咱们经世大学附中的学生。” “你说的那个人叫江水源,材料就在我这里,履历很丰富啊!学分绩点全校第一就不说了,他得过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全国生物奥赛一等奖,还得过全省数学奥数一等奖、国学论难最佳辩手,拍过广告,出过畅销书和学术专著,发表过学术论文,擅长唱歌和跑步,还担任过学校学生会的副会长,等等等等。看他的履历,我感觉以前自己好像上了个假高中!” “这、这还是人吗?” “不然怎么是素质测试有史以来最高纪录?他可是国学院的柳老和数学系的惠院士联名推荐的双料候选人。” “来我们数学系!” “是我们国学院的!”会场上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道。 “别争了,你们都没戏。像他这么优秀、这么全面的,肯定还是进刚才那个人才计划!” 国学院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我觉得也不能因为学员们均衡发展,就把他们一股脑全都塞进那个人才计划里面,关键还得看他个人的兴趣爱好和未来规划。对了,他考核作业写的是什么?” “写的是学术札记!”还没等国学院的人嘴角翘起来,那人便接着说道,“他把修习期间听过的东西都多多少少写了点心得体会,像生物学、数学、民俗学、国学等等,都有。好几位批改作业的老师都觉得他写的东西很有价值,还有人要把他的札记摘录出来发表的。” “看来这个小孩很有搞科研的灵性啊!咱们经世大学就需要这种聪明而又沉潜的学生。” “说到搞科研,我可听说这一次修习班里,有个学员交的考核作业是一本关于天文学方面的著作,足足有两百多页。姑且不论写得如何,短短几天能写出来那么多字,哪怕胡写乱抄,我也是服气的!” “一个高中生,短短几天写两百多页,而且还是天文学方面的,想想也能猜到里面都是些什么货色,还敢称‘著作’?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就算是想博出位,也不至于如此掩耳盗铃吧?难道他以为经世大学天文系的老师都是傻子?” “这个学生就是差点让材料系何院士差点下不来台的家伙。心理测试表明,他应该精神有点问题。” “哦?就是那个在讲座上要问老徐十几个问题的小子?可真逗死我了,最初听说的时候,笑得我眼镜都飞出去了。据说要不是主持人机灵,老徐非得认栽不可。” “哪是主持人机灵,分明是主持人眼瞎好么?” 这一歪,楼又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然而就在这不断歪楼的过程中,学员们的去留、名额的分派就此确定。 七十八、另一场关于免试入学名额的讨论 当天晚些时候,在经世大学的另一个角落,关于此次修习班免试入学名额的讨论也在进行中。 参会人员不再是招生委员会的大佬,而是两名普通的经世大学学生。如果江水源在场的话,一定能认出其中一个是自己的老熟人:阎树桐! 坐在阎树桐对面的,是个相貌端正此刻却板着脸的青年。他捏着易拉罐,一口一口往自己嘴里灌啤酒,半天才闷声问道:“不知阎大少找我,又有何贵干?” 阎树桐笑道:“高一苇,你这话就见外了!咱们可是多年兄弟,没事儿就不能找你聊聊天么?” “呵呵。” 我呵呵你一脸!阎树桐心中不悦,脸上却不露声色:“最近过得怎样?没和媳妇儿闹别扭吧?咱们还有几个月就快毕业了,工作找好了么?” “没找!”高一苇生硬地回答道。 “没找?”阎树桐一愣,旋即安慰道:“没找也不要紧,学习、工作都是为了生活,而不是相反。只要过得开心,工作的事情是可以先放一放。” 高一苇狠灌了几口酒:“你要是永远别找我,我就过得更开心了!” “你这是什么话?说得咱们兄弟好像生死冤家似的!” “难道不是吗?”高一苇猛然抬起头,凶狠地盯着阎树桐:“我特么当年眼瞎,把你当兄弟,整天为你跑东跑西的,你特么却做了什么?你特么居然叫人跟踪我,拍我们的照片,反过头来要挟我。你说说,你特么还是人吗?” 阎树桐被高一苇盯得浑身发毛,忍不住恐吓道:“高一苇!你要是不想那些照片明天早上出现在老师信箱里,或者被放在学校论坛上,你特么最好对我客气一点!” “呵呵。”高一苇咬牙切齿地冷笑几声,低下头又开始喝酒。 “呵呵你妹啊呵呵!不准呵呵!”阎树桐暴怒,然后粗声粗气地说道,“不错,今天我找你来,确实有事想请你帮忙。” 高一苇满脸讥讽:“刚才不是还说没事儿找我聊聊天么?” 阎树桐气得差点质壁分离,要不是考虑到等会儿需要对方帮忙,真想当场掀桌子。他默诵三遍《莫生气歌》,又念了一段《清心咒》,才勉强恢复平静:“那不是此一时彼一时吗?放心吧,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让你帮忙,事成之后,我会把所有照片全部给你,一个字节不留!” “你上次就是这么说的!结果呢?” 阎树桐尴尬地解释道:“我那不是怕你报复吗?所以才留了一手。” “结果我没报复,你反过来又接着咬我一口?”高一苇的神情简直要择人而噬,“别说咱们是老乡、是校友,就特么是素昧平生,也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吧?” 阎树桐恼羞成怒,将手里的易拉罐一把掼在地上:“你特么给我闭嘴!你最好考虑清楚,那些照片还在我手里!呵呵,堂堂经世大学在校生,居然出入那种场所,还干出了那种事。如果学校知道了,你觉得会如何处理?勒令退学?还是开除学籍?” “怎么,图穷匕见了?”高一苇讥讽道。 撕破脸后,阎树桐反而气定神闲许多:“抱歉,我记错了,经世大学向来是最注重声誉的,所以对败坏学校名声者也处分最重。我想想学校会这么处置这件事?首先,当事人是一定会被开除的,相关情况和处分决定还会向社会公开,到时候你的老师、你的同学、你的父母都会知道你的光辉事迹。啧啧,昔日万众敬仰的天之骄子,瞬间沦落为人人唾弃的反面典型,这种巨大的身份落差一般人恐怕还真承受不住!” 高一苇脸色铁青。 阎树桐接着加码:“或许你不在乎,但有些人会比你更在乎!按照经世大学的惯例,学生一旦因违纪违法被开除,当事人所毕业的高中母校、户籍所在的县市区,至少要被停招三到五年。三到五年啊,这得耽误多少人如花似锦的前程!你的母校、你的家乡,又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恨你入骨?没准儿你的大名还会由此载入校史、县志,流传千古呢!” 高一苇脸色已经隐隐发黑,说话都带着寒气:“说吧,什么事?” “这就对了!咱们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讲?何必闹得那么僵呢?只要帮我做成这件事,我以家族声誉发誓,以后保证再也不找你。而你,依然还是高大上的经世大学学生。”阎树桐深知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你不是还没找工作吗?我们阎家产业那么多,各大公司中层以下岗位随便你挑,保证让你钱多事少离家近、位高权重责任轻!” 高一苇道:“那我是不是要感谢你们阎家八辈祖宗?” 阎树桐脸色一沉:“你怎么说话呢你!” 高一苇又开了一听啤酒:“少扯那些没用的!事成之后,你把照片全部给我,咱们老死不再见面,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说吧,阎大少又看谁不顺眼了?” 阎树桐摇摇头道:“这回真不怪我,实在是有人不开眼,居然敢横刀夺爱,抢我女朋友!夺爱之仇,胜过劫财之恨。这个仇不报,我阎某人的脸面往哪儿搁?所以才想到请你帮忙。” “嗯?乔一诺她找到男朋友了?” 阎树桐对高一苇敌我不分的行为很是不满,捶着桌子纠正道:“什么男朋友?我才是她的真命天子,那个男的是第三者!” “那个男的确实有点不开眼,难道他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阎大少是什么德行?”高一苇迎着阎树桐冒火的眼神径自说道,“那你打算怎么报仇?我可有言在先,杀人放火的事儿我可做不来,也不敢做!” “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懂?就算你敢做,我还不敢请你做呢!”阎树桐没好气地说道,“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你现在不是在本科招生办实习吗?最近几天,招生委员会就会把讨论好的本期获得面试入学资格人员名单送到本科招生办,你只需要在他们寄送通知书之前,把一个叫‘江水源’的名字删掉即可!” “嗯?” 高一苇实在想不明白阎树桐的夺爱之仇与删掉“江水源”名字之间有什么关联。莫非这个江水源,是他情敌的弟弟妹妹?那这个弯儿拐得有点大啊! 堂堂五台阎氏的子弟、经世大学的高材生,追女孩居然输给了一个高中生,而且还是高二的小屁孩,这个脸简直丢到了马里亚纳海沟里!但为了让高一苇把事办好,阎树桐只好红着脸解释道:“那个叫江水源的,就是第三者!看什么看?乔一诺就喜欢吃嫩草,我有什么办法?” “呃……”高一苇虽然恨不得杀了阎树桐,此时却莫名觉得想笑。 阎树桐见高一苇没有说话,权当他是答应了,便站起身:“事情很简单,你要认真做好,收尾都给我处理干净。事成之后,我们两清。——你最好不要闹什么幺蛾子。我们五台阎氏虽然比不上淮安孙氏、京城赵氏这样的顶级名门,但要碾死个苍蝇蚊子,还是轻而易举的!” 七十九、离别的酒与顿悟的张元亨 修习班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已经足够让很多人从相识到相知。至于有没有到相爱的地步,江水源不好判断。但到了快离别的时候,大家都有抑制不住的伤感。于是有了男生302寝室和女生438寝室的再次小聚。 不过这次小聚的召集人并非韦笑,而是素来性格臭屁的梅林。地点也不在路边的夜宵摊,而是经世大学旁边的酒吧街。 酒吧美其名曰“把酒临风”,风格介于动吧与静吧之间,既有乐手演唱,又能保持舒缓而安静的对话环境,也不知附近酒吧都是这样,还是这家所独有。江水源等人走进酒吧的时候,只见昏暗的灯光下,隐约可见情侣或朋友三三两两躲在安静的卡座里窃窃私语,彼此倾诉,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暧昧与迷离的气息。中间演出台上,一位略显忧郁的青年歌手抱着木吉他,正用略带沧桑的声音在浅吟低唱。 粗犷闹腾如韦爷,到了这种环境也变得文艺起来。 看来梅林这小子是蓄谋已久,不仅选好了酒吧,甚至连座位都订好了。四男四女,八个人坐进一个大包厢里,服务生拿着酒水零食单刚进来,韦爷便大手一挥:“上8瓶小二,今天我们要一醉方休!” 服务生露出八颗牙齿:“对不起小姐,我们这里没有二锅头。” 韦笑失声笑道:“京城的酒吧居然没有二锅头,那你们还能有什么?” “我们有白兰地、威士忌、金酒、朗姆酒、伏特加、特基拉、葡萄酒、啤酒、软饮,具体的都在酒水单上,请小姐过目。”说着服务生把酒水单递给了韦笑。 江水源怕韦笑又搞酒精批发,赶紧先发制人:“我要一杯苏打水,谢谢!” “给他来支嘉士伯!”韦笑吩咐服务生道,然后冷冷地看了江水源一眼,“这是北方女生对你最后的妥协,请你务必珍惜!” “好吧,那就一支!”江水源只好让步。 “一支是先开开胃!”韦笑纠正江水源的错误认识后,接着点酒水,“我、魏山、梅林,各来一杯雪树伏特加。胡沛薇、谢琪琪、桑萍,你们陪江水源喝嘉士伯。张元亨,你喝热牛奶。没意见吧?” 梅林眼睛完全钉在胡沛薇身上,别说让他喝伏特加,就是让他喝酒精都没意见。魏山憨憨一笑,也没有发表意见。唯独张元亨跳了出来:“不行,我也要喝伏特加!今天咱们高兴,要不醉无归!” “不醉无归?我看你是想酒壮怂人胆,然后酒后乱性吧?”韦笑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元亨,“鉴于你的身体状况,意见驳回。” 张元亨像被蝎子蛰了一口,立马跳起来,朝着韦笑大声嚷嚷道:“我身体能有什么状况?我身体能有什么状况?我身体好得很!韦笑,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当然是字面意思。怎么,你想拿我的话去做阅读理解还是咋的?” 被韦笑不软不硬地刺了一下,张元亨只好怏怏坐下。不过韦笑还是给他点了一杯伏特加,用她的话说,“想作死就成全你,上吊给绳、喝药给瓶”。 等服务生走后,包厢内蓦然陷入深深的沉默,大家谁也不愿意开口说话。遥想一周前修习班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豪情满怀,憧憬着自己是天命所归,能够杀出重围,顺利获得经世大学免试入学资格。然而现实像铁一样冰冷坚硬。 在这里,你优秀,别人比你更优秀。你努力,别人比你更努力。纵然你之前是全校、全市乃至全省拔尖的存在,面对班里层出不穷的学神与学霸,优秀也转瞬变得平凡。而且无论你多优秀、多努力,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即每期两三百人的修习班,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注定要失望而归。按照这个比例,现在包厢里的八个人,能拿到免试入学资格的不超过三个。 毫无疑问,江水源、胡沛薇两个甲班的中奖率最高,其余六个人都前途未卜。他们就像八条曲线,在某个时间点机缘巧合凑到一起,然后各自分开,有些人此生再无相见之日。人生的高低起伏,在此时此刻隐然已经分出了方向。 服务生动作很快,酒水的到来终于打破了众人的伤感与沉默。 韦笑举杯道:“今天虽然是梅林做东,但我身为地主,第一杯还是由我来举。在今天这个时刻,我的祝酒词就俗套一点,祝大家心想事成吧!” “心想事成!”梅林手里端着酒杯,眼睛牢牢盯着胡沛薇。 “心想事成!”魏山、谢琪琪、桑萍等人目光不由自主飘向了经世大学的方向。 “心想事成!”江水源和胡沛薇对视一眼,两人却是想到了几天后的全国奥数决赛。 唯独张元亨另辟蹊径,只见他酒杯高举、激情满怀:“让咱们九月份经世大学再见!”说罢一仰脖子,将满杯带着冰气的伏特加一饮而尽。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发愣的原因,不单是他酒喝得豪放,更因为他话说得霸气,要知道在座所有人里他是唯一的一个丙类班学员。大家有可能全部进经世大学吗?有可能,但这种可能性近乎为零。如果在修习班之初这么说,可以理解为鼓舞军心;到了修习班快结束的时候,还能如此大言炎炎地说出来,这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人! 当然,张元亨确实不是一般人。 “愣着干什么?喝酒啊!”张元亨很满意自己干杯带来的震撼效果,大声招呼服务生道,“这酒不错,冰冰凉凉的没有一丝辛辣,喝完有柑橘香味。来,给我满上!” 这小子是想喝死自己的节奏啊!这回就算他想要,也没人敢给他喝了。 江水源拿起嘉士伯给他倒了小半杯:“没想到张元亨你的酒量那么大,深藏不露啊!厉害、厉害,简直能和韦爷pk。我酒量差,为了防止在美女面前出丑露怪,你就能者多劳,帮我喝一点好不好?” 张元亨上下打量江水源几眼:“你呀,就是个绣花枕头,空有一副好皮囊。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替你喝一点吧!” 有了酒做媒介,包厢里的气氛渐渐活跃起来。尤其桑萍、谢琪琪,更是前所未有的主动,江水源已经记不清第几次和她们碰杯了,而且每次碰杯的理由她们都找得非常充分:“江水源,咱们两个长江沿线的喝一个!” 江水源还在考虑要不要说自己是淮河流域的,张元亨已经站起身:“我来自巴蜀,也算是长江沿线的。来,喝!” “呃……” 谢琪琪道:“江水源,我们俩的名字都是三个字,是不是值得喝一个?” 张元亨又站起来:“巧了么这不是,我也是三个字。走起!” …… 张元亨酒量本来就不大,空腹喝了一杯伏特加,再加上几杯啤酒,很快就变得醉眼迷离、精神恍惚。他晃晃悠悠走过来,拉着江水源问道:“江水源,你说修习班都要结束了,皇太为什么还没有来拜访我啊?” 江水源哭笑不得:“这我哪儿知道?可能他最近比较忙,还没看完你那本巨著吧?” “是啊,那是巨著,是我的心血结晶!”张元亨喃喃自语道,忽然又瞪视着江水源,高声质问道:“江水源,你是不是把我的巨著藏起来,没有呈给皇太?” “张元亨,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亲眼看见江水源把你那个东西交给了皇太。”胡沛薇马上站出来替江水源作证。 “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张元亨左看江水源一眼、右看胡沛薇一眼,然后笃定地说道,“肯定是你们把我的巨著藏起来,现在还串通一气,掩盖你们妒贤嫉能的罪恶事实!我告诉你们,你们是不会得逞的,我的才能是你们遮盖不住的。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谢琪琪眨眨眼睛:“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被害妄想症?” 胡沛薇则被气笑了:“你那东西又不是黎曼猜想证明、大统一理论,上能获孙元起奖,下能拿经世大学面试入学名额,我们至于那么下作,串通一气故意隐匿么?就算泼脏水,也麻烦你动点脑子,想个靠谱点的理由,成么?” 张元亨哼哼道:“原因很简单,就是你们两个甲班的害怕我这匹黑马异军突起,抢了你们的风头!” 黑马?谢琪琪、桑萍等人捧腹大笑。 张元亨污蔑江水源,梅林可以旁观;但涉及胡沛薇,他就不能忍了,当下走过来一把拎起张元亨:“你就是脑子有病。走,我带你去卫生间,用凉水让你清醒清醒!” 梅林半拖半拽地把张元亨往门外拉。刚走到包厢门口,张元亨猛然挣脱了梅林的束缚,就像范进中举一样狂笑着扑了过来:“江水源,我终于想明白了!” 江水源很是吃惊:“你想明白了什么?” 张元亨自信满满地说道:“那天你把我的巨著交给皇太的时候,皇太不是说我‘胆子很大、勇气可嘉’么?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其实皇太是跟我打哑谜,考验我的慧根,就像《西游记》里菩提祖师拿戒尺在孙悟空头上敲三下、然后背着手关上中门一样。‘胆子大’,就是让我放心大胆去做;‘勇气可嘉’,就是说如果我有勇气的话,可以直接去他们家(嘉)。好在我醒悟得不算太晚,明天我就去他家拜访。对了,你知道皇太家在哪里么?” 八十、唱首歌吧! 韦笑端着一杯雪树伏特加走了过来,用力拍拍张元亨的肩膀:“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现在才知道,简直太令人震惊了!来,喝杯酒压压惊。” “嗯?”张元亨被酒精麻醉的大脑一时转不过弯来,但总感觉哪里不对。 韦笑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怎么,这就喝醉了?看来你酒量不行啊!行的话,你在这里磨磨唧唧干什么?推三阻四、拖泥带水的,一点都不像个男人,是男人就干了这一杯!” “干!”张元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三分钟后,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看着像半扇冻猪肉一样瘫在沙发上的张元亨,江水源冲韦笑竖起大拇指:“韦爷霸气!你这激将法,已经深得兵法三昧,在酒场上等闲人受不了你这一激!” 韦笑玩味地看着他:“你想不想也来一杯?” “我认怂!”江水源乖乖举起小白旗表示投降。 “没劲儿!” 胡沛薇道:“江水源你既然不喝酒,那就上台给我们唱首歌吧!” “江水源还会唱歌?”桑萍和谢琪琪像被狗仔队附体,立马来了精神,浑身上下洋溢着八卦的光芒,“不过话说回来,江水源真的很适合唱歌啊!感觉像他这样的男生,穿着白t恤、牛仔裤、帆布鞋,在阳光里边走边哼着歌,就是整个高中最美好的回忆。” 胡沛薇悄咪咪地解释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可偷偷瞄过他的简历,他在高一的时候就拿过全府歌唱比赛第一名,更不要说他还算半个明星,上台唱首歌还不是小case。” 江水源连连摆手:“我已经不做歌手好多年了,今天在座的都是兄弟,千万别逼我开腔!实话跟你们讲,别人唱歌要钱,我唱歌可是要命的。我怕一张嘴,全场客人都会被我吓跑,到时候老板还不得杀了我们!” 严萍拍拍规模不算小的胸脯:“放心吧江桑,出了什么问题我兜着。大不了我们就包场嘛!” 江水源打趣道:“没想到严同学还是个家财万贯的小富婆!” 韦笑挤眉弄眼地说道:“私下给你透露点小道消息,咱们萍儿是独生子女,并无兄弟姐妹;家中父母双全,身体健康,并有亿万家财急需继承。关键咱们萍儿不仅学习好,长得更好,身材凹凸有致,性格温柔可人。怎么样,有没有心动?心动不如行动哟!” 江水源哭笑不得:“韦爷,你不做你有前途的大姐头,怎么突然改行做媒婆了?” “看着合适就试试喽!” 说话之间,严萍已经找来服务生。服务生面有难色:“对不起小姐,我们酒吧有驻唱歌手,想听什么歌您可以直接点。为了酒吧良好环境,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客人上台唱歌的。” 严萍不以为意:“那我们就说说不一般的情况。说吧,你们有什么条件?” 服务生道:“这不是钱的事儿——” 胡沛薇不乐意了:“谁跟你谈到钱了?看到他没,著名歌星,代言过锦衣服饰等著名品牌,今天过来玩得高兴,就想唱首歌,仅此而已。咱们不说他歌唱得有多好听,也不说他有多受欢迎,就凭他的帅气,随便往台上一站,还不是一道美丽的风景?你居然说唱歌会影响你们酒吧的环境,你良心不会痛吗?” 为了给胡沛薇补台,江水源不仅生受了“著名歌星”的名头,还帅气地跟服务生打了个招呼:“哟!” 服务生显然并不认识眼前这位“著名”歌星,但对方逼人的帅气却是有目共睹且毋庸置疑的。他犹豫片刻:“我让我们老板过来吧!” 老板就是老板,只看了江水源一眼,便爽快地答应了,只是提了一下注意事项,比如不能唱太闹腾的歌。严萍马上答应:“那我们只唱校园民谣!” “我要听《少年锦时》!!”谢琪琪先发制人。 “唱校园民谣的话,不应该首选《同桌的你》吗?” “《一生有你》!《一生有你》!” 几个女生吵成一团。看她们撕得不亦乐乎,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达成一致,江水源只好先征求梅林的意见,毕竟他是今天聚会的召集人:“你想听什么歌?” “我支持沛薇!” 你还真是个痴情种子!江水源鄙夷完梅林,又问魏山:“那你的意见呢?” 魏山憨憨一笑:“我没意见。只是觉得女生既然愿意听,那你就每首都唱一遍呗,反正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 瞧你浓眉大眼的,没想到花花肠子比梅林还多,简直能绕地球一周。江水源对魏山这种见色忘友的行为很是不齿。但他没想到的是,女生偏偏就喜欢这种调调,马上全票通过了他的提议:“对呀对呀,江水源可以唱四首歌!” “如果是江桑的话,包场也不会有人讨厌的。” “同意+1!” 江水源带着交友不慎的无奈与悔恨,起身来到台上,和伴奏的乐队说了一下自己要唱的歌。他刚调好话筒,就看见严萍、谢琪琪她们几个女生围在台下,拿着手机噼里啪啦拍个没完,同时还不忘互动:“来,江桑,看镜头!对,茄子!” “这边、这边,摆个pose,再笑一下!” 江水源眼皮直跳:“你们不是要听歌吗?拿着手机围在台下算怎么一回事?” “笨啊你!光用耳朵听,能发朋友圈吗?能保存在手机一直看么?当然要拍照、拍视频才更有(neng)意(zhuang)义(bi)!” “没错儿,如果不能在朋友圈记(xian)录(bai),那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看来都病得不轻。你们等着,等我有钱了,我一定送你们去世界上最好的精神病院!江水源一边默默吐槽,一边调整好状态。等乐队伴奏响起,他用清脆而略带忧郁的嗓音唱道: 又回到春末的五月 凌晨的集市人不多 小孩在门前唱着歌 阳光它照暖了溪河 柳絮乘着大风吹 树影下的人想睡…… 其实早在江水源走上歌台的时候,不少人就发现了,但除了个别女生,并没有人太在意。直到严萍、谢琪琪等几个女生唧唧喳喳围在台下,闪光灯此起彼伏,才吸引了更多的人注意与好奇。然而当江水源唱出第一句,酒吧里所有喧闹的声音全部被按了暂停键,所有人不由自主都望向了歌台。 歌台上,昏暗的灯光还是一如既往,但每个人都感觉明亮起来。只见一个干净俊美的少年俏生生地站在那里,明明没有风,少年顺直而黑亮的头发却在轻盈俏皮地跳动。他的皮肤细腻而白皙,仿佛莹莹发着光。完美的脸型,精致的五官,让人不由自主喟叹起造物主的神奇。尤其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掩映着黑水晶一样深邃透亮的眼睛,第一眼就会深陷其中。在这俊美无俦的长相面前,所有语言都是贫瘠的,观众们只能从心底里感慨: 这少年真特么漂亮!简直比我年轻时还要帅气三分! 此时在台下的一个卡座里,锦衣服饰企划部助理黎文昭张圆了嘴巴,惊讶地看着台上唱歌的江水源,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她的同学万丹一边擦口水,一边手忙脚乱地找手机,同时嘴上还没闲着:“咦?这个唱歌的好眼熟,貌似在哪里见过!” 她的另一位同学章芷柔,在拍照之余不忘给出王之蔑视:“切!拜托八婆,你倒说说,你看到哪个帅哥不觉得眼熟?” “说得也是。但这个帅哥似乎更加眼熟,难道是因为他长得更帅?”万丹想着想着,突然猛拍章芷柔的大腿一下:“我想起来了!文昭,这不是以前和你有一段露水姻缘的那个小帅哥吗?” 八十一、有风险? “八婆,你疯了?”章芷柔疼得龇牙咧嘴。 万丹连忙伸手帮她揉了揉,趁机还揩了把油:“不好意思,看到文昭失散多年的情人,兴奋得有点神经错乱。”然后用手指戳戳黎文昭:“文昭,我应该没认错吧?话说你可有点绝情啊,分手时也不多给点青春损失费,人家已经沦落到了酒吧里卖唱的地步!” 黎文昭终于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我和他以前的事情,以后就不要提了。” “为什么不提?你都能做得,凭什么我们说不得?哪门子道理嘛!”万丹说话永远都是那么麻辣味十足,“还是说你打算吃干抹净,就翻脸不认账了?” 黎文昭略显欷歔:“谁还没有点不忍提起的过往呢!” 章芷柔凑过来:“文昭,这么水嫩可口的小鲜肉,你怎么舍得放下?” “不然呢?” 章芷柔眨巴眨巴眼睛:“凡是过往,皆为序章。你既然放下了,那是不是意味着这枚小鲜肉已经属于无主状态?我现在要是下手的话,应该不属于《震旦大学310寝室第84号最高决议》中‘严禁作为第三者插足,以非道德手段夺取室友男(女)友’的情形吧?” 万丹大怒:“章芷柔,你眼里还有没有寝室最高决议!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严重违反决议行为?” “哪一条?” “根据《震旦大学310寝室第107号最高决议》,‘寝室人员在决定对发动情感攻势之前,应及时、广泛征求寝室全体成员意见,避免发生撞车事件’。这一条你遵守了么?” “现在问也来得及啊!” “那我的意见就是不行!”万丹狡黠一笑,“想知道原因吗?很简单,因为我也中意这位小哥。按照《震旦大学310寝室第24号最高决议》,‘寝室内部如果发生争端或冲突,且双方均处于同等竞争地位,则按照年龄大小决定先后顺序’。所以与其便宜你这个小蹄子,不如让姐姐我先尝尝味道。” 章芷柔可怜巴巴地看着万丹:“那你尝完味道,记得还给我!” “你不嫌弃?” “我都不嫌弃二手货,三手货跟二手货能有多大区别?而且大家不都说男人就像柿子,越青春越生涩、越成熟越好吃么?我就权当你们是在帮我执行逆光源氏计划。” 黎文昭听得直翻白眼:“我也是醉了!听说男生里面有前赴后继争着做‘同门兄弟’的,怎么,你们要紧跟时代潮流,做‘共管姐妹’?” “小昭昭,你怎么可以这么恶俗?”万丹义正言辞犹如政府新闻发言人,她的语气随即一转:“不过这种调调我喜欢!——既然咱们都看见了,就让他过来坐坐呗,毕竟他也做过几天我们的妹夫。古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在一起应该不止一日吧?” 黎文昭满脸嫌弃:“好好的一句话,怎么到你嘴里就变了味?” “废话少说,你去请还是我去请?” “我去!”黎文昭愤愤然起身。 此时江水源刚唱到第二首歌,台下面已经围了一大圈人,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女性,她们拿着各种品牌的手机对着台上狂拍不停,好好的酒吧愣是被营造出了演唱会的效果:“这是什么神仙颜值?简直就是坠落人间的天使、误入尘世的精灵。” “是啊是啊,真的是盛世美颜!就算是女孩子,也应该是仙女吧?” “握草,心动的感觉!话说小帅哥叫什么名字?长得这么好看,应该很出名才对,为什么以前一直没听过?” 韦爷向来是想别人之所想、急别人之所急,听到有人有疑问,马上像狂热的歌迷一样高喊道:“江水源,我爱你!我要给你生小猴子!” “江水源,我也爱你,你是最棒的!我要和你一起起床,和你生一花果山的小猴子!”严萍也不甘示弱。 周围的人马上心领神会,有人开始在网络搜索,更多的则是在微博和朋友圈迅速撒下今日份的狗粮:“长得这么帅,站在那里都能撩人,更不用说唱歌还唱那么好听。你是上辈子拯救了全宇宙么?” “妈,我决定了,我就嫁给他!” “小哥哥,年纪轻轻就这么帅,别人是吃饭长大的,你是吃帅长大的吧?” “骚年,你下来,我想和你好好谈谈理想、未来和人生!” 毫无疑问,这一波操作会吸引无数的点赞和评论,或许还有人会在评论里装霸道总裁,凶巴巴地命令:三分钟之内,我要这个人的全部资料! 江水源在闹哄哄的围观与闪亮亮的拍照中唱完了第二首歌,还没来得及切换下面要唱的《一生有你》,台下就开始大叫:“encore!” “再来一首!” 酒吧老板从江水源上台开始,就一直在台下观望。作为酒吧经营者,他一直认为最能吸引客人的是氛围和情调,从来不觉得歌手能带来多少生意,顶多就是充当个聊天的背景乐,跟欢乐斗地主游戏里的锣鼓声一样的。有了那欢快的锣鼓声,确实能烘托游戏的气氛。但没了锣鼓声,游戏还不是一样有人玩?所以他早就打定主意,只要有客人提意见,马上就上台把那个男孩撵下来,给钱也不行。 事情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 男孩刚一开口唱歌,他便怔住了:好听,真特么好听,歌声清清脆脆的,就像山涧哗哗流动的溪水、春天拂过柳条的微风,让人心里都安静干净起来。由于缺乏对音乐欣赏的感受力,他无法给出更深刻的评价,但最直观的印象就是:比驻唱歌手可强多了! 在男孩唱第二首歌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位客人过来问是不是可以给歌手送花。“把酒临风”酒吧风格介于动吧与静吧之间,一直有乐手演唱,但还从没有遇到过主动送花的事。酒店老板只好建议他们给歌手送酒水饮料。而且在此前后,他亲眼看见好几拨客人因为歌声的吸引走进了酒吧。 这些都是生意!都是钱啊! 谁会和钱过不去?酒吧老板在江水源唱完第二首歌的时候,上台主动提出要求:“今天你们桌免单,算是小店的一点心意。你接着唱吧!随便你怎么唱,高兴就行。” 江水源笑了笑:“谢谢老板,免不免单的事咱们等下再说,但今天我只唱四首歌。” “不要紧的,你随便唱就是。” “我只唱四首。” 江水源说到做到,唱完四位女生要听的歌以后,不顾酒吧老板的殷切挽留和台下观众如潮似的的安可,果断果决地走下台。刚走下台,就被黎文昭拦住了去路:“江水源,你还认识我么?” “小黎助理?”江水源过目不忘的技能,没有因为一点啤酒而宕机,“你怎么也在这里?” 见江水源还记得自己,黎文昭提起的心顿时放下了一半:“我来京城有点事,晚上抽空和大学室友聚了聚,没想到你也在这里。我室友刚好见过你和我的合影,就想见见你,不知你是否方便?” “当然方便。”江水源回答得很干脆:再怎么说,锦衣服饰也算自己的半个雇主,更不用说他们企划部还帮了自己那么多忙,见见室友这点小事还是应该尽量满足的。 “谢谢!”黎文昭另一半提起的心也落了下来,刚转身又回过头提醒道,“我那两位室友的性格都有点跳脱,就像哈士奇一样,说话荤素不忌、没轻没重的。待会儿见到她们,她们无论说到问到以前什么事情,你就回答‘以前的事情不愿提了’。明白吗?” 江水源有点蒙:“以前的事情?以前什么事情?” “哎呀,没什么事情。可能是她们看到我们俩的照片,可能有什么误解。总之,你只要回答‘以前的事情不愿提’就好,明白?” “怎么感觉很有风险的样子?” “拜托,你一个大老爷们,能有什么风险?难道你还担心光天化日之下会被劫色不成?赶紧走吧!” 八十二、三年血赚 江水源随着黎文昭来到卡座,就看见两个二十出头的女子起身相迎,其中一个身材小巧,薄嘴唇,办公室白领打扮;另一个中等身材,柔柔糯糯的样子,打扮却像是大学生。长相自然不能跟浦潇湘这种祸水级别的相比,但也有6、7分左右,属于入门级美女。 咦,我为什么要拿她们跟浦潇湘相比? 错觉,一定是错觉! 总之从表面上看,根本看不出两位女子和二哈有任何相似之处。江水源用符合社会期待的微笑主动打了声招呼:“hi,两位晚上好!” “哇哦,真的是帅到惨绝人寰!”那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子夸张地捂住自己的心脏部位,“我的小心脏,快、快,我要速效救心丸!不对,我要小帅哥亲亲才能抢救过来!” 黎文昭脸色一僵:“真是够了,章芷柔,女孩家家就不能矜持一点?” “就是!这招都是我们玩剩的,你就不能有点新意?”薄嘴唇女子说着窈窈窕窕走过来,伸手在江水源脸上摸了一把:“小帅哥你用的是什么品牌的粉底,效果怎么那么好?不仅遮瑕效果突出,而且水润有光泽,像天生的一样。——咦,你居然没用粉底?天呐,你一个男孩子,肌肤怎么可以这么好,感觉就像刚剥壳的熟鸡蛋。再让我摸摸,让我感受一下什么叫婴儿般的水嫩肌肤!” “万丹,你也给我死开!”黎文昭一巴掌拍开她的咸猪手,“拜托你们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别一看到帅哥就满脸猪哥相,感觉好像我们寝室的人从来没见过男生一样!” “我没有!”万丹和章芷柔齐声喊冤。 “那麻烦你们先把口水擦干净!” 江水源终于明白为什么黎文昭说她的两位室友像哈士奇了:她们都是外表端正,内心逗逼。他嘴角抽了抽:“没事、没事,你们开心就好。” 万丹马上来了兴致:“真的吗?那我能再摸一下吗?” 黎文昭懒得搭理她,直接拽着江水源在自己身边坐下,把万丹和章芷柔挤到了卡座的另一边,问道:“你喝点什么?” 江水源摇摇头:“我朋友还在那边等着我,说好等下一起回去的,所以就不喝东西了。” 黎文昭还是自作主张给江水源点了一杯柠檬水,然后介绍她的两位室友:“这是万丹,我们寝室的老大兼八婆,学金融的,现在在京城一家投行工作。这是章芷柔,我们寝室的老小,学法律的,目前在备考经世大学法律系研究生。” 章芷柔道:“小帅哥不要自我介绍一下?” 黎文昭连忙接住话头:“他叫江水源,苏省人。至于其他方面,保密,防止你们两个花痴干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章芷柔撇撇嘴:“拜托,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你没干过?凭什么就提防我们?” 万丹突然把头凑到江水源面前一尺远的地方,上下审视了好几秒钟,才用面试官的语气沉声问道:“小帅哥,老实回答,你现在是在上学还是已经工作了?” “他——” “你有权保持沉默。否则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加重处罚的证据。”万丹严正警告道,然后转过头继续审问江水源:“小帅哥,请问你是现在是工作还是上学?” 江水源看了一眼黎文昭,决定诚实回答:“上学。” “上大学?” “不是,还在上高中。” “上高中?”万丹和章芷柔都震惊了,“你多大了?” “十五岁,虚岁十六。” 章芷柔顿时捶胸顿足,指着黎文昭痛骂道:“禽兽啊禽兽,你这哪里是老牛吃嫩草,简直是连草种子都不放过。异端!邪道!必须上火刑架!必须用三昧真火焚烧七七四十九天,再锁到高加索山脉上让饿鹰日日啄食,才能消我心头比天高、比海深的嫉妒!” 禽兽?老牛吃嫩草?还嫉妒?明明感觉是个非常悲伤的故事,为什么听起来哪里怪怪的。 万丹强作镇静,接着问道:“小帅哥,黎文昭之前没对你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吧?” “没……”刚说一半,江水源忽然想起刚才黎文昭的叮嘱,连忙改口道:“以前的事情,我不愿意再提了。” 黎文昭一口老血喷涌而出:“我错了!我有罪,我坦白,我要交代我的所有罪恶行径,并真心悔过。恳请组织宽大处理,给我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万丹指着黎文昭的手都在颤抖:“这、这、这是坦白认罪就能解决的事情吗?我知道你漂亮、你聪明、你有钱,但这些能成为你胡作非为的理由吗?知不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既然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大义灭亲了!你看看是自己去自首,还是要我们把你扭送去?” 章芷柔也是义愤填膺:“没错,我们要大义灭亲。遇到了这等好事,居然不带上我们,简直是罪大恶极、罪无可恕,必须严惩!” 江水源听得稀里糊涂,看到现场的气氛莫名其妙紧张起来,还要大义灭亲、自首扭送什么的,他忍不住轻声问黎文昭道:“喂,你不是跟我说没有风险吗?现在——” “她、她跟你说没有风险?”万丹已经摇摇欲坠了,“黎文昭,你也是学过法律的,你知道你这种行为有多严重吗?前途尽毁、身败名裂就不用说了,按照《刑法》规定,至少三年以上、十年以下,而且不能缓刑。你完了!” 章芷柔猜测道:“可能文昭觉得,遇到这样的小鲜肉三年血赚、死刑不亏吧?” 黎文昭吓得连连摆手:“你们别瞎猜,事实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你们听我解释——” 就在这时,胡沛薇跑了过来:“江水源,快十点钟了,琪琪和严萍她们想早点回去,你走不走?你不走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 “走、走,咱们一起回去,你等一下我。”说着江水源站起身。 黎文昭赶紧拉住他:“别走,你要帮我作证,否则我真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黄河那么脏,怎么可能洗得清?干脆就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呗!再说,你不是说以前的事情不提了么?我能帮你作什么证?拜拜了,祝各位晚安!”然后江水源挣脱黎文昭的手,和胡沛薇扬长而去。 “混蛋,回来给我作证啊!”黎文昭欲哭无泪。 八十三、差距 喝过酒、唱过歌,别离就在眼前。 韦笑是京城人,江水源、胡沛薇还有梅林会留在京城参加全国奥数决赛,其他人都将收拾行囊打道回府。至于以后?韦笑、严萍、魏山他们应该还会再战一次,纵然希望渺茫,毕竟希望还在。而直接闯入军事管理区要求面见皇太的张元亨,或许会被经世大学列入终生黑名单吧? 听说修习班结束,乔一诺想请江水源再吃顿饭,结果被怕惹麻烦的江水源严词拒绝。小公主也过来了一趟,听到江水源要留在京城参加全国奥数决赛,又一脸嫌弃地走了。 江水源趁着这几天的空余时间,已经把经世大学图书馆馆藏关于奥数的教材、习题集大致扫了一遍,心里底气勉强恢复到以往的七八成。结果与胡沛薇在图书馆的一次偶遇,又把他打回了原形。 那是修习班结束,江水源去图书馆还书的时候,看到胡沛薇也在刷图书馆。 刷图书馆不足为奇,这些天里江水源遇到的修习班同学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稀奇的是,她去的并非大家通常逛的图书借阅库,而是期刊阅览室。 去期刊阅览室? 江水源按捺不住好奇,尾随了过去。只见胡沛薇进了阅览室,轻车熟路直奔o1类数学专区,挑选了几本新近出版的期刊开始阅读起来。见状他也随手从书架上抽了几本杂志走过去,装作偶遇的样子:“哟,胡同学你也在?好巧啊。在看什么杂志?” 胡沛薇把几本杂志的封面亮给江水源看了看,只见上面全是英文字母,看上去简直逼格满满:“在看《annals.of.mathematics》(《数学年刊》)、《inventiones.mathematicae》(《数学新进展》)、《acta.mathematica》(《数学学报》),还有《journal.of.the.american.mathematical.society》(《美国数学会杂志》)。” 纵然江水源孤陋寡闻,也知道这是国际公认、数学中最顶尖的四大杂志。听完之后,江水源整个人都不好了:“传说中的‘四大’?你能看得懂?” “当然看不懂!”胡沛薇回答得理直气壮,“我是早就听说‘四大’的威名,可惜我们学校只有一些普通的国内期刊,像《数学学报》、《数学研究与评论》、《应用数学学报》、《数学杂志》,根本没有这种高大上的国际名刊。今天闲得无聊,就过来翻翻,权当是开开眼界、拜拜大神。” 差距啊! 江水源逛过淮安府中的图书馆,也浏览过学校奥赛社的资料室,里面数学方面期刊也有,但都侧重于中学数学教育方面,像《数学通报》、《数学教育学报》、《数学教学研究》、《中学数学研究》之类。而胡沛薇刚才说的那几种,明显属于刊登数学及应用数学方面创造性论文的学术期刊,它们面向的读者是真正的科研人员。或许,这就是普通重点高中和奥数名校之间的差距吧? “厉害!原来你们高中就订阅学术期刊,了解学界的科研动态。”江水源毫不吝啬给出自己的赞美,“看来你们学校一直都把你们当作数学工作者、而非数学爱好者来培养,难怪你们奥数水平那么高!” 胡沛薇摇摇头:“这你就错了!我们不是培养人才,只是简单的应对考试。我们的目的非常功利,就是希望能在翻阅期刊的过程中,积累一些好的思路或者有用的结论,用在今后的竞赛中。事实也是如此,像最近几年奥数决赛和国际奥赛中,都出现过类似直接借用某篇论文结论来解题的情况。” 江水源道:“学以致用,这无可厚非。你们能阅读和掌握那么多数学文献,本身就是能力之一。” “但这已经完全背离了奥数的宗旨。奥数存在的意义,我觉得是对人的思维和逻辑进行锻炼,而不是对知识范围的拓展。如果单纯比赛知识范围,那还不如直接考高等数学的各个分支。”胡沛薇旋即笑了笑,“由我这种奥数既得利益者来谈这个问题,貌似有点滑稽。对了,你在看什么杂志?” 江水源刚想把手里的期刊亮出去,结果自己瞟了一眼,吓得脸都绿了。只见自己拿个那几本杂志分别是《中华男科学杂志》、《中国性科学》、《现代妇产科进展》、《中华生殖与避孕杂志》,当下连忙藏到身后:“嘿嘿,我就是随便拿几本《知音》《故事会》解解闷,不敢在你的‘四大’面前现丑。告辞告辞,我先遁为敬!” 江水源尿遁之后先去还了书,想了想又走进电子阅览室,打开学术期刊数据库,从中找出最新一期的《acta.mathematica》开始拜读起来。 当然,最新一期也新不到哪里去。这本由瑞典皇家科学院mittag-leffler数学研究所出版、致力于刊登“数学各领域最高质量的研究论文”的杂志,每年只出版2卷共4期,大约十几篇论文。所以江水源眼下看到的这一本,其实已经出版了两三个月。 刚翻到目录,江水源就傻眼了。 《acta.mathematica》虽是国际名刊,但它刊发论文的语言却有3种之多,包括英语、法语、德语。好巧不巧,江水源看的这期只有两篇论文,一篇是德语,一篇是法语。如果是胡沛薇的话,凭她全国创新外语大赛法语组冠军的造诣,至少那篇法语的能看出点道道来。换成江水源,那就只有老虎吃天——不知从哪里下口。 阿西吧!看来《acta.mathematica》与我八字不合啊,换一本! 江水源又找到《annals.of.mathematics》(《数学年刊》),这本由普林斯顿大学数学系和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共同出版的顶尖数学期刊,比刚才那本好那么一丁点,首先它是双月刊,每年出版论文在60篇以上。虽然对论文的要求依旧严苛,必须有重大突破性成果才可能获得编委首肯,至少读者选择空间更大了。 最重要一点,它是全英文的。 江水源相信:凭咱通读过《oed》、英语阅读理解满分的成绩,就算看不懂门道,至少能看个热闹吧? 十分钟之后,江水源颓然叉掉网页。事实证明,就算你通读过《oed》(《牛津英语词典》),就算你英语阅读理解经常满分,没有足够的数学功底,照样连热闹都看不了! 难道国际顶尖期刊与我国教育基本国情没有接轨?还是说我刚嗑“四大”,有点水土不服? 江水源思考良久,决定回过头尝尝国内数学期刊是什么味道。这回他选了中华数学会和经世大学数学系联合主办的《数学学报》,它是中国第一本数学专业期刊,也是中华数学界最权威的学术杂志。 “身土不二”果然是有道理的。翻开《数学学报》,似曾相识的感觉马上扑面而来,那亲切的汉字、那熟悉的表述、那简短的篇幅,一看就是自家人的手笔。虽然绝大多数文章还是看不懂,至少看热闹不成问题。从这个角度来说,如惠成泽院士和葛大爷所言,国内的数学水平确实不行。 尽管感觉上亲切,啃起来依旧费力,而且越啃越觉得自己无知,越啃越觉得自己需要补课。经常是看到一篇论文,不懂,去借阅库查书;回来看论文,还不懂,再去接着查书。 第二天,葛大爷看到江水源睁不开眼的样子,被吓了一大跳:“修习班不是结束了么?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是女生太热情好客了,还是你太豪迈奔放了?无论怎么样,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江水源忍不住瞪了这个老不修一眼:“葛老师,如果当年高考考思修,你一定考不上经世大学!” “那你这是?” 江水源打了个哈欠:“昨天晚上熬夜看了几期《数学学报》,就成了这个样子。” “你看得懂?” “就是看不懂才成这个样子。要是看懂了,还用得着熬夜?”江水源没好气地回答道。 八十四、一家人 葛大爷奇道:“看不懂你还看个什么劲儿?难不成熬夜就能看懂了?” “熬夜是不行,但是熬夜看书可以啊!”江水源得意地解释道,“反正经世大学图书馆有那么大,参考书有那么多。我遇到什么不懂的,就临时抱佛脚,直接去翻书恶补一通。折腾了一整天,总算是勉强看懂了几篇。” 葛大爷更吃惊了:“你居然还能看懂几篇?难道现在《数学学报》已经堕落到了这个地步?” “我承认我看不懂《acta.mathematica》、也看不懂《annals.of.mathematics》,但还不至于连国内期刊都看不懂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国内数学届的水平,在全世界上顶多排第二方阵。所谓的研究,除少数顶尖学者外,其他人无非就是捡点边边角角、干点拾遗补缺的活儿,这类的鱼腩论文难又能难到哪里去?就算他们想难到那种人神共愤的地步,那也得有一定的实力才行!” “说得有点道理。”葛大爷难得地认可了江水源的观点,不过话锋很快一转:“可就算你勉强看懂了几篇论文,那又有什么意义?” 江水源答道:“意义不在于我看懂了几篇论文,而是我找到了一种学习数学的有效方法,就是通过读论文,不断发现自己知识盲点,然后回过头补课。这样学习的效率,不仅远远超过埋头看教材、刷题目,而且非常具有趣味性和挑战性,让人乐在其中,欲罢不能!” 葛大爷终于不再吐槽。他认真思考片刻,点点头道:“这种学习方法确实不错,比较适合你。回去之后,我帮你借一套《annals.of.mathematics》电子版,你从头开始看起,这样既可以掌握近一百年来数学界发展的脉络,也能充分接触到数学的所有研究方向。” 江水源道:“我觉得《annals.of.mathematics》还是太难,相对而言,《数学学报》更容易看进去一些。要不我先看《数学通报》吧?” 葛大爷马上否决了江水源的意见:“不,就要先看‘四大’!虽然难是难了点,但你的目的不正是学习与发现知识盲点吗?读这些高水平的论文,不仅锻炼你的思维能力,也会提升你的眼界和问题意识。至于《数学通报》,就像你刚才说的,除了少数顶尖的以外,其他的都是拾遗补缺,看多了,你整个人都会变得庸俗,以后再想改变就难了。” “好吧。”江水源还是很认可葛大爷的眼光,但也不是没有疑问:“据我所知,《annals.of.mathematics》创刊于1884年,我需要从一百年前的东西看起么?” 葛大爷道:“当然需要!你不要觉得早期的研究论文简单或者过时,事实上,数学论文的特点就是永不过时,它们所体现的学术思想在任何时代都具有启发意义,正是它们构建了数学大厦一块块稳固的基石。等你以后踏入数学研究领域就会经常发现,困扰你很久的问题,其实在十几年前乃至几十年前,就已经被前人很好地解决了!” “我、我——”张谨急得面红耳赤,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跃跃欲试。 但葛大爷毫不怜香惜玉,一脚就踩灭了他的希望:“我什么我,你现在的任务是老老实实看书、安安心心考试,不要老想那些有的没的!” 张谨眼睛里的亮光熄灭了,沮丧地低下头。 葛大爷叹口气,耐心向他解释道:“我之所以同意江水源这么做,是因为他头脑聪明、性格跳脱。头脑聪明,所以他学任何东西都比别人快,遇到不懂的地方,随便找本书翻翻就能了解个七七八八;而性格跳脱,就容易被新奇的问题吸引,偏离原来的方向,所以很难按部就班一本一本学教材。唯有这样读论文学习,可以兼顾他的长处与短处。” 江水源听得眉头直跳:明明听上去是在夸奖我,为什么我觉得不开森呢? 其实葛大爷同意江水源走这条“邪路”,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江水源之前一直没有表现出对数学有多大的偏爱,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可能更喜欢国学或者生物。如今他居然主动阅读数学论文,还愿意尝试新的学习方法,葛大爷有什么理由来扼杀他的兴趣? 但这条理由葛大爷是永远不会说出来的! 葛大爷又接着说道:“而你的特点是资质一般,但胜在坚韧持久。所以最适合你的方法就是老实看书,打好基础,等确定好方向,再一篇篇读论文、一点点磨问题,最终水到渠成。你想现在就像江水源那样看论文,那不等于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吗?最简单的例子,江水源看一本书只要半天时间,而且能记得很牢,你需要多久?你的长处应该是虽然我花了十天乃至半个月的时间,但我可以融会贯通、运用自如!” 江水源和张谨都若有所思。 葛大爷很快又恢复他毒舌的本性,开始对江水源口诛笔伐:“你别以为你这种方法就有多好,其实这种方法很早以前就有人采用过,而且效果都不太好。比如罗刹国的沃沃斯基(voevodsky),他在上大一的时候就开始钻研格罗滕迪克(grothendieck)的纲领,结果由于太专注于这个纲领,导致无法完成学业,只好退学。而且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专注于某个狭窄的领域,导致他的基础很不牢靠,在随后的研究中不得不花费更多的时间来补课。所以,你最好认真权衡其中的利弊!” 江水源认真地回答道:“放心吧,我会认真学好基础课程的!” 葛大爷摆摆手:“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你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备战奥数决赛。你这几天给我规规矩矩看书、做题,别再给我添乱子!” 等到收拾行李搬家的时候,江水源才知道今年奥数决赛的集训地点在经世大学附属中学。难怪前几天小公主听到之后是满脸鄙夷,感情人家是地主,对于闯入皇家园林还懵懵懂懂搞不清形势的傻狍子自然没有什么好感。 尽管如此,在江水源入住经世大学附中提供的宿舍后,小公主还是略尽地主之谊,带着自己的闺蜜团,不顾一路上臭袜子乱飞、尖叫声四起,直接杀奔江水源的房间,指着手忙脚乱穿鞋子的江水源,大剌剌地介绍道:“来、来、来,这位就是江水源,以后都是一家人,你们都见见吧!” “哇,姐夫好帅啊!良姝你可真会挑!” “那是必须的!不这么帅,怎么配得上我们良姝?” “喂喂,你们觉得是叫姐夫好呢?还是叫驸马好?” 江水源顿时一脸懵逼,鞋穿错了都没发现:小公主,你这是要闹成哪样? 八十五、战争动员 “还是先叫妹夫吧!他目前是我表妹的男朋友,我还没有最终决定要不要抢。”孙良姝说得很自然、很坦诚,就好像说自己要不要买一包辣条似的,“总之肉烂在锅里,是一家人应该没错。” “良姝好霸气!” “不愧是小公主啊!说话都这么洒脱奔放!” “最爱这种放荡不羁的人啦!”闺蜜团不管青红皂白,上来就是一波点赞。 孙良姝又道:“以后我找男朋友,就以他为标准,无论颜值还是智商都不能比他差。否则作为一家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丑谁尴尬。所以麻烦你们以后别老把一堆歪瓜裂枣往我面前领,我就算忍得了这口气,也丢不起这个人!” “智商不好说,单看颜值,咱们学校能跟妹夫相比的就没几个吧?” “还有几个?你倒数出一个给我看看!” “就是!咱们良姝钦点的,肯定是最好的。” 江水源终于逮着说话的机会,用拙劣的西北方言对着孙良姝说道:“老板,恁让俺装学生,可没说让俺装参加奥数的学生。这一道道题目,里面连阿拉伯数字都没几个,都把俺整蒙圈咧。俺木文化,可装不来,要是硬让俺装,那得再加钱!” 周围一片哄笑声。 江水源充完愣,拍了拍手:“好了各位,这里是狼多肉少的男生宿舍,参观时间到此结束,请按秩序退场,并注意人身安全。” 孙良姝也很识趣:“你们人也见了,标准也知道了,就先撤吧!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他说,就不跟你们一起浪了。记住,这里是狼出没的男生宿舍,不是各省男生博览会,别太流连忘返,早点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闹出什么桃色事件,我可不负责!” “放心吧,你想当阿姨还得再等几年!” “你不说还好,为什么说了之后我觉得心里痒痒的呢?” “真的只是心痒?”一群莺莺燕燕说笑着出了宿舍,然后下楼而去。 江水源无奈地看着孙良姝:“小公主,你这闹的又是哪一出?你就不能大发慈悲,让我在你们学校过几天安稳日子?” “什么小公主?你应该叫我姐!”孙良姝纠正道,“你是想过几天安稳日子,我是想过几个月安稳日子,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所以你就从了我吧!至于湘湘那里,我已经帮你报备了,不会让你回去之后为难的。” 江水源哭笑不得:“跟浦潇湘报备有什么用?——不对,这事为什么要向她报备?说得好像我已经跟她私定终身了一样。” 孙良姝撇撇嘴:“你们这哪是私定终身?” “对啊!” “连各自家长都见了,你们应该算是明媒正娶!”孙良姝的急转弯,差点闪了江水源的老腰,“咱们一家人,我是你的大姨子,你不帮我帮谁?男人最重要的是责任和担当,你要是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那我怎么安心把湘湘的终身托付给你?” 江水源苦笑道:“我之前说过,我身子骨弱,实在背不了你这口大锅!” 孙良姝大大咧咧地说道:“又没让你背一辈子,就是这几天而已,咬咬牙就过去了。再者说,那么多人想替我背锅,我偏偏选中你,还不够你臭美的?所以,你就安心当你的背锅侠吧!” 如果说,淮安府中明恋暗恋浦潇湘的男生加起来能凑一个团,那么京城里明恋暗恋小公主的至少能凑一个师团,而且还是一等甲类师团的那种。平时为了博得万里挑一的机会,相互之间争风吃醋,人头能打出狗脑子来,如今听说小公主被人捷足先登了,所有人顿时前所未有的团结起来。 尤其是在经世大学附属中学,几乎第一时间就聚集了几十号人,躲在社团活动室里召开紧急会议。 “怼他!” “必须怼他。咱们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的小公主,不能让外来户给抢了!” “没错,瞧着如花似玉的妹纸就要被猪给拱了,老父亲心里痛啊!” “老父亲?我们都是自称骑士的。你个异端,给我去死!” 这时有人站了出来:“怼是肯定要怼的,不怼难消我等心头之恨,关键是怎么怼。大家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高材生,不是四九城的顽主,也不是铜锣湾街头的古惑仔,不可能用砍刀钢管板砖解决问题。咱们如何才能既落了他的面子,又要在智商上碾压他,这才是我们今天开会讨论的重点!” “支持刘会长!” 不过也有人提出异议:“小公主不是提出颜值、智商两个标准吗?咱们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争取实现双打、双赢,取得斗争压倒性态势!” 刘会长沉吟片刻:“颜值问题嘛,呃,我觉得无关紧要。作为男人,最重要的是要有能力、有气度、有担当,长得帅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好吧,实话实说,就是咱们在颜值上没有优势。没办法,脸是爹妈给的,天生就长成这样。要不大家给我众筹,让我去高丽整整容,回来再在颜值上pk他?” “我去!” 众人异口同声,只是不知道想单纯表达感慨,还是发出自己替代刘会长去高丽整容的强烈愿望。 刘会长说着打开了投影仪:“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为了打赢这场光荣的战争,我们公主后援会利用各种手段,详细搜罗了对手的各方面信息,下面我就通过ppt展示给大家。首先,我们的对手叫江水源,苏省淮安府人,祖籍江西临江府,现年十五周岁——” “啊,原来公主喜欢姐弟恋!我的机会来了!” “小公主居然是这个取向,难怪我们功败垂成!” “肃静、肃静!”刘会长用力拍了拍桌子,才勉强压下众人的缭乱,“身高181厘米,体重大约63kg,嗯,非常标准的那种。目前就读于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高二(2)班——” “公主果然是喜欢姐弟恋!” “是啊,为什么以前我们就没想到呢?为了爱情,我可以留级的!” 刘会长接着说道:“担任该校学生会副会长、国学讲谈社社长以及高二(2)班班长。在过去的三个学期里,他的学分绩点均位居年级第一。前不久,他刚参加完经世大学的修习班,并进入了博科甲班——” “刘会长,你不是说他才高二吗?怎么就参加修习班了?” “是啊,会不会搞错了?” “请你们不要质疑本会长的严谨,就如同不要质疑本会长对公主的谦卑与挚爱。”刘会长难得板起脸来,“接下来,你们就将看到为什么对手能高二就进入修习班。江水源在高一的时候,参加第五十三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得b组一等奖。其后,他参加……” 等他念完江水源冗长且煊赫的荣誉后,台下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忽然有人提议道:“会长,咱们还是众筹给你去高丽整容吧!” “是啊,感觉这样胜算明显更大!”马上有人附和道。 八十六、决议 当然,这不是说经世大学附中的学生不厉害。事实上,经世大学附中和经世大学一样,在教育界超然独绝的地位一直都是不可动摇的存在。但他们的强,不是体现在分数与奖项上,——虽然他们的分数和奖项经常位居全国前列——而是更注重人的需求、发展与自我实现,也更接近教育的本来意义。 相比之下,其他重点高中不过是或大或小的应试教育培训机构,即便如胡沛薇所在的华中大学附中,世人眼中金光闪闪的奥赛名校,也不过是更高级一点的培训机构。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填鸭式灌输知识、培养答题技巧,然后把打着嗝的学生送进高校。 所以,经世大学附中的学生可能格局更大、知识面更广、沟通能力更强、知识水平更专业、未来发展空间更广阔,等等。但面对培训机构出来的专业竞赛选手,他们的胜算并不大。尤其还是江水源这样的全能型选手。 于是他们的人生就像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 “国学是肯定不能选的!不说他出过专著、发过论文、得过省级最佳辩手,就是会全文背诵《十三经》、《二十四史》这一项,谁上去谁死啊!” “全文背诵《十三经》、《二十四史》?这也太吓人了,会不会是他自己放出的烟雾弹?” “要不你去试试水?” “那还是算了。我的特长是陶艺,让他跟我比陶艺还差不多!” “让帅哥陪你玩泥巴?姑且不论谁胜谁败,我只问你,陶艺跟智商能有多大关系?貌似新石器时代原始人就开始玩陶器了吧?” “你这是侮辱!歧视!我要和你决斗。今天晚上八点,咱们陶艺坊办公室见!” “我觉得可以跟他比奥数!在最关键的时刻,用最公平的方式,在他最擅长的学科上击败他,不仅可以实现智商上的碾压,还能最大程度上落了他的脸面!” “好主意!可问题是,谁去在猫脖子上挂铃铛?” “而且奥数怎么比?考试做试卷么?总感觉有点傻乎乎的。” 在一片低沉散乱的议论声中,有人高高举起胳膊:“我有个想法!” “陈功哲,你说!” 一个十七八岁的帅气男生站了起来:“刚才刘会长提到,小公主曾声称江水源现在是浦潇湘的男朋友。浦潇湘是谁,相信在座很多人都知道,甚至不少人还见过。论家世、论气质、论才华,她肯定比不上小公主;但单纯论相貌的话,她至少可以与小公主并驾齐驱。据我所知,江水源与浦潇湘从初中开始就是校友,到了高中更是同班同学同桌,两人之间的奸、不对、感情,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的。小公主真要采取什么行动的话,首先她必须得考虑自己与浦潇湘之间的关系,毕竟她们本身就是亲戚!” 马上有人反驳道:“战场无父子、情场无兄弟、赌场无朋友。了解一下?” “这世界上塑料姐妹花还少吗?” 体重二百多斤的刘会长却表示支持:“陈功哲说得有道理。横刀夺爱,尤其对方还是自己表妹,传出去肯定不好听。到时候就算公主不考虑各种风言风语,难道京城孙氏还会坐视不理?肯定是要清理门户,维护自家多年清誉的。陈功哲,你接着说!” 陈功哲继续说道:“就算小公主下定决心,真要走到那一步,那也得江水源同意才行。谈恋爱不是独角戏,一个巴掌可拍不响。江水源小门小户出生的,能攀上宝庆浦家这个高枝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还想攀龙附凤到京城孙氏?只怕他学那么多国学,不会不知道‘齐大非偶’的道理吧?” “可是谁会拒绝公主的美意么?” “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你再了解一下?” 陈功哲又道:“而且大家不觉得奇怪吗?那个江水源一到咱们学校,小公主就大张旗鼓带着闺蜜直接找上门去,还当着她们的面说得那么清楚明白,好像唯恐大家不知道一样。这里面的东西不值得我们深究么?” 二百多斤的刘会长也有些疑惑:“陈功哲,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或者说,你有什么可操作的建议措施没有?” 陈功哲道:“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那个江水源很有可能是小公主故意推出来当挡箭牌的。当然,小公主愿意把他推出来,除了他确实够分量、愿背锅、不粘手之外,不排除小公主对他确实有好感,至少是比较认同、不反感,否则小公主为什么一直以来不找别人当挡箭牌,偏偏找他?”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尤其是情敌。 包括二百多斤的刘会长在内,会场上几十号人全都沉默了:明明自己愿意为她粉身碎骨赴汤蹈火,结果人家连挡箭牌不愿意用自己?这说明什么问题? 陈功哲最后说道:“综合以上各点,我认为咱们不必去跟那个江水源拼智商,也不必变着法子去落他脸面,最好的方法就是去跟他说清楚,浦潇湘可以是他自己的,但小公主必须是大家的!” “说得好!浦潇湘可以是他自己的,但小公主必须是大家的!” “对啊,你不能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至少要给饿肚子的咱们留条活路吧?” “搞对象也要讲基本法嘛!你又不是按照教规能娶四个媳妇的天龙人,有一个浦潇湘还不够你臭屁的?莫非你还想开后宫搞集邮?” 二百多斤的刘会长拍板道:“好,那咱们就派人跟他开诚布公地谈谈!” 次日,江水源的宿舍就迎来了一位二百多斤的胖子,以及一个曾有一面之缘的公子哥。 陈功哲率先和江水源打了声招呼,意味不明地说道:“江水源,欢迎来到经世大学附中。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陈功哲?”江水源的记性一直很好,脱口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是不是有点惊讶?” 江水源心里不止是惊讶,还多少有些心虚。当初在淮安府见面的时候,自己可是信誓旦旦说和浦潇湘只是普通同学关系,现在呢?手也牵了、嘴也亲了,世界上哪有这样的普通同学?他当下强笑几声:“是有些惊讶,没想到你原来是经世大学附中的!” 刘会长紧跟着自我介绍道:“你好,江水源同学!我是经世大学附中公主后援会的会长,我叫刘文礼。” 公主后援会?经世大学附中还有这样奇奇怪怪的民间组织?而且会长还是这种吨位的胖子。江水源好奇地打量着刘文礼:“刘会长,你好!” “你很好奇?觉得我长得这么磕碜,怎么还给小公主当后援?”二百斤的刘会长好像对这种问题已经司空见惯,所以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我觉得,自身相貌的好坏从来都不是追求美好幸福的必要条件。《巴西圣母院》里,那么丑的卡西莫多都可以喜欢埃斯梅拉达,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小公主?更何况每个胖子都是潜力股!至于为什么大家选我做会长,想来你也能猜到原因吧?” “因为安全无害?” “聪明!” 八十七、和谈 江水源要备考即将到来的奥数决赛,于是直接跳过商业互吹阶段,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刘会长来找我,有何贵干?” “昨天孙良姝来找过你?” “没错。然后呢?”江水源没有否认,心里还有些迟疑:这位会长难道是得知昨天小公主放出的豪言,醋意大发,故意来找茬的?可瞧他一脸弥勒佛的神情,不像是来寻衅滋事打架斗殴的呀! 二百多斤的刘会长摆出国际外交场合的微笑,努力传递友好交谈的诚意:“是这样的,我们今天过来主要是想和你就孙良姝的感情问题交换一下意见。” 江水源道:“这个问题,你不应该找孙良姝谈么?” “不,就我们双方!” 江水源搓搓手:“就我们双方?怎么感觉有点像当年泥轰、罗刹背着大清签署《日俄密约》呢!” 二百多斤的刘会长在方凳上艰难地挪动了一下溢出的身躯:“就我们双方!我们作为公主后援会成员,非常清楚小公主对校园里部分狂热追求者的厌烦,并极力想要摆脱这种困扰,所以在你来到我们学校之后,她把你推了出来,作为抵挡侵扰的挡箭牌。我们对你的遭遇表示同情和理解,因此不会采取任何后续措施,以免造成事态扩大。” “谢谢你们的理解!” 江水源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公主后援会并非一群无脑粉,里面也是有明白人的! 二百多斤的刘会长突然换了个话题:“你是浦潇湘的男朋友吧?” “啊?”江水源没想到对面的夯货居然问这个问题,吓得差点没当场跳起来,生怕陈功哲一秒钟变身绿巨人,冲过来要和自己决斗,“不是,你——” 二百多斤的刘会长显然没兴趣听江水源解释:“我们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我们尊重你对浦潇湘同学的感情,同时也希望你能尊重我们公主后援会对孙良姝的爱慕、追随与保护,以及单身纯洁的孙良姝在我们心目中精神领袖的地位。换句话说,浦潇湘可以是你的,但孙良姝必须是我们的。” 江水源心虚地看了看陈功哲:“事实并非你们想象的那样!不说浦潇湘,我对孙良姝过去、现在以及将来,都没有任何非分的想法。如果说我和她还有一点关联,那就是我们见过两三次面,仅此而已!” “那你赞成我们的提议?” 江水源:“我应该表示同意么?” 二百多斤的刘会长道:“你最好是同意。” “不,你必须得同意!”陈功哲在边上冷冷地补充道。 “好吧,”江水源不愿在备战奥数决赛的关键时刻和一个胖子以及半个陌生人闲扯,何况这件事本身就和自己无关,“我赞成你们的提议!” 这算是签署了双方互不侵犯条约?桥多麻袋,我该不会又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g吧? 二百多斤的刘会长很满意地走了。陈功哲跟在他后面,临出门时才阴恻恻地回过头对江水源说道:“小子,这就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江水源眨眨眼睛:你这分明是在帮我解围,哪是什么报仇? 怕不是你对报仇有什么误解吧? 江水源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尘埃落定了,谁知到了晚上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胡沛薇一脸八卦地凑了过来:“江水源,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我以为已经对你知根知底了,没想到你还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 “惊喜?”江水源觉得莫名其妙,“你终于发现在我光芒四射的表象下,还有更有趣的灵魂?” “然而我并不想了解你的灵魂,谢谢。”胡沛薇表示丑拒,“关键是有人对你华丽的表象和有趣的灵魂——好吧,姑且这么认为——感兴趣,而且听说这个人来头很大!” 江水源侧过头看了看她:“你从哪个路边社听来的消息?”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问的问题很蠢很多余,因为有望成为八卦娱乐日报主笔的梅林同学就站在胡沛薇身后。 高冷的梅同学一如既往的诚实:“我亲眼看到的。” 好吧,你赢了! 胡沛薇兴致不减:“喂喂喂,你老实交代,你是怎么认识小公主的?是我们孙老师看到你才华横溢玉树临风,然后就把妹妹介绍给了你,还是说你和小公主很早以前就认识了?” 江水源道:“在见到孙老师之前就认识她了吧?我的同桌和小公主关系很好,上次我来京城参加生物奥赛的时候,她带着我顺便见了一面。” “你同桌是男的女的?” 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很可怕,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要害。江水源不得不老实交代:“女的。” “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小公主表妹?” “呃,是的。”江水源觉得,胡沛薇要是学法律,一定是最厉害的律师;要是进入司法系统,一定是犯罪分子最害怕的法官。因为只要在她面前露出一点蛛丝马迹,她就可以抽丝剥茧,步步紧逼,一步步还原出你想方设法极力隐藏的事实真相。 “她漂亮吗?” “漂亮。”江水源还不至于昧着良心否认事实,更不用说浦潇湘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几个女生之一。 “跟小公主比呢?” “各有千秋吧。” “少给我打马虎眼。咱们可是喝过好几场大酒的同桌,能不能别整那些虚的?”胡沛薇对江水源的和稀泥很是不满,“要不要我打电话给韦笑,让她过来帮你酒后吐真言?” 梅林更狠:“我觉得请张元亨回来,可能效果更好。” “好吧,浦潇湘更漂亮一点。” “哇哦,江同学艳福不浅啊,同桌居然是个比小公主还漂亮的大美女!她是不是长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想来也只有这种程度的美女跟咱们江水源同学坐同桌,才能保持不乱于心、不困于情。”胡沛薇顿了顿又问道,“那你觉得我这个同桌和你那个同桌相比,哪个更漂亮?” “诶?”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感觉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胡沛薇粉脸微红:“人家就是好奇嘛!” “当然是你更漂亮!”梅林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胡沛薇对于梅林的答案毫不在意,依旧目光炯炯地盯着江水源,想要从中找出自己的答案。江水源挠挠头:“各有千秋吧。” “那就是我比你那同桌差好多。”胡沛薇迅速得出了正确结论,“原来你那同桌这么漂亮,难怪她能和你坐同桌,也难怪小公主要急吼吼地表明态度。” 江水源没听明白:“表明什么态度?” “没什么。就是有感于小公主找男朋友要以你为标准,感觉这标准不是一般两般的高,恐怕全国选来选去也找不出第二个。”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么?我觉得梅林就很不错啊!”江水源拙劣地为梅林送上助攻,同时再次声明:“放心吧,我跟小公主之间不会有任何交集。我对小公主过去、现在以及将来,也都不会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 咦,我没有又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g吧? 八十八、格皇来了 凡是奥数决赛,集训总是题中应有之义。而奥数集训的意义,不在于短期之内能提高多少奥数答题技巧,而是尽量让奥数天才们认识到数学世界的高深莫测,完成从竞赛数学向高等数学的转变。 经世大学作为国际著名、国内首屈一指的高校,虽然数学一直是它的软肋,但在学术界的号召力依然不容小觑。经世大学附属中学是它的嫡系子孙,也可以拉虎皮做大旗。就比如此次奥赛集训,不仅请来了中华数学会的理事长、2位中科院院士助阵,还请来了菲尔茨奖、孙元起奖双料获奖者格罗滕迪克! 格罗滕迪克(grothendieck),无论称呼他为代数几何大师,还是超级数学天才,有一点是大家公认的,即他是二十世纪当之无愧的数学第一人,他奠定了现代代数几何学的基础。然而这位完全改变现代数学的天才,却在自己事业鼎盛期放弃了数学,选择隐居山林,成为数学界的无冕之皇。中华数学会之所以能够请动这位大佬出山,除了经世大学与孙元起的赫赫威名,神秘的东方与传奇的佛教也是重要因素之一。 听到格罗滕迪克来作报告,奥数集训班的所有学员都陷入了癫狂。 高冷傲娇如梅林,都兴奋到不能自已:“居然有机会见到数学之皇,这次真的是赚到了!哪怕得不到奥数一等奖,哪怕无法保送经世大学,只要能够见到格皇、得到签名,我想我参加奥数的历程已经圆满!” “那胡沛薇呢?”江水源促狭地问道。 “沛薇是我现实奋斗的目标,而格皇是我精神世界的偶像,两者是不同的。”梅林区分得非常清楚,“就好像沛薇可能很欣赏你的才华和容貌,但并不妨碍她与我厮守终身。” “……”江水源很想问他:兄弟,你哪来的自信? 顿了几秒梅林又说道:“虽然如此,希望你以后还是离沛薇远一点!” wtf?!江水源一脸郁闷:怎么?你是害怕胡沛薇形成正确的审美观之后,更嫌弃你的黑皮肤与小胡子么? 张谨则结结巴巴地说道:“为、为、为什么格、格、格罗滕迪克先生会、会——” “为什么格大爷会离开他隐居的比利牛斯山,跑来咱们这里溜达?我猜测格大爷是为了呼吁中方停止生产研究雾霾,要知道他老人家可是坚定的和平主义者和激进的环保主义者,对于雾霾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肯定是持否定态度的。”江水源胡扯道。 梅林撇撇嘴:“格皇是来经世大学查阅国父孙百熙先生手稿的,一时心血来潮,就想学着国父给中学生上节课,然后这件好事就落到了咱们头上。听说格皇要开讲,我们学校直接包了几辆车,把奥数社全体成员都拖了过来,不指望能听到格皇的课,只求见格皇一眼。” 不仅如此,中华数学届的大咖们也兴奋得不能自已。这几天中华数学会的电话差点被打爆:“喂,我是震旦大学数学系的董鑫,也是咱们学会的理事,我想参加格罗滕迪克25号的讲座,麻烦你们给我留个座位!” “谢谢您的参与,不过现在讲座席位非常紧张,预定人数已经远远超过会场的最大容纳量。目前学会方面正在进行协调,您可以留下你的联系信息,一旦有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那你们就弄个大点的场地嘛!”董鑫有些不满。 “我们已经调配了最大的多功能学术报告厅,可以容纳八百人,再大就只能用体育馆了!” “怎么会有那么多人?” “你想想京城那么多高校、研究院所,数学专业的学生有多少?搞数学研究的学者又有多少?这还不算社会上的数学爱好者。消息刚传出去,他们就组团报了名。” “他们凑什么热闹?说句不客气的话,他们有几个能听懂格罗滕迪克的讲座?你们也是,格罗滕迪克难得出来一次,机会多么宝贵?你们就应该好好组织,找些能与他对话的学者,跟他讨论一下《纲领草案》,对我国的数学发展岂不是更有意义?” “其实,格罗滕迪克先生最初只是说想和参加奥数的学生交流一下……” “那你们就更应该谨慎一点,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会场里。依我看,不如先让格罗滕迪克给奥数学生上节课,课后再搞个小范围的研讨班,只准学会理事、正高职称的数学家参加,人多的话就再缩减范围,比如长江学者、杰青优先。” 学会理事、正高职称、长江学者、杰青,这些圈圈套中的都是你自己吧?接电话的职员心里吐槽,嘴上还是非常客气,毕竟对面确实是位大佬:“这些都是学会领导决定的。如果您有什么意见建议,可以直接向他们反映。” “……” 董鑫顿时哑然。他有意见不假,但这种意见却不适合自己公开提出来,这要是传出去,会得罪多少人?如果自己是中科院院士、一方学阀,皮糙肉厚,自带光环附体,当然不怕得罪人。可惜现在自己修为还不够,将来还想候选院士,哪敢自己给自己添堵? 第二天上午,格罗滕迪克的大课准时开讲。 主持人惠成泽院士介绍道:“二十世纪已经过去了一大半时间。在过去的时间里,无数杰出的科学用他们的聪明才智,创造了比以往五千年更丰富的科学文明与物质财富。这些杰出的科学家,在我看来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以破解难题、创新方法、证明定理而著称的顶尖高手,还有一类科学家,他们感兴趣的并非某个特定、具体难题,而是指向更宏伟、更深层的知识架构,通过革新性的新观点改变了探索的领域,寻求现象间最根本的、统一的联系,后者典型的代表就是孙百熙先生和格罗滕迪克先生。可以这么说,孙百熙先生对物理、化学、生物、计算机科学有多重要,那么格罗滕迪克对数学就有多重要!” 数百名听众报以热烈的掌声,既是对惠成泽观点的认可,也是向格罗滕迪克致敬。 “下面就有请格罗滕迪克先生!” 然后众人就看见一个戴眼镜的瘦削老者走上讲台。当然,他更显著的特点是光头,也不知道是聪明绝顶所致,还是因为信仰佛教而剃光的。不过大多数人都会认同是前者。胡沛薇也不例外,同时感慨道:“学数学好是好,就是头顶容易凉。” 江水源心有戚戚:“是啊,我怕我还没有变强,头就已经秃了。” 胡沛薇道:“放心吧!你就算秃了,那也是最帅的光头。” 梅林正在摸发际线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格罗滕迪克的母语是德语,但他通常说法语,撰写数学著作也用的是法语。今天考虑到在场观众,他讲课用的是英语:“我注意到,在东方一直以来都是非常尊师重道的,认为老师可以与上帝、国王、父母相提并论。就比如现在,全场有好几百人,但大家都很安静,保持了良好的秩序。我在上学的时候,就做不到这一点。 “我记得在佛国利尼翁河畔勒尚邦镇的塞文中学上学时,特别喜欢博物课。博物课老师弗利代尔先生的厚道和才智都是出类拔萃的,可惜他不会惩罚学生,结果导致上课的时候吵得要死。到了学期快结束的时候,他的声音完全淹没在一片喧嚣之中,根本无法听讲。或许因为这个缘故,我没有成为生物学家。如果当时塞文中学的学生都能像大家一样,或许我现在养花种草会更在行,没准儿还能为生物学的发展做出一点小贡献。” 台下一片轻笑:好么,以前有悔创阿里杰克马、不知妻美刘京东,现在又来个想学生物格数皇。 格皇,你可以的! 八十九、格皇的演讲 格罗滕迪克接着说道:“很多人看到我,都想和我聊聊数学。其实自从1970年以后,我更愿意和大家谈和平、环保、裁军或者佛教。然而非常现实的是,就像大家更愿意听20岁女子的撒娇与造作,也不爱听60岁女士的人生忠告一样,显然大家也不愿意听我的牢骚与抱怨。好吧,既然来到johnson先生工作过的地方,那我就入乡随俗,聊聊我学习数学的一些事情。” 台下的听众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还真怕格罗滕迪克任性,说些环保、裁军的事情,让他们千里迢迢跑过来结果空欢喜一场。 格罗滕迪克道:“小时候我很喜欢上学,因为在学校的时候从来不会觉得无聊,在那里,有数字的魔术、词语的魔术、符号的魔术和声音的魔术,此外在歌曲和诗歌里还有押韵的魔术。我总觉得押韵似乎包含着一种不可言喻的神秘,直到有一天,有人给我解释说,押韵有个非常简单的窍门,就是让两句相继说出的话以同一个音节结束,这样它就如中了魔法一般变成了诗。这简单揭开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我开始热衷于作诗自娱自乐,有一阵子,甚至于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押韵的。即便到了现在,我偶尔还会做诗。” 好吧格皇,我们知道你多才多艺,但你还是说点数学的事情吧! 格罗滕迪克似乎感受到众人的怨言:“事实证明,我没有johnson先生那样超绝的天赋,能够在多个领域同时做出杰出的成绩。所以几个月过去,我对押韵的痴迷就退去了。在学校期间,我是名好学生,但不是最出色的学生。我会不顾一切地投入到我感兴趣的事情中,从而忽视那些我不太感兴趣的东西,也不太在意老师的看法。一旦兴趣衰减,我就会抛开它们。比如在中学的时候,有段时间我非常喜欢玩纵横填字游戏,曾经整天、整星期地制作纵横字谜方格,把形状的魔力与词语的魔力结合起来,一层层嵌套,难住所有的答题者。后来玩腻了就丢在一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梅林感慨道:“不顾一切投入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中,或许这就是格皇能成功的理由吧!” 江水源则是恶意满满地猜测:莫非他后来放弃研究数学,隐居比利牛斯山,也是因为兴趣衰退?老爷子还真够任性的! 格罗滕迪克终于把话题收了回来:“我从上小学的时候就对数学着了迷,每天都做数学题的时光都是最快乐的,无论是在狭窄的阁楼,还是在吵闹的课堂。很快课本上的那些东西就无法满足我了,因为在我看来,那些题目几乎一模一样,无非就是改头换面了而已,而且课本上的内容缺少必要的逻辑性,感觉有点像《启示录》,既不讲它们是从哪里来的,也不讲它们要往哪里去,就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相比于学习这些呆板的内容,我更喜欢探究真正的问题,比如根据海伦公式,当一个三角形的三条边长度已知时,这个三角形的面积就确定了;当时我就考虑,对于一个六条棱长已知的四面体来说,它的体积等于多少?是不是也有一个类似的公式?然后我就花费了很大的工夫,最后把这个问题搞明白了。我就是这样,当一件事情把我缠住的时候,不管花费多少个小时、多少天,我都会执著地思考它,乃至于忘掉其它所有一切。” 梅林、江水源等人已经献出自己的膝盖:不愧是格皇,考虑问题的脑回路跟咱们普通人都不一样! 格罗滕迪克继续批评中学教育:“我认为我们接受的中学数学教育是彻头彻尾违反数学本身的,包括现在也是。我印象非常深的是一次数学考查,题目要求证明三角形全等的几种情形之一,老师给了我一个很低的分数,原因并非是我答错了,而是我给出的证明和书上的答案不一样,老师改卷是根据答案来的,结果就成了这样。可是我确信我的证明没有任何问题,与标准答案同样令人信服,但是老师显然并不相信自己的理性判断。他必须参考一个权威、一个标准才能做出自己的判断,他相信权威胜过于相信他自己。我本来以为这种事情很荒诞,应该是个例。等我进入大学开始研究数学的时候,才发现这其实是很普遍的常态,每个人都更愿意相信权威,而不愿意做出自己的理性判断。或许这就是数学发展落后的原因吧?” 梅林、江水源等人跪得更标准了:大神,能推倒权威、自己另起炉灶的,全世界研究数学的也没几个,好么?我们都知道你17岁在蒙彼利尔大学读书的时候,就将大部分时间用于弥补高中教科书的缺陷,试图重新定义长度、面积和体积,并且重新发现了测度论和勒贝格积分的概念,但请不要用你的标准来要求我们凡人! 求求你给我们凡人一条活路吧! 紧接着,格罗滕迪克又开始吐槽他就读过的蒙彼利埃大学。这所创办于1289年、世界上最古老大学之一的欧罗巴一流高校,在他嘴里成了“老师照本宣科”、“学生几乎学不到什么东西”,“几乎是全法国数学最烂的大学”。 好吧格皇,你知不知道蒙彼利埃大学一直在简介里把你列为杰出校友?你觉得你这样说,你的母校会开森么? 紧接着他又开始批判巴黎高等师范学院。 1948年,二十岁的格罗滕迪克从蒙彼利埃大学来到巴黎高等师范学院研究班深造,接触到真正的数学精英,并开始认识到自己的浅薄无知。然而这位满口德语、学历又不怎么样的小鲜肉并不受巴黎学术界的欢迎,尤其他的社交技巧简直就是灾难,很快他就被排挤到了圈子外面。 ——或许,这也是格皇不满的原因之一。 等他吐槽完巴黎高等师范学院,大家全都精神一振:戏肉终于来了!什么小学、塞文中学、蒙彼利埃大学、巴黎高等师范学院研究班,那不过是铺垫。真正让格皇步入数学殿堂,是从他1949年来到佛国泛函分析领域的数学圣地南锡大学开始的。在南锡大学,他与布尔巴基学派的迪厄多内(dieudonne)等人一起从事泛函分析工作,以21岁的年龄一口气发表6篇论文,每篇论文都分量十足,让他迅速成为当时拓扑向量空间理论的权威。 这也是格皇神格的起点。 谁知道格罗滕迪克偏偏不走寻常路,话锋随即一转:“今天我之所以说起这些,就是认为我们的数学教育已经走入歧途,而且在歧途上越走越远。无论是把数学作为一种选拔手段、竞技手段还是谋生手段,这种带有娱乐性、功利性或者竞赛性的目的来研究数学,已经严重阻碍人类对于数学之美的认知。这种现象必须得到反思,也必须得到纠正。好吧,我的演讲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哎、哎,我们裤子都,不对,我们笔记本都掏出来了,结果你跟我们说到此结束? 还有没有天理? 还有没有王法? 台下的大龄听众乱成一团,要不是考虑到国际礼仪和格皇的超绝地位,估计一票人已经冲上台揪住他的领口质问了。反倒是参加奥数的学生听完之后觉得自己收获满满,不少人开始认真反思自己学习数学的目的和方法。很简单,格罗滕迪克的演讲就是针对他们,而不是已经踏上职业研究之路的老中青数学家们。 九十、亿分之一 格皇的任性是有目共睹的。 在正值研究顶峰的42岁,他挥挥手告别最负盛名的佛国高等科学研究所,回到“几乎是全法国数学最烂的大学”蒙彼利埃大学任教,以后几十年不发表一篇论文。 在他60岁的时候,瑞典皇家科学院颁给他克拉福德奖和16万美金,结果他回信把瑞典皇家科学院劈头盖脸批判一通。 更不用说区区华国数学界! 江水源不管那群老中青的感受,只顾送出双击666:“要说格大爷真是霸气,中学就能从三角形的海伦公式想到四面体的体积问题,大学就试图改写高中教材。这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到做到的。” 如果说江水源是羡慕,那梅林更多是感慨:“格皇对数学的敏锐直觉,以及他美丽而深刻的数学思想,在存世的数学家里几乎无人能及。他小时候还辗转多地,后来又被关进集中营好几年,结果照样十几岁上大学,二十出头就拿到博士学位,不到三十岁就成为全世界代数几何研究的领军人物,感觉我一辈子就难以达到格皇的高度!” 江水源安慰梅林道:“你要相信自己是大器晚成。” 胡沛薇笑了:“你说搞国学、搞历史大器晚成,我信。你说搞医学、搞地理学大器晚成,我也勉强认了。你说搞数学还大器晚成,那不是扯么?看看近一百年来最杰出的数学家,有几个不是二十出头拿到博士学位、三十岁以前就担任教授的?知道为什么菲尔兹奖只颁发给40岁以下的年轻数学家么?因为他们知道,40岁之前还做不出什么卓越贡献,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张谨顿时紧张起来,说话也更结巴:“我、我、我、我已经17岁了!” 江水源拍拍他的肩膀:“不着急,今年你上大学,正好和格皇一样年龄。等你进了数学系,还不是如鱼得水?20岁左右拿到博士学位简直易如反掌!” 张谨更结巴了,“我、我、我”半天也没说出下半句来。葛钧天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替他翻译道:“你是担心你今年上不了大学?” 张谨连连点头。 葛钧天道:“明年也才18岁,上大学不早不晚刚刚好。你要知道泥轰著名数学家小平邦彦,20岁才考进东京帝国大学数学系,34岁才拿到博士学位,不照样得菲尔兹奖?所以,好菜不怕晚,你着什么急?” 江水源心里暗暗叹息:看来葛大爷真打算把张谨当衣钵传人啊!处处想方设法维护他,生怕他受一点委屈。 就拿他举例的小平邦彦来说,是20岁考入东京帝国大学数学系没错。可问题在于,小平邦彦在17岁时已经考入第一高等学校理科学习。第一高等学校名义上是高中,实际上就是帝国大学的预科,毕业后升入东京帝国大学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而且小平邦彦大学一毕业,就担任东京文理科大学的副教授,也证明他绝对是出类拔萃的人物! 至于小平邦彦为什么34岁才拿到博士学位,那是因为小平邦彦所处的时代和现在不一样。 那时候泥轰的博士,是学习期满后提交论文,经审查合格才颁授学位的,导致博士学位不仅是一种荣誉,更像是一种学术称号。很多人都是边工作边写论文,十年磨一剑,慢工出细活,攒到三四十岁、论文改无可改才提交,一出手就是精品。 所以说,拿小平邦彦来举例子,那不是纯粹为了哄张谨开心么? 胡沛薇估计也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看着葛钧天说道:“好菜自然是不怕晚,但我们这些笨鸟,还是要尽量先飞的。” 葛大爷笑笑:“小胡要是自谦笨鸟,那我们就是一群没长翅膀的几维鸟。哈哈,听了格罗滕迪克先生的讲座,是不是大家都热血沸腾、浮想联翩?但我个人建议,他老人家的讲座听听就算了,不要太当真。因为能达到他的高度,能从最根本的层次考虑数学各分支之间最根本的联系,提供研究几何、数论、拓扑以及复分析的统一架构,绝对是万里挑一,不,是千万分之一、亿分之一的概率。” “葛老师,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中间没有一个未来的格皇?”梅林反问道,“就算是亿分之一的概率,我们国家十几亿人,也该有十几个吧?安知就不是我们中的一个或者几个?” 葛大爷一愣,旋即失笑道:“那也要麻烦你们先参加奥数决赛,争取进入经世大学数学系再说。” ———————— 在千里之外的淮安府中,朱清嘉总觉得这几天班上学生精神状态不对,感觉一个个就像中了化骨绵掌,软绵绵的没有一点精气神。难道今年的春困那么厉害? 这并非朱清嘉的错觉。 此时此刻,张明月正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手里的签字笔在纸上乱画:“啊呀,江水源不在,感觉整个教室都空荡荡的。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觉得已经过去一个世纪了那么久。搅基吴!” “丑女月,你学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学武阳珍那小丫头片子?果然是蛇鼠一窝。我跟你讲,再敢乱叫,我们就绝交!” “绝交?绝交是什么体位?”没有了江水源在旁边,张明月变得豪放不羁,“好吧,吴帅哥。” 吴梓臣连连干呕:“拜托你能不能别用那么娇滴滴的声音叫我,我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好吧张家大姐,有话请直说,请不要随便卖萌,杀伤力太大,真的会死人的!” “你问张谨了么?江水源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早上刚问过,说老大正在参加奥数集训,还要三天左右才能回来。话说你这么关心老大的行程干什么?就算老大双目失明,排队都轮不到你,你就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去死吧!”张明月伸出双指,准确地捻住吴梓臣的腰间软肉,狠狠旋转180度,等吴梓臣举手求饶才放他一马,“我看帅哥养养眼,不行啊?看帅哥能给我减肥的动力,违法啊?再说,就算排队,你也是在我后面。至少我还是个女的,而且是潜力股,你?” “变成女的还不容易?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吴梓臣讷讷地回答道,然后他又振作起精神:“想靠帅哥养眼减肥,那你可得抓紧。老大这次去京城,最主要的还是参加经世大学修习班,凭他的实力,拿到免试入学名额易如反掌。也就是说,到了六七月份,老大就高中毕业了。到时候你再想见他就难喽!” 张明月反唇相讥:“说得好像你以后就能天天见到似的!” “我是能啊!”吴梓臣开始秀优越,“我本来就是京城人,等这学期结束,正好转学回去准备高考。到时候就天天去经世大学找老大,让他辅导我学习。想想都觉得开森啊!” 张明月再次伸出双指,熟练地捻住吴梓臣腰间软肉,狠狠旋转360度:“叫你嘚瑟!” 拧完了之后,张明月更觉得有气无力。她想了想,忽然换到前面的座位,点点蔡小佳的肩膀:“小菜一碟,我问你,江水源今年六七月份就高中毕业了,你觉得该怎么办?” 九十一、三个女生的日记 3月18日,星期四,小雨 今天是他去京城的第十二天。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以前总觉得太夸张,现在才感觉简直说到了人心里。现在我每天走进教室,都希望看到他坐在座位上看书做题,然后看见我进来,笑着跟我打招呼,说“小菜一碟,早安”。每次上课或课间,我都会忍不住回过头,看看他是不是回来了,正坐在座位上微微皱着眉头思考问题。 我这是喜欢上他了么?(好害羞,划掉!) 下午课间休息的时候,张明月突然问我,他还有三四个月就高中毕业、去上大学了,该怎么办?吓我一大跳,我还以为她发现了什么呢! 他去上大学怎么办这个问题,其实我很早就想过了。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努力学习,争取考上京城的大学咯!就算考不上经世大学,至少大家都在同一座城市里,周末、节假日还有机会见到他。至于上京城什么大学,我现在还没有考虑好。听培训班薄嘴唇的欧巴桑说,如果跟公司签订20年长约的话,可以作为委培生直接保送国立戏剧学院,但我并不想签那么长时间的卖身契,之前签10年的我已经觉得太长了,而且一旦进入娱乐圈,总感觉会离他越来越远。如果可能的话,我会考北平师范大学艺术系或者国立音乐学院吧?一来离经世大学更近,二来名声也更好些。 或许受这个消息的刺激,我一冲动,晚上去我们学校的表白墙上写了几句话,向他表白。虽然不是面对面,我还是好紧张,感觉两手发抖浑身出汗,后来才发现根本没什么,因为表白墙里面一半左右都是向他表白的。——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谁让他那么聪明、那么帅,关键还那么温柔体贴,简直就是完美。——其次是潇湘,第三是我,嘻嘻,心里还有点小窃喜的感觉。 早点睡觉了,明天晚上还要去培训。培训辛苦其实并不可怕,我最怕的是那个地中海发型的欧吉桑,感觉他看我的时候,就像要把人吞到肚里一样。希望培训早些结束,能够试水一些节目演出,这样至少就可以摆脱那个恶心的欧吉桑了。唉! 小菜一碟,为了他,为了梦想,为了去京城,加油! ———— 3月19日,星期五,多云 坏消息,果然这一周那个坏人都没有回来! 好消息,下周一终于可以见到那个可恶的家伙了! 那么长时间没见到他,不知道这个坏家伙有没有什么变化,应该又长高、又变帅了吧?不管怎样,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严刑拷问(如果有可能的话),问问他背着我都干了些什么!居然跟一群女生去吃宵夜、逛酒吧,还跟一个叫乔一诺的大龄女青年不清不楚眉来眼去,知不知道自己是有夫之妇?知不知道要遵守夫道?都没带我吃过宵夜、逛过酒吧!必须罚他跪键盘(如果有可能的话)! 再然后呢? 再然后,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喽。谁让他长得那么好看?而且他又是那种性格的人,典型的薄脸皮、豆腐心,肯定是那群狐媚子扯着他不放,他挨不过颜面才去的。就好像那个活该一辈子飞机场的谁,居然厚着脸皮跟我借他去当挡箭牌。什么挡箭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打算,无非就是想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哼哼,那个谁,咱们这事儿没完! 还有昨天下午,张明月突然问蔡小佳,那个臭家伙还有三四个月就高中毕业上大学了,该怎么办?蔡小佳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其实我知道,这个小妮子对江水源是有好感的,她想去京城上大学。但事实就是,女孩子家一旦进入娱乐圈,就好比白布掉进墨水里,再也洗不白了。就算你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十年之间天天逢场作戏,名声也会彻底坏掉。那个臭家伙心肠好是不假,可他进了经世大学,等于是平步青云,只会离你越来越远,所以注定有缘无分。 相比之下,柳晨雨显然更聪明。她知道自己和那个坏蛋在一起不合适,所以借着和武阳珍打赌的机会,干净利落地来了个慧剑斩情丝。这些天我在过道里看见她,发现她变得又黑又瘦,没办法,“情”字自古最伤人。好在她是聪明人,懂得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 嗯,把日记本当成垃圾桶,把自己内心负面的情绪全都写出来,感觉整个人都轻松许多,今天晚上应该能睡个好觉,没准儿还能梦见那个坏家伙呢!笑。 明天还有好几个补习班,我是要早点休息。尽管考上经世大学希望渺茫,但依旧需要努力,至少不能上个太差的学校。对了,今天上午老爸打电话给我,问我下学期要不要回京城上高三。我就知道他对那个坏人虽然表面很不满,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其实内心里还是非常器重他的,而且默认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嘿嘿!就是这样。 坏人,梦里见! ———— 3月20日,星期六,中雨 昨天睡得很晚,明明感觉很困,到了床上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仿佛听到他在笑嘻嘻地叫“班长”。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和他一刀两断,明明他已经去了京城快两个星期,为什么我还是忘不掉呢? 我这是病吧?无药可医的相思病。 尽管昨夜没睡几个小时,今天早上还是起大早到学校看书做题,结果刚进校门就看到新挂的横幅“热烈祝贺我校江水源同学荣获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一等奖”。公告栏里的喜报上,他笑得依旧那么阳光,好像三四月份春风杨柳的气息。我行尸走肉般地来到教室,明明想做几套试卷来平复一下心情,迎接即将到来的月考,谁知他的笑容一直在我眼前晃悠,一个上午一张试卷都没有做完。 中午回家,饭桌上听我妈说,武阳珍最近半年洗心革面,专心致志学习,成绩已经能进入年级前一百名,当真是长大懂事了。我嘴里一阵阵发苦,喝冰糖银耳汤都无济于事,因为我知道,武阳珍她哪里是长大懂事了?分明她就是想横刀夺爱! 哦,他现在已经不属于我了。 不对,他就一直没有属于我过。那为什么我还放不下呢?就像当初有长得很丑的男生追求浦潇湘,被笑话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现在这种心态,是不是也是恶心的癞蛤蟆? 下午偶尔翻书,看到一句某位女作家写给她挚爱的话:“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这不就是我么?有时候我在想,纵然无法与他相伴,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追随他的脚步,心里就非常满足了。所以我要拼命学习,考进经世大学,不仅实现自己小时候的理想,也是让自己现在的美梦不至于破灭。 那时候在经世大学相见,你还会笑吟吟地叫我“班长”、嬉皮笑脸地逗我说话吗? 一、稀客 星期一。 江水源刚到学校,就受到班上同学的热烈欢迎,被簇拥拱卫着送进了教室。听闻消息,班门口络绎不绝都是参观的人群,朱清嘉差点老泪纵横:“困扰高二(2)班十几天的问题终于解决了!看来春困不可怕,关键是要对症下药啊!” 连校长雷成雨也拨冗来到高二(2)班,向在全国奥数决赛中取得优异成绩的江水源、张谨表示衷心祝贺,并拍着胸脯表示今年的省级三好学生名额,肯定有江水源一个。 雷成雨刚走,吴梓臣就急吼吼地问道:“老大,您这次参加经世大学修习班,应该拿到了免试入学名额吧?” 江水源还没回答,吴梓臣便遭到张明月的一记肘击:“能不能长点脑子?就凭班长现在新概念作文、生物奥赛、数学奥赛三个全国一等奖,拿个入学名额还不是轻而易举!别跟我说经世大学有多牛气,也别提经世大学的学生有多优秀,在我看来,再牛气、再优秀都比不上咱们班长的厉害。别人上经世大学,是他自己的荣耀。咱们班长上经世大学,那是经世大学的荣幸!” 吴梓臣目瞪口呆:“张明月,你什么时候变成老大的死忠粉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一直都是啊!你不知道,是因为你笨呗。”张明月满脸的理所当然,“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不拼成绩,只看颜值,班长也应该稳进经世大学。” 吴梓臣晃晃食指:“你错了!” “哪儿错了?” “要是凭颜值的话,老大能直接经世大学博士毕业!”吴梓臣得意洋洋地说道,“老大你这些天是不在,我可听说两江大学招生办给咱们学校打了好些个电话,问你愿不愿意保送他们学校,奖学金、专业、导师什么的随便挑。我都有些佩服他们的勇气,怎么就敢打这个电话?就算搞诈骗、拉人头,也麻烦找个外省不知道的忽悠,咱们跟他学校相距才几百里,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货色?” 江水源心里倒是一动:“两江大学又给我打电话?看来她们俩还真是很敬业啊!” 他想起了当日在省城生物奥赛集训结束后,遇到的两江大学本科招生办公室两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好像一个叫柯霖、一个叫廖冰莹吧?貌似还都是名牌大学博士毕业。 浦潇湘一直在耸着耳朵听他们聊天,这时转过头来:“你该不会被他们感动之后,直接报考他们学校吧?” “怎么可能?我当然是十动然拒。”江水源笑笑,“莫非浦潇湘你想去?” 浦潇湘冲着江水源皱皱好看的小鼻子,没有说话。倒是吴梓臣插了一句:“张谨,你不是得了全国奥数二等奖么?你倒是可以试试两江大学,据说他们对保送生是保姆式培养,你想上什么课就给你上什么课,你想配什么导师就给你配什么导师。据说他们学校还有院士哦!” 张谨似乎颇为意动,半天没有说话。 江水源赶紧劝道:“张谨,你别听吴梓臣瞎说。你今年才高二,再准备准备,明年奥赛轻松拿个全国一等奖,到时候保送经世大学都没问题,你可别一时冲动、后悔终身啊!” 张谨结结巴巴地说道:“可、可是我、我明年就十八岁了!” “十八岁怎么了?”吴梓臣一惊一乍的,“莫非小谨子你还打算趁着国家法律保护,进大学干一票大的?” “你闭嘴!”江水源生气地呵斥道。 张谨低着头,说话有些底气不足:“我、我不想读高中了。” 吴梓臣撇撇嘴:“说得好像谁喜欢上高中似的!” “是啊,能像班长那样直接保送大学,谁愿意继续上高中?”难得张明月赞成吴梓臣的观点,“尤其是高三,特别辛苦,每天早上五六点起床、晚上十一二点才能睡觉,除了正常上课,每天至少要做一套试卷,除了学习,啥都干不了。前几天我去高三看过,每个人的面前都堆积如山,每个人的表情都苦大仇深,我姐姐说她每天至少用掉一根签字笔芯。就算这样辛苦,高考一旦发挥失常,还得重头再来。与其这样,还不如趁早保送,趁早解脱!” “你们呀!”江水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俩。说轻了,等于没说。说重了,又怕伤感情,别人还会觉得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只好回过头问贴心懂事的蔡小佳:“小菜一碟,你怎么看?” 蔡小佳笑眯眯地说道:“能像班长这样直接保送名校,当然是最好。如果不能,也不要紧。高三是很苦很累,但学习上的辛苦是必须承受的,否则怎么超过其他人、怎么实现自己的梦想?高三虽然很苦很累,真正去做了的人,只会感激那段岁月、感激那样执着而刻苦的自己。” 江水源情不自禁地鼓掌道:“看看人家小菜一碟,短短几天不见,不仅人漂亮了,说话也漂亮。你们好好学学!” 浦潇湘把脸凑过来,玩味地看着江水源:“那我呢?” “你?”求生欲很强的江水源马上醒过神来,“你当然是更漂亮啦!” “算你会说话!我还以为某人去京城浪了几天,见过大人物,经过大世面,就把我们这些乡下人给忘到脑后了呢!” 江水源总觉得浦潇湘是话里有话,正想着如何解释,就听见同学在门口喊道:“班长,有人找你!”他顿时如蒙大赦,连忙起身来到门外,然后就见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熟人,准确地说,也不是熟人,两人就见过一次:“堀田君?真是稀客!是哪阵风把你吹来的?” 堀田祐也朝江水源深鞠一躬:“江君幸会!年前在儋州一别,忽忽数月,在下每天就会怀想阁下的风采,竟有恍若隔年之错觉。今日得见,江君风采更胜从前,令在下不胜欣慰之至!” 难道堀田就是为了看我过年有没有吃胖,就特地从日本跑过来瞄一眼?不能够吧?就算他是泥轰著名出版社东文社的少东家,就算他觉得几十个亿小意思,也不至于这么土豪吧?江水源正疑虑间,堀田祐也又介绍自己旁边的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青年:“江君,这位是岩井勋先生,他毕业于横滨国立大学,是我们泥轰小有名气的电影导演。” “岩井君,幸会!”江水源不明白堀田为什么要带一个导演来见自己,难道他要推荐我出演什么电影? 岩井勋也同样深鞠一躬,用日语说道:“江君,冒昧叨扰,实在抱歉。不过能见到这么年轻、英俊而又有才华的作家,又觉得冒昧叨扰也是在所不惜的!” 作家?江水源决定还是直奔主题:“堀田君、岩井君,你们找我有是什么事吗?” “哈依!”堀田祐也一脸诚恳,“虽然知道非常失礼,但我们冒昧打扰,确实是有两件事情想麻烦江君,一是想请江君把您的大作《情书》日本版授权给我们东文社翻译发行,二是想请江君把您的大作《情书》改编摄制权授权给岩井君,交由他拍摄成电影。请您俯允!” 岩井勋补充道:“还有第三件事,就是如果可能的话,想请江君出演电影的男主角!” “啊?!” 二、答应与拒绝 堀田祐也以为江水源是不太愿意,当即跪伏在教室门口的走廊里:“我知道这样会让江君很困扰,但鄙人实在是太喜欢您的这部小说了——不,不仅是鄙人喜欢,是所有拜读过您小说的人都被深深打动了。为了能让更多的泥轰人欣赏到您的大作,恳请您能允许把您的大作《情书》日文版授权给我们东文社翻译发行。拜托了!” 江水源赶紧上前扶起堀田:“你读过我的那本《情书》?” “是的!锦衣服饰的彭桑非常信守承诺,在《情书》出版后,马上就给鄙人寄送了20本。除了留下5本自用外,我把其余的全都免费分发给学校里的同学,结果大家都被故事深深感动了。短短几天之内,那些书就成为校园里最受欢迎的读物,流传到大津市内好几所学校,甚至有些人还专门拿到复印店去复印留存。然而能够读懂中文的,毕竟还是少数,所以我就想能不能把它翻译成日文,让更多的泥轰人有机会拜读您的大作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东文社应该是你们堀田家的产业吧?堀田君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不知什么时候,浦潇湘已和蔡小佳、吴梓臣等人走出教室来凑热闹。 “哈依,浦小姐说得没错,东文社正是我们堀田家的产业!”堀田祐也坦然承认,“之所以请求江君授权给我们东文社翻译发行,除了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外,也是因为鄙人不揣简陋,在这段时间已经先把小说翻译了出来,正要请江君指正!” 说着堀田祐也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厚沓打印纸,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江水源。江水源大致看了几眼,赞许地点点头:“翻译得不错,劳堀田君费心了!” 堀田祐也肃手而立:“不敢称费心,只求能传达江君大作的三四分神采,鄙人就心满意足了。至于东文社,虽然是堀田家的产业,但请江君放心,绝对会给您最优厚的稿酬,而且保证印刷质量绝对不下于中文版!请江君相信鄙人的诚意和诚信。” 岩井勋补充道:“祐也为了能够获得小说的日本版权,八天前就到了这里。听说您出门去了京城参加比赛,他怕打扰您,一直在这里等到现在。” 江水源沉吟片刻:“小说日文版交由你们东文社出版发行,我个人是没有意见的。但这本小说是应锦衣服饰之邀而写作的,包括其中的照片,也是锦衣服饰所有。如果谈版权的话,堀田君你不应该去找锦衣服饰的彭经理么?” 堀田祐也咬咬嘴唇:“坦白地说,我确实就此事联系过彭桑。不过彭桑说,当日签署版权转让协议的时候,已经规定作品的表演权、广播权、摄制权、改编权、翻译权等你予以保留,不在转让之列。所以——” “嘿嘿,这个协议就是我的得意之作!”吴梓臣一脸“夸我”“夸我”的嘚瑟表情:“当日小弟一看完小说,就知道它肯定大卖,将来衍生版权必然价值连城,所以顶着彭某人的口水,死活留下了相关版权。怎么样老大,小弟是不是很有先见之明?” “厉害!”江水源确实有点佩服吴梓臣的先见之明,“没想到你的天赋技能居然是在这方面,以后上大学完全可以读个法律、经管方面的专业,升职加薪、飞黄腾达、走上人生巅峰简直指日可待!” 吴梓臣腆着脸道:“那我以后就给老大当私人法律顾问,专门替你打理公司,好不好?” 江水源知道吴梓臣顺杆子就上的秉性,懒得跟他较真:“那我就把小说日文版版权的事情交给你来谈,谈好了,现在就给你升职加薪。怎么样?” “小弟得令!” 堀田祐也连忙提醒道:“江君,还有电影改编摄制权!” 江水源索性一事不烦二主:“好,那就再加上电影改编摄制权。吴梓臣,麻烦你和他们一起谈。” 见堀田祐也说的两件事都已经敲定,岩井勋急了:“江君,在下真的是诚挚邀请您出演电影的男主角!我前后拜读过你的小说五六遍,觉得你的外形气质,是和男主角最契合的;而且你就是小说的作者,对于作品和男主角的把握肯定也更深刻。请您务必认真考虑一下在下的建议!” 江水源道:“我会认真考虑的!” 岩井勋对于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显然不甘心:“江君,用个不恰当的比喻,作品就好像是您的孩子;让别人改编、出演,就好比交给他人抚养教育。他人抚养教育得再好,终究不如自己参与指导更贴心。不知江君您是否明白在下的意思?” 江水源答道:“你的意思我当然明白,但我确实需要认真考虑,看看到时候时间是否允许。而且拍电影的话,你也应该不着急,毕竟小说里面有多处提到北海道的雪景。如果我没记错,北海道的雪季应该是每年的12月份到来年的2月份,如今已然是3月下旬,北海道开始冰消雪融。所以,再怎么着急也要等到今年9月份以后吧?岩井君那么着急干什么?” 岩井勋道:“江君您说的没错,电影拍摄最早也要到9月份以后。可是在电影拍摄之前,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的,比如改编剧本、筹措资金、租赁器材、寻找场景等等,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要敲定男女主角。这也是我再三请求你同意的原因。” 江水源想想,貌似老爸老妈还没有去过泥轰玩过,他们俩一个大病初愈、一个长期辛劳,都需要出去散散心修养一下。而且拍电影好像很有趣的样子,自己还从没有演过电影,今年9月份上大学之后应该会比较轻松,于是就点点头:“好吧,我答应你就是!” “谢谢江君!”岩井勋九十度深鞠躬,然后看向浦潇湘:“这位小姐,您应该就是在小说写真里出现的那位美女吧?不知道您是否有兴趣出演电影里的女次角?” 浦潇湘很干脆地拒绝了:“如果是出演女主角,我还有点兴趣。女次角?那还是算了!” 岩井勋惋惜地摇摇头:“对不起,女主角我已经初步选定了我们泥轰的一位当红国民美少女演员,这样既方便筹措资金,也可以保证票房,所以非常抱歉!女次角的话,您真不考虑考虑?” “不考虑!”浦潇湘回答得还是那么坚决,然后她把蔡小佳推了出来,“你觉得由她出演女次角如何?” 岩井勋眼前一亮。 三、少年,谈个黄昏恋吧! 江水源虽然同意了堀田祐也的请求,但在谈判之前,还是给彭旻打了个电话,通报相关情况。彭旻笑得很开森:“算你有良心,还知道知会我们一声。不过我们锦衣服饰已经提前获悉了大致情况,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江水源道:“咱们不是互惠合作么?我这边有什么动静,当然要和你先通气。话说这样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困扰吧?” “能有什么困扰?之前我们已经赚得盆满钵满,还赢得业界普遍赞誉,如今我们乘着日文版出版发行、电影改编拍摄,又可以掀起一波营销热潮,还有什么好哔哔的!”彭旻语气中带着几丝疲倦,“当然,油多不坏菜。我看过你的小说,相信只要导演的智商和演员的表演都在线,电影的票房肯定很可观。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锦衣服饰能够成为电影的服装赞助商。” 江水源立即应允:“没问题,我会把这一条列入谈判内容的。还有吗?” 电话那头的彭旻似乎伸了个懒腰:“没有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马上就要拍夏装的广告了,你记得留出时间来。——哦,还有,前几天小黎助理给我打电话,说你诬陷她,害得她差点被人扭送去派出所。到底怎么回事?” 江水源很无辜:“我也不太清楚啊!那天我和同学在酒吧里唱歌,黎助理突然跑过来,邀请我和她同学见个面,大家聊了几句,结果她们说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话,我听得稀里糊涂的,然后我就和同学走了。话说那个黎助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天知道她有什么问题。总之你要小心,她可是撂下狠话的,说是要把谎言变成现实、生米做成熟饭。”彭旻说到这里笑了笑,“不过真到了那一步,你也不会太吃亏,我们小黎助理家里可是剩了好几个亿,你真要被她拱了,她老爷子辛辛苦苦一辈子就是为你打工的!” “别,我还是喜欢自力更生!” 彭旻赞同道:“说得也对。凭你的才华和颜值,几个亿连中等意思都算不上,洒洒水而已,确实不值得牺牲色相来换取。看来我们的小黎助理要吃瘪了!” 江水源和彭旻又聊了几句闲话,便挂了电话。 这边刚挂了电话,那边老班已经有命到办公室一趟。 朱清嘉态度很和蔼,见江水源进来,不仅倒了杯水,推了张椅子过来:“来来来,过来坐下说。你这一走就是两周,感觉班里就像少了根顶梁柱,军心都有些不稳,幸亏你及时回来了,否则这次月考咱们班排名又要下滑。你这次去京城还顺利吧?” “还挺顺利的。”江水源有写不好意思:自己这个班长当的确实不太合格,不仅平时没帮到老班什么,还三天两头请假,给老班添乱。 朱清嘉哈哈大笑:“瞧我这个问题问的!你都拿了个全国奥赛一等奖,还能不顺利么?既然你说挺顺利的,估计经世大学免试入学资格问题也不大吧?” “问题应该不大。” 朱清嘉欣慰地点点头:“咱们淮安府中建校几十年,也出了不少优秀的人才,但像你这样高二就拿到三个全国一等奖的也没几个。作为老师,能教到一个你这样的学生,可以说一辈子吹牛的资本都有了!如果连你都拿不到面试入学资格,简直就是没有天理。眼看高中生活就要圆满地划上句号了,你有什么打算么?” 江水源侧头想想,发现老班说的还真不是危言耸听。每年高考是6月初,现在已经3月底,屈指算来,自己的高中生活满打满算还剩下不到两个半月,可梳理一下手头最近要做的事情,发现真是不少,仅比赛就有全府国学论难选拔、全省化学奥数复赛、新概念作文大赛等好几项,更不用其他七零八碎的琐事。 不知道老班是意有所指,还是善意提醒,江水源中规中矩地回答道:“接下来这段时间我打算尽量待在学校,好好体味一下美好的高中生活,争取不让自己留下遗憾。” 朱清嘉道:“这样也好。就像书中说的,行人固然要匆匆赶路,但也要驻下脚步看看路边的风景。正好趁着这段时间,你跟班上同学多交流交流,给他们打打气、鼓鼓劲,哪怕你趁着最后几个月来个黄昏恋也没问题,只要你不影响别的同学。等你上了大学,再想见到大家可就难了。” 嗯?老班也有这么开明的时候?还是说,他已经看穿了某人的小动作? 朱清嘉看江水源有些窘迫,洒脱地笑了起来:“我又不是什么老古板,何况我也是从高中过来的,还会不知道‘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的道理?我一直都认为‘早恋’是个伪命题,可站在工作职责角度,我不能提倡,更不会鼓励,但也不至于故意压制,关键是你们要把握好尺度,不能太明目张胆,不能伤害到对方,也不能影响到学习。至于其他的,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朱老师威武!”冲着老班这番通情达理的话,江水源都想为老班疯狂打call到电话停机。 朱清嘉摆摆手:“这话你知道就行,但凡出了这个门,我是不会认账的,免得大家高三还没上完,就有人管我叫爷爷。” 江水源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一定守口如瓶!” “那你去吧!” 江水源还没出门,朱清嘉又叫住他:“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参加一下今年的新概念作文大赛!虽然你去年已经拿到了b组一等奖,而且写的小说成为全国畅销书,但是谁会嫌弃自己获奖太多呢?你有那么好的才华,与《耕耘》杂志社关系又那么好,获奖简直易如反掌,也不用做太多事,无非就是初赛写一篇,复赛再去沪上写一篇,比国学论难简单多了,含金量还那么高!我建议你要是觉得太忙,不妨把国学论难的事情先放一放。” “好的,新概念作文大赛我会尽量参加。” 所谓“尽量”,其实就是一定。老班的意见很有道理,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的含金量很足,去年的b组人少,稍微有点点水;今年江水源再参加,就应该算高二、高三的a组了,参赛人数众多,他想再试试看。另外之前毋齐飞、方泉来谈合作的时候,可是开出千字1200元的价码,这等好事岂能错过? 至于国学论难,他也不想放。 他知道,老班之所以建议自己放一放国学论难的事,除了选拔赛一场接一场,非常累人外,还因为淮安府中国学论难的基础向来薄弱,尽管有江水源的异军突起,可国学论难是团体作战,讲究团队协作。淮安府中队的比赛,很有可能演变成一个王者带四个青铜出战的惨剧,最后得不偿失。 即便如此,江水源也不会放弃。 国学讲谈社是他进入淮安府中后加入的第一个社团。在这里,他读了大量国学典籍,了解了国学论难的规则,认识了刘欣盈、陈荻、傅寿璋等师兄师姐,最后还从刘欣盈手里接过社长的重任。他对国学讲谈社是最有感情的,怎么可能轻言放弃? 四、阴谋的味道 江水源一回到教室,吴梓臣就像牛虻似的围了过来:“老大,老班找你干啥?” “老班说你最近明显不在状态,整天心不在焉的,月考排名恐怕又要大幅下滑了。让我好好督促督促你,别整天稀里糊涂的!” 吴梓臣连连点头:“对对对,我这个人就是没长性,非得老大天天督促不可,所以麻烦老大您多费心。” “这不是我多费心的事儿!”江水源对吴梓臣的惫懒性格也是无语,不过想到还有两个半月就要跟他说撒由那拉,语气还是和缓许多,继续老生常谈的劝解:“学习是自己的事儿,哪有叫别人天天督促的道理?现在是高中,老师还会念叨几句,等到了大学,谁还管你?现在不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以后可就废了!” 吴梓臣笑嘻嘻地说道:“那就麻烦老大以后也多指教。” 江水源摇摇头:“我自己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管你?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对哦,我听浦潇湘都念叨好多次了,说化学奥赛复赛马上开始,生怕你赶不上。结果老大洪福齐天,复赛硬是等你等到现在。老大加油,争取再拿个化学全国一等奖,实现理化生奥赛大满贯!” 江水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算了,还是给别人留条活路吧!” 别人要是这么说,肯定属于现行装比犯,逮着就得判无妻徒刑。不过说话者是江水源,抛开颜值不说,人家手里硬铮铮攥着两个全国奥赛一等奖,说话确实有底气。所以围观者都心悦诚服地点点头:为了照顾别人,连大奖都能舍弃,果然是天地有大美、人间有真爱! 吴梓臣更加大点其头:“也是,估计这种级别的奖励已经无法激起老大的斗志了!” 浦潇湘马上痛加批驳:“那也不行,做学霸就要有学霸的觉悟!” “什么觉悟?” 不仅吴梓臣稀里糊涂,江水源也摸不着头脑。浦潇湘道:“所谓学霸,和王霸之道的霸一样,就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得奖这种事,当然是多多益善。就像亿万富翁从来不会嫌自己的钱多一样,学霸还会嫌自己得奖多?” 吴梓臣马上反驳道:“悔创阿里杰克马,了解一下?” “你走!” “走之前请允许我说最后一句。我觉得老大不是学霸,他是学神,已经完全脱离靠得奖来证明自己的初级阶段,因为他已经达成史上最强高中生的光辉成就,接下来的日子应该好好享受一下美好的高中生活。你看,老大一回来,班上气氛也活跃了,楼道里来围观的妹纸也出现了。万物开始复苏,随着暖湿气流的来临,干涸的大地下起了瓢泼大雨,草原上的动物躁动起来——” 浦潇湘一脚pia了过来:“你不是说最后一句吗?” “对不起,现在真的是最后一句。”吴梓臣收起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地对江水源说道,“老大,我们和阿拉斯加体育用品有限公司已经达成初步合作意向,就等着老大您过目签字。这不仅关乎公司上下的工资福利年终奖,也关系到老大您自己的钱包问题,请务必抽出时间多加考虑。毕竟这比参加奥赛可赚钱多了!” 阿拉斯加体育用品有限公司?就是那个立誓集齐雪地三傻,然后召唤拆家神龙的万献瑞万总? 浦潇湘更生气:“钱、钱、钱,整天就知道钱,你是觉得江水源现在缺钱还是以后缺钱?钱什么时候都能赚,奥赛呢?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这种终身性荣誉高中时不争取,到了大学以后就看着别人眼馋吧!” 江水源赶紧打圆场:“奥赛的事情咱们先不说。你们俩一个是国学讲谈社文艺部副部长、一个是国学讲谈社宣传部副部长,我且问你们,最近社里如何?” 浦潇湘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比赛输了。” “输了?输给了谁?” “据说是平桥二中,就是那个选手全是娘子军的学校,老大你以前还把她们弄哭过。” “好像?据说?你们两个副部长,都没有一点儿准信的?” 吴梓臣喊冤道:“我们一个管文艺、一个管宣传,跟比赛八竿子都打不着。那些人输了比赛就跟偷人被抓了现行一样,一个个捂捂嘎嘎的,谁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要不是还有两个女生参赛,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中了对方的美人计或仙人跳!” 居然输了?! 江水源带着满腹疑问,下午第三节一下课,就和浦潇湘、吴梓臣直奔国学讲谈社。刚上学生活动楼二楼,就感受到了国学讲谈社近乎凝固的低迷氛围。 想想也是。除了吴梓臣这样的特例,但凡参加国学讲谈社这样的社团,基本上都抱有几分比赛获奖走上人生巅峰的想法。谁成想流年不利,刚出赛就遭遇了滑铁卢,原本金碧辉煌的梦想转眼点跌了个稀里哗啦。要是还能高兴起来,那就怪了! 江水源推门而入,原本坐困愁城的储泰松、钱忠民等人连忙站起身:“社长!” “听说最近比赛有些不顺?”江水源开门见山地问道。 储泰松羞眉耷眼地回答道:“我们败给了平桥二中。” 江水源没有疾言厉色地加以批判指斥,而是先温声招呼大家坐下,才细细问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用太过在意,关键是要总结经验教训。大家说说看,为什么我们会败给平桥二中?” 钱忠民是急性子,抢着回答道:“失败的原因当然是方方面面的,但最重要的因素,是平桥二中也拿到了金陵大学的那个国学数据库!” 江水源看了浦潇湘一眼:如果我没记错,上次你可是拍胸脯保证搞定金陵大学的吧? 结果浦潇湘满脸无奈:“金陵大学那帮人油盐不进,我试了各种办法,找了好些个人,都没搞定。如今看来,只能另寻高明了!” 钱忠民反问道:“可为什么山阳高中和平桥二中都能拿到?” 吴梓臣马上跳了出来:“说起山阳高中,貌似上次他们也用了数据库吧?结果呢?还不是一败涂地?你们输给平桥二中,归根到底就是技不如人。挨打要立正,技不如人就要认怂,找什么客观理由?” “上次我们有社长,而这次没有。”钱忠民辩解道,“这也是失败的另一个重要因素。” 储泰松道:“忠民说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们也要老实承认平桥二中确实厉害,甚至比之前的山阳高中还要强上一线。加上我们准备不充分,上上下下又有些盲目自信,失败也在情理之中。” 江水源接着问道:“还有其他原因么?” 高鹤补充道:“我觉得我们有些轻敌,尤其在得知对方是一群娘子军,而且去年被咱们按在地上摩擦之后,没有费力去摸清对方的实力和战法,做到知己知彼,结果大意失荆州。” 其他人也零零散散补充几点之后,江水源道:“有道是‘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过去的事情咱们总结出经验教训,就不多说了,关键是要往前看。按照惯例,小组赛是前两名出线,我们只输了一场,还有很大机会!” 储泰松期期艾艾地说道:“今年参赛的队比较多,小组赛只有第一名才能出线……” “嗯?!” 江水源隐约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五、连环 淮安府中输给平桥二中,并非不可接受,毕竟江水源也领教过那群娘子军的强大战斗力。关键在于,乡下破落户出身的平桥二中能拿到金陵大学的数据库,身出名门的淮安府中、手眼通天的浦潇湘却吃了瘪,这里面就透着蹊跷了! 当然,也不排除山阳高中故意向平桥二中泄露战略武器,以期达到出奇制胜,提前干掉夺冠最大热门的可能性。可紧接着就是今年参赛队伍突然变多,又规定只有小组赛第一名才能出线。而且所有这些,都发生在江水源去京城的一个多星期里。 其中一件事发生,可以说是意外。 两个意外凑在一起,可以说是巧合。 那么多意外一个个珠联璧合地凑到了一起,那就说明事情绝对没有想象那么简单! 江水源不是阴谋论者,但并不意味着他能被这些小伎俩糊弄。 吴梓臣见江水源眉头微皱,连忙接过话头:“组委会也是没名堂,去年还是小组前两名出线,今年就变成了只有第一名,如此朝令夕改,简直就是瞎胡闹!老大,要不咱们写信给省里,告他们一状?” 江水源没搭理他,而是鼓励大家道:“就算只有第一名才能出线又如何?难道平桥二中现在就敢笃定他们能出线?我看未必!从古至今,先胜后败、在阴沟里翻船的事例不要太多,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说自己就是赢家。我们不管平桥二中如何,但接下来的比赛里,我们必须全力以赴。遇到机会,我们牢牢抓住;没有机会,我们也能无愧于心!” 高鹤努力振奋起精神,挥舞着拳头说道:“项羽百战百胜,最后一败而身死;刘邦屡战屡败,却一胜而得国。诸位,我们要做刘邦!” “我们要做刘邦!”钱忠民、储泰松等人也挥舞着拳头高声应和道。 然后江水源就听吴梓臣在身后小声嘀咕道:“没准儿我们是项羽呢?” 江水源回头瞪了他一眼:“我们要是项羽,你就等着自刎谢罪吧!” “好啊,老大要是兵败垓下,小弟肯定舍命相陪!”说完吴梓臣捏着嗓子唱道:“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江水源、浦潇湘异口同声喝斥道:“滚!” 吴梓臣嘿嘿一笑,等众人散去才又凑了过来:“老大,咱们是兄弟,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吧,这次咱们国学论难选拔肯定没戏!眼下大家纯粹是寄希望于平桥二中犯错误,姑且不论对手是否会给我们创造机会,就算创造了机会,咱们熬过小组赛又如何?后面还有一轮轮的淘汰赛,稍不留意又会功败垂成。即便最后好不容易熬到头,也不过是府一级的奖励,难道老大您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奖励么?” 江水源望着他不说话。 吴梓臣接着说道:“好吧,赢得府赛之后还可以参加省赛。可就凭现在一神带四坑的局面,您觉得能走多远?能保住甲类队算顶天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干点别的,不说参加什么全省化学奥赛,就是随便写本小说、拍个写真集,几十万也赚上来了。何必花那么多时间做无用功?” 江水源冷冷地回答道:“责任,懂么?” “责任我当然懂!您是社长,承蒙前辈师兄师姐看重,承载着全社上下的希望,有责任、有义务带领大家走得更高更远,最好是拿个全府、全省乃至全国比赛的冠军,让所有社员都与有荣焉。对不对?关键问题是,这现实吗?”估计这些话在吴梓臣心里已经憋了很久,“咱们国学讲谈社是天生的胎里弱,但凡有点国学底子、想要在国学论难上有所成就的学生,都会选择第一中学,毕竟人家那是举全校之力来搞国学论难,咱们学校呢?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完全是自生自灭的放养状态,怎么跟人家比?” “那咱们社现在就该就地解散?” 吴梓臣嬉皮笑脸地说道:“那倒不至于!国学论难作为一项业余爱好,也是蛮有益于身心健康的,何况咱们不是还有老大您这么英明神武的社长么?我只是觉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咱们国学讲谈社积重难返,要想打翻身仗,除了多几任像老大您这样的社长外,还要看其他人给不给力,毕竟独木难成林。因此我觉得,与其徒劳无功参加这些没希望的比赛,还不如静下心来好好培养一下大家的国学基础,以待来年!” 江水源嗤笑道:“你说得轻巧!选拔赛成绩不好,下学年社里就招不到好苗子;招不到好苗子,下次选拔赛的成绩肯定就更不好,如此恶性循环。打不破这个循坏,大家国学基础再好又怎么样?不然你以为我死乞白赖参加比赛干什么?” 吴梓臣心悦诚服地点点头:“原来如此,我说老大您怎么这么看重一个府级的比赛呢!只是——” 江水源打断吴梓臣的转折:“没有什么只是!作为国学讲谈社一员,在这个****,我不指望你能发挥多大作用,但你也别给我拖后腿!” “瞧老大您说的。既然入了国学讲谈社的门,我生是社里的人,死是社里的死人,肯定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拖后腿?那是对我人格和良知最大的践踏!”吴梓拍着胸脯说道,“老大您放心,接下来打探消息的事情就交给我了,我一定把对方选手暗恋对象的亲妈的手机号码是多少都给您打探出来!” 说完仿佛领了圣旨,昂昂然出门而去。临出门之前,他抛给浦潇湘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浦潇湘没太在意,风姿嫣然地走过来:“要说咱们国学讲谈社的前任社长还真是有眼光,居然想到把位子传给又有才华又有责任感的你!” “你也要当说客?” 浦潇湘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我是谁啊,当然是你做什么,我都无条件支持。” 你这是“夫唱妇随”的土味翻译版么?江水源还是很高兴浦潇湘能支持自己:“那啦啦队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分内之事,固所愿也!” 如是在班级、社团里折腾一天,等上完晚自习,江水源才和韩赟一起回去。刚见面,韩赟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或许是因为经常熬夜的缘故,他脸色黑黄,上面还点缀着几颗红亮的青春痘,以前黑亮光泽的头发也变得枯黄暗哑,完全看不出当年班草的风采。 江水源有些担心:“小赟子,虽然你年轻腰好,那也不能夜夜笙歌!你要注意节制!” “腰好,自然可以为所欲为!”韩赟面容僵硬地笑了笑,旋即叹了口气:“没办法,家里又没有皇位和亿万家产需要继承,也没有像你那样聪明的脑袋,想上个好点的大学,还能怎么办?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呗!” “那也得劳逸结合才行,不要用力过猛。” “嗯。” “就我个人感受来说,高中阶段的内容虽然逐渐脱离表象,开始步入抽象阶段,但知识点其实并不多,关键是要抓好课堂45分钟,然后注意各个知识点的交叉组合与灵活应用。熬夜、题海战术有一定用处,但不是决定因素。你要做好权衡!” “谢谢猴子!” “那你坐好,回家睡觉号专车现在出发!” “真想好好睡一觉啊!” 江水源感觉韩赟的语气有些低沉,侧过头看了看,发现韩赟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当下便专心骑车不再多说。而且在这个问题上,他也不好说得太多,免得别人心里不舒服。 回到家,老爸江友直在批改作业,老妈陈芳仪则一边看电视一边打毛衣。虽然现在满大街各种款式的毛衣都有,但陈芳仪总觉得自己打的毛衣才是最保暖的。 看到江水源回来,陈芳仪连忙起身去厨房给他端饭:“饿了吧?累不累?你爸给你做了糖醋排骨,还蒸了剁椒鱼头,你多吃点!” “我来端!我来端!”江水源连忙丢下书包,从老妈手里接过碗筷。 老爸的手艺真是没话说,简直就是被教师行业耽误的厨神。江水源正吃在兴头上,江友直突然抬起头问道:“我好像记得你拿了全府化学奥赛一等奖,什么时候去参加复赛?” “呃......”江水源被打了个突然袭击,用吐鱼刺的时间思考几秒钟,最终决定实话实说,“我最近在准备参加***作文大赛,还有国学论难比赛,前阵子去京城耽误的课也要补,千头万绪的实在脱不开身,恐怕没有时间去参加复赛。” 江友直放下笔:“没时间?还是说你对老爸我有意见?” “完全没意见啊!我是真的没时间。——还有,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去参加比赛是对你有意见?”江水源觉得老爸的思路简直清奇。 江友直气呼呼地说道:“假假我也是个化学老师,你参加了生物奥赛、参加了数学奥赛,临到末了,偏偏要放弃化学,不是对我有意见那是什么?知道的,会说你忙,脱不开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老爸我教导无方,连自己亲儿子都教不好呢!你说我以后还怎么在同事面前抬得起头?还怎么教学生?” 江水源眨眨眼睛:咦?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六、复印费与打印费 就这样,江水源老老实实捡起已经吃灰很久的化学奥赛资料,重新开始学习。没办法,事情已经上升到影响父子关系、关乎老爸尊严人格的高度,为了父慈子孝与家庭和谐健康可持续发展,江水源只能妥协。 第二天早上,浦潇湘看到江水源在做化学奥赛试卷,笑得就像虐了哈士奇的萨摩耶,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形。江水源知道这事绝对和这小妮子脱不开干系,无奈何人家确实聪明,一出手就捏准了老爸的脉门,自己唯有用人身攻击加以报复:“喂喂,某人请淑女一点,你笑得臼齿都漏出来了!” “才没有!” 浦潇湘嘟起粉嫩嫩的嘴巴,转身从书包里掏出一大摞类似密卷、内部题之类的资料,堆到江水源桌子上:“这些有的是奥赛社最近发的,有的是我朋友四处淘换来的,也不知道有用没用,我都顺便给你复印了一份,你做做看?” 女孩子家做事特别仔细,不仅每份试卷都整齐装订好,还用彩色曲别针分门别类,贴上荧光标签,写明试卷出处、自己做题感受等等。江水源觉得自己内心某处柔软的地方像是被羽毛轻轻挠动了几下,沉默片刻,他问道:“那复印费多少钱?” “你真要给钱?”浦潇湘板着脸盯着江水源。 江水源的直男癌总算还没到晚期:“那就赐福楼?” “这可是你说的!”浦潇湘的表情瞬间生动起来,“我要吃松鼠桂鱼、文思豆腐,还有蟹黄汤包、拆烩鲢鱼头!吃完饭,你还要陪我去酒吧唱歌!” 江水源道:“吃饭可以。酒吧?我怕我会被浦大将军**!” “那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江水源瞬间明白过来,马上说道:“去酒吧的事我可以解释——” “你不用给我解释。” 我不解释,恐怕分分钟会被你的醋味给熏成气管炎!旋即江水源回过神来:不对,我为什么要向她解释?明明就是亲个嘴而已,怎么搞得像是领了证一样? 虽然江水源心里这么想,嘴巴却很诚实:“是这样的,当时我们修习班快结束了,大家都准备回去,碰巧我们宿舍一个男生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女生,他就组织两个寝室搞了个联谊。那个男生估计想有点气氛,就选在学校旁边的酒吧里——” “修习班才几天?竞争压力又那么大,还有人卿卿我我?难道是一见钟情?”浦潇湘的关注点开始跑偏,“那你在班里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女生,或者有女生喜欢上你?” 江水源连忙撇清自己:“你也知道修习班竞争压力大,我整天起早摸黑,忙得连吃饭睡觉都要精打细算,哪有时间关心这个?” “是吗?”浦潇湘的语气有些玩味。 难道这小妮子又听到什么奇奇怪怪的流言?貌似我在京城这段时间挺守身如玉的啊!正在江水源极力反思的时候,救场的来了:“江、江、江水源,葛、葛、葛老师找你!” 江水源热泪盈眶,差点给张谨当场颁发一枚见义勇为的勋章:“好的,我马上就去!”说完起身往外走去。话说他还从来没有这么迫切想去见葛大爷! “记得赐福楼!”浦潇湘提醒道。 “没问题!” “还有酒吧、唱歌。” “等你满了十八周岁再说!” “满十八周岁?你有什么企图?” 走到门口的江水源一趔趄:“企图个鬼啊!是法律规定未满十八周岁不准出入经营性***所。还有,有空多学点法律,别老想那些有的没的!” 刚回到淮安府,葛大爷又恢复他一贯的邋遢作风,皱巴巴的衣服、乱蓬蓬的头发、灰仆仆的运动鞋,从里到外都洋溢单身死肥宅的颓废气息,前几天在京城那个西装革履的形象仿佛五彩肥皂泡,一落地就碎得稀里哗啦,消失如四十岁中年晨起那一刻对青春蹉跎的叹息。 “葛老师,你找我?” 葛大爷抬起头:“不是我找你,而是应该你找我。既然你不主动找我,我只好先找你了!” ?怎么几天没见,一位好好的数学老师就变成了rap歌手?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江水源百思不得其解。葛大爷浑然未觉,随手点了点桌角上的一堆东西:“这个硬盘里面,是从杂志创刊到去年年底为止的《annals.of.mathematics》全文数据库。我怕你偷懒,所以先帮你打印了前面几年的,你拿回去好好看看。” 江水源搓着手:“谢谢葛老师!实在是太麻烦您了,那个、那个,打印费多少钱?” 葛大爷鄙夷地看着他:“你觉得葛老师我是差那点小钱的人么?你要真是有心,就看的时候给我认真点,别跟看网络小说似的,稀里哗啦一天扫完几十万字。” “我一定认真研读!” 葛大爷摇摇头:“我让你认真读,不是让你查漏补缺、故意挑错,也不是想培养一位数学史专家,而是想让你从中发现方法的创新、智慧的突破与灵感的闪光。虽然说早期的论文比较粗糙幼稚,但在当时人看来,他们都是努力有所突破、有所发明的。就像牛顿从苹果落地中感悟出万有引力、门捷列夫从互不相干的元素里发现元素周期表,现在看起来天经地义、顺理成章,在当时却是石破天惊。所以你看的时候,要着重发现其中真正的价值,最好配合这本维克多.卡兹的《数学史》一起服用,效果更佳。” 江水源才发现在打印纸下面还有本厚厚的英文教材,正是卡兹的《数学史》。他拿过来粗略扫了扫目录,笑着说道:“我们现在学的数学,正好大致相当于18、19世纪近代数学开端的水平,这套《数学年鉴》果然最适合我!” 葛大爷道:“那是因为你多看了几本大学教材,才勉强有现在的水准,要是普通高中生,很多人还停留在17世纪那会儿。这也是数学的魅力所在!我们现在的高中生物,很多知识点是近50年发现的;高中化学,很多知识点是20世纪以来发现的;高中物理,很多是19世纪的。唯独数学,还停留在古代与中世纪之间,几百年来一直没有过时,甚至几十年、上百年之后,学校里还会教这些内容!”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啊! 江水源终于感受到数学的永恒与魅力,以及学习数学的艰难:“换句话说,那些搞数学研究的科学家,都得从中世纪开始一步步学起,要沿着前人的足迹一直攀爬两三百年,才能摸到学科前沿。姑且不说两三百年间有多少人作出多少贡献,光是想想那么长的时间跨度,都觉得压力山大!” 葛大爷连连咳嗽好几声:“这个、这个,也不像你想象那样。你看过这本《数学史》就知道,其实很多时候我们还在研究和解决17、18世纪遗留下来的问题,比如华林问题,是1***年华林在《代数沉思录》里提出来的;比如费马猜想,是1637年费马在丢番图《算术》时想到的;还有哥德巴赫猜想,是1742年哥德巴赫写给欧拉信中提出来的。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两三百年,我们创造了很多数学工具,提出了很多数学理论,但距离最终解决还差临门一脚。所以不要觉得时间跨度长,像黎曼猜想,可能还需要几十年乃至几百年时间才能得出结论。” “呃......两三百年前的问题都还没解决,果然不是一般两般的难!” 葛大爷怒了:“让你看,你就老老实实看,叽叽歪歪那么多干什么?人类从有史以来,就思索‘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终极三问,想到现在都没解决,那研究哲学、研究科学的人是不是都不活了?” 是啊,所以所有想到这三个问题的人都已死去,或者正在死去的路上! 江水源可以想见,如果他这样回答的话,葛大爷绝对分分钟爆炸,喷出的口水能造成局部大到暴雨。为避免洪灾泛滥,他明智地避开了这个话题,不耻下问道:“葛老师,看这些论文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葛大爷晃了晃脖子:“既然要看,首先自然是弄明白,不仅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真真正正读通弄懂。弄不懂的地方,自己去图书馆里翻书查资料;还不懂,就记在本子上,先放一边,有空慢慢琢磨。看论文也不要求你多快,但那个时候米国数学水平非常一般,而且《数学年鉴》早期又是由维吉尼亚大学出版的,在当时来说,还比如上由希尔维斯特创办的《米国数学杂志》。现在离九月份开学还有四五个月,你再怎么磨蹭,上大学之前也该结束清政府,进入民国了吧?” 《数学年鉴》创刊于1884年,清政府是1911年关门歇业的。也就是说,葛大爷布置的暑假作业是看完前面28年的内容。江水源不知道早期《数学年鉴》一年出几期、每期刊发几篇论文,论文水平又是如何,但葛大爷交代的任务,再轻松估计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但江水源不知道的是,葛大爷挖的坑居然深比马里亚纳海沟! 诚然,在1880年以前米国数学研究水平非常一般,除了哈佛大学皮尔斯(peirce)、耶鲁大学吉布斯(gibbs)具有一定世界影响,其他的都不值一提。但在1880年以后,随着美国经济实力日益腾飞,在自然科学方面的投入也与日俱增,科学研究水平日新月异。 就拿数学来说,1880年前后的大事件就包括成立纽约数学会(1888,不久改名为米国数学会),创办《美国数学杂志》(american.journal.of.mathematics,1878)、《数学年鉴》杂志,创立约翰霍普金斯大学(1876)、芝加哥大学(1**2)两所数学名校等。到了20世纪初叶,米国数学水准已经可以与欧洲先进国家并驾齐驱。 以江水源现在的半吊子大学本科水平,可以想见,肯定得用上吃奶劲儿才能完成任务。 七、伤别离 “我有问题,可以直接来问你吗?” 江水源觉得去图书馆翻书查资料,还不如直接来找葛大爷。虽然他老人家嘴上不留情面,但学问是实打实的,问他总比自己去图书馆里撞运气强百倍。 没想到葛大爷却眉头微皱:“问我?六月底之前可以,之后嘛,你还是另寻高明吧!” 江水源听出了葛大爷的弦外之音:“怎么,葛老师你要走?” “放暑假我还不走,一个人留在学校里辟谷修仙啊!”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江水源只好接着问道:“我的意思是,葛老师你要辞职离开淮安府中?” “你哪只眼看到我要辞职了?” “两只眼都看到了。” 葛大爷终于不再掩饰:“是啊,我准备辞职回京城读个研。”说完他颓然靠在椅背上,低声解释道:“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智商爆表,超越前人、做出一番成绩不在话下。大学刚毕业那会儿,我认为自己最缺的不是学位,也不是名师指导,而是缺少一个让自己安静下来、专心思考问题的环境,就像牛顿的伍尔索普庄园、孙元起的崇实学堂。所以我远离京城,来到淮安府,就是找个不为外界所扰的环境,让自己静下心来思考一些大问题,真正的大问题。” 江水源没有插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在淮安府中这几年,我自觉没有荒废时间,但做出的成绩却乏善可陈。直到现在,我才勉强接受几个残酷的事实:第一,我并没有自己想象那么聪明。就像某本小说里说的,‘小时候,总以为自己是故事主角;长大了,才发现自己不过是群众演员’。可能我的资质也就中上等,距离真正的天才还有不小的距离吧? “第二,在淮安府这几年,我自以为是‘举世皆醉我独醒’,专心在坐冷板凳。但回过头来与留在京城、沪上的同学相比,已经不知不觉被他们拉开了好几个身位,而且距离越来越大!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花木易为春,别说什么投胎、卖身、买房子,就是做学问,都得去一线城市才行! “第三,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像几十年前了。以前还有秀才、高中生靠自学写本书,然后一举成名天下知。现在想要成名成家、做出成绩,就非得读研究生、拿博士学位、进科研院所不可,要不然别说拿到项目、争取资金支持,就是写的论文都发不出去,更别说其他! “这些都是我的血泪教训。不管你或张谨,以后要是走学术研究这条路,就别投机取巧,老老实实上名校、拜名师,认认真真拿学位、发文章,然后评副高、评正高,除此以外都是虚的!” 江水源突然觉得葛大爷有些陌生。 在他心目中,葛大爷虽然邋遢不修边幅,精神上却是超凡脱俗的,仿佛隐居深山参悟独孤九剑的世外高人,不染半点人家烟火气。如今的他,就如同为升职加薪烦恼的小职员、斤斤计较柴米油盐的家庭妇男,有点世俗,又有些油腻。 或许这就是成熟吧? 江水源没有太多感伤:“回京城读研?是经世大学么?那我以后见到你,是不是应该叫师兄?” “滚!”葛大爷撇撇嘴,“不管你以后多么飞黄腾达光宗耀祖,也不管我以后混得多惨,那我也是你的恩师,你和张谨也是我的开山大弟子,辈分不能乱!你也是敢乱叫,信不信我分分钟把你废掉武功、逐出师门?” 江水源惫懒地回答道:“那我就拜入惠院士门下!嗯,琼琚姐是惠院士的孙女,葛老师您又是琼琚姐的未婚夫,而我是惠院士的弟子,这么算来你应该叫我——师叔?” “滚犊子!”葛大爷被气笑了,随手砸过来一本书:“在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赶紧抱上你这堆东西,理想有多远,你就给我滚多远!我怕等下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把你揍成生活不能自理!” 江水源见好就收,马上抱着硬盘和那堆资料遁出办公室。 跟葛大爷闲扯半天,早过了上课时间,整个校园里显得空荡荡的。江水源路过教学楼前小花园时,隐约听到有女孩子在里面低声哭泣。她哭得非常伤心,却又不想让人听见。那种压抑的哭声反倒更让人揪心。 考试没考好?家里发生变故?还是失恋了? 江水源犹豫片刻,还是走过去问道:“那个、那个,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那人闻声连忙止住哭泣,胡乱擦了擦脸,低头轻声回答道:“我没事、没事。” 虽说没事,可哭到沙哑的嗓音、止不住的抽噎,怎么看也不像没事的样子。而且她一说话,江水源就听出了她是谁,难怪之前听着便有些熟悉:“黄老师,你——” 黄同媛尴尬地抬过头,哭得像烂桃子似的眼睛顿时暴露无余。她勉强笑了笑:“我、我没事。你拿过生物奥赛一等奖,还不知道女生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我这算是痛得厉害的,哭哭发泄一下就好了。你快去上课吧,不用管我。” 黄同媛这么一说,单身狗十多年的江水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半天才憋出一句:“那我去给你泡点红糖水?” 黄同媛“噗嗤”笑出声来,脸上还是泪痕纵横:“我还以为你要劝我多喝热水呢!算了,我可不敢喝你的红糖水,我怕我会成为全校女生的公敌,醋海波澜淹死我。你赶紧回去吧!我现在好多了,等会儿再去医院开点药,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真没事?” “我真没事的!” “那好,你要注意身体。” 江水源回到教室,才感觉不对劲:虽然自己没痛过经,而且这辈子也没机会痛,但再怎么痛也得讲基本法吧?这种痛苦是哭一会儿就能解决的问题么?再说,痛也不至于哭到眼睛红肿、涕泗横流吧? 看见江水源回来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浦潇湘侧过头问道:“你在想什么?” 江水源顺口答道:“痛经——” “蓅氓!” 于是江水源莫名其妙就被扣上了一个大帽子。浦潇湘很快又转过头来问道:“是谁痛?” “黄老师啊。” “这种事情你都知道?难道你和黄老师——”浦潇湘满脸八卦,语气却有些意味不明,就好像原配抓到了在外面偷腥的相公。 江水源直翻白眼:“都跟你说了有空要多读读书,别脑洞大开,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你怎么就是不听?”顿了顿他还是做了解释:“刚才进来之前,看到黄老师在楼下小花园里哭得两眼通红,我就问她为什么哭,她说是痛的。我就一直在寻思怎么会痛得那么厉害——” 浦潇湘直截了当:“她是失恋了吧?” 八、失落 既然是失恋,那就不是江水源能管、该管的事情了。 浦潇湘却被勾起了兴致,好不容易熬到下课,立马转身连珠炮似的发问:“喂喂,你不是和黄老师关系很好吗?你知道黄老师和谁在拍拖?他们又为什么分手?是那个渣男对我们黄老师始乱终弃,还是有第三者插足?明明我们黄老师那么温柔、那么知性,他怎么能这样!” 江水源专心在看化学奥赛资料,头都没抬:“连《婚姻法》都管不着的事儿,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关心一下嘛,她可是咱们老师!” “恋爱自由、婚姻自由,知道吗?大清早就忘了,你还管得那么宽。你要是真关心她,就不要再八卦这个问题,让她一个人好好静静。这种事情不是知道的人越多越尴尬吗?尤其她还是咱们老师,要不然她也不会一个人躲在花园里哭。” 浦潇湘哼哼道:“就知道你是个钢铁直男,一点都不懂我们女孩子的心理!失恋怕丢脸、觉得尴尬、想独自买醉舔伤口,那是你们男生。我们女孩子就是要找人倾诉,然后痛痛快快哭一场,最好还有几个闺蜜、小姐妹在边上帮腔,一起骂那个渣男。谁也不说,闷在心里,那才容易出问题!你呀,多学着点。” “学什么?学做妇女之友?” “你怎么这么说话?谁是妇女?不对,谁让你做妇女之友了?我的意思是,你要多花点心思去了解女生,感情方面要细腻一点、再主动一点,不要老这么不解风情。比如说你看到我生气了——” “事实上你没生气。” “......我是说比如!”浦潇湘真有点生气了,“好吧,比如你看到了黄老师在哭,你该怎么做?别老想着‘多喝热水’、‘早点去睡’、‘你要是难受,我也没办法’,你得主动过去安慰她,耐心听她倾诉,积极帮她想办法解决问题,哪怕解决不了,至少也要让她感觉到还有人关心她,让她心里好受些。” 江水源用笔尖点点试卷:“比起黄老师的情感问题,难道我们不应该更关心化学奥赛么?”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黄老师平时对你那么好,还带你拿了全国奥赛一等奖,说她对你有知遇之恩也不为过。现在她遇到了这种事,你不想着怎么去安慰人家,居然只关心自己比赛。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冷血、这么自私?” 江水源有些无语:“你觉得我一个男学生,主动去关心未婚年青女老师的情感问题,不是更让人奇怪吗?尤其她平时对我还很好,我们还一起去过京城,现在她哭得稀里哗啦,我主动凑上去安慰,别人会怎么想?为了她的名声,我也应该避避嫌吧?” “切!都是借口,别人才不会像你这样乱想。” “是吗?我怎么记得刚才上课的时候某人还在胡思乱想?” “那是你说的东西太奇怪!” 好吧,自己说的确实很奇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自觉理亏的江水源当下虚晃一枪,连忙转移话题道:“咦,今天怎么没看到小菜一碟?请假了吗?” 浦潇湘嗤笑道:“怎么,现在想起小菜一碟了?晚啦!她要是真遇到什么事情等你帮忙,估计早就唱凉凉了!” “她遇到了什么事情?她没跟我说呀!我又不是诸葛亮,能前算五百年、后算五百年,天上的事知道一半,地上的事我全知道。难道说她是——?”江水源蓦然想到黄同媛糊弄自己的借口。 浦潇湘道:“还用跟你说?你昨天不是亲手给她派了个好活,让她去演电影吗?这么大一件事,她当然要趁着导演还在,赶紧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商量。毕竟马上就高三了,她要请假演电影,而且还是出国演电影,稍稍耽误可就不是一点半点儿!” “明明是你把小菜一碟推出来的,怎么就变成我给她派的活儿?” “如果不是你先答应演电影主角,你觉得小菜一碟会同意演?那个霓虹导演的脸再大、名声再好,还不至于让一个素未谋面的女生放下全部戒心,爽快地答应他的请求。” 江水源摸摸鼻尖,心虚地笑了笑:“小菜一碟这是要投身演艺圈啊!” “还用你说?闭上眼睛用鼻子闻也闻得出来。” “嗯?你鼻子还有这特异功能?” 浦潇湘伸出春葱一样白嫩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江水源鼻尖:“你闻不出来,那是你鼻子有问题。你天天坐在小菜一碟后面,难道闻不见她身上的香水味?那可是全球限量版的玫瑰迷思7号。这种淡雅而不失隽永、低调而不失前卫的香水,一般都是艺人在使用。” 香水? 貌似之前吴梓臣就提到过蔡小佳用的香水非常贵,普通中学生根本消费不起。当时江水源没有在意。现在浦潇湘也这么说,显然蔡小佳有些不为人知的际遇。 浦潇湘继续说道:“再比如她现在走路、坐下的姿势,说话、微笑的表情,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都是经过修饰和训练的。还有她的头发,初看没什么,但真想要达到那么柔顺浓密、莹润光泽的程度,非得经过长期专业的护理和保养不可,否则很容易变得暗淡枯哑、蓬乱分叉,就像班上其他女生一样。” 不知怎么的,江水源好像突然丢了什么东西,心里空了一大块。他半是解释半是自我宽慰:“小菜一碟进演艺圈也好,她天生丽质,人又聪明,以后肯定大红大紫火遍全国。以后咱们出去也能跟人吹嘘,我跟大明星是同班同学!” 浦潇湘道:“只怕未必是好事。” “怎么说?” “众所周知,娱乐圈的水有多深多黑。只要进去,就少不了要迎来送往、逢场作戏。她长得那么漂亮,偏偏家境又很一般,如果默默无闻,倒也罢了。一旦出道成名,就好比儿童抱金行于闹市,谁知道有多少人会觊觎她的容貌,做出什么样的勾当?” 江水源更觉得心里慌慌的,嘴上却说:“我倒觉得儿童抱金行于闹市是最安全的,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谁也不敢做出头椽子;反而是儿童抱金行于荒野,周围没什么约束,人的阴暗面全都暴露出来,那才是最危险的。同样道理,只有大红大紫,具有一定影响力,让人望而止步,才能让那些觊觎者收起贪婪的嘴脸。要是默默无闻,谁都可以过去踩一脚,那才可怕!” 浦潇湘咬咬嘴唇:“希望你是对的吧!” 九、全天8节作文课 接下来几天,江水源过得非常充实。 准备化学奥赛,读卡兹的《数学史》,钻研《数学年鉴》上的论文,当然最费力气的还数国学论难选拔赛,基本上每天下午第三节课后,一直到快下晚自习,他都耗在国学讲谈社里,磨合比赛技巧,研究对手情报,给大家加油鼓劲。 星期四早读课,江水源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背古文、背单词,而是专心致志在啃卤代烃在路易斯碱存在下的反应机理。 高中化学很简单,素有“理科中的文科”的说法。但化学奥赛不同于高中化学,虽然根基还是高中化学,补充的内容也是高中化学的自然延续,但某些化学原理的定量关系、物质结构、立体化学、有机化学等已经是大学阶段的内容,难度猛然增加了好几个数量级! 更可气的还在于,学好了化学奥赛,未必就能考得好高中化学。 最简单的,化学奥赛中分子量都是用四位,而平时考试的分子量,能保留到小数点两位就顶天了,弄不好直接四舍五入,把小数点以后全部抹零。还有,烯烃和水反应的条件是什么?学完化学奥赛,你可能会想到路易斯酸或酸催化。高中化学就牛逼了,直接就是三个字:催化剂! 你觉得自己的答案更准确、更深入,可改卷老师显然不这么认为。 找谁说理去? 江水源正看得起劲,老班朱清嘉状若无意地踱到了过来,站在边上津津有味地围观他做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位化学老师。等江水源察觉之后,老班才笑着问道:“最近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我看你最近特别忙。明明凭你现在的成绩,已经完全可以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结果自从你回来之后,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果然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比你聪明的人,比你还努力。你这个班长做得很好,用实际行动给大家上了生动的一课!” 江水源对于这种毫不留情面的赞美还是不太习惯。他羞涩地挠挠头:“我这也是被逼上梁山。” “在大宋的江湖里,梁山也是座名校,非常注重学员的家世背景、社会关系和个人能力,不是普通人想上就能上的!能被逼上梁山的主儿,不是玉麒麟卢俊义,也得是豹子头林冲。像韩伯龙这样没背景的普通人,想上梁山连门都找不着,只能稀里糊涂给李逵送人头。”朱清嘉调侃几句,话锋一转,“对了,前几天你不是答应参加今天的***作文大赛么?写得怎么样?给我先睹为快一下?” 我屮艸芔茻,我说最近怎么老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做,原来是忘了这一茬! 江水源拍拍自己脑门,抱歉地说道:“对不起,这几天忙昏了头,居然忘了这件事,幸亏朱老师及时提醒!我马上就写,哪怕今天熬夜不睡觉,也要把它赶出来!” 朱清嘉似乎早就料到这种情况,当下笑着摇摇头:“不急、不急,离预赛截止还有好几天呢,咱们有的是时间。写东西这种事是急不得的,一定要静下心来,慢慢寻找灵感,哪能一蹴而就?咱们要精雕细琢,写出让人眼前一亮的精品,决不能跟应付差事似的,顺便涂抹800字交差,那不是折了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名头?” 江水源连连点头。 老班说得没错。真要着急起来,就凭这几年作文课、月考磨炼的手艺,一个小时凑成一篇800字的作文是轻而易举的。这种文章或许可以拿到满分,或许可以成为全年级范文,但要拿出去参加比赛,尤其还是竞争非常激烈的***作文大赛,显然就不够看了! ***作文大赛是什么? 说直白一点,就是条终南捷径,是无数成绩不达标又想进入名校的高中学子的终南捷径。为了这张入场券,大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挖空心思,在形式上创新;有的认真揣摩,力争在风格上贴合评委的口味;还有的专门在禁忌的边缘游走,刻意描写撩人眼球的内容......他们往往是花好几个星期,乃至几个月的时间来构思、来修改、来雕琢。 你想凭鸡眨眼功夫胡乱写出来的800字应试作文进入复赛? 那是小觑天下英雄! 自从朱清嘉走后,江水源放下手里的化学奥赛资料,就开始陷入了这样的思考:我能写点什么?我该写点什么?我这样写的话,亮点在哪里?这样的亮点,能不能在同类文章中脱颖而出,又能否get到评委的痒处? 散文,小说,诗歌,戏剧。 校园,爱情,家国,科幻。 每种体裁、每种内容都在江水源心里过了好几遍,然而直到晚上临睡前,仍然没拿定主意要写点什么。 第二天早上,早读课铃声刚响,朱清嘉就抱着厚厚一大摞作文纸走进教室:“大家安静一下,下面我说个事儿。***作文大赛,估计大家应该都听说过吧?” 废话!大家不仅听说过,而且现在教室里就蹲着一位活生生的获奖者,谁会不知道? 朱清嘉接续说道:“***作文大赛是具有全国影响力的一项重要赛事,历来是高考的加分项目,也是保送生的资格条件之一。如今我们又迎来了新一届的***作文大赛,作为你们的国语老师,我是希望你们都参加一下。就像一篇文章里说的,你不试试,怎么就知道自己不是一只鹰?同样道理,你不试试,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能得奖?万一得奖,就意味着你在高二就已经甩开对手5到20分,就意味着你已经提前拿到名校保送资格。即便不得奖,你损失的也不过是一张几毛钱的邮票而已。如此以小博大、一本万利的事儿,你们有什么理由不参加?” 一碗带着成**味道的心灵鸡汤灌下来,效果立竿见影,班上超过六成的学生都兴奋起来,仿佛已经看到奖杯在朝自己招手。 吴梓臣低声嘀咕道:“鸡就是鸡,永远变不成老鹰。想让鸡觉得自己是一只鹰的,只有悬崖下的狐狸。” 朱清嘉自然听不到吴梓臣的碎碎念:“正是有鉴于此,所以我决定临时调课,让班上每个人都尝试一下。所有要求和***作文大赛一样,不命题,不限内容,不限体裁,字数不超过5000字——当然,你们绝大多数人估计连2000字都驾驭不了,因此这个字数要求基本上没有任何意义。关键是你们写出来的东西要够新,别写的都跟作文选上抄下来的一样。” 又是三不限? 对于江水源来说,仿佛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只不过现在的内容要求比修习班作业更加宽泛。而对于班上其他同学而言,这种三不限的作文还是第一次写,都觉得非常新奇,有些心急的已经开始摩拳擦掌。 朱清嘉开始图穷匕见:“参加***作文大赛不难,难的是获奖。为了让大家静下心来,写出真正的好作品,经过我与其他老师协商,从现在早读开始,一直到下午第三节,全都改成作文课!在这段时间里,你们可以无拘无束,安心思考,彻底打破僵化保守,酝酿出充满自己个性的文字。” 从早到晚全天都是作文课?这是什么瘙操作! 朱清嘉接着下猛料:“在这连续八节的作文课上,你们写的东西没有任何约束和要求。如果硬要说要求的话,就是让我满意。你要是有本事写出卞之琳《断章》、顾城《一代人》那样文字简约却又意蕴丰富的佳作,现在就可以交卷走人,算我今天给你放假!” 吴梓臣举手问道:“那要是写不出让你满意的呢?” 朱清嘉诡秘一笑:“简单,那就老老实实写四篇800字的作文!总之,二选一。” “老师,我有第三个选择!我选择狗带!” “请问最近的农药店在哪里,我想来一瓶82年的百草枯压压惊!” “8节课?4篇作文?老师你快醒醒,大清已经**快一百年了!我们现在要考的是大学,不是进士!”讲台之下一片兵荒马乱。 十、动笔 吴梓臣脸都皱成了丝瓜瓤:“我们这是陪太子读书!” “怎么,陪太子读书你还不乐意?” “乐意、乐意!”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吴梓臣向来拎得很清,“我只是担心自己才疏学浅,最后没陪好太子,还把自己折在里面。8节课、4篇作文,想想都觉得肝颤!” 张明月却看得开:“4篇作文,写好确实不容易,写完却很简单,无非就是手腕子酸一点。” “就这么随便糊弄?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张明月好奇地问道,“陪读就要有陪读的觉悟,你不随便糊弄,难道还想谋权篡位?” 吴梓臣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我穿上龙袍也不是太子,怎么可能搞谋权篡位那一套?我只是单纯觉得,红花最好由绿叶衬托,而不是一坨屎。你觉得呢?” “嗯?你说谁是一坨屎?你说谁是一坨屎呢!”张明月轻车熟路找到吴梓臣的腰间软肉,流利地旋转360度。 “啊,要死要死!大姐,大娘,姑奶奶,赶紧松手,我不是那意思。嘶——!我错了还不行吗?!” 江水源没心思理会他们两个的小动作,抱着头考虑自己要写点什么。 老实说,去年能够获奖多少有点运气成分,初赛、复赛写的东西都是随着感觉走,完全没太用心,结果一路过关斩将。而如今,还没动笔就想着怎么进复赛、怎么拿奖,反而失掉了那份平常心。有句话说的好,“偶然之词易好,刻意之词难工”,像现在这种刻意求好的状态,已然落了下乘。 此外,再怎么优秀的作家,也只能保证自己作品的平均水平高于别人,却不敢保证每一首、每一篇都技压群芳。不信打开**、杜甫全集来看,很多作品未必就胜过三四流小作家的得意之作。 想随便写一首就是千古名篇,你穿越的吧? 换成现在江水源的处境,就是他可以保证每次月考作文在50分以上,但绝对不敢说每次都是自己写得最好。连在全年级几百人里都未必是最好,那么几千人呢?几万人、几十万人呢?所以江水源必须拿出最佳状态下的最好作品,与全国高手同场竞技,才有入闱复赛的希望! 教室里已经传来笔尖与纸面摩擦的沙沙声,就像秋天深夜里一群蟛蜞行走在幽寂的沙滩上。也有人和江水源一样苦思冥想,打算用一篇绝妙的文字打动老班,还有大赛评委。 江水源忽然想起小时候和外公去淮安府乡下,在湖汊交横、菱荇遍地的水天泽国里,那些白眼珠鸭蛋青、黑眼仁棋子黑、奔跑笑闹的男孩子女孩子,那些白墙黑瓦的人家、掩映在合抱粗苍松翠柏里的庙宇,那些才吐新穗的芦花、开着四瓣小白花的菱角,偶尔惊起的青桩,擦着湖面扑鲁鲁鲁飞远...... 在这一刻,江水源感觉笔下有什么东西争先恐后涌出: “明海出家已经四年了。 “他是十三岁来的。 “这个地方的名字有点怪,叫庵赵庄。赵,是因为庄上大都姓赵。叫做庄,可是人家住得很分散,这里两三家,那里两三家。一出门,远远可以看见,走起来得走一会,因为没有大路,都是弯弯曲曲的田埂...... ...... 一旦开始写,江水源就陷入某种玄妙的状态,仿佛周围一切都失去了声音和颜色,只剩下眼前无际的方格子作文纸,任由自己挥洒。那些七扭八歪的字迹,也被他赋予了生命,成为那些鲜活跳动的语句的最有效载体。 吴梓臣一巴掌拍开张明月的魔爪:“别闹!老大开始动笔了!” “班长都没说什么,你说个毛线?皇帝不急太监急!”说是这么说,张明月声音还是降低一个数量级,“既然班长都动笔了,你个陪读的还不赶紧跟上?” “嗻!” 张明月伸长脖子朝前瞟了几眼,略带惊讶:“咦,班长好像不是在写诗。” “老大是十项全能,诗歌、散文、小说、戏剧,样样都手到擒来,写什么都入木三分、胜人一筹,为什么一定非要写诗?你又为什么觉得老大要写诗?” “班长上次参赛就是写诗,做生不如做熟嘛!而且,你不觉得写诗的男生更有范儿么?” “切,小布尔乔亚幼稚病!等你再长大一点就会明白,男人一定要阳光,一定要帅气,不能油腻和庸俗。男人的油腻庸俗,就像女人的肥胖一样令人无法容忍。而油腻男人的才华,则像肥胖女人的巨汝,完全不值一文。明白什么意思吗?” “你是讽刺我胖?胆子够肥的!”说完张明月的魔爪再次轻车熟路找到吴梓臣的腰间软肉,左右各旋转360度,“说,我怎么就令人无法容忍、怎么就不值一文了?” “哎呀,要死要死要死,快放手。姑奶奶,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对你有那个意思啊!” “那你是什么意思?” 吴梓臣哭丧着脸:“我对你什么意思都没有!” 事实上,不仅吴梓臣、张明月看到江水源动笔,站在讲台上的朱清嘉更看得一清二楚。他就像看到麦苗秀穗、水稻扬花的农夫,满怀欣慰地点点头,同时轻轻咳嗽几声,警示下面还在窃窃私语或念念有词的那几位收敛一点,不要惊扰到**选手的正常发挥。 他有心凑上去看看江水源写的什么,又怕打断他灵感,只好装作无意在教室里来回逡巡,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尽量用眼睛余光捕捉纸上的字迹,然后做出判断: “不是诗歌,也不是戏剧。” “应该是散文或小说。这属于常规操作,好处是稳妥好驾驭,缺点也很明显,就是出新出彩比较难。不过由他写的话,应该不会落于俗套吧?” “已经写大半页了,瞧这架势,没有三五页纸解决不了问题。” “千万别写成长篇小说!当然,中篇小说能不写也别写,我怕时间不够。” 江水源从第一节课开始动笔,一直写到第五节课快下课,还是没有收手的意思。那些打算早死早超生的兄弟,把手里作文纸看了又看、改了又改,看到江水源纹丝不动,愣是没敢把自己大作交上去。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下课铃响,一群人顿时蜂拥到讲台旁边,手里捧着作文纸: “朱老师,你看看我写的作文?” “我觉得自己还写得蛮好的,算是我十多年人生中的巅峰之作,老师您给掌掌眼?” “还有我的!” 朱清嘉也不着急回去吃饭,他挥挥手:“不着急,一个个来。咱们可说好了,写得好,一篇抵四篇;写得不好,有一篇算一篇,不足的部分老老实实给我补齐。你们别想糊弄我,老师我写作水平可能不如你们,但是每年假假也要批改好几千篇作文,眼力还是有的。” 那些打算浑水摸鱼的人顿时犹豫起来,甚至不动声色往后退了退。但总有些对自己有信心、敢于吃螃蟹的人冲在前面。 朱清嘉点评也不客气:“写的什么玩意?你自己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不?***的‘新’,是指新思维、新表达、真体验,不是让你学新新人类说话!” “新新人类说话,不就是新表达么?” “新表达的前提是那些评委得能读懂你这些火星文,要不你出钱,给每位评委再配个翻译?”朱清嘉把作文递还过去,“赶紧拿走,对视力不好!” “老师,您看看我的?” “写诗啊?有点意思。嗯,也就只有那么点意思,总感觉哪里还差点意思。” “那抵不了4篇,抵3篇应该没问题吧?” “顶多只能算2篇,你赶紧想办法再写2篇800字作文来!” 忙乱了大半中午,朱清嘉就跟沙里淘金一样,总算从一堆千奇百怪的文章中挑出两篇中意的,其余全被他打发回去重改了。但他更好奇江水源究竟写了些什么,其中既有先睹为快的冲动,也有怕江水源误入歧途的担心。 等到下午作文课开始,他再也按捺不住。在江水源坐稳之后、动笔之前,他径直走过来:“把你上午写的,给我看看。” 良工不示人以朴。同样道理,江水源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半成品展示给别人,说好说不好都影响自己写作的心情。不过对方是老班,他稍微挣扎一下,还是掏出上午写好的五六页作文纸递了过去。 朱清嘉似乎发现了江水源的犹豫,微微尴尬地解释道:“我就看看。” “请多指教!” 朱清嘉心满意足地拿着作文纸回到讲台上,打开作文纸,眼皮子控制不住跳动几下。这七扭八拐的字迹尽管已经看了两年,可每次看到,还有有种辣眼睛的感觉。谁能想到这螃蟹爬的字迹,竟然出自年级第一、全校校草之手? 以后谁再跟我说什么“字如其人”,我就把这沓作文纸糊他脸上! 好在文章确实非常好,非常吸引人。散文化的笔法、诗化的意境、田园牧歌般的生活,还有天真无邪的少年情怀,让人感觉好像是在阳春三月的田野间漫步,周围新麦嫩柳、山桃野杏生机勃勃,随意渲染便勾画出一个活泼泼的青春。清新淡雅的文字里,时刻洋溢着对生活、对人生的热爱。虽然没有着力塑造丰富独特的人物性格,也没有生动曲折的故事情节,却使人轻易地融入其中。 确实够新! 朱清嘉正看在兴头上,发现内容戛然而止,原来不经意间已经看完了江水源的存稿。如果这是网文的话,朱清嘉肯定要大喊一声:催更! 十一、你不要当方丈 看到江水源还在吭哧吭哧码字,朱清嘉识趣地没有过去打扰,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还用红笔细心标注出认为需要稍作修改的地方。 等到第一节下课,朱清嘉把几页纸交还给江水源:“写得非常不错,继续保持!” “谢谢!” 犹豫片刻,朱清嘉还是忍不住问道:“时间够用么?” 老班的话一出口,全班同学忍不住都哆嗦几下。江水源心里默默盘算片刻:“大概、可能、差不多应该够吧?” 朱清嘉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如果时间不够,可以到我办公室继续写,当然也可以带回去写,总之不着急。咱们要慢工出细活,不能只图一时之快。” 其他学生差点泪流满面:老班,你还能偏心得更明显一点么?都是一个班的学生,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待遇差别那么大?难道就凭他长得帅一点、学习好一点、得奖多一点、人气高一点、名气大一点......好吧,如果我是老师,我也会偏爱这样的学生。 虽然老班说可以慢慢写,江水源还是加快了速度。好在写到现在,已经熟门熟路,不用再费心思考其他问题,只需要按照之前想好的思路一直写下去就行。下午短短三节课,居然和上午五节课写的量差不多: ......划了一气,小英子说:“你不要当方丈!” “好,不当。” “你也不要当沙弥尾!” “好,不当。” 又划了一气,看见那一片芦花荡子了。小英子忽然把桨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子的耳朵旁边,小声地说:“我给你当老婆,你要不要?” 明子眼睛鼓得大大的。 “你说话呀!” 明子说:“嗯。” “什么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 明子大声地说:“要!” “你喊什么!” 明子小小声说:“要——!” “快点划!” ...... 几乎在下课铃响的同时,江水源终于写完全篇的最后一个句号,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放下笔狠狠甩了甩手。看来作家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这活不仅考验脑力,更考验体力,江水源觉得现在手指、手腕都已经快废了。这才是写一天、写一万字而已,想想人家张恨水,没电脑、没剪刀浆糊,一生能写出三千多万字,那是什么概念? 好在江水源还不是最怂的那一个,只听边上不停有人抱怨:“你们谁也别再跟我提‘作文’两个字,我怕我会忍不住吐出来!” “可以啊兄弟,居然还能吐的出来?不像我,被搜肠刮肚压榨得干干净净,想吐都不知道吐什么!” “是啊是啊,以前我一直以为文章是心血结晶,是脑力劳动的成果,现在才知道,其中很大一部分应该是胃内容物!” 江水源还没来得及把散落在桌子上的作文纸收拢起来,就被身后探出的一只魔掌攫夺而去:“老大的佳作,且让小弟先睹为快!” “睹个屁!就你那水平,顶多能去晋江看看小说,班长的大作你欣赏得了么?哪边凉快哪边呆着去,还是让给我先看吧!”说着张明月拽住作文纸的一角,就往自己怀里拉。 吴梓臣害怕撕坏,不敢太用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到手的作文纸被张明月拽走,嘴里急得直叫唤:“喂喂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知不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我现在严重怀疑,咱们国家之所以没有进入先进发达国家行列,就是因为你这种人在拉后腿。快松手啊,张明月!丑女月!胖妞!” “你说的这些话,我先记着,等我看完班长大作,咱们再好好算账!” “啊——?!” 蔡小佳扭过头,看着正在吵闹的吴梓臣和张明月,低声问道:“班长,要、要不要我帮你录入电脑?我觉得打印出来的稿件,可能、可能评委更喜欢。” “......”江水源有些胸闷:明明美女主动提出帮忙,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不开心呢? 浦潇湘笑嘻嘻地插话:“小菜一碟,你什么时候买的电脑?” “我——” 浦潇湘又微微蹙眉:“问题是有电脑还不行,还得要打印出来。对了班长,咱们国学讲谈社里不是有电脑打印机么?要不等会儿我和小菜一碟一起去那里录入,好不好?” 江水源能说不好吗? 然后能说不好的老班就走了过来,板着脸呵斥吴梓臣张明月道:“你们俩在干什么?同学之间要相互谦让、相互友爱,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来,把作文都交过来,我看看你们都写得怎么样。” 张明月只好悻悻地把作文纸递给老班,嘴里低声嘀咕道:“没想到鹬蚌相争,最后渔翁得利。” 吴梓臣反倒开心起来,这让张明月更加不爽:“你高兴个屁啊!” 吴梓臣眉飞色舞:“我就是高兴,你管得着吗?特别是看到某人吃瘪,我更高兴。慈禧老佛爷说‘宁赠友邦,不予家奴’,知道什么意思吧?就是哪怕我看不到,也不能让你先看着!” “什么?家奴?”张明月彻底爆发,二指禅以闪电般的速度捏住吴梓臣腰间软肉,左右各旋转720度,在尖声惨叫中不忘拷问:“咱们正好老帐新账一起算!说谁是拖了国家后腿?说谁是胖妞呢?我胖怎么啦,违法么?还是吃了你家白米饭?!” 朱清嘉转身就走,根本不想搭理他们两个二货。 浦潇湘这时站了起来:“朱老师,刚才我和蔡小佳商量了下,想把江水源的作文打印出来,这样更便于阅读。您看怎么样?” “很好啊!等我看完,不,等我改完,你到我办公室拿吧!”朱清嘉答应得倒干脆,“打印出来,记得拿给江水源再好好看看改改。有句话说的好,‘文章不厌百回改’,多读细改才能出精品。还有,这是准备拿去参赛的稿子,记得保密,不要随意传播。” “好的!” 老班批改作文速度真是飞快,江水源到国学讲谈社坐下不到十分钟,浦潇湘就拿到了底稿,和蔡小佳兴冲冲来到社团活动室:“用下办公室和电脑。” “请自便。还有,多谢!” “谢什么?真有这个心意,咱们周末赐福楼见!” 蔡小佳朝周围看了几眼,小小声地说道:“不用请客的,班长把手稿给我们就行了。” “小菜一碟真聪明,那手稿就咱俩一人一半,坐等某人成名成家飞黄腾达,咱们就拿这些黑材料去勒索他,让他每周请咱们吃一次赐福楼。”浦潇湘和蔡小佳拿着钥匙去了隔壁。 她们刚走,活动室里便兵荒马乱起来:“哇,校花!两朵水灵灵、活生生的校花!” “淮安府中两大校花居然联袂出现在我们社团,分明是我们社团马上要火、马上要红的节奏!” “切,什么叫校花?应该叫女神!知道什么叫女神么?就是你第一眼看到,就知道这辈子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不过好想知道每天生活在校花旁边,究竟是一种什么感受?” “这个问题适合上比乎提问!” “上啥比乎?直接问社长不就得了?社长,你觉得是她们俩谁更漂亮?” 这是送分题,还是送命题?江水源清清嗓子:“少扯那些没用的。真要有那份闲心,还不如多花点时间在比赛上面。下次你们有谁要是再犯孔子姓孔、孟子姓孟这样的低级错误,信不信我罚你们抄一遍《十三经注疏》?” 等到社团课结束,江水源来到办公室,只见蔡小佳正在噼里啪啦敲键盘,浦潇湘则坐在边上帮忙校对。看到江水源进来,浦潇湘回过头笑了笑:“文章写得非常好呢,又清新又有趣,我都看入迷了。而且文章的气质和你非常契合,果然是文如其人,而不是字如其人。” 江水源默摸摸鼻子:“你看完了?” “嗯!”说着浦潇湘站起身,伸手摸了摸江水源新剪的毛寸:“你不要当方丈!” 江水源想说:姑娘,你入戏太深了! “你也不要当沙弥尾!” “......”江水源目瞪狗呆:姑娘,你不会接着说下去吧?这屋里还有别人呢! 十二、讨价还价 耕耘杂志社,社长毋齐飞办公室。 总编方泉正在汇报新一届卖萌杯***作文大赛的筹备和进展情况:“......截至目前,大赛组委会已经收到来自全国各地乃至来自海外的有效参赛稿件190882件,预计在截稿日期前后,还会出现一波投稿的大潮,参赛人数将刷新历次大赛的历史记录!” 毋齐飞突然询问道:“还没有收到江水源的投稿?” “应该还没有!我跟组委会那边打了招呼,一旦收到他的投稿,马上第一时间联系我。”方泉犹豫了片刻,“要不要打电话给他问一下?” 毋齐飞沉吟道:“还是再等等吧!咱们毕竟是老牌名社,还不至于放下身段去将就一个小屁孩。” 方泉知道这时候自己该说什么:“社长说得对!只是过去一年,我们接连推出四五位青春文学偶像,只有他是叫好又叫座,无论稿件质量,还是身上卖点,都远远超出其他几位,如今隐然成为咱们杂志的流量新人王。如果这次再获奖,应该就能把他推向王座,接替韩暑、郭四明走后留下的空位。万一他没参赛,那可就——” “可他未必能理解咱们的良苦用心!” 方泉心领神会:“要不这样,不是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么?我就以此为由头,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近期多准备些稿件,顺便询问他参赛的事,把你这层意思传达给他,希望他能领会我们的用意。” 毋齐飞点点头:“也好!——顺便让他高考以后多写点稿件,写文章赚足大学学费也是个卖点嘛!” “明白!” 就在这时,毋齐飞的电话响了。他接过电话:“喂,哪位?” “毋社长,我是锦衣服饰企划部的彭旻,咱们以前见过,您还有印象么?” “彭经理?当然有印象。彭经理年轻貌美、冰雪聪明,令人记忆深刻,怎么会没有印象?”毋齐飞和她闲聊了好几分钟,才步入正题:“你彭经理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打电话,不知有何贵干?” 彭旻也没有再兜圈子:“是这样的。江水源最近写了篇小说,大概一万字左右,准备投给你们,参加***作文大赛。你们大赛不是规定所有作品一经参赛,即视为大赛组委会拥有公开展示、印刷出版、推广改变的权利么?我私下看过这篇小说,觉得写得很不错,就想问问毋社长,咱们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毋齐飞心思急转,嘴上却非常客气:“不知道彭经理打算怎么合作?” “我们锦衣服饰想提前买断那篇小说公开展示、印刷出版、推广改变的权利,不知道毋社长可不可以给个优惠价?” 毋齐飞咬咬牙:“50万元,外加20%的利润分成。” “呵呵,每个字50块钱,还要分成?不得不说毋社长真的很有想象力,不来干我们企划这一行实在太可惜了!”彭旻语带讥讽,“好在据我所知,江水源的稿件还没有寄出来,我还是直接找他谈吧!没有中间商赚差价,肯定更便宜。” “***作文大赛一等奖,这荣誉可不是金钱能衡量的!” “那是对普通人而言。对于各种全国大赛一等奖拿到手软的江水源同学来说,你那个奖未必就比五万、十万现金更好使。再说了,江水源又不是没得过你们那个一等奖,他会很稀罕么?” 毋齐飞吃了信息不对称的大亏,现在连江水源小说的题目叫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用说内容、价值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彭旻讨价还价,只好反问彭旻:“那彭经理的开价是多少?” “2万元现金,一次性买断。” 毋齐飞差点从沙发椅里飞出去:“2万元?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彭旻心平气和:“千字2000元,不便宜了,在你们杂志绝对是全国顶尖作家的稿酬标准,有几个人能拿到?要是每位参赛者都能卖到这个价格,你毋社长早就登上***排行榜了!” “普通参赛者是卖不到这个价,但是,江水源是普通参赛者么?他可是上一届***作文大赛一等奖得主、我们杂志社近年来力捧的青春文学偶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他写的那本小说《情书》,在你们锦衣服饰门店大卖上百万本。这么有号召力的青春偶像,稿酬高点,难道不是很正常?” “首先我要纠正一下,那本小说是送,而不是卖!其次,那本小说之所以能大热,除了确实写得好,还要考虑到商业运作的因素,要不是我们锦衣服饰销售网络遍布全国,书籍又印刷精美,而且是购物免费赠送,可能小说最终也能卖一两百万本,但绝对不会像现在卖得那么快、影响那么大!” 毋齐飞慢慢躺在沙发椅里:“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既然彭经理开了先河,那我们杂志社完全可以东施效颦,把他这本新小说卖给其他商家。有了你们的成功范例,估计再卖个几十万本应该问题不大吧?” 彭旻依旧波澜不惊:“第一个吃螃蟹的是天才,第二个吃螃蟹的是人才,第十、第一百个吃的那就是庸才。你看看现在市场上模仿我们购物赠书的有多少家?多一家少一家又有多大关系?” “那你还找我们合作?” “因为我们想节省成本啊!毕竟单色文字印刷工价比彩色图片便宜多了。要不是为了省钱,我直接用铜版纸印江水源的写真集,保证比什么小说都受欢迎!” 毋齐飞冷哼数声:“好吧,就算你们是为了节省成本。我们来算算账,每本省几毛钱,一百万本就是几十万,这还不考虑江水源小说的影响和***获奖作文的加成,你给我开价2万元?这不是打发叫花子是什么?!” 彭旻轻笑道:“只怕毋社长有什么误解吧?江水源那篇小说只有一万字,就算省,又能省几个印张?而且你是搞杂志的,不会不知道因为边际效应,印数越多,印刷工价越便宜吧?我直接找你,而不是先联系江水源,无非就是想省钱。要是毋社长开价太狠,那我只有直接和江水源联系,大不了就是5万块钱直接买断。毋社长,你是行家,应该知道千字5000元在国内是什么水准吧?” “但我更知道‘***作文大赛一等奖’在全国的影响力!” “那毋社长的意见是多少?” “20万元,锦衣服饰拥有小说的公开展示、印刷出版、推广改变权利,我们杂志社保留二次或多次授权的权利。” “呵呵,那什么,毋社长您先忙,咱们以后再聊!” 毋齐飞急了,他真怕彭旻直接找上江水源,上次那本《情书》不就是这样白菜价卖掉的?他连忙说道:“漫天要价,立地还钱。彭经理你报个实诚价!” “3万元,一次性买断!” “10万元,锦衣服饰拥有小说公开展示、印刷出版、推广改变权,我们杂志社保留二次或多次授权的权利。不能再低了!” “3.5万元,一次性买断!不能再高了!” ...... 良久,彭旻放下电话,吩咐属下:“谈妥了,4万元,拿到小说公开展示、印刷出版、推广改变权,他们杂志社保留二次或多次授权的权利,但不得用于与我们公司存在竞争性的任何行业或商业活动。当然,江水源的5万元稿费我们私下里另外支付。——你们马上跟公司法务部联系,让他们今天就飞沪上和淮安,尽快把合同签下来。另外再找一个有芦苇、有荷花、有古寺、有乌篷船的外景地,咱们今年夏装宣传片就在那个地方拍!” 十三、你就是没自信! 彭旻让法务部去淮安找江水源,其实江水源此刻并不在淮安。原因很简单,拖延已久的化学奥赛复赛终于开赛了。 此次带队老师是高三年级的某位中年油腻家庭妇男,江水源不太认识,不过他好像认识江水源。看到江水源上车,便笑着调侃道:“大家请注意,获奖专业户来了,请务必抱紧自己的奖杯、奖状和小红花,谨防丢失!” 车厢里顿时哀嚎一片:“完了,****的来了!” “江长老,收了神通吧!给我等渣渣一条活路!” “大佬,你这样荤素不忌、见奖就收是不对的,至少你吃肉,也要给我们留口汤吧?” 江水源边打招呼边给大家减压道:“大家不要慌、不要慌!我要说我只是粗略看了几本书,连习题都没做过几套,大家是不是就心平气和多了?我这次来,主要是蹭蹭大家热度,顺便送人头的。到时候请大家务必笑纳!” “大佬,你看我们笑得出来么?” “这说话语气,怎么让我情不自禁想起班上那位低于九十分就算不及格的装逼犯!” 那老师还在旁边煽风点火:“听到没有?江水源只是看了几本书,连习题都没做几套。要是你们最后考的还没他好,我看你们还有何脸面见淮安父老?” 车厢里再次哀嚎一片。 “这边、这边!”浦潇湘在后排朝江水源招招手。原来她提前上车,还替江水源占了个位子。江水源刚过去坐下,她便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把握拿一等奖?” “老实说,没有!” “那就是有了!”浦潇湘突然抱住江水源的胳膊,“啊呀,得过全国生物、数学奥赛双料一等奖的大神,肯定浑身欧气满满,让我好好沾点欧气。我的要求不高,能拿个全省一等奖就满足了!” 江水源忍不住想吐槽:姑娘,怕不是你每次考试阅读理解都是0分吧? 浦潇湘沉迷在自己的幻梦中无法自拔:“喂喂,你不会再拿个化学奥赛全国一等奖吧?数学、生物、化学三个全国一等奖,这么凶残,会没朋友的!” “少给我灌迷魂汤。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星期前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参赛,五天前我才从你手里接过奥赛资料,两天前我还在吭哧吭哧埋头写作文,你现在告诉我能不能拿省一?真以为我是天命之子、奥赛之神?我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就是先保证拿到省二,别空着手回来就行。” 浦潇湘笑道:“先保证省二?你这又是给谁灌迷魂汤呢?” 江水源实话实说道:“我这不是没信心么?” 浦潇湘摇摇头:“你这不是没信心,而是没自信,总觉得自己比不上别人。我实在想不知道,为什么你会不自信?你是谁啊?你是班长、社长、学生会副会长,是全国数学、生物奥赛双料一等奖得主,是当之无愧的全校第一,是别人家孩子,是无数人追赶的目标、憧憬的对象。你是独一无二的江水源!能有什么让你不自信的?” 江水源愣住了:我不自信? 换句话说,我自卑? 自从获得手镯以来,江水源走到哪里,听到的都是一片赞誉,从老师到同学、从家长到陌生人,每个人都是不吝赞美之词。偶尔自己表示愧不敢当的时候,别人只会更加赞扬,说自己谦虚谨慎,从来没有人说不自信。 江水源摸摸鼻子:“难道谦虚不是一种美德么?” 浦潇湘道:“没错,谦虚是美德,但谦虚不等于妄自菲薄!你看这车里,有几个拿过全国大赛奖项的?又有几个是真有实力笃定拿省一的?还不是个个都嗷嗷叫要拿省一、进决赛?所谓谦虚,应该是获胜之后的虚心,而不是行动之前的怯懦。而所谓的自信,应该是行动之前的正确自我评估,和行动过程中的无畏勇气。作为拿大奖拿到手软的你,如果连在女生面前说拿省一的勇气都没有,只能说明你真的不自信!” 我真的不自信吗?江水源反问自己。 是的,我是不自信!虽然获得手镯逆天改命,近两年来一直充当校草、学霸的角色,但这改变不了十几年来形成的学渣和路人甲的底色。就好像突然中了五千万的loser,可以买房买车,可以山珍海味,但骨子里还是吊丝气息。所以当别人夸奖自己的时候,自己那不是谦虚,而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愧不敢当。不像浦潇湘这样从小美到大的大家闺秀,早已经把别人的赞美当作家常便饭,视别人的夸奖为理所当然。 没错,这就是自卑!这就是不自信! 江水源强自掩饰道:“我只是有点不习惯自我吹嘘而已。” 浦潇湘笑了笑:“既然大家都有机会坐在车上,去参加复赛,就说明咱们的化学奥赛水平已经位居全省前列,怎么能叫吹嘘呢?没实力的才叫吹嘘,有实力的都叫自信。当然了,我知道你向来谨慎,觉得说到就要做到,说到做不到会很丢面子。但是,像你这样嘴里喊着‘目标省二’‘争取别空着手回来’,万一最后却拿了个省一,甚至进入全国决赛,你会让别人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你虚伪矫情?” 江水源无言以对。 浦潇湘接着说道:“你是大家公认的学神,就应该有与之相应的自信。好比汉唐盛世,就应该有威加海内、万国来朝的气魄,海纳百川、包容万物的气度。别人吟几首诗骂骂它、写几篇文章讥讽讽刺它,只当是春风过耳,一笑了之。这才是大国应有的自信。如果朝廷听到后,马上雷霆大怒,来个毁书抓人,甚至锒铛入狱株连九族,这叫什么盛世?只能说明它心中有愧、肚里有鬼。而学神的自信呢,就是我随便学学,都比你们考得好;哪怕你们这次比我考得好,也不可能一直比我好。就像上次月考,你去了高三,没参加咱们年级月考,结果怎样?难道还有谁敢否认你是咱们年级第一?这才是你应有的自信!” 江水源挺了挺腰杆,嘿嘿一笑:“我只是低调而已。我要是自信起来,连我自己都怕!” 于是浦潇湘问道:“那江同学有希望拿省一、进决赛么?” 江水源犹豫片刻:“咱们还是、还是先争取拿个省一吧!” “这就是你低调的自信?” “我只是觉得应该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来。我要是突然喊有信心拿国一,会不会吓着你?” “只会吓到你自己,小胆鬼。”说罢浦潇湘掩嘴打了个哈欠:“啊——,今天早上起得早了,有些犯困。水源同学,能否借你肩膀一用?” 不等江水源同意,她便把头靠了过来。透过衣物,江水源马上感受到了她脸颊的柔软滑腻。瀑布一样柔滑黑亮的头发随意洒落在江水源的手臂上,她白皙的额头离自己下巴只有几厘米,非常好闻的头发香氛夹杂着女生的气息直往鼻子里钻。 江水源顿时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十四、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吗? 今年化学奥赛复赛是在扬州府的广陵十三中,紧挨着风景秀丽的瘦西湖。 淮安府和扬州府离得近,早上七点多出发,不到十点就已经在宾馆住下。趁着上午没事,大家吆喝着要去周围走走,带队老师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江水源放下行李,摇晃着有些酸痛的胳膊往外走,准备与大家汇合,谁知道在走廊里却遇到了一位熟人,上次参加全省生物奥赛集训时住在同一寝室的柳健,便笑着打招呼道:“哟,柳健?好久不见。你也来参加化学奥赛?” 矮矮瘦瘦的柳健先是一愣,好在江水源的辨识度比较高,马上他就回想起来:“哦——,你是淮安府的那个谁。真的是好久不见,没想到咱们还能遇上,真是猩猩拉屎——缘分(猿粪)啊!你也是来参加化学奥赛的?” 江水源本来想说“我就是来凑个热闹”,突然想到浦潇湘之前在车上说的,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所有生物问题,归根到底是化学问题。咱们玩生物的,必须在化学上插一杠子啊!” “说的也是,我已经看到好几位咱们集训时的同学了,包括经常来咱们宿舍的那个话痨,叫什么名字来着?”看来这家伙不是记不住自己名字,而是谁的名字都记不住。 经常来宿舍的话痨?**也来了?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江水源头皮一阵发麻。 闲聊几句,江水源赶紧下楼。远远就看见一位帅气的男生在搭讪浦潇湘,淮安府的一群人在边上笑嘻嘻地看热闹,让那位男生反而更起劲儿:“你好同学,能认识一下吗?我姓尉迟,叫尉迟一鸣,一鸣惊人的一鸣,来自松江府立第二中学。” 说实话,尉迟一鸣非常满意自己的名字,尤其是姓,说出来总有一种高贵气息,或者说很有比格。很多女孩子刚见到他的名字,就已经生出三分好感。再见到他的颜值,好感便变成七分。等知道他的成绩,好感基本上满格。所以一直以来,他在学校都是万千瞩目的存在。 浦潇湘朝他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你好。” 尉迟一鸣觉得浦潇湘的回答太过敷衍。按照以往情况,女生看到自己搭讪,不都是把姓名、籍贯、家庭住址、婚姻状况一秃噜全报出来的么?当然,这个女生比以往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漂亮,她有矜持的资本。所以他又继续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学校的?” 浦潇湘:“你刚才说什么?”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不是,是上一句?” “我说同学,咱们可以认识一下吗?” “不可以!”浦潇湘回答得斩钉截铁。 围观吃瓜观众一团哄笑,宾馆楼下充满了快乐的空气。尉迟一鸣脸上有点挂不住,不过当着众人和美女的面,他还是很好地保持住了自己的风度:“为什么不能?难道你有男朋友?” “是啊,你真聪明。” 难得美女赞誉,尉迟一鸣丝毫不觉得开心。但他没有灰心,因为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实力,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到,何况眼前这位丽质天成的美女也值得自己辛辛苦苦去愚公移山:“你男朋友也是来参加比赛的?有希望拿到一等奖么?不过拿省一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说难,绝大多数人高中三年都拿不到一个。说容易,像我,已经拿到了物理和信息两项省一,嗯,说不定马上还有个化学省一,不要太简单!” 尉迟一鸣的得意不仅溢于言表,而且流得满地都是。 江水源有些奇怪:上次参加省里国学论难见到的韩国仁,还有奥赛集训时上次同一寝室的余禀诚,好像都是松江府立第二中学的,都有这种“老子天下第一”的傲气。难道松江府立第二中学专出装比犯?这得是什么样的教育,才有这样独特的疗效? 只见浦潇湘微微一笑:“我男朋友不在乎这种级别的小奖励的。” “小奖励?”尉迟一鸣差点蹦起来,“省一高考能加分,还能保送,怎么就是小奖励了?莫非在他心目中,只有全国一等奖才算大奖励?” “是啊,他就觉得全国大赛一等奖才有点分量。” “呵呵,你男朋友肺活量可真大,连这样的牛都敢吹!那他拿过几个全国一等奖?” “也不是很多吧?我数数,***、生物、数学,目前只有三个。” “......”尉迟一鸣彻底无语,估计此时此刻他已经看到无数活牛在天上乱飞。 江水源终于挤进人群,拍了拍尉迟一鸣的肩膀:“我说小鸣——” 小鸣是什么鬼?尉迟一鸣眼角直抽抽。明明是价值175美元的理查德新汉堡,硬是被叫出了肉夹馍的味儿,low爆了有没有?他严肃认真地纠正道:“我不是小鸣,我叫尉迟一鸣,你可以叫我一鸣,也可以直接叫尉迟一鸣,但不要叫我小鸣!” “好的,小鸣。”在尉迟一鸣发飙之前,江水源接着说道:“我想跟你说的是,撩妹不是你这么撩的!” 尉迟一鸣上下打量江水源几眼,发现这家伙不仅长得比自己高、比自己白,还特喵的长得比自己帅,还有没有天理?他虚心请教道:“你行你上啊,不行别bb!” 江水源笑了笑,走到浦潇湘面前:“美女,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浦潇湘含羞带笑低下了头,她的回答却非常干脆:“好啊!” 尉迟一鸣顿时目瞪口呆。围观群众吃到了本年度淮安府中最大的瓜,个个心满意足,有大笑的,有拍巴掌的,还有吹口哨的。江水源挥挥手道:“好了,年度大戏看完了,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别影响我和美女的聊理想聊人生。” 尉迟一鸣此时终于醒悟过来:“他就是你男朋友吧?” 浦潇湘娇俏地白了他一眼:“算你不笨!” 尉迟一鸣气得拂袖而去。等到鼓噪的人群散尽,江水源看到一个失魂落魄的小胖子呆立在原处。他暗暗叹息,然后主动打招呼道:“哟,兄弟,咱们缘分不浅呐!哪儿哪儿都能见到,真是how_old_are_you!!!” 浦潇湘觉得奇怪:见面有聊天气的、有问吃饭的,一见面就问年龄是什么鬼? 很显然,她已经完全忘记曾经见过这个小胖子。 **一把拉过江水源走到僻静处,红着眼睛说道:“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怪不得浦潇湘一直没有联系我,原来她不喜欢拐弯抹角,她喜欢直接、主动的男生!她肯定一直在等我电话,等我主动联系她。结果、结果一直没等到,然后就让你趁虚而入、捷足先登了!” 诡异的解释、彪悍的理由、清奇的脑回路,让江水源情不自禁想起在京城遇到的某朵奇葩:“兄弟,有空我给你介绍一位蜀地的朋友,你们绝对谈得来!” “不!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在我心里,她是唯一的,谁也比不上她!”**突然抬起头,眼里冒着炽热的火光:“江总、***、江大善人,咱们兄弟一场,情同手足,你看你能不能假装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让我先试试?” 江水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咱们情同手足?那我还是截肢吧!” 十五、暮春时节 这时浦潇湘走了过来:“江水源,你在和谁说话?大家都到齐了,我们要走了哟!” “和谁、在说话?”**感觉自己膝盖狠狠中了一箭,他艰难地转过头,努力摆出最帅气的笑容:“美女,你还认识我吗?” 浦潇湘看着肉乎乎的小胖子,满脸疑惑:“你谁啊?我们认识吗?” **瞬间泪奔了:“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胜旧人,现在连见面都假装不认识了。我以后再也不相信爱情了!”说完扭头狂奔而去,留下江水源和浦潇湘面面相觑。 浦潇湘眨眨眼睛:“他谁呀?我应该认识吗?他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江水源叹了口气:“你以前见过他的,就是寒假我去京城参加生物奥赛的时候。我还坑了他。” 浦潇湘这才恍然大悟:“噢——,原来是那个小胖子,我想起来了。他超喜欢给人讲一些奇奇怪怪、非常恶心的东西对不对?什么皮屑啊、螨虫啊、微生物啊,害得我一连几天觉都睡不好。他也来参加化学奥赛?很厉害啊!” 江水源感觉心里的某个伤疤突然被揭开:“你对**,也就是刚才那个人,有什么印象?” “应该说是没有任何印象吧,如果不是你提起来的话。” “如果说,他非常喜欢你呢?” “那他就喜欢呗,我能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还要一一回应吗?就比如你,是咱们学校全体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明恋、暗恋你的人能排满整个操场,你能怎么办?难道每天你要去跟这些小姐姐、小学妹谈心聊天,沟通感情?”说着浦潇湘上前挽过江水源的胳膊,然后往外走,“再比如现在,要是有小女生看到我们这样在一起,肯定伤心欲绝,你能怎么办?难道为了照顾他人感受,你就单身一辈子?” 江水源若有所思。 浦潇湘继续说道:“我不是不照顾别人的感受,而是我要先考虑我自己的感受。别人要我考虑他的感受之前,麻烦他先设身处地,考虑一下我的感受。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反过来说,难道厌丑之心就不是人皆有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们都称赞癞蛤蟆的勇敢,可谁考虑过天鹅的感受?” 江水源自嘲地笑了笑:“也对,癞蛤蟆都敢去恶心天鹅,难道天鹅还不能说一句‘恶心’?” 浦潇湘用额头蹭了蹭江水源的肩膀:“你们男生还好点,毕竟大多数女孩子都比较矜持,就算喜欢,也不会采取什么过激举动。可女孩子就不一样了,很多男生都相信那个‘好女怕缠郎’的鬼话,明明已经拒绝他们无数次,还是会死皮赖脸贴过来,让人烦不胜烦。还有很多男生的眼神,就跟鼻涕一样,黏糊糊地贴在你身上,让人浑身发冷。” 浦潇湘形容得太过形象,让江水源都觉得有些恶心:“你说的很对。不过相对于漂亮带来的麻烦,还是长得丑更惨一点吧?长得丑,不止是别人恶心你,有时候自己都会被自己恶心到。” “不是还有整容吗?”浦潇湘侧着头靠在江水源的肩膀上,“我觉得吧,女孩子是要长得漂亮一点,这样才赏心悦目,才能理直气壮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又不能太过漂亮,太漂亮就会成为累赘,让自己失去选择的余地。” 江水源很讶异:“你什么时候有这想法的?” “一直都有啊,只是很少跟有人说起就是,因为别人肯定会觉得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就不怕我也这么觉得?” 浦潇湘柳眉倒竖,手指无师自通地伸到江水源肋下,轻轻捏住一块软肉:“你敢!” 江水源深知这一招的厉害,即便舌尖嘴利如吴梓臣,每次都败在张明月的二指禅下,他当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女侠饶命,手下留情!” 浦潇湘噗呲一笑,简直美艳得不可方物:“知道怕了吧?我之所以跟你说,是因为你是我男票啊!而且,你也应该会有同样的感觉吧?不过现在我还挺感谢老天爷赏脸的,嗯,真的是赏‘脸’,要不然脑子没你聪明,长得还不好看,怎么好意思跟你走在一起?” 江水源想要说什么,却被旁边一位与浦潇湘相熟的女生打断:“潇湘,你今天好像很开心啊?” “是啊,超开心的。因为我找到了失散已久的家人。” “谁?” “我男票啊!” “哇,你们在一起啦?” “既然他那么诚恳地请求,我只好勉为其难答应咯。” “哇哇哇——,晴天霹雳,天大噩耗!!”在场的好几个女生都捂着嘴巴,一脸心碎欲绝的表情,“我的心啊拔凉拔凉的,好像被浸在液氮里,冻得晶莹剔透,稍微一碰就会碎得稀里哗啦!” “我的悲伤逆流成河,感觉就算得了一等奖,也抚慰不了我受伤的心灵!” “是啊,这要传回去,校门口超市的纸巾完全是要卖脱销的节奏!” “何止!估计今天晚上小酒馆里买醉的,都是咱们学校的男生。” 也有女生趁机提出要求:“江水源,既然你已经抱得美人归,那能不能给我们这些受伤的劳苦大众一点小小的安慰与奖励?” 江水源眨眨眼睛:“比如?” 一群女生起哄道:“你有什么大胆的想法,勇敢地说出来,我们支持你。” “比如,”她看了看抱着江水源胳膊、虎视眈眈的浦潇湘,决定放弃那些婴粟花一样美丽而危险的想法,变得现实一点,“比如在化学奥赛里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女生们嘘声一片:“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大胆的想法呢,白白浪费我的表情,还有一个好机会!如果是我的话——” “如果是你,你想怎样?如果属于网文查封范围,放在心里想想就行了,别说出来。” “那我还是不说了。” 江水源笑了笑:“高抬贵手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监考,也不是改卷的,怎么放你一马?莫非想让我去劫个考场?” 有女生哼哼道:“你还是把她劫回去吧,我保证她会更开心的!” 当是时,路两侧曼妙的垂柳是碧玉色,清凉的湖水在暮春的暖阳下粼粼地发着光,天空是瓦蓝的,几朵白云像蒲公英一样惬意地飘荡着。四周很静,莲花桥在粉红的桃花和淡紫色的绣球花掩映中微微浮现,春风吹来,一切都很美。 特别是身边的你。 十六、论转移话题的能力 化学奥赛的复赛很平淡。 至少在经历生物、数学奥赛大满贯的江水源看来,完全没有什么波折可言。然而对于浦潇湘来说,却是非常新奇且刺激的体验,一出考场,就抱着江水源的胳膊唧唧喳喳说个没停:“二元氧化物中含氧量最高的化合物是水,应该没错吧?” 江水源笑着点头:“没错,稳定的二元氧化物中含氧量最高的是水。” “那二元气体化合物含有多少电子、推出化学式的那道题,你的答案是什么?” “甲烷。你呢?” “bingo!又对一题!”浦潇湘高兴得差点蹦起来,明媚鲜艳的笑靥让眼前的十里春风都黯然失色,看呆了无数过往的男生,“那个六方晶系的晶体化学式是什么?c原子替换后的化学式又是什么?” 这题有点难度了,不像上面几题那么显而易见,算是拉分题之一。江水源正想着怎么岔开话题,免得影响她的心情,这时手机识趣地响了。 “是锦衣服饰彭经理的,”江水源看了一眼手机,然后接起来,“喂,彭经理你好!” “你好。考试应该结束了吧?考得怎么样?不对,我应该恭喜你又将一项奥赛一等奖收入囊中。话说像你这样的学神,是不是有收集各项比赛一等奖的爱好?” “并没有。”江水源严正申明道,“彭经理怎么知道我们刚考完试?情报工作做得不错呀!” “那是。你可是咱们锦衣服饰的金娃娃,可不得把你给看好了?浦大小姐应该和你在一起吧?正好,省得我再打电话。是这样的,我们已经和《耕耘》杂志社谈好了,你那篇文章正常投稿参赛,版权归我们。今年夏装就按你那篇文章的背景来拍,地点我都找好了,就在扬州府兴化的垛田,那里有古城、有寺庙、还有水上森林,尤其这个时节,草长莺飞,一望无际的油菜花开得正盛。你觉得怎样?” 江水源开玩笑道:“你这算不算已经钦定了?” “这不是在征求你们的宝贵意见吗?真是小心眼的男人!”彭旻在电话那头轻快地笑了起来,“咱们合作都那么长时间了,拍摄套路早已驾轻就熟,三五天就能拍完广告,你们还可以抽空郊游踏个青,不会影响你继续拿大奖的征程的。唉,你们学霸的快乐,总是那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挂了电话,江水源和浦潇湘说道:“刚刚彭经理给我打电话,说夏装广告就这几天在扬州府兴化的垛田拍,问咱们有时间么?” 浦潇湘娇俏地伸了个懒腰:“刚考完试,正好去放松放松。垛田我很早以前去过,这个时候确实挺漂亮的,只是咱们拍的应该是夏装吧?为什么去的是垛田,而不是**?难道锦衣服饰经营除了什么问题?” “你想多了!纯粹是锦衣服饰买下了我那篇文章的版权,然后觉得垛田又漂亮、又有几分切合故事的背景,咱们还离得近,就选在了那里。对了,你应该扮的是那位村里小姑娘英子,俗称‘村姑’。” “村姑就村姑,你呢?应该是光头点十二个香疤的明海小和尚吧?” “不,我是那位声音像母猪、时常袒露着一个黄色肚子的仁山大师父。” “切——,到时候谁不露肚子谁是小狗!” “......” 不管怎样,总算成功转移开了浦潇湘的注意力。 接下来几周,江水源简直忙到飞起。先是去垛田拍了几天广告,回到淮安府还没料理完与阿拉斯加体育用品有限公司的合作事宜,又到省里出席全省优秀学生颁奖仪式,紧接着又参加了锦衣服饰的一个宣传活动......等从沪上捧回第五十四届全国***作文大赛a组一等奖的奖杯后,已经是五月中旬。 在此期间是有喜有忧。 喜的是化学奥赛又得了个全省一等奖,和浦潇湘一样,是不能参加集训的那种。对江水源来说属于稀松平常,但对浦潇湘来说,却不啻于天大喜讯。要不是小姑娘拦着点,估计她的那些铁粉能雇十个鼓乐团绕淮安府宣传一个星期。 忧的是就算国学讲谈社上下再怎么努力,漂亮地赢了最后一场比赛,最终还是回天乏力,没能出线。这让江水源不仅郁闷,更觉惭愧,觉得自己辜负了刘欣盈、**等前辈对自己的殷切期盼。尽管浦潇湘、吴梓臣一再强调“非战之罪”,江水源还是不能释怀,总认为国学讲谈社今天的惨败,根源在于自己的临阵脱逃。想了半天,他决定效法前任社长刘欣盈的做法,提前退位让贤。 俗称“禅让”。 在宣布之前,江水源还是跟自己的左膀右臂先透了透气。吴梓臣听到江水源要禅让谢罪,脸都白了:“老大,臣民素不弃陛下,陛下奈何要弃臣民?” 江水源眉头微皱:“说什么浑话!此次国学讲谈社止步全府初赛,不仅没有继承前任社长创下的良好态势,辜负全社人员的厚望,而且没有及时注意到新技术、新手段对比赛模式的冲击,造成在初赛中折戟沉沙,责任主要在我。为了安抚现在,为了劝励将来,为了培养后进,我现在辞职都应该是最好的。” “可是比赛输的是他们,又不是老大你,凭什么让老大你来谢罪?你真要是辞职谢罪,那他们几个不都得切腹?” 浦潇湘也劝道:“可你是全社最强的呀!其他那些高一、高二的,有哪个能比上你的一根毫毛?你现在抽身就走,那国学讲谈社可就塌了!” 江水源道:“要是我一走,整个国学讲谈社就塌了,那说明它存在也没什么意义了。何况我只是辞掉社长职位,并不是马上就退社。” 不行,这样下去老大真的会一点点割断他与大家之间的联系,最后挥挥衣袖飘然而去,必须得想个法子转移话题,甚至转移开老大的注意力才行。吴梓臣转了转眼睛:“老大,听说前几天两江大学招生办又给咱们学校打了电话,问你愿不愿意保送他们学校。她们是不是对你有什么误解?” 江水源摇摇头:“可能是她们对‘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有什么误解吧?” “老大,你是不是已经拿到了经世大学的免试入学通知书?” 江水源一愣:“没有啊。” “没有?我可听说高三的有几个已经拿到了!” 江水源有些吃不准:“可能是因为我参加修习班比较晚吧?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可是再晚现在也应该到了,毕竟还有不到一个月就高考了,会不会是中间出了什么纰漏?要不老大您还是直接打电话给经世大学招生办问问吧,这样更吃得准。” “这样不太好吧?”江水源有些踌躇,既想打这个电话,又担心孙良侯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安排。当日孙良侯可是拍着胸脯说在“博雅汇通人才计划”里给自己留个名额,又说许多细节还在讨论中,暂时没有对外公布,一再嘱咐自己要注意保密。谁知道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莫非那个人才计划已经胎死腹中,然后自己也被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挂在某个不为人知地角落吃灰? 浦潇湘似乎看出了江水源的犹豫,直接掏出电话:“我给良侯表哥打个电话问问吧,我就说是我个人好奇问的。”几分钟后,浦潇湘一脸严肃地挂了电话:“良侯表哥说他早在一个月前就把你的名字报给了招生办,还奇怪你为什么一直回音呢!” 十七、疑无路 江水源有些懵:“可我确实从没收到!” “这我信。”浦潇湘毫不犹豫就站在江水源这一边,“我也这么跟良侯表哥说了,他说他现在就去查,一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我。” 吴梓臣满脸鄙夷:“怎么说也是世界名校,经世大学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没收到考生回音,难道就不能主动问问?都说店大欺客,我这回算是真的信了!” 浦潇湘瞪了吴梓臣一眼,轻声解释道:“一般来说,凡是参加经世大学修习班的学员,都会经常去学校招生网上看看动静。别说打电话,隔三差五亲自去他们招生办问情况的都有。” “咱们老大这么优秀,那是一般人吗?” 江水源心里却是叹气:还是太托大了! 当然,这也不完全怪江水源大意,毕竟当初皇太拍胸脯确定名额的时候就是神神秘秘的,估计就算后来在招生网上没看到自己的名字,也只会以为还处在保密阶段。没想到还会闹这么一出! 过了约两节课时间,浦潇湘又接到孙良侯的电话,然后她转告江水源道:“良侯表哥去问了,招生委员会的名单里有你,但本科招生办的名单里却唯独少了你,应该是某个环节出了差错。他们学校现在非常重视,已经成立了一个独立调查组,对此事展开调查。” 吴梓臣冷哼数声:“调查有什么用!关键老大的问题,他们打算怎么解决?” 浦潇湘咬了咬嘴唇:“这正是问题所在!据良侯表哥说,事情他们会去查,但即便查出什么问题,为了学校声誉,估计也只会内部处理,很难改变现有的结果。” 吴梓臣大恨:“难道学校声誉比学生的前途更重要?” 此时江水源缓缓说道:“至少在校方看来,应该是这样的。全国那么大、学生那么多,挑来挑去挑到最后,大家都差不多,多一个少一个学生对他们并没有多大影响。反倒是学校声誉,那真是独一无二的金字招牌,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抹黑的。” 浦潇湘点点头:“良侯表哥也是这个意思。” 吴梓臣满脸不屑:“切,德行!说的好像他们经世大学保送名额有多珍贵,老大非要不可似的!凭老大的实力,哪怕参加高考,裸分都能躺着进去。反正高考也没几天了,老大您好好准备准备,争取考个全国第一,然后大张旗鼓去他们学校,到时候看怎么pia、pia打他们脸!” 浦潇湘踢了吴梓臣一脚:“少出馊主意!教育部‘五条禁令’可是明确规定,严禁高一、高二在校生参加高考。一旦查到,不仅考试成绩作废,而且还不准参加下一年考试。你可别害人!” 吴梓臣也怒了:“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让老大陪咱们在学校干耗一年?!” 浦潇湘看了看吴梓臣,又看了看江水源,轻声说道:“这件事归根到底是他们经世大学出了纰漏,所以他们校方决定,保送名额会给你保留到明年,也不需要再去参加修习班。良侯表哥的建议是,你暑假过后,就直接去经世大学上课,反正无论怎么得到的学分,他们都是认的——” “什么上课?那是旁听吧!” 浦潇湘没有说话,显然吴梓臣说出了真相。 江水源替她补充道:“——等到了后年,正式入学,就可以直接读大二?” “是这样的。” “那我考虑考虑!” 这事儿由不得江水源不小心谨慎。毕竟经世大学如此作态,既然能坑他一次,没准就能坑他两次。万一他去旁听,最后经世大学又翻脸不认账,自己还得回过头再参加高考,那不成了两头落空? 浦潇湘又道:“良侯表哥他对此也非常愧疚。他说等你考虑好了,给他回个电话,这回他会从头到尾盯着,保证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好吧。” 吴梓臣向来八卦,何况这回又是经世大学理亏,一个中午时间,江水源被经世大学坑了的消息就在淮安府中校园里传得沸沸扬扬。其间不免有人质疑,是不是江水源之前说大话,结果现在牛皮吹破了,故意放出***来遮羞?但更多人还是选择相信经世大学方面确实坑了江水源,毕竟江水源那几个全国大赛一等奖可是实打实的,连这样的人都无法保送,还有谁更有资格? 葛大爷耳朵跟装了**器似的,这边刚传出消息,那边他就找到了江水源:“听说你被经世大学坑了?怎么回事?” 江水源苦笑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 听完江水源介绍,葛大爷也是挠头。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觉得挺惭愧的,毕竟是自己的母校不厚道,坑害了一名无辜的好学生。但他只是经世大学毕业生,别说他,就算他女朋友是经世大学老师、他女朋友的爷爷是院士,面对校方,说话照样不好使:“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江水源一脸郁闷,旋即说出孙良侯的主意,“经世大学倒是有人建议提前给我预留一个明年的保送名额,后年直接入学。这样今年暑假过完,我就可以直接去经世大学旁听,反正旁听的学分,学校也是认的。” 葛大爷眼睛一亮:“这倒也不失为一个解决方法!” “可是,万一他们明年又不认账了呢?”现在江水源甚至怀疑这件事本来就是孙良侯给自己挖的坑,真要这样,谁能保证他不会接着再挖一个? “也对哦!”葛大爷继续挠头。他又害怕江水源****,把事情闹大,到时候不仅问题没解决,反而惹恼了校方,彻底断绝进入经世大学的希望:“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吗?” 江水源摇摇头:“目前还没想到。怎么,您有?” “我?”葛大爷难得的老脸一红,“我刚得到消息,哪有时间考虑!但我觉得只要双方心平气和坐下来协商,总会找到符合双方诉求的最优解。关键是不要把矛盾激化,最后闹得两败俱伤。实在不行,晚一年入学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你年龄小,脑瓜子又聪明,在学校自学、去京城旁听,条条大路通罗马,将来照样能超他们一头!你说呢?” 十八、柳暗花明 能不能超别人一头,江水源其实并不关心,他只在意现在能不能顺利上大学。本来一切都是计划好了的,如今突然变成这样,让他着实觉得恼火! 可恼火又能怎样?对方可是大名鼎鼎的经世大学。用句网上的话说,自己和经世大学的关系就像鱼和水、渣渣和大佬:我没了经世大学,就挂了;经世大学没了我,还清净...... 朱清嘉、黄同媛等班上老师同学都热心地帮江水源出谋划策,然并卵,谁也没找到更好的解决方法。第二天早上,江水源顶着熊猫眼晃到教室门口,却看到两位风尘仆仆的年青女子站在那里,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江水源记忆力绝对杠杠的,马上就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柯老师?廖老师?你们这是?” 没错,这二位就是当年在江宁城郊的六朝中学保送面试时有一面之缘,然后电话不断的女博士,嗯,确切来说,应该是二位女博士单方面的电话搔扰。如果江水源没记混的话,应该一个叫柯霖、一个叫廖冰莹,都是两江大学本科招生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可她们这一大早出现在这里,是想干嘛? 心理学女博士柯霖不答反问:“听说江同学保送经世大学出了点问题?” 江水源目瞪狗呆:我去,真的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这才多大会儿功夫,连几百里外的两江大学都知道了我的悲惨遭遇。 他也没有掩饰:“是啊,难道你们有什么解决办法?” “办法当然有,不然我们也不会过来!”柯霖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提议道:“这里太吵。要不我们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坐下来慢慢聊?” 话音刚落,吴梓臣便凶神恶煞地冲了过来:“聊什么聊!你们不就是想乘人之危,把我们老大诓骗到你们那个野鸡大学吗?我告诉你们,没门!”说完,又回过头劝江水源道:“老大,您千万别听她们忽悠!她们那个野鸡大学我知道,是省内五六所不入流的中专、大专合并成的,成立没两年,出了校门都没人听说过的那种!现在找工作都讲究学历查三代、出身看本科,您这要是打上了她们野鸡大学的烙印,一辈子可都别想抬头!” 吴梓臣张嘴闭嘴就是“野鸡大学”,江水源都怕两位女博士听了暴走。却没想到她俩依然神情温婉,脸上带着知性女子的矜持微笑。廖冰莹朝吴梓臣微微点头示意:“我不否认,我们两江大学历史短暂、底蕴浅薄、名气不高,跟那些老牌名校没法比——” “这你们也否认不了!”吴梓臣态度还是那么生硬。 廖冰莹笑笑:“可话说回来,哪所名校不是这么走过来的?如果是普通人,是的,籍籍无名的学校学历无法给他罩上名气的光环,让他从一群人中脱颖而出,也会让他的成长受到影响。但对于江水源同学这样的优秀人才,无论什么大学,都不过是他学**平台、成长的铺路石,绝不会成为他将来走向成功的羁绊!” 对方一直笑脸相迎,而且又吹又捧,吴梓臣倒不好把话说得太难听:“那你们的平台也太小点吧?有句古语说得好,‘宁给好汉牵马坠蹬,不给赖汉当祖宗!’同样道理,与其在你们学校浪费宝贵的时间,老大他还不如去经世大学当个旁听生,至少能学到一点真东西。” 柯霖马上接过话头:“这位同学说得没错,我们两江大学确实没法跟经世大学比,他们随便拔根汗毛,都比我们两江大学的腿粗!但是这位同学,你应该听过另一句古话‘宁为鸡头,不为牛后’吧?江水源同学去了经世大学,那就只是一名普通学生,还得围着老师和考试转!可我们不一样,只要江水源去了我们学校,我们保证,学校会根据江水源同学的需要,单独制定培养计划!” “那又怎样?两江大学的师资水平就摆在那里,我不信鸟笼里能飞出大鹏鸟、花盆里能长出入云松来!” 柯霖继续解释:“如果是硕士、博士研究生,说我们两江大学老师能力水平有限,指导起来有些吃力,这我信。但要说本科生?我们两江大学再差再差,那也是一所拥有1名院士、37名教授、3个一级学科博士学位授权点、12个一级学科硕士学位授权点的综合性大学!破船还有三千钉,你觉得我们集全校之力,会培养不好一名本科生?” “集全校之力?” “没错!”柯霖和廖冰莹同时点头,“如你们所知,我们两江大学合并成立不久,今年是第一次招收保送生,所以学校从上到下都非常重视,把它视为打开局面、重塑品牌的关键一步,决定对新招的保送生集全校之力加以重点培养。具体来说,就是课程设计贴合学生特点、根据实际教学进度确定修业年限、授课老师优中选优、全部采用经世大学教材、实行一对一授课——” “等等!一对一授课?你们该不会今年就只招1个保送生吧?” “我们的原则是宁缺毋滥!” “你们分明是把我们老大当成了小白鼠!” 廖冰莹掠掠耳边的碎发,心平气和地回答道:“现在摆在江水源同学面前的问题,是接着在高中浪费一年时间,还是妾身未明地去经世大学当旁听生?我们只是给出另一个选项,就是去两江大学接受一种全新的全方位培养。这是我们针对江水源同学特点,量身定制的培养方案,预计两年左右就可以毕业拿到学士学位。” 说着,廖冰莹从包里掏出一份制作精美的小册子递给了江水源:“当然,如果江同学有什么意见,我们还可以对方案进行调整。也可以先去我们学校试读一段时间,你要是对我们学校的培养方式不满意,大不了上一学期、半学期就退学,不影响你接着保送经世大学或继续参加高考!” 一直在边上默不做声的浦潇湘,这时问出了江水源关心的另一个问题:“关键是从你们那儿毕业之后呢?” 廖冰莹道:“目前我们有几个不成熟的想法,一个是保送本校研究生,这个估计江同学看不上;另一个是保送省内外的其他高校、科研院所,那就要具体看江同学的成绩如何了;如果江同学对我们保送的学校不满,也可以再考经世大学的研究生——” “说来说去,到最后还是要自己考!” 廖冰莹无奈地摊摊手:“说到底,全国又有几所高校能够直接保送经世大学研究生?还是说你对江同学没信心,觉得他以后考研考不上经世大学?” 江水源接过她们的小册子翻了翻,然后轻轻点头:“这个,我再考虑考虑。” “好的!”廖冰莹和柯霖努力振作起精神。从得知消息到准备方案,再连夜赶到淮安,对两个女孩子来说折腾得有点大,身体都有些吃不消了。最后她还是补充一句:“那上面有我们俩的联系方式。这几天我们都会住在迎宾馆,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我们面谈。” 十九、商议 柯霖和廖冰莹刚走,高二(2)班顿时就炸了。 在他们看来,江水源没有当场拒绝,那就是把两江大学列入了自己的备选项。玉树临风、多才多艺、各种全国大赛一等奖拿到手软的班长,居然要去两江大学?这究竟是被经世大学坑了之后,心态失衡由爱生恨,还是决定彻底自暴自弃? 葛大爷又第一时间找到了江水源:“听说刚才两江大学招生办的人找了你?” 江水源对葛大爷的顺风耳技能已经麻木了:“是啊。” “说说看,她们都抛出了什么诱饵?” 江水源大致说了下她们的方案。葛大爷难道和颜悦色一回:“说实话,她们学校虽然不行,但在这件事上还是用了心的。那你的意见呢?” 江水源想了想:“高中我是不想再呆了,纯属浪费时间。去大学的话,当然首选经世,如果经世去不了,两江大学倒也不失为一种选择。我看过她们的培养方案,如您所言,是用了心的。而且我也相信在本科阶段,一个好的、擅长教学的老师,未必就比一个科研厉害的老师差。” 葛钧天摇摇头:“可是她们两江大学的数学系也太差了!我上他们网站看过,他们数学系连个博士点都没有,就只有1个数学硕士学位一级学科授权点。还有师资,整个数学系没有一个有海外学历或者海外访学经历的老师,就是国内名校毕业的博士也就小猫三两只。我觉得你再多读几本书,去他们学校当老师都够了!” 听葛大爷这么一说,江水源顿时心凉了半截:他可以不在乎学校名气,但还不至于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如果两江大学真像葛大爷说得那么不堪,那还不如去经世大学当个旁听生! 葛大爷接着说道:“不过两江大学培养方案倒是挺适合你的,比如一对一授课、根据学生特点设计课程、根据教学进度确定修业年限,确实比其他学校那种上大课、满堂灌的效果更好。” 江水源苦笑着摇摇头:“世界上哪有那么两全其美的好事!” 葛大爷沉吟片刻,然后说道:“其实,未尝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怕就是有些折腾。” “是什么法子?” “你应该听说过本世纪著名数学家之一、莫斯科学派代表人物柯尔莫哥洛夫的故事吧?在二十年代的莫斯科大学,数学系本科生必须要在十四个不同的数学分支,参加十四门考试,但考试可以用相应领域的一项独立研究来代替。所以,柯尔莫哥洛夫从没参加任何一门考试,因为他写了十四篇不同方向的有新意的论文。” “您是说?” 葛大爷点点头:“既然两江大学有意迁就你,你完全可以跟他们讨论修改一下培养方案,首先是课程考察用论文代替考试。你现在不是一直在看《数学年鉴》么?有什么感想现在就写出来,相信敷衍两江大学的那些老师应该绰绰有余了。其次是把修业年限暂定为2年——” “2年?” “没错,2年!第一年主要是把通识教育和专业基础课学完,你之前看了那些四书五经、二十四史,还有大学数学教材,这回能派上用场了。第二年是专业核心课和专业选修课,你直接去经世大学旁听,免得被那些庸才误导。经世大学的那个谁不是还欠你一个保送名额么?你问问他,能不能换成保研名额?就算不能换,那他也要给你一个承诺,反正是他们理亏。” “好吧,我给孙老师打电话。还有第三吗?” “当然有。第三就是课程设计时要注意,不要紧盯着自己的专业,不妨把眼界放宽些。本科阶段开阔学术视野、领略大家风范,与打牢专业基础、提升自主学习能力同等重要。两江大学的数学确实不值一提,但他们还是有自己的特长的,比如农业机械、水利工程。如果你真要去他们学校,不妨多学点物理、化学、生物、力学、计算机乃至机械工程等方面的基础课,甚至可以去听听院士、杰青等讲座,听不懂不要紧,要紧的是看别人怎么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打算去两江大学吗?” 江水源反问道:“难道葛老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葛钧天顿时哑然,半天才说道:“这个问题关系甚大,到底怎么办,最终还是要看你的主意,毕竟路是要自己走的,老师的意见顶多只能供你参考。你回去可以跟家里人再好好商议商议,等确定下来,我们再接着聊后面的事情。” 老妈陈芳仪对江水源去上两江大学的提议举双手表示强烈反对。 又帅又聪明、各项全国大奖摆满一面墙的儿子是她人生最得意的杰作,也是她面对街坊邻居、三大姑八大姨指点江山时最有力的佐证。按照她的设想,这么拉轰的儿子,就应该顺顺当当地保送经世、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现在突然要上个三流大学,算是怎么回事?完全与之前学霸的人设不匹配啊! 人设崩了,我以后出门还怎么显摆儿子?如果不能显摆儿子,我的人生乐趣又在哪里? 两江大学免学费、有奖学金? 你觉得咱家是缺钱的人吗?! 两江大学量身定制培养方案、一对一教学? 你觉得它能比得上经世大学吗?! 面对老妈的碎碎念,江水源也是无奈:“如果可能,我当然也想去经世大学。可是现在不是出了点问题吗?我能有什么办法?” 上一秒还对经世大学大肆吹捧的陈芳仪,下一秒就调转枪口,开始对经世大学进行大肆口诛笔伐:“你说经世大学那么大个学校,怎么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简直是拿学生的前途命运开玩笑!这属于典型的失职渎职、玩忽职守,应该从严从重法办才对!儿子,你说咱们能不能告他们经世大学,让他今年就赔咱们一个保送名额?” 江水源继续无奈:“怎么告?人家经世大学是私立大学,要谁、不要谁都是人家自己的事情,想找个拒绝的理由还不简单?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就是浦潇湘和经世大学校方有熟人,这才私下里跟我说说,真要对簿公堂,人家是不会认的!” 老爸江友直也说:“而且经世大学影响力那么大,告也告不赢,到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陈芳仪柳眉倒竖:“那你说怎么办?” 老爸字斟句酌地说道:“如果水源真的在意经世大学出身,再在高中呆一年也是可以的。” “对啊,再在高中呆一年嘛!”陈芳仪拍着腿,笑眯眯地说道,“浦潇湘那小姑娘多好,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家庭就更不用说了,你要是跟她谈女朋友,妈是不会介意的。**,你也不准拦着!” 江水源瞬间呆如木鸡:老妈,你是什么时候被浦潇湘收买的? 谁知这时候老爸也飘过一个“儿子,加油,我看好你”的眼神,让江水源下巴差点掉地上:爸,没想到你浓眉大眼的居然也投敌了! 二十、定议 老妈嘴上虽然叫得凶,到最后还是说道:“你怎么想就怎么做吧,反正吃苦是你、享福也是你,只要你将来不后悔就行。” 老爸也说:“想去就去吧,反正不满意的话,不是还能退学吗?” 得到老爸老妈的印可,江水源去宾馆找到柯霖、廖冰莹,想详细讨论一下修改培养方案的事。谁知他还没拿出原先的小册子,廖冰莹就先发制人,捧出一本近两百页标书似的东西:“不好意思,上次时间比较仓促,做的方案比较简单。这几天我们又抽空做了个更详细的,正好你来了,要不再给你介绍介绍?” 江水源没想到她们又做了个2.0版:“好吧,你说。” 廖冰莹开始娓娓介绍道:“咱们先说生活上的。大学生活,无非衣、食、住、行四个方面。衣,听说江同学是国内著名青春品牌锦衣服饰的代言人,想来一年四季衣服应该是不缺的。所以我们校方在这方面就不做什么特别表示了,但该发的军训服、校服、运动服等,保证及时免费发放。 “再说食。学校会单独给你办饭卡,每月到账2000块钱,可以在全校任何地方用餐,包括教工食堂。要是用不完,你还可以去超市里买东西。 “第三是住。宿舍是单身公寓,豪华套间,独立卫浴,24小时热水,免费wifi,空调、电视、冰箱、洗衣机等,日常所需的电器一件都不会少——” 江水源摸摸鼻子:“我还是和大家一起住集体宿舍吧!说起来,我从小到大还没正式住过集体宿舍呢,心里还是非常期待的。” 柯霖在边上笑道:“集体宿舍有什么好?你不知道,我上大学的时候,寝室6个人,建了5个聊天群,整天就跟宫斗一样。当然,你想住集体宿舍也可以,单身公寓照样还给你留着,以后肝书、做作业什么的会也方便。” 廖冰莹接着说道:“最后说行。每年不限次数,全额报销往返学校的路费,如果需要,学校也可以派车接送。此外还有2次出去考察、旅行的经费。在校期间组织或参加学术活动,也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报销。” 江水源算是明白了,学校这是要把自己当祖宗供啊! 当然,其中也未尝没有千金市马骨的意思。 廖冰莹放下手中的一摞资料:“江水源同学,你对生活方面还有什么要求没有?我们可以根据你的需要再进行调整。以后去了学校,如果有什么意见或建议,也可以再向我们反馈” 江水源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就这样已经挺好的了。” “那我接下来再介绍一下学习方面的。”廖冰莹换了个坐姿,“之前说过,免除学杂费是题中应有之意。此外入学就有10万元奖金,以后每年考试合格,还有不低于2万元的奖学金。当然,我们知道江同学是公众人物,随便接个通告都不止这点小钱,但这却表明了我们学校的一种态度。” 江水源笑笑,没有接话。 廖冰莹继续说下去:“入学之后,你会有专用的自习室,学校所有图书馆、实验室都会对你开放。你可以根据自己兴趣爱好,指定学校任意一位老师作为你的导师,包括著名农业机械学家刘宗梵院士!对了,江水源同学你打算学什么专业?” “数学吧,或者以数学为主。” 尽管这两年来一直跟葛大爷较劲儿,但说到底,还是葛大爷给的指导最多,自己对数学的领悟也最深,哪怕刚开始就上手的国学、或者家学渊源的化学,都跟数学没得比。或许这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责之深则爱之切”吧? “数学?”柯霖和廖冰莹都很惊讶,觉得他的选择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说在情理之中,是因为江水源毕竟是全国奥数一等奖获得者,最后选数学专业,值得奇怪吗? 说在意料之外,是因为大家最开始见面的时候,还是在全省生物奥赛复赛之后、全国生物奥赛决赛之前。所以在柯霖和廖冰莹的心目中,一直认为他生物学最强。而且就两江大学来说,生物学也是很有实力的,毕竟合并之前的江北医学高等专科学校、江淮师范学院、扬州农学院都有不错的生物学底子,合并之后更是拿到了生物学一级学科博士学位授权点。至于数学? 对不起,失礼了。是我们自不量力,告辞告辞! 廖冰莹心虚地建议道:“坦白地说,我们学校数学系实力可能不那么突出。相对而言,我们学校力学、生物学、机械工程可能更好些,在全国都很有声誉的。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如果不是顾及学校声誉,害怕吓跑对方,廖冰莹都想直接说:大兄弟,你还是换个专业吧,咱们学校数学系实在太垃圾了!我们是诚心诚意招生,不想误人子弟。 江水源拒绝了:“就数学吧。具体说,是以数学为主,我想在大学多学点东西,你说的力学、生物学、机械工程之类的基础课程,可能的话我也会去听听。” “你说的是宽口径培养吧?没问题,我们宗旨是‘一切为了学生,为了学生一切’,只要你提出的建议合情合理,我们都会尽量满足。”柯霖同时暗暗以手肘戳了戳廖冰莹:喂喂,别九九八十一难都过来了,最后败在你这一哆嗦上! 江水源假装没看见她的小动作:“课程设置在敲定之前,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先看看。还有就是,修业年限最好暂定为2年。” “2年?”柯霖和廖冰莹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这样一来,你这大学可就过得非常紧张了!” 江水源笑笑:“其实也没什么,你们知道我参加过数学、化学、还有生物学的奥赛,已经提前学了不少大学的内容。曾国藩不是有句名言‘少年读书如略地’么?我想趁着现在年轻,高中‘九门题督’的热乎劲还在,赶紧多学点、学快点,免得将来学不进去。” “大学跟高中可不一样!”廖冰莹怕江水源拎不清,最后闹出笑话,耐着性子解释道:“奥赛学的虽然是大学内容,可那都是零散的、感性的、基于高中认知的。真正大学教材里的内容更系统、更抽象,也更枯燥,经常一门课就是一个学科、一本教材就大几百页,知识量非常丰富,学起来可不轻松,尤其数学还那么烧脑。大学校园里可是口耳相传,从前有棵树,叫高数,树上挂了很多人!” 从廖冰莹的语气上不难判断出,她在上学的时候没少被高数虐过。 江水源不为所动:“没事儿,我当时看的就是大学教材。” 廖冰莹都无力反驳了:“好吧,就算你看过,可看过教材跟真正学深学透完全是两回事,尤其还是打算2年学完4年的课程。” 柯霖也劝道:“江水源同学,我可以给你算个帐。大学毕业一般要155个学分左右,除掉15个学分的毕业论文,还剩140个学分。这140个学分,大致包括15门、40学分左右的通识教育,和30门、100学分左右的专业教育。知道这是什么概念么?意味着就算你满打满算学满4个学期,也要一学期学10多门、每周上30多课时的课!更直观一点,就是每周至少要学200页以上的教材,连着两年!” 江水源知道她们是好心,所以不仅没反感,反而觉得有些暖心:“听柯老师这么一说,我大致有个直观的印象了,——不过我还是想挑战一下。你们之前不是说有一对一教学么?如果你们允许用论文或学期作业替代单纯考试的话,我觉得还是很有可能完成这个挑战的。大不了我完不成任务,你们罚我在学校再多呆一年!” “行,就以你说的为准。你还有什么想法,都一并说出来吧。” 既然大家这么开诚布公,江水源干脆竹筒倒豆子,把自己想的、和葛大爷商议的全都一股脑倒了出来,什么考勤啊、**文啊、去经世大学旁听啊。廖冰莹干脆拿出小本本,把他说的全记下来,说是要向领导报告,才能做出定夺。 报告就报告吧! 江水源意见很明确:行,就去。不行,大家就一拍两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懒得啰嗦! 二十一、一个人的毕业 让江水源没想到的是,两江大学对自己的宠溺完全超乎想象。不仅提出的条件照单全收,甚至指定廖冰莹作为自己的辅导员兼生活导师,以后有什么建议还可以接着提。 那还有什么话说? 期间,江水源跟孙良侯打了电话。孙良侯在电话中告诉他,问题已经基本查清,是招生办的工作失误所致,已经对涉事的几名工作人员开除的开除、降职的降职,但今年招生工作已经结束,所以只能等明年了。实在非常抱歉! 江水源非常想怼他一句: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巡警干什么? 奈何自己还有求于人,只能暂时忍下这口窝囊气,含着泪说道:“没事没事,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现在我已经保送两江大学了。” “两江大学?”孙良侯想了半天,才在江水源再三再四提示下,隐约想起那所在全国高教界影响力近乎于无的三流院校,顿时大惊失色:“你、你居然去了那种学校?” 其语气就好像看到天鹅肉掉到癞蛤蟆嘴边。 江水源亦真亦假地叹口气:“没办法,我实在不想浪费一年宝贵的时间。是我之前太大意了,除了经世大学,都没有再投其他学校。结果现在突然闹这么一出,一时间根本找不到下家,只有两江大学愿意接收,所以我也就不挑了。” 江水源精湛的本色演出,让孙良侯仿佛看到一位国色天香的年青女子,因为自己的过失而沦落风尘、最后老大嫁作商人妇的悲惨遭遇,当下心里就更愧疚了:“那也不能去那种学校啊!” “不然呢?” 对啊,不然呢?孙良侯因为愧疚,智商都有点受到降维打击,隔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保送名额给你留着呢,你可以先过来旁听啊!据我所知,经世大学里很多旁听生都是一边旁听、一边准备考试的。” “万一明年再出什么纰漏怎么办?我现在算是明白了,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孙良侯心道:你这是一旦被蛇咬,然后得了十年ptsd么? 江水源知道孙良侯在听,接着说道:“当然,经世大学依旧是我的梦想。所以我想用2年左右时间读完本科,再考经世大学的研究生,不知道您——” 就算遭受委屈,沦落风尘,依然初心不改,对光明不离不弃,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孙良侯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拍着胸脯大声说道:“你放心,研究生招生不像本科生,老师还是说得上话的!只要你分数过了线,我保证你录取。要是再出什么纰漏,我这‘孙’字以后倒着写!” 倒着写?良侯.孙?洋气得你!江水源一边心里吐槽,一边嘴上图穷匕见:“难道保研,不行吗?” 两江大学的学生,保研经世大学?实在太感人了!孙良侯鼻子又是一酸,咬着牙说道:“我争取!只要你表现得足够优秀,三流院校的出身不会成为你前进的任何阻碍。” 经历这次事情,江水源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已经大打折扣。想想看,之前孙良侯挟众望所归之势、逞备位储君之能,空口白牙发誓许诺,结果怎样?酱得皮酥骨烂、里外通红的鸭子不明不白就飞走了。世界上还有什么能够相信的? 所以他现在对孙良侯的话也就听个响,姑且落个心安吧! 敲定了保送的事,江水源的高中生涯也就进入了尾声。校长雷成雨很是善解人意,早早就把毕业证送到手上。此刻江水源的心情是矛盾的,他既想待在教室,跟同学们再多说说话,毕竟从此一别,以后相聚之日屈指可数;但又不想待在教室,因为老师同学带着伤感、同情、怜悯等种种意味的复杂眼神,让他有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又是葛大爷把他提溜出来:“都拿到毕业证了,你还在学校晃荡干嘛?” “除了学校,我没别的地方去啊!”江水源一脸无辜:但凡有别的去处,你以为我愿意待在学校里被虐啊?里面又没有钱捡! “回家待着不行?” “回家啊......”不提还好,一提江水源更抑郁了。如果说在学校,大家的各种情绪还隐晦点,那么小区里大爷大妈、叔叔阿姨的感情就豪迈奔放多了,有关怀的、有安慰的、有冷嘲热讽的、有伤口撒盐的,气得老妈好几天都没下楼遛弯了。 葛大爷也反应过来,此时江水源的感受,应该和当年亲戚朋友听到自己经世大学毕业去当高中老师的场景同样精彩刺激吧?他晃晃脑袋:“那就去图书馆!” “呵呵,你没去过市里的图书馆吧?”江水源的语气其实是肯定的,“那里和经世大学图书馆不一样,规定是不准带与阅读无关的物品进去,包括自己的书籍资料。不带书籍资料,那儿还是有什么好看的?《知音》、《读者》、《青年文摘》?” 葛大爷被噎得翻白眼,只好转移话题:“我给你的《数学年鉴》论文看到哪一年了?” “已经****了,马上进入新世纪。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怎么感觉《数学年鉴》像是吃了金坷垃,论文难度蹭蹭往上涨,不少论文我已经看不太懂了!” 葛大爷干笑几声:“错觉,肯定是错觉!看来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你心浮气躁了。不要紧,你不是立志2年修完大学课程么?正好我这里有全套经世大学数学系教材,你拿回去,趁着现在有空赶紧多学点,争取一开学就过掉十几门,让他们见识一下你的厉害!” 说着从他办公桌下面搬出4大摞、几十本厚厚的教材,看来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经世大学啊...... 江水源摸着那堆教材,心中生出无限感慨。曾经以为自己会坐在窗明几净的经世大学教室里,听着各种头衔的大牛小牛给自己讲解这些教材,眼看各种难题迎刃而解。没想到最后却是自己沦落进三流学校,这些书职能靠自己来自学。 说到底,自己还是想去经世大学啊! 葛大爷看到江水源索寞的眼神,也是叹息。操蛋的人生就是这样,总会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给你开个不轻不重的玩笑,然后命运从此转向。那些所有得不到的东西,都会变成白月光、朱砂痣,成为中年酒后的一声叹息、午夜梦回的三分惆怅,让你感叹人生无常。 葛大爷伸手拍拍江水源的肩膀:“安心吧,生活或许会欺骗你,命运或许会背叛你,但数学不会。” 江水源笑了笑:“因为数学不会,就是不会,顶多只能写个‘解’字?” 葛大爷也笑了起来,笑完之后正色说道:“如果你觉得在这里待着不舒服,那就去两江大学吧,现在就去!他们不是给你准备了单身宿舍、专用自习室,还对你开放所有图书馆、实验室么?去吧,命运遭遇挫折之日,正是人生大有为之时。去让那些操蛋的人好好看看,是经世大学错过了你,而不是你错过了经世大学!” 被葛大爷这么一激,江水源胸中陡然生出三分豪气:“也好,那我就过两年再当你师弟。” 葛大爷一脚卷了过来:“抱上书,麻溜滚蛋!” 少年剑未佩妥,出门已是江湖。 二十二、离别与迎接 江水源的告别非常低调,只给老班朱清嘉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要走了,感谢老班两年来的照拂,祝他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朱清嘉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他到大学之后注意身体,好好学习。要是在大学过得不开心,还可以再回来,无论高二(2)班还是高三(2)班,永远都会有他的一个座位。 尽管朱清嘉的声音依然温和,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捏紧电话的指节已经用力到发白。毕竟,那是他从教以来所见过的最聪明、也最得意的学生,没有之一。本来以为会顺风顺水保送经世大学,有一个光辉***未来,谁知道阴差阳错,居然去了个垃圾大学,只为了不浪费一年宝贵的青春。 ——可你知道吗,全中国有多少人就为了考上经世大学,年复一年选择复读?何况你那也不是浪费! 但这种劝说的话,朱清嘉始终没有说出口。他相信,自己最聪明的学生会作出他最正确的选择。他相信,自己最聪明的学生无论到了哪里,都像金子一样,终究会发出璀璨的光芒! 班上同学知道很晚。因为江水源一贯很忙,比赛、集训、拍广告,动辄三五天、一两个星期请假不来,所以他座位空着那里,最初并没有人觉得意外。还是老班无意间说漏了嘴,大家才知道他已经毕业去上大学了,班上顿时乱作一团: 什么?班长就这么悄无声息走了? 明明大家还没合影,还没聚餐,还没有把酝酿两年的话写进赠别感言呢! 明明大家还想和他再聊聊天、再听他说说话的...... 先是几个女生抽泣出声,然后班上呜咽声响成一片,老班的眼圈也微微发红,连忙转过身,假装在专心擦黑板。眼泪扑簌的张明月看到吴梓臣居然无动于衷,趴在那儿专心致志看书,惊讶到忘了哭:“搅基吴,你居然没哭?” “为什么要哭?我应该高兴才对。” “......你、你疯了吗?”张明月下意识跟他拉开一段距离。 “切!要是老大考上经世大学,从此一别,天南海北,再难相见,我是要大哭一场。两江大学?努力努力我还是能考上的。一年之后大家又是校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哭什么哭?对了,麻烦你把你60斤重的胳膊挪开,挡着我看书了!” “说得也对哦,可以考两江大学。”张明月擦擦眼泪,“嗯?你说谁的胳膊60斤?去死吧,耗油跟!” “啊——”吴梓臣一声惨叫。 张明月又觉得奇怪:“浦潇湘和蔡小佳哭得那么伤心,难道班长走的时候,也没跟她们说?” “应该没有吧?老大都没跟我说,还会跟别人说?”吴梓臣莫名地有些高兴,“估计老大是觉得离别太伤感,怕影响大家学习吧?而且上两江大学又不是上经世大学,没什么值得说的,不如悄悄地离开。” “可我听说班长和浦潇湘他们已经——” “毕业就分手的讨论,常年高居情感话题榜前三,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再深厚的感情也抵不过冰凉如铁的现实,异地、人生规划不同、家庭条件悬殊......各种分手理由,总有一款适合你。对了,忠告一句,有空多上上网,至少开阔一下眼界,省得别人老说你头发长、见识短。” 张明月的手指又在吴梓臣的腰间表演了托马斯全旋三周半接720度转体,赢得老班强烈关注之后才放他一马:“怎么感觉你有点幸灾乐祸?不过也是,经世大学和两江大学、世家大族和平头百姓,都是一个天一个地。” 江水源自然不知道班上发生的一切。 在他给廖冰莹打完电话,告诉对方自己想早点去学校熟悉一下情况后,廖冰莹很快就安排好了一切。第二天中午,两江大学派来一辆小客车、一辆搬家车,把他的书、电脑、被褥、换洗衣物等全部打包运走。江水源谢绝老爸老妈的陪同,踏上了南下求学之路。 两江大学在扬州府,离淮安府不远。 下午四点时分,两辆车在两江大学琼花路校区的大门口停下,廖冰莹轻声说道:“江水源,学校成清平校长、分管教学的熊久阁副校长,教务处沈超群处长、招生办姚惕主任、后勤服务中心贺国华主任,数学系仇万平主任、景鹏副主任等一行在门口迎接我们,我们下去打个招呼吧?” 江水源收回有些失神的眼光,笑了笑:“好的。您先请!” 廖冰莹没有客套,当先下了车:“成校长、熊校长,各位领导,江水源同学来了!” 江水源下车就看到一位五十出头、气势颇足的西装男子迎上来,不用说,肯定是校长成清平:“成校长好!劳烦您百忙之中前来接见,实在是愧不敢当。” “当得、当得!你能来我们这儿上学,那是我们两江大学的荣幸。我代表校方,对你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成清平热情地握住江水源的手上下晃动,“江同学,我可是对你闻名已久啊!现在看来,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果然是龙驹凤雏、英姿勃发!” 他身后那位四十岁左右、保养极好的中年女子笑道:“江水源同学一下车,我就感觉眼前一亮。校长您说,这么聪明还这么俊俏的孩子都是怎么培养的?这要是隔三差五去我们招生办转转,我的老花眼都能不药而愈!” 江水源知道她是谁了:“姚主任您谬赞了!” 某位有些谢顶的老头挤了过来:“姚主任你三十刚出头,风华正茂,哪有什么老花眼?你这是变着法子,想多看我们小江几眼吧!不用担心,你看小江的机会多得是,不像我这种快退休的老家伙,看一眼少一眼。我代表数学系,要感谢成校长、熊校长和姚主任的关爱!你们给我们送来一位**选手,让我们看到了数学系振兴的希望。” 姚惕掩嘴笑道:“你们数学系是得感谢成校长、熊校长!不说振兴希望什么的,至少小江一来,你们数学系的平均颜值提高了好几个百分点吧?” 大家寒暄了好一阵子,江水源总算分清了谁是谁。 成清平提议道:“既然小江刚来,就让熊校长、仇主任他们略尽地主之谊,带你在校园里走走,熟悉一下情况。以后有什么问题,生活上可以直接找贺主任,学习上可以直接找沈处长,他们要是解决不了,还可以直接找我或熊校长。总之,一切保障你生活舒适便利、学习优质高效为目的!” 江水源谢过陈清平之后,在熊久阁、仇万平等人带领下,在校园逛了起来。 时间是五月中下旬,校园里高大的法国梧桐嫩绿色的叶片努力布满整个天空,裂开的悬铃木果球散开无数带着果毛的**,被西坠的夕阳染上金色光晕,在微风中四散飘舞。合抱粗的树干沧桑斑驳,树皮层层剥落,和周围简陋陈旧的教学楼、暗淡发黄的墙面共同构筑成三流院校最常见的图景。 大约快到晚饭时间,校园里学生来来往往,手里也抱着书或背着书包,但他们谈论的话题大多是游戏、逛街、恋爱,就像家常过日子,优哉游哉,完全没有经世大学那种即便跑步、锻炼,手里也拿着笔记本或头上带着耳麦,利用点滴时间背书、听广播的紧迫感。 似乎感受到了江水源的失落,熊久阁在边上介绍道:“后勤中心已经给你办好了饭卡,以后你可以在全校任何地方消费用餐,不过今天用不着,晚上学校设宴招待你。至于住的地方,学校也安排好了,在教室公寓,前几天刚粉刷过,所有家电都是新买的,可能还需要你收拾布置一下,今天就住咱们学校的国际交流中心吧,四星级。” “多谢熊校长!” 仇万平问道:“小江,你提前这么早来学校,有什么打算么?” 江水源很客气地回答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从明天开始旁听数学系大一和大二的课程,不知仇主任觉得是否方便?” “方便,当然方便。不过——?” “仇主任放心,我会量力而行的。” “那好吧!不过明天先不着急听课,我带你去认认家门,见见下我们数学系的各位老师。” 二十三、还行 仇万平说不着急听课,江水源可没忘了自己来两江大学是干什么的。 第二天上午拜完码头,下午就拿着课表跑到教学楼旁听了大二的《复变函数》。之所以旁听《复变函数》,一方面是时间凑巧,刚好在下午第一二节;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之前学过尼达姆的《复分析:可视化方法》,对复变函数有些了解,想去看看两江大学里是怎么学复变函数的。 教学楼有些陈旧,带着想重建没钱、想装修又怕被拆的尴尬,灰头土脸地矗立在那里。江水源找到教室时,发现能容纳五六十号人的大教室里只稀稀拉拉坐着二十来个学生,也不知就只有这么多人,还是有人翘课了。来的这些人里,又以女生偏多,正叽叽喳喳聊得火热,这倒方便了江水源浑水摸鱼。 于是他看准一个后排靠边的位置,施施然走了进去。 毫无疑问,他低估了女生们细致的观察力和害死猫的好奇心。他刚走进教室,就被几个眼尖的女生发现了行踪,然后就像发生链式反应,在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间,所有说话声全部消失,二十多双眼睛目光灼灼地审视着贸然闯进的陌生人,一直追随他走到座位上,窃窃私语才像春蚕啮桑一样再次细细响起。 原本还觉得无聊的女生,就像到了春天的猫儿,顿时躁动起来,个别胆大的直接干脆掏出手机拍起了照片,同时还不忘在群里呼朋引伴:“快来、快来,咱们班来了个绝世小帅哥,颜值简直突破天际!” “换个理由吧,这种老梗已经无法让我从香甜的午睡中醒来。” “我是说真的!” “不是我想翘课,而是床把我封印了,没有超过100块钱的大事,别想叫我起床!” “有图有真相,你自己看吧![图片]” “我去,这是真的?我们学校还有这种颜值的小帅哥?为什么之前一直没发现?” “估计是外面跑来玩的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真人比照片更帅,不看绝对遗憾终身!” “等着我,3分钟抵达战场!” 几分钟后,一群衣衫不整的女生跑进了教室。一进教室,眼睛就像雷达似的到处扫描,然后迅速锁定坐在角落里的江水源,上下打量起来,灼热的眼神烤得他都有些发慌。 幸好上课铃及时响起。 《复变函数》课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上午拜码头的时候见过,如果江水源没有记错的话,他应该姓凌,具体叫什么当时倒没介绍,只知道他好像得过全省的什么奖。他进来之后,似乎也发现了江水源,不过没有声张,打开ppt慢悠悠地说道:“这节课,我们来学《辐角原理与rouche定理》......” 他说话带着浓重的扬州味儿,好在淮安、扬州都属于江淮方言片,江水源听起来不算困难。 辐角原理又称柯西辐角原理,是复变函数里的一个重要原理,此前在尼达姆的书里学过。江水源仔细听了大约二十分钟,不禁微微摇头:实在太啰嗦了,简直跟高中老师似的,把一个不算难的辐角原理颠来倒去说了十几分钟,关键还没说清楚。为什么就不能说得更条理清晰、更简洁明了一点呢? 虽然江水源没有看过凌老师用的是什么教材,但可以想见,绝对是每张纸上都密密麻麻挤满了枯燥的知识点和居高临下的“由此可得”“不难证明”。那些教材编写者仿佛认为纸张是世界上最可宝贵的东西,所以在他们的书里,决不允许出现半句废话或者任何简单的推理证明过程。于是,授课老师也就跟着变成饲养员,把教材里这些低剂量、高浓度的知识点反复咀嚼,反复填灌给一脸懵逼的学生。在此过程中,不仅老师自己讲得累,学生听得更累。 期间江水源感觉那个凌老师还看了自己好几次,好像在分辨自己能否听懂。 江水源不想再浪费时间,干脆掏出一篇《数学年鉴》论文看了起来。两节课间,凌老师特意走过来问道:“怎么样小江,听得懂吗?” 江水源站起身,礼貌地笑了笑:“还行。” 凌老师显然听说了江水源一进校门就要旁听大一大二课程的豪言壮语,所以上课时一直在留意他的表现,结果发现前半节课还算专心,后半节课似乎已经放弃治疗,一直低头在忙自己的东西,当下便语重心长地说道:“《复变函数》是数学系的专业基础,相对来说比较难,不必急于求成。在学习《复变函数》之前,最好先修《数学分析》或《高等数学》,否则听起来会比较吃力。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你应该懂吧?” 江水源乖巧地点点头:“我懂的。好在之前我学过尼达姆的《复分析:可视化方法》,所以说,还行。” 尼达姆的《复分析:可视化方法》是复分析领域的名著,凌老师教了那么多年《复变函数》,自然知道这本书的鼎鼎大名,甚至他还抽空翻过一遍。话说那本书可比自己教的深奥多了!他眉头微皱:“那尼达姆的书,你看懂了么?” “还行。” 又是“还行”! 凌老师有些不高兴,转身走上讲台,抄起一支粉笔就在黑板上刷刷写道:“设f在一个包含闭单位圆盘的开集上(除去单位圆周上一个极点z0)全纯,证明:若∑anz^n表示f在开单位圆盘的泰勒级数,那么lim.an/an+1=z0。”写完拍拍手:“来,小江,看看这道题你会做么?” 江水源微微有些兴奋:这算是考较吗? 考较过了,是不是可以提一些稍稍过分的要求,比如这学期跟他们一起参加考试,或者以后《复变函数》免考? 想到此处,他终于感觉到久违的激动:“我试试!” 说着起身来到黑板前,端详题目几秒钟,便捏起一段粉笔在题目下面刷刷地写了起来,不一会儿工夫,就写了大半黑板,然后转过身看着凌老师。凌老师指着证明的第二段问道:“为什么f在1处可以展开为∑ap/(1-z)^p的形式?” “仔细读题,这是常识。” “那幂级数an在单位圆盘外不收敛到f,为什么能断言幂级数an-bn在|z| “只要f-g在以r为半径的圆盘上全纯,那么其幂级数在半径为r的圆盘收敛,而幂级数展开式具有唯一性。” 凌老师又问了几个问题,江水源都一一顺利地回答出来。这时候他才明白,眼前这个小家伙说的“还行”,那是真的“还行”。当下由衷地称赞道:“学得还行。” 江水源皱了下好看的眉头:学得还行是什么意思?对考较结果不满意?还是觉得刚才这题出简单了?于是他试探着问道:“要不你再出一题?” “嗯?”凌老师愣住了。 “你再出个难点的。” “呃——,快上课了,下次吧。” 二十四、真身 接下来几天,江水源先后旁听了大一的《数学分析》、《高等代数》、《解析几何》,大二的《常微分方程》、《微分几何》、《群表示论基础》、《概率论与数理统计》,甚至连大三的课都去听了几节。总体感觉百分之六七十老师都在照本宣科,剩下百分三四十能脱离教材自由发挥的,又有一大半在胡扯,真正能够讲出自己东西、值得听听的顶多就一两个。这仅有的一两个,一周又没几个课时,进度慢得让人抓狂。 江水源想来想去,觉得还不如泡自习室效率高,反正自己带的材料多,不懂还可以上网或去图书馆查资料,还不懂就记在笔记本上慢慢琢磨。实在琢磨不透再问老师吧! 于是,他的生活轨迹开始简化成在宿舍、食堂、操场、自习室、图书馆这几点间来回运动。宿舍是单身的,自习室是专用的,操场每天早晚锻炼才去,食堂只局限于一日三餐,图书馆更是两三天才去一回。他的生活有点大隐隐于市的味道。 相对于他渐趋隐士化的低调生活,两江大学校园里关于他的讨论正如火如荼,在学校的两江论坛上甚至成为热门话题: “今天,10:13分,坐标图书馆中文图书第二阅览区,终于见到本尊了。真是帅得一塌糊涂啊,感觉整个人都在熠熠发光,完全是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男主角!” “上图、上图!没图你说个锤子!” “图片来了,冒死近距离拍摄!!山寨机,渣画质,完全没用任何美颜,依然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这才是经得起考验的帅!!!” “握草,这是什么神仙颜值?以后手机屏保就他了!不要问我为什么舔屏,问就是手机脏了!” “妈妈,我恋爱了!对,就是和他!” “这也太帅了吧!苏到姐姐我要坐地排卵!!!” 终于有男生看不下去了:“上面的也是够了,女孩子家能不能矜持一点?什么叫‘坐地排卵’,简直令人作呕,丢咱们学校的脸!!” 能说出“坐地排卵”的女生会乖乖认怂?想想都不可能。对方几乎分分钟就正面杠过来:“哟,你们男生说‘先硬为敬’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丢学校的脸?凭什么我一说就丢了?醒醒吧,都9102年了,大清早亡了,还玩男尊女卑、男女差别对待那一套?” “就是!他们男生天天看那些乱七八糟电影,我们说什么了么?怎么我们粉个小帅哥,就成了原罪?” “还能怎么着?看到咱们粉小帅哥,那些萎琐男自卑心理发作了呗!” “我觉得也是!咱们学校男生不仅长得萎琐,而且一个个心理阴暗的就跟反社会人格似的,见不得别人一丝丝好!” “喂喂喂,楼上的妹纸,咱说话能不能就事论事,别一竿子打倒一船人?” “笑了,你还指望那群精神偏执的女粉丝能讲理?古人说‘头发长、见识短’,那不是没道理的。就拿这照片来说,常识判断也能知道用了p图软件,真人指不定长什么样呢!” “p的?呵呵,都夏天了,你怎么还冬眠呐?快从井里跳出来吧!” “嘻嘻,大胆猜测一下,在这个帖子里出现的男生都是些什么人?我赌五毛钱,押他们都是钙。” 讨论很快变成了男女生之间的混战,血都没到了脚脖子。直到有人又发了个新帖子:“30秒前,在学二食堂与小帅哥擦肩而过,真的好帅好帅好帅呀呀呀呀!而且帅哥光环非常强大,三米之内我就感觉自己心慌气短、两腿发软,鼻血差点滋出来,现在手还在抖。请问大家,我这是要恋爱了吗?” “请恕我直言,你那是mps,俗称更年期综合征。” “我只想知道,现在小帅哥还在学二吗?” “同问!” “同问+1!” “在的,他刚刚打了饭,正准备吃。另外据我观察,小帅哥的爆表颜值已经治愈了食堂大妈多年的面瘫和帕金森综合征,打菜的时候手不抖了、脸上也有笑了,给的分量都比别人多一两倍!” “学二食堂,我来了!” “还有我!” “最新爆照!虽然是远距离盗拍,周围一片兵荒马乱,但依旧无损盛世美颜。那位说p图的男同志,请问,脸疼吗?” “没想到小帅哥连吃食堂,都能吃出高档西餐厅的优雅范儿,我也是服气的!” “三分钟之内,我要这位小哥哥的全部资料,否则诸位别怪我发飙!” “对哦,你们谁知道小帅哥叫什么?哪个系的?” “同问!” “同问+1!” “同问+10086!” 然后讨论就歪向了对小帅哥家庭身世的探究。然而小帅哥就像孙猴子一样,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突然蹦出来的,好像之前从在校园里见过,各个系也没人认领,只知道他这几天在数学系蹭过课,而且数学很厉害的样子。老师们跟他似乎很熟,打招呼时叫他“小jiang”,至于是“江”还是“姜”,又没人闹得清楚了。 “会不会是哪个娱乐公司练习生?”有人猜测道。 “练习生要有这颜值早火了,好吗?我猜应该是某个世家大族的少爷来咱们学校体验生活。” “脑残剧看多了吧你?还世家大族少爷,你怎么不说是哪个皇室王子,来咱们这种垃圾学校找真爱?现实点吧,我觉得应该是学校哪位老师或领导的子女,来感受一下大学的氛围!” “楼上正解!” “支持楼上的猜测。” 正当猜想快要得到公认合理解释的时候,某位神通广大的粉丝突然扒出江水源的准确情况:“你们都猜错了!小帅哥叫江水源,15周岁,就读于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曾获全国生物、数学奥赛一等奖,第五十三、五十四届全国***作文大赛一等奖,全省化学奥赛一等奖,国学论难全省最佳辩手等,曾出版小说《情书》等,还是锦衣服饰的代言人,今年保送两江大学......” 帖子里安静了那么一小会儿,然后迅速爆发性反弹,以每秒钟2条的速度往外蹦更新: “我屮艸芔茻,这金灿灿的履历,完全亮瞎了我的狗眼!” “我是大学生,我智商120,我身体健康没有妄想症,你们休想骗我!大家都让开,让我滋醒楼上那位范进同学!” “假的、假的,一定是假的。麻烦大家一起大声告诉我,上面这个帖子是幻觉!” “我想说的是,咱们学校对小帅哥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会来我们这种学校?” “是啊、是啊,我只想对学校说,干得漂亮!这种颜值的小帅哥还可以再多骗一打过来的,我们不嫌多!” ...... 在一片喧嚣吵闹中,江水源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来访者。 在此之前,江水源觉得老爸老妈可能会抽空过来,当然,浦潇湘或吴梓臣也有可能,但从没想到会是她。当看到这位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愣了有好几秒钟:“乔一诺同学,你怎么来了?” 二十五、银杏 乔一诺笑了笑:“想找你可真不容易!我先是到你们淮安府中,又从淮安府中来到这里,这千里迢迢的,就跟赵五娘寻夫似的,累死我了。赶紧请我吃饭,富春茶社、冶春茶社,二选一就行。” “学校食堂,爱去不去!”江水源知道乔一诺也就嘴上说说,富春、冶春都是扬州府吃早茶的地儿,这大中午的去那儿干嘛?当然,江水源也不会真的带她去学校食堂,而是去了学校一个内部餐厅,前几天学校就是在这里给他接风洗尘,据说扬州本帮菜做得非常正宗:“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想谈谈咱们订婚和彩礼的事儿。” “说正经的!”江水源一个头两个大。 乔一诺摸摸肚子:“我饿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就算有事,不能等吃完饭再说吗?再说了,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蹭个饭?”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江水源领着她来到名为“待雨轩”的临湖餐厅,点了几个精致的小菜。乔一诺拿起筷子还没开吃,眼泪水突然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江水源吓了一跳,赶紧给她递餐巾纸:“喂喂,请你吃餐饭而已,不至于这么感动吧?我说,你的演技可有点浮夸!” “江水源,对不起。” “怎么突然说对不起?”江水源隐约猜到她这次来恐怕事情不那么简单,不过还是故意插科打诨道:“放心吧,怎么说我也是小有身家,这点饭钱还是付得起的。实在是付不起,就把你压在这儿,反正你长得年轻又漂亮,既能在前台当***,又能去后厨帮忙洗碗,老板肯定愿意。” 乔一诺带着泪水强笑道:“要压也是把你压这儿!” “我还不满16周岁,属于童工。使用童工违法呀!你赶紧多吃点,吃饱了等会儿有力气干活。” 乔一诺干脆放下筷子,正色问道:“江水源,你还记得阎树桐这个人么?” “记得啊,当然记得,就是那个对你死缠烂打、到处送花的家伙嘛!上次去你们学校,你在赐福楼请我吃饭的时候还见过。怎么,他又缠着你了?这回我可帮不到你了,因为我已经被你们学校拒了,实在没脸去见江东父老。” 江水源这么一说,乔一诺眼泪水流得更凶,说话也泣不成声:“对不起,江水源,真的对不起,我当时不知道事情会闹成这样的。早知道、早知道事情会这样,我、我——” 乔一诺来访、突然道歉、提到阎树桐、提到经世大学哭得更凶,这几件事串起来,就算江水源智商不在线,也能理出大致的脉络来。当然,现在抗洪抢险是第一要务:“别哭、别哭。再哭碗和碟子就要被冲走了,待会儿咱们吃什么?” “你讨厌!”乔一诺差点被逗得破涕为笑,“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 江水源迟疑片刻:“应该是关于我保送名额的事情吧?” “嗯。”乔一诺带着哭音低声应道。 “是阎树桐干的?” 乔一诺擦擦眼泪:“是阎树桐干的没错,但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他们阎家干的。五台阎氏,你应该听说吧?” 就算江水源对政治再迟钝,五台阎氏的名头还是听说过的。第一代阎老西就不用说了,跟着孙元起打天下,执掌三晋那么多年,说是山西土皇帝也不为过。第二代更是娶了京城赵氏的女儿,官居要职,与孙家、赵家的关系盘根错节,妥妥的当世第一流大家族。 见江水源眉头微皱没有说话,显然是对五台阎氏有所了解的。她又接着说道:“事情具体如何,我也不太清楚,前几天听到学校里传言,才大致打听到事情的梗概。据说是因为我找你帮忙的事,得罪了阎树桐,他一直怀恨在心。恰好上次我请你吃饭,让他知道你在参加修习班,就利用手段要挟一个在本科招生办实**老乡,在名单里删掉了你的名字。” “这还真是!”江水源有点牙疼。这算是因果循环、冤冤相报吗?但他还是很有疑问,“如果事情这么简单,还不至于——” 江水源的意思是,这种年轻人争风吃醋的小事,说白了根本就不算事儿,谁年轻时没犯过点浑?最后事情得到纠正,又没有造成严重后果,顶多对方挨个处分,再把保送名额还给自己,不就全结了么?结果居然扯到什么学校声誉、内部处理,说很难改变现有的结果。经世大学是不是有点太过杯弓蛇影,太过大题小做了? “还不至于牵扯到五台阎氏?”乔一诺给出了另一种解读,并理所当然地继续说下去:“事情就出在这里。那个被要挟的学生可能对阎树桐积怨已深,不仅把他要挟勒索的谈话全部录音,还搜集掌握了很多其他的违纪材料,学校刚准备调查的时候,就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把材料全交了上去。据说情节特别恶劣,校方非常震怒,直接就决定开除阎树桐的学籍,还要移送司法部门。” “然后阎家人就出面了?” “没错。如果是普通人家,经世大学肯定不吃那一套,但听说阎树桐的妈妈还是婶婶是京城赵家的,亲自出了面。好在交上去的证据太扎实,根本没有翻盘余地,所以还是开除了事,但内部处理,不移送,也不向外公布,算是给五台阎氏留了点面子。同时,那个被要挟的学生也要开除,还有你——” 江水源苦笑道:“说起来我也算是罪魁祸首、问题根源,就算查无实据,终究属于事出有因,毕竟无风不起浪嘛!所以也不能轻饶?” 乔一诺低着头,眼泪水又掉了下来:“都怪我......” 江水源良久才叹息一声:“这就是那种不管对方多么凶残多么主动,只要一还手就会变成斗殴;无论行人是否恶意是否遵守交通规则,只要对方是机动车就一定要赔偿的公平与正义吧?还真是让人无话可说啊!” “对不起!我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的!”乔一诺又有洪水泛滥的趋势。 事已至此,江水源又能怎样,毕竟杀人犯法,总不能冲着对面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子发飙吧?他深吸一口气,故作放达道:“没事、没事,两江大学也挺好的。他们不仅给了我保送名额,还是10万元奖金。古人梦想‘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瞧瞧我,年纪轻轻就全实现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乔一诺泪如雨下,咬着牙说道:“我这次之所以回来,首先就是要当面向你道歉,第二就是找我爷爷和季爷爷,请他们出面务必给你一个金陵大学的保送名额,以此表达我最微薄、最深切的歉意!” 江水源道:“你的道歉,我接受了。至于金陵大学,还是算了吧,两江大学就挺好的。” 乔一诺急了:“可两江大学也太差了。就算金陵大学比不上经世大学,那也是百年名校、著名学府,有我爷爷和季爷爷出面,你又那么厉害,肯定没问题的。” 江水源为乐避免她真去找季逊和乔知之两位老先生,干脆把话说透:“曾经有人这样跟我说过,‘除了经世大学,其他所有学校全都一样’。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两江大学和金陵大学对我来说没什么太大区别。另外,无论两江大学是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他们敢冒着可能得罪经世大学和五台阎氏的干系收留了我,我又何至于朝三暮四,做个见异思迁的小人呢?” 乔一诺把下嘴唇都咬出了牙印。 江水源继续说道:“银杏知道么?在寒冷的北方,每到深秋,银杏就会变成***金黄色,成为秋天里最明媚的色彩。但在南方,秋天银杏当然也会落叶,但只是前半部分变成黄褐色、靠近叶柄还留有几分绿,然后慢慢枯萎凋落,没有一丝壮美可言。你是学生物的,应该知道为什么吗?” 涉及到专业知识,乔一诺马上脱口而出:“因为北方气温低、下降快,叶绿素会迅速停止制造,原有的也会逐渐分解,叶片中的叶黄素、胡萝卜素等则较稳定,从而导致银杏树叶呈现出金黄的颜色。而在南方,气温高,下降也很缓慢,叶绿素还会持续起作用,所以——” “所以,你就把两江大学当做是北方寒冷的秋天吧!” 二十六、心意 银杏么?就是历史可以追溯到3.45亿年前,和恐龙同时代,还熬过第四纪冰川冰川期的那个幸运者?可就算是世界上现存最古老的树种之一,就算是见识过第四纪冰川的残酷,可没有人呵护的话,依然会在如今这个世界里活得很艰难吧? 乔一诺脸上泪痕交错,却瞪大眼睛气势十足地说道:“总之,我会对你负责的!” “拜托,别说的好像早晨酒店外对小女生的誓言一样好吗?你把你自己负责好就行了!”江水源生怕她又给自己惹出什么因果来,“没事早点回学校吧,女孩子家家的一个人在外面乱跑,让乔老爷子知道会担心的。考试周快到了吧?” 乔一诺在座位上烦躁地扭了扭:“考试周还早呢!我已经十八了,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能够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能不能麻烦你别跟老头子一样念叨?” “知道自己已经十八、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就好。咱们就事论事,别老想着趁人之危恩将仇报,千方百计占我便宜!说实话,我喜欢跟我年纪差不多的,不喜欢姐弟恋。”为了挤兑走乔一诺,江水源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乔一诺羞得满脸通红,啐了江水源一口:“小小年纪,脑袋里天天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水源装作无辜:“你刚才不是说要对我负责么?” 好说歹说,总算把乔一诺送走了。江水源还没来及松口气,隔天乔一诺就带着她家老爷子乔知之和她老爸乔方中找上门来。 别看乔知之乔老先生高高瘦瘦,整天板着一张棺材脸,看谁都是苦大仇深的模样,他儿子乔方中却是个丰神俊朗、非常有魅力的中年男子,见面便冲上来热情地抓住江水源的手:“啊呀,你就是江水源同学吧?小伙子长得真不错,就跟叔叔当年一样。季叔跟我说了好些次,说要给我们家一诺介绍给你,对于这种事我向来是很开明的,只要你们两个没意见,我就没意见。” “爸!”乔一诺在后面羞恼得直跺脚。 乔知之干瘦的脸颊抽了抽,直接过来拨开乔方中:“小江,不好意思发生了这档子事,我们也是刚知道,实在非常抱歉。你看能不能找个地方,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乔老、乔老师,要不去我的自习室吧?那里安静。” 乔老,自然指乔知之老先生。乔老师,则是指乔方中。本来江水源准备叫他“乔叔”的,想想又觉得不妥,总感觉好像是已经默认了和乔一诺之间关系似的,所以改口叫“乔老师”,反正他是两江师范大学国语系教授,这么叫肯定没问题。 “行!”乔知之没有异议。 乔方中觉得有些奇怪:什么叫“我的自习室”?大学里自习室不都是公用的么?别说尚未正式入学的本科生,就算是博士生,也没听说过有个人专用自习室的。 三个人随着江水源一路来到数学系办公楼,在二楼顶头上数学系资料室旁边有个小房间,不大,也就二十个平方左右,估计之前是给资料室管理员休息用的,新近装修过,现在里面只有一个书架、一张书桌以及几张椅子,另外还有个很大的白板矗立在墙角里,白板上已经被信手写上不少的数学公式和推理过程。乔方中只看了一眼,就赶紧转过头去,一来是看不懂,二来是字太丑,实在太辣眼睛! 房间应该是朝南的,初夏阳光透过明亮的窗户照进来,可以看见灰尘在阳光里肆意飞舞。窗外有几竿竹子,不远处是人工湖。可以想见,在这里学习累了,走到窗前遥望湖水和湖对岸的烟树、人家,肯定让人心旷神怡! 江水源适时介绍道:“这是学校给我配的专用自习室,离宿舍、食堂、教学楼、图书馆都不是很远,上学放学、有问题请教老师也比较方便。你们随便坐吧,我给你们沏杯茶。” 乔方中这才知道为什么叫“我的自习室”,同时暗暗有些吃味:我堂堂一个大学教授,办公室也没这条件好呀! 乔一诺此时连忙接过江水源手里的热水壶:“我来、我来!” 乔方中就更吃味了:连女儿都开始胳膊肘往外拐,在家可从没见过她给自己主动端茶倒水! 等茶水端过来,乔知之先小啜一口,然后点点头:“茶不错。” 江水源笑着解释道:“是学校送过来的,据说是富春茶社特制的魁龙珠,由西湖龙井、皖南魁针,加上他们茶社自己种的珠兰兑制而成,取龙井之味、魁针之色、珠兰之香,号称‘一壶水煮三省茶’。我是喝不出好来,纯属牛嚼牡丹。乔老要是喜欢,待会儿可以带点回去。” 乔知之放下茶杯,微微摇头:“看来两江大学对你真是不错,不仅有专门的自习室,连富春茶社特制的魁龙珠都给你送了过来,到别的地方还真不一定有这待遇。但是你要清楚,作为学生,这些生活上的东西都是细枝末节,最重要的还是良好的学习环境、积极的学术氛围,以及高水平的师资。你看经世大学,学生住宿条件一直都很简陋,是他们没钱吗?不是,是他们知道这些没有必要的。‘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你肯定知道吧?” 江水源答道:“知道,出自欧阳修《新五代史.伶官传》的《序》。” “经世大学这事儿,虽然是他们阎家惹出来的,校方在处理上也有失公允、不够担当,但根源还是在一诺不懂事,把你平白无故牵扯了进来,这责任我们乔家认,绝不推脱!”乔老爷子说话掷地有声,乔一诺眼圈马上就红了。老爷子接着说道:“江小友,你有什么想法或者认为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提,我们乔家一定尽力!” 江水源笑着拒绝了:“没什么,我现在就挺好的。何况经世大学他们如此行事,去不去也无所谓了。” “我相信,事实会证明,经世大学不招录你将会是他们最大的损失!不过要证明他们的错误,两江大学这个平台还是太小了点。你觉得金陵大学怎么样?我乔某在金陵大学工作几十年,上上下下都还有点香火情,——当然,这不是补偿,纯粹是我为学校招揽人才。说句老实话,要不是遇到这档子事,估计金陵大学你都看不上眼吧?” 乔方中在旁边补充道:“要是觉得金陵大学不合适,也可以来两江师范大学。我给你想办法!” 乔老爷子凌厉地瞪了他一眼,乔方中瞬间认怂,尴尬地笑了几声:“不过我们两江师范大学确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学科就是......” 江水源依然选择拒绝:“真的不用。本科阶段比较简单,在哪里学其实差别不大,而且我学的是数学——” 现在江水源越来越觉得学数学是个正确选择,毕竟数学号称只要一支粉笔、一块黑板就够了,要是学生物、化学或者其他什么的,光各种实验就能耗死,而且有些高科技仪器两江大学未必就有、有些高端实验两江大学未必能做、做出来的结果别人也未必就信。 另外,像生物、化学等学科,一个人单兵作战的时代早就一去不复返了,现在搞科研不仅要8117,而且都是大兵团联合作战,一个课题组老师、学生加起来几十号人,刷试管、打机麻、跑电泳各司其职。同时这些学科知识更新换代特别快,在这种三线城市、三流院校,消息闭塞得跟山窝窝里没什么区别,怎么跟人比? 数学就简单了,有纸有笔有老师,学习阶段基本可以搞定。 写出的东西是对还是错,行家过过手基本上就一目了然,想造假都只剩下剽窃一条路。 关键还在于,目前东亚整体数学水平不高,大家都是矮子里面挑将军,想通过数学证明自己也更容易一些。 “学数学?”乔老爷子显然是有备而来,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金陵大学数学系简介,“我们金陵大学数学系也不差,有院士、有杰青、有一级学科博士点、有博士后流动站,不敢说全国前三,前五总是有的。你要是过去,施展空间肯定更大。希望你能让我们有个表示心意的机会,不然老头子我回去觉都睡不着!” 二十七、报答 如何拒绝别人的好意是一门技术活。 如果还要考虑对方的颜面和感受,那么这门技术就已经进入高精尖领域了。 这两年来江水源收到的好意远超以前无数倍,却仍然没有熟练掌握其中的技巧,尤其对方还拿七十多岁老人家的睡眠质量作为要挟的时候。 江水源想了又想才回答道:“两江大学对我仁至义尽,我要是这么走了,肯定说不过去,所以本科阶段我还是会在这里读完的。但就像乔老您说的,这里学术氛围和师资水平都不是很好,想要提高水平、开阔眼界,必须走出去多看看,不能做井底之蛙。乔老您对晚辈关爱有加,那我就斗胆提个要求,将来时机方便的时候,能不能请乔老带我去金陵大学拜访一下数学系的著名学者,让我领略一下他们的风采?” “就这个?”老爷子显然觉得他提的要求太不够分量,“行吧,先这样。不过实话实说,金陵大学数学系那两个院士年纪都跟我差不多,到了我们这把年纪,想做学问都有心无力了,基本上脱离科研第一线,主要作用是镇山门、当摆设。你想见见,当然是没问题。但要想学东西、请教问题,最好还是找三四十岁当打之年的年青学者,他们思维更活跃、视野也更开阔,对你的帮助也更大。” 江水源点头表示受教:“这道理我明白。研究自然科学,尤其是数学,往往在二三十岁的时候最具想象力和创造力,也更容易出成果,所以菲尔茨奖只颁发给40岁以下的青年数学家。不过像国学、历史这些需要厚积薄发的学科,高龄反而是优势,因为丰富的人生阅历、岁月的反复积淀会让思考更深入,学问也更精粹。著名国学大师黄侃先生不就提出‘五十以前不著书’么?” 搞历史的乔老爷子就坐在对面,场面话还是要说的,否则会有当着和尚骂秃驴的嫌疑。 乔方中笑着接过话头:“那是以前,现在国学、历史什么的也讲究出名要趁早了。要是没专著,副教授都评不上。要是45岁前没拿到教授职称,出去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乔老爷子又凌厉地瞪了他一眼,让他乖乖闭嘴:“现在学风太浮躁了!不少年轻老师二三十岁就出了五六本专著,打开一看,挤干水分都不够写两篇论文的,像什么话?小江你不要学他们!” 江水源摸摸鼻子:实在抱歉,我十几岁就写了本《国学论难史话》。 乔老爷子接着说道:“虽然你决定学数学,但国学那一块也不要丢下。你国学功底那么扎实,要是不搞点研究,实在太可惜了!这样吧,回去我给你开个书单,再列几个题目,你抽空看看写点东西。你之前不是写过论文,还发表了么?我看过,写得不错,要接着写。写完了寄给我,我帮你改。” 江水源愣住了:帮我改? 别看老爷子衣着简朴、干干瘦瘦的,就跟公园里遛弯的退休大爷一样,可他却是金陵大学国学院昭明学者特聘教授、国内著名的历史学家。也就是搞人文社会科学的不能评院士,否则他绝对榜上有名。这样的院士级大佬要亲自指导我写论文?这已经不是提携、照顾那么简单了,完全是荣耀王者带着倔强青铜一起开黑一起我飞的节奏! 江水源搓着手道:“谢谢、谢谢,能得到乔老您的指点,实在是晚辈三生有幸!” 乔老爷子摆了摆手:“说这些就见外了!” 乔方中继续当他的捧哏:“对、对,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 乔老爷子又——欸,老爷子你怎么这回不瞪了?你不瞪,我心里有些慌啊!喂喂,乔一诺,你螓首微垂一脸娇羞是几个意思?咱们不是说好不准趁人之危恩将仇报的么? 乔老爷子自然不知道江水源的内心大戏:“我有个学生叫隋文聪,在这个学校国学研究所当所长,待会儿我带你去见见他。他们国文系的老师我也比较熟,我会提前打好招呼,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去找他们。另外,你乔叔和他们学校的一位校领导是大学同学,有事也可以帮上忙。总之,学习和生活上的事你都不用操心。” 乔方中道:“没错,在两江大学只有你欺负人的份儿,绝没有人敢欺负你的。” “说什么胡话?小江这么温文尔雅的人,怎么可能欺负人?”说着乔老爷子又凌厉地瞪了他一眼。——欸,老爷子你怎么又开始瞪了?刚才不是忘了吗? 随后,乔家“送关怀送温暖”慰问小队带着江水源又拜了一圈码头。看着大佬们和蔼可亲的笑容,江水源觉得自己腰杆也硬了,说话底气也足了。如果不是乔方中临别那就“有空来家里玩,你阿姨早就想见你了”,说不定江水源还会更开心。 也就过了两三天时间,廖冰莹喜气盈盈地找到江水源,见面就说道:“好消息!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江水源实在想不到喜从何来。 廖冰莹也没卖关子:“为了实施人才兴校战略,加强学校科研能力,尤其是补足数学这块短板,让学生享受更优质的教育,学校一直在积极引进高层次人才。经过不懈努力,近日终于和金陵大学数学系杰青荣才峰教授达成柔性引进协议,在未来5年时间里,将每年来我校工作3个月左右。杰青你知道吧?就是‘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获得者’的简称,全国一年只评选不到100人,号称‘院士摇篮’,能评上的都是学界大牛,基本上代表着当前业界最强的科研力量......” 从她夹杂着官话和套话、兴奋而略显凌乱的表述中,江水源筛选出有用信息,那就是金陵大学数学系杰青荣才峰教授从今年开始,每年来两江大学工作3个月。 前几天刚和乔老爷子提到去金陵大学数学系拜师求教,现在就有金陵大学数学系杰青送上门来。 是巧合么? 显然不是! 仅从这件事上就不难看出乔家想要作出补偿的真诚,甚至是有些急切。 廖冰莹还在不厌其烦地介绍:“......荣才峰教授是米国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的博士,非常年轻有为,前年刚获得杰青资助,据说是他们那一届杰青里最年轻的几个之一,而且做出的成绩非常好,发了不少一区论文。他的到来,必将有力推动我校的数学学科建设——” 江水源突然打断她说话,问道:“那荣教授预计什么时候到岗?具体课程安排又是怎样的?” “这我不清楚。应该还没来得及制定吧?毕竟才刚签完协议。” 荣才峰的突然到来,让江水源觉得有必要提前做些准备。 像两江大学数学系这种连博士点都没有的弱鸡专业,本身并没有什么学科特色可言,突然间来了杰青这种庞然大物,必然带来巨大冲击,并产生长久的持续影响。比如他研究的是代数几何,可以想见,以后代数几何方向必定成为两江大学数学系重中之重,其他数论、拓扑学、偏微分方程、动力系统等方向想发展就难了。 就算是代数几何,又有意呆利学派、布尔巴基学派、泥轰学派等之分。同一个学派之下,还可以再往下分,比如泥轰学派就分为东京大学学派与京都大学学派。即便是同一个学派不同老师、同一个老师不同弟子,都可能因为感情纠纷、瑜亮之争、政见不同等再分为不同的派系。到最后山头**、派系繁多,恩怨情仇好比武侠小说里的江湖矛盾,各派徒子徒孙相互撕扯攻伐不断。而一旦入了山门,就自觉不自觉地被打上相应的烙印,以后**文、争课题、拿项目以及评选奖项头衔时都会或明或暗受到影响。 尽管这些离江水源还比较远,但要想在学术界走下去,必须都得提前考虑。 另外,荣才峰每年只来三个月,他这种级别的大牛显然不可能给低年级本科生开课,顶多就是指导指导研究生或高年级本科生,或者搞个系列专题讲座或短期课程班之类的。江水源想要参与进去,总得有个由头才行。 他思考片刻,问廖冰莹道:“廖老师,您能帮我问问系里和教务处,我能参加这学期数学系的专业课考试么?” 廖冰莹迟疑道:“好,我帮你问问。你要考哪几门?” “大一、大二、大三,全部专业课。” “全、全部?”廖冰莹目瞪狗呆,半晌才回过神来,“你知道大一到大三有多少门专业课么?” 江水源点点头表示知道:“我见过他们的课表,总共十三门,其中数学分析、高等代数、初等数论、概率论与数理统计、复变函数、偏微分方程等七八门以前我都学过,至于剩下几门,不是还有一个月才到考试周么?” 二十八、鄙视与愤怒 江水源之所以敢这么嚣张,一方面是好几门课程在葛大爷指导下确实已经学过,而且自认为还学得不错;另一方面也是旁听了他们几节课,从上课和作业来看,内容都比较浅显,难度也很一般。要是经世大学那种随便一道课后习题都难出天际的水平,就算给江水源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如此放肆。 廖冰莹没想到江水源这么凶残,上来就要过掉将近一半的课程。关键他才来多久?顶多两个星期。照这么下去,岂不是暑假还没过完,他就先把整个数学系课程给学完了? 假假廖冰莹也是金陵大学博士,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满山的猪跑,天才这种生物多多少少有所耳闻,诸如本科发一区啊、gpa3.8以上啊、文体双开花啊,感觉都还在人类认知范围以内。像面前这位刚一进大学就要横扫大一到大三专业课的,确实吓到她了:岂可修,这可是令人头秃的数学啊!! 难道能进经世大学的天才都是这么非人类?! 要是经世大学脑与神经科学国家重点实验室的罗尔嘉知道廖冰莹的观点,肯定会来个否认三连:并不是!真没有!别瞎说!我们经世大学学生还是很人类的,也就是他比较特殊一点,毕竟他是我们测试系统有史以来最高纪录。 如果对面站的是一贯臭屁的葛大爷,他肯定会嘚瑟地摇头晃脑:还行吧,也就中等意思!毕竟他是我教出来的学生,就算现在去经世大学,也能直接上大二、大三。 不管怎么说,廖冰莹只是个办事的,在这种问题没有任何决定权,只能按照江水源的意思,把他的要求分别报给数学系和教务处。两个部门听到之后,反应和廖冰莹差不多,几乎当场就炸了:真的假的?开玩笑的?确认不时踢馆的? 两个部门联席开了个闭门会议,最终决定让数学系主任仇万平亲自出面,找江水源谈谈。 仇万平晃着有些谢顶的脑袋走进自习室的时候,江水源正拿着记号笔在白板上演算。他站在后面看了一会儿,等江水源写完最后一步,才点点头:“解答简洁有力,非常不错。你在刷《吉米多维奇习题集》?” 能一口说出题目的出处,看来仇万平这个数学系主任确实有两把刷子,要知道《吉米多维奇习题集》足足有4622道题目。所以江水源很诚恳地称赞道:“仇主任真厉害,居然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习题集》里的题目!” “厉害什么呀!以前年轻的时候不懂事,以为刷完《习题集》就是半个数学家了,后来才发现自己走了弯路。《习题集》它本身就是个复习提高的资料,说到底,习题它不等于知识、解题也不代表研究。等我彻底醒悟的时候,脑子已经彻底僵化了,变成了一个纯粹的解题机器。” 江水源知道仇主任这话不仅是自嘲,也是意有所指:“我之前看过卓里奇的《数学分析》,还抽空翻了翻卢丁(w.rudin)的《数学分析原理》,不过都隔了好久没复习,所以刷刷《习题集》来练练手。” 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没有。 仇万平一听江水源提到的两本书,就知道他对数学分析掌握得肯定比较透彻,甚至能够猜到他的师承十之七八出自经世大学,因为普通高校数学系一般都采用国内自编的教材,只有少数重点高校才会考虑使用国外经典著作,其中又只有经世大学才能忍受罗刹国数学教材的沉闷、高深及bt。 ——没办法,谁让经世大学数学系这些年来一直致力于学习和超越莫斯科学派呢? 于是仇万平放弃无谓地说教,干脆****:“听说你打算参加这学期数学系大一到大三的专业课考试?” “可以吗?” 仇万平被问得差点一口气噎住:“先不说可不可以的事,你觉得大一到大三,十几门专业课都没问题?” 江水源点点头:“有七八门以前学过,问题应该不大。至于剩下的几门,以前也或多或少接触过,距离考试周还有一个多月,问题应该也不是很大。” 仇万平瞠目结舌:“一个多月,能学会几门课?” “不能!”江水源很干脆地摇了摇头。仇万平觉得一切终于回归到自己熟悉的认知范围,刚要松口气,江水源又接着说道:“毕竟其中随便哪一门,都值得深入研究一辈子,所以我不敢说学会。我只能说,如果知识范围只是学校教材和老师讲过的内容,我想通过考试应该没什么问题。” 仇万平傻了: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他的意思应该是“请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针对你或某位老师,我想说的是,整个数学系都是垃圾”? 卧槽,这是连整个学校都一起鄙视了吗?好气啊!但是仇万平还要保持微笑。没办法,就凭他刚刚刷《吉米多维奇习题集》的表现来看,参加《数学分析(2)》考试,碾压大一那群学渣的概率应该超过95%。虽然那群学渣还要先考进大学一年! 不能让他一起参加专业课考试! 经过残酷的高考,冷冰冰的分数、戳心的投档线、不同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已经让很多人认识到自己的学渣本质。但是,学渣也是有自尊的。在这所籍籍无名的三流院校里,学渣们举目四望,发现大家居然同是天涯沦落人,会从心底里泛出一种找到同类和抱团取暖的温馨,于是欣欣然以天之骄子自命,沉迷于被窝、电脑、聚会、恋爱之间,周旋于上课应卯与考前突击之际,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混吃等死,还以为全天下的大学生都无非如此。 然而,只有他一出现在考场,就好像刺眼的阳光照醒了聊斋里酣睡的落魄书生,学渣们会发现梦里的雕梁画栋不过残木断石,原本的美好只是眼前的苟且和自我安慰。振作?振作是不可能振作,这辈子都不可能振作的,毕竟荒废了那么久,微积分也不会做,英语单词也不会背,只有大家和光同尘一起堕落,才能维持得了大学生脆弱自尊这样子。 到时候,人心散了,队伍可不好带! 万一他考得比大二、大三的人还好,就不仅仅是被鄙视的问题了,那简直是把全系师生都被摁在地上pia、pia打脸!而且从他波澜不惊的表情来看,这个“万一”的可能性还非常大! 仇万平晃了晃有些谢顶的脑袋:“参加考试也不是不行,但终归有些不妥。为什么呢?因为你现在还没有正式入学,教务处都没有你的学籍档案,你参加考试,成绩怎么算?你的设想是两年内修完本科课程,学校和系里非常支持,但你这种特例,别人肯定会重点关注,一旦让人抓住漏洞,最后结果反而不美。你觉得呢?” 尽管江水源知道他是在推诿,但也不得不承认说得确实有道理:“那——” “我能理解你的急切心情!”仇万平除了会刷《吉米多维奇习题集》,还是系主任,这等欲擒故纵的小伎俩玩得溜熟,“当初进校的时候,你不是提出课程考察可以用论文代替考试的方案吗?这样,你觉得哪几门课学得差不多了,我们单独给你出几个既有趣又有深度的题目,你要是做出来了,等九月份开学的时候直接申请免考,如何?” 言下之意,要是做不出来,还是乖乖按部就班去听课做作业吧! 更重要的是,单独命题。这样就可以完全放开手脚,不用考虑那群学渣拖后腿、出洋相,根据对方的实力看菜下饭。而且丰俭由人,想让你不及格,你就别想得60分! 想到这里,仇万平都忍不住要为自己的机智点赞:哼哼,居然敢鄙视我们数学系上上下下几百号人,那就让你知道知道哪怕是三流院校的三流专业,里面的教授和博士们也不是吃干饭的! 江水源想了想,自己这也算是求仁得仁,还有什么说的?当下点头表示同意:“也好。那就先试试《数学分析》吧?”《数学分析》是数学系最重要的一门基础课,自己又刚刷了《吉米多维奇习题集》部分题目热身,拿来试试水最合适不过。 “数分(1)还是数分(2)?” 正因为《数学分析》最重要,数学专业要从大一上开始学起,一直学到大二上,共3个学期。一般的《数学分析》教材也就分为三册,俗称数分(1)、(2)、(3)。 江水源没有丝毫犹豫:“(1)(2)(3)全部吧?” 仇万平眼圈都红了:这还是看不起我们数学系啊!好好好,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刷爆《吉米多维奇习题集》、早已变成了纯粹解题机器的中年头秃数学老师的愤怒吧! 二十九、开考 过了三四天,系里还是没有动静。就在江水源以为仇主任日理万机,已经忘了这种小事的时候,突然接到廖冰莹的电话:明天上午八点,教务处和数学系会把《数学分析》的考查题目亲自送到专用自习室来,请做好准备! 做好准备? 靴子终于落地,江水源反而感到莫名的充实与难言的平静。除了备好纸笔外,又在脑海里过了遍卓里奇的《数学分析》和卢丁的《数学分析原理》,还找了几道很有难度的题目练练手,然后洗澡睡觉,身心通透地迎接大学的第一场考试。 第二天一大早,教务处处长沈超群、数学系主任仇万平还有廖冰莹,就带着一位相貌普通·平凡·毫不起眼的低阶科研狗出现在自习室里。令江水源惊讶的是,仇大主任脸上带着连续熬夜的憔悴,黑眼圈厚重到戴眼镜都遮不住,原本就发量单薄的脑门,现在就像被西伯利亚寒流洗劫过的落叶阔叶林,明显又萧疏了几分。唯独精神头还好,潮红的脸颊上荡漾着打了鸡血似的病态兴奋。 要不是场面太严肃,要不是和仇主任不熟,江水源都想友情提醒他老人家一句:您老要多保重身体,就算腰好肾好,也不能夜夜笙歌、旦旦而伐,会虚的! 沈超群笑着问道:“小江,准备得怎么样” “还行吧。” “还行?看来小江是胸有成竹啊!” 仇万平带着自家母猪终于能拱白菜的得意,眯着眼说道:“胸有成竹是好事,但归根到底要体现在答题上。我带了这么多年大一新生,很多高考数学成绩很不错的孩子,期中期末考试都不及格。为什么?不是说他们不用功,而是他们还不适应大学这种与高中、与高考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 沈超群依然满脸春风:“小江不要有压力,这次考不过也不要紧。只要能坐在这里,哪怕只做出一题,那就已经超过绝大多数大一新生了!” 仇万平没再说什么,朝身后的低阶科研狗努努嘴。低阶科研狗马上领会老班意图,快步上前奉上了戳着鲜红大印的密封试卷袋。仇万平与沈超群一起验过封条后,宣布考试规则:“此次考查共32题,答对20题为合格,答对28道题以上为优秀。时间为一天半,即明天晚上8点之前结束。考查形式为开卷——” “开卷?”廖冰莹忍不住惊讶出声。 仇万平笑得就像电视剧的反角:“没错,开卷,可以去图书馆翻书,可以上网查资料,只要不请别人帮忙,怎么着都行。不过,能找到原题算我输!” “那闭卷和开卷有什么区别?” “......有,闭卷考不了那么长时间。” 江水源眉头微皱。既然仇主任允许翻书查资料,时间还给那么长,看来题目简单不了。 当然,找人是不可能找人的,他丢不起这个人!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想找人帮忙,又能找谁?整个两江大学就没一个熟悉,而且环顾自己的朋友圈,数学水平能够超过自己的也勉强只有1.75个,其中葛大爷算1个,胡沛薇算0.5个,至于张谨,只能算0.25个。找他们帮忙?真是说笑了! 再说,就两江大学这种水平的学校,出的题目再难再难,又能难到哪里?如果学业考查能难到连自己都不会做,信不信整个两江大学数学系的学生都站到楼顶上死给你看! 然而似乎要印证他的不祥预感。仇万平撕开试卷袋,从中掏出厚厚一摞试卷纸,足足有三四十页,“蓬——”地一声砸在桌子上。江水源眼皮直跳:“这是?” 仇万平理直气壮:“考察的题目啊!” “我还以为你搬了套题库过来呢!” “数分要学3个学期,总共16个学分。现在32道大题,平均2道题1个学分,不过分吧?” 过分肯定不过分。如果知识点都在正常大学教学范围内,做2道大题就能换1个学分,江水源有信心一个学期之内修满毕业所需的全部学分。想到这里,他拿出纸笔开始做第一题。题目是:设f(x+ρcosφ,y+ρsinφ)是任意次可微函数,且可以展成关于ρ的幂级数,试将函数f(ρ)=1/2π∫f(x+ρcosφ,y+ρsinφ)dφ展成关于ρ的幂级数。 嗯,这题应该是考查taylor公式没错,或许还要用分部积分公式,但过程肯定简单不了。第一题就是这种难度—— 江水源抬起头紧盯着仇万平:“两江大学数分期末考试都是这难度?我不信!” 仇万平干笑几声:“其他人的考试难度肯定要稍微小一些,毕竟他们学了三个学期,还做了那么多作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你这是开卷,又想一次性捞到16个学分,难度大一点不是很合理吗?你要是觉得不公平,也可以跟他们一样修三个学期。”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江水源懒得再搭理这位中老年肾虚患者,开始在答题纸上写道:根据展式可知,f(x+ρcosφ,y+ρsinφ)= f(x,y)+∑...... 在上式对φ作逐项积分,可得...... 因此有...... 二十分钟之后,江水源甩了甩手,长吁一口气:第一题,搞定! 回过头来看,这道题并不算难,考察的知识点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所涉及的知识点也不算高深,关键就在于要用到点小技巧,折腾起来有点烦人。直观感觉就像是青面兽杨志碰到了牛二,倒不说是打不过,就是缠上了这种滑不溜手的泼皮,让人觉得挺恶心的。 好在自己武艺高强,一时性起,连搠两刀,顿时结果了这个无毛大虫! 进度1/32。 接下来看第二题。呃,原来牛二的兄弟牛三在此...... 年轻帅气的男生坐在桌子旁,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笔,正在全神贯注地演算习题。只见他眉头微蹙,似乎遇到的题目有些难,然而这种专注让他更显出一种精致儒雅的美感。再配上窗外的景色、明媚的阳光,唯美得就像偶像剧。大龄单身女博士廖冰莹都看得呆了! 但沈超群毕竟是中年油腻男人,再赏心悦目的图景,也已经无法打动他那被高血脂、高血糖、高血压轮番摧残的心。所以他只看了不到一个小时,第三次感叹当年也这么帅气的自己已然未富先老、昔日的初恋不知飘落何方之后,便主动起身告辞。仇万平陪着他走了出来。 “题目不会太难吧?”沈超群有些担心。 题目出得难一点,挫挫那个小家伙的傲气,免得他老是目中无人,沈超群也是赞成的。但要是挫得太狠,把这个****的小伙子给气跑了,那就不好了。姚惕那个女人可是会跟自己拼命的! 仇万平笑道:“没事没事,他的水平我大致清楚,所以出的题目都是量身定制。其实也就是前面几道题比较难,给他个下马威而已,让他知道在学**道路上从来没有‘容易’二字。尺度我们会把握好,不会真的让他太难看的。” “哟,老仇,你还会这一手?” “哈哈哈,基本操作而已。” 等送走沈超群,仇万平才得意地轻笑起来:不好意思,沈处长,刚才仇某骗了你,这份试卷其实是开头难,然后中间难,最后结尾难。所谓“简单”是不存在的!它是我连续熬了三四天夜,翻了无数本数学分析习题集,又掺入了我多年研究的独家秘方,才精心调配出来的秘卷,专治各种不服。 没办法,中年头秃数学老师的怒火就像春天夜里猫儿的叫唤、山中雨后竹笋的生长,是遏制不住的! 三十、答题 难! 真的很难! 但这种难不是你知识点没掌握,所以不会做;也不是好几个知识点揉在一块儿,所以不知道怎么做。事实上,每道题要用的知识点就吃果果地摆在你面前,等你下手的时候才发现总差那么几步,就好像你后背痒痒,明知道在哪儿、怎么去挠,可总隔着一层东西让你挠不着,越挠不着越觉得痒痒,到最后痒得撕心裂肺,简直成了最残酷的折磨。 等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做了出来,你觉得会有大仇得报的畅快、一泻千里的酣畅淋漓?不,完全没有,你只会觉得自己智商受到了无声的嘲弄和无情的践踏。 江水源一边做一边对出题者腹诽不已:这特喵都是谁出的题目?难道出题的目的就是为了恶心人? “江水源,你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廖冰莹在他做完一道题、准备着手下一道题的间隙问道,“已经中午了,吃饱才有力气继续奋战。” 江水源抬起头,才发现廖冰莹和那位相貌普通·平凡·毫不起眼的低阶科研狗一直都待在自习室。他看了看腕表,原已经中午十二点半了,差点错过午饭时间。但他有些疑惑:“不是说开卷么?你们这是——?” 廖冰莹笑着解释道:“正好我今天没事,就看看你这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比如打个饭啥的。” 那位相貌普通·平凡·毫不起眼的低阶科研狗有些慌乱,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今天正好也没事,就看看廖老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比、比如打个饭啥的。” 原来你们俩不是监考,是专门负责给我说相声解闷的,对吧? “那就一份扬州炒饭、一盒牛奶,这是饭卡。多谢!”江水源最终还是满足了他们帮忙的愿望。没办法,仇主任说的给36个小时,其中是包括吃饭、睡觉时间的。他发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个半小时,自己才将将做完前面6题。简单换算下就知道,即便保持上午这样充沛的精力,试卷也维持现有的难度,做完整套试卷也需要24小个时。事实上,随着做题时间越来越长,精力肯定会不可避免地下滑,而且就凭出题者这故作高深的尿性,后面能没有几条必杀题?我不信! 所以时间宝贵,能省一点是一点。 廖冰莹接过江水源的饭卡,又掏出自己的,一并递给了低阶科研狗:“我跟他一样。记得快去快回!” 低阶科研狗差点汪地一声哭出来:美女,我都直愣愣盯着你看了三四个小时,难道接下来的操作不应该是你和我一起去食堂吃饭,然后被我的普通、平凡与执着所打动,被我的科研成果所倾倒么?为什么,为什么和我想的不一样?! 低阶科研狗来回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临进门的时候,看到廖冰莹正心旌摇曳地看着江水源的侧颜,顿时悟了:看来美女不理我,是因为我的平凡一眼可见,而我的优秀却深藏不露。唉,要是能把发表的论文全都打印出来贴在额头上、印在衣服上,让人一眼就能发现我的优秀就好了!不过没关系,优秀的人总能随时随地展现自己的特长。 低阶科研狗把炒饭和牛奶递给江水源,然后顺便提出一个小要求:“同学,你做完的那几道题目,我能看看么?” 江水源看了看他:“哦,可以。” “你的字真丑!”低阶科研狗刚看完第一眼就忍不住吐槽道,同时心里有些得意:我承认你是长得比我好看些,但是我的字比你漂亮呀!咱们现在1:1,打成平手。 廖冰莹闻言凑了过来:“哇,小江,你的字好可爱!” 喂喂,你这是什么奇怪的萌点?完全是犯规,好么!要不是看在对方美女的份上,低阶科研狗都想跟她好好掰扯掰扯,纠正一下她扭曲的审美观。既然对方是美女,他决定改用硬实力征服对方:“其实这些题目都很简单的,比如这道题,首先要用taylor公式展开,” “然后呢?” “然后——”低阶科研狗的思路忽然一滞,原本顺畅的笔触僵了好几秒钟,“呵呵,这里可能、可能需要一点小技巧。” “你会么?”廖冰莹表示质疑。 “会,当然会!”涉及到学术问题,低阶科研狗努力维持自己的尊严,就好像遇到本科毕业的家长遇到了小学奥数题:“其实这些问题简单得很,无非就是需要一些手段,我只是想找到更简便的方法而已。” “那你就是不会,对吧?” 我会的!低阶科研狗努力嘶喊,同时挠了挠日渐稀疏的前额:卧槽,本科生的题目为什么会这么难?究竟是我学了个假数分,还是欺负我提不动刀了? 过了二十分钟,低阶科研狗颓然放下手中的笔,才尴尬地笑了笑:“其实这个题目很简单的,可惜这里的空白太小,我写不下......” 江水源吃过午饭,继续自己的征程。 到了下午四五点钟,仇万平晃着有些谢顶的大脑袋,再次出现在自习室。他看着江水源在草稿纸上不停地演算,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觉得题目简单还是困难?” 江水源礼貌地笑了笑,没有搭理他。 这种无言的回答,让仇万平更觉快慰:“现在你做了多少题?” “10题!” “10题?”仇万平有些惊讶,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做完的应该都是最简单的部分吧?至于那些必杀题,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很不错啊,已经做完了10题。但也不要太为难自己,毕竟数学这东西,除了天赋,还是需要循序渐进的学习,一口可吃不成胖子!做了这么多题,总体感觉如何?” “怎么说呢?”江水源难得地表露出自己的情绪。 “怎么说?当然是实话实说。” “我的感觉就是这些题目带有浓重的竞赛数学味道,就是为了难而难、为了巧而巧,并不考虑答题者的真实感受和构建数学体系的要求。做完这些题,除了得到一些怪异的技巧之外,不能带来任何收获,而且这些奇奇怪怪的技巧在今后的学习中估计也不可能再用到。” 仇万平的脸色越来越黑。 江水源忽然若有所悟:“对了,这张试卷是哪位老师出的?” 三十一、打完收工 晚上10点,进度16/32,任务过半。 32道题,完成20道及格,完成28道优秀。但完成20道、28道从来不是江水源的目标。要做就要做完,一家人最重要的是整整齐齐,同样道理,完成考查最重要的就是有始有终,做30道、31道都不算完美。真的男人,就要敢于迎着最恶心的题目撸完全部32题! 可是题目也太难了!而且越往后越难,简直是南上加南! 一天没怎么休息,江水源觉得现在自己的脑袋都是木的,培养了两年的生物钟也开始发挥作用,困意一阵阵往上涌,提醒他已经到了睡觉时间,但理智却告诉他:不能睡!还有一半的题目没做,如果不熬夜,按照现在的进度,明天肯定做不完! 难道要不眠不休?真是夭寿啊! 没错,是真的夭寿。江水源看了看手上的腕表,咬咬牙:拼了!如果连入学第一场考试都做成了夹生饭,以后还怎么申请免试免考、提前毕业?如果连这三流大学、末流院系、最基础的专业课都搞不定,以后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葛大爷听到会不会笑死? 反正只熬一夜,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江水源去卫生间用凉水冲了冲脸,又打开窗户透透气。夜风带着淡淡的湖水腥味迎面吹来,让他精神一振,困意顿去,感觉精力又回到了自己身体里。 扶朕起来,朕还能大战三百回合! 再次回到座位上,江水源如有神助,一个小时内连破3道题,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又完成2道,战斗力简直爆表,分分钟突破及格线。果然是熬夜一时爽,一直熬夜一直爽! 他才高兴了几分钟,就发现自己高兴早了。 第22题是求r3中曲面∑所围立体的体积,其中曲面∑由三个方程给出。题目考的是gauss公式,不仅计算量大,而且要根据方程中不同参数的大小、正负分好几种情况讨论,情况非常复杂。分来分去,江水源渐渐烦躁起来:特喵的都是谁出的题目?不是故意为难人么?要让我知道是谁,一定把他暴打一顿! 谁知道越烦越乱、越乱越错,到最后乱成一锅粥,气得江水源把笔一摔。 特喵的,不做了,回去碎觉! 因为心里有事,第二天一大早五六点就醒了,匆匆吃了点早饭,又到自习室继续啃第22题。先设c>0,则曲面∑在平面xoy上的投影是...... 如果a^2>b^2,且当z>0时,则曲面∑的侧面之上部每一点上的单位法向量...... 如果a^2 其次,设c<0,...... ...... 综合上述结果,最后得到曲面∑所围立体的体积v=...... 从六点多一直写到八点多,足足花了两三个小时、写了七八页纸,总算把这道拦路虎斩于马下。江水源长吁一口气,还有12个小时,还有10题,胜利已经在终点朝我招手了! 事实再次证明,人欢无好事,狗欢一锅汤,兔子欢了挨一枪。 接下来的第23题是条件极值问题,难度中等偏上,技巧要求不高,看上去似乎不算太难,结果一动手才发现不仅要列方程组,而且有9个可能的极值点,都要逐一进行计算。江水源一口老血差点当场喷出来:特喵的,你们这是要玩死我啊!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硬着头皮算呗! 一算又用了快两个小时。江水源恨得咬牙切齿:数学系其他人的考试难度,只是比我这些题目稍微小一些?那位中年头秃的仇某人肯定没说实话!真要是这种难度,估计学校得专门在校园里辟块地,给数学系学生做公墓! 进度23/32,加油! 转眼到了下午六点钟,还剩最后两题。江水源头昏眼花,脑仁胀痛,注意力已经很难集中,听力都有些下降,显然是用脑过度的缘故。昨天开夜车的后果也出现报复性反弹,哈欠一个接着一个,要不是去冲了几回凉水,现在都能趴在桌子上睡着。 廖冰莹看着江水源筋疲力尽的样子,心疼得不要不要的:“江水源,你要不要休息休息?反正你已经做了30题,超过了优秀的标准,不要太过为难自己。” “不行!学习使我快乐,我还能学,不对,我还能写!” 江水源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向最后两题发起冲锋。第31题是求函数fourier级数展式的,技巧性要求比较高,偏偏他现在脑袋已经木掉,变成了纯粹的解题机器,技巧?技巧是什么东西?能吃吗?对了,我感觉好饿啊,我想吃千层油糕、翡翠烧麦、萝卜丝酥饼...... 不行、不行,我要集中精神,不能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江水源又是拧腿又是揪头发,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对了,数学使人头秃,是不是都是这样被自己一根根薅下来的? 晚上7:45,终于解决了第31题。 最后15分钟,能做完最后一道压轴题么?江水源都有些慌:我还打算达成“门门满分”成就呢,难道在第一门也是最基础的数分上就要破功? 咦,这道题目好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我想想,这不就是《数学年鉴》某篇论文中提到过的题目么?在19世纪**十年代,《数学年鉴》刚创刊、逼格还不高的时候,经常会登一些数学题新奇而巧妙的解法,其中就有这一道。只不过出题者把它改头换面了而已,但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穿上马甲我也照样认识你! 我去,要不是哥见多识广,差点就破了哥小考数学满分的金身! 江水源当下运笔如飞,十分钟时间就把解题过程抄了下来。当写完最后一笔,他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终于全部做完了,我一定是全村最靓的仔!” 廖冰莹也替他高兴,一边帮忙收拾试卷答题纸,一边提意见:“我觉得你的胆子还可以更大一点。” “什么意思?” “你说你是全校最靓的仔,我觉得也不会有人有意见的。” “呃......我是开玩笑的。” “不,我是认真的。” 低阶科研狗躲在自习室角落里,默默地当小透明。等江水源收拾完,又从头到尾大致扫了一遍,他才乖巧地接过来,一路小跑送到了数学系主任办公室。仇万平还在加班,接过答题纸没有着急看,反而问低阶科研狗:“小涂,你觉得他做得怎样?” 低阶科研狗“汪”地哭出声来:容易么我,混了三章终于露出自己的姓来!他一边跪谢大佬露姓之恩,一边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我没有具体细看,应该是都做完了吧?” “都做完了?”仇万平非常惊讶,他可是在里面埋了不少雷子,别说是本科生,就是硕士生、博士生,给他们两天时间也未必做得完! “本来离交卷还剩十几分钟,他最后一道题还没写。但不知怎么他突然灵感爆发,很快就写完了最后一题。” 听小涂这么一说,仇万平反而不惊讶了:十几分钟做完最后一道题,肯定是胡写的嘛! 那道题目可是出自他老师的传授,解题思路的精妙程度堪称生平仅见,据他老师说,是来源于米国的某本顶级数学期刊。正是因为太过精妙,他觉得自己教过的那些学渣根本配不上这道题,一直以来都作为压箱底的绝技秘不示人,今天终于作为杀手锏派上了用场! 用得其所啊! 想必倒在这道题下面,那个小孩也会觉得虽败犹荣吧? 仇万平尽管认为江水源是胡写,还是先看最后一题。刚看了几秒钟,他就坐直了身体,嗯?解题思路居然和自己知道的一模一样?他上网查到的?不对啊,我已经做了点修改,题面跟原来已经不一样了,应该搜不到才对。难道那个小家伙有那么天才? 看到最后,仇万平发现末尾一行用括号括起了一句话: 此题出自《annals.of.mathematics》第三卷第2期第**—92页。你看过?不好意思,我也看过! 三十二、借钱 世界上还有比做贼被抓现行更尴尬的事情么?如果有,那就是老师做贼,被学生抓住。 就算仇万平在行政岗位混迹多年,早已脸皮厚如钢板,此刻依然羞愧得满脸通红。看到低阶科研狗还不知好歹地杵在那里,顿时羞愧化为一腔怒火横扫了出去:“还楞在哪里干什么?上次交代的文献看完了么?马上又一年过半了,你写了几篇论文?还想不想毕业?” 低阶科研狗嗫嚅地说道:“我、我现在就去看,就去写!” 他努力把自己的表面积缩到最小,躲在阴影中小小心翼翼地往外溜去。还没走到门口,又听仇万平呵斥道:“再去问问江水源,下一门他想考什么?” “他考完就回去了,说是要好好休息一下。”低阶科研狗理直气不壮地回答道。 他还记得收卷的时候,那位美女以庆祝顺利完成考查为由,提议去外面好好吃顿大餐——当然,聚餐人员肯定不包括低阶科研狗,事实上她在提议的时候都没有看他哪怕一眼。结果被小帅哥华丽丽地拒绝了,原因就是累死了,要回去补觉。 “那你是死人吗?不知道明天早上再去问?” “明天是星期六......” “星期六就一定要休息吗?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每天工作八小时、每周休息两天,雷打不动么?知不知道为什么别人能保送、能上经世大学,而你只能在混吃等死熬日子?” “我——”低阶科研狗最终还是选择向权势低头:好、好、好,你是大佬,你说得都对。 低阶科研狗消失之后,仇万平才重新拿起答题纸。虽然你最后一题侥幸抄对了,但是出语讥讽,让我颜面尽失,先扣1分卷面分! 还有这道题,虽然也写对了,但我记得你说过出题老师坏话,再扣1分卷面分! 啊呀,这字写得真丑,已经严重伤害了批卷老师的眼睛,再扣1分卷面分! 扣了半天卷面分,仇万平才发觉不对:这又不是考试,有100分可以随便扣,一直能扣到不及格为止。这可是考查,扣卷面分有什么劲儿?难道说扣10道题的卷面分,就等于1道题不会做?没道理的嘛!再说,教务处那里也过不了关。 扣不成卷面分的中年头秃数学老师感觉更加郁闷。 为了自己、为了数学系和学校的声誉,他决定哪怕再掉一把头发,也要擦亮眼睛、集中精神,找出那小子犯错的地方。从之前那几题来看,要让那小子不及格或许比较困难,但要让他够不上优秀,那还是有很多办法的! 第五题,没发现问题。 第十一题,还是没发现问题。 这已经是第二十三题了,为什么还是没发现问题? ...... 仇万平使劲薅着自己已经不多的头发,心里开始盘算:要不明天还是找沈超群商议一下怎么扣卷面分?这个应该更轻松、更直接一点。至于之前骗了他?哈哈,一个学哲学的教务处处长懂个屁的数学分析,就算把题目堆在他面前,他也不知道难易深浅。说不定看到32道题全对了,还以为我放水了呢! 对了,那小子下一场考什么,我得提前跟出题老师打声招呼,一定要出得再难点,咱们数学系的脸不能再丢了! 第二天早上。 江水源从睡梦中醒来,美美地伸了个懒腰,觉得里外通透神清气爽。洗完脸,他拿出探针,小心地按下手镯侧面那个比芝麻粒儿还小的小按钮,然后静静等待屏幕上的进度条慢慢走完。足足过了五分钟,进度条才全部走完,手表的屏幕上显示出两行小字: 预期剩余寿命 3080天 一直以来,江水源都保持着规律而健康的生活习惯,使得时间换算达到3:1的惊人比例,即现实生活中过去一个月,手镯里的预期寿命才减少10天,生命的流逝速度大大减缓。但这次熬夜是个特例,所以,尽管还不到每个月固定测量预期剩余寿命的时间,他还是想看看会有什么影响。 如果江水源没有记错的话,26天之前测的是3090天。也就是说,虽然熬了一次夜,但基本上没什么太大影响。这让他原本有些忐忑的心顿时安静下来,早上的心情更加美好起来。 江水源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准备去食堂吃个早餐,手机突然响了,刚接通就传来亢奋的声音:“喂,老大,你现在在哪里?” “在学校呀。” “学校的哪个位置?” “呃——你这是?” “哇哈哈哈,浦大小姐带着我和小菜一碟来看你来了,还有十五分钟到你们学校。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老大,记得给我们当好导游哦!” 江水源看着周围低矮破落的老建筑以及遥遥在望的食堂:“学校里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我还是请你们吃早饭吧。” 十多分钟之后,一辆价值几百万的经世莲花商务车停在两江大学门口。 江水源觉得这辆经世莲花依稀有些眼熟。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某年某月某日他曾在这辆车里面换过衣服,然后还被某位女生毫不犹豫吃了豆腐?他正想着,浦潇湘、蔡小佳和吴梓臣从车里鱼贯走了下来。浦潇湘上前轻车熟路地抱住江水源的一条胳膊:“听吴梓臣说,你要请我们吃早饭?我可是对扬州的早茶闻名已久,特意起大早空着肚子过来的,你可不能糊弄我们。” “仅限食堂。”江水源想抽胳膊,没抽动。 蔡小佳看浦潇湘抱着江水源的胳膊,心里蓦然升起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吴梓臣促狭地问道:“小菜一碟,要不要哥的胳膊借给你用用?” “不、不用。”蔡小佳顿时脸红了。 “真的不用?” “真的不用。” “既然你不需要,那老大剩下的那条胳膊可就归我了哈!” “啊?!” 当然,吴梓臣也就是故意逗逗蔡小佳,有浦潇湘在边上,他还不敢放肆。江水源估计他们确实饿了,轻车熟路带着她们来到那个名为“待雨轩”的临湖餐厅,点了一些拿手的精致早点:“富春茶社、冶春茶社消费太贵,我是有心无力,只能请你们吃学校食堂了。” 浦潇湘娇俏地白了他一眼:“你的稿费、代言费,还有奖学金呢?留着当老婆本吗?我告诉你,娶老婆要不了多少钱的!” 江水源指了指吴梓臣:“我的钱全被他忽悠去投资那个网站了,我现在口袋里是清洁溜溜,比脸都干净!” 吴梓臣闻言赶紧放下筷子:“我这次来,还正想要向老大您汇报呢!网站两个月前就开发好了,前期已经找了一些企业、广告公司还有明星搜集原始视频,做好详细解析。一个月前网站正式上线,公司先后雇了几十个兼职大学生去各大贴吧、论坛宣传刷帖,如今数据已经渐渐上来了。好几家风投公司觉得咱们网站内容和盈利模式非常新奇,已经陆陆续续来人考察、商谈意向。你要是急用钱,估计投资额后面直接加个零,都能找到下家!” “不准卖!”浦潇湘觉得自己语气欠妥,马上又连忙低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网站现在才刚刚起步,就那么值钱,以后升值空间肯定更大,把下金蛋的母鸡就这么卖了,实在太可惜了。你要是缺钱的话,跟我说,我借给你!” “我要是借了印子钱,最后还不起了怎么办?” 吴梓臣道:“那还用说?当然是用人偿咯!” 蔡小佳红着脸:“我、我也还有点钱,班长要是急用的话,可以给你,不、不要利息的......” 正说着话,某只低阶科研狗气喘吁吁出现在江水源面前,有些气急败坏地问道:“喂喂,你今天没去自习室?知不知道害得白等了快大半个上午?” 江水源愣住了:“今天不是周六么?还有,谁让你等了?” 吴梓臣打量低阶科研狗几眼,问江水源道:“老大,这是你新收的小弟?感觉有点憨啊!” 低阶科研狗鼓着眼睛怒视吴梓臣,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他师兄!” “师兄就不能当舔狗么?” 或许是吴梓臣的话太伤人,低阶科研狗决定无视他,直接对江水源说道:“仇主任让我问你,下一门你准备考什么?” 三十三、景鹏 下一门考什么? 虽然每个大学都会根据自己的学术传统、学校定位、师资水平、培养目的等多种因素综合考虑,制定适合本校的专业培养方案,但就数学系而言,很多课程设置还是小异而大同的。 就拿大一来说,数学分析、高等代数、几何学(或称“解析几何”)是所有数学系必学的主干课程,因为这代表了现代数学最基本的三种方法:分析的、代数的、几何的。差别顶多就是高大上的学校学得深一点、难一点,穷矮矬的学校学得浅一点、简单一点。 至于大二、大三的课程安排,那就见仁见智了。 在这三门基础课程中,一般认为数学分析难度最大,不仅难度大,内容还多。高等代数次之,主要难在比较抽象,各种定义、算法需要记忆理解,计算量也不小,好在这些都是江水源的长处所在。至于几何学,和高等代数关系密切,有很多重叠的部分,有的学校干脆把这两门课并为一门课程。 当然,为什么数学分析那么难?为什么我们国家的数学不发达?用葛大爷的话来说,这都属于胎里病。因为当初经世大学创立数学系,主要任务不是研究数学,而是为了物理、电子、力学等学科提供数学工具,实用主义思想盛行,严重影响了数学的纯粹性。由于经世大学地位崇高,徒子徒孙遍布天下,其他高校都有样学样,更导致积重难返。 江水源想了想,回答道:“还是《高等代数》吧!不过我希望考试放在下下周一,或者稍后一两天,我要好好准备一下。” 经过数分的考试,江水源懂得了一个道理:明枪易躲,暗贱难防! 真要正正规规和大一、大二的一起参加数分期末考试,他不信会有那么难的题目,除非学校有人收了殡仪馆的黑钱,想要团灭数学系!即便是单独考查,只要堂堂正正的出题,他也是不怵的。偏偏是这种看似简单,却在里面不动声色埋了雷子,目的就是为难人的题目,确实恶心到他了。 这也让他不敢再托大,必须在考试之前,去图书馆读刷刷技巧方面的题目。就算《高等代数》比《数学分析》简单,但要是故意刁难,那也是会死人的! “好,我会如实转告仇主任的。” 低阶科研狗转身要走,江水源又补充道:“还有,如果你见到仇主任,能不能请他转告出题人,尽量把考试重点放在知识点的考查上,而不是放在无聊的计算和无谓的技巧上?” 低阶科研狗毕竟在数学系混了那么久,多少知道点小道消息,不像江水源这样两眼一抹黑,这种意见怎么敢传达?除非他真的不想毕业了。所以他当场就拒绝了江水源转告的要求:“这种事情,你还是当面向仇主任反映吧!” 等捣乱的人走了之后,饭桌上安静了几秒钟。 浦潇湘轻声问道:“你有考试?我们来会不会打扰到你复习?” 江水源摆摆手:“不会、不会,考试还在下下周呢!何况昨天刚考完一场,你们来了,我正好趁机放松放松。” 吴梓臣更多的是好奇:“老大您这不是保送么?就凭您那么多奖项,他们还要对您再考一遍?” 江水源道:“不是,别乱说。我是之前参加奥数的时候,自学过大学的课程,我现在懒得再学一遍,就直接参加他们组织的考查,想节省点时间。昨天刚考完《数学分析》,接下来考《高等代数》,然后再考《解析几何》,大一的数学课程就学完了。” 蔡小佳满眼小星星:“哇,班长好厉害,几个星期就学完了别人一年学的课程!” 吴梓臣却急了:“老大,您慢点,我还想明年来和你做校友呢!你可不能这么着急毕业,把小弟给甩到了历史车轮的后面!” “别,千万别!至少别冲着跟我同校的目的来考这所学校!”江水源急忙制止道,“虽然这个学校对我很友好,校方也有变革的想法,但从短期来看,学校的实力还是偏弱。而且我也不会在学校里待很久,预计2年左右的时间就会毕业,所以你们高考,还是要选自己最喜欢的学校。” 吴梓臣一脸失望。 浦潇湘却问道:“2年之后,你又打算去哪里?”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去京城吧。”在江水源的规划里,第二学年就会去经世大学旁听,然后在那里读研。除了那档子事,经世大学在江水源的印象里一直都是非常正面的,包括校园环境、学术氛围,以及对旁听生的态度。 “如果出意外呢?” “都出意外了,谁还说得准?” 拖拖拉拉吃完早饭,江水源还是带着她们三个在校园里转了转,大致介绍一下学校的情况。等她们走后,江水源又恢复以往规律而平静的生活。 星期一早上,江水源从资料室借来一大摞有关高等代数的书,刚翻没几页,那只熟悉的低阶科研狗就带着一个瘦瘦高高、带着眼睛、比较文雅的中年人推门走进自习室。中年人江水源认识,是数学系副主任景鹏,刚进校的时候就见过。 江水源站起身:“景主任好。” “叫‘老师’就行。”景鹏说着侧头看了看江水源桌子上摆的一大摞书,“燕大的《高等代数》?蓝一中的《高等代数简明教程》?artin的《代数》y的《线性代数及其应用》?axler的《线性代数应该这样学》?......看得比较杂啊!听说你准备考《高等代数》?” “是啊,估计就下个星期吧?”江水源又觉得有些奇怪:作为数学系副主任,难道你不知道这消息? “能看完吗?”景鹏拍着那一大摞书。 “我就是随便翻翻。” 景鹏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你以前学过高等代数吗?” “学过。” “用的什么教材?” “柯斯特利金的《代数学引论》。” 景鹏顿时坐直了身体:“那个三卷本的《代数学引论》?都看完了?看来你学得很深啊!‘还有许多问题我愿意告诉你们,但是你们现在尚不能接受’,尽管柯斯特利金的书是俄式教材中少有的轻松幽默,但依然非常严谨而清晰、宏大而干净,一般很少有学校用这个做教材的。你的老师是经世大学的吧?” “嗯,经世大学数学系毕业的。” “果然!”景鹏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说实话,我们这种学校、这种专业,跟经世大学根本没法比。不说别的,就说生源,咱们系每年招几十号人,其实除了少数偏科的,绝大多数人的智商和能力都不适合学数学。如果严格按照部里的课程要求,可能一大半人都没法正常毕业。好在他们毕业之后一般是去当老师、职员、工人什么的,对数学也没有太高深的要求。” 江水源点点头:景鹏说得没错,进了什么学校,基本上可以决定你未来是什么前途,因为他们的教育就是冲着这个目标去的。作为个人,除非有极高的天分与极度的自律,否则很难突破这种局限。所以说很多时候你就读的大学,没法决定你发展的上限,却能决定你人生的下限。 比如经世大学的毕业生,连进普通大学当老师都算屈就,去全国重点高中当老师更是卑微到了尘土里。而两江大学的毕业生呢?能进全国重点高中当老师,绝对是羡煞旁人的高就! 景鹏接着说道:“所以咱们考《高等代数》也不会太难,你有柯斯特利金的《代数学引论》打底,已经绰绰有余了。要是不放心,再对照着邱维生的《高等代数》上下册看看就够了,不用看得太深太杂。” “是这样啊?” 要是上周考《数学分析》前,景鹏这么说,江水源没准就信了。现在嘛?他只想呵呵。 景鹏站起身,再次拍了拍江水源面前的那一大摞书:“我相信,你和系里其他学生不同,跟我们这些老师也不同,你的目标应该是成为一名数学家。能不能成为数学家,不在于你看了多少数学教材,而是看你做出了什么结果、结果有多厉害?如果看数学教材就能数学家的话,我们这些教了几十年书、看过几十种教材的,岂不是早就成名成家了?你说对不对?” 江水源笑道:“在我们眼里,景老师你就是数学专家啊!” 低阶科研狗也陪着笑:“没错,景老师您可是获得全省科学技术二等奖的!” 景鹏摇了摇头:“一群小马屁精。好了,我走了,不耽误你复习了。总之,教材这东西就是帮助你理解定义、掌握定理、学会思考的,吃透一本比看过十本更有用!” “谢谢景老师教导。” 景鹏走了,低阶科研狗犹豫片刻,还是留了下来。 “师兄,你有事?” “没事、没事,”低阶科研狗想了想,终于忍不住壮着胆子问道:“周六我看到你和几个人一起吃饭,她们是——?哈哈,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 “哦,是我同学来看我。” “同学?” “嗯,具体说应该是同班同学。” “那你们班的平均颜值也太高了点吧?简直犯规啊!” “我猜当时分班的时候,进我们班的标准不是分数,而是颜值。” “真的假的?你们居然还有这种操作?难道就没有家长投诉?”低阶科研狗彻底震惊了,然后一脸向往:“不过想想,真要是有这种班,学生应该也不会乱说吧?” 三十四、小组长 在某位低阶科研狗带着有所学校以颜值分班的惊奇感离开自习室后,江水源继续他刷书之旅。至于景鹏副主任的话,他觉得最多只能听一半,也就是各种教材要相互比对着看,而且关键看它们术语是怎么定义的、定理是如何表述的,并琢磨每本书背后的理路,从中找出共性与特性。 ——当然,这种学习方式也就江水源能用,其他人要是敢这么刷,脑袋里早就成一堆浆糊了! 至于景鹏说“《高等代数》不会太难”的那一半,就好像大人对小孩子说的“你的压岁钱我帮你收着,以后给你”,听听就行了,谁信谁傻。 接下来的一周,江水源过得非常平静,无非就是看书刷题。期间只收到了乔知之老先生的一封来信,不说别的,只看老人家那笔瘦劲工整的小楷字迹,就让江水源汗颜不已,暗自决定等有空了一定好好练字。 乔老爷子在信中表示,他回去之后想了又想,觉得小江同学能够熟练掌握《十三经》《二十四史》等大部头实在是巨大优势,跟同事们商量再三,拟定了6大方向、13个小题目,希望小江同学能够多思考、多动笔,有什么心得体会可以写下来直接寄给他看看,文字不拘长短,三两千字不嫌少,十万八万不嫌多。 6大方向江水源大致看了看,从先秦诸子治国思想、两汉国家祭祀制度,到魏晋南北朝儒佛道思想互动、唐宋社会秩序变革,再到宋明理学发展、清代学术思想演变,几乎涵盖了历史上的所有主要朝代,充分体现了经史融合的特点。关键还在于题目够大,别说给大学生练笔,就是给博士生做学位论文也足够了! 至于13个小题目,内容倒是相对具体点,至少让人看了知道大致该怎么着手。可每个题目后面罗列一二十种参考书目又是怎么回事?不管了、不管了,还是备考《高等代数》要紧! 矩阵、行列式、线性空间、多项式环、张量积,我来了! 转眼一个星期过去,江水源面色沉静地迎来了入学的第二场考查,其实心里早已慌得一批:出题的大佬一定要高抬贵手,就算考得题目深一点、知识点杂一点、计算量大一点,我都认了,千万别再玩那些虚头巴脑的技巧了,真的会死人的! 这次送题目的还是发量稀疏的仇主任和那位低阶科研狗,沈处长却没来,顶替他的是景鹏副主任。 仇万平晃着更加明亮的脑袋宣布道:“此次考查内容为《高等代数》(1)(2),共计20道题,答对12题为合格,答对17道题以上为优秀。时间为一天,即明天早上8点半之前交卷。考查形式为开卷。有什么问题么?” 《高等代数》要学大一上、下两学期,也就是所谓的“高代1、2”,一般10个学分。考查有20道题,算下来还是2道题1个学分,跟上次一样,看起来还挺公平的。不过听到时间是一天,江水源手抖了一下:我去,看来题目简单不了,没准儿又得要熬夜! 看江水源没什么异议,仇万平示意低阶科研狗发试卷纸。 江水源拿到题目,立即摒除所有杂念,以争分夺秒的姿态开始答题。第一题是求矩阵的特征值和特征向量,属于高等代数里的基本操作,他拿起笔三下五除二,不出五分钟就轻松算出了答案。算完之后他才发觉有些不对:咦,这道题目怎么可以这么简单?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难道我踩了雷? 吓得他赶紧回过头,从头到尾认真检查了一遍,结果没发现任何问题。于是他抬起头,一脸呆萌地看着仇万平:怎么回事?究竟是你良心发现,还是你拿错了试卷,为什么今天的试卷这么简单?老实交代,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仇万平板着脸:“好好做题,不要东张西望的!” “不是说开卷吗?” “呃......哼!”仇万平被噎得够呛,恼怒地瞪了江水源和景鹏一眼,然后拂袖而去。 瞪我干什么?难道更年期的老人家都这么难搞?江水源耸耸肩,低下头继续做第二题。第二题是求某个齐次线性方程组的规范正交基,也属于常规操作。等花了五分钟做出来之后,他被彻底惊到了: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是我的真诚感动了上天,让我的梦想变成了现实?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 不对、不对,“即使我们工作取得了极其伟大的成绩,也没有任何值得骄傲自大的理由。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我们应当永远记住这个真理”。江水源把图书管理员的箴言默念三遍,摆正心态,继续往下做题。 不到十点,江水源已经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把前面十二道题目全部解决,顺利抵达及格线。他甩甩手腕,决定一鼓作气,在午饭前结束所有战斗,用学三食堂的火腿炒饭来欢庆高代的10学分顺利到手。然后他就遇到了第13题。 设a、b是n阶实对称阵且ab+ba=0。证明:若a是半正定矩阵,则存在正交矩阵p,使得p''ap=diag{&mbda;1,...,&mbda;r,0,...,0},p''bp=diag{0,...,0,μr+1,,μπ)。 题目看上去有些难度,关键后面还缀了个尾巴:至少用2种以上方法证明。由此看来,出题者不是洗心革面,放下屠刀吃斋念佛了,而是思路发生了点小变化。前12题是基础题,保证只要基本功扎实就能顺利过关;后面8题则是提高题,难度迅速抬升一个数量级,似乎刻意是要对答题者的能力做出筛选分级。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江水源心中略作盘算。虽然反交换的矩阵不一定有公共的特征向量,但是a的半正定性使得只需要把问题限制在零特征值的特征子空间上讨论就行了,此时a、b的反交换性就变成了交换性。所以第一种方法就是利用不变子空间理论,将问题转化成几何的语言,就可以很容易证明结论。 刚刚写完,他又想到了另外一种方法,利用实对称阵的正交相似标准形理论,假设a是正交相似标准形来做。嗯,so_easy! 进度13/20! 江水源刚要翻到下一题,突然想到一种更巧妙的方法,即利用a^2、b可以同时正交对角化,再用到半正定矩阵算术平方根的唯一性来证明,这种方法不仅更自然,也更简单。 景鹏像是闲得无聊,整个上午都呆在自习室里,优哉游哉地翻看着江水源放在书架上的各种书籍。等到江水源做完第13题,马上伸手拿过答题纸认真看了起来。江水源吐槽道:“景老师,不是说好开卷么?怎么感觉像是以开卷之名,行闭卷之实呀?” “我就是随便看看,碍着你翻书找资料了吗?”景鹏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个坐姿。 “倒不碍着我翻书找资料,可是影响我考试心情啊!” “都考试了,还能有什么心情?赶紧做题吧!”景鹏安静了不到十秒钟,忍不住惊讶出声:“欸,这个解法好精巧,我都没想到过!” 江水源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哪里:“很巧妙吧?我也是突然来了灵感才想到的。” 景鹏赞许地点点头:“不错、不错。不过能想到这个方法,只能算是有点聪明;能把整张试卷按时做完,那才是真正把高等代数学好了。” 什么意思?看来后面的题目简单不了啊! 事实证明,景鹏不是虚言恫吓。江水源越往后做越觉得吃力,第15题刚开了个头,突然有只手伸到自己面前:“饭卡!” “嗯?”江水源顺着手看过去,原来是那位相貌普通的低阶科研狗,景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午饭吃什么?” “哦,已经是中午了?麻烦来一份石锅拌饭,一盒牛奶,谢谢。” “好。”低阶科研狗突然脸上带着蜜汁微笑,神秘兮兮地问道,“在你们那个班,是不是班委什么的也是按颜值来排的?比如说,长得最帅、最漂亮的当班长,排第二的当学委啥的?” “是啊,你怎么知道?当时我还是小组长呢!” 吃完某位八卦人士热心送来的午饭,江水源把战线继续缓慢往前推进。如果说上次数分考试非常考验人的耐心和脑筋急转弯的能力,那么这次高代考试显然更注重人的思维能力和对知识的创新运用。换个角度说,上次数分考试像知识竞赛,而这次高代考试像写小论文。 到了晚上九点多钟,终于顺利推进道最后一道压轴题,证明三个矩阵秩不等式中等号成立的充分必要条件。 众所周知,矩阵理论是高等代数的重要组成部分,而矩阵的秩又是矩阵的一个重要数值参数。在矩阵运算前后,矩阵的秩会具有什么样的关系,教材上一般都给出了三个重要的矩阵秩不等式,分别是: rank(a+b)≤ranka+rankb; rank(ab)≤min{ranka,rankb}; rank(ab)≥ranka+rankb-n,其中n为矩阵a的列数。 在江水源见过的线性代数教材中,或是从初等变换、或是从向量组的秩的角度给出上述三个不等式的证明,但都没说清不等式在什么情况下等式成立。那么该如何证明上述三个矩阵秩不等式中等号成立的充要条件呢? 三十五、命题 其实这道题证明并不难,难就难在如何恰如其分地找到等号成立的充要条件! 江水源起身来到窗前,打开窗户,隔着扶疏的竹影远眺湖对岸的灯火与喧闹。夜晚的凉风趁机钻了进来,在他的脸颊、耳际、发丝间轻盈掠过,让有些呆滞的思维随之活跃跳动不已。然后他就产生了一丝疑惑:像这么明显的问题,这么多年难道就从来没有人想到过、解决过? 显然不可能! 真当那些挖空心思找题目、写论文的研究人员是傻的? 一念既起,便再也按捺不住。江水源干脆收拾起东西直奔图书馆,在电子阅览室打开数据库一查,果然不出所料,关于矩阵秩的不等式等号成立的论文足足有一二十篇之多,几乎是被人从不同角度、用不同方法证明过,甚至有些是思路完全相同、换个题目就在别的地方发表出来。 匆匆扫完论文,江水源开始烦恼另一个问题:那现在是把别人的直接抄过来,还是自己再另辟蹊径? 当然,看过那么多论文,再找出一条新路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还是那句老话,真当那些挖空心思找题目、写论文的研究人员是傻的?可真要直接抄别人的论文,又觉得有些心虚。虽然是开卷,但毕竟那是别人的成果、这是自己的考试。偷来的锣鼓怎么敢大庭广众地敲? 思忖片刻,江水源决定如果能想出新方法,自然万事大吉;实在想不出来,那就抄一篇应付差事,怎么说借鉴别人成果也是在规则范围内。 熬了大半夜,江水源也没想出什么更好的法子,第二天早上只好随便抄了一篇自认为比较巧妙的证明交了上去。交卷的时候,景鹏正好走了过来,看到顶着黑眼圈的江水源便主动问道:“觉得题目怎么样?你都做完了么?” “题目还蛮有区分度的,前面比较基础,越往后越难。做倒是都做完了,——” “都做完了?最后一题你是怎么做的?” 江水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老实说,我看了网上很多证明方法,自己又没有更新的思路,只好随便抄了一篇完成任务。” 景鹏哈哈大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既然是开卷,不就是允许你翻书上网找资料么?而且我想跟你说的就是,想当数学家、想搞科学研究,参考别人成果是必须的,而且是开始的第一步。否则劳心费力做了半天,都是重复别人几年前、几十年前走过的路数,有什么意义?就像孟德尔遗传定律,在几十年后又被荷兰的弗里斯、德国的科伦斯、奥地利的切尔马克先后独立发现;还有快速傅里叶变换,通常认为是库利和图基在1965年发明的,其实早在1805年高斯就已经提出类似算法,在此期间还数次被其他人以各自方式提出。在几十年前,我们可以说是信息交流不畅、沟通存在障碍所致,如果今天还出现类似问题,那就是我们前期文献准备和查重工作不扎实了!” 江水源态度恭敬:“受教了!” “当然,参考别人成果首先要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不能剽窃抄袭。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引用或参考别人的成果,一定要明确标明。” “考试的时候也包括?” “包括!学术规范就是通过严格的日常训练,才变成严谨的学术习惯的,不要怕麻烦。要是你因为不好的学术习惯而被冠上‘学术不端’的帽子,那才是真正的麻烦。同时你还要注意,在参考别人成果的时候,一定要确认别人走的路、得出的结论都是正确的!” “呃......难道还有不正确的?” 景鹏被逗乐了:“说笑了吧?要是发表出来的结果都正确,我们早就飞出太阳系了!前段时间不是有新闻报道么?有200多名心理学家对28项高引用和轰动性的研究进行检验,其中一半左右是无法重复的,也就是说,大约占50%至少不那么可靠。这还是些非常出名、比较靠谱的研究,那些不出名的、发表在边边角角里的论文结果又如何呢?是不是想想都觉得脊背发凉?” “这还真是!”江水源从来没想到素有“象牙塔”之称的学术圈居然还有这一面。 “或许你会说心理学本来就是一门玄学,很多种因素都可能导致实验结果不能重复。那么我们可以说说一直以来比较热门、比较科学的mof材料,也就是金属-有机骨架材料研究,据一项研究得出的结论,同样有20%的论文实验结果无法重复,那些基于这些错误实验结果的论文又怎样呢?还有近来刚被揭开的心肌干细胞再生修复领域,被发现最基础的研究就是造假,导致整个研究方向几乎全军覆没。所以说,做学问、搞研究任何时候都要大胆猜想、小心求证,其中就包括对前置的研究结果的检验。” 江水源想起前不久阿蒂亚爵士宣布自己证明了黎曼猜想的事,忍不住感慨道:“看来学术研究就跟行军打仗一样,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稍不留神就会中了圈套,破军杀将。” 景鹏道:“你有这个觉悟最好!” 当天晚些时候,仇万平紧急召见了几何教研室的高伯助。高伯助是光华大学数学博士,前两年刚招进学校,是教研室里最年轻的讲师。仇万平见面便劈头盖脸地道:“小高,你听说了么?” “听说什么?”高伯助一头雾水。 “咱们数学系今年不是招了个保送生么?” “这我知道,之前他刚来的还见过,长得又聪明又帅气,听说还获得过全国数学和生物两项奥赛一等奖,真是咱们学校难得的好苗子!怎么,主任你想让我辅导他么?”高伯助满脸的跃跃欲试。 仇万平脸一黑:“辅导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有个关于他的事情要麻烦你。是这样的,这个保送生小江人确实非常聪明,之前又学过奥数,本来是要保送经世大学,结果阴差阳错来了咱们学校,所以难免有点傲气,刚进校没多久就要求参加大一到大三的期末考试——” “哇,那么厉害!那主任你同意了么?” 仇万平脸更黑:“同意什么呀?!万一他参加考试还过了,校内外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咱们数学系大三的课程连一个高二学生都会做,以后咱们数学系的脸往哪儿搁?所以我就想着用考查代替考试。第一场考《数学分析》,因为不太了解他的情况,所以题目出得——嗯,比较简单,结果让他全答对了。然后第二门《高等代数》,我就建议题目出得难一点,不说故意为难他,至少不能让他满分,给咱们系多少留点面子。结果没想到他们出的题目连我都会做!” “那确实是太简单了点。” “嗯?” “我的意思是问,那主任您找我来的目的是?” “现在小江的第二门又满分了,马上要考第三门《解析几何》。《解析几何》是咱们数学系大一的三门专业基础课之一,共5个学分。今天我找你,目的就是请你出10道大题给小江,形式是开卷,答题时间大概在12个小时左右。” “这样啊?”高伯助有些疑惑:如果只是出10道题的话,打个电话就行,何必要让自己跑一趟? 仇万平果然又补充道:“当然,我还有个小要求,就是考查的知识点既要在课程范围内,又要控制题目难度;既不能让他再得满分,又不能让他不及格。最好是让他绞尽脑汁、费尽心机,最后只能得85分左右,从而挫掉他的傲气、保留他的锐气,让他充分认识到大学的内容还是很有难度的,咱们数学系的课程还是很有启发意义的。怎么样?” 高伯助眨巴眨巴眼睛:“主任,这、这要求有点难啊!要不还是你亲自来命题吧!” 仇万平怒了:“我要是能命题,还会找你啊?赶紧的,数学系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的面子,就看你的了!” 三十六、偶遇梗 交完《高等代数》的试题,江水源回去睡了个回笼觉,快中午的时候才醒。在洗漱的间隙,他想好了接下来的安排,先去食堂吃饭,再去图书馆借书,下午继续泡自习室。因为他已经决定下周一接着考《解析几何》,在考试周来临之前彻底解决数学专业基础课三巨头。 今天周二,距离开考只有五六天时间,看上去有些仓促,其实不然。一来《解析几何》本身学分少,内容也不多,二来《解析几何》是一门用代数方法研究几何问题的课程,有了前面的《高等代数》垫底,有着事半功倍的效果。 事实上大一的解析几何,——或者叫几何学,总之是一个东西,是数学系学生被数分、高代虐得死去活来后唯一可以找到自信的地方。在此之后,还能勉强让数学系学生找到生活乐趣的,大概就只有概率论了。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几何学简单,其实只是大一的解析几何简单,至于后续的微分几何、代数几何,都是难到脑浆飞起,绝对是所有数学系学生的噩梦。 江水源拿着杜布洛文、诺维可夫等人合编的《现代几何学:方法与应用》出了门。 不用说,这套三卷本的《现代几何学》也是经世大学教材。当初备战奥数的时候,江水源和张谨想学点空间解析几何之类的知识,葛大爷顿时一脸鄙夷,用他的话说:“空间解析几何不就是平面解析几何的立体版么?随便看看就行了,还用专门找书来学?真男人学几何,就必须撸流形和同调,娘炮才看《解析几何》!”说完就直接甩过了这套砖头。 后来江水源去经世大学旁听,才知道他们俩都被葛大爷无情地给黑了。原来即便在经世大学,这套书也是作为几何学、微分几何、微分流形等好几门课的教材,要学三四个学期的。不知道张谨看到了哪里,反正江水源只啃到第二本的前几章,就止步于同伦和映射度。 此次来两江大学,葛大爷把他整套数学教材全都送给了江水源,其中就包括这套书。但江水源清楚,这套书用来学习还行,但要应付考试,必须得去图书馆找几套国内通行的解析几何教材对照着看看。 两江大学的破旧,还体现在配套设施的简陋与不足。一到中午吃饭的时间,食堂里人头攒动,吵吵嚷嚷就像菜市场似的。江水源站在歪歪扭扭的队列里,一边翻着《现代几何学》,一边缓慢地朝窗口挪去。离窗口还有好几米的距离,打饭的大妈便露出老母亲般的微笑,大声招呼道:“小江,你来了?想吃糖醋排骨么?今天糖醋排骨做得不错!” 最前面排队的人马上不乐意了:“你刚才不说没排骨了么?” “这份排骨是我留下来自己吃的,不行啊?”大妈理直气壮。同时因为生气,打菜的时候帕金森综合症发作得更厉害,原本一份的鱼香茄子打到盘子里连半份多都没有。 大学生的可爱之处就在于他们初生牛犊不怕虎,敢于指斥自己遇到的所有黑暗:“你这是我要的一份?连半份都没有!摆明了公报私仇!”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大妈久经考验的战斗力。 只见大妈把勺子往盆里一摔:“爱吃不吃,不吃滚,别影响后面人打饭!什么叫连半份都没有?三块钱一份的鱼香茄子,你想有多少?是不是一盆都给你,你才满意?你扒开眼睛去外面店里瞧瞧,三块钱是要能买比这多的鱼香茄子,以后你来打饭都不要钱!哼哼,三块钱,只怕你连这里的油汁都买不到!” 大妈说得没错,食堂的饭菜可能口味不行、咸淡不对,唯独对油向是敞开了放的,以至于每个菜都油光锃亮。要是来得迟一些,上面的菜被打完了,大妈这一勺子下去能舀起半勺子油来。 “你!” 谁不知道国家为了支持教育,对校内食堂有专项资金补贴,外面小店里的价格怎么能比? 那位仁兄气得愤然离去,连打好的饭菜都没要。 江水源摇摇头,过去刷了卡,把那位仁兄的饭菜直接端走作为午饭。刚走没几步,就感觉一个黑影迎面撞了过来,幸好此时江水源一没看书,二没发呆,注意力和反应力都在线。他在0.1秒之内发现并迅速闪避开来,要不然差点被鱼香茄子和米饭糊一身。 等闪开之后,江水源才有时间打量肇事者。 肇事者是个长相很普通的女孩子,应该是大一或大二的,脸上还带着不谙世事的青涩以及无所畏惧的骄傲。那个女孩子似乎才发现自己闯了祸,干笑着道歉道:“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走路有点急!” “没事。”江水源觉得相比道歉,显然自己吃饭、看书更要紧,说罢转身就要走。 “咦——,你就是江水源吧?” “嗯,你认识我?”江水域微微蹙眉。既然认识,那么这一撞就很有可能不是偶然了。为什么都9102年了,还有人玩这种烂俗的偶遇梗呢? “嘻嘻,我在学校论坛里见识过你的风采,那真是风华绝代、万众景仰。不过说实话,真人比照片帅多了!”女孩似乎有点混不吝的性子,什么话都敢说,“啊呀,不好意思,把你的衣服都弄脏了,你看我是帮你洗,还是怎么赔偿你?” 江水源这才发现避让的时候,t恤上溅了几滴鱼香茄子里的油汁。呃,按照小姑娘预计的剧情,接下来是不是先洗衣服,再要联系方式,然后顺理成章认识,没事就电话骚扰、邀请吃饭逛街什么?这种套路在淮安府中的时候,都被那些高中小女生玩烂了,被画上各种墨水、钢笔印、签字笔印、油画颜料、水粉颜料的衣服都能装半个衣橱了! 搭讪机会?不存在的。 江水源笑笑:“没事,我有洗衣机。” 是真的有,学校配的! 女孩子还不罢休:“这是油汁,洗衣机洗不干净的!” “没关系,洗不干净丢掉就是了。”江水源觉得再不走,饭菜都凉了。 “这么新的衣服,丢了怪可惜的......” “没事,反正这样的衣服我有的是,穿也穿不完。” 没办法,江水源是锦衣服饰的品牌代言人,每次新装上市的时候,彭经理都会把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的衣服打包送过来,有时一种还不止一件。没隔多久,又到了换季的时候,再送来下一批,是真的穿不完! 看着江水源转身就走的背影,女孩呢喃道:“原来还是个土豪啊!” 三十七、题目 江水源端着餐盘在食堂里找个空位坐下来,一个人静静吃饭,同时犹豫是先回去换衣服,还是泡完图书馆再换。现在折回去换吧?总感觉有点浪费时间。可是不换的话,这油汁肯定味得很。正思虑间,感觉有人在自己对面坐了下来。 他觉得奇怪。一般来说,只要自己待在那儿,周围两米之内就像开了结界,基本上生人勿近。在淮安府中,偶尔还有些自认为是灰姑娘的小女生凑过来。到了两江大学,这种小姐身子丫鬟命的小女生就已经绝迹了,为什么还有人过来?所以他好奇地抬起头:嗯?还是那个上演偶遇梗的女孩子! 假装没看见。 当作不存在。 江水源低下头继续吃饭,同时决定还是先回宿舍。今天貌似命犯孤鸾桃花,出门遇事不顺,先换件衣服避避邪吧!对面那个女孩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主动说道:“刚才的事情,对不起!” “你已经道过歉了。”江水源的意思很明确:答应我,这种渣渣理由就不要用第二次了,好吗? “可是我害得你要扔一件新衣服。” “衣服而已,小事。” “对你来说是小事,对我可是大事。如果我没看错,你这件衣服应该是特别定制款吧?听说很贵的!我要是不做点表示,良心上肯定过意不去,夜里会失眠睡不着觉的” “那你现在保持安静,让我心无旁骛地吃完这顿饭,就是最好的表示。谢谢!” 天就这样被江水源无情地聊死了。那位姑娘对这样的结果显然不满意,她用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挑逗着餐盘里的米饭,同时眼睛四处寻摸,当她看到江水源手边摆着的《现代几何学》,终于感觉自己找到了新的聊天话题:“喂,你对几何很感兴趣吗?我也是!我跟你讲,我上高中的时候数学可好了,尤其是几何,无论有多难、无论要做多少条辅助线,都难不倒我!” 江水源抬起头再次打量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埋头吃饭,同时不动声色加快了吃饭进度。 “真的,我不骗你,高考数学我考了124分呢!要不是英语和物理拖后腿,说去经世大学可能有些夸张,但要说去金陵、华中之类的名校,绝对妥妥的。” “呵呵。” 都有两门瘸腿科目了,还想着去名校?再说了,最容易拿高分的数学都考不到140,就算那两门装了假肢又如何?还想着去经世大学,真当经世大学是收容所?而且这种“当年我差0.5分就可以上xx名校”的烂俗梗,简直比刚才的偶遇更加恶臭,江水源都懒得反驳。总之,你开心就好! 那位女生显然再次误会了江水源的好意:“对了,我叫吕璐,是咱们学校生命科学学院生物技术专业大一的,算是你的学姐。以后你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随时来找我!” “什么问题都可以?”江水源觉得很有必要让她见识一下数学与现实的冷酷。 吕璐高兴了,拍着一贫如洗的胸膛说道:“当然!” 江水源随手打开手边的《现代几何学》第二册,指着上面某一道习题问道:“既然你数学很好,那么请问这道题该怎么做?” “计算m维环面t^m到自身的线性映射f的数l(f),这里f由一个m阶的整数矩阵给定?”吕璐蒙圈了。虽然她确信每个字都认识,而且除了环面之外,像线性、映射、整数、矩阵,高中时都或多或少接触过,可连在一起就完全不知道说的是什么!这还不如生物学或医学上的一些bt名词,比如特发性低促性腺激素性性腺功能减退症(ihh)、急性炎症性脱髓鞘性多发性神经病(gbs),虽然名字很长,可意思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会?”江水源的语气似乎很失望,随即他又随手翻到另一页:“那这道呢?” “证明在采用物态方程p=ε/3时,对宇宙年龄的估计不会有实质性改变?”吕璐再次蒙圈。 “还不会?” 感觉江水源下一秒就会下逐客令,吕璐连忙点头道:“这道题我会,不是,我大概知道怎么做。不过我需要再认真考虑一下,可惜现在周围太吵,实在静不下心来。要不——” “等你什么时候想出来再说吧?” 江水源不会歧视对方,但也不会高估。就凭这位女同学124分的高考数学成绩,自学微分几何到高维变分问题,给她一年时间,应该不算过分吧? “还是留个你的联系方式吧?我要是想出来,好直接联系你。” “不用、不用。反正我经常会在这个食堂吃饭,你要是想出来,可以直接来找我。而且我也不是很着急,迟一天早一天都可以的。”江水源的言下之意是:没错,这道题能不能解出来,其实我并不关心,之所以挑它出来,就是为了故意刁难你。你要是想不出来,拜托就别来烦我了! 说完,江水源收拾餐盘,起身离去。 江水源一走,吕璐赶**出笔记下题目,然后三下五除二吃完午饭,一溜烟跑回宿舍。刚进门就大呼小叫嚷嚷起来:“姐妹们,出大事了,快来恭喜我吧!”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宿舍里的人都在,闻言都凑了过来:“璐璐,出了什么大事?莫非找到男朋友啦?” “难道是去了保研路,然后成功拿到保研资格?” “喂喂,你就不能想点好的?比如,璐璐被津巴布韦的某位酋长儿子看上,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吕璐表示不屑:“切——,我知道你们这是羡慕嫉妒恨。告诉你们,今天我遇到那个小帅哥了!而且还和他聊了天!” “哪个小帅哥?” 吕璐洋洋得意地说道:“咱们学校能有几个小帅哥?又有哪个是全校公认的?我说的,当然是全校公认的最帅的那一个咯!” 全校公认的、最帅的那一个?宿舍里的人马上反应过来,气氛也更加热烈:“聊天?是你去搭讪,然后他说‘丑女,滚远点’吧?” “不、不,小帅哥怎么可能浪费那么长时间说那么多字?我估计他会言简意赅****:丑拒!” “也有可能就一个字:滚!” “你们先给我滚!”吕璐也不是真生气,发完飙又继续显摆:“告诉你们,小帅哥真的是名不虚传,简直帅得一塌糊涂,感觉整个人都在blingbling发光!关键是人家不仅长得帅,为人还特别好。我不小心弄脏了他的衣服,人家一点都不生气,说话也和和气气的,真是个超温柔的蓝孩子!” “哇,原来帖子里说的那个心机婊就是你呀!” “说谁是心机婊呢?请收回你的口无遮拦。网络不是法外之地,惹毛了我,照样告她们诽谤!”吕璐理直气壮,“告诉你们,我不小心撞到他,那就跟许仙和白娘子同船共渡、祝英台和梁山伯草桥结拜一样,都是缘分!缘分,你们知道么?” 好几个女生都忍不住想翻白眼:对对对,白娘子是蛇精,你是蛇精病,肯定是缘分! “你们还别不信!我跟小帅哥是一见如故、谈笑风生,他还问我题目呢!” “是问谁给你的勇气么?”有人吐槽道。 吕璐嘚瑟地说道:“当然不是,他问的是学术问题!” “学术问题?哦,你是生物系的,他是问你安全期怎么算吧?” “拜托,能不能别用你的恶俗来污染我们纯洁的小帅哥?”吕璐很嫌弃地看了对方一眼,“小帅哥人家问的是数学题目!他知道我高考数学考了124分,马上对我刮目相看,很虚心地向我请教了几个数学题目——” “喂喂,我没听错吧?人家小帅哥得过全国奥数一等奖,向你请教数学题?”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璐璐你上学期高数差点挂科吧?” 同宿舍的姐妹们都知根知底,连穿什么杯、大姨妈什么时候来都知道,学习上的事情肯定更瞒不住。吕璐搓搓手:“小帅哥问的题目是有点难,我确实hold不住。曼婷,你男朋友不是数学系的么?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什么好处?” “学二食堂走起?” “那你哪边凉快哪边呆着去吧!说得我好像就缺学二食堂一顿饭似的。” “那湘香?”湘香是校门口一家比较上档次的湘菜馆,吕璐说出来的时候都觉得有点肉痛。 “那还差不多!” 宿舍的其他姐妹笑着问道:“这种好事,是不是见者有份?” “璐璐这么大气的人,会让自己吃着、咱们看着么?想想都不可能!对不对,璐璐?” “好!都去!”吕璐现在感觉浑身肉痛,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过曼婷,咱们吃饭之前是不是先把这题目给解决了?” 曼婷迟疑了一下:“题目不会很难吧?” “难什么?整道题目的字数都不超过一行。再说,就算他得过全国奥数一等奖,那也是高中奥数,他都没正式读大学,出的题目还能难倒咱们数学系大二的青年才俊?” “也是哦。”听完吕璐的解释,曼婷放了心。 三十八、渣渣 数学系牲口们听说有女生组团来请教题目,一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似的,面红耳赤地亢奋起来。毕竟在几千人的大学校园里,国语系可以吟诗作对、音乐系可以吹拉弹唱、体育系可以显摆腹肌,就连搞机的程序狗都知道格子衫和****的浪漫,貌似数学系除了头秃之外,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看家本领。 “放开那道题目,让我来!” “高数只考80分的人,请你不要说话!” “高数80分怎么了,那是我一时疏忽,你怎么不说我解析几何考了92分?” “呵呵,来个尿黄的滋醒他!解析几何也好意思说?当我们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国语系小女生吗?” 几个月没摸过女生小手的数学系牲口们顾不上睡午觉,一边互撕一边赶到女生们占好的自习室。刚进门,他们就发现题目已经被抄在了黑板上,当下顾不得再争吵,开始认真读题,争取拿下一血:“证明在采用物态方程p=ε/3时,对宇宙年龄的估计不会有实质性改变?” “嗯?物态方程?好像我们《大物》里提到过理想气体的物态方程,还有描述实际气体状态的范**尔斯方程,可这跟宇宙年龄估算有什么关系?” “物态方程、宇宙年龄?确定这是数学题,不是物理题?” “绝对是数学题!”吕璐对此非常肯定,“我亲眼看到这道题目出自一本几何学教材!” “来来来,那位号称几何考了92分的兄弟,现在轮到你出马了!” “不、不,这么好表现的机会,当然要让给母胎单身的老大,瞧他手上都磨出了茧子。凡是讲究长幼有序,小弟可不敢僭越!” 大一结束之后,基本上各个专业就进入了隔行如隔山的阶段。瞧着他们推三阻四的样子,曼婷也能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于是低声问她男朋友余勇道:“怎么,这道题目很难么?” 余勇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这题目是从哪儿找来的?” 曼婷在男友自尊和实事求是之间犹豫片刻:“是璐璐从一本数学书上抄下来的。” “什么数学书?” “不知道。” 余勇这才回答之前她提出的问题:“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我就根本没看懂题目是什么意思!” “不会做?” “不会。” 什么?餐厅都预订好了,午饭特意留了肚子,结果你告诉我题目不会?女生们纷纷表示不能接受:“渣渣,连这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做!” “这题怎么简单了?”数学系的人表示不服。 “这还不简单?从头到尾就两句话,不超过30个字!” 数学系的几个人瞬间给跪了:这世界上还有根据字数来算题目难度的!你以为是小学算术题么?余勇含泪解释道:“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字数越少,事情越大’?黎曼猜想、哥德巴赫猜想、费马大定理,哪个不是一两句话?知道有多少数学家死在上面么?” 生物系的或许没听过黎曼猜想,但哥德巴赫猜想和费马大定理还是知道的,毕竟这些年民科的吹嘘之力功不可没。吕璐很是不爽:“不会就不会,大可以直说,拿哥德巴赫猜想来说事有意思吗?欺负我们学生物的什么都不懂是吧?” “不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想说我们不懂数学,不知从哪里找来一道题目,故意来寻你们开心,对不对?切,我们才没那个闲工夫!”吕璐的嘴巴就跟租来的马克沁**一样,嘟嘟嘟地往外喷枪子,“这道题目,就是一个还没上大学的高中生,随便从一本几何教材里翻出来的练习题。你说再难,又能难到哪里去?” “高中生?不可能!”数学系的学生虽然有浑水摸鱼的,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眼力劲儿多少还是有点的。 “怎么不可能?人,是我亲眼所见!这题目,是我亲手所抄!”吕璐斩钉截铁地说道。 “确定是几何教材?” “没错!我想想哈,好像叫什么《近代几何学》还是《现代几何学》来着?” 余勇抹了一把辛酸泪:“现、现代几何学?妹纸,下次问问题的时候,能麻烦您先说清楚吗?你要是说了这是现代几何学的题目,我们就算饿死,死外边,从这里跳下去,也绝对不接这单生意的!” “啥意思?” “因为几何学是数学系所有课程里面最坑的,它既可以非常简单,比如解析几何,大一学生随便学学,都能考个**十分!它也可以非常难,比如微分几何和代数几何,难到让你怀疑人生。这么说吧,像我们这种学校,要是拿《现代几何学》当教材,估计99%的人都毕不了业!” 吕璐有些恨铁不成钢:“那你就不能争当那1%么?” “妹纸,咱们数学系一届不到50人,也就是说,平均算下来,两届都找不到一个。就算是有,那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什么意思?” “就是问你题目的那个人呗!”余勇也有些好奇,“对了,这个人究竟是谁?长什么样?说说看,没准儿我们还认识呢!” “别扯这些没用的,现在是他在问我问题!我就问你,你们不会,你们系老师有会的么?” “那肯定有!教我们《高等几何学》的高老师是光华大学数学博士,硕士、博士都是研究几何学的,前两年刚毕业,绝对是咱们学校几何方面的最强战力。这种题目对于他来说,肯定易如反掌!” “那能请他帮忙做这道题么?”吕璐见余勇似乎面有难色,马上加码道:“做完我请你们吃饭,咱们两个寝室联谊!” “板载!寝室联谊赛高!” “勇哥,关乎全寝室兄弟性福的事,你肯定义不容辞吧?” “对啊对啊,你可不能一个人吃饱,放着兄弟们挨饿!” 寝室联谊嘛,大家都知道的,看对眼的就可以去学校的晴人湖边牵牵小手、聊聊天气。如**得开心,还可以做更深入的了解,反正大家都已经年满十八周岁,完全可以去开个房间,生动地研究一下数学上的闭域套定理、勾股定理、拉格朗日插值公式、夹逼准则。 有位大兄弟说得更直白:“余哥,咱们下半身的幸福就在你手里了。加油!” 余勇实在忍不住了:“你走!” 不管怎么说,女朋友的渴慕眼神,男朋友、不对、兄弟们的殷殷期盼,都让余勇感觉重任在肩。他硬着头皮敲开几何教研室的房门:“高老师,您好,我是咱们系大二的余勇,上过你的《高等几何学》。” 正在闭关出题的高伯助闻言从一堆资料来抬起头,打量余勇几眼,确认是自己教过的学生,貌似成绩还不错。于是点点头:“有事?” “有道题目不会做,想向你请教一下,不知是否方便?” 好学的学生总不会让老师讨厌,如果他还聪明勤奋的话,那简直就是老师的宠儿。虽然高伯助被系主任的无理要求折腾得头昏脑涨,此时还是笑着应道:“什么题目?拿来我看看。” 题目很短。高伯助一眼扫完,有些吃惊地抬起头:“你今年大二?” “是。” “你在自学微分流形还是场论?” “呃......微分流形。” “不错呀!”高伯助莫名开心起来。尽管两江大学数学系很烂,尽管大多数学生很渣,但终归还是有几棵好苗子的!之前是个得过全国奥数一等奖、还没进校就要横扫大一三门基础课的狠人,现在又有个大二自学微分流形的尖子,果然是十步之内必有芳草! 热情高涨的高伯助拿起笔,开始讲解道:“这道题目看上去虽然比较简单,但涉及内容比较复杂,包括微分流形、广义相对论、场论等。不过你既然问到这个问题,那你肯定已经了解费里德曼模型,也就是各向同性的均匀模型。这种具维数为6的群g的模型不仅易于研究,而且在相对论宇宙学里具有重大意义。我们知道,总共存在3种具6维群g的各向同性和均匀的3维单连通流形m^3,是哪三种呢?” 余勇一脸懵逼:啥啥啥?你说的都是啥? 高伯助自问自答:“对了,他们就是球面s^3、欧几里得空间r^3和罗巴切夫斯基空间l^3。这些空间的度量可以描述为......显而易见,我们可以证明上述模型的度量是共形平坦的,也就是说,共形等价于闵可夫斯基度量。知道怎么证么?很显然,我们可以把爱因斯坦方程化为另一个方程......” 余勇彻底迷茫了:我是谁?我要干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个小时之后。 高伯助用关爱的眼神看着余勇:“怎么样?听懂了么?” 余勇拿出小金人最佳男主角的演技,在六分恍然大悟的神色中夹带着两分思索、两分疑惑:“我感觉大概懂了,不过内容太丰富,我还要回去再琢磨琢磨、消化消化。” “好,学习这东西不用太着急。很多时候,问题不是讲明白的,而是想明白的,靠的是悟性。毕竟走到最后,再也没有别人可以帮忙指点,只能依靠自己。”高伯助对余勇的态度更加满意,“总之,以后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我们互相切磋!” 三十九、校园之大 “怎么样?听懂了么?” 半个小时之后,余勇也用关爱的眼神看着吕璐等人。更具体一点说,是关爱智障的眼神。 余勇知道自己并没有真正弄懂题目的解题过程,甚至在大学毕业之前自己能不能弄懂都在两可之间。既然如此,他相信面前这些连微分几何都没有学过的生物系女生,这辈子都不大可能弄懂。所以,他只是照猫画虎,复述高伯助的讲解过程,至于讲没讲错?信不信他把具6维群g的各向同性和均匀的3维单连通流形m^3说成4种,再捏造出一个爱因斯坦空间e^3,对面这些女生都不会发现? 他有这个自信! 吕璐听了半天,犹犹豫豫地说道:“师兄,能麻烦你把解题过程写下来么?” 余勇干脆把高伯助涂抹的那几张纸直接往吕璐面前一推:“喏,都在这里。” 吕璐看着满纸鬼画符般的公式,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数学术语,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是解题过程?怎么感觉像是草稿纸?” 什么叫感觉像是草稿纸?分明它就是草稿纸! 余勇依旧故作高深:“放心吧!能看懂的,这就是解题过程;看不懂的,你就算把解题过程雕上花、镶上钻,他还是看不懂!” “好吧。” 吕璐最终还是相信了专业人士的劝说。没办法,不听不行,谁让自己一窍不通呢? 第二天中午,被宰了一刀、到现在还觉得肉痛的吕璐早早就候在学二食堂门口,远远看到江水源过来,便主动迎了上去:“师弟,你怎么才来!” 师、师弟?咱们很熟吗? 江水源眉心跳了跳,说话依旧温和:“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么?再怎么说,咱们也是见过两面的老朋友。”相貌普通到平均线以下的灰姑娘,用恶俗而且生硬的技法尬撩道。可惜她的气质、她的谈吐、她的相貌都支撑不起她的幽默,现场气氛一度非常尴尬。在周围人灼灼烤人的眼神里,她挠了挠头:“其实是昨天你给我的题目,我做出来了!” “做出来了?” 江水源震惊了。虽然题目是他随手翻的,但内容还是有印象的,这应该涉及到广义相对论中的流形问题,自己都还没摸到边,这位学生物的大一女生居然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做出来了?如果没猜错的话,生科学院应该连微分几何都不学吧? 难道,每个学校都有传说中的扫地僧? 难道,面前这位貌不惊人的小姑凉就是大隐隐于市的独孤求败? 江水源试探着问道:“你采用的宇宙模型是什么?” “费里德曼模型?”吕璐不确定,但她昨天只听到了这个名字。 “!” 啊嘞,还真是高手啊!江水源顿时对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凉刮目相看,说话语气都敬重三分:“厉害、厉害!你是怎么学的微分流形?自学的还是?” “这你就别管了!”得到小帅哥的认可,吕璐心里甜得跟蜜似的,但她还是尽力保持低调,毕竟偷来的锣鼓不敢敲,稍微一问就会露馅。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草稿纸拍了过去:“呐,这是解题思路,你拿回去自己慢慢领悟吧!” 江水源随手打开那几页纸,上面潦潦草草写着一堆名词和方程,根本不像解题思路,而且就他浅薄的鉴别能力来看,这也不像女孩子的笔迹。他又接着问道:“那你为什么采用费里德曼模型?” 这个问题说简单也简单,只要说费里德曼模型是主流的标准宇宙模型就可以。 但这个问题说难也难,因为要涉及到核物理、粒子物理、相对论、量子力学等对宇宙起源和演化的解释,尤其是要注意到我们目前在残留的背景辐射中尚未发现有各向异性。在宇宙演化的现阶段,在充分大的尺度内,物质的分布可以视为各向同性和均匀的,所以在估算宇宙年龄时可以采用费里德曼模型。 ——这对生物系大一学生来说,就有点超出知识边际了。吕璐顿时梗在那里:“呃......这种问题,你回去自己慢慢悟,老吃别人嚼过的馍,以后怎么健康成长!” 她这一说,自然就露了怯。江水源笑笑,把几页纸叠起来夹进书里:“多谢!” “帮你这么大的忙,一句‘谢谢’是不是有点太轻飘了?” “那你说该怎么谢?” “礼尚往来,你也帮我一个忙!” 江水源没想到这个相貌平平无奇的小姑凉套路竟然那么深,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说说看,我能帮到你什么?” 吕璐一脸阴谋得逞的兴奋:“是这样的,我还担任生科院学生会文艺部副部长,这不是快到毕业季了么?院里准备举办一个毕业晚会,具体工作就交给我们文艺部在操办。现在正好缺少一个压轴的重磅人物,我就想邀请你——” “抱歉,我最近忙着考试,恐怕没时间。” “怎么没时间?表演一个节目顶多十分钟,你再忙,难道连十分钟都抽不出来?你知道我为了做那道题,花了多少时间、费了多少工夫吗?”想到自己瘦了一圈的钱包,还有接来下紧巴巴的日子,吕璐都抑制不住悲愤起来:“你一个男孩子,怎么可以这样?” 江水源觉得莫名其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你先弄脏了我的衣服,然后再帮我做题的吧?咱们一来一去、一往一还,关系清楚,事实确凿,处理恰当,似乎没必要对我进行什么道德指责吧?” 吕璐咬咬牙:“大不了我再帮你做一道题!” 江水源可不想沾惹什么麻烦:“再做的话,就得是哥德巴赫猜想这种级别的了!” “小气!” 小气就小气吧,总比以后受气强。江水源绕过这位长得不美却想得挺美的女孩子,走进食堂继续觅食。没成想那位女孩子没有知难而退,反而形影不离地跟在身后,一起排队、一起打饭、一起吃饭。怎么办? 当然是选择无视她。 江水源默默吃完饭,看着尾巴一样跟在后面的女孩子,决定去图书馆翻翻当前国内高校通行的解析几何教材。别看两江大学籍籍无名,图书馆也破烂留丢,但里面收藏的各种教材可真不少,也不知道是校方觉得对于本校学生来说,各种教材才是刚需,还是因为合并之前各校就收了不少教材,如今一合并,就成了现在的规模。 他过去先挑2套知名度最高的教材,找个僻静的角落翻了起来。没错,是“翻”,基本上是先看目录,然后闭上眼睛思考几分钟,就开始哗哗地翻书,不多时一本书就被他翻了三分之一。 本来吕璐看见江水源从数学区捧出一堆教材,下意识躲开几步,生怕他又逮着自己问之前那道题目,结果人家瞧都没瞧自己一眼,就在那里翻书玩,而且还翻得有滋有味、有模有样,于是她又壮着胆子凑了过去:“喂,你在干嘛?” 差点被打断思路的江水源瞪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是在看书么?”吕璐又锲而不舍地问道。 “知道还问?” “你平时都是这样看书的吗?看书效果怎么样?能记住多少?我感觉这样看书,什么都记不住!”吕璐就像好奇宝宝。 江水源直接封杀:“别说话,图书馆内要保持安静!” 吕璐气得狠狠地挥了挥拳头。要不是看在对方颜值太高的份上,她都想过去喷他一脸:本小仙女找你说话,是你多少辈子修来的福分,居然还敢爱理不理,谁给你的勇气?是梁静茹吗? 图书馆里很安静,空调温度不冷不热,灯管的嗡嗡声非常催眠,素有午睡习惯的吕璐很快就困得一丝两气,头点得就跟磕头虫似的。江水源看完一本之后,正准备悄悄起身,刚挪动椅子,吕璐就像被踩到尾巴的哈士奇,瞬间蹦了起来:“你、你要去哪儿?” 江水源眉头微皱:“我要去哪儿,你管得着么?” “没事,我就是随口问问,你随意。”吕璐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还有,我是女孩子,还是你师姐,能不能麻烦你说话的时候客气一点?” 江水源懒得搭理她,起身就往外走。吕璐马上亦步亦趋跟了过去。江水源怒了:“我要去卫生间!” “你去呗!我又不会偷看。我就在门口等着。” 江水源终于明白为什么“好女怕缠郎”了。别说是好女,就算是梁山好汉,遇到藤绕树一样缠着不放的异性也得怕啊!像武二哥、黑三郎那样铁石心肠、敢下狠手的毕竟还是少数,再说,文明社会杀人犯法啊! 于是他莫名怀念起了高中生活。 记忆里,高中的女孩子们都是非常单纯、非常羞涩的,就算再疯狂的迷妹,也只敢在课间溜过来偷看几眼,上课铃一响,还是要老老实实回到自己的教室。哪像现在,教室就是菜市场,大家来去自由。据说有些彪悍的女生,甚至连男生寝室都敢闯! 难道校园之大,连男生的一点私人空间都放不下了么? 江水源如是想道。 四十、深夜访客 从食堂到图书馆,从图书馆到操场,从操场到食堂......短短半天时间,江水源就被磨得没有半点脾气:“拜托,你到底想怎样?” 吕璐理直气壮:“想请你去演出啊!” “我要考试!我真没时间!要不这样,我给你500块钱,算我个人对你们晚会的赞助,你们拿钱去街上请个流浪歌手,保证不仅唱得比我好,就算你们听个专场都没问题!” “可他没有你帅啊!”吕璐歪着头,“要不这样,你要来,我给院里申请一下,给你500块钱演出费,好不好?” 不好! 我特喵一个代言几百万,会稀罕你那500块钱?江水源有些无语:“那我给你再加500,麻烦你们再去请个帅一点的校园歌手。两江大学那么多、学生那么多,校园歌手肯定不少,想要什么类型的、想听什么口味的,你们自己选,怎么样?” “那我给你再申请多加、多加300演出费?”吕璐说话底气明显不足,“你也知道,我们办一场晚会其实没有多少经费的,就算有点钱,也都花在设备、道具、化妆上了。其他人演出都是义务劳动,不给演出费的。所以——” “所以你们更要量入为出、省吃俭用啊!”江水源痛心疾首地说道,“很简单的道理,我要是不去,你们不仅能多两个节目,还可以多租几套衣服、多买几捧鲜花。难道这样不香吗?” “可我们更想看帅哥!” “那就请你们系草、你们院草上啊!” “我们女生从来都不愿将就!要么不看,要看就要看最帅的!” 好吧,你赢了!江水源被这个女孩子单纯而直接的要求所打败:“我去可以,我也不要你们演出费,但我只有一个小要求!” 吕璐差点高兴得蹦起来:“你讲、你讲!只要你参加,就算十个、一百个要求,我都答应你!” “那好,我的要求就是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咱们就像从不相识的路人,从此相忘于江湖,擦肩而过于校园。——当然,我们现在也不是很熟。” 吕璐表情瞬间凝固:“为什么?!” “我需要清净啊!”说完江水源又怕她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更具体地解释道:“我这个人就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清清爽爽地待在角落里看书学习。我来上大学的目的,也是为了学到更多的知识,那些不必要的文体活动和社会交际会影响我的心情、打乱我的安排,所以麻烦你离我远一点。” 吕璐显然不能理解学霸的生活方式:“那你学**意义是什么?” “求知?解惑?总之,不想就这么浪费宝贵的时间吧。” 帅破天际的小帅哥居然不泡吧、不玩游戏、不交朋友、不搞娱乐活动,只喜欢宅在自习室里,沉迷于学**法自拔?世界上有这么暴殄天物的么?吕璐彻底抓狂了:“拜托,学习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而不是生活为了更好的学习!还有,难道你不需要朋友么?” 朋友当然需要,只是不需要你这样的朋友而已。 江水源被耽误了大半天时间,实在没耐心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了:“抱歉,我们在这个问题上三观不合,而且我现在感觉良好,完全没有改变自己的打算,所以争论就到此为止吧!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那我们从现在开始,就各自履行自己的职责。”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麻烦你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喂喂,你这是在赶我走吗?怎么,我跟在你后面给你丢脸了是吧?” “我说过,我这个人喜欢清静,仅此而已,没有别的意思。”在某一瞬间,江水源突然对某项渣男技能无师自通:“当然,你要是那么想,我也没办法。” “你!” 果然是千锤百炼久经考验的渣男必杀技,瞬间让吕璐受到至少一百万点暴击:“你怎么可以这样!人家为了做你那道题,你知道有多辛苦吗?七拐八拐找了那么多人去问,还请了那么多人去吃饭,而且是在湘香!你知道花了我多少钱么?接下来一个月我都要吃糠咽菜了!” “这样啊!不过吃饭的问题,你应该不用太担心。” “什么意思?你要请我吃饭吗?”吕璐眼里透露出希冀的光彩,在夜里能熠熠发出绿光的那种。 江水源摇摇头:“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告诉你,马上就要考试周了,你应该不用吃糠咽菜一个月,顶多三个星期就可以放假回家好好补补。” “你——!”吕璐气得直跺脚。 “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喂!” “还有什么事?” 吕璐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还没告诉你晚会什么时候在哪里开呢!” “哦,那你现在说也还来得及。” “本周五晚上7点,在我们生科楼三楼大会议室。一定要记住!” “我记性向来很好,希望你的记性也能和我一样!” “放心吧,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会信守承诺的。”吕璐感觉牙都要咬碎了,“还有,你准备表演什么节目?我这么辛辛苦苦,你该不会上去随便走几圈、说几个冷笑话来糊弄我们吧?” 说到表演,江水源还真有些惭愧,好像除了唱歌,自己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才艺,一笔字更是写得稀烂,不像那些家世良好而又有艺术细胞的同学,可以画个画、跳个舞、玩个乐器啥的。所以他也别无所选择:“那我就唱首歌吧。” “也对哦,你可是获得过全府歌唱比赛一等奖的,唱歌肯定非常好听!” 江水源愣住了:连我得过这个不起眼的小奖都知道?我才来不到一个月,老底就被揭成这样,对你们来说,我还有秘密可言么? “那你打算唱什么歌?”吕璐当起了狗头军师,“最好别唱美声的,也别唱京剧、黄梅戏什么的,咱们理科生水平太凹,欣赏不来。最好是唱流行歌曲或校园民谣,受众比较广,大家也爱听。对了,平时你听谁的歌比较多?粉哪个偶像,或嗑哪个cp?哦,我差点忘了,你沉迷学**心娱乐。那你就唱个眼下最流行的网红歌曲吧,比如《你笑起来真好看》?《一曲相思》?《可能否》?” 江水源摇摇头,想起之前在京城酒吧里唱过的那几首歌:“我唱《少年锦时》吧!” “好!”吕璐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不过我觉得你还需要多准备一两首歌。万一到时候大家听完疯狂喊encore,你总不能拒绝大家的好意吧?” 江水源无语:“那是毕业晚会,又不是演唱会,喊encore是什么鬼?” “大家捧你的场嘛!” “再说,这种晚会,台下不应该坐着一票院里领导吗你?觉得这样起哄,领导会没意见?” “都毕业了,谁还怕他们有意见?” “快毕业的是不怕,关键是你们不怕吗?” “呃......”没错,吕璐想想是有些怕了,毕竟她还要评先评优,还要拿奖学金。虽然领导未必会为这种小事生气,可万一呢?所以她很快就妥协了:“那就只唱一首吧。” 好说歹说,江水源总算把这个磨人的小妖精给送走了,耳根又恢复清静。他抱着书来到专用自习室,准备好好梳理一下今天看的那几套解析几何教材。 总的来说,每套教材得到认可,多多少少都有些优点和特色,有的是条理清晰,有的是习题丰富,有的是射影几何内容多一些,有的是增加了双曲几何部分,等等。把这些各具特色的教材摆在一起比对着看,可以从不同角度,更加深入地理解同一个知识点。 面前摆着一沓a4纸,手里捏着签字笔,江水源眼睛微闭,脑海里开始对那几套教材里的知识点进行不断的分解、构建、组合,最后逐渐形成一个脉络清晰、贯通交融的知识图谱。很快三个小时过去,他总算把所有知识点全部理顺,整个人就像连熬了两个通宵,脑袋昏昏沉沉的,浑身关节肌肉都隐隐有些酸痛。 他捏捏眉心,起身准备用凉水冲个脸。刚出门,就发现门外蹲着一个发量感人的中年,——不对,应该是青年男子,只是油光锃亮的宽大前额会让人情不自禁觉得他比实际年龄更成熟一些。他手里还拿着一本比尔登(beardon)的《离散群几何》,看到江水源出来,连忙站起身:“你好、你好,你是江水源同学吧?” “我是。您这是?” “噢,我是院里老师,教大一《解析几何》和大二《高等几何学》的,我叫高伯助。” 江水源知道对方是数院老师,也知道他叫高伯助,因为刚进校拜码头的时候见过,只是不知道他深夜来访是什么意思,尤其还在考试之前。——貌似前几天景鹏主任考试前也来过。难道考试前老师露个脸、见个面,是两江大学传统保留项目? 不管怎么说,江水源还是客气地把高伯助让进自习室。 高伯助可能蹲久了,扶着墙半天才站起来。一边起身他一边解释道:“不好意思,腿蹲得有点麻。我一个多小时前就来了,看到你在里面闭关,就没有打扰。学数学的都知道,一旦闭关,最烦有人打扰,没准儿好不容易蹦出来发的灵感就这么被吓没了。有一回我就这样,本来已经想到一个绝妙的证明思路,结果被我老婆的一个电话打断,到现在都没再想起来!” 听他解释,江水源倒觉得他这人蛮有趣也蛮识趣的:“没事,我就是在里面看看书。” 这是高伯助第一次进到江水源的专用自习室。他眼睛四下打量,看到独立的桌椅、阔大的白板,还有墙角的书架,忍不住啧啧有声:“真好啊,比我的办公室都宽敞舒服!” 江水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其实我也想有一间这样的办公室,没人打扰,关上门想看书看书、想睡觉睡觉,远离那些无聊的破事!”高伯助随便找张椅子坐了下来,“当然,这些都是你应得的。虽然你是还没进校的新生,我是已经进校任教好几年的博士,但我只羡慕,不嫉妒。说实话,我当年要有你这样的成绩,死我都要去上经世大学,绝对不会来这种垃圾学校。” 这种垃圾学校......? 大哥,你这也太耿直了点吧?!还有,你一个在职老师当着学生的面这么说学校,真的好吗? 四十一、自荐 高伯助见江水源没有搭茬,又接着说道:“听说你一来学校就想参加大二、大三的期末考试?是不是之前自学过?” 江水源道:“之前参加奥赛时学过一点。” “也对,你参加过奥数,还获得过全国一等奖。就凭以前学的那一点点,应付这种垃圾学校的期末考试应该完全足够了。”高伯助似乎对两江大学的怨念不是一般两般的深,“下周考《解析几何》,你应该更没问题吧?” 这话问的! 说有问题?他肯定觉得你这个人不老实:连大二、大三的期末考试都敢参加,你好意思说最简单的《解析几何》有问题?不是当面打自己脸吗? 可要说没问题,那更完蛋了:你竟然敢当着《解析几何》老师的面,说自己《解析几何》学得没问题,关键你还连他的一节课都没上过!就算《解析几何》简单,那也只是比较而言。真要有心刁难,别说《解析几何》,就是初中奥数题,都能让你分分钟怀疑人生! 所以江水源只能打哈哈:“应该还行吧?现在正在认真复习。” 然后高伯助就看到放在桌子上的那套《现代几何学:方法与应用》,顺手拿了过来:“哟,居然拿杜布洛文和诺维科夫的书来复习?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你!怎么样,学到了哪里?” “才开始看第二本。”江水源如实回答道。当然,也没什么好掩饰的。 “开始学流形和映射度了?怪不得敢参加大二、大三的期末考试,这书上随便学点皮毛,也比听学校那些垃圾老师贩卖的大路货强!” 好嘛,攻击完学校,又开始攻击老师了。话说回来,您本人也不是垃圾学校的垃圾老师中的一员吗?而且你就是教《解析几何》和《高等几何学》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疯起来连我自己都骂”?高伯助浑然未觉自己给自己骂了,接着说道:“其实我非常好奇,一直想找机会问你,为什么你会来咱们这种学校?难道就为了那点奖学金?不至于吧!” 为什么会来两江大学?这可真是一部《二十四史》,该从何说起?江水源挠挠头,决定长话短说:“就是学完了高中课程,不想再在高中里浪费时间。” “不想浪费时间,那可以自学大学知识啊,就像你学这套《现代几何学》一样。当然还可以继续参加竞赛,多刷几个大奖,给自己再镀镀金。——哪怕你什么不干,凭现在拿到手的奖项,到时候上经世大学也是妥妥的,何必着急这一年?就算你着急上大学,也可以去金陵、震旦之类的名校,何至于来这里?” 没想到这位发量感人的数学老师还挺有八卦精神的。江水源只好继续往下说:“因为两江大学校方允许我根据自身需求,定制培养方案,最短两年就可以毕业拿到学位。” “你家境困难?” “不困难啊。就是一般小康家庭。” “那你着急毕业干什么?” “也不是着急毕业,就是不想浪费时间。” 这高伯助简直打破沙锅问到底,让江水源都有些招架不住。刚想转移话题,高伯助又把问题砸了过来:“也对,都学到了这份上,再按部就班去读高三、上大学,确实是浪费时间。可你想过没有,现在不浪费时间,以后就得浪费更多的时间!举个简单例子,同样大学毕业找工作,经世大学毕业生起薪每月1万,两江大学毕业生起薪只有5千,这得花多少时间才能追得上?说不定一辈子都追不上!” “这个我倒没考虑过......” 高伯助打量江水源几眼,点点头:“在这个看脸的社会,你确实不用考虑工作和钱的事。” 江水源微微有些尴尬:“我的意思是,毕业后再读个研,然后决定是找工作还是做研究什么的——” “做研究那就更要读名校了!现在科研院所招聘进人都是‘学历查三代,出身看本科’,知道什么意思吗?哪怕你博士毕业,人家也要看你本科读什么学校。我堂堂光华大学博士,为什么会来两江大学这种垃圾学校?还不是因为我本科是普通院校,稍微高大上一点的名校根本不要我!” 看到不惜自曝家丑也要极力劝退自己的热心人士,江水源有些瞠目结舌。 高伯助笑了笑:“当然,以上纯属我个人观点,仅供参考。我今天来,主要是想和你聊聊《解析几何》考试的事儿。这么说吧,你想考多少分?” 还用问,作为一个纯粹的、**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大学萌新,当然是想考满分!但江水源转眼就咂摸出了高伯助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我不能得满分?” “拜托你给这个垃圾学校留点面子吧!你知道越自卑的人越敏感、越垃圾的学校越注意脸面。你一高二学生,还没进校,就要参加大二大三的考试,已经让学校很没脸了。你现在又想搞三门专业基础课满分,学校和院里都很为难啊——” “你是说我高代、数分满分?” “是。”高伯助点点头。 “如果高代、数分都是满分,相对简单的解析几何反而考得不好,那不是更奇怪?” “或许是你不擅长几何?” “呵呵。” “也可能是我们老师出题水平比较高?” “麻烦你把学校上几级《解析几何》期末考试卷拿来,我认真研究一下。” “那就是你大意了!” “然而并没有!” “你可以有的。”高伯助用力摇晃着锃亮的大额头,“我觉得你可以考个99分,少考1分,是给学校留点脸面。当然,我也不让你吃亏,你不是在自学这套《现代几何学》么?我可以帮忙。无论每天固定时间上课,还是每周固定时间答疑,都没有问题!以后我的微分几何、代数几何,也包你拿满分。怎么样?” “原因呢?”江水源才不相信天底下有这等送上门还倒贴的好事,有,那也是在《聊斋》里。 高伯助难得露出几分羞赧的神色:“想听真话?” “......”江水源有些无语:怎么滴,你还准备了鬼话来糊弄我? 高伯助道:“表面上原因是院里找我出题,让我为难一下你,给院里留点面子。——当然,这个任务其实是在为难我。就像你刚才说的,高代、数分都满分,解析几何怎么可能会差?为了完成院里那群昏聩无能偏又最擅长折腾人的领导交给我的无聊任务,只好找你做个交易。” “那深层原因呢?” “深层原因是我教了几年垃圾学生,实在受够了,迫不及待想找个聪明点的学生体验一下当老师的快乐。如果是教你,可以想见,肯定快乐加倍!小说里经常说‘君择臣,臣亦择君’,学生想择好老师,老师何尝不想择好学生?无奈的是在本科阶段、在这种垃圾学校,面对的都是精力需要发泄、智商需要充值的愣头青,他们只有差与更差,根本没有任何选择余地!现在突然蹦出了你这个香饽饽,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主动争取一下?” “君择臣,臣亦择君。既然如此,你怎么就笃定我会选你?” “首先,我是博士!”高伯助竖起一个手指,“咱不是说博士有多厉害、有多了不起,事实上在京城、沪上高校,博士学位是老师标配,甚至有些重点高中招聘时都要求是博士。但在两江大学数院这种垃圾学校的垃圾院系里,博士还是珍稀物种。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此地无朱砂,红土为贵。而我,就是那红土!” 紧接着红土,不对,高伯助竖起了第二根指头:“其次,我是光华大学的博士。光华大学是国内著名高校,光华大学数学学科水平在全国也能排前十,这些虽然不能证明我学术水平有多高,但至少能保证我的下限不会太低。” 江水源点点头:读名校的意义即在此,他不能决定你的人生上限,却能保证你的人生下限。 高伯助又竖起第三根手指:“第三,我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博士。刚毕业你知道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还年轻,我还有梦想,不像那些四五十岁的油腻中年,早已被琐碎乏味的现实磨平棱角,只能苟且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舒适圈。意味着我接触的内容还是学术前沿,知道当前最热门的方向和最新颖的思想,而不是重复那些被人嚼了几十年的陈芝麻烂谷子。还意味着——” 看着吐沫横飞的高伯助,江水源算是明白了,恐怕老高同志此次前来,商量成绩是假,推销自己是真。但他堂堂博士、学校老师,至于这么主动上杆子倒贴呢?就因为自己长得帅,拿过全国奥数一等奖?还是说老高同志有“得天下之英才而教育之”的伟大梦想?又或者他善于占卜相面,能够看到我头顶有五色云气如盖,以后贵不可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古人锤炼出这句名言是有血泪教训的。于是江水源打断高伯助的滔滔不绝:“只要我不考满分,你就可以免费辅导我?” “当然!”高伯助似乎看出了江水源的疑虑,“要是你觉得学校的脸面不值得你让步,你也可以继续考满分,总之以你为主,不影响我们之间的约定。” 约定?什么约定?那是你单方面诉求,好吗?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约定! 四十二、共同进步 “竟然有这等好事?”江水源难以置信。 高伯助道:“你都纡尊降贵到了这种垃圾学校,难道还不应该有点免费大礼包什么的?” “是学校安排你来辅导我的吧?”江水源脑袋里灵光一闪,想起当初柯霖和廖冰莹忽悠自己来两江大学时曾提到有“一对一授课”,难道现在就给安排上了?貌似也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为什么一个博士会大晚上的跑来蹲点守门、主动倒贴。 “嗯。”高伯助含糊地回答道。 “那好吧,什么时候开始?”江水源翻过《现代几何学》,深知微分几何(有的学校会叫“微分流形”,总之是一个东西)、代数几何有多难,自学流形、纤维丛、同调和上同调有多痛苦。既然有老师一对一授课,谁还愿意一个人闭着眼睛摸索? “等考试结束?”结果高伯助反过来征求江水源意见,“这几天你先专心复习,准备考试,我正好看看你的几何学到什么程度,顺便准备一下怎么上课。——对于上课,你有什么想法?是我讲你听,还是我出题你做,又或者你来讲我来评?” “我没上过大学,不知道大学都是怎么学的。你是老师,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来吧。” 我也没教过你这样的学生啊! 高伯助在兴奋之余又觉得有些心虚:“我刚毕业没多久,也没什么教学经验,好在看家本领还在,大二、大三的专业课又比较简单。要不这样,《常微分方程》《数论》《复变函数》还有《微分几何》,这几门课我全都包了。咱们每门课一种方法,看看最后哪种效果最好。” 难道,你这就是传说中方法最原始、效率最低下的试错法? 感情你们又把我当小白鼠了? 江水源捏捏眉心:“好,不过教材要用经世大学的。” “额——?”听说要用经世大学的教材,高伯助顿时坐蜡了。 这就好像大学生教初中生一样,课本上的知识点再难,凭借多年的知识储备,都可以轻松推导出来。但面对的要是违背正常逻辑思维的初中奥数题,之前的知识储备基本失效,再想推导出来那就不那么容易了。同样道理,普通学校的《常微分方程》《数论》《复变函数》都很节制,温柔一似邻家小妹,而在素来崇尚艰深复杂的经世大学,这几门课完全就是另外一副画风了。 比如《数论》,一般大学叫《初等数论》。什么叫初等数论?因为现代数论和前沿代数、几何乃至计算机都联系得非常紧密,需要丰富的基础知识,本科阶段根本没法讲,只能讲些比较初等的知识,所以课程也相对轻松。但到了经世大学,《数论》就变得面目狰狞起来,那些高智商的学生都能被虐得脑浆飞起,更不用说一般人了。没办法,数论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最大特色就是多寡随意,丰俭由人,各种背景层次的人都可以找到适合自己的切入点,甚至中小学师生都可以拿数论最基本的内容作为有趣的智力竞赛题,——嗯,这时候你可以叫它“算术”。另一方面,凡是普罗大众知道的、民科最爱的数学猜想,基本上都是数论问题,因为大多数数论难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问题本身很容易弄懂,很容易引起人们的兴趣,要想向前推进却非常困难,像哥德巴赫猜想、孪生素数猜想、费马猜想、bsd猜想,还有前不久阿蒂亚爵士刚刚闹腾过的黎曼猜想,都是数论问题。高伯助真的担心自己在上课的时候会翻车。 江水源眉头微皱:“有问题?”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有问题?我是在考虑去哪儿借经世大学教材。”自己吹的牛批,跪着也要把它圆上,高伯助决定今晚回去就熬夜肝书,决不能在学生面前露出马脚。 “哦,教材的话我这里就有,你要需要,可以先拿去看。”说着江水源从书架上信手揪出尼达姆的《复分析:可视化方法》、拉夫连季耶夫的《复变函数论方法》、庞特里亚金的《常微分方程》等好几种教材,递给了高伯助。 高伯助只觉得双手一沉,紧接着头皮开始发麻,似乎想起了读博时被导师开书单所支配的恐惧:“这些书你都看过?” “随便看过一点。” “一点是多少?” “尼达姆的书看完了,然后翻了翻拉夫连季耶夫的那本,书太厚,没怎么仔细看。庞特里亚金的那本《常微分方程》倒是仔细翻了一遍,但当时是比赛期间抽空看的,静不下心来,所以没来得及仔细领会其中的精髓。数论主要是看《哈代数论》,诺格拉多夫的《数论基础》还没开始......” 听着江水源如数家珍,高伯助额头上的汗嗖嗖地往外冒,同时又暗自庆幸不已:得亏刚才说的是等考试结束以后,这要是急吼吼的明天就开课,那还不得被吊起来打? 高伯助抹抹额头上的虚汗:“那好,我先拿回去看看。不过我手头有个省级科研项目要结,最近稍微有点忙,抽不出太多时间,估计每周只能上两三次课,其他时间就要靠你自学。没什么问题吧?” “应该没什么问题。”紧接着江水源又问道:“一次课多久?我听说大学里上课,都是三四节课连在一块儿上的,一次就能扫掉四五十页的内容。是不是这样?” 高伯助连忙说道:“你刚上大学,咱们可以慢一点的——” “不用、不用,这几门课内容正好我都学过一点,而且暑假里没事,一周又只上两三次课,一次四个学时,讲五六十页内容,我应该能接受。如果有什么问题,到时候我再向你反映?” 高伯助心肝肺都在发颤:大哥,不是你有问题,是我有问题!要按你这个课表,我一人身兼四门专业课老师不说,还得应付你的各种提问,难度都快赶上博士论文答辩了,我怕分分钟露馅!何况你也知道,这是与民休息的暑假,你这操作分明是逼我996啊! 江水源看他不说话,还以为他在怀疑自己的能力:“高老师您放心,上课的时候我一定会认真准备,保证不会拖后腿的。” 高伯助瞬间泪目了:“好、好,我们共同进步。”说完他站起身,抱着那堆教材准备现在就回办公室肝书,同时暗自咬牙:大不了就是发际线再往后退几厘米!反正咱都秃到了这份上,多一厘米、少一厘米在外观上也没什么区别,说不定还省点电呢! “那个——!” “还有什么?”高伯助心惊胆战地转过身。 “我想说的是,《解析几何》如果是你出卷的话,能不能出得正常一点?”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考试归根到底是检验知识掌握程度的一种手段,考知识点、考解题思路、考做题技巧都属于常规操作,也都可以理解,但要像奥数竞赛那样为了难而难、为了技巧而技巧,是不是有点过了?”江水源也是被之前的数分考试虐出了心理阴影。 高伯助点点头:“这我会注意,但我绝对不会放水,更不会让你轻易拿满分!” “那我也争取只拿99分。” 江水源不是事事追求完美的室女座,也不是那种拿不到满分就睡不着觉的学抠。何况用1分来换个博士当私教,一辅助就是好几门,这笔生意怎么算也不亏吧? 四十三、晚会(上) 尽管江水源打算只考99分,却要担着考满分的心。又或者说,只有考满分的实力,才有精确控制自己分数的能力。所以接下来几天,他还是在努力看书做题,不断提高自己的姿势水平,一直到星期五。 之所以知道哪天是星期五,是因为某天一大早上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就看见吕璐蹲在门口。江水源正准备无视她,结果她主动打了招呼:“哟,真巧,大清早就能在食堂门口碰见。” 巧个屁啊,分别是你在这儿蹲点死守,碰不见才怪! “早!”江水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目不斜视直接走进食堂,打了豆浆、茶蛋,以及一份食堂大妈强烈推荐的水煎包,找个角落坐下来慢慢品尝,准备顺便温习一下昨天学**知识要点。没想到的吕璐打了饭也跟过来,还大马金刀地坐在对面。江水源眉毛一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们约定之一就是以后你都不来找我吧?” 吕璐喝着豆浆,嘴里含混地回答道:“我没有找你啊,只是碰巧遇见了,然后顺便提醒你今天要参加晚会的事。” “首先,我记性很好,不需要提醒。其次,我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希望你也能如此。” “切,小气!” “既然已经提醒过了,那你可以走了。” “食堂又不是你家开的,我坐哪儿你管得着吗?”吕璐眼睛一转,马上就发现了打脸的事情:“诶诶,为什么同样是一份水煎包,你的有5个,而且个头又大、煎得又好,我的就只有4个,个头小不说,还有2个都煎糊了?” “因为你长得丑?” 吕璐恶狠狠地说道:“看着我的刀,允许你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那就是食堂大妈提醒你需要减肥了!” 吕璐气得差点把餐盘糊到他脸上:“我胖怎么啦?吃你家大米了?我跟你港,要不是你长得帅,你这样说话很容易被人打死的!” “放心吧,你都能活那么大,没道理我的人生会那么艰难。” 吕璐咬着牙问道:“请问,你是中国杠精大学抬杠学院怼人专业博士毕业的吗?话说你这么能杠,怎么不去帮阿基米德撬地球?” “因为阿基米德在我帮他之前,已经被你烦死了啊!” 吕璐肺都要被气炸了,眼泪花在眼眶里团团转:“你、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说完转身就走,留下只喝了几口的豆浆和还没动过的水煎包在餐桌上。 江水源慢条斯理地提醒道:“今天早上的水煎包很好吃,为什么不吃?浪费粮食可耻的。” “被你气饱了!” “哦,那这顿算是我请你的?不过不用谢我,。” 于是吕璐彻底泪崩了。 看着吕璐哭着跑出餐厅,江水源叹了口气,如果可能,他也不想用这么尖酸刻薄的话来欺负一个女生。无奈这位在学生会历练过的女生实在太坚韧、太执着,自己又不想失去来之不易的清净和自由,不用这种手段恐怕还真未必能劝退她。两害相权,只好委屈这位吕璐同学了。 江水源本以为女孩子脸皮薄,那顿冷嘲热讽夹枪带棒的话至少能让吕璐躲着自己好几个星期。事实证明,他还是有些想当然了,人家吕璐同学是见过风浪的,当天下午她就又找了过来,只是脸上挂着寒霜,嘴巴撅得能挂油瓶,见面就说道:“不是我想来找你,而是晚会需要提前换衣服、化妆、走台,我是通知你现在去参加彩排的。” 彩排? 江水源才想到参加晚会,可不仅仅是到点上台花几分钟唱一首歌那么简单。就好比坐飞机,看着航程只有两三个小时,似乎很快,其实你不能只计算飞机飞在天上的时间,还得考虑候车、去机场、安检、候机、延误,以及到达目的之后出站、取行李、候车、进市区等等乱七八糟的时间。有时候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事情,花费的时间却比正式航程还要多好几倍! 同样,参加晚会也是如此。 “衣服的话,我自己准备就行。”江水源以前参加过班级组织的晚会,知道从外面公司租来的服装是什么水平。 “好。”吕璐没有坚持,因为她知道江水源穿的衣服都是厂家特别定制款,肯定比租来的演出服好。 “化妆——” 吕璐马上斩钉截铁地说道:“妆是肯定要画的!因为在舞台上和平时完全不一样,一定要化妆,而且要画得夸张一点,比如眼影颜色一定要鲜艳、腮红一定要足,不然在灯光下五官会显得很平、脸色也会显得非常苍白,不好看!” “那好吧。”江水源不喜欢化妆,但也不是不听劝的人,“我换完衣服就过去。” 江水源回住处洗个澡,稍微捯饬了一下。他打算唱的《少年锦时》是一首民谣风歌曲,唱民谣的标配是一把木吉他,至于衣服反倒不那么讲究了,日常的衣服就很好,不像唱摇滚的,非得墨镜、皮衣、铆钉、铁链一套配齐才能显出比格。所以他只是简单地穿了纯白色t恤、天蓝色牛仔裤还有小白鞋,就出了门。 时值六月,校园里合欢吐蕊、嘉木繁阴,拍毕业照的师兄师姐往来如织,当江水源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的时候,世界变得更加明媚生动起来。偷拍的、明拍的,甚至还要个别直接拦住要求合影的,一时间不知谋杀多少内存,而这也将成为他们大学生活里一个美好的回忆。 站在生命科学学院大楼门口的吕璐看到他走过来的时候,也不禁微微张大了嘴巴。尽管她在心里无数次告诫自己:我是被他气成内伤的的,无论他多么帅气都不会夸他,——除非是真的忍不住:“今天份的你很亮眼啊!” “人靠衣装马靠鞍吧?” 吕璐没有纠缠于是衣服好看还是人的因素,直接问道:“你是先去化妆,还是走台试试麦?” “先去试试麦吧。”说实话,江水源已经很久没在这么大场合唱歌了,浑身功力不知道还剩下几成,所以现在需要去开开声。 “那好,我带你过去。” 为了准备一年一度的毕业晚会,生科院楼道来来往往都是人。吕璐人缘很好,嘴巴也很甜,一路“师兄师姐”“学弟学妹”叫了过去,不少人看到她身后的江水源都好奇地问了句“他是谁”,一向滔滔不绝的吕璐此时却难得地保持了沉默,问得紧了,她也只是笑着回答道: “保密!” 三楼大会议室的主席台已经被改造成一个舞台,各种色彩的光柱四处飞洒,轰鸣而略带变异的音浪从组合音响中喷涌而出,前排围坐着十几个人正看得聚精会神。江水源仅听了一耳朵就知道,现在在台上彩排的应该是晚会上最常见、最主旋律、同时也是最让人讨厌的节目:诗朗诵! “啊,四年,我们一起走过的美好岁月...... “我们忘不了,军训场上被汗水浸透的绿色军装...... “曾经的我们......” 排山倒海的排比、颇为浮夸的腔调、明显过剩的情感,让江水源胃部觉得微微有些不适。吕璐扯着嗓子说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什么时候你能走台!” “好,尽量快一点!”江水源也是扯着嗓子在说。没办法,音响效果实在给力,说话声音太小根本听不见。 “我会尽快的!” 吕璐的“尽快”,是把江水源的独唱排在三个节目之后,其中包括一个并不好笑的相声、一个明显穿帮的魔术,以及一个接近专业水准的黄梅戏《女驸马》选段。这都可以理解,毕竟是一个有几百人的理科院系,说没有几个有才艺的,那不可能;但要说才艺都在水准线以上,那也不可能。 然后就轮到江水源的节目。 女主持人说道:“......又是栀子花开的日子,又是一个***季节。四年前,我们步入考场,写下一个未来;四年后,我们走出校园,放回一个梦想。面对毕业,面对离别,面对一段即将开启的新征程,我们忍不住想回过头,再次拾起青春的回忆,回顾逝去的少年锦时。接下来,有请我们学校最年轻的新生为即将离校的学长献上的歌曲《少年锦时》!” 在上台之前,江水源示意调音师把音响的音量调小一些,又找场务要了张高脚凳放在舞台中间。节目开始,他手持***走上前台,台下观众都眼前一亮:“这是我们院的大一新生?怎么没印象?” “是啊,这么帅气的学弟,不可能那么悄无声息才对!” 吕璐在旁边笑着解释道:“李老师、陈部长,他是我们学校今年招收的第一批保送生,是数学系,还没有正式入学,他是提前来学校报到,然后我就把他请来,让他作为新生代表,给咱们即将毕业的学长献歌。你们没见过他也正常。” “哦,我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据说获得过好几项全国大赛一等奖的保送生?” “原来是他呀!最近校内论坛上可是炒得很火,都说他是新科校草,这么看确实是个很干净、很帅气的小伙子。” 吕璐就像偶像被新闻联播点名表扬的私生饭,一脸的兴奋和与有荣焉:“是很帅吧?关键他这还是素颜,没有任何化妆!一般人要是不化妆站在舞台灯光下面肯定各种难看,但他还是那么帅气,绝对绝的天生丽质。” “他还会唱歌?” “是啊,他会唱歌吗?长得帅、成绩好,本身就已经非常难得了,要是还会唱歌,简直就是违规!” 吕璐笑道:“当然会唱!他不仅会唱,而且还唱得非常好,高中的时候还获得过全府歌唱比赛一等奖。你们看,他要开始唱了!” 江水源坐在高脚凳上,手里拿着***,用忧郁而慵懒的声音轻轻唱道: 又回到春末的五月 凌晨的集市人不多 小孩在门前唱着歌 阳光它照暖了溪河 ...... 四十三、晚会(中) 马天是两江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的大四学生。 本来他的高考成绩还凑合,进不了名校,但选个好就业、有钱途的专业却不难,结果被老师一句“21世纪是生物学的世纪”忽悠,脑袋一热报了在业内小有名气的江淮师范学院生物系,跳进了四大天坑专业之一的生物专业,在折磨小白鼠和自己的同时浑浑噩噩过了四年。正所谓同学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不对,毕业临头各自飞。 朝哪儿飞呢? 两江大学这种刚刚洗脚上岸的野鸡大学,再加上就业率屡创新低的红牌专业,最好的选择无非就是回县里当个生物老师。考公?姑且不论需要生物学专业的岗位有几个,真要有那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运气,还不如去买张彩票,难道500万它不香吗?去生物公司?有实力的企业,就算是京城、沪上的名校生,没硕士、博士学位都免谈;没实力的,无非就是变相拉人头推销保健、降费、美妆用品,至于升职加薪发大财的事倒是大可放心,绝对还没轮到你,公司就该倒闭了! 马天早早就勘破了生物学光辉未来的美好神话,大三的时候就开始为未来的就业发愁。好在他成绩一般,却天生有张李翠莲一般的好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是基懆而已,关键是说话幽默风趣,跟他聊天就跟听脱口秀似的,就没有不开心的时候。这让他不仅在学校里混得如鱼得水,还拐到了一个院花级的女朋友。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接触到了网络直播。那感觉就像凿破铁皮屋顶,晨曦从破漏处倾泻下来,美好的未来仿佛触手可及,——这就是他一直以来辛苦寻找的、最够施展自己特长的平台!于是他毫不犹豫,“噗通”一声就跳进了直播圈里。 但他一没高颜值,二没好嗓子,三不会玩游戏,家里更没有7栋房子出租,就算吃饭都拼不过那些吃播的大胃王,思来想去,做生不如做熟,直播内容就圈定为大学校园生活日常,具体来说就是介绍大学里的饮食男女、平凡小事。那些看似琐屑普通的东西,加上他趣味横生的点评,就变得生动起来。还别说,这股直播圈里的清流,反倒吸引不少想要窥视象牙塔内生活的眼球,直播几个月就拥有好几万粉丝,每月签约工资加上礼物收入多的时候上万,少的时候也有三四千,可比当老师赚得多多了!而这也愈发坚定马天投身直播的决心。 既然是直播校园生活,自然离不开毕业晚会。但正式晚会肯定不允许台上倾情表演,台下认真观看,结果旁边有个人拿着直播设备在那里一直哔哔。就这样,马天凭着良好的人际关系,摸到了彩排现场。 有些村味的节目,配上马天的插科打诨,在线观看已经有七八百人:“......哇,这位歌手厉害了,是海豚音!知道什么是海豚音么?就是在海边用臋部发出的声音,尽管你听不清她在唱什么,但你就是知道声音很臭。咦?还有人给她送花?看来是真爱了!如果是我的话,我会给她送辫蒜,意思是,算了吧!” “这个魔术,怎么说呢?魔不魔幻我不知道,反正挺魔性的,因为它不仅考验表演者的演技,更考验台下观众的修养。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从开头到现在这短短几分钟里,我4次忍不住想窜上台把他打一顿,11次想摔手机,2次默念‘算了,杀人犯法’?我现在严重怀疑,这位表演者是被尴尬星人绑架了。台上的兄弟,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没眨眼?看来真实原因应该是他的智商酒后开车,12分被全扣光了。” 随着马天的妙语连珠,粉丝们也是笑得前俯后仰,直播间的热情也被调动起来,不管是免费赠送的水晶还是飞机火箭等,乱七八糟的打赏开始走起:“666!飞机火箭走一波!” “天哥,你上去唱一首,我给你刷个火箭!” “天哥唱歌的话,火箭+1!” “我赞助个飞机!” 看着直播间的刷屏,马天笑了笑。他知道这是粉丝们在架秧子,他们看热闹可不嫌事儿大,何况现在是彩排,不可能他想唱就唱的:“我是想要火箭,可是你们不想要命吗?难道活着不好吗?” “哈哈,别人唱歌要钱,我们天哥唱歌可是要命!” “我想自杀,不行吗?” “我死在,你深深的脑海里、你的梦里、你的心里、你的歌声里!” 马天跟他们互动几句,看话题越扯越远,赶紧又收了回来:“好,咱们来看下一个节目,嗯,又是唱歌的。怎么说呢?唱歌成本低,费用少,点亮这个技能,或者说,认为自己点亮这个技能的人又很多,对场地要求也不高,几乎是晚会的首选。要不是考虑观众的感受,我觉得所有晚会都能办成一场演唱会。事实上除了专场演唱会外,晚会里歌曲占的比例大小,基本上是和晚会的质量高低成反比的。咦——!” 他看到江水源出场了。 帅!阳光!干净!在一瞬间,马天把能想到的形容男生的好词全部堆了过去,感觉语言还是有些单薄。他知道,江水源的出现是今天晚上的一个爆点,要是把握好了,这个月收入轻松过万! 马天开始鼓动他的如簧巧舌:“老铁们,你们有眼福了,接下来上场的这位是男神级人物。以前你们不是隔三差五就要求我带你们逛逛校园,见识一下校花校草么?现在机会来了。不过我友情提示一下,接下来内容fbi_warning,希望兄弟们在女朋友的关爱下观看,因为我怕你们会变弯;姐妹们请在闺蜜的指导下观看,因为我怕你们会忍不住踹掉现任。” 在镜头里,江水源已经坐在高脚凳上。粉丝们开始疯狂刷屏:“好帅啊!” “别拉我,我要舔屏!” “我酸了!为什么我们学校没有这么好看的男神?” 也有些见过大场面的粉丝,经历无数次反转和扒皮,早就养成了强烈的怀疑精神:“长老,收了你的美颜和滤镜吧!” “自从见了乔殿下真容,哥对网上的帅哥美女就免疫了。天哥,你还是说你的段子吧!” 说话间,江水源已经开始唱歌: 又回到春末的五月 凌晨的集市人不多 小孩在门前唱着歌 阳光它照暖了溪河 ...... “好听!” “耳朵怀孕了!小哥哥,你要对人家负责哦!” “爱了爱了!” “我赌五毛钱,现在这位调音师应该年薪过百万!” “都闭嘴,我要安静地听小哥哥唱歌!” 《少年锦时》本身不长,江水源只是开声试试嗓子,没有完全唱完,很快便一曲歌了。当江水源从高脚凳上站起身走向后台的时候,直播间火箭、飞机乱飞,粉丝们再次疯狂刷屏:“wsl!” “太帅了!太好听了!” “看得老夫少女心发作,忍不住想化身嘤嘤怪。” “终于知道天哥为什么不带我们逛校园看花花草草了,原来是担心我们看到帅哥之后移情别恋。放心吧天哥,我们是铁粉,不会辜负你的担心的!” “天哥,要是小帅哥和你一起直播,老铁天天给你刷火箭!” 马天混直播圈那么久,经验非常老道,知道什么时候该如何挑起观众的热情:“老铁们,看完男神的献演,有什么感受?是不是人帅歌好听?我在现场,离舞台不足十米,近距离观看演出感受更加强烈,想了半天,我觉得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我的直观感受,那就是‘惊若天人’!刚才有老铁说,是不是雇了年薪百万的调音师?这么说吧,我们学院抠得下课铃都只舍得打一声,怕浪费电,你们觉得会那么大方?再说,真要雇了那样的高手,还不得往死里用?之前那姑娘唱得跟杀人现场一样,你们是领教过的。” “天哥说得好!” “经我鉴定,应该是原声!” 马天又说道:“还有老铁怀疑我是不是加了美颜和滤镜,哈哈,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单纯不做作的天哥从来都是拼实力,哪里会和外面那些妖艳的贱货一样摆弄美颜滤镜?当然,百闻不如一见,这一切究竟是金钱的魅力还是技术的造物,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为了给老铁们一个交代,我决定冒死潜入后台,让你们近距离看看男神的真面目。老铁们,打赏来一波!” 四十三、晚会(下) 镜头有规律地连续晃动,表示主播正在步行。 走出昏暗且喧嚣的大会议室,穿过楼道里熙熙攘攘的人群,马天随口应付着打招呼的熟人,眼睛却一直盯着前面那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刚才在台上唱歌的男生,另一个马天认识,是院学生会的干事吕璐,之前他们还打过交道。有熟人就好办! 一路跟随,看着他俩进了临时化妆室,马天心里一松,幸好没乱跑,要是他们打个车出去吃个饭,那他可就麻爪了。马天定定神,开始直播:“老铁们看看,这里是化妆室,搁古代我这行为就属于采花大盗深夜潜入深闺绣楼,后果一般有两种,如果我有猪脚光环,小姐一见就会芳心暗许投怀送抱;要是没有猪脚光环,基本上我就是给猪脚送人头。老铁们,赶紧给我加buff吧,晚了天哥我可就成了别人的一盘菜!” “哈哈,天哥这是要迎男而上么?” “知男而进!” “男能可贵!” “男上加男!” 看着满屏的调侃,马天只是笑了笑。既然开直播,就要有面对全世界恶意的勇气,只要有人看、有人刷礼物,别说区区几句调侃,就是卖点腐也不是不可以。娱乐圈为了博出位,卖腐卖cp的人还少么? 马天轻轻推开化妆室的房门,呛人的劣质化妆品的味道顿时迎面扑了过来,灯光下,几个妆容浓艳衣着前卫的化妆师正在给演员们化妆,粉底盒、卷发棒、眉笔、口红乱七八糟摆得到处都是。那个男生坐在最里面的椅子上,吕璐像经纪人一样站在身后,化妆师手里捏着粉底刷笑嘻嘻地说道:“......小帅哥,你的皮肤真好,不打粉底都白里透亮。你平时都用什么护肤品?” “我不用护肤品的。” “哇,原来是天生丽质,真是让人羡慕啊!” “真的假的?让我摸摸看。”边上的那个化妆师觊觎已久,乘机伸手过来在江水源脸上捏了一下,“哇,真的好细腻好光滑,就跟剥了皮的熟鸡蛋一样,简直比女孩子的皮肤都好!” “什么叫‘简直’,人家皮肤本来就是比女孩子好,好吗?” 江水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吕璐先忍不住了:“喂喂,你们在干什么?是让你们化妆的,不是让你们揩油的!再这样动手动脚,信不信我打电话投诉你们?”——在旁观者马天看来,吕璐的愤慨与其说是打抱不平,不如说是吃不到葡萄的醋海生波。 化妆师自知理亏,嘴上却不肯服输:“什么叫揩油?我不试试他的肤质,怎么知道给他用什么粉底?” 江水源道:“不要画得太浓,只要上台时不影响观感就行。” 化妆师笑了起来:“放心吧,肤质不好需要遮瑕的才会画得浓一些。你底子这么好,又这么帅气,随便画画就会很出效果的!” “不好意思,各位兄弟姐妹,借宝地拍个视频,完了请大家喝奶茶!”马天一进门就熟络地打起了招呼。屋里基本上都是生科院的同学,彼此面熟,这时就显出马天人缘好的优势来,再加上他率先抛出了糖衣炮弹,大家都乐呵呵地回应道: “哟,天哥又在赚老婆本?” “天哥把我拍得帅一点,我不想努力了,看看有没有哪位阿姨愿意帮我买aj。” “没问题!”马天爽快地答应道,随即把直播镜头转了过来:“各位老铁,这位帅哥是我们学院的院草,颜值大家有目共睹,我就不多说了;18厘米是现在业内标配,我也不多说了;关键是他腰好,水平就跟咱们国家足球队一样,各位家产过千万的小姐姐、漂亮阿姨有没有心动?心动的话就刷个火箭,天哥马上私聊告诉你他的联系方式、家庭住址!” 直播间马上有人贴出富婆快乐球:“都是兄弟,拿走不谢!” “我好奇的是,天哥你怎么知道他腰好?是不是你们发生过什么不可描述的故事?” “别问,问就是一起爬过山!” 马天又把镜头转向下一位:“膜拜吧凡人,在女神面前尽情颤抖吧!这位就是我们院花,也是我们生科院所有男生心口的那颗朱砂痣,是不是炒鸡漂亮、炒鸡有气质?什么,你刷个火箭就想要女神的联系方式?谁的尿黄,来滋醒他!悄悄告诉你们,学校有个家产过亿、在京城沪上有五套别墅的富二代开着跑车来问女神来要电话号码,女神都没搭理他。” 直播间更欢乐了:“就这样还女神?女神经吧!” “我现在相信天哥没开美颜和滤镜了!” “莫名同情你们院的男生。” 紧接着镜头瞄准江水源,只停留了一两秒钟就转向吕璐,马天故作惊讶地问道:“璐璐,这位小帅哥是谁?我怎么好像没见过?” 吕璐千辛万苦请来这尊大神,正愁没地方显摆,见马天询问就好像瞌睡遇到枕头、腹泻遇到厕所,一肚子的嘚瑟和躁动顿时喷薄而出:“没见过?那就说明一个问题,天哥你最近比较忙,连上校内论坛的时间都没有。因为只要你上论坛,就会知道他是谁。” “他是咱们学校的?” “当然!不仅是咱们学校的,还是咱们学校第一个保送生,不过现在还没有正式入学就是。所以我三顾茅庐把他请过来,就是想让他代表新生给咱们院毕业生饯行并送上祝福。” 化妆师停下手上的动作:“原来小帅哥是你们学校的学生,我还以为是请的哪个明星呢!” “本来他就是明星啊!又没有谁规定学生不能当明星,对不对?”吕璐更得意,“他是凤凰于飞组合的成员,代言过锦衣服饰、阿拉斯加体育用品等好几个品牌呢!” 马天把镜头再次对准江水源,但还是和吕璐聊天:“保送生?我们学校还有保送生?” “以前没有,不过现在有了,他是第一个。天哥知道他是怎么拿到保送资格的么?”还没等江水源叫停她的吹嘘,吕璐就已经一泻千里:“得过生物和数学2个全国奥赛一等奖,2次***作文大赛一等奖,其他省里面的奖项无数,还出过书、发表过论文,厉害不厉害?” 马天的质疑马上脱口而出:“假的吧?这种学霸,怎么会来我们这种学校?” 直播间也炸了:“这种学霸不应该去经世吗?” “肯定是假的啦,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支持天哥打假!” 吕璐侧着头回答道:“为什么会来我们学校,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老天爷觉得我们学校女生过得太辛苦,给我们发的***!” “it搬砖民工表示不服!” “口胡!我们学医的5年本科、3年硕士、3年博士、3年规培,各种熬夜加班肝书学习,最后赚得还没有it民工多,为什么不给我们发福利?” “生化环材,四大天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老天爷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作为土木工程系全班唯一女生,我就看看不说话。” 马天放低身段,客气地问道:“大神你好,我是生科院大四的马天,请问您高姓大名?” “你好,我叫江水源,数院的。” 在网络时代,****无时无刻不在泄露之中,只要给的条件足够,别人可以轻而易举勾勒你的人生轨迹。尤其当你的名字足够特殊时,更是大幅度降低搜索查询的难度。所以,很快就有机智的网友在网上找到想要的信息:“最近两届***作文大赛一等奖名单中,确实有个叫‘江水源’的,难道天哥看到的是本尊?” “呃......数学奥赛和生物奥赛全国一等奖名单里,也有个叫江水源。” “卧槽,《情书》这本小说也是他写的?” “膜拜大佬!” “膜拜大佬+10086!” “第一次离大佬那么近,求抚摸,求好运,求欧皇!” “大佬,您看我跪得标准不?” 马天有生以来还没遇到过这么强悍的学霸,智商上的碾压瞬间让他也跪了,说话语气更加客气:“厉害厉害,佩服佩服,请原谅我孤陋寡闻,给大佬倒茶赔罪。现在我正在网络直播,能否请大佬给网友们打声招呼?” 江水源不是平头哥,没有逮谁怼谁的毛病。事实上,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与人为善的,所以他冲镜头笑着打了声招呼:“大家好,我叫江水源,是名学生,很高兴见到各位。” 直播间打赏火箭、飞机的声音此起彼伏,粉丝们更是疯狂刷屏:“爱你哟小哥哥,么么哒。” “居然有集美貌与智慧于一声的美少年!实名羡慕两江大学的同学!” “我被惊艳到了,已经窒息,如果明天直播我不出现的话,麻烦各位通知居委会给我收尸。” “长得帅,歌唱得好,关键还是个学霸。果然是别人家的孩子,酸了酸了!” “是智商和经验限制了我的想象力!有些人,上帝不仅给他留了门出入,还替他开了扇窗透气,又怕窗前风景不好,再种上几株花装饰。而我呢,不仅没有留门,还把窗户给焊死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相信人人生来平等这种鬼话了!” 马天也是见好就收:“谢谢大佬赏脸,也祝你今天晚会表演顺利!” 看马天移走镜头,直播间哀嚎一片:“天哥,高抬贵手!” “道友请留步!” “秋豆麻袋!我要再看帅哥一眼,就一眼!” 马天看着直播间再创新高的在线人数和收到的礼物数量,满意地笑了,心想晚会的时候再拍个小帅哥唱歌的高清视频挂到网上,是不是又可以割一波韭菜? 四十四、马天的计划 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就是你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等马天拍好视频准备上传圈粉的时候,才发现早就被人捷足先登,各种角度、各种清晰度,而且从b站到直播、从贴吧到校内论坛散播得到处都是,标题起得一个比一个劲爆: 校园晚会校草深情献歌,真的太好听了! 毕业晚会校草唱《少年锦时》,媲美原声,颜值爆表! 绝世美少年现身毕业晚会,全场女生瞬间沸腾尖叫,不看后悔! ...... 看着手头辛苦拍摄剪辑的视频,马天气得差点吐血。不仅如此,而且那天的直播还留下了后遗症,以后每次一开直播,就有好些人轮流刷屏,就跟复读机一样: “我们要看小帅哥!” “今天小帅哥会出镜吗?” 一旦得到否定答案,那群观众马上作鸟兽散,任凭他口吐莲花也无济于事。看着三心二意的粉丝和日益减少的礼物,马天考虑再三,最后决定去找江水源好好聊聊。他拐弯抹角问到江水源的地址后,拎着奶茶敲开了自习室的门,见面就歉意地说道:“大佬你好,上次直播的时候,说请大家喝奶茶,结果晚会之后怎么也找不到你,只好现在补上。” “谢谢!”江水源没有矫情,爽快地接过奶茶。但他知道,马天绝不会因为一杯奶茶来找自己。当然,他不说,自己也不会主动问。 马天又或明或暗地吹捧几句,然后问道:“你对直播了解么?” “不了解。”江水源是真的不了解。 马天心道,你不了解就好。然后开始声情并茂地介绍:“我也是刚接触直播没多久,但我觉得直播行业大有可为,因为看热闹是人类天性,每个人又都有展示自己的冲动,过去受技术和平台所限,人们的天性和冲动被严重压抑。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直播平台的出现,让每个有一技之长的素人都有了施展空间,也让围观的本性得到充分释放。可以想见,我们很快就会进入全民直播的时代,也会吸引一批又一批的达人投入到直播行业。那些占据先机、才华出众的主播,月入百万都不是问题!” 江水源举起奶茶:“那我就预祝学长直播事业蒸蒸日上,早日实现月入百万的小目标。” “我?我不行!现在颜值是第一生产力,有颜值才有流量,有流量才有收入。我长得虽然不算磕碜,但距离帅还有很大一段距离,所以只能靠耍嘴皮子赚点小钱,即便这样,每个月也能有几千上万的收入。反倒是你,要颜值有颜值,要才艺有才艺,身上还有那么多爆点,简直是自带流量,这要是开直播,绝对是日进斗金!” 江水源摇摇头:“我不缺钱。” “可谁会嫌钱多呢?” “我不嫌钱多,但我嫌麻烦多。” “一点都不麻烦!”马天掏出自己的手机晃了晃,“直播行业的特点之一就是门槛低,以前或许还需要一间屋室、一台高配电脑,还有***什么的,到现在只要一部手机就可以满足基本的直播硬件需求,直播也变得越来越简单。请允许我占用您几分钟的时间,给你简单演示一下。” 不待江水源同意,他便熟练点开手机上的一个app登录进去,说话语气也变得生动俏皮起来:“hello,大家好,那个逗比而不沙比、搞怪而不搅基的校园主播又回来啦!这里是讲究十全大补、弘扬藿香正气的天哥直播间,带你领略不一样的大学生活。喜欢我的朋友们请动动你们的小手,点击我的头像点点关注,这样就可以随时随地来看我的直播啦!” 江水源没有打断他,近距离围观直播权当是课间休息。 “哇,欢迎‘公公你这是喜脉啊’的到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厉害的账号,前排留影合念!还有欢迎,呃,这个名字不能说,说了算骂街。总之人来的不少,我很欣慰呀!接下来我——”不出意料,他还没有步入主题,又有花痴粉开始刷屏: “只看帅哥,不看逗比!” “今天小帅哥会出镜吗?” “我数一二三,看不到帅哥就秒退。” 马天暗暗叹了口气,果然幽默在颜值面前不堪一击。好在他已经做好准备:“嗯,我知道从那天直播开始,就有很多粉丝对我们学校的帅哥念念不忘,恨不得马上带***、房产证来咱们学校奔现。作为江湖人称苏北及时雨、江都小白龙的天哥,当然是想网友之所想、急粉丝之所急,所以今天就厚着脸皮敲开了大佬的自习室。来,大家看一看——” 马天拿着手机在自习室转了一圈:“看到没有?这是大佬个人专用自习室,专用的哟,是不是很羡慕?窗外就是我们学校的冷月湖,风景绝佳,尤其在夏天的时候,莲叶接天、荷风十里,站在窗前凭栏远眺,是不是有湖景别墅的感觉?” “自习室还有专用的?是在下孤陋寡闻了!” “是孤陋寡闻么?不,是因为你丑!等你有了小帅哥颜值的十分之一,不,哪怕百分之一,你就知道有个专用自习室是多么必要!” “我不要看风景,我要看帅哥!帅哥才是最美的风景!” “对、对,看帅哥!看帅哥!” 马天玩直播那么久,早就知道黏住粉丝跟钓鱼是一个道理,讲究张弛有度,不能图爽快一下子把饵全部**出去,要深浅适宜、勤提勤动,才能诱鱼上钩:“来看看这里,书架上都是大佬常用的书,诺格拉多夫的《数论基础》、拉夫连季耶夫的《复变函数论方法》、庞特里亚金的《常微分方程》、卢丁的《数学分析原理》......基本上都是数学方面的,还有不少是外文原著。要知道大佬其实现在还是高二学生,就看这么高深的书,我已经大四毕业了,这些书还没看过,估计也看不懂。作为学渣,我只能跪了!” “同跪!” “同跪+1!” “同跪+10086!” “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大神不下跪。献祭直播室所有人的男朋友,恳请大神现身!” 马天却故意钓足粉丝们的胃口,镜头匆匆扫过好奇围观中的江水源,最终落在了白板上:“这是?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应该是大佬日常做题专用的白板,上面还有大佬的手迹。实话实说,我看不懂,但感觉就是很厉害的样子,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不明觉厉吧?” “帅哥的字好萌!为什么我不是那块白板?胸平一点我也愿意啊!” “捶地打滚,我要看帅哥!看帅哥!” “我都准备好截屏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从直播开始就一直在屏幕录像的我,是不是也该说点什么?” “手指已经放在举报键上,我数三个数,天哥你看着办吧!!” 马天装作垂头丧气的模样:“我原本以为能逗你们笑,就能得到你们的心,没想到最后还是输给能把你们帅哭的家伙。我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各位老铁、各位兄弟姐妹,这里是围城以外、象牙塔以内的天哥直播间,带你领略不一样的大学生活。点个关注不迷路,把持不住开守护,有情有义、不吹不黑的主播每天在这里等你!接下来就是万众瞩目、万事俱备、万国来朝的粉丝福利时间,想看帅哥吗?飞机火箭走一波!” “火速开启我今天的快乐时间!” “快点、快点,我的屏幕已经消过毒了,随时可以舔!” “赶紧的,全寝室小姐妹早就搬好了小板凳,等你开播呢!” 马天把镜头对准江水源,紧接着竖起食指和中指,也不知是说只占用2分钟,还是表示ok的意思:“现在有请大佬登场!不过天哥有言在先,大佬日理万机、事务繁忙,只能出镜几分钟跟大家打声招呼——”不等他说完,直播间里已经被刷屏所淹没: “我叫李万姬,我身体好,我先来!” “姐妹们,我都24了,母胎单身,没谈过恋爱,能不能让让我?” “我快到更年期了,还是我先来吧!” “孩子们,明天我过八十大寿,这个给我当生日礼物吧!” “请把我跟他关到一个房间,不管我怎么叫,都别放我出来!” 马天非常谦恭地问江水源道:“大佬,现在有2463人在线观看我们的直播,还有不少人正在进来的路上。大家见到您都非常高兴,能不能请您跟大家打声招呼,或者唱首歌?” “那就唱首歌吧。”江水源觉得上次已经打过招呼,再打招呼挺傻的。他用手指轻叩桌面,看着窗外随口哼起了一首老歌: 也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 也不知要有多难才能睁开双眼 我从远方赶来,恰巧你们也在 ...... “好听!” “清澈的声音,完美的侧颜,爱了爱了!” “这不是我失散多年的未婚夫吗?” “老公,找了你好久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家在京城有20套房子,账面上趴着16个亿,你们谁也没想和我抢!” 等江水源唱完,马天很懂事地关掉直播,然后点开app找到今天收到的礼物,指给江水源看:“大佬,您看到没有,这是刚刚直播时网友们送的礼物,短短十分钟不到,您看收到了多少?我去,这个阿依土别格格一口气就给你刷了22个火箭!您知道这有多少钱么?” 江水源笑着把他手机推开:“并不想知道。” “虽然我还没仔细看,但保守估计,所有礼物加起来至少能赚一万块钱。不到十分钟,就赚了一万块钱,简直比印钞机都快!”马天仿佛看到一座金矿在熠熠发光,“当然,这主要是您的功劳,这些礼物咱们四六分成,我四你六。” “不用,这些礼物就算是喝你奶茶的回礼。” “不,亲兄弟、明算账。咱们以后合作,都按这个比例来分成,你负责吸引流量,我负责插科打诨兼带管理运维,咱们强强联手,保证月入百万不是梦想!” 江水源笑笑,站起身来:“我之前说过,我一不缺钱,二怕麻烦,而且学习很忙,根本没有时间,所以很抱歉。现在茶歇时间结束,我要看书了,请吧!” “三七?” “请!”说着江水源打开了自习室的房门。 “二八!” 江水源直接把他推了出去,关上门,整个世界又恢复了清净。 四十五、拒绝 没想到清净了不到三分钟,又有人梆梆敲门。江水源眉头大皱,心道我都说得那么透彻了,这个马天怎么还不识趣?莫非不怼得你怀疑人生,真觉得我是泥团,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江水源怒气冲冲打开门,才发现敲门的不是马天,而是两个没见过的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一男一女,虽然此前从未谋面,但他们的举止、神情和吕璐都有几分相像,想来应该也是混学生会的。那个女同学主动介绍道:“你好,江同学,我们是系里学生会的。我叫欧阳莎,这位是文艺部部长谢青峰谢师兄。” “有事?”江水源拉着门,并没有请他们进屋的意思。 “是这样的,我们想请你参加系里的毕业生晚会。” “抱歉,最近比较忙,实在没有时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欧阳莎没想到江水源拒绝的那么干脆,“江同学,你都有时间参加生科院的晚会,会没时间参加本系的?你是咱们系的学生,这么厚此薄彼,恐怕不太好吧?” “不是厚此薄彼,而是有张有弛,之前放松过了,现在该抓紧时间看书了。” 欧阳莎嘴角微垂,显然是不相信江水源的解释:“你这才刚进大学,没必要这么拼吧?这书早一天看晚一天看没什么区别的。再说,参加晚会,上去唱首歌,最长不超过十分钟,又能浪费你多少时间?” 我信了你的邪!上次有个学生会的也这么说,结果呢?从彩排到化妆、再到正式唱,浪费了一下午加大半个晚上,关键还留下一堆后遗症,比如那个一杯奶茶就想换整个世界的自来熟主播,还有不请自来的你们,所以江水源痛心疾首地拒绝道:“十分钟已经很多了,够背一首古诗、能记十个单词,或者看好几页书。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啊!” “......”欧阳莎被江水源的伟光正噎得直翻白眼。 谢青峰眉头微皱:“江水源同学,作为系里的学生,你应该积极配合学生会工作。你每学期的品行表现、评先评优,可都归学生会管!” 江水源顿时就呵呵了,心道你糊弄谁呢?我也在学生会呆过,还不知道学生会是干什么的?当下便笑了笑:“首先,我不是学生会成员,没有义务服从学生会工作安排。其次,我还不是两江大学学生,至少现在还不是,所以品行表现什么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最后,我很忙,就这样吧。” 说完江水源关上门。 谢青峰气得脸色发白,嘴唇都有些哆嗦:“敬酒不吃吃罚酒!让我舅舅来找他好好谈谈!” 下午的时候,系主任仇万平晃着有些谢顶的脑袋推开自习室的房门,看到江水源在伏案用功,笑眯眯地打招呼道:“小江,又在努力啊?其实不用太担心,《解析几何》相对来说还是比较简单的。” “简单是简单,可是考满分很难啊。” 那天高伯助一说“学校和院里都很为难”,江水源就猜到肯定是仇万平搞的鬼,因为只有他这个系主任才会那么自卑又敏感,才会如此关心脸面的问题。至于学校,怎么说自己也是有史以来第一个保送生,当然是怎么优秀怎么来,只要有那个实力,别说大一的三门专业主干课程满分,就算横扫大一到大四所有专业课都没问题。脸面?我们招收的保送生优秀到还没正式入学,就能横扫大学所有专业课,简直厉害到没朋友。这是最大的脸面!明年招生的时候,没准儿还能作为宣传的噱头。丢脸?根本不存在的! 仇万平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脸上却笑容不减:“那倒是,《解析几何》虽然看起来简单,学深学透也不容易,何况考试还是讲些运气的。” 得,好话坏话都让他一个人说了! 江水源懒得和他浪费口水:“是啊,窗下休言命、场中莫论文,考试之前还是老老实实看书复习吧。仇主任你有事吗?”——没事的话,你就可以圆润地离开了。当然,后半句江水源没说,也不会说,纯凭个人领悟。 仇万平能混到系主任的位置上,这份悟性还是有的:“是这样,院里举办个毕业生晚会,作为系里最年轻的新生,想请你去表演个节目。” “不好意思,我才艺有限,就数学好点,总不能推块白板上去现场刷《吉米多维奇习题集》吧?” 仇万平被江水源的脑洞惊呆了,半天才说道:“听说你参加了生科院的晚会,歌唱得挺好的?” “那是大家以讹传讹。” “既然大家在传,就说明你唱得确实不错,否则别人怎么传?就这么定了,你想好要表演的节目,到时候直接去***会的谢青峰,你听他的安排。” 要是仇万平不说后半句话,江水源本着尊师重道的心理,或许就答应了。结果他提到谢青峰,还让自己去听从谢某人的安排,这江水源就不能忍了。显然谢青峰他们在自己这里碰了钉子,转身就找到仇万平那里,想要借势压人。自己这要是答应仇万平,回头找到谢青峰那里,肯定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少不了挨顿奚落。 特喵的你们一个个都当我是.mp3格式,想让我唱,我就得唱啊!江水源脾气也上来了,面无表情地拒绝道:“抱歉,我是靠竞赛保送的,不是文艺特长生。” “......” 仇万平被怼得说不出话,心想难怪外甥要找自己求救,这说话刺儿劲,就算自己也遭不住啊!中年油腻男人的脸皮终究经过社会多年毒打,再生能力很强:“小江你不要误会,这毕业晚会就是系里为了欢送即毕业的同学,由各级各班学生自发组织的,希望有才艺的都主动、踊跃参加,更好地活跃气氛、增进了解。” 江水源拍了拍桌子上的那几套厚厚的几何学教材:“我倒是想踊跃,可没那个时间!主任你看,马上就要考试了,还有那么多知识点不懂,还有这么多书要看,我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两分钟用,哪敢分心?” 仇万平鼻子差点气歪:这小子简直魂淡加三级!让他去表演节目,他说没才艺;点了他会唱歌,又嫌唱歌跌价;哄他说大家都踊跃参加,他又说自己没时间。这推三阻四的,要不是他是学校领导都捧着的香饽饽,信不信分分钟骂得他怀疑人生? “唱首歌而已,要不了几分钟的。”仇万平还是耐着性子劝道。 江水源自然不可能听他忽悠:“主任你应该听过,台上一分钟,台下、不对,台后几日功。之前生科院的人找我,也说唱首歌就几分钟时间,不会耽搁太久。结果呢?是,唱首歌是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但没有人告诉你在正式上去唱歌之前,还得彩排、走台、化妆、候场,有时候彩排还不止一次两次。自从上了他们的当之后,我就不打算再吃第二遍亏了。” “这个嘛——” “如果我没猜错,咱们系里的晚会应该早几个月就在筹备了吧?节目什么的肯定早就准备好了,说不定已经排练得七七八八,大家都配合得好好的,临时插一个节目进来,衔接都是问题。即便我上去唱首歌,又能起多大作用?难道没了我这个江屠夫,大家就要吃连毛猪?不存在的!” “其实,你作为即将入学的新生,来送别即将毕业的学长,还是很有意义的。” “那也是形式大于意义。何况我几何学得不是很好,更需要加倍用功。就像主任你刚才说的,《解析几何》看起来简单,学深学透却很难。我可不敢松劲!” 仇万平差点吐血:你一个进校就要横扫大一到大三专业课的狠人,数分、高代都得满分的家伙,居然敢说几何学得不好?究竟是你飘了,还是觉得我老仇提不动刀了? 江水源眨眨眼:“要不主任你现在随便出张《解析几何学》的试卷给我,我做完了好安心参加晚会?” “算了,你忙吧!” 仇万平觉得心好累。出门的时候他心里暗暗发狠:等会儿务必再给高伯助打个电话,让他一定要出一张史诗级难度的《解析几何学》试卷,狠狠教育一下这个小子怎么做人! 四十六、律师函 江水源觉得,数学系毕业晚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仇万平、谢青峰也觉得系里的毕业晚会有没有江水源没什么差别,顶多就是自己有点气不顺,。 事实上却是差别挺大的。 在晚会开始之前,会场外面被花枝招展的女生挤得水泄不通。很多快毕业的牲口们都目瞪狗呆,然后捶胸顿足:“原来我们系有那么多女生!原来我们系有那么多美女!这些年我都错过了什么?” “师兄没遇到好时候啊,那么好的白菜都便宜了师弟!” 当然也有态度淡定或者见多识广的:“喂喂,都清醒一点吧,我们数学系是不可能有那么多女生的,就算有,也都涂上胡子就是张飞!据我目测,绝大多数应该都是别的院系的。” “你怎么目测的?” “数学系的女生我都见过呀!我没见过的,自然就是别的院系的。” “......你丫是个狼人!” 等晚会开始大家拿到节目单,几乎眨巴眼的功夫,原本挤满整个会场的女生呼啦啦走掉一多半,让那些已经空虚寂寞了四年的牲口们大失所望:“咦,**们怎么都走了?晚会不是才开始么?我还打算晚会结束找个**去喝酒撸串,不对,是去喝咖啡 马天就是夹杂在一堆学妹中、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一员。自从江水源再次在直播间露面唱歌之后,他的粉丝开始出现爆炸性增长,每天都有上百号人守在那里,只要他一上线,那群自称“水粉”的家伙就开始疯狂刷屏:“今天份的小帅哥呢?” “你别说!我要看!” “我与帅哥同在!帅哥不在?那我走了。” 经她们这么一闹,马天固然没有继续直播的兴致,想听他吹牛打屁的粉丝也开始流失。这几天他一直在考虑怎么协调好两者之间的关系。当然,最好的方法是再开一个直播间,把那些“水粉”全部引过去,这样一来,想听掰乎的、想看帅哥的都能各安其所,而且可以两边收钱。 此外,他还有一个更大的谋划。 现在他的直播间有好几万粉丝,每个月有少则数千、多则上万的收入,在业内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至少可以在茫茫多的网络主播中占据前20%。但他知道,这种以普通大学校园生活为卖点的直播终究属于小众,他已经快要摸到头顶的玻璃天花板。而且他已经毕业,要在校外租房子住,尽管认识的学弟学妹还在,但终究和校园生活隔了一层。想赚大钱、快钱,就得考虑转型。 江水源两次在直播间露脸,带来大笔的打赏收入,还有大量黏着性很高的粉丝,这让他看到了爆点,更看到了转型的契机。他相信只要抓住机会,月入百万真的不是梦想。至于上次江水源很干脆地拒绝了他的建议,这有什么关系?刘备创业之初,想请诸葛亮加盟出任ceo,还得三顾茅庐,自己多跑几次算什么?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几天马天绞尽脑汁,想着用什么话术把江水源捧舒服、哄开心了,好让他答应自己。但这很难,因为对方很有钱,而有钱可以解决世界上99%的烦恼。不仅如此,对方还很帅,又是个学霸,自己能拿出什么东西说动对方? 马天辗转反侧大半夜,凌晨才迷迷糊糊睡着,结果大早上就被敲门声吵醒。打开门,是两个不认识的家伙。前面那个男的很年轻,衣服一看就是名牌,头发、眉毛、鬓角都有刻意修饰的痕迹,似乎还用了淡香水,给他的感觉像是豪门子弟和理发店托尼老师的结合体。后面那个男的年龄也不是很大,估计不到三十岁,大热天的还西装革履,不用猜,绝对是职场精英人士。 前面那人说话自带三分笑:“你好,是马天先生吗?” 马天一脸懵逼:“是,我是马天。你们是?” 那人递过一张制作精良的名片:“你好!我是制美传媒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我叫吴梓臣。这位是公司法律顾问,纪洪纪律师。今天找你,是有些业务上的事情。” 马天更懵了:“找我?业务上的事情?” “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吴梓臣笑吟吟地问道。 “哦、哦,请进请进。” 等在屋里坐下,吴梓臣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是这样的,我们公司近期收到举报,说马天先生利用我们公司签约艺人开展直播活动并进行牟利。我们公司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在第三方公证机构的公证下,对有关事项进行调查取证,确信马天先生确实存在侵权行为,违反了《刑法》、《合同法》和《著作权法》等有关条款。纪律师?” 纪洪应声从包里掏出两页纸:“本律师受制美传媒有限公司,就你方利用制美公司签约艺人开展直播活动并进行牟利的行为,涉嫌侵犯制美公司合法权益进行函告。这是律师函,一式两份,请你签收一下。” 违反《刑法》? 律师函? 马天什么时候见过这阵仗,顿时吓得腿都软了,抖抖索索接过律师函,颤声问道:“那个、那个江水源是你们公司签约艺人?” 吴梓臣风轻云淡地点点头:“当然。纪律师,麻烦你把江水源先生与本公司签约合同的复印件给马天先生看看。”——吴梓臣说的倒没错,江水源确实和制美公司签过合约,但他隐瞒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事实:江水源不仅是制美公司的签约艺人,更是公司目前最大的股东。 马天的手抖得更厉害:“我、我之前不知道啊!这个、这个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暂时还不清楚。”纪洪笑了笑,“不过我方希望你方在收到律师函后,立即停止有关侵权行为。制美公司将密切关注事态发展,并保留采取进一步法律行动的权利。同时,本律师函任何内容不得视为委托人对其任何权利的放弃。请签收吧?” “我、我现在就把两次直播所有打赏收入全部交给你们,能不能——” “没必要,这点小钱我们公司还看不上,关键是你的行为。” “我保证以后都不再找江水源了,能不能——” “还是把律师函先签了吧!” 马天哆嗦得像帕金森综合征患者,但他坚持把律师函认真看完。里面内容跟他之前做的,以及两人刚才说的并无二致,最终他只能哭丧着脸,老老实实签上自己的名字。吴梓臣接过回执,轻佻地弹了弹:“不好意思大清早打搅你的美梦,我们告辞了,你继续休息!” “......”马天欲哭无泪:你们闹这么一出,我还有屁的心思睡觉啊! 出门之后,纪洪有些疑惑:“吴经理,你大老远请我跑一趟,难道就为了恐吓这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我的收费可不低!”确实,从租住的房子、屋里的家电,再到身上的衣服、眉宇间的气质,都能看出这个姓马的小年轻没什么钱。就算把他告到法院,估计也榨不出几两油。吴梓臣这么折腾,肯定值不回票钱! 吴梓臣却很洒然:“钱是小事情,关键是让刚踏出大***的天之骄子,第一时间接受社会的毒打,教会他们该怎么赚钱、无论如何都要遵纪守法,难道不是更有意义?” 纪洪耸耸肩:嘛,你高兴就好!只要付够我的律师费,就算去吓唬幼稚园的小朋友都没问题。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直接回去,还是?” 吴梓臣看看天色:“我们去找老大,噢,也就是咱们制美公司的大股东、董事长。这个时候他应该在上自习,我去向他汇报一下近期公司的运营情况,还有些文件要他签字。对了,见面的时候你不要提刚才的事,我怕老大他会心软。” “好的。”纪洪也不是多事的人。 江水源看到吴梓臣出现时很是惊讶:“你跑来这里干什么?不用上课吗?” 吴梓臣一副被打败的神情:“老大,高考季快到了啊,就这几天。我们给他们挪地儿,所以放假休息,然后就来找你汇报一下工作。” 江水源拍拍自己的额头:“对对,现在已经是七月了。都过糊涂了!工作?有什么要汇报的?” 吴梓臣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沓资料递给江水源:“老大您之前构思的那个广告解析网站已经开发好了,就叫‘告知网’,前几天已经开始试运行,这是网址,你抽空看看,如果没有意见的话,近期就可以正式上线了。” “都试运行了?效果如何?”网站毕竟是江水源的主意,而且真金白银投进去几百万,其中不少还是浦大小姐的私房钱,真要是赔得底儿掉,可就无颜见江东父老了。所以由不得江水源不关心。 吴梓臣翻到材料某一页:“老大您看,试运行期间,网站点击量每天大幅攀升,通过对一些合作的广告公司回访,他们也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认为兼具专业性、资料性、娱乐性、新颖性,甚至已经有广告公司和知名企业主动联系我们,要求提供自己的广告视频。当然,网站近期盈利的可能性不大,同时还要再加大投入,增强宣传推广力度,争取在同类网站出现之前占据市场主导地位!” “还要投钱啊!”投入的这些银子都是江水源的辛苦劳动所得,光这么噗通噗通往下砸,连个水响都听不到,说不肉痛是不可能的。但不投又不行,毕竟前期已经投了那么多钱,总不能半途而废吧?“还需要多少?阿拉斯加体育用品有限公司的代言费应该还在公司账上,你直接划过去吧。” 吴梓臣点点头表示收到,然后笑着说道:“不过老大您也不用太担心,据我所知,已经有好几家风投在跟踪我们的项目,并且都非常看好。只要网站一上线,保证马上就能拿到天使轮投资!” “那就尽快上线吧!” “好,那就明天!”吴梓臣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还有就是为了加大宣传推广力度,咱们‘告知网’想请你和浦潇湘作为形象代言人,正好最近锦衣服饰秋季新装、阿拉斯加体育用品的广告也要开拍,到时候一起搞定,怎么样?” 四十七、恐怖如斯! 江水源被吴梓臣的马叉虫操作惊呆了!这左手搂着肥水不流外人田(让自己人代言自己公司),右手还不忘薅别人家羊毛(蹭锦衣服饰、阿拉斯加体育用品的拍摄),抠门儿到这份上,简直是违规。 “纪律师,这样操作可以吗?”江水源之前见过纪洪,知道他是浦家的私人律师。 纪洪言简意赅地回答道:“法律上没问题。” 既然律师说没问题,那江水源也没问题,毕竟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能省一点当然最好。所以江水源点点头:“那好吧,等七月底、八月初,看看我什么时候有空,会抽出一个星期时间,争取把这些事情一块儿都处理掉。” “呃......老大,您不放暑假吗?” 暑假这东西对于江水源来说,就好像含有中间无限大的数学体系,它既存在又不存在。如果江水源需要,那么暑假可以从一个月前就开始;如果不需要,就算一直忙到过年,也能找到事情干!江水源觉得自己现在最需要的是尽快扫完大学课程,而不是休假:“暑假里我有几门课程要补习,不一定有空回去。当然,既然有事,我还是会尽量抽空回去一个星期的。” 吴梓臣挢舌不下:“老大您这么牛,还要补课?” 像是给江水源佐证,高伯助此时推门而入,看到屋里还有别人,笑着打招呼道:“哟,这都是来参加今天《常微分方程》的?人不少嘛!正好我也带一个人来,是咱们系大二的,叫余勇,成绩不错,尤其对几何很感兴趣,还自学了微分流形,以后你们可以互相切磋一下。” 江水源才发现高伯助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挑、相貌中上的男生:“欢迎余师兄!”然后又指着吴梓臣解释道:“这是我高中同学,抽空过来玩玩。我和他们出去说几句话,一会儿就回来。” 吴梓臣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的事情都说完了,老大您忙吧!” “那你和纪律师去瘦西湖转转,中午我请你们吃饭。”既然吴梓臣是和纪律师一起来的,江水源才不相信他只是为了和自己说几句电话里就能讲清楚的事。 “不用,真不用,我回去还有点事,下次再过来看你。” 吴梓臣拒绝得很干脆,一点都不像以前那种粘上就揭不下来的狗皮膏药风格,江水源以为他回去真的有事,想想也就没有坚持。 等教室里只剩下江水源和余勇,高伯助摸了摸光芒四射的大额头:“今天是咱们第一次上课,上的是《常微分方程》。众所周知,常微分方程是咱们数学本科专业的基础课程,也是学习完数分、高代、解几等基础课之后的一个理论综合、发展和实践,对以后的泛函分析、偏微分方程、微分几何等课程来说都是重要的先修课程,所以一般学校放在大二上学期开这门课,当然也有个别学校,比如经世大学,在大一下学期就开始学了。学好常微分方程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而你们两个,余勇已经学过《常微分方程》——” 听到高老师点到自己的名字,余勇心虚得差点把头塞到桌子下面。 本来眼看考试周就要画上句号,他正筹划着带女票去***或者庐山避暑,顺便享受一下甜蜜的二人世界,没想到被高伯助一个电话拎到办公室: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是万中无一的数学奇才,未来我华夏数学发展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我这有本秘籍、不对,我暑假准备办个讲习班,关于微分几何的,你来参加吧! 老师,这个、这个我暑假还有事...... 参加讲习班,以后《微分几何》课我给你满分! 至于不参加会有什么后果,高伯助没说,余勇也不敢问,全凭自己领悟。最后他还是怂了:好吧,我参加。毕竟自己吹的牛批,含着泪也要圆回来。等他从图书馆借来高伯助指定的杜布洛文《现代几何学》三卷本,顿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就像个三百斤的孩子:我已经够难的了,没想到这套《现代几何学》比我更难! 只见在并不长的篇幅里,就涉及到了数学上的形变换、辛几何、复几何、示性类、李群、李代数,还有物理上的点群、辛几何形式的哈密顿力学、广义相对论、狄拉克方程、量子场论、规范理论,甚至量子引力理论。这几天看得他差点把自己头发给薅光。书没看明白多少,但他明白了另一件事:高老师的头发应该就是这样掉光的吧? 高伯助没想到余勇心里有那么多戏,接着说道:“而小江也自学过《常微分方程》有关内容,数分、高代、解几这三门基础课考查都是满分——” 江水源微微吃了一惊:咦,解析几何居然得了满分! 《解析几何》的考查,早在数学系毕业晚会当天就结束了。题目难度很大,但都在认知范围内,如何让阅卷老师合情合理而又不扩大地扣掉1分,就成了江水源在快做完题目时的主要任务。最后他灵感一闪,想到个不错的主意:在最后一题几个不重要的步骤上偷工减料,用了“显然”然后直接跳过,算是送给阅卷老师吹毛求疵的机会。 没想到最后竟然没扣分! “加上《常微分方程》内容本身比较简单,所以这门课就三个目的,一是复习相关内容,为接下来学习《微分几何》打好基础;二是较为深入地研究一些常微分方程方面的问题,到时候我会出几个题目给你们,做得好的可以推荐到咱们学校的学报上发表;最后就是咱们几个通过实践,不断磨合,找到最适合的交流方法。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两人回答异口同声。 高伯助满意地点点头,事实上,这是他进入两江大学以来最满意的时刻,就算当时学校承诺给他40万年薪、120平米住房都没现在这么满意,毕竟整个数学系上下五届最有天赋的2个苗子都被自己收入了夹袋之中。他咧着嘴:“那好,咱们这门课就采用你们轮流讲、我来提问点评的方式进行。既然是第一次课,那就由年纪最小的小江先开始。” 余勇暗自松了口气。 江水源没有丝毫怯场,信步走到白板前面拿起马克笔:“要说常微分方程,就不得不先说微分方程,毕竟常微分方程是微分方程里起源比较早、发展比较完备、内容相对简单的一类。微分方程理论起始于十七世纪末,早在1676年莱布尼茨给牛顿的信中,就首次提到了‘微分方程’这个名词,并迅速成长为研究自然现象强有力的工具,也是数学科学联系实际的主要途径之一。在此过程中,牛顿、莱布尼茨、伯努利、柯西、欧拉、泰勒、庞加莱等众多著名数学家都做出了重要贡献。 “从宏观角度来说,微分方程理论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分别是求微分方程的解;定性理论与稳定性理论;微分方程的现代分支理论。常微分方程的发展也可以这么划分,很多常微分方程的教材讲义基本思路就是如此,比如庞特里亚金的《常微分方程》。 “如果由我来讲这门课,我会着重讲三个方面,首先是概念,这体现了前人对常微分方程领域最基础、最重要的内容的梳理、刻画与描述;其次是定理,展示了前人对常微分方程领域规律认识的层次以及所能达到的高度;最后是理论,就是前人对常微分方程领域发展的思路、历程与方向。 “下面,我就按照学科发展的轨迹,罗列一下课程中涉及的概念和定理......” 在接下来的三节课时间里,江水源从最基础的微分方程、常微分方程、常微分方程的阶定义,一直罗列到李雅普诺夫稳定性、sturm比较定理,各个知识点在哪本教材上作何种表述都如数家珍,信手拈来,关键是他没带一张纸条、没翻一页课本! 余勇就好像被正房带着小三、小四抓了现行的女秘书,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如果他看过网文,一定会用力喊出四个字:恐怖如斯! 哪怕是高伯助,也被江水源神乎其技的表现镇住了。等江水源扔下马克笔说“这就是我对常微分方程内容的梳理”,半天他才回过神来,僵笑着说道:“看来小江的基础非常扎实,对课程内容把握得很透。余勇你有什么补充?” 余勇一脸小萌新的神情:“我没有。” 高伯助点点头:“本来我还以为《常微分方程》这门课至少要上三四次,没想到一次课就扫完了!不过这样也好,咱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学习《微分几何》内容。至于常微分的习题,课后我会通过电子邮箱发给你们,题目比较难,你们尽量做,争取每人做出来一题以上。下次课咱们上《数论》,这次换余勇来讲,江水源来提问点评,没问题吧?” 余勇顿时抖得更厉害了,简直犹如与女技师聊人生聊到负距离,突然被手持照相机的巡警团团围住。 四十八、因为爱情? 说实话,江水源对这次课并不满意。 虽然让他上台主讲,有助于梳理清楚知识脉络,也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好为人师”的心理,但如果只有这些,那他还不如待在高中一边自学,一边等待经世大学召唤。在他看来,上课就应该有点书本上没有的新东西,只是照本宣科,老师的意义何在? 当然,他也不好怪罪高伯助,说到底,高伯助只是微分几何方向的博士,与常微分方程隔行如隔山,在常微分方程方面的知识储备,甚至比不过一个普通的《常微分方程》老师,至少后者教了几年、几十年书,熟能生巧,久病成医,就算不搞科研,对教材、对知识点、对学科体系也多多少少有点自己的看法。 另一方面,从高伯助主导的这次讲习班应者寥寥,参加的只有小猫两三只,也可以看出两江大学学风好坏、老师水平高低。总之,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还是尽早去经世大学旁听吧! 倒是当天晚上高伯助发来的三道有关常微分方程的题目,让江水源眼前一亮。 这三道题目从易到难。最简单的第一题,是求方程y′=x+y^2满足y|x=0=0的特解,要求给出三种以上的解法。最难的第三题,是求一类三阶微分方程多点边值问题两个正解的存在性。如果说第一题还属于普通大学优等生水平,那么最后一题就得向重点高校研究生水准看齐了。 高伯助要求两人争取做出一道题以上,其实在他心里,两人也就只能做出第一道题,能完成第二道题算是顶天了。至于第三道题,那是他从同门师弟那里刚要过来的,据说师弟也是突然想到,觉得这个题目不错,准备有空研究一下,顺便水篇论文。 至于为什么放出那么难的题目? 呵呵,老师也是有自尊的,不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他们还真以为博士是泥捏的。尤其那个姓江的小家伙,用三节课扫完《常微分方程》的所有知识点。拜托,按照正常教学计划,三节课才够讲完绪论的,好吗?如此明目张胆的显摆,无疑是目无尊长。长得帅、智商高、记忆力好就了不起吗?——好吧,记忆力好是了不起,智商高更了不起,再加上长得帅,简直就是王炸。 高伯助承认,自己是有些羡慕嫉妒了! 另外一个原因,想要驴子跑得快,最好的法子是在它面前挂根胡萝卜。而这几道很有难度的题目,就是高伯助挂出去的胡萝卜。 江水源拿到题目之后,先花一晚上时间做出第一题,除了常用的幂级数解法外,还给出李雅普诺夫人工小参数法、adomain分解法、δ展开法等三种解法,算是超额完成任务。又花一天时间做完第二题,然后就遇到第三题这个拦路虎。 江水源此前还没有接触过三阶m点边值问题的多个正解存在性问题,但他有线代考试得到的经验教训:遇到棘手问题,不妨先上网搜一下。结果发现高伯助有点想当然了。虽然方程是三阶常微分方程,边值问题、存在性也是《常微分方程》课程内容,当这些内容结合起来,却是道妥妥的《泛函分析》题目! 话说常微分方程是泛函分析的先修课程之一,难道老高是想锻炼我们的自学能力?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余勇磕磕绊绊讲了三次课,一本《初等数论》还没过半。他照本宣科念得辛苦,江水源点评得也很累,唯独老高甘之若饴,不时兴致勃勃提几个问题。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高伯助挥一挥衣袖走了,余勇留在自习室里慢吞吞收拾并不多的几页纸,半天才凑过来期期艾艾地问道:“那个、江师弟,高老师给的《常微分方程》三道课后习题做了么?” 江水源随口回答道:“做了,还有一题没做完。” 还有一题没做完?被第一道题就折腾得死去活来的的余勇顿时感觉菊花一紧,心里更加发虚:“那你觉得难吗?” “还好吧?前两题比较简单,就是第三题有点超纲,需要用到《泛函分析》的知识。” 余勇嘴角抽了抽:“《泛函分析》要到大三才开课吧?” 江水源点点头:“嗯。好在《泛函分析》难度不大,自学一下就好了。”在他看来,高伯助千挑万选,从两江大学数学系上下四届几百号人里选中了余勇这棵独苗苗,余勇肯定有其过人之处,比如记忆力超强?比如很有数学天赋?总之,自学个《泛函分析》应该不在话下。至于《初等数论》讲得烂,或许只是拙于言辞。真要比口齿伶俐,难道还有比张谨更差的? 难度不大...... 自学一下就好了...... 听到江水源如此轻描淡写,余勇不仅菊花发紧,而且两腿发软、后脊发凉。他很想***水源衣领恶狠狠地问一句:数学专业课有特喵不难的吗?别说自学一门新课,就是复习已经学过的《初等数论》,都差点要了我的老命,好吗? 他恨啊! 他恨,为什么当初就答应了女票的请托! 他恨,为什么自投罗网去找高老师问那个见鬼的问题! 他恨,为什么没有硬着头皮拒绝高老师让他参加讲习班的提议! 一失足成千古恨!失足男青年一边懊悔,一边还得怂怂地请教:“那你第一题除了幂级数解法外,还用了哪两种解法?” 江水源以为余勇是在切磋探讨,也没藏着掖着:“还用了李雅普诺夫人工小参数法、adomain分解法、δ展开法,至于有没有其他更多更好的法子,我就不清楚了。你用的是什么解法?” 余勇只顾着记江水源提到的几种方法,根本没有在意后半句的问题。李雅普诺夫人工小参数法具体是什么,他不太清楚,但李雅普诺夫还是知道的,李雅普诺夫稳定性、李雅普诺夫第二方法,《常微分方程》教材里都有,但adomain是什么鬼?他把姿态摆得很低:“请问,adomain分解法是?” 江水源解释道:“adomain分解法又叫逆算符法,是由米国数学物理学家g.adomain提出并发展起来的,由于其适用范围广泛,具有强大的解题能力和较快的收敛速度,常被用来求解线性和非线性数学物理方程的近似解析解。” 余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好意思,我以前都没听过还有这种解法。” 江水源大度地替他解了围:“adomain分解法是近年来发展出来的一种方法,大部分教材上都还没有写进去,不知道是很正常的。我也是偶然之间在别的资料上看到。”说着他拿起一只马克笔在白板上开始演示:“它的基本思路是首先把所要求解的微分方程分解为若干部分,其次将方程的解分解为无数个解变量,让这些解变量之和以任意的高精度逼近真解,最后应用逆算符技术,也就是由低阶解分量推出高阶解分量,就会得到微分方程的逼近解甚至是精确解。” 余勇掏出纸笔开始狂记,跪舔的姿势更加标准:“江师弟你真厉害,连这么前沿的方法都知道。”当然,理工男的吹捧技术也就这样了。要是换个文科生来,保证能用拍马七十二式,360度无死角分分钟舔出史无前例的新高度。 江水源此前只跟系里老师打过交道,和学生还没怎么接触过。他觉得从学生角度来了解学校可能更客观,也更贴合自己需求,眼下正好是个机会:“余师兄,你觉得咱们学校哪些课比较有趣,值得去听听?” “有趣的呀!”余勇摸着下巴沉吟片刻,“我觉得食品科学学院的《调酒技术》还有《茶艺与中国传统文化》比较有趣,上课就是调调酒、喝喝茶、吹吹牛,考试也容易过。另外艺术传媒学院的《影视欣赏》、《基础摄影》也不错,——嗯,要说最有趣的,应该是社会学院的《大学生性社会学》,不仅内容劲爆,老师上课还会理论联系实际,嘿嘿,***。就是选课的时候一座难求。” 看到余勇挤眉弄眼,一副同道中人的神情,江水源满头黑线:“那咱们系里有什么课值得好好听听?” 余勇此时也放下对江水源的敬畏之心,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咱们系的课本来就枯燥得要命,那帮老头子又只会照本宣科,一个个都恨不得直接用点读笔。每次上课,感觉他们不是在教我们知识,而是在喂我们吃安?药,还是催眠效果特棒的那种。你说值不值得好好听?” “......”江水源眼皮微跳。 余勇又好奇地问道:“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会来我们这种学校?” 江水源正想着该怎么回答他,他突然如有所悟:“是因为爱情吧?唉,我跟你说,我也是因为爱情,才被揪到了这个班上受罪的。所以说,色字头上一把刀,爱情它害人呐!” 江水源瞪大眼睛:exm?你说的啥意思?怎么感觉聊的不在一个位面上?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四十九、院士有请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假如张谨在这个讲习班,会什么反应?他肯定会像一只掉进米缸里的老鼠,高兴得发疯,恨不得一天24小时呆在教室里,如饥似渴地汲取所有知识。 枯燥?受罪? 根本不存在的。 由此可见,这个叫**的不敢说对数学完全没兴趣,至少**张谨那种程度的喜欢。当然,喜不喜欢和成绩好不好之间没什么必然联系,特别是在高等数学的初级阶段。就像这位**师兄,可能不太喜欢数学,成绩照样不错,甚至还自学了微分流形。 江水源笑着宽慰道:“老话说得好,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师兄你能被高老师请到这个班上,充分说明还是很有几把刷子的,不然也不会入高老师的法眼。好歹辛苦过这一阵子,余师兄就能爱情、事业双丰收了。” **犹豫片刻:“如果我说进这个班,纯属阴差阳错,你信吗?” “为什么不信?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什么运气呀,点儿背还差不多!”**早就想找人哭诉了,现在终于找到了肩膀:“前几个星期,我媳妇寝室的一个女生找到我,让我帮忙做道题,说是某个高中生从教材上抄来的题目。我以为很轻松,结果一看题目,是关于微分流形的,根本不会做。说实话,我就是个学渣,在班上属于中不溜水平,但对方开出请客吃饭、寝室联谊等一大堆条件,事关兄弟们的人生性福,我绝对义不容辞,只好硬着头皮找到高老师请教。没想到高老师竟然以为我在自学微分流形——” “是证明在采用物态方程p=ε/3时,对宇宙*龄的估计不会有实质性改变的那道题吧?” **瞪大眼睛:“你、你怎么知道的?我明白了,你就是那个高中生,对不对?!” 江水源以手捂脸:我去,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捶着桌子大叫:“好啊、好啊,冤有头,债有主,这回我总算找到债主了!兄弟,你可把我给坑苦了,这些日子我可是被折腾得吃不香睡不甜!别的暂且不说,赶紧先把那两道做完的常微分题目拿给我参考参考,好歹先熬过眼前这一关!” 两道课后习题而已,**什么学术价值,也**什么保密要求,江水源随手就从一堆草稿纸里检出那两题的答案递了过去。**大喜过望,胡乱朝江水源拱拱手,抱着答案躲到墙角里闭关去了。江水源正准备继续研究还没做出来的第三题,突然有人敲门,紧接着廖冰莹推门而入。 “咦,有人?”她看到墙角里的**,有些惊讶。因为她知道,这间教室是学校特批给江水源的专用自习室,按理说应该**别人才对。 江水源站起身解释道:“这是我们系的**余师兄,一起来参加高伯助高老师的讲习班的。廖老师您有事?” **也紧跟着站起来。廖冰莹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对江水源轻声说道:“是这样的,刘院士约你明天上午九点去他办公室,想和你聊聊。” “刘院士?”江水源马上反应过来,应该是指两江大学唯一的一名院士、著名农业机械学家刘宗梵教授。他有些好奇:“刘院士日理*机,科研任务那么重,怎么突然想到见我?” 廖冰莹笑道:“你是咱们学校有史以来第一个保送生,又是全校女生公认的新晋校草,别人想见见,不是很正常吗?——其实刘院士早就想见你了,只是最近一段时间他一直在全国各地考察调研,昨天晚上才刚回来,今天就让我们通知你过去。怎么样,刘院士是不是对你很重视?” 江水源礼貌性地点点头:“多谢刘院士关爱!那我明天过去,需要注意点什么?” “也不用太在意,刘院士就是找你随便聊聊。如果你在学习生活上遇到什么问题,或者有什么想法,可以向他多多请教。” “好的。” 廖冰莹还有别的事情,说完刘院士办公室的地址就匆匆走了。廖冰莹前脚刚走,**后脚就拍着桌子兴奋地吼叫道:“江哥牛批!!!(破音)” “这有什么牛的?” “那可是院士啊!连院士都知道你的大名,还特意抽空召见你,还不牛?!” 在这个崇尚科学、技术立国的国度里,院士无疑是神一样的存在,就算**自认学渣,知道院士是他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目标,也无法阻止他对院士的崇拜与景仰。换做初中时的江水源,或许也会激动地浑身打摆子,但他这些*已经见过好些次惠成泽院士,在经世大学修习班的时候,也听过不少位院士的讲座,换句话说,见得多了,已经习惯了。 江水源神色淡定地摆摆手:“你没听刚才廖老师说吗?就是因为我是学校第一个保送生,所以刘院士想瞧个新鲜,找我随便聊两句,仅此而已。” “那也很牛了,好吗?全校那么多学生,能见刘院士一面的都没几个,更不用说见面聊几句了!关键你长得帅,脑袋瓜子又那么聪明,刘院士看到之后肯定会把你收入门下,作为关门弟子,把毕生绝学倾囊相授,然后成为刘院士的衣钵传人......”说到这里,**都激动得不能自已,上前紧握住江水源的手:“江哥,苟富贵,勿相忘啊!” “咦,你谁呀?滚远点,我不认识你!” 廖冰莹说不用太在意,江水源也**太在意,但毕竟是见地位尊崇的院士,穿着还是稍微正式一些,提前十分钟来到刘院士办公室,发现分管教学的熊久阁副校长、教务处沈超群处长,数学系仇*平主任、景鹏副主任等一票人已经候在那里。仇*平瞪了江水源一眼,轻声呵斥道:“怎么才来?” 江水源眉头微皱,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不是说九点么?” “说九点,你就九点到啊?不知道提前一点?还让领导们等你!” “我提前了呀!” “提前几分钟也叫提前?!” “怎么,我该昨晚上就来这里候着吗?”江水源感觉自己和仇*平绝对八字不合,好像仇某人做什么事都在针对他,所以这时候忍不住就怼了一句。 此外,江水源来数学系这么久,也大致知道系里的情况。就如之前葛大爷说的,数学系整体实力非常差,甚至可以说是垃圾。而造成这一现状的,系主任仇*平绝对难辞其咎。 仇*平本人学术能力很差,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木得感情的纯粹解题机器,而且只能解一般难度的数学分析习题,所以他在系里、在学校里都硬不起来,想坐稳系主任宝座,就只能向上极力迎合校领导,竭尽溜须拍马之能事;向下极力打压系里有能力的老师,甚至是武大郎开店——高我者不用。长此以往,数学系要是能发展起来才怪! 熊久阁忍着笑,上前打圆场道:“没事没事,我们也是刚到。小江啊,听说你刚进校还没一个月,就已经完成了三门最重要的基础课的考查,而且都是满分。了不起啊!看来我们学校确实是抓住了一个宝。你现在学习、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吗?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找我。” 江水源道:“感谢学校和熊校长的关爱,现在都挺好的。——至于说有什么要求,现在暑假,老师们应该都没课了,能不能再安排几门考查?比如常微分方程、复变函数、实变函数、概率论。” 熊久阁老怀欣慰:“要是咱们学校学生都能像小江这么聪明、这么好学,老师能省多少心!仇主任,你们系里要急学生之所急,想学生之所想,充分考虑学生需求,及时解决学生困难,让每位学生的成长历程里,都充满着学校的关怀和老师的关爱!” 仇*平像吃了苍蝇屎,擦着额头上的细汗:“这个、这个,我们系里会尽快考虑。” 说话间,刘宗梵在一堆学生和中青*教师簇拥下,出现在楼梯拐角处。现实中的刘院士不像照片上那么儒雅,六七十岁的*纪,黑白参半的头发,中等个子,皮肤黧黑,也不知道本来就那么黑,还是被太阳晒的。看上去不像院士,更像农村早晨起来巡田水的邻家大爷。 看到刘院士出现,熊久阁等人赶紧迎上去:“刘老早!” “早啊!”刘宗梵笑得很爽朗。 刘宗梵和熊久阁等人寒暄几句,就把目光落在江水源身上,笑眯眯地问道:“熊校长,这位应该就是咱们学校第一位保送生江水源同学吧?长得可真精神!” 五十、拜入门下 熊久阁微微躬身:“刘老果然法眼如炬!小江不仅学习好,长得也精神,据说还曾担任过著名品牌的代言人。论风采气度,已经能和刘老您当*旗鼓相当了!” 刘宗梵哈哈大笑:“你呀,就知道哄老头子开心。当*我要有小江这长相,早就和女娃子天天压马路、看电影去了,还有心思读书?现在流行的那句话怎么说的?人丑就要多读书。我之所以玩了命地学习、搞科研,还不是因为长得丑,不能靠脸吃饭?若非生活所迫,谁愿意把自己弄得一身才华。” 大家都笑了起来。 江水源也在笑,觉得这位邻家大爷一样的院士还挺有意思的,不仅学术造诣高,关键还不摆学术权威的谱儿,能拿自己开涮,知道*轻人的流行梗,一点都**被学校宠坏的学阀劲儿。 刘宗梵走到江水源面前,和蔼地问道:“小江是吧?小伙子不错,来我们这种学校委屈了!” “刘老好!”江水源态度摆得很端正,“我觉得咱们学校挺好的,环境优雅,氛围轻松,别的学校有的,咱们都有;别的学校**的,说不定咱们也有,就比如刘老您这样*高德劭的院士。校方和老师们在学习、生活上也都给我提供了很大便利,不存在委屈的问题。再说,我就是个高中生,现在的学习条件已经完全足够了,给我配个重点实验室、超级计算机,我也用不上啊!” “哈哈哈哈,小伙子真不错!来来来,咱们进屋谈。”刘宗梵把江水源牵进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装修却很简朴,比较醒目的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和摆得满满当当的书。仇*平和几个学生忙着端茶倒水,刘宗梵让江水源坐在自己身旁:“*轻人能有你这样心态,真没几个。但是,普通人能上名校,还是尽量要上名校。名校之所以为名校,是因为她们有厚重的历史底蕴、优质的教学资源、严谨的学术氛围,以及丰厚的校友网络。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些都是可以享用终生的宝贵资源。” 熊久阁连忙找回场子:“其实咱们学校底蕴也不差。就像前身之一的江北工学院,***史可以追溯到1902*张謇在南通州创办的通海农学堂,如此算来,咱们也是百*名校!” 刘宗梵摆摆手:“这个咱们自己说说就行了,千*别拿到外面宣传,会惹别人笑话的!” 熊久阁有些不服气:“笑话什么?经世大学当*,不也就是几间土屋、几个学生的草台班子?大哥不要笑二哥,脸上麻子一样多。” 刘宗梵道:“但是人家在全国、全世界都混出了头,回过头来再说自己当*历史,属于锦上添花。咱们这种学校,出了省都没人知道,再到处宣扬自己是百*名校,那就是暴发户乱攀祖宗,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怎么不惹人笑话?” 作为全校唯一的院士,刘宗梵不仅独得全校恩宠,说出的话更是一言九鼎。熊久阁只能退一步:“那咱们说自己是百*老校,总没错吧?至于成为名校,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有这个志向当然最好,但前提是脚踏实地,比如说招收更好的学生,就像小江这样的。”刘宗梵又把话题扯回江水源身上,“学校,可以是科研中心,也可以是文化中心,但归根到底是教学中心。学校要发展,**优质生源不行。” 熊久阁很狗腿地应承道:“刘老说得对!招收小江就是咱们一个尝试,也是招收优质生源迈出的第一步。” “招收,确实是第一步,关键还在于招收之后如何培养。不能把好苗子招来就不管了,更不能把好苗子给教废了,那都是误人子弟!”刘宗梵看着江水源,“小江,你对学校的培养制度有什么意见?” 正端着一杯茶水走过来的仇*平顿时紧**来,手抖得就像脑血栓后遗症患者。然而江水源并**再去揪他的小辫子:“我才刚来,还没正式上课,所以没什么意见。” “有意见要及时反馈。我们学校虽然号称百*老校,但招收保送生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怎么培养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你的意见对我们很有参考价值。”刘宗梵笑了笑又意味深长地说道,“何况还有那么多老朋友在关心你的学习问题,我们要是出了什么纰漏,我这张老脸都没地方放。” “?” 江水源首先想到乔知之乔老爷子,然后还有谁?惠成泽院士?季逊季老先生? 不仅江水源好奇,仇*平也很关心这个问题,毕竟自己那汪浅水里藏着一头巨鳄,出了问题,第一***就是他,由不得他不关心:“刘老,您的朋友还关心小江的学习?都是谁啊?” 刘宗梵**泄露天机:“天南海北的都有,对我们小江可都是赞誉有加——” 江水源应声答道:“我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刘宗梵却摇摇头:“*轻人知道谦虚是好的,但不要妄自菲薄。*轻人总得有点锐气才行,要是人人都跟小老头一样小心谨慎,温良恭俭让,这世界还有个什么劲儿?你就大着胆子,说自己是咱们学校最帅气、最聪明、最受女孩子欢迎的男生,看看屋里这些大叔大伯、师兄师姐们有谁反对?” 屋里一片欢笑:“既然刘老认证,那就是全校公认!” “新晋校草在这里,不认不行啊!” “别人是否反对,我不知道,但师姐绝对投你一票!” 刘宗梵笑道:“看看,大家一致公认,你是不是可以骄傲一下?*轻人最宝贵的就是敢想敢做、思路开阔、很少顾忌,如果一味强调谦虚谨慎、老成持重,磨光了锐气,长此以往,恐怕还没达到厚重的境界,就先变得萎靡不振了!所以,*轻人就要做*轻人的事,不用太在乎我们这些老头子的看法。” 仇*平的老脸皱巴成了丝瓜瓤:大佬,你不鼓励,他都敢当面怼我。现在你还给他架秧子,信不信他能把我们数学系点把火,给烧成红塔山? 江水源搓搓手:“我觉得我已经够张扬的了。” 刘宗梵道:“那就是你的张扬还配不上你的实力!想想我们*轻的时候,老师随口表扬一句,就能把尾巴翘到天上,哪像你现在这么沉稳。” 熊久阁坐在刘宗梵的另一侧:“小江那么优秀,估计从小到大听了不知多少表扬,早就习惯了吧?” 江水源实话实说:“也就是这两*听得多一点......” 刘宗梵以为江水源是在开玩笑,乐得直拍桌子:“小江这谦虚,都养成习惯、深入骨髓了,无药可医啊!”又说了几句闲话,他才进入主题:“据我所知,咱们学校招生保送生,其中有一条是学生可以根据自己兴趣爱好,指定学校一位老师作为导师,——当然,作为学校老师里的一员,也包括我自己。不知道小江有什么考虑**选哪位导师?” 江水源的情商还是在线的。 这大爷如此正式召见自己,又当着一群领导的面变着花样夸奖,还掰扯出一堆有的没的老朋友来,最后才抛出选导师的问题,其目的简直昭然若揭,就差满屏打弹幕说“选我!”“选我!”江水源要是不识趣选了别人,估计这老头能当场气得撅过去。所以,为了老同志的身体健康,他客套了一下:“如果可以,我当然想选刘老您——” “没什么不可以呀!我说过,包括我自己。”忙活一大早上,刘宗梵等的就是这句话,“当然了,你喜欢数学,生物、国学也很厉害,我一个搞农业机械的,咱们两下都不挨着,好像我也教不了你什么。不过导师不是老师,最重要的是‘导’,而不是‘教’。相信凭你的聪明,再加上咱们数学系老师的悉心辅导,学好规定课程肯定不成问题。我这匹老马呢,毕竟在学术圈里摸爬滚打几十*,成功的、不成功的经验都攒了一大堆,就给你当个参谋,帮你出出主意。应该没问题吧?” “能让刘老当导师,我求之不得!”江水源赶紧起身,把仇*平刚泡好的一杯热茶恭恭敬敬递给刘宗梵,算是行了入门拜师礼。 刘宗梵笑眯眯地接过茶杯,小啜一口:“既然如此,那我就厚着老脸,给你当几天导师。正好今天上午有空,我就跟你随便聊聊,小何、小魏,你们几个也过来听听。” 小何、小魏等人都是刘宗梵的研究生,闻言赶紧凑过来,眼神却在上下打量江水源,有性格活跃的已经迫不及待问道:“老师,这就是咱们新鲜出炉的小师弟么?” 刘宗梵点点头:“对,这就是你们的小师弟,叫江水源,咱们学校第一位保送生,脑袋瓜子很灵的!你们都认识认识。不过他还小,又刚进学校,你们这些师哥师姐平时可要多照看一点。咱们不能欺负人,但也不能被人欺负。” 江水源心道:我这算是进了两江大学最大的堂口,拜了靠山最硬的码头么? 仇*平好悬没“呱——”地一声哭出来:刘老,您这哪是收徒弟,分明是给我认个祖宗啊! 五十一、接送 忙活一早上,江水源不仅拜了个大佬当导师,还收获一堆师兄师姐。要不是校领导还在场,这群热情活泼的*轻人能拉着江水源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异性兄弟。 末了的末了,刘宗梵给江水源留了道家庭作业,据说是他在研究农业机械理论时遇到一个问题。用刘宗梵的话说,“只会做习题,那是读死书。要把知识变成一种能力,来解决问题,那才是把书读活了”。至于搞农业机械的为什么会数学?原因很简单,所有的理工科问题归根结底都是数学问题,刘老爷子能肝到院士级别,数学功底肯定杠杠的! 而且有了刘院士弟子这张虎皮,仇*平的态度也大为改善,主动询问江水源打算什么时候考查哪几门课。江水源正准备把大二的专业课一口气扫完,没成想却再次接到乔知之老先生的来信,信中问他有**敲定哪个研究方向?最近又看了哪些书?有什么心得体会?如果暑假不忙的话,能不能8月5号来金陵小住两个星期,咱们讨论一下学习上的问题?吃饭住宿的问题都不用操心,已经在校内找好了宿舍,办好了饭卡,备齐了洗漱用品,总之你带着换洗衣服来就行了。 江水源有些发懵:老先生,您连我暑假有**空都没问清楚,就帮我把日期行程、衣食住行全都安排好了?古有“私定终身”,今有您的“私定人生”啊! 没办法,老先生的盛情难却,江水源只好把考试的事情暂时推后,专心应付这一突发**。 其实去金陵倒不难,从扬州坐班车过去也就一个半小时,车次又多,随时可以动身,关键去了不能空手,总不好见了乔老先生实话实说:“抱歉老爷子,最近忙着学数学,忘了您这一茬了,请您老多担待!”非常失礼不是? 何况现在距离8月5号还有一周多的时间,好好努一把,还是可以抢救抢救的。当然,在此之前要好好想想朝哪个方向努力。 江水源只想了不到一分钟,就在“唐宋社会秩序变革”上面画了个圈。原因很简单,唐宋以前的资料太少,被人挖过的坑又太多,自己腾挪空间有限;唐宋以后的资料分量又太大,没准儿哪个边角旮旯里就藏着一堆官私文书,稍不留意就有可能被别人打脸。想来想去,还是唐宋时期资料分量大小合适,又经过前人整理,各类书籍存世情况一清二楚,自己只管专心挖坑就行了。 确定方向之后,江水源决定写一部书稿。 写书这件事,说难也难,像曹雪芹那样写《红楼梦》,“披阅十载,增删五次”,一辈子就耗在了一本书上。说容易也容易,别说网络小说,就举个写学术专著的例子。 著名史学家朱杰勤因为家庭经济困难,17岁中学辍学,20岁在报纸上看到中山大学招收史学研究生,要求得是大学本科毕业生,或者有专门著作经过审查合格。于是他花半个月时间,写成了一部八*字的书稿《**史学研究》送去审阅,并得到学校认可,获得了考试资格。(见朱杰勤《笔墨生涯五十*》一文) 你可以说朱杰勤那本《**史学研究》是胡编滥造、抄撮成书、水平不高,但是,江水源也没要求自己写的书水平有多高多高、达到什么什么标准啊!只要证明自己这段时间看了书、动了脑子,还着手写了东西,有了和乔老先生讨论的基础,就完全足够了。 而且朱杰勤那时候写书,查书、找资料有多辛苦先不说,关键得一个字、一个字写,写潦草了还怕评委不满意。而江水源呢?有电脑、有打印机,无论书写、录入,还是增删、修改,可比朱老前辈省事多了!从这一层想,恐怕江水源写书的任务反倒更轻松。 转眼到了8月5号,一大早江水源收拾刚准备出门,就接到乔一诺的电话:“喂,你在哪里?” “我还在学校呢,正准备去车站。你有何贵干?” “我奉旨来接你呀!” 江水源看了看手表,才早上七点钟:“你这出门也太早了吧?热豆腐都还没出锅呢!信不信我就算赶去金陵最早的一班车,现在买票都来得及?何况过去还要一个半小时。时间还早,你先回去眯一会儿吧!” 乔一诺怒道:“眯什么呀!我凌晨五点就被爹妈扫地出门了,现在就在你们学校正门口,咱们上次见面的位置。少废话,赶紧请我去富春茶社high一顿,安抚我的起床气,不然我让你见识一下驾校开除、自学成才的女司机实力!” “你一大早开车过来的?”江水源觉得脑袋有点不够用。 “真新鲜,我要是走过来,现在都出不了小区!”乔一诺拍了拍方向盘,“快点出来,咱们去赶富春茶社的翡翠烧麦,要是错过了,我就让你好好体验一下什么叫做擅长急刹。” 得,我不跟司机置气,尤其不跟女司机置气,毕竟等会儿身家性命都掌握在她的一念之间。*一等会儿遇到大货,她不踩刹车,专踩油门,而且双手捂眼睛,那不成了玉石俱碎?江水源边自我安慰,边收拾东西赶往校门口。 其实乔一诺也就嘴上说说,并**真的生气。看到江水源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跑过来,快步迎了上去,同时惊讶地问:“不是只让你带点换洗衣服吗?怎么那么多东西?” “还带了点要用的书。” 乔一诺笑了:“你觉得国学方面的书,我爷爷那里什么**?就算我爷爷那里**,不是还有季爷爷那里、还有图书馆吗?带那么多书,纯属给自己添麻烦。” “我知道国学方面的书,乔老先生那里都有,所以我带的主要是数学方面的资料。”江水源还惦记着高伯助留的那道题目,再加上刘宗梵布置的家庭作业,以及平时要看的《数学*鉴》论文、开学前准备迎接考查的几门课教材,七七八八加起来,可不是一大堆。 “我觉得我爷爷他看到你带一堆数学资料,他不会高兴的。” “但他会理解的。”江水源吃力地把资料放进后备箱里,“赶紧去富春茶社吧,听说那里人特别多,尤其现在暑期,去晚了真的吃不到你要的翡翠烧麦。” 乔一诺熟练地发动汽车:“吃什么呀!咱们得赶紧回去。” 江水源愕然:“这么着急干什么?今天应该没什么要紧的事吧?——就算再要紧,也不耽误咱们吃顿早饭,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饿不着咱们,早饭都在你身后的保温盒里,我妈一大早特地准备的,她还怕你吃不惯,准备了汤包、小馄饨、葱油面、牛肉锅贴、鸭血粉丝汤好几样,现在应该还热乎着,赶紧吃吧。不过我劝你还是少吃点,留点肚子。” “什么意思?” “因为我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妈她已经开始在准备你的午饭了。” 江水源僵了几秒钟:“不是说吃食堂吗?” “你觉得第一次登门,我们应该让你去吃食堂吗?”乔一诺反问。 江水源更慌了:喂喂,乔老先生不是让我去学习吗?怎么又是温馨早饭又是大摆宴席的,还说什么“第一次登门”,搞得好像见家长一样,是不是哪里弄错了?乔大小姐,咱们可是说好了的,不准乘人之危,恩将仇报,搞封建社会以身相许那一套的! 乔一诺见江水源不说话,又接着说道:“放心,我妈她手艺很好的,人送绰号金大家属院食神,特别是她做的花雕熟醉蟹,更是一绝,等闲人想吃还吃不到呢,绝对好吃到你舌头都吞下去。” “那还真是要感谢......阿姨。” 江水源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乔一诺的妈妈。叫“乔太太”吧?显得太生分,又不礼貌。叫“乔师母”吧?自己和乔方中**师徒关系。叫“伯母”吧?完蛋了,感觉自己和乔一诺已经快要领证,下一步就要改口叫“妈妈”似的。想了半天,还是叫“阿姨”比较好,虽然有点曖昧,终归还算通用。 乔一诺可能也想到这一节,脸色陡然红润起来。 事实证明,乔一诺的车技还是蛮好的。一个多小时之后,汽车平稳驶入金陵大学家属院,在一栋略显古朴的别墅前停了下来。车还没停稳,就从别墅里涌出一大群人来,有江水源认识的乔知之、季逊两位老先生,乔一诺的爸爸乔方中,其余就全都不认识了。 江水源刚推开车门,就听到有个小女孩脆脆的说话声音:“妈妈,一诺姐姐的男朋友呢?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吓得江水源差点把门又给关上。 这时一位看上去三十出头、系着围裙的雅致女子绕到副驾位置,遇上正好要下车的江水源,顿时热情拉住他的手:“小江是吧?长得可真精神!老早就听季叔他们夸你,还以为他们是春秋笔法、艺术加工,现在看来,他们的语言表达能力还是不够到位啊!” 乔一诺轻声介绍道:“这是我妈。” “阿姨好,我是江水源。谢谢您做的早饭,非常好吃,我差点把舌头都吞下去。”江水源活学活用,气得乔一诺连瞪了他好几眼。 赞美的悦耳程度,不仅取决于言辞与真诚,更和赞美者的颜值高低密切相关。江水源的话不过是借花献佛,却乐得乔一诺妈妈掩口而笑,眼角露出细细的鱼尾纹:“既然喜欢,那阿姨就天天给你做!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今天来的亲戚朋友。” 等一下!为什么要向我介绍你们家的亲戚朋友?我就是来参加暑期补习而已。 阿姨,你不要这样子,我还想靠自己努力...... 五十二、考较 江水源被乔一诺的妈妈牵着,认识了金陵大学教唐宋文学的胡格平教授、研究中古史的何德峰教授、专攻佛教哲学的欧阳凌波教授,再加上乔知之、季逊两位老先生,如果只有他们,倒真像是一场学术的盛宴。关键还有乔一诺的舅舅、舅妈,小姨、小姨夫,姑姑、姑父、以及她们*仅8岁却一贯语出惊人的小表妹,顿时让这顿饭有了异样的味道。 江水源还**细细品咂其中的异常,就被季逊拽着直奔二楼书房,途中隐约还能听见那位童言无忌的小表妹在感慨:“妈妈,一诺姐姐的男朋友好帅啊!” “说了要叫‘哥哥’。” “那妈妈,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到像哥哥一样帅的男朋友呢?” “你得和你一诺姐姐一样好好学习,考上经世大学才行哦!要是不努力的话,就只能上隔壁的金陵大学,然后找个戴眼镜的、满脸痘痘的肥胖油腻男生了......” 进了书房,季逊迫不及待地问道:“听竹竿说,你打算研究中古史?怕不是你对国学有什么误解吧?我可跟你说,几百*的学术史早已证明,第一流国学家都是研究小学的,你看清代的顾炎武、段玉裁、戴震、高邮二王,还有近代的章太炎、黄侃。哪怕是竹竿,也是因为他对契丹大小字的研究,才勉强有了如今的名气。至于史学,不过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还是小学里面有大学问啊!” 乔知之干瘦的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因为少有,所以显得有些生硬:“你个老东西,又在骗人!就文字、音韵那点鸡零狗碎的东西,都不够小江一勺烩的,你还是留着自娱自乐吧!研究历史好啊,可以鉴往知来,可以使人明智,省得以后上你这个老东西的当。” 季逊急了:“诶,我说竹竿,做人可不能这样忘恩负义!我老季千辛*苦给你介绍这么个如意的孙女婿,怎么,新人进了房,媒人就丢过墙啦?告诉你,只要小江来了金陵大学,那就是我老季的衣钵传人,谁也不准抢,谁也不能抢。谁跟我抢,我就跟谁急!” 乔知之轻蔑地一笑:“谁跟你抢了?那是小江自己的选择。” “那也是受了你的蛊惑!”季逊回过头又和风细雨地说道,“小江啊,文字是文化的根,小学是国学的脉。我们搞国学的不懂小学,好比草木**根脉,哪怕现在繁花似锦、烈火烹油,那也注定是无法长久的。我知道你对小学的兴趣可能没那么大,但要想在国学上有所成就,就必须有扎实的小学功底,这样才能负重行远,才能——” 乔知之拍拍老朋友的胳膊:“等下再推销你的大力丸吧!小江刚来,很多话在信里说不清楚,我们还是先和他聊聊今后学**事,也听听他的想法和打算。反正小江这几个星期都在,你有的是时间。” “......好吧。”季逊只能颓然放弃。 乔知之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位搞文学研究的胡格平教授倒先开了口:“小江,听说你会通背《全唐诗》,真的假的?我就是单纯好奇,毕竟那可是整整九百卷、四五*首诗!人的记忆力再好,终归有个限度吧?” 江水源谦虚地表示:“要是《全唐诗》,应该没什么问题。” “啊!居然是真的?我——” “你不信?你想考考他?得了吧,麻烦你别用常人的眼光,来度量一个不世出的天才!”季逊已经调整好心态,“这么跟你说吧,别说《全唐诗》,就是《十三经》《二十四史》,他都会通背。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觉得有点怀疑人生?我告诉你,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就比如我会选他做我的关门弟子,而永远不会选你。你已经是中*人了,要学着接受自己很平庸这个残酷的现实。” 四十岁的胡格平尽管见多识广、皮糙肉厚,此刻依然感觉自己受到了一*点暴击。 研究中古史的何德峰教授是个和蔼的中*人:“小江要是这么博闻强识,能通背《二十四史》《全唐诗》这些大部头,倒真是非常适合搞中古史,完全可以做到常人难以企及的上下贯通、文史互证!” 季逊最容不得别人撬墙角,此刻听何德峰这么说,顿时急眼了:“屁!这么博闻强识,就应该学小学!” 乔知之赶紧打圆场:“小江,前几天收到你的来信,听说你写了点东西。你拿来给我们看看,也让大家对你的基本情况和存在的问题有个大致了解,以后咱们上课也好有的放矢。” 上课?不是说讨论吗? 江水源**当场发问,转身下楼从行李中取出打印好的两份材料呈递给乔知之。乔知之转手把其中一份交给何德峰,毕竟他才是专业的。何德峰接过近百页的a4打印纸,眼皮忍不住跳了几下:小伙子,你*纪轻轻的,怕不是对“写点东西”有什么误解?这是一“点”东西吗?它分明就是一本小书! 没错,在动笔之初,江水源就是奔着写一部书稿的目标去的。 短短一个多星期,他才思泉涌,废寝忘食,最后居然写出了近十*字。打印的时候,考虑到讨论时方便修改,也担心乔老先生*龄大,眼睛看不清楚,特意用三号字单面打印,足足一百多页,装订起来可不就是一本小书? 江水源也知道自己写的东西存在哪些毛病:“这是我在读两《唐书》和《资治通鉴》的一些粗浅想法,乔老先生鼓励我平时多写点东西,就不揣简陋写了出来。因为写得比较匆忙,加上见识有限,所以凌乱不成系统,不少内容估计是老生常谈,对于问题的描述也局限于表象,**能力进行更深层次的分析和探讨。恳请各位老师不吝赐教,让我找到努力的方向。” 何德峰倒不觉得江水源是谦虚。 事实上,很多历史学专业的高*级本科生,乃至研究生,在写论文的时候都存在上述毛病,这既是功力不到,也是经验不足,需要经过长时间的磨练,逐渐掌握表述的套路和学术的黑话,才能写出真正合乎规范的学术论文。 何德峰看了看标题:“《安史之乱后唐帝国与地方关系的重构》?在唐代政治史的研究中,藩镇问题一直是学界重点关注的领域,随着研究理念和研究手段的转变,关于这一问题的著述也层出不穷,学者往往能结合自己的所学,提出独到的见解。——你觉得,你的观点有何新颖独到之处?” 这是考较吗? 而且不难听出何德峰的言外之意:关于这个问题,前人已经研究得很深很透了,你一个刚进大学的小*轻,很多重要的前人著述还没读过,谁给你的勇气,让随便动笔信口开河的?是梁翠萍吗? 乔知之、季逊、胡格平等人都目光炯炯地盯着江水源,看他怎么回答。 江水源早已习惯了这种考较:“何教授说的对!关于唐帝国与地方关系的问题,研究著述确实很多,我刚刚学习中古史,又**老师指点,只大致翻阅过**恪先生的《唐代政治史述论稿》,以及近*来出版的《唐代州郡制度研究》、《唐代藩镇研究》、《唐代后期藩镇与州之关系新解》、《唐代河北藩镇研究》等少数几种著述,肯定挂一漏*,写的东西里不少是前人论述过,而我没注意到的。” ——我承认我看的书有限,**把所有资料一网打尽,但是,研究范围内的重要专著我还是看了的,我这几*字可不是胡乱拼凑的! 江水源又说道:“要说观点有何新颖独到之处,那是在各位老师面前班门弄斧,不过我写这篇文章确实是有感而发,因为在读两《唐书》和《资治通鉴》的时候,有些问题一直在困扰着我,比如我们都说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但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其实是分裂次数逐渐变少、分裂时间逐渐变短的,像春秋战国500*,魏晋南北朝350*,到了五代十国就只有不到80*。这是为什么?” 乔知之、季逊等人若有所思。 江水源接着说道:“再比如从秦汉以来,地方割据势力就像恶性肿瘤,对皇权的维系构成严重威胁,要么像汉景帝、清圣祖一样快刀斩乱麻,采取手术切除,削藩平乱;要么像东汉末***混战、西晋八王之乱一样,病情迅速恶化,导致王朝更迭。为什么唐朝安史之乱以后,中央王朝能和地方割据势力共生150*,时间跨度甚至超过初盛唐?究竟是中央王朝采取了更有效的维系手段,还是地方割据势力学会了和谐共生,让帝国可以长期带病生存?” 何德峰也是眼前一亮。 江水源顿了顿:“这些都是大的方面。此外还有一些小的细节,也让我困惑,比如张巡以7000临时募兵抵挡12*叛军达半*之久,是什么原因使得这个奇迹出现?又是什么原因让其他唐军逡巡观望,导致悲剧的发生?仅仅是妒功忌能?再比如安史之乱以后,唐帝国为什么**引以为戒,把削减藩镇一以贯之,而是一方面对部分藩镇极力**,一方面又在不停设**的藩镇?难道皇帝和宰相们不知道藩镇的危害?诸如此类的问题,我都尝试着在帝国与地方关系的框架内,找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何德峰连连击掌:“单这眼光和问题意识,就适合搞历史。来历史系吧,小江!别的我不敢说,二十*后,中古史研究肯定有你一席之地!” 五十三、多谢! 季逊闻言不禁嗤笑出声:“你也就这么点志向,还想招徕小江?小江来跟我学文字学,保证将来你能当中国文字学会会长!” 乔知之嘴角抽了抽:“老东西,就会说大话。让小江当会长?麻烦你先当上会长再说!” “那是我不想当!”季逊梗着头说道。 乔知之没再反驳他,而是拍了拍手里的论文,对江水源说道:“我大致翻了一下,具体的等晚上我再细细看过。总体来说,文章写得不错,对于基本史料的掌握和使用尤其扎实,但也不是没有缺点,比如说历史学功底还不够扎实,眼界不够开阔,只注重从政治角度对史事进行分析,没有关照到经济、文化、外交、地理等方面;只注重使用正史资料,对于文集、野史、笔记、金石、考古乃至其他语言文字史料等几乎没有涉及。此外,史学理论也比较陈旧,还停留在传统的英雄史观和帝王史观上。当然,这都是因为你没有系统学习过历史学的专业课程所致。” 江水源心悦诚服:“乔先生您说的对。” 乔知之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咱们这段时间就重点补补专业课。你这几天都住青年教师公寓,——那间公寓是我学生的,最近他去西北对口支教一年,正好空着,就借过来给你用用。等下午的时候,我会请人把教材和课表都送到你那里,你可以提前看看。至于这篇文章,你再琢磨琢磨,最后我们再讨论。” 教材? 还有课表? 江水源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乔知之可不管这些,又吩咐何德峰道:“教材的话,小江自己会看,你们上课的时候就不要照本宣科了,多讲点书本上没有的东西,比如你们自己的看法、平时研究的心得,或者学界最新的动态。其实我一直觉得所谓‘科班出身’,不是认真学了几本教材。教材谁都能看,但不是谁都算科班。科班的意思,应该是学得更系统,对圈内的情况掌握得更透。后面这一点,就靠你们了!” “好的。” “没问题。” “我们一定一视同仁,视若己出。”——这个不轻不重的玩笑,顿时让书房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而谈话的主题也从考校江水源,转向了学林掌故。在座个位都是学界大佬和中青年名家,在圈内摸爬滚打几十年,一肚子都是各种八卦,诸如某文联老大用错成语还死不悔改啦,某红学大家喜欢用袖口擦鼻涕啦,某历史学家没事就爱去全国各地开讲座啦,某著名教授招研究生第一句就问酒量如何啦。让江水源觉得就像读一本当代版的《世说新语》,真是让他眼界大开。 事实上也是这样。能让学术圈内互不认识的两个人迅速消除陌生感的,不是介绍自己的研究方向,或者师从哪位大佬,而是一起聊聊圈内八卦,一起开黑某位学阀,瞬间就有找到了组织的感觉。而此刻,他们就充当了江水源入圈的介绍人。 听了那么多有趣的圈内秘闻,再来一顿令人食指大动的美味大餐,简直就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享受。如果不是乔家人太热情、那个仅有8岁的小表妹太童言无忌的话。 吃过饭,乔一诺奉命开车送江水源去住处。坐在车上,江水源实在忍不住还是说了出来:“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你有发现呢?” 乔一诺双手一抖,车头顿时就直奔路边的护栏而去,江水源终于见识到了她“擅长急刹”的特技。乔一诺手忙脚乱把车停稳,才红着脸气呼呼地训斥道:“你是不是想害死我?知不知道开车的时候不能和司机聊天?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 “不能和司机聊天吗?”江水源摸摸鼻子,那从扬州过来的时候,和我谈笑风生的是谁? 乔一诺知道自己是强词夺理,还是虚张声势地质问道:“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不对劲吗?”江水源继续问道。 没想到乔一诺脸红得就像洄游中的大马哈鱼:“有、有什么不对劲?我妈、我妈那是感谢你,所以才那么热情,才做那么多菜。我舅舅、我小姨、我姑姑他们、他们是有事,正好过来。我表妹那是、那是天真烂漫,口无遮拦。总之,你不要想多了!” 江水源再次摸摸鼻子:“我说的是乔老先生他们。” “你听我狡辩,不对,听我解释!”乔一诺更慌了,“我爷爷他们老一辈的人思想封建,老觉得女孩子受了别的的恩惠,就要涌泉相报、以身相许呀什么的,多俗啊!还有季爷爷,哎呀,他老人家就是喜欢开玩笑,你就听一乐呵。至于我爸爸,他、他、他——” 听她的解释,江水源都想捂脸:“我的意思不是这个。” “那你说的是什么?” 江水源道:“上次乔老先生给我写信,明确说是让我来金陵讨论一下学习的问题。怎么今天跟他们几位聊天,每次都说上课、课表、教材之类的?明显不对劲啊!” 乔一诺神情顿时轻松下来,边发动汽车边说道:“你这是敏感多疑,以后你的女朋友有的受了!你不想想,我爷爷、季爷爷他们都在大学里呆了几十年,天天说话就这个,早已沁入了他们的骨髓里,不说上课、课表,那说什么?说跟你闲聊、补课,还是唠嗑、拉家常?” “我不是这意思。” 乔一诺拍着方向盘:“那是什么意思?我觉得你们这些又帅又聪明人都有这毛病,就像书里说的,‘长厚而似伪,多智而近妖’,动不动就怀疑全世界都是坏人,都想害你。拜托,你有那么值钱吗?麻烦你老老实实做个人吧!” “好吧。” 听乔一诺这么说,江水源也懒得再想。乔家人怎么也不应该害自己吧?既然如此,不如干脆放宽心,既来之则安之,好好学点东西,看看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乔老先生给找的青年教师公寓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收拾得非常干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显示不久前刚被彻底打扫过,新置办的床单被褥还透着崭新的气息。江水源放下行李,四下打量一圈,发现此处位置绝佳,楼下不远就是金陵大学的图书馆,在另一个方向,咫尺之远就是烟波飘渺的玄武湖公园,是金陵城内闹中取静的好居所。 乔一诺献宝似的嘚瑟道:“怎么样,环境不输给你在两江大学的自习室吧?” 江水源翘起大拇指:“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要是开个民宿,价格都得逼近五星级套间。乔老先生能给我找到这么好的住处,费了不少心吧?” “算你识货!”乔一诺满意地点点头,“你初来乍到,少不得要收拾一番,我就不打扰了。这是房卡,房门、单元门都用这个。图书馆的借书卡、体育馆的运动卡,在鞋柜的抽屉里,你有空可以去逛逛。如果还有别的要求,可以随时打我电话,您的英伦管家乔(joe)7x24小时为你服务!” 江水源盯着她:“你是不是忘了交代什么?” “有吗?提示一下。” “餐卡吗?怎么充值?还有,暑期一般是哪个食堂开火?” 乔一诺耸耸肩膀:“要什么餐卡?母上大人早有懿旨,说这段时间你都在我们家吃,我负责每天接送,保证让你吃饱吃好。吃中饭的时候她老人家说了好几次,你又不是没听到?” “别,我还是吃食堂吧!”江水源一想到乔家的热情,就觉得不安,“本来就已经够给你们添麻烦的了,实在不好再叨扰。而且我这个人饮食上比较挑剔,这个不吃,那个不吃,与其去给你们添乱,不如去食堂方便自在。回去还请你跟乔阿姨多多解释!” “没意思,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完乔一诺从身上掏出餐卡,扔了过来,“钱已经充好了,暑期一般是在教工食堂或者萃英食堂吃饭,你可以换着吃,看看哪个更合你口味。还有什么事?没事的话,我真要走了。” “多谢!”江水源真心实意地说道。 “切!”乔一诺挥了挥小拳头,“真要谢我,那就请您坦然接受我们的安排,认真学习吧!让我、让我们乔家多少能安心一点。” 五十四、对不起! 下午的时候,江水源收拾好行李,在临窗的书桌前坐了下来。 最近一段日子忙着写《安史之乱后唐帝国与地方关系的重构》,把数学的事情都暂时搁到一边,但数学并没有因此而荒废,反而因为这段时间的冷处理,脑袋里各种奇思妙想层出不穷,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问题都豁然而解,高伯助留的第三道题目也已然有了眉目,只等抽出时间加以整理。 显然,这个悠闲而安静的下午就是最合适的时候。 掏出笔,铺开纸,稍加思索,各种已经隐约成型的想法便在脑海里左突右决,争相向笔底、纸上涌来。就好像奔腾的江水在狭窄的峡谷中撕咬翻腾数百里,然后突然从几百米的峰顶跌落下来,那种感觉简直酣畅淋漓,令人浑身战栗。 正写到关键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嗙!嗙!”敲门。江水源微微皱眉,才想起乔老先生嘱咐过,下午他会安排人送教材和课表过来。打开门,是个二十出头中等个子的年轻人,黯黑的皮肤,粗壮的眉毛,手里拎着一纸袋的书。 在江水源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他,并且提前开口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何教授的研究生,我叫刘升。何教授让我给你送书过来。” “麻烦刘师兄了!天这么热,还劳烦您跑一趟,实在对不住。本来是应该我自己去取的,结果我刚来,不知道路怎么走,最后还能坐享其成。”江水源很客气地解释道。刘升是何德峰的研究生,自然何德峰怎么指使他都没问题。但对于他来说,与刘升却是素昧平生,自己算是生受了这份情意。 刘升笑了笑:“没什么,几步路而已。我给你提进去吧,这书还挺沉的。” “呃……好吧,多谢。”说实话,江水源最开始并没有让他进屋的意思。 “小兄弟,瞧你搜罗这些书,是准备开学进咱们金大历史系吧?”江水源感觉刘升是没话找话。 “不是,我就是随便看看。” “那季先生是你的?” “算是远房长辈吧?”江水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好说他是我拉郎配的媒婆、只见过几面的熟人,以及动不动就要收了自己的老头吧?于是信口捏造一个不算大错的关系,反正“一表三千里”,由着你去想象。 好在刘升没有考据癖:“那也应该不算太远吧?据说从前几年开始,季先生就不招研究生了,没想到为你破了例,要收你做关门弟子,还请动我们老师给你补课。他对你真是挺好的!” “是挺好的。”江水源并且在心里补了一句:如果他不搞拉郎配的话。 “既然季先生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你不去读国语系呢?” 江水源有些烦躁。他没想到随手让进屋的家伙,居然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好奇宝宝,当下只能摆出马爸爸“我从来没碰过钱!我对钱没有兴趣!”的经典手势:“我不喜欢国学,也不喜欢历史,就是想随便了解一下。其实我喜欢的,是数学。刘师兄您还有什么事吗?” 言下之意,甭管你有事没事,你都应该告辞了! “你喜欢数学?”刘升对江水源的逐客令听若罔闻,肆无忌惮地打量江水源的书桌,然后很轻易地看到书桌上那一堆常微分方程、复变函数、概率论等大学数学教材,“你在自学大学数学?” “嗯,算是吧。”江水源很敷衍地回答道。 刘升猛一击掌:“巧了嘛这不是!在考入金陵大学历史学研究生之前,我也是学数学的。虽然最近有些荒废,但毕竟前后学了4年,算是科班出生。如果你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数学问题,尽管问我好了。” 那道泛函分析题目的解题思路在脑海里跃跃欲出,江水源迫切想把它写出来,偏偏这个刘升不晓事,连最简单的逐客令都听不懂,还在那里上不上下不下地吊着,逼得江水源不得不祭出杀招:“哦,是有个问题,或许你能给我一些帮助……” “当然可以。让我看看是什么问题?”刘升兴奋得直搓手。 江水源抽出一页草稿纸,在上面写道:求证当n>2时,x^n+y^n=z^n没有整数解。然后把纸递给刘升:“从今天早上起来,一直到现在,我都想尝试证明这个问题。” “我来看看。”刘升毕竟是数学系毕业的,看完之后黯黑的脸色有些发白:“费马大定理?” “是的。你能给我一些帮助吗?” “抱歉。告辞!” 事实证明,数学确实是个强有力的工具。即便在逐客的时候,一行凝聚着强大威能的数学猜想,也远比或明或暗的语言修辞更具震慑力。他决定以后闭关的时候,就在门上贴一个纸条: “证明费马大定理中,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赶走了聒噪的苍蝇,房间里终于再次清静下来,江水源坐在桌边继续他的数学大业。待到四五点的时候,他终于在纸上写下“q.e.d.”(这被证明了)。想到困扰了自己将近一个月的难题最终被自己顺利攻克,心里激荡着莫大的幸福感和成就感。这种快乐比写出一篇文章、获得一个奖项更加强烈,也更加持久。在这一刻,他终于领会到是什么原因让那些科学家能够皓首穷经、板凳甘坐十年冷,也隐约领会到葛大爷一直坚持的理由。 把略显凌乱的七八页稿纸又看了一遍,没有发现纰漏,他决定干脆一鼓作气,把这些内容全部录入电脑。苦海无边,学海无涯,这一录入又是几个小时。夏天天长,等他录完发送给高伯助的时候,窗外也已经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 江水源伸了个懒腰,心想是点个外卖好呢?还是出门走走,随便把晚饭给解决掉?犹豫未决间,有人敲门,开门才发现是乔一诺。对方倚在门边,笑嘻嘻地问道:“吃饭了吗?” “还没有。”江水源略带尴尬地解释道,“中午吃得太饱,一直不怎么饿。正准备出去走走,顺便考察一下金陵大学周边的夜宵摊水平,你就来了。” 乔一诺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了饭盒:“就知道你还没吃!这是母上大人给你准备的爱心便当,都是比较清淡养生的,应该符合你的口味。” “这……谢谢。” 乔一诺跟着江水源进了屋:“你一个下午都在忙些什么?看书吗?我爷爷他们是不是给你开了好几页的书单?我觉得吧,书要慢慢看,不急于一时,一口是吃不成胖子的。饭反而要按时吃,身体是最大的本钱,身体不好,其他所有的一切都归于零……” 江水源听她絮絮的念叨,不仅不觉得烦,反而有种淡淡的温暖,或许这和下午见到刘升时的心境完全不同所致吧?当然,两人的颜值更不可同日而语。他当下笑了笑:“平时我都是规律作息的,碰巧有道困住我近一个月的题目,今天突然有了思路,就一直忙到现在。说了不准你回去和乔老先生打小报告,其实他让人下午送过来的书和课表,我一页都还没看。” “我记得你得过全国奥数一等奖吧?什么题目能难住你一个月?黎曼假设,还是哥德巴赫猜想?” “大学数学专业的数学,和高中的竞赛数学自然是完全不同的。”江水源打开电脑,把他刚录入不久的文档调出来,推到乔一诺面前:“你看看,就是一道稍微难点的泛函分析题目。” “那我学习一下。” 经世大学虽然有对不起江水源的地方,但它学生的素质、教学的水平是谁都无法比拟的。哪怕乔一诺学的是生物,也都经过严格的高等数学训练,《高等数学》《线性代数》《概率论与数理统计》《数学物理方法》《数学分析》之类是必修课程。单论数学基础,绝对不比大多数学校的数学专业大二学生差。 乔一诺看了几分钟就颓然放下鼠标:“我看不懂。” 江水源不以为意:“隔行如隔山,看不懂也正常。你要是把你们生物化学、分子生物学的题目摆在我们面前,我也一样看不懂。” 乔一诺没有说话。江水源以为她还在继续研究自己的解题过程,就没有在意。他忙碌了一下午,又拖到这么晚,真的有些饿了。打开饭盒,正准备大快朵颐,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转头就看到乔一诺满脸泪水,吓得赶紧放下筷子,四处找面巾纸:“喂喂,乔大小姐,怎么一道数学题就让你伤心难过成这样?是哪个学数学的渣男欺骗了你纯洁的感情,让你触景生情?还是哪次数学考试没得到满分,让你抱憾到现在?” 结果气得乔一诺直接别过头去。 “都不是?那是为什么?难道因为我白吃了你家的大米饭?”江水源一边逗她,一边递过几张面巾纸,“赶紧擦擦,粉底和bb霜都冲下来了。” 没想到乔一诺顺势抱住了他的胳膊,把头埋在他的臂弯里:“江水源,对不起。” “你这就没意思了吧?上次我都说过了,去两江大学完全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有什么关系?那里风景又好,美女又多,老师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在那里的。别哭、别哭,我就一件t恤,脏了我明天就没衣服穿啦。” 乔一诺的泪水还是止不住:“你那么聪明,数学那么好,根本就不应该去两江大学那种地方,一天都不应该的,那是浪费你的时间、浪费你的生命。都是我的错!真的、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的!” 五十五、再学日语 好不容易劝住乔一诺。等送走了她,江水源也心情大坏。 经世大学是他童年就憧憬的目标,是他实现梦想的最佳平台,也一度是他设想中理所当然的前进阶梯。他的理想、他的未来都是围绕经世大学而展开的,没想到在所有人都认为水到渠成的时候,一件轻飘飘的琐事将他所有的梦想拦腰斩断。就像初恋女友的背叛,年少气盛的你没有任何挽留,毅然决然选择了一刀两断,然后你可以排解、可以原谅、可以遗忘。多年以后,就在你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放下的时候,别人突然提到她的名字,你心里总是带着无限的怅惘。 佛教说,人有八苦,其中之一就是求不得。求而即将得到的时候失去,那又是一种怎样的况味? 他一个人静坐良久,又起身到浴室冲了个凉,心情才稍稍平复。 从刘升送来的那包书里找出课表,就像乔老先生之前说的,是给自己补补专业课基础、拓展一下学术眼界,所以这几天的课都是概论性质的,像《史学概论》《中国历史要籍》《世界史学名著导读》《史学基础与规范》,还有《敦煌学概论》《考古学理论与实践》之类的边缘课程。江水源按照课表,把明天需要用的教材大致翻了一遍,才上床休息。 第二天整个上午都是《世界史学名著导读》课。 江水源早早起来,去操场上跑了几圈,打了套拳,出了层薄薄的汗,顿时感觉浑身通透,神清气爽。然后就接到了乔一诺的电话:“早饭准备好了,你在哪里?” 江水源推辞道:“不用那么麻烦,我正准备去食堂。” “少废话,我就在你楼下。快说,跑哪儿去了?一大早上就看不见人,该不会来第一天就夜不归宿,到秦淮河上寻花问柳了吧?” 江水源哭笑不得:“我在操场上跑步。” 乔一诺语气很是嘉许:“可以啊小伙子,还知道早起锻炼身体,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那赶紧的,牛肉饼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 “别浪费时间!”然后她干净利落地挂断电话。 江水源只好一路小跑回到住处,就看见乔一诺拎着比昨天早上还大的保温盒俏立在门口,瞧那保温盒不比外卖小哥的手提箱小,真难为她居然能提那么远。乔一诺看到他的眼神,马上嗔怒道:“看什么看,这是两份,其中一份是我的!” “你还没吃?” “瞧您说的!没伺候少爷您吃完,奴婢怎么敢动筷子?等下还请少爷您多赏些残羹冷炙给奴婢,奴婢已经好些日子没吃过饱饭了。”乔一诺噘着嘴故作可怜,然后瞬间转换成高冷的御姐风,“怎么样,姐姐我是不是可盐可甜?有没有心动?” “并!没!有!” 两个人吃完早饭,收拾好餐具。乔一诺霸气地挥挥手:“走,姐有车,我送你去上课。” 江水源再次婉拒道:“不用麻烦,我还是自己走过去吧。阿姨的手艺太好,刚才吃得有点多,正好走走消消食。” 乔一诺眉头微皱:“你一个男孩子,做事能不能大气点?整天婆婆妈妈、磨磨唧唧的,废话那么多!送你也就一脚油的事儿,有什么麻烦的?再说,你知道教室在哪儿吗?知道怎么走吗?不知道吧?那还较什么劲?赶紧的,别耽误大家时间。” 江水源摸摸鼻子:“那麻烦你去楼下等几分钟,我冲个澡。刚刚跑步出了点汗。” “切!冲澡就冲呗,还要回避,当我稀罕呀!别忘了姐我可是学生物的,什么东西没见过?什么知识我不知道?你是多么拿不出手、多么羞于见人,才让我回避的?”乔一诺嘴上口花花,行动却很老实。她乖乖拎着保温盒出了门,“我在楼下等你!” 男生洗澡向来很快,据说五分钟可以解决战斗。 江水源只是冲澡,速度更快。乔一诺都还没想好发火的理由,他就换了一身衣服下了楼。因为时间匆忙,湿漉漉的头发只来得及擦得半干,却愈发显得黑亮,细碎的刘海在点漆似的的眼眸和笔挺的鼻梁之间俏皮的飘啊飘。他皮肤本来白皙莹润得像上好羊脂玉,此刻刚洗完澡,又带几分粉红,更是勾人心魄。乔一诺顿时看得呆了。 江水源看到乔一诺直愣愣盯着自己的脸,还以为洗发水的泡沫没有冲尽,连忙用手在脸上搓了几下:“还有吗?” “嗯,没有了。”乔一诺红着脸转过身,又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颜值确实很能打啊!” 教室离住处不远,格局有点就像江水源在两江大学的自习室,不大的房间里只有四五张椅子、两张桌子,加上一块黑板。加上桌子上事先摆好的瓶装矿泉水,感觉不像上课的教室,更像是个休息室。江水源进屋之后向乔一诺道谢:“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然后乔一诺理所当然地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你这是?” “哦,我爷爷让我也听听。” 江水源没想到乔老爷子还有这么拉轰的操作:“你、你不是学生物的吗?” “你还是学数学的呢!”她一句话就堵得江水源哑口无言,然后又悠悠地说道:“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得,您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转眼到了上课时间,一个相貌斯文的中年人推门而入。即便现在是全年最热的时候,金陵又是著名的火炉,他依然穿着衬衫,打着领带,脚上的皮鞋光可鉴人,处处透着一丝不苟的气息。他擦了擦汗,看了看屋里的两个人,便对着江水源坐下来,径自说道:“我叫罗博,负责上今天的《世界史学名著导读》。先说说看,你对外国的史学名著了解多少?” 江水源老实回答道:“仅限于教材上的介绍。至于原著,一本都没读过。” 罗博显然也不指望他能读过几本外国史学原著,毕竟对方就是一中学生。中学生懂什么?能正儿八经读几本史学通俗读物,知道一点教材以外的历史常识,已经算是博览群书。他还能奢求什么?读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啃布罗代尔《菲利普二世时代的地中海和地中海世界》?要不是受人所托,而且托付之人能量太大,他根本就不会接这活:“那你的外语水平如何?” “英语能够达到普通的听说读写,日语差一点,算是刚刚入门。” “还会日语?”罗博眉毛挑了挑。能懂二外的中学生不说凤毛麟角,至少表明对方要么家世渊源,要么聪明过人,否则也不会学这些高考没用的东西。他稍微摆正了一下坐姿,“那你用日语介绍一下信夫清三郎的《泥轰外交史》。——如果你看过教材,应该知道大致内容。” “好的。”江水源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只听了开头几句,罗博就忍不住打断江水源的陈述,“停!口音还算标准,语法勉强凑合,但是用词实在太——‘肥皂’,你用日语怎么说?” “石鹸(石けん)。” 罗博忍不住捏捏眉心:“问一下,你的日语老师多大年纪?” 江水源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我没有老师,就是跟着字典自学的。怎么,‘肥皂’不是‘石鹸(石けん)’吗?” 罗博思考了几秒钟:“怎么说呢?这就好像提到英国经济学家亚当·斯密的那本名著《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你用严复的译法,叫它《原富》当然没错,但我们现在一般叫它《国富论》。同样道理,‘肥皂’在日语里确实可以叫‘石鹸(石けん)’,但一般人都叫它‘ソープ(英语soap的音译)’。明白什么意思吧?你的用词太古奥、太正式,也太生硬了,一听就不像日常交流用的。” 江水源挠了挠头:“抱歉,我没想到日语还有这方面的区别。” 罗博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你说你是跟着字典自学的?” “是的。” “哪本字典?” “《汉和双解大字典》。” “你看了多少?” “看完了。” 罗博瞪大眼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本字典可是足足有两三千页!” “没错。不算前言、凡例、检字表、附录,正文一共2781页。” 一直在边上安静如鸡的乔一诺此时插话道:“罗叔叔,我给你翻译一下。他的意思是,那本字典从前言到最后的附录,两三千页都了如指掌、倒背如流。不用怀疑,他的记忆力就那么厉害,背一本字典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罗博不觉坐直了身子:“居然这么厉害?” “就这么厉害!”乔一诺很肯定地回答道。 罗博斟酌片刻,然后对江水源说道:“既然你能通背《汉和双解大字典》,词汇量肯定没有问题,那我们接下来就用日语来上课、讨论。我听说有位语言大师,跟人吃顿饭的工夫,就能学会别人的方言。你记忆力这么出色,咱们交流一上午,估计你也能把常用的日语学个七七八八。” 五十六、脚趾扣出天通苑 江水源对罗博很是佩服。因为罗博不仅对外国史学名著了如指掌,对日语掌握得更是出神入化,各种俚语、俏皮话信手拈来,而且巧妙地穿插在课程之中,让江水源捧腹大笑之余,也眼界大开。 在江水源看来,外国史学名著嘛,无非就是一堆书,可以老师讲,也可以自己看,只要有书,在哪里都学得到。但这么生动有趣的通俗日语,除非深入生活,与市井闾阎的泥轰人口耳相接,否则是学不到的。而且国内外语教材多少都有这个毛病,就是太过一本正经,明明是生动活泼的日常交流语言,硬是搞得跟当新闻发言人一样,每个词、每个句子都千锤百炼,感觉随便截取哪一段,都能直接登报纸、上电视台。殊不知真正的外语,是俚语、脏话满天飞的。 然而江水不知道的是,罗博对他更加佩服。 在两个人交谈过程,只要自己说过一遍,就不用再说第二回,因为面前的这个少年已经完全听懂、学会,并且记住了!所以,他的日语交流水平几乎是在肉眼可见地提高,很快就能和自己进行更深层次的对话。不像有的学生,嘴上喊着学会了,其实呢?是学废了。 到了中午快下课的时候,罗博竟然有些依依不舍:“史学名著,说得再多也是没用的,最好的办法还是找几种重要的、自己感兴趣的原著,从头到尾认真读一遍。特别是你对西方近代以来的史学发展不太了解,可以抽空看看古奇的《十九世纪历史学与历史学家》,了解一下近代西方历史学的发展,以及史学研究的目的。” “《十九世纪历史学与历史学家》吗?我会认真拜读的。” 罗博又道:“如果我没记错,咱们历史系资料室就有这套书,你可以先借来翻翻。——哦,你不是本系学生,借书可能不太方便,要不我先帮你借出来,你看完再还回去?” “不用,”乔一诺的二外是法语,整个上午都趴在桌子上发呆,要不是看在某人颜值很能打的份上,早就告辞三连。此时终于到了自己出场的高光时刻,“我爷爷应该有这本书?不然季爷爷那里也应该有。总之,不用去资料室借。” 江水源朝罗博抱歉地笑了笑:“还是要谢谢罗老师。” 罗博微微有些失望。正常学生在这个时候,不应该主动提出“老师,您的电话/威信/扣扣号多少?我加一下你,以后有什么问题再向您请教”吗?既然山不过来,那我只好走过去。罗博道:“我的手机号码是19345821474,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 事实证明,乔一诺太过自信了。乔老爷子确实有很多书,关于西方史学的却没几本,更没有那本《十九世纪历史学与历史学家》。乔一诺只好向季逊季老爷子求救。季老爷子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有!有!这本书我有!年轻的时候,我爱好可是很广泛的,西方史学、考古学、艺术史,都有涉猎。这本书,我记得是读研时买的,认真读过,还写过一篇读书报告。” 乔一诺大喜:“那能借给我们看几天吗?” “借,当然可以,就怕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季老爷子摸着自己的大脑门,“我都几十年没看到这本书了,也不知道放在哪个角落里……” 乔一诺马上自告奋勇:“我来帮您找!” 说罢拖着江水源直奔季老爷子书房。事实证明,乔一诺又犯了冒进主义错误。只见书房里面,除了书桌前勉强能坐下一个人,其他地方全被杂乱的书籍填得满坑满谷,随便抽动哪一本书,整个书堆都有倒塌的危险。季老爷子又补充道:“那本书是几十年前买的,应该在最里面的书柜吧?” 是的,季老爷子的书是一层挨着一层、一摞挨着一摞放的,如今已然完全看不到厚厚的书墙后面还有书柜。江水源预计一下工作量,估计等他们找到书,自己完全可以去书店买完书,把书看完,再写三千字的读书报告。乔一诺乖乖认怂:“那个、季爷爷,我怕会弄乱您的资料,所以,我们还是不打扰了!” ——乱是不可能乱的,毕竟季老爷子的书房就这样,随便怎么折腾,都相当于是整理。所以乔一诺的借口根本没有一点说服力。季逊笑了笑,摩挲着自己的大脑门,友情提示道:“如果我没记错,这本书,咱们系里资料室就有啊。” 乔一诺吭哧半天:“江水源不是系里的学生,我怕借书不方便。” “就这?”季逊笑得更加开心,“暑假期间,资料室应该每天都有人值班的,我来打个电话问问。”说完掏出手机,直接拨了过去。几分钟后,季老爷子放下手机,笑眯眯地对江水源说道:“好了,我跟他们说过了。你去,就说季老头让你来的。资料室每天上午八点开门,下午五点关门,中午不休息,在此期间都可以看书、借书,你想读什么书,可以自己选。” 江水源不知道季老爷子电话的时效有多长,本着“有权不过夜”的精神,中午吃完饭就一路溜达到历史系资料室。如季老爷子所言,中午不休息,而且冷气开得诚意十足,吸引不少学生来这里避暑。报上季老爷子名号,马上一路绿灯。 有人说过,所谓大学的精神底蕴,只在教学楼深夜的灯光与图书馆浩瀚的藏书。金陵大学作为江南名校,底蕴丰厚,在图书购置上也毫不吝啬,哪怕是历史系资料室,同样浩如烟海。江水源之前逛过经世大学的图书馆,被狠狠shock了一把。这次再入宝山,自然不会空手而归。先找到《十九世纪历史学与历史学家》,又挑了几本罗博老师重点提到的外国史学名著,找个座位坐了下来,开始快速翻阅,不求吃透多少,只求大致有个印象,以便将来抽空细读。 他正翻得起劲,突然听到对面有个女生不停碎碎念:“公元457年是、是什么朝代来着?是——?”江水源抬起头,就看到对面是个非常温婉、非常有书卷气的女孩子,皮肤白净,声音软糯,完全符合世人对江南水乡女子的所有想象。不过他也没太在意,随口答道:“是水宋。” 那个女孩子也看了他一眼。 江水源顿了顿又说道:“嗯,应该是大明元年。” 女孩子再看了他一眼 江水源还以为她是在感谢自己的路见不懂,拔刀相助,友善地回报一个微笑。没成想那个女孩子居然直接朝他翻了个白眼,然后一脸鄙薄地收拾起纸笔资料,扬长而去。江水源有些无语:现在的年轻人不讲武德,好心告诉她结果,却挨了个白眼。这好吗?这不好! 他摇了摇头,然后继续看书。 且说那个女孩子冒着中午大太阳,气呼呼回到荷斋宿舍,这里住着的都是大一大二低年级的女生。宿舍里留守的姐妹看到她很是奇怪:“小叶子,不是说你要蹭资料室空调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 “别提了!差点被气死!” “怎么啦?”小叶子的回答,瞬间招来了好几个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 “在资料室遇到一个白痴!” “白痴?他撩你了?” “不然小叶子为什么冒着大太阳回来?话说那个男的长得帅不帅?” 小叶子侧头想了想:“嘛,帅倒是挺帅的,可惜是个白痴。” “长的帅,又白痴,那不是挺好的吗?从今以后,他会只疼你一个,宠你,不会骗你。答应你的每一件事,都会努力做到。对你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不气你,不骂你,相信你。有人欺负你,会第一时间出来帮你。你开心的时候,他会陪你开心。你不开心,他会哄你开心。永远都觉得你最漂亮,做梦都会梦见你。在他心里只有你。哇,好甜啊!” “那也是个白痴!” “究竟怎么白痴了?直接当众送花,还是送订婚戒指?” “喂喂喂,言情小说看多了,会得公主病的哟!”小叶子友情提示之后才说出缘由:“勃艮良人不是在公元457年建立了勃艮良第一王国吗?我就在想公元457年是中国哪个朝代。结果那个白痴居然说是北宋。拜托,我还不知道北宋是什么时候建立的?和公元457年差着五百多年呢!我就瞪了他一眼。他又改口说是大明元年。大明元年?那是洪武元年好吗!没想到长那么帅,居然是个绣花枕头!我最烦这种尬撩的,感觉脚趾头都能扣出一栋别墅来!” 马上就有姐妹表示异议:“怎么,小叶子找男票,还要先考历史的吗?” “那当然!如果无法在知识上征服我的心,又怎么能在灵魂上征服我的人?” “哈哈,看来小叶子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以后找男票只能找咱们历史系的了!这要是传出去,系里那些牲口该乐疯了!” “乐什么呀?就凭他们那些三脚猫的功夫,绩点都不如我,还想在征服我们小叶子?我觉得系里那些博士大哥还差不多。” “哇,我们这么水灵的小叶子,难道要便宜那些老牛?——天呐,这也太刺激了!” “你们——!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如来佛祖,各路神仙,你们千万不要听这些小蹄子的胡说!坏的不灵好的灵!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民女嫁得如意郎君之日,一定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 宿舍里打闹嬉笑成一团。过了良久,才有人把之前的话题重新捡起来:“那公元457年究竟是哪个朝代来着?” “我知道应该是南北朝时期,具体哪个朝代得查一下。”历史系学生的书架上自然少不了《中外历史年表》《中国历史纪年表》之类手册,很快她们就查到了“公元457年”条目,只见下面赫然写着:南朝刘宋孝武帝大明元年,北朝北魏文成帝太安三年。 小叶子顿时满脸飞红,嘴上兀自强辩道:“就算他大明元年说的对,那也是刘宋,不是北宋!” “你确定他说的是北宋?” “不然哩?” 那位女生推推眼镜,用死神小学生的语气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说的应该是‘水宋’,而不是你听到的‘北宋’!” “水宋?什么鬼?” 那位女生接着说道:“首先一点,刘裕建立的朝代叫什么?因为刘裕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彭城,在春秋时期,那个地方属于宋国,所以刘裕先后被东晋封为宋公、宋王。以后称帝,国号就是‘宋’。所以,刘裕建立的朝代标准名称是‘宋’。但是——,敲黑板,重点来了!在五百多年之后,赵匡胤也建立了一个宋朝。两个宋朝怎么区分?一般来说,刘裕的宋朝被称为‘南朝宋’,赵匡胤的宋朝就叫‘北宋’,嗯,还有个赵构的‘南宋’。” “那水宋呢?” “不要急撒,且听我细细分说。此外,因为南朝宋的国君姓刘,又被称为‘刘宋’;赵匡胤、赵构一家子的那个宋朝,则称为‘赵宋’或者‘天水一朝’。” “我知道赵宋为什么称为‘天水一朝’,因为赵姓郡望天水。” “聪明!不过以上这些都是常规操作,高能的来了。按照中国传统政治的五德终始说,刘宋为水德,故又称‘水宋’;赵宋为火德,则称为‘火宋’‘炎宋’。但这算是业内人士才知道的黑料,圈外人很少听说。估计那个想撩小叶子的家伙想秀一下,没想到却翻了船。” 小叶子有些底气不足:“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是‘水宋’,不是‘北宋’?” “因为他是在咱们学校历史系的资料室,和一个历史系的女生说的呀。如果他连公元960年赵匡胤建立北宋都不知道,他也考不进咱们学校,更进不了历史系。” 旁边有室友调笑道:“小叶子,你不是说要找个在知识上能征服你的男生吗?真命天子来了,关键还很帅哦,你还等什么?上啊!” 小叶子捂着脸:“别说了!别说了!感觉现在我用脚趾头都能扣出一个天通苑来了!” 五十七、美人计 江水源在金陵大学这段时间,每天都能听到不同研究方向的老师倾心讲授,课后还会罗列一堆书单,让他自己抽空补课,所以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穿梭往来于住处、教室与图书馆之间。如此沉浸在历史知识的海洋里,连带过来的那堆数学资料都没翻几页,几乎忘了自己还是个数学系学生。直到一个星期之后,他接到高伯助的电话: “小江,你在哪里?” “我在金陵。” “金陵?你家应该不是金陵的吧?” “我来金陵有点私事。”江水源没说来金陵大学补课。总感觉自己上了两江大学,还来金陵大学上课,感觉像是猫儿偷腥,“高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高伯助也没有东问西问的,闻言兴奋地答道:“是这样的,你给我发的邮件前几天收到了,认真看了看。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你三题都做了出来,非常不错!特别是第一题和第三题。第一题一般学生能想出2种方法就很厉害了,没想到你能想出4种。我觉得你可以整理一下,投给《大学数学教育》期刊!” “可以吗?” “应该没问题!据我所知,《大学数学教育》接受一题多解的稿件,而且你用的adomain分解法、δ展开法都很有新意,完全可以试试。”高伯助也投过这本期刊,知道上稿难度不是很大,“至于第三题,说真的,我根本没想到你能做出来,——至少没想到能在现阶段这么快做出来,因为这道题的难度已经超出本科生能力范围,就算是研究生、博士来做,也得花点时间。这项工作,我觉得你可以认真整理整理,发到《数学通报》之类稍微档次高一点的期刊上。” 那道第三题,其实是高伯助从自己同门师弟那里要过来的,他那师弟还准备抽空研究一下,水篇论文,没想到居然被一个还没上大学的新生捷足先登。回想起师弟那惊讶吃瘪的语气,高伯助现在还觉得好笑。都说“拳怕少壮”,难道搞数学研究就不怕少壮吗?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后人胜前人! “好的,我这几天就试试看。”能做出题目是一喜,做出题目还能顺带发论文,那是意外之喜,喜上加喜。至于《大学数学教育》《数学通报》是什么档次的期刊,江水源也就不讲究了,毕竟本科生能发论文就很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再说,一上来就发“四大”也不现实,不如先把菜搂到篮子里,也甭管什么菜,落袋为安再说。 高伯助又道:“我又给你邮箱里发了几道题目,难度都和之前的第三题差不多,有空可以好好琢磨琢磨。对了,到时候你的单位可以直接写两江大学数学系。还有,我在此过程中也没出什么力,就不要挂我的通讯作者了。” 挂了电话,江水源有些发蒙。高老师这话什么意思?是明确告诉我不用挂他的名字呢?还是暗示我要挂他的名字呢?这真是个问题。 总体来说,在金陵大学这两周还是比较愉快的。蛋挞说过,不对,是培根说的:“读史使人明智。”听那些大学者讲史,不仅仅是明智那么简单,而且让人境界更近一步、眼界更高一层,能够透过纸面枯燥的文字记载,触摸到古人跳动的血脉。在某些瞬间,江水源甚至有种“学历史其实也很不错”的感觉。 课程结束的那天晚上,乔老爷子再次设宴相款,宴请范围比上次小了点,除了乔一诺和她爸妈之外,基本上都是这几天教过江水源的老师,即便如此,一张大圆桌还是坐得满满当当的。众人刚坐下,西装革履的罗博就忍不住问道:“小江,你真的要回两江大学读数学?要不就留在咱们学校吧!” “留下来?”江水源有些惊讶,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乔知之和季逊两位老爷子,摸不清今天这顿饭的主题究竟是《十八相送》,还是《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 罗博见江水源没有马上拒绝,还以为他心动了,连忙趁热打铁:“只要你愿意,调动的手续我来办,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不留一点后遗症!” 坐在江水源旁边的乔一诺小声解释道:“罗老师的姐夫在高等教育部担任领导。” 乔一诺在江水源耳边吐气如兰,轻柔的气息弄得他耳朵痒痒的,他连忙拉开一点距离,然后拒绝道:“多谢罗老师美意,我在两江大学就挺好的,不用麻烦了。” “麻烦什么?就是一顿酒、一句话的事。”罗博眼睛一转,“莫非你有什么心头好在那边?要不一起调过来吧!反正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 江水源连连摆手道:“谢谢罗老师,我是真的不用。” 乔知之老爷子终于发话:“小罗,你就别瞎子点灯白费蜡了。小江要是想来,我早就把他弄过来了,还用得着你说话?——换句话说,只要小江愿意,哪所学校他去不得?既然他认准了烟花三月的扬州,我们就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季逊闻言也挑了个大拇哥:“要说小江的天赋才情,绝对是这个!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天下之大,皆可去得,跟老季我年轻的时候差不了多少,只是不学文史,未免可惜了!咱们金陵大学的学生要说也算是百里挑一了,跟小江比起来,还是不够看。小江,要不你以后来读我的研究生吧!我收你做关门弟子、衣钵传人,到时候我把我珍藏的宋元秘籍、海内孤本全都传给你。怎么样?” 乔知之干瘦的老脸抽动了两下:“老东西,不吹牛会死啊?你年轻的时候,够十来人看半个月的,也好意思跟小江比?还有,你那几本烂书,丢在地上都没人捡,也敢拿来忽悠小江。怎么,威逼不成,又变利诱了?” 季逊也不恼,只是摸着光亮的大脑门:“没办法,谁让我没有如花似玉的孙女呢?” 乔一诺撅起嘴巴佯怒道:“季爷爷,难道我不是你的孙女?” “对、对,你也是我的孙女。瞧瞧,爷爷我都老糊涂了!”季逊摸着自己锃亮的大脑门,语气诚恳地说道,“那乖孙女能帮爷爷一个忙吗?爷爷这辈子都倒腾那些鸡零狗碎的东西,虽然没什么价值,但毕竟耗费了那么多心血,实在舍弃不下,要是找不到传人,只怕到了棺材里也合不上眼。你看能不能想个法子,劝小江来读我的研究生?” 乔一诺俏脸微红:“您老都没辙儿,我能有什么法子?” 季逊眨眨眼睛:“你用美人计啊!” “季爷爷你讨厌!”乔一诺顿时羞涩地低下了头,脸色也肉眼可见地绯红起来。 不成想乔一诺的爸爸乔方中还在边上推波助澜:“要是小江的话,我跟你妈都没意见。” 此时饭桌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大家都笑眯眯地看向乔一诺。季逊也更加得意:“一诺你看,你父母都同意了,相当于唐三藏拿到了通关文牒、宋公明受领了御书诏旨,还有什么顾虑?赶紧行动去吧,爷爷我就在这里静候佳音。” 乔一诺到底还是小姑娘,哪里受过这种撩拨,脸红得更厉害,丢下一句“我不理你们了”,便跑回自己的闺房。她这一跑,江水源开始方了:喂喂,菇凉,该制止就制止,该拒绝就拒绝,你这满脸娇羞、临阵脱逃是几个意思?咱们可是早就说好了的,不准乘人之危。——歪,妖妖灵吗?这里有个老不修在明目张胆要玩仙人跳,场面快控制不住了!我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乔知之见孙女羞得跑回房间,才清了清嗓子对江水源说道:“说也说了、笑也笑了,但意思就是那个意思。你有学习文史的天赋和才情,就不要浪费了,趁着年轻,不妨多学一点、学深一点。所谓‘艺多不压身’,就算你把文史作为一个爱好、作为修身养性的读物,也是极好的。我听说有这么句话,‘数学是年轻人的游戏’。相对而言,文史更像中老年人的天下,因为学习文史需要日积月累、沉潜玩味,也需要眼光学识、境界胆魄。你学了数学,再学点文史,什么时候都可以不愁饭吃。” 江水源表示:“您老说得对!” 乔知之又说道:“你之前写的那篇论文,关于唐朝藩镇的,很有问题意识,眼光也比较独到,而且材料丰富,写得非常不错,在年轻人里算是难得的。这些天你听了课,接触了不少新知识,应该有不少感悟,回去之后不妨再琢磨琢磨,对论文好好进行修改补充一番。到了今年寒假的时候,你再过来一两个星期,我们可以仔细聊聊。” “……”江水源为还没出现就已经阵亡的暑假默哀了三秒钟,然后回答道:“好的。” “还有,”乔知之稍微顿了顿,“虽然我是个老家伙,但一向开明。你和一诺的事,只要你们两个没问题,我也没意见的。” 江水源差点没滑到桌子底下:老爷子,既然知道自己年龄大了,就不要开那么猛的车,容易闪着腰的! 五十八、入闱当代文学新人奖 欢送宴后,江水源没有打道回府,而是带着行李直奔机场。原本预定七月下旬拍摄的几个广告,因为他的原因,已经一拖再拖、拖无可拖,现在只能无缝衔接了。他背着行李刚下车,吴梓臣就一个箭步冲了过来:“老大,您终于来了!” “麻烦你们久等了!” 吴梓臣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驾驶位上的乔一诺:“这位漂亮的小姐姐是?” “哦,司机。”江水源实事求是地回答道。 乔一诺和吴梓臣同时撇了撇嘴。乔一诺也没多说什么,冲江水源挥挥手,便一踩油门洒然而去。吴梓臣则顺势接过江水源的行李,差点一个趔趄摔个大马趴:“怎么这么重?老大,该不会那位漂亮小姐姐把家里的金银细软房产证,全都打包送给你了吧?” “口胡,这都是我最近要看的书。”来金陵这两个星期,江水源觉得自己也算努力的,结果带过来的书和资料没看多少,临走时反倒又增加了一大堆收获,其中有各位老师吐血推荐的必读书,也有大佬们友情大派送的签名本,不要都不行的那种。 吴梓臣吃力地背着那堆沉甸甸的精神财富:“老大,这么沉,肯定得办理托运!” “那就办吧。”江水源也没别的办法。 吴梓臣又低声说道:“对了老大,锦衣服饰那个姓彭的大龄单身女青年,不知是到了每月那几天,还是被催婚了,面色潮红,肝火旺盛,说话冲得很。待会儿您小心一点,别让她逮着借口发飙。” 江水源心中了然,只怕彭旻生气上火,根源多半还在自己这里。毕竟被鸽了那么多次,本来就让人火大,估计这段时间她也没少被挨老板的批。受了那么多夹板气,今天逮着机会,还不要好好发泄一下?犯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江水源把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进了候机厅,见到早早就候在那里的彭旻、浦潇湘,他便连声表示歉意:“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彭旻还是一如既往的ol女郎范儿,宽松雪纺衬衣配着高腰直筒半裙,画着淡妆,简单而又不失优雅,率性而不失干练,闻言摘下浅色的太阳镜:“久等?这是久等的事儿吗?本来七月下旬就要拍的秋装新品宣传片,结果被一拖再拖,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都八月中旬了!要不是今年天气有点反常,这个时候秋装都该上架开卖啦!” 江水源自知理亏,乖乖认错:“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认打认罚,我绝不皱半下眉头!” “认打认罚?那你就等着卖身吧!” “啊?违约金那么多?” 彭旻嘴角微微翘起,旋又敛去,重新戴上了太阳镜:“知道多就好。至于怎么罚,容我再想想。但这次拍摄,拜托你多用点心,咱们时间确实非常紧张!” “一定!一定!”江水源赶紧应允,“五加二、白加黑,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等两人谈得差不多,浦潇湘才半笑不笑地调侃道:“几个月不见,听说你也跟风到江宁做了赘婿?怎么样,你的那位大小姐漂亮吗?” “要说大小姐,你才是大小姐,好吗?”江水源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说的好像有些歧义。本来自己要表达的意思是论大家闺秀的范儿,你才是大小姐,怎么听起来感觉像是说自己要入赘的,是眼前这位浦大小姐?他赶紧救场:“倒是几个月不见,我们浦潇湘童靴变得更加明艳动人了。话说你现在敢走夜路吗?怕不怕被人一棒子敲晕,扛回山洞做压寨夫人?” 浦潇湘摸了摸自己光莹如瓷的脸颊:“真的吗?我还以为我已经是人老珠黄、明日黄花,丑到某人都不想多看一眼呢!” 某人马上指天誓日:“怎么可能!你的颜值绝对是我见过最能打的,多看一眼都是我的福分。” “那你放暑假为什么浪迹扬州烟花、金陵风月,不回淮安?家花不如野花香?” 好嘛,图穷匕见!某人只好继续土味情话:“什么家花、野花?王不过霸,将不过李,颜值不过你。跟你相比,其他人都只能算野生蕨类植物,根本不开花。” 浦潇湘倒没有什么反应,作为“野生蕨类植物”的彭旻却受不住了:“喂喂,我说你们两个,撒狗粮能不能注意点场合?当着大龄单身女青年的面儿秀恩爱,这是违反动物权益保护法的,信不信我分分钟举报你们虐狗?” 江水源向彭旻投去感激的一瞥:大恩不言谢!女侠今日解困救命之恩,他日必当涌泉相报。——呃,别问为什么是涌泉相报,而不是以身相许。问就是腰不好,有心无力,分身乏术。 彭旻表示收到,继续解围大业:“江水源,你还记得你之前给我们写的那本小说吗?” “你是说《情书》?” “没错儿。就在今天上午,我刚刚接到一个好消息,关于那本小说的,猜猜是什么?” 好消息?这没边没际的怎么猜。江水源随口说了一个比较靠谱的:“锦衣服饰签约成为《情书》电影的服装赞助商?” “不对,是关于你小说的,不是我们锦衣服饰。还有,那个合约我们早就签了。” “小说销量创下纪录?”浦潇湘也猜了一个。 “不是。销量创纪录,那是发行一个月后就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儿,不可能我今天上午才知道。”彭旻再次否定。就这样连猜四五次,她才公布答案:“根据可靠消息,江水源凭借《情书》入闱了第四十九届当代文学新人奖候选名单,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候选者!” “当代文学新人奖?那是什么?” 不仅浦潇湘有此疑问,江水源也很好奇。自从在《萌芽》上发表文章以后,他先后收到无数这个杯、那个赛的约稿通知,也接到至少上百份“xx文学奖”邀请函。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有点小激动,感觉突然间有了“新人の蜜汁自信”,感觉自己可以一篇封神、一夜成名。看的多了,也就麻木了,到最后给他留下三个不可磨灭的印记: 国内文学奖真多! 给钱就能上! 专骗那些年幼无知、热血上头的文学爱好者! 所以此刻听到彭旻说自己入闱了什么文学奖,不仅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些想笑:该不会是哪位说话好听的人才,骗到了彭大经理的头上吧? 彭旻瞪了江水源一眼:“你这是什么表情?觉得我像冤大头吗?得到消息后,我可是认真调查过的,当代文学新人奖是当代文学振兴会主办,多家著名集团共同出资,专门颁给纯文学新人作家的一个著名奖项。虽然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有些陌生,但在业内绝对声名卓著,获奖者被视为‘登龙门’,是与文正文学新人奖并称top2的新人文学奖项。厉害不厉害?!” 江水源微微侧头:“所谓并称top2,其实就是第二吧?” “错!大错特错!”彭旻莫名感受到智商碾压的快乐,“文正文学新人奖,只颁给过去一年在《文正》杂志上发表作品、且成绩突出的新人。尽管《文正》杂志是最著名、最权威的文学刊物,但每年才出几期?每期才发表几篇文章?相对而言,当代文学新人奖是由评选委员会的专家,从过去一年正式发表的作品中,自由挑选新人作家或无名作家的纯文学作品,然后评选出最优秀的予以奖励。想想看,前者是十里挑一、百里挑一,后者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是不是后者更厉害?” 江水源有点搞不清彭旻的脑回路:“请问,你觉得是在最顶级、最大牌的专卖店挑选的衣服好,还是服装批发市场挑选的衣服好?” 彭旻秒懂,但绝不认怂:“衣服好不好先不说,但从服装批发市场挑选的衣服,颜色、款式绝对是我最喜欢的。” “好吧,你喜欢就好。” 浦潇湘更喜欢实际的:“彭姐,那个文学奖奖金有多少?” “说到奖金,那就更厉害了!”彭旻眼睛都开始放光,“除了20万元奖金、以后作品优先刊登在《当代文学》杂志上外,获奖者可以在接下来的一个年度里免费乘坐九州航空的国内航班,免费入住南客连锁的豪华客房,还有免费赠送的飘风服装四季套装,等等等等。总之,衣食住行,你能想到的,基本上都有免费的品牌赠送!” 听到“免费”二字,浦潇湘的眼睛也变得熠熠生辉:“哇,免费!” 江水源忍不住想吐槽:拜托,当代文学奖的这些赠品,对于小户人家或许是超级大礼包,你们两个一个是豪门大户出身,一个是年薪几十万的白骨精,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至于为这点东西,激动成中了几个亿的样子吗? 浦潇湘看出江水源的疑惑,再次强调:“这些都是免!费!” 好吧,就像巨龙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可能所有女孩子也逃脱不了“免费”的吸引。江水源摇摇头:“免费虽好,那也要得了奖才行。现在八字都没一撇,还是别去想那些天上的馅饼了。彭姐,说说你们今年秋装的拍摄计划吧,我好有个准备。” 浦潇湘不乐意了:“什么八字没一撇?你都入闱了候选名单,那一撇早撇到了天际,你还想撇多长?你还是想想得奖之后,怎么感谢我和彭姐吧!” “感谢?”江水源马上醒悟过来,《情书》这本小说的诞生,完全来自于彭旻的催稿。如果说彭旻是小说的催产士,那么当时同在儋州樊楼上的浦潇湘,可以算是同台的医护人员。何况之后小说出版,还用了不少浦潇湘的照片,为全书添色不少,确实需要感谢一下:“那你们觉得,我是把感谢写到获奖感言里好呢,还是写在日记里好呢?”